《长渊有女仙》 第1章 初始 五百年光阴恍如一瞬即逝,曾经席卷六界的一场浩劫大战,终于慢慢弥散在各界生灵的记忆里面,很少再有提及。 山河愁云尽散,万物静待复苏,满是疮痍的六界也只余三界。神界覆灭;冥界隐于九幽,再无现世;原本不是一族的妖魔也是完成一统;人仙居于中土;蛮荒依旧,独留尚存的蛮夷遗族,身处北疆。 如此算来,三界便是人仙的中土、妖魔之域以及北疆蛮荒罢了。几百年间,倒是安分的有些古怪。 不过趁此安宁,战乱留下的痕迹也是渐渐被岁月抹去,曾经无数断壁残垣,荒城枯镇,也开始重新有人生活,那段回想起来犹如噩梦般的过往,终究埋在历史尘湮底下,被人遗忘。 但是,有时候的天灾来的真不是时候…… 炎炎烈日下,庄稼枯死在荒田里,宽大的河床也已经干涸的裂成一块一块的,荒野古道上偶有一两人无力地走着,相互搀扶着,最后倒在旁边一棵枯朽的老木下,也再没了动静。 城里街头,到处都是恍惚的人影,有的无神游走,有的暗自苦吟,还有的无力靠在一些破烂的废墙之下,等待着命运将他们终结的最后一刻。这场饥旱实属数十年来的最严重的一次,将附近几座城镇都啃食的只剩下腐朽的臭味,一时间,瘟疫蔓延。 城里又多了许多无处安葬的尸骨。仅存的人们早已万念俱灭,心里不免生出绝望来。 城南,其中一处墙角处。 两道小小的身影互相紧拥着,破烂的衣服脏的不行,看着从袖中露出来的手脚,消瘦的连骨头都可以清楚看到,不由得让人感叹这场饥旱到底有多么可怕! “小月儿,我好冷啊。”男孩大约十一二岁,看着怀中仅有八九岁的女孩嗫嚅的说出话来,干枯的眼神顿时有了几分色彩,不过仅仅一瞬,他的脸色却是比刚才更加黯淡惨白。 心里的滋味忽然觉得苦涩难忍,无数酸楚涌上来,像是扼住了心头,呼吸一滞。 为什么呢? 因为女孩的身子明明烫的发热,却是听见她说自己很冷,冷的那干裂的唇都已经发紫了。男孩听周围人讲过,这是瘟疫后期的症状,一旦出现,人力便再无力回天。 一想到这里,男孩发黄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便多了几行泪痕,混着灰尘,眼角有些红肿。 女孩慢慢的闭上眼睛,憔悴的脸上渐失血色,好像这一次闭上就再难睁开。男孩一时有些紧张无措,心中万分无力,只能细细的对她说着话,很温柔,很温柔。 “小溪儿,不要睡,不要睡。等一下我去找吃的,你不可以睡的。”男孩一边说着,一边捋着女孩黄黄的干枯的头发,“你说过,如果这次我们活下来的话,我们会每天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啊,你记得吧。” 怀中的女孩忽然动了一下,嘴角略微一扬,没有出声。 男孩有些急了,但还是说着他们憧憬的以后。 “以后我会带你吃遍全天下最好吃的美食,带你观尽全天下最美的奇景,看日升日落,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多好!” “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从前的村落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一起逃出贼窝,一起游荡过荒野,一起聊着以后…你看,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说着你想要的以后啊,你千万,千万不可以在这里丢下我一个人,孤苦无依啊……” 声音越来越急,也越来越低,最后化作无声的低泣,却怎么也不敢惊醒怀里的女孩。 心,慢慢如远方斜阳,终于沉了下去。 …… 远处斜阳微红,将两人包裹进去,分明已是夕阳落幕之时,可男孩却觉得热意未曾消去,口干舌燥,恍惚有些晕厥。但下一刻随即使劲晃了晃头,清醒片刻,刚想继续说着刚才还未说完的话,眼神却定格在怀中人儿,不知所措。 “小溪儿!!” 周围人被惊了一声,看向某处墙角,却只能摇摇头,微微叹息,没有动作。这种事情,在这里天天都有发生,可见多了,绝望也就多了,能怎么办? 男孩看着意识慢慢退去的女孩,听着她的呼吸粗重声,瘦削的脸庞痛苦的扭曲着,哽咽声终于忍受不住,昂首仰天,嚎啕大声夹着无尽的绝望,击穿人们的心底,撕心裂肺般的传荡在城里角角落落,独有惋惜响起,却又无可奈何。 “为什么我不会染病?为什么?”男孩失神自问,心中茫然,却痛的难受。 他体质特殊,百病不侵,身上有伤它会自己愈合,他不吃不喝半个月也不会死去,只是现在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人,想要保护她,却无能为力。 有时候他连自己是谁,他都不知道啊! “如果可以,我愿意代她,承受所有苦痛啊!”男孩心中最后的希望,只能无助的喊出来了。 一片安静,有谁听他诉求? 他就要抱不住希望了。 “真的?” 一句陌生略显生涩的话突然响起,男孩抬眼看去,只见一道黑影逆光而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再仔细看去,却见那人整个身体被黑色斗篷包裹着,看不清其面容,手中持有一把古杖,有些神秘。 “真的。”坚决地回答令黑影微微一颤,男孩忽地眼神一亮,眼中恳求之意浓烈,说道:“难道你有办法吗?” “自然有。” 简单的一句应声,让本绝望的男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他赶忙拭了拭眼角泪水,继续说道:“如果你能救她,什么我都答应你,哪怕命也行!” 那人忽然笑了笑,不知意味,却还是答道:“没想到,没想到。不过,我没打算要你的命,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好,而且还会帮你将这城里人都治好,但是说好,饥旱我无法解决!” “好好。”男孩连连应声,开心的哽泣了几声,这下原本以为只救女孩的,但是如今那人却说他可以救全城人,虽说无法解决这场饥旱,但城中大多数人都因瘟疫而无法离去,若是治好他们,无疑对这场饥旱有关键性的作用。 那人在斗篷下若有意味的淡笑,没人知道他到底想的是什么,但随即看向男孩,袖子缓缓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指尖一划,男孩突然身子一颤,他的手指不知不觉出了一道口子,有鲜血流出来,那血缓缓飘入古杖头上。随后可以听见古杖“嘭”的一声敲击地面的声音,男孩忽然睁大双眼,那人足下有奇怪的光芒散发出来,犹如一阵疾风刮过全城,天上云层凝聚,下一刻便是有殷红的雨滴落下,顷刻便覆盖了全城。 人们看着这般异状,不知什么情况,乍一回神,那殷红的雨滴已经透过衣服滴在自己身上,渗入皮肤,融入脏腑。本以为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可渐渐的,他们发现本就病弱无力的身子忽然一瞬间有了力气,面色开始红润起来,不过一会儿,他们便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恢复如初,满是疑惑的眼神撇向四周,看着周围人也都跟自己一样,霎时间欣喜的欢悦声传遍街头街角,天上云层散去,傍晚的红霞映红半边天,隐隐有星辰忽现。 “是神仙显灵了啊!” “神仙还眷顾着我们啊!” 众人忽然跪伏在地上,齐声祷告上苍,却少有人知道一处墙角处所发生一幕。 男孩生平头一次看到这般做法,也以为是一种救人救命的秘术,他看着女孩慢慢恢复过来的身子,终于面露喜色。然而不待他反应过来,那人突然上前将他胸前衣服扒开,顿时瘦削的左胸上有一道印记,如魅的月牙印,却是漆黑如许。 “没错了,没错了。”那人有些激动,继续说道,“辗转历经这么久,终于找到了。” “什么?”男孩一时不明白,面上忽有疑容,轻问一句。 那人没有回答,而是话锋一转,说道:“现在我做到了,是不是该你兑现你的条件了?” 男孩一怔,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你要我做什么?” “跟我走就好,但不许带上她。” 男孩顿住,眼中忽然流出异样的神色,心里忽然有些纠结,不由自主的看向女孩,此时的她正好像安稳的睡着,低垂的眉睫静静的闭着,呼吸均匀。他的手轻轻的捋了捋她的头发,顺着发际又擦了擦有些脏的小脸,男孩脸上忽然泛起放心的笑。 她没事就好,对,她没事就好。 哪怕自己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她平安无事,自己怎样都行。 男孩心里想着,忽然笑了,道:“好,我可以跟你走。” 那人手持古杖,像一个大巫师模样,走上前去,拉住男孩的小手,生怕他会溜掉一样,随即慢慢地与小男孩缓缓远去,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下、路的尽头。 “小溪儿,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的。” …… 女孩醒来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她摸着有些昏沉沉的头,使劲晃了一下,卸去晕感,顿时清醒一番,随即她瞥了瞥自己,难受的感觉早已没有,心中一阵疑惑,不知所以。心想自己不是身染瘟疫,浑身冷得不行吗?怎么忽然变好了? 似乎有什么异样,却在下一刻忽然察觉到。女孩看了看四周,只有寥寥几人靠在别的废墙边上,没有小男孩了。 “小月儿,小月儿。”女孩试着轻呼几句,没有应声响起。她有些奇怪,一般小月儿不会独自留她一人在此,今天是怎么了? “小月儿,小月儿……”又试着呼唤了几句,还是没有应声。 周围人被她惊了一下,其中有一人中年模样,虽衣衫褴褛,面容却已恢复红润,好意说道:“小姑娘,你唤的可是一个小男孩?” 女孩怔怔的点了点头,有些哭气,泛黄的脸颊一阵茫然。 “昨日有神仙路过此地,救了我们这些苦命的人啊。”那人眼中深深的敬色,叹道,“临走时,一个男孩可是跟神仙走了。” 显然说话的人刚好目睹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小女孩有些失神,被那人说的一切犹如晴天霹雳打在她的身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什么神仙,狗屁神仙!”又一处墙角,那里也缩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破烂的衣服还沾着黄土,“那种邪魔歪术,也配称作仙术?” 明显这一人也恰巧看到了昨日的情景。 旁边顿时有人嗤笑,几人更是哄笑道:“这个疯子,又胡言乱语了。” “去去。”那男子起身,拍了拍尘土,手指了指那几人,反驳道:“愚昧,都是愚昧。”随后他又看向明溪,不管那几人冷笑,继续说道,“小姑娘,你那同伴,多半是给妖人带走了!” 被那人一吓,心中一颤,女孩小脸刷白,瘦削的身子不停地抖着,天上无垠蓝空,却不知哪里才是方向。 女孩儿终于忍不住泪水,蜷在墙边哭了起来。 小月儿,发生了什么呢?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女孩心中百惑不得其解,又想到自己突然恢复过来的身体,似是明白了什么。 小月儿是为了救她吗?是吗?是为了保护她吗? 难道是为了自己,他才跟那人走的吗? 小女孩十分伤心,暗自责怪自己。滚烫的泪水呼呼地往下掉,女孩哭花了脸,一脸的无助。 若是真像自己想的那样,那岂不是不知道小月儿去哪里了?自己是不是再见不到小月儿了?一想到许久以来,他们两人相依为命,经历了许多,也曾经憧憬过以后,可现在,一切都只留下她一人的空想了。 小女孩黯淡的眼神更加自责,痛苦难受的表情言溢于表,她忽然觉得自己好讨厌。 周围几人见小女孩哭了,都把气撒在那个疯子身上,无奈摇头坐回了一旁。那男子看似疯癫,可说话仍有条理。周围气氛有些压抑,那疯癫男子眼眉一挑,故作深意之样,又是说道:“千里之外,有一处闻名天下的修仙派别,那里仙法神奇,不比昨日妖人,兴许能借仙法找回与小姑娘一起的小男孩。” “哈哈哈……”周围的人们都在讥笑着那疯癫男子,“这疯子没救了,没救了……” 男子似乎无奈一笑,也不与他们争论,披散的长发干枯如木,他微微捋了捋,坐回墙角,口中不断念叨:“无知、愚昧…无知、愚昧…” 可女孩听得很认真,心中大概懂得了一些。就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处地方,那里有仙人,可以教她仙法,然后就可以找到小男孩了。是这样吧,大概。小女孩这样想着,想着,就这样独自一人离开了这座荒城,没有人去注意到她。 远方古道荒凉,有人逃难,或南或北,各往天涯,小女孩在这人流中孤独前行,懵懂中暗暗下定了决心,不管如何,她都要找回小月儿,这是她现在唯一的羁绊了。 城中,那些人的讥笑还未停,看着靠在墙角的疯癫男子,又是嘲笑道:“疯子,既然你知道有神仙,为什么不去当神仙呢?哈哈。” “嘁。”疯子猝了一口水,嗤声回道,“若是那么好当,我何必在这里?须知世间凡人千万,也难有仙人一个啊。” “天下之大,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痴想的。”疯子抬眼望着青天茫茫,眼神忽然凄凉深邃,深叹道,“命由天定,我们生而为人,经历一番人世情故,就足了。” 众人一惊,纵是无知之人,听着这话也是一番深理,讥笑声渐落,一切缓缓归于平静,唯青云之上,长空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余迹。 那是什么飞过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长渊 千里之外而来,一路颠沛流离,行乞问路,走了整整三月有余。小女孩终于看到了最终的目的地,远处之景,一时间让她有些惊呆了。 晶莹通透的银瀑恍若从九天而落,远远听有落入渊涧之声,长瀑万丈,悬挂在数座奇峰峻岭之间,巍巍浮在云端,云海隐约有仙光笼罩,显然那便是长渊的修仙主峰,山上不时传来仙钟长鸣,荡至万里,颇一番神圣意味。 “那便是长渊啊。”荒野大道上,女孩由衷惊叹一声,小手擦去额上豆大的汗珠,瘦瘦的小脸上抹出一丝笑容。 长渊仙派,历史悠远,长渊仙法自古名冠天下,在同是仙派之间更是上乘的修炼之法,对于修道修仙之人无疑是最为梦寐以求修仙圣地! 传说,长渊盘踞于中原,北有山峰天堑群立,绵延千里,巍峨高耸,即使修仙之人从中御剑施法飞过,没有两三日时间是决然跨不过的;而南有一万丈涧渊,名曰“寒渊”,犹如九天银河落下,浪声滔天,极其震人心魄! 数百年前一战,六界动荡颠覆。众仙派也是因此覆灭了不少,还有一些也是动摇根基,元气大伤,长渊在当时已是仙派大家,受到重创更是首当其冲。 当时长渊名震天下的三大仙尊仅剩“虚玄尊者”,许久的仙派根基遭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人间危难相继而临,长渊所面临的困境数不胜数。未几,六界大战霎时终焉,缘由未知。之后长渊出了一个惊艳绝伦、卓越群雄之辈,他原本是已故“逍遥仙尊”弟子,名为傅凌云,后人称他为“凌云仙尊”,只因他继承长渊衣钵以及“虚玄尊者”后来遗志,继任长渊第十三代掌教,掌权之后,依靠一己之力,励精图治,大力扶助同门,整治仙派秩序,三百年间,长渊迅速崛起,运势蒸蒸日上,再次成为仙派大家,令各派汗颜,暗自兴叹。 三界局势,鼎立形成! 而后又是五十年一过,某一天皓月当空,星辰高悬,长渊仙峰有淡白祥光冲天而起,众弟子仰天高望,只见凌云仙尊须发尽白,面带微笑,身有仙光,缓步踏云而去,独留一句嘱托,便云游而去,百年来未曾回过。 方今之时,长渊第十四代掌教便是其座下大弟子卓云天接任,同样也是一位不凡之辈,在当今可是有着极高的声誉!长渊在其治理之下,无不名扬四海,无数人对其心生敬意,都以能够到长渊修习法术为荣! 小女孩穿着早已烂掉的坏鞋,一步一步的走向长渊脚下的一座城中去,路上不时有大人带着小孩经过,有走路的,有坐马车的,有抬轿子的,不管穷的富的,都往城里赶去。小女孩一时好奇,问了下路上经过的人们,才知道了城里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不由得也是加快了脚步。 原来这几日恰好是长渊广收弟子的时日,三年一度,今天是最后一天,再过了这一天,怕是有要等到三年后了。而且仙派招收弟子,向来以年幼最佳,一些没有拜入长渊的孩子再过几年再来,怕是不符合条件了,今生再也与修仙无缘了。小女孩自然还有下一次机会,可她再也等不及,她要尽快修习仙法,找到小月儿才是她心里最想做的事情。 所以来得早、来得晚,都不如来得巧。小女孩当即整理好身上补了又补的破烂衣服,快步往城里方向走去。 长渊脚下的玉阳城此时正挤满了人,无论老少、过往旅客以及其他一些修仙之士,都站在一处高楼前方的一片空地上,抬头仰望楼上几道翩翩白羽,风度无双的几道人影,那便是长渊仙派弟子。众人见到长渊弟子有如此风姿,顿时心中惊叹连连。 此时那几道身影迎光而立,微风熏来,拂动衣衫袖领,他们注视着下方聚集在一处的小孩们,微微一笑,眼中也是一番怀念意味,想当初他们也是这般过来的,如今一晃,可是变了许多啊。 小女孩从人群里拼命挤到前方去,无奈用力过大,直冲冲闯入空地中间,倒在地上,有些生疼。所有人定睛一看,脸色顿时有些不好,只见小女孩一身破相,发干肤黄,瘦骨嶙峋,一时惹来一些人的冷眼。小女孩有些发慌,但还是急忙起身,往那孩子们集聚的地方走去,可不过一两步,人群中间顿时嚷嚷起来,冷嘲热讽接踵而至,让女孩生生僵硬在原地,脸色白的怕人。 “穿得这么烂也敢来拜师啊。” “长渊这样的修仙圣地,小叫花怎么有资格来?” “快回去讨钱吧。” …… 一时间,小女孩鼻子有些酸酸的,心里哭的不行,但还是强忍住,一脸坚强的看着他们,刚想到什么话想要回驳他们,天上忽来一阵疾风,带有淡淡白光,不过顷刻,一道白衣圣洁的身影站在小女孩面前,面对人群依旧风华绝代。 小女孩从后凝神一看,却见前方那一道人影年纪轻轻,束发长冠,翩翩而立。此时的他站在女孩前面,仿佛为她支起一片天,让她不再畏惧退缩。 高台上几人看去,当即叫了一声“长白师兄”。众人一惊,面上露出难于置信之色,而后忽然肃然起敬的看向他。 只见那人回过头来,浅笑应了那几人一声,随即看向小女孩,忽然走上前去拍拍她身上污尘垢土,小女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了一下,后退几步。 “没有事了。”那人微笑如阳光,对着小女孩轻声说道。随后又是转身看向众人,眼光一时迷离,淡淡道,“长渊立世,收徒向来以仙资为重,那种身份芥蒂,何足挂齿?” 众人面上忽有愧色,一声不吭。长渊这一代弟子中,惊辈频出,但要数最有名的,怕是眼前这慕长白了。慕长白不仅仙资卓越,年纪轻轻便习得一身仙法,而且他一向秉公处事,毫无私情可言,如今更是被誉为接任长渊“长灵峰”一脉最合适的人选,可畏是年轻有为。 只是没想到,此次长渊招收弟子,竟然由他来负责罢。 慕长白看着闷不吭声的众人,眼中透出一抹气质,令众人再度有些钦佩。随后他转身,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下,修长如玉的手拉起了小女孩,走向孩子们聚集的地方,在一处将她安抚好,淡淡道:“有心就好,你若想来,长渊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完便欲登上高台,但女孩却是急声问道:“我真的可以去吗?” “可以。” 小女孩满意的笑了笑,心中决然已定,她一定要上山学仙法,这样才能够找到小月儿。她拭了拭有些湿润的眼角,却不知道旁边那堆孩子们个个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尤其是那些女孩子,多少女孩渴望拜入长渊不仅是崇尚长渊仙法而来,更多的是,怕是想要目睹长渊山上的青年才俊罢了,如若能够与他们双修同仙,情意浓稠,不就是她们一直以来的希望的吗?而且,她们绝大多数人,可都是冲着慕长白白衣翩翩的绝代风华而来的啊! 可这般美好,却让一个小叫花模样的人捷足先登,叫她们如何不气? 耳畔忽然有些嗡鸣,众人一齐抬头看去,只见慕长白眉目清秀,眼眸深沉温和的看向众人,俊秀的脸庞在阳光下竟有一丝透白,小女孩的脸有些红,她刚才没有发现,原来那位大哥哥长得那么好看,一时迷住了。 慕长白胸中一阵起伏,看向那群孩子,提高嗓音,道:“此次招收弟子的测试与往常一样,不过却是比往常多了一些难度,旨在考察你们的胆量。之后每人会有一块玉佩,你们可以再任意时候捏碎,只不过若是那样做,你们便是失去了此次拜入长渊的机会,可否明白?” “明白。”孩子们齐声高呼,一阵欢悦。 小女孩心里一阵激荡,一双小手忽地一紧,好像随时准备迎接之后的测试。 等到孩子们手中都有一块白净的玉佩,慕长白刚欲示意自己的同门师弟将他们带去测试,后面人群忽然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人群后面的道上。须臾,有车夫先下,搬了个木梯放好,随即一道活泼的女孩身影蹦跶的跳下来,直接越过踩脚的木梯,落在地上,在后面又是一位夫人出来,秀目温婉,柔声劝道那女孩不可调皮。 那女孩一身碧水流裙,八九岁模样,面容清美,却不失灵气,精致的小脸让人看得心生怜爱,只见她对着那夫人嘻嘻一笑,吐吐小舌,却是一声不理,周围随从一阵苦笑。 一看就是地位不凡的人家! 慕长白见到来人,面上有恭色浮现,走上前去,拱手道:“有劳木夫人了。” “还是有劳慕仙长了。”雍容不失典雅的夫人说道,“倒是挽香这孩子,还望你多多照顾啊。” “哼哼。”被称作“挽香”的女孩轻哼几声,继续说着,“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原哥哥的。” 慕长白一声轻笑,说道:“一原那小子知道了,肯定会高兴死的。” 木挽香顿时开心的乱蹦乱跳,红着脸说道:“真的?” 慕长白嗯了一声,却是深有意味。平常他在长渊,可是没少听他烦叨这木挽香是如何如何缠着他的,正因为这样,他才千里迢迢跑来长渊,一晃就是两年没有下山啊。这般离谱的苦衷,虽不可信,可连慕长白都有些哭笑不得呢。 “好,那娘亲就送你到这里了。”那夫人温婉的看着木挽香说道,略有些不舍,随即侧目看向慕长白,道:“实在麻烦慕仙长了。” “不麻烦。”慕长白淡笑,随意摆手,继续说道:“我会安全带她上山的,请木夫人放心。” 马车离去,众人回神。慕长白对远处师弟摆手示意,那几名弟子顿时会意,便带着孩子们前往测试地方了,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空地场上。 路上,大家小心议论着刚才的那个小女孩,羡慕她与长渊还有一些关系,既然能够直接上山,不像他们还要通过考核才能上山,看来以后有机会巴结到她,实在是一场厚福。 小女孩听着大家的话,并不像他们那般艳羡,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上山修习法术,找到小月儿。小女孩原本紧紧跟着大家,可被后面几个孩子冷眼一瞪,脚步顿时僵住,迟疑了一段时间后,再慢慢跟上他们,远远地离上一段距离。 走了许久,耳边渐有渊声响起,众孩子一眼看去,竟然已经走到长渊的脚下。孩子们一脸震惊的仰头看着如银河般的瀑布,万丈银瀑从天而降,众孩子在这面前简直犹如一粒仓粟,着实壮观! 而在孩子们面前的,是一片茂密森林,参天巨木随处可见,遮天蔽日,林间幽暗,纵是这阳光大盛的日子,也难见一丝阳光。而且,这密不可见的森林,时不时飘出白雾,些许冷感入身,孩子们身子一抖,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 那几名弟子看了看,其中一人说道:“这里,便是你们测试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考核 白衣冠带的几位弟子看着孩子们,淡笑说出测试的一些细节,不过再谈及到重要的细节时,他们脸上笑容忽然稍稍收敛,变得认真起来,其中一人嘱咐他们道:“此次考核虽说与往常无异,都是以穿过这片迷林即为通过测考核,但是,此次的考核,却多了一些不同,危险程度有所增加。倘若你们遭遇危险时,可以捏碎手中的玉佩,它会将你们安全带离这里,不过,这就意味着,你们失败了。” 孩子们呆呆的点了点头。 那说话的弟子又是补充说道:“这片密林对面,有其他师兄在接引你们,他们会带你们上山,明白没有?” 孩子们又点了点头,心里慢慢紧张起来,小女孩站在后面,小手紧握,手心有汗流出,瘦瘦的小脸一脸坚毅,丝毫没有迟疑。等到那名弟子再出声,孩子们都是一咬牙,快步小跑进密林里,很快消失在那几名弟子面前。 “话说此次测试会不会有些难了?”其中一人看着密林深处,说道。 “对呀。”另一人也是附和着。 刚刚说话的那名弟子沉吟一番,道:“掌教他们这般做,自然有他们道理,我们身为弟子,做好本分就行。” “可是竟然唤出了灵尊来……” 几人议论几句,便停下口中话题,脚下光华剑气生出,呼啸一声,便御剑飞向不远处的长渊仙峰去了。 长渊居中最为高峻的主峰唤名“长天峰”,其余两侧的主峰分别是“长云峰”、“长灵峰”,三大主峰向来是长渊重心所在,其余一些小峰多为副峰,不过也有一些机要之地,作为长渊的岗哨之处,常年笼罩在云烟雾绕之中,难觅其踪。 此时,长渊三大主峰接壤处有一巨大广场,数千弟子看着虚光灵镜里的情景,等候着那些即将成为他们师弟师妹的孩子们通过考核。“长天峰”上,三清殿中,殿内玉石雕饰,金碧辉煌,两侧有弟子恭敬站立着,殿上有三道仙长齐排并坐。 居中一人身着蓝白银袍,大约三四十岁模样,白净面皮上仙气凛然,剑眉星目,一身正气徐徐散来,能有这般气度,怕是当今长渊掌教卓云天无疑。 而居左一人一身玄衣醒目,须发白头,五六十岁模样,目光慈和,却不失一丝顽劣,时不时摆弄手中八卦掌盘,却是一声又一声的哀叹,生怕旁边两人听不到。这般模样,除了善于占卜观测,通晓玄门奇术一道的长渊长云峰一脉的玉渡尊者,再无他人。 “玉渡师叔莫急,此次你定能找到心仪之徒的。”右边一人淡笑道,只见他拂了拂青色袖袍,整理了一身松垮的青袍,一双凤目些许纹路,却有味道。而他,自然是长灵峰如今的掌管者,世称“休宁上仙”,同时他亦是慕长白的恩师,掌教卓天云的师弟,同样也是名震天下的人物! “哼,可怜我长云峰一脉人丁稀少,你们还要跟我抢徒弟。”玉渡没好气的埋怨道,“我本该与你那死鬼师父一起云游四方的,就是你们一直不懂尊老,弄得我到现在还没有满意的继任者呢。” 原来这长云峰玉渡尊者,竟是与上一代掌教“凌云仙尊”同辈的同门师兄弟,比旁边两位的辈分还高。 卓天云干咳一声,道:“不是还有沧离吗?” 一说起这个就来气,玉渡老脸一红,气道:“还好意思提那小兔崽子,他又不是我这一脉的,当初都怪你,要是将他让给我多好!” “沧离这孩子天资聪颖,仙缘更是难遇,不过上山几年,便开始参透悟了长渊最高心法,实属难得。当初一起商量好的,要学数百年来无人参透的心法,须有三脉之能才行,师叔莫怪啊!”卓云天淡淡笑道。 “是啊,是啊。”旁边休宁也是调侃笑道,“师叔你看我,不是也没介意吗?” “那是你门下已经有慕长白了,我什么都没有。”玉渡没好气的说道,“我不管,这一次最好的一定要给我。” 说完,他看向殿前浮在半空的虚光灵镜,饶有兴趣的看着里面的情景,随即说道:“话说云天,妖魔界域近来有些骚动,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异动,连我都无法窥算。” “嗯,所以此次测试,我将灵尊唤醒,便是想精选弟子,以便应对以后变故祸端罢了。” “灵尊?”休宁低叹一声,“会不会有些苛刻,毕竟那些孩子们还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会不会被灵尊吓到?” “放心,我已嘱托过灵尊,不会伤人。” “这样甚好!” …… 虚光灵镜里,孩子们成群走在略窄的野路上,杂草遍布,烟雾缥缈。林间有些幽静,也有些诡异,安静的忽然传来一声虫鸣便吓得大家哆嗦一番,大家不由得靠近了一些。 慢慢地,他们也不知道走了有多长时间,小女孩跟在后面,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景象,却发现除了白雾还是白雾,而且有些变得难于辨认脚下的路,周围树木若隐若现,仿佛在下一瞬就要消失一样,实在叵测。 忽然,小女孩停了下来,面前几棵大树似曾相识,意识稍稍有些凌乱,停顿了一下,却慢慢的与大家散开。还有几人察觉到她,迟疑一番后还是抛下她走了。 小女孩感觉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连胸前起伏的声音都听得见,她看着眼前这几棵大树,心里苦苦冥想,大大的眼睛登时又大了几分,一阵惊讶浮在脸上,有些难于置信。 这几棵大树她之前就见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心中疑惑充斥着女孩的思绪,独自一人,孤零零的站在迷林中间,女孩专注的想着一些可以理清头绪的蛛丝马迹,却没有注意到深处有一抹精光闪过,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好像迷宫一样。”女孩心里低声想着,“如果是这样,那么…还是可以遇见大家的吧?!” 女孩想着,一念至此,随意走到大树旁边一块青石坐下,一边等着大家,一边思索这迷林的破法…… 三清殿中,殿上卓云天、玉渡、休宁定睛一看,眼中开始有了光彩,玉渡微微一笑:“看出端倪了吗?”旁边两位笑而不语。 雾气欲浓,女孩虽然察觉到有些不一样,但心里却是一股烦闷压抑,思绪阻塞,只能呆呆环顾四周,小手托着脸颊,玩弄脚下泥土。 “小月儿在的话,一定有办法。”女孩低声呢喃,皱着眉头,心却冷如冰、苦若海,林间幽静的有些反常,小女孩有些落寞,可就在她继续想要沉闷下去的时候,男孩的声音忽然响在她的脑海里,温和的直接融化了她冰冷的意识,她忽然听到那句男孩最常说的话“小溪儿最聪明可爱了,什么困难都难不倒小溪儿!” 眼中有了神采,女孩自信的笑了笑,重新有了斗志,一定要穿过这片迷林,上到长渊修习仙法,找到小月儿! 可叹世态沧桑,多少黑夜,自己忍受煎熬,独自落泪,是否感到世界对自己无情?是不是感到心力交瘁,再无前进的动力? 想想吧。 听听吧。 自己的心里是否还有这样一个声音?是否还有这样一个人?让你在最无助的时候坚持了下来,让你在最想退缩的时候咬牙前进下去,让你在人生最黑暗的低谷有了面对的勇气…… 只是因为,只是因为。 经历了悲欢离合,受够了世人冷眼,原来最重要的,还是心里的人,罢了。 为了他们,自己哪怕受再多的苦,都应该为他们勇敢的走下去! 小女孩起身站在青石旁,眸中水灵如溪流,楚楚可人,只不过,似乎除了那一双还算灵动的眼眸之外,一身装束看来却没有什么令人留意的地方罢了,但她毫不在意,本想继续前行,好寻出破开这迷林的方法。不过,正当她要前行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几声细微的泉流声音,仿佛一曲悦耳歌声,慢慢将她吸引过去。 走了十几丈远,小女孩停住了,心神一怔,眼里倒映出一条不大不小的溪流,清澈澄明,连水底卵石鱼儿都看得清楚,女孩此时蹙眉微皱,看着这忽然吸引她过来的一幕,心里顿生茫然。溪流依旧流着,蜿蜒婉转,忽一刻有风声响起,绿叶垂落在水面上,缓缓地漂流移动着。 这一幕,女孩自然看在眼里。 须臾片刻,女孩的嘴角掀起弧度,清流不知何时已经离女孩远了一些,然而,女孩却是终于明白这迷林其中奥义。 要说是一处迷林,不如说是一处土地会动的迷林。即是说这一大片古老的迷林,此时此刻,无时无刻,都在移动着。所有的树木溪流以及一切与土地相连的事物,都与土地一起移动着。她也一样,其他的孩子们也一样。 “原来。”小女孩高兴、欣慰的低道,如果是按她所想的话,那就是说这片迷林的出口也会在某一时间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只需要等,等到那出口出现在她的眼前。 长渊仙峰上,巨大广场中央。数千名弟子看着虚光灵镜里的一幕,小女孩的表现着实令他们眼中一亮,都不由得点了点头。 广场一处巨树上,几道白影随风飘扬,坐在粗大的树干上,目光聚神看着光幕情景。 “一原师兄,看来这妮子有些料子呢。”其中一人束发白冠,一双凤眼炯炯有神,看起来有十五六岁却是叫前方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一声师兄。 那少年只是懒散的应了声,长长的衣袖被他撩的高高束起,露出凝脂般的修长的手来,薄薄嘴唇嚼着几根狗尾巴草,高挺的鼻子棱角分明,一双慵懒眼神却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给人一副永远都没有精神的样子。 “小妮子虽好,却怎么也比不过沧离那小子呢。”那少年笑着说了一声,后面几人苦笑着连连称是,那般妖孽的存在,虽说如今长渊这一代出众弟子当中要数慕长白最出色,但再过多几年,恐怕连慕长白都难比过他了,毕竟前者修炼的时间要比后者长罢了。 “那沧离师兄怎么不来看?”后面又有一人说道。 那被称作“一原”的少年摇了摇头,顺势将嘴中狗尾巴草吐掉,叹道:“那小子只知道修炼,还有什么能让他上心?不管他了。” 不过一会儿,又一道身影落在一处树干上,脸上汗如雨滴,稍微用长袖擦拭偶尔,便直接笑嘻嘻的对那少年说了一句话,那少年的脸顿时变得铁青,面上忽然出现慌张之色,又仿佛想起一些自己不愿回忆起的过往,一不留神竟从树上掉了下去,落入树下草堆里,随即焉声四起。 至于那来人说了什么,只有当时在场的才知道了吧。 …… 林间渐有余光射来,小女孩转身看向那通红的夕阳,想来这测试考核也已经过了许久。女孩感受着有些温暖光照,双眼有些睁不开,不过却是让她在这幽暗的深林间有了一些勇气,渐渐的,她发现周围的雾气开始慢慢退去,周围一切都开始变得清晰起来,青葱灌木,翠绿古树,还有盘沿在树干上的老藤蔓条,脚下的路清楚伸向远处,那里,有着一道明亮的漩涡,缥缈的感觉油然心生,让人忍不住向前走去,走向那未知的终点。 小女孩知道,那道斑斓漩涡,大概就是这片迷林的出口! 等了如此久,终于让她的想法有了回报。 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只有些许距离了。可就在下一瞬间,小女孩听到后面有一道震天的吼声,林间飞禽乱纵,紧接着,女孩回过头去的那一刻,小脸霎时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一头几丈高的猛兽,龙首狮身,遍身鳞甲,泛着玉光,锋利獠牙狰狞可怕,正在追赶一群惊慌失措的孩子们,而且正朝这边奔来。一路上,树木倒塌,地上震感强烈,小女孩一个蹑足便跌倒在地上,身子不停的抖着。 那群孩子比刚才已经少了一大半,差不多百人左右,这剩下的孩子们也已经脸色发青,再也没有了初来时的激情,一些胆小畏惧者,早已经按捺不住自己,将手中玉佩捏碎,早早结束了这场惊险的考核测试。不过还是有一些孩子怀有机智,当即断定这里是长渊脚下,怎会有如此猛兽,便已知道这八成是长渊仙长给与他们的考验,只是如此,便也难住了他们。 巨兽仰天一啸,大有风雷滚滚之势,树叶散落,将大家又是吓一大跳。孩子们看见跌坐在地上的女孩,又是一番震惊,随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让女孩立即起身站在一旁,所有人都迅速穿过她,看见那道漩涡,明白一二后,不分青红皂白的又是一阵冷眼,随后拼命往那道漩涡跑去。 女孩心里有些失落,不免一阵出神。随后等她转身回望,却看见那巨兽早已停在离她不过几尺远,狰狞面孔慢慢探前来,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臭熏熏的,着实不好闻,便又将头探了回去。女孩的后背早已冷汗涔涔,汗流如柱,直接渗透了衣服。 远处孩子们看着这一幕,冷笑不止,但还是有些孩子心生同情,但他们都站在那漩涡入口处,静静地看着女孩与那巨兽。 那巨兽看着远处那群孩子,见他们站在那漩涡入口,心知已经没有机会再追上他们,便不再打他们主意,转而想要试探眼前这位呆呆的小女孩。 见到巨兽泛着凶光的眼睛看着自己,女孩顿时打了个寒碜,手心冷汗直流,沾在了玉佩上,目光紧紧与它对视,不敢松懈。 吼吼! 刺耳的声音直接让女孩捂住双耳,脸上有些痛苦浮现出来,可她面对这如此巨兽,却是一脸坚毅,不曾有过退缩。因为她知道,一旦退缩,一旦将手中的玉佩捏碎,一切都结束了,小月儿在也找不回来了啊…… 她不能退缩,不能退缩! 女孩勇敢的走上前一步,瘦瘦小脸抹过神采,一咬牙将手中玉佩扔到地上,不再理会,转身跑到几丈远的大树下,顺手将那些盘绕在树干上的蔓藤扯下。这一幕看的后面一众孩子眼睛冒的老大,也看的长渊仙峰上数千弟子目瞪口呆,连三清殿上的三位仙长都是一阵轻笑带过,玉渡更是连连点头称赞啊。 “勇气可嘉啊!” “嗯,是个好苗子呢!” …… 龙首狮身的巨兽长啸一声,巨大的脚掌跺着大地,缓缓走向小女孩,小女孩此刻依然浑身哆嗦,但面对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她已经顾不上其他,狠狠将手中蔓藤扎实套牢,向着那巨兽扔去。 啪啪啪。 蔓藤打在巨兽玉麟上,发出声响。可是那巨兽却仿佛若无其事一般,依旧朝着小女孩走去,锋利的獠牙看起来寒光肆意,随后就在里小女孩不远的地方,缓缓抬起宽大的脚掌,朝着小女孩踩去。 啊啊啊!! 后面响起孩子们震惊的叫声,所有的孩子此时都集中在巨兽另一边的女孩身上,开始惊险的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小女孩的脸上汗珠不断滴落,紧张与坚强此刻正陪伴着她,就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小女孩差点就被那巨兽踩在脚底,可谓十分危险。 不过,小女孩的脸上在下一刻就掀起了一抹弧度,张开嗓子就朝那巨兽喊道:“大家伙,你要输了。” 话音刚落,小女孩转身用力一拉扯,手中藤蔓顿时一紧,赶紧往那洞口方向跑去,那巨兽又怎会轻易放过小女孩?当即追了上来。 孩子们看到这般状况,在下一刻便又是惊慌失措起来,一些孩子心底更是暗暗叫骂。不过,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巨兽忽然轰然倒地,随着旁边一棵参天大树倒塌。所有人定睛一看,只见那巨兽粗大的脚赫然缠着几根粗长的藤条,一路追来便不知不觉绕紧了它的脚跟,当藤条紧紧缠住之时,那巨兽一个踉跄便倒在地上,这一幕同时在长渊上被众多弟子和三位仙尊目睹,心里一阵讶异与惊奇。 原来小女孩在那巨兽攻击的时候,将手中藤蔓牢牢套紧,趁着那脚掌踩来的同时,顺势将其套在了脚底,然后才躲开了刚才那一击,现在才有机会将那巨兽打倒在地。 尖啸的锐吼在小女孩还未来得及高兴时,又忽然响起。那巨兽重新站起,狠狠晃了晃头部,凶戾的眼神紧盯着小女孩,可身子却没有再动了。 然后—— 终于退了,转身就走,消失在树林一边,独留女孩一阵惊呆与茫然。不过在下一秒,她心里终于知道,她通过了这次的考核,真正通过了! 脸上滚烫的泪水戛然而下,粗重的呼吸还未缓过神来,用脏兮兮的小手随便擦拭眼角余留的泪花,欣慰洋溢在脸上。 呼呼! 重重呼出胸中积郁的浊气,女孩终于放下了心里大担,水灵眼眸动了动,转身捡起扔在地上的玉佩,朝后面孩子们身后的漩涡走去,当她经过他们身旁时,分明看到了他们眼中的佩服,但她没有扬言自夸,而是提醒大家快一些走出这迷林,通过考核为好。 所有人顿时醒悟,却没有人再说她半句坏话,静静地跟女孩消失在那漩涡口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入门 几位长渊弟子已在迷林另一边等候多时,孩子们陆续来到这里,两眼汪汪的仰看着仙峰之上飞腾而下的银河长瀑,甚是震惊。长渊仙峰高耸入云,一向匿于云海深处,缥缈之极,人们在远处仰望那笔直挺立的仙峰,犹如是庇护他们的仙神,眼里满是崇敬之意,不敢亵渎。 小女孩通过考核,释然且充满好奇的看着这天下闻名的仙派,鼻子不由得有些酸气,这并不是伤心所致,而是,她终于可以上山修习仙法,高兴的有些过头罢了。 旁边孩子们已经不再那么鄙视小女孩了,相反经过刚才的情景,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对小女孩有些刮目相看,除了一些嫉妒心极强的孩子们满脸不爽,暗自哼声之外。 长渊弟子看着孩子们,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笑着说道:“恭贺你们顺利通过考核。” 话一说罢,后面两人相视一笑,转身面对这长渊巨瀑,脚底下正是寒渊。孩子们一时好奇,却见两人手中作法,仙光乍现,顿时渊底水雾凝聚,缓缓在空中搭出一座若有若无的透明云桥一般,随后对面长瀑中间忽现一道间隙,继而迅速扩大,水瀑往两边散开,孩子们眼中顿时出现了一条盘沿而上的石阶,青苔斑驳,杂草翠绿,不时有水滴落…… 忽然出现的奇景,让孩子们一阵惊呼、大饱眼福。原来长渊仙法这么厉害,简直像变戏法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小女孩静静站在后面,也是被这一场面震了一下,随即她看见那两人率先走上有些缥缈的水雾云桥,刚才说话的弟子又是说道:“平常这条路是不开的,只有招收弟子与人间皇朝来祭才会短时间开放。而平常的日子里,我们都会以御剑飞行出入长渊为主。”说罢,他便挥了挥手,示意孩子们走上那桥,通向对面石阶路去。 可一些胆小的孩子看到桥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渊,瞬间止住了步伐,一时间,无人敢上。小女孩看着这般情景,心里鼓了鼓气,从后面慢慢走向前面,在孩子们面前第一个踏上了水雾云桥。 第一感觉就是软软的,但不会掉下去,小女孩心里嘀咕着,随后她更是大步走在桥上,转眼消失在桥头边。孩子们见了,终于有一部分人跟了上去,不过一会儿,几乎所有孩子都迈出了步伐,那名末尾的弟子点头微笑跟上,不一会儿,水雾云桥消失,瀑布合拢,那石阶小路仿佛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在那长瀑之后,众人正在顺着石阶缓步而上,孩子们时不时的走走停停,一阵好奇,满怀高兴。女孩在上山的途中,也终于有人愿意跟她说话了,那是一位同样来自偏穷苦人家的女孩,比小女孩大一岁,却是叫小女孩一声“大姐头”,小女孩一怔,惹得她一时间无语,满脸黑线。 渐渐地,有了第一人,便有了第二人甚至更多人,当即齐声呼她“大姐头”,让小女孩顿时陷入尴尬的境地,无言以对。大家都称赞小女孩胆子大,连怪兽都不怕,可谁知道当时她的身子抖成啥样了,心都凉了半截好吗? 那几名长渊弟子看着这般情景,一笑而过,心中还是有一些惊讶,从没见到过这种情形啊…… 长渊仙峰,钟声长鸣。紫气仙光,神圣环绕。 巨大的广场上,数千名弟子整齐而立,阳光照在白玉铺就的地上,泛着微醺白光,让人觉得沐浴在阳光下舒坦之极。广场中央有溪流环绕其间,显然是瀑布支流而已,徐徐从三座主峰、两两接壤处徐徐落下,中间有三座大理石拱桥横跨,一种肃穆之感油然心生。 孩子们在几名弟子的带领下走在广场上,有些生疏畏怯,毕竟他们没有在如此多的人面前露过脸,一来便是如此,怕是有些不习惯。孩子们穿过场中央,走过石拱桥,一条长长的青玉阶梯直通向长天峰高处,一座恢弘大气的殿宇藏在云海中,若隐若现。 此时慕长白双手负立,一身白衣仙气凛然,正站在阶梯边上等待着孩子们。等到孩子们都走到这里,那几名弟子只是拱手秉道,便退了下去,慕长白深沉的眼眸扫了一下通过考核的孩子们,突然在小女孩身上停了一下,微微一笑,甚有风度。随后他浅笑道:“首先恭喜你们,按理说你们现在已经是一名长渊弟子了,但是,长渊弟子亦有不同,能否正式成为长渊入室弟子,还需通过最后一项考核,就是仙尊的慧眼赏识。” 孩子们喜色浮现,终于要见到长渊的仙尊们了吗?话说哪一位不是天下闻名、声誉显赫的人物呢?尤其要说长渊的如今三位仙尊,掌教卓云天、玉渡尊者、休宁上仙,他们即使在众仙派中,甚至在三界之内,很少没有人没有听过他们的名声。 传说他们三人各自收有自己的入室弟子,而他们挑选他们一脉的继承人,便是在自己门下的入室弟子中选择。眼前的慕长白正是休宁上仙最为倚重的入室弟子,若不是他谦虚避让,他几乎就是长灵峰的下一任接任者了! 孩子们听着慕长白说的话,点了点头,齐道明白。长渊弟子众多,但身份地位却是各有不同,其中大多数弟子仅为外门弟子,少数弟子为精英弟子,只有少许才是三位仙尊的入室弟子。 据说掌教的入室弟子最多,有八人,个个都是仙资纵横之辈,名声比起慕长白也只是稍逊一筹。 随后便是休宁上仙,他的入室弟子也有六人,慕长白便是其中之一。最后要说那玉渡尊者,实在是苦闷的命,每次好不容易遇到有天分的好苗,却生生被另外两人强行夺去,直到现在入室弟子只有三人而已。 长渊仙尊的眼光极高,孩子们心里有些忐忑,慕长白看着这群孩子,尤其是在小女孩身上停了一下,眼中一抹光彩,随即便带着他们往青玉阶梯走去,慢慢地,消失在广场尽头。 三清殿矗立在长天峰之上,向来是长渊商议的主殿,也是掌教平日掌管的地方,而玉渡与休宁,他们都有各自的宫殿处理长渊事务,长云峰的天机阁,长灵峰的逍遥宫,以及这长天峰的三清殿,各脉同源,却各有不同。 殿外有人影倾斜,夕阳已落一半。慕长白带着孩子们缓缓走进三清殿,宏大的殿宇直让孩子们咂舌惊呼,小女孩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弘大的建筑,心里同样震惊。殿内两边有弟子侧立,殿上三道仙影齐排并坐,一统看着他们。 慕长白走在前面,随后一步向前,双手微拱作揖,恭声道:“师叔祖,掌教,师尊,孩子们已经带到。”玉渡辈分最高,自然要从他开始叫起。 “嗯,好。”卓云天淡笑道,“辛苦长白了。” “不辛苦。”慕长白长袖放下,谦虚说道,随即恭敬地站在殿前一处位置上,那里同样有着五六道人影并排而立,风度飘逸潇洒。 其中一人书生模样,墨衫着身,手中摇扇,很是儒雅,见慕长白走来,细声小道:“此番真是多亏长白师弟了。” “墨文师兄客气。”慕长白行礼说道,看着那墨衫男子,淡淡一笑,随之站在六人最后面。按辈分,那几人都是掌教门下的入室弟子,入门也比他早,自然站在慕长白前面,不过,未出声的那几人显然对慕长白有些芥蒂,至于原因大概都能猜出一些来了。 长渊五年一次的会武盛况,每每恰逢皇祭之时,世人成为“祭剑会”,慕长白已经连续三次成为榜首第一名,那几人显然在之前与慕长白切磋过,并很遗憾的输了,一般人的脸皮都比较薄,这才对之闷声不吭。 孩子们静静地站在殿上,规规矩矩,不敢出声。卓天云朗声开口,声音在殿内回响,颇为庄重。“孩子们,你们的表现不错,值得赞扬。”说着,眼神依次将每个人扫了一遍,最后定在后面一个穿着破烂的女孩上。 孩子们欣喜,同时也大概猜到了说话人的身份,都不自主的挺起身板,表情瞬间肃穆几分,很希望上面三位仙长能够看重自己,成为他们的入室弟子! 玉渡看着卓云天,心里暗叫不好,休宁同时也是注意到,三人心中都盘算着,不等卓云天先开口,休宁的目光定格在小女孩身上,快速说道:“你过来。” 旁边两位仙长瞬间黑线,暗暗哭骂。 小女孩一时间有些茫然,小手攥着衣角,但最后还是走了出去,恭敬地跪在地上,大声道:“拜见仙尊。” “呵呵,好好。”休宁乐开了花,继续说道:“你可愿做我的入室弟子?” “入室弟子?”孩子们一阵惊呼,甚是意外,尤其是那些看不惯她的人,更是心中气的恼怒。 此时卓云天也是插一口,说道:“女娃,要不来我这里可好?” 这一次是殿上所有人都露出一副惊呆的表情,显然被这般状况弄得有些糊涂了,一些孩子们更是气得要死,难道仙尊即使选那个小叫花也不愿意选他们吗?殿上只有慕长白微微一笑,很是开心,或者说,他的眼光没有错。 玉渡老脸通红,急忙说道:“你们两老小子都有了传任的人了,还要瞎掺和一脚干嘛?” “这不碍事,不碍事啊。”卓云天笑着说道,旁边休宁也是一边点头同意。“师叔身子尚好,还可以一直当下去。” 玉渡玩弄手中八卦掌盘,一声又一声哀叹弄得下面弟子想笑不敢笑,旁边两人一时坏笑,双簧唱的恰到好处,这下,玉渡老脸只有清楚的刻着“委屈”二字。 小女孩此时懵住了,她只想上山能够学到仙法,然后去下山找小月儿,所以她并没有想得太多,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争弟子的情况出现,不过她并没有失去辨别的方向,只是低声问道:“不知道仙尊的仙法可不可以找人?我想学这种仙法。” 话音越来越低,小女孩垂下头去,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这种东西实在有些不妥。殿上原本兴致盎然的卓天云和休宁瞬间耷拉下来,众人只觉气氛不对,顿时安静下来。 卓云天有些失笑,说道:“为什么呢?” 小女孩看着他,眼神坚定,心底却又一阵空落,只得垂下头去,摇着头,低声说道:“因为,我要找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殿内安静下来,轻风吹拂进来,殿外云淡风轻,殿内一丝沉抑。小女孩忽然抬头看着卓云天三人,猛地一叩头,恭声说道:“我听别人说过,长渊仙法奇术冠绝天下,所以千里迢迢而来,只为寻一结果。”说到这里,她瘦瘦的小脸扬起一丝笑容,眼眸宛如明溪,继续说下去,“如果实在没有,我也并不失望,只是妄图叨扰各位仙尊了。” “有有。”玉渡急忙出声,殿内声音回荡响起,生怕小女孩没有听见。 卓云天与休宁实在没有想到,殿内所有人也没有想到,那跪伏在殿上的小小身影,一副落魄的叫花模样,却是如此坚毅,令殿中所有人都为之折服。小女孩此时回神过来,眼眸顿时忽有泪水涌出,眸波似水,百花黯然,纵是如此,她还是轻笑一声,叩谢仙尊! “这孩子,看来就是上天给我的缘啊。”玉渡捋着胡子,忽然戏谑的看着旁边两人,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机会的了,可情况转眼变故,卓云天与休宁只能苦笑一番,皆无怨言,他们固然喜爱小女孩,可却并不以强迫别人为主,既然小女孩都提出这般要求,他们自然没有了机会,便不再说话了。 玉渡看着小女孩,心中慰然,脸上红润涌现,随即拂了拂玄衣长袖,说道:“那,你可愿拜入我脉门下,成为我的第四个入室弟子?” “只要能学到仙法,我什么都愿意。”小女孩答道,只见她俯身叩地,响响的三声,在孩子们艳羡的目光下恭声敬道,“弟子拜见师尊。” “好好。”玉渡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不由得脸上乐开了花,他看着小女孩,不免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子,无奈一番便将之抛到脑后,眼下他收到一个更好的弟子,自然想着倾囊相授。玉渡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女娃取自何名啊?” 小女孩恭声回道:“弟子叫小溪儿。” “小溪儿?”玉渡微皱眉,细声低念,似乎有些反应不及,随而说道,“姓什么?” 小女孩声音有些小,答道:“小时候爹娘就死了,时间久了,我也就忘了。不过小月儿给了我这个名字,所以我现在就叫小溪儿。” 话说到后面,声音稍稍变大。卓云天与休宁低叹,心里有些沉闷,玉渡看着她,沧桑的眼神闪过异色,好像想起些什么往事前尘一样,不过深呼一口气,看着女孩的似水明眸,忽然说道:“修仙之人,无论身份,向来有自己的姓氏名字,你既入我一脉,可愿为师赐你一名?” 小溪儿沉吟片刻,抬头看向玉渡,试探的说道:“那,可不可以保留一下小溪儿的‘溪’啊?” 殿上三人忽笑,卓云天打趣道:“师叔,你这弟子刚入门就提要求,看来日后你少不了折磨了啊。” 玉渡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笑着问道:“为什么呢?” “这是小月儿取的名字,他说我的眼睛像夜晚的溪流,明亮亮的。”小溪儿忽然眨了眨眼睛,黄黄瘦瘦的小脸上仿佛真有明亮的光透出,一闪一闪。 玉渡点头,更是对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弟子的小女孩满意,然后手中八卦掌盘浮起,辉光乍现,掌盘中间有光幕映出,仿佛一副模糊不清、有古老气息涌出的地图,天机匿于其中。不过几息,无数的图文冲天而起,满殿清辉,徐徐飘向小溪儿,淡淡光芒萦绕,看的众人发呆,孩子们更是羡慕之极。 嗡嗡。一个字飘出,两个字飘出,清辉散去,殿内恢复如常。小溪儿看着眼前飘着的两字,脸有些通红,只因她不识字。 玉渡忽然笑了,道:“缘分这东西,谁也阻挡不住啊。” 卓云天拂拂衣袖,看着小溪儿,说道:“明溪,明溪。好名字!” “明溪?”小溪儿呐道,忽然明悟过来,拜谢殿上玉渡。 玉渡只是笑笑不说话,将半空掌盘收回,随即起身而立,一身玄衣着身,道骨仙风,淡淡笑道:“既然我已收得弟子,便不打扰两位师侄了。” 卓云天与休宁没好气的鄙视一眼,知晓他意,相互之间只能苦笑一番,随即拱手,道别玉渡。 孩子们此时更是心灰意冷,长渊三大尊者之一的玉渡尊者已经收有弟子,如今只剩下掌教与休宁上仙还未收徒,而且还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他们收徒,心里只能暗自着急,自顾祷告。 玉渡走下台阶,走出殿外,明溪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只见玉渡脚下生烟,化作云剑,带着明溪瞬间消失在三清殿外。 之后,殿内的慧眼赏识也随之落下帷幕,那时已是夕阳沉雁,日落黄昏的时候。据回来弟子说道,只有休宁上仙相中一位身世清好的女弟子。而掌教卓云天虽未收有弟子,但却是心宽的很,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新的不去,旧的不来嘛。 至于那些孩子,绝大部分都成为了外门弟子,只有十余人左右被选为精英弟子,入了十八居长老的座下。大多数孩子们对于结果都有些失望,不过他们并未泄气,因为他们也是经过了考核,成为了无数平民百姓敬仰的长渊弟子啊,只是有些艳羡,羡慕那位曾经被他们看不起的小女孩罢了。 人各有命,皆因是否量力而行。 有时候你在羡慕别人,却不曾见过他们付出过怎样的努力,可有时你亲眼见到那种努力,却又望而怯步。 你受不了那种苦,忍不了那份罪。 活着,总归要为了自己,为了重要的人;天命,终须掌在自己手里,由自己改写! 明溪此时的心中大概是这样想的,踏入仙门的那一刻,只为了她心中单纯的念想,她终有一天,要找到小月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学艺 明月当空,繁星点缀,夜下的长渊更有一种仙境的意味,月光清辉洒下,倾泻在长落而下的瀑布上,如银如雪,澄澈清明。 山风略有些凉,荡漾在山林竹海间,徐徐吹拂而上,将长渊仙峰笼入,云雾淡淡。 长云峰上,一处木阁坐落在峰崖边上,背靠峰脊,望眼一看,三面尽是云海,远处隐隐有青峰林立。明溪略有些胆怯,正坐在阁前一处摆桌上,对面及前面分别有人坐着,笑嘻嘻的看着她,阁中上座则是玉渡,此刻的他可谓是高兴之极,老脸上笑意正浓,对着明溪说道:“明溪啊,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玉渡的入室弟子了。”话说到这里,他忽然一瞪座下其余三道人影,顿时没好气的道,“明溪以后便是你们的小师妹了,还不问好?” 座下两男一女顿时止住笑意,干咳一声,说道:“恭喜小师妹。” “师兄师姐好。”明溪一怔,心想自己辈分最小,也是老实回敬道。随即看着桌前饭菜,香味袭人,弄得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实在,这么久以来,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如此佳肴,倒是有些失了女孩应有的矜持罢了。 旁边一男子见到,忙问座上玉渡:“师尊,小师妹饿了。” 明溪一惊,心间一跳,顿时忙辩道:“啊,没,没有…”话到最后,众人竟听有一声咕咕的叫声,明溪面上滚红,耳朵一烫,惹得众人一笑。 玉渡一脸和蔼的笑着,抬手拾起饭筷,看着桌上的果脯佳肴,笑着说道:“那就用膳吧。”说实在的,长云峰用膳一向清粥淡饭,只是玉渡看着明溪这副模样,心中不忍,又是自己的新收弟子,便有了疼惜怜爱,才有了这般美味晚膳。 “仙人也要吃饭吗?”用膳之余,又一道羞涩的声音响起。 “仙人也是人,只是与常人相比,修习了仙法,悟道了长生,在世人眼里才显得是神仙一样的存在。” “哦。”小声应着,明溪边用膳边点头。 …… 院中楼阁均匀布局,或高或低,有住人的,有藏经的,还有一些久久未曾开过的,让人差不多遗忘了那些楼阁原本是干什么用的。院子中央有一中庭,庭内假山石瀑错落有致,偶有几棵大小不一的古树伸展,叶子在夜光下竟然有些透明发亮,纹路清晰可见。 长云峰天机阁没有像长天峰上的三清殿那般恢弘广大,相反,这儿有一种很浓的韵味,不像世俗那般奢侈华丽,也没有红尘里的富贵繁华。简单的摆设,雅致的亭阁,怡心的庭院,风雅中带有不俗,实在令人舒心。 明溪刚用完晚膳,正坐在天机阁门槛上,小手托住腮帮,双眼眺望远方,云海无尽,青峰隐立。 此时的她经过换洗,早已穿上长渊独有的弟子服饰,淡白流苏的花纹精致美丽,绸丝织就的衣裙光艳流霞,之前乱蓬蓬的头发也已经梳好,笔直的披落在腰间上,一张略有桃红色的小脸天真无邪,丝毫没有了之前小叫花模样。或者说,这才是小月儿口中活泼可爱、智慧聪颖的小溪儿! 后面出来一人,依旧白衣着身,身材高挑,玲珑有致,看见明溪正呆坐在地板上,她只微微一笑,慢步低声走至前面,坐在明溪旁边。 “大师姐好。”明溪浑然一惊,赶忙敬道。 仔细一看那人原来是大师姐,丹眉凤眼,樱桃小嘴,青丝高束,正微笑看着她。天机阁大师姐名唤采苓,是如今长云一脉入门最久的弟子之一,玉渡一生不羁,假意借故老弱之躯,将阁中许多事务都交予她处理,是如今算是天机阁的暂任者。在她之后,玉渡又是收了两名入室弟子,就是刚才用膳时互相嘻嘻玩闹的两人,名字嘛,明溪倒有些记不住了,反正都是师兄师兄的叫。 采苓凤眼眸波,颇有关怀之意,芊芊说道:“怎样?小师妹,还习惯吗?” “呃,嗯。”明溪有些支吾,但还是说道,“感觉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我,还没有缓过来。” 采苓忽然嫣然一笑,意味深沉,道:“没事,日后总会适应的。” “师姐,师尊什么时候可以叫我仙法啊?”明溪晃着眼,看着前方,忽然问道。 采苓眼光落在明溪身上,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轻轻道:“小师妹不急,要想修习仙术,得先有筑基固本的灵力,你尚未修炼,自然得从基本练起,之后待时机成熟,师尊他老人家自然会教你我们长云峰一脉的仙法。” 明溪听了之后,略微有些低落,仿佛她越是急不可耐,就越事与愿违,她不能等,也等不了,即使她能等,可是,小月儿能等吗? 心里嘀咕着,焦急慢慢变成一点点的不安,脸上开始浮现忧虑,望着明月清冷,心底更是孤独。 明溪耳边忽然响起一句亲昵的叫声,随即抬眼看着那娇美的师姐,正眨着眼微笑,看着明溪。 采苓将先前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过却是轻盈一笑,道:“听说小师妹上山,是为了找人才修习仙法的?” 明溪一呆,脸上忽然有了几分黯淡,眉头微微一皱,许久才点了点头。 “他是很重要的人吗?” “嗯,当然。” “那可以,告诉我你们之间的事情吗?”温和的声音仿佛要将明溪心底的冰墙融化,她只是睁着水灵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温婉的女子,这个第一次当她“大师姐”的女子,不知怎的,明溪竟然感觉到了一丝的亲切,那是多么久违的感觉,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属于她的地方。 “可以。”明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小月儿的事情告诉她,不过既然已经准备说出来了,那便不再堵在心里。 晚风轻送身旁,明灯照亮阁中,两番身影坐庭前,一人轻诉一人听。 “我和小月儿本来是一处偏僻村落的普通人家,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村里忽然发生了一场剧变。所有人惨遭杀害,只有八岁的小月儿带着我逃了出来,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家乡,一路经历了许多,被人贩卖过,被富人奴役过,但是身边有小月儿在,所有的困难都是他自己承受了下来,我就这样躲在他的身后,被他保护着……” 稍稍有些低落的语调,明溪的眼角忽然有了泪花,身子微震,继续说道:“没有饭吃,他就把他的给我;没有衣服穿,他就脱下来给我。一直一直,我就这样被他照顾着,终于有一天我们又逃了出来,漂南流北,虽然没有定所,却是很开心。在富饶的城里流浪过,在深林荒野生存过,每天本来可以无忧无虑,可是我的执意,一不小心,将我们拖入了绝地,终于到了最后,小月儿为了救我,不得不离开。” 采苓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师妹会有平常人不曾有过的经历,看着她瘦削的脸颊,那是受了多少苦才会变成那样? 记得初来长渊,身上破烂,脸色惨白,瘦骨嶙峋,丝毫没有孩子活力的一面,若是她已是这样,那她口中的小男孩,又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天下处处皆有可怜之人,可这么小,上天又于心何忍? “一切的错,都是我造成的。”明溪的语气忽然重了,其中更是有责罚自己的意味,她心里想着语气柔润,神情温和,永远对她都是笑颜相对的小男孩,眼泪忽然像断了线的风筝滚落下来,止也止不住,心中苦涩万分。但随即意识到自己过于伤悲,赶紧将双手耷拉在脸颊上,拭去泪痕。 采苓见到她这般失落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忍,然后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想逗她一笑,随即身子靠近了些,明溪分明被她身上的香气呛得有些鼻子发酸,可却还是一动不动,随后只听得低声一句,便让她顿时失了魂魄,慌了神,带着哭腔急忙辩道:“不是,没有,不是…的,小月儿跟我是好朋友,不是青梅竹马啊。” 明溪心里上蹿下跳,砰砰的响着,话都有些说不清了。旁边的采苓一阵偷笑,轻道:“等你长大一点你就知道了。” “哦,嗯?”明溪一顿,感觉自己被下套了,本想再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青梅竹马?明溪还小,的确不知道什么意思,可看着采苓这般小心,还特意凑近身子细声挑逗,便知道了一定有猫腻。 只是明溪还小,自己不知道,情皆思念而起,一往而深,深不可自拔…… 或许以后,她会明白过来吗? 采苓看着夜色慢慢变深,随即起身轻道:“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进行长渊的早练呢。” 明溪垂首点了点头,心中当然知道采苓口中的早练是何意?随后起身看着消失在拐角的采苓,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天机阁主阁一向是玉渡的居所,弟子的阁房则是其他一些次阁,而明溪的阁房位于主阁的右边,这里附近只有她一人住,采苓及其他师兄倒是住在主阁左侧。 这一夜,明溪躺在床铺之上,睁着眼过了一夜。 …… 翌日,清晨。 长渊仙峰,巨大广场上,人影整齐排布,白衫如雪,瞭望过去,一时恍如壮观之境。 广场之上,白衣随影,剑啸声乍起,如雷贯耳,而后只听见整齐的一声厉喝,有男有女,声动九天,常人顿时觉得耳膜嗡嗡地响,胸间血气涌动,身子顿时有些颤抖。 明溪早早起来,虽然一夜未睡,却仍精神的饱满,此刻她与昨日孩子们在广场的另一头,聚在一起盘膝打坐,慕长白正教授他们吸收天地灵气之法。远处有齐声呼应,剑声呼啸,数千名弟子按时早练着。孩子们修炼之余,好奇地看着长渊弟子清晨舞剑修仙的情景,心里顿时一阵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一头冲进他们之间,一起修炼。 早练不分各脉,三脉弟子每日都会进行最基本的修炼,吸收天地灵气,修习剑法。不过,长云峰一脉向来以占卜测卦、玄门奇术著称长渊,剑术相对于其他两脉的要求没有那么苛刻,但若是以为长云一脉只是占卜测卦、窥天算命的话,怕是大错特错了,长云峰玄门奇术变幻莫测,修为高深者更能将剑术与奇术相互融合,构筑剑阵,以控制剑阵斩妖除魔、伏邪诸恶,比之其他两脉也是不逞多让。 当今长渊,除去百年云游未归的上一代掌教凌云仙尊,怕是如今的玉渡修为最为高深了。连现任掌教卓天云与休宁上仙都对他的仙法修为敬佩有加! 双目放去,只见白影飘荡,剑光淋漓,无数弟子飞身舞剑,好像尘世间幽幽飘着的白羽,随风而舞,其间有阳刚之气烈如炎日,有阴柔之气轻似云烟。 剑出,剑落。 风呼啸,影随行。 剑如秋水,刃如风霜,从天而落,锐响破空声而至,却又瞬间化为乌有,不过一会儿,白玉铺砌的地面慢慢的站满了人,训练就此结束。 天高云淡,渺渺无尘。 人群慢慢散去,孩子们还在修炼。太阳慢慢探出云海,赤红的霞光将整座长渊都笼罩进去,远望而去,颇为神圣。 许久,慕长白终于睁开了眼,白袍如羽,起身而立,淡淡的说道:“此次的早练就到这里,吸收天地灵气不讲一朝一夕,但须持之以恒,你们回去之后,可自行体会一番先。” 孩子们齐声说道:“是。” 慕长白忽然看着明溪,淡笑道:“小师叔这般,长白不敢受啊。” 明溪顿时会意,小手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细声说道:“哦,不好意思,我忘了。” 慕长白一笑,向其中一人招手,孩子中走出一位女弟子,那是之前休宁收的入室弟子,好像叫“清瑛”吧。随即慕长白脚下有光华炫然,忽成云剑,与那女弟子消失在远处,显然已是回长灵峰去了,孩子们看着,脸上有羡慕之色。 一连几天过去,明溪和其他孩子们都专注于修练吸收天地灵气,这个阶段称为筑基,是修仙最基本的境界。只有自身能够自由控制灵气进出身体,才能够聚集灵力修炼不同的仙法,明溪虽然有玉渡这个师尊,但这种所有人都需会的基础仙法,自然无须玉渡亲自传授,于是,慕长白便成了引路人。 白天明溪与孩子们一起修炼,到了晚上夜深时候,她又独自摸索修炼的心法,直到凌晨,几日下来,她的进步尤为明显,连慕长白都有讶然,有时在天机阁采苓见到她这番苦修,心里也是微微震然。 这一日清晨,早练结束。 明溪刚准备朝长云处的方向走去,后面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大姐头”,让她顿时回头看去,只见七八个小孩高兴地向她挥手,眼里涌着激动地水雾。明溪也是笑着向他们挥了挥手,走过去与他们打过招呼。 那几个孩子更是高兴地不行,原本他们以为明溪只是点了点头就走人的,没想到还走过来与他们打招呼,这让他们当初对她的满满的鄙夷与轻视实在感到羞愧的不行。原来这世上,穿的好的,不一定是好人,穿的坏的,也不一定是坏人。 “大姐…小师叔好。”待明溪走近来,孩子们话到了嘴边,却又恭敬的改口道。 明溪顺手将汗拭去,微笑道:“是你们啊。” 这几个孩子自然是当初上山时称明溪为“大姐头”的人,此时他们正恭敬地,一齐微笑的看着她。 “你们找我有事吗?”明溪走到孩子们前面,笑着说道。 孩子们显然犹豫顿住了一下,但还是齐声答道:“我们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啊。” 广场上人影如行,长空蔚蓝,明溪心里荡漾了一下,脸有些红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继续说道:“你们这样,都弄得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说到这里,明溪一拍脑门,又是一说,“对哟,我叫明溪,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是什么?” 孩子们嘴里叨念几声,其中有一女孩接道,正是当时第一个叫明溪“大姐头”的人,只听她笑着答道:“我叫柳若云,请小师叔多指教。” “我叫张石头…” “我叫田玲儿…” 孩子们一时间兴致来了,忙睁着来介绍自己,明溪被他们围上来,竟有些动弹不了。不过,她看着这些热情的孩子们,心里却热了起来,仿佛找到了一些同伴朋友,不再是孤独一人,若是小月儿在的话,一定会替她高兴的。 只一会儿工夫,明溪便与他们谈的火热,茫茫日头下,云海之上,广场边的一处小石亭里,有欢笑声传来,好不热闹! 直到明溪意识到时间有些晚了,不得不回那长云峰去,孩子们微微怔了一下,回过神来,热情才慢慢消去,明溪看着大家,俏脸微红,璎珞缤纷,不知不觉挠着后脑直发,随后一声盈笑,一句“再见”,便是当做他们第一次正式交谈之后的末尾罢了。 等到明溪差不多要消失在竹林拐角处时,后面响起柳若云一句喊声:“师叔,我们想你的时候可以去找你吗?” “可以呀!”一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远处,孩子们都有些欣喜,面上露有喜色。 柳若云看着消失在石亭转角的明溪,心里百味杂然,整个身体都有些顿住,随后只是抬头看向天际,深深低声叹道:“真好!只可惜,我们注定与她越来越远罢了。” 后面几个孩子耳畔听到这话,随即大家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一想到自己先前还是那种满眼瞧不起、鄙夷的眼光看别人,到如今,别人与自己天差地别。 小小的年纪,是否开始懂得了人情世故,变幻莫测了呢? 远去的女孩儿没了影子,孩子们说着客套话却总归不会做。 长空如洗,见不得半片白云,只听耳畔有轻轻声响,萦绕在心底,挥之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初遇 暮晚时辰,明溪匆匆从广场赶回来,还不会御剑飞行的她想要从那里回来,必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原本大师姐采苓跟她说好一起回长云峰的,可自己迟迟没有与大师姐碰面,想必师姐大概自己先回去了吧。 天机阁。 明溪快步走进阁中,却见今日只有两人,桌前已经摆好晚膳,其中一人手撑着桌面,还不停的打着哈欠。采苓坐在右端,眼神一见到明溪满头大汗淋漓走来,忽然起身幽声问道:“今日小师妹去哪儿了?怎么回来这么晚。 ” 座位上男子退去惺忪的睡意,一顿挑逗道:“看来小师妹应该跟谁去开心了吧。”说完还不忘乐乐的笑着,眼里一阵意味,看的明溪一头雾水。这些时日以来,她也已经慢慢对长云峰上的一切慢慢的熟悉起来,之前忘记的两位师兄的名字如今也已经熟透于心,座上男子是如今仅次于采苓的二师兄,林千枫。 采苓走到明溪身边,白了那男子一眼,无奈叹道:“去去,别听你师兄胡言乱语。”说完看着她一身衣衫已湿透半边,又是接着说道,“看你一身大汗,快去洗漱一番,等一下便来阁中用膳吧。” “是,大师姐。”明溪听完,也是顾不上再说什么,一身汗味熏得她确实有些难受,赶忙跑出阁外消失在右侧。 采苓坐回原位,对着对面林千枫一阵数落,道“你呀你,别把你那花花肠子教坏小师妹,听到没有?” “是是,师姐说的对。”林千枫一声苦笑,双手一伸,懒资尽显,那修长的身材纤润如玉,好像女子出浴一般,让同是师姐的采苓再也看不下去,转头望向峰外云雾。 月亮东升,悬挂峰头。 阁中明溪恭敬地坐在采苓左侧,看着空荡荡的天机阁,上座玉渡不在,对面肖忆师兄也不在,一想到刚才自己走得匆忙,没有看清阁中实况,忙向旁边采苓问道:“大师姐,怎么今日就我们三人,师尊和,肖忆师兄去哪里了?” “师尊他老人家去青华派了,过几日才能回来。”采苓一边夹着饭菜,一边细心的说给明溪听。 “青华派…” 旁边的林千枫听到这话,瞬间就不乐意了,苦闷道:“我就想不明白了,青华掌门出关大典,为什么师尊他不带我过去,非要带肖忆去?我不比那臭小子差呀……” “你的确不比他差,但是呢,你秉性张扬,又不收敛,难免会把你心里面那点花花肠子惹出乱子来。师尊说了,这次留你在玄洞闭关,半年后再出来,若是占不了长渊祭剑会的‘十杰’称号,你要自己卷铺盖滚蛋了。”采苓露出一脸坏笑,看着林千枫的后脊直发凉,脸上满是苦涩。 “大师姐,‘十杰’称号是什么?”明溪在旁边听得有些发蒙,显然并不知道他们刚才谈论的是什么。 采苓放下碗筷,拿起桌上纱巾拭了拭嘴角,浅笑道:“明溪你来的晚,应该还不知道。长渊每五年初春时节都会有皇祭,就是人间皇室会来长渊祭天。而在那些时日,也是长渊弟子五年一度的祭剑会,那种盛况,可谓是仙界罕有,而在那祭剑会上,表现最杰出的十名弟子便会授予长渊‘十杰’的称号,更是如今长渊弟子的门面招牌。” “哇。”明溪连连点头,一阵惊呼,年纪小小的她虽然不是很懂,可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感觉,紧接着她又是问道:“那大师姐也是吗?” “呵呵,你大师姐可厉害了。”旁边的林千枫也已经放下了碗筷,随即插口,笑吟吟道:“小师妹,咱们大师姐可是位列十杰中的第七位呢。” “哇。”明溪又是没忍住,一声惊呼,“大师姐好厉害。”不过小女孩终究好奇,停顿了一下之后,又是问道,“那‘十杰’第一位是谁呀?” “你猜猜?”林千枫旁边打趣道,“你也认识的喔。” 一阵思索,明溪故作眉头紧锁的样子,林千枫原以为她会猜不出来,可下一秒明溪脱口而出的话让他瞬间满脸黑线。 “我猜,第一位是慕长白…师侄吧。”明溪面有难堪,着实对于这“师侄”两字很难说出口。像她这样年纪,对辈分什么的实在有些尴尬。 采苓一笑而过,纤手摆弄,说道:“小师妹说的对。长白…师侄仙资纵横,天赋异禀,的确是如今十杰第一位。” 一说到这里,林千枫笑嘻嘻的插口道:“长白师侄,长白师侄,赞的多好,表扬的多好,还叫的那么亲昵呢。可怜的我身为你的师弟,却总是听你唠叨啊。”林千枫双手靠桌,懒散的说着。 “你,你要是能拿一个‘十杰’称号回来,我天天赞你!”采苓听得林千枫调戏的话语,耳根子都红了,她的眼眸狠狠瞪了林千枫一眼,那种纯属女人的恨意与醋意满满的弥漫在空气当中。 “知道了知道了。”林千枫苦笑道,随即起身便向阁外走去,身体微微停了一下,然后俊脸映在月华下,神情忽然认真起来,气息凛然,幽幽的留下一句绝话,便御剑消失在峰外云海,不见踪影。 “此次闭关,十杰必定手到擒来!” 明溪坐在原位,看着那认真起来的林千枫,心里颇为震撼,不由得感叹道:“林师兄认真起来好厉害!” 采苓缓吐一口气,面容温和,笑着说道:“师尊座下就属他性情最顽劣,如果他肯收收那性子,说不定修为早就不比我差了。” 明溪点了点头,不过—— “大师姐怎么那么脸红呢?都红到脖子边上了。” 采苓听得这话,脸上更是红了几分,阁中明火忽然闪了一下,采苓收了收碗筷,快速说道:“小师妹如今还小,等以后就知道了啊。” 等到采苓都收拾好之后,明溪又和往常一样坐在天机阁门槛上,双手撑着腮帮子,呆呆的望着天空,只是今夜注定没有月亮。 “小师妹,又在想你口中的小月儿了么?”采苓低声细语的问着,生怕触及到女孩心底思念的所有,明溪来这里有些日子了,每次这个时候她都会坐在门槛上,痴痴地,呆呆的。 明溪也没有回答,只是脸上的表情已经默许了全部。采苓也不再多问,因为她深知,之前刚来时的一场放下心里负担的谈话,让她已然对眼前的女孩有了更深的了解。 “小师妹仙资卓越,定然能将仙法学到手,到时候长渊‘十杰’的位子,也一定会有你,那时候,你也就可以找到你要找的人了。”温柔的、亲切的声音宛如和曦的暖风,始终温暖着任何人。 明溪听到这句话,也只是微微浅笑,袖中小手忽然攥得很紧,采苓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稍稍沉敛的变化。 是啊,她必须要努力的修炼,心里面总有一个人在何处等着她,所以,即使没有那十杰什么的,她也要将自己所要学的学到,只为有一天能够真正的找到小月儿,仅此而已…… 深深夜下,云峰之上,门庭前头,是否听到了一句暗暗的悸动? 那是怎样的悸动?又是为了谁? 彼此互相感应,互相牵挂,互相思念,互相回忆。 因为,那是在遵从自己的内心深处的心语啊…… …… 这一天明溪起的比谁都早,太阳还未见到,峰前云雾缭绕缥缈,好似清丽的仙女面上薄薄的面纱一般,让人好想将这眼前迷雾拨开,去一睹这云海背后的美景。 长云峰上,天机阁前,明溪盘坐在峰崖边上的一块巨石,青苔略微杂乱,却不影响她打膝盘坐,良久一阵清风吹来,在山谷荡漾,拂过她的脸庞,掠过她的衣袖,清新的空气顺着鼻息钻入腹中,凉凉的,好生爽快! 呼呼! 明溪对着山谷,闭目不语,小手舞弄着奇怪的印法,忽上忽下,手指形状变幻莫测,最后停在胸前,双手合一,胸腔微微起伏不定,只见明溪的周身慢慢有白色斑点聚集,随后化为淡淡光华,萦绕其身,一吞一吐间,灵气四溢,生机勃勃。 这便是之前慕长白教授的吸收天地灵气之法,如今经过多日的酝酿修炼,她已经能够初步掌握吞纳灵气的要点所在,虽然还只是略懂一些皮毛,可这般进度着实在新弟子之间已是难能可贵了。 时间一点点消逝,等到明溪一振回神过来,太阳已经探出半边山头,不过她却被后面一道声音惊了一下,转过身才看清那说话之人正是大师姐采苓。 “小师妹进步很快啊。”采苓一身红衣霓裳,迎风摇曳,风姿犹韵,正温声说道。 明溪一笑,跳下巨石,对着采苓吐了吐舌头,道:“大师姐早。” 这块巨石一向是采苓早练之前打坐冥思的地方,今天明溪起得早便顺势借这地方修炼一番,没想到一练就是这么久。 “嗯,看你应该挺累的,先去休息一下,等下便与我去早练吧。”采苓柔声笑道,随即也不客气的跃上巨石,盘膝而坐,顿时红色光华如初升红日闪烁,采苓在明溪眼里就像一朵火红烈莲,让人倾慕却又难于靠近。 明溪应了一声,便要走进阁中。就在她准备往自己房间走回去时,却见到中庭有一道人影快步走过,朝着天机阁二楼走去,明溪一阵好奇,那是天机阁藏经楼所在的地方,一般长云峰就只有她与大师姐,和其他几位师兄在这里,她来这里也已经有些日子,也未曾见到有其他的人来过长云峰,这突然出现的人影显然并不是长云峰上的人,明溪一时思绪来了,便轻步转身跟着那人的脚步声走上藏经楼,透过窗户往里面一看,不由得有些呆住。 屋中少年不过十二三岁,明溪看在眼里,忽然年纪与小月儿相仿,见他一身白衣如雪,长发如瀑,一手熟络的在经书架上寻找古籍,而后翻阅起来,眉宇微蹙,眼神凝聚,周身泛着孤冷,感觉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样,明溪就这样看着他,忽然想到小月儿,觉着自己身子忽然一颤,不小心碰到旁边敞开的窗户,发出“嘎嘎”的碎声,屋中少年被惊了一下,忽然侧脸看过来,那眼神好像深潭一般,小小的年纪一副不说话的样子,看的明溪一顿身抖,不过一会儿,他便不再理睬,继续翻阅着古籍,独留明溪自己傻愣愣的不知所措。 等到明溪回神过来后,那少年已经查完古籍,正好走到门口对着明溪说道,那声音不温不热。 “走了,早练要开始了。” “啊,哦。”明溪闷声应答,随后跟着他走回中庭,走入阁中,正好遇见刚刚修炼完的采苓。 前面少年终于有了一些动作,明溪见到他对着采苓微微拱手作揖,恭声说道:“采苓师叔。” “沧离来的这么早。”采苓笑道,正好看见明溪跟在沧离后面,面上笑容更盛,忽然问道:“你们已经认识了么?” “没有。” 明溪有些不高兴,面前的少年直接明了的说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这是事实,可是被别人直接这样说,任谁的心里也不是很好受。 采苓看出了明溪脸上细微的变化,也只是微微摇头,对视一番后苦笑道:“那我就做个搭桥的红线,让你们认识认识。”话刚一落下,她便走至沧离身边,拉着明溪走到他的对面,轻柔说道:“沧离,这便师叔祖收的入室弟子,明溪。虽然年纪比你小些,可按辈分你叫她小师叔便好。” 沧离此时才微微对她有了些好转,随即只是点了点头,恭道:“小师叔。”向着明溪问完好后,那神色淡然的脸庞又是看向采苓,说道:“那采苓师叔,我先去广场早练去了,便不打扰了。” 长云峰外忽然有一道光影飞过,云雾凝集,留下一条长长的剑痕,长空远处有鸿雁呼唤,飞向天际。 如今,差不多已是入秋时节了。 “这人真是奇怪。”明溪喃喃自道,嘟着小嘴,双手横在腰间,对着天机阁外面空旷峰谷。 采苓对此早已习惯,只是看着明溪,微笑着说道:“沧离虽然平时看起来不温不热,话也不多,但他心底很好,小师妹勿要怪他。你以后与他熟了,会发现他不一样的。” 明溪应了一声,道:“大师姐放心。”不过她却顿了一下,继续问道,“不过他是谁呀?我之前没有见过他。” 采苓笑道:“沧离是如今掌教最小的入室弟子,小小年纪已经通习了长渊三大脉的仙术心法,时常会来长云峰查阅古籍,加深修炼罢了。” “哦。”明溪垂首点头,也不知道她明不明白通习长渊三大脉心法的重要性有多重,不过此时的明溪却是没有多想什么。 “嗯,好。那现在就去早练吧。”采苓接道,说着阁外忽有云气生起,化作云剑飘在半空,这是修仙人最基本的御剑之术。 虽然明溪不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奇术,可面对它仍然有些害怕,每次踩上那有些缥缈的云剑流苏,心里面都不由得几分心惊,只能紧紧抱住前面采苓的腰间,动也不敢动。下一刻,在长云峰外,又一道光影穿过层层云海往长渊广场飞去,青翠树海里,一片碧波荡漾。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半年 长渊一如既往,弟子勤勉修炼,转眼便到了秋冬时节,山峰依旧青翠碧绿,偶有寒雾弥漫,湿气生起,散于峰头,阳光透过雾气斜射下来,长瀑如银,从下面玉阳城往上远远望去,俨然一副冬日奇观。 明溪自从上山以来就未曾下过山,每日苦修筑基仙法,吸纳天地灵气,待如今深冬之时,她便已经彻底掌握了普通弟子须苦修一年的筑基之法,进度极快。长渊修炼讲究循序渐进,吸纳天地灵气是修炼一切其他仙法之本,若是这里出了差错,在以后的修炼中只会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当玉渡知晓后,老脸上无不是震惊与呆鄂,连采苓和肖忆都是满脸惊呆,毕竟他们筑基虽说也比普通弟子省了不少时间,但但大多数也是修炼了八九月有余。不过震惊过后,他们却是打心底都高兴起来,若是此时那一向爱拿明溪开玩笑的林千枫听到后,又不知会有怎样的打趣呢? 想如今长渊弟子中,纵是仙尊座下的入室弟子,能做到的又有几个人呢? 怕是只有当今弟子中最负盛名的慕长白才有了吧。噢,还有时常来长云峰的那个少年。 大家调侃笑着说着,差点忘记了一来就整日待在藏经楼的那个少年了。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但是他的仙资天赋,可是连玉渡看了都赞不绝口,虽不是他的入室弟子,却是对他褒赏有加。 明溪对此只是恭敬地浅笑应对,没有说什么,纤细身子一如刚上山时那般,瘦瘦的,没见多长一两肉,可见这几月以来明溪的刻苦修炼有多么辛苦。 谁又知道她这般辛苦的缘由呢?纵使当初她说明了上山的初衷,恐怕也不会有人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罢,也只有大师姐偶尔会担心的问几句,多数时候,当深深夜下,唯有独自一人孤独面对。 每逢夜色苍茫,月光清凉,谁会记得独自蜷缩在床铺角落的孤影? 那一道沉默不语的身影,心底却是为谁牵挂着? 那一道落寞沉寂的身影,心里却是为谁想念着? 明溪不会忘记,那一道为了她不得不离她远去的身影,那一道对她永远比对自己重要的身影,永远的温言相对,永远的笑语倾心。 他是这世上,自己唯一的重要的人,因为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边上的徘徊,一起经历过世间冷暖,还有许多许多…… 如此多的日日夜夜,明溪就这般过着,心里面总有一道杂乱的声音响起,她要努力,努力学好仙法,早日找到小月儿,这是她如今最想做的事情啊。 不知为何,她的心跳有好几次都恍惚不安,说不上疼,却极郁闷。不过日子久了,这压在心里的石头也随着慢慢放了下来。 …… 日升月落,昏晨更替,朝朝暮暮,消逝如水。这般便过了冬令时节,长渊居于中土,四季变化不是很明显,偶然看见山间溪涧流水增大,花草芽儿初生,才知晓初春慢慢来临。 而在这时候,一向少人的长云峰忽然热闹起来,不为别的,只是闭关半年之久的林千枫回来了,意气风发,潇洒之至。 而玉渡则是摆出一副臭脸,一脸嫌弃的样子让林千枫苦笑无奈,玉渡虽是表面上爱答不理,可心底还是有些在意,毕竟自己亲手教出的弟子,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 知晓玉渡性子的林千枫下一瞬便猜到了什么,下意识的飞身纵跃,直直跳到阁外空地上,双手一指,印法忽现,周身有金光出现,脚下奇妙阵法清辉,渐渐地,玄门一道的奇术便被林千枫施展的淋漓尽致。站在明溪旁边的采苓和肖忆也是垂首称道连连。 明溪一晃,心里面一阵震惊,这是她自当初玉渡为她赐名后第一次看见长云峰一脉的仙法,如今看来果然奇妙无比。 “请师尊赐教!” 林千枫爽朗一笑,手中现出一柄仙剑,满身流光,弘蓝如天,对着阁中玉渡恭声说道。而后,可见阁中一道身影飞出,正是玉渡。 “小鬼头,那就看好了。”玉渡站在石阶之上,老脸顿时来了兴趣,随即眼神闪过一道精光,袖中苍手光华更盛,远远看见长云峰上有仙光瞬间闪过,一座更大的阵法眨眼出现在林千枫上空,似有剑影狂呼乱啸,一旁的明溪顿时失声,显然并未见过如此阵仗。 “赤灵!” 玉渡喝声一道,天机阁内闪过虹光,却见半空阵法中间凭空多了一把周身缠着烈焰的古剑,阵法清辉霎时更盛,缓缓化作一柄烈焰巨剑。 天下皆知长渊玉渡有两大法宝,其中之一是他手中平常把玩“玄门八卦”,另一件便是这古剑“赤灵”了。 “接好了!” 顿时长云峰满是剑影呼啸,雷声大作一般,引得其余两脉的弟子纷纷远观。山林竹海间,云雾缭绕下,看不清有什么,唯有那轰隆隆的响声如雷贯耳。 林千枫来了斗志,步法瞬息万变,周身空气光华流过,无数细剑向中央靠拢,剑如秋水,光凝一处,竟与那半空烈剑的仙法如出一辙,迎面而上。 劲风呼啸,尘土飞扬。明溪双手紧捂双耳,眼睛紧闭,挣不开来,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紧贴身子。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玉渡也已经回到了他原来的位子,明溪睁眼看着那空地上,林千枫缓步走了出来,衣服虽有些凌乱,却无伤大碍。 采苓微笑称道:“可以啊,竟然可以接下师父厉害的一招了。”旁边肖忆见他一副损样,只是贼笑着不说话。 明溪见到刚才那么大的阵势,林千枫都接下来了,也是由衷一叹:“师兄好厉害。” “谢谢小师妹夸奖。”林千枫笑道,“小师妹半年未见,出落的好生漂亮了。 ” “去去。”采苓插口,无语的说道,“快进去吧。” 林千枫一笑,道:“好嘞!” 众人走进天机阁中,不一会儿,本以为的久违的笑声没听见,却听见一糟老头教诲声响起,场面顿时尴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来临 自林千枫回来差不多一月之后,第二年春天的气息才渐渐浓了几分。长云峰一向少人清静,虽身为长渊三大脉之一,却没有其他两脉那般昌盛,所以往日里也是少些人来罢了。 直到长天峰掌教门下派人来说,明溪才知道再过一月左右便是长渊五年一度的祭剑会的盛会。与此同时,人间皇朝也会前来长渊进行祭天仪式,祈求黎明百姓之福。 长渊的春日季节,向来是繁华热闹的盛况,无论在众仙派,还是人间,都是少有的盛景。 特别是长渊五年一度的祭剑会,尤为瞩目。一旦从那里脱颖而出,夺得长渊“十杰”称号的弟子,那便是长渊最为瞩目的骄傲,放眼百年以来,无一不是震烁天下、名留青史。 而这一次的盛会,长渊三大脉及门下十八居的精英弟子、普通弟子,参加祭剑会的弟子共计:长天峰五人、长灵峰三人、长云峰一人,精英弟子一百余人,普通弟子三百六十余人。 这是他们一展拳脚的好机会! 至于长云峰只有一人参加的缘由,那是因为长云峰向来人丁稀少,且要有一定的资历的弟子才能参加。这几年采苓作为长云峰入门最久的弟子,要处理的事务更加繁琐,修炼自然有些耽搁,所以她也并未参加此次的祭剑会,不过实力摆在那里,任谁也不能忽略。至于肖忆他自己,并无意去争夺这种名号,反正长云峰有人当就行了,他倒落个轻松愉快,只是被玉渡骂了个灰头土脸罢了。而明溪入门尚早,资历又无,便无须去参加这种打打杀杀的粗鲁活了。 …… 长云峰,阁外边崖上。采苓与明溪相继坐在巨石之上,听前面一道挺立身影吹着悠扬的笛子声,心如止水宁静,胸间气息荡漾,苍茫天下云悠悠,人曲天籁终不散,说的那一种叫欢快,毫无烦恼。 林千枫闭眼倾听,盘坐在石崖边上,迎风将他的衣衫吹得飘扬,许久嘴中才迸出一句话,说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贬:“肖忆除了一副人样,也就曲子吹得好听了。” 笛子声应声停下,肖忆没好气的回了句:“你不也是,除了一副臭皮囊,其他哪还有什么用处?” 两人平时一向笑言嘻嘻,可到互相挖苦的时候,便争得面红耳赤,嘴里一点余地都没有,能把对方贬多低,便将对方贬多低。只见两人互相拉扯,面孔相对,相互叫骂,声音越来越大。 就在下一刻—— “别吵别吵,还让不让人听下去了。”采苓此时睁开了眼,怒容一现,大师姐的风范立即出来了,插口教训道,“你们若有小师妹一半乖巧就好了,成天拌嘴是何体统?” 说着说着纤手便摸到了明溪头上,明溪听得这般话语,也只是苦笑一声,细声说道:“林师兄不久便要参加祭剑会,压力自然有些大,宣泄一下也很正常罢了。” “还是小师妹理解我啊。”林千枫忽地倒在地上,双腿悬空伸出崖外,脚在半空,出神说着。 长云峰玉渡一向与弟子少说话,只有身为大弟子的采苓才听的话多。所以他们这些弟子时常会聚在一起唠唠牢骚,明溪虽来的不久,却融的很快,如今也是算了解他们大半了。 肖忆也顺势在林千枫旁边坐下,看着远处天边一片苍白,毫无云迹,说道:“你又何必担心,师尊虽然说不出什么好话,但也没有否定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采苓也是附和说话:“师尊性格我最了解了,他平日里虽苛刻严厉,可暗地里却颇为注意我们,你没必要一个月还这样心不在焉的。” “是啊是啊。”明溪点头,道,“师兄的努力想必师尊知道,他老人家只是害羞,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小师妹也学会逗师兄了,敢拿师尊开玩笑。”三人齐声笑道。 林千枫忽然昂首起身,眼神坚定毅然,笑道:“对,我会让师尊看到我的努力,连带着十杰的称号,凯旋归来。” 就在此刻,天机阁中,玉渡终于勾了勾嘴角,缓缓睁开苍老的眼神,满是欣慰。 此时的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天机阁深处,玉渡打坐在阁中,欣慰的笑着,深有意味的自言自语着些什么。 那一刻,玉渡丝毫没有平时的苛利,面上浮现的,是打从心里流露出的满意。 …… 这一天早晨终于来临,长渊盛事之一——皇祭,也将在今天拉开了帷幕。 原本长渊的大部分弟子还在清晨的熟睡之中忘乎所以,可忽然感觉到大地强烈的震感,让他们的睡意瞬间崩溃,全部起身顾不得穿衣,一股劲的冲出居殿外。 然而当他们站在外面,眼前映入长渊山下的广阔奇景时,此刻唯有震惊才能够表达他们内心的激情澎湃。 一直笼罩在长渊底下的迷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移开,像排兵列阵一样分居两旁,在中间缓缓形成一道宽敞的大道,从烟云峻峰上往下看,简直犹如一副宏图一般。 此时长云峰上,早已经醒来,盘坐在崖边修炼的明溪也将这一幕揽入眼中,对于这种浩瀚的阵仗,她很期待皇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以及那所谓的祭剑会有多么热闹。 阳春三月花正开,长渊盛事举目来,这可是民间盛传的一句俗句来的。可见长渊在当今,无论是皇朝,还是人间,都极其具有重要的地位。 随着日常的修炼结束,已是晌午时分。但此时长渊广场上的人影不减反增,浩浩荡荡的站在广场两边之上,一副肃穆起敬的神情等待着广场中央几道仙影的回应。 卓云天立于中间,挥袖负立,白净面皮精神奕奕,仙容焕发着紫气,笑容可掬。两边则是玉渡与休宁上仙,各自眯着眼遥望着长渊远处,像是等待着什么。 明溪跟着长云峰的各位师兄师姐,站在广场左边一侧,踮起小脚瞪着眼,也同其他弟子一样,看着长渊远处。 采苓站在明溪的旁边,看她这样,柔和的脸上忽然轻笑几声,说道:“小师妹莫急,等一下有你看的时候。” 明溪砸了砸舌,才发觉自己有失常态,不免一阵脸红。其实她心里想的也不是说真的想看,只是想起以前,想起了在荒镇里的一切,荒无人烟,毫无生机,到处可见的尸骨,以及一切凄凉的惨景。 都说人间安宁福祸是由皇朝赐予的,可在经历了一场近乎生死诀别的经历后,她想知道,所谓的皇朝,都在做些什么? 如果,如果能够有人早点来救他们,她和小月儿,或许就不会分开,也许,她也许就不用来到长渊,站在这里。 像是一下子刺痛了心底,明溪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意识也远离了,白衣裙袖下,小手紧握。 咚咚!咚咚! 忽然听见感觉从天边传来的鼓声、号角声,长渊仙峰上所有人定睛一望,只见百人仪仗队走在前方,在路的尽头越来越近,跨入视野,恢弘大气的仪仗乐穿过九霄,声声震撼人心,整齐如一的队伍缓缓前行,正向着天下修仙圣地而来。 之后便是甲胄将士随行,威严的气势震破山河,属于铁血男儿的热血肆意挥洒,在上千人的随行下,那中间最引人注目的龙凤金轿怕是如今的皇朝天子了吧。 长渊山上,金钟九响,传遍千里。 长渊脚下,号角迎上,长空回响。 紧接着,在众多护卫小心的呵护下,龙凤金轿缓缓停在落脚的地方,掀起金丝绸缎织就的纱帘,一张金石打造的阶梯放在轿前。 在众多恭敬的迎声下,轿里终于走出了一道身影,大约四十岁左右,金冠束发,金龙褂衣着身,不算老的容颜下,浓眉星目,却是有着日理万机的锐意,俨然这就是当今皇朝的天子——皇甫曦! “陛下,可许久没来了呢。”轿里传来一声温婉的女声,随即走出一位素然温丽的女人,淡淡的流仙裙光艳如彩霞,点缀在衣裙上的凤羽恍如真凤,栩栩如生。高束的长发并没有多少金银首饰搭配,可那淡妆下的容颜却丝毫不受那种庸脂俗粉的玷污,反而散着母仪天下的丽质。 “皇后说的是啊。”皇甫曦一边感慨着,一边小心的扶着女人走下阶梯,“转眼五年一过,真是快的很呢,想寡人都已经白发两鬓了啊。” “陛下龙体安康,天下仍需陛下,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呢。”轻柔的声音传来,温柔的笑容面对。 即使眼前男人纵有再多感慨,也是一笑而过,说道:“倒是皇后,千里奔波只为瞧上一原一眼,脸色有些憔悴呢。要是寡人,直接把他拽回去,向你叩头谢罪都不为过。”说到这里,男人明显有些气愤,“哼哼,一原那小子,一走就是两年多,连封书信都不见,看我见到他,不扒了他的皮。” “陛下。”女子长长的拖音十分不愿,“陛下答应过我,不许生一原的气呢,怎么转眼就忘了?” “是是,皇后说的对。” “而且我这次来,也不都是为了看一原啊,还托了木卿家与妹妹的请求,来看一看我那惹人怜爱的小侄女呢。如果可以,也可以一起回皇城也罢。” “是是……” 两人相敬如宾的声音越来越远,除了一些随身的护卫,绝大多数人都留在了长渊脚下的玉阳城中,只有百来人左右,在长渊弟子的引领下,跟着天子走上了长渊的路。 云桥晶莹,仙峰缥缈,长瀑如银,一行人正距离山上越来越近。 长渊中央白玉广场上,数千弟子恭敬地站着,恭候着他们久等的来客。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推进,伴着瀑布垂直落下的声音,长渊众人终于见到那高立的牌楼有了人。前面是一身白衣的十余位长渊弟子,之后便是尊贵的皇朝天子与皇后,在后面是紧随其后的百余名亲信。 掌教卓云天见到久等的人终于来临,白净的面上祥光瑞起,一身紫墨仙袍随风飘迎,大步走上前去,拱手微恭,庄严的说道:“长渊上下,恭候陛下。” 玉渡、休宁亦是上前,如是说道。 随着长渊三位仙尊声音落下,后面数千弟子也是齐齐扬声恭候,明溪也在其中,声音洪亮,如翻云覆海,场面颇有气势,不愧名为仙界的大家之派。 “仙尊有礼了。”皇甫曦赶忙回礼道,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将卓云天、玉渡以及休宁扶起,“倒是寡人叨扰各位仙尊,以及众多弟子的潜心修炼了。” 玉渡在旁边倒是乐呵呵的笑道:“陛下来至长渊皇祭,实属长渊蓬荜生辉。不然,长渊还有些寂寞呢。” “玉渡仙尊还是如往常一样风趣的很啊。”皇甫曦也是回应道,脸上笑意更是浓烈,“五年了,三位仙尊可是一点都没变哪。” 休宁在旁,也是附和着说道:“陛下不也是吗?” 皇甫曦摇了摇头,顿时叹道:“寡人怎么能跟诸位仙尊比呢?仙尊道骨仙风,悟尽天地之理,寡人□□凡躯,衰老是必然的。”话说到这里,眼光忽然瞄了一下后面众多弟子,却没有看见熟悉的人影,略感失意,又是接道,“想必寡人逆子,给各位仙尊添了许多麻烦吧。” “怎么会呢?一原在这里很是乖巧,而且对修炼很是努力,实在是可造之材。”休宁一听陛下提起,却是心中满意,不由赞道。想来他收了个不错的入室弟子,脸上自然也有红光。不过他回头正欲叫一原过来,却始终不见半点身影,不由得尴尬的干咳道:“看来一原此时不在这里啊,真是失礼。” 皇甫曦只是笑笑不说话,略有不自在。 “那可真麻烦休宁仙尊了。”不过,皇甫曦的后面传来一声温婉的答声,正是皇后,“早就听闻长渊各位仙尊大名,罗氏真是有幸得以相见。” “想来这位就是皇后吧。”卓云天回礼道,“以前常听陛下口中说道,皇后温婉丽质,母仪天下,今日一见,可正与传闻一样啊。” “卓仙尊说笑了。” …… 众人再说几句,眨眼的工夫便到午时用膳的时辰,卓云天看准时刻,便将众人请到了长天峰三清殿上,那里早已经准备好了盛菜佳肴,恭候众人。 随后,长渊弟子各自散去,因为采苓有事务在身,便不能与明溪一同回去,明溪也只好自己走回长灵峰去了。 一路上,弟子们窸窸窣窣的传言,艳羡人间皇朝的各种事情,可在明溪心里,似乎没有怎么留有印象。那里,唯一好的是,自己与小月儿的回忆。 但不管如何,三日之后,长渊仙峰上,便是皇祭之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莫名 日头高照,在葱郁的林荫下洒出斑驳的树影,青玉石路狭长的沿向远处,路上偶有几名弟子路过,有说有笑。 明溪走在路中间,眼神呆呆的,有些恍惚,正往长云峰方向走去。右边有石亭屹立,有假山成群,脚下小溪流蜿蜒婉转,潺潺的流向左边的峰底山谷,微微有些暖意的春风,荡漾在空幽的山间,轻轻打转之后,又吹向更远的地方。 就在一个岔路口时,六神无主般的明溪忽然听见一处角落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娇笑声,其中还夹着几句无可奈何的男音。 明溪脸上顿时有几分神色,许久漂流的意识才缓缓回到身体,她望着那不远处拐角的石亭,时不时还有余音从那里传来,心想却还有谁会在如此偏僻的地方说话,心中几分疑惑,正想要不要过去看一看,她的脚步早不知不觉顺着脚下另一条小道,轻步靠近了石亭。 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彩蝶幽幽的在半空飞着,一位少女正努力的抓向那群飘然的彩蝶,旁边靠在石柱上的少年,无可奈何的看着一切,脸上懒容尽显且不失英气,一番无语后则是闭目不理,任由旁边少女怎样闹腾,也懒得再理。 “一原哥哥,看看,我抓住了一只彩蝶,好漂亮啊。”少女开心的说着,还不忘将那彩蝶靠近少年脸庞,弄他弄得直痒痒。 “嗯嗯…好看好看。”少年随手无奈的摆道,便又不再理会。 “你都没睁眼瞧瞧。”女孩顿时不高兴了,嘟着嘴略有些生气,坐在石凳上摆弄着小手,小怒道:“我来这里那么久了,好不容易可以见到你了,可每次你见到我便像见到鬼一样,恨不得躲我躲的远远的。” 说到这里,那少女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低落,眼睫低垂,懊恼的想不清为什么从前一直疼爱她的少年会如此待她? “那你就不要来啊。”少年闭着眼睛,翘着小腿,悠哉悠哉的小声说着,丝毫不顾及少女已经有些失意的心情。 “你…你…”原本就已经心情坏透的女孩听到这话,胸中怒火难耐,目光如水,却看不见半点水灵,黯淡的让人心疼之极。 “我来这里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想要见到你!你倒好,一句话就想打发我……”少女略有些生气和哽咽的说着话,“你难道就不知道我…….?”话一说到嘴边,那少女也是止住了,面上忽有桃色浮现,那是害羞吗? “……” “而且今天,你为什么不肯去见…?” “够了,不要再说了。” 少年似乎听得有些烦,转头侧身背对那女孩,却没想正巧看到路边明溪呆站着,静静地看着他们,少年心里不由一惊。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春天的垂柳摇曳,微风和曦,少年微微皱了皱眉,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还是摇了摇头,眼神忽然闪了一下,随即卸去懒意,忽然站起身来,径直的走向明溪,修长的身躯有种阳光的味道,然后—— 一个少女清清楚楚地看见另一个少女被少年拥入怀中…… 震惊、不知所措、茫然… 忽如其来的一刻让在场两位少女瞬间呆若木鸡,登时吓得一激灵,明溪什么也没反应过来,就这样傻愣愣的被人拥抱怀中,忽然间心跳加快,一股一股热意从心底涌出,面上红的仿佛红柿子一般。 身子微僵,意识茫然,只留下一愣一愣的神情。不过就在下一刻,意识尚未被侵蚀的明溪赶紧回过神来,正想从少年胸膛挣脱开时,却不料被其拥的更紧,弄得她手臂有些发麻。 “你不是要问我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吗?”少年不顾明溪的挣扎,脸上坚容浮现,似乎他们这般已是名副其实,然后少年对着呆站在石亭的少女一字一句的说道:“这,就是答案。” “一原哥哥,不要再骗我了。你这是第几次了呀?” “这次是真的,不骗你。”微微低沉的声音全力击溃着少女的防线。 少年在说完的同时,手忽然将怀中女孩拥的更紧,轻声说道:“呐,你说对不对?” “啊?!”明溪回神一惊,却相当于应了少年一声,默认了刚才的问话。 忽然静的可怕,连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石亭里的少女仔细凝视着少年,眼里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半晌后才低声问道:“一原哥哥,骗人的吧。我都没有见过你和这个人一起,怎么,怎么就突然成真了?” “那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不过现在看来,刚刚好。” 依旧是玩世不恭的语气,依旧说的那么轻松自在,可就是这般平常的语气,才是伤人伤的越痛,乃至一生难忘。 明溪一阵晕乎,丝毫没有搞清楚状况,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这就是答案?什么叫时机刚好成熟?她干瞪着眼瞧着眼前这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人,原本她只是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有声音,心里几分好奇便来看看,可怎么转眼便成了这种情景?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三人眼光交汇,一直愣愣的,其实就连少年心里也是没有丝毫准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为什么会选中怀抱中的女孩呢? 不过,精邃的眼眸只是盯着石亭里呆然而立的少女,白净的皮肤闪过别人难以察觉的异色,他只知道这样做,能让她离他更远,能让她找到更好的依赖。 为什么呢? 对啊,为什么呢? 他心中问了自己许久,却总不经意勾起回忆,他不愿面对一些东西,以及一些人。 心底颤立的声音不断回响,爬遍了全身的血管,流经了所有的血液。然后,少年极力忍住心绪的波动,让紧贴在他胸前的明溪一怔,水灵的眼光里倒映着不知是懒意,还是倦意的面孔,那一丝的失落有谁知道呢? 一身淡蓝的广袖流云裙若然飘摆,少女惹人怜爱的脸庞慢慢沉了下去,瞬间让人感觉到心里疼疼的,可就是这样,少年还是紧锁眉头,精致的面容上英气十足,正聚神看着少女。 “一原哥哥,我还想再问一遍,这是真的…吗?” 少女的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有着底气,微风轻吹起她的发鬓,长发撩起,略感悲伤。 “嗯。” 阳光自垂柳的空隙间倾泻而下,碎了一地的斑驳。少年简单利落的一字回答,微哑的余音仿佛一把利刃,将少女最后的心墙刺的千疮百孔,凄凉笑容犹如一朵带血的牡丹,整张脸然后慢慢变得苍白如纸,身子如同冰人一样僵在了原地。 许久,少女才踏出了那看似简单的一步,顺着脚下石道向少年走去,最后掠过了少年与女孩,最终停在了路口拐角。 深深的呼吸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心中绞痛的感觉不知怎的越来越明显,苍白的脸色一如白纸,但依然坚定的说着话,要将自己心里的话全部倾吐出来—— “你在我心里,从来就不会变,所以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心疼你。即使现在,我依旧相信你是骗我的。可是,为什么大半年以来,你让我觉得离你越来越远?为什么来到长渊之后,我们会变成这样?从前多么好的三个人,最后却只剩下了我与一杰哥哥,而你独自来到了这里?” 少女凄凉的语气表现出深深的无奈,曲径幽深的小道,三个人就这样保持着原先的位置。只不过话音刚落,少年明显听见了什么不想听到的东西,脸上忽然有些不自然,那时刻挂在面上的懒意也褪去了几分,天色忽然暗了一些,抬头仰望却是一大片乌云缓缓飘走,重新恢复了光亮。 少年的笑容略有些浅,说不出是使了多大的劲才会有这一点嘴角的弧度,然后,不待他想说完最后一句话,拐角处的少女抢先说了下去,然后感觉到释怀了一些,轻笑着消失在那里。 “其实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没有变而已。好了,既然劝你那么久,你都不去见上一面,那便我去好了,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向他们请安过了呢。” 极轻极轻的声音慢慢散去,空气里却仍留有淡淡的清苦味。 那是怎样的心情?才能将心中久藏的话语倾吐出来? 仿佛一朵染血的玫瑰,刺得人身疼,刺得人心疼。 …… 话尾的余音仍萦绕在心头,少年怔怔出神,呆滞的目光带有些许的无奈,心底一句“何必呢?”想要宣泄出来,却又硬生生堵在喉咙里,哽咽着,阻塞着,最后又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喂喂,你要抱我抱到什么时候啊?”旁边忽然响起一句女声,此时明溪正面红耳赤的看着他,生气有略显尴尬的说道。 也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退去略有些黯淡晦涩的神情,少年终于露出了狡黠的浅笑,脸上那种懒意又重新涌上来,不过此刻却多了些挑逗的意味,说道:“怎么,这样抱着不好吗?” “好你个头啊,不知羞耻。”明溪奋力挣扎着,少年微微一笑过后,就是不放。 怎么样?怎么样?有本事打我呀。 明溪心里想着那少年此时此刻一定在想些龌蹉的事情,登时又是用力挣扎了几次,见没有效果,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明溪深深呼出几口气,看着那张让人有些讨厌的脸,其实是她自己讨厌啦,然后想到那蓝衣少女失落离去的样子,顿时嗔怒道:“刚才你为什么那样做啊?你知不知道那个女孩多伤心啊。” “知道啊。”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让明溪顿时愣懵逼愣住了。世上从不缺厚颜无耻之人,可眼前少年那讨厌的模样,简直刷新了厚颜无耻界的新纪录啊,本以为只是进来瞧瞧就走的,可如今…这算什么呀! 少年的脸忽然凑了过来,明溪霎时间惊住,仅仅几寸的微小距离,让明溪清楚地感觉到少年轻轻的鼻息声,被异性这么近距离抱着相互注视着,明溪还是第一次,第一感觉就是意识都快被吞没了。 “那知道你还这么做,真是无耻啊……”明溪忽然气闷的说道,还好在最后一瞬间拼了命将意识拉了回来。 “你又知道什么呢?你什么都不知道。”正值春意盎然的时节,却听到如此心灰意冷的语气。少年邃深的眼眸里闪着晶莹的光亮,那是泪光吗? 明溪不敢断认。 轻风送来,吹拂起两人的衣衫袖角,飘扬随风,春柳摇曳,百姿尽显,好若一清纯女子兀自轻舞,笑靥众生。 “小…小师叔。” 稍微停顿的语气,没有多少感情的叫出来,但任谁都听得出其中还是有些惊愕的感觉流露出来。 明溪几乎是吓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开来,微微熟悉的声音像耳茧一样啃咬着,僵硬的身子仿佛浇铸了铅,直愣愣的眼神紧盯着路口拐角的地方,不知怎的,火热的感觉肆意在身体里游蹿,那是不可告人的羞耻吗? 明溪心里愤愤然,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紧咬贝齿唇痕,跺着脚不知道如何是好。 依稀是往日冷冷的气质,沧离此刻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情感流露,只是蹙眉微皱,一身白衣飘然如雪,注视着明溪旁边的少年。 隐隐生气。 那少年倒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熟络到丝毫不客气的唠道:“我说沧离,几日不见竟然连这种玩笑都开了?” 显然他误会了,将那小师叔当做是叫他了。 “刚才,你们……”沧离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但忍了一下子,又松了下去,眼眸动了一下,偏过头去,只是这话却再也难说出口。 明溪忽然脱口道:“我们不是你见到的那样。” 并不是他所见到的那样啊,明溪想要解释,而那解释的理由只是见他经常出入长云峰,难免会把这种东西传到师尊和各位师兄姐耳中,以此拿来当做什么笑话谈论,她可不想跟眼前这位连少女心都伤的人扯上什么关系。 “什么不是。” 明溪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自己又被人拥到怀中,少年那笑嘻嘻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眼睛明如皓月,正乐着瞄向沧离。 好像谁也没有注意到,拐角处,春柳旁,那白衣少年嘴角掀起一抹清淡的笑,犹如一朵久经冰封的雪莲盛开,倾世无双。 沧离再度回过头来,墨发长披,正巧被打转的风儿吹得迎起,回眸凝望,淡淡的说道:“一原,你说的我从来不信。”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忽然注视着明溪,“更何况,你这样让旁边的小师叔情何以堪。” 刚才的一番话好像有好浓的调侃味,那被称为“一原”的少年脸色忽地一黑,下一刻犹如受到重锤一击,惊呆住了,想到沧离之前说的话,疑问道:“什么?沧离你说什么?原来你说的小师叔是她呀!” 这一刻少年才从一脸懵住的表情中回过神来,随即低头看着也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明溪。他笑了,忽然笑的猥琐、很殷勤,刚才的懒意一卸而下,慢慢的将手从明溪身上移开,呵呵道:“误会,都是误会啊。我怎么可能搭讪小师叔呢?是不是?” “不过,长渊哪有这么小的师叔辈呢?”少年话刚一落,疑问又凭空生出来,修长的指腹摸着下颚,低声沉吟一番,说罢,他又使劲瞧着明溪的模样,从刚开始他见到她的第一刻就觉得有那么一丝的脸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路上忽然有三两女弟子走过,正好看见沧离站在拐角处,俊逸潇洒的身姿过人眼目,那女弟子显然是新晋的弟子,未曾见过沧离,只一刻红润的小脸便是如艳红的花蕾,低声掩笑,快步走过,留下一阵一阵的娇笑声。 没想到,长渊除了一代风华慕长白,竟然还有如此风度的弟子。只是不知道,他又是哪一脉的弟子呢? 沧离未曾在意,位于里面石亭的两人听到外面忽然有了声音,以为有人来,慌得又是一惊。一会儿过去,沧离不紧不慢的声音才缓缓传来:“没有人来。” 少年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沧离忽然走近前来,明溪回神一凝,俏脸忽然更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一脸的尴尬不已。 “之前长渊广招弟子,玉渡师叔祖收了个入室弟子,便是她。” “噢,原来。”少年听着沧离说下去,终于是想了起来,惊呼一声,看着明溪小小年纪竟然是他的师叔,也是哭笑不得,然后又是一本正经的微身拱手,笑嘻嘻道:“小师叔,一原这般有礼了,先前误会之处,谅解谅解。” 然而对于一原的敬道,明溪只是哼哼几声,也懒得再理会,撇头不再看他,只剩下一原满脸尴尬的咳笑着。 见到这般状况,对于常人来说可能有些难为情,不知道如何调解,可沧离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神情,淡然的有些冷的气质看起来极有味道,眼中抹过一点光亮,想着什么,故作沉思地说道:“休宁师叔急着找你,若是不去,定把你逐出长灵峰。” “什…什么?”一原顿时吓得来回踱步,自顾自的急忙说着话,“铁定是师尊看我没去,要责怪我了。完了完了。” “那还不快去?” 沧离的声音瞬间提醒了一原,他只一拍脑瓜门儿,快步走了出去,往长灵峰方向去了,还不忘回头向沧离说了句道谢,沧离却理都不理。 他的目光,只停在了明溪身上。 于是,安静慢慢重新来临,这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一个轩朗的少年,以及一个还未从慌乱中回神过来的女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熟悉(上) 远方峰头轻云缭绕,恍如轻纱,竹林树海青葱翠绿,早早已经有了点点夏意,虽然此刻还是春分时节。 一处偏僻的角落,石亭静立,春柳摇摆,沧离与明溪互相站在不远的地方,相对而视,几乎在一原走后就没有再说过话。 这让明溪心中大为尴尬,只要一想起刚刚那令人脸色泛红的一幕,她就巴不得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但也只是想而已,过了片刻,终于吞吐的说了话:“那个,刚刚的事可不要让别人知道了。” 沧离眉尖一挑,应道:“不会的。” 明溪忽然想起刚才快步走掉的一原,忽然好奇的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休宁仙尊收的弟子?” “嗯。” 简单明了,沧离似乎不愿再说一句与他不先关的人和事。要是一原在这里,非不得气死才怪。 周围静的有些可怕,明溪似是有些尴尬,不由自主的挠了挠后脑勺,虽说面前的少年时常来长云峰,可已经过了大半年,她跟他说话也不过是日常问候几句而已,如今两人干站着,却不说话,场面一度有些难看。明溪水灵的眼眸忽然转了转,刚欲说话。 但眼前的少年忽然抢先开口,声线清朗,淡淡说道:“小师叔,是要回长云峰吗?” “噢?嗯。”还未反应过来的明溪小脸一呆,随即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那便一起吧。” 明溪有些顿住,心里忽然升起惊讶,她看着眼前淡漠的有些冷然的少年,却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说话,并且会提出一起回长云峰的主意。因为一直以来,明溪从来都是以为他这个人沉默寡言,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可是经过刚才,她似乎从来都是不了解这个少年而已罢了。 明溪恍惚之间便答应了下来,直到自己与他走在这青玉石路上时,才发现有什么不同,满是后悔不已。 从广场回去长云峰的路在峰间盘沿曲折,中间还有小泉清流从峰顶倾泻而下,落入深不见底的渊底,几座石桥横贯穿插,虽然沿途风景很美,可是走回去起码要一两个时辰。如今午时已经过了,她原本还要回去午膳的,可这般速度慢悠悠的走着,怕是还没走回去就饿死了。 以前总听人说仙人不用吃饭,现在看来,没有亲身体验过真的不要瞎传了。 山风微荡,凉意传来,两番身影走在长天峰与长云峰之间。 “为什么要走路啊?”明溪跟在沧离的旁边,慢慢走着,忽然开口问道,“以前见你都是踩着云剑来的。” “今天不同,因为小师叔还未修习任何仙法。”沧离简单的说出缘由,偏头一看明溪却是满脸黑线。 的确,明溪现在还未修习仙法。按照常规,弟子最快也需要一年之后才能修炼仙法。 “那你怎么会?”明溪开口问道,见他这般年纪,却已经对诸多仙法了然执掌,心中疑问多了起来。 两人走上一座攀爬着许多芦苇的石桥,正巧有一股清泉流水从上而下,落入寒渊深处,听不见声响。滚动的水珠打在桥边,湿漉漉的水汽蒸腾而上,俨然一副桥溪古韵的画图。 沧离刚欲回答明溪的问题,却听见旁边的少女的肚子传来“咕咕”的声音,场面顿时凝固下来,明溪俏脸一红,方才使劲忍住的饿意,本想通过话题转移一下注意力,可到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只能尴尬浅笑着。 “你……”沧离饶有意味的不说下去。 明溪一见,顿时一晃,随即应道:“没事没事,你继续讲。” “跟我来。”沧离不管,先行一步,过了石桥后便走入一条十分窄的石路去了。 明溪看着他走去的石路,有些疑惑,她虽然时常走路回长云峰,可像这种小路小道的,她还真未走过。眼见沧离要消失在石路尽头,她赶紧跟了上去。 一条长长的石阶迎峰而上,窄而斜,此时沧离走在前面,明溪跟在后面,那石阶直达尽头,看不见山后面有什么。 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响起,明溪往旁边石阶小沟一看,却是清澈的溪流。明溪一想到长渊最多的就是水,无论在哪里,都可以看见,小到溪流,大到清泉,甚至长渊最负盛名的“寒渊”奇景。但却不知它们的源头在何处,如今看来,想必在这山后面会给她答案的。 石阶十分长,两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达石阶的尽头。累到没有力气的明溪刚苦恼前面的少年在想什么,可映入眼里的一切瞬间将刚才的所想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惊呼、惊呼、还是惊呼…… 晴空万里入眼,无垠湖泊占眸,翠色群峰林立,缥缈烟雾弥漫,百花丛生,绿茵如萍,湖波如潾,静静拍打着石堤,而那湖边上,几座草屋错落有致,俨然是一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明溪惊讶着掩不住嘴,顺着视线望去,草屋过及,白玉砌成的石拱桥巍然而立,桥底下波水碧荡,顺着峰谷直落而下,汇向长渊各处,最后大概是落入寒渊之中了。 微风凛凛,视线所及,都是山清水秀。以前明溪颠沛流离,见过的大好山河也不在少数,可眼前这般风光奇景,确实再好看不过。 “这里是什么地方?好漂亮。”明溪被眼前风光吸引,连刚才苦苦忍受的饿意都不知忘掉哪儿去了,瞬间神清气爽,心脾之间感到莫名的舒畅。 沧离眼眸扫过脚底一条石道,轻步走了下去,一边走一边对后面的明溪说道:“这里是天池,也是长渊后山。古籍记载,上古之时,有一奇地,夺天地造化,吸日月精华,千年初成,万年大成,经久过后,引地脉灵气汇聚,便成了源源不绝的天池。” 明溪听的懵懵懂懂,也是不管,只一味觉得不可思议,忽然赞道:“很是神奇呢。” “跟我来。”沧离平淡的声音一落而下,明溪一回神又立即跟了上去。 纵横交叉的石坡小道绵延,不断伸向烟雾后面看不见的地方。路上偶有一些野花青草长在角落,在天池的润养下显得愈发青翠艳丽。明溪跟在沧离后面,看着越来越近的草屋,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好奇,心想着平常都不会有人平白无故来到这里,怎会有人在这里建起房屋来呢? 屋子越近,明溪更是将其一览无遗。简单的屋舍坐落在湖边,粗糙的构架显得略有些难看,明溪吐了吐舌,从没见过这么难看的房屋,只一说道:“难看。” 她没有注意到旁边少年忽然嘴角一抽搐的微妙一刻,明溪不理,径直走过去,却看见屋子旁边,靠近湖水的地方竟然另有一口十几丈宽大的小水池,明溪定睛一望,水中波纹微动,竟然有鱼。 “那是什么?”明溪不解,忽然转头向沧离问起。 “很明显那是池塘。” 明溪听得那话,点了点头,瞬间明白了。然后看见沧离熟悉的走进屋中院子,自己也赶忙跟了上去,推开木门,里面摆设简单,却是一样不缺,临窗口有一床铺,午后微醺的日光透过纱窗,斜射在了床上好几本书籍上,书籍的封面有些老旧,明溪走近前去顺势拿起一本翻阅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书上的都是什么?明溪看着像鬼画符一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心里面一阵好笑。沧离见她看的津津有味,也是露出了别人平常见不到的浅笑,如星辰皓月,似清风徐来。 随后他也是不管,径直走出门去,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只留下明溪一人胡乱翻阅着书籍。 时间一点一点散去,明溪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籍,登时伸了伸懒腰,环顾四周之后,却发现带她来的少年不在屋中,不禁疑惑。与此同时,空气慢慢飘来一阵扑鼻的香味,寻着味道的源头,明溪走至门前,却见院子中何时生起了火堆,几条鲜嫩的鱼儿被烤的通红通红。 此时少年静坐在一旁,微目闭着,双掌轻放在膝盖上,淡淡的光华从他的身上溢散而出,伴着湖面飘来蒸腾的水雾,格外迷离。尖挺的鼻梁在火光下勾勒出绝佳的弧度,往下单薄的嘴唇微抿,往上剑眉星目微皱,好一番独特的韵味。 看的明溪一如以前,第一次看的那般,痴痴然。 沧离比半年之前第一次所见,更是俊逸清朗了。 心里面细想着,忽然一阵彷徨,明溪一晃,不小心磕碰到旁边的门,将闭目修炼的沧离惊醒。 明溪此刻并未注意到少年看着她,她只保持着刚才扶着门框的动作,眼神忽而略有悲气,俏脸一殇,神情黯淡。 半年多了呢。 小月儿不知道怎样了?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永远温和浅笑的脸庞,无论她怎么闹腾,少年终究纵容溺爱着一切,从未有过多少的埋怨。 “小溪儿,听话。” “小溪儿,来,跟着我。” “小溪儿,你好就行。” …… 心底忽然一紧,接着又是一闷,随后而来的苦涩,明溪恍惚之间耳畔有听见了小月儿的声音,单薄的身子早已经忘记了饿意,僵硬的站在门前。 “怎么了?” 明溪瞬间回神,再抬眼看去沧离正站在她的前面,低声问道。瞬间的恍惚过去,明溪一阵摇头示意没事,可心底更多的失落席卷而来。 “给。”沧离手中递来热乎乎的东西,明溪低头一看,赤红的鱼身正散着飘香,瞬间呆了呆,她看着沧离手中烤的正香的鱼儿,略微失落空荡的心忽然安抚下来,随即迅速的凝视了他一眼。 他专门带自己来这里,只是为了弄这些个东西?只是因为自己什么都没吃吗? 为什么呢? 突然有人对自己这么好。 莫名的悸动,有些难以说出口。 是感激吗?是感动吗? 只化作一唇边浅笑。 明溪也不再多想,亲手接过正香的鱼儿,鲜嫩的鱼肉烤的恰到好处,用手轻轻拈下一点鱼肉,尝入嘴中,然后跟着沧离坐在那火堆旁边的石凳上,小心的细嚼着鱼肉。 忽然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平时都不曾说过多少话的两个人,今天竟然坐在了一张石凳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熟悉(中) 实在怪异,不仅明溪自己觉得,恐怕连旁边的少年也是这样觉得吧,明溪心里面自言自语道。 于是乎,怪异的气氛实在不应该持续下去,明溪眼眸扫过这里,再望望远处,如此美丽的风景竟然没有人来,心中忽然生出一问,说道:“这里,为什么没有人来啊?” 少年的眼眸也是淡淡的扫过,忽然看向天池方向,道:“大概是因为灵尊吧。” “灵尊?”明溪兀自叨念着。 “嗯,灵尊就在天池之内,它平常不喜别人来此打搅它,性情孤僻暴躁,唯有师叔祖、师尊以及师叔才能够与它交谈。” “哦,那你怎么又可以来?”明溪又开口问道。 沧离将手中熟鱼放下,淡说道:“是师尊特地嘱咐灵尊,让我好在这里修炼。”说罢,他看着这湖水波澜壮阔,远远看不见尽头,又是接道,“天池乃灵气汇聚之地,在此修炼大有裨益,于我参透心法更甚帮助。” 似乎觉得问题有些严肃了,明溪忽然起身,不安的说道:“那你还带我来这里,要是被掌教知晓,岂不责怪?” 湖波烟雾忽然浓了些,轻风徐来,将那缥缈轻雾一吹而散。明溪有些着急的想走,生怕被那所谓的灵尊发现,告知掌教责罚于她。少年此时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并不把她的不安当做一回事,随即语声伴着皓眸视线看来,沧离不紧不慢的说道:“小师叔大可放心,灵尊感知过人,方才你来时它便已知晓,未曾现身正说明它已经默许了你,不必担虑。” 话说到这里,少年声语停了一下,接道:“至于来这里的原因,回长云峰的路尚远,小师叔又未曾用膳,这里离刚才的地方又近,时机刚好,便来了这里。” “这样啊。”明溪看着少年幽幽的说着,悬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不过总听着有些别扭啊,什么叫时机刚好?怎么跟刚才遇到的少年所说的口气如出一辙?是不是世上真有一种人叫物以类聚? 忽然觉得好笑又好气。 “还要不要继续刚才的提问?”沧离此时正看着明溪,眼神虽冷但依稀见得深处有精光迸发出来。 明溪一蒙,顿时没有反应来,只一声“啊”掠过,呆然的样子真是恍如清灵的河溪,空灵澄澈,明目夺人。 “你不是问我为何会御剑之术?” “噢,原来。”明溪忽然明悟过来,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过现一提,倒是勾起了明溪的好奇,面前看似冷冷的少年,年纪也不过才大她几岁,却对仙法如此熟习,的确有了解的必要。 真的有了解的必要吗? 真的吗? 明溪在坐下的那一瞬间,顿时心里满是黑线走过,有些后悔了。 就这样,草长莺飞的季节,碧波万顷的湖边,略微简陋的草屋院子里,两番身影静静坐着,轻声说着话。 明媚的阳光,透过沧离白皙的皮肤,然后淡淡的声音慢慢传开,低沉的声线仿佛掳掠着少女想要听下去的心。 “说来我会如此熟习仙法,不过是上山的时间长而已。记得那时五岁左右,师尊将我带回长渊,悉心教导,日子久了,便跟其他师兄一起修炼,算起来呢如今也差不多有七个年头罢。” 明溪忽然明悟,但心里也是明白了一点,原本还以为他与她一样,不过比她来早一两年,但听他口气,似乎是说在这里长大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沧离顿了一下,明溪看着他面上一闪而过的异色,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忽一问,却道尽了谁的心头难愁呢? “那你,又是为什么愿意跟掌教回来呢?” 少年一时间僵住,心间血气起伏,五味杂陈,忽然看向旁边的女孩,没有说话。眼中神光越是凝聚,越是看的明溪有些不自然,沧离此刻没有去想别的事情,只是记得,依稀记得那一次初遇,他印象里那个站在窗口有些清瘦的女孩,心里面总是会有些异样,因为他清楚的看见女孩眼中深处满满的失落与无助,或许女孩那时都未曾意识到,可不经意间的流露,最是一人情感最为脆弱的时候。 从那一刻,他看在眼里。 她的眼里,仿佛挂念的人忽然出现,然后又忽然消失,心底重要的东西再难把握住,顺着指间便流逝而走。 那个女孩那时的心情,好相像的感觉,自己曾几何时也感受过?也曾亲身经历过?隔日如年,隔年如世,那刻骨铭心的只会更加深,那始终挂念的终究忘不掉……罢了。 “我也不记得了。”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忽然摇头,长叹了一声。 明溪的眸色略微有点深,见他忽然沉默下来,脑袋也是左晃右晃,扫过周围,随即浅笑的安慰着说道:“有时候,忘记何尝不是一种方式?” “可是,有些人,有些事,只会记得更深而已。”明溪转眼又发了一声感叹,无论发生什么,在她心里,小月儿,她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 日头渐渐从高空落下,留下昏黄的一幕,此时湖面霞光倒映,青峰碧绿,又是另一番景色韵味。 两人静静的坐着,眼看时间慢慢变晚,才意识到他们来这里已经好久,明溪起身,仰头看着远处落入半截峰头的斜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沧离会心一笑,说道:“谢谢,谢谢你。原本我以为你是个很难交谈的人,不过现在看来,我看人的眼光只能说是一塌糊涂了。” 的确,明溪看人的眼光不是很准。毕竟之前,他给自己的印象实在少的可怜,只有堪堪用“沉默寡言”、“冷冰冰”来形容,但现在,是时候对他改观一下了。 他大概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以前师姐这样说过。 “小师叔过奖。” “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了。”明溪忽一摸脑门,浅笑道。说完便准备走。 “小师叔忘了,我与你同路。” 明溪脚步一僵,停在半空,脸上忽然一红,露出一副尴尬的笑容,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健忘,说好的一起回去,一下午便忘了。 “那便一起吧。”女孩尴尬的声音响起。 沧离此刻也是起身,应了一声,不过他抬头见天色慢慢入深,想必走回去必然要不少时间。 轻风微扬,傍晚昏落,两人的衣袂被掀起纷纷扬扬,就在明溪听见后面没有声音响起时,心里面有些异感生起,转头刚想看沧离在做什么,只在下一刻却有些糊涂难懂少年的举动。 淡白的光华从指间发出,沧离双指并立,变幻法诀,绚烂的光芒凭空出现,脚下忽然凝聚出缥缈的云气,随后缓缓变作一把云剑飘在半空。 正是御剑之术。 明溪尽管对它不再陌生,可见了那么多次,凭空变出一把可以踩在上面任意御飞的云剑,依旧觉得十分神奇。 “小师叔,”沧离忽然说道,“站上去。” “我不会啊。”明溪看着他,忽然胸口一闷,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咳声道,“你不是知道吗?” “嗯,所以我会护着你。” 刹那间,一片寂静,风掠过耳畔,明溪只感到意识嗡嗡的响个不停,不过下一刻,她使劲甩了甩头,清醒一番过后,才呵呵一笑,脸红的要紧,浅道:“不用麻烦了,我走回去,你既然要去,御剑更快些,你可以先走的。” “天色已晚,山路曲折,实在不妥。” 沧离的眼神忽然成熟了许多,似乎那说出的话是一种关心。明溪刚欲要说话,却没等她说出来,便被沧离轻拉站上那云剑之上,摇晃微颤的感觉直接让明溪小腿发软,心里面一惊,脚下一滑,下一刻身子失去平衡的要扑在地上。 明溪吓得只有紧闭双眼,等待着几秒后狼狈的摔在地上。 不过—— 没有心中预想的发生。随之感觉到的,好像自己扑进了一处柔软的地方,手上微微传来的温暖,扑鼻而来淡淡的香味,明溪猛地一睁眼,只见自己紧抓住一条白衣袖子,袖中晰白的手修长有力,自己的身体则是倒在了少年不算宽厚的胸膛上。刹那间,呼吸加重,心跳加快,脸红的火辣,明溪飞快地从少年胸膛上挣开,双手不受控制的捂住绯红的面颊。 沧离对此只是嘴角一弯,浅声说道:“小师叔,站好了。” 话一落,明溪还未反应过来,沧离已经轻步飞上云剑,然后指尖印法忽变,云剑缓缓升起,随后在碧波万顷的天池边上,云雾缥缈的群峰里,有剑声破风飞啸而出,还伴着少女惊怕的尖叫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熟悉(下) 耳边有风声呼呼而过,明溪僵着身子,紧闭双眼,不敢睁开,双手却不受控制的紧抓着旁边将她护在其中的双手,少年只觉微有些生疼,却不哼声。 云剑倏忽地划过长空,犹如天外星陨,顷刻间便穿过云海,朝着长云峰方向飞去。 明溪的手抓的更紧,嵌入了少年晰白的皮肤内,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掉了下去。 “试着睁开眼,放松就好。”旁边有温柔的声音响起,让人听得好舒服,像悦耳的清风飘来,在心间化开,安全感油然心生。 明溪慢慢的睁开眼睛,眼角忽然被骤风刮得有些难睁开,似乎还不习惯迎风御剑这种感觉。以前她御剑也只是跟在大师姐后面,紧抱着大师姐的腰,哪有什么疾风?原来是因为大师姐把风挡住了。 沧离见状,眉间微微一蹙,忽然衣袖展开,将那般疾风遮挡了大部分,明溪明显感到风力忽然小了许多,抬眼一看,如墨的长发在少年肩上披散吹拂着,沧离正凝神御剑。 明溪第一次被人护在前面御剑,感觉蛮好。 脚下云剑虚渺,青峰绿林群立,远处的寒渊盛景宏阔壮观,数不尽的深的渊涧正有巨瀑从上而下,贯落坠入,溅起无数水汽。回眸看着眼前,云里雾绕,云海苍茫,看不见的深处有嘶鸣声传来,疾风拂开云海,瞬间有仙鹤飞出,扶摇直上,再度隐入云海深处。 “好漂亮。” 明溪忽一阵感慨,一向御剑躲在大师姐后面的她从未看见过这样的景色,心中不免大悦,直舒心头。 不过,她虽然表现的很是开朗,但心里却不免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回想起今日的种种,实在太过于令人匪夷所思,她想了很多很多遍,心里面也猜不透身后将她护在其中的少年怎会忽然愿意与她说话,还表现的和她熟络,而且说得还是一些他本身隐秘的事情,想必与他不熟的人一般都不会知道罢了。 疑惑徒生,却不得解。明溪的脸耷拉下来,乌黑秀丽的发丝随着风挡住了大半张脸。 云剑飞快,转眼便看见了长云峰,此刻日已偏西,留下斑斓一片的霞红,洒在遍及群峰的云海上,天上划过一道剑痕。 正当明溪思绪胶着的时候,沧离轻声呼应,道:“到了。” 空幽的山谷有剑声响起,云剑转了个弯,刚刚好落在天机阁外的山崖边上。两人站在崖边上,有轻风掠过,底下山谷树涛阵阵,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少了些长天峰人多的躁意。 “我道是谁?原来是沧离,还有…小师妹啊。”阁内传来一道轻笑的声音,然而话说到后面,显然吃了一惊。随后走出一道身影,正是林千枫。 此刻采苓也已经回来,走了出去,看见明溪终于回来,也是松了一口气,柔声道:“小师妹回来了。” 沧离只身走向天机阁,淡定地恭声向两位师叔请安。 明溪跟在后面,嗯了一声,便哑声无语。惹得旁边林千枫心里异感忽生,直接拉过沧离悄声问道小师叔怎么了? 沧离回首,看着一直发愣的女孩,俊俏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直接说明情况,道:“不过是路遇小师叔,一道回来。” “嗯。”林千枫微微沉吟,倒也不再问下去,脸上重新现出张扬不凡的笑容,直勾勾走向明溪的方向,轻手拍在明溪小背上,令得后者直接回神过来,笑道:“小师妹?!” “啊,千枫师兄,叫我?”明溪顿时下意识的应了一句,水灵的眼睛转了转。 林千枫无奈的摊摊手,竟然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脸上笑意更浓,颇有味道,道:“对啊对啊。大家都空着肚子,等你吃饭呢。你倒好,陪着沧离玩到现在。”说着,眼角的余光还不忘看了看沧离。 “没有,没有啊。”明溪急忙辩道,“我没有去玩,只是…只是沧离带我去…后峰看了下。”声音越落越低,到最后只剩下窸窸窣窣,什么也听不见。 几乎同时,阁前少年的脸终于动容了一下,因为他注意到了别人没有注意到的事情,或许只是他在意的事情。 “后峰?天池?”采苓忽然说道,脸上似有变色,“灵尊不是在那里清修?那小师妹有没有受到惊吓?” 下一刻沧离便是解释,道:“小师叔安然无事,灵尊灵识过人,大概认可了小师叔。” 在场的采苓和林千枫了皆是一惊,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即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看着他们的小师妹,不过一回想到当初明溪刚上山时的表现,倒也没有多少见怪,收起惊讶后,淡淡说道:“的确,灵尊在上山时早已见过小师妹,或许小师妹胆识过人,聪颖绝佳,倒是得到灵尊认可并不是难事。” 明溪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今天听了好多遍灵尊这个称谓,却根本不知道灵尊所谓何物,憋了那么久的疑问,终于下意识的问了出来:“灵尊到底是什么?” 旁边采苓一听,心知明溪来了这么久,也未听过大家说起,怕是不知道灵尊的存在,便是解释道:“小师妹可还记得,当初长渊考核时所遇到的巨兽?” 明溪翘首点头。 “那便是灵尊。”采苓笑着,柔和的声音伴着日暮轻风飘然,道,“灵尊乃是上古奇兽水麒麟。当初六界大战,世间俱毁,长渊也是受制重创,那时有天降奇兽,我派师祖凌云仙尊立于其身,驾祥云归来,此后为长渊诛妖伏魔,匡扶天下,立下赫赫功劳。如今世道安宁,百年以来,灵尊倒是在天池潜修,很少露面,所以大多数弟子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罢了。” 明溪听完一阵惊呆,原来当初那四不像的巨兽,竟然是长渊灵尊,而且从大师姐的口中,她似乎知道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六界大战? 听起来就好像要把天拆了一样。 “什么是六界大战?” 明溪脱口一问,在场所有人忽然怔住,面面相觑,然后只是摇摇头,示意不知道。其实他们心里也曾经有这个疑惑,他们知道这个事情大多数都是从老一辈的仙长那里听来的,零零碎碎,凤毛麟角。 沧离此刻也只是微微一皱,道:“长渊古籍,我也看过大半,对于六界大战的资料,的确少乎其少。” 林千枫倒是不在意,挥挥衣袖摆摆手,笑道:“如今事情已过,该遗留的总会留下,该不提的总会尘归湮灭,我们没必要在此纠结。” 大家点头称道,所言极是。明溪也是微微点头,心中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倒也不必死磕着不放,反正过去的就是过去的,弄不明白便弄不明白罢了。 除非,有朝一日,卷土重来! 远处忽然有云气翻涌,而后有剑啸声响起,众人回头抬眼望去,只见玉渡与肖忆正乘风御剑归来,肖忆站在玉渡身后,不过片刻,两人便稳稳落在天机阁外。 采苓最先向玉渡施礼,随后明溪也跟林千枫恭声问候,玉渡老脸忽然一笑,摆摆手便过去了。旁边沧离也是拂袖拱手,敬道:“师叔祖,肖师叔。” “小沧离,师叔祖可好久未曾见过你了呢。”玉渡见到沧离还是一如既往的恭谦有礼,稍微点了点头,打趣道。 “师叔祖劳务繁多,倒是沧离,想向师叔祖请教也未有机会。” 玉渡听了之后更加乐了,红润的油光遍及满面,笑道:“小沧离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师尊今日怎么那么早?”采苓忽然插声问道。 “殿上倒没什么事,反正有掌教撑面,陛下也未说什么,我就早些回来也好。”玉渡说着,将手中八卦掌盘收起,悠悠道。 采苓点头应了,随即又是说道:“那师尊可用膳了?” 还没有等玉渡说话,后面的肖忆苦着脸,微微摇头,采苓瞬间明白过来,又是说道:“阁中刚好准备晚膳,师尊便一起吧。” “说来也是,走吧。”玉渡接了一声,脚步正移,同时看着沧离,也是说道,“小沧离,一起吧。” 沧离脸上似有笑容,说不出什么意味,既然长辈都已经发话了,也不好拒绝,顺意恭声道:“沧离,便恭敬不如从命。” …… 日暮西山,晚风吹帘,天机阁中,明灯点上。 玉渡还是依旧坐在上座,星星深目看着下面左右各两张摆桌,然后目光落在偏右后面的地方上,一时有些苦笑,尴尬说道:“小沧离啊,我长云峰实在少有人来,位子不够,你就跟明溪挤挤吧。” 座下采苓,林千枫,肖忆各有一处摆桌。若是搁在平常时候,明溪自己刚好可以一人一桌,可现在明溪看着旁边与她坐的相近的少年,别提有多别扭了,心里面直痒痒。 沧离倒不是很在意,相反,他于平常时候似乎又有些不同,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过,对于玉渡的话,他只是微微浅笑,余光瞄了瞄旁边的女孩,随即淡淡的说道:“只要不碍到小师叔,沧离没有关系。” “啊?!啊,没有没有。”明溪忽然一惊,赶快回应说道。 忽然其余三座传来轻笑声。 玉渡见此情景,老脸也是无奈苦笑,摇摇头,对着明溪说道:“明溪啊,委屈一下了。” “没事,师尊。”明溪轻挠了下额头,有些尴尬的说着。 “那就开始用膳吧。” “师尊请。”至于沧离的“师叔祖请”,大概已经被几人的声音淹没掉了。 “听说沧离此次也要参加祭剑会?”用膳之余,对面的林千枫忽然笑着问道。 “嗯。师尊门下还有其余几位师兄师姐,沧离不过是上台摆弄摆弄罢了。” “噢,还有谁?封一辰师兄会来吗?”采苓也是问道。 “不知道。一辰师兄在外游历多年,此次祭剑会也未有消息捎回,怕多是不参加了。” 明溪忽然目瞪口呆的看着旁边的少年,脸上气度逸然,丝毫不乱阵脚。最令明溪震惊的是,他这般年纪,竟然要参加长渊群雄角逐的祭剑会?!! 玉渡听得沧离说着,一时间,愁苦之色难以自拔。心里面不由想到几十年来遇到的好苗都被那两个老小子抢走了,不免心在滴血,可怜自己了,如今好不容易收个中意的,却不曾想还只是幼苗,看来以后不非得将自己倾囊相授是不行的了…… 心里一番感慨,双目忽然直勾勾盯着林千枫,后者原本吃着饭,似乎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后脊梁袭来,眼光不由自主的飘向上座,顿时惹来玉渡一阵叫骂:“臭小子,第一轮被淘汰就要你好看。” 怒气未消,玉渡直接将林千枫骂的哆嗦了几下,后者只能埋头干扒着碗里的饭菜。 “师叔祖不必担虑,师叔才华横溢,仙修巩固,一定会在大会上崭露头角的。”沧离在下面清朗的说道,慢慢将玉渡从气头上拉下来。 片刻,玉渡才缓缓长叹了一口气,老横的脸上慢慢慈和了一些,随即淡淡的说道:“吃吧。” 众人也不再说话,拾起碗筷,继续用膳。 明溪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轻咬了下筷子,旋即准备夹上自己看上的菜肴。可筷子一碰到的是,从旁边也是伸来一双筷子,明溪正巧夹住了的,不是盘中的菜肴,而是另一双筷子。 半空中两双筷子凝固,明溪一怔,脸霎时绯红,心忽然跳的极快,赶忙缩回了手,眼睛飘忽不定,慌乱的不自觉将筷子咬在嘴边。然而在下一刻,她的脸红的更深,僵硬的手已经难以将筷子从嘴中移出来,此刻她心里想的只有,这筷子有没有沾上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却不曾想沧离依旧淡定,抬手便去夹别处的菜肴,顺便在女孩耳边轻言道:“小师叔放心,干净的很。” 只剩下明溪呆呆的,脸烫的要紧,一动不动,许久才缓过神来…… …… 今夜十五,月圆之夜。偶有一些云雾将月亮遮掩而去,片刻十分才让其重新现身,只不过前后一较,不知怎的,似乎变得更加明亮了。 晚膳过后,众人喧聊几句,玉渡便先回他的内阁去了,随后林千枫也是闭关修炼,只为了几日之后的祭剑会做准备。采苓见人散去,便顺手收了碗筷,走向厨房方向去了,其间还不忘拉上正想要吹箫一曲的肖忆,让后者脸上直接黑掉。 如此阁中,便只剩下沧离和神情一直疏忽的明溪。 片刻之后,沧离也是起身,拂了拂白衣袖角,轻步径直走向天机阁二楼的藏经楼去了,阁中便只留下了明溪一人。 小手攥在袖中,明溪不自觉的使劲摇头,撅起小嘴,心里面激流冲荡,只要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实在是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总之一切都当做未曾发生过就好了,反正这种小事,别人怎么会在意? 心里面肯定了这番想法,明溪顿时点了点头。 正巧此时一股带着些许凉意的晚风,从空幽的山谷中吹来,嗖嗖的风声直接穿过少女单薄的身体,登时将明溪打了个颤,她忽然将思绪拉回,才发现阁内只有她一人了。 忽然有些许的空落,和寂寥。 夜,如此黑,如此深。 明溪望着外面,水灵灵的眼眸似有深色,身子不知不觉动了起来,也不知是习惯还是什么驱使,明溪走到天机阁门槛坐了下来,远处云海在皓月星辰的照映下行迹可见,群峰隐在云雾里,不时有野禽嘶鸣,像是呼唤归来的伴侣。 时辰慢慢过去,月色也变得深沉,其间有好几阵带着凉意的风幽幽吹来,吹得天机阁旁边的绿竹婆娑摇曳,发出“沙沙”的碎声,而后吹进阁内,将灯火也吹得明灭不定,似乎得逞了,那风才徐徐而去,又回到那空幽绝境的山谷中去了。 一道身影,似夜色中凋零的花瓣,如风中飘荡的浮萍,独自目瞪远方。 后面忽然走来一道人影,脚步极轻,生怕打扰到她,仔细看清过后,才知是沧离。 “小师叔。?” 明溪顿时回头仰看,发现沧离正站在她的身后,忽然说道:“你站这里很久了?” “刚来。”少年答道。 “哦。”只一声应道,明溪又回头趴在微屈的双膝上。 “夜色已深,春天露气寒湿,还是早些回房。” “嗯。” 沧离说完,顿了一下,随即走到阁外前面空地,正准备御剑往长天峰方向归去。 不过下一刻—— 轻盈的女声响起,叫住了他。明溪泛着眼眸看着沧离,忽然问道:“我想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肯与我说许多话?” 忽然问出这种问题,明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来?不过正好也可以解了今天回来时想到的一些问题。 少年御剑立于夜下半空,看着明溪,默然无声,眼色深沉,许久之后,才淡淡的说出寥寥几字,便转眼消失在黑夜里。 “想与你说,便与你说了。” 明溪低回头,耳边还响起刚才沧离说的话,暗自呢喃着。 话说这是什么理由? 下一刻明溪心里莫名的好气又好笑…… 风声呼啸,云雾流动,沧离立于云剑之上,淡漠的脸上从来少有笑容的他,此时此刻的笑,绝对可以倾倒众生娇媚也不为过。 这一天的情景仿佛仍在眼前,沧离怎么都想不通透,自己看见白天的场面那份复杂难言的心情。 他竟然见不得那个女孩与别人亲昵!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毫无头绪。 只是之后自己脑子一顿发热,糊里糊涂干了些莫名的事情,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少年忽然心中想起明溪,心弦莫名一动,女孩清灵佳容,就这般在他不留神的一刻印在了心里。 他又一次轻笑。 只那么一瞬间,笑容便慢慢收拢而去,随后他回神御剑,白衣飘拂,眼中凝神,便又再度加快御剑的速度,往长天峰方向飞去,隐没在了深沉的云海之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祭天 明月凭空,繁星更盛,晚风徐徐,吹人心醉。 长天峰上,三清殿内的一处客居殿中,门边两处各有几名侍卫守着,殿内时不时传来逗乐的轻笑声,令人忍不住想往里瞅去。 此刻殿内偏窗的一张紫檀木做成的桌子边上,一少女正揽着一位素然温丽的女人,正有说有笑着,旁边还有淡饮着茶的中年男人,可面上却总有那么一丝的无奈,眼神干瞪着旁边正说着高兴的两人,恨就恨自己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将杯中茶,越饮越淡。 “挽香,你一个女孩家家,在这过的可还习惯?”那温婉的女人似乎聊完了一些家常事,轻笑着问起少女在这边的生活过的怎样? 此刻少女正嘟起小嘴,似是在思索,眼睛打着转,然后才慢吞吞的说着,小手揽着女人的玉腕更紧:“姨母,我很好啊。” 看着木挽香撒娇的模样,女人用手轻轻勾在女孩弯弯的鼻梁上,打趣道:“胡说,从刚才一进门问候时,你还闷闷的呢。”说着说着,女人的眼眸动了动,微微怒道:“是不是一原欺负你了?” 见木挽香没有说话,那女人又是怒道:“看姨母不拔了他的皮,敢欺负我们挽香!” “没有没有,一原哥哥没有欺负我。”木挽香忽然说道,脸上使劲的笑着,“一原哥哥在这里过得很好,也很疼我。” 旁边的男人瞬间不乐意了,威严的声音不管在哪里都显得格外有气势,嗔怒道:“挽香,你不必替那逆子说好话,等祭天过后,姨父会亲自替你主持公道。” “真的没事啦,姨父陛下。”木挽香听到男人的口气都变了,赶紧起身走到他的身前,小手拉着他的金羽袖袍,呢声说着。 “陛下也无需动怒,伤了身子可不好。” 皇甫曦长叹了一口气,深深的闭上眼睛,也不再理会,叹道:“罢了罢了,也不管那逆子了。” 窗边忽然起了阵风,吹得窗外绿竹沙沙作响,皇甫曦虽不再提,却想到了什么,对着身旁木挽香说道:“挽香,你也许久未回了,此次祭天过了之后,便随我们回去一趟吧。你爹娘担心你,一杰也惦念你很久了,回去也好做个伴。” 木挽香听完的那一瞬间心间仿佛窒了一下,显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随后恭声道歉说:“不行呢,我要在这里陪一原哥哥。他一人在这里实在孤单,我不放心。”说完,她当即笑了一声,如樱花桃红一般,“姨母皇后,姨父陛下,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告诉爹娘,不必担心我,顺便跟一杰哥哥说一下也好啊。” “挽香长大了呢,懂事了呢。”皇后微微叹道,双手拉过木挽香的小手,温柔和蔼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笑容,随后轻声说着,“嗯,姨母答应你,但你要时常给家里回信,这样你爹娘才不会日夜牵挂忧虑,知道吗?” “嗯。”少女高兴的应了一声,旁边的皇甫曦见此状况,也无奈笑叹,便也默许了,不再提回去之事了。 夜色渐渐深下去,不久过后木挽香便离开了这客居殿,有护卫护送她回她所住的客居去了,殿中只剩下皇甫曦以及皇后罗氏两人。许久,皇甫曦才深深的有叹了一口气,眉间淤气更重,眼眸深沉。 皇后罗氏想在旁边劝道:“陛下……” “皇后无须多说了,此次祭天正为解决眼前西南饥旱而来。西南饥旱久治无奈,若是无法根治,叫寡人何以治天下?”皇甫曦皱着眉头,那眼角忽然有些许的皱纹,很是沧桑。“而且国事日渐诸多不宜,北边垂疆蛮境也同样天灾频繁,又不知是否波及百姓?是早些时候做打算好。” 旁边皇后罗氏看在眼里,心里面满是心疼,眼中眸波柔和,温柔的双手将眼前这个男人的手掌放在手心,轻轻抚摸着,温声说道:“一切总会过去结束的,为了更好的开始。” “是啊。”皇甫曦释然,忽然深吸一口气,将握着自己的手反手握在手心,淡淡一笑,“都是为了更好的开始啊。” …… 三天时间很快便过去,临祭天的时候也越来越近,这期间皇甫曦以及皇后罗氏,在三位仙尊的带领下,亲眼目睹了长渊弟子的风姿卓越,也重游了许久未行走过的长渊山水,可谓是乐趣极多。 这一天,红日冉冉,照映仙峰。淡淡的紫气,薄薄的祥云,萦绕在长渊仙峰之上,随后山上传来金钟长音,上至九霄,远至千里,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油然而生。 知道今天日子的人都知道,长渊五年一度、皇者祭天的时日已经来到。 长渊广场之上,两侧早已经是人影遍布,长渊几近所有的弟子都来到了这里。只见所有人都是一身白衣,男弟子翩翩风度,女弟子也婀娜多姿,一眼望去,场上犹如一阵会飘动的白色海洋,场面极其震撼。明溪跟着采苓、林千枫以及肖忆,站在偏左一侧靠前方,眼中也是不停的放出异彩。在不远处,其余两脉的入室弟子也相互站在一起,只不过明溪不经意的一瞄,正好对上人群中一少年的眼神,眸若星辰,暗含英气,只稍微一点头问候,那少年便偏头看向了前方。 平常广场中央都是空无一物,但如今有九尊金銮大鼎,重约千斤,呈三三之数摆放在中间,鼎中炉火旺盛,冲天而起。之后便又有数十个鼓钟巍巍而立,厚重凝实的令人心生敬畏。 广场之前,有猪羊、蔬果等祭祀东西,此时此刻,皇甫曦早早便亲临了这里,旁边有皇后罗氏轻挽着他,三尊也已经准备就绪,站在祭台之上,主持祭礼行节。 如今看着时辰,只需等到吉时一刻,便可开始。 时间伴着太阳的越升越高,慢慢过去。皇甫曦深深的眸底中,将长渊一片大好河山风光尽收眼里,心里不免感慨万分,坚定之意更是决然,随即深深吸上一口气,抬头望青天,那刺眼的光芒愈来愈烈,仙峰上萦绕的云雾开始泛起金芒,随后一缕仿佛从九天苍穹上投射而来的紫金光芒将长渊揽进其中,从长渊附近的玉阳城看去,恍若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威龙,带着祈福降临人间,神圣不可侵犯—— 这是五年一度才会有的奇观一景! “——吉时到!” 祭台之上,玉渡手中八卦掌盘嗡鸣旋转,他看着时机一准,便是开口昭告,声音洪亮,传遍场上每一角落。 “呜呜~呜呜~” 长而低沉的钟鼓声响彻天底,一波接着一波,从长渊不断传向远方何处,像是一种祷告,像是一种呼唤。钟鼓声止于九九八一声,众人庄严肃穆,长渊弟子严峻守色,玉渡则缓缓退至祭台旁边,与此同时,休宁缓步走上祭台,然后在天地之下,众人之前,脚生云气,幻作云剑,飞入云端,随即众人可见苍穹云海里,有剑光闪烁,有剑声长啸,环绕在长渊的祥瑞之气更盛,紫金光芒忽一乍现,风云涌动,一道身影飞落而下,紫气徐来,最终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天上缓缓凝聚出一座古老而沧桑的碑谷! 明溪睁着大大的眼睛,一时间被这种神奇的做法弄得有些吃惊,不由得惊呼一声。旁边采苓忽然小声说道:“小师妹,可知天上何物?” 明溪一顿摇头。 “那是通天碑。”采苓低头,凑近明溪耳边轻声说道,“通天碑上明天理,下知人愿,乃是天地衍生神物,据说能够直通遗失的神界,与天池一般,都是夺天地造化而生呢。” 明溪听着,表面虽一直凝视着天上那座巍峨古老的石碑,但心里面还是忍不住失声惊叹,原来天底下神奇的事物如此之多,只是自己连见都没见过,听也没听过。 “通天碑现,祭天始!” 休宁飞落回地面,高朗的声音如雷声一般,威严四溢。随即,广场之上,所有人齐齐转身,面对通天碑,身形笔直,面容精神奕奕,等待着祭天的开始。 广场之前,皇甫曦眼神深邃坚毅,随后一步一步,慢慢的踏上祭台,金色的龙袍在紫光的照映下仿佛像活了过来一样。 庄严神圣的时刻,就要来临—— “呜呜~呜呜~”漫天的钟鼓声愈来愈烈,金銮鼎中的熊火燃烧的更盛,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天地明耀起来,掌教卓云天立于祭台之上,玉渡和休宁则是站于后面,皇甫曦走至祭台前,他的身前有一跪垫,玉帛所制,纹路细腻,场面正到令人激动的时刻。 从来都是万民敬仰天子,何曾见过天子向谁所跪?所谓天子是上天所选,顺应天命,于是天子跪天,天经地义。 ——只为黎民祈福,为百姓谋业。 “呜呜~”最后一声钟鼓落下,掌教卓云天轻步上前,随后袖袍一挥,在场所有人精神一振,他的手中凭空现出一把拂尘,皎皎如银,淡淡星光,拂尘尖处犹如滴水,精致美丽之极。 “一叩,消灾!” 庄重肃穆的声音徐徐传开,众人只见皇甫曦身形笔直,双手铿锵有力,成作揖之势,向漂浮在天空中的通天碑躬身一鞠,随后轻掀袍角,跪伏在跪垫之上,深深一叩。半空中通天碑仿佛感受到来自虔诚的问候,虚空一振,天空云层之上,阵阵紫光呼应嗡鸣,像是回应一般。 场上第一次目睹这种盛况的弟子无不惊奇讶然,明溪也不例外,水灵的明眸尽是不解与惊讶,如此有灵性的古物,她还是第一次见。 “二叩,祈愿!” 又是一声颂声响起,卓云天挥起拂尘,有仙光出现,伴着星星点点,落在皇甫曦的生身上。随即皇甫曦心中祷告一番,又是深深一叩,双手触在冰凉的地面上。半空中又是一阵嗡鸣相应,场上所有人又是暗暗惊呼神奇。 “三叩,福临!” 最后一字声调陡然提高,卓云天再次挥起拂尘,与之前无异,皇甫曦也是随之深深一叩,天上包裹着长渊的紫金光芒在下一刻,伴着通天碑的响应,忽然溢散,犹如倾泻的银河,也仿佛坠落的星辰,一瞬间,随着风,随着云,融入天地,化为福泽。 之后,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半空中的通天碑已经化作虚幻,缓缓重归云海之内,再没了踪迹。想要再见,也只能等五年之后又一祭天之时了。 “通天碑散,祭礼毕!” 卓云天最后一句话落下,广场之上,金銮大鼎的火已是达到最旺之际,钟鼓声再次响起,低沉庄重,浑厚音叠,令人生畏,当奏至九九八一声停下时,那庄重的祭天之礼,也是落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祭剑会(一) 青峰入天,白云茫茫,日头已过半边天,随着祭天之礼的完美结束,许多人或许都留下一生难以磨灭的记忆在心底了。在那之后,三尊便与皇甫曦齐回长天峰去了,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商议一般,不过,这却也不是他们这些弟子能管的,眼下要紧的,怕是只有牵动着绝大多数长渊弟子的心绪的一件事了。 那便是明日开始,为时七天的长渊祭剑会! 此刻,广场之上,除去坐立于中央的九尊大鼎,许多弟子聚在通往三清殿的长梯边上,那里有一横幅,横幅面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井然有序的分布排列。 那是这一次祭剑会的参赛者名单。 明溪跟着采苓、肖忆,还有林千枫,与一大群人争着往前挤,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明溪却被眼前密密麻麻的字弄得头昏眼花,只能干瞪着。不过,明溪却大致看的清楚,只见那横幅之上,大约有八块方阵,每个方阵各有一定的人数,想来可能是场地分布的原因。 明溪一阵迷糊过后,偏头过去却见采苓和肖忆正在拼命找着什么,只留下林千枫无所谓的瞟来瞟去,丝毫不担心自己会对上谁一样。可是,一旦第一轮对上一个强劲的对手,就好像慕长白,那可就离出局八九不离十了,想到这里,明溪便是暗暗为那些对上慕长白的弟子捏了一把汗。 “咦,长白对上了秦峰?”林千枫突然轻说着,“没想到姜师侄运气那么背?看来他的祭剑会之行也就到这里了呢。” 明溪挣扎着,凑近前去,忽然问起林千枫:“千枫师兄,那秦峰是谁?” “小师妹,纠正一下,他叫姜秦峰。”林千枫笑着说道:“此人是掌教如今排行第四的入室弟子,修行深厚,在上一次的祭剑会中占得‘第九杰’的席位,可谓风光之极。”说道这里,连他自己都惋惜一口气,接道,“可惜这次他遇到长白了,运气也到底了。” 明溪听着,想到之前沧离口中说过的封一辰,听沧离的口气,那人似乎也是沧离的师兄,于是又是一问:“那,封一辰师兄在掌教那里排行第几?” 听得封一辰这个名字,林千枫脸上也是浮出几分敬色,笑道:“他是掌教的大弟子,说来他散游四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若是他回来,恐怕他是唯一一位能够撼动长白第一席的人了呢。” 明溪听得有些吃惊,能够与慕长白争高下的人,想必一定很厉害吧。心里面想着,旁边却忽然响起采苓的声音:“找到了。” 采苓认真的看着那方阵里的人名单,许久之后才微微长吁了一口气,笑道:“你小子运气好,若是没有差错,八席之战你对上的是雪莹儿师侄。” “这还叫运气好?”林千枫差点吐出血,没好气的说道。 “不是其他人就好了,你还想怎样?”肖忆调侃轻笑道,“凭你的本事,若能胜出雪莹儿师侄进入八席,已经踩了狗屎运了。” 长渊女弟子不多,三尊的女入室弟子更是稀少。明溪偶尔会听采苓讲到其他两脉的女入室弟子,这雪莹儿名字明溪倒是听过几次,此人是长灵峰休宁仙尊排行第三的弟子,据说在上一次的祭剑会中便以微弱的劣势输了姜秦峰几招,居于“第十杰”的席位,说来也是个飘飘仙子,惹来好多男弟子的青睐呢。 采苓见林千枫一般无奈,柔和的脸上顿时没好脸色,说道 :“你若赢不了早说,省的在这里满腹怨气,哀声叹道。” “谁说的?我只是不跟你们这些见识浅薄的女子一般见识罢了。”林千枫立即反驳道,“我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强势?” 话说的有些大声,当即引来一些弟子的目光,旁边的明溪拉了拉林千枫的衣袖,顿时尴尬的摇摇头,实在丢脸丢到家了。等到那些弟子的注意力再次移开之后,他们几人才极力挤出大群人中,深深的吸了吸弥漫在峰上的清新空气。 “林师叔?”一声出尘清丽的女声忽然响起,众人抬眼看去,只见来人一身雪白衣裙逶迤飘摆,淡淡的金纹在衣裙上勾勒出海棠花的印记,栩栩如生。如水一般透明的肌肤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泛着点点殷红,颇为美丽,更让人觉得心动的是,瓜子脸上的容颜丝毫没有沾染俗物,分明的五官显得恰到好处,似一朵娇羞的白莲,此时的她轻步撵来,轻笑道:“林师叔刚才的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喔。” 明溪顿时明白这女子的身份,正是之前所谈论的雪莹儿。 “雪师侄说笑,师叔第一次参加,要是场上遇见,还要让着师叔便是。”林千枫爽朗的回应,潇洒的脸庞有一股迷人的味道,让人忍不住还想再看。 那雪莹儿听完也只是淡淡轻笑,道:“一定。”说完之后,她的视线忽然转向采苓,那眼光深有意味,不过一瞬,她又看见了旁边正看着她的明溪,又是笑言:“想来这就是小师叔吧,长得够水灵的呢。” 明溪听完之后,也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那莹儿便先告退了,各位师叔,请便。”喧聊几句之后,雪莹儿轻盈一笑,玉足脚下生起云剑,轻轻一点,便飞入空中云海,往长灵峰方向飞去了。 在那雪莹儿离去之后,采苓也嘱咐说道:“我们也该回去了。”大家点头应道,也不再说什么。须臾,广场之外,又有几道剑影飞速穿破云海,往别处方向飞去。 不久便是日暮偏西时,晕红的霞光残留的照映在大地上,天际边的云仿佛被赤火烘烤着,一片一片火烧云的奇景在长渊仙峰上一览观尽。 广场上时常还会有弟子驻足在那参赛者横幅边上,慢慢欣赏着那一个个将要参赛的名字,或许在那其中,不知会不会出现一个两个惊世之才呢?怕是谁也说不准罢。 夜,就这样悄悄的来了。 轻淡的夜风吹散云雾,现出明月稀星,长渊如银的瀑布依旧坠入深深的寒渊之内,壮观之极。 此时深夜,长渊弟子大多已经入寝休息了。星辰夜下的长渊,似乎安静的很。 哗啦啦。哗啦啦。 湖水静静地拍打在岸边,波澜微微掀起,水花溅落。望不尽的天池在夜下也别有一番韵味,青翠山峰环绕,浅薄的水汽漂浮,好一种朦胧的意境。 “师叔,这么早就来了。”湖边一白玉拱桥上,一道灰袍玄衣的老人负手而立,后面两道身影走上桥来,轻声言道,脚下的桥身在月亮的照映下有些发光的感觉。 等看清那桥上三人,便知道正是长渊三尊,桥头前先来的人是玉渡,后面两人则是掌教卓云天,以及休宁上仙。 “你们这些后生辈,倒是不急呢。”玉渡回头缓缓应道,深邃浑浊的眼里抹过一缕精光,随即又是接着说下去:“陛下今日所说之事,掌教有何看法?” 今日皇甫曦与三尊在祭天之后,便有要事商议,想来今晚深夜三位仙尊聚在这里,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商讨,但却不便让更多的人知道罢了。 “回禀师叔,陛下所说的蛮境天灾频现,原因尚不明确。不过这般状况,想来大多是自然之象罢了。”卓云天摆了摆衣袖,仙容上流露出一丝无奈,微微叹道。 玉渡深深吐了一口浊气,轻晃摇头。 休宁在旁边思索一番过后,沉吟说上几句:“莫不是普通的天灾?” 玉渡衣袖伸出手来,反手一现,八卦掌盘霎时间浮现出来,只见淡淡的幽光忽隐忽现,随即慢慢映出一个字来。登时,卓云天与休宁瞬间变色,眼珠睁得老大,心中一阵又一阵的震惊油然而生,他们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又慢慢消失散去的字,依旧不愿意相信,他们只看向玉渡。 后者长长的叹了一声,那掌盘也消失不见,他回首望着天上慢慢被阴云遮住的月亮,视线所及星空无垠,无边的天幕中间仿佛有几颗稍微耀眼的星辰,分隔东西南北中。 随即玉渡沧桑的声音好像没有力气一样,道:“今夜我看了看天象,才发现许久未注意到的五慧耀星,北边的那一颗竟然已经黯淡了下去。” 卓云天与休宁看向玉渡所说的北边方向,眉头一蹙,前者凝重口气说的有些低沉,道:“五慧耀星是连着乾坤古镜碎片的象征,而乾坤古镜自从在五百年前一战之后,它的的五块碎片分别由东海蓬莱、西川蜀山、南原青华、北部蛮境,以及我们长渊掌管。这乾坤古镜虽是盘古大神孕育神物,能窥天测地,探寻万物,但如今五块碎片分离,却并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处?只是谨遵师尊的教诲,好生看管。” “可如今,北边一颗耀星已灭,那么有人要…”休宁在一旁忽然深叹一声,却并无再说下去,三人心中已是大概了然。 气氛忽然沉闷了下来,卓云天蹙眉沉吟,片刻之后又是开口:“师尊与师叔都经历过五百年前的大战,却都缄口不提那时之事。如今出现这般事情,师叔是否知道一些隐情?” 玉渡的眼色似乎没有多少变化,摇头叹道:“当年我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哪里知道那时的事情?况且时间也已经隔了那么久了,大概也都忘记了。” 旁边两人眼神一凉,也是无奈一怔,谁也没有发现玉渡在说话的同时袖下紧握的双手,以及微微一颤的身子。 不过下一刻,卓云天忽然扫向一旁小林处,忽然喝道:“谁?”玉渡与休宁瞬间望了过去,只见片刻之后才有身影缓步走出,看清之后才知那偷听者正是沧离。 “弟子见这边有动静,才过来一看,没成想是师尊,师叔祖以及师叔。沧离有错,请师尊责罚。”沧离拱手,低头说道。 玉渡看向远处几处院落,依稀有灯光忽明忽灭,淡笑道:“我倒是忘了小沧离在这里修行,是师叔祖老糊涂了,不怪你。”随即他便示意沧离平身罢。 卓云天的眸色也是柔和了一些,轻言道:“沧离啊,如此晚了,就该早些歇息,太过于执着修炼,有时候只会弄巧成拙罢了。况且明日开始便是祭剑会,师尊可不愿见你没有精力去参加。” “师尊教诲的是,沧离谨记。” 天池吹来一阵凉冽的风,玉渡见到天色已经很深了,连月亮星星也快隐没了,便是开口就说:“既然如此,那便就到这里了。” 大家点头微微应道。 随后,三位仙尊便各自踏着云剑,飞向空中,只留下几道残影和独自站在桥边的沧离一人,少年望着湖边,许久,才回到那远处简陋的草屋中去了。 …… 昏黄的明火在纱布里摇摆不定,玉渡从回来之后,便盘坐在自己的寝阁之中,阖着眼睛,面前一张古朴的桌上,放着一块似石非石的玉块,棱角残缺,其上还有血丝密布,脉络分明。 许久,他才睁开惺忪双目,神情复杂,眸色扑朔,仿佛穿越回了那段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时光。 ——那是怎样深刻的经历? 才能独自一人越想越激动,越想越颤栗,越来越失控,到最后却化为了一声嘶哑的低沉一响。 无力、无奈……油然心生,游走在四肢,弥漫在血液里。 玉渡看着桌上的玉块,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两个字,是什么,没能有人听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祭剑会(二) “铛铛铛…” 浑厚低沉的金钟声悠远激昂,一大早上已经传遍长渊各处。清晨的云雾还未散尽,长渊广场之上已经是人影密布,三脉入室弟子、各门长老门下的精英弟子,以及脱颖而出的一些普通弟子,都早早聚在了一起,站在广场偏右的位置。 明溪跟着采苓、肖忆,早早的也来到了那里,替林千枫加油打气。可怜后者一脸的郁闷,睡意未退,精神萎靡,惹来采苓一阵毒舌痛骂后才使劲揉了揉脸,顿时精神许多。 至于玉渡,一大早上采苓原本想要请他给林千枫几句教诲,铭记于心。可是天机阁内阁中早已没有了他的身影,想来大概也已经去往掌教三清殿的方向去了,林千枫知晓后表面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心里还是失望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临走时,明溪回头还不忘为他加油打气,竖起拇指,笑道:“林师兄,奖你这个。” “谢谢小师妹。”林千枫潇洒张扬的气质一露无疑,爽朗一笑,白衣袖中伸出修长均匀的手,想轻轻捏捏明溪的小酒窝来调侃调侃她,却不知早就熟知他的套路的明溪轻灵的躲了开去,突然追上不远处的采苓,然后向后者吐了吐舌头,留下林千枫一脸懵懵。 此时广场已经撤去了昨日的九钟大鼎,八块奇妙的方阵武台好像晶莹透彻的白玉一样,周身泛着白气,有仙光隐隐,静静地漂浮在广场之上。 显然那便是比试的武台! 明溪心中当真是一阵又一阵的惊奇,仿佛世间所有少见的奇物,都在这次的祭剑会上一览而尽。 正当她怔怔的看着离地几丈的晶莹白玉般的比武台时,旁边的采苓忽然笑着介绍道:“小师妹,眼前这比武台,名为虚玉台。” “虚玉台?”明溪轻声一念。 “对。”肖忆在旁边也是笑着答道,“小师妹看它,”明溪视线顺着肖忆的手望去,那近乎透明的武台在清晨阳光的照映下竟然有白色的光丝在游走着,不由得惊呼一声。肖忆继续补充说道:“乍一看下,这虚玉台仿佛如豆腐般脆弱,其实它比银铁还硬,坚不可摧。这可是当初一位不知道名讳的师兄从一处宝地寻得的,极其珍贵呢。” “师兄?”明溪心中生起疑问,兀自说道,“还不知道名字?” “嗯,的确不知道。不过说来此事已久,怕也是没人再提及了。”肖忆略微有些感慨,叹道,“只可惜了那位师兄……” 采苓一挑眉尖,一双美目顿时眨了眨,看向肖忆,轻道:“以前的事情我们不知,现在过去了便过去了,而且师尊也时常嘱咐过,不许再胡乱提起以前之事。” 说完,她看了看天上光芒愈烈,又是说下去,“快点吧,比试要开始了。” 明溪和肖忆点了点头,正欲跟着采苓要走向观望台。 然而,前者在转身的那一刻,身子却如遭重击,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微僵的脚步犹如灌铅一样,寸步难行。 站在采苓后面的明溪与肖忆一怔,面面相觑片刻后一起看向采苓的对面。 此时一道白衣飘然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几丈之外,长发束冠,翩翩而立,俊逸如仙,随后那人轻步踏来,一行一动都是风度潇洒,顿时惹来周围一些女弟子的青睐。 “咦,长白…师侄?!”明溪微微愕然,脱口而出,却始终对师侄两字难以说出来。 “小师叔好啊。”慕长白轻声言笑,恭声的说道,随即他也是看向明溪旁边旁边的肖忆,也是笑道,“肖师叔。” 肖忆也是尴尬的点了点头,随即也是轻咳道:“长白。” 慕长白收回眼光,最后落在前方采苓的身上,清澈的眼神里清晰的倒映出离他不过几步的倩影,清声道:“采苓师叔,近来可好?” 可采苓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采苓师叔?”慕长白又是一声轻言,明亮的眼神清明澄澈,正看着她。 后边的肖忆实在看不下去了,赶忙拉了下前者的衣袖,采苓登时一激灵回过神来,却正见慕长白看着自己,忽然俏脸一红,心中一阵一阵跳动,热意传遍全身。 明溪一见到平日里温柔丽静的大师姐竟然也会这样,不免笑了,小声对着肖忆说道:“大师姐脸红了。” 两人偷偷一笑。 不巧却被采苓听见,脸上泛红,眼角余光忽然刮向后面两人,那眼神吓得可怕,顿时两人忙捂住嘴,不再说话。采苓见他们闭上了嘴,才回头看向慕长白,雪白的衣袖下手心不断冒着汗,但采苓还是故作镇定,笑道:“长白师侄不是参加比试吗?” “是。不过…”慕长白深深的看了采苓一眼,道:“不过也不差在一刻,只是许久未曾见上师叔一次,过来打声招呼罢了。” 说来也是,明溪来的半年里,的确没见过采苓和慕长白碰过面、说过话,虽然偶尔会听到采苓提起,但也以为他们不熟识才是,可今日听他们说话语气,倒是明溪恍悟过来了。 采苓听得慕长白的话,心里忽然微微一喜,但还是压制住,片刻道:“你我都是事务繁多,见不上面也情有可原。” “……”慕长白眼神恍惚一暗,缓缓道:“听师叔意思,似乎不愿见到长白?” “啊?!”采苓听得这话,瞬间慌了神,急忙应道:“不是不是,我、我是说,我是说你既要教习新弟子,又要忙于闭关修炼参加祭剑会,哪有机会见上面啊?”说到最后,采苓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只能尴尬的笑着。 “原来是这样。”慕长白像是舒了一口气,笑道,“长白还以为…” 话尾还未说出,“铛”一声钟声忽然响起,众人回首一望,只见那峰顶之上,三清殿之前,三尊出现在长梯边上,中间皇甫曦一身金黄衣袍熠熠生辉。 慕长白看了看,回头一笑,道:“比试要开始了,长白…”他看了一眼采苓,“长白先去了。”说罢,便挥袖转身,快步走向一大群弟子聚集的地方。 等到慕长白离去之后,站在身后的肖忆和明溪才窃喜的走上前来,看着微微有些发怔的采苓,肖忆在一旁忽然一叹:“长白,走了呢。” 见到采苓没有出声,一双美眸盯着越来越远的白衣影子,肖忆与明溪都是忍不住,又是偷笑一番。肖忆又是补了一刀,意味深长地轻叹道:“话说长白如此风华绝代,想必青睐他的女弟子应该数不胜数。若是能与他共结连理,想那女子应是有多好的福缘啊。” “是呢。”采苓没能注意到自己,只是觉着耳边忽然有声音响起,不知不觉嘴边吐出这两个字,也没了下文。直到又是一声金钟响彻长渊,才将她的思绪拉回,转头看着肖忆和明溪正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一回想到自己刚才失态,顿时大师姐的风姿又显现出来,赶紧寥寥说了几句,便向观望台走去。 肖忆和明溪跟上,却时不时发出嬉笑的声音。 长渊广场上,除了居于广场中央的八座比武台外,还有环绕着它们的十二座观望台,分别立于十二个方位之外。 由于林千枫在第六个方阵中比试,采苓三人便往距离他最近的“巳”位观望台,早早的在前面占了几个比较好的位子,等着给林千枫鼓气加油。 随着时辰慢慢的推移,观望台上的人越来越多,许多弟子都去往相应的观望台,给自己门下或比较好的知交加油打气。场面一阵火热沸腾,明溪在观望台上看着,心里面也是激动几分,手心不由紧握,目光聚神地看着一切。 煌煌日光渐渐高升,场上火热的氛围丝毫未退。中央“子”位观望台上,皇甫曦身长玉立地看着场上如此多年轻有朝气的身影,旁边手挽着皇后罗氏,心中也会有些感慨,说来这算是他第三次来观赏长渊此番如此大的盛事了呢,时光恍惚之间也是十几年一瞬而过,太多物是人非,一转眼,渺渺如云,抓不住,理不清。 旁边掌教卓云天抬头看了看时辰,也是淡笑一声,随即身形一动,飘然飞起,落于其中一处比武台上,众多弟子看了之后,纷纷投目过去,场上慢慢安静下来。 观望台上,玉渡则是对着皇甫曦和皇后笑道:“陛下,请坐。”皇甫曦深吸一下,回笑应答过后,便坐在前方一处极佳位置,罗氏坐在其旁。另一边有一空位,空位再左,玉渡与休宁相继而坐,随后看向场中,卓云天一身紫衣锦袍仙气十足,道骨风姿一展无疑,顿时在许多弟子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心中敬意更浓。 卓云天环顾一周之后,随即淡淡的开口,道:“此次比试,依往常规矩,按横幅名单,两两对阵,赢者进阶,败者止步,直至方阵之内最后两人决战,争取八席名额,之后决出一至八席之名。剩余两席,则由之前败阵下来的剩余八人争夺,最后决出长渊此次‘十杰’名额。占有‘十杰’席位的弟子,都会有相应奖励,前三最盛,分有法宝六合镜、剑法万剑诀、神通影无踪。” 哗然声在广场之上轰然响起,所有弟子眼中火热,心中战意一触即发,显然这次的奖励是三尊下了血本了。 卓云天看着场上瞬间爆发起来的活跃场面,脸上也是淡淡一笑,又是说道:“不过,比试归比试,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人性命,损人修为。”众位弟子点头称道。 然后在所有弟子的注视下,卓云天清朗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天空之下,广场之上。 “那么,此次祭剑会,正式开始!” 哗哗!哗哗! 随着卓云天的声音落下,所有参加比试的弟子都到达各自的比武台下等候,每一台上忽然有人影浮现,那是主事的长老,分别主持着各自台上的赛事。 唰唰! 每一台上,开始不断有人影飞跃而上,两边对立,躬身施礼之后,便开始祭出自己的法宝,各式各样的都有,随即要使出浑身解数尽力打败对方。一时间,每一台上的比试瞬间无比激烈,剑芒横飞,刀光霍闪,仙法辉映,着实精彩! 卓云天此时已经坐回了玉渡右侧的空位,看着场上激烈的比试,也不禁点了点头。皇甫曦忽然对着卓云天淡淡笑道:“长渊弟子如此风采,仙尊当真教导有方。” “哪里哪里。”卓云天摆摆手,摇头叹道,“可怜了我这掌教身份,却没有担负起督促弟子的义务。台上弟子比试能有这般风采,多是门下诸位长老的精心教诲才是。” “仙尊谦虚了。”旁边皇后罗氏微笑接道,眼睛还不时望向比武台,精彩的对决夺人眼目,让人好生深刻。 “巳”位观望台上,明溪同样一脸震惊,眨着水灵的眼眸紧紧盯着场上绚丽夺目的对决,心里面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见别人施展仙法、祭出法宝,在比武台上光明正大的对决,不免心中惊异万分。 “大师姐,什么时候才到林师兄?”明溪抬头看着旁边的采苓,忽然出声问道。 采苓顿了一下,想了几刻,正准备说,此时身后一阵高呼声忽然响起,众人一看,台上对决的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胜出的那人举剑高昂,虽然有些狼狈,衣衫不整,却更振奋人心。 “师姐,那是天分居的弟子吧。”肖忆在旁边轻摇着手中纸扇,目光在那弟子身上,轻言道。 “嗯,的确是天分居李长老之弟子。”采苓点头,随即轻笑着对明溪道,“小师妹,你期待的林师兄要上场了。” 这话忽然呛得明溪说不出话来,脸上直接如橘子一样红,看的采苓笑的更加灿烂。不过明溪心里郁闷,可脑子不蠢,当即转了一下眼咕噜,露出一丝狡黠的笑,让采苓微微僵了一下,道:“看来大师姐见了长白师侄后,想的尽是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呢。” “哈哈哈…”一旁的肖忆听得小小年纪的明溪说出这种话,一向儒雅的他竟一时没忍住,直接笑掉了牙,丝毫没有了那股书生气质。只剩下采苓傻愣愣的顿住,竟也没了反应。 肖忆赶忙止住笑声,道:“别说了,看千枫了。”她们才回过神来,将视线重新移到台上。 此刻林千枫在已经站在台上,单手在后,迎风而立,一向潇洒张扬的林千枫在一站上台时,便惹来一些女弟子莫名的尖叫,这让另一边上同样气度不凡的男弟子有些难看,但他还是忍了下来,恭敬的施礼道:“弟子刘昶,天谷居严尺长老门下。” 林千枫没有怠慢,回礼道:“弟子林千枫,长云峰玉渡座下。” 听得这话,观望台上许多人都脸上一惊,瞬间替那刘昶打了个寒碜,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长渊屈指可数的几个入室弟子,想来多半那刘昶的祭剑会之行便要画上一个句号了。 不过刘昶听完林千枫的话后,脸上不仅没有紧张,相反那眼中有着炽热的目光迸发出来,语气中透着跃跃欲试,道:“素问师叔祖座下弟子甚少,修为深厚,长云峰讲究剑法与阵法相称。今日有幸遇见师叔,刘昶在此,便来领教一番。” “来。”干脆利落的一字落下,林千枫爽朗一笑,周身白芒若隐若现。 刘昶见到,笑意更浓,随即双手作法,袖中旋风乍现,凭空现出一柄泛着清辉的仙剑,说道:“我的法宝名为‘破光’,能斩尽坚硬之物,师叔可瞧好了。” 疾风起,飞燕踏,转瞬间,剑气临。刘昶一剑气势不凡,起招就已经让人寒胆。 眨眼那临空劈下的剑气就要到来,林千枫周身白芒一动,虚空浮现出三把透明如水的小剑,不过一尺有余。 “三灵剑阵?!”远处采苓轻咦出声。 林千枫双手伸展,手指并立,指尖白光涌现,口中念叨法诀,萦绕周身的三把小剑顺势飞出,呈交叉之势迎上,将那剑气抵御散去。刘昶一顿,却还不等他有下一招,林千枫腾空跃起至几丈之高,顿时引来其余一些观望台上的视线,此时的他清朗回应:“刘师侄,礼尚往来,接我一招!” 最后一字重落,林千枫忽然变化印诀,空中环绕的小剑犹如灵性一样,在半空打了个转便又俯冲而下,越来越快,最后隐隐可见凌厉的风劲在其剑尖化作流星飞火,让下方的刘昶身体一僵,不过他再也顾不得,只能硬着头皮上,当即催起自己法宝,手持“破光”,清辉更盛,直接砍向那飞来的数剑! 一声轰响,台上滚烟,众人惊异,却不知情况如何。待烟尘散去,众人定睛一看,刘昶依旧站在台上,原以为他挡下来的众人,在听得他的下一句话后,全场寂静。 “师叔精湛修为,刘昶佩服,甘拜下风!” 随后场上掀起一阵哗然,一招,一招决出了胜负,这在今日还是第一次有。 “子”位观望台上,皇甫曦也将那一幕看在眼里,淡笑道:“看来长渊又出好苗子了呢。” 卓云天一笑,对着旁边玉渡说道:“师叔,那是你座下千枫吧。” “只是给各位献丑了。”玉渡摆手,干咳道,不过脸上的笑意却十分浓厚。 “原来是玉渡仙尊的弟子。”皇甫曦叹道,“不错不错,想必定能在这次祭剑会上大发放异彩啊。” “呵呵呵…陛下,接着看下去吧,一定会有更惊艳的。” “承你贵言。” 场上呼声高亢,众人惊异万分。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回合竟然是以一招制胜落幕,半空中林千枫缓缓落回台上,对着一脸无奈的刘昶恭敬的拱手道:“承让了。” 这让刚才还有战意的刘昶顿时苦笑了一番,之后回礼便结束了此次比试。 “林师兄真厉害。”在比试结束之后,当林千枫落回地面时,早已经从观望台上下来的明溪大声的说道。 旁边采苓稍稍点了点头,默认了他此次的比试也是有些看头。肖忆碰了碰他的胸膛,挖苦说道:“若是我的话,光靠气势就已经让他自动败了。” “你这么行,怎么不见你上啊。”林千枫鄙视了他一眼,笑道。 肖忆眼皮跳了一下,看着林千枫深深的意味,叹道:“那是本公子不好这口,就让你们争个够了。”说罢,还不忘收起手中纸扇。 就在他们又要斗嘴时,突然场上又响起哗然大波。他们几人顺势望去,只见第三方阵中,一位不过十二三岁的白衣少年静静地立于比武台上,惊为天人的眉宇面容遮不住那周身的浓浓淡漠,仿佛给不认识他的人悄无声息的掩上了一层冰冷的轻纱,让人难以琢磨。 对面是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只不过此时的他轻摇着头,一声无力和佩服,随后失落的落回地面,场上又是惊呼一片。 又是一招制胜! 冥冥间,他们几人仿佛听见了台下那些议论纷纷的人说的话,脸上无不是震惊。明溪更是如此,她的视线始终看着那个少年,心里面想着他说过的话,忽然生起一丝疑惑,不明不白。 他如此年纪,但修为已是不差,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每个人都有镂刻在心底深处的东西,她明白自己的,那他呢? 心里面有一丝苦楚,明溪望着少年,可眼里倒映出来的却是脑海里离她而去的身影……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风轻淡的吹过,透入了凉凉的心间,却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台上少年猛地一怔,不知怎的,视线忽然朝着明溪看来,目光相对。那一刻,偌大的天地,似乎唯剩了两道身影,寂静无声。 许久少年才回神过来,转身便离开了比武台,消失在弟子人群中,再也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祭剑会(三) 在沧离离去之后,场上所有人都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全场轩然大波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子”位观望台上,皇甫曦亦被刚才的一幕所震撼,不由得起身,四下张望寻找那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旁边皇后和卓云天、玉渡以及休宁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茫然,罗氏忽然轻问道:“陛下,怎么了?” “皇后,刚刚那台上的,是不是一原?”皇甫曦眯着眼,使劲的看着那个方向,手指颤巍巍的指向那里。 皇后见状,心中忽叹了一口气,扶着他坐回原位,劝道:“陛下想必累了,那不是一原,不过年纪与一原相仿罢了。” 休宁也是笑道:“陛下莫急,那孩子不是一原,而是掌教座下的入室弟子。” 卓云天在一旁应声默许了。 胸中淤气长长的吐了出来,皇甫曦慢慢坐回原位,自顾自地摇头叹道:“看来人老了,也就愈发不中用了。” “陛下……”皇后素雅的脸上泛起一丝忧色,轻轻劝道。 皇甫曦淡笑,双手紧握住旁边皇后的手,回应道:“没事,继续看吧。”说罢,众人便再看向台上精彩的比试,观望台上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极为热闹。 殊不知广场一侧,远处一巨树上,一道白衣少年斜躺在粗大的树干上,可他的目光却时常瞟向“子”位观望台上,复杂的心情杂然五味,似乎想做些什么,却又不敢,或是不能,亦是无需,到最后,也只将目光转向比武台,他那位置,八个方阵的比试尽入眼中,不再理会心中烦闷。不过,他似是感觉到什么,只一将头偏向下方,木挽香正凝神看着他,不说一句话…… 暮光稀落,赤霞如火,将天将地将山河都收入囊中,这一天的比试也随之落下了帷幕。 广场上的一众弟子慢慢散去,路上还不经意间传来众人对今天的比试的探讨,实在太过精彩,比之以往都毫不逊色,想必之后的比试只会是愈发夺人眼目。 一众弟子中,不知谁提了一个夺冠热门的话题,顿时弟子们之中炸开了锅,开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绝大多数人还是认为夺冠的热门是如今长渊之内最负盛名的慕长白,以及掌教座下的墨文。说来墨文这个名字在新弟子中不算太熟悉,可在那些来的比较久的弟子中,他的知名度其实并不弱于慕长白。 缘由为何?谁都不会忘记长渊数次以来的祭剑会,站在最后决胜场上的两人始终都是他和慕长白,一场风云对决,惜却了两位绝代风华,只可惜的是,每一次最后的较量,他都是以几招之差惜败慕长白,一时令人感慨。 不过,也有人认为今日比试出色的林千枫和沧离也有夺冠的希望,但欲知后事如何,谁也不敢往下定论,毕竟祭剑会的比试才仅仅过去一天而已,还有诸位占有“十杰”席位的弟子还未出场,这一次结果会如何?仍旧变数很大。 夜幕落下,点上繁星,布上云雾。 长云峰,天机阁中,用膳之后。 玉渡坐在上席,座下从左往右、依上而下分别是采苓、林千枫、肖忆以及明溪。此时玉渡微皱着满是皱纹的脸,双目紧闭,座下采苓几人看着玉渡这般模样,都没有吱声。 轻风掀起窗纱,吹动灯火,在阁中间慢慢消散。 “今天…”玉渡忽然开口,明溪几人一听就知道是关于林千枫的,不由得竖起耳朵认真听,林千枫更是全身肌肉紧张,丝毫怕玉渡又说些什么教训他的。不过,玉渡紧闭着双眼,也不管他们怎么想,语气和蔼了些,随口说下去:“今天不错,继续下去。” 林千枫当场松了一口气,当即起身敬道:“师尊教诲,千枫谨记。”旁边采苓、肖忆以及明溪都偷偷举起了大拇指,一边还没忍住有嬉笑声透出。 “咳咳…这可不是表扬啊,别得寸进尺啊。”玉渡挑起一眉尖,正笑眯眯的看着座下几人,没好气的说道,“要说进了‘十杰’席位,为师倒还另有奖励。” 听到这话,林千枫顿时大喜,连忙又是一声敬道:“多谢师尊。” “哎哎,你小子,做什么白日梦呢?都还没进,就赶紧谢过师尊了。”一旁的肖忆忽然说道,看他满脸苦闷,心里听到玉渡这话肯定不好受。 “你小子就自个郁闷去吧。等着,我会替长云峰凯旋归来的。”林千枫清朗一笑,坐回原位。 玉渡也不管他如何,起身就往后阁走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这天机阁中。 夜,也随之深了下来。 “快些休息吧,明天有好戏看呢。”林千枫忽然起身,刻意笑吟吟的看向采苓,说道。 “什么好戏?”采苓被他一看,心里面莫名万分,反问道。 林千枫转头看了明溪一下,笑道:“小师妹知道啊。”说罢,他也随即拍拍衣上灰尘,头也不回的走向天机阁右边方向,消失在黑暗里。 “哦,准是明天的…”明溪在林千枫走了之后,小小的脸上忽然一顿,惊道。可看见采苓、肖忆的视线立即投来,顿时支吾住了。 “说下去啊,小师妹。”肖忆趴在桌上,仿佛急不可耐,问道。 明溪双眼眨了眨,嘟着小嘴,像是在想些什么,然后一句话干脆利落甩下,留下懵懵的两人,快速消失在了阁中。 “明天就知道了啊。” 两人一听,满脸黑线。 他们看着快速离去的两人,突然扑哧一笑,这两人,大的没带起头,小的尽学了不正经的,只能无奈的摇头叹道,之后看着夜色渐深,也都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于是祭剑会的第一天,就这般结束了。 青灯在夜里点着,时不时被风轻轻吹动,变得明灭不定。 此时深夜,明溪正在房间里巩固修练。 她闭目凝气,呼吸均匀,吞吐之间,好像有清气流入,随后又有浊气呼出,周身萦绕着淡淡的仙气,那是她修炼的本源。所谓本源,是指修行一道上运用仙法所幻化的灵力,它可以虚无缥缈,也可以将其化作实质,运用自如。 明溪修炼吸纳天地灵气的筑基早已经了然于心,她想要快些学习那可以寻人的仙法,只可惜她心急归心急,可玉渡半点没提她也不好开口,只能顺着时间,慢慢等待下去。 明溪忽一睁眼,将房中一切静物看在眼里,恍惚迷离着…… 思念总是来的无声无息,叫人直受漫漫的煎熬之后,却又悄无声息的带走了一切。 多少个深深的黑夜里,明溪悱恻不安的心越来越按捺不住,莫名的心悸仿佛要化成凶猛的野兽,不断撕咬着她的心。 胸口一痛,却化作了低低的喘息。 小月儿,你还好吗? 我们的承诺,我还记得,你也不会忘记,对不对? 嘴中呢喃轻轻吐出想念的名字,夜风从窗外而来,轻拂着她的脸颊,将屡屡思念带入空中,飘向不知名的何方。 只是,身处远方的某人啊,能听到我的思念吗? 孤独的深夜,明溪这一晚睡得不好。 ...... 和曦的阳光渐升渐高,明溪在修炼结束之后,稍微平复心境之后,便与采苓几人即刻前往长渊广场,采苓和肖忆两人早已按捺不住心情,心里面早就对林千枫说的话嘀咕了一整晚,也不知是他们当时只顾寻找林千枫比试的名单时,没在意林千枫当时说的话。 长渊广场上,此时早已经是人群鼎沸,观望台上也已经坐满了人,其中一处甚至还挤满了人。明溪跟在采苓后面,看向那距离最多人的观望台附近,那是第三方阵的比武台。 林千枫在前面看了一下,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不行,人太多。” “到底什么事啊?”采苓在后面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声。 林千枫听完偷笑了一声,眼中露出一丝不怀好意,又有些狡黠,凑近她的耳边轻轻一说:“等一下便是长白比试了,想不想看?” “哦,原来…”旁边的肖忆趁着林千枫说话之际,偷偷将头凑近来,听完之后惊晃一声。 采苓下一刻忽然身子一怔,心间有莫名的悸动忽生。不过霎时间她猛摇了头,清醒一下之后再说道:“你是不是找打?” “别别,看完之后我还要比试呢。”林千枫连忙闪开老远,笑嘻嘻的说道,“难道师姐不想看?” “谁说的。”采苓一声快速答道,十足的毫不犹豫。 一旁的肖忆和明溪忽然一笑,场上越来越多人,眼看附近的观望台已经没了位置,几人默顿片刻之后,林千枫忽然看向“子”位观望台上,那里正是三尊和皇甫曦、皇后观看的位置,后面位子便是长渊十八居的长老之位,再后面,有十余道年轻的身影并排而坐,林千枫顿时眼里冒了精光,赶忙对着明溪几人说:“那里不是有现成的?” “走。”林千枫率先甩下一字,朝那边走去。明溪和采苓、肖忆对视片刻后,后者无奈点了头,便跟上林千枫的步伐,走向那“子”位观望台。 就在此刻,峰顶仙钟长鸣,第二天的比试正式开始! 林千枫寻到一处有几个相连的空位先坐下,明溪几人相继坐在旁边。可正当他们开始要观看台上比试的时候,前面位子忽然有一人回过头来,轻盈一笑,如水的肌肤泛着红晕,像一朵点缀着殷红的白莲,有吟声传来:“林师叔好。” “雪莹儿?”采苓有些出乎意料的轻道。 雪莹儿只淡淡一回,道:“采师叔也来看长白比试?”话虽说的清淡,其中却蕴含着一种特殊的味道,好像酸溜溜的一样。 “嗯。”采苓听得出话里的意味,只应了一声。 明溪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 雪莹儿偏头看向林千枫,轻道:“林师叔昨日的表现,实在精彩。若是相遇,还望林师叔让着点。” “呵呵…”林千枫无奈一笑,道,“雪师侄肯让着我,就感激不尽了。” 雪莹儿盈笑一声,便回头观看台上比试了。不过在她之后,慕长白比试之前,又有几人回头闲聊了几句。明溪在一旁肖忆的细声说道下,也认识了那一个个未曾见过面的人,至少是她认为没有见过面,直到有那么两三个人忽然问起了她,她才知道早在入门的那一天,似乎他们对她有过印象。 明溪心里嘀咕着,前面位子从左往右分别是长天峰、长灵峰的入室弟子。男的器宇轩昂,风华无双;女的亭亭玉立,风姿黛眉,正如雪莹儿这般。 众人闲聊了几句,便将眼光重回到比武台上。 各处台上依旧有弟子进行比试,有剑光刀火,有罡风烈气,斗法奇妙,仙光淋漓,甚是精彩。台上可听见胜的弟子高声呐喊,可看见败的弟子落寞离开,决定他日再战。 青天长空,喝声阵阵,极为热闹! 明溪看着台上激烈的比试如火如荼,心里面不免对长渊仙法更是心怀奇意,心想那可以寻人的仙法又是哪般?是不是也要弄刀舞剑、飞天御剑?一番遐想无果,她低低的深呼一口气,只能兀自摇头,眼光再度看向比武台上。 然下一刻,场上忽然安静了些,不待她反应过来,便有成群尖叫的女弟子的声音莫名响起,所有人定睛往第三方阵一看,不知何时,慕长白已经悄然立于比武台上,长发披肩,衣袂随风,一双迷离的眼睛充满着阳光,永远温暖着人。 “长白来的可真早。”空中凭空有声音响起,随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台上慢慢有水球凝聚,越来越大,最后崩散开来,那飞溅的水遁入虚空,现出一道白衣人影来,正对着慕长白淡笑着,那眼里,隐隐有着不甘。 那人面白玉净,脸庞棱角分明,墨色长发束起,额边一缕垂发落下,双手藏于袖中,腰间配有青玉一枚,就这样静立着。霎时间出现在场上,孑然独立,一身傲气。 显然正是与慕长白第一轮交锋的对手——姜秦峰! 慕长白温和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姜秦峰,淡淡笑道:“秦峰修为又是精进了许多呢。” “比不上你。”姜秦峰回道,可对于慕长白的这番评价,他倒没有否认,继续说:“今日我不求胜,只想知道,我与你还差几分?可好?” “长白不敢,还请赐教。”说罢,慕长白微微拱手施礼,浅淡笑道。 比试的钟声在下一刻猛然响起,顿时将场上的氛围拉到零点以下,所有人的心都在此时悬了下来,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幕。 “长白,看好了!”姜秦峰在下一瞬指尖一动,数滴水珠霎时涌现,屈指一弹,便化作水刃,犹如飞箭一样快,直直冲向慕长白。一招未至,那姜秦峰翻身一跃,双手一展,掌上有水波涌现,反手一拍,又是两道水柱恍如虬龙,顺着轨迹冲向慕长白。 所有弟子顿时一惊,手心有汗滋生。 然而令得在场所有人都一惊的攻势,慕长白忽然一挥袖袍,半空中凶猛而来的攻势瞬间瓦解,水刃碎裂,水柱崩散! 只一眨眼,所有的攻势便烟消云散。场上弟子振声高呼,拍掌叫绝。观望台上,皇甫曦的眼光同样被惊讶到,久些过后才赞赏道:“台上慕仙长的修为可真是越来越精湛了啊。” “哪里哪里,还是陛下过奖了。”休宁拂了拂有些宽松的袖袍,略有谦逊的说着,“长白相比以前,还是老样子罢了。倒是掌教师兄座下的秦峰,修为更是深厚了呢。” 卓云天摇头摆手,叹道:“秦峰再怎么进步,也是赶不上长白。师弟谬赞了。” 两人一唱一和,让夹坐在中间的玉渡脸都憋得老红,恨恨的看着两人一个劲变味的吹自己的弟子好,自己却怎么也插不上话,这让坐在皇甫曦旁边的罗氏稍一注意到,好意轻言道:“玉渡仙尊脸色不好,是否身体不适?” “啊,没事。”玉渡怔了一下,忙回道。两旁卓云天、休宁顿时会意一笑,也不好再提。 比武台上,姜秦峰先发制人,连续攻出几招,都被慕长白轻松破开。姜秦峰脸色有些僵硬,不过却并不意外,反手双指并立,水华如波,在他的胸前几尺的地方微微荡漾,随后众人只见他伸手遁入水波,银白的光芒犹如雪中青峰,不过顷刻,他的手缓缓伸出,一柄泛着白芒、通体银光的仙剑已是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寒气凛冽,剑锋逼人。 只一眼,许多弟子便被那刺骨的寒冷抖了一下,不由颤立。大家都知道着姜秦峰有如此成就与修为,多得他手中有一旷世名剑,仙家法宝奇异无数,但是大威能的法宝却是寥寥无几,而现在他手中的那柄银白仙剑,怕是百余年前通灵道人发现天山内出现的三千弱水,用之锤炼而成的,威力不可小觑。 不过世事无常,沧海桑田,众人没想到的是,姜秦峰会在一次偶然的游历途中得到了它,从此修为直攀高峰。 姜秦峰看着慕长白,见自己已经祭出法宝,而他还无动于衷。不免低笑道:“长白,我都出剑了。你还不出?” 慕长白笑道:“是时候出,便就会出了。” 姜秦峰眼中闪过一丝怒气,道:“你看不上我的‘弱水’?” “‘弱水’这等奇宝威力无穷,长白不敢小觑。”慕长白回道,然后众人可以见到他的周身似乎有着淡的光华悄然凝聚,看不出是什么。 见此状况,姜秦峰冷笑道:“好,那我就逼出你的‘无痕’来!”说罢,姜秦峰脚跟一蹬,便手持‘弱水’,冲了过去。 随着姜秦峰口念法诀,一声大喝,那银白仙剑顿时大盛白光,正面压向慕长白,一股寒气,伴着璀璨的‘弱水’,扑面而来,一招一式,刚劲无比。 然随着姜秦峰的攻势越猛,慕长白便借着后力往后退去,恰好躲开了姜秦峰的剑招。可这一躲一闪,却让姜秦峰以为慕长白无计可施,进攻越来越猛,远攻也是慢慢增多,场上无不掌声雷动! 慕长白原本还想往后退,可脚尖在触及到地面的那一刻,空荡荡的感觉直接从脚底传来,才知道已无路可退,忽然翻身,想进入台中央,却发现还未来得及转身又有几道剑光飞射而来,他一跃至半空,那姜秦峰也是反应迅速,下一刻便出现在慕长白的后方,冷笑一声,手持‘弱水’重重挥下。 所有弟子都屏息,凝视着半空中两道交错的身影。 铛铛! 细铁碰撞的声音乍响,所有人震惊的望去,只见慕长白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柄泛着银光的剑,那剑身比弱水窄了不止一截,剑柄上刻有精致的纹路,慕长白纤朗的身形与他手中的剑一样,似乎让人不敢心生怠意。 “终于出剑了!” 姜秦峰脸上一阵狂喜,反手又是一招,慕长白也是迎风而上,两人激烈的战在一起,论招式剑式,两人都是如今长渊弟子中的佼佼者,这般几十招对上,竟分不出胜负。 铛铛! 又是响亮的一记,两人分隔对立。姜秦峰看着慕长白,眼中狂热未散,大笑道:“痛快!不过长白你若是就这般长进,那可就令我失望了。” 话一说罢,姜秦峰双腿移开站稳,周身忽然响起排山倒海的浪声,一圈一圈的波浪自虚空溢出,波澜壮阔,场上弟子无不被惊艳到,掌声四起,连周围其他比武台上的弟子都被那边的光景吸引了过去,目瞪口呆。 “好,那便战个痛快!” 慕长白仰天一笑,身后劲风四起,长发风舞,不知何时,那一向温和的眼眸忽然战意浓烈,他将手中仙剑‘无痕’飘向空中,双手并指伸展,印诀忽现,那半空的‘无痕’伴着天上不知哪里来的惊雷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剑…… 哗哗! 更为震惊的场面使场上再一次沸腾了,明溪吃惊的看着满天御空的仙剑,直接被震惊的站了起来,一双水灵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不自觉的发出了“哇哇”的声音。 “那是长灵峰一脉的绝技之一,剑生万象!”林千枫在一旁凝重的说着,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仙剑慢慢的在慕长白身后运转起来,越来越快,狂风忽生,满天剑雨随时纷落,灿烂的光辉如此耀眼! 两人最终的对决,在此一招! 姜秦峰看着缓缓飘向空中的慕长白,笑意淋漓,放声畅喊:“三千弱水覆山河!” 噗通!! 恰如彼岸的潮浪冲天而起,翻涌澎湃,风声呜咽,凶猛的朝着空中的慕长白怒拍而去! 慕长白轩然飘立,见那令人心悸的攻势直冲而来,双指虚空一点,那身后的万剑犹如受到指引一般,飞速的朝着姜秦峰方向飞掠而去,众人只见那剑雨之中的男子,那一刻,仿佛天地傲然。 光波一触即发,场上所有人都只看到一片白茫茫。许久,台上才慢慢恢复了清晰,众人等不及,使劲往那里看去,只看见那里有两道人影对面而立,等烟尘散去,正是姜秦峰和慕长白。 寂静的一刻,随后姜秦峰长长吁了一口气,嘴角忽然流有一丝血丝,然后在全场人震惊的神情下低声叹道:“长渊第一席,名副其实,我输了。” 看来这一次的对决,还是姜秦峰输了。 场中一片雅雀无声,不过却在下一刻,沸腾呐喊的声音震动整个长渊,男的振奋人心,女的狂热迷乱,想来慕长白在长渊的名声不是一般的高啊。 “承让了。”慕长白施礼回道。 姜秦峰摆手,收起有些暗淡的‘弱水’,回笑一声,便走下台去了。 这一场被称为第一轮最好看的对决,也是上一次十杰中“第一席”与“第九席”的较量,最终以慕长白的胜利落下了帷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祭剑会(四) 在那之后,比武台上也有一些精彩绝伦的比试,让所有人都未观尽余兴的时候再添一笔,淋漓畅快,实在饱人眼福! 其中也陆续有三脉的入室弟子开始出场,最惹人注目的当是如今长渊十杰的“第二席”——墨文。说来这场比试许多人本以为也会是一场精彩的对决,谁知那墨文的对手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前者的响亮名声和之前十杰的巅峰对决,直接使他弃了权,倒是给在场一大帮弟子嘘声一片。 想必那人,心里也是极其苦闷与无奈的。谁不想出人头地?哪怕是流言蜚语横飞,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交予他人!可怕的只是无力感,和暂时没法改变的现实罢了。 再之后,距第一轮的比试进程已经过半,各方阵的人数也在不断的减少,只为了争夺最后的两个名额,决战八强! 因为,那是绝大多数弟子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林千枫在那之后也进行了两场比试,一场轮空,另一场对手同样是十八居内的精英弟子,实力比之前所遇见的那刘昶也是强了许多。不过对此,林千枫倒是更加乐意,毕竟他来到这里可是代表着长云峰的脸面来的,更何况那观望台上还有他的师尊看着,所以在这里可决不能给他丢脸。不过好在,在经历十几回合的较量后,林千枫还是以长云玄妙的功法压过了对方,赢得了比试。 此时,在经过多轮比试之后,每一方阵之内从之前的百余人,到如今只留下了十几人,或许明天,应该会是决出最后两个名额的时候了。因为按以往来,祭剑会第四天都是八强晋级的比试,所以明天定会有一番精彩绝伦的较量! …… 春天的雨来的突然,再加上已经是深夜时候,大多数人或都早早休息了。明溪在她的阁房内,双腿蜷缩在床铺的一边,目光凝着檀木桌上的明灯,听着窗外绿竹雨水稀稀落落的声音,忽然无神地倒在床褥上,深呼一口气,每逢深夜,心中晦涩烦闷的躁动无论怎么平复都难以消停,她就像桌上那明灭不定的火光,一时明亮,一时黯淡。 夜里的雨来的突然,也去的悄无声息。明溪也不知道自己是累了还是怎样,辗转悱恻许久,终于听着雨声停下来之后,便慢慢的闭上了眼,在没了动静。等她再一张眼的时候,明媚的阳光正好透过窗外绿竹的缝隙照映在她的脸上,让她一时间睁不开眼睛,等她稍微醒神过后,伸了伸懒腰,穿好长渊服饰,便往天机阁处走去。 许是时辰有些晚了,天机阁处一个人影都没有,明溪轻步走进阁中,环顾四周确定无人之后,却发现一向她坐的摆桌上有书函一封,明溪走过去将它拆开,书函之中写有几行字: “小师妹修行苦练,气神须足。今日便稍微休息,好好养神一番。师兄会记得小师妹的后台支援的。” 书函除去那几行字,一角还有一个鬼画符一样的图案,小小的脸蛋,水灵而大的眼睛,微微高束的长发,那画的分明就是明溪…… 明溪顿时有些迷糊,不认识字的的她不明白纸中内容,以为准是她起得晚,师尊和师姐师兄责怪于她,一想到这里,明溪霎时有些慌了,原本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似乎又白了几分,赶忙收拾好书函,便匆匆绕着山路赶向长渊广场去了。 巍巍青山,山路曲折,路边青草树林还残留有昨夜的雨水,明溪顾不得那沾在衣裙上的雨水,越过杂草,穿过绿林,连头上都被那雨珠打的有些湿透了,顺着发际额头往下流,但她却丝毫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万一师尊因她这一次发怒,不肯教她仙法,那她该怎么去找小月儿? 心里面越想越乱,明溪加快了步伐,却没料到一个山路转角,明溪一个不小心竟摔了一跤,污泥垢土掺杂着湿水将大半衣裙都染成了黑灰色,之后她稍微艰难的振作过后,又是快步往广场方向走去。 跑上石桥,再过飞泉漱石,也就差不多到了。明溪有些高兴,不顾粗重的呼吸,赶紧疾步快跑过去。 突然,一处拐角处,春柳盎然,碧树常青。明溪看见那里,竟莫名的放慢了脚步,然后停下来怔了几分,她似乎想起了之前那一次尴尬的一幕,那一道落寞而去的少女,她眼中的失落,如此和自己的相似,只不过自己是重要的人不在了,而她却被重要的人伤害了,思绪逗留几刻,明溪轻叹一声罢后,正准备走。 踏踏。 脚步轻踩过石阶,传来古朴的细声。明溪正听得那声音,停下脚步后回头一凝,正巧隔空对上一双月牙儿一般的眼眸,意识忽然惊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一身流云碧蓝水裙不与长渊弟子服饰相同,精致的绣纹泛着淡紫色的光晕,青丝盘起,露出光滑的额面,眉睫如蝶,眸波如水,此刻她的视线也正好停留在了明溪身上,一顿微微惊措之后,显然也并未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相遇。片刻之后,她忽然浅浅一笑,慢步走近前去,轻声道:“真巧呢。” 明溪显然也是有些惊愕,不过即刻便是回道:“嗯…好巧。”话说到后面,明溪的声音忽然低了些,显然有点不自在。 对面人影僵了一下,也感觉到了明溪那种异样,不过她却并不在意,到底是不在意罢?还是藏在心里不愿意表露出来呢?她看着明溪浑身有些凌乱的样子,面露异色,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明溪被她一问,恍然才发现自己有些狼狈,只得干笑道:“啊,没事。不过是不小心摔了而已。” 明溪干笑的声音随着尴尬而来,伴着周围慢慢沉寂下来,只听见旁边碧树垂柳微微摇荡的余音,两人竟就这般静静相视而立,仿佛此刻时间静止,再没了彼此心烦的事情。 不过,终有一刻,要将这打破的。 在意的是,究竟会是谁来打破? 明溪便做了这样的一个人,忽然有着复杂的心境涌上心头,她实在忘记不了眼前少女那日的模样,只觉有着愧疚与不忍,眼色深深凝望,轻声道:“那日…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 少女轻柔的声音有着些许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悲凉,低声一叹更是令人心间苦涩萧然。 “我一直都知道。” 明溪怔了一下,反问一声:“你知道?” “当然。”少女忽然转身看向下方飞泉流水,声音有些低,道:“记得那时我就说过,你不是第一个,即使他矢口否认,我也知道他…是骗我的。” “可是你那时候…我还以为是我…”明溪深呼吸一下,欲挣扎说下去,却到了嘴边后,又忽然结巴了,但其中的说意已经很明确了。 少女一挑娇眉,轻笑着说:“怎么说呢?我来这里那么久了,也未曾见过你与一原哥哥有过交集,所以他那时说的,多半也就是假的。”话落至此,她的脸上笑容慢慢收敛,明溪看着忽然觉得有一丝淡淡的凄楚浮现在她白皙的脸下,这时又有声音传来,明溪继续听她讲下去。 “我只是不知道…”少女隐隐哽咽,心情霎时低落,轻道,“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如此这般对我?从前疼惜我的一原哥哥,已经不复存在了。” 淡淡的轻风带着山谷中有些凉意,明溪看着她,就好像看见了一朵柔弱的花蕾正慢慢焉去,心中想着自己的愧疚又是浓了几分,毕竟若不是她的出现,也许就不会发生当初的那一幕了。 “罢了,不说了。”少女稍稍平复心情,忽然话题一转,道:“看你从长云峰而来,莫不是长云峰的弟子?” 明溪简单的应了一声,说道:“嗯,我叫明溪。”说完还不忘眨了眨清澈的明眸,仿如剪水流波。 “木挽香,我的名字。”少女也是回笑一说,卸去之前的落寞,明溪顿时感受到眼前这少女的青春活力,若是不了解她的过往的人,怕是都以为她是多么的开朗,一点也没有什么伤心的事一样。 只不过,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了吧。试问,谁的心底没有一点牵肠挂肚的往事? 那些说没有的人,要不是逞强,多半也只是将它深深埋在心里,故作不知吧。 “明溪?!”木挽香在说完自己的名字后,将明溪的名字念了几遍,片刻之后满意的笑了笑,道:“很好的名字呢。” “这是师尊帮我取的。”明溪嘴角微微上扬,轻笑着不好意思的说道。 木挽香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忽然出声说:“记得当初我来之时,正是长渊广收弟子的时候,那时就听闻长云峰玉渡仙尊收了个仙资聪颖的弟子,赐予她名,就是你?!”说罢,她的视线深深的在明溪身上停留了几分。 明溪听得她说的话,有些尴尬的笑了,便默认了。 “原来。不过我却并未去过长云峰,对于那里的事倒不是知道的挺多。”木挽香笑着说道,“不过如今,我们也算相识了,以后若是无聊,可以去长云峰找你吗?” 明溪看着她的眼睛,默默凝望,不等她回答,那不远处的广场突然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任她站在这里,都能感受到那里的激动与沸腾,方才响起自己要干什么事情,顿时有些慌了,随后她也是回头看向木挽香,有些急道:“可以。” 之后她的眼色又望向了广场,木挽香知晓她意,轻说道:“你既然有事,那便去吧。” 明溪呆了一下,忽然笑道:“那好,那我就先走了。不然真的要挨骂了。” 明溪说完,脸上有苦笑,随后她与木挽香匆匆一别,便快步走向广场,片刻便消失在木挽香目光所及之处。 …… 场上鼎沸的气氛已经达到高峰,一阵又一阵的精彩的喝声、尖叫声、掌声络绎不绝,观望台上甚至出现了人形波浪,壮如阔海,声势浩大,在场所有男女弟子都将他们火热的目光聚在八座“虚玉台”上,炽热崇拜的悸动在心间暗涌,随后化为一众齐聚的呐喊,张扬着长渊仙家大派的名声。 此时每座玉虚台上都有两道人影飘然而立,共计十六人。细细看去,有十四男两女,场上众位弟子的目光正凝聚在他们的身上,心中向往能够站在那里的他们看着台上那些人,虽有遗憾,但却心服口服。 大概,今日精彩的比试已经很好的被明溪错过了。 明溪喘着粗重的呼吸匆匆赶到了广场,略显肮脏的模样顿时惹来一些弟子异样的眼光,明溪看了看自己,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不过她却不管不顾,视线游离在场上,在昨日观望台的位置上看见了采苓和肖忆之后,便挤入人群中朝他们快速走去。 观望台上,采苓和肖忆正目光聚神在各座比武台上,看向那第六方阵上有一男一女,正巧是林千枫和雪莹儿。很显然,在他们这一座比武台上,林千枫和雪莹儿便是其中脱颖而出的两个人。 再观其余比武台,皆是如此,都有两人立于台上,风姿潇洒,仙气凛然,大彰长渊年轻弟子的风范。不过此次祭剑会,最为精彩的地方便是黑马异军突起,除去今次一开始便是呼声很高的林千枫以及那一位少许人知晓的翩翩少年郎——沧离之外,此次十八居中竟然有两位精英弟子也是站在了那十六人之中,这让以前本来就是三脉之争的盛会忽然有了几分不同,那些台下的弟子更是大呼以那两人为荣! 一位是来自十八居中的云霞阁普方长老门下的弟子,唤名苏醉,说来这苏醉也是参加过两次的祭剑会了,在上一次中虽未能像如今站在耀眼的台上享受着众人的赞赏,但也是居于第十八位,离那十杰席位也是不远,时隔多年,勤加苦练,修行大盛,终于让他有了机会站在了这里! 大概这样的厚积薄发、一朝扬名,不就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吗? 而那另一人,大多数弟子并没有怎么听闻,经过打听之后,才知晓那人身份。那人同样是十八居中云霞阁普方长老门下的弟子,名为常宇,据与他熟识的人说道,常宇此人性格内敛,不甚与他人交谈,为此,原是一方富贾的家人便将他送来了这里,好生历练一番。当初来到长渊至今也不比大多数人久,由于自己不善言语,错过了仙尊的慧眼赏识,之后便被普方长老相中,入门不久之后,不曾想过能有多大作为的他,竟然一下子痴迷上了修行悟道、奇妙仙法,展现出了不输于三脉入室弟子的潜力,此次虽是他第一次参加祭剑会,却能有这般成就,大为羡煞旁人! 观望台上,皇甫曦与皇后罗氏翘首轻点,长渊三尊则是各自相视一番,淡淡一笑,显然经历了这三天精彩的观看之后,对于如今站在台上的十六人也是很满意。特别是玉渡,面子在其余两人之前更是涨了不少,他的眼光凝在林千枫所站的地方,欣慰自心间而生,恰意舒展眉头。 采苓和肖忆正说着高兴,却见明溪一身白衣沾了脏秽,有些狼狈焦急的跑上石阶,登时吓了大跳,赶忙起身向她走了过去。 采苓当先问道:“小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明溪干咽了一口气,深深的吸了一口,喘声道:“大师姐,你们和师尊是不是要责罚我了?”声音显得有些急促和慌乱,明溪接着说下去,“无论你们怎么责罚,都不要将我赶出长云峰,可以吗?” 说到最后,明溪水灵的眼珠子忽然有泪雾,仿佛一眨眼睛,便有豆大的泪珠往下滚。 不过,明溪说的有些突然,采苓和肖忆不明白明溪话里的意思,后者茫然的疑声问道:“责罚?小师妹,我们为什么要责罚你呢?” “明溪知错,不敢再睡到日上三竿,还想让师姐和师兄帮我向师尊求情,让师尊不管如何责罚,也不要将我长云峰。”明溪声音比之前更是紧张焦急,略微带有哭腔的低声说话。 这一说,采苓和肖忆便是明了明溪话里的意思,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采苓看着有些发愣的明溪,后者见他们如此笑,心里更是焦急,不待她继续说下去,采苓伸手将明溪有些凌乱的发际整理了一下,嫣然一笑,说:“小师妹竟是因为这个?!那大可放心,师尊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会罚你?” 肖忆在旁边也是轻笑道:“小师妹难道没看阁中留于你的信笺?” 明溪一怔一顿。 肖忆继续说道:“我们都见你整日修行太累,每天天还没亮便开始修炼,纵是心中不忍,但也不好说什么。今日小师妹难得睡得那么好,师尊便嘱咐我们让你多休息休息,欲速则不达,一切还是要慢慢来的。” 采苓也是接道:“所以,我们临走在阁中留下信笺,小师妹应该有看到吧。” 明溪呆呆的点了点头,心中紧悬的包袱终于如释负重,紧攥的小手却握住的有些僵硬,一时难以松开。不过,她的声音还是有些低,对着采苓和肖忆轻说道:“那个…大师姐,我不…识字,所以看到桌上的那封书信,还以为…还以为你们要责怪我了……” “呃…”这下倒轮到采苓和肖忆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一想到明溪这般年纪,知晓她一些身世,他们倒也理解了。 采苓微微浅声道:“是我们考虑不周了呢。小师妹,对不住了。” “啊,没事,没事。”明溪登时回应,脸上重新有些笑容,心间也舒坦了许多。 这一场始终由她错以为的短小的插曲,便是随后在三人的笑声烟消云散而去了。 随即他们相视一番罢,会意过后,目光重新注视向比武台上。明溪终于顾得上去注意台上的情况了,看着第六方阵上林千枫潇洒激扬的站在上面,顿时大喜,道:“林师兄真厉害,竟然真的赢了!” 旁边采苓和肖忆苦笑几声,带着明溪坐回原位,采苓更是轻轻帮明溪整理好凌乱的头发,不过看着她那一身有些湿掉的衣裳,脑海中不免想象着眼前女孩之前的心情,心底默默轻叹了一声,便转头看向比武台。 明溪一顿高兴之后,眼光继续顺着其他方向看去,其他八座方阵都有两人各自分侧而立,白衣随风,器宇轩昂。不过当明溪视线正巧落在第三方阵时,顿时有些呆住了,嘴中不自觉的发出讶然的声音,显然那台上之景有些出乎了明溪的意料。 “大师姐,那是沧离吗?”明溪一阵惊讶过后,依旧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向旁边的采苓疑声问道。 此刻站在那里的两人,其中一人正是沧离! 采苓偏过头,顺着明溪说的看去,轻笑道:“那的确是沧离。” 明溪心里惊讶慢慢有了些震惊,怔住了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那岂不是说,他跟林师兄一样厉害?” 肖忆在旁边接道:“沧离此次表现不错,修为也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若是有机会遇上,的确有些看头。”说到这里,肖忆看了看沧离对面的那一人,又是说下去,长叹道:“可惜对面是长白啊。” 明溪听完的瞬间,急忙再将视线投去,这才看清沧离对面那一人,竟然是慕长白! 明溪的心间突然咯噔的跳了一下…… 不知为何,明溪看着台上分侧而立的两人,特别是那个沉默少语的少年,从这里看过去,明溪看着那白衣背影,有那么一刻觉得好熟悉,突然觉得心头一紧,那是什么在跳动? 真的好像,从这里看去,那背影仿佛就如离她远去的背影一般。 呼吸忽然重了几分,明溪忽然很使劲的晃了一下头,思绪重新清晰,当她再度看向他时,心里却莫名的有些担心,她的心底低低的说了一句,至于什么,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在那之后,当长渊掌教卓云天宣布正式决出了台上所剩的两个名额后,天边的艳阳也已经被山头遮住了大半,另一处天际则是慢慢有乌云遮掩而来,眼看时辰变晚,卓云天也不迟疑,当即便让三脉诸居的弟子散去,今日终于也落下了句号。 只是没有人知道,一个衣物有些凌乱的女孩在他们之中,忽然有着怎样的心境变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祭剑会(五) 翌日天还未亮,便可听见山谷林间响起淅淅沥沥的雨水声,春日时节细雨纷纷的时候终于来了。 想到昨日远处而来的乌云如夜幕一般沉,许多人也料到了今日会有一场真正的春雨,只是没想到来的有些快。依照往年,大多时候都是等祭剑会过去一段时日才会是春雨临近的时候,因此一大早长渊众弟子便接到掌教传来祭剑会暂停比试的消息。 大概有些扫兴了几分…… 长云峰,天机阁中。 肖忆正端坐在一处坐席旁,桌前摆放着一副茶具,壶中飘来清淡的茶香,等到时候正好,他微抿的眼角忽然动了一下,嘴边微阖,似是淡淡一笑,便流利地将茶杯清洗一番,清香的茶水冒起水汽,盈香如春,缓缓落入茶杯。 “师姐,过来喝一杯吧。” 肖忆忽然对着上座正处理长云峰事务的采苓轻笑说道,说完还拂起袖口,轻端茶杯,将其微送至口前,却用鼻子深深吸上一口,清淡茶香顺息而入,俊颜满意一笑,将手中清茶一饮而尽,大呼畅快。 采苓见其这般模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微微一叹,似是将劳累苦闷一吐而尽,不由得伸了伸懒腰,起身走到肖忆身旁,纤指轻拈瓷杯,不同于肖忆,女儿家讲究细致。只见采苓微微一晃,平滑的茶面似是有了点点波纹,有青烟寥生,随后才将其慢慢品尝而尽,许久才忽然赞道:“手艺见长,值得表扬。” “嘿嘿,听到没有。”肖忆转身看向靠坐在栏杆上的林千枫,此刻后者正呆呆的看着从屋檐落下的细雨水珠,没有声响。肖忆见状,闭眼轻笑,又是一句,“看来某人有些不镇静了呢。” 林千枫忽然凑回头,道:“你那激将没用。”说完便是转身,走到肖忆身边盘坐,随手端起一杯,一干而尽,顿时露出一副满脸苦色,砸了砸舌头,数落道:“还是那么难喝呢。” “嘁,你行你来啊。”肖忆一脸不爽,又倒了一杯清茶,自顾自的享受着。 “我若出手,还有你的存在?”林千枫白了一眼,顿时打趣道。 “行了行了,好不容易难得的休息,你不去修练干嘛?”采苓见这两人一对冤家来回戳人脊梁骨,便向林千枫没好气的说道。 “一天能干嘛?还不如舒展心情呢。”林千枫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回道。 三人说着话,天机阁外面雨势也慢慢大了起来。明溪正巧从她阁楼出来,见这雨势这般大了起来,伴着凉风竟有些吹了进来,身子不由一僵,随后似是哆了一下,明溪没有在意,赶紧向着天机阁跑去。 这雨,有些冷。 “大师姐,林师兄,肖师兄。”明溪跑到天机阁后,首先对他们敬上一礼。 林千枫眼里顿时来了精光,轻笑道:“啊,小师妹。今天你睡懒觉了喔。” 明溪登时一惊,还没来得及收礼,便赶紧解释道:“啊,我早起来了,只是见下雨了,便在屋里修炼罢了。” “是吗?”林千枫又是邪味一笑,又问道。 “是是…是啊…”明溪急红了脸,连话都说不清了。 旁边采苓用力在林千枫头上敲了一下,没好气的瞥了一眼。随后轻声笑着对明溪道:“小师妹,别听你师兄瞎说。过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对对。”肖忆也是附和道,随即又是倒了一杯热茶入杯。 明溪这才松了口气,说真的,昨日之事还恍如刚才,师兄师姐虽然不提了,可明溪心里却总被它提及,要是真如她想的那样,师尊见她这般,真的不肯教于她,她又该如何是好? 一点一点被埋在心里,一点一点开始小心翼翼,是否,一点一点开始留有心悸?一点一点不知不觉疏远着? 明溪还不懂,对此,还是世间一切。只是时间,会不会告诉着她? …… 明溪走上前去,轻轻端起茶杯,呼了几口热气,小心将茶喝完,淡淡的苦涩先是入喉,继而舌尖上留有轻微的甘甜,脑中传来一阵清淡芬香的酥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说苦,却是甘甜回味;说甜,倒是有些许微苦。 大概,这也便是茶吧。 以前明溪就尝过几次肖忆泡的茶,似乎还每次喝的感觉都不一样,想着想着,明溪还不由自主的望向被春雨遮住的群峰叠嶂,就这样静静的矗立在雨水中,不为所动,像是千百年来孤独苍凉的身影,没有人会去注意。 四人围地席坐,晨风拂动卷帘,微凉。林千枫捧着茶杯,摇摇晃晃,目光微凝,许久才对着采苓说道:“师姐,你此次观看比试,苏素馨师侄的修为比之前如何呢?” 坐在一旁的明溪听过此人,却不曾想当林千枫说出来的时候,大师姐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听闻此前祭剑会比试,那位苏素馨师侄也是那十六位进阶者的一席,而且,还是上次祭剑会十杰“第四席”之位。 此时采苓微微思索了一下,还没说出口,却被品茶的肖忆打断,道:“怎么,那雪莹儿都没解决,就瞄准下一位啦?” “去去。”林千枫甩了个白眼,道:“还轮不到你说我呢。” “别打岔。”采苓放下茶杯,一副认真的样子,似乎边想边说着:“要是说来,比之前肯定是只强不弱。毕竟在她的世界里,可不是谁都能走进去的。” “她很厉害吗?”明溪也放下茶杯,却不料肖忆笑着又倒了一杯,还不停的点头,大概说再尝尝的意思吧,直接让明溪小脸耷拉下来,话说那茶喝多了也是不行吧,明溪心里苦笑一番,然而采苓的话直接拉回了三人的心绪。 “其实我一直有个感觉,从上次祭剑会与她交手来看,她似乎仍没有使上全部修为。就感觉,我与她的差距,像是沧海与溪河一般。”采苓此刻的眼神像是空洞了一般,缓缓倒映出来的是,那脑海深处的记忆。 林千枫脸色忽然一沉,沉吟思索一番后,接道:“知闻那位苏素馨向来都是幽居长天峰,独自一人,虽是掌教入室弟子,却与其他入室弟子关系薄浅,性格孤僻清冷。”说到这里,林千枫摇头轻晃,无奈一笑,又是说道,“说来我好像对她没有特别深的印象呢。” “那是你脑子装的全是其他女子的身影!”肖忆放下茶杯,一脸坏笑的啐了一声,后者顿时觉得背脊发凉,感觉旁边引来两道冰冷的眼神,散着寒光。 林千枫尴尬的大笑几声,眼神却不免瞥了瞥采苓和明溪,又是一惊,赶紧转移话题,道:“哈哈,说来除了那位苏素馨之外,其他比试台也是精彩至极,是吧。” 三人见其尴尬的丑样,顿时没了平日里潇洒坦荡的形象,也是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不过还真是呢。”采苓在掩笑间又是一说,“其余各比试台大多是三脉入室弟子对决,与以往一样,都会是一场精彩的比试。” “不过苏素馨在第五阵中,若你赢了,下一场对决的便是她。”采苓的语气稍稍凝重了一些,“你可要小心。” “嗯,那是。”林千枫认真的点头,的确,在之后的比试当中可能每一场都是苦斗,就看他自己能为长云峰带来多好的名次了。 明溪在一旁听着,心里恍惚间似乎现出一道背影,阁外的雨水朦胧可见群峰,却挡住了明溪想要努力看清那背影的面容。 那是谁呢? 少年翩翩而立,欲走欲远,最后消失在尽头。 明溪突然抬头看向藏经楼的地方,那里的门隐约紧闭,没有人在那里。不知怎的,自从知道沧离下一场要与慕长白比试之后,她特别希望有什么发生。 但是,她到底希望有什么发生? 是想他赢?还是不想他受伤? 昨天的那个背影,总觉得越来越像,那个曾经为她而离去的影子,有着孤独的味道。 她是不是把他当做小月儿了?明溪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却总是从失落中回神惊醒,心底总是空空的。 可是他不是啊! “啊…”明溪忽然失声一叫,脸色有些白,忽然感觉眼前的东西左右晃了一下。 采苓三人当即被其惊了一下,立刻转过头都看向她。采苓见明溪唇角微白,忽然关心问道:“小师妹,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明溪回答道,“刚才看见那里有什么飘过,只是吓了一跳而已。”说完,明溪还指着那远处被雨水覆盖的山谷,只是,那手指却异常的沉重。 “原来如此。” 三人看向明溪指着的地方,见到没什么东西,也是松了一口气。不多时,长云峰悠然传来箫笛之音,如这春日轻扬飞雨,又如山中涓涓溪水,仿佛给这朦胧的一天都披上一层愉悦。 这雨下了一天,直到傍晚才渐渐消退,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将远处青山群峰都遮掩住,好似躲在卷帘后的娇羞女子,让人看不得丝毫。 怕是,这雨还未尽。 天机阁外,到处都有雨水集聚形成的洼池小坑,滴滴水珠自翠竹叶滴落而下,泛起圈圈涟漪,须臾便可见一些小东西在其中蠕动着。明溪正蹲在一处小坑前,折了一支小竹枝,带着几片嫩叶,在那水里轻轻挑逗着水里游动着的小东西。 孩子就是孩子,心中苦苦冥想的事情,终是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看这般,假若不提不想,不也是很好吗? 远处忽然响起迎风而来的剑啸声,片刻便有一道身影缓缓落在天机阁外,那人大咧咧地拍了拍身上残留的雨雾,还不时咳了几声,才传来一口舒心的吐息。 回来者正是玉渡。 “师尊。”明溪赶紧丢掉手中的竹枝,轻步上前,恭声轻笑着问候,那小脸更是泛起灵气。 玉渡满意一笑,道了句“好好。”随后又是对着明溪宠溺的说着:“看来小明溪玩的倒是开心呢。”话一说完,没等明溪反应过来,玉渡便轻轻将缠在明溪头上的细蛛丝弄了下来,大概是雨天过后形成的呢,明溪一不注意,便被玉渡抓了个正着。 小脸微微泛红,明溪也不好说话。那灵气的样子被玉渡看在眼里,那苍老的眼神,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过一刻,玉渡便笑而置之,轻轻拍拍明溪的小脑袋,轻道:“时辰晚了,进去吧。” 天边乌云渺渺,却隐约可见浅浅明月悬挂着。夜幕,在乌云外悄悄笼罩人间。 夜半深深,终于没有再响起“沙沙”的雨声,反而是有些晚风不是特安分,不停的拍打着窗户,还夹杂着竹叶婆娑的碎音,像是梦回的音谣,一点一点将人带入梦中…… …… 第二天终于来临,天空虽是依旧蒙蒙一片,可长渊上下在经过一日的沉积后,众弟子终于迎来了他们比之前更为高涨的火热情绪,没等阳光透过云层映射而来,都早已经一窝蜂的在长渊广场上聚集了起来,众人纷纷议论,头尾接耳,显然今天的事情格外引人注目! 毕竟,今日可是祭剑会十六席进阶八席的关键时候呢,精彩程度比之往日更是无须多言。 广场上八座虚玉台已经撤下,取而代之的是,是一座悬浮在广场正中央的翡翠台,通体碧绿无暇,周身泛着温和的白光,加上今日天本就阴沉,从周边观望台放眼看去,恍如夜里映着火光的琉璃盏,点点通明。 今日的氛围,更为庄重肃穆! 明溪一大早便按捺不住心情,早早随着采苓来到长渊广场上想要占得好位子,旁边还有着睡意未退的肖忆被采苓拎着,只可惜她们还是低估了此次祭剑会的热闹程度。 放眼尽观十二处观望台,早已经被长渊弟子坐满,连那看台上的过道都被挤得无缝可走,喧嚷声、高亢声此起彼伏,整个广场犹如一锅炸掉的火炉,瞬间将阴沉的天气冲散了几分。 明溪更是跟在采苓后头,瞪着小眼一脸吃惊的看着广场上着火热的场面,身子都忍不住怂了一怂,小嘴一时惊呼出声,显然她虽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采苓一脸苦闷,踮起脚尖往那最中央的“子”位观望台看去,却被前头众弟子高仰的人头挡住,当即没好脸的扯了扯一旁梦中憨笑的肖忆,登时让后者打了个激灵,只见肖忆心疼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随即看向自己的师姐,采苓无奈伸出纤指指向那“子”位观望台,肖忆顿时会意一笑,装作一副努力的样子使劲看向那里。 肖忆身材修长如玉,纵是在这人潮之中,都没能见到有几人像他有这般好身材。若不是他性子随意,又钟于闲情逸致,怕是又会惹来一堆红颜祸水罢了。 不多时,明溪在后头见到肖忆摇了摇头,听其声说道:“那里都是长渊各脉以及十八居的长老入座,哪里像之前还有位子?” 三人有些耷拉了头。 采苓环顾四周,最后只能无奈反问:“怎么,难道就这样干站着了吗?” 肖忆耸了耸肩,回道:“那还能怎样?” 采苓看了看明溪,颇为无奈地一说:“我与你倒没事,但小师妹总不能站着吧。” “啊,大师姐,我没事的。”明溪当即回答道,不过这拥挤的人流倒是将她围的水泄不通,一动也难动。 肖忆看着明溪这般为他们将就,心里也是一软,修长的身子稍稍为明溪挡了挡那拥挤的人群,然后露出笑容,说道:“小师妹,师姐说得对,你仙法未成,身子也还是凡身,这样下去你会支持不了多久的。” 听着肖忆说着这般话,明溪顿感一股暖流从胸间淌过,一种亲切的感觉油然心生,正当她想要说不要紧的时候,肖忆却转身扫向广场各处,似乎极力想要寻得一处比较少人的地方。 她的心,忽有淡淡的难于言喻的感觉。 人群中,高亢的呐喊声、喝彩声愈来愈激烈,十二处观望台人海茫茫,怕是长渊绝大多数弟子都来到了此处,想一睹长渊当代最杰出的弟子争魁夺冠了! 天地间,有轻风掠过,带来了阵阵属于春天的气息。明溪站在人群中间,仿佛一切嘈杂都与她无关了,甚至觉得眼前如此热烈的场景,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吗? 自己,曾几何时,想要这般? 忽然有一只手将自己的手轻轻握的紧紧,然后将明溪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瞪大了水灵的的眼眸,一道白衣身影倒入她如水清澈的眸底,少年俊逸没有表情,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随即偏头向正在找寻地方的肖忆碰了碰眼神,凑近肖忆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后者直接会意一笑,还冲着明溪点了点头,少年直接拉着明溪往人群外走去,转而消失在肖忆和采苓的视线外,然后采苓一眨眼见明溪不在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直接将前者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好肖忆苦笑着对着她解释了一遍又一遍,不然还不被骂死得了。 慢慢走出了密集的弟子中央,明溪跟着前方的少年轻缓前行,直到广场一处巨树附近,她才隐约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明溪,这边这边……”不远处的巨树下有石凳几张,其中一石凳上正有一道窈窕身影,轻盈的纤手向她招摆,脸上桃色如红缨,正微笑看着她。 那人不正是前日里刚见过的木挽香,还能是谁? 沧离白皙的面容并无多少表情,轻拉着走到木挽香身旁才将明溪的手放开,说道:“人,我给带来了。” 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有些别的意思一样,明溪一旁暗想着,好像自己是块宝,突然被劫走的一样。 “谢谢沧离哥哥。”木挽香轻笑着说道,纤手还不停的呈摆手之势弄出一副讨人欢喜的样子来。 明溪又瞪了瞪大眼,听着木挽香有些亲昵的口气,心想他们又是什么时候熟络的? “一原小子呢?”沧离在此刻终于有了一些微妙的表情,清朗的声音犹如甘泉,一听如心间淌过舒爽清凉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继续听下去。 随后在那巨树上传来几声枝叶摆弄的声音,明溪抬头一看,只见那粗大额树干上正躺着一道慵懒的身影,袖子半掀至手肘,撑着后脑背,正戏谑的看着他们,懒懒的笑道:“我在这呢。” “堂堂长灵峰入室弟子这副懒散样,若被休宁师叔看见,岂不修理死你?”沧离没好气且嗤声说道。 皇甫一原摆摆手,笑道:“我哪像你这般有用。”说到这里,他忽然端正的坐在树上,双腿垂下,继续说着,“况且我本不是耀眼的存在,哪会有人注意?” 木挽香霍然抬头看着树上那人,眼神微微一凉,却没有说什么,随后起身走向明溪,轻挽起她的小手。 这时,长渊仙峰上,终于响起了一声低沉激昂的金钟长音,伴着空气传荡九霄。仙峰上紫气忽生缭绕,远处一观犹如云天一线,与上方的阴沉乌云显得有些违和,不过此时,长渊仙峰上,终是迎来了最为鼎沸的氛围。 巨树附近,四人遥看,静静等待,那八席之争,已是临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祭剑会(六) 钟声仙音齐齐长鸣,回荡在长渊广场之上,三大主峰之间也可清晰听见,甚至长渊附近的玉阳城百姓与过往商客都不由得将头抬望而来,脸上满是羡仰。 长渊广场上,待钟声长消而去,四下众弟子也迅速安静下来。 掌教卓云天犹如从天而降般落在即将比试的翡翠台中央,深沉的目光将广场四周一扫而过,看着弟子如此之多,心中也稍稍舒缓了一口气。 长渊在他师尊的治理下开始复兴繁盛,终是在他的手里走向鼎盛之时! 稍即,卓云天才缓缓出口道:“规则想必都已清楚,我便不再多说,但是只有一条是需要各位谨记于心的,那便是不可伤人性命,毁人根基,这是我再三叮嘱的!比试者皆为长渊同门,点到为止,方得始终。” 众弟子皆是重重点头同意。 “那么,八席之争,即刻开始!”卓云天一挥袖袍,淡淡的仙气自袖中而出,自己则轻盈往后飞去,正好落在“子”位观望台中央,此刻钟声又庄严响起三声。 八席之争,正式敲响! 广场一侧,巨树下旁。当钟声响起时,沧离便先一步离去,明溪和木挽香双双掂着起脚尖,尽力往那翡翠台看去,奈何这里地势实在有些低,都被前方一众人遮住了大半视线。不一会儿,她们便坐回石凳边上,木挽香还稍稍笑了笑,轻道:“我倒还习惯了呢。不知道明溪你如何?” “呃,嗯。”明溪顿了一下,也是笑着回应道:“其实我也没所谓啦,等一下也可以回去听师姐师兄说呢。” 她们说着话,眼前忽然觉得晃过什么,只见树上有道身影轻落在她们旁边,稍微与木挽香隔了有些远,偏向明溪。 那位少年看向明溪的脸色有些古怪,略显尴尬,不过下一刻他便褪去那种异样的感觉,轻笑道:“小师叔?!” 明溪忽然僵住,大大的眼睛泛起光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听说你说了一些关于我跟你的事喔。”一原见明溪不知道说什么,当即又是接着说道,明溪看着她的目光,仿佛那里有头豺狼要蹦出来一样,很想将她一口吞了。 明溪瞬间就明白他所说之事了,转头看了看木挽香,只见她也只是噘嘴不说任何话,明溪也明白了眼前两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微微咽了咽闷气,回道:“那个,长辈关心后辈,有什么不对的么?” 这一说,一原当场懵了一会儿,却想不到有什么理可以回答,微微在原地呆住了片刻。 “……”一原叹了口气,也不再反驳,答道:“倒是这个理儿,不过有些事,小师叔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你以为我想知道啊。”明溪见一原有些退意,顿时当起了长辈的模样,小小身子插起了腰来,来了劲头大喊:“之前若不是你,我才懒得管这门子事。不过,现在挽香是我的朋友,按理来说,也就是你的长辈了,你可不要欺负她!” 这下一原更是惊呆在原地,连坐在石凳上的木挽香都忍不住笑了笑,这小姑娘的想的可真是钻牛角尖呐。不过,木挽香之后便是暗自微微紧握住衣襟,心里面略微还是有些堵住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看着眼前为自己出头的小女孩,却再也难像之前一般开心了。 原来,她自己的事,连她自己都解决不好。 一原最终拗不过,也只能无奈的大叹一口气,又恢复到之前慵懒无心的样子,笑着说道:“也罢,不跟小师叔争。” 长渊广场突然陡声四起,一原定睛一望,眼中顿时有了光彩,回头又是一说:“比试要开始了。”那语气说的有些勾引的意味。 “哦。”明溪简单应了一声,又坐回石登边,好像丝毫没有听清楚一原口中的语气。 前者顿时有些无语,暗暗翻了个白眼,又是说话:“你们不想看吗?” “想。可是怎么看?” 少年顿时露出一副狡黠的奸笑模样,慵懒中更显无赖,明溪瞧见他的目光在刚才他所在的树上停了几分,一下子便明白过来,只是那位置那么高,自己怎么上去? “不必担心,我带你上去。”一原丝毫没有理会旁边的木挽香,笑着对明溪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你会对我这么好吗?”明溪泛着疑惑的目光看着他,想起之前他那一阵恶作剧,任自己怎么强迫自己,都不太愿意相信眼前这种情况。 “放心,不会不会了。”一原尴尬的笑了笑,那脸红的简直想找个地洞埋了算了。可他心里面想的却是另一般,沧离那小子,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上心了? 钟声在次响起,一原轻咳一声,笑道:“稍微抓紧我。”可他的眼光却微微看了看旁边没有吱声的木挽香,心中忽地一闷,也不再理会,等明溪抓住他的衣襟,脚尖稍一用力,御空而上,正好落在之前一原所在的地方,明溪顿时呼了一口舒气,瞧见这参天古树如此枝繁叶茂,心中咋呼奇妙,然后稳当的坐在这粗大的枝干上,旁边一原笑了笑,也准备坐下看比试…… 没等他坐下,明溪又指了指下方,像主人吩咐仆从一般,说道:“我要和挽香一起看!”说完还瞪着大眼看着他。 “……” 又是一声落下,一原站在离木挽香咫尺之隔,只见他不自在的挠了挠后勺,慢慢走到木挽香旁边,压低声音轻声说道:“小师叔想与你一起看,要上去么?” 木挽香忽然不知所措,一时也没说什么话,可她看着一原的眼光却如夜里流光、晨曦艳阳。原本一原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不想搭理自己,心里不知为何还是有些异样感,就好像胸膛有一股闷气,难于发泄,明明是自己要这样做的,可是却还是释怀不了。 这几天他看着她独自坐在这里,虽然表面不曾去理会她,可心底还是忍不住多少有些愧意,如今明溪叫他与她说话,难道不是个契机? 在他心绪堵塞之时,旁边一双柔软的手搭在了他的腰间,一原顿时回神,却见木挽香不知什么时候笑着看着他,一如他印象里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耳边轻轻响起她的声音:“你知我惧高,我要你护着我。” 这一句,一如春风袭来,万花齐放,一原呆呆的看着身前的女孩,什么时候,她已经出落的如此这般美丽,心中某一刻,却多么想就这样一直下去。 “喂,还不上来?”明溪在上面喊了一句。 一原简单应了一声,直接揽住木挽香,又是如刚才一样,御空飞上巨树中,落在明溪的旁边。木挽香小心翼翼的坐好,尽量不往下看,可心里还是有一点惊怕,手心慢慢渗出了汗珠。 “放心,我会护着你的。”一原目视前方,嘴里却淡淡的说着话,木挽香忽觉心中一暖,脑海里又浮现出记忆里那个一如既往疼爱她的一原哥哥,当即又是一笑,终于将心中恐惧抛之脑后。 两人之前微冷的关系,是否因为这番举动,稍稍缓和了些? 此刻,正是比试开始时候。 …… 翡翠玉台上,待执事的长老宣告第一场比试正式开始时,众弟子的呐喊声顿时回响在天地之间,浩浩荡荡,气势如虹,随即在众人热烈激昂的炽热声中,两人犹如鬼魅一般,凭空出现在了那比试台上。 左边一人大约三十岁出头,方脸模样,头发略有些松散,衣服也有些不衬身,看着有些松垮,腰间挂有一葫芦,背上背着一柄剑。初一看,给人感觉就是哪来的野山道士,不像长渊弟子特有的气质,可细细凝视着他,却仿佛有种浑厚之感,特别是他精神奕奕的面庞,让人觉得分外凝实。 而右边一位,白衣飘然,长发如墨,朗目疏眉,浅薄单唇,一股书生味道,看上去给人更是一种大家子弟风范,可与那林千枫、肖忆又有些不同,少了些潇洒羁放,多了些礼数。 两人双双恭声一礼,随即在场众人纷纷感觉到场上气氛正一点一点冷峻下来。 “第一场是夜笑南师兄。”巨树上一原看着场上比试的两人,忽然一说。 旁边木挽香立即接道:“莫不是一原哥哥的二师兄?” “对。”一原回答完木挽香的问题,随后便是微吐一口气,看向对面另一人,说道:“看来那位便是之前一举成名的苏醉师兄了。” 明溪听着一原说话,嘴中也是“噢”的一声反应过来,这两人她都有听过,不过听闻那夜笑南虽为之前长渊“十杰”之一,可为人却十分低调,又谦恭施礼,整个长渊上下,他的名气比其他几人可是低了些罢。 “不过,这一场,大概是夜笑南师兄更胜一筹了。”一原眼光凝视着台上,然后朗笑说道,并没有多大的疑虑。 可旁边明溪就不服了,水灵的眼睛瞪着一原,满是不服,说道:“结果都没出来,你说的有些早了吧。”说到这里,明溪看着那位苏醉,虽然他有些,额,怎么说呢?不过她也不管,又是说下去:“反正我觉得苏醉师兄也挺厉害的。” “那就看看呗。”一原也不争,淡淡的笑着。随即三人又将目光投回比试台上。 只见此刻比试台上早已是剑光横烈,比试的两人都使出了自己的尽数剑法仙术,凌厉的比拼不断震出溢散的剑气,散在场上中央,剑声呼啸长吟,轰然跃出,两人步法奇特,残影遍布,饶是明溪、木挽香看的都是眼花缭乱,直言惊呼。 又是一记碰撞,伴着白光散去,苏醉看着对面凛然不乱的夜笑南,火热的目光终于渐渐生起了激动的澎湃,多少年了啊,多少次了啊,自己曾几何时就想像这般一样,站在大家的眼下,淋漓畅快的比试一番。 他跌过,他输过!但是谁也无法阻止,他要在这天下人眼中的最为羡慕的比试台上,证明自己! 十年一日,心志天地可鉴! 心中越是这般想着,手中持剑更是越紧,尽数将十几年所学的本领施展出来,剑气飞梭,剑芒横扫,最后将全身力气贯于他师尊传授与他的“云霞八式”之一的其中一式,璀璨的霞光从剑尖迸发出来,气势恢弘,随即一击便将夜笑南淹没其中! 嘭! 偌大的广场轰然回荡着先前那一招凌厉攻势,尘风被隆隆卷起,淡淡的霞光还未曾散去,正当众人抬眼凝望而去时,一阵耀眼光辉仿佛天上星辰撕破迷世,所有人见到夜笑南正被一道光罩所护,一时间大为惊叹。 “好厉害。”明溪也是掩住小嘴,一脸惊叹,先前那苏醉攻势已经如此了得,可还是被那夜笑南抵挡下来了,当真厉害。 一原不可置否的笑了笑,道:“那是自然。长渊众弟子中,能破夜笑南师兄的星辰罡的人寥寥无几。” 场上热声此起彼伏,连“子”位观望台上,三位仙尊和天子皇后都是点头称叹,后面一众长老也是啧啧称赞,特别是那长老中的“云霞阁”普方长老,白发须眉下,笑的更是开颜,此次祭剑会,众长老中最长眼的莫过于是他罢! 苏醉周身的气流忽然快了起来,连衣角散发都被缓缓吹起,他的目光如炬,神色认真,心中跃跃欲试之意似是更盛,只见他对着夜笑南笑道:“夜笑南师弟不愧是之前‘十杰’第四席之位的人,刚才防守之招,怕是师弟的闻名绝招星辰罡了吧。” 苏醉说着,那夜笑南当即回礼道:“小小仙术,不足苏醉师兄唠叨罢了。说来苏醉师兄的云霞八式,当真让笑南险之又险啊。” 苏醉不可置否的摇摇头,可就是这般话,他的心里还是有些许的骄傲,不过他还是说道:“笑南师弟莫要取笑了。”说着说着,他自腰间取下葫芦,拨开葫芦端口,顿时一股浓烈的香味慢慢飘散开来,好生醇厚,那是酒吧。他将此凑近使劲一闻,随后一口一饮而尽,顿时在他身边的气流忽然变得浑厚凝实起来,仿佛有江海翻涌的势头。 仙家弟子修习功法的方式不尽相同,如何修行练道,这倒要看自身如何发挥自己最好的优势,各家掌门长老都不会肆意去干涉,只要他们不修炼那些祸害生灵的邪功术法。 眼下苏醉便是历经十多年头的摸索,才慢慢衍生出自己的修行之法,看这模样,日后游历四方的酒仙位子,怕是少不了他了。 夜笑南也是察觉到苏醉此时的变化,他的眼中忽然有着星光闪烁,敬笑道:“既然苏醉师兄都拿出了真本事了,笑南也不可藏匿了。” “好,就等师弟这句话!” 苏醉此刻稍稍有些酒意了,脸上都慢慢红了一些,不过他的神志看似比之前更为清晰一样,说话清楚明朗。 下一刻,他便是爽朗一笑,手中仙剑白光乍起,挥意尽洒,变化多端的剑法忽然让人看不清,身后霞光忽现,那是他的“云霞八式”!随即他一跃而起,腾空化成残影无数,伴着令人生疼的劲风,直接朝着夜笑南攻去。 “云霞八式一气呵成,攻可制敌,守可防身。看笑南师弟能否接下?!” “来便是。”夜笑南干脆利落,双指并立,仙诀自口中念出,又是一记星辰罡凭空出现。 场上氛围忽然大起大落,所有人呼吸屏住,生怕错过那精彩一瞬! 霞光伴着剑式一击打在星辰罡上,一式未破,苏醉全身气力又集中在下一攻势,转身翻跃至夜笑南身后五丈,脚尖一蹬,手中剑尖顿时光芒四起,伴着一声厉喝,风尘四起,众人只见苏醉倒身而出。 二式未破! 苏醉也不灰心,剑法忽变,迎风飞起,剑光大盛,当头劈下,凌厉的剑气犹如凶猛野兽,撕裂而下,在还未散去的风尘中再添一记攻击。 还不够。 苏醉接下来一连使出几招,直至云霞六式才渐渐停下,场上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他,心中无不震惊,想之前他不过默默无名,但看见今天如此修为,怕是少有人不服啊! 不过,此时苏醉也已经是大汗连连,显然这般攻势也已经消耗他大半精力了。 “苏醉师兄好精湛的修为,云霞八式更是奇妙无比。” 伴着一声碎裂的杂音,场上所有人见到夜笑南方向烟尘早已散去,此刻他周身的星辰罡也已经消散。 众人哗然,没想到,那夜笑南的防身绝招竟然被破掉了! 惊呼声、欢乐声响起,那是云霞阁弟子热泪盈眶的呐喊声,他们心中激然万分,拳头紧握,无不是昂扬万分。如此说来,岂不是可以赢下这一局? 远处木挽香柔声说着,其中也有着乍惊的味道:“好厉害啊!” 明溪也是点了点头,说:“看来,那苏醉师兄不是要赢了?” “说你们女的头发长,见识还真不是一般的短。”旁边一原嗤声说道,“没看见那苏醉师兄已经大口喘气了吗?” 两人一听,当即看去,那苏醉果真如一原说的那样,然后再看看夜笑南,除去衣裳有些破碎外,倒还没有什么颓势出现。 “所以说嘛,这一局,大概是夜笑南师兄赢了。”一原吹着口哨,懒懒的说着。 …… 夜笑南拍了拍身上的杂尘,稍微在破碎的衣服上看了几眼,那里有一道殷红的浅伤口,随即对着苏醉笑道:“看来苏醉师兄的名字,我也要记住了。” 那话里意味,不知何谓? “呵呵,笑南师弟真是见笑了。”苏醉大呼吐气,尴尬的说道。 “不过这是比试,就请苏醉师兄见谅了。”夜笑南微微一笑,拘礼一恭声说道。 苏醉眼瞳也是一暗,此番情况他已经消耗太多精力气神了,要想赢也已经没有多大可能了。他心里是这般想着,可他抬头看向那正为他呐喊加油助威的弟子们,牙关当即一咬紧,看向夜笑南,笑道:“好,那就让我再领教一次!” 他说完那一刻,手中剑光又是一亮,可当他正想使出最后一招云霞第八式之前,只见那夜笑南已经消失在原地,正当他四下张望时,一招奇特的剑式正横扫而来,他慌张拿起剑抵挡,强劲的力道将他震退了好几步,随后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夜笑南如影随行而来,一记又一记的攻势眨眼令苏醉落入下风。 铛铛铛! 那最平凡的剑法,没有仙术加持,却像星辰一般耀眼,让人捉摸不定。众弟子都知道夜笑南有一招星辰罡护身,却少有人见过他的另一绝技,踏星剑法! 配上他手中的七星仙剑,更是玄妙无比! 这是剑术的极致! 其实并不是没有人见过他的剑法,只是他们正在目睹,却没有发觉到而已。 虚渺的一剑落下,苏醉赶忙用剑身去挡,可是那近在咫尺的攻势没有落下,他挡了个空。随即在他满是震惊的眼光下,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忽然胸膛被一掌落下,自己便如断线风筝从比试台上飞出去,掉落在比试台之下。 胜负,此刻已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祭剑会(七) 胜负一瞬间而定,众人还不曾回神。只见夜笑南走至翡翠玉台边上,拱手说道:“苏醉师兄,可否伤碍?” 苏醉此时已经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脸上虽有失落,却仍笑意满满,回声道:“笑南师弟剑法独步,苏醉佩服。”说来他能取得如此成绩,对他来说已经是功败垂成了,倒没有多少遗憾可说了。 苏醉回礼过后,便朝着云霞阁弟子方向走去,胜负来得太快,众弟子都还没来得及接受,个个垂头丧气,灰头苦脸。待苏醉走至他们身边,也只是付之一笑,洒然站在他们中间,继续等待着之后的比试。 等到夜笑南从台上离去之后,广场一侧正有几个身影齐齐站立着,仔细一看,那边上还有林千枫的身影,再过几尺远,也可见到慕长白、沧离、雪莹儿、墨文等一众弟子。 显然,这是等待比试的那十四人了! “真厉害呢。”中间有一人出声说话,“看那笑南,似乎只用了六成功力吧。” “啧啧,我看不像。”又是一人出声道。 “下一场,谁上了。” “按之前抽中的顺序,像是一纹你吧。”说话人站在最右边,那脸上总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白脸下嘻嘻笑笑,却仍不失他面上的英气。 古一纹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了看这周围没有他要找的人,只得微微苦吟一番,说道:“这一场我对上素馨师姐,怎么也输定了。” “噗嗤。你小子好运,可以省省力气了。” “……少奕明,可不带你这么说话的。”古一纹撇了撇右边那人,随后又看了看左边林千枫身旁一道蹲着的影子,小声说道,“小心你阴沟里翻船,淹死你嘞。” 两人一来一回,最后旁边墨文也忍不住了,出声训道:“比试在即,你们竟还有闲心说话?” 那两人顿时恭敬的安静下来,同是掌教门下的弟子,墨文身为他们的师兄,自然有教训他们的底气。不过那两人,还是暗暗地向墨文翻了个冷眼,心中想的难道还不是想在此次祭剑会赢上慕长白一把? 若是那墨文有那读心术,还不将这两小子修理一番? 不多时,那古一纹随着场上长老一声喝令下,飞身飘上那翡翠玉台上,可令人奇怪的是,比试的另一人,也就是苏素馨竟然还没有出现在场上。 卓云天在观望台上眉头微微一皱,心中似有思索。他平生收徒八个,可最让他心忧的,还是他唯一的女弟子苏素馨罢。不过下一刻,他便稍稍安心下来了。 至于缘由,以后再慢慢说道便是。 只见场上半空有花瓣出现,五彩缤纷恍如彩虹一样,徐徐盛开,徐徐飘落,天空忽然敞开的光亮像是迎接高贵的女神,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一道素白的身影便从中缓缓出现,来人只着一身素白衣裙,青丝微盘在腰间,用一根玉簪微微隆起,玉足□□,纤手持着仙剑“洛水”,只一淡淡的站在那里,便是清冷无双、淡漠如水。不过众人最好奇的便是她被白巾遮掩住的脸,之前几次出场她也是这般模样,几乎没有人见过其真正的容貌。 这让更多弟子对其容貌产生更美好的遐想! 听闻苏素馨是九年前掌教卓云天带回来破格收为弟子的。刚来一段时间性子孤僻寡言,尤少说话。之后便深居在长天峰幽深地方,独自待在一处名为百花园的地方,虽然同是掌教的入室弟子,可是除了卓云天外,她与其他弟子都甚少接触,可以说整个长渊上下,对她熟悉的人,也就只有卓云天了。 而那古一纹见得那苏素馨终于出现了,本就悬着的心变得一点点紧绷起来了,脸上还露出了一阵苦笑。虽说是同脉师姐,可是古一纹与她却也不熟络,但拘于礼数,还是恭声作礼道:“师姐,一纹在此赐教了。” 淡淡的应声从对面传来,古一纹的表情瞬间便耷拉下来了。他虽与这位师姐不相熟,可是他还是知晓一些关于苏素馨的事情的。 ——清冷如水的性子,可不会懂得手下留情。 他的认知,在下一瞬间便应验了。 翡翠玉台上,电光火石间,一场比之前毫不逊色的比试忽然来了,而且来的更凶更猛。观望台上的众弟子皆是瞠目惊呆,想堂堂一介女流竟然有如此修为,当真可叹。 那飘舞的身影,像极了不食人间的白莲,又仿佛是那缤纷的落樱。衣裙轻摇,面纱轻动,青丝如云,轻巧曼妙的舞着手中的“洛水”,皎洁如月的剑身迎着飘零的落花,散着光华,一招一式,让人觉得恍惚飘离。 那似乎就是苏素馨的“落花”剑意!如此优美! 在别人看起来如此优美的情况下,台上古一纹的脸色却不太好受。百招下来,古一纹已经汗流如柱,不过他也不是简单角色,同是掌教入室弟子,他可不会像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虽然他知道这个机会很是渺茫。 只见他竭尽全力的运气,手中剑法更是出奇,来来回回,又与那苏素馨斗上了几十招,当真精彩万分! 观望台上,玉渡眯着眼,老脸有些笑意,只对旁边卓云天说道:“怎样,看着门下弟子比试,该心疼谁呢?” “师叔见笑了,哪有心疼谁呀?”卓云天神色如常,看着场上方向,眉睫只微微动了动,又是说着,“各自凭本事赢了,那便好了。” “喔。”玉渡意味未尽,只瞧了瞧苏素馨一眼,语调突然低了,有些叹道:“那妮子,性子还是那样。不知道,她有没有走出来呢?” 卓云天此时也是微微低叹了一下,眼神深沉的看着那飘舞在半空的身影,面色虽宁静,却也是没有微蹙,唇角动着,说着:“但愿吧。” 铛! 剑器相碰的声音猛然高响,耀眼的光华兀自在场上散发出来,只一刻,众人便睁不开眼来,只在之后便听得一声闷响,微风将花瓣吹起,飘向四处远方,到处都弥漫着花香,很是清香芬芳。 慢慢的,视线清晰了,尽头出现了翡翠玉台。众人在下一刻便猛然凝望过去,一道被飘零的花萦绕的倩影淡淡的站在比试台上,手中银剑倒立竖起,微微靠在后腰间。不一会儿,有人咋呼,只见那古一纹正有些狼狈的倒在地面上,脸上苦色万分,许久在站起身来,欠身说道:“师姐好修为,师弟佩服。” 这第二场,终于以那苏素馨的华丽的消失在翡翠台上作上了尾声,一如刚刚她来这般缥缈,清冷无双的又消失在原地。 …… 伴随着钟声响起,大概是到了休息片刻的时候。 明溪此刻还意犹未尽的回想着刚才如此精彩的比试,心中大呼爽咧,只两场过去,便已经让人如此难以忘怀,不知道后面那几场又会怎么样呢? 想着想着,想到了林千枫师兄,也想到了那个与小月儿年纪相仿的少年。对了,他还是与慕长白同台比试! 心里还是不免咯噔了几下。不过她使劲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却差点从树上掉下去,若不是旁边木挽香扶住了她,她怕是从这树干上摔下去也说不定了。 “你怎么了?”木挽香在旁边有些担心的问道。 明溪刚才惊神中回过头来,拍了拍胸脯,笑着说话:“啊,没事没事。” 一原在旁边暗暗哼声,眼中又多了些精光,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 明溪突然心虚的看了远处,那钟声还未响起,比试也没开始。心中苦恼几分,又撇了撇一原,却见他还是眼中深有意味的样子,她赶忙想起了什么,岔开话题,道:“啊,那个,那苏素馨师姐真是厉害!” “不过她的性格…”明溪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她似乎又想起了当初在藏经楼前第一次见到沧离的样子,两个人莫名的有些像呢。 都是给人冷冰冰的。 不过相处的久了,那当初沉默寡言的少年,其实也并非是一直那样,熟悉了,也就一点一点了解了。 …… 咚咚! 长渊广场上,厚沉的钟声又是响起,众弟子又慢慢将气神凝聚到翡翠玉台上,比试即将开始。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 天上的阴云散去了一些,偶尔有些云层稀薄的地方有明媚的阳光洒下来,落在长渊仙峰上,淡淡的仙气犹如女子轻纱,轻盈笼罩在长渊上,极为好看。 时间慢慢推移着,抬眼看云来又去,随身感受微风凉凉,耳边不停地响起掌声、喝彩声,还有那激烈的金戈刀剑声,激昂挫锵、风雷滚势,精彩连连。直至晌午时分,八场比试已然过半,只剩下了三场。 莫不要说,此次八席之争比起以往可真是更加精彩了,结果总是会有出乎意料的一瞬间。自苏素馨那场比试结束之后,便是又进行了三场比试。 先说说那结果罢: 第三场,白浩轩与牧亦云,白浩轩胜! 第四场,柳泽与萧景清,萧景清胜! 前两场都是长渊三脉入室弟子之间的比试,况且他们也都是之前祭剑会就已经大放异彩的弟子,输赢也就在双方疏手之时,没有什么好说便是。 至于第五场,少奕明与常宇,常宇胜! 这算是目前此次祭剑会最大的黑马吧!想那堂堂少奕明,不仅是掌教卓云天的入室弟子,也是上次祭剑会“第八杰”,谁都以为十有八九是他赢下比试的。 可是,常宇表现出来的天赋的确让人震惊,由他施展的“云霞八式”比起那苏醉,更是精进了一个层次,而且还一次性使出了“云霞八式”全部招式,所施展的威力令人胆战心惊,少奕明便是败在了他这最后一招上。 当即无数弟子激动的热泪盈眶,特别是那云霞阁的众弟子,也包括了苏醉在内,全都狂喜不已。 毕竟能有弟子赢了三大脉的入室弟子,这般情况出现,几十年来,未有一遇! 之前听人说道他痴迷于这般修仙练道,果真其然,如此看来当真是奇才一个。 …… 晌午不知不觉来了,又悄然而去,有些微暖的凉风在长渊上四处游荡,连天上的阴云都吹散了不少。 长渊三大主峰下,玉阳城过往商客恭敬的路过此地,眼中敬意浓浓,听着慢慢传荡起来的钟鼎声,大概是笑了笑,付了茶钱、房钱,又是上了路,不久又是一批商客来了此地。 阴云上方偶然有青鸟飞过,快而迅疾,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场倾盆大雨弄湿它们的羽翼。透过云层下方,近乎整个广场都挤满了弟子,场中的氛围火热之极,因为下午即将开始的比试,或许是许多弟子心中念叨的重头戏啊! 午时休息的时候,明溪没有回长云峰,反而被木挽香拉着跑去了她的住处,那里是临近长灵峰的一座庭院,名唤“莺歌院”,虽小却精致,清幽安静,气神心怡。明溪也没有想到长渊还有这样的小庭院,一张小嘴走几步便由衷惊叹,一路上连后面跟来的一原都被吵得不耐烦了。 后来又听一原说着,像这样的住处长渊共有百余处,一般都是用来接待从远而来的客人,有各派仙人,也有黎明百姓。明溪一边听着,心中更是惊讶,看来她来了那么久了,仿佛面对着长渊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之后午膳完了,便早早回到场上,再悠哉地坐在之前那树上,闲谈中,那激动人心的时刻仿佛一瞬间就来临了。 “咦,陛下姨父和皇后姨母没有来?”木挽香坐在树上,一原在旁边微微护着,眼见比试即将要开始了,却见到掌教卓云天身旁的位子空着,长渊三尊也只来了卓云天与休宁两人,当即轻声自问。 明溪这时也瞧见了,心里也是奇怪,不过下一刻她突然转过头惊异的看着木挽香,一字一句的问道,语气中忽然充满不可置信:“等等,挽香,你刚才叫那陛下和皇后什么?” 旁边一原顿时僵住了一下,口中无奈叹了一声,木挽香此时才反应过来,没想到自己竟像往常一不小心便说了出来,最后也只是作罢,笑着说道:“啊哈,我也不是故意隐瞒的,只是长渊与我相熟的人不多,我也就没说什么了。” 木挽香轻摇小脚,继续说道:“来这之前呢,我是皇城丞相木昊之女,我母亲与皇后是亲姐妹,所以我叫陛下姨父、叫皇后姨母了。” 明溪听完顿时倒吸冷气,怎么自己突然跟这样的达官贵族称为朋友了呢?心中想不通透,去又不敢多想,旋即不自觉的移开了身体,恭敬的对她说道:“那,我是不是……”想说清楚,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旁边一原眉头皱起,一眼就看明白了,说道:“小师叔不必这样,挽香平时在这里本就少人与她说话,正好缺你这样一个说话的人呢。” “啊,那你也是了。”明溪见到一原突然说话,差点忘了他,连忙说话。 “一原哥哥可不是我家的,他可是陛下的二皇子啊。”木挽香轻笑道。 这下明溪更是尴尬的傻眼了,思绪还没理清,自己倒认识的是什么人哪? 丞相之女?还有皇子? 明溪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 “小师叔再这样可就不行了啊。”一原蹙眉说道,“在长渊,我只是一弟子,你是师叔,那些身份什么的,不重要。” “对呀对呀。”木挽香轻手拉着她,也是附和说道。 明溪苦笑,水灵的眸中慢慢平静了下来,又是问道:“有多少人知道你们啊?” 木挽香侧头看向一原,只见他又露出往时的懒样,悠悠说道:“除去三尊、众长老,还有入室弟子,也没什么人了。” 明溪沉吟一番,敢情她是最后知道他们的最后一个入室弟子啊,顿时觉得好笑。 …… 就在这时,场上有长老高声呼喝,众弟子齐齐望去,眼下比试终于要开始了。 首先一场比试,上场的竟是林千枫和雪莹儿。一男一女站在场上,迎风而立,衣袂飘扬,颇有不寻常的气质。 众人细眼看去,只见得林千枫比之前手中多了一把泛着蓝光的仙剑,剑鞘刻纹犹如游龙猛虎,相互缠着盘着,气势非凡。但见雪莹儿那边,一身白莹衣裙,纤手藏袖,袖中露出半截剑身,淡淡的冷气透着白光,大有凛冽之风,逼人心魄。 雪莹儿手中的法宝是多数人知道的仙剑“寒霜”,一剑出鞘便可将周身几丈冻成霜冰,威力极大,不容小觑。至于林千枫手中的法宝,大多数人见也没见过,只能摇摇头作罢。 台下一处角落,采苓和肖忆正为他加油打气,林千枫听完也只得笑笑了事,转头看向中央观望台上,玉渡并未在那里,眉间略微有些皱起,他可是听大师姐说陛下突发病疾,玉渡前去为陛下诊断,至今未完。 罢了,原本还想当着师尊的面涨涨长云峰的面子,看来还是靠自己得了! 一念想到这里,林千枫潇洒朗笑一声,说道:“雪师侄,有礼了。” “林师叔不敢,莹儿向你请教才是。”说完还不忘看向下方采苓,轻微咬着牙,那话里语气,颇有打压之势。 这林千枫无奈的看了看下方采苓,那眼睛仿佛说着“都是你惹的祸”。这让后者直接一头雾水,泛着眼睛不明所以,只有肖忆笑笑不说话。 这她与雪莹儿的纠葛,非得拉上林千枫垫背…… “林师叔瞧好!” 雪莹儿先发制人,纤手一挥,一记白光率先飞出,带着微微寒气,沿途的空气都冷了几分。林千枫也不敢怠慢,双指并立,身前忽然有光芒闪烁,一座徐徐转动的剑阵刚刚凝成,便被那白光重重冲上来打中,顿时两者都消散殆尽。 林千枫眉间微皱,率步轻跃,指尖又是一比划,顿时三把气剑仿佛凭空出现,徐徐转动在他的身旁。 “师叔莫以为三灵剑阵能够挡我?”雪莹儿咬牙轻笑,美眸屑意涌现,莲步微移,袖中纤手不知什么时候伸了出来,仙剑“寒霜”在手,又是一挥,冷气更加明显,迅疾向着林千枫飞去。 铛铛! 林千枫没有应声,当即用意念控着气剑来回飞舞,将那剑气抵挡住,可那气剑分明有些裂缝缓缓展开,怕是有些支撑不住。 “再试试这招。” 雪莹儿也瞧准了这一时刻,周身光华涌动,持起寒霜,紧接着一片又一片的冰刃在顷刻便凝结而出,锋韧无比。 那是雪莹儿所修的“寒冰诀”! “去。”一字轻落,那冰刃犹如拥有意识一样,迅速朝着林千枫飞去。 林千枫眼见躲闪不及,竟然将三灵剑阵呈作交叉之势,一道光幕凭空凝结,下一刻那冰刃蜂拥而至。 砰砰砰……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台下采苓和肖忆也是忧色浮现,远处树上的明溪和木挽香直接被吓的小脸一白。 明溪率先出口说道:“林师兄不会有事吧?” 一原毕竟来此两年了,对于他那位师姐还是有些了解的,只淡淡说道:“应该不会。” 烟尘徐徐散去,雪莹儿看着林千枫所在的位置,眸光涌动,下一刻一句朗笑声也慢慢传了开来。 “雪师侄真的不懂得尊师重道呢。”林千枫走上前来,拍了拍身上,那衣服上几道划裂的口子看起来是多么的触目惊心。他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四把气剑,加上之前三把,一共七把。 那是七灵剑阵?! 台下采苓和肖忆瞬间明白过来,忧色也退去不少。 只不过,仿佛有人听见什么碎裂的声音,很细微,却很真实。在下一刻,场上所有人便见到林千枫身旁的气剑全都碎裂散去,化为虚无。 先前急促凝成七灵剑阵,实在有些拙劣。 林千枫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雪莹儿。后者也只是巧笑,满不在意:“若是连这招都接不下,林师叔不失了长云峰的面子?” “那是那是。”林千枫笑置不否,眼中闪着精光,又是一说,“那接下来就让师叔来讨教一下了。” 话音刚落,场上有劲风忽过,啸声有如狼嚎一般,蓝光清辉徐徐游荡,众人见得林千枫终于是让他手中的仙剑出鞘,顿时弘蓝冲天,仙光乍现,剑身光滑,气势锋锐,好一把仙剑! 终于有眼尖的人顿时惊呼:仙剑“擎苍”! 不过场上雪莹儿可没有大意,她仔细注意着这周身蓝光,那清辉之间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伺机而动。 林千枫看着手中的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真气灌入其中,随即一跃至空中,奇妙的剑式在半空比划着,让人一阵玄乎,众人看着这般,随后又是听到有激昂铿锵的话音响起。 “以吾之灵,聚于吾心;以吾为引,天地为阵!” 一刹那间仿佛鬼神哭嚎,天上阴云如山,慢慢聚在广场上方。林千枫此刻只身停在半空,绷紧了全身肌肉,额上汗珠颤抖着,若不是明眼人,谁都看不出来他此时应该是有些吃不消了。 观望台上,卓云天也是有些震惊的道:“想不到这般年纪,便已经能施展长云十阵的‘天地一方’,当真了不起。” 旁边休宁也是叹道:“看来此番莹儿胜算不大,师叔教的好徒弟。” 采苓和肖忆也是立即认了出来,一时间看的有些吃惊,这他们可是不知道林千枫会的啊…… 林千枫凌空剑指,雪莹儿在下一刻便意识到立即往后退,在她急跃至后面的同时,两座剑阵从光华中呼啸而出,伴着凌厉的剑气罡风扑了个空,消散而去。 不过顷刻,雪莹儿周身又多了三座剑阵,弘蓝之下,气剑漫天飞舞,直接锁定她。顿时雪莹儿的俏脸都有些微白,不过她也不惧,转身持剑与那剑阵对上,白色的光刃从她的寒霜剑中挥出,一座又一座的剑阵被破,又重新有新的剑阵向她笼罩而来,几番下来,雪莹儿竟然有些支撑不住了。 “雪师侄,不要挣扎了。”林千枫勉强挤兑出淡笑,对着她说话。 可那语气中竟然被雪莹儿听出了疲惫感,后者美脸轻笑,眸光涌动,回言道:“林师叔可还撑得住?” “撑得住,怎会撑不住?” 雪莹儿笑了笑,在击破临身的剑阵后,嘴里又是一阵念叨,寒冰诀一出,雪莹儿飘扬飞身,竟朝着林千枫方向而去。 此刻寒冰诀已是施展出来,冰刃带着冷气,迅速靠近林千枫。 雪莹儿竟然想直接击败林千枫! 林千枫看着雪莹儿想自己飞来,心中久积的闷气终于长长舒坦了出来。眼中精光闪烁,笑意忽现,顿时让雪莹儿大为疑惑。 他不管后者又怎样,本是御空的他仿佛如断翅的小鸟,又像飘落的树叶,直接落在翡翠台上,让雪莹儿顿时脸色大变。 此时的雪莹儿,犹如□□在狼群里的羔羊,没有一点儿防势。 所有人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刻,直接将心紧紧绷住。因为他们似乎知道,这一场的比试要迎来结尾了。 林千枫双手握剑,剑锋触底,弘蓝光芒四涨,一座比之前任何都要大的剑阵在翡翠台上凝成,直接覆盖了大半比试台。 “最后一招了,雪师侄接好!” 爽朗声从林千枫口中传出,那剑阵生有成百气剑,纷纷向中央靠拢,飞旋凝聚,一把仿佛就是他手中仙剑“擎苍”的巨剑,带着无尽的锋芒,迎天而上。 剑如弘茫,气势凌冽! 雪莹儿终于被惊住了,但此刻决然不是退缩的时候,当即一咬牙,用体内真气运起“寒冰诀”,带着比之前更大的仗势,与那巨剑纵横相对。 一道绚烂的光芒极为耀眼,似乎天上星辰流云坠落,隐约间让人目不转睛。 突然间,那光芒散去了,只留下些许光晕还散着余光。 狂风也停了,凝固在了半空中。天地也静了,停在了这一刻。 众人隐隐间见到一道美丽的身影正飘落下来,如雪花一般,凌空坠落。 众人哗然声忽然响起。 就在此时,又一道潇洒的身影迎上而去,轻轻将她揽进怀中,安然落在了翡翠台上。 “雪师侄可还服?”轻扬的口音像极了春风,雪莹儿竟在这时,呆呆的没有任何回应,就在全广场所有人的注视下。 林千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赶忙将其扶好,咳了咳又是一说:“雪师侄,矜持,矜持。” 雪莹儿终于回神过来,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涌上绯红,赶紧平复心情,轻叹一声,道:“师叔精妙仙法,莹儿已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祭剑会(八) 雪莹儿有些疲惫却甘愿的声音传开,便转身飞快离场,整座台上只剩下林千枫一人尴尬的留在上方。他看着各个观望台上恍如潮水一般涌动的人头,从刚才开始便静得有些可怕。 莫不是众人觉得他欺负一弱女子,想向他讨债?要知道,那雪莹儿在这长渊里可是有不胜数的追慕者呢。 “好!” 台下忽然响起一声高喝,甚是精彩,林千枫看去竟然是那肖忆起的头。紧接着又是一阵喝彩,随后传开便是整个广场上都是一阵热烈赞赏之声。 林千枫长舒了一口气,顿时耸了耸肩,没有理会,一跃而下,瞬间搭在了肖忆的肩旁,一阵叫苦,还没叫出几声,就被采苓揪住了耳朵,直言叫骂起来,惹得周围一些人呵呵直笑。 人群外围,雪莹儿美脸显得有些苍白,鬓发之间都有冷汗流下,一阵疲感传遍全身,她只得找到一处少人的地方稍微休息,慢慢调起真气运势,看来在刚才的比试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波动。 忽然,她感觉到身后有手轻轻贴在她的香肩旁,一股带着温暖的气息徐徐汇入体内,恍如一阵春风轻柔吹过,丝丝暖意。她急忙回头看向后方,只见一道白衣身影映入眼眸,他那白色的衣袖随风而舞,淡淡的仙光自手中隐现,不断送入她的体内。雪莹儿吃惊说道:“慕师兄?!” “稍微别动,刚才的比试你伤了气脉,我帮你稳固下来。”仿佛带着阳光般的暖声传来,正是慕长白。 雪莹儿看着慕长白一如既往的微笑着,心跳忽然不自主的加快了,有些白的脸色仿佛添上了一抹绯红,不过她还是有些焦急的说道:“可是等一下你还要比试,可不能浪费真气在我身上。” “无碍。”慕长白浅笑着,淡淡的说道,“若是真有谁有本事,让给他又何妨?长渊总不能之前是封师兄担当,现在便只有我能了吧。” 雪莹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看着慕长白,脸颊又是红了一下,只得痴痴地看着他,可心里却想不明白,他对所有人都那么好,可为何眼里仿佛只有她呢? 天上阴云更浓了些,慢慢向长渊几十里笼罩而来…… 广场边,巨树上。 一原随手摘了一片叶子含在嘴边,看着身旁木挽香安然无恙地样子,顺着身子便靠在稍粗的树干,像极了消遣懒散的小鸟,哪有什么皇子的气质。 就在这时,明溪嘴中却兀自说着什么,旁边木挽香还以为是与她说话,应了几声又没了反应,不由得轻晃了下她,吓得她连忙惊了一下。 木挽香只柔声一说:“明溪,你没事吧。” “没事。”明溪似乎勉强露出浅笑,答道。 一原虽然给人感觉到吊儿郎当、懒散无谓的样子,可却也将一切看在眼里,当即出声道:“这哪是没事的样子,这可是你今天第几次了?” “第几次了?”明溪一顿,脸上芒涩浮现。 “少说也是第二次了。”一原又是淡淡一说,木挽香在一旁点了点头。 明溪顿然回想起来,只是此次,她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小小的疑惑,开口道:“我看了林师兄的比试,却决然没看出这玄妙仙法如何有寻人之效,到底如何是好?” 木挽香听得一头雾水,只有一原默然不语,垂首思索一番,随即又说:“我也不知道。但你来这里不过半年,长云峰的玄门奇术实在深奥,又怎敢说全都通透?” 明溪听到这番话,心中也是舒坦了一番,暂时不在多想。 但见钟声又是低沉洪亮一响,下一刹那比试已然开始,场上比试又是一番激烈。 那是第二场比试,长天峰的墨文对上长灵峰的叶易青! 不多时,天上飘来一道身影,正好落在卓云天身旁,正是玉渡,只见三位仙尊细细交谈几句,玉渡似乎微微摇头之后,便再没了后话,转身坐回座位,继续观看比试。 天上乌云渐厚,凉风渐起,台上比试愈发激烈,仙光闪烁,剑刃砰锵之声来回响起,剑气横亘,荡气凛然,十足精彩! 十余招、几十余招、百余招…… 慢慢地,全场众弟子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看场上雷电驰掣、来回交战的身影,仿佛两人就是不懂疲惫的野兽,来回追逐,不相上下。 这也难怪,毕竟两人可都是上一次长渊十杰中的两人,只不过看那叶易青较之五年前似乎进步更大,此次比试竟能与墨文不相上下,实属令人惊叹。 卓云天看着场上的比试,对着休宁只淡淡一笑,说道:“师弟,你这弟子好生猛啊。” 休宁也是一笑回道:“哪里,你没看见你门下墨文连“山河诀”都没使出来吗?师兄就别打趣我了。” 玉渡听着他两人对话,想起之前一场是林千枫比试,顿时咳声道:“诶,你们两老小子告诉我,我那兔崽子怎样了?” 仿佛陛下、皇后不在,这玉渡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大了。卓云天与休宁都嗤声以之,但那休宁郑重了些,随即说道:“师叔门下的林千枫,看天分不比采苓差,况且刚才以长云十阵赢了莹儿,当真不错。” “说来,这么多天过去,师叔你都怎没让采苓那妮子参加这次祭剑会啊?”卓云天在一旁又是接道。 这时轮到玉渡有些尴尬了,平日里总将天机阁大小事务交于她处理,倒是将她修炼时间占去不少,此次没有参加祭剑会,虽是那妮子主动请求于他,可现在想来,着实有些不妥罢了。那玉渡顿了顿,也只得苦笑说道:“怪我咯。” 三人谈笑之际,场上突然响起一阵异啸声,仿佛山河自此而来,风云因之涌动,日月星辰悬空,群峰长河入眼,一道光幕席卷整座翡翠玉台,将场上墨文以及叶易青仿佛置身于大好河山。 “那是‘山河诀’!!” 广场之上,无数弟子当即认出了这般宏大的气势的招式,瞬间哗然惊呼起来,爆发出一阵震天般的呐喊。无论是众弟子,还是众长老,甚至长渊三大仙尊,面对此时的绚丽光华一般的招式,都是目生神采。 正在疗伤的雪莹儿也被这般气势怔住,只留下后面刚刚运完真气的慕长白微浅一笑,不知为何,他的眼神竟如此兴奋,仿佛遇见几年未遇的知己,当真想好好畅谈一番…… 明溪三人在远处看着如此恢弘的招式,那光辉之中仿佛真有整个天下一般,荡漾的心境难以平复,都不由自主的惊叹着。许久,旁边一原才忍不住赞叹道:“墨文师兄的‘山河诀’当真不凡,听闻这山河诀是我派长天峰一脉的第三代祖师所创,当年他老人家游历天涯,踏遍海角,终于在仙逝之前悟出此招,鲜有人能将它修成。” 一原说到此处,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听长白师兄说过,之前他与墨文师兄比试,差点就输在这一招上了。” 明溪与木挽香一阵惊讶。木挽香当即又是问道:“那慕师兄是怎么赢的?” “这我也不知道了。”一原耸了耸肩,无奈的回答。 …… 此时墨文与叶易青身处场上,墨文一手双指并立,一手紧持法宝,正淡笑着,对面色有些凝重的叶易青说道:“此为山河图,相信叶师弟也还记得。” “当然。”叶易青客气回道,手中仙剑慢慢开始散发光芒。“山河图中,唯你独尊。我虽不像长白,但也想尽全力一搏。” 话音落下,叶易青身上陡然爆发出青光,口中念诀,气神集中,竟将手中仙剑往空中一振,疾风呼呼而来,惊雷煞然而至,但见空中仙剑由一生二,由二生三,眨眼间,众人见到那山河图内有数不尽的仙剑御空,徐徐凭空旋转。 墨文忽地眯眼,淡淡道:“剑生万象。” 叶易青身后青光徐徐,剑影漫天,却没有说话,轻跃飞起,刹那间青光暴涨,吞没了他的身影,随即众人可见那漫天剑影飞身而下,全部朝着墨文飞快涌去,带着锋利的剑光。 这一招剑生万象,比之前慕长白所施展的,有过之而不及。 “风起,云涌,山来,水去,日升,月落,山河在,我亦在!”仿佛天地间沉睡了千百年的声音,忽然起颂,俨然是一种未了的心境,想要再看一遍青山绿水,再走一遍海角天涯,再赏一遍大好河山。 墨文御空而立,闭目念诀,那光幕忽然仙光大起,里面的一切仿佛在他的声音下动了起来,一刹那,他的身影在那山河图中忽然消失,像是在群峰后,又感觉在江河里,随风而走,随云而飘,身形虽不见了,但那声音还在。 最可怕的地方莫过于此,不见人影音犹在,剑锋一现已定局。 叶易青一瞬间感觉空气凝固了起来,额间汗流如柱,但他已经没有反应的时间,屈指并立,思绪警惕着周围。 忽地,背后有剑光闪烁,叶易青急忙倒退飞身,同时手指迅速指向那剑光来处,空中剑影疾飞而起,却撞在那光幕之上,消散殆尽。 又有数道剑光凌空飞来,叶易青旋身飞起,刚好躲过,又是往那来处一指,剑影成群掠去,又扑了个空,消失而去。 就这样,场上众人见得那光幕之内,只有叶易青一人来回穿梭身影,躲过墨文从中发出的攻势,却无法找到墨文的藏身地方,每次发出的攻击似乎都慢了半截,落了个空。 “叶师弟如何?”墨文的声音犹如潮水,从四周荡漾而来,让叶易青的身子都不自主的警惕起来。 只见叶易青随时准备运气用意念控制住那千百剑影,沉声说道:“墨师兄若是只有这般,未免有些小瞧我是了。” 光幕之内,叶易青双手合十,等到嘴中低声念完口诀之后,体内真气忽然涌动,像是喷发的火山,顿时他的周身青芒大涨,千百剑影眨眼间飞速旋转,远远看去,犹如席卷的飓风,很是狂烈。 叶易青此时长发随劲风而舞,衣袍猎猎作响,面上忽现一些疲色,应该动用了绝大多数真气,叶易青向着漫天光幕,目光奕奕,随即忽而爽朗大笑,大声说着:“山河诀名不虚传,但剑生万象也不是徒有虚名的。” 眼色决绝,叶易青合十的双手陡然发出异芒,随后猛然双手猛然抬起,那悬空的无数剑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朝着四面八方横冲直撞,巨大的冲击不停的带来呼啸的狂声,广场上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里,光彩夺目,绚烂之极。 “轰隆!” 一声又一声异响,乱剑游走四方,众人见得那群山塌了,那水没了,那日月坠了,那大好山河一念之间全都碎了,漫天的光芒仿佛都照亮了着阴沉的天地,刺眼的光芒没人能够睁的开眼,太耀眼了,耀眼的没人敢愿意睁开。 只是觉得之后,一时悄无人声,四下一片静默,广场恍如无人一般。 “锵。” 仿佛听见一声剑刃落地的声音,待光芒散尽,众人连忙一看,台上有一道身影半伏在地上,旁边有着黯淡的仙剑。另一道身影轻缓走至他的身旁,淡笑着将他扶起,扶人者正是墨文,只见那叶易青脸色疲倦,身体都没了大半力气,不过正是因为他刚才一招,竟然生生将那山河图破去,众人没反应过来。 叶易青长叹一口气,苦笑道:“说来惭愧了,要破山河图,竟舍上了我大半真气。” 墨文忽有正色,道:“不然,剑生万象本是极耗真气内力的,所幸叶师弟并无大碍就好。” 两人一说一谈,在众人集聚的目光下离开了比试台,这时大家才忽然意识到,八席之争只剩下了最后一场。 天暗了许多,仿佛大雨随时来临,那阴云盘旋聚拢在长渊上方,隐隐形成了一个无底洞一般,连那峰上的仙气都被这天气冲的有些淡了,这天气,有些不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祭剑会(九) 再过半刻时辰。 在场所有人都忽然正色起来,见得台上两人相视对立,迎风不动,虽都是身着白衣服饰,可偏偏两人的气质看起来是极为不同的,旁人如果要比较,这两人无疑是阳光与淡冷的照面。 慕长白身为如今长渊最负盛名的年轻一辈弟子,资质心性自然不用说,这几年以来,不仅身委重任,又来往于各大仙派之间,甚至在皇宫事务中,偶尔需要长渊的地方,那卓云天也是二话不说,直接替那休宁做主,将慕长白派去。所以此时慕长白站在台上,无疑引来太多的眼光了,那眼里,都是崇拜与敬重。 相对于另一边,那是一位少年,俊逸英气的少年脸上没有多少表情,长眉如剑,目光如炬,即使面对着长渊最出色的慕长白,他亦没有多少惧意。手中拿着的是一把泛着古铜色的剑,仙光萦绕在上,众人隐隐听见有龙吟之声,甚是震撼,此刻大家看着那位少年,像是一个凌然立于天地之间、斩妖除魔的侠仙,气度非凡。 之前这少年登场时间太快,胜负之间不过短短,所以甚少有人注意到他手中的法宝。如今那把剑看着熟悉,有人回想,许久才有人惊道:“师祖凌云仙尊画像手中的佩剑,与之很像。” 一人说破,忽然有更多的人想起来了,窃窃私语声含着震惊,不断在人群中来回传开。 “我曾听师尊说过,古有九天神陨,落于蛮荒之北,火光冲天,蛮族惧之。之后有我派逍遥仙尊偶然至此,取得一件神兵,剑身可有龙纹,还藏有龙吟之声,之后取名斩龙。” “后来凌云仙尊拜入逍遥仙尊座下,逍遥仙尊便将这九天神兵赐予给他,斩妖除魔,匡扶正道。” “那少年手中之剑,正是斩龙剑!” …… 声音不停,又有年长的弟子想起什么,接着说道:“昔年掌教时常外出,除了九年前带回来一个女弟子,似乎七年前也是带回来一个男童,悉心教导,发现其天资聪颖,甚至不知因何故,竟然偶然知晓那男童竟然可以领悟长渊最高心法,要知道,从长渊立派以来,修行成功者不过几人。要那男童能修行成功,日后前途无可限量啊!不久之后,便是有人听说掌教将凌云仙尊所用佩剑给予他……” “看这般时日,想来那少年也不会错了。” 众人台下低声细语,有震惊、有哑然、有羡慕…… 这简直就是含着金汤匙修行的! 明溪隔着树上远的距离,都能听到树下那些弟子说话,看他们那样的反应,又听到他们说出长渊最高心法,总觉着在哪里听过一样,突然看向比试台上的少年,眼里莫名生出奇怪的眼神,转头又向一原、木挽香说道:“之前我有听师姐说过长渊最高心法,那是个什么神通?” 一原眼皮跳了跳,然后正色的说道:“一气三清,分心化神!” “不懂。”明溪和木挽香听完直摇头。 “不懂就看吧,我可是见识过。”一原满是得意的回答,丝毫不理会她们两人甩来的白眼。 台上慕长白抬头看着愈发阴沉的天空,忽然笑对着对面少年说道:“沧离,开始吧。不然这雨,可会打扰我们啊。” 沧离也是抬头微微一望,轻呼一声,忽然露出了旁人少见的笑,答即使对面是慕长白,他的笑依然没有多少波澜,只答道:“这是自然。不过沧离自知如今修为难胜慕师兄,所以不知道慕师兄肯否答应沧离一个小要求?” 那语气淡而清朗,慕长白眼眸一闪,只问了一句:“什么要求?” “今日不比仙法,只比剑法。” 此句一出,立即在广场上掀起话浪,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听着这般要求实在是奇怪。 长渊剑法共分三脉十八居,虽有不同却都是传自开派祖师之手,本是同根衍生而来,之前大多弟子在台上比试时所用的剑法,大多都是长渊剑法,偶尔一些则是参悟了长渊一些仙籍秘法修炼值大成境界,例如三脉弟子,慕长白、墨文及其他人。 稍微片刻,慕长白凝目过后,竟是爽朗一笑,答道:“好!” 一字激昂而落,场上顿时大风骤起,刮得众人面部生疼,等到他们再次看过去,慕长白手中已经出现了他的仙剑“无痕”,雪白如银的剑身仿佛能穿透一切,更带锋芒。 眼看比试就要开始。 “嗡!” 两道剑啸声齐齐响起,剑光凌空对之,下一刻,两番身影腾飞而起,白光与黄光各占半边天,行云流水般的剑法忽然被使出,众人只觉眼中缭乱万分,竟丝毫看不透两人的剑法,眼中闪现的只有呼呼而过的剑影,一转瞬间,便又不知是什么剑式了。 如此快的剑法当真让人眼含震惊,台上这一刻还在一处斗着,下一瞬便闪现在空中,又是激烈一斗。一招一式,仿佛就是不出世的山中绝世之功,蕴含着常人所不能企及的威势。 慕长白眼眸凌厉,凭空一剑斜劈而下,剑刃铿锵之声如此刺耳,反手又是极快一剑横过,竟被沧离轻巧躲过,而少年旋身飞跃而起,剑如长虹,直接刺来,这气势刚烈之极,慕长白微微侧开身子,同时无痕闪起银光,带着一股飘逸逍遥的柔和之力,在触碰到斩龙剑时,缓缓将其的威势化为虚无,“铛”的一声,两人身形一退,眨眼间又落回原地! 场上雅雀无声,众人都震惊不已。 恍惚间,两人已经比试了两百余招,将两大脉的剑法都发挥的淋漓尽致,仿佛没有仙法在身,这剑法也像有了自己的灵魂一样,比之前任何一场比试可以说也是不逞多让。 “爽快!”慕长白看着手中渐渐亮起的无痕剑,那温暖的脸庞下也有一丝傲气,“沧离,你的剑法,可不比你的墨文师兄差多少呢。” “不敢,沧离现在怎敢跟墨文师兄比。”沧离也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答语道。 “轰隆!”一声大响,天上传来雷鸣,一道白中带着有些暗沉的闪电无情的划破天空,如此阴暗的天空瞬间别撕裂成数块。片刻之后豆大的雨水仿佛小石子一般狠狠落了下来,瞬间将方圆几十里地方都无情的覆盖。 那雨水来的突然,又来的迅猛,今年的春雨来的当真不一样。长渊许多弟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淋了个落汤鸡,几刻之后,整座广场中央忽然出现一座法阵,很快变化成光幕将那雨水阻隔在外。 那是玉渡的手笔。 光幕里,许多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急忙整理自己湿了的衣饰,其中还不免一些人看了看长渊外头,转眼天地之间,一片昏暗,倾盆大雨,滂沱而下,电闪雷鸣,猖狂呼啸。 明溪望着布满天际的雷弧,赶紧叫一原和木挽香从树上下去,她可是听着小月儿说下雨天不可以躲在树下的,不然会遭雷劈的。 等三人下去之后,明溪也是无奈的看着自己湿淋淋的衣服,还有细小的残留的雨珠正顺着她的发间流淌而下,一阵凉风越过光幕吹来,她竟然不由自主的哆嗦了几下,当即连续几个喷嚏打了出来。 此时木挽香和一原也是一身湿,整理过后看着明溪有些红的脸颊,也没有留意什么。三人挤着拥挤的人群,登起小腿,生怕错过了现在最精彩的一幕。 突如其来的大雨早已经将台上两人的衣服湿了大半,残留的雨珠沾在墨色的长发边,滴在光滑的剑刃上,顺着剑身滑落而下。 两人从刚才说完话,便一动不动。 “沧离,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你参悟的长渊心法。”慕长白忽然一抖手中的无痕剑,那豆大的水珠一瞬间散尽,他的心里仿佛有着一丝的低叹,但面对着那位少年,他竟然有些期望。 众人听得慕长白这番话,心中留有的猜测终于证实了,但饶是如此,也掩饰不住他们此刻心中的震惊。 长渊心法? 千百年来,长渊无数前辈仙长前赴后继去领悟苦修,纵是天资卓越,都未免能够参悟此番高深莫测的心法,心法的内容很简单,寥寥八字,一气呵成:一气三清,分心化神! 正是一原之前所说。 但就是这简单八字,莫说如今的慕长白,就是那受人崇敬的三大仙尊,也没能在这句话中参悟得道。 但是,却被如今年仅十二左右的少年有所参悟,可见仙缘着实不浅。 比试台上,沧离随着慕长白的话也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之上慢慢有着光华涌现,继而延伸至全身,银色的流苏极为耀眼,光幕外那狂风骤雨更是因此像是失去理性一样,疯狂的轰撞着,呜呜大作。 银色光柱从天而降,将少年笼罩,像是得到了上天的庇护,那里,有着一道衣袂飘扬的少年,迎风荡然而立。 “真像啊。”观望台上,玉渡神色恍惚迷离,苍老的容貌像是穿越了千百年,回到了过去,再一次看到了想看到的人。 那是谁呢?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沧桑人世,如今只剩下了谁? 五百年了,当年的毛头小子,如今的白发老人。 玉渡的老眼忽然有些湿了,旁边卓云天与休宁早早注意到了,却是没有出口说话,他们对视一番后,也只得微微叹气,将视线又是移到那道光柱上。 下一刻,天地忽然安静下来,光华散去,所有人看着比试台上,那里,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少年缓步走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尾声 “这,就是长渊心法?” 比试台上忽然出现的三道身影,直接让全场弟子惊声疑问,个个睁大着眼睛,都以为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便想使劲瞧出三人有何不同,可到最后,他们真切的感受到,气息如出一辙,一个人,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三个人。 心中猛然一震,众人失声哑然。 “怎样,是不是很神奇?” 一原看着这副情景,脸上忽然扬起淡笑,只剩下明溪和木挽香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三个少年。 慕长白眼凝精光,一直温和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动容,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最后也只化作一句惊叹:“甚好!” 三位少年对视过后,心灵相通,横手一现,斩龙剑在手,随后对着慕长白淡笑一番,气度逸然,三人的声音齐齐开口道:“长白师兄,请赐教。” 下一刻,三人各自化为一道闪光,几息瞬间便出现在慕长白的周围,直接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斩龙剑挥舞着,威势长劈而下,眼见没有躲开的空隙,慕长白当即挥剑迎击,“铛铛铛”三声脆响,慕长白用其极快的剑式迅速将攻势瓦解。 然而不等他有下一刻反应,沧离剑啸声如风而临,依旧是之前施展过的剑法,但如今可是三人齐齐施展,威能比起之前可是胜了许多。 慕长白脚尖一点,腾飞至空中,长渊剑法转瞬反击,凌厉锋锐的剑式没有一丝余赘,伴着罡风,直扫而下。 嘭! 台上的空气仿佛水波一样荡漾开来,刺耳的碰撞声直接将修为尚浅的人捂住了耳朵,胸前气血翻涌。 众人只见三剑齐上,慕长白剑尖朝下,那一刻,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下来,剑锋对立,气刃横飞,光辉肆意。光幕外狂风大作,风声急促,令众人不容得有片刻喘息 ,慕长白下落之势极快,但终究在那电光火石之际,三道人影直接分散开来。 少年散开,立于比试台边,慕长白立于比试台中央,这般布局,明眼人都开得出来,慕长白仍旧是被围之势。 刹那间,少年又是发起攻势,台上愈来愈烈的罡风像是洪荒猛兽,不断响起撕心裂肺的怒吼,仿佛在诉说着不愿妥协的命运,终究在那以后,又是化作了两人在台上激烈的剑法比拼。 一剑躲开,两剑又来,慕长白反应未及,右边衣袖长袍竟被割裂了下来,众人大惊。少年此时运用一气三清之法,竟慢慢将局势往他那边靠拢,大有利之势! 长渊剑法被少年恢弘挥洒,在这天地变色、风雨狂骤的长渊上,慕长白竟然只能呈作抵挡之势。一气三清之法太过于玄妙,一人三身,彼此心意相通,若是修炼到大成境界,分分合合,随心而欲,更是出奇。 不愧为长渊最高深的心法!若是配上奇术仙法,那威能,怕真是天下少有。 沧离眼见局势有利,加快攻势,思绪心神来回在三人身上移动,默契配合间,简直完美。 饶是如此,慕长白也没出现慌张的势头,倒是如今,他心性沉稳,凌厉的接下三人极猛的攻势,不知不觉,他的步法慢慢变得奇妙起来,等到有人认出来,当下便不由呼出:“神通影无踪。” 那慕长白施展的,正是此次作为奖励之一的神通影无踪。之前这神通也是作为奖励出现在祭剑会上被慕长白所获,如今施展出来倒令许多人目生精光,难以自拔。 只见那步伐如影,踏步如星,若是有人从中俯瞰而下,可见慕长白的步法犹如宏图星辰,又似八卦奇象,明明看似杂乱无章,暗地里却仿佛有着一条引导着的线,不断躲过来自沧离的剑。 又有几道口子从白袍下撕裂,众人只觉着自己手心紧紧捏着一把冷汗,眼见台上白热化的阶段就要迎来终结,慕长白也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沧离毕竟是少年,心性总比慕长白要差些,当下见局势大好,思绪飘动,三道身影长挥剑身,手持斩龙剑,伴着罡风劲力,迅猛落下。 躲过一剑,慕长白眼中闪过一抹光芒。 又是一剑,慕长白旋身腾空,直飞而上。 最后一剑,已经随着他,悄然而来。 此刻沧离化身的三道身影彼此间都隔着几丈距离,说他们形单影只来说也不为过。 慕长白终于在此刻露出了平常的浅笑,他凝视着手中的无痕剑,淡淡的银光忽而迸发出猛烈刺眼的光芒,在这天昏地暗中,恍如一朵不敢靠近的白莲,让人直接睁不开眼,失了神。 最后一剑来临,只听着“铛”的一声,注意不及的沧离本就被那白光弄的紧闭双目,然后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斩龙剑被弹开,自己的一道身影仿佛受了致命一击,承受不住便成了一抹生烟,徐徐散去。 不过几息,没等沧离再度反应过来,又一道□□也随之散去。 …… 仿佛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没有人再理外头的风雨呼啸,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比试台上,紧绷的心弦连动都不敢动,此时慕长白的无痕正直指沧离,他犹如释下了千万斤石头,终于吐了出一口长叹。 沧离也已经恢复了一个人,那一气三清之法他终究参悟的太浅,如今被慕长白逐一破去,当下也只是恭声拱手,道:“沧离技浅,长白师兄胜了。” 天地世间,风雨忽止,一片安静。 然后,一阵精彩呐喊的哗然声荡至长渊上下,所有弟子都激动的看着他们,俨然像是目睹了两大旷世奇才的交锋,这慕长白自然不用说,只是那道白衣少年,如此年纪已经惊才艳艳,日后长渊年轻一辈必有他的一席啊。 慕长白垂下了剑,温和的笑声淡淡传来,沧离只听得他说:“再过些年日,等你修为再深些,怕是我也难胜你了。” 年轻男子的声音清朗,没有丝毫的顾及,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就这般直直说了出来。随着天空开始亮了起来,他的笑容愈发像暖人心扉的阳光,驱散了阴云,淡淡的收起了手中的剑,缓步离开了比试台。 台上,少年也从比试台轻跃而下…… 如此精彩的一天,竟仿佛过了千百年之久,让人不停地回味着,哪怕在茶余饭后、修炼之余,都还能在些许弟子口中娓娓道来…… 长云峰。 天机阁前,云海山谷若隐若现,天上乌云渐渐散开,清辉月光高挂,与下午突袭的狂风骤雨截然不同,到处虽有残留的积水残珠,角落里偶尔开始有了虫鸣声,这时节,慢慢走向夏季了。 晚膳之余,明溪四人看着阁中央笑的合不拢的玉渡,大概也是明白其中之意,心里都是不由一笑,特别是林千枫三人,他们来的时日比明溪长,玉渡这样的样子真是少见,看这老头,平日里总是装严厉、爱训人,没成想如今林千枫只是进了八席之位,便已经笑颜成欢,若是拿个好一点的名次,岂不是要吹上天去? 四人心中明白就好,也不去打扰,乖乖做好本分之事,勤勉修炼,到了深夜时刻,也都各自回到屋中去了。 “呼呼。” 伴着一吐一吸,收腹合掌,明溪盘坐在床边,靠近窗户边,淡淡的紫色光晕随着她最后念完口诀便徐徐散去,这筑基仙法,掌握吐纳天地灵气,运筹帷幄,她如今比起之前又是精进了许多。 谁能想到,当初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少女,为了自己最重要的人,一切从零开始呢? 她抬头看着屋顶,又侧头看窗边翠竹,小小的身子穿着轻薄衣服,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是冷了吗? 此刻,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天一原说的话瞬间从她的脑海里翻涌了出来,与屋外风铃轻脆悦耳的碎音一起,思绪慢慢恍惚飘着。 她,又想起了比试台上那个白衣飘扬的少年。 比试之后,沧离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了广场,而是离开玉台之后,穿过人群,径直走向那巨树的方向,一路上,可是惹来一些女弟子充满艳意的目光,多少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弟子心里都艳羡与他结成修仙侠侣,只可惜,那少年却一眼都未曾看过她们。 直到他停在了明溪附近,一原见状赶紧上前轻锤了他一拳,笑意实在浓厚,口中大咧咧的说着刚才比试的精彩,可他却始终一言不发,许久才动了动眼睫,淡漠的脸庞丝毫没有比试落败的气馁,但见他看着明溪一身湿透的衣饰,竟不提刚才比试之事,转而说道:“你湿了衣饰,当心着凉。” 那一句话,说的虽少,明溪竟有些惊讶,她对视着他的眼睛,深深眸间有着些许的担忧之意,那是担心她吗? 心里面忽然有着莫名其妙的感觉从最深处涌出来,可到最后她清醒了过来,原来一原说的自己走神了,不过是自己心中一直有个模糊的身影,自己看着那个少年,那个与小月儿年纪相仿的沧离,她担心他罢了。 那她担心的是谁呢? “唰。” 一声紧凑,明溪登时起坐,睁大了双眼,眸光流转,倒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形,她终于明白这几天心中有些失神落魄的感觉了。 小月儿! 尽管这几天都是祭剑会的盛日大典,到处都是夺人注目的仙家奇术,可自己心里面也随着这祭剑会的进展渐渐不安起来,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隐隐感觉到远方,有一个日夜思念的人,在受着煎熬…… 一口闷气抵在胸口,明溪抬头望着窗边浅月,天空还有些许的阴雾没散,心间起伏加快,明溪只感觉到自己浑身忽然一热,后头一重,眼前视野渐渐模糊,脑海意识慢慢退去,随着心底深处最深的思念,千百个念头一闪而过,终于倒在了床上,粗重的喘息声渐热渐冷,再没了声音。 这深深夜里,有谁知否? 云遮浅月,凉风呜呜,有谁去注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落幕 虚无尽头的黑暗,慢慢笼罩着整个世界,明溪站在这黑暗里,想伸手去触摸,可是如地狱一般冰冷,无力从指间传来,透过骨骼深入内心,她只能往前走着,整个黑暗,唯只有她一人。 突然,前方有光亮,有水声,有风声。 一句令她心头一震的声音从前方响起,那声音仿佛只对她温柔,她心中狂喜,知道那出声之人。 “小溪儿,看我抓的大鱼!” 那声音洋溢着欢笑,透露着温柔,明溪欢笑着加快了脚步,努力朝着前方跑去,眼前出现一条山谷溪流,清澈透凉的水流正缓缓而行,脚下圆滑碎石遍布,周围一大群鱼儿正大肆乱窜。 阳光正好,微风也轻,少年欢笑,手中木叉尖处有一大鱼,还在活蹦乱跳的挣扎。 明溪高兴的应了一声,正想再往前…… 眼前突然一黑,又是黑暗从四周涌来,恍如潮水一般彻凉透骨,明溪呆呆的站在深处,失落充斥着四肢百骨,眼神低垂,像着一个毫无生色的人,又仿佛失去了想要前进的方向。 又一处光亮在不远的地方闪着,几乎同时又有一道声音从那里传来,有些嘹亮,有些空旷,有些激扬。 “小溪儿,以后我会带你吃遍全天下最好吃的美食,带你观尽全天下最美的奇景,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好不好?” 简单的一字“好”从明溪口中迅速说出,她的眼眶瞬间通红,当即又往那里跑去,生怕再错过了什么。 明空皓月,繁星满天,空旷的草原上,微风徐徐,少年站在夜空下,旁边一堆野味果脯,面对着月光星辰,面对着苍茫天地,面对着他想要说这些话的人儿,大声,大喊。 声音无穷无尽,消失在草原上,却藏进了两人的心间…… 黑暗再次袭来,周围再一次孤单,明溪只身处在冰凉的世界里,孑然独行,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光亮闪过,又消失,再闪过,又消失,仿佛就像一个遥不可触及的轮回,明溪不断想起与小月儿的记忆,然后又生生被揉碎而去。 直到,她走累了,再也走不动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幽幽的光束,少年身影轻步踏来,明溪怔怔看着熟悉的脸庞,那深深镂刻在心间的模样,没有了荒城里那般落魄的样子,细细一看,墨发飘舞,眉宇微扬,眼神柔和,微微俯着的脸庞俊逸绝伦,嘴角正好温和的淡笑着,看着明溪。 此刻的他,上身没有任何衣物,胸前如魅的月牙印记淡淡的发着光。 “小溪儿。” 一声。 “小溪儿。” 两声。 声音越来越远,明溪分明见着少年的身形又慢慢的往后退,仿佛即将要离他而去。 “小月儿,不要!” 害怕的声音猛然脱口而出,明溪突然努力追逐,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她怕,她怕再一次失去眼前的这个少年。 黑暗的世界里,一个少女追着一个少年,眼看着就要追上,那手与手的距离不过只差丝毫半分的一点儿,可就是这半点儿,仿佛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遥不可及,女孩儿的眼角有什么东西滴落。 “不要啊!” 不知道,是谁在努力追逐?又是谁,在黑暗中绝望惊呼? 然而,心灰意冷还没有结束,那沉睡的梦魇还没有醒来,一声又一声哀嚎绝泣从少年的身后响起,恍如孤魂野鬼,无处可去,最后明溪亲眼见着那一只只触目惊心的血手从背后黑暗伸出,抓住了少年的手,抓住了少年的脚,还有肩膀、胸腹、全身上下。 那触目惊心的血手,化作了深不见长的锁链,扣在了少年全身,一处不漏! 慢慢,将他拖向黑暗…… 明溪的心空了下去,半跪在黑暗的世界里大声哭着,她想大声呼喊,可是张大了口,却一个字都出不来。 眼前一片漆黑,冰冷犹如潮水涌上了身体,周围黑暗更加黑,慢慢将她笼罩而尽。 …… “啊!” 明溪一声惊叫,翻身而起,冷汗涔涔,喘息不止,俏脸苍白。 湿热的头巾从额间掉下,明溪一身薄衣,半身被床褥盖住,秀发落下,柔和的阳光正巧从窗边翠竹间透过,将她照映的有些睁不开眼。 只不过此刻,她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微微紧握,黑暗的冰冷让她仍觉着孤寂无助。 原来是梦。 可为何心中的不安,竟是如此真实? “哒哒。” 轻缓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正当明溪心绪不宁时,门边响起了一声略微高兴的女音,熟悉且亲切,她抬头凝看,正是采苓。 “小师妹醒了。” 采苓手中端着一碗东西,淡淡的清苦瞬间溢满房间,明溪乍一闻到,竟有些难受,小脸一白,脑袋感觉有重物压着一样,当即扶着床边喘息。 采苓见状,立即走了过来,小心放下手中瓷碗,玉手轻探明溪额头,过了一会儿,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轻叹道:“还好退了热。” 明溪一窒,有些无力的问道:“大师姐,我这是怎么了?” 说来这般,采苓也是无奈一叹,眉头低蹙,说道:“小师妹,你淋雨受风着凉…”话说到这里一顿,“再…再加上你之前也受了一些山露湿气,体温骤升,五天前那晚竟直接晕了过去。” “什么?”明溪一惊,乍口出声,“五天?我睡了五天?” 采苓当即点了点头,只是那美眸看着明溪,发隙间有着冷汗冒出,俏脸微白,当初一发现明溪时候,她正显得很是无力,浑身蜷缩,一时冷一时热,到最后直接高温不退,沙哑的声音细细的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小月儿…小月儿…” 一想起当时的情况,采苓的脸色也是一黯,当即叫来了玉渡、林千枫和肖忆,等到玉渡把脉之后,稍微说了一些情况,几人的心才微微松了一下,可饶是如此,明溪竟也在床上昏睡了五天之久。 采苓微微涩声说着:“这五天,你可一直叫着小月儿这个名字……”话音刚落,采苓便见到明溪的脸又白了几分,却又不再说下去。 “五天了。”明溪喃喃自语,低头默然,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采苓见状,也是微叹,顺手将桌上瓷碗端起,那碗中清苦味道飘来,只微微一说:“小师妹,先喝了药吧,好得快些。” 明溪接过,看着黑而浓的药汁,随即一饮而尽,猛烈的清苦自口中而入,留于喉中,明溪长呼一声,眉头紧紧蹙着,看得采苓一时掩嘴而笑。 “哈,小师妹醒了。”房间外又传来一道潇洒的笑声,只见林千枫像只偷鸡摸狗的小贼一样,微微伏在房门前四处打量,见明溪醒来,当下开心的忘声大叫。 采苓看着林千枫,无奈摇一摇头,没好气的说:“进来就进来呗,偷偷摸摸干嘛?” “不了,不了。”林千枫笑嘻嘻答道,“我看见小师妹没事了就好啦。” 明溪看的奇怪,摸了摸渐渐感觉不重的头,问道:“林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做错了事,就该骂该罚!”采苓的口气义正言辞,像是代表着某一类人,训斥着门边的男子。 “怎么了?” 采苓一愣,脸上微红,但最后看着林千枫,像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怒从中来,最后只化作一句长叹罢了。 倒是林千枫有些老实,当即摸着头无奈说道:“小师妹不知,祭剑会于前日结束了。” “那么快!”明溪一怔,张了张嘴,不过想起来自己忽然昏睡了这么多天,算算日子,的确已经结束了。 如此盛况,竟就这样错过了。 明溪目光打转,没有想清楚,又是问道:“那又是为何?” 林千枫苦笑一声,今日玉渡与肖忆前往长天峰,不在这里,他勉强思虑几番,才发觉自己所做之事实在难以开口,当即拍了拍脑袋,不知作何解释才好。 采苓也不再理会,接过明溪空空的瓷碗,侧头对着明溪说:“不要理你林师兄了,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搞定,我们不管。”说完还不忘坏笑几下。 林千枫当即傻眼,怎么自己就摊上这样一个师姐?一个胳膊肘总往外拐的师姐。 “罢了罢了,我再去便就是了。”林千枫叹笑一声,本想离去,又停了下来,道,“对了,小师妹,之前有位木姑娘来探过你,说你醒了无论如何都要告诉她一声,哎,师兄就辛苦点做个跑腿的,帮你说一声啊。” 明溪一顿,刚反应过来那人大概是木挽香,本想说点什么,却见林千枫早已消失在房门边,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嗯,沧离也来看你了。”采苓听着林千枫的话,倒是提醒了她,随后也想起了那白衣少年,当即说道。 只是那少年站在门边,静静的看着,却没有进来,他应该没有听见明溪嘴中说什么了。 明溪又是一滞,心里有些讶然,也没想到他会来探她。其实若是了解他的人想必都清楚,那个少年,不过是外冷内热的性子罢了。 床边翠竹发出“沙沙”的碎音,几天前的滂沱大雨早已经踪觅难寻,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 “对了,大师姐,可否与我讲讲祭剑会后来怎样了?如今结果如何?”明溪当下先打破安静,说来她现在也是对祭剑会的结果有些好奇罢了。 采苓笑了几声,温和的应道:“可以啊。” 就这样,在安静片刻之后,房间里又响起了交谈的声音,还经常伴有奇怪的呼声,有惊喜,有讶然,两道声音如轻乐竹丝,在那长云峰上,幽幽不绝。 …… 五年一度的祭剑会已经过去,转眼时间匆匆,长渊众弟子也随之回到正常的修炼生活去了,只是偶尔会有弟子驻足在那通往三清殿的长梯前,那里有一块崭新的石碑嵌立,石碑色质深沉,质地光滑,碑上顶部刻有深深的三个字“长渊杰”! 石碑上,自上而下有十个人名整齐排着,经过这里的弟子看着碑上的名字,眼里都深深的有着炽热的崇意,那是多少人的梦想,希望有朝一日,那里,会出现自己的名字啊! 无论男女弟子,都在为自己心中的信仰,努力奋斗着。 世上之人,不都也是吗? 火热的敬意没有散去,石碑上刻着的荣耀不会消失,所有的弟子都注目着石碑,看着那里的名字。 第一席,慕长白! 第二席,墨文! 第三席,夜笑南! 第四席,苏素馨! …… 往下看,熟悉的字目出现。 第六席,林千枫! …… 第九席,沧离! …… 第一席依旧是慕长白,那深深镌刻着的字,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令得目睹过的弟子精神着实一振,在他们的眼里,仿佛就有这样一个人,光辉与荣耀并存。 听当时在场的弟子说道,那最后一场的比试依旧是慕长白与墨文之间的比试,两大年轻才子之前已经有过数次交锋,比试之华丽强过之前任何一场,那原本白着的天空因他们暗淡,那微凉的轻风因他们狂啸,所战之处,无所不及,令人心中震然大惊,长渊年轻一辈的翘楚之争,当真过眼难忘! 相较于其他比试,众人谈笑之余,竟想起林千枫与苏素馨的那场,不免在感叹的同时,又会意一笑。 至于缘由,只记得当时女弟子掩面羞涩,嗔声失叫,男弟子则目瞪口呆,咽喉吞吐间,有人大惊之后,竖起拇指,暗自佩服。 那一刻,青天白云,白鸟过际,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所有人都注目在场上男子与女子,女子细腰被男子微微揽着,面上遮掩的面纱早已滑落,如此亲密之举,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台下一片噪声忽起,火热的灼意将两人肆意燃烧,慢慢将两人吞噬。 之后,那女子怒火中烧,一时失意发狂,像触及了她的什么,仙法顿时凌厉无比,手中洛水剑光芒大盛,直接将愣住的林千枫打出比试台。 一切,众人眼里看的浅。唯那女子,眼里不容有一丝的热意,全是冰冷! 至于为何会出现那般举止,林千枫可暗暗叫苦,两字而言,便是意外,就好像他这次总会莫名奇妙的发生一些拘礼之外的事情,他也很苦恼啊…… 比试之后,玉渡老脸都被丢尽了,直接抓来林千枫严惩,将藏经楼大半古籍抄写,还有叫他自己去那百花园谢罪。 明溪想知道林千枫发生了什么,大概便是这个了。 …… 天边白云垂幕,好似帘纱,寒渊流瀑从峰顶汇下,浩荡恢弘,长渊一派朝气,仙气缥缈。这日清晨微凉,远方不知名处,有鸟声啼鸣,满山青翠,幽谷空响。 弟子早练完毕,正欲离开偌大广场。 忽然,有人见到长渊群峰下,玉阳城外的一条大道上,有百余人长队缓缓而来,最后停在那片迷雾古林外,正当众人迷惑不解时,那长队中有一道身影正御空前来,最后落在长渊广场最前边。那人身着淡金衣袍,眉如墨画,目中带光,鬓若刀裁,身形修长,面对着众位长渊弟子,微微一笑,而后随之一道:“诸位仙长,皇甫一杰突兀而来,望请见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来者 长天峰,客居殿。 皇甫曦此时端坐在床边,面目微皱,口唇略白。罗氏梳妆打扮好,走近前来,微微抚摸着他的半白头发,温柔如水,眼含秋波,轻道:“陛下这几日可好些了?” 皇甫曦似是笑了一番,将抚摸着他的头发的手握入掌心,温和的触感仿佛就是长久的陪伴,任是风吹雨打,也不会分离。随后他的脸色才稍稍红了些,温笑道:“多亏了玉渡仙尊,感觉好了颇多。” 罗氏听得皇甫曦说这句话,几天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那素净温婉的脸庞也因这几天稍微有些憔悴。皇甫曦看在眼里,心底也是不由一叹,苦涩油然而生,不自主的将掌心的手握的更紧,有些歉意说道:“这几天,你也苦了。” “为了你,又怎会苦呢?”罗氏温婉笑道,像极了昔年彼时为了情爱奋不顾身的豆蔻少女,但随即又是一展愁容,道,“只是陛下突然这般,着实吓了我一跳。” 皇甫曦也不明白,在几天前的夜里忽然觉得自己胸中五脏六腑像被碾碎了一样,气血一时犹如翻江倒海,竟是连吐出几口乌黑的脓血,晕了过去。 还好之后玉渡来的及时,长渊都晓玉渡仙尊不仅通彻玄门奇术,而且对于古今奇医之术也颇有研究,当即便为皇甫曦诊脉了一番,只可惜并未探明因果,最后玉渡皱着眉说只是劳累已久,积劳成疾所致,弄了些仙药灵草补身几天,到了今日,皇甫曦的情况也的确好转了许多。 只是这次祭剑会,他身为贵宾,大半日子竟然只能呆在这殿中养病了。 轻风微荡,徐徐从窗外吹来,罗氏为皇甫曦更好衣裳,弄好仪态,泛黄的古铜镜照映着两人,在这偌大的客殿里,安安静静,只有他们两人。 “吱呀。” 殿外的门突然动了一下,但很快没有声音,两人被这声音一惊,皇甫曦对着门外说道:“有什么事?” 外面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有人恭声敬道:“禀陛下,有只顽劣小猫刚经过,卑职现在将其赶走。” 殿里没有话再传出来。 门外一道少年身影忽然松了一口气,旁边几名护卫恭敬的看着他,片刻其中一人才微微试探的说道:“二皇子,不去见见陛下么?” “罢了,见了面也惹父皇生气。”那少年长叹了一口气,仔细看着,正是一原,此刻他丝毫没有之前懒意洋洋的邋遢样子,一身英气派场,心中似乎确定了什么在乎的事情,又才说下去,“现在知道父皇安然无恙,我便心满意足。你们要好生守护好陛下,这才了我心愿。” 几名护卫瞬间躬身谨记。 天高云淡,风轻飞扬,一道身影就这样孤独的消失在走道尽头,就如当年,一个人孤独的走出皇城,离开了他本不想离开的地方。 又不知过了多久,走道尽头缓缓又出现几道身影,前面两人身着长渊弟子服饰,后面一人跟着他们,慢慢走来,腰间一对玉麟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音,几名门前护卫见到来人,脸庞颜色变得肃穆了几分,身子都不由的僵住起来,只有稍靠前的一名护卫赶紧走了出去,笑脸嘻嘻,一脸恭维的迎了上去,顿时剩余几人的眼中有异色划过,但又不敢动弹。 来人微笑与那两名弟子道别,又听那护卫嘀咕了几句,才缓缓出现在着客居殿门外,几名护卫又躬身敬道:“大皇子!” “嘘嘘。” 那人顿时使了个冷眼,轻轻嘘了一声,随即摆摆手便叫他们散开,但那几名护卫并未听命,少年本笑着的脸庞渐渐收敛,说道:“本皇子要与我父皇母妃叙旧,你们要听么?” 那几人怔住了一下,面面相觑一番过后,最后才慢慢退开,站在了那走道边缘。 那人见他们退去之后,稍微整理了自己的衣饰,左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胸口位置,那里有些鼓鼓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只是那棱角明朗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一瞬间又消失,随后他清了清嗓音,恭声往殿里说道:“父皇,母妃。” 寂静仿佛涌动在殿内殿外,无风却胜似有冷风吹过,殿内明显有人惊异了几分,过了片刻,殿门缓缓而开,皇后罗氏探出了素手,露出了雅容。当她看见站在门外的人时,料是她有些预料,却还是有些震惊的失声的说出了话:“一杰……” “正是孩儿。”少年站在门外俊朗的笑着,说道,“母妃想不到孩儿会来吧。” 罗氏看着皇甫一杰,一时间也没缓过神来,但过了许久,才慢慢恢复了神色,但那话语之中还是掩不住她内心的惊讶:“你怎么突然来了?快些进来吧。” 大门阖上,皇甫一杰跟着罗氏走进了客居殿,正巧看见皇甫曦坐在桌前饮着清茶,那清茶味香浓厚,又清新怡人,仿佛闻上一口都觉着神清气爽,精神倍加。皇甫一杰从进门那一刻,便知道了这空气弥漫的味道,是这长渊的灵草妙药所熬制而成的,连他体内的经脉都感觉到了丝丝舒畅。 皇甫一杰跟着罗氏走至皇甫曦一侧,只见少年微垂身子,恭声作揖道:“父皇。” 皇甫曦只淡淡应了一声,微拂衣袖,轻轻将茶杯放下,转身看着俊秀的少年,等到罗氏坐在他的旁边,示意少年坐在另一旁,说道:“坐吧。” “谢父皇。”皇甫一杰又是一拱手,依势坐下。 然而还不等他坐稳,旁边又传来皇甫曦深沉的问话:“你不好好在宫中处理要事,突然跑来这里为何?” “回禀父皇,您离宫多日,儿臣自当尽力处理事务,而且有丞相相助,本应是如鱼得水。”皇甫一杰说到这里,眼里抹过一丝默然,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可半月前,北方蛮荒遗族忽有书信传来,儿臣见信中内容,大吃一惊,原想这般重要之事,丞相也应该有一些见解,可告知他之后,他也拿不定主意,脸色深沉,最后却只能说唯有父皇你才能定夺,儿臣这才来到这里。” 皇甫一杰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那锦囊周边古朴晦涩,还秀着一缕青烟似的条纹,不像宫中之物,然后被皇甫一杰郑重的交于皇甫曦手中。 皇甫曦见着这锦囊,面色深沉,眼神忽然亮了几分,连忙拆开锦囊,一张泛黄的书纸有些干皱,静静的放在他的手中,他的眼里一刻都没有离开那书信,仿佛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许久,他才放下了那古黄色的纸张,闭目思索。 罗氏素雅的脸上现出一抹担忧,连忙问道:“陛下,怎么了?” 皇甫曦轻叹一声,无奈的说道:“那蛮荒境内,已是容不下他们遗族了。” “什么。”罗氏一惊,“那岂不是那里已经被天灾毁了?” 皇甫曦于是低叹一声,仿佛默认了罗氏所说。旁边少年忽然起身,略微有些歉意的声音响起:“都怪儿臣无能,不能解忧天下,为父皇分忧!” 说完还重重自责了一番。 皇甫曦摆摆手,忽然将手撑在桌前,半掩额头,淡淡的说道:“这种事你自然是做不来的。” 空气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了,殿内开始弥漫起冷风来,吹得人背脊直凉。 少年微微低头,没有说话,只是那垂着的眼神,看着地上,刹那间充斥着红意,脸色若是被皇甫曦见到,那阴沉的模样势必会被吓到。 这怎么会是一个少年该有的表情? 不过一瞬,却仿佛冰冷的刃刀,深深刻在心底,谁见了,怕都是一生的噩梦。 “事务紧急,看来还得早日回宫罢!”皇甫曦没有理会他,暗暗决意一定,脱口说道。 罗氏看着他,担忧之意由心底而来,温声说道:“陛下,可你的身体…” 话音未落,皇甫曦急忙打断。可这一刻却并未瞒过皇甫一杰,只见他抬头,刚才表情早已经恢复如常,连忙试探说道:“父皇的身体怎样了?” “没事,无恙。”皇甫曦平声说道,没有丝毫波澜。 皇甫一杰听完,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眼眸深深的看着皇甫曦有些白的脸色,那青白的唇有些干涩,明明才刚刚饮完桌上清茶,又怎会有这般模样? 忽然有微微一松的口气传来,很轻微,很轻微…… “对了,父皇母妃,怎么不见一原皇弟和挽香妹妹?”皇甫一杰忽然话锋一转,略带低叹,“我一路走来,都没见到他们呢?” 罗氏挽了一下秀丽长发,有些落寞的低叹从嘴中轻传而出,失望之色也慢慢浮在脸上,轻道:“半月有余,都未能见到一原那孩子一面,都不知道他如何了,只能从挽香口中知道一些那孩子的情况罢了。” “挽香妹妹有来?” 罗氏螓首轻点,幽幽叹息,皇甫一杰听完倒是露出了笑意,不过顷刻,他的眼神忽而变得难以看透,淡声说着:“一原皇弟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懂父皇母妃的苦心,当初一声不响就这样走了,如今知道父皇母妃在这里也不主动请安,真是该……” “好了。”皇甫曦沉声打断,“你赶紧去准备好诸事,就不管那逆子了,早日启程回宫吧。” 皇甫一杰顿时停住了声,神色一紧,也只得应道:“是。” 罗氏起身,引着少年走向客居殿外,直至门口停下,才温声说道:“挽香住在临近长灵峰处的‘莺歌院’里,你去看看她吧,顺便去长灵峰看看你的皇弟,你兄弟两人多年未见,想必也有许多话说吧。” 皇甫一杰听着,眼眸中的亮光闪动了一下,最后笑着,缓缓的道:“对啊,是有好多话没有说了呢。” 那话里,忽然多了些莫名的感觉,恍然间,原本光如白昼的眸子瞬间凝成黑暗的洞穴,仿佛将世间一切都吞噬殆尽,容不得丝毫异物。 殿门悄然关上,空空荡荡,只留下皇甫一杰,如立秋风中,尽似孤单人,谁也近不得,谁也应不了。 这世上孤单,会不会就是这样一刻? 少年孑然独立,忽而转身,望向那青天长空,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这种事情你自然是做不来的…”,一句又一句,硬生生的刻在心里,最后他的口中传来没有情感的低语:“我刚来见你一面,凭什么,就这么看不起我!” 话里不甘不愿,竟是如此浓烈。许久,那身影才消失在殿外,远处守卫才缓缓走前来,继续他们的职责。 …… 巍巍青峰如翠玉,暖暖春风如沐光,长渊盛景依旧,一如往常。 长云峰上,天机阁中,明溪房内。 玉渡轻轻放下明溪的小手,拂了拂长长的袖袍,一旁采苓和木挽香静静地站着,等着玉渡说话。特别是木挽香,自从昨日听到林千枫的传话,知道了明溪昏睡五日之后终于醒来了,今日一大早便来了长云峰,早早地来探望明溪来了,这让明溪心里倒是暖了几分,似乎好久没有人这么将她放在心上了。 “身体已无大恙,再调理两三日便好了。”玉渡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小女孩,水灵的眼睛瞪得老大,顿时让他觉着有些心疼,自己好不容易收个好苗子,可不能就这样什么都没教,就落下一个看管不严的糊涂师尊的名声了。 采苓与木挽香听到玉渡说完话,心里紧着的心也松了不少,只是这病还未痊愈,她们看着明溪还有些透白的脸色,担忧之色还是浮现在她们脸上,久久不能退去。 明溪泛着眸光,看着玉渡,小嘴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出什么,可终究还是没有出声。随后她看着后边采苓和木挽香,才勉强露出浅浅的笑容,说道:“没事了,再过几日就好了。 ” 玉渡探完脉之后,便起身带着采苓走出了房门,在房外,明溪和木挽香听见外头有着低声细语,八成是玉渡嘱咐采苓再去弄些祛病的灵药,让明溪早些好得快罢了。 房内忽然有些安静了,明溪觉着躺着有些不自在,便起身靠在床边,她的视线再次落在木挽香身上,此时她也走近前来,坐在一处,明溪忽然充满感激的说道:“谢谢你来看我了。” “没事啊。”木挽香莞尔一笑,轻说道,“如今看到你没有事,我别提多高兴了。” “这意外我也没想到呢。”明溪探了探微凉的额头,已经没有了之前灼热的感觉,想来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木挽香接过明溪的小手,紧紧相握,总是欢声笑语般的语气每每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只听她轻轻道:“对啊,意外总是猝不及防的呢。想当初,我与你相识,可都是因为一原哥哥呢,如今回想起来,我倒是很高兴能够认识你呢。长渊之上,你是我真正认识的第一个人呢。” 明溪有些惊讶,轻问道:“是吗?” “当然了。”木挽香欢笑着,说着话,还不忘哼几声,“哪里像当初有些人,死皮赖脸的讨好我,那种人最讨厌了。” 明溪微微一笑,简单应了一声。 木挽香顿时觉得自己扯得有些远,自然不会再说下去。只不过她的眼睛忽然泛起精光,双手握住明溪的手,更紧,然后轻声疑问说:“那个,小月儿是哪位啊?” “什么?”明溪顿时一怔,心里咯噔了几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木挽香被她模样怔住了片刻,才稍稍说下去:“啊,只是之前来看你,那时的你还昏睡不醒,你的嘴里一直念叨着小月儿,当时可都听见了呢…” 明溪忽然沉默了下去,无言。 房间里显得片刻安静,半晌,木挽香又是说道:“我是不是提到什么不该提的事情了?” 明溪的眼神黯淡,似有低叹,身子在木挽香眼里看着有些微微颤抖。许久,明溪仿佛放下了什么,才缓缓出口,说道:“不是,不是。” 木挽香微微松了口气,但又忍不住脱口说道:“那是什么?” 明溪沉住了气,默然无语,只是脸色有些青白,随后她才轻呼一声,开口说道:“小月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很重要的人。” “那,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木挽香想了一下,这一直以来,明溪似乎都是孤独一人,除了这长云峰上的诸位师兄师姐,她似乎也没有相识的人了,然后又是不经意一问。 明溪恍惚迷乱,小小身子都忍不住抖了几下,似乎心底有什么事情在扰乱她的思绪,醒来前的噩梦恍如眼前,一如刚才,挥之不去。 那时候,她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 明溪喘了一口气,低声说:“所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 “他也在这里?”木挽香稍微有些惊喜的问道。 明溪摇摇头。 木挽香头一沉,脸上出现一丝失望之色。 明溪反而出口安慰道:“我是听人说,长渊仙派有奇术,学到了它,自然可以找到小月儿。”这话说的,倒更像是安慰她自己了,原本她刚才就是想问玉渡何时能够修习那奇术之法,只因她心里再难等下去,可最后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现在,连后悔都没有用了,因为她不知道,玉渡何时会教她修炼之法? 木挽香听着明溪说的话,眼光一亮,乍然问道:“还有这般奇妙仙法?我一直以为仙人学的就是一些耍刀弄剑的降妖除魔之术呢!” 明溪一笑,倒也使不可置否的应了,她初来之时,也以为仙人是不吃饭的呢,现在想想,还不都是世间凡人太过崇敬仙人,将他们说的如此神奇。 “不过,我相信明溪你一定能行的。”木挽香欢声笑着,一边鼓励还一边紧握着明溪的手,这让明溪心里瞬间淌过一股暖流,很是高兴。 和曦的微风自窗外拂面而至,暖人心脾,气爽神清。 仿佛时间过得很慢,心跳有规律的跳动,不缓不急。两个女孩互相看着,就在一瞬间,忽地相视一笑,轻柔时光里,有豆蔻知音,如此之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千枫与肖忆恰巧从长渊广场早练回来,听他们说到今日又来了个宫里的皇子,叫什么皇甫一杰,木挽香一听这名字就高兴地不得了,一整个欢快的孩子模样,与明溪依依不舍一别后,转身就悠乐的下山去了,留下明溪一阵羡慕。 山风游荡,阁内温凉,此时采苓、林千枫、肖忆三人正闲坐在一处席桌前,桌前茶香扑鼻,采苓没好气的瞥了两人几眼,这两人趁着玉渡不在,一回来就赶紧偷懒,让她这个大师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好茶。”林千枫饮完眼前一杯,当即畅叹道,说完还不忘将茶杯余香又是闻了又闻,一副仿佛享尽世间美好之物的样子,让旁边采苓又是嗤之以鼻。 肖忆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不管那林千枫的样子,顺手端起一杯冒着茶气的清茶,微微凑近鼻前一闻,忽然出声道:“今日这茶,有些不同。” “那是,快试试。”林千枫笑着说道。 丝丝滑意,清甜入口,有芳香绕于舌尖,有醇涩留在喉中,胃暖如火,脑中清凉如许,仿佛沐浴在春日里百花盛开的园子,漫天和风,百花齐放,说不出的暖意,久久不愿散去。 肖忆当即赞道:“当真好茶。喂,你什么时候茶功如此了得了?” “哈哈,哪里,哪里,不要崇拜我,不要崇拜我!”林千枫大笑道,“来,师姐也来一杯。”说完,他亲手端起茶杯奉上,采苓无奈长叹,一把接过,看那透澈的杯底,忽有芬芳飘起,像是某种吸引,采苓一时没忍住,便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 “这茶里,有花的香味。”采苓在饮完茶后,细细品味其中味道,第一句话说出来就是这句。 “还是师姐厉害。”林千枫笑着竖起大拇指,然后他凑近两人,低声说道,“这泡的,可是百花园里的百花呢。” 两人一听,顿时惊住,然后满脸惊恐的看着他,恨不得离他远远地,肖忆更是忍不住说道:“你这小子,师尊叫你去百花园赔罪,你倒好,把别人园子里的花摘来泡茶喝?” “嘘嘘,可别那么大声。”林千枫赶忙捂住肖忆的嘴,低声说话,然后笑嘻嘻的偷乐着,小声说,“就这一次而已,不会有下次了。” “那你赔罪了没?”采苓有些冷的语气悄悄钻进了林千枫的耳边。 林千枫顿时尴尬的摇了摇头,道:“她不肯见我,赔不了…” 采苓美脸已经一顿难看之色,她丝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既气又愤的哼了几声,再也不想管林千枫,径直走向了自己房间去。肖忆倒是没好气摇了摇头,看着林千枫,憋着坏笑,两人眼色使来使去,似乎一肚子的意思就在他们的眼色间传的很清楚。 林千枫最后也不管后果了,他又是泡好一盏茶,清香与芬芳比之前更加浓郁,肖忆闻着茶香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不过林千枫这一次,却扬了扬手,笑道:“这一壶可不是我们喝的了,我之前听闻百花园都是活血益气的仙花灵药,所以弄些回来给小师妹养养身子,之前那一壶,只是为这一壶做准备而已。” “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我们之前喝的,就是这一壶的渣。”林千枫没好气的解释着。 肖忆听完一阵无语,若是采苓在这,还不气的吐血。林千枫笑了笑,也不管肖忆一副无语的表情,直接往明溪方向处走去。 天,已经开始慢慢热了起来了。 五月,就要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相见 咻!咻! 两道掠过半空的身影,带着疾风,将周围的湖水都掀的溅起浪花,然后带着凛冽的剑气,相互厮打在一起。 木剑相互碰撞,剑气横生,一横一扫,一劈一挡,炽热的光华从两道身影上迸发出来,长渊的仙法在此刻一览观尽,精湛的剑法来去自由,两人脚下生起云剑,在湖上飞跃,只是那木剑发出的残余剑气,已经将湖面震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两人似乎还不罢休,转眼已经飞至远处湖面,再一次激斗着。 嘭! 某一处湖面有一水柱轰然炸响,直入冲天,那声音恍若惊天一雷,湖面缓缓凝成一个漩涡,片刻一头巨兽猛然从湖中跃出,漫天水花犹如凋零花瓣,它的双眼凝固在远处激斗的两人身上,巨大的身躯抖了一抖,一声咆哮从口中吼出,竟直冲冲的朝着两人跑去。 重如巨山的身子在水面上跑着,没有掀起湖水的涟漪,就仿佛走在地上一般,很迅疾,一刹那间就已经出现在两人的附近。 气流湍急,光晕绚烂,那巨兽哪管两人干嘛,直接上去一顿乱冲,巨足落下,水柱接连冲天,两人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情况发生,当即便落在两处,各自伸出左手,指法一引,脚下云剑纵生,迅速的飘至远处,躲过了庞大的水柱。 巨兽见一招落空,又是一声咆哮,巨嘴忽张,无尽的空气被吸入腹中,然后呼啦啦的往两人方向吐去,劲风乍起,湖浪翻涌,此刻湖上天空隐隐有风雨翻涌之势,湖面顿时泛起一阵大浪,扑面而来,其势之快,两人登时一怔,躲闪不及,瞬间被那滔天大浪吞噬,没了身形。 天空恢复晴朗,湖面也是静静的,只有巨兽庞大的身子站在水面上,狰狞的眼睛盯着岸上两道湿哒哒的身影,许久才发出一声咆哮,听那语气,尽是嘲讽与自我满足,随后抖抖身子,一头扎进湖面,再也不见它的影子。 只留下岸上两道面面相觑的人影。 “这灵尊,什么时候有这一招去了?”一道懒意尽显的少年声音在旁边响起,只见他撩起半只袖子,拧了拧湿透的衣服,无奈的说着。 另一少年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淡淡说道:“什么招不是招,怪你蠢躲不掉而已。” “你…”那懒意少年被一气,顿时无语,不过看着他与自己同时湿漉漉的,也没好气的说着,“咱两都一样罢了。” 说话的两人,自然是沧离与一原这两人了。此时他们正是在这长渊后峰,天池之处。 两人收起手中木剑,沿着青石小路,踏过绿草茵坪,转眼就已经走到了一间木屋的地方,推开房门,里面愣是没几样东西,除了必要的衣物,床上几本泛黄的老书,也没有什么东西了。 “你今天来的有些晚,做什么去了?”沧离脱下湿透的衣服,挂在一旁,顿时露出坚实的胸膛,那如玉的身躯如此挺拔,想必任是谁看了,都忍不住鼻血直流吧。 一原突然怔住了,片刻之后才笑道:“只不过去了长天峰而已。” 阳光透过窗□□进来,将沧离的身体镶嵌的发光一样,他的眼睛微微一眯,想起了什么,忽然出口说道:“你终于肯去见他们了么?” “没呢。”一原接道,“我没去见他们。” “见一面又何妨?你有重要的人,为何就放着不管?”沧离又是淡淡说道,语气里忽然有着一抹忧伤。 一原倚着墙身,叹息道:“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成了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也结束了多少不想说下去的借口…… 沧离停住了动作,长长的低叹了一声,反手就丢给一原一套衣服,淡淡道:“穿上。” “嘿嘿,算你有情有义。”一原接过,一下子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泛白的皮肤下很有质感,修长的线条起伏有致,比起沧离都是不逞多让。 湖水如常,时间过隙,一切都悄无声息。 长灵峰一向以山势秀灵为名,山中青竹绿树杂然,远看过去,终年云霞掩映,低处更有飞泉石瀑,奇花星罗。 青峰矗立,峰上有一座玉宫,散着祥瑞的仙光,与那三清殿、天机阁不同,玉宫既无三清殿那般宏伟壮观,也无天机阁一样的幽静古韵,细细凝望着它,只见玉宫门扉大开,阳光照射而进,正宫之内,有雕刻精细的玉柱屹立,共一十八根,宫内中央设有玉垫,泛起白光,成三三之势共计九数,最上一方,还设有另一玉垫。 这玉宫,一派大气,又不失神圣之感。 玉宫大门之上,赫然雕刻着“逍遥宫”三个大字,正是长渊三大主殿之一,休宁上仙所掌的长灵峰一脉所在! 咻! 一声清啸划过天边,留下一条长长的余迹,再过片刻,逍遥宫前,稳稳落下一道少年的身影,只见他随手拍拍身上风尘,大叹一口长气,便大步走向逍遥宫处。 迎面而来,宫内走出一道飘逸出尘的男子,风姿卓越,脸上总挂着一抹温暖随和的笑容,却不是慕长白,又是何人? “长白师兄好!”清朗的笑声从少年口出传来,少年快步走向前去,笑嘻嘻的拱手一敬。 慕长白见其一如往常一般懒意尽显,无奈的叹笑道:“你这小子,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连早练都没来,是不是要我告诉师尊?” 一原一听登时激灵,笑着讨着的苦叫道:“别,别啊,长白师兄。那早练都是那样,还不如去找沧离练练呢。” “你啊你…”慕长白伸出手指戳了戳一原的脑瓜,心中无奈之意更浓,不过他看着一原,却怎么也生不出气愤来,只是转身扭头看着宫内一侧,忽然沉声对着一原说话,很是郑重:“大皇子来了!” 一原在慕长白一说完的那一刻,原本灿笑的脸忽然在一瞬间沉默了下来,仿佛许久之前的回忆涌上心头,那一刻无数复杂的情感闪过眼眸深处,脸上神情五味杂然,可终究到最后,也只归于平静,收敛起笑容,他忽然出声道:“知道了,长白师兄。” 这一刻,他开始不对劲了。 一步一步,轻步走着,可一原觉着,这步伐重如泰山,羁绊着他,仿佛踏出一步,就需要全部勇气和力气才能够做到。 跨过拱廊,行至石路,到了走道尽头,那里,面向峰下,云雾缭绕,白云飘邈,而旁一处,便是他的寝阁,他知道那里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呼呼。 深深呼吸,深深喘气,定下心神。一原努力使自己的心境平复下来,最后他像往常一样走向那里,一个拐角,山风欲来,一原忽然觉着自己睁不开眼,然后在他紧闭双眼的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幽幽而来,传进了他的耳畔之内。 “两年不见,你可好?” 原本还是以为自己有心理准备的,可听到这句话,那熟悉的语气顿时使一原的身子都是一震,紧闭的双眼待山风散去,猛然一睁,一个比他稍大的少年正负手而立,他的身体面向空旷峰底,那里仙云缭绕,物景迷人,而他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侧过来,紧紧盯着一原,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像是久久未见的畅欢。 一原停在了原处,一动不动。只是口中低声呢喃着:“皇兄…” 那人,正是之前离开客居殿的皇甫一杰! 皇甫一杰终于走了过来,很是轻松的样子,不像一原重重的顿在原地,想动都动不了。 两人对立,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凝望着对方。岁月仓皇,过往匆匆,这许久的光阴,忽然间,一点一丝的从他们心底翻出,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最亲的人只离咫尺之间,可是,彼此的心,又是否相互明白呢? 皇甫一杰忽然淡笑了一声,率先出口道:“在这里还习惯吗?” “两年了,有什么不适也早没了。” “也是呢。”皇甫一杰又是一声淡笑,眼里忽然充满回忆,道,“想我当初刚去蜀山之时,也是各种不适,可日子久了,习惯了那种日子,也就没什么好说了。” “你来这里,就只是跟我说这些的吗?”一原微微呼气,不知怎的,他的眼睛竟不敢直视皇甫一杰,瞟向别处,沉声说道。 皇甫一杰听着一原说话的语气慢慢的变了,他的眼眸闪过一丝诡异,不过依旧是平声淡道:“跟自家兄弟磕家常,说这些也不行吗?” “不是不行,而是我不信呢。”一原低沉的说着,这时候他才开始慢慢正视着皇甫一杰,两双眼睛对碰,似含水与火,仿隔一重天。 “哈哈,一原你还是如此,一点没变。”皇甫一杰好像是没忍住,忽然淡笑一声,眼里诡异的异色更是浓郁,随即他打量着一原上下,只见他双袖撸起,露出半臂,衣服有些微松,头发有些乱,整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皇甫一杰饶有兴趣的说着:“只是,你为了逃避与弥补,这种样子怎么够?” 那语气,忽然变得冷冽,像是有着某种怨恨,深深的扎进了一原的心底,咯噔一下子,心跳猛然加速。 寂静,死静,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父皇母妃来此祭天,你连见都没见?”皇甫一杰侧身望向苍茫仙云,悠悠天地,再不去看一原,只是那语气与之前已经慢慢有了不同。 “没有。” “没有还是不敢?” 一原的位置又是一阵沉默,皇甫一杰深邃的眼眸又沉了几分,面上复杂的神情忽有一刻一闪即逝,略带着涩意说道:“这是你欠我的呢。” 一原脸色微变,目光微转,忽然看向了他,心底一阵复杂。曾经无话不说的两兄弟,到如今,一见面就是这般没话可说了。 是什么,在悄然改变着呢? 如果没有那一次意外,一切是不是不一样? 两兄弟,两年不见的兄弟,只剩了各自心中猜不明的心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心事 一原紧捂双手,他终究还是对不住皇甫一杰,脑海里隐藏着很深很深的记忆,即使不愿想起,可就是摆在了那里,想忽略都不行。 两人说话也约莫过了半晌,这时候一句欢乐的女孩声音突然在走道另一处响起,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得一道清丽活泼的身影快步走来,俏脸之上洋溢着青春的轻柔浅笑,细细凝看,却不是木挽香,还有谁? “一原哥哥,一杰哥哥!” 高兴的声音再次响起,木挽香离他们越来越近,只是皇甫一杰的脸色在女孩儿说话的那一瞬间便有些阴沉,她先叫的名字,为何总不是他呢? 不过也就短短一刻,他便恢复如常,可见其心性很深难测。 皇甫一杰先是迎了上去,当木挽香清楚地看清皇甫一杰时,本就高兴的脸庞又出现一抹兴奋,顿时欢乐的跳了起来,瞬间拉起皇甫一杰的手,出声说道:“一杰哥哥,许久不见,你又变英俊了啊!” “挽香妹妹不也出落的可以撩人了么?”皇甫一杰伸出双指轻轻敲了敲木挽香的头,淡笑着说道,顿时让少女的脸上闪过一丝绯红,犹如春日的桃花。 一原站在原地,偏过头没有去看他们两叙旧的样子,只是心里莫名有些低落,像是看着心悦的人儿,却不能够去触摸她一样。 “对了,一杰哥哥你为何来了这里?”木挽香盯着皇甫一杰,有一丝疑惑顿生。 皇甫一杰也只淡淡一笑,只道:“宫里的事而已。而且,我也很想念你呀,顺便来看看你。” “是吗?” “是啊。” “不是吧。” “是啊。” 来来回回说了几下,竟一下子逗乐了木挽香,只见她乐呵呵的捂住肚子,似是有些喘不过气来,到最后只摆了个停止的手势,缓缓气。 “一杰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哄我开心。”木挽香故作不笑的神情,点了点头,又说了一声。 “嗯,你开心最好了。”皇甫一杰也是开口接道,随即他的头稍微偏向一原的地方,眼神凝了凝,没有管他。 木挽香好不容易收起笑容,像是想起来什么,又是说道:“那你刚刚都没来找我。” 皇甫一杰这下倒有些委屈,他无奈的叹道:“我有去找你的莺歌小院,只是这长渊太大,我都差些迷了路,所以就找到这里来了。” 木挽香又是扑哧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如此美好。 两人继续絮絮叨叨了一阵,日光渐高,转眼差不多到了晌午时分,峰外仙云有些淡薄,隐隐可见辽阔天地,幽幽青山。山风时大时小,吹得人心头舒爽。 木挽香知道时辰不早了,当下笑着说:“一杰哥哥,要不要去我院子里一起吃饭了?” “正合我意。”一杰顿时摸了摸肚子,苦笑道,“跋山涉水来到这里,我还没好好吃过呢。” 木挽香说了那么久,仿佛像是漏掉了什么一般,当即一拍脑门,看向后面一原,立即说道:“呀,我给忘了一原哥哥了。” 然后笑嘻嘻的越过皇甫一杰,凑了过去,小手拉起了一原背后有些微松的衣服,又是说着:“一原哥哥,你来不来?” 一原忽然觉着自己心情平复了许多,只是,他再难与这两人回到以前的时光中,当下只低沉的说下去:“我有些累了,等下回房休息,你们去吧。” 木挽香俏脸一变,听得一原语气有些不对,连忙有些着急的说:“一原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去吧。” 木挽香想继续说下去,可一原却先挣开她的手,独自走向道头尽处,那里显然是他的房间的方向。 “一原,晚上再过来,我们三人,真该好好聚聚。”皇甫一杰忽然转身,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再度出声道,“况且明日,父皇母妃便随我回宫了。” 远处的少年身形一顿,不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走,慢慢消失在尽头。 “一杰哥哥,那么快就要回去了吗?”木挽香回头,对着他低低的轻声说着。 皇甫一杰应答着,捋了捋衣袖:“是的,毕竟宫里事务紧急呢。要不,挽香妹妹你也回去吧,在这里受苦总归不行的。” “没事的,我在这里陪着一原哥哥,他自己一人在这里两年多,别说有多孤单了,我要陪着他。” 片刻寂静,皇甫一杰低沉一叹,似有不甘。 木挽香拉起他的衣袖,欢乐轻声道:“走吧,去吃饭吧。” 皇甫一杰应了一声,两人转身回走,走过青石路,走过拱廊,就在即将出逍遥宫的一瞬间。 有一道白衣飘然,长发如墨的身影走进宫来,朗目疏眉,浅薄单唇,淡淡的书生味道,但见他正与皇甫一杰、木挽香碰个正着,顿时谦和一笑,微微施礼。 “夜师兄好。”木挽香来了逍遥宫多次,知道一些人的身份也不足为奇,随即笑着回道。 而那人正是休宁上仙的弟子,夜笑南! 夜笑南回应了一声,正要走进去,恰巧从皇甫一杰身旁走过,两双眼睛在空中凝固,仅仅一刻,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楚。在之后,两人又像没有照面一样,犹如路人一般,就此分别。 天,忽然暗了一下。 皇甫一杰与木挽香走出逍遥宫,遥遥向天一望,一抹淡淡的阴云从远方飘过,渐渐消散。天又见万里,清朗晴爽。 两人走下山路,慢慢消失在了长灵峰,莺歌院位于长天峰与长灵峰的交汇处,偏长灵峰不远的地方,只是在走的过程中,皇甫一杰深沉的眼色忽然回头暗暗一望长灵峰的方向,不知何谓。 ...... 渐入暮晚,明月初升,清辉肆意的洒满人间,照亮尽处,有是万家灯火安乐图,有是青山秀峰墨水画,但也有些许月光找不到的地方,长渊仙境,如美如痴,可静静的山路里,竹树参差,山虫轻鸣,一片黑影,有些清冷。 哒哒。 似乎有人走在山路,脚步声走得有些慢,也有些重。弯弯转转的山路渐渐变缓,远处已经可以见到弟子们十八居殿通红的灯火,等到竹林尽头,月光能够偶尔照入林间,一道人影拉着长长的影子走出来,长吁了一口气,林间夜风扫过,披着的长发都有些乱,可那人却懒的整理,待整个人露在夜空之下,细细一看,却是一原! 此时他整个人看着异常的深沉,仿佛被某种事情牵绊着,露出了这个年纪不该有异样,脑海里慢慢的想起来傍晚时分的情景,那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 一觉从午时睡了好几个时辰,朦朦胧胧醒来竟发现皇甫一杰正坐在他房内的茶桌之前,正细细看着他,只是那脸上挂着的笑着实看着让他心寒。 “你怎么找的这里?”一原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般。 皇甫一杰轻拂了袖袍,忽地站起身来,淡笑道::“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有什么难?”话语落到这里,他倒仔细打量了一原的房间,不大,有些乱,随即摇摇头,继续说,“这比宫里可差远了呢。” 一原沉默不语,凝看着他。 皇甫一杰坐回原位,直视着他,他看着一原一种不修边幅的样子,都忍不住长叹一声,像是同情,更多的是可怜。皇甫一杰又是出声道:“挽香跟我说了许多这里的事情,也包括你。” “我有什么可说。” “在我眼里你当然没有。”皇甫一杰当即冷声说道,可是说完之后呢,一声长叹又回荡在房间里,意味深沉,倒像是一种嘲讽,嘲讽着自己,“可在挽香眼里,你不一样了。” 一原的神色一怔,脑海里慢慢浮现出那个清丽活泼的女孩儿,记忆深处的痕迹也告诉着他,那个女孩儿,对他意义也非同一般。曾经他是如此想要将心意告诉于她,只可惜,彼时的时光再回不去,眼前的这个人他负了,那个女孩他怕也因自己的任性负了。 一原不敢将自己的心意表现的太显露。 他看着眼前这人,自己的兄长,不知不觉,他与他都变了。 “那你这次来,又是因为什么?”一原此时认真坐起,镇定心神,又是缓缓说道,只是脸上却是神色复杂。 皇甫一杰倒也不迟疑,当即说道:“我要你,劝她回去。” 空气滞涩,异常沉闷,一原心中猛然一震,哑口无言。原本当初木挽香来到这里,他本身也是极不情愿去见的,毕竟当初他来长渊的用意一部分就是这里,虽然绝大部分的原因却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所以木挽香初来之时,他的心里是极其挣扎的,到最后也是用尽冷言冷语、激将之类的方法想将她逼回去,可随着日子久了,他终究还是软下了,再不忍心去伤害那个女孩儿了。 些许久的沉默与安静,两人隔空相视。 “怎么,不肯了?”皇甫一杰打破沉默,疑声问道。 一原又陷入一番沉默与挣扎之中。 皇甫一杰深呼一口气,目光如鹰,犀利的看着一原,然后说的每一个字,都似利刃,狠狠地落在了一原的心头:“若不是那一年狩猎,我们随父皇群臣出游,你玩心太重,拉与我们趁机溜玩,林间偶遇豺狼猛兽,我为护你们离开,硬生生被那些畜生拖入深林。”说到这里,皇甫一杰的眼眸像是着了魔一样,渐渐红了,那是血丝! “原本那时候我推你们上坡,你有机会拉我上去的!” 最后几个字说的如此重,一原的心咯噔一跳,料是他平时一副潇洒懒散、无所在意的样子,此时此刻他都已经在镇定不住,因为皇甫一杰说的话,正是他几年来一直未敢面对的心病。 他知道他有机会的,只是那时的他,完全被吓到了,然后,眼睁睁在惧怕中看着眼前的人被生生拖拽如深林,而他则拉着那时的木挽香慌不择路,越跑越远。 “那时候的我,可是心生绝望啊。”皇甫一杰忽然慨叹道,有一种莫名的笑涌现出来。 皇甫一杰的眼里,重现的似乎是那时候被猛兽撕裂的鲜血,还有他近乎放弃的空洞情绪。 一原听着,心中渐渐沉重,片刻之后,方才长长出了口气,面有无奈,只得低声说道:“我从未想过你能回来,那一段时间,我心惶恐,一闭上眼…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就是你的惨叫、你的血,所以…所以我祈求上天,若你能够回来,我真的会补偿亏欠你的一切。”说到这里,一原最后重重落下两字。 “皇兄!” “只可惜,你还不清了。”皇甫一杰微冷的声音穿过一原的心畔,然后在一原的眼里,皇甫一杰缓缓起身,那坚毅的脸庞看着是如此的陌生,像是心中抱有大憾又不得不做。忽然陌生的笑浮现在皇甫一杰的脸上,眼含冷光,一原看着为之一怔。 皇甫一杰终于走到他的身前,小声说道:“我变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变了,我受够了当你的皇兄,受够了包庇你的玩性,受够了所有该你来背的黑锅,受够了父皇对我的一屑不顾,甚至我能活着回来都没能改变父皇对我的看法,存在从来就在你的身上,未曾留过我。” 一原的心终于沉了下去,他无法反驳,甚至只能默认,所以他也变了,便成了这副模样。 “一原,我的好弟弟,不要再装下去了,在别人面前一副懒散潇洒、玩世不恭、无所在意的样子。在我看来,你现在不过是自卑自弃的可怜虫罢了。” 皇甫一杰抬头看了看上方,深呼一口气,仿佛将心中积郁许久的怨愤都倾泻而出,半晌才继续出声说道:“我要你的一切,包括挽香!” 一字一句深刻心底,一原不是第一次听到,颤抖的身子终于颓然了下去。 “既然还不清,那就先还你能还的吧。” 皇甫一杰拂了拂衣袖,转身走到门口,一开一合,房里只剩下空荡荡的一原,独自默然。 …… 月光又亮了几分,满天星斗繁多,一原早已在不知不觉走到了莺歌院的大门前,他木然垂首,呆站原地,面上也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该做什么。 但他终究还是跨过青石门槛,走了进去,留下身后一片月光清辉。 之后,他该如何选择面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相聚 莺歌院幽静安心,尚位于十八居殿不远地方,坐落稍僻,很适合怡养心神,此刻月色正好,院内一处石桌边上,放满了大大小小、色泽丰富的糕点,皇甫一杰与木挽香分坐两旁,木挽香见着桌上实在不可多得的美味糕点,小嘴都忍不住咽了咽,微扭的身子着实看出她已经忍到极限了,恨不得敞开肚子吧啦吧啦就开吃了。 只是她是如此想的,可头却时不时看了看外头,眼睛像是盼着什么来到,可见空空的外院没人,又颓然了几分。 “一杰哥哥,一原哥哥来不来?”木挽香耷拉着头,目光回到满桌糕点,低声说道。 皇甫一杰倒不着急,只微笑道:“放心,会来的。” 微凉的夜风幽幽的荡在莺歌院里,飘飘扬扬的回音,听在耳里,更是令人身心为之一畅。 木挽香此时也只得点了点头,继续等了下去。她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很温和,很柔情,很疼惜。 皇甫一杰的心里黯然一叹,神色在星空月下显得有些深沉,脑海比任何时候都来的清醒,也许如今,是不是眼前的这个女孩才能够让他保持片刻的神智呢? 他已经多久没好好看眼前的女孩子了呢? 只可惜,她的眼里什么时候已经装下了另一个人了呢? 年少的爱恋啊,不可说,只可意会;青春的印记啊,难留住,只可相忆。年轻时的我们,是否总会想起某一刻,曾经几许,我们开始有了意中人,等注意到了,意中人也既成陌生人了,缘来缘去,一场空落。 呼呼。 皇甫一杰深沉的呼吸掩不住此刻他内心的澎动,若是如此良辰美景,月下仅此二人,真有这么一瞬间,他却多么希望是永恒。 直至皇甫一杰的眼中,映入了一个与他有些相像的少年身影,旁边少女忽然兴奋的跑过去,退去之前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便知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她不为他所动,却因他而悲喜。 “来了。”皇甫一杰起身,走近前来就是微笑淡道,只是眼色与一原在空中一碰,顿时一些暗中意思便明白的传给了一原,那少年顿住了一下,一会之后才偏过头,不再看他。 “一原哥哥,你终于来啦。”木挽香讨人欢喜的笑容在月色星空下,仿佛一朵绽放的幽昙,很是明丽动人,随即她笑着指向桌上一堆糕点,轻巧道,“再不来,一杰哥哥命人带来的点心都不好吃了。” 一原一笑而过,轻道:“那我们便过去坐吧。” “好啊。” 三人坐在院子石桌之旁,桌上全是美味点心,当一原看见那些颇是熟悉的糕点时,心里牵念也是油然而起,忽然拿起他身前一块糕点,圆身微软,周身彤红,其上还点缀着花饰一样的葡萄粒,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许久一原才舒缓的说着:“这‘龙须糕’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来,一原哥哥,再尝尝这‘翡翠心’。”木挽香伸手从桌上拿来一种糕点,她知道这是一原喜欢吃的糕点。 一原怔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低着头,像是有心事一样,慢慢吃着手中的糕点。 皇甫一杰见一原只顾吃,不说话,当即就笑着说:“怎么?吃了皇宫里的糕点,想家啦?” “自然是想。”一原淡淡的回应着,然后他抬起头,看着皇甫一杰,像是挣扎了许久,有了一种莫名的勇气,对视着他。 皇甫一杰的眼神忽然凝了凝,但不接着这个话题,转而开口说向另一处:“不管如何,这是我们三人隔了许久才能聚上一聚的好机会,不应该说些高兴的话吗?” “当然要!”木挽香蹭的一声站起,有些开心过头了,然后欢声笑道,“我可是有好多好多话要说呢。” “那你倒是说说。”皇甫一杰哭笑不得,小叹道。 木挽香扯了扯嗓音,清丽的声音犹如这夜下的莺啼,很是动听,连一原都停下了动作,细细的听她讲着,怔怔然。 “看见我们这样坐着,我呢,又想起了我们以前的时光了。”木挽香边说边鼓捣着手,“我记得最深的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呢。” “说来也有六年了吧。”皇甫一杰若有所思的叹道,“那时我九岁,一原六岁,你呀,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儿。”说着说着,皇甫一杰的手在半空中比了比,正好是这石桌的高度。 木挽香看着皇甫一杰这样摆弄她,当然不乐意了,嘟嘴还道:“瞎说什么大实话,我怎么会有这么矮?” 这话一出,连一原都忍不住轻笑了一番,插口道:“那时候你可不就是这么小妮子吗?五岁的你,比宫里同岁的公主都小了不少。” “那是…那是因为我是年尾出生的,所以才…那样嘛。”木挽香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如何还嘴了,坐回原处,拿起一块糕点就塞进嘴里,生着闷气。 两人见木挽香前一秒还兴高采烈,后一刻便已经闷声闷气,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这笑跟以前如此相似,仿佛在别人眼里,甚至在木挽香眼里,他们就是如此要好的两人。 也许,是不是因为在意的某一个人呢?才能使两人暂时的放下隔阂呢? 若是如此,倒是好了。 “难道我现在这样不好吗?”木挽香似是有了自己的突破口,俏然而立,清丽无双,像是鼓足了劲,不服气的说着。 皇甫一杰露着笑容,深眸含光,饶有兴味的说道:“自然是好的,倾国倾城,国色天香。”说完还不忘拍拍手,一表佩服。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原也是补上一句,只是脸上表情着实牵强,很是无奈。 这话听得木挽香的脸都红了几分,不过她却摆摆手,一脸谦虚的说着:“你们说的这些我自然不敢想啦,不过天生丽质还是适合我的。” “扑哧。” 月下院中,朗朗笑声徐徐传开,两位少年自然是没忍住这般话,直接笑出了声,木挽香又是俏脸一红,闷声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着跺了跺脚,坐回原位,顺手拿着糕点,又是一顿猛吃。 “可别嗫住了。” “我乐意。” 月色如水,星辰若雨,缀满天空。时间恍惚悄然而过,幽静院中,时不时传来少年少女的谈笑声,不知不觉间,长渊弟子已大多休息,长灯明灭,已是入深时分。 在那之后,三人小小的短聚也随着夜深结束,此刻幽静的小石路上,皇甫一杰和一原正往长渊广场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或者说,这一晚上,似乎都是木挽香与皇甫一杰之间的谈话,一原也只是寥寥插了几句而已。 他们路上偶尔遇上巡查的弟子,两者互相打个照面,转眼间出了小路,来到了这偌大的广场上。 空旷的广场,有夜风吹来,霎时气神清爽,睡意退去半分。长天银瀑激流垂下,汇入渊涧,在月下星空的映衬中更显一丝神秘,寒渊盛景一如既往。 “有一种君临天下、睥睨苍生的感觉。”站在广场边缘,俯瞰而下,皇甫一杰将这长渊上下一眼观尽,脚下玉阳城灯火渐息,百姓商客已是休眠,这片天下夜空,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与一原。 而一原淡淡的站在他的身旁,没有说话,俊逸英气的脸上多了些许的认真,这一夜他似乎想了很多,独自深思之后,再面对着眼前的这个人,那一切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慢慢的,他有了勇气去面对。 周旁,一阵又一阵的夜风呼呼而过。 皇甫一杰的眼眸在夜色下显得很深邃,他看着这长渊仙境,仿佛是一种渴望,渴望站在这世间巅峰俯视一切,但这种异样的情绪,终究在他深不可测的心底掩藏住,不漏丝毫。 这世上,能做到俯视,甚至忽略一切的,到底是什么呢?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皇甫一杰毫无情感的话音微微传来,伴着长瀑入渊声,在一原耳畔响起。 一原听后,也只是淡淡回答:“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了?” “呵呵,前脚刚说要补偿我,这后脚便将我话当做耳边风。”皇甫一杰依旧无声无色的说着,“你就是这么来兑现的?” 一原心中复杂,稍稍一上前,情绪颇多,挣扎一番过后,才出声道:“皇兄,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噢?什么事?” “我欠你的,我自然会还。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何必牵扯上别人?我知道你多年来心里一直怪我,我也怪我自己当时顽劣、又胆小生事,所以…所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万不可牵连上别人。” “尤其是挽香。” 短暂的安静,片刻之后。 皇甫一杰听后竟笑了起来,他翻身回看过来,那熟悉的脸庞露着的是如此陌生且冰冷的神情,他笑着笑着,眼神忽然闪过一抹狠辣,让一原直接没反应过来,心惊一跳。 突然间,皇甫一杰神色如常,目中带光,拍了拍一原的肩头,淡笑着说:“我知道,你明白就行了。” 一瞬间的千差万别,一原既震惊又疑惑,但他无暇去深想,亲耳听见皇甫一杰默许了他说的话,心底许久未能平静的波澜终于止住了,稍微松了一口气。 眼见月过东升,夜深之时,老远处有巡查弟子走过,一原见状,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淡道:“既然话讲清楚了,那皇兄…你便早些休息。”话说到这里,一原又是想到了什么,接道,“皇兄…可有休息的客殿?” 皇甫一杰点了点头,淡道:“就在父皇母妃附近,你不必担心。” 眼前一原正要说话,皇甫一杰又是先行出声:“你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里看看景色,这长渊可比蜀山壮观许多。” 一原见他把话说到这里,眉头一皱,却不好再说下去,最后低叹一声,施展仙术便化作云剑,御剑回长灵峰去了。 皇甫一杰看着他远去,这空旷的广场似乎仅有他一人,片刻之后,他莫名小声冷笑,在这孤寂夜下,似乎他从来都是一个人,曾经的记忆,已深深刻在骨子里,此时的他,是不是正回想着自己那么不堪的过去呢? 每逢深夜,一段过往总不经意想起,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直戳心头。 有是回忆曾经时光,年少自己;有是想念心底深处,在乎一人;有是担忧以后殊途,不知所归。总有一种心境属于自己,总有一种遗憾留在夜里,匆匆时光,年深月久,不知不觉便成了不能说的心底。 嗯,人生不就这样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归去 翌日清晨,晨风微凉,阳光高照。 长渊广场之上,数千弟子齐齐站列,手持仙剑,白衣若雪,长渊剑法手到擒来,下一刻剑啸声此起彼伏,仙气光华随着弟子们运功练剑乍然浮现,剑光淋漓,随天而舞,剑出剑落,毫无拖泥带水,一时威势无他。 长渊每天都要早练,今日风采更佳。 通往长天峰的石梯上,缓缓走下来一群人。放目看去,赫然便是三尊与陛下、皇后罗氏一行人,皇甫一杰则是跟在他们身后,数名护卫亦在身后跟随。 “长渊弟子,当真卓越风姿啊。”皇甫曦走下石梯,亲眼见着如此壮观之景,不免开口感叹。旁边罗氏温婉一笑,也是认同。 倒是掌教卓云天无奈一笑,眼光落在了罗氏身旁的皇甫一杰身上,淡笑道:“听闻大皇子曾在蜀山修炼过,想必蜀山弟子的风采,怕是更为出色吧。” 皇甫一杰听后,淡淡一笑,微微拱手,敬道:“仙尊言之过重,在这众仙派中,谁不知长渊是仙派大家,蜀山力薄,弟子自然是比不上的。” 听得这话,三位仙尊面露喜色,相视淡笑,心中大有敞快之意。这天下虽诸多仙派,但却分有四大家,分为中原长渊、西川蜀山、南岭青华、东海蓬莱,今日能听见别派弟子夸赞长渊,即使是客套话,自然也是高兴的。 “那不知大皇子师承哪位仙长?”一旁休宁上仙也是淡笑着问道。 皇甫一杰没有怠慢,又是敬道:“弟子师从蜀山清源道长,只可惜弟子愚昧,才疏学浅,只懂皮毛,未曾替蜀山争光过。” 三位仙尊又是一笑,玉渡听得这话,便是出口说道:“就凭大皇子能说会道,又怎能说不是那清源老头的福气呢?” 皇甫一杰听后,拱手敬重一番,一行人终于走下石梯,步入广场,广场早练完毕的弟子瞬间齐站两旁,其中还不免三大脉的入室弟子,诸如慕长白、墨文等时常露面的弟子。 待他们都穿过广场,站在当初来临的牌楼时,皇甫一杰走上前去,对着皇甫曦作礼道:“回父皇,行程都已安排好,护卫队已在城下等候。” “嗯。”皇甫曦只淡应一声,只见他回身看着三位仙尊,忽然恭敬淡笑道,“多日来如此叨扰,真是惭愧了。” 掌教卓云天面色和善,当下就是摆了摆手,笑道:“陛下说的什么话,来者便是客,更何况陛下来此是为天下黎民百姓,我们自当竭力相待。” 旁边玉渡、休宁也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此一别了。”皇甫曦又是说道,眼神有些复杂,他望着这长渊仙境,心中感慨,下一次再来之时又是五年,这人生还有多少个五年呢?双鬓微白,面容憔悴,已经慢慢告诉着他时光如水不等人了。 皇甫曦心中长叹一声,握起身边罗氏的腕手,便要从这牌楼离去。但那皇后的脸色却似乎有些许的失望挂着,她素雅的净容上,温和的眸光像是打着水转儿,最后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自己想要见的,目光略微有些凄离的收回,有些哀气。 “皇后,你怎么了?”皇甫曦忽然低声询问,语气中尽含温柔,而他的手也不由握紧了罗氏的手。 罗氏哀叹一声,面色微凉,轻言道:“本来此次是来看一原那孩子一眼的,如今一眼未见,转瞬就要离去了,只怕那孩子又要孤独了。” 皇甫曦听完也是沉默了一番,当初所生的闷气顿时散了不少,只是那孩子性子如此倔,来了那么久了真的连一眼都未瞧见,实在是有些令人心寒罢了。 旁边休宁听完之后,当下也不可奈何的叹道:“之前劝了好些次了,那孩子就是不听,也是没有办法了。” 皇甫曦与罗氏的心底一凉。 休宁看在眼里,又是接道:“不过请陛下与皇后放心便是。一原在这里修行努力,待他学成之时,陛下与皇后便可安心等他回去了。” “如此甚好。”皇甫曦仿佛放下了心中的重担,如释负重的轻叹了一句。 皇后罗氏纵是听完,可她的心里依旧想念的要紧,妇人家就是这般,不亲眼见着自己关心的人,又怎会安心的离去呢? 然后一句轻盈的女音便从弟子中间传来,有人回头看去,一道清丽活泼的少女快步走来,等到了皇甫曦与罗氏身前,拘身作礼,微笑道:“陛下姨父,皇后姨母。” “挽香。”皇后罗氏像是突然有了慰藉一样,温婉的笑着应着话,随即说道,“挽香是要随姨父姨母回去了吗?” 少女笑着轻摇头,明媚的小脸上挂着笑容,然后她从身后拿出了一封书信,清声说道:“这是一原哥哥给姨父姨母的,我呢,没什么好给爹娘的,就麻烦姨父姨母捎个平安啦。嘻嘻。” “这,就是送别啦?”皇甫曦无奈一笑,在这个活泼的少女面前,连他都失去了往日的皇威,变成了一个专门宠她的长辈了。 木挽香又是嬉皮一笑,答道:“对啊对啊。” 在场众人一时没忍住,看着面前发生如此滑稽的一幕,都不禁为之一笑。 广场边缘,一处偏高的楼阁前。 一原静静的站在这里,迎风而立,仔细一看,他今日穿的竟是如此的正式,与往日形象大有不同,少年英气的样子终于在此刻一展无疑,风姿颇洒,神情亦佳,这等风度,似乎已经慢慢开始褪去少年的青涩,有了些许的成熟。 他与之前,实在是两个人罢。 此刻的他目光,正遥遥望着广场边上一行众人,他看着有说有笑的众人,那里有他重要的亲人,不知怎的,他的脸上忽然浮现起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容,带着苦涩与无奈,他只能站在这里遥远看去,目送着他们最后离去。 恰如多年远去的游子啊,最后只远远、只静静的看一眼心底重要的人,只是,他留他们去。 “你这是何必呢?”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清朗的男音,一原侧过头去,看着年纪与他相仿的沧离,此时沧离走上前来,也是将目光放及远处,又是淡道,“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一原心中微动,却又不为所动,只是微微摇头,轻叹说:“我答应过我皇兄,他失去的,我要补偿给他。” “可是你避而不见,何况那人是你父皇母妃。你又忍心?” 一原仿佛有些失魂落魄,怔怔的说道:“那又如何,我来这里那么久,才发现我自己以前多么不知性子,也才发现皇兄他担了许多不该担的东西,这是我决定的,皇兄从小也没受到过多少父皇母妃的宠爱,即使…即使是他回来后,也依旧未能让父皇母妃注及到他的重要,反而是我,他们太注重我了,就因为我是二皇子,就因为我比较小,而不是大皇子。” 沧离站在一原身旁,此时也没了声音。 一原继续说着:“我把我想说的,都写成书信交于了挽香,里面便是我的全部念想了。” “有重要的人,真的很好。”沧离口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他看着一原,忽而有些许淡笑,叹道。 一原此时回头看着他,良久,像是想起了什么,想开口说话,见沧离一脸沉默,最后也化作无言了。 隆!隆隆! 就在他们二人没有说话之时,蓝天白云下,长渊脚下的那一层古老的迷林正在此时缓缓移动着,像是当初一样,慢慢的移向两边,中间一条敞开的大道,沿向远方。 此时正是玉渡施法,这般玄门奇术本就复杂,且修为高深者才能做到。 去路已好,留言饯别。 卓云天当下就是恭敬一道:“那就恭请陛下、皇后,一路安好!” 长渊上下,数千弟子紧随其后,齐齐出声,那种阵势恍如排山倒海,威不可言,深深震撼着心底,镂刻在记忆深处,等到某一天回想起今天盛况,是不是又是另一番心境了? 高阳当空,白云常随,玉阳城外,远方大道之上,一条长队徐徐前行,长渊上下众人看着他们,最后慢慢的消失在远方天地的尽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初传 长云峰,崖边处,青石上。 明溪此时正盘坐在青石上练习功法,清晨的幽谷下,可见薄雾一层一层犹如浪涛潮汐一般,来了又去,起伏不绝。 天地灵气瞬息而来,明溪熟练摆弄手式,仙光熠熠生辉,等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阳光高照,日光精华缓缓进入明溪体内,这般境界,若没有资质,寻常弟子很难达到。 呼呼! 浊气倾吐,明溪睁开眼来,整个人儿精神倍增,气清神爽,随后她起身轻跃而下,定定的落在地面上,丝毫没有了之前病怏怏的样子了,看来大病初愈,精神看着很足。 而这一天,离祭剑会之后,又过了十天有余了。 六月转瞬便要到了,夏日的气息已经慢慢感受到了,群峰青翠如玉,空谷百花绚烂,明溪深呼吸一口清新空气,转身便走进了天机阁中。 正巧碰上了大师姐采苓,此时后者像是有意寻找明溪,一见到她便清婉一笑,走上前来,似是有好事相临,笑着说道:“小师妹,师尊有事找你,快些去师尊的阁室吧。” 明溪停住了脚步,心里一丝疑惑,开口便是一问:“师尊找我什么事啊?” “这师尊可没说。”采苓微笑道,“不过,想来终于要传授小师妹我们长云一脉的仙法了。” 明溪身体一怔,心底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不过须臾,她仍旧不可置信的再问一次,采苓便打起了哑谜,告诉她只有自己去弄个明白,叫她快些去便就是了。 然后明溪便加快步伐,小小的身子仿佛轻快的燕子,眨眼就消失在了采苓的视线之内,不过她却是笑的更开心了,许是替明溪高兴吧。 玉渡的阁室在天机阁最深处,独自一间阁室稍微显得有些缺光,长长的廊梯从前阁伸来,明溪一路走来,心里些许复杂,如果真是向采苓所说的,那她不就让自己迈开一大步了吗?那她离找到小月儿不就更近了吗?脑中万千思绪如丝,明溪再等不及,又是加快了步子,眼见玉渡就在前方等着她。 话说明溪来了这么久,她似乎是第一次来到玉渡阁室,以前总是采苓为打理长云峰事务,才会经常去玉渡的阁室等候吩咐。这样她来到面前,站在门外,心里倒是有些紧张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才稍稍平复心境,开口敬道:“师尊,明溪来了。” 不一会儿,屋里响起了玉渡的声音:“进来吧。” “是。”明溪恭敬应道,随即她轻推房门,顿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耀眼光华弄得睁不开眼来,阵阵仙光犹如湖波荡漾,光晕四起,明溪顿住了一下,又听得玉渡说关上房门,才反手将房门关上。 眼前忽然变得没有那么刺眼了,明溪适应之后,但见玉渡盘坐在一处地方,手中八卦掌盘散着光辉,背后墙面赤灵仙剑斜放着,明溪眼光往前移,顿时看见一座玉盘大小的法阵浮在半空,之前的耀眼光芒便是它发出来的了。 “明溪,过来吧。”玉渡沉声说道,右手拿起八卦掌盘,左手一接印法,半空的法阵一顿虚幻,清辉乍起。 明溪轻步走近,水灵的眼睛分明看见那法阵不断变幻,最后竟化成了三座高耸入云的青峰,巍峨屹立于天地之间,银河长瀑自峰上倾泻入渊,白云轻渺,林海青翠,赫然就是长渊! 玉渡此时像是施法完毕,面上额间稍有汗水,可见这般看似小的法阵,竟然很是耗损修为。不过好在已经构建成型,玉渡轻声一叹,说道:“世间道法万象,我脉玄门一术虽由来已久,秘术众多,窥天算测、寻人之法也是其中一种,只可惜,造化弄人,岁月拂尘,若没有你的出现,想来这些秘术都快随我掩入尘土了。” 说完还不忘苦笑了一声。 明溪一顿,随即接道:“难道师姐师兄都没有去学么?” “这般奇妙秘术,天下只此一脉。”玉渡骄傲笑道,不过下一刻他又现出一副苦脸,说道,“不过这种秘术晦涩难懂,又极耗修为,你师姐平日里替我处理事务,又要修炼,自然不能全身心修习。至于那两个臭小子,哎,我都没脸说了。” 明溪心里一顿好笑,不过她知晓此时并非玩笑时候,当即正色道:“师尊叫我来…” 玉渡此时笑叹一番,走近那法阵之前,长渊之景犹如在眼前一般,明溪只听得玉渡笑道:“今日叫你来,一是了你心愿罢了。” 明溪一听,心中自然大喜。 玉渡似乎还未说完,又接着一说:“自你上山以来,你的努力我看在眼里。果然,心里有重要的人,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难倒了。” 说话之余,玉渡轻叹一声,面色复杂,似是感慨而道。明溪在一旁听得清楚,心里也有一番思索。 “此阵名作‘神游’,便是你心中想要所学之物。”玉渡平复心情,然后凛然正色的说道,“此阵乃我派开派祖师据一件神物所创,汲取四方天地、山河万里的奇经八脉构筑而成,具有真正意义上的寻人之法!” 明溪听得这般高深莫测,当即便是一头雾水,满脑星星月亮一下子便出来了。 玉渡像是说上了瘾,没有注意到明溪的样子,接着道:“这可是当时我派祖师还未创立长渊,行走天下的一大招牌呢,说来比我派最高心法一气三清都是更久的秘术了。” “额,师尊,祖师爷以前是做什么的?” 玉渡会心一笑,轻道:“相术之士。” “那不是神棍?”明溪还未上山之前,可是经常见到城里街上有一大群摆摊招摇的人,旁边挂着神算的名号,当初与小月儿好奇世间有如此能耐之士,当即便将身上剩余的钱算了一卦,可谁知到了后来,那人说的不过是满口胡话,自此之后,明溪可是很不相信这种人的。 玉渡摇了摇头,笑道:“哪来这么难听呢?世上虽诸多骗人之士,可祖师爷那时可是以义气行走江湖的,非但不收钱,还无偿帮助人,在当时可是响当当的名声啊。” 明溪一听,见玉渡极其仰慕祖师爷的样子,突然高兴的一笑,也没有说什么了。 玉渡说道这里也觉着自己说过头了,话音一转,沉声说道:“不过此术时至今日,世间知道的人已寥寥无几。加之本身可是晦涩难懂,又要损耗修为,更是使之难上加难。明溪啊,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明溪此时听得问题的严重,但她的心中决然已定,当下便是认真说:“师尊放心,我不会放弃的。” “好。”玉渡心底像是松了一口气,笑叹道,“那就让我示范一次,你可要看仔细了。” “是。” “明溪想要知道一下谁的位置呢?”玉渡脸上露出笑容,又是说话。 这下明溪也不知道了,片刻之后,她才缓缓说:“那就挽香试试?” “是那个木小姑娘吗?”玉渡笑问。 明溪应了一声,随后见到玉渡闭目凝神,手中法器青光闪烁,她听见玉渡念着一连串的陌生的口诀,一脸无辜糊涂的样子。不过一会儿,那法阵之上,竟然又是一阵光芒闪过,一顿虚幻之后,那小小的长渊上突然有一个亮点,好像是在长灵峰的位置上。玉渡此时睁开眼来,挥袖衣袍,法阵一顿蠕动,慢慢出现了一副光景。 木挽香正坐在一处地方,双膝微屈,环抱小腿,小脸搭在膝前,一脸笑容,另一处一位少年正挥汗舞剑,剑如秋水,锋似寒芒,寥寥仙气,一副剑客模样,侠义潇洒,那人,自然正是一原。 明溪一声惊讶,心里顿生震撼,不由自主的惊叹起这般奇术起来,玉渡在一旁微微一笑,等明溪从惊喜中回神过来,不等他拭去额间汗水,郑重的开口道:“此术虽妙,却又有两大限制。” “限制?”明溪疑声轻问,她看着玉渡脸上冒汗,眉间微皱,不由疑惑顿生。 玉渡拂袖拭汗,微微喘气,房间里有些许微光透入,他低叹一声,缓缓说道:“此术耗修为之大,需根基之稳,所以这才过了那么久,直到今日才传授与你。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了,除此之外,那两大限制,一是此阵能汇聚天下河山奇经八脉,至于多少,便是施术者的眼界所及;二是这神游阵法所寻之人之物,施术者必须见过记过。这两者是限制此术的最大障碍!所以,你的心愿,只得由你完成了。” 明溪似乎懂,又似乎不懂。她只见玉渡走向书橱的地方,打开左下角一处都是尘灰的匣子,拿出一本黑色封面的古书,玉渡走近来将书递给了明溪,明溪看见上面几个大字,却又不识得。 “师尊…” “我明白。”玉渡突然和蔼一笑,淡淡道,“目前你首要任务,便先好好识字念书,然后将这书中内容融会贯通,待你真正领悟,我便教你施术之法。” “哦,对了。老师我已经帮你找好了,就在二楼藏经楼处。”像是忘了什么,玉渡一声尴尬的笑,又是补充道。 明溪心里咯噔笑了一下,心想这师尊真是个甩手掌柜,这教书识字,竟然也轻易甩给了别人,不过听玉渡的话里,明溪隐隐猜到了教她识字念书的人是谁了,只是她俏丽的小脸上,似乎有着黑线飘过罢了。 玉渡之后又嘱咐了一些事情,明溪一一缕过之后,随后也是离开了房间,此时法阵散去,房间恢复了些许昏暗,玉渡脸色微沉,走入内室,坐在一处席地前,桌前放着一块似石非石的玉块,棱角残缺,其上还有血丝密布,脉络分明,玉渡轻叹一声,最后低低的说了句谁也没听到的话,便又是将那玉块藏了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下一刻,他眯眼想起当初明溪上山的情景,忽然有些好奇,是谁告诉她这世上还有这种仙法可学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老师 轻风徐徐,阳光醺醺,藏经楼处,门窗半开,明溪轻步走上来,小心蹑手蹑脚的,像是故意没有发出声音一般。 透着半开的门往里看去,席地之前,有一少年闭目养神,桌前放有书墨笔砚,像是等待着什么一样。 许久不见,明溪站在门外,心情颇有些复杂,此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之前她像着了魔似的,错将他看的太重,莫名过分担心他,如今细细想清楚过后,自己不过与他一些浅淡缘分。只是现在,少年就在里面,可明溪还是心如乱麻,似乎刚开始认识的那种尴尬仿佛又更深了些。 明溪想着,脚步竟不由自主来回走动起来,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不一会儿,一句清朗的少年音直接将明溪吓了一跳。 “小师叔?” “啊。”明溪顿时回神过来,故作镇定轻笑道,“你好啊,好久不见。” 沧离站在门前,眉头微皱,目光莫名,随后他又是说道:“不过半月,何来之久?” “也是,也是。”明溪目光斜着,苦笑一声,脚步好不容易停下来了,小手却不自在起来了,来回攥动着。 沧离像是看出了什么,一向淡冷的脸庞忽然笑出弧度,眼里意味深沉,片刻才继续出声:“小师叔你脸红了,是不是…还没好完全?” 明溪一怔,赶忙用手捂了捂小脸,只觉脸上确实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但一边捂着还一边说:“没有啊,我早好了。” “那你为何脸红?” “呃…” 明溪心中暗自苦叫,一时竟答不上话来,最后还是沧离随意揭过,也没有再提,明溪想了一会儿之后才缓过来,只是面前的少年轻微一笑,竟是玩笑之意。 “好了,说正事。”沧离收敛起轻笑,又恢复平常淡冷常态,说道,“不过小师叔会来这里,也就知道大概是什么事情了。” “师尊说这里有人教我念书识字…”明溪的声音低了下去,然后又高了起来,“那人…又怎么会是你呢?”说完还一阵懊恼。 沧离明显沉着脸了,只道:“怎么,小师叔不愿?” 明溪目光左顾右盼,唯独没有去看沧离的眼神。然后缓答道:“没有。” 少年嘴角又掀起一抹弧度,很轻微。须臾,沧离又缓缓说道:“进去吧。” 此时门完全被打开了,微凉的轻风拂面而至,两人一同走进了藏经楼里面。明溪以往都很少来过这里,因为这里除了书还是书,对于明溪八竿子都不识一字的来说,实在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吸引力了,只是现在,她要识字念书了。 “坐。”沧离简单一说,袖中修长的手伸出,指了指他刚才闭目养神的位置。 明溪看了几眼,然后又看了看沧离,后者眼神使了使,明溪才稳当的坐在先前沧离的位置。她的眼睛撇向了桌前,朱笔一支,墨台一方,宣纸一叠,旁边还有一本厚厚的黄书皮子,明溪一看那本书足足有两三百页,顿时头觉着大了一截不止。 沧离平声说着:“这本《诸仙录》,前一百页两千五百个汉字,中间一百页三界常识记载,后一百页世间异事简录,仙家弟子,需熟知此书,也慢慢会对这个世界有最初的了解。” 明溪一听,本就对渴望识字的她,顿时打了下激灵,细细听着,随即顺手便拿起那本厚厚的书随意翻了翻,什么都看不懂,只有密密麻麻的东西,像鬼画符一样。 “这只是第一本,之后还有《长渊史》、《玄术论》…”沧离拂袖坐在一旁,清淡的说着,那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眼神只是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唇畔微阖。 “哦。”明溪轻笑应着,随后侧头突然看向少年,两人的距离竟然隔得如此近,空气停滞了一下,明溪一顿,又说着,“那,现在开始了?” “嗯,小师叔请。” “呃,你不是我老师么?” “……” “那是你叫我小师叔?还是我叫你老师?” 沧离突然严肃的表情,让明溪的目光直接扑回了书里,少年姿态清冷脱俗,沉静下来没有一点声音,许久,才自顾自的冒出一句:“油嘴滑舌。” 时间恍惚流走,微风不时而至,夏初时分慢慢有了热意,藏经楼独有两个人影,少年轻说着,女孩倾听着,慢慢的,女孩开始磨墨执笔,纸上落字,终于写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字,虽然歪歪扭扭,笔锋微钝,但她发自内心的高兴是谁也阻挡不了的,不过旁边的少年却投来无奈的目光,皱眉道:“这才第一个字,今天要学一百字!” 仿佛听见心碎的声音响起,明溪怔怔然,随后苦笑一声,又埋头大干了起来。 桌上宣纸慢慢的变少,沧离手中拿着一张一张有些发皱的宣纸,上面参差不齐、大小不一、又丑的可怜的字,那还算是字吗?心中微叹,眼神看向明溪抓笔的手,原来,当即他就想通了为何明溪能够写出如此“卓越”的作品出来了。 自己第一次当老师,没经验,竟忘了教她执笔的姿势了…… “那个,稍微停一下。”沧离突然咳声,有些不自然的说着。 明溪停下手中的笔,疑声问道:“怎么了?” “笔拿过来。” 明溪一递,沧离拂袖接过,然后微挪了一下身体,两人又近了几分,随后沧离执笔点墨,在那宣纸上稳稳落下两字“明溪”,边写还边说:“仔细看我执笔的姿势。” 明溪一看,果然跟自己的姿势不太一样,指尖握笔,拇指紧合,垂笔落字,但见纸上有如此潇洒飘然的两字,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笔锋犀利,不容有一丝俗染,再看看自己写的,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了,小脸不由一红。 “再试试吧,之前是我疏忽了。”沧离放笔,轻声说着,随即又坐回原位,看着明溪再一次执笔写字。 明溪正手拿起朱笔,依照沧离刚才的姿势,一笔一划,慢慢提字,莹白的宣纸上,最终出现了一个比之前好看太多的字。明溪轻笑回头看着沧离,少年虽有皱眉,但也默默点头,明溪这下仿佛一下有了精神,又是埋头苦学。 忽然有种怎样的心境在心中浮现呢? 时间仿佛定格在只有两人的藏经楼里,沧离默然看着明溪认真写字,眼里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一些别样的情绪,连他自己都很难道明,不然,他之前又怎会爽快的答应了玉渡暗地里交于他的事情呢? 呼呼。 微燥的心绪有些扰乱少年的意识,他干脆不想了,闭目凝神,自行调息。 风中飘着墨香的味道,还有,微微颤动的萌动情怀…… 年少的悸动,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 一天下来,除了简短的午膳时间,明溪一天都待在藏经楼里面,直到晚上夜时。下午沧离不在,她便自己瞎蒙着写,几个时辰下来,她竟然自己顺着自己的直觉,懵懵懂懂认完了剩下的几十个字,还剩下一些比较难以理解的字,她就放了下来,等到明天再去问她的老师算了。 灯火明亮,夜风徐徐,藏经楼里,明溪看着宣纸一张不剩,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字,终于伸了伸小懒腰,起身走了几步,一脸疲倦的样子。 她走到栏杆旁,一眼瞧见楼下师兄师姐正有说有笑着,她也自己俏丽一笑,深深呼吸一下,转身又走进藏经楼里,将自己弄得有些乱的纸笔书墨收拾一番,等她轻轻吹灭灯火,轻合窗门之后,转身就要往楼下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朝暮(一) “啊。” 转身的一刻,明溪的眼里突然映入一道身影,刷的一下子便惊叫一声,明显吓了一跳,等她缓过神来,平复心境,凝看过去,竟然是沧离。 楼下突然传来采苓的声音,有些担心:“小师妹怎么了?” 正当明溪要说话时,沧离只微微一摇头,明溪顿了一下,会意之后又想了一番,随后笑着向楼下应道:“哦,我看见了一只大老鼠!” “哪来的大老鼠?”林千枫兴致来了,笑着说话,“让我好好替小师妹修理它。” 眼见林千枫要走上来,明溪急中生智,又是一说:“喔,已经跑了。” 楼下林千枫一听,停住了步伐,无奈又转身回坐,明溪往下喊了一声:“放心,不用担心我啦。” 楼下响起轻微的笑声,明溪见没人再上来,但见少年身影在这月光下有些修长俊挺,背对皓月星空,面对明溪,眸深如渊,许久才轻叹道:“小师叔是否比喻的不太恰当?” 明溪眉间一挑,没好气的说道:“谁叫你吓我一跳。”话音刚落,明溪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接道,“这么晚了,你…” “没事,就来看看小师叔学得如何。”沧离淡淡的说着,此时月色正值最亮时候,两人抬眼望去,长渊山巅之上,一轮明月,点点星辰,将清辉尽洒各处。 明溪仿佛被那月色吸引着,都忘了沧离说的话了,等到月光被一抹浮云遮住,才缓神回道,皱着眉头:“不好。” “如何不好?” 明溪哼了一声,道:“你这老师当的不称职,一大下午不见踪影,我只能瞎比划着学,当然不好了。” 沧离沉默一番,忽有歉意,一向淡冷的脸庞微微动容,最后只化作一句:“抱歉。” “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了。”明溪心中暗自一笑,嘴里说着话,接着她不由打起了哈欠,明显有了些困意,又继续说着,“如此夜深,你还不回去?” 沧离指了指藏经楼,明溪想起了不知有多少个深夜,这里还亮着灯火,便心知是眼前这个少年在这里了。虽然不知道他总在这里干什么,但自己也没什么理由好问的,当即便顿了一下,随后又说:“那,我先下去了。” 沧离点了点头,默然应了,等到明溪走下楼去,他就这么站着,许久,才缓步走入藏经楼,片刻之后,明光在里面重新点起。 一个人的夜,又开始了。 翌日清晨,淡雾烟云笼罩在长渊之上,明溪随采苓早练归来,今日早练算是她筑基阶段的最后一次早练了。这是差不多一年以来一直指导她的慕长白在早练之后亲自与她说的,可让一同修炼的其他孩子们羡慕的要死,纵是慕长白那般天资卓越,也不免话中一阵赞赏。 长云峰。 明溪回来洗梳一番之后,便赶紧开始了今天第二天的学习,匆匆走上藏经楼,在外面她仍看见里面几盏明灭不定的灯火剩的差不多了,心中一阵思虑,终于走了进去。 少年席坐,一手捧着一本泛青的老书,一手在纸上仿佛正画着什么东西,沧离此时正聚精会神的领悟着什么东西,额间汗水点点,丝毫没有注意到了明溪已经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儿。 这般样子,他持续了多久了?怕不是一整夜都是如此? 明溪忽然在心中有此一问,些许的担心几乎立刻从心底浮起,片刻之后,她微皱着眉,走了进去。 沧离这时才意识到仿佛有人进来,眼尖一瞟,知道是明溪之后,嘴角一偏,淡淡说道:“稍等一下。” 明溪在旁边坐下,眼眸一扫,只见沧离在纸上所画的东西,是一个很是古老的阵图,明溪一眼就瞧出了这图的不凡,虽然只是一个轮廓,但见三星成形,八卦乾坤,显然也是这玄门异术的一种。 再撇向沧离手中的书,明溪忽然紧锁眉头,那书仿佛有种魔力,竟直接让她觉得晕头转向,再不敢看。 “小师叔,还是不要看的好。”沧离反手将书合上,也停下了手中的笔,思绪似乎也止住了一般,说了一声. “为什么不能看?”明溪抿了抿脑袋,肩发微拂,觉着感觉稍微好些,开口问道。 沧离收拾好一切,起身将灯火吹灭,又朝外望了几眼,辽阔天空白云渺渺,蔚蓝如海,霎时晴朗。片刻之后才背对着明溪淡道:“这本《三清图》,自身具有灵性,大凡修为尚浅者,都会觉着头晕目涨,再久些,便是修为甚者,也是难撑住。” 明溪一听,有些惊然,心中念叨眼前的少年看了这么久,那他不是…心里还没想下去,嘴边却率先出声道:“那你现在感觉怎样?” 沧离转身相看,淡冷的脸庞有了些许的色泽,他感受到了明溪话里的担忧,当下轻笑着说:“小师叔不必担心,我修炼的心法与之有关,自然没有多少影响。” “可你黑眼圈都出来了。”明溪冷不丁防的说了一句,顿时场面有些迷之尴尬。 “谁一夜不睡不是这个样子?” “……” “罢了,开始吧,小师叔。”沧离坐下,转口又说道。 明溪干笑一声,着手一番准备后,连忙将昨天留下的疑惑一个一个的问完,等沧离耐心解释完之后,她又接着开始了今天的一百字,两个人就这样一人教一人学,他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关系,彼此间慢慢变得微妙起来,外头青峰正峻,微风正凉。 趁着明溪学着有些累的时候,这时太阳已经高高在上了,闲暇休息之余,明溪看着微皱着眉,似乎有些倦意的沧离,突然出声道:“你要不…休息一下吧。” “没事,小师叔若是想,那便休息一下继续。”倒像是真的有些累意,沧离说话也有些中气不足,唇边微微干了,但他也没有说自己要休息。 明溪转身看着沧离,越看越不对劲劲,坚决开口说道:“不行。” 沧离长叹一声,看着明溪坚决的脸色,最后也点头默许了一下。 仿佛这一下子,藏经楼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鸟鸣啼叫,恰意的在这个季节慢慢发着求偶的信号。明溪耷拉着小腿,登时干坐着,侧目撇看着沧离,旁边沧离正凝聚真元,闭目养神,敢情他仍旧没有休息。 少年如此努力,可是心中有谁? 明溪怔怔的看着,心神思绪远游,直到沧离再次睁开眼,深邃星目突然泛着精光,直逼神识,将明溪心神拉了回来。 “你太努力了!”明溪当下便是说道。 这一说,沧离忽然一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接了。少年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小师叔,该继续了。”片刻之后,沧离再次出口,也没有去接明溪的话,恢复了一些精神,倒开始又折腾了起来。 明溪眼见没有结果,看着沧离认真的表情,摇了摇头,转身又扑向了书本里,嘴里徐徐念着尚生疏的字,手中的笔也慢慢的自然的动了起来,这一天的学习,自然比昨日要轻松了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朝暮(二) 于是每天,清晨之前,明溪虽然不用去早练了,可她仍旧会在崖边的青石上打坐修行,直到红阳透着云雾涌来,她便准时出现在藏经楼里,温习识字,有时候可以见到沧离,但她深知少年准是一夜未眠,饶是如此,她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溪心中知晓自己也是勤奋努力,可与那位少年比起来,自己的确不算什么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就是,天资纵才仍比庸才努力千分万分,而自己对自己一无所知! 接下来一月,明溪都莫名的加快了勤奋,起早贪黑,一边筑基巩固灵力,一边念书识字,原本明溪也算的上聪慧,没有死脑筋,这般进展倒是极快。 最后足足花了一月半的时间,终于将《诸仙录》中前一百页熟记于心,开始慢慢识起了字来,看起了一些浅薄的书。 其间木挽香拉着一原可还来看过几次明溪,莺歌院离长云峰有些远,木挽香自然是蹭上了一原的御剑之术来得快,后者虽然开始扭捏拒绝,可最后依旧找了个借口跟了过来,说实话,这算是一原第一次来长云峰,之后他们恰巧听说了明溪正在念书识字,木挽香顿时也来了兴致,连忙跑到了藏经楼,找到明溪行动了起来。 这天,采苓随玉渡去往了长天峰,天机阁内,林千枫与肖忆,还有一原席地而坐,正在泡茶闲谈着,清淡的茶香袅袅而起,三人闻之一振,眼目对视,最后竟便成了切磋掌上功夫的小打小闹,三人你一来我一往,手势变化,劲力蕴含,暗中交错,茶盏就在他们之间来回窜动,你倒三分,我来半杯,几来几往,三人杯中都已经九分茶满,他们随后爽朗一笑,一饮而尽。 自从一原来到这里,可是很快便与他们两人打成了一片,似乎懒散的性子惯了,又像是遇见了知音,这几日整天厮混,倒成了一帮小家子了。 藏经楼上,木挽香放下手中一本经书,伸了伸懒腰,侧颜看着明溪正认真写着字,而沧离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清丽俏皮的脸顿时有了苦色,木挽香坐前来一些,轻声道:“都学了这么久了,歇歇吧。” 明溪虽有疲意,可水灵的眼角偷瞄了瞄沧离,小声回答:“还不行呢。” 木挽香听完小脸又扭在了一起,苦着脸道:“怎么不行了,太阳都三竿了呢。” 说完还不经意提高了嗓音,沧离也明显听见了说话的内容,自己沉思了片刻,突然出口说道:“小师叔,休息一下吧。” “谢谢沧离哥哥。”没等明溪反应过来,木挽香俏皮一笑,快速回说道。 少年只无奈一摇头,最后说:“小师叔,记得一刻时。” 明溪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之前空闲时就约定好了,休息只休一刻时,过了就不行了。 两个少女轻巧走下楼梯,藏经楼只留下了沧离一人,片刻之后,屋里突然有光华一闪,仙气一下子聚集了过来,有朗声清诵,光华流苏更盛! 天机阁。 林千枫三人正开坦阔论、饮茶清欢,木挽香拉着明溪轻快的走向他们身边,正在有说有笑的三人见到她们,善于打趣的林千枫率先开了口:“呀,小师妹来了。” “林师兄好,肖师兄好。”明溪轻笑着说道,清灵的小脸愈发动人,什么时候开始,明溪已经不是刚来时候的那个窘样了,然后等到她看见一原,顿住几分之后,口气瞬间转变,说道:“师侄好啊。” 木挽香也各自问了一声好,这几次来多了这里,连长云峰的几个人她都知道了。 一原听着明溪的问好,苦笑一声,英气的脸上尽显不知所以的神情,最后也讨笑着回道:“小师叔好。” “小师妹学得如何了?”肖忆接过林千枫的茶盏,随手又泡了两杯清茶,笑着问。 明溪与木挽香寻位而坐,听得肖忆这样一问,只干笑着挠了挠头,回答道:“只会一些皮毛。” “好歹也会了,小师妹不来一些助助兴?”林千枫朗笑道,正身而坐,拂袖捋衣,话里一阵打趣的意味,自然是开着玩笑说的。 可林千枫一说,旁边一原倒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没等明溪回应,便是率先开口:“对啊,小师叔。” “……” 明溪一怔,白眼恶狠狠的刮向一原,撅着小嘴,满是苦色,也在犹豫该接什么。不过好在木挽香也意识到了一点意思,清丽的脸上尽显灵气,嘟着嘴,插着话:“你们就不要欺负明溪了。” 几人不理不睬,一原见有机可乘,又是起哄:“莫非小师叔不会了?” “那说说我最近学的几句话?”最后明溪也无奈冒出了这一句话。 阁中林千枫、一原像是阴谋得逞,大拍手掌,激扬说道:“鼓掌鼓掌……”只剩下肖忆在一旁无奈苦笑,看着他们。 “第一句,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 “第二句,心无挂碍,意无所执,解心释神,识海归一。” “……” “第三句,一心不赘物,古今自逍遥。” “……” 阁中所有人登时一怔,面面相觑一番,不知所措。连木挽香都是吃惊的看着明溪,一阵茫然。 半晌,林千枫才微微甩了甩头,惊呆着说:“小师妹说的什么,身为师兄,竟然听不懂所说何意。” “……”一原就只剩下无言以对了。 肖忆在一旁为他们再沏好一壶茶,一边倒着,一边嘲笑着说:“愚钝,真是愚钝啊。” “你又懂?”林千枫一挑眉,苦着脸回道。 “哈哈,我又没说我懂。” “……”林千枫一脸苦闷,白眼连连,随后又看向明溪,问道:“小师妹哪里学来的?师兄自问平时书看的不多,但也读过不少,这几句可没听过呢?” “呃,我听沧离最近老说这几句话,然后就记住了,怎么写好像不会诶?”明溪干笑,清灵的面容一脸纯真,摸着头慢慢的回答着。 “好吧,沧离那小子,我是比不了了。”林千枫无奈一摇头,自惭的说道。 明溪轻笑,侧头又看向一原,淡定的说道:“如何啊,师侄。”说完还不忘捂嘴偷笑着乐。 一原脸色一苦,摇头甘拜下风,连忙奉上最真诚的膜拜,可语气里还是一些无可奈何,说道:“自然是好的。” 之后几人有说有笑,互相挑逗,其间木挽香还一直说着她这几天看的三界奇闻异事,其中许多多由仙家弟子及长老游历世间所得,有真实的,有流传的,也有一些编纂的,几人听的一呼所以,丝毫忘了时间。 等到明溪注意到了,“啊”的一声赶忙跑向了藏经楼的方向,一脸愧意的走进了里面,沧离没有说什么,一切都是很平常。 之后明溪便继续学习了,只是这天,她被某人督促学到了深夜。 …… 当夏日炎炎,七月流火的季节一晃而过,最后一场暴雨将所有的炎热的冲刷的干干净净,秋风飒然而至,不知不觉已经是八月末尾,九月将至了。 天空高阔,秋高气爽,这几天明溪听说采苓说着下山历练之事,旁边俩师兄顿时眼里直冒金光,当然,修行未成,这些还不关明溪的事情,她只知道,长渊弟子每十年秋时便会下山历练一番,磨练心志,匡扶天下大义,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半载。 长云峰一脉,除去她一人,便是采苓、林千枫、肖忆三人了,他们来到长渊的时日比较久些,此次下山已经是他们第二次了。而且此次历练为了长渊三脉十八居的各位弟子能够更加具有同门情义,三位仙尊及一众长老在三清殿前各自商议,三人一行,各有弟子,一同前去历练。据听说,此次下山历练的弟子一共四十八人,三人一行,便是十六小队。 这天清早,晨风微凉,明溪早早起来为他们送行,阁中玉渡一身衣袍流光四溢,面色郑重,阁前采苓、林千枫、肖忆各自收好行囊,配着自己的法宝,正等着玉渡发话。 等到晨阳升起的一刻,玉渡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三人,沉声说道:“此次下山,你们在磨练的同时,需要尤为小心了。” 三人忽然正色,继续听玉渡往下说。 “如今山下已不同以往,常有妖魔出伏,危害三界,此次下山,你们要以苍生为己任,切不可大意,可记住了?” “是,师尊放心。”采苓三人齐声说道,面上神采奕奕,眼中深含气质。 “去吧。” 话完之后,玉渡转身便走进阁内,一眨眼便消失在四人的视线外。明溪在天机阁内,笑意满满的看着三人,笑道:“师姐师兄要早些回来啊。” “小师妹,我会想你的。”林千枫耷拉着头,临走还不忘打趣一句。 肖忆在一边看不下去了,摇头笑叹道:“你还用想小师妹吗?这次下山,可有两个大美女陪着你呢,嘿嘿!” 林千枫一听,顿时脸色又是一抽,眼神像是失了魂一样,咬着牙苦笑着说:“别提了别提了,你说是福利,我说还是灾祸呢。” “那两个人是谁?”采苓在一边检查着最后的包裹,将她的法宝青鸾剑拿在手中,显然她不知道林千枫所同行之人到底是谁,平淡的说着。 “一个是长天峰的苏素馨师侄,一个是长灵峰的雪莹儿师侄。”肖忆捂着嘴笑着说,眼里尽是落井下石的意思。 “你呢?”采苓接着问着肖忆。 肖忆背起行囊,拿起他的那只笛,笑答道:“我自然没有他的好福气,同行之人都是十八居里的弟子了。” “那师姐呢?”林千枫一直苦着脸,但也还是问着采苓。 采苓一听,顿时一怔,耳根忽然通红,面色微红,竟跟之前一反常态。 林千枫看在眼里,心中瞬间明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咬着牙羡慕着说:“你又跟长白一起下山……” “哪里,可还有长天峰的墨文师侄呢。” “那我倒是对他深表同情啊。” 采苓一声嗤之,脸上倒是更红,美眸清澈深深,仿佛倒映出她想见到的那个人影,看来采苓与慕长白的缘分,便是十年之前开始了。 明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讲话,尽量没去打搅他们,因为她也知道,今天一过,很长时间就只有她一个人,眼前这些可爱可敬的师姐师兄就下山了,她想多听听他们的声音。 明溪从中知道了,十年之前,采苓也是同慕长白一同下山历练修行,同行之人中,还有雪莹儿和另外一个弟子,那时人数恰好多出采苓一个,当她看着自己的两个师弟正幸灾乐祸时,那时候,慕长白果断站了出来,邀她一起同行,也就这样,他们的缘分开始了。 眨眼间十年,那藏在心里还未挑明的心意,会不会在这一次修行互相倾诉? 世间多少痴情,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你与他,他与你,相逢是缘,可有好好把握? 几人再絮絮叨叨的寒暄了几句,最后挥手便向明溪告别,御剑往长渊广场去集合了,之后,长天之上,白云过际,伴着长渊金钟九响,传荡千里,长渊众多弟子以及脚下玉阳城无数百姓商客抬头一望,无垠的青天下,一道又一道的云气光芒正如散落的彩石落雨,正向远方四散飘去,纷纷远去,场面壮观,心动如海。 不一会儿,天空又恢复如常,只是那人们心中的激动与敬佩,是否依旧如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朝暮(三) 又是一月悄然过去,长云峰本来就人少清静,加之采苓三人下山修行,这长云峰上,可就只剩下了玉渡和明溪了,还有一个少年时常会来这里。自从采苓走后,这边明溪便独自负责起了长云峰的饮用膳食,以前她偶尔会帮采苓搭一下手,如今慢慢的,她便自己摸索,只是成果好像不是很好。 她似乎不是这块料啊...... 记得刚开始几天,明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乱放,要么是油放得少炒焦了,要么是水放多了煮烂了,要么太咸,要么太淡,每次玉渡看着盘里卖相的菜食,再看看满脸黑乎乎的明溪,都忍不住笑了笑,忍着泪还竖着拇指吃完了全部。 还有一次差点弄得厨房都着了火,真是将长云峰搞得有多砸就有多砸,连整天呆在藏经楼上的少年都看不下去了,于是在某一天晚上少年亲手下厨,明溪在一边瞪着大眼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切菜、掌勺、烧火,简直让明溪无地自容。 “女孩子不应该都会的么?”偶尔沧离会说上一句,含着笑意,“小师叔,你是异类么?” 明溪顿时不服气,心想着以前跟小月儿一起的时候,那时候可是小月儿包办一切的,她哪里需要操心,到了现在,她才不得不学一学,看着一道又一道的香喷喷的菜端来,她咽了咽口水,随后回答道:“你去瞧瞧现在的女孩子哪个会?” “……” 少年无言以对,继续煮食,炊烟袅袅,厨房里只有煮菜的噼里啪啦声。明溪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忽有疑问来,开嘴便是一问:“那现在的男孩子都会这一手吗?” “……” 沧离一阵白眼看了下明溪,这说的叫什么话,什么叫都会这一手?? 心里忽然有些郁闷,沧离做好最后一道,将飘着香气的菜端放在桌上,眼神深深的看着明溪,淡淡的说着:“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会。” 这天因为有了沧离的出手,苦着脸许久的玉渡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安慰,天机阁内,玉渡不停地夸赞沧离的小手艺,直言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厨,嘚瑟着笑卓云天,他最心爱的小弟子被自己拐来了,若是掌教在这里,心中又是什么滋味呢? 沧离不知道他的师尊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坐在林千枫的位子上,有礼的回应着玉渡的话,只是眼角微微看向明溪,他只知道对面的位子上,明溪愁苦着脸,心里肯定不是好滋味,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便不经意的掀起一抹弧度。 如此浅笑,平常少有。 夜风吹入,星空正当璀璨,山谷中偶有风声呼呼,一天又一天的夜晚,便是如这般,眨眼白天来了,又不经意,秋末时节便要过去了…… 少年与少女的互动,从师生关系,不知不觉杂到了长云峰各方各面,又是一年来临之际,深冬时候,长云峰上一切清静如常。 从明溪开始学习认书识字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半年多了,如今冬天时节,长渊景色虽一如既往,可天气还是会比以往冷一些。 寒雾弥漫,萦绕青峰,冬阳冉冉,照映山头。长云峰上,明溪施练筑基心法完毕,淡淡的紫气缓收体内,灵力比以前更是精湛几分,若是施以功法,恐怕已经能令人眼前一亮了。 这天沧离比之前的都得早,半年来,他教导明溪读书识字,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也发生了微妙的关系。长云峰少人清静,明溪平时说话的伴,除了偶尔来几次的木挽香和一原,还有时常问她功课的玉渡,也就数跟沧离说的话最多了。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那本厚厚的《诸仙录》,经过了这么久,明溪已经将其看完一半了,以前那个不识字的小文盲,如今也算的上有了点小知识了。《诸仙录》三百余页,前一百页两千五百字,明溪已经倒背如流,平时沧离的默写测试也是信手拈来,这让她可是好兴奋了一阵。 中间一百页,讲的是三界常识记载,刚开始明溪还不习惯对着满页纸的字,可久了,心中感觉通畅,竟一下子看着顺眼起来,短短几天,五十页便妥妥的记在了脑海里。 原来,这三界有许多事,是她不知道的。 她不知道,这世上除了人,竟然还有妖、有魔、有蛮夷人,还有…神。 她也长见识了,这世间仙派众多,法宝琳琅,仙术千万,虽是书中简单介绍,可明溪心中还是微微震惊讶然,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丝的正意。 这书上说,仙是正,魔是邪,妖是恶,自古便说正邪不两立,善恶两相对。这书上又说,世间妖魔多横祸,唯有上仙一斩之。这书上还说,渺渺天地间,三界各殊途,当有两不随,一妖二是魔。 明溪刚看这一段时,觉着道理颇深,但心中却升起一丝丝的疑惑,仅凭书中所言,刚正果断,但书中所说哪有错的,明溪对于这般晦涩的道理默记于心,想来那些妖魔,的确也是可恶。 之后又过一月时间,冬霜阵阵,天又冷了几分,何况是这高耸入云的仙峰顶处。 在这一月里,明溪终于看完了她人生的第一本书《诸仙录》,没等她高兴一阵,沧离不慌不忙拿来两本不比《诸仙录》薄的书,就是之前所说的《长渊史》、《玄术论》,明溪顿时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大了几分。 原来这读书也是很苦的。 明溪脑袋里忽地蹦出了这样一句话,眼神飘忽,神色漂游,很是苦恼的样子。 “持之以恒,小师叔。”沧离在另一处地方席坐,手捧古籍,眼神注视着书本,却突然说着话。 明溪心中一阵堵塞,暗自叫苦,回应道:“你每天这么看,不会有厌烦的时候么?” “有。”沧离清朗的外表下,裹着一层淡淡的冷,他放下书本,干脆地说着,“可是只有这样,你才能提升自己,做你想要做的事。” 话里间,沧离说的异常认真,他的眉头微皱,眼神深沉,明溪看着如此认真的沧离,听出他话里意思,又是一问:“你有想做的事?” “难道小师叔没有?” “我自然是有的。”像是戳中心底深处,明溪恍惚说出口,呼吸竟有些紊乱起来。 “嗯。”沧离眼光又回到古籍之上,淡淡的应了一声,“那就继续,等那有朝一日。” 冷风从窗外呼呼而进,一下子让明溪打起了精神,不过下一刻,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了,原来这少年,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无奈无语在心中苦叹,她深深的调整好自己的内息,呼吸均匀,反手便是拿起《长渊史》,清灵的小脸变得异常认真,那是为了重要的人吗? 日日思念,江海不竭,决然不断。 谁的心底没有一张深深镂刻的脸庞呢?谁的心底没有一个总是挂念的人呢? 纵是几年未见,纵是一生无缘,那久留的记忆也不会随风而散、化烟而逝,只因自己从未想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朝暮(四) 时如流水,瞬息万变,眨眼又是三月一晃而过,在这几个月里,明溪一天的时间便是筑基、读书、烹饪三件事情不断来回做,还有天机阁一些杂事,有时候玉渡也会慢慢交于她一些阁中事务,她开始慢慢的来往于三脉之间,仿佛师姐师兄下山历练,这长云峰只有她一人了一样。 最近一个月里,沧离已经很少来长云峰这边了,明溪忽然有些好奇他究竟去干什么了,平日里一直与她待在藏经楼,如今很少见到他的踪影,明溪心里总感觉少了什么一样,忽然觉着空荡荡的。 直到有一天,木挽香独自一人来找明溪,此时并没有一原跟来,在聊天中得知,那个意气风发、天资纵横的少年,竟然在他的天池草屋里修炼遭到反噬,经脉损耗,气神萎靡。 明溪登时便吓了一大跳,听着木挽香一边说下去,小手更是不由紧握,不知不觉,她的手心,竟全是冷汗。 “明溪,你要不要去看一看?”木挽香轻声问道,话里也透着关心之意,“现在一原哥哥可陪着他呢。” 明溪犹豫了一下,暗自深叹了一声,毕竟她与他朝夕相处了半年多的时间,说是不关心,又怎么说的过去,当即便是应允了。 “我要先去禀明师尊。” 明溪起身,转头便要走进后阁,却见玉渡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身后不远处,明溪恭敬一声,木挽香轻笑,也跟着一敬。此刻玉渡面容慈蔼,走近前来,温声说道:“其实为师早就知道了,只是之前为他把脉,小沧离恳求于我不要告知于你。哎,纸是包不住火的,罢了,你去一下吧。” 明溪一惊,却只能答道:“嗯。” “对了,明溪啊。”就在她与木挽香离开之际,玉渡走到天机阁门庭前,又是一声嘱咐,“你回来之时,便来我这里一趟。” “是。”明溪又是恭敬应道,随后便是与木挽香消失在峰头,往后山天池而去。 长云峰,玉渡孤身一人站在门庭之前,负手而立,面色忽然严峻,抬眼望向冷冷的天,深思冥想着一些事情。 一条山路蜿蜒,满山葱郁林木,正通向后山方向。明溪走着这条路,熟悉的感觉心底恍然而生,她已经多久没有走过了呢?自从当初沧离带她来过一次,似乎也就没有走过了呢。 木挽香在一旁听着潺潺流水,冬天的流水还有些许的寒气腾起,一边看着即将到头的路,忽然高兴的说着:“要到了。” 明溪一回神,但见视野开阔,晴空万里,湖波万丈,群峰林立,烟雾弥漫,百花丛生,绿茵如萍。 这景色一如脑海里深深印着的绝世桃源,丝毫未曾变过。 即使此时是冬末时节,但这里四季如春,可不受时节影响。 湖波如潾,静静拍打着石堤,而那湖边上,几座草屋错落有致,藏匿在烟雾之中,灵气浓郁,霎时让人神怡气清。 这是明溪第二次来这里了。 第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多久了呢? “走吧。”木挽香拉起明溪的手,跃步向那湖边草屋走去,两人踏过石路,沿着绿草,离那小屋越来越近了。 未入屋内,已闻药味,两人走进院子里,却听有一人正哇哇大喊着,听那声音,感觉很是狼狈。 “喂喂,这火辣眼睛啊。” “喂喂,这药好难闻哪。” “喂喂,好烫好烫。” 两人看见屋子旁边一侧的另一间屋里突然跑出一个人,脸上黑乎乎的,衣角也被弄得很皱,手里端着一碗滚着烟的汤药,苦味几丈之内不散反浓,那人急匆匆跑向中间屋里,赶紧小心翼翼的放好汤药,片刻之后才听的一句舒爽的话语。 “哇,好爽。” 两人走进屋内,只见那个说话的人正双手拧着耳朵,一脸舒爽的神情,样子中又带有几分英气之意,不是一原,却又是谁? 只不过她们刚一入门,一股浓浓的苦味忽然而至,连忙急捂住鼻嘴,木挽香更是被熏出了一点泪花,从眼角顺着脸颊流下。 “好难闻啊。”木挽香率先开口说,身子往门外挪了几分。 一原嗅了嗅空气的味道,一脸茫然的应着:“是吗?我怎么闻不到?” “那是你的鼻子坏掉了。”两个女孩齐齐出声。 “……” 明溪在说完的那一刻,眼光看向里面,只见床铺之上,沧离只一身单薄白衣,脸色微沉,嘴唇微青,长发披散,正从容的端起汤药,没有眨眼,一喝见底。 下一刻,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时间有了一丝的停滞,明溪仿佛从少年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与彷徨,身子忽然抖了一下,两人没有立即说话。 倒是木挽香,捏着鼻子,瞅着沧离,抽声说着:“沧离哥哥,你不觉着苦么?” “苦口良药,没有大碍。”少年收回那一丝眼神,缓慢回答着木挽香的话,起身打开衣橱,拿出一身青衣穿好,这青衣并无长渊标志,想来这是他自己的衣服了。 “你好些了吗?”明溪深吸一口气,也是出声,不知为何,她水灵的明眸看着眼前的少年,忽而想起了心底深处一个深刻的影子,关心之意更盛。 沧离恍悟,随后便摆手,答道:“无碍,再休息几天就行。”他看了看屋内几人捂鼻的样子,忽一皱眉,又是一说,“屋内闷,到外面去吧。” 木挽香当即第一个出来,深深的吸足了气,顿时丝凉的空气入鼻,透心拔凉,极为舒爽。明溪紧随其后,迎面吹来一阵湖风,水波荡漾,眼前一番景色极为入眼。 两少年走在最后,一个英气勃发,却带着淡淡的懒气;一个稍有疲容,却仍不失俊秀。 “这湖怎么看都是那么好看啊。” 木挽香似乎对这片天池情有独钟,之前每每来到这里都是出声赞叹这里的奇观景色,放眼看去,湖水山峰接映连天,烟云缥缈,恍若一幅山水仙境画,让人都不禁流连忘返了。 赞声不绝,木挽香走到石堤旁,俯下身子,看着冒着轻烟的湖水缓缓漂流,捋起袖子,伸出玉手便是一探,清澈的水轻轻捧起,又顺着指间流走,木挽香脸上一笑,忽然说道:“这水竟然不冷。” “那是当然了。”一原走上前去,耐心的解释着,“这天池水乃是集地气灵脉而成,是不会受四季时节的影响的。” 趁着一原与木挽香说着话,沧离面上毫无表情,只一双深深的眼眸一直看着明溪,忽然道:“小师叔为何耽误功课?” “……” 明溪一时没说出话来,侧脸看着少年,尤其是还有些发青的嘴唇,最后才缓缓出声道:“那个,那个我见你许久没来长云峰,今日又听说你……所以才来看看你的。” 一个人的心,仿佛跳动了一下,那种感觉很奇怪。 “只是这么久了,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明溪再添了一句话,担心的心思没有藏住。 沧离眼神忽然柔和,深深叹了一声,说道:“小师叔如今就快完成师叔祖交于你的任务了,万分不可再耽误了。” “来看看又不会怎样,这半天也不算吧。”明溪立即接道,那清灵的面容顿时有些迷惑。 沧离拂袖而立,面色忽然郑重,继而说道:“小师叔最近可曾听到过什么?” “什么?” 这时候,一原也走了过来,只见他的脸色也是一沉,眉宇微蹙,缓缓对着明溪说:“我长灵峰下山修行的夜笑南师兄回来了。” “那不是好事吗?”明溪轻笑,开口说道。 “可是,同行三人,唯他一人回来。”一原沉重的说完最后一字,明溪的轻笑戛然而止,心中顿时不可置信。 她看了看沧离,后者也默认了。明溪呆了一下,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发生一样,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原接着说下去:“那时夜笑南师兄浑身是伤,倒在山脚下,多亏山下巡山的弟子发现,才能够回来。而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说他们受到了妖人魔众的袭击。” 明溪顿时觉着身子一凉,那岂不是,此次下山的弟子都会有危险? “我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就在不久前,对于心法终于有了领悟,只是知道这般消息的我难免心急了些,竟然冒然修炼,乃至反噬。”沧离叹道,语气里仿佛有着对某种东西的异样,那是憎恨吗?他仍说了下去,“那些可恶的妖人魔众,总有一天我要除去他们!” 话音犀利,眼神无光,一原见到沧离这般异样,顿时出手,直指心脉一处,沉声道:“喂,别又走火入魔了。” 这一切,明溪看在了眼里。 “好了好了,不说了。”一原岔开话题,“这事师尊长老们已经吩咐过了,切不可再提,免得扰乱弟子心境。” 沧离点了点头,一原心中一松,看着还在湖边耍着的女孩,顿时一笑,也缓步走了过去。 明溪在一旁没有说话,直到她注意到了湖边玩乐的两人,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心中的芥蒂已经慢慢抹平了呢? 那两个人,大概和好如初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朝暮(五) 暮晚时分,寒气有些重了,山风冷冷。 明溪踱步归来,却不免心事有些重了,转眼便到了天机阁门外,屋旁青竹石路透着凉意,明溪不由自主的裹紧了外衣,轻步走了进去。 “师尊,明溪回来了。”刚进阁内,却见玉渡正身坐在首座位置,闭目沉思,明溪当即就是一声问候。 暮风微冷,烛光昏黄,明溪看见玉渡的身前席桌上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沾着一些灰尘,好像很久都没有动过了。 玉渡此时睁开了眼,慈笑道:“好,过来。” 明溪应声走上前去,放在桌上的盒子此刻看的更是清楚,周边有一朵朵花纹镶嵌,顶上灰尘浅淡,似乎也有一朵精致的花印铭刻着。玉渡看着这盒子,眼神有着一股怀念之意,那存于心底的记忆,到如今都还未忘记,只会更加思念罢了。 “咔嚓。” 盒子被轻轻的打开,顿时一阵幽红的光散发出来,暗香四溢,整个阁中,都被盒子里的光华照映着,似皓月星辰的明空,又如镜花水月的洁莹,一缕又一缕的丝华缓缓飘迎,好像一个在烈火中飘舞的女子。最后,在明溪瞪着水灵的眼睛前,空中飘出了一朵幽幽仙花,淡淡清香随风飘散,又仿佛在空中徘徊飞舞,似是清欢,又恰无忧。 这一朵仙花,竟如此有灵! 玉渡深笑了一声,眼中忽有一阵泪光,连打开盒子的手都微微颤了几下,只是明溪全神都聚在那朵仙花上,倒未有发觉玉渡这般异状。 仙花轻舞,一眨眼间,飞快变化,最后收回光芒,变作了一朵精致的小红花,缓缓落下,稳稳停在了桌上。 “好神奇。”明溪惊讶之际,忍不住出声赞了一声。 玉渡深缅的声音缓缓说着:“这法宝名曰彼岸花,是师尊一位故友之物。现在,师尊就将它交于你了。” 显然在玉渡心中,这件宝物很是珍贵,明溪当时就是一惊,退了几步,恭声说道:“师尊随便给予法宝便可,何必如此珍贵?” “明溪啊。”玉渡深深的叹了一声,回头看着她,缓缓道,“师尊自知自己当得不好,平常时候自然少了些关心。” 这时灯火一明一暗,氛围大是古怪,似乎开始慢慢变得沉重起来。玉渡苍老的脸上显得郑重,沉声说着:“如今之时,不同往日,这山下局势已经慢慢在变,妖人魔众成了隐患。你今日出去,也应该听到了些什么了吧。” 明溪一顿,当即点了点头。可看着周围的人一说那妖人魔众,都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劲头,又想起之前书上所说的内容,难道正如书上说的一样,妖魔都是罪不可恕的? 心中一想,又知师姐师兄下山还未回来,隐隐有着担忧浮现出来,忍不住一说:“我有些担心师姐师兄了。” 短浅的叹息声自玉渡口中传来,又显得有些无奈,玉渡沉声说道:“此次下山弟子遇袭,意味着妖人魔众密谋着什么,能不能回来,还是看他们自己了。” 明溪心中一惊,小脸担心之意更浓。 玉渡继续说道:“你聪明伶俐,但你还小,这天下人情世故、大道正邪,现在的你还不知道。师尊当年的那位故友,性子与你很是相像,她也是你这个年纪左右,得到了这件法宝,这法宝通情至灵,可帮了她不少的忙,如今师尊将它交于你,便希望它能再显一显它的灵,替师尊保护你,以示师尊平日里的差错呢。” 明溪在一边听着,心里却像有股暖流淌过,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几年师徒之情,今日一番谈话,明溪才知道玉渡是如何珍重于她,当下便有泪花从眼角流出,哽咽道:“师尊……” “好了好了。”玉渡慈笑一声,将彼岸花化作一枚小戒指,轻轻地套在她的手上,这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啊,玉渡此时心中苦笑着想到,便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明溪啊,《玄术论》看得如何了?” 明溪拭了拭眼角,笑着回答:“回禀师尊,差不多看完了。” “好,再过几日,师尊便教你使用法宝,再学御剑之术、施阵之法。” “仙家弟子,御剑之术可不得不学啊。” 明溪心中一阵喜意,听到玉渡说出这番话,心里想着终于能够实现自己当初来此的目的了,连小手都不由紧握起来,仿佛按捺不住激动一样,清灵一笑,说道:“嗯,好。” 这天夜里,明溪钻进被褥里,指尖忽然有淡淡的光闪了一下,那是彼岸花的光。 她目光凝看着只见小小的一朵花儿,忽然甜甜的笑了一声,心中高兴之意很浓,彼岸花似有感应,竟然也附和着闪了一下,明溪惊奇的看着它,真的是如玉渡所说的一样,这法宝通情至灵呢,一边想着一边将其轻抚在胸前,不知不觉,明溪竟然睡着了。 窗外冷风吹来,在即将碰到明溪身子的一刻,胸前安放的手指间,彼岸花耀眼一亮,竟将冷风挡出了窗外,下一刻,又恢复如常了。 这天夜里,明溪睡得很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学艺 这些天长渊私底下可有些不平静,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的消息,之前一原所说的事情,长渊下山修行的弟子遭遇妖魔的袭击,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弟子间传的挺广。而且山下陆陆续续也回来了几个小队的弟子,他们同样也是遇到了相同的情况,只不过那些妖人魔众的修为不高,倒让他们平安的脱了身,直到今天回来了。 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下更是印证了之前所流的传言了。 为避免众多弟子人心彷徨,所以三脉十八居的长老们严厉下令,诸多地方不可再提,更是不可将其事外传,以免外面闲言风语、妖人魔众有机可乘。 如此下来,弟子间谈话的人也少了起来,而且由于妖人魔众此番作为,长渊上下,诸长老修行悟性,众弟子勤勉修炼,等有朝一日,自当匡扶天下大义,斩妖除魔! 长云峰。 天机阁外,空地之上。 经过一些时日的熟悉,又有玉渡传授驾驭法宝的心诀,明溪如今算是能够使用她自己的法宝了。不过说来神奇,明溪在驭用彼岸花时,明显能感受到彼岸花的回应,这难道就是心灵相通么? 玉渡在一旁看着她施法,苍老慈祥的脸上浅浅的笑着,突然走上前去,明溪停下手中的印法,恭声道:“师尊。” “这御剑之法,无关法宝异样,其实都大同小异,只需心中念诀,成功便可了。”玉渡忽然一笑,淡淡的说着,“等一下,我便开始教你御剑之法。” 明溪身子忽然一震,水灵的眼眸顿时一凝,然后正色应声一道。 凉风轻起,长云峰外云雾飘飘,天机阁前仙气盈盈,玉渡单手负立,另一手双指并起,口中念诀:“以我之气,用我之灵,以心驭之,剑随意生。” 最后一字铿锵而落,玉渡脚下忽然凝生云气,周围风大了起来,明溪定眼一看,玉渡脚下已经生成了一把凝实的云剑,这正是她在长渊看见众多长老弟子会的御剑之术。 “起。” 云剑一动,缓缓飘起,在半空中停住,玉渡迎风而立,白发飘扬,面色从容。之后他又缓落回原地,调好气息,对着明溪说道:“看明白没有?” 明溪点了点头,走到空地中央,也学着玉渡之前的模样,双指并立,口中念诀,周身有淡淡的紫气散发出来,那是她的灵气本源,随后玉渡在一旁静静看着,须臾片刻,明溪脚下慢慢有云气聚拢,最后竟也化作一柄有模有样的云剑,浮在脚下。 “踏。” 一步踏上,明溪的小脚登时穿了过去,云剑已散,还好玉渡在一旁护住,不然差一点就摔了个正着了。 “师尊。这是怎么回事?”明溪疑惑不解,立即问道。 玉渡淡笑摇头,说道:“你只是运气不连贯,多练几次,熟悉了便可了。” “哦。”明溪应了一声,也不灰心,又作刚才模样,不多时,又是一柄云剑在脚下生成,明溪仔细瞧了瞧这种虚浮之物,随后淡定一番过后,轻轻地踏了上去。 没有散。 明溪一高兴,小脚用力了些,随后整个身子都跟了上去,没等她来得及反应,那云剑又是恍如虚渺散了。 第二次失败了。 “别着急,慢慢来。”玉渡在一旁注视着明溪,忽然走到天机阁前的门庭坐下,像极了一个世外淡泊的老人,他看着明溪运气施法,似有不妥,出声提醒,“放平呼吸,调好内息。” 来来回回试了十几次,终于在第二十次时,明溪才算成功凝出了她的御剑,这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羞愧,心里想着师姐师兄肯定比她聪明得多,哪里会失败这么多次。 脚下缥缈的云剑缓缓移动,明溪在其上运气施法,一点一点的动着,慢慢的,她离地面竟有屋子一般高了。明溪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这御剑之术虽说简单,也不可马虎,毕竟初学之时,各方面尚且不熟,还是需要多多注意。 玉渡在下面淡淡的点了点头,颇为满意。 就在他看着明溪学习御剑之时,手中忽然现出八卦掌盘,清辉闪烁,玉渡当即闭目沉吟,神识入定。 片刻之后,他猛然睁开眼睛,整个身子僵硬了一下,才缓缓收起法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眼神浑浊,忽然从门庭之前站起来,竟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只是远处茫茫云海,他又在看些什么呢? 有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手,在不断的颤抖着? 有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正不停的痛苦着? 是否,听有低低的叹息? 是否,泛起深深的忧伤? 长云峰上,一个女孩在学着御剑,一个老人在望着远方,风声突兀,又有谁去注意着呢…… …… 冬去春来,又是来年春天。 两月时间眨眼而过,时光匆匆,如流水无痕,化烟逝去,从明溪上得山来,到现在,细细一算,也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若是有人细细看明溪,会发现当初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慢慢出落的愈发清灵脱俗了,谁有会还记得当时那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样子呢? 时间能改变一个人,可是能否淡去心中的记忆呢? 平日里明溪虽没有刻意去表现出来,可每每独自一人,再加上如今长云峰师姐师兄都下山历练了,而玉渡自那日教完她御剑之法后,有一月竟一直呆在他的阁室之内,没有出来,实在异常。 这峰上,便好似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孤月悬天,稀星散落,她独自仰望夜空,心中的各种情绪便一发不可收拾,是什么,在侵占着她的心房呢? 有对小月儿深深的思念、有对师姐师兄隐隐的担忧、还有…… 只是这种念头终究不是虚度光阴的借口,因为她还有想要做的事,于是每天清晨朝雾未散,明溪便是早早开始修炼,驱用法宝、御剑修行、峰上日常打理,便是她自己一人完成的了。 茫茫云海里,明溪正御剑疾飞,云剑飞舞,剑啸声不断,撕破长空驰骋而往,大风呜呜,清秀的身子随着风云飘扬,飞于青天白云间,沐于春日阳光里。 这两月以来,她的御剑之术,不经意间,已经比得上寻常弟子了。 天机阁前,许久未现身的玉渡终于出现在了门庭之前,一身玄衣醒目,白发束起,苍容尽显,只见他深眼远望,等到他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情景时,饶是他如此心境,也不免吃了一惊,哎,心底深深一叹,自己这个师尊真的是不称职啊。 他缓缓走出天机阁,行至空地前,对着遥遥云海传音道:“明溪。” 片刻之后,茫茫云气里忽然疾飞出一道身影,云剑散去,明溪轻巧落在玉渡身前,俏笑道:“师尊好。” “嗯,不错不错。”玉渡露出笑容,赞叹道,“既然如此,便随我来吧。” “是。”明溪应声,紧跟而上。 外头春日微映,春风轻起,阁外竹子翠绿新容,沙沙作响,明溪跟着玉渡走向后阁,眨眼间便来到了玉渡的阁室,这算是明溪第二次来到玉渡的阁室了。 此时只见玉渡走进了他后室之中,明溪则在前室等候着,须臾,玉渡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筒书篆,看年代已经很久了。玉渡将它交给明溪,说道:“这是刻阵施法的要领,玄门奇阵无外乎如此,你通习了《玄术论》,如今是时候进入正轨了。” 明溪一顿,有些疑惑忽生,似乎今天的师尊有些奇怪,与往日里有些不同了。不过她此刻面对着眼前的书篆,她终于是有些高兴了,随后她接过书篆,回道:“是。” “你先融会贯通,过几日我便真正教于你。”玉渡对着明溪说道,明溪恭声一应,不过即刻,便独自离开了玉渡阁室。 这天过得很快,也很平常,虽然刚到春天,可夜里还是不免有些凉,所以此刻明溪也待在房里没有出来了。 明灯点亮整个房内,床边窗户大开,外面竹影婆娑,摇曳作响,明溪正半坐在床边,小脚垂着,清灵的丽脸露着一点无聊,正闲着晃着小脚。 明溪眼睛打量着熟悉的房间,忽然瞧见了放在桌上的那筒书篆,心里升起好奇,又趁现在有些无聊,手中指间忽然泛起白光,那是彼岸花的光芒,眨眼间,桌上的书篆便如同受到指引一样,浮空而起,缓缓向明溪飘来,轻轻落在了明溪的手中。 这“驱物”的仙术,算是基础简单的仙家法术,平日里明溪闲的时候,便会跑到藏经楼里鼓捣着一些仙术,算是颇有成果了。 手中的书篆被一捆细线绑着,明溪一瞧,停了一会儿之后果断拆了,翻开书篆便是看了起来,所讲的内容多与《玄术论》差不多,不过这里却是更加精简。 所谓布阵施法,皆在构筑阵法本身,这一种修炼之法,不同于修剑练气一脉,其处奇异,依天地万灵气,一心凝神无念,将自身融于自然,最后依据阵图施阵。 明溪一边看着,一边心里默默记下,但同时又不由自主的想着师尊、师姐师兄他们平日里修炼施阵的要诀,细细琢磨。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书篆文字,心领神会,悟到关键的地方,如行云流水的感觉油然心生,心中慢慢念叨,气息调起,不知不觉中,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在体内形成,游走在奇经八脉里,有一瞬间,明溪觉着自己的身体变得轻如鸿毛,自行漂浮起来,然后又坐回床边。 忽然灵光一现,明溪凝眸沉思,心中不由自主的念起法诀,记忆里慢慢浮现出《玄术论》里一个很普通的阵法,然后双指并立,空中虚点比划,真气灌入,随后在这样深深的黑夜里,长云峰一处房室之内,竟然亮起一阵耀眼光华。 清辉浮空,仙气弥漫,明溪此时正震惊的看着自己身前的一个阵法,虽然很简单的一个阵法,可自己初次构筑,竟没想到一次便成功了。 竟然与之前的御剑修行天差地别! 心中讶然万分,那阵法持续了片刻便散去了,可自己还是没能从震惊中回神过来,只是那说不清楚的心境,此时只有寥寥几字可言。 好奇怪的感觉! 想不通,想不透。 只是觉着自己心中再没想其他东西,十分空灵,像是什么都忘了,又像是什么都提不起劲去想了。 明溪放下手中书篆,仔细回忆着施法的时候,自己仿佛一种身临其境的奇异感觉,如此越想越深,那感觉便是更加真切。 明溪走下床来,来回走个不停,只觉得此刻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怎的,她的手又似乎有了意识一样,随后一手比划,屋中再现一阵光芒,又一个阵法凌空浮现,不一会儿,又散于空气里。 灵力消耗的有些大,明溪一顿坐在床边,微微喘着粗气,明眸深深,却看向窗外,迷茫,一种迷茫的情绪缓缓爬上心头,虽然她常听别人说自己伶俐聪慧,可像今夜如此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如今自己闷想着,年纪还小,又无见识决断,徒劳半夜,仍想不通透,最后只低叹一声,做声不得。 夜里,明溪安静的睡着了。 灯火慢慢灭去,房里一片漆黑,屋外竹声沙沙,偶一瞬间,屋里亮起一抹微光,很短暂,很微弱。 这世上,有没有人知道,有一种东西与生俱来,它叫做天赋呢?这世上,又有没有人知道,天赋也是需要开窍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疑惑 白天。 明溪呆呆坐在门庭之前,双手撑住小脸,正一脸愁容,心中想着的,大概还是昨晚的稀奇之事。不过,一来二去,想了如此久了,还是想不通透,明溪这下准以为自己摊上什么了,到了最后,又是一声唉声叹气。 不知道今天师尊教她施法,看到她这种样子会怎样? 正当她想着,玉渡已经从后阁出来了,一身天青色道袍上,绣着大大的太极图,玉渡看起来是威严了许多。 “师尊。”明溪起身,恭声敬道。 玉渡走近来,笑着应了一声,说道:“随我来吧。” “是。” 天空白云下,微风四起,明溪跟在玉渡的后面,心中些许躁动,又没作声,只是思绪游走,漫不在心。 “长渊博广,我们长云一脉玄术妙道又独树一帜,修炼之法自然有些不同。书篆所写,多由几代祖师所著,心法妙诀便由其中衍生,领悟修行,事半功倍。”玉渡边走边解释,双手放在后面,沉声说着。 明溪只轻嗯了一声,没有去问什么。 玉渡深目凝神,指尖在半空划动,伴有奇妙的纹路,与此同时,心念法诀,在明溪面前施法布阵,明溪只觉着自己眼前幽光四射,犹如明镜皓月,仿佛煌煌日光,不过这声势可比她自己的大多了,可见玉渡的修为当真深不可测,在当今世上位高德重的仙长之内,恐怕都是位列前几位了。 明溪敬意由衷而发,终于是仔细回过神来,看着玉渡的施阵过程,沉吟思索。 灿烂的仙光弥漫在长云峰上,空地之上,一个十丈左右的阵图悄然形成,八卦之象犹如星辰宏图,看似密密麻麻的纹路一窍不通,可明溪经过这些时日的认识,眼前的阵图可算是很复杂的了。 “此阵是我长云十阵之一的流星坠月,且看这阵,隐有流星飞过,中央弯月悬空,剑化流星,与月同坠,风动云涌,威势不凡。” 玉渡边看着阵法,边向明溪说着,明溪也瞧见这阵法很是奇怪,时而流星陨落,时而明月孤坠,但中间玄奥之处,便是两者的完美融合,简直天作之合。 眼中扫过阵法,片刻玉渡便将之散去,可明溪的记忆却不安分起来,之前在《玄术论》记下的一些阵法,此时此刻竟然涌现出来,明溪兴致一来,走上前去,没等玉渡说话,自己竟然动起手来。 唰唰。 空气仿佛流动了起来,风声忽来,像是奏起了空灵之音,犹如天籁,阵图正一点一点被明溪构筑出来,玉渡在后面心中大惊,凝神沉默,一切都来不及反应。 两个人都未来不及反应! 阵图一成,白光乍起,玉渡挥动衣袖,将这光华散去,只见三丈左右的阵图上,有三把灵剑徐徐浮空,缓缓飘转。 这是三灵剑阵?! 修行弟子若要施阵,没有三年之功难以做到,何况明溪不过真正修行不到一年时间。 明溪此时也是一顿惊慌,昨夜的情形犹如眼前,顿时回头向玉渡说道:“师尊……” 玉渡在其回头的一刹那双眼一缩,幽幽白点恰如星光,正印在明溪眉目之间,他紧紧盯着那个白点,不可思议的惊叹道:“一点灵犀!” 明溪愣神,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见到玉渡此时一阵惊叹样子,身子也僵着动不了了。 “师尊,我这是怎么回事?”明溪低声问道,眉间白光似若幽兰,她终于意识到了点什么。 玉渡紧皱眉头,面容动色,仍不可置信,因为明溪身上的异状,他早在以前就见过了,时光久远,但他不会忘记,灵犀之术,正是百年前远游而去,至今未返的凌云仙尊所悟道法。 可为何到现在他才发现,明溪上山几年光阴,自己竟一丝未能察觉! “明溪,你可记得你眉间白印是如何而来?”玉渡深深的沉声问着,心中所思复杂,好像有很多事情突然在他的心里堆满,一时不得解,但他现在顾不得想那么多,有些焦急的等着明溪的回答。 明溪轻摇,示意不知,不过想到了什么,又是说道:“昨夜兴起想学学玄术阵法的,可是也像刚才一样,仿佛自己天生就会了一样。” 玉渡解释:“一点灵犀,灵韵初开,你天赋如此。” 明溪一惊,怔了半晌,心中碎碎叨叨,敢情自己担心的事情,不是什么坏事啊,她看着玉渡的脸愈发凝重,也不好再去说什么,只是心中依旧有说不清的感觉。 春风十里而来,掠过云海,吹在峰上,玉渡沉吟片刻,便再不多想,转身又准备教明溪道法,只不过,这次他让明溪自己施阵,想试试明溪如今程度如何。 阳光熙熙,不知不觉,已悬至高空。 这中间明溪来来回回试了五六次,直到灵力消耗大了些,玉渡才用修为帮她恢复了身体,不过也正因如此,玉渡此时心中大为震惊,明溪在这施法布阵的天赋上得天独厚,明显高出了他的预期。 等到修炼结束,玉渡嘱咐完明溪好好休息之后,便早早回了后阁,明溪虽有疑惑,可此下她也心中高兴,这莫不是上天赐予她的,能够更好的学习到那所谓的“神游”奇阵吗? 几年光阴,为的不就是找到小月儿的那一刻么? 寂静的房里,玉渡盘坐在席桌之前,八卦掌盘半浮于空,微微晃动,青光淡淡,八卦掌盘顿时动了起来,不断推测演算天机,可半天一过,最后玉渡也只无奈一叹,收起法宝,眼神深邃,看着屋外一点亮光,低声说着:“凌云师兄,你是如何想的?” 他起身走出门外,望着悠悠白云天际,负手静静立着,久远的光阴,在心底的记忆,这一时,忽如潮水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心意 春雨渐来,长渊藏在雨幕之中,些许朦胧,满山青木翠草,飞瀑石泉,更添灵韵。一连下了半月多的细雨,今日早晨终于是歇了一歇,天色初见阳光,清凉舒爽,明溪深吸着仙境空气,心中大为舒服,轻步走出天机阁,悠悠走着碎步。 稍低的地方还有积洼,水面平滑如镜,竹上一点水珠滴落,波纹四起,归于无息。 明溪这半月以来谨遵玉渡的嘱咐,在不消耗灵力太大的情况下修行施法布阵,每天弄四五个阵法研究,不得不说,自从明溪开了灵韵以来,境进很大。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间有了灵韵,何时通了一点灵犀,玉渡也没有告诉她,几日下来,她也慢慢没有在意了。 明溪见那低地积洼,一时有了兴起,微微荡起的水面清澈见底,她双指并立,直指水面,瞬间那水便如受到指引一般,徐徐飘向明溪那边。 “凝!” 清脆的声音单字落下,明溪皱眉施法,心中清心,指尖仙光迸发,空中结印,太极图法运生,玄门八卦生成,一阵光华挥动,眨眼散去,一个如流水的阵法浮在半空。 “起!” 明溪再次注入灵力,凝声一念,阵法忽然一动,剑啸飞烁,恍如秋水的剑气从阵法中瞬间飞起,光华如银月,化作流光仙苏,徐徐飘转。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三灵剑阵! 道家修炼,讲究天地一息,心融自然,以身造化,化作大威力! 这是明溪前几日在藏经楼一本书中所读到的真言,如今一试,倒是有几分道理。 明溪俏丽轻笑,然后当她正想散去剑阵的时候,天上剑声远来,茫茫云海留下一道云气,最后一道身影在天机阁外飘然落下,少年姿容俊逸,衣袂飞扬,却不是许久未见的沧离,还有谁? “你好了?!”明溪心间终于舒缓了一下,像是把心中很久的重担都卸了,最后轻轻说着这三个字。 沧离似有微笑,那周身淡淡的气息也散了不少,回声道:“早就好了。” 沧离定神看着半空漂浮的阵法,忽有赞赏:“好些日子不见,小师叔境进极佳了。” “有吗?” “当然。” 明溪微喜,自从师姐师兄下山之后,她便与眼前的少年说的话最多了,即使这些日子没有见面,可习惯慢慢影响了她,影响了两个人,说话便是没有多少生疏了。 阵法散去,两人走进了天机阁,明溪如今多少对于沧离有些了解,自知他不会无故来长云峰,随即便是问道:“你来是有事么?” 沧离看了看周围,见长云峰还是清静,也没说什么,只是玉渡不在,他一声问道:“师叔祖不在?” “在啊。”明溪点了点头,回答道,“师尊在后阁。怎么了?” “师尊见师叔祖近一月没有去长天峰,有些担心师叔祖身体罢了,而且,还嘱咐我带几句话给师叔祖。”沧离望着远方,雨似乎又下起来了。 “那你去吧。”明溪作起轻笑的样子,缓缓的说着。 沧离转身向后阁走去,临走淡淡的说着:“那我便去了。” 这两人说话,氛围忽然变得有些诡异了,像是一唱一和,不知是不是习惯了呢? 绵绵的细雨从远处山峰飘来,淅淅沥沥的打在了屋檐青瓦上,明溪席坐在天机阁前,抬眼看着朦胧的雨景,轻叹了一声,自行打坐修炼了起来。 这雨,绵绵不绝,有些凄美。 许久,后阁走出来一道身影,白衣如风,面容俊逸,脸上似有沉吟之色,片刻才微微晃头,沧离轻步走前,在明溪旁边轻轻坐下,眼看这山雨潇潇,如幕似画,此时明溪还未从修炼中回神过来。 沧离忽然侧头看着身边的女孩,很安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有阁外凉风细雨,呼呼地吹过,滴滴的响起。 少年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些想法。 许久没见,她已经变化如此多了么? 少年深深凝看少女,这一眼,他竟忘了移开。 如此和宁的一幅画面,在这漫天雨幕里,很是令人舒心。沧离一向微微严峻的眉目此时也变得几分温柔,眼里映着一位清灵的女孩儿,如此动人心魄,像是深深镂刻在了心底。 沧离顿时一偏头,不再看去,脸上微微一烫,少年出现了些许的红润,少年的心意,就这般,静静地在漫天细雨里,悄然加深了。 沧离一向沉着冷静,只是现在他的思绪已经很难再理清了,身边的这个女孩儿,不知从何时起,真的慢慢走进了他的眼里了。 他只一叹,怔怔出神的看着这一场雨,春雨! 静静的想着: 或许是许久之前的第一次初遇,他便默默地将她记在了心里? 又或许是一原的一次玩笑,他便开始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还是祭剑会那时开始,他便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每一场比试,那时的他,多么希望她能看见? 他也不知道了,只是许久暗自所想,今天此时一并涌上了心头。 谁的年少没有一场花季的萌动? 那种怦然心动的一瞬间,好像全世界你都不羡慕,心里灌满了蜂蜜,眼里看谁都觉得像她、或他。即使时光流转千年,抑或经历了千百轮回,或许最不想忘记的,是一刹那间的认定终生便是你! 年少的心意,始料未及,你又是否还记得呢? 雨点打在青竹叶上,发出清脆的响音,沧离感觉到身边灵力有了波动,心知明溪的修炼已经要结束了,而这下了半天的雨也终于慢慢小了下来。 清灵的女孩修炼完毕,一睁眼便看见了身边坐着沧离,当时便微吓了一跳,随后稳了稳心神,也没有出现什么异样的举动。 两人面对着青山朦雨,云雾淡淡,都安静的没有说话。 云散雨收,阳光初照,悄然洒向长渊。 沧离眼望远处,弥漫的雨雾仿佛薄纱一般,等他确定这雨不会下之后,轻拂衣袂起身而立,随后对着明溪说道:“雨停天明,我便回去了。” “拜拜。”明溪轻声回应着,微笑着,仰看着他,并没有起身。 沧离也没有回头了,直步走向阁外,与此同时,脚下云剑缥缈而成,眼看就要离去,他也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又是一说:“前几日墨文师兄与素馨师姐有书信传回,过些日子便回到长渊了,想来采苓与千枫两位师叔与他们一起,怕是也要回来了,这里会比较热闹些了。” 明溪听完有些高兴,自然也是点头默许了,这半年多来,长云峰实在是少人,眼下听到沧离说了,当然喜笑颜开。 沧离看她这般笑颜,嘴里似仍有话没说完,可他却不想扰了明溪的心绪,终于还是没有说下去了。 山风一过,人影也无,沧离远远消失在云海,没了踪迹。 明溪呆呆的看着远方,心里莫名一想,好像也很久没见到木挽香和一原了呢。 不知道他们又在做些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归来 长天峰,三清殿。 少年步伐如云,迎面众位长老正从三清殿内出来,沧离虽为掌教弟子,可论辈分他依旧是后辈,当下便恭敬的拱手一敬,诸长老纷纷点头示意,匆匆一别,沧离走进了三清殿内。 恢弘的殿里,座上三个主位空着一个,另外两个则是掌教卓云天与休宁上仙,他们的脸色有些肃穆,卓云天见沧离回来了,脸色终于一松,先行走了下去,休宁上仙也随后跟在了卓云天后面。 “师尊,师叔。”沧离恭声对着卓云天和休宁一道。 卓云天当先一说:“如何了?” “师叔祖嘱咐了,至多半月,他便能制好续灵丹。”沧离回答道。 “如此甚好,长白即日便回到了,到时候就要他奔赴皇城一趟了。”卓云天无奈叹了一声。 休宁上仙说道:“师兄放心,长白多次去往皇城,自然无恙了。” “只是想不到,陛下旧疾竟然复发了,这才过了多久啊。”卓云天深深一叹,面露苦色。 “对啊,要不是皇宫里千里派来侍从来报,还真是不知道呢。”休宁也是沉声一说,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弟子一原,又继续道,“只是苦了一原那孩子了。” 一旁的沧离微微动色,没有说话,只是前几日想着自己去看那个少年,那一刻,那少年慌乱的收拾着行李,面上苍白,说不出话来,最后他的身子竟颤抖着,连动都动不了了。 多么惧怕的感觉在那个少年的心中泛滥如洪水,自己却只能无言的陪他走完离去长渊的最后一段路,还有旁边的少女,也只能一路陪着他,一起心痛着。 多年的至亲未见,是否一见,就是最后一面了呢? 少女临别前,无奈不能向明溪道别,转口只跟他说对明溪道别,他原本是想说的,只是刚刚在长云峰上见那个女孩实在开心,又不想扰了她的心思,便还没说了。 殿外轻风扬起,三人各有心事。 三清殿上微微安静了片刻,最后卓云天率先出声道:“这事暂且等长白回来,刚刚听众长老说完,师弟你有什么想法?” “此次下山历练的弟子,共计四十八人,每行弟子都有回信,最慢回到长渊的也是半月之后,不过…”休宁微微停了一下,面色沉重,继续说,“据回信中提到,确定四十八人,有十一人已遭妖人魔众的毒手,其中一人,是三大脉的入室弟子!” 沧离心中猛然一震,眉目紧皱,当即忍不住问道:“是谁?” 三清殿内,一道微弱的声音回应着沧离,殿外微风吹来,空荡的大殿之内,少年的心一沉,攥紧的手指嵌入了手心肉,深深的痕迹像是要滴出血来了,他只呆呆望向远方,那里,青山隐隐,藏在雨后之中。 “近来妖魔蠢蠢欲动,似有图谋,这般下来,需告诫下山的长老小心行事了,还有,修行尚浅的弟子暂且不可下山了。”卓云天深思了许久,才缓缓出声说着。 休宁听后也是点了点头,赞同道:“就依师兄。” …… 自沧离前几日来过长云峰后,明溪又独自一人在峰上自顾自的修行着,她一向很少自己离开长云峰,所以长云峰以外的事情她知道的并不多。随着外出弟子陆续回来,山下世道不定,终于又是过了三天之后。 这天晌午,明溪正在厨房里瞎忙着,不得不说,如今的她经过大半年的深刻修行,做出的食膳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 而且,这几日玉渡终于走出了房间,不再终日躲在房里,一切似乎恢复了往常一样。 高阳悬空,春光灿烂,春雨已过。 在这艳阳轻风的日子里,明溪正端着食膳走向天机阁中庭处,刚到门前,便听见幽幽山谷一阵空音,啸声远方渐近,然后在明溪惊喜的神情下,一道倩丽的身影窈窕落下,手拿青鸾剑,背着一个行李,正欣然看着她,随后温柔轻道:“小师妹,别来无恙啦。” 一身淡白的衣裙随风而舞,长身玉立,温和的眼眸烟波荡漾,长发齐梳束着,垂在腰间,轻笑恍如出尘仙女,大半年不见,采苓如今更是风姿曼妙。 明溪当即高兴惊呼:“大师姐回来了!”她将食膳端进天机阁中,此时玉渡正闭目盘坐,明溪一时兴奋,没忍住便直接说道,“师尊,师姐回来了。” 采苓随后跟上来,步伐轻盈,在之后单膝半跪,恭敬一道:“师尊,采苓回来了。许久未见,师尊可好?” “嗯。”简单的应了一声,玉渡缓缓张目,和往常一样,不过眼里更多的是欣慰,“回来了,就好。” “师姐吃了没?厨房还有,我去拿。”明溪嘻嘻一笑,快步走向了厨房,采苓还没来得及说,不一会儿,明溪就又端了一份过来了。 采苓见着这色香味俱全的菜式,美脸上忽有一丝赞赏,轻笑道:“敢情我不在,小师妹都会做这么好吃的了?” 明溪轻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当初采苓刚下山的时候,她与玉渡不知道给自己糟蹋了多少次,这不光彩的事,原本是要自己埋在心里的,可另一旁玉渡却有些苦笑道:“明溪啊,什么都好,就这厨艺,练了大半年才有这水准,可苦了我了。” 天机阁顿时有些尴尬,明溪额头黑线飘过,无地自容,随后便一阵苦叫:“师尊…” “好了,好了,吃饭吧。”玉渡也不说了,招手示意她们坐下了,采苓也没有说了,放下行李,坐到了她以前的位子上,看着桌前明溪亲手做的菜式,细细尝了起来。 阁外清风徐来,翠竹摇曳,不远处崖边,青石静立,脚下云谷幽幽。 …… 入夜时分,明月东升,淡云弥漫,星辰点点。 如此漫漫长夜,玉渡早早回了房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天机阁门庭前,采苓独自坐着,原本她是想要帮明溪收拾晚膳之后的收尾活的,可明溪硬是不让,她就这样闲坐着,呆呆的看着明月星星。 良辰美景,佳人望兮。 采苓心中一阵感叹,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夜里的星月了呢? 静谧的夜景,如此深入人心,仿佛将人带进了另一番境地,这里没有正邪,没有生死,有的是如此安心,若是能一直如此,该有多好? 可总归没有,现实仍是需要自己面对的。 从下山的日子以来,她一路见着民间疾苦,百姓苦难,妖人魔众夺人性命,苦奈自己修行未满,力薄难救,心有余力不足,眼见百姓深处水火,只一声无奈轻叹。 这世道,与十年前她第一次下山时相比,已是物是人非。 时间匆匆,白云苍狗,转眼成空。 采苓想着想着,疲倦之意恍惚袭来,又一声苦叹,感觉到腰间有什么东西,采苓顿时怔住,缓缓从中掏出一物,那是一个似人偶的小物件,细细一看,这物件是木头材质来的,淡淡的纹理清晰可见,恍如波澜轻荡、淡云轻飘。 采苓柔和的目光此时正凝看着它,那份突如其来的美丽,犹如夜空下轻盛开的花儿,惹人心怜。 疲倦顿时消散,她仿佛又有了精神,她的心底,永远都会记着一个人,记着那个温柔的身影,温柔的笑,即使为了她被妖魔所伤也不曾有过后悔的男子。 他说过:“我的心意,便是眼前的你;我的心愿,就是你不伤不痛。” 那人的心语深深印在了采苓的心里,一记住,就再难忘记了。 长云峰映着月色,徐徐晚风,幽幽吹来,采苓看着手中的物件,小小的人偶儿,怔怔出神。 “大师姐,这是什么东西?”明溪偷偷站在后面很久了,见着采苓正看着手中的东西发着呆,终于好奇,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声。 这一声直接吓了采苓一跳,脸上滚烫一红,她回头微微嗔道:“小师妹,你这样吓人可不行呢!” 明溪嘻嘻而笑,也在采苓的身边坐下,然后她仔细看了看采苓手上的人偶,沉吟须臾,忽然疑声说:“这人偶好像…好像长白?”那人偶刻纹清晰,脸上总挂着一抹温和的淡笑,给明溪的印象很深,这一看,八成就是了。 采苓被明溪一语道破,脸上又添绯红润色,温柔的脸庞被月色映着,着实迷人心醉,她只轻轻一笑,点了点头,随后小声说着:“可不能到处乱说了。” 明溪自然微笑一点头,应许了采苓的话。随后她也望着那夜空明月,皎皎如洁,颇令人着迷了。 “对了,大师姐。”明溪忽然出声问道,“此次你们下山,我曾听说了那些…妖魔袭击了你们,你有没有遇到啊?” 采苓一听,眼光没有离开月亮,幽幽的眼眸很深沉,半晌才说道:“有呢。” 明溪心中忽然一颤,有些担心,急忙说道:“那你们有没有受伤啊?” “受伤倒不至于。”采苓回答着,手里捏紧了那个人偶,继续说着,“山下那些妖魔大多道行低微,只不过他们趁着人多势众,又心怀诡异,许多百姓生灵都被他们杀了,我们…”采苓说到这里,忽然深深低叹,无力油然心生,接道,“我们都没能救上他们。” 明溪听着就能想象到场面的凄惨,又想到书中常提那些妖魔为了修炼邪术,杀人性命,取人真元,罪不可恕,心中点点愤怒正慢慢集聚着,天下人的苦命她经历过,如此下来,依旧逃不开生死的大关,那些妖魔怎能不叫人憎恶? 两人都似乎沉默了一下,夜渐渐深了下来,明月凄清,星星也少了些。 许久,采苓忽然侧头看着明溪,温柔的对着明溪说着:“夜深了,早些回房吧,你可还要修行呢。” 明溪点了点头,对着采苓说了一声“晚安”之后,便起身慢走回了她自己的房间了,不久,采苓也起身往右侧走去,消失在了转角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 变故 再过三天,长云峰此时终于是算热闹了些,采苓回来了之后,帮明溪将阁中的日常事务都揽了下来,好让明溪现在更加专注于长云仙术,这下明溪也不好说什么了,尴尬的挠了挠头,一天辗转藏经楼、天机阁、房间三点一线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沧离教她的那段时日,有些令人怀念了。 远方夕阳霞云艳红,眼见这一天也要过去了,明溪在天机阁席坐运功,身前一个微小的阵法忽隐忽现,淡淡的青光在空中闪着,阵法虽小,有山有水,有烟有云,恰似一片狭小天地,□□犹存。 这阵法并非像是长云峰平常的剑阵,而是一种幻阵。明溪无意从藏经楼中的一本名叫《百阵录》中知道了还有这般阵法的存在,它自成一个狭小的世界,依施法者的心意自由变幻,奇妙无比,总有一些意外的妙用。 如今的长云十阵,明溪已经是大多知晓,其中有一阵法便归为幻阵,那阵法名为“浮尘幻境”,它不像其他九阵有伏妖诛魔的威力,却能够直接侵入各自的心境,将其毫无保留的显现出来,那不为人知的最深的心底,也被这阵法一探到底。 这世上,有谁没有深深隐藏的东西呢? 诛杀身体,不如诛杀心底! 如此道理,明溪没有深想,她知道这种阵法能够成为长云十阵,自然有它的厉害之处。 此时她看着自己身前的那个小阵法,眸色幽幽,灵中有水。 阵上青山秀水,烟云缭绕,僻处几间茅屋,山下几分耕地,阡陌来往,清境无限,风烟俱净,山水一色。 周围没有人,安静的能清楚地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暮晚微风,落日余晖,明溪怔怔而望,指间彼岸花一闪一闪,像是映着主人的心情,身前阵法浮空,忽然,明溪轻轻一挥,阵中情景一变,转眼星空虚渺,月悬星繁,大片空旷的草原随风吹舞。 水灵的眼眸深深的看着这片大草原,明溪一动不动,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仿佛空耳仍有一个少年欢喜的声音,一字一句的敲打着心弦,这正是她记忆深处里脆弱的心底。 明溪不知道自己没了心思,精神游走着,短短一刻,她又想起了以前的时光了。 这一个人总归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想起过去,然后沉默无语,再然后不知所措了。 她不能忘,小月儿还在等着她! 心神一振,明溪像是从梦中惊醒,大呼喘气,只是些许的落寞藏在了盈盈眼波中。 “小师妹,我要水哦。”一句低沉的声音喘着粗气,听着有些疲意,明溪顿时觉着很熟悉,眼光一扫,竟有一道身影倒躺在梯阶,手脚朝天,面望天空,只是那眼神可怜的看着明溪,再度出声,“小师妹,再不给我水,我要渴死了。” 那人一身蓝衣,身姿挺拔,俊朗潇洒的面目带着几分张扬,正一直重复说着他要水,这人便是林千枫了。 明溪登时起身,惊喜大叫:“林师兄!” 林千枫苦着脸,哀求着说道:“小师妹,你再不给我水,这就是你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啊。”明溪这才急忙跑进天机阁内,片刻之后,她从里面端来一盏满满的茶水,轻笑着说,“水来了,林师兄。” 林千枫倒躺在地上,眼见明溪端着水过来,像是豺狼见到了猎物,一起身猛然抓过茶盏,仰起头就直接开喝,已经顾不得形象了。 这时天机阁左侧似乎有人听见了声响,须臾采苓也走了出来,她见得林千枫这般模样,脸上笑意微荡,大半年未见一说话,便是一顿嘲讽。 “哟,我们林大公子回来了,好一副模样!” 林千枫大畅缓气,也听见了采苓的声音,一眼瞧去,也瞬间着回话:“我还以为我先回来,没成想还是比师姐晚了一些。” “没事,你不是最后一个。”久别重逢,采苓接着一说。 林千枫拭了拭衣袖,眼见阁中还未有肖忆的身影,当下笑道:“那还行。” 采苓看着他两手空空的,忽然眉目一挑,见到林千枫身无一物,又是一说:“你包袱哪去了?” 林千枫身子一顿,修长的手指摸了摸额头,整个人变得有些奇怪了,似乎有些别扭的模样看的明溪很奇怪,明溪也接着出声:“林师兄你身上有痱子吗?” “没有啊,怎么了?” “那你扭什么?” 林千枫这才发现自己的异状,脸上一红,叹气一声,说道:“那个下山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小意外,同行的素馨师侄包裹被那贼人偷去,那个…那个我把衣服借给了她,她说过几日来还我。” 采苓走上前来,忽然捂住了鼻子,连忙拉着明溪往后退了几步,嫌弃的说道,“敢情你这大半年就穿一身衣服了。” 林千枫哼了一声,凛然回道:“大丈夫潇洒快活,不拘一格。” “从没见过你这狼狈样,快去洗洗吧。”采苓又是一声嗤声,大师姐的风范立马出来了。 林千枫又哼了几声,转身便走进了天机阁中,临消失前还夸了夸明溪这个小师妹,真是越来越水灵了,这让明溪真是无奈。 之后的两天,长渊外出的弟子尽数回归,眼下就只剩下肖忆一行人未回。 林千枫回来后,长云峰一切都热闹了许多,仿佛许久没见,又或许是因为肖忆不在,他特别喜欢与采苓拌一拌嘴,空闲时候又打趣着明溪,山下的事情他一句也没有提。 玉渡已经连续几天没出来了,他一人待在房里,总是自己在做着什么,林千枫原本想去拜见一下他的,可房门紧闭,他也不知如何,只是在房外隐隐闻到飘着淡淡的药香,最后他也只能作罢了。 这天,日上三竿,淡云缕缕。 原本以为平常的一天,两个陌生弟子的到来,直接打破了长云峰的清静,那时明溪三人正巧坐在天机阁前说着话,眼见有人竟会上长云峰来,全都起身出去看个究竟。 然后…然后… 天暗了下来,风吹了起来,三个人怔怔的看着两个人,静静相立。 许久,那两个弟子终于忍不住泣声,刹然而跪,他们的手上,一人捧着半截短笛,一人捧着一个瓷盒,上面清楚的铭刻着熟悉的两个字: 肖忆! 一切从未料及,在场的氛围一阵沉寂,所有人怔怔相看,每个人脸色煞白。 半晌,远远地听见长云峰上,几声凄厉的叫喊…… 痛击心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 伤心 萧索世间,人生无常,往往不能知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而你知道了,也就发生了,也就已经晚了。 远去的人,终究不会再回来了。 今夜的月光极为清冷,阴云半掩,凄冷的倾洒在长渊每个角落,仿佛一草一木都知道了,今日所有下山的弟子都已尽数回归,但是今夜,总有人会偷偷流泪,深深心碎! 长云峰。 夜凉风冷,天机阁内,烛火黯淡,那中央之上,有一方灵台,一个木牌镌刻着“长云峰第十三代弟子肖忆之位”,前面放着一个不过瓷碗大的盒子,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呢?没有人敢去细想,只有一旁半截断笛冰冷的躺着,再没了灵性。 深沉的夜里,寂静的阁中,三个人正沉痛的跪伏在灵台之前,不言不语,彼此明白的,怕是各自的心碎了吧。 滚热的泪悄然滑落,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最前面的林千枫再抑制不住心里面的痛楚,哽咽声再次变得凄厉,眼前的事实他接受不了,也不敢接受,他平生视为最好的挚友,就这样永远的回不来了。 一旁的采苓和明溪听到林千枫的痛哭声,也忍不住悲伤,两行清泪滴落而下,一同哽咽着,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张又一张苍白的脸,已经毫无血色了。 记忆还深深的定格在白天,他们三人震惊无神的听完那两名陌生弟子的传话,已全然瘫软了下去,只有无力和痛苦在噬咬着他们的神经,最后只剩下了惨白的脸色。 明溪拭了拭眼角,她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两名弟子的话,他们一行三人原本在西边塞外几十余里的地方修行历练,一路平安无事,顺便路过一些偏僻地方遇上修行尚浅、为非作歹的小妖小魔,一并铲除了。 就在他们即将回程的时候,离蜀山五百里处的西川大沼泽处的一个小山村,竟然碰上了一行诡异的三人,直言说道要屠尽这山村生灵。 那两名弟子诉说着,眼中仍是透着悲伤与无力,在他们看来,纵然肖忆师兄仙力境高、长云道法通彻,最终也敌不过那里的其中一个人,还是一个少年模样的人。 那两个弟子边说边流着泪,痛着心继续说着,那一幕他们永生难忘,因为他们见到的,那不是人了,真的已经不能以常理识人了,而是一个没有意识的恶魔,猩红的眼带着深深的杀意,一行一止野蛮霸道,前所未见的高深法力,足以翻云覆雨,世上少有! 他们说到最后已经潸然泪下,肖忆竭尽全力,以一己之力阻挡着那一行邪人,为了掩护他们两人带着山村数十名百姓离去,最后,最后生生被那恶魔亲手贯穿了胸膛,笛断身殒,落了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可惜了肖忆师兄一世英才了,他们心底深知自愧不如了。 最后他们与村民自作主张,满怀敬佩,将肖忆之身焚化成灰,带回来了。 夜里,有些冷了。 林千枫好不容易止住了痛哭声,只是颤抖的身体仍然禁不住抖动,咸咸的泪水顺着鼻间旁流下,流入了毫无血色的嘴唇里,那是有多么痛苦的味道啊! 他无神的眼睛望着外面,阴云遮月,明月已无,耳边只有嗖嗖的风声从山谷外吹来,他又回头看了看采苓与明溪,许久才涩声道:“师姐、小师妹,夜很深了,你们还是回房休息吧。” “你呢?”采苓因抽泣,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了,对于自己的师弟逝去,她如何能够不伤心。 林千枫长叹一声,看着桌上翠玉般的断笛,深深凝看,随后凄然说着:“我怕他寂寞,就陪陪他了。” 明溪与采苓又是鼻子一酸,再沉默了下去,但却丝毫没有回房的意思。 林千枫见她们没有动静,又是低声一说:“师姐,你带头回房,不然小师妹肯定不会回去的。长夜漫漫,你受得了,小师妹受不了的。” “我可以的!”明溪重重的说了下去,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她水灵的眼眸隐隐有些肿了,眸光看着灵台上的木牌和断笛,“我也不想让肖忆师兄寂寞。” 世间苍茫,有多少东西抵得过同门情谊呢? 纵然不过几年光景,可在明溪来到长云峰的时日里,她心里早已经将这里当做家一样的地方了,师姐师兄百般呵护,她也已经将他们放在心上了,如今变故,实在伤心。 有些情谊,有些情义,一面即是一生…… 林千枫听得明溪这样说,心里终于一暖,却又不得不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小师妹这又何苦呢。” “没事的,我们一起。”明溪安慰着,柔声说道。 采苓一阵欣慰,眼角又湿了几分,纤手拉起明溪的如葱玉的小手,温柔的说着:“还是小师妹懂事了。” 再次无声,安静,烛火飘摇,明灭不定,不一会儿,后阁忽然有脚步声轻微传来,越来越近,三人顿时侧身看去,玉渡正着一身白色素衣,苍老的眼神停在了他们三人身上,许久,又缓缓看着灵台之上,那里是他的弟子的骨灰与毁坏的法宝,脸上似乎没有痛容,是否又将痛藏在了心里呢? 林千枫偏过头不去看他,心头微怒,同门挚友逝去,师尊闭门不出,直到现在才跨出了房门,只要心中这样一想,林千枫红润的眼睛便有些怒火,潇洒张扬惯了,骨子里也会有怒气而生,手握成拳,沉默不语。 采苓起身恭敬说道:“师尊,夜已如此深,何不休息了?” 玉渡走上前来,深深的再次看了他们三个人,继而说道:“我若不出来,你们心里怕是会记恨我罢了。” “师尊言重了。”采苓低声回道,眼角余光突然看了林千枫一下,也没有说什么了。 玉渡捋须呼气,眼神深邃,最终也抵不过心里的障碍,叹道:“采苓啊,这里就属你最懂事,师弟师妹还需要你看着点。” “是。”采苓回道。 “千枫,你跟我出来。”玉渡缓步走向外面,漆黑夜空,不见一点明亮。 青石崖边,凉风吹来,玉渡在前,身前空谷,林千枫在后,不言不语。 许久,玉渡才低叹一声,沉声说道:“你心中怨我了?” “弟子不敢,弟子不会。”林千枫涩声回应着。 “可你看我的眼神已经变了。”玉渡缓缓出声道。 林千枫在后面看着自己的师尊,白发苍苍,容颜易老,不过大半年没见,回来也只是简单见一两面,不知为何,他感觉到玉渡似乎老了许多,有一种淡淡的无力弥漫在他的身上了,不是说修为越高,境进越深,容颜便会返老还童吗? 可眼前的这个人,他的师尊,已经越来越憔悴了啊…… 到了最后,他沉默了下去,再没了声音。 “我明白,你心中怨我,自己的弟子逝去,身为师尊的我全天不踏出房门,未免让肖忆寒了心了,也寒了你们的心了。”玉渡长吁一声,看着脚下云海空谷。 林千枫脸色微白,低声沉吟一句:“师尊既知,为何还要这样做?要知道,他最后一刻,可都是孤独一人离去的啊。”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大了,林千枫心胸起伏,怒气微发。 “谁说他孤独了呢?”玉渡思索着,眼光深沉,“他到最后一刻都肩负着自己的责任,身为修仙之人,心怀生灵百姓,即使他离去了,不也有人将他记在了心里吗?” 林千枫身子微微一怔。 玉渡转身看向阁内,低声说道:“我很欣慰,有他这样的弟子。” 夜风呼呼而来,深沉的夜下,隐隐有哽咽声响起,那是谁的心碎呢? 天机阁两女看着崖边两男,四个人心底的深处,是不是有记下了一个人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 低落 翌日,雾气未散,长渊笼罩在其中,仙踪渺渺。脚下玉阳城中,百姓安居乐业,生意繁荣,街上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朝日之光微冷而来,倾洒在世间角落。 百姓们原本正着手于自己的分内之事,可偏偏此时长渊之上,那神圣的山巅隐匿在雾海中,厚重幽远的钟鸣声突兀响起,足足七七四十九响,荡至百里之外,百姓们纷纷动容,举目远望长渊,他们曾听长辈说过,这般钟声,预示着他们信奉的仙家中出现了不好的事情,平凡的眼里,虔诚的心中,忽然默默祈祷。 钟声经久不息,长渊广场上,慢慢有长老弟子聚拢,他们身穿长渊服饰,脸上隐有悲痛之意,阳光透过雾海而来,慢慢驱散了云雾。 长云峰。 天机阁内,玉渡在前,明溪三人在后,师徒四人一夜未眠,静静的站在灵台之前,香火缭绕,微微刺鼻,再等一会儿,他们便要前往广场那边了,不久之前,沉重的钟声一次又一次的响起,紧紧的敲打着他们的心弦,异常悲痛。 今日,是长渊祷告逝去弟子的日子,这已然,长渊上下尽数皆知。 “走吧。”玉渡在前沉声一叹,眼神却久久没有离开灵台。 采苓三人先行走出天机阁,玉渡随后走出,须臾,师徒四人各自施法,云海之上,有四道飞影正往长渊广场而去,苍茫的白云,留下四道浅浅的余迹。 长渊广场。 几乎所有的弟子都来到了这里,众长老站在祭台之下,掌教卓云天与休宁上仙此时正静立在祭台上方,深邃的眼神环望广场,弟子整齐站立,身着白衣服饰,恍如一片白色的海洋,不一会儿,天空划过四道剑气,四道人影从半空落下,正是玉渡师徒四人。 “师叔节哀。”卓云天率先走上前去,许久不见玉渡,他如今更是苍老了几分,加上门下弟子逝去,卓云天只能暗暗惋惜,向玉渡安慰着一些话。 休宁也是一阵失叹,恭声安慰道:“还望师叔注意身体。” “我都几百岁的人了,修悟了如此久了,还有什么看不透呢?”玉渡摆了摆手,也走上了祭台,采苓三人则退居到众长老之后,那里是三大脉入室弟子的地方。 长天峰、长灵峰的入室弟子眼见采苓带着林千枫、明溪正往这边走来,心里面都不由自主的感叹一声,左侧一道白衣身影率先走出,飘摆如风,一旁的雪莹儿看着走出去的人影,心里面忽然受气,可这般场合,她也实在生不起气来。 那人一张总给人温柔的脸此时也变得沉敛了,他眼神看着迎面而来的采苓三人,只是那深深的情愫定格在最前面的倩影身上,竟一时顾不上礼节了,径直的出声安慰:“你要保重身体。” 采苓看着慕长白有些焦急的样子,悲伤而疲倦的应了一声,嘴唇泛青,泪水忽然涌出,直落清颊,慕长白似乎也一同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出言安慰,心中波澜微动,慕长白却轻轻捂住了胸口。 “你没事吧。”采苓知道他身上之前受了一道法高深的妖魔一掌,那是为了救她,当即心中有些焦虑,轻声唔问。 慕长白轻摇头,微皱的眉间有些苦楚,他强忍着痛,温柔的看着采苓,轻说:“我不过是皮肉之苦,怎抵得上你心碎之痛。” 采苓沉默,身后林千枫与明溪一同听见,心中悲切之意更浓,林千枫强忍着悲痛,眼光看向其余的方向,十八居中的弟子大部分都脸上都挂有沉痛之色,毕竟此次,失去的弟子不仅仅是他们长云峰而已。 林千枫目光所及,却见墨文后面有一道美丽的身影,面带轻纱,眼神正凝聚在他的身上,眸光幽幽,又包含着什么呢? 不过须臾,那眸光便移开了,仿佛不曾有过…… 采苓三人陆续站在他们中间,明溪似乎一夜未眠,身子有些摇晃,但她顾不上这些了,定了定神,有些黑眼圈的眼角正看向祭台,无言沉默。人群的一旁,有没有人注及到,少年的眼光,一刻未离? “咚咚……” 钟鸣九响,祭台之上,熊熊焰火在青铜鼎内旺盛的燃烧起来,像是盛开的昙花,终将一现。 掌教卓云天定了定心,目光深沉,忽一手挥袍,仙气隐隐,一派之首气度不凡,随后他抬眼看向青天,心算时辰已到,声音在整个广场响起:“今日来此,想必各长老与众弟子都已了然于心了,原本我与诸长老商量要将此事隐匿起来的,只因不想你们耽误修业,奈何弟子们耳闻详尽,心系同门,我这个掌教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声音到了这里,卓云天面露痛容,微微一叹,继续说道:“世道艰难,我们修仙求道,只为谋天下三界安定。只可惜,下山历练修行的弟子,竟也遇上横祸,妖魔图轨,掠杀生灵,几百年的平静,数月竟破。我们的弟子,用他们的所有,去解释了什么叫正道!” 最后一句铿锵而落,场上众人微微一震,心中忽有激昂,虽有感伤之感,可经过掌教这番话,众长老与弟子深知自己重任,山下妖魔邪道,总有一日要为天下除去。 休宁上仙此时也是上前一步,嘹亮的声音也传开来:“我派训言为何?” “一日长渊人,一世长渊人!” “一世长渊人,永世长渊人!” …… “一日长渊人,一世长渊人!” “一世长渊人,永世长渊人!” …… 齐律空亮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之上,男弟子挺胸齐喊,目光炯炯,脸庞神奕,气势如海覆云;女弟子声音如青鸾凤鸣,眸光深深,恰似天边踏云而来的仙子。 青天之下,唯信仰不变! 休宁抬手示意,声音如海浪浮萍,慢慢回归平静。他眼光锐意减退,低低的长叹一声,缓缓说道:“那么,就让我们为离去的弟子默念祷告一刻时辰吧。” 话语简短,声音渐低,气氛忽然沉重了起来,三位仙尊带头默念祷告,广场之上,所有人都缓缓低下头去,闭上了眼睛,一片沉默安静。 天地世间,有没有那一刻,呼吸戛然而止? 耳边响起轻吟的风声,那是在歌颂着谁呢? 万千思绪,万千心境,或悲或痛,多少年后,你回首往事,又是否还记得曾经在你生命里出现过的人呢? 一刻时辰仿佛很长,也仿佛很短,沉静终将被打破,抬首望向天空,试着将悲伤掩藏。 明溪看着祭台之上,之后掌教卓云天挥手解散了长渊众弟子,广场之上,陆续有弟子离去,慢慢的,偌大的广场,人迹了了。再之后,玉渡嘱咐了他们几句之后,跟随着卓云天与休宁去往了长天峰,眼下正要与采苓、林千枫一起回去。 “小师叔。”清朗的男音忽然传来,明溪回头一看,竟是沧离。前者微微皱眉的看着明溪,最后似乎想不出什么话来,只干涩的说了一句,“你还好?” “嗯,还行。”明溪回答道,眼睛却看向采苓和林千枫,他们也轻叹一声,点头之后先行御剑回往长云峰了。 空荡的广场,像是只有了他们两人。 明溪似乎觉着身子轻飘飘的,许是昨夜未眠,精神有些恍惚了。 稍不注意,差一点要摔倒。 沧离手快,轻轻的扶住了她,又是一说:“这叫还行?” “这有什么。”明溪摸了摸额头,定了定神,接道,“我再伤心,也抵不上师姐师兄的一半,他们才是最伤心的。” “肖忆师叔的事情…我…”沧离说道后面,从来都是理智的性子,如今却说不下话来了,最后他也只无奈一叹,转口说道,“我初上山来,肖忆师叔便在长云峰修行了几年了,他一向性格淡然,在我参悟心法时候,还主动帮我几次,我心里是记着的。” 说到这里,他沉重一滞,微微哽咽,明溪听得他这样说,自然也知道他对肖忆有些关系,沧离停了一下子,舒缓一气之后,低声说道:“之后我会去拜祭他的。” “嗯。”浅浅淡淡的应了一声,明溪看着他,微风掠过,凉的是不是两个人的心呢? 不一会儿,云海远处留下剑气,沧离望着明溪离去的方向,轻声一叹,也转身走向长天峰的方向去了。 明溪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御剑回来的,倦意浓浓,心神悲痛,但她知道,最伤心的可还是师尊与师姐师兄罢了。 毕竟十年情义,朝夕相对,又怎会是一瞬间就能忘记的呢? 天机阁前,只有林千枫一人呆坐在门庭,眼神空洞的望着崖边幽谷的方向,不知不觉,微红的眼睛慢慢流出了清热的泪水,这是明溪看见林千枫第几次哭了呢? 男儿流血不流泪,只因未到伤心处…罢了… “林师兄…”明溪走上前去,轻声低低的安慰着,自己亲眼见着他这般伤心,自己也忍不住泛起泪雾来。 林千枫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本是笑颜常开的脸庞,此时不过是如死灰一般,他怔怔的看着明溪,许久才说道:“想不想听听我与你肖忆师兄的事情呢?” 许是闷在心里久了,需要一些发泄的方式。明溪坐在他的身旁,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想呢。” 翠竹成荫,微风吹起,林千枫看着白云远去,像是穿过了时光,回到了当初,那曾经年少的时候,又激起了心中多少波澜,随后明溪只听的怀念的声音娓娓道来: “想当初我是与他一起拜入师尊门下的,那时的他性子可跟现在不同啊。我还记得当时的考核,要不是遇上我,指不定能不能上山修行呢?” 林千枫说到这里,似笑非笑,只是个中涩意,只剩下怀念了。 “他那时的性子,怎么说呢,像一个不经世事的无知小子,话少闷头,哪像现在,只有跟我互损的劲头呢,呵呵呵。” “其实我怎又不知,那时长云峰人少,刚来时大师姐一个女孩子与我们又不相熟,我这个人,一向话多张扬,他与我说话互损,不过是解我无聊之意罢了,只是十年下来,相熟深知,这不就是情义了吗?” “呼呼……” “他这一去,我不就回到了以前了吗?”林千枫低叹一声,掩面微泣,却再说不下去了。 明溪心中一疼,又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小月儿,她与他,不正是林千枫与肖忆吗?只不过两者的区别,明溪尚存希望,可林千枫呢?只有悲伤了吧。 “林师兄,你还有大师姐和我呢。”明溪看着他越来越伤心的样子,顿时出声安慰着,眸光如水,泛起泪雾。 林千枫侧头看着明溪,略微感叹,半晌才出声道:“是呀,是呀。”最后两字,像是竭尽了全力,林千枫眼神飘忽,忽地起身便要向他的房间走去,正巧看见采苓在转角的地方站了许久,两人深深对望,林千枫也没说什么了,继续走回他的房间去了。 明溪见到采苓,起身拍了拍衣裙,开口说道:“大师姐。” 采苓轻步走到明溪前面,无声叹息,美脸微微憔悴,她见得明溪眼圈都黑了些,也温柔的对着明溪一说:“小师妹,你看你,眼睛都是熊猫眼了,快些去休息吧。” 明溪拗不过,只得应了采苓的话,说道:“那我去休息一会儿,大师姐,有事你要叫我呢。” “好。”采苓摸了摸明溪的头,看着她也回了房间,目光忽然看向了阁内灵台,那里香火已经燃尽,只有冰冷的瓷盒与墓牌静静地立着,温婉的女子怔怔而立,无声落泪,自言自语着,“原本等你回来一起相聚的,却不曾想过你回来,已是天人永隔了……” 幽幽叹息,轻轻低吟,痛的又是谁的心呢?长空白云,辽阔天际,唯有那亘古的风声,呼呼吹过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章 颓废 三天后,肖忆安葬,玉渡将他的骨灰葬在天机阁后的小山坡上,原本采苓、林千枫与明溪也想跟去的,只是玉渡吩咐了他们不必跟去,最后也就只有玉渡一人前往那里了,很久才回来。 回来时的玉渡衣服袖子都有些脏,头发有些乱,不知道是不是山风吹乱的。他的眼睛有些红,还有血丝,几百年了,他终于留下了泪,在他的弟子面前,白发人送黑发人,生死相隔了。 多少年的师徒情分,一朝尽头? 玉渡身心俱疲,也不想多少,回来之后便回了房间,只剩下天机阁内香火青烟幽幽飘过,一片寂静。 再过四天,便是肖忆头七的一天,这期间,天机阁内烟香弥漫,诸如掌教、休宁上仙都来了长云峰,论起辈分,肖忆也算是他们的师弟,等拜祭过肖忆之灵后,心中对他们这位师叔也是有些担忧,纷纷前去看过玉渡。 之后,慕长白、沧离还有其他之前与肖忆有些关系的弟子也来过长云峰,缅怀的拜祭过肖忆之后,也都悲痛离去了。 几天内的热闹都为悲伤而来,回归的清静又剩下了些什么? 林千枫终日无神打采,突如其来的噩耗深深的打击着他,几天下来,修炼未修,茶饭不思,最后怔怔的走回了房间,采苓和明溪看在眼里,都不免眼中起雾,要说最好的挚友离去,这世上又有谁能从心底阴影走出来呢? 采苓虽说也是悲伤万分,可她身为长云峰大弟子,自然不能被情感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她只能将伤心掩藏于心,白天一如往常,可到了夜深,明溪偶尔看着她在灵台这里一人席坐,空守天机阁,呆呆的看着那里的墓牌,明溪知道,这是大师姐唯一能够伤心的时候! 这天,明溪盘坐在青石上修炼功法,幽幽的光芒如细线一样,缓缓地绕着她转动,前方正是空谷云海,茫茫无际。 但不论如何,她此时都不能聚精会神的修炼,她的思绪总是乱乱的,一想到肖忆不在了,一想到小月儿离开了,一想到自己现在看见的人都是悲伤的,这种情景仿佛回到了当初荒城的一幕。 满是苍凉的世间都是无力的,她便再也修炼不下去了。 气息逆行,呼吸紊乱,明溪感觉到身体的经脉奇痛无比,一时难以控制自己,面色潮红。 就在这一刻,上方天空落下一道身影,浅色的流仙裙摇曳落地,纤指并立,指力落在明溪穴位上,仙力自指尖流入明溪体内,平复气血,呼吸正常,经脉的痛楚悄然退去,明溪猛然睁眼,却见身后一个美丽的女子正深深的看着她。 那女子面容绝佳,平眉杏眼,淡粉带妆,尖尖的鼻子有一张樱桃嘴唇,一副绝色倾城的容貌,只是那容貌之下,眼神微冷,周身虽有花香却泛着淡淡的清冷,如一朵圣洁的白莲,又有谁敢去亵渎呢? 女子此时微微皱眉,清幽的声音恍如隔世的桃花源,让人流连,她轻声的对着明溪说道:“修炼静心,不可生妄念。” 明溪一阵点头,却看见眼前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女子,没等她先问,那女子又是轻声一说:“想必,小妹妹…便是明溪师叔了?” 这…小妹妹…又还师叔… 饶是明溪,心中也是一顿阻塞,不过她在眼前的女子看来,也的确是小妹妹了。 “你是?”明溪从青石下来,看着这美丽的女子,一声问道。 女子舒缓了一下,纤手微微抓紧了怀里的包袱,轻声回答道:“我…我是长天峰的苏素馨,请问…请问千枫…林师叔在么?” 明溪一怔,眼前的美丽女子,竟然是长天峰的苏素馨。这女子虽说如此美丽清冷,可明溪听得出来,她说话有些生涩,显然与人说话不多,还有些拘谨了。 “林师兄在他的房间,我带你去吧。”明溪倒也干脆,看着她手中的包袱,八成想到了那是林千枫之前说的包袱,随后轻笑着说道。 苏素馨点头应允,跟着明溪走回天机阁中,转身往左侧走去,刚巧在拐角的地方遇上了采苓,后者显然惊了一分,略微憔悴的眼神看着那美丽清冷的女子,微微低声问道:“这位是?” 明溪顿时回答道:“大师姐,这是长天峰的苏素馨…师侄。”话到最后,明溪心中念想了一下辈分,再加上了师侄两字。 采苓微白的脸色先是惊讶,而后才微微一缓,她自然知道长天峰苏素馨这个人,以前她还有参加祭剑会的时候便与她切磋过,不过那时的苏素馨一张面纱掩面,神秘美丽,长渊上下,能够见到她的姿容的人不过五指之数,如今当面见过,心中感叹一声,便轻轻点头示意。 苏素馨也点了点头,回应说道:“见过采苓师叔了。” 两女子静立在回廊拐角,微风徐来,许久采苓低低沉吟,忽一叹气,对着苏素馨说道:“想来素馨师侄应当与千枫关系不一般了。” “哪里,不过是下山修行之时互相帮助过,自然关系是好了些。”苏素馨有意摆脱,便说了这般推唐的理由,不过她的心中悄然收紧,面上浅红,若不是这般,她又怎会注意到他呢? 她终究还是一个人孤独久了,连心里的东西都不敢面对了吧。 不过采苓此时的神情异常认真,看着苏素馨,明溪在一旁听着采苓的话:“他已经颓废了好多天了,你若是与他关系好些,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劝劝他,我不想看他这个样子了。” 无声,沉默。 苏素馨最后螓首轻点,低叹了一声,应允了下来。之后明溪带她到了林千枫的房门前,自己便先回到中阁去了,静静的房门前,只剩下了苏素馨一人。 耳畔响起风声,她忽然抓紧了包袱,纤手轻轻叩了叩房门,里面没有动静,她又试着敲了敲,里面依旧没有什么声响。苏素馨贝齿轻咬,脸上有些忧色浮现,终于她轻轻的推开了房门,顿时有一股浓烈的味道扑鼻而来,弥漫在空气里。 那是,人间的酒味么? 苏素馨美眸忽凝,有些吃惊的看着房里一片狼藉的样子,桌上有几罐空空的酒瓶,横七竖八的乱放着,桌上还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一套整齐的茶具静静摆在那里,茶盏里的茶叶早已失了光泽,茶水也已暗淡无味了。 一道颓然的身影,正靠着床榻,眼神无采,长发杂乱,胡须满扎,竟像极了一个行乞的流浪汉,身上还有浓烈的酒味,苏素馨忽然觉着心中一痛,看的林千枫如此模样她心如堵塞,终于慢慢的走了进去。 林千枫像是感觉到了动静,抬头一双无神的眼睛落在苏素馨身上,僵硬的表情没有任何反应了,身体连动都不想动。 苏素馨看着他,最后咬了咬牙,那清冷的气息,慢慢的散去了,她低声轻说:“我来还你包袱,衣物都在里面了。” 林千枫没有说话,苏素馨只一声轻叹便将包袱放在凳子上,她的杏眼深深的看着林千枫,心中尚有忧虑,她的衣裙随着步子轻轻往前飘摆,苏素馨走近到了林千枫的身前,幽幽说道:“我以前见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男子眼神动了动,忽然看着她,半晌湿哑的声音才缓缓传来:“你回去吧,我想静静。” 苏素馨仿佛没有听见,继续说着:“我还记得,当初修行之时,我们三人被妖魔埋伏,我坠入山涧深陷绝境的时候,那时候我原本以为不会有人来救我了。” 她这般缓缓说着,声音深切,清冷的丽脸忽然紧张了几分,在她的心里,未知的绝境下,仿佛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一切,一一浮在眼前。惊慌、彷徨、心冷,一切负面的情绪缠在心间,纵是她一身修为,竟在那时候一无是处,她在黑暗中害怕的发抖。 可是,就是眼前的这个男子,从那几百丈的涧崖边无畏的跳下来,被山石划伤,被荆棘割破,一路不曾放弃,最后一副狼狈的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潇洒张扬的脸庞泛着淡笑,那一刻,隐隐驱散了她心中的黑暗,让她见到了阳光了。 “你能来救我,我是不曾想过的…”苏素馨接着说下去,“我们一起在绝境中挣扎着,终于有幸离开了那里,与雪莹儿师妹聚合,那时候我便想,这世上竟有如此潇洒开朗的人。” 她凝望着身前的人,面对着林千枫,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彩,那是埋在心里面即将萌生的万千柔情吗? 只不过她却失落的说了下一句:“如今那人,却成了我眼前的一副样子。” “你又怎么明白…重要的人离去的感觉?”林千枫沉默了许久,无力地说着。 苏素馨心中一凉,又忆起过往,那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的一幕,她忽然一阵颤抖,有些激动的说道:“我又怎会不明白,那种感觉,简直心如刀割,流干了泪,流干了血,身子仿佛烂了一般,唯一有的意识,都在痛苦中度过。我又怎么会不知,我又怎会不明白……” 林千枫看着失色的女子,五味杂然,她说的这些,何尝不是自己正体会着的呢?莫名的伤心直接使他又想起了肖忆,清浊的泪水从男子眼角流下,顺着脸庞被胡渣挡住,浸湿了衣服。 “要是…肖忆…师叔还在,你想他愿不愿意看见你这样?”苏素馨微微平复心境,一句戳中林千枫的心底,她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轻风从门外吹进,扬起衣角长发,静静的等着。 林千枫的头又低了下去,拭了拭眼角,缓缓说道:“可惜他不在了,他要是在,他要是看见了我这副模样,任骂任打随他,只要他高兴,只要他开心。” “你如此看不开,如何是好?”苏素馨无奈一叹,眼前的这个男子竟然和幼时的自己很像,然后她心中念想,回忆起当初师尊与她说过的一番话,微微安静了片刻后,苏素馨再度劝言说,“你这样子,难道就不想替肖忆师叔报仇?!” 最后两字,斩钉截铁,声音清冷,深深的打在了林千枫的心上,他猛然惊醒,一阵茫然,不知何时,他的手已经慢慢攥紧,青筋隐现。 他何曾不想,每日每夜,每时每刻,他都想着,那害了肖忆的凶手,总有一天他要亲手诛杀了。 奈何这几天一直沉浸在颓然中,若不是苏素馨一句话点破,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干些什么了? 他深深的闭上了眼,深深呼吸,深深沉思,有什么在心中悄悄凝聚? 半晌,闭着双眼的林千枫缓缓说道:“我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苏素馨心里面忽然一松,却见林千枫此时睁开了眼,似有温和,轻轻说道:“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章 诸事 这一句谢谢,含了多少情愫? 那一眼的温柔,是多么纯真的心意。 多少悲伤的低谷,想着有人能在自己身边,也许只要浅浅的一句话,一个拥抱,一次同心。 哪怕再苦再累,有你在旁,世间无所畏惧! 房间里,两个人相视一眼,无言更胜说语。 从房间里出来,苏素馨清冷美丽的脸终于露出了轻微的笑,她看着长廊外头,翠竹点点,轻风吹拂,叶声沙沙,这与她百花园颇有不同,这一抹绿意,衬出了长云峰典雅古韵,清静安居的氛围,只是奈何,她的眼眸深深的看向了长廊尽头,那是天机阁的方向,那里,还弥漫着悲伤。 明溪与采苓正坐在天机阁里面,正巧玉渡久违的从房间里出来了,此时他的手上多了一个盒子与一封书信,盒子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采苓与明溪见其走来,都一齐起身问候玉渡。 苏素馨此时也走到了天机阁,见到玉渡,身为后辈,当即便是施礼敬道:“见过师叔祖。” “喔,素馨小妮子?”玉渡惊疑了一声,苍老的脸上浮现着淡笑,他看了看苏素馨走来的方向,停顿了一下,似是叹息,紧接说道,“后辈之间常来走动,嗯,很好呢。” 采苓在玉渡身后也是出声对苏素馨说:“如何了?” 苏素馨只轻一点头,明溪与采苓顿时大喜,心知林千枫终于算是听进了一些话,不再浑噩无主,一昧待在房里了了。 既然她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自然也不会再停留了,纤手作揖过后,与长云峰各位道别,不一会儿便化作一道光影伴着花香消失在了长云峰的上空。 高阳悬挂在天空,时间慢慢过去,玉渡不知道在天机阁前站了多久,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采苓与明溪心中虽有疑问,却不好开口,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迎来了一道风华身影。 男子一身素净白衣,眼神中温暖如光,透露着温柔的气息,卓越的风姿照映在阳光下,周身光芒四丈,好一个绝佳的男子! 来人正是慕长白,他此时身背着一个包袱,看来是要即将远行的样子,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采苓的身上,随后才看向玉渡,温和恭谦的说道:“师叔祖,长白来晚了些,请见谅了。” “呵呵,没事。”玉渡淡笑回应着,随后将手中的盒子和一封书信交于慕长白,嘱咐道,“务必送到了。” “长白明白,师叔祖放心。”慕长白接过盒子与信,顿时闻到淡淡的药香,心中知道盒子中的是什么东西,明白了其中的重要性,当即说话让玉渡放心。 玉渡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头,欣慰的说道:“我自然是放心你的。” 慕长白温和一应,似是想起了来之前长天峰掌教传于他的话,当下又是一说:“对了,师叔祖,掌教托我带话,希望师叔祖能够替长渊走访天下各派,须时了解妖人魔众的动向,还望师叔祖能尽早出发。” 玉渡眼神一凌,不免笑了一笑,回答道:“掌教是想我这老身骨散了不成了?罢了罢了,去就去吧。” 慕长白笑道:“师叔祖老当益壮,又怎会止于千山万水呢?” 玉渡咯咯的笑着,像是松了一口气,深沉的眼神突然变得和蔼了些,对着慕长白说着一些客套话,摆了摆手转身便走向后阁去了,那里不远的地方有座小山坡,他慢慢走去,不知道他是不是临行前去那里陪一陪他的弟子了呢? 天机阁前,剩下了慕长白与采苓、明溪三个人。 自从明溪在修炼之初与慕长白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今日一面,真的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面了,说来都有些生涩了。 不过她干巴巴的看着慕长白,后者则像大哥哥一样,忽然温暖的笑着对她说话了:“小师叔,许久不见,可还好了?” “嗯,还好。”微微停住,明溪回缓过来,终于轻笑回答着,不过她看着慕长白手上端着一个盒子,又看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问道,“长白这是去哪里?”这下,明溪直接将师侄两字省了,这样说话更顺口了。 采苓听完明溪这样一问,也是温柔的问道:“师尊他们是否交于你什么嘱托了?” “这是续灵丹,我要去一次皇宫。”慕长白没有细说多少,或许也不方便多说,他的目光深深的凝在采苓身上,“这一去,就是一个月,你要好好保重。” 采苓顿时有些不舍,虽然平日里他与她见面很少,可是彼此之间还在长渊,有些事务交合他们也能相见,今日慕长白即将离去,采苓的心中确实有些难受,她同样深深的凝看着慕长白,一想到他身上还有伤,顿时开口说道:“你才是要好好保重身体。” 慕长白点头应许了,随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掏出了一个人偶,竟刻着一个女孩模样,一边的明溪顿时认出来了,采苓也有一个,不过她的是一个男子模样的人偶,心中明白几分,微喜的同时顿觉有些尴尬。 “这个我会好好保管的。” “我也是。” 两人絮絮叨叨了几句,慕长白终于在采苓不舍的眼神下御剑而去,远远消失在了天际的一边,天机阁前,来去又剩下了明溪和采苓。 “大师姐,我受到了伤害……” “什么伤害?” “孤身一人的伤害……” “……” 山谷空幽,长云峰上,有两女说着话,天上恰有流云异彩,忽然吸引着了她们,竟忘了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6章 心愿 隔了两天,玉渡临行之际,将长云峰事务暂且交由了采苓,随后他嘱咐了一些要紧事后,给明溪留下了一张图纸,当明溪打开看见的第一眼,她的手顿时微微颤动着,眼睛定格在纸上的图案,心里颇为激动而且复杂。 因为玉渡留下的,正是她多年来最终要学的阵法——神游! 玉渡临别的最后一刻,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千枫,师徒两人的眼光在空中交汇,最终也没有说什么话,玉渡深缓心中担虑,转身就消失在了云海远处,再没了踪影。 这一去,又会是多久呢? 长云峰似乎好久不齐人了,也永远不会齐人了…… 峰外云雾茫茫,青意漫山,唯一阵清风,飒然心爽,只是峰上人,各自心境又是如何的呢? 明溪望着玉渡消失的方向,拿着手中的纸,忽然疑惑的说道:“师尊怎么突然就给我这个了呢?” 采苓看了明溪两眼,温柔的说道:“怎么,小师妹竟然不想要了?” “没有,哪有。只是我修行还不够,不知道等师尊回来,若是见我参透不了,岂不费了师尊好意?” 采苓听完,沉吟须臾,幽幽说道:“师尊此行,时日恐长,天下之大,仙派诸多,三界动向未明,师尊交于你这个,多半希望小师妹能早日完成你的心愿了。” 明溪轻轻点头,心中感激,说道:“我不会让师尊失望的。”她的心里又默念了一句,“也不会让小月儿失望的。” 采苓微笑点头,又侧身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林千枫,他恢复了往常干净的模样,长发束起,一张潇洒的脸庞棱角分明,只是以前他总是经常笑,如今却不知不觉中收起了笑,他的眼睛,变得深沉了。 “你怎么了?”采苓皱眉问道。 林千枫看着她,淡淡的回应:“没什么。”说到这里,他话语一转,“师姐,我要闭关。” “闭关?”采苓和明溪顿时一惊,一齐反问。 林千枫点了点头,只见他转身看向阁内,一动不动,随后慢慢说话:“嗯,我要闭关,三年为期。” 两女又是一惊,采苓当即出声说道:“三年?为什么这么久,你可没跟师尊说。” “说了就让师尊操心了,师姐不知,师尊已经老了许多了?”林千枫又转过身来,正看着采苓,心中浮现的可是玉渡沧桑之样。 采苓怔住,一时间无言以对。 许久不曾仔细看过玉渡,如今一想,真的恰如林千枫所说了,十年时光都不曾消磨了玉渡的模样,短短几个月,真的变了许多了。 “可现在不是长渊弟子闭关之时,玄洞未开,你又在哪里修炼?”采苓似是妥协,低叹着说道。 “哪里不是一样?我在我房里就行,只是日后需要你们,我可不会客气。” 明溪接道:“林师兄闭关,我与大师姐怎么帮得上忙?” 林千枫终于在此刻露出了笑,许是明溪这小师妹,清灵可爱,才能让他暂时笑一笑,然后回答道:“我会贴几张小纸条在门外,你们时常注意一下就行。” “哦。” 片刻之后,林千枫走进了天机阁,又绕着长廊走上二楼藏经楼,找了些古籍仙书,终于走回了他的房间,他的闭关之行便要开始了。 …… 日落黄昏,明月初升,夜渐深沉。 这时明溪一人独坐在凳子上,桌上正摊着一张图纸,正是玉渡临别是留给她的,纸上的一切,将决定明溪的心愿能不能完成了。 此阵名为“神游”,玉渡说过,这阵法依天下气脉而成,汇聚天地山河奇经八脉,是真正能够寻得小月儿的唯一方法。 明溪仔细察看,当真觉着这阵法与自己先前所学完全无法比拟,正如星光与皓月、水滴与沧海,一时间,明溪头昏脑涨,面对着如此难懂的阵法,最后只能暂且放弃了。 许是她的修为不够,等些日子再说了。 房间里静静的,只有明溪将头埋在桌上,眼神扑朔迷离,回往过去,一眨眼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一路走来,再没有了小月儿的陪伴,思念如水,微微在心间波动着。 夜深人静时,昏黄灯火下,一个少女趴在桌上慢慢睡去,唯留了一张随晚风轻动的图纸,不知何故,少女竟轻笑了几声,那梦中遇见的,又是谁呢? 指间的彼岸花点点殷红,微微光亮,是否感应到了主人的心境了呢? 这阵子明溪可是天天都在钻研玉渡留给她的图纸,白天、夜晚,日复一日,可眼巴巴看了那么久,竟未能丝毫看出这阵法是如何施展的,连最初的施阵都下不了手,更别提要将阵法运行了。 偶尔她也会问一下采苓,毕竟身为大师姐,她的眼界自然要比明溪看的开些,接过图纸半天,细细琢磨,最后只道了一句“此阵聚七星,混八元。”却再也说不下去,明溪看她微白的脸色,想必也是一次艰难的参悟。 不过正是有了采苓的一句提醒,明溪似乎觉着自己找到了方向,每日在藏经楼翻阅古籍阵图,万千阵法,都会有共同点,明溪不相信自己找不到。 由此半月一过,又一月而过。 这日,好久未来的沧离竟然早早地在藏经楼找了几本泛黄的书,独自一人静静席坐在藏经楼里,摸索着他自己的修炼道法。 明溪本以为自己起的老早了,睁着惺忪的眼睛,悠悠晃晃的走上了藏经楼,等她见到了沧离的那一刻,竟一时怔住了。许久未见的少年,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心中忽然有些许的悸动涌来,或是高兴,或是喜悦。 少年仍一袭白衣,端正的席坐在桌前,单手捧书,眼神清明,翩翩少年姿容入画,无双风华,若是不相熟的旁人一见,许是先被他的风采吸引,再被他的淡冷拒之千里。若是少年见得想见之人,身上的冷气大概一瞬间就卸下了吧,明溪就是其中之一人了。 轻风微扬而进,少年举手投足散发活力,随即放下手中书,抬眸一笑,开口道:“又好久不见了。” “每次都是这句话…”明溪站在门边,忽然瞪了一下水灵的眼眸,低声细语一番,说完便坐上旁边一处,那里还整齐的放着几本书,她还要钻研自己要学的阵法。 “小师叔,变得好勤奋。” “我一向如此,不过也比不上你。”明溪翻着书页,眼睛凝聚在书上,没有空去看沧离。 少年无奈一叹,还夹着轻轻的笑,挽起衣袖,捧起书本,也一同看了起来。 藏经楼一片安静,有风声从外头来,有阳光照映进来,还有两人摩挲的书页声,执笔的落纸声。 青涩的时光,是否仍记在心上? 许久,明溪放下了手中的书,微累的身体伸起了懒腰,一声如释负重的轻喘呼出,眼睛看的久了,仍觉着眼花缭乱,只是半天一过,明溪什么都没领悟到,不免心中困顿,暗自低叹。 她侧身看着沧离边看书边写着字,心想这眼前的人竟然能坚持这么久,当真从心底里佩服。随后她从腰间取下一张图纸,眼巴巴的看着纸上一个复杂的阵法,一月半过去了,她竟毫无收获。 又一声低落的叹气。 “你这是什么?”旁边的少年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忽然出声询问。 明溪单手撑着小脸,一脸苦奈,低声叹道:“不过是一个阵法,我却学不来。” “学不来便慢慢学,有何心烦?” 明溪一听,登时心中一紧,她看着图纸,恍惚说道:“你不知道它对我的意义,我上得山来就是为了学它,又岂能慢慢来?” 沧离听她一字一句有些失神的说着,眉宇间露出些许的疑虑,又侧眼粗看了下明溪手中的纸,目光深及而专注,只轻声一道:“能让我看看么?” 明溪一怔,手已经不知不觉将纸递了过去,等她回神,沧离已经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她看着沧离清朗的面容慢慢沉了下去,心中便大概猜到了多少。 之后少年开口说话:“此阵莫非是神游?” “嗯,对。” 沧离眼神内敛,似在思索,然后又说:“此阵先不说难学,而且耗损修为极大,小师叔你确定要学?”语气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忧虑。 “我要学,我要找到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必须要学!”明溪坚定的眼神看着沧离,少女的脸色异常认真,而沧离听得她所说的话,一向冷静的脸庞顿时一阵变化,好像从高空跌落的小鸟,一时慌张。 “小师叔心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沧离似乎想得到一个回答,又低声问了一次。 “嗯,只是现在他却不知道在哪里了呢?”明溪低声轻语,但觉着话题有些远了,立即转口又说,“喂,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对这阵法能领会多少?” “我也不会。”简单干脆利落,沧离一句话直接使明溪光亮的眼睛淡了下去,但话中意味却隐隐泛着什么味道。 明溪一把将图纸拿回来,唉声叹气,最后直接趴在桌上无奈的□□着,旁边的少年看的心里发愣,他似乎又有些于心不忍,当即又说道:“聚七星,混八元。” 明溪登时一激灵,端正身子看着他。 “十方天地心中来。”沧离再说一句,也没了下文。 “然后呢?”明溪尝试一问。 “不会了。” “……” 明溪耷拉一下,却也不气妥了,沧离说的与采苓一样,不过沧离说的却比采苓更深了一个层次。 心中嘀咕了沧离的话几次,她的脑海不由得想起来千奇百怪的阵法,有什么细线正慢慢的将它们联系起来。 一刻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 正当少年在伏案执笔到最认真的时候,旁边的少女忽然起身,掩不住激动,清灵的面容恍若清晨初见阳光的花儿,很是灿烂,自言自语的说着:“原来如此,阵法千变万化,却始终离不开一个‘心’字,一心观阵图,一心施阵法,这才是玄门布阵的妙处。” 此前她都是一眼看尽阵法,却并未用心真切体会,纵有天分,也难免像如今遇上了门槛,境界止步。如今她终于知道了万千阵法之间的联系,自然觉着眼前的纸上阵图有了突破之处。 “看来小师叔开窍了。”沧离收好书本,显然今天他的休息也到点了,起身看着明溪,微笑轻语。 明溪舒了舒气,一时间觉着堵在自己心里好久的东西瞬间没了,当下轻笑着回说:“要说是多亏你在身边呢,还是我聪明呢。” “……” “还是我聪明,小月儿说过,我是最聪明的了。”她的眼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少有的开心,那是沧离从未见过的笑容。 少年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心中莫名一紧,脸上忽有黯色,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却不是明溪第一次在长渊说这个名字,从上山以来,长云峰每个人都听过,也都知道这个名字在明溪心里的分量,当初拜师的时候,她也曾当众说过这个名字,只是会记住的人又有几个? 明溪看见沧离有些异常,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少年被惊醒,却见明溪一阵打量,忽然出声:“你这是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在干什么呢?” “……”沧离无言以对,撇开眼神,随后整理了一下衣饰,白衣在阳光的照映下如雪一般,转口说话:“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走好。”明溪轻笑,见少年正要出门口,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急忙出声,“那个,那个,我好久没见过挽香了,她没有什么事吧。” 沧离停住脚步,心里面一想,敢情她还不知道木挽香与一原已经下山了,当初自己有意没说,但也知道瞒不了多久,大概也会猜到她应该会去看一下木挽香的,但听她话里意思,便知道了她这几个月来都呆在长云峰上,也是耐得住寂寞了。 他转身回看,平静的说道:“她跟一原下山了,就在两个月前。” “啊?”明溪一怔,“那她怎么不跟我说一下呢?” “那时候事出有因,时间又紧,她便来不及与你说了,只与我向你留了些离别的话。”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诺…现在不就说了…” 明溪一阵白眼,注意到了什么,低声问道:“什么事出有因?” 沧离看着她,阳光照着他的背影,他一动不动的站着,片刻才缓缓出声:“小师叔,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以免乱了心思。” 明溪一顿无奈,但听他说话,心中更觉那事好奇,只是嘴巴却老实的说了句“好吧”,真的没有再问了。 疾风呼啸,沧离转身飞向半空,脚下云剑直入长空,一瞬间便消失在天上,明溪走出门外,见天空留下一条云迹,心中一叹,默默挂念了木挽香一会儿,缓步走下了藏经楼。 今夜没有月光,没有星星,也没有拂窗而入的晚风,这个时节已经慢慢有了热意。 寂静的深夜里,明溪凝神坐在床榻边上,眉间一点灵犀闪着,玉指并立,指间彼岸花闪着幽幽光芒,运着灵力让身前一张图纸浮空飘着,清灵的俏脸上异常认真,她面对着这张图纸,看着纸上的那个阵法。 她已经失败过不止一次了,如今此时,她要再试一次了。 白天自己领悟的要诀铭记于心,明溪深深呼吸,运转体内灵力,随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同时将心神凝聚,一心观阵。 仿佛置身于黑暗的世界中,伸手不见五指,冰冷恍如潮水,孤身一人。随后一点一滴的光亮在前方透过来,那里,有一张图纸静静浮空,有一个阵法亘古不变,岁月长河也褪不尽它的铅华。 “聚七星,混八元,十方天地心中来…” 玄妙复杂的阵法一如既往,明溪一心观阵,反复琢磨知道的境界,身心融入其中,幻化万千,忽然间觉着自己漂浮不定,如风随行,等她心神镇定,却见自己出现在云水之涯,下一刻,又现身在茫茫黄沙,转身不过须臾,便已至东海之滨,一切的一切,仿佛在找寻着什么。 原来还剩下这样一句: “天地无际心牵之,天地无涯心念之。” 这牵挂的是谁? 这念想的又是谁? 你可曾将一人记在心上,念念不忘? 你可曾翻过千山万水去寻觅,只为一个结果或一面前缘? 脑海里不曾想忘的人,一直一直浮在心上,映在眼里,你多么希望,他也在某一个地方牵挂念想着你。 明溪是这样想着的,她多年的心愿,如今正在竭力实现着。 她要成功! “嗡!” 房间里突然绽放光芒,照亮了黑夜,驱散了孤独,明溪猛地睁开水灵的眼眸看着眼前一个光华仙阵,白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淡淡的笑容,外头忽然起风了,吹了进来,拂过了她的发际,然后她的脸下一刻变得苍白,闷声一响,鲜红的血犹如殷红的玫瑰,洒在白衣上,那一点一滴,如此殷红,仿佛像冬日里开到极致的腊梅,直入深心。 再然后,明溪倒头一躺,再不省人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7章 一场空(一) 这一睡,昏昏沉沉,不想醒来。 明溪隐约觉着自己在一个黑暗且冰冷的世界里独自徘徊,来回踱步,只是四向无际,深黑无比,她只能怔怔的站着,不敢去动。 直到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一丝痛楚,紧闭的眼帘有微光而入,她动了动手指,终于还是醒了。 外面的风铃碎音随风响起,阳光明媚,明溪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上方正是宽敞的屋顶,她的眼神似乎还有疲倦,精神未足,单薄的白衣被褥子半掩,胸前微隆,露出白皙。 不经意的时光流逝,她已经出落的如此了。 “小师叔醒了。”忽然有一道清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明溪偏头看去,在她的桌子边上,沧离刚放下手中的书,似乎听到了动静,回身一看见明溪睁着眼躺在床上。 明溪深吸呼气,刚准备要起身,忽然感觉自己全身酸痛,疼痛难忍,动弹不得。 沧离急忙走近来,出声道:“现在你要休养几天,不可多动。” “我这是怎么了?”明溪疼的唇齿发白,低声问道。 沧离只一声叹气,眼神低敛,像是猜到了什么,说道:“你这是经脉有损,灵力过度耗尽。” 明溪停顿了一下,脑海里回忆起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仔细一想,脸上忽然有了笑容,那微白的脸上,如此满意的笑容,却看得沧离一阵沉默,他再度说道:“你修成了神游了?” “嗯,勉强算了。”明溪答道。 “你为了这样,可连命都不顾了?”沧离扭头不去看她,窗外翠竹齐立,微微摇曳,只是说话的语气,多了几分担忧。 “若不是采苓师叔发现的及时,并及时给小师叔输送灵力,后果可是不知如何了。” 明溪一惊,输送灵力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弄不好会遭到反噬之苦的。 当即明溪俏脸一变,顿时出声:“那大师姐怎样了?” 沧离回应着:“采苓师叔没什么事,就是困乏,所以这三天我看着你。” 明溪一听见采苓并无大碍,心中微紧的心也是松了一下,她看着沧离,挪了一下身子,说道:“抱歉了,也连累了你。” 沧离没有说话了,转身便走出了房门,过了不久,他竟端了一碗清淡的粥进来,明溪看着他,却不曾想过,少年淡冷的外表下,还有一颗温暖的心,好像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哪。 “一切,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接下来的五天,明溪乖乖呆在了床上,采苓偶尔也会来看一下明溪,只是明溪看着采苓冒着虚汗、一顿困乏的样子,心里面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有那么一刻,她突然觉着自己很坏,为了自己想要的心愿,无端牵连上了别人,即使是无心不经意的,可连累了就是连累了,说多了还是自己的错了。 明溪眉头一直皱着,不怎么有笑。 沧离每天忙上忙下,长云峰的大小事务暂且被沧离一手包揽了。 林千枫闭关修行,偶尔在房门前留下纸条,沧离听得采苓的嘱咐,时常会从藏经楼拿一些书静静放在门外,不多时那书也凭空没了踪影,多半是被林千枫拿进房里了;至于采苓,她平日调养休息,慢慢也恢复了血气,灵力重新充盈了起来,再过三天,也好了大半了。 这一天明溪终于能下床走动了,艳阳高照,大风凉凉,好一阵晴爽。 她顺着走廊走去,来回穿过青石小路,转角走近了天机阁,没等她靠近,便隐约闻有一股清芳茶香,她似乎有些高兴,等到了天机阁,却只见门庭之前的桌上,茶气如雾,一套完整的茶具整齐放在那里,眼前此景,空无一人。 记忆里熟悉的一幕已不在,淡淡的落寞涌上心间,明溪缓缓上前,席坐在桌前,看着茶水波纹,点滴在心上。 “小师叔怎么出来了?”少年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沧离正端着一壶茶盏缓步走来,风吹过他的长发,吹起他的衣袖腰带,一眨眼,沧离已到明溪身前。 “屋里闷些,这里清爽。” 沧离坐下,一手将茶杯里的茶水换掉,又转手重新倒满了茶杯,茶香更浓,清香无比。 明溪看着他,面对着这种手艺活,他竟毫不生疏,忽然好奇的问:“你什么时候会的?” “不过几天而已。”沧离一边说着,嘴角掀起弧度,看着明溪,接着说道,“空闲下来自己泡了几盏,那味道简直了。” “怎样?” “涩的要命。” 明溪忍不住一笑,脸色红润了些,她看着现在刚刚泡的茶,清而见底,一闻盈香清芳,当即端起一杯细细一饮。 “噗。” 明溪的身子忍不住一抖,嘴中苦涩直入深喉,撅起的小脸直接说明了这茶的失败,果然这茶中看中闻不中喝…… 沧离在一旁默默的沉下了脸,纵是被人诩为天才的他,竟也会在这茶道之上吃了瘪,明溪抖擞精神,看他一脸无奈样子,轻笑说道:“其实也没有多难喝了,还凑合。” “茶道精深,来日方长。”沧离自嘲一番,也不把失败放在心上,长叹一声之后,眺望远看茫茫云海。 忽然间,周围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声与竹叶声。 沧离若有所思,不多久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小师叔什么时候再施神游阵法?” 明溪本还在刚才的取笑当中,如今听得沧离这样出言,整个人都呆住了,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脑海中念头思绪百转万千,心中一动,一时间接不上话来。 “那个人真的那么重要吗?”沧离深深的说了下去,目光迷离,仿佛想起了一段自己的记忆,他转身看着明溪,说道,“这一次你损耗经脉,下一次又会发生什么?” 明溪听着他说话,不自觉的轻咬嘴唇,不过下一刻,她就用力甩了甩头,急道:“我不管,他是这世上对我最重要的人,我要做的,就是找回他。” 明溪似有不甘,又开口说话:“像你从小就在这里修行,重要的人也都在这里,你能明白离别的苦楚吗?” 沧离仿佛被戳中了心中的痛楚,一向沉静的脸色终于变了变,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了,白衣少年怔怔而立,心里的滋味又是如何? 过往曾经,他是不愿想起的,也是不敢想起的,所以他努力修行,忘却日夜深刻于心的记忆,自己明明都要放弃前尘过往了,只是为何眼前的人如此执着,执着到让他想起一切。 “怎么了你?”明溪拉了拉他的衣襟,疑声问道。 沧离顿时回神,呆了一下,满怀心事却又不便提及,他看着明溪如此坚定的神情,再次出声:“你真的不顾及你自己了?” “我不会死,只为见到他!”这话说的很重,明溪咬牙坚定,却没有一丝动摇,几年如旧,又有何惧? 沧离深叹一声,轻轻道:“你若是好了身子,修为不够,也不过是无济于事。” 明溪起身微笑,仍抱希望,声音空灵随风,幽幽说着:“不求一日成,来日方长,可是你说的。” 沧离默不作声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安静的长云峰上,两人各怀心事,却又不能相通,青天稀薄云雾,看不通透,是否又代替了两个人的心境了呢? 从长云峰回来,沧离停在天池半空,白衣飘荡,长发轻拂,他眼神定定的看着脚下这片地方,那里绿草如茵,青石小道纵横阡陌,风一吹来,浓浓的生灵气息扑面而来。 沧离想着离开前的那一刻,他到头来都仍不相信自己会告诉她,这里有一个聚灵阵,可以弥补灵力不足的缺陷,施展阵法多了些把握。 的确,若是细细观察那些青石小道,从上空俯瞰而下,这些小路竟成一个奇门八卦之图,开合有序,八方聚气,天池的灵气生生不息,又有此阵加以巩固,难怪这里修炼的益处比平常地方好的多。 沧离轻晃了头,定了定心思,轻飘下去,落在了他平时住的草屋前,缓步走了进去。 一如既往的简陋,只有阳光算是这里的常客,各种摆饰家具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四五件。他深深的看了右边角落的一个橱子,没有沾上一点灰尘,袖子中的手微微攥紧,他挣扎了一番,还是走上前去,拉开了其中一个格子,那里安静的放着一个锦囊,锦囊还留有香味,它的表面,斑驳的绣着一个“离”字。 沧离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它,他的手轻轻拿起锦囊,却一时间身子抖个不停,多少个日夜他都不敢拿起,直到现在,一个少女的执着似乎震撼了他。 多年来如此,有些事情,终究是忘不掉的了。 他闭上了眼,深深呼吸,屋里一片安静,许久他的嘴唇动了动,低声细语:“爹,娘。我该不该还抱着希望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8章 一场空(二) 两月之后,炎夏时节。 长渊三年一度的弟子招收又到了时候,山下玉阳城热闹了许多,天南海北皆有人慕名而来,整个城中比以往都不同了许多。 今日掌教卓云天与休宁上仙在三清殿召唤众人,三大脉的入室弟子与十八居的长老尽数到场。 玉渡虽远出未回,明溪也跟着采苓一同来到了这里,说来心情也颇为复杂,自己心中怀有感叹,想当初自己就是在这里踏入了另一个新的世界。 诸位长老与众入室弟子听着卓云天安排着招收弟子一事,详细注意的地方全都点到。 此次招收弟子由墨文负责,其余入室弟子各自分管城中一些落脚处的场地,明溪与采苓被分到城南的一处地方,与她们一起的,还有沧离与苏素馨,说来也巧,不经世事的苏素馨竟然会参加此次弟子招收一事,连掌教本人都有些意外,不过却并未阻止,想来是有些高兴了。 长渊之上,有数十道身影从天空降下,落在玉阳城的外头,前方为首的正是长天峰的墨文,明溪与采苓站在后面的地方,翘首打量着玉阳城,过往商客不断,又有百姓外出作活,一片繁荣的景象呈在眼前。 当下墨文便带着他们往城中走去,这玉阳城中的百姓见到白衣仙气的身影,立即认出了这是长渊的服饰,他们顿时高兴的聚在一起,站在街上的两旁恭声迎接。果然,受到长渊的庇护,这里的百姓生灵比其他地方能更加安稳生活,幸福油然而生,心怀感激。 明溪站在其中,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眼前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着实让人有些紧张了。 前方的墨文仍旧镇静,迎光负立,不失风采,俊白的脸庞没有多少严色,随即挥袖拱手,带着众位弟子向百姓们问安,受到仙家弟子的问候,平凡的百姓更是激动地热泪盈眶,自然心中崇敬多了几分。 许久过后,百姓们散去了,墨文一番指点说话,各个弟子便朝向自己分管的地方去了,明溪也不拖沓,跟着采苓一路穿过大小街铺,终于来到了一处空地之上,那里竟然有好些孩子,有男有女,年纪不过比明溪小了几岁,这一幕,又让她想起了自己当初来到这里的情景。 孩子们见到了听了无数遍的仙人,正巧见到了采苓与明溪,随后又跟来了一道清冷的丽影,面带轻纱,白裙随风,显然是苏素馨来了。许多孩子多是想起了爹娘的吩咐,开始学起了恭敬,以便博得仙人们的好感。 “沧离怎么没有来?”明溪嘟着嘴,一顿无奈的说着。 采苓环顾四周,确实没见到沧离的身影,明明刚才还一起下山的,一边找着一边将目光移向了苏素馨的身上,后者明显一怔,而后低声说道:“大概…大概让墨文师兄叫去了。” “话说素馨怎么忽然参加了此次的弟子招收了?”采苓凑近来,柔声问道,眼里一抹亮光闪着。 苏素馨身子一紧,却无处说起,只轻摇头一说:“我也不知,许是…许是自己呆久了,话说不清了,想重新练练了。” 这话说的,感觉仍像一个小女孩一般。 采苓莞尔一笑,苏素馨轻纱微动,像是思索了什么,随即有些吞吐的出声,隐约含着羞涩:“林师叔这些日子怎么样了?” “多亏了你,他现在在认真闭关。”采苓忽然轻笑说道,“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他的。” 苏素馨点了点头,面纱之下,有谁知道此刻她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 两女说着话,明溪在一旁看着周围,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出现一样,空地上窃窃低语的声音越来越多。 聚仙楼。 这是玉阳城最好的客栈酒楼,三层酒客席间,三层卧房香阁,顶层一处天台,众人称之“望仙台”,尽眺全城,夜时可远望星月,可尽观长渊奇景,一月一次,全年不过十二次,价高者得,非富贵之人难有机遇,往来过客,皆是以登上望仙台为荣光,一传盛名。 这月的赏客刚刚在昨日定下,那时场上家缠万贯的人不少,可店主几世人家却偏偏是个爱好古物的家族,在一行三人中,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直接拿出一件不出世的血玉,似乎了解这聚仙楼的底下规矩,当下店家兴兴点头,当场就宣布了望仙台的赏客就是他们一行人,众人无奈,也就慢慢散场了。 日头悬天,风声呼呼,白云淡淡,一片空高蔚蓝的天际下,玉阳城有更多的人涌入了。 热闹的玉阳城里,熙攘的人流中,在嘈杂的声音夹杂下,有人悄悄抬起耳朵,像是听到了一曲轻脆的笛音。 笛音起伏,最后慢慢消失了。 望仙台上,栏杆边旁,隐隐可以见到两道身影在那里,静静负立,再抬眼细看,耀眼的阳光下却见不到他们的样子,只凭感觉知道,那似乎是一男一女,看其身材,也不过是少年少女。 少年看着城中热闹的景象,手中拿着一截短笛,泛着玉光,终于出声道:“大祭司有说多久回来?” 少女一听,顿时有些紧张,身子轻轻一抖,回道:“不知…奴婢也不知…” 似乎觉察到了少女的紧张,少年转过身去,深敛的眼神包裹了万千温暖,看着少女微微低头,继而说道:“过了这么久了,你不必紧张,我说过了,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你可以放松些。” “谢过…谢过…主尊。”轻微的低语表达了少女的心意,谁也不知道,她的心里,宛如天上艳阳,暖着人间,暖着她自己。 “说过不必叫我主尊,底下还是唤我殷无月好些,实在不行,唤我公子也可。” “是。”少女嘴边迎着,像是忽然有了笑,却不敢光明正大的笑出来。 少年走入望仙台,那里有一张璞玉雕琢的桌凳,夜晚降临,可比肩星辰皓月,他的身后,少女跟着。 他走到桌前,回头对着少女一说:“坐。” 少女一惊,隐隐后退,急忙说道:“不敢,主…公子不要失了身份了。” 可少年不管,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玉凳前,轻轻把她坐在那里,然后自己才坐到另一边,他轻说着:“我只想尽力帮你的。” “我明白,公子。音儿在此谢过公子了。”少女抿着嘴唇,玉手微紧,她知道眼前的少年对她有多大的恩,所以之后无论遇到什么,她都不能负了他。 “此次一行,至多三月,你就要独自面对了,我只真心希望你能成功。” “我不会辜负公子一番好意的。” “其实你又是否怨我又一次将你推向了火海?” 少女听得这话,心中不由有些惭愧,幽声说:“音儿心怀感激,自然不怨,若不是公子当初执意从大祭司手中救我,恐怕此时我也只是…白骨一堆了。” 少年无奈一声轻叹,背对阳光,看不见他的样子,也不知他的神情,只觉他的思绪似乎心不在焉,像是忆起往事,回首过去,他心中怎会不知,自己救她,不过是了却一番自己的所愿罢了。 两人沉默了一番,耳畔响起轻微的风声,还有全城人熙熙攘攘的声音,少年最后终于无奈一叹:“你我,不过是大祭司的手牌而已,天下三界,也不过是他的棋盘而已。” 少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房,隐隐有着痛楚传来,虚汗自额间流下,少女见到,脸色一慌,顿时出声:“公子,你的噬灵蛊又犯了?” 少年疼痛难忍,胸前一阵气血翻涌,竟直接将上身衣服撕裂开去,他的胸前,心脏的地方,八条锁链一般的血丝清晰可见,恍如凄厉的孤魂野鬼的手,死死扣在了心房的中心,那里,再凝望看去,一道漆黑的月牙印,正被那血丝缠着,黯淡无光。 “呼呼呼…呼呼…” 半晌之后,痛苦减退,少年苍白如纸的脸色可怕的吓人,只剩下一双不失神色的眼睛,那是他仅存的灵智了。 少女尽管见得不少了,可长久如此,心中依旧会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綳紧,片刻之后,她才快步走进厢阁,拿了一身新的衣服,替少年重新换上。 “公子,你感觉如何了?” “不碍事。” 少年盘坐在原地,双手印诀变幻,幽幽的光芒时隐时现,深厚的内力竟让人有些惊讶,感觉都比得上修行了十几年的人了,可眼前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左右,如此真是匪夷所思。 再过了许久,他终于调好了内息,身体痛楚也消失不见了,一切恢复如常,他起身定神,望着玉阳城,忽然对着旁边惊魂未定的少女轻笑道:“要不我与你去走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9章 一场空(三) 街上车水马龙,人流熙攘,各处吆喝叫卖不绝于耳,来往商客走走停停,最终也找了些茶栈酒馆,尝了尝这长渊附近的名山特产,一时拍手称赞,这美味确实世间少有。 一条小道,弯弯拐拐,须臾便有两人走出来,一男一女,正是从那望仙台下来的少年与少女。 “公子想去哪里?音儿跟着就好。”少女看着少年,一身青衣碧影犹如水中清荷,嫣然无双。 少年温和一笑,说道:“今天听你,我陪你就好。” 声音亲和柔情,让人听了心里暖意十足,少女也掩不住开心,轻轻点头,似乎忘记了之前的紧张惧怕,转眼便要走出大街了,少年只一淡笑,脸上的白没有消去,步子却已经跟上了少女的身影去了。 这小道上,没有太阳,阴暗的角落里,只有墙角一处荒草…… 玉阳城中有一条主街,自北向南,纵贯城池,向来是最为繁华的地段,街上两边高轩华院、琳琅店铺,白日里人流不息,夜时更是一番酒绿景象,来自各方的胆大艺人不怕失了面子,非要在仙人脚下卖弄武艺绝活,不为别的,只为博得他人一阵赞不绝口罢了! 一少年一少女正悠悠跟着人流行走,一路走来,看尽各种江湖绝活,又买了些糕点玩偶,转眼间又相中某样东西,少女两手不得空闲,扭头看着跟在身后的少年,却见他拿的东西也不比她少,心中忽然有了些身份芥蒂,微微思索一下,便轻笑而过,往城南方向走去。 正巧在前面看见了一间女子妆饰的店家,少女在店前站着停了一下,心中对这些东西的渴望怕是每一个女子的心意,少年似乎知晓她的心意,半推半就的将少女带了进去,街上又被人流挤满了,好生热闹。 与此同时,一位长渊服饰的白衣少年也从人群中出来,他淡冷的脸庞在阳光下俊逸清朗,微微辨了辨方向,正朝他要去的地方走去。 城南一处地方。 男孩女孩们乖巧的聚在一起,旁边随之而来的父母手心有汗,千嘱咐万叮咛,决不可失了入仙门的资格,那可是千万生灵都想要的修仙长生! 当爹娘的凡人如此想,孩子自然也就跟着想,只是他们又是否知道,修仙为的是什么?可不仅仅是自己的长生了,若是眼界局限于此,八成与他们爹娘并无分别了。 明溪与采苓、苏素馨在一旁看着男孩女孩们,眼下离正式招收弟子的时辰不过寥寥,正当她们盘算着时辰,人群外终于走来一道身影,白衣若雪,风度翩翩,少年负立在阳光下,足下留有一道影子,长发飘舞,眉目凝神,微微淡冷,却不失神采飞扬,正当青春年华! 来人正是沧离,只见他走向采苓三人那里,行步沉稳,当下众人连连惊叹,夸其神采,无双风华,不曾想这几年悄然而过,少年已成长到如此了吗? 女孩们看的痴痴然,男孩们却看得激扬澎湃,当爹娘的凡人看得更是仿佛神仙下凡一样,这眼前的少年,真当宛若天人。 “师叔,师姐。我来晚了些。”沧离走到她们近前,先是忽略一下明溪,歉声说道。 采苓柔和轻笑,先行摆了摆玉手,说道:“不碍事,这里差不多也好了,就等墨文师侄的信号了。” 沧离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男孩女孩们,然后目光落在明溪身上,此时她终于像是等到了该来的人,嘴角一掀,似是轻笑,他的眼光赶紧移了开去。 明溪见他竟不敢与自己对视,眉间一皱,微微嗔怒,连忙走近来,低声询问:“怎么,怕见到我啊?!” “不敢。” 明溪瞪了一下,忽然问道,但在沧离听来,耳边却要快生茧子了:“我什么时候能用聚灵阵?” 这句话,这两个月来,自打明溪身子好些之后,他一见到她,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话,许久过来,已经不下三十余次了,什么样的理由都用上了,却挡不了明溪想要用聚灵阵的念头,实在是让人难受。 他只想她别又出什么事,却偏偏拗不过她执着的心。 不过这次沧离却没有故意推究了,毕竟也没有理由去推究不了,他看着明溪,声音如风掠过耳畔,明溪听得仔细。 “天池一年之时,夏末灵气最盛,再等一月最好。” 仿佛听到了满意的结果,明溪终于点了点头,清灵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绯笑,她这一笑,顿时被一些人看迷了眼。原来,时光总是这么不经意间,少女已是出落的亭亭玉立。 “神仙哥哥与神仙姐姐好配啊。” 孩子们天真的眼神流光溢彩,带着不沾染尘世的纯净,心直口快的说了出来。 只是这一句话,明溪忽然小脸一红,心性慢慢成熟的她,心中自然有了些许的悸动,不过她知晓分寸,轻步走上孩子们跟前去,蹲了下去,微笑说道:“你们嘴甜,可有些话不要乱说哦。” 跟在明溪身后的沧离微微一怔,却没有说什么,人群有些嘈杂,他的心,是不是也有些杂乱呢? 没有人注意到沧离,正如没有人注意到—— 有一双眼眸。 含着震惊与思念。 在人群中紧紧定格在明溪的身上,那深深镂刻在心间的模样,像是穿过了千百年的时光,不曾变过。 天地仿佛寂静,人间只剩彼此,整个世界,在少年的眼里,唯只有了她一人。 多少年按捺不住的思念,在少年眼里化为了两行清泪,悄然滑落,滴在地上,滴在心间。 眸光里的少女啊,是否仍是离别的模样? 一眼如过千万年,此间少年温如玉,若有相逢时,心中的你啊,我离开了那么久,是否伤着了你的心? 人群中,天底下。 少年激动的心,颤抖的身子,攥紧的拳头,牵念的泪光,无一不能表达他此时的心境。 “小溪儿……” 哽咽的低语从少年嘴中随风飘远,旁边少女一惊一咦,眼见他就要走出人群,忙拉住他,说道:“公子?” 一下子的停顿让少年恢复了理智,他忽然想起了黑色斗篷下,大祭司平淡的话,那是他不得已的苦衷啊,自此这世间,再无什么东西是他有资格拥有的了。 刚刚踏出半步的脚收了回去,只是眼神,不曾从中央的少女的身影离开,一直深深的凝看着。 原本从那街上店中出来,路遇行人谈论长渊招收弟子,只是想过来亲眼瞧上一眼,不经意的一念,又怎知会有如此的相遇? 单方面的相遇? 她不知道而已。 他曾经回去过那座荒城,也走过他们一起走过的山水一程,只是那一别,却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如今,眼前伊人,咫尺之隔,却恍如天涯海角之远。 许久,许久,城中央忽然有一个信号出现在玉阳城上方,白茫茫的天下,一片流光溢彩。 那许是墨文发出的信号,长渊招收弟子的时辰到了! 人群渐渐散去,在中间退开一条路,眼看见少年就要露在人群外,他终是作了挣扎,对着旁边少女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少女点头应道,与少年转身成影,渐渐离开人群,慢慢消失在远处,不知是谁,留下了低低的叹息。 这一去,何时又能再见?何时才敢相认? 多少浅浅淡淡的转身,是旁人看不懂的情深。 多年过后,回想起来,终是成了那梦碎镜花,你有曾后悔? 与此同时,明溪半蹲许久,也起身环顾了四周,见没什么异样的情景,沧离正在她的身后,默然不语,却听一个孩子无意间一说 :“我刚刚看见一个姐姐,和神仙哥哥好像啊。”说完那孩子还指了指远处渐渐消失的人影,那似乎是一个青衣的姑娘。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话,直接让沧离身子猛然一震,他连忙转身侧头看着小孩指着的方向,那里早已经没有了人影,空空如也。 白衣飘荡的袖子下,少年紧握手心,眼神恍如黑夜的星辰,时亮时暗,再朝着那个方向望了许久,直到人流渐渐淹没了视线,他才低眉一阵感叹,回神将心放在今日招收弟子的事情上,转眼就要带着孩子们前往城中央去了。 …… 聚仙楼,望仙台。 站在高处,一道身影十有八九都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风吹动着斗篷轻晃而动,那个人迎光而立,手持古杖,却隐隐朝着长渊的方向看着,那一道犹如银河的瀑布,自云端之上,仿佛天上而来,轰隆隆的落入寒渊。 这奇观世间少有,却难在他的心中泛起波澜。 听到后面有声音响起,那人只微微一动,斗篷下有平淡的声音响起:“主尊怎不听我话?擅自出去了呢。” “这里虽好,却少了热闹,还是外面有意思。”少年坐在玉凳之上,旁边少女默不出声,大概也是不敢出声了。 大祭司干脆的说:“我就是怕主尊噬灵蛊发作。” 少年听后,眉目一挑,倒好一杯茶水,喝上几口,看着那人,又是出声道:“大祭司的手段自己还不清楚?”说完,他只从腰间拿出一截短笛,放在桌上,接着问,“大祭司这一日去了哪里?” 斗篷下的人影持着古杖走了进来,平声淡道:“这不劳主尊上心了。”然后目光定格在那泛着玉光的短笛上,笛口的地方似乎不完整,他又说,“主尊你还是把它扔了好。” 少年一怔,目光却一阵复杂,仔细盯着已经化为普通的笛子,低声说:“我对不住他,这是我欠他的。” 旁边音儿听完,心情也跟着低落,几个月来公子默默的自责,她也看在了眼里,却终究劝说不得。 大祭司见劝说无果,也不管了。他只看了看旁边的一声不响的少女,忽然轻微一笑,深沉的意味直接寒了在场人的心,他继续说,“再过三月,等回到九幽殿,音儿,你可不要负了主尊的一番心意了。” 少女身子一颤,低声一应,神色微微紧张,点了点头。 “那我们何时回去?”少年回神问道。 “主尊莫急,眼下这长渊招收弟子,主尊就没有见到一些想见的?” 大祭司一句道破少年的心底,仿佛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少年自知眼前的大祭司深不可测,从当初至今,他依旧没能看透大祭司的一分一毫,当下只是心中微震,却并未表现的太过惊讶,然后淡淡道:“见过又如何,大祭司的话我还是记得住的。” “主尊心性如此,我也佩服。”大祭司回道,“只要主尊助我成事,我必然会兑现承诺,不伤那女娃子一分一毫的。” “这是最好。” 风声凛凛,忽然大了些,外头不知有谁,高呼大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 一场空(四) 斜阳暮时鸟归巢,古道上,何人离去? 明月东升依星辰,晚风来,此心甚欢。 这一天过去,不论平常人家,亦或长渊仙人,都算作是高兴的一天。此次招收弟子,共计有两百一十三人,男娃一百三十余人,女孩七十余人,到最后结果完毕,刚好一百人拜入长渊门下,男娃六十余人,女孩三十余人。 只可惜此次的仙尊慧眼赏识,玉渡不在,掌教卓云天与休宁上仙左看右看,却没能寻出一个几个令他们心悦的弟子来,毕竟修行了几百年,也不在乎一时半会儿,两位仙尊相视一笑,此次便是作罢。 之后,那一百名弟子中,有十三人拜入十八居中的长老门下,剩余弟子则入了常规门下,不过他们倒也不气馁,想来他们能拜入长渊修行,心中大概也是高兴的。 长云峰清静安宁,明溪与采苓回来,才为这里添上一层暖色,却见到朗夜之下,那石崖边上,久违未见的林千枫轩然而立,迎风闭目沉思,忽然一刻,他深邃的眼神缓缓一睁,天空顿时明亮,幽幽月光骤然落下,将他的身体笼罩,那一刻,云海涌动,夜风凛冽。 潇洒张扬的面容已多了几分沉敛,一身衣袍出尘脱俗,这夜下世间万物绘成他身后背景,一时无色。 采苓瞬间飘了过去,上下打量着他,忽然高兴一说:“你的修为,竟然进步如此大。” 林千枫黑白分明的眸子遥望远方,随即又看着采苓,淡说道:“师姐莫要取笑了,我这修为,还不能做什么吧。” “嘿嘿,现在若要比试,我怕是赢不了你了。” 明溪也凑近身来,笑着说:“林师兄闭关几月都不出来,我还怕林师兄怎么了呢。” 采苓与林千枫相视一笑,后者回应着:“小师妹要知道,闭关要静心聚神,自然不能随便出来溜达的。” “而且小师妹,我可听说我闭关的时候,你倒是折腾小一阵子了呢。” 明溪一听,顿时想起自己卧床的那段日子,当即撇了撇小舌,尴尬一笑。 “那林师兄还要闭关吗?”明溪再一问,“如今每天就我和大师姐,无事可做啊。” 林千枫终于有了轻笑,朗声说着:“既然小师妹无聊,那我就陪陪小师妹了。” “可不是我无聊的,大师姐,林师兄又打趣我了。”明溪扭头不理,可心中微微暖了几分,她可是有心记着,林千枫已经慢慢变了,她说这般话,却不过只想要林千枫变回以前,变得更像自己罢了。 人,真的会慢慢变吗? 小小的疑问,开始在她的心里扎根成长,她有没有想过一天,自己也在慢慢的变呢? 万一有一天,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这几天林千枫真的没有在闭关了,他终于恢复了几分以前的样子,白天泡茶饮茶,偶尔阅书翻卷,闲来无事便拉着明溪斗斗阵法,明溪好歹也学了许久了,自然兴致颇浓。 这两师兄妹对立相坐,身前各种法阵层出不穷,剑阵、困阵、幻阵来回切磋。明溪倚着平时看的阵图多,两人你来我往,林千枫竟惊异叹声,浑然不知他的这个小师妹有如此聪慧,一时松懈之下,被明溪逮个空,一把将局势压向了他这边。 林千枫不知怎的,见自己竟赢不过小师妹,心中郁闷忽生,一时发力,灵气外泄,将明溪震开,他自己还没有意识过来。 “林师兄耍赖。”明溪苦叫着,无奈吐了吐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身子。 林千枫被她这话一惊,顿时暗骂自己跟小师妹较劲,忽然苦笑,说道:“是我不对了,这次小师妹赢了。” 明溪翘嘴嘻嘻一笑,回道:“好吧,可不许反悔。” 两师兄妹谈笑甚欢,采苓在中间席桌上整理着文案,看着他们这样,一股暖流自心间淌过,如沐春风夏日,身临盛竹桃园之间。 如此,便好。 直到半月之后的清晨,沧离早早来到了长云峰,一大早就看见林千枫坐在门庭之前,闭目沉思,身边仙气萦绕,享尽朝日之光,旁边还有袅袅轻烟,淡淡的茶香。 沧离顿时走了前去,清朗的面容忽然有了慨色,几月不见,却心知林千枫如今的修为跟以往已不在同一水准,顿时出声说话:“恭喜林师叔了。” 林千枫此时缓一睁眼,沧离正在前面站着,修长的身子映着阳光,一身青衫融入峰色,他只一轻笑,说道:“还是差远了。” 林千枫招手示意沧离坐在一旁,抬手细缓,斟了一杯热茶,沧离看着认真,等到茶好,接过一饮,茶入咽喉,淌过胸间,清爽芳香一种不少,他端着茶杯,细细琢磨道:“之前我也沏过好几次,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林师叔这般精艺。” “茶艺即是清心,不可急于求进,也不可怠慢过久,否则,这味道不是太苦涩,就是太清淡了。”林千枫笑着说,却只是挥了挥衣袂袖口,终究没有什么大动作了。 这与沧离印象中的林千枫不太一样了,曾经潇洒张扬、落拓不羁的林千枫,到如今,神情之下,内心深处,总带着一股沉敛,他还隐隐觉察到,林千枫的身上,不知不觉,多上了几分莫名的气息。 沧离本想开口亲问,碰巧明溪刚好来到天机阁,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意,便先将这事情先放了下来,起身对着明溪一说:“今日午时,灵气最浓,不可失了时机了。” “你们要做什么?”林千枫听的仔细,平声问道。 沧离回答道:“小师叔不过是要借用后山天池的聚灵阵罢了。” “聚灵阵?!”林千枫低声念了一句,“这聚灵阵是师尊布置的,虽说有聚灵的效果,可灵气强行入体,到了上限,反而是有害的,你们要小心使用了。” “明白。”沧离应着,便点头示意明溪跟上了,明溪与林千枫道别之后,一转眼的功夫,两人便御剑消失在了长云峰外。 …… 天池畔,草屋旁。 湖水潾潾,山风阵阵,灵气弥漫在整个后山,形成了一层浓郁的薄雾,像极了女子的轻纱,随风漂浮。 明溪睁大眼睛看着沧离指着的聚灵阵,心中莫不震惊,但稳下心神,她此刻却是心情复杂,甚至还有一丝紧张,手心已经冒出了汗。 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她为了这一天,又失败了多少次了? 这一次,她不允许自己错过了! 沧离在旁边看得仔细,少女面容一丝一毫的变化,他都看在心里。青衫随风而动,他只却默然不语,此刻他的心底又想着些什么? 眼见灵气汇聚迎来,沧离终于开口说话:“小师叔可记住了口诀?” “记住了。”明溪回应着,少女脸上有着莫名的高兴,因为她,离自己的心愿只有那么近了。 霎然间,急风骤起,湖水激荡,天上白云涌来,一年灵气最盛的时候,就要来临了。 “就是现在了。”沧离迎着风,出声说道。 明溪当即一点头,玉手一翻,神游阵图浮在身前,随即嘴中念诀,明眸微闭,一心观阵,那八方灵气呼呼而来,在聚灵阵上凝成一道卷风,将明溪包裹了进去。 灵气入体,明溪觉着自己的修为大幅上涨,伴随而来的,还有些许的经脉疼痛的感觉。再不迟疑,明溪运气调息,指间彼岸花映着幽幽的红光,点点生花,慢慢绽放。 这异状将天池内的灵尊都引了出来,它庞大的身子窜出水面,站在湖面,浑浊的眼球瞧了瞧,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晃了晃头,可是它平日里无聊闲的发闷,干脆就趴在湖面上看了起来。 长渊前峰与往常无异,可这后山天池却是另一番景象。 聚灵阵中,明溪努力凝聚心神,身体的痛感越来越明显,灵气入体差不多要到了上限,可眼下要施展神游阵所要的灵力还远远不够,可见这阵法难的可怕。 急风愈大,卷起了湖波水面,化作漫天风雨,零零落下。明溪咬牙坚持着,心念及此,似乎时机恰好,彼岸花盛芒大放,玉指直指前方,幽幽光芒自天地各方而来,缓缓汇成一个阵法,这阵法比明溪第一次施展的截然不同,那气势大了不少。 身体的剧痛终于很难忍受,体内灵气有溢散的迹象,身前的阵法眼见又要失去,明溪即将晕厥之时,忽然感觉后面有一双温热的手搭在了她的后背,那剧烈的痛感瞬间少了许多,她只回头一看,却见沧离脸色微沉,温暖的手掌泛着淡淡的白光,那溢散的灵气瞬间往他的身上流去,这无疑是替她分摊了大部分的痛感,不过顷刻,他的额头已是大汗连连。 “快些。”少年沉声说道,明溪也不迟疑,眼中眸光映着仙境山水,施展法诀,光华顿时大盛。 一声呼啸,声入云端,伴着风云激荡,天地潇潇,光华深处乍然一现,有一道阵法,幽幽浮空,三丈之大,三丈之宽,像是诉尽了千山万水,倾尽了海枯石烂,在这茫茫湖山之间,静静的等着一个答案。 灵气散去,天池慢慢恢复常态,明溪微微喘着粗气,瞧见身前这个气势不凡的阵法,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一下,回头看着沧离,却见他满额汗水,连衣服都湿了大半,浑身僵硬的动不了,明溪顿时一慌,急忙走上前去,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沧离摆了摆手,眼神微疲,瞄了一下那个阵法,顿时一怔,说道,“都说这阵法是天下山河奇经八脉汇成,阵法所及就是施阵者的眼界所及,不曾想过小师叔竟去过这么多地方。” 那阵法上,山山水水,千万跋涉,地域极广,这显然是明溪未上山之前所去的地方,再看这一地域,多高山峻岭,山岭之间,城池坐卧,有一片地方,如此宽阔,这一看瞧去,如碧绿波海。 沧离缓步上前,定了定神色,仔细看了这阵法上的地域,略一思索,忽然说道:“这是西南地域。” “我对这些不懂。”明溪看着这有些熟悉的景象,心中怀念更深,清灵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轻笑,继续说道,“这些地方,是我跟小月儿一起走过的地方。” “那你觉得这么久过去了,他还会在那里吗?他还会在原地等你么?”沧离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却不是明溪以前有想过的。 少女的心一怔,两人对视凝望。 是的,她从未想过。 “这是你这么多年来的心愿,如今就差一个结果了。”沧离慢慢退后,清朗的面容忽有感慨,站在不远处,就等着明溪去探寻一个结果了。 湖风微凉,远处还有一个巨兽无聊的看着,明溪看着浮空的阵法,忽然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在阵法前坐下,眼神紧闭,神思注入阵法之中,与此同时,那日夜思念的身影,那藏在心底深处的人儿,静静地,随着明溪神识漂浮,一点一点涌上心头。 小月儿,春秋交替,已是几年? 山花又开,涓流东去,明月圆缺,你可知道,我来找你了? 清风依旧,萧雨如常,流年过往,你可还记得,我们的承诺? 我不会忘记,你来不及与我道别的背影。 你总噙着笑,包含着我的过与错。你总护着我,不愿伤我一分一毫。 如今此时,你是否还在原地,等待着我? 心绪牵念,如何也断不去,明溪神识游走在渺渺天地,虚无的阵法中,她在寻找着什么。 许久,许久。 沧离在不远的地方闭目养神,微风徐徐,些许清凉拂面,他调理好内息,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明溪一动不动,心里或多或少有了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帮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怕很难违了自己的心意了。 时间如水,一点一点流去,日落半山,湖光山色虽好,却抵不上少年眼中清灵的少女,他忽然笑了。 青涩的时光,总有一双眼眸在注视着你,你察觉到了吗? 然而,沧离的笑,慢慢,慢慢被一滴清热的泪水打断了,明溪终于睁开了眼眸,一滴又一滴泪水相继滚落,湿了脸颊,也湿了衣裳,少女的无力,渐渐在她的哭声中现了出来。 沧离的心,随着明溪的低落情绪,也沉陷了进去。 “我找不到小月儿了,我找不到小月儿了,我找不到小月儿了……”明溪泪花如雾,哽咽着说道,颤抖的身子像是经历了人世悲凉,再也不能镇静下来。 她哭着,她大哭着,哭声不停,却已不能自已。 沧离于心不忍,心中低落,起身走向明溪的身边,看着眼前这个哭花的少女,他终于第一次将一个少女揽进了怀里,任由明溪在他的肩上哭着,那泪水瞬间就湿了肩上的青衫,沧离深深吸气,终于还是低声说话:“你要知道,一个人终究不会在原地等你了。” “不会的,不会的,小月儿不会不管我的。”明溪流泪不止,哭着不停,她心底还是对小月儿有太多的牵念,又怎会轻易放弃,她相信小月儿也是这样想的。 许是小月儿有什么苦衷,他不能在那里等着她了。 湖水波澜,那里还有灵尊在怔怔的看着,原以为会有什好戏能看见,到头来却只见两个小孩在哭闹,这些七情六欲、人世情故最招它烦了,当下就一把窜进了天池里,再没了影子。 湖水畔,暮落时,两道身影相依偎,试问,谁曾好过? 沧离见她这样,心知她还是看的太重,思索了一会儿,他还是接着说道:“云淡风轻,过往成空,你要向前看了。” 明溪挣开了他的身子,用衣角拭了拭眼泪,明亮的眸子还是泪光盈盈,她坚定的神色顿时吓了沧离一跳,她忽然站了起来,看着湖面微微荡漾,碎成黄昏,清丽的声音虽还哽咽,却坚定不移。 “不会的,我不会放弃的。纵是小月儿离我十万重山之远,即使我要找到天荒地老之久,我也不会放弃,因为他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 少女明亮的眼波如秋水淌过,回头看着他,那句天真而带着狂热的话正从她嘴中说出,深深,深深的刻在了沧离的心里,他看着明溪,那一个清灵少女,身后暮光映来,湖山相衬,惊为天人,这一幕,仿佛世间不可有。 少年沧离看的出神,想的也出神,他终究还是被眼前的女孩震惊了,那属于心底的过往,似乎慢慢重新浮现出来了。 过往真的会成空吗? 天边暮日沉沉落下,明月初升,月华泻尽,两人抬头望向夜空,那染亮的是谁的心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 两年 夜色深沉,见不得半点月亮,阴云浮来,又遮了视线几分,长渊夜时巡查的弟子走在路上,只觉着春时的夜风很凉,他们面面相觑,淡笑一番,正准备往平时修炼的广场走去。 忽一阵急风掠过,恍惚中似有一个黑影飘走,三个弟子顿时握紧了手中的仙剑,偌大的广场除了一棵古木参天的巨树,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情况发生。 “刚刚你们有没有看见什么?”一个弟子试探着问道。 那两人摇了摇头,其中一人说道:“怕是风吹了什么东西,没事,走吧。” “那就走吧。”刚说话的人揉了揉眼睛,也是同意了,不一会儿,广场寂静,只有夜风的声音如丝竹响着。 山门那一处阴影地方,脚下寒渊直落,夜景壮观,却在下一刻,有一个人影再次飘出,往那平日里无人走的青石小路掠去,瞬间消失不见。 石路在水瀑之后,顺着山峰盘沿而下,青苔斑驳,杂草长在各处,水流滴个不停,世人不知,这常年不走的石路,随着一些洞穴穿沿,看起来像极了一个迷宫一样,长渊书中有记,□□多是那江湖术士出身的祖师爷弄的。 忽然见有一道微光,那人影顺着光飘去,只见一个偏僻的小洞中,一缕红火浮空燃着,照亮了整个洞穴,那人走了进去。 “红莲业火,这是死门的东西。” 说话的是个男声,然不待他停下动作,后面忽然又亮了一抹火光,化作一把利刃,戳在了他的脊梁处,些许灼热传来,可男子觉得是冰冷的杀意。 “接头号。”一声女音,冷言中带着凛冽,没有一丝迟疑。 “哟,说话的竟是女子。”男子笑了笑,想转身看一眼,可那脊梁处的火刃一动不动,他随后无奈接道,“九幽深处死门开,九死一生为奴来。” “你也是死门出来的?” 女音发出一声疑问,“你又是谁?” 人影背对着她,看着眼前浮空的红火,淡淡地说道:“我来这里十几载,你又岂会识我?” 后面的女子停了停,似乎仍有顾虑,但随后冷声说着:“这些我不管,如今大祭司有命。” 男人一听,眼神精光一闪,他看了看自己被火光照映的影子,终于笑道:“我等这一天等了两年了,每逢月圆月初,我都会来这里看一看,只是不曾想到,等的有些久了。” 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冰冷轻吟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两年间,四大仙派结成了盟,建成通灵镜,彼此相互有些照应,不便大祭司行事。不过如今,大祭司有话,自然成了。” “大祭司如今做什么?” “我怎会知道,大祭司一向深不可测,做事从来无迹可寻。不过大祭司如今正在皇城,多是几日,便要去南边了。”女子躲在阴暗的角落,声音平淡却透着冷厉。 幽幽红光飘然浮空,小小洞中短暂的安静,男子似乎思索了几刻,想起了什么,随后一说:“那我这里怎么做?” “大祭司说,最好让他们自顾后院起火,无暇去帮邻家灭火。”女子话音刚落,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又接道,“但是,我来之前,大祭司可有些生气了,两年前他交代你的事,他可一点都没听见风声啊。” 男子也是一叹,无奈道:“这也没办法,找不到时机,不过现在一起办了也好,不是吗?” “呵,这是你的事了,我可管不了。”女子最后轻笑而过,后面一阵轻风,顷刻间她的身影便倏忽消失不见。 空中抛起一个小瓶子,男人转身反手一接,掂了掂手,微微一点头,下一刻火光熄灭,一切都慢慢沉入黑暗,再无声息。 “乱些好。” 忽然有一刻,一句话轻荡在这洞中,带着平淡和无情,还有一丝孤傲不屑。 …… 两年眨眼一过,回首仍觉着不可思议,青涩的时日慢慢不在,多久过后,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懂了许多,开始慢慢收敛了自己,只是藏在心底的那份执着,像火种一般仍不熄灭了。 长渊仙峰,在世人眼中神奇而尊崇的仙山诸峰,那里一个闻名天下的仙家大派,两年时光悠悠而过,依然恍如人间仙境。 青山幕云,清风凉心,如此春时,长渊广场之上,一片热闹的场面,成千弟子正勤奋修行,只为两月之后的五年一度的皇祭与祭剑会的到来,只为在那一场盛况中崭露自我,轻狂的热情,总该如此! 新来的弟子自两年前上山修行,到今日终于将吸收天地灵气的功法运用的熟悉,现在正在接受他们身前一道身影的审核,以便开始更深的修行。 一行人整齐排立,每个人都盯着前方那个人,那个教导了他们两年的人,年纪不过比他们大了几岁,却像极了他们师者的人,一如之前的慕长白一样,风华出尘,盛名轻负。 女弟子看的入迷,芳心暗许,哪怕换走几世的福分,若有与他一刻,便也足了;男弟子瞧的火热,一致看齐,心中豪志更言以后他们便是他,一样的风华神采。 “谢谢沧离师兄。”一位女弟子带着娇羞的声音,夹着粉红的脸,在沧离轻轻点头之后,快速说完就忽地走开了,竟一眼都未看得仔细,许是不敢看了。 白衣墨发,轩然而立,一种独有的淡冷气质随身飘溢,众弟子身前那年轻的身影,剑眉下凝神的眼眸倾倒众生,他面不改色,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下一个弟子上前,不一会儿,审核也快要结束了。 “沧离师兄,教教我们你修炼的秘诀呗。”有男弟子笑嘻嘻的问道,一脸的跃跃欲试,敢情他相信自己也能有这般本事,旁边几个人也笑着凑了过来。 沧离抬头看了看晴空上的太阳,衣袂微扬,泛起淡淡柔光,他看着他们,平声说道:“这是天分,你们学不来。” 两年的时间相处,他与这些后辈也熟悉了,说话自然带了些平常的语气,所以并不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凑近来的弟子们顿时一头耷拉,显然被打击了不少,但修行不易,他们上得山来,自然知道一切讲究机缘天定,哪里像眼前的年轻的人,据说,他修成了长渊最高心法,如今更是取得了大成境界,古往今来,长渊上下,不过几人而已。 晴空万里,忽有微风起皱,场上后辈弟子各自散去之后,沧离看了看长天峰后山的位置,白衣飘荡,下一刻便飞向半空,隐入云海,消失不见。 湖水连天,山峰成帘,大片云雾聚拢,一种迷离恍惚的仙境静静坐落在天池,忽有光华在其中闪烁,沧离浮立在天上,眼神看着天池畔一个耀眼的阵法,两年来,他已经熟悉了的不能再熟悉了,阵法里那个彷徨寻找的身影,不知不觉,也已经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里,他在原地等了许久,等到光华退去,阵法散去,他大概也猜到了什么,徐徐飘了下去。 天池畔一切如旧,草屋几座,绿草如茵,青石阡陌,远处一座白石桥静立,那里站着一个人,无人打扰,沧离见到了,轻步走了过去。 “小师叔?”沧离在后边轻声叫着,见她没有反应,又是一声,“你还好吧?” “啊,我很好呀。”那个人似乎惊了一下,回神过来,如剪水一般的眼眸看着沧离,顿时摸大了头,轻笑着回道。 眼前的少女,一身白衣裙摆,豆蔻的年纪,正亭亭玉立,长发青丝束起,一张精致清灵的小脸微微出神,身后青山秀水,缭绕云雾,不过是眼前少女的陪衬,不过两年,明溪已出落到正值青春年华的人儿。 这两人,不知不觉,也识了五年多了。 如今,明溪十五岁,沧离也到了十七岁的年纪,两人正值大好青春。 “结果怎样了?”沧离开口询问,但看了一下明溪的神情,心中大概知道了,转口一说,“两年来都是如此,别有多余的担心了。” “我知道,我也明白。”明溪走下白石桥,她在这两年来,试了不下十余次,随着她的修炼加深,灵力充盈,大概隔了一月就试一次,这种结果,她应该都心知肚明了。 两年,不长不短,无声无息,到了现在,是否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了呢? 远在他方的人啊,隔着异地的心啊,久思成痴的牵念啊。 多希望还能想当初一样,相信着亘古不变,相信着人生若只如初见…罢了… 从前的地方,从前的回忆……还有当初从前可说吗? 明溪晃了晃头,这种想法总时不时跳出来干扰她,她虽不放在心上,可久了,也就记住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时辰不早了,她也只是轻笑一声,随便道别一声,不过一会儿,便御剑消失在了天池畔,多半回长云峰去了,只留下了沧离一个人。 他看了许久明溪离去的方向,忽然轻声自言自语:“两年了,不,五年了…呢…” …… 长云峰。 明溪拖着疲乏的身子走进天机阁,一脸心神不宁,丝毫没有注意到林千枫在一旁门庭前放下书来,身前茶香清芳,自然是他一贯的泡茶功夫手艺了。 “小师妹?小师妹?”林千枫连叫了几声,最后抬高了音调,才勉强将明溪的思绪拉了回来。 明溪也只回头一应,轻声说道:“怎么了,林师兄。” “我问你怎么了才对呢。”林千枫顺手端来一杯茶,递给了明溪,温热的感觉传入手心,明溪深深呼吸,只一摇头。 林千枫见她这般,心中已然明白几分,两年来,每次她露出这种表情,除去刚开始几次之后,他便知道了,自己的这个小师妹,她的心愿便悄无声息的溜走了,感觉老天像是给她开的小玩笑,可对她来说,却是一个弥天心结。 “小师妹。”林千枫沉声叫住明溪,很是认真,明溪也怔怔的看着他,只听他说,“神游阵法固然玄妙,但你总不能拘于从前走过看过的一切,这世上天大地大,你以后下山了,可要多去一些地方才好。” 明溪一顿,似乎听见了什么在意的东西,忽然一点头,说道:“真的?” “一切随缘。”林千枫又不敢打包票了,咳了咳嗓音,点头道,“但是,不要放弃。” 明溪听在心里,这是自然的,两年来,她可从未放弃过,又怎会因为这一次小小挫折放弃呢。 天机阁此时只有两师兄妹,采苓跟着玉渡一早就去了长灵峰的逍遥宫,那里正有各派之间建成的通灵镜,多是想这两年来妖魔踪迹莫名消失,如今是在商量对策了。 世道维艰,哪一天,妖魔就卷土重来了?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两年前的骚动又是为了什么? 前尘过往早已成风,千百载的世故恩怨,还有人知道吗? 没有人提,许是不知道了。 明溪喝过林千枫端来的清茶,双腿微屈,轻抱着微卷,坐在门庭之前,明眸如水,望着远处青山薄雾、空谷云海。 “小师妹,你的修业如何了,距师尊回来,也有一年了吧。”林千枫忽然笑着问,转身又拿起书来。 明溪一听,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额间青丝,无奈一笑:“还行吧,还行吧。” 林千枫听完,顿时接道:“师尊回来之时,便悉心将所有都传于了你,可莫要辜负了师尊的心意了。” “我明白。”明溪郑重回答,这两年,除了修行自己的所学,连玉渡悉心传授的长云仙法□□都学了差不多,如今明溪修为比初来时深固了许多,长云十阵,运用的有模有样的阵法,也有三个了。 “眼下离祭剑会不到两个月了,小师妹,有没有想参加祭剑会?” “啊?!”明溪一怔,显然没反应过来了。 林千枫倒也不急,缓说道:“大师姐好像就如你这般年纪,参加了她的第一次祭剑会了。” “那结果怎样?” 林千枫若有思索一番,点头答道:“嗯,没进十杰。” 明溪一顿嗫住,说不出什么话来,十杰是什么层次的,那可是当时长渊年轻一辈的翘楚,怎可能如此容易进的,在明溪的意识里,似乎也就只有沧离,第一次参加就成了十杰了吧。 “那时候谁是第一席啊?”明溪想了片刻,出声问道。 “封一辰。”林千枫眼中精光闪动,怅然道,“如今一过,他竟十数载没回长渊了。” 明溪讶然一声,这名字她以前就听过,掌教座下大弟子,成为侠仙远游他方,十几年未曾一归,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当年名冠天下的盛名,也慢慢被后来的慕长白所遮盖,想来现在,若没有人提起,长渊新来的弟子多半是不知道封一辰的名讳了。 世上总没有永远存在的东西,那些虚的实的,总归会化成指尖流沙,终在时间流年中淡去、消去,又怎敢奢求永存? 明溪收起了思绪,之前施了神游法阵,耗费灵力有些多了,现在忽然觉着有些疲倦,林千枫自然也看出来了,转而说道:“小师妹累了,就回房歇息,有事我再唤你。” 明溪螓首点头,拍了拍衣裙,一会儿时间,她也消失在了天机阁前,往她的房间走去了。 林千枫则继续看起书来,旁边飘着缕缕茶香轻烟,清芳醒神,只一片洁白云海天空,一切如常。 半晌时辰一过,他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做一样,凝神看向天机阁后的小山坡,他深深的远望,须臾才起身走向那里,偏僻一处,青木芳草,一道身影,黄土坟头,两年如此。 两年,有些事,只会更加深记于心底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 血案 明溪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醒来之后,已经过了午晌时分,打开房门轻飘飘的走着,迎面一阵凉风拂来,等她醒神过来,自己已经走到了天机阁这边了。 “小师妹,注意形象。”林千枫的声音在天机阁里面响起,轻轻一咳,旁边采苓一阵轻笑,对着明溪指了指嘴角。 似乎还有温热的感觉在嘴角边,明溪俏眉一皱,玉指轻触一下,顿时一阵脸红,赶紧从腰间拿出丝巾轻轻一擦,这口水流的,哪像是一个女孩子,难怪她睡得很沉。 明溪看着采苓回来了,忽然一笑,轻问道:“大师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时辰前。”采苓随意回答着,仿佛又想确认一下某些事情,随即轻轻招手,柔声笑道:“小师妹,听说你要参加祭剑会了?” “这…”明溪眉眼忽然一看林千枫,可他左瞧右看,就是不看明溪一眼,怕是心虚了,明溪当即解释着,“没啊,大师姐,我修为都比不上你们,参加祭剑会多半给师尊丢脸了。” “小师妹别担心,师尊可乐意了。”林千枫这时插了一句,“等一下师尊出来,你就知道了。” 明溪暗自嘀咕了几句,一脸苦样看着林千枫,都无言以对了,怎么不过半天时间,自己就摊上这个事情了呢。 她无奈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天机阁的四个弟子席位,只坐了三人。 林千枫盯着那个空位,心中一颤,又见明溪苦色的样子,心中不忍,脸色一正,说出了自己的深意:“小师妹,参加祭剑会,有时候名扬天下,对于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你找寻之人亦在找你,跋山涉水在所不惜,天下之大,无论他在哪里,只要你的名字、只要你被世人所知,他就会来找你的。” 这番话似乎说的在理,明溪记在心上,可她还是担心自己落了长云的名气,忧声说着:“只怕我不能名扬天下,还丢了长云、丢了师尊的脸面。” “小师妹不用怕,你能驱用神游之阵,已经说明你的修为不差,灵力充盈。你与那些弟子相比,不过是经验多少罢了。”采苓也是从旁轻笑着说话,多半是安抚一下明溪的忧虑。 “可是……” “这就不用费心了。”苍老的声音从后阁传来,玉渡一身玄衣格外醒目,缓步走来,淡笑着说道,“祭剑会本是长渊一介年纪弟子的历练,相互之间不过切磋交流为主,明溪啊,你若参加了,为师自然高兴了,又怎会怪你呢?” 玉渡和声笑着,两年时间如此短暂,可若有人细心发现,他比两年前的变化其实更大了,额间川眉变多了,须眉尽白,眸光沧桑的意味更加浓郁,像极了暮时的老人,一点都没有长渊仙尊的样子。可之前他从偶然听到林千枫提议让明溪去参加此次祭剑会,顿时笑的开颜,许久都合不上嘴,显然对这样的提议很是赞成。 弟子三人见玉渡走来,当下起身恭敬一拜,明溪清灵的脸仍旧闪过一丝忧色,微微不安。 玉渡笑了笑,使其放松下来,再是说道:“尽力就好啊。” “是,师尊。”空灵的女声轻轻响起,明溪迎着从外头吹来的山风,眼神忽然迷离起来,带着一丝茫然,心中恍惚想起林千枫所说的话,她能行吗? 头上日光明艳,白云飘着,明溪闲来无事总喜欢独自一人逛着长渊,两年来,时常如此。 看过山间飞泉、奇花异草,又有青木古松、奇珍鸟兽,多是得道的灵物。还走过石桥小路、人稀古阁,遇见几个修炼的仙长。 云雾缭绕的长渊,竟有许多好去处,除了天下人常常叹道的寒渊奇景,当中觉着有意思的地方,明溪也都走了遍。 日升月落,晨昏日夜,朝暮如常。时光如水,一晃两年,景是旧景,虽每每一看总是眼前一亮,可看的人怀的又是什么心情?一个人的心境,不想有人打扰。 如此不知不觉,日落西山,明溪也走到了长渊广场的尽头,路上偶然遇到普通弟子,大多知晓她的身份,唤她一声师叔,而明溪也只怔然回应,并无多说。 明溪迎风立在广场之上,脚下一条银河一样的瀑布垂下,落入渊涧,声势浩大,前方虚空万里,浅月初升,明溪看着偌大的虚月,终于知道时辰已晚,便挥袖变作云剑,御剑回了长云峰,等哪一天有空,再接着走吧…… 月黑风高,一连几天入夜,都是这般扰人兴致的夜晚,大多弟子都早早回了各自的住处,只有些许小路上,还有几道人影走过,那是平常夜里巡查的弟子,不分外门、十八居,有时候连三大脉的弟子也会做这些事情,仙尊长老旨在长渊之内,各弟子之间能够相互帮扶,尽显公平。 山间小路,树影斑驳,几名弟子正朝着长渊广场的地方走去,一路说笑,也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偶尔抬头看了看天上阴沉的夜空,忽然觉着一阵风从林间吹来,有些冷,几人相视一番,片刻加快了些步伐,往那偌大的广场走去。 “嘿,你说,祭剑会还有两个月就要到了,大家猜猜谁会是此次第一席?”几人中,有一人似乎觉得路上无聊,顿时闲来开口说了一句。 几人听后,都笑了一番,其中一人说话:“那还用说,自然是长灵峰的慕长白师兄了。” “对啊对啊,他可是如今长渊最负盛名的年轻弟子了,况且都好几次是他第一席了,这一次恐怕也不会例外。” 可有人想了片刻,顿时出声:“可别忘了,长天峰的墨文师兄同样不凡,我们私底下都常常把他与慕长白师兄称作长渊的双骄呢。” “诶,说起长天峰,不还有一个号称修行了几百年来无人修得的长渊最高心法的年轻弟子吗?” “嗯,似乎是掌教座下最小的弟子,上次祭剑会中,那个排名第十的沧离师弟了。”一个弟子沉吟说道,语气中也透着佩服。 “今时不同往日,我觉着沧离师弟也有机会。” “还是慕长白师兄厉害。” “或许还有其他人吧。” “现在先别管了,我们先获得参加的资格,再说吧。”刚开始说话的弟子长叹一声,苦笑着说。 几人听着,一脸羡慕,也无奈摇了摇头,面面相觑,他们淡笑一声,随即正欲向广场走去。 可此时前方树影下有一个人,像是如风一般就出现在了那里,几名弟子登时吓了一跳,细细看去,始终不见那人的样子,其中一人握紧了剑鞘,试探一问:“何人?” “几位师弟刚才还在说我,怎么转眼就不记得了。”那人走出来,双手负立,看着几名弟子,淡笑着说话。 “啊,慕长白师兄。”那几人瞬间一笑,恭敬拱手一说,心中未尽的佩服涌上心头,“实在不曾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慕长白师兄。” “是呀。”男子的声音淡然,下一刻竟深有意味的说着,“我可在这里等了好些时候……” …… 翌日清晨,弟子早练,或许祭剑会临近,广场之上的弟子多了许多,连三大脉的弟子都来了不少,人群中,他们格外若人注目,风采飞扬。 诸如长天峰的墨文、古一纹,长灵峰的夜笑南、雪莹儿,还有前几年与明溪一齐拜入长渊,后来入了休宁上仙座下的清瑛,明溪此时也随着采苓、林千枫一起在这众弟子中修行早练。 剑术,身为剑仙门派中人,应该多少会些,明溪原本一窍不通的,经过两年粗浅修行,长渊基本的剑法会了六成,此时她正手拿一把随手的宝剑,这是玉渡临时赠与她的,算不得名剑利器,能用就行。一招一式,随风而动,轻盈的步子一跃而起,剑光如水,在空中留下盛丽的弧线,剑尖一振,空气似是撕开了口子,激荡的风声戛然而止。 广场上,一片白衣如海,剑声随风呼啸,如在风中沉浮,四面八方的清晨薄雾聚来,又慢慢散去,朝日如约而至,洋溢着暖意,早练随之结束了。 采苓随意看了周围,似乎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她走近明溪的身边,林千枫也走了过来,她看了看两人,随即说道:“那回去吧。” 林千枫与明溪皆是点头,却不曾想他们即将离去的一刻,广场的右边忽然响起了几道惊恐的声音。 三人一怔,眼睛都定在了那里,越来越多的弟子往那里走去,也有越来越多的弟子从那里出来,眼中满含惊愕,一些女弟子还手掩嘴唇,一阵恶心。 三人一看,终于往那里走去,树影之下,青石路上,假山泉水旁,一幅令人心生阴影的画面正深深的烙在每个人的心里,弟子们眼神惊愕万分,身子微抖,显然心中震惊,他们的眼前,多半是他们一生最难磨灭的记忆。 清泉染红,未干的血迹流入石缝,花草树木血印斑驳,整整五条性命,竟这样冷冷的倒在地上,山风一过,血味一浓,一些人没忍住,直接一阵恶心呕吐。 明溪眼神震惊空洞,死死的看着这一幕,尸体,冰冷的尸体,瞬间想起多年前的经历,竟让她有一丝畏惧,她不由得抓紧了采苓的衣角,只有采苓和林千枫稍有镇静,眼神定在那里。 身为三大脉的入室弟子赶紧守好秩序,夜笑南以身作则,从中走出,看了地上一片惨景,将现场完美的保存着。 凑近来看的弟子越来越多,不多时,竟有熟识认出了他们,当场痛哭流泪。再过半刻时分,有几位长老来了,原本以为是什么小事,却不曾想见到这般惨状,当即惊吓一跳,额头冒汗,飞快往三清殿掠去,禀明掌教。 半日时间,这场杀人性命的灾祸,犹如潮水涌来,传遍了长渊上上下下,举派皆惊! 几百年来,这是第一次! 钟声洪亮,似有悲悯之意,在这青天下幽幽回响,诉尽了伤苦悲情,凡间的人们抬头仰望,入云的山峰仙境之中,有他们敬仰的仙人,只是他们终究被这钟声吸引,莫名有些心伤。 这世间,伤心总是突如其来,不过两年,竟毫无征兆的发生了这种事情,所有人的心底又一次被遮上了阴影。 三清殿上。 三位仙尊凌然立于殿内上座,众长老分立两旁,之中更有两三位长老暗自咽泣,多半那死去的弟子是出自他们门下,再之后,三大脉的弟子尽数站在那里,还有几个普通弟子也跟在后面,怕是最先发现尸体的人了。 殿上一阵沉寂,每个人的心底都拢上一层阴云,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始终被沉默吞噬,殿外数千弟子正等着一个交待。 掌教卓云天环顾殿内,见着一位长老,沉声郑重说道:“顾长老,说说具体情况吧。” 殿下一位素衣长老走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有些悲痛的声音响起:“那五名弟子都是昨夜巡查的夜访弟子,两名外门普通弟子,三名是十八居的弟子,被发现时都是惨死之状,手脚筋脉尽断,血流不止,可致命的一击,却是颈间的一剑封喉。” 众人一听,都是一阵震惊,全身疙瘩皮都起来了,心中更是毛骨悚然,诸位长老弟子低语,心想那凶手竟会如此歹毒凶狠。 “可是,那一剑,很奇怪。”顾长老疑虑片刻,又是说道,顿时引来众人的目光。 “如何奇怪?”玉渡在上座,沉声一问。 顾长老微一沉吟,随后说道:“那一剑,留在脖颈上的剑痕几乎没有,却让弟子直接送了命。” 众人心中又是大惊,殿内只有慕长白微微皱起了眉,他看向殿上三位仙尊,正巧他们也投目而来,但丝毫没有说什么,他温和的脸闪过疑虑与担忧,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殿中有人思虑沉吟,或有几人猛然一震,目光瞬间瞄向弟子中那位风采翩翩的男子,一团疑惑在他们心中点开,如火一般燃了起来。 时间渐去,晌午时分也过了许久,掌教卓云天思索了半天,最后吩咐道:“诸位长老交代下去,夜间巡查的弟子轮换几次,多辛苦十八居的弟子,时刻注意异常的动静,以免有不测发生。” “是。” 人去殿空,唯留了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三位仙尊在三清殿内,只是他们沉默思索,半天里面一阵清静。 殿外的长老弟子徐徐散去,处在云外的广场上,慕长白仰头看向三清殿,久久未能离去,就在这时,一道清雅略显文气的声音传来,他只转身看去,却见夜笑南等长灵峰的师弟师妹。 夜笑南耸了耸肩,平声淡说道:“长白,不要太担心了。” “长白师兄…”一边的雪莹儿想说什么,也没有说下去了。 慕长白听完也只温和一笑,阳光下未见他一丝的阴霾情绪,他拍了拍夜笑南的肩头,对着几人笑道:“没事,回去吧。” 一行人正欲御剑飞行,夜笑南深深的看了看慕长白,那个风华绝代的长渊第一人,书生模样的他拂了拂袖子,随后施法御剑跟上了他们,一行人回了长灵峰。 采苓在远处柔然而立,眼眸深处点点深情,正看着消失在云海远去的身影,纤手微握,作着祈祷的样子,只是她心中有些担忧,却来不及与慕长白说话,那人便匆匆离去了。林千枫与明溪在一边看着,明溪自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但林千枫却看出来了,走上前去低声一说:“事情怕有诡异,先回去再说了。” 采苓只点了点头,林千枫对明溪眨了眨眼,明溪半分不明,便跟着他们也回了长云峰。 三清殿。 玉渡深叹一声,颤巍的坐在位子上,手比作算运测卦的样子,可许久之后,他也只是无奈垂下了手,这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连他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休宁看着卓云天来回走动,他只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卓云天有什么反应,终是在片刻之后,卓云天回头一看,皱着眉的他对着玉渡、休宁一说:“剑过无痕,实在是长白的无痕剑作风,师叔、师弟,你们看法如何?” 休宁听完也只能脸色一沉,但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看法,说道:“我教诲长白十几年,自然知道他的为人心性,我信这孩子。” “可长渊上下,唯他一人,别无他人了。”卓云天微微叹气,似乎也不愿相信,毕竟慕长白的为人他心底也是知道的。 “我自然也信长白的。”玉渡忽然开口说道,他的眼神深而浊,眼底却见光,明而清,他的声音如垂暮老人,但仍十分中气,继续说着,“只怕这事,不会这么简单。” 休宁一听,顿时接道:“怎讲?” 卓云天想了一想,身为掌教自然考虑的多,当下一声疑问,像是拨云见日:“几百年不遇,如今连长渊都无安宁净土,发生了这般血祸,只怕是有人终于起了某些心思,却不知为何要找上长白了?” “掌教说到点上了。”玉渡接了一句,语气却慢慢冷了下来,他望着殿外长渊其他地方,云海茫茫,青山宫殿林立,半遮半掩,他的眼神凌厉了起来,说道,“但如今,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敌暗我明,只能等着先了。” “对了,这事务必不能传开,否则只会多事了。” 两位仙尊点了点头,现今如此,确实只能看着来了,以免陷入太过被动了。 玉渡转身对着他们两人,说道:“我会布下奇阵注意长渊上下的,掌教莫要担心了,还有就是,休宁你回去之后,可要用通灵镜与其他派联系,打探情况。” “是,师叔。”休宁点头应道,“这个自然是了。” 卓云天哎了一声,回敬道:“辛苦师叔了。” “掌教要稳下长老弟子的心神,不是更辛苦了?”玉渡受不了卓云天一副正经样子,顿时打趣说道,只是他的心中,慢慢有东西浮上了心头,一些事情终究想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 接连 长云峰。 采苓略显无神的席坐下来,白皙的脸下泛着一丝忧色,林千枫与明溪一同走进天机阁,回来的时候,明溪大概了解了一些东西,现在她看着采苓隐隐不安的样子,也着实高兴不起来。 “也不知道他现在感觉怎样了?” 采苓一阵苦哎,望了望外边,又低头弄了弄衣袖,平日里一向知明事理的大师姐,到如今只能干坐着,不知如何是好。 明溪看在眼里,片刻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大师姐。” “连小师妹都看不下去了,师姐的样子怎么当下去?”林千枫微叹一声,面向山外,长发随风飘着,一副若有若思的样子,他想了许久,又是说了下去,“虽说那几个死去的弟子皆因颈上致命的一剑,而那一剑却偏偏与无痕剑的作风甚像,但我相信长白,所以这事情,怕是不简单了。” 采苓想了片刻,也跟着一说:“偏偏是现在这个时候,还发生在祭剑会之前?” 林千枫只摇了摇头,眼下这个时候,他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点到为止,也没有说下去了。 天即将昏暗的时候,已经是暮晚时分。 玉渡乘风归来,面目沉思,走进天机阁便召了明溪几个,灯火初点,阁内静静地,玉渡在上座一手扶额,一手敲桌,碎碎的声音随晚风帘卷,传向外头。 在之后过了好些时候,玉渡重叹一声,突然开口吩咐了采苓与林千枫,这些时日要加入了晚上巡查的任务,暗处观察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至于明溪,玉渡没有特别要求她做什么,到了最后,玉渡只说了没有什么事,尽量不要单独外出了,凶手叵测,以免发生意外。 明溪跟着采苓、林千枫点了点头,心中莫名有些忧意,连一向受人敬仰的仙家大派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师兄师姐又搭上了如此危险的任务,而她却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心头涌上了一点无能为力。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玉渡忽然对着她一说:“明溪啊,不要担心,等时候一到,师尊自有事情需要你的。” 这一句话,暖了明溪的心间,这一句话,玉渡说的仿佛是一种结果。 夜终于深了下来,没有明月,没有星星,偶有凉风,一阵漆黑,永恒的寂静...... 逍遥宫玉光通彻,殿宇立于长灵峰之上,脚下便是千丈的山谷,迷雾茫茫,隐约看见玉阳城万家灯火,人间如此平凡如常,何不是一种奢望? 长廊有一道人影正缓步走过,慕长白轻步走着,可心中怀事在这一天总不能退去,温和的脸上忽然透着一丝疑虑,在外人看来光鲜的外表下,其实太难经受住考验了,每一次他尽力去做,做到最好,然后别人羡慕敬佩,只是这一次,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了。 “长白。”长廊外一处地方,那里有一张石桌,夜笑南正坐在那里,叫了他一声。慕长白笑着走了过去,拂袖一吹,便与夜笑南对着坐下。 “这么晚了,你竟有心出来,这不像你了。”慕长白先是说了一句,想抬头看向天上,只是黑乎乎一片,什么也没有。 夜笑南摆了摆手,他深看着慕长白,忽然一说:“在房里呆久了也会闷的,在一个地方困久了也会无聊的,索性不如出来一下。” “说得有理。” “倒是你,刚才我就见你心不在焉。”夜笑南眼神一瞟,眸中带光,忽然一问,“你现在感觉怎样?” 慕长白没有隐瞒,只淡说:“说实在,不太好。” “如何不好?” “压力很大。” 夜笑南眉目一挑,又看了看慕长白没有怎么变化的脸色,还是一向温和待人,又问:“我识你十几年,第一次听你这么说。” “我也是十几年来,第一次跟人这么说。”慕长白苦笑一声,无奈一叹。 夜笑南慢慢收住脸色,漆黑的夜下,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双手互握,摩挲起来,然后他张开自己的双手,修长的指尖有淡淡的磨痕,那是他握了十几年剑的痕迹,只听他莫名一说:“我原本以为你从来淡定自若,逢事都能迎刃而解的,这才对得住你长渊十杰第一席的位子。如今你说这话,可叫我对你有些高估了。” “我不是圣人,怎么,识我这么久了,还不了解我?”慕长白一听话里意味,倒是反问道。 “呵,是我多虑了。”夜笑南忽然摆手一说,“那你认为我是怎样的人?” “你?嗯,我想想,为人行事低调,常怀高居之心,对吧。”慕长白想了想,顿时说了出来。 夜笑南目光一眨,但到了最后也没有否认,直说:“意思大概了。” 慕长白心间一缓,脸上一切如常,气度非凡。 夜笑南紧接意味深长的说:“你看你,这么轻松的模样,我都不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了。” “这种事…又怎能看表象?我是长灵峰的大弟子,为首表率,自然不能随意表露。”慕长白回道,白衣轻动,潇洒极了。 夜笑南夸赞道:“这才是我认识的慕长白了。” 慕长白点头一笑,只觉一阵凉风吹过,他一看夜已经深了许多,顿时起身,说道:“那既如此,我先回房了。” 夜笑南伸手一让,点头起身,目送着他离开,只是眼里仍倒映着慕长白的身影,直至消失。他抬头一看黑夜,莫名不动,等叶易青碰巧走过,叫了他一声,他才回神笑着应了,也转身回了房。 夜更深了。 长渊巡查的弟子多了两批,来来往往都能碰个面打招呼,但是那些弟子们心中仍有余悸,他们中有些人可是亲眼见到了之前死去弟子的惨状,如今回想起来更是毛骨悚然,几个弟子一行人匆匆走过,只为了快些巡查。 路上凉风有些急,有些阴森,几个人小心往前走去,灯火摇摆,前面漆黑,有些看不清。就在这时,路上最边的一个弟子忽然惊叫一声,重重摔了一跤。 几人急忙出声:“怎么了?” “没事,没事,被东西绊了一脚。”那名弟子舒了口气,手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黏黏的,有些稠,那弟子只管向旁边的人要了一盏灯,然后往自己手中一照。 一片血红! 满眼血红! 那弟子的身子抖了起来,颤抖的手映着鲜红的血,另一手将微亮的灯火移了移,惊恐的目光向着黑处一看,一双睁得老大的眼睛混着血丝,瞳孔已经没了神气,正直勾勾盯着那弟子,随后在寂静的夜下,几个人惊呼大叫,在阴森的林中响起。 一道黑影闪过,惊叫戛然而止,这寂静的林间小路,一阵夜风吹在林间,等到月光忽然出现在云外,慢慢照映下来,又恢复了平静,隐约可见一道若有若无的光,缓缓收回了,仿佛一抹星光,一刹那不见。 顷刻,一道人影掠过月光,入了阴影的地方,在那最后一刻,那人的脸朝月光一照,带着浅笑,那人,不正是慕长白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4章 禁闭 噩耗自梦中醒来,长渊笼罩在血色的朝晨中,广场上的人影密密麻麻,规矩的站在两旁,窃窃私语。 不料凶手猖獗,仍敢接连生起血案祸端! 时至隔了一天一夜,也不知是谁说了些不该说的东西,流言纷扬,越来越多的目光开始汇聚在众弟子前方的一道身影上,但那人此时无暇顾及,面色沉重,正看着三位仙尊和诸位长老对着中间并排躺着的冰冷的身子,一言不发。 死状如此可怕,和之前的弟子一模一样,明溪在弟子中间尽力不看,可那种死去的味道却总勾起她心中久远的记忆,那座横尸遍野的荒城,顿时只能走远了些,再转过头去,心中沉闷,忽然有一个身影入了视线,抬头一看却是几日没见的沧离,他的眼神定格在少女身上,些许温柔,只一轻说:“你若不忍看,便在我身后。” 明溪一呆,脸微红,也没有说什么了。 所有人的目光,开始聚在了三位仙尊那里,他们之前没有仔细看过弟子的伤痕,如今趁着时候,仔细查看了一番,不论四肢,还是脖颈上的剑痕,描述都与当日长老相差无二,一切作风隐隐指向了一个人,许多人心中忽然有了芥蒂。 事到如今,他们也知道了那个人大概是谁了。 可休宁似乎仍不死心,那些伤口剑痕,在他看来,总有种不契合的感觉,不过归根,他是不信那些臆想,他相信着自己的弟子。 他再度拂袖蹲下,拨开冰冷的衣饰,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仍有血未凝,但仔细查看,这四肢的伤口看不出什么,唯有将最后的视线放在脖颈上的那道致命剑痕,一条细无可细的痕迹,活生生夺了性命。 这一剑,牵了多少人,乱了多少心? 这一剑,这桩血案,似乎预示着什么,对吗? 修长的手终于再次抚摸过那条痕迹,僵着的身子泛着冰冷,休宁的手停在痕迹中间,随后用力一按,那痕迹裂了开来,里面的情景,顿时让休宁的动作停住,深深的眸光闪过一瞬,他终于起身,对着玉渡和卓云天一摇头,没有结果。 广场上窃语吱声更多,弟子们大多数都心中惶恐,他们修为本就不高,多半凶手会把苗头指向他们,这样一想,各自的心又冷了半截。有目光定格在慕长白身上许久,终于有人走了出来,陆陆续续几十余人,叩拜仙尊长老,敬道:“只求掌教、仙尊、诸位长老,切不可让凶手逍遥法外了!” 言外之意很明,目光开始落在慕长白身上,有人暗暗退开了些,离远了些,眼神微惧。 “请掌教秉公处理,仙尊长老莫偱了私。”越来越多的声音虽有迟疑,却不自觉附和了出声。 原来,有些人,入了仙门,也仍脱不了凡胎俗气,听信了流言蜚语,止不住捕风捉影,只为了保全自己,把别人推向火海深渊。 目光聚在慕长白身上,他长身而立,一言不语。 长渊第一翘楚,玉树临风,才华无双,多年来无数弟子心间奋进的目标,一瞬间莫名成了众矢之的。 冷了的,是谁的心? 这时一句轻盈女声响起,带着焦急,和一丝无奈,只听她说来:“同门上下,何至于听得流言,便定了凶手?” 众人眼光一转,却见采苓走了出来,她脸色有些白,手心握的微紧,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慕长白,生人自然看不出来,可一边的林千枫却拉不住采苓想要救慕长白的心。 “流言不会空穴来风。”有人驳道。 “很多人都知道,这就是慕师兄的无痕剑作风。”有人又说话。 更多的人点头应了,同意了。 场上许多人与杂音扰乱视线、心思,任谁都将问题归在慕长白身上。 采苓有些急了,可在这时她竟也说不下去了,慕长白这时眼神一摇,她看在心里,听见他平静的声音说着:“采苓师叔,不用为我做什么。” 采苓听得心酸,眸中忽有泪水,林千枫赶紧将她拉回原位。 到了这时候,她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长渊上,骚乱隐起,卓云天再看不下去,仙容正色,仙力催起风来,天空忽阴忽晴,郑重说道:“莫忘了我这掌教存在。” 一片安静,无人说话。 慕长白视线所及,所有人脸上对他有一种异色,是一种惧怕吗?他转身看了看自己的师尊,这位悉心教导了自己的长辈,两人目光一碰,慕长白身子忽然一震。 片刻之后,他忽然下了某种决心,上前拂衣而跪,身前面向三位仙尊,禀声说道:“长白有过,自当入了仙牢,以安同门。” 广场众人皆是一震,显然打击不小,三脉弟子与长白相熟的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无奈,采苓更是只能掩声低泣,闭了双眼,不忍再看。 有人松了心,有人失了语… 有人无奈,有人心喜… 人非草木磐石,情有深浅,终不得相通! 三位仙尊面视相看,眼神交流,脸色忽然一正,两人深深凝了一下休宁,他不过轻轻一点头,卓云天眼中闪过深虑,终是再说话:“入了仙牢,就是认了罪,若传了出去,对你,对长渊都是不好,这不可。长白,便罚你禁闭思过,一切未明,你不可出来。” 慕长白只叩了头,轻说:“是,弟子明白。” 临近结束,卓云天嘱弟子将死去的弟子安葬,召了仙鹤将书信告知他们家人。没过多久,慕长白也被人陪了回长灵峰,临走之际,他特意叫上了林千枫,玉渡准许之后,他也跟了上去。 天上稀云,天下人散,长渊之上,人人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不知是做对还是做错了。 长渊慕长白,十年名声,一朝尽去。 长灵峰。 慕长白站在自己的房外,再走一步,里面就是自己的囚牢,身后两名弟子恭身站在两边,林千枫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慕长白回身看向了他,脸上一丝苦笑,说道:“告诉她,我不要她淌这浑水,我会没事的。” 林千枫点了点头,但眉头皱着,满是疑惑的问:“长白,我不明白你这是何故,你这算承认了?” “不,不是我做的,自然不会承认。”慕长白眼神深敛,若有思虑,“只是这件事太复杂,也发生的太快,我必须阻止那人用了我身份继续杀人性命。” “这件事远没有结束。”林千枫喃喃说道。 慕长白点了点头,也没说话了,阳光染亮了白衣,他只是笑了笑,再嘱咐一次:“拜托师叔了。” 林千枫再一次点头,亲眼目睹他走进了房内,门吱呀一声合上,他思虑片刻,跟两旁弟子道别,转眼也离开了长灵峰。 慕长白坐在桌旁,一向温和不惊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丝无奈与不安,双手来回摩挲,感受到腰间有什么东西,他轻轻从腰间拿了出来,手中刚好是一个人偶,深深地凝看着,记忆犹新,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嘴中喃喃轻语:“放心,现在你离我越远,你就越不会危险。” 这一声轻语,几丈方圆,情思浓浓,世上最珍贵的话,不就是这样深情所说吗? 慕长白轻轻抚摸人偶,再将它放回腰间,手中仙法变幻,无痕剑凭空浮在身前,剑光如水,泛起白光,慕长白伸手接过它,心中一阵怀念,说来这无痕也随他许久了,两者之间心生牵绊,随心应手,只是如今,他却因它受了人陷害。 那人到底是谁? 他竟对他有想法。 慕长白依稀记得休宁在之前某一刻传音给他一人,话里说道,致命一击的那道剑痕,深度比无痕剑更深! 事情发生得突然,广场许多弟子对他心中暗怀别的情绪,实在无奈,他才先下此决策,将自己禁闭,才能阻止那凶手用他的身份为非作歹。 循着线索,慕长白仔细沉思,既不是无痕剑所为,又能将伤痕弄到极致,丝毫看不出来,这世上只有一种可能。 那人剑法怕是奇高! 只有剑法出神入化,才能任意之间左右伤口,往往不能让人看出来,当你以为你只是受了些小伤,殊不知那伤已入了血肉,更断了经脉,直接要了人的性命也可能。 慕长白猛然起身,微微震惊之余,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往这方面想,若是对的,长渊上下除去主修剑法的掌教与他师尊,也就他自己配上无痕剑才能做到,又还有何人? 一切的一切,又指向了他自己? 慕长白平复心境,又坐回了原位,心中惊叹那人的心思如此缜密,他思绪有些堵塞,随手倒了一杯清茶,饮了半杯,苦恼之时,门外只听见两名弟子恭声应了一声“休宁仙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5章 惊险 慕长白见大门打开,来人正是休宁,他放下手中的无痕剑,恭敬起身,拂袖拱手一道:“师尊。” 休宁轻合上门,微微背过身子一言不发。 慕长白一疑惑,感觉到什么不对,方才再次出声:“师尊,莫不是找我说伤口之事?” “伤口?”休宁忽然转身过来,熟悉的面容带着一丝疑问,看的慕长白微微一怔,不过休宁随即大拍脑门,接道,“呵,确实忘了这件事。不过我此番前来,却有另事。” “师尊想说什么?”慕长白点了点头,眼光忽然深了下来,问道。 休宁只作了一副思索的样子,从慕长白身边走过,他的目光落在无痕剑上,银光淡淡,安静的放在桌上,然后慕长白听他缓说道:“你现在感受如何?” 慕长白听到休宁这句话,心里面困惑陡生,他看向了休宁,休宁也看向了他,慕长白平静的答道:“师尊把关,长白自然相信不会有大碍。” 休宁呵呵笑了几声,随意转了房间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慕长白身上,继续说:“你何时竟想着要倚着我了?” 慕长白回道:“长白行事尚不全面,唯有向师尊看齐。” “眼下长渊人人心畏,追根到底,皆是那流言横飞,直指着你,你可恨那凶手毁你名声?” “身外虚浮之物,长白没放在心上。”慕长白此时眉间一皱,回敬道。 “十年传扬的名声今日尽去,长渊上下人人远之,如今你只困于这几丈方圆,那凶手毁去了你的一切,难道你不觉着失去了所有了?”休宁忽然有些急道,这性子忽然让慕长白感到陌生。 “师尊为何这样说?”慕长白沉声说,“师尊知道长白向来不看重这些的。” 休宁挑眉看慕长白,只道:“这里只有你我师徒二人,何必将心意藏在心里?” “没有这等心思,也不会藏着掖着。” 休宁仍不死心,一直逼问下去:“世上的人皆往名利而去,你多年来得到的名声,我就不信你不在乎。” 慕长白终于后退了几步,一向谦和的脸浮上一丝正色,他退到了门边,然后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休宁目光一凝,挥袖说道:“现在连师尊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的师尊不会一直将这些东西挂在嘴边。”慕长白沉声一道,挥袖伸手就去打门。然后他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大惊,这门竟然打不开,他转身看向休宁。 那个微瘦的身影,那张熟悉的面容,曾经深深烙在慕长白心中,如今此刻,眼前这人,竟不是他的师尊! 休宁见慕长白识破了,忽然摇了头,只淡笑道:“不用费心了,这门我刚刚施了法,就依你也不可能那么快打开,这里与外面隔绝,外面什么也不会听到。” 慕长白沉敛心境,终于想通了一些东西,声音再度说道:“你就是那个凶手。” “没错。”两字简短,慕长白心中仍是一惊。 “你竟敢顶风现身?” “有何不敢。”休宁慢慢走进,像平常人一样说话。 慕长白紧盯休宁,脑中涌现无数想法,眼前这人竟然能扮了休宁,那自然也可以扮他,顿时心中泛起了波澜,但随即慕长白稍微整理心绪,只说:“你为何要嫁祸于我?” 假休宁冷笑了几声,回道:“因为,我看重你。就连修成了一气三清之法的沧离,在我眼里,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子,比不得你,之后再好好收拾他。” “只可惜刚才那番话我说的急了,让你找了破绽。世人都视名利为一切,可偏偏你慕长白不吃这套,我怎都不信,只好借你的手染了些性命,坐看好戏了。” 慕长白震惊,饶是他也不能随口说拿人性命玩笑,眼前这人竟如此歹毒,当即越发气愤,身上流光涌现,仙法大盛,长渊第一弟子的本领一展无疑,一掌劈向了那人。 “我将你擒住,看你如何。” 假休宁似有迎战的意思,目光变得灼热,袖中光华纷纷绽放,化作点点光芒,与慕长白在房内打了起来,之后更是补上一句,兴致勃然,“多少年了,我多么希望跟你过上几招,世上有你慕长白,实在是上天对我的馈赠呢。” 慕长白不听,长灵峰的掌法贯入灵力,直逼假休宁,攻势也愈发加快,只是他越来越猛的攻势下,那人竟然还能如此轻松的破去他的攻势,也仿佛看穿了他下一刻心中的想法,大惊之余他觉着眼前的人很熟悉长灵峰的掌法一样。 眼下不敢迟疑,心念一动,桌上无痕剑如水的银光忽然亮起,倏忽飞向慕长白,不过无痕剑刚刚掠起,却被假休宁快了一步,甩手将剑拍开,无痕剑深深陷入墙上,黯淡无光。 慕长白一惊,没了无痕剑,他的实力发挥不出大半,如今掌法套路又被此人看透,面色忽然白了不少,但他依旧硬上。 房间内几丈大的地方,两人生生过了一百多招,可见两人的修为是多么的深厚。 慕长白不愧是长渊年轻一辈的翘楚,在拳脚功夫都被看透大半的情况下,他依旧未落入下风,着实令人惊艳。 假休宁眼中一阵异光,仿佛到了极致,在下一刻一种奇怪的指法从指间传来,慕长白目光一紧,飞身而起,落在檐上,差一点没躲开假休宁的攻势,那人爽快一笑,欲要飞身迎上,可慕长白率先俯身飞下,掌中仙光如万里白云,浩荡而至,假休宁连忙倒退飞出,身子撞在墙上,竟吃了半截亏。 慕长白下落未稳,脚跟踉跄了一下,却被那人看中了契机,步伐如云随风,霎时间刚才那种奇怪的指法点在了慕长白胸前,慕长白只一闷声,竟然不能动弹。 房里,忽然一片寂静。 几乎从未听过慕长白输过,眼下却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你终于是输给了我。”假休宁喘了一口气,尽兴的笑了起来。 慕长白身子动不得,显然被点了穴道,他使劲涌上内力冲向胸前,却丝毫冲不破那层阻碍,一时半会儿解不掉。心中打量眼前的假休宁,这修为显然也可能不在他之下,到了最后,他沉下了心神,暂且放弃了挣扎。 但慕长白见那人转身坐下,丝毫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他只一问:“现在的我已没了还手之力,何不动手?等我师尊来了,你可就没机会了。” “他不会那么快来的。”假休宁抬眼看着不可以动的慕长白,一脸不急的说道:“我不会杀你,至少现在不会。” “我这个人,惜才,我看上的人,只有赌上他的一切,再杀了他,这才是我想要的。”假休宁冷冷的笑着,目光像是看透了慕长白。 这人对他兴趣如此之大! 他的余光忽然落在了慕长白的腰间,那玉带之上,一个人偶的身子露了半截,他只随手凭空一拿,那人偶就飞到了他的手上,看了几眼,他没有说话,只是细细想了一些东西,到最后才无奈摇头接道,“难道是我看漏眼了?堂堂长渊的年轻第一人,竟会被这儿女私情缠了心?!” 慕长白目光看着他,眉头微皱。 “这人,应该是长云峰的那位了。”假休宁将人偶放下,“可以,很好。” 他说完就要起身欲走,慕长白终于动容了神色,冷声道:“你不可以动她!” “凭什么?” “动了她,我会杀了你。”慕长白冲口说道。 假休宁咯咯大笑起来,转身靠近,说道:“仙派正道,该当说‘杀’字么?” “杀你,就该当说。” 假休宁点了点头,慕长白说的没错,不过他不在乎,继续说道:“我等着。” 说完就要离去,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转身说:“放心,我不会立即看上她,但今夜是最后一次,我只要再杀一个人,过了今夜,一切会结束的。这件事我告诉了你,看你如何抉择,一命抵一命,你看着办。” “待在这里,或许是你最好的选择。” “这个地方,我只想早些离开!” 门轻轻合上,假休宁出了门,没了身影,慕长白的身子穴道忽然解了,他闷声一响,内力耗了大半,嘴边一丝红色流下。 这时候的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6章 疑虑 长云峰。 采苓此时心绪仍是低落的,如今长渊发生的事情怎都不是她能插手的,明溪在后边看着自己的这个大师姐屈坐崖边青石上,整一副无神的样子,心中也是跟着一凉,但她也知道如今事情的严重,这也决然不是她能轻易插手的。 明溪眼眸映着白云青山,下一刻她听见天机阁里面有人走了出来,回身侧头看去,只低声问道:“不是说来找书?怎么两手空空?” 沧离面色不改,只摊了摊手,道:“没有,便不找了。”说完他的视线停在采苓身上,心中低叹,转口又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话可说,他只好抬了抬眼看向天空,那里一道模糊的痕迹正欲飞来长云峰。 落下之后,正巧是林千枫! 采苓登时从青石上飞了下来,神情似有些焦急,忙抓住林千枫的手,急道:“怎样了?” “他说让你放心,什么都不用做。”林千枫出声安慰道,脸上也是一阵凝色。 采苓听后身子微微一倾,虽是听到让她心安的话,可她仍是没能有心理准备,踉跄了一下,明溪趁后扶住了她。 林千枫再说道:“没事的,长白又不是别人可比的,哪有那么容易受到危险?别担心了。” 事到如今,却也只能如此了,采苓只闭着眼点了头。 明溪从旁看着采苓心神不宁,不免想到了以前的自己,顿时也愣了几分,直到沧离率先出口看见玉渡从峰外回来,几人恭敬向他作礼,她才急忙拉回自己的心绪,也跟着应了一声。 采苓说道:“师尊回来的有些晚了。” 玉渡摆手无奈一说:“罢了,都是与掌教、休宁他们商讨长白的事情了。” “师叔祖商讨的如何?”沧离在后边问道,几个人看向了玉渡。 玉渡只一摇头,多半没有结果。 可林千枫顿时注意到了什么,当即一说:“师尊刚才说了休宁师兄?”依辈分,他确实这样叫休宁。 “怎么了?” 林千枫也不隐瞒,接道:“我御剑回来之时,可是看见了他往长白住处去了。” 玉渡一惊,说道:“你没看错?” 林千枫思虑过后,点了点头。 这下全部人都被这番话震得说不出话来,玉渡苍老的面色异常沉重,长云峰笼罩在云海里,几人没有说话。他来回踱步仔细想了一番之后,内心深处终于是觉察到什么,他看了看这里明溪四个人,忽然道:“这件事暂且不要说。千枫,你再去长灵峰一趟,快些看长白有没有事。” 林千枫一听,顿时点头。采苓一听慕长白的安危,登时也要去,玉渡拦不得,也点头应许了,片刻长云峰外两道影子飞走。 “明溪啊,你跟我来。”玉渡说了一声,便先进了天机阁,这阁外只剩了明溪和沧离两个人。 沧离见没他什么事了,看了看明溪,说道:“小师叔快进去吧,我先行走了。” 他说完就要御剑飞起,不知怎的,这几天异事颇多,明溪心中担忧,当下忽然不由自主的对他说:“千万不要一个人,危险。” 沧离在微风中听得清楚,淡漠的脸浮起一丝微笑,内心深处点滴泛起波澜,他点了点头,终于也消失在云海里。 明溪随即走入了天机阁,跟着玉渡到了他的阁室,只一打开房门,里面便传来一阵清辉的光,明溪细看,一座占了大半房间的阵法静静运转,仿佛这里就是它的世界。 “师尊,这是天罗启明么?”明溪见那重叠的阵法中,奇纹四周延展,中间一个像眼睛一样的空洞,清光荧荧,有这般特征的阵法,在明溪印象里便是长云十阵中的天罗启明了。 玉渡点头道:“嗯,这便是天罗启明,为师昨夜才布下的。明溪啊,等一下你帮师尊稳固阵法,师尊想看一些东西。” “是,师尊。”明溪作礼应道,她的目光注视着这个阵法,从书中知道,这天罗启明不是常见的剑阵,而更像是一种窥探的途径,从它身上可以重现某一时刻的景象,这阵法殊为奇特。 而玉渡布下这阵法,明溪心中思索过后,大概也猜到了一些,这多半是为了破离奇血案所布置的。 玉渡反手一握,玄门八卦掌盘出现在他的掌心,清光微末,明溪只见玉渡一挥手,那掌盘轻轻浮起,缓缓飘向了天罗启明阵眼的地方,只听咔嚓一声,那掌盘忽然变幻,融入阵中,阵法光芒大盛,玉渡挥手将灵力注入阵眼之中,随即说道:“明溪啊,稳固阵盘。” 明溪点头领命,她抬起右手,指间红艳的光微闪,彼岸花灼灼如火,只一哼声,明溪便将灵力顷刻注入,整个房间响起嗡嗡的声音,片刻之后,阵法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道景象。 那景象里,正有休宁去了慕长白住处,可玉渡想要往里看,待施法到最后,他竟被挡在了门外,仿佛门上封有禁制,等稍稍片刻,休宁从中走出来,便消失在了景象里。 明溪看的入神,但有疑问,当下问道:“师尊,这里有什么奇怪?” 玉渡没有明说,他只来回看那休宁举止样子,许久才喃喃说了一句:“的确不是。” “不是什么?”明溪又是一问。 “景中之人,不是休宁!”玉渡冷冷说道,“那人施法,应该是千人千面之法了!” “千人千面?”明溪一惊,“这又是什么法术?” 玉渡一挥袖袍,将天罗启明隐去,回想起了一些事情,方才慢慢说道:“两百年前妖人魔众中曾出了一个人物,那人一出世便在南边青城的地界乱杀无辜,扬言足足要杀尽九百九十九条性命,可谓是丧心病狂。” 明溪一听更是震惊,九百九十九条性命,在那妖人口中竟能如此轻易说杀就杀,心肠如此歹毒,必然不被仙门正道所容,她想知道之后的情况,当下接问:“那后来如何?” 玉渡说下去:“这种事情自然天理难容,南边的青华派当即就派了他门中长老弟子前去剿灭妖人,可那一去,一行人销声匿迹,紧接又派了几批人过去,尽皆没了消息,眼见那妖人猖獗,眨眼就杀了青城六百余性命,青城百姓人人难自报,当时还未接任青华掌门的无涯真人擅自请命,孤身一人前去灭魔。” “有无涯真人出手,那妖人活不成了?”明溪听过无涯真人的名号,以前玉渡还去祝贺过无涯真人出关的盛宴呢,知道此人仙名显赫,身为一派掌门,自然修为高深。 “最后的确被无涯真人一剑诛心,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玉渡低沉一叹,紧接说道,“只是连无涯真人出手,都没能阻止他杀完九百九十九人,这个妖人直言死而无憾了,这便是青城一遇千命魂的由头了。” 明溪一听,只问道:“那与千人千面什么缘故?” “那妖人之法,便是千人千面,而他也被称为丑面大师,传说他的面目是一张丑人脸,也传说他只扮丑人,总之就是这千人千面,可让当时的无涯真人伤透了脑筋,这也让丑面大师风光一时。” 玉渡眼目微凝,回想着刚刚的所见,终于有些动容:“当年丑面大师魂飞魄散,这等妖术已经两百年没有出世了,可如今却偏偏在此时遇见了,只是那人到底是哪里得了千人千面,用来栽赃杀人,动机又是什么?” 明溪翘首点头,一语道破当下紧要的地方:“那师尊应该去寻求无涯真人当年破解千人千面的办法了。” “这是自然了,但那凶手仍潜在暗处,长白又被禁闭,逍遥宫的通灵镜不能明用,只能暗地里找机会,但这期间,那凶手怕是还有图谋了。”玉渡皱眉说道。 “如果我们能知道凶手下一个目标,也许事情会变得很简单了。” 眼下长渊,那凶手若盯上了另一个人,除了长白,还有谁的身份最特殊? 玉渡紧锁眉头,走出外头,明溪跟了出去,见到她的师尊身子微微一震,像是找到了什么头绪,可到了最后玉渡也没有说什么。 明溪虽没有主动去问,但她心思聪俐,听完了玉渡所说,自然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心思忽然变得杂乱,她只抬头看了看后山方向,莫名升起一股念头。 白云被日光穿透,洋洒在地上人间,差不多晌午的时候,林千枫与采苓终于回来了,明溪见他们的第一眼就是满脸丧气,等玉渡问完缘由之后才终于明白—— 慕长白闭门不见,直接打发他们回来了。 玉渡听完没有多少惊讶,直接叫他们不可分心,专心修业,一切有他这个师尊在。 林千枫和采苓却被他这话惊了一惊,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明溪,明溪只无奈摊了摊手,玉渡吩咐过她不可以说的,她只能装作不知道了。 两人终是一叹,恭声回道:“是,师尊。” 夜终于来临,令人心颤的夜,只有冷风的夜。 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仍然让人心慌,前峰过往巡查的弟子又多了几批,其中还不免多了几个三脉的弟子,这让那些修为普通的弟子稍稍安了些心,生怕再出什么事端。 只不过,前峰弟子巡查没有松懈,却没有想到,后山少有人去的地方,树林阴影里,有一道影子正悄然走过,踏踏的步声有些促急,又消失在另一黑处。 天池湖水映着清冷的月光星光,被波纹打散成一片一片的水痕,沧离盘坐湖边,双目紧闭,吸收着星辰月光的灵气,石拱桥畔的一处空地,灵尊也慵懒的趴在那里,尽情享受着天上倾下来的月精星光。 只是下一刻灵尊忽然眼目一阵,浑浊的瞳孔猛然瞪向后面,远处一个人影站立在那里,似乎没有预想到一些事情,有些惊住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灵尊对着湖边轻吼了一声,沧离碰巧睁开了眼,看见那远处一道身影,忽然起身走上桥头,往那里恭声一道:“墨文师兄。” 那人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沧离走过来,沧离自然走下另一桥头,正要经过灵尊的地方,却听它不安分的挠了挠鼻子,凶目再一次看向了墨文,而他只是依旧笑着。 一点疑问在沧离心间忽然如火光乍起,但眼前是他师兄,他现在没有多想什么,直接走了上去。 “墨文师兄,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沧离走至墨文面前,再次说道。 墨文微笑回道:“没什么,有些担心你,来看看。” 沧离只淡笑一声,说道:“这里有灵尊在,师兄有什么担心的。” “就是只有它在,所以我才过来,只是不曾想它也现身在此了。”墨文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说下去,“师尊有事找你,且随我来。” 墨文说完转身就走,似乎不想停留在这里,只是转身的那一瞬间扑来一阵风,花草的味道里竟然多了一份陌生的味道,沧离一不留神竟注意到了什么不同,眼神忽然一凝,脚步不动,怔然立着。 可什么都没想透,墨文又传来一句话,沧离本能应了一声,然后像是决定了什么,挥袖径直跟了上去。 天池再次扑来一阵湖风,灵尊匍匐起身,注目那两个离去的人影,不多时却见到一个稍急喘气的人儿,她见到灵尊大家伙一般的身子显然也吓了一跳,但定了定神,直接往还亮着火的草屋走去,不过片刻却颓然走了出来,喃喃道:“人去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7章 夜斗 从天池往长天峰走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石路,而这石路平时更是没有多少人走过,因为御剑去长天峰不过就是短短的时间,墨文选择步行过去,后面的沧离敏锐的察觉到了,真的有什么不同了。 沧离自己的心里面忽生疑惑,剑眉下星目盯着前面的人,没有与他说话。再想起这几日长渊事事,耳畔仍响着少女的低声呢喃的担忧,沧离凝神多了些防范。 在往前石路分叉,地方稍微宽阔,岔路中有一条通往百花园的路,那路的尽头还要很远很僻静才能到百花园,这里要说干点什么,又不想让别人知道,无疑是一处好地方。 前方墨文先行,后面沧离跟着,青石板随步声踏踏作响,直到走至分岔路的宽阔地方。 然后沧离停了下来,一身衣衫在树影下衬的斑驳,他深沉的眼眸直视前方那道身影,而那个人走多了几步,也没有再往前走了。 而他感觉到周身似乎有某种障碍,说不清楚也想不明白,隐隐间束缚着他。 似乎有什么在压制着他的修为。 “墨文师兄怎么不走了?”沧离眉头深凝,忽然一问。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墨文一连串奇怪的举止。 墨文静静的站在原地,袖中掠过冷风,忽然一挥手,银光淡淡,瞬息布满了这周围的地方,将两人包了进去。 俨然是一道屏障! 这是一种禁制! 将里面与外界相隔开来,独自形成了一个狭小世界。 这变化来得突然,墨文未说一句话,手中从虚空变化出一把利剑! 一道剑光在月下凌厉闪过,墨文一言未发,直接朝向沧离刺来,沧离顿时一阵凝神,却仍被墨文的剑法惊了一惊,步履刹那后退,双手指法掐诀,灵力迸发,在这夜色中猛然一绽,风力直接挡开了那剑尖。 可那禁制像是有了灵一般,四周银光涣散,沧离的修为猛然一滞,十成法力不过使出了六七成,他的心中一阵凝重。 深暗的夜下,寂静的林中。 少年垂手,男子执剑,都是冷峻的目光,在空中一直交汇摩擦,那火花足以染亮黑夜。 墨文见他刚才攻势被化解开来,沧离对此仍处变不惊,眼神终于一阴,只低沉说道:“好定力!” 墨文的声音沉静如水,终于慢慢凸显出了他的端倪。 沧离冷意未退,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在天池处察觉到灵尊的不同,回道:“看来你就是这些日子的罪魁祸首了?” 沧离眼中映过那张师兄的脸,而眼前的人没有丝毫掩饰,只听他淡淡说道:“嗯。是我。” “白天去了慕长白师兄的禁处的也是你了?”沧离再次问道,丝毫不慌。 墨文“咦”了一声,眼中对这个人忽然有了些兴趣,再接着说:“你如何知道?”但再说话只觉得闲话太多,墨文又不说话了,直接亮起了剑,杀气弥漫。 “沧离想先问一句?”沧离正色说道。 “讲。” “你是否妖魔?” “是与不是,有什么关系?” “你若是,我秉正道诛妖魔;你若不是,我替师门清门户。” 凛然正气的一句话,让墨文心神一振,不过眼前的假墨文见识不少,稍微平复心境直接答道:“好一句底气话,如今你修为被压制,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资格逞强!” 假墨文也顾不上再与他说什么闲话了,手中的剑光直接亮了起来,这是他最后的任务,两年前未做完的任务,只要做完就可以离开这个困了他十几年的地方,当下剑意横生,一种精湛的剑术快如疾风,虚影迷人眼,饶是沧离都被这剑术震惊了一下。 这人的剑术造诣,竟如此之高! 沧离凝目腾空飞起,身形躲开剑尖,可衣袖仍被砍去一截,飘落在地上,他再次震惊! 眼见假墨文快步追上,一跃起空,沧离毫不迟疑,右手虚空一抓,夜色下似有龙吟之声,古黄色的灵气衬出一把剑柄,沧离直接猛地一拉,手持斩龙剑横空一劈,剑光火花散了一地。 “斩龙剑虽好,可我这锈铁依旧胜你几分。” 假墨文轻蔑一笑,手中的比势瞬间一变,剑锋由格挡反击,直刺沧离喉间。 像极了之前殒命的弟子脖颈上的致命一剑! 沧离这下才明白眼前此人的实力在他之上,当即不敢迟疑,浑身仙力一拥而上,一剑回击。 哐当。 沧离全身被劲道震退,落回地上,假墨文执剑如疾风而来,树影下落叶纷纷,沧离眼神一冷,一剑挥出,黄色剑气直接引来尘土飞扬,夜下两个人来回交手,可沧离从未占得上风。 “都说你是比长白更具天赋的弟子,都说你是几百年来唯一通悟一气三清的弟子,都说你有决定三界动向的潜质,你有什么了不起!” “杀了你,我就可以解脱了。” 假墨文一边嘲讽一边狂笑,僻静的后山石路中,他丝毫不将沧离放在眼里,眼见再过几十招,自己就能拿下沧离了,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而沧离却趁机借势倒退,右手执剑后方,左手并指掐诀,他到此刻还没有慌张,眼见假墨文持剑刺来,他也没有要躲的意思。 然后昏暗的树影里,清冷的月色下,有流光四起绽放,清辉倾洒着黑暗深处,一束光芒直接逼退了假墨文,在他仍有准备的情况下,却仍不免被这下惊住了。 他的对面,是三个一模一样的沧离! 沧离在修为被压制的情况下,依旧使出了少有人见到的一气三清之法。 “一气三清?”假墨文冷笑,“不管如何,你改不了你的结局。” 说罢便又冲了上去。 假墨文手中的剑涌入凌厉的气势,所过之处劲风呼啸,他眼神深沉,步伐如星,眨眼与三个沧离战在一圈,出手之狠。 不得不说,即使他一打三,也丝毫没有落入半点下风,他依靠着自身的修为,以及那种有些莫测的剑法,步步紧逼着沧离,但同样,他现在竟一时无法拿下沧离! 铛铛! 铛铛! 三个沧离心神交汇,眼目之中都是天然的默契,他们来回一个一个消耗着假墨文,但假墨文又似乎在顾及着什么,没有使上他全部的修为,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似乎觉着自己有些小瞧沧离了,当初在慕长白面前不过说沧离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如今看来,有些出乎意料了。 似乎有些心急了,假墨文眼神阴霾一片,手中的剑凉意突增,他举剑向天,周身仙力大盛,星空月色下,三个沧离同时抬头一看,那向天的一剑,将所及的天空一分为二,亘古的星空从此不再完整。 “一剑隔世!” 如此桀骜的一个杀招! 沧离凝神倒退,眼神仔细盯住那凌厉的锋芒,仿佛一剑垂下,这黑夜便会被蛮横的撕裂,这种招式,逞论于仙家法术,有过之不及。 “你可真明目张胆。”沧离顿时出口,“这等威势的杀招,竟然敢直接用了,就不怕引来三清殿中的掌教!” 假墨文狞笑一声,道:“杀你不过一息,足够我走了。” 话不多说,他举剑运力,竖直劈下,无数剑气横生,无情的刮过地上,就连周围的禁制都差些被打碎,那如乱石走沙的剑气横贯而来,沧离眼见无处躲闪,三人眼神交汇,心神一念,共通一气,直接硬生生当那杀招挡了下来。 霎时间烟尘在夜下飞扬,一片模糊的情景,只听得树叶沙沙落下,那烟尘中白光一闪,沧离直接变回原样,除去衣服有些剑痕,他却仍无多少大碍。 沧离比起之前,修为可是精进了许多了。 即使如今被压制了修为,眼前此人也未能将他一举拿下。 这点假墨文似乎没有意料到,他眼中的妒火亮了几分,看着沧离,然后对着自己,阴沉的说着:“为什么?为什么哪里都有慕长白和你一样的人啊?为什么?” 若不是这里是长渊,他本就心高气傲的心性又怎么能忍受十几年的煎熬? 一个地方,终归会磨掉一些东西。 假墨文有些怒气,手中的剑直接承受不住他的气力,直接崩断了几截,然后浮空飘立,稳稳对准沧离。 这阵势,像极了长灵峰的仙法。 沧离双眼一凝,斩龙剑光芒亮起。 假墨文深呼吸,双手指尖并立,遥遥对着沧离,只说道:“我原本以为杀你很简单,如此想我倒是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那断剑共三截,直接从正、左、右三面包围,此时沧离背后是禁制,所以他现在无路可退。 假墨文再不客气,现在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指尖变法,断剑像是有了目标一样,随着假墨文的指法变化,三把断剑仿佛有了灵一样,直接找准沧离致命的地方,一招一式,很是狠辣。 深夜下,后山无人的树影里,剑光火花不停,偶尔传来一两声闷响,沧离手持斩龙剑,倚着长天峰一脉的剑法应声迎击,却慢慢落了下风,仙力比眼前这人终究浅了一些。 一把断剑直接划破沧离左手臂膀的地方,鲜血不止,但他趁势将那把断剑震碎,空空落在地上。 剩下两把断剑一左一右夹击,沧离沉着应对,脚步微倾,在下一次夹击时被其内力一振,直接撞上了禁制边,未等他作出反应,那悬空的断剑就要在假墨文的指令下发出致命的一击了! 一切仿佛要结束! 大风凛凛,一时间夜下亮起一阵光芒,一条又一条的锁链状从树影里飞出,足足将假墨文的手缠了几圈有余,让他发不出指令,又有几条锁链紧紧缠上他的身体,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这般意外让假墨文一惊,眼目冷光乍起,看向来时的路边尽头,明溪正施法布了一个束身阵,脚下阵法奇特,指间彼岸花闪烁,正好输送灵力给那束身锁链加固,同时还大声说道:“还不过来?” 沧离没有意料到明溪此时竟然会来,但眼下情况似乎有些危急,少年清朗的声音有些焦虑:“你快些走,我拖住他,你找人来!” 可明溪哪里听得进去,早已经快步走上前来,见得他左臂膀鲜血滚滚,心中大惊,急忙扶起他就要走,不料后方假墨文一阵怒吼,冷声喝道:“你们谁也走不了!” 锁链应声而断! 明溪的修为虽说还未到大成境界,可眼下那假墨文的修为倒是有些令人吃惊,放眼长渊年轻一辈,似乎明面上只有慕长白与之较高下,就连眼前这人的真身墨文怕也是不及,沧离心里很明白。 假墨文眼神凛冽,使出了不属于仙家法术之内的妖法,十丈之内妖气横生,大风呼啸,夜色阴沉,随后沧离与明溪两人见得,假墨文一掌直接凭空打来,暗劲十足。 此时沧离皱眉,右手执剑猛然一挥,古黄的剑气直接被震散,沧离心中终有动容,未作出下一步反应,明溪转身便掐诀施阵,三灵剑阵浮空悬立,随后在明溪的指引下与假墨文斗法! 这是明溪第一次真正与人斗法,短短的时间她没来得及想太多,只是见到沧离这般样子,让她莫名有了勇气对抗。 此刻明溪心里想的,只剩了一片空白,但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妖法肆虐,明溪抵挡了十余招,那虚幻的剑阵便应声碎去,她的脸色一阵白,眼见假墨文就要再度下手。 轰隆—— 夜下天上,半空中一处地方,忽然响起一惊天大声,整一个后山的地方上空,有孤月悬空,有群星璀璨,中间一个阵法凌空笼罩,阵法之上,还有一位玄衣老人,他眼看下方,目光始终留在假墨文的身上,随即苍老的手只微微一垂。 流星如剑落下,与弯月同坠,狂风伴随,阴云遮掩,明溪一眼就认出这是长云十阵中的“流星坠月”,当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来者正是玉渡! 假墨文眼神一缩,有些震惊的看着天上的玉渡,与此同时,这等威势的阵法直接瞄向假墨文,就连他自己也未反应过来,心中大为震惊,但若是此时不全力以赴,他怕是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 假墨文再不迟疑,当即咬牙一挺,法力大盛,挥掌迎上,一次又一次激烈的斗法中开始引来无数察觉到什么的目光,前峰十八居殿重新点亮灯火,三清殿中有恢弘的仙力弥漫开来,顷刻卓云天便被这阵势吸引过来。 等卓云天在看到下方与玉渡斗法的人后,饶是他的心性都不免吃了一惊,急忙御空对着玉渡说道:“师叔这…?” 玉渡沉声回道:“一切等擒住他之后就会知晓。”说罢,那流星坠月的攻势烈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注及的目光被后山引来,假墨文心知这次失了打算,仿佛决定了什么,然后直接放弃挣扎,任由那满天落下的虚剑往自己所处的地方飞来。 瞬间一股更大的风尘弥漫在树林中,卓云天皱眉一道:“他施术溜了。” 玉渡往前峰凝神一看,道:“走不了的。” 长渊广场上,假墨文随风忽然出现,只见他一身衣服沾满灰土,气血翻涌,脸色微白,在玉渡面前他仍不过是跳梁小丑,修为之差如江海与溪流,刚才实在不该硬碰的。 “墨文师兄?” 广场前方走来六七道人影,其中还有两个是长灵峰的叶易青与雪莹儿,剩下的则是十八居的弟子,再仔细看有熟悉的脸孔,诸如苏醉、常宇。 眼前这几人原本负责今夜的巡查,不料却被后山动静惊了一下,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已经看见墨文出现在这里。 “妖障,哪里逃?”玉渡惊天一怒,长云峰有赤灵一剑自天落下,直接朝向假墨文。 假墨文眼神一凶,然后看向叶易青那个人,直接扑了上去,后者没反应过来,两人直接粘成一团,两人施法斗在了一起,广场大风涌动,仙力肆虐,众人被这激斗震开几丈距离,等他们再看清时,两个人已经分开,在场的的几个人顿时傻眼了。 墨文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叶易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8章 凶手 黑夜下长渊众殿灯火通明,越来越多的身影听见动静现身在广场之上,不过两三刻时辰就已经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等众长老弟子瞧见他们所见的情景,饶是修仙悟道定了心性,都不免在心中掀起一场波澜。 眼前的两个一模一样的叶易青,正面面相觑,表现出一脸无辜不明白的样子。 玉渡的赤灵剑当空停下,随后受到指引被玉渡收回手中,众人只见他与卓云天从后山方向御剑落下,后面还跟着明溪与沧离,不多时休宁也从长灵峰赶了过来,各脉的入室弟子除去少许几个尽数到场,一脸疑惑的看这场面,一见这种样子竟然也吃了一惊。 两个叶易青见到他们的师尊,当下恭声一道:“师尊!” 休宁虽说震惊,无奈摆了摆手将目光看向玉渡,疑惑一问:“师叔,这是何事?” 卓云天先应了一声,回道:“真正的凶手,怕是他们其中一人了。” “什么?!” 休宁一惊,连周围听到掌教回答的长老弟子也是心中一振,明显被这消息有些吓着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如今正在禁闭的慕长白不就是被冤枉了? 所有人再将目光投向两个叶易青,只见他们样貌并无差别,衣着也是一样了,外人眼中,他们简直就是一个人了,或者说是一对双胞胎也不为过,但是众人心知,叶易青哪来双胞胎? 那真的是有一个人是假的了! 众人想着,一些弟子不由自主的退开了些,只有玉渡冷眼凝看着,随后注及到什么,赶紧对身后一说:“先将小沧离带去敷下伤口。” 长老弟子们顿时反应过来,见沧离左臂膀正鲜血直流,没等他们做出反应,明溪早一步拉上沧离离开了这里,眼里心中忽然的焦急,沧离看在了眼里。 这下,只剩了眼前等着揭开的真相了。 此事似乎只有玉渡最清楚不过了,连掌教与休宁都等着他说话,时间未等多久,玉渡终于出声了:“没成想最后你竟乱了步子。” 两个叶易青又表现出一副迷茫的样子。 “最好你可以自己现身,这样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烦。”玉渡皱了一下眉,再次说话。 其中一个叶易青脸上容色虽不好,却还是出口道:“师叔祖,易青今夜与诸师兄师妹一同巡夜,奈何遇上了墨文师兄,他一顿莫名扑来,等反应过来,只见眼前出现了另一个我,如此稀奇古怪,易青现在还未明白,只求师叔祖擒了眼前这个假冒我的人,揭开真相!”说罢,他还指向了与他同立的另一个叶易青。 可另一个叶易青哪肯罢休,直接回道:“你血口喷人的本事还挺大!” “事实如此,你这假货还想狡辩?”先前的叶易青回应着,随后他拱手向休宁恭声说,“师尊教诲易青许久,易青的性子师尊了解,还请师尊辨真假!” “请师尊辨真假!”另一个叶易青也是出声同意,语气中一股自信露出。 休宁被他们两人忽然一问,不知如何是好了,叶易青是他座下弟子不假,但眼前两人实在相像,单凭外样几乎辨别不出,等休宁细想一番后,他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为师便问你们一些问题,想来应该只有你们以及为师和几个同门才知道了。” “师尊请问。”两个叶易青齐声答道。 场上众人只能提神远看,有几位长老慢慢警惕,生怕假冒的凶手趁机逃走。 玉渡直接挥动衣袍,夜空底下仙光一闪,顿时两个叶易青的脚下布下一个束身阵,两人微微一震,却不好再说什么,那个真正的凶手只怕此时心都凉了半截吧。 休宁与玉渡、卓云天对视一眼,当下肃说道:“叶易青从何处来?” “东杭地界!” “从我处修业几年?” “刚好十一年!” 休宁一顿,思索片刻再出声:“两年前你境界入深,为师赠你一样东西,可还记得?” 两个叶易青凝神回想,一起说道:“记得。” “好,各自传音与我。”休宁回道,在场众人疑惑不解。 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下,两个叶易青一前一后传音给休宁辨真假,可休宁听完两个人的回答之后,任他资深心厚,仍不免吃了一惊,这种事情若非此时,他自己也是想不太起来的,可眼下两人回答如出一辙,真叫他伤脑筋了,更可怕的是凶手是如何知道的,这怕也是一种谜了。 休宁深想一番,最后无奈一叹:“诸位见笑了。” 众人听完不由一惊,纷纷提神仔细看了看两个人,特别是平时与他较好的人,睁大双眼左瞧右看,愣是没看出端倪。 玉渡神情未有多少变化,千人千面这种法术重在仿皮仿人更仿心,就像当年的丑面大师还未成妖入魔时,原本就是青城人氏,当时受害的无辜百姓也都是与他曾有交集或者有过照面的,之所以很难被识破,也都是因为他仿的几乎天衣无缝,寻常人更是难以察觉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叶易青,苍容一阵思虑,心中想过眼前此人必然有更深的掩藏,但由于一时无法察觉到,也让凶手仅存了一些侥幸了。 玉渡看着远方有艳红的光亮起,此刻时辰也差不多是黎明早晨,又想起长灵峰上的通灵镜,当下看向了掌教卓云天,后者明悟了什么,点了点头。 在场弟子只听卓云天对着两个叶易青说:“暂且将你们关入仙牢中,等一切查明,自然会清者自清。” 两个叶易青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似乎有种怨意,但掌教的话向来算数,其中一个叶易青干脆的说:“就请诸位还我清白。” 另一个叶易青眼神飘忽,犹豫了片刻,与另一个叶易青相看,终于笑道:“那就奉陪到底!” …… 天池后山,草屋里。 此时沧离正光着上身,靠在床边,眼见明溪在他的桌柜里翻出一些外敷用的仙草灵药。 这不翻不要紧,一翻吓了明溪一跳,因为桌柜里每个格子都塞满了干枯后的药草,还有几个格子放满了瓶瓶罐罐,最后翻到右上方的格子时,却安静的躺着一个锦囊,淡淡的香味盖住了药味,难怪以前来过的时候没有察觉到。 明溪手停在半空,整个人怔住了,她盯着锦囊上绣着的那一个“离”字,却怎么也不动了。 沧离在后边只一皱眉,走过来将那个格子推回去,从其他格子拿了些药草和一两瓶丹药,平声道:“帮我一下。” 明溪反应过来,本能“哦”了一声,转过头来却才发现沧离上身没有衣物,登时小脸被火烤过一般红,不知所措。 “小师叔?”沧离再一次出声,只不过这次似乎碰到了伤口,气力小了些,明溪这才不顾,赶紧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 明溪玉手轻触,满脸通红,沧离尽量不看,只是皱眉的样子和额间的汗也可以看出他有些疼痛。 “以你本事,逃走不是问题吧?”明溪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为什么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现在弄成这样很好啦?” 说完还有意无意往伤口轻摁了一下,可这一下,沧离的眉头更紧了。 “嗯,我错了。” 这一句,如此简单直白,却有几分温柔,活脱脱一个大丈夫向妻子认错的语气。 沧离的声音在明溪耳畔响起,她脸红一怔,两个人的目光仅仅只隔着几寸距离,相互一看,彼此的心跳都快了不少,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黎明到来之前,趁着最后的夜色,眼前的两人深深凝看彼此,不言不语。 你有没有那么一刻,怦然心动? 曾经陪伴了你许久的人,等有一天回过头来,你是否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很单纯,很美好。 世间万物都不及它纯粹。 许是年少的萌动,早已藏在了心间。 玉手抚着胸脯,感觉到淡淡的温暖,明溪被沧离加快的心跳声惊了一下,急忙收回了手,呆呆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沧离见她处理好伤口,起身在衣橱里拿出一件衣服穿好,此时心中像是有些高兴,隐隐浮现在脸上,等他先走出屋外,一眼望见天池湖水波澜不惊,先前趴在地上晒月光的灵尊早已不见了踪影,多半是回到湖底去了。 他心里面忽然有一问,转身侧脸问了明溪一句:“小师叔怎会出现在后山那里?” 明溪在他身后微微一怔,清灵的脸上俏眉一锁,道:“我猜的,只不过还真猜对了。” “猜的?” “嗯。白天听师尊一番话,又想到了长白的遭遇,我猜那个凶手多半会奔着长渊天资好的弟子去,而眼下除了你,我也没想到有什么人了。” “长渊天资好的弟子多了去,竟然会找上我?” “因为你最特殊啊。”明溪气不打一处来,“人家是奔着你会一气三清去的。” 明溪上山几年,也慢慢知道了长渊最高心法所含的一些意义,而它本身更是千百年来只有少许几人才修成的,凶手盯上沧离,多半是图谋他的一气三清之法了。 沧离听后终于想起了他与假墨文斗法时,后者说了一些狂妄的话,明显也是针对他的心法,针对他对三界的影响而来的。 这一想便明白了,一切本在心中的疑惑陡然解开,沧离直皱眉。正逢此时,掌教与玉渡、休宁以及一众长老来到了天池,两人一见他们就拱手一拜。 “沧离,如何了?”卓云天率先出于担心,出声道。 沧离简单回应道:“小伤无碍,师尊放心。” 玉渡点了点头,看向明溪一阵欣慰,只叹道:“若非见到明溪偷偷摸出天机阁,为师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众人一听,明溪却无奈摇了摇头,只尴尬说道:“我不过是有些担心…某人了…过来碰碰运气……” 只有沧离在一边默默满脸黑线。 不多时,玉渡终于思考了些什么,只说道:“既然如此,有些事情可要先好好解决了。” 众人一听,顿时一阵庄严,且听玉渡再往下说:“如今凶手已擒,便可告诸众长老弟子,以免乱了修心。但是眼下凶手与休宁门下的叶易青真假难分,再吩咐下去,彻查核实三脉十八居和外门的长老弟子身份,凶手若是潜伏在长渊多年,必然有所败露,不若等下我便与休宁前往长灵峰,借通灵镜与青华一用。” 众人点头称是,掌教带着众长老便是先一步往前峰赶去,卓云天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沧离先好好休息。 眼下这里剩了玉渡、休宁和明溪、沧离四个人,玉渡目光定在明溪身上,一种复杂的心情慢慢浮现在他的心里,他看着眼前一个少年一个少女,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休宁在一旁问玉渡话他也没答,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苦笑道:“明溪啊,你就先照看一下小沧离,行吧?” 明溪点头应了一声“是”。 玉渡再回首与休宁说:“等一下去长灵峰,也一并解了长白的禁闭吧。” 休宁一听笑容浮现,心中自然是愿意的,随即便迫不及待使了御剑之术,和玉渡一并消失在了天池上方。 这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不说话,却听有风声萧潇。 然后,明溪像是一松口气,抿嘴轻笑,在湖天山色里,沧离却没有旁边的少女,只将脸挪开了去,在朝阳的照映下,英俊的脸有些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9章 识破 长灵峰,逍遥宫。 玉渡随休宁来了这里,长灵峰诸位弟子皆在宫内等候,一起恭声向他们作礼,这等风采在长渊已是绝佳,玉渡满意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拘束。 休宁看着他们,微微皱眉,道:“笑南怎么没来?” 其中一位少女轻步走出,回应道:“回师尊,清瑛有去叫夜笑南师兄,之前去他房外,听他所言似乎正在闭关进境到关键时候,不便出来。” 玉渡看着这年纪与明溪相仿的少女,点了点头,只对休宁道:“想来这就是与明溪一起入门的小弟子了,很好的资质呢。” “师叔谬赞了。”休宁满意的笑着说。 却听到雪莹儿接着说:“师叔祖、师尊,采苓师叔和林千枫师叔在后宫长白师兄的住处,不知道你们要不要去看一下。” “去。”休宁干脆地说道,玉渡也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人消失在前宫,直接往后宫住处去了,路上经过廊阁长梯,脚下山谷千丈,山雾弥漫,一群青峰隐在云雾后,一阵清风吹来,瞬间提神许多。 此时慕长白的住处有两名弟子守着,采苓来回踱步,面有焦急,林千枫只站在门外,微微皱眉。 守门的弟子因职责,愣是不敢听采苓与林千枫要解了慕长白禁闭的话,这下他们见到玉渡和休宁诸人,连忙走上前来,恭敬拘礼。 后边的采苓与林千枫也是随即跟上来,恭声说道:“师尊,师兄。” 玉渡看在眼里,自然知晓了采苓的用意,而旁边的林千枫多半是被她拉来的,女子心意从来难猜,可是她们的心意向来何其简单,玉渡虽不好说,却只觉采苓有失了举止,微微斥道:“心急了,怎能强加用心给别人?” 别人自然是指那两名守门的弟子。 采苓自知,当下歉道:“弟子受教。” 玉渡点了点头,旁边休宁吩咐那两名弟子去开了那门,解了慕长白的禁闭,两弟子听后,脸上也有些微喜,心中想到他们对慕长白也是存有敬意的,便快些走了几步,将那门上的禁锁打开,只听门“吱呀”一声。 外头的风倏忽一吹而入,房内静悄悄的,没有立即有人出来,但过了片刻,屋里有些声响,众人只见到一道身影轻步走出,修长的身姿看着有些单薄无力,那人一走出房外,温和的俊脸明目一闭,刺眼的阳光让他有些无神。 随即他见到了玉渡等人,采苓心中当时一热,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柔情的眸中尽是说不清的情意,只低声微哽:“你知不知道你不理我的时候,我是多害怕你出了什么事?” “放心,没事的,没事的。”慕长白第一句话就是这么简单,他之所以不理她,只希望眼前的女子不要受到什么伤害。 只是现在他的心情却有些顾不上这些,他心中思索了许久,如今自己忽然解了禁闭,只觉着是发生了什么,走到玉渡与休宁面前拘礼过后,便是一问:“师叔祖、师尊,这是何意?” 休宁简单回答:“这几日血案的凶手,抓到了。” “什么。”慕长白一惊,“那沧离师弟如何……” “放心,无碍。”玉渡回应了一声,却从慕长白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又说,“看来之前凶手有找过你。” 既知凶手被抓,慕长白也无法隐瞒了,只点了头,道:“是,他假扮师尊,当时长白并未认出来,只从说话的语气大约断他不是师尊。”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脑海中回忆着那人说话的语气,慕长白瞬间涌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但他并未当即说出,又接道,“那人要挟长白,长白不得已而已。” “那现在凶手如何?” “哎,他化成了易青,我们辨不出真假,等些时候去旁宫借通灵镜与青华一用。”休宁解释说。 慕长白的念头有些重了,但却想不明白为何要找上青华,却听玉渡往下说:“凶手会两百年前丑面大师的千人千面之术,这会破解此术的人只有无涯真人,只好向他一问了。” 原来如此,慕长白这下明白了,他温和的脸上一向没有太多震惊的表情出现,可唯独这一刻他陷入了一些沉思。 不知不觉间,一众人却终于来到了旁宫,宫内玉柱入定,东边刻着青龙,西边白虎栩栩如生,南边朱雀如入九天,北边玄武一尊正容。在这恢弘的气势衬托下,中间悬空着一面透明的灵镜,泛着仙光清辉,镜上还有一圈圈光晕,好一件仙器! 这便是通灵镜。 只是玉渡在看向它的第一眼便有些觉得不对劲,这通灵镜是他与休宁一起建造的,后者似乎也有一样的感受,直接看向了他,但两人仔细察看一番过后也未发现什么,只能施法将仙力注入其中。 于是不对劲就出来了。 诸人在后面看着,玉渡与休宁却双双皱眉,无论他们注入多少仙力,这通灵镜都没有半点反应,通灵镜对面也没有什么情景出现,反而有种像被什么阻断的感觉,这下他们知道什么异常了,当即一摇头就要收回仙力,却不料通灵镜忽然青光大盛,直接吸取他们的仙力,大力大力的往通灵镜扯。 通灵镜俨然成了吸人仙力的怪物! 玉渡与休宁大惊,脸色顿时一重,身后慕长白他们也被这突如一来的情景惊了一下。 但慕长白不愧是长渊年轻第一人,饶是如此,他也没乱了方寸,无痕剑凭空出现在手上,蕴含他几乎全部修为,一剑出鞘,狂风怒雷,直截了当的劈在通灵镜身上。 但通灵镜纹丝不动! “休宁,与我出手一起震碎它!”玉渡加大仙力的灌输,他想要把通灵镜震碎。 休宁一听,瞬间回道:“可师叔这样做,通灵镜就没了。”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玉渡凝重的说话,仙力又加大了几分,只听见通灵镜里面正嗡嗡作响。 休宁寻思一想,只能如此了,他单手并立,口念仙诀,长灵峰的心法腾升飞入通灵镜中。 两位当世仙尊一展仙修,旁宫内隐约感受震动,诸位弟子在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时,也对他们充满更大的敬意。 当真称得上举世高人! 这下无论通灵镜的胃口多大,在经过短暂的嗡鸣后,直接应声碎去,化成了一堆玉粉,被宫外风一吹,纷扬飘去。 这眼下想要一用通灵镜,都出现了这种意外,想来想去,多半是那个凶手所为了。 没成想都翻不起什么浪花了,却还是被他摆了一道。 旁宫内一众人皱眉愁色,没有说话。 休宁更是一脸疑问加愁容,这里是哪里?可是他亲自掌管的逍遥宫,凶手竟然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叫他堂堂一脉仙尊如何放在那里? 正当诸人一副没有法子的样子,在旁宫内呆呆的站着,慕长白思索了许久,他心中的念头从出门的那一刻就没有消失过,然后再看了一看这周围,确实没有他想要看的人影,似乎终于有了□□分决定,当下走出来说道:“师叔祖、师尊,长白或有眉目,但长白愿希望之后的一切能让长白完成,必不会辜负长渊!” 玉渡与休宁一阵异色,相看过后,玉渡皱眉重点了一下头,休宁也暗许了。 众人走出旁宫,玉渡率先拂袖先去,前往长天峰先说明一下事宜,林千枫与采苓也随即跟上了玉渡,只是后者那担忧的眼神不曾减去,慕长白安慰多几句这才让采苓定了定心。 眼下只剩了长灵峰一脉的人,休宁为首,慕长白在下,之后便是雪莹儿与清瑛。 此时休宁只想问:“长白,你的眉目是什么?” “回师尊,我想始作俑者,应该是我们长灵峰的人。”慕长白只轻轻道出了那样一句话,却让在场人猛然一惊。 雪莹儿脸色一白,低声说:“怎么可能?” “大概,确实如此了。”慕长白再说,“之前那凶手曾扮过师尊您,无论相貌举止都与你九分相似,若不是听他说话语气,想来也是可以骗过我的。” 这下休宁更是一惊,这事情他可是不知道,只急问:“何时?” “就在长白刚被关禁闭之时。” 慕长白捋了捋事情,又说下去:“如今虽说凶手被抓,却和易青师弟真假不分,再猜之前血案凶手作风,只怕也是扮了长白,那些受害的弟子没能分清,才惨遭毒手的。” “这一来,凶手扮的几乎是长灵峰的人,也只有长灵峰的人对我们熟悉,这也可说明当时凶手盯上叶易青的原因了。” 长灵峰诸人恍然大悟,却见并没有什么觉着异常的地方,雪莹儿又轻问:“那长白师兄猜是谁?” “在场的自然不会是了,那就剩下不在场的了。”长白轻叹,总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他想弄明白。 可清瑛这时却说:“不对啊,我今早敲夜笑南师兄的门时,里面可真切听见了他的声音的。” “一去便知。” 休宁微瘦的身材已经有些抖了,脸也有些白了,说实在,听到慕长白说的话之后,最震惊与心痛的莫过于是他,眼下他只想亲眼见上一见,自己辛苦教诲了十几年的弟子,果真是如他们所想。 真的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从正宫到夜笑南的阁室,不远,可所有人的步子却是沉重的,那房里究竟有没有人,他们的心底甚至有一丝希望是想看见有人的。 只是没有人的话,那么,又该怎么面对呢? 一直以来,他们日夜面对的夜笑南,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们曾真心对他,无论休宁,无论慕长白,无论其他同门,到如今,前方正等着他们去解开一个答案。 夜笑南,长渊十杰中位列第三席,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平日低调,温谦有礼,与他谈笑,都觉他心中孤傲,怀有高居之心。 倘若,夜笑南不是夜笑南,那该如何? 前方就是夜笑南的阁室,位于逍遥宫偏后的位子,门前阳光倾洒在柳条下,斑驳的印在地上,众人停下步子,只有慕长白往前走去,站在门外,叩门声响起。 片刻。 “我在闭关紧要时候,等些时候自会出去。” 后面的清瑛听完顿时点了点头,轻说道:“我就是听的这句话。” 然后,慕长白再次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的依旧是一样的声音。他温和的脸只皱了下眉,再然后出手往门轻轻一推。 门上竟然有禁制! 这禁制慕长白看着眼熟,终于有些不可置信,眼眸深处复杂之意很浓,但终究他再次推开了门,含着仙力的手施法破了禁制。 门吱呀一声开了,阳光照了进去,众人接着跟上,然后在他们的视线中,桌上放着一个纸人偶,不停的重复一句话,而屋里终究还是空无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0章 来历 仙门正派从来很少告诉弟子关于仙牢的事情,长渊也不例外,若不是对长渊十分熟悉,恐怕无人会想到长渊仙牢竟会藏在三大仙峰的山体之中,四面有奇术封印,真气压制,在这里,妖魔邪祟再想要逃出去,几乎没有可能了。 而长渊仙牢的入口,藏在一处草木繁盛,看起来荒废了许久的洞口,怎都是令人料想不到的地方。 不过此时,再荒废的洞口,也有人站在了外面,长渊服饰的白衣随风轻动,慕长白久久未动,温和的脸上仍有几丝惑色,又加上他微微一紧的手心,终于还是走进了昏暗的洞里。 只是他的心中,有些难受了。 惜时的记忆恍如潮水,在慕长白一步一脚印中,在这往仙牢深处的路上,一点一点想起来了。 “你叫慕长白?” “是。” “我,夜笑南。”少年书生轻声说道,“我与你年纪相仿,但你比我入门早,便尊你一声师兄。” “师弟。” 可后来两人叫着叫着,便将这师兄师弟的称呼抛到云霄外去了,他与他虽未过分亲近,在心底却如清水知交,修行修道,慕长白可是与他一路并齐过来的,之中的体会,想必他只愿与他在闲后叙说的。 慕长白不曾想到,十几年面对的人,他似乎从来不认识过,夜笑南,他到底是谁呢? 昨夜发生的事情,今天已经在长渊传遍了上下,之前那些心畏慕长白的弟子满脸羞愧,以至于慕长白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也不敢出声,但更多的人清楚了慕长白的为人心性,心里面不由的对他更加敬佩与向往。 何时才能与这样的人谈笑风生、畅论古今,人生尚可足矣。 之后的事情想必掌教与玉渡也知道了一些,只是他们身为一脉之首,深知休宁那时的心境,饶是谁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血案,竟是自己教诲了十几年的夜笑南所做,当时的知觉就像是抽干了河水中流,身体只剩了麻木与不可置信,长灵峰诸位弟子只见得休宁踉跄回宫,心中一阵于心不忍。 想必是换作他们,也是一时无法接受过来了。 慕长白请求,掌教也下了令,这血案之事,就由慕长白做出最后的结果了。 长渊上下几千人,怔怔望向天空,那些弟子的在天之灵,是否犹然等待着什么? 石洞直达仙牢底处,这里的石壁上镶有玉石,通明如火,点亮了仙牢各处,再细细观看,石壁上有符文术号,多半是玄门奇术一类的封印,真气藏在石壁那头,以此来压住仙牢里面的贪嗔痴邪。 洞里有锁链敲击的声音,两个叶易青共处一洞,被金色的仙锁各自拴在两旁,其中一个叶易青试图拿起旁边散落的石头打碎仙锁,如此试了几下,那仙锁依旧如常,一动不动。 另一个叶易青神色不慌不张,只盘坐在一处石块上,见到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男子的所做,顿时说道:“怎么,沉不住气了?” 那个叶易青没有立即说话,继续用石头敲砸仙锁,可到了某一程度,那仙锁像是有了灵性一样,将他自己栓的更紧了,最后他也只作罢,到头来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那个人又怎会在乎,索性放松了下来,回道:“现在不就沉下来了。” 叶易青看了他一会儿,看着与他一样的外表,缓缓说道:“我看着你这皮囊都觉着恶心。” “你在恶心你自己?”那个叶易青忽然大声笑道。 “这怎会是我自己,你不及我十分一。”叶易青面不改色,回了一句。 另一个叶易青躺在石壁上,笑着说:“我若不及你十分一,外人早把我看穿了,何必到现在?” 叶易青凝气入神,没有继续答话。 石洞仙牢一片安静,两个叶易青决然不同的性子,此时一下熟悉他们的人便可知道谁是真假,只可惜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在。 再过一阵。 叶易青修行结束,继续问道:“你到底是谁?做了那么做杀人血祸,你与妖魔定有关联了?” 而另一个叶易青干脆一笑,道:“这些东西我不希望你来问。” “那你希望我来问?”仙牢外一条走道,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影,白衣飘然,脸上依旧温和,正是慕长白。 他徐徐走了进来,离他较近的盘坐在石块上的叶易青登时起身,有些惊喜的开口说道:“长白,你出来了。” 慕长白只回了一笑,目光定在那躺在石壁边上的另一个叶易青,正巧他的眼神也对上了慕长白,两人心思各不明说,随后那个叶易青也不做掩饰,略微失望的叹道:“当然也不希望你来问的。” 话里几分感慨,几分自讥,无限意味。 “那你想谁来问?”慕长白平声气静的说着,“师尊他老人家?” 旁边的叶易青脑子一阵迷茫,浑然不知他们两个在说什么,可听慕长白语气,那个假扮他的人慕长白显然认识他的真身,当即问道:“长白,他是谁?” 慕长白只道:“你来了这里几乎没有后路了,何必不现出真身?” 那个叶易青垂首闭目不理,直到他听见慕长白双目微红只无奈说出他的名字,他在长渊被叫了十几年的名字—— “夜笑南!” 他才再次睁开双眼,目光紧紧锁着慕长白,那张温和的脸上,眼睛微红的有些无奈,在场只剩了震惊中的叶易青一人,三人心境各自复杂,怔然相对、相视。 最后那个躺在石壁上的人,随手一挥,身上衣衫化去,轻烟弥漫,不多时,仙锁困住的人,当真是长灵峰休宁座下的二弟子,夜笑南! “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石洞仙牢中,隐约回荡着一句令人动容的话,很难想象这是从慕长白口中说出来的,他只看着现了真身的夜笑南,当真与自己的猜想□□不离,只是他到现在都仍不敢相信,自己识了十几年的人,如今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凶手,长渊足足十几人的性命,就这般无端无辜没了,慕长白想不明白,他只看着夜笑南,在等着他给出一个答案。 可夜笑南丝毫没有悔过的意向,疏眉朗目没有逃避,仍旧敢直视慕长白,最后只说出了几个字,心平气和的说出来:“如你所见。” “笑南,这是为什么?”叶易青紧接问道,心中震惊仍不愿接受这样的说辞,在他的印象里,夜笑南从未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給人的印象就如他的书生气息一样,实在是想不明白,他如何能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这种血祸之事。 夜笑南笑了笑,随手掂了掂地上的仙锁,答道:“因为我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妖魔啊。” 这一句话,夜笑南忍了十几年,如今说出来了,倒是松了一口气,只是慕长白看着他的眼神更加深沉,沉默不语。 叶易青更是直接被惊住,恍惚坐回石块边上,一切无从可说,只留下震惊之余的无措。 夜笑南见他们这样,又笑了笑说:“好歹我们三人也是师兄弟一场,便索性说多一些好了。” 两人又呆呆看向了他。 “我记得来长渊时应是十二岁的年纪,可来长渊之前你们可知我是哪里的人?你们无从可知,就连师尊…休宁甚至整个长渊怕都是没人知道,哦,不,有一个人可能知道,但是他应是不敢再提了。” “你们从来不知道我们意图什么,只听门中仙长口训说匡扶正道,安定天下,这是修仙之人的职责。其实说来说去,不过就是阻止我们要干些什么为祸苍生的事情罢了。” 夜笑南说到这里,暗自讽了一下,接着说下去:“天下为局,你我他皆是棋子,下棋的人现在指不定在哪里看着我们呢。我所做的一切,不过也是循着我这边棋主的意思,只不过我可以稍稍加点自己的私心,也就是你慕长白了。” 慕长白心中不免滞了几分,难涩之意油然而生,他看着夜笑南,轻说道:“就单单因为我,无辜十几人丧了命?我对你说过,我不是圣人的…”话到最后,他竟有自责之意。 夜笑南看着慕长白这副模样,实在哭笑不得,道:“不过区区普通弟子,有何可惜?” “这就是我仙门正派与你妖人魔众的不同。”慕长白凛然回道,“正道从不滥杀无辜,从不以牺牲他人利益来换得好的结局,你说出这样的话,师尊对你的教诲你都忘完了?” 叶易青在一边听得心潮澎湃,可见慕长白的号召在长渊实属不凡,只听他又说道:“也许你眼中根本放不进那些弟子,可不曾想过他们能入长渊,实在比世间大多人都好上不少,他们在那些人的眼中,何曾没有过羡慕,他们也曾被大多人向往过,他们曾经也是如我们现在这般,只是我们这些人比他们更好一点罢了。”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曾经的我们站在自己的巅峰,可到了外面的世界,我们才知道,我们的巅峰不过是别人的起点,可幸运的是,我们一直在进步,不是吗? 仙牢之中久久回荡着慕长白激扬的话,三人未曾再说一句话,饶是夜笑南心中有些执着,可听完这话心头不禁一震,刹那间思绪万千,如潮水纷至沓来,最后竟不知过了多久,洞中徐徐响起一句话,寻着石道往外传,直冷了人心。 “我又不是你,怎来会有这般认识?” 慕长白与叶易青只觉身子微微倾倒,夜笑南说着话的意思显然觉着他并无多少过错,两人刚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见夜笑南一副未曾见过的样子,年轻男子低声呢喃着。 “就像你不曾是我,说得再多,你也体会不到我。” 夜笑南重新侧倚石壁,面上表现的无关紧乎,可心里面却慢慢大的沉了下去,随即他抬头看向慕长白与叶易青,咬牙切齿冷笑道:“嘿嘿,我的世界里,只有第一,从无第二,更无最后!” 这般言语果断,戾气桀骜! 仙牢洞外的走道传来呼呼的风声,许是外面荒废洞口传来的,但慕长白与叶易青两人的身子在听完的一刹那,随着冷风微微一抖,心里稍承受不住的叶易青率先跌坐在石块上,看着如此陌生的夜笑南,眼中除了震惊无措,剩下的,只有茫然不解的眼角的泪了吧。 曾经相识到相知,以为相知便知心,到头唏嘘十余年,可悲可叹陌路人。 他眼里的二师兄,洞中的三个人,最手足无措的,莫过于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又什么都知道的他了吧。 慕长白怔怔而立,心里面积郁着苦闷,温和的脸上一阵又一阵的苍白,紧锁的眉下眼中怜惜,只对夜笑南再说:“你怎会变得如此了?” 夜笑南冷冷的笑着回答:“不是变,而是从来如此!” 最后几字说的极重,低沉且斩钉截铁,如刀刃断水,似寒雪成冰,仙牢洞中悠悠回荡,再将人的冰点拉入下限。 “那时候如果不拿第一,就可真的成了万劫不复了。”夜笑南忽然整理了一下衣袖,看着两人的神情,自顾自的说下去,只是嘴边的笑是多么的无奈了,“你们可知世上妖魔齐聚九幽殿,殿中又有魂门与死门。” 听到如此陌生和杀气极重的名字,料是慕长白与叶易青都不免心中一惊,听他再讲下去。 “一入死门,九死一生,尚有生的希望;旦入魂门,万劫不复,唯有魂飞魄散的结局。” “你们可知,那里有多少人没有走出来?你们又可知,那里堆了多高的骨山?积了多深的血池?” 夜笑南说着说着眼睛的红了,那里曾留给他至深的惧怕感,可他仍旧连闯了三次,三进三出,为的只是驳到那个黑篷人一眼赏识,只要一眼,他就可以跟许多人不同。 年少折磨到尽头,看得更透的,其实就是从小受苦受难,心智早些开明的人了吧。 “慕长白,你不曾经历过那些东西,自然可以说得轻松。可是别忘了,世间如那里一样,皆是残酷的!” 夜笑南惨笑起来,眼中尽是狂颠之意,只消冷声说道:“慕长白,我说过我看上你了,我要你与我真正一战!此生前后,死不足惜!!” 他的孤傲在那里便开始,他的嫉妒在这里烈到极致。 洞道有风声呜呜,明光下,两人分明见得夜笑南泪眼模糊,但笑声桀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1章 惊变 昏暗的一点光亮都没有的房间里,玉渡站在一个阵法之前,阵中之景若是有意去看,便可发现那里正是长渊仙牢。 天罗启明阵法缓慢运转,玉渡看着慕长白将真的叶易青卸了仙锁,再看他们失望的看着夜笑南,最后不得不先离去。 仙牢之中只剩下夜笑南一人时,玉渡本想将天罗启明隐去的,却不料再听到夜笑南无聊的讽语:“你看够了?” 玉渡眉头顿时一皱,天罗启明阵法青光大盛,那仙牢中夜笑南环顾石壁四周,书生模样的他心府似乎很深,只对空无一人的仙牢,再次出声道:“我刚才说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 “你说的当真!”玉渡终于开口了,声音从他这边传去,又在仙牢那边响起,玉渡眼中看着夜笑南更加深沉了。 夜笑南眼中微亮,脸色忽然一正,只道:“若是你肯放了我,兴许我还可以再说一点儿。” “这不劳你想了。”玉渡好歹见过几百年世面,何尝不知道夜笑南心中小计,当下直接否了他的话,“我相信你也不知道的。” 玉渡声音决然,夜笑南听完之后,身子不免微僵了一下,最后倒也放弃了一些挣扎,干脆躺在石壁上,似乎之前想要急切离开长渊的心愿在这时没有那么强烈了。 就这样静静等了片刻。 玉渡回想往事,再看阵中景内的夜笑南,眼光终于一亮,又说道:“你身上并无天生的妖气魔息,据你所说,又依你年纪,倒像是十七年前一段时间里被妖魔大肆抓捕的幼童了,不曾想如今竟成了他们的獠牙了。” 玉渡说的声音不大,却被夜笑南一字不漏的记在了心里,他望着石壁上方,眼神很是奇怪,空洞中带着无关紧要,那是经历过怎样的过往,才能对一切视而轻负,随后他意深淡笑地说着:“十几年听你们口口声声说匡扶天下、救助苍生,到头来怎就忘了我们这些人呢??” “自此之后,我不信正。”仙牢中,那一道有些孤单的身影,倚着石壁,平声气静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我也不信邪,唯独信我自己。” 让玉渡心中着实一惊,他想着当年的事情,并非一切没有去做,只是尽了全部的力气去做,到头来只会是事倍功半罢了。 当年三尊齐下山,会晤天下诸派,共挡妖魔肆掠,无奈妖魔从来都是先了一步,仙门诸派紧随其后,致使绝大多数幼童落入了妖魔之手,从此没了下落,只有少许经他们救了下来,之后断断续续两三年,如今回想起来,算起年纪,长渊上掌教门下弟子大多是那时带回来的,诸如苏素馨、古一纹,甚至沧离了! 那件始末,也算落了帷幕! “你到头来都未能阻止那人一步。之后呢?”夜笑南无所谓再接一句话,直接让玉渡心弦忽紧。 玉渡怔然立于房内,无人知晓他此时的心境,夜笑南忽然说出那个人来,他竟一时没有防备,皱目思虑,没有再答话。 “三界恐有大事!” 这一句话紧接夜笑南脱口而出,玉渡刹那间身形再度一顿,眼中沧桑冥思的神色愈发浓重,脚步微微不稳。 夜笑南继而又淡笑了几分,挥了挥手便闭目不语,自说道:“我累了好些时候了,是该睡上一睡了。”这头说完,下一刻真的就呼声响起了。 玉渡见终于没有什么好说,才将天罗启明隐去,转身在房内转了起来,心思缜密想了许久,可想到的,却仍是夜笑南之前那一句直冷人心的话。 “三界恐有大事!” 这句话不过几字,却听得令人心惊胆战,夜笑南说出这话,明显是他只消说给玉渡听的。 夜笑南藏身长渊十几年,奉的就是那个人的命,可世上有多少人知道那个人的身份,自己暗暗查了许久,一点头绪都没有,五百年前的一切过往仿佛尘封入土,了无音信。 除去百年前云游远去的上代掌教,如今只有玉渡,也只有他才有可能知道,统御妖魔的大祭司,谋划了几百年的心血动机,到底是什么? 仙牢中传来一两声很轻的痛苦低吟,夜笑南在某一刻猛然睁眼,脑中不停传来虫蚁噬咬的感觉,疼的他咬牙直拧脑袋,不由的跪伏在地上将头使劲撞了几下,颤抖的身子胸前,抖出一小药瓶,这不见也许忍忍就过去了,一见到心中怒气便积怨起来,夜笑南甩起药瓶就往石壁扔,药瓶应声而碎,里面全是小石头。 夜笑南浑身如有万虫啃咬,脑袋只剩了嗡嗡的痛感,他怒目看着散落的小石头,如纸一样白的唇角咬出几个字来:“耍的好手段啊!” …… 既已知扰了长渊数日之久的血案告破,当慕长白在三清殿前无奈愧疚的说出血案真凶时,无论是谁,都无法使自己的心思保持镇定。三尊众长老立于殿中,数千弟子站在殿外广场,此时的心情都是无比复杂的。 对于休宁来说,师徒情分到底算有?还是没有?十几年辛苦教诲,到头来不过是真真切切的背叛。 对于长灵峰来说,同门情谊难道只是夜笑南用来伪装的表面东西?多少年的时光付诸流水,剩下的该伤心的,又是谁? 对于长渊来说,他背叛了长渊,他从不属于正道,却不知不觉埋了一个隐患。 那么对他的结局是什么? 仙门正派从来秉承“宁可放过,不可杀之”的原则,除非不到万不得已,否则是万万不能开杀戒的。 所以经过几个时辰的商量,从正午高阳到暮时黄昏,掌教最后也决定了对夜笑南的处罚,一旁的休宁手心微微出汗,眼中尽是担忧,一边听着掌教的话一边无奈心痛,自己教的好弟子,到头来什么也不是了。 夜笑南什么都没对他说,但他可藏着一堆话无处可说。 休宁合拢的嘴唇微微抖着,一路上,慕长白眼里,长灵峰诸人眼底,直到他说自己累了,回了宫里,没了身影,坐在一处地方眺望千丈山谷云海,怔怔无言。 最深的情分如云散去,师徒两人一句话不曾有过。 所幸万幸,休宁心中仍有宽慰,夜笑南关在仙牢里,暂无生命危险。 …… 夜时明月当空,浅云随风飘走,现出一片繁星,点点缀缀,如锦簇花团。 明溪从后山御剑归来,稳当当落在天机阁前,今天她一天都在照料沧离的伤势,对于三清殿众人商讨的决策,她也只是耳有听闻,心中对那夜笑南印象虽是不深,可饶是如此,从仙门正派的身份瞬间成了妖人魔众,不免让人心生感慨。 旁人终是旁人,明溪心里嘀咕了几句,想起了少年骨血裂开的伤口,再想起几日来无端没了性命的弟子,受了蒙冤的慕长白,也对夜笑南没有多少深切的感受了。 未曾有过交集,何曾会像长灵峰诸人疾首痛心? 明溪想完就要往阁中走去,可稍暗些的崖边,忽然传来一两声轻咳,明溪回首看去,玉渡微偻的身子在崖边青石旁显得有些无力,夜风不断从谷中吹来,二月末三月初的风,到了夜里,就是有些冷了。 明溪定神看着玉渡,只瞧他抬头举目,无声无息一般看着夜空,山谷向南的天上,星辰宏图犹如沧海一粟,只是风再一吹来,玉渡又忍不住掩口咳了几声。 眼前的老人,当真是曾经那个收自己为徒的长渊仙尊吗? 明溪的目光一刻不曾离开,她终究还是走到了崖边,玉渡的身后,轻声敬道:“夜深风冷,师尊何不入阁休息了?” 玉渡正出神的望着夜空,听到后面明溪的说话,瞬间侧身转过来,苍容浊目混着月光星点,他停了停,笑了笑,右手抬起直指中央天空,只道:“看见了天上最亮的星星了?” 明溪瞬着手势看去,当真有三颗最亮的星星呈东西中一线分布,随即点头应道:“嗯,看见了,有三颗。” 玉渡只叹了声,接道:“可是前些日子还有南边一颗的,许久之前更是有五星齐聚的。” “那是什么意思?”明溪只问。 玉渡沉思良久,像是在盘策着什么,他看着明溪,又望向阁中采苓、林千枫的阁室方向,一阵思虑之后才说:“其实为师不希望你们知道太多前尘往事的,可有些时候它想要重来,为师是阻止不了的。” 明溪微微疑惑。 玉渡接着说道:“时候一到,为师就遣你们下山历练。天大地大,正是你开纳眼界的时候,可不能辜负了你的心愿了。” 明溪心中一顿,只觉玉渡说话莫名其妙,但嘴上还是应了一声“是”。 “回去吧。”玉渡和蔼的说了一声,又抬头看向了天空,那里月光如水,星辰如海。 明溪闻言,敬了一声就退了开去,神情微凝又疑惑的走回了天机阁,石崖边又剩了孤寡老仙人一个。 玉渡目光慈和,又定在了明溪离去的身上,他想着一切与这个弟子的缘分,从上得山来,到教习她学习玄术仙法,直到今日她站在这里,玉渡想着明溪秀眉之间的地方,那里曾经出现过一点灵犀的地方,低低的沉声道:“明溪啊,你年纪最小,资分在你师姐师兄之上,悟性极高。假以时日若师尊把担子不负责的挑给了你,你可不要怨师尊了。” “不要怨师尊啊……” 最后一句话重复说了两遍,声音沙哑,音调有些颤,尚还单纯的少女没有听到,今生今世多半也不可能再听到了。 …… 时日流走,浑然不觉,七天一过,当天空往南的地方有仙鹤齐鸣而来,轻巧落在长渊广场之上,数千弟子齐齐围观,三尊众长老出殿迎接,最后为首的仙鹤化为鹤仙,将一封羽信传给掌教卓云天,又翩翩而起,消失在云端外。 信中寥寥几行字,却真的应了夜笑南之前所说,事情在之后几日震惊了整个三界,天下不安,众派诸仙皆是凝首向南。 信中只说: 南岭青华遭灭顶之灾,无涯真人仙逝归西去,镇守神物乾坤古镜失落,妖人魔众尚未离散,广布仙侠令号召群英,共赴青华御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2章 对策 中原大地以南地界有一仙家大派,成派数百年来,保佑千里方圆的百姓生灵平安无祸,仙派世代盛名,又因地处南方地界,被当地信奉的百姓以及其他生灵称为南岭青华。 不曾想一月之前,南方地界稍稍偏僻的地方慢慢多了些山鬼精怪,刚开始那些邪祟尚没有大动作,百姓生灵只觉夜时呆在屋中便可躲了灾祸。 却不料半月之前,大批大批的妖人魔众不知从何而来,大肆涌入南方,小村庄被血洗,稍大的城镇化为废墟,百姓颠沛流离,活着的仅存的成群拜入青华寻庇护。 青华派自诩正道仙派,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在接纳几百上千的百姓之后,青华周围的地方被围个水泄不通,百姓们看着青衣服饰的青华子弟,更有青华掌门无涯真人之后的慷慨言论,心中安全感倍增,然以为他们已经躲过妖魔灾祸,更没有想到这才只是开始。 拜入青华的百姓有近乎一半身上有伤,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妖魔所做,可偏偏那些百姓在两日之后伤势莫名恶化,短短一炷香时间,他们意识全无,双眼发白,颤抖不已。 直至深夜的某一刻,青华外面有鼓声响起,凄凄怨怨,招魂引魄,有见识的仙家上仙及长老弟子立即知道,这是哪位妖魔大人物的妖法,当下全派上下凝神戒备,他们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那些无意识的百姓在听完山外鼓声之后,虐性大发,嗜血残忍,见人就咬,俨然是一具横尸走肉。 不多时,青华内部大乱,死尸奔走,山下早已聚拢的妖魔蓄势攻山,仙法妖术满天较量,仙剑魔兵沾满鲜血。那妖魔来势汹汹,有名气的大人物也来了好几位,青华全派满门一致对敌,仍落了下风。 听闻通灵镜早已用不得,消息传不出去,青华转眼成了盘中鱼肉,孤立无援,无涯真人誓死斗法,护卫镇派古物,纵是他不负世上盛名,从得到的消息来看,只怕杀了无涯真人的那位,实力肯定在无涯真人之上。 青华几百年的安宁,一朝尽毁。 三界几百年的安宁,除去小打小闹之外,多半又掀起了不太平了。 此事随即震动天下,传遍世间,南边未卷入灾祸的百姓拖家带口,一日数惊,惶惶不可终日,只得连夜往北赶路,祈求离那血污之地越远越好。 好似上天也怜悯苍生,南方半月细雨绵绵,天下地上草木芳菲,江南一直在雨幕后,那雨幕后的人又该如何? 惊变既出,青华此时广布仙侠令号召群英,天下诸派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其中长渊、蜀山、蓬莱身为大派之家,在数日之后便做出了回应。 先是蜀山蓬莱,直言不能放任妖魔肆虐,当即派出门中精英长老及子弟前去驱妖除魔。 不过长渊此时处于非常时期,三月中旬便是五年一度的皇祭与祭剑会,在长渊经过深虑一番之后,玉渡盘策发言,最后也同其余两派一般,将门中优秀弟子集结,在三日后由休宁带队从长渊出发,往南支援。 至于皇祭与祭剑会,皇城离长渊尚有十几日的路程,料想到中途会遭到不测,掌教亲自下山告知,先行一步离开长渊。 如今,长渊正是玉渡独挡一面。 说来长渊这些日子的动向,或多或少都是玉渡自己决定的,眼下山下形势时隔两年再生动荡,远非两年前长渊山下弟子遇袭可比,玉渡身形负立在三清殿前,皱眉凝思,当下唯有一件事尚还浮在心头。 此次下山有休宁带着,弟子初定长灵峰慕长白、雪莹儿,长云峰采苓三人,还有之后请命的长天峰中的苏素馨,沧离自然也想为长渊、为天下尽一份力的,只可惜玉渡肃容之下,见他伤势还未好转无奈一口回绝。 初定是初定,总会有人反悔的。 回到长云峰之后,林千枫自己嘀嘀咕咕了什么,显然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看向玉渡,师徒两人视线隔空相对,对视不多时,玉渡率先将视线移开,入了阁。 林千枫等采苓与明溪回了房中,他却开口道:“师尊,我不想去。” “为何?”玉渡俯身坐在他的上座,低头一句问话。 “有师姐和小师妹去足够了,独留师尊在这里,只觉我们不孝师道。”林千枫沉声回答,但这显然只是个搪塞的理由。 他可是很清楚这几天玉渡的反常,深夜观星象,白天策事理,没有笑过,哪怕平时喜欢说些教训的话,到了现在也没有再说了,玉渡像是在准备什么,又或者说他想做些什么。 林千枫心里奇怪,又有些忐忑,他看着自己的师尊,想起了以前玉渡说的只要有他,就不劳他们这些后辈费心,专心修业,将来匡扶天下大义。 可如今玉渡反常,林千枫想替他做些什么,至少他现在不再张扬轻浮。 玉渡听着林千枫的话,心头自然是暖的,但是他现在只想将他们都遣下山去,因为他隐隐感应到,再过些日子,自己似乎终于要见上那个人了。 一切都将无从猜测了。 手心的汗在提醒着玉渡,他看着林千枫,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成长到现在的青年才俊,再想着自己的那几个弟子,还有后山那青草满头的小山堆,他心里很高兴,他不悔。 但现在他随手甩了一卷书篆仍向林千枫,只喝道:“山上两个大男人,成何体统?你只管下山去。” “师尊!”林千枫急道。 玉渡眼睛直接闭上,封上六识,沉敛入定,再不管林千枫,林千枫一人孤零零站在大堂上,脚下正是玉渡扔的书篆,他看着它良久才蹲下身捡起来,无奈放在一边的席桌上,庄重一敬,退下大堂。 不过林千枫并未回他的房中,静悄悄在一处转角飞上半空消失不见,他不想走,有人想去,那便偷偷来个调包计,到时候玉渡发现了后悔了,也都无济于事了。 就在长渊下山的弟子都在收拾着东西包袱,后山的地方有两个人悄然定下了一单小买卖。 此时明溪独自一人呆坐在房中,眼里瞧遍房中一切大小东西,几年如旧,心中便觉着滋味百千,从上得山来,又即将要下山去,虽说不是永远,但这一段日子肯定不会短,一念及此,明溪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与此同时,一点激动从心底处迸发出来,藏着许久的心愿,是否又燃起了希望了呢? 师尊说过,此行是大开眼界的好时候,莫要辜负了自己心中想念! 心中想念? 明溪噌的一声站起,随即慢慢的坐下,简单的动作在明溪看来如此艰难,她只消低声呢喃,话里皆是思念情深。 “小月儿,你会去那里吗?” “你能让我找到你吗?” 窗外轻风阵阵,阳光微暖倾洒而来,少女的心声,独独一人慢慢讲与自己听。 可远方的人啊,离去多年的人啊,这里有最纯最真的心扉轻语,你可曾听见了? 听见了,可愿回来? 房里有人怅然若失,低低的叹息,往后只剩了收拾包袱的余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3章 赴行 这天清晨,长云峰薄雾未散,晨风微凉,阳光扬洒在人间各处,明溪和采苓、林千枫三人齐齐站在一起,各自背着一个包袱,手持仙剑,明溪手中的剑正是之前玉渡给予她练习剑术的剑。 天机阁前,玉渡负身而立,双手藏在袖中,垂在身后,眼神深深的看着自己教诲了许久的弟子,心底没来由一阵叹息,终归又暗暗将叹息埋没在心底深处。 他特意看了看林千枫,却见他一脸旁若无事的样子,丝毫不像之前不情愿下山的时候,玉渡没有多想,憋足气朗声道:“蜀山、蓬莱子弟早先我们几日出发,下山之后,倘若遇上了他们,你们在人前不可失了礼数,同处地境,正道各派多些相互帮助,凡事可摊开来商量也好,莫让妖魔钻了空子,致此行不妥。这些你们与休宁多说说罢。” 明溪三人点头应道,一齐说了声“是”。 玉渡又看向了明溪,深沉的眼里多了些意味,嘱咐稍年长的采苓、林千枫,说道:“你们小师妹初入涉世,山下烦琐俗事多如牛毛,要多照看好些。” 采苓与林千枫又是一点头,采苓还亲昵的摸了摸明溪的头,回道:“师尊放心,这是自然的。” “师尊也放心,明溪也会自己提防的。”明溪微笑答着,记忆却仍想着当初年少无知的时候,如今她心智慢慢聪慧成熟,自然想的也多了些。 玉渡这才放松了些心情,右手从身后抬起,挥了挥衣袖,有些假笑,尽管他认为他笑得好真,声音微压低,不舍道:“去吧。” 三人跪伏拜别,临走之时林千枫有意无意看了看玉渡,那个孤身站在阁前的仙尊,此时若不是未曾显露修为,当真是像极了古稀老人,很是普通的老人。 三道流光飞向长渊广场,那里休宁怕已经等候在那里了,只有玉渡站在阁前,静静望着偌大天地人间、无尽薄雾云海,随后盘膝而坐,只对风声说道:“你来与不来,我都在这里,做个了断。” 身前八卦掌盘运行天机,不过一眼,玉渡无奈凄然一笑:“说你什么好,就像是赶不走的小鸡,老是粘我这只老鸡。” 话里一说,若有旁人在这里,只会自觉一阵糊涂,却是好笑。 等高阳中天浮空,长渊天空七道流光并起,钻入云层中,先有六道率先飞出了那里,紧接又有一道迅速跟上,开始并未离得近,只是先前几道疾影慢了些,仿佛被什么震惊到了,直到离长渊的地方很远了,也不管了,一齐消失在远方。 只是没人发现,那苍茫迷眼的云雾深处,有一个人躺在云剑上,正想着用什么样的理由推脱一下,这一想,不知不觉一天也就过去了。 直至黄昏,一个人灰溜溜的落在天机阁前,拍了拍衣上的风尘,眼神瞟了瞟一整天在那里打坐的玉渡,顿时来了莫名的底气,半跪叩首,什么也不解释了,只道:“弟子该罚,任凭师尊发落。” 短暂的安静。 玉渡没有说话,林千枫一叩未起。 片刻。 “那行,峰上衣食住行,你一个人全包了。” 林千枫当时听完就吓了大跳,一脸苦色,可怜兮兮的讨笑着:“师尊,要不换别的,比如罚我抄书也好,面壁也行,这些做饭打扫代步的事情,以前可都是师姐和小师妹做的啊。” 玉渡睁眼一挑眉,冷声道:“你是看不起你师姐和小师妹?” 这下林千枫打错如意算盘了,他原本想着自己坦白点,玉渡要罚顶多也是抄书面壁之类的,哪知罚这些他不曾做过的,林千枫心底暗暗发毛,回答道:“没有没有,只是这些我不曾做过……” 然不等林千枫说完,玉渡就抢说:“为师这是为你好,以后你若是寻得道侣双修,大丈夫不撑着点内事,你怎忍心让你道侣去做这些?” 玉渡胡说答道之后,脑海不由想起了以前曾来看过他的苏素馨,还有前天自己请命的倔强女子,只消继续说着:“为师见得长天峰的苏素馨就很好,此行下山她前来请命,多半也是因为你了。” 林千枫半跪在地上,一脸死气的看着自己的师尊继续满口乱说,但听玉渡话里,却没由来想起了那张素净美丽的脸来,若是真像师尊说的那样,那她此行下山见不到自己的话,以她连话说都不说的性子,这一路只怕真是苦了她了。 林千枫想着想着,有些丧气低头,可眼里忽有一丝神采,他点了点头,接下了玉渡的惩罚,拜道:“师尊所言,不无道理。” 于是,这长云峰接下来的日子,可真的只有两个大男人了,年长的那个整日打坐,年轻的那个总是在胡乱干活。 这等安闲的日子,当真能一直下去多好! …… 从长渊往南边青华赶路,饶是得道上仙日夜飞行,中间路程也不下十天之少,更何况休宁一人带着一行后辈六人,少说也要半月左右。 只是这一行人之中,此行六人却非当初定好的人选,林千枫半路呲溜不见,一转眼跟上的人却是长天峰的沧离,这中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众人迷糊之中想猜也不是,不问也不行,犹豫不决中,在一天路上夜深之时落脚到中南交界的豫州城中,沧离自己全盘托了出来。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没等有人想继续问些缘由,隔日清早便匆匆又赶上了路。 一路翻山越岭,穿云渡河,从中土到南岭地界,原本艳阳的天空也慢慢变成了阴云密布,再往南些就下起了小雨,这下大大降低了他们的赶路速度,只有等到稍微晴朗的时候,才能继续赶路了。 不过他们总算放松了些,此时他们离青华尚有二百里路,即使下雨的天等到初晴,再赶过去不过一天的时候而已。 前方群山低巍,河水蜿蜒,一座靠山临水的城池出现在眼前,阴云未散,阳光稀薄,但饶是如此,也挡不住这里方圆十几里的热闹。 尤其是南北通达的大道,过往商客来了又去,仿佛在这里甚至更南边的地方有什么吸引着他们一般。 古书有说道,南岭群山常年润于细雨之中,所养万物水灵秀泽,物产丰富,自成一方水土特色。就拿一果腹来说,以秦淮河为界,往南叫橘子,往北称作枳。往往从北而来的商客总会带上他们北方的特产,不远千里前来寻到心仪的稀物。 眼下正是晌午时分,一行人经过商讨之后,便在这里好好吃上一顿,尝尝这南边的东西与中土如何。说罢便在这城外附近一处偏僻的地方落了脚,一行七人并未穿平日里的长渊服饰,而是都换上了常人衣饰以作掩饰,毕竟这里的人们大多信仰青华的仙人名声,他们自然对外来的修道人有多少不知道而已。 大城门之上镌刻“青城”二字,虽有些岁月斑驳的痕迹,但热闹千百年延下来,只会在沉淀中更加繁盛罢了。 休宁在前,慕长白一众人在后,明溪刚见得那两字后慨然一叹:“原来这里就是青城了。” “小师妹知道青城?”身旁采苓美眸一亮,顿时起问了一句。 明溪一双大眼睛水灵的看着青城二字,答道:“我有听师尊讲起过,说这里两百年前曾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休宁这时接道:“呃,明溪师妹说的是,当年的无涯真人可就是倚着这件事在三界名声大噪,而后成了青华一派的掌门上仙。”说到这里,他又不免叹了一声,不知道想的是什么,只说,“物是人非了。” 他感叹的是什么呢? 话音刚落,休宁便抬脚先一步入了青城,后面慕长白回首一笑,示意他们跟上。 城里高楼林立,店铺沿街密密麻麻,南边人们的衣服妆饰与中土明显有些不同,多半是因为天时气候的关系,使得这里百姓穿着比较宽适大方。街上来往的人流虽比玉阳城少了些,但也是热闹之极,各色各样的具有南方特色的工艺品随处可见,各路跑江湖的杂耍人士使上全身功夫,引来本地人们的阵阵喝彩。 慕长白到底是下山行事的多了,跟寻常百姓熟与打交道,在问完几个本地居民之后,温笑着领了休宁一行人到了城中,然后右拐了一段距离之后,见到一处规模颇大的苑家酒楼,正门牌匾上笔飞凤舞一般写着“四海苑”。 慕长白这才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这里便是青城最好的酒楼,多数外来人都会首选这里,毕竟四海苑名气犹如玉阳城中的聚仙楼一般,在这百里方圆颇受人赞赏。” 休宁见得这么气派的酒苑,瘦瘦的中年人的脸庞便无奈一叹:“长白,我们此行时间促急,没必要再找这样好的酒家了。” 慕长白温和一笑,当即回道:“实在刚刚那些百姓太热心,难以推脱了。” 后面雪莹儿眼神雪亮,抬眼看了看天,也跟前一说:“师尊无碍,看着天气多半又要下会儿小雨了,这里挺好。” 休宁拗不过,也只好跟着这些后辈移步进了四海苑,他们一行人穿着本应与平常外来人没有不同,可在他们进去之后,四海苑内二楼处的地方有人轻飘走过,步履如鬼来去无踪,他一眼无意瞧见休宁的瞬间,眼里闪过若有若无的戾气,随即入了一个厢房,关门的一刻玩味很重的说上一句:“四十年前你坏我根基的账,要不要算上一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4章 照面 那个人在门前玩味一说,之后又阴沉啐了一声,坐回厢房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四海苑外的阳光忽然耀眼一亮,他赶紧换了个暗些的位置再次坐下。 他的面前,坐有一个红衣女子,看样子年纪不大,约莫十六七岁,但却一脸稍成熟的妆容,很是精致。艳眉粉黛,红唇烈焰,美目之中自带火光,如星如月,身上好一股隐约的女子英气,她只瞧眼前的人形枯槁的瘦削男子一脸阴霾,冰冷的声音有些狠厉,轻吟道:“不过出去一小会儿,有谁能惹你一脸不高兴?” 中年男子被她的声音一惊,眼神忽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随即哑笑一声,开口说话:“踩了狗屎,行了背运,无恙无恙,音儿姑娘莫去纠结。” 被称为“音儿”的姑娘何等精明,冷峭的丽脸上一双眼睛直接看透男子所说不过一番敷衍,也没必要将其放在心上,只道:“接着还没说完的往下说。” 男子点头,脸色一沉,接着说:“那里附近方圆五十里都是河川密布,既然稍北的地方都已经找过,并无发现…”那人说到这里,顿了一声,直接跳过敏感的词,往下说,“那就最有可能沿河往下南些的地界,顺水漂到哪里去了。” 女子纤指摸着茶杯,眼里盯着半杯清茶,面无表情的说:“要知道,半个月已经没了,大祭司和公子不能在这里干等了,等青华以外的仙家一旦赶来,寻找那物就更难了。” 男人脸色一变,顿时想起了四海苑偶然瞧见的休宁一行人,眼神虽有阴戾却不敢懈怠,连忙说道:“音儿姑娘放心,我的尸傀夜里便有消息传回,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知晓…”他仍跳过了敏感的词,“…位置的…” 两人说完话,正巧店小二端着满盘山珍佳肴进了厢房,一会儿便摆满了桌子。等小二笑脸嘻嘻说还有一盘该放哪里的时候,女子直接说端到这里,她再领他去住房的西苑,小二笑意谄媚,直接一声“好嘞”,就关上了厢房的大门。 房内一时安静。 中年男人见女子未起碗筷,自己心中虽有郁闷,却也没有动手。他虽说放在世上也算一个人物,可青华之行,让他真切感受到,眼前的女子不一般。更何况,眼前的女子可是那个神秘莫测的主尊身边的人,量他也无法对她不敬。 想到这里,他的额头便有些冷汗冒出,这世上唯有两个人让他这般狼狈,要说正道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尊,他虽无他奈何,却不是全然都惧。 若是称那位主尊为神秘莫测,那说的可是他一身的通玄修为,年纪轻轻便有修道之人百年苦修。 以他所知,那位主尊身份莫测,当如今天魔与真妖几乎不再存于世间,如今的妖人魔众多是那个一直以斗篷示人的大祭司统御几百年而来,这就不免让人觉着七年前忽然上位的妖魔主尊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而这一切,都是如今统御他们的大祭司一个大手笔,那个终日躲在斗篷下的人影,修为深厚,心思莫测,尚且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那个人,才是世间最恐怖的梦魇! 一想到这里,瘦削的男人身子一抖,思绪一颤,便不敢再做多想,只想着听着他们的命令,修自己的法诀,走长生的大路即可,管他什么别的呢。 但是至于是否尽心尽力了,他不明说,有谁知道? 桌上盛菜佳肴,女子不曾动过,男子试探一问:“音儿姑娘怎不动筷?是否饭菜不合胃口?” 那女子摆了摆手,娇媚一笑,似乎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来,只道:“我与公子一起足够,邓丞大士若是不介意,大可先用便是。” 中年男人大喜,点了点头,这几日其实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碍于客套不得不说些礼貌话。不多时门外又有人敲了声音,许是小二已经准备好了,女子起身顺手拿起一旁的纱笠,将美颜遮住之后与邓丞告别,出门便领着皮笑肉不笑的小二往住房走去。 房内只剩了中年男子,然后他往后仰头,倚在墙边,微微一喘气,看着满桌饭菜,也没了胃口。 …… 慕长白下山阅历多,见识多半也广一些,这时已经替他们一众人安排好住房,稍事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他们的住房处于四海苑之南,由酒楼大堂门直指深处向南,每人一间,三间一楼,四间二楼。不得不说,四海苑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砖瓦之间很是符合这里的天时气候,阳光少利用充足,雨水多利于排走,青石路未积有淤水,干爽锃亮。 女子总是爱美一些的,一路风尘仆仆,总要待在房内梳洗一下妆容的。 只是明溪平时没怎么注意这些个方面,她呆在采苓的房内,看着采苓纤白的皮肤宛如玉帛,年纪虽比她大些,可容颜却正是大好的时光镌刻焕发的,一时间明溪也看痴了一小会儿,恍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嗯,长白见了,肯定欣喜的。” 采苓听完顿时一脸红,她转身看着明溪,柔笑道:“谁教你说这些的?” “这还用教了?”明溪轻笑,凑了采苓近些,低声道:“大师姐,这一路上你与长白眉来眼去可还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人多不方便说了,我看那雪莹儿师侄脸色可不太好啊。” 采苓头顶噌的一声,仿佛一朵粉红的花蕾当即绽放,一时间脸颊比之前更红了,但听她仍辩解道:“胡说八道。”说完手指还轻轻戳了戳明溪晃悠的脑袋。 只是门外响起了什么声音,略微不愉快,让房内两人一惊,采苓率先出声说话:“谁?” 安静了一小会儿。 门外响起一句如水清澈的声音:“采苓师叔,我是苏素馨。” 房内两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有……雪莹儿师妹……”苏素馨再补了一句,声音顿住,房内两人面面相觑,脸色一阵难看。 采苓低声道:“以后说话可不许说上别人。” 明溪双手捂嘴,明亮的眼睛犹如一弯溪水,眨了眨,点了点头,以后再也不敢了。 随即两人出了房,外头正是苏素馨和雪莹儿,只是雪莹儿强颜欢笑了几声,雪白的美颜一阵无语的样子,随后先起步在前,说道:“走吧,师叔们。师尊与长白师兄他们在厢阁等着我们呢。” 采苓与明溪苦笑一声,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路上明溪还有意看了看面上仍有轻纱的苏素馨,自从在长云峰见过她一次真容后,明溪心里总觉得她完完全全符合了清冷的仙子气质,况且这一路并未说有多少话,此行眼中总带有淡淡的失望,像是未见到想见的人,未说出想说的话。 这样的气质,让人又羡又怜,只想捧在心头,好好护着。 天将阴暗,风雨欲来。 多变的老天爷说翻脸就翻脸,刚才还有些晴朗的天,转眼就被阴云遮住,微风变急,在四海苑内回转吹着,直至一处十字路口的地方中,那里是东西南北四苑住房的岔路口。 明溪一众人从南出来,不远处有一位红衣带纱笠的女子带着小二从外头进来,两拨人在这十字路口相遇、相碰、相别。 短短几息时间,不曾想在最后一刻,风急一起,将那个女子的纱笠吹起大半,几乎露出一张面容来,走在最后的明溪无意一瞥,眼中倒映出很是熟悉的容貌,那似乎印在心底的容貌,身子猛然一抖,恍然一怔,呆呆的站在原地,视线随那女子往西苑去了。 苑中风声促急,明溪没有听到采苓的叫喊,直到她被采苓拉扯了一下,她才回神过来,眼神犹如空洞。 采苓再次出声:“小师妹,你怎么了?” 一点雨滴落在眉心,明溪眼神恢复神采,只摆手摇头道:“没有什么。” 四个人再次起步往厢阁走去,只是明溪心中有万千情绪,如江海倒腾,四海苑外雨水渐渐大了起来,淅淅沥沥砸在地上,砸在明溪的心头,最后她笑了笑自己,笑自己这么年轻就得了老眼昏花。 也是,世间怎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呢? 明溪没来由想起关在长渊的夜笑南。 但是刚刚的那人可是女子,自然不会是使了什么障眼法之类,看年纪与她相差不多,但那英气的容貌恰有几分男子气概,却当真看得让人觉得与沧离相似。 明溪使劲晃了晃眼,真的怕是自己看错了,反正也就那么短短的时间,看错也很正常,想到这里,她也没有再细想下去,只见前苑慕长白正等着她们,到了最后领她们到了二楼一处较静些的厢房。 外面,风雨滚滚,下的极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5章 状况 从南苑入了四海苑的大堂门前,再辗转从中厅上了梯间到厢房这段距离,明溪从来没觉得这么不自在,满满一层的宾客有男有女,眼神皆是放光一样看着他们五个人。 风雨飘摇,绝代佳人! 说的可不就是他们五人! 只是四海苑众人的眼神着实渗人,男的看慕长白心生嫉妒,可视线到了她们几个女子身上便冒起金光,再看他们身上穿的是普通外来人的衣饰,心中大胆之意猖獗了些,有一小部分人更是吹起了口哨,肆意起哄。 至于女宾客,反应则与男人们截然相反,目光始终停在风采卓逸的慕长白身上,不曾多看一眼她们,一顿痴想缠绵之后,女子们娇艳欲滴,脸颊绯红,忙探回了视线。 满楼唏嘘,慕长白自然见多了这些场面,也并未在意,领着她们继续上楼,明溪几人也跟着上去,并未多说话。楼下挑逗的声音大了些,明显将她们当做是凡间庸俗女子看,可须知修仙之人亦有底线,那些凡夫俗子得寸进尺,多半也会惹怒仙人的,特别是那种清冷孤高性子的仙人。 明溪跟在后面,隐约觉得有股真气散发出去,抬头只瞧见采苓与雪莹儿看了看苏素馨一眼,那个面上挂有轻纱、未曾示人的苏素馨眼眸一凝,楼下挑逗口哨一类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片安静。 慕长白只无奈叹道:“何必呢?” 这下雪莹儿笑回道:“多给些教训也好,省的他们到处勾搭,不改贼心。” 楼下的宾客面面相觑,一阵蒙圈。 明溪入房前看了最后一眼,这才明白世上之人多有不安分的贼心,及那不甘作的贼胆。 厢房内五人正见休宁淡笑着,抬衣挥袖露手拍了拍沧离的左肩,直言说道:“如此年纪,如此见识,当真好儿郎!” 说完还不忘拈了拈下巴一小撮胡须,极为高兴。 等五人坐下,苏素馨摘下轻纱,露出一张清净的面容来,一行七人有来有往的谈笑说话,当然这里的谈笑说话不过是休宁一个人在高谈阔论了,其他六人见这位久久没有下山的仙长有的没的都说上一些,他们这些后生也只能干笑附和着,可心中想的多半都是一些老古董的想法了。 须知岁月不曾倒退,今日今时不比昨日黄花,是该向前迈进了。 休宁由衷感叹着山下光景变化,与山上清修,百年如一日,实在是太不相同了。 片刻之后,房外响起小二热情的招待声,推门进来,料是再有定力的人见了房内的景象,多半也是有些出神无采的,何况只是打杂的小二,随后他笑的更加殷勤,来回端上刚刚休宁与沧离擅自做主点的好菜。 窗外风雨更大了些,只是风向不对,大雨倾斜飘落,如珍珠一点一点砸在地面之上,路上的百姓加快了步子。 午时刚过,天如深夜一般黑,远方刚好看见高大的城门应声作响,慢慢关上。 慕长白自认下山的多,哪有见过这个时辰关城门的,只问小二:“这里怎么如此快关城门?” 一旁放下菜品的小二听慕长白这么一问,心中是多叹了几声,拿起布巾擦了擦脸,苦色道:“各位客官不知,前些日子我们青华派的仙人们可遭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劫,该死的天杀的妖魔想来已经谋划了很久了,我们青华仙人们死伤大半,这不也连累了附近几百里的城镇了么?我们这也不例外。” 小二咽了咽口水,一众人听完皱眉沉吟,小二接着说:“都说青华仙人们心肠太好,把那些被妖魔伤过的百姓接上了山,却不料那些百姓早已经受了妖魔蛊惑,化作尸傀残性大发,见到人就咬,闻到血就吸干。” 天上忽然闪过一道火花,随后响起一声惊雷,把那小二又下了一跳,他只摇了摇头,说:“那些百姓变作的尸傀,终日游荡在见不到阳光的深山谷中,且越靠近青华尸傀越多,现在也不知道青华仙人们咋样了。至于还有几个、十几个乱晃的尸傀,等到天气如这般,天色阴沉,他们就会寻着生人的气息过来,这也是城门大关的原因了。” 休宁凛然气度顿时散了开来,没等他要说些什么苍生大义的话,那个小二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说:“喔,对了。前几日听掌柜的说,好似有远方而来的仙家道友,已经奔着苦命的青华仙人那里去了。”说完还不忘叹了一口气,恍惚已经走到门前,自觉将门关上去了。 众人听完无不叹惜,休宁将噎在喉中的话吞了回去,见到满桌丰盛菜肴,又想到小二口中,那蜀山、蓬莱的仙家子弟多半到了,先是松了一口气,只轻说道:“先吃,再做打算。” 豆大的雨珠如小石子一直砸在地上,打在砖瓦屋檐边,啪啪作响,这场雨一片迷蒙。 …… 西苑。 等红衣女子领着小二到最高层左边的房门前时,她一手端过小二手中的菜肴,随意轻声说了几句便叫他离去,外头大雨倾盆,不休不止。 她轻轻呼吸,纱笠下的眉目看了自己有什么不妥,但看来看去并无不好的地方,她面上挂着浅笑,俏肩微耸,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的身形跟着进去了。 房内有轻烟缕缕,若是闻上一闻,常人便是觉着自己顿时气爽神清,血脉流畅,想都不用想,这轻烟不是一般的轻烟,多半是安神活血的奇烟。 女子放下菜肴,依次摆好,随即摘下纱笠,露出那精致的面容,她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床榻边上一个人影时,顿时笑的更灿了,哪怕风雨之中,难掩她一丝一毫。 “公子,你什么时候才肯把脸上的面具摘了?音儿可不想你像大祭司那样终日不得见人。” “他是不能,而我…是不敢。” 低沉的男音似有些无奈,隔着面具,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玉笛身上,微微一怔,又在女子的提醒下走下了床榻,走近了桌前。 微亮的光此时刚好能看清他的身形,挺拔修长,高而许引。只见他的大半面貌被一张银白的面具遮住,只露了鼻子以下,不得不说,那张单薄的嘴唇虽有些白,可正是世间大多女子钟情的那一类,颇为吸引。 自称“音儿”的姑娘听了他的话,有几分不高兴,随即嗔道:“公子虽看得清局面,但还是太善良了。” 年轻男子没有出声说话,但也没有否认。 音儿将饭盛好,将男子按在位子上,趁男子不注意将他的面具轻轻拉下,顿时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容露了出来,他只觉不习惯,不经意用手遮住了几分,但是一眼看过,真的就再也忘记不了了。 黑亮垂直的长发披肩落下,恰如秋水的剑眉英挺刻在面上,要说印象最深的,除去他的薄唇,便数这一双清澈的目光犹如星尘明亮,不含一丝俗气、杂念。如此清秀俊雅的面容,已胜了世间绝大多凡夫俗子。 当真好看! 只是脸色稍微白了些,比平常人红润的脸色明显不太一样。 “公子这般才好看。”女子欢喜,一不小心吐露了心声。 年轻的声音有些不自在,只说了一声:“少来了。” 女子听完捂嘴咯咯轻笑,好像当初给那个中年男子的气势一下子不见了,仿佛就只有在眼前的人面前,她才会这样子。 用膳之余,两人互相没怎么说话,只是红衣女子的眼睛时不时看着年轻的人,手中竹筷放在嘴里轻轻挑逗却空无东西,一个人有些痴痴的。 “公子,嘴边。” 好像捕捉到接触的机会,女子眉眼一动,趁年轻人还没反应过来,纤手轻拈,一边娇笑一边将他唇边几粒白米挑下给他看。 “你看。” 年轻男子跟着一笑,一手夹了好些菜到女子碗中,只说:“别光顾看我,你自己不吃。” “音儿不饿,公子不必在意。”女子回答,眼色忽然不对,更加正色了些,说道,“公子的噬灵蛊这两天有没有发作?” “没有了。” 女子听完冷哼一声,心里面虽松了些,但仍说:“我还以为那老匹夫借刀杀人后,就把公子晾在一边,不管公子死活了。” 年轻人忽然止住了她说,只道:“小心隔墙有耳。” “没事,这一楼就我们两个。” 年轻人顿了顿,眼神上下打量了她,心中想到当初那个唯诺听话的少女,如今竟然有了一些城府,不由自主低声一叹:“还是小心些为好。” 但想到这里,年轻人又接着一说:“大祭司在那里呆了这些天,可有消息传回?” 那女子只摇了摇头,又说:“不过尸妖大士邓丞有跟我说,夜里大概会有消息传回,想来他告诉了我们,自然也会告诉老匹夫的。” “想当初与那青华掌门交手斗法,故意失手让那件古物跌落南江河水,本想着顺水流走,再也不要它出现的。”年轻人皱眉思考,放下碗筷,又说,“却忘了大祭司手中已有之前蛮荒所得的一件,乾坤古镜一分为五,彼此感应,多半是会被他找回的。” 红衣女子听到这里,心中数了数,要是大祭司得到了,那五件就有了两件,其余三件分别被三大仙家镇守,但是以他手段,未尝没有可能得不到,只是得到了,又有什么用。她疑惑中,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年轻人不确定,但常年走遍天下,哪里没有去过,见识自然也有些广,他忽然想到了皇城醉梦小楼苏小娘,那个活了许久的花雕翎(这是一种酒名),只道:“醉梦楼苏小娘喜欢收天下奇书,上面记载了各种偏门术法。等过些时候,再去她那里寻个水落石出。” 女子点了点头,也想到来青华之前,在皇城遇上的那个美人老板娘,忽然有些醋气,嗔道:“不过萍水相逢,公子可记得清楚。” 这话听的醋意满满。 年轻人只笑道:“只恨相逢晚。” 女子又挑了挑眉。 年轻人转移话题,说:“音儿,倘若今夜有消息传回,我与你立即去大祭司那里,好探个究竟。” 音儿脸色郑重,只点了点头,但又说:“这些日子青华求了支援,想必别的大派会有人赶来,要不我们把他们引到大祭司那里去?” 年轻人没有立即说话,他想着当时大祭司唯一一次出手的时候,就是青华掌门殒命的时候,他自己并非杀不了,只是拖得久了,那个人没有耐心了,短短一次见他出手,却是生平最感到无奈的时候,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华掌门死去。 他想了想,只说:“暂且不用,别又搭了无辜的性命。” 这下他又沉默了,心中回忆往昔,外面风雨大作,却一点点被他挡在心里的外面,越来越远,远到那一年,那一日,人群中,他再度离去的时光。 小溪儿,你不要来! 你在那里好好呆着! 就是我最安心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6章 拔剑 这场雨直至下到了夜晚,漆黑的夜色加上倾盆大雨,远一些的距离根本已经看不清,偶尔一两道电闪划过夜空,哗啦啦的声音在青城上方不停的响,无人知道那场大雨背后,是怎样的景色。 这时一行七人早已回了房间,每个房间都有灯火明点,可若细细看里面的景象,会发现一楼三间房里,只有中间的房里有休宁一人在打坐修炼,其余两间房慕长白与沧离都不在。 慕长白还好说些,早些时候便顺势找了个借口,拉上采苓说去赏月,只是这风雨漫漫,哪来月色可赏,虽然理由荒唐,可采苓就像娇滴的女子,脸色绯红的跟上了他,这下可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才子配佳人,风雨中风流。 至于沧离,眼下正在一个人的门前,似乎想敲,可半空的手停住了,垂下来又没有敲。 身后便是大雨迷蒙。 沧离站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是吃了什么药,总有些什么想要跟屋里的人说说,只是他以前还可以借到长云峰上各种理由,到了这里,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脚步声轻轻嘀嗒,屋里有了声响,然后开门正好见到沧离无聊的走在楼道上,明溪水灵的眼睛一眨,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正巧沧离也看了过来,两人各自一怔,同时出声。 “你……” 只说了一个字便戛然而止,两人一尴尬,又开口。 “你先说。” 这下尴尬的气氛实在太浓重了,明溪干巴巴盯着沧离,他的身后雨水都要进来了,又仿佛听见隔壁房间有声响的样子,二话不说就将沧离拉进了屋里,再关上门时旁边有打开门的声音,雪莹儿只露出半个头瞧瞧,没有异样之后又关了上去,嘀嘀咕咕好像听到“长白师兄会不会来找我啊~~”。 两人忍不住一笑,明溪只一挑眉,说道:“你在外面做什么?” “……”沧离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知道怎么答话。 明溪指了指桌子边的凳子,笑着说:“坐到那里去。” 沧离果真乖乖的坐在那里,平时就比较少说话的他,现在看来整一个木头一样,还是一个耳根子红透的木头。 他只左想右想,眼睛上下打转,忽然一笑,说道:“小师叔前几日有话想问我,不是吗?” 沧离说的正是在豫州城中,自己全盘托出与林千枫私下的小交易,那时候他看着明溪抿嘴瞪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没有说出来,现在倒是一个好时候。 明溪自然也反应过来了,顿时一点头,说道:“对啊,没想明白林师兄用什么引诱的你,你竟然跟过来了。喔,对了,你肩上的伤…” “伤无大碍,好了七八分了。”沧离先说了这个,却没答前面的问题。 并非他不答,只是心思莫名回想起,那日天池两个男人在聊闲话林千枫一语中的,直接说中了沧离的心中所想,虽然林千枫没有挑明,可聪明如他一瞬间就领悟了,这下明溪一问,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从来镇定自若,奈何此时心跳快要蹦出来了。 偏偏是这么清凉的夜,沧离的手心全是汗,他微微乱想了一下,说道:“只是觉得有必要来一趟。” 明溪捂嘴一笑,回了一句:“什么是有必要?” 这下沧离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神色恢复到平常,又说:“秉承长渊大志,匡扶天下大义,这种时候我觉得不能少了我。” 明溪虽然知道他大道理能讲一堆,可随年纪增长,明溪已经对他那一套有些熟了,笑着回说:“少你又不会怎样。” 说道这里,明溪才想起自己下山的初衷,“即便是我,此行师尊的期许,也只是让我增加眼界,能更好的施展神游了,却并不先以大义行事,你说这是为何?” 一听神游之阵,沧离看明溪的眼光就会有几分不同,但他却没能想到玉渡所想,又听明溪一阵话,只问:“小师叔知道?” “小爱践行大义。世上人大多心有所愿,就如我一般,行遍天下先遂心中念想,才能装下其他的东西。”明溪想了想,说了一些自认为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沧离却听得点头。 外面风雨声减小,这从正午开始下的雨水终于要停了,凉风丝丝从窗吹来,明溪觉得南边的风比长渊要湿润柔和,忽然敞怀一叹:“都说雨散云收,会有良宵明月的。” 说罢,她走到门前左侧一扇窗前,轻轻推开了,顿时几许如水一般轻和的光亮照了进来,一轮明月真的像是应了明溪所说,定定的挂在天上。 清灵的身影沐浴在月色中,一动未动,明溪只顾痴痴的望着明月,脸上一种回忆怀念的神情浮现,全然忽略了旁边的沧离,可在他眼里,那个少女竟有了一份惊心动魄的美丽。 他的眼里有她,她的眼里有明月。 今夜雨后,夜色真美! 月光如水,轻轻洒在明溪的肩头脸畔,映出了一双明眸流转,曾经想念了无数个日夜的影子从这时恍惚出现,在天空向她招手,夜空月下,明溪眼里模糊看到有两个影子悄然飞走,消失在黑色的远处。 明溪好像觉得自己看错了什么,赶紧招了招手,指向空中,跟沧离说:“你看那里有什么人?” 沧离应声走到窗边,只见夜色静谧,只有一轮明月当空,周围还有滴水的声音,却唯独没有见到人,只说:“没有。” “不对,我好像看见有人了。”明溪比划着,“一眨眼就不见了,而且我看那飞行之术不像我们的御剑。” 沧离顿时皱眉,心思再缜密些,疑声说:“难道是妖人魔众?” 明溪只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 “我去与休宁师叔说一下为好。”沧离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要妥全一点,转身移步打开房门,身子刚出房间,却猛然感到背后一阵凉飕飕。 一双清冷的目光带着疑惑定格在沧离身上,苏素馨原本倚在她的房门前独自赏月,突然见到从明溪房里出来的沧离,一时间被惊了一下,只呆呆看着沧离,面纱下神情看不清,可从她话里仍听出了不可思议。 “沧离师弟,你…这是…干什么?” 沧离这下心底也莫名有些慌,虽然他来这里什么也没干,但这里毕竟是女子房间,表面镇静的他只说道:“师姐放心,小师叔只找我问一道法修缘。” 屋里“扑哧”一笑,明溪看着沧离一副假正经样子,莫名有些好笑了。 这下,月色更美了。 …… 次日,云散日出,雨歇风止。 休宁一行人早早起床,在经过昨晚沧离对休宁说了明溪看见的景象时,此时退完房,出了四海苑,休宁只管说道:“青华离此还有两百余里路,照理应该下午就可到达,为避免发生什么,还是快些赶路要紧。” 其余六人并无异议,点了点头跟休宁出了城,在较偏远少人的地方御剑没入晴空,眨眼就消失在青城地界。 他们七人御空而行,脚下便是南岭群山江河,听闻青华派包含两山一河,有左青山右华陵,中间南江纵穿过,汇聚了南岭群山地灵之秀,也难怪当初青华老祖宗会看上这里建派。 大半天一过,前方忽现山林密布,大多地方都见不得阳光,再有昨夜大雨洗刷,深林之中阴湿至极,从当初小二口中得知,这里附近怕会有很多尸傀聚集,休宁在前就立即嘱咐其他人要小心一些,六人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赶路。 深林一处。 激烈的斗法分为好几个地方,无数尸傀从四面八方涌来,在阴暗的深林中往中间靠拢,没有意识,只有最原始的残性激发着他们的身子,一个两个、成群成群的朝着斗法的地方扑去。 “啊~”尖锐且有些惊恐的女音响起,“这血污好恶心!” “竹清师妹,莫怕,我就来~”不远的地方,有一男子持剑杀出一条血路,正一步步往那女子走去,奈何尸傀杀了又上来许多,它们浑然不觉得惧怕和疼痛,又把男子围住了。 “宋笠,不可冲动。”又有男声响起。 再隔远些的地方,一个仙姑模样的女子杀退尸傀群,当机立断道:“等我祭出净水宝瓶,你们就往我这里靠。” “是,慕秋师叔。”一共有五道声音响起,细听有三女两男,他们一边施法一边往那仙姑汇合,可尸傀群却愈来愈猛,这里正处阴湿环境,没有阳光真气正是他们残性大发的原因。 等那仙姑一道剑气逼退尸傀群,看准时机,玉手作拈花样子,往半空一抛,一道清光夹着水声,虚空出现一个玉瓶子,瓶口朝下,有仙光笼罩。 “快些过来。” 五个在别有一处的人腾升飞起,越过尸傀群刚好入了玉瓶笼罩的地方,尸傀眼见到手的猎物跑到另一处,一顿狂躁乱吼,毫不惧怕的冲向他们。 “嗤嗤。” 尸傀在碰到仙光的时候,身上发出一阵响声,他们似乎自我意识的缩回了手,这下净水宝瓶的作用显露了出来,尸傀泛白的眼睛无神游走,溃烂的皮肤其实早已经不怕刀剑砍杀,只是这仙家法术、奇珍异宝,对妖人的尸傀有一定的镇压作用。 但是,净水宝瓶显然不是尸傀最害怕的东西,他们停止了一小会儿,然后仿佛达到了什么默契,一起凶猛的扑来,腐臭味弥漫在林间,那仙光之内的几个人怕是忍受不了,心中隐隐作呕。 “慕秋师叔,这下可怎么办?”有一个柔弱的女音躲在慕秋后面,畏怯的响起。 旁边又一声娇哼:“哼,那个杨逸才骗人,说什么大多数尸傀都朝南去了,这里不是还挺多的吗?” 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尸傀围着,少说也有一两百了。 最有身份的慕秋仙姑保持作法的模样,她秀眉皱着,脸上也沾了许多血污,丽容看不清楚,几个人听她说:“没办法了,只可惜我们蓬莱仙法对这些不是很管用,要不然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五个后辈一听,脸色一暗,只能屏着呼吸看着恶心的尸傀们。 “这可怎么办啊~” 就在他们唉声叹气的时候。 天上白云之处,有贯穿青天的剑啸声飞下,他们抬眼只见,一个风华绝代的年轻人,双指并天,凛然垂下,刹那间千百剑影虚空落下,浩浩荡荡将至! 还有一道龙吟剑气,声震十里,古黄染了半边天,犹如天幕,当头无情落下,气势无两! 更有三把金乌剑,带着阳刚,携着正气,一声剑去上仙临,众百尸傀尽湮灭! 天上拔剑相助的一行人,正是长渊渊众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7章 同道 南岭群山低巍,深山林间弥漫着未散的薄雾,阳光很少。 此时在一处小山丘前的空地上,长渊一行七人站在那里,其中正与两名年轻男子谈笑着,从他们谈话中知道,眼前的两人,以及正在他们身后的大石头后面梳洗的三名女子,就是此行蓬莱派来的支援。 这两个男子,不像女子那般拘束,早早随意将身上的血污清洗之后,便先出来了。 居左一位皮肤白净,目光明亮,言语之间七分得体,三分神气,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俊秀的气质,在刚才的谈话之中,明溪一众人便知道了此人叫做宋笠;居右一位与宋笠相比,明显话少了许多,可不像是沧离那种淡冷,更是一种傲气,从骨子透出来的傲气,不过他此刻的目光却定在慕长白与沧离的身上,似乎对刚才他们的施手相助极为不信,想必他心里或多或少有些积郁了,而他被宋笠潦草介绍之后,表面行了礼就走开了些。 “亭兄,你这是为何?”宋笠扬笑走开,靠近了姑苏亭,小心说道。 姑苏亭暗自哼了一声,只道:“你觉着之前的拔剑相助不蹊跷吗?” “怎么蹊跷?”宋笠低声问道。 此时他们离明溪一众人有些距离了,姑苏亭眼睛瞄了下,只答:“长渊休宁仙尊谁不知晓,法宝金乌剑对那尸傀有先天克制的作用,只消他一人出手就可以歼灭几百尸傀,可偏偏还让两个小辈出了手,这不是说我蓬莱无人?” 宋笠这下被说的说不出话来,他只想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说道:“亭兄想多了,长白兄刚刚不是说了嘛,拔剑相助,义不容辞,这是每个人都会做的。” 姑苏亭又挑了挑眉,说:“这么快就替他们说话了。”说完又哼了一声,明显此人傲气太重,不愿屈居人下。 也难怪,此人可是当世蓬莱掌门君玄真人座下的弟子,而君玄真人一生只收过五人,他便是其中一人,傲气多少会有的。 正巧此时大石头后面先出来一人,模样清秀,气质出尘,一双凤目犹如海上明珠,姣好的身材婀娜多姿,当真是海里生活的仙子一般,宋笠在见到那女子时,神情明显有些喜悦,赶紧走了过去,说道:“竹青师妹。” “快,带我去见见长渊的各位。”凌竹青的眼睛盯着一道风采无双的年轻男子,一个正眼都没瞧宋笠,有些焦急的说道。 宋笠听完赶紧将她领了过去,却没有想她有没有正眼看过他,或许对他来说,能与她说话就已经很好了。 凌竹青在走上去的同时,也上下再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装,身上污乱的地方在刚才经过清洗少了许多了。她微微轻笑,屈身施礼,向长渊众人敬道:“蓬莱凌竹青见过长渊诸位。” 休宁等人也笑着回了礼,这说话间,她的目光又深深看了慕长白一眼,只是后者出于礼谦,也回了一声,她的心里顿时一喜。 大石头后面陆续出来了三女,一女在前,仪容端庄,美丽大方,两女在后,右边一位生的好一张如雪一样白的脸儿,容貌给人第一眼就是秀美两字;左面一位看年纪不过比明溪大上一两岁,晰白的皮肤如水嫩滑,平眉之下却是一双惹人怜动的委婉眼眸,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乖巧大的邻家小妹。 那前面的女子见到休宁等人后,容颜一笑,当即走上前去,回了一礼,说道:“慕秋早就听说休宁上仙的名号,只是天涯相隔,多年未曾有缘一见,今日一见,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了,实在惭愧。” 休宁摆了摆手,显然不在意,笑道:“蓬莱仙术本就奇玄妙比,只是对上这些东西,难免会疏忽了些。况且休某早就听闻蓬莱慕秋仙子,更是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仙子容貌,今日得见,果然风姿过人!”说罢,休宁又笑着摆手叫上明溪众人一一拜过慕秋仙子,这般礼数,比刚才没个好脸色的姑苏亭好上不少。 慕秋也赶紧介绍她身后两位女子,说:“右边这是柯乔,是我门下弟子。左边这是吴素,可唤她素儿,与那姑苏亭都是我师兄座下的弟子,这妮子资分极好,只因她性子唯诺小怯,便被我师兄遣出来历练一下。”说完,慕秋的手还轻抚了一下吴素的小额。 休宁一笑而过,可身后的明溪却多看了两眼,殊不知凌竹青已经走了近来,只笑道:“小妹妹,能给我腾个位子?” 明溪的身边,正是慕长白长身负立,可采苓在一旁听了可不乐意了,但又不能失了礼数,轻轻向明溪招了招手,只说:“小师妹。” 明溪一笑,自觉让了个空位给她,站到了采苓身边,却见凌竹青有意无意靠近了慕长白,有话没话的闲聊了起来,采苓眉头一皱,她的目光定在慕长白身上,没有说话,却是莫名自信。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任凌竹青如何热情的说着话,慕长白都是简单一句两句回着,细细听休宁与慕秋的谈话,这小山丘上,慢慢被雾气笼罩过来。 明溪从他们的谈话中也知道了为何能在这里碰到蓬莱一行人的缘由了,只因如今青华派是由无涯真人座下大弟子杨逸才暂时管权,诸位长老一同扶持着,而他们此行比明溪众人早来几天,先是探了周围几十里的状况。 昨日恰巧听那杨逸才说大批尸傀往南而去,说这里只剩了小部分,一边苦说着,一边感叹青华如今重创,无力剿灭这些尸傀,他们便自告奋勇来了这里。只是未曾想到,杨逸才说的话大半都是假的,这才是他们吃了瘪,被尸傀困在那里。 凌竹青这时哼了一声,说道:“要不是看他废了一只手,又见他那可怜模样,我们可不会来。”说到这里,她有意靠拢慕长白,轻说道,“慕师兄,依我看来,那个杨逸才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要小心提防一些才好。那时候我见他对我毛手毛脚,心里可对他恶心了。” 慕长白浅笑回道,稍近些的沧离有意听到了,心中慢慢多了个心眼。 凌竹青点了点头,俏脸一红,又说:“慕师兄,你…你觉得我怎样?”这话中意味,女儿家心意十足。 采苓仍心如止水,可一边的雪莹儿听了顿时忍不了了,趁着长辈在说话,她低声说道:“慕师兄看不上你。” 凌竹青一听耳根子先一红,但也倔了起来,只说:“你怎么知道,难道慕师兄看上你了?” 两个女子都是那种养眼的美丽女子,各有气质,采苓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倒显得存在感淡了一些。 雪莹儿虽平时对采苓有些偏见,但总归是同门,这下都有些帮着采苓说话的意思了,她又回说:“没看上我也轮不到你,长白师兄可是属于长渊人的,可不是你蓬莱的。” 慕长白在中间温和靠边站,站到了采苓身边,对凌竹青说:“这位师妹客气了,莹儿师妹不懂事,见谅。” 凌竹青听到慕长白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记住的样子,心中顿时凉到透底,但她的脸上仍挂着牵强的笑,只说:“没事没事。” 采苓的另一边,明溪暗自掩嘴一笑,心中想到慕长白可是她大师姐的人了,哪有那么容易被你三言两语就骗去了?这是零机率的事情好吗? 情深如此,不正是世间大多人所期盼的吗? 慕长白与采苓相互一看,只浅浅的一眼,那是旁人不懂的情愫。 一往情深,大抵是如此了。 沧离拉了拉她,明溪赶紧止住笑意。 这时候,休宁与慕秋话说的差不多了,他们两人可是这里所有人的前辈,行事与否自然也跟着他们的心思,不过眼下他们二人商量了一番,休宁说道:“看情况尸傀若往南去,必有妖人魔众驱使他们去的,想来有什么东西把他们吸引过去了。” 慕秋也点了点头,心中疑虑之后,说道:“南边的情况暂且不清楚,蜀山诸位已经前去打探了,等回到青华之后应该就知道了。” 休宁一听,顿时问道:“哦,蜀山诸位都有谁来了?” 慕秋笑着答:“蜀山此行之人,可是王阳明道长与他门下四位弟子。” 休宁一听到王阳明这个名字,眼神一亮,笑道:“这个家伙啊,都几十年没见了。” 众人之后商议了一下,抬头看了一下天,此时已经下午时候,他们便一致决定先往青华赶去,不然天黑的时候又被游荡的尸傀围上就不好了,话一说完,各自御剑升空,再往南飞去。 直至飞行六十里之后,在之前那一片深林群山见不到影子之后,他们的眼前,一条浩荡大江自远而来,向远而去,两座比南岭群山更高的山峰左右各居。 不用多猜,居左名叫青山,居右名叫华陵,中间大江纵贯而过的便是南江大河,而这里就是天下闻名的仙派大家之一,青华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8章 青华 与长渊不同,也许是地势稍微低的原因,青华两座主峰只有峰顶伸入白云,临空对立,中间青玉拱桥没入云端,如矫龙跃天,气势孤傲。 桥下正是峭壁山崖,南江从中淌过。 此时远方天际,红阳如火,云霞漫天,南江河水滔滔流去,江河日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火烧云、日洒江的景色,不得不说,青华的暮晚着实很有意境。 长渊众人与蓬莱一行人稳当落在青华的华陵之上,来的途中明溪便知道,这华陵多是招呼外来仙派子弟的客殿,而他们青华本门,则是大半居于青山较多,主宫青华宫更是坐落在青山峰顶,云气环绕,仙家灵境,令人心生仰敬。 而他们刚刚站稳地面,便有身着青山色服饰的弟子走了过来,众人一看那弟子气色风采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心中料想这就是青华本门的弟子了。 那弟子热情凑了过来,慕秋雅笑着向他介绍了明溪一行人,在说的过程中,他们见到那个弟子的目光越发明亮,显然也听过长渊显赫的名声,当下又招手示意旁边三个弟子走上前来,将他们领上华陵的客殿,还另外派了一个弟子前往青华宫,想必是去告知青华的掌事人了。 休宁对此没有多做什么,来者是客,先循着主人的心思较为友好,他领着明溪众人静静等在客殿之上,时不时与慕秋仙子闲谈畅聊,殿内呵呵一阵笑声。 不多时,外面响起踏踏的脚步声,五道人影齐齐走了进来,在前一人是一个年轻男子,面目俊朗,脸上挂着和善的笑,还未进门众人就已经听到他开怀热情的声音:“真不知长渊诸位已经来了鄙派,杨逸才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不过他说到这里,眼光定在慕秋和她门中年轻一代的身上,他们的身上虽在白天清洗了一番,可依然还剩有一些血污,杨逸才只当惊讶一声,道:“慕秋仙姑,你们这是怎么了?” 凌竹青率先跳了出来,哼了一声说道:“还不是你害的,你说的没一句是真的,才让我们这么狼狈。”说完她抿嘴,不自觉的又搓了搓身上还有些脏的地方。 杨逸才有些苦恼,慢慢收起笑容,愁容一现。 明溪这才看清他这个人当真如凌竹青说的,他的左手被药布缠着挂在脖子上,仿佛真的是废了一只手,只听他无奈一说:“竹青师妹说的哪里话,我保证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只是消息毕竟是消息,几分真几分假,信得过信不过,都得拿捏得准才行。” 杨逸才再一叹:“如今见你们这个样子,我也是心怀愧疚啊。荀长老,你先带慕秋仙姑一众人去他们客居洗漱一番吧,我与远道而来的长渊诸位可有些话谈。” 他的身后走出来一个灰衣长老,半头白发,点头应允单手请上慕秋众人,她们自然也想早先换好干净衣裳,便逐一与长渊各位道别之后,转眼消失在客殿之上。 杨逸才这才回身向休宁七人介绍他身后的三位长老,白衣古长老掌管青华刑罚,玄衣林长老看管仙家书阁,绿袍苏长老着重弟子修习,还有刚才离开的灰衣老人,主要执礼数、行外事较多,而眼下杨逸才说的青华情况,便是青华掌门无涯真人死去后暂时形成的,众长老一同扶持他撑着如今的青华。 说到这里,他低声无奈抹了一把辛酸泪,长渊众人听在耳边,站在后边的沧离眉目一跳,心中想起凌竹青所说,认真观察起他来,杨逸才卖可怜的无奈之举,若说无心,顺其自然还好,只怕就是表面做做看的。 这边说完,休宁作为长辈安抚起杨逸才来,当他说完自己,一一介绍起身后的六人时,杨逸才模糊的泪眼中仿佛亮起一抹精光,多看了几眼采苓、明溪四个女子。 尤其是那个面带轻纱,将容颜藏在之后的苏素馨,其后又将眼神定在明溪身上,短短几息他做过这么些动作,又恢复到常态,他惊讶对着休宁敬道:“原来您就是休宁仙尊呀,杨逸才可是从小听着长渊三位仙尊长大的,尤其是您呢。” 这太明显的奉承,连慕长白都无奈撇了撇嘴,他对自己的师尊可是了解许多,休宁向来听不惯这些话,只是如今在青华这里,自己是客人,怎样都得笑着迎着,休宁客气一套,回说道:“后生可畏了。” 之后杨逸才又挂起和善的笑,几句几句的说着,从慕长白到沧离,再从采苓到雪莹儿、明溪,直到苏素馨,说话的语气也明显有了不同。 相识一番,他乐意将华陵上最好的客居腾出来,暂给他们安身,并且亲自带着他们往那个碧月堂走去。 路上从杨逸才口中知道,碧月堂三面居室,一面临空,中间庭院古香古色,单说这些自然不足以成为最好的客居,好就好在,每当夜深天黑,明朗的天空上,总会有一轮明月正对碧月堂,皎皎月光如雪如银,加上临空的脚下云气漂浮,如纱如烟,这般夜景自然美不胜收,再多看两眼,恐怕此生也难忘了。 安置好长渊众人,杨逸才便要先行退去,作为礼数,休宁带着众人在大堂与他拜别。 临别之际,休宁心中感慨,想到自己此行目的,转口问道:“呃,杨师侄,关于如今事况,可否先简略说上一说?毕竟妖人魔众心思诡异,而且…”这时他压低了声音,“贵派神物失落,如今他们全往南去,说不定已经有了眉目。” 杨逸才一听,做了一副深沉的样子,他只看了看自己被包裹的左手,无奈一说:“这些自然也怪我,蒙了师门的羞。不过休宁仙尊也急不来,眼下蜀山同道前去探况,不出所料,明日就可回来,所有的情况到时候就知道了,商议之后一同全去,将那些妖人魔众一网打尽就好。” 说到这里,杨逸才暗自咬了咬牙关,之中对那些妖人魔众的恨意只多不少。 休宁听完只能点了点头,杨逸才躬身退下,已不见了身影。 这碧月堂慢慢被天上明月映照,点点清辉洒满整个客居,明溪拉着采苓走到庭院崖边上,雪莹儿与苏素馨跟在身后,山风习习,风过碧月堂,掠过了这几个女子的身旁,也屏了息,止了声,几人沐浴在月色之中,衬着如雪一般的肌肤,这几人看上去如此出尘美丽。 青华宫。 宫内门扉紧闭,宫外石阶之上有人影走来,步伐轻淡,等那人来到雄伟的大殿之前,里面明光从门中缝隙透出,映在了一张和善的脸上,只是现在他听到宫里有若隐若现的哭声响起,那声音凄凉可怜,他的脸慢慢沉了下去。 这人不正是从华陵碧月堂回来的杨逸才,还有谁? 他轻推大门,门扉开合之间,他已经进去了,宫外无人敢近,只有冷月高悬。 辗转左右,杨逸才来到了青华宫后面,这一间玉室之内,竟有两个女子。 一个蜷缩在玉室角落里,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她眼眶赤红,尽是恐惧迷惑之色,当她见到了杨逸才之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下子爬过去抱住他的脚,喊声中几分焦急,几分哭调:“杨师兄,救救我,救救我……” 杨逸才看着她雪白的面容已经全部苍白,身上还流着殷红的血,他眉头一皱,看向坐在玉椅上的娇媚女子,只说:“苏贞,够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与她偷偷摸摸的时候把我放在哪里了?”苏贞缓缓抬起头目视他,冷说,“狗改不了吃屎,说的就是你吧。” 杨逸才面色一冷,说:“修真练道,成了你这副样子,与那些出尘仙子比什么,一个天一个地了。” 苏贞一听,眼里讽意十足,嘲笑道:“长渊那些个女子,你又看上哪个了?” 杨逸才背过脸,不去看她。 苏贞继续说:“前些日子还说那个凌竹青与吴素对你口味,只可惜一个粘着老仙姑,一个眼高看不上你。” 杨逸才眼色一冷,只说:“当初我真是瞎了眼,竟找了你这个俗货一起双修,若不是你占欲太强,我何至如此?” 苏贞一听大笑了几声,眼光重新落回那个惊惧的女子上,淡说:“你我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清高。这次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让我知道还有下一次,明天我派人把她悄悄送下山去,做个凡人好些。” 杨逸才看着苏贞,这个与他双修了十年的女子,原本和他都是无涯真人门下的弟子,又想起无涯真人生前,自嘲的说了一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呵呵…” 然后他看了看一直紧抓他的脚的女子,蹲下去和善一笑,只是这笑如此之冷,冷到脊凉骨寒,他的眼里有泪光,凄然对那女子说:“好了,过了今晚,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原本被药布缠住的左手忽然抬了起来,像正常的手一样。只见他左手与右手一齐摸了摸女子的脸,然后慢慢,慢慢滑到脖子上。 女子原本充盈着泪水与希望的眼睛一下子怔住了,心中一直对这个男子钟情至此,却没有想过他真的下得去手,心如死灰之后,她凄美惨笑,泪水淌过脸颊,滴在杨逸才的手背。 她的声音,没有了恐惧,在杨逸才几乎都要捏断她的脖子的时候,一字一句,咬紧牙关,脱口而出:“愿你…不得…好死…” 这般凄凉的话,恨意如此深! 你有没有被所爱的人伤过? 甚至于他连你最后的一点寄托都扼杀的荡然无存? 这种情,不是情。 单方面的真心付出,换来某一日陌路殊途,倒不如,一直等到那个真正合适的才好。 青华宫静如止水,里面的人,心大抵都是冷的。 苏贞在一旁看着女子垂下去的手,无力的坠在地上,再没了动静,心中猜到这人大概如何了。 “你可真狠心呢。” 苏贞平淡一句,却迎来杨逸才狠恶的目光,她被他惊了一下,赶紧移开目光,又说:“从现在开始,我不干预你,但前提是你得让我当有史以来第一位仙家女掌门!” 话里野心太重,占欲太强。 杨逸才冷笑一声,只答:“不可能。” “你…你就不怕我把你这些破事全说出去?”苏贞急道。 杨逸才把手从那女子收回,他只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除非你想与她一样的下场。” 苏贞浑身一愣,全身冰凉。 “最多我仍与你双修,等我当上掌门,给你一个名分即可。”杨逸才平声说道,两人转眼就来到大殿前。 却不料这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杨逸才只见到殿外明光照到的地方,有一个四脚跃过的黑影一闪过去,他登时跟了上去,只是出了门外,除了黑漆漆的夜,空无一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9章 心计 青华宫外夜色一片深沉,唯有天上冷月孤独悬空,刚才的声响似乎一直缠在杨逸才心头上,他平日和善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沉,一直四周环看有无异样的迹象。 苏贞在他的身后站着,发现一切如常之后,见他还一直保持疑心很重的样子,眼前这个人当真复杂,她心中莫名一紧,只说:“自从师尊仙逝之后,你就是一直这样。” 杨逸才终于确定没有任何动静了,慢慢关上宫门,转身问道:“一直怎样?” “疑神疑鬼,表里不一。” 杨逸才只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缠满药布的手上,这只亲自掐死刚才那个女子的左手,讽笑一声自己,似乎也嘲笑着苏贞,他说:“做个大人物,可是很辛苦的。你可别忘了师尊他老人家是如何当上天下首屈一指的大人物,我不过他几分而已。” 苏贞眼神一凝,却见他转身入了宫里另一个方向,她也跟了上去,一路青玉泛光,青华宫看着碧玉辉煌,片刻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堵玉墙边上,粗看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细看之后就可以发现墙上有三两个兽头突兀出来,如虎如狼。 苏贞见杨逸才走至中间兽头,将手往它头上一按,只听一声“咔擦”声音,眼前的玉墙由左至右慢慢移开,里面与这里的玉光不同,昏黄的灯火沿途照亮,杨逸才先走了进去,苏贞也跟着进去了,玉墙合上,一切像没有发生。 灯火明亮,稍远一些便可以见到一处入口,入口上方深刻着“青华祠堂”四字,端重肃穆,沉稳大气。 杨逸才与苏贞走到门口停了下,习惯性弯腰鞠了一下,当是对青华历代祖师先人的敬仰,随即轻步走了进去。 明灯之后,一间宽敞的玉室里,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张巨大的供桌和供桌之上无数玉碑灵牌,一股庄严之气迎面而来,苏贞有些不敢直视青华历代前人,杨逸才走上前去,点火烧香一气呵成,最后看着前方偏左的位置,灵牌之上有一行字:青华派第七任掌门无涯真人之位! 杨逸才看着这个灵牌,想起以前过往,尤其是之前青华重创的那几日,忽然对身后苏贞一说:“你看师尊他老人家,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苏贞一听杨逸才如此轻描淡写的说着,却不知道该怎么答,只能听他再说下去。 “如今该来的人都来了,当初广发仙侠令所幸没白费,正好借他们之手还我青华一片净土,门中伤亡太大,妖魔不退,难保他们找到那件东西之后不顺手灭了青华,从此世上再无青华一脉。” 苏贞暗自叹了一声,以她为人,见到青华之前的情况都会心痛一番,现在见到杨逸才一边扫过满殿玉碑灵牌,一边有些低声说着话,虽有惋惜,可她是何等了解眼前这个男子,为人和善的背后,是旁人看不穿的心计,她自然是有些难以相信杨逸才会有在意别人的心情。 她也走上前去,见他也转过身来,直接说道:“你说的这些可真的是为了青华?还是为了你自己?” 杨逸才举起左手看了看,然后放下,又深深的看了眼前的女子,淡笑着说:“我说是为了你,你信吗?” 苏贞心头一动,显然被他这话惊了一下,但嘴上仍倔着说:“我才不信。” 杨逸才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温柔的说:“你看这么些年,你要什么我没有给过。这次你要说当世上第一位仙家女掌门,可从古至今大凡是一门之首,哪个不是要历经千百磨难,名声要显赫天下?你一个女子,我自然不会让你受这些苦的,所以我当了掌门,你有了名分,何尝不是另一种方式实现了你想要的?” 苏贞这下被他的话哄得晕头转向,脸上绯红一片,低垂着眉,似乎真的相信了杨逸才说的话,完全没了之前在另一间阁室中的那个样子。 两个人都是如此,之前所做,转眼忘的干干净净。 青华祠堂,明光温和,两人这般对视良久,不言不语,忽然在某一刻张开双臂,彼此拥抱在一起,随即苏贞的耳边响起了杨逸才无奈的声音:“但是当掌门何尝容易,如今虽是我明面上管着青华,可底下长老弟子大多心中还是向着星河师弟的。” 苏贞一听没来由一气,哼道:“就那个单纯耿直的小子,随意就可以收拾了。” 杨逸才眼神一亮,有些焦急的说:“你有办法?” 苏贞挣开他,娇笑一声,看着满堂灵牌由上至下齐齐排列,卖弄道:“此行他与蜀山那些人前去打探情况,回来多半会有那件东西的下落的消息了,可连师尊都无法守护的东西,甚至妖人魔众当中存在比师尊更厉害的人物。我们可私下与他说些师尊的遗愿,加上去夺回那件东西的心愿,他以前那么孝顺师尊,定然会拼尽全力的……” 杨逸才打断她说:“借那些歪魔邪道的刀...?” 苏贞点了点头,杨逸才却表现出不忍的神情,她又挑了挑眉,说:“怎么,我都舍得我们的小师弟了,你不舍得了?” 杨逸才没有回应,面上表情忽然变得很难看透,他缓缓走出了青华祠堂,对着后面苏贞说话:“先走吧,一切等有消息再说。” …… 这天天色还早,晨日未出,青华两座主峰只有少许弟子走在外面,明溪这天起的意外的早,闲来无事便在华陵上慢悠悠转了起来,昨日来到这里已经是黄昏时候,根本没对这里有什么印象,所以今早倒是可以看的尽兴。 青山含翠,殿宇雄峙,沿路亭阁分布均匀,走到华陵边缘,明溪顿时觉得眼前恍然一亮,只见长空如洗,白云缥缈,天如蓝一般透明,放眼一望,心胸顿时为之一宽。 明溪伸了伸懒腰,深深吸了吸清凉的山风,顿时觉得身子透凉清爽。 此时明溪站在靠近那座青玉拱桥的地方,这里看去,明溪这才发现那座桥极高极长,无座无墩,横空而起,一头搭在这边,另一头搭在青山那边,桥下云气稀薄,都仿佛觉得慢慢沉了下去。 明溪想走过去看看,却先收住了脚步,想过之后知道不能失了礼数,她摇了摇头就往回走了。 转身的一刻,她听见了一句和善的问候:“你好啊。” 明溪回头看了看,没听到声音从哪里传来,当她正要往回再走,青玉拱桥下来一个人,面目俊朗,和善的微笑总挂在脸上,来人不是杨逸才,又是谁? 明溪一怔,指了指自己,疑问道:“你在叫我?” 杨逸才点了点头,缓步走上来,青衣与他身后山色浑然一体,飘洒自然,他微笑说道:“明溪小师叔还记得我不?” 正如他记得明溪,明溪也知道他,轻轻点了点头,说:“记得。” 杨逸才一高兴,又往下说:“方才我见明溪小师叔似乎想往桥上走,为何不走了?” 明溪端正了自己的身子,只说:“我们是客,可不能为主了。” 杨逸才一笑,干脆说话:“走吧,我领着到处走走。”说完他先行走了一步。 明溪看他如此热情,也不好推脱,抿嘴想了一下,便也跟了上去。 一路有三两弟子经过,与杨逸才和明溪恭敬打了照面就迅速离去,脚步走的有些急,明溪不自觉回头看了一下,却听见杨逸才在上了桥后就介绍起来: “此桥立于云海之上、长空之下,横跨两峰,长约百丈,行迹在上面豁然开朗,等到了拱桥最上方,你就可以体会到什么叫做目光所及、一望无际了。” 明溪点了了点头,等到了这桥的中间最高的地方,驻足停下回首俯瞰青华十里方圆,此时晨光冉冉,映红了明溪的脸,在这清晨中好如一朵轻放的百合灵花,明溪忍不住一声惊叹,指间彼岸花微微一闪,似是响应着主人的心情。 “不错,不过与我们长渊相比,还差了些呢。” 杨逸才无奈一笑,只答:“这是自然的,长渊闻名天下的奇景,都说见过的人几世都难忘,我青华是比不了的。” 说完他的右手作请示状,接道:“这里请。” 不过就在明溪要跟上的时候,后面响起了一句清朗的声音,明溪转头看去,却见沧离正往这里走来,杨逸才善笑仍在,眼神却阴沉了些。 沧离走上前来,对杨逸才微微点头,然后对明溪说:“大清早的,采苓师叔见你不在,正找着你呢。” 杨逸才在一边忽然笑道,说:“既然如此,那便下次也可。” 明溪点了点头,杨逸才笑着与沧离辞别,转身回了他青山的青华宫,等到周围无人的时候,她才问起沧离:“你骗人是不是?” “没啊。”沧离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样,这看着咋像多年未见的一原了。 明溪单手指着他,只说道:“我出来之前跟休宁师兄说了,料大师姐也知道的。” 这下沧离恢复以往的神情,他看了看消失在桥的那头的杨逸才,过了会儿才说道:“走吧,回去了。” 话音刚落,天外响起破空锐响,两人在桥上举目望去,天上六道剑影疾驰飞过,一齐落在青山上的青华宫。 明溪与沧离两人对看一下,心知刚才落下的身影,便是那前往稍南地界打探情况的蜀山诸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0章 商议 青华宫主殿。 眼下这里已经有两拨人在殿内站了许久,只瞧见他们分居殿内两侧,一边一群人身着青山色服饰,恭敬站在一个年轻人的后面,另一边五个人各穿普通布衣,一老人四后辈,也安静的站着,其中老人面色沉思,目光时不时往外看了几眼,天外青山云淡,暂无人来。 青华宫后面走出来两人,一男一女,正是杨逸才与苏贞,杨逸才在见到他们后,先对年轻人点了点头,然后微笑走至老人面前,苦笑道:“抱歉了,道长与诸位,刚刚失了仪态,这才重新整理出来迎接了。” 不用明说,此人与他身后的四位就是蜀山诸位,眼前的老人就是王阳明道长。他摆手示意不必,须发尽白的面容上,眉头微皱,只说:“听说长渊此行之人是休宁带头?” 后面苏贞娇媚浅笑,接道:“正是休宁上仙。” 王阳明的神色稍微轻了些,轻轻一叹:“哎,有他还好些。” 杨逸才上前笑说道:“道长不急,方才我已派了弟子去请蓬莱与长渊众人了,稍等片刻就好。” “几天都浪费了,不急于此时了。”王阳明闭目养神,先行巩固真元。 直到殿外响起“王老头”这一声,他微闭的眼目一睁,青华宫外长长的石阶路上,前面一行人中,带头的正是休宁,与他同侧并行的女子,就是蓬莱慕秋仙子,之后就是两派子弟,明溪亦在其中。 不久前明溪与沧离恰巧看见从南边回来的各位,心中大体猜到之后,便一刻也不停留,直接回了碧月堂告知了他们几人,到了现在,她跟在后面见到殿内几个陌生的人影,这下心里明白,天下大派往青华的支援,已经全员相聚。 王阳明在见到休宁的那一刻,不曾笑过的面容也笑皱了皮,大步走出门外,两人之间好像有很深的交情,刚一见面就相拥在一起,嘴上说着久别重逢的话,几十年甚至百年未见,彼此之间的交情只深不浅了。 片刻,众人进殿,几大派之间的人相互简单说了好些闲话,年轻一辈的弟子正兴致盎然,来回混了个脸熟,彼此间相互简单认识了一点。 明溪在当中也知道了蜀山四位年轻人的名字,他们共有三男一女,男的稍微印象不深,倒是那个女子,明溪第一眼就把她记在了脑海里,不因为别的,只是此女有个复姓上官,名唤虹心。 眼见太阳高升,时间慢慢过去,杨逸才见了见状况,扯了扯嗓子,开口道:“杨逸才见诸位久别重逢,聊的甚是开心,心中自然也是跟着高兴的。只是如今时局有些不对氛围,还望各位见谅,听听从南边带回来的消息。” 众人声停歇止,休宁也回神过来,当下面色一正,回说道:“杨师侄说的是。” 慕秋等人跟着点头。 杨逸才与苏贞会意一笑,只对刚刚那个年轻人招招手,叫他走上前来,这时众人才见到一个面目清俊,剑眉星目的青年弟子真正露在大家面前,实在是之前的存在感太低了些。 王阳明老道长笑着对休宁一行人解说:“这位年轻人叫做徐星河,是仙逝的无涯座下的小弟子,这次去南边可得有他,不然可就有些难以估料了。”说完,还重重的点了点头,以示他对这个年轻人的肯定如此真切。 杨逸才点头接道:“那就请我的师弟向大家讲讲如今妖人魔众的情况。” 年轻人抿嘴思索一番,杨逸才在身后拍了拍他,只说:“不用紧张,你把知道的说出来就好了。” 徐星河应允点头,心思单纯的他一向磊落,可是大场面的时候总会有些拘束,说话起不来劲,当下他深呼吸一口气,听着让人极舒适的声音响起:“此行查探,千百尸傀尽皆往南沿江而下,都是受一个名叫邓丞的妖人蛊惑。” “邓丞?”休宁一出声,全是疑问,“几十年前我已毁去他的根基,料想此次应该与他无关了,怎么他又修成了妖法?” 王阳明凝神一想,只说:“怕有大能人助他!” 徐星河继续说下去:“然后离青华六十里的地方,那里有我师尊戒训不得入内的封魔岭一山,妖人魔众全都去了那里,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多半是之前失落的镇守古物。” 杨逸才一听,眼神漂浮了一下,他暗暗与苏贞对视过后,先听徐星河再说下去。 “封魔岭有我师尊生前布下的一道强力禁制,放眼天下都算做是惊艳后人的大手笔。”说到这里,徐星河一人的眼神亮了些,显然他是如何崇敬他的师尊,但是下一刻他又无奈一叹,众人听他讲下去,“许多妖人魔众到了那里,行迹大受阻碍,自然离不开我师尊的那道禁制,只是…只是…” 徐星河说到这里,目光忽然空洞了一些,他想起了无涯真人当时从天坠落,当场毙命的那一瞬间,他在死斗中看见了凌空负立的妖人魔众,一个黑袍人,一个面具人,这两人给他的压迫感实在不输他的师尊,只恨当时自己的咬牙无力。 他恢复了些神志,又往下说:“只是我师尊布下的禁制,在他们之中的领头人眼里,不过是随手摧灭的小法术罢了。” 王阳明在一旁听完都有些色变,连替着徐星河说下去:“没错,当时我们在另一小山上看的清清楚楚,漫天禁制被他们寥寥几招破开,天色剧变,风云残卷,那阵势当真天下少见,说出这番话,老夫实在惭愧。” 他身后的弟子上前安慰了一下他。 王阳明却在此时再出声道,声音激扬:“就在妖人魔众大肆入侵封魔岭之时,山中忽有一道突破天际的凌厉剑光,屹立在那千百年如旧的封魔岭上。” 他声音神情忽然激动,连徐星河以及亲眼见过那阵仗的蜀山子弟也难以抑制住心中的澎湃。 那一剑,如奔放的热电,像是挣开了束缚已久的禁锢,直冲冲向天照射,在那天地变色之时,岿然不动! 不仅他们震惊,连妖人魔众都反应不及,个个目瞪口呆的仰头望着那一道惊天剑气,神情错愕惊叹,他们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手中的法宝在颤抖嗡鸣。 然后,整座封魔岭,自古至今不曾变过的天地,被那道横扫而下的剑光照亮的睁不开眼睛,狂风席卷了十里方圆,雷声在耳边炸响,一片白亮,畏之心惊! 王阳明在惊叹之余,自愧不如,只道:“那一剑击退妖人魔众千百人,共灭尸傀近一半,只是那一剑之后,就再无动静传出,为避锋芒,那些妖人魔众暂时未进山中,我们原本要在详探一番,却不料被他们发现,只能先回来了。” 徐星河在一边点头,也默认了王阳明所说。 众人一听情况大概,已经了解了几分,可是慕秋在一边先出声说:“那一道剑光是何人施法?” 徐星河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从十年前开始,无涯生前有戒训,任何长老弟子不得靠近那里,想必知道里面有什么,依他看来,也只有黄泉之下的无涯才知道了。 众人一筹莫展,没人注及到杨逸才奇怪的眼神,他又与苏贞对看一眼,还与她使了个眼色,两人几下来回,像是知道各自想说的内容。 杨逸才这下说话了,他面色庄严,皱眉凝目,声音在大殿中响了起来:“如今据消息所说,我们大概猜到了封魔岭上应该有我们失落的镇守古物,而且妖人魔众还未得手,而且…”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又接下去,“山中有什么阻碍着妖人魔众的行迹,眼下是我们最好的时机,各位觉得什么时候再前去封魔岭,好一举将他们剿灭?” 休宁面色端正,手藏于袖中,拘在身前,他看了看蜀山诸位,只说道:“王道长等人今早才回来,又与我们商议此事,想必一路未歇,现在劳顿不已了。” 杨逸才点了点头,说:“休宁上仙说的是,先等蜀山诸位休养生息,再出发也不迟。” 这时王阳明摆了摆手,笑道:“这些倒没什么,没有大碍,明日就可前去,千万别失了机会。不过…” 这下王阳明似乎皱起了眉头,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他看了看年纪稍微小些的后辈弟子,包括明溪、沧离还有慕秋门下的吴素,最后还是叹了一声,说出来:“此行所遇的妖人魔众,除去那些寻常妖魔不足为惧,这次封魔岭一行,必定会有他们之中的高手存在,比如…杀了无涯掌门的人物…” 徐星河紧握手心,暗自咬牙。 “能做到那样的地步,不会是平平之辈,料是我也不敢比无涯真人好上多少。”王阳明环视在场所有人,最后目光定在了休宁身上,笑道,“恐怕修为最深的,当属长渊三大仙尊的休宁上仙了,到时候就要多依仗上仙了。” 世上修真练道的仙家子弟都知道无涯真人,但拿他与长渊三位来比,无疑又是小巫见大巫了,特别是玉渡一人,休宁与卓云天心中都崇敬着他,可见玉渡比他们两人又是威望了不少。 王阳明还未说完,他目光继续扫视着在场各位,说道:“此行交手不可避免,夺回青华镇守古物更是重中之重,危险未卜,老夫想说年纪小些、涉世尚浅的小辈们,最好留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即可,不知如何?” 众人一听,顿时看了看自己门中符合条件的人,最后休宁与慕秋点了点头,明溪跟在采苓身后,微微拉了一下她的手,采苓知道了她的顾虑,微笑道:“没事的,小师妹。” 杨逸才拍了拍手,声调高些,出口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先商议到这里好些,来人,先行带蜀山道长及诸位休息,其他一切事宜等明天出发。” 青华宫外听到杨逸才的声音,顿时来了两个弟子,一脸恭敬的领着王阳明一行人先行退了出去,之后,休宁与慕秋也带着自己门下的人告辞退出了青华宫。 眼下这里只剩了青华本门的人,杨逸才与苏贞默默点了点头,杨逸才先行入了后宫,苏贞却上前靠近了徐星河,她娇声说道:“师弟,随我去趟祖师祠堂,师姐我有些话与你说。” 徐星河被她这么一说,没想多少,只觉着自己的师姐应该是有什么吩咐自己,便跟着她去了祠堂深处。 此时某女,心中正酝酿着一些令人动容的话,她想要感动自己的小师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1章 山痕 次日,晨光初照大地,朝云遍及天涯。 青华宫前,不下二十余人齐聚殿外一处空地之上,休宁、慕秋以及王阳明居首,他们身旁有两个青华长老一同跟着,身后就是慕长白等仙家后辈弟子,其中青华这边派出了徐星河不说,连苏贞也都持剑出列,一同前往。 杨逸才給人的印象原本就是像废了一只手,自然无人会要他前去冒险,所以此行他只负责了送别,以及再尽些主人之礼,毕竟这里还有没跟去的明溪、沧离呆着,还有蓬莱那个乖巧的吴素。 昨夜慕秋特意带着她来到碧月堂,就是为她这个师侄好找个伴,而无形之中,明溪似乎就是最好的伴儿,一方面两人都是女子,年纪相差无几,二来她们都是来客,相互有个照应好些。 此时明溪三人站在一侧,丝毫没有发现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们,沧离只顾听着慕长白对他一些嘱告,也没怎么在意周围的情况。 明溪看着自己的大师姐,那个柔美的女子,心中不自觉想起以往一些触及心底的事情,就有一种担忧的感觉,况且此行凶吉未定,后果难以估料,她就按捺不住心里的忧意,走上前去,握紧采苓的手,只说道:“大师姐,你要小心些,大家一定要平安归来。” 采苓浅笑,反手握住明溪的手心,柔声说:“小师妹,你这是说第五次了。” “只要你们没事,哪怕说五十次、五百次也不打紧。”明溪一眨眼睛,知道妖人魔众不会心慈手软,只能期盼他们能降妖除魔,也能平安无事。 这时慕长白与沧离说完话,也走了近来,他温和的神色一如既往,即使此行定数多测,也难以压下他化人心脾的温笑,他拍了拍明溪的小肩,说道:“小师叔,你们要好好相互照应,我跟沧离说了,我们没回来之时,他会多注意一些突发状况的。” 明溪点了点头,只是她心里想着,这里若是发生突发状况,只能是妖人魔众打上来了,不然还会有什么异常? 旁边白衣的人影看了一眼明溪,没有说话。 阳光愈来愈烈,转眼天高云淡,众人临走之前,还不忘各自再说些什么,最后实在不能耽搁了,他们之间各自来回相视一眼,手中双指并列竖起,口念法诀,各自施展御剑之术,不一会儿,青天白云间,数十道云迹向南而去,慢慢消失在天边,不见人影。 青华这个空地上,一下子空了,只剩了明溪三人和杨逸才,还有周围站岗的青华弟子。 杨逸才依旧看着天边,他望着已经远去的女子和她身边的年轻人,许久之后才低头揉了揉眼睛,头左右摇摆,笑声很低,不过他下一秒就把目光投向明溪和她身边的吴素,那眼神犹如饿狼秃鹫,他径直走上前来,吴素微微一退,杨逸才转眼到了明溪身前,他笑道:“诸位打算如何?” “什么如何?”明溪反问了一声。 杨逸才也不急,又说:“之前明溪小师叔还未参观完青华,想来心中多有遗憾,要不杨逸才现在就可带你们去参观参观?” 明溪刚要说话回答,吴素在她的背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经过昨夜一晚的认识,她明显对明溪有些熟悉了,不像与其他人那样怕生,尤其是眼前的杨逸才,她底下总听凌竹青一顿臭骂他,说他生的人样,背地里不知道干些什么龌蹉之事,依她单纯的心思,对这种人莫名有些奇怪的感觉。 明溪回头看了看她,只见吴素轻轻摇头,旁边沧离神色端正,走上来说道:“杨师兄心意我们先领了,只是方才起得早,我小师叔连早膳都还未食,眼下正想先回去罢了。” 明溪脸色一黑,眼神一睁,莫名看了沧离,别找理由都往我身上来好吧。 不过要说找理由,难道不是拿女子当借口做挡箭牌最好吗? 比如娶了老婆的男人被兄弟叫去喝酒,一句我老婆不给,是不是省事多了? 以明溪对他熟悉程度,也知道他不会无端说出这些话,既然有人帮她拒绝了,她也懒得说些什么了,对着杨逸才微笑点头,没有否认。 杨逸才叹了一声,却热意未退,笑了起来,说:“要不杨逸才命弟子将早膳送去可行?也算尽了主人之礼。” 三个人相互一看,虽然这只是个借口,但他们还是点了点头,也别让主人觉着客人有意推脱。 不久,沧离领着明溪、吴素先行离开这青华宫前,走上青玉拱桥,消失在桥的另一端。 杨逸才单手放在身后,手指间来回摩挲,眼睛盯着那两个少女,令他眼睛直放精光,再也移不开,最后他的嘴角掀起一丝阴诡的笑,低声呢喃道:“戒不掉的毛病啊~” 这话说的让旁人听不明白,杨逸才头也不回,转身入了青华宫,他走到一间密室所在,不过几丈方圆大小,仅仅能容下一个人,此时他的眼里倒映出一小小的架子,上面摆着十几个小瓶子,他左挑右拣,最后相中一瓶蓝色小瓶子,点了点头就把它藏在袖中,嘴边又一掀,自言自语说道:“我看上的人儿,怎会轻易放掉…” …… 南边。 天上咻咻疾飞过二十余道人影,正是从青华出发往封魔岭赶去的休宁众人,此时他们的眼神凝聚远方,看见天边尽头满是灰沉一片,空中时不时飘来一些发热的灰烬,不由的皱起眉来。 休宁隔着呼呼的风声,对旁边处于大风中的王阳明大声一问:“阳明道兄,你们之前来也是这个样子吗?” 王阳明苍容上一丝动容,却也没见过这奇怪的景象,摇头大声回答:“并没有,之前天色一切如常的,不曾想过回来已经成了这样。” 后面慕秋断定道:“定然是妖人魔众作祟了!” 眼见靠近灰沉的天空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着微热的气息,为避免暴露行迹,众人商量一番之后,便在这天际边缘先行落下,正好落在一处地势高些、视线较广的山丘之上,然后低速飞行,接连越过几个山头,慢慢靠近了封魔岭。 大风刮过,热浪扑面而来,然后在离封魔岭十里外的高坡上,众人迎面望去,登时全部人神经一绷,目光瞪得老大,全然怔在原地,不知所措,眼前的景象,实在是令人又惊又怒! 滚滚热浪,铺天盖地,一阵又一阵如潮水一般迭起不断,将周围的山头绿林芳草已经熏得萎靡干枯,中间一座满是灰烬火星遍布的山岭就是封魔岭,曾经密林古木,今时灰烬残骸,山上还有巨木轰然倒下的声音传开,就是他们所站的地方,都能清楚地听见。 王阳明身子一抖,目光全是憎恶之意,最后只捶胸顿足,无奈一叹:“真是造孽呀。” 到底是如何灿烈的漫天火海,才能将一座山岭焚烧至如此? 山岭之上不说有无人在,仅仅那满山走兽飞禽,都只能葬于无尽的火海之中,更何况根不能移、死不能吟的古木花草,众人一阵叹息无奈。 只一眼,定在焦黑的山岭! 又一眼,定在半腰之上的一道巨痕! 巨痕横贯山岭,十里之外,清晰可见,形成了深深的裂缝,周围交错着许多延伸的裂痕,犹如经历过一场大战,将一切铭刻在这天地山岭,未曾变过。 休宁皱眉,也瞧见了那一道巨痕,以他眼界,当真是一击杀招,饶是他自己也只能暂避锋芒,除非万不得已,不然谁会去无端接下这种招式。 不知道这道山痕是谁所做? 他一想便想起了王阳明之前所说,回头一问:“阳明道兄,之前你说封魔岭上曾出现了一道剑光,依你看来是不是那道?” 王阳明在震惊中回过神来,仔细想了想之后,摇了摇头,只说道:“不清楚,不过这修为能达到这般境界,如果是妖人魔众,就难说了。” 可一旁从未说话的苏素馨走上前来,她的面色被热浪吹得白里透红,可她一双热切的眼眸看了许久,忽然不确定的说道:“怎么好像…长天峰失传之久的一剑隔世?” 苏素馨一向深居简出,整日呆在她的百花园中很少露面,但隐居的日子她时常翻阅卓云天给她带来的长天峰秘籍,之中描写很像长天峰的一道仙术,不过这道仙术的修成之法早已在五百年之前不见了,她看的秘籍只不过几笔粗略带过,至于现在看的,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听她如此一说,休宁以及慕长白等人看向那道山痕,似乎愈来愈有熟悉感,可他们之只有苏素馨是长天峰的弟子,眼界比不上她,也没有作出反应。 他们众人之中,有一个人的低声嘁了一声,声音娇媚。 “如今既已来到,这般景象自然不能立即靠近,恐怕妖人魔众也在封魔岭附近,需小心一些才好。”休宁眼观八方,沉声说道。 王阳明与慕秋相看一眼,抬头只见灰沉的天空外,有一点红阳透进来,慕秋当下说道:“现在时辰不早了,可以先行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再作打算也好。” 众人点了点头,再仔细勘察了周围几里地方,在稍远些的河边发现了一个小山洞,外有清水溪流,当真算得上是一个好地方,一行人商量之后,决定就在这里待上一晚。 夜色深沉,诡异的黑暗笼罩而来,就在几十里外的青华上,沧离受到杨逸才邀请,正在前往青华宫饮茶论道的路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2章 魔踪 今夜无月无星,天空像一匹黑色的幕布,除了漆黑就再无其他发光的东西。 空气还弥漫着焦黑的气味,未波及到的林间晃悠悠走过几个影子,张牙舞爪对着空气一顿撕扯,呜呜的恶声响个不停。 一个高地上的半山崖上,迎面就是被烧得焦黑的封魔岭,而这高地之上,三人迎风伫立,默然不语,他们身后有几个人影在黑暗聚首,碎碎叨叨说着什么。 其中说话的就有一个是尸妖邓丞大士,他尖锐的目光盯着崖边上三个人,心中虽有咯噔不停,可他们的注意力仿佛只在烧焦的山岭上,倒没有对他们有过多的注意力。 邓丞旁边有人碰了碰他,声音有些不耐烦,只听那人说道:“哎哎,能不能把你的尸傀停下来,整晚到处乱走又呜呜的叫,像死了爹娘一样了。” 身后林间的声响更大了,邓丞鹰眼一般的目光看到,他的尸傀连树都不放过了,一只两只都啃上了树,,到最后全部都争着啃树了。他也无奈撒了撒手,道:“没办法,谁叫他们肚子饿了,这里荒山野岭也没什么东西吃,要不你喂喂他们?” “去去。”那人啐了一声,没好口气的说着,但他的眼光无意撇见崖边上的人开始说话了,当即作了嘘嘘的声音,竖起耳朵就想听。 另一侧的人拍了拍他的头,警告道:“黑血妖,你不要命了,大祭司和主尊的话都敢偷听?” 那人干笑了几声,又缩回了头,对着有些怒中带惊的黑影回道:“不敢不敢,我们之中你冥无相资历最老,连你都不敢,何况我们,嘿嘿…” 那黑影似乎听到了令他满意的话,漆黑的夜下摇身一变,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模样的男子现身,只瞧见他的长眉浓眼,凹进去的脸颊带有一丝邪气,生的就不是什么好人样,但他口中仍道:“可别这么说我,按资历,我又哪敢和欲魔前辈相提并论。” 邓丞与黑血妖一听,都嗤笑点了点头,想起了那个闭关了十几年仍未现身的老妖怪,但冥无相的目光又回到前面三个人的身上,再往前就是满山焦黑的封魔岭和山腰间一道巨大的裂痕,他不由哆了一下,只低声说:“不说那女子耍的一手红莲业火烧的封魔岭寸草不生,就是那两个人,怕是都足以横扫整个天下了。” 妖人魔众中最扑朔迷离的两个人,偏偏是他们感受到最危险的两个人,冥无相闭了闭嘴,不说话了,旁边邓丞与黑血妖又为着尸傀的话题扯了几句,也各自不理了。 夜风空荡而来,将空气的焦味吹散了许多,崖边三个人,一个始终披着黑斗篷,将自己遮掩在黑暗中的大祭司,还有一个年轻男子,面目当真好看,一身白衣清秀俊雅,此时他并未刻意去带上面具,眼光正注视着山上一道裂痕,身后红衣女子静悄悄站在他们身后,可眼睛只装下了一袭白衣。 “大祭司,这火已灭,明日应该可以进山了?”男子淡淡问道,风吹起他额前几缕长发。 斗篷下有声音笑道:“自然可以,我等这一天,可等了有些日子了。” “是挺久的,还搭上了挺多不相关的性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主尊你多虑了。” 年轻人无奈摇头,这么些年来他随着阅历见广,当真觉得世上越来越多事情看不通透,他随口一问,却又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只说:“大祭司这般大费周章,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大祭司并没有立即说话,只有手中古杖在地上轻轻砸了几下,他凝望远方良久,半晌之后他也直截了当说了一声:“主尊年轻,也没必要知道太多的事情,倘若真的知道了,依主尊心性,倒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年轻人心中还是觉得功亏一篑,却也毫不在意,就权当试探一下这人的口风,实在有些严密。 斗篷下又有声音传来,不过却是跟那个女子说:“音儿,你之前从中土过来,那边的消息如何了?” 听那人这样称呼女子,便知她就是之前四海苑与明溪擦肩走过的女子了,她一听大祭司的问话,想了小会儿回道:“我来之前一切依计行事,尚无出现纰漏。但之后探子来报,长渊奸细败露,不日皇城应有大事,如今长渊只剩了玉渡一人坐镇。”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暗暗看了一下前面的人,斗篷下无声无息,但他的身子在下一刻猛然一抖,挺起胸膛迎风而立,低声低喃着说:“此事当真?” 音儿点头后回答:“应该是真。” “那小子如何了?”大祭司回身看着红衣女子,但自己却是什么都让人看不透。 音儿一愣,试探问道:“大祭司说的可是那奸细?” 斗篷里的人点了点头。 女子沉思片刻,最后酝酿思绪,答道:“长渊血案虽说染了十几条性命,但他在临逃脱前被擒,如今正关在长渊仙牢里。” 大祭司再问道:“我交于他的事,你有曾跟他说?” “是。” “如何?” “这,探子没查到,若是要杀某一个人,我想他应该不会令大祭司失望的。” 斗篷下似乎有低低的叹息,是不是失望所致,但他眼下只能先顾上这里的事情,等了那么些年,那件东西就在眼前,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失了任何机会。 时间不允许,他不允许! 此段时间又安静了一些时候,年轻男子与女子看着他们眼前来回踱步,有些不安分的人,心中皆起一阵讶异,毕竟这些年来这算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人有这样的表现,两人对视几眼,却听旁边有决定的声音响起: “明日进山,不管山里有什么,他已受了我一重击,那件东西势在必得,必要时候还望主尊助我。” 两人一听,怔怔然看了一下封魔岭上那道显眼的山痕,脸色一顿凝重,这正是之前大祭司与山中高人斗法留下的。那一战,让所有在场的妖人魔众大开眼界,也心生畏惧,连他这个修为突飞至常人修炼百年时间的人也比不上,可见这个大祭司,当真是深不可测。 “等拿到东西之后,我先自行前去长渊,要夺下一件,就是现在这个最好的时机。” “另外,前日落迫逃去的…正道诸人…想必也已经找到帮手了,要是遇见了,就一并…”大祭司说着说着,似乎又不愿说下去,但又不得不说下去,“就留于主尊和其他人一并铲除了罢。” 被称作“主尊”的年轻人点了点头,也没有反驳,这些年也是如此,虽说他身份尊贵,可实权不在他这里,他也只能赔笑点头应允,但这是他不愿意做的。 从来心怀天悯,儿时更历经大苦大难,到后来的错手杀了第一人,至如今的身不由己。 这世上的人,是不是都像他这样? 像他这样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风声突兀,夜黑云遮,他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望着深林荒野,他呆住了。 心沉入深潭,埋入黄土,就要永远见不到一点光亮时,他的脑海里,一声轻灵的叫声,一声永远不会陌生的“小月儿”,一个跟着他从此走南闯北的小女孩,一份只存在他心底的情愫。 当然,不为自己活,那就全心全力为重要的人而活。 足够。足矣。 夜下,风声渐起,三人重新归于沉默,妖人魔众蛰伏,等待时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3章 中计 这边沧离正在前去青华宫的路上,刚刚从青玉拱桥的那边下来,他又停了下来,只抬头看了看深沉的夜景,无星无月,唯有凉风吹着云气。 如此寂寥的深夜。 他想起了不久前来到碧月堂的青华弟子,口传杨逸才的话,趁着一行众人今早离去,想邀请他与明溪、吴素替正道诸派论解道法,便在青华宫摆下了茶宴,万万给他一个面子了。 主人这般邀请,客人不好意思不从,只是为何要选现在这个时辰,不免让人觉得有些蹊跷了? 未等两女作答,沧离只先客气一番,抢了一声回道:“稍后就来。” 这才让那弟子有差可交,恭恭敬敬先行退了出去,想必是回去禀告了。 偌大的碧月堂,三人皆在迎空吹风的大堂前,栏杆下就是华陵山底,深夜薄雾弥漫在山林间,看不透底下是什么。 吴素在一边抿着嘴,眉眼皱着,性子本就不喜生人的她,又加上同门凌竹清对杨逸才的偏见,她或多或少也受到了一些影响,随即抬手拉着明溪的衣袖,轻说道:“夜深人静,多有不便,还是注意些。” 明溪还没说话,沧离就点了点头,他也同意了吴素的看法。 明溪看他们心中有些顾虑,又没想到杨逸才此举有什么异常的动机,无奈说道:“你们可别把人想坏了。” 未经世事的明溪自然觉着世上大多数人是好人,可她不知道,以前有小月儿替她撑起一片天,今时又有长渊诸位为她人保驾护航,譬如眼前的少年。 沧离眼神直穿山林薄雾,双手放在身后,他虽未面对着明溪,可话中意思却是对她说的:“世上绝无单纯的想法,小师叔莫要着相了。” “你又是哪里知道的?”明溪反问一句。 正经的咳声之后。 “书上和师尊教诲,所以说多看书是有用的。” 明溪心底有无数匹马奔过,旁边吴素掩嘴一笑。 之后他看着两女,俊朗的面孔一阵正色,他接着说道:“夜深了,你们早些休息,我一人去就好。” 吴素没有意见,只是她怕自己一人,就要硬拉着明溪陪她了。 明溪摊了摊手,耸肩一笑,说道:“得了,你如愿以偿。” …… 沧离脚步停在通往青华宫的石阶之上,眼见宫内玉光通明,雄殿立于青山云间,说不出的一种岿然感觉,沧离凝神皱眉,便代表了三人诸派,前去赴那杨逸才的品茶论道的宴会。 一念至此,他也不拖沓,步子瞬息加快,转眼就到了青华宫前,原本紧闭的宫门此时大开,正殿之内摆有一张青玉石桌,上下左右共有四个位子,常常主人坐的位子,此刻杨逸才正煮茶等候,心间感应外有来客,右手一挥袖袍,就让宫门自动开阖,迎接来人。 只是杨逸才脸上洋溢的笑,在见到沧离一人之后就有些收敛了。他似乎往沧离的身后再看了两眼,等确定没有见到其他人后,他才向做平常一样起身迎接,这时沧离已经走至宫门前,泛光的青华宫有些亮眼,他从黑暗深处来,又到了这般玉碧辉煌的仙宫,让他先行眯了眯眼,习惯之后杨逸才已经站在他的身前了。 还未等沧离先出声,杨逸才就笑着说:“敢问就沧离师弟一人给面子过来了?” 这话里意思就是说明溪和吴素不给面子了。 沧离拱手回礼道:“自然不是了。只是她们是女子,夜深多有不便,就由我一并来赴这茶宴了。” 杨逸才呵呵一笑,也看不出是喜是怒,沧离也礼貌回之一笑,两人互相客套一番,左右说了几句无相关的话,杨逸才坐回上座,他的对面沧离镇静坐下。 “杨师兄,那就开始吧。”沧离在一边正色出声,口中说话丝毫不拖泥带水。 杨逸才一听,眉目一挑,脸上的笑重新多了起来,右手一抬,玉桌上已经沏好的茶腾空而起,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托力将茶杯浮空,他看向沧离,右手再次一挥,茶杯正往沧离身前飞去,杯中茶静如止水,没有丝毫波动,可见这御道法力精准。 沧离眼神一凝,也是抬起右手微微顺势将飞来的茶杯轻轻托住,在半空打了个转儿稳当当将茶杯落在玉桌上,与此同时杨逸才的笑声从那边传来。 “看沧离师弟年纪不大,可这御用法力的精准却丝毫不弱于我,实在要让杨逸才惭愧了。” “杨师兄客气了。” 杨逸才又是一声淡笑,眼中目光更深,只道:“呵呵,都说长渊仙术心法冠绝天下,如今看见沧离师弟这般修为,想来沧离师弟悟性应当极高。杨逸才修行十几年青华心法所悟不过九牛一毛,试问沧离师弟,天下诸派都有自己根基,那所修之法自然有些不同,依你看这是为何?” 这番话既道出了他的谦虚,又暗地里奉承了沧离的天资卓越,还提出了天下修真练道的问题,不可谓不细心雕琢了许久了。 沧离不敢擅自回答,只从旁一侧提出一些要点:“修行讲究一个‘道’字,道法万象,无穷无尽,共天地一息,身同自然,心化万物,才能化成天地精纯灵力为己所用,之中大同存小异,是否就是杨师兄所问提及?” 杨逸才听完顿时眼睛一亮,不曾想过沧离会有这样的想法,但眼下似乎慢慢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拍了拍手,一阵赞叹,笑着说道:“说得好,大概应是如此了。” 只趁这种时候,他举杯与沧离对看,又说道:“来,谈心论道可不能没了好茶。” 沧离也举杯敬了一声,却没有立即去喝,杨逸才的眼神微微一凉,又听他问道:“杨师兄修行时日久,想来应该可以解答仓里的一点小疑惑了。” “哦?什么疑惑?”杨逸才端到嘴边的茶杯放了下来,好做一种见多识广的样子,说道。 “所谓修行,修的是什么?” 这一句简单的话,直接让青华宫的气氛安静了不少,杨逸才只一怔,却一时半会儿答不出来。 话虽短,可从历代前人之中,能看透的人又能有几个?沧离修行差不多十年的时间,每日看书修习心法,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或许还要继续百数十年春去秋来,于是每个修行之人都会遇到这样的一个问题,修行久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好比修行便是人生,一生走过,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逸才这下有些冒汗了,刚才还没想通透自己酝酿许久的话一下子就被沧离一语道破,现在反过来问了自己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又怎会知道? 不,应该说他从来没有想过,甚至于连他师尊都没有想过,都只是为了虚名浮利追寻了一生,到最后被妖人魔众看上了,落了个如此下场。 他当即只能干笑,摇头叹道:“实在惭愧,红尘世间没看通透,又怎敢说这些?” 沧离自然也知道杨逸才答不出来的,心中没有多大的波动,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一时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杨逸才只猛盯着沧离身前那一滴未动的茶水,从坐下来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对面的人却只在中间碰了一下,他现在似乎有些焦急了,又忙说:“沧离师弟,莫要等茶凉了,味也散了。” 沧离回神一听,看了一眼桌上的茶,也不觉得渴,相反这场论道让他有些着迷了,差不多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何而来了,回答道:“无碍。” 这下杨逸才眼神一跳,右手在桌上敲个不停,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此茶可是我青华境内安神蓄灵的丹青茶,入口芳香,味久留不散,之后满腹清热的感觉,实在太妙。沧离师弟从远方而来,可不能失了此次机会了。” 以前就对品茶煮茶小有兴趣,更在长云峰的影响下慢慢学了几手,虽然到现在都没见到效果,沧离这一听杨逸才如何夸这茶好,心中当即有了兴趣。 他抬起茶杯一顿观察,却见杨逸才纹丝不动,问道:“杨师兄不试试?” 杨逸才被沧离一惊,也跟着抬起茶杯,跟着一说:“这是自然了。” 他脸上重新扬起和善的笑,唯独只属于他一人的笑。 话音刚落,杨逸才率先举杯一饮而尽,眼睛慢慢像在空中捕猎的鹰,愈发阴沉明亮。 他的衣衫似有虚汗,手心有些湿。 然后就在他的目光,他紧盯着的目光中,沧离小饮一口就将茶杯放下,皱着眉品了品入口的茶味,却没有杨逸才所说的那样吸引人,当即出声说:“这与杨师兄说的可不一样了。” 杨逸才冒着汗,手心一抖,笑容满面,回答着说:“哦,大概是茶凉了吧,等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就有感觉了。” 就一小会儿。 杨逸才得了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4章 受困 这茶入口淡且涩,即使等了一小会儿,沧离也没能感觉到杨逸才所说的奇妙感觉,反而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他隐隐有种说不出的胸闷,他猛然一皱眉,看着青华宫内满面笑容的主人,不知作何感想。 深夜无人,此时更是安静的要命,沧离心中直觉着万万不对劲,是时候该找理由回去了,当下他起身拱礼,说道:“杨师兄,如今道已论过,茶也品了,夜又过半,是时候回去了。” 杨逸才听完笑容更加明显,起身也要做拱礼模样,回道:“可以,当然可以。” 沧离一听,心中胸闷的感觉愈发明显,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清冷少人的青华宫,不过当他转身走了才四五步,他的身后,一句令他身子一颤的话传了过来,他的眼神一缩,震惊的往回一看,面色沉重。 “你当真以为你能走出那扇门?” 杨逸才经历了刚才坐立不定,到后来的汗流浃背,直至他得逞了某些东西之后的一点点放松,可现在的他,与往常大不相同,阴诡的神色让人看到就觉得背脊发凉。 沧离心中防范起来,只一问:“杨师兄什么意思?” 杨逸才笑道:“我原本以为可以一举两得的,既收了你,也收了那两个小仙女,可没想到,竟只有你一人来了。也罢,之后也行。” 沧离这下有些神色凝重了,听他口气,再想起杨逸才平常的为人,这怎么也不像是从他嘴中说出来的话,只是如今切实说了,自己当真听见了,他的心里莫名想起凌竹清之前与慕长白私底下说的话,心里不好的预感猛然骤升。 而且,杨逸才□□裸的说,他看上两个小仙女了,说的不就是明溪与吴素? 简直不如衣冠禽兽! 沧离稳了稳心神,冷声说道:“杨师兄本有双修伴侣,说的这话若是被外人听了,岂不是颜面扫地了?” “嗯,没错。所以我都是私底下干这种事情的。”杨逸才还不遮掩,直接开口说道,“既然你逃不走了,我就所幸再说一些你不懂的东西。” “杨师兄怎知道我逃不走?”沧离反问一声。 杨逸才走上前来,打量着他开始发汗的脸庞,忽然一笑,抬起衣袖从中掏出一个蓝色玉瓶,说:“你中了一种名叫麻骨散的毒,放心,此毒不伤性命,只会让你全身筋骨酥软,无法运用真气和使用仙力,且对修为越深者,药效越明显持久,一旦强行运力,全身筋骨仿佛散架一般。你说,一个即将使不出修为的人,如何说自己走出这座宫。” 沧离眼中隐有怒色,可身形却并未移动,不是他不想,正如杨逸才说的,现在他慢慢感觉到自己的全身变得无力,似乎提不起半点力气,白衣袖下的手微微一握,酸痛感顿时传遍全身。 “感觉如何?沧离师弟。”杨逸才笑着问道。 沧离没有说话,但他看杨逸才并未出现什么不适,心里猜到大概他已经事先服了解药。 冰冷的气息弥漫在青华宫,杨逸才转身袖袍一挥,青烟将桌前一切东西隐去,宫内顿时空空如也。 随后他又回头看了看沧离,笑意未尽,只说下去:“要说论道我佩服沧离师弟,但要说起情这个字,沧离师弟如此年轻,是万万比不上我的。” 杨逸才的眼色似乎沉浸在某样事情中,神色向往,丝毫忘记了自己对沧离做过什么,他左右摇摆独步,青华宫寂寞如许,沧离只听他轻声说:“世间女子多是尤物,玲珑曼妙,天资绝色,算的来是这世上最捉摸不透又不能轻易亵玩的东西了。” 沧离听他说着,看他慢慢闭上眼睛,脸上一直艳羡仰慕,十足满足。 “与她们谈情欢爱,可真是世间一大幸事乐事,之中乐趣实在无穷,未经历过很难去亲身感受,可一旦陷入这乐趣之中,可就真的沉迷至此难以自拔了。情爱一事,久了会厌,当遇上下一个怦然心动的那一瞬间,就已说明,嗯,适合的时候到了。” 沧离听完之后,对他这番说辞实在很难苟同,当即嗤声呵斥:“这就是杨师兄看上她们的原因?你心动了?这不就是典型的朝三暮四?” 杨逸才呵呵一笑,只回道:“朝三暮四从未讲过真心,我不同,每一段爱恋我都会付诸真心。” “杨师兄当真付出过真心?”沧离反声一问,纵然身子已经慢慢无力,但他脸上决色十分,目光如炬,这一声质问似乎敲到了杨逸才的心底。 杨逸才只说:“当然有。她想要什么我给什么,她想听甜言我就说蜜语,她想要我陪在她身边我就一刻不离,她想要……” 杨逸才说着说着,沧离却摇了摇头,修长的身影被宫里玉光一点一点拉长,他闭上了眼,心中浮现出一个清灵的人儿,曾经到现在,过往记忆尤新,他很欣慰自己记得如此深。 深到不可磨灭! 沧离睁开双眼,开口反驳道:“这不是真心,杨师兄所说的是她想要,而从来不是你愿意付出。真心,其实平常就好。” 杨逸才一怔,眼神一下子迷茫了起来,满脸微笑戛然而止,他震惊与愕然一并浮在脸上,口中只说:“不,不,这就是我以为的……”话没说完,他猛然抬手看了看,这手前几日才刚刚……他忽然不敢想下去。 杨逸才此时似乎有些懵逼,一时间无法分清自己与沧离所说孰是孰非,但他自从几年前陷入男女情爱之间,就一直坚信自己看法就是世间真理,他可不能允许有人破坏掉。 他登时一激灵反应过来,却见沧离趁他不注意,已经使上全身力气走了几十步了,离那宫门只有几步之隔。 此时年轻人心中只有一个心念,他要保护好她,他要回去告诉她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有人看上她了! 执念至深,情有独钟。 杨逸才身形一动,脚下生风,比起沧离他快多了,一息之间就已经追上了他,冷声一喝:“哪里走?” 杨逸才右手做擒拿的样子,仙力大开,掌心吸力大增,以他为中心如风口漩涡,沧离顿时感受到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他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青华宫大风凛冽,门窗哒哒作响,沧离眼见自己离那宫门越来越远,咬紧牙关的同时,他忍受麻骨散的剧痛,反身回头看向杨逸才,全身仙力化作屏障将吸力挡在身外,身上筋骨顿时咔嚓作响,真的像断了一样,沧离面色涨红,额上虚汗不断,他发挥不出自己的修为,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让他吃尽了苦头。 “沧离师弟,你走不了的!” 不说杨逸才的修为到底多高,面对如今强弩之末的沧离,他已经完完全全占了上风。 沧离的脚跟依旧往杨逸才的方向不自主的走去,他身前的屏障越来越稀薄,已经不足以阻挡住杨逸才的攻势。他左右迅速凝看,然后目光落在宫顶放光的易碎的玉瓦上,沧离咬牙飞起,轻身跃过杨逸才的吸力漩涡中,直接往宫顶飞去。 沧离想要从这里出去,即使出不去,也要弄出点动静来! 玉瓦在上,眼见几下子就要触顶,沧离头脑一热就往下看,然后在他慢慢紧缩的瞳孔中,以及震惊的脸色上,杨逸才和善一笑,偏偏是最平常的笑,才是最阴诡的笑,他的左手,那只挂在胸前缠着药巾的手举了起来,对他虚空一抓,另一股吸力顿时朝他袭来,沧离已经无处可躲。 身形猛然一坠,眼中离那玉瓦越来越远,沧离只举起手使上最后一丝力气,隔空运用仙力打在宫顶之上,与此同时他重重坠在地上,意识渐渐模糊,眼睛一闭,再也不省人事了。 只留下宫顶玉瓦上几条裂开的痕迹。 那是沧离最后的努力! …… 第二天清晨像往常一样,白云悠悠,清风徐来,早些日子的阴雨天气已经退去,谁都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碧月堂。 明溪与吴素两女早早起来修行打坐,她们的身上各自有绚丽的光华萦绕在周身,她们均匀的呼吸一吞一吐,仿佛融入了这片世界,与晨光微风融为一体。 可细细看两人修行的心法,都是追求道心合一,只是长渊地处中原地域,心法迎合中土山水川河,展现给世人更倾向于大气磅礴,至于蓬莱心法,从吴素身上散发的气质,更像是被大海温柔包容的仙子,心法既有海阔天空之势,又有潮汐涨落的平和。 日升云阔,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沧离从昨晚出去就没有回来,直到两人修行打坐结束,也未见到那个俊朗的年轻人。 吴素明显有些担心,虽然不敢表现的太过显眼,多半有些性子的原因,但是她对沧离莫名有些好感,尤其是昨晚他一人赴宴的举止,更让人觉着他有担当。 明溪左右瞧瞧,又跑到大堂门口左顾右盼,青石路上空无一人,这才耷拉头坐回了原位。 这是种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担心,是对很熟悉的人的一种担心,从潜意识中的一种担心。 吴素见明溪有些不安分,只说道:“沧离师兄会不会遇上什么事了?”按年纪,或许沧离比吴素大一些,她女儿家也就认沧离叫做师兄了。 明溪有些心不在焉,摇了摇头答道:“不知道呢,什么时候学会夜不归宿了?” 简直像一个痴等丈夫的女子说的话。 “要不…要不找那个杨师兄问问?”吴素试探问道,对于那个人她心底有些抵触,也就客套一点叫了。 明溪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的时候,大堂外就响起一个弟子的礼声,两人顺着声音走到大堂外,一个青衫弟子持剑单立,只恭声说道:“贵派沧师兄在夜幽院中,杨师兄嘱托我带两位去看看罢。” “他怎么了?”明溪急问了一声。 那位弟子挠了挠头,无奈示意他也不知道,只遵循了杨逸才的口令就过来了,现在就要带两女去往那夜幽院。 明溪噌的一声就先走了一步,吴素虽有顾虑,心中却也担心沧离,紧步跟了上去,只剩下身后弟子一脸迷茫,好一会儿才反应跟过来,跟紧领着她们前去夜幽院。 夜幽院位于青山另一面,平常时日几乎没有人来,所以一路冷冷清清,吴素心中不安宁的感觉浓了几分,可明溪要急着见到沧离,没有想过太多,转眼就要到了夜幽院,那个青华弟子停在了路口前,恭声拘礼,说道:“我就送到这里了,前面那个小院便是夜幽院,两位往前走不会错了。” 明溪与吴素点了点头,见那弟子转身消失不见后,两人结伴前行,终于见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院,像是年岁久了些,整个小院看着有些灰青。 她们迟疑了一下,眼见就要入了院门,旁边一处深林传来几声异响,她们停下来看了几眼,未发现有什么不妥就又开始前行,然后又有声响从那里传来,她们停一下那声音就没了,很是奇怪。 只是奇怪归奇怪,她们到了后面也就不当怪了,终于在最后入了夜幽院。不得不说,这里面与外头看起来颇不一样,院里布置的精致可巧,像是为心仪的人儿准备的新房,花里花俏,红中透着鲜艳。 明溪喊了几声但院里无人回应,她们只能擅自将房间串了个遍,最后发现这夜幽院一个人都没有,两人讶异了几分,心中感受到强烈的不对劲,转身就往小院外跑。 院门就在那里,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两人在院门的位置忽然被一道光膜弹了回来,两人心中一惊,赶紧腾手摸了摸半空,然后在她们迷茫又震惊的眼神中,看到了一道布满整座小院的光膜。 金黄金黄的光膜,将她们困在了夜幽院中,半天无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5章 白狐 僻静地方,一座小院扎根在青山另一处,背离正宫。 一道金黄的光膜若隐若现,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将整座小院完完全全笼罩住,稍息片刻,光膜淡隐而去,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有过一样。 明溪与吴素只摁着头,一脸苦色,无奈在里面来回走动,原本她们以为这光膜只设在了院门那里,没成想整座小院都是,害的她们飞身到半空的地方被狠狠的弹了回来,头上还起了一个大包,这下本来一头雾水的她们终于知道多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吴素紧握手心,可她的脸色已经慢慢白了起来,她看着半空,那道光膜没有人碰的话,它是不会自己出现的,只是现在她们该怎么办? 明溪此时心中对沧离有些担心,一夜未归想必是发生了什么,若是能见到他还好,见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了。她自己心里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看这座陌生的小院,红布到处都是,也不缺各种琳琅装饰,她心知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可不能一直被困在夜幽院中,赶紧离开这里才好。 而且,她或许猜到了始作俑者,当真会是杨逸才?还是底下的人瞒着他私自做出来的?将她们骗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心中疑问一连串,一瞬间被明溪捋了捋思路,几步之间捕捉到了一些关键的地方,但眼下之急,她可不能束手就擒。 她走向院门的地方,离那里几步的距离停下,吴素好奇看了过去,却见明溪纤手一挥,清光如水,一把剑身纤长,周身都是淡淡光华的仙剑出现在她的手上,正是明溪练习剑术的那把剑。吴素走上前去,疑惑问道:“明溪,你这是干什么?” 情急之下,她也疏忽了辈分,在明溪看来倒无关紧要,明溪回答:“破了这屏障,出去算账!” 话音刚落,明溪一手执剑,举剑向空,另一手双指并立,随口诀变化,长渊心法运力而生,剑身发光,剑尖凝聚一点,明溪修炼了这么久,这点法力自然不在话下了。她明目如夜空的星子,那向天一剑当头往院门挥去,剑气长虹,气吞几丈方圆(气势有点小),只听见一声巨响,两人被满院风尘盖住,灰蒙蒙一片。 隐约中某人的鼻子无端被磕了一下,杂着被烟尘呛的咳嗽声,明溪只大叫道:“白费劲了。” 这下倒好,屏障没破,两人被呛得一脸灰。 “不行,吴素姐姐,一起来。” 等到烟尘散去之后,仍不死心的明溪拉着吴素,两人各自执剑,又施展了一次她们的法力,这一次阵势更大了些,院中光华映着艳阳,十分刺眼。 又是一声巨响,仿佛这座小院都抖了起来,只是这动静大归大,可半点都摸不透的院门没有一丝变化,明溪试着用手去试探一下,那一张薄的仿佛绸丝一般的光膜屏障亮了亮,费了半天的劲到头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院里两个女子各自施法,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只想去破开这道近似虚无却又坚如磐石的光膜,烟尘弥漫,院中疾风回旋,结果不尽人意。 吴素有些失落,没有跟在慕秋身边的她,现在觉得自己真的不像是仙家大派的人,更何况还是当世蓬莱掌门的关门弟子。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大师兄,那个蓬莱几十年一遇的耀眼男子,两师兄妹简直天差地别。吴素的身子没由来一抖,她的耳边似乎回响起大师兄的话来,如若不是她的师尊百般呵护,恐怕她连蓬莱的门都见不到。 她算是君玄座下最差的弟子了,即使与姑苏亭相比,她也觉着自己差了许多。 就在她暂且要先放手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却镇住了她,让她差些就要凉掉的心猛然一跳,这一切都让她真切的看在了眼里,慢慢沉寂的心像是被点着了一样,在最好的年纪里,拥有了最不愿放弃的决心。 而这一切,不过是来自于那个一直想要攻破屏障的少女。 明溪一手不断横扫出剑气,另一手转而运用起长云一脉的玄妙阵法,什么三灵剑阵,五灵剑阵,甚至发挥到了六灵剑阵的境界。 明溪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打破这该死的光膜,离开这个偏僻的地方。 她的心里不仅仅是想着沧离的安危,曾经过往的一切,在如今一点一滴浮在心头,很多东西是小月儿教会了她,不到最后关头一切都不要放弃,说这话的人已经不在,可记着话的人仍然藏在心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总不会忘掉。 一念及此,明溪抛剑凌空,剑尖锐气直对光膜,明溪双手双指并驾施展法力,将全部灵力注入仙剑之中,仙剑应声微动,指间彼岸花熠熠生辉,替明溪起了加持的作用,这一招,算是耗了明溪大半精力,吴素看在眼里,心底被她一振,在佩服明溪的同时,赶紧施法也是有璀璨的光华笼罩全身。 两女再一次联手! 这一次全力以赴! 夜幽院迸发出可与天上艳阳一般相比的光辉,灿烂辉煌,正气凛然,两招两式各有风采,最后一次撞向那一处不过刚过两人的院门,只听见如雷的响声与感受着地面的震动,更大一阵的烟尘扑面而来,两女一惊的同时,赶紧后退避开风尘,院中只剩了回旋的烈风在狂舞着,一些没挂稳的红布被卷起,直接撕成了碎片。 这么大的阵仗,应该可以破开这困了她们半天的光膜了吧。 风声呜呜,等到尘土回归地上,一切恢复如常,明溪只抬眼看了看中天之上的阳光,心知猜到差不多已经是午时的时间,她回神过来之后,赶紧跑到院门伸手一碰,僵在半空的手前面仍是一道完整的光膜屏障,连一个缺口都没有。 这下连明溪都有些苦恼了,吴素走上前来,看到这种结果似乎心中早有意料,仔细看了一番之后,觉着当中光膜纹理复杂,复杂之中又有一种难以说清的排列,饶是她自己是还没有这种本事构建这样的屏障的。 细想了一番,吴素脱口而出:“之前就听凌竹青师姐那个杨师兄为人不正,现在从种种迹象看来,这个东西很大程度也是他弄的。” 明溪心中虽有疑虑,这个她也想过,但是也怕是这青华私底下弟子们任意恣为,只说道:“所以要找证据,如果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你们要的证据就是我呀。” 突然一句轻盈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两女顿时一怔,透过光膜向外环视了一圈,顺着声音朝着不远处的密林一看,一只白皮儿的狐狸晃悠悠走了出来,一双狐眼娇媚十足,正如月牙儿一样看着她们,不仔细看还不知道,它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白玉佩,简直是一仙宠无差。 “呀,野狐狸说话了?” 明溪生平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动物,即使常在书中提到三界芸芸众生,深山老林之中不免会有修炼成精的生灵,但眼下真真实实见到了,心中可有几分讶异了。 白皮儿狐狸蹬了蹬腿,似有些恼火,纠正道:“是三尾灵狐,三尾灵狐,我可不是野狐狸。” 说完它还摇了摇身后的三条毛绒绒的尾巴,像极了逗猫的狗尾巴草。 而吴素显得镇静了些,她对三界种族划分还是有些了解的,当下一说:“你是妖狐!属于真妖一类,又有什么资格称灵?” 明溪在一边目瞪口呆。 三尾灵狐被气的不轻,一身白毛乍起,随即白烟绕身,只听见一声轻哼,一个小女孩直接从白烟中走了出来,看年龄应该与明溪当初上山时大小,白皙粉嫩的小脸上是对她们两人的不屑一顾,眉目仍是十分娇媚。 没等小女孩要说话,两个人先是仍不住轻笑了几声,之后又是使劲憋住忍住,努力不让自己笑,其中明溪本来就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狐狸,现在看到它化成人的模样只是一个小女孩,当即有了一点玩笑,她只说:“乖,叫姐姐。” 明溪是真的想有人叫她一声姐姐也好。 可那小女孩听了之后,脸色一片涨红,跳着身子破口大骂:“信不信我比你祖宗还活的久?” 随即她又指着吴素,堵着气说:“我才不管你说什么真妖假妖的,恩人大哥哥说过,等我修成九条尾巴,我就可以像他一样成为灵仙了。” 小女孩这话说的不错,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本没有什么分别之说的,不论是修行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深山老物,只要它遵循自然法则,到了时日自然可以蜕化成灵,假以时日想要成仙也未尝不可。只不过从古至今,多数生灵为贪图捷径,往往犯了诸多伤天害理、道法不容的凶行恶事,到了最后要不成了真妖,就是随了邪道。 吴素不依不饶的回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这里是仙家重地,你一只白狐,怎么敢来?” 小女孩耻笑着她们,只说:“那你们也是仙家子弟,怎么就困在这里了?你们这群人整天打小算盘背地里搞事情,我本不想管的。”说到这里她的笑声忽然收敛,小小粉嫩的脸蛋似有伤心难过,接着说下去,“要不是为了恩人大哥哥,我…我才不理你们呢。” 两人先被她前面一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又接着被她后面一句话点醒了什么一样,明溪想起刚才这个小女孩,也就是白皮儿三尾灵狐说的第一句话,当即出声说:“你说你是证据是什么意思?” 小女孩反应过来,哼了一声,只说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的。”说完她装作老成的走了两步,挑着趣味的说着,“你们想不想听?” 两女重重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一道身影正从青华宫出发,笑意拂面,他在一条小径入了拐角之后,正往夜幽院的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6章 故纵 夜幽院周围的光膜烁烁发亮,将三个人里外隔绝住了,此时白皮儿灵狐化成的小女孩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佩,倒也不急着说两人想要知道的事情,首先端正身姿,很是正式的介绍着自己:“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与恩人大哥哥一姓,名字嘛,你们叫我阿狸就好了。” 明溪与吴素点了点头,阿狸再补了一句,说了下去:“对了,我是看你们比青华那些人好些才搭理你们的。” 这话说明了她原本是不信任她们的,但经过这几天她暗地里在青华的观察,才发觉这些从外而来的仙家弟子与青华派弟子很是不同,特别是与杨逸才一流,简直不能提及。 待此时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当初夜深时在青华宫外差些被杨逸才发现的时候,那时候的她躲在一处密草从中一丝都不敢动弹,背脊冷的可怕,想到这里,刚想说话的明溪被阿狸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噎住了,只听她自己哼声道:“原来我以为老乌鸦是虚伪卑劣的小人,没成想他的弟子跟他一个德行,甚至青出于蓝了。” 吴素在那光膜里没听清,又见她从刚才到现在一句关键的话都没说,冷不丁防说了下去:“狐妖,你还不说?” 阿狸被她不待见的语气气得不轻,吐了吐舌头,讽刺道:“你爱听不听,反正等下要遭殃的又不是我,爱谁谁。” 一听这话,吴素的脸色变了变,金黄的光照在她的脸上,之前的性子顿时又恢复了不少,转身过去却也无脸回答阿狸的嘲讽,明溪在一边赶紧赔笑道:“阿狸小妹妹莫怪,吴素姐姐身为仙派中人,自然有些拘束,你还是快些说吧,不然到时候有人来了,可就不妙了。” “还是这位小姐姐说话好听些。”阿狸消气之后,也不跟那个对妖有偏见的女子对视,笑嘻嘻的看着明溪就迎了上去。 三个人,一道光膜,低声细语,在这偏僻的地方一点一点的说了起来,外面的小女孩轻描淡写的说着这几天她在青华的所见,由白天至深夜,从表面发生的事情到背地里杨逸才与苏贞的同流合污,一桩一件都在震惊着吴素与明溪,特别是昨晚沧离赴宴发生的一切,阿狸描绘的简直就像是她也在现场一样,明溪与吴素听到最后,脸上一阵白,心里面大惊未定,尤其是明溪,她的眼神一怔一愣的,全然没了灵气。 阿狸说到最后,只是叹了一声:“昨夜那位小哥哥真是可惜,就差那么一些就破掉青华宫□□出大动静来了,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了。” 这件事情也就未传开,到了现在如果不是阿狸说出来,她们困在在这里半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吴素此时心火欲烈,对那杨逸才更是讨厌到了极点,她的师姐凌竹青向来看人很准,大半说的都不会错,如今更是应验了说法,叫她这样柔弱的性子都很是气愤,只当头骂道:“这样的人怎么走到今天的地位的?简直不可理喻。” 明溪在大惊之余,拍了拍光膜,问起了重点:“这屏障当真也是杨逸才做的?” 阿狸点了点头,答道:“我可是看着他大清早来到这里布下的,这屏障可是青华特有的,在封魔岭的地方也有,可不是轻易能破开的。” “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明溪又问下去,吴素静了下来,听着阿狸的回答。 阿狸却嗤笑了几声,学着私底下杨逸才的口气说话:“世上最有意思的事情,不都是讨喜欢的女子欢心吗?” “什么意思?”吴素反问道。 可明溪听出来了阿狸的意思,直截了当的说:“一句话,看上我们了?” 阿狸点了点头,粉嫩的脸上堆起笑意,又说道:“嘿嘿,也不知道是他有福气,还是两位小姐姐有福气,反正与我差了十万八千里。” 吴素只哼道:“福气?难道不是晦气?他就不怕我们的师兄师姐回来,他的丑事败露无疑?” 阿狸耸了耸肩,这种东西她怎么会知道,要问也是问杨逸才才是,反正该说的她说了,对于杨逸才的为人,院里面两女多少已经有些了解了,如今该怎么做,才能破开这坚如磐石的光膜屏障。 她们可不愿成为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到无法反抗。 明溪在里面左右来回走着,她瞧着泛着金光的屏障,只叹道:“当真没有办法破开吗?” 吴素的脸色一顿白,眼中有深深的无奈之色,只能苦笑摇头。 阿狸挑眉只道:“我修为不高,帮不了多少,但是…但是我有一计。”话音至此,阿狸的脸色忽然变得有恳求之色,她接着说,“若是我的计策能助你们离开,你们可不可以帮帮我,帮帮恩人大哥哥,他的时间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说道最后,阿狸的眼角都有些湿了,可想而知那个恩人大哥哥对她而言到底有多重要,她最后还说:“只要你们肯帮我,我还把昨夜被杨逸才关起来的小哥哥救出来。” “一言为定。”明溪当即点头,吴素暂且也没有异议。 阿狸这才笑了一声,往下接着说:“这屏障在我记忆之中应该是地绝天罡,天下只有青华才有。想要破开屏障,除去那些举手投足就能抖一抖山河的高人,对于修为不够深的人来说,要想打开就需要施术者的法诀,而我们的机会,就是杨逸才来的时候。” “他来了又如何?” 阿狸沉思片刻,有些犹豫的说下去:“他不是看上你们了吗?你们尽可以去装作顺着他的心意,可不许有多少抵抗了,这才能暗地里麻痹他的神经,等待一个极佳的时机干掉他逃出来。这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没等她想起来,吴素知道了她的意思,接了下去:“欲擒故纵。” 阿狸打了个响指,轻巧的手又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可吴素摇了摇头,只说:“我不愿。” 明溪在一旁权衡。 阿狸又说起另一番道理:“难道你想从头抵抗到底,到了最后仍被他得了逞?两位的修为加起来多半都不如他,既不能从正面相抗衡,为什么不从旁一侧敲击?杨逸才此人钟情男女欢爱,趁他不备下手,这尚有几成的机会成功,不然以他疑心,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明溪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她认为此计可行。 吴素却有些惊乱,失声道:“明溪,你怎么如此糊涂?” 明溪笑了下,应答道:“我觉得阿狸说的在理,这算是目前能想到的办法了。” 吴素眼色一怔,心中纵有千百个不愿,但为了逃离这里,性子柔弱的她也只能咬紧牙关点头,一并随了两人的计策。 远处有踏着青石的步子声传来,三人一慌,过了一会儿终于镇静下来,等了这么久,这下可终于来人了。 阿狸转身恢复原形,三条尾巴来回摆动,最后只叮咛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去救那位小哥哥,可别费了我的苦心。” 两女点头答应,阿狸眼色一动,转身就钻入了周围密林中,不见了身影,只有嗖嗖几声急风,想必已经走远了。 明溪随即先进了院中,到处先行布下了长云一脉的阵法,有剑阵、困阵,反正把学到的七八成都用到了这里,吴素一边放风,一边听着越来越近的步伐声,心跳也跟着加快,等明溪在里面招了招手之后,她赶紧进了院,随手也将院门合了上去,里面有什么正等着外面来的人…… 心谋计策的较量,才刚刚上演,谁是老鹰?谁是小鸡? 成功与否,在此一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7章 脱困 杨逸才一路上可算是心情忐忑,精心打扮的看起来玉树临风,为的就是想博某些个中意的女子一看,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有些欣喜,可随着他离夜幽院越来越近,他的心跳就起伏的越快,不知道是作祟愧疚,还是期盼着早些见到那里的人。 他忽然有些紧张,和善的面容看不出他私底下到底有过怎样的作为? 眼下他的心里只想着挚爱的热火,这从他上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多久了? 从来示欢爱为世界上最奇妙的事情,可他究竟知不知什么才是真爱? 夜幽院就在前方,杨逸才路过林间小道的时候,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香味,令人有些向往,他察觉到了,却不过以为是院中女子留下来的,这味道是属于她们的,杨逸才想到是这样,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明显,他赶紧加快了步子走向夜幽院。 光膜随着他的感应重现出来,仔细一看就可知这屏障将整座夜幽院封的密实之极,杨逸才伸手并指,口念法诀,金光在掌心盛开,化作一束光碰在光膜之上,眨眼间可看见院门那里像是融开了一个口子,杨逸才得意一笑,轻步走了进去。 院门吱呀一声大开,映入杨逸才眼中的第一幅场景,就是满院红布齐齐挂在高处,各种装饰也依旧在原位,迎着微风正在飘动,院内的地方仍旧整洁,几乎没有被破坏的迹象。 而此时院中无人,一片安静,只有正院房中内,似有一句两句声音传出来,杨逸才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在房门上下看了自己的衣装相貌,生怕给了房里的人第一眼就不好的印象,他稳下心神,同时疑心很重的他不自觉多了几个心眼,等呼吸平复,他正色一说:“两位师妹可在?”他已经兴奋的忘了与明溪的辈分了。 而且这话问的实在多此一举,他自己心中怎会不知,这一切其实都是他布下的陷阱,趁着昨夜他擒了沧离,今早就有借口让人带她们来这里,不得不说,选的可真是一个好位置,平常时候几乎少的无人会来,偏僻得很,可算是一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好地方。 他这样做,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从未失败,这次呢? 他相信自己的魅力,他莫名自信。 房里安静了片刻,忽然有悦耳的女声传来:“是杨师兄吗?” 杨逸才立即回应道,声音有些惊喜:“是,是杨逸才。” 等了片刻,杨逸才在外面似乎听到里面有轻盈的步子声,然后他看见房门被打开,明溪笑盈盈的看着他,只说:“真是杨师兄呀。” 杨逸才点头笑应,顺着视线往里看去,他看见吴素坐在一张椅子上背着身子,没有看他,心里面顿时有一些凉,不过想了一想,他也知道一些吴素的性格,女儿家对这种事情都是比较娇羞一些的,他也不怎么在意了,反而看向了欣笑的明溪,心中大为畅快。 他笑着迎说:“两位师妹在这里有什么不妥之处,可要原谅杨逸才么?” 屋里顿时传来一声冷哼,吴素竟然没按捺住自己的心情,有些生气地说道:“杨师兄一声不说就把我们关在这里半天,一滴水没有,一粒饭也不见,我们还以为我们犯了什么错,竟成了阶下囚的待遇。” 杨逸才欠身拱手作礼,苦笑作赔道:“这是杨逸才考虑不周了,实在抱歉了。” 明溪却赶紧说道:“既然杨师兄来了,想必我们也不必继续受困之苦了吧,倒不如把这满院屏障撤了去,好让清新的空气进来让吴素姐姐舒舒心好了。” 杨逸才一听,步子却突然后退了一两步,明溪见他神色犹豫,又开口问道:“怎么,杨师兄不肯?” “这恐怕先不能了了两位师妹的愿了。”杨逸才大有深意的看了一下她们,眼中不断露出热意,身形半跪在地上,嘴上甜言说了下去,“杨逸才自从第一眼看见两位师妹的时候,心里深处就已经记下了你们了。如今每到独自一人之时,每逢深夜无人的时候,我就对两位师妹念念不忘,相思难止,往往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时常一人两眼望穿到天明,实在寂寞难耐。” 杨逸才面色一片泛红,说的话看似诚意很深,若是寻常女子恐怕早已经被他的话哄得天旋地转了,只是明溪笑吟吟,吴素仍旧背对着身子,对他的话既没有感动,又没有拒绝,这不免让半跪在地上的杨逸才的心思对她们更加渴望。 她们两个,就是要吊着杨逸才的胃口,等着一个适合的时机。 他紧接说下去:“这下来此,不过是想向两位师妹表露心意,以了却了杨逸才这几天日思夜想的事情,也希望两位师妹能接受杨逸才的钟情,仙门不乏双修双宿,如若两位师妹答应,等各派长辈从封魔岭回来之后,杨逸才便代表青华向各位长辈提亲。” 这种话杨逸才以前不知说过多少次,即使前面的话不足以打动那些个女子,那这个提亲双修,结成仙侣的承诺就好比结婚共度余生的誓言,饶是多么心如明镜的女子也多少会被感动到热泪盈眶,捂嘴点头应了。 苏贞从前是,苏贞之后的女子也没有逃开过。 可明溪似乎显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她只问道:“话说得很好听,只是我知道杨师兄还有一个双修伴侣,怕是不合规矩了吧。” 杨逸才只冷声一哼,笑着回道:“这有何难,等她回来之后,与她结束双修之旅便是,如何?” 明溪只装作脸红了一下,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脸色憋着气红了一点,好让人看起来她很害羞,其实这种东西她怎么会,全凭着大师姐与慕长白在一起时的娇羞样子,然后现在有样学样给杨逸才看了,只是她没想到,杨逸才看上了,就再也没移开了。 明溪只不想再看他,就侧过身看了看院里别的地方,杨逸才却仿佛更加高兴,以为明溪这个样子就是以前那些女子快要同意的感觉,当下心中一喜,又看向房里的吴素,他并不知道吴素此时的双手攥在怀里,手心皆是冷汗,吴素咬了咬牙,连明溪都豁出去了,她可不能什么都不干。 杨逸才终于见到吴素起身走出房外,看她脸上虽白,却仍有对他生气的意思,吴素哼了一声,接着他刚才的话强行说了下去:“不可能这么简单,如果我们肯答应,自此之后,你的眼里只容得下我们,再不可反悔。” 杨逸才料到她会这样说,以前他又不是没听过,那些与他相好过的女子无一没有说过,但他只觉着自己真的就得到了两位的芳心,当然毫不在意的轻松的点了点头,答道:“这是自然的。” 杨逸才一边答应,一边起身走上前来,和善的笑自始至终从未变过,他此时眼中只看着吴素,却忽略了悄悄走开的明溪,吴素的身子有些僵住,向往后移一点都不行,她在努力找话题,秀眉之下目光一动,在杨逸才就想再靠近些是出声问道:“对了,对了,沧离师兄昨夜就没有回来,你… 你对他做了什么。” “沧离师弟只是累了,休息睡着了,吴素师妹若想见,之后再见也不迟。”杨逸才靠近来,情切意味深长。 吴素却被吓得踉跄后退了一步。 她想阻止杨逸才靠上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整个人都抖着,袖下的手已经攥的很白,心跳起伏急促,脑袋空白的她在想着怎样使杨逸才撤去屏障,情急之下她豁了出去,只道:“杨师兄要是先撤了屏障,我可以…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小礼物。” 杨逸才一听,心中又是一喜,打趣问了一声:“吴素师妹要给什么礼物?” 吴素见他上钩,镇定心神,沉住气之后,才缓说道:“很大很大,不会让你失望的。” 杨逸才爽朗一笑,挥袖抬起右手,他口念法诀,手上重现金光,然后抬手往半空的一处地方拍去,金光所掠之处,留下淡淡的余迹,好像一条消失的彩虹,随后吴素就见到屏障现出原形,然后自上而下,仿佛一个拱形屋顶一般应声碎去,这一张困了她们许久的屏障就这样在杨逸才的手中消失不见。 吴素强忍住内心的欣喜,此时她的眼光打量着周围,仿佛在找另一个少女,然而杨逸才这时候已经凑了上来,他的目光炽热且贪婪,脑海之中不用想多半是令他最欢喜的事情,他只问道:“吴素师妹,请问礼物是什么?” 是什么?是什么? 她的脑中在想拿什么当借口,短短几息她双眉一横,单指触在了她的唇上,说道:“把眼睛闭上。” 杨逸才眼神一亮,心里面真的像被糖溢满了一样,赶紧把眼睛乖乖闭上,先前自己多出来的心眼,已经慢慢被磨得差不多了。 “吴素师妹,我闭上了?” “吴素师妹,我会很珍惜的。” “吴素师妹?” 他一边说着,旁边却没了吴素的声音,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波动,心中暗叫不好,就在他睁眼的那一刻,夜幽院四处各自伸来一条仙锁将他四肢死死缠住。 仙锁来源的地方,正是明溪之前趁机布下的困阵,杨逸才的视线顺着锁链看去,只瞧见明溪这时凌空御剑,指间彼岸花大放光华,然后在杨逸才略微震惊的眼里,七八个阵法在夜幽院各处恍如绽放的丽花,大风四起,明溪身处半空,长发衣襟在大风之中飞舞激荡,风姿绝世。 “明溪…明溪小师叔这是何意?”杨逸才阴沉着脸,终究理智回来,语气冷而客套。 明溪要施展这些仙法,耗力本就不小,声音多少会有些虚,她赶紧对着走到她身下的吴素使了眼色,后者直接说:“这就是礼物了。” 杨逸才的脸色恰如死灰一般,他缓缓抬起头来,声音不知为何变得嘶哑,指着两人说:“耍我?” 两女点了点头。 杨逸才咬牙切齿,眼色忽然一冷,却又缓和了下来,沉声说:“难道刚才杨逸才的话哪里说错了?明明已经答应了的,怎么…怎么就突然变卦了?” 明溪这时纠正了一下,她的声音凌空传来:“我们可从没答应过的,你有听我们说过一个答应的字吗?” 这么一想,杨逸才顿时脸色不好了,他的眼神瞬间通红,大力撕扯着缠住他的仙锁,一边还大声喊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从来就没有哪个女子不被我吸引,你们只能是钟情于我,只能是钟情于我!!!” “你是谁?你几斤几两?”吴素这下也讽刺了起来,凌竹青说的没错,眼下他的真实面目已经现了大半,实在让人讨厌。 杨逸才第一次被人说得这么不足轻重,那么随便,他自然忍受不了,当下又回道:“你们不中意我?那这世上你们喜欢谁?!” 心头一震,两女怔怔相看,如此年纪,当真是年少青春最好之时,多少最好的情感开始萌发,以至于这一生都在追求,所谓情爱,这样的年纪,有了解了多少呢? 明溪第一印象想的就是自己心底深处思念的人,可那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再相遇重逢,续下去的缘分还能如初吗? 其实她又是否注意到了自己想起了另一个人呢? 吴素却没来由想到了沧离,这一想,她的脸色顿时滚烫通红的,那种带着天真且狂热的感觉,实在让人坐立难安,左右不得闲。 两女被杨逸才问住之后怔怔无言,连戒备心都小了不少,不料杨逸才正抓住这么一刻时机,身上青华心法大盛,两女在震惊之余,看着他缠住药布的手来回变法,又是大惊失色。 吴素赶紧向明溪急喊道:“快些镇住他,赶快脱身。” 明溪立即催动阵法,缠在杨逸才身上的仙锁顿时一紧,然后四面八方的阵法都有飞剑迎来,夜幽院中,剑光漫天,明溪大力借用彼岸花的灵力,百来飞剑眨眼将杨逸才围的水泄不通。 杨逸才冷漠应对,两女只瞧见他的身上金光闪烁,双手互相抓住两端仙锁,脚下迎风踩住剩下两条仙锁,仙力毫无保留的将四条仙锁震得粉碎,明溪的困阵眨眼被击破。 她眼见形势不好,但满院飞剑无情,心地善良的她仍不想伤了各派的和气,她再一次出口警告:“放我们走,事情我们可以不追究。” “晚了。”杨逸才冷声喝道,随即踏步而出,紧随着明溪飞去。 他要动手了! 明溪见到没有余转的境地,当即果断决绝,纤指并立,直接指着迎来的杨逸才,驱使院内所有的飞剑都朝着他飞去。 百剑飞扬,气势不凡! 两女只听见轰隆隆的巨响之中,原以为杨逸才应该承受不住了,却在下一刻看见他从滚滚烟尘中飞身而出,周身萦绕着金光,他把那种屏障把自己隔绝起来了。 他的眼色已经红的可怕,仿佛要把她们两个吃了一样,明溪赶紧腾空飞起,杨逸才顿时扑了个空,他紧接双手合十,仙力大开,顿时一股吸力从手心传来,他往两女所处的地方虚空一抓,无穷大的吸力直接像黑洞一样,明溪与吴素瞬间脸色大变。 她们施法抵御,可一个慢慢从天下坠下来,一个慢慢从地上飘起来,两人都往半空中的杨逸才的地方飞去。 “哈哈哈,你们一个都逃不了,你们是我的,你们是我的!!!” 杨逸才失了理智般大喊大叫,吴素这下被震住了,整个身子都瘫软了下来,几乎放弃了抵抗。 可明溪仍不束手放弃,她的头顶直接出现一把仙剑,剑光凌厉逼人,她直接召唤出仙剑准备做最后一击。 仙剑发力从天飞下,疾射而至,冲向杨逸才,声势比之前百剑都猛,一时间院内起了狂风。 “铛铛!” 激烈的碰撞没有丝毫的效果,屏障纹丝不动的护在他的身外,仙剑被反力直接震开,倒飞出几十米之后被明溪收回。 局势不变,两个人离杨逸才越来越近。 就在杨逸才两手要抓住明溪与吴素的时候,林间深处忽然来了一阵疾风,好像有一个白影子飘来,紧接着在杨逸才没有反应过来的短短时间,一股刺鼻的味道顿时弥漫在空气中,这股气味直接穿过屏障被他吸了进去,下一秒杨逸才只觉得自己晕眩无比,浑身难受,头脑热的厉害,双手直接捂住头来。 他难受的要紧,可吸力眨眼间没了,明溪与吴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句娇媚的女音惊醒了: “趁现在走了。” 说话的正是阿狸,此时它已经率先一步钻入了林间,明溪与吴素两人见状,赶紧全身发力跟了上去,片刻之后等杨逸才回神过来,眼见这夜幽院空空无人,一片狼藉,他就知道两个人早已经脱困了。 煮熟的鸭子到嘴边飞走了! 杨逸才呆呆的走出院外,林间一片安静,他颤抖的身子再也忍不住怒气,只跪地朝天,捶胸顿足,嘶声大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8章 恩人 远离了青华,这里是一片茂密的山林,远远望去,高低不一的山陵往南延伸,天空很蓝很蓝,清风徐徐吹来,眼之所及,皆是满山青翠,树影婆娑,山林之下一条蜿蜒的溪流绕过小丘流向了远处,哗哗的水声在耳边回荡着,沧离正与一个小女孩对视着。 溪流旁有欢悦且放松的女声传来,明溪与吴素整理着有些脏乱的模样。 少女阿狸眼睛眨了眨,身后三条尾巴忽然显现出来,高兴的摇摆了几下又缩了回去,她笑眯眯的盯着沧离,轻轻一笑,只说:“小哥哥,你看我没骗你吧。”说完嘴角下巴还指了指溪水边的方向。 沧离若是不动,脸色如常,浑不似像是中过麻骨散的人,可是他现在药效还未过,想抬手都十分困难,若不是他眼前的小女孩把他从青华弄了出来,指不定自己和两女会如何了。 不过当他在黑乎乎的囚室第一眼看见凭空出现的阿狸时,他是不信阿狸苦口婆心说的话的,这可让眼前的女孩费了不少能耐,不得不说,阿狸生的娇媚可爱,说话也是十分灵巧,那张小嘴简直是几辈子没说过话一样,一出口就能说的人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沧离的目光深深落在清灵的人儿身上,也看了看她旁边柔弱的女子,最后只轻声道谢了一声,阿狸笑了笑,只道:“这是举手之劳,况且我还有急事要你们帮忙呢。” “什么忙?”沧离皱了一下眉,微微起身,轻问道,“若是我们能帮得上,这份情义自当尽力。” 阿狸脸上泛起苦笑,眼中似有思念与忧色,不知为何,在沧离看来,眼前的少女阿狸,心中多半也是有某些执着的东西,不愿意放下也不肯放下,她抿了抿嘴唇,只对沧离柔说道:“小哥哥还是先养好身子吧,这些事情等下再说就是了。” 说完她先一步走开了去,在另一处树影下蹲坐下,看见地上有干枯的树枝,竟不由自主的拾起它在地上画起圈圈来,还一边呢喃自语着:“恩人大哥哥你怎么样了呢?我究竟…究竟还能不能见你最后一面?” 此时明溪与吴素也已经从溪水边走了回来,抹去脸上的灰尘与大汗,再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污渍,要不是走得急,如今又岂会没有一身换洗的衣物? 原本以为呆着的地方算是安全的,只是没想到杨逸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人心隔肚皮,修仙求道不仅没能清心寡欲,救助苍生,反倒滋生出个人欲念。 这仙,多半是算白修了吧? 明溪走到沧离身边,见他整个身子倚在一处石块前,阳光照映,余光正透过枝叶洒了一地斑驳,又有几道亮光映在脸上,他就这样几乎不能动,被杨逸才关了整整一夜半天。 她的眼角忽然有些红,心里面莫名有些心疼,毕竟相识了这么久,她与他总归不能比作别人了,她微微蹲下,吴素在身后跟了上来,只听明溪低低地说着:“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沧离微笑摇头。 “师尊说的没错,山下世俗情故太深,以后可真要当心了。”明溪在他的身边坐下,帮他整理好衣角,之后又挽起自己的衣袖,丝丝凉风从秀手衣膛穿过,她不自觉冷吸了一口气,竟有种劫后的神清气爽。 吴素昂首仰天看着慢慢移去的太阳,又看了看药效未过,身子尚不能动弹的沧离,脸上忧色一闪,有些无措的说着:“现在是如何较好了?” 阿狸在那边的树影下忽然出声说:“等,再过些时候就是夕阳傍晚了,往南一些会有尸傀在夜间活动,我们等明日一早再出发。” “去南做什么?”吴素心中听到阿狸说尸傀两字,就会想起当初被一堆尸傀包围的场景,这算是她心里面的一个阴影,顿时反问了一声。 阿狸就接着说:“你们答应我会帮我的,别不许反悔。” 明溪轻笑了笑,心中确实对她存有感激,点头说:“不会的,不会反悔的。只是不知道,你要往南去哪里?” 阿狸回答道:“封魔岭。” 三个人一惊,吴素脸色微微一白,紧接问道:“封魔岭有很多妖人魔众,你去哪里做什么?” 阿狸抬头看着枝繁叶茂,忽然有些出神,她娇媚的眼波如水清澈,倒映出片片青叶,只要一想到那个即将要消散于世间的男子,她的心中忧色俱深,言语之间泛着深深的忧伤:“因为那里,可是有对我很重要的人哪。” 三人听她语气如此凄愁,再看她小小的脸上,不知不觉也已经抹上了一丝忧伤,刻在了她秀眉之间,再难褪去。 明溪知道她口中的人是谁,又想起了那日王阳明描述的一些场景,来回细想之后,大概就猜到阿狸口中的恩人大哥哥与封魔岭上的那一道剑光□□离不开关系。 她随即想安慰阿狸几句,温柔地说了下去:“你说的那位恩人大哥哥不会有事的,即使那里有很多妖人魔众,可是我们的同门师长以及几个师兄师姐都赶去了,多半会没事的。” 林间呼呼吹来一阵风,阿狸却摇了摇头,轻轻、幽幽的说着:“我指的不是这些了,妖人魔众在恩人大哥哥的眼里,不过是一般乌合之众,我担心的是恩人大哥哥没有时间了,他真的没有时间了…” “为什么?”吴素不敢打扰,轻轻一问。 阿狸只自言自语的说下去:“因为恩人大哥哥,他是一道仙灵呢!”最后两字轻轻落下,却在三人的心底下重重一击。 沧离眼神惊住,明溪与吴素两人对视一番,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 仙灵一说,从来只存在仙书古籍之中,书中有提到,修仙者死后有很深的执念不散,且修为强大到一定的地步,超脱了常人不能岂及的范围与认知,跳出三界以虚体之身尚存在世间,这便是仙灵!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仙灵已非生灵,而是生前那个修仙人的一道残留意识,里面寄存着他的三魂七魄,一般来说仙灵不能离自己的肉身精骨太远,且不能消耗太多仙力灵气,这样至少能保持几十年不消散于世间,而一旦破了这个禁制,本就天地所不容,最后终将难免逃脱魂飞魄散的结局。 阿狸回首往事,心中无限怀念起以前的时光,她忽然擦了擦眼角,轻笑着说:“我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恩人大哥哥的时候,应该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他来到南岭游历,而我虽然修了三百年时日,却还不能自由化成人形,多亏了恩人大哥哥不嫌弃我妖的身份,他传授我心法,教我化成人形,还教导我心地向善,早日渡仙成灵,那一段时光,可真的是我一生之中最高兴的回忆了。” 这般说着,远方山林被夕阳照的火红,差不多时就是傍晚时间了,阿狸只盯着很远的地方沉入大半地面的残阳,在黑夜与残光交替闪烁的地方。 阿狸忽然失落与愤怒浮现在脸上,她冷声冷语的说下去:“只可惜就在那之后,青华横生变故,曾经为祸过人间的心魔直冲冲闯上青华宫大杀四方,只为抢夺青华镇守的古物,直到最后老乌鸦出手也镇不住心魔,当真是一个魔头搅翻了整个大派。嘿嘿,也是,老乌鸦怎么可能打得过心魔,也不想想当初他的掌门之位是怎么来的,还不是靠着他的师弟上位的。” 明溪三人一听到这种外人几乎不知道的内幕,心中早已经掀起了波涛汹涌,万万没想到青华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良久的震惊之后,三人又听阿狸说了下去。 “两百年前青城一战,丑面大师那时可算是一时无两,多少青华弟子前去伏诛到了最后都没了性命。” 明溪知道这件事情,接着说:“丑面大师凶行天理不容,当时是无涯真人诛杀的他。” 阿狸冷笑一声,只说:“这些是你们外人知道的,可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 沧离倚在石块边,粗声说:“难道还有隐情?” “当时青华还有另一出色之人,就是老乌鸦的师弟,名号温青玄,当初可是两师兄弟一起前去青城诛灭妖人的,可是到了最后才发觉,回来的可只有老乌鸦一人了,等我仔细查探之后才发现,原来这温青玄不慎中了丑面大师的暗手,伤势过重仙身消殒,而这老乌鸦趁势宣扬诛杀丑面大师是他一人之功,将所有内幕都掩盖了下去,以至于几十年间,青华无人知道温青玄去往何方,到了最后,老乌鸦名正言顺的坐上了掌门之位。” 说到这里,阿狸见夜色慢慢降临,山林有暗光移动,阿狸不慌不忙捡了些柴木生起了火,四个人靠着沧离围坐在一起,火光照着石块,夜风微凉,吹动了火星。 阿狸忽然讽笑道:“青华人无知愚味,从两百年开始,直到十二年前心魔之乱,整整一个大派竟无人能降住心魔,老乌鸦自己也深重其伤,若不是恩人大哥哥在最后紧要关头出手相助,保不定如今的青华还存不存在?” 沧离在一边一脸沉重,这种事情本应该惊动天下才对,可他在长渊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听过仙派正道还有这样的事情,当下一问:“这件事非同小可,青华怎么化险为夷的?又怎么密封了消息的?” “恩人大哥哥可真的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仙人了,年纪轻轻连老乌鸦都比不上他,直接出手重创了心魔,但却被心魔化成无形遁地逃走了。原以为祸乱就这样结束了,可万万没想到…” 阿狸的声音陡然高亢紧张,言语中一顿心疼与感恩。 “万万没想到心魔贼心不改,他本是无形虚幻的,身怀控心大法,专门靠掠夺人的心志才得以增强修为,可偏偏那时我被重伤的心魔盯上了,俗话常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虽然弱小,但好歹修行了几百年,眼见那一股黑烟就要冲进我的身体夺取心志增强修为,千钧一发之际,追赶过来的恩人大哥哥竟然帮我挡了最后一击。” 三人一听,手心大汗淋漓,呆住的同时,心生肃穆起敬。 “我亲眼看着他一身两魂,心魔咬牙一紧,就要全力夺去他的心志,可恩人大哥哥却是咬牙挺了下来,心魔一旦入了身体,想要再出来就得占据身体的主动权才行,于是我看着恩人大哥哥从早到晚,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的争斗着,可是恩人大哥哥即使很厉害,也经不起这样折腾的,慢慢的,他的身子被魔气污浊,他的心志有一点点模糊不清了。” “最后一次,恩人大哥哥为了侠义,竟然选择与那心魔玉石俱焚!” 三人心里面又是咯噔一跳,火光面前,阿狸已经泪眼模糊。 “他找到一个山洞,那时候,我就在…就在他的身前,亲眼看着他将自己的法宝封住自己的四经八脉,然后…然后…” 阿狸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努力拭了拭自己的泪水鼻涕,小小的脸早已经哭花了。 “我亲眼看着恩人大哥哥用最后一剑插入了自己的心脏,我现在仍记得他那时候的笑容,如此从容的笑容,好像生死不过那么简单,直到现在我一生难忘!” 那一剑,那个男子,从来不会后悔! 阿狸说她一直在恩人大哥哥面前,直到他流尽最后一滴血,直到心魔完完全全被抹杀,直到他说完自己传奇的一生,笑着合上眼。 阿狸从那时开始就下定决心,她要像他一样,成仙行侠,游历山河! 仙侠如此,也该当如此! 火苗升腾,火光点点,在半空中轻轻跳动,正如火堆前四个人难以平静的心情,喉中只觉有千言万语,却只能硬生生卡在那里,让人觉着胸闷沉重。 只能够昂首仰天,呆呆的看着天上星星,眼角的地方,有什么在悄然滑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9章 身份 之后阿狸又说了关于青华、关于无涯真人更多的秘密,她身在南岭数百年,见惯青华一切表面与私底下的东西,可直到她的恩人大哥哥死后化成仙灵,老乌鸦得知前来,与众长老商议之后,装作无奈说得声泪俱下,恩人大哥哥也同意了他,就将那个山洞,就把那座山用青华心法封住,以免心魔再出生祸世。 而那座山,便就是现在的封魔岭! 其实他做这些,不过是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而已,若是以后不小心被人知道了,他仍可以说是自己的功劳,妖魔邪道都是青华所灭,名声只怕会比上长渊也说不定。 阿狸说到最后,心中就牵起对无涯的鄙视与刺讽,嗤声冷道:“心魔之乱原本动辄南岭千百里,本来就不应该被埋藏在风尘中,那时老乌鸦也身受重伤不得不闭关休养,但他本就活该了,兴许就是前尘因果报应循环,只是苦了恩人大哥哥,自此世间再无他名了。” 言语之中无限伤痛,几个人慢慢的陷入了沉默,等着夜色慢慢深了下去。 …… 月色清冷,星星稀少,山林之间到处都是一片黑色,只有一处地方被火光照亮着,夜里的空气中还弥漫着肉香美味,旁边不远处正是潺潺流水,往它该流的方向远去。 “噼啪”声在火堆中响起,火焰吞噬着干柴树枝,发出脆响,冒出了星火往上升起,把两只金黄色、满身油脂的野兔烘烤着,顿时一股喷香的美味更加浓厚,四溢飘散,林间深处有幽光亮起,来回远近一动,却不敢接近来。 阿狸见野兔烤的差不多了,只凑近去闻了闻,微喜道:“好了,可以了。” 而现在,离他们说完话之后,已经过去几炷香时间了。 今天的晚餐正是阿狸出去捕回来的,之前的时候大家都被阿狸一个人说的话弄得心情有些沉闷,自然不能一直这样子下去,于是在之后一阵沉默之后,一天未进食的两女的肚子像是约好了一样,一起发出咕咕的声音,阿狸在一边忽然被逗笑了,起身变回本身就往深林之中走去,不久之后三个人就看见阿狸两手各拎着一只野兔回来了,而且还一手烧的好味道。 明溪与吴素早就饥饿难耐了,肚子已经空到叫不出声音来了,这下听到阿狸的话赶紧凑了近来,沧离倚在石块后面咽了咽口水,只能干巴巴的先看着。 阿狸拿起烤着野兔的树枝,等那些油脂顺着枝干流开后,再吹了吹热气腾腾的兔身,又是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明溪畅心一叹,眼中已经冒出了一阵星光,正盯着金灿灿的兔身。 阿狸小心的撕下一只兔子的后腿肉,嘟着嘴伸手递向了吴素,又接着撕下另一后腿肉递给了明溪,明溪接过之后只先凑近去狠狠吸了一口,一脸的满足之意之后,她忽然看了看身后的沧离,微微一笑之后就靠了过去,林间洒下点点月光,正巧落在两人的身上,明溪一边扯着小块肉,一边说:“你先吃。” 旁边吴素停下啃兔腿的动作,忽然呆呆的看着他们两人,脸上微微一僵。 阿狸却看的意犹未尽,她自己身为灵狐,狐在世间多以痴情著称,以至于世间多传有人狐恋、仙狐恋的动人故事,骨子里天生对情很是敏感,而眼前忽然出现这么一幕,阿狸看着两人熟悉的互动未曾有多少隔阂,微微的情愫萌发在一举一动之间。 阿狸忽然一想:这便是情么? 她对恩人大哥哥也有情,但她不明白,此情与彼情,是否是同一种情呢? 她痴想着,一边还扯下兔肉放在嘴里嚼着,一边看着明溪细心的把兔肉放到沧离的嘴边,来回往复,有那么一瞬间沧离被噎住了,明溪却笑了,她的脸在火光的照映下有些红,夜风拂过她的发缕,沧离本想没好气的说几句,可到嘴边的话却硬生生不想说了,他就这样看着她,只要她没事就好。 沧离想着想着,从前的时光还留在心底深深记着,他的目光是从什么时候真真正正的离不开了呢? 年少最真的情感,一向不知所起,却知一往而终。 真心如此。 夜色加深,火光也暗淡了些,这两只兔子,不消一会儿,就已经被四个人吃得干干净净,明溪起身摸了摸肚子,一伸纤腰,目光环顾四周,周围山林一片漆黑,偶尔有几声低沉的声音和幽绿的光点在深林处。 她的眼色动了一动,指间彼岸花灵光一闪,在夜里绽放出艳红的光芒,明溪只在空气中以指为笔,仙光灵动,眨眼间地面以四个人为中心三丈地方布下一座八卦奇阵,然后有一个光罩从四面生起,淡淡的光晕散发着灵气,那些深林中的声音瞬息不敢出声,慢慢的,连光点也不见了。 “这是什么阵法?”吴素只好奇一问。 明溪笑着答说:“不过是一个驱赶野兽飞禽的小阵法,没什么的。” 可一旁的阿狸只瞧着火堆,时不时再添上几只粗大的干枝,火光顿时大了起来,深夜里又亮了几分,她想着一些东西,最后只说:“今天的事情,我猜那个杨逸才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怕会是追上来的。” 吴素一惊,明溪坐下来,只说道:“他何必要这么死追着不放?” 阿狸冷笑,又说:“不过这次来,目的应该不只是我们的。” “什么?”三人又是一惊。 阿狸想了片刻,只说下去:“既然我们都是去封魔岭,那里既有妖人魔众,又有你们仙门正道,恶战或许已经开始了。而我那夜在青华宫外可听见杨逸才与他那双修伴侣说的悄悄话,一来是借你们之手替他们清理妖人魔众,二来…此行有他门中师弟徐星河,这人在青华虽说不权威,但私底下许多长老弟子对他呼声挺高,相信老乌鸦也了解他座下弟子,八成下一次掌门之位就是他,但杨逸才也非闲人,能跟得老乌鸦自然师徒秉性差不了多少,他若来,只怕这里是对他师弟动手的好机会了。” 三人听完之后,心中从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火堆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就像他们杂乱的心。 阿狸挑开了些火堆,火星一轰拥起,她看着飘向空中缓缓熄灭的光点,忽然怅然若失的说:“青华创派近千年,到如今的地步是前人花了多少心血才有的。若是按着现在的路子走下去,如果真被杨逸才得了逞,那他就会是下一个老乌鸦了,青华或许就真的无法挽救了。” 一个门派兴衰,也如一个朝代迭起,很大程度都是掌权人能否正心而已。 沧离皱眉思索,出口道,听声音已经恢复了些元气:“这关系到青华的气运命数,只是那徐星河才见过两次,实在也不敢保证他是如何的人?” 阿狸这下笑了一声,娇声说:“早些时候听青华的人说这人一根筋,心思单纯,守心卫道,坚持正邪不两立,洗脑程度与你们差不多了。” 三人莫名被黑,吴素自然不喜,反驳道:“你这只妖还真是满口胡言,之前还说恩人大哥哥与我们都是正道人士,你也要说想成仙为灵,怎么就这么说话?” 阿狸只摆了摆手,回道:“随便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还有啊,我是灵狐,与野生妖精不一样。” 明溪从中插口道:“好了,既然才到杨逸才有这些动机,如今该是讨论怎么办的问题了?” “这些尚与我无关,你们先答应帮我,对了,是去帮恩人大哥哥护送一件东西离开,他说过,这件东西只能交到长渊人的手里。”阿狸说到这里,应该确定了恩人大哥哥说的就是“长渊人”,这下才说了出来。 只是她说完之后,明溪与沧离顿时一怔,她与他有些迷糊了,为什么偏偏要交于长渊手中,心中有了疑问,两人异口同声说:“你说的恩人大哥哥,到底是谁?” 阿狸被他们两人问的奇怪,可她也只知道恩人大哥哥的姓而已,相识了那么久,恩人大哥哥似乎从来没跟她说过自己的名字,连着好奇一并回答:“我只知道恩人大哥哥单姓一封字。” 沉默,安静。 焰火如花,然后他们听见火堆传来嗤嗤的声音,有那么一两滴的雨点从夜下落了下来,天上一声闷雷猛然一炸,明溪与沧离的心中也随之想起了什么,脸色剧变,最后两人只惊呼一声,就呆呆的茫然不知所措。 “姓封,封一辰!” 再一道电弧从夜空划破,漆黑的夜下,看不出天时如何,四个人中,两个人震惊到脑袋嗡嗡响,另外两个人看着,脸上一阵迷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0章 大战 夜里雨点断断续续落了下来,不消一会儿又停住了,整个夜空稍微暗了几分,抬头一看,原来已经有乌云慢慢聚拢在一起了。 这天,开始变得不好了。 火堆依旧旺盛的烧着,围坐在火堆的四个人,默默无言中,各自都有不一样的心绪。 沧离脸白却掩不住眼里的无限震惊,山林寂静无奈他此时心潮起伏,刚刚脑海中闪过的那一个名字,直接敲打在他的心弦上,他不知道是不是如自己猜想的那样,现在的他脑海有些混乱。 相较于沧离而言,明溪心中虽然也闪过这一个名字,可对于她来说,除去惊愕之外,剩下的就是陌生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吴素一脸疑惑中,阿狸对于封一辰这个名字似乎有点印象,但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提起过,反正她知道恩人大哥哥就没有告诉过她自己的名字,当下摇了摇头只说:“我不确定你们说的和我认识的是不是同一个人?那你们说一下那个封一辰长什么样,我好对比一下。” 吴素这下把目光定在沧离和明溪两个人,而明溪又把眼光看向了沧离,可沧离却只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见过封一辰师兄,我到长渊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两年了,平日时候都是从师尊和师兄口中听说我还有个师兄的,但他以前常有书信捎回来,师尊也常跟他提及长渊的事情,想必也应该是知道我的。” 沧离年幼上山,那时的他不过五岁,到了现在也已经十年多了,可那时候封一辰已经离开了长渊,知道这个师兄但没有见过想来会是他的一个小遗憾了。 可阿狸听完之后,登时起身睁大眼睛看着他们,言语之中掩饰不住惊讶,只听她说:“听你们口气,你们就是长渊的人?” 她生在南岭,也身在南岭,对于除了青华之外的仙派大家,她知道的不多,就连长渊这个名字,也是她从恩人大哥哥那里听来的,前些日子青华重创,她虽知道别的地方会有外来的仙派正道赶来,但不知道会有哪些来,如今真正见到了,那她自然有些高兴了。 而明溪与沧离点了点头,也表示了他和她就是从长渊而来。 “那太好了,省了不少功夫。”阿狸舒心一坐,忽然有些高兴,接着说,“不管恩人大哥哥与你们认识的师兄有什么关系,只要把那件东西交给你们,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她已经不想让恩人大哥哥背负太多东西了。 他已经很累了。 不管是生前大义除魔,还是如今以仙灵之身挡住那些妖人魔众,两次都是为了那件该死的东西。 那她宁愿把那件东西交给能守护它的地方就好了。 吴素听完之后,一阵好奇从她心里生起,在旁边问道:“那这个封一辰师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沧离回忆着,点头说:“听师尊和墨文师兄说,封一辰师兄性格颇具侠义,生性豪爽,路遇不平自当竭力相助,以前在长渊之时就与同门师兄弟交流心法,把自己在修炼途中的大悟全都指点给他们,就连慕长白师兄都被他指点过,那时的他就如今日的慕长白师兄,在长渊受到无数弟子仰慕,可惜时日流失,他也就慢慢被门中弟子淡忘了。” “之后在外捎回的书信中,他有提到自己做过哪些事情,既有去过北边蛮荒之地,也到过关外被封死的妖魔之门,甚至连东海流波山也都去过。” 沧离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吴素,说道:“东海流波山素问有奇兽出没,后来独自一人与那奇兽战了四天四夜之后名声大起,那人便是封一辰师兄了。” 吴素听到这里终于有些印象了,只惊讶道:“原来如此,可那奇兽神力搅动风云,百年才出世一次,之前我曾听我师尊百年前也去讨伐过它,无奈实力悬殊大,只能暂避锋芒,让它安然回了深海。没想到封一辰师兄也曾去过,我心里很是佩服。” 沧离这时又道:“封一辰师兄走遍山河,行侠仗义,可独独没听他提起过来南岭,更没提青华十年前发生的大乱,而如今离失去他的消息,差不多也已经很久了。” 明溪听着封一辰的经历,心中可当真是佩服不已,人生大抵千万种方式,偏偏是这种方式,最让人由衷难忘。 只是这世间,有谁曾记住了他? 时光幽幽,触手所及,回头转身已是沧海无边,桑田万顷,世界上大多人连昨日干了什么都记不住,何曾去记住那些与他们自认为无关的人呢? 他们为生而活,却有人为他们而死,这个世界,到底存不存在真正的奉献呢? 人世间,一生光阴,你可记住了那些默默奋斗的人儿,他们不需要千古留名,只想着有人能时常提及到他,很平常很平淡的说: 有这个人,真好! 封一辰大抵就是这样的人,无奈的是,这已经不是他的时代了…… 夜风轻轻掠来,风声呜呜,火光炙热,为他们驱散了夜里的寒凉,阿狸许久并未出声,慢慢听着沧离说着他那个师兄的传奇经历,只是心中觉着,他的那个师兄与自己的恩人大哥哥,从刚开始的有些相像,到现在来看,愈发就是同一个人了。 她低叹一声,心里有些迷糊,她疲倦的眼睛慢慢闭上,几天未合眼的她,终于有一些松气的时候缓了缓,夜里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真的希望恩人大哥哥能过好最后的一点时间,哪怕一刻也好…… 第二天阳光初照林间,透着枝叶将四个睡梦中的人照醒,余光还落在只剩了一堆灰的余烬上,趁风一吹大半灰已经洒在了地上,成了这树下的养料。 大早上首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就是沧离多少恢复了一些仙力,以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药效退了大半,感觉自己的修为有了四五成左右,若是等下前往南边未卜凶险的情况下,他自己遇上了一些险境也能有自保之力了。 等阳光升高了一些,远处的乌云仿佛像是受到驱使一样,慢慢把阳光遮在云后,四个人眼见风高云黑,天气不怎么好,当即商议了一下,达成共识之后就往南赶路去了。 而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封魔岭山口正发生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随处可见血泊,倒下的没了呼吸的人影。 混乱不堪的场面触目惊心,无数法宝法术来回涌动,都以最致命的招式向着他们的敌人无情的杀去,且以几处战圈最为激烈!无不是狠心下手,把对方逼出杀招,退无可退的地步誓不罢休! 轰轰! 一道剑光凌空劈下,把四面扑来的尸傀和凶神恶煞的妖人魔众逼退,随即见到半空飞出一个人影,微微削瘦的身子飘着三把金光熠熠的仙剑,他锐目俯下看去,只见正道这边人数较少,比不得那边拼死杀来的妖人魔众,当即眉头一皱,单手作掌,环身的三把仙剑绽放盛光,夹着烈风疾飞而下,瞬间妖人魔众发出一片惨叫声。 三把金乌剑犹如进入无人之地,只消从对方胸膛穿过,又往下一处人影密集的地方飞去,那人凌空任由自己的金乌剑穿梭于妖人魔众之中,而他的目光收回之后,又看向一处小丘上的几个人影,忽然双手合十,三把金乌剑应心飞回,向天而立。 顿时三道灿烂的光华恍如一朵绚丽的火焰之花浮空绽放,此时天地风云激荡到了极点,无数妖人魔众见之色变,反观正道这边,以王阳明、慕秋为首的仙派人士神色激动,看着休宁这一大杀招,不愧名为长渊三大仙尊之一了。 休宁神色沉着,目光一刻不曾离开,那小丘山上的几个人影,他感受到了隐晦的压力,由此他要以这一杀招震慑对方。 “去。” 空气一阵呼啸,云厚风急,天地之间只剩了那三道灿烂的光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光华剑指之处,休宁双手猛然指向那里,光华应声而出,浩然正气凛人。 正当这凶猛的攻势就要来临,山丘上的魔踪竟不曾有过害怕,随后他们身后有三人走出来,一人咧嘴冷笑道:“休宁小儿,几十年前你坏我根基,今日我要你一并奉还!” 那人一脸戾气,十分猥琐,对那休宁满口憎恶,细细看去除了之前的尸妖邓丞,还能是谁? 他的身旁还有两个人,也都付之一笑,淡淡道:“素闻休宁上仙威名,一身剑术不说,单凭仙术就令我们闻风丧胆,今日我们也来会会你。” 魔众三人自然是邓丞、冥无相、黑血妖,他们眼见休宁攻击将至,然后各自施法,都想在他们的大祭司面前献上一手。 邓丞招出控尸鼓,双手重重拍在鼓上,一道雄浑声音荡开,无数尸傀应声竟然堆在一起,成了一个巨大的尸傀,只见那尸傀举手冒着黑烟,竟然连空气都被腐蚀成了尸气,与其中一道光华斗在了一起。 冥无相随意挥袍作法,漫天黑海出现,翻涌而去,所过之处仿佛尸骨如山,没有生命。 至于那黑血妖,他嘿嘿一笑,竟然直接挑开胸前大衣,胸膛之上竟然有一只像是滴着血的眼睛,十分可怖狰狞,寻常人见了怕是直接晕了过去,他随后哈哈大笑,这黑血眼可是他修炼了百年之久才有的,之中含有凶煞之力是大多仙家法宝的克制之物,这黑血眼随他法诀一念,一道血光凭空射出,也与其中一道光华相撞! 封魔岭被耀眼的光芒所占,几乎所有人在下一刻都不能睁开眼睛,修为差些的妖人魔众早已经被压的形神俱灭。 而正道这边王阳明、慕秋合力施法将冲击波抵了下来,等他们见一切恢复平静之后,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平地荒野,原先山口还有的巨石阵早成了碎末,心中早已震惊。 眼下正魔两边对立,经历了半天的大战,好像才刚刚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1章 激斗 封魔岭一片焦黑烬土,大风凛冽无穷,多少化成骨灰的生灵在风中慢慢消散,再没了它们留存在世间的最后一丝一点,而此时休宁刚刚的仙法太过雄浑浩气,硬生生把那些生死无畏的妖人魔众吓退了一些,两拨人马堵在封魔岭山口,各自面色凝重,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在下一刻就会像喷发的火山,一齐席卷而来。 尸妖邓丞眼睛一缩,紧紧盯着对方上空的休宁,心中憎恶十分,又想到刚刚休宁一招竟然要他们三人来抵挡,他嫉妒地咬牙切齿的说道:“休宁小儿的修为比几十年前可厉害了不少了。” 冥无相在一旁听了,一声淡笑,只说:“我一向福浅缘薄,大半生未能与天下正道仙尊交手过,邓丞大士这样说,是不是想把休宁让与我切磋了?” 黑血妖在一边也接道:“你若是打不过,就让给我们罢。” 尸妖邓丞听了心中一阵恼怒,本来几十年前自己根基被休宁毁去大半就已经成了他一生的污点,哪还受得住他们两人这般刁难讥讽,忽然冷声笑道:“他虽厉害,我也不是吃素的,几十年的账,我今日一并要回来。” 他仰天锤鼓,那巨大的尸傀应声冲向休宁,他连忙飞起落在尸傀肩上,妖法全力施展,对着休宁大喝道:“休宁小儿,今日我要手刃你。” 休宁一身瘦削与迎面冲来的巨大尸傀根本没的一比,王阳明、慕秋在下方地上看的面色凝重,长渊诸人也紧握手心,面上额间已经冒出了冷汗,但若细细看去,长渊这边除了沧离明溪不在,竟然只有雪莹儿与苏素馨在场,连慕长白与采苓也都不见了。 休宁拂袖变换手势,金乌剑环身不动,只将本身剑意烈阳发挥到了极致,顿时一片灰沉的天地被百丈金光照亮,光亮身处犹有一只沉睡的神鸟金乌,尖锐的声音四处荡开,连云层都被震散了不少,可这时尸妖邓丞却是脸色大变,锤鼓施法想要阻止尸傀的同时,已经时候太晚,他忽然破口大骂:“休宁小儿无耻。” 随即众人就听见一声惨叫,尸妖邓丞的身子倒飞出去,在空中登登凳退了十几步,而他驱使的巨大尸傀,早已经没了身影,估计被休宁本就对他这种妖物有先天克制的金乌剑灭的干干净净了。 尸妖邓丞脸色如纸一样白,可他仍旧不死心,让控尸鼓浮空在他的身前,他啐了两口水到自己的手上,发力直接双手当作锤鼓的木棍,咚咚咚响个不停,而这时无论地上的、埋在荒山处的,忽然几十里之内怨鬼声凄厉无比,无数烂了尸身、只剩半截骸骨的尸傀从四面八方涌来,邓丞冷笑一声,大喝道:“万尸拜死人!” 万尸涌来,这场面好比整个天被一群密密麻麻、乌漆嘛黑的东西布满了,不断从天山掉下它们身上的污秽,诸如腐肉、碎骨、蛀虫,正道这边看着满天掉落下来的这些东西一时躲闪不及,好些人都或多或少沾上了,那腐朽的味道让人闻之欲吐,恶心至极。 这阵仗让同样让一些妖人魔众暗暗心惊,不说黑血妖一脸惊叹,就连冥无相自己也被这十足猥琐的尸妖心震了一下,他们只看着休宁如何应付。 而休宁脸色严肃,抬头眼看满天尸傀向自己飞涌而来,离他越近看起来就像是一股将他淹灭的黑色洪流,狂风不止不休,诸天哀吼凄厉嚎叫越发震耳欲聋,下一刻,他看着尸妖邓丞,后者被他一看心中莫名一跳,不好的预感油然心生,随后他震惊的见到休宁身后,万千剑影虚空凭立,发着烁烁金光,剑意千万,横生不止,不知不觉间在天地之间像是布满了一道光剑城墙。 千万柄剑齐悬天地,浩浩汤汤遮天蔽日! 这已经是另一种境界的“剑生万象”了! 这就是当今世上闻名天下的长渊仙尊的通玄境界! 压抑的气息在妖人魔众中传开,他们有些恐惧,步子有些退后,他们浅薄的修为不足以去撼动一位当世仙尊,他们若是中了此招,只会成为无端失去性命的牺牲品,只会化成这世间最普通的一抔黄土。 尸妖身后的冥无相与黑血妖也是大惊,虽说他们不曾与休宁交过手,可眼下休宁所展现的实力却让他们感到心震,实在不敢想象,自己以后若是遇上了他,会得到个怎样的下场。 他们前些时候还嘲讽着邓丞,到现在竟然有些打自己脸了。 而此时山丘处还留有三道人影,正是迟迟未出手的大祭司与被称为他们主尊的年轻人,他们之后还有一位红衣女子。三人的样貌都是各有遮掩。 黑色斗篷下隐隐有叹息声,像是历经了久远的时光,他终于看见了曾经熟悉的东西,只叹道:“悟到了真传,气神有他六分。” 年轻人与红衣女子虽有疑惑,可有些话该不该说,他们却是知道的,眼下只看到休宁漫天威势,年轻人面色一阵凝重,他心中猜想,若是自己全力以赴,多半还不是休宁的对手了。 但是他眼前的大祭司,可就说不定了。 半空上尸妖邓丞目光紧盯休宁,他的心中虽有惧意,可他未报几十年的旧账,如今更是攻势发出,箭在弦上,已经毫无退路,当下他昂首大喝一声,双手成拳,重重锤在控尸鼓上,天上万尸一起俯冲而下。 与此同时,休宁并指向天,万千金光剑气像是要破开灰沉的天地,一剑两剑千万剑,开山断风又破云,同那满天哀嚎呜叫的死尸一起战的天昏地暗。 烈剑穿胸灭骨,死尸冤魂灰飞烟灭,简直就是单方面的碾压! 邓丞面色剧变,生生看着自己的死尸大军被灭去十之七八,他无知无奈,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先天克制的道理,金乌剑本就天阳烈气很重,而他主修的心法却是以阴气更盛,阳克阴从来只胜不败,而他只败不胜! 控尸鼓声厉啸不断,仿佛被消灭的死尸怨气全都聚在了这里,他忽然一口污血染在了胸前,很显然他被自己的死尸大军遭到了反噬,他身后的冥无相与黑血妖面色一惊,赶紧上前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邓丞,可此时休宁又剑指他们,倒悬在空中的剑影转了个方向,直接往他们这里飞去。 如风雷怒江! 冥无相直接挥袍施法,比之前更加浩大的黑海凭空出现,翻涌成浪化成黑墙挡在了前面。 他与黑血妖急忙拉着邓丞后退,然后他震惊的目光定在自己施法的黑墙上,裂缝顷刻间布满,然后黑墙瞬间崩碎,他大喝道:“黑血妖,还不出手。” 黑血妖面色一白,却还是双手撕开了胸前大衣,黑血眼红光一闪,一道光束疾射飞出,只是金光太耀眼,黑血妖暗叫一声就急忙将大衣遮住黑血眼,他可不能让自己的心血在这里毁去。 眼见数不清的剑气就要追上他们,冥无相加快步子倒退,剑光从上至下穿过他们,将那些妖人魔众重创大半,然后又追上他们。 冥无相咬牙向后求救,大叫道:“大祭司救我们。” “主尊。”黑色斗篷顿时出声。 年轻人面具下的目光看不出什么,他走前几步,双手猛然一拍,浑厚的气势以他为中心,狂风大作,风雨疾呼,犹如沧海无尽,翻涌而去。 剑气被他震开大半,却并未阻挡住全部,仍剩有千百剑气气势汹汹而来。 红衣女子一怔,大祭司却是出声道:“主尊没出全力?” “我尽力了。”年轻人无奈摊手,一声叹道。 “是吗?” 大祭司的声音冷了些,似有不满,但他顾不上与年轻人说话,右手古杖狠狠敲在地上,随即横手持杖一挥,瞬间红光大盛,他的身前山地被夷为平地,荒草不生,无形的冲击直接让山貌变了一通。 不论正魔两道都心中大惊,休宁面色终于一变,能给他如此压力的人,竟然是那个躲在黑色斗篷下的人。 这不过是他普通的一击。 已经满山剧变,黑云低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2章 仙灵 那无声处忽地一声巨响,狂风大作,连天上云层都散了不少,处于中天的阳光照映下来,到处都是烟尘滚滚,休宁倾尽通天修为展现的剑生万象,终于在那个黑色斗篷的人出手挡去最后的辉芒。 然后,所有的目光聚在山丘之上,那个持着古杖的人影,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凌空踏步而来。 正道这边的诸位莫名感受到一股压力,王阳明修龄最长,自身见识比后辈多了不少,可论起心境,这会是他第一次有这样深切的感受。 那个人,一点都不简单! 半空之中,休宁目光一凝,只见黑云聚拢,慢慢在那个人的身后随他心意变幻,云海深处轰然而鸣,在场所有人的心头被这声音震得心头发麻,又见漫天乌云垂幕,如黄河从天而降,怒潮澎湃,黑气翻涌之间,所有人被震惊到差一点没站稳步子,后辈们瞪着眼全然不知所措,稍微心志稳定的苏素馨面纱舞动,也难以掩饰她面上的无力感。 谁也不知道面纱之后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眼下之急,万万不能有分心的样子,苏素馨就呆了那么一下,然后她就见到,所有人就见到,黑云已经不知不觉间化作一柄惊天利剑,剑身深处雷鸣轰响,巨剑横贯天地中间,剑尖垂下,竟然只对着休宁一人,对着那个削瘦的中年男子,旁边的雪莹儿从头冷到了脚底,心中一急,担忧的呼喊道:“师尊小心啊。” 众人心冷一惊,休宁沉色应对,却见那云雷巨剑下的黑色人影,已经离休宁不远处停下,他看着休宁一人,又想着他刚才举世无双的招式,忽然对着他说:“长渊向来造就天下惊世之才,现在我就想试试,如今的长渊,到底还够不够分量?” 说罢之后,他的古杖敲在虚空,脚下古怪的阵法以他为中心布开,红芒刺眼,而后他杖头指向休宁,天上云雷巨剑蓄势冲下,狂风猎猎,十余里方圆外的树木深林都被吹得几乎连根拔起,更何况如今身处战圈之中的休宁。 休宁此时没有多少惧色,身为天下仙派大家中人,自诩正道,从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眼下前方一个诡异的人正把矛头指着自己,自己退无可退,言语之中浩气长存:“长渊立世,不为造就惊世之才,不贪天下分量之重,此行此心,显我正道之心。” 黑色人影却是摇了摇头,笑道:“我怀念这样的看法,我也很久没听到这样正气凛然的话了,只是现在我想看你如何接下这招。” 巨剑加快俯冲下来,无数风雷夹在其中,休宁目光一紧,双手一摊,转而作合十的样子,金乌剑虚化分裂开来,又紧紧排列成行,众人从下往上看,休宁的头上竟然慢慢浮现出一双金色的羽翼,在细细看去,这些羽翼可都是金乌剑排列形成的,金色羽翼一伸展,层层叠叠,凛然生威,仿佛世间一切没有能破开它的防御。 王阳明此时心情有些激动,眼神有些怀念。 他以前见识过休宁这道仙术的施展,那时候自己与他在修行途中相遇相识,第一场的斗法他就是被休宁的这一招式折服,以至于自己虽比他大些年纪,却真心交了他这个萍水相逢的同道中人,如今几十年已过,他再次见到此招,回忆往昔,心中的感觉又怎会是一句两句说得清? 况且是如今大战,正魔两路势不两立,情势危急,容不得他丝毫松懈。 只是王阳明想着,那一剑已经轰然落下,休宁皱眉指尖迎上,金色羽翼发出百丈金光,耀眼光辉直接让众人失了视线,让整个天地变得雪白,一切归为虚无! 风云残缺,尽数飞散,天上一阵冲击光环席卷大地,没人看的清里面发生了什么,隐隐有两道身影相对立,更无一丝一毫退避之意,他们迎着狂风,站在白亮的光内,等待着天地静默。 而此时,封魔岭到处一片焦土,到处弥漫着白雾,看不清十步以外的视线,而这白雾是南岭特有的瘴毒,吸了一口就会狂吐不止。 慕长白与采苓两人被六合镜包裹着,隔开了瘴毒,但他们此刻都被山外巨大的轰然声震惊,他们只看向那里,却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之前遵循休宁的命令,暗地里潜伏进来,势必要比妖人魔众找到那个神秘的人物,还有一块妖人魔众誓死要得到的东西。 采苓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看着浓浓的白雾,忽然有些担忧地说:“你说外面怎么样了?” 紧紧握着采苓的手的慕长白不敢松开,他只顾往前走,轻说道:“师尊他们拖着妖人魔众已经很艰难了,我们现在要快些找到东西才行。” 采苓点了点头,可想起他们走了半天仍一无所获,只柔声说:“万一妖人魔众跟了进来,咱们都…都走不了,你一定要完好的回去,一定要…” 慕长白轻轻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让采苓再说下去,他温柔地眼眸深深的看着自己一生都不愿忘记的面容,忽然说了一句让采苓很感动的话:“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但求无悔。” 采苓雪白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悄悄滑落了两滴泪珠,他看着身前的男子,熟悉的面容正是她刻骨铭心思念了许久的样子。 她忽然握住慕长白的手,灿烂一笑,只说:“我们两个都不会有事,大家也都不会有事,我们要一起回去。” 慕长白点了点头,笑着拉起她的手再往封魔岭深处走去…… …… 山外恢复了平静,狂风已经止去,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望向天空,黑色斗篷下的人影依旧淡定的站在原地,而反观休宁这边,正道这边的人在见到他之后,一个个瞪大了眼睛,雪莹儿竟没能控制住自己,一句嘶喊带着泪腔,也无法阻止她流下眼泪。 “师尊…师尊…” 休宁凌空站着,一只手放在身后,侧身对雪莹儿沉声说:“不可乱来。” 可正道众人听到他这样说,以王阳明、慕秋为首的两人率先擦了擦眼角,后辈弟子也是一片眼红,妖人魔众看着休宁无碍一般仍然站着,心中在震惊的同时不敢轻举妄动,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休宁放在身后的那只手,五指皆是鲜血淋漓,正在不停的抖着,休宁尽力忍着痛,强装出一副没有事情的样子,正盯着对面那个不曾已面目示人的诡异妖人。 黑色斗篷下的人影忽然一笑,古杖再次敲在空中,这一次,竟然是以休宁为中心出现一个古怪的阵法,红芒映在休宁的脸上,他的脸色有些白,挂着一丝凝重。 他仔细看着这个红光阵法,与长渊长云峰的阵法不同,这种阵法竟然到处刻满稀奇古怪的符文,不像是中原所有,以前也没有听过妖人魔众会这些,他当即冷喝一声,说:“不愧是妖术。” 那人却在斗篷下嘿嘿一笑,绕着他在半空中走了起来,最后看见了休宁那血淋淋的右手,啧啧声发出,有些无可奈何的声音对着休宁说:“依年纪,连玉渡都得尊我,你还是太年轻了。” 这声音很低,像是对着休宁一个人说的,只是他说完之后,这阵法忽然冒出无数红芒剑刃,由外往内一层层向着休宁戳去,休宁刚想飞身倒退,却见他的头顶已经被红光笼罩,四周无退路。 局面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休宁左右掐诀,金乌剑再次出现,呈作劈斩之势,将一层层扑来的剑刃砍断,只是一层被砍断,下一层已经接踵而至,休宁只能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一直持续下去。 “你就耗到仙力穷尽吧。”那声音有些猖狂肆意,在风中黑色斗篷猎猎作响,他看着休宁,就像看着一个猎物慢慢耗尽生命。 可下方的正道诸人再也看不下去,王阳明祭出仙剑,持剑飞向那人,几道凛冽的剑光往他身上砍去,却被他轻松的躲开,王阳明口念法诀,阴阳八卦在身后出现,两仪黑白两束光再向他冲去,那人挥掌直接拍碎,王阳明面色凝重,无法可施。 慕秋在下方祭出净水宝瓶,下一刻碧蓝沧海化作洪流席卷而上,她也不甘示弱,直接使出当初她的师兄,也就是蓬莱掌门交于她的秘术,这下那人直接以杖头为引,然后在慕秋震惊的目光下,把沧海洪流凝聚在天上成了一颗遮天蔽日的水球。 各门各派的后辈弟子也祭出自己的仙剑,驾驭剑意发出剑气,可他们到底是后辈,与休宁相比不说,可比起王阳明、慕秋,他们也是差了些火候。 眼下他们只能硬生生、眼巴巴的看着休宁身处困境,而那人却在法阵之外游走,他看着休宁在挣扎,仿佛他对休宁有着与众不同的兴趣。 法阵之内,休宁已经有些脸青唇白,如今大半仙力都耗在了这里,再这样下去,他真的深处困境不能脱身了。 红芒剑刃越来越近,金乌剑慢慢无光,在耗尽最后一点灵性之后,它便自己遁入虚空,眼见休宁只能施法阻止剑刃靠近来,可这终究撑不了多久。 就在休宁看见离身最近的一层红光剑刃即将往身上刺来时,突然间封魔岭一道剑光闪起,转眼间四面八方的风云齐聚山头,天地迅速变色,而同时,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从封魔岭上传来: “你若伤了他们一丝一毫,别怪我毁去乾坤古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3章 上岭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从封魔岭上传来,处于山口的所有人都是一怔一惊,满眼震惊的望向焦黑烬土,只是那里除了荒山野岭,哪里有人出现? 半空之中的持杖人在听到那一句话之后,身形明显被惊到,他停下脚步,斗篷下看不清他此时的样子,只是封魔岭上那一句话,让他明显有了忌惮,然后他向封魔岭深处传音:“你这是在威胁我?” 山岭上又传来一句潇洒的笑声,但明显中气不足,像是之前受过重伤一样的人一样,说话中让人觉着他提气都很困难,紧接着又有话音隔空传来:“我这不是威胁,只是在做一个交易。” 第二句话,让身处法阵的休宁眉头一皱,他忽然出神的看向封魔岭,那个人的声音,竟然有种莫名的熟悉,好像好久好久都没有听过了一样,不仅是他,连山口下的苏素馨、雪莹儿心里面也泛起一点波澜,这个人的声音,似乎对她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是山外的长渊几人有印象归有印象,远不及山内身处瘴毒之中,被六合镜护着的慕长白反应惊人,他双目惊滞,身子不停的抖着,身边采苓一边安抚他,心里面也不知道为什么生起一丝回忆感出来。 然后她慢慢见到,慕长白一向温和不曾有过多少夸张的脸庞上,双眼已经泪水模糊,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有人曾经在他修炼时向自己传递经验的那个时候,那个他该感恩的师兄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慕长白颤着的唇边轻轻说着几个字,往昔时日慢慢从心头浮现。 有默然,有叹息。 慕长白将目光定在声音传来的方向,只是前方白雾瘴毒遮住了视线,他紧悬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他拉着采苓的手往前走去,一边还怀念的说着:“当真是封师兄,当真是他!” 一句封师兄,连慕长白的眼中都升起热烈的尊崇。 曾经的年少,不都是向着另一个崇敬的人走过来的吗? 采苓听着慕长白的话,一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她轻轻回应着:“真的是吗?” 浓浓的白雾之后,是慕长白坚定的声音,慢慢远去: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而另一处稍远的地方,明溪一行四人早已经来到了封魔岭边处,见到了正魔两道激烈的大战,原本吴素的想法是想要去与正道诸人会合的,可是一旁的阿狸却死命不肯前去,毕竟她是真妖,像吴素这样对她抱有偏见的修道之人不在少数,保不齐她去了那里之后会不会被认为是妖人魔众的奸细,然后把她给剁了。 明溪和沧离没有办法,便劝了吴素先行观察一番之后再作打算,她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四个人见到休宁大展修为,灭压妖人魔众,她们原本是欣喜的,可下一刻有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修为更是逆天,借风云气势,化云雷巨剑,硬生生破开了休宁的防御。 而眼下,休宁更是身陷险境,整个局势瞬间倾倒向妖人魔众一边,原本以为正道就此败落,阿狸却忽然听到她的恩人大哥哥从封魔岭上传来话音,她的眼角忽然落下清泪,白皙的脸眨眼间哭花了,她从没听过恩人大哥哥的声音如此虚弱,当下担忧之意十分浓厚,可惜山口被正魔两路挡住,哪里还进得去? 想了片刻之后,她看着满山焦黑的灰土,忽然灵光一闪,对着明溪三人只说:“封魔岭后面好像还有一条石道,不知道有没有被火稍塌了?” 沧离看了看山口对峙的众人,又听见刚才封魔岭上一道方圆十余里都能听见的声音,心中猜到应该还没有妖人魔众上了封魔岭,当即对着三人说:“可以去瞧一瞧。” 明溪点了点头,吴素也没有异议,只是她从未自己处事这么久,如今跟着他们算是涨了些见识,多半知道此时应该做些什么,四个人互相一看,赶紧滑下坡地,沿着无人注意的荒路走向封魔岭的另一侧,不一会儿已经消失的身形都没了。 封魔岭山口。 半空之上,黑云随着那个持杖人挥袍作势直接散成了虚无,他凌空而立,只对着封魔岭上又传音说:“什么样的交易?” “我知道你觊觎乾坤古镜已经很久了,自然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只要答应我三个条件即可。” 那黑影顿了顿,思虑了一小会儿,只说:“可以。” “我还没说你就答应了?”那声音微微惊讶,不过他却是不管这些了,只答,“第一,之后务必不可伤及他们。” 他们即指正道诸人,听完之后妖人魔众明显一怔,当即他们之中有人反驳道:“千万不可,特别是休宁,他已是强弩之末了!” 说话的正是咬牙切齿的尸妖邓丞,此时他虽脸色发白,可对于休宁的憎恨却是不曾有减,就当他要说下去时,半空之上的持杖人直接杖头指向他,一束黑光带着劲风,撕裂空气生生轰在他的胸膛上,邓丞一口老血直接喷在地上,直接昏死过去。 一旁的冥无相、黑血妖惊得连连退开几步,更何况那些修为浅、位子低的妖人魔众。 山丘上年轻人不动声色,他身后的女子头带纱笠,自然也看不出什么异色。 斗篷下有声音传出:“第一个条件,允了。” 天底下一阵沉默,所有人都在等着山上的声音说第二个要求,不料等了半晌,山上竟一点动静都没有,正当山口之外所有人都一头雾水时,封魔岭上方忽现五道擎天巨剑,顿时只见满山飞沙走石,苍茫大地之上,有巨响轰隆隆响起,天上所有云都被汹涌的剑气震开,随风激荡,所有人的脸上,不论正魔两道,都是比之前更为震惊的呆立在原地。 这招式,简直旷世天下! 五道巨剑向天排立开,中间一剑以金色为主,再看两边分别是青、蓝、黄、红四剑分立,这招式光芒越来越亮,气势越来越强,闪亮天地之间! 光耀灿烂! 辉煌无比! 不说那位黑色斗篷下的人影,即使是困于阵法的休宁和山丘上的那位年轻人也为之骇然。 饶是他们,全力一击,怕也不过如此了! 所有的目光都为那五道光剑驻足出神,仿佛它们有一种不可阻挡的魅力,生生把所有人都吸引住了,炽烈的光辉照耀在方圆几十里,射向四面八方,不可思议的光芒笼罩着他们,修为浅些的人早已抵不住这股压力,慢慢、慢慢臣服跪下。 狂风烈云之中,封魔岭上有话音传来,浩然正气,侠义不减:“这第二个条件,便是看你能否接下我自创的一式了。” “也允了。”黑影持杖点头,朗声应道。 随后只见他将古杖凌空浮立,黑袍下露出了一双如玉修长的手,黑气缠绕,法术深厚,休宁在他身后只瞧见他将自身法力注入古杖之中,杖头忽然吐出漫天黑气,直接将天幕包了进去,不断形成一层又一层的防护,细数过去,足足七七四十九层屏障笼罩在天地之间,让人心头发麻。 这威势虽远不及那立于青天下的五道巨剑,可经历了刚才他与休宁的斗法,是个人都知道那个持杖的黑篷人不会如此简单,当即他们的目光再次看向那一层又一层的屏障,然后惊奇地发现,每一层的黑气屏障都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符文在上面,好像蠕虫一样钻来钻去,黑气更浓,一下子又将那些符文遮掩住了。 封魔岭上那道声音再传来,不再犹豫,简单一字“破”,瞬间见得五道擎天巨剑摇曳剧晃,天际茫茫,尽数暗了下来,狂风走石,地动山摇,岩壁处碎石纷纷陨落,砸中了几个运气不那么好的妖人,巨大的五色光剑缓缓催动,只片刻工夫,它们便如破天之势,伴着狂烈的疾风呼啸而至,转眼间重重斩在了黑气屏障之上! 没有声响,不,而是声响传至九天,无人敢去听,只知道谁去听了,当真会被震开五脏六腑。也没有人能形容出当时的景象,只觉得天就要崩塌掉了,地就要裂开碎了,封魔岭周身山体绝壁到处都是裂痕,无数巨石纷纷脱落山体,掉落下来,顿时发出无数惨叫声,阵阵血腥味扑鼻而来。 一日之内数次激烈的对决,这里已经被毁去大半山貌,到处都是满目疮痍的景象,所见之处无比触目惊心。 而这一切,都是源于封魔岭上有一件青华世代坚守的古物,没有多少人知道它能做什么,而眼下那个妖人魔众的大祭司需要它,也一直筹划集齐完整的古物,为的到底是什么? 在场不会有人知道。 烟消尘散之后,正魔两道所有人的目光赶紧第一时间看向半空中的那个位置,然后不出意料,即使如刚才惊天之势的一招,都给那个黑篷人影接了下来。 正道这边心凉了不少。 可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个人的双袖已经湿了一片,一滴一滴的落在脚下的血腥地上,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 “第三个条件呢?”他沉住气,缓缓传音。 过了一小会儿,一道明显虚弱了不少的声音从山上传来:“你不能亲自来,叫个人来吧。” 那个人明显感觉被耍了一样,可他眼下状态不是很好,刚才那一招也只有他才知道损了自己多少真元,他重新持杖往回走到山丘之上,面对着年轻人与红衣女子,沉声说:“主尊,音儿,剩下的需要你们的一臂之力了。” 两人点了点头,他转身回应道:“第三个条件,允了。” 话音刚落下,休宁的法阵解除,他回到正道这边,又见山丘上有年轻人和一个女子迅速飞入封魔岭中,不见了身影,他有些担心慕长白两人能不能应付得了这两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4章 相见(一) 封魔岭上许久一阵安静,山口外的正魔两道都不敢轻易妄动,特别是那个持杖遮在斗篷下的人影,他的身后妖人魔众不敢靠近,只能低头做出一副领命的样子。 休宁被雪莹儿一哭一泣的包扎好伤口,他也于心不忍,只能伸手摸了摸他这个弟子的小肩,却看着自己的手还有血渍,生怕弄脏了雪莹儿一身白衣束裙,只在她面前摆了摆,又缩了回去。 雪莹儿面色一暖,丝毫不介意的说:“师尊…不用太在意的…”她看着身形有些削瘦的中年男子,这个从小就教会她一切的师尊,即使她讨厌脏兮兮的样子,可她为了休宁,这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之前她真的怕休宁会有什么不测的,现在他能安然脱身,不得不说多亏了封魔岭山那一道神秘的声音,她忽然起身看向山岭,苏素馨也随之看向了同一处地方,她们都有种感觉,那一道声音似曾相识,就像是久远以前的回忆,慢慢在心中勾现了出来。 “那到底是谁呢?”两女心中异问一起,互相一看。 只有身后的休宁默然无语,他忽然幽幽叹息一声,也向着封魔岭上看去,只见安静的天底下,云已散去,远处青山常绿,他在这里隐约担心着什么。 正道这边,蜀山以王阳明为首,蓬莱以慕秋为首,慢慢向休宁等人靠近了几分。 白雾仍旧笼罩着封魔岭深处,且越是深山之处白雾越浓,左右延伸,看不清边界,彼此纠结涌动,一片灰茫茫。 六合镜淡淡的光华驱散着这些瘴毒,缓缓开出一条路来,慕长白与采苓牵手前行,隐约中,他们已经看见了中间有一突兀出来的石坡,刚刚从中传来的声音,慕长白猜到声音多半是源自于那里了。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激动,特别是刚刚的惊天对决,让他更加坚信,封魔岭上的那个神秘人,是一位故人。 眼下得先冲出这层层瘴毒,才能解开现在藏在他心里的一些谜底,一念及此,慕长白加快步子,采苓也顺势跟上去。 只是他们从今天凌晨未见朝日就开始上山,按他们心算,此刻应是午时前后,大概也已经翻过封魔岭大半,可依旧没能走出这瘴毒的范围,慕长白暗暗心惊的同时,更是不敢松懈,赶紧将采苓拉近了些,这穷山恶地,瘴毒不散,前面危险不知,他们应该小心一些为好。 不料这样想着,前方白雾聚拢,瘴毒弄到极致,如海浪一般翻涌起来,剧烈激荡,连六合镜的散发的光芒都差些要抵抗不住,慕长白赶紧施法注入六合镜,顿时光辉大盛,采苓也施法布下一个防罩,长云妙法变化莫测,防罩之上,流纹密布。 下一刻,这些瘴毒似有灵性一样,见到活物变得异常起来,四周拉扯之力剧增,凛冽的急风从四面八方纷纷涌来,全是带着剧毒,慢慢将两人包裹进去,形成了一道白雾气旋。 慕长白面色一变,从虚空召出无痕剑来,银白的光晕带着内劲向四周扩开,瘴毒被击退几丈之外,不过短短几息,这些虚浮的白雾又聚拢过来,形成气旋之后隐有风暴,六合镜摇摇欲坠,慕长白持剑又是强劲的剑气劈散白雾,趁着半点空隙,他拉起采苓,脚下神奇莫测的步法快如电光,在白雾即将合拢之时,飞快掠出百步距离,等他们反应过来,前方视线一片明亮,天上白茫茫蔚蓝,轻风吹拂而来,原来他们已经冲出瘴毒范围了。 而刚刚最后的瘴毒气旋,多半是最后一层防御了。 采苓用衣角拭去额间汗水,侧脸又见慕长白头发微乱,她稍稍整理了一下,两人往前看去,突兀的石坡镶嵌在山体之间,周围荒草不生,枯木倒地,石坡之中有一洞口往里延伸,里面一片漆黑,看不清有什么。 “就是那里吗?”采苓紧握住慕长白的手心,忽然忍不住问道。 慕长白怔了一下,脸色复杂,目光渐渐柔和,说道:“大概不会错了。” 采苓秀眉一皱,可那里没有丝毫的动静,她不知道里面是否真的如他们所料,还是还有未知的危险,她拉了下慕长白,担心说:“还是小心些好。” 慕长白点头,两人就要往石坡之中的洞口走去。 可百步之外的白雾瘴毒却在此时忽然暴躁起来,里面发出不安的声音,慕长白与采苓回头看去,白雾之中隐约有红光蔓延过来,然后在他们震惊的眼中,瘴毒气旋忽然被一团烈火烧的干干净净,漫天黑烟熏臭,再有两道人影御空掠来,在十丈之外与他们相立对视。 一个带着面具遮住半张脸的年轻人,他的身后是一个带着纱笠的红衣女子。 他们是妖人魔众! 慕长白与采苓凝神戒备,可年轻人在看见采苓的第一面,他的心中隐约浮现出一点点印象,实在太模糊以至于他又忽略掉了。他转而看向慕长白,凌空中有风吹来,他肩后的长发轻轻飘着,两个男子的目光在空中对碰,各自都知道相互不简单。 本以为空气中会一直安静下去,可那个红衣女子率先不屑的说着话:“都说正道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竟然还偷偷先派弟子来探查。” “对付你们妖魔邪道,这已经是光明磊落了。”采苓在对面回应道,语气之中尽是冷冽。 不说正邪不两立,就如她自己来说,她与妖人魔众有同门之仇,如今未能替肖忆报仇得愿,誓死两不相立,所以她对这些乌合之众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哈哈,可惜你们遇上我家公子,料是无涯老儿都不曾是他的对手,你们身为后辈弟子,能比过无涯多少。”红衣女子丝毫不掩饰,她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公子的意愿就是,少伤人性命,以达到想要的目的。 慕长白与采苓脸色微变,目光齐齐聚在年轻人的身上,随即眉间越来越深,两人竟丝毫看不出年轻人的修为气息,这无非两种结果,要么是个普通人,要么修为已到大成境界。 很明显,半空之中的年轻人,是属于后者。 正当他们两人出神的时候,年轻人终于说了他的第一句话:“你们还是离开吧。” 红衣女子再重复道:“我家公子不想伤你们,你们还是离开好些。” 慕长白却摇了摇头,回答道:“这里有我们要找的东西,这里也有我们曾经的故人,我们不能走。” 年轻人从空中落了下来,再度说话:“你们守不住那件东西的,何必呢?即使我不出手,我们大祭司连休宁都败了,你们又有什么胜算?” 这句话直接让两人心神一散,慕长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盛名天下的师尊,一生除魔护道,竟然从眼前两个妖人魔众的口中听到休宁败了,这让慕长白很是惊愕。 可来到这里的并非是那个他们口中的大祭司,慕长白深吸一口气,将采苓推向身后,手中的无痕剑亮了起来,忽然一身正气浩然,他凝眉正色,只说:“你们不想先出手,想必你们心中自认为与他们是不同的,可你们终究与我们殊途异路。” 殊途异路…… 年轻人心中默默念过这个词,心中酸楚顿时涌了上来,他缓缓、缓缓的叹了一声,很是惋惜,好几年了,真的好几年了,一切都早已不同了,他忽然想起了曾经,回忆如潮水袭来,面具下的他一阵苦笑,他从先未能跟上世上的大部分人的步伐,到了如今不过却是沦为了人人口中诛伐的妖人魔众。 呵呵,他还戴着是这些人的主尊的头衔! 殊途异路,这个词眼儿用在他的身上,简直合适的不得了,他心底忽然一涩,他想起了镂刻在自己心底的人儿。 从今以后,他与她,不会同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5章 相见(二) 世上总会有一两个字眼戳中最不敢面对的心底,年轻人在此时已经怔怔出神,陌生冰冷的面具下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低下了头,合上了眼。 冰凉的感觉仿佛穿透全身,他低低的叹了一声,脑海浮现往昔一切,镂刻在心间的人儿,是他仅此唯一的寄托。 可就在他出神发呆的一刻,连慕长白也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丽影,采苓趁机先行念诀布阵,身后迸发一阵白光,八卦奇象凭空浮现,七道透明如水的气剑带起烈风,然后在采苓凝眉冷眼下,顺着法诀如电光般直接出现在年轻人的上方。 剑虹疾飞下落,红衣女子没反应过来,却见自己条件反射的躲开,耳旁一阵轰鸣声,剑气直接砸中年轻人,滚滚浓烟将他吞没,红衣女子焦急的声音从纱笠下传来:“公子!” 然后她反手施法,一手掐诀,另一手“嗡”的一声,虚无之中顿时燃起一抹绚丽的火焰,她只恶狠狠的看向采苓,然后使手中的火焰一阵变化,再遁入虚空,慕长白与采苓在下一刻明显感受到周围的空气都热了起来,眨眼几息时间,热气扑面而来,以他们五丈为中心忽然掀起一阵热浪,火热的气息刚猛强烈,瞬间把两人反吞下去。 隐约中听到了一声女子的冷喝声。 红衣女子赶紧用披风散去烟尘,可她的目光在之后看清里面的光景,眼中却是一阵惊悚,年轻人半伏在地上,七道剑气硬生生插在他的肩上胸前,正缓缓消融下去,只留下了七个大口子,鲜红的血染了大半衣衫,年轻人正强捂住心口,大口喘着粗气,她急忙又一声焦喊:“公子!” 年轻人就在下一刻直接仰天长啸,一身血衣被黑光所侵占,迸发向天空,厉啸长鸣,周围的山地直接震动了起来,而这之间那一片火浪被一剑劈开,慢慢消去,只瞧见慕长白与采苓仗着六合镜护住,没有伤及丝毫,可当他们看到了那个年轻人忽然发生这样诡异的一幕,即使他们,都忍不住心里大惊,采苓更是被惊住掩唇。 黑光直冲天际,封魔岭十里外清晰可见,黑光之中似有痛苦的□□,天地为之泣动,山外正道这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莫名诡异的场面,却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全场只有妖人魔众这边异常冷静,特别是那个持杖人,而他的后面,冥无相三人面色惊惧的看着那道黑光,这正是令他们对那个主尊的恐惧来源。 可是他们又是否知道,那个年轻人,他不是心甘情愿的这样的啊! “音儿,音儿…” 黑光重重,里面有那个年轻人痛苦的声音传来,红衣女子赶紧靠了近去,她站在狂烈风中,纱笠之下分明是她微微泛红的眼睛,她一时不知所措。 “大祭司对我动手了,我压制不住了,我控制不住了……” 红衣女子这才想到公子深重多年的噬灵蛊毒,这就是大祭司控制住他的根本手段! 妖人魔众千千万万,极大多数的身上都有他赐予的蛊毒,说是对他们的恩泽,其实还不是拿命放在他手心里,任他随意摆弄,就如她也一样,原本她的蛊毒也应随时发作了,可偏偏就在一个月前她去了趟长渊,使了些小计,换得了足够的缓解药物,不然以她,今天能不能站在这里也都是个问题。 但她眼下顾不得想这么多,她急忙对着黑光里的人说:“老匹夫怎么敢这时候动手?” “他不信你,更不信我,等我完全沦为他的控制之中,你可要离我远些……” 年轻人说完最后的话,音儿已经忍泪跳开,里面就再也没有声音传来,转而一声如野兽般的怒吼冲天传荡,黑光撕裂几十丈的地方,慕长白与采苓连连后退,石坡山上滚下巨石,化成粉末,红衣女子躲在一处巨石后,她咬牙看向山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心中酸意浓烈,只低声咒道:“老匹夫,总有一天,我会……” 风声巨响顿时传遍封魔岭,也盖住了她的话,她急忙转过头看着黑光涣散之后的情景,等她看清了,眼角也就湿透了。 她的记忆从来都是不愿意去回想的,一想就会头疼剧烈,她不知道她从哪里来,该往何处去? 哪怕是遇上公子之后,她也不愿意提起,并不是她不留恋,而是她把他记在心上了,却不敢想起他曾经受过怎样的煎熬。 常人小苦他已尝遍,世间大苦呢? 那个温柔的男孩。 曾经伤痕累累的躲在黑暗角落里,细细念着一个名字。 一个不属于她的名字。 可她却见到他笑的如此开心。 到了现在,成了这样一个温柔的男子,失去意识前,他还叫她远离他。 音儿看着那个眼目赤红,如行尸走肉一般向着慕长白方向走去的男子,面具之下的他神情早已麻木,身上几个血口子已经悄无声息的愈合,他的手,他的脚,浑身上下,都有黑色的锁链生生扣在他的皮肉之间! 他即如一个人偶! 正在被哪里的人控制着! “挡我路者,杀无赦!” “阻我愿者,永堕阎罗!” 生硬的语气从年轻人的嘴边挤出这两句话来,慕长白锐目已经看见他的动作已经慢慢加快,然后越来越快,他赶紧推开采苓,顺势一剑挡在身前,无痕剑瞬息百十招发出! 石坡前的空地之上如刀绞丝一般闪了闪,那道血衣人影瞬间多了几十道血痕,可他全然没有感觉,单纯的一掌蕴含着让慕长白色变的修为,一掌打在他的剑身上。 劲力透过剑身再传到他的身上,慕长白直接退到百米之外,沿途碎石横堆乱布,他挑起无痕剑御力让碎石飞起,无数碎石几乎如排山之势,随他念力砸在年轻人身上,眨眼间将他覆没。 “退开。” 慕长白对着采苓一喊,后者脸色微白,却是在慕长白说话一瞬间就赶紧跳开十几丈距离,随后施法念诀,她身后仿佛有一声脆鸣,哐当一下有剑飞出,落在她的手上,正是她自己的法宝青鸾剑。 几乎就在同时,那压住人的乱石堆炸开,狂风骤起,那如人偶一样的年轻身影步法犹如鬼神,模糊之间只留下影子可以辨别,还有一双赤红无意识的眼睛,看得让人心惊胆战。 采苓见那影子向自己赶来,心里冷哼一声,纤手执剑在空中一阵比划,剑光在晃动,无声无息,就已经生成一道剑阵,阵法之中忽然一顿光亮闪过,好似一面镜子一样,从一端向另一端不断有飞剑射出,仿佛可与坠落的流星相比,朝着迅疾的影子射去。 “轰!” 一剑落空,采苓脸色不变,可十剑落空,百剑落空,饶是她也是心神一振,眼见那人离她越来越近,采苓手持青鸾剑在空中比划出一个光晕,霎时间一声鸟鸣向天仰啸,声鸣传遍封魔岭上下,在山外的休宁顿时起身看向山里,可妖人魔众那边未动,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下去。 采苓直接召出剑灵青鸾,剑尖如一对锋利的羽毛,彩光奕奕,在这空地之上异光突起,瞬间无数羽刃以她为中心,凌空向四方射开,连慕长白都直接拿出六合镜将他自己护住,像是听见了刺入皮肉的声音,一个人影直接摔到落在地上,采苓顿时看去,那人的双腿已经被她的招式贯穿,露出了被黑链缠住的双腿。 可他却如没事人一样直接站了起来,伤口自动愈合,恢复如初,这景象让人看了简直不能置信! 然后采苓被震惊到茫然无措,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干什么,就在此时天也仿佛暗了几分,幽幽的亮光在那人的掌心汇聚,黑光再度从他的身上喷涌而出,再一声毫无情感的嘶吼震动四野。 就这么简单的一掌! 采苓眉目一停,慕长白眼光猛缩,两人身形一顿,就连躲在巨石后的红衣女子都忍不住脸色大变! 就是这么普通又简单的一掌! 常人修炼百年都不能企及的地步,在他的身上,仿佛凝聚了千百年的积累! 天空炸响一处惊雷,云暗风狂。 采苓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那双赤红的眼定住了,使劲全身上下所有气力都动不得一丝一毫,不仅她是,连慕长白、还有红衣女子也一样,他们都不是这个天地的主宰,能够做到这样绝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 那个人,犹如洪荒野兽般的眼,整个天地以他为尊! “杀!杀!杀!” 凄厉的咆哮仿佛是某个人的呐喊。 他在呐喊什么?像是埋怨上天,又像是对世间一切不公的嘲泄,在他一步一步踏出血印,慢慢往采苓那里走去,他那赤红的目光,再穿透过去,另一边看见这幅场景的人,又是谁? 黑色斗篷下的人影凌空而立,他看着山内仿佛一动不动,可最后他藏在袖下的手终于还是动了。 就如锁链缠身的年轻人,他举手的那一刻,幽幽的亮光恍如一朵让人死前都为之迷恋的花蕊,一点一滴的逼近采苓。 绝望从心底涌出,采苓如水的眼眸最后看向了慕长白,手中仙剑垂下,她的脸畔,风掠起她的发隙。 两个人,互相对视,没说一言一语。 慕长白木愕的看着她,手中的无痕剑亮起,却一动不动,他几乎无能为力,一身仙力尽放,冲出限制,身前染红一大片的同时他大呼一声,凌空抛剑施法,那个人转而看向他,满天剑雨急速运转,犹如天幕! 剑生万象! 这是慕长白所悟的剑道! 剑雨虚影在慕长白身后运转起来,越来越快,狂风忽生,满天剑雨朝他掠去,灿烂的光辉如此耀眼! 然后那个人偶一般的人疾步踏出,离采苓越来越远,往慕长白那里杀去,掌心幽光一放,大地崩开,石坡尽裂,剧烈的震动连整个封魔岭都可以感受到! 一切归于烟尘! 一切等待平静! 奈何慕长白不得不承认,他与他之间修为差了不止一点,气势如虹的剑雨倒飞溃散,他的身形倒退撞在石坡上,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形成了一个大凹槽,他竟然不能动弹! 消散的烟尘走出来一道影子,一双赤红的眼直接锁定慕长白,五指成爪,带着黑光直接往慕长白喉间锁去,这下若没有人来救,当真是无路可退了。 可慕长白此时的脸却是异常平静,他的目光不去看那个疯狂的影子,转而与远处一个女子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情意深重,缠绵不舍。 他感觉到的,没有杀气,没有妖力,却只有他对她的柔情与温软,采苓看着他缓缓说出一句话,看着嘴唇她便知道,清泪两行落下,她无力的瘫了下去,却撑起最后的一丝力气竭斯底里的一喊: “不要~” 可随之响起另一个少女的声音,石坡上忽然出现的清灵的人儿晃着指间,彼岸花烁烁发亮,顿时一束光照映在那个人的脸上。 “谁敢欺负我大师姐!” 石坡上的人儿迎着风,那风吹起了她一身轻飘的衣裳,虽然脸上有或多或少的山灰黑渍,但在那个疯狂的人影看来,却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光彩! 一如以前的时光,她总跟在他身后,他总护着她前行,这一生一世,哪怕自己成了世间所不能容忍的东西。 他也不会忘记她…… 隐约之中,那双赤红的眼忽然恢复了一丝明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6章 相见(三) 这一瞬息的深深凝望,空气固结,时间停止。 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怀? 天地间忽然吹起了风,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愫在心里泛滥成灾。 曾经的孤独日子,多少次想见一个日夜思念的人儿,为的仅仅是她过得好不好? 单纯的是想看她是否开心快乐? 如此,就好了。 只是,只是这样…… 风起云来,空地之上的年轻人眼中的赤红如潮水退去,几乎在一瞬间赤红又席卷而来,年轻人痛苦的一声嘶吼,忽然间跪地半伏,使劲喘着大口粗气,身体发抖,下一刻像是忍耐到了极点,全身骨骼被那隐藏在皮肉之下的黑色锁链勒紧,纷纷发出咔咔的响声! “啊啊啊~” 极为痛苦的吼声在山内深处响彻,刹那之间年轻人微微止住的动作又像是变成了一个被操纵的人偶,最后仅存的一点意识被封闭,他只能自己在心底呐喊,亲眼看着自己的手施展出法术,就要再度发起攻势。 石坡上的石洞陆续走出来沧离、吴素和阿狸,三人皆是满脸灰土,一身污迹,三尾灵狐本喜自己一身洁白,可阿狸现在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样子,只对着石洞深处气道,洞中回音幽幽:“都疯了,疯了,这封魔岭也都不叫封魔岭了,干脆叫它火灰山好了…” 话还没说完,石坡猛烈颤动,下方一道戴着面具一阵疯狂的身影一头冲进了山体之间,顿时山崩地裂,无数裂缝攀爬上来,可由此慕长白乘机咬牙从中挣扎了出来,欠身落在采苓的身边,可当他与采苓看见明溪四人在这里出现时,心中忽然大惊失色,疑惑陡生,可震惊归震惊,慕长白却向他们四人大喊道:“快些离开那里!” 说罢他已经再次拿起无痕剑,疾步飞掠向明溪四人所在的地方,而明溪四人直接感受到自己脚下正有什么要直接喷涌出来,登时脸色一变,以最快的反应御剑飞行至半空。 恰恰就在这一刻,石坡崩塌,石洞塌陷,有一道带着疯狂笑意、如野兽一样的影子窜出来,直接一掌夹着风雷气势朝他们打去! 劲风凛冽,刮面生疼,隐约只见强横的匹练化作风墙,狠狠压了过来,明溪率先施法布阵,虚空一把仙剑变幻,分散成数十把一模一样的虚剑,纤指一引,已经迎面撞去。 而随后,吴素也祭出她的随身法宝,通体碧蓝如海水一般,发着淡淡的蓝光,她冷哼一声,指法一划,剑锋所指之处,风墙瞬间被挤压变形,沧离看准时机,忍着酸痛与麻力感,斩龙剑一出,剑啸入天,直接一剑劈下,气势逼人。 可阿狸只管躲在身后,她的眼眸看向了石坡最上面的地方,目光担忧之意很重,她先借风力倒退出战圈,落在一个偏僻的地方,然后化成白狐本体一溜烟就不见了身形。 而这一幕明溪几人没有注意到,却偏偏被躲在巨石后的红衣女子看见了,她思虑了片刻,面色不忍看向斗法的场面,思索片刻之后直接跟了上去。 而这边斗法激烈,那一个近乎疯狂如野兽的妖人魔众竟然硬生生与他们交手之后仍立于不败之地,心惊的同时又不敢小觑,风墙绞灭着所有,这一息所有人顿时后退了了几步,那风墙趁势压了过来,等明溪几人脸色一白的时刻,慕长白已经冲到了他们的前面,正色一哼,修长的五指在身前比划,虚空之处白光一亮,几息之间划出了一张道家所修的太极两仪图来。 紧接着慕长白持剑穿过太极两仪图,无痕剑剑身眨眼布满道家真言,面色沉稳的同时挥剑斩下,什么都没有,可偏偏就是这样,那压过来的风墙发出一声巨大轰鸣,片刻之后一片又一片到处崩坏,最后迎风散去,慕长白只转身对他们说:“你们怎么来了?” 明溪不知道怎么说,沧离却仓促回答道:“一切说来话长。” 慕长白只一皱眉,这时他的嘴角流出一丝血来,三人一惊,他却赶紧擦掉,然后看了看采苓的方向,又说道:“你们先去采苓那里,这里我拖住。” “可是,长白…”明溪忽然焦急一说,她看着那个面具之下透着赤红双眼的妖人魔众,然后她看见风吹起了那个年轻人的一处衣角,露出了他手下无数幽黑的锁链,衣角又盖住了他的手,如此短的时间,可明溪隐约感到似曾相识,可她这些年都在山上,见过的人不多,但就是这样,她想不起来,连到嘴边的话都忘了往下说了。 慕长白赶紧接着再说:“不要犹豫了。” 沧离唇青脸白,额上还冒有虚汗,他相信慕长白,从他打小上山修行就相信,世上总有些人会莫名给人一种信仰的感觉,也就是这样,这个世界才不会崩溃,他想了片刻,终于还是拉上呆呆的明溪远离开来,吴素应声跟上,落在了采苓的身旁。 采苓赶紧迎了上来,她看着三个灰头土脸的人,有些焦急的说道:“小师妹,你们怎么来到了这里?” “大师姐,事情有些说不清…”明溪回答着,环顾一圈之后却看见阿狸不见了,从刚才打斗之前好像就不见了,她急忙问起,“你们谁看见阿狸了?” 沧离与吴素这才反应过来,却还是没有注意到阿狸什么时候不见了。 远处一阵轰鸣传来,她们几人顿时看去,慕长白已经拖住那个野兽一样的男子,两人双双厮打在一起,周身大地碎石横飞,可绕是谁都看得出来,慕长白正渐渐处在下风,再过些时候,这位长渊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曾经给予无数长渊弟子发奋向上的动力的青年,真的就要被压制住了! 采苓忧心的看着这激烈的斗法,如今这层次,她多半给与不了慕长白多少帮助了,只是在担心的同时,她注意到了石坡上的石洞已经坍塌被堵,又想起明溪几人正是从那里出来的,心生疑问却赶紧问道:“小师妹,你怎么是从那个石洞出来的?” 明溪也抬头看向了那里已被碎石堵死的地方,只答道:“那个石洞通向这山下的一条天然石道,我们是被一只灵狐带上来的,只是不知道阿狸去了哪里?” 采苓顿时沉吟回想,想到先前来到这里,刚开始看了一下就只有那个石洞而已,之前也一直认为那里就是最终的地方,可听明溪这样说,那哪里还有地方? 她们几人在说话间,沧离转身打量起这里周身的地势情况起来,百步之外的地方还有淡淡的白雾,空气中弥漫着一点火烧焦的味道,可这里空地平势,没有其他人,他又侧身看向石坡,还有石坡之上,除去这里激烈的斗法声,他似乎看见了那里有艳红的光芒一闪一闪的,最后他怀着疑问,轻轻低声说出来:“是不是,还在上面?” 几个人登时抬头往石坡上再一看,陡峭的岩壁往上屹立,最后他们似乎看见了一小座浮空悬立的石山,一时失语惊色。 那个,到底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7章 相见(四) 封魔岭上空忽然狂风急作,呜咽声好似鬼哭狼嚎,那激烈的战圈瞬间迸发出无数剑光,一道一道把破败不堪的空地又硬生生划碎成数不清的裂痕。 与此同时,慕长白的身影倒飞出几丈远,他的身前无痕剑微微轻荡,剑吟清脆响起。 而他的面前不远地方,那个疯狂的如野兽一样的年轻人缓缓收回鲜血淋漓的左手,然后那只手在他赤红的眼里,慢慢有黑链爬来,将他一整只手覆盖,再退去,几乎完好无损的手重新恢复过来。 慕长白当即面色一变,心中惊疑之时,也暗暗对他这种能力十分忌惮,但这人世间哪有这般奇异之术,自他修行以来更是闻所未闻,心中这样一想,无痕剑又亮了起来,银光闪烁,慕长白面容上忽然几分刚毅之色,人影如电,再次猛扑上去,他要尽最大的力气阻挡拖延住他! 而这边几人听到沧离低声说着什么,已经抬头看向了石坡上方似乎仍有着什么东西,隐约之中还有红色的淡淡的光在那里一闪一闪,几人迷惑的同时,又想起现在阿狸不在,又再齐齐看向了上面。 而吴素站在稍后一点的地方,许久未出声的她终于发出了一声问话:“真的是那里吗?” “应该不会错的,这里已经是封魔岭深处,在往上就是尽头了。”沧离收回目光,看了看周边,答道。 采苓这时接道:“原本我以为之前那个石洞就是最终的目的地,可是看见你们从里面出来就心里否决了,由此看来真的只有石坡之上的顶头了。” 沧离颔首点头,却听见远处地方传来震耳欲聋的轰响,那激烈的战圈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慕长白以一人之力生生拖了那个妖人那么久,让他分毫脱不开身。 “现在怎么办?采苓师叔。”沧离看向采苓,这里几人她资历最大,当即就问道。 只是采苓的眼眸担忧之意十分浓烈,一时间没有答沧离的话,她只看着满头大汗的慕长白仍然咬牙坚持,一边以退为进,一边以守为攻,与那个被人操纵的仿佛就是没有自主意识的人偶来说,即使稍处下风,也仍能暂时无恙。 除非,除非妖人失去控制,他那令人颤栗的修为如洪水倾泻,或许,这大半个封魔岭会被他毁之一旦了。 采苓抿嘴思虑,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想想该如何做,她眼中深情最后定在了那道白衣飘然的青年身上,与此同时那一个人,那一双目光,似乎也趁机看了过来,隐约之中想传递着什么,采苓看到之后直接顿在原地,眼角忽然模糊,可眼下情急,采苓深深呼吸,最后还说道:“长白让我们先行一步。” 明溪、沧离听完瞬间一顿,明溪却不明白这样做有何意义,手上拿着仙剑只说道:“难道不是先制住他?” 她的指尖直接指向了与慕长白斗法的人影,那个让她从刚才开始就有一些莫名的感觉的年轻人。 “做这些暂且没用,有长白拖住,我们快去快回。”采苓决色从脸上一闪而过,她重新振作精神,率先从旁飞掠出去,绕到离他们斗法稍远的偏僻地方,赶紧飞身向上赶去,之后明溪、沧离以及吴素也应声跟上。 身后,一场斗法已到极致。 可这偏偏还是让那个满眼赤红的年轻人注意到了什么,他只趁打退慕长白的同时,面具下那双红眼,看见了最后面吴素的半个身子,随即在那石坡上消失而去。 封魔岭山外,那个身穿黑色斗篷的持杖人身躯微微一抖,似是激动难掩,他袖下指法一变,无人注及到他的同时,妖法大盛,山内那个疯狂的年轻人顿时如脱缰野马,身上修为大增,皮肉之下的黑色锁链组成密纹,一如操纵他的线,他猛然昂首,脚下大地被他踩到龟裂,下一刻他就要猛冲向石坡之顶。 可慕长白直接凌空挡在他的上方,剑光凌厉的对着他,正色说道:“你得先过我这里!” …… 石坡之顶视野开阔,天高云淡,放眼所及,群山峻岭都能站在这里一眼观尽,这是四个人刚上来时的心情,然而不等几人有所畅想,各自的身子就已经被自己身前的一座小型浮山震惊到杵在原地。 浮山皆是碎石所成,不过百丈方圆之大,在明溪眼里来看,她觉得最适合的形容,就大概与天机阁大堂差不了多少,可随即她的目光却看见了浮山之上,有一层又一层的热浪掀起,化成火海翻涌,浮山上下里外已有浓烟,远远的地方四人就已经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炽热感,犹如置身熔炉之边,只差一分就在这熔炉之内。 那里有女声在交杂说着话,细细听着,明显是吵架一类的话,在听清楚说话的内容之后,明溪率先说:“阿狸的声音?” 沧离与吴素点了点头,采苓听着那声音,忽然脸色一冷,只道:“那个妖女也在!” 其他三个人当即一怔,明溪只问道:“还有人?” 采苓顺便跟明溪沧离三人说了下他们还未来到之前的情况,这之中他们也知道原来还有一个红衣女子的存在,可眼下听到浮山上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几个人小心商议之后,直接御空朝那里飞去,离浮山越近听的声音越清楚: “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你,还有里面的那个人都可以不死。” “啊呸,我才不听你的鬼话。” “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尽管来呀,来呀!”说着话的声音忽然一颓,顿时间让人感受到口干舌燥。 也就在话音刚落之时,刹那之间,滔天火海猛然席起,而在那火海之上,一个红衣女子双手掌控焰火,一呼一念间,火海随心所动,统统从四面八方往同一个方向烧去,那里有一突起的入口,明显也是一个石洞所在。 而那洞口的地方,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焦头烂额,她努力使着法术,纤嫩的小手躺着一块散着玉光的东西,正形成一个防护罩将她与洞口护住。 火海冲撞过来,玉光摇摇欲散,可红衣女子总咬牙切齿,明明差这么些丝毫,竟然还不能打破这该死的东西,当下怒色一现,双手一推,纱笠在火中不灭,随风飘动,在她的驱使下,更大一层热浪势如破竹,竟然化成了一条浑身上下全是焰火的猛兽,嗷嗷嘶吼猛扑过去。 咔嚓! 阿狸掌心那件发光的东西碎声一响,顿时玉光黯淡了不少,她的脸色陡然一变,直接发白,原本秀媚的双眼直接湿红,她尖叫一声,身后飘着三条银白尾巴,恶狠狠的说道:“你毁我大哥哥的东西,我要你付出代价!” 阿狸修炼了数百年的力量一下子聚在她的掌心,那件发光的东西重新亮了起来,防护罩又一次稳固下来,她转头看着石洞之内,那里有她眷恋的人啊,可即使如此,她稚嫩秀美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如果能与自己重要的人一起死去,倒不失为一件令她开心的事情,玉光忽然凝聚,转瞬之间一道光束从石洞边上急速射出,之中所蕴含的力量直接把火海划破出一道痕迹。 轰! 可即使这样,随着一声巨响,红衣女子化焰火为盾,仿佛一朵绽放的火莲,直接把那一束玉光打碎,阿狸这唯一的反击竟然一点伤害都未能造成影响。 她脸上的面色白而无惧,她再次转身就想往里走去,身后,洞外,就是滔天火海,就是即将要吞噬这里的地狱之火。 可是,她抵挡了这么久,却终究还是要落下这样的下场,她有些不甘心。 她竟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有人乘机跟了上来! 说到底成了这样的局面,还不是她一个人的过。 她心甘去死,却不愿洞中的那几如透明、即将散于三界的人与她受这样的苦! 她不愿!真的真的不愿! 若是还能有挽救的方法,她真想陪他走完这尘世间最后的一点时间。 不留有遗憾。 身后火海逼近,曾经将封魔岭烧的寸草不生的红莲业火,慢慢,慢慢在下一刻就要来临。 “阿狸……” 洞里轻轻传来一句声音,这声音年轻而平静,可听起来却给人一种激扬向上的感觉,只可惜这飞扬之下的语气,已经几乎提不起半点气力,可阿狸听了之后,小小的脸上忽然一笑,她最喜欢他这样叫她,这种感觉如糖甘甜,她回了一句: “恩人大哥哥……” 火海一瞬将到,可就在最后一刻,这本是令她变色的、难以抵挡的火海,硬生生被天上落下来的碧蓝如水的剑气逼退了几分,剑气中带有碧海的水气,与火海不断相互交融,直发着“嗤嗤”的声音。 “你咋抛下我们就跑了?呀~” 阿狸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句轻灵的声音,她的身子一抖,几乎不敢相信,正是明溪等人赶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8章 相见(五) 几个人在石洞边外看见了里面流着泪的阿狸,采苓更是心惊不已,不曾想到他们口中所说的阿狸竟然是一个小女孩模样,洞里一片黑暗,再往深处已经看不清楚了,就在几个人相互看着有些发呆的时候,洞外吴素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快撑不住了!” 说罢,她的碧蓝剑气忽然被火浪席卷包裹,原本几如大海一样的波澜顿时消散,四面火海重新翻涌过来,将石洞重新无死角围住。 “怎么办?”吴素额上热汗淋漓,她看着自己手中慢慢暗下去的碧蓝仙剑,心中一阵心疼,可她看着那妖女的法术,只能无奈一问。 这时阿狸已经重新走了出来,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看着那个红衣女子,只说:“这法术虽然声势浩大,可之前恩人大哥哥说了,要维持这么大的法术,消耗的修为可是很快流失的,只要我们撑到最后一刻就好了。” 几人听完她的话,顿时往石洞中一瞧,每个人心里面都对那里面的神秘人有些好奇,明溪又往其中多看了几眼,她们没有注意到采苓这时心境是有多么复杂,从上山来到现在,从慕长白有九成把握确定了他的身份,采苓此时站在洞外,心中感慨,她微白的脸畔转向洞中,最后在几个人心神俱震的同时,采苓轻声向洞中一说:“我是…我是长云峰的采苓……” 外面火海激荡,里面无声静谧,忽地,仿佛有荧光从里面亮起一样,如一张一盏灯一样,慢慢点亮了洞里。 仍然是一阵安静。 似乎像是说明无果,采苓持剑就要往外挡住漫天火海,几个人也就要随她出洞迎战,就在这时,里面真的传来一句青年的声音,平静如水,但隐隐之中激扬万分,仿佛随意可打动人心,让人觉得只要他一句话,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可是那个…跟在玉渡师叔祖身边的…采苓小师叔?” 气息微喘,可饶是如此,洞边外所有的人身形为之一顿,如受了雷击一般,每个人的脸上现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惊色,以及心潮澎湃同时起伏在心间,久久不能平静! 曾经熟悉的声音慢慢在采苓的脑海中回想起来,她知道了,她明白了,她思忆的面色忽然一笑,不错,真的是他,真的是在慕长白之前的那一代长渊翘楚,曾经的长渊十杰第一席,那是属于他们那一代的骄傲! 封一辰! 久经时光的名字即使被后来尘世掩埋,他们也会相信,曾经激励了他们那一代的名字,会在以后的某一天,再度被提起! 你有吗? 那个曾经激励着自己前进的人? 洞外采苓迅速激动的回应了洞里的声音,与此同时,沧离怀着他有些向往的心情,全身轻轻抖着,也向他说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洞里的青年忽然轻扬一笑,只有明溪和吴素不知道该怎样介绍自己,待在那里没有说话。 明溪无奈耸了耸肩,刚想回头就听见阿狸大喊:“那妖女的妖术又来了!” 几人瞬间回神,他们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心情霍然一振,原本受了麻骨散额沧离也觉得自己的实力又恢复了不少,手掌摊开,斩龙剑出现在掌心。 可明溪眼观四面,率先施法布下奇阵,彼岸花光芒亮如朱砂,顿时四周的风被她聚了起来,随后只听她大喝一声,狂烈的急风在阵中肆意变幻,直接吹向扑面而来的火海! 无形的气旋升上虚空,瞬间带走大片火海,那妖女在火浪之上现身出来,暴露在几人的视线之内,红衣伴着烈火,妖艳绝色! 她的眼眸直接锁定明溪! 恶意纵生! 可明溪就趁着这一丝一毫的机会,对着旁边说道:“大师姐,趁现在制住她!” 几人被她这一气势震住,采苓与沧离更是心神一惊,未曾想到明溪灵动一现,竟然直接使出这种法子让那红衣女子现出身来,这一瞬间的脑筋急转直接创造了一个机会! 采苓随即应声飞上,青鸾剑光芒亮起,剑身微动,身后用意念布下一道阵法,随她一剑刺向红衣女子,身后的阵法也如她一样,瞬间幻化出百十虚剑,穿过火海朝她飞去。 红衣女子纱笠下的面色一变,双手变幻法诀,口念咒语,火海瞬息变化,与虚剑直接相撞击! 一声炸雷般的响声,在火海中掀起漫天火星,采苓受力倒退落回原地,那妖女也在火浪之上连退数步,可未等她有下一刻的应对,沧离趁着采苓落回的下一秒,已经持剑迎着火海冲了上去,身上仙光清辉照映,剑身龙吟不绝! 可火海在下一刻已经将明溪的阵法破去,重新翻涌起来,红衣女子与沧离的身影消失不见! “沧离!”明溪登时惊叫一声。 吴素瞬间脸色发白,她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可采苓毕竟见识比较多,随即沉稳一说:“不会有事的。” 阿狸却指向了火海一处地方,几人直接看了过去,只瞧见火海瞬间喷张,一道身影先行飞出,鲜艳的红衣如火一般,沧离随后御剑追上,斩龙剑绽放着恢弘黄光,斩破一层又一层热浪,转眼已经飞掠至红衣女子身前。 那女子已经来不及躲避! 纱笠未掀起丝毫,轻纱之下的脸,看着泛着黄光的剑,有没有一丝的惊惧? “妖女,受伏!”沧离已经持剑身临到她的前方,义正言辞般说着,与此同时,斩龙剑闪烁亮起,锐气锋芒如风刃一样,无形之中带着杀意。 杀气隐隐约约爬上他的心头! 他忽然想用尽全力,将这个妖人魔众,他第一次能够手刃的妖女,他冷眼微微咬牙,终于还是要往她身前刺去! 只为了他儿时的遭遇。 曾经的一家人,相依为命的两兄妹,至此剩他一人孤苦伶仃,可都是拜妖魔邪道所赐! 这停止的一瞬间,沧离百感交集,心如绞痛,他持剑刺去,仿佛就可以为永远离开的家人报了仇,可分明他的眼里有热泪涌出,一向淡冷的他在这时忍不住颤抖! 埋在心底不愿想起的曾经,面前即将能够手刃的妖女,然不等他再细细想着,剑已如离弦之箭,离那妖女仅仅一尺之隔。 他忽然明白,眼前的妖女,是不是他真正想要报仇的人呢? 那一场灾难,可与她有无关系呢? 剑锋所指,心扉所在…… 下一刻火海沸腾,有热风忽然猛吹过来,将沧离的热泪蒸干,同时也终于掀起了那个女子的纱笠。 就那么一瞬间。 短短一息。 沧离原本刺出的斩龙剑硬生生改变方向,却还是不料将红衣女子自心口往左手的衣裳划开,殷红的血混着鲜艳的红衣瞬间涌出,染红了她的上衣,也染红了他的眼。 可是,那个正义凛然的持剑的年轻人,就这么生生顿在半空,仿佛窒息了一般,剑尖流下的血滴落入火海,“轰”的一声,如遭地狱之火燃烧,沧离一动不动! 他惊愕,他迷茫! 握着斩龙剑的手发抖的不行,他沾满灰土的脸终于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动容,心头犹如遭受九天雷击,他猛然呆住了,先前所有的负面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他不会忘记那一瞬间看见的面容! 那一张与他几乎无一的面容! 他激动到想要开口说话,可舌头生生僵硬住了,他难受的“呃啊”一声,却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从来没有失态过的他,这一次,深处火海,在眼前的女子面前,他身形剧震发抖,热泪盈眶! 只是沧离这样想着,电光火石之间,红衣女子看着大半张脸都是灰土的年轻人,虽然对不取她性命的行为有些疑惑,但她与他终归不是一路人,先不理会身上的血口,瞬间拉开两人的距离,双手变幻法诀,火海成夹击之势从两侧翻涌而来! 正当她准备施法出手时,浮山之下忽然山崩地裂,石坡沿途无数裂痕,本就裂缝无数的山体塌陷了一大块,还有数十几块大碎石凌空被击碎,伴着强风犹如流星一样往他们的地方。 两人被这阵势一惊,连忙倒退开来,火海被女子瞬间收回落在浮山边上,她随即看见两道一黑一白身影从石坡上打到石坡顶,最后竟然伴着一声厉喝狂啸,封魔岭上空乌云汇聚,两个人影直接落在浮山之内,左右各一个! 然后,刚有些惊喜的明溪几人看见慕长白之后,脸色瞬间一白,只见慕长白强捂胸口,下一刻,他的身前被一大片血红染红,连地上都是! 所有人的心低落到冰点之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9章 相见(六) 封魔岭上方又重新聚来乌云,在天空狂风的气流催动下,隐隐约形成了一个偌大的风眼,云流翻涌犹如江海波涛,气势逼人,天上风眼的下方中心,即是封魔岭深处的浮山。 这一异象忽然出现,立即引起山外仙门正道众人的警惕,为首休宁、王阳明、慕秋眼色都是深谙一变,但他们刚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妖人魔众那边就有些不安分起来,他们恶狠狠的眼神紧锁住他们众人,其中更以刚刚痛醒的尸妖邓丞眼色最为凄厉,这下正道这边又沉稳了下来。 王阳明看着天上异象,微疲的面色划过一丝凝重,他只向旁边的休宁低声一问:“不知道你门下的慕长白如何了?” “听闻他是你们长渊如今年轻一辈的翘楚人才,修为心性自然胜过这里大多数年轻人,只是我看之前入山的那两个诡异人影,只怕也不是平平之辈了。”慕秋想起来其中一个人似乎被那些妖人魔众恭恭敬敬的称着什么,也补充着说。 休宁负手而立,目光从未离开过半空之中的那个持杖黑蓬人,语气平静的说:“长白向来不负我重任,各位先稳住这里就好,尤其是……”话说到这里,两人随着休宁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当即面色微微一变。 那个诡异且神秘的人影,是最大的异数! 多少年前他们就已经暗暗听说过散落各地的妖人魔众被失踪已久,重新现身的大祭司统御起来,私底下一直在谋划着什么大事,如今突现端倪,以后怕也是难有安宁之日可说了。 正当封魔岭外正魔两道这般对峙着,浮山之上,所有人都脸色苍白的带着震惊看着慕长白,看着他身前被染红的地面,采苓当即捂嘴泪奔,赶紧飞身前去,直握住慕长白染血的袖子,担心的泣声说:“你怎么样了?不要吓我啊。” 明溪一干人只站在两人身后不远的地方,全然没反应过来,一动不动的,而明溪在之后直接将视线所在那个满身黑烟魔气缠绕的年轻人身上,干燥的唇间一片白,似乎连她也镇定不住心神了。 慕长白这时强稳住身形,他深深呼吸,有些无力的将采苓推开了些,只轻说道:“没事的,你快些走开,赶紧去做该做的事。” “不,不要,我要跟你一起。”采苓重新迎了上来,见他步子摇摇欲晃,急忙扶住他的身子,“你退,我来挡!” 慕长白深情的看了采苓,忽然眸光柔和,却还是摇了摇头。 两个痴情人就这般谁也不肯听谁的话,谁也不肯离开,但两人的手一刻都未曾松开对方! 忽然烈风嗖嗖,地面无数碎石被摧残成粉末,众人一惊,只见那个如野兽无异的、大半身子都被黑气藏住了的年轻人气势忽然大涨,他赤红的眼神只看了一眼躲在浮山边缘的红衣女子,面具之下的他眼光一阵迷茫,但最终还是仿佛认出了她一样,看过一眼之后就偏过头来,直接一步一步往前走,往慕长白和采苓走去,往远处那一个幽黑的石洞方向走去! 他的目光,狂如赤红之中,似有一抹激动,却看着像极了迟暮老人想了心愿的眼神。 年轻人忽然狂笑不止,脚步越发急促,满身黑气重新涌入他的体内,修为一时间暴涨,随手一抬,浮山顿时剧烈颤动,无数土块飞起,转眼间尘土纷扬,直接朝着慕长白两人砸去,慕长白与采苓面色一凌,各自持剑冷喝一声,剑身一亮,白青两色光芒大盛,无痕、青鸾两把仙剑相交映辉,剑光剑气横扫飞出,凛风尽来,以他们身前十几丈的距离与石块相撞。 只听见“轰然”数声,明溪被风吹的连退数步,这时候采苓忽然传音给她,还有半空那个仍处于惊愕之中的年轻人,两人被惊住,只听见采苓说道:“快去洞中找到古物,然后走!” 这话语气决然,两个情深眷侣视死如归,拼上所有修为尽量阻挡住那个疯狂的人! 明溪咬牙想要帮忙,可这时沧离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他飞下来靠近明溪、吴素和阿狸,然后直接拉着明溪,又叫上吴素、阿狸简单说了两句,赶紧飞速往石洞中赶去! 谁也不知道沧离心里挣扎了多久,可明溪知道她的眼角有泪光,她原本不想抛下采苓与慕长白的! 就好像她自己再也不想抛下任何人,小时候的那一次别离,她知道,小月儿是不想离开她的。 临入石洞前的最后一刻,明溪最后一眼看向了激斗中的两人,还有那一个疯狂到没有自我意识的魔头! 对,在明溪眼里,他已然成了一个魔头! 四个人消失,仿佛他们从没有来过,仿佛慕长白与采苓从头到尾只有两个人在阻拦,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之前最开始的地方! …… 石洞壁岩光滑,之前亮起的幽光暗了不少,可寻着路迹,加上洞中路本就不长,只过了片刻,他们已经看见前方一个入口,比常人高出一半的入口,里面幽光比这里亮了不少,几个人迟疑了一下,先是阿狸深吸一口气,率先走了进去,之后三人相互看了一下,也依次跟了进去。 是否? 终于要见到曾经的长渊骄傲了吗? 几个人心中莫名有些紧张,心跳也有些快,耳边静的无声无息,他们原本满怀期望的心情就要走进另一个地方时,恍惚之中,却听见阿狸焦急一喊,语气无限悲凉: “恩人大哥哥,你的身体……” 这令人心酸的声音到最后竟化作了哀怨哭泣,阿狸瞬间崩溃,顿时泪眼模糊,她终究是遇上了这个时候,她日夜不敢往下猜想的时刻! 一时间,她被哽在喉里的话说不出话来,又好像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把手心里有裂隙的玉佩握得更紧! 她仿佛觉得,十年来在心间筑起的堤坝从此就要破碎了,再也不完整了…… 明溪三人一听见哭喊声就已经赶紧走了进来,可当他们看到了洞中的景象时,三个正值青春大好时光的年轻男女的心底直接猛如雷鸣轰击,脸色唰的一下比纸还要白,如果要确切一些来说,当真只能用惨白两字来形容他们此时的面色。 到底是看见怎样的景象,才会忍不住全身发抖? 到底是被什么震摄惊住,才会呼吸沉重,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 柔弱的吴素已经捂嘴出不了声,可她一双如水的眼眸早已经泪眼朦胧,她使劲摇着头,使劲不敢再去看眼前的所见,她只剩下了呜咽声,死命忍住的呜咽声!!! 沧离脸白唇紫,只呆呆的怔怔的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怀着沉痛的心情慢慢、慢慢跪伏了下去,他现在只想把头掩埋进泥土,可是他终究没有勇气这样做,最后沙哑的恭声一敬:“封师兄!” 可明溪呢? 她全然看着前方,身形麻木,她的泪水同样止不住,若是将这世上人都叫来看上这里一眼,她绝对相信大部分人会身心受到重挫,战栗的感觉传过全身,他们会明白,世上的最绝望,到底是什么? 没有比那一具尸骨更绝望!!! 整整五把剑穿插过尸骨,四肢各被一把剑没入岩壁之中,中间胸腔被第五把剑穿心而过,隐约还可以看见早已没有皮肉的尸骨之内,那一颗不会腐烂的黑色的心。 那一颗不腐不烂,却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的心。 孤独了十多年久。 明溪依然看着,看着他们的前方,阿狸哭着的同时,有一个轻飘飘的虚影抬了抬手,轻轻拍了拍阿狸的小头,笑意和曦,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明溪忽然想起来离自己而去的笑容。 那曾经的笑容,与他如此之像。 那是一个年轻而英俊的青年,剑眉星目,一身蓝衣,脸上总有淡淡温和的笑意,但一双眼睛之中,仿佛有一股激扬万分的豪情万丈,自身也仿佛带着一种侠义云天的情义。 仿佛只要是眼前的青年说上一句话,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纵横天下驰骋沙场也是心甘情愿了,热情豪迈的岁月,激扬不悔的时光,只要能跟随他,那一道虚渺的身影,此生也无憾了! 明溪往下看,他的下半身形早已经不见了,而此时的他,似乎全身正像云烟一样慢慢散去,至于还能留在这世间多少时间,全看缘分了。 这就是封一辰,传说中的仙灵,即将消散在世间、再不留任何痕迹的仙灵! 远去未归的长渊人,无多少人还记得的侠仙义士! 献身除魔、寂守了十几年的孤独人! 一个激扬闯荡天下的青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0章 热泪 石洞不大,一眼可以看清洞内所有,幽光不知道从何而来,角落里也散乱的放着几块石头,还有一些微微有水从岩壁上流下来的地方也长满了青苔杂草,丝凉清爽。 十二年之久,第一次有别人真正走了进来! 若是不看那岩壁上那一具震人心肺的骸骨,所有人看向漂浮在半空只有半截身子的封一辰,他可是从第一眼见到之后就是微笑着的。 剑眉之下的他目光如星,身上总有一股侠肝义胆的激扬气质,他摸了摸阿狸的头之后,却没有再往前飘来,但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沧离的身上,他感受到了熟悉的心法波动,自然多少猜到了他的身份,笑着淡说道:“你就是通习了长渊心法小师弟?” 沧离擦净眼泪的同时赶紧回声应道:“是,我在,封师兄请说。” “先起来吧,跪着总不好。”封一辰单手一托,沧离却感觉到有一股柔和的力道搭在他的肩上一样,然后他慢慢的、不由自主就起来了,封一辰看着他,然后目光落在明溪与吴素的身上,忽然点头道,“没想到长渊如今的后辈已经这么出色了。” 这话说的明溪却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她赶紧端正好仪容,前方就是曾经响彻长渊的翘楚,她又怎么敢在被人面前失礼,想一想该如何称呼一下封一辰,可左想右想总觉得不合适,叫他师侄的话,可自己从未见过他,况且他比自己还入了这么早的门,跟着沧离这样叫,又会乱了辈分,想了片刻之后只能恭敬回应着:“客气,我是长云峰玉渡座下的明溪。” 这是她目前想到最有礼貌的回答。 可封一辰却又笑了起来,他带着笑意手做拱式,说道:“原来是师叔祖座下的小师叔。” “那这位?”封一辰说完话之后,见吴素脸色微白,一直不敢看向前方,他只回头看着岩壁上他曾经的身体,只好抱歉问道。 吴素心知他问了自己了,双手紧握的同时,她还是放下心中的恐惧,努力抬起头看着前方,尽管她可以看见岩壁上的画面,可主人在此,何况样子还是英俊的青年,她定了定心神,回道:“那个…那个我是蓬莱君玄仙尊座下最小的弟子,我叫吴素。” 封一辰手托下巴,忽然有印象了,点头回道:“我与君玄仙尊有一面之缘,当初我还向他讨教修炼心得呢,这么多年一晃他可还好?” “师尊安好,呃,请封师兄放心。”吴素听了他的话,顿时觉得亲切了不少,怀着敬重的语气回答着封一辰的问话。 沧离这时候再看着他心中一直有些向往的大师兄,虚幻缥缈的身影简直可以从这头看向那头的岩壁,他强忍住痛楚,低声泣道:“封师兄,这些年你就在这里独自受苦?可要让师尊他知道,只怕拼死也不让你离开长渊的。” 封一辰却不过摇了摇头,他看着沧离,目光忽然平静了下来,平和的说道:“小师弟,那就不要让师尊知道了,你,能做到吗?” 沧离却使劲的晃了晃头,他的脸色已经白如纸张,回说道:“不,封师兄,我做不到,你不知道师尊这十几年来每次一个人都在念叨你,他怕你在外风餐露宿,他怕你在外受伤,他怕你一个人行走天下总会有孤独的日子,封师兄好久没有书信回来,师尊每逢深夜目送远方,不知不觉间,师尊两鬓已经白了发。” 这份师徒情谊放在卓云天心底许多年,封一辰也不例外,他听了沧离的话之后,忽然沉默了,他只在洞中向北一望,前面正是一面岩壁,再穿过岩壁往北,那是长渊的方向,他曾经视如家的地方。 无论何时,他都将自己当做长渊人,一生为长渊信仰而奋斗,即使落得如今这个下场,自己的所有将在这里点上句号,他也从无后悔。 正当封一辰冥想着,不经意间,他仿佛又变虚幻了几分,然后洞中几人却听见阿狸又有哭声传来,她焦急的看着封一辰的虚影,哽咽道:“恩人大哥哥,你的身体又…又没了一点了。” 明溪只在一边努力止住眼角的泪,沧离却犹如发疯一般,他想要施法稳固封一辰的仙灵身体,却发现他的身体还是一点一点正慢慢变化,沧离忽然全身发抖,泣不成声。 封一辰却拍了拍沧离的肩膀,平和一笑,说下去:“不用耗费仙力了,没有用的,先前我与山外魔道高人斗了一招,已经尽了我全部的执念,我的时间无多了,不幸的是,竟然只给你们留了这么些时间。” 他的话刚刚落下,洞外忽然一声巨响,地面剧烈的颤动着,封一辰凝神看向外面,叹息声从嘴边低低响起,若不是他现在仙力尽失,如今的虚体不能离开自己的骸骨三尺之外,又怎会袖手旁观这么久了,他只说道:“没想到采苓小师叔能将那妖人挡在洞外那么久。” 明溪这时插了一句,沧离的声音同她一起说道:“还有长白师兄。”这之中师兄两字,可是沧离在后面盖住了明溪的话。 “长白啊。”封一辰的眼睛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亮了一下,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怀念之意,只笑着说:“这个小子的修炼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么,我如他这般年纪,也不见得比他好了。” 沧离眼神一激动,说道:“自从封师兄离开后,长白师兄今时已经是长渊十杰第一席了。” 封一辰点了点头,忽然笑着自言自语:“我在外之时就听说过长渊新的祭剑会,不曾想到连墨文都不及长白了。没想到当初随心一说的糊涂话,反倒成了长白的垫基石,让他从此修行悟道一日千里了。” “呃,对了,是时候说正事了。”封一辰回忆完以前的事情之后,脸色忽然一正,给人一种侠仙的凛然感,几人见他这样,也随之正身听他说了下去。 “此行众人,长渊是有休宁师叔来了?” “是,只是不知道师尊现在如何。”沧离答道。 “之前山外正魔两路激斗,我感受到熟悉的波动,且修为又是如此凌厉,想来多半是休宁师叔了,只是如今情况不容乐观,妖人魔众之内高手如云,层出不穷。” 封一辰这般说着,忽然想起了破了他全力一击的黑篷人,即使在这里,他也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深不可测,而且对于他,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来,但他来不及细想,又说了下去。 “此番正魔聚首相争,再包括十几年前青华心魔大乱,两者所为的,就是它。” 封一辰一边说着,一边指向了身侧一块几如石头一样暗淡无光的玉块,几人一惊,从刚才进来到现在,竟然没有发现这么显眼的地方还有这样一块东西,可细细看着它,除了上面有一层层血丝盖住,再配上如此朴实的外表,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奇异的地方。 明溪心中有问,随即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其中一块的乾坤古镜!”吴素惊说道,“我曾在蓬莱大护阵外见过,一模一样。” 封一辰接下去说:“没错,这就是四大仙派和北境蛮族共守的乾坤古镜,五百间至今从未变过,但五百年以前就不知道了,如今妖人魔众前来夺取,且不说它有什么妙用,单看五方据守镇护,就不能说它没有用了。” “那封师兄想如何做?”沧离在旁边一问。 封一辰刚想要说出他思虑已久的想法,可洞外迅疾刮来一阵狂风,在洞里走道呜呜乱叫一通,最后吹了进来,几人回身想去看却被吹到睁不开眼睛,封一辰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他看着洞外,隐约有凌乱的步子声走来,还伴着如野兽一般的嘶吼,他此时只沉声说:“如今只能看着情况来做了……” 而洞外,破碎的地面上,两道身影正缓缓向着彼此靠近,她与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都没能挡住那个妖人,不远的地方还倒插着各自的仙剑,暗暗无光,慕长白受到的伤势更重些,以至于他每动一次全身筋骨如同被千斤巨石压着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而采苓除了嘴角有殷红流出来,右肩上还受了那人一掌,若是现在掀开来看,必定是留有黑漆漆的掌印。 采苓率先抓住了慕长白的手,两人的头瞬间紧紧贴在一起,采苓白皙的脸上冷汗流下,她忍着痛向慕长白说话:“现在怎么办?我们挡不住他。” “我们尽力了,一切指着他们了。”慕长白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痛苦的神情,身前贴地的白衣早已经污秽不堪,血迹、土渍到处都是,可谁能想到他已经奋战了多久,对于他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阻止到那个人了。 就在两人说话时,他们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红底女式鞋,那个从开始就躲得远远的红衣女子又出现了,两人当即一惊,都想要出手制服她,不料刚刚抬起半点的手就已经无力到自己垂下去了。 不过那红衣女子只是蹲下半个身子,纱笠下的她只看着两人紧握的手心,真是一对痴情人啊,她心里忽然这样感慨,然后在两人都见不到她的面容时,却听见她说了这样一句话:“人生当苦无妨,旁有佳人相伴。” 然后她起身,看向了那一个幽深的石洞,纱笠下的她眼光涌动,公子,如果没有这些乱糟糟的东西,该有多好!我会一直跟在你的身后,不会离开的! 她这般感叹着,可有谁知道她心里的想法,风正轻轻的往远处吹,天上乌云风眼早已从刚才的斗法中散去,长空如洗,一片碧蓝。 洞中随着那个浑身冒着黑气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所有人都是被其一惊,明溪想到他既能进来,那慕长白与采苓岂不是……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子变白,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闪过,她急忙出声问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你到底把他们怎么样了?” 而回应明溪的是他一双赤红的眼睛,然后他在看见明溪的时候很明显顿住了,面具之下的他虽看不清样子,可被他忽然这样看,明溪却觉得总有些什么感觉是她以前感受过的,她也就这样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受到了吸引一般,明溪竟然走出了几步! 那双眼眸,总仿佛是很重要的人在看着她,她不知道,只知道往前走! “喂!”吴素娇喝了一声,明溪回过神来,可被她这么一刺激,那个如狂兽一样的人顿时黑气缠身,一身内力从里往外泄,气势恢弘,洞中顿时左右摇摆,几人站立不稳,都被甩在了岩壁之上。 年轻人半伏着身子,满是裂口的衣衫隐隐约可以看见他皮肉之下的黑色锁链,仿佛是一种束缚牵绊着他,所以现在所有人看见他在洞中寻找着什么。 可这时封一辰却说出了话:“你要的东西,在我这里!” 几人听完下一秒就顺着视线看向他的手,乾坤古镜正悬浮在他虚幻的掌心上,年轻人血红的眼睛透过另一头,正是那个山外看似不动声色的黑篷人,此时他的眼里全然只有了那一块青灰色一样的石块,连忙催动施法,让洞里的年轻人如木线人偶一样将手缓缓伸了出来。 封一辰却只摇了摇头,他看着那双赤红眼眸,笑意无奈,将乾坤古镜抛了抛,只道:“只可惜你没遵守我的条件,现在这个时候,可就像是你亲临一样,有何分别?” 他竟然看出了那一头的黑篷人影! 年轻人一言不发,可伸出的手却紧握起来,无数黑烟从他手心飘出来,眨眼间将封一辰困在半空之中,动弹不得。 “能够动手绝不还口!还真够干脆!” 封一辰面色被黑烟困住,有些无奈的说着,他的脸色有些紫青,这并非是他自愿被这样做的,而是他如今的状态和一粒尘埃没有什么区别,仙力已无,灵体将散,实在做不出什么事情来了。 可同时他的眼色却对沧离明溪几人使了使,趁着吸引年轻人向他那里走去的时候,明溪几人悄无声息的走到了洞口,然后就在年轻人要拿到乾坤古镜的那一瞬间,封一辰狡猾一笑,对着旁边一指,说道:“瞧那里有什么?” 然后年轻人真的如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这么短短的一眼! 角落里什么也没有! 封一辰将手中的乾坤古镜抛给了洞口处的沧离,几人见势就要逃去! 可原本大家的灵机一动就要成功时,石洞内忽然有漩涡形成,中心竟然是那个妖人所为,顿时吸力不停地扯住他们,刚刚踏出去的半步脚又吸了回来。 所有人面色一惊,封一辰想做些什么,可直接被那个年轻人按在岩壁上,一点也动不了。 沧离回想到之前自己也曾被杨逸才摆了一道,心中似有不甘,手中的斩龙剑重现一亮,本就不大的石洞被他剑气瞬间划出无数刻痕,然后锋利的剑光当头劈下,只听见“咔嚓”的声音,直接命中了那人的肩膀之上,只可惜不消一会儿就恢复了原样。 年轻人掌心用力一抓,原本抓住了最边上的吴素,她的身子瞬间往那人所站的地方拉去,她直接脸色发白,连挣扎都不会想做了。 眼看吴素就要被那人吸住,旁边却有一道身影将她撞开,直接顶上了吴素的位子,下一刻,一双赤红盯紧着她,双手使劲掐在明溪脖颈上,她的脸色瞬间涨红,连呼吸都喘不上气来! 石洞内风止,所有人安静下来,只有中间一个狂如野兽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即将断气的少女。 力在慢慢变大,少女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入口处的沧离直接脸色大变,急忙说道:“放了她,放了她!” 可年轻人视如听不见,他的血红双眼,只静静的看着自己手中的人儿。 明溪脖颈已经红了一大片,她也被封住真气连呼吸都做不了了,面色愈发涨红,又到慢慢变为紫青的时候,焦急之余,她指间的彼岸花如她一样焦急的闪着,直到那个年轻人忽然一晃头,他有些清醒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少女! 顿时身形剧震,但又止不住自己的动作,他只能就这样看着那个人儿! 无声无息! 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一个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心底的人儿啊,那一个曾支撑他度过无数孤寂深夜的人儿啊! 就这样,要死在他的手里了! 就这样了吗? 他的眼里有热泪淌下,隔着面具都可清楚的看见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他只能哽咽,但他仍要挣扎,他心有不甘,他从来都是别人的人偶,这一次他不愿! 他的眼睛是血红流着泪的,他的嘴角是剧烈颤抖像是说什么,带着几分哽咽,几分心如刀割,更有几分恳求之意,大声一字一句的吼道: “你,答,应,过的啊!” 声音凄厉,直接传到了洞外,传到了山外,听者无意,却动人心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1章 被夺 那一道声音,生涩且艰难的说了出来,从洞里传荡到天地之间,幽幽风声像是诉说着说话人的无奈与不忍,呜呜的回响着,吹过封魔岭,吹向了山外。 明溪在痛苦中挣扎,所有人脸色苍白的看着这一切不敢肆意动手,她使劲皱着眉挤着眼,努力吸尽最后一口气,让她自己能够不至于窒息晕厥,这一刻她在想着什么,迷迷糊糊之中她不清楚。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挺身而出了,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吴素,而自己则不幸的成了这个魔头手里的蝼蚁。 脑海里总是闪过以前的光景,那时还未上山,那时她与小月儿仍是一起,那时的她与他还不知道会有分开的一天,但是曾经的日子却是明溪这一生或许是最难忘的时光,她能无忧无虑的做那个小溪儿,身边还有一个一直保护她的小月儿。 小月儿总是心肠很好的,小时候流浪的日子走过山山水水,也进过出过大城小镇,他总不愿意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去欺负瞎猫野狗,他也总不会趁别人之际去讨小便宜,路上遇到陌生人有祸也总会力所能及的去帮助,他总把自己摆在身后,即使他是一个没人瞧得起的带着她到处走的流浪少年。 她能开心的当小溪儿,全然是因为她的前面有小月儿替她遮风挡雨! 如今小月儿不在了,明溪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被一直保护的小溪儿了,她要挺身去保护别人! 这是她那一瞬间从心底迸发的想法! 身体的紧绷感让明溪重新振作起来,她的精神眨眼恢复了不少,指间彼岸花随她心意陡转发光,红芒照亮了石洞,与幽光相映在一起,她手指轻捻,中指内屈,拇指靠拢,其余三指凛然竖立,长渊心法随她嘴角一字一字念着的法诀在手心亮了起来! 明溪当即就要用上最后一丝力气,将掌心真力打在身前那个狂吼不止的人身上,只不过她从未与她对视过一眼,这一次明溪却真正的看见了那个面具之下涌着热泪的一双赤红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血红! 只是给人如此狰狞的感觉下,他是如此的悲伤无奈! 明溪硬生生将推出去的掌心真力止住,她凝视着那双眼眸,而对方被他这样一看,原本不受控制的身子顿时猛然一抖,他的赤红似乎消散了一丝,多了些理智可言,口中支支吾吾想说什么,到了最后却又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个如野兽的人低吼一声,他又像是忍受不住某一种痛楚,掐在明溪脖子上的手猛然用力,几乎就要碾断她的脖子,周围已经是深深的手印。 石洞里又有风无声回荡起来,一股淡淡的压迫让人觉得气氛紧张,随即又以石洞中央两人为中心,气旋狂风呼呼作响,明溪脚跟离地,顿时身子腾在半空,眼见明溪落入妖人之手,入口处的几人早已发白的脸色更是变得难看之极! 沧离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古朴的玉块上,看着这平平无华的被奉为古物的东西,心中焦急如焚的同时,他看向了狂风中的明溪,苍白的脸色闪过一抹坚毅与不可改变的想法。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在经过几息时间的思虑之后,沧离终于咬紧牙关对着那个疯狂的人大喊:“你想要它,就放了她!” 忽地,石洞之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就连明溪也重回到了地上,那个年轻人此时看了过来,赤红的眼中另一边正是那个大祭司,此时的他似乎顾不上他当初许下的诺言,但是现在他也停下了手,转而双手松开明溪的脖子,只抓住她的衣襟,另一手僵硬的伸了出来。 旁边的吴素、阿狸瞬间一惊,脸色大变。 吴素在一边忙劝住沧离,急说道:“沧师兄,我们此行所为何来,为的就是这个乾坤古镜,怎么能说给就给?况且若是给了妖人魔众,他们底下不知道密谋着什么,以后三界天下发生不测,这可如何是好?” “喂,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小姐姐可是为了救你才这样的,如今她有危险,你怎么能这么说?”阿狸在一边有些闷气,没好口气的说。 吴素被她一说,脸色一阵青,可看到明溪正落在那妖人手中,心中自知明理,但还是说着:“我是说肯定还有别的办法,不至于现在冒这种大代价。” 只有被困在岩壁上不得动弹的封一辰脸色如常,他如星光般的目光仿佛看穿一切,最后只盯在那个浑身黑气的年轻人身上。 沧离没有听吴素的话,他只看着没事的明溪,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但是也就片刻而已,他的面色显现出以前从没有过的郑重,他只低声对着吴素说:“若是以后三界天下横祸,我势必一人担之!” 吴素微微动容,转眼就见到沧离走了回去,她的心里顿时一股涩意,很难说得清楚是什么,这时候沧离已经走到了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站住,心神平稳了些之后,他又开口说道:“你得先放了她。” 那人没有动作,沧离心里一紧,他的手心微微发汗,乾坤古镜在他手里拿紧了些,这一场属于两人的谈话,属于正魔两方的谈判,沧离还是先妥协了一步,他深吸一口气,再度说道:“你一边放人,我一边给你。” 这下那人终于有动作了,沧离干咽了一口气,心情有些紧张,一缕长发正好被风吹到遮住他的眼角,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沧离到处留意着有什么破绽之处可以找到,一边自己的手已经将乾坤古镜递出去大半,眼见两方就要小心谨慎的做完最后一步! 明溪被放开的那一刻。 乾坤古镜被拿走的那一刻。 忽然一颗碎石凌空从后面飞来,直接打在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下子的年轻人肩头上,巨大的力道让他在拿住那块古朴碎片的同时,又将它抛了出去! 这是封一辰出其不意的使了一招。 就是这么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一息时间! 沧离连忙将明溪拉过来又轻轻推开了些,他与面前的人同时一跃向半空,伸手去抓那块犹如断线风筝般的乾坤古镜,凛风四起,两股修为暴涨,沧离使出自己还存有的一点修为,脚下生风飞起,率先一步拿到。 只是未能等他有片刻的反应与高兴,一道掌印已经狠狠打在他的腹上,他直接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人影飞舞间,形势逆转,乾坤古镜直接被那人抓在手心,然后以迅雷之势化风遁去,只留下入口想拦却拦不住的吴素与阿狸,除去封一辰,几乎所有人神情落寞和沮丧。 沧离起身想追,可他不过走出一两步,顿时觉得脚步重如巨山,胸上腹下一阵剧痛,四肢经脉就像裂开一样痛,他直接晕倒在地,明溪三人急忙拥了过去…… 洞外,浮山之上,一道魅影飞快掠出,几如迅风,可到了某一刻,他的身子忽然不动,直接现出身来,山外的黑篷持杖人身形一顿,他竟然有些控制不住他了。 年轻人咬牙忍着皮肉下被无数锁链支配的苦痛,一副怨恨悔极的样子,他的眼色终于重新恢复了明亮,手中乾坤古镜朴实无华,平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就为这么一件东西! 大祭司竟然什么都不顾! 甚至忘记了答应过自己什么! 身形剧抖的同时,红衣女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旁,见到他手中的东西之后,,纱笠之下仿佛有些愉悦,她想要去叫公子,可年轻人正咬着牙低声说着什么,然后她震惊的见到自家公子作起抬手的样子,乾坤古镜被举的老高,眼看着就欲要把它丢到远远的地方。 山外忽然一声“轰隆”的声音,一道黑影正驰骋飞来,身后漫天人影晃动,他几乎瞬间到了年轻人的身边,一把抓住他抬起的那只手,夺过乾坤古镜,笑声淋漓的道:“多谢主尊。” 而年轻人倒在红衣女子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日你祖宗!” 这句话,是他平生第一句脏话,跟着小时候平日里流乞的人学的,他心中所有的激愤,几乎都在话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2章 黑手 年轻人晕厥没了反应,红衣女子耳边还回响着他清醒前最后一句骂人的话,眼睛同时落在他满是冷汗的下颚,那里还混着一丝血红,心里面担忧的一刻她又看了看黑篷人,暗暗心惊之余她又怕他做出什么举动,不过好在他的注意力全在他手上的古朴似玉的石块上,看他反应微微有些激动,就赶紧试探一问:“大祭司,现在该如何?” 后者被她问了一声,终于在一种情绪中回神过来,说话语气大有敞快之意,可没等他继续说完,浮山之外,遥遥天地之间,几声怒喝响起: “留下乾坤古镜!” “莫要玷污了古物!” 来人正是休宁、王阳明两人,此时他们衣衫大半已经沾了许多妖人魔众的血,手中的剑也已经看不见剔透的剑身,全是鲜红的血滴顺着剑身往下滴,落入封魔岭枯焦的黑土地上。 他们被黑篷人刚刚突如其来的作势惊了一下,未等反应过来满山妖人魔众就已经凶神恶煞的围了上来,正魔两道之间的大战重新燃起,他们两人经过重重阻拦先行突破重围,紧接跟了上来,其余正道弟子正在山外与妖人魔众搏斗,又不知道能撑住多久! 休宁与王阳明落在浮山边上,面色凛然郑重,目光却盯在了黑篷人手上的乾坤古镜,王阳明当即再说话:“不管你是何人物,既然主动挑起祸端,又费尽心机夺取乾坤古镜,如果你还有一丝悔过,为避免更多杀业,那就留下它速速离去。” 这话听得黑篷人开怀大笑,笑意之中又带着浓浓的讥讽与不屑,他转身迎面向着休宁两人,语气更是冲向了王阳明,只说:“谁给你的气势说这样的话,是休宁?还是你蜀山清源的面子更大?王阳明这个名字,似乎还入不了我的眼,你还是快速速离去,免得惹事上身难以自保。” 如此猖獗狂傲的话听的王阳明面红耳赤,仿佛转眼之间被打了一个响巴巴的脸,他紧握自己的法宝仙剑,面色通红,牙齿上下咬动咔咔作响,他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修为,即使是在这个神秘莫测的黑篷人面前,这般想着他就要抬脚往前走,却被身旁的休宁拉住了身子,后者沉声一说:“不要着了他的激将法。” 王阳明顿时恢复了一些理智,然后他看见了那两人身后不远的地方,两道依偎的身影晕倒在地,没有一点反应,可他看来那两人样子如此熟悉,他指了指,休宁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下一刻他如遭雷击,呆呆站在原地,惊呼一声:“长白!” 呼喊之中,休宁已经痛心疾首,这大概是种错误的决定,他就不应该让慕长白与采苓以身犯险,但是说这些已经为时太晚,好在他还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两人还有气息尚存,性命暂无忧虑,而眼下正是夺回乾坤古镜的紧要时候。 他手中的金乌剑发出炽热的金光,将剑身上的鲜红蒸干,一缕缕热气冒向空中,他不敢松懈,更不敢小觑了面前的人,两方四五人互相对持着,与此同时,山外正轰隆隆发生激烈的混战! 大地颤抖着,山林摇动着,各种法术漫天飞舞,仙剑魔兵凌空交错相斗! 慕秋一人持剑逼退妖人魔众,不等她有丝毫休息的时间,半空天上一道嘿笑的人影划过,胸前大衣敞开,露出一只怪异的血眼,噗嗤一道异光从中发出,转眼之间已经到了慕秋身前,她在看见那人的同时,脸色微微一红,但心神仍旧镇定,如秋水一般晶莹的剑气横扫而出,清光与红芒染亮了半边天,攻势相互抵消,来者挡住她的人,竟然是先前有出手过的黑血妖,后者露出呲黄的牙齿咧嘴一笑,就再次朝着慕秋发起了攻势。 而在另几处战况之中,独独留下的雪莹儿与苏素馨从未离开过彼此几丈距离,她们听了休宁的叮咛最好不要分开,眼下她们紧紧靠在一起,只要妖人魔众扑了上来,她们就齐心协力施法持剑逼退,两女联手,且都是长渊如此杰出的年轻弟子,配合之间心法相通之时,不由生起一丝默契来,从刚才到现在,已经足足五波攻势挡下来了。 在她们稍远些地方,是蜀山诸人在与魔众相抗,之中还有一些尸妖邓丞控制的尸傀,他们几人步伐平稳,在其中一人的指引下,每走一步仿佛蜻蜓点水,脚下生光。蜀山道法向来都是攻守平衡,听闻山上由弟子组成的人阵更是与长渊玄妙阵法并称两绝,如今从他们四人走合之间就可以看出来,这就是蜀山弟子组成的人阵,妖人魔众面色凶戾,可面对着这样的阵势,却一时没能破开。 而在雪莹儿与苏素馨右侧一处地方也有激烈的斗法,那是青华众人在抵御着妖人魔众的攻击,而在青华众人往外有一处稍陡的山坡,往下就是一条阴沉的山沟。 此时青华两位随行而来的长老施法展露了比年轻一辈更深的修为,虽不及慕秋王阳明一流,可有他们出手,本就遭受过重创的青华不至于如此式微,而他们跟来的原因,大多是因为之前青华大战因伤隐休的诸位长老拜托他们,要将徐星河护好,这背后的隐忧,就不得所知了。 徐星河年少盛气,资分向来被生前的无涯真人夸赞过好几次,又待青华门中人谦逊有礼,奈何他心性始终太过单纯,太过相信事情简单,又尊师敬长,对于杨逸才与苏贞的话基本深信不疑,直到现在他的存在感都不是很高。私底下众长老念他是可造之材,将来极大机会可以让青华重整名声,这才大力支持他,共同辅佐他。 苏贞趁着一剑穿过一个妖人的心口,眼神却总往徐星河身上看去,纤身一转又一剑划过两个妖人的脖颈,瞬间血脉喷张,双双倒地身亡,她的眼神如同百花媚生,但之中总带着一丝几分的阴诡眼色,让人捉摸不透她下一刻想要做什么。 徐星河正全力拼杀妖人魔众,他的流霄剑如同天上斗转迷星,无迹可寻,所有敌人的目光都只是闪过一片浩瀚星光,紧接着他们的生命就到此走向了终点。 尘中杂着血的味道,风中弥漫着未散的血丝,徐星河刚毅正气的脸上,未有过一丝一毫的退却,也许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才能听进去当初杨逸才与苏贞跟他说的话,才能够尽自己的全力替师尊报仇! 他的眼里,杀!杀!杀! 报仇雪恨! 匡扶大义! 全然没注意到借机靠近来的苏贞,那一双令人发毛的冷眼! 徐星河在血雾中与妖人魔众厮杀着,另外两位长老在更前方抵御着大波人马,淋漓尽致的青华仙法横贯四面八方,半空中正在寻找泄愤目标的尸妖邓丞看见了这一幕,不由得火气一大,施法变出无数骷髅直接迎了上去,冥无相在一边准备看好戏,可这时他好像注意到两个清丽出尘的女子中,有个女子的气息波动现在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清冷的眼眸中,淡看血花漫天。 冥无相低声问了自己一句:“纯阴血脉?嘿嘿,纯阴血脉……” 苏贞此时越是靠近徐星河,心里面的跳动仿佛就越快,她现在的耳边没有凶戾的厮杀声,没有的铿锵的兵刃声,有的只是临行前杨逸才对她千般叮嘱的话。 一定要杀了那一个人! 为了他,为了他与她的以后! 这时的心神荡漾,苏贞却仿佛情窦初开,她全不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是有那么一刻真的是为了他们的将来,她像着了杨逸才的蜜一样。 女子本痴情,却总被情所弄。 苏贞这一刻也如世间绝大多数女子一般,她坚定了心神,迎面而来又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妖人大声吆喝,她持剑直接干脆的穿过那妖人的胸膛,露出的半截剑身有鲜血流出,顺着剑刃滑落入地,然而苏贞趁着所有人无暇顾及之时,她低声冷哼,脚下一瞪,将妖人击退向徐星河的地方,那一节剑刃,亮起了冷光! 自己与妖人齐齐如同倒飞出去的离弦之箭,瞬息之间来到了徐星河的身边,那一秒的心头猛然跳动,苏贞脸畔闪过一丝决绝,向着自己的师弟,那趁着半截露出来的冷剑从背后插入了徐星河的腰肋! 纷乱的打斗中,几乎无人注意到了这一幕! 几乎要夺去徐星河的生命! 徐星河震惊的回头看了一眼,反应不过来的同时只有震惊和全身冷下来的血,他因痛楚布满血丝的眼看着没有声息的妖人,然后是妖人身后的女子,而此时苏贞显得有些紧张慌乱,她再也不敢去看徐星河,只看见他身后的山坡,然后咬牙一掌拍在徐星河的后肩上,随即手中的剑一拔,他与妖人滚下山坡,同坠山沟! 而这一切,被苏素馨与雪莹儿无意间看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3章 退让 斗法纷乱之中,一道身影与一具尸首滚落山坡,摔入山沟,从上往下看。几乎没有踪迹可寻。 苏贞在边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睛睁得老大,媚气的脸上闪过一小会儿的惊魂未定,她在心里无数次强自提醒自己只要做了没人发觉,一切都会安然无恙的,可现在她想了一想,原来还不是这样,自己当初说出来的提议,如今自己亲手做了,可为何心中就像是缺了一块一般,空空落落的? 如此短的时间她来不及去深思了,青华另外两位长老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看到了面色微白、额上发汗的苏贞,但是就是没有看见徐星河,两人顿时心惊失色,杀退妖人魔众的同时,他们已经飞掠到苏贞面前,当即一声急道:“苏贞师侄,星河呢?他去哪里了?” 苏贞被他们二人说话声一惊,回神之后眼神来回变换,既然做了,也就回不了头了,她最后咬牙做出一副悲痛样子,微泣道:“星河师弟俞勇杀敌,可未注及到他身后想要夺他性命的妖人,最后与那妖人同归于尽,落入山沟,现在只怕凶多吉少了。” 听完苏贞这样的话,两个花甲一样的老人顿时面无血色,心中震惊之余口不能言,二人连连踉跄的退后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老眼已是泪水纵横,最后竟然责怪起自己来:“我们二人愧对陆长老六人之托啊!星河,别怕,我们二人既不能在生前护你周全,之后便随你而来!” 话里激愤万分,他们两人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满山妖人魔众身上,身上青华深厚的修为暴涨,看着他们的眼里恨意难消,下一刻他们就一起再一次冲向了凶戾的人群中,杀意四现,转眼间到处都是血泊之地。 苏贞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的眼眸不由自主的再往坡下山沟一看,等确定没有什么动静之后,她反手持剑,也冲了上去! 不远处的雪莹儿正一时掩住了嘴,目光微微一呆,心里面不知道自己看见到的到底是真是假,就在她怔怔出神的一刻,一边几个妖人看准时机杀机涌现,冲上来来的同时却不料被皎洁如水的一剑击中,眨眼倒在血泊之中,雪莹儿被一惊,目光收回,她只看向身旁出手的苏素馨,后者清冷的声音传至她的耳畔:“莹儿师妹,不要分心了。” 被苏素馨这么一说,雪莹儿咬牙问道:“素馨师姐刚才有看见没?那个苏贞……”她的手指想指向那里,却没想到刚刚抬起来就被苏素馨止住。 后者轻纱飘动,面色不清,唯有那一双眸光看着她,头似轻轻一摇,只道:“现在情势危急,发生的事情眨眼即过,难免眼花缭乱,莹儿师妹兴许看错了,我们现在只能坚持到休宁师叔他们回来再说。” 雪莹儿听完也觉得说得有理,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她没有注意到苏素馨的目光还停留在青华众人斗法的地方上,那里正是山坡边缘,脚下稀木荒草,还有一条看不见底的山沟,不过一会儿她就收回视线,也迅速重新加入大战中。 满山都是兵刃交接声,空中尽是仙术妖法相斗,本就满目疮痍的地面坑坑洼洼的染了一片血红,而就在两方斗得天昏地暗,暂且不可开交的时候,远方天际,辽阔的天地之间,百道身影正徐徐前来,乘风御剑,领头的人一副面目和善的样子,可他的眼神却变换不定,大多时候都呈现出一种阴沉的目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而此人除了青华的杨逸才之外,还能有何人? 若是让人再看他一番,就会发觉他与之前已是大不相同,原本被包扎的右手完好如初,全然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一身金羽道袍正是青华掌权人的象征,整个人行于青天长空,气度飘然,风姿卓越。 下一倏忽,百道人影跟随他入云上天,前往远方此刻正如焦烬地狱的封魔岭…… 浮山石洞。 外面从先前开始就斗得惊天动地,连洞中都能觉察到令人窒息的波动,可现在洞中几人无暇顾及到洞外情况,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沧离腹上一道黑气的掌印上。 沧离之前受此一掌直接落败,胸腹气血激荡,不料那个人的修为不仅深不可测,连他所修炼的妖力都诡异莫测,沧离现在中这一掌,体内淤积的血气久久不散,体表上的黑气仿佛在缠食着他的灵气,就如一种蛊毒一般,现在的沧离意识不定,脸上不停冒着大汗,明溪屈坐,将沧离的头轻轻放在她的膝上,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到刚才沧离为了救她直接拱手让出乾坤古镜,想到沧离第一时间将她置于危险之外,她低下头的同时眼角已经有泪水在打转,她只能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面对着他,她无话可说。 一旁的封一辰刚刚脱身,虚渺的身形在几人前面一晃,一边查探着沧离的伤一边慢慢皱起了眉头来,阿狸和吴素凑了过来,脸色紧张,只听封一辰沉声说话:“他的身上竟然还存有某种药效…” 阿狸急忙接封一辰的话,答道:“是的,恩人大哥哥,他确实中了一种叫麻骨散的东西。” 吴素在身边也跟着点了点头。 封一辰继续查看,几如透明的掌心放在沧离手脉上,淡淡的光华从他的掌心散发出来,幽幽的石洞中,封一辰运转仅存的仙力,每个人犹如置身无垠的星空中,仿佛与外面激烈的战况隔绝开来,可几人都知道,他们看着封一辰未曾放松的面色,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封一辰的仙力进入沧离的四经八脉之中,却意料的发觉自己与这位小师弟是多么的融洽,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可是这种亲切的感觉是自己十几年来没有体会到的了,这是同根共深的长渊情,这是他从离开长渊的那一刻起,时时盼着的同门情。 世上人无论老幼,不说生死,都有孕育自己的地方,长渊世代闻名,闻名的不仅是天下冠绝的门派名声,更多的是五湖四海之外长渊人系着的长渊情。 有没有这样一个地方? 让你生来骄傲。 有没有这样一个地方? 让你一生难忘。 封一辰忽然上下打量着自己这副残缺的仙灵身体,如浮光掠影,青年激扬的神色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看着脸白冒汗的年轻人,他虽未明说,但他知道沧离的情况不容乐观,腹上一丝都没有散去的黑气仍在蚕食着他的灵气,他也不能说,这里全都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不应该让她们背负一些超越她们负担的东西。 他想做些什么,但需要一个足够帮得上的人! 时间不等人! 封一辰忽然浮在半空,他望着洞外一片幽黑的景象,平和而沉静的样子却又让明溪几人不明白,随后几人见得他深深呼吸,慢慢朝着洞外传音道:“算了吧。” 话音如逐浪,层层叠叠,带着回音一样传到了洞外,正在激烈斗法的休宁与王阳明率先一停,那个黑篷人顺势飞向了一动没动的红衣女子边上,外面所有人都看向了里面。 封一辰继续说道:“既知是拦不住,何不放手让了吧,休宁师叔。” 洞外休宁一惊,他先前就觉得封魔岭中的神秘人有些熟悉,如今听到他真正称呼自己师叔,心中大疑之时,又想起了以前的记忆,总希望他能在记忆之中找到些什么,然后慢慢的,曾经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就这样无声无息让休宁的手、身子抖了起来,连同休宁手中的金乌剑! 他的神情,如此激动! “是一辰啊!” 休宁忽然感慨良多,不顾身上刚才斗法留下的大小伤势,多年未见就这样叹声一念他的名字,却又不知道往下该如何说了。 封一辰在里面笑着回应着:“是我了,休宁师叔!” 而王阳明听到先前封一辰的话,心里面虽对他并无多少印象,但听他话里意思,却是叫他们对乾坤古镜放手,这如何能拱手相让? 王阳明往前走了一步,对着洞里一说:“拦不住也要拦,古物至关重要,被他们夺了去,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请来?” 洞里没有回应的话,反倒是黑篷人摆了摆古杖,不屑一笑,说道:“想拦来便是,倒想看看你的本事有没有你口出狂言的一半本事,我既能拿到这一块乾坤古镜,之后的几块一样可以!” “你…” 王阳明被一气,刚想说话反驳,洞里封一辰又说起话来,语气凛然:“这位高人如此桀骜,当真以为天下没有能镇住你的东西出世?” 黑篷人没有说话。 这时天外有急速的剑啸声飞来,封魔岭山外空降百余人影,璀璨的仙术照映了半边天地,不停有惨叫哀嚎的声音响起来,红衣女子这才想到情势不对,急忙在黑篷人身后低声说了几句,他好像微微转身看了看被女子搀扶着没有意识的年轻人,然后似乎想了有些久,为了顾全大局,况且又出现了一些端故,一时间有点进退两难。 可封一辰这时再说话:“如今山外有正道支援,你们妖人魔众想必会溃不成形,你如此高深莫测,但也希望你能顾全大局,以免正魔两路生灵涂炭。乾坤古镜可由你们暂且保管,但我相信有一天它仍会回来我们正道手中,你们想要做什么也不会得逞。不过现在,你们可以速速离去!” 这一番话,更像给双方的一种退让,封一辰不能再与他们纠缠,自己的师弟仍需要自己,而黑篷人似乎也不想在这里过多耗尽心力,他的心里,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 紧接着良久的沉默,然后在休宁与王阳明未反应过来的同时,那个人有些妥协了,他应允了封一辰这看似两和的条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4章 化解 浮山风动,黑篷人沉思良久之后,也是终于答应了洞里封一辰的说辞,被整个斗篷笼罩的人影,手中拿着他此行千辛万苦想要的东西,微微激动的同时心里感叹,却不管王阳明愤怒的叱骂和一言不发的休宁,转身与红衣女子一起搀扶着身上全是伤痕、昏厥的年轻人,下一刻已乘风踏空而去,远远消失在封魔岭。 与此同时,山外妖人魔众忽然止手,也不知是哪一人物发了个号令,满山所有目光全部登时向他看去,听完指示后原本凶神恶煞的面孔一时间铁青无比,再加上刚刚支援而来的青华同门子弟,气势比之前颓废了不少,纷纷向后涌退。 正道这边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平日里这些妖人魔众自诩修炼正统,在民间更是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多少黎民百姓听他们胡言乱语害得流离失所,都是这些妖人魔众野心阴谋的牺牲品,何况如今这些乌合之众作鸟兽散,虽然还未明白过来这之中发生了什么,可见他们无故颓势而去,自然乘胜追击,一路上深入群山,沿着南岭荒芜的大道一直追去。 南岭群山烟尘弥漫,荒芜大路血迹斑斑! 而同一时间,封魔岭深处的浮山上,王阳明却脸色一时青一时紫,不停地来回走动着,还对着正安顿好慕长白和采苓的休宁苦诉道:“休宁啊,这可怎么办好?那妖人夺了乾坤古镜,日后指不定会做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还有你怎么就听了洞里那个人的话了呢?若是我们两人联手,说不上还能抢回来古物啊…..” 休宁则是无奈叹了口气,他苦笑着,先前替慕长白和采苓探了探脉搏,除了力竭疲乏,自身仙力消耗过多之外,两人受的伤势不算很严重,自己的心里也稍微安心了些,只是他看着慕长白两人,这两个孩子为了阻止那些人付出了多少努力,他的心底就一阵心疼。 这些事情,本就不该让后辈过度背负的,可偏偏自己这样做了,怎能不自责一下? “休宁啊,我刚说的话你可有听?”王阳明在他的身后又说了一句,面色愁苦。 休宁顿时起身回应道:“王兄啊,你说的这些我明白,可眼下能有什么办法?那个黑篷人修为实力深不可深,先前与他斗法,他不过随意出招就已经让我们色变,我们本就身处不利局面,万一他再让山外妖人魔众不惜代价发起大战,后果我们能否预料到呢?” 王阳明心里咯噔一下,却没有说话。 休宁继续思索着说:“事情发展到现在已出我们所料,当初来到青华,未曾想到他们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物,世上恐难有降服他的手段…” 说到这里,休宁似是开窍了一样,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可面前王阳明面色焦急,他尽量少说无关的事情,转身继续说,“如今虽说乾坤古镜被夺了一块,但我长渊,王兄蜀山、东海蓬莱仍旧还有剩余三块,最后一块在北疆百族之中,多年未有音讯,也不知如何了。况且据我玉渡师叔所言,乾坤古镜只能五合为一才算称得上一件神物,如今只是被夺了一块,所以还不需要太过担心,此事我等只当尽力了。” 王阳明听完显然松了不少气,他刚想要说话,石洞中忽然传来封一辰的声音:“休宁师叔,我需要你助我。” 两人一怔,侧身向石洞看去,幽深的感觉从刚才斗法结束后就让人觉得愈发的明显,休宁和王阳明两人回应一声之后就要往洞中走去,路上幽光缕缕,其实给人的感觉就不是很好,但洞里两人又岂是普通人可比,心中自然没有多少奇怪。 转眼间就到了洞中一个石室的入口地方,两人停了一小会儿,只见岩壁处竟然有细小的符咒,这是先前明溪几人没有发现的,休宁走近看了一眼,符咒上的内容不像是仙家法术,但也全不似妖邪歪道,两人看了一眼无果,紧接着从入口地方走了进去。 不算宽敞的石室不是一个人,休宁见到站着的吴素、阿狸,屈在地上的明溪,还有昏迷不醒的沧离,两个前辈身份一样的人如未见过世面,身形一惊,王阳明赶紧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而休宁直接上前探查沧离的气息,微微掀开的衣衫露出腹体,其上还有一道不会消散的黑色掌印,他顿时一滞。 “这事说来话长,休宁师叔,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救沧离师弟了。”半空中凝聚出一道虚幻的身影来,封一辰此刻几乎看不出面色如何了,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在他的身上,比起之前,此时的封一辰仿佛已经不存在这个世间了,他身形已经如水澄澈透明,半点见不到实影来,阿狸在一边已经低声咽泣了,其余人目光震惊,尤以休宁与王阳明两人的内心如滔天巨浪,翻涌不止。 休宁张嘴想开口说话,可他的目光透过封一辰透明的影子看到了岩壁上,五剑穿身,徒留骸骨,死死钉在了石壁上,半张开的嘴生生掩住,连他都不能忍受住这触目惊心的画面,而王阳明早已闭目竖立掌心,口颂道号,心中无限感伤。 休宁僵硬的身子往前挪了挪,封一辰随风轻飘到休宁的面前,笑意温和,中有几分激扬不羁,看的休宁顿时眼角模糊,他看着当初离开长渊行走天下的青年,没有多少变化的样子,正在他的身前慢慢恭敬一拜,他就再忍不住激动,抬手轻轻抚向封一辰的脸庞,只是这一抚摸,直接从封一辰中间穿过,幽光如许。 他竟碰不得他半分! “孩子…一辰…”休宁终于哽咽着出声,“你怎么…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啊?” 语气伤怀,动人心泪。 石洞中所有人都看着这对久违重逢的师侄两人,心苦酸涩之意已经让他们不想再出声去打扰他们,只呆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两人说话叙旧。 封一辰面对着休宁的问话,不过随意摆了摆手,正如当年一向爱笑,热血激情的少年,到后来意气风发,行侠仗义的年轻人,成了如今不知担过世间多少重任却无人所知的青年,他脸上的神情,一往如初,忽然笑着回应休宁的话:“一些东西,有重于泰山,为了心中秉承的信仰,即使是这样,也不怨不悔。” 休宁点了点头,洞中回荡着他的声音:“这么多年了,一辰你说话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 封一辰随意挠了挠头,脸上扬笑,模样英俊,但他在下一刻就正色起来,先对着阿狸说道:“阿狸,你将她们先行带出去吧。”随后他指了指明溪、吴素两人。 “啊?”阿狸不明所以,赶紧问道,“恩人大哥哥,这是为何?” “其中缘由没什么,你先将她们带出去吧。”封一辰继续说着。 可明溪却不愿意,她现在只想看着沧离好起来,吴素也就跟着赖在洞中。 封一辰这才继续解释道:“明溪小师叔莫急,正是要救沧离师弟,免得你们受到施法波及,这才叫你们先行出去洞外守候了,不然以你们修为,多半是受不住的。” 而此时休宁无意看见封一辰的眼睛左右摆动,他只当没事一样转身看向沧离。 明溪、吴素听完显然安心了些,阿狸也放心了一下,三人准备听从封一辰向洞外走去。 可到了入口边缘,阿狸却听见封一辰叫住了她,那个她印象中永远对她很好的恩人大哥哥,温和的与她说着话:“阿狸,你本是不出世的灵狐一脉,灵根俱在,天分聪颖,从来心地善良,不伤无辜,假以时日如若修行遇阻,切记我从前教诲,守住本心,方能成仙为灵,你记住了吗?” “阿狸记住了。” 她笑着答应了,转身就带着明溪、吴素往外走,可是她知道,这是他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了,这是她与他见得最后一次面了,转身的那一刻,她早已泣不成声。 从今以后千万年,他将不会陪她走下去了。 阿狸,只剩一个人了。 他笑着与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她不会让他看见自己哭成丑八怪的样子,她抹了抹泪,笑着仰起头,就这样像平常一样走了出去。 石洞中安静了片刻。 王阳明大概明白了事情前后,先一步出声:“如何做呢?” 休宁看了看沧离的伤势,却仍想不透那一团不会消散的黑气是什么。 这时封一辰已经凑了上来,这些时间他想了很多,游历天下形成的见识不是虚的,此刻他或许已经有了眉目,出声说道:“我曾在北疆游历过一段时间,在一处地方看过将人放入毒池之中的做法,万毒攻心,噬灵为蛊,这曾是统领百族的巫古一族的邪术,五百年前的事情知道的人太少,我也不清楚,只是这种邪术是专门用来操控克制过于强大的战士而生的,先前我并不清楚那个妖人缘故,现在想想,多半如此了。” “那如何解了这黑气?”休宁无奈一问,这种东西他也是第一次听闻。 封一辰沉默了半刻,他深吸一口气,最后决定还是往下说:“由内强攻,把黑气从体外逼出来!” 王阳明一听,顿时脑袋一阵迷糊,他只问道:“这如何能做到?” 休宁此时突然心中一惊,他连忙看着封一辰,看着这个透明的身影,惊道:“莫不是一辰你要…” “嗯,目前只有我能做到了!”封一辰淡淡地说道,他的眼神紧紧盯着那团黑气,没有丝毫退却。 王阳明忽然大惊失色。 休宁却不肯了,他急忙说道:“孩子,肯定会有别的办法的,你要知道,以你现在的样子把那黑气逼出来,魂魄必定涣散,再无轮回转生,从此世间…孩子,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 封一辰却摇了摇头,没有后悔的笑着答:“休宁师叔,办法总是会有的,可是时间不给我们机会,你看那团黑气正在吞噬着沧离师弟的仙力,以前我与师尊通信,便知道沧离师弟是长渊至今五百年唯一通习了一气三清之法的弟子,这代表什么,他有救世的能力,我这么做对长渊不亏,对正道不亏,对天下不亏。所以,必须由我来做。” 青年坚毅的面色愈发明显,说的话早已经让两个身为前辈的休宁、王阳明暗自捶胸,十分佩服,他们已经没有了反对的意思,那就顺着封一辰的意思做下去。 王阳明先是一问:“具体如何做?” 石洞中有风吹动着,封一辰长发拂动,潇洒一笑,回答道:“待我入了沧离师弟的体内,还烦两位师长替我护法,等我号令,将这黑气逼出来!” 热烈激扬的话刚刚在洞中回响,封一辰双手一挥,立即变幻手中指法,双指并立,身化金光,恍如轻烟,随风飘动着,然后仿佛一阵金沙漫天,熙熙粒粒,眨眼从四处钻入了沧离的体内,光芒照亮了整个石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5章 羽化 明溪心不在焉的跟着阿狸已经走出了洞外,第一眼所见就是已经破碎不堪的大地,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裂痕密布,无数因斗法崩坏的碎石洒落了一地,她环视了一下浮山,离洞口稍远的地方,慕长白与采苓正安静的依偎在一处石块边,眼帘微闭,嘴角却仿佛含着一抹轻笑。 风正轻轻,云也缥缈。 明溪眼角一红,慢慢走了过去,在两人的身边停下,她转身看了看吴素和阿狸。 而此时吴素正在浮山边上眺望封魔岭全景,只是这么看了一会儿,她就已经摇起了头,似乎这一片焦黑的土地灰烬再难有入眼的景象,而这一切都归结给妖人魔众。 阿狸则是呆坐在洞口旁的石块上,头轻轻仰起,看着广阔无垠的天空不说一句话,明溪不知道为何,她看见了阿狸的脸畔,在已落半山的阳光照映下,一丝晶莹从眼角滑了下来。 那是泪吗? 她在悲伤些什么? 明溪心底乍时恍悟,她想到了身为仙灵的封一辰,那个始终心怀世间大义的青年,也从来没有想过一路此行,竟然还知道许多过去不为人知的往事,他是她见过最为佩服的人,十年默默孤守,与心魔耗尽三魂七魄,明溪忽然不知道,他还能留在世间多久? 同为长渊人,明溪此间五年修行,心里也早已将长渊当做是自己的一个家,那个如同离家的青年,十几年未曾回过孕育他的家,在这远离长渊千里之外的异乡山岭,心情又是何等的复杂? 明溪已非当年被时刻保护的小女孩,从她踏上长渊上得山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成长,她就已经从当初未有见识的小女孩慢慢成为了今天的样子,只是如今碍于心情,她自身竟然还没与反应过来,她心中对这世间的看法,或许早被一次见面如此短时间的封一辰影响了,她也没有反应过来,此行一路,她应急生变的蜕变早不是以前可比了。 是啊。 谁又能真正认识到自己在改变呢? 每每往回看过去的自己,日复一日,年年如斯,也许枯燥,也许精彩,可这一生不就是这样的轮转往复之中,渐渐的发现自己的不同吗? 明溪自然还未明白看透,她只低身下去,替采苓微微凌乱的长发整理好,可随她往下看,两人的中间,温热的双手紧紧相连,也不知道是不是休宁安抚好的,明溪只觉得两人好像不管会落得什么结局,始终都会这么紧密相连,不会分开。 她没来由想起了小月儿,想起了临行前玉渡对她的叮咛,她不会忘记自己最大的心愿! 这时她的脑海里,竟然莫名奇妙闪过一幕场面: 那一双滚着热泪的红眼,那一句撕心裂肺的呐喊! 她的心情如此奇怪。 正当她们三人在洞外守候,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时候,石洞之中仿佛掀起一阵金光流海,从里往外层层叠叠,如置身在繁华锦簇的热闹夜市,特别是现在离日落西山的时辰相映衬,好似一片明光灯火染亮了浮山上下,如此壮观的景象,三女当即看的怔怔出神。 却不知石洞中,休宁与王阳明分坐两边,手上指法一直在变化,两位修行上算作前辈的人物,此时看着沧离身上一阵又一阵的金光散发出来,为了稳住封一辰的施法,他们也将自身仙力注入了沧离身上,顿时光芒如一朵盛开的金莲,将那团肆虐的黑气层层围住。 可那团黑气死不甘心,到处乱窜的同时它仿佛还想着抵抗,尽力去蚕食沧离身上的仙力,可休宁三人自然不会让它这么得偿所愿,雄浑的法力如海流柱,石洞中的威势仿佛处在狂烈风里,若是修行差些的人在这里,多半会因心血激荡引发内伤了。 不过说起来,这黑气着实令人心惊,休宁与王阳明在外面压制住它的同时,封一辰也在沧离体内全力施展他残留的仙力,这黑气负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在王阳明愈发沉重的脸上,他似乎对这黑气有着什么印象起来,表现古怪了些。 像是曾经不经意的回忆,王阳明施法压制黑气的同时终于面色一变,语气微微哽塞,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团黑气,低沉的说了出来:“这莫非是天魔的气息?” 休宁闻之脸色顿变,他心神一分,却不料让黑气有了可乘之机,翻涌肆虐反抗的同时,不知为何,黑气越来越多,原本小小一缕在短时间内突然如井水迸发,石洞里金光迅速被淹去,洞顶全是黑乎乎一片! 王阳明这下终于忍不住震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确定地说道:“当真是天魔的气息了。我曾听掌门师兄说过,自从五百年前妖魔被挡在关外不得入内,人间几乎不存在真妖与天魔了,所谓妖魔也就多指那些妖人魔众,只是如今我看着黑气腾腾,真的是越来越像掌门师兄所描述的东西,只怕不会错了!” “天魔的气息?”休宁眉头一皱,论修为他虽比王阳明高上一些,可论起见识,他或许不及王阳明了,而且西川蜀山的地界离关外较近,对于曾经的一些事情或许比他更多一些,此时他的心中又有一个疑问了,随即说了出来:“那岂不是留下这掌印的…就是天魔?魔族?” 洞顶黑气升腾,它仿佛锁定住休宁与王阳明,正欲准备扑面反抗,不过这时四周却响起了封一辰的厉喝声,金光从沧离体内暴涨,腹上黑气被一股劲力猛推而出,从血里经脉,完完全全被逼了出来,休宁与王阳明捕捉到这一时刻,连忙起身指法变动,双指并立的同时,看着洞顶黑压压一片的东西,面色也是不由一惊。 这就是天魔的气息! 仿佛意识到自己没了依附的本体,它变得狂躁不安起来,黑气翻涌滚动,犹如化作了一头不知道什么鬼的野兽,双头四足八条腿,面容不清,桀骜枭驯! 休宁与王阳明当机立断,反手就是各自的仙剑握在手中,剑光凌厉的波动已经让它感到危机,它似仍不甘心,凶嚎之间已经猛冲下来,岩壁顿时突生无数裂痕,王阳明一剑劈了过去,黑气无形顿时重新散了一片,原本以为黑气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可休宁金乌剑正阳罡气的一面就体现出来了,剑光如煌煌大日,热烈而刺眼,黑气在躲开王阳明的剑招之后,那一道道如烈日当头的剑意挥洒下来,只听见一阵又一阵的“嗤嗤”声,黑气转眼化为乌有,多余的剑意打在洞顶之上,顿时一声巨响激起。 洞外几人禁不住一看,风尘弥漫,且本就担心的心情更加忐忑,明溪的脚步停不住,急切在外面徘徊起来。 石洞中重新有金色的光点从沧离的身上溢散出来,慢慢在空中凝聚着,可是在即将凝聚成人形的时候,突然让休宁两人面色一变的是,人形未成,金点溃散。 封一辰再无余力现出他的模样! 半空只有一团金点,幽幽的散着光。 休宁悲伤的心情重新涌上了心头,他终于还是无法接受这种结果,可是封一辰有了准备,他能淡然看待这种结果,自己身为前辈,又怎么拘泥于此了呢? “咳咳。” 休宁身后响起一阵轻咳声,他与王阳明立即回头看去,沧离紧皱的双目已经睁开,腹上留下的掌印也慢慢淡了下去,他宛如一个新生的人,重新站了起来! 金点浮动,封一辰的余音传了出来:“既然沧离师弟已经没事,总算不会在最后一刻毫无意义的离开了。” 休宁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了,削瘦的脸庞一阵悲痛之色。 沧离摸了摸自己的胸腹,先前原本受了那人很重的一掌,如今已没了印记,他在仔细看了看石洞景象,目光聚在了那一抹金点之上,他这才恍悟过来究竟发生过什么! “封师兄!” 他含泪重重叫了一声,上前张口想说什么,却早已经堵在喉间,一阵酸痛。 他泪流满面,已经情不能已! 休宁伸出雪莹儿替他包扎好的手,轻轻地拍在沧离的身上,和蔼的声音低声说道:“事已至此,不要太难过了。” 封一辰的声音也如当年的样子一般传了过来:“沧离师弟,或许你是对的,既然瞒不住师尊,那便了我最后一个心愿吧。” 金点幽幽闪闪,无形飘着,沧离重重点下了头。 “身后的骨骸是我,插在上面的五把剑名为‘五行天罡剑’,这是当年师尊赐予我的重礼,如今我己不能亲手将它们归还给师尊,便有你替我代劳了。出去后将我尸骨火化,尤其是那一颗心,千万要看着它成为灰烬,不然心魔永不死,它还会借机而生,之后我的骨灰就由你们做主吧,或者带它回长渊…或者扬洒天地间…” 封一辰的声音越来越小,但他曾经的热情激扬却在此刻如迸发的光芒,一点一点照亮了他们的心底。 “御剑行天地,除魔卫世间。” “浩然仙侠气,世间永长存。” 何为仙侠? 这就是仙侠! 一代传奇的仙侠人生! 终在他徐徐落下的声音中,缓缓消散的光点中,不曾减去的热情激扬中,一道璀璨恍如烟火的消逝过后,就这般远远的去了。 从此世上,晨暮交替,山南海北。 再无封一辰一人! 难有封一辰一辈! 世上常言,羽化而登仙,那散去的仙灵,又该去往何方? 石洞中恢复了幽光,一切乍然如初,只是不知为何,洞中的三个人怔怔的看着岩壁上,有流泪,有心痛。 同他们一起的,还有终于没能忍受住跑了进来的明溪三个人,眼红鼻酸,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些时候,一次浅短的见面,当真一生仅此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6章 离开 火化封一辰的骨骸是在日落之前完成的,浮山熊熊燃起的焰火仿佛结束了一切,将所有都吞噬殆尽,在这一天最后的一点光亮中慢慢化成余焰,就像是绽放在世间最后一朵璀璨的焰花,尽情的挥舞着,可是它面前的人,所有人的心都是冰凉的。 休宁带头,王阳明在侧,明溪与沧离,还有醒来的慕长白和采苓,都在静静地目睹着这一切,特别是遵照了封一辰的心愿,百分小心翼翼的将心脏焚毁,让心魔再无复生的可能,与此同时,阿狸如恍惚失神一般也向他们大概说了事情始末,众人心中大为震惊! 夕阳一抹残红,伴着轻轻送来的凉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摇曳不定的焰火中,一言不发,各怀心事。 沧离的手中还躺着五把恍如水晶的剑,正是封一辰最后所说的五行天罡剑,这是自家大师兄最后托于他的遗愿,他万万是不敢辜负了封一辰的心愿,况且封一辰对他有如此大恩,这般想过之后,他心底再如刀剑刺入,正欲滴血,向来淡漠冷静的他,这时也不忍心再看,只能转身闭眼,只有耳边噼啪的碎火声。 明溪在一边靠近了沧离,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都明白各自心中的感受,可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到,彼此看对方的眼神,仿佛多了一点不容易看出来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生死相伴过后,总会明白一些东西,为自己付出和自己为别人付出,不经意的时候,就将对方记在了心里。 明溪自然不会忘记,沧离在那一刻做出的所有! 休宁与王阳明忽然走开了些,两人朝着山外的方向,低声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情。吴素随后也踏着步子走开了些,她四处观望风景,眸光如水,那个处在风中的苗条女子,此刻竟浑然看不出她柔弱的一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路过来,终于如她师尊所愿学到了什么。 焰火之前,没人注意阿狸偷偷离开了,此时只有慕长白和采苓,两人手心紧紧相连,从他们醒来的那一刻开始,慕长白就决定不再放开她的手,但他现在面容流露着伤怀的神色,饶是任何人也不能接受,十几年未见的故人,等到自己醒来之后,竟然就成了永别,这种遗憾是一生的,或许在以后的日子里时常缅怀过后,还能留下什么? 采苓的手心悄然握得更紧,她低声说着话,努力让慕长白从失望低落中走出来:“十年多了,一辰他从来不比我们想的浅显,相反,他时刻都看的比我们远大,他既然能够放下,想必已经对每个人都有交代的,不管是掌门,还是长渊,甚至还有你我以及世上任何人,他做的够多。想必现在他也不想看你这样子,也不愿看到我们年轻一辈这样子的。” “我明白。”慕长白温和的说着话,可他的目光仍旧停留在渐渐熄灭的焰火,那里正有一堆慢慢化成的骨灰,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着,“只是十年多了,如今终于有他的消息,当我万般肯定封魔岭上有他的身影时,我的心情不知道有多高兴,奈何天意弄人,他却在十年前就已经不在世上了,我不会这么算的,明白了事情经过,青华欠他的,欠长渊的,我替他讨回来。” 话说到这里,慕长白已经眼眶红了,几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的采苓心里更是一疼,她没有办法,只能在他的身边静静的陪着他。 今日的南岭傍晚并无多少异样,浮山的火光渐渐熄灭,慕长白等着灰烬变冷之后,亲手将封一辰的骨灰装在一处包裹里,这是他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 十余年缭绕心底的情义,今天慕长白将它背在身上,封一辰的骨灰贴身安心,慕长白深深闭目缅怀。然后,一如既往的风采重新浮现出来,慕长白面色容光焕发,稳下心神之后。 休宁与王阳明已经走了回来,在这封魔岭深处,孤独的浮山上,慕长白礼敬他们之后,休宁率先开了声:“山外慕秋一行人还在等待,听说又有正道前来支援,想来应该是青华来人了。一辰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似乎仍是心情低落,但了解了一些事情的缘由之后,显然他对青华也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感触,但语气继续平稳的说下去:“一辰的事情若是妥善了,那我们就与他们会合,以免有什么在发生了。” 聚过来的几人点了点头,明溪与沧离、吴素听完之后,瞬间脸色微变,原本以为一切风平浪静了,三个人却忘了还有一件事未说,山外若有青华来的支援,那岂不是很大可能连杨逸才都来了,想起来他在青华的一切所做,心中一惊的同时,更是心里感到瞧不起,就在他们惊疑不定,相互看着对方不知道该如何说事的时候,慕长白在一旁回答着休宁的话:“是,师尊。” 休宁轻笑着拍了拍慕长白的肩膀,面对着红霞漫天,他最先御剑乘风往山外飞去,王阳明紧接在后,随即慕长白与采苓也迅速跟上,沧离与吴素也消失在半空。 只有明溪在临走前发觉到阿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身形,她赶紧在浮山四周看了看,散落的碎石到处都是,可明溪却没有找到阿狸的踪迹,兴许她不想跟着他们,自己先行离开了。 明溪在心里微微感叹,也没有多想什么,原本想该说的事情没有说出口,若是出到山外遇上了杨逸才,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可眼下全部人都出了山外,她自然不能落单了,最后一眼深深凝望了这里,她也没有迟疑,迅速御剑离开了。 这里,又悄悄的重回到孤独、无人所知的角落里,世上有谁会注意到这里呢? 还有一个陨落的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7章 冷笑 山外。 一个开阔的小山丘上,百余人影聚拢在那里,明溪本就在诸人之后,等她落下身形站稳脚跟,慢慢看清楚眼前之景,山丘上的人大多数穿着同一种服饰,多半不用去想,这就是青华来的支援,而此时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染了一些血迹,面色虽不像受了伤的样子,但也是显露出一点疲色,明溪心里猜到,他们应该是追击妖人魔众回来等候会合了。 不过明溪这时候却莫名有些心惊肉跳,她心头慢慢浮上来刚刚担心的事情,目光在人群中扫荡,一直想找一个人的踪迹,可这人群中左看右望之后,明溪却看见沧离和吴素沉着脸走了过来,两人脸上原本的灰泥已经不见了,面上恢复了容光,但好像也有心事一样,她当即走了过去,问起了两人:“你们怎么了?” 沧离没有说话,反倒是吴素怒气一来,她嗔声低说道:“我看见那个杨逸才了,他当真来了!” 明溪眼皮一阵跳,她忙问道:“他在哪里?” 沧离这下才答话:“我们几人先行来到,他就立即凑了上来,拉过休宁师叔与王阳明前辈去了那里,并没有让我们说上一句话,看来他应该有所准备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山丘的另一边,那里还有一些没有枯朽的老木,乍一看如此荒凉凄清,明溪一眼瞧过去,并没有看见人影。 吴素在旁边说道:“他们在老木林之后,我们看不见,就是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还有啊,他的右手怎么好了?”这时,吴素的声音压得极低。 沧离面色不改,解释道:“当初与他交手,也出乎我意料,他的手恐怕只是装的。” “装?为何这样做?”吴素似乎有些没明白过来,但当时逃脱的时候,她差些没反应过来杨逸才突然用右手使出法术,不然现在就真的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境遇了。 明溪思索了一下,她想起了流乞时候那些装聋扮傻、假作缺胳膊少腿的老油条乞丐,好像杨逸才的心思与他们一样,都是为了博取更多人的同情,来换取更多的益处。 只是那些乞丐是为了足够填饱肚子的钱,而杨逸才,自从对他的真面目有一些了解之后,那一天在夜幽院对他的三观着实有些扭曲之后,明溪或许知道,他这样做,不过是想表现出他为了青华做出了多大的牺牲,然后借此笼络人心,他有自己的野心,他想做些什么,明溪还不知道,杨逸才最后想要的是什么。 三个人聚在一起,忽然没了下话,这时青华那些弟子中忽然有痛哭声传来,她们立即看过去之后,发现在弟子中间,两位老者正在跪地仰天,捶胸顿足,他们的身前有几位与他们年纪相差无多的人,正在试图安慰他们,明溪她们立即就认了出来那两位老者可不就是当初随行到这里的青华长老? 可是他们做出这般忏悔样子,可又是为了什么? 三个人凑了过去,慢慢听清了他们含糊不清的声音讲了什么,原本抱着好奇的他们却被震惊了一下,话里所讲,竟然是徐星河与妖人同归于尽的噩耗,对于青华来说,无疑是一个雪上加霜的消息了。 几个站着的弟子想去搀扶他们,可他们自认为因自己的疏忽导致的过错,是不能够被原谅的,其他长老暗自一叹,只能无奈摇了摇头,别无他法,明溪几人在旁看见了苏贞独自坐在一处空地上,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他们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随后走开了些。 只是他们的心底,始终还是叹息了一声。 吴素见到明溪脸上还有一些灰泥,指了指山丘靠着林里的方向说道:“南岭这地方到处都有水,那里有一个小幽泉,你去清洗一下吧,还有我师姐们和你们长渊几个人也都在,快些去吧,不然天要黑了。” 明溪看了看那里,密林掩住,曲径通幽,好像隐约真的听有泉水淙淙的声音,她看了看沧离,后者点了点头,将身后的五行天罡剑重新绑紧,轻声说:“去吧,采苓师叔和长白师兄都在,还有莹儿师姐。” 明溪这才向那里走去,不过到了林间入口的时候,她先是见到了蓬莱几个人,其中包括凌竹青、柯乔等蓬莱女子,她们同样也看见了明溪这个样子,微微愣住的同时还忍不住偷笑了出来,明溪只管礼貌性的回应了一下,就加快了步子越过她们,往林间深处走去。 再之后,她也遇见了蜀山一行人,身上的衣服大多有一些裂痕,还沾有那些要妖人魔众的血迹,经过清洗之后虽然还有,但他们在看见明溪之后,这一刻蜀山弟子的气质就显现出来了,尤其是以上官虹心,脸上恭敬的神情看着十分让人舒服,她对着明溪莞尔一笑,而她的身后三个人也都拱手作礼,明溪心里大为舒坦,也笑咧咧回应了他们,继续往那泉水地方走去。 泉水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流淌,明溪知道自己离那个地方很近了,兜转过一条小路之后,顺着泉水的声音走去,迎面走来两个女子,本就差不多夜晚来临的林间显得有些暗,等相互走近了些,明溪这才认出是自己的大师姐采苓和雪莹儿,她当即走了上去,可没见到慕长白,明溪只管一问:“长白又在哪里?” 采苓指了指泉水的方向,无奈说道:“他说他等下出来,我们先到外面等他。小师妹,你看你的脸,快些去清洗一下吧。”采苓笑着用衣角替明溪擦掉了一些,然后柔和的笑了一下,在这异乡地方,两师姐妹彼此作伴,长渊人永结同心。 雪莹儿往外看了看,对着采苓说话:“我们先出去吧。” 采苓点了点头,她拉了拉明溪的手,然后叫她先去清洗,随即自己也同雪莹儿一起走出去了,幽深的林间,静谧的有些凄冷。 泉水在若隐若现的月光下,仿佛一面晃动的镜子,带着点点泛光,水波微扬。 有一个男子正坐在一处泉水边的地方,似乎有些艰难的脱下他上半身的衣衫,只是随着他每扯一下,就会有一声闷哼在泉水边响起,在安静的周围,带来一丝不和谐。 天色还没黑尽,月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清辉洒向人间,洒在泉水边,将那弯泉水照的亮如白昼,只见到那个男子的肤色,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甚至还有一些皮肉已经绽开,血色差一点就渗透了衣衫,明溪刚走进来的那一刻偏偏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吓得大叫了一声。 慕长白被一惊,猛然回头一看,却是明溪在林间路口干站着,脸微红的同时目光震惊,她从没想过慕长白受过这么重的伤,她只想到先前探查的时候只是气息波动,却忘记了慕长白现在竟然有这么重的皮肉外伤,她赶紧走了过去,急道:“长白…” 可没等她要问为什么瞒住不说时,慕长白却做出嘘声的样子,然后看着泉水荡漾,只低声说道:“小师叔,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你是要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们、瞒住你们对吧?” 明溪红着眼点了点头。 慕长白温和的笑了一下,他的脸上汗水不停地流下来,这一副样子着实看着让人心疼,他捧起水就往自己脸上一泼,冰凉的感觉让他清醒了几分,他有些痴痴的想着,然后慢慢的说了下去:“小师叔,不告诉你们,这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们担心,特别是采苓,这一路以来我没有将她护好已经是我的疏忽,我再也不能让她多出一丝一毫的担心,对你们也是,对师尊也是。” 幽静的泉水边,这两个人,从五年前的第一面,到现在如今。 明溪看着慕长白,这个从来就以笑容示人的温和的长渊翘楚,他明白自己应该身兼什么,也明白自己对于长渊来说意味着什么,明溪忽然发现,原来这一个从容的男子,受到长渊上下注目,永远激励着长渊弟子前进的精神信仰,背后到底默默承受了多少。 原来,他一个人,独自承担了很多。 不管对长渊,还是休宁,甚至是采苓,他都尽力做到了。 明溪再把目光移回到他身上,一股凉风吹来,慕长白的表情仿佛得到了放松,身上的痛感没有那么痛,明溪见他自己开始慢慢处理伤口,轻轻捧上水就往身上拍,丝凉的泉水渗入皮肉,慕长白感受到一阵清爽的感觉,他之后想弄一下自己的后背,可手疼的要紧,这些地方他弄不到,明溪顺口一说:“我帮你,长白。” 他似挣扎了一下,最后也妥协了,明溪半伏着捧上清水慢慢拍在慕长白的后背,他就静静坐住一动不动,二人就这般保持了这种动作好一会儿,其间慕长白竟然叹了一口气,笑着感叹起过去的日子来。 “小师叔,还记得我与你的第一次见面吗?” “当然记得。” “对啊,我也还记得,当时的你还是一个小孩子呢。”慕长白比划了一下,“你大概这么高吧,很瘦呢。” 明溪这倒不记得了。 慕长白继续说:“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小师叔你做得很好呢。” “是吗?”明溪干笑了一声,说,“我觉得我没变啊。” “怎会没变,一切都在往好了变,我替师叔祖感到欣慰。”慕长白这时候感叹了一句。 明溪也刚刚好弄完,她顺手捧上水往自己脸上一泼,再一抹,灰头土脸顿时现出她最原来的样子,水灵的眼眸,清灵的样子,在水波轻浮的水面,倒映出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 “好了。” 一切就绪,慕长白慢慢拉上他的上衣,恢复如常,两人一起向林间外面走去,途中慕长白还希望她保守这个秘密,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明溪也同意了。 从林间出来,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天上月色如梦如幻,在历经了这样的一天之后仍旧清辉不减,山丘上亮起了一堆堆焰火,百余人各自聚在一起,围坐在焰火前。 这时采苓正在一边向两人招手,慕长白和明溪顿时走了过去,那里全是长渊几人,沧离、雪莹儿都在,可明溪一见到他们都皱着眉头,明溪顿时感觉到不对,又将视线投向其余的方向,等她看到休宁那一圈基本都是修行前辈时,一双目光冷冷与她对峙! 不止她,那双目光还瞟向了沧离、吴素! 杨逸才阴冷的笑,忽然在黑暗的夜幕下,浓烈了起来,但眨眼即无,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8章 黑夜 明溪看着稍纵即逝的一幕,心头一呆却莫名走神,她坐回了采苓的身边,再往右就是慕长白如平常一样,他总带着浅浅的笑,目光被火照亮,全然像没事人一样,然而只有明溪知道,这个被誉为长渊年青一代的门面的男子,一直在努力着。 原来这世上,每个人都不容易。 明溪忽而这么一想,心生感叹,清灵的脸上现出一丝睿意,顿时觉得自己是时候学会懂事看大局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执着,要保护好它们,就必须让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慕长白有,所以他做到了;自己也有,什么时候才能做到? 明溪微微一喘气,同时坐在对面的雪莹儿却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不安,她连忙凑着火堆,向慕长白几人低声说:“长白师兄,我闯祸了。” 几人顿时一惊。 慕长白眉目挑起,看着这里那么多人,雪莹儿又如此说话,自知事情不容小看,他当即小心问道:“莹儿师妹,怎么了?” 长渊几人相互靠近了些,雪莹儿眸光看了看周围,眼见无人特意注意过来,才继续低声一说:“今日妖人魔众溃散,我与苏素馨师姐随正道众人追击他们,直至封魔岭外十里地方才罢休。料何我追敌心切,一路上也算杀得他们片甲不留,仓皇逃去,可是日落前谁知回来后,我却怎样都没见着苏素馨师姐,到了现在她也仍旧没有回来,不知道她是不是…是不是遭到什么不测了?” 雪莹儿略微带有哭腔的说着,几人听着赶忙在众人之中扫视一眼,明溪在一边到了现在才发现刚刚的不对劲,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少了苏素馨一人,怪不得她刚才想寻找些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 听着的人脸色已经凝重起来,慕长白沉吟了一下子,对着雪莹儿问:“这件事你跟师尊说了吗?” “哪有机会说?”雪莹儿看了一下休宁所在的位置,无奈的说着,“师尊一出来就被青华的杨师兄叫去议事,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慕长白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夜色,再起身看着孤月清辉洒在山林之间,到处一片孤寂清冷的景象,他眼目一紧,身处陌生异地,他现在也无多少办法,心中再三衡量,终于独自一人走了出去,往休宁那里去了。 几个人只见慕长白在休宁耳边低声碎语,连在休宁旁边的王阳明、慕秋、杨逸才都听不见再说什么,只是这说话的时间,休宁面色一变再变,沉稳下来之后,他看着与他坐在一起的杨逸才,心里面本有无奈之余,只好将慕长白所说再说了一次,然后他们几个人就像是在商议着事情一样,在火堆前谈论许久之后,慕长白回来坐到原来的位子。 随身掠来的夜风将火堆吹得噼里啪啦的响,采苓柔声问了一句:“如何了?” 慕长白摇了摇头,眉间愁色未散,回答道:“师尊听了之后也是没有办法,只有请求杨兄看看,但他也说这里荒山野岭,深夜更有猛兽飞禽,还不知道逃散的妖人魔众会不会伺机杀回,只能等到明天一早再做打算。” 雪莹儿听完脸色忧意更深,她看向山丘外一片恍如黑幕的夜景,除此之外再无半点亮光,她实在不应该追敌心切,忽略了一直与她一起的苏素馨,如今她下落未明,生死不知,雪莹儿只管自己心中愧意顿生,默默将头埋在膝上,只希望苏素馨暂且不要有事吧! 明溪看着慢慢不说话的他们,心里也大概猜到他们在想些什么,身为长渊之人,自己对那个清冷出尘的美丽女子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她心里却莫名对她印象深刻,尤其是当初她指点她的那一次,如今她陷入未明的境地,自己何尝不担心? 火堆星火升腾,夜变得更深了,正道这边大部分人都闭目入定,进入了休息的状态,空气中弥漫着焰火的味道,林间还有一点小声响了起来,没有人注意到,两个人影悄悄走到了山丘侧面,躲在了老林之后,迎风相互依偎在一起。 而这两人,就是几日没见的杨逸才和苏贞两人,天上云雾缭绕,月色凄迷,光华仿佛如水一般倾泻在两个人的身上,如同几日未见的思念泛滥开来,他与她,彼此拥抱的更紧了。 前几日还是为各自目的暂时在一阵线,怎么如今就像小别胜新婚的两口子一样?旁人并不知道,若是有意无意看上一眼,也只会认为他们如此恩爱,但是在他们自己的心中看来—— 其中真心,尚不知是不是实意? 苏贞不知道因为何故,突然间仿佛成了一个受惊的人儿一样,转眼又抱紧了杨逸才,不敢松开也不想松开。 杨逸才迎合着她,双手揽住她的腰也抱紧了一些,头埋在苏贞的香肩,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来,问起了苏贞:“事情你做的如何?” 苏贞眼神怔怔看着远处,一字一句似乎毫不情感波动的答着:“事情如你所愿,他死了。” 仿佛有低低的叹息声,又像是身心松下一口气的感觉,杨逸才想知道详情,继续问:“傍时我见陌云、玄千两位长老已是痛哭流涕,你怎么做到的,他们竟然毫不知情?” 苏贞听到杨逸才问出这样的话,却不想再一次回忆起让她暗自心惊胆跳的那一幕,倚在他的臂上摇头说:“我不想在回忆那一幕,你就别说了。” 杨逸才微微停顿,只说:“当初是你提出来的,怎么如今被吓住了?” “其实我突然觉得没必要这么做,星河师弟一向听我们的话,你的能力又不比他差,照理说来青华掌权的人还是你……”苏贞叹了一声,夜风吹红了她的眼眸,又说,“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苏贞说完,忽然看出了杨逸才与平时不同,她赶忙挣脱开,看着杨逸才完好无损的右手,急忙道:“你怎么这个样子就来了?” 杨逸才笑了笑,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右手,不像苏贞这样急,缓缓说道:“我跟他们说为了仙派正门的大业,冒着危险吃下青华久藏的仙丹灵药,好在命不该绝,天也佑我青华,顺理成章的蒙混过关了,其实这些胡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 “那你现在接下来如何?”苏贞面向看他,声音在黑夜里犹如夜莺轻吟。 杨逸才的眼光霎时变作阴冷,但他不好明说其中缘由,毕竟眼前的苏贞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私底下做的事情,不过一会儿,他目光重新落在苏贞的身上,十余年的双修伴侣,感情还是存在的,他也毫不掩饰,继续说道:“首先星河的事情不能露马脚,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干脆做到底,三天之后便是正阳日,我登基掌门位,你承袭与我双修之名,共同掌权,这些年来你的心愿也算成真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之后我们不能再做其他事情,以免惹来其他门派的嫌疑,最好的办法,让时间抹平一切!” 也抹平他对明溪几人做过的事情! 事实上,他在来的途中思前想后过任何情况的发生,可独独没有料想到明溪几人竟然还未说出事情的真相来,这让他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也让他有了机会一直找借口与同休宁、王阳明、慕秋几个修行前辈待在一起事情总算没有败露!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让明溪几人有机会说,直到等他真正掌了权,其他仙派的同道离开青华,一切让时间从此淡去。 这是最漫长的方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这是故去的无涯真人亲手交给他的。 无论多少往事,不管多深的情伤,莫说真正的忘掉,时间总会让它淡去一些,以后的年深月久,等到没人提了,也就烂在心里了。 苏贞听着他的布局谋划,可却总心不在焉,她每每想起自己插入那后悔的一剑,自己就总是莫名的心惊肉跳,怕是在以后的孤独的深夜里,她永远不会有安宁的时刻。 她已经毫不犹豫、毫无察觉的后悔了! 从前只是气不过,如今已无回头路。 苏贞恍惚中已经走到山丘边缘,一阵又一阵的夜风吹动着她的衣衫,她莫名觉得有些凉意,双手蜷在一起,一个人在这个时候,低垂眼睑,眸波如水,在这清辉幽幽的月光下,有几分媚丽。 杨逸才从后抱住她,却听苏贞低声一说:“其实有些时候,我觉得就是现在这种样子,才是我想要的日子,平淡无争,持心修行,不求海誓山盟天荒地老,只愿能做上千百年的眷侣,再好不过。” 杨逸才默然不语。 一种从未有过的认识仿佛花蕾□□,从心头涌了上来,他听了苏贞的话,感受着突然而来的认识,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别胡思乱想了,三日之后大事已成,日后的神仙眷侣,说的就是我们了。” 夜风声呜呜作响,云层浅浅淡淡,飘向了远处又有云从远处飘来,偶尔遮上月光半刻时辰,两人依旧保持暧昧的姿势,直到月过东升的深夜时分,才如伴侣一样走了回去。 …… 与此同时,在二十里外的地方,夜晚的江河流水中间湍急,只有沙滩边比较浅的水流慢,沙滩碎石铺满了一地,一块块圆润的鹅卵石随地都是,还基本比拳头都大,而在沙滩边的一块突起的石头前,竟然生起了一团焰火。 焰火前。 有一年轻男子俯身躺着,没有知觉,背后一道深深的剑口露出了骨头来,还有一个女子,纤手磨碎草药之后,直接摘下自己的轻纱把草药弄了上去,然后轻轻敷在那一个伤口的地方。 “嘶~” 刺痛的感觉直接痛醒昏死的男子,他微微睁开眼,一张绝尘美丽的脸映在焰火前,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动人且清冷的女子,简直就是如降落在俗世凡尘的九天仙子。 他看的痴然,迷糊之中又没了知觉,昏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9章 大典 翌日清早,阳光和熙,晨风微凉。 远远观望封魔岭一片焦土灰烬,好好的一座山岭从此寸草不生,众人站在另一处山丘上看着,无一不是嘴上叹了几声,但其中心怀的感受又是各有不同,随着阳光渐渐高升,当过去一两个时辰之后,杨逸才竟然当着一百余人的面向长渊诸人表示深深的歉意。 这其中缘由,按着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身为青华大弟子,理应替师尊生前对封一辰的一切作为向他们表示忏悔。也不知道杨逸才是哪里听来的消息,还是他自己本身心底就明白,当初封一辰落到困守封魔岭十余年的苦难经历,与无涯真人是脱不开关系的。 所以十几年来无涯真人明令禁止青华子弟不可踏入封魔岭,还设下了与外界相隔的屏障,只可惜随着众人青华一行,纸终究没能包住火,封一辰的事情没等长渊诸人提起,杨逸才就自己先行站出来,一阵苦口婆说之后,还带领同行过来的百余青华弟子半跪伏地,休宁不开口,他们不起身。 其间休宁无奈,慕长白深深闭目抬头,不去理会青华,长渊众人心事重重。休宁最后终究碍于门派,以莫伤了正道和气,只能开口同意了他们的请求,明溪站在采苓身后,她的心思如清水一般透澈,其实她又怎么不知道杨逸才这样做的用处? 一来既可将封一辰之事抛给仙逝的无涯真人,让青华众同门尽量不跟此事扯上关系,二来又可以替师尊生前过错担待,好有个孝顺弟子的好名声,最后还能在这些青华弟子中博得一些分量,好让他之后行事更为方便。 在这之后,既然这件事情已经算翻过去了,那么接下来寻找苏素馨的事情,无论是青华,还是长渊,都还算是有了正当顺应去做的理由,再加上蓬莱蜀山两派的相助,全部人在正午之前直接把封魔岭十里内的地方都找了个遍,除去那些深山阴沟、野荒兽禽聚集的地方外,已经全部寻遍,依旧没有任何行迹。 没见人影,又无尸骨,还仍有希望。 眼见阳光到了中天,五月的日头已经初现烈日峥嵘,众人寻找了大半日都没有结果之后,已经疲态尽显。 杨逸才此时提议可先行回去青华,寻人之事等回去之后再派一波弟子过来即可,长渊所有人听完顿时心头一凉,可休宁不好再麻烦同道中人,而且对这里人生地不熟,无奈之余,只能先听了杨逸才的话,原本决定全部人就要回去的时候。 慕长白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对着休宁拱手礼道:“长白身为长渊弟子,理应对长渊师弟师妹负责,此行师尊尚可先回青华,长白找到苏师妹后自会立即赶回。” 随着慕长白这样说着,采苓陪他站了出去,明溪在人群中想了想,不经意看了杨逸才一眼后,撇了撇嘴,也走了出去,可明溪前脚还没踏出去,沧离就走的比明溪还快,先一步站在了慕长白身后,明溪顿时气上了头,走过去之后干跺脚,沧离隐隐间嘴角一掀。 这下轮到雪莹儿左右为难了,她看着长渊几人这么一心,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时候慕长白笑着给了她一条路:“莹儿师妹,你先随师尊回去罢,师尊身边可还需要你照看一下呢。” 休宁在一边吹胡子没好气的说:“你看你长白师兄,说的我好像老糊涂了。” 场上众人当即一笑,雪莹儿拗不过,想了想之后,却也觉得这是一个两面俱到的法子,本来略微挣扎的心情也就舒缓下来了。 休宁临走前看着长白,心里对他这个弟子叹了口气后,却暗自想到自己到底修了多少年的福分才有这样一个好弟子,欣慰的同时他点了点头,再过半刻时辰,蔚蓝无云的青天下,一道又一道的飞影从南往北的方向飞去,跟着飞鸟的痕迹,慢慢消失在天边。 三面迎风的山丘上,剩了慕长白、采苓、明溪、沧离四个人。 “现在怎么找?”采苓问着慕长白。 慕长白此时却看向了明溪,他的目光温和如暖阳,轻笑着说:“刚刚我是没有办法的,不过小师叔竟然出乎意料的留下来了,这下就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明溪被看得一头雾水,赶紧问道。 不过沧离在下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他看了明溪一眼,忽然露出一点忧色,紧接说:“难道是‘神游’阵法?可这阵法极耗修为,小师叔怎么受得住?” 慕长白倒没有出现多少惊色,他解释道:“损耗的修为我来补,你们大可放心,此法可以一试,小师叔愿意么?” 神游阵法讲究施阵者修为,更考究施阵者眼界,明溪从修行到现在也就只试过两次,一次成一次不成,但时隔至今已经两三年过去了,她现在也无多少把握能够将其施展出来,可眼下似乎只有这种方法,无论如何她都需要试一试。 既然心意已决,明溪没有拖沓,她眼神十分认真,开口就答应了慕长白的提议。 山丘上的风忽然急了起来,微烈的阳光下,四个人的目光如火如炬,淡淡的光华从他们的身上迸发出来,绚烂的色彩光芒眨眼已经盖住山丘四面八方,连远些的阴暗深林仿佛都被灯点亮了一样,下一刻预示着要发生什么。 …… 三天恍如一息,转眼即过。 这几天青城忽然热闹了起来,本地居民百姓家家添灯挂彩,城内夜夜繁华热闹,街上从白天到晚上,又从晚上到白天,人流无时无刻不挤满了整条大街,到处的吆喝声络绎不绝,买卖不停,颇有一个节日的氛围。 而青城百姓如此高兴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近一个月来缠绕在人们心中的杀人恶魔终于如潮水一般退去,杀人嗜血的尸傀不见了踪影,妖人魔众被他们仰慕已久的仙人们打的就是一群落水狗,这下青华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又重上不少,而今天恰逢正阳日,青华传出消息,住在青华上的仙人们将有继任大典,广邀青华百里内的百姓前来参观。 有这等机会,以青城为首的百姓不论贫富,不且老幼,纷纷出城前往青华,一路上沿江前行,老远就见到了青华两座主峰从山顶往山脚有云桥铺下来,云气弥漫虚渺,如两缕轻飘下来的轻纱,让人觉得神奇的同时更加向往。 山下的平凡百姓高兴的同时,他们眼中的山上的仙人们可就不一定了。 三天慕长白都没有消息捎回来,休宁此时在他碧月堂来回走动,紧皱眉头,回来的这几天他可算是茶饭不思,修行难以静心,而眼下正是青华大办盛事的时候,场面之大,来着众多,他更是无心注意这些。 事实上他根本想不明白,青华刚经历磨难,全派未走出颓丧的境地,杨逸才怎就忽然发声他便是青华下一任掌门? 可这让青华原本悉心潜修的长老瞬间炸开了锅,几乎大半都与杨逸才聚在青华宫争吵过,不过毕竟是同门,也是前辈与后生的关系,既然他们原本推定徐星河为掌门的事情已经毫无希望,也索性退了一步,给杨逸才一点机会,一旦不符合他们对事的准则,杨逸才怕是不会轻易坐上掌门的位子。 休宁想着,也才想明白青华继任的规则全不像长渊,这里掌门之位多是由青华长老联手选择,他们不管如何,都是以青华前途为首,先前大力支持徐星河,也是看中他天分资质,心性纯良,一心为了青华而已,相比于徐星河,杨逸才就没有这些让他们看上的东西。 所以看似和睦的表面,暗地里仍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休宁虽知道这些表面情况,可他身为外派的人,自认不能多管,若是要他出席继任大典,也就做好本分就去了,可现在回头又想起慕长白四人至今未归,他又心思躁动不安。 他在躁动些什么,或许连自己都不知道。 不一会儿,雪莹儿小跑着进了碧月堂,喘着气对休宁说道:“师尊,杨师兄派人来请了。外头还有王道长和慕秋仙姑在。” 休宁简单应了一声,回屋取了一件墨色衣袍,深深往碧月堂空谷一看,谷下江水逆流,往上就是青城所在的方向,沿江路上人流涌动,颇为热闹,他叹息一声,转身走了出去,雪莹儿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未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0章 风波(上) 这一刻恍如隔世不醒,以后或许都不愿意醒来。 谁的心,在孤独的吟唱? 那饱含愧疚无助的心声,犹如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一直一直冲刷着没有知觉的心膛。 如一块石子落入幽静的水潭,激起水花浪波,原本平静的不愿去注意身外的一切,仿佛忽然涌入许多杂音来,紧闭的双眼微微一动,沉闷的胸膛就像是憋着一股气,直冲上最易感受的脑海中央。 下一刻呼吸急促,一个人在一间房里翻身坐起,双目张开,背后衣衫冷汗涔涔,他的身子一直在抖着。 安静的房间,他清楚的听着自己的喘息声,一个人隔开了一整个世界! 独独剩了他自己。 直到房外传来微急的步子声,他干咽了一口气,抬眼看到一个红衣女子打开门来,顿时外面世界的嘈杂声音如潮水迅速冲进房内,片刻的安静瞬间化为乌有。 女子摘下纱笠,露出一张鲜艳的红颜,她激动的迎了上来,眼角旁还有些许的泪雾,她轻笑着对着床上的年轻人说道:“公子,你终于醒了。” “音儿,这是在哪里?我又躺了多久?” “这里是青城,公子你已经昏睡三天了。”被唤作“音儿”的女子赶紧回答道,她看着面色微微发白,还不停冒着冷汗的年轻人,尽管此时他已经摘下了面具,现出了惊为天人的脸容,可现在看着他的样子,就是与病秧子也无多差别。 外面的声音又大了些,街上远处的尽头似乎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年轻人皱着眉站起身来,走到了房门口,可这里是四海苑,周围都是中庭小院,视线也多被院树花草遮掩,外头是怎样的景象,他自然不知道,只能转身问起音儿:“南岭地界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今天是什么日子?” “路上听那些百姓说,今天是正阳日,也是青华新任掌门继任的日子,青华方圆百里的人可能都挤去了,场面浩大,实在少见。” 年轻人一听之下,已经走到了楼前走道,手扶栏杆,眼望四海苑西南边,那里正是青华方向,喃喃说道:“三天了,那些正道人士都回去了么?” 音儿走到他的身后,摇了摇头,说:“据我所知,应该也是留下来见证这青华新掌门的盛况了。” “那她呢?” 更低的声音从他嘴角说了出来,又说得极快,似乎不想让人听清楚,音儿也没有听清,反问了他一声:“公子在说什么?” 年轻人回头看着她,这个从小就就跟在他身边的人,可是尽管两人很熟悉,但仍有一些秘密是不能与别人说出来的,他笑了笑,微白的脸如沐轻风,看的女子忽然心颤,音儿出神之余,年轻人的声音紧接回荡在她的耳边,她只记得“没什么”三个字。 “既然大祭司得手了,那他现在在哪里?我有话跟他说。”年轻男子忽然转口,语气也渐渐冷了下来,“有些事情,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不管那个人怎样对他,无论他自己是生是死! 但是他既然应了他的话,那就不该随意违背,让自己差些做了永远不可弥补的事情。 他要质问,他只要一个结果。 年轻人的眼光落在自己的双手,已经没了伤痕的手修长如玉,又怎会有人想到他的这双手究竟断送过多少无辜的性命,他不敢想起当初在那个石洞中自己的一切作为,尽管不是他自愿的。 然后等了半晌,红衣女子才回答说:“那个老匹夫已经先行一步走了,按他之前的想法,多半是去那个仙家大派了。”说到这里,她就有些气恼,继续说,“那老匹夫简直目中无人一样,就像吃了熊心豹子胆,难道天下当真由他横着走了?” 可身前的年轻男子却摇了摇头,缓步走了起来,在音儿面前说了起来:“三界之大,万灵独秀,未识遍天下,不知天高地阔,难保没有什么旷世手段制压他?长渊立世以来声名显赫,并非是这南岭青华可比的,此行大祭司前去,心切成事只会误他而已。” “那现在如何?” 年轻人温和的笑了起来,目光顿时一柔,说道:“音儿刚刚说青华大典场面壮观,那就去看一看,之后的话,再去醉梦楼。” 一听到醉梦楼三个字,红衣女子没来由生起了闷气,她总是会想到那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面容姣好,性情如水,都不知道皇城有多少个大官富贾拜倒在她的流曳裙下,可她偏偏连正眼都不看一次,不知道在哪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家公子不知怎地就登上了醉梦楼小台,那里以艺会友,便识天下群英,眼前的年轻人就是用他随身一手断笛吹出一曲天籁,夺了当晚花魁称号,名声大噪,由此与老板娘相识,结为相知好友。 可世间女子都这样,心中都会或多或少有酸意,哪里相信有什么相见恨晚、相逢是缘的纯友谊。 其实还是有的,只是她们有些不信罢了。 年轻人趁着她在想着一些事情,回头转身入了房,大门紧闭,音儿顿时拉回思绪,她一下子茫然,连忙问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更衣赴典,你也快些去,打扮的平民些。” 里面传来传来衣服脱落的声音,女子只在房外听得心跳不止,脑海里不自觉的想象起来,这一下子脸莫名一烫,她赶紧止住相像,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年纪的他们,对这种事情,不知不觉加深了萌动的感觉…… …… 青华。 南江路上人海茫茫,锣鼓冲天,路有舞狮,江上赛舟,男女老少齐家出行,都是为了目睹青华上仙人的风采,祈求那些得道上仙能够庇护他们,就像这一次杀退妖人魔众一样,可是本就是凡人的他们哪里知道,妖人魔众真正离去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他们怀着敬畏且有激动的心情踏上了云桥,云桥如通灵性缓缓流动,百姓们站在上面就可自行前去青华,稳当的落在青山或者华陵之上。 入眼的皆是青华大气磅礴的宫殿,来迎的都是风采卓越的青华弟子,俯瞰青华四方,天际辽阔,江河壮观,所有登上来的平凡百姓都按捺不住呼之欲出的激动心情,大部分人不由自主的跪伏天地,大拜三下才惶恐起身,生怕留给仙人不好的一面。 而随着钟声洪亮的传荡开,方圆几十里锣鼓声应声响起,人们澎湃如海水的心声呐喊出来,四方天地回音不绝,南岭诸山巍然屹立,千百年不改,这时候的青华盛况达到顶峰! 几百年来,这是最盛大的一次场面! 双峰擎天,万民激扬! 钟声宏远,福缘齐天! 所有人为这一刻高仰呐喊,青华大典无与伦比! 杨逸才站在青华宫中央,长发飘然,身披金羽仙袍,眉眼间俱是神气仙采,好一派玉树临风、风姿不凡的模样! 他目光同样激动,身形强行忍住,让自己不因为太过激奋而显得失礼失体,宫外就是前来膜拜的百姓人群,宫内都是青华诸多隐世的长老和休宁一干前来的众位,人声鼎沸不止,热烈如火,场面随着高亢的钟声愈发盛大,再过一会儿,洪亮的钟声化为低沉,人流慢慢安静下来,直至杨逸才清朗的声音从青华传出,幽远的声音不止在宫外可以听见,甚至在山脚下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所有人等待他说出一句话,一句颤动人心的话: “现在,此刻,青华大典,继任开始!” 与此同时,这一天高阳烈日凌空,正位中天! 相传祥瑞气最盛,祈愿最灵,仙人汲取煌煌正气,庇护世间,这便是正阳日的由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1章 风波(中) 激扬的声音从青华宫朗朗传入天地,杨逸才身形挺立,低沉的钟声陡转升起,伴着他那一句宣布大典的话语变得洪亮不息,幽幽回荡在青天。 下一刹那,众修道仙士肃然正色,人海茫茫,神色俱是向往敬仰。 正阳当空,吉时已到。 青华宫外,长长的铺满红匹的石阶上,两旁的人群恭敬的让开道来,露出中间延伸到青华宫外一处宽敞的平台,那里鼎火旺盛,香柱向天,白烟轻袅升腾。十六位并成两列的老者按资历往后齐站,他们都是穿着青华长老特有的天青色道袍。 最前面两位一人手捧金钵,钵中金色砂粉烁烁发光,恍如一片沐浴在日光下的漫天沙海,这种金砂粉名为“金心砂”,可算是青华独有的一种稀物,产于青华临江脚下的一处洞天福地,专门用于继任大典之中新任掌权者的眉间标记,百年产出不过几两,看那长老手上钵中的分量,怕是已经有数百年的积攒了。 而在那一位长老之侧,一位与他辈分无差的老者也是一身天青色道袍,掌中则是持有一块青玉模样的令牌,青华门中的长老弟子都知道,那是掌控青华上下近千同门的青华令。 钟声再一次响起,青华上下万众注目,杨逸才远远看见宫外平台鼎火通红,长老们已经等待片刻,他的心情早已经几乎按捺不住,终于随着他踏出去的步子愈发紧张起来。 这一天,他等的有些久了。 不过所幸,他等到了,而且再也没有可以与他相争的人了。 他走下宫内青玉阶,身后跟有苏贞青华一干弟子,身为宾客的休宁代表长渊、王阳明及他弟子代表蜀山,慕秋和她后辈也随后走出了青华宫,这些伫立在凡尘世间之上的修仙人士有着他们不一样的气采,拥立在宫外的平凡百姓第一眼所见就当真觉得不同常人,心里面浓浓的尊崇与敬佩瞬间浮现在脸上,等着仙人们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赶紧激动的跪伏了下去,口念诸多祈福的心愿。 有保世代家族平安的,有祝家中仕途大进的,有祈生意兴隆发财的,各种各样,只要觉得自己没有的,就一股劲的在心底乱想一通,因为他们相信仙人们是听得见他们的心声的。 恭敬的膜拜声如潮水起伏,杨逸才端身正姿,早已经一步步走向宽敞的平台地方,熊熊焰火在鼎中烧的沸腾,香柱刚刚断去一半的灰烬,诸位青华长老已经严正等待。 暗地里谁的心情,在悄然绷紧? 杨逸才屏住呼吸,这个时刻,谁都不是最重要的,只有他自己,一身金衣已经彰显出他才是今天的主人公,不过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首转身,和善一笑,将同是穿着紫红霓裳的苏贞牵住,在外人看来他们仍是双修伴侣,万万在这种场面不能失了体面。 苏贞被他这动作明显惊了一下,这几日来心事重重的早已没有以前的那种从容,即使杨逸才背着她做过什么她都能随手应付,可现在呢?她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完全不知所措。 但她还是回应着杨逸才的举止,与他一同走了过去,身处后面十四位长老开始轻诵仙音法诀,最前面两位长老缓缓迎了上去,围着两人也是轻轻说叨,也像是在说着什么样的口诀,他们的神情越发庄重,其中一位双指并立,直插入金钵中,捻起金砂在半空中飘起,化粉吹散。 “可准备好了?”苍老的声音不容失色,语调似是郑重。 万众举目而来。 杨逸才深深呼吸,他点了点头,只道:“莫长老请!” 青华所有的目光顿时都看向了他,聚在了他的身上。 那被称为“莫长老”的老者不多废话,直接双指一捻,金心砂随之在他指尖凝成一颗珍珠一样的圆球,再驱力转手摁在杨逸才的眉心之间,霎时间一阵金光从他的身上倾泻开来,所有人都沐浴在这片金光之中,笼罩了青华大半地界。 等到光芒退去,所有人再次聚在一起,那一道年轻的身影,风采与先前又如同脱胎换骨,金衣泛着金光,眉间一点金砂,双目炯炯有神,一种大派气度从身上散发出来,青华上下顿时一阵赞扬喧哗声,举派欢动! 他离掌门之位,只差了接过另一位长老手中的青华令! 可那位长老似乎有些不情愿,他悄然握紧了青华令,浑浊的眼目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就连旁边的莫长老都忍不住一惊,贴上去低声一说:“老杜!你想让我们青华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么?” “可是…”那个老者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到现在都是不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啊。” “别可是了,赶紧将仪式完成,有什么不愿就私底下说罢。”莫长老低声劝解一番之后,又立即站开了些。 只留了那一个面色悲怆的老者紧紧握着青华令。 杨逸才与苏贞忽然被这情景一怔,心底若有所思,但到了最后,那个老者还是以旁人看不见的表情,他一咬牙就将青华令递了出去,杨逸才顺手接过青华令,一举之后高过头,随即他先对着苏贞轻笑一说:“你看,答应你的,你想要的,我做到了。” 不,她想要的,其实在那一晚就说了,那才是她真正的心声! 可苏贞却将这句心声压在了心里,她看着他,好像悬在心中最后的一根弦已经没有了,她也不想再去扰了他,最终只轻轻点头回应,人海茫茫中,她无声无息。 杨逸才这时候提了提嗓音,就要对这个世间宣布一个公示于众的消息,高亮的嗓音略有些激动,一字一句就要在青华十里内传音响彻:“今日,青华新任掌门……” 他就要喊出他自己的名字! 他就要对今日来的千万人公布他新任掌门的消息! “慢!” 可就这短短一秒的时间,天上白云里,忽然有一声清冷的女音从九天坠落,空幽决绝,让所有人为之一惊,众人抬眼看向青天所在的地方,白云深处忽然有数道流光俯冲而下,疾风冲散了云层,烈日煌煌,青华几乎同一时间真正见识了仙人飞天之术,顿时间满山都是叹呼声。 流光缤纷落下,轻烟弥漫,在场所有修仙人士连连挥袖,将轻烟拂化开去,首先现出一道令人咂舌惊叹的清影,这是她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露真容,无可挑剔的清冷仙姿,让人留恋不止的惊艳面容,一身衣裙曳地,恍若白雪扑来,她衣襟无风却轻轻飘动,一手素腕持剑,剑如秋水,另一手藏于袖中,纤细柔美,所有人的心底都被她这一幕深深记住了! 美若天仙! “素馨师姐!”雪莹儿在休宁身后认出了她,当即高兴的喊出了声,眼角随着她心情积压释放,慢慢有了泪花。 而众人听她这么一喊,顿时明白了她就是这几日来被传失踪的苏素馨,可眼下这般让人惊叹连连,忘乎所以的一个女子,看来是上天也不想让她身受苦难。 而她回头对着休宁与雪莹儿一点头,一手抬袖将身后的轻烟再吹散开来,登时再现出五道人影来,之中就有慕长白、采苓,还有明溪、沧离,四个人虽然样子有些倦意,但几乎都是面色红润,似乎这三天在寻找苏素馨没有遇上多大的麻烦。 这时候人流中有一个小身影从青华半山腰挤了上来,容色娇美,还带有几分魅气,除了阿狸,还能是谁? 她大气喘了一口,直接站在了明溪旁边,粗声说道:“可算等着你们了,要不然后果很严重了!” 众人见到他们安然归来,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本以为他们是赶回来参加这场盛大的大典,杨逸才已经强笑着脸,准备尽主人之礼走上去欢迎他们,可刚刚踏出去的脚步硬生生止住了,他茫然的瞪大了双眼,浑身慢慢抖了起来,就连杨逸才身后的苏贞都顿时面白如纸,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一个没站稳竟然跌倒在地。 他们见到了一个本不该回来的人! 搭着慕长白的肩旁有一个年轻人,唇青面白,像是受过了要命的重伤一样,他的目光先是看过杨逸才,再看过跌坐在地上的苏贞,一向纯净的面孔竟然有几分疑惑,他忽然冷笑了一声,让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的笑的杨逸才和苏贞再一次一抖,然后在这么多人面前,他率先问起了苏贞:“师姐,我回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徐星河! 苏贞看着站在一起一行人,满脑胡思乱想,一头雾水,怎么徐星河就与他们扯到了一起?心里面无数疑问如潮水涌了上来,她没有意识一样站了起来,张开了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这几天日夜时刻,甚至到刚才还留有阴影的记忆,一下子全回忆起来了。 那一剑! 苏贞摇了摇头,一直后退,可杨逸才的眼神却因此沉了下去,他忽然一笑,指了指眉间的金砂,又晃了晃手中的青华令,等到他自己稍微恢复了一些心情之后,才徐徐说道:“师弟,从今以后,你可要叫我掌门师兄了。” 徐星河的身子一动不动,他目光与杨逸才对视着,心中曾经对他这位师兄存有的敬意早已经灰飞烟灭了,那一夜他知道了全部的背地里的事情之后,他全然不知道该如何,直到现在或许他还没想清楚该如何做,他的心里深深悲哀了一下,天上阳光忽然一暗,徐星河最后只说了一句:“回头吧,师兄。” 气氛登时凝固,青华上下莫名一阵风吹过。 明明是如此烈阳的天气,可此时怎么感觉这么冷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2章 风波(下) 突如其来的这一瞬间。 无数道目光汇聚过来,青华众长老先是面色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归来的徐星河,他们震惊的同时,大部分心情忽然大喜,手捧金钵的莫长老身为如今青华资历最老的一位前辈更是如此,当初看上徐星河并且最先支持他为下一任掌门人选的就是他,这并非是偶然,而是长久以来,甚至是无涯真人在世的时候就亲口与他说过: “徐星河为人纯正,待人崇礼,尊师敬长,善对同门,且仙资不菲,他这个弟子是他这个师尊不能相比的,日后若是修有大成境界,于青华而言只会有利无弊,为后人开天门,护南岭诸多生灵,甚至带青华走向盛名。奈何此子心性纯良,黑白尚不能分辨,真相无从得知,来日方长,未尝不会身陷险境,只能循序渐引,倾力助他而已!” 莫长老记忆犹新,仿佛永远不会忘记几年前无涯真人私底下找他所谈的一番话,那个在他看来一心为了青华的真人,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心情复杂,脸色变化十分反常,时而像是回忆起过去,时而仿佛无奈的伤怀,几分惆怅,几分愧然。 那个掌门,那夜所说,像是对不在世上的某一个人倾诉,他忽然发现无涯真人评价徐星河时,那个孩子多么像青华以前的一个人,一个逝去的再也没有人记住的前辈。 而在那夜之后,一切如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有些秘密,或许在那个真人心里,深深埋了起来。 万千人的杂音将莫长老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神情激动,刚想要迎上去问个清楚,可看见那两个师兄弟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让他一头雾水不知所措,周围凉飕飕的空气让他一阵轻抖。 这时杨逸才的注意力全在徐星河身上,目光紧盯着自己的师弟,不知为何他听了徐星河的话仍然能和善的笑着,他终于抬起止住的步伐,往前走了几步,笑问道:“回什么头?师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 徐星河一听,脸色还是微微一变,他面色虽白,可却慢慢从慕长白的搀扶下自己站直了身子,他也想向前走,也想面对面与杨逸才相向,可慕长白在一旁的低声提醒,他再看到苏贞惊慌失措的样子,就是自己除去无涯真人之外最相信的师兄师姐,害到自己差些没了性命,那一道从后面穿插过的冰冷的剑,直到现在他只要稍一用力,立即就疼的渗出冷汗来。 他的脸上忽然挂满悲哀的意色,再一次劝道:“在这么多人面前,你还能怎么掩饰?你不累么?” 杨逸才眼皮一抽,登时一声大喝,青华上下万千道目光与心中讶然因他的话齐聚过来:“这是该对新任掌门说话的语气吗?师弟,念在你我情分,适可而止了。” 大典之上,两人针锋相对的一番话,冷意直逼人心。 徐星河眼角红丝涌现,咬牙切齿的说:“从前我一直是敬重你与苏贞师姐的,认为即使师尊不在了,青华在你手中也不会衰落下去的,可是现在,到了如今,我却是信不过你与苏贞师姐了!” 苏贞在后听到她的名字之后更是血色全无,她的眼神与徐星河在半空中如火花触碰,相互凝视一眼过后她急忙缩回,可是内心的挣扎却让她再一次抬起了目光,纷杂的外音下,她忽然看向了杨逸才,娇眉一皱,却对徐星河说道:“师弟,有些事情师姐确实做错了,可是今天正阳日,是你师兄的继任大典,如果你非要追究什么的话,那就…那就等大典之后,一切任你。” “我与你没有做错,没必要跟他在费口舌!”杨逸才在旁冷声一喝,声色凌厉,“况且现在青华令已在我手中,我已经是青华新任掌门,门中上下一切规矩只要我一句话的事情,他若是再满口胡言乱语,当按大不敬处置!” 徐星河这一下当真心灰意冷。 众人在侧,不论休宁、王阳明等外人,还是青华诸位长老,在之后许多青华弟子,原本以为找回苏素馨已是一件幸事,而如今连他们认为已经不在世上的徐星河突然归来,这应该是大幸事才对,可为何两人一见面就是莫名一阵对立,人群中一片耸动,窃窃私语。 而与徐星河一同归来的明溪五人面色却比其他人镇定许多,看来知道内情的多半也只有他们了。 这三天暗地里发生的事情,似乎有些让人出乎意料了。 徐星河面对着杨逸才的呵斥,似乎许久与他的师门情义仿佛不值一提,心中原本还存有的一丝期望顿时溃败,他神色惨白凄笑,不仅连明溪几人一惊,杨逸才也面露冷色,所有人看着回来的徐星河,年轻的样子让人觉得他饱经人生大起大落,沧桑无助。 无不令人摇头宛叹! 鼎火升天,香柱燃尽,余烟飘走,天高风急,徐星河咬牙一挺,脸色如纸白,一股劲扯下身上衣衫,到处都是磕磕碰碰的伤口,他转身背对青华众人,背下方的腰肋地方,一个血洞窟窿深可见骨,直渗人心! 所有人顿时为之变色,掩口忍住惊呼,但眼中仍然流出震惊的神色! 徐星河只管仰天叹问:“苏贞师姐,你可还记得这个伤口?”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苏贞早已经没了血色,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徐星河从未觉得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从三天前被救下,到后来被慕长白等人找上,最后偶遇了失落的阿狸,若不是这三天他倾力去了解这一切,他到现在仍不相信自己的师姐会向自己刺出那冰冷的一剑,而一切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杨逸才万无一失的当上掌门。 如此乱的青华,他不允许在继续发生了! “苏贞师姐?!”大典上徐星河再一次大声质问,青华上下几乎人人听的清楚明白,“你难道不与青华众位说说?好,你不说,我来说,这一道差些要了性命的伤口,可是你紫云剑留下的!” 苏贞惊得呆若木鸡。 众人更是如遭晴天霹雳。 而先前护佑徐星河前往封魔岭的陌云、玄千两位长老从余下十四位中急忙走了出来,茫然道:“不对,星河落难,当时可是苏贞师侄说的,他与妖人同归于尽的,怎么现在……” 他们又将目光投向苏贞,赶紧问道:“苏贞师侄,你可要切实给个答案了,莫要糊弄了我二人!” 步步紧逼,人人质问,气氛紧张。 苏贞咬牙不语,连唇边已经有血染红了,似乎只差一毫一厘,她就要精神崩溃。可就在这时,一道金光迎着阳光一闪,众人眼神视线一白,等再看清楚时,杨逸才已经挥动他的金羽袖裳,将苏贞护在怀中,冷声大喝道:“我为新任掌门,她为我同修眷侣,理应如尊我一般尊她,你们这样是大不敬,大不敬懂否?!” 声音如风雷,呼呼从上至下,如风穿过堂,无论修炼弟子,还是平常百姓 ,全都默默退了几步。 杨逸才眼色冷冽的再看向徐星河,这一眼,直接像是路人的冷眼相向,没有情分可说,他敕令道:“徐星河妄言成章,不尊师长,是为大不敬,来人拿下,打入牢去!” 几位弟子欲向前去,却被莫长老拦下,杨逸才脸色一沉,眼色使向长老地方,那里有他四个亲信长老,可此时却被剩下的长老团团围住,不得向前,他只听见莫长老讨问道:“掌门心宽,切莫让真相不见天日!” 眨眼间,杨逸才环顾大典众人,再一次远看青华上下,原本他期望的盛况大典也不会有了,明明已经登上掌门位子,可他这时候觉得自己如同众叛亲离一般,也许他怀中的女子会与他走下去,也许他……他会一个人走下去…… 他轻轻推开苏贞,青天之下,他一人面对整个世界。 他的眼里只有徐星河,正如几百年前,他的师尊眼里只有一个温青华。 一种情感,两代手足! 莫长老神情一惊,却见杨逸才大步冲向徐星河,手里祭出一把金色光翎的法宝来,还一边大声斥道:“既然无人擒你,我便亲手来拿下。” 风急云涌,青华双峰微微颤动,谁也没有料想到,一直没有真正出手过的杨逸才,他的修为竟然达到了这种地步。 同辈之中,连慕长白、苏素馨都面色凝重,身为长渊翘楚,若是斗法对上杨逸才,二人心中颇有几分敬意。 杨逸才凌厉的挥舞着他的金色光翎,眼下攻势就要打向徐星河,慕长白率先挺身,掌中仙诀心法银光如水,霎时间青华平台仿佛张开一张网来,银光烁烁,形成一道光罩防住。 可这匆匆布下的光罩并不能挡下杨逸才的攻势,他的金色光翎转眼退去金光,一把丈许锋利的仙剑顺势握在手中,剑尖利刃散发冷光,几下横劈就破开慕长白的法术。 慕长白拉起徐星河倒退几步,采苓也牵起明溪和阿狸跃向后方,杨逸才脸色一凝,脚步轻点腾空,剑光乍现,青华无数百姓相继神色激动,暂且不明事情真相的他们只觉得这是神仙在发威,若隐若幻的仙术在他们看来就如神仙下凡一般,多少年都不能看上一看竟然能趁着这个时候目睹神彩,他们虔诚的跪伏下去。 可仙派众位却无暇去想平凡的百姓在想些什么,他们的目光紧凑在杨逸才的身上,此刻只见他身影处在一片金光之中,在阳光下他更像引领前进的那一道旗帜,以他为中心之后,顿时生成六角边状的剑网,剑与剑之间凌空真气相连,威势大增! 他飞得更高更远,剑气凛风逼人,而六角边状的剑网相互交错,从青华上空仰看,仿佛一朵盛开的金莲剑招! 而瞧见他这种招式的青华众人纷纷变色,就连几位德高望重的青华长老都是脸色一沉,莫长老眼色苍老却无比凝练,他有些惊讶的说出了声,一旁的长渊、蓬莱、蜀山听见他的话,也有些看了眼界:“这可是青莲化剑诀。” 话音刚落,杨逸才找到徐星河所在的位置,不管如何他都不想让他活着,到了如今,他已是离弦之箭,没有回头路。 心中决然,杨逸才冷喝一声,手中利剑从天指下,顿时一股劲风先压来,青华平台石块寸寸崩裂,再接着从天际降下一道又一道的光束,连续六道,无形的压力让修行稍浅的弟子气血激荡,更不用说被压在跪伏在地上的满山百姓了。 而就在这一时候,面对着煌煌神威般的大气的剑招从天落下,一道手持如秋水仙剑的清冷女子走了出来,面色不惊不惧,眸波没有波澜。 她只轻扬挥手,无形之中竟有落花缤纷,绚丽多彩,然后她的落花剑意迎上化成旋空的花海,与金色光束交汇相融,一片恍如仙境的碰撞,深深的印在了看过的人的心中。 永生难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3章 制伏 杨逸才的目光是阴沉冰冷的,他凌空立身在天地之间,一身光辉夺目耀眼,青华上下无数百姓都在仰看着他,如同敬仰神仙一般。可只有修仙中人才明白,他刚才的招式锋势无比,场中同道几乎人人变色,若不是那位清冷的女子在关头挺身化去这等招式,难保不齐会不会伤及无辜? 苏素馨容颜正色,手中洛水剑有飘零的缤纷的花飞绕着,她的身后徐星河有些痴痴的看着,正如他张开第一眼看见的那张脸畔一样,仿佛世上没有人能够亵渎她,他也一样,只能将不知何时萌发的情感藏在心间,该说不该说?他还没有决定,也很难决定。 此时众人脸色各有不同,他们的目光看着性子恍如脱缰野马的杨逸才,心中都不免一叹,原本事情还未到这样的地步,可当下剑锋所指,情分莫名不在,场面几乎失了控制。 天上强风席卷,杨逸才一身金衫猎猎作响,他的眼色已经布满血丝,手中的金翎剑如盛开的光芒,他再一次举剑向天,高高在上,百道无形剑气凭空震开云气,在千万人的仰头注视下,左手五指大开,凌乱四处飘荡的剑气往他左手心汇聚,一切都在凝成实形。 他此刻面露疯狂,独自站在高阔的半空,整个青华都被他一眼看尽,可是他几乎没了理智,他的眼里只有徐星河一人,当下一声大喝,天空轰隆隆发出大响,百姓人人忽然站立不稳,跌坐在满山石道,那些处在云桥之上的人群更是脸色唰的一下子全白了,他们仿佛见到了脚下的云桥正在慢慢消失,底下正是纵横南下的大江,波涛汹涌。 但在这时,人群中有异芒亮起,稀薄的云桥顿时凝实,之中有女声响起:“公子好心肠。” 而随着杨逸才的一声令下,他手中汇聚的剑气长虹当头落下,烈日阳光下,气势惊人,未到青华,还没落下地面,咯咯巨响无处不是,以青华宫外的平台为中心,地面尽数迸裂,随之狂风从天刮来,将站在平台上大半人都笼罩了过去,剑气虹光直指徐星河! 可苏贞却在此时大喊道:“逸才,住手吧,不要再错下去了!”她说着这些话,苍白的脸上已经是清泪不止,多半她终于想通了,也明白了,许久的不安终于迎来了这样的局面。 一个她不想看见的局面! 杨逸才朗声响彻天地,气血起伏,他咬着牙,看着插在腰上的青华令,瞪红着双眼,张口呼应道:“不,我没有错,为什么要住手?要说错的,错的明明是师尊,明明是他一个人,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这个世上真正体会他一个的只有我,可他怎么对我的?处处防我,处处压我,生怕从我身上看见过去的他!呵呵,哈哈,可是…可是我的这一切,都是他一手教给我的啊!怎么到最后,那一天夜里,他竟然私自把掌门之位定给了别人,而不是我!你说说,莫长老!” 他最后把语气转向了莫长老,后者直接是身形一震,很明显几年前的那一天夜里,原以为在场的两人,竟然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一时间,他被镇住,不知作何解释。 而眼下剑气长虹将至,局面不容小觑,正当身为长辈的休宁等人就要出手时,还是那一道清冷的女子率先出手阻止了,漫天飘零的花儿气息席卷青华,如同将大半青华置身在一片花海之间,如美如幻,洛水剑在她手中轻轻挥舞,她飞身迎上,徐徐飘转,腰间青丝随风舞动,天上花瓣尽数涌来,落花剑意从苏素馨一念中悄然施展开来,清冷到出尘,华丽到流连,顿时在半空形成了一道花剑,无数花瓣像簇拥在一起不愿意离开的伴侣,紧紧凝结向天冲上,与那一道剑气虹光一齐,化作湮灭! 这一刻,她是天地之间唯一的光彩! 这一瞬间,也是杨逸才心如死灰的开始! 世上截然不同的命运,何时才会让付出得到回报? 他付出了,甚至为青华,为无涯真人,他做过当初连自己都不能忍受的事情,然后还装作乖乖孩子一般听着他师尊的教诲,只是不懂到了最后,他的师尊,那个曾经闻名天下的无涯真人,怎么就抛弃了他? 就是那一天夜里,当他落寞的从黑暗中离去,又有谁知道,一个人独自将心中苦涩咽回去的酸楚感? 喉咙是苦的,肺腑是空的,胃是腐蚀的,肝肠尽断,不留一寸,仿佛整个胸腔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一瞬息的意识让杨逸才心里的防线顿时溃败,但他一把手只抹过眼角的湿润,一个人面对青华上下万千人,金翎剑再一次想要挥动,可一道迅疾的身影伴着周旁无数飘来的花瓣,让杨逸才神经一绷,苏素馨不想让他有别的机会,就趁着这一丝他放松的时间冲了上来,洛水剑淡光如水,在阳光下剑身忽然一亮,杨逸才一惊,视线模糊的同时他赶紧持剑挡在身前。 不出他所料,苏素馨一剑打在他的剑上,只听见脆声咔嚓,金白两道剑芒在空中来回交错,招来式往,两人都算是得到各自仙派的心法真传,这下一交手竟然没能很快分出高低胜负来,杨逸才怎心甘被这样一个外派女子拦住,恼怒之余,反手抽剑直扫过去,剑气横七竖八乱窜一通,云气涣散,隆声阵阵,跌坐在地上的百姓到了现在,他们见到这一幕之后,神情全都像受了慌张惊吓一般。 苏素馨反应敏捷,几步倒飞出剑气紊乱的范围,回身洛水剑离手飞出,剑尖直刺杨逸才,可惜被他激灵躲了开去,不等杨逸才再反应过来,她纤指一捻,万花凭空绽放,铺天盖地的往杨逸才方向飘去,可在别人眼里看来美奂绝伦一样的景象,杨逸才却不敢放松心情,他心底可是明白,这种看似美丽的花海下,那如利刃的花边足以让人有性命之忧。 他当即心神一合,金翎剑大举破开花海,金光与缤纷花海从天边炸开,像极了白日里的烟火,不一会儿,天空中恢复如常,原本以为还要在继续斗法下去的两人,却忽然被东边更高空的一抹光芒惊住。 紧接着是另外三道光芒在其他三个方位凭空悬立,无数目光顿时抬头看去,无边无际的青天下,仿佛有五个烈阳日光,杨逸才在看见这一幕的第一感觉就猛然不对,他赶紧往下方一看,莫长老手中的金钵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小鼎,鼎上刻着清晰的三个小字“困龙阙”。 这是一种束身法器! “莫长老,你是要以下犯上?!”杨逸才在半空中冷冷的说道,却抵不过莫长老有些无奈的将困龙阙反手扣在他的手心,杨逸才顿时脸色剧变。 他急忙退开百步之外,但依稀觉得不够,再退出千步之外,可天空上四束光芒紧接跟来,如同锁定他一样,眨眼间化作四条麻绳粗的禁锁,行如龙蛇,疾驰追来。 千万哗然声响遍青华,满山人头窜动,目不转睛。 杨逸才面色一沉,眼见自己被禁锁盯上,现在还被它们包围住,步步紧逼,他旋身飞起,趁着禁锁空隙堪堪躲过,金翎剑打在禁锁之上全无反应,本就不容乐观的他心情更是跌倒谷底,他一手拿出插在腰间的青华令,边躲边往下喊道:“莫长老,青华令在此,你要违背了吗?!” “困龙阙本就是制伏掌门的门中法器,由诸位长老共同看管,有些事情老夫还是希望能够交代清楚,不要一辈子糊涂了。” 莫长老话音落下,两指向天,驱使禁锁加快速度追去,杨逸才终于忍不住面上肌肉一抖,这困龙阙他并非不熟悉,恰恰相反就是因为熟悉才对这些东西有些反感。 困龙阙化身禁锁,专门囚禁施法者认定之人,无论天涯海角,几乎没有可能来逃出它的追捕。 就在杨逸才本不该分神的情况愣了一下,禁锁转眼如旋转的囚锁将他团团围住,他陡然一惊,再度飞身向天,却不断被追上,整个青华眨眼间已经转了好几圈。 杨逸才再不肯这样,回首翻身持剑冲了上去,一身热汗淋漓的他就不信这种禁锁砍不断。 铛铛铛! 三声巨响,一阵撕扯,杨逸才面色一白,只瞧见自己的脚跟被禁锁瞬间缠上,再然后整个身子仿佛同包粽子一样,瞬息之间被缠的秘密实实,且越挣扎劲道越大,缠得越紧,等他筋疲力尽之后,困龙阙向地上下坠,连同杨逸才一起,坠在了满是裂痕的青石块上,几乎同时受了内伤,一口鲜血直接染红了他的金衣。 莫长老缓步上来,面色无奈,看着大气都喘不过来的杨逸才,最后只说了句:“你错了!” 你真的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4章 对错 那年。 那夜。 星月茫茫,云气渺渺,峰岭之间,树影婆娑,一个是青华的当任掌教,一个是隐世的青华长老,他们迎风声笑,大叹情故,颇感往昔,可他们没注意到身后的树林里,一个年轻人正落寞的离去,从那一刻开始,一切都没了回头路。 他开始纵情,痴迷情爱;他开始伪装,和颜对色;他一度忘了修练是什么,在独自一个人慢慢熬过想不明白的挣扎之后,于是有了今天,终于走到了这种局面。 杨逸才倒躺在地上,面色凄凉,眼角红丝带着泪,想着莫长老刚刚无奈痛心的说着他错了,他真的错了,走神之中慌呜的说着话:“我哪里有错?最有错的不是师尊么?生来对我教诲十三年,不料一夜从此冷了我心,把一切都给了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他是不是良心发现了,发现他过去做的事情都是错的了,甚至教诲我也是错的了?” 在场的人大多是一头雾水,丝毫不理解杨逸才这时候说的话,只有明溪、沧离还有阿狸相互看了一眼,多半也猜出了杨逸才口中说的无涯真人做过什么,他们再多看杨逸才一眼,明溪此刻的心情却是有些堵住一样。 她仿佛明白了杨逸才变成这样的前因后果,心中也不由对他有一丝的悲悯。 明溪的心境似乎就在这一刻,成熟了不少。 此行一路,波折起伏,不光是她经历过的,还是她没经历过的,以前总觉得人有各样都是天性所以,现在她才意识到原来每个人都逃不开世上的一切,这一切包括许多,诸如立身处境、世故人缘、人心叵测… 明溪看着杨逸才,从当初第一眼的和善的微笑,到了现在如今惨白无色的戚笑。 原来毁掉一个人,可以这么简单。 杨逸才张口狂笑,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错,哪怕现在青华上下万千道目光疑惑的看来,他也已经毫不忌讳,苏贞跌坐在平台边缘的地方,连连发生的状况已经出乎了她的意料,精神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崩溃,只有徐星河悲哀的看着,莫长老无奈的等杨逸才情绪稳下来。 本是青华门中纷争,今天让所有人的目睹了一切,无论知不知情,在修炼中人看来,妖人魔众猖獗的今时,都算不得是好消息。 声音渐息,杨逸才终于稳下心神,莫长老也终于开口说了下去:“你要与我说那一夜的事情,你要与我讨伐你师尊的过错,可你却没有完完整整的听完你师尊的话。不错,你师尊确实有说要把掌门之位递给星河,这且念在你师弟心正纯良,一心为了青华,也念在你师尊一位故人。他在你身上看见了过去的他,却也在你师弟身上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因果循环?或许又是某一天你师尊参透世间?” 莫长老感慨良多,他靠近了些,声色低沉,想不提起却又不能不说下去:“大抵还是他有一天看透了自己,看开了所有,然后回首才发现几百年下来自己究竟错了多少?当中这也包括了你。” 杨逸才闭目不理,众人听得兴趣涌上心头,一旁的苏贞慢慢埋首抱膝,她在想着什么。 “然后呢?那一夜,你师尊与我说你,说了很久很久,说到了差不多天亮,你又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吗?”莫长老停了下,一声感慨。 杨逸才此时眼睛睁了一睁,他看着这个站在自己身边的老者,似乎想从他的话里找到什么答案,可是他想吗? 想。 莫长老见他有了反应,心知话中提到了杨逸才的心肋,他终究是叹了一声,然后在这么多人面前,尽数说了出来:“你是你师尊第一个弟子,俗话说的心头肉,我仍记得那一夜你师尊欣慰的神色,说着他与你这么些年来的情分,不论教授心法,还是教诲做人,一切好的坏的,他终究没有再憋在心里,全都与我说了罢。他记得你第一次学会御空飞行的那一张脸,也记得你第一次挑选到法宝的那一份喜悦,更记得你与苏贞的双修成人礼,他才意识到原来你已经长大了,他也慢慢变老了。” “其实,原本,他是有心思传你这个位子的。”莫长老话锋一转,面色一颤,接着说了下去,“只是他过去没有意识到自己错了,等到回首幡然醒悟,看穿参透这世间诸多一切,最后才发现,原来他最器重的、视如己出的弟子,已经走上不归路了。以至于到后来你师尊都不会想到,你也不会料到,从那夜开始,你们师徒情分渐渐的散了,他知道你迷了本心,痴迷放纵,甚至你在青华暗地里勾结长老,引诱无知的同门女子,这一切他都知情,只是他终究念你心切,直到他仙去,都没有按青华门规处你,你说他怎么不对你好了啊?” 最后一句话轻轻落下,莫长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杨逸才此时却已经泪流满面,众人听得神色动容,苏贞使劲捂住泣声,却始终没能忍住,一直摇着头流着泪。 这一幕收入青华上下无数道目光里,有知情的,有不知情的,但看着他们所谓的仙人在那里痛心疾首般,自己看到之后自然也有些心情堵塞,人头从青华上面看下去,一片黑压压,只是人海的杂音少了些,所有的声音安静了些。 站在采苓身旁的阿狸这时候小脸一挤,有些恍悟的说道:“原来老乌鸦也不是这么坏的嘛。” 采苓听完一怔,目光疑惑看着阿狸,只有明溪在一边笑了笑,心中感触良多。 她不是别人故事的主人公,可有看过想过,却仿佛如自己经历过一样,感受颇深。 她没来由又想起了自己的以前,看着人头攒动的茫茫人海,心底或许有那么一刻想着,如果小月儿在的话,他会不会看到她,他会不会来找她? 这一刻的痴想终究沉入了心底,因为她之前在使用神游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寻找过,南岭的天地,她走过的地方,一直记住的模样,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明溪在那一刻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小月儿的容貌不会是自己一直记住的样子,随时间变换,总会多少改变一个人的当初的模样,她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有等回长渊之后去问玉渡了。 而此时杨逸才的眼睛是睁开的,泪水是淌着的,他恍惚无神的看着蓝天,看着飘走的白云,但嘴唇却开始慢慢颤抖了起来,连着他的身子,一齐剧烈抖动,到了最后他的精神已经全然崩溃塌陷,至此沦落! 原来心伤,痛过世间一切! “我错了吗?” “真的是我错了吗?” 低声含着泪的自问,像极了闹事的孩子之后的反思,一个年轻人躺在地上无力的挣扎,莫长老面色痛楚的微微一叹,抬手困龙阙就收了起来,杨逸才身上的禁锁转眼消失隐去,他无助的抱起头痛哭起来,简直如一个无知小孩子,在众人面前无处躲藏,看的让人心生惋惜。 谁能想到,今日刚刚登上青华掌门的杨逸才,在面临一切突然发生的事情之后,落了个这样的局面与结果。 他在挣扎,他在彷徨。 地上的青华令没有声息的一动不动,直到杨逸才躺着泪水的双眼看见了它,自己追寻已久的目标现在想起来不过是一场玩笑,原来师尊本可以给他的,原来师尊本没有抛弃他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么? 他想到了无涯真人临死的那一眼。 所有人凑了过来。 可无涯真人直到去的那一刻,没有瞑目的眼眸只有他一个人,那样的深切。 这一眼,师徒不散,情分没尽。 他要续下去。 不能断。 一个人幡然醒悟,一个人回头是岸,原来可以这么简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5章 了结 云生云散,日辉耀眼。 人群簇拥在青华,不会因为天时的热意慢慢散去,相反无数道目光更加充满迷意一样看向了青华平台那里,他们刚刚目睹了青华绝伦般的仙术,心里面顿生敬意的同时紧接看着众多仙人,期待这发生些什么。 轻风拂过青山华陵,吹遍青华上下,掠过杨逸才通红的眼,他的眼角更加湿了,一直抖着的身子慢慢移向青华令,翻涌的思绪仿佛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一切,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带着血痕污迹,一片肮脏,就如做了许多不可挽回的事情一样,他的目光重新盯在青华令上,这一刻他已然明白,自己似乎永远也配不上青华令了。 他走了过去,拾起青华令,泛着光的令牌代表着青华的一切,曾经他的师尊执掌过,曾经他也有机会可以执掌,只是如今,他或许没了这个资格。 莫长老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眼色黯然,心底一阵叹息之后,一声发问:“事到如今,你明白了之中多少,现在又该如何了结?” 杨逸才微颤的嘴角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没说出来,他拿着青华令转身就向徐星河走去,慕长白几人突然警戒了些,苏素馨的剑横在中间,挡住了他的去路,可后面却传来徐星河有些无力的声音:“让了吧。” 徐星河这时候还是光着上身,胸前磕磕碰碰大小接近二十余处淤青,后背亦是如此,不过刺人眼睛的是,他的后肋地方还有一个血口大洞,正是之前差些要了他性命的伤势,他很庆幸自己没死,但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曾经尊敬的师兄师姐,这一次回来他只想讨问个结果,问一问苏贞当初的那一剑,到底是什么居心? 不过现在他明白了,却更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所有的酸楚与无奈都憋在胸俯之间,无处吐露,他看着像自己走来的杨逸才,那个满脸痛楚、几无面色的男子,他也走了出去。 两人相立在平台中央,都是没个好样子,一个一身都是伤,一个满脸都是白,同处情谊许多年,到了现在两人对立不言,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杨逸才深深宛叹一声,抓起徐星河的右手,一把将青华令放在他的手心,掀起嘴角露出染血的牙来,自嘲着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不曾认为我是错,而一直认为别人是错,原来我一直从未摆正位置,原来我一直认为世上一切皆我,这是□□裸的自以为是、骄纵恣意,无论是做人修练,还是执着情爱,都是我一人的假象罢了,我这样的人,自然不配了…不配了…” 他这般说着,手已经从徐星河抽了回来,然后转身走开了些,走到几乎所有人都离他几步远的位置,众人见到他有些古怪的样子,还笑着有些凄烈,只是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他随即侧脸看了一眼苏贞,眸中尽是无限愧疚之意,却不知道他愧疚的到底是什么? 只有他明白,似乎从结为双修伴侣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亏欠她,也亏欠了因为他与她无端受了牵连的人! 他看了苏贞最后一眼,背对着所有人,以往和善的微笑重新浮现在他的脸上,连苏贞都不知道到底是真笑还是假笑,但这次他是发自内心的很真诚的笑。 大抵是他记忆里第一次对她这么笑。 这么多年来,隔三差五,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为了各自的目的,总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但这一刻,两人远远的对视一眼,仿佛世间除他们以外全都没有关系了。 是不是其实从前几天开始,或许两人都已经意识到,原来两个人的日子,直至一生,总不会一直平淡和睦下去,上天也许要弄出些什么动静,但不会出现极端的决裂,这也是为什么两人经历了这么多年,还一直彼此之间紧密联系着。 简单而言,不过一情字,只是不懂情,便是不知情,也就走了许多弯路了。 杨逸才现在仍记得当时在夜幽院自己颇受恼怒的一幕,可现在想起来,到底是自己无知了,连对情爱的认识都比不上几个小姑娘,不过现在等他明白过来,眼睛看着苏贞,那个身着霓裳、惊慌娇美的女子,这一眼看过去之后就再也移不开了。 这就是真正的情? 他好像有些感受到了。 杨逸才忽然敞开胸中积郁的闷气,畅笑了一声,仰看青天长空,碧蓝一片,纯净的一丝不染,他的身上顿时亮起一阵金光,慢慢将他自己的身影包裹了进去,众人始料未及,眼前仿佛涌现出一阵白茫茫的景象,然后隐约之中听到有十几声闷响,整个青华上下持续十息的亮如白昼睁不开眼的景象才慢慢退去。 “不啊。” 首先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是一句女声,然后众人才看见了一幅让他们震惊的画面,明溪等人直接忍住不去看,可她们还是难以掩饰自己心内的震撼,远处无数百姓的目光被刚刚的亮光照映的有些刺痛,此时的画面他们看的不清楚,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女声在嘶哑的喊着,听的有些动人泪下。 苏贞面色惨白,起身直接奔向杨逸才,与此同时徐星河也冲了过去,青华的诸位长老脸色一暗,心里面低低叹息了一声,无声的看着下去。 而此时杨逸才依旧是站着的,不同的是,他的一身金衣,从上到下已经慢慢被鲜血染红了大半,从手到脚,从胸前到后膛,但他没有出现痛苦的神色,反而是释然的微笑,等到某一刻他看见一个女子正朝向他来,双脚再支撑不住瘫软在地,模糊之中仿佛倒在了一处柔软的怀里,苏贞含着泪在最后一瞬间接住了他,嘴边一直喊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徐星河这时候也迎了上来,无奈痛声说:“师兄,你这是何苦呢?” “这不算什么,自损经脉而已,到底是还不清自己欠下的,无论是师尊的厚爱,还是对你的愧疚,以及…以及还有其他人的…”杨逸才保持着最后的清醒,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他看向了莫长老,出口道:“局面到了今天,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我愿意从此以后在清心崖面壁思过,以此来反思自己的一切行径,重新修心求道,救赎自己。掌门之位便有星河师弟继承了,正如师尊所说,相较于我,星河师弟正适合当新任掌门,青华在他手中我相信会更好的。” 莫长老喘了一口气,默默地点了点头。 可苏贞仍不肯放过他,眼泪滴答答往下流,还一直不停地问着:“为什么是你一个人?明明我也有做,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全部揽下来?” 杨逸才慢慢闭上了眼睛,在临昏倒前,用仅存的意识说了最后一句话:“傻瓜,本来就是我一个人做的啊。” 苏贞埋头痛哭,这一次她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样子,此时此刻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猫,惹人心疼,她依旧忍泪说了下去,说给昏迷的杨逸才听:“不,从现在开始,你到哪里,我跟去哪里,清心崖而已,那里清静,一生之余,两人正好。” 好不好? 好不好? 一个女子低声询问着,奈何她怀中的男子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以至于后来的继任大典是怎么落下帷幕的,在场去过的南岭百里的平民,几乎没有人说得清楚,甚至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许多人在茶余饭后谈起来,也只会是一顿瞎猜,权当说笑而已。 不过仍有一点是他们不会质疑的,从老人那里传下来,到以后的子孙后代,那就是这世上真有仙人的存在,他们居于灵山秀峰之间,饮露吸气,修炼心法,随手就是如梦似幻的仙术,平生难得一见,那日有去看的人都不只是修了几世的福气,连他们都自认为机缘不薄,目睹了让他们一生难以忘怀的奇象。 此后年深月久,仙人一说,在民间俗世中,怕是会更加玄幻莫测了。 日落月升,云气缥缈,这一天终于是要过去了,白天烧的旺盛的鼎火此刻在夜里犹如一盏夜明灯,青华宫前,宫门大开,宫中玉光从里往外倾泻出来,落入长长的石阶之上,如淌下的玉河,徐星河这时候独自站在青华宫前,遥遥远望对面的华陵,那里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的宫殿,自己心底记下的人就在那边。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明月繁星,夜色如水,时辰还早,月光从天落下,照亮了他眉眼间的一抹金砂标记,此时他也已经换上了更加庄严的服饰,俨然一副新掌门的气象。 徐星河来回在青华宫前走了几回,眼眸之中总是有一丝犹豫,心中仿佛也下不了一个决定,可随着月明东升,眼看着就要到了深夜人静的时候,他终究还是咬了牙走下石阶,往中间青玉拱桥走去。 对面是华陵,华陵上有碧月堂,碧月堂中有心上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6章 心意 碧月堂。 轻风徐来,吹起半挂着的帘卷,敞亮的大堂正聚着长渊众人,商量着即将要回程的事情,休宁居首面对着这些后辈坐着,看着他们一个个平安无事的样子,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虽说此行一波三折,到了最后也没能阻止妖人魔众夺取青华古物,但好在他们一行人,完整的出发,也完整的回去。 唯一的遗憾……休宁侧头盯着斜放在一处角落墙边的一把剑匣子,那里安静的躺着五把再也没有了主人的剑,从此以后它们何处去,全凭它们自己的灵意去抉择新的主人了,也许它们将会黯淡千百年封闭自己,也许下一刻有了缘,它们就会重新迸发出剑芒光辉。 远去的人,过去的事,留在心底就好! 若是再仔细看一看,碧月堂中还有一个小巧的身影,当初悄悄不说一句话就离开的阿狸也在他们之中,明溪与沧离坐在她的一侧,在这里,基本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是三尾灵狐一族,在白天里继任大典结束的时候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而阿狸自己很少出现在修仙地方,正当有人原本想着是否要降服她时,明溪率先挡在她的身前替她说了实情,这让阿狸打心底觉得明溪很是善良,于是得到众人的体谅之后,阿狸今夜竟然跟着明溪留在了碧月堂。 有时候她觉得明溪就像是过去的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没有深刻的认识,阿狸本想与明溪好好说上一说恩人大哥哥曾经教于她的许多东西,可先前休宁与他们商量着回程的事情,她顿时止住话,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沧离在一边养神闭目,却心知阿狸此刻的忧烦,明溪接着拉了拉阿狸的衣袖,轻轻凑到她的耳边一说:“那你有什么打算?要不与我们同行北上,一齐去见一见我们长渊?” “那里远吗?” 明溪掂起下巴,点了点头,回说道:“挺远的吧,十几天路程呢。” 阿狸听完却只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那算了吧,从生来至今我都未离开过南岭,全心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乡,不愿远行。况且我听恩人大哥哥说过,中土世间有很多危险的东西,在灵狐一族中我尚年幼,等某一天修行大成我再去看你们罢。现在等你们走了,我也好回去当初的地方,那里有我和恩人大哥哥美好的回忆呢。” 话虽说的粗陋,可其中情意却千分万般重,阿狸微笑着掀起嘴角,伸出小手露出尾指来,轻说道:“拉钩,等我那一天。”她的另一只小手碰了碰沧离,等他睁了眼,也看见一截小指出现在他的视线前,阿狸再笑说:“小哥哥,你也别忘了。” 明溪与沧离互相看了一眼,满意一笑,点了点头,三个人的手指紧紧一拉,这个约定三个人从现在起,直至以后都不会忘记的。 远些栏杆处采苓与慕长白紧挨着坐在一起,笑看着大堂里拉钩的三人,还有在休宁前后忙活的雪莹儿,那个瘦削的仙尊总觉着让自己的弟子帮他换手上的纱布只会一阵别扭,可当看见雪莹儿心疼的在他旁边絮絮叨叨,他这个师尊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了。 两个人又轻轻一笑。 他与她面前就是空谷明月,浮云遮掩,正如碧月堂名字一样,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当真如碧月冼空,美不胜收。 “素馨师妹,站着有些累了,坐下歇息好了。”慕长白看着另一边靠在紫楠木柱的苏素馨,温和的笑着向她说。 苏素馨清冷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眼眸像是收纳了这碧月空谷美好的一切,她轻摇头回应道:“长白师兄客气,站着能看更美的景色。”说完她又将视线投向远方,群山以北,星海漫漫无尽。 她的眼里,像是映出某一个人的影子来。 采苓同是女子,都说最懂女子心中所想的,也就只有女子,她看苏素馨此时有些失神的样子,心中大概猜得出几分,轻笑一声,探问道:“莫非素馨师侄在念我那个不成器的师弟?” 慕长白在一旁恍悟。 苏素馨的脸颊上顿时现出一丝绯红来,清冷如仙的脸畔映着月光,夜风送来几缕稀薄的云气,将她微微笼罩,半个身子隐约在云气中,飘然出尘,不沾染一丝俗气,让大堂门口突兀而来的徐星河怔怔呆立,一言不发,满头思绪都是那个深深印入自己心底的女子。 一如第一次那夜江边夜景,他睁开的第一眼,看见了一张清冷明丽的脸畔。 休宁赶紧起身拘礼,笑敬道:“青华新任掌门大驾光临,可折煞我们这些远来的客人了。”他的身后,慕长白等人走了过来,同样是拘礼一敬。 徐星河却走近扶住休宁,然后也礼敬一番之后,恭谦的说道:“休宁前辈可别这么说,星河身为晚辈又是青华掌门,在这个夜深时候来打扰实在失礼了,还望各位见谅了。” 休宁心中对这个后辈印象大好,可听他这么说,忽然有些很好奇,反问道:“那不知道掌门师侄来到碧月堂,所为的是什么呢?” 徐星河看向了苏素馨,心中像是下定抉择,咬了咬牙之后,吞吐的说道:“那个…我想与苏姑娘单独谈上一谈…不知苏姑娘可否赏个脸?” 诸位一听一呆,后者明眸一晃,竟然有些意外,她看了看长渊各位,最后看向了休宁,休宁沉思片刻之后,轻轻点了点头,笑道:“年轻人的事情,我就不瞎淌浑水了,去吧。” 徐星河有些高兴,他看向了苏素馨,那个清冷的女子眉间皱了一下,最后还是好意随了徐星河的请求,轻步跟着他走出了碧月堂,消失在明亮的大堂外。 明溪耸了耸沧离的肩头,凑近之后低声问道:“你猜两个人会说些什么?” 沧离低头双眼看着明溪,挑眉说:“少儿不宜。” 明溪撇嘴,顿时对这个人产生了想离他远些的想法,她在踮起脚看了看外面,等见到真正没了那两个人的影子,她才打了一哈欠,不知怎么的,今天一过,她已经有些困意了…… 星点闪亮,明月高悬,平静的夜里,两个人在青石路上走着,在青华宫殿间穿过,慢慢的,走上了横跨青山与华陵中间的青云拱桥,此时在夜色的照映下,两人身形重叠,影子斜斜的长长的落在桥上,从刚刚碧月堂出来到现在,他与她仍未说过一句话。 悬空的青玉拱桥,底下正是深深的山崖,云气聚拢在青华中央,徐星河终于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身边那个清冷的女子,可她双眸落在青华如此美妙的夜景之下,直到两个人视线相碰,凝眸彼此。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这句话本来是该早些跟你说的,却到了现在才说,说实话,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现在恐怕早已在九幽阎罗那里受尽了折磨。”徐星河略显迟疑之后,终于还是开了口。 苏素馨如平常语气的说话,听不清她的语气之中有多少波澜:“我想要是换做别人见到了,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徐…掌门客气了。” “这不一样,因为缘分,我得与你相见相识,换做是别人,这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苏素馨反口一问,却把徐星河的话堵在心里,对于他来说,的确不一样了,因为眼前的女子,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过几天的时间,就已经让他难以忘怀了。 桥上夜色如水,两人衣若白雪。 轻风拥送。 徐星河似乎明白了自己话里有错,不好再看苏素馨,忽然抬头看见天上那一轮月亮正好移上了中天,映出柔和明亮的清辉,倾泻在世间,洒在两人身上,他又有了勇气看苏素馨了,只不过这一眼看过去,顿时被她的清影所吸引,怔怔然说出了口:“夜色真美!” 苏素馨听他这么一说,也微微抬头看了看天上,点了点头,轻声说着:“嗯,真美!” 徐星河看着身边的女子,她终于是有那么一点露出了她自己的笑,大概是真的被今夜的夜色吸引了吧。 他的心怦怦跳,双手在袖中冒着汗,他转口问起了话:“苏姑娘什么时候回程?” “听休宁师叔的话,明天即可。” 平淡简单的回答,让徐星河心神一暗,可他却仿佛要抓住最后一刻,他与她离别前的一刻,徐星河反手一阵光辉闪烁,心中决意已定,不管是什么结果,他总不想自己错失遗憾。 苏素馨被他这一举动惊了一下,等到光辉退去,她看见徐星河的手上出现了两枚紫色琉璃坠,忽然怔住,看着这个年轻男子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他俊朗的面容异常认真起来,在夜色下,在玉桥上,她听见了徐星河轻轻诉说着属于他的心意: “这两枚紫色琉璃坠是师尊送我的,他说看见师兄与师姐共结连理,心里面颇有感触,在送给他们一对金色同心镯之后也给我了这个,意为我也能找到自己的心上中人,一起白头偕老。” 忽然,他正色起来。 认真的看着苏素馨。 一字一句的很深情的说了出来:“你愿意当这个人吗?” 愿意吗? 女子脑海里回荡着这一句话,她的眼神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迷离,单薄的身子有些抖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忽然想到了心底最深处自己常常念起的身影,那个从来飞扬洒脱、落拓不羁,对世间一切事都笑对置之的男子,教会她从自己最黑暗的地方中走出来的男子。 然后,她很清醒的说了一句: “实在抱歉,你占位来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7章 回家 天际之上,月色忽然变得清冷,正如徐星河身边的女子良思许久之后说与他的话一样。 青云拱桥上,一个人空空如也的心,恰如桥下千万丈悬空的崖底,他的耳畔仍响着那一句话,可脸上却慢慢浮上一抹无奈的笑意,摊在手上静静放着的一对紫色琉璃坠泛着月光,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已经被拒绝的岁月时光,徐星河恍然叹了一声,终于是收回了手中的琉璃坠,轻声一说:“嗯…这样啊…挺好的呢…” 他看着她,目光略显温柔,心思一向纯正的他这是第一次对自己心仪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可没想到就这样被眼前的女子很明确的拒绝了,心跳到极速的同时徐星河还仍笑着,只是眼角里有泪光。 苏素馨这时候也是有些无措的,不管她是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只是她常年闭居长天峰的百花园中,本身自己与别人交谈甚少,说话不得体的地方难免会有,就像这一次,就在此时,她一向清冷的脸上也可以感受到滚烫的热意,只是自己的心跳却不是为了眼前的男子而跳,她看着徐星河,出尘如仙的脸容一动,声音略低,只道:“若是我刚才说话…说的不好,你不要介意。” “不,不会的。”徐星河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收回了袖中,他看着桥边云气忽聚忽散,笑着感叹一句,“那个能被苏姑娘看上的人,想必定是惊世之才了吧,这世上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上苏姑娘了。” 可苏素馨转身面向云海,月色如水倾泻在她的身上,仿佛将她许久的思念都衬了出来,她摇了摇头,否定了徐星河的说法,轻吟道:“他不算惊世之才,甚至还比不过我,在长渊师门中这么多年,我与他相见相识实在太过轻佻,当初觉得他这个人总是轻浮不知轻重,遇事决断都是随心意行。” “直到与他下山历练一行,救助百姓、与妖人魔众斗法、甚至与他一起跌入深渊涧谷,不见天日,这其间经历了许多,也终于真正的认识到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说到这里,苏素馨抬起头,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月光毫无拘束的照映在世间一切角落,正如那时的他照亮起她阴暗的心底一样,她看的默默出神,一旁的徐星河甚至觉得此时的苏素馨,就是月下皎洁轻放的花儿。 苏素馨停了一小会儿,像是一边回忆,一边说着:“他不爱争强好胜,却独独喜欢与他关系亲密之人讨趣取笑,他洒脱飞扬,却仍能一心静下来保持本心修行,他最爱笑,不管遇上什么,不管境地多么艰难,他总是以笑面对……他的笑,我记得最深,也记得最清。”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苏素馨怔怔的望着愈发明亮的月光,单薄的身子忽然颤抖了一下,她嘴边刚想要说的话硬生生停住,她低回了头,凄丽一笑,对着徐星河说道,“没什么了,没什么了。” 夜风轻轻吹拂起苏素馨发间青丝,云气升腾缭绕涌来,这时站在青玉拱桥上,目光所见的夜景十分深入脑海,徐星河更是,他出神的看着身边的女子,看着她世间绝无仅有的容颜和飘然出姿的气质,夜风还在吹着,她的长发披在肩后,迎着风飘动,其中还有隐隐的幽香,轻扑而来。 徐星河看的心神恍惚,眨眼之间将思绪拉回之后,却也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也许就这样吧。 缘分这种东西,又有谁说得清楚的呢? 徐星河只是有些遗憾,为什么那个人可以比自己先遇到她呢?如果是他先遇见的话,那么结果又会是怎样的呢? 他呆呆的,不知所措。 天真的自以为美好的初恋,总会不经意间的转瞬即无,徐星河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可他不会是一个死心眼的人,他更希望眼前的女子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就像自己心底暗暗发誓要重新振作一样。 无边无际的夜开始从四周席卷过来,天上的明月渐渐沉落,深夜时分开始慢慢来临。 两人都在桥上静静呆着,也许不该觉得这样继续下了去了,徐星河率先走开了一步,面对着苏素馨躬身拘礼,道:“今夜能够与苏姑娘共话多时,实在是星河的福分,现今时候也不早了,明日苏姑娘就要一并离开青华了,殊不知日后相见又会是哪番光景,心中祝愿的话太多,就一起敬在这一礼之中了。” 话音温柔说完,徐星河再一次深深拘了一礼,苏素馨同是回了一礼,夜下桥上,青山与华陵,两个人相视一笑,苏素馨说下最后一句话:“掌门不必送,珍重!” “珍重!” 萍水相逢的一场情缘,终将在这一声“珍重”中于无声中落下了帷幕。 苏素馨消失在桥的另一边。 桥上唯独留了徐星河一人,当初她如九天仙子一样闯入徐星河的心房,如今又以绝美之姿缓缓远去,徐星河有感叹有遗憾,他或许仍会遇到自己最终的归宿,但他不会忘记这一段缘,心里的位置,总有一丝为了自己最开始的纯恋始终记住。 每个人,都会有这样一场怦然心动、如风来如雨去的第一次吧…… 徐星河笑了笑,大叹一声,转身往青华宫走去了。 …… 第二天,艳阳高照,风轻云淡。 青华宫外的平台之上,聚集了二十余道服饰各异的身影,五四人影成了一个小群,最前面好几个人正在客套的说着什么。 其中徐星河一身青衫,气度比往都大了不少,他身边站着莫长老等几位长老,面前正是休宁、王阳明、慕秋三人,原本今日是长渊众人商量着回程的日子,不曾想到一大早上也遇上了王阳明与慕秋,他们带着各自的弟子,也一并收拾好了包袱,很显然他们大概也商量好了今日回程的日子了。 徐星河整理举止过后,看着身为前辈的休宁三人,他恭声行礼道:“各位前辈光临青华,我们本应尽上主人之谊,可无奈遇上诸多波折,算是青华失礼了。如今各位前辈即将离去,青华到现在也就只能为各位送行拜别了。” 王阳明倒是咯咯一笑,丝毫没有在意,他笑意浓厚,开口说道:“星河…掌门不用在意,本来此行一路,都是为了仙家正道,天下苍生,虽说没能在最后一刻阻止到那些妖人魔众,可也算打压了他们的嚣张气焰,眼下我们回程之后,定会禀说一切情况,好早做打算,应对一切不测。” 徐星河敬重一声,说道:“那就真是麻烦各位前辈了。” 休宁与慕秋笑着看了看王阳明,三个人远道而来,如今又要分路回程,此次离别之后,短时间之内怕是见不上面了,几百年的光阴在时间长河里不值一提,可对着沧桑尘世,既然没能脱了杂念,自然还是会牵挂这一些东西的,三个人聚在一起还絮絮叨叨笑谈着离别前的话,他们的身后,各派的弟子后辈都拥在一起,偶尔还走过去互相打个招呼以示友好。 吴素就是这样,这一次青华之行给她的感悟实在太多,特别是与明溪、沧离,还有阿狸一齐经历的许多事情,原本她唯诺柔弱的性子到了现在可是坚强了不少,此次回去之后也不知道自己的师尊见到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毕竟她可是那位说一不说二的蓬莱掌门亲自拿着扫帚赶出来历练历练的。 等众人该叙旧的叙完旧,离别时能说的话也说完了,青华上几十道人影相互拜别之后,轻扬的风四下涌来,他们的身形忽然散发出一阵光芒,自身修行的御剑之术施展开来,无垠的天空下,被南岭百姓信仰者的青华上,一道接着一道的飞影往三个不同的方向一直远去,正如他们当初来到青华一般,这一路一行,或许对于他们每个来说都是一次不会忘记的回忆了吧。 徐星河站在青华宫向远方眺望,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来,莫长老几人在他身后相伴,等过一会儿之后,他伸了伸懒腰,笑着走进了青华宫,宫外天际,有曾经心仪的人在慢慢远去。 远在千里之外的长渊在世人眼里依旧是如人间仙境,长长的银瀑从上落入下方渊涧,迎着日光,伴着云气,三座主峰俊秀挺拔,在云海之间若隐若现,处处都是风姿,每一眼望去都令人惊叹的凌绝气势! 此时离当初休宁一行人离去已经将近一个月,其中掌教前去皇城至今也还未回来,不过卓云天三天前有书信捎回来,说他再过四天即可抵达长渊,所以此时的长渊,主要还是有玉渡主持着各种大小事务,但要说他主事却也不像,因为他当初连长云峰的事务都丢给了采苓,又怎么会把长渊更多的事情往身上揽呢? 林千枫自然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料子,所以他找来了墨文,不得不说,掌教教出来的弟子可比他教出来的好的太多,每次墨文从长天峰处理好事务之后来长云峰禀明,他都会酸溜溜的拿墨文与林千枫比一比,可让林千枫恨不得挖地三尺把自己埋了,而墨文却只能在一边干笑。 这一天玉渡坐在天机阁前静心打坐,身前八卦掌盘运行天机,眉头皱成了川字样。 不多时半空飞下来一道身影,一身蓝衣沾了几处污泥,他的身前好像护着什么一样,小心翼翼的走到一旁的竹林边,那里种着一排排五颜六色的灵花,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林千枫的怀里还有三株筷子高的小花儿,他抹了抹汗水,小心慢慢的将它们栽在了比较空的地上,然后迅速入阁端了一壶水出来,浇在松土之上,他看着有些焉的花儿瞬间直了起来,犹如一把向天举起的小剑,重新有了生机,他的脸上终于大声笑了笑。 忽然一卷书篆打在他的头上,玉渡脸色通红,大骂道:“你又去百花园偷摘别人的花,信不信我把你的手剁下来啊?!” 林千枫乖乖伸出双手,挽起袖子,慢慢走前到玉渡前面,苦叫道:“师尊,你剁吧!” 又是一声闷响敲在林千枫头上,疼得他哇哇大叫,玉渡收起八卦掌盘,起身走进天机阁再也不理他,这让林千枫好一阵迷糊了。 他摸了摸头,看着一言不发的玉渡没了身影,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后,他只知道,玉渡已经皱着眉头好几天了。 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8章 准备 天机阁。 林千枫独自呆坐在玉渡先前坐下的位子,空目望着远方,面无神色,给人一种隐幽幽的深沉感,与刚刚跟玉渡抬杠的样子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人,这几年时间慢慢在暗地里消磨了他,也就只有这一个月以来跟玉渡相处,才能有时候体会到以前那种心无挂碍的长云峰的日子。 当然,也就仅限于有时候罢了。 自从前几日玉渡开始眉头不展,连骂他的话提不起劲来了,林千枫自己心底也就明白了,这当中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他坐在天机阁捋着思绪,看着远方,盘算着日子,恐怕青华一行的众人不日就要回来了吧。 他这样想着,起身走到种满十几种灵花的竹旁下,看着全是勃勃生机的一种景象,他在猜采苓和明溪回来了之后看见,会不会有些高兴?他也在猜自己偷偷摘了百花园里的花花草草,苏素馨会不会生气?毕竟百花园的入口,被他糟蹋得有些不能入眼。 他又坐回到原位,不过这次是头朝向里面,背风坐着,他的目光看向后阁一方,正是玉渡先前入了他的阁室的方向,这一眼看着他似乎有些心抖,他好像注意到从来都是昏暗的房间里面,有人从里面看着他。 中间隔着掩住的门。 林千枫忽然无奈一笑,心中想到,自己的师尊多少年纪了,又怎会玩这种小孩子家家的把戏、学着孩童偷瞄人? 他回过了头,重新看蓝天里白云,听风吹竹叶动。 真的没有想到,玉渡真的在那扇门的后面,远远的看着独自一个人,看着他这个弟子,泪眼模糊,衣襟沾湿! 从几年前开始他就是一个孤独的人,不知道从今以后,他会不会还是孤单一个人? 应该不会的吧。 玉渡猜想,他自认为一生虽是在教诲弟子上不成器,可他却仍是他们四个人为己出,自己与他们一生的师徒情分,他们之间的同门情义,不管是少了谁,都会有陪伴着的呢? 又怎么会孤单呢? 房里轻轻有一位老人的声音叹息着,带着笑意松了一口气,他转身走入内室,在席桌前坐立,桌上有一笔一墨一叠黄纸。 玉渡的手里还拿着八卦掌盘,天机一直运算着,而他也清楚了自己该清楚的事情,也是时候觉得自己终于等来了要来的人。 没错了,一切终将要来临的。 心中谋划了六十余年的计划,尘封了五百年的过往,不该提及的人和事,或许都在自己一举。 也许成了。 也许败了。 玉渡执笔前停了一下,苍老的已经显露出骨节、再无细腻肌肤的手指抖了一下,他含着笑,笑里隐约有泪的在黄纸写下了第一个字,时间模模糊糊过去,一行一行字成形,一张一张纸在诉说着什么,直至阳光从东升起,过了中天,到了西半边,一天下来,长云峰仿佛一座无人愿意到来的宁静山峰,巍然屹立在长渊云海之内,将它的山形隐匿起来。 天地如许之大。 峰上人如沧海一粟。 直到夕阳垂在天幕尽头,满天红光云霞遮眼,长云峰遥遥相对这一番落阳景色,林千枫靠在一处杆边睡得入迷痴深,玉渡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出了他呆了一天的房间,正静静地站在林千枫的身前,替他挡住刺眼的遥远的亮光。 玉渡的手中,还拿着一个被灰布裹着的包袱,映着霞光能看出棱棱角角,好像是放了什么东西一样。 林千枫本是睡得深沉,忽然只觉得自己的前方好像没了热意,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傍晚暮风的凉意,神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得敏感的他猛然被惊了一下,睁开眼就见到玉渡负手而立。 这一眼,玉渡就是一个远离俗世的得道高人,是林千枫多少年都没有见到过的仙风道骨。 “师尊。”林千枫赶紧起身,恭迎了一声。 玉渡这时回头看着他,背着夕阳面向林千枫,目光温和如长辈,白日里呵斥林千枫的那副样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点头应了林千枫的呼唤,笑道:“原本还是希望你能多睡一会儿的。” 林千枫摇头道:“弟子不困,且让师尊笑话了。” 玉渡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手中的包袱拿紧了些,呵呵笑道:“不打紧的。来,跟我来吧。” 话一说完,玉渡先行入了后阁,走向一条通向天机阁后山小坡的路,林千枫被他突如其来说的话弄得有些糊涂,可没等他细想,自己的脚步就已经跟上了玉渡,在夕阳最后照映的天机阁前消失了身影。 天机阁后山小坡实在僻静的很,林千枫走在路上看着什么时候荒草横生,他再抬眼看向山坡的地方,林千枫的脸色随着眼眶红润,渐渐变化,刚刚还一脸莫名的表情悄然退去,随之替代的,是他悲伤无奈的神情,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前那些记在心底的回忆还是如此深刻,就算是现在他都还是记忆犹新。 他忽然顿住了身形,心中如刀绞痛。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来了,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了? 似乎自己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可又似乎觉得自己一直没有走出来过,直到现在,自己缓缓走向山坡的地方,终究是会见到那一抔黄土,此刻的心情又是怎样的? 自己尚不能缓过来,前面的老人又如何? 玉渡在转角处高树那边先没了身形,林千枫喘过一口粗气也赶紧跟了上去,穿过几株躯干看着已经好几百年的老树,迎着一段青苔石阶走上去,在一处空地上,一小座突起的长满青草的小土坡一如几年前一样,静静地坐立在那里,风吹雨打好几年。 此时山坡上不见玉渡! 空无一人! 林千枫恍惚一怔,心底还没想清楚玉渡去了哪里,突然就感受到自己后背两处穴道被人重重一点,他的身子顿时僵在原地,一丝都动不得。 林间的风倏忽刮过,掀起林千枫衣袂袖角,他使劲的挣扎,直到脸白的不成人样,只见玉渡慢慢在他的身后走到了那一座青草遍布的坟前,他浑身无力的、一字一句的咬着牙问道:“师尊,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你好好呆在这里,陪着肖忆。”玉渡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一下子坐在青坟前,他抚摸着斑驳的石碑,石碑上依稀还可以看出“肖忆”两个大字,这曾是最喜欢跟在他身边的弟子,似乎到任何地方他都宁愿带着肖忆,而不想带着林千枫这个老丢他脸的顽劣弟子。 但是现在,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弟子了。 林千枫没听懂玉渡话里的意思,只觉得隐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强自挣扎着,再一次问道:“师尊这是什么意思?!师尊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放心吧,我还能对你做什么。”玉渡“哎呦”一声起身,走到青坟一侧蹲了下来,接着说,“我点你穴位不让你动,只是不想让你到处乱走,等过了今夜子时之后,为师亲自回来解开你的术法。” 然后玉渡一边说完话,一边扒开了坟边的泥土,林千枫的眼睛瞬间红了,他大声对着玉渡吼道:“师尊你这是做什么?!!肖忆他在这里好好的,你干嘛动他?!” 不料想玉渡竟然装作听不见,他的手一下接着一下扒开泥土,直到挖了个可以装下一件东西的大小他才停下了手,然后林千枫红透的双眼看着玉渡将先前拿进来的包袱塞了进去,玉渡的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最后将土埋了回去,双手合十,重重一拜。 林千枫的神色愈发透白,他的身子是僵硬的,他的心情复杂且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玉渡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眼角除了泪,他只有喉间的哽咽声。 “为什么…为什么呢?…” 不停的自问,同时也问着玉渡,林千枫面对着一字未与他说过的师尊,此时又该能做些什么呢? 玉渡深深闭目,随后睁眼起身,在林千枫与肖忆坟前的中间坐了下来,回忆如泛滥的洪水涌上心头。 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还有一座长满青草的坟位。 静静无言。 师徒之间相聚,这一刻其实玉渡是希望可以永远一直下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9章 旧人 直至夕阳最后消失在远方的尽头,天机阁后山小坡晚风习习,玉渡安顿好林千枫,苍老的手擦掉他眼角有些红的痕迹,然后如一个垂幕老人一样,扶着腰呆坐在青坟前的石阶上,佝偻着身子,面露一丝疲色。 师徒两人还是没有说话。 林千枫闷着头,一点点都不能动弹,他的眼光一直打量在玉渡的身上,可暗地里却没有停止用内力去击破玉渡点下的穴位,那两个隐隐作痛的位置,都有玉渡布下的一道束身禁法,禁锢了全身。 他有些怨气,这几天玉渡的一筹莫展,到现在的莫名其妙定了他的身,什么都没有与他商量,什么都没有任何征兆,他极力去破开身上的禁法始终毫无结果。 玉渡的修为与他相比几乎如大山与碎石,他现在这样做,无疑是以卵击石。 身颓心不颓,林千枫依旧没有放弃。 这时候玉渡背对着他,摊了摊手,拭去沾在衣角的泥土,摇头劝道:“没管用的,不要挣扎了。” “师尊这是为什么?!”林千枫顺口问道,他想着自己当初不愿离开长云峰的初衷,再接着说,“我还记得青华一行之前,师尊您的样子可与平时有了不同,那几天您一直催促我们全部下山,是不是…是不是就为了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林千枫说到后面,语气明显有些颤动,他看着不知道曾几何时自己已经高出面前半个头的老仙尊,还是咬牙挺道:“师尊又为何一直执着要做呢?” 玉渡在林千枫说话间,无言的盘起双腿,打起了坐来,似乎在等,等到天上再无红云,等到月亮出现为止,只是他的修了几百年的心,却在这一刻始终没能清静下来。 他的身后,正是他的两个弟子! 他愧疚自己当时第一时间知道了肖忆的消息,师徒却远隔千里,他无力的看着自己为肖忆起卦的命线从此一断,看着当初肖忆骨灵回归最终只能将苦咽在胸俯之中,他每来这里一次,看着被日晒风吹的石碑日渐斑驳,看着黄土已被青草覆盖,又有谁知道,这里仅仅有个老人,白发哭黄骨,泪干血又干? 仙凡可以有别,也可以无异,世事皆在一个情字,世上人间又怎会止于一个情字呢? “不是执不执着、该不该做的说法了。”玉渡面朝石阶下方,青苔到处都是,他只轻声说了一句,“而是不得不尽力去做了。” 声音沧桑低沉,好似提不上来力气,林千枫听了跟没听着一样,破上空地有风生起,呜呜咽咽的掠过耳边,玉渡抹了抹老眼,忽然想起来他这些弟子上山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一时间叹笑着说了起来:“我一生收过四个弟子,不说让长云峰发扬光大,但也没让长云峰断了香火,更没辱没了长渊历代先祖,我玉渡甚是心安慰藉。如今修行数百年,一向觉得世上一切都会有了结之时,也相信会有重新来过的一天,但是这个前提必须是不留一丝前尘过往,或者积郁深久的恩怨能够真正的放下,我玉渡愿不辞辛劳,尽力而为。” 他大叹之后平声说完,可林千枫听的是内心剧震,他强行让自己的手指仿佛动了一下,咬牙吐出话来:“什么叫尽力而为?师尊您告诉我,您要做什么,我可以全力一助,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张扬轻放的小子了,你不能一直把我当成那个小子啊!!” 玉渡终究还是没能静下心来,他只好起身走到林千枫的面前,拍了拍他这个弟子的胸脯,结实的很呢,这算是他心底首先飘出来的感觉,然后他看着林千枫,十几年来,这个青年在一点一点的变化,可在玉渡看来,他稍微停了一下,感叹道:“在为师眼里,你们四个都是永远长不大,需要我这个老朽人一直保驾护航才好呢。” 云霞终于在最后消失,紧接随着星月初现,玉渡突然抬头看了看天上一片璀璨,眼目深邃不可测,最后只长话短说:“好,就让你全力助为师一次。” 林千枫顿时一喜,却本以为玉渡要解开他的穴位时,玉渡的话让他从头凉到脚底。 “倘若为师子时未回来替你解了禁法,肖忆的坟旁,我埋的包袱,里面有你们三人一人一封书信,其余理当全部交由掌教,之后的之后,一切便听掌教的话了。” “你性子张扬,但你也倔的要死,现在这个时候,你身为一个男子汉,等到你师姐和你小师妹回来之后,务必要比她们担起长云峰的责任。我有时候也有些担心,我把一个大担子不负责任的给了你小师妹,不知道她那小肩头能扛住么?为师原本是希望她能安安心心得偿所愿的……” 话落到最后,玉渡似乎对明溪总抱有一丝亏欠,他对于这个入门最晚却是天分最高的弟子总是怀有一点疑惑,直至那年那日他看见了明溪的眉心出现了上任掌教的“一点灵犀”,他便觉得,这一切也许是天意,顺天而为。 只是她年纪小,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更加苦了那孩子? 玉渡转过身去,没有面对林千枫,可后者分明在这里寂静的坡上,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微叹,似有无法说清的无奈,随着他一步一步走下石阶,愈发沉重。 风过林间,星繁月明,玉渡没有回头,只抬起了手像是做挥别的样子,他的身子忽然停住了一下,看着前方,对着空空如也的景象,说大声了些:“为师尽力子时之后回来,你莫要乱动,呆在这里。” 林千枫看到终于没了身影的老人,眼角酸红,唇边都被牙齿咬出了血,那么的用力,那么的深! 两师徒,明明还有许多话没有说,也来不及说了…… …… 夜幕渐渐提了上来,长渊一如既往的笼罩在夜色云海之上,安静无人,许多长老弟子多半是休寝了。 而有一处地方平常几乎不会有人过来,杂草林木掩住了一个洞口,但凭月光从上照映下来,这里依旧是冷冷清清,四下林间都吹来一阵夜风,更为这里添了许多凄感。 一条小径长满青草,阴处好像有拄着杖头敲在地上的声音,同时近了些之后,脚步声也响了起来,正好走出到天空夜下,星光月色转眼间全都聚拢过来,那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全身裹着黑色斗篷,手中持着高过他半个头的权杖,一步一行间,他已经来到了被草木虚掩的洞口外边。 此处竟是长渊仙牢! 他忽然伸手触了触洞口边缘,然后发现一道仿佛金丝网一样的禁制布满洞口,烁烁发亮,这个人感慨了一声,手上在禁制上面摸索了几下,自言自语道:“天机不可泄露。” 他登时轻喝一声,反手持杖在半空一阵飞转,杖头黑光如同撕裂夜色的刀芒,将洞口金丝网禁制一通乱搅,四周顿时劲风刮过,附近的小树应声倾倒,连洞口仿佛都承受不住这股威压,几块坚硬的巨石坠落下来,洞口禁制终于随之烟消云散。 他大步走了进去,一路上如同通明的灯光有指引,或者又像是他自己来过不止一次两次一样,偶尔外面涌来几阵凉风,在这个五月的夜晚,显得格外的阴凉。 直到临一处宽敞的石室,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痛苦的低嚎,还夹伴着锁链无力锤砸的声音,仿佛里面关着的就是一头没有气力逃脱的野兽一样,人影走在路上加快步子,从第一眼透过斗篷映入他的眼中,他看到了似乎有些触目惊心的场面,但却难以在他的心中掀起多大的波澜。 “你怎么变成这种样子了?”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就是对着趴在地上犹如死狗一般的人淡淡地说道。 而那人除了是一个多月前败露的夜笑南,还能是谁?不过现在的他样子可算是用一个惨字来形容都不为过,稀乱的长发已经长满了虱子,一身衣服也已经破开了好几个大洞,身上到处都是抓痕,就连被铐住的双手都已经溃烂的发出了臭味,当初给人的书生气质到了现在荡然无存,简直连乞丐都不如,而他此时伏在地上,崩溃的脑壳告诉他有人来了,他挣扎着打开最后一次眼,然后顿时身形一震,犹如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大声的含糊不清的求救道:“大…鸡丝…大大…祭司,救我,救我…” 说到最后,他已经声泪俱下,为了保命,他不得不像少时一样,面对着前方的通天人物,狠狠跪伏下去,低下了头! 这副惨状,要说他是世间最可怜之人,又有谁不信呢? 这一个月多来,除了玉渡来过两次替他缓解了蛊毒之痛,又有谁还记得这个偏僻的仙牢地方,还关着曾经名传长渊的青年翘楚呢? 人生从无到有,又从有化无,他在短短的时间,已经连番体悟许多次,有好几次他都快支撑不下来想要一死了之,可是他最后的尊严告诉他,他不能稀里糊涂就白白没了性命! 他的命,要留着讨回一切! 前方的身影蹲了下来,仔细查看了之后,忽然心生疑惑道:“我不是命人给你送来了药,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夜笑南颤颤巍巍指着石壁一侧已经碎掉的瓶子,周围还散落了一堆小石头子儿,那个人一眼瞧过去似乎就明白了大半,他沉着声音冷哼道:“这小妮子,耍的小心机。” 然后他探出空出来的手,一把按在夜笑南背处,雄浑的气息犹如江海倒流,哗啦啦向四周溢散出来,整个仙牢的石壁发出滋滋声响,符咒随着金光大盛,对着这股诡异妖力镇压过来! “放肆!”黑篷人影面对着镇压而来的金光大喝道,右手将杖脚插入地上,随即大手一挥,一股与妖力不同的真气仿佛雨幕重新迎了上去,顿时两者化为须有,仙牢再度恢复平静。 夜笑南纵使身体萎靡,却神志清醒,他隐约感受到刚才这个人发出来的真气,明显不是平常妖人魔众散发出来的气息,而是—— 正道仙力! 他忽然全身冷汗,眼色闪烁不定,心知却不敢明言,任由他继续往自己身上做些什么,直到最后一刻他往自己嘴里塞了什么东西,这许久以来缠在自己脑中的蛊毒瞬间消散,这并不意味着自己的蛊毒就这样解了,这只是暂时性不会发作而已。 眼前的人的手笔,他自己还是算清楚一些的。 “听说当初我交于你的那件事情你没有完成?”黑篷人影起身淡淡的问道,“现在人在哪里?” 夜笑南哆嗦一下之后,老实回答说:“现在不知,不过他住在长天峰后山天池边,大祭司可以…可以去那里找他。” 但似乎听到天池两字,这个大祭司的身影就微微顿了一下,他没有说什么话,但谁又清楚全身黑篷的背后,这个来去没有踪迹可行的大祭司此时的心情又是如何? 不过一会儿,他看了看夜笑南好了大半的身体,心思琢磨了一下,平声说道:“我知你现在心中痛恨谁,可以跟你说一下,她往皇城方向去了,你想怎么做随你…只是别把命丢了才好。” “另外,”他走到仙牢边缘处说了最后一句,“你可以叫回你以前的名号了,现在这个名字,不要也罢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凭空消失,唯有一股黑气顺着洞口飘了出去,夜笑南再不迟疑,也随着疾步飞快掠出,转眼之间,长渊仙牢空无一人。 而一向自诩天下大派的长渊,它的仙牢,怎么就那么容易让人逃了去? 这之中玄机,多半无人会知了。 许久,黑夜飞过一道影子,只往长灵峰而去,最后悄悄一处房室角落,前方正是瑶光玉焕的逍遥宫,等夜色随时辰照映下来,看清楚那道影子之后,才知道是衣衫破旧的夜笑南。 只见他默默地叹了一声,看着这里自己曾经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却最终不会是自己的家的地方,他凝望片刻,在黑暗的角落中把这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最后一次记住,然后他出奇的发现逍遥宫竟然没有什么人,比如休宁、慕长白等等。 也不管了吧。 无声无息的走,总比声张离开要好的太多。 夜笑南再一次跃起,翻过宫墙,落在一棵垂柳之下,他的目光定在房门之上,静静的痴看着,最后他的身形在原地消失,如风散去,只听见房门的声音一开一合,黑影窜入夜下天空,隐入云海,终究是不带着一丝留恋离开了长渊。 僻静无人的房间内,剑架上放了很久的七星仙剑,已经不见了。 …… 夜深愈静。 风起云来。 玉渡闭目颔首,正襟危坐于天机阁正堂前,一身洁白缥缈的长云峰首座服饰随风轻扬,身前八卦掌盘浮立,天机运行,低眉垂下闭着的眼眸在下一刻肃然张开,挥袍出手隐去法宝之后,他目光精锐,随阁中灯火一暗,长渊这片天地一阵变化,高耸入云的主峰消散在这片天地,所有人与物皆是化为烟尘,这片天地唯独剩了天上明月星辰,直至从上照映下来,落入如镜面一般的水面。 这个世界,只有天与地,月与星,中间隔着一抹袅袅如烟的水面,空无一人。 直到这个世界的尽头,虚空中有一道身影持杖而来,全身被黑篷裹住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清晰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此人心中所想,此方天地再度变化! 三两座草屋。 湖边垂坐一人。 那道身处世界中的人影猛然一震,持杖呆立,看着远远背对着他的那个人,青衫布衣,长发飘舞,身上隐约透着一股潇洒之气。 这无比熟悉的身形! 那边世界的尽头,那道人影闷声作响,脚步踉跄,仿佛过去的一切重新让他不得不记了起来,斗篷之下的眼目通红,嘴角颤抖。 此方天地无风无声,只有这两个人。 而随着那边的人影身形不定,一直面向湖边,背对着他的青衫人起身回头,第一眼所见的棱角分明的脸庞潇洒俊逸,一双眉目如月如星,神气逍遥,清目灵秀,十分洒脱,而他看了过来,就像是看穿了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下的人的全部。 水如镜面不起波澜,那位青年笑意恭迎,拱手问好道:“师兄,好久不见!” 心中如遭巨雷,人影硬生生后退了十余步才止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五百年来日日夜夜不敢想起的过往在这一刻全都记起来了,曾经的一切,在听完这一声称呼之后,在他强忍住激动与颤抖之后,平声回道:“师弟,好久不见!” 两眼望穿彼此,五百年一声问候。 此方天地明月照映在两个人身上,下一刻,原本笑意满满的青年慢慢变得飘渺起来,直至化为虚无一点不剩。 这边人影大声一呼:“师弟,真的是你吗?!” 世界悠悠回荡着他的呼喊,即使是这个令人身心惧怕的大祭司,此刻也像一个无助孤独、无家可归的人一样,在这里没有方向的走着,一步又一步,不曾停下。 到处弥漫着云雾,脚下的水面随他的步子点起圈圈涟漪,再归为没有波痕。 他的耳畔忽然有沧桑的声音响起,而这声音明显比之前更为的让他一怔,他听着那个声音的呼唤,然后继续往前走去,云雾散开,又是现出几座草屋,湖边依旧有一道模糊的身影。 只不过等他看清之后,全身又一次忽然发抖,他终于没能忍受住,胸前一阵剧痛,斗篷之内有了血腥味,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盯住再一次回过头看着他的人。 还是一袭青衫布衣,还是他那个师弟。 只是脸容沧桑了不少,眼神涣散了不少,左手衣袖空空如也,他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竖在地上的墓牌。 那是仅有的朽木。 上面还带着血。 墓牌上看不清是什么人的名字。 他再一次呼唤道,声音沧桑苦涩,如历经尘世大苦大悲,他只轻轻言道:“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无数的叩问在这个呼风唤雨的通天人物心里猛然敲响,一声声来自那个颓意的人的呼唤在他的耳边一直不停,仿佛永无止境,他再也忍耐不住,全身抖动,大声吼叫。 “啊啊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对面随着他的呐喊,也传来一声又一声的质问。 直到逼出了这个人心中潜在的魔障,他转而大声冷笑道:“因为她挡你大道,阻你修业;因为她你放弃师门,舍弃同门;因为她是半妖半魅,你是仙剑奇侠;因为她让你变得不再是玉逍遥;因为她只钟情你而一个正眼都不曾瞧过我!” “这一切都是你的过,难道不是吗?!”偌大的世界只有他一人在嘶吼嚎叫。 直到声音消散,他大口喘着气,气息紊乱,此方天地却随之响起另一道声音,不属于先前两个人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你坠入魔道的孽障!” “师伯!” 最后一声重重落下,虚空飘渺的世界,逐渐坍塌,变作一片片碎屑落入世间,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持杖人影惊愕的发现,自己正身处于浩瀚星河之下,脚下一个巨大的法阵凌空架立! 四向虚空飞剑万千流转,天上隐约有剑雨流星陨落,孤月坠下,纵横八门,剑气意向千变万化,将他围得密密麻麻! 长云十阵,同时现四阵。 古往今来,只有五百年前虚玄尊者有做到过! 而他身处阵中,早无退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0章 堕仙 刚才那个世界忽然消散,而心神迷乱的持杖人影没能反应过来,随着虚空一阵变幻,自己已经身处在无数剑意包围的阵法之中,上空正是浩瀚星辰,夜色随云雾变得迷离起来。 他的脚下阵法缓缓运转,整片星空下所有的气剑都指向了他,原本他是出现在长渊之上的,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出现在不知道在那里的地方,斗篷之内的人影眼色一皱,直接朝脚下阵法看下去,穿透层层云雾,在离他千丈远的脚下,还是那个屹立了世代的长渊。 离得那么远,仿佛又那么近。 那个持杖人回想刚才的那个世界,难道不正是他心中数百年来夙夜难安的一切吗? 这么一想,他的脚跟一个踉跄,似乎立足不稳,心神涣散激荡的同时,他身体如负巨山,差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谁知道终日躲在黑色斗篷下,不以面目示人的他,此刻竟然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局面。 剑气凌空飞烁,在如此迷人的夜色里却显得十分凛冽,整个星空下,好似无数金针密密麻麻,成千上万,汇聚在四面八方,声势浩大,惊人心魄。 在往上些的天空有一抹淡云薄雾,其中有一道白衣仙风道骨,他白发束冠,须眉飘动,身形盘坐在云雾之上,这时候才真正的出现在阵法的上空,出现在那个人影的头顶之上,双眼锐意十足,全不是先前那种垂暮老者的样子,而此人凌空俯视,刚刚犹如一声惊雷的质问也是从他口中传出来,他感受着那个人身上不稳的气息,以及有些窜动恍惚的心思,他有意无意松了一口气,再次出声问道:“悬阳师伯,六十多年不见了!” 话音随风飘下来,入了那人的耳里,而那人明显在听到这个称呼之后身形猛然一抖,他只抬头看向了上空,一言不发。 倘若这话被世上任何一个人听到,恐怕心里面只会是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别无其他的想法。 要说有的话。 那被玉渡一出口就这样称呼的人到底是谁? 要知道玉渡修行之久,在长渊更是辈分最大最重,除了百年之前远游而去的上任掌教凌云仙尊,又有谁能比玉渡资历更老了? “你老了,小渡!” 许久之后,斗篷之中传来了他的第一句话,其中令人无比震惊的是他竟然叫如花甲老人一样的玉渡称为“小渡”,若是再被别人听到这样的话,恐怕脑中除了空白,心里面只会有竭斯底里的疯狂与不相信了。 “只是我没未曾想到,六十多年未见,我好不容易来趟这里,却始料未及,反先被你中了一招浮尘幻境,入主为先了,看来你入了大玄通境界,现在你的手笔,是不打算让我活着离开了?” 持杖人影晃晃悠悠在阵法中走了起来,一边走还一边感叹着,他看着将他围得密密麻麻的剑气和千变万化的意象,伸出手来一个一个指了过去。 “浮尘幻境、流星坠月、剑舞八门……” “当真如你爹虚玄,不过你比他有担当多了。” 最后一次指在虚立于星夜下四个方向的剑意,向天矗立,仿佛下一刻就要倾倒下来,纵横四方,锐气腾腾,他故意含糊一说:“几年前倒是见过一个小子施展过,只可惜他身负重伤,施展出来气候未成,不及你现在十分之三,最后仙身俱散惨死,徒留了尸骨,未免不让人惋惜了些,可怜了那个长云峰后辈了。” 云雾之上玉渡眼神一缩,手心悄然一握,他强忍住激动的心神,越到这个时候他就越不能乱了手脚,继续镇定地说:“成事在天,生死有命。” “好一个生死有命,成事在天,五百年前我大难不死,莫不是天道顺应我心,为的是今日我来长渊一行?!”声音句句如雷贯耳,极震人心。 可玉渡犹如置若罔闻,他的眼神充满怜悯,满天星夜下剑光流动,气氛陡转,他的思绪仿佛飞越了五百年时光,又一次站在了天地云风涌动的那一幕。 当他还是那个年轻小子时。 当他目睹了那一天。 那遮天蔽日的一剑。 从天坠下。 他分明看见了天上独臂落魄的青衫剑侠指尖一动,夺尽天地威势的惊天一剑微微一偏。 那个到头来看见坠了魔道的师兄早已经杀人不眨眼,可他仍旧起了恻隐之心。 一剑轰入了寒渊。 世间一切尽皆失色。 可换来的是什么? 那个到死都不愿诛灭坠入魔道同门的青衫身影,最终在天地间烟消云散。 自己的仙尊父亲呆然怔立,那一天,他什么也没有做。 至于那个坠入魔道的仙门中人,此时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看似安然无恙。 那一天,闻名举世的长渊“三玉”,消弥之间,只剩了玉虚玄一人,曾经号称最强盛世的长渊到最后的分崩离析,终究到底不过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他曾经最视好的朋友。 玉渡回忆到此刻,眼角已经不知不觉老泪不停,他转而怒视那道人影,双指青光一闪,一道无形的气刃直接没等对方反应过来,生生将裹在他身上的黑篷撕裂成两半,轻飘飘随风坠落入安静的人间。 直到那个人影第一次真正露出了他的面容,出现在这浩瀚星夜之下。 玉渡明显为之一怔。 只见那人看似不过四十岁模样的人,长发披散着,白的渗人的脸庞上,一双黑漆一样的瞳孔犹如吞掉一切的黑洞,在尖挺的鼻梁上显得不可深测,尤其是他黑青的唇,顺着下巴中间有一道黑色痕迹。 这副模样,虽不像那些妖人魔众凶相十足,却也完全没有仙家正道的那种飘然气质,相反,这种样子倒有些像北疆早已灭亡的巫古一族。 五百年之前尚还有六界,六界之中仍有遗神,巫古自称神族,巫术祸害天下,诸如千年不遇的蛊毒之术、吸灵续命的邪巫术法等等。 玉渡回神过来之后,当即脸色大变,怒喝道:“玉悬阳!你还不弃了这等祸害世间的巫术!” 声音如雷炸响,阵法运转,剑气涌动,玉渡的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夜空。 大玄通仙尊的手段,无不令人声色剧变。 只是那个始终处在阵法之中的玉悬阳,被玉渡还要称上一声“师伯”的坠入魔道的堕仙,面色不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1章 大义 玉渡在上空怒喝斥责,可他的心里却浮现出曾经的那一道灵气的身影,五百年沧海桑田,如今所有以前的人和事都不复存在,独独剩了他一个人。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儿,今夜站在星夜下的垂朽老者。 可唯一不会忘的,始终都是那一张对世间一切抱有美好幻想的笑容的脸畔。那在岁月中曾经如此刻骨铭心的的回忆,那曾经一直与他从小到大未曾离弃的知音好友,那曾经一直埋在心间到最后都没能说出口的深深心意。 就这样随风云散。 五百年一别,她从此只在记忆中。 玉渡虽是心神激愤,可被他唤作玉悬阳的人影却始终不为所动,他忽而低笑几声,抬手从他左心口往下向右抚摸下去,被震碎的斗篷早已经不见了踪迹,只见他仍是一身黑衣,衣上偶尔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咒,黑光流动在衣间,他抬眼看向了玉渡,只道:“在你以为看似祸害世间的巫古秘术,殊不知在无数次生死攸关的最后,都是它救了我这将死之身。”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将胸前黑衣敞开,一股气势无形之中散发开来,当玉渡看清楚的第一眼之后,他就忍不住心惊肉跳,玉悬阳的胸口上,从心口往下向右直至腹中,有一道深刻入骨、隐约能见到体内脏腑的淋漓鲜血剑痕! 几乎纵贯整个胸腔腹内! 古拙的剑气五百年不散! 他的生机正在不断流失! 即使是现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下,玉悬阳也只是露出了这世上几乎没人知道的秘密,在这两个唯一与无从所知的五百年前有关联的人面前,他的声音略显凄凉: “我明白当初那一剑是他留了手,也知道他终究对我这个师兄的情分没有消失。可是你知道么?要是他那一剑下了死手,我也许就不用受尽世上最煎熬的痛苦,那种感觉犹如万剑穿胸,每日每夜都不停撕裂我的身体,几近死亡却又在鬼门关兜兜转转,就这样过了这么久。” 随着他的声音无奈悲亢,他又仿佛可以找到诉说的对象,孤身将自己藏起来这么久之后,他摇头嘲笑道: “我虽如今看起来样子比你年轻,但资历仍旧是你长辈,我这一身本应该是白发苍苍的将死之躯,可硬生生撑过了五百年后,不知在哪里听得,竟成了别人艳羡的返老还童仙身。呵呵,可笑这世上只有我明白,这终究不过是回光返照之象,短则此间十年,长则往后三十年,我终将身消魂散,超脱三界之外,不得救赎!” 玉渡听得神色沉重,他的眼眶红的渗人,他仔细打量着这个看着比自己还年轻的人影,可那人切切实实又比他活得更久,玉渡的身形仿佛随着记忆抖了起来,他咬牙冷喝道:“巫古法术自古百害而无一利,你当初身为长渊掌教,却暗自深迷之中,你倒是说说,你为了这副样子,到底残害了多少性命灵魄?” 玉渡的语气停了下来,心底一沉,再次接道,声音如风飘忽:“我至死都不会忘掉小晗师妹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她一生都在让你们上辈的三个人能够真正的放下芥蒂,纠结了几十年的心病不能就这样成了业障,她说她想要做好,只可惜事与愿违,一切都在那一天注定不会有善果。” 可惜了那个爱笑人儿一生简简单单的心愿,从前没能实现,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去完成。 玉渡无奈,顿感悲凉。 可玉悬阳大笑了几声,脸色大变,转而一阵迷茫,他大喝道:“没能善始,如何善终?何况我这个当掌教的地位在那时远不如他玉逍遥,你们从来都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又何曾将我这个掌教放在眼里?” “这本是你心中魔障!”玉渡在星夜下凌空正义凛然道,白衣仙袍如映月光,“师伯,当年你铸成大错,难道到现在还没有悔过之意吗?” 玉悬阳眼色阴沉,持杖静立,心中无数怨念响起,他的周身慢慢衍生出黑气,不断冲撞着玉渡布下的长云剑阵,随即沉声冷道:“罢了罢了,今日来此决不是与你讨教这些的,我只管要你一人和一物,你明白的。” 但玉渡此刻心如止水,眼中不容正色,他手中一道八卦掌盘凭空现出,另一手两指并立,如作法诀,加之一身白袍迎着风月,虚踏云雾化生的云剑。 这一刹那,大义当世! 他只缓缓言道:“人,你既错过了青华之行,自然日后你与他还能有缘再见;至于那一件东西,我不会给,也不可能给,天路已封数百年,一切都过去了!小殇拿命换来的三界,我不可能再让你去亲手毁了!” “拿来!”玉悬阳持杖大力横扫挥出,在阵法中黑气弥漫入天,整个明亮的星夜顿时黑云遮掩,犹如将世间置身在混沌之中。 从人间往上看,明月暗淡,黑云低垂,盘旋在长渊上方,风声呼啸,气势威凌! 而在漫无边际的黑气之内,乍然冲出一道身形,玉悬阳单手持杖飞向玉渡,他手中的杖头聚集着浓浓的黑气,好似鬼哭狼嚎,在浩大的星夜下凌空劈下,杖头直指玉渡。 招式未至,劲风破云随来,就在差离玉渡几丈之时,玉悬阳忽然感到身后一阵寒气,冷意从头到脚,他急忙飞旋转身后退,下一刻他刚刚离开的虚空就被光辉刺破,滚滚如烟的黑云散去不少,剑影恢弘密麻如天上射来的箭,顺着玉悬阳倒退的虚空不断追去。 风急云散,星夜激荡。 剑光扫过之处虚空欲裂,法阵光芒大盛,四下百丈之内飞剑无数,急旋而起,玉渡指尖仙光猛然朝下方一点,天上轰然大响! 不过在离两人斗法的下方夜空,长渊上下不知为何,竟然还是一片安静,仿佛所有弟子长老都入了一个他们自己的梦境,不愿醒来。 即使夜下斗法百年难得一见! 一边是统御妖人魔众的大祭司深夜来此,一边是长渊当今最高修为的玉渡仙尊专程守候! 过去曾经,现在如今! 两位在当世举足轻重的任务各自怀着自己的打算,都想要一个结果。 玉悬阳疾驰退出,反手持杖顿立虚空,意念横生,黑云压来,当初在封魔岭施展过的云雷巨剑再一次出现在此时,整个夜空雷声作响,隐隐约约将阵法撑破开来! “去。” 玉悬阳大声喝道,掌中黑光如同绽放的夜魅花,这一招当时惊绝封魔岭所有人的招式从空坠下,明月仿佛被切开两半,星辰也因此碎成无数星屑,风头威势似乎就要惊压世间一切! 轰鸣声如雷贯耳! 狂烈风呼啸不止! 玉渡静看这一切,刹那间迎身而上,他的身后,如夏雨倾盆,在夜色下无数剑光从下往上,仿佛无穷无尽的飞剑法雨跟随在身后,玉渡凝眉一簇,眼光下一刻猛然一缩,手中八卦掌盘随心变幻,本是一个手心大小的八卦奇印隐入虚空,转而一个如同光盘一样的亮光被无数剑光穿过。 亮丽的光华最终形成了一把与之不相上下的巨大仙剑,如此狠狠撞击在一起。 星夜下,两位大人物一上一下对视着,他们的上空气象万千,散去的云、碎掉的光、到处弥漫的电弧,他们对此不见,不听。 “玉渡!你当真要与我作对!”玉悬阳深处阵法之中,那些原本耗去的剑气又在不知不觉中凝聚了出来,他心底有些震惊,惊叹于玉渡如今的修为是当年无法相比的,他只能阴沉着脸,随着他说话,下巴的那一道痕迹一阵轻动,显得有些诡异。 玉渡收回八卦掌盘,缓缓伸手往虚空一探,他无奈的回答:“并非是我与你作对,而是你要与三界作对!” 他的手中清光大盛,驱散黑云雾霾,随即在天空下朗声呼唤道:“赤灵!” 长云峰一抹毫光冲天而起,如被禁锢了千百年的不甘,轰然跃出,迅疾飞来,穿过云海,玉渡飞身轻握赤灵剑,剑啸声声入耳,凌空直指玉悬阳! 大义凛然! “我说了,此次你来了,就不能安然离去。”玉渡身后忽然涌现出耀眼的清光,他慢慢抬起了剑,然后在无数剑气之中驰骋而过,炽热的剑气撕裂长空夜色,化成亘古大义的仙剑! 他要绝了后患! 为前人往事! 为今后天下! 殊不知在长云峰后山小坡,林千枫猛然睁开双眼,满身冷汗,先前他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之中难以自拔,原本以为就会这样一直下去,可刚刚一声剑啸入天,硬生生将他从梦境中逼了出来。 然后他还未反应过来,长渊上方的夜空,一大片都被炽热的火芒染红了,好像梦里落日前他不会忘记的那一幕—— 火红的云霞,如仙境的长云峰,正有玉渡、肖忆、采苓、明溪,还有他,一齐就这样完完整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2章 离别 原本被黑云浓雾遮掩的星空仿佛烧了一个大坑出来,赤红光芒直接染亮了大片黑夜,与此相合的巨大剑阵矗立在无边浩瀚的天空夜下,剑光凛凛飞梭,气势宏大。 玉渡直接拿剑冲进了自己所布下的剑阵之中,与玉悬阳贴身过招,招式之间没有含糊,两个人你来我往打的生狠,剑与杖交手迸发的碎星火花如同火树银花,两位当世大人物的身上不断负有伤痕,白衣染血,黑袍破裂! 原本就是佝偻之躯的玉渡此时却仿佛不问不顾,他的赤灵剑红光大盛,剑身弥漫着炽热的剑意,只一个劲的朝着这个曾经视为长辈的玉悬阳无情的刺去。 仙力挥霍,剑阵运转! 在玉悬阳被逼退的同时,玉渡另一手大挥,指尖法诀萦绕,长云剑阵犹如有了灵性一般,飞疾而来,四向冲着玉悬阳凌厉的围了过去,千百剑影成群,浩浩荡荡欲要镇压他。 可玉悬阳哪里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他只冷哼一声,黑袍之下诡异的气息如喷涌而出的火山,他堕入魔道之后的修为这时候才真正的显现出来,身后迸发出百丈黑光,如同一把吧黑气缠身的利剑,以他为中心往四面八方倾泻飞出,顿时大风席卷开来,玉渡倾力布下的剑阵摇摇欲晃! 当光剑与黑剑相撞,天空上如同上演了一场璀璨夺目的烟火盛宴,所有的云都被震荡碎去,化为一抹一抹的烟尘,连虚空都被这等通天手段波及到,星夜下仿佛塌陷成了一大片! 玉渡也免不了气血翻涌,他的苍容通红大涨,趁着身形倒退之后的同时,强行使出浑身仙力定住颤抖的身躯,他看着不再是当初正途道上的玉悬阳,此刻堕仙的气息大幅度暴涨,量是他的见识也不免一惊,白袍挥动之间,无数仙家真言布向漫天星夜,彼此间完美契合,光辉在夜下一阵亮如白昼,摇摇欲晃的剑阵刹那稳固下来! 千万剑气乘风飞梭! 大风再次扑面而来,玉悬阳面色一变,他赶紧抬头看向更高空,只瞧见玉渡不知道何时已经立于夜下当空,随着他的法诀在天上朗朗响起,玉悬阳面色惊变,顿时大喊道:“你当真不顾以往的一切了么?当真连一线生机都不肯给我么?!!” 玉渡一手持剑,一手掐诀,苍容上的通红慢慢退去,转而竟是一种迅速占据上来的惨白,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如看淡世间一切,再不留一点一滴的眷恋,他淡声道:“我们身为修道之人,当初入了长渊,所为的是何?眼下于我来说不过是几百年的岁月,于你而言又是更多了,可是到了现在,为何我能看得透,你却始终不愿意去接受?悠悠岁月,不过尔尔,一线生机,都是上天留给你最后的奢望,竟然还不知足。” “如何能知足?”玉悬阳强忍住胸口剧烈的颤动,他的手隔着衣服已慢慢被血沾了一大片殷红,向天面对着上方玉渡喊道,“这根本就不是奢望,苦苦煎熬了五百年的折磨,到头来如果还落个形神俱灭的下场,我不甘心!我不会束手以待!从前我就仿佛没有存在一样被你们忽略,以后更不会有人知道会有我这样的人存在,半生不辞辛劳为了长渊和天下,到最后竟然成了你们人人口中诛伐的歪魔邪道。呵呵,哈哈,你们负我,三界负我,等我登了天路,入了神界,拿到可以救我的那一件东西,我会让你们永远记住我,永远!!!” 玉悬阳大肆方言,神色无比激动,连着他的嘴边都有血丝流了出来,但他依旧毫不在意,他只管大声说着话,话里几乎都是狂热执迷的讽意,似乎这星夜下世间万物都将被他踩在脚下,芸芸众生都将会为之心摄,无不色变! 他入魔堕仙的境界已是如此的深! 深到不可自拔! 倘若有一天世上再无治他之法,三界再无人阻他之路…… 仙已无力,何渡众生? 玉渡心神一沉,此时他望向脚下安静的人间,以及那一座自己守了几百年的长渊,不知为何,自从他白天做好了自己觉得该做的一切之后,仿佛再看着几百年看过来的景象,自己的心情竟然能如此平静。 简直心如止水。 不留遗憾。 他可以放手一搏,不管是成是败,都算是一个结果,不管是永远的还是暂时的,他此刻想起了五百年前不会再回去的时光,随即转身再看着这个心神早已迷失的长辈。 他与他其实除了此刻正魔的殊途,何尝还没有以前一起在长渊的点滴? 那时的大家,属于五百年前的大家,只存于记忆之中的大家,玉渡心中感叹一声,指尖仙法施展开来,而他的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苍白而无力的白发老者独立站在夜下,身后本是璀璨的星海眨眼间色彩全无。 玉渡的身后,皆是一片黑白! 仿佛那一片世界成了禁制的一切,黑白无限延伸,直接朝着玉悬阳迅速的包裹而去,而后者却被这景象明显一阵惊,他眼光死死的盯住犹如潮水涌来的黑白,身形飞快想要逃离剑阵,可凌空围着的千万剑气又岂是能简单的躲开? 玉悬阳最后在一声大喊之中被生生镶嵌进去了黑白的世界,整个人形一丝都不能动弹,他目光欲裂,大声怒道:“你是疯了!竟然使了天地失色这等阵法,你要明白这是时间等价的自损之阵,你困住我一刻,便耗你无穷真仙内力!你这是要与我玉石俱焚么?!” “我只是想让一切都回到五百年前而已。” 玉渡的唇已经干了,他的脸已经紫青了,但他依旧毫不后悔,笑意重新绽放在他苍老的脸上,他轻轻抛起赤灵剑,剑随心念入了云天之外,亘古浩瀚的星河如开一线。 一朵炽热的盛开的金莲陡然绽放。 一道蕴存许久的剑气长虹徐徐坠落。 玉渡几无血色的脸颊笑着自说道:“为师不过是想替你多报一下仇呢!” 不怪为师晚报吧。 玉渡笑着眼角留下了老泪,垂手轻轻一放,处在黑白禁制的世界中的玉悬阳双眼大睁,那一刻仿佛星辰皓月尽数滚滚下垂,整一片星夜大气浩荡,金莲绽放坠落的炽热的剑气长虹,越来越近,威势逼人! 这惊天一剑,巨声隆响,绵延百十里,直接将长渊安宁的境面打破,那一直在挣扎的林千枫咬牙大喊,身上仙力发散,隐隐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动了一动,他心急的同时加快冲破穴位,只是目光一直注视着远远从天上坠落下来的剑气长虹,那正是长云峰十阵之中杀力最重的“气贯长虹”! 也就是说,玉渡正在与谁在激烈斗法! 他心下再也不敢迟疑,双眼通红的破开穴位,心跳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加快,他不敢在往下想些什么,只能尽全力挣脱开束缚! 他的身边,青坟无言。 玉悬阳心不甘愿如此,他也本不是愿意束手放弃挣扎的人,尽管仍处于这一片恍如静止的黑白世界中,可他的修为还摆在那里,饶是玉渡都不敢心生小觑。 滔天气息从中如同席卷开来的狂风暴雨,玉悬阳当空大喝一声,“天地失色”猛然一抖,他的身形微微一动,可动了半寸却再也动弹不得,他双目死死看向玉渡灯枯油尽的衰败模样,从天坠下的剑气长虹让玉悬阳忽然回忆起了五百年前能够杀了自己的那一剑! 虽然此剑非彼剑,小势见大势! 但这一剑仍旧让玉悬阳感到心悸! 夜色下一道炽热的虹光终于落了下来,可剑气未至,威力已经不容小觑,玉悬阳的胸前衣衫忽然爆裂开来,胸膛上那一道刻了五百年的伤痕隐约扩大了几分,皮肉瞬间猩红,脏腑挤压,痛楚不堪! 玉悬阳当即一口大血喷了出来! 脸色如纸惨白! 眼见那一道剑光就差毫厘之间穿插过来,可就在这时,天上风云溃散,星月暗淡,一声闷响从一位老人的嘴中惊讶发出,所有的仙力应声散去,那一位当世最倚重的仙尊孑然独自站在原地,那一剑气长虹硬生生在玉悬阳身前崩碎,化作无数焰火碎沫,将玉悬阳的胸前烫出了一大片血泡! 只差此一招! 但这并非是致命的! 玉渡怔然无言,他的全身真气丝毫感受不到,而随着禁锢玉悬阳的黑白世界轰然倒塌,天空上巨大的剑阵随风湮灭,玉渡的身影同玉悬阳的身影一齐从天上犹如死物一般坠了下来! 穿过层层云海,直落入长云峰之上,重重砸在天机阁前的空地上,两个人,一动不动,好似没有生机! 直至最后一刻,玉悬阳大口喘气,强忍住胸前常人难以忍住的撕裂感觉,这一刻若不是他被这痛楚惊醒,他仿佛也觉得自己终于不用再受这些煎熬之苦了你,可是上天不允许他这么做,终究还是让他站起来了,反观玉渡,几乎被血红染没的白袍下,他微弱的呼吸已经表示,他如今已是死前的最后一口气! 玉渡自始至终共同施展长云阵法,十之有六,未曾停歇,纵然是天上神仙下凡,也奈何吃不消这样的施法,更何况还有一个付出代价极大的阵法。 玉渡现在无疑是强弩之末,无力回天了! 玉悬阳看着倒在地上难以动弹的玉渡,披散着长发的他狂笑起来,大声道:“这叫什么?玉石俱焚不成,反倒成了玩火自焚,哈哈哈!” 他话刚一说完,体内气息紊乱,心血急涌,瞬间充血攻心,大口大口的血往外吐,虚弱的连含糊一字都说不出来了。 可就在他继续往玉渡走去时,天机阁后阁忽然掠出一道身影,林千枫眼泪纵横,狂流不止,大喊着将手中的剑直接朝玉悬阳刺了出去,天蓝色的光眨眼将至,玉悬阳猛一激灵直接奔向崖边处,纵身一跃化作黑烟遁入了虚无。 一个人凭空无影无踪! 只有那把剑凌厉倒插在崖边青石上,泛着蓝光,被空谷夜风慢慢吞噬,孑然孤身! 正如天机阁前,夜色下那一道恍惚无神的年轻人,阁内明净的灯火将他的背影拉的老长,直至将前方的老人身影遮掩住。 年轻人仰天抬头,张大嘴巴,双眼空洞,哭却无声,他生怕惊扰了前方那一位老人。 他惊扰了他十几年,这一夜,他不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3章 不宣 五天后,清晨。 微带着凉意的晨风从远方吹来,轻轻掠过满山青翠碧树,徐徐在众多殿宇楼阁到处打着转儿,空气中有少许的湿气,风过之后,又向上乘起,吹向更远的地方。 在风中,在云里,偶尔有几声轻脆悦耳的鸣叫,这是清晨里唯一能够听得清楚的声音。 东边群山尽头,第一缕阳光初照人间。 这是雨后初晴的第一天,这场足足下了五天五夜的瓢泼大雨,莫名其妙的来的极快,如今终于如愿退了,原先满天都是黑云不散,白不见日夜不见月,这雨散云收天际透出的第一道微光,在洒向人间之后才觉得是多么的向往。 这个时辰的长渊应该是早练晨习的时候,可能是大雨刚去,整一个仙派现在处于一种安静的状态,从不远的玉阳城抬头望来,弥漫的山雾雨气如薄纱一般,将长渊笼罩住,轻轻飘动。 道家仙境,在世人看来如此高尚崇洁的地方,如今却与往日有了不同,多了一道不同寻常的和谐。 长云峰。 依旧是寂静安宁少人的场景,阁前倾倒的翠竹已经被修理好了,重新唤醒了它们生机,连它们根下从百花园采摘回来的花群都是身姿摇曳。 夏季生命的律动多么强盛。 可独独天机阁大堂前两侧挂满了白纱幔布,中间檀木牌匾上横挂一朵苍白的花团,整个阁前给人的印象就是一片惨淡,里面大堂接连有缭绕的烟雾飘了出来,略微刺鼻的烟火气息让人轻轻捂住口鼻,熏得眼角忍不住一酸一红,流下的泪是为了谁? 这俨然是一处祭堂! 还是一处不能告知世人的伤心地方! 轻风拥来,从山谷飘入了天机阁内,带走了弥漫在阁中的香火烟气,里面模糊的景象顿时一目了然,让人再也不忍心去看去想这令人心里堵塞的情景。 这时就会看见阁内有两道身影,一站一跪,跪的身影全然不说话,一身孝服披麻,头缠白带,只一股劲的将手中的纸钱慢慢放入他身前的火盆之中,仿佛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要使上他全部的气力,这让站着的人影轻轻拭了拭脸,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来:“林师弟,请节哀。” “掌教也是。”林千枫抬起头来,木讷的眼神犹如空洞一般,他的眼睛红的可怕,脸色憔悴的几如病重之人,这种样子怕是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他看向了掌教卓云天,礼节性的回了一声,情绪没有波动。 可越是这样,卓云天看在心里就多叹了几声,对他不免更是怜惜了几分。 天机阁里面一些,香火烟气又飘了过去,将安静的躺在灵床之上的玉渡身影遮掩住了,卓云天看着看着,却浑然不知自己刚刚止住的老泪重新流了出来,在他面容上留下两道很深很深的痕迹。 谁能想到一代掌教,竟然能够失了场面,面色悲伤,眼泪模糊? 在他身前正是他亲口唤了两百多年的师叔,说起情分,玉渡或许还要比他远游的师尊更加浓厚,谁又能想到不过短短一个多月,世事难料,竟有出了这等大祸事! 卓云天脸色黯然,合上了眼,回首往事,几百年一切恍然如梦,说没了就没了。 “师叔,走好!”卓云天重重跪地拘礼,双手摊地张开,带着还没能准备好的心情,沙哑的道了一声最后的离别,起身正要回长天峰。 却在这时,林千枫眼色一动,忽然提高声调,说道:“掌教要记得师尊留下的包袱。” 卓云天点头道:“这是自然,师叔交代定不负所托!” 林千枫仿佛点了点头,下一刻又如失了魂魄一样,只记得烧纸钱、续香火,眼里只剩了那一道安然平静的躺着的身影,那是教诲了他十几年的师尊啊,叫他如何能忘记…… 他至今都没能缓过神来,在那一夜眼睁睁看着扑在自己怀中的老人与世长辞,他对他,对他的几个弟子,对整个长渊仿佛都有一种愧疚,他就是带着这种愧疚离开了这个世界,就好比他的一切作为都没能了结一切,剩下的只会是某一天的后患无穷。 老人最终合上了眼,什么也没有对他说,只有垂下去的手紧握着他的手,林千枫想着想着,已经好久没有眼泪的眼角终于又湿了起来,偌大的长云峰,前三天只有他一个人孤身守候! 直到掌教两天前归来,同行还有一位出落的美丽的女子,来到长云峰本想找寻玉渡商量事情,却被玉渡离世的消息震得心神发慌,几乎不敢相信,直到真的见到了玉渡的灵体,才在这里一同守灵,这才让他孤独的身心得到一丝的缓解。 他记得自己初来长渊的张扬性子总给玉渡添乱,可每每玉渡训话说出了口,戒尺拿在了手中,可那一下就是没有打出手。 他也记得自己老被玉渡说在嘴里嫌弃,可他不知道的是,祭剑会上,外派之行,他却是被玉渡经常拿出来津津乐道的弟子。 这样的记忆,还有许多许多…… 这样的记忆,也只存在心底…… 林千枫的眼角已经布满了血丝,他强忍住鼻子的酸意,青白的唇轻轻抖了起来,他忽地跪伏在地上,泣声道:“师尊…师尊…” 这一幕,恍如三年前的那一天。 同样重要的人一次又一次的离自己而去,他这前半生的笑,都深深在这两次一并还了回来。 不同的是,许多人笑是忘了为什么笑,哭却永远记得为什么哭! 这一辈子的师徒缘分,下一世,林千枫还想继续! 这一辈子的同门情义,下一世,林千枫仍想不离! …… 可糟心的事还远不止此,不久之后卓云天已经回了三清殿,独自一人坐在殿中上座,看着自己两旁空空如也的位子,原本白净儒雅的仙容已经眉头皱起,他大喘一口气,目光放眼整个三清殿外,大半个长渊被他收入眼中。 眼下玉渡离世,休宁未归,自己的心事尚无从定夺,长渊如此仙家大派,竟然在不经意间全都落到了他的肩上,这并非是他惧了,只是突生事端,什么也不清楚,他虽是长渊掌教,可毕竟在修行路上远不及玉渡,对于一些隐秘的三界前尘不熟悉,而发生这一切,想起来与如今时局不定的天下大势,妖人魔众倾力抢夺的乾坤古镜,几者之中又有什么隐秘的关系? 卓云天此行回来,路上已是焦头烂额,天下昭告,皇城大事已然发生,这些他已经暂且无力去顾及了,当下重要的是如何安抚好不明真相的长渊长老弟子,自己又该如何尽到作为掌教的责任? 无奈的叹息声低低响起,卓云天扶手掩面,却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八居里的云霞阁普方长老来到了殿外门前,恭声礼道,但话里明显有些焦急:“掌教,不妥了。” “如何了?”卓云天顿时起身挥手,普方见势入了三清殿,同时卓云天走下上座位子,与他并肩站在殿中央。 普方脸色不好,点头道:“原本想着许久没有去探仙牢的情况,今早忽然想起来,然后阁中弟子才发现困在仙牢的夜笑南不见了,里外都没有踪影了。” 卓云天听后也是脸色一变,低声皱眉一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好说,也许就在几天前。”普方估摸了一下,对于玉渡离世的消息他似乎还不知晓。 几天前的那一场惊天斗法也只是仿若梦境,整个长渊上下对此也好像全然不知,只觉得那一晚睡得异常安稳,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殊不知就是在玉渡所施的浮尘幻境中罢了。 卓云天点头,了解了大概之后,普方见状便先行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看了看卓云天,目光亲和,最后只说:“掌教注意休息才好。” “承长老贵言了。” 宏大的三清殿,空幽幽的风声从外面吹来,卓云天只来回走了又走,苦想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林千枫提及到的那个包袱,这是玉渡留下的最后的遗物,他赶紧起身往自己宫室走去,里面或许不知道有些什么,哪怕从此会震惊到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4章 灵堂 这一天下来,时而会有长老及一些弟子去往三清殿禀告各种派内事务,可蹊跷的是,原先替掌教管了长渊一个月的玉渡好几天没有出现了,这他们倒并没有在意,毕竟卓云天已经赶往回来重新主持大事,只是这个时候卓云天应该三清殿中的时辰,可谁也没有再见到掌教,殿内空无一人。 好几个长老和弟子都一头雾水,直到墨文和长天峰其他几个弟子一同从侧殿往三清殿来,他们见到之后直接一窝蜂拥了过去,礼过之后问起缘由,这倒让墨文也有些疑惑,他思量过后,恭声回道:“师尊回来不过两日,且这两日又都在长云峰,如今回了这里难免心力疲倦,身体小恙,诸位长老和同门可先暂且回去,明日可再来也不迟。” 在场人听了之后各自相视一番,最后点了点头,也都只好暂且先行离开了三清殿,眼下殿中只剩了墨文等长天峰的弟子几人。 其中墨文身后一人含笑一问:“师兄,你说师尊做事一向不拖沓,一桩一件小事都尽了掌教职责,今日怎么不在这里了?难不成真像你说的那样?” 墨文毕竟是如今呆在卓云天身边最长时间的弟子,他摇了摇头,沉思道:“我看不像,你们要随我去看看师尊么?” 少奕明与古一纹瞬间后退几步,摇了摇头,两人嬉皮笑脸道:“有师兄你去就足够了,记得帮我们替师尊问好。”两人一说完就如溜走的老鼠,眨眼间逃出了墨文的视线。 他无奈举手拍了拍空气,只当打了这两个不成器的师弟,然后转身就去了卓云天的宫室,路上他还在自己思索着原因,可走到半路上他硬生生停了下来,青翠欲滴的山林间,有一条小路延伸向一角亭子,他看见卓云天从他的宫室之内走了出来,好似使上全部气力才走到那亭子中瘫坐着一动不动,手中拿着一封半拆开的书信。 天朗气清,而无人打扰的亭子里,墨文悄悄退去,他不能惊扰了分明正在用衣襟抹泪、怀着伤心事的卓云天。 哪怕这是他生平仅此所见。 …… 而原本以为这一天终究会平静的过去,天外风轻云卷,远远的尽头处,隐隐约看见有十几道恍如飞鸟过际的飞影由远及近,长渊所有的目光忽然齐聚过去,日落半边天的红光映着他们,不多时,长渊上下洪亮的钟声响彻几十余里,广场到处涌来密集的人群,十八居和外门弟子尽皆到场,共同相迎。 掌教卓云天身姿飘然出现在所有人的前方,仙容令人心生敬仰,他一身天青色衣袍随风轻动,墨文在他身后目视着,眼色微微复杂。然后随着天上飞影渐渐清晰,长渊众人忽然拍掌喝彩,十几道人影终于稳当当落在他们身前方。 除了为了赶路回来奔波了十几天休宁众人,还能是谁? 卓云天当下温和向前相迎,朗声问候:“辛苦诸位了!” 身后长渊子弟共同一心,一齐示好。 休宁众人风尘仆仆归来,连衣饰着装、微凌乱的样子都不曾整理一下,带着笑容一起回答说:“掌教话说的客气了。” 休宁笑着走上去与卓云天相互礼敬一番,两位长渊仙尊有些日子不见,这一见面就如好久未见的知友一般,在众多长渊弟子面前全然不顾形象了,互相爽朗一抱,惹得周围的弟子轻呵呵的笑了。 明溪与采苓站在稍后面的地方,一脸风尘归来的疲倦感仍挡不住她们两个想要看看玉渡和林千枫的样子,只是她们手牵着手,目光扫过广场大片地方,也没能见到他们两个人,本来抬得老高的头瞬间颓了下去,明溪撅嘴一问:“大师姐,你说师尊和林师兄是不是不知道我们回来了?” “不知道诶。”采苓挽起袖子替明溪擦了一下左边小脸,她看着如此清灵不可方物的小师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出落到这样的地步,饶是她也是心生感慨的,她笑了一声,又说道,“没事,等一下我与你一起回长云峰看他们。” 却不料在她们说话间,卓云天已经走了过来,两人看他的脸色不同往常,晦暗之中带有一丝隐约的哀伤,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引起来的,之后他先行散了长渊广场的人群,仅剩了此行之中所有人,他深呼吸荡平心中的闷气,看了看慕长白、苏素馨、雪莹儿等人,最后目光还是落回到明溪与采苓上,大感欣慰道:“真的很好,全都回来了,全都回来了。” 他走到长长的瀑水边上,遥遥远望,正当他该如何去说眼下该说的事情时,沧离已经在一旁走了出来,将背后剑匣子拆了下来,慕长白见状自己也将身后的包裹放在了剑匣子旁边,卓云天回头看见这一情景,原本还没想透发生了什么,可当他看见了那一个如此熟悉的剑匣子之后,心底猛然一跳,他听着沧离伏在地上,无奈的声音叩响他的胸膛,他听着话,目光落在两件东西上: “师尊恕罪,沧离未能尽到同门之情,反而累了封师兄,令他羽化世间,最后只能随封师兄心愿,将他的骨灰及遗物送回长渊,以表他对长渊、对师尊的……” 说到最后,沧离已经不知如何再说下去了,千言万语都抵不住一颗永远想回家的心,而卓云天听到这些之后,除了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脸色却再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就好像经历了悲伤之余,听了再多的伤心事,他已经能够敞开心怀去接受了,何况是他是一派掌教,如何能失了分寸? 表面如此,只怕心底又会是如刀挖乱绞一番,也许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微微缓息,再独自一人面对了吧。 卓云天缓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一辰终于回来了,回来了。”他说出这句话时,鼻子明显一酸,却不能表现的明显,“那你就与你师姐一同将你们大师兄送回长天峰吧,他的房间我有叫人清理,还好的很呢。” 沧离与苏素馨一怔,看着卓云天,两人最后听了他的话,小心的拿起剑匣子与那个包裹,一顾一回头的慢慢向长天峰走去,心里面似乎存有疑问。 两人说不上来。 眼下这里只剩了休宁、慕长白及雪莹儿,还有明溪和采苓,卓云天看着这两个都算作是自己师妹的两女,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等下我便与你们一齐去长云峰吧,休宁、长白你们二人也来吧。” 这话听得雪莹儿略显尴尬,她看了看休宁,顿时明白了她师尊的眼色,礼敬道:“那既如此,晚辈就此告退。” 卓云天点了点头。 而后广场有几道身影入了云海,直接飞往安静少人的长云峰,这短短的路途,明溪与采苓心里有些高兴,甚至恨不得马上飞到天机阁出现在他们面前,大声告诉他们她们回来了。 也许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十几天来如此,这里才能是让她们感受到温暖的地方,明溪更是如此,从前的经历让她觉得长云峰简直就如第一个拥有的新家,在她慢慢淡化了记忆中的家乡之后,这里无疑是她现在最好的归宿。 远远的看见了山谷云海漂浮,天机阁正坐落在山谷上方,明溪与采苓率先加快御剑,最先两个落在天机阁前方,然而不等她们高兴的开口出声,眼前的白纱幔布以及大堂前那一朵大到可以遮住天机阁牌匾的白花硬生生闯入了她们的眼里,直至在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是什么? 两女第一印象就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景象,似乎三年前的记忆历历在目,犹在心头挥之不去,所以她们下意识再一次问起,眼前的这些,到底是什么? 卓云天、休宁、慕长白紧随其后,而后面两人在见到这样的一幕之后顿时如遭雷劈,仿佛脚跟子都嵌入了地里土里,一丝都挪不动,脸色唰的一下白透了,整个身子都在抖动着,全然不相信眼前这一幕。 “掌教?!”休宁赶紧不敢置信的发问道,“这…这是…如何了啊……” 慕长白已经在一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忽如其来的噩耗仿佛将他的身心重新击打的千疮百孔。他看着前面两个面色惨白,满眼泪水的女子,看着她们不敢相信的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天机阁里面。 轻飘飘的香火烟气从里面扑面而来,好像里面仍有一个安静无言的年轻人无言的烧着纸钱,那一盆如此旺盛的火却暖不了他如置冰窖的身与心,直到两个身影入了他的视线。 他浑身一颤。 他如一个没尽到力、没做好事的孩子。 他受惊的往后一缩。 看的明溪与采苓泪眼模糊,泣不成声。 明溪最后的目光是落在安静的隐在香火之中的躯体,那个安详的老人,那个她唤了几年却还想再叫一辈子师尊的老人。 就这样安静的躺在灵床上,只是没了生气。 她再也没能忍住,大跪之后低低一唤:“师尊,明溪回来了,大师姐也回来了,您醒醒来看看我们好不好……” 这一句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掩面皆泣,各向东西,不忍再看,本就安静少人的长云峰,世人眼中清静的仙境之地,平添了一层浓浓的伤感。 这一座灵堂啊。 那一位老人啊。 瞻仰的泪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5章 故人 入夜,从长渊上往下远远遥望,玉阳城中灯火万家,百姓们仍有夜游街巡,生活安乐,随着夜深风凉,城内星星点点的亮光慢慢熄灭,人们逐渐沉入睡梦,这一天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生中很平凡的一天,可对于某些人而言,却又是那么的深刻。 长云峰天机阁在深夜里独自亮着灯火,僻静的环境周围隐约听见空谷中传来幽响,像是悲鸣的归巢鸟,一声一声叫唤不停,在如此冷清的夜,伴着风吹入阁内,缕缕香火烟气飘走,却见阁中只剩了采苓一人。 她换了一身纯白孝服,代替了林千枫的跪了几天几夜的位子,拿着泛黄的纸钱投入火盆之中,一言不发,就只安静的看着躺在灵床上的身影,直到一时间没能忍住鼻尖酸意,眼中充盈着晶莹的泪水,她才低低的很轻的擦掉眼角的痕迹。 这不是她第一次流泪,但也记不清是第几次流泪,从黄昏至此,到卓云天与休宁有要事离去,再到林千枫、明溪回房就寝,她只有每一次想起与玉渡的回忆,然后忽然察觉到就在她身前的老人已经不会再起来,她才发现她与玉渡这一生的缘分到了尽头。 当真到了尽头。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已经不能控制自己,恍惚之间早已经流下了泪水。 没了玉渡。 从此她就要担起长云的责任,她的身后有师弟师妹,更有长云一脉的以后,所以她不能气馁,短短几息时间重新抹去泪水,她看着火盆里旺盛的火,低声呢喃道:“师尊,您放心,长云有我,千枫和明溪我会看好的……” 一个女子面对着师徒离别,她想的不是脆弱,而是如何做好同门之责。 此女何求,唯长云而已。 林千枫这几日几夜已经劳心费神,几乎榨干了他全身余力和仅存的精神堤坝,若非是采苓费了大半苦心劝他,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就这样一直跪下去,终于在刚才不久前把林千枫哄回了房间,她看着倒头就没了知觉、入了梦乡的师弟,既是心疼又是无奈,轻轻关上房门才回到了这里。 而明溪也是被她强行哄回了房间,十几天的漫漫长途连她都不能轻易受得了,又何况是正在长身体的明溪,她明白自己的师妹是种怎样的心情,就好像她跟在玉渡身边最久,此行回来突然见到这等噩耗,要说难过,她不比林千枫与明溪差了。 天机阁的灯火依旧亮着,而另一侧一处房间内,一个身影正蜷缩在床上,半掩着被褥,这一看起初只会以为睡大觉的踹翻了被子,可近近靠过去才知道,被子里隐约传来啜泣的声音,明溪终于再受不住心底的痛楚,红红的眼睛从被子中探出来,呆呆的看着隔着窗外的翠竹。 不知为何她仍觉得竹叶上残留的一点水珠像极了从竹子里渗出来的眼泪,乍一眼看去,心里面有这么一想,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那一处灵堂,安详的躺着再也不会起来亲切唤她明溪的师尊,她的眼泪就如止不住的泉水,唰唰的往下掉,寂静的深夜里,她从被采苓叫回来休息之后,就再也难以入眠。 就为了一声“师尊”。 就不愿断了这一生的缘分。 明溪忍着鼻子噎住的酸意从心头涌上来,她起身卷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大粽子,背对房门面向窗外,痴痴呆呆的看着翠竹之后的景象,那里是后阁中庭,远些的地方再靠近玉渡所住的小山坡,那里有黄土青草的一丝守候,几年如此。 五年前她以为重新有了开始,怀着对未来以后的憧憬开始了修行,可惜三年前的一幕让她有那么一刻才发现这不是永远,直至三年前的那些回忆慢慢掩埋入土,到了今天突然而来的变故,于她而言,这短短的几年如同经历了常人大半生才能经历的大部分。 这一刻,明溪的心里莫名重新确定了某些东西,这一生,应该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不遗余力的去争取。 她打心底再也不想要这种离自己而去的感受了。 无论是小月儿。 还是玉渡肖忆。 甚至是以后任一个与自己有关的人。 她再也不想了。 这一生陪伴的如果注定要离开,那上天为什么还要让她亲身感受到这一切的美好,然后又毫不经意、肆无忌惮的把一切都夺走? 她想不明白,也根本不想明白,如果上天非要这么做,大不了她与老天磕到底! 明溪的眼神忽然炯炯发光,从外面黑暗的阴影地方往里面看去,那一处窗边,房间里面,那一个坐着发呆的少女,此刻的眉心有一抹白点,然后她仿佛打了个哈欠,竟然就这样倒头入睡了。 十几天的风餐露宿,少女可没说苦。 依旧能隐约听见她的嘴里在嘟囔着什么,一个一个记忆中的人,一声一声轻轻的呼唤,还有眼角没有意识留下来的泪,晶莹剔透。 …… 第二日,玉渡离世第六天。 在掌教卓云天与休宁的再三商量下,在经过长云峰采苓几人的同意之后,决定明天为玉渡办好相关后事,由此百年来没有开放过的祖师堂终于要再一次面世,谁也没想到这一次开放究竟是为了大悲之事,而这种事宜自然瞒不过长渊上下几千弟子了。 大清早随着钟声七七四十九响过后,长渊三大脉十八居各大长老数千弟子就接到掌教传来的噩耗—— 长云峰首座,闻名天下的玉渡仙尊,安然辞世! 举派震惊! 玉渡在长渊地位非同小可,素有人望,要说资历最老、见识最广莫过于他,而如今这个噩耗转眼间震动了长渊上下,一时间长老弟子悲痛之余却仍不清楚背后隐情究竟为何,要说隐情,如今在这世上知道的人恐怕都不知道有还是无了。 而在这个噩耗之后,掌教卓云天再出说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即使是长天峰其他弟子以及老一辈的长老听到之后,更是脸色大变,全然失了血色—— 封一辰凯旋归来,不负长渊,不负天下! 众人听着卓云天轩朗开明的声音入了青天之上,谁都看见了他的脸上,泛起了温和且自豪的笑,在泪眼模糊之中,他从来相信自己的眼光。 而在这一片肃穆悲切的气氛里,长云峰上,明溪早早换上孝服,跟着采苓在天机阁忙前忙后,玉渡的后事不能草率,她们只能更加小心谨慎的做好这一切,争取在明天头七日子妥善处理好。 香火烟气依旧弥漫,在满是云雾里的天机阁中全然混在了一起,而明溪在里面在准备着诸事的时候,她隔着香火烟雾听见了外头似是一点声响,采苓在里面问起来:“小师妹,是谁来了么?” “我去看看。” 明溪边往外走边回道,转眼就到了天机阁大堂前,她看见了一位身着淡白纱轻裙的女子,身形柔美,青丝盘起,面容闺丽,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绝美感。虽是几年未见,可明溪依旧第一眼认出了她,但眼下与她所认识的那个人气质相差太多,她似是非是的唤了一声:“挽香?” 那女子嫣然一笑,举止秀美,回答:“是我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6章 后事 这一刻听见眼前的女子轻笑回应,料是明溪心底觉得她就是木挽香,可突然出现在这里仍然给她一个不小的惊喜,长云峰外清风暖阳,沁人心脾,多年不见的两女站在天机阁大堂前,身后就是缭绕的香火烟气,这一下忽然相见,除了呆呆的相互站立,相互看着,没说一句话之后,耳边轻微的风声占据了两女的心房。 眼前的女子出落得更加美丽,更加端庄了,这是明溪打心里的第一瞬间的感觉。只是对她而言,曾经靓丽活泼的少女,现在眼前端庄秀丽的女子,两者之间的气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一般,甚至于明溪有些不相信,眼前的木挽香就是自己从前认识的木挽香。 实在想不通透这中间几年发生过什么,而面对忽然再次来到长渊的木挽香,明溪在惊喜之余却并没有见到她有同行之人,心里面稍有疑惑,不等她先问起,木挽香已经近了身,眼波如水,轻柔的说起了话:“见到我之后,不知所措啦?” 明溪这才回过神来,充着红红的眼睛看着木挽香之后,回答道:“没有没有。”但随即话一转,又问,“挽香你怎么来了这里?” 她这话一说,微白的脸色顿时不是很好,木挽香注意到天机阁里面应该是种怎样的景象,必然是令人悲伤心切的感觉,这种感觉她在不久之前刚刚体会过。 虽然她此行前来与刚刚经历过的脱不开关系,但想到长渊上下现在本身即是一个伤心之地,她原本想说的话只说了一半:“这还是多亏了掌教仙尊,不然路程遥远,还指不定能不能来了。”她在看了一眼阁内全是一片苍白的景象,目色有些暗淡,脸上若有若无闪过一丝悲伤,只接道,“等哪天你与沧离哥哥一起有空来我住的莺歌小院,剩下的事情我再慢慢与你们说,现在权当我是一个瞻仰遗容的后辈,来这里尽一下对前辈的敬慕好了。” 明溪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了,这个时候她确实也听不进去多少其他的事情,只想尽力做好一个弟子的本分,替玉渡完成最后的遗事,思绪刚刚想完,她准备要领木挽香入阁,却先见到采苓轻步走了出来。 她一看见木挽香只觉得脸容有些熟悉,大概是只留下了模糊的印象,直到今天再一次见面采苓明显一怔,明溪从中解释说:“大师姐,这是几年前与我较好的木挽香。” 乍一听这个名字仍然觉着耳熟,采苓再仔细看了一下,面前的女子端庄秀丽,向着她施礼点头过后,一捻一行举止尔雅,她终于轻拍脑袋,想了起来,讶然说:“是不是以前你刚上山来认识的,经常跟在一原师侄的姑娘?我记得你与沧离,加上一原和这个姑娘,你们四个人时常在一起的。” 木挽香这时候笑着点头回应:“这位师姐好记性,说的是呢。” 明溪记得以前她面前的两个人似乎没有见个正面,会遇到刚刚那一幕也确实有些奇怪,但现在说的开了,明溪在一边说着木挽香的来意,采苓便承了主人家的礼数,将木挽香领了进去。 在微微呛人的香火烟气中,木挽香跪伏叩首三下,上香祭拜之后,心中大抵说念了一些她对玉渡的敬语,直至过了许久,她与明溪再说了一些没有多少相关的闲话之后,才回了她的莺歌小院等着明溪与沧离的再一次到来。 这一天过得如此久,白天的阳光好像定在了天上某一处,一直一直不肯落下。 随着卓云天已经将玉渡离世的消息传遍了长渊上下,一时间结伴而来吊唁的同门弟子长老无数,原本少人清静的长云峰真的如三年前那一幕一样,只不过这次的热闹程度比那一次明显不是能比的,毕竟玉渡作为长渊向来声望最重的仙尊,一声不响几天不露面,一传来消息就是这样的震惊人心,饶是谁都不能轻易接受,于情于理,同门之间都应该尽到一份相互慰藉的责任罢了。 卓云天带着长天峰一脉尽皆来此,休宁自然也同他那一脉弟子全数赶来,剩下十八居长老弟子先后含泪送别,在这一片香火缭绕,悲切哭声不绝于耳的哀景中,采苓领着林千枫、明溪一身重孝,在天机阁前恭恭敬敬接送往来同门,其间好几次都忍不住心中痛楚之意,哭了两天的泪水仿佛重新有了源泉,一直挂在脸上停不下来。 作为吊唁而来的慕长白在一众前辈之后看着采苓这般伤心,心中纵有千个万个想替她扛,却也不是能想一想就可以的,他在入阁前的眼神与采苓微微一碰,两个痴情人仿佛都明白了彼此心间的情意,采苓咬牙点了点头。 一切都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而在众多身影之中,一道清冷的身影显得有些纤弱,而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采苓身后那一个男子身上,一个全然没了精气神的人,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再一次将他从黑暗的泥沼中拯救出来,白而轻的面纱底下,她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连她原本在嗔怒是谁将她百花园的花草狠心摘去中没缓过神来,自己就已经站在了长云峰天机阁前,那一座伤人心地的灵堂深深入了眼眸,她只能再一次震惊。 她无暇去看翠竹下重新焕发生机的花草,她无心再去生摘去花草的闷气,从始至终她的目光就在那一个年轻男子身上,一刻未离! 从来未曾注意过的深深的目光,这一刻的情深又有谁懂? 除了她身后的那个年轻人吧,沧离退去了以往平常的样子,这个时候的他心神也好不了那里去,特别是听见玉渡离世的消息的那一刹那,从小对他关照有加的师叔祖就这般不在了这个世界,他甚至有些难以置信,当世一身通玄修为的玉渡仙尊,究竟是怎样才成了这样的结果? 他一边想着,一边已经将目光聚在了明溪的身上,那个脸色微白、泣不成声的少女抹着泪,拘着礼数往来接送同门,这两天她休息的肯定也不好吧,沧离的心里面忽然这样想,心底叹了一声之后,他目光有些不舍的离开,转身入了阁去祭拜玉渡了。 长云峰人来人往,有御剑离开的,有乘剑登山的,他们都是为了远去的人来做最后一场离别,相信不久的日子后,当今天下,这个三界,必然会因为这个消息而震抖! 那时候妖精鬼魅闻讯出山,世间妖人魔众更加肆无忌惮,他们原本密谋的惊天大事恐再无能够威慑的人物出现,从今以后的仙派正道岌岌可危,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即将席卷而来的大劫又有谁来担着? 卓云天凝思沉着,在人群中负手而立,他的眼光不知不觉悄悄盯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恰恰一男一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7章 祖堂 翌日。 这天清早长渊如往常一样齐聚了许多弟子,可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像日常一样早练修行,整个广场都沐浴在朝晨的温和的阳光里,长老们、弟子们整齐如一的站满了广场,面向三大主峰之后的方向,他们的面色仍有一点哀悼的气息,这使得长渊前方的气氛肃穆庄重,仿佛一点轻亵的玩笑都能不随便开。 而他们知道今日是长渊哪一位仙尊入祖师堂的时候,正在广场中静静守候。 这一刻的心情自然是不好的,门中倍受敬仰的玉渡已然辞世,长渊立世几百年的根基仿佛受到了打击,长云峰如今只剩了几个小辈,所幸香火未断,后继有人,但他们的心里面仍旧被激起一层层波澜,骨子里受长渊熏陶的情义如炽热的烈火熊熊燃烧。 一入长渊门,此生长渊人。 长渊以后的路,有他们来传承! 在场中的目光来回交错相视,彼此间的心底犹如共同构筑了一道不破的堤坝,他们的眼里,重焕光芒,一直目视主峰后方。 由云天之上往下俯瞰长渊后方,透过万里漂浮的云气可窥见有湖水山色,晨光尽情落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上,好似水中镜映出了一抹令人向往的朝红色,这里灵气充盈,景色宜人,千年万年都不曾变过,无数日夜倏忽而逝,唯有这里,世间不愿侵扰。 天池边上已经聚了三十余道人影,卓云天与休宁身居众人前面,目视湖波万顷,原先本是波浪平静的湖面忽然掀起了几丈高的浪花,幽深的湖底隐约发出一声吼叫,众人放眼看去,只见湖面中心已经起了一个大漩涡,片刻之后一个巨大的身形跃然而出,漫天水花飞散,许久未现身的灵尊一阵抖动,微微狰狞的眼目直勾勾盯着他们。 准确的说,是直勾勾盯着位于他们身后,几个弟子施法浮空的灵棺中的那一位老者。 灵棺泛青,且剔透晶莹,从外往里能看见的一清二楚,里面闭目的老者安详无言,如深睡入梦一般。 卓云天与休宁屈身拘礼,他们身后的人自然也跟着施礼,明溪亦在其中,此时在这里的众人都是一身素衣淡容,且谨遵掌教与休宁的话旨来到此地,共迎玉渡入长渊古往以来的祖堂之中,可明溪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这里放眼过去除了群山湖色,还有身侧不远的地方正是沧离所呆的几座草屋,这里哪里有其他的东西。 明溪心底将信将疑间,却见到灵尊踏浪而来,众人被惊了一下,卓云天微微后退的同时抬手示意,所有人心中顿时明白,赶紧在灵尊没有将他们弄湿之前退开了些,一兽一棺,远远相对,似乎两者几百年的交情,就在不被人打扰的短短一刻了。 灵尊从五百年前起就已经在长渊镇守,论起辈分资历恐怕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卓云天与休宁都比不过它,谁也没有见识过它真正的通天能力到底是什么。 而眼下它径直走来,直到离那一座灵棺几丈距离停下,混沌如初的眼目终于是看清了玉渡此刻的模样,它忽然躁动不安的摇了摇头,犹如是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下,众人心中暗然一凉,默默哀息一声,这时候灵尊又凑了上来,隔着泛青的透彻的灵棺目不转睛的看着,里面丝丝凉的冰气如轻拥的云雾慢慢将玉渡的脸庞遮掩了去,仿佛就这么一刻没有看见玉渡的样子,灵尊已经有些哼卿卿的低唤了几声,任谁都听得出来,它的声音里暗含哽咽。 灵尊的灵性不比他们之中任何一人低,身为世间奇兽,它甚至活了这么久之后,在它的心里面或许比世上许多人明白的都多的多,明溪从来没见到灵尊有这样的表现,虽说她来这里的次数不多,但她仔细看了看卓云天与休宁脸上的神色,还有待在这里最长时间的沧离,发现他们似乎也有与她一样的心情。 许是现在这个世上,与灵尊最较好的就是躺在灵棺中安详离去的老人了吧。 五百年的时光始终相伴,从前陪你长大,如今送你终老。 这一生大抵最心酸的事,万物终须一别。 可幸运的是,会心一笑,挥手告别,这一生不必在意,经历过就好。 灵尊转身仰天长啸,在这群山湖色中略显孤独,本给人有些狰狞的眼目此刻看上去仿佛映入了青山绿水,它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天池万顷碧波,这一刻众人惊奇的发现,千百年来波澜平稳的湖面如同沸腾的热水,纷纷向两侧退开,湖底往上向他们这里延伸出一条通往天池底下的路。 天色骤变,湖浪排空,中有石路看不见尽头。 好一气派的景象! 灵尊率先领着众人走了下去,与此同时,两侧湖水重新合拢,将他们遮掩在湖底之下,从上往下看,他们如湖水中悠然游来游去的灵物一般,在那一条路上完全不受水的阻碍。 可只有在湖底的他们才能感受到,两侧湖水虽然合拢,但依旧但他们的上方形成了一道屈曲的弧形法罩,这湖底之下,简直就是另一番世界天地,灵尊可在这里呆了几百年之久! 明溪在人群中被采苓牵着往前走,身后方就是几个弟子抬着灵棺前行,她无心留意这湖底另一种迷人的景象,她只是想着自己从此没了师尊,一种从深心里面泛起的无助与疲累占据了她的心头,她不自觉低下了头,便看见头顶上阳光照映下来,在脚下路上折射出她的一道影子来,一直随她往前移。 直到采苓轻拉起她的手,沧离端紧了手中的瓷盒,他在她的身后微微提醒道:“到了。” 这时候明溪抬头看见,一座古朴像是耗尽了千万年不朽的老式宫宇,就这般静静的矗立在没有人来打扰的地方。 明溪顿时被它吸引了一下,只见这座宫宇分有一正殿两偏殿,各自分居一前两后,像极了呈现在世人眼里的长渊,宫宇顶上墙面古拙无华,却清清楚楚的雕刻着三道身影,供奉着元始天尊、灵宝天尊与道德天尊三清神位,俨然为自身添了不少庄严的气度! 而在正殿大门之上,元始天尊雕像之下,岁月的痕迹镌刻着“祖堂”两字,门扉紧闭,灵尊领着众人到了这里,数十个人站在祖堂外面等着卓云天发话,而灵尊觉着自己做到了尽头,转身看了一下他们身后一眼,最后走到祖堂身侧低头匍匐,又像想起了什么,也没有管他们这些人了。 百年未曾公开现世的祖堂,许多弟子都只听过名字却不知所在何处的祖堂,原来一直都藏在长渊后山天池湖底下! 这里千年灵气不散,向来是修行仙人最看重的地方,也许是长渊历代前人的心愿,在最终羽化飞升的时候,自己仍然能呆在灵气充盈的世外仙境,索性干脆就将祖堂设立在这里罢了吧。 卓云天在祖堂门前默默念叨口诀,左手单掌并指,右手拂尘一引,然后众人就见到紧闭的大门缓缓往后推开,谁也不清楚祖堂里面的情况到底如何。 休宁在一边的目光有些缅怀,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第一次来也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那时的时候正是他的师尊仙逝西归,这才让他遵了他师尊的遗言接上了长灵峰一脉的首座位置,这次前来,除了为玉渡入祖堂只外,也少不了带着今日前来的后辈弟子拜祭历代先祖前辈了。 正门大开,卓云天眨眼间先行入了祖堂之内,休宁立即跟上,在之后他们这些弟子也跟着进去了,原本漆黑的殿宇仿佛随着众人的到来慢慢有了光亮,石壁上久久没有亮起的灯火这时候顿时重焕光明,整个殿宇瞬息通明大气。 迎着正门的地方一排排过去,竟然都是供奉着长渊从创立之初到了现在的灵牌墓位,大殿中央放置有一鼎紫青铜炉,里面旺盛的焰火常年不息,进来之后的众人不敢大肆言行,全程恭敬礼行,在走过铜炉的时候左右绕行,全部人继续往前走,直到了祖堂供桌香案前才停下了脚步。 这时候的供桌已经不知不觉间多了两个新立的牌位,有人见到心生疑问,顿时问道:“我们从未进来过,如何立了两个牌位?” 卓云天回首解释道:“祖堂千百年来沐浴在天池底下,受天地灵气的熏养,自身已经衍生有一定的灵性,万物有灵,从开始进来到现在,祖堂会有感应的。” 众人点头称是。 明溪只在祖堂中随意逛了几下,眼光粗略扫过无数灵牌,心里面默默礼敬念了一声,然后附上一次敬拜,接着往左边看去,忽然她的身形轻微一颤,紧接着她的目光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下,最终看向了左边石墙上一个很复杂的图案,突兀玲珑,浑然天成。 这一看,她竟看痴了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8章 遗信 明溪忽然被祖堂左墙的阵法刻纹吸引,一时间身子杵在原地,那里来自幽暗地方的莫名的气息仿佛给了她某种启示,不知不觉间,隐于她眉间的那一抹白点在此刻就好像不受束缚一样,在她的两眉之间重新亮了起来。 这一刻,明溪双眸恰似繁星盛空,千万颗流星倏然划落,她的身形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往那一处安静幽暗的地方,越靠越近,越来越痴迷于墙面流转百千的痕迹,祖堂的光在即将照映不到明溪的时候,沧离在身后忽然伸手拉住了她,她猛然一惊,转身回头看了沧离一下,眉上一点灵犀重新没了亮光,她茫然地看着沧离,发现他此刻的表情很是凝重,目光始终不去看她刚刚看的那一面墙壁。 明溪顿时回神一问:“你这是怎么了?” 却凑巧这时候围上来了少奕明、古一纹等弟子,这两位向来心性奇真,对周围没有见过的东西或多或少都会想一探究竟,而此时他们正好瞧见明溪与沧离在这里,也轻声和几个弟子走了过来,没等沧离去阻止他们看那一面处于幽暗深处的墙壁,他们已经先一步看了过去。 几个人瞬间如遭雷击,身形猛地一颤,头晕脑胀,恶心欲吐,只见他们强捂住脑袋,急急退开了几步距离,可缠绕在他们身上的那种感觉依旧没有减少,在他们的直觉里,仿佛自己就好像身处浩浩天地间的一粒尘埃,无足轻重,窥见不得世间天机,他们如蝼蚁一般渺小,在他们以为的混沌天地里,眨眼瞬息被淹没! 明溪与沧离同时一惊,祖堂之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卓云天与休宁这时候才注意到什么,脸色微变之际,急忙走到那几个弟子中双指轻点,仙力从指间注入,迅速安抚好他们,而在之后卓云天的声音在祖堂之内响起:“来往祖堂,不可随意轻浮,不能越了辈分失了礼数,更不要冒犯祖堂威严。” 话中之意,是要告诫他们不要随随便便走来走去,不要怀着好奇去探究竟,这个祖堂,连他们都才来过几次,也不敢说会有什么意外的地方。 而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下他座下的少奕明两人,两人赶紧和其他几个弟子点头称是。 不过这下他们稳住局面之后,所有人准备好诸事,就要在无数先人前辈面前祭拜的时间后,卓云天与休宁的眼神在没有人的时候交流了一下,似乎确定了某种事情的真假,才在祖堂中央领着所有人持香柱恭敬的拜祭祖堂无数灵牌墓位。 多少年了,那只剩了枯尽的香灰又重新点燃了,轻烟慢慢飘满了祖堂,那种缅怀的师门情义,在众人有礼貌的跪伏拜祭之间,在无数灵位墓牌之前,偌大的祖堂之内,就这样一辈一代传了下来。 祖堂之外,灵尊依旧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它一个劲的低摇着尾巴,混沌的眼珠子映着天池底下的一景一物,好似以前这些时常能引起它感兴趣的东西,在现在看来也不过是索然无味了,就在它使劲摇头独自清醒的时候,里面已经陆陆续续出来了好些人,包括慕长白、采苓等弟子,唯独迟迟不见明溪与沧离出来,还有他们的掌教与休宁。 这时候他们的心中多少有些疑问,可其中林千枫却没有心思想去知道这些,他一个人走开了些,像是闲来无事的人走在这里欣赏着天池美景,透澈清明的湖底,他此时的心情很安静,他隐约在想着什么事情一样,这段时日来他就几乎没有说过话。 慕长白看着同样有些神色憔悴的采苓,这时他也终于有时间可以与她说说话,在想着的同时已经走了过去,阳光透过湖水映在他的脸上,恰如春花开放,慕长白温和一问:“这几天你辛苦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师尊不在了,这理当由我来担起长云峰的事。”采苓挽起袖子,这几天下来她全身也有些酸痛,轻轻捏了几下之后又继续说,“其实我不怕累,现在的担心是那个小子,从师尊离世到现在,他没说几句话,又跟以前那种颓废样子不同,我真怕他会做出什么事请来。” 慕长白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要他一时间接受,这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过去的,只能看他自己能否走出来了。” “要是素馨在就好了。”采苓忽然想起她来,可今天却没有见到她的身影,按理说,今天三大脉的弟子都应该尽数到场才是,她也没有想明白苏素馨怎么了。 “我听师尊说从掌教那里说她这几天身体不适,所以没来了。”慕长白说了一声。 采苓听完却是疑惑,又问道:“昨天她不是好好的?” 慕长白摇了摇头,他自然也是不知道了。 祖堂之外的人影凑在一起各自说着话,祖堂之内明溪有些莫名的看着叫她留下来的卓云天与休宁,目光亲切且脸上含有温和之意,以前没怎么接触过掌教与休宁的她一度认为作为长渊的大人物,他们的为人以及气场一定是威严十足的,可经历青华之行,回来后又看着掌教替长云峰主持了很多大小事,这下她觉得这两位受人敬仰是有理由的了。 卓云天不知为何点了点头,沧离在一边似乎猜到了什么,且听他往下说了:“明溪啊,论起辈分来,你与我,还有休宁应该是以师兄妹相称才是,我先叫你一声明溪师妹如何?” “掌教说是就是,明溪都会听的。”明溪回礼说道,沧离在一边把手默默按在脸上,不忍直视。 休宁这时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明溪师妹刚才是否看了那一面墙?!” 明溪一怔,但仍是回答:“是。” “有何感受?” 这下卓云天、休宁,还有沧离都认真起来,他们似乎觉得明溪要说的话很重要。 明溪点头一想,仔细回忆不久前的那一番感受,说道:“就好像凌空漂游天地之间,天上流星璀璨的划落,地上千山万水四季交融,很自然很令人痴迷……” 这是明溪最能够形容出自己内心的话了,她自认为好像讲的很高深,却又没觉得到底高深在哪里,只不过听完她这句话之后,卓云天与休宁的神情仿佛松了一下,沧离更是在一边惊叹又担心着什么。 卓云天与休宁对视了良久,在休宁点头之后,卓云天终于还是从袖中拿出了两封书信来,一封信中似有突兀的棱角,另一封信口更是写了明溪的名字。 卓云天只叹声道:“这是师叔留给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9章 祖阵 明溪听完卓云天的话顿时呆了一下,她的目光落在掌教手上的两封书信,其中一封还留有她的名字,曾经有一位仙尊大发慈心,赐予她这样一个名字,直到现在她看着信封面上两个熟悉到透底的两个字,这一刻她的眼里不知不觉又红了些。 她强忍住眼里酸意,开口就问:“这真是师尊留给我的?” 沧离在一边看着卓云天的脸色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这让他想起了好久之前的事情,眉间一皱,神情复杂,但仍没说上一句话。 “这确实是师叔留给你的。” 卓云天将东西递给了她,随即转身看向了无数灵位前面的一角,那里正有一块崭新的灵牌立着,香火青烟飘过缕缕,卓云天面色像是挂有一点怀缅,但又回头看着明溪,继续说:“你还是先拆开看看吧,有一件事情想不想做,全是取决于你,不管你最后的决定如何,我和休宁在这里,都会赞成你的做法的。” 明溪对此有些疑惑,她先是拆开其中一封突兀且有棱角的书信,从中拿出来一件令她很是熟悉的东西,她第一眼所见就有些惊呆,清光熠熠,无数奇文阵法在这件东西上流转运行,而她没有猜错,这件东西正是跟了玉渡许久的八卦掌盘。 这件东西原本是长云峰世代传下来的法宝之一,其名叫做“玄门八卦”,玉渡能够将长云峰一脉的奇术妙法发扬光大,很大程度上是离不开这件法宝名器。 明溪虽没有真正的见识过这件东西的奥妙之处,但身为玉渡随身已久的几大法宝之一,似乎在这个世间,能与它媲美的奇妙法宝只会少之又少。 眼下明溪没能领会忽然拿到这件法宝的内涵,她惊异的看了卓云天几眼,后者挥袖接道:“再看看另一封信。” 也就如卓云天一边说,明溪也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另一封书信,里面却只有简简单单的几页黄纸,纸间字迹并无多少突出的地方,可明溪从第一眼看下去,她的身子就已经不知不觉抖了起来,连着手中的纸书微微颤动着,泪水一滴一滴打在纸上,犹如开起了一朵朵令人爱惜的泪莲,偌大的祖堂,无数灵位的一角,曾经待她很是亲昵的师尊,在这几张纸书上说着他最后没有说完的话。 不管还是玉渡回忆着生前的师徒日子,还是明溪一直不会忘记玉渡教给她一切,两个师徒,如今隔着最后几张书纸,永远不会减少的情谊都留在彼此的心里。 明溪忽然有些感慨,纸上大多数还是玉渡在说自己身为师尊的不称职,没能尽到为人师的真正本分,这时候明溪还没能明白接下来玉渡在信中说什么,但却不敢对玉渡他对自己的评价有多少猜忌,毕竟在明溪心里面,她对玉渡是尊敬的。 书纸往下到最后一页,明溪却只见到寥寥八字,信中内容是说:“天地玄黄,返璞归真。” 简单不过八字,却看的明溪一阵迷糊,她想了一小会儿没有想明白,将那一页纸递给卓云天,然后出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便是师叔最后想拜托你的事。”卓云天正色道,休宁在一旁听着,只有沧离的脸色在看见那纸上写着的八个字微微一变,没等他想要说什么,卓云天往下接着说,“天地玄黄,返璞归真,这是祖阵训言。” “祖阵?!”明溪惊异的问起。 “对。”休宁这时候走到刚刚那一处幽暗的地方,指尖如有火光一闪出去,瞬间点亮了那一片幽深的地方,真正的显露出偏僻处那一面棱角突兀奇妙的墙壁来,这下明溪才真正的看清楚了这一面墙究竟是什么样的。 墙□□分八个方位,总体神似八卦五行,却又比之更加玄而奇妙。外一层奇纹罗布,棱角分明,仿佛周天星斗运行其中,在千百年流失的岁月长河里依旧亘古不变;中一层则是犹如数条腾龙飞身盘起,在墙中肆意游曳,有如入了天地造化,更为神奇的是,祥龙遨游,龙口处各自戏珠,珠身分化三位,像极了不断迸发源泉的引口,三口鼎立;最里一层则就是道家修炼最能常见的太极图案,古朴晦涩,如同尘封了很多年一样,就像是在等着谁将它唤醒。 按休宁所说,这面墙上印刻着的就是卓云天口中的祖阵,再仔细一看,却又发现墙面左右两旁还镌刻着两行大字,右边天地玄黄,左侧返璞归真,也正是玉渡在纸上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这俨然就是明溪见过最复杂的一道阵法! 跟她以前在书上所学完全不同! 人力根本做不到这样! 就在她有些惊住的时候,卓云天在她的身边叹了一口气,竟然说起了沧离来:“其实祖堂并非百年来没有开过,在沧离刚来的时候,偶然情况下习得了长渊最高心法,一气三清,那时候师叔就对他刮目相看了。” 话一边说着,卓云天侧头看着差不多与自己高的年轻人,这一晃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一眨眼当初那个苦弱的孩童就已经长大成人了,他感叹一声,又说道:“师叔看中沧离的天分,也算得上是这几十年甚至百年来最出众的一个弟子,一气三清之法固然玄妙,能将一个人□□化神,可这一切的源法却离不开体悟者本身修行的根基,这就能说明为什么沧离到现在还不能担当大任。而且更重要的是,一气三清本来可不是用来修行的,而是运行祖阵所需要的引子。师叔既想这小子能够习得这种境界的心法,也应该能有把握参透眼前的这一道祖阵。” “那参透没有?”明溪突然问道,她的目光落在沧离皱着眉的脸上,却见到沧离只摇了摇头,她就瞬间知道了结果。 休宁在这时也不敢再看那一面墙,回身转过来之后回想着说:“祖阵衍生于天地混沌之初,最开始的时候就和自然产生灵气的天池共生一体,从长渊立派以来,也不过仅仅有三代祖师参悟过,可参悟之后的先辈们无一不是世代显赫的大人物,离我们最近一代的就是远游而去的师尊的师尊,逍遥祖师。” 陌生的名号在明溪看来没有半点印象,祖堂之内的供奉或许真有他的灵位,但眼下听起卓云天说起来祖阵的事情,玉渡又留下了告诉她祖阵的训言,她一时没能想明白,也不知道祖阵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的,偌大明亮的祖堂中央,她显得有些迷茫。 明溪试探问道:“那师尊的意思是让我来参悟祖阵吗?” 这种想法一在她的脑海里迸发出来,她就恨不得将这个想法浇灭,连被称为百年来最有天分的沧离都做不了,她又有什么资格能做到,而且她更怕辜负了玉渡的希望,最后都付诸了流水。 这时卓云天才认真回答道:“所以说这件事情还得看你,参悟祖阵不是一件小事,师叔这时候留下遗信托付于你更不是偶然,三界从今往后没了师叔的存在,恐怕再不会有安宁日子,祖阵向来是长渊一大隐秘的手段,若非到了存亡之际,师叔是决然不会提出来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不是容易就能做到的,一切能否,决定权都在你一人手上,我们总会支持的。” 几天几夜的冥思苦想,再与休宁商讨到最后的结果,终于也在这一时候说了出来,而这一切最终能否,三个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明溪身上。 这一刻她感受到自己的肩上无比沉重。 这一刻那个从头至尾没有说话的年轻人,目光担忧十分。 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答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0章 顾虑 祖堂内的香火轻烟丝丝缕缕,那种微微刺人鼻间的味道只重不轻,若不是卓云天最后还问了明溪的意见,明溪这时候就觉得自己只剩了一副躯壳了。 幽深晦涩的古墙铭刻着祖阵,谁也不知道这个祖阵的厉害之处在于哪里,而现在是时候提及它的时机又是什么,只晓得五百年以来长渊竟没有出现过真正将它参悟的一人,即使是被抱予了希望的沧离,在那个时候也是以失败告终。 明溪的心思想着这些,可她的步子却慢慢靠近了长渊先辈的无数灵位前,其中一块灵牌正是留有玉渡的名字,那个从她上山来就一直教会她自己所会的一切的师尊,不仅仅是自己的一身所学,还有对这个天下三界的态度。 玉渡曾与她说过,世道维艰,凡人普渡,,修行之人一日千里,不求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但求一切尽心尽力而为就好。 玉渡这样与她说,却无非是看着明溪如此年纪,他也不想明溪担上不该担的东西,只希望明溪这几年上山来的心愿能够得偿,这也算是他对这个弟子的慰藉了。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明溪好。 可灵牌面前的少女心中大概猜到大半,全身如同被暖流温热,她的眼眸一直盯着玉渡灵位,身后卓云天、休宁,还有皱着眉的沧离静静地看着她,仍在等着一个答案。 祖堂里面稍微安静了片刻,忽然明溪一个转身,看着面色各不相同的三人,随后轻笑道:“师尊从来有恩于我,我不能辜负了师尊的所托,我会尽力一试的。” 卓云天心中像是大石落定,脸色明显松了不少,休宁这时候同时接上了话:“你肯这么做,师叔肯定会高兴的,再说,长渊以后或许离不开你了。” 明溪听着话感觉好像意义重大,连忙摆正身姿,不敢松懈,挑起眉回答说:“这话说的有些重了吧。” 卓云天一边笑说道:“不重,不重。” 而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沧离看着三个人来回说话,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特别是听见明溪想要试一试参悟祖阵,他心里面莫名泛起一丝很奇怪的感觉,他沉思了很久,然后祖堂响起了他的声音:“我不明白师尊为什么不让我再试一次?现在的我与那个时候,已经不能同日而言了。” 卓云天的目光慈和,面容和睦,他拍了拍沧离的肩头,话里一阵无奈:“你应该知道祖阵是天地自然衍生的,蕴含无数穷极,每一次试图参悟它的人都会被它记住,而你有了一气三清固然比其他人有先机,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等你修行在进一步,八成是可以再试一次的。” “但眼下天下形势复杂,不知道下一次祸乱离我们又有多远,你知道为何你的师叔祖唯独想托付明溪吗?” 沧离顿时一阵摇头。 卓云天叹了一声,口气低敛,随即他抬袖挥手在明溪面前一晃,明溪只感受到自己的眉间忽然又亮起一抹白点,这已经是她在祖堂第二次现出一点灵犀了。 卓云天回想着玉渡单留于他的信中内容,再加上刚刚明溪不经意间第一次现出了眉间白点,他也是终于相信玉渡所说,随即他又将明溪眉间印记隐藏,继续说:“一点灵犀可是你师祖,也是我远游未归的师尊在他两百年前通悟自创的,意在能完全开启一个人的天赋灵韵,明溪既入了长云一脉,通习奇术阵法缘故,那她对祖阵自然也有先机,你师叔祖所想的,不知道是不是你师祖早已经暗地埋下布局,天下三界,却又不知是否被你师祖看透了?” 明溪听得稀里糊涂,这些话她似乎也听到过玉渡问她,只是记忆模糊她想不起来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沧离一边听着卓云天的话,一边也无奈的合上了眼,再一次打开的时候,他点了点头,说道:“师尊说的是。” “好了,既然如此,参悟祖阵可以趁现在一试,我叫你留下来,是想你助你小师叔一臂之力,毕竟你之前参悟过,心里面大概仍有心得,我与你休宁师叔先出去了。” 卓云天似乎也不会多做打扰,找着休宁看了看眼色,两位仙尊就这样先行走出了祖堂。再过不久,外面似有人群步子声离祖堂越来越远,很显然之前在外面等候的弟子都离开了这里。 偌大古宏的祖堂,两个年轻后辈被一群先人灵位盯着,后背脊梁忽然觉得有一股凉风嗖嗖吹过。 明溪乍然一问:“会不会有鬼呀?!” “修行之人不怕鬼。”沧离挑眉回应,然后停了一下,“再说,我在呢。” “那现在干嘛?”明溪故意没听见沧离说的后面一句,转口问道。 年轻人只是抬手指了指那一面墙,他忽然很认真地说:“参透阵图,明悟训言。” 明溪耸了肩,转身走到被明灯照亮的那一面墙前,那种先前对她的莫名的吸引力似乎又重新涌了上来,弥漫在她的脑海里,明溪一眼都不眨的看着祖阵,如同着了魔一样,沧离顿时暗叫不好,直接拿手挡住她的双眼。 两人一坐一蹲,似乎察觉到明溪慢慢恢复了正常,沧离才皱着眉说:“即使是小师叔你,也不能看太久。” “那怎么来参悟?”明溪觉得若是不能一直看,那还能做什么? “祖阵古老神秘,由天地衍生出来的,自然比人力所创更加玄奥,第一步是要将祖阵刻印在你的心里面,只要能时刻记住,这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大步了。”沧离解释道,“你不能看太久,只能一点一点铭记在心里,才能够有机会。” 明溪听着这话,似乎一点就通,她又一次端坐身子,面向祖阵,目光如水清澈透明,那一刻她的意识好像从身体里脱开来,所有的精力都异常集中。 她像是进入了一个虚幻的世界。 一点灵犀,忽然觉醒。 沧离在她的旁边看着她,少女的额间已经有几滴汗水落下,他尽量很轻的将汗水擦掉,然后深深地看了明溪一眼,年轻人的心情从刚才到现在就没有平静下来过。 沧离的心底莫名一叹,其实他可以的,只要给他时间,什么参透祖阵不过是十几年的事情。 他有些无力,无力却不能替她来完成这些事情。 没有参悟到一定深度的人不知道,就连他的师尊都不知道,眼前的祖阵,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没能说出这个顾虑,始终都有难言之隐。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参悟,即使是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1章 心事 眼前的世界是虚无的,置身此间,仿佛一切都是看不见尽头,一切都是摸不着猜不透的,明溪的意识在这里凝聚成了一副身子,她好奇的打量着恍如混沌不消的前方,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渺小。 千万里绝迹,独有她一人。 任是谁的心里面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丝恐惧,无奈的是,终究无法改变在这个世界你依旧渺小。 明溪有些迷茫的走着,四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方向,只是隐约的压迫感让她有些焦躁不安起来,她的心跳在加快,步子也紧促,周围的世界漫无边际,却一点一点让她喘不上气来! 祖阵的威势,仿佛世间无人能侵犯! 可明溪自然不会这样放弃,她静心入定,心法运行,仙诀绕身,几年来所有的修行在这一刻一展无疑,若是这几年来能够一直看见她的变化的人在场,心中指不定会有多么的高兴。玉渡更是没有看错,天机已定,他或许这么做的原因,正是顺应了该做的道理。 只是祖阵何其玄奥,明溪虽然静心观测这个世界,但似乎一点用处都没有,很显然祖阵的参悟方式与自己平常所学不一样,以往都是她静心寻求突破,但这一次她虽心静如水,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半点进展,苦闷之际,这个世界忽然剧烈抖动! 天将塌陷,地将龟裂! 风雷呼啸,云聚云散! 明溪身在其中首当其冲,剧烈的冲击让她意识溃散,眨眼间她全神贯注的精力硬生生被祖阵从那个世界逼了出来,眼前仍是那一面古朴厚重的墙,祖阵依旧亘古不变。 沧离在她身边有些急的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明溪摁了一下额头,身子一阵虚脱之后,她嘴唇有些干,但还是回答沧离的话:“没什么事,只是祖阵好像不接纳我,把我赶了出来。” 沧离脸色一沉,又是问了一句:“赶你?为什么?”这与他当初参悟的感觉稍微有那么不同,他又说,“小师叔进了祖阵是如何做的?” 明溪被他一问,只觉得脑瓜儿嗡嗡的响了几声,意识清晰了些就依着自己的感受说了下去:“没有做什么,就只是静下心来,什么也没想,然后呆的久了,它就赶我出来了。” 沧离似乎懂得了什么东西,他有些惊奇的看着明溪,这还是明溪没有用上一点灵犀的效果,但这第一次参悟就已经和以往参悟的人的反应不太一样,他心底依稀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出来的,可眼下明溪所说与他感受颇有不同,这一下的思考,沧离心中的担忧似乎又少了许多。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祖阵不能小觑的人。 明溪在一边已经起身走到长渊先辈无数灵位边上,玉渡的名字很深的印刻在她的脑海里,这一生这一辈子她都要感谢这个一直教诲她的师尊,沧离在原地听着她的口中碎碎叨念着什么话,也不仔细走上前去听,他估摸着两人待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太阳或许已经另一边了,既然今日已经不能再试一次,那就只能下一次来再试了。 他自己先走到祖堂大门处先等着,门外灵尊双目眯着,好像是睡着的样子。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平静。 沧离看着明溪似乎看见了什么,少女直勾勾盯着一处偏僻的灵位角落,以他的印象,模模糊糊中还记得什么,等到明溪出来问起他的那一刻,他也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我看见了一块空空的灵牌。” “嗯,我知道。” “那是谁?” 沧离摇了摇头,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不止他一人,就连卓云天、休宁也不知道,那一块无名的灵牌,他曾经听到卓云天向他解释过,这是上代掌教凌云仙尊和玉渡一起为一个人立的,而那一个人的名字没有一个人听他们两位提及过。 就像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却为他立了一块不留名的灵位。 明溪在惊异的同时只好不再追问,过去的事情离他们太远,以后的事情又不可计量,如果是时机到了,所有的事情该重新公诸于世就好了。 两人各自想了一下,明溪叫了沧离一声,两人互相一看之后,这才离开了祖堂。 天池的景色已经是半边夕阳半边夜幕,这一天似乎也就只在祖堂里呆完了,明溪在湖边上伸了伸懒腰,少女纤细的腰围着实迷人,沧离已经撇开了眼不去看她,只是脸上的躁意有些热烫。 即将分别之际,两人也不知道谁先开口说说话,都干站在湖边好似各自欣赏着迷人的风景,就好像是在最好的年纪里都不善言语的年轻男女,只能腼腆的背对对方,一切仿佛都有默契,只是心底不会戳穿。 这种情感妙不可言,却不是他们现在就已经认清楚的,明溪干咳了一声,似乎找到了话题:“你知道挽香来长渊了吗?” “知道,她有来找我。”沧离回了一句。 明溪眼睛一亮,说:“那她有跟你说什么吗?” 沧离沉默了一阵,这时湖水的声音轻轻拍打在石堤上,明溪等了小一会儿才听见他说话:“说了一些,本来这些她也想跟你说的,只是那个时候师叔祖刚刚离世,她不能趁着你伤心的时候说了,最后也只好与我说了一点而已。” 木挽香着实考虑明溪的感受,这让她觉得木挽香真是当她是一个知己好友,明溪心里不由得一暖,她赶紧说道:“对了,什么时候去看一下她,她来这里好几天了,我都没空。” “随你,我随叫随到。” 沧离缓了一口气,看着夜渐渐拉了下来,星月隐隐约悬在空中,夏季的夜热中带着清凉,晚风习习,两人最后约定时间,沧离微笑目送明溪离开,天池真正恢复平日里的宁静。 他一个人走回了自己的草屋之中,呆呆的坐在床榻边上,一个人开始慢慢坠入自己的心事。 直到某一刻,他从一个格子里拿出了一个香囊,声音微哽且无比沙哑,他终于能够怀着愧疚向已不在人世的爹娘说起了话,他将头低埋,回忆飘向自己久远的人生,回想着青华之行那一幕让他体验一次心死复苏的情景。 沧离声泪俱下,一句一句同样的话重复着,若是有人听见必定会震惊,从来以为沧离只是一个人,此时他独自喃喃自语: “爹娘,我好像找到小妹了。” “爹娘,您们一定要保佑她啊。” “爹…娘…小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2章 独去 中间长渊为一些玉渡生前留下的事务搁置了一天,掌教卓云天向三脉十八居的各长老和众弟子宣布,采苓暂且成了长云峰的首座,以后若是有相关事宜主持,便就由采苓担起长云峰一脉的重任。 长渊上下对于这件事并无多少异议,他们之中对于采苓多少是有些熟悉,以前采苓身为十杰中的一席,也是曾代表了长渊年轻一代人的翘楚,那时候的她被玉渡在别人面前时常称赞,自然也就在诸位长老之中传开了名声。 而之后她虽没有再参加祭剑会,却在另一些事情上慢慢替玉渡处理了长云峰事务,在如今没了玉渡的长云峰来看,采苓身为长云峰大弟子,其下又有林千枫、明溪这两位师弟师妹,后者两人比她更是少了处理事情的经验,这样来看,却也不会有人觉得采苓这样暂且成了长云峰首座有什么不妥。 相反,暂且掌理长云峰也不过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心愿,日后若是发生些什么,她也能够希望林千枫和明溪能够齐心挑起长云峰一脉的香火,毕竟身为长渊创派以来最久的一脉,千百年来这种玄妙奇术比寻常仙家要诀更难学难懂,要是再过百来年,长云峰一脉去向如何? 那座仙家境地沐浴在云海雾里,清净出尘之外,白云环绕,仙气自来,俯视庇佑凡间,世人总有信仰的存在,他们的目光始终都向往那里,相信长云一脉、长渊圣地依旧流芳盛传。 谁去想那种莫须有的以后呢? 而知道这个消息的明溪自然是打心底高兴的,她觉得采苓既然成了长云峰最重要的首座,那么更应该将玉渡留给她的八卦掌盘交给采苓就好了,八卦掌盘作为历任长云峰首座的法宝名器,不能到了采苓这里就没了,明溪明白之中的重要性,原本就想将八卦掌盘交给采苓更好,可后者跟在玉渡身边最久,采苓明白了事情前后之时,就已经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师尊不会平白无故的这样做,当即就将明溪的好意推了回去。 这是玉渡留给明溪的,采苓一边推脱着一边揣测自己师尊的心思,似乎在某一刻,她隐隐约猜到了什么,等她看了一眼明溪,自己的这个小师妹,想说些什么却总觉得时机不对,话到嘴边已经止住了。 有些话,人不齐了,也没有合适的机会说了。 这一天终究像以往很多平常的时候慢慢过去了,直到第二天清晨,阳光从云海处刚刚照映,明溪在睡梦中听着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时,朦胧的意识仿佛就像听见了两个人在争吵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响,明溪在睡意中只觉得越来越熟悉,下一刻她猛然惊醒,抖擞了精神三两下穿好衣服就赶紧走出房门去。 乱糟糟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难看,可明溪挨着短短廊梯却心事重重,她离天机阁越近,争吵的声音就清晰,她已经知道这声音是来自采苓和林千枫的了。 她赶紧加快步子,天机阁大堂门外林千枫正背对采苓,而采苓就有些憔悴的扶在门柱旁边,一脸苦色不忍,明溪心底咯噔一跳,急忙过去安抚好她,一边说道:“大师姐,这是怎么了?” 采苓仿佛就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她慢慢靠着门柱坐下,大堂上依旧还挂着白纱幔布,她只能最后一次苦口婆心的劝着林千枫:“你知道吗?我原本以为你比三年前更加坚强了一点,最起码这一次你没有萎靡落迫过,可是现在你突然要偷偷离开,一句话也不说,不止现在,从我和小师妹回来到如今这几天,你就数数你说过几句话,你到底还有没有将师尊、将长云峰放在心里?” 明溪大早上被采苓一番话震惊了一下,这才仔细看见林千枫的手上拎了一个很随意的包袱,大概里面也就装了几身衣服,擎苍剑在他另一手里安静的插在剑鞘里,浅蓝的光晕隐约可见,可明溪顾不得林千枫这种打扮,她只关心采苓刚才说的话,想再一次确问道:“林师兄,这是真的吗?为什么要走呢?” 林千枫背对她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早已经想了好几天,原本打算就在今天独自下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可碰巧采苓昨夜在上座交接事务,半夜太过劳累之后就睡着了,又恰巧林千枫替她盖上一件外衣惊醒了她,两人目光交汇的那一刻,林千枫本想一走了之,却始终没能放开,才被采苓现在抓住一直吵闹。 他自己终究只是叹了一声,对着明溪很亲切的说道,像极了哥哥对妹妹一般的语气:“小师妹,我此行远去,且不知何时能归,我们的师姐为长云峰做的够多了,我也本不想让她一直担着这个重任,我也想过自己要替长云峰负一些责任,可是现在,就在眼下,我不得不去下山找一个人,做一件事,就是一剑的事,成与败,是师尊一直想要的一个结果,现在还没有败,一切仍有转机,我必须去做!” 林千枫说完最后一句话,抬起步子就要走,却听见采苓在后边使上最后一丝力气喊道:“你还是什么也不说,还是一个人偷偷把自己知道的埋在心里,你要是体谅我就不应该瞒着这一切,我和小师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之后的每一天或许还是一头雾水,你就这么走了,你就是对不住师尊!对不住长云!” 林千枫仰天默然,仍然抬起步子就要走,而随着他越往外走,似乎心底的决然更加坚定,他漫不经心的语调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张扬落拓的样子,他低嘁了一声,苦笑道:“这样也好,我本不孝,罪无可恕!” “你站住!” “你站住!” 采苓最后的挽留挡不住林千枫要下山的步伐,明溪在一边却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话,她想着林千枫的话,相信他必定大概多少会知道一些玉渡离世的内幕,可现在连他也走了,任何事情都暂且无从所知了。 林千枫的身影最终还是没入了云海,御剑远行而去,他心底此时大概想着的,是那一个害了他师尊的神秘人,那个明明可以一剑诛杀了的机会活生生被他浪费掉了,但这一次,他不会允许了。 哪怕天涯海角走遍,他都要讨回那一剑! 采苓的脸容憔悴的有些发白,明溪看在心里很是心疼,这才扶起她往天机阁里面走,采苓只在边走的过程中无奈的担心说:“千万不要在有事了,他明不明白呢……” 这一句话,听得明溪眼角微红,她忽然发现,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大师姐,什么时候她的长发里面已经夹了几根白头丝,不明显,却扎心。 阁外风起,无人知晓的一处角落,一道清冷的身影手中端着一盆栽好的灵花,她的目光远远望向天边,表情由最初的期许,到后来的猝不及防,直至现在的灰心丧气。 她好不容易挑好栽好一盆灵花,不就是为的那一株株翠竹下重新焕发生机的灵花异草么? 不就是为的他么? 可是现在。 自己又一次目送他离开。 不知归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3章 请求 清早林千枫的离去,一下子使本就少人清静的长云峰更添了一抹淡淡的凄清感,整座山峰与长渊一向热闹的地方隔得比较远,平常的时候也不过几人会来,这时候明溪只觉得什么时候长云峰慢慢没了那种亲切温热的感觉了。 采苓权当做没发生过这件事,从林千枫走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已经从那种伤感无力的情绪中迅速转换过来,天机阁上座还有一堆事务书篆等着她处理,明溪看着她仍旧一心为了长云,可谁不知道她的心里,却是不敢明目张胆的费心劳神,又怎么能一直念叨林千枫平安回来呢? 明溪有些庆幸自己的年纪还小些,她可以看着远处的天际早已经没了任何身影的地方,她可以坐在大堂前双手托住下巴,跟着天机阁里面的大师姐说着以前那些美好的回忆。 两师姐妹一里一外,一个做着手中的事情,一个呆着脸双眼直望峰外景色,偌大的长云峰如像与世隔绝的世外之境,阳光慢慢从东边升至中天之上,这半天下来,心情似乎大有不同,只是明溪偶尔说着话,采苓也会有时候停下手中的事情,她比起明溪说起的那些以往时光,自己的感受只会更深更难以忘怀。 那个背对着她,面向天外的少女静静回忆,身后的女子却只是微微掩饰一下脸上神情,她又重新操劳起桌上的事情来,一刻未停。 却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天机阁外云迹倏忽飞来一道影子,云剑在那人的脚下消失散去,稳当当落在长云峰空地上,步子轻健外明溪发呆的位置走去。 明溪被由远及近的步子声惊了一下,抬头就见到沧离已经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站起身来摸额一问:“你怎么来了?” 沧离看了一眼阁内,采苓似乎也注意到什么,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了一下,沧离点头以示敬意,采苓回笑不管两人后,他这才对着明溪说:“挽香在我草屋之中。” “什么?”明溪一挑嘴角,“她不是等我们去她那里吗?怎么亲自来了?” 沧离多少比明溪知道的多一点事情,不过现在应该也没有必要遮掩了,他直接解释道:“其实她千里迢迢来到长渊,也不过是想找我们而已,你应该还记得一原罢。” “当然记得,又怎么会不记得。” 明溪说这话的意思很有深意,想当初她都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入了那小子的怀里,然后搞了一场任谁现在想起来就觉得脸红的尴尬场面,虽然她开始打心底里对他真是又气又笑,可到后来的日子里,她与他也算是相处愉快,只要他不来犯她,当然这指的是一些小玩笑恶作剧,她自然还是很开心的。 原本似乎很久没有听见一原的消息,这下子听见沧离已经提到了他,明溪却又觉得事情似有不妥,紧接低问了一声:“他怎么了?” 沧离想了一下,从他知道的情况来看,自己当初唯一处的好的朋友现在的状况,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皱了眉头一下,只答:“似乎不太好。” “如何不好?” “这些话应该从挽香那里听来才行,现在要不要去?”沧离再一次看了一眼里面,这才发现从头到尾没有林千枫的身影。 明溪这下子示意他等一下,少女转身入了天机阁,轻步走到上座采苓的身边说了几句话,沧离在外看见明溪的脸色有些惆怅,但等到采苓点头应许后她虽有笑意,却始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单感觉,只不过这孤单,是属于阁内那个一直埋头处理事情的女子周围。 明溪重新走了出来,点头向沧离说:“走吧。” 两人施法御剑,一刻也没停留,乍一回过神来,天机阁外只剩了一点风尘,两旁的翠竹摇曳脆响,这下子远远从云外看来,长云峰实在像没有人迹的孤峰,唯独只有山崖边上楼阁静立。 天池边上那几座草屋尤为显眼,明溪与沧离落在离草屋不过几丈的地方外,而屋里院中似乎听见有动静,一小会儿就走出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清丽秀婉,举止得体,正是这几天未见的木挽香。 她看见终于想见的人,这几天心底微微发慌的波动在此时也少了些,她走上前去,先对沧离道谢:“长云峰路远,多谢沧离哥哥了。” “无碍,没事。”沧离露出一抹浅笑,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自己想听的称呼,顿时回道。 这一次,终于算是三个人重新聚在一起了,几年的时间过的原来是如此的快,当年几个青涩的少年女孩,到了现在,都已经初长成俊郎玉女了。 除去那一个远在千里外的皇子殿下。 三个人走入院中絮絮叨叨的会说了一些东西,自然多是以木挽香说的皇城趣事为多,偶尔明溪、沧离也会插一些南岭青华的经历见闻,只是到了某一刻,三人之间面面相觑,木挽香收起了浅笑,眼中黯然落寞无奈皆有,明溪、沧离看着这一幕,脸色顿时认真起来,等着她说正想要说的事情。 天池湖水平静如常,远处青山被云雾笼罩。 在这山清水秀的令人艳羡的绝美景色中。 明溪与沧离分明见到那一个秀丽柔婉的女子苦笑说着话,曾经的青春靓丽活泼的气息荡然无存,两人虽知她性子变了不少,可怎么也没想到,过去生来就有的天性,怎就被消磨掉一点不剩了呢。 眼前的木挽香,她经历了什么呢? 世上原本多为女子弱,又有谁会去多爱惜她们呢? 两人心底静默的同时,木挽香迎风而立,裙摆飘摇,面对着两人郑重作出宫中施礼的动作,然后无奈苦笑,随之一说:“这次来到这里,就是想你们帮帮一原哥哥。” 声音微弱,却深入二人心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4章 新帝 长渊如屹立在世外境地,自从离恭送玉渡入了祖堂留名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外边传来的消息,但今日不同以往,玉阳城外从北而来的一批商旅仆客一进城就四下传开了一个令无数人心神俱震的大消息,许多人还怀着琢磨不定的心情纷纷跟着他们涌入一间到处都是异乡客人的茶馆,在这里消息杂而乱人耳目,多数来了这里的人无非也都是听听天下三界那些与他们隔得很远的事情罢了。 听那些人说话的口音,多数是玉阳城往北四五百余里外的庆阳来的,而庆阳本身就是一座受皇城陛下钦点的郡城,商贸往来比玉阳城还繁盛,自然得到的消息会比这里快得多。 而听他们在茶后尽兴的大谈着如今天下的形势如何如何,周围人一阵好奇与兴奋的同时,他们却无奈感叹世事变化多端,奔波四方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天地为席,却始终赶不过一夜之间皇朝宫墙之内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他们话中可以知道一些事情,按之前带消息来到这里推算,至少一个月前,远及千里的皇城就发生过一件大事。 至少现在正慢慢被天下广知! 那就是日夜将民间百姓放在心上的皇甫氏先帝急病突发,暴毙身亡,朝中文武百官痛悼哀息,全城百姓上下悲伤欲绝,直到先帝出殡入皇陵,街上人海跪拜悼念,人群中哭声不绝于耳,更有孩童在角落两眼泪汪汪,嘴里念着童谣“为民苦,为民乐,宫中好陛下,人间好帝皇……” 那一日的光景,饶是谁见了,恐怕都会深深的触动,如此隆重浩大的场面,亲族迎殡,百官随行,百姓目送,生来仅此一次,死后更没有机会所见。 这一位天子,皇甫氏曦字辈,享年五十二。 百来之年,一生不过一半。 这一位先帝,为生民立命,无愧于伟大二字。 而在之后数日,宫中朝政昭告天下,新帝已选,即在七月初一那一日在全城百姓的注目下登基为天子,而那位新帝的名字,皇甫氏一字辈,单名一个杰。 皇甫一杰! 消息从皇城传出,天下各地奔走相告,直到现在今天,才从由北而来的商客传到了这里,许是不出一两日,长渊上的那些修练的神仙们就会知道了吧。 人们在茶馆里听着那些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这些东西,可那些人同样也是从别处地方听来的,自然也不知道其中的具体情况是如何,他们只管说着,逗留之余相互感叹一声,以缅怀先帝,最后留下银两在茶桌上,又匆匆去往别处赶路了。 而只有在那仙峰之间的一波湖水拍在岸上,三个人找到一处能看见天池景色的石堤边上坐着,灵气飘逸四散,如烟云淡薄,木挽香现在说着的事情,正是那些百姓口中所传的消息,只不过到了她这里,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样了。 明溪与沧离听着她一边说着一边脸色慢慢发白,都担心她现在的性子能不能承受住这样的伤心事。 原来不止这里是一个伤心地,连远在千里看不见尽头的皇城,那个尘世间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个伤心地。 也多亏木挽香能够来到这里,还能保持让人看不出来的样子,只是现在说了出来,她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特别是她提到已故的先帝皇甫曦,对她来说,从小就宠爱她的姨父如今不在世上了,她明白人终须有一别,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快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来这世上的一切,似乎都不等人的。 明溪在一边安慰,她能体会木挽香现在的心情,正如她最不能接受玉渡的离去,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人成长罢了。 木挽香看着清澈的湖水,她的样子清晰的倒映在湖面上随波纹晃动,有些失神的说着话:“只可惜的是,直到最后姨父陛下也没能和一原哥哥解开相互之间的误会,三年了,也不愧是父子,各自的性子都犟得很,又有什么机会来解开这些东西呢?” 可在沧离印象中,一原可还是很看重他的父皇,当初他离开长渊也都是因为听到了关于皇甫曦的消息,又怎么会没有机会来说这些东西呢,他皱了眉,也不知道木挽香清不清楚两人之间的事,就开口问了一句:“当初你们回去的时候,他难道没有做些什么吗?” “能做什么?”木挽香反问一声,“我们回去的时候,姨父陛下如往常一样,可见到一原哥哥之后,两年没有见面的姨父就把他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也都说了,一原哥哥听的烦了,自然也回了些难听的话,你们知道那个时候那种关系应该怎么持续下去?” 木挽香回忆起那道出了宫门的落寞身影,摇头叹息道:“反正他们一见面就没有好话讲,宫中朝内的事务繁多,姨父陛下更是不理回去之后的一原哥哥,把他晾在一边,这三年他更加游手好闲,什么市井小赖,街头瘤痞,他认识了一大半,天天在外也都是将在长渊学到的东西耍弄别人,哪有一个皇子的样子,哪里是一个受过修练教养的人,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皇甫一原了,他真的已经变了,变得谁都不认识了……” 听到这里,明溪莫名想起了林千枫,但她觉得林千枫虽然与一原的性子有些相像,却不会让他自己落到这般田地的,林千枫的心里还有股热血,他还记得自己有要做的事情。 沧离越听越觉得蹊跷,对于一原,那个小子曾给过自己评价,那就是他当他是这世上最懂他的人,既然最懂,沧离的第一感觉也觉得他不是一原,至少一原不会主动落到这样的境地。 那原因是什么? 沧离心里想着疑问,木挽香这时候无端提起了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其实我不止感觉到一原哥哥变了,还有一杰哥哥……” 明溪和沧离一齐听见后面的那个名字,明溪倒没什么印象,沧离或许还知道那个人,他以前有听一原无意间提起,他虽为二皇子,可在他之上却还有个兄长。 “那个人现在又如何?” 木挽香望着青山隐在山雾之后,一片朦胧翠意,正如她不懂宫中朝内那些背后的事情,也如她不懂为何一原对她的态度又一次大转变,她还记得这里就是他们和好的地方,只是现在她的身边不会再有一原陪着,而是另一个呵护她如哥哥的人,一切都变得和以往不同。 “当今天下的新帝。” 木挽香最后是这样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5章 不安 三个人沉默了好一阵,偶然在某一时候湖水忽然涨起,溅起浪花波纹,一只庞然大物从湖中窜了出来,然后懒洋洋一般的趴在水面之上,天上的日头映在它浑身碧绿如玉的身上,看着好像漂浮在水上的浮萍,木挽香之前虽有听过长渊有一只奇异灵兽,却从来没有见过一次,这时候忽然弄出大动静来,却把她微微吓了一跳。 灵尊似乎也注意到明溪这边的情况,它的目光四下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他们三人了,起身踏着湖面走到远处群山的方向,慢慢被湖上水雾掩盖了身形,明溪与沧离看着它垂尾独行的消失,心里也知道,一直一直,它都是独自来往,以后甚至更久,它也都是这样子下去。 世间不容易的事情太多,为人不容易,非人也不易,身在红尘俗世之内更是不易,仙境虽好,终非跳脱三界之外罢了。 木挽香被灵尊这么一惊,忽然在它的身上感受到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她没来由想起了远在千里、现在正不知道做些什么的一原,苦笑了一声,竟然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她红着眼无奈一说:“你们看,我连刚刚想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沧离轻叹一声,接着说道:“你在说新帝,皇甫一杰。” 木挽香这才反应过来,她的脸上涌上一丝回忆,回忆着这三年正一点一点变化的所有,她重新不认识的皇甫一原,渐行渐远的自家兄长,终日被国事困扰的父亲,还有一直对她很好的皇甫一杰,但她往细一点想,却还是能感觉到皇甫一杰一点一点的变化,他也正如别人一样,让木挽香自己感到越来越陌生。 偌大繁盛的皇城竟然不如来到这里感到熟悉,这几天下来算是她过的比较好的时候了,有时候她时常想要是当初她和一原再一次回来这里,一切会不会就不同了。 木挽香自己这样想了一番之后却,也觉得自己好笑极了,她看了一下子沧离和明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其实事情本不应该是这样的,陛下姨父正如外传是发病驾崩,可在这之前掌教仙尊突然驾临,虽然治病无果,但在更早之前大约有三个月连发七封书信到长渊求药,如此竟然一封未回,这里是怎么回事?” 木挽香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晚风雨夜,有一个在风雨中嚎啕大哭的年轻皇子,大雨滂沱,他跪在天地之间仰天长哭,而她就在他的身边陪着他。 他不起身。 自己便一直撑着伞。 他不说话。 自己也一句话不说。 从此他消磨时间成了废人。 从此她与他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书信没有回复这件事向来是所有有关之人心中最终的谜团,沧离听着木挽香的话,大概也推了下时间,即是他们还没有离开长渊前去青华的时候,可在那个时间他自己也没有听到过任何从外来消息,这下子连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师尊难道没有与你们说原因?”沧离回了这么一句。 木挽香摇了摇头,无奈说道:“掌教仙尊当初来到皇城,我们原本也是以为他是受了书信来的,可是等他来到却没有救命的药时,我们那时候的每一个人心直接凉透了底,如此只剩最后一个月,陛下姨父淡然向死,掌教仙尊无力回天,这之中蹊跷却不知道有什么原因?” 明溪在一边思索了一小会儿,挑起一个石子在手里甩了甩,然后盯着石子总结到点:“一句话的事,简单来说就是书信没有到长渊。要么是传信的人没了,要么是信没了,要么是人和信都没了,你觉得呢?” “怕是有人从中作梗。”沧离紧接说了这么一句。 这些话直接将木挽香震了一下,她有些不敢相信,自言自语道:“姨父陛下从来都是仁义君主,对人间百姓仁厚,对朝中百官敬重,要说名声更是万民敬仰,又怎么会有想害他的人?” “不过是明面上的事情,暗地里都有自己的心思,谁又能猜的透,但这些矛头却是不知不觉指向了一个人。” “一原。”明溪惊异的说了一声。 沧离不确定,他继续说:“要说最多人知道谁与先帝不和,难道不是一原?” 木挽香自然不相信这样的判断,沧离和明溪自然也不相信,只是沧离先提了这些疑问,他只是觉得有人想要一原背上一些莫须有的东西。 但现在最要紧的是,一原远在皇城一蹶不振,背地里可能还有人盯住了他,要说他现在的境地如他一般无人管束,也懒得管束,倒不如说从好久以前就开始陷入了一种被动的局面。 以沧离对一原的了解,他似乎是落到不得已的地步了。 只不过这些背后的事情谁能说的清白,沧离和明溪不敢独自妄下定论,两人互相看了一下,只能摇了摇头,没有再往下说。 木挽香对着湖面吹来的风,长发轻盈飘舞,心中不安的感觉慢慢涌上心头,她甚至有些震惊与不敢想象,宫墙之内,宫墙之外,一墙之隔,深不可测。 她当即就急得出声:“那你们更要帮帮他了,至少得让他平安无事。他一个人在宫里宫外,那一座城对他来说,远不如待在长渊过得好,他在那里简直就是一种煎熬,以前的他就算再怎么变都还是他,现在的他,如果是你们见了,多半觉得他会是哪里来的野路人了。” “其实挽香的意思是想我们把他带回长渊来吧。“明溪听完之后,似乎觉得这算是一个妥当的办法。 沧离也算有一次同意了明溪的想法了。 “要是能这样也算好了。”木挽香好像觉得此路不通,勉强回答了一句。 明溪想了一下之后,她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个时候都不能随意离开长云峰了,所以她只先说了一声:“长渊弟子不能私自下山,这些事情得先请示掌教才行。” 沧离这时候只说了卓云天早已经批准了他们,眼下来找她,三个人一起聚在这里也算是想征求明溪的意见,可明溪却想着此时还一个人在长云峰的采苓,她有些不放心自己的大师姐,现在也不敢果断应了木挽香的请求。 但念着自己与木挽香相识的情分,不管如何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明溪内心考虑了片刻之后,先决定与采苓商量一下,再决定最后应该如何做才妥当了。 木挽香心里自然是高兴的,最起码她已经不虚此行了,心里面悬着的石头总算松了些,直到明溪离开的时候,一天下来也已经过了大半,她在回去的路上走在天池边纵横交错的青石路,忽然她在中央停下了脚步,身处于天池这个聚灵阵的路心中间。 她怔怔无言,凝视着这里,就在这时候才忽然想起来,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小月儿来了。 这一刻,她的思念比任何时候的深。 止也止不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6章 惊梦 今夜是少有的满月悬空、群星璀璨的美好夜色,长云峰一贯被月色笼罩着,只是这一夜的光晕让人觉得仿佛迷离的睡意,辛苦了一天的采苓早早回了自己的房间,临近深夜的时候,明溪也恍恍惚惚的入了睡,天机阁只剩了通明的灯火亮着,空空如也,偶尔从山谷间吹来一股凉意的山风,灯火摇曳,略显孤单。 而在明溪所住的房间,半掩住的灯芯还微微闪烁,窗外竹响脆音细密如麻,原本令人赏心的声音在此时却像一阵又一阵的苍白的嘶喊,房里床上的蜷着的少女,朦胧模糊的睡境中,仿佛正在经历着什么,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全心入眠。 一如今天黄昏傍时,她自己在临走之际竟然不由自主的祭出玉渡留给她的八卦掌盘,玄机运转之间,神游阵法跟随聚灵阵呼之欲出,世间天地,千山万水,一步一行,她一路走过看过的世界,一点不漏的刻印在神游古阵之上。 想念,入骨…… 记忆中那个一直保护自己的身影不管过了多久都还是那么清晰,尤其是那一张无论何时何地都带着笑的脸庞。 这一次想起来,却比任何时候都深刻! 明溪怀揣着多年不灭的希望游历在古阵里的世界,她张开双手拥抱这个世界,一个一直想要找到某人的世界,心切的目光急剧扫过一切所能窥见的范围,最终也不过落下古阵烟消云散、自己心灰意冷的结果! 沧离与木挽香印象尤为深刻的是,那一道蹲了下去、被残红的夕日洒遍了全身的少女。 她那一刻竟是如此孤单! 正如她想要一直找的一个人,微弱的夜光透着窗户洒在边缘,那个少女在睡梦中隐约唤着一个许久没有叫过的名字,一点一点的在深心里浮现,原本是温柔的思念,怎么慢慢的,就已经是另一种心情了呢? 夜半最深,少女心里莫名的触动,透入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她这时候的心思几乎没有自己的意识,甚至脑海里的那种燥热感如入无人之地,瞬间侵蚀了全身,一种晦涩奇妙的很自然的感觉慢慢将她从睡梦中带入了另一种境界。 天地如许之大。 她不过一粒尘埃。 明溪从第一眼看见这里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等她细细回忆之后居然打了一身冷颤,她茫然的在看不见尽头的地方打转转儿,抬头天高风急,脚下地阔也不见边界,这不就是祖阵当初给她的感受吗?! 她瞬间懵了一下,不知所措。 眼下无论往前还是退后,她皆无选择,因为下一秒她只感受到自己的脚下剧烈颤动,石地拔势而起,她如俯瞰万事万物的造物主,置身在万丈空中,而在她之上,周天星河变幻,一道人影虚空而来,正遥遥望向着她。 笑意融和,温柔的让岁月都不愿意伤害他。 明溪在看见他的第一眼瞬间温热了双眼,这是她这么久来感受到最真实的一次,她立即往那个人影的方向大喊道:“小月儿,是你么?!” 声音急切想要得到回答,可回应她的却只有自己一声又一声的回音,好像这片天地无穷大,又好像无穷小一样,她依旧看着那个向她而来的人影,眉心深处慢慢亮起了一抹白点。 明溪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眉心发生了变化! 正是一点灵犀现了出来。 她的眼里现在只有他,全然忘了自己如今正处于什么样的境况,她抬起了脚,踩向了空处,跌入万丈高空,眼见就要摔成粉身碎骨,明溪却明显感受到一股托力将她拥了起来。 那个人,熟悉的面孔,眨眼就在她的眼前。 “小月儿?!”明溪不敢置信,试探性忍着酸意问了一声。 记忆中的小月儿仍旧带着笑意,只是不该属于他眼里的那一丝气息不易察觉,甚至让明溪都觉得他就是明溪日夜都想找到的小月儿,只不过此刻为何会出现这样一个人来,实在蹊跷。 他刚开始没有回答,明溪没有感到奇怪,毕竟现在她连自己怎么来到这里都没有弄清楚,祖阵这时候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这之中到底有什么古怪,她也没想明白。 只是现在的感觉,实在不是她能轻易掌控的,温热的双眼只想仔仔细细的看清楚眼前的人的样子,甚至在某一刻她伸出了手去,轻轻抚在他的脸上。 只一刹那。 天地剧变,风雨夹来,那道人影顿时融入这方世界没了踪迹,反倒是一声声浑噩古拙的亮音震慑着所有不尊重它的万事万物,明溪心神猛烈颤动,浑身真气要不是有一点灵犀镇住,怕早已经散去大半,她当下凝神筑法,面对一切将要发生的不测! 即使这里是虚幻的,可要论起真实程度,哪怕自己当初第一次参悟祖阵,也不过如此。 “轰!” 犹如一声惊雷在明溪的耳边炸响,将整个世界似乎都要埋葬,天与地正在湮灭,风云滚动之际,厚重的云海上,明溪睁大眼睛看见远端两侧现出八个大字来,每一个都占了半边天高,看得让人窒息,明溪彷徨之时,却只见那八个大字对准了她,重重的往她这里压来,天地遮幕,一片暗沉! 天地玄黄。 返璞归真。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明溪只感觉到自己胸闷气喘,挣扎不止后翻身坐起,额上头发湿了一片,身后也是汗流不止,活脱脱从水中冒出来一样,可谁也不明白明溪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心境,她使劲让自己平复心情,偏头一看外面早已经艳阳高照,自己窗边的翠竹林还不时传来耳鸣声,明溪这才察觉过来,不过是一场惊梦! 自从昨日以来自己的心不在焉,到了夜里忽然坠入一层梦境,明溪真的感受到了皮肉之痛,她掀开自己的袖子看了一眼,顿时没好气的骂了自己几声咋这么不争气,敢情手上的抓痕是她自己稀里糊涂弄的罢了。 她放下袖子,脑海里涌来一阵又一阵的晕感,实在难受的很,她在保持清醒的同时,好像脑海里忽然植入了一行八字,她一拍脑袋,顿时想的是昨夜里的祖阵训言。 到底有什么玄机? 祖堂之中很难有人看得清、参的透的阵图,却偏偏有两行占了大半墙壁的训言。 到底谁孰轻孰重? 明溪头很疼,这时候也没有多想下去,她让自己稳定下来,然后穿衣打扮后走出房门,照她猜得没错,大概采苓现在已经在天机阁静心修行了,那她就要去找采苓商量一些事情了。 她只怕她一下山,采苓就一个人在长云峰就更加孤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7章 下山 明溪在天机阁已经扭捏了一个半时辰,自己坐在采苓下方的席桌上拿起自己随手带来的书卷看着,只是她的目光全程都不在书上,是不是偷隔着书看一看采苓处理好事情没有。原先她本来就是想直接找采苓商量一下下山的事情,只可惜她来到这里却怎么也没见到采苓有空闲的时候,明溪心里自知也不能乱了礼数,就只好乖乖等着采苓有喘口气的时间了。 这一等便是一个半时辰,太阳都晒到半个阁顶了。 明溪有心无心的一页一页翻过,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和阵符早已经被她背的滚瓜烂熟,这一次她随意看了几眼以前领悟的东西,却不曾想她竟然有了几丝新的感悟。 好比这本《长明经》,书中一百四十五页处竟然有一段话引起了明溪的注意,书中话说人根据四经八脉创了医术望闻听切,修炼之人也可以由天地气脉构筑阵法将自身所需的法术以另一种形式施展出来,可阵图从来都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修炼之人的自身领悟创造出来的,就如她现在所学到的绝大多数阵法,都是长云峰几代先人呕心沥血领悟之后写成书流传下来的。 既然有阵图从中参悟修行更快,那么在当时最开始的时候,没有阵图又是依靠是什么来修行?那些长云峰的前辈大多数都只能依靠玄门奇术中的文字来参悟了,明溪灵光一闪,她怔怔的想了一下另辟蹊径,倘若祖阵先抛开不去管它那个复杂之极的阵图,而首先将它的训言参透,领悟其中道理,这又算不算是应了它那句“返璞归真”? 一切都将从最初开始! 明溪在这么一下子仅仅想到了这些,等她拉回思绪,却见到自己的眼前来来去去有一双手轻晃着,明溪顿时反应过来,正好看见采苓就在她的身前轻笑着,采苓今天穿了一身束身裙摆,青中带着浅白,由下及上色泽鲜艳,虽然明溪看着她的脸色还仍有一丝丝疲色,她也明白这两三天采苓心事太多,想要说出来的话到了嘴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而采苓看着她这副好像失意的样子,开口就是一声打趣:“小师妹一早坐到现在,书不好好看,全凭眼光不是看我就是看外边,你是不是觉得长云峰就剩我与你,有些无聊了?” “没有啊。”明溪放下书就回了一声,她想了想,顿时起身到采苓的身后替她揉起了肩,说,“还不是见到大师姐每日操劳事务,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既耽搁了修行,又不让我省心。” 采苓听完不过柔声一笑,只说道:“没想到小师妹已经这么会体谅师姐了,好好,为了不让小师妹担心,大不了今天我先放着就是了。” 明溪顿时一高兴,揉肩变得异常认真,她是真的想采苓能够好好休息一下子的。只是她这样想着,采苓过了一会儿却拉着她的手坐回了原来的位子,几年来的师姐妹做的如此好,采苓也不是很愿意说出离别的话来,只是她不得不说了,就算是为了明溪自己,也为了不在世的师尊。 “小师妹,其实你是有事与我说吧。”采苓先入为主的说了起来,她看着明溪,两女的手紧拉在一起,“自从那个从皇城来的木挽香姑娘到了这里,我大概就会猜到她来这里的目的应该是你和沧离了,如果她要找你们帮忙,切记要记得师尊说过的话,你年纪还小,虽然学的东西比我与你林师兄快,但现在你缺的就是入世处事这一点,如果不得已要下山的话,大可不必担心留我一人在这里,师姐在这里看着长云峰,和师尊、肖师弟一起等你们两个回来,一定一定要平安回来。” 采苓低声说着,明溪一言不发的听着,就像是这些话她无论怎么样都要死死的记住,她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最后眼角有些红红的,毕竟她没有想到这些话本应该是由她先说的,现在倒成了采苓先说了。 明溪反手握紧采苓的手,眼睛深深看着看着她,轻声说:“大师姐,我就是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孤单……” 不料采苓抬手轻轻在她鼻子勾了一下,苦笑道:“怕什么,想当初师尊还没有收我们为弟子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几百年呢?” “诶,师尊在我们之前不是还收了弟子吗?”明溪来的最晚,还以为玉渡在采苓之前有过另一批弟子出师了呢。 “没有,按着师尊的那个性子,多半我们几个也都是受上一代掌教凌云仙尊的福分,才入得了师尊的门下。”采苓回忆了一下,这是玉渡在她刚来的时候整天神神叨叨念着的东西,“记得当时师尊老羡慕远游而去的凌云仙尊,恨不得我早些承了他的衣钵,他也好去行走天下,游迹一番了。” 明溪嗯了一声,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天机阁瞬间沉默了下来,外边轻风吹送,两女相互看了一眼,勉强的点头笑了一下,采苓干脆不往这个话题说了,转口说:“小师妹要是决定了下山,最好就明后两天好了,师姐测算了一下,后几天可能又有炎夏暴雨了。” 明溪看了一眼外边,正是天高云阔,清风徐来,哪有一点下雨的征兆,疑声问:“这天气会吗?” “这个季节本就雨热无常,这一下子看的虽然明朗的很,可下一刻就…”采苓话没说完,远处山峰当头劈下一道白光,紧接着一声惊雷的声响传到了几里外的地方。 再过半个时辰。 天上仿佛被蒙了一层黑乎乎的云,飘得极快,然后采苓本想给明溪讲一讲下雨的道理,这下可好了,刚到正午的时候,一场瓢泼大雨如倒天幕一样,大片大片雨水洒了下来。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比采苓算的来早了些。 明溪砸了砸舌,一脸的无语。 这场雨一连下了接近三天,却也让明溪与采苓在这几天说话说的更多了,师姐妹的情分在不知不觉中浓了几分。 而这中间第二天沧离有过来一趟,当他知道明溪已经答应了下山之后,略微的一丝迟疑却还是没有明显的跟她们说,采苓在旁边一直重复拜托沧离一定要护好明溪,后者直接毫不迟疑的答应,让一边的明溪直接红了耳朵尾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至少她的心里对采苓感到很是温暖。 她又一次感受到似曾相识的保护。 却在心里暗暗决定了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的心话。 她要从现在开始,独当一面! 直到雨停的第二天,木挽香两边站着沧离和明溪,广场上依旧有好些人替他们送行,连同掌教卓云天、休宁等人,木挽香先是感谢他们对自己的照顾,然后作为后辈又像他们拘了一礼,这种礼数多在宫廷之内常见。 卓云天受过之后一笑而过,却仍嘱托明溪:“明溪师妹可要记得……” 话未说全,明溪自然领会了卓云天的意思,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剑,一把曾经是她的师尊的剑,卓云天刚刚才交于她的。 只是这等神剑,明溪却有些不太敢用,毕竟这把剑在玉渡手中灵性很高,威力不凡,只怕是到了她的手中,连半分仙器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 临走之际,明溪还在人群中找一个人的身影,但却不是采苓,眼见自己已经到了长渊广场边上,也终于见到了休宁身后的慕长白,立即大喊道:“长白,你可要常去长云峰看看大师姐……她一个人会孤单的……” 话音隔了很远,她与沧离已经御剑向北飞去,不过让她惊叹的是,沧离施展的御剑,足足载了三个人,照她的估计,再来两个人或许都还绰绰有余。 长渊上的人看着消失在天边的云剑,心底都还是叹了一口气,尤其是卓云天与休宁,他们两人相互会意之后,都一齐说道:“从今日起,我们二人闭关修行,保守估计约莫一年,长天峰暂且由墨文接管,长灵峰可有长白暂管,众长老一同相助,可都明白?” “是。”众人齐声响应。 慕长白则是目光炽热一问:“不知道掌教与师尊是否要冲大玄通境界?!” 大玄通?! 众人齐齐震撼,心怀敬畏。 那可是生前玉渡仙尊的境界! 卓云天与休宁大声朗笑,先是点头,却也郑重说道:“若是能达到师叔的境界,自然是最好的,眼下三界格局日趋不稳,实在是怕生了什么大变故,你们专心修行,长渊就靠你们了。” “谨遵号令!” 这一声响应,令人心神激荡,仿佛天也明了意,阳光热烈到了极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8章 繁华 神州浩土,广袤无垠,而在这世间多有百姓人民所在的地界,十之七八都会选在地灵钟秀的地域,在这里立家建城,安居乐业,久而久之便有了氏族皇朝,而如今天下的皇族一姓,便是由“皇甫氏”当家作主。 远在长渊千里往北偏西的位置,滔滔大河付诸东流一去不返,在一处视野开阔、地形平坦的大原之上,一座巍峨壮观、城门大开、城外大路人来人往的城池就这样静静坐落平旷的大原中央,大原边缘虽是群山围绕,但却是东西来往、南北交汇,无一不通。 而这座城自然也就是当今天下的皇城,盛世美景,到了这里,可算是想看见什么就有什么! 而最近这些时日,全城百姓却都是为了一件天下值得祝贺的庆典在百忙之中,不论是城中主干街道,还是巷市之间的寂静小路,还有街道两旁的高轩华院、琳琅店铺,每家百姓的大屋门外,都毫不例外的挂上了让人觉得吉利的大红彩灯笼,除此之外还有大红彩布足足围着城内绕了两圈,走到路上哪一眼看过去都让人觉得喜庆。 简直就是盛日佳节的氛围! 而离先前那一段多少会有些感叹的时日,也几乎没有人去主动提起了。 现在城内的百姓全都将热情投入即将要举办的庆典之中,从早到晚不是当做游客逛街赏玩,就是扮作敲锣打鼓、舞龙弄狮的行街队伍,更有艺高胆大的人不知从哪里弄来神仙头饰衣装,竟然公然在大街上卖弄他们手中的手艺绝活,不出意外的引来了人群中阵阵喝彩,他们的目光一起聚在那些人的身上,兴致一好,倒也赏了些钱给他们之中挑着担卖小食的人,换了点嘴上东西吃的津津有味。 白天如此热闹,到了夜里,好似人们仍然没有尽兴,一到某一个时辰就已经感受到摩肩接踵的热烈气氛,灯明火亮、流光溢彩之间,不管高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更有闺秀女儿家,全部人都一身轻松的放下所有,游走在城中大街小巷之中,几乎没有那种地位隔阂的明显感觉,一切都在欢乐里度过。 这时候,离七月不过只剩了五天左右,五天一过,新帝登基,新的朝政,不知道会不会往更好的以后越来越近呢?这种以后在现在这个时候或许很少人会去想,他们只管享受好现在,毕竟对于许多人来说,如此具有节日气氛的时候不是常有的。 而在皇城中,夜里尤为繁华的地段大都是集中在城西部分,按着皇城分工部署,宫廷坐北朝南位于城北,朝廷百官与那些商贾富贵又多住在城东地区,城南处则多是平民百姓聚在一起的地方,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城西无疑成了整个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在这里一共有三条主街,一条名为“秀市”,一条叫做“一品街”,最后一条被人习惯唤为“醉梦深处”,三条主街平常白天的时候比较清静安宁,但是一入夜晚就是缤纷多彩,各处店铺应声开门,大力迎客,能在这里有立足之地的店家,哪一位没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吸引人的地方。 比如秀市做的生意大多面向广大未出嫁的闺秀女儿家,主要都是绫罗绸缎、装扮饰品,偶尔的时候还会出现一两件稀世的东西,这都是看谁的眼光准和听的消息快,很多时候这一位大小姐刚刚听到一点感兴趣的风声,却不料早在下一秒就已经落入了另一家大小姐的手中,或是早早被宫里哪一位公主给订下了,谁也动不得,最后只能咬咬牙关跺跺脚,生生闷气闹闹别扭,等到下一件令人着迷的东西出现,先前吃的这种亏也差不多忘了大半了。 所以秀市向来有“宝街”的称号。 再比如一品街,简直就是被誉为世间千千万万喜爱美食的人们的天堂,在这条街上从头到尾,无一不是菜馆食店,来自天南海北的各种地方菜系纷纷入主这里,经过百年来的繁盛发展,再加上各家各店之间激烈的竞争,每一家的菜品甚至都不输于出自宫内御品厨师手中的珍馐佳肴,天子朝臣有他们的品味,平凡人家也有自己的乐趣,他们宁愿在这里多唠嗑品尝,说说天下事与人,这种生活岂不乐到骨子里去? 只是一品街虽有佳肴填肚,却始终没有令他们痴迷的酒水来拌拌口,倘若实在没有尽兴,他们也不气馁,拍拍屁股起身就往后面一条街走,这条街从街口到街尾一派纸醉金迷的氛围,到处可见男女的身影,却并不是人们所谓的烟花之地,男女来者皆是从外面而来,去的地方却都指向了同一处。 要说这条街为什么叫做“醉梦深处”? 全凭这里,乃至天下仅此一家的醉梦小楼! 要说醉梦小楼最独特的地方有两点: 第一就是让人迷痴如醉出自这家的一种名酒——花雕翎了,一点均沾如同大梦一场,一杯入口更似脱胎换世,一生悲欢喜乐,尽在这让人迷痴的酒中。 而另一点别家更比不上的是,在这里无论男女老少,不管身份等级,不谈天下事,不说风流话,不凭耍无赖,一切以艺会友,别无其他不纯粹的东西。 这醉梦小楼有一处艺台,原先是没有名字的,只因许多年前有一位浪迹的才子来了这里,奏了一曲《高山流水》,实在令人心神动漾,仿佛自己融入了那个寻觅知音的世界,让许多人动容之后第一次感受到醉入梦中的人生,后来便有那才子要离开,有人请求他取个名字,可他偏偏不肯,说是只要他能知道老板娘的名字,他才肯取名字。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连平时他们只唤这老板娘叫做“苏小娘”,却也不知道她的全名是什么,以前倒是有人问过,只可惜她一口否决,只说了句“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叫她的名字。” 众人疑惑,告知了那位才子之后,那才子高喝一口楼中美酒,洒脱而去,朗笑之中留了个“心上人”,这名字取的也怪,这么多年叫下来,竟然不叫那座艺台的名字了,改叫上台去演艺的人为“艺中人”,楼中有榜,专门让那些人将自己心中最能触动自己的人标个榜。 榜首,自然是醉梦小楼多才多艺的老板娘,苏小娘。 再一眼看下去,榜单之上,除了多是皇城中有名的风流才子,还有那些不拘礼数敢于展示自己的大家闺秀,最惹眼的就属榜二的位置,苏小娘之下竟然有一个“殷公子”,这城中可没有哪家人的姓氏是这个字呢。 有人疑问,却笑了之后不去理会了,管他是哪里的人呢,谁叫那人琵琶弹得好呢,他们能听到就行,而且现在,就在此时,三层楼上楼下顾客满座,男男女女,目光都落在艺台上一位衣衫雪白的男子身上,只见他面上带有面具,面具掩住他半张脸,双手指节修长,正轻轻捻挑音弦。 音起的一刹那,醉梦小楼安静无言,所有看客闭目倾听,有谁知道楼角的地方,一位女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故作正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9章 赏酒 正如没有人注意到醉梦小楼一处角落有女子轻盈盈低笑声,所有人的注意力此刻都聚在楼中央艺台上的那位弹奏琵琶的男子身上。 随着琵琶音色起承转合间,大弦嘈嘈仿佛急雨下落,小弦切切如与人私语一般,中间拨弦提声三三两两,曲调引人入胜,好像无数大珠小珠落入玉盘当中,听的人不知不觉点头称赞,仿佛演奏入了他们的心声,一种细腻深情的感受油然而生,不禁让人击节长叹! 这下子连躲在角落中、刚刚故作正经的有着笑意的女子顿时收起了笑容,慢慢的,她竟也被带入了那人演奏的音律中去,轻轻靠在紫楠木做成的立柱旁,眸光轻闪,没有说话。 一切如同沉浸在音弦的氛围之中。 一种玄妙的异样感慢慢在宾客间弥漫开。 无人愿意醒来。 音弦起落,时而低沉无言,时而铿锵有力,时而醉后独饮,时而孤单望月,可无论怎样却都会让人感受到一种让人思忆的感觉,在如此长的一生中,难免会有几个不想忘记的人,而演奏琵琶曲的那人正是将这种感觉发挥得淋漓尽致,任是在座的人听了,无一不是被他的音声勾起心中最难舍的过去,哪怕曲子过后许久,他们仍旧禁不住执杯仰首,将杯中花雕翎酒一饮而尽,酒乐相搭,其乐无穷! 一曲终了,台上的男子缓缓起身,拱手作礼,醉梦小楼安静片刻之后,顿时掌声大作,无论男女,眼里都有一片热火,好像听了他的曲子,自己就有种炽热的冲动,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人。 倘若不离,那便终身不离! 全楼上下掌声如雷,当中更有女子娇嗔叫唤着“殷公子”,面色绯红之后,又娇羞的躲回了自己的位子,如此有才艺的男子,何尝不是哪位女子的梦中情郎,但让人可惜的是,从他第一次现身来到醉梦小楼,却始终没有人亲眼见过他的相貌,也不知道那半张面具之下的面容又是怎样的惊为天人,是不是如所有女子心中想的一样,生了个俊朗的面孔? 男人们与那些捧场的女子多少有些不同,而能来到这里助助雅兴的绝大多数也都是城中名家子弟、知名才子,他们当中能够欣赏到如此绝妙的一曲也不枉他们来了一趟,饮酒笑谈之间,总会有人提来说有谁能为此曲作首旁诗,许多人自负怀才,纷纷叫好,可细细静下来想了想,却无多少人能够说出来,大概最后只能干笑了两下,自罚三杯酒了。 醉梦小楼全场笑谈声不断,却在这时艺台上响起了那位殷公子的话来:“诸位见谅了,这首曲目殷某人不过才练了三遍就拿来展示,其中如果是有不合理的地方,还请各位能够指出来,殷某能在这里拉奏,自然也很衷心与在座各位以艺会友、谈笑说叹罢了。” 只此一句,却又赢来更多的掌声与佩服,说明此人虚心好学,永无止境,在之后,殷公子退场,艺台上陆续也有专门手艺的人上了去,虽然能听到全场依旧喝彩,可比起先前殷公子那场以艺会友,就少了些令人向往的韵味了。 “哟,不愧是除我之外的门面招牌,我家殷公子只此一曲,恐怕在这皇城的名声只会更加响亮了。”正好瞧见他从台上下来,靠在立柱边上的女子就笑盈盈的近了身,对着殷公子“大献殷勤”的说着话。 这角落里现在就只有两个人。 年轻人嗤了一声,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可不知道在台上我有多紧张,琵琶我可从来没弹过,要不是欠了你一次打赌,我可不答应!” 女子掩住嘴偷着乐,说道:“是是是,谁都知道殷公子第一次以吹奏短笛出了名,又因为拉的一手好二胡名扬入榜,此次回来皇城半个月了,可算给那些苦苦等你的宾客有了着落,我醉梦小楼这么好的生意可离不开你的功劳。” “那就赏赐我你亲手酿的花雕翎,世间仅此一瓶的那种。”年轻人隔着面具有些开心的讨要。 女子依旧笑盈盈,答应道:“好,去老地方等着。” 年轻人点头就窜入转角的走道,呲溜一下就不见了身形。 世间好酒十之八九都出自醉梦小楼。 醉梦小楼千金难求的是老板娘苏小娘亲手酿的花雕翎。 据说出自她手艺的酒,这个世上,不过百瓶,喝过经过她手的酒的人,不过十人而已。 星月交汇的夜空点亮了城中不愿熄灭的灯火,在这里繁华永远不会止歇,屋檐瓦砾迎着月光星光,却挡不住一个人想要看遍天下的心。 苏小娘也不管自家生意先了,从一处窗沿跳了出来,顺着屋檐的过隙轻巧的走向檐边的地方,正巧看见他一个人拿着松着弦的二胡在捣鼓着,她瞬间变得轻手轻脚,然后就在后者的肩上猛然一拍,不料这一拍,年轻人眨眼功夫竟然闪开了去,苏小娘扑了空,脚下是平荡荡的地面,要是有人见到这一幕必定会被吓得愣成柱子,可年轻人明知自己可以拉住她,就只在一边浅笑的看着,啥也不干,苏小娘心中稍有气来,脚下生风翻转,一个人轻巧的落回了屋檐边,坐了下来。 她晃了晃手中的瓶子,嗔怒道:“这酒你没份了。” “别呀。”年轻人瞬间妥了气,“你都活了多久了,还跟我玩小孩子这一套。” “说到底在我眼里你还是小孩子。”苏小娘伸了伸懒腰,将其中一瓶递给了他,“其实还不是看你好不容易开朗了一点,可比你刚来的时候好多了。” 年轻人忽然没了话。 苏小娘见他一直带着面具,见四下无人,赶紧又说:“你把面具摘了好,不然丑死。” 他还是一动不动。 “殷无月!”苏小娘如同一个训斥孩子的母亲,她的表情严肃的要紧,“你要是不摘,以后别想去我秘楼。” “真拿你没办法。” 殷无月放下二胡在一旁,顺手三两下就把面具摘了下来,明月当空,云浅风凉,他的脸第一次映着月色显得很苍白,这让苏小娘倒是有些心疼。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与她相比,之中吃过的苦又有谁知道呢?当初与殷无月相识,却不过是因为他第一次吹笛的时候,那种心境与她当年如出一辙,几乎相差无异,之后的偶然一次谈话,也只因她说了一句中了年轻人心底的话,这才让本该只是一次萍水相逢的两人有了深交,恐怕这世上,能够让殷无月无忧无虑表现自己的地方不多了。 她很庆幸,醉梦小楼很适合他。 只是碍于她的身份,自己虽然不过问天下三界的事情,可心里面细想,终究觉得自己还是帮了他了,那她又算是哪一边了? 她活了七百多年,什么都经历过了,却又仿佛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命,现在不属于她一个人。 “对了,你身边的音儿姑娘去了哪里了?一连好几天没有见到她呢?”苏小娘刚刚准备拧开酒瓶子,拧到一半时就已经有浓浓的酒香,刹那间将这后小院传了个边,清香诱人,又不知到了口中是怎么样的滋味。 苏小娘的话瞬间提醒了殷无月,可见他这几日也确实没有见到音儿,她也没跟他说明要去什么地方,这样一想的确有些古怪,心中想来想去没有结果,刚刚自问了一声之后,下方院子中忽然传来一声撒泼野子的话,将屋檐上的两人惊了一下。 两人赶紧轻掠飞下,落在地上转身看见好几个酒坛子,中间还夹着一个人,半睡半醒的靠在墙上,看穿着打扮好像有钱人家。 殷无月走近了些,早已经打开的酒瓶的酒香浓到极致,那个人懵懵懂懂抖了一下,伸手就把他手中的酒抢了过去,大声叫道:“我还能喝,我还能喝……给你们表演一个技术活儿,看我一边喝酒一边嘘嘘…” 于是,不一会儿就听见苏小娘面红耳赤的尖叫,很尴尬的一幕就在醉梦小楼后院上演着,要是有人知道这个人就是多年不见的皇甫一原,心里面不知作何感受了…… 反正此刻,现在,他正在做一生中最囧的事情…… 嘿嘿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0章 还债 这间房太阳光照不进来也不怎么透风,所以房间里原本有一丝丝酒香味不容易散去,一般平常人突然从外面进来,多半会被房间里的味道呛到憋住气,只是房里躺着的那道身影,却从昨夜真不知如何寻着味到了这里,苏小娘与那个年轻人怎样都拉不住他,最后只能任由他在有些脏的床榻上过了一夜。 到了现在,早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事实上苏小娘临走前可算是认出了这人就是好几天混在她这里的皇甫一原。 至于皇甫一原为什么呆在这里好几天了,因为醉梦小楼向来有规矩,出自她家的花雕翎一律不能带出小楼半步,否则后果自负,可之前有人不相信这般废话,怀着侥幸的偷偷做过将酒带走的例子发生,然后在他们还没好好享受世间名酒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时,转眼他们就已经发现,自己带出来的不过是空空如也的酒瓶子,哪里沾有半点酒? 可事后他们自然也不敢回去找醉梦小楼算账,须知这小楼的老板娘虽然在他们眼中是一介女流,可那苏小娘容颜生的也是十分姿色,柳眉凤眼、白皙肌肤,更特别的是风韵尤甚,每天游走在各座宾客之间,不管是插科打诨还是以艺会友,多少年下来也结识了很多有权有势、有才有华的人,要说这醉梦小楼是苏小娘一个人的,倒不如说醉梦小楼可是所有人知道它的人的了。 眼下正是安静到可以清楚的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床榻边上的人影微微动了一下,他的眼睛刹那间睁开了,若是有人注意到,此刻他的眼神可算是犀利无比、刺人脊凉,不过稍稍清醒了一些之后,他又恢复成往日那种无精打采的眼色,随手抬起来却看见自己那身贵气的服饰已经换上了一件稍微普通的浅黄衣衫,这样看起来他更和平民没什么两样了。 而房里似乎还有别的动静,他赶紧起身却看见了一个戴着面具的年轻男子正坐在他的正前方,目光隔着面具看不见半点恶意,皇甫一原看见他的身边轻放着一架二胡,腰间也露出半小节玉笛来,随即眼珠子一转,有意没意的瞎聊两句:“这位公子的打扮,倒是很像醉梦小楼里名气很大的一个人。” “哦,那是谁?”年轻人随和的回了一句,笑问道。 皇甫一原斜躺在床榻边,让休息了一夜的身子再舒服些,顺便撸起袖子来,这种浑身舒坦的感觉他很是享受,接着他笑了一声,探头道:“榜上第二,殷公子对吧。” “二皇子果然好眼力。”被叫对了名字,殷无月也没有隐藏,直接干脆也唤了一声一原的尊称。 这倒让一原有些惊讶,但他想过自己那身脏兮兮的衣衫已经被换掉,又轻轻扯了扯自己合身的衣服,没等他说出来疑问,眼前的年轻人就再说话:“二皇子若是觉得我这身衣服不合身,便吩咐我去换就好了。” “不,我在想你怎么认出我来的。”一原这时接了一句。 殷无月隔着面具笑了笑,只说道:“若不是老板娘告诉我你欠她好几天酒钱差不多五百两,仅凭这一身衣服我是认不出来的。” 一提到酒钱,一原登时一懵,一想到当初与他混在一起的那帮小崽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身上所有的钱都被那帮小嘎达搜了去,至今没了影子,说来也奇怪,当初自己与他们混在一起,图的到底是什么呢? “等下次见到他们,非剥了他们的皮…” 一原心中静悄悄闪过这些念头,却又忽然莫名一痛。 也许是不想面对某些事情。 一原嘴角突然有种委屈的感觉,但也就是很短的一瞬间,他赶紧摊了摊手,说:“我的全身上下想必你们也搜过了,现在钱没有,但也不会少你们,等我…等我回去,就叫人送过来。” “这点我自然是相信二皇子的,可是醉梦小楼有规矩,二皇子欠下的本就应该由你一人担下,有钱还钱,没钱出力。”殷无月慢吞吞说着。 一原瞬间有些急头,他顿时站起身来,连忙说道:“你们开门做生意,有钱你们都不要?” “力有所值,也是一样的。”殷无月带着玩味一笑,“况且昨夜我可看见了二皇子那种策马奔腾的豪放场面,要是不注意嘴说了出去,也不知道二皇子依你现在的名声,传了出去可不好。” 他虽说说没有别的意思,可一原眼皮子一跳,与他不熟也不相信他会做些什么,于是问道:“什么事?” 殷无月起身凑近她的耳朵边低声说了些话,然后整个房里慢慢弥漫着不能言语的感觉,一原虽说刚刚酒醒,可他连着几天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这下听见了他,描述的那种场面之后,不管是真是假,可都是会被人永久笑话的,他可不能让他随意就说了出去,而这时候门外轻开轻合,苏小娘一个快步就嗖的一下入了屋里,看着一原这种尴尬的样子,还笑着打趣道:“尊贵的二皇子,你醒了。” 一原只能干点头咂舌。 呆若木鸡。 或像傻子。 苏小娘也不管他这副呆样子,将手中的醒酒姜汤端给了他,等他慢慢接过之后才说起话来:“哎呦,要说的话想必殷公子已经给你说了吧,不知道二皇子考虑的如何。” 一原当即被吓的吐了半碗姜汤,站在他身前的两人还好动作快,赶紧躲开了些,然后只剩一原似乎没脸活在这世上的样子,生无可恋的看着他们,惊呆着说:“那件事你也知道?” “知道。”苏小娘捋了捋衣袖,然后她笑嘻嘻的说,“不知道二皇子答不答应呢?” “能不答应吗?”一原苦着脸回答,头发四下散了下来,然后又重新扎好了一些,“什么时候干活?” 他这一问,整个人看起来哪里有半个皇子的样子,整一个店里小二任人差使的小平民,说话的权利都没了。 “现在就可以了。”苏小娘笑着回答,然后往外一指,“出门左转,先去偏堂领家伙,盘子,手巾…然后直走往外,正厅在最外面,只要二皇子还了债,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一原点了点头,这下似乎谁也没有他清醒了,现在身上没有一分钱,醉梦小楼又有自己的规矩,哪能说走就走,反正他不想管其他的任何的事情,似乎呆在这里也是个不错选择,脸上懒意好不容易抹上一丝淡笑,就径直出了门。 就在两人以为他走了之后,两人刚想要说话,一原又探出半个头来,对着殷无月想了想说:“昨夜好像…好像无意中有听见你们谈一个姑娘的去向,前两天我倒是在这里看见有一个姑娘从这里一个人影飞了出去,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一原再仔细想了想,似乎听见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某一天夜里,他迷迷糊糊总觉得是认识的人,然后只听了一句也没了消息,他都觉得自己发酒疯了,说了些胡话之后赶紧出门左转,这下是真的不见人影了。 “你说他是真醉呢……还是真醉……”苏小娘忍不住笑了一声。 “管他呢。” 殷无月拿起二胡,两人准备一齐往外走,走到门前的地方殷无月再说道:“留他在这里,是因为他在长渊待过,而我有探子说,她会来这里,如今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都不知道你知道这么详细又有什么用,这时候对你们来说,已经是殊途难归了。”苏小娘多少知道一点殷无月的心事,她靠在门前叹着气说,“都是苦心人呢。” “你也是。”殷无月忽然回敬道,声音温和。 “彼此彼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1章 抵达 在皇甫一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成了楼家小厮后的两天,整个宫廷朝上朝下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消失在哪个地方,仿佛皇甫一原的存在感就是一无所有,除非是想要真正在乎他的人,不然谁有闲情来找他一人呢? 这几年皇甫一原自己的名声可算是臭到了极点,完完全全没有了当初第一次离开这里仍被人记住的感觉,可最让人记住的反倒是他之前做过的糟心事,时不时会被人拿来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惹得众人闲中带乐。 而说的最多的事情大概也就是儿子与老子的那些冲撞集锦,这些本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应该传到宫外平常百姓的耳中,多半又不知道是哪位口不遮掩的大官回到自个儿家里唠唠嗑,被平日里官家公子哥或者哪些仆从在外面溜达就顺口说了出来,这样传着传着,也就基本是个懂事的人都知道了。 再者也都是皇甫一原在宫外的结识了那些地痞小氓,从头到尾做的都是一些骗人的小伎俩,倘若是当初卓云天来访皇城,最后离开的时候会想到一原会把长渊学到的小法术用到耍泼充楞的没有用的地步,不管他是不是皇子,卓云天一定会往重重的责罚那里去,敢叫他随意辱没了长渊。 不过这些已经没有多少人去关心了,新帝登基在即,朝政百官忙得不可开交,又有谁去管一个消失了好些日子的皇子呢? 如今的季节,慢慢就要入了酷暑,再过一天之后,高阳当空,热浪阵阵来袭,白云飘来的快,飘走的也快,可让在外奔波的人骂苦了老天,也苦了自己,唯一还有点安慰的是,偶尔会有一两缕夏风正吹阔着整个大原群山,吹入了坐落在中央的皇城,让无数人在这已经无法忍受的炎炎夏日还能感受到轻微的凉爽。 对于城中有钱有权的人来说,更不惜花了大代价在自己的府邸挖了看起来气派豪华的石室,再叫人花了大笔的钱从北方高山那里运来无数冰块,虽说到了这里已经融了大半,可要是能让他们舒舒服服的度过一年中最热的这两个月,他们自然也是很高兴的。 而眼下位于城外的十五里左右的一条三岔路口上,正好一棵老槐树下搭有一间小茶舍,茶舍老板是个五十余岁的老汉,辛辛苦苦在这里搭了十几年的茶舍,风雨无阻,日晒风吹,为的却也只是混一口饭吃。 白日里这条路不缺人走,两边来往都是奔波的商客务农,他们有意无意抬头瞧了两眼正悬在自己头上的日光时,干叹了一两声也会掏些钱在这间茶舍买一两碗清热降火的茶水润润喉,不赶时间的也会在这里停下来稍作休息,等着日光没有那么猛烈了再启程也不迟。 总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样的地方是适合停下来想明白一些东西和事情的呢。 明溪三人正巧也在这里坐着休息,还别说,三人原本十分饥渴的样子,到了这里之后各自买了一碗茶水喝完之后,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舒坦极了,仿佛天气也没有那么热了,这小小的茶舍的茶水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偏方,他们偶尔瞧上一眼老板熟练的手法,快的几乎晃住了他们的眼睛之后,三人就也没有去看了,只忍不住还想解解渴,木挽香就又点了三碗茶水,每人一碗,不多不少。 “以前在家喝的都是别人送过来的上等好茶,这是我头一次喝到平常的不寻常的茶了。”木挽香一口气将一碗的茶水喝完,清凉入口,全身十分舒坦之后,禁不住这样感叹。 明溪对于木挽香的话并没有否定,因为她也觉得这间茶舍比起他们一路休息过的那几间来讲,确实好上许多,只有沧离在一边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这茶水应该还是和平常一样的才是,我看老板手法熟练,可所煎的茶水料中并没有什么比较稀奇的物质,我相信这更是多年的手艺让本来普通的茶水味道刚好,再加上这两天已经入了酷暑,我们多少会感觉到闷热无比,呼吸难耐,这间茶舍的茶水,或者说这老板,会做生意才对。” 两女这才有些恍悟,沧离提起眼光往四面看了一下,又问:“如今赶路差不多十天了,按这个方向,皇城应该离得不远了吧。” 木挽香有些欢笑道:“已经很近了,你看那里露出来的城头,那就是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路的尽头一指,正好可以看见一角城楼,隐隐约还有旗帜迎风飘扬。 明溪总算是可以松了一口气,轻轻擦拭了脸颊上流下来的汗,整理了一下衣裳,赶紧说:“等没那么热了就走吧,总算可以好好看一看睥睨天下的皇城是长什么样子的,比玉阳城如何?” “肯定比玉阳城大呢,还很热闹。”木挽香轻笑着回答,可想了一小会儿,她又趁着没人注意皱了一下眉,她这时候心里稍稍担心着什么,眼光不经意看了与她邻座的两人,然后又说,“对了,等到时候进了城,你们就去我家做客住下好了,就当自己家一样,不必太过拘束,可比宫里自由多了。还有我爹爹娘亲很早就听过我说起过你们,巴不得想要见见你们呢。” 这时候的木挽香似乎一提到自由,自己就仿佛恢复了以前几分活气,不过也就是局限于进城之前,等到午后的太阳被几朵浅云遮住之后,他们也毫不拖沓的离开了茶舍,只在他们刚刚坐着的桌上留下一锭银子,辛苦了几十年的老板诚信经营,深知自己的生意不过十几枚铜钱而已,等他看见之后反应过来,明溪三人都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了。 只有手中颤巍的拿着那锭银子,少说都有十两,而老板抹了抹脸上的汗,眼看远处,嘴里诚心念叨:“好人一生平安。” 明溪三人自然没能听见,此时偌大的城门就在三个人的眼前,然后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情迎合着人群一起涌入了城中。 正期待发生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2章 木府 皇城权贵无数,自然各姓家族数得上名号的不计其数,而木姓人在城中的声誉和名望都很高,只因为全城百姓和大多数权贵大官都会敬重一个人,那就是辅佐先帝、即是当今天下朝政的丞相,木家的一家之主,木昊。 要说先帝在位期间几十年,一向多会发生天灾,诸如干旱虹涝、冰雹强震、山体崩塌等等,每一次这些发生都不免要劳民伤财,而先帝执政能够克服这些阻碍并开创了一个强盛的世面,这位天下人都知道的丞相功不可没,有他在朝政,天下人杰无不向往与他有一番交流见识,好向他诚心讨教治国治天下的理念了。 而记得当年木家人也不过是外郡楚州一介二流地位的读书人家,世代都在当地以教书育人为己任,恰恰楚州自古就出仕途的官子,之中十之七八都有被当时的木家家主亲手教过,几代积累下来的名声到了这一代的木家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这就避免不了外地令人敬仰的目光聚了过来。 当时的木昊一身子书生气,谈吐举止之间,都深深的受到了学识文化的教养,加上他本就俊秀不凡的样貌气质以及广交天下士子,名气直接从楚州传到了皇城这边,于是纷纷有人举荐他来皇城落脚生根,参加科举某个官位施展才华也好,只可惜他原本并没有这样的意向,至于到了今天他能有这样的名声,天下能有这样的景象,就要全凭他的妻子一人的功夫与苦劳了! 世间的缘分就是这样的奇妙,每个人最先能否相遇,之后能否相知,再者能否相爱,最后能否陪伴一生,这里都是有着无数的变数的,一旦情深意中,一往而深,又哪里是寥寥几字就能轻易说得清的。 木昊年轻才华绝伦,虽被多少女子欣赏仰慕却仍不为所动,直到见了木挽香的娘亲才深知这世间有一种情是无法用言语去表达的,他愿意用生卒年月去陪伴那个一见钟情的女子,即使她与他曾经是多么的难以逾越。 大姓人家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不说木挽香的娘亲的本家是皇城首屈一指的权贵人家,单凭她的姐姐当年加入皇家,也就是如今的太后罗氏,这怎样都是一种常人难以跨越的一道坎,对于如今的丞相身份自然不用多说,可当初的木昊凭着一身书气与自己的才华不管有多么出名,却也只是一个外地的二流世家里的穷酸书生罢了。 两人情深意切又不肯就此甘于命运,双方约法三章之后一一成妥,才有了木昊仕途为官、木家人在这里落地生根,一段木家人之间广传的动人心魄的故事。 进了城之后,为了让明溪和沧离更加了解一些木家人的过去,木挽香足足在路上讲了半个时辰的故事,这中间不光是她爹爹与娘亲的情意,还有木家人这一代落地生根,从无到有的陈旧回忆。 许多过去她都有些说不出来细节,只隐约记得家里的老管家纳兰爷爷在她小时候时常会讲一些小故事,她与同她一齐长大的纳兰爷爷的孙女总会趴在他的膝前认真的听。 想象着楚州到此五百里迁家过来的热闹,想象着在这里建家落户的忙碌,想象着木府挂红彩敲锣升天的喜庆,想象着全府上下先是为府中添个小公子、往后又添小闺女的喜悦,这些尚在她还不懂事前,小小的年纪却听得十分入味,还有更久更远的记忆,连纳兰爷爷都快记不住了。 没办法,纳兰爷爷已经老到驼背了,头发也很少了,这下子他每天总在府中悠闲自乐,府里的事情基本就是他的儿子在管着,可以说纳兰爷爷一家三代都在木府管事,倘若是算起楚州那里,又不知道还要加上几代了呢。 三人在城东寻着路说着话,绕过几家大户之后,终于看见靠着城防大道的边上有一棵参天的老榕树,枝繁叶茂,根深且广,少说也有二十年了。老榕树旁自然有一座府邸,石阶依次而上,府门大开,门外正有两个仆从站着岗。 木挽香终于在见到“木府”那熟悉的两个大字后松了一口气,心情喜悦之中还不忘给明溪、沧离两人介绍:“你们看,这就是木府,我从小到大的家了。” 明溪看着比前几家稍显普通的门府,心里虽然疑惑当朝丞相住的府邸怎么不是大一些的,本来还没想通的时候,眨眼已经被木挽香拉着一起走向大门。 门外仆从听见动静之后只是稍稍偏了偏眼光,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那两人连忙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其中一人兴奋地大叫了起来,顿时飞速地跑入府中,还有一人急忙恭敬的迎了上来,接过木挽香手中的包袱,原本他看见明溪和沧离手中也有包袱,也想顺手接过来的,可被明溪和沧离婉拒之后,干笑几声又迎着木挽香去了。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过了片刻之后,里面传来一声开心的女子声音,紧接着一位秀丽的女子率先走了出来,盈盈面容总有一丝笑意,木挽香见着她之后也开心的迎了上去,那女子顺手接过仆从的包袱,单手拉着木挽香的手,温婉说:“你说顶多来回一个月,这都晚了好几天了,夫人担心你,我也担心你了。” “心慈姐姐,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回来就没事了。”木挽香顿时轻笑着回应,然后向明溪沧离介绍这位女子,“这位姐姐可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她叫纳兰心慈,纳兰爷爷家的孙女,算起来可是我的姐姐了。” “两位好,实在是很感谢,辛苦你们一路照顾我家小姐了。”纳兰心慈出口第一句就是感谢的话,这让明溪和沧离顿时好感增了不少,也纷纷笑着自己介绍了自己一下。 简单的谈话之后,纳兰心慈呀的一声一拍脑瓜,只欠身还礼说:“不能让客人老待在门外,有什么没说的话可以进去说,夫人可在府中正准备着欢迎两位呢,明溪姑娘、沧离公子,一起进去吧。” “你招呼他们笑的比我回来还开心。”木挽香进门的那一刻,忽然打趣道。 纳兰心慈小吐舌头,显得有一丝得意,可进了门之后,明溪和沧离分明可以发现前面两位引路的女子瞬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怎么说呢? 举止投足,得体大方,受到的教养就不一样。 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 大概这就是读书世家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3章 隐忧 入了府门,明溪这才发现在外面看起来略显普通的大府门面,里面讲究布置另有玄机,一路从大门走到中庭,中间穿插过一处中堂,在分开之后两处偏厅相对,庭院之间有天井朝上,一颗苍松盆景大如两人高,躯干细枝四向延伸,占了中央一大块空地,正好挡住了大半从府门迎面吹来的风,其余轻微柔和的风向恰巧被这棵苍松分割,源源不断的往木府其他方向吹。 在被木挽香和纳兰心慈一直引着走过天井之后,四个人一路走过白碎石镶嵌的路面,明溪在中间可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路,可不知道脚下的那些白碎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下偶尔见到了三两成行的仆从丫鬟,当他们正好弄着手中的活儿却见到了木挽香之后,原先平常样子的表情瞬间高兴了一下,他们躬身向木挽香行礼,后者轻笑着回应了之后,绕过他们,径直往里走去。 似乎走了好一会儿,明溪发现木府全然不像那些奢华碧玉的权贵大家,整座府气也不带有身为权臣的那种高傲,好像是在府中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沾染了这个主人家的特有的东西,明溪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觉得从进门到了现在,她觉得木府很让人安心,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这下终于来到一处庄园,四顾所及,随处可见山石堆砌,一座座小假山突兀嶙峋,山石披满了青衣绿苔,惹人注目,但更让人喜欢看的是庄园里的池塘景象,半池荷花开的正是时候,一片抹红与碧绿几乎将池水遮掩住,这让人很难发现池塘下那一条条游的正高兴的锦鲤,红的、黑的、白的、密密麻麻、成群结队。 他们的面前有一条搭建在水上的长廊,庄园的正中修有一个弧形花圃的小亭,小亭之后更有三条不一样的路延伸向不同的庭院,木挽香走在前面向明溪、沧离介绍着:“这中间一条的长廊后面是正院,里面分有会客厅、书房和楼室,爹爹娘亲、我与哥哥也都住在那里,这右面一条…” “偏右拐弯,可是我们这些仆从与丫头的院子了。”没有等木挽香说完话,纳兰心慈就抢着笑答,可让木挽香顿时脸上抹了铁青一样的东西。 木挽香赶紧对着纳兰心慈纠正说:“你可是我的姐姐,纳兰爷爷也是我的爷爷,你们可不是什么仆从丫鬟。” “是是,小姐你说得对。”纳兰心慈忙敲了自己一下上额,示意自己已经记住了。 明溪这时候干笑了两声,又指了指左边这一条长廊,轻声问道:“那这条路?” 木挽香本想接着说下去,可看见明溪、沧离手上还拿着各自的包袱,想了想之后倒不如直接用做代替说好了:“嗯,对了。心慈姐姐,你先带两位去西院的听潮楼安顿下来,等会儿再带他们来正院,这个时间爹爹不在,我可先去给娘亲请安了。” 言外之意也应该明白了,剩下的一条长廊通向西院,西院常用来安顿四方来访的客人的,以前木府还未迁居皇城的时候,每天都会有才人学子、名人弼士来游学交流,或者只是单纯仰慕木府主人家的风采,想来结识一番,这不单单只是冲着木丞相一人来的,他的名气虽然享誉皇城,可要是单独论起诗书才华,木府家夫人可不比她的夫君差多少,要不然谁能知道两人这一段因缘佳话是因为一次山水会友、作诗畅叹最开始的呢? 明溪对于木挽香这样的安排倒没有什么异议,她反而看了看一声都没怎么吭过的沧离,好像从进城到了现在,他仿佛就像自己刚认识那样,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说,可她不知道的是,一路以来这个人的目光有多少次落在她的身上,采苓拜托他要好好照看好明溪,这样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那么重要? “喂。”明溪忽然轻轻拉了一下沧离的衣袖,“你觉得如何?” “可以。” 话一说定,木挽香点头一笑,趁着纳兰心慈没反应过来,先把自己的包袱拿了回来,然后拍拍手跟她们说好:“那好,我就现在会客厅等你们了。” 三人看着木挽香消失在长廊尽头,纳兰心慈仿佛松了一口气一样,回头对着明溪、沧离笑说道:“这边来。” 这会儿三人往最左边的那条长廊走向另一处院落,不得不说,到了西院这里看见的风景又是不同,从刚刚走来的那半边池水到了这里如同碧波荡漾,好像一个月牙形包裹着石堤,一排楼阁正好迎风向着水,楼前有树有花,一边角落延展出去有一座小小的六角亭,明溪从那边过来刚刚好一次收进眼底,顿时心旷神怡,难怪这里取个听潮楼的名字。 可这一路过来,纳兰心慈除了领他们过来,却也没有说什么话了,这期间静静地,也只有耳边吹来柔和的风,还有池水轻微荡漾的清脆音,沧离虽然习惯这种氛围,可明溪毕竟从来就属于话比较多的人,这下子没了木挽香,她现在感觉怪怪的,好比来了木府,周身都不自在一样。 原本以为这样的沉默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只是到了一处比较宽敞的平台那里,纳兰心慈突然转身看着两人,眼神可是没有一丝的敷衍,反倒是相当认真,这让明溪瞬间头皮麻了一下子,只问道:“纳兰姑娘有什么事情要说的吗?” 她只点了头,然后又转身向听潮楼走去,这时候木府没有人来客,这里还是空空的,纳兰心慈选了两间位置比较好的屋子,正好彼此相邻,随即拉着明溪飞快的窜进隔壁沧离的屋里。 三人一室,两女一男。 “两位既然都是小姐从长渊请来的,那自然事情是离不开二皇子了。”纳兰心慈思索许久,终于说了出来,而从她说话的语气来看,她似乎也知道一些木挽香在长渊的事情,这下子有些话应该是比较方便说了。 沧离脸色一正,只说:“一原?他现在如何了?” 纳兰心慈却只摇了头,秀丽的脸畔旁发丝轻飘,露出一丝无奈,随即说:“本来是小姐在这里,我是不想说的,可现在她不在,有些话我说了,只想你们能帮帮她和二皇子也好。” “你说。” “其实二皇子这三年来过得很苦,我看在眼里,小姐更看在心里,尤其是这半年来,他也算是翻天地覆的换了一个人一样,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宫外,这种变化我只记得小时候宫里发生过变故的时候,那时候的二皇子与五年前,也就是去你们长渊之前的样子又不大一样。” “变故?”明溪轻轻靠近来,咦问了一声。 纳兰心慈点头,看了一下四周房间摆饰,一切如新,然后又说:“对,那个变故就是有一年狩猎的时候,大皇子可是被凶兽拖进了深林,那一次只有小姐和二皇子回来了,据人说,是大皇子一不小心就发生了这样的血祸,可年纪还小的小姐哪里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只在一次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全都说给了我听,当时我可是寒毛倒立,脸都白了,而这一切错误也都归咎给二皇子,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那时候没人想到大皇子还会活着回来。” “回来不就更好吗?”明溪听完立即接着说,“难道还能有什么?” 沧离在一边叹道:“一原他对我说过这些,至于之后的事情,我大概了解。” 不料沧离的一句话,却引来纳兰心慈的注意,她没想到除宫里外竟然还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又说:“看来沧离公子可与二皇子很熟悉了。” 沧离没有否认。 纳兰心慈苦笑说:“时间一定会慢慢改变一些东西的,这些其实已经发生了。” 她的所指,自然是这些年来皇城的一切人与事,她只是无奈知道了更多,但作为一个怎样的没有权力干涉的人,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她也想护木挽香周全。 若不是恰巧那一晚,她去服侍夫人临走时听见老爷夫人说的私话,她怎样都不敢相信一切发生的那么快。 倘若都是真的话。 木挽香的人生即将不会在她自己的手里! “有些事情小姐还不知道,可一旦她知道了,以前多么要好的三个人一下子又该如何面对?许是从那时候起,三个人就已经慢慢离彼此远了,所以我只想你们尽力去出手相助,千万千万不要丢下小姐,至少从现在来看,一切都是还有转机的。” 纳兰心慈最后说完,心情意味深长,因为这一切也不过是她自己的猜测,心中的隐忧太过深重,所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木挽香,看着自己小姐慢慢陷入一种无能为力的局面。 一切趁早为好。 可是能不能挽回,却又是难以估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4章 夜影 不管怎么说,刚刚房间里的那一番谈话,纳兰心慈憋了很久的情绪总算有了些着落,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以后就可以无忧无虑的服侍着木挽香,她待她如姐姐,她也应该护她周全,知恩图报,这是几辈子都还不完的恩德了。 自己的爷爷和爹在她小时候就经常说,这让她记忆犹新,仿佛一刻在木府,这一生就不会忘记木府对她纳兰家的救命之恩,但更确切的说,木府不如木家,都是楚州那时候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路上她领着明溪、沧离再一次经过庄园,只是从左边的长廊出来,就拐个角往中间长廊的尽头走去,一入正院之中,明溪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墨味,四下环顾一圈,正好在一处房间外的落地窗沿上晾着一副未干的书墨画,只匆匆一眼,明溪没有看清楚画中是什么,而且对于书画这些东西也没有很深的见解,只觉得纸白墨黑,相互映衬,占得几分机理,看的很顺眼。 这时纳兰心慈在身旁介绍:“平时夫人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临摹文字与书画,城中画坊有许多知名的作品,可都是出自夫人的手中。” 明溪听着点了点头,沧离看见前面厅院来来回回有几个人影,三人继续往那里走。 前面会客厅有几个婢女正在准备茶点,纳兰心慈微笑着与她们打了招呼,她们也是轻笑点头示意,同时还对着明溪、沧离施礼欢迎,目光之间,不免在沧离的身上多留意了一下,脸上泛红,然后凑在一起小声边说话走掉了。 纳兰心慈让明溪两人坐到宾客的位子上,可两人坐都还没坐热,会客厅一侧的轻帘后面走出来两人,其中年轻的女子自然就是木挽香了,只见她这时候手挽着一个着衣素雅、面容姣丽的女子,气质仪态挑无可替,两女并肩齐站有几分相似,明溪原本看着呆呆的还没起身,沧离就已经拉着她从位子上站起来,非常客气的施礼说话:“晚辈千里而来,初来乍到,木夫人见谅了。” 明溪在一边也跟着礼貌性说了一通。 眼前这女子恬淡一笑,大雅之中自带一种气质,这是只有在岁月中沉淀下来才能拥有的气质,她轻言笑着回说:“两位客气了,以前挽香刚刚回来的时候,少不了在我耳边唠叨她在长渊有你们照顾,这次有你们,我相信一原那孩子会回头的。” “诶,对了,娘亲,刚刚跟你说了这么些话,可忘了问你一原哥哥现在在哪里了?”木挽香这下子听见一原的名字,活像激起了她的渴望,“他现在在宫里吗?” 木夫人眼色微深,她忙看了一眼纳兰心慈,原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她没说,但这下子自己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才不会尽可能让木挽香心情低落,想了半天一句话最后敷衍过去:“等你入宫见了你姨母太后,你也就知道了。” 木挽香只“哦”了一声,她忙把眼光看向纳兰心慈,后者却故意跟着明溪两人小声说话,不去理她。 木挽香郁闷的同时撇了撇嘴,顿时惹来厅内几人的嬉笑声,不过也就是随意逗弄了几下,仿佛以前那个灵气靓丽的女孩儿重新活了一样,但在木夫人的注视下,那种样子也就是持续短短的一刻,木挽香整理好仪态,各自坐上位子之后,可是聊到了太阳从中天落入大地那么久,也算是熬走太阳的一种有趣方式。 直至夜深人静的时候,明溪与沧离已经回了他们西院落的听潮楼,原本两人是想等着木府丞相回来拜见一下的,可如今这几天新帝登基的事情可让朝政百官忙透了,不论是皇诏拟定,还是各种场合所需置办的东西,都不断需要通过礼部,再有丞相审核过目,或许今天这个木府主人也不会回来了。 明溪抬头往六角亭外看了一下,明月星辰亮茫茫的,老远也能让人看得清楚,这个时候偌大的西院只有明溪和对面站在池水边的沧离两个人。 她一直看着他,他一直不说话,直勾勾像是丢了魂似的看着池面,池水潾潾微漾,将月色星光人影直接投在了水中,明溪没来由觉得这里跟长渊后山天池有一点相同的地方,都很安静。 可是有些安静过了头。 还有些无聊过了头。 明溪将头搭在亭子栏杆上,一只手向沧离招着,慢吞吞的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小师叔那么闲那么无聊,要不要带你出去走走?”沧离转过半边身子,一张脸映着月光十分入眼。 明溪精神刷的一声抖擞了一下,两眼睁大的确认说:“真的假的?” “假的。” 明溪又一下子颓了不少,整个身子靠在栏杆上,看着沧离似笑非笑,心里有种冲动,说不上来想干什么,但多半不会是好的想法,她又不得劲的问着:“这是你第一次来皇城吗?” “当然,也是除去青华外第二次下山。”沧离身形修长,慢步走进池水边的亭子中,坐在离明溪隔着两个人的位子上,接着说,“小师叔以前还没上山的时候,想必应该见过许多新奇的事吧。” 明溪晃了一下脑袋之后,笑说道:“这倒不觉得,倒是上了山之后,才觉得世上原来有这么多新奇的事情,也认识了很多很重要的人。” 沧离点头没说话。 “但不可置否的,记忆里有开心的不想忘记的事情,自然也会有不开心的不想提起的事情,以前我常常想把不开心的事情变成开心,想把已经离别的人重新找到,让一切重新开始,可这么些年过去了,这些想法虽未变过,可是现在的心情同当时来比,简直九年一毛了。” 明溪不知道为何忽然说了这些话,让沧离隐约感觉到还有一个人在明溪的心中有很重的分量,就好比他自从经历青华一行之后,也常常一个人怀着过去的心事怔怔发呆,愈发模糊的儿时,却愈发清晰的脸庞。 他仍然记得自己还有一个亲人! 正如明溪心里从始至终也还有一个重要的人! 又不知道两人的心情是不是相同的? “好了,别岔开话题。” 沧离刚刚说了这么一句,却又没有往下说了,明溪看着他忽然站起身朝南的方向一动不动,心中一阵茫然的同时只将头仰起往后看,长发直落差些沾到池水,可就是这样一眼,她看见明月下,无数星尘闪烁的一刹那,远远的天上云雾倏忽飞过两道影子。 一前一后。 一追一逃。 又好像一男一女。 明溪登时站直了身子,没想到恢弘的皇城夜里,竟然还有这种情况,她看了看沧离,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在想小师叔你那么闲那么无聊,要不要带你出去走走?”沧离第二遍说这句话,明溪可不信了。 “真的假的?” “真的!” 于是,这片明朗的夜色下,身为丞相府中的客人,竟然爬着屋顶瓦砾就这样飞了出去,连正门都不走,一声招呼都没打,迅速没入了夜色里。 像是十足的雌雄大盗。 一点正派的样子都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5章 偷听 城中一片灯明的夜景,街上车水马龙,各色各样的买卖不停地进行着,到处都是安定祥和的热闹场景,谁又知道这时候的城东那些大府人家的屋檐上正有前后两拨人的影子快速掠过,在明亮的月色照映下,仅仅留下一点痕迹,常人无法察觉。 这一追逐持续接近一炷香,直到先前两人一追一逃的时候趁机逃过官兵的视线,飞掠过百丈高的厚大城墙,伴着一两声闷哼随之倒地,后面跟来的沧离与明溪一同经过城墙,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在这夜色十分显眼的位置上,生生倒下了两个人影,身首异处,十分可怖,身下还淌着一大摊血,顺着砖瓦缝隙流走。 几近须臾,两条无辜的人命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这世上或许又要多两家无关的伤心人了。 凛冽的风声中,明溪怒目看着前面远方追逐的影子,咬牙切齿道:“如此心狠手辣,铁定是那些妖人魔众所为了!” 沧离还没有下定论,只不过看着那两个无辜人的死法,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可他锐意的眼目依然可以看出来,这并非是常人所能做到的,并且前面两人都会御飞之术,恐怕也与那些妖人魔众脱不开关系了。 他只是没想到。 偌大恢弘的皇城之中,竟然如此鱼龙混杂! “快些跟上去,他们好像要入林子中。”沧离用衣袖遮挡住大半的风气,在离皇城五六里外的地界,一大片深林眨眼间露出了全貌,他示意一下与他相隔不远的明溪,仔细说,“跟紧我,要小心一些,不要一个人。” 明溪点了点头,与沧离一起像是归巢的鸟儿一样坠入了古木参天的深林中去,葱葱郁郁的枝叶在星月的照亮下洒了许多斑驳的影子,瞬间隐去了两人的身影。 这时候恰恰刚刚先进来的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一追一逃的同时,其中前面的那道身影似乎也不想再这样下去,顿足停下之后反手一掌打出去,炽热的气息眨眼就把沿途的树木枝叶烤焦烂,这一掌可以催心炼骨,常人受了这一招,怕是剩的连骨渣都没了! 可既然敢去追这样的人,那他本身就不会是等闲之辈,黑暗之中异啸声乍然响起,像是一瞬间如同今夜的星辰月色一样闪烁不定之后,一道剑气从深林中凭空劈开,生生破去那一掌凌厉的攻势,林间风起不休不止! 那个方向终于缓缓走来一道人影,趁着林间间隙被月光照亮大概能看清楚一些,明溪与沧离躲在暗处隐约看到了那人的半张脸之后,脸上顿时现出不可置信的样子来,对于两人来说这人不可谓印象不深,当初在长渊的时候,可是差一点就栽在了他的手上,怎么到了现在竟然出现在这里。 明溪使劲摇了一下沧离,一个劲的问:“这是夜笑南?是吧?” “应该是了,他是如何逃出来了?”沧离想了想,尽量将自己的气息隐藏住,自说道,“难道是师叔祖的变故,与他有关?” “什么?”明溪低声震惊,“怎么可能,他当初就是被师尊降住了,又怎么做得到?” 沧离斩钉截铁的说道:“除非有大人物相助。” 这句话顿时出口,两人躲在暗处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起,那就是在青华封魔岭上遇见的那位神秘的黑色斗篷人,一想到当时的生死关头,那可是连休宁都还占不到上风的可怕人物,只是两人的心底会这样想,并未亲眼所见,如何才能知道背后的隐情? 但现在这个时候却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夜笑南慢慢朝着另一边的方向走去,可那个人影却在明溪沧离的视线之外,刚好被一片树影遮住了轨迹,现在是动也动不得,看也看不见,只能静静的听起那两人的谈话来。 “你倒是不跑了呢?”这声音听着比较熟悉,自然也就是那夜笑南的。 可对面说话的是个女子的声音,明溪沧离听到的时候愣了下一下,仿佛在哪里听过一样,却又不是很确定,只听着那声音说:“你倒是很有毅力,追了五天,噢,加上今夜就五天五夜了。” 夜笑南冷笑一声,道:“只要你把我的东西还我,自然不会计较以前过去,也更加不会缠住你。” “什么你的东西?这些天你追我这么久,可没说我有你什么东西,倒是你个大男人,一直追着我不放,怎么,看上我了?”女子笑问一声,脚下传来摩挲地面的声音。 夜笑南自然不与她绕口舌,直接干脆的说:“当初你摆我一道我不在乎,你明白大祭司给的药人人都有,为什么要独吞我一份?!” 女子这时候不出声。 夜笑南继续说道:“一切说到做到。” “那可不一定喔。”女子悠闲的一说,“你我都是经历过死门的挑选才能够再一次好好看看这个世道,心里面想的什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要是我,拿到东西之后又怎么肯放你离去?” 夜笑南这下子的脸色真的是惨白到咬牙切齿,他忽然面无表情,就像当初为了活命舍弃了尊严一样,这一次他不留情面,手中的剑忽然亮起了星尘光芒,不管他现在还是不是长渊的弟子,七星剑一旦认定了他,纵是千万里在外,它也一样会跟着他,只是现在他的这条路,是对还是错呢? 夜笑南自嘲两下,眼神冷到底处,说起话来已经毫不客气:“那既然如此,你休怪我翻脸无情,你知道我找上门来意味着什么吗?” 他再一声冷笑。 “大祭司可是知道这件事的!” 女子似乎很低声的呸了一下,眼前的男子对她这样说,不管是不是拿大祭司来压她,这都不容小觑,何况自己所受的苦哪一次不是拜那位所赐? 她对他从心底憎恨至极! 以及对公子所做的一切! “那又如何?”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一声,“大祭司不在,你怎么说都行?” 夜笑南嗤了一声,随意摆弄七星剑,剑身流光四溢,分不清到底是仙气还是魔气,他阴沉一笑:“信不信随你,不过你即使信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认为我还会给你逃走的机会?” 女子随之一声轻哼,不甘示弱的说:“说的我怕你不成,红莲业火可不曾怕过什么东西!” “是吗?”夜笑南的一声反问,下一刻就让那边女子一阵惊措,夜里这片深林树林摇坠,枝叶散尽,他此刻手中的剑气,凌厉到了令人胆寒的地步。 与慕长白不相上下! 明溪与沧离在暗处默默心惊,特别是沧离,实在不敢相信,这位昔日在长渊安分少露面,到后来直接判为妖人魔众一员的夜笑南,本身的修为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过从另一方面,两人谈话之间,也知道了所谓的妖人魔众,也不过是充斥着勾心斗角,全是一盘散沙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6章 三方 深林之间的打斗说来就来,躲在暗处的明溪还没听懂那两人说的是什么,夜笑南就已经开始先手不留情面的持剑刺了过去,夜下无数青叶细枝纷纷如摧枯拉朽一般化为了粉末。 劲风四起,剑气纵横! 又激起一层厚重的飞尘,弥漫了大半深林。 分明用的还是长渊所学。 可那女子又怎么肯束手就擒,游刃躲避开后,轻步倒退几米,掌心聚气化成了一道照亮了整个林间的炽热光芒,火刃如同自己催生出来的利器,瞬间把这一片林木烤的发焦! 热浪扑面而来,一片赤红景象。 明溪与沧离第一眼所见就是心中一震,这等法术两人不是第一次见到,更因为是青华一行显得印象深刻,明溪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沧离小声说道:“这是不是…是不是那时候的妖火?” 旁边没有声音回答,明溪两眼只注意着林间闪烁不停的火光剑气来回交手,丝毫没有看见沧离一向镇静的眼神里,如今竟然出现了少有的波澜,他此时此刻的心境当真如波浪滔天,一分也平静不下来,他的手正用力的攥紧,直到发青变白,就连指甲也深入了掌心的皮肉之中。 他原本听着声音是一丝熟悉的。 沧离想着迟早有一天会重新相遇的。 只是这一天来得如此快,就在他第一眼看见那女子未露容颜只有掌心的焰火,他就有意无意的想到了那个人,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天意?还是说天意弄人如此? 心乱如麻的瞬间,沧离脸色稍有变化,原先呆滞的眼神映着一副打斗激烈的图画,他心神不稳,竟然将脚下的树枝踏碎,一根枝干应声落下,照理说这么小的声音平常人应该是听不见也不会注意到的,可那两人何其谨慎,不然怎么可能一路以来,两人追缠打斗这么多天,竟然什么结果都没有! 只是如此细枝末节,下一刻交手的一男一女脸色大变,眼神交汇的同时,两人不约而同的朝着明溪与沧离的藏身之处各自施法打了过来。 火浪翻涌,剑气无情! 周身大树古木化为乌有,尘土飞扬,夜色顿时被烟云笼罩大半,让人一眼看上去变得极为阴沉。 沧离反应不及,到最后竟然还是明溪咬牙拉着他后退十几丈距离,而另一手指间彼岸花映然生辉,红光流泻之间,长云心法迅速运转,一道防御阵法像张开的蜘蛛网一样,把两人刚刚好挡住,只是威势更猛的热浪与剑气一同前来,饶是明溪想要全力挡下来,也是极为吃力的! 还好沧离在最后一瞬间回神过来,忽然变得极为坚定,被明溪拉住的左手反过来拉住明溪,像是刚才明溪护着他,现在反过来他护住明溪,随即右手施法,心中念诀,一片清光乍然照亮了一大片深林山野,顿时无数剑影飞烁,硬生生破去这两人的招式! 他的修为,从来都不能小觑! 烟尘随之散去,这时候月色重新照亮了整片夜空,四处忽然变得清晰明朗起来,夜笑南看清楚那里的景象之后,竟然率先开口说道:“竟没想到是你们两个?” 那边那个女子也看了过来,不过这个时候明溪沧离同样看了过去,依旧是一身如焰火的红衣穿着,不过她稍微站在偏暗的地方,纱笠露出半边遮掩住了她大部分容颜,这使得她与其他三人看起来极不方便,在她的眼里,样子似乎显得不是很重要,不过若是她看见了此时此刻正对面与明溪一起并立的男子的样子与她几乎无一,又不知道心里面是怎么样的感觉? 沧离恢复平常的神色,即使夜笑南刚刚对他说话,可若是他要走,这两人如今正处于交手的时候,自然也没有时间顾及他们,他虽有些担心对面的那个人,可从他们交手情况来看,却并没有想让对方死命的地步,所以他最后只是挺起身来朝那个女子看了一下,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怎么,看见我被惊到说不出话来了?沧离师弟,还有那位小师叔?”夜笑南徒步走了两下,手中的七星剑暂时先收了起来,说实话他也没有料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两人,原本只是为了自己私事来到这里,并与那个人暗地里见上一面,这想了一下之后,他顿时有种相通的感觉。 明溪却在这时候鼓足了气,说了一声:“你不在长渊好好赎罪,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自然是在我该在的地方。”夜笑南呵呵一声,直接了当的回了一句,“况且我本就不是长渊的人,这么多年在那里实在了无生趣,这下了山来可算是就见了许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了。” 沧离却并不这么认为,毕竟从他初入长渊的时候,夜笑南已经在休宁座下修行了好些年,对于他自己来说,长渊是他的一个家,他不信夜笑南对这么没有留恋,当下只问了一句:“夜师兄比我在从长渊生活的久,难道就没有一丝值得记住的地方?” 夜笑南有一丝迟疑,微乎其微,他的眼色闪了一下,但仍马上回答:“人生来往,不带一丝一毫,有什么好留恋的?”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而且说这种话的心情似乎有些后悔。 可眼下沧离到了这里,他原先在长渊没有完成的任务,是不是代表在这里可以完成了? 心思一闪,倘若自己讨不回本是自己的东西,那就拿了这个年轻人的性命去求那人解了他的蛊毒,这样岂不是百利而无一害?! 夜笑南一念想到这里,忽然心里就这样想,脸上慢慢露出疯狂的意图,他紧紧盯上了沧离,犹如盯上了猎物一般,他不能在这里放他走,不能! 周身法力迸发,尘飞叶落,七星剑在他的手中重新焕发了剑光,夜笑南本身的修为已经不能小看,何况这时候又有七星剑加持,只见他举剑向天,当初让人失色的一剑隔世又重新出现,凌厉的剑气仿佛要将夜色一分为二,无数星辰轰然坠落下来,那是一道道数不尽的小剑气。 明溪面色忽然变得异常沉重,沧离示意让她退后些,可她执意不肯,凛冽的风声下,沧离听见了一句让他不管怎样都会拼尽全力挡下这招的话,焦急且温柔的女音在耳畔一直回响着: “你带我出来,我负责把你带回去!” 如此重情的话,不论是讲的明溪,还是听的沧离,两人的心间都淌过一种难以说清的感觉,然后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直接施展各自的心法,林间不停闪烁仙光灵气,就在两人以为自己不得不出手的时候,林间上方的古木尖顶,轻轻有两道随风飘摇的蒙面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在那里了! 所有人抬头一看,却见其中一个人随意挥了挥手,夜笑南令人心惊的剑招瞬间崩溃,满天星点随之坠落消失,实在诡异的很。 林间下方那个独自一人的女子忽然在纱笠下传来轻笑声,只有夜笑南眼色深沉,他看着那两道身影给他的淡淡的压迫感,虽说没有那个人那么强,可如今的自己若是对上他们其中一人,恐怕局面不会好到哪里去。 “阁下哪位?”夜笑南本想试探性问一声。 可那人一句话不说,直接双指一坠,如同虚空无形的剑意,瞬间压迫下去,夜笑南脸色一变,脚下正没有可以脱身的地方。 他寸步难行!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从西而来的剑光倏忽而至,不知从何处来,只刚好恰巧化解了那个人的剑意,风过林间,众人回头发现夜笑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迹,风中只留下一个陌生人说的话:“权当给我一个面子了。” 说话者身份不详,却能在那人手下就走夜笑南,想必本事不小,这一来一回反应过后,明溪和沧离看着飘然下来、落在那女子身边的两个人,警惕之余又有疑惑。 三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最后其中一个蒙面人用手敲了敲红衣女子的纱笠,不想多说什么,正准备撤离,没曾想到那个蒙面人最后消失之前竟然往他们这里看了一下。 第一眼难忘,难忘的是因为那个少女。 第二眼震惊,震惊的是因为那个年轻人。 而他自己,未露面没说话,一如一个陌生人。 三人最终在那两人的注目下隐入暗处,林间重新恢复安静,明溪抬头看了看月色,依旧那么亮,然后她噘着嘴问起旁边沧离:“忽然很安静诶?” “不好吗?就剩我们了。”沧离大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明溪缓缓说道。 “好是好……好什么好……” “快回去了。” 明溪反应有些慢,总觉得自己摆了一道,然后想也不想,赶紧御剑先离开了这里,临走前还故意不理沧离。 情意如此。 她还不知。 年轻人下一刻也赶了上去。 情意如此。 他也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7章 临近 大清早木挽香就带着几个仆从出了府门,应着木夫人念着丈夫儿子的心思,带上了家里自己做的糕点就往宫里的方向走去,虽然宫中不乏有天下名厨所做的珍馐玉食,但也就木家人才知道,他们家的这位主人,更欢喜家常糕点的味道。 临走前木挽香还特地来到听潮楼跟明溪沧离打了招呼,大概也说了她先入宫了解一些情况,但宫内礼仪十分枯燥烦闷,她也希望明溪和沧离能够不被这些条条框框束缚,说笑之间也随意吩咐了几个人可以陪着他们到处逛逛,多半是想让两个人熟悉一下皇城罢了。 明溪脸上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木挽香才放心的离开了。 可她又怎么知道,昨天夜里回来的途中,两个人可把木家这附近的街头巷尾摸了个遍,现在又重新走在路上,后面的几个木家仆从心里正纳闷这两人怎么可以不用他们指引着路就能自己走来走去,心里面有些难以捉摸,可他们总归不能一路不说话,失了自己的礼数是小,可不能赔了木家人的声望。 于是后面几人低声商量好,其中一人笑着走上前来介绍起来:“公子,姑娘且看,这几家大院大户,可都是这城中有地位有声望的氏族。就好比这李府,两辈人两代官衔,任官到六部,绩效显著,听我家老爷说,这李府现在的主人,若是能够再得到赏识,大材大用,以后未尝不能做到三省的官位。” 说话的人稍微低了一下身子,手往隔了木家两条大街的门府指了指,语气中还有些许的羡慕。 明溪点了点头,沧离一声不吭。 这时候又凑上来一人,再指了指李府对门的王家,也热情的介绍:“要说李府官途绩效显著,却也比不上老爷,但这王家有点不同,以前有跟他们家的下人掂量了几句话,王家祖辈原为一外地富甲商贾,要说经商易富却也容易暴富,多少会惹来一些心图不轨的目光,直到有一次真的如了这般,家财万贯瞬间被洗劫一空,王家祖辈不甘心,硬生生去找那些流匪强盗算账,不仅没了性命,还落了个死后鞭尸的惨烈下场。” 那个仆从说到这里,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明溪、沧离默默对看了一眼,要说这些陈年旧事自己虽然没怎么缕清,就简单听听他们说了一些关键的东西,然后明溪笑着用一句话总结了他们长篇大论讲了好几家的由来: “比如王家,祖辈经商失败,转而发奋投军,到了这一代已经有人做上了中郎将,是个名副其实的武将家族。再如接下来说的祝家,真的算得上是穷人家的辛酸崛起的典范,四代祖辈的不停辛苦奋斗,从当初高中状元,到后来官至三省,直到如今受先帝恩泽,纵是祝家主人已经卸任官位,可他们一家有皇甫氏亲赐的富贵玉牌,不说留名青史,单单世代衣食无忧,也足够他们安享好几代人了。” 这周围几座大院的人家虽然各有来历,可当明溪听着这皇城虽然明面上是皇甫氏当朝执政,可要说起影响着皇城气运发展的一个大家族,毫无疑问是位于城东最上、离皇宫最近的“罗府”! 罗府,拥有皇城五分之三的产业,这些产业南北往来,东西贯通,一天天一年年所能创造的价值不可估量,先帝在位多天灾祸事,多少次补给后援可都是来自罗府。 照理来说罗府没有这样的义务帮助皇甫氏,但是罗府两女一子,不说现在的罗府当家人,就说那两女,一位是当今皇朝太后,一位是现在丞相夫人,这样的关系下来,没有理由不出手了! 一路上明溪和沧离听着几个人唠唠叨叨,一脸晕乎乎的表情,心里面却忽然有种极具震惊的感觉。 皇城之内,关系重重且复杂,难以理清,这才仿佛觉得大地方就是大不一样! 稍微平凡一点似乎就不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普天之下,仙凡无异。 沧离走在最前面拐过一处大街,瞬间眼前所见的景象顿时一亮,熙攘的人流,吆喝的买卖,街旁琳琅店铺顾客接连不断,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大概城中央的位置,可这里也就比其他地方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更加热闹,更加繁华。 “你们这里还有其他热闹的地方?”沧离转身过来,问了他们一声。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下,点了点头,笑着回答道:“自然是有的,皇城城西的地段,向来就是烟花之地。” “烟花之地?”明溪似乎往不好的地方想了一下。 那几人顿时轻咳了一声,摆正身子解释说:“可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那些地方老正经了,只是那些人老喜欢拿这词寻开心也就这样叫了。” “公子,姑娘,两位可是要去那里?”其中又有一人揣着心思问了一声。 明溪还没回答,沧离点头道:“我们打算自己去看看,一回生二回熟,你们就先回去休息就行。” 几个人稍微犹豫了一下。 阳光正烈的不行,沧离挥了挥手,再一次出声说:“这个时候你们准是辛苦,等我们回去之后,自然会向你们家小姐说一声的,你们不必担心。” 等考虑周全之后,那几人叹了一声,向两人行了一礼,就缓缓汇入人流,不见了踪影,想来也应该是回木府交差了。 “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一手。”明溪用手肘碰了一下他,轻笑道。 沧离眼眉一挑,只说:“哪一手?” “别装蒜,你是不是嫌他们跟着麻烦,这下子找了个机会散了他们?”明溪眯着眼睛,继续说,“我都拉不下脸来说,这可是挽香的一片好心意。” “正好,你没好意思说,这黑锅我背了。” 沧离悠哉的朝城西的方向走去,他倒想看看所谓的烟花之地是什么样子的,明溪愣住笑了一声之后,也迅速跟了上去,两人并行,再无其他相干的人,可别说,没有人跟着的感觉,真的很爽诶。 …… 皇宫之中,太后居殿。 这已经离木挽香来了之后又离开的时辰过了一炷香,殿中幽幽荡荡飘着古拙的声音,好像是僧人敲着木鱼一声声不停止的动静,轻烟缕缕,总会被外来的风拂散。 这时候,殿门大开,宫女尽退,殿中一个信仰古佛、穿着雍容华丽的身影半跪着,虔诚地念着经,一下一下不快不慢的敲着木鱼,心境如止水,波澜不惊。 门外正默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形,金袍加身,紫金冠束发,整一个背影背对阳光,还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觉得隐约有了君临天下的气范。 三年了。 五年了。 七年了。 甚至从来这世上到现在站在这里,一切终于顺着他的心意,一切终于慢慢回到了原来的轨迹。 木鱼的声音似乎很烦。 他紧紧皱眉,心中却如万千烦丝缠绕,他几乎不能忍受这种鬼声音,所以他几乎也很少来到这里。 这一次他站在这里,原因只是因为…… 他努力平复心境,轻轻唤了一声:“母后,我想知道您与挽香妹妹的谈话。” 话音说完的刹那,木鱼声止,母子相视…… 之后再过两天,可就是新帝登基的良辰吉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8章 登基(一) 依旧是在皇宫之中,只不过已经是两天之后,宫墙内外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形,来来往往一刻都不敢耽搁,因为半个月来的密切准备可都是为了今天的吉日大典! 新帝上位! 宫墙隔着一座座殿宇楼阁,添灯挂彩,喜贴横幅,每一条宽阔的大道都有禁卫军站岗守候,一直延伸到皇宫正门,路上正有一道道身穿官服礼服的人员入了宫,有说有笑,极为热闹。 照理来说,每一任的天子登基的时候,必然会有一次“天子游”,行程自百官朝政的大殿出发,一路巡着整一座皇城城防大路迂回绕行,接受万民拜见的盛礼,再说宫中位置本就偏北,天子游由城东转至城南,再由城南绕向城西,最后回到一切开始的起点皇宫正门,那里刚好有一处好几百年修建而成的祭天坛,登基的最后仪式在那里完成之后,新帝君临。 这个天下,又一次拥有了主人! 碧云长空,轻风吹送,不愧是选中的大吉之日,这大半天下来即使是这个季节最热的时候,仿佛也被城中的人潮热烈的激情盖过,谁还在意这种不着边际的身外因素呢? 雕梁画柱,白玉堆砌,一座恢宏的宫殿里面,几个宫女正在为一个人沐浴更衣,一切的顺序正在慢慢准备着,直到那个人一身龙袍加身,金冠束发,他来来回回轻转了几圈,衣袍随之飘动,这种忽然得到了一切的感觉似乎很是讨他欢心,眉目之间可见舒展的笑意。 他走到了一处铜镜之前,忘我的欣赏着自己的这一身装束,似乎某一瞬间,他猛然发现镜子里的人竟然不是他自己,心中怒火顿时涌了上来,掌心聚力直接打碎了铜镜,吓得几位宫女哆嗦了后退了几步,他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控制,随后挥了挥手,把她们唤了出去,整一座宫殿里,唯独剩了他一人。 破碎的镜子一块一块,他的目光忽然有些惊恐,想着刚才的那个一幕画面,他低声冷嘲道:“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一原,这些也是你欠我的……” 他在镜子里看见金袍加身,金冠束发的人,不是他自己,竟然是一原! 这两天总是劳心费神,原以为自己就要拿到属于自己的一切,可偏偏心里面有声音告诉他,这一切本就不属于你,你永远也不及那个吊二郎当却始终能有人挂念的亲弟弟! 他心如火焚一般,难受至极。 他仍然记得两天前与他母后的最后一次问话,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问出来,母子两人,骨肉之间,眼里的对方,慢慢开始没了相互的影子,这么多年来他似乎也从来不是母后重点关心的对象,心里面有些许的灰冷之意,却终在重复的木鱼声音里留下了他最后的余影。 一声无力的低叹,萦绕宫内殿中。 他的心情,谁能理解? 似乎有风迎面吹来,他转身只见有一道身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凭空出现,熟悉的面容让人一眼就认出来,那人就是前几天夜里被无端救走的夜笑南,若是别人,自然难以理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在这位即将登基上任的新帝面前,一切又是没有什么不妥。 皇甫一杰整理好装束,面色一正,只消说道:“不是叫你千万不要露面出现么?” 夜笑南看了看四周,笑了一声之后,转身一化,眨眼间就已经变成了与宫中侍卫相差无异的样子,这正是他本身的千人千面法术,但这在皇甫一杰看来,并无多少新鲜感,夜笑南拱手敬了一礼,笑道:“你看这样不就行了,热闹的场面谁不想凑凑?大皇子…不不,该是改口称呼为陛下了。” 这一声称呼听得皇甫一杰心神飘摇,他的面上忽然是前所未有的茫然,他随意看了看自己,自问道:“真的是配的上陛下么?” “这是天意,这是自然!”夜笑南认真起来,即便是这种样子,可属于他的气质一样没变,“你我都一样,还能站在这里,全都是因为一切命不该绝。” 皇甫一杰眼神顿时一暗一亮,他的神色渐渐清晰起来,心里面多年来的思索甚至在这个时候有了顿悟,他的语气中全是有了执着:“命不该绝!天意如此!” 他似乎坚定了心智,不再迷茫。 他也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一瞬间重新恢复往日让人记住的模样,皇甫一杰拂袖宽衣,看着身边这个一同经历过一场生死的人,叹道:“辛苦了,无言。” 夜笑南明显一怔,他笑了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倘若是大祭司在这里,在今天这个盛典之上,寡人必定封他为镇国太师,聊表心意!”皇甫一杰心里面盘算着时间还有剩余,走过几步之后就有些感叹道。 “你能来这里,想必也是听了大祭司的话,若是以后你再见到他,就顺便告诉他,一切就绪了。” 夜笑南在旁边听的很清楚,皇甫一杰所说的大祭司,就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多年以前,当夜笑南还是长渊休宁座下弟子的时候,皇甫一杰就曾经在长渊待过一段时日,那时候的两人在逍遥宫有一面之缘,似乎又像是一见如故,他们相互之间点头呼应,这或许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很正常的出于礼貌,可无人知道这在更之前,当他还是死门为生死抉择的毛头小子,皇甫一杰正身临生死边缘的紧要关头,谁又能想到这两人同样是出自那个手持古杖、身着黑篷的神秘大祭司手中? 夜笑南至今还记得,那个全身伤痕、一身是血的男孩在昏迷的时候,在那个大祭司怀中念叨着什么的时候,还是毛头小子的他,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直到现在多年以后,两人再一次前后随行,谁能想到过去的他们受到过怎么样的遭遇? 自己被这个世道抛弃,只能为生而活。 他被自己的至亲忘却,只能一人而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们能够相识,应得不就是这一句话? 一切都已改变。 两人相继走出殿门,正值高阳悬空,长空如洗,看的人心中为之宽广,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仿佛也不会去主动提起过去的一切,宫外开始鼓声朗朗,皇甫一杰最后深深呼吸,努力使自己的心神镇定下来,他的眼光看得很远,远到视线的尽头。 他不再是皇子一说,今日之后,他就是这个天下的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9章 登基(二) 天子游是在鼓声九九八十一响之后开始的,壮观厚重的皇宫正门之前,已经有许多百姓聚在他们该在的地方,大眼看小眼,一直期盼能够看见他们的新天子最开始的一面,这让他们好回去之后多半能吹上一吹,自己是最先目睹新帝仪容的那个人,说出去八成是会蹭蹭往脸上见光了。 除此之外,一支支往来禁卫军像是排兵布阵一样,沿着天子出游的城防大道均匀的将路隔空了出来,路上两边也依旧是热热闹闹的,人群中男女老少一家子、几家子总欢喜这样的场面,年纪稍大些一想到当初自己也曾经经历过了先帝那时候上位的壮观场面,心里多少会有些感慨的,一日复一日,余日又还剩了多少? 百姓人们之中免不了感叹,他们之中大多数人还是会沉浸在今天如此热闹的场景之中,包括了明溪、沧离,还有木挽香三人,但此时此刻他们并不在木府之内,而是在去城西的那一片地方的路上。 天子游经过的城防大道总的来说就是围着皇城内外绕行一圈,而大多数人会选择观赏这场□□的地方肯定会选在城西,在这里离城防大道的最佳的观赏地点又要数醉梦小楼和它周围的几家高楼最合适,一眼可以看尽这一条街从头到尾天子游的队伍,在经过前几任天子的经验所得之后,不出半日,这里已经是满楼都是人了! 但大多数人所占的地方在醉梦小楼这里却也只算得上中上,那些真正最好的位子,早已经被城中那些大权富贵定了去,优哉游哉的喝茶吃糕点的时候,等着天子到此一游。 上一次前几天来到这个热闹地方,明溪和沧离也只是匆匆观望了一下,在这里三条街简单走了两圈,连各自的主街特色是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就已经回了木府。 不过凑巧的是,当他们回到木家里面的时候,刚刚好遇上了木挽香回来,还有同行的木家主人,也就是当今的丞相木昊,最后一年轻男子一身礼服样子,举止方面纹丝不差,面容与木挽香倒是有几分相像。 不用多猜,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木挽香的兄长,木府的公子,木槿民! 那时候几人初见,相互客气一番,也简单的介绍自己之后,身为客人的明溪与沧离,在好不容易感受到一点熟悉的感觉之后,又重新受到他们热情的款待,顿时浑身又觉得不自在极了,在面对着木家这两位极其恪规守礼的父子两人,明溪与沧离在这一瞬间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么些年不见,木挽香从以前活泼靓丽拥有灵气的女孩儿,出落到现在秀美芳丽的大家闺秀。 敢情这么久生活在这个木家里,谁多多少少也会变化一下的呢。 明溪打了个抖,晃了晃神听着两父子一直在向两人说道谢殷勤的书生话,不单单是她听着脑袋嗡嗡响,连一向少说话的沧离这时候也显得极为尴尬,连他们都听不得这么久,何况那些没读过多少书,一天只知道动手动脚的大糙人? 幸亏身边有木挽香一直打着圆场,可算让明溪和沧离有喘口气的机会,也还好在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一大早父子两人换了官服出了门,早早入了皇宫,正准备着一切事宜。撇开有皇室宗亲的关系不说,当爹凭本事做到了丞相一职,做儿子的也不负木家名声当了六部之一的官位,在历代来说虽说不少,却也算得上适合谈笑的佳话了。 城北皇宫正门,已经被人浪声掀起了一阵又一阵,按着时辰开始算,天子已经上了□□的礼台,天子游想必正式开始了! 大街两侧,人声鼎沸,如山临海。 最前是皇城禁卫军气势雄风,披甲开路,十分威风。 中间是舞姬少女们飘摇起舞,漫天花雨,花美人美。 之后就是金辔白马仰首前行,牵着礼台,马声激扬。 在这高高的礼台之上,也就是万众瞩目一起拜见的新的帝皇,他只一招手,就是在回应满城百姓的心声,从最开始慢慢往南□□,这会是最激动人心的一幕! 在全城都处于十分热闹的场面,也趁着天子游还没有来到城西这片地方,这里的百姓人们还算镇得住心神,激动之余显得比较有控制力,该说话说话,该喝茶饮酒吃点心一样也没落下,明溪拉着木挽香,沧离跟在身后经过层层人海之后,总算是见到了醉梦小楼的余角。 明溪顿时吐了口气,看了看周围轻笑道:“也不算太晚吧。” “天子游还没那么快,看着情况,来到这里还要一个时辰呢。”木挽香也算对皇城熟悉,心里知道按着这个路程来算,起码还要一个时辰这么些时间。 可沧离突然说了下:“这里人也不少,哪里能有好位置看这个好场面?” 明溪一怔,木挽香却指了指醉梦小楼,只说道:“以前听人说这里一向是观赏天子游最好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明溪立即往那里看了看,三四层的高楼,探出头来看的人头数简直多的不行,她嘀咕一声:“看着像没位置了。” “不用担心。”木挽香轻笑了一声,边走边说,“昨天哥哥听我们说要来看这种热闹场面,已经帮我们在这里定下了一间观赏房,虽说位子不算很好,可这城中大权富贵也不少,能从他们手中定下来,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沧离点头谢了一句,却让木挽香觉得见外了,三人慢慢挤过人山人海,最后一齐从醉梦小楼的正门进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没见到他们的身影了。 殊不知在醉梦小楼后院厨房往正堂的路上,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吆喝声:“哪位客官点的芦花泌心凉,外加二等的花雕翎?” 这句话来来回回在大堂里喊了几次,那个小二披散着长发,撸着袖子,单手捧个盘子绕来绕去,差不多喉咙都喊哑了,也终于有个声音回应了一下,他立即笑嘻嘻的迎了上去,一切手足工作好了之后,那客人见他这副样子,无端心生大发慈悲,想要给些小钱打发打发,那小二顿时无所谓的谢了两声,转身就往后院方向走去。 等他经过老板娘的身边时,只随意将刚才的赏钱抛给了她,嗤声道:“呐呐,给你给你,差不多还完了吧。” 可女子掂量掂量之后,摇头怀着不好的心思笑答说:“一半一半,差远了,二皇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0章 登基(三) 热闹至极的醉梦小楼人来人往,在通往后院伙计做事的楼道上,苏小娘收起一原抛过来的小碎银两,眼眸如水面若桃花,正巧盈盈的看着他,也没有怎么顾及一原的身份,看来今天的生意比以往好了太多,她自己也是心情颇好的。 “要是没有什么事,那我继续干活了。”一原感觉到自己手上的衣袖要溜下来了,随手又把它撸了上去,不顾脸上的汗水,对着苏小娘干笑道。 可苏小娘这时候眼神一亮,在一原就转身离开的时候叫住了他,二人对看一眼,苏小娘却是怀着深意轻笑问起话来:“二皇子知道今天的宾客众多,街上人山人海,人声鼎沸,这是究竟为何呢?” 一原明显顿住了一下。 他的眼睛忽然落到苏小娘身上,似乎毫无相干的笑了一声,语气之中也十分平和,几乎没有什么让人察觉到异常,他拿起盘子甩了两下,紧后说:“新帝登基,天子巡游罢了。” 苏小娘打了个响指,这动作自然是奖励一原答对了,可她微笑着又继续问道:“长兄继位,成了这天下的主人,不知道二皇子为人臣弟,又需不需要前去祝贺一番呢?今天大可以不必做这些事情了,醉梦小楼最懂人情了呢。” 人声嘈杂。 心乱如麻。 一原却终究只是笑着答话:“老板娘若是免了我剩下的债,我倒可以考虑考虑去不去。” 苏小娘当然不肯,她走入大堂人来人往,艺台有艺中人在弹曲伴舞,满楼宾客络绎不绝,她笑了笑,在最后招呼客人消失之前对一原说道:“三楼左边上有一间观赏阁的宾客没有人招呼,那就委屈一下二皇子去了。” 一原点了点头,干起了小二的本分,眨眼就消失在了楼道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苏小娘临走时对他的笑有什么题外之意。 他可不知道苏小娘叫他去招呼那间客人的意图,其实是与殷公子的商量好了的。 眼下正是全城欢呼雀跃的热闹景象。 无人不欢喜,无处不热闹。 城内大道长长的巡游队伍缓缓前行,随处经过都有震耳欲聋的鼓声、礼炮声、人海声,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只会让人觉得似乎一生之中能够碰到这样的时候仅有一次了,每逢百姓人们热烈朝拜敬见,礼台之上的新天子,也就是皇甫一杰总会以向来天子示人的和睦的样子来回报这些敬仰他的人们。 这是一种潜在的聚拢人心的策略! 自古以来,为官为政少不了这一套,也免不去这种能够被看透的走过场的形式,但有些时候就是要做,就是以一种慰问的方式去安抚那些平常百姓,这样能够换来的,最明显的一个益处就是得民心,天下在手中也才会稳。 皇甫一杰心府向来很重,这种道理他不会不明白,他身边那个由夜笑南幻化的侍从也看得出来,只是心里面明白了,自然也不会在这个隆重的场合里说出来。 眼下正走完城南大道,刚刚入了城西大道,迎接长长的巡游队伍的是,更加欢腾呐喊的呼声,街上大路两侧无处不是挤满了人,乍一眼看过去,没有一个空出来的虚处,全都是人山人海,一直延伸到大道的尽头,还是看不完的人头攒动。 醉梦小楼处在高处的宾客已经隐约看见了巡游队伍来临,顿时间高声大呼,消息瞬间传遍了楼内全部等了许久的客人,纷纷向街外观赏的窗阁聚了过去,情绪高涨。 这个时候一原正端着上好的花雕翎从二楼上来,刚刚到了三楼转角的地方,只稍微辩了辩大概位置,他就凭着这些日子在这里混着熟的感觉,往三楼左边的方向走去,只到了门前,他抬手就要敲门的时候—— 手竟然僵硬的停在半空中! 心思炸了开来! 他似乎有些不相信,心里面也有些不肯定,里面观赏阁传出来的声音是一男一女,他再次走近了些,隔着门继续听了几句,然后在下一刻他猛然打了个激灵,似乎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但凭他的印象,这两人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皇城,那里是长渊,两地相隔千余里,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一原正在猜测发生着什么,心神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后慢慢有脚步声响起,直至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又将他的心神拉回,与此同时他的身子竟然不由自主的震了一下。 这一刻他竟然不敢回头! “小二?刚刚还说没人招待我们,现在不是来了?”木挽香在他的身后边走近来便说,“你们醉梦小楼人多,也难怪……了……” 一眼凝望。 熟悉的侧脸。 熟悉的人影。 从来不敢相信! 也从来没有想过! 木挽香会在这里,在这样的场合与她心里想念的那个人相见,她看着这样一个糟蹋到了几乎认不出来的样子的人之后,心里只会更加心寒,前些日子在宫里一点消息全无,她有那么一刻是灰心丧气的,但是现在呢,她一点期望的没有了。 心寒、心累、无所期盼…… 片刻之后,木挽香只平淡的说了句:“堂堂一个皇子,竟然沦落到给人端茶递酒、被人吆喝的地步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一原哥哥吗?” 一个多月没有见面,再见面就是只有这样的开场白。 木挽香忽然在心里面想,自己千辛万苦赶赴长渊,然后又赶了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忽然自己笑了一声,心情大跌,仿佛世间也没有什么能够再提起她的兴致了。 喜欢之人如此,她如何欢喜? 一原不吭一声的听着她说完,终于还是缓缓的、缓缓的转身,面对了那一张脸庞。 从小到大,她在他心中都是这世间最不可方物的女孩,可是他却一直一直从未对她好过,岁月正催使人长大改变,眼前的女子与他,也已经慢慢做出了变化,就是不知道,两人曾经的初心,以后又会不会消失得一干二净呢? 一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但他的手却不知不觉在微微轻抖,但这时候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曾经在私下与某人的冷言相向,已经彻底断绝了以往的一切。 他的心里无论多么苦涩,也终究还是说话了:“既然招待你们的是我,那我不能损了醉梦小楼的招牌,得殷勤些才好呢。” 木挽香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直接入了观赏阁,只丢下一句话:“我不想好几年好几年没有见过面,沧离哥哥和明溪一见面就是你这个样子。” 那两人该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1章 登基(四) 醉梦小楼宾客满席,楼上观赏阁尽数被那些权贵人家定了去,苏小娘花了许久的时间招呼完客人之后,趁着空隙之余她赶紧吩咐了几下给后堂的人手,自己却转身走入了艺台后面的休息的阁楼,历来愿意上台演出的佳人才子都会在这里聚首,等着轮流到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时候,他们也会偶尔来场兴致打赌,看看谁能够虏获今日醉梦小楼的宾客青睐。 但今天外面大街大道正是全民热闹的景象,所有人的注意力可都在天子巡游的盛况大典之上,而且今天大多数聚在醉梦小楼的客人,也全都是冲着这块观赏天子游的好地方来的,那些艺台演艺的佳人才子想要在此时搏到平日里男女宾客们的拍案叫绝,自然要费力许多了。 一众人在里面正说谈笑语,正好见到苏小娘从门外进来,他们对于这位醉梦小楼的老板娘很是尊重,不说她凭着多年的好口碑一直占着榜首位子,单单任她这一身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性子,就已经让很多人对她心生仰慕了。 “哟,大伙儿都在,今天辛苦了。”苏小娘进来第一句话就是身为老板娘的一声慰问,但是语气之中总带着很温柔,让人一听就觉得很舒心。 众人无论男女也都会礼敬回了一声“苏姐姐”,女的叫起来还好,就是那些才子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怎么都叫不出口,一叫又是全身别扭,似乎汗毛都倒竖起来,但久而久之,他们习惯了这个称呼之后,似乎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小娘一笑而过,看了看这里并没有她要找的人,眼眉一挑一亮,就随意问了一声:“殷公子人在哪儿?” 众人面面相觑,都相互看过几眼之后摇了摇头,但等了一小会儿,有一女子抱着古筝,眼尖微微一亮,不确定的说:“殷公子似乎与一个红衣女子出门往左拐去了。” 左拐? 这休息的后台左拐就是一处敞开的天台,平常时候也不会有人去那里,也就是这位殷公子会在入夜的时候偶尔去过一两次,苏小娘轻点头之后,跐溜一下子消失在了休息阁楼里。 众人也没有怎么多想,毕竟老板娘与那位殷公子的关系可是不浅,这可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就如这些日子殷公子重新回了醉梦小楼,可让那些想念了他许久的客人们乐开了花,很大原因据苏小娘自己叹气说,□□成是看在她面子上的。 难为死她了。 这要是让那位殷公子听了可不得了,所以她总是偷偷摸摸跟着人说不要声张,殊不知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殷公子就算知道了,可他还是会留给苏小娘台阶下的,大不了哪壶不提别提就是了。 天台的地方看不见街上那些热闹翻天、锣鼓敲打的场面,但声音可是能听的一清二楚,不管南边北边,就连风声在这个时候都能够很清楚的听见,因为站在这个位置,城外边吹来的风实在很大。 “公子,要不进去吧?”今天红衣女子没有带上纱笠,反而只蒙上一层淡红色面纱,仅仅遮住了眼眸一下,她看着风大,前面的男子仍旧一动不动,有些担心的说。 就在男子要回答的时候,两人的身后忽然是苏小娘在回答:“这里清静些,你跟他这么久,这都不知道。” “哪里清静了?”红衣女子只觉得耳边的声音不比楼里面的杂音少,而且四面八方都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凡人热闹的呼声,她可听的烦闷。 苏小娘脸上一阵轻笑,凑近了前去,很自信的说:“要不你问问家公子?” “公子?”女子嗔怒的问了一声,语气中带着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想法。 年轻人转身点了点头,风吹长发飘舞,温和的笑着答:“还真让她说对了。” 气的红衣女子一直跺脚。 面纱下那一张脸不知不觉又鼓起来了。 这两人每次见面都是一股火药的味儿,生怕哪边的气势焰火点着了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处在中间的年轻人从之前的脑壳仁疼到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殷无月这才不开玩笑的说:“音儿,这里虽说声音嘈杂,却不会因为眼里见到那些不想见的人而扰乱了心境,这才是我觉得很清静的地方。” 音儿点了点头,回答道:“明白了,公子。”话一说完她还忍不住干瞪了两眼苏小娘,仿佛要将她吃了一样。 可苏小娘不吃这一套,何况还是个小毛丫头,她的那点法术在自己眼里可算不上厉害,她浅兮兮的笑了一声,对着殷无月说:“你叫我吩咐那个二世祖皇子去见他的朋友,我可都做了,接下来你想怎样?” “静观其变。”殷无月很平淡的说。 可一边的音儿从回来开始这几天,一直到现在她都遵照殷无月的话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前出现过,平常待在这里也不过是很少人见到她,特别是面对一原这个人,用殷无月的话来说,就是“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要见。” 生怕是她的样子会吓到一原,保不齐他会受到什么刺激一样。 自己的样子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她的面纱之下又鼓了起来。 生气生的莫名其妙。 事情前委经过她一概不知,殷无月什么也没有和她细说一番,不过她倒是自己理解出来了一番道理,毕竟在南岭青华一带的正魔交战,她也算是与长渊那些人有过谋面,也知道她一身法术道行,自己当然不能够大大方方的露面了。 她待在一边没有插话,正细细听着她家公子与苏小娘的对话,可苏小娘听完殷无月跟她费那么口舌让一原去与他们重新相见之后只有静观其变四个字,她哪里忍得住,脱口就说:“你不就是靠着他想跟他们搭上关系吗?这几天你与那个二世祖皇子套近乎也不正是为了这样的机会吗?眼下就有,你怎么不在珍惜呢?” 殷无月只苦叹了一声,低声道:“可是就好比有一天,你照顾的人终于醒了过来,你该如何准备去见他?你想过没有?” 风大声音呜呼,苏小娘这时候明显抖了一下,仿佛殷无月所说的这些她真的没有想好,她忽然看着这张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像是带有一抹光,她也不做挣扎了,只说:“我尊重你的意见。” 这时候的城西大道,长长的仪仗队伍已经慢慢接近了醉梦小楼,热闹的景象下,醉梦小楼的一间观赏阁内。 正是好友重逢时,心境不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2章 登基(五) 一原以为时间终究会淡化些什么他很看重的东西,至少友情比亲情他更能坦然面对而已,可直到自己入了阁内,看见了多年未见的熟人之后,肚子里心肠里想了千百种开头打招呼的话一下子全都不见了,照这样来看,他仍然是错了。 时间会改变某些东西,却也会让某些东西更加牢固! 多年不见。 不见多年。 当初的少年少女如今又一次聚首在一起,经历了懵懂的青春之后,带着各自复杂且有些感叹的心情终于是迈出了第一步。 一原一如以前一样露出了熟悉的笑容,自己的手摩擦着身上干皱皱的衣服,使劲让自己手变得不是那么油腻,长长的披散着的头发虽说看起来有些邋遢,他也顾不上了,只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正等着沧离用另一只手与他搭在一起,这是以前两人总喜欢的无聊消遣方式。 沧离的嘴角掀起一丝淡笑,衣袖中伸出另一手重重与他搭在一起,没等一原做出下一步反应,他就已经将一原直接拉了过来,也没有对他一身装束有什么介意的地方,两位昔日好友,这个时候很正式的抱了一下,然后分开。 一原这时候才发觉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子竟然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来,手粗略比划了一下之后,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沧离的全身上下,自然没包括里面了,真是长得一副俊朗风逸的样子,他顿时哼着说:“没想到这么些年不见,你小子长得不错,忒俊了。” “你也不赖。”旁边的明溪从外头窗口探了回来,清灵小脸笑眯眯的看着以前捉弄过自己的一原,也同样上下欣赏了一番他的打扮,从来没想到今天只是特意来看天子游的时候,又偏偏遇上了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一原,她忙继续说,“这么有特色的打扮,你眼光真高。” 说到这时,她伸了大拇指还表扬了一下,却是让木挽香暗自叹了一声,一原掩在刘海后的眼神捕捉到她的神色,身子一怔,总归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许是他习惯了这样,心情或多或少已经没了多少波动起伏了。 木挽香这种表现自然也没有躲过沧离与明溪的注意,她自己先走到观赏阁的窗口前望向远处大道正是长长的仪仗队,十几匹白马正拉着一座大礼台慢慢前行,大街两侧人群热烈,呼声不止,委实看的人心神也不由自已。 趁着还差些时间,一原转而接了明溪的话来,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也回了一句:“比起我来,总能感觉得小师叔的变化是最大的,当初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竟然出落到这么水灵的样子,喂喂,有什么秘诀,教教我好了?” 明溪吐了吐舌头,七个字飞快回答:“吃好睡好休息好。” “你呢,这些年过的怎样?” 沧离比起两人刚见面就一如以往一样的说话的方式要正经许多,自己眼神轻轻一闪,似乎往木挽香的方向看了一眼,同时问起了一原话来。 可一原默不作声了。 许久之后他坐到一处位子,低声说:“你不是明知故问么?” 明溪面若有思,她是知道之中比较多事情的,可她看不惯一原这一身行头,认真的说:“这不应该是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理由,要不是挽香千里迢迢来到长渊,要不是她愿意等…等师尊的遗事定下来之后与我们一起回来…” 明溪没有说完,却让一原顿时震了一下,他忙起身看着沧离两人,疑声问道:“什么叫做师叔祖的遗事?”他忽略了明溪前一句,直接问起后面明溪没说完的话。 这可是大事。 至今除了长渊,在长渊以外几乎无人知道。 明溪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沧离也正在思索怎么回答,然而这个时候醉梦小楼外的热闹达到了鼎盛的阶段,历经两个多时辰的天子游终于来到了这里,木挽香看的正入神,急忙跟他们说:“快来快来,一杰哥哥就要来了,让你们看看新天子的风采。” 醉梦小楼所有最好的位子都有权贵看了过来,他们的面色不一,但始终有笑容挂在脸上,对于他们而言,重要的不是天子,而是天子上位之后对于他们的利益有没有害处,世道如此,人心如此,凡人终究是凡人,脱不了世俗,解不了欲念。 这些人所想自然不会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寻常百姓如今只顾沉浸在朝见新帝的欣喜之中,醉梦小楼观赏阁之上,三楼左上边的那里探出来四个人影,自然就是木挽香等人了,四人之中最开心的莫过于木挽香,她从小崇拜皇甫一杰,把他当做是亲哥哥一样对待,虽然这感情不同于自己对一原的感情,但大同之处都是,这份感情是从小积累下来的,依旧比寻常的感觉要深一些。 锣鼓声在前,仪仗队伍紧随其后,礼台高高在上,天子站在上面俯视众人,大多还是招手微笑,施与还礼,天子恭谦有礼,气度不凡,上天自会保佑国泰民安,国运当头。 呼声如潮,一浪高过一浪。 十几年来,这一天是最热闹的一天。 自此天下,一切都将迈入新轨。 醉梦小楼上面有女子竭尽全力的喊了声“一杰哥哥”,能够在这么热闹的场面直呼新帝的名字,若是别人恐怕早已经没了身家性命,可当带着紫金冠的皇甫一杰在这个时候仿佛听出来呼唤人的身份,他心里面顿时像是开朗的晴天,万里无云,心情大好的同时只抬头向楼上找了起来,目光游遍所有人的身形。 有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在向他招手,他回以微笑,宽敞的礼台上,他尽量走到礼台边缘的地方,仿佛这样就能够离那个女子更近一些,他向她招手。 在这个万众瞩目的场面之上,木挽香俨然成了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木挽香红着脸,不是娇羞所致,而是被太多人看着很不习惯,明溪与沧离在她的身边也多少有些不自在。 皇甫一杰慢慢看了过去,对两人笑着点了点头,谁也不会想到,这是皇甫一杰第二次见到这两个人,也不会有人想到,那一次夜里深林间救走夜笑南的人,也正是这位人人仰幕的年轻的新帝。 皇甫一杰身后的侍从也阴沉着眼,直勾勾的看着沧离与明溪,真身是夜笑南的他自然不想放过这两人,下一次等有机会一定要亲自手刃了才肯罢休! 这一切不光是为了他能活下去而已。 皇甫一杰的目光依旧往后看,然后,他如遭雷击一般竟然直接猛震身子,一个没站稳险些摔下礼台,顿时惹来一大众人的尖叫声,但他随即安抚好在场所有人的心神,天子巡游依旧继续,他的目光一刻未离从窗外探出来的人影,与他容貌几分相似的年轻人。 皇甫一原! 他的心中冷冷地念出这个名字,浑身沉淀下来的气息一下子像风一样扩散开来。 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不经意见到他。 他更加没想到一原会与木挽香在一起。 他原本已经逼走了他。 他原本不会再回到宫中。 这可一切为什么还要出乎他的意料?! 拳头悄然握紧,袖下对自己如此狠的已经没有血色的双手在颤抖着,他忽然有一刻在想,木挽香今天这么高兴,到底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皇甫一原? 心如被千万层玄冰包住,他的心神低落到了极点,皇甫一杰正慢慢远去,可他仍旧还回过头来看了三四次,直到远离了醉梦小楼,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他这个时候的样子,他咬紧牙关,默默决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一原同样还是没能躲掉自己与自己的兄长再一次相见的场面,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热闹不关乎于他,他直愣愣的坐回原位子,心绪复杂难以安静下来,心里面藏的东西太多了。 他无人可说。 又或者, 无从说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3章 再见(一) 天子游最后绕着偌大繁华的皇城行了一圈之后,最终回到了皇宫正门之前,那里正有百官恭敬的迎着自家天子,道旁两侧依旧是人山人海看不见尽头,按理说是天子游之后,就是在正门前的祭坛之上接受洗礼,这才算是真正继了新位,成为了这个天下的主人。 百官厚待,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皇甫一杰从礼台上像是怀着心事一样循着洗礼的进程,一点一点从开始,到最终结束,中间历时一个半时辰,等到天上高阳正烈,风气最盛的时候,在所有聚首的百姓呐喊欢呼声之中,这一天的盛典勉强落下帷幕。 高潮迭起之后,新帝封年号,入宫准备皇家晚宴,宗亲尽临,百官受召,权贵负恩。或许是为了体现新帝天子风范,体察城中多数人还想尽兴一番的乐趣,等到了夜时,宫中诏令颁下来,大概子时时分,让所有人目睹一场少有的烟火奇观。 所谓皇恩浩荡。 大抵如此。 而这个时候在醉梦小楼中,一原也是像怀着心事一样,自从天子游从这里经过之后,他的面色就一直没有舒展开过,双眼惺忪但却如死鱼眼一样,活生生给人一种招恨的感觉,谁若是看到他这幅样子,真巴不得上去抡他两拳清醒清醒。 一念至此,他忽然郁闷的倒了一杯香甜醇厚的花雕翎猛地一口干了,不论什么时候,最能解他心烦的当属醉梦小楼出产的名酒,所以当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了这里,又如何迷上了这种酒,然后迷糊了一阵就被人告知,自己喝了多少的酒钱。 酒入肠肚,除了不快,他仍却没有半点解脱,一原反手又倒了一杯出来,整个观赏阁瞬间弥漫着清香的酒味,他正要一口又干了的时候,举到半空的手猛地被人一拽,木挽香板着脸说:“你是客人还是小二?这就是你的还是我们的?” 这话一说,一原看着她微微一怔,没有反应。 观赏阁之外宾客有来有去,其他小二也在后面嬉笑招呼着,一原这才记得自己可是醉梦小楼的伙计,在这里欠着债,哪里讲的上身份体面,他赶紧讪笑了一声,起身迎着三个人让他们坐下,自己摸着头捣鼓说:“你们看,我倒是忘了自己是谁了,呵呵。” 木挽香正眼都懒得看一下他,沧离与明溪看着拗气的她,心里面总是觉得不太对劲,有些郁闷,但还是叫着一原往位子上坐,说道:“你跟我们还来这套?” “哪一套不是应付人的?”一原耸了耸肩,干笑道,“都是我这副脸皮,就随便了。” “那就真的是随便了。”木挽香在桌前气哼哼的呸了一句,实在想象不出来,能让她忽视了礼节这种东西,心里面该是有多么的气人。 一原也先不管,只往三个人的桌前各自倒了一杯花雕翎,明溪举起杯来端详了好一会儿,只道:“你们这里就只有这个了?” 一原点了点头。 无奈明溪放下酒杯,摇头说道:“我们从来都没碰过这东西,还是别了。” 一原看了看沧离,只瞧见他也是微微摇头,意思与明溪一样都是第一次碰酒这种东西,还是有免了的念头,他当即解释说:“酒当然不是随便就能喝的,但是有些时候喝酒助兴,在醉梦小楼里可是很雅兴的一件事,况且这里的花雕翎远近闻名,天下一绝,这之中的酒味全凭饮酒的人自行感觉,是一种极品,可不同于这以外的那些酒一喝就呛,一呛就倒,这酒呢,严格来说,你也可以说它怡性养神的东西。” 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原的眉头似有若思,这种感觉简直就是他的亲身体会。 “怡性养神?”沧离眉头也如他一样皱了一下,“第一次听说酒这种东西算是一种补身子的东西。” 一原招了招手,否定了沧离的想法,又接道:“可不是补身子,它是补脑子的。” “补脑子的?”明溪在一边紧接问了一声,稍稍勾起了木挽香的想听的念头。 一原虽然现在只是个闲杂的小二,往顶上说了也是个无所事事的皇子,但不许忘了他也是长渊修炼出身的,对于世间大多数的奇怪景象都不敢含糊对待。 他努力回想当初第一次入口花雕翎的感受,隐约之中如入自己深梦,任何现实在这里全然变了,一切都是另一种最美好的开始与结束,他仔细想着,仿佛越想越痴,竟然差些就忘了说话。 还好明溪在他的身边使劲摇了摇他,视线摇摆左右才将他拉了回来,一原又是一阵沉默,心底自己叹了一口气,转身起来像是提起什么,这一幕明显被沧离注意到,但他却先不纠正一原,任由他随意敷衍说:“这个回头再说吧,我现在才想起老板娘还叫我去做别的事情呢,有空再聊也不迟。” 眼神飘忽,手指乱动,最关键鼻子还往上拱了一下,典型的说大话不腰疼。 明溪也注意到了。 只有不看一原的木挽香低着头,大概连刚刚第一次见面都已经撂下狠话,现在自然也不好意思去看他了,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什么也不知道。 一原笑着打开门来,转头却碰巧撞见一个身穿木府服饰的中年仆从匆匆赶来,与他正面相撞,疼的两个歪瓜裂枣一般,原本那个仆从看着小二装扮的一原刚开始没认出来,本想着自己叨唠几句,可话到嘴边看着凌乱长发下的面容竟然有些熟悉,想过一会儿之后他猛然打颤,恭敬的叫了一声:“二皇子?!” 一原顿了一下,但心知怕是来找木挽香的,点头过后主动给他让了行,这可让那个仆从有些有受宠若惊,他镇住心神走了进去,对着木挽香和明溪、沧离就恭声说:“小姐。” “怎么了,沈伯?”木挽香对呆在木府许久的老仆从都会带有一点尊敬,她起身之后走近,忙扶起作礼的中年人。 被称作“沈伯”有些高兴,他接着说:“老人差人回府中说,今晚的宫内宴席想夫人和你去。” 木挽香头一歪,问道:“这种场合有爹爹和哥哥不就行了,干嘛还要我与娘亲去?” “这个听老爷说,是因为宫内太后念想你们许久,趁着这个机会相见叙叙旧也好,至于其他嘛,老爷并未仔细说。” 说话的中年仆从顿了顿,似是料到什么,转身向一原说:“二皇子,今晚的宴席可不能少了你了。” “少了我又能怎样,今日宴席,眼光可都在新帝身上,有我没我不碍事的。” 一原晃悠悠出了门,说话又堵得那个仆从不敢继续往下说,在他临走之际,沧离在他身后喊了一声:“既然你无事,那就晚上闲下来与你说说话。” 一原听完眼神一眯,但他背后的几人也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手只往后摆了摆,没有否决,不一会儿,他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这热闹的醉梦小楼,男女宾客的喝彩声依旧未停。 至于之后,木挽香既不能违了太后想见她的意愿,那就得回木府收拾打扮一番,再与木夫人一起入宫便是,可沧离、明溪两人在这里她也有些不放心,也想邀两人进宫里看看场面如何。 沧离的性子自来喜欢少言寡语,这种场合他自然有些不适合,况且他在这里找到了一原,想必有很多事情两人还要商量,至于明溪,沧离不去,就剩木挽香一个认识的,她想到要是木挽香有什么事情顾不上她,那她待在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那种感觉可是很尴尬的,她笑着推掉,果断拒绝了。 木挽香拗不过两人,或者说这几天她老是不能够顾上明溪和沧离,心里面也多少有些愧意,但时间有些急促,她没能好好与两人说完话就要走了,明溪与沧离一脸轻笑的送她离开。 这里顿时只剩了两个人。 明溪算是第一次见到沧离主动笑,忙问道:“你笑什么呢?” “我笑小师叔。” 明溪挑了一下眼尖,以她平日里剩下两人说话的语气来看,八成不是好事,只问道:“你难不成笑我不敢去?” “不,我笑小师叔忽然离不开我了。”说的心直口快,沧离转身不去看明溪,出了观赏阁,走到前方的下面,艺台上人影飘舞飞动,舞技十分养眼。 只有他身后的少女,张口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脸涨得通红。 她这个样子很好看。 只可惜她不知道前面的年轻人心跳的扑通扑通快,连转身再看她一眼的力气都没了。 没想到一向镇定自若的沧离,他也会有这一时半刻不知所措的时候。 此时醉梦小楼的艺台上,恰恰是那位众人拥赞的殷公子登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4章 再见(二) 醉梦小楼忽然响起三两声云板敲案的余音,满座宾客听过之后纷纷侧目,目光都是落在艺台上刚刚登上来的那位公子身上,四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管男男女女,心底怀着大半仰慕瞧见那位始终面上仍是挂着一张花纹面具的年轻男子,都是十分看好。 殷公子来历神秘,醉梦小楼也从未透露过关于他半点的消息,但这并不妨碍众多宾客对他如此青睐,所谓才艺双馨,风华绝代,即使隔着那一张面具,所有人对他大的印象也是如此,醉梦小楼是皇城才子佳人的一个缩影,在这里拥有名气,自然也就在城中会被人相互说谈,津津乐道。 这里便是有个比较,醉梦小楼出名酒,殷公子手中出名曲,酒曲相合,极乐无穷。 众人见他恭身施礼,缓缓落坐在一台桌案之前,桌上全是那些声乐器材,无一外乎都是琴筝琵琶、箫弦管乐一类比较常见的乐器,可经过那位殷公子在精心挑选之后,他却从自己腰间抽出一支泛着青玉柔光的玉笛出来,比正常的笛子断了半截,一看就是残缺不全的玉笛,但场中有亲眼见识过他手中那只短笛,所有人无一不是起身拍手称赞,满楼上下一阵哗语。 殷公子之所以被人以声乐艺称赞,全凭的是他手中的那一支短笛! 或者是那一支断笛! 笛子固然常见,可是能仅凭这样一支笛子就得到了大家的赏识,不得不说这位殷公子不简单,也难怪当初见多识广的苏小娘一眼就相中了他,直到现在似乎还成了知己红颜,可是让很多人艳羡极了。 明溪与沧离刚刚从先前的对话中挣扎出来,这时候却听见了悠扬的笛声如同风中清徐的感觉,一下子涌入了两人的心间,不止两人如此,还有这醉梦小楼里所有耳目微闭的宾客们,行云流水般的笛音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音色,但就是这样简单明了的音调也吹出了另一种境界。 如清水微漾。 似清风拂来。 洋溢流畅。 引人感同身受。 笛音曲调舒缓,温润宁逸,加之演奏者技艺实在高超,只单单笛上几个音调就让人觉得是天籁之音,听之果然让人心神出窍,再随意饮上三两杯花雕翎之后,从他们的脸上表情就可以看出来,怕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之中了。 醉梦醉梦。 醉生梦死罢。 沧离的心中隐隐约感受到了这层意思,他眼神很凝神,看似享受的背后他扭头看了自己身边的明溪,可后者怔怔出神的眼神却让他心里一惊,连忙问了一声:“你怎么了?” 明溪心神飘摇之下,手扶楼道栏杆,看着台上正在吹奏笛音的殷公子,情不自禁说:“我总觉得这笛音有些熟悉,就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不说不清楚,沧离这时候又仔细听了一下,心里面也顿生出与明溪一样的感觉,他仔细从楼上看了看那支短笛,远远看去自然看不出仔细,但也没有什么异样,一时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他松了口气,叹道:“小师叔多想了,声乐无非就是这样,没什么不同的。” 明溪叹了一口气,对于这方面她确实没有什么独到的见解,以前常在长云峰的时候,她也只是能仅仅听到肖忆吹奏的笛音,只不过自从他不在这个世上之后,明溪就已经好久没有听过哪些声乐了,记忆里的那种感觉,已经慢慢淡去了。 她耸了耸肩,也没有说话了,只是看着正专心致志吹奏的那个年轻公子,一张花纹面具隔住了那人的面容,明溪自然不会想到这个人与她会有怎么样的联系,当下轻摇着头跟着节拍,只觉心神如洗,一点杂念也没有。 这一曲完,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只是众多人实在太过沉醉在余音袅袅之中,全然忘了拉回心绪,这么悠然回味起来,竟让人神思向往,满座宾客怔然,醉梦小楼安静片刻之后,顿时击节长叹,莫不是拍掌叫好! 仅仅只是几个音节,就已经仿佛是人间独有。 就连一向品味很高的沧离都不免赞了一声:“听闻一次足矣!” “两位若是愿意,多听几次也可以呀。” 身边传来一句女子声音,明溪扭头看见一个风姿绝佳的女子往他们这里凑来,一下子就靠在两人旁边的栏杆上,笑着说道:“我可是这里的老板娘,你们可以叫我苏小娘了,刚才听着这位公子说的话,我倒是不乐意了,听一次哪能够啊,可得来听多几次才算得上听遍了世间声乐,我们这里的殷公子啊,名气很大,让他上台演艺十分难得,趁着现在,两位不妨坐下来慢慢听好了。” 苏小娘一边向两人说着话,一边竟然拉起明溪就往最中间的位子走了过去,但这个时候醉梦小楼满座没有一个空位子,她自然也不能亏待了站着的两人,就又拉起明溪朝着平常时候属于老板娘的专属位子走了过去。 苏小娘说话一套水到渠成,明溪愣是一句话也没有插上。 沧离刚刚听到苏小娘自己介绍时,当然也没有露出多少可以拒绝的表情,毕竟自己在这里,毕竟醉梦小楼是她的,身为客人竟然能够得到老板娘的优待,想起来就不亏,也不拖沓,就跟着两人的后面走着,眼角余光看见殷公子已经收起了青玉短笛,转身挑了一把二胡落座。 楼中顿时安静,慢慢传来艺台上那位公子的声音:“新曲《痴情咒》,敬请诸位鉴赏。” 话音一落,他已经轻拉弦杆,顿时一种凄婉幽怨的声乐如入无人之境。 二胡自来就常被人许作“最能奏出人心”的乐器,这一声响幽幽荡荡,萦绕满座,顿时让人一下子沉入那位公子的音律之中,无法自拔。 这时候不免有个别才识十分深广的人迎着声乐,自言叹道: “眼里柔情都是你,爱里落花水飘零。” “梦里牵手都是你,命里纠结无处醒。” “偏生难忘都是你,相隔天涯难相见。”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情此景难为情。” “愿有来生化春泥,愿凭来世做春风。” “一生一世守护你,百生百世不相离。” …… 声声俱是情意。 句句都是缠绵。 这好像诉说着一份久别分离的痴情话,又好像自叹世间无常的痴□□,着实让人觉得很是真实,如同身临其境,生来梦里就已经经历过了不计其数。 醉梦小楼满座皆惊,久久不能自已。 苏小娘眉目之间显露深情,一脸不能自拔的沉迷样子,她感叹着:“当初与你相谈甚欢,看中的不就是你这份痴情么?” 同为痴情人,他能感受到的,她一样也能感受到。 这份长留在心间的情意,是多少人始终不能坚持下来的弥足珍贵,可惜的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真正懂得呢? 她这般心底念想,全然忘了自己的身边还有两个人在,但这两人一样如此,即使不是很懂声乐,却仍能在其中感受到丝丝缕缕。 沧离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对身边的少女是什么样的情感,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日久生情,今日听了这首曲子,心中感觉明朗,不再含糊。 他暗暗心许,绝不会有辜负她的一天! 可他不知道的是,明溪这个时候的眼神,正与那个从艺台上站起来的那位公子相互交汇,看似不相识的两人,愣生生对视了好一会儿。 她一动不动,竟落下了泪。 曲子里的感觉让她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人,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人! 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心心念念很久的人,远在天涯海角,近在眼前咫尺…… 目光最终收回,她心神不宁,思绪有些飘摇不定,明溪找了个位子坐下,等到自己的视线再也没有台上那位公子的身形之后,像是很重的喘了一口气。 可又有谁知道,那个风华翩翩的公子下台之时,他的目光里,满是柔情,一分都没有虚假,淌着泪水的眼角还是如当初儿时那般清澈。 他很庆幸,自己再一次见到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5章 再见(三) 好不容易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有幸听了殷公子的演奏,醉梦小楼满座众人都是深深沉迷在其中,哪怕他早已经下场退居后台,甚至是下一位演艺人的上场,所有人都还会不由自主的回味着刚才那一曲绝美曲调的二胡,千万种情感如注其中,或浓或淡,或深或浅,无一不是恰到好处,拿捏完美。 当真是令人击节长叹、回味无穷了! 殷无月转角走入一处楼道,手收入袖中,等他慢慢不被人注意到的时候,他的身后忽然凭空现出一抹花火,红衣女子直接跟着他进了一间房内,四下除了他与她,没有别人。 “公子先前那一曲深入人心,可是音儿以前从未听公子演奏过?”音儿摘下面纱,终于有机会露出她自己的容貌来,鲜艳的红唇如火燎原,十分迷人,可她还是怀着疑问说了话。 殷无月只往窗边一站,顺手打开了紧闭的窗门,顿时残红的夕阳从远处照了过来,让他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阳光还这么刺眼,一天内每到下午落日之前,这醉梦小楼,甚至是这一座城都会被夕阳笼罩住,仿佛身在其中的景象,一切都是如暮色山河一样,很入眼。 他眼神流转,听完身边的女子问起刚才的曲子,他一心只想到与明溪对视的那一小会儿,却又不能正面相认,他只怕自己会找来祸端,给自己在意的人带来不能预料的事情,他努力定下心神,回了女子一声:“都是无聊的时候弄出来的,听听就好。” 音儿点了点头,也没有过多的去问,她与自家公子总是保持着这样的关系,她明知他心里面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可她总不能只想为了满足自己,做人总不能太自私了。 殷无月这时候回头看着她,一身宽衣被从窗外吹来的风吹鼓了起来,他声音沉着起来,对着她说道:“对了音儿,自从大祭司与我们在青华分别之后,你可探有他的消息?我在想这段时日是不是太平静了,连一点动机都没有,就连往日那些被大祭司召过来的人马,也都了无踪迹。” “公子莫急,尸妖邓丞还有冥无相他们,大部分人马还是都隐匿在我们比较难察觉的地方,若是公子需要他们,就叫我知会一声即可。”音儿如实回答,只是到了那位大人物的时候,她哼了一声,“只是那老匹夫,先前有消息说他去了长渊,之后干什么去了,就没有人知道了,公子是想……” 殷无月眼尖动了一下,他只思索道:“我只是不明白他竟能对我不管不顾这么久,而且身上的噬灵蛊也不发作,看来他多半遇上麻烦了。” “什么麻烦?”音儿似乎兴奋了一下。 殷无月却摇了摇头,道:“这不确定,所以还需要你去打探一下,他既没能来找我们,想必是回了九幽殿,他之后的一言一行,务必回来与我说一下。” 音儿思量了一下,问道:“那倘若他真遇到了麻烦,要不要……” 她的话虽没有说完就让殷无月制止了,但她的意思殷无月心里明白,他看着这个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儿,他不想她冒险,即使他也怨恨那个人,但是那个人始终是深测难明,一切在没有清楚明了的情况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他对着音儿摇了摇头,后者当即明白他的意思,然后又问道:“那公子留在这里可有什么打算?” “大祭司收集乾坤古镜的意图我还不清楚,这阵子我应该还待在这里,你不用担心。”殷无月笑着说。 可她听完很不乐意,撅着嘴背着他说:“可我担心的是那苏小娘,她不怀好意。” “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殷无月顿时说笑不得。 音儿转身又说:“难道不是吗,她整日都盯着你,我可看得清楚。” “那你可没注意到你不见的那几天,我心里又有多担心你。”殷无月温和的说着,“况且苏小娘多大了,你多大了,你觉得我的眼光会放在他身上吗?” “那可说不定。”音儿坏笑一声说。 殷无月无奈,凑在她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登时让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惊讶的看着殷无月,问道:“当真?” “不骗你。”殷无月喘了一口气,“可不许在她面前说。” 音儿点了点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当即灿笑了一下,如同山谷中最明艳的花儿,她道:“那公子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话不多说,离别在即,音儿再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身上幻化出美丽的焰火,然后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慢慢消散殆尽,殷无月心里知道,她已经离开了。 他转身即走出房外,心里一直谋划着什么,他让音儿去打探大祭司的消息,不仅仅单是他想摸清那个人的行踪,另一方面若是知道了他的行踪,无疑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莫大的帮助,而且他支走音儿,全因自己见到了与她一模一样的那一张面孔,如今正在与苏小娘那里,他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了不让两人相见生了变故,还是让音儿离开的好。 他是这样的想的。 这一次,或许有机会,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 慢慢到了入夜时分,原本消停了几个时辰的城内百姓重新活跃了起来,明月高悬的夜空下,一阵阵烟火如同一起绽放开来的花蕾,转眼间将漆黑的夜空渲染的七彩缤纷,天底下最热闹的夜景莫过于此,街上灯盏流连,人群看不见尽头,所有能见的花里花俏的各种东西应有尽有,做生意、卖手艺、耍杂活,人来人往处,都是一片繁华的景象。 大地方如此,逢年过节更是如此。 最不能缺的就是氛围。 一原终于算是结束了一天起得比鸡早、干的比牛累、睡得还要比狗晚的日子,他几乎是累瘫了靠在后院一处闲人不常来的桌上,这里紧靠醉梦小楼后门,石桌上还有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一坛酒,八成都是偷偷从酒窖中偷来的,他或许不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久,早就应该还完了债,其实他私底下做的每一个小动作,可都没有逃开苏小娘的眼皮,如果是这样一直下去,那就不知道要干到何年何月了。 他苦闷的叹了一声,不知何时,沧离与明溪已经被苏小娘引来这里,等看见一原桌上竟然有一坛花雕翎时,她虽心知吐明,却还要装出一副逮到耗子的生气表情:“哎呦,二皇子,你欠的债都还没还完,这酒又是哪里弄来呢?” 一原当即被吓到跌坐在地上,他忙起身看着满脸笑意的苏小娘,绝美的面容让一原可不敢松懈,他苦笑着讨说:“老板娘,看我天天这么累,体谅体谅我好了。” 苏小娘叹了一声,摆了摆手,说:“你的朋友来看你,今天就当是我送的了,二皇子。”她如此好客,而且又不止第一次了,她倒没什么所谓了,实在不行,就暗地里把一原的债再加一些呗,她可不嫌弃不用工钱的伙计。 沧离与明溪跟在她的身后,一原这时候才看见两人。 苏小娘转身就走,也先不多问,只说:“那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叙叙旧了,你们就好好说话吧,二皇子,你这两位朋友,我很喜欢呦。” 一原干笑了两下,沧离与明溪目送苏小娘离开,院子里暂且只有他们三人。 良久安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6章 谈心 皇城向来夜色迷人,何况今夜更是新帝上位,热闹之中还不停举办烟火盛宴,整一片天空都是亮如白昼,映衬着天上一轮明月和漫天繁星,城中景象与白天几无差别。 人潮如流,哗语喧天,热闹至极。 城中大部分地方闹腾着,身为最繁华的城西地段自然更上一层,醉梦小楼临时添了十几个伙计招呼着满座宾客,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谁都想品尝一两壶花雕翎来庆祝庆祝,尽管这里做的多数都还是老顾客的生意,但是醉梦小楼的招牌就在那里,满座全是人,不管男女贫富,能来这里的,可都是醉梦小楼最忠诚的顾客了。 前楼大堂人满,后院这里一原将前楼与他们这里的一扇门关了上去,除去有些嘈杂的外音之外,这里就只有他、沧离还有明溪三个人,木挽香现在应该在宫中参加新帝宴席,他们没有去看一看,也不知道那里有多热闹了。 一原招呼着沧离和明溪坐下来,自己顺便拿了几盏酒杯倒上了花雕翎,可一想到自己面前的两人白天还说自己一滴不沾的话,他倒上之后有些后悔了,对两人又说:“你们要是不要这个,我去给你们弄别的去?” “可别了,不劳你这个皇子了。”明溪享受着这里比其他地方的安静,平声说着话。 沧离也是点了头,只说:“酒不碍事,你还要跟我这般客气?” 一原摸了摸脑袋,心里想了一通,倒也想开了,他非常确定木挽香不会出现在这里后,自己才稍微放松了些心情,只是他对两人又是一问:“你们来这里,是不是她去找你们过来的?” 沧离点了点头,明溪只答了一个“是”,一原顿时明白了两人的意思,他端起一杯花雕翎酒喝尽,仅仅是一杯他就已经红到了脖子根,他也似乎壮起了胆,苦着说:“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她又是何必呢?” “你既然知道我们是她找来,那你也明白她心里面想些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向以前一样置她不顾?”明溪当即有些质问的语气说了出来。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明溪总会见到一原与木挽香的关系如同一个追一个赶,要么是见到了这人,要么是不见了那人,好不容易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些,几年一过,又是这种样子,她可是很受不了,也想替木挽香出出气。 沧离拉了拉她,明溪这才平复好心情,只剩一原在傻笑,他说道:“我何尝不知道,只是自从当初回来之后,万般诸事不顺,我与父皇非但没有和好,关系反倒是越来越僵,宫中与兄长暗地里又不知道退让了多少次,你们知道么,我现在才发现,我脱了一身皇子衣袍,真的是一身轻松极了,甭管谁是天子皇帝,这都与我无关了,本来也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 他想要的…不过是他的父皇临终前最后能好好与他说话,只是到最后,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了。 一原盯着花雕翎,又倒了一杯饮酒入口,眼里忽然模糊了一些,但还算意识清醒,沧离看不过,忙止住了他的手,只道:“可你这些,就不该牵连挽香了。” 他忽然顿住,眼角一丝血红,一原竟然没有察觉到自己慢慢咬紧了牙关,苦涩的说了一声:“原本不会这样的,只是有人不肯善罢甘休。” “是谁?” 明溪问的瞬间,沧离转眼就心领神会,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一原并没有回答,明溪扭头看了沧离一眼,他凝思了一阵,最后趁着一原注意力分散,传音给了明溪:“是他的皇兄,如今的天子。” 明溪当即哑然,心中想到沧离既是独自传音,想必一原也不想提及,她知道之后并没有当场说出来,院中门后的那一边是前楼,这时候来回有好几个伙计吆喝了一阵,想必是生意火爆,大概忙不过来了。 一原被他们的声音斟了一下,白天明溪似乎提到了长渊什么事情,一原趁着这个酒劲儿直接问道:“对了,小师叔,你可是有说师叔祖如何如何了?我怎么记得你好像说他老人家…离世了?” 最后几个字一原是镇住心神说出来的,不然他也不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使劲看了沧离,然后又看了明溪,正似乎在等着什么答案,然后他终究还是满不置信的看见两人轻轻一点头,院子中的气氛稍微有些不同了,很微妙的抹上了一层伤怀。 “个中究竟到底是如何的?”一原根本不相信这件事情,他现在感觉还是如受了惊雷一般。 他指着谁能告诉他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两眼呆呆的看着沧离与明溪,后者显得更加疲惫,似乎在那一段日子里她过的十分不好,沧离看着不忍心,终究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在这漫漫长夜说了一遍,一原浑身泄意已然不知道窜到那里去了,他越听越不可置信,短短几年的时间,长渊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变故,且一件比一件令人震惊。 他从来不会想到自己叫了好些年的夜笑南师兄最终会是妖人魔众! 他也不会想到守护了长渊几百年之久的玉渡仙尊说羽化登仙,从此离世! 热闹喧天的夜空下,听到的却是如此寒心的消息。 一原听完身子差些摔倒在地,他抿了一口花雕翎酒,酒意不足,又接连使劲连喝几杯,酒能醉人亦能让人忘事,以前他就是这样,现在不过是习惯了这样,不过一会儿一原就倒在了石桌上不省人事了。 明溪皱着眉头对沧离训着说:“你就什么都不管放任他倒下了?” “兄弟好友,算是体谅一番他了。”沧离解释着。 明溪没有找好角度反驳一通。 一刹那门后面忽然咯噔细响了一声,沧离立即起身跃过墙身飞了过去,却在对头那里听见了苏小娘插科打诨的客套话:“我见几位聊得挺久怪我这个老板娘不周到,这不,特意送了些点心过来,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们可要好好跟我说就行了。” 门哐当一声打开,正巧是苏小娘拎了个篮子,里面盘碟都装着着色鲜艳的糕点,沧离正跟在后面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她早就躲在门后面还是刚刚好来到这里。 明溪起身笑着客套了一下,答谢道:“那就先谢谢老板娘。” “不用不用,你们慢用慢用。”苏小娘一股劲儿的挤着笑容,这次她算是栽在自己的粗心上了,随即她看着一原已经倒得不省人事,她眼眸一转,又说,“哦,对了,二皇子的住处就在这里拐角,那里还有三间空房,两位若是晚了没回去,那个也可以凑合着过一夜,你们随便选,权当醉梦小楼待客宾至如归了。” 话音刚落,苏小娘觉得自己说着话很唐突,也很牵强,她这张脸皮怎么就拉不下来了,赶紧迈步出了院门,真的是一刻都没得待呢。 院里重新安静了些,沧离虽知道院门是她在搞鬼,却没有注意到目睹这一切的还另有其人,他站在高处,目送皇宫,声音随风飘走,紧接着身形随之飘走,风中只留着一句话: “皇甫一原,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将挽香妹妹一点一点的抢过来……” 明月下,烟火盛宴中,殷公子持笛坐在屋檐边上,这一幕他也看得清楚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7章 往事 绚烂的烟火盛宴终有弥散的时候,殷无月在醉梦小楼檐角静静端坐,衣袍袖角被夜里轻风吹鼓起来,可他全然不在意风在他的衣衫里随意吹动,手中慢慢摸着青玉短笛,只觉得这种感觉很舒爽,若是这时候没有人来打扰,那可是真的是他这么久以来心情最平静的一刻了。 但也就是一刻,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笛子上,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额前一缕长发挡住他的花纹面具,虽不见他神情如何,但他始终轻摸着玉笛边沿几点如梅花印的红点,手里轻颤了一下就移开了些。 苏小娘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站在了殷无月身后,这位公子到了夜时总喜欢一人无故呆在高处无人的地方,可让她一顿好找,她原先是打算又像以前一样来吓一下他,但一想到自己一次都没得手,心里犹豫不决的时候,前面传来了他的声音:“你去后院子了?” “去了。”苏小娘也找了个宽敞些的地方坐了下来,正巧这里可以看见沧离与明溪刚好搀扶着一原入了一个房间,呀了一声:“你比我还不正经。” “怎么不正经了?”殷无月的目光也从那里收了回来,他侧着头无奈一问。 苏小娘双手托住在她看来几乎完美弧线的下巴,细声说道:“我好歹是偷听,你直接偷窥了。” 殷无月顿时一脸黑线,直说:“彼此彼此,半斤八两。”紧接他又补了一句,“那你偷听到什么了?” “那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苏小娘沉着脸说道。 殷无月思虑了一下,看着苏小娘的眼神就试探性说了一声:“你指的是,长渊的玉渡仙尊离世…这件事…?” 苏小娘点了点头。 他顿时有些不明白,苏小娘解释着说:“你年轻自然不知道一些事情,不过你在我这儿看了这么久古籍偏书,就没有发现点什么?” 殷无月还是摇头示意不知。 苏小娘直接凑近了一些,神色凝重,说道:“五百年就是一道坎,我虽然算得上跟五百年有挂钩,但那时候我也只是不了解什么是天下,什么又是六界,我只是一个单纯犯了错的人,一门心思只想找到一种偏门秘法救救苏郎罢了,全不管除我以外的任何事情。可在那之后又过了许久,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日发生的事情似乎就像被凭空抹去了一样,大部分事情都无处可寻,你就没发现我收藏的书室基本都是这近来两三百年的古书秘籍么?” 这段话倒是点醒了殷无月,但他仍有不明白的地方,只问:“那五百年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只记得有一场名为封天的大战!” “封天?!”殷无月面色终于有些不镇定了,听着名堂就很震人心,“那是什么?” “封天嘛,顾名思义,就是把天封了,我们现在抬头看的天,可与五百年前是不一样的。” 苏小娘对那时并没有过多的回忆了,而且隔了这么久,事不关她,也只能想到这么多了,其他要是殷无月问起来,她也只是摇头回应殷无月,但她稍微沉静了一下子,眼中目光如同明月亮光,以她的见识,也只能猜测说:“如今明面上能知道五百年前的事,大概也只怕这一手的人了。” 殷无月看着她比划了自己的左手,他心想了最多也只有五人左右,又问:“你知道?” 苏小娘嫣然一笑,说:“那是自然,不然我这么久可白活了。”然后她指了指自己,算一个。 殷无月面具下皮肉微动,心想道这女子真是厚着脸皮往上贴金,但他还是问道:“其他人呢?” “蓬莱掌教君玄、长渊远游未归的傅凌云以及离世的玉渡。”苏小娘对于这几百年间的人物可算是了如指掌,而且对他们连尊称都没有,但数来数去还差最后一个人,殷无月看着她,她说:“还有一个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你那位大祭司了!” 刚刚听完这句话,殷无月无奈低叹了一声,心中猜的果然与苏小娘说的没错,但如今他要找到大祭司的意图,难不成要从以上人物中下手? 蓬莱离这里差了整整一个东海远,长渊的两位仙尊一个下落不明一个已经离世,还剩了大祭司和自己眼前的女子,前者根本不会有机会,后者又说事不关己,想不起来,这可让殷无月有些头疼了。 苏小娘对这个虽说不管兴趣,但是殷无月来她这里也算是为了这个,她既然一时没想起更多,也安慰一下他说:“这个应该不急,以后有时间我再想想,想起来就告诉你。” 殷无月只管点头,这时却注意到苏小娘已经站了起来,两人身处在醉梦小楼的高处,城中大部分热闹的景象都能看的清楚,而这时的天上明月达到了满月的时候,苏小娘等这天等的有些久了,虽说一个月有两次月满之时,可中间的煎熬她实在很难忍住,当即就沿着过隙往楼中小心走去。 殷无月似乎有些顾虑,说道:“今天七月初一月满,你施用梦魂秘术,会不会被他们察觉?” 他们指的多半是明溪几个人,毕竟在这里懂法术的除了他,可还有其他人。 苏小娘却笑着答道:“就算是你都很难察觉到我用这个秘法,别人我还不放在眼里呢。要是真被察觉了,你得替我搞定。” “这秘法极伤害你的身体,这么久了也难为你了,要是需要我就说一声,我立马来。”殷无月先前有自由行遍天下,苏小娘是他心里为数不多认可的知己,不管发生什么,他也不能不管不顾。 苏小娘听完之后脸上显出一抹柔情,她忽然有些羡慕的说:“这世上要是有哪个女子好运跟了你,那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好福分呢。苏郎若是知道他沉眠的时候有人这么关心我,想必心里也一定很替我高兴,我不再是那个任性刁蛮的小女孩儿了。” 殷无月与她两眼相看,心里面对她也是一番怜惜,然后也笑着说:“我也替你相公高兴,这么久了,一心一意对他,但愿他能早日醒来,有情人终成眷属。” “承你吉言。” 苏小娘最后跳入楼中一处无人注意到的地方,随即轻步走入醉梦小楼,往着她自己的私人秘处走去。 独留了殷无月欣赏这样的夜色,他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境界,里面仿佛有人一直与他说话,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 他慢慢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笛,几点殷红的梅花印时隐时现,他总会想到自己以前的过错,紧接就会吹起笛子,使自己沉入自己的音律之中,唯有这样,才能让他自己平静下来,心无杂念。 风轻轻吹,夜里更深,热闹依旧,却总不属于某些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8章 心乱 作为皇城少有的热闹的一天终于算是过了去,明溪与沧离也当真在醉梦小楼过了一夜,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明溪多少会有些戒备心,漫漫长夜待在房里除了无聊和睡不着,她只能两眼汪汪的看着天花板,一门心思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偶尔的时候她还会隔着墙壁敲一敲,等到隔壁有了回应之后,她笑了笑之后又躺了回去,她也知道沧离并没有入睡,但这个时候已经很晚,差不多接近深夜了,再回去木府恐怕多会有打扰,两人在一原的房间里商量了之后,只能先在这里委屈一晚上了。 就这样你来我往敲了好一会儿,两人都觉得这是小孩儿的把戏,到了后面各自都有些哭笑不得,也慢慢没了下文,朦胧的睡意中明溪隐约听见了笛子清音,心里面熟悉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慢慢随她入了眠。 直到街外渐渐又热闹起来的声音和醉梦小楼开张营业的小二吆喝声盖过了院子,明溪打开房门出门第一眼就见到一原已经满头大汗往上往下的跑了,后者干着琐碎的活儿一点都让人看不出来他那个皇子范,也看不出来他平日里懒散庸意的样子,明溪凑过去就是一句好话:“勤快的很呢。” “小师叔过奖了。”一原看着大伙儿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大多都没空搭理自己,赶紧偷了一下子懒,回了明溪一声。 明溪笑了一下,清早的阳光已经刺得有些亮,将她的身形照映了大半红彤彤的颜色,仍有些惺忪的脸透着一股清灵的气质,明眉亮眼,玲珑有致,一原这时候才发现曾经看起来比自己矮个头的小师叔,如今已经变化这么大了,他心里嘀咕了一下,沧离那小子不知道看了多少年,福分这东西呀…… 他有些痴痴的,明溪干脆给他脑袋敲了个大包,作为长辈教训起来:“别刚夸你两句,你就上天了呀。你可别忘了在长渊你有哪一天是好好修行过的?原来一门心思在这里干着苦力活儿。” 一原这就有些不同意了,他对于自己这位小师叔总是喜欢相互挖苦来博得优越感,这一下被明溪说到差些找不到头脑,他忙定下心思来,抿着嘴说:“身在世俗之中,动手动脚,丰衣足食嘛。” “我看不像呢。”明溪掩着嘴偷笑了一声,“怕不是自身难保了,就被好心老板娘收了?” 一原听见苏小娘就心里面有些怄气,好心老板娘哪里是这样的?一心就知道自己这里有规矩,自己还有多少债还没有还上,这都来多少天了,自己全身上下一分文钱都没有,可比乞丐还穷死了。 他正愁着找什么话反驳,两人的身后顿时传来开门合上的声音,沧离收拾好这个时间才出来,不过一原似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凑过去如同打小差的说道:“你这小子,能不能看好咱们的小师叔,可别让她乱说话了。” “你都说她是咱们小师叔了,怎么?几句话都听不得了?”沧离在房里就听见两个人在外面唠唠叨叨,出来直接一句话就堵住一原的嘴。 他顿时睁大眼睛看着沧离和明溪,两眼震惊。 简直不敢置信。 他把他这个兄弟好友放在什么位置了?竟然连一个女的都比不过。 真是重色轻友啊。 一原咬牙切齿,来回转了两个圈儿,稀里糊涂的说:“好啊,好啊,你们就继续,我去干活了,眼不见你们为净了。” 说完他刚要转身走,沧离却正着脸叫住他,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我想了一夜,讲真话,我们这么远过来不是就这样简简单单叙个旧、说说话的,挽香她那么远来回跑,身子骨定然是比我们要苦要累的,而她只想你好,她不会害你,她只想你重新振作起来,你这个样子看着与常人无异,可我了解你,你总是把心里面想的那些东西自己咽下去,你现在这个样子看似天天忙碌没有闲空,为的不就是你不会给自己时间去想么?” 一原背对两人,顿时默然。 沧离知道自己说到了点上,继续说道:“你有遗憾是真,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也不假,但是这都是已经过去的了,你又何必纠结自己又回到了当初,甚至还比当初陷得更深呢?你现在仍然不是一个人,你有担心你的人,切不能再意气用事了。” 这番话虽然说得有些猝不及防,却让一原心里仍然有了准备,他果然没有看错人,沧离是这世上唯一能够看懂他的人,当初在长渊是,现在在这里也是。 他闷着气没有答话,只是站在原地不动,手心慢慢渗出了汗来,终究不知做了多久的挣扎之后,他缓缓答了一句:“容我想想。” 正当此时,不料外头有小二吆喝着木府来人的消息,三个人明显一惊,依次从后院往前堂的地方走,刚过大门,就见到一个丫环陪着纳兰心慈来了醉梦小楼。 纳兰心慈的神情明显有些不对,脚步来回走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她见到明溪、沧离之后顿时觉得心里松了一下,一下子迎了上来:“一大早就听说姑娘、公子没有回府,再打听到两位消息就说来了这里,可让我一阵好等。” 她的眼神余光看见了一原在沧离身后,顿时就要在这么多人的大堂作礼的时候,一原忙止住了她,悄声说:“免了。” 明溪这时候问起了她:“纳兰姐姐,你来找我们什么事情?” 纳兰心慈虽然不知道一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还是定了定心神,看了看周围虽然有客人却也不太注意这边的情况,随即小心翼翼的说:“昨天宴席上,可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什么情况?”一原竟然率先问了起来。 纳兰心慈也算是知道自家小姐中意自己眼前这位不修边幅的二皇子,但她还是扭扭捏捏了一下,终究磨磨蹭蹭的说了一句话:“昨天盛宴上大皇子…”她自知犯了错,立即忙改口,“昨夜盛宴上陛下尽兴放言,他身边帝后的位子,一直一直只会是小姐一人……” 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不是她不肯说下去,而是她边说边看着一原的神情,她就再也不忍心说下去了。 而就在她刚说的那一下子,一原的神色已经变成了呆滞,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的眼神枯涩,一点生气都没有,好像自己心中小心捧护了许久的人儿,一眨眼就要被人夺去的绝望。 这简直就是变相宣扬帝后人选! 那个人凭什么!? 他已经失了血色,乱了心神,或许自己有预料到这一刻,但是自己现在只感到全身无力反搏。 他刚刚才说自己要想一想,转眼就成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想。 此刻的他,已经是心乱如麻。 难以接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9章 阴雨 日上三竿的时候,先前清早出现的早阳已经被从城外远处群山飘来的一大片阴云挡住了大半,现在整座城看起来就像是阴沉无光的样子,正当夏季的盛头,大雨说要来就要来,根本不给人一点面子,不过连续好些日子的燥热以及某些人心里面的灼热,似乎都能缓解一下了。 醉梦小楼今日比昨天稍稍少人了些,但依旧把其中的一二楼坐满了去,三楼包房偶尔有门声大开大阖,说明也还是有些宾客的,在下楼的地方,一原端着盘子做完手中的活儿已经往下走,可他的心里总是回忆起沧离跟他说的那番话,以及一个让他慌不择神的消息,尽管他觉得那个人还没有无耻到光明正大的说情道意,可这时候的他才明白—— 原本以为在乎的人对他没了瓜葛就能过得很好,可自己偏偏没有放下,他听不得半点关于某人的消息。 他心里面发毛抓狂,可身形去慢慢失去了控制,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往前倾,而前面恰恰什么都没有,唯有脚下的楼梯一直延伸到楼下,然后众人在谈笑闲说的同时,耳边响起“嘭”的一声,整一个大活人像滚轱辘一样从上面翻了下来,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鼻青脸肿,两眼睁开的老大。 眨眼一大群人跑过来围观,十几个人你一眼我一眼互相瞧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见了有人喊“殷公子”,围观的人让开一个大口子,他已经领着两个伙计急忙抬起一原往后面人少的地方搬去,一边走还一边笑着解释:“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实在是伙计粗心摔了下来,幸好人没事,各位请继续。” 听到人没事,他们心里面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而回到自己的位子继续与他们一行人谈笑风生,很是快活。 两个伙计把一原放下,身体的痛感并没有给这个皇子带来多大的感受,殷无月招手退去他们之后,正好赶着苏小娘急匆匆过来,她看起来脸色有些憔悴苍白,仿佛几天几夜没有睡眠一般,她来到跟前看着一原脸上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块的,顿时哎哟起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这么想不开?” 殷无月悄悄搬来一张椅子,让苏小娘坐在一原的旁边,他看了看一原这种表情,对于他来说可不算陌生,温笑着说:“二皇子心里有事情?不妨与我们说说也行。” 这个时候一原倒是有点反应,他抬头看着殷无月,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一向神秘莫测,隔着一张面具,一原除了知道他叫做殷公子别的一无所知,反倒是自己被他一眼就看穿了,也是,自己这副样子,想不被看穿都难。 “与你们说有什么用,不相干的人只会越帮越忙,何况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一原怔怔出声,脸上忽然挤兑在一起,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脸上有多疼。 殷无月却不怎么赞同他这个说法,只笑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二皇子竟然自己走不出来,何尝不让我们这些个旁观者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一原这时候愈发觉得眼前这位公子看不通透,可他自己的事情总归不能轮到别人来指点迷津,一切因由既然是自己开始的,那就应该由自己来结束,他虽看上去让人觉得没个正着,但心里斟酌之后,仍然没有说,只道了声谢:“还是算了,我还是赶紧把欠的债还了,早日找个自由逍遥快活去才是正事,也谢谢你们想要帮我,我这个人其实很不想欠人情的。” 一说完话他就往后面伙计干活的地方走去,苏小娘在一边犯嘀咕着:“他嘴那么严,你想知道些什么?” 殷无月凑近她的耳边,极低极低的声音只有苏小娘一个人听清:“我是对他那位皇兄有了兴趣。” “什么?” “前些日子音儿不是被另外的使用长渊法术的人追入东边的深林么?” 苏小娘点了点头。 殷无月继续说:“我原先没有注意,现在想想那个人应该是被大祭司安插在长渊的内奸了,名字什么的还不清楚,不过那晚救走他的人我大概猜到了几分。” “你这个大祭司真是好手段,连长渊都能够安插内奸了。”苏小娘活了这么久,对于长渊早有耳闻,在当今这个天下,长渊的分量可算是极重的,但她仔细琢磨了殷无月的话之后,精明如她也是一怔,只说:“你觉得那晚救人的是那个功绩显著的新天子?” 按理说,皇族中的皇子声名最大的也就是身为大皇子的皇甫一杰了,尽管如今他接了帝位,可之前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已经位高权重,许多朝政事务在先帝没有精力做的,他都一一完美的做出了好成绩,所以这一次天下人便以为天子的位置非他莫属,相比之下,她这小楼内正在干活的二皇子就不咋地的了,更别说其他宗族里面的皇子公主。 殷无月嘘了一声,苏小娘知道自己失了场面,她继续听着殷无月说:“就在昨夜,那位白天还在天子巡游的陛下,竟然出现在了我们这里,而且我竟然不知道他还有修为,一身轻术惊为天人。” “这有什么奇怪,他当初可是被送去蜀山好些年,皇城之内多数人都知道,而且也拜在了清源老道长的门下,天资怎样不知道,但是肯定学了一点半点。”苏小娘边说边捶了捶自己的肩,忽然愣了一下,问道,“他怎么会和你们扯上关系?” 皇城上方的天空阴云更密密麻麻,不知什么时候一条电弧从云海里探出来,直接将天空撕破成两半,伴着巨大的雷鸣声让全城人惶恐了一下,殷无月只面向楼外阴沉的天候,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 …… 而另一边明溪和沧离早已经跟着纳兰心慈回了木府,也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木府家主和他的长子,也都是木挽香的爹爹和哥哥了,脱去官服的他们看起来更有一种书香气,木昊自然不用多说,原先他就是教私塾出身,在楚州祖家受到的文化熏陶祖祖辈辈,难能可贵的是年纪轻轻的木槿民,在同一辈人中是个谁都羡慕的存在,俊逸风秀,才华横溢,年轻有为,所有好词拿出来溜一圈也是不够夸他的。 这点从说话谈吐就可以看出来,只是明溪在一边实在很难跟上这种人才的思维,说话总是听十句八句她才搭得上一两句话,实在心累得很,两人之中也就数沧离能够上得了台面,她在一边凑凑热闹就好了。 眼见天上刚刚才雷声消弥,转眼间阴沉的天就下起了小雨,绵绵无尽,如同一层雨幕将之后的景象遮住了大半,朦朦胧胧。 木挽香此刻的心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尽管经历了昨天宴席的尴尬一幕,可她在事后问起皇甫一杰,后者也解释清楚了不过是一时酒后无言,让她不必放在心上,但这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她不管那些大官高爵怎么说,也不理皇室宗亲的谈论,她从始至终都只在乎一个人的想法。 从始至终。 而刚刚她亲耳听着纳兰心慈说一原已经知道了昨天宫里发生的事情,心里面忐忑的时候望着渐渐大起来的雨水,她仿佛有种冲动,想一头扎进雨水之后,然后穿过城东直到城西,隔着全城两边最远的距离,她想告诉他,告诉那个人。 其实她更希望那句话能是他说给她听的。 打心底里这么想。 下着雨的阴天,城内的两端,有人抬眼遥看雨幕的背后,心里想的又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0章 雨斗 听潮楼外雨纷纷,这场不算大的阴雨已经下了连续两个多时辰,期间并没有大至倾盆大雨,也没有说要慢慢变小的架势,城中大部分人都忍不住要说上两声老天不开眼,昨天还是热热闹闹的,现在转眼就是阴沉的雨水天,正在兴头的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木挽香吩咐了人弄来一些茶品点心,刚刚好与明溪沧离呆在楼外的亭子里,先前趁着雨小从木府正厅过来,木槿民顺势也想跟过来聊聊天,却被木挽香两眼恶狠狠的瞪了一下,他立即苦着脸笑道:“你们请便。”就这样临走前叫人送了他们过来。 雨水从天而降,与亭子外池水融在一起,轻飘飘的轨迹像是受不住风吹,只想一股劲的落入池中,或者滴落在屋檐上,顺着屋瓦檐角淌入水流中,没入地底。 木挽香全然是毫无心思,明溪与沧离在一边静静坐着看她头朝外面看着雨景,她不说话,两人就闷着头吃东西,沧离吃不下,明溪就塞着他吃,两人扭扭捏捏发出了声音,木挽香终于回过头来,看见几乎就要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发声一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明溪尴尬的笑着回答,沧离却是风度尽失,衣衫微乱,只皱着眉将嘴里的点心慢慢吃完,没来得及说话。 木挽香心里面其实明白两人不想刻意打扰自己,可自己又偏偏跟着他们来了这里,有些话堵在心里原本就是找人倾诉的,她想了一下之后,低声说:“你说纳兰姐姐怎么就这么粗心,将这件事告诉了他,明明只是一场误会罢了,谁也没放在心上。” 明溪却摇头否定,随意拍了拍手后,只说:“既然是误会,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她不是对误会上心,只是怕一原他会多想罢了。”沧离看事情总喜欢看背后的隐藏因素,说的话也从来是多有道理的。 但这一句话说的木挽香心头一颤,她反问了一声:“那他听了之后如何?” “心不在焉,双目无采,做起事情手脚无力。”明溪大概还想着自己临走前他的样子,大概也还不知道一原还会摔个四脚朝天的样子,若是被明溪亲眼看见,岂不是还要挖苦一下? 不过明溪看得通透,她转而向木挽香说来:“其实昨夜与他说话,看得出来他还是蛮在乎你的,只是按他自己的话说,他也是有苦衷的。” 说完还看了沧离一眼,她也知道说到这里不能说了,因为她也不太明白事情个中缘由,不好明说。 木挽香似乎听过这种语气的话,她嘲笑道:“苦衷?以前他也是这么说的,甚至到了之后他都不会再说一句费口舌的话,你说他能有什么苦衷?” 明溪“额”了一声,没有应答,这次换沧离说话:“我了解他,你也要相信他,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会处在被动的位置,就好比昨夜传遍宫里的误会,即便是认为这是陛下的失言,也难保不齐是有意为之,毕竟从小相识,感情或多或少是有的。” 这番话让明溪惊异的看了沧离一下,可木挽香却摇头回道:“我一向把他当作是哥哥来看,怎么会有呢?” “可你对一原就不是。”沧离补了一句,她这才意识自己的问题,顿时没了声音。 这时候好像从哪儿来了一阵风一样,阴雨忽然偏离了方向,池水高涨,听潮楼边上的几株落叶树也跟着摇动了几下,这几下异动却让明溪沧离猛地起身,目光注视落叶树的那片地方,凝神戒备起来。木挽香跟着起身,却没看出有什么花样。 阴雨飘摇,风吹的起劲,落叶树的那一片景象仿佛传来两声低嘁,紧接着那里的空间就像是扭曲了一样,原本融洽的景象仿佛切了一个口子,格格不入,就像是伪装被拆穿,那里迅速飞掠出一道影子来,瞬间钻入了雨幕之中,把木挽香吓了一跳,沧离与明溪立即反应过来,拔腿朝着府门就追了出去,与此同时,天上电闪划过,雷声阵阵! …... 雨幕之中视线模糊,另外一家大府门口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恰好斜对着木府大门,其实要说起躲雨,木府门外的那棵老树底下地方空旷,树下的地方还是干干的,更适合他,可他就是不愿意,他能现在站在这里,其实也是趁着苏小娘不注意偷溜出来的,为的也只是单纯的看某人一眼,看她好不好罢了。 只是等了这么久,除了能看见府门里面偶尔会走出来两个仆从,他等来的就是另外一道在雨幕中飞掠而出的影子。 是人是鬼。 他心里面顿时闪过这个念头,可堂堂木府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况且还有沧离那个小子在,只要不是遇上修为太高的人,又有谁能在他的眼皮子下出现? 一原还没想好自己怎么做,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没入雨水后面,紧紧跟了上去,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沧离与明溪在之后出现在门府周围,看着终于大起来的雨势,真如天上开了个大口子,一个劲的往人间倒水,瞬间眼前的景象模糊了起来。 这大雨啊。 皇城街上府外几乎没有一个人,谁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天出行,唯有现在前后在天底下穿行的两个人,前面那个影子要说是人,修为自然不会差了,脚下功夫更是了得,飞掠疾行了那么久,依旧照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可即使这样,一原跟在后面也没有落下,他虽多年不在长渊,可一身本事还是熟悉的很,这倒并不是说他天资纵才,能够学了就不忘,相反,在以前的时候他总和一些小混混待在一起,学的本事都用在不正经的地方了,所幸城里的人给了他一个称号“戏法皇子”。 雨水越来越大,街上慢慢涌了几毫厘的积水,所过之处看不清人影飘动,只有水面上一顿一点的印记,前方的人影见怎么都甩不开紧跟来的一原,他只哼了一声,口中说了句“不自量力”,翻身与一原面对,两人立即停住脚下的轻术,滂沱大雨中,雨雾弥漫,视线不清。 一原不见他的容貌,只因他故意施法遮挡住了脸,一原站在倾盆大雨中冷问道:“我见阁下从木府中出来,却不知你在那里有什么目的?” “忠人之事,受人所托。”那声音从对面传来,大街上这里算是偏僻的地方,平常不会有人来,他干脆直接叫起了一原的身份,“二皇子放心,我既没做什么害人的事情,倒不如就此别过了。” 一原被他这么一叫,心里面不免一惊,他顿时立即反问道:“你认识我?你又是什么人?” “故人。”那声音变得熟悉了些。 一原却不管,他只说:“不管你有没有做伤人的事,能去木府并不简单,也许你的目的达到了,那么我就不会让你轻易走。” 那人影却笑了,听着一原的口气,只答道:“凭你?那我铁定能走!” 那人话音刚落,一原眉眼流下雨水,撸起袖子的右手早已经并立施法,不给他任何机会,泥泞中仿佛开了一线,无形的剑气从他的指尖迸发出去,街上风雨如同被强行改变了方向,跟着那道剑气一起涌去。 修为不说进步很大,却比起当初在长渊的时候见长,若是一原肯好好修行,未尝不能达到更高的层次。 剑气先临。 雨幕随后。 那人身在对面灵活走了几步,反手一掌凌空拍下,骤然发力,街里街外以他为圆心,所有离他一丈距离的事物纷纷炸开。 剑气迸裂散去。 雨点纷纷落地。 一原也不心灰,脚下稳当走出几步,一眨眼贴近了那个人的身前,合指握拳,一招一式极快,却又都没打在要害性命的地方,拳风所至,那人依旧可以不慌不忙的躲开,同时他也是掌风回应着一原的攻势,两人在风雨中打的有来有回,殊不知仍是那个人占了上风,但他虽有心与一原交手过招,却并无多少杀意。 趁着一原拳头落空,他又往后面飘了几丈远,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之后,他笑道:“长进不大,有待提高!” 这可惹得一原心中冒火,换做是以前,除了他几位师兄师姐,又有谁这样说过他? 他定身站稳,面色一冷,手一抬一伸,掌心汇力,双指一弹,随着他身上很久都没有出现的仙力光华一闪一烁,漫天风雨尽数听他号令,一滴水珠飘荡出去。 那人猛地发现,对面飘来那颗不起眼的水珠之后—— 隐隐约有千百水滴串连成线。 汇聚成剑。 一把货真价实的水剑迎面飞来,所过之处雨水分开,唯有一道比先前那道剑气还凌厉的飞剑。 那人眼神一缩,终于在水剑飞来之前祭出了自己的法宝,阴沉的天空,无人的街道,两人的视线中间,一道如同星辰一样的剑光一闪而逝,然后在一原震惊的眼光里,水剑依旧崩裂炸开! 天地间,一切归于寂静。 仙剑对水剑。 仙品胜凡品。 那人已经凭空消失在了一原的视线之外,只留下了一句空空的余音:“一个修行的人没有佩剑,如同缺胳膊断腿,拿什么斗……” 一原愣愣的,他看着刚刚出现的那一把剑,想着已经消失掉的人,他心里面已经猜到了几分他的身份。 风雨里,他抬头看天。 心情复杂。 他到底还是没有留下那人。 而不消一会儿,无人的宫中大殿仿佛吹过一阵急风,一道身影现出身来,他看了看自己浑身湿漉漉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有些无奈,皇甫一杰从一侧慢悠悠晃了出来,一看他又湿又累的样子必然发生了什么,他只问道:“有人发现你了?” 后者点了点头。 “谁这么有本事?”皇甫一杰语气平淡,眼中戾气渐来。 现身的人摇身一变,正是略微有书生气质的夜笑南,他身形因为衣服被雨水打湿而紧贴着,这样看起来更有线条,但他顾不上这个,只道:“被发现没什么,倒是回来碰见了你的臣弟,被他缠了一阵。” 皇甫一杰转身面对他,问道:“我托你去木府,看来他也去了木府?” “多半是。”夜笑南稳定好自己的气息之后,忽然沉着脸说道,“以前我总以为有一个人是我必须要杀的,现在看来,不止我,恐怕你也容不下他。” “哦?” “就好比之前宴席上你做戏的那一幕,其实已经有人察觉到了,以后你若是想做些什么,一原身边的两个长渊来的人,你都留不得!” 皇甫一杰点头却没有说话。 夜笑南直接以小放大了讲:“那两个人以后会成为大祭司的绊脚石,必须除掉!” 皇甫一杰只默然无情的看着殿外飘摇的风雨,阴沉的天气总有散去的一天,他忽然转身坐回属于自己的帝位之上,手扶龙头面朝天外,夜笑南在下面看着他,也听见他说:“那既然如此,总该要变会儿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1章 新政 天色深沉,风雨肆虐许久。 皇城内外除了不得不履行职责站岗的城防士兵,基本不会见到有其他的人影,宫里也是如此,谁也不知道之后夜笑南与皇甫一杰还谈论了什么,为何那个时候夜笑南会出现在木府?但所幸的是却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这原本可以看做是一场小插曲渐渐也就被放下了。 直至三四天后,狂风大雨才稍稍收敛,炎炎七月的时候,终于能够感受一下这几天的凉意,甚至到了夜里,晚风催人冷,早早加了一件裹暖的外衣,但也就只是这几天里了,之后浮在城中上方的阴云如同受了召唤一样,正如当初一大早飘来一样,现在也是一大早飘向了北边,雨季正在往北边地界移。 初见日光的第一天,皇宫大殿传来新帝旨召,朝政百官不论文武都要前去觐见,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是有人从经由召见的宦官话中打听到,原来这几天趁着皇城天时不利,皇甫一杰曾派人去往各地招录地方官,以后的几天怕是会陆陆续续有官员进城,众多大官纷纷一头雾水,却碍于新帝刚刚上位,朝中多事还没有交接完毕,忙碌之中也没有谁敢当中提出来。 于是慢慢有人向皇甫一杰身边辅佐的木丞相进言,也希望这位一向明白事理、德高望重的丞相不让他们失望,可结果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不是他们的进言没有传达给皇甫一杰,而是他们这位丞相还没出口,就已经被皇甫一杰事先一口一问到底,最后如何,天子有了威严,若是换做其他大官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可是木昊辅佐先帝,如今又是辅佐他,官至朝中百官之首,说出来的话皇甫一杰虽然礼敬,却也只是很庄重的当着他的面敷衍了两句,并未采纳。 这两位的关系或许就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皇甫一杰直接以政事繁忙让这位历经先帝和他当权的丞相回了家,最后劝了一句话,让这位腹中尽是才华的丞相皱了皱眉,欠身退下:“要时刻记得君臣之礼,丞相万人之上,却终究还是一人之下,不要轻易信了别人的话,被混淆视听,看不清局面。” 木昊终究是闷着脸走出了殿外,木槿民作为百官中的一员,自然也是拥有进朝议事的资格,此时的他与其他几位官员留下来等候消息,一见到木昊这样的表情,不用明说出来,心里面也已经猜到结果了,都不免叹息了一下,众人最终落寞离去,一直讨论着皇甫一杰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 不出意料,四天之内当真有地方官陆陆续续进城,进则三两百里周围的乾州、同州,远一点的楚州,甚至边塞地界的镇守边关都有武官入城,前前后后大约二十位,官位有高有低,全都被安排在了靠近宫中那边的驿馆中,好生招待。 但这暗地里打探消息的大有人在,谁也不知道这批官员突然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实际上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秘密在各个地方与皇城密切联系着,要说朝政的水有多深,这远远是不能够想象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独善其身,哪怕再不愿意淌朝堂之上的浑水,只要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等回过头再看一看自己,原来自己也是属于结党做派风,干净不了多少。 短短几天趁着入宫还有一点空闲的时间,终于有人打探到了一点眉目。 总的来说,这似乎不算是个好消息,私下里有几个大官找了个地方细细商谈着,却发现了这批被召入城中的官员所管辖的地界,基本上都是以前皇甫一杰外出巡察所经过的地方,且以前这些地方多发生天灾人祸,百姓们生活劳苦,不忍重负,许多都背井离乡,去了外地讨生活。 皇甫一杰为此特地征求到先帝的诏令,选了一批经由他手的官员远赴这些地方,多年治理之后,可算是让这些地方重新焕发生机,以前逃出去的百姓听到这些好消息自然喜笑颜开的回来了,百姓们感恩戴德,可这些官员却对皇甫一杰怀有知遇之恩、感激之情,也就对他十分忠诚了。 不得不说皇甫一杰天生就有帝王的风范,挑人的眼光与治理的先见以前都受过先帝的嘉奖,若是他肯好好将心思放在天下万民的身上,何愁不能够再创下比先帝更好的天下来? 可他的心终究没这么想。 第二天上朝议事的时候,百官文武分列左右,中间外面有人引来一群同样是官服着身的人,当他们入宫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谁,受何人召见,只是心里明白,却不敢在大殿上明说,只听着皇甫一杰清朗犹如风范的声音响彻在殿中。 这一开口,殿中几乎人人大惊,面色皆白,他们之中多数人身形一抖,声音颤颤巍巍,最终跪伏在地上,叩头大喊为自己申辩,乞求皇甫一杰收回成命! 一时间,殿内大乱,喊冤的声音此起彼伏! 皇甫一杰君临座上,面色不改,看着朝中大半都跪了下去的大官,却不知怎么一点都不为所动,只淡淡说了下去:“寡人为了体谅诸位大臣不惜从各个地方调来官员,这也都是为了你们好,先帝在位的时候你们已经为天下百姓已经做的够多了,几十年如一日不辞辛劳,替先帝分忧,实在让寡人心中愧疚难当,眼下寡人能够分心体恤诸位,让他们来接任你们的位置,何来不是一件幸事?” 话中之意实在清楚得很,这就是让先前皇甫一杰念到的大官辞了官职,好好回家养身体罢了,这朝中的事情不用他们操心了,不过说来这些高阶官员基本都是先帝在位时的中流砥柱,这一次人员大换血恐怕不出一日就会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整个天下都会为之震惊了。 一朝一代,文武百官就是联系民间与天子的纽带,谁都不能轻易的将他们置于随意变换的位子,可皇甫一杰这样做了,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手中要紧紧攥住整个天下。 这个天下是他的! 现在是。 将来更是! 要想把天下握在手中,就是要把权力紧紧握在手中,这一个想法在当初就已经谋划了许久了,今天他就要决心决意做到底! 朝政集权? 不如他一人集权。 想到这里,他将目光定格在最前面的木昊身上,这位算起来与自己还有些关系的丞相默然不语,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皇甫一杰打量着他,这一次或许还不是时候,但迟早丞相这个位子,他必定要亲手废除了。 他父皇给他的经验就是:太碍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2章 商议 果不其然,皇甫一杰当朝颁布的诏令无人能够动摇,这次朝政上突如其来的官员大换血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木昊身为百官之首静默的站在殿中,直到他要辅佐的天子离开了这里,他都未能说上一字一句,要是按着以前先帝在位的时候,他必定会是竭力劝诫这样子做的利害之处,只是现在,他不能够随意轻言说出来了。 这个中原因,等他再一次抬头看着帝位时,他这才猛然察觉到,原来他与这位新任的天子从之前相互察政的关系,变成了上下君臣的关系了,他依稀还记得皇甫一杰前些日子对他所说的话,明面上是劝告,实际上难道不是一种警示?这让他心神忽然跳动了一下。 议事大殿全是哀声四起,他回头再看着殿中近百道的人影,有失望有无助,也有劫后重生的低叹,但大多数还都是一脸的消极无望,他们三五成群,或搀扶起被撤职的官员,或两眼看着另外被提拔起来的官员,最终都还是出了殿外,相信此行出宫,外面恐怕一定会掀起沸沸扬扬的传言的了。 谁能想到上位不过是半个月左右的天子,一下子就搞出这样一桩大事情来? 新官上位都是三把火,何况天子将百官中五分之一的大官全部换了遍,这气焰恐怕不止是三把火了。 木槿民年轻,这次被无端撤职的都是先帝在位就已经是这等官阶的老官员,也基本都是前些日子向木丞相进言的那批人,他自然不在皇甫一杰的名单之内,但是他对于今天的殿朝议事显然也是没有预料到,他轻步走到木昊身边,低声道:“父亲,你为何……” 他话没有说完,木昊已经对着他使了使眼色,摇了摇头,也低声说道:“这里人多耳杂,回去再说吧。” 木槿民点了点头,父子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皇宫大殿,路上遇见了那批官员也没有上前去搭话,这让那些人对这位丞相产生了一丝疑惑,为什么从头到尾、从始至终都没能做些什么?他们见着父子两人远去,面容悲伤之余,,熟知父子两人的人的心里面也知道他们或许有难言之隐,摇了摇头,看了自己这一身官服,只怕以后没有机会穿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城,不论百姓权贵,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哪里有茶馆酒楼,哪里就有传言蜚语,他们聚在一起讨说着背后的原因,但这些终究只是他们自己臆想出来的,却当不得真,消息传至大街小巷,木府随着木昊与他儿子回去之后,府里的人大多数也都有意无意知道了。 木府正厅中。 罗夫人已经唤人沏好茶,她今日一身素衣淡雅,妆饰极少,也就盘起的长发插了几根玉簪子,看起来温婉慈和,一边招手把丫环叫了下去,一边已经坐在了她夫君身旁,也对着木槿民柔声说:“你也坐吧,站着累,朝政的事情我不明白,但看你们父子二人愁眉不展,事情难道严重了?” 木槿民先不说话,他只看自己的父亲一番思虑之后,听着他沉声说:“这已经不是严不严重的问题了,官员撤职与接任这本来是正常不过,但是也得先有个前后照应、政务接办的过程,如今事发突然,陛下一意要这样做,朝政事务必然脱轨,难以接上,那些入城提拔的地方官尚且不熟悉皇城,难免在许多事情上会有纰漏,最终只会不利民生了。” 这时候木槿民开始了他之前在宫里的疑问:“那父亲,为何你在当时不提出来?还有,我们一路回来,您为什么又不去慰问那些被替下来的官臣们?” 可这样的问题,却让这位丞相叹了一声,只答道:“因为陛下也要除去我!” 不仅他身边的夫人一惊,就连木槿民面色也不好看起来,他当场就问:“这怎么可能,父亲你一向尽心尽力,兼济天下,陛下他又怎么会看不见?” “正因为陛下看得见,所以才要这样对你父亲。”罗夫人虽不明白朝政上的事情,却不代表她不懂一些人世情故,“先帝在位时,待你父亲如同手足,功绩天下人人都看得见,你父亲名声自然也大,但是现在,这个陛下才刚刚上位,什么都没有稳固下来,他如今这样的做法,恰恰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了。” 木昊点了点头,他继续补充道:“夫人说的极是,所以这并非是我不愿意帮他们了,也不是害怕自己也像他们一样被换了下来,我不作为只是想继续尽自己的本分,一日丞相一日为民,替陛下分忧罢了。”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现在陛下与他当初身为皇子时,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我只怕……”木槿民心里终于是注意到了一点点的不同,顿时脱口而出。 木昊与他处事最久,从以前相互察政,到现在的君臣,他不可能没有发现皇甫一杰的变化,要说起来,恐怕他变得更加城府深,更加果断,更加像一位不顾一切做大事的人。 他想了想,似乎有了转机一样,只说道:“最怕的就是陛下从现在开始一心专权,这样群臣大部分都说不上话来,即使是我也不能啊,君臣之礼,什么时候他竟然开始注重这些了。但是先帝有远见,早在许久的时候就下过一道密旨,大概是关于二皇子的,现在就存放在太后那里,这件事情也就几个人知道,以免到时候发生了些什么,不至于束手无策了,但至于密令是什么,想来只有先帝与太后才知道了。”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门外忽然哐当了一声,原本以为是有什么人,木槿民出去外面看了周围两眼,却没有发现有谁在这里,这才再进去了,他没有注意到院子中石山后面木挽香闷气不出声,脸憋得有些红了。 木昊重新握紧他的夫人的手,柔声说:“这件事情要么找到二皇子出面,要么就进宫里面请太后,但是眼下二皇子不见人,太后身在她仪天宫不常外出,我去面请太后十分不便,怕会引起陛下的注意,所以还是请夫人入宫一趟,就说想念她去叙叙旧,想必陛下不会为难的。” 罗夫人点头立即答应,木槿民在一边寻思着,最终也点头赞成,木昊叹了一声之后饮茶舒缓心神,只道:“这一切不光是为了陛下,还都是为了天下万民了。” 与此同时,木挽香在偷听完之后快步走向听潮楼,她想找到沧离与明溪一齐去醉梦小楼,她想找到一原说明情况,但她的心里面却隐约不安起来,她忽然有很多疑问堵在心底,不知道该问谁。 半路上,长长的廊道空无一人,风吹过池水掀起波纹,再吹拂过她的脸畔,这一刻她觉得异常安静。 心在迷茫着。 以前的时光,曾经多么要好的一群人,在慢慢变化的岁月里终究变得不一样了。 她,皇甫一原,皇甫一杰,如今各自一方,要想恢复如初,似乎太难太难。 原来熟悉的人到了最后也会变得陌生吗? 她不想,也不愿意,自己的脚步重新动了起来,听潮楼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心思越来越杂乱,直到自己走出廊道,视线开阔了起来,这时候她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似乎像多年被蒙在鼓中,有朝一日自己见到了真相一样,她才发觉不止当初的三个人,换做是谁都一样,原来随着心思的变化,你对那个人的感觉会越来越不同,保证纯粹的情感太难了。 所以一原哥哥变了。 所以一杰哥哥也变了。 甚至连她也都变了。 沧离与明溪见她站在听潮楼边一动不动,且慢慢红了眼眶,这才赶紧凑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3章 着手(一) 从木府出来的一路上,明溪与沧离大概了解明白了木挽香说的情况,尽管两人都没有过涉政的经验,但依着长渊给两人的经验,把皇甫一杰比作掌教,其他官员都算作是三大脉十八居的主事或者长老来看,这其中要是少谁缺谁,长渊不复以往,换做是朝政的道理就不难懂。 朝纲同树,百官为枝叶,天子是树干,老一辈且位置重要的官员被突然卸任,就好像一棵参天大树被无端无故折了好几茬枝干,虽说不上元气大伤,却也要花一些时日来恢复。 三个人在街上若有所思的有一句没一句的提了些利弊的地方,不算作是深知见解,却基本都点到了要处,路上的行人也是好几个凑在一起,细声小语的在路口对今天传的沸扬的消息议论着,但这里毕竟人来人往的,耳目众多,偶尔还有巡城的官队走过,他们自然不敢像那些围坐在茶馆酒楼里的那群人说的光明正大了。 从城东往城西这段路,他们到了后面恰恰选了比较偏僻的近路,从一个少人的巷口出来,很快就汇入人群当中,前面就是最出名的三大街,三个人相互看了一下之后,直接朝着最西边的醉梦小楼过去。 在这段路上木挽香始终心绪不宁,她或许对朝政上的事情不太在意,但是她从自己的爹爹与哥哥那里听到的话来说,就是皇甫一杰也有对自己的爹爹下手的意思,她原本可以第一时间入宫去问个清楚明白的,可这样一来就显得自己很无知,她怕自己的做法会弄出什么不能够预料的结果来,这一次她只想找到一原,问问他能有什么办法再说。 醉梦小楼向来热闹至极,但这一天全楼上下却没有见到一原的身影,明溪与沧离前后找遍了大堂这里,剩了个木挽香独自站在大堂中央,前面就是那些艺人表演的艺台,不一会儿,三个人重新凑在了一起,却只是相互摇了摇头,意思明显,这正楼里压根没有一原。 大概是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伙计对沧离和明溪还有一丝眼熟,竟然停了下来与他们打了招呼,一问才知道一原今天不用干活,他们的老板娘不在,殷公子特地许了一原出去走走,这个时间点怕是还没有回来了。 木挽香听完略显失落,刚刚她还在想见到一原的时候该如何说第一句话,这一下倒好,心底失落的同时也让空白的脑子有了休息的时间。伙计走前沧离付了他银子,道:“给我们一件厢房,还有等他回来的时候,可以说我们找他。” “好嘞。”伙计吆喝了一声,干笑着正要领着他们上去。 却在他们的身后碰上了那位身材清逸,风采绝佳的殷公子,这时候他点头对那个伙计说:“你去弄些上品的茶点过来,这几位不喝酒,剩下的我来就行。” 估计他对这位殷公子也是像尊敬老板娘一样尊敬他,应和了一声就退下了,殷无月转身隔着花纹面具,露出仅仅掀起嘴边的半张脸,声音中和听着让人觉得安心,只道:“你们不会等太久的,按着约定,二皇子也该会回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殷无月的眼神特别的看了明溪一眼,然后就转身上了三楼一间比较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厢房,上楼的一刻,明溪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对他们好像有些熟悉,莫名感到有一丝疑惑,只是在心里面有这种想法,并没有当场说出来了。 离伙计将茶点送来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候,中间的时候殷无月与他们算是闲聊了一下子,直到他离开之后,一原也终于外出散心回来,只是一小会儿,几个人看着被推开的门,一原散落着长发出现在他们面前,不得不说,这一下子給人的印象真的是糟糕透了。 可总有不嫌弃他的人,木挽香第一个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等近了身之后才发现一原的左脸、嘴角都有一点小淤青,木挽香当场吓了一跳,一问三连道:“这是怎么了?还疼不疼?怎么不敷药?” “没有事的,都快好了。”一原顿时摸着自己的头,眼睛却没有正面看着木挽香解释说,他当然也不能说是自己因为听了前不久的事情弄得从楼上摔了下来。 他忙向沧离暗地里使了眼色,明溪藏在桌下的手袖被沧离拉了一下,后者顿时会意,也起身拉着木挽香坐回了位子,顺便一说:“我们来这里是找你有事情的。” 一原点了点头坐下,他今天在外面多多少少也听见了朝上的事情,也不得不说他这个皇兄十分果断,竟然能不考虑到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他虽无心留恋这些东西,但身为这个掌管天下的皇甫氏族来说,不可能不懂这些事情。 他凝神思虑,随后说道:“皇兄这件事情不论轻重,这是他作为天子认为对的事情,其实与我们没有多少关系,至于那些被卸任的官员,大多数都是父皇生前就已经辅佐他的老官员,即使没有皇兄这一手,他们也就多剩几年的时间了,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他们?” “那些人本来就不认识,帮不帮不是必须的事情。”木挽香这时候认真的说,“只是我来之前就听见爹爹与哥哥,还有娘亲在一起说话,恐怕一杰哥哥还会对爹爹…” 一原脸色一变,托额思量了一下,说道:“姨父本来就是父皇身边的左膀右臂,百官以他为首,多数自然也会以他的意见为重,这一下若是把接任的官员都换成是皇兄自己提拔的人,权力向他手中聚拢之后,那么姨父这个丞相的位置恐怕会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官位了。” 空气凝滞了好一会儿。 一原缓了口气,继续说:“你们若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我恐怕也只会无能为力,一来我没有封王爵位,现在只是一个闲散无聊的人,没有权利对朝政上的事情插手,再者就是,我其实更怕皇兄会因为我牵连其他的人,他如今和以往,已经很大不一样了。” 听完这番话的几人震惊了一下,尤其是木挽香,她心里如何都想不通,闷气抵在胸口与唇齿之间,提不上来力气,也压不下去。 “怎么会这样呢?一杰哥哥他…如何忍心…” 木挽香的疑问,随着她的低声自问,一瞬间牵动了一原的心神,默默地看着她。 而就在这个时候,城中的另一边,木府大门外,木昊与木槿民一起站着,眉目微皱,目光远远落在路的尽头,就在刚刚,木夫人已经行轿出门,随行几个侍从与丫环,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4章 着手(二) 在以前罗府尚未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出嫁时,府中两姐妹可是城中出了名的姐妹情深,不仅生的秀美丽质,而且举止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模范,在当时有数不清的青年才俊想要获取她们的芳心。 只可惜到了后来,姐姐罗素与那时候还未登帝的皇甫曦相识相爱,接着嫁入了皇甫氏,最后成了今天的太后罗氏,至于妹妹罗芙,后来与木昊一见倾心的一段佳话,至今都是美传,许多青睐她们的人可算是心都凉透了。 姐妹情深自然不是说说的,那时候的她们虽然各自有了夫家,但还是会时常约在自己的娘家罗府中相聚念叨,至于后面有了孩子,也就是一原两兄弟、木挽香两兄妹之后,她们两个姐妹之间才慢慢为了各自的家,耗了岁月,也少了相见的机会。 世人常说男人顶天立地,撑起了这个家,殊不知这其中的大多数辛酸,还都是他们的妻子默默背负,她们可以为了这个家,一切苦不堪言可以化作浅笑,为的不过是丈夫与孩子罢了。 木夫人一路行轿入宫,除了刚刚新任的禁军统领尚没有认出她来以外,这一路都是顺顺利利的,距离现在她抵达太后的仪天宫也已经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期间开始的时候两姐妹自然是说一些家常话,不过木夫人看着自己的姐姐长久没有移步出宫,孤身一人每日诵经念佛,只为了归去的先帝,外面的政事她恐怕一概不知,木夫人心疼自己姐姐的同时又想着该如何把话题引出来,且不会让宫里的耳目察觉到。 可木夫人毕竟没有很深的心思,她不像罗氏十几年如一日在这宫里安然无恙,不管是察言观色,还是在处理事情上,可都比她这位姐姐差的多,所以她表面上的神情或多或少还是显露了一丝不和谐。 罗氏素衣淡妆却仍不失丽色,神色也是古井无波,镇定的很。她趁着自己妹妹说话的间隙,眼神示意了与她贴身的宫女,后者是她多年跟在身边的人,一向得她信任,这时候也明白了这位主子的意思,转身领着仪天宫宫女走出殿门外,也遣退了周围的几名侍卫。 偌大的仪天宫,眼下就剩了她们两人,曾经闻名皇城的罗家姐妹,转眼十几年一晃,现今也已是为人母了。 “姐姐憔悴许多了。”木夫人与罗氏相对端坐,没想到所有人离开之后她第一句话是说这样的。 罗氏面容却只是勉强一笑,一手拉住了木夫人,低声说:“自从先帝走了以后,也就是这种样子了。你还有木昊陪着,很难有这种体会的。” 木夫人挽着她安慰说:“姐姐这般也无非是苦了自己,先帝在天有灵也是不愿看见你这样的,况且你还有陛下、一原他们两兄弟,你怎么说也该振作起来了。” “哪能振作啊?!”罗氏唉声叹气的说着,“没一个是省心的料,一原几个月不见一次,到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懈怠自己,哪里还记得我这个母后?你来这里,只怕是为了一杰的事情吧。” 看来朝政的事情连罗氏都知道了,木夫人只管细声一说:“我还以为姐姐身在仪天宫,不过问任何事情呢。” “原本是不想管的,只是一杰那孩子心太急,手中集权又怎么能够拿朝纲开玩笑,他父皇好不容易治理出了这样的天下,总归不能让他随着自己的意愿乱来了。”罗氏自己身处之外,看的比大多数人都清楚,她转而问起她妹妹,“你是受木昊所托来了这里,想问我有什么办法?” 木夫人当即点头,只说了“密诏”两字,顿时让罗氏脸色变化了一下,她压低声音说:“不行,坚决不行,顶多我出面劝劝一杰,这种情况还用不着那个东西。” “为什么?” 罗氏咬牙闭目,她似乎不敢想象以后某一种情况的发生,叹气道:“我只是不想见到以后他们两兄弟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这道密诏本不是先帝拟写,而是皇甫氏祖宗传下来的一道牵制法令,只为巩固天下安宁,不受私自强权的控制。” “难道现在他就不是这样做么?”木夫人当即问道,“罢黜百官,独尊强权,下一步想做的,就是废了丞相一官,独揽朝政,现在还有我夫君不计功过辅佐他,等以后没了我夫君,陛下他只剩一个人,是对是错,该如何做?” 罗氏沉思稳定心绪,她也相信一杰,说道:“一杰好说是我孩子,况且他也算是涉政多年,一切应有自己的判断。但是既然有担忧,那就不能不管,暂且先由我劝一下他,实在不行再另行他策。” 话音刚落,殿门之外忽然陆陆续续响起了恭迎的声音,紧接着皇甫一杰一身金龙衣袍大步走入宫来,一边走还一边说:“母后,我来看你了。” 皇甫一杰来的突然,他身后由夜笑南幻化的侍卫停在门外,正见他一人进来,罗氏与木夫人都被惊了一下,显然也没预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当即说到为止,双双起身迎了过去,木夫人碍于身份,先行恭迎了一声:“木氏突兀入宫,还请陛下宽恕。” 皇甫一杰眼神一闪,却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满,相反还是淡笑着回应说:“母后这么久一人,难免有些寂寞,木夫人这时候肯来看看母后,寡人还求之不得呢。” 罗氏在一旁语气嗔道:“这孩子,朝殿上顾及君臣关系你可以唤你姨夫称为丞相,可这里不是议事大殿,木夫人是你姨母,不改口叫姨母么?” 皇甫一杰摊了摊手,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摇头道:“今时不同以往了,母后,寡人现在是陛下、是天子,不管在哪里身份就摆在那里,见了谁都不能够像以前一样保持关系了,这一点还请木夫人明白。” “木氏明白,陛下放心。”木夫人恭敬的答了一句,转而对着罗氏说,“那既如此,姐姐,妹妹就先行出宫回府了,府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回去呢,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罗氏点头示好,一直相送到仪天宫门外,转眼的功夫,木夫人就已经和她府中丫环随从不见了踪影,她才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一下又不知道有多久是自己一个人了。 皇甫一杰看着出宫的方向,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有多少波动,他随即走过去挽起罗氏的垂袖来,扶着罗氏往仪天宫里面走到一边坐下,这让罗氏顿时怔了一下,她仔细回忆了皇甫一杰过去很少对她这样,而她仿佛也很少将他放在心上,这一瞬间的反常,母子两人的心里或许隐约有了不同。 “母后,你与木夫人在秘密谈些什么呢?刚刚寡人来的时候看见仪天宫外面的人离得很远,还以为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呢?” 皇甫一杰语气淡漠,这陌生的神情,让罗氏忍不住心底一惊,但仍旧镇静的回答:“都是妇人家的事情,男女有别,你这孩子心思……” 罗氏话说一半,皇甫一杰就起身打断了她的话,直说道:“母后,木夫人入宫的来意其实寡人很清楚,不管她来找你做什么,都不会改变寡人想要的结果。” 他边说边来回走,又补充道:“哦,对了。父皇好心五年前按着协议许给那些北蛮氏族的燕州地界,寡人可要按着五年之期的规定收回来了,这下子这个天下才算是真的完整了。” 罗氏一听,当即被惊到手中的绢巾掉落在地上,连忙站起来,面容愁露,摇头道:“不可以,即使按着协议,只要他们承诺每年供禄足够,我们皇甫氏就不会干涉他们的生存。你若是执意收回来,他们近百氏族六十多万族众没有地方可去,蛮荒地界又毁,这无疑把他们逼上了绝路,你对得住你父皇生前对他们许的诺言么?” 说到最后,罗氏隐隐有点责怪的意思,可这让皇甫一杰深深感受到,他从来都没有被他的父皇与母后看在眼里,情绪慢慢涌现出来,冷声说道:“母后也说了,那是父皇对他们的承诺,不是我的,别把我和父皇混为一谈。” 这一次他不再称自己为寡人,这一刻他的眼里慢慢变得模糊,这一瞬间他想要呐喊的问出许久以来的答案,却只能够咬着牙压低声音,忍着愤恨的问:“从前到现在,甚至是以后,我始终都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与母后宁愿对一原打骂任由,都不愿意正眼看我一次?明明都是亲生的,明明我那么努力,到头来父皇临死前没有一句话留给我,母后现在也是当我不存在,终日不出仪天宫!我在想,如果没有今天,如果我没有登帝,那么我还有什么资本去追寻自己想要的呢……” 罗氏脸色渐渐如纸苍白,没等她想要说点什么,皇甫一杰似乎也并非要这个时候想要答案,他就已经走出了殿外,最后一句话在仪天宫幽幽传来: “如果我是一原,他是我,你们又该如何选择……” 原来心中的芥蒂是如此深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5章 触心 皇甫一杰一脸冷色走出仪天宫之后,此时他正悠闲的漫步在宫园之中,没事的时候看看花树,逗逗闲处落脚的宠鸟懒猫,丝毫不将刚才那一幕放在心上,他身后的侍从随意看了看四周无人之后也显出真身来,夜笑南找到一处岗岩做成的石桌边上的石凳坐下,看着皇甫一杰悠然自得,不为所动,倒是发了一声疑问:“明明刚才那么沉不住气,怎么现在和没事人一样?” “哪里沉不住气?”皇甫一杰伸手,一只灵鸟落在手中,似乎不怎么怕他,他慢慢的说道,不会顾忌身份,“你应该说我演得真实才对。” 夜笑南摆了摆袖,微白的面庞闪过一丝亮色,他只问道:“演的?演的何必要把你之后要做的事情告诉她?” 皇甫一杰转身走向他,漫不经心的解释:“收回燕州地界,让那些北蛮百族几十万族众无处可去,这个事情可不小啊,等到谕旨一出,朝政之上必然会有竭力反对的人,就好比丞相……至于让母后知道,若我所料不会错,她怕是会找个借口写一封书信给木夫人,实际上是给丞相的信了。” “那这样不就让你的丞相有应对的时间了?” “他不会有,有就是犯上,犯上的后果是什么呢?”皇甫一杰看着夜笑南,这时候他慢慢坐下,手势一挥,鸟飞作散,他转而呢喃道,“木夫人入宫不会平白无故,只怕母后会有应付我的后手。” 夜笑南这时候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人的手笔,论起城府,他自认在长渊十几年如一日能不够暴露已经很不容易,但皇甫一杰不一样,他现在做起事情来已经说一不二,办起事情的力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快,先前才说还没有对木昊下手的机会,但眼下他不经意间又创造了一个,他这个人实在不容小觑,好在自己与他同在一条船上,到没有什么顾虑的。 不久之后当真有一个小宦官过来报了信,说的话大概就是太后差人往宫外秘密送了一封信,这一切都如皇甫一杰预料的一样,可那小宦官还说了一句:“陛下走后,太后心血起伏,气色涣散,已经召了太医入宫,且不知道陛下要不要移步仪天宫?” 夜笑南在一边仔细看了皇甫一杰一眼,他这时的神情怎么都掩饰不了他也是在乎他母后的,心底叹笑了一声,这一点与皇甫一杰不同,他没有至亲,一人在这世上无牵无挂,不用与兄弟相争,也不必在意至亲的感受。 所以啊,这时他很清楚皇甫一杰的心结,这个人从小被父母忽略,缺乏存在感,未被先帝重视过,嫉妒弟弟的以前的受宠,将一原视为眼中钉。 现在他想要的,就是一切没有的都要揽在手中,他要向天下人证明他的存在! 夜笑南心知吐明,皇甫一杰在一边思虑良久,终于还是起身扭头回了仪天宫。 …… 醉梦小楼。 一原老老实实被摁着坐下,房里除了他,还有明溪与沧离在一边同情的看着他,木挽香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没有回到房里,一原耸肩朝着两人诉苦道:“你们帮我说说,别让她忙活了。”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溪哼了一声,不答应,“两个字,没门。” “沧离……” 后者眼神动了一下,接道:“同意。” “你看,不愧是好兄弟。” 一原起身就要凑上来称兄道弟的时候,沧离单手止步,又补充道:“我同意小师叔。” 一原脸抽了一下,重新乖乖坐回原位,恰巧木挽香从外面不知道哪里拿了几包东西,还有一条温热的毛巾搓叠成形,一原看见这种情形大概知道她要做些什么,连忙苦笑着说:“早些几天我已经冷敷过了,不用忙活这种事情的。” “冷敷是冷敷,早几天还凑合行,可这都过去几天了,要想好的快些,活血消肿,化瘀止痛,就得要热敷。” 木挽香不知怎地不去看他,实际上却是不忍心看着一原这一脸淤青的样子,刚才说完了该说的那些事情之后,自己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主意,竟然想都不想就叫一原老实坐在这里,自己跑去弄些祛瘀活血的药材来,手中的这条热敷巾都是向一个伙计要的。 趁着还热乎,木挽香已经轻轻把热敷巾贴在一原的左边脸上,一触碰到淤青的时候,原先不怎么痛的地方顿时火辣辣的,一原闷声喘了一口气,忍住不动,但眼皮子那里一抽一抽的,也没能掩住他有些疼痛的感觉,木挽香赶紧松了一下手,问了一声:“痛么?” 一原摇了摇头,他终于第一次对木挽香很温和的笑,可心里面的滋味七杂八乱,他第一反应脱口而出也就是简简单单的“不痛”两个字,而且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覆在了木挽香的手背上。 木挽香仿佛松了一口气,她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有什么不同,只想着要把几包药材放下来的时候,她的脸才刷的一下子红了,整张脸都感觉着滚烫火辣,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与一原有接触,明溪瞪大了双眼没话可讲,还好沧离心神镇定,赶紧干咳了一声,吓得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一原这才反应过来把手松开,木挽香放好药材急忙说完话:“一天三次,这里共九副药材,共吃三天,热敷也别忘了,早晚各一次,直到淤青消了为止。” 这话仿佛说的很急,木挽香作为女儿家心思娇羞,遇到这种场面早已经先一步溜出了房门外,明溪先追着出去了,这里顿时只剩了沧离与一原两个人。 “算着日子你在这里也差不多了,没想过什么时候回去?”沧离确定周围没人之后,他今天一直把这句话忍在心里,直到现在才说了出来。 一原眼神一眨,反问道:“你想我回去跟皇兄争吗?” “不是争。”沧离平复语气,解释道,“你的心思决定了你争不赢的,所以没必要争,只是你作为皇甫氏的皇子,不能够坐视且袖手旁观任何不当的作为,即便是做出这种事情的是现在的天子,长渊立世的根本,就是得民心,受百姓敬仰。与治国的道理一样,不要等以后发生了不可避免的问题才来解决。” 一原知晓其中的道理,他点头道:“我明白。” 沧离转身就要跟着走出去,却不料一原这时候搭在了他的肩上,声音极细极细的响起来,一原的表情在说完的那一刻笑了起来,最后再确认道:“我说的对不对,你小子装深沉……” 沧离的眼神对上他之后,若有若无的笑意直接给了一原一个明确的答案,但他很认真地嘱咐一原:“等到时我们回长渊的时候,你可要自己多想想利弊好坏再做定夺了。” 一原很郑重的答应了。 醉梦小楼的大堂中央,明溪与木挽香正等着沧离出来,刚巧这个时间艺台上她们看见了之前招待几人的殷无月,这位殷公子手中技艺了得她们也是听说过的,明溪更是在之前就亲眼见识过一次,只是那一次她的心情感受复杂的,不知为何,她听起这个人的声乐总会勾起心底的一点回忆,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他如往常一样端坐,艺台四周皆是宾客满怀期待的眼神,对于他们来说,这位公子可是令人又欣喜又敬佩,仿佛每一次目睹他的演奏尽兴尽意,却又期待起他的下一次登台演绎,他们当中还有人调侃道,要不是苏小娘这位在皇城扎根立足知名都比他早,现在的榜一位子指不定谁呢? 沧离出来与她们会合,既然找到一原说完了事情,早点回府的主意算是在三个人中取得了一致,临走之前明溪还抬头看了看台上那位正好要演奏的殷公子,却没有想到他的眼神竟然也落在明溪的身上,后者还以为她的身边有什么人一样,左右看了一下才以为是个错觉而已,转身就与沧离、木挽香走向醉梦小楼大门口。 殷无月深眸一闪,亮光汇入其中,声音渐渐在楼中响了起来,心里面又惊又喜的说道:“今日殷某以二胡奏曲,一首不同寻常的曲目,跟之前曲调截然不同,曲名《小溪儿》。” 站在门外就要离去的明溪顿时一怔,心中如雷炸响,呆立在原地,思绪万千。 那触及心底很久很久没有听见的称呼,她仿佛在这一刻重新听见了一样。 无数回忆如潮水涌来。 淹没了她仅存的理智...... 身后的声乐之中,悠扬绵延着,仿佛在诉说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6章 偷见(一) 夜幕拉下,星点稀稀落落散在各方,从城中仰头看去,一闪一闪好似对着人眨眼一般,今天的月色氛围颇为凄迷,皓月当空,高处倚栏欣赏,却觉得今夜的月亮显得特别大,特别养眼,就好像这一夜是多么不可得的春宵良夜,伴着晚风习习,一切都是让人心生安然。 时辰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月过中天,木府上下一阵安静,大概府中的人都入梦睡眠了,只剩下几个偶尔巡看的仆从打着哈欠来回走动一下,府中西院听潮楼边上依稀可以听见池水轻漾的声音,只是夜色深了之后,沧离与明溪早已经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里,无人在外,这里忽然略显凄清了。 听潮楼其中一间房中偶尔会亮起一抹淡淡的光晕,细细一瞧才知道这是明溪的住房,她此刻呆坐在床边,身前有八卦掌盘凭空悬浮着,一边悠悠的转动一边还散发着浅淡古朴的光,想必从外面看见的光晕就是它发出来的了。 这是明溪得到八卦掌盘以来第一次使用它,以前只管带在身上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她只把它放在身上权当是为了保护好师尊留下来的东西,但现在她拿出来的目的,却是仅仅为了她自己,一天下来心神不宁的状态实在糟糕透了,哪怕是现在她也是脸白冒着虚汗,她从来没有想过白天里那一句被人称作曲名的三个字听得如此熟悉,就好像当初那个时候那位公子的叫唤,那一瞬间就是在叫她一样。 “小溪儿——” 多么像小月儿的呼唤。 甚至有那么一刻她都觉得就是小月儿在叫她。 或许对别人来说不过是简单的没有意义,但对明溪不同,这个极具震慑心魄的话对她来说就是一直在找寻的东西,这是她上长渊修行之前所有的回忆。 明溪眼中的眸光在房里似乎亮了一下,指尖萦绕的长云仙术运转起来,半空浮起的八卦掌盘也伴随之变化,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这件法宝远比她想象的厉害,盘中铭刻八个方位,加持三千六百阴阳字,这些字符便是长云阵法的精妙之处。 她记得自己曾经在天池后面用这件法宝施展过“神游”阵法,那时候的她一如既往地像几年前一样以失望结尾,但这一次,她想再试一次,多年未完成的心愿始终不愿意放弃,她一直心念着自己有朝一天一定会找到小月儿! 这时候的她,将自己身上充盈的真气大部分都从指尖引入掌盘之中,漆黑的房里顿时间光华溢散,以前费尽心思才能施展出来的神游阵法,在半年里近几次施展出来之后,如今除了消耗的真气仙力多一些,她习惯之后倒也没有那么困难了。 如同浮光掠影一般。 无数符文应声循序在半空构造出了一座熟悉的阵法,明溪擦着汗看着比之前大了许多的神游阵法,玉渡以前有说过,这阵法随着她的眼界变广,自然也就将自己所见的山水地域一收到底,西南的阵图是自己从前与小月儿游历的地方,中间与南边的阵图看着就是长渊与青华,至于一路往北到这里,几乎都是自己途行来到皇城所见的了,现在的这个阵法版图,明溪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过了很多地方。 说是世界很大要多见一见,见了又如何? 倘若不是自己要找到小月儿,明溪宁愿很安稳的在一个地方与自己重要的人一起生活,就像从前的家与村落,或者是现在的长渊长云峰,世上很多不得已,不得已才会有远行这一说。 明溪起身施法,凝神思绪遁入神游之中,任何时候她都忘不了这种畅行天地的感受,既飘渺又真实,心里面慢慢回忆起那张烙印在心底的脸庞,许久许久都沉入神游阵中,以前找了那么多次,现在不甘心不放弃在找寻一次,直到月色如水凉照映了进来,明溪只觉得时辰过得很快,等到她终于感到有一丝疲惫,大半仙力消散之后,她重新倒躺在自己的床上,千百感慨,神游阵法依旧亮着还未散。 “很奇怪,明明这么多次了,怎么就不行呢?”明溪两眼看着被照亮的房顶,百思不得其解,“若是他是小月儿……他又怎么会是小月儿……” 小月儿又怎么会认不出她来? 小月儿也不会不管她的。 她拍了拍脸,顿作精神,起身又打量起自己眼前的阵法来,阵法施展有两个很重要的因素,她心里清楚明白,自己想起采苓,随手指法再引入仙力真气,脑海里挥现出采苓的模样,阵图之上的长渊地界,当真有一点灵光亮起,这就是采苓身处长渊的证据! 可为什么自己找小月儿一点头绪都没有? 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被这个问题困扰了许久,一是小月儿恐不在这个世上,可明溪不相信,也打死都不会信。二便是小月儿始终都不在阵图之上,天下那么大,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有可能,也是较大的可能。 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同呢? 她闷着头想着,神游阵法历来难修,也不见发扬光大,这归结于修习的限制太大,还有…… 微亮的房里她蹦跶了一下,心神一振,还有就是它的弊端也明显! 以前她拜入长渊,玉渡只说有能找回小月儿的办法,并没有说神游阵法有什么弊端,大概也是怕明溪心灰意冷,如果有很明显的弊端的话…… 她只怕小月儿就在身边却一无所知,她只怕自己曾经某一瞬间见到过他,甚至与他擦肩而过都察觉不到。 她忽然心里有了主意,她想去见一见那位殷公子,哪怕她心里面有一刻认为,那时候他脱口说出的那曲名字,真真切切与小月儿说出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即使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可该记在心底的东西一点都不含糊。 她摊开掌心,收回了八卦掌盘,在触碰到它的时候自己明显感受到来自某一方东西的感应,只是稍微有些画面一闪而过,她刚开始并未仔细去想那些画面是什么,扭头直勾勾看了看外面那轮过了中天的明月,此时正亮的夺人眼目,她心思猜了猜与自己隔着不远的沧离,咬牙推门一开一合,很轻很轻,然后离开了听潮楼,没入了夜空中。 她生平第一次自己夜行。 也生平第一次竟然想去一睹别人的风貌。 说好听点叫见面,不好听的话,就叫偷看。 等她离开之后,沧离的房里忽然点起了明灯,他披着衣散着头发,眼神却是异常精神,似乎从未入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7章 偷见(二) 要是正常从木府出发走到醉梦小楼,一般的情况也就是一个多时辰,但明溪这次偷偷出府,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没入月夜里轻跃出行,一路上她总怀着心事一样,眼见醉梦小楼越近,她顿时又有些后悔起来,一没注意自己就落在了醉梦小楼旁边与它差不多高的轩院之上,还一眼就见到了端坐在高处的那位殷公子。 月夜下,他一身白衣宽袍,长发束冠,遮住脸上的花纹面具不知什么时候也换成了单单只是浅白的简单面具,明溪见他手里正轻轻摩挲着自己随带的玉笛,身旁也斜放着自己常拉的二胡乐器。虽然与白天都是一样的装束,可这时候明溪看起来他却是另一种风采,但不可否认的是,同样让人看不通透此人。 在明溪的印象里,这位殷公子一向除了上台演艺,倒也没什么过于频繁露面的地方,她知道的是,醉梦小楼的老板娘苏小娘与他关系很好,最近因为一原的事情,他偶尔也会和她这一些人说上几句话,除此之外倒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可明溪高立在夜风里,长发、裙角迎风吹动,目光一直注视着他,心里对白天里他说出来的“小溪儿”实在在意的很,许久以来她不管是在哪里,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三个字,也不论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说出来的,她现在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想弄个清楚明白么? 这一想顿时发呆了一下子,殷无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跃过了两处高楼之间的街道,街上的人群都不曾注意到他们的头上发生过什么,等到明溪回过神来顿时被吓了一跳,差一点脚跟子一歪就要往外倒,还好殷无月轻手拉住了她。 这种感觉,明溪心神一晃,她当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明溪姑娘,夜深已晚,你…你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殷无月的脸在面具的遮掩下看不清,唯独他一双眼眸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很亮,他拉回明溪,手往宽袖里面收拢,也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声音里面隐约带了一丝紧张。 他是不是没准备好该怎么面对? 可他明明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很久,就是等这一刻,只有他与她的一刻。 他的手在袖中,隐隐握紧,慢慢发青。 多年以前在荒城他离开了她,多年以后在长渊他遇见了她却不得不离开他,在之后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会施手死在自己的手下,直到今天,直到此刻,他对眼前这个女孩的愧疚太多,许多话在心里,总归没有资格说出来了。 明溪看他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心里面真的是吓了一跳,她也不知道这位殷公子还有这般功夫,只是被他这么一问,却只能干笑道:“白天里临走前听了殷公子的一首曲目,感慨许多,这到了夜里就睡不着了。” 明溪的话让殷无月感慨了一下,他的嘴边勾起一抹弧度,笑道:“听过我的曲子的人都说好听又很难忘,明溪姑娘看来也懂的曲子?” “不不。”明溪摆了摆手,只答道,“曲子乐律这些东西我不懂,只是听了你的曲目,时常会让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上下看了殷无月两三眼,只岔开话题问了一声,“对了,殷公子实在令人出乎意料,原先以为你只是一介知名艺才,却没想到你还身怀轻术这种东西。” 殷无月眼眸子转了一下,身向临空的地方,然后对着明溪一说:“要不先过去好好说?” 明溪被他的话引了一下,然后在他轻跃回到醉梦小楼他最常待的高处屋台之后,自己也跟着跃了过去,殷无月特地空了能坐一人的位子给她,原本在皇城不过是见过几次面的两个人,这个时候竟然一点也不拘谨,仿佛她与他就真的是相互熟悉对方一样。 “以前还没有来皇城之前,之前是跟着人到处走的,放眼当今天下,不管是繁华如这里,还是穷乡僻壤的边陲蛮荒,我都走过看过,其中不凡有许多钟灵秀丽的峰山洞天,一般情况下都会有得道的高人在那里归隐的吧。” 殷无月正经的说着,看了一眼明溪,畅谈起来:“以前本来不相信这世上有奇术的存在,只是经过了某些人力无为的事情之后,等到真正的亲眼见到,才又不得不相信这些个东西罢了。至于如你所说,也不过是某些个隐世的高人传授了我一些偏门术法,比起明溪姑娘来自天下闻名的长渊仙派,我这点东西实在上不了台面。” 夜风清凉吹过,却让明溪感到脸上一烫,被殷无月这么一说,连明溪都觉得有些惭愧,刚刚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殷无月的轻术可不像是他说的那样上不来台面,只是他够谦虚才这样说罢了。 就在明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侧身就拿起了他放在旁边的二胡,试着拨了拨弦音,等到感觉对了,才和明溪说话:“你想听什么曲子?” “啊?!”明溪怔了一下,接着说了一句,“那就白天临走的时候你弹得那首吧。” 名字没说,殷无月顿时心领神会,明溪没有发觉他问都不问就拉起了声乐,这首曲子与他平时的风格不同,明溪望着眼中所见的热闹景象,耳边响起的是欢快悠扬的曲调,一曲下来心情极悦,丝毫感受不到平日里被哪些烦闷的事情干扰。 明溪似乎沉浸在了殷无月特的为她奏的曲子余韵之中,有些失神,她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该要些什么,她是真的想再听一遍么,还是只是单单想听白天里这个人再说一次“小溪儿”? 心里面忽然迷惑起来,明溪侧脸看着入神的殷无月一言不说,只顾着为她拉奏二胡,要知道在这城中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肯让他出手演奏的。 明溪心里有些感触,看他这般痴迷样,只轻问道:“前几次见你都是拉着二胡,你很喜欢二胡?” “我曾经是不喜欢二胡的。” “为什么?” 殷无月想了一下子,刚刚好手中的曲子奏完,就顺势弹了几下很低沉的音,笑道:“因为它音调哀怨,总令人觉得凄切感伤。” “那你以前喜欢什么?” 殷无月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短笛,明溪看了一眼,只听他说:“原本我是喜欢箫笛的,只因它孑然一身,无所相依。” “那现在呢?”明溪又问。 殷无月深深的看着明溪,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殷无月却十分珍惜这时候仅有两人的时候,多年来他不敢想,现在大祭司不在,他终于有了机会与她在一起,哪怕只是现在短短的一刻。 他的声音温和且令人感触,轻轻在夜风里响了起来:“现在我喜欢二胡,却是因为它只有两弦。” 明溪面露茫然。 殷无月最后说了:“内外两弦,彼此相依,不离不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8章 偷见(三) 月夜下的殷无月对着明溪说了这些话,他便就转过了头,此时的夜风清凉爽快,吹得两人耳边只有风声,至于面具下的他神情到底是怎样的?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明溪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门道,轻笑着问:“难不成殷公子也是个情根深种的人?” “不算,倒不如说…不是。”殷无月眼见醉梦小楼附近的街上人流,又听着楼里隐约传来的其他艺人的声乐,失神的说。 明溪皱眉看了他一下,只瞧见他随手从自己腰间抽出泛着玉光的短笛,说是短笛其实就是一截断笛罢了,音色不全,调子不和,却能在他手中与正常的笛子一样,笛子的边沿带着几点梅花印一样的殷红,明溪从之前就对这个印象特别深,这下子再看一下总觉得这样的笛子在哪里见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她苦恼于自己没想起来,月夜下,清脆的笛音盖过了风声,缓悠悠在高处响了起来,殷无月这首笛子版的《小溪儿》,此时给明溪的感觉更像是山间涓流弯曲远去,如同离开了一个不得不离开的人一样,舒缓心神的同时又少不了眷念。 笛音入心,明溪却心惊了一下,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眼前这个人吹笛子拉二胡的,墨迹了这么久她只想弄清楚她想要知道的事情而已。 神游阵法的限制因素她在来的路上想了一通,如今看着带着面具的殷无月总算有了一些眉目,之前她能用神游阵法探测采苓,却不能够用来寻找小月儿,恐怕她忽略的是时空的概念,这一点玉渡没有明说,明溪却自己悟到了这一点,倘若是真,那自己仅仅凭着对小月儿过去的印象怎样都不会找到现在的小月儿,过去与现在犹如鸿沟,就像殷无月这一张面具,把他和别人隔了开来,谁对他也一无所知。 明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来,只觉得稀奇古怪,但细细一想确实有几分说得通的道理。 殷无月吹得投入,明溪也听得入神,她的眼光映着月色,看着殷无月,先前说话的语气,和各种看着小心护人的小动作,他给她的感觉如同似曾相识,可是隔着一张面具,她与他不过也就是说了几句话的人罢了。 话说面具之下,殷无月的样子是怎么样的? 明溪扶手撑着下巴,心里面没来由一想,随风鼓起的衣袖里,她的手不知不觉凑了过去,不料顿时让殷无月连忙躲开,一向给人的眼神竟然出现了片刻的惊慌,他与明溪相互凝视,月夜风里,两人似乎有点尴尬。 “那个……不好意思…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把自己的面容遮住罢了,冒犯的地方……”明溪也没想到自己想一看究竟,其实她更是希望面具背后能让她感受到一丝丝的熟悉。 殷无月收起笛子,心里一叹,他自然不敢跟她说出真正的原因,只能随意捏了一番无奈的话解释道: “过去受的苦太多,一次意外留了些东西在脸上,只是怕吓到别人罢了,明溪姑娘不会介意吧。” 明溪当即回应着说:“当然不会,不以相貌看人,不以贫富待人,世上的道理说的很好,给我讲的那个人也讲得很好。” 她这一说,殷无月顿时一怔,他心里此刻说不得有多高兴,要是明溪知道当初给她说这番道理的人就在她面前,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那一年他们仍未离别,那一年他们无家可归遭人冷眼相待,那一年他们只能游荡在荒山野岭寻求生存,小小年纪的他们也许还不懂复杂的人情世故,小月儿讲给小溪儿的从来都是阳光向上的大道理,他在前面走着,她在后面跟着。 童心稚行,天性本善。 殊不知日久年深,背负的多了,心里面装的多了,总要舍弃点什么。 正如殷无月一样,他即使与明溪当面相谈,却不会告诉她,自己就是她千辛万苦要找的人。 因为他要保护她,大祭司的话他忘不了! 这下子月色柔和了几分,慢慢静下来的夜里,两人的背后忽然响起了一两声碎音,明溪扭头一见却是一天都没在醉梦小楼的苏小娘,她刚刚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屋檐过隙,没成想一下子就被察觉到了,摊了摊手,干笑道:“嘿嘿,是不是打扰到你们的雅兴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先看了看殷无月,然后笑眯眯对着明溪说完,总觉得这两个人有某些不正当的关系,她其实多少知道一些,当然也并没有明着说出来。 反而是明溪摆了摆手,干笑着回应:“苏姐姐这么说可不行,你们都是关系好的,开玩笑总不能拉着我呢。” “明溪姑娘说话真好听,还知道叫我一声姐姐,可不像他,只会喂喂的叫。”苏小娘打趣着说,“不过,听着伙计说你们白天也来了,现在夜深了很多,明溪姑娘怎么一个人来了这里?” 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殷无月与她发生了什么,尽管她外出一天去采制酒的材料。 明溪被她一问当即不知道该怎么说,殷无月起身,背着明月,脸容被夜色照映了半边,这下子只能他掺着说话了:“你外出去一天了,现在难道不是该休息了?” 苏小娘顿时使了眼色,哦了一声,补充道:“行行,我在里面等你。”说完话她就往回扯了回去,轻巧的落在阁楼空处,不见了人影。 苏小娘一走,明溪心里面虽然对他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却也知道了他并不是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了,当即后退一步,临回去前对着殷无月说:“说来还是不好意思,深夜自己偷偷跑来,还叨扰了你。既然夜深了,那便先回去了,只希望今晚的事情不要遇我那些朋友说就是。” 殷无月点了点头,明溪转身隐入夜空里,想来应该是回去木府了,这下子只剩了殷无月独自身处高檐之上,他有意无意撇了一眼他左后边的高楼,空无一人,倒不如说沧离已经早些时候先离开了。 他轻笑了一下,轻跃跳回了醉梦小楼中去了。 平静的夜色里,慢慢涌现出黎明,千里之外的燕州地界,几道迅疾的影子,正昼夜不分的往这里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9章 中秋(一) 早朝并非是天天都有,按着律法来说,应当是十日一早朝,眼下不过距离上一次议事大殿中大批老官员被下架才过了五天而已,城里面的风声相比之前已经少了一些,但私底下还是有许多人猜测着皇宫里面的那位天下主子的心思,下一步会做些什么,今天的天下气运会不会在某一天就忽然不见了,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 这种事情看不见摸不着也预料不到,终归是属于那种杞人忧天的想法。 他们偶尔也会笑着说说闲话,先前流荡在城内各个角落瞎闹腾的二皇子,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若是有人知道他现在在醉梦小楼做着小二的活儿,还着欠下的债,指不定又会被闲言碎语谈论成什么样。 城里面的大多数人呐,对一原的印象总是一笑置之,说他是皇子却没个身为皇甫氏中人的样子风气,说他不是皇子却偏偏就有个身份摆在那里了。 七月中旬一过,月底忽然多了很多从外面赶过来的酒客贩子。 这些酒客贩子来处各异,天南海北哪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愿意做酒生意的人来到这里,通常这个时候都是醉梦小楼跟外面生意做得最忙的时候,满楼上下伙计都忙得不可开交,一边还招呼着本地人的生意,另一边还与外地人做生意,简直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伙计们总会抱怨每年的这个时候,可苏小娘做了这么久的老板娘,什么时候亏待过他们,当即就扬言说话:“这个月工钱翻倍,好好干,再赏每人一瓶花雕翎。” 苏小娘之前出门采购酒材,为的就是这一天,不同以往的是,她这次出产的花雕翎,混入了红枣与桂花蜜。 听着这话的众多伙计顿时来了力气,忙上忙下把醉梦小楼刚刚出产的花雕翎装上一辆又一辆马车上,一原干的更是起劲,他看中的可不是翻倍的工钱,虽然他做完这些日子总算把拖欠的债给还了,但让他眼馋的可还是苏小娘扬言许下的那一瓶花雕翎了。 酒香人痴迷,清味难忘却,花雕翎盛名天下,自此一家,很多时候都被人拿来招呼客人或者宴席上大摆,但因这种酒不知道为何,沾了一点一滴,再多一点就是一杯几杯之后,总会让人沉浸在某一种身心怡悦的境界之中,所以在某些个节日里,花雕翎竟然成了酒中的标配,缺它就少了节日的氛围了。 这也是现在七月底为什么醉梦小楼与外地做生意最忙的时候了。 ——因为八月仲秋,十五月满。 八月十五就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全天下的百姓都在这一天得以和家人团圆相聚,共赏花月! 城西这片地区的家家店铺,早已经都在自己的门面招牌那里摆上了从各地贡上来的月饼,城里面的权贵人家,甚至是平常百姓的家里也都买进了各种具有寓意的月饼,有圆月饼、玉兔月饼、五谷登丰字样、家团月圆字迹,还有酥皮、百果、香花等各种口味的,不计其数。 这会儿醉梦小楼刚刚送走一批酒客贩子,一原好不容易瘫坐在一处放着酒的平台上,隔着酒桶都能闻到很清香蜜甜的酒味,中秋节一向有吃月饼、饮桂花酒的习俗,这些刚出产的花雕翎无疑很适合在那天派得上用场。 一原慢慢凑近了那些装着花雕翎酒桶,鼻子周围全是那些浓郁清香的味道,微疲的脸上一双眼睛冒着光,他仿佛要把这些东西一口吞了一样。 不料这时候一只纤手抵在了他的头上,苏小娘风韵绝美,笑眯眯的对他说:“皇子殿下,可不要动什么歪歪的心思呦。” “那没有,老板娘放心就是。”一原默默咽下了口水,今天他为了照顾醉梦小楼的形象,专门将长发束了起来,留了几缕短发撇在额前,笑着回道。 苏小娘暂且信了他,外头又有伙计来了消息,下一批从东边沿海来的酒客贩子已经在门外等了好些时候。 一原正要起身帮忙干活,苏小娘却转过身笑说道:“皇子殿下,不用你帮忙了,今天你休息一天,可别让你的朋友看见我虐待你,这样我担待不起了。” 听老板娘口气,好像木挽香她们又来了,一原赶紧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汗,前些日子脸上的淤青已经消得差不离了,今天他看起来格外颜正,且身上带着俊气,他问了一句:“这时候她们在哪里?” “老地方。” 苏小娘带着其他伙计临走前说完话,一原有了主意,起身走向了二楼偏左的地方,整了整衣衫打开门后,刚好看见了木挽香和明溪两人在里面,沧离来之前忽然说想去查探一下夜笑南的下落,现在不在这里。 因为这最近几次他们来到这里看一原都会提及一下自己当初与夜笑南遇见的情景,眼下平静了这么多天,沧离或许是放心不下,就独自一人出去查探消息了,留下明溪陪着木挽香。 不过两女近来都很喜欢来到醉梦小楼做客,可表面上是做客,木挽香经常来这里的主要原因都是为了看一看一原的淤青好没好,好在让她高兴的是,从今天见到一原第一眼的时候,她就发现他的脸好了许多,而且一原长发束起,额前垂有丝发,看着总有以前阳光的一面,比起不修边幅的样子好了太多。 明溪站起来围着他转了两圈,一原挑眉问道:“小师叔,我怎么了?” “没有,只是没有发现你原来可以这么好看。”明溪点着头赞道,“虽然跟沧离比还差了点,但也不赖,好说也算得是上得了台面。” 一原嗤了一声,反调侃着说:“沧离那小子我是比不了,放眼全天下能跟他比的人又有几个,嗯……我想想,可能是长白师兄啊、要不就是墨文师兄也行、还有可能是别派的招牌弟子也不一定,除此之外,真的没有见过谁比得上他咯。” 明溪笑了一声。 一原好像抓住什么时机,转头坐下笑眯眯的对着明溪,怀着很深的意味说:“沧离那小子那么好,小师叔你也出落的不错,要不来凑凑好了?你不亏的。” “我亏!亏死了!”明溪一口咬定,心里面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脸也烫得要命,这点想法她可是从来都没想过的,至少是她自认为没有过。 木挽香在一边看着两个人拌嘴,苦着脸陪着笑,赶紧拉着气鼓鼓的明溪坐下,明溪也不理睬一原,却让一原捧着肚子笑了许久,看来这一次的口舌之争,一原终于占了次大便宜。 木挽香安抚好明溪,只从旁对着一原小声劝道:“明溪这几天心思本就疲惫,一原哥哥你就不要刺激她了。” 一原点头答应了她,敲了敲桌面,明溪抬头与他怒目相对,他笑皮嘻嘻的说:“开个玩笑而已,小师叔可别生气了。要不…顶多八月十五那天我把老板娘给的花雕翎几个人一起共享好了。” “我和沧离都不要酒。” “我也不行。”木挽香苦口补充。 一原咬着牙,看她们一个两个不识货的样子,但自己还是要笑着解释:“甜的,不辣不醉。” 与此同时,房外面的艺台上来一个人,外边那些宾客与来往出入醉梦小楼的酒客贩子都不约而同的拍起了掌,能有这般待遇的,除了楼中老板娘,就只有殷无月一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0章 中秋(二) 明溪在二楼房外的一处中央找了位子坐了下来,一手倚在桌上扶着脸,眼光犹如亮色一般看着艺台上演奏的人,今天殷无月穿了一身淡黄锦衫,长发披下,看着颇有贵气,明溪只偶尔远远与他相视了三两眼,两人互相微微点头之后,明溪听着声乐,心里却想着沧离这个时候在哪里,一大早都过去了,他现在也没回来。 她泄气的叹了一下,仿佛觉得沧离这段时间对自己好像爱理不理的样子,她自然不知道沧离在她偷偷来见殷无月之后还若无其事的比她先回了木府,平静的脸庞背后,他的心情多半不是很好受。 明溪无奈空想着,纤手玉指随着音律在桌上慢悠悠敲了几下,目光看了一下她刚刚出来的那个房间,也不知道木挽香来之前跟她商量好,这些私密的时间,两个人在里面在说些什么。 她发着呆的时候,艺台上的某人声线一亮,明溪的潜意识总会忍不住惊了一下,紧接着那响起来有些熟悉的笛音,她知道,殷无月又吹起了那首曲子。 曲子名字独独是“小溪儿”三个字。 房中木挽香从窗外收回了视线,她轻盈的步子来回走了几下,显然有些掩饰不住她这个时候有些高兴的心情,但一原看着明溪已经出了外边,心里面就有稍稍的不解,随口一问:“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小师叔的面说?偏偏只剩了我和你在这里,气氛…有点…” 一原吐了一口气缓一下心神,起身又接了一句:“我还是叫她进来好一点。” 木挽香听完袖中的手一紧,她顿时说:“不行,有些话就只能有我和一原哥哥才能说。” 这一声“一原哥哥”,木挽香有些焦急的叫了出来,却让一原的心软了下来,他转身看着木挽香,算是妥了协,让好久都没能任性一下的木挽香眼里,慢慢被温柔占据了全部位置。 “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一原坐下来,看着仍是站着的木挽香,出口说。 木挽香乖巧的坐在他对面。 曾经心意慢慢打开的两个人,又慢慢远离的两个人,在这段时日来看似只是简单的靠着沧离与明溪来维系,却不知道背后的两人,不曾远去的心意其实依旧把对方看在眼里。 木挽香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看他了,上一次还只是担心的为他脸上的淤青心忧,现在呢,她是真的想要一原重新振作起来了,他今天的样子已经多久没有出现过了,恐怕从先帝离去之后他心里没了答案可寻,这就是第一次吧。 一原莫名被她看得有些奇怪,左右晃了一下才出声说:“难道我哪里有什么东西?你一直看着我。” “没有。”木挽香开口,袖中的手还像有些惊慌的样子,一直摇摆着。 一原知道她已经好久没这样和自己好好说话了,难免有些紧张,可谁不是呢?他的心也跳的很快,所以他能理解,之后露出一丝轻笑,木挽香听着他说:“之前的所有错在于我,你不要有心理压力,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都会听下去的。” 木挽香心口一松,眼里有些酸,却是为了一原高兴,她回想着刚刚在窗外看见的情景,街巷各处来回有人把花灯挂了起来,等着夜里将它们点亮,她忽然感慨了一下说:“中秋要到了呢。” “嗯。” “中秋月满,本来就是说团团圆圆的意思,一年也就一次而已。以前经常和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一起过,木府上下整整齐齐,那一天真的是很快乐开心,那时候我就觉得,要是一原哥哥天天都可以这样开心快乐那该有多好,只可惜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你和姨父姨母,还有一杰哥哥,就从来没有真正的在一起聚过,按理说我是没有资格说这些的,可是我不想一原哥哥你从来就感受不到这些,我知道一原哥哥你心里最想要的还是一个家的感觉罢了。” 一原默默听着她说下去。 木挽香的手放在桌上,相互握紧,她忽然有些心疼的说:“姨母一个人待在宫里面没有可以说话的伴儿,娘亲知道我与你有见面,她总是会私下一个人跟我说姨母怎样怎样,姨父已经走了,一杰哥哥总是忙着政事,到最后一原哥哥你没有回去,这么久以来姨母怕是最苦的人了,听我娘亲最后一次见姨母说,她已经白了好些头发了,面容憔悴,心神衰落,这一次别的不求,只希望一原哥哥可以入宫陪姨母过过节就好了。” 一原默不作声,可心里面却慢慢有了愧疚,他当真把自己的母后给忘记了! 这一刻他才认识到原来最苦最迷茫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母后,自己的丈夫走了,自己的儿子无话可说,最苦最痛的莫过于所有的悲伤全都堵在了心里,无人可说,没人可听。 一原有些动摇了。 可他一旦想起皇甫一杰,想起自己的皇兄,自己也很难跨过自己的那道坎。 皇甫一杰与他,虽为兄弟,却始终得到的不一样。 从小开始。 直到上长渊之前。 他总被父皇母后捧在手心,即使他任性妄为不懂事,他身边的皇兄却只能在一边看着他,看着不属于他的父皇母后。 他害怕自己得到太多。 也害怕皇兄得到太少。 原本的皇甫氏一家,变成了今天的局面,一切的错误因他而起,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或许沧离的话对他还有一些作用,他定了定心神,似乎拿定了主意,出声说:“中秋之前还是先不进宫。” 木挽香顿时心凉。 一原仍接着说道:“不是我不想见母后,皇兄应该也想与母后好好过一次节了,不如给他机会。等我结了这里的事情,陪着你们在宫外过一次节,沧离那小子还没见识过这世俗的繁华呢,小师叔也是,就当好好陪两个人一起,当然了,你愿意来也行。等这些日子过了之后,我再自己入宫去母后那里请罪。” 这下子木挽香才舒缓了一口气,她见到一原有如此清晰的思路当真刮目相看,之后又听见一原的话里有她,暗地的意思就是也邀她一起,当场耳根一红,不言不语。 一原想了一下,忽然跑出去把明溪叫了进来,三个人在房里互相看了一眼。 一原笑意从容的说:“今年的中秋,我想去木府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1章 中秋(三) 节前两天一原终于算是有了自由身,刚刚好醉梦小楼这批出产的桂花花雕翎生意赚的盆满钵满,一原的工钱原本是平常的两倍,这下子不仅仅把欠下的债都还了,自己也还多了一点属于自己的私房钱了,除此之外,他还赚了苏小娘一坛花雕翎,可算是不亏了自己。 要说这世上哪家伙计的待遇最好、福利最好,作为亲自体验了一番苦力伙计生活的一原来说,醉梦小楼绝对是天下第一好东家了,不知道他走在宝街上掂着腰上的钱袋,心里闪过这些想法到底心不心虚? 他没来由低笑了一下,权当做是自己瞎想一通,如今忙里偷闲,趁着无聊,自己一人这个时候走在离醉梦小楼不远的宝街中。 路上人流熙攘,结伴出行的多是皇城各个大姓家府里的小姐闺秀,她们衣着鲜艳,在这个夏末时节皇城依旧热的要紧,所以城中女子大多数都是身穿襦裙为主,微露香肩,后背袒露,外边披了件透明罗纱,锦罗质地考究,大家府里的闺秀,年纪正好,一路上都会招来不少的眼光,她们心里或许更喜欢被人投来艳羡的目光了。 宝街卖品琳琅满目,又临中秋,各种关于节日的艺术品从街头摆到了街尾,每一家店铺或多或少都会从外地或者自家弄来少见的商物。 诸如宝街一号铺本来就是卖人偶玩具讨孩童们欢心出了名的,他们就会趁着节前弄来与中秋相关的许多人物布偶,女孩儿都喜欢嫦娥姐姐,略微淘气的男孩子却更喜欢射箭的后羿、还有拿斧子的吴刚等等。 又如向来出售锦罗绸缎霓裳的“□□秀”店家,许多人都在传他们家细心赶工了两半个月,终于做出了一件能在满月亮色下发出玉光的“嫦娥赴月裳”,另一件如同伴月而来的“浅云流苏衫”,一女式一男式,相互映衬,心意切合。当初风声穿传出来的时候,他们家的店口门槛可是被踏破了,一连好几天都换上新的门槛都无济于事,最后他们无奈贴出公示:此品非卖,祭月之时,等有缘人。 直到看见这个公示众人才罢休,可心里面却被激起了无限的向往,心痒痒的同时,任谁都想将那两件宝衣收入手中。 皇城往北偏西的濮河,整好沿江十里的大路通向一座月神庙,月神庙建在一处高岭上,每一年中秋的时候,那轮明月就会从那个方向,以最柔和的光慢慢移向中天,洒在江河水面上,从月神庙往濮河赏月一览无遗,所以在这里每年都有一个“祭月”的习俗。 一原穿过人流,恰好经过了□□秀的店门口,高高的牌匾两旁各挂了一个花灯,门前就是他们家贴出来的告示,两眼上下瞄了一通之后,淡淡一笑,心里想着说中秋祭月的习俗少有这样的场面,若是有空闲,倒不如去瞧一瞧也好。 他转身起步往宝街多女子热闹的地方走去,眼光左瞧右盼的扫一扫街头巷尾,忽然见到了两间都是生意兴隆的女子装饰店,左边名叫“欢颜楼”,居右的店铺旁边有一石碑,刻着“倾心玉颜”,两边都有颜字,两边都是卖女子首饰的地方,但两家店铺的受众的人气截然不同。 欢颜楼多是受到已嫁人妇的年轻夫人家钟意,大多数胭脂黛粉也都是偏庄重一点,饰品耳坠偏雍容华丽。但倾心玉颜的店家特色却主要受到府中大家秀丽的女子的偏爱,喜色鲜艳红润有光泽,装饰品也是多以玲珑剔透,稀有夺人眼目卖出的大火。 一原左右掂量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钱袋重量之后,先是进了左边欢颜楼的店里,不一会儿便拎了个包装精致的礼盒出来了,他在另一家店铺门前踱步了许久,像是在思索着些什么,里面进进出出、还都是未出阁的闺秀们看着一个浑身上下堪堪入眼的大男人在店门外犹豫不决,还都以为是一个欲行不轨的痴汉正想干什么龌蹉的事情,赶紧离得远了一些。 一原倒不在意她们的眼光对他怎么看,他的心性从来不把无关的事情看得太过紧要,只是现在他想进去买些什么,却拿不定主意,他刚刚想了很久,似乎自己从来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原来自己在意的人他都不清楚想要些什么。 他忽然低叹了一下,不料他的身边竟然有一双纤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扭头看着两个结伴而行、比他低了一个头的两女,忽然眼色一亮,讶然道:“表姐~” 模样清秀,文雅静丽的两女掩嘴一笑,一起对于一原的这一声“表姐”应了一下。 街上人流还是依旧多,许久不见的宗亲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一原差一些没认出来这两人就是如今的罗家后辈,按着年龄算起来就是他的表姐。 左边挽手的名叫罗白芷,右边气质更佳的名唤罗辛夷,她们的身后跟有七八个仆从丫环,在罗府日子呆的久的自然认得出一原是谁,可是他消失了这么久,一直没人知道他干了什么,这时候偶遇下人的心神惊了一下,就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一原施礼,好在一原机灵,一见面的时候就对他们摇了头。 “堂堂殿下,怎么穿了这样出来?”罗白芷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原,确实有些心疼的说,“这段时日你不在宫里,又到哪里去闹事了?过得好不好?” 一原忽然被说的不好意思,看来以前的糗事没少在罗府里被人传,他只是晃了晃头,回答说:“没闹什么,安分了。” 罗辛夷眼里有光,她一向悯心很重,最看不得不好的情景,眼下一原的装扮实在不符合他的身份,心里面自然以为他过得不好,劝说着:“从小到大虽然见面不多,却也知道你是最让人操心的,这一点现在的陛下比你好多了。” 一原瞬间脸色变了一下。 罗辛夷没有注意到他脸上变化,她本来也不知道兄弟两人过多的内情,只当做是自己身为姐姐,开导一下一原而已,她继续说:“你可不要太任性了,这么久不回去,也没有消息让我们知道,你可得让我们这些人操心了,是时候回去了。” 一原先答应了下来,笑着说:“节后就回去。” 两女一听,算是有了着落,回到罗府的时候终于可以跟人说一下见到一原的事情了,巴不得有些开心呢。 然而一原看着她们,忽然想起来她们也是女儿家,而且也和木府偶有来往,他当即打定了主意,问道:“对了,两位表姐,你们女儿家平常喜欢什么样的首饰呢?” 罗白芷眼色先一闪,轻笑道:“你想做什么?” “没有,就是想买一些东西给人,只是恰巧我忘了她喜欢什么。”一原尴尬的回答着,空着的手已经在后头挠来挠去。 这般忸怩的样子顿时惹来两女和其他人的目光,罗白芷浅笑了一声,笑问道:“那人是谁?” “说给你们听又不知道谁,指给你们看又太远了,两位姐姐,你们就说,帮不帮?”一原忽悠了一声,干脆瘪起嘴说道。 罗白芷话未回应,她的姐妹罗辛夷已经答应了下来,刚好看见一原就在她们平常喜欢来的倾心玉颜店门口,利落干脆的说道:“行,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好好打扮你,怎样?” 既吃不了亏,一原想都没想,笑着回说:“可以,随便。” 这路上开始有了调侃的女音一声接着一声,一原为了买到合心意的东西,无奈与她们周旋了半天: “这些日子不见,多半是搭了哪家姑娘。” “没有。” “那就是这些日子不见,多半是被哪家姑娘搭上了。” “也没有。” “没有的话,你怎么拿着欢颜楼的首饰?” “……” “我看准是去拜访用的。” “……” “拜访谁?” 另一姐妹附和着笑:“这就得看殿下了。” 眼尖的罗家姐妹特地拉着一原折回去进了□□秀的店家,挑了几身很适合一原的华服,就连头冠也换了散珠玉冠,无奈一原对这身打扮实在提不起兴趣来,蹩手蹩脚很不方便,他还是喜欢自己随意的穿着好一些,等回去之后赶紧换下来才是。 等选好了衣服,出了店门,一原许是有些后悔了的想法,他被罗家姐妹拉着进了先前离开的倾心玉颜店铺,一路上太招摇导致他竟然被一些人认了出来,纷纷与他凑着没有离去,大概又是想看这位皇子殿下有什么闹笑的话儿可以说一说罢了。 好在罗府名气大,罗家的仆从眨眼间把围观的人群打发散去,这才让一原安然无事的入了店内,琳琅奇妙的饰品粉黛顿时瞎了他的眼。 一原平生堂堂正正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可要好好挑上一件让人心仪的东西! …… 中秋节前的一晚,城中内外,街头巷尾,大大小小、图案各异的花灯都挂在沿街两边,就连大街中央无数彩带花卷都泛起点点亮光,很明显一盏盏小油灯点聚成线,一直延伸到城外的濮河沿江路上,这天晚上已经陆陆续续有结伴出行的人群事先去月神庙拜祭一番了。 节日的气氛在明月柔亮的照映下慢慢浓烈起来。 一原现在依旧住在醉梦小楼里,只不过他脱了伙计的衣服之后,苏小娘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一手伸出来拿了房钱,一脸浅笑兮兮的像个得了逞的奸商,好不容易把一原多赚的钱变相拿了回去,生意人就这样多肚水。 但一原没在乎这些,他只独自一人欣赏到今天的月亮格外圆朗,一整个夜空没有丝毫遮蔽的飘云,星河灿烂,看的极让人舒心。 他同时抵住自己胸前,摸着自己怀里有些鼓起的棱角状,好像有一件他不舍得离开自己身上的东西,许久对于某人的歉意与愧疚,他想弥补一下。 明月寄相思。 相思止不住。 一原满怀舒畅低笑了一下,有些期待明天将会发生些什么,起身伸展了今天走了一天的身子就已经入了房,房里还放着两件包装精美的礼盒,就不知道他是想送给谁了。 醉梦小楼二楼的窗沿,苏小娘见一原进了房里灭了灯,她才慢慢关上能够直接看见院子里的窗帘,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的说道:“这皇子殿下住完今天最后一夜,到真的没什么能留住他了。” 殷无月在旁听完轻轻一说:“留不住就留不住了,这有什么。” “诶,我可在替你操心,他不在了,你怎么有机会跟你旧识相聚?”苏小娘拐过楼道,像个瞎操心的女人一般说。 殷无月只管笑着,但他眼中却并非有什么不满意,看着苏小娘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小家子气,他耸肩解释道:“有些事情,遇过便知足,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奢求,这段时日能见她已经解了我的烦忧,见得太多反而不利于她的处境。” “这怎么说?” “音儿离开这里已经一段时日了,白天刚有飞信传来,消息所说,那个人闭关一月多,九幽大殿十几年来囤积的血池干涸,想来他先前受过重伤,如今出关在即,动身与否全凭他的心思。” 苏小娘点头嗯道:“那他要来这里?” 殷无月点头默认,说:“至于多久,没有定数。” “你那位大祭司不是一直想找到乾坤古镜么,来这里做什么?” 苏小娘走到一间房门,打开合上,殷无月极快从她身后进了房,然后走到放置盆栽的位置轻轻一转,原本以为只是靠着屏风的墙陡然一动,能让一人通行的窄门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后面微微亮起灯光,可以看见藏书架子整齐排列着。 苏小娘这时候灵光一闪,又接了刚才的话题说:“难不成这里有乾坤古镜?” 殷无月暂且想不到这些,只推着苏小娘入了里面,一边说:“时间无多了,赶紧把古籍找遍,那就什么都知道了。” “还有,明天十五月圆,一年之中元气最重,我留下来助你,把握大一些。” 苏小娘眼光看向了密室的另一道门,对于殷无月的帮助,她并没有推辞,反而庄重的叹了一声,说:“说来为了我夫君的事,你出了很大功夫,这份恩情我会记住的。” “你也帮我不少。”殷无月笑着回了一句。 灯明常亮的密室里,藏书无数,有两人左右来回,翻书阅目,无话不说。 偏偏这密室里,还不是尽头,密室角落另一道微闭的石门后面,只有两盏灯一左一右,火苗一红一紫,灯芯相连,心意相通,灯前平躺的人影,一半隐于黑暗,一半被灯盏照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2章 中秋(四) 第二天按理来说家家户户不到晚上不出门,白天府中家里所有人都相聚在一起,中秋原本就是团圆相聚解相思的传统佳节。这个时候要是有客人来拜访自然竭尽主人家的礼数,节日气氛融融,任谁都是向往的。 木府平时偶有那些离家求学讨教的年轻读书人登门拜访,主要仰仗的还是木昊丞相和木府夫人的才气名声,明溪与沧离来了木府的这些日子,少来也见过四五次三两个结伴而来的一群书生才子。 但今天全府上下都在府门前翘首等待,除了明溪与沧离两人身为客人,这个时候正待在正厅里,他们原本也想在木府门外等着客人到来,但是木府一向将就礼仪,两人拗不过只好妥协了,一想想两人好像是反客为主了。 木挽香老早就忍不住说了中秋这天会有一个惊喜的人来府中过节,说起来那人来的样子木挽香就心喜笑颜,绝对是站在她旁边的纳兰心慈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她平时虽然多服侍夫人,却也对这位小姐的心思熟知,心里没怎么多想就知道来者是谁了。 木挽香眸色映着阳光,自己的哥哥和爹娘仿佛都与她为中心,纷纷站的位置好像木府上下全都向木挽香看齐。一向受家里人宠爱的木挽香其实这时候显得有些别扭,她趁着来者还没来,有些忸怩的说:“哎呀,爹爹,娘亲,还有你。” 她指了指木槿民,苦恼着说:“爹爹娘亲常与我说礼数,家中长幼有序,男女有别,可你们这样往我这里站算怎么回事呢?” 木昊看了看一家子这种站位,不以为意的说:“你也说长幼有序,生你育你十几年了,难道爹爹还不能站在自己女儿身边?” 木槿民拂袖也笑着补充道:“你也真是,老早说了有人今天来府中过节,你还不让父亲给拒了,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是男是女,年方多少,家世如何,七大姑八大姨尚好?” 这种问候方式简直要刨根家底,木挽香忍着她哥哥的话,眼眉一跳一跳的苦笑说:“让你嘴硬,等一下叫你后悔,。” 木府人看着从小到大都这样的两兄妹,都暗地里忍不住掩笑了几下,木昊看着自己两个一点都没他正经的子女,眉皱眼深,只望着府门对着的远处方向,指着有谁出来一下,不料这一眼看过去,他古井无波的面庞忽然一变。 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年轻人手拿礼盒正往这里走来,一身米黄色华服风采绝卓,长发披在肩后,面前两鬓垂下丝发,眼神有神,鼻梁高挺,嘴边合拢,一张干净的脸久而未见。 木昊见到他之后,心中激起波澜,想起身份之别,赶紧迎了过去,率着木府上下,恭敬道:“二皇子。” 来做客的人就是一原,但他原本以为自己先与木挽香说了之后,木府的人应该是知道的,况且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排场这种东西他是最不看重的,眼下木府门前聚了这么多人,可算是把他吓了一跳。 一原算是很不情的接受了木昊的恭迎,他苦笑的回了一声:“姨夫,这使不得了。今天中秋佳节可是团圆相聚的日子,本该来说就是亲朋好友一同欢聚度过,哪有什么身份隔阂,还是您把我当外人,见外了?” 木昊自然没往这个方面想,他看着一原自小长大,说实话这孩子的心性变化也是最明显的,不管是以前未懂事前的任性,还是如今明白事理之后表现的样子,他都是只在心底一叹。 这时候反倒是木夫人先打着和场的说起了话:“难怪挽香这孩子藏着掖着,一脸高兴的不告诉我们来客是谁,这下好了,都是自家亲朋,倒省了很多拘谨繁琐,来来,这么久不见,让姨母好好看看才行。” 一原顿时感到舒适,连忙上前问候了几下。 木挽香在一边偷笑着看她的哥哥,吐了吐舌头低声嘲笑:“你再把刚刚的话说一次。” 木槿民酸了酸,白净面上的苦水样子一见便知,这让木挽香忍不住会心一笑,紧接着也迎了上去。 一原恰巧把自己手中的礼盒提了出来,挠头道:“来木府总不能什么都不带,何况还是今天热闹的日子,这是一原专门挑来送给姨母的礼物,比起那些权贵送来的珍稀虽然算不上什么,但确是一原费了好些心思在欢颜楼才找到的,只愿姨母容颜常驻,大典大雅。” 木夫人一听,可被一原这番话弄得有些失了气质,她忙有些哭笑不得,听一原话里意思,便知道了这礼盒之内多半是那些常有女子需要的挂饰或者粉黛,虽然说她自己对于这些外在的东西不是很在意,但好歹也是一原的一片心意,她姐姐的这个不省心的儿子,什么时候竟然那么会体贴人了。 木夫人吩咐人收了礼,柔笑说:“殿下的心意,肯定得领了。” 木挽香心头也以为一原会有什么东西要给她,却不料还未开口寻问,还没怎么说话的一家之主木昊看着天上愈烈的日光,吩咐府中人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来,然后恭声对一原说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有什么话没说的,可以进府里再说也不迟。” 一原欣然点头,且看木昊往旁边一站,木夫人也在等着他一样,似乎木府所有人都在等他迈入府中的第一步,原先以为打过了招呼就会轻松一些,没成想还是变得突兀来了,他忙给木昊和他夫人说:“姨夫姨母先行,我随后就可以。” 众人呢呐了一声,一原无奈看了木挽香一眼,眼色之中全是疑色,好像意思很明显,眼神交流的同时,引出一段只有两人才懂的话。 木挽香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立即挽着她娘亲,微笑说:“哎呀,都怪我一心想让你们高兴高兴,想造个惊喜来着,不然你们要是知道一原哥哥要来,肯定没有悬念和惊喜了。” 她还特意瞪了一眼自己的哥哥,木槿民赶紧附和了笑了一声:“父亲娘亲,挽香也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殿下以前就常来家里,与挽香处的好,说是亲上加亲也不为过,今天这里都是自家亲朋,不拘谨才有过节的氛围嘛。” 木昊这才点了点头,觉得话在理,但自己儿子平时书看的这么多,怎么说出来的话理虽不亏却觉得别扭,他忽然想起来以前某一天皇甫一杰对他说出来的那一番话,身心一惊,却没有表现在脸上,依旧合着淡笑先入了府。 木夫人紧随自己夫君的身后,并雅笑了一声,对一原说:“殿下,府中可有你以前在长渊的朋友,想必应该都见过了才是吧。” 一原在木挽香旁边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 等到众人进了府,府门前的老榕树似乎才被人注意到,一条又一条的红色祈福挂牌正迎风轻摇,相互之间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如同祈福的回应,福泽万千。 明溪与沧离等的太久,在正厅坐着都已经快要像生根在那里了,这下终于见到木家人带着一原进来了,总算是可以动一动脚步子了,眼见众人一来,尽管已经算作是不陌生,但明溪与沧离仍是双手一恭,与所有人都互相施礼,长渊的作风总没有被这世俗磨去了光泽。 木槿民自从上完朝政的这段时日与沧离极为交好,一来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那些隐于世外的仙派大家,对于这种带有奇幻色彩的新鲜事物总会有些讨教学问的意味,不出他所料,这段时间与沧离闲空的时候谈天说地,多多少少刷新了他对于这个世道的看法,二来大抵属于心里面不平衡的那种,他在自己妹妹回来的时候总听她说那种钟秀灵山如何好,住在山上的仙人如何超然脱俗,想必听的久了,他确实有种想对这些事物一探究竟的好奇心,不过这段时间与沧离详谈之后,确是自愧不如了。 他笑了笑,与沧离回应之后,也对他带有一点佩服。 一原可与他好几天没见着面,照理应该是很畅快的大抱在一起互相问这问那才是,可是沧离性子就那样,他肯定是提不来兴趣的,也就自己瞎折腾而已,他冷不丁悄悄对着他塞了一个东西,声音低到只有两个人听到。 明溪在一旁还露出一阵奇怪的好奇心,眼神微微一眯,沧离总不会有小心思,却唯独怕一原把他带偏了才是,原本刚刚就想插口说话,两人这下子一溜烟就说完了,明溪话到嘴边,止住出不来。 一原最后还不忘了说:“可别忘了谢我。” 沧离舒展着眉没答应要谢他。 既然府中该有的人都在了,今天木府也算是很有福分,一有世外出尘的仙家子弟府中暂住,二来许久没有消息的一原也来了家里做客过节,木昊脸面庄重却随着淡笑,几十年如一日,好像今天的烦忧暂且都退去了,他亲自张忙着府里上下,今天这样的日子少有,木夫人看着很欣慰,不知不觉间白了许多头发的夫君心意畅开,这个中秋应该会很开心的。 事实也是如此。 白天正午,下午日暮,餐前聚首,饭后畅谈,博古通今,知晓天地。 明溪与一众木家女子看着那几位从正厅到庄园,足足把茶言欢一天,意兴未尽。 这一天最没有心烦之外的事情来干扰他们。 直到夜幕降临,全城花灯绽放在街头高处,家家户户无论权贵平民,都陆陆续续往城外的濮河走去。 明月照江河,最是迷人处。 一原知道月神庙中会有一次奇观出现,那就是□□秀的两件出彩神衣,一大晚上就已经早早把明溪沧离,还有木挽香两兄妹带了出来。 只是路上人多,加上夜晚的视线还不好,一不留神竟然发现沧离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3章 中秋(五) 与城内其他地方明灯高照,锣鼓喧天,人流熙攘相比,皇宫里面似乎显得有些冷清了,但也不过是相对而言了。 皇宫里面一向不缺人,今天来往在各个大殿的身影更是不绝如缕,手中忙活一件一件,基本没得停歇。 诸多大殿也随着中秋的习俗,到处挂满了做工精细的花灯以及亮着微光的长带丝条,宫道路上每隔几步就竖起一盏颜色各异的明灯,实在不知道燃油的材料是什么,竟然能够燃起这么好看的焰火。 可惜的是能够欣赏它们的人寥寥无几,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世上有些东西也就只是用来做个样子摆饰一下罢了,谁又还会当真呢? 这一次中秋应该算是皇甫氏宗亲过得意味最深的一次,平常的时候皇甫氏各自散居在别的宫廷深殿之中,基本很少会来过问朝政面上的事情,每一支皇甫氏宗亲算作起来都是先帝那一代的支脉,他们或许还没有资格说想要把政权往自己身上揽,毕竟皇甫曦在位的时候,天下安宁,诸多灾害平复,受黎民拥戴,比起现在皇甫一杰将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上,可不知道好了多少。 所以这一天之内,少有的皇甫氏宗亲聚在了一起,借着中秋的名堂,在聚宴的大殿上没少对皇甫一杰问起了很含蓄的话来,背地里的意思都很明显。 身为天子不为苍生百姓,只顾了自己手中的权力,倒不如早早把位子让出来得了,毕竟皇甫氏少你一个皇甫一杰没什么大不了。 话里带刺的太明显,任是谁恐怕都很难忍住自己的情绪了,可偏偏皇甫一杰耐得住心性,他有条不紊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慢解释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尽管这是他早已经想好的托辞,但对于很少参政的其他宗亲来说,似乎也有道理说得通,到了最后他压住了别人的闲言碎语。 看似皇甫一杰一脸笑面的背后,这一群不过是顶着皇甫氏这个头衔的人,天天坐吃等死,毫无建树,他总不会一直留着没有用的人。 宴席临近下午日落结束,皇甫一杰找了个借口不想与这群人继续对面,自己一人带着几个亲卫走向了后宫,夜笑南不在其中,今天特意给他放了空闲,其实皇甫一杰只不想让他给自己扫了兴。 仪天宫灯火通明,皇甫一杰命人宫外等候,自己来回在内找了一圈都没有见到他母后的身影,这时候外边才匆匆赶来两个宫女,跪伏叩首道:“不知陛下亲临,奴婢有罪。” 皇甫一杰来之前心情不错,没有责怪她们,只问她们:“太后不在仪天宫?” 其中一女回答,语调有些轻微的怯懦:“今天中秋,太后说是想去望月湖观赏月色,特地早早就过去了,还说要是陛下来了,吩咐奴婢们为陛下带路。” 宫中皇家的富园不少,望月湖就是其中一个,皇甫一杰对此还是印象颇深,想起小时候来自己和一原,还有木挽香,在那个年纪还有一些忘不掉的回忆。 偏偏那个时候自己还单纯的以为救下了任性不听劝的落水的一原,自己就能够得到父皇母后的重视,还能够换来木挽香的青睐。 到头来呢,一切不过是自己痴心妄想的而已,他全身冷的发抖的站在一旁,等来的是木挽香不顾一切的抱着一原大哭,等来的是自己的父皇母后冷冷的看了一眼他,斥责他不尽兄长责任。 全部人匆匆忙忙而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怪他,然后再匆匆忙忙离开,只留下那时候的他孤独的被风吹的身体一直抖。 为什么他总是想期望着一些好的事物,却总被现实所打败? 接近二十年的人生他一概没有想透彻! 为人子女,却从未被当做子女! 皇甫一杰一度心凉,特别是历经生死磨难,感受被抛弃,亲身体会绝望之后,时隔半年再次一人独自回到这里,不知不觉间,他的心硬了! 好在现在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皇甫一杰不算失望到低谷,他示意宫女起身之后,说道:“你们不用跟来了,寡人自己去见就行。” 宫女们唯诺退下,皇甫一杰领了自己的亲卫出宫门向左拐,一路经过宫廷大殿,路遇宫中宦官婢女,他们也都会停下来俯身低头,等到皇甫一杰走远了他们才会抬头恭迎他远去,同时还松了不少气。 …… 月明星灿,无云轻风,天气微爽,特别是城外往西向北的濮河沿江大路,熙攘的人流前后看不见尽头,大多数这次去月神庙除了奔着祭月去的,当然还有想一睹□□秀开展衣观奇景的场面。 □□秀的稀世宝衣从来都是一现世就被人争得头破血流,谁也不知道他们当家的首绣是何等的人才,虽说每个一两年才出一件少见的宝衣,可经他手的衣裳,哪一件不是闻名城内? 不说皇甫氏中有一件天下冠绝的百鸟朝凤流仙衣,也不论罗府中那件具有财气象征的聚宝珍霓褂,亦或是其他大家族权贵收集的不显露的其他…… 单单是此时的两件出展宝衣,若是真的等来了所谓的云月合璧的奇观,名声非但不弱于之前出售的那些些闻名宝衣,上天有好生之德,还会无意为此成全了一对命定的人,这是为数不多人口中传来传去的美好祝愿,权当是讨个好意头的俗语罢了。 但在这之前,许多人走到一半的路都会在一处渡口停下来,那里聚了一群买卖小贩,夜里无数小亮点照亮了原先有些漆黑的夜景。 明溪跟在一原和木挽香的身后,这才发现那些小亮点从渡口河岸漂流而下,再走近一些才发现沿岸的江流都已经被覆盖了大半,前方不停有人欢声笑语,三人走快了些,临近才知道这些小亮点是手巴掌大小的纸船油灯,微弱的光在夜里虽然有些招架不住,但一起聚集起来就成了不可忽略的光流,沿河漂下。 木挽香想起来早先小时候经常来,时隔多年之后她也没忘记,声音清亮的说起话来:“我记得以前娘亲与姨母经常聚在一起的时候,我和一原哥哥也就这么高,那几次中秋的时候还经常弄这种漂流的船灯玩,老一辈的人总会说,小船带着祈愿替我们奔向大海星辰,不知道它们真的有没有到海的尽头。” 她大概比了比自己腰间的位置,一原纠正了一下,说道:“我差不多由这么高了。” 木挽香看他把手放在比自己高出一个小头的位置,咦了一声,说:“是吗?我可记得以前一杰哥哥才有这么高吧。” 一原这下子不说话了,他抬头看了一下高空明月,月色光辉洒在濮河江面,映着无数纸船油灯的光流,很好看,他侧头往后看了一下明溪,笑道:“我倒觉得现在的夜景像极了小师叔的名字,只不过这是大河,不是小溪流。” 明溪哼了一声,装作不理他,头还是经常往回看了一下,沧离到现在也没有跟上来,她撅起嘴说了一句:“明明来之前还在一起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一原眯笑着凑了近来,毫不担心的问:“怎么,沧里那小子不在这里,小师叔心里面耐不住了?” “什么叫耐不住?”明溪摩挲了一下指间的彼岸花,反说道,“这叫担心好吧,要不是这里人多,我肯定施法把他找回来。” 一原摆了摆手,对于沧离的本事他还算了解,接着话说:“小师叔不用担心了,他指不定去做什么了,要是真遇到什么事情,他也会脱身的。” 木挽香也对沧离深信不疑,点了点头同意了一原的说辞。 明溪可能习惯了沧离在身边,这一下子她不适应,也不敢放心,对着一原说:“你心真大,我可放不下来,要是真遇上了谁,比如那个躲在暗处的夜笑南……” 说到这里,她的心更重,从长渊来到这里,沧离不管做什么都会事先跟她打一声招呼,好让她心里有个底,但这一次什么都没说就不见了人影,她想不担心都难。 日深年久的情愫根植在了心间,她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 一原与木挽香也拿她没辙 ,一原干脆耸肩说:“那小师叔想怎样?” “我要回去找……”明溪话没说完,她的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沧离似乎冒着汗跟了上来,但如此他还是语调平稳的跟着说:“你们要找谁?” “当然是找你呀。”一原摊开双手,很佩服的说,“你去了哪里了?” 沧离闷了一声,从怀里掏出来两个礼盒,一个给明溪,另一个给木挽香,一原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也会有什么一样,然后沧离随口丢了句:“钱不够,你没有。” 一原面上一僵,被沧离一脸嫌弃。 明溪微微怔了一下,木挽香笑着请问沧离能打开吗,征得后者的同意后她欣喜的打开了礼盒,一副耳坠晶莹剔透,看出品就不凡,她当场眼眸一弯,笑语道:“谢谢沧离哥哥。” 明溪打开后同样也是一副耳坠,还与木挽香的是同一款,也不知道是他粗心,还是不解风情,怎么可以送两个女孩子一模一样的呢? 一原简直就要气的头都要炸了,他拉过沧离,低声道:“敢情你刚刚回去买这些东西了?” 沧离点头默认。 无声无息的悄悄溜走果真就去买这些了,一原一脸不可置信,他忽然扭头看见木挽香因为沧离送她东西格外欣喜,他竟然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怀里的东西。 原本想趁个机会单独交给她的,没想到自己猪头脑袋全忘了,这下子可怎么办…… 心塞至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4章 中秋(六) 一原的表情差不多是想拿着石头就往自己头上砸的那种,夜晚濮河江面的景象引来岸上好些人的惊叹,沧离趁着木挽香和明溪在摆弄着礼物的时候看着一原这种样子,皱眉一问:“怎么,难不成你什么也没准备?” “没有的事。”一原左眉右眉上下跳动,他总不能说自己一时忘了,现在不知道怎么拿出手吧,但是他反观沧离,郁闷着说,“不对啊,看那两对耳坠得花不少钱,银子这种东西,你够吗?” 沧离丝毫没隐瞒,直说道:“不够,所以把你给我的东西找到店家退了,换了它们。” 一原这下子脸都青了,他咬咬牙说:“喂,你这小子,我给你那东西是为你创造机会,指不定小师叔会动些心思,你倒好,把它当做打发了。” 沧离拂袖看着慢慢从惊着的表情变得有些惊喜的明溪,还有木挽香满是笑容的脸上多了少有的活跃,他肩头碰了一下一原,点头道:“不搞特殊的话,这算不算帮了你一个忙?” 一原也见着了木挽香有些高兴的样子,但他毫不领情,穿了一天的华服现在觉得有些别扭,他只横着说:“你送她礼物她当然开心,这又不代表我送了她……” “那去告诉她这算是用你的钱买的。”沧离干脆了当的要走过去,急忙被一原拉住了。 一原气的咬牙,拿他没辙,沧离心里莫名觉得很爽。 渡口这里的人渐渐都往月神庙的方向走去,慢慢的有些拥密的河岸大路顿时变得开阔起来。 木挽香见他们两人终于说完悄悄话,轻步迎了上去,开口轻笑着问:“沧离哥哥,这对耳坠可真好看,请问现在可以带上吗?” 沧离注意到木挽香的耳垂边也有一对反衬着月光的耳坠,虽然自己送出的远不及木府的价值珍贵,但木挽香显然不在意这个,她要的也只是那种心意就好了,比如一原到底有没有为她准备些什么呢? 沧离最后只管点了头,木挽香欣喜的摘下自己原先的耳坠,明溪在一边看着她轻巧的换上了这对耳饰,自己却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滑软的、什么都没有的耳垂,心里面依旧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沧离送了礼物,这么久以来,或者说下山好几次,若非是碰上人间这种热闹的过节日子,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 可她看似高兴的脸上,心里面却不怎么高兴。 沧离看着微微一顿,暂且没有说什么。 木挽香换上之后一时间像是心满意足的女儿家,一原的心里别说有多么的堵塞,但脸上依旧是陪着笑容,毕竟她开心的话自己也开心。 明溪的手心里还安静的放着这一对如弯月一样泛着光的耳坠子,木挽香一阵开心过后本也想替明溪把它们镶在耳边,却发现明溪干净绒软的耳垂没有一个耳洞可见,顿时哎了一声,明溪无所谓的回应道:“不打紧的,先收着也不错。” 木挽香可不这么觉得,反而是乐着说:“这可不能算,不说胭脂俗粉是女儿家必要的,单单是耳坠,可就是画龙点睛的一物,必不可少。” 这道理说的不错,可明溪基本对这种东西没提多大兴趣,又或者说她常年修行,心无旁骛,归息比寻常人更加有条不紊,看着气色也比世俗凡尘的女儿家好上不少,她呵呵了两声,木挽香竟然私自打定了主意,就挑个空闲的日子好好替明溪装扮装扮了。 四人一行在渡口这里停留的有些久了,眼见着大多数人都朝着月神庙出发,就连这里的小贩子见没有多少生意做,也要收拾行当去那里凑热闹,看看这一次的宝衣祭月有什么精彩夺目的好看头,一原赶紧招呼了其中一个小摊贩子,刚刚好剩了四盏船灯全给买了下来。 趁着人齐,渡口少人,一原分给每人一盏船灯,灯明且亮,抓紧说:“来来祈愿,趁着月神庙的祭月活动还没开始,我们一起每人许个心愿。” “许什么?” “自己想,不许说。” 月色倾洒在濮河江面上,波光粼粼,流水声拍打在渡口,哗啦啦流向远方,那一大片流光尚未漂远,四人并排而立,手中载着自己诚心许下的愿望,然后随着江河流水慢慢远去,这一刻,是谁开始了没有归期的期待? 沧离转身先行,这一次明溪不准他离开自己的视线,生怕又是为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请不见了人影,两人的身后,却是并肩而行的一原和木挽香。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子一起走过了。 五味杂陈的心情总是忽然来了,又很难消失。 两个人,彼此隔着不过是一个拳头的距离,没有说话。 前往月神庙的路上,木挽香总想着白天一原送给自己娘亲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心里想着没怎么忍住的时候,一原先自己找起话题聊了起来:“其实白天送给姨母礼物的时候,我也是想一起把礼物送给你的。” 木挽香当即眼光一亮,似乎有心理准备,仍旧还是被惊了一下。 她满不置信确认说:“我有礼物吗?” 一原笑着点头,看着沧离似乎和他心意相通一样,领着明溪跟着前面的人群走远了些,这下子他与木挽香说起话来似乎更加方便了,不愧是这小子,关键时候都不会掉链子,其实他也知道沧离这么做也是有他的动机的。 “你要是早些告诉姨夫姨母去木府的人是我,也不会弄得这么客气,像是我突然乍到,场面尴尬,谁会记得还有礼物没送出手呢?” 一原其实没忘,只想为接下来的话做个说法,他倒是不害臊,说起理来一副把心放在肚子的样子:“其实仔细想想,还是觉得应该是找个单独的时候把东西给你,先前还在苦恼哪有什么机会,不过沧离那小子懂事的很,现在我觉得很适合。” 说完话的时候,一原干笑着把额钱头发丝挠乱了,不过他不在意,轻手伸入怀中,一个巴掌大的古香楠木盒出现在他的手中。 木挽香定神一瞧,疑问道:“盒子?” “重要的是盒子里面的东西。”一原笑道,然后轻轻打开木盒,里面安静的放着一个银色的手镯,非金非玉,精致的刻纹如流水雕琢,银镯接口的地方,像是镶嵌着一个空心铃铛一样的东西。 实在是罗家姐妹的眼光太高,一原那时候被无数金银珠宝饰品弄花了眼,还苦于自己兜里没钱,无独有偶,却偏偏看上了这一款银色的手镯。 当真是一眼就相中! 就是不知道木挽香喜不喜欢? 他看着身边的女孩目不转睛的盯着木盒里的东西,玉手纤指如同碰玉瓷一样轻轻环绕一圈摸着银镯,生怕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迹,直到她轻轻停在那一颗突起的空心铃铛上,里面隐约可以看见什么东西。 她抬眼看着一原,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南国的红豆。”一原看了看木挽香停住的位置,解释道,但不得不说,这个部分就是它的精华所在。 虽不是金玉所铸,但胜在其中涵盖的意义。 木挽香接过礼盒,看见古香木盒上刻着一句话,在夜光的照映下,刻木三分深的字迹很显眼,那里写到: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相思红豆?! 字深情深,这一刻,木挽香眼眶一红。 以前那种对一原恨铁不成钢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所有的理性似乎也要抛之脑后! 明月江边,树影岸前,一原温柔的看着笑的落下泪的女孩儿,慢慢用手抹去眼角的那份欣喜,曾几何时,他置她于不顾,但现在,他想要重来一次。 年少的错,从现在起,一并补过。 这是一个月以来深思熟虑的结果! “挽香……” 话未出口,迎上他的是一抹柔软似蜜的红唇,那是少女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甘愿倾心献出的初|吻。 一原眼睛睁得老大,全是震惊,但眼里倒映出那张清美秀丽的脸畔,是令他着迷的那个人,他神情迷乱。 一起迎合了上去。 清风明夜,空气中有一丝燥热绯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5章 中秋(七) 望月湖园林离太后的仪天宫差不多要走上一柱香的时间,是为数不多能够赏看明月繁星的好地方,这不单单是因为地势比皇宫其他地方要高陡一些,仰看星空的视界比较开阔,更是因为这望月湖是由于地形四周微高,中央稍低,经百年雨水充沛汇流,长久聚拢水源形成的一个天然小湖泊,受尽日月星光的感染,就连湖水都是微微碧蓝透澈,在偌大的皇宫当中可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不过最让人觉得惊奇的是,就是这样的构造,望月湖对于夜里月光的汇聚,仿佛整个湖水都将明月包裹在了里面,湖面泛着淡淡的光晕,波澜荡漾,湖天不过一线之隔,赏起月来的景象丝毫不弱于月神庙当空仰看徐徐升起至中天之上的大圆月。 这是不可多得的心无杂念的妙境。 望月湖亭台楼阁环湖建起,建材多用简朴光滑的璞石。早先几代陛下兴许也是喜欢这样的景色,才不费余力的找了来有名的风水相师,观天测风,试水成土,尽最大可能的发挥望月湖天然的优势,这才历尽许久才建好了这座园林,也算为皇甫氏后代谋了福泽。 庭院相连,楼榭隔立,中间小桥的流水汇入湖中,但要说起一眼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东西南北的玉桥长廊交汇在湖中央的那一座白玉亭,遥望看去,宛如是夜下被众星捧起的明珠一般,与天上的圆月一个天、一个地,相辅相成,美伦美奂。 亭呈四方,取名也好记,亭角上方的牌匾就镌刻着“望月亭”三个字,湖水月光映射在亭中,玉石壁上波光纹路好看极了。此时望月亭中正有两位宫女并肩恭立的站在一边,太后罗氏独自一人坐在亭内,面前都是各地进贡来的点心月饼,味道各有地方的风味,百吃不厌。 按着宗族的规矩,太后原本是皇甫氏宴席不可缺少的人物,但由于罗氏夫去心散,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特别的心思,也就索性随了自己这些日子寡淡的心绪。 这时候旁边的一位宫女远远就看见一位身着金龙衣袍的年轻人走上白玉长桥,桥的另一边还站着好几位亲卫,她心里早有预料会有人来,当即委身向罗氏说:“太后,陛下来了。” 来者正是惬意走来的皇甫一杰,他一路走来,心神无不被望月湖的一景一物吸引,尽管他对这里有着不可磨灭的阴影,但显然,他没能见到那个令他心烦意扰的人,来这里倒没什么好怕的。 罗氏听了之后,面容明显有些动容,她只管放下手中的点心,一身白色纱裙拖地前行,走到亭口前看着自己的自己的这个儿子走来,随风轻飘的纱衣上面有暗金线花纹,点缀在每个角落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蔷薇晶石与虎睛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贵气,在望月湖穿着这一身装扮实在合适不过。 皇甫一杰笑着走近,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母后近来都是素衣淡裙,一身轻描淡写的气质,今天可是有很大的不同了。” 他边走边说,来到罗氏面前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对她做了请安的动作。 今天他自愿放下了作为天子的姿态。 罗氏抚手将他挽起,这些日子她或许思虑许多关于两母子之间的事情,似乎也了解了一些皇甫一杰心里面的顾虑,她对自己这个孩子缺少关护,心里面也是有些愧意,想一想也是,自己与先帝从来都是把一原看的比较重,哪怕一原以前性子差,或者是之前与他们关系不好,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忽略皇甫一杰了。 罗氏引着皇甫一杰入了望月亭,和颜婉笑的说:“母后上了年纪,本来就不喜欢穿的华丽,要不是今天是个好节日,大概仍旧在仪天宫里念佛诵经呢。” 皇甫一杰笑道:“母后年华容丽,可比宫里、宫外的绝大多数女子都好看,怎能说是上了年纪。” 罗氏知道皇甫一杰一向会说话,不然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只当是闲话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身前的糕点,说:“你在宗族宴席上有没有吃好吃饱?这里的或许比不上那边得满席佳肴,但没了他们的闲话,吃的总会比较顺心了。” “母后自从父皇走后,基本也没和皇亲宗族的那些人说话,又怎么知道他们会说儿臣的闲话?”皇甫一杰听后也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吃饱,干脆拿起其中一种看着合胃口的点心细嚼慢咽,边吃边问。 罗氏亲手为皇甫一杰倒了一杯蜂蜜玉琼浆,无奈说:“母后虽然很少出宫,但也偶尔会听见他们在私底下抱怨几句,你年纪轻轻,自小…自小父皇和母后确实比较少关注你,你臣弟性子差又不知道拿捏分寸,不像你,事事靠着自己走到现在,你有主见,他们那群老一辈的宗亲只是见不得你这样的年纪就执政天下罢了。” 皇甫一杰不以为意的笑答道:“多年政绩就摆在那里,儿臣不信他们敢计较些什么。” 说话的语气虽然与平常一样,但细细一听却有不同,皇甫一杰话中凌厉的语调不减反增,罗氏听在心里,刚想出口说些什么,但是自己的话刚到嘴边,就无力的咽了回去。 她记起来前些日子皇甫一杰眼红的那一刻,正是他呐喊出自己受到不公待遇的时候。 罗氏眉间皱了下,正巧这时候明月的柔光已经占了大半边星空,所有的月色尽数挥洒在望月湖之上,旁边的宫女一连惊叹,直呼好看,罗氏起身走到亭子外边,双手倚在栏杆上,整个湖面都是波光缕缕,明月倒映在湖中央,就在望月亭脚下,辉煌的色调将整个望月亭都包裹了进去,十足的绝美之境。 皇甫一杰看在眼中,但不是觉得望月亭这里的景色有多么怡人,只是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罗氏如此自然的欣笑,仅仅不是为了父皇离去,一原不见消息那样。 这一次,就只有他在母后身旁而已。 皇甫一杰还没来得及为自己高兴一下,就听见罗氏不知不觉说了一句话:“一原那孩子他究竟在哪里呢?” 圆月悬天,清冷的是皇甫一杰的心腑。 他的手慢慢握紧,但表面仍心平气和的说道:“母后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赏月看景,就不要为了他坏了心情好了。” 不管罗氏如何,自己的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但这么多年过来了,她一下子也并非时刻分的很清楚,只管是当做倾诉了一番,说道:“原本今天这样的日子,按理来说都说是团圆相聚的一天,以前你父皇忙于政事,我们一家总没缺一少两,怕是许久都没有好好在一起了。” 皇甫一杰顺着问起一句:“这是常态,母后又怎么忽然感慨起来了?” 罗氏低叹了一声,重新入亭内,却似乎察觉到皇甫一杰脸色不对,她心思还是算缜密,转而立即改口道,一字不提一原,因为她知道他的不满也都是来源于一原罢了:“要是你父皇还在,兴许还有一两次机会,现在呢,没了,也不会再有了。” 皇甫一杰起身扶着罗氏坐下,这下子他倒是没说什么话了,周围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罗氏干脆一说:“也罢,你也许久没有与母后叙叙闲事了,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以后你若是政事也多了起来,有事堵在心里,母后也没有机会替你分忧了。” “母后这话说的严重,不管怎样,以前尚有父皇陪着你,以后也一样会有我陪着你的。”皇甫一杰安抚着罗氏,却并未发觉这是罗氏反倒是为了安抚他说的话,不然再试着提起一原来,他又不知道是什么反应了。 她从来都是心知肚明,却偏偏一路做错了这一件事。 在外,她与皇甫曦能配得上明君天后的眷侣的称呼;在内,却无奈不是一对称职的父皇母后。 现在以及以后,她都将要弥补这一点的不足。 湖水轻轻拍打在亭脚,卷起不高不低的浪花和水声,亭子上面伴月随风、促膝长谈的是一对放下了身份的母子,其中各有心思…… 只是过了今夜,皇甫一杰眼底里闪过的那一丝狠冽,将完完全全把以前的安宁都覆盖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着手准备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6章 中秋(八) 濮河沿江的路上有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明溪可真的是一直紧紧的盯住沧离,不让他有离开自己视线之外的机会,前者似乎也没了这样的心思,思量了好一会儿,忽然扭头看着明溪身后被月色照亮的路。 一原和木挽香还没有跟上来,沧离不用猜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但既然那两人的事有了着落,他也就不先放在心上了。 明溪这时候还以为他看着自己,可一想就觉得不对,她也跟着往回一看,嗯,少了两个人,前方不远就到月神庙,明溪倒以为那两个人要出什么事,对着沧离就是一声闷问:“怎么回事,一下子你不见了,一下子他们不见了?我好像就是被蒙在鼓里了,被撇开了一样了。” 沧离念叨着回答:“没有,你多想了。只不过是我想与小师叔单独走走,有些话也许说出来比较好一些。” “什么话?”明溪的手不经意握紧了沧离送给她的礼物。 沧离走到她旁边,面色不动,说道:“边走边说。” 两人继续往前慢行,这时候走出了树影岔向了往山岭去的大路,也离濮河江岸远了些,月神庙正处在前方山岭的高处,他们隐隐看见山上耀眼的冲天火光,耳边也慢慢随着走近山岭听见了锣鼓敲打的声音。 明溪只管走着,沧离似乎在酝酿着该怎么说,她的目光偶尔偷瞄一下这个比她已经高了一个头的年轻人,认识许久,她好像走到哪里都有他伴着,虽说一路上历险颇多,不管是长渊那时候的血祸,还是青华南行多遇变故,沧离总是或明或暗竭尽全力护她左右。 明溪就这样与他走在一起,忽然觉得莫名心安。 这种久违的感觉,只有小月儿曾经给予过…… 她这般想着,没想到沧离第一句话就是把她吓呆在原地:“小师叔那一夜偷偷溜出去,其实不必瞒着我去的。” 语出惊人,明溪瞪大眼睛与他相视,声音发抖的说着:“你怎么知道的?” 她确定自己那时候出去,沧离的房里是黑灯瞎火的,她都以为他睡了! 沧离平静的说下去:“怎么知道的现在也已经不重要了,我明白小师叔时常念想心中的事,初来皇城富庶,难免人多耳杂,好不容易觉得可以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就想去验证一下,可是你一个女孩子,深夜出行实在不便,且不说你要见去寻找真相会发生些什么,怕的只是万一遇上了躲在暗处的夜笑南,不说你我联手才能抗衡,要是只有你一人……我不会放心。” 他说的好像知根知底一样,明溪一阵惊愕之后,脱口问道:“你用了多久时间理清的?” 沧离侧着头看着她,长发随风轻飘,他想都没想,直接说:“直到刚才。” 明溪猛然惊了一下,她看着眼神异常认真的沧离,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说自己刚刚才理清,她忽然不去正眼对视沧离,埋着头低声说话:“你其实不用太在意我的事情的,毕竟这只是关乎我一个人罢了。” “我可不是在意小师叔的那些事情,管它们又能如何,只是若是小师叔被那些事情束缚住了,日久年长积压在心里面,你便会不开心,就如现在这样。” 沧离见到明溪一直低着头也没看他,心思缜密的他自然清楚明溪是不想多拖累与他罢了,他只是停住了一下,继续说:“在长渊的时候,师叔祖尚在就不止一次嘱托我,采苓师叔也是,要务必保护你的周全,这不仅仅是出于身为长渊同门应该做的事情,站在大是大非的立场也责无旁贷。不过只是对于我而言,哪怕没有这些外在条件来说,我都不会置你不顾。” 话说入心间,正如夜风四下吹拂而来,明溪清灵的眼眸一下亮了起来,随之的是她一时间脑袋空空,无话可讲。 沧离依旧与她并肩慢慢走着,没有先比明溪走快半步,他注意到两人已经差不多走到山岭前的路口,再往上就是盘着山石往上的山路,每隔十几级阶梯就有一把烧着正旺的焰火照亮。 沧离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身后的路边,一原和木挽香似乎耽搁的有些久了,竟然到现在还没有跟上来,他叹了一声过后,对明溪说:“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下他们吧。” 明溪点了点头,应许道:“嗯行。” 相对于山上热闹的月神庙那里,山脚下除了一些匆匆赶来之后,又匆匆往上月神庙去了之后,就感觉像是在清静的乡郊野外。 明溪迎着微风挽起耳边细发,在周围悠悠晃晃看了几眼之后,又站回到了原地。 她一眼两眼看着沧离,手中刚好能将那个礼盒拿捏好,一阵安静之后,她凑近身轻轻问了一句:“你怎么会想着送这种东西?” “你不喜欢?”沧离反问了一声。 明溪摇头说:“没有,只是这耳坠看着不便宜,我们下山本来就没有多少银子,你哪里来的钱?” 沧离不假思索的道:“一原的。” “那他有钱怎么不送东西给挽香,还肯给你买东西送我们?”明溪直爽的问了一声,似乎觉得情理不合。 沧离微微呼吸,凉风入腑,答道:“他有买的,现在估计送出去了。” 明溪两眼一睁,微微惊讶,但她仔细想了一通之后,话题似乎被某人带偏了,她赶紧扯了回来:“你还没说呢?” “什么?” “为什么忽然想着送这种东西?”明溪干脆把手举在他面前,摊开之后礼盒被他一眼收进眼底。 “你不喜欢?”他又重复说了一句。 要说起忽悠人转移话题的本事,他倒是很有一套。 明溪对着他干瞪着眼,只让他皱眉不忍直视之后才说道:“入乡随俗。要说是在长渊的话,那自然没有,但这里都是凡尘之地,人们都有羁绊与牵念,逢年过节都会互送好礼以表情意与祝愿。你明白了?” 沧离一边说着一边瞧见明溪的表情慢慢变得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他干脆就问她明白没有,但是这一问似乎觉得自己这种说辞太不能让人相信了。 他本着还要在解释一通的时候,身后经过一对两夫妇,相互依偎着似乎也是想要上山观看月神庙的祭月,但两夫妇边走边说还边笑的话让沧离和明溪听见了之后,顿时懵了一下。 夫妇还没走远,一原与木挽香匆匆赶了过来,喘着粗气的时候面色还夹带着臊红,前面的两夫妇回头一看,相视一笑,意味深沉,好像发了一声后生可畏,再接再厉的感叹。 那等精彩的场景,两夫妇以前也有过,也投入过,或许他们经过岁月的沉淀,早没了当初那一份炙热的情感,但是与他们现在来说,那种感觉只会更加深刻而已,因为他们都是已经陪伴了对方一生,视若一体,情浓于水,哪里又还分的开呢? “你们没有分寸。”沧离一出口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原一脸生无可恋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似乎先前他真的做了什么不要脸面的糗事,反观木挽香虽然脸红了一些,可仔细一看她到没有什么后悔的表情,她似乎还有些高兴,经历了这么久才有了这般结果。 实属不易。 也终于就在这个时候,明月高悬在夜空之上,与此同时月神庙忽然升起两束腾空的彩色烟火,这预示着筹备了好些日子的祭月活动就要开始了。 一原急忙想为自己和木挽香转移注意力,赶紧对着等了许久的两人说道:“这一次祭月活动与前几年都不同,城内的□□秀店阁好不容易请他们不出面的首绣造了两件□□,一女式一男式,为的就是想在今天实现一个古传神话的世面。” 木挽香看着他说道:“与这个节日有关古传神话的无非是广寒宫嫦娥,救世的后羿,伐树的吴刚,他们的关系……” 沧离看的书多,不过明溪凭着自己的印象说着:“吴刚是个砍树的,跟嫦娥后羿似是没有关系的,店家也许要的就是嫦娥与后羿的广寒宫赴约的景象吧。” “这不知道,上去不就知道了。”一原率先走上阶梯,木挽香紧跟而上。 明溪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好像不全面,但也是不管,总之先上去见到那两件有些令人流连的宝衣才是这次祭月的重点,或者说如果真的是有那种古传神话的盛景,可以说算是来到这里大赚一笔了。 她沿着灯火照明的山路走着,沧离默默替她注意着脚下还有未被照到的阴影地方。 四人前后依次慢慢走着,山岭上热闹沸腾的声音越来越响,直到他们上去了月神庙,宽敞的平地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其中就以多数青年男女为主,想必之前传出来的消息,定是以为真的是为能够穿上简直如同一款的宝衣而来的吧。 而最中间一座高处所有人的平台上,两件宝衣被整齐的放在衣架子上,任凭月光倾照在它们身上发出斑斓的光芒,夺人眼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7章 中秋(九) 山岭叫做月神山,山上庙叫做月神庙,每逢到了中秋圆月的时候,这里就会聚来城中十之五六的人们,高堆篝火,颂唱祀歌,祭拜明月,这里称为的就是“祭月”活动,几百年的地方传统非但没有没落,对于今年来说,似乎更加热闹极了。 然而相对于以往来说,今年最具有亮色特点的无疑就是□□秀店阁倾心打造的宝衣展秀。 无数青年男女为此来到了这里,皇城之中氏族家望盘根错节,不计其数,稍差些的中姓人家甚至是平常百姓更是如大树盘根下的泥土,多到你就是一手捧起泥壤,细细数尽之后也不过是世间大地的一小抔黄土。 而讲究门当户对的婚约公子小姐,以及门不当户不对执着的平常男女,不管是明面上人人皆知的郎才女貌,还是暗地里两人自己芳心许下的一世终生,他们都怀着自己与另一半的心情来到这里,在明亮的月色下,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停在高台上静静舒展开的稀世宝衣身上。 那些自认为情真意切的男女携手坚信着,实现□□秀东家透露出来的传言,古传奇观“云月合璧”的景象,非他们莫属了! 明溪四人来的本来就比较晚,原本想往前靠拢挤着看清楚一点都没有可能,宽敞开阔的平地上,那些维持着秩序的人手有些不够,杂乱的人群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空出来。 一原看着到处都是一男一女成双成对,忽然呵呵道:“以前在城中闲着无聊到处瞎走,都不知道城里原来还有这么多一对一对的,咦,那个好像是王府的千金?她旁边那个是谁?喏,另一边上的姑娘怎么有点熟悉,记不清楚哪位了……” 一原东瞧瞧西看看,手很不安分的到处指着,其中还有连木挽香也有一面之缘的几个公子小姐,其中不乏有朝廷大官和富甲商贾的背景,既然她能认出他们来,那些人想必也同样知道她,甚至是她身边的皇甫氏的皇子,不知怎的,这种看似正大光明的事情,她却自己手脚乱了起来。 如果不是处在高台上的祭祀人叩拜完天地,祭祀完圆月,他起身高声临下,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说不定木挽香这时候都差一些因为人挤站不住脚跟了,明溪在一边稍稍扶住她,她和沧离看在眼里,虽说从没听起过她与别人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可从现在眼前看见的来说,那群人对她肯定有诸多不好。 眼见祭祀人在高台上说着十几年如一日的开场白,大家都熟知这伙人是方圆几百里最出名的祭祀礼仪,也都给足他们的面子仔细的听着,直到话尾处说到了重点,所有人顿时眼睛一亮,夜幕下的情绪正慢慢被激了起来。 “仲秋圆月,本就是上好的佳节,或寄思情怀,或团圆相聚,或共赏星月,要不出游至此,为的就是亲眼目睹今年百年名店□□秀呕心沥血所做的稀世宝衣了,千年传承,百代手艺,向来著世,今夜身为东家店铺的掌柜,有幸来到了这里,下面便让我们的热情亲自接引他的到来!” 激昂的声音在场中落下,所有人怔怔相看,慢慢的,月神庙中先是发出起伏的亮声,随后连着高台上的人群让开一条路,隐约有几道人影前后相继走了上去。 明溪站在后头由于只能看见高台上,索性等着那人出现在她的视线好了,可周围的人挤得厉害,她皱着眉左右遥看了一下,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攒动,要是在长渊的话,她兴许早用了御剑的术法,凌空待在天上不就好了,沧离在她身后见她浑身不自在,悄悄施用法力逼退了四面紧拥过来的人群,这直接让前面的明溪和一原感觉到了,后者回头看了一下沧离,心里偷笑了几下,自己也这样对木挽香做了一通,两女顿时舒适自在了很多。 这时候高台上终于上去了三道身影,一前两后,一男两女。男的虽说年纪稍大,正处中年,但依着服饰端庄俊雅,宛如君子一样,给人一种见过大世面的成熟稳重的感觉,看他身后两位穿着裙纱的女子,想必就是他的贴身侍女了,城中许多人都知道□□秀掌柜有一种癖好,那就是眼里少不得没有女子,据说这能给他一些出于很多令人心满意足的灵感出来,他家几代裁缝出身,自己当然也是裁缝高手,可比起他店里供奉的首绣来,他的这些手艺活就有些上不去台面了。 □□秀在他手中或许可以成为不衰老的老店铺,可没有他家的首绣做工名扬天下,名气都不知道能不能传出皇城呢。 他理了理自己的声音,高亮的话顿时传开:“鄙人姓丹,单名一个青字,想必大家也都听过丹某人,丹某的□□秀承蒙各位抬爱,能有今天的名声实属幸事。今天正逢好日子,按理说跟以往中秋本来相同无异,但我家首绣对于星象占卜一道颇有感悟,诸位请看,今年的圆月位置有什么不同?” 众人纷纷抬头仰望天空,此刻无风无云,万里唯有明月星辰,璀璨发光,几乎不懂星象之理的人们自然看不出端倪,可明溪不同,她本身学有长云峰奇术妙学,对于这方面也算熟识,旁边的一原与木挽香看了半天愣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却听见沧离嘀咕道:“圆月之后,其实有云流汇聚,五星萦绕。” “不错,虽然这时候看起来无风无云,但在月亮的背面,那遥远的地方确实有五颗隐秘的星辰绕月而行,分为东西南北中横贯,星光按着星象排布,圆月更圆,月色更纯,照着书上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十五年一遇的精华之月的景象,竟然凑巧是今天呢。”明溪好像记得书上写的很清楚,自然而言就念了出来。 她说的这些连沧离都不是很知道,后者只是将他能感受到的景象稍微说了出来而已,不曾想明溪这一番话竟然能够被高台上的那位丹青掌柜听见,他的眼光顿时来了几分兴趣,拍掌道:“那位姑娘说的很对,今天就是十五年难遇的精华之月,堪称月光精华最浓的时候,而今它正高悬在天空之上,直到落下的时候,都能算作是接下来我们开办宝衣展览的时候了。” 此言一出,全场热闹起来,目光重新回到高台上那两件两人心动的宝衣身上。 一件“嫦娥赴月裳”。 一件“浅云流苏衫”。 衣品如何,□□秀的名声绝对配得上! 丹青抬手示意安静,淡笑道:“先前有消息传出来,想必大家都听的不少了,大意就是说这两件衣饰是一女式一男式,祝愿的就是那种情深意切的男女如重情重义的嫦娥夫妻,有缘之人能在今夜相遇,共同引来一场稀世奇观云月合璧。你们都没有听错,我家首绣呕心沥血接近三个月,为的也就是想亲自实现她心底许久没有实现的心事,说来惭愧,我家首绣十几年一日辛勤劳作,岂料岁月不饶人,身体不如意,不能亲自来临目睹,我便就代表了她来,好好替她完成这一个心愿足矣,也同样殷切希望能看见真正的有缘人在一起,福至天荒地老。” 话理深刻,也感人肺腑,在这里大部分人或许能看见这两件宝衣都要归功于那位从不露面的□□秀的首绣。 丹青掌柜双眼在夜下火光前扫视了一番,声音再一次嘹亮响起:“在场的人大多数都相信自己与作伴之人的缘分福祉,若是有人愿意尝试,不妨在台下双双牵手排队等候,一切的结果最终由你们揭晓!” 场中男女声音高亢,却独独剩了明溪四人有些尴尬。 一原问话:“咋办?” “只是来看热闹的。”沧离面色不改的回答,明溪也跟着点点头。 一原看了一眼木挽香,她红唇微抿,脸色微红,但还是轻声问:“去不去?权当试一下真与假?” 木挽香犹豫许久,眼光四周看了一眼,只答道:“会不会太招摇了?你是皇子,身份高贵,可别随意没了分寸。” 沧离点头道:“挽香说的对。” 一原仰天长叹了一下,噘着嘴作罢。 此刻全场的氛围激烈热情到了鼎沸,到处都是那些牵手双双前去跃跃欲试的男女。 这不是七夕的节却过着七夕的氛围,着实有些耐人寻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8章 中秋(十) 自高台这边往后已经排齐了好几对男女,他们身着华丽,大多数属于上流官阶与权贵的公子小姐,几乎都是怀着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的心情看着高台上两件宝衣,对于他们来说,证明矢志不渝的爱情似乎就在这个时候了最适合了。 当然场中还有许多正处于观望状态的男女,他们之中基本属于没有公开的那一种,但他们的手互相挽住,看似心念相通的背后,是否有其中一人的心底防线开始慢慢动摇了? 毕竟在他们当中来说,暗地不公开,尚且没有名正言顺,还有许许多多的条条框框横贯在了他们中间,那些无形的阻碍如同难以逾越的鸿沟,诸如身份芥蒂、家府干预、阶级不同、再如世道观念……这世上最多的苦情人,□□成都倒在了这些巨壑之中,剩下的小部分人,不是不得已放弃就是跨越千难万阻在一起,当知在最苦与最甜之间而已。 □□秀的掌柜丹青趁着燎亮的火光两眼望穿,几乎心底就有了底一样,他随后高声振呼:“圆月中天见,有缘人尽来。” “请。” 一声请字在月神庙徐徐传开,明溪四人抬高视线,就看见已经有一对男女率先走上了高台,一原和木挽香在一边讶然齐声说:“宁青柠?” 宁姓在皇城中自然算得上大家大府,不说城中到处都是宁姓开枝散叶的分族,单单说宁姓主家,就是替皇甫氏保了好几代江河的柱国将军,那台上宁青柠就是现如今退下来好几年的宁安威的孙女,她的父亲宁骁就是这一代的柱国大将军,他竭尽职守,不涉及太多政事内容,属于那种只听命于天子诏命的人。 但说起宁青柠,一原与木挽香可不陌生,甚至还有些咬牙切齿的神情,明溪与沧离一边看着台上的情景,一边听着一原啐着嘴说,两人才知道这宁青柠是个实在的娇蛮任性的大小姐,身娇肉贵到不行,自比皇子公主的身价,以前一原脾气不好,与她过节不少,这下子见到她和一个公子哥上了去,脸色可是一阵青紫变化。 明溪叹气道:“消消气。” “消不了,意难平。”一原深呼吸,抬头看看那公子哥是何许人也,竟然能把这个烫手山芋训得服服帖帖,可他左看右看,愣是没认出来,叹道,“这人没见过……” 木挽香笑了一下,接了一声说:“一原哥哥当然没见过,他可是新晋商贾林府的少爷,虽比不上外公家罗府,但也是钱财无数,也不知道他在宁青柠身上花了多少钱才赏来这一次相约吧。” “也就这样了。”一原没好气的呵了一声,继续看着。 台上丹青掌柜笑呵呵引着宁青柠这一对最先上去的男女走到了宝衣面前,都说是有情人上天定然不会辜负,也不知道他们最先试第一次不知道能不能引来奇观可看,台下的人群相继屏住气息,静静观看。 台上经过丹青掌柜小心的对他们嘱咐一番过后,自行退到了台上边缘的地方,把最能引人注目的地方都腾给了当属于今夜最重要的主角们。 他一介路人,也只为完成一个辛苦为□□秀奉献几十余年的老人的心愿。 宁青柠与她男伴已经走到了此次展览的两件宝衣面前,经过了这些日子被许多人吹捧为是□□秀十年来做工最好的服饰,当他们第一眼所见,尽管见的世面自认为很多,但是心里仍然会被面前宝衣的华丽为之一惊。 当真是出自绝世的手艺! 女式“嫦娥赴月裳”,裙摆有十尺余宽,后面拖着一袭曳地轻纱,织绣精妙,几近鬼斧神工,整一身宝衣犹如月色下凡,背处一轮圆月好似在蓄势待发,就等一个真正的有缘人将它把世间染亮。 至于男式“浅云流苏衫”,它着重色泽纹理,全衣皆白如云,月光线下角度恰好,就犹如有傍月之境。衣上绣以银带,饰以明珰,缀以七宝,腰间束以四指宽的辟尘苍珮流苏绦,这一切的特色,都是为了最大程度的映衬出女式的亮色。 两者缺一不可。 他们互看一眼,都是自信一笑,本来身份的尊贵让他们在这样的场合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然后直接像是在自家府中一样,双手伸展,面容自若,站在他们边上的侍女顿时会意走了上去,小心的将两件宝衣依次穿上了他们的身上。 这一刻,他们忘记了彼此的初衷。 不过是因利相会,又怎会趁此深情? 月亮的柔光最后照映在了两人的身上,场上无数眼睛的静静看着台上想要预言的那种样子,□□秀的丹青掌柜亲自来到这里,为的不就是今天那一幕么? 可等了好些时候,他身为此次来见证的重要人物没有等来期待的场面,自然也就猜到了这两人并非是命定之人,当即感慨道:“罢了,罢了。两位可能还是差了些火候,假日时日,大抵还是可以修成良缘的。” 话一传开,场上所有人喧哗惊呆,但是惊讶的同时他们有暗自有些高兴。 话里意思,委婉来说就是说他们并非是有缘人,宁青柠何等身份娇贵,她自小没受过什么气,这下子当场先开了个笑话,她顿时脸都难看起来,身上的宝衣还穿在她的身上,那种感觉比世上任何感受都要舒服的多。 这可是她的! 她心里面没来由这么一想,对着全场人大喊道:“不可能,不可能,这就是我的,就是我的!” 有些恶毒的心思当着全场的面说了出来,她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凭空消失了,回头一看她身边的那位公子哥一脸惊愕的看着她,他亲眼见到嫦娥赴月裳犹如鬼魅一样又放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仿若未动。 从开始就不守规矩,丹青掌柜也不会有好脸色,冷声挥袖道:“送客,下一对!” 宁青柠两人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居然出现在了台下,原来是那些祭祀人的手法。 周围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声,对于这种祭礼方面的事情,无论你身份多么高贵都可以当做是空气一样,世理之外情理之中。 宁青柠在台下难掩不堪,只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没入了人群之中,恰巧从一原和木挽香的身边经过,冷眼相向,竟停下来讽笑道:“哟,这不见了许久的皇子竟然也来了这里,也爱看这种场合。” “柱国将军府的金贵小姐不也是,怎么也肯拉下脸来参加这种场合?” 宁青柠呵笑了两声,继续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又继续道:“还带来了木家小姐,比起你可好上不少,可真是好极了,只可惜你不怕你的名声再更上一层楼,也别把别家姑娘拉下水啊。” “不劳你费心了。”一原呵呵道,“总比你在大众之下出丑好吧,还那么小肚鸡肠想占为己有,恐怕今夜过后,城里面少不了你的美谈了。” 宁青柠忍着脸色铁青,回道:“半斤八两。” “彼此彼此。” 两个冤家在带着□□味说着话,另一边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一对对男女紧接着走上高台,男的俊朗开怀,女的笑面如花,他们都相信自己与另一半都是能够真正引起奇观景象的有缘人。 不仅与宝衣有缘,更是与彼此有缘。 这是他们自己坚信自己的想法。 可是在□□秀的预言面前,似乎又显得有些无力,一个多时辰的测验,到头来只有两三对男女有那么一点征兆的让两件宝衣有了反应,但不过是转瞬即逝,距离那种云月合璧的奇观还差了许多,但无疑的是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上天对他们情意的肯定。 他们虽未有令场中让人满意的结果,却得到了让他们自己满意的结果。 宁青柠在台下一边看一边冷笑道:“都不是真情实意的也敢上去,哼。” 一原回怼着,笑道:“你也不是吧,那位公子,你呢?” 那位公子只是摆手干笑,但立即被宁青柠瞪了回去,半句话都不敢说,似乎骨子里就是个被妻管严的人。 木挽香见她总是一句好话都没有,也跟着冷声说:“宁青柠,怎么说我们都是为官之家的子女,可不可以带一点教养说话?” 这明摆着说她没教养,但凡别人都不敢这么当面说她,她的爷爷爹爹母亲甚至全家上下都恨不得把她宠的溺溺,这下子被木挽香这么一说,差一点就被气炸了,但她眼眸一转,说道:“你这么能行,要不,你俩上去试一试?堂堂皇子若是在这里了了□□秀店阁的心愿,想必对于你的名声应该也会帮助的吧。” 一原顿时哑口无言,就连木挽香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台上来回已经有好多对男女上去了又下来,丹青掌柜的面色似乎没有那么好,他只抬头望月,等到一过东山之后,月色光辉随着时辰慢慢变浅变淡,难得一遇的月色精华最终流逝掉,到时候剩的就只有可惜和无奈二字了。 他站在台边上,见到最后一对男女摇头失望离开,大声往下方聚集的仍有意愿的男女喊着话:“还有哪位没有试过的想试一试?宝衣在前,缘分情意假不得,古传奇观只有情到深处才会预言出现的。” 宁青柠可被丹青掌柜的话说的有些恼怒,她直咬牙恨恨说:“说的这么好听,怎么知道是真是假?说到底就是传言,给今天弄了场噱头罢了。” “是真是假难道看不出来,宁大小姐可别忘了,刚刚可是有好几对受到月色的熏陶呢,假不了假不了。”一原找准机会,反口说了一通,“怕就怕在人家公子哥对你一往情深,你自己没有而已。” 这话听的那位公子脸色一沉,宁青柠甩袖瞪着一原和木挽香,说道:“你们也别得意,讲的你们就很是他们说的有缘人一样,哼。” 木挽香轻言笑道:“这可就不烦宁大小姐费心了,我跟一原哥哥很好。” 宁青柠在一边嗤了一声,眼见丹青掌柜在高台上喊了好几遍话,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人想着要上去了,她眼珠子暗地里转了一下,忽然把视线看向了木挽香,说起暗处使绊子,她可不怕任何人,何况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闺秀姑娘家。 她冷笑着偷偷与旁人换了位子,不知不觉与明溪沧离并站在一排,从刚刚到现在明溪两人一句话也没掺和,她似乎还不知道两人和一原的关系。 柱国将军的后代多少还会点功夫,宁青柠仗着自己比其他权贵的小姐公子多了一些手段,就可以随意来点让人猝不及防的后招。 眼下也是,不过她出手在暗处,快的确实有点无人注意,直接从后推了木挽香一把,前者脚跟不稳,就差一些往前倾倒,出现在众人前。 还好有明溪当即手疾眼快一手拉住了木挽香,眸光落在她旁边忽然一惊的宁青柠身上,后者狠下心来,又把看家功夫使了几招,拥密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叫了几声,紧接着一道身影轻飘飘落在了众人的身前,明溪大眼睛看着在人群里被打倒在地的宁青柠,哼了一声。 娇蛮身贵的小女儿家子,就该教训一下。 明溪站在人群中央,宁青柠在人群中脸色铁青,咬牙忽然有了一计,大声往高台上一喊:“掌柜的,那位姑娘出去想试一试呢!” 本就愁着脸的丹青掌柜听到这话,顿时一喜,眼睛扫视了台下四方,见到明溪刚好一人站在那里,刚刚的好感还没有消失,却听见明溪摆手招呼着:“掌柜的,可别听她瞎说,都说你们这个要两个人,我才哪够呢?” 丹青掌柜见她站在场上的确是独自一人,终究还只是叹了一声。 下边宁青柠重新站起来,似乎刚刚与明溪暗处交手吃了亏不服气,斥道:“你也就是一个人多管闲事!” 她指的,自然是刚刚对木挽香的出手相救,可惜的是没等她还想进一步冷言冷语的挑剔说话,在她的身后沧离走了上来,不过这时候沧离稍微往前一靠,眉清目秀的俊朗面孔淡然中带着一丝从容,他回了宁青柠一声:“下手不知轻重,说话不知场合,姑娘以后做事情可别让人知道才好。” 宁青柠只皱着秀眉回头看了沧离一眼,却忽然被他吸引了一下,当一眼只看见沧离,她似乎就沦陷在了他的面容上,说不出话来。 一原在边上看了看木挽香刚刚崴到的脚没什么事情,当即有些怒气的冲着宁青柠喝道:“你再得寸进尺,小心我直接把你拎到柱国将军那里去!” “可别拿我爹爹吓我。”宁青柠拱起鼻子,没好气的回道,不过这下子她确实有些收敛了一点了。 不过似乎是受到了宁青柠的挑衅,沧离竟然当了真,他可容不得别人对明溪的一丝挑落,几乎没有多想什么,就已经走了出去,场上大部分人顿时被他一身风采吸引了过去,月神庙这里人群拥密,到处筑起的火堆亮光难免有许多地方看不见,这也就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明溪见他走来,自己也向着他走去,没等她说话,沧离先是说了一句:“看来有必要做些什么。” “做什么?”明溪反问一声。 沧离抬头看着高台上的情景,然后注意到天上圆月剩下的时辰也不怎么多了,开口就问了丹青掌柜一声:“掌柜前辈,可否让我们试一试?” 经过了排了长龙队都没有遇见适合的有缘人,如今接近尾声本来就已经算是没有结果了,天上的圆月过了它今夜最鼎盛的时候了,但是现在沧离想要提出来试一试? 明溪当即头疼的厉害,她低声凑近沧离一问:“你?我?” “怕了?”沧离含着笑反问。 明溪与他相识多年,第一次听他这么明显的语气,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气场丝毫不弱,他看着明溪,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一切仿佛来的那么快,明溪头脑发热的要紧,她仰看着天上渐渐变浅变淡的月色,柔光照映在她的身上如同镶上了一层柔白的衣纱。 沧离只管先解释着:“这个不必多心的,圆月之时差不多已过,现在只不过恰巧是最末尾的时候,想要什么奇观基本不可能的。所以这个时候上去,只不过是消消那位姑娘的气焰,不管结果如何,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最后一句话,她最近似乎总会听见这样那样类似的,沧离也不管在哪个场合,总是会强调这个意思,明溪多少会有些感触,且很深。 她或许有些不知所措,但听沧离的意思别无其他,她深吸一口气,在场所有人都看着两人的举动,然后有些焦急,再过一会儿,这圆月一过东山就要开始残缺,轻风吹来,心情与衣袂同时飘飘。 丹青掌柜看着时辰渐渐没了,也是有些心急,居高临下喊了一声,颇为恳求:“公子,姑娘,可得抓紧时间了。” 沧离二话不说当众伸手拉着明溪的衣袖,没有触碰到她的手,径直朝着高台上走去,从头到尾明溪都没有拒绝的意思,不知道她这个时候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 不过若是真能给台下那位气焰嚣张的宁青柠消消火,倒是没有想象的那么难耐。 她不是一个人,真的不是。 身前就是两件依旧如新的宝衣,绣艺高超,衣品华丽,众多前来月神庙参加祭月活动的男女不都是为了成为传言中的有缘人么? 明溪怔了一下,忽然看着自己身边的沧离,多年似乎从未有过的心思这时候没有征兆的出现在她的心底。 宝衣下一刻轻如翎羽一样穿在了身上,台上两人的气采恍如谪仙下凡,这是的确,长渊衣饰与尘间百姓穿着殊为不同,现在穿了盛传的宝衣裳衫,气质自然见长,场上众人莫不喟叹。 男如沧离俊郎逸气,女如明溪清灵绝色。 两人一起,似乎真的是般配一样。 众人惊叹哗然,夜下火光把众人心绪渲染的刚好。 一原在台下看着宁青柠顿时咬牙脸色难看的神情,笑道:“宁大小姐,这下如何,他们两个可比你好多了。” “哼,不过是随意找个伴上去了罢,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看他们身上也没有那种奇观呢?”宁青柠显然不太知道明溪与沧离之间的关系,以为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关系而已,对着一原就是一通反驳。 后者听完以后只是微微皱眉,确实从穿上以后,台上一切如常,真的没有什么异象奇观出现,木挽香的心情都有些紧张,她似乎也想期待些什么,却听见一原抬头仰看天空,无奈说:“不行了,时辰已过,圆月要变残月了。” 丹青掌柜也是知道两人基本无望了,时间消逝,月色深沉,全场众人无声等待,皆是已经明白了结果。 直到最后,沧离与明溪互相看着对方,身上一点变化都没有,不知为何,明溪的心里有些空落,她的眼里慢慢包容了自己身边的年轻人影。 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心生! 原先骤暗的月色顿时乍亮,轻风拥来,掀起宝衣袂角,云气凭空而来,虚幻环绕在天上夜下,环绕在两人的身边! 奇观忽然出现,明溪身上亮起了柔和发亮的光,正是她身后的那纹圆月像是受到召唤一样,与天上的明月相交映辉,沧离的浅云流苏衫如雪皆白,幻化成万千丝缕的流云,当真萦绕着明溪身上衣裳背处的纹理! 云月合璧! 全场振呼! 两人如入仙境。 丹青掌柜看的是热泪盈眶,他欣慰的是自家首绣心心念念的愿望终于成真! 所有人原本不相信世间会有这样奇妙的景象,但是他们亲眼见到了。 没想到中秋临过去的一刻,这一夜的月色无与伦比。 美到让人对于自己深心里装着的东西,充满了美好与向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9章 入宫 八月十七,自从月神庙之后又过了一天,今早清晨比往日可是清凉了许多,对于地处稍北腹地的皇城而言,中秋之后的时令节气慢慢偏向寒冷了。 据说到了十月中旬或者十一月的时候,这里会不定时的下一场雪,不过也会有例外的时候,就好比五年前从寒北吹来的风比往年来早了两个月,九月初的时候,皇城就已经大雪纷飞了。 而那一年,正是蛮北百族失去他们生活了千百年之久的家乡,但又一同受了先帝的恩惠,迁入了燕州地界。 时至如今,诸事变迁,新帝上位不过两月,政策频频,有些事情正在暗地里悄然酝酿着…… 木府。 明溪从那一夜之后似乎就变得不怎么说话了,一张脸连续两天都是像被阴云遮住了一样,愁眉不展,要说她变成这样,除了自己那一夜弄出来这么大的事情之后,也真的没有别的事情了。 大清早她自己已经在庄园这条路来回走了好多遍了,连一原跟在她身后走了好些路她都不知道,若不是一原盘算着时辰有些来不及之后拍拍她的肩膀,把她吓了一跳,他真觉得自己肯定能把明溪给卖了。 “小师叔,你在想什么呢?”一原挤眉弄眼一套下来,明溪更有些想打他的冲动,后者连忙后退几步,改口问,“你该不会还在生气?别啊,昨天不就是拿你们的衣服试一试么,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原来中秋那一夜过后,在场所有人都在最后一刻忽然目睹了那种“云月合璧”的奇观,实实在在让许多人看见了一生难以忘怀的景象,当真是应了丹青掌柜替他家首绣传出来的传言,他更是心神激动万分,大声仰天长叹天意如此,不负了长久来的心血。 依着规矩,谁若是有缘人,那两件宝衣就是因他们而生,明溪与沧离作为当事人,在当初不过是为了消减宁青柠嚣张气焰上台而已,却是真的没有想到在最后一点时间发生了那种奇妙的场面。 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缓过神来,丹青掌柜直接慷慨就将他们辛苦已久的成果当场就送给了她和沧离,在场无人不是惊叹,甚至是宁青柠最后都是咬着牙铁青着脸走掉了。 可是,明溪这两天一直在想的是一个问题: 什么时候,她与他,定下了缘? 这种荒唐难以置信的事情,足足缠绕了她的神经两天一夜,未曾断过。 一原在一边还见到她自己仍然想着什么事情,临走之际他也总不能惹怒明溪,于是就有了一个搞怪年轻人在一旁挤逗着面目想博少女一笑。 但明溪显然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她一脸嫌弃的摆摆手,往听潮楼走去,一原与她并行却听她说:“我可不像你死皮赖脸的,哭爹喊娘求着沧离给你穿他的衣服。挽香穿的那件本来就比我好看,若是她想要的话,送给她都行。” “她肯定不要的。”一原按着他的了解,多半也猜得到木挽香不会要的,毕竟那件衣裳弥足珍贵,还是明溪亲自证明了它的价值。 一原接着感叹道:“可惜的是,昨天等了这么久,原本也想借你们各自的宝衣试一试,究竟有没有那天晚上的奇观什么的,到头来月亮没有,阴云一大片,我跟挽香就试了试手气,跟穿上一般的衣服没什么两样,到现在我都怀疑是不是假货。” “堂堂皇子,竟连真假都分不出来。”明溪回笑着说。 一原咳了一声,神情认真,一语道破:“怕的就是宝衣有灵,已经认了你们为主,别人它看不上。” 明溪闭口不提,心里却有些慌张。 眼见到了听潮楼,沧离独自一人在楼外六角亭那里站着欣赏池水,受天气有些枯萎的荷叶下,锦鲤成群,只不过他好像也注意到了明溪与一原出现,抬头一看与少女视线交汇之后,他竟然先移开了些。 这两天不正常的除了明溪,还有他自己。 两个人两天说话的次数,从那个时候开始,到现在,恐怕只有十几句话。 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明溪难以置信,后者心不在焉。 一原本来就看得出来,何况这两人根本不会藏,走过长廊之后就苦笑着说:“我都快要入宫了,想必有几天不能见面了,你们就不送送我。” 沧离很干脆的说:“送到门府。” 明溪也是点头。 一原没来由叹了一声,却听见沧离清楚仔细的跟他说:“你肯回去说明你不是一时冲动,你应该也想了许多其他以外的事情,包括了不免要见到你的皇兄母后,有些事情避免不了的话,只能硬着上了。” 一原笑道:“这些我明白,不过我要是扛不住了,你可得替我在背后撑着点,别让我又倒了。” 沧离眉间飞扬,袖中的手伸出来锤了一下一原的胸口,两人临别前还是互相笑了一下。 世间交情最好,莫过于此。 过了中秋,按着一原自己的承诺,略去昨天,今天就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回宫的时候,不单如此,木挽香现在就在准备入宫的礼备品一类的东西,说她自己也有些日子没有去看过太后罗氏,今天一起与他同行也算有个伴了。 三人紧接着又往回走上长廊,经过庄园,中间遇上了几个仆从上来说了一切准备就绪,木丞相与木夫人,还有木府人都在大门前等候,他们也不拖沓,直接往外走去。 木府门前好些人徘徊在这里,木昊站在最前始终皱着眉一言不发,木夫人与木槿民一同和木挽香说着话,无非也都是些注意礼节的嘱咐,没了自家人在身边,切勿失了自己的言行,木挽香当然是连连点头。 直到一原出来之后,明溪与沧离在后面门口那里看着他,木昊走上去与他低声说话,至于说些什么尚不清楚。 人前人后,明溪与沧离两人似乎不怎么被人注意,他们两个安静了一下,先不管木府人送一原离开前的场面,沧离微微停顿了一下,轻声说:“小师叔会不会怪我那个时候做的事情?” 有些嘈杂的声音盖住了沧离一大半,明溪隐隐只猜得到沧离的意思,回道:“为什么要怪?你都说要做些什么帮我的压压那个女的,所以我不怪。” “那你这两天颇不对劲。”沧离叹了一声,接着说。 明溪顿时心惊肉跳,有些慌张,但她故作淡定,苦笑一声说:“哪有,没有,应该是你才是。” 沧离眼光一动,似是说到了心坎里,他无端说了一声,让明溪真的被惊了一下:“那应该是我一人了。” 两人一番话过后,一原和木挽香走下大门石阶,木昊及木府人一齐恭迎他离开,临走前一原还特地与沧离和明溪甩了个眼色,就这样算是告了别,朝着城北方向的皇宫前去。 …… 另一端北城门,城岗上的士兵看见老远的城外尘土飞扬,立即警觉起来,上下齐齐戒备。 荒原古道上,六道飞驹马不停蹄的赶了半月有余,终于算是见到了偌大的皇城一角,最前面一个法师装束的中年人领着后面五个人,对着其中一个年方不过十八的少女说道:“沁儿小姐,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0章 路遇 城外群山连绵,从北而来的荒原古路大风凛凛,尘土飞扬,这一行六人风尘仆仆终于见到了这座掌控着天下的皇城边际,心生感慨的同时又各自难免叹了一声,年方十八的少女御马前行,与她说话的那位法师智者在她的身边,两人身后是剩余四人。 这六人细看装扮都不像是中原人士,他们整体服饰特点偏粗犷豪放,跟城内大多数人大庄大雅的衣着差了许多。 单说中间那位年方十八左右的女子,长发高束成马尾,衣装大胆开放,衣领从右至左斜跨到腋下,露出来左边香肩,且面容精致,长眉不似这里的女子柔美,相反有种豪气的感觉,乍一看就是一位耍的开的豪气少女,但偏偏额上挂有一串北方特产的冰玉珠作为装饰,洁白剔透,把她的那股豪气压了几分,看得出她也有女儿家的心思。 至于其他五个人,少女旁边的中年人挂着一身法师袍,项上一串骨指玲琅作响。身后剩下的四人或高或矮,有壮有瘦,各自都披上了他们自己的看家兽衣,当真是那种直接把兽皮拔下来当衣服穿的兽衣,可别说,这已经是他们自己最好的衣服了,而且露出来的皮肤黄呦呦,隐约可以见到一些图腾印记,以前若是还在蛮北地界,他们的脸上都刻有不同的印记,但是自从迁入了燕州那里,他们为了保持这种传统,又不给当地的百姓造成麻烦,他们就把印记刻在了自己的背上,一直延续了下来。 长期生活在蛮荒地域,直到近年来才稍微与中原有了交集,许多观念哪有那么快改变呢,他们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想想当初几十个部落不肯这么做,认为是有悖先祖常纲,不然依着拓跋宏的声望,根本没机会完成。 身后四人其中一个年纪看似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摸着平头脑袋,不解思索对着旁边三个比他年纪大的人问道:“这咋都到了城边口了,怎么就慢下来了?赶了这么久的路白赶了?” “说你小子鱼木脑袋咋不开窍呢。”他的旁边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说道,“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你还以为是在我们百族的地方呢?不用先商量商量计策么?” 年轻人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种话,能动手就绝不废话,他这个人向来直来直去,坐在马上哼了一声:“商量什么计策?等我进去直接去那个什么新帝的地方把他揪出来,好好问问他,那一道收回燕州地界的旨令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再痛打他一顿,让他收了成命不就行了?” 那三个人哈哈大笑,这小子除了一身蛮力,到底是不会想其他的了,最边上的同样一个年纪大些的人吐槽一句:“怪不得沁儿小姐看不上你,你要是真的能把那个什么皇帝给拽出来,有本事把他打怕了收回成命,我猜沁儿小姐肯定当场应许了你。” “是吗?” 年轻人顿时来了干劲,当即骑马加快,却不料被前面正说着话的少女回头一个瞪眼,他立即就怂了,苦笑着慢下来。 身后三个人笑得更大声了,连眼角都快挤出眼泪了。 少女被称呼为“沁儿小姐”,可她是蛮北百族中拓拔部的族长之女,全名“拓拔沁儿”,她的父亲拓跋宏是目前的暂任百族长,正是五年前她父亲与身边的这位乌桓部的智者乌桓远来这里求到先帝恩惠,声望大涨,百族拥戴,才不至于让蛮北百族无处可去,只不过如今,似乎对于他们来说又有新的危机了。 拓拔沁儿回首对着那个年轻人就是一顿教训:“赫连煊,这可不是给你打架闹事的地方,你要是捅了娄子,我告诉你,我的长鞭可不长眼。” 赫连煊身为连续三年在百族比武大会中摘的头衔的第一人,人高胆大,从不主动说怕了谁,却唯独听她的话,随即讨笑道:“不会的,沁儿你放心,除非有人欺负你我才打他,不然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没出息呢。”旁边几个男人低声笑赫连煊,后者只是回应着憨笑了几声,看这样子丝毫不在乎那几个人。 进城的前一刻,拓拔沁儿对其余三人也是嘱咐了几声,乌桓远来过这里一次,自然走在前面替五个人领路。只是他们这行人无论打扮,还是说话的口音都与本城人差了许多,一进城就惹来很多人的目光,甚至城岗上负责查巡的士兵都将每个人仔仔细细盘问了一遍才放行入城,慢慢与人流汇聚在了一起。 路上这般热闹非凡的场面实在少见,或者说在蛮北地域根本不会有这么样富庶的城池,燕州周围城镇加起来,或许都才只是这里的一半热闹,而且在这之前他们见过最热闹的地方就是燕州城了。 拓拔沁儿牵着马驹,看着周围与她擦肩而过的女子都比她矮个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她在北方也不见得是最高的,怎么来到这里自己与她们这群女子就显得有些突兀,她没来由一叹:“这些地方的女子有点矮。” 旁边的乌桓远听后微微淡笑,智者如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也会对这里某些特点发出过一些感慨,随后对着拓拔沁儿说道:“沁儿小姐高挑豪放是我们蛮北的代表,这里女子娇小柔美且是她们的风韵,地域不同,千山万水相隔,长此以往,未免有了差异。” 拓拔沁儿知道在理,对这种话不放在心上,反而是打量着比燕州城大了一杯不止、望不见城墙林立的皇城,问了起来:“乌桓长老,可否给我说说这城中的地形区域?” 乌桓远笑了笑,点头往下说:“沁儿小姐知道这座城外群山连绵,恰巧把蛮北的地界和往南的地界隔了开来,自然也包括了燕州,所以这座城可以说是把它以南的广大肥沃的适宜生活的绝大片地方护的死死,在很久以前天下没有一统,也还没有皇甫氏的时候……” 说到这里的话,乌桓远直接转成了他们的地方俗语,用这里中原话的大概意思就是说,“中州群雄角逐,蛮北就是其一,战乱持久,长期以来民苦命贱,最后也不知是不应了天有好生之德的俗言,皇甫氏凭空出世,骁勇善战,一统天下,后来才建了这座城,说来也是上千年了,当真过了许久了。” 拓拔沁儿和身后的四个人听的认真,乌桓远凭着印象示意他们前面左转,继续说:“城门四座,东南西北,我们刚刚入城的那里就是北门,中央横贯两条大路,周围全是城防大道,皇甫氏的宫殿就离我们不远。” 拓拔沁儿点了点头,目光打量着四周高轩华院,街流人群复杂,一向心思缜密的她回头商量说:“呼延首领在燕州也是管过财务的,等一下分开两拨人,我与乌桓长老先去他们皇宫去见一下那个天下主子,你就带他们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办好住房和饮食的事情,然后在宫门口等我们回来。” 一个高瘦的中年人眉深目阔,名叫呼延尽兴,百族中呼延氏的首领,他沉稳的应了一声:“沁儿小姐放心,这些交给我办。” “我呢,我呢?”赫连煊一个劲的问他自己,其实他很不情愿离开拓拔沁儿。 “你跟着呼延首领就好了,别跟我。”拓拔沁儿撅嘴一说。 赫连煊这下子就不肯了,他摸着自己的平头脑袋,想替自己挣些机会,开始了左磨右泡,路上全是唧唧喳喳说个不停,拓拔沁儿再也忍不住了,随便就是说:“你可别胡来。” 赫连煊比了个手势,点头紧跟着拓拔沁儿和乌桓远。 乌桓远终于看见了巍峨高弘的宫殿群出现在他的视线,回头跟其他人说:“好,那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分开,呼延首领之后就在那里宫门前等我们就好了。” 其他三个人点头,也终于在那个路口分成两拨人,拓拔沁儿三人沿着宫墙找到正门,那里一批神色威严,比起城岗上的士兵都要厉害不少的禁军侍卫,他们一见到有陌生人就本能的戒备起来,拓拔沁儿身为外来人不懂规矩,只是想早点见到那位新帝,说着一口外地口音让人听的稀里糊涂,最后走来一个稍微有些身份的统领级别的人,直接招呼他们在外等候,已经让人禀告去了。 拓拔沁儿三人只好干等在宫门口,乌桓远只摇了摇头,说道:“沁儿小姐不知道中原的规矩,只怕你刚才这么一说,不会有人理咱们的。” 拓拔沁儿不信,直到等了两炷香时间之后,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性子猛烈的赫连煊在原地炸了毛,忽然大声朝着里面喊:“什么狗屁天王老子,就缩在里面不出来见人!!!” 拓拔沁儿心里也是怒的要紧,只可惜她刚来这里,什么情况都不熟悉,按捺下怒火之后,直接踹了赫连煊一脚,可疼的他嗷嗷叫,随即对着乌桓远问:“乌桓长老,对这里你与父亲都来过,以前也是这样么?” “这倒不是。”乌桓远想了一下,好像察觉到一个被他忽略的重要的人,然后说,“以前我与百族长来到这里,其实有个为官的尽心接待了我们,对了,若是今日无果,改日就去他府中登门拜访,这道召令他不可能不知道,到时可以问问其中一些隐情也好。” “乌桓长老说的是。”拓拔沁儿点头也觉得这样周全,回了一句。 赫连煊依旧有一句没一句的骂着,似乎就差问候别人家的祖宗十八代了,趁着还没有侍卫来找他们麻烦,拓拔沁儿咬牙骂道:“闭上你的嘴,不然我抽你了!” 声音语气似乎真的有些怒了,赫连煊双指交叉在嘴边,一个字都不崩了。 这个时候正对宫门长且直的大路忽然出现了一行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原和木挽香,两人的身后有一男一女,女的是常在木夫人身边服侍的纳兰心慈,这次能入宫来也是遵了木夫人的嘱咐陪着木挽香,好好看住她就行了,另一男的手上拿着东西,说是木府精心准备给太后的,罗氏两姐妹向来感情深,有哪些东西也喜欢两家送来送去,这一次恰好木府从远地弄了些地方珍果,一原又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回宫,倒不如让木挽香带着这些珍果进宫里好好看看罗氏,一举两得呢。 两拨人越来越近,直到最后都是站在隔得不远的地方,互相看了几眼,然后一原有些复杂的打量着弘高的宫墙,心情沉默,站岗上的侍卫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却被他们的统领喝了一声,动都不敢动。 这位统领姓肖,人称肖统领,穿着一身银甲,比其他人更加心高气傲,因为他正是之前被皇甫一杰调入城中来的新官,新官这东西说的也就是好听一点而已,侍卫们私下可见不惯他们这位大人仗着自己沾了一点喜气就嚣张极了,眼下不就是有一个机会看看他出糗么? 那位肖统领看着宫门外接二连三的出现不知名的人,一下子官脾气就上来了,他看着拓拔沁儿这群外来的本就高大,心里一萎就转而看着一原瘦削的身板,此刻后者的身上已经不是前两天穿的华服,只是普通的撸起袖子的衣衫,打定主意就想给他点颜色看看,上来就开口大骂:“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这里是哪里你知道不?” “放肆,你知道你跟谁说话吗?”四人身后的那个男仆从率先反问了一声,气势不减。 这话倒是让肖统领撇嘴一笑,满不在乎的说:“穿着这破烂样也敢入宫,你当宫里是给饭吃的了?” 那仆从气不过,一原摆手让他消气,然后笑着上前打量他,看他面孔陌生,一原只问了一句:“新来的?” “那是自然。”肖统领凭着一身功夫得到了这个位子,他肯定面上有光,然后嗤笑道,“我说你该哪来就该回哪去,别在这里碍着眼,难不成像他们一样,在那里等半天也心甘情愿,呵呵。” 依着木挽香现在的性子她都受不了,上前质问道:“谁给你的官,先前那个卫统领呢?” “那个前任嘛,干杂活去了。”肖某人讽笑着答道,但见木挽香一身服饰就是大府人家,顿时心神一荡,问了一声,“姑娘又是哪家的闺秀,生的很秀丽风雅呢。” 语气中带着调戏和不屑,肖统领挺身昂首,似是给木挽香留个好印象,却不料换来的是一原的二话不说,直接一拳抡了过去,拳风毫不留情。 这等小人,一原平生最看不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还自恋的要死,要是他见一个,非打趴一个不可! 眼前就有一个! 可那人也是蛮功夫世家出身,拳脚功夫也不是摆设,当即就翻身一跃往后,躲开了一原的拳头,但下一刻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劲力重重拍了一下,胸前的银甲顿时碎屑四散,痛的直接跪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一原收不住手,直接动了自己的真气对凡夫俗子下了手,但是他自讨苦吃,远远的侍卫这时候憋着笑上来扶起那位肖统领,然后恭敬的对着一原说:“恭迎二皇子回宫!” 脑袋嗡的一声,肖统领听到这句话的面色顿时被吓得毫无血色,他整个人都瘫了下去。 一原对着那两个侍卫问起话来:“卫彦统领当真如他说的一样?” 两位侍卫点了点头,看来不假,卫彦统领十年一日兢兢业业,到头来换了这个下场,一原感叹一声,淡淡说:“请他回来,顺便升任右军统领,至于这个人,哪里来回哪去,统领一职,就你来吧。”一原指了指右边比较有精气神的侍卫,这下子那人当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是他们仍不敢怠慢,只说了自己的顾虑:“这可是陛下亲自定的统领,二皇子,你说的……好像不算……” “不打紧的,等我进了宫,到不了多久,都会成真的。”一原打下包票就准备入宫。 木挽香跟着他往宫门走去,纳兰心慈与另一仆从看着肖某人瘫软在地上,还吐着唾沫,显然被吓得不轻,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偷着乐。 一原进宫前的一刻,忽然停下了脚步,眼光往拓拔沁儿这里再看了两眼,然后思索了一下,走近来问道:“几位不像中州人,西疆还是蛮北?” 乌桓远淡然回道:“燕州,蛮北诸族前来觐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1章 陷阱 虽然拓拔沁儿一行人刚刚站的距离稍远,并未仔细听到一原与那几个士兵的对话,可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个穿着看似穷酸,举止也不似皇室子弟的年轻人身份不容小觑,尤其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小人统领前后一下子反差如此大,乌桓远便知道此人来头不小。 所以他在一原走过来询问之时,可是表现出外来人客随主尊的恭敬,古井无波的面容有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正看着一原的反应。 当然后者的反应虽在意料之中,却也感到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木挽香在一原的身后打量着自称蛮北来的诸族人士,特别是拓拔沁儿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开放打扮,以前她偶尔会听到说蛮北的人都是那种比较原始粗鲁,且少来像这里的人比较刻意注重各方面,但从这女子看来,显然不是印象中的那样,这个女子与她年纪相差不大,可细细一看,却相较于她来说,别有一番气韵。 而且,木挽香抬着头瞅着她,微微有点噘嘴,心里大喊着前凸后翘还大长腿的女子,说的不就是这样的? 可一原的眼光自始至终都没有很仔细的看过拓拔沁儿,他只是有些疑惑,这一行蛮北族人怎么就忽然来了这里,心里产生疑问,他表明身份,也试图想问一下缘由,身上气质明显比以往不同,顿时让拓拔沁儿几人眼前一亮:“诸位远道而来,我皇甫一原这般有礼。但皇甫氏似乎怠慢了各位,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谅解,但不知道几位在燕州地方扎根落脚,安居乐业,怎么忽然来了这里?” “还好意思说呢。”赫连煊被他一问,原本等的有些久的他正愁没地方发火,冲着一原就是一顿臭骂,“你问问你家的主子,问问你们的新帝做了什么不要脸皮的事情,当初说的好好的,现在说没了就没了,你既然也姓皇甫,那就让我先揍一顿撒撒气!” 他说完就要举手成拳,沙包一样大的拳头看的是让人心里一颤,拓拔沁儿赶紧止住他,抽出来半截长鞭,反骂道:“你是真不怕我的长鞭了?” 赫连煊大叹了一声,对着城墙狠狠锤了一下,宽厚的墙体瞬间裂了开来,可见他气力如虎,不容小觑。 乌桓远再一次欠身说道:“让你们见笑了,赫连煊性子耐不住,颇有厉色,让你们受惊了。” 不过他转口就接着一原的话,虽知道他姓皇甫,却仍不清楚一原具体是何人,微微想过之后只是很郑重的回答道:“让这位公子费心了,只是我们此行前来,无非就是想见到你们陛下一面,想当面询问他一件要紧的事情罢了,至于事情如何,只有见到了陛下才能说了。” 一原“哦”了一声,心里忽然感到有些不自然,但他说不上来,只见这几人面色凝重,那个大个子还颇有怨气的样子,一原看着时辰尚早,当即就想顺手带上他们一起入宫,便说:“这样,我可以带你们进去,只是到时候我有别的事情要做,能不能见到陛下就看你们自己了。” 拓拔沁儿没想到一原这么干脆利落,连乌桓远也有些心惊,但他听着一原后半句话似乎沉默了一下,斟酌之后点头就道:“那就麻烦公子了。” 一原转身示意跟上,两行人在宫门侍卫的注视下入了宫,一路上行进五个关卡,每个关卡至少十人站岗,十人巡逻,而皇宫不下百来关卡,说明宫里的禁军不下两千人,这还未曾包括日夜两班颠倒的人马,要是算上可就是翻一番的数了。 总之一路上两拨人似乎也没怎么说话,这不如说一原只管带路,拓拔沁儿只管在身后跟着就行,木挽香跟在一原的身后小步走着,清秀美丽的气质从头到尾都特别吸引人,拓拔沁儿总是会没来由在她身上看几眼,似乎这个女子与她入城所见的大部分都不太一样,简直就是天生丽质的美人儿,与她在蛮北荒原到处浪迹的人就是不同。 等过了关卡,再经过前边几座附殿,终于在一处开阔的视野前见到了一座比之前所见都要大的宫殿,远远可见殿上牌匾镌刻“议政殿”三字,一原在前边给他们说着这就是天子百官参加朝政议事的宫殿,再往后就是诸多后宫花园,全是皇甫氏的居住与休乐的地方。 但眼下离下一次朝政议事还有好几天,一原也猜得到皇甫一杰不在那里,只是微微辩了辩方向,指着另一边与他即将要去的地方的不同方向说:“皇兄想必在他的帝天宫处理朝政要事,等会儿我会命人带你们过去,你们稍微等一下,我还有其他事情,就在这里先暂别了。” 一原对他们作礼告退,后者三人几乎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走了,拓拔沁儿至今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确认的自问了一声:“他说那个陛下是他的皇兄?” 乌桓远也是点了点头,目光震惊。据他所知,先帝皇甫曦膝下有两子,都是与罗氏所生,然后大子继承遗诏成了新帝,五年前他有见过,但看这样子,此人多半是二子,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一原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二皇子心性如何,他叹了一声,与拓拔沁儿、还有赫连煊等着人。 直到不久之后,当真有了两个人,都是穿着内官服饰,他们对于这种官级制度不了解,只管少说话跟着他们前去皇甫一杰所在的宫殿的路上…… 另一边一原在仪天宫的路上越来越近,他总会走几步喘一下停一下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木挽香看着他这副奇怪的样子,好奇问了一声:“一原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喔。”一原双手展开一抬,平在胸前又微微放下,他酸着说,“等一下母后要是怪罪下来,你可得替我说一下,这么久没见到我了,可不把我训斥一顿。” 木挽香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在想着刚才那伙人呢。不过没事啊,等一下姨母若是要发火了,我肯定第一时间哄好她,娘亲叫我带来的东西可是很合姨母口味,不怕姨母对你生气。” 一原听后心情顿时舒缓开来,这两天两人的关系可是如一日千里般进展的十分迅速,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令人绯红的气息,他走进去牵起她的手,只说:“我才不理刚才那群人想做什么,现在就只想与你去见一见母后罢了。” 木挽香点了点头,笑意嫣然,直接刺激到纳兰心慈和那个仆从一阵偷笑,木挽香转过头拱鼻眼尖的瞪了两人一眼,他们才肯稍微收敛一下,紧接着跟一原在一处小径穿过一小座花园,消失在视线之外。 …… 天高云阔,日光缕缕。 城中街上人流不断,中间却有明溪和沧离一前一后走着,明溪在前,沧离稍后,到这个时间点,已经离一原和木挽香入宫好些时候了,明溪原本待在木府有些无聊,就借机会找空出来逛逛,只是她的心神老是心不在焉的,自然是还没有从前几天的突发事件中走出来,沧离暗地里担心,只能这样走在她的身后隔了一点距离,两人从出府到现在,没有说上一句话。 其实明溪何尝不知道他在自己的身后,她只不过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和他说话而已。路上常常能遇见出入成双的男女,若是没有发生这种被寄予什么有缘人的说法,她与他一起走倒不会有什么尴尬的地方,但现在明溪没有这种传言中跳出来,她没有意识到这种虚无的东西到底该不该当真? 也许,如果,万一,这是假的呢? 或者说就是当不得真的呢? 明溪在街上两手相握,脑光一闪,回头想跟沧离探讨一下这个说法,但是当她回过头之后,满街人流来往,却没有一个是沧离,她当即眉头一皱,往回走了好些距离,仍然没有见到沧离的身影,她心里当场觉得不妙,本想找个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用神游古阵试一下,谁知走到一处楼铺后面的拐角,沧离与她迎面相碰。 明溪没来由后脊一凉。 她只问道:“你刚刚去了哪里?” “呵呵,看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沧离抬手摸脸,似是极有自信还是自恋。 明溪被他这个动作弄得有些看不下去了,只是侧着脸不看他,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沧离笑了一声,凑近明溪然后对她继续说:“现在可先不告诉你,来,我带你去见见。” 声音的语调是明溪没有听过的,表上淡冷,实际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莫名发凉,但明溪见着他这张脸,又切切实实是沧离没错,她稍微思量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就被沧离反手拉着入了巷里。 而偏偏巷里的深处只有一条路,明溪不知道,且眼下这条路,只有她和她眼中的沧离…… 这里,犹如一个陷阱,只可进不能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2章 杀意 高楼店铺临街排布,人群拥挤之间的间隙,沧离一个人重新出现在了刚刚跟着明溪的地方附近,可奈何自己绕了两圈愣是没有找到她的身影,阳光下,沧离的眉间忽然一皱,神色有些不自然。 也许他不应该离开,也许他更不应该去跟踪偶然看见的那个红衣女子,时隔这么久,从当初来到皇城看着她被人救走之后了无踪迹,然后又凭空让他撞见了,心里五味杂陈的同时,多年来独自藏在心底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似乎让他乱了分寸。 那是谁? 一瞬间想到的是那个印在脑海里与他一模一样的女子! 虽然只是一个红衣背影,虽然仍旧带着轻纱斗笠,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当初封魔岭那一面,也无论如何永远会记得儿时不堪回首的记忆。 这正是恰恰支撑了他这么多年来的念力。 沧离倚靠在一处无人的石墙边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全是陌生的面孔,心里茫然,他不由自主的摸到自己的胸前,曾经藏在自己草屋中的那个香囊这一次竟然被他带在了身上。 现在的他有一个谜团,也是当确认了与自己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仍在世上之后考虑的。 如今他入了仙门正派,她成了魔道妖人,当初的斗法让他心有余悸,却不知她又是吃了多少苦才换来了这个能活的机会。他不敢确信自己能不能再遇上她,也不知道当两个人真正相见的那一刻,与生俱来的血浓于水与分隔多年的陌生感,谁更能占到上风?亦或是身为正道与魔道相互对立后,他有应该如何做? 这些全是沧离在如此短的时间能够想到的了,他顿足伫立,眼目深邃,街上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他努力想了想刚刚自己跟到了哪里,可那片地区是城西的方向,在那里他只知道醉梦小楼,别无其他。 想到关键之处,他猛的被人拍了一下,一个街上吆喝看相的老大爷笑容嘻嘻的凑过来看他,一手晃着他自家的招牌幡儿,佝偻着腰说道:“这位小哥,一看你玉树临风,潇洒俊逸,怎么看都是心上有人,想来现在见不到她,必定牵念不忘,如何,肯不肯让老夫替你算上一卦啊?” 沧离第一次遇上这些江湖相士,看似说的十分有理,但是他说的跟自己想的八竿子打不着,心里动过心思之后,面色不惊的回道:“大师如何看出来我想的是心上人?” 老相士毕竟混江湖讨生活活了几十年,看人无数,当下自信的说:“老夫观揣了公子有些时候了,从刚刚呆木倚在墙边独自思索,面上虽沉凝,目光却散落在街上每个人的身上,显然是在找人,然后又如恍惚失神的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在人群之中寻找,如果不是在找一个重要的人,或者等一个重要的人,公子还能怎么办?” 经他这么一说,沧离瞬间想起明溪,老相士见他脸色有些急,暗自偷笑,没想到自己乱说一通竟然也能奏效,但是他又不得不谨慎一些,行走江湖几十年,什么奇闻怪事没见过,可偏偏没见过有一模一样的人,还就是刚刚。 老相士看着沧离的脸色,再一次试探道:“既知公子如何想,老夫顺便掐指一算,替公子找一找公子想找之人,可否?” 没想到沧离反口一说:“大师从一开始就说错了,错了。”然后绕过他,转身就走到了别的地方去了,在他心里,这世上要论找人的话,难道不是身怀神游古阵的明溪最行么? 但眼下她不知所踪,沧离站在城内茫茫人群中间,又该何处找她? 江湖老相士唉声叹气了几下,抬头看着阳光正烈的天空,世道如此,他混江湖几十年了,这碗饭是越来越不好赚了。 原先他只想碰碰运气,看看沧离能不能听他一言,毕竟他确实亲眼见到了一些异常的一幕,这是在沧离第二次出现之前他还没有察觉到的,但眼下是不可能了,他拄着自己的招牌门面,无奈边走边说:“造化弄人,讨生不容易啊。” 他自说自话刚完,熟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他的身前,手里一点碎银伸在他的前面,沧离欠身恭敬一问:“大师,不知你要说的却是什么?” 机睿如他,沧离刚刚揣摩这位江湖相士的一番话应当是别有深意,趁着他还未离开,自己折回来再询问一番,伴随着的是他的脸色上慢慢有了凝重。 老江湖相士没成想飞走的生意忽然又自己倒了回来,但他眼色一边,趁此机会故作高深的仰首道:“公子刚刚说老夫错了,殊不知现在又折回来问老夫,不知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说大师错,只因我心中所想与大师所说全无关联。” 那江湖老相士脸色一变,暗自哼了一声。 却不料沧离话锋一转,又接道:“但是折回来问起大师,我却知道,大师必然知道一些常人所不能及的事情,诸如天机,诸如秘密,再者如我……” 从这两段话可以直接看出来沧离说话方式的得体,看似否定了老相士,却又在之后补上一句隐约赞慧的话,老江湖相士不自觉一笑,却忽然对沧离刮目相看了一眼,后者的脸上虽有凝重,但还算镇静。 老相士再看一眼,他本不是见人一有难处就为难别人的人,讨生活也不会过了底线,他随即收下沧离不多的碎银,指着对面比较深的一条巷子说:“不瞒你说,先前就注意到你带着一个女子进了去,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老夫心细眼尖,又见你重新出现在这里,饶说那女子不是你心上人,应该也是极为重要的人吧,那个巷子是个死胡同,之后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老相士话刚刚说完,沧离疾步穿过街上人流,霎时间消失在他的面前,留下清风缕缕,老相士顿时瞪大了眼,由衷叹道:“世上千奇,果真如仙人入世。” …… 与此同时。 沿着深处没有人家的巷子,明溪怀着疑惑的心情越走越深,她身后的沧离眼光闪烁的看着她慢慢走着前,已经开始露出了很难察觉到的冷笑了。 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沧离慢步跟着,心中沉着,正准备伺机而动,眼下就只有她一个人,且自己一路跟踪,数日不休不眠,等的可不就是前面的人跟另一个他分开么? 他心里暗自哼了一声,只见明溪走过拐角,幽深的巷子一眼可以看见尽头,尽头的地方除了一睹常人难以翻越的高墙,空无一人,这一幕瞬间让她猛的打了一下冷颤,心里忽然觉得不对劲,赶紧回头问了一声:“喂,你说的发现了什么?” 这里什么都没有! 明溪袖中的手悄然握紧,她身后的沧离装模作样的跟着往里面一瞧,然后一副有些讶然的神情,挠头道:“奇了怪了,刚刚明明见到有人躺在这里的,现在不见了。” 明溪当即惊觉不对,却听着沧离说下去之后,脸色大变:“不过不打紧,很快就会有人发现,这里会有个人…哦不,是一具尸首!” 冷峻的话语消匿在空气之中,沧离一声冷笑,手一抬一举,真气灌入手心当中,这一掌足以要了平常百姓的性命的一掌,直接由外而内隔空打向了明溪,无处可逃。 挑选在这样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到的角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这无疑就是一处任人宰割的绝佳地点! 明溪什么也没有反应过来,看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冰冷的对她发起了攻势,而且一切还是突如其来,什么理由都没有,在这条无人问及的深巷之中,她立即下意识的紧合双手,周身上下的灵气从天地四方汇聚而来,在她的身前铭刻出一道防御的阵法,长云峰的心法她一直都有勤加练习,所以才会很快布置出长云峰专属的阵法奇招,但是在她震惊的目光下,却是对面那个沧离的修为实在不能小看,正面对抗的时候,她明显被他的一掌震退了好几步! 他的修为明显要高于明溪! “你到底是谁?!”明溪话刚刚问出口,她忽然觉察到在这个城中有一个人消失了好久,他的其中一种本领就是可以幻化成他想要幻化的人的模样,明溪当即冷喝道,“夜笑南?!” 幽深的巷子里将她退路完全堵住的沧离大笑一声,声色令人感到战栗:“怎么了,小师叔,我可是沧离啊!只不过是想要你命的沧离啊!!!” 似乎对明溪的杀意很重,那个沧离二话不说大步跨前,衣袖下的手招来一阵又一阵的阴风,这等法术让明溪更加确信此人不是正道中人,就算他不承认,自己也知道他是夜笑南! 阴风阵阵,倏忽间就已经刮得她脸上生疼,无情的掌心朝着明溪拍来,后者脸色一沉,借着自己轻巧的身形躲了开去,旁边的石墙顿时凹陷了下去,但他毫不迟疑,紧接着跟上了明溪往后退的步子,浑厚的法力犹如巨浪在他的身后翻涌而来,明溪在他的身前就是一个小蚂蚁一样! 一摁就死! 他的眼是血红的! 皆因一切的杀欲。 这个带着沧离的面具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从白天到晚上,从中秋到现在,他也是在那个时候亲眼目睹了那个所谓的“云月奇观”,但他在乎的可不是这种传言,他要的只是眼前的明溪的命,还有剩下的那个正在赶来的年轻人…… 凌厉的招式下,是这个人浓烈的杀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3章 救援 巷外人群百姓若无其事的行走在大街上,目光面对整日繁华热闹的街景总是看不厌烦,相反时不时会露出流连的神色,心情大好。可就在这个时候,靠近城西的一大片城区忽然猛的一阵抖动了一下,大地微颤。 百姓们又惊又疑惑不解,面面相觑过后,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情?他们身为常人,不通天地道理,也不晓得感知四方灵气,通常以为无非就是简单的地震,可只有经过修行的人才知道,刚刚那一阵地颤,可是有人在哪里正发生着激烈的斗法,余波触及,多半比巷外更猛烈! 身处狂风气刃中的明溪脸色凝重,丝毫不敢懈怠,她双手靠在胸前,比作兰花指,指间的彼岸花亮起艳红的光芒,在她的周身形成一道浅而薄的屏障,彼岸花与生俱来就有灵性,这等级别的法宝护主奇快,就在刚刚明溪反应不及的时候,它自己自行强行生成了护主的禁制,把对面杀意甚烈的沧离的攻势给挡了下来。 原以为可以一招结果的假沧离脸面一冷,挂着那张熟悉的脸孔,明溪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手中法力汇聚,双掌猛力往前一推,深巷之中墙上一瞬间布满了大小不同、深浅不一的裂痕,仿佛一股看不见的狂风更加肆虐,硬生生将风压提升到可以碾压石墙化为石粉的强度。 明溪从来没有感受到自己离生死阴阳如此近,她心里面一横,再往身后退几步,交叉在胸前的手掐出一道阵法,彼岸花应诀生辉,腾出来的地方阵法凭空出现,五把呈现紫光的气剑下一刻迎敌飞去! 五灵剑阵破开狂风,左右旋转而上,在假沧离的上方猛然下坠,前面传来几声巨响之后就是笼罩着视线的尘飞土扬。 瞄准这一时机,明溪稳下心神,深知自己这个时候还不是他的对手,当下不敢恋战,转身看见自己身后的高墙,只要自己从这里越过去,未尝没有逃离虎口的机会,如此短的时间她的心里闪过这些想法,然后咬牙撤去屏障,借力踩上石墙轻跃飞起,尽管脚下如同生风一样快,但是在尘土飞扬之中,紧接着一个人影飞快跟上,一只手顿时抓住了明溪的左脚! 止在空中的明溪脑中一空,心跳加快,眼色震惊! 这个人除了衣衫有点飞尘,刚才的五灵剑阵对他可是一点伤害都没有造成,假沧离眼神灰冷,这个机会是他等了好久才等到的,可不能轻易就放她走。 他反手将明溪从空中拉了下来,一掌迎空拍了出去,明溪虽然有些慌张,却没有失去理智,身处上方当即一脚回应。 脚掌相对,法力泄空,劲力横飞,幽深略窄的巷子中两人被挣脱开来,明溪堪堪落回地上,不等她下一步动作,假沧离面色狰狞,不留丝毫机会,落回地面的同时摊手虚抓,一把剑身都是星光的宝剑带着凌冽的剑芒自上而下迅疾飞出,紧握在他的手中之后,瞬间疾步朝着明溪而去。 那把灿烂夺目犹如天上星辰的剑,就是长渊的七星剑! 眼前这人,即使幻化成沧离的样子,也容易被人猜出来,多半就是夜笑南无疑! 但明溪被他紧追不放的惊了一下,转眼就见他持剑凌空斩下,幽深的巷子剑光横七竖八乱作一团,杀招未至,满墙都是破碎的痕迹,明溪凝神不敢放松,咬牙坚持施展出更耗修为的防守招式,只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 由彼岸花催生出来的保护屏障眨眼间碎成光屑,化为乌有,七星剑剑身无情,剑光直指脸白唇青的明溪。 两者离得就只有咫尺之隔! 明溪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一生就要在这里结束,她定身站在那里,心里所想的到底还有些什么? 百味杂然。 她想做的,想完成的,一件都还没有呢? 她还没有跟沧离好好说上该说的话。 她也还没有找到身处天涯不知何处的小月儿。 她还有许多重要的东西想,却怕就这样没了机会…… 仅仅这一瞬间,明溪的身后只有高墙,却慢慢涌现出一道赤红的光,如同万里而来想要保护好她一样! 星光与赤芒占据了幽深的窄巷,一切恍如隔世一般,变幻无穷。 明溪的身后登时飞出来一把赤红的仙剑,剑光如火,飞剑护主,刹那间横在了明溪和七星剑的中间,顿时两剑之间冲撞伴生火花,赤灵剑稳当如山,假沧离手臂一震,七星剑被挡开,明溪始料未及,却仍被他另一掌击中左肩,灌入法力,明溪当下连连倒退数步,嘴角流出一丝鲜红。无奈假沧离一掌暗含法力,一击入体,全身筋骨似乎尽数散架。 赤灵剑身为玉渡生前的佩剑,长久放在天机阁,深具灵性,它当下赶紧护住明溪,绕着她的周身缓慢飞行。 对面那人冷冷一笑,他怎会认不出这等仙剑,只是不是玉渡驱使,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而已,露出冷笑之后不再拖延时间,生怕出了变故,废话不说,身形快速掠向明溪,七星剑再一次亮起了冷芒,似乎除了见血,没有什么能够阻止这个人的行径了。 明溪强撑着身子,轻晃晃的往后倒退了一些距离,忍着剧痛,冒着虚汗,目光已经有些看不清楚前方的情景,她只觉得自己将临倒下的时候,那个向她冲来的人影明显一顿,他的上方有无穷的法力从天而降,地面大肆龟裂,石墙轰然倒塌,烟尘弥漫,幽深的巷子从此不再存有。 明溪最后的感觉,似是倒在了温柔的胸膛中,耳边响起的是一句很温和、暖人心脾的话:“不要怕,没人能伤害到你的。” 意识的最后尽头,她终于可以不管不顾,安然的合上了眼…… 这里的动静直接招来了街上一大群人的注意,在此之前沧离一人率先赶到了江湖老相士给他指的路,在他的身前,一大片的废墟石墙还伴着飞尘扬土,刚刚激烈的斗法早已经结束,这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了,明溪并没有在这里,他有些紧张与不耐烦。 随着外面有人聚集了过来,沧离双目一凝,随意看了看周围的景象,趁着他们赶来之前,自己先一步找了一个缺口离开了这里,在之后去哪里,他又没了定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4章 隔阂 宫墙内外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小队,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身具经验的人,比起那些边防驻守的军队也是不逞多让,但是凡人终究有他们触摸不到的境界,就好比这时候宫墙高处吹过一阵急冽的风,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风中会有什么东西,只当做是寻常的,微微掠望之后就朝着宫墙大道另一边去了。 转头那阵风像是寻着无人的足迹消散,顿时有一道人影落在不惹眼的地方,从几束一人高的花簇中走了出来,令人一惊的是,这人长着沧离的样子,脸上却苍白阴郁,一想起刚才的事情就暗自哼了一声,心道:“差一点就得手了,这城里到底是谁罩着那小妮子,沧离那小子不在,难道长渊还有人来了这里?”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在青石板路上,想着出手那人修为深不可测,但显然不是仙家的心法,且尚不能完全控制好自己的真气流动。这样一想,那人似乎修行年月有点浅,甚至还不如他修行的时间长,可以看出那人自身跟不上修为的增长速度,否则在之前电光火石的交手瞬间,他很难能够找机会脱身出来了。 世上竟然还存有这样的人,他没来由想到了自己在某一夜被皇甫一杰救的时候,那一次也是有一个很不能小觑的人,他来这里之前可听大祭司说过,那个统领他们的年轻主尊也在这里,难不成…… 心想到此时,他已经走到了一处平波缕缕的湖边,看着倒映在水里的人的样子,狰狞一笑,随即挥手一变,青烟缭绕又散去,他变回了自己的模样,正是夜笑南本人,他眯着眼自言自语道:“此次不行,下一次只会更难,何况此次有高手出手,难保以后不会有。不把那两人除了,大祭司不会正眼看我,这宫中即将到来的风雨可不会倾向皇甫一杰了,嘿嘿,本来自己就可以置身事外,看着他们如小丑般玩弄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淌这浑水呢?” 风吹脸畔,掀起丝丝缕缕的波纹,然后可以听见一句很低的话语随风而去:“可不就是因为人生无事便无趣,无趣的人生谈什么人生……” 仪天宫。 宫外晴朗,宫内的气氛可是有点微妙,几位宫女早早从里面退居到了门外等候,大门未合,她们可以清楚的见到那个许久没有回来的皇子跪在太后罗氏的身后,一言不发,同他一起的当然还有木挽香,两个人在一起想通过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的方法让这位太后能放下闷气,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上什么该不该、或者是直截了当的承认了自己的错了。 可即使如此,太后罗氏依旧是表现出气定神闲的样子,只沉入自己的心界,一只素手安放,另一手如平常的时候一般敲打身前的木鱼,佛颂不停。 一原在身后挠急了头,全然不知所措,自从他入殿至今就跪了足足三个时辰那么久了,期间不管他说什么讨好认错的话,自己的母后都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他自然也不管奢求自己能被母后原谅,可是就这样把他晾在一边,心里总比打他骂他更加难受了。 他苦着脸皱着眉,埋头伏在地上,一呼一吸之间微尘飘起,声音从他嘴中传来:“我知母后堵在心里很久的气不会那么容易消,儿臣也不奢求母后放宽心。自从父皇去了以后母后就时常心衰体弱,只能靠这样颂念佛号清心寡欲,肃清杂念,所以今日儿臣入宫,也只是想了了见一面母后的心思而已,母后不必在意,等再过些时辰,儿臣自然会离开仪天宫,回自己殿内反省。” 话说到这里,罗氏微闭的眼帘睁了一下,但依旧听着一原往下说:“但母后不能忽略了挽香,她老远从木府入宫里来,为的不就是看望一下母后么?” 一原说完还偷偷戳戳木挽香,后者俏首点头,也是附和道:“姨母~,您看就不要先怪一原哥哥了,挽香双脚陪一原哥哥跪的已经麻了,您就发发好心别生气了,好不好?” 木鱼声戛然而止,罗氏微微一叹,身影盘坐如同出尘的世外菩萨,她终究于心不忍,背对两人却和木挽香说:“你性子教养好,可不要学着他任性妄为,总是觉着自己是一个不经世事的长不大的人,皇甫氏一族的脸面已经给他丢尽,可别再扯上你府中和你爹爹的名声了。” 木挽香乖巧的点了点头,罗氏终于睁眼转过身来,欣慰说道:“起来吧。” 木挽香欢笑起身,一原本来也想顺着自己母后的话跟着站起来,却不成想反被罗氏骂了一声:“你之前离开宫中多少天,现在就跪多少时辰,而且不要在这里跪!” 语气又气又恨,罗氏连一眼正眼都没有看他,一原低着头跪着转身慢慢出了仪天宫,在几位宫女的注视下,他停在了一处全是凹凸起伏的鹅卵石路面上。 宫女看的心惊肉跳。 这一跪,又不知道有几个日夜了。 她们只能打心底里心疼一下不远的那个皇子,谁也不敢当面替他向罗氏求情。 除了木挽香一人,但她看着罗氏神色疲倦,似有不忍,只从旁边先前命人送来的糕点中取来一样,一边劝道:“姨母若是不想一原哥哥受苦,大可以叫挽香说给他听,不然姨母这样,倒是看的挽香心疼了。” 罗氏抬袖摆手,面容上挂着一丝无奈,她仍不肯退一步,只说了缘由,让木挽香顿时一怔:“姨母这么做,无非只想让他认真想清楚,如果,如果不是他……陛下会不会……会不会再撑得久一些?” 乍然一听,木挽香怔住的同时,反应过来这是个难以忽视的隔阂。 原来罗氏这么久以来忘不掉、放不下的,竟然是这个,一边是她离去的丈夫,另一边是她不成器的儿子,她现在这么做,实在、实在做不出抉择来。 她的脸色似乎白了,也憔悴了。 木挽香在她身边看的很动容,但她心里想着罗氏的这个疑虑,从当初她第一次入宫的时候,她就已经听罗氏提起过了,然而如今,当罗氏再一次提出来后,木挽香忽然觉得有些东西,是不是该说出来了? 比如说,当初长渊掌教卓云天临行前对她说的话。 再比如说,自己与沧离、明溪三人之间的探讨,对于当初书信未到长渊的疑惑,这背后藏得到底有什么? 她现在该不该说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5章 无果 世人常常自陷泥潭,踌躇不前,欲说还拒,皆是眼里看着,心里疼着,到了最后想一想,还是缓一下之后,再有合适的机会才能说了。 木挽香就是如此了,她心怀诸事,却眼见罗氏这个时间无暇听进去其他的事情,在仪天宫外,一原正默然不语的跪伏在如山石嶙峋突兀的石路上,大热太阳转眼就把他的衣衫晒湿了一大半,尽管这个时节差不多入秋,可也就是早晚凉些、冷点而已,现在正午将临,她也是心疼的不得了。 她先不去说不该说的事情,只想给罗氏先做一下心理开导,几位宫女远远的就看见木挽香向她们挥手,大体意思她们知道,可不能让她们这位二皇子这么受苦下去了。 等人走了过后,木挽香一手握紧罗氏有些苍白的掌心,轻轻的安慰道:“书上常说我们人人,生来离去都是风轻云淡的。也有说恶人小辈者死后受报入地府,苦难不尽;大仁为民者受封上天庭,善报百世。如今物事变换人已不在,姨夫陛下变故离世固然令人伤心欲绝,但他一生为国为民为天下,政绩旷世瞩目,盛世开明,百姓拥戴。我想姨夫陛下这等厚重仁人君子,想必就在哪里静静地看着我们吧,但他心里最想的就是姨母您要好好照顾自己,安养身子罢了。除此之外,不管您现在有没有怪过一原哥哥,毕竟骨肉相连,血浓于水,一原哥哥再跪几个时辰虽说无事,但依着姨母的话来说一连跪上几天几夜,却也会暗地里埋下内伤的,还请姨母饶了一原哥哥吧,莫让一家人伤了和气了。” 罗氏唉声叹气了一下,素手反握住木挽香,她柔和的目光映着一丝无奈,只说:“要是他们两个能够像你一样,让姨母省心一点,这个家,甚至是皇甫氏也就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木挽香适才心底一叹,默默看着罗氏面色时而忧虑,时而深思,似乎在她的心里也有一点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但她不好开口直接当面问,眼光只是微微朝外看了几下,且每隔一段时间就看一下。 殿外的一原一声不吭的依旧跪在原地,即使膝下慢慢酸痛入骨,他也毫不在意,皆因他身为儿臣,率先对不住自己的母后罢了。 …… 帝天宫是当今天子除了在议事大殿之外的另一间处理政事、议论事务,甚至是日常休息的大殿,这段时间暂没有早朝一事,所辛宫外的官员就把奏事的上折交由宫内侍官递到了这里来,天子若是心情好,自然会去看上一眼,若是没看,也只能在之后的朝政议事上再提罢了。 好在皇甫一杰归根结底算是为国为民,自从中秋之后就一直待在这帝天宫中看了几天奏折,对于一些刻不容缓的民情也都一一回复了如何处置,再命人送回奏事的大官手上,对于他们原本心怀芥蒂的有些不满,倒是消磨去了一些,他们虽然大多以为这个天子为了自己权力可以什么都不顾,但现在想想,似乎也没有这么坏。 而这个时间点,拓拔沁儿一行三人已经在殿外等了好几柱香的时辰了,要不是旁边的拓拔沁儿一直瞪着他不让他乱来,照着赫连煊的性子,这世上敢让他等这么久的人可还在娘胎里没出生呢,他早就按捺不住心情想要大口破骂一顿了。 乌桓远倒是平静的很,拓拔沁儿侧头低声询问他道:“乌桓长老先前与父亲来,这个人也是和现在一样怠慢无礼?” 后者披散长发,摇了摇头,回答说:“倒非如此。五年之前此人尚还是皇子之称,自然头上有人,他不敢随意桀骜怠慢,但是现在压在他头上的人没了,他成了最大,天子气范终究是要露一点出来的。” 拓拔沁儿撇了撇嘴,来了这么久一面都没有见上,她没来由想起了先前领她入宫的一原,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却没有一身皇家气,她心底莫名一阵偷笑。 恰逢此时,殿内宫门大开,一位宫女从里往外走出来,恭敬作揖,巧声说:“陛下先前处理政务过于劳累,借此睡了一觉,各位等的有些久了,现在陛下有请各位入殿。” 三人回了一道他们蛮北的礼数,一起跟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宫女进了去,殿内金碧辉煌,各类布局如同精雕玉琢,极看重风水顺势,乌桓远临走进去微微点头,道了一声“高人看风占水,一点不漏。” 赫连煊目光扫过殿中琳琅满目的摆饰与随处精致的用品,他则是暗暗称道:“尊贵天子不愧是天子,吃的穿的用的都比蛮北、燕州好太多。”心里想完他还不忘连连点头。 三人只有拓拔沁儿眼神认真盯着前方,等着宫女带着他们挎过半处垂下来的珠帘,那里书桌书柜摆放错落有致的一旁,然后见到了一道身着金袍,面向外户满园花色,背对他们,一言不发。 宫女只欠身作揖,恭恭敬敬的禀告:“陛下,人已带到。” “好,下去吧。”一句平淡的吩咐,年轻陛下依旧还没有回头,宫女听后只管缓缓后退,眼下并没有她什么事了。 乌桓远率先往前一步,恭声道:“蛮北诸族千里从燕州之外入城,不辞辛劳,生怕耽搁了时程,就是为了想见陛下一面。” 皇甫一杰在他说着话的时候,忍不住对着窗外伸了伸懒腰,看得出来他好像真的才刚刚醒来一样,至少从这一面,他没必要瞒住他们。 他只管转过身来,第一次面向他们,不,至少乌桓远他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他再一次见到乌桓远的时候,当然也是客气的说:“不成想几年没见,乌桓大师依旧神采奕奕,面如山风清水滋养,根本就不显老嘛,可叫寡人为了天下政民操碎了心,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乌桓远知道他私底下的意思就是在调侃自己,暗自说自己近几年活的风生水起,来衬出他自己是个好天子,是个把民生摆在心间的仁义德君。但他看破不说破,回了一句话:“陛下说重了,人活世间都不容易,都是为了生而活罢了。” 说罢,他赶紧接着介绍一边的两人,说道:“陛下,这位是沁儿小姐,她当初与老夫一同进城面请的百族长之女。还有这位,可是我百族中一等一的勇士,名叫赫连煊。” 两位见过皇甫一杰,特别是拓拔沁儿暗地下对他打量了几眼,想看看身为兄长的皇甫一杰与他的臣弟到底有何不同。 外貌上两人有五六分相像,但是如果不看衣着,其实很少有人会将他们两个放在一起比较,而且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也颇有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一原随性无架子,眼前的这位,可是很讲身份与地位之间的。 拓拔沁儿躬身一敬,就想要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明此次来这里的缘由,却被皇甫一杰抬手打断。 他只来回走了几下,衣袖中手指互相摩挲,脸色不紧不慢,随即才悠悠说道:“你们来意寡人自然是清楚的,要说那道诏令,其实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不得已?”拓拔沁儿显然不信,但她终究是忍着气问。 皇甫一杰叹道:“听闻各位的族众与当地百姓生活的还算融洽,只是不知为何忽然在几个月前就开始不断有冲突事件发生,甚至是出手伤人,再严重一点就要闹出了人命了。” 当皇甫一杰说出来这番话,不论乌桓远,还是拓拔沁儿,赫连煊,他们皆是心头一震,没想到远在千里之外才发生不久的事情,转眼间就被这个坐临皇城之内的天子知道了。 他们还没缓过神来,皇甫一杰心里冷笑,接着说:“所以说为了避免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寡人可是很不得已的违背了先帝的承诺,先前发出的诏令也都是为了两边好,你们明白其中的深意么?” 这句话倒是有些明显欺负人了,就连头脑简单没怎么多想的赫连煊都知晓了其中的道理,他耐不住性子,当即脱口而出:“陛下说的是好,可要是照着那旨令做起来,表面上是为了两边好,其实难道不是变相的赶我们走吗?我们无处可去,无家可归,几十万族众看着浩大的天地,却没有一个地方是为我们遮风避雨的。而且发生这种事情,可都是你们的百姓先惹是生非,肆意辱骂的,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出来担待,就只会在背地里嚼狗屎,那就不能怪我们听见了还当做聋子一样不管吧。” 皇甫一杰脸色阴沉了一些,拓拔沁儿赶紧用脚跺了跺他,赫连煊这才收拢了口气,拓拔沁儿代他向皇甫一杰赔礼:“这可不好,还望陛下不要对他一般见识。” 乌桓远目深眉皱,似乎在考虑着各种要出现的事情,只等宫殿内莫名觉得安静诡异,他才接口问道:“陛下,倘若之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知道陛下又愿不愿意收回旨令呢?” 这就意味着如果要在燕州城待下去,要比当地百姓低一等,可是几十万族众到底占了城中大多数人,这让他们在心里如何平衡。 一看乌桓远退了一步,拓拔沁儿可是心里一惊,她赶紧暗地里传了一句私底话:“乌桓长老,这可不行?” “现在不管行不行,而是能不能待在燕州那里,否则我们几十万族众又该去往哪里?蛮北毁了,西疆塞外全是妖魔之地,没有安生日子可以过,现在的机会只能是燕州那里了。”乌桓远解释道,拓拔沁儿听完直接沉默了。 尽管是这么说,但皇甫一杰似乎仍然不想给他们机会,装起一副前后进退一言难尽的样子,坐在一处璞玉椅子上扶着龙头,叹息的说了一声:“是非成否,现在恐怕不会是寡人说了算了,圣言难逆,此番实在无果。要想有转机,按着律法,也许在几天后的早朝上可以征求朝廷百官的赞成与反对了。” 看似有转机的一番话,其实他们不知道,这正是皇甫一杰让他们陷入被动的小伎俩罢了。 只可惜就连乌桓远也没有察觉,因为他还想着自己五年前遇见的那个贵人丞相,这是他以为的可以有机会争取的后手。 帝天宫内,两方人心思各一,迥然不同。 直到日落前,正宫门外等候了许久的三个人看见按着约定出来的同伴,相互之间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匆匆离开。 满天星光笼罩夜空,一个孤零零的年轻皇子仰天带带看着星空,他已经忘记了腿上的麻痛感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6章 破境(一) 明月初上,城中依旧繁华热闹的很,只是白天某一条无人常去的小巷子忽然倒塌成了彻底荒废的墟土,人们偶尔会无聊的谈一谈其中究竟是什么何故导致的,也没有什么其他好说的话题了。 任何时候都是在一天天无聊的日子里找东西聊罢了,除非没有得聊,那就去街上闲逛散心,出去寻乐,这个时候的城西无疑是很好的一个场所。 醉梦小楼。 楼内琴瑟和鸣,艺伎轻舞,满座宾客面色红润,手中两指并捻,尾指掂着酒杯子摇来晃去,大家都饶有兴趣的看着艺台上日日换着新花样、有特色的地方风味艺术,等到什么时候他们看的尽兴,激情高涨的时候一口饮了杯中酒,拍手称赞叫好之余,总会有出手阔绰的富家人赏了宝贝。 醉梦小楼的艺人大多数都是浪迹江湖、两袖子没有什么值钱宝贝的人,若是之中有人有幸被哪位宾客对上了眼,那可不就是随手多了好些值钱的东西,他们不用担心醉梦小楼会不会抽取其中的费用,否则也不会有许多外来艺人一股心思青睐的好地方。 醉梦小楼的名气可不是虚的,只可惜小楼名声响,这天这楼里的老板娘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迎客,流连往返于各处宾客之间,有几个讨趣的顾客笑颜嘻嘻的问起楼内的伙计:“老板娘哪去了?咋啦?” 伙计们也只好尴尬的摇头,搪塞道:“女子嘛,总会有那么几天不舒服的。” 这可是他们老板娘教他们最有用的理由了,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一个女人家怎么能够轻描淡写的当着十几个大男人的面笑嘻嘻道。 但他们也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老板娘,其实是个看惯了世俗红尘、风花雪月且不知道比他们活了多久了。 但眼下,这个能够在殷无月面前从容淡定的女子,似乎有了一个小麻烦。 醉梦小楼闲人不得入内的房间里,有四个人。 一个俏脸微白,双目紧闭,气息稍弱的少女躺在床上。 她的身边正是这座小楼的老板娘苏小娘,此刻她正在用手释放法力探查昏迷不醒的少女,眉目皱着,闭口不言。 离床不远的地方,殷无月此时摘下了面具,他同样忧心忡忡,面色忧愁,恨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探查到城中斗法气息的波动,也没有早一点出手救下眼前这个躺在床上浑身冒着虚汗的少女,他现在自责到了极点。 那个人,他不会轻易的放过他! 至于他旁边的红衣少女,正是许久没有现身,今天匆忙赶回来的音儿。但她回来第一眼就看到一身沾满灰尘的公子怀中抱着这个不省人事的少女,她几乎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是正道仙门里的人,心里震惊不说,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公子对哪个女子有这般在意。 这是第一次。 但苏小娘可见怪不怪,毕竟她知道的比这个音儿知道的,还多一点罢了。 音儿对此可是有些生气,毕竟这个人是那些所谓的仙派正道,当初在青华封魔岭打的不可开交,与他们可是水火不容的两路,她总不能让她跟公子沾上边,可心里气愤归气愤,她不能当着殷无月的面前表现出来,从小就没有受到过谁的关怀,只有自己身边的这个年轻人待她很好,所以她心里虽有不满,却没有表现的太过明显。 但她在一边越安静,心事就越来越重,她皱着眉看着殷无月,低声说:“公子,音儿觉得公子这么做不妥。” 说话间,房内苏小娘双手翻转,掌心呼出探息的细微波动,似乎正在为床上的少女在疗伤。 殷无月听着音儿的话,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苏小娘的神色,看着她似乎还游刃有余,心里面悬着的心倒是松了一下。 他不是没有能力出手医治,只是他自己所修的心法与正道南辕北辙,实在不适合罢了,若是强力而为,恐怕会适得其反的。 他叹了一声,俊逸轩朗的面容露出一抹沉思,随即音儿听他说道:“你是怕大祭司忽然来了这里?” 音儿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跟少女之间来回打转,担心说:“之前公子所料不错,那个老匹夫真的是受了很重的伤,我回去之后可是日夜打探他的伤情到底如何,本想心狠一点趁着他虚就找机会要了他的……”她连忙跳过,接着说,不妨碍殷无月懂她的意思,“奈何他不知道使了什么神通,积攒多年的九幽三殿血池被他掏空,听着冥无相、黑血妖私底下说,那老匹夫多半是要化险为夷了,若是侥幸,甚至可能修为攀升,当世难有敌手了!” 殷无月面色不改,丝毫不惊,只说:“可你也说眼下是他最紧要时刻,所以他要来这里还有些时日,至于那个时候,现在还不用太过担心。但是他既然要来这里,就说明了这里当真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乾坤古镜分别都在各大仙派之中,这里怎么会有呢?” 他想到了出手伤害床上少女的人,看他功法,既掺杂着仙家气息,又混着魔道气数,可惜自己第二次出手擒他都被他趁机逃走了,不然肯定可以从他的嘴里得出什么东西。哪怕站在大是大非的立场,哪怕他是一道之尊,统御妖人魔众,但是那个人分属大祭司手下,暗地里自然不会与他站在一起,他心里一黯,微微叹息。 这一刻,他想到了一个被他忽略掉的神秘人。 但这个时候异样忽然发生,苏小娘犹如被一道隐秘的气息弹开一样,纯白的光芒在少女眉心之间绽放,仿若凭空催生出来一朵洁白的花莲,气息强劲。 苏小娘未曾料到,直接被震开了几步,殷无月赶紧上前扶住她,然后袖中生风,将那股劲力直接震散。 音儿走上去就对昏迷不清的少女吆喝:“你可别装死,好心好意救你还出手伤人?” 少女保持原来的样子,倒是殷无月沉着声让她适可而止,音儿气鼓鼓的站到了两人身后。 苏小娘脸色虽白,却无所谓的笑着说道:“若不是输送真气时间久,我有些疲倦,怎么会被这种东西震开,还好无碍。” 只是这个时候,那个少女眉间的白光在房里犹如白昼一样,盖过了灯火,连窗外缝隙都透射出一缕缕光线,照亮了远远的漆黑的夜。 三人瞧见这一奇怪的景象,都是愣住了,对于这个东西,殷无月与音儿没有见过,但是唯有苏小娘忽然惊讶的说了一声:“一点灵犀?一点通?没成想那个人倒是真的成就了这门神通了。” 殷无月只问道:“现在该如何?” 苏小娘扶着蛮腰伸展了几下,走到床对边的桌上到了一杯水喝完,淡定的说:“小姑娘的伤及的肩骨和内伤我都修好了,等着她醒来就好了。” 听完这一句话,殷无月脸畔舒展,松了一口气。 但与此同时,少女明溪无端无故正立于肃穆无边的天地之间,她的面前有一座拔地通天的山峰,山下江河东流,日落天际,她抬头全是茫然的看着自己忽然神游至此,一切不明朗在她的心里慢慢积攒。 峰上有仙者,正踏剑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7章 破境(二) 踏剑而来的仙者身形虚幻缥缈,明溪回顾自己的全身上下也是一样,同样是凌空驾于天地之间,眼底收进万里河山,明溪却被那位愈来愈近的犹如天上下凡的仙人振奋了心神,她没来由一阵惊叹。 但她更奇怪自己,如何入了这般天地中,她明明记得有人袭击了自己,眼黑之前还感受到自己倒入了一处温暖的怀里,她心里莫名有些疑惑不解,抬头遥望仙人驾临,脸色郑重。 她在天地如同尘埃,风吹云动仿佛就要把她吹走,只是衣裙袖角随风猎猎作响,她的身子照旧纹丝不动。 霎时间斗转星移,天地变换,仙人飘然落至明溪的前方,浅笑淡然,明溪睁大眼睛使劲看清楚来人模样,奈何他的身形犹如被遮上了一层浅浅的云雾,让人看不清楚,但是明溪心里觉得,自己竟然没有那么警觉,她试探的声音在风中响起:“你是谁?” 仙者只是淡然一笑,他走上前来轻轻从明溪的眉心抹过,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她顿时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无比清楚,然后她看见了隐在云雾之后的仙人模样。 鹤发须眉,面容清秀雅逸,生了一张与他一头白发截然不同的白净脸皮,一身白衣衬出他与这个世间没有一滴污垢的仙气,他此时负手笑立,却看的明溪怔然没有话说。 她此刻的心里想的是,到底要经历过什么样的洗礼,方才能做到这种境界? 仙者拂袖,开口问了第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明溪一阵茫然,摇头回应。 他倒不急,只是感叹了一句:“没关系,想当初第一次见你……你也不过还是襁褓里的婴儿孩子。”他有意抬头透过这片天地看向天外,看见了很远之外还有一个年轻人正在明溪身旁守候,他自己的眼神深意流露,没有继续往下说。 明溪却抓紧问道:“你有见过我?你有去过我以前生活的地方?你又是谁?” 仙者收回目光,再一次看向她,流转着仙□□息的眸色在明溪看来这个人真的是当真的是不简单,天下能与他比肩的人物又能有几个,她晃了晃头,形单影只站着,听他淡笑谈起:“当年事料如此,如今看来,算不算是为这个世间留下一点希望呢?” 明溪神识一阵晃动,仙者指引她跟在他的身后,然后与她一起一并穿过天地云海,出现在云巅之上,两个人的面前是最开始明溪见到的那座拔地通天的峰峦,峰顶即使是他们两个人现在的位置都看不见,而他们的身下,却是河山万里,一览无遗。 明溪奇怪的问起话:“你带我这里来做什么?” “这座峰叫做诛天之峰,在这里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与天争道,为苍生谋命。当然,这里的苍生可不仅仅是我们时常说的平凡百姓,而是包括三界之内任何具有生命的万物之灵,这其中不分正邪,一视同仁。”仙者说的极其淡然,他的身形这个时候看着也很缥缈,他呵呵一笑,抬手指向直入天穹之外的峰顶,继续说道,“我的本身,就在那里承受天道劫难。此刻若不是有人对你过度施法,使你受到召引来了这里,恐怕我们这一生都不会相见。” 仿佛如同受到雷霆击溃一样,明溪在听完之后除了张大嘴瞪大眼,脑袋空空,心中彷徨。 仙者说着如此郑重的话,样子却十分风轻云淡,他笑着拍了拍明溪的肩头,后者“啊”了一声,仍听着仙者往下说:“许久之前我和我的小师弟无意来了这里,神州大地广袤无垠,当时真正见过神界都没有像第一次见到这座天峰那般震惊了,也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间是那么的不容易看透。” 话到最后,他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沉着与怀旧。 这个世间,一定会超出很多人的认知,因为他们不知道,从来以为冥冥之中就注定的事情,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命运一词,到最后竟然不过是天道难违…… 道是什么? 天道又是什么? 他冥思苦想了百年之久,把自己悟到了上善若水的境界,然后来了这里,做下这个与天争道的决定,想一想到底是为了谋苍生?还是忆旧人? 他没来由觉得扯了很远,赶紧回头与明溪说:“你刚刚问我如何识你?” 明溪苦着脸点头,她来这里老久了,现在说完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才想起来她问的是什么? 原本她以为这个仙者终于要告诉一些她想要知道的事情之后,那位仙者甩了甩衣袖,脚下剑影无双,明溪忽然看见他的身躯没了半截,顿时被吓了一跳,只掩嘴惊呼:“你的身子怎么了?” 仙者见她咋咋呼呼,看了看自己这副样子,他终于正色说道:“时间不多了,原本是想与你说说我们的缘分的,可是再过不久我就要回去那里了,以后,以后有机会再与你叙叙。” 说着他还不忘记洒然一笑,抬手仙力浩荡,这一次明溪清楚的感受到,这个犹如仙人一样的得大道的人,使用的仙法正是来自长渊! 他紧接着很庄严的说:“现在,你且看。” 他往虚空中五指往下一掀,随即双指并立作剑,偌大的天地云海翻涌,直接从天上垂下来一道云幕,要说鲲鹏的千里展翅尚不足这一片垂云的百分之一,这样的景象实在太过惊人。 明溪在这片垂云面前实在不如一只蝼蚁。 她心中只有片片惊雷炸响,这个时候她又不得不想到,长渊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人物,比起她的师尊玉渡来说,只强不弱,甚至有机会对上那个妖人魔众里面的大人物,也一定能扫除他们罢?! 毕竟从他口中,明溪听见了什么与天抗争的大道,这种话,现在的她是决然不敢想的! 时间无多。 仙者他不多说一句废话,没等明溪做出下一刻反应,那一片垂云变幻莫测,千万里延伸,在明溪的面前出现了一道云墙,无垠无边,中心镌刻有一道古老晦涩且玄奥的大阵。 明溪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长渊祖师堂中的根本,祖阵! 仙者松了口气,躯体愈发透明,直到最后化成烟云消散之前,他还不忘打趣道:“修行大半生,练了一身神通,悟了自己的道,到头来看看这个古阵,竟然发现是道不同,根源不对。不管曾经,还是现在,我从你身上都看见了初心可鉴,现在有一份大机缘,一点灵犀一点通,天赋异禀桥路通,你破境在即,至于关键的地方,就在于祖阵之上。以后,你得自己做主做想做的事情。” 话音最后消散,明溪孑然一人呆呆的凌空在天地中间,上至星河苍穹,下到山川江海,目之所及,还有身前的垂云天壁,那里有仙者说她此次破境的关键地方。 可是她看过之后,心里茫茫然,这么静的时刻,倒是浮现出记忆里许多挥之不去的人影。 …… 灯火阑珊的地方,夜里都是些没有什么人注意的角落,或者说高处清寒,自然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抬头看一看哪里有什么高人奇士飞来飞去。 这一天沧离的心神都是不安的,他可以说是找遍了大半个皇城,可从那一条废墟的深巷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明溪的消息了。 风声呜咽,如同哭泣的孩子,他目光俯视着下方,静静的不说话,多少人从他眼中走进来又消失,其中竟没有半个熟悉的人影呢。 他不动声色,迎风吹的眼角湿润,这是他最不想明溪发生些什么不好的时候,翩翩俊逸的身形,隐隐有些摇摇欲坠了。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埋下一个自己给她的承诺,等下一次见到伤她之人的时候,定叫那人求饶不得! 他带她从长渊来,一定要带她回长渊去,若是中途解决了长渊叛逃出来的夜笑南,也并非是件坏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8章 破境(三) 烛火摇曳成影,白光绚丽引人,醉梦小楼隐秘的房间里有清醒着的三个人,还有一个昏睡在床上躺着的少女,这个时候离苏小娘运功医治明溪已经过了两炷香左右的时间了,正值大半夜生意慢慢清闲下来的时辰。 殷无月的目光在屋中三个女子之间来回移动,但最多的还是留在他心底最深的少女,袖中的手扶着桌边,时而握紧时而松开,心绪犹豫的他其实对着把少女笼罩起来的白光还是心存疑虑,在他看来,倘若那白光会伤她身体和心神,他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尽管可能会两败俱伤。 苏小娘原本闭着眼睛都明显感觉到殷无月的情绪,她利落的抬起手就拍了一下他的袖衣,睁开眼睛露出柔美的微笑,一张脸在灯火的照映下风情万种,她轻笑道:“你不用太过忧心忡忡的,这种术法对于修行的人来说,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它本身具有固本纳元的大益处,又对修行人潜在的灵赋有增益效果,不得不说她可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福分?” 殷无月听她对这种法术看似通透,赶紧问了一声:“没想到你整天呆在这里,对于这些不出世的奇术倒是知道的不少。” 苏小娘掩嘴一笑,接道:“我知道真的是少,只不过恰巧我好久以前有见过。恩情难忘,现在也记得清楚,只是好久没有见到了,如今又忽然无端端出现在这个少女身上,不然我还以为那个人都飞升羽化了呢。” 想到这里,苏小娘眼神一闪,那个人恩人恩情她记得住,但是让她心里怀念的,却是与他同行的另外一个人的恩人恩情。 倘若说那个人是拯救她的性命,对她的身体有再造之恩,那么另一个人就是帮她走出了曾经的魔障,对她的灵魂有重铸之恩。 她一生中除了她夫君,还有眼前这个曾经一起敞开心扉说上好几天几夜的年轻人,最属这两个人印象最深。而两人中,她由心最敬服的就是那一个如同背负了世上最苦最重、但依旧向心而行的背影。 以前她以为自己命最苦,世上人也苦,但是从他之后,几百年至今,见过千千万万的红尘俗人凡事,她终于明白—— 世上最苦,最痛,最悲,最善,全都是他。 哎。 一声感叹在心底叩然响起,她没有继续往下回忆下去了。 或许也应该说,有些东西,其实留在心底就好,不必刻意去想起。 殷无月微微点头,继续和苏小娘说着一些与他们这代人无关的事情。 至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音儿靠着只露出一条缝隙的窗户边上,她不想听她家公子与这女子说话谈得很契合,心中烦闷焦躁,再加上原来她心里堵着气,一晚上了,这是她第一天回来就暗地里受着气,她都不知道躺在床上的少女与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明明是生死对头,明明不是同一路人,明明好几个月之前还拼的难分难解。 她皱着眉头,红衣在灯火下如同染了血一样,鲜艳至极。此时的她心头郁闷,倒是窗外的清风吹的她长发飞盈,她叹了一声,走到房门前对着正说话的两个人说道:“公子,这屋里闷,我出去走走。” 殷无月沉吟了一下,应许之后点头说:“去吧,但是别把这里的事情与别人说。还有,你可要小心,别被人盯住上了,一有危险发信号告诉我。” 音儿最后心里终于有些暖暖的出去了。 苏小娘在一边眯着眼笑,偷着乐说:“我说你身边一直有这个女孩儿,按理说也不比床上的这个差呀,怎么就不考虑考虑呢?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才算?” 殷无月使了一眼鄙夷的眼神,神色不依不饶,只管说:“你自己都不吃这一套,我也不吃,这种事情不可以轻易拿来开玩笑,否则就是对任何一个人都不公平。” 苏小娘面色一正,竖起拇指就点赞。 但见这个时候白光一盛,宛若一朵悄然绽放的灵花,少女指间的彼岸花随她的心境变化,也催生出一缕缕殷红的光芒来,殷无月没见过这种情景,他当时立即站起身来想要施法阻止。 却被苏小娘回手一挡,她的脸色凝重但是没有丝毫担忧,反而有种仙灵的韵味弥漫在房里,仙力充沛,灵气四溢,她轻声压下声音,略显高兴地说:“看来她遇到了瓶颈,修行路上难免有需要打破的颈口,此时正是心境复杂的时候,悟道破境与外界息息相关,我们不便打扰。” 殷无月松了一口气,对于这种情况他是第一次见,难免会担心明溪发生些什么事情。这也难怪,他自己一身修为全是自发而来,什么破境不破镜都阻止不了他的修为更上一层楼,而且如今愈发凝实,而这让他在这么年纪轻轻就有俨然百年修为的高深莫测的本领,根本的源头,全在他身上心脉之处的那一道与生俱来的月轮印记。 漆黑如墨,魅中带紫。 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大祭司说过是时候就会告诉他,可偏偏给他的心脉命处种上了噬灵蛊。 这是大祭司不惧他的一大手段! 苏小娘看着明溪眉间的白点印记,温和的宛如一粒小太阳,既不灼人,也不刺眼,亮度刚刚好,她摇着头疑惑的说:“照理说施展此术的人应该早在百来年前就没了踪迹消息了,她怎么说也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样弄上去的呢?” 殷无月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如果是去了长渊之后才有的,那他肯定不知道,但明显听苏小娘话里说不像在长渊之内,那就该是明溪上山之前,但是上山之前他与明溪还未曾分开,这种存在她的眉心之间的奇术,又从何说起? 许久的想不通透,苏小娘也说想让她自行安心破境,两个人就轻手轻脚的从房里出来,两人四只眼一齐望着月色淡去,黎民初升。 不过在第二天城里,原本应该如往常一样的日子,却莫名传起来关于燕州的蛮北人和他们中原人之间的纠纷,原本这些两地之间很少有互相流通的消息的人来传递。 这下子可瞬间让刚刚进城的拓跋沁儿一行人没反应过来,他们其实也知道这一路不会有那么简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9章 破境(四) 城中央偏北,靠近横贯城内南北大路的一条大街上,这里几家店阁依次排布,其中一处高轩楼阁有客人出入来往,此楼叫做四方阁,阁中专门供外来客人衣食住行。 昨天拓拔沁儿一行人汇合之后就来到了这里,不得不说,呼延尽兴的眼光不错,挑了这么一间店楼内环境布局都很不错的店家,四方阁远近闻名,吃喝有中原各地的讲究,住的也多舒坦,原本按理说在皇甫一杰那里算是吃了闭门羹,回来这里怎么说心情应该会好些,却没想到了一大清早就被匆忙打探消息回来的叱罗部首领叱罗云惊了一下。 一行其余五人看他面色难看,心神愁苦,且听他无奈说了一通外面的消息,众人越听越气,同时也是和叱罗云一样脸色苦的很,缘由竟然是燕州城内自己诸族与当地百姓的不愉快纠纷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这里。 要知道这里与临近北边的燕州城相隔千里远,消息即使灵通,可他们一路南下未曾见到从北往南下的其他行人,就算是有,也绝对不会比他们这一行日夜赶路来的急。 眼下城中街上又慢慢有了百姓们可以闲谈的话题,偶尔插话顺便随意怼一下他们蛮北族人蔑视皇恩浩荡,身为外迁的蛮子,仗着魁梧的身形和一身蛮力,还有那种从他们口中说出来不尽人道的巫法,简直就是没有好话。 如今沸言止不住,他们此行来这里本就是为了争取生存的一席之地,但听城中言语倾向,似乎对他们颇有不利,一时间又该如何是好? 六人齐聚乌桓远的房间内,几乎全都心神不安,唯有乌桓远闭目凝神静气思索对策,他其实心底清楚得很,这些可都是有人在背地里捣鼓狠手,推波助澜,就是想他们不被看好,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若说城中谁会这样做,他们日夜不休、马不停蹄进城见的第一个人最有可能,也就是皇甫一杰他本人。 拓拔沁儿身形来回走动,婀娜多姿,可却掩不住她有些疲惫的脸色和心神,照常来说一个健壮大男人连续半个多月这般折腾都受不了,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子,可既如此,她还是在想如何应对接下来不知走向的事情。 赫连煊看着干着急,他大手拍着自己的光圆脑袋,焦躁不安,实在忍不住就站起身来大拍桌面道:“我现在就大摇大摆的走出去,要是谁敢当着我的面说蛮北的风言风语,我就撕烂他的嘴皮子,叫他还敢不敢!” 一旁的呼延尽兴喝止道:“你这一根筋就不要添乱了,当务之急不是去堵那些人的嘴,而是这些话传到了那些所谓的朝廷官员耳朵里,不知道会不会等到我们正式面见皇甫氏那个陛下的时候,态度偏向明显。” 拓拔沁儿点头同意呼延尽兴的看法,乌桓远这个时候刚刚睁眼,她紧接着坐在乌桓远的对面,忧心忡忡道:“乌桓长老,不是说在城中有当初接见你的那位高官,不知道我们何时才能去拜访他?” 几个人仿佛凑近了些,乌桓远轻捋自己的山羊胡须,眉深目测的往外边窗户看了一眼,依稀可以听见大街上络绎不绝的叫卖和喧闹。 几人然后听见他说:“自从皇甫先帝崩殂之后,新帝接任掌管天下,城内暗流就远比燕州城深的多。以今天为开始,不,应该是当我们在燕州时收到那一道赶迁诏令开始,就算是为了当地百姓,也不应该就此毁了先帝的约定,下令赶迁我们族众。” 乌桓远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几个人认真听,就连赫连煊也都安静下来:“岁月无边,以五百年为一个断点,如今唯一还能将整个天下连起来的,就是这个朝廷与诸多世外仙派,还有我们蛮北与这个朝廷,三方为纽带,在之前先人互相立约,共同看守每一块乾坤古镜,若不是我辈粗心大意酿成大错……” 听到有关这个东西,在场的人脸色几乎肃穆起来,也知道乾坤古镜在他们之中代表着什么。 七年前,他们丢失了乾坤古镜,致使他们赖与生存的北疆从此湮没在剧烈的火海与冰霜之中,狂风随之肆虐,天上夹带着火岩流星,地上流淌的是极寒冰河,他们被迫全部离开生活了世代千年之久的地方,然后如飘摇浮萍一般,现在面临的就是能不能争取一片栖息之地了。 “我辈酿就的错,也都应该挺身将它扛下来,但是时局不在我们这边,我们必须要先沉得住气。”乌桓远思前想后,随即说,“其实在我看来,我只怕觉得我们多半只是一个诱饵了,皇甫氏陛下的心思未必就在我们身上,只是若能借我们铲除异己顺便也消去我们这个隐患,未尝不是一石几鸟的计策。” 此言一出,其余五个人顿时愣住了。 拓拔沁儿更是疑惑的问:“此话怎么讲?” 打探消息了解的比较多的叱罗云似乎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他低声细说的问了一句:“难道是与前不久那皇甫氏陛下的朝廷官员升迁与卸甲归府有关,他在创建自己的权力核心?” 听了这话,几个人似乎还没明白过来,乌桓远对叱罗云却是满意的笑了一声,但凭着自己的推测解释:“在荒原,年轻的狼成了新首领之后,尚且会为了真正统治狼群而毫无犹豫的杀了前任狼王的后代。同样一个道理,要想真正从自己父皇那里拿来整个天下,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把身边的獠牙拔干净了才好,从听来的消息看,似乎这个陛下还差些火候……” 乌桓远瞬间停住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了自己说的那个丞相,双眼顿时眯了起来,倒不如来个将计就计,他连忙起身收拾一下,一边说道:“沁儿小姐,你不是说什么时候去见一见百族长口中闻名遐迩的丞相么,现在就启程出发。” 拓拔沁儿当下心里高兴,没怎么深想背后的因素,就听见乌桓远说:“不过我们得打扮的像蛮北境内的人,且要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哪怕被人说道几句也没事,只要传进了宫里,有人知道,我们会光临他们城中被人敬仰的丞相府就好了。” 拓拔沁儿沉吟了一下,点头同意了,但随后赫连煊又犯了性子想跟去,可惜这次被乌桓远拦住了。 说实在,这个睿智的人是怕赫连煊到时候在路上被人说三道四忍不了,直接抄起家伙就开干了,这种情况他可不想出现。 然后,他做的这些,有两个目的,一是引起宫内某人的注意,二嘛,只当是顺便去登门拜访,等到时机对准了,无意说来惭愧万分,自己有多惨就说多惨了,他可是清楚当年就是这位丞相心慈闵怀,才让他们找到当时正在长渊进行祭天的皇甫曦,才有了这几年燕州城的光景罢了…… 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存在,也才会有各种各样的心计隔着肚皮盘算着。 既然如此,何不奉陪到底? 世间万俗被人诟病,也不全然没有道理根据的呢。 …… 云外不知是何处,脚下也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 中间虚空的天地,少女明溪已经盘坐修养心性好久好久了,期间她身前的垂云天壁没有丝毫消散,凝实如石,仿佛就是坚不可摧的石壁,上面的祖阵当初把她震撼的够呛,现在看来,却如同乖巧的婴孩一般,静静地凭空流转,刻纹明显,细到极致。 眼前就是大好河山,日暮夕阳永远是日暮夕阳,怎么都没有变,仿佛时间就是停止了一样。 明溪很好奇那位仙者是何来历,如此近乎通天的修为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出世,况且看他仙法来路,明溪当初若是没有看错,当真就是出自长渊了。 身后远远传来一声荡漾万里的巨响,伴随着这片天地的震动。 明溪忽然起身转身背对祖阵云壁,面向彻地通天的巨峰,她显得如此渺小,但她依旧不惧,任来自诛天峰上的烈风吹的摇曳,美丽的身姿在这片天地就像是点缀着唯一的生动气彩。 风愈狂烈,云飞乱涌。 这个时候她猛然听见先前那一位白发仙者的声音在她心房顿时响起:“孩子,破境的机缘到了,来,天道归我对付,它的本源,就归你了,可别辜负你师尊一番苦心意了!” 话音刚落,天地瞬间崩塌,诛天峰插入天际。 明溪脸色一变,她迷茫的神色刚刚浮在脸上,顿觉身后一股吸力无法抗拒,千里垂云上,祖阵大发威势,将她转眼收入自身阵法之内。 这片天地瞬间不存在了! 等明溪在另一处醒来的时候,她的面前,虚无一片,渐渐地,慢慢地,有人影在她的面前出现。 白衣长衫,俊朗年轻人,麻木的表情,僵硬的动作。 明溪瞬间认出来一个陌生至极的沧离出现在她的身前,随着年轻人的眼神无情,一字一句很冷漠的说出声来,她的面色,仿佛被火烤了一样,烫的红通通呢。 那年轻人问她道:“小师叔,这么多年了,你的心里有我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0章 破境(五) 这里是祖阵的世界。 一片白茫茫,又或者说周围都是看不清楚的尽头。 眼前的年轻人不知怎么出现在少女的前面,明溪一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着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的白衣沧离,她的面色还透着先前的绯红。 忽然面对他这样一句话,少女明溪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却偏偏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被他无端问起。 她的心神微微一怔,沧离往前挪了两步,他的脸庞清晰了不少,这个时候的他眼神似乎正渴望着明溪给他一个答案,可明明在这里的不是实在的世界,明溪竟然有种想要回答的冲动。 漫长的岁月,是否总有那么一瞬间让自己变得悸动? 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而已…… 神情呆滞且有疑惑的沧离面色愁苦了一下,像个心思念叨着的怨妇,他再一次发声:“小师叔…小师叔…你心里有我么…有么…你对我有情还是没情呢…” 重复不断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明溪顿时觉得自己的心神和思绪被打乱了,脑海里杂七杂八的想法同一时间涌了上来。 她摇着头忙答道:“情字太深也很复杂,我不知道一瞬之间该怎么说,或许说不出来的话只有等到某一个时刻做些什么心里就大抵明白了。就想大师姐和长白一样,山下修行结缘,他们两情相悦,情深义重,都能够一直为对方着想,全心顾着对方的安危,讨伐妖人魔众,生死一线的时候,他们能够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心,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福祸相伴。”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青华一行的时候,长白忍了一身的伤,就是为了不想大师姐担心,独自一人清洗淤青伤痕,又想起来长云峰好些个深夜,大师姐总会手里拿着个小人偶,自己与它说着保佑一个人的话。” 明溪目光炯炯,最后说:“两个人的共同付出,或许才是最重要的罢。” 话说到心头,明溪的神情变得缓和了些,只是沧离站在她的身前,面色迟疑迷惑,但同时看不见的尽头处,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激烈的震响。 罡风烈气一阵掠过,白茫茫的气雾转眼散开,随之而去的是,沧离慢慢不舍远去的身形,他一边难忘的看着明溪还一边很低声道:“可是…可是明明我付出了那么多…小师叔你又是否看见了呢?” 他似有不甘,但最后还是消失而去。 一切无始无终,想问的话没有问完,想说清楚的话也没有说清。 整一个世界此刻就只有明溪一人,她凌空走在空无一物的视线之内,一人前行。 仙者口中所谓的本源到底是什么,明溪还没有找到,却在不远的地方垂坐着一位布衣老人,当她第一眼看见那位一生都难以忘记的老人时,明溪猛然身子一抖,师徒没能见到最后一面一直以来都是明溪心头遗憾,她当下眼眶一红,跑到他的身前含泪跪下,只喊了一声:“师尊。” 老人听完目光柔和了,却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他伸手摸了摸明溪的头,凌乱的发际被他重新整理好,随即叹息道:“明溪吖,你又是否有怪过师尊么?” 先前是沧离莫名问了一个问题,现在是玉渡现身在此方世界,然后又问了明溪一句话。 她这次想也没想,立即答:“师尊用意,自然有师尊的道理。师尊愿意收我为弟子,教我修习法术,尽力助我达成心中所愿,师尊对我之好,无以回报,又何来怪怨师尊一说?” 玉渡盘坐不动,面色惑然,一行一止都如先前沧离几乎差不离,他看着明溪的眼睛,问道:“可是为师在你的眼里只看见了本分两字啊?初心何在?” 明溪登时动容,玉渡示意她与他相坐席谈,万里无边中,师徒两人说谈论道。 玉渡且先叫她答第一问,明溪沉吟不过三四息便说:“师尊以前教诲,修行正道中人,以匡扶天下为己任,但凡遇见不平之事,都要为苍生谋想才是,手中有剑,心中有法,眼中不容为非作歹的妖人魔众,甚至是奸佞小辈,这是弟子的本分,所以师尊所托,从入了长渊的那一刻,就不会变了。” 玉渡抚须点头,眸色微亮,紧接问道:“世间最易是变心,最难是守心,修行之人初心之轻重,意味着日后结业深浅。这话对否?” 这种书本上才会有的大道理,此时竟然可以从玉渡的口中说出来,可明溪面对这般深奥的道理,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自己的理解,当下只是头大了起来。 但明溪最后还是有了一点粗浅的想法,想起来祖阵的训言之后,答道:“师尊说的有道理,可我想的却是返璞归真四字,日后修行到哪里不重要,只要最后能够回到最初的地方,什么苦也就不是苦了。” 对啊,如偿所愿之后,世上最苦也都不苦了。 她的心里忽然浮现出来一个好久好久没有见过的人来,年少的模样,笑容如熙,话语温暖人心,他是明溪这么久以来心里最牵挂的人。 她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却没有发现与她相坐的老人已经烟消云散了。 他离开的时候,脸上几百年的岁月,留下了令人印象最深的淡笑。 随之而来的是,年少的那一声“小溪儿”。 明溪猛然睁开眼,眼角有泪,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男孩儿一双笑成弯月的眼眸,一切仿佛回到了儿时的开端。 小月儿招手喊道:“小溪儿,这么多年了,你有想我吗?” “想啊。” 她轻轻的回答道,步子却没有紧随出去。 “可惜啊,你要是真的该有多好呢。” 最终她只是向那个小男孩儿回应了一笑,心神顿时开广起来,她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跟在小月儿身后无忧无虑的小溪儿了,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她也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不同了。 她已经出落到亭亭玉立,小月儿不会还是小孩子模样的。 这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遐想罢了。 所以依着她的想象,真的在小月儿出现又消失之后,在她人生中有分量的人,一一随后出现在这里,然后又消失。 似乎像是经历了一场轮回,心中所思所想从此更上了一层楼。 这便是心境大开。 一瞬间的释然,明溪最后坚定了心念,伸手轻轻一挥,远处白茫茫遮笼而来。 终于这一方世界,又重新恢复到她一个人。 明溪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景象,当初在长渊祖堂第一次参悟祖阵,她就明显感受到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感觉,这里是祖阵的世界,她必须要想起仙者对她郑重说的话来。 本源?! 天地之间有灵气,灵气最充沛之地就是自古以来天然鬼斧神工的天池。 修行人修炼灵气,化作搬山倒海的仙力,灵气之上,她从祖阵这里了解到,是一种天地浑然的古老气息。 ——成名“玄黄气”。 气息藏于最深的世间处,祖阵构建阵法沟通古老的气息,隐秘其中。 明溪现在就要找到那一缕气息,或者说,找到从一进来就开始考验她心境的本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1章 消息 临近一天晌午,木府外才迟迟回来一个人影,沧离走在府门之外停住,抬头仰天看着煌煌大日,但是到了这个九月的时候,已经几乎感受不到阳光的温度了,相反白天还会有阵阵凉风吹来,城中的街上,人们在不知不觉间添上了外衣。 他的面色有些疲惫,眼神周边由于一夜没有合眼显得有些暗沉,但对于修行之人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真正令他心疲且无力的是,他一直都没有找到明溪的所在。 从那时候到现在,足足过了一天了。 他的心神就没有安宁过。 沧离瞧着府门之上的檀木牌匾,“木府”两字清晰不沾一点杂尘,想必府中仆从日日清理门府牌匾,也希望自家气运宏图,百年不衰罢。 他站在这里,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明溪已经自己回来了,这样他就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胡思乱想,进入木府之后能够一面相见,这比任何糟心的事情都好的多。 沧离停下心思,低声一叹息就向木府中走去,门前看守的仆从听见动静,正巧看见沧离迎面走来,几人顿时恭迎,原本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话要与沧离说,却偏偏有一人看着他那个时候是两个人出去,现在是一个人回来,他立即想起来大清早有人递信,恭声道:“对了,公子,今天清早醉梦小楼遣人送来了一封信,现在大概被人递到听潮楼去了,送信那人说心里内容对公子很重要,务必要看。” 沧离心里闪过疑惑,但他还是点头对几人道:“麻烦了。” 说罢就进了府中,几个看守仆从相视一笑,又各司其职了。 在经过庄园三岔路的时候,他原先就要往听潮楼方向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不远的地方有一高挑女子倚着石栏伸出了半个身子,正着迷的看着水中来回游动的锦鲤鱼群,脸畔映着水中的波缕,颇显异族女子的风采。 她似乎有点注意到沧离出现,停住欣赏的目光,侧过身看了过来,两个刚刚见到第一面的人都是互相顿了一下,但是这里是木府,以往都会经常有外人来此,许是见怪不怪,沧离回神之后就往从她身侧经过,正准备离去。 两人左右一瞬间掠过,沧离却听那女子不知是无聊还是没人与她说话,忽然就开了口问道:“公子可是这府中的人?” 沧离停住,脸色如常,回答道:“并非。” 那女子眉睫一动,又问:“听说木府中总会有几个听着府中丞相的名声来的求学书生,看公子穿着仪表堂堂,应该是其中一个罢。” 沧离摇头,袖中的手探了出来,他答着女子的问题:“也不是。” 女子见他能在府中随意走动,却又不是府中人,心里疑惑了一下,想到自己清早就与乌桓长老来了这里做了一回访客,也算是见到了在父亲口中评价极高的当朝丞相,喧叨之后自己借故出来透透气,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乌桓远去处理,却不曾想到见到了这么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还能在府中无拘无束? 她来了兴趣,又问:“那有不知公子来自何方?” 沧离沉吟片刻,忽然面向南边,沉声答:“长渊子弟。” 女子听着长渊两字,脸色顿时一亮,她明显有些高兴,身子高挑却轻盈如燕,几步就走到沧离面前,看着他欢快地说道:“你是长渊的人?从小我就听爷爷、父亲说起中原修仙门派,其中东有蓬莱,西有蜀山,南边青华,中有长渊,各门各派凭借自身冠绝天下的奇术仙法延续了很久,也出了许多惊世之才。喔,我听着爷爷有说过,你们的长渊以前可出了好多名震天下的大人物,比如之前的凌云仙尊,又如当世的玉渡仙尊,还有当代掌教卓真人,嗯,我还真想去长渊去修行,也见一见那些大人物才好。” 沧离一个照面没反应过来,但他现在却没有空闲的时间与她说说长渊上的奇闻事,听潮楼中还有一封没有拆看的书信等着他,所以他只能掺和着说:“姑娘既然如此仰慕长渊,这是我长渊的幸事,当然,若是有心意想了解更多我们的事情,其实可以找个时间慢慢说道更好,姑娘认为如何?” 女子一听,深浅层次的意思也都明白了,她将双手搭在胸脯前,口中语气像是与沧离定了个约定,只说:“那行,他日若有时间,你也别忘记了才好。” 沧离面色一松,眼光会神,他淡笑一下,就道:“不会忘。” 女子一听高兴,随口就说了自己的名字:“我是拓拔沁儿,不知道公子又怎么称呼?” “叫我沧离就好。” 拓拔沁儿顿时眉头紧皱,倚着石栏再一次看着水中底下游动的鲤群,沉吟说:“都说修行之人最讲究自己的名讳如何,可听你的名字,按着族中巫术算法来测,单单是字面意思就十分不好,沧海一粟,颠沛流离,是否善终,不得而知。” 这可是她跟着乌桓远学了好几年才掌握的皮毛,原本不应该第一次见面就说出来的,但让她袖手旁观却也不行,沧离听完也只是回了一声礼,似乎情绪上并没有多少波澜。 这些话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当初卓云天将他带回长渊时,玉渡就已经当场对他的名字精测过,以后气运和命途如何,都与眼前的女子说的没有多大差别,但是玉渡最后仍还说了一句“苦尽甘来,一切都有转机。” 沧离临走前道谢一番,说道:“沁儿姑娘好意我很心领,只是骨肉生于父母,名字取于爹娘,这是改不了的,也是我唯一能对他们的念想。” 说完就加快了脚步,转眼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拓拔沁儿无奈耸了耸肩,弹指间轻轻挥动,池水荡漾,鱼群散去。 这个时候的正堂,已经陆续走出来几个人影,其中就有这府中主人夫妇,还有乌桓远,他们身后跟着侍女仆从,看来那些人谈的事情,已经有了尾声了。 …… 此时此刻,听潮楼中,沧离扔下刚刚看完的书信,不过入门片刻就重新夺门而出,顾不得要经过路上就御剑乘空飞走,他久违没有浮现浅笑的脸庞,在去往醉梦小楼的过程中,终于重新笑了一下,发自内心的高兴。 …… 醉梦小楼。 今天的小楼比往日都要热闹的多,本就是恰逢一月一次的琴音艺会,这次的主角可是名声好到极致的殷公子一人,不仅俘获城中千百慕名而来的少女闺秀,也让许多自诩是文人才子的年轻人自愧不如。 当初听君一曲,今朝沦陷余生。 要说为何能有这么多忠实的支持的人,论起弹琴吹笛拉胡的才华,其实世上仍有许多不输于他的人存在,稀罕的是,如何能让听过的人难以忘怀,才是算作登峰造极的境界罢。 他的曲目,百般滋味,仿佛用十几年的时光在雕琢几十年的韵味,将世上每个人经历过的心境都恰到好处的融入声乐之中,使人沉迷其中。 回首留不住的岁月,诀别再也不见的人。 情到深处,回味无穷。 这正是那位殷公子独有的地方,且其他人争相模仿也是学不来的。 其实又哪里有人知道,他这些年经历过什么呢? 满座宾客中,苏小娘在所有人之中插科打诨,戏言小闹,游刃有余。楼内小厮各司其职,上上下下来回招呼,虽然辛苦,却也十分知足。 眼下醉梦小楼的正堂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形轩朗的年轻人,这个时候虽然不热但他的脸上还是冒着热汗,大概是因为急忙的赶路所致。 从城东到城西的距离不算远,却也不近,直线距离就有十里左右,沧离一路御空飞来,未做停歇,等他来到这里早已按捺不住心情,顾不上自己一身疲倦就进了小楼中。 牵动人心绪的声乐瞬间就入了沧离的耳里,他抬头看向正前方的艺台上,那位殷公子时而坐弹轻抚琴、时而负立奏笛音,音律穿堂过道,牵抚人心,小楼上下无不人人入神倾听,却独独剩下了沧离眉头一皱。 因为接下来的一曲,可是当初令明溪听在小楼店口前的那一首,名字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与她以前被人叫唤的名字一样。 沧离还是走了进去。 身在二楼上的苏小娘已经注意到了有贵客来到店里,她眯眼一笑,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毕竟昨夜离开房间后可是她向殷无月说送信给木府去的,她心里想完,与刚要下楼去柜台前续桌的宾客一齐,然后轻步来到了沧离面前。 看着这个英俊气逸的年轻人,模样虽好,气神却有不足,她只笑道:“沧离公子昨夜想必是没有休息好吧,不然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才来到我醉梦小楼,我可是一大清早就派人送信了呀。” “只身在外,没有回府中。”沧离解释了一下,然后转口就问,“又不知道老板娘如何有我小师叔消息了?” 苏小娘掩嘴轻笑,手中的纱巾在空中飘摆,说道:“因为她现在可就在我这里呀,我现在就领你上去。” 沧离面上浮现出笑意,连连点头就让苏小娘领着自己走。 正巧艺台上曲终,满座宾客全是呼喊喝彩的声音,他们口中的殷公子起身离台,眼下就是中场休息的时间,约莫一柱香而已,但他们怎么能等这么久,对于殷公子离台,可是有些许的落寞的,但一想到之后会有更加精彩的演奏,思绪翻转,倒也没有那么不愉快了。 于是在众人有点闲话聊的时候,小楼内一处拐道旁边,两个年轻人迎面相向,一个神色微疲却露着喜色,一个脸戴面具看不清表情。 苏小娘在旁边看着亲眼目睹了一场□□味浓重的沉默场景,两个人都不说话,但是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可是让人感到难以忍受。 殷无月终究有开口说:“你现在凭什么见她?” 话语粗浅直白,没等沧离反应过来,殷无月一掌拍在了他的左肩位置上,用力之猛。 这正是明溪受伤的地方。 可见殷无月此时的心情该是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2章 目送 宫中近来人人都低声说谈着他们二皇子连续在仪天宫外跪了接近两天,差不多几十个时辰那么久,也都感叹着太后平日里不会这么心硬,可独独面对一原就是能够不管不顾,母子亲缘看似着重怎么就不肯敞开心扉说说罢呢? 好在母子中间有一个人总是帮忙搭桥牵线,木挽香看在眼里心底也会感慨道,如今的情形,可比当初先帝西去时的好的多了,至少两人母子之间,不像之前要么一句话不说,要么就是说到无话可说,各自离了场。 一原回了他自己的宫殿,木挽香在仪天宫陪了太后罗氏一天一夜,照理说两个人之间多半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生点什么,而且她也知道罗氏对一原其实也是不忍心,就是还过不了先帝那一个关口,所有人一直认为先帝忽然离去就是因为一原而已。 仅仅是那一夜的白天,父子两人又不免大吵一番,一原愤懑离去,只剩了白发苍苍的孤家陛下。 然后那一夜下起了倾盆大雨,宫中至此传出噩耗,先帝突然驾崩西去,全天下震惊! 一切始料未及,所有人的心防堤坝还没筑起来就已经崩溃掉了。 木挽香心里一叹,看着身边的罗氏身着素衣静心念佛,也停下了回想记忆的思绪,想着再等些时候就要出宫回府中报一下平安了,爹娘兄长,还有沧离明溪也都还等着她呢。 纳兰心慈和另一仆从已经先行出了宫门,此刻多半是在回府的路上,木挽香眼下估摸着时间,看着香炉中的燃香烧尽,她起身挽袖亲自换了新的燃香,仪天宫到处都弥漫着这种醒神注目的香气。 而随着殿外忽然带入一阵清风,一个身形颀长的富贵模样的年轻人大步走入殿中来,面貌和一原有几分神像却又不是一原,他进来的一瞬间就开怀朗笑,声音在由外及里传开来,本就守候在一旁的宫女在听到的同一时候瞬间屈身恭迎:“恭候陛下。” 木挽香抬头往外一看,赫然就是她许久没见的皇甫一杰。 罗氏趁此微微睁眼有缓缓闭上,停下口中的颂佛,气定神闲一般的说:“我可从别人那里听说陛下日理万机,这几天都在帝天宫处理政务要事,怎么突然闲空来了这里?” 皇甫一杰拱手回答道:“母后说的儿臣太不近亲情了,政务要事总是一天比一天多,怎么抵得上儿臣想来看母后的心情?况且母后也说了处理多天,那就自然是时候歇息一下了。” 他的话音刚说完,视线微移,第一眼就见到了木挽香也正看着他,许久不见,皇甫一杰这一看似乎心神都要出窍了一般,但一想到她这些日子和一原走的有些太近,一种异样的神情隐在面皮之后,紧接平声说:“挽香妹妹也是许久不见了,乍一看可比之前好看太多了。诶,怎么没见一原在这里?” 木挽香婉笑一声,先不说一原,且接话道:“一杰哥哥一直都是会说话,今天许久没见却憔悴了许多,可得好好注意身体。” “挽香妹妹说的是。”皇甫一杰找个地方自己坐下来,年轻英俊的脸庞带着一丝笑意,这是他这么久以来没有经过掩饰的笑。 殿外由夜笑南化身的侍卫朝着里面看了看,嘴角上也掀起一抹弧度来,心想再心机城府深到家的人,终究也会倒在心意的人面前的石榴裙下,不像他,无拘无束,一人自在。 香炉中的燃香依旧慢慢烧尽,时间漫长却在流逝,这段时间的仪天宫时常传来少女掩嘴的轻笑,还有妇人诵经念佛敲木鱼,年轻人总喜欢说一些少女喜欢听的话逗她乐了才好,俨然庄严的宫殿愣是变成了怡情的欢乐场。 年轻的陛下很开心,这是他专门从帝天宫过来的原因,可是开心总是有结束的时候。 临近中午,云天蔚蓝,可天气温度不见有多暖,相反渐渐冷了些。 木挽香拜别罗氏之后,一路有皇甫一杰和他身后的侍卫送到前宫,期间木挽香可能穿的薄了些,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好在皇甫一杰示意他身后的人将自己的衣着披风卸下来,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只留下身后的人暗暗耸肩酸意一番,却没有多余的动作。 三人只在前宫大殿之前停住,木挽香笑着对皇甫一杰说笑道:“好了,一杰哥哥,就送到这里,你这位大忙人陛下可耽搁不起浪费时间送我了,赶紧回去吧。” “没事,我远远见你出了宫门再走也不迟,还有哦,陪你的时间一点都不浪费,相反,对我来说可是漫长枯燥无味的处理事务中的一段弥足珍贵的偷闲时间了。”皇甫一杰笑着回答,目光所及,皆是大片高墙、众多宫殿。 木挽香点了点头,听完之后她其实心里也挺暖的,眼前的人对她这么好她能感受到,在她看来不过是哥哥对妹妹的喜爱罢了,别无他意,可是如果是一原也能时时刻刻对她这般,那该有多好。 她心里低低一叹,走向宫门外的方向,挥手道别说:“好了,一杰哥哥,就送到这里吧。以后我会常来宫里的,不怕见不到我。” 皇甫一杰笑着目送她离开,许久之后才深深吸气,乍叹一声:“我不怕见不到你,只怕你入宫却不是为了我而已。” 他负手立于大殿之前,一目望向壮阔的云天之景,宫内宫外大好河山皆是他一人所有,但他似乎缺有遗憾,又期盼道:“总有一天,这万里河山,我要与她携手共赏。” 身后的侍卫听的一清二楚,顿时咳了一声,说:“陛下可别入情太深,天下比情更好的事情比比皆是,切莫着了道了。” 皇甫一杰笑着回首看着他,说道:“你这人什么都知道,却独独对情一字难有深的理解,也许只有等你找到你心仪之人时,才会有不一样的说法罢。” 侍卫嘁笑了一声,领着他往回走,一边说:“我可跟你说,我这辈子就是被那些仙门正道杀了,抛尸野外,也不会对这世上女子有钟情之意。长渊一堆人间仙质我都没瞧上眼,何况这里平平无奇的尘世,不过这辈子我要完完全全胜了一个人,此生才算不白来一遭,毕竟我要什么都要第一。” “你夜笑南要第一。”皇甫一杰意味深重的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说,“那寡人也要第一,天下第一。” “那不冲突,我只要胜了那人,自然是有属于我的第一了。” 夜笑南扶了扶自己的歪掉的头盔,但他下一刻神情恢复侍卫该有的状态,紧接着说:“可是陛下,如今一原皇子回了宫,对于你接下来的事情多少会有些阻碍吧,你想好对策没有?” 皇甫一杰边走边将手伸入袖中,他的目光如同豺狼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等待它上钩,沉声笑道:“不用想,寡人现在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他准备的,寡人要他亲眼看着自己有多么废柴一个,什么都做不了!寡人要让他在天下没有容身之地,这样的天下寡人才坐得安稳。” 夜笑南在前面走着面色一凝,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虽与一原多年同门师兄弟,可现在是不同的两路人,顶多到时候他自己走远一点,不亲眼看着将来要发生的场景罢了。 皇甫一杰在后来回去的路上,大概粗略的说了自己的手法,夜笑南一边听一边可是暗自感叹,一环接着一环的计谋,当今世上又有谁能与他的城府相比呢? 可怕的事情,在三天后的早朝或许就要上演了。 可在这之前,皇甫一杰竟然去了右侧偏殿,一原此时刚刚回到自己殿中不久,双膝正疼的要命,跪的差些连路都走不了,他可不知道自己兄长正在来这里的路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3章 设套 宫中大殿楼阁成群,东宫向来是太子或者长皇子所起居作息的地方,后宫则是以太后为首的众多佳丽以及皇甫氏一族为主,至于西殿之处,紧靠前宫议事大殿,多为一些没有出去令立府邸的亲王和其他的皇子住所。 但是一原自小受到恩宠,所居住的宫殿并不在西殿群中,而是临近西殿紧挨着后宫旁边的紫金殿,这座大殿从前就是作为天子的第二作息地点,一切皆因整个宫中这里的天气最是怡人,与望月湖独有的特点一般,这里不管寒来暑往,都是清风云淡般舒适。 如今尽管一原随着年纪的变化和自己父皇母后的关系慢慢变差,但说实在的,天下真的没有不为自己好的父母,怪就怪在不懂得用正确的方式去对待他,以致于一原从小顽劣,现在即使知性懂理了,可他也并不知道该如何去正确缓解母子关系。 一切都是最干硬的毫无情感的跪地,无言,然后离去…… 一原在紫金殿中运气保持心神凝聚,可回来之后心里越是被往事缠绕越是静不下心来,他现在只觉得腿酸的要命,真气灌入其中舒缓麻痛,才会有一丁点儿的舒爽。 他睁眼。 忽然一道掌心伴风而来,瞬间将他的长发掀起大半,如同张牙舞爪一般,但他不敢小觑即将贴在自己胸膛上的掌风,赶紧反手蓄满真力往回真正相碰在一起。 两掌交汇,桌椅全碎,门窗一开一合犹如没了缰绳的野马,到处发出碰撞的声音,然后直接被余力震散成了碎末。 一原心神顿时一惊,自己好不容易凝聚的真气瞬间被震散,其他余力侵入一原的四肢百骸,他直接被对掌之人震到面色潮红,全身发痛,简直盖过了双腿的麻痛,令他咳嗽不停,直到对方撤去掌力,他才像是找到了喘气的机会,大口吸气又呼气。 门外,由夜笑南化身的侍卫悠闲的来回踱步,这种场面还吓不住他。 里面,趁着一原似乎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时,来人忽然就啧啧的叹了几下,无所谓一说,声音如常,一点也不像刚刚使力过的样子:“我说你在外边这么久,原本以为你的不会荒了修行才是,这不过小试一下,似乎就原形毕露了。” 一原抬头就看见皇甫一杰在他面前,平复下了心境之后起身问候:“皇兄。” 现在看两人,一个一身金装,一个不修边幅的模样,两人站在一起相比,如果不是有几分相像,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毫无相干的两个人。 但皇甫一杰似乎不介意,也承认一原是他的臣弟,听他问候自己,自己也就回袖相迎,说道:“听说你一回宫中就去母后那里领了罚,跪了两天两夜,又不知道母后有没有消气了?” 一原本就眉皱不开,见他说出这番话怕是多半不会有好话,但他还是依实回答:“不知道,该罚已罚,母后消气不消气,还请皇兄说说好话才是。” “母后一向很少听我说话,这你不是不知道。” 皇甫一杰随意找了一下殿中还有什么没有坏掉的凳子或者可以坐下来说话的地方,但是找了两遍什么都没剩下,他干脆站着说话,即使一原往旁边挪了些距离他也不坐。 “这你又担心什么,挽香妹妹肯定有为你费了许久在母后身边说好话了,又何必来拜托我。你倒是好,连她出宫了都不去送一下。” 一原听后神情一黯,他低声自说道:“我还以为她会在宫里待几天才好。” 皇甫一杰听在心里,他明显不悦却没有在脸上表现在出来,直接挑明说清楚此次来意:“听宫外守卫报,当初进城面见的那几个蛮北人可是你领进宫的?” 一原想起来当初在宫门外确实有几个身着与中原不太一样的人,点头道:“若是皇兄说的是我刚入宫时候的事情,那便是。” 皇甫一杰拍手称道:“很好,不错。只不过接下来的麻烦事情可就需要你出面一下了。”说到这里,他还指正一下,接道,“我知道你一向不爱理这些朝政上的事情,但是你先前管了一下,现在我就想拜托你,到时候出了什么不妥,还希望由你来善后,行不行?” “皇兄身为陛下,自然轮不到说拜托我。”一原拱手作礼道,“只是不知道皇兄想让我来善后什么。” 皇甫一杰笑着看他,眼中尽是看不透的意味,他现在心里在打一个算盘,他想要试探一下眼前这个可有可无的阻碍,他对他了解透彻,看看他到底会怎么选择,先拐了一下弯,从旁侧击的问道:“你觉得天下疆土一统好,还是被人无端侵占了去好?” 一原听后顿时神色认真,涉及到这种问题,是个傻子都分的出来在天下主人的面前都不能随便说,一原心里慢慢升起疑虑,反问道:“皇兄觉得如何?” “那当然是河山万里,缺一不可好了。”皇甫一杰揽袖一放,沉声说了自己的看法。 一原也随即点头同意,说:“皇兄觉得这样好,那自然是极好的。否则哪一天被外敌侵扰或内部分裂,结果百害无一利,最终成了受罪羔羊的只会是百姓。” “那你觉得如今天下疆土若是缺失,你觉得是外患?还是内乱?”皇甫一杰转身虎视他,目光凌厉。 “皇兄当位之时,天下俱兴,内乱不会有。”一原正视他,继续道,“天下三界之内,如若不开西北域疆外的妖魔之门,自然外患也不存在……” 一原话未说完,就被皇甫一杰打断,他只说:“并非指的是这个,就好比蛮北与我们中原来说。” 一原顿时皱眉,偌大的殿中一片狼藉,他许久才出声回答:“皇兄意思太隐晦,我不知道。”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莫名觉得里面有些禁忌难以说出来。 比如他的父皇。 他实在不想提,否则难免心神烦乱。 “那你听我说一通。”皇甫一杰琢磨道,“燕州虽北,却仍是我中原所有。先帝尚且在位的时候,你还在长渊修行的那段时间,蛮北天灾横祸,境内已经无处生还,先帝恩惠,朝廷仁慈,将燕州一州十三县划给他们和当地百姓一同生活,中间虽有协议,上贡献礼无可厚非,这几年也就未曾有干涉。” “但是,就这大半年以来,他们蛮北人嚣张不讲礼数,主张武力和粗暴,冲突伤人事件不下十余件,轻重伤有六十余人,悼亡四人。” 皇甫一杰说着的语气瞬间重了些,然后情感渲染到恰好,让一原看在眼里,似乎觉得他说的就是十分真实的,声情并重,就是让一原为百姓感到心疼。 所以接下来是自己对蛮北百族的评道:“父皇于他们而言有恩,可他们却以怨报德,将不满施压给当地百姓。作为天子,寡人没有尽到责任,实属愧疚难安。但是他们蛮北诸族,区区不过几年,就已经将燕州境内的地方据为己有,这算什么,强取豪夺?寡人自然忍不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纸收回先帝诏令,是时候治一治他们了。” 一原当场一惊,赶紧说:“这是父皇生前定下的契约,皇兄如何能废止?” 不料皇甫一杰怒色道:“叫寡人一声,陛下。” 一原忍气作礼道:“是,陛下。” 喜怒悲欢,似乎换在皇甫一杰身上有些变化无常了。 “天下疆土,缺一不可,那些蛮北诸族,不过是一群野蛮的大荒种族,传承古老有什么用,思想恶劣,举止粗鲁,蛮夷之地,养不出有用的人来。” 皇甫一杰说到了兴头,一原却在一边听着似乎不对劲,可没等他理清楚中间的关系,他的兄长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寡人要你亲近他们,感化他们,剩下的,交给为兄了。” 外面的侍卫偶然见到里面两个行为亲昵的兄弟,仿佛在商讨什么,他的心里闷了闷,也管不上别的事情,顺手摘下一片即将枯萎的叶子,轻轻一吹,自言自语说:“冬天要到了,雪要下了,还有血…要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4章 化境 重铸之后的世界,大好的河山万里就在眼中和脚下,星辰大海在天幕中闪烁,千山万水在夜下变得朦胧迷人,一眼看尽,世间没有一丝杂质,原来世界如此简单。 当真是如此简单才好。 明溪衣裙随风轻动,凌天地之间盘坐,眉间白芒,目若星光,随意俯瞰风景,一身气息与刚来到这里之前的感觉完全不同,破境与否其实也就是一道契机的事情,而如今看来,她已经从祖阵的世界回到了当初被仙者召唤而来的世界,也就意味着找到了祖阵的本源。 一身玄黄气,心俱仙与灵。 她犹如脱胎换骨,心境仿若洞察一切,只不过此时的她,还差最后一步助攻跨入新的境界。 诛天峰重回大地,如同最开始第一眼所见,巍峨直入天上云海深处,璀璨夺目的仙光在其中炸开,一道闪电般的飞影御剑而来,白发童颜,面目和善,衣衫飘动,除了最开始第一次现身出来与明溪相见的仙者,还能是何人? 大江大河往东,日月星辰更替,物转星移的景象快之又快,却难在明溪的心中留下太深的痕迹。 因为那里面没有她一生为之重要的人在。 白发仙者朗笑着问道:“孩子,是否碰到门槛了?” 明溪听完顿时抬头看着他,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印象,摸着自己眉间的白光印记,说道:“我终于记起了你,不,应该说我通过了祖阵本源的能力,看见了我从出生到现在的记忆,也看见了你。” “不,准确说,你只是看见我的一道灵体而已。”白发仙者捋须答道,随即隔着她的旁边坐下,看着她轻轻摸着抹不去的眉间印记,解释着说,“一点灵犀,可是当初你还是襁褓婴儿时种下的,缘分如此,是你的不会错。” “那为什么是我的?”明溪又问。 仙者不语,目光纳入了万里山河,这世间的景象如此美好,他才刚刚从所谓的天道手中抢回来,一眼都还没看够,百年不嫌短,万年也不嫌长,他感慨一声道:“那你说,现在这幅景象好看么?” “当然好看,比第一次所见更好看。” 仙者又问:“那你觉得这三界世间的好光景又从何而来?” 明溪眸光微微闪烁,沉吟片刻之后回答:“是仙者你,在替我们三界生灵与天争道,是你让我们的世界得以延续。” 仙者听后顿时开怀淡笑,长眉随他面容轻挑飞起,说:“非也非也,按你这么说,在我之前又是如何?我若离去之后又该如何?前有古人,后不可无来者。世间每一件事都要有人一直去做,断了灭了,就无从说千年万年以后还会存在了,如我一般,如你一样,芸芸众生,前赴后继。” “仙者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与天争道?”明溪现在想都不敢想,在眼前的如同天上神仙的仙者面前,她恐怕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何尝去谈这种救世主一样的想法。 但他好像本来就没有这种意思,听完明溪的话估摸了一下子,然后才发现自己说的话与道理似乎太大了,这种与天争道、坐谈大论的学问事情自己不过也才十余年而已,又怎么奢求女娃子懂太多? 他换了个例子说明:“又比如没人知道这等事情,那些生灵在尘世中只知道生存与修行,其中的路途艰辛不用说,分歧也少不了,自身醒悟的道理奉为圭臬,教化世人,长此以往,一直不断有人被其感化,聚众越多,大道越深,从而后有修仙成侠一说,也有入魔化妖一论。” 明溪这才清楚的认识到仙门正道与妖人魔众如何不同。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仙者再明显解开世间的一点东西,说道:“悟道这件事,一直有人在做,至于悟的道不同,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即使和当下一样,各大仙派接连事变,镇守古物一再被夺窃,之后将要发生的一切本不由我主张,转折点在于你,最后成败与否,这便是现在对你的期望,我想玉渡他应该早就明白了罢。” 他说这番话的缘由,全在当初他在偏远小村落中看见了一个赤身半裸,左边胸前像是天生刻了一道漆黑的魅月的孩童,那个孩童目光温和,善心太好,两眼发着光一样跟着一对夫妇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口中念叨着“小溪儿,小溪儿”。 他听着村中人家说孩子自小一人流落至此,被一家好人收留,生活在此地,但以他眼光又何尝看不出那孩童的身份,且一眼就看出了孩童与他相识之人如此神似,若不是那时六界往事实在弥足心重,他恐怕也不会预想到后来,即如今坐在他身旁的少女,就是他留下印记的襁褓婴儿。 一切的转机,恐怕就在这个少女身上。 所以玉渡在第一次见到明溪眉间的一点灵犀之术,他似乎就明白了大半,失踪百年的师兄到底在离开长渊之后做了些什么,当年名震天下三界无人不敬仰的“凌云仙尊”,如今现在正与明溪促膝长谈。 明溪自然还不知道他是谁,但听着此人的语气,他与自己师尊,还有长渊很是熟悉的样子,并且看似知道很多远在天边的大事一样,她抓紧问道:“你既知道我师尊的名讳,那你和长渊又是什么关系?为何你神通广大,却不出手入世?” 仙者表示很无奈,他皱着眉道:“说来话长却可长话短说。先答你最后一个问题,这很明显嘛。”说完他指了指诛天峰。 明溪顿时理解。 “至于我与你师尊的关系,还有长渊的关系,等你回去以后,自然就会知道了。” 仙者这时候简单跳过了第一个问题,回到最先开始的一问,即如今明溪破境之后还未跨过的门槛。 “那现在还是回到最开始的谈话,按理来说,修行有成,晋入新境界,悟道自然更上一层楼。但先前见你身怀古拙精纯的气息,却依旧脸眉不舒展,看似有东西看不破,这留下的最后一点时间,且让我试试能不能真正助你?” 明溪一双水灵的眼睛看着他,眼底满是从前的记忆与难以释怀,她撅起嘴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祖阵本源的吗?” 仙者笑着摇头。 明溪没有掩藏什么,直截了当说:“即使是到了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长渊这么久以来能够参透祖阵的人屈指可数?” “那是为什么?”仙者被她这么一说,似乎以前有点东西没有注意到的,现在被少女无意提了出来,他试着问道。 “因为玄黄气不会像灵气一样经天地衍生,它代表的是最初与永恒,它只会越来越少。” 仙者恍然大悟,当初屡屡思索碰壁,原来竟是这种原因。 “后来呢?”仙者又问。 “后来……”明溪想了一下,说,“后来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团纯黄古拙的蒲团,软绵绵的聚拢在一起,便幻化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她说她是我的所想所思,她说她对这个世界充满疑惑与思考,她说她要问我一个问题,只要答得上来或者她认同,她就愿意……” 明溪忽然没了话,她的目光迷茫而又怀旧,记忆中最深处的部分她看过了无数遍,那种像是经历了几世轮回的感觉,最终回到原地什么也得不到。 那种感觉不好受。 在祖阵的世界里,那个她问了她一个问题。 仙者听她讲起,随即含笑问:“那是个怎么样的问题?” 那个她最后问了一声:“拿你最重要的东西来换?” 果真,仙者摇头一笑,长渊立派以来,参悟祖阵的奇才有数以百计,偏偏每一次遇上了这个问题就都与失败告终,当初他不合祖阵,其实一部分原因也是在这里。 顺便一提,当初沧离亦是如此。 所以他才会在明溪第一次参悟祖阵的时候有异样,他自以为清楚的认识到,祖阵深奥难测,不同常人之情。 可照着如今的结果看,明溪明显成了许久之后终于算是对祖阵有参透的意思,还借此破境更上一层。 仙者不去问她正确的答案是什么,只是遥望天外的尽头,那里的现世正有人等着她醒过来。 也该是时候了。 仙者笑说道:“孩子,你心中顾虑疑惑早已经没有了阻碍,又为什么不愿意跨过去呢?” 明溪抬头侧脸,与仙者对视,她嗫嚅的低声说:“跨过去又该如何?” 仙者为她指明:“初心如何,那便如何;坚守本心,方得始终。” 明溪起身瞬间灵光一闪,原地顿悟生窍,她恍然大悟,心境洞察了其中道理,她拱手向仙者俯身一拜。 对啊,她要的,不就是一直跟着自己的心意在行事么? 她要已经离开的人可以得其所乐。 她要还在世上的人可以互相珍惜。 她要不好的事情都离得远远的。 她还要找到日夜牵念的小月儿。 …… 世上已经诸多不易,还望留人心存希冀。 眼下,时机恰好。 仙者起身迎风,拂袖挥动,云天一掀,仿佛远远的尽头就是通向彼岸的世界,他看着明溪对他一拜竟然还不起来,他淡然一笑就要去扶她。 然而目光一瞬间定格在了她指间的殷红色指环,法宝一闪一闪,色泽稀有,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件法宝的来历,笑意更浓,直接把明溪扶起来,说道:“与君一面,终须一别,日后再见时,可要对得起你师尊的名讳了。” 明溪临别前,正言道:“不负师门,不辱长渊。一日长渊人,一世长渊人。” 长渊训言在此,仙者听之甚兴。 他最后招招手,明溪仿佛觉得天旋地转,整个大好河山瞬间离开了她的视线,她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第一眼所见就是古檀木式的房顶,还有伴随全身的筋骨痛,房中顿时传来吸着冷气的咬牙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5章 醒后 一切身上的气息都慢慢隐蔽,仿佛就是一个平凡少女的样子,从睁眼之后她醒来第一次看见沧离之时。 明溪从来没有见过沧离的眼神可以这么红,红到眼里的血丝包裹住眼球,红到他的眼角隐约还有一道晶莹剔透的痕迹,红到他一整张俊朗的脸庞与一双眼眸格格不入。 她在房里醒来的时候,从外边进来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仿佛他就是在门外的另一边,只要这里面一有动静,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冲进来一样。 所以明溪挣扎着起身坐起,左肩还是一阵酸痛的时候,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要动,躺着最好,以免伤了肩上的伤口。” 他说话的语气不敢太大声,或者说他总觉得这是自己的过失导致的,他就像一个自疚的孩子,惊慌之后只有眼巴巴看着明溪,他端来一杯水给她,昏迷了两天,明溪的唇边都是干裂的,口自然干得很。 这并不是说这两天没有人喂她水喝,或许是明溪在另一方世界太过聚神,让之前亲力亲为的老板娘一阵纳闷,怎么睡个觉,破个境,倒还把嘴闭的老紧了,连撬都撬不开。 沧离安静的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紧接着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跟了进来,前边苏小娘眉笑眼开的一顿打量,忽然开口就恭喜道:“哎呀,明溪姑娘可算醒来了,看气色好极了,果然是大福之人。” 明溪这才得知自己这个时候是在醉梦小楼这里,可是之前在还有意识的时候,自己隐约觉得好像是有人救了自己,但是那个时候她也已经昏迷了过去,之后的一切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对于苏小娘进来之后的一番美言,她当即就回了一声:“谢谢老板娘好意,却不知道我是如何来了这里?” “还不是我们殷公子热心,见不得好姑娘受了苦,才把你带回来的。”苏小娘含着笑抢着回答,连跟在她身后的殷无月都没有反应过来,赶紧暗地里捏了一下她的袖中手,疼的苏小娘倒吸一口冷气,回头双眼直瞪他。 好似在说我好心好意替你操心,帮你说说好听的话,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殷无月同时也回了一个眼神,瞎操心的眼神。 但这话显然已经被明溪听入耳中,她翻身侧坐,看着进来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殷无月,早已经带上面具的他依旧让人觉得神秘,明溪之前对他更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心里感激,出口就说:“谢谢。” 房门边上的殷无月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这一刻,他身形修长,气质润玉,果真是配得上公子之称。 沧离心中的郁结似乎还在等着明溪对他说一句什么,但好像这里有人在,明溪有话也咽在了肚子里,两人从明溪醒来到沧离入房这段时间,说的话也就不超过三句话。 似乎就是那一条巷子,还有当时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前面小楼大堂那里,宾客满座,欢悦和叨笑忽然大了些,原本有些安静的房间都有些嘈杂了,这个时候本就已经是小楼中生意好的时段,临近入夜,慢慢至深,只会越来越热闹罢。 苏小娘好歹是混迹各种阶层许多年的女子,烟火气息少不来,自然也看得惯这种热闹景象,也忍得住那些人你谈我说,但是明溪刚刚醒来,不管她如今修行如何,身子毕竟有些虚弱,看得出也比较难以忍受。 她想到这里,殷无月已经走出房门外一两步了,苏小娘一见也立即跟了出去,不一会儿,前楼大堂传来后面的声音真的就小了许多,也不知道是苏小娘出面还是那位殷公子出面。 两人既然都肯为了一个只是浅淡相识的明溪这么做,实在令房中的两个人匪夷所思。 沧离看着明溪脸色渐渐变好,他皱着眉就道歉:“如果那天我没有走远的话,小师叔你就不会,就不会陷入那种险境了,是我的错。” “我没事的。”明溪抬起胳膊扭了一下,刚刚醒来的酸痛感已经没有那么痛苦了,她笑着说,“我们是一起从长渊来的,无论如何也要一起回去,所以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要有事。” 最后一句话深入沧离心腑,他的目光与明溪互相隔空对视,仿佛就像是约定了一样。 沧离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就在这个时候,明溪的眼眸亮起一抹古朴的淡芒,伴着她的笑,沧离在看见的一瞬间连忙后退后退了好几步。 心障忽然出现。 沧离后背冷汗涔涔,他再一次努力看清楚明溪的眼眸,这个时候明溪已经恢复如常,眸光清澈有灵气,她一脸茫然的看着沧离这个样子,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看我跟看见鬼一样?” 沧离镇定过后忙回答:“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古朴,宛如天地之初就存在世间的气息,他明明以前就见过,也明明很切实的感受过那种失败的苦涩滋味。 这一切都是因他当初缠绕许久的心障! ——少年执着念想的家与亲人。 这是他当初面对一场考验所做出的答案,天资聪颖如何,他要的只不过是最齐最全的家人团聚罢了。 沧离一时间心不在焉,明溪在床边上挪动身子,坐在床上太久她想下床走走,沧离回过神来赶紧扶住她说:“你还是呆在床上比较好些。” “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怎么就不能下床走走了?”明溪鼓气回答道。 说完还一只手搭在沧离的肩上,两个人高矮之间刚好差了一个头,看着就是彼此适合一样。 “哎,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木府?” “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嗯,我们好歹欠人家恩情,按着长渊的训言,我们总要谢谢人家再回去才行。” 沧离扶着她绕着房间走,只道:“可以。” 明溪又接着话说:“嗯,离开木府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入宫如何,那就还是明天回去好了。” “行,依小师叔。”里面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门外旁正是殷无月独自一人站着,透过缝隙看见地上两个人影靠的如此近,他默然无声。 心中想的又是如何? 苏小娘在后面轻轻拍他,她刚想说话,就被殷无月拉着走开了,只要是小溪儿开心过得好,他其实怎么样并无所谓。 只有苏小娘跟在他身后委屈的叹气,心中所爱不能得的苦涩,她懂得不少,更知道拿起之后放下,又是多么困难了。 殷无月平生仿若浮萍飘絮,十几年孤身一人唯有心中一点牵挂,自他知道自己身份开始,就早比常人该明白的更多了。 世苦人苦,万般皆苦。 情深缘深,一眼足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6章 考验 夜色清明,夜里也慢慢有了冷意,但这依旧挡不住醉梦小楼热闹非凡的气氛,城中十之七八寻乐的人都以这里为他们的神仙乐地,一身轻松。 或者偶尔凑得几位佳友,畅谈古今;或者寻到志同道合的才子佳人,闲情风月,这种意犹未尽的生活在许多人看来,未尝不是一种乐在其中的理想日子? 但世间流转,万事诸备,大部分平常人都还是在凡尘俗世中苦苦挣扎,为的也就是在这天下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就连在那种世外仙境中修行的仙人,来到俗世之中,经历红尘,诸事缠身,心中难静,这偌大的天地,其实到底缺不缺这样的正道仙人呢? 一切存在,皆是世间合理。 仙凡之别,其实多数看来也并无差别罢了。 夜里传来幽幽的笛声,悠扬漫长,好似一生有许多说不完的话藏在心里,然而还是不能说出口,无言以对的音奏既让人听的惆怅,又让人觉得深长意味。 殷无月端正身姿,迎风坐在以往一直都属于自己的小小屋檐之上,轻飘的身姿颇具公子风范,他不管小楼内依旧热闹的气氛景象,那些与他不管无关而已,从明溪房外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呆在这里,苏小娘跟他说了好些话也没能让他再出声说一句话,反倒是沧离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之后,他终于止住动作,放下一节断笛,笛音消失,背对着沧离。 两个从来没有单独说过话的年轻人,两个不知不觉被同一个少女牵绊上的年轻人,两个身份归途永远不会相同的年轻人。 今夜,此时,恰逢其会? 其实是沧离从明溪休息之后就自己一人特地找来了这里。 殷无月面具下的脸色不惊不忙,直到沧离先是道谢了一声:“长渊向来教导弟子一要立正心二要明恩德,我与我小师叔来此地多次受了殷公子和老板娘的恩惠,在这里就先谢谢两位,若是日后用的上沧离的地方,还请不要嫌弃。” 可殷无月听了顿时摇起了头,只说道:“可笑可惜,堂堂天下闻名的仙门正派出来的弟子,谢人也要拿着门面招牌当令箭,若是不说后面那句还好,顶多让我心里讥讽几句,但你一说出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自诩世间修行之人,胸怀天下苍生的报恩方式就只有差遣自己一种,顿时觉得挤破头都要入仙门之中到底有什么好的?” 沧离眼眉一凝,心知他说这番话多有讽刺的深意,他自然也不会让长渊和自己蒙羞,二话不说就此回道:“这无关好与不好,正所谓有妖人魔众祸乱天下黎民,为一己私欲不惜挑起三界端倪,仙门正道,不管长渊,还有其他门派,从来都是以匡扶天下大义,降妖除魔为本分,一切顺从本心而为。至于殷公子你所说的报恩方式,难道有什么更加重要的方法比得上自己亲自实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好吗?” 片刻寂静无声,这时候明月被云雾蒙上一层轻纱似的阴影,大半圆月残缺,沧离不管不顾,一直等着殷无月的回音,却好像看见殷无月随意摆手让小楼下方的一个红衣人影没入黑暗,他没来得及看清楚到底是谁。 殷无月依旧背对他说:“可是你匡扶了天下大义,也降服了妖魔鬼怪,但是你却没有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何来谈这种天下正不正,歪不歪的大道理?我平生走遍天南地北,游历过深山老林戈壁浅滩汪洋,所愿就是自己心中牵念能够平平安安,一世无忧,喜乐安康,你呢,你又如何?” 多少年,他一人在那座黑幽幽的大殿受尽了□□和精神上的折磨,甚至被那个人种上噬灵蛊,深受蛊毒噬心之痛,他都不吭一字一句,所有的苦他咽下都只是为了心中牵挂,大祭司的手段高明到连他都心有余悸,他真的很怕很怕小溪儿出现什么差池。 沧离呢? 这个人又该如何? 殷无月给了他一个考验,沧离心中所想,要是多年以前听到,他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反驳殷无月以小见大,但是如今现在,他沉默了,此刻他的心里想的,大概与殷无月说的差不离,他想要的,如果是天下安平与身边最重要的人相比,他宁愿觉得没有自己天下一样安定,但是没有了他,那些以他为重要的人又该是何等感受? 他想到了自己在明溪心目中的地位如何。 好像如论如何也比不上她挂念了许多年,他从未谋面的那个小月儿。 他有些默然,看着殷无月,自己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想你自己最多是不是?” “我不知道。”他有些混乱思绪。 “那你想你门派最多又是不是?” 沧离使劲摇摇头。 “那你觉得明溪在你心中如何?” “我不知道。”风中沧离面色一白,他实在愧疚自己当初没能护好她。 “那她是不是死了你也不在乎?” “不不,我只想她好。” 夜下,他猛然第一意识就说出来他只想明溪好。 这一刻,明月像是冲破了云层的遮掩,再一次亮起了柔和的月光,轻和的照映在两人一白一青的衣衫上,隔着短短几步的距离,一切静了下来。 殷无月最后点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然免得以后你后悔了,我可不会客气。” 他故意激将了一下,想的却是这个人到底靠不靠谱,但沧离显然立刻上了套,后者反问道:“你不客气什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殷无月起身将笛子收好,轻轻一跃到没有反应过来的沧离身后,隔着面具下,他轻笑道:“对了,最后给你一个提醒。近来蛮北人士入了城进宫面帝,城中又传着蛮北人与中原人不好的事情,你那位殿下朋友在这里呆够了闲日子,恐怕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你得好自为之。” 沧离面色顿时谨慎,他左思右想还没有捋清事情来龙去脉,殷无月已经不管他先行跳入了小楼阁房中,沿着走道消失了。 夜下,又剩了沧离一人正襟危坐,独自想着事情。 翌日清晨。 正逢一月一次的议事早朝,皇宫正门之前,各路将相文臣身着官服,头戴官帽,相继结伴一同入宫,可当他们在入宫之前看见了几个即使天气转冷的情况下还依旧传着露肉的简衣时,他们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有些脾气倔强的官员还哼里哼气的不给好脸色。 但是那一群人也并不搭理他们,为首的女子身材高挑,在她的旁边还有一位智者模样的人,正是拓拔沁儿与乌桓远。 此时拓拔沁儿正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始终犹豫不决,忙问着乌桓远:“乌桓长老,你说这木丞相当真是向着帮我们吗?天子之命难违,或者他怕事了,这可就前功尽弃了呀。” 乌桓远其实心中也有点难以确定,之前几天他虽说用读书人的道理说服了同样以读书人道理的木昊,他知道这是一计,但是他明白,无论什么时候,自己都要担得住任何差错的发生,他叹了一声,笑着说:“尽人事,听天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7章 上朝 虽说此刻离开早朝议事的时辰还早,但皇宫门前已经有百官陆陆续续入殿,其中大清早就守候在宫门旁边的拓拔沁儿一行人更是心中焦愁,眼光时不时望向远处,看是否有他们想要等待的人出现。 因为现在城中传的几乎家喻户晓的饭后闲谈,无不是绕着燕州蛮北族众嚣张跋扈的欺凌当地百姓的恶劣事情,这对于他们想要替自己争取生存的余地忽然变得很严峻。 蛮北诸族行事磊落,作风向来光明正大,虽说仍有不可避免的误会发生,比如从古传至今天的祖辈文化和族中习俗,在他们看来这是本分,但在中原人带着新奇却又厌恶的眼光看着他们时,其中就已经慢慢埋下了冲突祸端。 文化交融的先例不是没有,但是他们知道,没有长久的融洽相处,更不用谈以后和将来。 何况,那些挑起事端的源头,也从来不是他们蛮北诸族罢,谣传就是谣传,传到这里他们听到的版本,没有一句是实在话。 这边木府外头,轿夫守着两台轿子已经在门前等候多时,木挽香前日回来府中,今天早早站在府门前,离着她的兄长不远,却也不会太近,一双清秀的眉眼正往府中左瞧右看,之后又向府外凡事有人经过的地方也看两眼,似乎都没有看见她想看见的人。 木槿民偷偷挪动脚步,一身侍郎官服穿在身上很是具有才气与官味,他凑近木挽香身边,后者察觉到立即走开,同时还哼了一声,他哎呀一声,陪笑着讨好说:“小妹,你都在气头上两天了,能不能不要对我爱搭不理了?至于沧离公子和明溪姑娘不知道怎么的就不在了府中,我已经向府里人问清楚了,当天确实有沧离一人回来,就再也没见到他出去过,但现在两个人都不见了,两位是修行之人,飞来飞去不奇怪,也许有什么要紧事,比如降妖除怪什么的,你总不至于冷落为兄吧?” 木槿民语气上不止一次乞求得到原谅,但是身为主人家来说,连客人不见了都不知情,木挽香看着自己的哥哥一次次解释着,心里除了干着急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兄妹归兄妹,没有永远不理不睬的,木挽香端正身子,秀美大方,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只说道:“好了好了,我不生气了,但是府中事情本来就是哥哥打点的,这是哥哥的过失。爹爹事务繁重,今天又是早朝日子,等一下你与爹爹一同入宫,这件事就不要告诉他先了,我会差人再找找的。” “对对。”木槿民顿时喜笑颜开,“这才是我的好小妹,你差人找寻的时候,多去两人常去的地方才好。” 木挽香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木府家主木昊也在木夫人的陪伴下走出了府门前,所有人都对他恭敬一拜,木挽香行了女儿家的礼数,随即就听着木昊朗声收回礼数。 临走之前,木夫人似有一股愁意,低声说:“先前你答应了那些北边来的异族人的请求,按理说读书人之间的道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我此刻的心胸却郁闷的很,你尽管量力而为,但凡事情出了掌控之外,你已经做了,也算帮了他们,至于最后的结果,还得看陛下的应允。此帝非先帝,万事把好尺度,莫越了君臣之纲,触了龙颜。” 木夫人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小声,只有默契多年的木昊领会了她的意思。 女子自古少来理朝政,但是木夫人从小知书达礼,木丞相近来总向她诉说心中苦闷,包括新帝新朝局,包括黎民天下事,这话虽说只是木昊一人的坦露,却让心思细腻的木夫人听出一些端倪来,这才让她给自家夫君提个醒罢了。 木夫人之后又嘱咐了木槿民几句话,剩了一边的木挽香和木昊说着话,无非也都是什么注意身体,好好安全回来的家常话,却不知是哪位丫鬟在几人身后咦了一声,所有人瞧着离府门不远的地方,明溪和沧离正映着秋日的光芒回来了。 看见这一幕的木槿民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他上前就是低声叫苦道:“你们二位若是自行出了去,可得让我们知道些才好,不然翻遍了府中前院后院都没有人,小妹不得抽了我皮呢。” 明溪看了两眼沧离,心知敢情沧离出入木府改用修行的方式了,忽然暗自偷笑了两下,正巧见到了木挽香朝着他们轻笑走来,显得十分开心,赶在木挽香来到他们面前,沧离偷偷地对木槿民说道:“木兄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木槿民竖起拇指,然后迅速收起,重新恢复那种读书人家的气质,谈吐之间无不彰显风采。 木挽香几天没能见到明溪,心中本是挂念,原本刚回来的她忽然听见木槿民战战兢兢的跟她说两个人都在府中不见了,着实是当场吓了她一跳,现在终于见到两人平安归来,眼角都有些许高兴的泪花盈盈打着转儿。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木挽香欣喜的拉起明溪的手,两女本就交好,这一牵自然看得出两人感情深厚浓重。 明溪倒是不好意思的回了一声:“抱歉,让你替我们担心了,放心,以后去哪里都会说一声的。” 木挽香点点头,生怕两人下一次真的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碰巧门府前的轿夫吆喝了一声,似乎就要启程了,木昊在四人身后喊了木槿民一声,他顿时端正官服相貌,父子两人就要入宫参加早朝了。 可沧离就在这个时候眉目深深皱了一下,电花火石之间,他似乎只想到殷无月对他的提醒,对于许多隐藏的事情还没能彻底理清楚,但他毫不犹豫的对临走之前的木槿民说道:“木兄,能否与你一起入宫?” 几人一惊,明溪顿时忍不住问:“怎么,没有去过华丽的宫殿,想去看一看?” 木挽香也提醒道:“今天是百官入朝面圣议事的重要日子,宫中束缚繁琐,沧离哥哥要去的话,不如等下一次人少一起去好了。” “这不碍事。主要我想去看看一原他,看他是否解开了自己的心结,若不行,在开导开导才好。” 沧离说的时候,分明很心虚。但几个人乍一听只觉得是他关心一原,明溪也没有阻拦,任由他了,就是不知道木槿民如何想的。 木槿民思虑道:“那沧离兄是与我一同入宫了?” “是。但不要太张扬,之前本身从长渊来就没有几人知晓,还望木兄守口如瓶,免得招了什么麻烦。”沧离解释道。 后者沉吟点头,顿时一笑,向后方找来一个十三岁左右的侍童,看样子十分懂事,他当即嬉笑说:“小阜,平日里老说公子我对你不好,今天就好好放你休息,还不谢谢公子我?” “想的美哦。”侍童生性好像就开窍开的早,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公子的心肠,只是眯着眼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就赶紧跑回府中去了,想必心里是乐滋滋的。 “沧离兄,那今日就先委屈你做我的侍从了。”木槿民乐呵呵的笑道。 木昊的轿子先一步离开,木槿民过些时候紧接跟上,沧离在一旁默默跟从。 从城东向城北,此行入宫,他有许多疑问一一在心里面开始呈现出来。 比如殷无月,他为何要对自己说一原的处境似乎不妙,他是从何得知,他又为什么要帮助一原,潜在的缘由到底是什么? 再比如是谁要对一原下手,皇室宗亲,手足兄弟,沧离在路上最先想到的就是登帝位的皇甫一杰,正好沧离此行想亲自见一下那个让一原心中愧疚了许多年的皇兄。 一原年少轻狂不懂事,酿了许多错对他有愧,但这是以前,现在的一原跟当初已是截然不同,他在长渊看在眼里,一点一滴,都是在重新审视自我。 亏欠一说,或许早已不亏不欠。 再如消失的夜笑南,他现在想起来当初在东林深处救走他的人,修行功法也不是妖人魔众,似乎隐隐约是正派修行之术,夜笑南与城中另一在仙派之中修行过的人有关系,却又不知道那人是谁? 他曾经在长渊听一原提起过,他来长渊之前,自己的皇兄主动去蜀山修行了好些年...... 如此说来,当今陛下,也是仙体护身,命中不凡。 沧离心神沉着,秋日悬天,偶尔抬头想缓解一下思绪,一行人略微有些快的行进,就在看见宫门前的时候,此是就听见了宫廷内鼓声奏鸣三下响音,振人心神。 蛮北来的几人见到木家父子着官服下轿,面色终于有些欣喜的迎了上去,乌桓远更是有意与木昊走的近些,一路上两位说的很是话多。沧离独自跟在他们最后,不经意的抬头却见到了拓拔沁儿一双乌亮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他。 很是饶有兴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8章 前戏 “皇恩浩荡,天下启明。” “齐力同心,治国□□。” “进~” 鼓声震起,议事大殿之前,高高站在石梯之上的礼官鼓足了劲头大声喧喊,诸多聚在殿外的官员第一时间听到之后,顿时毕恭毕敬有序的接连入宫,木昊一行人紧随其后。 前面其中有几位年岁较高且与木丞相交好的官员在看见他和那些蛮北人在一起后,脸色微微一变之后,他们犹豫半分,刚想咬牙一定靠向丞相,就无意间被后者使了个眼神。 几位老官瞬间止住,大概明白了木昊让他们先行的意思,几人心里叹过之后也知道是木昊不想拖累他们,毕竟现在城内的风声走向可以说对蛮北人是极为不利的,刚刚一大批官员们聚在一起偷偷议论的也就是这个事情,现在若是谁与他们扯上了牵连,恐怕在陛下的眼里都不会好过,但唯独丞相不同,木昊辅佐先帝,功绩名声在外,民心所向,想来陛下也会听几句他的进谏之言的。 眼下几人停在大殿之外,木昊抬手作揖向乌桓远详说道:“陛下既说要在今日对燕州之事进行商议,那便不会食言。你们且在殿外等候,等待陛下召见你们,适当之时,我会尽力替你们进谏纳言,至于陛下如何裁定,我等就爱莫能助了。” 乌桓远领着拓拔沁儿一行人恭敬回了一礼,且说:“丞相肯念及旧情与缘分相助我们,我们已经深受感激,只怕人力难胜陛下旨意,但哪怕如此,丞相的恩德我们也会牢记心里。” 赫连煊插口道:“额……丞相的宽宏大量和莫大的恩德,我赫连煊就算不懂读书人的道理,却也懂得受了人帮忙,就要报恩报德,你且放心,我们蛮北铭记心底。” 蛮拓拔沁儿一干人听完之后,顿时对这个圆咕噜脑袋的大个子耳目一亮,呼延尽兴更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夸赞。 另一旁,木槿民在临进殿内前告诉他说:“沧离兄,殿内庄严郑重,一丝不苟,你暂且在这里等待罢,或者到周围随意走走也行,切忌不要去那种有侍卫把守的机要之地。” 沧离点头明白,他自己也先站在一边看着后面接连赶来的官员入殿中,木昊父子两人随即向诸位拜别,一同入了宏伟的议事大殿中。 拓拔沁儿眼神瞄了瞄四周,可见看管的侍卫各司其职,站在自己的岗位一动不动,她顿时一跳一摆的挪到了沧离身边,明显刚才她是认出来了他。 拓拔沁儿悄声打着招呼:“我却都不知道修行之人怎么也来了皇宫内处,难道是有心思想听听天下诸事,好为苍生谋利?” “你这样想也好。”沧离淡淡回答,身正眼光不动。 两人说话不过两句,大殿旁边忽然走来一个身影,绕过诸多侍卫仿佛没必要理睬他们一样,或者又说那些人不敢轻视那人,直到他经过沧离与拓拔沁儿时,他似乎认出来了拓拔沁儿一行人来,很明显,这个身着黄玉衣,头戴紫金冠,神情庄严的年轻人就是当今的陛下臣弟皇甫一原。 当他从拓拔沁儿身边走过时,他的眼光原本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多久,却会觉得那面对女子、背对着他的身影有些熟悉,但他今日本就不想来这总能听见乱糟糟声音的大殿之内,却不料指定被他的皇兄命来听政,心不在焉的他拒绝不得,只好硬着头皮来了这里。 宏伟大殿就像是冷冰冰的,近无人情的窖室,于他而言无非全是几十上百张嘴你来我去的来回说,然后又不得不认定天子的说法是如何为国利民? 他从来没有看过皇甫一杰的执政,印象里只有的也是当时自己四五岁时,吵闹着要去殿上围观,最后皇甫曦答应了,无奈他那时候生性顽劣,庄严郑重的大殿气氛瞬间瓦解全无,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他的以前总是因为这个害了许多人,以致于一原第二次入这里,却似乎有些抵触。 但他还是进了去,殿门如同就只等他一人,将他身影挡在沧离的视线之外。 殿中情况一概不知。 沧离左顾右盼,心中熟悉好周围的环境,也没有多说什么,恰巧拓拔沁儿又与他说话:“哎,你知道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是谁么?” “你认识?”沧离反问。 拓拔沁儿双手搭在自己胸前,脸上都是一片欣赏之色,她轻晃着头道:“算不上认识,听说是皇甫氏的二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的弟弟,见过一面,跟传闻中玩世不恭、不修边幅似乎有些差距,但我却觉得他人挺好的。” 沧离眼眉忽的一挑,这是他首次这么听一个人说一原,以前不管是在长渊,还是说回来之后,在他们这班人中,其实一原还真的是玩世不恭,不修边幅的样子居多,只是不知道两人中间发生过什么,竟然还会有女子这般评价。 他耸了耸肩,却听见殿中一声嘹喊。 议事大殿中,百官臣服,陛下亲临上座帝位,居高临下俯视众人,面色波澜不惊,着实无愧天子风范。他的一旁,依旧立着一位贴身侍卫,旁人不知,除了他自己和那侍卫本人之外,恐怕不会有人看出来他真正的身份是谁了。 皇甫一杰龙袍加身,头戴帝冠,双手平托且朗声说话:“诸位卿家平身。” 百官领旨,齐齐站起分立大殿两旁,文右武左,各司其位,其中皇甫一原从旁听政,不属百官之内,另在居前方恭立,他的心思就不在朝政之上。 皇甫一杰拂袖伸出手来,开怀纳言,似乎来这里就是想听听天下各处都有什么事情发生,他面向众人,说道:“半月一晃,时间虽短却也物事飞转,天下时刻都有万般事情发生,不知哪位卿家肯先进谏一番呢?” 议事大殿中一片安静,等待些许的片刻,居左中间走出来一位中年官员,只见他手持笏板,先礼拜三下,然后恭敬向帝位上的皇甫一杰进言:“禀明陛下,原先漳州地界几月来的匪贼愈发猖獗,此个半月更是将周边三个县镇横扫而空,当地官府迫于没有良将精兵未能及时剿灭,现在即刻恳请陛下颁发旨意,为我天下百姓讨个公道。” 皇甫一杰听后只问了一句:“好几个月的事情为何现在才上报?” 官员顿时噤若寒蝉,不知如何回答,最后还是最居前的丞相木昊为他辩解:“陛下三思,当时正逢先帝之事,这是无可奈何的。” 皇甫一杰这才平复心境,挥手下令:“准,允。” “谢陛下。” 有一位官员安然退居原位,自然也是有别的地方事务奏报了上来。 “陛下,荆州境内临近入冬,大江水线收缩,渔业丰收,一年一度的大捕鱼行动成果奏章已经上报,正等着陛下亲自检验了。” “好,寡人回宫之时,再看不迟。” 之后又见接连有三位官员一起出列,齐声禀奏:“陛下,早先先帝大力治理的西南边旱,如今已是恩泽万民。但是当年干旱造成的人口流失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决,有地没人,有人没钱,重振境内各方面都需要长时间的投入,此番离上一次朝中审议之时已经过了半年之久,陛下,是时候倾心注力为天下为百姓了。” 这下皇甫一杰沉默了片刻,也没有向刚才那番果断的作出决定,毕竟皇甫曦在世的时候,他从旁辅佐这件事情也有些年头,利与弊在他看来还算清楚,只是地方官员为民心中,自然也没有考虑到朝中难处,他迟疑了一下,当场征问:“要彻底治理好西南边旱地区不是易事,短则七年长则更久甚至十几年,那一场干旱毁了上百个城池,也埋没了近千个依山傍水的好村落。寡人今日要是允了诸位的请求,必然需要一大笔投入,这会使朝中国库难以为继,此事只能从长计议,急不来的。” 熟练的说辞就仿佛是天生的帝王风范,一原在下方静静听着,心里却是十分敬佩了得,他知道自己与皇兄相比,其实相差了一个天地那么大的距离,可是这也让他觉得自己的皇兄是如何知道怎么做人,他的心胸与城府,其实远非现在可以相提并论的。 几位官员自觉知道此番上报无望,也有自知之明的回到了自己的原位。 皇甫一杰面上一丝不惊,这种大场面他见得实在是多,自然也就习以为常了,等他再说还有哪些事情需要商议的时候,但见没有人出列了,他的眼色不经意飘过一原和百官最前方的木昊,继而说道:“既然没有其他的事情再商议,那么寡人先前答应过从蛮北来的贵客一个请求,不知道诸位愿不愿意做个公道,替他们决定一下是去是留?或者说,是生是死?” 此言一出,殿中除去剩下十余个左右的老官员心中一惊,却见到绝大多数新晋升上来的官员无动于衷,似乎出于某种忠诚一起说道:“陛下恩惠,臣等遵旨。” 皇甫一杰暗地冷笑,眼神看向外边,礼官趁势朗声宣扬有请殿外贵客,百官驻足回首一看,殿门大开大合,拓拔沁儿一行人听着传令的声音进来。 皇甫一杰目光扫过全殿,殊不知在这里,一切如他所想,好戏正在发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9章 解甲(上) 古来就有戏子在台上唱戏卖艺为博得台下观众一笑,在世人看来戏子如小丑一般,除了舞刀弄枪喊嗓子,不过是沦为看客们的欢声笑语罢。 但其实若是换个角度来看,未免不是另一番说法。 戏子布局设局,想看的人必须掏真金白银,然后所有的看客围坐一厅,目不转睛的看着戏子一人,说是观赏,倒不如说是戏子把他们凑在一起,牵着牛头鼻子,是时候拍掌叫好那便是,或者说赏钱赏脸也看戏子做戏如何。 一来二来,许是谁得了好处也不尽然,互惠互利罢了,可总有那么一个人,站在最后最高处,目光一扫,全局一目了然,而这种人无利不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正如戏团有班主,如今朝政之上,皇甫一杰的善笑背后,整个大殿似乎都成了他的棋盘一般,人如棋子,看他如何下子就是。 当下正是蛮北一行人尽数来了这里,拓拔沁儿和乌桓远并行,其余四人之后,作为当众面见的第一次,皇甫一杰特意从帝位上起身向几人朗笑欢迎:“各位远道而来,且又几日不见,寡人都看几位脸色红润光泽,不知道各位在这都城过的如何了?” 话中意思看似是问他们是否感到宾至如归的感觉,其实仔细一听就知道这是一番好赖话,暗地里让他们觉得什么话都不好说。比如说过的好,皇甫一杰心里肯定在笑他们乐不思蜀,忘了正在燕州境内苦苦等他们回去的几十万族众,但要说过得不好,天子面前,这种话最不能说,拓拔沁儿一时间站在大殿众臣之中的地方上,不知作何答话。 但要说姜还是老的辣,旁边的乌桓远不管怎么都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他自然该知道该如何说的妥当,主动权还是要握在自己手上才行。 只见他心思一定,领着几人先是敬上一礼,恭声回答:“皇城盛景繁华自然天下少有,我们见识过了心底也留下许多触动。但我们几人远道而来,胸中怀着族人心志,自然不敢说沉迷于此,眼下陛下召见我们,为的不就是当初答应我们的要事么?还请陛下能够宽宏大度、赤诚相对而已。” 皇甫一杰眼神一亮,站在帝位前回笑道:“哈哈,几年前对乌桓法师就有十分敬重之意,如今再说谈几次,实在是令寡人钦佩了。诸位放心,当初寡人答应下来的事情,一定,一定让你们满意了才好。” 皇甫一杰眼缝眯起,回到帝位安然坐好,双袖搭在膝上的龙袍,看起来显得有些宽绰,他面向殿中百位官臣,随机一说:“诸位卿家,既然已经没了其他政事要上奏,那从即刻起,便由寡人来征询你们的意见,当初寡人欠缺考虑,发了一道诏令前去了燕州,如今几位千里远来恳请寡人收回成命之说,为的就是燕州境内他们仍够能延续先帝之约,继续生活在那里,眼下说来,众卿怎么看?” 此言一出,尽管大殿内许多官员都已经在自家府中听说过蛮北人的一些事情,也有从内管那里听过他们入宫面见皇甫一杰的耳闻,但是在这殿上依旧要做一些议论纷纷的样子,木昊在他们之中沉心静气,就算有他身后的几位老官偷偷说给他几句话听,他一样保持着没有回应的样子。 平时议论朝政事务,木丞相向来就是最关心的,但是现在他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说话,一来恐怕他们去木府拜访的事情多半人人心知吐明,二来陛下正在往自己手中集权,自己已经不能像当年畅所欲言,朝政局中,浑水深得很,他要替人说话,也只能是后发蓄势。 皇甫一原来了这里许久,一直都在从旁听政,临了终于到了关键的时刻,他看着被百官议论纷纷的几个蛮北人,特别是此时略显紧张的拓拔沁儿,蛮北的女子自来就是气傲豪放的姿态,但是这个时候的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很不安心的小女子他莫名有些同情。 他转而看向了座上的皇甫一杰,巧在皇甫一杰也同样看着他,眼里深邃看不透,却又让人觉得他有话对一原说,大殿上的声音渐渐变低,皇甫一杰移开视线,重新开口朗声说:“众卿觉得如何?” 众人低头迟疑,但是终有人站了出来,右排靠后的五品官员语气凌厉上奏道:“陛下,臣以为天子之命即为上天所令,既然颁布了出去,就如同撒泼出去的水,没有了收回的余地。何况承蒙先帝之德,既给了他们生活在燕州的机会,那就更应该感恩戴德才是,又如何能恩将仇报,将我百姓狠狠欺凌呢?” 有人做了出头鸟,就会有第二个人出来说话:“陛下,刘大人说的在理。我们本以为给他们生存的地方其实算是救了他们,但要说如今从燕州传来的耳闻,现在皇城之内,这里全殿上下诸多群臣,恐怕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吧?要说他们本就野蛮无礼可讲,又怎么能够奢望他们如果陛下收回了成命,他们不会再犯呢?” 这话听的就很刻薄,除开几个知道分寸场合的几人不说话,赫连煊当场就喷出一句鸟话来:“哎,你说我们野蛮无礼,又不说你肚皮下装的是狼心,说话靠的是狗肺!全是瞎扯淡,你们就没有去见过看过,在这里瞎搅和。” 那官员一听,顿时被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一个劲的指责骂道:“你,你,你……”到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拓拔沁儿气的狠狠踩了赫连煊一脚,大殿之上响起痛哭狼嚎,她赶紧替他向那位官员赔礼。 皇甫一杰瞧见这一幕,顿时心中已有了然,想要各个击破,那个大个儿傻愣愣的最好办。 之后更有替先前那位官员愤愤不平,出来也是呵道:“燕州半年出了十几桩百姓冲突伤亡事情,但凡以前你们没来,那里都是和睦安居乐业,又怎么会出现这等祸事,要说你们族众全是像那个光头大个子一般,我们百姓少不了遭殃了。” 拓拔沁儿却是反驳一通,但也是在礼数之内,她回道:“这位大人要明事理才好,我们扎根五年多,偏偏这种祸事出现在今年,且是在大半年之内,怕的不是我们无心,就会是有人暗地里使坏才是。” 此言一出,那官员脸色一阵变化,时而迟疑,时而退缩,脚下不稳,微微挪动了几步。这一切都被乌桓远看的清清楚楚,但他还是直接在大殿中想众人赔礼道:“小女子说话不知轻重,还让陛下和各位大人海涵。” 这下轮到拓拔沁儿被气得不说话了,眼下都是乌桓远一人独当,这里始终不是他们的地方,纵然心中有太多计策恐怕也使不出来。 皇甫一杰看着接二连三有官员出来指正,这些正是他之前新升提拔上来的官员,对他可是忠心耿耿,他早已经私底传召他们如何说话,眼下一切都照着皇甫一杰心中料想的那样。 心里微喜的同时却又看向了皇甫一原,他要他来,其实不用他做什么,他只是想要他看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他要让一原记得清清楚楚,他对于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他从来就只有无能为力,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皇甫一杰又把视线看向了木昊,这个权力可以说只在他之下的丞相,上朝这么久以来他一句话没说,这是皇甫一杰首次所见,但这并不妨碍他此次真正的目标,他既不说话,那么皇甫一杰就逼他说话才行。 此人于他日后集权而言,威胁最大。 皇甫一杰笑意浓重,挥手让各位出列的官员回归原位,其中大多数还是持反对意见的官员,也就是他暗中插下的棋子。 他转而问起了不曾说过话的木昊:“今日丞相话少,殊不知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盘算,或者说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丞相不妨说一说。” 木昊抬头正视他,深吸一口气,许久不曾说话,这一次他看着皇甫一杰,想的很清楚,然后说道:“枉费臣读书出身,却只懂读书人的道理。天下黎民百姓,应当不分地域疆土,蛮北之地本就寸草不生,戈壁乱滩密布,岩火无情,蛮北诸族生存不易,自从故地毁灭,在燕州扎根生存,本也是件福泽之事,但如今陛下颁了诏令,收回他们的权限,自然觉得这是陛下为自己的子民着想,这是先帝的约定,陛下本不用遵守,但从天下大公来讲,难道不应该包容万象,海纳百川最好?” “所以,于臣而言,没有过不去的事情,即使坎坷也是片刻,地域民族交融本就如此,免不了。” 木昊直接把问题带到了地域问题上,避免了许多要谈及的方面,这是读书人的睿智。 要不然,如果去揪着冲突伤亡争论,也不知道是哪边有错哪边无过,木昊这番话,说是表面公平,其实也是算暗地里帮了拓拔沁儿他们,又或者说他只说了得体话,两边不得罪,拓拔沁儿一行人听了,只怕也会以为他替他们说话了。 但这话,皇甫一杰清楚,乌桓远也清楚,高人说话做事,讲究体面二字,皇甫一杰脸色有点阴沉,却没有找到木昊明显的破绽。 但好在他身为布局人,一切握在手心上,他转而拿起另一桩事情说话:“丞相话虽简单,却让寡人觉得意思模棱两可,况且寡人先前听说过私底下几位有去拜访过丞相,如今再斟酌一下话里深意,似乎又有点意思了。你说呢,丞相?” 殿上忽然静悄悄片刻,特别是老官们听得出来,脸色一变。 因为皇甫一杰上位之初就曾说过,他最讨厌私下笼络行事,按律当罪。 却不知木昊如何化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0章 解甲(中) 犹记昨夜星光淡无,明月清冷,府中院落黄花凋零,在树脚下堆了满满一地,而后被四处吹来的夜风卷起,稀稀落落又飘向了空中,夜里天气愈冷,木昊见过这一幕之后,慢慢衰老的身体大不如前,他赶紧趁着下一次冷风吹来的时候,披着外衣伸手关上了窗户。 灯火摇曳之下,这位在朝政之上站了差不多二十年的丞相,身子骨在不知不觉间真的老了许多。 妆镜台前,木夫人梳洗完毕,青丝垂下,面容素雅,她转过身来看着裹紧了外衣的自家郎君轻坐在桌边,她走近他身旁,抚手相握,平静的说着话:“没成想到当年意气风发的木郎,如今也慢慢成了不惑知天命的岁数了。” “夫人说笑了。”木昊顿时一笑,却不料这一笑他的眼角已多了许多浅淡的纹路,他接着话说,“方才还觉得这一生能与夫人同归共老,这是求了几辈子才得到的福分,膝下与夫人更有槿民和挽香两个孩子,我这一生早已知了足罢。” 木夫人听后顿时莞尔一笑,当如昔日里坠入爱河的闺中女子一般,但她只叹声道:“木郎若是真的惦记着我们夫妻的缘分也就罢,但是你一向不会在我面前揣心思,木郎心事重重,可都是明日早上的朝政要事所累了。” 木昊笑意奉迎,反过来将她的手握住,说道:“一日在朝为官,就不能置身事外。” “可明日朝上必然不会风平浪静,按理来说,我们女子本不可随意妄谈论政,可先前听木郎所说,如今朝政格局大变,一大批老官降任的降任,回府的回府,先帝一代的官员就只剩了你与刘、章、魏四位大人而已,且又以你官位职责最大。” 木夫人有条不紊的指出如今朝廷上的问题,饱读诗书的她虽不像木昊久经官场政事,可日久年深的有了自家郎君的耳目濡染,也对这些有点见地,甚至在以前还替木昊解决过烦忧。 她声音此时略显愁意,面容在灯火下有些舒展不开,她接着话说:“木郎,人生苦短,况且我们已经不年轻了,心力慢慢憔悴,对诸多事情或许都不能完全上心了,天下黎民固然重要,但是小家合欢也应该摆在心上才是,槿民,挽香两个孩子不小了,为人父母操劳的是两人日后的人生大事,家府和睦安康才是我现在最盼的事情了。” 木夫人心里有这般心愿,木昊自然也没有当做耳旁风,他默默地记在心底,随即笑着将她扶在床边,说道:“罢了,时间不早了,夜里冷,赶紧入床好些。”说完他又独自一个人走到桌边吹灭灯火。 漆黑安静下来的房里,夫妻两人一齐入睡,只不过木昊这一夜他虽闭着眼,但心里一般清醒,思索许久,读书人读了几十年书,也为国为民辅佐了十几年长久,人力终有穷尽之时,继往开来,必然也会有新的心系天下的后辈前赴后继。 但是木夫人的一番话点醒了他,人生苦短,且行珍惜,家府和睦安康,子女成家立业,也未尝不是一桩美好的心事。 读书人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一些东西,他侧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女子,听着轻缓的呼吸声,大丈夫有天下之志不为过,但是莫要忘了,自己枕边身旁的,才是自己一生的整个依偎。 什么王朝事,哪般天下事,随它去。 哪怕如今在大殿中央,木昊抬起头来迎面看着帝位之上的皇甫一杰,面对他的问询,他似是看透了陛下的意图,但也明白自己现在作为一朝丞相,上承天子,下接万民,无论如何他在做出最后一步之前都应该担起这官位职责来。 眼下所有人屏足了气,就连他身后那些老臣都低声劝诫他好生说话,乌桓远更是暗自嘀咕着自己下棋的胜算,但终究他还是稍微有了一点赢面。 木昊在下拜首道:“陛下认为臣偏向他们,臣无话可说。但为人臣子,心系各族民众,为他们谋划福利,这本不会有错,陛下为燕州百姓着想也没有错,但先帝与蛮北诸族约定在先,且他们又并未不能履现进贡……” 木昊话未说完,后边竟有两个声音一齐插话进来:“那依丞相的高见,难不成只要他们交的出进贡,那也就可以随意欺压我燕州百姓,任由他们胡来了。” 木昊赶紧思索如何说才好,当初乌桓远拜访木府,曾经潸然泪下差一些就下跪在地,然后坦诚相对,读书人之间信义最骗不得,拓拔沁儿也并不知她身边的智者为了族众付出过什么代价。 满城闲语谣传都是说燕州百姓无辜,可在木昊这边却是一番说法,这半年来,每逢事端,虽说蛮北诸族无过错太绝对,但是那挑起祸乱事端的人,可不是那种平常的燕州百姓,据乌桓远说法,那些人眼神毒辣决绝,不怕生死,且有一身硬功夫傍身,平常人或许看不出什么异样,却难以逃开他的心思,只怕这幕后唯恐不简单罢了。 不然又怎么会在半年中接二连三的发生这等祸事,他们算是寄人篱下也不为过,又怎敢生了这种挑起祸端的想法? 木昊想清楚过后,明白事情轻重,话接着两位咄咄逼人的官员回答:“回陛下,二位大人忧虑,臣自然也有考虑。至于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没有发生的那便未雨绸缪也好。当下燕州府未尽职责,两边各有损伤,离应当即及时止损为首要。” 端坐帝位上的皇甫一杰脸色神情一变,且问起他如何止损。 木昊心中万千想法闪过,最后当着殿中所有人一说:“臣有良策,陛下一人知即可。” 很显然,他并不想当众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哪怕这个想法是皇甫一杰日思夜想也暂且求而不得的。 “陛下,议事之后,臣恳请在书房进谏,仅仅陛下与臣二人。”木昊脸庞忽然浮现了一抹如释负重的神色,“但求陛下网开一面,凡事有度,若是还有下次,陛下着想,定当箴言。” 话中意思隐晦得很,皇甫一杰知道木昊提了一个自己怎么也拒绝不了的要求,他想要与自己做个交易。 笑话,自古哪来君臣僭越上下关系做交易的说法。 皇甫一杰心中冷笑,但他已然想通了六七分,两个人在殿中目光交汇,皇甫一杰笑容忽现,他既想讨价还价,那自己来一计将计就计也不错,抬手挥袖道:“那便准了丞相,只不过最后事宜可还得看丞相有什么高见才好。” 两人一来一回当众谈话,众人心中皆是一惊一乍,又带着各自的疑惑,如噤若寒蝉一般,俯首不敢抬头张扬。 蛮北一行人自知心中感激涕零,也没有多说什么,唯有从旁听政的一原心里反着嘀咕,到底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议事大殿说,难不成朝政事务还有不公开的道理? 他哪般知道“官场”二字岂是简简单单的,多少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就是在这两个字中争名夺利,他心思本不在这种事情上,且又不曾接触过政事,自然与皇甫一杰比起来,心中城府到底差了不少的境界。 或许真的就是这样定下来,议事大殿中,礼官得到皇甫一杰的诏令,随后在殿中朗声宣道:“散事。” 百官心中各自松了一口气,其中老任官员又不免对木丞相提了一口气,他们敬重这位十几年如一日操劳天下黎民的人物,嘴上微微叹息,却总会招来另一些嗤之以鼻的新官不屑。 朝局更替,他们这群老骨头怕是等着慢慢没落才是了。 殿门大开,陆续有人快步走出来,想是要逃开这个冰冷的窖室,一刻都不肯停留,先是诸位官臣,后是蛮北一行人,在之后是郁闷到底的一原,他实在想不通皇兄教堂他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外头等候了许久的沧离这才过去叫住他,后者见到他差一些就吓到蹦起来了,木槿民最后从议事大殿中出来,身边还有几位老资历的官员,大概就是木夫人口中的几位大姓官员,他们说谈着话,木槿民临走前对沧离嘱咐道:“沧离兄,你在这里可要小心为上。” “放心,这里有我。”一原搭了搭木槿民的胸口,两人自小熟络,现在虽然见的面少了,却不妨碍两人的关系,“槿哥儿,你可知道姨夫要与皇兄说什么么?竟然只能是他们两个?” 木槿民低叹一声,与他周边的几个官员摇摇头,最后也对一原做了句忠告:“二皇子,你也要注意才是。” 一原拍了拍胸脯,带着沧离就旁边大道走,路上沧离向一原问起了殿中之事,一原也没有必要瞒住,大概凭着印象说了七八成,沧离心中思考盘算,暗自想到,果然这个陛下非常人所能及的,做事风范人中龙凤,确实无愧天子的位置,但是,一个人欲盖弥彰,势必会有另一张陌生的面孔才对。 恰逢这时,议事大殿之后,皇都一杰早已经吩咐好人带着木昊前去天子书房中等待,他也换了身轻快方便的青玉色衣衫,入门坐定之后,他的手往旁边位子一指,深有笑意的对木昊说道:“丞相,这里坐。” 似乎另一场难见硝烟的交易,此刻才正式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1章 解甲(下) 城中街上,人流熙攘,平日里各处茶馆酒楼都聚满了爱张罗讨论的人们,今日似有焦灼一般的情绪等待着散朝的消息传入他们耳中,好让他们能够有话可聊,茶酒相伴,乐此不疲。 尽管这是天子脚下,但最不缺的就是这种聚众胡诌些听来的耳闻。 人这一辈子什么都可以闲着,就是嘴不能闲,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烂在肚子里,有些人不着调,闭嘴憋屈,张口惹祸,心火难耐,就见不得别人好些。 就如今日之事,坐在各处茶馆酒楼的人心里都想着,怎么把那群蛮横不讲理的野蛮人赶回去,燕州同胞受苦不堪,他们自己说着身在千里之外却心系同胞心切,说到底也就只是说说而已,但是嫉恶如仇确是十分深切的。 他们饮茶喝酒,畅所欲言,天天如此,世俗可见。 也许是好几天觉着没见着明溪,心里放心不下,木挽香现在可是干什么都要拉着明溪,在几个丫鬟和仆从的陪同下在那一条素有“宝街”称号的秀市中寻寻觅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已经搜罗了好一些上好的锦衣绸缎和宝钗饰物,从两个仆从身前堆起了一座小山一般,让他们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 明溪看着这么多好东西,心想大富贵人家就是不一样,想要的东西招招手就可以有了,何来那种顾虑家底的情况,但这么多东西堆下来,自然价值不菲,她赶忙凑近木挽香身前,低声说:“平时也不见你买过这么多东西,你瞧,这么多东西拿着,几位小哥都快些吃不消了。” 木挽香讶然一声,却没想到自己半条街没走完就已经有高高一摞了,她轻笑着说道:“原本是想给你买的,怎么可能会嫌多?” 明溪顿时一愣,不知好笑不好笑,她莫名摸了摸自己的钱囊,苦着脸迅速回答道:“我可没这么多钱来买账。” “不用你买,我都记木府账上了。”木挽香吩咐几位拿着东西的仆从先回去,转头再回来也不迟,她一边摆弄明溪衣裙,一边继续轻笑道,“你看你,来这里这么多久了,不能总归就来来回回三两套吧,女儿家要学着妆束自己,不嫌多,继续继续。” 可明溪本不是这种奢侈浪费的人,就算今日买足了数,她也用不了那么多而已。所以她当下就拉住木挽香,好让她听自己说完:“可别了,修行之人行囊不过尔尔已足,你这样可让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木挽香听后顿时觉着哪里有什么不对,而且听明溪话里的意思,她确实觉得明溪似乎有些为难了,她前思后想之后,终于把目标换成了另一个人,木挽香拉着明溪的手,往专门售卖男子衣饰的地方去,路上还一边说:“沧离哥哥曾在中秋节时送你我一对耳坠,作为答谢是不是也应该回些礼才好?” 明溪一听,才想到当初那对耳坠现在好像还放在听潮楼房里的包袱中,她差些就记不得了,为防止自己脸上出现什么异样的神情,她顿时自然而言道:“礼尚往来,应该的应该的。” “那就挑一套上好的软丝君子服,你觉得怎样?也不知道那盛君轩有没有货呢?” “软丝君子服?”明溪心里嘀咕了一声,果然木挽香说的这些她都不懂,但自知肯定不错,她顺口接道,“那去看看。” “可我不知道沧离哥哥的身形尺码多少,明溪,你跟他的日子久,你肯定要替我们看着点。” 明溪脸与脖子顿时一红,她忙改口道:“什么日子久不久的,还有啊,他该穿怎样的大小我也不知道,到时候胡乱瞎买买错了,那可就坏了。” 可木挽香丝毫没有听她解释,只想着下一次入宫也给一原带一件过去,等穿过秀市大半街口,她们来到一间门面如同镌刻竹兰菊松君子四象的图案,店铺牌匾上方用古楠木刻出“盛君轩”三字,明溪看了一眼好几个上下走动的公子哥,顿时对木挽香说:“你平常经常来这种地方?” “以前跟娘亲来而已,这是我自己第一次。”木挽香嫣笑说道,模样清秀美丽,顿时惹来一抹亮色。 若是平时有接待贵府人家的伙计在这里,当然能认得出这是哪家公子少爷亲自来挑选衣饰,亦或是哪家的夫人千金替丈夫儿子裁剪一些衣衫罢了。 眼下笑眯眯凑过来的伙计估计以前就是专门招待过木夫人,迎着木挽香就是笑嘻嘻说道:“木家小姐今日怎么不同夫人前来?小的有失远迎,怠慢了木家小姐,还请小姐恕罪了。” 木挽香性子本就开朗,她笑着回了一声:“无碍,倒是我想问一句,青州软丝君子服的货,有没有?” 伙计顿时拍掌,赶忙把她们迎了进去,径直往盛君轩左侧后方去,直到入了一间屏风隔开,屋内尽是锦衣华服的房里,伙计才叨笑道:“木家小姐,你来的真是日子,这批正宗青州货,昨日才到,早上刚清点完毕,好多家公子之前有预定了,但是他们还没收到风声,你来了,小人斗个胆,你们先行挑好,但凡小姐保密的好。” 这话说的肯定是混生意的老伙计了,两边都不得罪,又能够自己赚钱攒声誉,何乐不为? 木挽香轻笑着点头道:“那就先谢谢了。” 伙计点头退出房门,房外有丫鬟守着,里面两人挑挑拣拣好一会儿,要怪只怪衣服质量太好,一时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选。 明溪皱着脸,手上轻轻从软丝材质做成的衣衫捋过,简直舒滑润手,一点也没有刺感,这种衣服果真是富贵人家才穿的上的。 她侧头看着正沉迷在挑选衣服的木挽香身上,眉笑眼开,秀丽十分,似乎有点恢复了昔日里活泼开怀性子的少女,明溪心中一阵感慨。 毕竟,这一段时日下来,当初在长渊看见的脸眉不展的矜持女儿家,如今变得爱笑起来,这叫明溪心底也一齐开心就好。 木挽香刚放下一件玄墨色华服,又瞧见了一件白玉色锦袍,两者拿着掂量掂量,忽然对明溪说:“这两件给他们刚刚好,就是不知道尺码合不合身?” “他们两个一般高,看着也就比我们高一个头多一点,应该是合身的。”明溪从旁看着这两件一黑一白的衣衫,纹绣精细,品质上佳,心里应该也是喜欢的。 木挽香将它们轻放在一处,又看了看那悬挂着垂下来的衣服,同样好看,但木挽香却想着一些与现在不找边际的事情,她嘀咕着说:“今日早朝议事,临行前娘亲老嘱咐爹爹,哥哥虽然与我打笑,其实心里同样有事情压住一样,看似今天天气好,殊不知是个好坏难测罢了,也难怪沧离哥哥竟然也想去入宫见识见识,就是不知道他去做什么?” 明溪心中也奇怪,但沧离在入宫之前也没有跟她详说,其实也怕她肩上的伤刚刚初愈,就不要参与不必要的事情了。 但她始终不够放心。 正如他担心她一样,她也如此对他。 …… 秀市街头与醉梦深处街巷一东一西,中间插了一条“一品街”。 明溪与木挽香终于是挑得了四件看着很是中意的衣服包裹好,转头回来的仆从已经顺手拿了过去,其实按着木挽香的想法是多买一些最好,可明溪不让,因为明溪看着一件件价格不菲,实在不好意思花着木府的钱,然后回礼还回的理直气壮。 她硬不下心来这么做。 街头的地方人流更加拥挤,两女商量过后,看着时辰也不早,就打算准备回木府中去,然而在出来街头的最后一刻时,人群中走过一道艳红的身影,头戴纱笠,轻纱垂下,将半个身形遮掩住,这种打扮实在少见,明溪有生以来只见过两次。 一次在南岭青华地界。 一次在城外东边深林。 也许人流太多,那个身影并未注意到明溪在其中,自己一人行于人群中,虽惹人耳目,却无人敢靠近她,明溪在一旁皱着眉看着她。 那个曾经消失了的女子,如今再一次不经意被她撞见。 却不知她动机如何…… …… 皇宫,书房。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期间隔桌相坐的两人一句话都没有。 皇甫一杰正等着木昊如何来说服自己,恰逢换茶水的宫女进来重新添好杯水,再慢慢退出去之后,皇甫一杰终于开了口:“丞相难道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至于那些良策,不过是编出来的借口?” “那自然不是。”木昊抬起茶盏饮了一口茶,似乎只是润润喉,却不知道其实他的心里还是百般纠结。 但是有舍有得,君子拿的起自然也放的下,黎民苍生即使没了他,那自然会有另外的人来替任而已。 木昊释然,他并非不是看不透皇甫一杰,只是在读书人心中,从来不愿意带上权谋的目光去看而已,不然如何能够二十年在朝声名显赫,得到先帝赏识。 他定了定心神,放下茶盏,侧头看着皇甫一杰,淡笑说道:“陛下有德有才,先帝在时,陛下就表现出了优于其他皇亲国戚同辈的才华,以后说为是良君天子也不为过。但臣今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陛下向来求胜心切,不想被先帝治理下的强盛国情所笼罩,登位之后更是如此,所以陛下要集权,陛下要废了上一任官系,建立属于自己的核心。臣有没有讲错?” 皇甫一杰不搭话,心里却被他的说辞惊了一惊,没想到一向不玩权术的读书人,如今也能看的那么透。 木昊继续说:“蛮北那群人回来到这里,也许是个诱饵,诱臣而来,也许不是,但是陛下所想要臣坐在这里的想法已经达到,接下来陛下要的,臣也清楚。” 皇甫一杰心里暗自冷笑。 木昊最后起身拱手拜上,只说道:“止损一事,必然要派个信得过的人坐镇燕州府,至于陛下收回成命一事,倒不如说再下一道诏令即可,前后不矛盾,陛下既能折服人心,又能巩固天子威严。” 皇甫一杰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代价呢?” “臣愿意解甲归府,自当交出官位而已。” 木昊庄重地将自己头上的官帽摘下,头未抬起,皇甫一杰终于嘴角上扬,却不知这位屹立在朝上算是历经两朝的丞相,最后离开的时候,却是泪眼模糊。 官终难抵过天威,人不如随意来与去。 一代朝政一代官,不变唯是百姓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2章 窃听 当读书人将自己的代价奉上,这位承载了朝局二十年风雨的丞相抹了抹眼角,自然是有些不甘心,但若是由此换来了燕州事乱的平定,还缓了蛮北诸族无路可去的危机,倒不是显得太拖累了。 但这恰恰已经被皇甫一杰达到了一半的目的,这位年轻陛下想要的,似乎是更多。 有可乘之机,就不能放过丝毫。 皇甫一杰起了身,安抚着木昊再次坐下,只见他走在满室都是碧玉金黄,到处都是古董稀宝的皇家书房,袖中伸出手来轻轻拿起一件东西,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又放了回去。 他心中谋划了那么久,眼下似乎算是有点说出来的机会,他忙转身对着木昊迎笑着说道:“不管怎么说,丞相怎样都是我的长辈,按理一声都是要叫一声姨夫才对,只可惜我身居高位,考虑必须得周全,不容有丝毫纰漏,眼下要姨夫如此做,不管是父皇那一代人,还是我这一代人,实在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闷在心里说不得,我心知姨夫身为丞相,一直尽心为民,书香世家的理念从来都是教化天下,自然不会有什么私心,如今为了这般事即将离开朝政,想必姨夫心中也不甘愿,我心里有个两全法,就是不知道姨夫肯不肯听罢了?” 注意再说这段话的时候,皇甫一杰故意放低了自己的姿态,直接把自称“寡人”换成了“我”。 保不齐是让说者有意,听着无心,自然是让木昊此时心里面平衡些才是。 可谓是心机城府颇深至极。 他为了自己想要的,依旧可以云淡风轻的揭过刚才发生了的事情,皇甫一杰看着有些痴若罔然的木昊,心中讽笑,接着再一次问道:“不知姨夫愿不愿意听就是?” 从外而来的一阵轻风吹起珠帘,顿时玉珠碰撞的声音将木昊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抬头最终说了一句:“陛下尽管说就是,臣哪里有拒君的道理?” “那好,我就在这里先谢过姨夫才是。”话虽亲近,却不是皇甫一杰真心实意说出来的。 人与人之间隔着肚皮面相,难免人心不古,甚至到了某种程度,只有损人利己而已,从来不会有互惠共利的关系存在罢了。 皇甫一杰转身坐下,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木昊只听他从头开始说下去:“说来我与姨夫这几年来,似乎除了朝政之上的共事之外,倒也没什么作为亲近之内的来往了,不然也不会成了这番明明是有关系可讲但就是很尴尬的境地了。” 木昊顿首听着,读书人心中惆怅,没有接话。 皇甫一杰继续感慨说:“小时候也是,那个时候一原没少让我这个做皇兄的瞎操心,也没少让我吃了很多不必要的苦头,不然那个时候能经常去木府的话也就是我了吧,也不至于我总是关禁闭、被责罚,他与挽香妹妹就可以另一头有说有笑借故来看我,说是三个人从小玩到大,其实我不过是最边缘的一个人而已,无关重要不重要罢了。” 这些陈年往事或许在木昊此时听来就是小孩子的随意说的一些回忆,可偏偏皇甫一杰看的很重,重到甚至改变了他原本不会走的路,也慢慢导致了后来甚至是现在的他。 “可是,从挽香妹妹第一次入宫开始,就是母后那一年生辰的时候,姨母带着她,那个活泼开朗又可爱的小女孩,我从第一眼所见就,就仿佛觉着她是来把我内心的阴霾给驱散的,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把挽香妹妹记在了心里,一刻不忘。”皇甫一杰说着他与木挽香的缘分过往,忽然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这是木昊少有见到的神情。 读书人顿时显得有些错愕,那一年他不是不知道,皇后罗氏三十生辰,先帝皇甫曦宴请四方,就连所谓的仙门正道也有大人物来祷告祭天。 而他对那个一直站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的男孩儿十分注意,也知道这是他很少谋面的夫人甥侄,也是他的甥侄。 那个时候的他身为皇甫一脉的长子嫡兄,上有父皇母后,下有众宗亲弟妹,本应是少年肆意挥袍洒青春的时光,却硬生生面无表情,远远的看着自己父皇与母后独宠他臣弟一人,即是一原一个。 木昊看在眼里,可惜只当做是小孩儿自己的心思空落落而已,哪会想那么深层次,尽管他现在也仍是那样认为而已。 毕竟皇甫一杰装的实在有些看不出来,眼下他似乎说了一大半木昊觉得无关紧要的事,后者自然也没听有多明白,更不知道皇甫一杰所说与他刚刚说的“两全法”又有什么关联? 木昊沉思细想片刻,只能问起:“那又不知陛下意思的两全其美的法是如何的?” 话到关键之初处,皇甫一杰心里面也不敢懈怠,他端正身姿,准备了许久的话终于很郑重地说了出来:“照理说男儿立世图业,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更是如此,现今天下封我天子,为万民谋划福利,说到底成家立业已经实现了一半,我且年纪二十有二,前朝大事自然有我担着,但是后宫之内,除了我母后,尚且并无正宫以及妃子坐镇,大多宫群可都是冷清,颇无热闹。男人适龄婚配,女子年满当嫁,万物合法,如今只差凭了姨夫一言承诺,我,我自小就对挽香妹妹情深至往,还请姨夫答应了便是!” 天子议亲一事,非同小可,木昊当即直接从位子上紧张的跳了起来,他赶紧俯身退后,大声对皇甫一杰进言:“陛下,此事唐突,万万不能随意提出来的,纵然是陛下所愿,倘若是太后不知,挽香不知,仅凭陛下与我结下此事,到头来只怕会是落个难以处理的后果的。” 皇甫一杰直接扶起他,心里也没想到木昊对这种事情竟然一点准备都没有,他进而赶忙解释道:“姨夫,这当真就是个两全其美的计策啊!姨夫心系天下的抱负无人怀疑,纵然是现在姨夫离了朝局,只要挽香嫁入宫来,你便是另一种身份,如同皇室宗亲一般的国丈啊,哪怕没了丞相一职,你依旧可以参政,依旧可以施展你的胸中抱负,姨夫老当益壮,势必不负众望了!” “这样一来,我成了家,挽香入了后宫,也成了正宫,不会是妃子,尚且还能与母后相伴,姨夫又能继续位高一筹,为民为天下,这种一举三得的事情,百利无害,何乐不为?!” 皇甫一杰这般道理说出来,听着只觉得真的是益处多多,全然不像是没有害处的样子。 可是他自己明白,这是一桩怎样都不会赔本的交易,也不算交易,毕竟他也是真心待木挽香的,可他心知肚明,木昊何尝不是,但见他额上在这渐冷的天气里依旧能冒出热汗,就知道他现在的处境该有多么难受! 他怎样都不能拿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来玩笑! 一次都不能! 可就在他冥思苦想如何回答时,书房里侧外的窗户忽然传了一声盆栽摔地的响声,皇甫一杰顿时起身快步查看,却见远远的两道影子正在离开,这是皇室书房,他更是天下之主,眼下这个时候,哪里容得下一粒沙子?! 当即心火一怒,隔着大扇窗就一掌拍出,掌风瞬间凝实,蜀山的道法在这位陛下手中似乎大有精进,远远朝着那两个影子打去! 窗口直接碎开大半,掌风如刃,凛冽无比。 可在皇甫一杰眼中看似不过是蚂蚱一般的影子,其中一道竟然凭空反手双掌奉回,外头的圆子里顿时炸裂,风尘滚滚,乱风呜呜响起,无数落叶纷飞,隐隐间有仙光灵力飘散,归为虚无,一切恢复平静! 此是书房外一个侍卫飘了进来,身法奇快,自然就是夜笑南化身成的侍卫,只见他进来就是看见有一侧书房外壁连窗带墙都裂了大半,心惊的同时他赶紧问道:“怎么了?” “好意思说怎么了?”皇甫一杰气未消停,冷眼看着他,只道,“两个大活人在那里偷听,你竟然一点都未察觉,你叫我怎么说你?!” “那现在怎么办?”侍卫心里又惊一下,赶紧问道。 皇甫一杰率先跃过大扇窗口,赶紧追了出去,随即那侍卫也是步子飞快,霎时间就跟了上去,两人不愧是修炼有成的人物,特别是皇甫一杰,简直就是不露锋芒的利刃! 生怕他哪一天锋芒毕露,就是满城腥风血雨! 可怜木昊这个几十岁的读书人,呆呆的两眼看着唯独剩了他一人的空房,最后等了好些时候都无人回来,他只能恍惚失神地对人留下话,然后出了宫…… 一天之内,他的心神最俱耗损,如今出了宫,也不知道陛下如何颁旨下令了,只希望他至少能遵守住自己答应下来的事情就完事大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3章 手段 皇宫内院看守森严,平日里本就是一只麻雀也飞不进来的,如今却出现了被人偷听这件事,叫皇甫一杰如何不怒,但见他与夜笑南追了一路,却发现那两道影子早已经没了踪迹,宫殿楼阁林立,要找出来两个溜掉的人谈何容易? 皇宫御园中,他找了一处坐台坐下,神情慢慢没了先前的慌乱,反而淡定了下来,夜笑南心里这时候对他可是有些怨气,他虽看重他且与他较好,但他来这里可不是被皇甫一杰呼来唤去的,要不是等着那个人来这里取一件东西,又何尝要受这份罪,但他心里归心里想,总不会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他自然装作有些焦急的问:“这一路跟来,似乎也就到了这里没影了,你既有要事被听走了,那就要把宫里内外,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才是,如今竟然闲坐下来了?” “那找不到也没有办法。”皇甫一杰一双眼睛闪过寒意,反倒是质问了他一声,“倒是你,就在外边,竟然也没有发现有了人来?” 夜笑南听后也只是面色一变,这种情况他倒是没有意料到,而且那个时候本就四周无人,那偷听的人能够不让他发觉,必然不会是平常人,眼下宫中出入的人不多,除去今天早上议事的众臣,倒也没有什么其他人,那就想想宫内有什么人,这时他忍不住一问:“你如今不急不慌了,怕不是心里有了底,知道了是谁?” 皇甫一杰平复心境,起身看了四周宫殿坐落,想到自己一路追来也没有落下太远,如今来了这御园之后就再也找不见人影,要说奇怪他肯定想过,不然人就凭空消失,天子脚下,哪来这么多鬼神之说? 纵然有鬼神,他也有一身仙法护体,那些个龙蛇鬼神,来多少杀多少,正好泄了他的愤再说。 夜笑南见他四周随意走动,穿过御园之后,听着他唠道:“这里好像离着紫金殿不远,你说呢?” 夜笑南打量了一下,跟在他身后回答:“隔了两座殿一条道,的确不远。” 皇甫一杰嘴角掀起,但他却不再往前,转身就往仪天宫的方向走,中途还遇上了书房前来报信的内管,也知道了木昊先行离了宫的消息,这下皇甫一杰仍旧没有因为这位丞相的不告而别生气,相反他开心的是,从此以后,这个天下,当真完完全全由他一人做了主,不必再听那些旁人官臣的谏言! 天下疆土,黎明苍生,都将是他一个人的! 这是他想了多少年才得以真正实现的,那是他的父皇都做不到的权力集中! 路上,他竟然发出了森冷的笑,夜笑南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在他的身后听得寒毛竖起,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听到皇甫一杰这样的笑,甚至不能想象他此时的神情该是如何,夜笑南总觉着这一段时日以来皇甫一杰的变化,似乎正在让他慢慢觉得陌生了。 从前在那暗无天日的大殿中一见如故,相辅相持,到后来在高山戈壁,面对古拙石门,向天嘹喊心中志向,尽管是十几年光景不见,当初一面,夜笑南始终依旧觉得皇甫一杰还是那个少年郎,但如今看来...... 夜笑南心神不一,略微走神,差一些在一处分岔小路走错,随后被皇甫一杰催促跟上,他才不再胡思乱想,两人一起朝着仪天宫那里去了。 ...... 偌大的殿中,全是慌不择乱的喘息声,沧离退去一身内官服饰露出真容,却于心不忍的转过身去,他暂且不去看双眼通红、呼吸急促的一原。 沧离本是自己打定主意想去看看那位陛下,心想对于这位从未谋面过的人物多少会有些憧憬,也明白这种能让一原久久困在心结中的人究竟是有怎样的心计城府,这下看来,似乎听着比一原说的还可怕。 毕竟看着一原的样子,说是魂魄被勾走了,恐怕都是实话。 沧离不敢说错不在他,虽说先前一原说了宫中看守严,规矩也多,不管如何他想做些什么,一原总会在他身边才多些自由身,可唯独偏偏不料听到了皇甫一杰与木昊的谈话,他虽震惊,却远不如一原直接呆在了原地,失手打翻了一旁的盆栽落地,直接被后者发现追了出来。 眼下能够逃脱是难得的机会,可是一原这个样子,沧离真的是不忍心看了。 紫金殿只有他们两人,刚刚入殿的时候一原就已经遣散了守在殿旁的内官宫女,他失神踌躇,踉踉跄跄的坐在床边,倒头就睡了下去,恨不得拿被子捂住自己,权当自己没有听过那番话。 可他不能当做没听见!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在长渊上,皇甫一杰亲口与他说过的话。 他以为那一天不会来到,永远不会。 然而现在的一切,正在慢慢地告诉他,那个人他做得到。 一原既惊又恐,忽然从床上猛坐起,他看着沧离,茫然问了一声:“我该怎么办?” 毫无相干的人自然会拍拍手走人,沧离只管坐下,点明他:“该让的自然让,但不该让的一步都不能退。” “可是,我明明知道皇兄对挽香也是有情意的。”一原苦着脸无奈说,“只是没想到,他会是想这么做。” 沧离对于刚才皇甫一杰的那番话也算理解了几分,当即沉吟不语,随后稍稍理清了思绪出声说道:“说实话,我自小在长渊修习,对于这宫廷里面的人心和手段实在陌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给你意见,如果真要做些什么,恐怕你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 沧离说出了他的顾虑,一原却不相信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站起身就急了,忙问道:“为什么?” “在今日上朝议事期间,你觉得你皇兄如何?” 一原沉思了一小会儿,只当说:“张弛有度,进退可守,重轻有缓。” 这自然说的是皇甫一杰在朝上的行事作风,年纪轻轻已然能将国事妥当处理,殊为不易。 沧离又问:“那你今日在朝上又做了什么?” “皇兄叫我从旁听政,至于说话什么的,倒是没有。”一原喘了一口粗气,回答道。 沧离一针见血的指出来整件事情的背后的布局还隐藏的一个目的:“其实今日议事,恐怕陛下的目的有你一个。” 这句话直接让一原蒙了,他怎么都不肯相信,竟然这中间也会有自己,他直接沧离:“我虽与他不合,却始终还存着兄弟情份,他已然有了整个天下,又图我什么?” 这一点沧离就不确定了,他只粗略见到了皇甫一杰一面,也匆匆与他交过手,说实话,此人不管是在朝政国事上,还是在个人修行上,都属于上乘的有资质的人,若是那他与谁来比较,沧离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夜笑南,两人或是不相上下而已。 他想归想,一原的话还要回答,沧离只说出了他对一原的顾虑:“我来之前有人叮嘱我说要看好你,不知道要防备的人究竟是不是……” 话止住,空气稍微安静了些,一原知道沧离最后话尾处的口型说的是谁,但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依旧相信兄弟情分。 一原也许还对这份兄弟情抱有希望,但是眼下他自从偷听完皇甫一杰的话之后已经坐不住了,他想去出宫找到木挽香,他想要当面先说清楚一切。 沧离并没有反对,若是按他直觉,或是不多时就会有人来找一原,甚至会给他一个出宫的机会,只是一原究竟以什么样的状态出宫就是个问题罢了。 果不其然,在约莫半柱香过后,殿外想起叩门声,一个内官和两个宫女在外问候一声,然后接着道:“二皇子,太后和陛下有请二皇子前去仪天宫,说是有好事,还望二皇子快些过去才好。” 好事?! 沧离心中顿感不妙。 这陛下在仪天宫内,忽然找来了一原,多年没有出现在同一殿中的母子三人,为的又是哪般好事? 他想到了皇甫一杰私自提起的婚姻一事,若是说与了太后听,那便是板上钉钉的实情,再当着一原的面前说,似乎就难有回头路了。 而一原知会了外边一声,那几个人便退下去了,一原想了想就要起身,临出门前对沧离说:“等我回来,一齐出宫。” 沧离轻轻点头,任由他去,毕竟他现在也属于无话可说,无计可施的境地,若是有了机会,还是出宫的好。 总之他现在苦闷得很。 翩翩公子,白衣年轻人,此刻坐在紫金殿挠破了头想法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4章 冤头 天时秋冬更替,城外江河水浅,群山绵延不断的远方,大云低垂,似乎一股极冷的自然气息就要压城过境,冬天就要来了。 可即使如此,皇城南边依旧日光和煦,洋洒在城中各处角落,天气虽有些冷了,却仍能感受到暖意,如今的街上都是一些为生计奔波的商旅过客,本城的百姓大多数都开始了避寒暖身的足不出户,眼下的城内比起以往,稍微退了一些热闹。 沧离在城中大道紧随着一原,不离一步,可以见到这个时候的一原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什么时候扭头拐角都分不清楚了,好几次若是有沧离在他身后提醒,他怕是要撞上哪间店铺或者哪家门府上去了,沧离始终见不得他这般模样,后脚步子一加快,他拉着一原就坐在了临街搭起来的茶水摊上,一位小厮过来恭敬的倒上两盏茶水,便急匆匆招呼别家客人去了。 沧离心中无奈,如今事情真如他之前料想的一样,那个皇甫一杰手段可算得上是让人措手不及,甚至是没有让人有反应过来的机会,一原去往仪天宫本就是被他下好的圈套,而一原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由他宰割,说亲之事不小,但他依旧能三言两语把一原哄出宫替他行诏令之事,这里面又有没有诈还是两说? 一原心里有情分,却又不知道那个位高临下的陛下,到底有没有? 沧离在他回来之前想了一通,全然没有主意。 一个人能够做到只手遮天,滴水不漏,位高权重少不了,而这种东西他怎样都比不过皇甫一杰,就算沧离有心帮一原渡过难关,却也不知道究竟能使上几分气力。 眼下他心里微微一叹,只能嘴上开导缓解一原的低落心情:“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你也说了,你皇兄当着一家人这么说,虽然不利于你,可太后自小知道挽香与你的心意,她虽高兴却也说要斟酌再三,况且木府那边,丞相辞官回府的消息怕是刚刚传了回去,但他也心知吐明这是陛下得寸进尺的手法,说到底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一天你们兄弟情分不在了,又该如何是好?过去的隔阂太深太难忘,你有没有准备好应对了?” 一原听完了他的话,一手放下紧握在手中的皇甫一杰拟好的诏令,他承诺可以收回成命,却也仅有五年的效用,五年一过,蛮北诸族又该何去何从,这又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难题,而他现在想的是挽香的事情,又如何顾得上其他。 他趴在桌上如同断气一般,胸中极其压闷,无处发泄烦郁,沧离的话他听的很仔细,这几年回来其实他已经尝试去迈过这一道两兄弟之间的隔阂,虽说皇甫一杰表现的规矩,这无疑让他有了错觉,让他以为是不是有那么一天,两兄弟终于可以和好如初? 可记忆里深处那一句“你欠我的得慢慢还”硬生生把一原从全然失神的样子逼成了惊骇慌乱的模样。 他自言自语道:“不不,这是我欠他的,终究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可以把任何人牵连进来,哪怕是你,是小师叔,是挽香,还是关乎到我在意的每一个人,都不可以,等做完这件事情我就回去与他挑明,若我欠他,哪怕剔骨削肉也是我一人的事情!” 沧离听着他下定决心的事情,为了怕他失了理智,当即又添说了几句话:“不是你欠不欠他与还不还他的事情,这不是主要的,主要还是他似乎已经沉陷地越来越深了,天子居高俯瞰天下,难免目中无人,理解事情也有所应当,如果你现在执意要挑明兄弟心结隔阂,说到动情处最易,也最难,你要明白。” 一原自然知道,他唯一担心就是如今不知不觉被牵连进来的挽香而已,心神恍惚之际,他将桌上一杯茶饮尽,热茶变凉,凉意入喉,在胸腹中荡开,只当做是缓解心中烦忧,然后起身就对沧离说:“没事了,在这里你就先回去木府好了,等我办好这件事情,若是有空,就再去木府看看你们。” 沧离想了一下,点头答应,然后顺手拿起桌上诏令就转身插入了人流,没了踪影。 后者则是摸遍了浑身上下才有些窘迫的拿出碎银子结了账,敢情从长渊来到这里的盘缠已经快用完了,剩下的一小部分只藏在听潮楼的包袱里,也得省着用了,沧离临走前是这么想的。 皇宫内院,闲庭御园中。 夜笑南看着皇甫一杰居然能在湖边怅然自若的投喂鱼儿,从仪天宫出来以后也不见他有什么着急的时候,他好奇一问:“你当真算准了之后的事情了?” “不用算,顺其自然就好。”皇甫一杰没有看他,接着又把手里的东西丢入池中,鱼群在水里争抢的让池水都激荡了起来,这种景象着实很耐看,“优胜劣汰,天经地义。” “你给一原…的旨诏上写明了什么?难不成你没有收回成命,然后让一原去找个说辞打发了他们?”夜笑南又问了一声,但问到这里,他似乎觉得问太多了,立即止住了口。 但皇甫一杰偶尔也需要一个可以无聊说话的伴,他倒没有隐瞒,实话说:“比你说的要好一点,不然执意收回成命,恐怕折损了朝廷的颜面,也失了天子的体面,但是呢,我在里面写到,天子之命就如同泼出去的大水,不管怎么样始终是收不回来的,所幸我另下了一道旨意,用了一招缓兵,给他们五年之期另谋出路,不然的话,是生是灭,全然由他们自己定夺了。” 夜笑南听着这番话,心里冷不防一颤,却忽然对一原担心,顿时脱口而出:“那二皇子不就是少不了与他们辩执了,若是处理不好,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这又如何,各方都做出了让步,他们若是不识趣了,当真把他们全从燕州地界赶走就是,天大地大,似乎真的没有有他们容身地方了。” 皇甫一杰将手中最后一点残渣碎屑倒入池中,也不去看池里面的情景,缓步朝着自己的寝宫方向走去,最后再出声说:“寡人有些累了,回殿休息罢。” 随从的几位内官宫女得令,自行自觉跟着皇甫一杰走远了,只留下夜笑南晃悠悠走到池边,然后瞪大了眼睛发现了一池子肚皮泛白的死鱼漂了起来,顿时心头一震…… 原本一天下来,城内照旧是这一番正常的情况,可到了渐渐日落,黄昏幕后慢慢笼罩全城的前刻。 中央大道上的四方阁中,一连响起来好几声愤怒的咆哮,似乎还是对某种东西的不满,听说外边的行人都惊慌了,纷纷试探着凑了过去,可门面之前都是高大威猛的蛮北人,他们咽了咽口水,又带着好奇心散开,听着这种风言风语,还不如先保保小命要紧。 这个时候的四方阁内,谁也拦不住那个怒气冲天的赫连煊,最终一拳把一原打出去老远,直接撞烂了门窗,胸前都是剧痛,他忍不可忍,只骂道:“那陛下是什么意思,狗屁意思,说到底还是要赶我们走,说到底还是不给我们活路,五年一过,叫我们去哪里?!老子不干,要是谁来管,直接一拳抡下去,管他死活!” 一原抹了抹嘴边的血丝,看着这个光头大个实在不好惹,他出于皇甫一杰说要交好的意愿,将苦咽下去,只能找另一番说法说清楚才是:“我皇兄他也有难处,天子成命向来说一不二,不然面对天下黎民就是不能服众,将来又怎么能够统御天下疆土,再者说,皇兄之意,其实五年之后若是到了期限,他自会考虑再续一道旨意,这样一来何尝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一原说到这里沉默了下,他忍住剧痛再对房里包括乌桓远,拓拔沁儿解释道:“仅仅因为这件事情,木家丞相被迫辞官,权当是为了蛮北诸族的安宁,也为了天下各族和睦相处,这代价太大,皇兄也做了让步,若是诸位还不满意,你们又该如何去讨价才是?五年不长,但也不短,世事难料,保不齐蛮北境内又可以重新生活也不一定,你们觉得如何?” 一原喉咙都是血腥味,这番话说完他已经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直勾勾盯住他们。 拓拔沁儿听着有理,但乌桓远不是糊涂人,世上经验还是老道的很,但他先不回答,只叫了赫连煊赔礼道歉,那光头大个不肯,乌桓远一个眼神如同利刃看得赫连煊头皮发麻,最后他还是拉起坐在地上的一原,不情愿的道歉:“我有错,对不住。” 一原咂了咂舌,什么话也不好说。 乌桓看得比较透彻,他问了一原后面说的那句话:“不知道二皇子最后所言,是真还是假?只因这旨意上没有二皇子所说,若当真是陛下亲口许下,将来五年一到,我们无路可走之时,还望二皇子替我们做个证才好。” 可这话皇甫一杰没有说过,这是一原胡编乱造的,但他也只能咬着牙应下,五年那么远,一切到时再说。 乌桓远这一下比较高兴,在房里领着几个人一起恭敬拱手,以他为首道:“那就先谢谢二皇子才是。” 而这个时候,拓拔沁儿眼里总有不忍,她看着一原苦笑着告退,堂堂皇子殿下身边竟无一人跟着,说出去也觉得这皇子不得人心,她虽对他有好感,但她也要以族中事务为重,为了配合乌桓远这一出演技,她当真觉着自己一行人对他狠了些。 但至少,结果不赖…… 可谁又知道,一原这一头被自家皇兄派去当说客,这一头又被乌桓远一行人演了一出戏,各有目的,独独一原十分闷苦却还不知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5章 烦忧 夜幕落下,星月暗沉,冬时的天气终于愈渐变冷,尤其是处在这个黑白交替的傍晚时候,满街严凉,路人稀少,霜凝成冰,一原拖着自己一身没有想法的身子继续前进,他朝的方向是入宫的方向,可他自己却丝毫没有想入宫的意思,身子如同无主之魂,在他烦杂的思绪里做着自己的本分。 城内大道,路人裹紧衣裳,登时找着回家的路,或者匆匆先窜入较近的热茶馆与酒馆,烤一烤碳火,喝一些暖身的东西,这种凡人需要的东西一般来说修行之人不缺,可一原走在路上看着他们有的没的凑在一起欢声谈笑,自己空落落的心顿时像缺了一大块一样,这一天他入坠万丈深渊,底下尽是刺骨的寒水将他淹没。 他好郁苦,心中万言无处宣泄,直至他蹲了下来,夜下他一人望穿大地,久久不动,却是红了眼眶,某一刻身子稍稍不稳就跌坐在地上,他也不起来。 一原扪心自问,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只有他才可以听见:“都说一家人本亲,同甘共苦,福祸相当,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父皇崩殂西去,母后不问世事,兄长与我难以齐心的局面?可叹也可笑,全都是怪我,全都是怪我,若不是年少无知不收性,若不是长大叛逆难通情,父皇不会走,母后不会伤心,皇兄自然也不会变成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好好一个家,竟然也是被我一人弄成了这样,这世间有我这种人在似乎真是不幸呢?” 这段话啊,他说的很嘲讽,说的很刺人心肺,但说到底最痛的却还是他一人,往前算起多少年了,往后又要过多少年了,这辈子或许都会是这种局面了么? 他后悔已是晚矣,但人生从来不会重来,他只能接受了如今的事实,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摇头晃脑般前行。 可身后在他刚走出去没几步,忽然就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一句低音女声在他身后响起,虽然话语中藏了柔气,却仍不失豪气干练:“从未见过有人很喜欢黏坐在地上,殿下你是独一个。” 一原听声音回头一看,拓拔沁儿正带着微笑看着他,不过她看着一原的红红的眼眶里面,眼神低沉无神,嘴边还有没搽干净的血污痕迹,顿时脸色一变,收敛起笑容,双手搭在后面,凝视他道歉道:“实在对不住了,我不知那赫连煊下手这么重的,不知道殿下现在要不要紧?” “你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个专程过来的?”一原调整好心态,且这下反应到自己嘴边还粘有丝条状的血丝,反手一抹干净,紧接继续说,“没有关系,倘若是我听见了这般敷衍的旨意,辛辛苦苦就为了这么个结果,我自然也是不乐意的,这是人之常情,不过至少来看,暂时还是不亏的。” 一原说的明白,拓拔沁儿心里也是内疚的要紧,这才是她真正偷溜出来跟一原道歉的原因,不管怎么说,似乎在她心里,一原就与那位居高临下的天子不同,更重要的是,她总会对一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里,纵然只见过短短几次面,但每一次见过他之后就会更期待下一次见面。 情愫何处生,只一面足矣。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么? 这是拓拔沁儿第一次入中原,第一次对其他男子的奇异感觉,以前在蛮北与燕州的时候,身边总是赫连煊在叽叽喳喳同乱叫的鸟儿没有区别,她虽总斥责打骂,直到有一天他从老远地方摘来一堆清晨刚开的新鲜花儿,然后脸很红,很笨拙对她支支吾吾说了一些话,她才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情意两个字。 但她不是赫连煊,感受到的东西不一样,于是她拒了他,直到今天,拓拔沁儿站在一原的面前,她的脸在大冷天下也红的要紧,这是她第一次对别的男子感受到不一样的情感。 大抵也是情意,属于她自己的情意。 她继续接着一原的话说:“感谢殿下肯替我们着想,站在我父亲的位置考虑,其实与天子一般无二,都只是想为了自己的族人生活安足固稳,平平安安最好。” 一原却笑着说:“我本就是皇兄授意与你们诸族交好,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我还是很乐意才是。” “殿下宽厚,还是受我一敬才对。”拓拔沁儿躬身拱手一拜,街上冷风吹来,她自己身形不动,却见到一原哆嗦了一下,顿时严肃的神情被逗笑了。 一原大吸一口凉气,无奈看着她依旧是一身当初入城时的露肩衣饰,在这渐渐冷下来的夜里,她似乎也没有冻着的意思,但一原见她是女子,总归出于好意笑问了一句:“你现下穿的如此薄凉,要不要添一件衣裳才好?” 拓拔沁儿却拍着胸脯耿直道:“你可别小瞧了我们蛮北诸族,我们那里以前可比这里冷多了,而且还是天寒地冻,大雪纷飞,这里连一丁点雪儿都没有,算不得冷呢。况且我们这种衣裳外看虽然确实薄了一些,但内在可是那山谷里常年围猎下来的兽皮,实用的很,自然不怕冷天了。” “所以说一方水土一方人,你们本就在北边呆的久,可比这里一年四季尽是不一样的地方养出来的人忍得住老天爷了。”一原随意瞅了瞅周边,抓紧把手伸进袖中,一边打趣说道。 拓拔沁儿也是低头一笑,少有的女子姿态在这夜下恍如盛开的白莲,两人此番交谈,心中各有不同的感受,星光微亮,月色清冷,两个人在道上被拉出斜长的夜影,然后相视一笑,一原苦叹一声,心里面登时有了主意,提议道:“既然是天冷,那就少不了暖身的酒,你们来这里不久,想必不熟悉,我要不带你去一处地方试试?” “哪里?”拓拔沁儿问了一声。 一原忽然浮现出有一处地方自己尚且可以去,前面抬脚先走,随后笑道:“平生最流连,梦里小楼客。” 他话说罢,前行的方向忽然改变,不再是朝着宫中的位置,辗转往城西走去,拓拔沁儿听着他这般神乎其玄的说着那个地方,心里顿时来了兴致,也一并跟了上去,夜里的角落一片漆黑,两个人一前一后消失不见,街上的人三三两两,一切如常。 也只是看似如常罢。 …… 木府听潮楼明灯初上,池水随风轻漾,除了傍晚离去的木挽香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沧离一天未回,一回来就收到了两个姑娘一齐送的衣裳,说是之前回礼,冬日冷天不少,这次礼物实在是凑上了时间,也让沧离推辞不了。 实际上既然有白得来的好衣裳他倒是不介意穿一下的,毕竟他看见明溪也是第一次换上了新衣裳,加上木挽香亲手给她梳了好些小辫子长发,涂上粉黛,明艳动人,但在他眼里来看,说实话明溪更适合那种浑然天成的清灵模样,十足灵气,让人印象刻到了骨子里,再难忘记。 回来的傍晚沧离并未说起什么,只怕担心身边的木挽香会知道关于她不好的消息,但不知道她的爹爹,这座府的家主会如何想,他会去拿自家女儿的人生幸福去交付给他人么? 沧离猜不会,所以他也不讲。 但有些事情是纸包不住火的,就如木丞相不再是木丞相,只是一介读书人,只是木府单纯的家主,这个消息恐怕会在几天之内传遍整座偌大的皇城,许多人关起门窗就会悄悄议论,这之中到底有什么内情,朝中局势大变,犹如翻天覆地,天子一人掌权,独孤天下,到底是好是坏,这些有人会谈起,却不再是木昊该如何想的了,他如今有了真正令自己发难的问题。 儿女的事,他本不做主,他最想看见的就是孩子们能找到自己一生所爱,如同他与他夫人一般,钟情至深,白首偕老,可如今呢,读书人最期待的爱恋一旦有了权力的插手,本来就是最纯美的事情就不再纯美。 如今的他,当真是两头犯难了。 所幸木挽香以为木昊烦忧的辞官回府的糟心事,她这个闺秀女儿家从来都被保护的好好,就不知道这件事情该不该与她说了才是,但事无定果,皇甫一杰既在他回府后没有紧追不舍,想来时机不成熟,他仍有喘息的机会,他仍可以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世间万般道理,没有一个当父亲不懂的! 可听潮楼这边现在却顾不上木家府中的事情了,在经过明溪一番详细说明之后,沧离心中犹如巨震过后,终于再一次很确认的问起明溪:“你确定白天里看见的那个红衣女子就是我们之前所见的……” 他该给红衣女子什么身份,一时间没想好,心里茫然失措,却又停住了口。 明溪走来走去的姿势似乎大了些,差一点又伤到肩上的伤势,她只好安静坐下来,继续说:“错是不会错了,但她去了醉梦小楼那种地方,想必是找什么人呢,这么久不出现忽然又被我撞见,难不成也有妖人魔众在那里不成?” 明溪一想到这个天下到处都被妖人魔众渗透,真难以想象若是日后世间不太平了,他们这些修行之人要降妖伏魔卫道,该是有多么辛苦了。 可沧离自然不会是这些,他自从当初街上匆匆错过之后就再无那女子的音讯,这一次他莫要错失良机才是,因为现下他有些自己的私事,若是找到线索或者理清事情来由,不管怎样,他都要试上一试,结果好坏,他都有心理准备。 长久以来的心症,不知道现在能不能治好。 沧离心念一想,侧过身子就同明溪讲话:“你伤未愈,就暂且呆在这里,我去那里看看。” “光明正大么?” “不光明不正大。” “那就是偷偷摸摸了。”明溪心里一忧,但嘴上还硬着说。 临走前沧离咳了一声,学起宫里见过皇甫一杰的做事风格,随口一说:“这叫微服私访。” 明溪被逗了一笑,但回神过来,他已经不见了身影,她苦于自己总被他说伤没好,不能随意走,她也明白这外边其实真的不知道哪里就会遇上危险,若是不能够自己保身,那就跟拖后腿差不离了,这不是明溪想要的。 她咬定心意,指间一挥,听潮楼外房门一关,摊手一开,长云心法随她心中低念,顿时光华一现,八卦掌盘凌空出现,七个不同的阵法霎时间凝结完成,这是她修为精进之后的第一次施法,似乎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诶…… 谁都不能在原地踏步,他一样,她也一样,其他人也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6章 夜探 仙门正道与妖人魔众近年来交手最大的一次就是差不多一年之前的南岭之争,遗憾的是青华镇守了近五百年的古物最后还是被那些乌合之众夺了去,但回首更前,其实双方交手比之规模更大的是大约十三年前的掠童事件,这不仅仅只是涉及到南岭地界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在那时,三山五岳,八州四方,尽是妖人魔众烧杀掳掠,且专门挑着每隔四年就是纯阳年出生的孩童出手,一抢一掠就是近千个孩童无端失踪,上百个乡镇城池无一幸免,整个天下自然是惊惧万分,落荒逃命的平常百姓都拖家带口往离他们最近的修仙门派哭喊着庇佑,这等事情自然不能小觑,天下纷乱,朝廷一面派军安抚,各大门派也号令弟子下山匡扶正道,于是双方循着线索有来有回的交手,其中正道这边抢回来的孩童不过两三成而已。 谁也不知道妖人魔众忽然大肆掳掠这么多孩童做什么,明明三番五次秘密筹划抢夺古物,却发现他们突然换了目标,一下子做出如此大的动作,指不定是谁下了死令,才会让他们疯狂到即使死了也要抢到人! 那场交手持续两个月之久,是双方拉扯最久的一次,但其中却是妖人魔众伤亡更重些,他们猖獗的性子来势汹汹,不畏死伤,比起正道按着本心去做显然更大胆,这也是当初为何正道只抢回来一小部分孩童的其中一个原因,另外来说,若不是担心那些孩子安危,放不开手脚,只怕妖人魔众讨不到什么好处才是,现在想想来看,倒是有些后悔没有尽到全力做了。 十几年稍纵即逝,孤伶的男孩儿一朝成人 如果有回到过去的那一刻,他一定会在那一天夜里紧紧握住小女孩儿的手,永远不会放开,至死都记着爹娘的话,他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同胞妹妹。 但他终究没能做到。 沧离乘风轻跃,在满城中随意来去,任由冷风刮面却一声不响,他的心里此时正是如火焚烧一般,积压在胸间十年之久的心结更像是一座大山把他压住,连呼吸都不敢大气喘一下,渐渐变冷的夜从天上俯瞰下去,全是万家灯火,想必也都是阖家欢心的场面,这与沧离并无多少关系,也许只是心底略微有些感叹,他除了长渊之外,已经多久没有感受过家的感觉了。 天上的夜幕如同黑洞,吸食着世间一切光亮。 他趁着夜下常人难以看清的视线,迅速飘入城西琳琅繁华的三大街内,沧离身形飘忽,脚下生风,微微辩了辩醉梦小楼的位置,随即凭着自己的印象找着一条几乎不会有人去走的小娄巷,在夜下笙歌的喧哗下他一点一点靠近了小楼。 附近到处都弥漫着清香的酒味,楼内艺人上台,宾客鼓掌喝彩,要说这天下哪里最不怕冷,恐怕这醉梦小楼里火热的氛围都把寒冷给驱散了,沧离赶紧顺势攀上一处高墙,越过门窗,赶在楼内伙计招呼完客人之后迅速飘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不拖沓,让人一看就觉着是老手一样。 事实上,这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沧离是第一次。 且现在他羞耻心只想找个地儿给埋了,一辈子都见不得光的那种。 毕竟,实在难以想象,正道仙门出来的弟子,竟然要这么去一个地方。 醉梦小楼大门敞开,尽迎四方宾客,什么时候不给人去,只是沧离现在这个目的,确实不太可能从正门进,于是他来到了小楼一处无人注及到的二楼走道旁的小隔间,背面正是从刚刚进来的小窗户,这里杂七杂八堆放有货物,一看就是杂物间或者储物间,自然平时不会有人来,沧离稍稍松下一口气。 他虽来过这里三四次,但自知对于醉梦小楼的一切其实算不得知道,眼下他在这小隔间定了定神,透过门缝看见过道那里几乎没有人经过时,他随手轻开轻合,门恍如没打开过一样,他就已经身形飘了出去,常人难以琢磨到会有人在他们身边很快掠过,或者说飞檐走壁一样,沧离怎么找都觉得这二楼的地方本就不像是那种隐匿的地方。 他一间间厢房迅速探明,任凭楼内笙歌乐曲,他只想找到自己在意的那一道红衣身影。 但前厅大堂一无所获,他飘入一处迎风的窄处喘了一口气,微微蹙眉,不由自主的向醉梦小楼后室望去。 每个地方最不引人注目的,或许就是这个地方拥有秘密最多的。 沧离没来由注意到三楼的地方,老板娘苏小娘正在热情的招待好客人,与他们有说有笑,风情万种。 再过一小会儿就起身走入她的楼里私人地方,那里之前正好是明溪昏迷不醒时睡过的地方。 他本不想把苏小娘和那个红衣身影联系在一起,因为两者之间似乎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想不到在这个地方哪里还能有人在,但倘若是她在,那么这醉梦小楼却是让沧离愈发看不透才是了。 但这些问题他还来不及细想,转眼就看见苏小娘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了,沧离赶紧飞身出去,身形被自身仙术遮掩,慢慢跟住了苏小娘。 沧离谨慎,不敢随意透露出自己的气息,即便是这个来历见识都比他广的多的老板娘也不能轻易察觉到,但是苏小娘越走近自己的私人地方,她仿佛就越觉得身后有谁尾随一样,她一移步二回头,空空荡荡的走道什么都没有,实在难以想象沧离在紧要关头轻巧的跃上屋架横栏上,头上及背后的冷汗都快渗下来了。 这一刻,两人的心境天南地北。 沧离更是只敢屏住呼吸,直到等苏小娘摇头散去心中疑惑之后,她再移步转身拐过,在最后一条直道那里,没等沧离跟上去她的身影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沧离顿时从屋檐上方下来,他两眼深邃的目光打量四周,一个人就这么忽然消失不见,肯定是哪里不对劲才是! 醉梦小楼到处都是谜一般的地方,此处地方只有一个拐角,更是无处藏身,他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苏小娘消失的玄机在哪里,最后沧离只能暂时作罢,身形倒退之际,另一条过道那里只是觉着有什么声音传来,沧离思虑片刻,静悄悄靠了过去。 如入樊笼。 骤风拍打着楼外窗户,呼呼而过,寒意从外面渗了进来,如同一把把冰刃,慢慢贴在了沧离一人的背后,然后他刚要做下一步动作时。 房间内顿时生出一股法力,直接破门而出,火浪肆虐却不烧毁这里的楼木栈道,径直朝着沧离将他团团围住,与此同时屋内响起一句憎恶的女声:“果然没错,当真有不速之客光临,即便如此,何不留下来?!” 声出法随,火浪滔涌,醉梦小楼顿时间一阵炸响,后室之中直接有一道身影被击退,沧离使出仙力运气护体,忍受住烈火灼烧的热意,短短一瞬间他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自行意识就已经驱使他身上仙力倾泻,化作屏障隔绝开这种真气热浪,心知似有埋伏,顿时往左边最近处破窗而出,先行脱身。 但既知是等待埋伏,对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撞到枪口上的猎物,在沧离逃脱的同时,一道红色身影驭火紧追而出,顿时消失在这醉梦小楼附近。 楼内留下殷无月开窗遥遥相望,他的身边苏小娘眼神低敛,轻笑着问:“哎呦,我说你撒了这么一个网,有这么轻易放人走的么?害得我辛苦与你设了个局,差一些还把我私室位子给暴露了,你也不图个什么?” 殷无月嘴轻淡一撇,面具下他很平声静气的解释:“该图的都有了,眼下只看音儿她自己如何抉择才是了。” “我也想不明白,她与那个长渊小子有什么牵连,你就任由着她自己一个追出去,你就不怕她负了伤,或者再惨些赔了命?”苏小娘直说出自己的忧虑。 但殷无月自信道:“不会的,不会的,从我见到他第一眼开始就不会,音儿与他,中间还差一个真相,一个属于两个人的真相罢了。” “真相?”苏小娘才不管那两个人有什么真相,只问起殷无月,“我其实很想知道你怎么知道今晚他会来这里的?” 殷无月关窗回头看着她,眼下苏小娘起身向衣橱走去,她背对着听殷无月讲着:“我其实不知道,只是每天晚上会等,碰巧今夜他一入楼我就知道,不过他这样自然也瞒不住你的。” “那自然是瞒不住我的。” 苏小娘知道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耸了耸肩之后在这间房里的衣橱后伸手一按,旁边忽然出现一条窄窄的通道,她临走前说:“那既然这样我就不管了,今夜我还要替他护法续命,楼里一切先交给你了。” 殷无月一如既往地问道:“要我助你么?” 这种问题自然得到的是苏小娘的拒绝,除非是她状态不好,不然都不会轻易让殷无月出手相助,情义在心间就好,她对于殷无月本就十分理解与明白的。 两人互相点头交接完毕,苏小娘身形就如魅影一样消失不见,殷无月叹口气之后出门前去大堂,那里还剩一群被惊吓住宾客和艺人等着他安抚招待才是呢。 至于追出去的女子,殷无月给了她机会,也同样给了那个年轻人一个机会,造化如何,也只能是看两人如何做而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7章 兄妹 沧离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么快发现,一直到现在他从醉梦小楼脱身出来去仍没有甩开身后紧追的人,风急夜黑,他御剑凌风加快速度,一边还在探查身后到底有几个不同的气息。 很幸运,只有一个人追来。 夜下他的余光往后一瞄,火浪疯狂席卷,紧追不舍,浪尖上一道红色的身影一直锁定他,但却看不清她的面容,纱笠随风飘扬,不受一点这火花的灼烧,可见这女子自身也有一定的修为,对于凭空挥手施法出来的异火有很精湛的控制,比当初在封魔岭相遇时更有了不小的提升。 沧离心中猜测不离□□,但眼下情势似乎不妙,他心神不敢迟疑,横空在皇城上方御剑飞过,如同夜下飞鸟过际,身后的火浪毫不留情的冲了上来,最后在女子一声喝令在半空中绽放,热浪冲散了乌云,连夜里温度都感觉暖了不少,随后可见一道尾有余烟的身影率先从空中坠落入城郊。 四下周围一片寂静。 夜色深沉,城郊遍地荒草重生,路边古树寒鸦咕咕,很是凄凉的景象,深宵寂寞的风从四野吹过,一个人的衣衫正被吹拂起来,那人的身上还残留有一丝的余烬,星火点点,顿时将衣裳烫了好多细口出来,密密麻麻,看似可怖。 沧离不在意,他只抬头看着火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那女子出手丝毫不留情面,似乎对于她本身来说,仙门正道的人算不算是她真正的敌人,也许不算,但倘若是对公子不利,那么于她而言就是百害的敌人。 她不能放过! 今夜恰逢等到了一次机会,公子有命只让她一人来追,想必自然也是放心她能一个人做到,她决然不会心慈手软才是。 隔着老远的距离,她一声冷喝,纱笠下的神情不容冷色,双手施法作诀,城郊荒草古树登时湮灭,火光冲天,将那地上的身影团团围住,直至离那人一尺之隔火浪才停下,红莲业火在她手中已是炉火纯青的地步,随心随意施法用功都不会有大问题。 女子暂且留他有话要问:“说明你的来意。” 被围在火浪中的男子远远看着他,他的面色被热火照映的红润,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答话。 他想先真正见她一面,只是如此而已。 红衣女子看他一昧沉默,心里面顿时没了耐性,左手一缕火苗直接挥出,眨眼间火星流雨在城郊上空纷纷坠落,砸向年轻人所立之处,既然不说,那就先吃些苦头再说。 女子心狠的手段,可都是从那一座暗沉沉的大殿中学到的,因为同她一般为了生的人不计其数,她本是祭献血池的童子,是公子为她争取了入死门的机会,然后她自己拼死活着,才有了今天现在的样子。 她很难会对除公子以外的人抱有仁慈。 这一下出手仿佛就是要置人死地,红衣女子被遮住面容的神情平淡冷漠,她的目光隔着轻纱看着火浪中的人影,心无波澜,夜空下如有一场带火的流星雨落下,纷纷砸向城郊各处,乱石纷飞,尘土飞扬,风声凄呜惨鸣,四面八方无处可退,天色又暗! 尘烟散去,火浪被女子收回,夜色重归深沉,视线不清,可在她的感知下,那里仍有一个人存在,她一手法术竟没有对那人造成致命伤害。 她微微皱了皱眉,轻飘飘落下,红衣裙下纤手挥弄,余烬烟尘尽数散去,她隔着纱笠看见了一个同样看着她的人。 那人不论性别,且看长相,竟与她几乎一模一样! 她不知道那人是谁。 红衣女子顿时心神波动,脚步连连后退几步,等她稳住心境,忽然想到了大祭司手下仍有一个会易容换面的人,也就是当初在这城中死死追着她不放的那个从长渊逃出来的魔道奸细。 这红衣女子似乎把沧离当做了夜笑南来看。 红衣女子顿时不乐意,转而出口说道:“你别以为换了这面皮骨相我就不会狠下心动手,之前你与我之间的恩怨,我承认我得了便宜,大祭司给我们给个人种下蛊毒,定期给我们解药,那一次他既肯让我交给你,可没说不能在中间动手脚,那种感觉恐怕谁也不愿意再体验一次,你说是吧?” 荒凉的城郊边上,沧离听她说了好大一段话,心里头的一阵雾水迷茫,他忍着心底的震动,微微颤抖的身子在夜下拉出孤独又长长的斜影,他的目光亲和温暖,许久许久紧抿的嘴边喊出两个字来: “小音。” 这是他时隔多年之后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但原本等着他说话的红衣女子顿时一怔,纱笠下的神色突然变得古怪,她试探性反问:“你是叫我?” 沧离暗暗握紧手心,身形巨震,按捺住激动与高兴狠狠点头,他正等着她如何做反应,却不料下一刻女子冷漠的声音瞬间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她很平淡很冷静的回答:“我不叫小音,我只叫音儿,公子的音儿。” 沧离面色忽然琢磨不定,他散去周身护法,往前走了两步,恰巧这时云开月明,月光幽幽照映下来,他的样貌更加清晰,在女子再一次震惊下,沧离继续说:“那你能不能,能不能摘了纱笠,能不能让我看你一眼,我到底想知道你真的是不是我失散多年、生死未卜的妹妹而已?” 这个心结缠绕了他内心多年,今夜终于有机会得偿所愿,当初的祸患,不能够成为他忘掉一切的理由。 如今他只想找回自己的妹妹而已,仅此而已。 四野有风吹过,城郊变冷,衬着月色,此刻无疑对得上凄清的氛围,偏偏还是两人还在求证是否亲生同胞兄妹的多年心结。 红衣女子冷声呵笑道:“可笑至极,你这人怎么这样,没了妹妹还找到我头上来了,那你若是没了全家,岂不也要找上我的头来不可?” 沧离听后真的是如被泼了一大盆冷水,从头冷到了脚,心灰至极,他连忙回道:“你是不是还怨着我,怨着我那一场灾祸爹娘死了,全村人无一幸免,就连你也没有保护好,被那妖人掳了去,再无你的消息,听我说,这些年我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不想找回你,只是这天下之大,我又该去哪里找你呀?!” 沧离声嘶力竭,他一股劲认为这是自己无能为力的错,但是这些在他对面不远处的女子听来却是另一番感觉,她从来没有过这些回忆,她最开始记得的地方,就是有很多很多像她一样的孩子在哭喊,在害怕,在绝望。 她的脑海里,除了受到惊吓以前的事情忘了一干二净,现在的她,除了入死门出来后的记忆,除了公子一个人以外,她不会在意任何事情,也包括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忽然说了他是自己的哥哥一样。 她转身不予理会,就欲离开城郊遍野,飞身迎起的瞬间,却不料沧离为了只是想留住她,已经快步拉住她飘在半空的丝带,丝带连着衣裙一角,竟然掉出一个香囊出来丢落在地上。 一个他看着无比熟悉的香囊,夜下风吹草动,他缓缓蹲下身去捡起,仔细打量,手愈发颤抖,他第一次激动的留下了泪水,心胸敞然,笑着像是开心的孩子。 他起身转头看着飘落下来的红衣女子,后者伸出手只管向他要话:“本以为你正人君子一般,可也跟流痞子无赖一般无二,赶紧拿来。” “这是你一直带在身边的吗?真的是吗?”沧离坚信只要她说了是,哪怕她不需要露出面容来,他也能够知晓她究竟与他有没有关系。 女子却嗤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本是我的东西,要跟你说那么多?!拿来。” 她再一次伸出手来,指尖上火焰跳动,似乎下一刻就要把眼前人烧个片甲不留,可她终究抑制住了,她看见了年轻人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香囊,只不过她绣的本是“音”,他绣的却是“离”,这是沧离下山以来从不离身的一样东西。 这是他要证明他确实与她有关系的一件东西。 沧离含着热泪,激动说:“你看,我也有一个,真的与你一模一样的一个,我是沧离,姓沧名离,你是沧音,是比我晚出生三刻的同胞妹妹,小音,你总说要是你比我先出生你就可以保护我,而不是我来保护你,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小音?” 沧离的声音句句敲打在她的心弦上,字字珠玑,印象深刻,可她确实记不起来,而且她自己仿佛越想去记起头越是疼得厉害,或者说她根本不能信眼前这人讲的话,攻心计她见得多了,难保不齐此人居心叵测。 她不管沧离如何说,直接拿了自己那一个香囊过来,重新放在身上,这时她仿佛也快要忘了自己先前紧追出来的意图,她转过身再一次准备离开。 “小音?!”沧离哽咽喊道。 可回应他的是胸前一把聚火成刃的匕首,音儿的神情隐藏在纱笠之内,看不清楚,只听着她的声音缓缓说出来,听的令人觉着陌生:“就算你说的是真。哥哥?呵,我哪有什么哥哥?对我来说,那遥远不可及的亲情,总归不如抽打在我身上的伤痕那么真切。至少,我还有感觉。 ” 沧离无话可说。 音儿又讽笑道:“另外别忘了一样本质东西,你是仙门正统,我是邪魔歪道,生不往来死不相容。我这种人尚且要活下去,都要学会算计人心,做到心思密如林,谋略高如云,才不至于落得个凄惨下场,有哥哥如何,没有哥哥又如何,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拼了多少次生死关头才能继续活在世上,骨肉亲情说到底也只是拎出来空口说谈而已,不理也罢,你明白吗?” 多年苦寻的最终结果,两个人面对面,似乎不是沧离想要的结果,他想进一步解释,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那火刃匕首抵在了胸前,只要稍一用力便是穿过沧离的心口。 城郊荒凉处,最冷骨肉情。 “有些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你我各为其主,今夜放过你,日后若是再见到了,那就不是简简单单几句话能够解决的了,而是要担心性命之忧了,所以在这里奉劝你一句,早些找个地方独善其身,或许是保全性命最好的办法了,多事之秋,仙门沦陷,不可避免......” 红衣化作焰火,在空中留下一条长长的余烬,女子临别之际的一番话,不知是单纯的警告沧离,还是暗地里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四下野外阵风清冷,一个年轻人独自受冷发呆,双眼望至天明,才肯离去。 这世上啊,总是无奈颇多,却也要顺心面对,不留遗憾才是,沧离真是看开了这点,他不急,慢慢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8章 由头 深宵夜色,云开月明,清冷的月光流连于渐渐少人的街头之上,星芒微微闪烁,如同眨眼的少女,在这慢慢变冷的夜色里似乎给了无数深夜孤单寂寥的人一点慰藉。 就如同独自一人迷茫的走在路上,红衣女子时常会在纱笠之中传出一两声微叹,她总会想起先前的那一幕,想起那个年轻的男子含泪说下的每一句话,她就会不自觉的颤动一下身子,仿佛那人说的就是她心里面缺失了的那道口子。 这些年来,她只有公子一人而已,除此之外,她别无其他,或许有时候感觉到很奇怪的事情就是她总会不经意梦到许多从来没有见过的画面,但是这些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今夜。 她想起了依山傍水的村间。 她想起了一直追逐的那个男孩。 她也想起了面容温和对她的一对夫妇。 她似乎知道了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家。 她停在脚步,顿在原地,却脸色苍白,映着红唇粉黛绝色,红衣女子背后忽然一悚,居然背脊发凉。 时间改变了许多,足以将她对那些美好的奢愿变作灰烬,一点不留。 是的呢。 她不是修仙正道,她也不是平常百姓,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世人憎恶的妖女,一身妖术令人见其丧胆而逃,就算是在妖人魔众当中,她因为有主尊撑腰,也是人见人怕,不敢接近。 身前有脚步声靠近,红衣女子顿时警觉,透过纱笠只见人影飘忽,在夜里黑暗处快速走来,她本能一掌拍出,红莲业火从她掌心涌出,待快要打到那人时,却见殷无月现出身来,红衣女子顿时心里一跳,想收手但已经来不及。 殷无月面对这扑面而来的烈火,长袖一挥,罡风四起,几乎就是一瞬间将火浪吹散,半空中余下一缕缕渐渐熄灭的零星火点。 红衣女子心下松了口气,她连忙问起殷无月话来:“公子,你怎么来了?” “楼里的事情安排稳妥了,就来看看音儿怎么样。”殷无月走进前去,微微揣测了一下他面前女子的心事,接着说,“其实我还是怕你收不住手,杀了那人。” 音儿一听,顿时感觉哪里不对,她反问道:“公子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公子知道些什么吗?” 殷无月思考了一下,转身叫上她:“边走边说罢。” 音儿看他往回悠悠然走在路上,心中确实有些交焦急的想知道什么,自然也就跟在了殷无月身后,而前者慢慢故意放缓脚步,与她并肩而行之后,才开始说起了源头:“其实那人,你我在青华南岭都与他见过,难道音儿不觉得他的修行有些熟悉么?” 音儿左思右想,她与公子在南岭的事情总归大多都在封魔岭,且又以那一座悬浮的石山为主,她仔细回忆了当时的情景,纱笠下的神情忽然一变。 曾经,有一张面容糊满了灰尘泥垢,眼神坚毅,手持仙剑,御风破空而至,浴火断浪,与她激烈斗法,但有一瞬间她曾落入下风,转瞬而至的仙剑并没有取了她的性命,那个人明显留了手,也留了情。 音儿只对着殷无月问道:“公子难道指的是那个持着有龙吟仙剑的人吗?” 后者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一开始我也没有料想到,只是后来他们初来醉梦小楼,你且回了九幽大殿探查大祭司的消息,之后我就是无意之间与他们交识,便也第一次见到了世上竟然会有与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之人,我不得不想这难道就是世事造化,才会有如此难以猜透的事情出现在我眼前。” “当然,冥冥中有造化,但是这些东西在我看来,其实都算不得什么,权当是一件蹊跷的事情来看,事后我会时常查寻相关事宜,包括十年间发生的大事,其中也有你的来历,且看你与他虽出身不同,也偏偏分立正邪,但乍一看却是年纪相仿,依着一条线索往上寻,怕也是十三四年前掠童大案有关,可惜的是,当初救你之时,你就像一个惊慌无助的少女,再问你之前的事情,你就再记不得了。”殷无月抬头看着夜色,面具花纹被月光照映,忽而紫魅,也把相关说了个大概。 红衣女子全然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她才不确定的说道:“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吗?可是即使如此,凭空忽然出现了一个与我一样的人,然后说他是我哥哥,我怎么都不会相信的,公子教我看人得看的仔细,万一他是那个混迹在城内哪个角落的魔道奸细,公子有没有想过呢?” 殷无月停下脚步,听着身边的音儿继续说:“先前那人会天下一绝的长渊仙术,可那个魔道奸细也会,公子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么?” 殷无月侧过脸看着她,一个带着面具一个带着纱笠,就这样在大街上对视,若是旁边有人在的话心里面一定会嘀咕这这两个人要么是飞天大盗,要么是神经病,反正就不像个好人,事实上,两个人在世俗人眼中看来,也的确不是好人。 他对于红衣女子的话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可别忘了,那个人的旁边还有一个少女,那就是明溪,所以心若明镜的他本就知道,音儿这番话虽有道理,却是杞人忧天罢了。 街上各家各铺夜灯幽幽晃晃,夜风也从各处吹来在街上游荡,殷无月与她讲清楚了前头后尾,拐入城西沿街主道,这一条路他在等音儿考虑,但不管她的决定是什么,他都是站在支持她的一边。 因为他与她是孤独的,也是这么多年彼此相互依靠的。 在这世上,他们不是仙门正道,也不想做妖人魔道,他们夹在正邪之间,其实是最累最难的。 夜深人静,两人一路默契,正准备并肩入醉梦小楼的时候,远远的高楼处,有两道人影遮蔽了气息,其中一人窃笑道:“倒不晓得这几月来,我们的主尊在这里好生快活呀!” 黑烟慢慢升腾,将他的身形包裹了进去,黑烟的旁边,一个猥琐中年道士装扮的男人呸呸了两声,起身临走前还说:“行了,大祭司吩咐我们看看主尊如何了,现下可以去隔世崖禀告了才是。” 黑烟中的人一听“隔世崖”三个大字,身子冷不丁防打个颤,他嘿嘿笑道:“听说冥无相就是出身隔世崖,难怪他修为不浅,倘若我这散道修为也能去那里练练,没准还比他更得大祭司青睐才是呢。” “你黑血妖也配,哼。”那猥琐中年人嗤笑了一声,“就算你去了,那欲魔老头也不会正眼瞧你一眼,哈哈。” 黑血妖也不气,直呼邓丞:“啧啧,连欲魔老前辈都不称呼,直接呼唤老头,你莫不是着了你死鬼师尊的祸害,连他三分修为都没修到,反倒是练了一口舌的轻蔑,要不我现在就去隔世崖,把你老人家的话原封不动说给他听?” 邓丞一恼,却认了怂,他顿时陪笑道:“可别,你我相交多年,怎么会因这点小事坏了心情,哈哈,走,回去就是。” 黑血妖还停在原地,嘲讽道:“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邓丞身形一飘,缓缓离了高楼,只对他道:“还是跟紧回去才对,那二十年未出世的欲魔老头最爱臭架子,我们若是晚了去,想必吃不了好果子了。” 黑血妖同意,一身黑烟徐徐飘向夜空,在两人消失前还说了最后一句话:“听闻欲魔修道,是以纯阴女子为引,数百年精修,只有纯阴血脉有了消息才能使他出关入世,大祭司去请他,难不成当真有了把握?” “大祭司谋划三界大事已经许久,如今东海战局密布,那君玄当初与长渊凌云仙尊齐名,本不是好对付的,何况还有一个东皇遗钟构造的护法大阵,蓬莱是盘硬菜,不好拿下啊,所以才请了欲魔出山便是。” “多事之秋,自保最好,那些大人物的事情,他们要争个头破血流,那便让他们争就是。” 夜空下,空无一人,就连这最后说的话,也慢慢散于风中,无人听见了。 …… 木府,听潮楼。 沧离刚刚从隔壁院墙乘风落下身影,微微喘息调好呼吸之后,他转身就要走进自己的房间,但他在门口明显看见隔壁房门半开,灯火从里面照了出来,他微微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轻悄悄走在房门看了一眼。 明溪在躺椅上安详的睡着,面容安宁,身子微蜷,手中还握着八卦掌盘,指间的彼岸花忽闪忽亮。 这种睡姿还能睡得这么深沉,想来梦中确实有好事。 沧离轻开房门,等了一小会,他轻合房门,随后就轻手轻脚入了自己房里。 夜里,少女的身上,静静地添上了一件外衣。 她莫名觉得暖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9章 主动 大清早城中的吆喝声就传遍了三街四巷,云开散出阳光来,驱淡了夜里的冷气,让好些人早早就来到了茶楼馆内喝茶聊天,蹭些热闹,舒缓筋骨。 一品街店铺汇聚了山南海北四地各处特色,自然是皇城中除了宫内御膳厨房最好的寻吃的地方,即使本城的人想要好好从头到尾品尝一番,一日三餐,各有不同,这么算起来没有一个半月是不够的,尚且每日人来人往,都是为珍馐美味,晨光不过才攀上城头,就已经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了。 可惜了这到处喧哗的群声嘈杂,愣是将熟睡之中的一原吵的头疼欲裂,他迷迷糊糊之中使劲锤了三两下自己的脑袋,左腿似乎搁到了什么东西,他想抬腿却被一句慵懒的女声瞬间惊醒,霎时间一间小房里响起一声杀猪叫般的声音来,他满怀着震惊的眼神看着同样一脸迷茫且还未睡醒的女子模样,一原眼神惊恐一般,小心翼翼出声问道:“昨晚我们干了什么?!” 一脸惺忪睡意的女子同样也有些头疼,她翻身坐起,松了松脖颈筋骨,拓拔沁儿第一次觉得昨夜喝的暖身酒后劲很足,与她族中那些老一辈人酿出来的醇酒各有各的特色,她摇了摇头,看着一脸做怕样子的一原回答:“不是你叫我有一个地方很好么,请我来见识见识的?怎么你忘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一原赶紧起身,与她站开了些,十分别扭的说道,“我说的是之后我们有做了什么嘛?比如什么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 拓拔沁儿打量了一下他,一身衣裳完好无损,随即又看了看自己,同样一件衣服也没落下,她眼神一飘,顿时来了鬼主意,不看他,装作可怜道:“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不用来问我。” 一原这么一听顿时心慌的不得了,他赶紧走到房门前想直接开门溜之大吉,最终却还是慌不择神的呆坐在一处桌旁椅子上,他只顾自己嘀咕:“完了完了完了……当真老天要捉弄我么?” 一起来醒过神就已经是这副全然不知所措的模样,拓拔沁儿装了片刻可怜样子,却也不忍心看他可怜,赶紧改口道:“哎呀,我们什么也没做,皇子殿下,你把心安好。” “真的吗?”一原苦着脸问她,其实也不希望她撒谎安慰自己。 拓拔沁儿翻眼道:“没看见我们都是衣服好好的,一件不落,那种,那种男女之事你以为干做就可行的嘛?也不动动脑子诶,皇子殿下。” 听她这么一说,一原先是怀疑的眼光瞧了瞧她,哪知拓拔沁儿一点都不像是受到打击的样子,照常理来说,这种事情不该都是女子表现的比较脆弱才是,怎么到了他这里,直接换做是他惊慌失措了。 思前想后一番,一原确实也觉得拓拔沁儿说的不无道理,对呀,那种事情怎可能干做,多么没劲,而且纵然昨夜喝昏了头,那两人又是如何来了这里,总得找人问一问才行,一念至此,一原赶紧起身开门,却刚刚好遇上一位肚大肥圆的伙计,看个子可比一原壮了不少,他瞬间认了出来,赶紧打着招呼:“墩哥儿?!” “哦呦,一原你醒了。”大个子伙计似乎也和一原相识,不过这不打紧,毕竟一原也在这醉梦小楼里干活还债了好些日子,自然对楼里伙计有个照面,至于他们知不知道一原的身份,那就是另说了。 眼下一原苦笑着脸问他:“墩哥儿,昨晚……” “哦,你俩就像没喝过小楼里的花雕灵酒一样,昨夜里可是一个劲扎着喝,这不是殷公子见着了么,就吩咐我们肯定要将你们招待还才行的。”门外胖咕噜肚圆的伙计笑着答道。 却被一原小声问道:“那你们也得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有别才对么,怎么可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呢?” 伙计笑着改正,说:“是醉到不省人事的孤男寡女。不过还别说,昨夜客房都满了,就这一间,还都是殷公子向别的客人讨要的,那就真是委屈你了。”说完,他还咯吱咯吱的笑。 一原大概知道自己总算不是被诓骗了,关上房门坐回原位,仔细想着一些东西,他还偶尔看了一下拓拔沁儿,后者起来之后倚窗看着外头,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可比燕州城热闹不少。 一原想定一些事情之后,心中还有未落定的心事还需回宫处理,他别扭了一下之后,站起身凑过去,对于这位跟自己也算是同床共枕过的女子,怀着很复杂的情绪说:“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一出,既然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便是权当过去了,你,你离开了四方阁一夜,想必他们现在应该在担心你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我再入宫?” 倚窗边上看着外景的女子顿了一下,随后就说:“不用了,皇子殿下有事要忙那就去好了,我们族中的事情也算得上是暂告一段落了,殿下肯替我们着想,我替我们族众深表恩德,日后若是有用的到我们的地方,我们也定当竭尽全力,就当是报答殿下和那位木丞相了。” “天下和睦,本是万众期待与盼望的,我只是做了一点小事情而已,真正为天下牺牲的,可是那位木府的丞相了,你们要感谢的,应当只有他一人而已。”一原在告别前感慨一番,然后向拓跋沁儿礼敬了三分,算是临别前的礼数,随后等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女子仍一动不动。 许久,等阳光透映过来,才发现,女子的眼中含着打着转儿的泪水,那不知是为何而流…… 一原自离开之后就直接入了宫,一夜未归虽说就是他的常态,也没见那个皇室宗亲这样在外头过着涣散的日子,但入宫向自己母后请安却是他这一次想去的,因为他知道,皇甫一杰也在那里。 这一次,他势必要与他说清楚一些事情,为什么要把毫无干系的人给牵扯进来? 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明明就是两兄弟之间的事情,倘若他要些什么,大可以向他说出来,这些年他拿的难道还不够多? 当初他要他离开皇城,他做到了。 如今他要天下,也得偿所愿。 天底下为什么会有不知足的人存在,一原在去往仪天宫的路上,心里面全是一团疑虑,但最后他的脚步仍然没有停下。 这是他第一次的主动。 第一次明显站在了皇甫一杰的对立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0章 陌路 一路上见到内官宫女,仔细问清楚明白之后,依着一原料想没错,皇甫一杰如今正在仪天宫中,但如今的时辰已是日上三竿,他的皇兄也多半差不多请安完毕,一原不想怠慢,从外宫入内宫,再至仪天宫面前,他只用了半柱香时间,即使如此,他还是在殿门前遇上了即将离开的皇甫一杰。 两兄弟相见,身形止住,四目相对,背地里想的又是什么? 皇甫一杰当即笑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事情砸了?若是他们不给面子了,寡人大可以不顾情面,强行让他们无路可去的。” 一原心里微惊,但还是作礼回道:“皇兄言重了,事情差不多稳妥了,只是昨夜里在醉梦小楼贪着酒杯,迷糊睡过了头,这才现在回来而已。” 皇甫一杰明白他这个弟弟的平常生活,城里坊间传的他听过的不少,也没兴趣了解更多,只是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你先去给母后请安便是。” 一原再一次作礼,眼见皇甫一杰就要转身离去,他一路上不断笃定自己的心思似乎再做不出决定,恐怕他就再也没有气力心神能够再一次坚定,万般内心挣扎的苦楚,一原宁愿选择现在心思焦愁,也不愿意在以后的日子里后悔莫及,他忽然叫住了皇甫一杰,脸色憋得有些红,嗓音拖长,出声说道:“皇兄要是没有什么要事处理,不知道可不可以等我请完安出来,有一些事,我希望能够说清楚。” 皇甫一杰虽说是转身背对着一原,可他说的话自己可都听的清楚,且无论话里话外意思,皇甫一杰大概也揣摩了七八分,他倒是不在意的回了一原一句话:“可以,等一下来旁边的丽园就行了。” 一原心中一喜,但也只是稍稍一瞬间,他就不敢大意,因为他的皇兄为人,一原不敢说看的通透,但暗地里与他截然不同的态度,总之让一原不敢掉以轻心,他点完头就入了仪天宫。 皇甫一杰接着先行一步去了旁边的丽园,临走前还怀有深意的往回撇看了一眼,面无神色,波澜不惊。 其实有些事情,一旦在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以致于以后从此偏离了自己原本的路。即便是亲生父母,骨肉兄弟,宗族血亲,也一样会有难以跨越的隔阂,一如隔世,除非生死。 皇甫一杰也不例外,说到底造就了如今的他,当真是跟这些脱离不开关系了。 日光悬天,却无暖意。 园中花草凋零,树木枯叶,皇甫一杰来来回回转悠了三圈园子,才见到一原出现在园子入口,顿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中间相隔不过一柱半香的时辰,再一见面竟然瞬间换了脸色。 皇甫一杰顿时敞怀一笑,开口道:“怎么,我的脸上有东西,至于看我一动不动,神色苍白。” 冬时天气本就冷清,如今一原心中无主,什么想法都在他给罗氏请安之后,出了仪天宫,全都被榨干了一干二净,当下他只想着知道皇甫一杰的想法,直面问道:“你怎么可以向母后提婚事了?你怎么一个人全做了主?你当真以为坐在天子的位置上,你就可以权倾天下不成?” 一原说出这些话来,他的脑袋都是一片空白,他红着眼不敢相信,在仪天宫原本就是简单的请安罢了,竟然能听到这种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尚且只是空口说说而已,怎么就好像真的是成真一样,他如何能接受? 而且罗氏似乎也没有什么表示出反对的意思,终日独身在仪天宫,她已经很难对别的事情上心了,哪怕是如今皇甫一杰提了这种事情,她也只是点头赞许,又能说些什么不好呢? 一原直接走上前去,他差些失了理智,如今站在皇甫一杰的面前,他不会退缩,他等着他的答话。 对此后者只管笑了笑,对他说:“怎么,作为皇兄,也差不多到了年纪成宫立院,如今正想着筹备婚事,不日就去木府提亲了,我的弟弟竟然没有一句祝福的话,可是让我很寒心呢。” “少废话,这不过是你用来糊弄人的借口罢了,你跟我说,你到底图的是什么?”一原板着脸没有好神色,出口也是犀利逼人,“皇兄,你告诉我,难不成就为了那一年长渊上说的话,你就狠狠记了这么些年,你就真的要祸害挽香吗?明明她是局外人,明明你怪的只有我一个人,你怎么忍得下心做这些呢?” 说到后边,一原红掉的眼眶可让皇甫一杰冷冷一笑,有些事情也确实要好好说道才是,他漫不经心的接着话道:“要怪,其实我只怪我自己年少太老实,作为长子,我自认尽到了兄长的本分,你犯错我挨骂挨罚,你惹事父皇母后告诉你说不许有下次,可转头对我说的是什么,不,不是说了,是责怪,是打罚,只是最让我死心的,你知道的,那一次狩猎的死里逃生,然后再长达三个月的寻人问路乞讨一般回来,你知道的,你知道当年我身上的伤痕已经去不掉了,然后你们只是很平淡很平淡的欢迎我回家,好像我全然不是一个皇甫氏的人一样,那时候我真的是绝望透顶,你又能不能体会到我的苦楚呢?” 一原无论听多少遍,每每皇甫一杰说了这些话,他的愧疚都会忽然之间浓重了许多,哪怕是这么多年了,可有些事情当真不会变浅变淡,他只有弥补,但自始至终一原都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怎样都不能牵连上任何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不推脱,缓和语气之后,只想与皇甫一杰好好谈谈:“皇兄,眼放将来,太执着过去,只会害了别人而已,我不求你会原谅我,只求你不要把挽香真的牵连进来,她单纯心善,不会懂什么心思,你又何必呢?” 皇甫一杰顿时笑了两声,他围着一原转了两圈,声音犹如四周潮水涌来,在一原耳边环绕:“为什么你认为挽香妹妹嫁给我就是糟践?你是不是认为挽香妹妹自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你还能这么想,要是不是我,换做是别人了,你又怎么想?其实你骨子里还是没有变,自我为是,轻狂不知,我告诉过你,挽香妹妹我会一点一点抢过来的。” 皇甫一杰说完这番话时,一原登时如被惊雷吓到一般,他呆滞的眼神抬起来,看着皇甫一杰,这个自小与如今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一时间无话可说。 既然他无话可说,皇甫一杰所辛挑明一些事情来:“一原,既然是你要来找我,我就在这里告诉你一些事情好了。之前书房外有窃贼偷听,我知是你,这事情就这样点到为止,不去追究,但至于我为什么想娶挽香妹妹,其实也在于你才是。这世上文字万万个,终究归成一个情字,喜乐是情,哀悲是情,相思是情,离别也是情。” 皇甫一杰停顿了一下,他似为某一个人抱打不平,接着说道:“只可惜由于你,我只看挽香妹妹从以前的活泼开朗变成了拘谨守礼,那一个单纯女孩儿如今去了哪里,我想你不会不清楚。想当年我叫你离开这里,你便去了长渊,千里之隔,挽香妹妹独身一人跟了去,原本以为她是高兴的,可中间你冷落了她多少次,即使你们看似和好,可回来之后呢,我就不说了,你心知肚明,总之我就没见过挽香妹妹真心笑过开心过,我娶她,全心全意当是为了她,自小就是情意深种,若不是过往经历,缘浅缘薄,又怎么会是这种局面?” 丽园之中,皇甫一杰句句诛心,一原彻底沦落到下风,他全身僵硬着身子,要说这种城府深厚,他当真不是皇甫一杰的对手,兄弟两人论起说谈的能力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上,他又如何能说得通? 皇甫一杰心如明镜,一见局势有利,他特地添油加醋地畅想以后:“按理说婚事现在也就是一桩空谈,照着我的想法,如今时处十一旬,所以我打算在年关时候下聘礼结亲,大年时候正逢全天下喜庆,何不趁着喜上加喜,昭告天下,来一场盛大夺目的婚事?然后木府荣升国戚,一全齐美,想的太好了……” 他自己一个人在刺激一原,可一原从来不是傻子,他何尝看不透皇甫一杰心底的算盘,他红着眼,忍着酸意,在清冷的冬天里,他直面自己的兄长,一语点破:“也许就是我的愧疚才让你肆无忌惮,也许就是我的软弱才让你变本加厉,也许就是我的任性才让一切都成了这种结局,我悔悟的太晚,你沉陷得太深,父皇母后,朝政百官,木家上下,天下无辜,皆因你我要受了牵连。如今的你,我的皇兄,你当真变得越来越令人陌生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啊?难道,难道一切就不能和好如初?骨肉血亲什么的,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一原几乎是喊着说完的,只见他最后眼丝都冒血,全身颤栗止不住,丽园之中,冷风阵阵袭来。 直接寒了两个人的心。 皇甫一杰冷漠的脸看不出他任何神色,低声冷冷的说:“和好如初?呵呵,和好容易,如初太难。血亲什么的,更加荒唐,多少世俗死在血亲两个字眼上,你我也是,没得选!” 这一刻,皇甫一杰终于露出了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冷漠到冰点。 一原连忙后退惊坐在石凳上,凉意嗖嗖。 他这一下子也明白过来,两个人从此之后,算是真的形同陌路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1章 前夕 沉淀在城外许多日的阴云终于在几天的时间里聚拢在皇城上空,期间冬雷阵阵,却不见有一丁点雨水下落,这般阴霾天气看的人实在心情着实一般,都在各自府内家中闲着没事做,想出去却又怕老天爷什么时候不留神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他们干脆也就待在家中更好了。 往年雨雪交接,年关临近,都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原先以为今年的时节会比以前来的更快,变化更多,可慢慢走过来才发现,其实这一年也不过是千百年来很稀松平常的一年,又能如何? 夜幕沉沉落下,不见得比白天里暗了多少,只是天上的云层中时常闪过三两条贯穿天地的电弧,紧随而来的便是响彻方圆几十里的雷声,天气冷中略带着闷,风吹叶落,萧瑟顿生。 木府中上下,仆人刚刚遵照了家主的吩咐,在傍黑之时就已经匆忙修缮好府中破败的地方,晚来风急,又是阴云密布,这要是下起雨来,若没有提前做好防范准备,怕是有不小麻烦。 但趁着这股夜里凉风,在高处想体验一番那种“不胜寒”的感觉,木挽香倒是拉上明溪和沧离,另外还有纳兰心慈跟住,四人一齐上了听潮楼隔壁院子的清影阁,八面临风,帘纱起舞,云雾电闪一眼看尽,风声雷音也一并在耳边听的清楚尽兴,自在乐哉,畅快淋漓。 “原以为在高台楼阁赏风弄月才别有一番意味,如今竟也没想到看见这样的场景后,心里面也颇有感觉呢。”木挽香扶栏高望,夜色深沉之间,她不顾披在身上的斗篷被吹掀起来,轻笑着朝着天外喊道,声音空灵,一下子就被阵阵夜风吹散。 冬时夜下少有这样的景象可以看,明溪和沧离更是长期都在青山秀水之间的长渊,四季常绿,不分明显,如今偌大的天地之下,两人能够见到这样宏观壮阔的乌云聚拢、雷声阵阵的场景,心里面自然也是稍加感慨,不免想到年初的长渊雨季时节,更是觉得时光匪快,两人在一边目光犹如心意相通一般互相注视,却也并未道出各自心中所想,如今的长渊又该是哪样? 纳兰心慈小心对着木挽香嘱劝道:“小姐,风大,别张开双手失了稳,不然摔着了。” 木挽香笑意盈盈,丝毫不在意的在风中喊出自己的话来:“不怕,遇上这种天气,风吹拂面,哪怕生疼,也是心神开阔,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了,好开心!” 话音刚落,又一股寒风从高台之外吹来,顿时几人长发飘舞,差些连眼睛的都睁不开来,等这阵风过去之后,四个人相视一笑,却是以纳兰心慈的笑最为满足,或许在她看来,多年来陪伴在自家小姐身边,见惯了她各种各样的心事之后,她知道,这一次,小姐终于如了心愿,心心念念盼着父亲能够多一些时间陪妻伴儿女阖家团圆,即便是木昊辞了官她也不在意,她只想要自己的爹爹平平安安,想自己一家人和和睦睦,这便是她的知足了。 纳兰心慈抹了抹眼睛,由衷开心,身边却被明溪一眼瞧了见,她忙拉住后者,忽然关心道:“纳兰姐姐,你怎么了?” 木挽香回头一看,心中把她当做自家姐姐,自然看不得纳兰心慈红着眼眶,尽管她在笑,她也关切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怪我不听话了?那行,我们还是下去比较好些吧。” 沧离在旁边补充道:“可能是风大眼睛入了沙?” “无妨,无妨。”纳兰心慈含笑回答,她重新披好木挽香的挡风斗篷,接着说,“姐姐不是看你开心快乐,才心里面觉得小姐真的没有骗人,以前小姐总在府中表现得无忧无虑,十分悠然高兴乐观的,这一次终于可以看见小姐发自内心的开心,我本是高兴的,却没想到是这副样子,实在失了礼了。” 三个人顿时疑惑一解,木挽香更是自己诉说起自己高兴的源头:“以前我在家中总是见爹爹政事繁忙,有时候顾不得用完膳就急匆匆与哥哥去了书房处理要是,根本没能好好顾上家里,娘亲,还有我,所以小时候,大部分时间还是纳兰姐姐与我玩好,或者就干脆入了宫找一杰哥哥和一原哥哥。” 清影阁中,木挽香来回转了转,她笑着继续说:“我知道爹爹为的是百姓,同样也为了木家,爹爹在我的世界里占的位置太少,如今呢,他辞了官,回了府,那自然是闲了下来,为人子女,我得好好尽一番孝道才是,以免以后出嫁了,不能时常回来,岂不落了爹爹的心?” 只是越听越到后面,四人之中,沧离的眉头却是不自觉皱了起来,他看着木府家中初长成的闺秀女儿家,本应该是最美好的年纪,可他对于眼前这个人始终有一些事情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想说明一切前因后果。 但一原同他商量过,要一切尽力,一原没有放弃,宫里没有消息传出来,他就要缄口不言,一字不提。 他在夜里风中遥遥望了皇宫方向一眼,忽然想到的是,一个人与权力的抗争,那么一原又能如何做呢? 他莫名有些担忧。 若是眼前的女子知道,她的人生大事倘若有一天不在她的手里了,那她又该是怎样一种心情面对以后,那种慢慢远离了自己期望的心死绝望,又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之前得到拯救呢? 沧离没有主意,一直在发呆。 纳兰心慈以前更是私底下拜托过他和明溪想照看好木挽香,可现在他穷尽心思也还没有想到可行的办法,一时间,沧离更是无奈。 一旁的明溪看得出他有心事,自从前些日子从宫里出来之后他就一直这样,特别还是木挽香在身边的时候,这一下她不得不提了神,目光锐敏的打了转儿,先不打草惊蛇,等有时间再来拷问一下他才行,心里面想法笃定之后,她连忙蹭了蹭沧离,后者一动回了神。 正逢高台下有仆人朝上喊道:“小姐,亲家罗府派人送了一些很珍贵的东海珍珠羹过来,保鲜美味,老爷叫小的来,特地想请小姐和公子姑娘尝尝。” “哦,行。”木挽香应道,然后兴奋拉起明溪与纳兰心慈的手,对着沧离轻笑说,“那可是好东西,外公家真好,还不忘送一些过来。沧离哥哥,那我们一起先去,你要跟来才好呢。” 沧离看着蹦蹦跳跳下了清影阁的三女,他顿时无奈一笑,眼露深切,心中暂且不想烦忧之事,也跟着下了高台,帘纱重新被北风吹起,恰如风中飘絮。 …… 皇宫上空,夜里深沉。 宏大的帝天宫,灯火尽灭,整座殿内都是黑压压一片,似乎有一个人站在了泛着玉光明镜的前头,这种价值连城的上好白玉来了这里,竟然只是制成了一块玉镜,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但隐约可见那个人褪去了上身衣衫,不言不语,一直一直对着镜子前像是在欣赏自己一样,霎时间外面电弧一闪,亮如白昼,瞬间照亮了里里外外。 也照清楚了那一个人。 确确实实就是皇甫一杰。 如此阴沉的夜里,若是有旁人在,恐怕会直接被吓晕了过去,试问有谁见过当今天子的躯体,前前后后竟都是结了痂十几二十道伤痕,前胸腹后背廓,哪里都是,触目惊心。 十足令人心寒胆颤。 可他似乎看的意犹未尽,简直就是在欣赏一副绝世图画一般,被玉光照映的脸有七分阴险,二分可怖,剩下一分就是绝情绝义,说起话来如同一个疯子一样,在这暗无天日的帝天宫里,疯言疯语。 “你看看,皇甫一原,这就是拜你所赐,这都是拜你所赐啊。” “这些差点要了我的命,你能不能体会到掏心挖肺的痛楚?” “你以为我怎么熬过来的?那可是刮骨缝肉,眼睁睁看着断掉的骨头刮去,看着血淋淋的肉重新合在一起,你以为我容易了?” “我容易么?” “你不会明白也不会懂,我们之间早就不存在什么兄弟情义,你总说要弥补我,可为什么一到我想要的你就那么自私自利,我告诉你,这次不管用了,不管用了。” “挽香妹妹,我要定了,你争不赢的!” 当今天子的身子在说完之后一直颤动,随后而来的是镜子中凶戾更狂的目光,和一声声恣意的冷笑。 只是更让人在意的是,皇甫一杰的手中,竟然从始至终都拿着一块跟眼前纯玉明镜格格不入的古朴碎片,仿佛千年之物,若是再细细观察,见过它的人一眼就瞧出来。 这明明就是仙家各派通力镇守的残缺神物,乾坤古镜! 这般严厉看守的神物,怎么就到了皇甫一杰的手里面了? 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照着这样来看,似乎在哪里已经发生了一些不可估料的坏事情了,天下大势又该如何是好? 这暂且无人去想,眼下皇甫一杰的新心思盘算好,他正等着这场雨会不会下,但不管下还是不下,他终究是要动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2章 努力(一) 冬天清冷,阴云不散,之后两天都是如此,直至第三天皇宫正门大开,一小拨人随行出了宫,为首的只是一名穿着湛紫色的宫内高管,手中御赐有一道诏令,径直往城东方向的木府走去,约莫半日晌午一过,他们方才回了宫,一时间稍微是见过这一番情景的人顿时议论纷纷,谣传不断。 一说是陛下对于木家丞相辞官一事很是不满,当今朝政离了丞相一人,几乎就等于是废了一半的政务,交接起来异常麻烦,所幸颁发了诏令,让木丞相自己再对政务要事总结成册,自行交由官家掌权司,一并了结,不能拖沓敷衍了事了! 据说那小拨人从木府出来时脸色都是绿的,不知道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事有不顺,可让他们回去难以交差罢了。 但他们脸色归脸色不好,御旨的事情却是另有一说,有人注意到内管手中的那道诏令可是用那种红紫宝绸面料做的,除非是大喜之事,否则一般都是那种黄丝绸面料。 照这样说,有人暗地里私议讨论,陛下可是对木府颁了什么大喜恭贺的旨意,恰逢当今天子意气风发,年龄正好,后宫空悬,也无妃嫔。 坊间不知哪里来的话痨子们当即拍了大腿子,肆意宣扬道,厚大的恩德啊,木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啊,陛下这是要纳妻封后的节奏啊! 一时之间,流言蜚起,但大多数都倾向于前头所说的两种,再拿两者比较,却又与后一种更加说服人心,总之城内,众多目光不约而同的聚在木府外面,带着看热闹的心情,可等着事情后续如何,嗑瓜子才有舆论话头可讲了。 可惜的是,身为事外人,他们自然不懂得其中局内人的苦楚与烦恼,他们只看得见皇室天子,那就是天下最羡煞旁人的荣华富贵,却不知道木府如今已是闭门消愁,乱做了一团。 全府上下的目光都聚在家主正院之内,心神忐忑不安,他们依稀记得前半日登临门府的皇宫内管,那一道妄想木府接下的御旨,上面的内容,他们听的一清二楚,在外为首几人等候的正是辅佐木府多年的纳兰一家,纳兰心慈更面愁心忧,她拉了拉自己父亲的衣袖,凑近问了一声:“爹,你说这会是福还是祸呢?” 中年男子皱着眉摇头道:“不知道啊,家主刚刚递辞呈回府不再为官,也与官家的关系算的清楚了原以为这本是桩好事情,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你爹我看家主心事重重不曾,最近能与夫人陪的长久些,才见他舒展眉头,如今却没想到又来了这一件事情,心慈,我们纳兰家世代受木府厚待,若是有我们帮手的地方,可千万不要忘了呀!” “爹请放心。”纳兰心慈柔和的脸色忽然变得坚定,她继续说,“家主待我们一家如亲人,夫人视我也如自家女儿一样,小姐更是将我当做亲姐姐,我不会辜负他们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明白。” 男子缓了一下子神色,袖中的老手伸出来握住了自己女儿的手,父女连心,感恩戴德,主家的事情即是自己的事情,无论如何,他们纳兰一家从楚州跟了过来,就打算世代跟着,绝无后悔的。 偏院庄子中,明溪与沧离在长廊上心不在焉的走着,并无多少心情去看满塘枯萎的荷叶残枝,池水边上偶尔有鱼嘴儿露出来张口,然后又呲溜一下子潜入水中,再也不见了踪迹。 明溪一边时不时叹气,然后在沧离的身边说着自己的苦闷,同时也对木挽香的境遇抱着担忧的心情,现在她有些明白世间事多有无奈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皇家天命,对于常人来说就是一种不得不遵循的命运,又如何能违背? 她自己本身除去长渊的身份,来到这个红尘世界,也不过是个一心有着自己心愿的女子,又怎么能够脱开世俗之外呢? 明溪心想至此,顿时更觉得历经半日前的事情,对于木府,对于木挽香来说,她只有感受颇深且复杂至极,原来身在世上,也有许多不得已,她更是恨不过,气恼咬牙道:“原先第一次见到那一群人入府,也以为是一原请求那陛下下的旨意,没想到竟是那个天子强行下了一道旨意,说是厚爱福泽,可在我看来,难道不就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 “小师叔是说木府人是鸭子?”沧离在她旁边冷不丁防补了一句。 明溪顿时咂舌摇头,她忙说开道:“不是,那个陛下我可没见过他和挽香走的有多近,如今忽然登门说下旨议亲,恐怕外头也都传开了,我只是想说,强扭的瓜不会甜的。” 沧离心中对这件事也是认同,但他依稀记得自己那日偷听的话,只是无奈一叹,却又做不出什么实际行动:“确实如此了。” “一原他人呢?”明溪面看沧离,他是离宫前最后与一原道别的人,自然得问他才是了。 但见沧离忽然抬了头,隔着长廊外看了远方高处,他将最后的心思只能寄托在一原身上了,这种涉及到皇权的事情,本就让他无能为力,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他这般不出乎意料的神情,却让明溪移不开视线,沧离过了好些时候才反应过来,他顿时不自觉的看着明溪,问了一声:“我脸上有脏东西了?” 明溪异常认真,反问他道:“不,你有事情隐瞒了?” 沧离心头一惊,表面镇定的回答:“没有。” “不可能,先前我就有察觉。”明溪小声说道,“那日出宫回府之后,直到现在你都是这一副样子,眉头紧锁,眼光飘忽,况且没有头绪的话忽然说多了些,我就知道,其中不简单,尚且木家丞相回府之后,他对自己辞官一事的隐情一概不说,同时既说不上解脱,心里也没有丝毫敞开,这说明他心里面也有事,就是不知道你心中想的,与丞相忧虑的是不是一样的?” 此话一出,尽显明溪的心细,这让沧离的心里忽然咋呼了一下,他顿时对明溪刮目相看,只说道:“小师叔怎么学到察言观色了?还似是有道理的说了一通?” “你以为我瞎说的?”明溪顿时不乐意了,反问道。 沧离停下脚步,脸色认真看着她,看着明溪一瞬间面上发烫,她忙回了一声:“怎么,你也见我脸上有脏东西了?” 沧离眨眼就移开目光,他走到长廊边上,身前就是池水轻轻荡漾,天空依旧是阴云汇聚,他忽然感叹道:“不,我只是觉得小师叔忽然懂了不少,如今想你尽量少操心一些事情都怕是瞒不住了。” 明溪顿时皱眉凑了近身,她哼了一声直说:“果然如此,当真有事情瞒住我不说,你当我是谁了,外人了么?” “不。”沧离侧身转过看她,很认真地继续说,“你伤初愈不久,我只怕你有心无力,到头来劳心费神就不好了。” “那你就整日里一个人胡思乱想,愁眉苦脸了?” 明溪同他并肩站在长廊边看着风景,凉风阵阵,吹起她的发梢,一个清灵的女子已经出落到亭亭玉立,她往下说着自己想说的话,身边的年轻人一声不语静静地听着。 “我从来都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富人家子女,在长渊修行的日子也不是天天肆意挥霍,即便是下了山,风餐露宿,奔波劳累,我都不曾说过一句苦,因为有大家,有同伴,我不是一个人。我肯吃苦,敢和大家一同匡扶正道,我也有自己心中想要保护的东西,在这世间我会不惜一切努力去守护。” “以前,总是有人在替我负重前行,他不怕苦,不怕累,带我走过高山,穿过荒林,在城中乞讨过,在人贩子中挨打过,但他总是心怀温暖,一直一直陪着我,直到他离开了,我入了师门,遇见了同门大家,你们人好,见不得我瘦骨嶙峋,活脱脱一副皮包骨的样子,然后你们对我也好,你也是,这么多年了,我曾经想过自己很多种方式如何开始独自面对世道人心,吃亏是福,受苦是长经验,这些都是宝贵的人生阅历,我不希望自己一路都是挑不起、扛不住事情的人,就像如今现在,你不肯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你不肯与我商量怎么应付的对策,你还在以为这一切都在对我好……” 沧离越听到后面越是对自己身边的少女一顿心服,他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这种方式看似正确的,但却似乎不是合适的,他莫名觉得自己错了一大截,心中无话可说。 他只能一直看着慢慢沉下来的天空,几天消散的雷声重新隐约在云层中响起,平静的池水慢慢溅起无数小小的水花,天终于下起了雨,而在这雨天之内,长廊之中,沧离最后下定了心神,转身就对明溪说道:“小师叔,那就听我说……” 远远望去这一幕情景,衬着长廊雨幕,竟也十分融洽。 这边是细水长流从头说起,到了木府正院子中,木挽香早已经呆坐在自己爹娘房中许久,一句话都不吭,只瞧见她身前的一对夫妻在来回踱步,话说个不停,但听其中的语气,多是妇人无奈,中年男人眉头紧锁,话里满带着叹气,实在不是一副好局面。 算是突如其来的旨意,一时间压着木府喘不过气来。 站在房内另一处恭敬守着的木槿民也是一脸难看,他看着自家妹妹如今这个样子已经是半天之久,换做是平时,他都不忍心看见木挽香这样,甚至是要她打他取乐他也愿意,就是不要像这样一声不吭,把郁闷积压在心里,他这个做哥哥的心里面也十分不好受。 他忙向自己父亲母亲提道:“爹,娘,你们还是看看妹妹好些,现在可不是说没有用的话的时候。” 听到自己儿子提了醒,夫妇俩这才恍然发觉自家女儿脸色惨白,木夫人更是心疼的抱住她,安慰道:“挽香,别怕,万事有娘亲和爹爹,你不用怕,无论怎样,这桩事情本就不合理,我们一家人…一家人总会有办法的。” “天无绝人之路,老天不会绝我木家的后路的。”木昊在一旁努力安抚好一家人,心里却只能怪起自己来,“不过自始至终也怪爹自己,原以为把消息压下来先不声张,爹总会想到办法来应付的,等到陛下再有此意的时候,到时候就不会陷入被动的局面了。” “可如今呢?”木夫人责怪起来。 他只能无奈的叹道:“书上总说万物相生相克,可一旦权力到了一个人手里,强权难违,又有什么办法呢?” 木昊忽然浑身一震,读了一辈子书,匡扶了整个天下百姓,到头来竟然保不住自己的女儿一生周全,每每想到这里,他便是狠狠锤了自己的胸口,积血压心,喘不过气来。 木夫人赶忙起身将他扶坐下来,木槿民更是从桌上端来一杯安神茶给自己父亲喝下,木挽香此时的眼神终于动了丝毫,她红着眼不忍心自己的父母哥哥都为自己的事情操心,红着眼开口涩声说话:“爹爹,娘亲,你们放心,这件事情只关乎我一个人,你们就安心在家里坐定,等我自己一个人处理好回来,一家人再和睦过日子,你可要好好看好爹爹和娘亲。” 说完还怒瞪了木槿民一样,此话一出,三人都是一惊,木夫人更是紧张一问:“挽香,你可不要做傻事了。” “放心,我不会的。” 对于皇甫一杰忽然下旨意求亲一事,木挽香不知情也不想妥协,她对他只如哥哥一样普通的感情,何曾有过逾越男女的情感,在这世上,她只对一原倾尽心意,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所以,她要亲自入宫,她要面对面问清楚,曾经对她很好的皇甫一杰,怎么就成了今天这种样子了? 人生大事,可不能任由一道旨意摆布,不能任由三两句话成了铁板钉钉! 房外雷声轰鸣,雨水加大,如倾盆而下,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殊不知在仪天宫殿外,一道年轻的身影跪在天地雨水之中,任由湿了全身,他每隔一刻就大声请安:“请母后劝导皇兄,撤回议亲一旨……” 如此反复,临近两个时辰,殿内无传召,雨水不休止,他就长跪不起! 苦心人,何苦呢? 可是不到最后一刻,谁又想真正放弃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3章 努力(二) “轰隆”一声大响,天际传来轰然雷鸣,白色闪电张牙舞爪地划过苍穹,彷佛将阴沉的天空分裂为数块,贯穿云层。 片刻之后,豆大的雨滴如小石子一般砸了下来,打在石砖地板之上,啪啪作响。稍后,倾盆大雨,滂沱而下。 转眼天地之间,雨幕遮掩,一片朦胧,仪天宫殿外,一原全身早已经完全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伴着四面八方吹来的冷风,雨水倾斜,无情地打在他的身上,顿时有说不出的冰凉刺骨。 一人跪在天地雨幕之中,仪天宫内的几位宫女都看不过去了,其中一个看似领头,与太后亲近,也面色焦愁的禀报在里面静坐闭目冥思的太后罗氏,声音细小不敢声张:“太后,这天气雨水愈加颇大,二皇子的身体要紧才好呢,要不奴婢去传唤二皇子了?” 素衣妇人面容清雅,不惊不乍,但多少自己心里面也会有些感触,她微微睁开了眼睛,耳边听了好几个时辰的叫唤也不曾散去,她暗暗叹了一声,终于轻轻点了头。 始终都是心头肉罢了。 那位宫女会了意脸上顿时露出高兴来,示意殿门口剩余三人赶忙出去迎进人来。 稍稍过后,一原已经迫不及待率先跑了进来,全犹如落汤鸡一般,但他已经全然不顾自己不自觉的颤动身子了,他只想请求自己母后一件事,反正一入了仪天宫内,在临近自己母后的身边再一次跪下,声音微喘粗气:“母后,母后,儿臣请求母后劝导皇兄收回旨意,皇兄这样做,无非……无非是一气之过的想法,母后看着挽香长大,怎又会忍心见她受到这样的摆布?” 一原红着眼颤着身子涩声说完,罗氏很平静地看着他并且听完他说的每一句话,她并不急着说话,沉静的面色似乎对她来说,这一切不过会是迟早发生的。 一原忍受着全身刺骨的冰凉,受雨水侵蚀又没有施法护体,寒气已经慢慢渗入了体内,之后多半免不了要大病一场,可即使如此,他仍旧撑着自己仅剩的意识,看着自己的母后,等着一个自己正期待的答案。 但可是,下一刻,他的脸僵中带着苍白,心瞬间像是被一把刀狠狠刺了一下,两下,痛到他喘不过气来。 因为他亲耳听见自己母后说:“你皇兄确实到了适婚的年龄了,身为天子,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母后已经静心清修了几月有余,许多宫外事甚至说宫里的事情,母后也已经没有多大的心神去做的妥当了,一切就随着你皇兄去做吧。只要,只要一切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说到最后,罗氏的话顿时没了下句,但心急如焚的一原根本没有听进去罗氏后半段话,他红着眼眶忽然问了自己母后一句话:“母后,你以前不会是这样的啊?” 一句话点痛母子两人心底各自的苦楚,罗氏更是因此勃然一怒,顿时将一原吓了一跳,他只见自己母后挥手撤去了身边的宫女,轻轻用自己随身纱巾抹了眼角,声音沙哑道:“以前是因为你父皇还在,我自然还能向着点你,可不曾想过会有时至今日的局面,你虽有心悔过,母后却已经心力交瘁,无力再管你一丝一毫,你若是以后好好袭了爵位,再娶一位心仪的姑娘家,安下心来,母后也不枉粗茶淡饭清苦修行了。” “可儿臣心仪的姑娘,就是挽香一个人!”一原第一次真真正正说出了自己对木挽香的心意,只可惜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他认定认准了自己的一生万万不能没有她,继而说道,“这一生,除了挽香,我再无心思去另寻她人了。” 一原的话令人听的真切,可在罗氏这里反倒是得了相反的效果,一生以来从未下手打过一原的她,这一次,真的动手扇了自己儿子两巴掌,只剩下一脸呆滞的一原半跪在地上,听着罗氏气狠狠说道:“你气死你父皇还不知足,是不是连我这个母后也气的随你父皇而去,你才甘心情愿?” 与此同时,殿外的天空顿时落下一道银白色的电弧,雷声随即狠狠砸在一原心头之上,一生都不敢忘掉的梦魇,已经让他最后的请求化为了乌有! 皇权难违,心病难除。 一原心头积郁,加之刚刚雨水寒气侵入体内,血气翻涌,他顿时感觉到胸中有一口闷气难以吐出,脑袋嗡嗡作响,然后自己起身像极了一个痴呆绝望的傻子,出了仪天宫,消失在天地雨水之中。 罗氏虽没有正面看他离开,但自己心里终于在这个时候宛如刀割,一时间,一生凝练出来的清雅气质瞬间瓦解,她心疼一原,但无奈她如今更想拯救回自己的大儿子,切莫让他在错的路上越陷越深了! 而为何她有这般想法? 一切皆因这场大雨来临之前的一个夜里。 素来很少出自己仪天宫的罗氏竟然会主动去看望辛苦理政的皇甫一杰,而偏偏那一夜,她竟在帝天宫外,与随行的宫女听见了一个疯狂到错入迷途的声音,恰恰正是皇甫一杰某一天夜里疯狂到极致的话。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她已然在心里面明白过来。 如今自己的两个儿子,原来那种骨血里的亲情早已经焚烧殆尽,剩下的,只有两兄弟之间互相难以容忍的陌生。 她和皇甫曦为天下百姓做到了仁至义尽,却从来不是一个好母亲和好父亲。 而现在,她只能尽力去弥补,一切的后果她愿意每日在佛前诵经修行,种下了因,得到了果,好坏如何,她身为母亲,一肩挑之。 仪天宫内,这位曾经母仪天下的太后再一次静静盘坐修行,外面雨声、风声、雷声交杂着,未曾停歇,她闭目前最后一句话是:“兄弟和睦,宗亲相敬,天下安定。” 这一次,她把天下放在了两兄弟之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4章 努力(三) 直至傍晚暮色,这场雨才慢慢止歇下来,夜风轻轻在城中各处微微吹拂,天气愈加清冷,人们离了炭火,出了房门,外衣少不了要多添几件,裹暖了身子才敢上街了。 可此时天上无明月无星尘,阴云盘踞仍没有散去,木挽香打开半掩的窗口,呆呆的望着庭院外湿漉漉的树草,屋檐下还滴滴答答响起滴水声,可她无心去听,忽然感受到屋内灯火摇曳了一下,自己房间正门一开一合,她自然关上了窗户,转身就看见纳兰心慈替她换了一边暖屋子的炭火,以及桌上慢慢冷掉助睡安眠的养神茶,后者一见到木挽香就轻笑说:“小姐,窗子还是开一点口子好,不然闷着慌了。” 木挽香只是点头应了一声,随即走过去坐在桌旁,她趴在桌上双目无神,心事重重,纳兰心慈虽是一边弄着手里的事情,却也时时刻刻在注意着她,自从她在家主院子里回到了这里,一天下来,木挽香几乎都是走神的时候,搭话说的都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看似好笑,纳兰心慈却着实笑不出来。 她知道木挽香如今的难处和境遇,天子下亲,皇命难违,要说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硬生生砸在了心口上,谁不难受不愁眉苦脸了? 她就是不忍心看木挽香自己一人承担下来,自己受苦而已。 等到纳兰心慈将屋里一切打点好,她坐在木挽香旁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纳兰心慈与她虽是主仆关系,可自小到大两人都是如姐妹一般感情好,她这时一直陪着木挽香,关心切问道:“小姐这是还在为下亲的事情烦恼么?” 木挽香眨了眨一双略显空洞的眼睛,点头道:“莫名其妙,飞来横祸,叫我如何是好?” 纳兰心慈顿时安慰说:“小姐不要太过担心,听我爹说,那一道旨意似乎还不算是真正的提亲御旨,也许是宫里的那个陛下也猜不定小姐的心意,这才用一道预先的诏令试探一下罢了。” “事情既然已经做了,那就没有撤回来的道理,何况这还是天子诏令旨意,说出来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木挽香苦着脸倾诉着说,“纳兰姐姐难道忘了,为了解决那燕州各族的事情,最终到底也不过只是为了收回一杰哥哥最先的旨意,而代价,可是惊动变了半个朝局,为此我爹爹宁愿不要丞相的位子也要保住那数十万性命的安然无恙,这等天下大事,与我的事情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木挽香说完最后一句话,全身就似无力一般瘫软,桌角磕的下巴干疼,纳兰心慈低声一叹,只能问她:“那小姐如今打算怎么办?二皇子人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了,以他对你的情意,出了这种事情竟然还不露面,小姐你不生气我可要生气了。” 一听到一原两个字,木挽香才像是有了些冲劲的样子,她提起神坐起,眼睛眯着像是一道弯起的月牙,十分清婉动人,顺口说:“我想一原哥哥定然也在努力,尽管他有时候老是冷落我,不理我,但我知道,他最不会的就是口是心非,以前在长渊,现在在这里,其实他都骗不倒我。他在努力,我自然也不能放了最后的机会。” 纳兰心慈当即一问:“什么机会?” “趁着登门下聘的礼官来之前,我要入宫亲自见一面一杰哥哥,有些事情说清楚一些还是比较好的,比如我把他当哥哥,他竟然想娶我??” 木挽香对着纳兰心慈就是一顿表现,似是恢复往日的性子,逗得纳兰心慈会心一笑,可是她分明看见木挽香的眼里,有难以掩饰的苦涩。 她心里明白,无论木挽香之后会遇见什么困难,她都会竭尽全力助她,这是她爹告诉她的,也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纳兰心慈心里面早已经打定主意,她忽而握紧了木挽香的手,温柔的笑着再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木挽香所住的庭院,转而去了迎客的西厢院子,那里的听潮小楼,她有想见的人,也有想拜托的事。 天色渐深,云厚风凉。 正逢此时的听潮楼,明溪与沧离早早趁着雨歇停下回了楼中,且一日下来,明溪听完沧离大略说了自己心里面的忧虑,对于事情的来由算是有一个朦胧的大概印象,总之听起沧离的话,事件的罪魁祸首,多半与那位坐镇宫中的皇甫一杰离不开关系。 换而言之,这个皇甫一杰一点都不简单,身为天子,登临帝位半年,已经将原先朝政局面彻底掌握在了自己手中,是握住了凡尘人间最大的权力的唯一一人,虽说离那种一统三界的地步差的很远,可是对于如今的苍生百姓来说,皇甫一杰就是天,谁又能做出什么惊涛骇浪的事情来呢? 眼下这个节骨眼,登门下亲的事情对于整个木府来说太过突然,尤其是身为当事人的木挽香,她几乎没有可以翻转局面的手段,从小到大她都是无忧无虑过着被家人宠爱的生活,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什么的,她从未沾过半点,心性纯良,如今遇了这种事情,她铁定是磕破脑袋也很难有办法的。 明溪每每想到这里,她就在位子上十分坐不住,沧离在她的身边都快看不下去了,出声说道:“小师叔消停消停才有心思想办法,不然说是想帮挽香也无济于事的。” 明溪顿时停下来,指着他就说道:“我坐不住,也闲不下来,你这么坐的住,想到办法没有了?” 沧离摇头。 明溪眼神一垂,脸色也耷拉了几分,她在房间里四处瞄了瞄,只能凑近到下午木府仆人替他们生的炭火前,片刻之后叹气说:“这一次面对的可是当朝天子,还有世俗眼界的诸多道理,我们修行,这些本不是太多的束缚,可挽香不同,她总归是一个平常的女子……” 微微颤动的火苗在碳火上来回跃动,明溪看的入神,一时之间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沧离眸色微深,略微沉吟片刻,感受着屋里的暖意,随即又说:“这件事情一出,想必一原肯定已经努力去做了什么,如若不能够改变如今发展下去的局面,多半他的付出只会徒劳,毕竟他面对的那个人,权力与地位远高一原,他几乎没有胜算。” 虽然看的通透彻底,但无奈两个人除了抱怨几句,别无他法。 明溪瞧着外边天色灰暗,真的是一点月光星点都不曾有,她莫名想起了好久之前自己和小月儿脱离苦海的日子,心生感慨,幽然一叹:“若是换做是好久以前,遇上这种事情,小月儿说过,天涯何处不是家。既然这个地方难以留下,那就应该试着去走一遍天涯海角,料想他即使是整个天下的主人,也保不定能不能找的到自己呢!” 沧离听后顿时一震,他忙问清楚:“小师叔你说的是遁术逃走?” 明溪抖一激灵,双指摇晃,换了个口调说:“通俗点来说,就是私奔咯。” 此话一出,沧离竟然皱起眉头来,反而觉得明溪说起来却不无道理,当他想继续说下去时,正好听潮楼外响起来一声女音,两人顺势往外看,却是纳兰心慈举灯添明走来,眨眼功夫她就来到了两人的门外。 她似乎是隔着老远就听见两人的谈话,进门前敲了一声,顺便说道:“明溪姑娘想法不错,可是不切实际。” 明溪顿时给她迎了门,后者先是礼貌问道:“这里的炭火应该还暖和吧。” “嗯,暖和。”明溪第一声就应道,但随即又问了一句“纳兰姐姐怎么来了这里?” 纳兰心慈心直口快,对眼前两个人一直印象很好,她听闻刚才的话,继续说道:“我来这里也是为了小姐的事情。” 沧离想着她刚才进来之前提的意见,不禁疑惑道:“纳兰姑娘怎么就觉得此举不妥,两个人远走高飞,未尝不是另一种解脱的方式。” 后者一听却也开口解释:“小姐不同你们修行日子久的人,没有太多的逍遥自在,大富贵家里的闺秀如何能够舍弃了家里,远走他方呢?何况小姐孝顺,万一触了陛下的逆鳞,动了怒,甭管家里夫人与太后什么关系,恐怕木家都会折枝断翼,牵连家族的。所以小姐,基本不会选择这样做。” “那该如何?”沧离心中定数不足,还希望能够请教一下纳兰心慈。 只可惜纳兰心慈也只是一个卑微的身份,她对于顶端权力的角逐拿捏不准,实在不好说话。 她这下来其实只是为了另一件事情,关乎到明天小姐入宫能不能平安归来,她定了定心神,对明溪两人请求道:“其实我来这里,只想小姐明天到时候入宫,希望你们能够陪小姐去,并且能一起平安回来。” 她心中的顾虑,为了怕事情发生变数,所以特地来这里寻求明溪和沧离的帮助,后者自然明白懂得,便是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一切就当是为了他们的朋友。 也为了有心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5章 努力(四) 第二天清晨,算准好皇宫正门大开的时辰,木府众人便聚在自家府门口,木家夫妇互相挽着对方,看着面前这个身披素锦披风的女儿,夫妇两个人的心里就多少有些愧意,这等事情本应该是他们夫妻二人出面解决的,可是木挽香愿意替他们着想,女儿家的婚姻大事她想自己去争取,偏不由一道旨意就定了自己的人生,她临行前告别自己爹娘,木夫人不放心,特地对明溪和沧离托付了两声:“还请公子姑娘多多照看好我家挽香了。” 明溪连连点头答应,拉着木挽香的手一刻不离,沧离跟在两女身后,木槿民这时候却凑了上来,对他们说:“确定不需要我么?” 木挽香皱起眉头,低声说:“你有什么用?赶紧替我看好爹爹娘亲,不然回来有你好看。” 木槿民眉梢一挑,与此同时肩头不由一耸,心中一叹,他不是不知道这一次入宫其实是一场变数,若是皇甫一杰不允许或是想要硬来,虽说木昊不再是丞相,但他始终觉得自己现在仍是朝中官员,到头来假如遇上了什么情况,自己总会有一点小用处的。 但自己妹妹心意已定,他也不好强行跟着入宫里,只好对着沧离再拜托几句,看着三个人慢慢消失在木府门前,他一脸愁苦,等到众人回门入府时,纳兰心慈冷不丁防出现在他的身前,似有心事想说...... 这一路沿街去往宫中,木挽香都显得比较平静,也少许说话,可明溪与她并肩齐行,却能细微的感觉出她其实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镇定,因为她偶尔会注意到,木挽香遮挡冷风的保暖披风下,她的双手在不安分的寻找如何令自己觉得舒服的举止,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明白,此行入宫,事情的把握很大程度上会脱离她的控制,可即便如此,她仍是想要试一试。 本就无心流连此意,只能亲面讲明白最好。 木挽香从来将皇甫一杰当做是哥哥一般,她以往对他好,自己都从来没有想过会牵扯出这种情感出来,自始至终她都只是对一原一个人最上心,儿时的三人玩伴,可不是如今的三人局面。 她眉梢一低,眸色一阵变化,脚步自然继续走着。 趁着雨天刚过,街上的人流也比前些日子多了些,店铺重新开张,顾客络绎不绝,明溪眼见木挽香似有走神的迹象,她连忙近身拉住对方的手,扭头对沧离使了使眼色,说道:“你在前面带路好吧?” 沧离没来由翻了白眼,身轻如燕一般飘在两人前头,拂袖先行,修长挺拔的身形在街上尤为瞩目,年轻风采一展无遗,旁人见了都是啧啧称赞说道了几句。 约莫走了两炷香的时辰,穿过中央大道,远远见到了高过城内大部分高楼的皇宫城墙,正门之前,恰好轮到一批禁军侍卫交接换岗,木挽香偏偏看见了一道魁梧且熟悉的身影,她顿时开心一笑,三人一起走了过去,她恭敬的对那人敬了一声:“卫统领,啊,不对,是卫右军大统领了。” 那人听声音回身一转,却见木挽香正笑吟吟看着他,他顿时乐开了花,耿直道:“原来是木小姐,许久不见,敢情越来越秀丽了,这两位是……” “这是明溪。” 木挽香本来还想介绍沧离来着,可他自己率先介绍了自己一番,言简意赅,话到恰处。 卫彦点了点头,眼色不对,再问起木挽香话:“木小姐现在入宫是……看二皇子?还是……来找陛下商议婚亲之事?” 看来这件事不出几日就已经人尽皆知,她心里略显低沉,却仍装作强颜欢笑了一下。 但魁梧男子语气不对,他打心底与一原交好,幼时进宫曾经也护卫过他,如今成了右军统领,这等福分多半离不开一原默默扶持,就好比先前他就像经历了大起大落一般,先是侍卫统领,后来忽然莫名其妙被分到了杂房办事的地方,然后短短几天不到,自己又连升至如今的官职,他曾私下问过别人,这一切可都是一原对他的好,他铭记在心。 这个人对他们提了个醒,低声说:“我听宫里人说,二皇子如今不是很好,木小姐你有空就多去看看他,只是现在的局面,木小姐又恐怕多有不便了。” 木挽香轻轻点头,这位为首的统领给他们放行入宫,明溪看着既宽又高的宫门分立两旁,这是她第一次进皇宫,传闻里面不是金子大砖堆砌,就是玉质品物雕饰的,自己可真得亲眼见识才好。 可惜传闻终究不是真的,虽说宫殿楼阁奢华亮丽,却也不是步步寸金,满眼都是锦玉雕饰。 但三人眼前正面一座宏伟雄立的大殿着实壮观,人与它比起来很是渺小,明溪顿时看的两眼发呆,心头一震,这种感觉她只有在长渊看见三清殿和逍遥宫才有,就连青华的宫宇大殿都不曾有。 三个人在这里一阵商议,沧离决定自己先去看一下一原如何,木挽香与明溪就照着原先的预定,此行前来,主要就是为了木挽香能否扭转自己的局面,是否能够说服皇甫一杰,最好能够撤去他的旨意,这是最理想也是最想看见的情况。 皇宫不可以私自乱走,木挽香倒不会如何,反倒是沧离一人,她顺手给沧离招来一个内管并塞给他一点好处,这样保证沧离在这里行走自如,一切不会有顾虑。 一切妥善。 随后就是各自分开行事,明溪看着沧离远远消失在大殿边缘,自己被木挽香轻拉着往另一边方向去,心里似乎一刻没了沧离的身影,她顿时觉得自己很空洞,虽未表现出在脸上,但也有一点闷闷不乐。 她的心里,似乎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便习惯了有他的身影存在。 羁绊,或许就是如此。 远远的高阁楼台,有一个人面容很是熟悉的男子抚手而立,当他看见两女正欲慢慢去往帝天宫的方向时,眼角一缩,嘴边喃喃自语些什么,随即忍不住的上扬嘴唇,夜笑南挥袖生烟,流光转动,顺势走下高处,与此同时他已经是另一个人的模样。 帝天宫门前。 木挽香与明溪等候多时,皇甫一杰原本不在这里,许久之后他才从侧殿门外进来,身后跟有亲身侍卫,不多想也知道,多半是他得到了消息才匆匆从别处过来,但瞧见他以为只有木挽香一人来这里,脸上本是笑意融融,可当他看见身边还有一个明溪的时候,心里莫名多想了些,脸上神情收束,仍然快步迎了过去,笑说道:“挽香妹妹要来,提前差人叫一声就好,不然事发突然,便也来不及见你了。” 说罢,他竟然还假意责怪了一声旁边的明溪:“你不多得替你家小姐多担待,还是以前的那个纳兰姑娘会做些。” 明溪刚要吭声,木挽香却先替她解释道:“陛下,这是我的朋友,可不是什么丫鬟。” 一听语气就是为明溪出头,明溪干脆一言不发,就紧随木挽香身后,见机行事。 皇甫一杰心里面也听出了木挽香语气的不同,神色顿时一变,却也很快恢复过来,他赔礼道歉说:“倒是寡人眼拙了呢。姑娘,可先对不住了。” 明溪轻轻点头,只想清清楚楚看一下这个皇甫一杰的模样,他的眉目似是刻了长刀,眼中带有深色,整张脸与一原有好几分相似,却又比一原多了几丝成熟与锐利,还有那种天生的气范,明溪心里一怔,这家伙无论从哪里看,可都比一原好的多。 可她还是对眼前这个陛下有一丝说不出来的不顺眼,便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聚在了他身后的那名侍卫身上。 明溪没来由皱起眉头。 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气息被她感知到,莫名有些熟悉。 后者直接躬身后退了两三步,直到气息变弱,明溪慢慢退去心中疑惑,皇甫一杰这才朗声笑着将她们迎入自己寝宫正殿处,并吩咐好宫女送来稀有的点糕,他坐在正主位上,等着木挽香先开口说事,但其实他的心里面,亮如明镜一般。 这本是皇甫一杰自己设下的局,不仅仅是为了对付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同样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欲。 他的前半生,自认太苦,从来没有得过自己应得的,哪怕现在拥有的一切,试问哪一样不是他自己争取过来的,这世上能将他当做是真正重要的人,也到底才几个人呢? 皇甫一杰尽管依然面带微笑,可眼底的深潭像是要吞没任何事物一样,他竟然有些害怕啊,害怕自己面前的女子,为了那番所谓的婚事,彻底与他决裂了才肯罢休。 她又如何能懂自己的心意,她能为别人悲喜交加,为何就不会看看身后,多少年了,她追逐着一原的身影,而他却在追逐她的影子呢。 这是直到木挽香出声说话时他的心里仍然闪现过的想法。 而当木挽香真正说出自己的意图来,皇甫一杰的强行稳住的心态却如瞬间瓦解,他平静了,耳边却对刚才一番话挥之不去: “我希望陛下还是能够取消议亲一事,此番事关重大,牵连极广,更设涉及到陛下与…我的一生,万万不能牵错线搭错了桥,若是以后有了悔,陛下多半难有回头的心思,还请陛下考虑周全了才是。” 这一番话明确了木挽香自己的意图,她尽量想的是可以体面周转的说法,可是细细说出来之后,总觉得有些空洞虚乏,难以服理。 皇甫一杰心思漂浮,他才不管什么体面不体面的说辞,木挽香既敢当面提出来,就说明她心里仍当自己是外人,他不甘愿的说道:“挽香妹妹可知这一桩亲事我想过有多久了?” 木挽香一怔,明溪在一旁见他愈发认真,同样聚神看着他。 皇甫一杰只管起身走了两步,紧接说:“大概有十年,也就是初见挽香妹妹那一次。” 木挽香自己听后也都是微微一惊,十年长情在她看来,远比世上绝大多数有情人之间的情感更深。 可她同样对一原有着深厚的情感,她终究只对眼前这个人最多亲如哥哥,顿时回了皇甫一杰一声:“可是挽香对陛下只有对兄长一般的感情,而且也一直将陛下当做自己哥哥一样。”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么?”皇甫一杰转身看着她,用疑问的口气问了一句,直到木挽香对自己点了点头,她忽然莫名笑了笑,“难道挽香妹妹不是为了一原一个人才拒绝我的么?” 木挽香当即脸色一热,她虽不否认,可自己确实对皇甫一杰没有那种逾越男女的情感在里面,她只能无奈对皇甫一杰的好意婉拒。 明溪在一边提起精神来注意皇甫一杰的情绪,同事时看见木挽香这般纠结的心态也是十分苦恼,她很难想象自己若是在以后也遇见了这样的情景,她又该如何做决定了,这一瞬间她想到的是祖阵训言“返璞归真”四字。 贵在“真”字。 真心,真情。 木挽香同样如此,她不想骗皇甫一杰,更不想两个人因为这件事情从此追悔莫及,所以她才会站在这里,说明一切,悬崖勒马,焉知是福。 她明白这种道理,可偏偏皇甫一杰不理睬,他自己嘀咕了两声,随即又说道:“不,不,我做了旁人太久,身为局外人太寂寞,我从来都是一个人挺过了这些年,而支撑我走下去的,就是你啊,挽香妹妹,你若说我以后没了你,那我就没了走下去的气力,你知道一个人最艰难的时候是怎样子的么?你知道么,能理解我么?” 这种痛苦太长太久,明溪同样感同身受,在长渊多少个日夜,她就是单纯依靠对小月儿的信念,自己一个人走了这么多年过来,她明白,所以她不同意皇甫一杰的说法,她更是当场反驳道:“陛下的话太严重,这世上可没有一个人是为另一个人而生的,但陛下思念长苦,这是情之所在,却不能万万成为束缚别人的枷锁,正如你对挽香一般。” “陛下,明溪说的不错……”木挽香顺势接下话来。 却不料皇甫一杰转身就不愿意听别人的话,他的注意力全在另一个焦点上,声音一个劲的在帝天宫响起:“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挽香妹妹总是叫我陛下?” 木挽香显然被他大声喊话惊了一下,然而不等两个人反应过来,他坐会正位之上,脸色恢复如常,只向木挽香说起最后一番话:“我在乎你,可不是在乎你心中有谁,我要娶你,也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儿戏,我只想你很开心很开心过好以后得每一天,你知道吗,你每一次为一原心疼的样子,我就每一次发誓,若是换做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如此的。婚事依旧,心意已决,挽香妹妹是劝不回我的。” 明溪更是对这个陛下的死脑筋想一顿抽醒,可是木挽香紧紧看着他,然后起身面向殿外,天高云厚,不言不语。 她衣襟无风却轻轻飘动,仔细看去,连她的身影也隐约若浮萍,飘摇不定,单薄而不经风雨,她的一生从未如此。 木挽香的唇抿的很紧,苍白的腮间隐隐有异样的红潮,那一双开始轻轻发抖的肩膀,第一次令人觉得孤独,忽地,她走至殿门口前,背对着帝天宫内的皇甫一杰,向着那个高大雄伟的殿门之外,向着高空云天,向着远方未知的地方! ——深深凝望! 那一眼是怎样的情怀? 随即帝天宫内,有她微颤却似斩钉截铁、断冰切雪般的声音,皇甫一杰听的仔细,连眼丝都红了: “除非一死了之,否则终生不愿!” 女子神色坚定,从容不迫。 以死相逼,就连明溪也被惊吓站起身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6章 不安 像是忽然惊醒一般,一原顿时翻身坐起,全身大汗淋漓,面色白如纸,他的眼睛来回闪烁,随即很是莫名的看着紫金殿紧合的大门,透过门隙,他的眼眸低抬,心头上幽幽泛起一丝奇怪的不安,他自言自语道:“我的心怎么跳的这么快了呢?” 只念叨完这一句话,他便浑身难受,手脚酸软无力,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就四面八转似的倒在自己床铺上,仰看殿顶的雕刻图案也觉得旋转不停,他顿时抬手往自己脸颊一探,滚热烫人,尚存的意识告诉他,先前淋的那一场大雨,多半前来让他遭罪了。 等他心中确定无疑,一原咽了咽干燥的喉咙,静心闭目养神,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气定神闲,无数纷扰心头的事情正如潮水四处涌来,他忍着苦,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角已不自觉湿润了。 他终究没能守住自己想守护的人,失落由心而发。 他也终究没能阻止自己的皇兄违背心德,从此两人道不同路难齐。 错失的前半段人生太过放肆,原来老天也是平等待人的,从这时候开始,他将一直承受自己所带来的罪孽。 一原心里面了如明白,他辗转侧身,背对殿外的世界,任由身体变热发烫,他的思绪沉入深潭,再无波动。 可这一切终在门外低低响起的脚步声打破,熟悉的声音在对一位内官道谢之后就停在门外,直到另一道脚步声从来到这里再离开这里,那个人轻轻叩响殿门,说道:“我来了。” 声音明显是沧离,一原本来心神恍惚,可转头一想,他是被人带来这里,便也就是光明正大的来,那就是除他之外自然还有另外能够入宫进来的人,他赶紧重新撑起身子就朝外喊:“你赶紧进来吧。” 那人闻声之后,一原只听见殿门开合的声音,他模模糊糊见到一个年轻人走了近来,也看他打量着这偌大的紫金宫殿,委实豪华奢贵,一边却发出感叹:“其实第一次来这里就发现,尽管二皇子的身份尊贵,可这里外附近偏殿却少见有内官宫女服侍……” “一个人自在。” 但话说至此,沧离顿时就发现一原不对劲,连忙第一时间靠近身来,见一原全身衣物被冷汗浸透,冒着寒气一般,且伸手一探,热的要紧,沧离问都不用问,就说道:“如何弄得?” 一原强撑精神,笑答道:“自然是昨日的那场大雨了,不过不碍事,你来了,和谁来的?” 沧离一顿,看着一原的神色慢慢变化,后者眉梢一动,试着一说:“挽香?” 沧离点头,不过补充道:“你放心,有人陪着她。” 可一原心知沧离说的人是谁,但他仍是不安分的坐起来,他摇头说道:“那也不行,我知道挽香入宫□□是去找皇兄提议撤亲之事,我已经努力到现在都无济于事,她来这里又能做些什么?你还是快些回到她们身边,皇兄如今性情大变,若是她们稍不注意触及了皇兄逆鳞或者底线,就如现在提及这种事情,我怕他不会轻易让你们离开的。” 沧离一皱眉,扶住他说:“你如何知道了?” 一原犹如看透背后一切,他的眼前莫名出现了自己的兄长一种冷笑相对的神色,他敞开怀叹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可是他高明的手段了。” 沧离恍然大悟,将原先关乎城内听到的大小事情联系到了一起,新帝登位聚权,改换朝局,燕州诏令,引咎丞相辞官,实现权力一统,到如今婚事议亲,皇甫一杰无论在何时都用了遮掩耳目的噱头,声东击西,迷惑自己所布置的局中人,从而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这一切从始至终,他得心应手,从未失手! 沧离心里面大叹此人城府太深、心计太远,但一原已经顾不得他在这里停留,咽着干燥的喉咙涩声说话:“你快去她们身边吧,最好能将她安全带出宫去,至少出了宫,皇兄不敢明目张胆做些什么,但难保不齐他不会另寻别路,趁此无暇顾及,再让你们没了后路可退。” 沧离听后却只管问起他:“那你如何打算?” 一原愣住,心中空白一片,他茫然无措的躺下床,脸上没有血色,白的有些吓人,他对着沧离诚心说道:“不知道,不知道。” 沧离默然不语,多年的交情让他对眼前这个人不能不顾,世上知心人太少,而他是一个,沧离忽然莫名其妙想起来明溪先前说的话,如果远走高飞是一个解脱的方法,那为何不试上一试? 尽管纳兰心慈向他们阐明了其中的难处和利弊,但若心有所属,情比金坚,但在此基础上再想个万全之策,并非一定走投无路,权力再大,皇命再重,也并非事事俱到罢了。 沧离心里面仔细盘算了一下,却忽然被一原叫了一下,他忙催了一声:“快去了,不然变数难料。” 沧离顿时转身一声不响的消失在紫金殿内,犹如变戏法一般凭空消失,一原苦恼一叹,当真是个话不多的狠家伙,直接将他撇在了这里。 不过转念一想,他空洞的双目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殿,自己喃喃低声叹道:“你就不该来这里,好好在木府等着我不行么?皇室子嗣由长及幼,宗亲族中规矩愈多,我的本意,原先是想等到皇兄婚事落定,便立即向你提亲下聘,你对我的好我不是不知道,如今事情忽然变化至此,你尚且不放弃,我又如何能甘心躺在这里呢?” 他登时第三次坐起,只不过这一次一原他似是重新有了支撑下去的动力,随即盘坐修行,独自在长渊修习的心法此刻运转全身,周围泛起淡淡的光晕,自己仿佛就是水中轻轻荡漾的波纹,将一切杂质排出身外,他的脸色渐渐变红润,长渊心法本有通气活血的功效,受雨水侵寒的躯体也随自己运功修行缓慢变好…… 与此同时。 帝天宫内外。 当木挽香面色决绝的说出那一句话时,无论是宫里面的明溪和皇甫一杰两个人,还是在殿外溜达的那个侍卫模样的人,脸上都不由被震惊所掩盖。 但殿外那人随即化为平淡,仿佛看戏一般,自言道:“可别把他逼急了,不然的话……”他可是清楚的记得皇甫一杰这些日子渐渐有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行为举止,都是不可理喻之说。 而明溪心底真怕她做什么傻事请来,顿时开口出声阻止道:“挽香,你可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后者回身侧脸嫣然一笑,眼里皆是认真,她终于再一次面对皇甫一杰,这是她能够说出来并且做到的最后一步,这是她自认可以暂时止住面前这个人一厢情愿的方法,但她却对明溪柔笑地说:“我不求一昧寻死,只是想唯心而活。” 明溪默然。 皇甫一杰却是心中一哽,他满不置信的看着木挽香,无法相通究竟为什么她总对他有一番抵触,张口就问道:“挽香妹妹的心就当真甘愿放在一原身上了?宁愿是自己遍体鳞伤,也同样不肯答应与我的婚事?” 亭亭玉立的女子迎在殿中央,她看着皇甫一杰,摇头道:“我并非是讨厌陛下才说出这种话来,只是情愫心意这种东西,讲究缘分深浅,我和陛下也许真的就差了其中的缘分,才使两个人无法成真。” “胡说八道。”皇甫一杰顿时怒从中来,他喝止道,“你无非比我先认识了一原而已,谈何说什么缘分,倘若说没有了他,恐怕今天这等天下迎唱的婚事,你又岂会心不甘情不愿?” 木挽香语气坚定不动摇,她平声静气的接话说:“难道这不就是一种缘分?天意中的定数,冥冥中本有安排,陛下非要插一手进来。” 皇甫一杰转身不去辩解,闭上眉目使劲按捺住心中的凶戾,只管给了最后一句话:“不管你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寡人决意已定,七天之后,下聘书礼金,年关之际,如期迎娶。” 明溪从未觉得这世上还能有如此猖獗之人,竟然随意定夺别人的人生大事,她正要出声说话时,木挽香先她一步说:“那陛下可要想清楚了,我刚刚说的话可不是儿戏!” 不料这时候皇甫一杰如释重负一般,他的笑声由低沉变得亢奋,许是想到了什么东西,他一边笑一边说:“寡人觉得,挽香妹妹应该记住你刚才说的那一番话而已,不然的话,木府全家、楚州宗族,指不定哪一天都不能一一幸免罢了。” 此话一出,宫内瞬间安静。 木挽香先是一愣,继而全身颤抖,心里面震惊不已,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从前待她很好的皇甫一杰到了如今怎么就说得出这种话来。 一瞬间,她脸色渐白,身形摇晃,就欲不稳,明溪赶紧顺手扶住她,直接忽略了皇甫一杰,对着木挽香说道:“不理眼前这个人,还是先回府中好了。” 后者想了片刻,只能点了点头。 可皇甫一杰心里头却有了主意,以防止发生变故,他笑意浓烈,却看的明溪一顿讨厌,两女听他往下说:“其实我更想挽香妹妹能留在宫中,若是肯等到那一天的到来,这是最好的。” 这是变相的要挟。 木挽香不愿意,明溪更不会轻易把她留在这里,便替了木挽香做主说道:“陛下的好意我们心领,但我们福薄,怕是无力消受。” 皇甫一杰见她说话伶俐,反倒是眉目一挑,脸色神情收敛,身形一晃就到了两女的跟前,小心低声说道:“倘若是寡人想硬留住呢?” 气氛凝固,风吹徐徐,倍感寒意,帝天宫中,明溪拉住木挽香,一点一点提神警戒,一路来此最怕的变数,似乎隐隐如樊笼,将她们困住在了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7章 离宫 面对皇甫一杰忽然有些强横的态度,明溪脸色一变,手中不自觉拉紧了木挽香,她顿时出声说道:“天下皇土都是陛下一个人的,如今竟然有强留下人的想法了?莫不是权欲熏心,陛下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皇甫一杰顿时大笑道:“这里是民间凡尘,庸俗道理无处不是,姑娘说这一通自然是因为没能亲身感受过,若是换作世间任何一人,恐怕到了寡人这个位子,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不过换了另一种思路,皇甫一杰转念又说:“寡人只想真心待自己心仪的女子好,这不过是让挽香妹妹暂且留在宫中几日,姑娘若是愿意回去木府告诉一声,寡人必然也会重重用厚礼答谢的。” 明溪却替木挽香毫不在意的回了一句:“不收人钱财,不□□。” 意思浅显,明溪压根不理他,拽着木挽香就欲离开帝天宫了,身边的木挽香眸色忧虑,她来这里终究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反倒是被皇甫一杰狠狠压回了一把,她一想到刚刚皇甫一杰横下心来说的那一些胁迫的话,心里面顿时觉得眼前这个视他如兄长的人就极其陌生,心中寒意忽生。 可皇甫一杰话已经说出来了,他又如何能轻易放掉自己登门进来的目标,他只想一心一意真的对木挽香好而已,若说这一切他执着到现在,恐怕已经算是一种错误的方式了。 城府如他,也害怕这一次木挽香出了宫门,他就真的再也没有了她,多少年了,从他那一次距离生死边缘回来之后,他就默默在暗处注视着她,情意深切,唯恐就是皇甫一杰如今剩下最纯粹的一件东西了。 趁着木挽香还未离开殿门,他的目光一颤,手已经不自觉的拉住木挽香另一边腾出来的手,温热相触,他竟有一丝恳求的意味说道:“不要走,行么?” 语气中情意绵绵不绝,但木挽香心中真的无法面对一份自己难以逾越的情感,她略微挣扎了一下,最后皱着眉奋力挣脱,她的面前紧离殿门一尺之隔。 原先在殿外守候那个无关侍卫本想不顾身份出手阻拦她们,可皇甫一杰此时已是恼羞成怒,浑身潜藏的气息瞬间泛滥,已经比那个人先一步出手,只见无数光华自他身后延展,曾经在蜀山修行过的他,资质过人,被蜀山清源道长纳入门下,悉心教导,此刻这一出手,压迫感顿时让人难以喘过气来。 帝天宫之外,无数金丝细线由地上攀沿飞起,最终没入宫顶之上,汇聚在一点,四周宫内高处遥遥远望,就像是无数金丝网线交杂成型,幻化做了一个金丝囚笼,明溪与木挽香躲闪不及,竟一头撞在了上面,却没想到被受力弹了回来。 两女顿时一惊。 木挽香回头就是焦急一喊:“你做了什么?” 皇甫一杰双目闪烁,犹有光晕汇聚,他抬手一挥,殿内之中尽是他的施法范围之内,同时也只是淡淡的回道:“我只是想挽香妹妹留在这里几日而已,等俱事待定之后,我相信挽香妹妹你会回心转意的。” 木挽香红着眼圈有些湿润的看着他,身子不自觉僵住,她已然对他无话可说。 可明溪不会袖手旁边,这种法术对于她来说还不是无力可解,只见她眨眼时刻就已经运转自己心法,纤手抬在胸前交叉,指间的法器彼岸花熠熠生辉,嫣红的光华顿时闪映出来,无处不生风,仙力凝聚打在无数金丝之上。 外头的那个人只觉得眼前一阵光亮闪过,白芒尽退,重新恢复视线,却见金丝网线交织而成的囚笼纹丝不动,他讶异皇甫一杰的修为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此处换做是他,想要完全破了这等法术,也要花上他不小的气力和精元。 明溪同样心中一震,彼岸花重新升起光芒,无数花瓣飘零飞舞,泛起阵阵殷红的光晕,再一次与金丝网线交缠在一起,这一次不同的是,那密密麻麻将帝天宫内外围住的金丝已然有了摇摇欲晃的迹象。 皇甫一杰顿时一怔,心里面对明溪这般手段也是生起一丝惊讶,他回想起某些遗漏的事情,眼色微闪,随即就是开口感叹说话:“之前就听说了挽香妹妹又一次去往长渊,并且请来了长渊修行的仙长,若是没有猜错,就是这位姑娘了。” “自然是我。”明溪全心施法化解,仍能从中分出心神答话,这要是换作以前,恐怕都无暇顾及到木挽香了,好在她已经修行破了境,修为更是精纯,如今虽说被困殿中,可若是给她时间化解,□□不在话下。 但皇甫一杰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既施了法,那就不会让明溪轻易破开,小妮子修行在他看来还算不错,但若是忽略了他自己的本领,那就是太瞧不起皇甫一杰了,他顿时冷笑一声,掌间指法变化,金丝网线由软及硬,渐渐成形,牢牢稳固。 皇甫一杰分出心神插话道:“素来就说天下四大仙派,长渊为首,我却是不信,今天我就想试一试长渊独有的修行功法与我修行的蜀山心法,孰强孰弱?” 他话音一落,体内仙力运转,就欲同明溪在这一道法术上交手分出高下。 殿外的人影左右来回走动,却瞧见自己眼前有这般精彩的斗法,心里面微微惊叹的时候,不得不对明溪另眼相看。 当初差一些栽在自己手中的少女,如今竟有了与皇甫一杰硬拼的底气。 细细感知下,他才发现明溪的境界早已不同往日。 除去外在的无关面皮,夜笑南隐藏住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手,他不必担心皇甫一杰会出什么事情,毕竟对他来讲,皇甫一杰甚至比他不逞多让,现在他就想看看这一场闹戏,到底如皇甫一杰所说,两家心法,孰强孰弱。 但他心底却是有些向着明溪,五味杂陈的感想在心头泛起,只怕他又想起了在长渊的日子。 心里莫名堵得慌。 他转念不去想,只找了一处地方坐下,隔岸观火。 这下明溪的额上已经渗出了汗水,木挽香心急如焚,却无奈什么都不能做,她担心的问起明溪如何了,后者虽是处在下风,却也没有气馁,轻笑道:“不怕。” 说罢就瞬间腾出空手,单手一翻,凭空出现了一个八卦掌盘,清光乍现,映衬着彼岸花的殷红,徐徐旋转,顿时玄门奇术眨眼出现,阵法奇特,犹如变作尖锐之物,一心想刺破囚笼! 这件法宝一看就是不凡之物,恐怕年岁久远,皇甫一杰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心中就被它惊了一下,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法宝这么神奇,不过这本应该是由门中有辈分的仙长使用才是,如何到了明溪手中他却没想通。 但眼下八卦掌盘一出,施法破开金丝牢笼的趋势大大增强,皇甫一杰眼眸顿时一缩,应当另寻出手逼退明溪分出心神来,这才能阻止她破了自己法术,一念至此,他再不迟疑,步法飞快,瞬间就来到两女身边,长袖舞动的同时,掌心涌来一股法力就欲打向明溪,虽说顾及到将来长渊与朝中的关系他留了手,但若是中了这一掌难保像没事人一样。 殿外的夜笑南瞳孔一缩,宫内的情景可是他乐意见到的。 三人之间仅仅只剩几步之遥,皇甫一杰更是直接越过了木挽香,眼见掌心凝聚的法力就要打中明溪。 可宫楼高处顿时一道人影迅速从天而降,手中的仙剑向天而立,他举剑挥下,无数剑光凌厉四散,剑声犹有龙吟响起,锋利无比地将帝天宫周围的金丝网笼斩断,万千金丝飘散消失,高空云层也随剑气纵横有些涣散。 随即那人迅疾飘在明溪前方,一掌对上皇甫一杰凝聚了自身法力的掌风,几人身边只听见劲风呜呜作响,木挽香凡人身躯,万不能挡住这番冲势,还好有明溪在她身边替她卸去一大半风力,才能稳住她的身形。 掌心对碰,金砖地面隐隐欲裂,皇甫一杰眉深皱目,却是率先后退了身子,完好站在几步之外。 与此同时,沧离也是左手靠背,斩龙剑在他手中慢慢隐去,右手收回之时将明溪和木挽香护在身后。 帝天宫一时寂静。 等外头那人不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打了个哈欠,皇甫一杰这才恍然想起,那一日偷听者除了一原之外的另一个人,竟然会是眼前的年轻人,他平淡的说道:“原来是你。” 沧离不知他指的是什么,话题一转扯了回来说道:“陛下对女子如此不和谐,反倒是令人汗颜了。” 皇甫一杰顿时呵呵一笑,大拍长袖衣风,且看此人同样修为不凡,便作佩服的样子,恭敬道:“寡人不过是想本着同为正道大家,便有意切磋一下,哪有仙长这般好风采,斗胆一问仙长名讳?” “长渊,长天峰掌教门下,沧离。” “原来如此。” 其实沧离一出手,他的心里面就大概猜到了此人是长渊出身,可看此人年纪与他相仿,皇甫一杰竟不知道长渊还有如此出色的人才。 当初在蜀山修行之时,他可曾听过清源道长坐谈论起当今各派的年青一代,就如蜀山有郦当先,蓬莱有颜玉卿,青华有当初的杨逸才,长渊则是慕长白最为人广知。 虽曾未听过沧离这等弟子,但他仔细琢磨了一番,细细回忆,忽然想起当初在长渊广场之上的“十杰”碑中有了模糊的印象,第十名那里,赫然镌刻有“沧离”二字。 皇甫一杰静静想着的时候,帝天宫外忽然聚来了一众宫中侍卫,原来却是这里发生了异动将他们引了来,要是再严重些只怕将禁军也招了过来。 他们进来就把沧离三个人团团围住,为首一人但见帝天宫有了凌乱,更是直接当做是救驾,急于邀功一般向皇甫一杰俯首道:“陛下受惊了,属下来迟,现在就将他们捉下问罪。” 可惜小人难以得志,他等来的却是皇甫一杰异常冷峻的眼神,他顿时一惊,连忙后退几步,胆颤一问:“不知陛下如何?” 皇甫一杰很淡然的回了一句:“退下去。” 那人微微疑虑,再稍微看一眼他的眼色,顿时犹如受了惊的小鸟,赶紧带人退出了帝天宫,只在外守候。 皇甫一杰看着沧离浑然不惊的样子,多番盘算也知道自己想要留下木挽香的心思着实不容易了,何况皇甫氏一向信奉长渊,不能当了面撕破脸皮,他微微沉吟,对着木挽香说道:“既然挽香妹妹心里面不愿意留在这里,寡人自然不能强人所难,你有两位同行,可真是让寡人没有意料到了。” 明溪看着他转眼就换了一个样子,心中顿时又气又好笑,她顺口回了一句:“既然如此,如若陛下心里头放得开,那我们此行出了宫,自然不会忘了陛下的恩德的。” 皇甫一杰开怀一笑,咬着牙答道:“自然放得开。” 木挽香听后心里没来由一松,但后面的事情如何,她又没来的及多想,沧离就带着两女出了帝天宫,只剩了百来人在周围一头雾水面面相觑,然后全都看向了殿里的皇甫一杰。 他的面色狰狞如鬼。 之后三人一行寻路出了宫门,这时已经是下午的时辰了,冬日的斜阳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斜长,明溪一路讲起她是如何如何化解掉皇甫一杰的法术之类的过程,再添油加醋一些,可把木挽香和沧离逗笑了。 沧离看着刚从险境中脱身出来的明溪,心里头却是一阵暖意生起,其实他没有听她说错,有朝一日她也可以自己独当一面,他走在城街大道,面带微笑。 三人一同在暮时回府,众人见他们平安归来,原先担忧的脸色顿时消退,大家聚在府门之前共同将他们迎了进去,可至于听到今日的结果之后,全府上下皆一片苦愁。 独独木槿民和纳兰心慈的脸色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8章 旧书 是夜,天黑风冷,势头越大,临近年关,终于有了一点将要下雪的迹象。 夜里赶路匆匆的行人商客有时候顾不得这种天气,依旧要出城往南赶,若是实在没有了办法要停留在这里几日,也都是一齐聚在一处可以喝酒暖身适合怡乐的地方,或者外地来的人为了早点避免受风寒之苦,也一股劲的趁着风雪来临之际入了城,径直往城西而去。 醉梦小楼一年到头生意兴隆,如今正逢天时地利,满楼四处都是难以寻到一个空座,全是在风寒之中想要喝一口既名誉天下又能暖身活血的花雕灵酒。 不得不说,醉梦小楼之所以能开店长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依仗本楼的花雕灵酒,酒香诱人至境,酒味怡人心脾,加之饮酒人听曲赏乐,情不自禁,更能引人入梦,回恍人生,心中多有感悟。且若是时常来这里饮酒作乐的资深酒客就会发现,其实花雕灵酒不止一味,旦逢到了哪一个时节,本楼推出的花雕灵酒总会适宜这个时候。 就如此时满楼宾客一齐饮用的酒,舒凉如风,柔美如花,寂静如雪,怅凉如月,可看似怎么都与天时不合的酒味,却让他们争相尽饮,这实在是难抵那胸中十分的豪热气概。 楼中前方大堂热闹归热闹,在后方处于私人之处的地方有一间藏书室,那里有一个人正在翻阅书籍,而与藏书室相连的一间小石室,更加隐秘,难以察觉,那里静静有两个人,一躺一坐,手心相融,引人夺目却是旁边微微闪烁的灯火。 藏书室分为六小阁,一阁之中已有藏书千册,且书中内容多是晦涩难懂的三界纪要,有不出世的奇妙术法,有失传的古医秘方,这些原是苏小娘长年收集会册成书来医治自己丈夫的,只可惜浪费了几十年的时间却仍抵不上一个人随意给她的一个医治方法。 她忌惮那个人的恐怖修为,可却为了自己的丈夫,她还是接受了。 但幸在那个人没有骗她,续命重生的偏漏之法虽然免不了有坏处,但在苏小娘眼里始终都是有了希望。 如此持续了差不多二十年,借由花雕灵酒酿造出引人至深的梦境,她从中施展梦魂之法,并在月圆之时汇聚在续命灯之上,源源不断的生气涌入自己丈夫体内,看着几百年前为自己挡下五雷轰顶天罚的郎君一点一点好起来,她望着自己身前安静躺着的男人,眼神从来没有这么温柔。 藏书室之中忽然传来了一道年轻的声音:“只剩最后一阁书室了。” “怎么?”苏小娘轻放下自己握住的微暖的手,她走了出去,正巧看见殷无月在全是古籍偏书中走出来,随即一说,“前前后后你看了已经不止一遍了,这最后一阁的书想必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殷无月不在意的越过她,转身走入最后一阁书室中,接话道:“可我心里近来总是不舒服,若是不快点找到一丝关乎以前的线索,我只怕到以后想要阻止大祭司做些什么也无济于事了,况且,乾坤古镜有什么用,我又有什么用?大祭司总在意这两件东西,我已经不能不管了。” “你竟把自己比作东西了。”苏小娘打趣道。 殷无月将头从里面探出来,反问了一句:“我这样的人,在他眼里难道不是一件东西?” 苏小娘顿时不接话。 殷无月重新一本一本翻起书来,但无奈看着自己心里早就记下来的东西,生怕自己遗漏了些什么,就只能看得更仔细了。 苏小娘在书室旁边找个位子坐下,楼里大堂的事情她暂且不想管,便交由那些伙计随机应变,看着打理了,她听着里面的翻书声,偶尔无聊再回忆一下以前的事情,除了那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久远的时光本就与她扯不上多大的关系,她摇头一晃,对着殷无月提及说:“其实依我看,你更应该去各大派的典籍中去查一下,他们那些书可比我这里多多了。” “我怎么去?”里面立即回了一句话。 苏小娘却是笑眯眯道:“你可不要忘了,你的身子与常人不同,你的修为可是在你不自觉中慢慢变深,现在我看来都有些看不透了,其实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殷无月在里面平静的回答:“我希望是普通人。” 苏小娘点了点头,对于这句话她感同身受,也点头说:“普通人确实好,至少比我们来说,烦恼少一些,活的知足一些,便是一生了无遗憾了。” 这时殷无月没有接话,里面似乎有一点小动静,不消一会儿动静越大,差一些连书架子都倾倒了。 苏小娘在旁边没来由在那说一通:“你可别弄坏了,我这书架子百来年了,用力一碰就散架了。” 殷无月这时候终于走了出来,并且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本沾满灰尘的又破又皱的书,不厚却因常年受地上湿气显得有些膨起来,苏小娘见后顿时起身凑了近来,她皱眉一问:“哪来这么破的书?” “书架子下面有一个角垫着这本书,刚才竟被它险些绊倒。”殷无月心思缜密,好不容易发现了一本从来没见过的书,他万万不能错过遗漏了。 苏小娘若有所思一番,忽然灵光一点,回忆道:“哦,看来当初我见这书架子不稳,随意抽了一本书垫角了,那快看是什么书?” 当殷无月下一刻用衣袖拭去书面上满满的灰尘,一行斑驳的字浮现在眼前,苏小娘在见到那行字的时候明显一怔,随即脸上一喜,似乎记起些什么,当即说道:“旷世录?!竟然是旷世录这本书,这可是我当初冒死从蜀山拿出来的一本书,那时候正好是上代蜀山掌门仙逝的时候,我趁着蜀山放松警惕之际找着机会才得到的。” “这本书讲什么?”殷无月还未翻开就已经先开口问了一声。 可惜苏小娘摇了摇头,大致内容已经记不住,她以为里面有记载什么可以救治她丈夫的秘术方法,只可惜自己翻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但凭模糊的印象,她还是说:“旷世录是上代蜀山掌门亲自编纂,而他也是历经了五百年前的事情,想必这书中会有一些蛛丝马迹的。” 殷无月听后顿时来了兴致。 两人找到一处敞亮的地方打开这本如今看似不起眼的旧书,若是当初编纂它的蜀山掌门看见自己的心血被糟蹋成这样,指不定会不会被再一次活活气死才是。 安静的藏书室中,两个人趁着无人来扰,仔仔细细大致翻了三十页左右,殷无月终于透露出心声来:“好像有点对上了。” 这一刻,他拿着书的手都是微微颤动。 苏小娘也是随着她第二次看这书里的内容渐渐回忆起一些文中片段,大致总结了一下:“我记得上代蜀山掌门可是如今清源老道的师兄,名号叫做清云上人,他一生刚正,憎妖厌魔,难忍异类,为了世上大义可以牺牲小爱,蜀山的名声曾在他手中如日中天,但也是在他的手中慢慢衰竭,放在今日,尽管清源老道励精图治,蜀山声望大升,却也不及昔日十分之七,可惜可叹。” 殷无月继续看着书中内容,苏小娘的话让他对以前有了浓厚的兴趣,只问道:“那究竟发生了什么,蜀山的名声因此大打折扣了? 苏小娘摇头,这种隐秘的事情蜀山不会外传,况且五百年的事情早先已经被正道各派联手封锁消息,知道的人很少,即使是本门弟子,恐怕也不会被告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旷世录由清云上人所写,多少都含有自己的心血在里面,苏小娘原本还在想着有什么在当时要紧的事情时,殷无月一句话点醒了她:“这书上竟然有说到这一段话。” “什么话?” 殷无月以清云上人的语气重复念了一遍:“平生修行,不负蜀山,不负正道,不负天下苍生,只负了一人而已,却独独使我平生大憾之时,即将仙去之际,日夜深刻于心,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常遥望九天之上,只为乞求一句原谅。” “自认天下大义厚于小爱,却被人告知小爱若无,何来大义,由此错失胸怀通天仁义之人,犯下此生再难弥补之罪。” “波澜一生,修行一世,真正初心,古来今往,唯他一人。” 等殷无月一字一句深深读完,胸中顿时荡气回肠,对于清云上人所说的那个人竟有如此浓烈的向往。 他忙问起旁边的苏小娘:“你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是谁么?” 她不清楚。 可从前的记忆却隐隐告诉她,那时自己刚刚修好心智,世事不知,就在当初犯下天罚之时,她遇见过一个人,一个将她从错误中拉回来的人。 他说他姓叶,只可惜名字太令人觉得犯忌,所以并未说。 他说这个时代太乱太累,六界之内,各界纷争,六界之外,天道崩塌。 他说他不悔来到这个时代,他说即便是这样,他一人一剑,也可搬山倒海,降妖镇魔,敕神摘星,开天卫道! 只可惜那一次之后,苏小娘再无见过他,模糊的印象里,只有那一道单薄瘦削的身影。 一人,就好像懂了一个世界。 苏小娘回过神来,只是无奈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呢。” 殷无月有些懊恼,可这本书说通了他的心底,实在要紧,刚想继续看下去,藏书室外边的石壁忽然敲了两下,有声音响起来:“公子,公子。” 说话的正是音儿,听语气有些焦急且不安。 两人当即检查好这里一切,殷无月更是将书收起不顾脏破放在怀里,随即开了书室石门然后关上,窄窄的过道里站了三个人。 殷无月声音平淡的问起:“怎么了?” 纱笠之下,音儿脸色不好,她嗫嚅一说:“来了,来了。” “谁来了?”苏小娘试问一句。 可殷无月心里头忽然一跳,他已经隐隐猜到了音儿说的到底是谁,心口没来由一痛,他顿时喘不上气来,似乎衣服下面的胸口,噬灵蛊正在发作,不过只是片刻,就慢慢感觉好起来。 殷无月露出来的下半张脸青白一片,他看着前方,喃喃说道:“终于来了,看来他要不安分了。” 与此同时,大堂门口受过风寒的几个人一齐站着,抬头看着天上一点一点如飘絮一般的雪花渐渐下落。 好在他们来到这里赶在了下雪之前。 同行两人身前,一个全身被黑色斗篷遮住的人影一手扶着古杖,一手伸出外面探了探消融在自己手中的雪花,随即转身面向醉梦小楼大堂深处,忽然感叹道:“路真是远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9章 密谈 一行三人突兀出现在醉梦小楼大堂门前,身后正是这一年以来下的第一场纷飞飘雪,无形之中,其实还有一些影子遁入黑暗角落处,当他们缓慢走入小楼里面时,无不引起满座宾客注目。 居左一位中年道士模样,十分瘦削且气质惹人心生厌恶,让人第一眼觉得此人若不是从坟堆里爬出来的就是十几天没吃饱肚子了,简直是一有形无神的猥琐人物。 另一眼看在右边一位,面目嚣张,脸白唇青,年纪样子比左边那一位看着年轻,却也是一身异常奇怪的装束,大冷天除了胸脯被捂得严严实实,两手两脚可都是完□□/露出来,看的人心中发麻。 三人之中,若是旁边两人给人一种不像是个好人的感觉,那么中间率先走在前面,全身上下皆被黑色斗篷遮盖的持杖人就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只因为他们一生之中也难有几次机会见到这样装扮的人物,且一看就是不简单。 不料这一看,醉梦小楼一楼左侧位子,有几个人忽然脸色一变,心神大震! 他们正是前些日子想离城回北方却被大雨阻隔,如今又逢风雪,不得不在这里停留多几日的拓拔沁儿一行人。 而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紧紧盯住那一道黑篷人影,这一生他们谁都可以忘,唯独不能忘掉大堂门前的那一个人! 因为正是他,族中古物被盗,天灾肆虐,害得全族数十万族众无处可去,寄人篱下,成了如今的局面。 “杀千刀的……”赫连煊话未出口,就已经被乌桓远按住说不出来。 拓拔沁儿几人看着乌桓远,后者沉住心神片刻,他还是忍住自己杂乱的心,随即说道:“急不得,急不得!” 这时楼中小二见到他们似乎有些惊慌,刚想转过身去后阁找自家老板娘,却见苏小娘已经从楼上下了来,她满面春风笑意盈盈的将三人迎进来,说道:“三位远道而来,受风寒雪冬,想必身子已经有些僵冷了,且看这小楼之中已经是座无虚席,老板娘我破个例,楼上仍有一间偏房可供人休息,不知三位肯否赏脸?” 左右两人不敢出声,只有中间那人微微点头,斗篷随他动作一起一伏,便也跟着苏小娘上了楼,另外二人虽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可先前日子他们也曾躲在暗处观察了一番,身处其中,却也觉得醉梦小楼别有一番风味。 在苏小娘带着他们一起上了楼,楼中满座宾客都是收回自己视线,如平常一样吆喝着同时举杯对饮,艺台之上,笙歌艳舞,吸人眼光。 在慢慢远离消遣声的几人走在后阁之中,中间为首的人终于出了声音说道:“苏小娘,几年光阴不见,生意倒是做的挺开。” 苏小娘走在前面引路,收起以往插科打诨的戏笑,同样也是很正经的对他回答道:“没办法,人要活命,没钱怎么行?” “可你不是人。”黑色斗篷人影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身后的两个身影顿时一惊,几乎同一时刻打量起了她,可左看右看,皆看不出端倪来。 造成这种幻觉,要么是他们前面的人影在说大话,要么就是那个女子的修为比他们深厚许多,直接掩盖住自己的气息,让人无处探查。 两人想了一通,无果,便耷拉了脑袋一下,放弃。 “您是大人物,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苏小娘却也不气,平淡回了一句话,面对眼前这个人,她没有发脾气的资本,虽说她在这世上活了许久,却不能说明她就可以目中无人,至少面前这个人她不得不慎重对待。 几人左转右拐,直到前面关有一扇门,苏小娘顺势推开,里面是一间敞亮的房间,约莫有半个大厅这么宽阔,里面正是殷无月和音儿等候了好一会儿。 当两拨人里外相见,殷无月已经摘下面具,先行向那个黑篷下的人影敬道一声:“大祭司千里远来,实在辛苦了。” “音儿见过大祭司。”一身红衣,且带着纱笠的音儿也是向他问好。 后者点头过后,招手对着后面两人说:“邓丞,黑血妖,你们还不见过主尊?” 后面两人心中一惊,面色久违一正,然后拱手敬道:“拜见主尊。” 殷无月对他们摆摆手,脸色温笑,以前谋事共划,原先就见过几面,况且南岭青华一行,他也对自己名义上的麾下人物有些了解,自然让他们免了礼。 夹在两拨人中间苏小娘平声说了一句:“有什么话要说,还是进里面才好。”说罢,她自己先行一步进了房里,也没有给身后三人一点面子。 黑篷人影看在眼里却也不在意,紧接着入了门,直至最后一人黑血妖顺手关上了门,热闹的醉梦小楼中,无人在意一间房内六七个人聚首在说些什么。 房中几人各处寻座坐好,殷无月坐在临窗一处,他的对面长椅之上,全身黑篷的人刚刚将古杖放好,便先是被殷无月问起话来:“大半年前大祭司一声不响从中原回了九幽殿中,如今再一次见到之后,我隐隐感觉到大祭司的修为气息比起以往更上了一层楼,不知是什么契机能有如此机缘妙法,我倒是有些想学了。” 这一番话一出,除了苏小娘之外,在旁听话的三人都是一惊,他们修为不够,自然看不出这位大人物修为竟然又变得深厚了一些,按捺住心里的震惊,他们想了一通,其实心里好似都明白,那偌大殿中的十方血池干涸而尽,多少都会助这个人更进一步了。 所以黑篷下的人干脆答道:“绝处逢生,老天眷顾。” 但随即话锋一转,也是对着殷无月赞道,即便语气不是那么好:“主尊既能看出老夫不同,想必主尊的修为也大大加深了吧,若是换做现在的话,即是随便遇上哪位仙尊,恐怕都有些难奈何了吧。” 殷无月听后只是摆手一笑:“差远了,差远了。” 坐在对面的大祭司若有所思,没有接话。 音儿却是在一旁小心试探说道:“其实大祭司若是过了开春再来也不迟,不必要在如今年关风雪的时候赶来这里。” “时不我待,有些事情还是手中抓紧的好。”那人影停了一下,顿时又说道,“不然机会错漏,再想寻到合适的机会就难了!” 殷无月与苏小娘眉头一皱,两人自然是听出了端倪,前者沉声问道:“大祭司来这里莫不是只来找我?” 答者呵呵一笑说:“自然不止,此行来这里目的有三。” “什么?”苏小娘替殷无月问了一句。 黑篷人影继而往下一说:“一来自然是请主尊去东海助阵,也该是时候了。二来这城中去见一人,去拿一物,主尊若是有兴趣相识老夫可以引见。三来呢,听闻这里除了我们这些所谓的妖人魔众,竟还有那些个正道仙门里的弟子,可偏偏还是我日思夜想都盼着找到的人呢!” 黑篷人说完话又是一声呵笑,却顿时让殷无月和音儿身形一震,但音儿忍住了自己的不经意举止,他没有收拢住自己心思,连忙站了起来:“大祭司知道这里有正道弟子?” 坐在长椅上的那人见殷无月这般失态,顿时明白了什么,反问道:“主尊不是也知道么?” 殷无月只管往下问:“大祭司想对他们做些什么?” “自然是拔了草,除了根。”那人幽幽解释着,“他们中有一人是我一定要杀死的,为了绝后患。” 殷无月不知道他指的是小溪儿还是与她同行的那一个年轻人,可是如今城中除了他们却也没有其他仙派弟子,他的心底泛起一丝忧虑,不知不觉回头看了音儿一眼,那个人可与她有骨子里的关系呢。 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大祭司知不知道罢了。 殷无月心中有疑惑,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大祭司要斩尽杀绝,坐下来假作镇静,又是问了话:“大祭司这么做却不知图的是什么?难道小小弟子也值得大祭司不惜远来找到他并且杀了?” “主尊要知道,长渊身处天下仙派前列,自然不是依仗表面的实力,一方面是千百年来积聚的门脉力量,三大仙尊虽说没了一个,却也不容小觑,再加上诸位长老,年轻翘楚,拧成一股绳就是一众不能忽视的存在,而另一方面,主尊不知,在座的各位也无一人知道。”那人叹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下。 邓丞心中急于想知道,便脱口问了一句:“那,那另一方面呢?” 大祭司掩住面容的黑篷面向了他,邓丞瞬间被吓得面无血色,那人却不责怪他,继续说:“千古往来,长渊立世,最重要的是一道心法和一个阵法,心法名为一气三清,至于阵名……” 他胸前猛然一痛,隐隐有开裂声。 他涩声接着说:“阵名——祖阵。是一个真正杀过仙神、诛尽妖魔的大杀阵。”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苏小娘终于凭着印象勉强记起了一点东西,她侧目看着那个终日躲在斗篷下的人,她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那人对殷无月说着自己最后一段话:“而我找的那个人,正是怀有那一道心法。主尊,世上变数难料,只要找到了机会,就不能放过他们,哪怕错杀千个万个也不能放跑一个,这是我从往至今都不能容忍的。” 说罢,房间终归安静了下来,等殷无月细想之后,他再想问起大祭司话,却从斗篷下听来一两声嘘声,三个人微微疑惑。 邓丞与黑血妖赶忙寸步不敢离开。 殷无月转而问起他们:“大祭司这是怎么了?” 黑血妖毕恭毕敬的回道:“大祭司自从九幽殿出来之后,便落下一个病根,每七日就要自行入眠,说是修炼。” 殷无月顿时眼露凶光,掌心法力凝聚,心中的怨愤似是将要涌出来。 邓丞立即吓怕了,连忙出声道:“主尊不可,我们虽知道你与大祭司暗中不合,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做,不然我们体内的蛊毒可咋整啊?这天下就大祭司一个人会解而已了。” 殷无月顿时退去杀气,最终他还是按住自己心神没有动手,只是对苏小娘说:“你去找间房间给他吧。” 后者点了点头,便叫了邓丞和黑血妖扶着这个神秘的大人物离开了这里。 只剩下殷无月喃喃自语:“看来他似乎等不及了。” 音儿在一旁忽然开了窗,夜风伴着些许雪飘了进来,两人一齐望向窗外,只是天外的雪,渐渐从飘絮一般下成了鹅毛状大。 夜里,寒冷彻骨。 殷无月心事重重。 而他旁边的女子,纱笠下,脸色动容与不安,她竟然想到了那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年轻人。 她似乎有些害怕,大祭司盯上的那个人会是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0章 引见 昨夜初雪飘落,到了清晨就已经在屋檐地上积了好厚一层,木府中的庄园里,满塘池水覆上了薄冰,枯荷仅剩了枝干,好似被冬天里的冷风一吹就折了。 清早宁静,无声无息。 却猛有一粒石子直接穿窗而入,听潮楼中的一间房内,沧离忽然睁眼徒手接住了它,心思一顿,身子转瞬之间收起盘坐的姿势,他连忙飘身飞掠至门外,眼前皆是满天纷飞的小雪,一片洁白。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风景。 诗情画意一般,他不由看得入神,也有些发愣。 直到离他不远处,一声尖叫将他思绪拉了回来,,他顿时扭过头看着刚刚出了房门的明溪,一身雪白纱裙落地,却是极为映衬这大清晨,可沧离却见她瞬间捂住自己双眼,嫌弃道:“不要脸。” 沧离这才往自己身上一看,除了一件单薄的贴身衣服,一件外衣都没有添上,常人若是见了肯定浑身起疙瘩,明溪见了自然要骂一句不要脸,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一烫,顺手将自己手中的那一粒石子藏了起来,一句话不说就回了自己的房里。 只剩下明溪试图松开捂住脸的手,才发现她的面前沧离已经不见了,她嘀咕了两声,转身面向天外纷飞的小雪,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美的景色,比起长渊四季常绿,这种第一眼所见的震撼的感觉,在心里面更加明显,她伸手接住一两片飘落下来的雪花,轻笑一吹,暖融融的热气将它们化去,明溪眼眸一亮,不由叹道:“真美。” 而房中,沧离穿好外衣,束好长发,整个过程他的目光就一刻不离的盯在轻放在桌上的石头,准确来说,是一张被纸包裹的石头。 那纸上写有什么? 他刚刚还没来得及拆开看,如今走到它的面前停顿了一下,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清凉的空气瞬间通入五脏六腑,沧离定了定神,趁着外头有个女子正欣喜的商着雪景,他缓慢拆开一看。 陌生的笔迹,寥寥四字,他顿时皱眉。 “速速离去。” 这一句话,不知是对他一人说,还是对他与她一起说的。 可等他还没反应过来,纸张竟然自己一燃,眨眼功夫就从沧离手中烧成了灰烬,而他丝毫没有感受到纸张烫人。 片刻的安静,他思绪千百,心头涌上郁闷,即便是纸张成了灰烬,但他不能视若无睹,全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究竟是谁特意用这种方式偷摸告诉他,他倒是一头雾水,全理不通。 一大清早根本无人来这里,这凭空而来的石子纸张却给他一阵心头隐忧,他走出了门,再一次四处打量周围的情景,屋檐上白雪积厚,地上也没有奇怪的脚印,他驻足在门外,失了神。 因为他看见了亭子里那一个踮起脚尖随意观赏池中覆冰的女子,九分清灵,一分绝世。 他一眼不眨,生怕错过了这一幕 原来岁月匆行,情意只会越来越深。 明溪探着头四处寻找,却终于在一处池子石壁边上发现了鲤鱼一跃出水面,恰好被冻在了半空中的奇景,她欣喜一笑,自言自语说道:“还真有书上说的奇观。” 沧离却闻声而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眸中似是亮起一抹光,随即点头道:“的确少有呢。” “以前我与小月儿曾经浪迹过北方的城池,也想看一看那不会下在南边的雪景是怎样的,只可惜那时候正值炎炎夏日,一此次也没有见过就回了南边。如今第一次看见,心中便如这白雪澄澈透莹,好似全部烦恼都抛之脑后,暂得清宁。”明溪又伸出手接住飘落的白雪,由心感叹。 沧离听后点头,却也接了话说下去:“夜雪初霁,久静人心。” 明溪想不出有文化深意的句子,只能干脆的给了一个大拇指。 沧离却不在意这些,他的目光忽然晃了一下,亭子里,明溪被他一问:“其实半年差不多过去了,小师叔想不想念长渊?” 明溪点头很快回答:“自然是想的,我都不知道大师姐一个人在长云峰过的怎样了?我就怕她一个人孤独伶仃的。” “有长白师兄在,采苓师叔不会一个人的。” 沧离先回了一声,然后他继而说起自己的想法来,“那么要不,我们等这一件事情过去后,看看日子也该是回长渊的时候了,小师叔说呢?” 其实这个想法不过是他刚才的灵光一现,他终究还是不能够忽视纸上的简单四字。 速速离去。 倘若不呢? 他没办法再一次致明溪于不顾,要来一起来,要走自然一起走。 可明溪却是扭过头看着他,很奇怪的问:“回去自然是好,可你刚刚说出来,明显语气不对。” 沧离一惊,他的双目与明溪对看,却还是撑不过短短三秒就移开了。 原来不知不觉,他的心思竟然在明溪面前犹如敞开了一般,毫无半点秘密可言。 倒是他没有意料到这一点。 身边的明溪正等着他解释,他的额上也有点滴热汗,能在这小雪纷飞的时候流汗,却也说明了沧离心里有鬼。 他似要张口说话,不料身后忽然出现了一男一女,男的一身暖身锦裘,率先出声说道:“听沧离兄的话,这是要回长渊了?” 明溪与沧离转身回首一看,那一男一女竟是木家公子木槿民和被木挽香视作姐姐的纳兰心慈,两人目光诚恳,似有心事。 沧离先是作礼回道:“木兄,纳兰姑娘?” 雪天里他们恭谨,面色一正,在明溪略微有些诧异的目光下,木槿民只是很低声的恳请两人一声:“既是要回,我想的是何尝不多带两个?” 四人互相一看,面面相觑。 木槿民刚刚说出这一句话,甚至连沧离都还没明白过来其中意思,直至等他猛然察觉到什么,就连明溪也似乎知道木槿民说出这句话的最终用意,后者直接作了一个“嘘”声状的样子,紧接说道:“可以进屋细细说来。” 明溪率先入楼备好位子,三人紧随其后,听潮楼外小雪洁莹,纷飞不止,殊不知这个时候的听潮楼中有四颗炽热的心在这天寒地冻中,为了两个重要的人在做最后一番谋划。 此刻,木挽香并不知情。 在紫金大殿中,刚刚走出来观赏冬天第一场雪景的年轻皇子也不知情。 …… 如果一睡不醒,不必理会世上纷杂的事情,这是最好。 但是在梦中如坠千里,惊吓而醒,翻身坐起后恍若觉得大梦十年百年,这不过就是一场折磨。 从来就给人神秘莫测的黑篷人影起了床,打开门,正好看见邓丞和黑血妖恭恭敬敬守在门前,当他们看见这个不能够深测的大人物也会睡觉时,他们的心里本是一松,但听眼前的人出声问话,他们身心又是一紧,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主尊何处?” 黑血妖垂首,就欲回答,可过道另一边就有声音传来:“大祭司,我在这里。” 三人一眼望去,恰巧殷无月独自一人呢已经走了过来,他身边一向跟着的音儿不在这里。 黑篷人影暂且不管,与殷无月并肩而行,同时笑道:“让主尊笑话了,多年以来不曾好好休息过,竟然就如此狼狈沉沉睡去,实在好笑。” “人生当苦,入梦何妨。大祭司辛苦操劳天下大事,日夜费心,睡一场本应是很好的。”殷无月也以笑应答,但他心里却同时闪过苏小娘对他的嘱咐。 昨夜深宵,那个女子只嘱咐过一句话,要想真正对付自己眼前的人,一气三清是基石,那一道祖阵才是致命招! 可大祭司既然找上了人,自然那人身上怀有对付他的威胁,无论是一气三清还是那个可称绝古的祖阵,现在来看,倒不如趁璞玉未成形之前打碎,以免了祸患根源,此心性狠辣,却也在殷无月的意料之中。 眼下殷无月变成慢慢跟上黑篷人影的情景,在即将抵达大堂的地方,苏小娘远远在另一楼招呼客人,未曾有精力照及他们。 大祭司却在此刻停止,声音从他的斗篷下传了出来:“主尊,我带你去引见一个人。” “什么人能值得大祭司为我引见?” 那人淡笑一声,沉声道:“当今天下的九五之尊,君临天下的皇甫新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1章 布局 凛冬时节,白雪纷纷。 皇宫内院,巡逻的护卫一批接着一批,好似他们身子就是铁打的,丝毫不受风寒之苦,一路上神情不惊,尽忠职守,未发现有异常。 可在这本是苍蝇就难飞进来的森严地方,却有两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帝天宫之内,无人察觉。 连带着刚刚从天子办事的书房中回来的皇甫一杰,他在见到两个人的同时也是心中一惊,着实吓了一跳,以为是哪里来的刺客,竟能在他毫无注意到的情况下出现在眼前,顿时浑身真气汇在一掌之上,顺势推出,风劲十足却怎样都不能令那两人脚步挪动一分,他就知道来者不简单。 入门进来的贴身侍卫,在见到那一道熟悉的黑篷人影之后,身形一摇,重新换做夜笑南本身的样子,垂首敬道:“大祭司,你可来了!” 夜笑南声音激动却又颤抖,不知是心中恐惧还是另有原因。总之皇甫一杰见到他做出这般模样之后,心中猛然记起的印象,却让他对眼前的黑篷人影有了几分熟悉,试探一问:“当真是是大祭司?!” 话里深意,唯恐此人是假。 可他是世上谁也顶替不了的人物,持杖迎立,淡淡笑答着:“陛下,自然是老夫。” 听他自己承认了身份,皇甫一杰也是落下心中石头,脸色恢复如常但又带着一丝崇敬,他拱手笑道:“多年不见,大祭司更加令我心生崇往,原以为大祭司救命之恩怕是没有机会再报,如今您来了,便是要了我心愿,等我择良日吉时,一定要奉大祭司为当朝国师。” 可听完皇甫一杰的话,那人也不过是随意笑笑,摇头道:“陛下,你可是说错话了。” “哪里有错?”皇甫一杰皱眉反问。 黑篷人影来回走了几步,似是随意看看这帝天宫中的摆设,随即解释道:“陛下当年与老夫约定的事情,不就是陛下承诺好的恩德吗?倘若陛下真的办到了,那就是老夫惭愧,蒙受陛下恩德了。至于陛下的赏封,老夫自来逍遥过惯了,天地阔大,功名利禄乃身外之物,实在难以上心,还请陛下收回旨意就好,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兑现当年约定好的承诺,不知陛下做的如何?” 皇甫一杰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情,当即就是点头应道:“大祭司放心,这件事情自我从蜀山回来之时就已经完成好了,对于山上那群糊涂的老神仙,到现在可能都还没察觉到呢?哎,要不坐下说话,好好说上一番话,诶,这位是……” 他终于发现了大祭司旁边还站着一位年轻人,印着梅花的面具很是迎合冬天的时节,面具将他的上半张面容都遮住了,但他一身气质犹在,却也叫皇甫一杰赞赏了几句。 年轻人自己介绍了自己一番:“初次见面,我叫殷无月,拜见尊贵的陛下。” 这话皇甫一杰听的很是挠耳,他看了一眼黑篷遮住的人影,后者补了一句:“这是我家主尊。” 皇甫一杰这才眼前一亮,再想起刚刚竟能受住他灌满真气的一掌,可以知道此人真的不简单,至少在场的人,连夜笑南都要郑重面对刚才的那一掌。 夜笑南头脑何等精明,他以前初来皇城的时候,也是追着一个丫头片子不休不止,他知道同样也有同道的人藏在这城里,只是不知道身处何处罢了,如今此人现身也明了身份,连大祭司都要敬他三分,自己也不敢怠慢,恭敬报上自己名号:“夜笑南亲见主尊。” “说真名。”黑篷人哼了一声。 夜笑南忙改口重新说一遍:“八面玲珑妙无言,亲见主尊。” 殷无月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真人,但他不是第一次听过这个名字,九幽殿中,死门璧上,他曾经看过那一个个从里面活着出来的人的名字,全都会被刻在死门之上,而这“八面玲珑妙无言”,就是这一代中排在首位的第一人。 他也知道他另一场经历,暗卧长渊十余年被发现,如今逃命委身来了这里,恐怕都是大祭司底下安排的而已。 殷无月只对他点头示好,不多说什么,此番前来如若只是见面瞎聊,那他只会觉得这一日下来基本毫无意义,索性自己先开口说道:“大祭司,莫要忘了要紧事。” 这下旁边的人影才微微收敛,他看了看在场的人,忽然对夜笑南说道:“妙无言,你先出去替我们看好风声,别让人临近这里。” 潜在之意就是他不配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夜笑南心知肚明,但他还是面挂笑意,点头缓慢后退,直到宫门地方他顺手关上殿门,临走前还低声呸了一下,收拢笑意,冷眼四观,帝天宫中唯独只剩下了三个人。 皇甫一杰领着他们坐在殿中央,自己进了自己休息的殿阁,片刻之后,他昂首挺胸走了出来,双手捧住一个玉盒走到殷无月和黑篷人的身边,玉光流转,通体透明,黑篷下的人在看见玉盒中的那一物时,浑身竟然有种按捺不住的激动与兴奋,殷无月在一旁看的很清楚,里面古朴天然的碎片,与他当初在封魔岭抢到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他没想到乾坤古镜竟然藏在了这里! 却不知这一块乾坤古镜曾经是哪里镇守的? …… 帝天宫外,皇家茗园。 夜笑南百无聊赖的在园中闲走,鹅毛飞雪落在他的肩上被他轻轻一抖,也一起抖落在地上,他唉叹一声,抬头仰天,其实关于帝天宫内要商论的事情,他自己本就无意去了解,只是碍于身份,像这样正不正邪不邪的,他夹在中间算是憋屈难受极了。 如果他不是为了活命,自己在长渊上是不是过的很开心? 那里有真正教诲自己的师尊,有真心相待的同门子弟,更有一个曾经给他恍如家中的感觉。 很温馨。 很难忘。 只是如今现在是一场奢想罢了。 夜笑南随脚一踹,地上的积雪飞扬而起,却无端端被突然而至的剑气割裂成粉碎,他猛然扭头看去,只见有一个人正好坐在离他不远的巨石上。 他一身布衣,背着斗笠,乱发飞舞,白雪抚顶,面色沧桑,从始至终都在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剑,应该说,那是一把全身都是铁锈的长剑。 那个人第一眼所见,就像是一个浪迹天下的剑客,只是剑客从来都是逍遥快哉,哪里像他一样周身的气息全是孤苦凄凉,连风声都仿佛替他鸣悲。 夜笑南瞬间就认出了他手中的剑,愕然道:“凄凉剑?” “是孤凉剑。”男子少话,只说简单四字。 说罢,他抬头看着夜笑南,咧嘴一笑,如同厉鬼索命,顿时打招呼:“妙兄弟,可是好久没有见了。” 茗园中被人这么一叫,夜笑南心里不爽,他也同样看眼前的人不爽,张嘴冷笑回应:“我道是谁,原来是死门中排在我后面的孤凉大叔,怎么,十几年不见,我记得大叔是去了干戈荒原练你的凄凉剑去了,如今竟然回来了?” “是孤凉剑。”男子再重复一边,丝毫不烦,又接着话说下去,“大祭司有命,不得不回。” 夜笑南听后眉毛一挑,心中疑惑,但既然眼前的人有来,他忽然出声问:“除了你还有谁来?” 剑客男子停下手中动作,腾出手来,数了数,然后淡淡道:“全部,只不过分了两路。” “哪两路?” 剑客男子一边又擦起自己的生锈长剑,一边回答:“我,冥鬼幽姬,雪中幽灵跟大祭司。另一路,随了欲魔去东海。” 夜笑南倒吸一口冷气,心神震惊,死门这一代有十一人,若是算上他以前追的那个红衣女子,那便是十二人,这十二人代表着妖人魔众大部分的精髓力量,若是倾巢而出,不论三界哪一个赫赫有名的仙派,恐怕都吃不消,折损根基才是! 疯了。疯了。 夜笑南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的身子摇摇晃晃,差一点就站不稳,他似乎预见到了长渊会有那一天的到临。 剑客男子似乎看见他的心念在动摇,只见他眼神忽然一冷,数道剑气挥斩落下,风急雪呼,地面大震一下,毫不留情的朝着夜笑南斩去。 后者直接大喝一声,横手在前,光华大盛,七星剑反手向天落下,凌厉的剑气仿佛星辰璀璨,也是不留情面的迎了回去。 两剑相撞,剑气横槊乱舞,茗园顿时剑痕无数,雪尘飞扬。 剑客男子已经不在原地了,他只留下一句话:“你若是被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洗了心换了脑,我不介意杀了你!” 夜笑南冷色浮现,握紧了手中的七星剑,挺身负立在雪天之中。 …… 帝天宫中。 殷无月思绪翻涌,终于想起这位睥睨天下的天子,多年以前可是在蜀山精心修行过仙术的。 他琢磨许久,顿时出声一问:“这一块可是蜀山负责的乾坤古镜碎片?” 皇甫一杰以笑回之,点头道:“大祭司既唤你主尊,我且但说无妨,你猜的不错,这就是蜀山洞天上被严加看管的古物,几年前我师成回来的时候,就依了大祭司计策,偷天换日一般将它换了出来,其实按我估计,蜀山已经知道了他们看守的那一件假货,但不知为何,竟然没能传出消息来?” “为了稳住人心。” 大祭司思忖片刻之后回答,这场计谋本是他多年以前在救下皇甫一杰就设计好的,论起天下大局,谁也没他看得那么清楚,何况清源那个人,他曾经以为这个人当上蜀山掌门总会磨炼心志,不曾想五百年了,还是与当初一样懦弱不堪,这也是为什么他永远比不上自己的师兄清云上人的原因了。 大祭司此刻见到这一物,更加认定心里所想,然不等旁边两个年轻人反应,他就已经将那一件东西收入囊下。 这是第三块。 这也是他最不用费心思也免了血流成河拿到的一块。 眼下目的小成,是时候着眼最后一个目的了。 他要布局了。 殿外有雪舞声起,大祭司听后起身到殿前迎门大开,殷无月随他起了身,外面飞雪不停,却隐隐约有一个模糊的人出现,但始终不见其真容。 仿佛一个雪中幽灵。 那人叽叽歪歪说了一大通话,全是殷无月和皇甫一杰听不懂的意思,约莫一刻时辰之后,面前的人影终于重新归于雪天之中。 黑篷人影转身沉声说道:“听闻陛下大婚将近?” 皇甫一杰喜道:“正是,初定腊月二十八,是个辞旧迎新的好日子。” “可是陛下,依老夫看来,还是越早越好才是。”大祭司叮嘱一句话,殷无月听的莫名其妙,甚至是皇甫一杰也听的稀里糊涂。 但随即他忽然淡笑说:“陛下,有些人自作聪明,妄想瞒天过海,金蝉脱壳,殊不知隔墙有耳,人外有人,不知道陛下愿不愿意将计就计,抱美人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2章 准备 平静的三天一晃而过,雪消天明,气温有些许回升,却依旧能让人出门就能感受到一阵北寒吹来的冷风,刮面生疼,浑身忍不住的颤抖。 所以大多数不耐冷的百姓们,不管是权贵还是平民,依旧是在自家暖炉边上与家中人闲来无事,便谈笑风生。 可聊来聊去总会有说完的时候,这时候身在碧玉辉煌的皇宫中的陛下仿佛体恤着自己的子民,在腊月十六这一天昭告天下,天子婚事,择良日吉时不如为民心所向,既是天下人都愿意看见这一桩盛世联姻,也是自己心中情意深重,难以等候,所幸一家之乐不如天下之乐,大婚当日,举城设宴,为世瞩目! 消息一出,满城风语,人心巨震。 不久的将来,必定是天下人议论纷纷,翘首以待。 而这自始至终,身为这一场联姻的另一主家木府,一句话都不曾发言过。于是有人开始见风使舵,在背后说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引起舆论话题,毕竟之前这件事情刚刚传入人们耳中,那听的都是什么木府不惧不怕,还有人亲眼见到木府小姐亲自入宫面圣,替自己做主,到如今看来,木府之前所做的一切,恐怕都是付诸东水了。 有权贵在自家府中饮酒作乐,奚落曾经功利不沾的木丞相不识好歹。 也有交情深的旧臣曾登门拜访,最后无一不是感叹离去,束手无策。 眼见皇城沿街大路挂上彩灯,两侧店铺贴上大红大紫的囍字画,为城中一片萧瑟的景象添上一抹喜庆的气氛,百姓人人口中津津乐道,已经不能够用凡间的词藻来形容皇甫一杰为了办这场天子婚事费了多少人力钱财,仿佛这一座放在天下都能占有五分气运的大都城,这一刻,俨然成了皇甫一杰亲办婚礼的现场! 聘礼在腊月十七那一天送到了木府,十车十担,寓意十全十美,那个阵仗直接挤满了大半条城东大道,百来人来回不停地搬弄了一天才全部搞妥。 夜幕落下,许久未见过的星辰密密麻麻占满了整个天穹,聘礼直接从木府正厅大院摆到了偏厅,就连木挽香闺房之中,也是占了好大一块地方,金银珠宝,琉璃翡翠,要多稀有的就有多稀有。 木挽香无奈垂下手,她坐在自己房间里四处打量这夜里发着炫彩夺目的各种珍宝,心里莫名十分堵塞,到了这个地步,她又能如何呢? 纳兰心慈引着木夫人来看她,操心劳累了一天的母亲看着自家女儿面上忧郁,自己心里满是愧疚,她顿时上前坐在木挽香旁边,握住自己女儿的手,惋惜道:“都怪娘亲和你爹没有办法,不然不至于如今出了这种事情,竟要连累你你的一辈子。” 木挽香婉笑了一下,看着这些日子渐渐憔悴的母亲,自己心里也是不好受,她反而安慰道:“娘亲,你不用担心我,生在大户家里,其实我知道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得已的。” “胡说。”木夫人立即打断她,接话道,“我与你爹爹可都是真心实意相识对方,直到相知相爱,我也生在你外公家中,偌大的罗府不管放在哪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大贵人家,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与你爹爹不也是要白头偕老一辈子了?只是苦了你,娘亲明明知道你心里中意的可是一原,奈何如今的陛下竟然也是心仪你,强权之下,莫非王意啊!” 木挽香听后,一时间没有说话,她看着满屋子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就这样被随意堆放在一起,她甚至问过自己到底值不值得这些如宝藏一般的价值,她随后看着自己娘亲,不理解的问:“是不是什么人坐上了俯瞰天下的帝皇之位都会变的?从前的一杰哥哥,到如今的皇甫陛下,我其实一点熟悉感都找不着了,就像是那个从小对我很好的哥哥消失了一样,如今剩下的只有手里的权力,我只是害怕那种权力会伤害到娘亲和爹爹、哥哥,甚至是木府的每一个人。” 木挽香忽然想到当初皇甫一杰反过来威胁她的那一番话,没来由身子一寒,木夫人见她这般异状,心疼的将她搂入怀中,母子两人相依相偎。 “娘亲,你放心。我的心意虽然不能决定我能嫁给谁,但我所嫁的人,必须要能够保证我的家人相安无事。这边足够了。”怀中的木挽香泪光盈盈,目空一切,但却很平静很平静的说完了这一番话。 这意味着,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在这看似荒唐的珠宝夜光面前,纳兰心慈看着如此动容的一幕,她从头到尾更加坚定一个心念,那就是一定要救小姐脱离苦海! 哪怕她赌上自己的一切! 月悬于天,云雾缭绕,但无冷风。 趁着母子俩还说着一些其他唠家常的话,纳兰心慈已经静悄悄退了出去,她看着听潮楼的方向,心里估摸着时间,她原本想走出去空旷的地方在远远确认一下,木槿民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且叹了一声说:“放心,沧离兄和明溪姑娘已经出发了,你说的前提关键是一原肯答应了,小妹才会心甘情愿的跟着走,为了小妹,倒是你委屈了。” “公子言重了,小姐待我如姐姐,我便十倍对她如妹妹,她的幸福不该就这样断送在了这里,等他们回来之后,倘若一原殿下真的答应了,我只觉得小姐依旧不肯走。” 纳兰心慈恭敬的说完,却让木槿民产生疑问:“不肯走?” “不过我会让他们借故找个理由骗小姐走的。”纳兰心慈笑容如靥,丝毫不慌。 倒是木槿民很深的看了她一眼,纳兰家的人,果然对得住纳兰这个姓字。 他依稀记得她来找自己说这件事的时候的样子,也很清楚的记得那一次只有两个人的谈话,虽然从始至终都是围绕着自己小妹的话题,但他自认从小跟自己父亲熟读圣贤,却也觉得远不如此女心性,他忽然感叹一声,夜下旁边的纳兰心慈侧头看了一眼,月色轻轻映照着她的半边脸,反倒是木槿民率先离开了视线不去看她。 空气中散着一丝燥热的感觉,这只是简单的害羞。 而在紫金大殿之中,两个人安静的坐在桌对面,如在自己家一样很平常的沏了一壶茶水喝了起来,沧离主攻茶道许久,自从在长渊离开之后,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煮茶。 明溪觉得茶虽好喝,但她更对茶叶感兴趣,举着杯子摇摇晃晃,问道:“茶水清香,苦中有甘,本来和林师兄煮的味道差不多,但是这中间似乎还有一股橘香味,什么茶叶这么好?” “什么?只是混了橘子皮而已。”沧离一副正经的解释说。 明溪顿时下不来台,她干脆说:“那世上也难有这么好的橘子皮?” “晒上十天半个月,我可以给一堆小师叔。”沧离悠悠说道。 这时候紫金殿外已经有脚步声响起,一原开门的瞬间差一些被两个人吓到,脸色跟被鬼吓了没什么区别,他做出一副荒谬不知所措的样子,小声说道,生怕别人知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沧离放下茶盏,明溪已经端着茶杯走到了一原身边,挑趣道:“我们是来带你离开这里,回长渊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3章 警告 紫金大殿之中,一原乍听之下,一时间竟然没有理解到明溪所说的意思,他呆呆地看了在这里的两个人一眼,挠头反问道:“不要说笑了,我无缘无故回去长渊做什么呢?” 明溪见他就要从自己身旁走过,她忙伸手拦住他,紧接说:“当然不只是你回去,我们也回去,最好,我们要带上挽香一齐离开这里。” 一原听完明溪这句话,在她身前忽然止住,尽管他的心情在这几天已经压抑苦闷至极,但只要是关于自己在意的人的事情,他不管怎么样,脸上都会泛起一丝动容,他实在不甘心也不愿意放弃,连忙问起其中原因:“小师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个想法是你们提出来的,她究竟知不知道?” “她不知道。”沧离起身走了近来,见一原有些着急的样子,他低声解释着,“所以只能先找你,因为只有你或许才能带着她一起走。” 一原顿时觉得脑海一阵翻涌,他似是没能接受到两个人说话的意图,一边后退一边摇头:“这只是你们想的办法?你们有没有想的那么全面,这里不是长渊,不是我和挽香可以一走了之的地方,如今皇兄旨意天下尽知,走了人之后,那又该如何收场?我已经不想再有任何一人被牵扯进来,恕我不能答应。” “那你就甘愿看着挽香被牵扯进来你就甘愿这一切只能束手无策,你在这里自怨自艾了?”沧离叹了一声,心平气静的与他讲道理。 明溪顺口再接一句:“你说的没错,正因为这里不是长渊,所以我们才要去长渊,在那里任何人都不敢乱来,哪怕是当今天子陛下,也要收束几分。” “所以呢?” 一原垂首闭目,一个人静静站在他们面前,好似眼前变得漆黑一片,他的心情就能够减少几分烦乱的情绪,同时他也在说着自己的打算,“我能想到最坏的结果,所以我还想拼力一搏,我不相信皇兄当真会如此冷血无情,哪怕我在天下人面前对他下跪甚至偿命,哪怕让天下人继续耻笑我甚至鄙弃我,我也不在乎,只要他能解了恨意,只要这一切能够有转机,我真的无所谓的,无所谓的……” 沧离清楚的看见一原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是那样的凄凉,生无可恋,心如死灰,如果一个人能想到这世上最坏的结果,那他离对这尘世没有多大的眷恋就不远了,那么和入土化为灰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他握紧了拳头,猛的砸在了一原胸膛上,后者直接跌倒在地,一旁的明溪直接被吓得怔住,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 沧离瞬间凑近一原的身前,拉扯住他的华服衣衫,咬牙说道:“你还是那个像犯了错什么都做不了的可怜小孩子,你仍然和那一年初来长渊没什么长进,你为什么总要以最坏的办法去解决问题?你为什么总以为你的皇兄还会网开一面就此住手?什么样的人能够将过往的一切记到现在怀着恨意,不计代价都要抢走你身边的一切?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有没有想过?” 说完,沧离又是一拳落下,直接打的一原嘴角出血,明溪在一旁急忙止住,将他从一原的身上拉了下来,她很不解的说道:“我们是来劝他的,不是来教训他的,你又在做什么?” “这两拳我忍了好久,打完了有些解气,还有些爽。”沧离松了松筋骨,实在少见他这个样子。 但是一原瘫软在地上,却是没有所谓的笑了起来,像是之前所有积郁在胸中的闷气一泄千里,他开口说:“每一次被你教训一下,我总是会想起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上一秒已经是过去,现在的我想通了一点点而已。” 明溪从头到尾见着这两个人,心里都是一头雾水全是谜团不解。 本来就是一个人下重手,一个人挨打,场面不忍直视。 却演成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十分滑稽。 “以前总是这样,他初来长渊的时候,本来就是一个天天挂着苦瓜脸的少年,后来相遇了也认识了,终究是免不了相互打斗的时候,但是呢,每一次他都是放手让我使劲打,意思是打醒了就好了,他喜欢被虐。”沧离面色恢复平静,呦呦一说。 明溪没来由翻了一次白眼,心里哼哼几下,这一刻沧离已经将一原从地上拉了起来,他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你要明白,人一旦修行,多少都会有心障,你的皇兄曾经在蜀山修身养心练道法,但是依着今时现下的作风来看,多半不乐观。” 一原点了点头,他眼光一闪,心中忽然有了新的想法,但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最好仔细斟酌一番之后,他还是压在了心头上,如果有朝一天他的皇兄未能抵住心障侵蚀,那么他这一身修行就是救他的关键,这是他还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除此之外,他不会亲眼看着挽香陷入被人摆弄的境地。 “你们的想法我还是要考虑考虑。”一原拍了几下身上的灰尘,似乎仍有顾虑地说。 沧离透过大殿外,看着明月渐渐落下,心中盘算时辰差不多到了,他对着明溪挥了挥手,明溪在走前给了一个大约的时间:“三天,最多三天,不然你能等,你的皇兄也不等了,挽香也等不了了,然后在城南十里外有一茶栈,那里汇合。” 说完,两个人犹如魅影一般,迅速对着殿门一开一合,瞬间不见了踪影,留下一原苦恼的话:“还不是变相的要我直接去了……” 之后三天。 天下喜闻当今天子婚事之后,普天同庆,想见世面的人纷纷趁着大雪来临之际,地方官入京祝贺,各地权贵进贡好礼,有一阵子萧条的皇城瞬间恢复鼎盛的繁华景象,雪后初融,城里城外人来人往。 但不知如何,原本这等热闹的事情,城中车水马龙,巡防的城中士兵本来应该是加大兵力保证城中内外的安全才是,可是相反的情况就是,城防士兵被撤去了三分之一左右,四大城门口减去一半守卫,按着平时往日的标准,偌大的皇城松懈了不少,倒是会被许多暗怀各种心思的人钻空子。 醉梦小楼高处阁台,有两个人望天而立,他们可以看见城西这一代的繁华,也可以遥遥远望城边上的风景,殷无月在一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看,他干脆倚在楼栏之上,衣袖悬空,双手在袖子间轻轻晃悠,十足的游手好闲。 旁边的黑篷人影见他这般轻浮样,却也不怒,缓缓说着话:“主尊觉得这座城好看是否?” “世间的城天下气运,皇城占了五分,自然也是集了天下风光与难以比拟的繁华在这里,哪里用好看能形容。”殷无月淡淡的说。 黑篷人影点点头,却也笑道:“天下风光好看的地方可不止这里,东海蓬莱号称东海第一仙岛,等这里的事了了,主尊可以去那里看一下。” “那有多美呢?”殷无月垂眉问道。 黑篷人影肆意一笑,一手持杖,一手挥起自己的衣袍,似是谁见了那里的美景都忍不住赞叹:“所谓苍山洱海,也不过抵它千分之一罢了,那里四季如春,有沧海竹、桑天海、紫仙气、鹤乘风,岛上的缥仙宫古典华丽,堪称三界第一仙人居宫,唯有缥缈二字才配得上它……” 殷无月嗯了一声,同时接话:“可惜很快就要变成尸山血海了吧。” “嗯,也是呢。”黑篷人影停了一下,也没有说下去,转而顺口接道,“等收拾完这里的尾事,等杀了那些该杀的人之后,就启程出发吧。。” 不知为什么,殷无月从他的话里竟然听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原来这个让人畏惧的大祭司,也会有心神疲劳的时候吗? 殷无月只是想提醒一下他:“大祭司,你莫要忘记了当初答应我的要求,你说过有一天重新遇上了她,你不会动她的。” “自然不会。” 殷无月不相信:“可是大祭司已经失约一次了。” “那是老夫眼拙了,毕竟那时候隔着封魔岭之上,隔着老远,我又怎么知道呢?” “那这一次,你不要看走眼了。”殷无月侧过身看着他,两人相对而立,皆是目中带光,. 黑篷人影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两眼,不过转念一想,他就已经明白了殷无月的担忧到底是什么,面对如此明显的警告,他自然不会激怒殷无月,敞怀回答:“主尊放心,这一次就依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4章 圈套 晴空万里,风过无声,雪未融尽。 旁边的大祭司这一次郑重许下承诺,殷无月重新将视线移开,看着繁华似锦,街上满是红灯彩带挂着的景象,他大摆阔袖,将身子探出半边,没有接下去说话了。 其实他仍然有一丝不会相信大祭司的话,只能自己心里面暗暗提防,不管怎么样,大祭司谁都可以动,唯独不能动她,甚至以及自己看作是重要亲近的人都不行。 毕竟人苦常事,孤独寂寥,身边有在意的人放在心上,这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念头。 哪怕天下三界尽归身旁之人的手中,他也毫不在意。 殷无月一直以来认为大祭司谋划的天下意图无非就是这种世俗的观念,争来夺去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摸了摸挂在身上很久的断笛,转身就要回小楼,他是时候该给楼中宾客赋曲一首了,不然到之后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回到这里,无忧无虑的做一回殷公子了。 “那么大祭司,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好好看风景,该是我上台的时候了。”殷无月轻轻抚好面具,临走前对他说道。 黑篷下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空着的手朝着背后挥了一下,殷无月最后是一个人离开了这里。 高楼天台处,这里剩下了他一个人。 身上的疲感越来越重,他随意看了一下四周,找了一处可以坐的地方,将几乎不离身的古杖放在一边,这个在别人面前神秘了大半生的人,此刻竟然一点其他的心思都没有,他恍惚见合上了眼,旁人根本不知道在黑篷下他到底是睡是醒。 他记起了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 大约有五百年之久,甚至更久…… 那时有师兄弟三人意气风发,风采卓越,那时天下众仙派之间每隔十年便有一场与世争锋的万仙会,那时是他们第一次出席这场大会,却能够一次三人包揽头魁实在是千古难有。 从那一年开始,师兄弟三人被天下冠名“三玉”,享誉世间,名声大噪。 之后三人一起游历闯荡天下,谨遵师训除妖降魔,期间解救苍生无数,诛尽为祸人间的真妖天魔。 那个时代,六界分崩离析,自己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哪一个时代能与它相比,那已经是只能用末日黄昏来形容六界万物的任何一方面,天道沦丧,德才尽失,人心惶惶。 “三玉”原本是那个时代修仙人的信仰,也是那个时代最后能够仰望的光。 如果没有那一个女子的话,这一切本就不会变。 可偏偏是那一个女子让三人第一次决裂,从此分道扬镳! 那女子身为魅族精灵,禀天地催生却又不为天道所容,魅生祸水,小则祸害自己,大则殃及天下,自古以来就是一成不变的道理,这是他一直以来就相信且不容置疑的! 可偏偏自己也深陷其中,明明是他第一个见到她,为什么到最后得到她心意的人却不是自己? 凡事有个先来后到,那么情意呢? 讲的不过是缘分。 他嫉妒,心中怨愤,逐渐迷失自我,深陷魔障,假借大义凛然除妖,直至落下一个谁都无法挽回的局面。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是不是自己就错了? 朦胧意识中,被黑篷遮掩的人影眼睫一动,眼角有泪。 他心里终究有悔恨,但已经于事无补。 原以为三人就此不会再有瓜葛,却偏偏十几年之后,又有一个少年闯入他们之中,那个少年如是说:“我只希望哪一天我站在哪里,这世上的道理就在哪里,它不会消失。” 如此少年,他们仿佛见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三人对他刮目相看,那个时候这世间最后怀有信仰的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削瘦单薄的少年身上。 他们老泪纵横,可事实证明,因为这个少年,他们师兄弟三人这一世算是真真正正生死相隔。 他入了魔,受了那人近乎灭绝天地的诛仙一剑! 而那人最后,身消神陨,魂散天地,从此想起来也不过是沦为一缕轻风细雨而已。 至于最后一个人,呵,隐藏的最深的莫过于他,三个人中唯有他一个老来身死安详,一生看似平淡无波,颐养天年,最后还得了个仙尊的称谓,流芳百世,了不得了。 梦里回忆的事情越多,浑身紧绷的就越快。 黑篷下的他脸色一变,眨眼就翻身坐起,他急忙环顾四周,一手拿起身旁的古杖,却是听见离他不远,安分的坐在另一处啃着瓜子的苏小娘对他说:“放心,这里就我一个,不用这么紧张。” 黑篷人影起身平声说:“紧张?哼,这世上能让我紧张的人早死绝了,你又凭什么说我紧张?” 苏小娘吐了吐嘴里边的瓜子壳,笑道:“也是呢,如今三界之内,能与你拼一拼的人又有几个呢?但恐怕接下来蓬莱上的君玄会是一个。” 后者听后只是哼了一声,却也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其实在他看来,苏小娘这句话说的不假,接下来一行去东海蓬莱,君玄是一个最难缠的变数! 所以他才在来这里之前去了一趟隔世崖,将那个老不死的欲魔给请出来,两人联手,纵使他有天人的本事,也终究难抵过两位通天人物的拦截。 “不过你倒是好意思,当初我给了你救治你夫君的办法,如今却拿我家主尊给你当艺人使唤,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他冷笑一声,对着苏小娘一阵吓唬。 可苏小娘毕竟混迹各种人情场合,眼前的人虽说本领大的很,可她依旧不怕,只用耸肩来回答他:“他那是自己乐意的,不然你有本事把他看牢了。” “我看不住。”大祭司转身看着高台外的景象,“他是独一无二的。” “什么独一无二,他无非只想好好过完这一生,是你将他卷进来的。”苏小娘愤愤不平地说道。 大祭司一时间没了话,不知道他是烦了还是怒了,苏小娘赶紧呲溜一下悄悄离开了,这里又顿时剩下他一个人,在约莫一炷香之后,天上忽然飘下来两个人,正是尸妖邓丞和黑血妖,他们两个刚好回来复命。 两人恭敬在后,听到前面的人说“如何?”的时候,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最后由黑血妖禀告:“大祭司吩咐的事情,我们大概和孤凉,雪中幽灵,冥侯幽姬说了一遍,现在孤凉已经静候在城南十里茶栈之中,冥侯幽姬随时待命,剩下雪中幽灵就等大祭司一句话,这天就可以变了。” “一切就绪是否?”大祭司最后再确定一遍。 两人精神一振,身子一直,一起同时回答:“是。” 前者拄着古杖慢悠悠走了几步,望着晴朗的冬天,他低声似有若无的说了一句,就连站在他身后的邓丞和黑血妖都没能听清楚,眼前的天空顿时就瞬间变化,阴郁朦胧,气温骤降。 冷风大雪双管齐下,原先热闹的皇城,一炷香即过,街上已经没了大半的人流,但这不是主要的目的,这只是黑篷人一时半会儿兴起说的,用他之后的一句话说是:“这种天气,预示着为明天主人公悲惨的命运做了铺垫,而他是这一手的布局人。” 他这一手,其实连皇甫一杰都已经被算计在内,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有一石多鸟的效果。 他不仅要杀了该杀的人,也要灭了不该生的情! 沧离明溪在一。 皇甫氏兄弟在二。 这个终日躲在黑篷下不以面目示人的神秘大祭司,在梦中仔细回忆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之后,原来他依旧嫉妒,依旧心怀恨意,依旧深陷魔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5章 婚礼(一) 翌日。 雪花飘零,寒风凛冽,却挡不住满城人的一腔热情,难抑制心里面想要看一场盛世绝伦的婚礼。 因为这一日,正是皇甫一杰定好去木府迎亲的一天。 全城无人不期待,无人不心生向往这种举世繁华似锦的场合,一生难以得见,何不来亲眼见证一对在他们看来称心如意的新人。 对,只是旁人看起来很称心如意而已。 新郎是当朝天子,新晋帝位不过半年,便已经重塑朝纲,立下威信,在以为当今天下安定的百姓们看来,这是一位严正明察的帝王君主。 至于新娘,她可是前丞相之女,在谈论适配婚嫁的家长里短之中,木挽香的声誉在城内各家各户中,先是伯爵王亲,后是权贵富胄,再是平常耳濡目染的百姓人,那都是一顶一的竖起大拇指,书香门第的闺秀,知书达礼,秀丽端庄,甚是心仪。 全城都在目睹这一场盛世婚礼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紫金大殿有人悄然离去,留下白纸黑字,封面上俨然写着拜别母后。 很久以前,皇甫一原第一次上长渊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做的,只是如今隔了这么多年之后,他发现离开的方式都依旧没有变,唯一变的是,物是人非,终不得已。 太后罗氏今天好不容易修容打扮了许久,她身旁的宫女小心翼翼替她束长发、插玉簪、配玉坠、着华服,银镜之中,她是多么雍容华丽,自从先帝西去,这半年来她素衣寡淡,倒是今天一折腾,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仪天宫外,忽然匆匆走进来一个宫女,她脸上来这寒凉的冬天里竟然还冒着几滴汗水,大气微喘,显然是小跑了一阵,只是她一进了殿里面,凑近了太后罗氏就开口恭声说:“太后命奴婢送的东西,奴婢已经交给国舅爷了,现下他派了两位罗家小姐回了罗府,正等候老太爷醒过来才能知晓太后想知道的丹青密令放在何处,国舅爷那边一时间没有消息,奴婢这才匆匆回来复命。” 罗氏听后也只是轻轻点头,挥手先叫她去休息,待那宫女退开之后,她身边领头的大宫女心中疑虑,心想不知道为什么太后罗氏忽然想要那一道藏在了罗府的丹青诏令,然而碍于身份间隙,她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问,只能旁敲侧击的试探问起:“太后心切陛下,怎用得着这等重要的诏令?” 罗氏仔细端详了银镜中自己的梳妆打扮,一举一捻,都是母仪天下的气质,她听着身旁的宫女问起话来,单手伸出,后者连忙搀扶起她来,然后听她慢慢说话:“我只是愿今天,不要出了事情而已。” 简单一句话,却让罗氏说出了百般无奈的感觉,她慢慢走到了仪天宫殿外,天上零零落落有飘雪,她的心一直悬着,从未放下。 迎亲的时辰定在了下午申时,现在不过是清早之后。 木府之中,木挽香闺房之内。 她已经起身坐在床头边许久了,梳妆台边上挂着的是一身华贵的用黄金和丝绸织就成的碧霞罗婚服,逶迤拖地,轻飘摆荡,在台上从左至右放着的依次是凤凰冠、如意簪、同心锁、以及各种修容的粉黛饰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外面已经是宾客满席,可惜木昊两夫妻只能假脸赔笑应付那些个来看热闹的客人,连看一下自己女儿如今什么样子都抽不开空来,房间里只有木挽香一个人,不知为什么,连明溪和沧离也没来看她,她心里有些低落,纤手笼入袖中,她静坐等待前来给她梳妆打扮的侍女。 可开门进来的是纳兰心慈,只有她一个人。 木挽香微微一怔,她疑惑地问道:“纳兰姐姐不是陪在娘亲身边招呼他们么?怎么来了这里?” “好歹姐妹一场,我特地请求夫人来给你最后一次出门打扮,这女儿家一生只有一次,可得庄重最好。”纳兰心慈随意看了一下摆在桌上的各种各样的饰物,目光深处深有别意。 木挽香听后却是纤眉轻挑,眼眸盈盈,她打趣说道:“女子出嫁,妆容十分讲究,纳兰姐姐你懂吗?” “平时跟院里的老婶婶有学一点点,不过足够啦,我们家挽香这么美,根本就无须这些胭脂俗粉罢了。”纳兰心慈过去拉住她的手,很是不舍的说道。 然后纳兰心慈起身拉住她走到梳妆台前,将木挽香安抚坐好,一边拿起梳子束起长发,一边像是对木挽香说着意犹未尽的话:“小姐,过了今天,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了,木府以后不能随便给你照应,你自己到了那里一定要好好的。” 木挽香原以为她说这些话指的是进宫,只是笑着回答,但笑容苦涩:“知道啦知道啦,我只是从此入了宫而已,又不是不能再回到木府这里来,我还想经常回来看看爹爹娘亲,还要有哥哥和你以及府中的大家呢,你这么一说弄得我好像不能回来似的。” 纳兰心慈微微一笑,待她将头发梳直,就慢慢替她抹上粉底,上了妆容,鲜艳的唇色在镜子里头看起来就像是牡丹盛开一样,这期间两女暂且没有说话,纳兰心慈一直很密切的注意木挽香的心意,她知道,木挽香如今的处境,如果今天什么都不发生的话,那她永远就只能在深宫大院里面,她的一生也就一眼望到头了。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 微亮的房间里,当木挽香带上凤凰冠,穿上一身垂地的艳丽婚服,面向镜子里使劲打量自己时,她眼里慢慢涌上来的泪水,到底是为什么而落? 如今锦裙丽服,珠翠环佩,秀目流波,一眼看去已经是人间绝色,让人一见只有心惊动魄的美丽,如此美丽的新娘,木挽香痴痴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凄美一笑,也罢了。 她重新坐回位子,纳兰心慈在她身后感叹一声:“真美呢。” 木挽香顿时脸颊绯红。 可纳兰心慈下一句话却让木挽香一怔,她只是觉得自己的脖子后面被人用力一按,疲感顿生,她临闭上眼前还清楚地听见纳兰心慈说的话:“所以我的妹妹这么美,就一定要嫁给自己欢喜的人呢。” 木挽香闭上了眼,安静的躺在了纳兰心慈的怀里。 等她替木挽香摘了头冠,脱了婚服,重新换好一身平常穿着的衣服,外面终于有人开门进了来,木槿民轻手轻脚的走近她们,他看着怀中的小妹,心里面总是有一股暖意淌过,她总是要好好的,自己身为哥哥就是要十分宠着她才是,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这一次,他擅自替木挽香做了决定—— 他只要自己小妹幸福而已。 “公子,外头一切准备妥当了?”纳兰心慈对他问道。 木槿民点了点头,说道:“已经准备好了,沧离兄和明溪姑娘已经在偏陋的院子东门离开,直接从城东门绕过城南门,再去十里之外的茶栈汇合,一同离开这里。” 纳兰心慈颔首道:“绕过城南,嗯,也不错,虽是费了些时间,但如今城中各处尽管松懈,却仍会在过往商客出入的南门仔细盘查,还是城东门好走些,那就麻烦公子将小姐送到明溪姑娘那里了。” 木槿民应了一声,接过自己小妹,一生二十几年未曾逾越什么规矩,这一次他终于狠狠将自己斯文人的形象抛诸脑后,随即在离开之前他回头看着纳兰心慈,她这个时候正好坐在了木挽香的位子上,他顿时心头一紧,却是劝道:“其实你不必这样的,你完全不用搭上自己,只要拖住时间……” “这就是最好的拖延办法。”她侧过头看着木槿民,两个人因为这一件事终于有了一点心里的悸动,纳兰心慈解释道,“必须要拖过今天,小姐才能安全离开这里,至于后果什么,不重要了。” 木槿民心里听完只觉得被刀刮过一样,他依旧不离去,紧紧盯着纳兰心慈。 后者直接一句话吼他:“公子可不要耽误了时间,不然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木槿民这时候才恍惚回过神来,他赶紧微微掩住木挽香的容貌,以至于尽量不要被人认出来,然后匆匆离开了这里,满院子人手都在前面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有人从东门离开,因为那里靠着濮河岸边,只有一条能容马车过道的小路而已。 房里面纳兰心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如秋月,仪静慧娴,只是从此以后,在她自己亲手为自己带上凤凰冠,穿上婚服,盖上红头盖,静静地在房间里等待的时候。 她就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是出嫁的“木挽香”,她就是今天木府出嫁的闺秀女儿。 这一切,尚且被蒙在鼓里的木挽香不会知道,此时的她靠在明溪的肩上,沧离负责驱马赶路,眼见一辆马车径直往城东而去。 时辰一过,在十里之外的茶栈里,一原搓了搓手,随意叫唤了一声里面的伙计上一壶热酒便找了位子坐下,他目光忧虑,远远望着只剩下一线的城门口,顿时坐立不安,收回视线之后,他四下环顾了周围。 却见这里除了那个一声不响正在做事情的伙计外,在这大冷天里,他竟然还看见了一个头戴方冠,浑身不修边幅,如同死猪一样睡得很沉的过路人,他有一把竹剑斜靠在桌旁,另一个伙计有一把铁锈的剑插在地上。 就他一个包袱,两手空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6章 婚礼(二)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所有人翘首盼了大半整天,皇宫正门口终于一点点打开,最后分离两侧,巍巍宫墙上从高处放下来两匹大红彩带,上面用金粉撒上“百年好合”“共结连理”八个大喜之字。 随后里面迎来了长长的队伍,仪仗队在前,绵延百米,中间有一身朱红色婚服的新郎骑着白色骏马缓缓跟上,头戴紫金龙冠,腰缠玉锦束带,完美颀长的身形令人印象深刻,相貌俊气,更不失皇室威严。 皇甫一杰一经出场,顿时中央大街上众民俯身叩拜,面色激动,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一生能够见到这么多次当今的天子,个个都是卯足了劲,看遍天下难得一见的婚礼现场,自己心里满满的乐意。 时辰正值良吉,婚轿在新郎君主的身后紧随,皇甫一杰远远看了看最前面的媒婆子,她们都是皇城内数一数二的知名妇人,原本自己并没有什么意愿来请这些个媒妁妇人,但此番能够引他前去接亲,可都是她们自告奋勇进宫求见,说是礼数不能缺,那便准了旨意,如今她们是脸面风光,日后到处说道婚事姻缘的时候,她们肯定会挺起胸脯趾高气扬的说起今天这场盛世的婚事了,这是她们几辈子都谋不来福分,自己却撒手给了她们,也罢。 皇甫一杰轻拉马绳,白马蹄步慢行,他心中如灌蜂蜜,此生最甜,莫过于今日,他一生难有所得,可心里真真切切希望的是自己能够给自己心意中人一生的幸福,他对木挽香的好,一辈子都不会变浅。 这是他这么些日子以来,心神最欢喜的时候,以前难有,以后…嗯…他希望能够一直这样下去。 君临天下,身侧有她,这样的一生,是皇甫一杰梦寐了多久才要差不多实现的。 前有他父皇母后相伴一生。 今时良辰吉日,他何尝不向往那样的情深日后? 人情世故包含了世上一切,最杂最纯的字都在了这里,有些人一生看不透悟不出来,其实如若除了情字,另外三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场不会有人去想这么复杂的道理,他们瞠目结舌于街上数十里红妆,惊叹于从街头排到街尾的迎亲长队,皇甫一杰遵循事先规划好的路线,从居中大道往右去往木府,之后迎接新娘子再巡城绕一圈,气场恢宏转而回宫,让天下人看见的,就是这种无与伦比的天子气势,满城百姓举目震惊,心叹大开眼界。 而在女方家中,一切早已经妥善安排好,这里不仅仅指主人家招待客人来宾,更重要的是,不甘于被摆布命运的局中人,纳兰心慈已经很安静的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有轻微细小的脚步声被纳兰心慈听见了,隔着红盖头她想试探问起话来,但想到府中有许多人听得出她的声音,所以她微微忧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发出声来。 反倒是脚步声越近,她心神一惊,手心冒汗,却是木槿民的声音在她面前传来:“不用怕,是我。” 纳兰心慈放松一口气。 木槿民微笑说:“听外边的客人讲,陛下的迎亲队伍已经在来木府的路上了,你,你很快就要上花轿了呢。” “嗯,我明白,我会替小姐尽量拖延陛下的时间的,公子放心。”纳兰心慈披着红盖头,眼眉一垂,声音却是平静地说完。 木槿民踌躇了一下,片刻之后他拂了拂自己的衣角,接着话说:“这原本就是你精心想过的事情,我知道你不会置小妹不顾的,只是自始至终,当真只是苦了你一个人而已,我们几个人基本什么都没有做,却要弄得你的一生,不,倘若是事情败露,那你……” 木槿民从位子上惊起,他不敢说下去那个后果,欺君的后果,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纳兰心慈却也看得开,年纪轻轻的她反倒安慰起木槿民:“公子,我们纳兰家几辈人受木府恩惠,这一点又怕什么?” “可你是纳兰家的独孙女,父亲待纳兰叔如兄弟,母亲更视你如己出,倘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 纳兰心慈笑着接道:“不就是三长两短,长长长短短,这就念完了呢。” 木槿民一下子给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了,心里却不是滋味。 同时门外忽然有三三两两的焦急的脚步声传进来,来人正是木夫人与几个丫鬟,她们一进来就看见木槿民在这里,不知内情的木夫人看着自己儿子不在外边招呼客人,竟然跑来与自己妹妹叙话,开口就是嗔道:“不正经,妹妹出嫁,兄妹本该避嫌,怎么你倒是老了这里不理外边的事情了?” “母亲说的是,我这就出去招呼客人。”说罢,木槿民就要拂袖离开。 但终究是被木夫人拦了下来。 在自己娘亲面前,哪有什么避嫌不避嫌,都是自己的儿女罢了。 木夫人叫他坐下,自己同盖着红头盖的新娘子坐在一起,也就是她认为的木挽香,可红头盖下,纳兰心慈略微有些拘谨,她见夫人就要过来握紧她的手,生怕自己暴露之后,她赶紧在这之前拿住手中的纱巾包住手心,前者这才握了过来,还好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表现出来。 临行前,木夫人无奈叹了一声:“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挽香,爹爹和娘亲都是对你不住,权大过天,我们又如何能跟天争比高下呢?从今天开始你入了宫,一切更是小心为上,太后应该不会放着你不管的,只可惜姐妹情深也抵不过陛下的一意孤行,我们要好好保重自己。” 红头盖下,女子轻轻点头,却有一两滴盈泪落在膝上衣裙,鲜红更红了。 不多时,木府外面终于有了热闹嘈杂的声音,且一路上由远及近听到了敲锣打鼓,放炮仗的响声,各路人纷纷让道,大红灯笼在前开路,一路吹吹打打,在媒婆子们的吆喝下,迎亲队伍终于是来到了木府大门前,新郎官皇甫一杰潇洒下马,众人宾客几乎同一刻退来了几步之外,齐声恭贺:“恭喜陛下大喜!” 声音洪亮,直接传入了后院之中,甚至整个城东都隐隐听得见。 木夫人一房的人都听的清楚,木槿民深深地看了一眼静坐在床边的穿着鲜红婚服的女子,他与她知道,关键的时候来了。 木夫人微微啜泣,忽然敞开怀抱,深深抱了自己的“女儿”,含泪嘱咐道:“嗯,该走了呢,万事小心,保护好自己啊。” 新娘子重重点了点头,木槿民转身走出门外,仰望天外,小雪飘飘,丝毫挡不住今天所有人的热情。 他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情。 现在算着时间,如果无人阻拦且安全行驶的话,想必他们如今也该是出了城门,往预先汇合的地方去了吧,就是不知道他们那里能不能顺顺利利的呢? 城内热闹非凡,场合让人难以忘怀的同时,城东之外的雪天古道上,一辆马车徐徐前行。 北边百里外是连绵不绝的群山,东边几十里是一片大森林,城西往外延伸便是戈壁沙漠,传说中的妖魔之门就屹立在离楼兰城三百里远的黄沙之中,而南边,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偶尔有几座小丘陵凸起来,如同被雪堆得老高。 此时有五六个人站在视线最高处,马车的行进被他们知道的一清二楚。 其中最前方有两个人影,一个黑篷遮身,手持古杖,一个长袍着身,面带梅花面具,只露出单薄有点白的嘴唇,但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紧锁住马车,但他更在意的是,马车里的女子。 今日必然要流血,但他肯定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但年轻人有一事不明,他不解地开口问了旁边的黑篷人:“我现在才发现大祭司原来对于陛下也有事情隐瞒。” “哦,主尊看出端倪了?”黑篷人悠回应了一句。 殷无月淡淡的说:“若是那日听了,现在见了,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集就跟白痴没什么两样了,你说呢,大祭司。” 大祭司呵呵笑道:“这天下能值得我信的人不多,可是又有谁值得我信呢?哪怕是当今的天子也不值得,不过主尊你可是算一个了。” “哦?当真?”殷无月反问道。 大祭司目光沉沉的看着驶向那一间茶栈的马车,叹道:“真正需要主尊帮忙的时候还多的是,我怎么不敢信主尊呢?” “大祭司身份尊贵 ,且也是我的前辈,大祭司肯这么说我,那也是我的福气。”殷无月暖了一下自己手,装作正经的说。 “主尊客气。”黑篷人影持杖走下山丘雪岭,其余人等跟上。 眼下,马车抵达,一原已经起身迎了上去,附近忽然寒冷了些,雪花齐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7章 拦截 纷雪飘零,寒风萧瑟,一片洁白的世界。 雪地上留下被马车轮碾过的凌乱痕迹,弯弯转转,终是到了十里外的茶栈附近,马啼车停,一原已经起身凑了过去,沧离跳下驱马的位置,靴子直接插入雪地半分,他随意四周遥望,天、地、河、山,清纯洁净,一片银白。 唯一有亮色的就是眼前这一座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栈。 没想到第二次来这里,已经是这么久之后了。 沧离心中偶有感叹。 一原已经对他打了招呼:“其实在你们来之前我仍是忐忑的,不过现在你们来了之后,我却是定下了心。” 明溪在后面的马车上探出了头,一原接着走了过去,微微掀开车帘就看见木挽香眉目闭上,安静的靠着,像是睡着一样。 他心里一惊,明溪的话已经传入他赶紧的耳边:“不过是被按了昏睡的穴位,过些时辰就好了。” “没见过你们这么粗暴的。”一原挑眉,扭头看了沧离,又看了明溪,像是木挽香受了苦一样,他也没办法对着两人发难,就只能嘴上磨一下不满。 明溪在马车中安顿好木挽香,随即一个轻跃下了马车,一原对着茶栈里的伙计打个招呼,再要了两壶热茶,默不作声的中年大叔目光如这冷天里的寒风,只让人看一眼就吃不消,一原赶紧拿了热茶坐到沧离、明溪的旁边,给两人暂且暖暖身子,尽管这些似乎并不需要。 但明溪依旧畅快的喝了茶,吐着热气很舒服的说了句:“舒服,痛快。” “小师叔,这可不是酒。”一原噘嘴说话。 明溪自然知道,但在这雪天地里,能喝上这么一壶热茶,感觉就像是朝夕饮露吸风,胸中十分敞快,她说道:“有时候,茶不一定就比酒差了多少。” 接连两次听到“酒”字,偏僻的位子上,那个带着方冠看似文士却又不修边幅的醉客猛然一震,迷迷糊糊中将桌上几坛酒瓶子打翻,口中吆喝道:“且乐生前一杯酒,恰似天上活神仙,酒,来来,给我上酒来……” 话音一止,那人又是在这雪天之中呼呼大睡,酒意睡意正浓,像是天打雷劈也叫不醒。 沧离一来就已经注意到了他,看他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偶然路过途径赶路的旅客商人,况且在这样的雪天之中,少有一人独行,茶栈里的那个中年伙计一声不吭,埋头只顾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只是那偶尔投过来的目光如冷风寒刀般犀利,让沧离不自觉的留了一下心思。 他面向一原,低声说道:“这一走恐怕短时间不会回来了,你当真决定好了么?” “问这话还有什么意思。”一原耸肩回答,他稍微侧过脸望向偌大的皇城,隐隐约可以听见各种喜庆的声音绵延开来,就算是在这十里之外,他也仿佛能够亲身感受到城内的那种万人空巷的盛景,他紧接说下去,“又不是没有从那里出来过,只是每一次离开就像是迫不得已罢了。” 明溪才不管他们在这里唠嗑,起身束好披风,赶紧说:“可别耽搁了时间,纳兰姐姐可是豁出了自己来保住挽香离开的,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远离了这城,叫那痴心的陛下断了念想。” 可一原先前并不知道他们做这一切的细节,这时候听见纳兰心慈竟为了自己小姐把自己的一生都搭了进去,他顿时惊起,不可置信的说道:“什么?!你们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又有人被牵扯到这件事情来,那若是这件事情被皇兄知道了,天下从此多出一桩笑料来,他天子威严荡然无存,最后恼羞成怒,你们有没有想过最终又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件事情株连九族的?” 一原忽然的慌张虽不是没有道理,但沧离和明溪已经起身坐上了马车,两人不等片刻,明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猜那个陛下就算最后知道了事情真相,也不会让天下人知道这件事情的,这不仅仅关系到他自己的天子威严和名声,还有你们皇甫氏的脸面,最坏的结果是,之后他会亲自来追,皇子殿下,你说呢?” “她说的对。”沧离也同意了明溪的预料,当然,这也是之前纳兰心慈有跟他们提到的方面。 纳兰家虽说几辈人在木府,但他们几乎都是饱读诗书,才华虽不及名士却也不差多少,甚至长年累月操心府中内外各种事情,自然也有一定的谋识与胆略,纳兰心慈凭着自己的印象对皇甫一杰这般猜测,实属不易。 一原微微踌躇犹豫不定,沧离却要做赶马加鞭的动作,他见后直接连带着自己包袱跳上了马车,大道在前,路在脚下,马拉车走。 他们以为这一路从此很安全。 大地一片银白,一片洁净,而雪花仍如柳絮,如棉花,如鹅毛从天空飘飘洒洒。 驱赶马车不过百米。 雪中忽然凭空出现了一道洁白晶莹的身影,不,倒不如说是一个雪天里自然生成的精灵。 她长有一张稚嫩犹如天真烂漫的小家碧玉脸,着一身白羽绒衣裙,她第一次现身,就让在前面驱车前进的沧离心头一震,没等他细想,那不远处的精灵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充满了阴森森的冷漠,随即轻轻抬手,白光亮起。 天地风雪肆虐,顿时白茫茫一片。 四面八方都是刮面生疼的寒风,暴雪降临,直接把平原道路上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马儿受惊,声声嘶鸣,伴着风力越大,眨眼时间,一场暴风雪在十里之外席卷而起,连带马车掀翻倒地! 就连不远处的茶栈都难以幸免,茶棚尽数化为朽木,被厚雪埋尽,一个中年略显沧桑的人拿着一柄生着铁锈的剑,很平淡的走了出来,往那马车的方向靠近,至于那睡到不省人事的醉客,早就不知道被吹到那里去了。 深处暴风雪中,明溪和一原顿时察觉到外边情况瞬间不同,两人左右各探出半个头,正好见到满天都是呼啸的冷风和一直飘来的大雪,当场就下了一跳。 一原大声问话:“这是怎么了?!” 沧离心中已有不安浮现,他镇静回答:“看前面。” 明溪与一原同时看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洁白的身影,莹莹孓立,却是一脸无情冷漠。 风雪愈大,就连马车都要被卷入天上,沧离面色沉静,趁此大喝一声:“一原你替我护法,小师叔护好挽香。” 两人齐齐点头,丝毫不敢有怠慢。 沧离脚尖一蹬,身形顿时飞出,与此同时,他在第一时间手握斩龙剑,举天向下一划,仙光大盛,便有无数剑气横飞,直接穿过了那一道洁白身影,将她身后的雪地割裂成满地疮痍。 可她却如没事人一般,依旧静静站在原地。 沧离明显一怔,可他没反应过来,那处在雪中精灵的身影轻声颂道,整一个洁白的世界仿佛她就是中心,风起,雪落,愈演愈烈,沧离身后的马车在挣扎了许久之后,终于被卷入了半空,任由风雪肆虐。 马车中三人顿时陷入危险,马声惨叫嘶鸣,最后活生生咽了气,马车四分五裂最后也化成了齑粉! 一切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沧离看在眼中却是心中激愤,他一双如火的双眼望向冰天雪地中的精灵一般的人影,身上的光华仿佛璀璨的星汉一样绚烂,他冷喝一声,直接提剑迎去,当着装模作样的人影的面,一剑贯穿她。 她面带冷笑,最终化作雪雕散去,沧离知道,这不过是她的一招脱身之术。 果不其然,在往后十丈远的距离,当真有另一道精灵般的人影浮现,尚且毫发无损。 沧离表面正色,心中多少会有些惊讶。 与此同时,风雪之中,有一道光罩坚磐如石,中间三人任由眼前的暴风雪打在光罩之上也不惧,明溪施法,一原一手揽住昏睡中的木挽香,一双眼眸很是愤怒的看着与沧离对峙的人,心中皆是怒火难压。 直到落地之时,明溪施法运诀,双指在地上一阵虚划,长云万千阵法中,顿时形成了一个可以御风抗寒的阵法,阵内如沐春风,阵外寒天彻地,可谓是两个不一样的气候,它也有个好听的名字,被唤作“万物回春”。 一原安顿好木挽香,当即一个快身就冲了出去,与沧离肩并肩站挨在一起,他的掌心,有无穷的仙力凝聚,其实这时候他若是有自己的佩剑更好,长灵峰善剑法与剑招,一招“剑生万象”便已经纵横天下,可惜这么多年了,他愣是没有找到自己心仪的配身剑,连当年休宁想送与他一柄不俗凡品的名剑,到了他手中也是颤颤巍巍,最后没了灵光,无奈一原多年修行,却如一贫如洗的穷家子,身无长物。 这样一来两人,就连那精灵也皱起了眉,她缓缓身退,操控自然的术法耗损颇大,当下她其实已没了多少余力来对付两个人,她自始至终的任务,只不过是起到一个阻拦的作用罢了,至于后面的事情,她的眼神飘向了从另一边慢慢而来的中年剑客。 那人满身剑意凌厉,却如有万鬼哭嚎,凄凉孤独,这么一看,倒真的像是一个临世的孤独剑仙,只不过太过沧桑了。 甚至于,明溪在施法的同时,天上猛然响起一阵怒喝,有高壮的男子一拳当头砸下,拳力连周身的雪地都被震成碎末,摇摇欲晃的光罩差一点没能抵挡住,那男子微微惊讶的同时,似是更加狂躁,这时候却有一个紫衣女子出现在他身旁,很温柔很轻松的安抚好他。 一男一女,天作之合。 大平原上,有三道身影慢慢将明溪几人围了上来,他们的气息浑厚,却又与正道仙门不同。 三人心神一沉,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来:“妖人魔众!” 但见眼下这番情景,他们恐怕都没能想清楚这一切,其实早在他们做出打算时就已经被布下了局,而他们浑然不知。 此番凭空出现了妖人魔众堵截,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单枪匹马真正遇上这群歪魔邪道,不知如何,总之已经面临着一场难以脱身的缠斗了,但他们意图是什么,沧离使劲头皮没有想通。 雪天之中,几人的处境急剧转下,何去何从,对于他们怕都是一种奢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8章 婚礼(三) 古时女子出嫁,往往要遵循繁琐复杂的“三书六礼”婚俗,简而言之便是聘书、礼书、迎书三书,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 这种婚俗可以追溯到许久之前,此后各朝基本不离其宗。礼节虽然繁琐,但凡盛大的出嫁可比今时今日的婚姻大事多了许多庄严与神圣感。 况且,今日放眼天下都难得一比的天子婚事,从古至今是有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且不说如今坐在婚轿中往皇宫行进的纳兰心慈,便是当年太后罗氏嫁给先帝的情况,似乎也不过今天繁华的七八分罢了。 如今,新郎亲迎,新娘入了花轿,娘家收下数十里红妆重彩,拜堂就是下一步进行的礼俗,三叩六首,送入洞房,这是最后整场婚礼最庄严肃穆的时候,但偏偏最后亲眼见证的,可不是街上窜头窜脑的人们,在场的各位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位高权重,皇甫一杰自然不能不请他们,大不了他们来了便晾在一边就是,无暇给他们好脸色了。 众人之内,夜笑南穿梭在人群之中,身形极快,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而他不过是私自去了一趟城外,这里热闹的景象总是让他觉得格格不入。 他就索性跟着那位大人物偷偷出了城,在那里他不出意料的看见了沧离明溪,也大概知道了那个人对他们的心思,但令他意外的是,他还在那里见到了一原,更令人惊讶的是,本来身为今天新娘的木挽香也被他看见了,夜笑南在很远的地方就觉得不对劲,第一时间就已经赶了回来。 一路上夜笑南心思不定,特别是那个大祭司的心机,也亏得皇甫一杰那么信他,也不留点心眼小心为上。 夜笑南猜想大祭司当初谋划布局的时候,想必是隐瞒了些什么,这边皇甫一杰大婚之日,城外另一处正是有人陷入危机的时候,夜笑南本就对这群人没什么好感,当下只是替皇甫一杰感到不平,他抓紧时间嗖的一声穿过大街人流,远远的地方,已经可以看见宫中高墙。 此时雪天茫茫,夕阳西下,俨然一片残红的景象。 很凄美。 皇宫之内,礼乐奏起,媒妁婚定。 在场众人的见证下,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再拜,大殿之中,红灯亮起,各种新人祝福接连而至,最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皇甫一杰笑意满满的将新娘迎入了自己的寝宫。 红烛光微微摇曳,大红灯笼高挂帝天宫两侧。 帝天宫内外别无他人,唯有安静坐在婚床上的新娘子,还有微微踌躇坐在她对面椅子上的皇甫一杰,说实话,这是他梦寐了这么多年真心实意乞求老天赐予自己的,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实现了。 皇甫一杰忽然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羞意,这是少年面对自己一生的情感,每个人都会有的表现。 这与他平时的风采和背地里的城府并不一样。 也许,世上人心千百种,但若是面前的事物是自己真心实意对待的,他们的表现恐怕很大可能会一样—— 羞涩在所难免。 一个人羞涩,便证明了他不是无情冷酷之人。 皇甫一杰现在就是如此。 但事情总有一道底线,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一旦捅破了那一层薄纸,有些后果总会难以挽回的。 这也是为什么世上总有十恶不赦,为什么总有人走入歪魔邪道的缘由了。 而皇甫一杰,又差那么一丝程度。 这一点,被红盖头遮住的纳兰心慈便是关键! 两人面对面相坐,一对新人却是一句话都没有,纳兰心慈自然不敢开口说话,因为她一旦说出半个字来,坐在她面前的男子恐怕就会立即认出她,这一切是纳兰心慈不能接受的,红袖下的手微微攥紧,她的脸颊冒出点点汗滴。 至于皇甫一杰,他浑身坐立难安,扭捏不止,最后只能将目光盯住由一大张红布“囍”字遮住的桌上,婚桌上摆满了红枣、桂圆、莲子、花生…… 这些平日里常见便宜的东西在今天看来可是寓意了许多美好的东西,诸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十全十美,长长久久…… 皇甫一杰自小就很期望自己能有一段心仪的婚姻,多年的心愿,终于在今天,在他以为的一切都是完好的时候实现了,他忽然笑了,内心由衷感叹道:“我不是做梦吧,挽香妹妹,我终于娶到你了,娶到了呢。” 红盖头下的身影轻轻抖了一下,没有出声,皇甫一杰似是看出了她的不安,赶紧坐到了新娘的旁边,他想去握女子的手,可一碰到的瞬间新娘就已经挣脱开了,一双纤手缩入袖中,没有理会他。 皇甫一杰表情微黯,他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挽香妹妹还在怪我,怪我不懂事,动了权用了些卑鄙的手段将你迎娶了进来,但是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而已,我是真心实意待你好,从小是,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仍然是。” 新娘坐在他的身边,微微喘气,但是不安的感觉似乎被皇甫一杰一番话减弱了些,她继续听着皇甫一杰慢慢说道。 “挽香妹妹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么?是我九岁那一年被父皇罚在广场上跪着不能起来,炎炎烈日是你过来给我撑了了一把遮阳的伞,那时的你不过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一个,却比一原懂事太多,他惹事闯祸,总是免不了我这个皇兄替他受过,试问皇宫哪一处地方没有我跪过的痕迹,我只能说是御室书房那里,因为那里有父皇办公,一原不敢去,我没有父皇召唤去了也惹他生气。” “现在想来,若是那个夏天一原没有去木府,丞相又恰巧带你入了宫,我与你相见那一次,是不是老天可怜我,让我有一桩能够心心念念的事情,才让我这么多年了,一直活了下来,忍受父皇的冷眼,母后的漠视,还有那一次几乎死无绝地的重生……一切的一切,现在别人以为我是一个君临天下的天子,又有谁知道我的过去,那不堪的过去实在不敢去想,所以我要朝后看,我不想挽香妹妹你总是替一原操心,不敢想象以后的你过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活,以前有父皇母后宠溺他,现在却又连累你为他忧思不断,所以我不肯、我不要,我不想我真心实意对着好的人便做了他人的嫁妆,所以我要娶到你,也多亏了老天可怜我,我认定的挽香妹妹,今生终于属于了我。” 长长的一段话,是发自皇甫一杰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他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只为了自己所爱,丝毫不把自己当做是天子人物。 他的目光微微弯起,一边倾诉着自己的一切,一边笑的合不上嘴,仿佛他说的这些苦在现在看来都不算苦,因为今天给他的糖,实在太甜。 一生一世,他都记忆犹新。 “啪。” 禁闭的殿门在这时被忽然打开,伴随着一阵冷风破门而入,夜笑南显出本身出现在皇甫一杰面前,寒天地冻下的他一身热汗,顾不得休息就欲说话。 未料却遭到皇甫一杰面容一变,怒目而视,顿时冷冷地说:“你来做什么?!” 夜笑南口干舌咽,但他的目光终究还是落在了红衣新娘身上,倒也不客气的拆穿道:“你倒是成亲乐在其中,大祭司把你骗了你都不知!” 皇甫一杰眉目一皱,红衣新郎服被门外的风吹起,也吹掉了新娘头上的红盖头,露出了一张与木挽香完全不同的脸,虽是朱唇美妆,却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 两个男子登时一看,纳兰心慈心惊肉跳,身体僵的不行,两眼泛红,最终一刻,没成想还是功亏一篑,但终归到底,自家小姐按着时间应该已经离开了城内,也许去了很远的地方,她没来由松了口气。 皇甫一杰却瞬间移到纳兰心慈身前,一手用力捏住她的肩胛,大声问道:“木挽香在哪里?她在哪里?” 纳兰心慈只管一昧摇头。 皇甫一杰逼问不出来,顿时转身扭头问起夜笑南:“她人!她人在哪里?!!” 这一刻,皇甫一杰仿佛精神崩溃一般,刚刚说的话他以为说给了木挽香,现在看来,他倒是高估了自己在木挽香心中的地位。 几近失去理智的瞬间,他不自觉流下了泪,染湿了新婚衣袍。 原来他一生,最终还是一个人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9章 入魔 皇宫内外皆是一片喜庆,婚宴席上人来人往相互敬酒,笑意相迎,独独没有入了洞房的新郎新娘出来接客迎酒,为臣子的、城中权贵的宾客私下都打趣道:“小两口新婚之喜,莫不是忍不了鱼水之欢,此时正是春宵一刻啊。” 喜宴上有人呼和相应,有人提议高举身前酒杯,共同祝贺当今的天子陛下的喜事,一同共饮,很是畅快。 上座之中,大部分是皇室宗亲以及外氏国戚,其实平日里素无往来的宗族大家也就只能在这种场面装一下样子,让外人看来皇甫氏一如既往地凝聚同心。 他们各自相互道贺,却又无声无息举杯各饮,仿佛这场婚事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走个过场,更有甚者,那些本就有点纨绔的年轻侯子,他们表面风光道喜,心里面却是意难平,殊不知木挽香貌美如仙,他们又有多么自诩情根深种,眼下心头恐怕咒骂了皇甫一杰十遍不止。 但若是他们知道此时此刻帝天宫发生的事情,又不知是作何感想?是幸灾乐祸,还是冷眼旁观,总之都让人唏嘘不已。 谁也都见不得别人过的比自己好,哪怕遇上衰事,只会心下暗地使绊,最好一无所有罢! 喜庆之中,婚宴依旧,但最上座的主母之位,太后罗氏已经假借近来修佛淡事的习性,早早便退了大殿,这里实际作为主客的,就是皇甫氏那些笑容满面的老族宗亲,与此同时,无人发现上座之中,也空了几个位子,仅仅几个而已。 望月湖畔,夕阳残红照映在湖面之上,与那种满月皎洁的美景相比,又是另一番韵味。 太后罗氏被一个中年男子扶着手在长廊中慢慢行走,身后有仪天宫宫女陪伴,不远处的石桥上,罗家两姐妹好奇的打量着冬天里竟然还有不结成冰的流水,她们听过皇宫里有一处天下奇景,没想到今日一见,整个画面在她们脑海里深刻印下了痕迹,如何叫她们不兴奋。 中年男人回首皱眉,往后斥道:“这里是皇宫,不是家里,白芷,辛夷,如何放肆?” 两姐妹顿时禁了声。 罗氏倒是对她们随意和蔼,出声缓和气氛:“无妨无碍,兄长家中有这么懂事的女儿,我已经很羡慕了,何况她们两个还小,又自小被你关在府中不给出行,见到这种景色难免惊叹了。” 中年男人原是如今罗府家主,也就是太后罗氏的哥哥,名叫罗甄。他听了自家妹妹的话却是叹声道:“太后莫要开了玩笑,白芷可是与陛下同年所生,辛夷也不过比陛下小了一岁,如今陛下成了婚,可怜她们俩连上门提亲的媒人都没有呢。” 男子说话的声音提高了些,生怕后面两姐妹听不见,罗白芷性子要强一些,不比妹妹温柔,她瞪着大眼咬牙回了一句:“阿爹要是烦了女儿,随便出个百里嫁妆把女儿卖了去,我就不信没人来提亲,哼。” 妹妹罗辛夷偷偷轻轻跟着“嗯”了一声,掩嘴忍住不笑。 倒是将罗甄逼得一脸苦闷,他忙气急败坏道:“好好,回去就把你们卖了,省的烦心。” “别呀,别呀,阿爹。”罗白芷顿时一转臭脸,撒娇卖萌道。 罗氏见他们一家子还能如此嬉笑怒骂般,心中当真觉得一股暖意,让她又想起自己年纪如豆蔻时的回忆,不禁感叹:“兄长一家人感情深厚,实在叫我羡慕。以前妹妹尚觉得这帝王家也会如我们一般,但是日子久了,自己也慢慢被同化了,最后也弄得一家人不像一家人,自己夫君先去,自己儿子互相难以容忍,没想到近来之事,又牵扯到木府,也实在对不住妹妹她和挽香那孩子了。” 罗甄这才点头,他忽然从袖中拿出来一道略显深色的卷轴,很郑重的说道:“太后要的这卷丹青铁令,父亲第一时间醒来就交于了我,虽说这东西在关键时候是罗府的一道保命底牌,但父亲说,你还是罗府的女儿,木家小妹也是,还有那些个孩子,不能让他们自相做了后悔一生的事情,一切还有为时不晚,能派上用场就不要吝啬了,所以为兄现在真的交给你了,你如何做就看自己了。” 罗氏终于有些落泪盈眶,她点头接过这道铁令,当年先帝作为聘礼寄存在罗府之中,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挽救错误的事情。 丹青铁令,皇甫独尊。 诏令一出,莫敢不从。 即使是如今的皇甫一杰,也无法忽视这一道铁令。 两月前自己妹妹来找自己的时候,也就是为了这件东西,只是自己当时的想法太过草率,以致于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现在,正是她要去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了。 她抹了抹泪水,罗甄遵照礼数,始终不能将她完全当做妹妹,这个时候的罗氏,她的身份是太后。 天上倏忽飞过一道红色的身影,那是一个年轻人,身着红服,面色难看,一手持剑,正迅疾往城外赶去,天空之上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嘶喊,像是对某一个人的怨恨到了极点,隐隐约,被望月湖的几个人听着,罗甄皱眉一问:“那是何人?说话如此惨状?” 罗氏皱眉。 因为她认出了那个人手中的剑,远远一瞧,泛着金光,有破风声,她感到一丝不安。 那是天子剑——轩辕剑! 古来今往,只有天子才有资格拿起的剑,从前是宇文氏一族掌管,今时在他们皇甫氏一族手中。 “快,去帝天宫。” 罗氏转身加快步伐,穿过长廊,走过石桥,直接往帝天宫方向去。 半个时辰前。 有一个年轻人恍惚失神,犹如没了魂魄一般走入了历代天子祖堂,他几乎没有挣扎,一手就拿起了保存在祖堂中的天子剑,那横贯放着的剑匣有两个,可偏偏只有一把轩辕剑安静的躺在其中一个剑匣,他不去想这是为何,他只想拿起这把剑,亲手去……亲手去…… 他的脑海里只有杀意,他精神欲裂,浑身气息絮乱,长发狂舞,他越想越气,张口胡说道:“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你根本从来没把我当做哥哥,你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你不配……” 他最终缓缓走出阴冷的祖堂,在关门的那一刻,他的气息飞速暴涨,仙力混乱,在蜀山修仙的心法已经不足以他修身养心。 在这一瞬间,他已然被心障蒙蔽,彻底入了魔。 仙身成魔,这是堕仙的征兆! 仅此一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0章 危机 城外大平原,十里坡。 冬风凛冽,白雪飘扬,一片森森杀意笼罩,前方后路都是突然冒出来的妖人魔众,中间明溪沧离几个人重新聚在一起,面色凝重,丝毫不敢松懈,打量着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四个人。 满面沧桑的凄凉剑客、无情冷血的杀手男女、还有那个犹如生在这天地风雪中的幽灵白影,全都不是寻常的妖人魔众。 个个身上不俗的修为让明溪俏脸一变,说实话,这些个人是她自青华之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心悸的敌人。 只是不仅仅明溪心中有疑惑,就连挺身在前面的沧离、一原也暂且没缓过来,这些个人一点都没有征兆的出现在这里,目的何在? 一原好歹是时常见过世面的皇子殿下,他环顾四周,又不知是对哪一个人说道:“诸位无端出现在这里,现下又挡我们去路,心里面怀的可不仅仅是失手犯错的说法吧。” 旁边无情的男人一侧,有一个风情万种的紫衣女子将手轻柔的抚在男子胸膛上,慢悠悠说:“失手犯错可没有这种程度可比,我们要做的,可是留下你们全部人,然后将你们掩埋在这风雪中,让世间永远抹了你们的痕迹,你们觉得如何?” 沧离心神一提,手中斩龙剑紧紧握住,剑身有光,似真龙缠绕,他冷哼一声道:“大言不惭!” 明溪将周围的护身光罩施展到极致,脚下的奇门术法熠熠生辉,彼岸花闪耀殷红,顿时让那女子眼前一亮,美丽之物从来不嫌没人追捧,风情浓厚的女子拍了拍身侧的男人,娇道:“冥郎,我想要那少女手上的宝贝,可不可以取给我?” 男人听后顿时捶胸仰天大喊,原先平静下去的眼神再一次暴虐起来,浑身露在风雪中的身子血肉通紫,力道无穷,眨眼间一拳砸在光罩上,五丈之内皆是雪飞漫天,口中咂咂道:“给我,给我!” 这一对男女第一眼所见以为是天作之合,眼下再仔细观摩打量,却发现一个是痴呆的疯子,一个是贪婪妒忌的女人! 都是凡尘最俗。 男子一拳未能落定,他更像是气急败坏的怨怒样子,再一次举起大手,诡异蛮横的妖力顿时让周身地面颤动,明溪心底暗叫不好,纤手印诀变化,仙力大开,护身光罩瞬间坚厚了几分,但此刻有一人挺身而出。 一原运转全身仙力反手迎拳而上,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破了这护身术法,木挽香还安静的靠在一处地方,他要带她走,就一定要安然无恙的一起离开。 拳风交错,犹如万马冰河奔腾,一原虽身材不及那魁梧男人,单凭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意识自然比他多出不少,后退的同时卸去身上大部分气力,侧身一转又重新迎了上去。 两人斗法激烈,意识淡薄的男人只如一个杀人的机器一样,虽是重复着一模一样简单的拳法,但杀伐之气十足重,饶是一原多年的修行没有荒废,也不敢与他正面冲突,只能迂回牵制。 明溪施展术法不得随意动弹,沧离此时靠了过来,将两女护在身后,生怕有什么差错发生。 妖娆卖弄风情的紫衣女人一步两步轻轻凑近,她表面虽是云淡风轻,可刚刚见识过沧离一身剑法凌厉,她心底其实也难保能对付住他,索性一边接近一边朝着不远处的那个剑客喊道:“都说孤凉剑最看不惯这些个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如今正是在大祭司眼前效力的时候,怎么还不出手呢?” “蛇蝎美人我也看不惯。”中年剑客摘下自己斗笠,终于动了脚跟,随着他一步一步接近,浑身沧桑孤凉的剑意便迅速弥漫了这十里山坡处,让人心中巍然一悚。 风呜呼,雪飞扬。 一人沧桑,身心孤凉。 原来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做到没有什么可以靠近。 他一个人,就是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别人都是多余。 沧离瞳孔一缩,此人不能小觑,斩龙剑握得越紧,他看着越来越靠近的人影,大声嘱咐明溪:“小师叔,你护好挽香,也要看好自己!” 没等明溪应声,沧离已经抽身脱离护身光罩,直接挡在了那中年剑客的面前,斩龙剑光华大盛,一剑举起,猛然落下,剑气如潮,雪地上凭空开出一道裂痕,直逼中年剑客的步伐,想要他停止在那里。 可离他仅咫尺之隔,剑气就涣散化去,裂痕也在他脚跟前停下,再前进不得半分,孤凉剑客缓缓出剑,铁锈布满的剑身看似平平无实,却让沧离猛地头皮发麻,剑其实长得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倘若剑主人修炼出了属于自己的剑意,以剑载道,那就是另一番层次了。 养剑蓄气,厚积薄发。 眼前这人的气势就是这般。 沧离终于见他平常的挥出一剑,十里坡上,大风凄凉而起,剑意澎湃如海,天上的云随之起伏不定,好似冬日残阳一缕从天降下,也如荒漠清泉一弯杀人无形。 气势恢宏,已经丝毫不比长渊上的慕长白差多少。 剑意所及,皆是尘飞雪扬。 沧离以剑抵身,长渊心法骤起,光芒大盛,将自己包裹了进去,而接下来那一刻,剑势所过之处,大地龟裂,一片白茫,视线迷糊不清。 明溪乍然一惊,盘坐在原地施着法,大声呼喊道:“沧离,沧离,你可别吓我……” 她似要起身替他帮忙,旁边却有女子的嬉笑声响起,明溪扭头一看,只见紫衣女子一脸冷笑,右手慢慢从腰间扯下一道细软的东西,垂下的瞬间忽然凛光闪烁,这俨然就是一把腰中束衣剑。 女子持剑垂地,叮当作响,已经走至护身光罩面前,一脸看着小丑般的明溪不能随意动弹,冷笑道:“妹妹是个招人喜爱的可人儿,奈何站错了位置,偏偏与我们不是一路人,那么现在姐姐给你一个机会,将你指间的宝贝摘下来送给姐姐,或许可以不死哦。” “呸。”一个字都懒得对她说,明溪揽过木挽香到自己身边,她此刻的注意力只有在沧离身上,可偏偏前面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她心急如焚。 坡下面已经有两个人胶着缠打在一起,一原看着自己身形迅捷,愣是把这个魁梧痴呆的傻子耍的团团转。 紫衣女子一看不能拖,况且明溪这么忽视她顿时惹怒了自己,也不顾大祭司之前如何嘱咐过,束衣剑剑尖寒光乍起,妖法灌入剑身,魅影杀意浓烈,冷哼道:“既是求死,那就姐姐送你一程。” 她娇喝一声,束衣剑猛然举起,就欲刺穿护身光罩。 明溪回神一惊,但也不慌不怕,趁她下一击来临之时,自己双手猛然一合,心法变化,化守为攻,光罩应声碎裂,冲力大散开来,直接将猝不及防的紫衣女子震伤击退,雪地平白生起阵阵飘零的碎雪。 紫衣女子往雪地上喷出一抹血红,渗入雪地。 明溪起身见着气息变虚的女子连站着都提不起气力,冷喝道:“别以为想在我背后下刀子,对付你们这些个妖人魔众,我也有自己一套。” 可能是刚刚冲击猛烈,在明溪身边昏迷的木挽香受到波及,迷迷糊糊之中坐起来,等她神志清醒的那一刻,眼前一幕登时将她吓了一跳,上下看了自己梳妆穿着一番,也联想了昏迷之前的事情,她急忙站起身来,摇晃之中看着城外雪景,她心里面有好多不明白。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道也不清楚。 明溪就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是一个摇摇欲坠般的身影,四周全是激烈斗法过的痕迹,沧离与剑客交锋,一原和男人在缠打,她一头雾水,连忙问起明溪话来:“明溪,这是怎么了?我们又是在哪里?在做什么呢现在?!” 听着木挽香这般问话,明溪反倒是握紧住她的手,一边后退一边小心说:“现在说好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有点不乐观,脱了身再与你仔细说。” 木挽香任由她拉住自己,但现下四周斗法一片破败不堪的景象,她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无力且什么都帮不上的人,心里似乎有点空落落的。 可眼下紫衣女子抹过嘴边,束衣剑重新灌入妖法,大放异彩,她强撑起身子,眸光全是森冷的杀意,不管如何,自己看上的东西和看上的人命,哪一样都溜不出自己手掌心,虽说先前吃下暗亏,但是她忽然见不远处有好几个人慢慢出现,从现在开始,好戏似乎才刚刚开始罢。 一行人正在逼近,为首的正是全身黑篷遮掩的人,刚刚从远处山丘走来,殷无月与他身边的红衣女子早已经不见了身影。 尸妖邓丞跟在身后,不免多嘴问了一句:“大祭司不怕主尊躲在暗处坏了事情吗?” “只要你们别触及到他的底线,那个少女你们最好不要碰,我会保你们平安无事,他也就自然不会坏了事情。” 黑篷人边走边说,眨眼间他们离得越来越近,他们三人见到了两个激烈打斗的身影从地上追到了天边,然后又转瞬间打回地面之上,所到之处,剑气横飞,剑光无穷,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到处全是剑痕刻满的疮痍景象,实属惊心触目。 黑血妖咂了咂舌,感叹道:“竟没想到一个小辈能让孤凉剑出到这种程度,实在不简单。” “的确不简单。”邓丞在一旁同样惊道,若是现在换上他,可能打的还不如那个中年剑客。 黑血妖同他吱声说:“死门之内,传闻是另一方虚无天地,那里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凶机无限,但同样里面也有许多难得一见的禁术秘法宝物,比我们这些个自己苦心修炼的手段可厉害太多,我们哪里比得过。” 黑篷人在前接过他们的话:“事无贵贱轻重,最终能不能化为己用,才是上乘之道。” 两人低头一点,齐声赞赏大祭司的说法:“多谢大祭司的指点迷津。” 一行三人在明处,另有两人躲在暗处,殷无月和音儿都是面色惆怅,心中各有各的心思,却又不能够在那个人的眼皮底下行事,只能等着不知道有没有的一个时机。 但是无论如何,殷无月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都会保护好小溪儿,但换了音儿她自己,却只能无力的眼睁睁看着沧离陷入困境,她虽对这个人并没有多少情感可说,但是亲眼看着一个与她长相一般无二的人死去,任谁心如磐石,也不可能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她转身扭过头去,闭上眼捂住耳,任由背后激烈的斗法声此起彼伏。 她都要装作事不关己,但的确不关她任何事。 殷无月在她身边见她心思沉重,多少明白一点其中的理由,他开口询问道:“你是不是怕他出什么事情?” “公子说的是谁,我不知道。”音儿撅起嘴低声说。 殷无月温和道:“可不要瞒住我,你虽有与他明确关系,但他终究是你……” 音儿瞬间打断他的话:“公子,我没有亲人,我只有你一个救命恩人,我把你当做亲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殷无月微微一叹,既是这样,那他也不好说些什么,目光一转,心神忽然一惊,甚至是旁边的音儿惊呼道:“这种修为……” 两人的目光定格在远处那个大平原上,一道黑色斗篷的人将古杖插入地下稳立,邓丞与黑血妖有些惊怕后退了几步,然后几乎是所有人感受到有那么一刻—— 天地涣散,世间枯桑。 黑篷人影终于出了手,一出手,便是雪浪滔天翻涌,犹过无人之境,迅猛压城而去…… 即使眼下有哪位真仙或者上人在场,恐怕都难以震慑住这个神秘黑篷人了! 即便是遇上了天下声名显赫的仙尊,在他的眼里多半不成气候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1章 劫难 不知是哪一本书有说起过,模糊的印象中,隐隐约记得书中内容写到:“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耀,山岳潜行,薄暮冥冥,眼见所景,满目萧然,势气浩荡,气象万千。” 世间大多景象如上述一般壮观折人心服,却也不乏一些吞灭人命的临死绝景。 如今冲天而起的雪浪压城而来,气势无量,带着汹涌的杀机无情翻滚,其中似有无数脱缰的野马要冲出来一样,犹如铁马冰河出征,誓要杀灭退敌才肯罢休。 而在它面前的明溪沧离四人首当其冲,方圆十里之内,城外大平原和小山坡几乎无处可退,如血落阳照映在皑皑雪浪上,悚人景象更是将一介凡身的木挽香惊吓在原地,眼中无神。 突然而至的这般景象,原先与他们缠斗的妖人魔众顿时飞入天上,早早躲开了雪浪冲击,但是明溪沧离不能退,一原更是挺身在前不能退,因为身后便是这座天下独一无二的皇城,里面逾数十万人命随时可被这高百丈的冲击淹没。 立场不同,永远都会有人不惜性命达到目的,而也永远都会有人为了守护,为国为民为天下。 那个神秘黑篷人的出现,给了他们无限的危重感。 一原在前立即大喊:“怎么办啊?!” 沧离皱眉仍没搭话,一边却是明溪挺身而出,率先施法念诀,指尖彼岸花大放绚丽的光彩,她面目坚定,没有丝毫动摇,长云峰独有的布阵心法随着她心底响起,无数仙家真言从她掌心汇出,最后在天地之间构成了一个极大的八卦阵图,大小数不清的锁链凭空伸了出来,犹如一张蜘蛛网一般,意在将面前的滔天雪浪阻下来。 她咬紧牙关,似是觉着自己修为不够,便又再祭出玉渡生前留给她的法宝八卦掌盘,奇术变化之时,再度熠熠生辉,光华璀璨。 一个女子没有丝毫犹豫就挺身而出,沧离不多废话,他手持斩龙剑飞入天际,剑光大开,在立于天地阵法之前,剑上仙气浓烈,风云随动,这一剑直接有匹敌万马千军的势头! 独独一原愣在原地咋呼道:“就欺负我一件宝贝都没有!” 咻。 虚空却有一剑飞到他身前,如同浴火的凤凰。 身边的明溪一脸认真说:“暂且借你,可不要随便弄坏了。” 一原眉目一挑,惊讶一声道:“赤灵剑,没想到师叔祖对小师叔这么好,所有的宝贝都留给你了。” 接着他伸手就去握剑,不料剑上有灵,似乎听到了一原刚才口气,让它本身灵性想起了曾经的主人,它定在一原身前,却怎么都不让他御剑,眼见雪浪澎湃压来,一原心急好生对它说道:“祖宗,可不要闹了,你看看前面,忍心小师叔一个人面对这种场景吗,要是再不济发生点什么,身后全城的百姓也难保了。” 一原如伺候祖宗一样讨好,依旧让赤灵剑纹丝不动,无奈他往旁一喊:“不行啊,小师叔。” 明溪扭头眼眸眨了两下,心念一动,赤灵剑终于妥了协,有点不情愿的被一原握入手中,后者顿时觉着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汇入四肢经脉,他终于长声一叹:“原来握剑的感觉,还是这么好。” 这位自离开长渊多年以来的皇子殿下,放下剑这么久再一次重新执剑后,目光炯炯,身形一震,已然飞至沧离不远的地方凌空负立。 赤灵剑红光一亮,剑身忽然有炽热的气息传开,一原运起长灵峰剑诀心法,执剑抵身,浑身仙力大散,他口中碎念,趁着面前雪浪翻涌过来。 他横手持剑一斩! 一道炽热的剑气如过无人之境,瞬间将气势汹汹大雪风浪蒸发一大半! 沧离看准时机紧随其后,斩龙剑挥出无数剑影,来回穿梭在雪浪之中,顿时磅礴壮观蕴藏危机的景象被捅了无数窟篓,气势瞬间减半。 剩下的雪浪似是变做了不成气候的小雪风浪,等着撞上那一个八卦阵图的同时,明溪顿时转变阵法结印,将雪浪团团封印,最后一声凌然道“破”! 满天雪浪瞬间化为乌有。 三人齐力断了这雪浪的招式,远处的好几个妖人魔众心神一凛,嘴角咋然,即便是换做他们也不敢心生起从正面对抗大祭司的场面,他们同时侧目看向那个黑篷人影,依旧安静,重新持杖缓步前行。 说实话,此刻他的心里是阴霾的。 隔着老远看着天上的两个年轻人,又看了看地上将八卦掌盘收好的明溪,黑篷下他咬牙切齿地冷笑道:“没想到玉渡临了似乎还留下了一个不错的种子,就是不知道你这小女娃能到他什么地步?!” 一听见他说起自己师尊,明溪当即心头一惊,甚至是一原手里的赤灵剑都微微颤鸣,似乎就要挣脱他的手一般,他茫然看着那个黑篷人影,却也听他讽刺道:“早就听说皇甫氏的二皇子许多传闻,如今一见,果不其然,竟做起了拐带自己嫂嫂出逃婚事的劣迹,也罢,我就替陛下顺手收了你们。” 一原听着气不打一处来,但理智告诉他按捺住情绪,随即疑惑问道:“是他叫你们来的?” “不是。”黑篷下那个人平声回答道,“我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儿女情仇,一群后生辈活在这世上不知忧愁,那便由老夫教你们一番为人世故道理,你们就会知道,这世上最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相比之下,什么爱恨,什么情深,什么大义,都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了,没了命,哪有这些身外之物。” 黑篷人最后一句话是带着冷笑说完的,下一刻他瞬间就消失在原地。 明溪当场一怔,她身后的木挽香如同是见了鬼一般,呆立在自己位置一动难动。 一原也是没有反应过来,但他会立即侧头往沧离的方向一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他迅速张口大喊:“沧离,在你身后。” 后者猛然回头一看,那道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的人已经持杖抡下,浑厚的气息还没有贴脸来到,沧离身前的衣服已经被狂风吹的紧贴身形,甚至还带着微痛感! 两个人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所见。 其中沧离对他一无所知。 而他却找了沧离多年,甚至当初在青华南岭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沧离也去了那里,不然又怎么会有后来与玉渡激烈斗法惨遭重伤的事情,中间虽有波折,但如今,终究让他遇见了在这世上为数不多能给他造成威胁的人。 他一个都不能留! 只是古杖气势恢宏,但依旧让那个黑篷人停顿了一下,斗篷中微微传来轻咦一声,但招式一出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沧离忙抽身后退,顺手执剑抵身防御。 奈何两人修为恰似小山和巨峰,难有比较的时候。 沧离顿时就被震开落入地上,脚下深深嵌入本分雪地中,裂痕无数,全身皆是麻痛的感觉,沧离的脸色瞬间白了许多。 “你做什么!!” 一原见状,怒意眨眼间燃起,手持赤灵剑立马冲了过去,然而未等他有什么出手的机会,自己已经被莫名其妙打落入地上,四面仰躺朝天,鼻子上流下鲜红血丝,木挽香当即跑过去扶起他,眼睛泛红。 那自始至终都是俯视众人的大祭司摇头冷道:“跳梁小丑,不足挂齿。” 但他却是对沧离更感兴趣,似乎这个人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从刚刚到现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他已经发现了这个年轻人的端倪,继而又说:“当年掠夺金童玉女,没想到至今仍有一些漏网之鱼,年轻人,我可见过与你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你与她是什么关系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独自传音到沧离耳边的,在场人若是没有高深修为的人是很难察觉到。 但被他这么一问,沧离心头忽而一震,他抬头看向他,苍白的脸未有一丝畏惧,凛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必须与那红衣女子脱开关系,才能最大程度避免牵扯到别人进来。 见沧离一口否认,那人也不在意,毕竟如今这局势十拿九稳都在他手中,他反倒是略显可惜的叹道:“既然你在这世上是孑然一身,那就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人了吧,老夫今前来仅仅只是要你一个人而已,很简单,也很容易。总之来说,今天这个时候,是你自己一生最大的劫难——生死劫,但我判你只能死难求生!” 话音说罢,他持杖对着沧离所在的地方猛然一指,顿时雪尘飘扬,地面颤动,一种稀奇古怪的术法将沧离团团围住,八根冰柱破土而出,形成一个四面八方都无处可退的冰牢。 然后一杖再指天穹,风云变幻,隐有雷鸣电闪,九天之上,天雷滚滚。 冰牢,雷刑。 巫古秘术借万物而生,古时不惜耗费人力性命去探索,所以引来人神共愤,巫古一族难逃灭族的厄运,只是不知道这个人从哪里学来这些妖邪的术法,如此熟练。 沧离身在其中眼眉紧锁,无数剑气打在坚如玄铁的冰柱上,不动丝毫,他只能持剑仰望,但下一瞬间,有一道清灵的身影挡在了冰牢前面,天地忽而安静,轻风吹起她的裙袂衣角。 所有人都见到有一个少女毅然决然的正面对着那个让人忌惮无比的黑篷人影,但是她不怕,明溪转身看着里面的沧离,她忽然一笑。 那一刻,明溪是这雪天唯一的光彩! 从前总是你替我解围,那么这一次,便换做我来了…… 这是明溪心里面最真挚的想法。 她转而迎身上去,指尖彼岸花与手中八卦掌盘相互交映,在那个黑篷人影头上,有一个阵法大成,隐约有明月浮空,星辰流雨闪烁。 长云十阵之一“流星坠月”,这是明溪第一个领会的高深阵法。 眼下的情况来看,她似是下定决心,咬牙决意要与那个不知深测的大祭司正面斗法。 既是在劫难逃,那就人定胜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2章 剑仙 风雪肆虐,雷声阵阵,黑篷人影屹立不动,他从上而下凝视着那道被大风吹起衣袂裙角的少女,本想一杖落下,天上雷刑就能替自己结果了存在的后患,可是当他透过一片黑篷看着没有一丝动摇的少女,自己的心底却有一愣。 曾几何时,自己也曾像冰牢之内的年轻人一般,有女子愿意为自己挺身而出? 那时候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同时也情窦初开,心中的女子总是令世间暗淡无光,他曾经向往的人儿比肩六界之上。 直到后来大错铸成,一切无法挽回…… 天上的人影,手中的古杖猛然一挥,无人看清的面容上,一双眼微微泛红却没有一丝迟疑,他重新冷眼看向明溪,声音四野震动:“小姑娘,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你无关,你让开老夫尚且留点情面,否则的话…” 他的声音高了些,像是对某个暗处的人单方面说道;“那这情面,不留也罢!” 明溪托起身前悬浮的八卦掌盘,对他这句话感到莫名奇怪,她与他之间哪有什么情面可讲,自己嘀咕了一声“怪人”之后,也不管他要做什么,总之她轻声对着身后的年轻人说了一声:“无论如何,我们是一起下山的,总要一起回去才好。” 沧离简单应了一声,他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只是下一刻到来之时,他的眼眸全然被震惊填满,率先提醒起明溪道:“小师叔,看上面!” 风云翻涌,天雷降下,犹如一道裂开天地的弧线,眨眼就对沧离一人猛地砸下来! 明溪在天雷来临之际已经施法布阵,横贯在天上的“流星坠月”在经她反手变化,原本悬在天上的阵法下一刹那就到转过来,明月在下,流星往上,变作无数细小的剑气如同倒悬的细雨,在这雪天之中硬生生击溃了第一道降下来的雷电! 整个天空电火四溅。 明溪的修为即使在前段时间经历过蜕变,但也仍旧不是那个神秘黑篷人的对手,就这么简单的交手斗法,明溪的心血已经波荡不止,她的脸上在这天寒地冻里都有豆大的汗水流下,阴沉的天空下再有三道天雷落下,明溪已经顾不上休息,将自身法力倾注在八卦掌盘上,光华大盛,阵法重新启动,却又比之前威力更大。 流星剑气如同布满星河,明月上升,直接朝着电闪雷鸣的方向飘去。 天上再一次全是电光火花的景象,无数飘雪瞬间化为乌有,流星散去,明月碎裂,阵法最终被破,雷电也消停,地面上几乎所有可见的地方都是触目惊心的细微裂缝! 明溪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累,沧离亲眼看着那个女孩跪倒在雪地中,大口喘着粗气,八卦掌盘掉落在地上。他登时双眼通红,怒自从中来,斩龙剑在他手中应着他的心意,剑身利光重新亮起,沧离挥剑斩落、再挥剑斩落,牢固的冰牢纹丝不动,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明溪在他身前受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大喊着明溪:“你快些走,剩下的你挡不住的,躲得远远才好。” 得到回应的却只是明溪的微微摇头。 不远处的一原已经起身护住木挽香,可当他再一次提起剑迈步往前走时,木挽香却拉住他的手,同声道:“你要去帮沧离哥哥,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一原皱着眉一声苦笑着对她说:“你帮不上忙,就好好待在这里。” 说罢便挣脱开木挽香的手,一原头也不回的提剑冲了过去,身后的木挽香只能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们,心里祈祷而已。 说真的,她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有时候若是遇上生死危机的时候,真的有着一种累赘的感觉,木挽香以前感受不深,现在确实十分的深刻。 躲在暗处的殷无月看着那个心里耗尽的女孩,一如既往地如记忆里倔强,他顿时有些难以忍受,抬头看着那个下手不知轻重的大祭司,面具之下苍白的脸,有一双杀人的眼睛。 他想走进光明正大,他不应该躲在这种阴暗的角落里只能乖乖的看,他起身,却被身边的女子叫住:“公子,你看。” 殷无月登时发现一原和明溪的身后,沧离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男子,他面容一般,却也端正,只是那一双惺忪的眼眸给人一种仍未睡醒的感觉,且他身上有一种洋洋洒洒的气质,仿佛周身没有一物能够束缚住他的内心,而现在他的腰间有一把竹剑傍身。 这个莫名出现的男子,正是先前在那茶盏中睡得不省人事的人。 天上的雷刑眨眼间又一次形成,黑篷人这一次不可能在留手,虽说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个奇怪的男子出现,但这一次的雷刑施法,可是真真正正有杀意的招式! 风云残卷,雪飘乱舞。 一道硕大的雷电贯穿天地,直接攻击沧离! 明溪呆呆的看着全身已经没了气力,一原随后拼尽全力挥起赤灵剑,浩大的剑光让他以为是他自己的,但偏偏是沧离亲眼所见,原来那个带着竹剑的男子,轻轻拔剑、挥剑、回剑,一气呵成,剑势便如千军万马来过一样,给人震撼无比的感觉! 这个人的修为,恐怕不输于天下任何一个分量极重的正道上仙! 在沧离看来,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剑仙! 剑意浩大,凛然正气。 硕大的雷电被击溃,云层被切开大大一道口子,一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有这样的威势,使劲喘着气夸自己,也就只有明溪看不下去,临了还拆台道:“喂,你挡住人了。” “我身后就沧离一个,挡个鬼。”一原甩弄着赤灵剑,一边回答着。 不料当真有鬼回应,一原顿时被吓得一跳,他回头看见一个男子正笑眯眯看着自己,说道:“这姑娘说的是我,不是你。” 后边的沧离知道他既然肯出手现身,那么自然就不会是妖人魔众那些人,他恭声问了一句:“阁下出手相助,这一身修为当真不浅,依我看来,已经是剑仙行列了。” 男子听后却是爽朗一笑,摇头答:“非也非也,剑仙的名号千古难有,我又怎么敢奢望呢,如今只是摸找了一些小道子方法,按着来说,只能算半个剑仙罢了。” “剑仙?!”一原插口道。 明溪恢复些力气站起来,呢喃道:“半个剑仙也算剑仙,怎么刚才不见你出来?” 男子顿时挠着头笑道:“天大地大,睡觉最大,我睡如死猪起不来也没办法……” 几人在那里聊着,却仿佛忽略了妖人魔众一般,半空上的人应该也是看出了他的不凡,只试问起他一声名号:“阁下何人,敢阻我事?!” “贫道不才,姓郦,名当先。” 嗯,对,蜀山第一大弟子,几近剑仙修为,逍遥十年尘世间的郦当先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3章 混战 听他自己直快的说出自己名号,不仅是明溪几人一怔,便是那边稍有见识的妖人魔众,同样也是一惊,心里面没能按捺住镇定,其中紫衣女子小声道:“当真是蜀山上首席青年才俊郦当先。” 从前本是修仙上名气与长渊齐头的蜀山风光无限,而派中没落是从断层的五百年前历史开始的,时至今日才慢慢有了恢复往日荣光的势头,这与他们这一代的青年才俊脱不开关系。 长渊有“十杰”,蜀山也不例外,派中子弟勤修苦练,时常不乏有惊才艳艳之辈出现,门中长者爱才惜才,悉心教导,十余年间,西川境地百姓居民安居乐业,从来没有自己上门来讨事的妖人魔众自不量力,深山老林中也不敢有私自祸害性命的妖野之物,蜀山虽说天下闻名,但相对来说,却也只是西川千里之内被民众相互提及,热烈崇尚。 而这十年安和光景,全是依仗着蜀山出现的三位惊才绝色的弟子,三年一人,十年三人,恐怕之后数十年依旧如此,蜀山的气运定然比现在辉煌。 当下出现在此处的男子,便是蜀山首席弟子,被定为掌门清源道长的接门人郦当先,同时他与当今陛下可是师出同人,按着门中规矩,自然也是皇甫一杰的大师兄。 蜀山名头不小,郦当先更是被称为四大派中年轻一辈的前甲,照着他刚刚出剑的势头,修为可比当初在青华的杨逸才高出不少,甚至比一年前的慕长白也要厉害一些。 郦当先的名号在各派流传很广,他和慕长白,杨逸才以及蓬莱的颜玉卿被公认为日后各派的支柱人才,但是他性子却又与后面三位不同,郦当先生性洋洒,不羁一格,对于世间一切事物似有自己独到见解,门中大多事务于他都不上心,一办起来就糟蹋坏事,干脆索性放浪天下,仗剑江湖,遇事不平拔剑相助即可,这是最省事的逍遥自在。 简直就是典型两手甩锅自顾寻乐的世家哥儿形象。 郦当先抬头看了一眼黑篷人影,无奈摇头一晃,这才注意到自己头上的方冠早已经不知道被吹落到哪里去了,他也没有多大在意,只是说道:“阁下,我与他们既是同道中人,那自然是要同气连枝,想来我的名号你们也听过,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今日事暂且放下可好?” 黑篷人在半空中冷冷一笑:“管你名号多响多大,在我眼里都是毛头小子,你不自量力的找上门来,与他们一般都是一群跳梁小丑!” 郦当先听着只是咂舌道:“哎呀,那么不好打了啊。” 一原挑着眼在他前面扭头一说:“你是半个剑仙,这都对付不了?” 沧离在冰牢中沉声说道:“剑仙固然厉害,可是那个人,修为深如广海,实在是猜不透。之前在南岭青华见过,就连休宁师叔都不曾赢过,可那时他并未独自针对我,但现在……” 一原一惊,咋呼道:“师尊都打不过?怎么可能呢?师尊可是仙尊,放在任何地方都是被供奉起来佑护苍生的。” 郦当先听的头皮发麻,一把竹剑从腰间挂下揽在胸前,唉声一叹:“既是休宁仙尊都费力的对手,我自然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明溪平复好心神,也回复了好些气力,她顺手收回八卦掌盘,指间的彼岸花慢慢滋养起她的身子,她走到沧离身边,看着这冒着寒气的冰柱,问起他:“你在里面如何?” “还好,小师叔,刚才谢了。”沧离似是放松回答。 明溪面色一润,顿时问起郦当先话来,请求道:“那你能不能破开这冰牢?” 后者伸出手来拍了拍这坚如玄铁的冰柱,整个冰牢足足有六根这种程度的冰柱,他倒是笑着应下来:“其实按着里面的小兄弟未尝不能做到,但是这种术法本身就是克制被困的人,里面破不开正常不过。” 话音一落,他指尖一弹,竹剑应声出鞘,看似脆软的竹剑眨眼飞空把冰牢里里外外捅个了个遍,整座冰牢顿时化成了无数冰屑,稀稀落落照映着夕阳的光。 然后地上四人,一同望向天上腾空的黑篷人影。 但他从刚才以来就身形不动,斗篷迎风鼓起,躲在里面的眼眸黑的犹如一片深潭,这一点小变数在他眼里并不为惧,区区一个半吊子剑仙出现又如何,此时此刻就算是休宁再一次出现在这里都无济于事。 他伸手轻轻挥动,各处不远的几个妖人魔众聚了过来,总共六人凌空站在他左右两侧,明溪等人看着他,任他冷声说道:“论人多少你们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随即他抬手一挥,也不多话,直接吩咐其余六人:“那个年轻人亲手交给我,剩下的,你们拦!” 六人听后心中一震,他们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大祭司对谁这么上心过,但眼下全部人不敢多想,直接朝着明溪四个人冲了过去。 雪地上忽然风起呼啸,无穷的妖法瞬间席卷而来,那是一个融入这雪天之中的白影的施法。 孤凉剑客的万鬼哭嚎剑意凄惨无比,就算是在这宽阔的平原大地上也让平常人问声丧胆。 冥鬼幽姬无情的森冷杀意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是狠厉,而那紫衣女子从始至终都盯着明溪,一刻不离,甚至是明溪手上的珍稀宝贝,她也暗下发誓一定要抢夺过来。 至于后来两人,尸妖邓丞抽出背在身后的控尸鼓,咬牙一挺用力砸在鼓面之上,鼓声大震,却见荒地之上有无数尸骸重新翻出地面,那些死尸干瘪丑陋,尸气横生,直逼所有人而去,剩下一人普通一掌带着自己独有的血气拍出,虚空顿时气浪翻涌。 数不清楚的招式满天而来。 木挽香更是被雪地上突然抽出来的白骨残手惊吓一跳,明溪顿时远远往她方的向凌空一点,一道防御阵法瞬间打开,她对着一原甩起眼色说道:“你还是保护好挽香更好。” 一原似有犹豫,沧离也同他说:“小师叔说的在理,那阵法抵挡不住多久,她什么都不会,你在她身边更好。” 一原咬牙离开前,郦当先见着局势难有奇妙,眼下正色道:“莫要勉强,最后实在打不过,也要保证能跑得过!散!” 郦当先最后一个“散”字落下,妖人魔众攻势也在下一刹那跟来,妖力纵横,雪地崩裂,明溪四个人迅疾后退,不料正中了那些人的圈套。 一男一女直接追上明溪,男人口中还晦涩念着:“给我宝贝,给我……” 一原还未去到木挽香的地方,前边就是尸妖邓丞猥琐控制众多尸骸将他团团围住,一鼓作下,就是尸鬼横行,他悻悻道:“二殿下还是乖乖不动的好。” 一原直接运起剑诀,赤灵剑映起火花,正气烈烈,他骂着这个中年道士模样的人:“怪不得你人不人鬼不鬼,修炼这种邪术,不猥琐才怪!” 而半个剑仙修为的郦当先无疑是最难缠住的,原本他直接想一人拦下那个黑篷人影,但如今自己正面被孤凉剑客和黑血妖截住,一时之间分不开身,他吆喝一声:“将进酒。” 竹剑听得主人许久才呼唤自己名字,剑中灵性瞬间大涨,它应声飞至绕着郦当先的身形来回腾跃,剑意凛冽大气,正道昌隆。 这种凛然不惧的气势,当真有剑仙的风范! 郦当先必须尽快抽出身来,地上的年轻人正被在场最深不可测的人盯上,怪他死睡不醒,不然转机还是大一些的。 他一边思索,一边躲开孤凉剑客迎面而来的剑招,也闪避了黑血妖毫不留情的一掌,随即豪气一笑,似是天下万物都不如他潇洒,他对两人说道:“我有一剑,名叫借酒当歌!” 剑势一起,便是长风缭乱,剑意无形中刹那间压过他们。 胶着的缠斗,才刚刚开始。 而这时,黑篷人影一动,风影随行,眨眼就站立在沧离面前,他十分神秘,从来没有在人面前公开露过自己的样子,以致于不管是正道还是妖人魔众,都很想一探究竟。 他持杖缓步前进,脚下雪起,斗篷鼓动,沧离凝神看着他的古杖,面色忽然一变,因为此刻的杖头上缠绕的不是别的妖邪气息,而是正儿八经的仙家灵气,更重要的是,这种灵气源脉与他同出一处,都是长渊修行而成的。 也就换句话说,这个人与沧离,同出一门,皆是长渊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4章 出现 身为魔道中人的黑篷人影忽然显出一身凛然仙气,全身散着淡淡的清辉,饶是所有在场的人亲身感受到无不都是震惊诧异。 缠斗的明溪众人面色大变,打斗之中一不留神就分开了心神,原以为他们几个会被对方抓住机会压制住,却没想到妖人魔众之中,他们同样也是身心一凉,惊惧后怕。 跟着许久的大祭司从来让人看不清摸不透,如今这番修为兼容正魔两路,他们的心里却也再难全心全意效力于他,只不过想归想,终究不敢表现出来,毕竟天下妖人魔众的性命,全都被他一人攥在手里。 天底下很难找出如他一般的人来,心思太多,细致恐怖,城府深不可测,修为更难逢敌手。 试问这样的人,三界霸业若是有心想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可偏偏这个神秘莫测的大祭司,不领着他们统御三界,霸权天下,却一直一直在寻找抢夺什么碎片。 他们豁着命跟着他到处跑,到头来还是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 活生生的替人办事,活得糊涂,最后死也不瞑目。 自古道理就摆在那儿,最底边的人最无选择,一切都取决于上位者的决定。 在场的妖人魔众收拢起自己的瞎想,他们仍然还是与这些个正道仙派交手斗法,在他们看来,与其纠结那个神秘莫测的大祭司如何,倒不如解决了面前的麻烦更好! 当下几个斗法愈加激烈。 半个剑仙修为的郦当先早已经不留余手的使出一身修为,上天入地,风云随动,除了中年沧桑剑客能勉强跟上,黑血妖一人完全处于被动盲打的局面,他实在有心无力,甚至有点羡慕其他人。 就好比邓丞拿着自己的控尸鼓,都不用自己出手,仅仅只需要召唤出来的荒山野鬼尸骸,就轻而易举的纠缠住一原,以百敌一,厚无颜耻。 明溪更是一个人对付两个配合默契的无情男女,赤灵剑不在她手上基本不能用上剑术,只能在进退之间,长云阵法随她心意布下施法,先前损耗的灵力仙气还没回复,她是被缠斗的三人中处境最不好的人。 但她在保护好自己的时候,时不时看着沧离的方向,强烈的不安感觉让她心里片刻都难以平静。 多年前很是相同的感觉再一次出现。 她隐隐约记得荒凉的孤城,有一种很模糊的印象,她记不起来是什么,明溪只觉得有些过去的人,有些陈年旧事,将会在这里齐聚。 那将会是怎么样的情景?! 明溪的眼前,充满冷冷杀意的男女又一次冲了上来,她终于无暇顾上沧离,身形倒退。 暗处,殷无月目不转盯地看着残阳下的战况,他的拳头攥的紧紧,仿佛就差那么一刻,他就要冲了出去。 那个一直放在心底的女孩,他根本不容别人碰她一丝一毫! …… 不远的地方,雪轻轻飘零,十足冷清,两道人影就这样面对面相向。 从始至终,这个黑篷人高深的修为仿佛如压在全场人心头上的巨石! 特别是站在他面前的沧离更是首当其冲,狂风大起作舞,衣袍紧贴身体,沧离全力定住脚步,让自己尽力面对着眼前这个很不简单的人,他从来不允许自己后退,这一次,他依旧不会。 只是此人仙力强盛,这一眼看过去一点都不像妖人魔众,况且这一身法力修行的心法,那可是天下独有的长渊心法! 沧离难以掩饰住心中震惊,他吭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何来身上这种仙法修为?!” 对面的人影一晃,他啧啧道:“你问我是谁啊,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我与你本就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多少都会有些隔阂。” 沧离见他兜兜转转没有说清自己身份,他也不是特别想要知道,但是有一件事自己非要弄清楚不可:“正魔两路虽是水火不容,却也不会无缘无故生了祸端,我的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图?!” “有。” 黑篷人将古杖插入雪地,他满身青辉散开,如同渊涧中的洪流倾泻流向大海,这等修为沧离只有在玉渡身上感受过,对面的人影每前进一步,他的心神就紧绷一分。 黑篷人影幽幽接道:“我一向做事目的明确,既然找到了你,你的身上肯定有我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沧离皱眉一问。 他却是一边冷笑一边叹道:“五百年长渊没有出现的一气三清之法,时至今日偏偏是我即将事情大成的时候现世,修炼成功的还是一个当初掠童大战的漏网之鱼,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作弄,此时此刻,你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是否要继续你当初的命运,束手就擒罢,我给你痛快!” “痴心妄想!”沧离想都不用想,自己如何能够束手就擒,他举起斩龙剑,全身气力灌入剑身,剑气一连三下挥出,剑芒气势逼人,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认真对待。 寻常修行的人都要暂且避开锋芒,可黑篷人影身形一动,直接迎上剑气,空手掌心无数仙家真言散出,剑气瞬间化成风中的残意,哪里有什么凛冽的剑气! 沧离当即脸色一变,殊不知那个人影已经悄然而至,双指并立,化作剑指,直接追他而来,沧离顿时迎风飘起,斩龙剑在手中不断变化,长天峰剑式接连不停地朝着追及过来的身影打出。 天上全是震耳欲聋的响声,但若有眼尖的人会发现,那个人影一直逼近沧离,双指锋芒如剑,身无佩剑却比拥有斩龙剑的沧离更加强势,指尖灵光一点,沧离在其中如同见到千剑万剑一同奔来! 这是长天峰十八居中的绝学“灵剑指”,阁中长老以修行它成功视为一种荣誉象征,但长渊会的人寥寥无几,眼前的人明显具有百年的修为功力,绝对不是十八居长老能比上的。 沧离眼中瞳孔无限放大那一双剑指,待他反应过来,以最快的速度侧身躲过,却没有躲开那人另一只空出来的掌印,直接受了他一掌,从下往上如同倒飞出去的断线风筝,穿入云层深处,不见身形。 不过是几个眨眼的时间。 这一下足以见到两者的修为差距。 其他三人分心注意到,顿时担心起坠入云层之中的沧离,可他们自己都脱不开身来,退守之间除了郦当先还能占据主动优势,明溪和一原都显得有些费劲。 明溪耗损修为最多,气息最差,那紫衣女子抓住这瞬间的机会,束衣剑弯转带着剑风和男子魁梧拳头一齐打来,躲无可躲,明溪若是受了这么杀意浓烈的招式,必然是非死即伤的下场。 刹那的时间,明溪急忙结成防御护罩,光华淡淡犹如神彩,却在眨眼间被拳头打碎,剩着束衣剑冷冷的剑光直逼自己。 明溪的神经紧绷到极致! 她的眼里最后不是看着迎来的剑芒,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云层,她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在心里面。 直到最后一刻,黑暗的地方终于有一道身影忽然出现,一个带着梅花面具的年轻人轻轻将那剑尖夹住,然后“咔嚓”一声,束衣剑应声而断。 紫衣女子看着对面的人,一顿震惊,但让她更加心悸的是,她的束衣剑,从此就断成了两截,这种修为已经远超她一人,就算是加上冥郎也是无济于事。 大风刮过的短短时间,紫衣女子听得年轻人说了一句话,她犹豫再三,权衡利弊,自己的宝贝也付出了代价,她还是先行退下。 她知道,是自己的贪婪想要对这个姑娘下死手,她也知道,这个年轻的主尊不会放着她不管。 终究是一场空。 明溪这下子才缓过神来,她看着忽然出现在身前的人影,苍白的脸还没有好血色,因为这人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 醉梦小楼,殷公子。 而他的眼里,一直一直都是她。 暗处的红衣女子略显失落,她终究还是没有拦住自己公子,指尖微微跳动的火苗被她掐灭,她却抬头看见了天上云层穿过一道光柱。 仿佛是上天眷顾。 风云散开,夕阳下一眼看去如美如画。 光柱中走出三道身影,一模一样的,几乎毫无差别,沧离擦去嘴角边上的血丝,他认真的看着斗篷鼓动的人影,认真说道:“再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5章 奇术 世人崇尚修仙悟道,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脱胎换骨,习得长生,不受这世间凡俗世故侵扰,只为一心守正,共卫天下三界平衡。 为此目的,千万年的光阴长河中,无数前辈的探索,借助天时地利气运,创造了千变万化的仙家术法,其中不乏有与真正的神明媲美的完美妙法,天下各宗大派传承千百年以来,后辈弟子不断修行悟通,永不衰竭。 譬如蜀山有浩然正气心法,蓬莱有遗神东皇钟的庇佑,青华虽是近千年才繁盛起来称为仙派大家,但论起底蕴却不如其他三家。 长渊能够被世人推崇,甚至在天下四大派中有稳居首位的势头,它本身依靠的就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心法。 一气三清,分心化神。 千古绝无仅有。 从古至今大多数奇术妙法想要修行到登峰造极境都只能凭着一心一意,如今天上的光华随同雪花散落下来,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的三道身影持剑负立,眼神聚光,含着神韵,他一人施法,便是分心化身。 妖人魔众很久之前就听过长渊冠绝天下的独特心法,时隔五百年之久,今日一见,当真是心中震惊咂舌,他们无端端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仰望那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俊逸坚定的脸庞上,年轻人双目直接看向黑篷人影,修为暴涨! 几近真仙的地步。 三处斗法戛然而止。 在场无论正道还是妖人魔众心头一震,皆是感受到淡淡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只有在那些个闻名天下的仙尊身上才能感受到。 郦当先收起自己的竹剑“将进酒”,面色惊奇一变,若有所思,他猛然记起一些往事来,他曾经听过与自己有约的那个人说起过他有一个小师弟修成了长渊五百年未曾有人修成的长渊心法,日后不知有没有缘分可以见识一番。 如今看来,他当真是见识过了,而且还不一般。 迎风慢慢腾空的黑篷人影眼神深邃,他伸手一挥,插在雪地上的古杖随他心意回到自己手中,他忽然有些怀念,只可惜心境早已经有很大的不同,这世上还能与他说几句话的人剩多少?多半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了。 黑篷人影举杖武动,却是狂风大起,雪花乱飞,他的声音颇有感慨:“可惜你修成了这等奇术妙法,对我而言就是威胁,若是你再有天资修成长渊的祖阵……不不,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修成的……今日你必须死!” 三界之内,四海之外,遗落的神界彻底封了五百年,这天下唯一能够让这个大祭司惧怕的就是脑海中印象里难以抹去的惊天一剑! 亘古绝伦,诛灭仙神,降伏妖魔。 这一剑曾经有人使用过,从中贯穿五百年的光阴,至今在他身上仍留下不可磨灭的致命伤痕,自己的性命由此正不断流失。 他已然不能再容忍有第二个人阻止他的步伐,他想要活命,他倾尽心力都想重新再去一次那遗落的神界,那就要扫除所有的障碍。 也许在别人眼里看来他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不惜挑起三界纷乱,这就是十恶不赦的邪,但他曾经也是心执大义正气,奈何时间造就人,万事看得多也就通透了,原来这世上哪有什么纯粹的正邪之分。 立场不同,终究不相为谋。 他曾经为了门派不惜让人逞口舌之快,自己一人挑上那一段过去的骂名,原来到最后,所有人记住的从来就不是他这个掌教呢。 过去种种若是成了执念,便也就是天下认定的妖魔邪道。 从那时起,他就真正不再相信天下还有纯粹的东西。 所谓正邪,不过如水瓢泼,甚是随意。 他任由遮住自己的斗篷大肆飘扬,自从那一次和玉渡生死相搏的施展正道仙力之后,这是他第二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使用。 天下正魔道法双修,不止他一人,但是天下正魔道法再加上早已灭绝的巫古秘法,他就是天下独一无二的! 黑篷人影挥动起自己手中的古杖,大展身手,仙力以他为中心如波浪荡开,他的身形早已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沧离心神一变,三道身影登时飞出,天上无数斗法接连出现在各处,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过上百招! 古杖横扫的气势宛如大浪淘沙,斩龙剑的剑意千百变化,剑光意象随沧离剑诀施展,三道身形各占一方,将那黑篷人影三面围住,一招紧接一招的攻势不曾落下。 就这般你来我往,竟然有势均力敌的局面。 残阳与辉月齐聚天上,夜幕将临,天上满是如火树银花的光华闪烁,那是两个人都在倾尽全力的斗法,在场各位看的无不是瞠目结舌,心里面讶然不已。 他们没想到,沧离依靠这等奇术,竟然可以和修为高深如海的大祭司缠斗这么久。 “铿锵!” 激烈的法器交错声响彻城外各处,雪地迎风散落,火花电光将天上的飘雪都消融化成了水滴,冲击感肆虐着十里坡,众人面色大惊。 只有郦当先和明溪身前的殷无月看的一丝不漏。 殷无月带着面具,眼神如贯彻黑夜的亮光,他平声说道:“即便是可以一分为三,增加自身修为的奇术,他仍旧还是一个人,这种程度不足畏惧……” 殷无月眼光闪烁,心中细想着,他甚至没想明白大祭司何苦为了一个这样的人费尽周折,一气三清在自己面前,自己同样可以对付。 愣住的殷无月站着一动不动,心思漂浮,却被身后的明溪拍了拍肩膀,他回身第一眼看见明溪有些苍白的脸色,在这寒夜下慢慢漆黑下来的地方,他第一次与她站的如此近。 几乎是面对面。 殷无月踉跄退后两步,他竟然有些怯场,这并非是他不敢面对明溪,而是他无法面对明溪即将提出来的问题。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明溪的目光定在他的身上,但随即又望向天上的情况,她的眼里正在替另一个人担虑。 殷无月心有波澜,却也不是小鸡肚肠的人,他趁着明溪不注意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轻挥衣袍袖角,见她虽然问起这话,但好似心思全不在意一般。 殷无月便掐口快速胡说一通:“修行人最忌讳的就是气息波动,原以为今天是陛下的大喜之事,全城欢腾,却不料能这么远感受到强烈的意念,我走遍天下,自然好奇,只是没想到是你们而已,罢了,既是出了手,也就这一次了。” 他声音轻浮,与平常给人的印象不一样,但饶是他这种反常的样子,也并没有引起明溪的察觉。 反倒是周边一众妖人见到自己主尊竟然与那少女站在了一起,心里泛着嘀咕,却也不敢靠近半分,他们心底自然知道,特别是那个紫衣女子,她心疼着自己的束衣剑,却偏偏鬼迷了心窍,起了贪念,触了自己主尊的底线,她只能靠着大块头男子暗自捶胸,当真后悔。 天上斗法无穷,但沧离一刻都不敢松懈,他的剑招仿佛就被对面的人看清楚一样,连他下一刻怎么出手都了如指掌。 何况现下他是三心化神,相当于三个自己在和这个黑篷人影斗法,当年他在祭剑会上与慕长白比试,后者尚且不能全力击退自己,但是眼前的人,手持古杖,一横一扫,转变招式之间就将自己的攻势化解,他如何不震惊。 似是看穿了沧离所想,黑篷人影大笑道:“看来你修成了长渊最高心法也并非对它知根知底,竟然把它是这么个用法。一气三清本就不是斗法奇招,修成了它固然对修为提升有益,但是这是为了让自身能够承受住祖阵侵蚀之力,说到底,没有祖阵,你什么都不是!” 话音刚落,他猛然将古杖凌空一砸,气息波动太大,竟然引起了风云重聚的景象。 他的古杖头上,有光华出现,黑白交映紧随一束光向天迸发! 那是一道泛着黑白色彩的剑气! 锋利如绝峭山棱。 沧离眼神一变,全是凝重,他连连飞入云海之内,夜下整片云海绽放光芒,比天上的明月星河还亮。 “长天峰至今有六成绝技失了传,老夫这里有一式,名叫一剑隔世。”黑篷人影指尖跳动着光辉,随即等他凌空朝着云海一点,剑气暴涨,罡风四起。 这一剑尚未落下,城外已是风雪聚起,地面隐隐颤鸣,在场众人无不脸色一白,如同见到了末日的景象。 剑气直接将云海撕裂,从中却有一朵三瓣莲花现出,三道人影各占一瓣,只见沧离神采飞扬,举剑相应,斩龙剑聚拢一点,三人合一,夜空之下,另一道洁白无瑕如玉的剑光俯冲而下。 “三花聚顶。” 剑光冲撞,风急云散,夜下一片白芒,这是沧离倾尽全力的一击。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拼死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甚至如果这个时候,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都能慷慨面对所有结局。 但是他不能,这里有自己最好的朋友,有自己心底放不下的人,他不甘愿就此束手就擒,他一定要,一定要冲出一条路来! 一片光亮之中,有一道声音激厉响起,他大声喝起,却又戛然而止,根本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看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谁都没有看见一道满身入魔气息的身影从天而降。 他身着新郎红衣,手中轩辕剑隐隐悲鸣,似是很难逃脱持剑人的手心,等着白芒散去的时候,木挽香原本睁不开来的眼首次看见前方的情景—— 皇甫一原含着泪,双目血红,眉间一道殷红血印深深的刻在皮肤上,他努力保持着情绪,狰狞的面目却还是吓了木挽香一跳,后者直接呆然怂立。 “你为什么要走呢?为什么要走呢?” 悲凉的声音令人动容,可皇甫一原已经彻底入了魔,失了理智,如同疯子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6章 云集 夕阳最终落入大地平面,冷月悬天,清辉普照,城外雪地一片洁白剔透,除了少了残阳如血的红光景象,这里依旧亮如白昼! 十里方圆,放眼望去都是清晰可见的景象。 而在木挽香的眼前,一道红衣身影含泪戚笑着,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一天之内经历了所有的喜怒哀乐,他看着木挽香,再一次伤心的问道:“你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你就当真狠心撇下自己父母兄长以及木府全部人,就为了跟他远走高飞?!” 皇甫一杰猛然举起轩辕剑对准不远处的一原,这里所有人都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他的眼里,这下子除了怨恨以外别无其他,他接着大喝道:“皇甫一原,你看着我,看过来!” 冷冷的声音随他紊乱的气息传遍了城外周边,飘雪覆在他的长发上、红衣上,风尘仆仆,却剩一个冰冷的心只在跳动,所有人听到这里的声音目光汇聚了过来! 全部人为之一惊。 皇甫一杰面色惨白,眉间红印如同开了魔眼,一身气息让人惊掉大牙,却又如翻江倒海一般,随时都可能侵蚀掉仅存的理智,变成彻头彻尾的疯魔。 一原瞬间大惊道:“皇兄?!” “你还好意思叫我,我倒是纳闷今日你一整天不知所踪,没想到,没想到你如今的胆子真是大过苍天了啊!” 皇甫一杰抬起剑在半空胡乱搅动,雪花在空中乱舞,他很凄凉一笑,尤比那沧桑剑客更孤凉。 一原在这一眨眼的时间心里想了一通,既然他已经出现在了此处,那么今日定然不能够在相安离去,但他转念一想,面色一变,他忙问起还残存着理智的皇甫一杰:“你将木家纳兰姑娘如何?此事事不关她,皇兄莫要手上沾了无辜人的血。” 木挽香一听,顿时心中暗暗明白了些什么,她本就纳闷自己身在这里,为何城内仍感觉是一片喜庆的气氛,丝毫察觉不出什么异样,原来是纳兰心慈中间替了自己成了新娘子,那么皇甫一杰忽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纳兰心慈…… 她忙担忧道:“一杰哥哥,这件事情不关纳兰姐姐的事,你……你不要对她做了什么傻事了。” 皇甫一杰顿时敞怀大笑,他抬头仰天看着清冷的弯月,孤独地悬在天上就如同他现在一人而已。片刻他的笑声淡去,收回视线看着木挽香,故意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也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既然求死,那就是一剑杀了的事情!” 木挽香当场受不住打击,直接跌坐在雪地上,浑身颤抖不已,她的眼角忽然有了泪,这是自责自恨,她当真对自己有些失望了。 一原咬着牙冲出了邓丞布下缠住他的数十具尸鬼,一跃从他的身旁快速闪过,眨眼的时间他已经来到了自己皇兄面前,这一看皇甫一杰上下更是令他浑身一震。 皇甫一杰入魔至深,非一日之短,只是今天的事情或许就成了他入魔堕落的契机。 一原没来由怔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张狂的皇甫一杰,忽然悲悯一喊:“皇兄,前边无路,回头是岸啊。” “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皇甫一杰呸了一声,他继续看着木挽香,眼神变缓和,他继续说,“我现在来就只想接挽香妹妹回去,你跟我回去,我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甚至可以再给木府加官进爵,一步青云,只要你跟我回去完婚。真的!” 最后两字皇甫一杰说的太没尊严,但这是他能放下的最后一步,以他现在波荡起伏的心境,若是在场忽然再生什么变故,又不知道这种近乎成魔的天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毕竟他的身后,是天下最繁大的一座城,里面人命无数,全是无辜。 一原站在他的前面不远处,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寒风乍起,天上白芒终于消散。 在场众人却听一声少女尖喊,正魔两路人皆是抬眼望去,天上有两个人影在月光的照映下显得无比清楚。 然而眼前一幕却是让人心惊胆颤。 冠绝天下的奇术化成的三道身影已经重新恢复成一人,沧离悬在空中不能动弹一丝一毫,全身都是被虚空穿透出来的红色血线死死缠住,血线割裂衣服,深入皮肤,顿时全身都是一片染红,如此寒冷的天下,即便是很难出汗,现下的沧离依旧是疼的咬牙冒汗。 他终究不是眼前黑篷人的对手。 斩龙剑在他手中早已黯淡无光,自己的仙力也是消耗大半,要说如今只靠自己脱身的机会万万没有了。 长发凌乱飘着,他每用自己一分气力挣脱那血线一般的东西就深入他的皮肉一分,浑身腥血染透衣服之后就是从空中滴落,与雪花一同凝结,天上隐隐可见殷红似血的冰花。 他面前的黑篷人甩了甩大袍袖角,顺手夺过斩龙剑仔细端详一番,如同几百年没有见过的老友一样,感叹道:“物是人非,千山万水,我如今变得连你也认不得,只当我是坠入邪魔妖道,也罢也罢,天意如此。” 他怔怔的看着斩龙剑,长渊之内用过它的人无不是风云人物,就如它上任的主人,长渊上代掌教凌云仙尊。虽说这位被称为五百年以来最负盛名的人物,但他消失了世间百年,自己算准这个人不会阻碍到自己的事情,这才敢大肆在三界之内斟酌事宜。 眼下的时机是他盼了许久才有的。 黑篷下,他的眼神陡然一凝,斩龙剑被他注入仙力重新亮起,下一刻他猛然举起剑朝着沧离胸前一刺! 以他之剑杀他之身。 地上所有人怔怔一望,却只有那一个少女红着眼快速冲出去,她的脸色惨败如纸,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身后的殷无月定在原处,面具下的他刚要伸手阻拦下来,却怎么也抬不起手。 原来他与她,正渐行渐么? 明溪眼见那个人影持剑刺了过去,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再横在两者之间阻挡下,她似乎心底涌上绝望。 曾经一同下山就说好的一齐回去,终究或许要在这里别离。 一如多年之前,她与小月儿的分别一样。 两者都是刻骨铭心。 明溪眸底倒映着那一道剑光,双腿一软,险些支撑不住。 如此近的距离。 所有人看着以为不会再出现变故。 可雪地之上在同一时间突然升起一道土墙,拔高数十米,直入夜空,瞬间就格挡在沧离与那人中间,突然变故,让在场所有人始料不及。 郦当先见此状况,眉目一挑,率先身形一动,脚踩流云,手中竹剑迅疾飞出,来回在沧离周身一遍乱砍,数以千计的血线顿时崩断。 但斩龙剑剑身锋利,单凭土墙根本不足以挡下来,黑篷人面对这种似曾相识的术法,他目光依旧冷峻,手中用力一刺,斩龙剑脱手而出穿过土墙,沧离仍是没能躲闪过去,左肩上斩龙剑深深插入,鲜血大流! 然而他忍住剧痛,趁此片刻挣脱开来,反手将斩龙剑拔出,重新恢复自由身,但面前的土墙随即满天破碎,黑篷人紧追不舍的追了上来。 又是三道土墙拔地而起,更加巍峨。 黑篷人这下子一时没有反应,硬生生以身子撞在了上面,虽是土墙的结局与刚才第一道都是碎了一地,但这个向来很稳的大祭司终于惹了一身污土,实在难看。 他转而看向西边不远的小坡上,四男一女正在与他隔空对视,他莫名一皱眉,最前面那个大法师智者的话先是点醒了他:“老窃贼,将我们族中古物还回来,可饶你不死!” 现身的几个人在明月的照映下终于面目清晰,为首正是蛮北百族的大法师乌桓远,拓拔沁儿以及赫连煊,还有一瘦一高的两个中年男人在后面,而他们的目光都是带有恨意的看着天上黑篷人影。 原来早先年的蛮北族内看守的乾坤古镜碎片是被眼前这人所夺! 那一夜因他夺走碎片,本有碎片镇守的地脉终究没有了余威,蛮北地界山棱崩裂,火山喷发,数千里的地域绵惨状延无尽,成千上万的族众或伤或死,最后不得已书信求助当年正在长渊祭会的皇甫曦,得到恩准之后举族迁徙燕州境内,至于后面所发生的事情,便也能大概猜出其中一二来。 赫连煊终于忍了好几天的暴脾气到极限了,他恨不得当场就一拳捶死那天上的人影,破口开骂:“有本事下来,我一定把你打趴下让你跪着喊我求我饶你性命!” 黑篷人脸色终于有点难看,他注意到郦当先已经接下了沧离,眼下似乎良机失去了,他本胸中有怒火积郁,恰逢赫连煊如此挑衅,他顿时冷笑道:“大言不惭。” 手中古杖猛的横扫挥出,浑身令人战栗的黑气澎湃如海,明月被遮挡,乌云聚了又散。 乌桓远双掌合拢,脸色凝重的对着身后几人说道:“御法!” 三人顿时将自身有限的法力灌入乌桓远身上,如同蛮荒走出来的古拙气息瞬间包住众人,冲击所过之处烟尘滚滚,不多时便有三支银箭迅疾飞出,天上的人一闪躲过,四人从烟尘中猛地冲出。 乌桓远凌空作法,赫连煊赤手空拳,一瘦一高男子各持自己长矛铁钩,拓拔沁儿弯弓射箭,腰间别着一条银月般的长鞭。 这一幅全副武装的画面。 黑篷人将要以一敌五,妖人魔众这边顿时面色如灰,纷纷重新聚在一起,眼下阴晴不动,在旁观战。 他们本以为大祭司会算好一切,但是今天的突发状况似是有点多,他们本就不是拼死玩命的家伙,只能随机应变生事,何况还有那个忽然现身的主尊尚未出手,他们倒也不急了。 夜下,各路云集,天下应有的正魔两路,还有蛮北族人一一来到了这里,在城内尚还是欢天喜庆之中,这里已经是乱成一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7章 反悟 帝天宫。 红烛燃上,殿中到处挂着的彩帘红匹片刻间就呈现喜庆的颜色,殿外周围无人,远些的地方尚还能听到些热闹的余声,但在这里似乎安静极了。 刹那间有一点轻微的嘶哑声从女子嘴中传开,然后又有纱布包扎的声音细细索索,夜笑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救下自己面前的女子,他皱了皱眉,很平淡的说:“我可没下重手,你这就痛了?” 纳兰心慈的左手衣角已经被高高掀起,纤瘦的手臂上从上之下划了好几寸的伤口,纱布虽是将伤口包住,却也仍能见到鲜红不断加深,但好在伤口被夜笑南施法止住,暂无大碍。 她轻轻收拢起衣角,看着这个面生的男人,此时的夜笑南依旧佯装成侍卫模样,对于真面目隐藏的极深,纳兰心慈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对于皇甫一杰来说,两人既是同一伙,那为何这个人又要救下自己,何不让走火入魔的皇甫一杰杀了才好? 她的脸色迟疑不定,但依旧开口说了声“谢谢。” 夜笑南随意挥了挥手,便当作听到了纳兰心慈的客话,他转身看着殿外暗沉的夜色,雪花零落,他毫无心思欣赏,却是无奈感慨道:“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说的当真是对的,即使如皇甫一杰这样的人,没想到今天也是彻底沦陷堕落至此,我现在在想我刚刚做的对不对,好端端的突然告诉了他这些事情,实在造了孽。” “你竟然敢直呼陛下的名字,这里是皇宫,可不是肆意乱来的地方。”纳兰心慈起来略显无力的说道。 却遭来夜笑南一记白眼,他呵呵一笑,伸手大展,偌大的帝天宫在他看来其实不就是一座空殿,何况如今本就是新郎新娘大喜之时,现在呢,一个不该是新娘的新娘,一个只是旁观的局外人,两人凑在帝天宫内,却又不知道成何体统。 夜笑南摇头嗤道:“你可别以为我穿了这一身衣服就要向他俯首称主,皇甫一杰固然尊贵,但我心高气傲,自认一流,天下哪处地方我去不得,我此生只认准一个人为目标,其他人概不入眼。” 纳兰心慈听他出口狂言,心气极高,自然不会认为他真的就是简单普通的侍卫,何况刚才能够拦下皇甫一杰,说明此人本事不小,她微微蹙眉,一身凤裙在月光下如自发淡淡的光晕,她试探问了一声:“那岂不是小姐她们有危险了?!” “那已经不是用危险的程度来形容了。”夜笑南眼底忽然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惧色,他自诩年青一代少有敌手,却唯独心中由头到尾的对某个人惊恐,他继续说,“有一种程度叫做绝望懂么?譬如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而是被人拿捏在手里,那你这一生所要做的就是不要把命丢了,才有资格去想做的事情罢了。” 纳兰心慈听后顿时脸色一变,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在原地,自己问自己:“怎么可能呢?那岂不是我的过错害了小姐?怎么可以这样啊?” 她掩住嘴唇,暗自责怪自己,城外的情形如今不知怎样,但自己也想的明白,许久谋划好的路恐怕已经行不通了,再者若是木挽香当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纳兰一家就真的愧对木府了。 夜笑南却又见不得她含泪自责,略显烦躁的说着话:“你倒是不必担心,即使皇甫一杰入了魔,那也是为情所困而已,他应该不会伤害你家小姐,至于其他人,那可说不定了。” 对啊。 为情所困入魔。 不只是爱的人跟人远走高飞。 还有被冷落的母子亲情。 更有手足兄弟如同隔世仇人。 这世上皇甫一杰孤独地活了二十几年,中间经历生死挫折,从来就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 走到今天今日,他能有现在,即便是错的路那也是自己选的路。 皇甫一杰并无后悔。 夜笑南忽然也想了想自己以往的人生,颇有感慨,有时候甚至对自己到底是对是错也都不理解。 是对,只是因为自己想着活下去。 是错,也只是愧对长渊,愧对了自己的师尊而已。 夜笑南没来由问起纳兰心慈:“是非对错,到底是怎么衡量的?” 纳兰心慈对他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摇摇头,她遥望天外,月亮高悬,清云流散,只是很诚恳的答着话:“一件事情,立场不同,看法自然不同,所以这世上哪来的是非对错,无非是你看不顺眼的东西别人对上了眼,你便说他是错的,而他也在说你是错的而已。” “可在这个世上,芸芸众生,都认为修仙即正,入魔即邪,可修仙不是本心,入魔见了本心,又该当如何?” 夜笑南如今似乎慢慢处在这个阶段,他修行之时以为长渊的训言总是假大虚空,现在离开了长渊,入了樊笼俗世,这一年下来又亲眼见到皇甫一杰的深刻变化,原来最令人留恋的话,竟然还是传承着长渊千年的训言。 “一日长渊人,一世长渊人么?” 月下的夜笑南倚着高大的殿门喃喃自语,身后却传来纳兰心慈四个字。 “随心而动。” 纳兰心慈眼神坚定的说给他听,她先前数次劝解木挽香做出选择,都是随心而动。 命在自己手里,何来他人胁迫。 皇甫一杰自始至终的错就在这里。 天子不是天道,永远都掌控不了别人的命。 夜笑南回首看了一眼纳兰心慈,女子端庄娴雅,这一刻竟然有些神韵,他低低的叹了一声,刹那间帝天宫外的丽园之中,有好几道脚步声传来,脚步有些快,似是焦急,他重新恢复平时像跟在皇甫一杰身边的样子,细声说道:“接下来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他刚刚端正身子,纳兰心慈还未反应过来,太后罗氏携同自己兄长侄女就来到了帝天宫外,一脸郑重其事的神情…… …… 城外寒风萧瑟,异象横生。 沧离当场被救下之后便是吐了一地的血,直接将洁白的雪地染的遍地鲜红,郦当先也震撼沧离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那般红线若是在用力一些,恐怕连全身的经脉都会被割断。 “不妙啊。”郦当先皱着眉说道。 他安顿好沧离,起身环顾四周,明溪快步赶了过来,他顺手将沧离托付给她,自己就奔着皇甫一杰的位置掠去,一路上风雪聚起,眨眼就四处飘散。 明溪自己识人不多,偏偏长渊之内就是自己除了小月儿以外最在乎的人,沧离更是如此,这些年的日夜相对,长久相伴,其实明溪心底在已经生了对他不一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美好时曼妙,危险时痛苦,这一次尤为明显。 她泛着泪不忍心看沧离全身流着血的伤口,手紧紧的抱住意识渐渐模糊的他,她摇着头不敢去想,只能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说好的要一起会长渊,不能失了约定的。” 不能失约的。 这是明溪在他耳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也是当初小月儿要带她走遍天下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殷无月此刻就在她的身后几步距离安静的注视,神色莫名。 雪天夜下,三个人就这样不动声色,谁也没有干扰谁。 也许这样挺好。 皇甫一杰忽然感受到眉间的血印有一种灼人理智的烈意,他受尽波折的心思已经再经不起考验,他一步一步走向木挽香,最后一次说道:“跟我回去。” 木挽香原本就是平凡的女子,她实在很少见到如今天一样的景象,心里已经被震惊到有些茫然无措,皇甫一杰这种入魔已深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是令人颤栗的,她见着他伸手过来,当即就吓得后退几步。 这一退。 皇甫一杰的心底如石沉大海,冷到极致,双眼直接赤红。 一原快步赶来,却是郦当先比较快的出现在皇甫一杰面前,他率先打了招呼:“陛下当了天下的主,不知道还认不认我这个师兄?” “郦当先?!”皇甫一杰保持着狰狞的脸面,他用仅存的意识慢慢挤出后者的名字来,但下一秒他却反而冷笑着道,“大师兄突然来了这里又是什么贵干?” 郦当先很平静地问他要一件东西:“当年蜀山由于我的失职,古物被掉包了,然而这一掉包竟然是三个月之后才发现,那时候师门上下派足弟子找了好几遍,师父料定了是有人故意为之,却没有一开始就想到已经下了山的你。师父看重先帝的功德,自然也相信你的为人,所以这几年一直没有来亲自询问,如今我去东海之际特意前来问你一句,乾坤古镜在哪里,你若知道便交与我,不然师父一日难安,三界安稳不定。” 皇甫一杰听后仰天大笑,他浑身的气息越来越乱,最后稳下情绪,含着深意的回答:“你打赢了那个人,自然就能拿回来了!” 话一说罢,皇甫一杰举起剑指向了正在以一敌五仍不落下风的黑篷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8章 残杀 皇甫一杰在痴狂的笑,他的剑一直指着那个身处激烈斗法中仍不落下风的黑篷人,他的话直接让郦当先皱起了眉头,似是十分凝重。 他怎么都没料想到自己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如今蓬莱局势不利,众多妖人魔众早已聚集在东海诸多荒岛上,蜀山已经派弟子一路东行支援,自己本该也在此行列中,但途经大山岭地界自己就与王阳明一行人分开行事,本以为最多耽搁几天求得一个真相,可眼下听着皇甫一杰的话,实在是不妙啊。 郦当先唉声一叹,看着皇甫一杰无奈说道:“师父若是知道了他看错了人,指不定心里有多埋汰自己了。” 两人短短几句话来回,一原便是知道了他们两个人所谈及的话题有多么震惊人心,他虽不对三界众事熟悉,却也了解一二,其中首重之重便是四大派中的乾坤古镜碎片。 他愣在离着郦当先几步的距离,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皇兄,他哽咽着涩声说:“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啊?” 第二次重复他更是没能按捺住心情,高声质问。 “你竟然做了那群妖人魔众的爪牙,成了他们夺取乾坤古镜的工具,你是皇甫氏人,如今的帝皇天子,你怎么就肯屈身于他们,把古镜碎片给他们你又有什好处?!” 皇甫一杰听后更是癫狂的大笑,月亮照映下的冷夜,显得他的脸色十分苍白,但是眉间的血印愈发殷红,深度入魔的迹象十分显然。 他甩着轩辕剑冷笑道:“我不需要好处,这一生我唯一欠的就是那个人的救命之恩,于父皇母后给我这副血肉骨相,更是那个人给了我重新从虎口下活下来的机会,而这一切全都拜你所赐,皇甫一原,你该为你自己犯下的错承担所有的后果,包括现在!” 他的气息如乱糟糟的乱麻绳子一样令人头皮炸裂,且现在的皇甫一杰看着就比平时的他更加狠厉,他的目光最后锁定在一直未曾说话的木挽香身上,这一次他态度坚决,如下令一样对她喝道:“挽香妹妹,过来,我带你回去,大家都在等着我们的喜酒,缺了你,那他们可就很难走出皇宫了!” 这一句话的威胁更比当初木挽香听到他威胁木府的话狠辣,那可是不止木府一家,而是整个朝政官员和城里一大半的富豪商贾,所牵连的可是真正的天下气运,一旦被皇甫一杰做到了,朝政崩坏,百产尽废,天下难民无数,这不可估量的后果根本无法想象。 木府书香世家,且自小听过父母爱谈天下之治的道理,木挽香心底顿时明白过来皇甫一杰说的话有多可怕,她身子一晃,难免被他震慑住了。 皇甫一杰看见自己得逞,往前就想去拉她的手臂转身就走,他今天的事情别的不管,一定要娶到木挽香,所以这里的事情他一概不想去管。 可等他走出两步,先前说了几句话的郦当先挡在身前,竹剑凌空,似是警告。而他很随意的说着话:“若陛下还认我这个师兄,姑且要尊重一下这位姑娘的意见,两情若是长久,定然是两厢情愿的事情,这一厢情愿的话,说实话,我不答应!” “你要挡我路?!”皇甫一杰的眼色顿时充斥着戾气,一身修为外露无疑,狂风四起。 这瞬间让郦当先神情凝重。 因为皇甫一杰拿着轩辕剑的姿态,竟然也有恢弘的气势! 师父清源道长曾经评价过皇甫一杰,若是能够一心一意秉持正心修行,未来可以达到的成就恐怕不比自己差多少,郦当先啧啧说了一声:“后起之秀,可惜要清理门户。” 但他正准备和这个同师同门的师弟过上几招,一个身影却站在了他的身前,也站在了木挽香的前面。 几分相似的两个年轻人,在月下站在了对立面上。 真如隔世的仇人。 一原到了这个时刻,他终于不得不真正面对自己的皇兄,他举起了赤灵剑,胸中压抑至极,大气不敢喘一口,他红着眼不忍道:“皇兄变成如今这样,这一切的错误皆由我而起,那么也理应由我来结束。” 他的对面,皇甫一杰听完顿时仰天大笑,神情忽然狰狞,头上金冠摔落,长发随风狂舞,他举剑挥下,将自己的一道衣角猛然割下,落在雪地上,他点着头成全道:“今生日后,你我之间,如这残衣破布!” 一声怒喝,震惊平地,如同压抑了二十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皇甫一杰自从亲眼见着他来到这世上的第一刻,父皇母后欣喜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十分宠溺,完完全全忽略了同样欣喜若狂的他,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个弟弟了,不再是这深宫高墙里的孤独的皇子。 可总是事与愿违。 他终究还是成了如今这样。 似乎他一个人的人生,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往昔回忆如潮水涌来,心中不平就在这一刻全部积攒爆发,皇甫一杰仅存的神智都被情感吞灭,二十多年来的苦楚全都化为了无情冰冷的剑意,他直接以最蛮横的方式冲着一原过去,不用招式,也不用法术,单凭一身的劲力! 就如当年那一场兄弟间的嬉戏,只不过现在却是生死相向。 一原最终还是手持赤灵剑迎了上去,他的眼里有盈光,面容早已是痛苦与悲情交加,但这一刻他终究无法躲避,剑光相向的时刻,他已然没了回头。 铿锵! 雪地上劲风四起,呜呼大作,冷月的清辉普照众人,亮如白昼,却一点也不慈悲。 二十年兄弟,心间隔如陌生人。 木挽香亲眼看见一原直接被震飞,皇甫一杰那一剑决绝无情的迅速跟了过去,眼见一原顿时落入下风,她心中一紧,忙向前面的郦当先求道:“仙长修为高深,就不能替两个人阻止下来吗?” 后者耸肩一叹道:“这是两兄弟之间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又换个意思说,“这是‘情’中无可奈何的事情罢。” 木挽香见他出手无望,自己根本没有余力去插手,眼里全是焦急与不安,无论两边哪一个人深陷危险,她都会认为是自己的过错,两个人走到今时今日,她虽不是根本原因,却是很大程度因她而起。 身外无力说的便是此时的她罢了。 剑光交接,不同凡器的法宝每一次碰撞就是火光四溅。 皇甫一杰神智疯狂,每一招都是直接往一原的致命地方刺去,他是入魔之后再无惧怕,一往无前,招招狠厉,不留余手,直接打的一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全面压制中防守。 或者说,他终究不能像皇甫一杰如此绝情,他也狠不下心来真的刀剑相向。 数不清的招式过后,一原一击未还,却让皇甫一杰的眼神愈发悲情,他大喝道:“你还手啊,你为什么不进攻?!你是不是怕了?!你是不是不敢杀我?!” 一原不去回答他的话,依旧防守。 皇甫一杰终究难以气过,魔障一现,眉间的血印大开,让人一眼见了就是浑身一颤,他继续挑衅道:“快出剑,快来杀了我,二十年了,什么都是你的,我什么也没有,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争来的,都是我应得的,你杀了我,这些就是你的!” “这些我本就不想要。”一原很平静的回答。 皇甫一杰却是面色大怒,轩辕剑气恢弘大气,一剑逼退一原,他咬牙切齿道:“你凭什么不想要,凭什么?!你不肯出剑,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情!” 嘴中呼出热气的一原眼神一凝,一眼看向了皇甫一杰,寒风乍起,他没有亲耳听见他说的是什么,但是他看穿了皇甫一杰说话的口型。 下一秒一原仰天长啸,他终于也如同失了理智一样,先前对皇甫一杰所有的仁慈都没了。 甚至于兄弟间仅剩的血肉之情也荡然无存! 这一刻,赤灵剑在手中的烈意如他此时的心情一样越发热烈。 他泪眼模糊,身形颤抖不止,一字一句的质问着自己的皇兄:“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弑父啊……啊啊……” 天寒地冻中,两兄弟都是心死如灰,一个在狂笑,一个在咆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9章 深意 那时久远的年少记忆,最初是停留在惊怕那一刻的。 如潮水一般的回忆从四面八方涌来,伴随着身上四肢百骸的痛,沧离猛然张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站在了碧波荡漾的天池湖边,远处青山环绕,云穿雾缭,静谧安宁,真是人间仙境,自己哪怕在这里住了许多年也是看不生厌,反而是每每静下心来修行,都会别有一番感受。 他敞开胸怀,似是要全身心投入这充盈的灵气仙境之中,可意识里的自己明显告诉自己身上全是伤痕累累,可现在自己的感受却是一身轻松,毫无痛楚。 他这是在某一种幻境之内,至于是如何来了这里,他却是无从知道的。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体是虚无缥缈的,就如湖面上轻微的屡屡云烟,随时都要散去一样。 沧离茫然,很难对这种忽然出现的情况有什么理解。他皱眉头想了一小会儿,忽然偏头看着从长天峰上来天池的山路上有三道人影走来,一个身穿玄青道袍稍微有些瘦削,中间一个面容慈和,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最边一个则是一个玄衣老者。 当沧离第一眼看见他们三人的时候,心中猛然一震,这里是天池,三个人都是长渊最权威的仙尊,可是……可是玉渡怎么可能还在这个世上呢?! 他赶紧定下心神,多年来的修行已经可以尽量控制好自己的慌乱,他再一次细细看去,终于看清楚自己师尊怀中的小男孩到底是谁了。 那是他第一次初来长渊,沧离的性命是当今长渊掌教卓云天所救。 沧离脑海里思绪顿时清醒,这是十年之前,这是自己拜入长渊的那一年,最深刻的记忆之中,这里是他修成妙法一气三清的那一段时期。 他飘在空中,三道人影愈来愈近,他慢慢听清楚了他们之中的对话。 卓云天看着自己怀中的小男孩身上散发的气息,终是叹了一声道:“掠童大战中,阎魔的气息留在这男孩身上已经半个月之久,路上赶回来之际我已经尽力驱除,虽然斩了阎魔首级,可他本身邪门的功法就是不断侵蚀人体性命,这孩子能支撑这么久也算是他的福分,可今日师叔你叫上我与休宁带着这孩子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休宁对玉渡向来尊重,也知道玉渡不会平白无故的做某些事情,他看着玉渡,可玉渡却抬起了头,看着天池中云雾缭绕的景象,忽然侧头看向湖边处。 湖边上,沧离莫名惊了一下,他看着这个面目苍老的师叔祖似乎在与他对视,像是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面一样,沧离只要一想到玉渡已经永远离开了,这里看见的只不过是虚假的现象,他就莫名难过,眼眶一红,不料玉渡在笑,在对着他笑。 这个能够未卜先知测算天下的仙尊终于开了口说话:“我只是想尽人事,至于这孩子能否活下去,就得看天命了。” “师叔这是想怎么做?”休宁在一边问道。 玉渡指了指天池中央,卓云天思量片刻,登时有些不可置信的疑声说:“师叔难道是想……可一气三清心法虽然圣洁奇妙,百害不侵,但它同样难以修行悟通,在这里,就连师叔,我与休宁也都不曾成功过,如何能指着这个垂危的孩子?” 玉渡抬手一挥,云烟湖水顿时分开两旁,湖边现出一条长满青苔的石梯,直通祖堂,但目的地却不是祖堂之内,玉渡看着祖堂外古朴的两侧石牌,谁也不会想到上面写的短短两句话就是名震天下的“一气三清”之法。 玉渡在前开路,一边与他们两人说明:“一气三清,分心化神,形神相补,百害不侵。” 这句话卓云天与休宁自然明白。 玉渡又看着小男孩说道:“星象所示,大兆在即,不能没有人继承长渊心法的衣钵,也不能放任那个人为了自己目的不惜毁了现在才有的三界,五百年太不易也太辛苦,不应该再来一次。此子命相如名字一般,自是为了大义大德,我信他,你们也要好好对他。” 两人一听就是一阵沉默,在长渊之内,谁都知道一气三清之法的重要性,却偏偏弟子长老们没有资格知道这种心法的最重要用途是什么,唯独三大仙尊。 沧离飘在半空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面也顿时升起好奇的感觉。 卓云天深有意味的看着这孩子,大叹道:“难不成将孩子从鬼门关救下来,就要把他往水火里推了?若是可以,我身为一派掌教,宁愿自己修成这等心法,也要护好门中上下每个弟子。” 休宁理解玉渡,他只是有些感慨:“说白了便是我们缘分不对,五百年谁都不行唯独这孩子,但愿师叔说的大兆不会来最好了,否则这等祭献灵魄魂归三界的代价,我们谁也不想看见!” 玉渡眼神一凛,挥袍道:“我会尽最大气力,这副老身子骨哪怕碎了散架了,我也会阻止的。” 这一番话三个人不知道秘密商榷了多久,但是沧离第一次听见,他只是脑子一下子空了,他全然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身体飘在半空,仿佛就要与这周身云烟消散,他还想在听些什么,却从下方吹来一股轻风。 风轻,风力却不小。 沧离直接就要化成烟云消失,临最后他看见了玉渡有意无意看向了这里,沧离最后听着一句苍老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放心,我会尽力,照顾好了小明溪。” 这明显是好久之前,可玉渡竟然也知道了明溪的存在,未卜先知观测天命,这是玉渡最深奥的一件事情,不可说穿言明。 但这一次,他竟然悄无声息的说了。 十年苦心,老人最终在那一夜几乎孤独地离去,身边除了林千枫以外再无别人。 那一夜之后,林千枫下山修行,再无消息。 世事变化总是这么迅疾,没等自己反应过来,眼前就已经变得很陌生了。 沧离猛然再一次睁眼,天上正飘着落雪,清冷的明月悬在天际,此时夜色正茫。 他出奇地可以自己坐了起来,浑身衣服破烂,可衣下的伤口有形神真气流动,伤痕自己却在慢慢修复,虽然浑身依旧疼痛难忍,身后泛着泪水的明溪第一反应就是忽然从他背后抱住,明明刚才就是一副快断气的样子,可明溪就怕是回光返照。 她担忧的说着:“如果你像小月儿一样真的就这样离开了,我会认为这又是我的过错了,说好了一起下山要一起回去,不能耍赖。” 沧离点头。 在不远处坐着的殷无月有些安慰的看着明溪,心里却因她刚才说的话复杂至极。 这本就不是你的过错。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殷无月的身形慢慢隐去,与雪一同消融,他最终还是悄无声息的走了,回到了红衣女子的身边,又一次静观其变。 …… 激烈的斗法势均力敌,却在人数上呈现压倒性的对比,以一敌五,当今世上能做过到这样的人屈指可数。 乌桓远刚刚与黑篷人影对过一掌,如平地惊雷,雪花四溅,他直接倒退了几步,即便是他这个大法师的修为,也不足以让对方害怕,不然当初对方又怎么会有机会偷走族中古物,剩下四人也都是小辈而已,不足为惧。 在蛮北族五人围攻下,这个统御妖魔的大祭司仍然游刃有余,法力难以枯竭,在场之中唯一一人正、魔、巫术三修,自然不怕在场所有人,但同样他也抽不开身来。 一旁的妖人魔众看的震惊,心中对于这个大祭司更是惊惧,原本他们还想在观望一阵,中年沧桑的孤凉剑客却是率先发声:“别到时候大祭司生了气,顺便也要了我们的命,赶紧做事!” 然后他手提生锈铁剑,剑意捭阖,转身走向沧离明溪的方向,似乎准备随时出手。 其余人一听,顿时脸色变化,但这孤凉剑客说话不无道理,他们趁着大祭司缠住其他人,自己也跟上了孤凉剑客,但紫衣女子眼观四周,小心提醒道:“可别伤了那小妹妹,不然惹到了主尊,我们照样没好果子吃。” 她实在心疼自己的宝剑折了两截,成了断剑。 妖人魔众这边一共五人,都是法术精深的高手,尤其是以孤凉剑客为主,先前他能与郦当先对上也没有完全落入下风,足以说明他本身修为,其他人虽说不如他,却也不差。 眼下沧离刚刚恢复,明溪大半修为已经耗光。 两个人根本不够阻止他们。 一原被忽然出现的皇甫一杰缠住,郦当先也护着木挽香免受伤害。 这里几乎没有人有机会腾出手来帮明溪和沧离。 夜色苍凉,似乎真的没有转机。 但凭星空之上,惊雷闪现,云雾震散,数以百计的剑影从虚空穿越而来,以迅疾之势狠狠落在明溪和沧离之前。 剑光闪烁,色彩各异。 一道明亮的界线横在两者中间。 众人皆惊,恰逢这时天上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往前一步者,杀无赦!” 明溪与沧离对视一眼,顿时感觉到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心中怀疑,但在两个人的印象中,他说话从来就没有这么正经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0章 变化 雪停。 天上的星河不知何时变得熠熠发亮,明月悬天,夜空中下有一道人影现身出现在圆月之前,被拦下的妖人魔众抬眼一望,只见那个人背对月色,实在难以看清他的模样,就像给人一种冷峻的感觉。 尸妖邓丞从没见过有比他更加阴冷的人存在,况且此人刚才一出现就是口气嚣张,他瘦削的中年脸颊闪过一丝轻蔑,抬手一挥间,地上顿时有十数只尸鬼张牙舞爪飞迎上去,一边看不惯的讽道:“今天太多大言不惭的人,也让你试试邓大爷的厉害!” 他的脸充满不屑,对于这种居高临下的来者,尸妖邓丞由于平时总提不起头来,他自然是非常想给来人一个下马威试试,可现实是没等按着他的意料之中发生,自己麾下的尸鬼瞬间就被无数剑气切碎成了骨粉肉沫,有点恶心。 状况突然一变,邓丞心里边顿时觉得难安,他赶紧收回之前的话,身边的黑血妖一阵轻嘲:“邓丞大士竟然怕了?!” “哪有,不过是给你们一点机会,免得我一人揽了功劳你们恨得牙紧。”邓丞脸色飘忽不定,心虚的回了一句。 但上方夜空下的那个人竟然朝他们扔下一个东西,一颗飘着血的白色头颅就这样滚到最前面的中年剑客面前。 妖人魔众这边全员震惊。 紫衣女子更是俏声惊呼:“雪中精灵?!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做到的!” 头颅上的眼睛死不瞑目,面色恐慌,丝毫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很显然连自己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身首异处。 上方那人沉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退去,放过你们。” “放屁。”黑血妖可不信这个邪,他袒露胸口,自己修了很久的血眼红光一冲,蚀气大漫,直接冲向夜空之上。 却被那人一掌拍散。 仙力澎湃涌下,如同大山压境,这等修为着实令人惊叹,又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 黑血妖当场愣住,好在中年剑客出了剑,孤凉剑意在冷天下伴随着呜呼哀嚎的凄厉景象,死死相抵,最终两者消散。 天上那人终于落了下来。 他站在了明溪和沧离的前面,背身相对两人,明溪没有看清楚他的样貌,但凭感觉她就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本以为久别之后的重逢到底会是如何的光景,偏偏没有想过会在如此危机的时候。 明溪终于没忍住脱口而出:“林…师兄…” “小师妹许久不见,师兄很想念你和大师姐呢。” 眼前的人下一刻就转身看了过来,长发利落的披散下来,将他左边半张脸都遮掩住,但是他的一双眼眸,从刚刚的冷峻到现在的些许柔和,这让这个一年多时间都流浪在外的林千枫终于感受到久违的熟悉感。 他忽然很温和的笑了,笑的有些僵硬,许是很久没有再笑过了。 明溪看的眼眉一挑,心里却有些酸,赶紧招手让他收起笑容。 他只好重新转过身面对那些脸色有些难看的妖人魔众,随即右手往虚空一拍,犹如波澜一圈圈荡开,林千枫只管将手伸入里面然后猛地一抽,雪地之上,他的身旁顿时出现一个半人高的铁匣子,匣子应声打开,自上而下依次躺着四把剑。 仙光交映,皆是不俗之剑。 这其中更能见到林千枫之前的仙剑擎苍! 周围布下的剑阵加上铁匣子的加持,剑势更加凌厉,烈风随他衣袍狂吹,他一人的风采在这月夜下独当一面。 妖人魔众这边除了中年剑客一人,全都是不由为之色变。 紫衣女子在妖人魔众之中属于消息灵通那一类,她仔细打量着阻拦他们的人,顺便对那个铁匣子慢慢有了印象,她皱着眉与最前的中年剑客说道:“是不是掌刑仙?!” 掌刑仙? 邓丞与黑血妖闻声疑惑,登时脑门炸裂,他们满不可置信的看着不远处的林千枫,低声惊道:“一年前四处各地开始有我们的人陆续被除以正名,幸活下来的就说有一个正道年轻人在不费余力的找他眼中的妖人魔众,并且私自判刑掌生死,不论余辜。” 孤凉剑客收拢起手臂,毫无情感波动的说:“掌刑仙一年来对我们做法无数,都只不过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已。” “什么目标?” 紫衣女子低声告诉邓丞与黑血妖:“大祭司,这个人对大祭司似乎有很深的仇怨!” 两人听后如同恍然大悟,他们这大半年都一直跟在大祭司身边,只是偶尔听见其他消息,并无多少,如今对这个掌刑仙只是听说而已,此时一见,已经不敢有半点轻视的意思。 “退。”林千枫很平淡的指着他们,无数剑气随他的心意横飞,剑阵大放异彩,在这夜下仿佛缤纷四起,可暗藏杀机的剑气却毫不留情面的逼退冲过来的敌人。 这一刻,他们想要达成的目的看样子已经不太可能了。 明溪和沧离在林千枫的身后亲眼见证着他的变化,心里面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是好,曾经那个潇洒张扬的林千枫似乎在如今的人面前一点痕迹都没有了,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性子内敛不少,处事稳重不少,就连心思都不再是以前那样大大咧咧,林千枫自从下山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明溪不知道,但她肯定知道林千枫受了不少的苦头。 眼前这个人,变化很大。 妖人魔众这边被强行退去,沧离已经在明溪的搀扶下起了身,他的脸色依旧不好,加上这冰天雪地中,伤口恐怕已经被冻伤了。 林千枫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小瓶淡紫色的东西给他,说道:“这金创丹对你有用,多用无坏。小师妹就照看一下沧离师侄了。”说罢他就递给了明溪,看来是想明溪照顾好他才是。 但明溪见他转身竟然是往着那个黑篷人影的方向去,她顿时大惊失色,风雪之中喊道:“林师兄不要去。” 可林千枫如同听不见一样,他一直一直往那个斗法都激烈的地方走去,他终于见到了那个黑篷人影,这一年多来自己奔波四处,为的不就是那一夜狼狈逃走的人么? 他一路寻迹,途中诛杀妖人魔众,逼问他们那个人的下落,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双手是血,他与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妖人魔众有何不同。 他边走边想,数不清的孤夜只会让自己的内心更加难以看清,但是如今他再也不怕了,这一年来的寻迹终于没有白费,手中的铁匣子正是他拿着命换来的,这种准备就是为了那个人而来。 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的心底总有一个骂骂咧咧的老人想忘忘不掉,也还有一个老是互相看不惯的知心好友一直不曾离开。 他在这个世上,不能白活! 明溪在他身后看着,眼里似是有了沙子,红红的,如果说这就是重逢的话,她宁愿林千枫还是那个林千枫。 一个人变得太多,总会有很陌生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1章 终见 月黑风高,杀人月夜。 城外的雪地平原上满是裂开的痕迹,斗法已经足足持续了好几个时辰,原本只是妖人魔众一场围截的猎杀行动,到了现在已经发展成了多方势力的复杂场面。 明溪站在风雪之中四处张望,沧离在她身边坐下疗伤,气色苍白,她刚刚才把林千枫给的丹药让沧离服下,她现在的任务就是看着沧离的安全,生怕那些个妖人魔众起了歹心再一次杀来。 明溪已经意识到了某些东西,就如现在来说,很明显可以看出来,这一次这些妖人魔众出现在这里,已经不是当初以为是要拦下木挽香的目的,而是从头开始他们就盯上了沧离一个人,照着那个神秘黑篷人的说法,他们忌惮沧离身怀长渊的最高心法,所以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她愣住了一下,才发现之前出现的殷无月没了踪影,这里十里方圆都是一眼可以看尽的平原,偶尔一两个隆起的山丘也没有见到有谁站在那里,她的心里忽然升起疑惑,但又对那个为了自己出手相助的人有很奇怪的感觉,就如当初那一夜星空下,两个人在高楼屋檐之上简单相谈,但她总是觉得那个风华绝代的公子有莫名的熟悉感。 曾经她以为这不过是自己年深月久和日思夜想积累的,但这个时候她才恍惚意识到,曾经留在心底的人,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想起他了…… 明溪猛一晃头,指间彼岸花殷红闪烁,她双手在沧离身边外设下两道严密的法阵,流光运转,仙家真言悬浮在阵法中,对于任何妖魔邪法都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紧接着,她的左手唤出八卦掌盘,“神游”阵法在她身前极小,但并不妨碍她的神思游走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她想要找到那个醉梦小楼为人很好的殷公子,毕竟他肯出手相助,如今一声不响没了身影,她心中着实过意不去罢了。 而在不远处,乱石飞起,碎雪飘絮,五人围攻一人竟然没有一丝上风,狂风暴雪齐骤,银箭□□无眼,四面八方严密的攻势,那个神秘黑篷人退可守,还能猝不及防对他们还手一击,法力至深,无人敢接锋芒。 五人之中,四人从旁侧击,只有乌桓远有实力与他一较高下,但场面依旧没能往他们这边倾倒。 乌桓远身为蛮北百族的智者与大法师,本身放在天下也应是一等一的人物,即使稍稍比不上各派仙尊,但也是不逞多让。 眼下赫连煊直接被黑篷人一杖震退,拳头痛的发紫,他咧咧咬着牙不敢吭声,先前的狂气也顿时没剩下多少,他低声咒骂:“老匹夫真耐打。” “煊子啊,那是你不经打。”身边也被打下阵来的瘦削的中年人苦笑道。 拓拔沁儿紧接连着射出五箭,银月箭随月光青辉威力大增,也只是图虚射了空,她有些吃不消自己手中吸人精力的弓箭,这一下过后,她站的有些摇摇晃晃。 本以为困住他就可以打消耗战法,可是连他颓势都没有显露出来,自己这边就已经一般人撑不住了,拓拔沁儿唇青脸白,有些不甘心的说道:“本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策,让他跟那些正道的人先消耗,但似乎是我们低估了他才是,现今天下怎么还有这样的人物呢?” 她话音刚落,顿时大风刮起,土地直接以前方为中心直接崩坏,乌桓远与那统御妖人魔众的黑篷人正面对掌,同样是巫法修习,但乌桓远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此人的深不可测,因为他现在才知道这个人所修的巫法,竟然是灭绝了许久的巫古法术,他脸色一变,心中震惊,意识稍有涣散,那黑篷人直接抓住这一机会,黑气从他身后弥漫开来,在一齐聚在掌心上,修为气息大涨,等乌桓远乍一回神,来不及反应,只能双臂交叉横在胸前,被他一掌击退。 步步后退,他的脚跟都嵌入雪地之内,其他四人顿时迎了上来,五人一齐看着对面缓缓收手的黑篷人,心里面都是恨得直咬牙。 对方丝毫不惊,但谁也不知道黑篷之下,那一身胸前的黑衣竟然有了些许的湿润,如同万蚁啃食着的痛,这种感觉他早已经烂熟于心,他看着蛮北五人,平声说道:“今日你们没有本事从我手上拿回你们的东西,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我实在不想与你们再结下更深的仇怨,你们速速离去,权当是没有发生过,各位意下如何?” 看似是这个大祭司在求和,但是对面五个人却有丝丝犹豫,倘若能从他手上夺回属于自己看守的乾坤古镜,依据古物神威,那么回到蛮北境内指日可待,但是从现在看来,这种结果似乎真的就如他说的一样,他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本事抢回来。 乌桓远压抑下翻涌的气血,脖子上挂着的狼牙首饰一点一点被冷风吹化成了灰,显然是刚刚没能经受住斗法直接碎成了粉末。 他想着对方说的话,但又两眼瞧了瞧自己这边或多或少都有伤势的人,自己思虑过后,心中总是难以抉择,这一次机会他等了好些年,实在没有办法放弃,他麾下的手都已经攥的发紫。 眼见局势稍微有些松懈,黑篷人嘴角一掀,可没等他欣喜片刻,自己正上方的星空忽然现出一座庞大的剑阵,无数流星剑雨悬于天际,又有一轮明月位于阵法之中,与天上真真实实的有些泛着黄光的圆月不同的是,阵法之中的明月呈现弯月形,更像是一把匕刃悬在天上,随时随地就要落下来插在敌人的胸口处。 黑篷人一见到这种情景好像就想起了那一天玉渡倾尽全力要诛灭他的景象,他忽然全身冒着冷汗,就连胸前隐隐作痛的痕迹都慢慢变沉变重。 突如其来的景象微微让蛮北几个人愣了一下,但随即更让他们心惊的是,雪地之上八个方位竟然各有一道映着光辉的门竖立起来,门中里面剑气横飞,直接对准黑篷人影。 天上地上,千百剑影悬浮,其气势非凡。 这么久以来,终于有人重新同时显现出长云十阵之中的两阵。 流星坠月。 剑舞八门。 都是杀伐气很重的阵法。 这是要置黑篷人万劫不复的境地! 后者直接凭着第一印象看向了明溪,可偏偏明溪在运用神游阵法,这种庞大的阵法本就不是明溪施展,那是谁? 他再一次迅速扫过四周,终于在一处隆起的山丘边上看见了盘坐在那里的林千枫,长发遮掩住脸庞,一身布衣没有什么特别,甚至他的身边还放着一个与他坐着一般高的铁匣子,黑篷人眼神一凝,似有思量。 但未等他有下一刻反应,林千枫眼神无波,毫不留情面的将双指落下,阵法大开,无数剑气瞬间席卷了城外平原,四下纵横乱飞的剑影将这里直接破坏成满目疮痍的场面! 简直只能用惨烈来形容,就连明溪都被这等气势打断了施法,她猛然睁开双目,眸光未散,天地景象就在眼前,她终于似乎有些明白林千枫这一年经历了多少的苦难。 修炼何其辛苦,要修到大成的境界更是难上加难。 她忽然很心疼林千枫。 肖师兄走了。 师尊走了。 就连大师姐也不在这里。 仅仅只靠自己又怎么能给他足够的宽慰? 这一年风霜雨露,四处流波,他真的很苦很孤独吧。 明溪抿紧了嘴唇,眼角泛红,她只希望这一次回去,她也能够和林千枫一起会长渊才好吧。 风雪愈大,剑气施威不见,但在这阵法之外,有两个如隔世仇人的亲兄弟正式向对方拔起了剑,眼神决绝,这一次,他们注定要有一个真正的结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2章 决裂 剑气平地挑起无数雪浪,中间有两道身影拼命厮杀,有来有回,两人的身上都已经被血痕布满,衣角破裂,而他们依旧像是失去了理性一样,剑光无眼,无情挥落,场面一度让人难以往下看,实在用只能惨烈形容。 雪地染红,冷月悬在天上照映下来,直接泛红如海,雪地凭空像是生出了一片红色的波浪。 一原红着眼眶,也仿佛与入了魔的皇甫一杰一般,每一剑都是暗藏杀气,他每一次朝着皇甫一杰砍下去,都是竭嘶底里的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他手执赤灵剑一剑刺出,长虹一现,皇甫一杰堪堪躲过,他发了疯似的冷笑道:“你对父皇大逆不道的事情做了不少,怎么如今问起我来为什么这么做了,你气的父皇病重在床,我也不过是顺手推波助澜了一把,说到底,这与你也离不开关系!” 皇甫一杰如此一说,一原却是在一瞬间止住动作,他抓住机会反手一击,赤灵剑微微颤鸣,即使面对天子剑这等神物,一原只是凭借着借来的赤灵剑根本不足以和皇甫一杰抗衡,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就在这一刻全部瓦解。 他连连倒退。 皇甫一杰长发狂舞,眉心殷红的血印驱使他一直往前,他举起轩辕剑狠狠挥下,威严如他的气势一眨眼席卷了这周遭的地方。 木挽香远远的看着两个人就这样撕打在一起而无能为力,她掩面看着两兄弟间的斗法,身边的郦当先似乎凝神戒备,他想的是万一皇甫一杰做出什么出个事情来,他必须要清理门户,以免更坏的结果发生。 郦当先看着入魔已深的皇甫一杰,其实心中也是黯然一叹,当年匆匆一见,虽说师兄弟情谊不深,但好在都是出自清源道长门下,本应是有理由成为志同道合的人才是。 但他这么一想,随即却是无奈摇了摇头,照他自己心里想的,皇甫一杰当初说是遵循先帝诏令上蜀山潜心修行,实则恐怕就是为了乾坤古镜碎片去的,如今他得手之后这么久才反应过来,这叫郦当先如何不懊恼,他耷拉了一下脑袋,另一处斗法之中他忽然一双亮眼看见了天上气势非凡的剑阵,独自呢喃道:“这又是哪一路高人来了?” 但他话音落下,不远处皇甫一杰直接提剑向着一原直冲过去,翻身腾跃,凌厉的一剑丝毫不顾兄弟间的情分,但也许这就是他一直一直埋在心底的魔障,从头到尾驱使他一定要把眼前的人解决了才能心安。 一原眼见剑势来临,自己心中激愤可仍觉得自己与他还有一定的差距,左右不能躲开,他干脆横剑在身前,长渊心法运转,以他为中心迅速结起一道屏障。 剑锋锐不可当。 屏障直接应声破碎。 空气中有血腥味弥漫开来,有鲜血四迸。 木挽香直接惊摄在原地,双目空洞,满不可置信看着轩辕剑斩入一原的右肩臂膀,血从剑尖顺着剑身往下流,渗入雪地之内,皇甫一杰正在失了理智一样的笑。 赤灵剑在刚刚直接被震飞,倒插入雪地三尺。 一原想过自己总有一天会有今天的景象,也想过自己可能是怎样都要还他一份公平,他忍着痛只想问清楚一件事情:“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狠的下心来对父皇做出这种事情,天下人都以为的真相原来都是你一个人捏造出来诓骗他们的?” “那又如何,天下大逆不道的事情多的是,敢作敢当的人又有几个,我给父皇一个体面的结局,让天下人依旧能够敬仰他,说到底父皇被追封帝号,这里面功劳也有我一份,何来大错?” 皇甫一杰脸色一凝,伸手直接拔出轩辕剑,一原登时疼的直咬牙关,可没等他有下一刻反应,皇甫一杰紧接一脚将他踢了出去,在雪地上翻滚留下一条长长的红色血渍,他的全身都沾满了雪块,长发凌乱不堪,实在败的彻底。 皇甫一杰一步一脚印嵌入雪中向他走来,一边说着话,话中带着极其刺人耳风的语调:“如果没有你,或许我的一生不会像之前被父皇母后冷落,我也不会像今天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甚至如果没有你,挽香妹妹从头到尾只会钟情我一个人,哪里有你的事?皇甫一原,说到底就因为你是小的,我这个大的就要处处让着你,造成今天的后果,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一切都是因为你!” 皇甫一杰越说身子竟然越在抖,他的面目在慢慢变化,愈发狰狞,就连嘴里说出来的话都变得迷糊不清,他忽而摇晃着头,忽而扭曲面孔,手里的轩辕剑举起来,全身气力灌入其中,剑气长虹夹杂着丝丝入魔的气息,看上去就让人心悸畏惧,而他将举起的剑,对准了倒躺在雪地上的一原。 “杀了,杀了。” 皇甫一杰的心里已经彻底沦陷在魔障之下,十几年的积郁终究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失去了自己最后的理智,仅仅是听从耳边总有什么声音在提醒着他要如何做下去。 一原猛然一缩眼神,伸手去招赤灵剑,他已经真的不得不要面对生死相向的结局了,他强撑起身子,双指在剑身上一滑,热血流过赤灵剑,登时焰火绚丽,赤灵剑本身就是阳刚烈焰之剑,他以血气蕴养剑势,一眼看去竟然有与皇甫一杰匹敌的势头。 但他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失去了理智更可怕,这意味着皇甫一杰甚至没了生与死的概念。 一原闭上了眼。 近二十年的回忆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一生之中,他愧对父皇,责怨自己忽略母后,最重要的是,他彻底废了皇甫一杰原本该有的一生。 皇甫氏外在光鲜,终究也难逃家家户户的痛处。 手心是肉,手背是肉,哪一边多,哪一边不够。 常人难以掂量好。 贵为先明的皇甫曦和罗氏也犯了错。 两兄弟的境遇由头到尾都是对立的,这是今天谁也没有深究到的因素。 眼下这一招,谁也逃不掉。 皇甫一杰最后发了疯一样挥落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剑,声音粗狂,一原不敢睁眼,同样只是很平常的将赤灵剑焰火向天挥落。 火花与电光布满了星空夜下,两兄弟之间最终总要有一个结局。 风轻,雪絮飘扬。 光芒退去。 有一个女子挣脱了半个剑仙修为的手,纤柔的身子横在两人中间,然后倒下。 旁边有竹剑断成了三截。 郦当先趁着最后余力施展术法护住木挽香,然而还是功亏一篑,他嘴角流出一丝血迹,显然是刚才施法遭到反噬,他最后无奈叹道:“何苦呢,错了终究错了,改变不了。” 他回答的是,先前木挽香冲出去的最后一句话:“几辈子才有的兄弟缘分,怎可以就葬送在这一剑之上?” 可这一剑,几乎却要了木挽香的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3章 迷茫 夜下,雪地消融殆尽,两兄弟中间有一个女子默默倒下,木挽香这一刻看向的是皇甫一杰,她含着泪水闭上眼睛,纤弱的身子如何能够承受住两个人不顾性命的斗法波动,即使郦当先在一旁出手护住她,但结果亦是如此。 郦当先在不远的地方抹去嘴角丝血,他随意看了一眼被断成三节的竹剑,微微有些感叹之后反手一现,又是一把与刚才几乎相同的崭新竹剑出现在他手中,剑身单薄,但在他手里却是刚刚好,剑意凛冽,不失风范。 他想去阻止这两个不管自己生死的兄弟,但是木挽香比他快了一点,刚才的招式即便是他都不敢正面相迎,何况一个平常的普通女子,一点修习的法术根基都没有,要不是自己趁势甩剑紧跟上去,恐怕这两个人现在就要肠子都悔青了才是。 郦当先看着全然呆住的两个人,忽然觉得胸腔一股郁气积压,他靠在一处石头微微调气,静观其变。 而眼下,最震惊的莫过于入了魔失了理智的皇甫一杰,还有直接弃剑落地,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的一原,而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情景发生,下一秒就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紧紧将剩了一点点意识的木挽香揽入怀中。 一原满脸尘灰,热泪糊了一整张脸,就算是皇甫曦当年去世他也没这么激动过,但这一次,这是他真正一手造成的后果。 他检查了一下木挽香全身,但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伤口,他只好很轻的唤起木挽香:“你感觉怎么样?不要吓我才对,不要,不要有事。” 木挽香对着他摇了摇头,似乎使上全身的气力才能说出话来:“我只是很累而已,有点想闭上眼睛。” “不要,千万不要。”一原赶紧提醒她,努力让自己心情镇静下来,他看着脸色苍白疲倦的木挽香就要慢慢闭上眼睛,心急如焚似火灼烧的无奈直接让一原落下了泪,他再也不想,也不敢让任何一个人离开自己而去。 他含着泪已经模糊了视线,却很轻柔的感受到一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脸颊,他连忙看着强撑着清醒的木挽香,虚弱的声音传到一原耳边:“我想让我们三个人回到最初,回到那个什么都不用顾忌的时候,我还可以叫一杰哥哥,也还可以唤一原哥哥,你们不会像如今这样仇目相视,互相拼命,我只是想一切好好而已。” 一原点着头应许了她的话,木挽香继而重新再一次看向了失神恍惚的皇甫一杰,但此刻的他一身黑气缠身,双目赤红,浑身僵硬只有脑袋像是打探两个人一样,轩辕剑在他的手中正气全无,被压制到更像是一把破铜烂铁,想来这个时候的皇甫一杰,入魔成疯,再难回头了。 木挽香竭尽全力唤了一声他,皇甫一杰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的眼里只有一片赤红,如今对于这个世间的认知恐怕已经没有丝毫头绪可言,他气息紊乱至极,只知道在刚才的激烈斗法中他似乎伤害到了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他连忙在原地瞎转了几圈,最后定格在一团模糊的影子前。 他有些嘶哑的试着叫了一声:“挽香妹妹?!” 他几乎就像是可怜人的样子,长发凌乱不堪,新郎红服已经被剑痕划破了好多口子,眉间红印一闪一烁,灼得他头脑发热。 木挽香已经没有多少气力回答皇甫一杰,她拽了拽一原的袖角,后者忍着哽咽叫了皇甫一杰:“她在这里。” 一听见最不想听见的声音,皇甫一杰似乎又要发疯入魔,但偏偏一原的话将他意识拉回了一点点:“你若是不怕酿成大错,你若是不怕再把挽香陷入性命顾忧,你就尽管滥杀罢。” 皇甫一杰提起了剑,然后又无力的垂落在地上,他跪在离木挽香不远的雪地上,双膝寒凉刺骨,但他犹然不顾,很是凄凉的问道:“为什么你要替他挡下,为什么我永远都是一个人啊?!” “她不是替我挡下,她是替我们挡下。”一原抬头仰看星夜,泪水从眼角不自觉流下,冷冷地说道,“还有,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你只是要把你自己当做只有一个人而已。” 皇甫一杰心神一颤,他浑身僵住,大声反驳:“不可能,不可能。父皇没有理会过我,母后没有关心过我,甚至是你,从来都是欠我的,你们怎么还能昧着良心说我不是一个人,都是废话!” 但他马上看着木挽香虚弱的样子十分心疼,继续说道:“我从头到尾对不住的只有挽香妹妹一个人,我是真的真的想对她好而已。” 一原忍着胸前剧痛,他冷冷反问道:“皇兄,你莫要忘了你的城府心机,早已经将挽香置入局中,你不是对她好,你只是想占为己有。” “胡说!皇甫一原,你自己没有权力运筹帷幄,哪里来的资格谈论我。”皇甫一杰硬是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身子慢慢逼近,他的话每一个字都是咬牙说出来的。 面对如此执迷不悟的皇甫一杰,一原已经慢慢不对他抱有回头的希望,他轻轻将木挽香平放躺好,自己挡在她的身前,他看着皇甫一杰,止住他道:“你休想在往前一步。” 可皇甫一杰重新将剑对准他,一步一步往前。 一原大喘一口气,浑身气力其实差不多被耗尽了,但他真的不能允许皇甫一杰再对木挽香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同样往前一步。 皇甫一杰顿时愣住,但他的魔意似乎重新涌现出来,面目狰狞可怖,虽说自己法力也消耗大半,但是这一次他就想亲手拿剑做出一个结果来。 他不用法力,只运用皇甫氏族中很平常的剑法。 两兄弟再一次扭打在一起,顿时分不清楚你我,两个人在积雪上翻滚胶着,你一拳我一剑来回交错,剑刺穿了一原的衣衫,刺进了他的皮肉骨子,一瞬间就是好几道伤口鲜血淋漓。 但皇甫一杰同样没好到哪里去,鼻青脸肿,面目全非,一拳一拳都是一原心里面对他的失望,他恨不得自己能够把他打醒,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荒唐事。 刀剑无情,拳头也无情,但人心若是硬了过头,同样不比这些差。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关系到冰点的兄弟两人,若不是郦当先一句话劝,恐怕他们当真是要不见生死不停下手来的势头:“等这位姑娘真的要出什么事情的时候,我看你们两个还有没有脸继续往下打。” 兄弟二人瞬间止住动作,气喘吁吁的看着将木挽香扶起来的郦当先,只瞧他一掌将很纯的真气送入木挽香体内,蜀山心法讲究正阳,木挽香周围顿时出现了腾腾热气,浑身发紫,郦当先聚精会神下,木挽香微微咳嗽几下,终于慢慢有了意识。 郦当先拭去额上汗水,脸色略显疲惫,但他仍是摊手道:“我已经尽了全力护住姑娘心脉,免受了你们先前斗法损伤,身体虽是没有大恙,但恐怕此生再难四处颠簸流离,她受不住的。” 一原听后顿时大喜,就连入了魔的皇甫一杰都是为之松了一口气,他停下了手,双眼很深情的看着木挽香。 这一生他唯一的慰藉就是有木挽香在。 只是,只是他因她欢喜悲愁,她却不因他心随所动。 皇甫一杰最后很悲哀的问起她:“我这样算是一厢情愿么?” 木挽香看着他,眸底都是一片澄澈,她没有直接回答皇甫一杰的话,只是做了这么多年的旁观者,她亲眼见到自己面前的两兄弟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她的心里就实在难受。 趁着皇甫一杰的理智短暂回归,她试图对着皇甫一杰说道:“一杰哥哥,你只是对过去放不开而已,你只是对所有人的好视而不见而已,如果能完全放开过去,一杰哥哥自然会走出心结,你就不会成为如今这样,甚至一杰哥哥你能够遇上足以令你心动的人才是。” “如何能放的开!” 皇甫一杰浑身瘫坐在雪地上,他的眼光空洞,如同看穿了过去的十几年记忆,忽然苦笑道,“试问在这个世上,谁能有我一半经历磨难,谁又懂我七八分其中感觉,我生来是绝大多数人艳羡的皇甫身份,活的却是几乎受人冷落、无人注意的日子,就连绝处逢生之后的喜悦我都不曾感受过,你说,你们说,我如何真正放下过去,你们欠我的,现在还我的,我有什么错可言?!” 郦当先却是挺身说出了自己关键的见解:“师弟,人生一世,草木一春,若是总执着于过去,终日里都在怨声载道,心怀郁结,你说往后百年的一生又该如何去度过?蜉蝣一生不过一朝一夕,蚂蚱到死也见不到今天的冬夜雪景,椿树千百年岁岁轮转,生叶开花枯叶凋零如此往复。世上万物一生长短不同,有些生命一生要做的事情不过是我们闲坐下来喝茶饮酒赋乐的弹指时光,而对于我们来说,我们也不是这世上最长命的生灵,总会有比我们活得久的存在,许多人终其一生不能完成自己所愿,师弟又怎么会深陷过去一直难以自拔?人生太短,所以才有人向往修仙问道,延续生命,再寻真谛,最后发现,原来辛苦努力了这么久,不就是想多看一眼这繁华安和的世间万象么?” 郦当先从来逍遥自在,他也不善于说这么多似乎让别人听起来很拗口的道理,他只想说自己想说的,正如当年他毅然决然弃婚而走,他的一生不需要被人安排好,他还有自己许多事情想要做,但能做到洒脱之至,又必须得放开过去才行。 懂得放开,过往成烟,才有现在的他。 皇甫一杰就是没能跨过这一道坎坷,但是论起世上多数人有他这般遭遇,多半只会比他更加糊涂难以自拔才是。 眼下这番话如雷贯耳,深深在皇甫一杰的心底猛然震响,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洁白银月,心畔忽然退去一片魔障,黑气散开。 他独自一人站在明月之下,衣袂飘扬,他在迷茫、自我否定、疑惑,然后喃喃自语:“我没有错…我只是…只是不想永远一个人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4章 代价 那一年风轻云淡,百花盛开,正是阳光明媚的春天时节,皇甫一杰第一次睁眼看见了这令他觉得陌生的世界,初来乍到,本来就是纯真无邪,皇甫曦与还是妃嫔的罗氏喜极而泣,终于为自己有了第一个后代喜笑颜开。 那一年,皇甫曦与罗氏的宠爱只属于皇甫一杰一个人。 他生性未成,小孩子对所有的东西都带有好奇,这本来无可厚非,皇甫曦对他这个儿子从来只有允许,不管是处理政事还是上朝会见百官,皇甫一杰从来不曾离开过他的身边。 可以说,他就是集万千宠爱一身,皇甫氏的大皇子,金贵玉叶,唯他一人而已。 只是皇甫一杰的记忆在这个时候还未形成,他的最初记忆里,其实最难忘的就是皇甫曦有朝一日对他态度大转变的时候。 不过这其中缘由,他自己一概不记得罢了。 皇甫一杰不会记得自己曾经烧过皇甫氏代代传承的诏书遗命,他也不会想起来自己曾经如一原一样顽劣亲手毁过群臣递上来的奏折,让政务耽搁了十天之久,让一地灾害生生多没了百来条人命,如此种种,年少不知性,皇甫一杰自然也有错的时候。 甚至是直到某一天,星官测命,天孤异象,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一个孩子,皇甫一杰茫然的看着皇甫曦就此离他拂袖而去,罗氏在他父皇身后一直含泪恳求,从那之后,皇甫一杰收敛心性,他开始变得讨好别人,一个金贵的皇子,慢慢沦为了唯唯诺诺的孩子。 他以为这样能够重新得到皇甫曦的认可,可偏偏总是这样,想的永远都是虚妄的,遇上的永远都不值一提。 再两年,一原出生,皇甫曦更如当初喜笑颜开,罗氏躺在床边欣慰一笑,夫妻二人轻轻柔柔在皇宫中呼唤着小儿的名字,独独忽略了角落里一个呆着笑的皇甫一杰。 他们忘了,原来这个也还是他们的儿子,可为什么在之后的十几年里,皇甫一杰和自己亲弟弟的境遇会如此不同呢。 天孤异象,伶仃一人。 这本就不是皇甫一杰愿意的。 即便是坐上了帝皇之位,同样难逃这样的命运。 皇甫一杰如今走到这样的地步,无非就是各种摧心令他绝望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推搡着他。 他大声叹气,四面仰躺在雪地中,夜空的星辰一整片看起来就是亮眼的沙海,他茫然无措,怀疑自身,听了郦当先与木挽香的话,如今的他,理智几近崩溃的边缘,对于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现在一概不知。 皇甫一杰慢慢大笑着,甚至狂笑着:“我这一生都在尽力得到父皇的承认,却始终不及皇甫一原你的降临,我不服气,对你更是满腔怨愤,凭什么你可以得到父皇和母后的宠爱,凭什么我辛苦十几年就落下父皇的一句斥责,他倒好,既然看不顺我,也休想怪我手下留情,但是,但是为什么到最后他死了,我反倒后悔了呢……” 皇甫一杰忽然头疼欲裂,他痛苦的蜷缩在雪地上,浑身黑气将洁白的雪染黑融化,一原和郦当先看着他这种变故心里面猛然一惊,木挽香含泪呼喊着:“一杰哥哥,定下心神,你不要再被自己的心障蒙蔽了才对,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世故弄人,才有无数悲欢离合,才会酿下各种差错,但终究结底,一步错不代表没有回头路啊。” 她用尽气力扯了一下一原,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一原看在了自己与他二十年的兄弟情分,他试图放下,殷切说道:“皇兄,我欠你的一定会还,只不过你莫要走了歪路,牵连别人,害了自己。” “冠冕堂皇的废话。”皇甫一杰四处找回自己的轩辕剑,他恶狠狠的看着一原,大声道,“现在我从头到尾就只要你一个人付出代价而已,你敢吗?!” “嗯。”一原起身将木挽香交给郦当先看好,他只是很平淡回了一个字,他心情没有多少波动,如果现在这一刻就是一个结局,那他多希望这一场荒谬可以尽快结束。 皇甫一杰被他这一回应愣住了一下,他怀疑道:“你从来都只顾你自己,这一次竟然这么爽快!” 一原信誓旦旦点头,他丝毫没有迟疑的回答:“这是欠你的最后一次,皇兄要我如何,这一次就如何,我不眨眼不逃避,这一次光明磊落。” “好。”皇甫一杰冷笑着点头,他不顾木挽香在一旁如何劝导,他赤红的眼中,就只有皇甫一原一人而已。 郦当先稳住木挽香激动的心情,他皱着眉看着兄弟两人,其实有些事情他一个外人插手并不好,反正他此行前来的目的已经知晓了蜀山暗中丢失的乾坤古镜碎片已经落到了妖人魔众的手中,这一趟之后,也该是时候前往东海蓬莱了。 不过是眨眼一想,郦当先在后面就看见了一原身前倒插着一把黄金剑,剑上正面是日月星辰,背面是江河山川,轩辕剑就静静在一原身前,一原正看着身子摇晃,黑气侵蚀的皇甫一杰在痴笑,他正等着一原做些什么。 只是一原还未行动,他只是转身双眼很深意味的看了郦当先一下,眼色一动,他又装作没有什么事情一样对着木挽香一笑。 这是他最开朗的一笑。 从当年离开皇城上了长渊,直至今天时隔七年,这是他第一次很真情的对木挽香一笑。 然后木挽香心里面顿时不安起来,她刚要有什么动作,下一刻就觉得自己脖子一软,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很安静的睡了过去。 郦当先暗底一叹,不过是轻轻摇头而已。 一原顿时回身干练的拔出轩辕剑,皇甫氏的血脉独一无二,轩辕剑一感受到就重新发起亮光,如夜下忽然绚开的玉兰,亮如白昼。 他将手轻轻摩挲着剑身,口中碎念:“你是天子剑,应当秉承历代天子之志,皇兄的命途得由你来拨正,剑心正,持剑者自然心恒持正。拜托!” 一原眼神由此决绝,反手一剑,他猛然将轩辕剑直接贯穿自己左胸口,对于平常人来说,那是心口的位置,剑身从前往后一剑穿过,与此同时星夜下凭空落下一道惊雷,划破天际,寒风呜呼,大雪飘零。 郦当先低沉的闭上了眼。 沧离满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眼底是那个倒下去的身影。 旁边的明溪运转神游法阵的同时也察觉到有什么不同,但她难以分出心神来,她隐隐觉得自己要找到什么人了,神识游遍天地,就只差咫尺。 随着一原整个身子没入雪地,一处山丘上猛然冲出三五匹骏马,烈马桀骜,马上人声音洪亮,他一手高举,大声宣扬:“丹青铁令在此,先帝遗命,太后续旨,莫敢不从!” 但当他念完这一句话,来人却是无比震惊,他看着倒躺在雪地中将雪染红一大片的二皇子,这一刻,他深知自己来晚了一步。 卫彦在接到太后秘密诏令之后就一路狂奔到这里,他身后的几个侍卫都已经累到精疲力尽,但当他们看见了眼前这一幕,仍旧掩不住内心波动,全然无神的坐在马上,怔怔相看,互相惊道:“千古不幸啊。” 皇甫一杰似乎终于是见到了他如愿以偿的结果,他慢慢的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很像是强颜欢笑,他看着没了意识不省人事的皇甫一原,笑着笑着竟然落下了热泪,他点了点头道:“好了,好了,终于结束了。” 他重新瘫坐在雪地上,黑气涣散,神情呆滞,像极了一个白痴。 聪明如他,盘算了这么多的心机,如今也落得这个下场,未免可悲可叹。 皇甫氏,今夜注定不安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5章 无双 忽然而至的侍卫军统领卫彦面对眼前来迟的一幕,他强忍住震惊与痛苦,随手高高举起丹青铁令,在星夜下策马高昂,喝声道:“铁令在此,先皇遗诏,太后之命。昭昭天道,贤者兼济天下,励精图治,万民风生水起,安居乐业,历代如此,不可违背祖宗遗愿。倘若天下难安,当权者执迷,万法不治,此令便是在立法之上,秉承皇甫氏历任先帝昭明,罢黜天子帝皇……剥除……剥除皇甫氏族谱名册,自此颠沛流离!” 皇甫氏立足在世间以来,这是历史上第一次! 这一段话被在场诸多人亲耳听见,心底如同被一声惊雷炸响,纷纷看向面色神情变化戛然而止的皇甫一杰。 后者明显没有晃过神来,即便他现在入魔已深,理智也近乎崩溃的边缘,但卫彦紧接赶来的这段话硬生生将他打击过了头。 他茫然看着马上人手上高举的丹青铁令,眉深目皱,难怪当年他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敢情如今现了身,就是用来防皇甫一杰最后一招的,但他似乎丝毫不惧,戾气上身,黑气冲天,皇甫一杰重新站了起来,看着不过是一介凡人的卫彦几人,怒喝道:“你们有什么资格拿皇甫氏的丹青铁令,给我,给寡人,可饶你们不死!” “陛下身为天子,理应以天下为己任,奈何陛下如今残杀兄弟,逼害忠良,只顾利已,更与身为天下大的害妖人魔众勾结,陛下德不匹位,恐难服众。”卫彦下马朝他迎面走去,一边说着话,他身后的几个侍卫似乎有些莫名紧张,暂且留在原地观望。 卫彦离他十丈距离就转过身往那一道躺在雪地里的身影走去,他的心情其实很沉重,二皇子与自己本就交好,这皇城内外能与一原说上几句话的人算他一个,但是呢,他看着血泊中面色平静的殿下,他一个平常严肃惯了的人都不仅感叹,为何一原能够这么干练的做出这种决定,即使他曾经和一原交心过,即使他知道一原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 但偌大的皇城,他身为一介草民,听过了皇甫氏的隐秘事情,他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一字一句也不能说。 那一年,一原第一次孤身离开皇城,他开城迎送,男人的相拥送别。 今夜,他在接到太后密令之后策马飞赶,大喜之日他从来没有想到城外这里是一片狼藉,甚至是身为今天主角的新郎,新娘都出现在了这里,他就明白了,他只是很不能接受,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方,一原在他们眼里纹丝不动,卫彦都不敢相信一原就此去了。 直到他看到了伤口的地方。 他身形一顿,若有所思。 皇甫一杰已经被卫彦的不理睬逼得有些又有些发疯,他糊口蛮缠道:“你们没有权限使用丹青铁令,那是皇甫氏之上也只有历代先皇才能用的东西,父皇已经走了,你们谁说的也不算。” “可太后还在。”卫彦冷不丁防回了他一句。 这下子皇甫一杰怔怔呆立在原地,他忽然怀疑地皱紧了眉梢,一脸悲悯的自说自话:“连母后也插手了吗?连她也瞧不过去了吗?” 他浑身一颤,仰天咆哮,这一瞬间他才懂得什么叫做孤独一人,周身的黑气眨眼间弥漫,似欲冲天,平地上皆是风雪乱起,他直接将矛头对着卫彦而去。后者虽是见过大场面,但对于世间奇闻异象仍是见解不深,当下就被惊住了片刻。 皇甫一杰浑然不顾周围情景,所走过的地方皆是被侵染成黑色,暂且不知情的卫彦马上拔刀护身,可在他的身边却是迅速冲出一道人影。 郦当先一人当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气势奇快地贴近皇甫一杰,竹剑收束,剑柄点穴,眨眼功夫在皇甫一杰身上留下十八处痕迹,封穴定位,后者直接一个踉跄半跪在地,入魔迹象明显加深,魔气吞噬理智,直接如一头噬夺人命的猛兽,郦当先反应迅疾,飞身迎起,转瞬迎面俯冲,一掌纯正的蜀山浩然正气落下,直冲皇甫一杰天灵盖打去。 气流吹散风雪,卫彦更是连连被震退几步,荒凉的大地龟裂成密密麻麻的小块,皇甫一杰承受不住与他截然相反的纯正法力,头痛欲裂,张口狂喊,震动四野。 长发瞬间凌乱飘舞,他的声音声音凄厉至极。 声响巨大。 另一处被林千枫困在剑阵中的黑篷人影陡然分神一看,登时脸色一沉,他似乎也不准备留手才是,身形一动的同时,身兼好几种修炼之法的他弹指一挥,林千枫倾力施法布下的剑阵顿时崩溃大半,无数剑影碎裂,四下胡乱插在雪地上,一片狼藉。 林千枫这才终于认真起来,对于那个人他始终一直不敢轻视,甚至有点恐惧。 玉渡是座大山,在三界之内素有正道修为最高的仙尊称谓,既然连玉渡都无法全力镇压的妖人魔众,他即便是苦苦修行了许久,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林千枫忽然抬手摸了摸铁匣子,他可不是苦恼于此的人,如果还纠结自己能不能做到玉渡那种地步,那当年就直接颓废沦落就好了,一身的潇洒自在,无拘无束,那该多好。 可他从不允许自己那样做,修行苦难,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的今天,林千枫打开自己风尘仆仆背了一路的铁匣子,其中有三把泛着尘封已久的锐气古剑,剩余一把则是林千枫修行以来的佩剑——仙剑擎苍。 这两拨剑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时代的宝剑,可偏偏这个时候就存于在同一个铁匣子中。 等着林千枫稍稍搽干净些,铁匣子正面顿时显露出四个大字来—— 天下无双! 方圆之内,正气凛然,绝无仅有。 黑篷人影破开林千枫布下的另一个剑阵,第一眼就看了过来,他微喘着气,似有疲劳,心中闪过一丝想法,他绝不能在这里耗费心力才是,眼下自己的目的虽然没有全部达到,但是皇甫一杰手中的乾坤古镜已经落入手中,既然不能顺手杀了该杀的人,那就顺势退走,来日方长,总会有再见的一天。 他心思一定,身形欲动,可林千枫哪里给他这个机会,他双指凌空并立,一下又一下的在身前虚划,铁匣子的古剑一把接一把颤鸣不止,迅速飞入星空之中,东西南北四方各有一把古剑镇守,凌空向下,对准了一个人! 林千枫紧接闭眼默念:“东玄铁,西地元,南擎苍,北天斩,无双剑阵,天下无双,诛妖伏魔!” 星空璀璨,却盖不住天际四方忽然亮起来的剑气,林千枫猛然睁目怒视,脸色通红,大喝道:“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夜色瞬间变幻,风云汇聚又退散,四把古剑纵横各方,剑意浓烈,星辰因此暗淡,如沉入黑暗,林千枫终于因为镇压不住剑势倒吐一口鲜血,很显然这一招对于他来说也是难以撑住。 剑气蕴养到极致,无双剑阵威力不可知,林千枫只记得当年寻到四把古剑,其中一把已经由于损坏严重无法使用,他就硬生生将自己擎苍剑与其他三把剑配成一套,就如当年一人御五剑的封一辰一样,林千枫也走上了这一条路。 他也清楚的记得石壁上镌刻一行字:“无双一出,难有争锋!” 并且留下这一行字的人被修行的后辈钦佩的称为“无双剑仙”。 长渊有典籍记载:“二百五十年前,苏杭一带有诸多妖人魔众到处肆掠,当时民不聊生,距离最近的长渊派人过去也需要七日之久,可当那时候的长渊弟子去过之后,才打听到有一年轻人身背铁匣,自号无双,一己之力就全都收拾了那群作恶多端的妖人魔众,其中还包括了重伤臭名远召的尸尊,也就是黑血妖口中那位邓丞的师尊,自此之后两百年再无消息。” 眼下看来,那位惊鸿一现的年轻剑仙恐怕也躲不过陨落的结局了,至于究竟是化羽仙逝,还是如何如何道陨落的地步,那就不得而知了。 林千枫念法作诀,一心聚精会神,片刻不停地运转真气,全力一击究竟有没有作用就在这一刻。 这一刻他等了这么久! 林千枫心神一动,他的眼角慢慢湿润了,他的心底一直一直响着话,不断地在提醒着自己:“一年多了,今天就让师尊看看,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我要真正替你报仇雪恨才是了!” 身处阵眼之中的那位统御妖魔的大祭司,此刻也不免面色稍变,当无双剑阵对准他无情落下,他也朝着不知道哪一个方向的虚空喊道:“主尊助我!” 一瞬间,深夜亮如白昼,皇城内外的夜空恍惚有风云退散,吸引了喜宴上无数权贵,没想到这一斗法波动,竟然波及到了几十里的方圆之外。 委实壮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6章 显现 当气势无双的剑阵对着黑篷人当头落下,刹那间急风骤起,乱雪纷飞,但他镇静地站在原地,一动未动,除了刚刚他似乎对着某个地方的某个人说了话,黑篷人暂无动作。 黑篷下的身影,他的眼光在四处寻望,心思高深莫测。 殷无月在暗处看着惊天剑阵无情对着大祭司镇压过去,他目光紧凑,却也没有第一时间就应了他的话现身,身旁的红衣女子似是性急,多问了一声:“公子,当真不出手了?” 年轻人慢慢将手上的面具重新带上,然后凭空也多了一件遮掩全身的黑袍,乍一看神秘感不比那位大祭司差多少,天地间都是那一座剑阵的威势,即使是他一人要想挡下这等术法也要费大半气力。 他刚要有动作,忽然一停,像是对着同样隐藏在暗处的红衣女子说话:“音儿,如果我现在出手借助那个剑阵对付大祭司,你猜胜算有多少?” 女子掩藏在纱笠下的脸色一变,她惊道:“公子,你这是要……” 殷无月摇了摇头,他也不确定自己该是做些什么,如果照着自己的本意来看,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出手,但是他的眼里和心底,始终有那星夜下在雪地中运转神游阵法的少女,她似乎在寻找什么,脸色一筹莫展。 “其实今夜一见,我才发现大祭司比我想象的可能还要难以对付,正道仙修、魔道妖法、失传巫术,天下一人身兼三道,再难找出第二个人来,我虽是不知因何缘故能够拥有修为,且随时间长久深厚积攒,但堪堪这些修为还不够,所以要说胜算不过三四分而已。” 殷无月转念分析了一小会儿,这段话听得红衣女子后背忽然一凉,咦声道:“那个人当真这么恐怖?!那这三界之内哪里还有人能够制衡他呢?” “有。”殷无月眼见剑阵愈发离那个人越近,城外狂风四起,其余妖人魔众看的面色一紧,他随即慢慢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心口无数黑链延伸出来,他用仅存的意识说完话,“这世上三个人有可能,若是时间长久,我可以,那个长渊弟子可以,但现下来讲,长渊的玉渡仙尊已经仙逝,唯一的可能就是蓬莱掌门君玄而已!” 他最后一个字重重落下,如同咬牙切齿一般难以说出,音儿大吃一惊,这种熟悉的变化让她身形一晃,远远离开了公子,虽然她不得已,但是这种情况下她不得不做,因为那个正在无双剑阵下的大祭司时隔大半年之久又一次发动了噬灵蛊。 当年青华一行,殷无月也是差一些因为噬灵蛊的作用险些错杀了明溪! 噬灵蛊为巫古失传秘法,古往今来,为祸无数,偏偏五百年之后再度出现,殷无月自小受他种下一种奇特蛊毒,世间无解,从来没有出现过被控制的人能摆脱噬灵蛊的作用,除非身死消亡! 这一刻瞬间。 星夜下,无双四剑猛然合璧,电闪雷鸣,云雪涣散,林千枫合掌作诀,一拍大地,目光凝视着那个黑篷人,却不料自己率先再吐一口鲜血入地,但他依旧不依不饶,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他眼看自己费尽心思得到的剑阵威力无穷,丝毫不比长云十阵差多少,他就知道,这一下的攻势该是多么厉害。 心下一想,林千枫长发飞舞,竟露出了一整张脸来,可偏偏月光背对着他,从始至终依旧没能看清他一年来的变化。 四剑合璧,势不可挡。 黑篷人镇定自若,任凭那一道剑光凌厉落下,他的身前,顿时出现了另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影,诡异的法力从他身上淋漓尽致的释放,雪地夷平,杂草粉碎,一掌对准无双剑阵反打出去。 激烈动荡的冲击夹杂着风雪肆虐,黑篷人慢慢走至那个为他出手的黑袍人影面前,小声道:“主尊,下一次这么慢,那就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了。” 黑袍下传来野兽般的低吼,似是不甘愿和反抗,殷无月双目漆黑空洞,但最深的意识里,他仍然能看清楚一切,他双手连连打出惊天魔气,眨眼就把无双剑阵全部覆盖,星空一片黑暗。 变故忽生,顿时让在场亲眼所见的人为之一惊。 林千枫见攻势被阻,哪里肯甘心,这一年辛辛苦苦为了什么,他根本不愿意看见任何破坏结果的事情发生,当即夜下大喝三声,如雷贯耳,额上青筋暴起,曾经那个潇洒张扬如公子般的林千枫,这一下简直如陌生常人。 沧离定住心神以防不测。 林千枫作势往地上猛地一按,天上剑阵一转,四剑分离,重新分贯四个方向,瞬间撕开沉沉魔气,那浓烈至极的魔气竟然不肯罢休,纷纷冲着四把飞剑围去。 简直如同自己有魔性一样。 且那一个黑袍人仰天咆哮,面具之下,一双黑目锁定住林千枫。 就是这一片刻,顿时引起了心神戒备的沧离的注意,他眨眼见清晰的记起来某些事情,一些深深印在骨子里的事情。 这种魔气他知道,那是在封魔岭上,他迷糊之中听着休宁与王阳明,还有已经化羽的封一辰谈起过,世间真妖天魔一族才有的魔气! 他刹那间对那个黑袍人产生十分警惕,并迅速飘身飞向林千枫的身边,没有注意到少女仍在聚心会神的运转神游阵法,她似乎就差一层隔障,就能找到自己本想担心的殷公子,毕竟出手救了自己然后又失踪不见,总归在她心里留下不安。 她紧锁眉头,观游天地。 记忆里那一个充满笑意的温柔的小男孩,莫名其妙竟然浮现在脑海之中。 明溪身形一怔,猛然察觉睁开眼睛,入眼一刻就是满天魔气与寥寥四把飞剑在激烈斗法,遮天蔽月,委实让人觉得插不上手来! 她再一次入神游阵法,查找端倪,丝毫来不及注意其他情况。 这一场属于林千枫一个人面对妖人魔众的斗法,他从出现开始之后就没有显露颓势,反而是欲斗欲勇,天斩剑斩妖伏魔,地元剑开山裂地,玄铁剑削铁如泥,擎苍虽不是与它们一套佩剑,但身为长云出品的仙剑,无论如何都不会差的,林千枫心力聚焦回神,无双剑阵慢慢经他施展之后稳定下来,四剑齐发,就连冲天魔气都被剑气震开,一时间无法凝聚在一起。 趁此片刻,林千枫转而御剑冲向那个黑袍人,飞剑极快,如流星陨石,这一片星夜除了留下一道道剑气痕迹,许多人都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除了那个伺机而动的黑篷人。 而他的目标,恰好是一直找机会想杀掉的沧离而已。 这一次,他绝不允许自己失了手! 五百年间从没失过手,他不想再回到五百年之前什么都不是的时候。 他迅速靠近沧离。 沧离迅速贴近林千枫。 各自的眼中都有不一样的心思,现场状况也犹如一锅乱粥,当下根本分不清哪一边的情形,但最为引人注目的从来都是震惊天地的大斗法! 无双四剑齐飞,来回迅速,逼出那人连连出掌,等他稍有怠惫,林千枫目光一凝,双掌合十,第三次拍入大地,四剑灵性心随主人,在离黑袍人百丈距离的地方重新汇聚凝合,惊天一剑威势不减,当头落下! 破裂的雪地已然飞石乱起,黑袍人僵硬的身子只是全力挥出了一掌,无论怎样都抵不住这一剑的气势。 雷鸣电闪,剑气千百。 黑袍瞬间化成为破布,一块一块被风吹走,剧烈的剑气还不停下,迎面就将那人脸上面具破开两半。 天地寂静。 现出来的那一张脸有些白,双目漆黑深邃,眉长鼻挺,嘴唇单薄。 是印象中最熟悉温柔的面孔。 明溪观游天地,神情激动,热泪滚烫流下,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一刻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日夜年深不曾忘记,情深似海一次终成。 她的心情愈发激动的同时猛然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入眼所见,她原本应该高兴的脸顿时收敛起来,甚至无所适从。 她呆呆地看着前方。 明溪从这一刻起,莫名恐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7章 选择 那一年初见情形,明溪心底仍是印象深刻,满山清风穿堂而过,她扑在门外,看着门内翻阅古籍的男孩神采奕奕,心想着世上还有和小月儿一样的男孩子,她心中恍惚失神,一不小心就扰了心思,碰了门外发了声响。 男孩迎目抬起,面目俊逸微冷,两个人第一次视线相触,似乎就注定了其中难以捉摸的联系。 从此之后,难舍分离。 事实也如此。 长渊五年修行,青华千里远行,甚至如今皇城之外生死随行,沧离没有哪一刻不在明溪的身边。 七年的时光,朝夕相处,感觉已然不同。 当明溪眼里的目光慢慢由不可置信,然后逐渐通红,最后湿了眼眶,她的心里终于再难安心平静,她的眼里由那一道漆黑人影,瞬间转移到了仰天倒下的人。 漫天血舞,染遍了年轻男子周遭的雪地,冷风过境,雪扬起又被吹散,所有人心神一凉,纷纷侧目看着出其不意的一幕,那个自始至终的没有过多惊惶的黑篷人,慢慢收起了沾满血的手,手如利刃,散发寒光。 这一情形就出现在林千枫十几丈距离之外,他登时回过神来,怒喝一声,更是不能忍受这种情况出现,作法一动,本想直接运转无双剑阵镇压这个罪恶之人。 但是林千枫转念一想,那边漆黑的人影此刻已经浑身伤痕累累,当即狠下心来,剑指凌空下按,天上夜空剑光闪过,东西南北一处不漏,刹那间如同黑夜里的流星坠落,难以有人反应过来,伴随着仿佛野兽吼叫的声音传遍四野,震人心魄,四把古剑锋利地刺穿了浑身魔气冲天的人影,手脚筋骨被狠狠盯入地中,鲜血直流! 无双剑阵以那人影为中心重新凝聚,威力显露,十丈方圆罡风成剑,肆意穿透中心人影的身体,衣衫破碎,四肢百骸尽皆是血,他伏地咆哮,痛苦不堪已经致使他的面庞扭曲可怕,白雪染红甚至变黑,魔气却是不减。 此人并非寻常来路,林千枫这一时刻的感觉就是如此! 他眼中所见,按理来说没有多少人能在无双剑阵之下还存有性命,林千枫怎么也想不通,即便是那个黑影受到这样的创伤都不能完全镇压住他,心头当即一凛,咬牙再度施法,无论多少妖人魔众他都不能放过,一个都不能! “喝!” 一声怒压,林千枫竭尽全力甩指坠地,古剑大震,狠狠将那道黑影死死钉在龟裂大地中,难动丝毫。 明溪此刻已然失了神一般,她的目光从倒下去的身影瞬间看向了那一道挣扎的黑影,心情恍如惊雷般难以平静,她模糊的视线看着愈发挣扎痛苦的那一张脸庞。 几分熟悉,正如心底依旧记得清楚的模样,明溪如何能见得时隔多年以后的情形会是这样,她忽然见到林千枫迎风腾空飞起,星夜下剑指变化,深入骨肉的四剑倏忽□□,转眼重新汇合成一把绚丽的巨剑,无双剑势,难以匹敌。 这是林千枫狠下心来镇妖除魔的一刻。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小师妹会出声呼喊他,那种带着泪和晦涩的声音听得令人心碎:“林师兄,救救沧离吧!” 后者一听,顿时停止片刻,他急忙将视线投向下方空地,倒在血泊中的年轻人大口喘着气,胸膛如同开了一道口子一样不断往外流血,但那个黑篷人影显然还不停手,他抬手浑厚的一掌就欲打出,似乎根本不会担心身在无双剑阵之下痛苦挣扎的黑影,他知道这将会是致命的一招! 从此他将永绝后患! 今夜变故太多,连他都有些难以预料,但是最终的结果任然在他的掌握之中,最后一刻,他默默看了一眼算是自己亲手培养长大的主尊,呢喃道:“这一次还是苦了你,主尊。” 说罢,他抬手准备落下,法力深不可测。 林千枫眼光左右飘忽不定,最后身形一动,咬牙御剑直接冲向黑篷人影,一路上皆是乱石积雪挥落一地,无双一剑惊鸿照影,俨然成了最后能否救下沧离的最后一招! 师门情义,这已然是林千枫少有存在的东西,他再也很难见到自己的眼前又有长渊的人倒下。 当年肖忆身故,他不在他的身边。 曾经玉渡仙逝,他无奈一旁无能为力。 如今呢,这里说到底都是长渊的门脉,林千枫身为更上一层辈分的师叔,他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沧离就这样陨落。 一年来孤独寂寞的时候太多。 他体会过一人睡至黄昏后初醒来空空如也的感觉。 他明白过一人两眼发呆望到天明初亮孑然一身的感受。 他萎靡过,但也振作起来。 他日夜苦修不停,四海流浪颠簸,时至今日,他不能重蹈覆辙,再一次亲眼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离开。 他大声呼喊,剑意刚猛,四剑合一的无双古剑瞬间与黑篷人迎掌相对,破坏力直接横扫大地,满目疮痍! 这夜色,已经看不见半点月光与星星,暗淡无光。 明溪施法护住身心,目光紧缩,她刚刚一番心急的话,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来,她是怕什么发生吗? 小月儿? 还是沧离呢? 明溪心头一乱,思绪万千,她根本就不想两个人都陷入危机,可偏偏自己刚刚说的话却在无意中解救了他们。 但是若有选择,她自己又该如何? 明溪看着烟尘弥漫中慢慢安静下来,她自己不知为何心头还是猛地一跳,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她急忙快步靠近,已经顾不上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她直冲如烟尘中,却被一股劲风吹散,里面的情形登时清晰起来。 明溪没想过她还要面临第三个选择,那一个被黑篷人影死死掐住脖子的林千枫,双手已经没有力气一样垂了下来。 但那个人同样没好到哪里去,他的黑篷已经烂掉大半,露出了半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黑目长眉,青唇白脸,嘴角流血,自然也受了创伤。 这是明溪第一次这么近看着他,真正面对他。 当年算是有救命之恩的两个人,一个心知肚明,一个心生疑惑,就这样互相离得如此近,面面相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8章 再现 林千枫倾尽修为的一击彻底败下阵来,远处的黑影终于挣脱了束缚一般,昂首挺胸释放出惊天气息,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心惊不止。 但他也就只是这一刻而已,随着他身形乱晃,全身的伤痕顿时深可见骨,血流不止,气势眨眼随之萎靡,他的意识最后落在那一个少女身上,然后倒下,一个红衣女子瞬间出现将他接住,又忽然消失,全程手快迅疾,丝毫没有令人反应的余地。 平原上夜风吹过,纷雪扬起,烟尘消散。 夜空下两番身影相对。 明溪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这个令人惊惧的黑篷人影,但此刻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狼狈不堪的破败模样,面目透过烂掉大半的斗篷显露出来,明溪看的心底一跳,全身戒备,远处赤灵剑“咻”一声横在手中,指尖彼岸花闪烁璀璨,她忙出声质道:“快些放过林师兄和沧离。” 黑篷人影停顿了一下,最终将林千枫从手中甩开十几丈远,毕竟他眼里的目标本来就不是林千枫。 他然后看着她手中的两件宝贝,目光深意明显,他看着明溪忽然一说:“见旧物如见旧人,可惜旧人又还有几个?不曾想过从前一时的心慈手软,竟也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呵呵,可笑,可笑呢。” “嘀嘀咕咕的一通乱说,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你快些收手,我再说一句,你…你赶紧……” 少女话音未完,对面的人猛地一抬脚就踩在意识模糊的沧离胸上,力道之大,沧离更是一口鲜血染红了大半张脸,十分惨状。 黑篷人缓慢地对她说:“你就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尘埃,你能左右什么大局,如今我就要取了这个人的性命,小女娃你又能如何?” 说罢,黑篷人想也不想就抬手凝聚诡异的法术,风雪交加,逼得明溪连连后退,就差一刻击出掌力,脚下的年轻人似乎就要命丧黄泉。 少女第一次感受到绝望伤心的时候是那一年小月儿离开之后的时候,第二次感受到的时候是亲眼在长云峰上见满堂挂着白条,中间躺着一位永远睡去的老人,第三次的话,如今明溪眼底的一切,心中剧烈的感情告诉她,如果来不及阻止,那么后果是不是又想以前自己目睹过的一切不幸,将首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不! 心底最后的呐喊,是决然不许。 明溪抵御着劲风,彼岸花似是感受到主人心意,刹那间光华四起,花瓣一朵两朵接连绽开,如同殷红的花蕾将她包裹,快步靠近,同时手里的赤灵剑挥舞而出,焰火驱散了风雪,她努力纠正刚才那人说的一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与我有关系,我从来就不是毫无意义的存在,更不是你口中的局外人。我要救他们,要救他们!” 少女的倔强,并不能因为眼前的人有多么令人恐怖就停下手来,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收手。 火红的剑气紧接着横扫过来,深夜下莫名又变得昼亮起来,明溪在他落下掌力的瞬间将赤灵剑挡在他的手前,炽热通红的剑身与浑厚的掌力相对,只听见铿锵一声,明溪咬牙连退五步,也堪堪阻拦下后者的掌力。 但明溪自己清楚,一旦出了手就不能有停下来的余地,她赶忙运起自己在长渊修习的剑法,趁势追击,剑刃剑气化身百千,常人看来难以捉摸,宛如奇术的剑法,却不料被黑篷人一手空出两指挡下,一招,十招,三十招,招招游刃有余。 这下更是让明溪心底一惊,赶忙运转剑意起风落下,鼓起黑篷人破裂的黑篷,脚下大地裂痕扩大,也压着沧离难以喘上气息,明溪见后急忙收起锐利的剑风,翻身转后,却被黑篷人抓住机会弹指一挥,一束光息狠狠打在赤灵剑上,震得明溪一手发麻疼痛。 黑篷人更是大笑:“同你们这群小辈摆弄乾坤,实在对不住自己活了这么久的岁数!” 但他顿时收敛起笑容,眼见左侧方有东西飞来。 只有咻的一声! 仿佛夜下一只隼鹰飞快破云而来,集满了这一夜所有清明月华的银月箭带着无可匹敌的破风箭矢眨眼就穿过了黑篷人原本伸出半只手的掌心,皮开肉绽,却只有很少一点血。 黑篷人扭头对着远远一旁观看的妖人魔众吩咐道:“拦住那群蛮人。” 孤凉剑客率先飞身迎了出去,一人挡在了蛮北五人前面,其余人紧跟上去。 天上落下来的拓拔沁儿为了使出银月箭,手上已经被弓弦拉伤,她以为即便杀不死那个人也应该可以重创,毕竟银月箭可以千里射杀西北苍狼,可如今看那黑篷人架势,伤了一只手如同没有伤一样,叫她忍着痛的同时如何不心惊? 她最后对着乌桓远摇了摇头,后者自然也是领会了她的意思,这位蛮北的大法师也开始对那个人没有多少办法了,毕竟这里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低估了。 可五人中赫连煊性子最火,他经过前面的吃亏正愁没地方撒气,也不管不顾当下的情形到底有多糟糕,一股劲儿对着那些妖人魔众就冲了上去,抡起大胳膊就是一拳一拳往死里砸。 可惜蛮北人从五百年前开始重武力轻修法,面对这些妖法剑术个个精通的对手,赫连煊直接像是跳梁小丑一般,被他们三两下就围了起来直接殴打,浑身淤青伤痕,青紫红黑一通,简直就是往死里打,幸亏蛮北其余两个人出手一进一出干练地拉回来赫连煊,不然恐怕只剩了个筛子一样的废人了。 赫连煊睁着个大眼仍不死心,偏偏也还被蛮北那两人死死拦住,拓拔沁儿猛地一瞪着他,呵斥道:“你要是想死在这里,我们可不会替你收尸报仇。” 既然这里两方对立,拓拔沁儿眼角余光总不免瞥向另一处倒在雪地上自尽了的人,她与他虽是面见不多,可此时总归有些莫名心伤,她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乌桓远倒是眼里看的有些远,在那边那个少女仍是很顽强的一个人一把剑,指尖有光亮,在剑术与术法之间来回合用,不停地拦下黑篷人想要对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完成最后致命一击。 但是每一次都仅差丝毫,明溪的心都提到了刀口上,生怕下一瞬间就被刀刃刺穿,她莫名胸闷气短,手中的赤灵剑也仿佛提不起来,但饶是如今,她如论如何也不能松开手中的剑。 斗法之中,黑篷人目光巧妙的看着她,戏谑的意味时不时透露出来,赤灵剑由上往下落下,被他一手夹住,登时明溪难动丝毫,她目光有些惊怕,但她仍咬牙不后退,意识集中到世间天地都安静到风吹草动都听得一清二楚之后。 明溪的眉间,白芒显现。 正是玉渡当初无意间发现明溪眉间被人种下的秘术—— 一点灵犀一点通! 这是发挥极致天赋的秘术,时隔这么久,忽然明溪觉得自己身形飘然,这一下就如神助,全身潜力迸发出来,源源不绝。 她的修为顿时如川河不息。 既然玉渡知晓这种秘术的存在以及它的来历,那么眼前这人多半也知道,当即就是面色大变,如同见到了令他有很大威胁的人,连忙拉着脚下的人后退,并死死掐住失去意识的沧离,他紧紧盯着明溪,不敢松懈。 “傅凌云!”黑篷人咬牙切齿低声说出这三字。 但他看着明溪流着泪一直看着自己手中的沧离,对面的少女莫名痛心,她回首过去,忆往曾经。 他替她挡过太多的苦难。 他替她解过太多的无奈。 他也陪她走了这山南水北。 这一次,她要有像当年初上长渊那时候一样的决心,这一次,她一定要救下沧离,初心已定,百年千年也不会变! 这一次她不求死,她只求生! 如同沉睡在古时的事物很深切的感受到强烈的归属感,乍然冲破天际,古拙的气息弥漫在天地之中,黑篷人看着浑身都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光华,他猛然一颤,艰难的抬头望向星下夜空,时隔五百年的梦魇,再一次攀爬上了他的心头! 那是唯一能够杀死他的东西——祖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9章 逃命 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是定格在先前的时刻,仿佛就是毫无征兆的出现,悬在天上的大法阵如同与天地共老,无数浑然天成的真言刻印在上面,遮天蔽月挡星海,百里之内肉眼可见。 就连皇城内都是万家灯火纷纷齐亮,宫中权贵与城里的百姓一齐抬头仰看,神色激动,但见天上祥光瑞意,私以为是有了天上神仙下凡,又恰逢今日天子喜事,特来赐福祝贺,所有人激动的跪服下去,心中默念祷告祈福,一刻都不放过。 殊不知城外十里平坡上,风云聚散,风雪交加,威势不凡的大法阵巍峨壮阔,实属百年难遇,即便是玉渡在世的时候,恐怕也没有如此大的本领施展这般浩大的术法! 简直是千古难得一见! 林千枫强撑着身子抵御周身乱石飞沙,猛地睁着眼看见自己的小师妹有一道很纯真的古拙光华笼罩,那是在仙法之上更加精纯的道源,但他只感觉到似曾相识,对于具体是什么一时间想不起来,他只是很担心的看着明溪,低声道:“如此阵法,小师妹如何承受得住?” 刺骨猛烈的寒风席卷而来,蛮北众人都是举目震惊,尤其更是以乌桓远见多识广表现最瞠目结舌,他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犹如见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忙对着身边神色震惊且迷惑的拓拔沁儿说道:“沁儿小姐,你可知这阵法是什么吗?” 对此其余五个人都是连连摇头。 乌桓远来回走了好几步,他一生博闻见识广,在蛮北百族中声名不小,此行能够前来,也都是所有的族人对他的仰仗,这时候能够见到传说中的东西,他自然是极为高兴的,连连解释道:“沁儿小姐,我师傅一百五十年前去世,一生总共活了六百五十三年,他将自己所有的奇闻见广都编纂成书,就藏在当初拒北峰之上。” “其中百阵图中记载过,古来有阵法,浑然天成,遮天蔽日月,一身玄黄气,是为阵法祖先,与天地同生,至于如何召唤,却是不知,师傅一生只见过一个年轻潇洒的剑仙在北境之内替我们蛮北百族镇压过千年不世出的火炎天魔,自此之后也没有了解多少,不曾想今日一见,多少有些神似,实在令人振奋!” 乌桓远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拓拔沁儿远远看着那天地之间宛如女仙将临世间的女子,还有一个慢慢惊惶失退的黑篷人,出口问道:“那局面是不是就会好了?” 这一问似乎难倒了乌桓远,他叹道:“千古一阵,我也没有见过,无从回答。” 只有对面与他们相对峙的妖人魔众一身冷汗,面色变换不定,实在难以心安,只能呆呆的看着,伺机而动。 反倒是黑篷人抬头怒目圆睁看着悬在天上的大法阵怎么样都不肯散去,黑篷人咬紧牙关,死死盯住此时恍如绝色仙容的明溪,长发及腰飘舞,衣裙袖角扬起,一身的真气慢慢由古拙变为莹莹白光。 少女仙容,遗世独立,宛如清丽不可亵渎的女仙。 黑篷人如何能相信眼前一幕是她弄出来的,他拼命环顾四面八方,天上地下一处不漏,却偏偏没有找到该找的人影,他不由大喝道:“傅凌云,到底是不是你搞得鬼?!你来了不现身又算什么担当?!傅凌云,你出来,出来!” 要说在场人听着“傅凌云”三字有些陌生,那么换做是另一种称呼就不会陌生人,甚至熟悉到正道钦佩,魔道后怕。 誉为五百年第一仙尊的“凌云仙尊”,本名便是傅凌云。 但不知为何黑篷人第一时间会想到这个人的存在,他原本是掐定时间这里的几十年之内他不会回来了,如今这一幕浩大的景象告诉他,除了傅凌云有能力做到外,别无他人! 即使明溪在他眼前一步一步靠近,他也绝不相信。 五百年前的梦魇到今日仍是挥之不去,他原以为自己手中的沧离才是威胁到自己的真正一人,没想到如今祖阵再现,时隔五百年的剑伤忽然像烈火焦灼一样痛苦,每一次濒临死亡的绝望他都记得刻入骨中,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他依旧在对着天大喊大叫,千万里之外正与天论道的白发仙者无奈自答:“这是要逼疯自己的节奏了?” 说罢一摇头,入神出神间,他又与苍天讲了八百通大道理,偏偏天道不理,由此干耗下去。 他没空去理三界之内的事情,正如无人敢管三界之外的天理。 黑篷人全身紧绷,虚汗不断,他看着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的少女面色清冷到不容丝毫,他终于趁此镇静下来,看着沧离又看着明溪,说道:“你不会不管他。” 他用力踩紧了沧离,后者在模糊的意识中微微蹙眉喘气。 黑篷人又说了一句同样的话:“你也不会不管他。” 这一次,没有人知道他说的“他”指的是谁。 明溪目光清澈,面容由始至终都被一股白芒遮挡住,旁人似乎看不清楚,但对面的黑篷人神色惶恐,他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明溪似乎不是明溪,她只管向前走,天上的大法阵嗡嗡作响,一圈一圈穿过云海的光晕似乎无边无际,让人看的心里边除了震惊,几乎没有任何其他能够形容的话。 祖阵有灵。 黑篷人猛地一想起,他连忙在后撤几十步的距离,警惕性地打量着明溪,宛若神明一般,如同五百年前迎风飘扬的身影,唯一不同的是—— 眼前这人,似乎根本算不得数! 刹那间的对峙。 光华之中,少女抬手,祖阵运转,天地沦陷! 仿若末日。 黑篷人在这一刻如同回到了五百年前,遮天蔽日的阵法之中,他依然清晰的记起来,有一把惊天动地的古剑可以横贯天地! 想到这里,他登时冷汗直流,全身由不得他仔细去想,心中盘算了很久很久的计划似乎就要因为这一刻的惊惶变得满盘皆输。 他咬牙最终放了脚下的年轻人,飞身撤退。 如今真正能够威胁到他的人已然不是沧离,而是那个被自己亲手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小女娃,亦或者说,此生的劫数,就在这两人身上! 他必须赶在祖阵真正运转前撤离这里,来日方长,未尝没有机会不可,只要他达到了他的目的,那么这世上就再无任何人任何东西可以惧怕。 一念至此,城外大雪砰飞,狂风大作,黑篷人来回穿梭间,手里已经不知不觉拖住了一个昏迷的男子,临撤退前连忙传声给其余妖人魔众,一眨眼的功夫,待雪平静狂风止息,荒凉的城外平原上,满是疮痍的大地上一个妖人魔众都没有。 少女直挺挺地倒入雪地里,天上的祖阵已然消散。 一场染着血结束的夜,终究过去了。 星月坠下,凌晨一过便是黎阳,可惜人间第一缕光往往不是给人希望,而是不得不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林千枫虚弱的站起身来,望着这一惨状着实有些心力不足,他干涩的嘴里呼出一口热气,目光迷离,乱发蓬松,布衣也破烂不堪,曾经风华正茂的公子,如今看着这么落魄流浪,一路走来实属不容易。 他摇摇晃晃走到了明溪身边,将她扶起,用最后一丝气力汇入她的体内,温和有灵,气脉平息。 林千枫看了一眼仅离他几步远的沧离,后者有淡淡的清光护住自己,他知道那是一气三清的绝妙之处,自己也就并未再出手,不过于他而言,刚才已经将自己仅剩的一丝真气耗尽,若要完全恢复,没有十天半月难说。 他还是很深的叹了一口气,终究没能够完成自己所想,哪怕是先前能够斩杀了那一个年轻人也好,但现在想来已经是于事无补了。 林千枫起身四处走了走,也随意看了看,四野皆是一片狼藉,谁能想到一夜之间竟会变作成面目全非。 日光微醺,积雪消融,有些地方闪闪发亮,譬如正好吸引了林千枫的一处石坑之中,一截很短的发着玉光的东西将他引了前去,直至看清楚为止。 这一刻,林千枫还是没能忍住模糊了视线,他轻手捡起了那一截断笛,慢慢握紧,原来,原来一些东西是残缺的,如今终于找到了。 他的手里—— 正是肖忆当年被带回长渊的玉笛的残缺一半。 他瞬间记起当年那两名弟子的话,也明白了当年肖忆所面对的妖人魔众是谁,大义当前,不退不缩,他开始狠狠埋怨了自己,为什么时至今日他都一事无成? 师尊的死,肖忆的仇,他原本有机会,如今却只能空想罢了。 身心疲倦的他仿佛就要支撑不住,却在不远处的另一头听见卫彦的求救声:“有人吗?有人吗?二皇子没死!二皇子还活着啊!” 如果说一剑贯穿了左心口仍没有死,那么可能的是…… 林千枫带着疑惑一步一步艰难走过去,与此同时郦当先灰头土脸的率先靠了上去,探气测脉一样不落,最后竟然惊呼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如何?” “这皇甫一原的心脉,可与常人不同。”郦当先目光惊奇,瞬间将他扶起,输送真气蕴养。 接连赶过来的蛮北几人一脸迷糊,但拓拔沁儿似乎更有活气的问道:“如何不同?” 林千枫眼观伤口,又以心境感知,忽然发现竟然还能有这么一出,他惊奇的解释道:“常人心脉在左,他的在右!” 听者皆是闻声一震,眼光一亮,果然世间奇事万千,出奇不意,出乎所料。 看来显然命悬一线的一原在做出自行了断的那一步时,就已经想到了现在这一步,实属不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0章 后续 五天五夜。 皇城流言纷纷,一刻未歇,老到即将入土的长者,小到不过刚刚懵懂无知的孩童,平凡百姓,权贵百官,路过的商人,歇脚的旅客,一件大事总能掀起一些浪花蜚语来,更何况如今的皇城里边,可算是大事纷乱! 天子新婚过后下落不明,新娘亦非当初木府小姐,有人亲眼目睹宫廷统领卫彦快马加鞭赶入宫内,他的身后背着的正是命悬一线的二皇子殿下,于此同时,坊间有人到处传说城外发生了一场神仙斗法,十里方圆尽皆成了废墟,古道已废,田土不能耕种,似乎离五天前那一夜的天地异象离不开关系。 所有的事情仿佛没有关联,但冥冥之中却又牵扯上一个掌管天下的氏族皇甫氏,所有的事情如此再重新想过,似乎就并没有就并没有这么简单了。 一传十,十传百,终究还是满城皆知, 如今朝政荒废,百官各司其职,守家待命,坊间传闻不绝如缕,难掩百姓多方流言,其中对皇甫氏不利的话更是被传到了太后罗氏的耳边,那自然是派下来兵士巡逻,以免有些人乱了民心,扰了秩序。 所以这几天皇城内外的氛围,一点都不像是刚刚过完年关的热闹时候,反倒有些压抑。 年关在前三天已经过去,这一年终究迎来了结束,在风雪飘摇中迎来了下一年的阳光,昨夜春风,今日雪停,天阔云淡,深宫庭院树花开绽,丽苑明池冰花消融,似是十分适合赏景。 偏偏有一个男子走在丽苑池边,倚着石栏,长发依旧凌落放下来,遮住了自己半张脸畔,实在与当初张扬潇洒的公子形象相去甚远,林千枫眉目这几天从来就没有舒展过,唯一能够看出他眼神变化的时刻,就是只有他一个人拿着断笛出神地看着。 一个人的背影,实则孤独。 加上这皇宫内院百步之内难寻一人,即使见到了那些内官宫女也不过是擦肩而过,于他而言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显凄清而已。 他这几天叹气已经够多,自从离那一夜过后,一桩一桩糟糕的事情忽然就缠上了他的心头,小师妹、沧离、甚至一原,这些事情差一些就令自己没能缓过来,即使现在,他似乎也没有一点解决的办法。 一念及此,林千枫顺手又从怀中掏出断笛,玉色殷红,那一点点如桃花的印记,他知道那是谁染上的最后一丝鲜红,轻手摩挲过后,他的神情除了怀念,又到底还剩些什么呢? “林兄弟又在烦恼了?”丽苑入口处,郦当先似乎也未曾急着赶赴东海境地,这几天也留在了这里。 林千枫还没有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他这几天算是与他说话颇多,但大多数都止于明溪与沧离身上奇怪的症状,他见郦当先出现在这里,当即就问:“是不是有了眉目了?” 后者无奈摇晃了几下头,回答了林千枫:“哪有什么眉目,就替他们把脉气息一切如常,又没有什么异状,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醒不来罢了。那姑娘深迷未醒,如坠深渊,陷入梦魇,这种只能看她自己造化,但是另一个年轻人就有些惨了,身上大小创伤共计二十六处,其中最致命的重伤接连两次,若非有你们长渊奇妙心法护体,想必现在已经在奈何桥边看着忘川河水了,唉。” 郦当先说到这里,他在仙家医道这方面的造诣涉猎不深,也只能平常观测一些简单的病症而已,但是林千枫不同,他可是玉渡仙尊的传人,玉渡除了以长云峰一脉的仙术闻名于世,同时也是各大派广为传颂奇妙医术的大家,他挑起眉问起林千枫:“都说玉渡仙尊是凌云仙尊消失踪迹之后声誉最大的仙尊,各方面造诣都颇为深厚,林兄弟这么多天过去了,难道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么?” 林千枫听着顿时有些脸色尴尬,他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苦笑着解释道:“说来惭愧,我师尊本事通天,可惜我以前仗着年轻潇洒,实在将修炼摆在了一边,未能上心,修行刻苦不及大师姐和小师妹,仙艺术法方面也比不上他,但还是逞着口舌总是与他较劲争辩,我以为那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我也以为我的身边会一直有他们……” 郦当先上下打量了林千枫,感叹道:“可我现在看着林兄弟气乘风云,当初的那一道剑阵刮目相看,如何能算是修炼不成?” “可我若是修行有成,也就不至于让那般妖人魔众逃了去!”林千枫语气忽然转冷,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直接一拳砸在了石栏上,冰屑四处掉落,融入池中。 郦当先拍了拍他的肩膀,开解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不是林兄弟那位小师妹忽然使出冠绝千古的惊天法阵,恐怕我们不会这么容易结束。” 此话一说完,郦当先到现在还忍不住啧啧称赞,毕竟那一座千古大阵,即便是他的师尊亲自到场,指不定也没有见过如此威势的阵法。 郦当先顺口一问:“林兄弟是否知道那个阵法叫什么名字?着实想见识一番。” “长云一脉,千百奇阵,可以说我都有涉猎修习,但小师妹与我们几个不同,她在我们几个大的外出历练之时,师尊就已经倾囊相授给她,所以说,小师妹是师尊特别看中的弟子,至于有什么千古绝阵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们长渊最难修行的祖阵,那可是真正斩过仙神妖魔的大法阵。” 郦当先恍然大悟,“哦”了一声,但随即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他多年浪迹蜀山之下的世道,来去自由逍遥,稍稍整理一番自己不修边幅的衣着,就欲回去继续研究解决的办法。 林千枫也并未把话接着说下去,但又见到郦当先走到丽苑出口停住,他疑惑了一下,忽然问他:“郦道兄,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一想到当初软下心来为了净化魔气想饶过陛下,可终究还是让他逃了去,乾坤古镜事情重大,如今已知就有三块已经落入那个黑篷人手中,剩下两块也就只剩你们长渊和蓬莱,但是眼下东海形势严峻,听说更有不世出的欲魔助威,即便强如君玄掌门,多半也讨不找好处,我必须得尽快出发,力助先行的王师叔他们。”ta 郦当先说了自己的顾虑,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五天虽说很短,但算上赶路的行程,他也有些要耽搁了。 林千枫自然知晓其中的重要性,他一路来到皇城途中,就不断听到了各种消息,最严重的就是东海近海十三岛已经被妖人魔众占了去,蓬莱撤回了门中长老弟子,死守蓬莱仙岛,誓与妖人魔众死战到底,守护乾坤古镜! 他沉思片刻,竟然也说道:“郦道兄不用担心路上孤单一人了,等我小师妹醒来,我就与你一并同行。” 郦当先目光一亮,半个剑仙姿态顿时没了模样,他乐开了花,笑道:“那一言为定!” 紫金大殿。 仿佛全身上下就像是拆了重装一样,一原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剧烈火辣的痛,直接疼到他咬牙倒吸冷气,一张脸都扭曲成了八十岁的老人。 旁边有激动的声音响起:“太后,二皇子殿下醒了!” 一原刚刚睁眼,他就看见自己光着上身,涂满了珍贵草药,裹满了布条,整一个木乃伊模样,其中还有血渗出来,染红了一大张被子,可见当时为了将一原从鬼门关拉回来,那可是动用了宫中十二位最好的御医。 太后罗氏面容憔悴却又带着欢笑从边上凑了过来,含泪柔和的说:“我的儿,孩子,一原,总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母后。”一原忍着痛,红着眼叫了一声,他面对失了理智的皇甫一杰,他终于还是赌赢了半分。 一原望着殿内的穹顶,忽然担心起什么来,忙抓住罗氏的手就一通乱问:“母后,挽香她怎么样了?” “挽香没有事,她在木府修养着呢。” “那,那沧离他们呢?还是明溪?” “他们有蜀山的仙长和长渊的仙长照看,应该也不会有大事。” 这句话罗氏说的有些心虚,因为那个躺在偏殿的年轻人,听御医说起过,状况似乎不太好。 一原来不及注意罗氏的语气变化,他点了头,目光游离,脑海里的记忆一丝一毫没有减弱,反而是愈发深刻难忘,他叹了口气,问起罗氏:“那母后,皇兄,皇兄他又如何了?” 皇甫氏的心头病终于还是被问起,罗氏脸色黯然,眉目间都是一个母亲的低落的情绪。 她告诉一原:“你皇兄先错,已经被母后用丹青铁令逐出皇甫氏,天涯流浪,如今在哪里,却未可知。” 一原终于闭上了眼,顺着眼角两行泪水滑落,他苦叹道:“母后,你到最后还是偏袒了儿臣,皇兄一生孤单,儿时更遭逢生死大难,你和父皇都是明君圣母,可偏偏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母亲,我和皇兄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然不能挽回。皇兄成魔,儿臣秉正,日后相见,唯手中剑。母后,原谅儿臣。” 低沉的话音落下,罗氏闻声点头。 殿外的光一点点暗下来,正如一个恶魔从昏迷中醒来,赤眼白脸,面目可憎,星河都被压了下去,这一夜犹如暗无天日。 一个身着破烂红衣的男子,浑浑噩噩,往西而去,穿过河西六域,出了楼兰古城,入了干戈大沙漠,他在找一扇立在天地中间的门—— 妖魔之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1章 深梦(一) 梦境中的路,从来都是没有尽头的。 飘着的雪,染红的路,孤单的一人,明溪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了有多久了,日升月落,昼夜交替,仿佛星辰斗转,天时变化都与她无关,任由时间从指间流走,她只管继续走下去,她要寻找些什么,她要守护些什么,她最后拼尽全力才守住的东西,她不想到了最后还是一团余烬化了,什么都没有剩下。 所以她还要走。 头上投下来的光束只随着她一个人在动,脚底下红白交染,四周都是漆黑到难以看见,疲倦怠意一次又一次犹如潮水一般席卷上心头,她很疲很累,也仍未停下脚步。 偶尔她会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重新汇入一股暖流,真气涌动间,她的四肢又有了走下去的动力,但是梦境真实,她或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里不过是梦幻一场,深迷其中,又有什么好处呢? 对于别人没有,于她而言,似乎日夜心底镂刻的人都能在这里见到,她很是欢喜,只是转瞬之间的变化,在欢喜过后又还剩下些什么呢? 这就是明溪一直不愿意醒来的原因,她或许宁愿相信眼前的情形是真实的,也不愿意接受眼前的路的尽头,心心念念的人就此离开消失,一切化空。 一条路的尽头,似乎没有没有这么好走。 冷风吹过,飘雪花絮。 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然后又重新凝聚。 漫天的黑链从四处攀岩过来,最后汇聚在明溪正前方,那里有一个光着上半身的人被黑链死死缠绕,手脚、身躯密密麻麻皆是数不清的锁链,唯有心房上那一轮紫月闪烁着微光,一张深入昏迷前就已经印入脑海里的年轻人的脸庞,双目漆黑的正看着她,手脚僵硬的动起来,全凭黑链的驱使。 明溪的脚步戛然而止,她的眸底全然是那一道失去自我的人影,不知不觉间,眼角似有盈盈泪眼,那一夜未能亲眼相见的场景,终于在这里得偿所愿。 七年的时光。 心底的愿望。 明溪终究还是没有负了自己,寒天里的她红了眼睛,忍着鼻尖慢慢喘不过气来的沙哑声音唤了一声:“小月儿……” 仿佛叩响封锁身心的大门,那边的人影在不由自主中猛然抬起了头,苍白的脸畔上那一双漆黑的眼底,涌出了血水,似乎积压了许多年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声呼唤中有了一丝自我的意识。 谁也无法忍受黑链下被灼烧至痛的感觉,而他一忍受就是七年之久,噬灵蛊之下无人能活,他是例外,也是意料之内。 年轻人咬着牙硬是挤出了很晦涩沙哑的一声:“小溪儿……” 这一声呼唤,直接催化了两人内心深处的多年的眷思,如何能不动容呢…… …… 深夜月下,雪中古林,细雪纷飞,看似荒野无人的外边,临坡边上有一处火光摇曳,驱散了寒凉,在这里有好些熟悉人影,个个面色凝思不定,目光都聚在离火光最近的黑篷人身上,而此时,那个人已无黑篷。 这是他时隔多年之后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显露自己的相貌,白发如雪,面青如獠,双眉如剑,深目不可窥测心思,最惹人注目之下,就是那一张紫黑的唇色,常人见了恐怕只会大叫一声“妖孽”就吓晕过去,更何况嘴唇之下还有一条黑线延伸入脖颈间,似乎就是一种古老遗族的象征,譬如蛮北众人或多或少也有类似的痕迹,也不多见怪。 邓丞收拢起自己的法宝,双手攥入袖中,一脸好奇的看着那个人就这样盘坐修练七日之久,并且自从那个疯魔陛下往西行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心里不免有些好奇,就低声和旁边倚着枯树的黑血妖说起话来:“原来这就是大祭司的样子,说实话好像比我们任何一个都看着更妖邪呢。” 黑血妖急忙在他脑门敲了一下,厉声道:“说你脑子不好还真是,祸从口出不知道?还好大祭司入神至深,没有察觉到你这话,不然可别说我认识你。” 邓丞几十年如一日能活到现在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传闻尸尊活着的时候也是个坏脾气的主,那时候的邓丞若是仍旧不顾场合忌口讳言,是不是早被他师尊炼成干尸了罢。 黑血妖全然瞧不起这样的邓丞,他向来不懂看场合和顾人忌讳,大半生也就靠自己一点修行苟活在世上,连辱没了自己师尊的名声也不在话下,从来欺软怕硬,招人脸色。 黑血妖自认自己在妖人魔众之中不算出众,却也沦落不到邓丞这般,一切归在他知世俗通世故,晓得自己处境罢了。 邓丞嗤了一声,与他离远了些,还忍不住喷了一声:“嘁,谁还稀罕。” 说罢他又走到沧桑剑客附近,对于这个从死门出来的人,他知道分量多重,接着说话的语气就稍微变好一点:“孤凉剑客是吧。” “嗯。”剑客闭眼修行,听他问话不过简单一声应答。 邓丞似是来了兴致。 倒是一边的紫衣女子和高壮大汉出声提醒:“邓丞大士,妾身奉劝一句,他修行可是最讨厌旁人说话,大士若是有话想讲,不妨与我们二人说说也可,正巧无聊。” 邓丞识相的离剑客远了点,到底是女子解人心意,虽说旁边的大汉站在她身旁如同一座小山,但他壮了大胆一样走了过去,坐在离她几步远的一块石头上,呼着寒气道:“都说幽姬冥侯在妖人魔众中以杀人配合无人能解,如今幽姬束衣剑没了,又不知道以后该如何是好了?” 幽姬笑了笑说:“这就不劳大士费心了,以前我若是见到了倾心的宝贝,哪管那么多,一定要把它抢过来才是,束衣剑不过就是其中一件,大士你看这一件又如何?” 紫衣女子纤手忽然一摆弄,紫气凭空而来,消散之后邓丞只见她的手里多了两把轻刃,恍如秋水,在如此夜下显得通体透明,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幽姬介绍说:“大士,我这两把秋水刃看着怎么样?” 邓丞此时有点眼红,但他仍装作会心一笑,竖了个大拇指,转开话题问:“如今我们已经待在这里七天之久,自从两天前那个疯子陛下离开了去就没了踪迹,我倒是好奇大祭司跟他说了什么,西边又有什么东西?” “哦,这个嘛。大士在中原逗留了这么久,至于干戈大沙漠之外也未曾去过,有些东西可能听过也没有见过。” “什么东西?” 幽姬往下说道:“那自然是那妖魔之门了。” 一听见这个头名,莫说邓丞,就连尸尊听了,恐怕都会头皮发麻。 在众多妖人魔众之间有个传说,不管真假听了都是渗人的慌,西域之地,妖魔之门,里面关着的可是绝迹三界的天魔真妖,与他们修行术法不同,这个种族本身就是天生魔法妖术,在六界大战之中曾经掀起波澜,后事不知,曾经强大的天魔真妖被皇甫氏先祖关入妖魔之门,历经五百年风雨,未曾一现。 邓丞听得疑惑,就问:“那个疯子陛下去那里又有何用?” 幽姬的目光瞥了一下大祭司,小声细语的说:“因为在妖魔之门上,有另一把天子剑封印,天子剑——太阿剑!唯有纯正的皇甫氏人的血开封,才能打开妖魔之门。” 此话一出,邓丞心里头一惊,让他满头冒汗的是,那位一直入神未曾说话的大祭司在此刻忽然冷说:“你们若是越了雷池,听了半点不能听的话,不要怪我……” 幽姬连忙改口陪笑,背后已经冷汗涔涔道:“属下明白。” 邓丞直接是被吓得从石头上跌坐下来,满脸夹着冷汗低着头说道:“明白,明白。” 耳边又没了话,邓丞稍微抬起头想探视一下,接着就偶然瞥见了火光的另一处,一直也没有说话的红衣女子怀里,有一个年轻人慢慢淌下了泪痕,面情温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2章 深梦(二) 冷风嗖嗖呼过,火光摇曳不定,寒热交替,感觉实在不怎么舒服。 这位统御妖人魔众的大祭司用自己烂掉大半的宽袍遮挡夜风,待眼前的火堆慢慢平稳的烧着,他才收拢起袍袖,眼中余光看了一眼不知如何淌下了泪痕的殷无月,脸色顿时一皱,他问起火光照亮更显妖艳的红衣女子:“音儿,主尊这是如何了?” 音儿心中暗自叫骂了一声“老匹夫”,当下嘴里说的又是另一番口气:“指不定是这次受创严重,公子每一次身体恢复都要承受犹如万千斤重山压住的感受,大祭司应该了解才是。” 红衣女子眼前的人叹了一声:“这一次真是让主尊受了大苦,那青年施展下的剑阵,就是连我也不能小觑,何况主尊吃下了他一整招天下无双的剑势,即便强如主尊,终究还只是雏鹰而已,仍还没有成长为雄鹰。” 音儿听他此一番话,未曾料想过这个人会有一丝愧疚的心思,她心中定下数来,尝试着替自己公子讨回一些公道:“大祭司既然知道后果,那就不要轻易动用种在公子心脉的蛊毒,一旦毒发,公子也就是一具傀儡而已,倘若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大祭司日后用的上主尊时,恐怕会后悔莫及。” 身前的火堆猛地一下子冲到了半天高,红衣女子自知不是自己弄得,那就是眼前的大祭司心中似有不满。 她顿时点到为止,话题转向了先前邓丞被威胁的内容上,她与邓丞想比自然不是一个地位可言,所以她说下去的时候,这个大祭司也没有阻拦她:“妖魔之门在皇甫氏中是一个不外传的秘密,身为当今天下的主,更是知道其中的严重性,大祭司是如何劝他西行的?” “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是最容易相信别人说的话。何况陛下已经成了疯魔,理智全失,我只是趁机灌输了一个小观念而已,让他应该去解开妖魔之门,发挥他最后剩余的价值。”大祭司无所谓的叹了一口气,“活到他那样,也算是悲哀的一种人生。” 作为过来人,他算是为数不多真正懂皇甫一杰的苦,那种无人注意的眼光,始终得不到的认可,大半生都活在自己亲弟的阴影之下,到后来一切都是为了拿回失去的,讨回应得的,落到现今这种地步。 他可不能放过最后一丝可以利用的价值,他要那些被封了五百年的天魔真妖一出来,为了宣泄过往,自然是要牵制住离西域最近的蜀山一派,他要确保去最后去长渊的路上,让长渊孤立无援! 因为若是按他预想,东海一行,几乎是五百年来自己筹备的大半心血,不世出的欲魔助威,死门众士上场,万千喽啰付之一炬,即便蓬莱有君玄坐镇,即便蓬莱有东皇遗钟庇佑。 这一次,他势在必得! 自己的目标,只剩一步之遥。 音儿知道他本领通天,本事无人看的透,她也没有立即接下话去,只抬手轻轻抚在自己公子脸上,那淤青的伤痕正在悄悄消退,整个身体在慢慢恢复。 这种体质实在奇特,似乎从当年见到公子的第一次开始,他就是这样过来的。音儿憋了七年的疑惑,一不小心张嘴就问:“大祭司难道就只是需要公子替你挡灾祸受天罚,就没有其他的价值了?” 这位大人物忽然神色凝重,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样看的女子发慌,然后很以很重要的口吻拜托她说道:“不,主尊的作用无人能替,所以……音儿啊……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主尊,直到我们上长渊之时……” 他的心里面猛然闪过与刚才对皇甫一杰一样的评价,“那便是主尊最后的价值!” 但是在场又有谁猜的透他此时此刻想些什么呢,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全都被他一个人埋在了荒野里,亦或者随风散去,丝丝缕缕,毫无头绪。 只等他呼唤了黑血妖,后者一个激灵从古树旁边掠了过来,只听眼前大祭司对他说道:“你去找妙无言且告诉他,只要他混进去蓬莱,等待时机,若是事成大好,他的命,从此就是他自己的了!” 此话语气高亮,所有妖人魔众眼中精光放了出来,若说这个时候他们是什么心情,那就是嫉妒到要死,大祭司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与他们而言,无外乎是另一种重生! “你们也一样!”他又悠悠补上一句。 所有人登时起立三拜,面色肃静,心里狂喜,都是一齐点头应声。 …… 梦境的尽头是无数从虚空延伸下来的黑链,死死缠住了那个想要找回自我的年轻人,明溪站在他的面前,雪白的世界里,两个人的身影足以点缀着这个世界。 多年的思念,只有一字一句的话才能暂时缓解。 明溪抹了抹自己眼角,笑容如姹紫嫣红万花齐开,给这个单调的梦境添了好几分绚烂,她想伸手去抚摸那一张苍白俊逸的脸庞,可是却被他很艰难的躲开了。 明溪不解,她有些局促,疑惑的问道:“我认出你了,这又是为什么?” 整个身子都被黑链缠在半空的殷无月很开心的回答:“小溪儿,正因为是认出来了,我们才要划分界限。” “为什么?!”明溪一惊,梦境雪花凝结成冰,轻轻落下,没入洁白的雪地中。 明溪怎么甘愿会是这样的结果,七年日夜,思念如亲人,她不管,她依旧鼓着气说道:“这个世上你是我唯一最亲的人,什么样的界限都分不开我们。” “不。” 竭尽全力喊出的一句话,年轻人已经是全身冒着冷汗,那攀爬在身体上的黑链就像是牵动着他的骨肉一直在动,不受他自己的控制,他现在可以强行逆为,但那是自损八百的缓兵之计。 这里是虚无不存在的,两个人的相遇相见只是偶然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但世间恰恰正有不愿意醒来的梦,这才有更加严密的羁绊。 “小溪儿,你要知道,有些事情,长大了,也就不同了。” “所以,这样就好。” “只要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一切苦难,我来承受。” 锁链应声而动,生怕这个年轻人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漫天飞舞的风雪世界里,梦境的穹顶上,无数黑链往天外抽离出去,伴随着的,是近在眼前的小月儿离自己越来越远,年轻人即将被拉着离开这个梦里的世界,无数日夜破碎的梦,明溪在这一次不愿意在看见。 她乘风追起,伸手去抓,可一如既往和以前一样,他与她,总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犹如隔岸相望,往后有缘无缘,全看上天。 明溪拼命追上去,尽量大喊,为了就是让多年辛苦的小月儿听见:“我们说好的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小月儿要记得,小溪儿也记得,不能……不能让另外一个人孤单了……” 幼年的生活很苦,两个人的分离更苦,今后,今后一定要多吃糖,甜的回忆或许才能记得更久。 “我一定要救你回来。”这是小溪儿最后对小月儿答应的一句话。 这是她对他的约定。 深梦之中,什么都掩藏不住。 以至于明溪的身后,另一个年轻人如何听得明溪说的话,他一身白衣满身鲜血,一手重创的伤势完完全全展现出来,但他似乎不在意这个,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起明溪:“小师叔,你为何要救那个妖人?!” 这一句话,直接叩响明溪的心境,她怔怔回望身后年轻的身影,曾经冷峻的眼神早已经褪去,对呀,明溪也没有发现,沧离看她的眼神,什么时候这么柔和了? 目中柔光,恰似秋水,明溪全然被这一双眼睛吸引了过去,却忘了他一身伤痕白衣染血,也没有注意到他一个人,正在悄无声息的一点一点化为碎片。 因为在梦里。 也有一种说法叫做托梦。 元神入梦,元神也可散梦。 沧离不知道是如何出现在明溪深迷的梦境中,也许是他,也许是明溪自己,有时候一个人的心意就体现在了她的梦里面。 沧离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让明溪忽略短暂过后,终于还是会记起来,这一刻自己的心情明显是复杂的,她应该重新审视了自己与小月儿还有正邪立场的问题。 沧离殷切的目光等着她的回答,可这个问题根本不能简单三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 明溪迟疑了。 无数酸涩涌上心头,她重新看了一眼沧离,这一刻他的身子变得单薄,变得透明。 即便梦里不是真的,但有时候会出现在梦里,为的不就是以后得某一刻么? 美梦成真向来被说是真的,但有时候成真的或许也不是美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3章 深梦(三) 灯火通明,偏殿中刚刚才有宫女端着洗漱用具出了去,路上遇见了林千枫还是很恭敬的施了礼再离开,全程不敢轻怠,因为太后有命,近日宫中客人都是贵宾驾临,必须按照宫中上礼对待,宫女内官们自然是要听的。 林千枫大步如风,身形飘扬,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入了殿门,绕过雕刻玲珑的柱,他来到了这殿内供客休息的地方,青檀古木做好的床睡起来应是极为舒适的,明溪如此睡了五天五夜,愣是一动未动,一刻没醒。 这个时辰是林千枫替她输送真气,稳固真元的时候。 前几日那一场极耗心力的斗法,对明溪来说实在是超出了自己的界限,自从那之后就一直深迷不醒,根本探查不出是哪里的问题。 特别是无意之中竟然出现了那种浩大宏量的阵法,几乎就不是人力能够施展出来的,小师妹做到这样,实属意料之外。 毕竟那是汇聚了天地灵力,自然而生才能有的奇象,诸如山川洪流,风雪暴雨,雷霆万钧,无不是有同工异曲之处。 林千枫回想起那一夜的天幕,实属罕见,当即感叹一声,对这个小师妹或许有了一点点期许,他找个位置坐下,顺手取下别在腰带上的玉笛,就放在了床沿边上,明溪的身旁。 然后他大手一招,双指并立,恢复了好些天的真气由他的指尖涌出,金光灿烂,丝丝缕缕宛若纱绸,慢慢汇入了明溪的身体之内。 客殿之内,清光大亮。 林千枫却是皱起了眉,因为五天五夜丝毫没有动静的明溪竟然在这个时候猛然一震,然后翻身坐起,她面色在变化,但却没有意识,林千枫在欣喜之际来不及多想,盘坐的身子忽然自己浮空,自己真气外散,全都入了明溪的身上。 林千枫不敢大意,全程仔细,也没有分散心神,一切平稳。偏偏他不知道自己小师妹如今正在自己的深梦之境中,不知是福是祸,也不知道明溪持续这样的状态还要多久才能醒来。 只是她入梦太深,有时候甚至都忘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恰巧自困迷局,她却当真。 明溪看着身后的年轻人一遍一遍的逼问着她,心头一惊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一句话来,自己的梦境世界里,她的脚跟站都站不稳。 “你为何要救那个妖人?” “你为何要救那个妖人?!” …… 满身都是血的身影慢慢靠近,语气喝戾,不断重复,沧离眼里边全是慢慢对她的失望,那个消失不见的诡异人影,那一条条从黑暗深处封锁身心的黑链,沧离现在永远也记得清楚,当年青华封魔岭一战,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个人与之相似? 明溪被他问的难以说出话来,脸色阴晴不定,身形摇摆,心底全是空白,一个字都想不出来,她忽然觉得不知道如何面对沧离,而他只想等着自己给出答案。 对于过去,明溪并没有过多的讲述自己与小月儿的事情,长渊上知道她零碎的过去事情也仅仅只有长云峰众人,这其中也包括了长年累月待在天机阁藏书楼中的沧离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现在正是两个人的时候,不会有替其他的人来打扰他们,明溪看了他慢慢失了神的眼眸,不知为何,自己竟然有些想要解释的冲动,她不想让沧离失望,同样也要实现和小月儿的约定。 明溪最后还是挣扎着如实回答:“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自己会永远记得一个人么?” 沧离点点头,浑身似无感觉。 明溪接着说:“刚刚的那个人,就是我一直一直在找寻的小月儿,我最亲最重要的人。” 她想要解释更清楚一点,但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忽然感觉很愧对沧离,心里面莫名其妙涌上酸意,明溪似乎有些在意沧离是如何想的,她本想换另一种说法解释,却被沧离抬手阻拦下来。 后者一句话直接让她接着不知所措:“小师叔莫要忘了,他是真真切切的妖人魔众!” 正邪立场对立,势同水火。 明溪虽不知道事情缘由,但她相信小月儿不会是那样的人,她急着解释道:“这其中自然有我不知道的原因,小月儿心地善良,悲天悯人,心怀慈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做违背天理的事情,更何况是与那些无恶不作的妖人魔众为伍,这根本就不会是自愿的,中间必有其他的原因。” “时间易容也易人,莫说多年未见的家亲血缘不敢保证对方没有变化,单凭你与他的关系也只是小师叔单方面看重而已,他如何想小师叔又如何了解?” 沧离一甩染红的袖角,语气厉色,直指明溪的心头刺。 她心中确实猛地一恍惚,但是,但是小月儿那般温柔如暖阳的笑容一旦回想在脑海里,世上哪里有人可以笑的这么温暖柔和,小月儿从来都是只想着别人,从未顾过自己,她自然是相信心底里的那个男孩一直没有变过。 沧离见她迟疑,身形一飘,满身染血,然后正一点一点变虚变薄,他语气心长道:“能是妖人魔众之中的人,那些心思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说是大恶之徒,但手里总会染上无辜人的性命,背上了血债,这一生都无法洗脱。小师叔坚信他一直没有变过,那你可知他手里究竟有没有别人的血命?!” 明溪这时候满是震惊的眼色看着沧离,相识多年,他一直没有说过太偏激的话来,但这一段话却听得自己恍然一怔,仔细一想又并非毫无道理。 只是自己多年的心愿终于有了眉目,小月儿对于她来说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亲最重要的人,实在难以放下,她本欲找寻他,保护他,根本不想成了对立的境地,那又该如何? 沧离见她依旧迟疑不决,身形飞远,化成一缕烟尘重新凝聚,他落寞的问了一声:“小师叔就这么在乎一个离开了这么多年的人?!” 然后又可以听见很低很细的一句话,语气叹息:“明明这七年的时光里朝夕相对,竟也比不上一个心里牵念的人罢了。” 明溪自然听不见沧离接着说的话,她被沧离这么一问,心里面却是咯噔一跳,她不由自主的看向沧离,这一看她终于看出了端倪:“你这是怎么了?” 无数散着光的飞羽仿佛从他的身上慢慢飞起,与这漫无边际的雪花世界交融,他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透明。 他似要羽化。 明溪彻底惊惶。 “你到底怎么了?!”明溪快步掠去,神色紧张,伸手就紧紧抓住他的手。 不料这一握,沧离的手瞬间碎成光点,汇入天地之间的洁白世界,说是风花雪月也不为过。 但明溪根本无暇去欣赏如此美景,她慢慢红了眼睛,接连问道:“就连你也要离我而去了么?” 沧离摇了摇头,他能够出现在这里已经很是欣慰,至少说明了自己在明溪心里面也有几分地位,但现在他却说:“我不会离去,只为等你醒来。” “可你分明就要离开了。” 明溪的眼角已经有了泪点,她难道还要再承受一次同小月儿离去的苦涩感觉吗? 沧离屈指可数的浅笑再一次流露了出来,犹如为这一片世界添上一抹斑斓,他最后如是说:“我会等你醒来,那时候我希望小师叔能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对自己,对别人,对天下三界而言。” 这句话的意思有一位仙者也同样说过,明溪的眼神还未有深沉的思虑,身边仅剩单薄的沧离在他最后温柔一笑中,轻轻碎裂成了漫天的飞羽,钻入整个世界,然后可以亲眼目睹到这个梦境的世界开始出现无数裂痕。 裂痕由天及地,由内至外,化为湮灭。 梦碎,初醒。 殿中灯火摇曳,林千枫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同,急忙睁眼飞身落地,连连后退五步之外,下一瞬间他就看见小师妹身上的气息波动如波纹荡漾开来,紧接着整一个大殿,全然暗了。 再一次点上明灯时,林千枫看见了扶着床沿边的小师妹,长发散落,衣服微整,只是一脸的茫然,眼角也留着莹莹光点,他暂且没有去打扰。 直到殿门“哐当”一声,郦当先忽然来访,他见到林千枫时脸色不太好,但见明溪此刻终于醒了过来,他本是欣喜,但一想起自己所来的事情,就又是沉着说道:“情况不太好。” 林千枫反问道:“如何?” “我原先也替你们长渊那个沧离师弟输送真气,不料最后紧要关头竟出了差池。”郦当先无奈叹了一声,“他现在照着医道上的说法来看,应是活死人罢!” 活死人,字面意思即是活着的死人,简而言之说这个人并非真正死了,他仍有呼吸脉搏,也有正常的气息波动,偏偏就是如死人一样,一动不动,起居生活有人照顾才行,日后仍有机会可以重获新生,但依世间大多数而言,机会渺茫了一些而已。 所以此言一出,不仅是林千枫当头一惊,就连刚刚醒来没有都不知道的明溪,一时间也手足无措。 只是她的眼眸更加红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4章 情丝 客殿的大门缓缓关上,林千枫与郦当先轻手轻脚离开了这里,途经一处名苑庄园,但见明月残缺,光华微暗,四周树影婆娑,如针一般的枝叶洒落在地面上,稀稀疏疏,郦当先眼中一亮,竟也赏阅起映入眼帘的景色,十分感慨。 林千枫在他身旁面情如常,也许是有些心事哽在心头,让他的眉头始终看起来有一点微蹙,如长剑一般的双眉也失了神采。 郦当先拍了拍他的肩膀,平声静气道:“林兄没必要担忧,你家小师妹刚刚醒来,气虚神劳,未免体弱,如今再度入睡,面色安稳,多半明早一醒就好了七八成了。” 林千枫对他摇了摇头,却是说起另一个人来:“我担心的倒不是小师妹,而是沧离一个人怎么就成了活死人?明明这几天也一切平安无事,心脉气息起伏也不大,倒是有一点蹊跷。” “唉,林兄,这可与我无关,这一夜我也是费了好大心神才替他稳固体内的真元,实在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了。”郦当先嘀咕了一声。 林千枫顿时置之一笑,赶忙化解尴尬:“我并非有意对郦道兄有什么其他的意思,还请见谅。” 郦当先没有放在心里,只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抬头看着云雾远来,夜空缭绕,连明月也一点一点隐入云雾之后,他沉思着,回忆起今夜自己运功助疗的点滴,然后自说自话道:“当时觉得沧离兄弟更像是一个人自觉开启了封闭元神的意愿,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体内虽无任何波澜异动,却有无数真气重塑。以我之见,这似乎有点像化蚕为蛹,羽化成蝶的方式,两者之间有共同的地方。” 这一段话未尝没有道理,林千枫在长云峰上修行玄门奇术多年,对于任何异象都有足以令人相信的道理,当即他就拉起郦当先一股劲朝着沧离所住的寝殿走去,想要一探究竟其中的缘由。 初到殿内,两人第一眼所见确实并没有什么不同,沧离很安静的躺在床上,一身白衣被宫里侍女换上之后更显的出尘不染、俊逸非凡,只可惜此时此刻的沧离一动不动,犹如一具安然完好的躯体,半点生气都没有。 郦当先看着他这样,剑仙修为的他又能如何,还只能是摇头叹气道:“此种体征,生平所见,实在稀奇。” “不,这并非是体质的问题。”林千枫身为长渊人,更是身居长渊十杰名碑上,他对于长渊修习的心法比郦当先有更加深厚的见解,他凝神聚目仔细探查一番之后,接着说,“如你所说,的确像是和化蚕为蛹有相似之处,但福祸不知,凶险与否,沧离他能不能度过这一次劫难,也不敢妄下定论了。” 林千枫眼中所见,确确实实像是有一层很薄很透明的膜将沧离全身裹了进去,就像是为了保护自己活着或者说是自我修复,沧离这下子看上去才同没有生气的人一般。 郦当先听他这么一说,眼神忽的一亮,接着问道:“你们长渊之内还有如此奇妙的心法?!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见识过了一气三清之法,如今这种异状,那又会是什么?” “一气三清,妙不可言,说来它真正的作用恐怕除了师尊以外,无人知晓,就连掌教他们也不知道。”林千枫忽然有些神往,一旦提起过去,他总是有些难以释怀。 但林千枫话音刚落,他自己本身似乎脑海灵光一现,浑身一颤,回想起之前种种,他恍然大悟道:“不,除了师尊之外,应该还有一个人知道一气三清之法的真正作用,不然也不会妄下代价,非要至沧离死地不成!” 郦当先听他这一番言语,自然醒悟过来:“林兄说得可是那妖人魔众?!” 准确来说是那一个让人闻声丧胆的黑篷人! 他的来历无人知晓,偏偏还有翻覆天下的本领,统御各路妖人魔众,单单论起一个仙派的底蕴,恐怕即便是天下闻名的四大派也是不及。 这样的人物存在了多久,一天不除,祸患无数。 林千枫点了点头,却也摇了摇头,许多事情前辈人没有告诉他们这些后辈,自然理不清隐藏在背后的真相及理由是什么,他招手向郦当先挥了一下,两个人一同出了客殿。 林千枫率先提议道:“看来此事没有这么简单,必须提早向蓬莱前行,我看明日小师妹会不会醒来,再做定夺。” 郦当先点头称道:“就依林兄。” 深夜寒凉。 但这一夜有千百树干上都不约而同的开出了新的芽叶,泥中冒出了点点绿意。 又一年春逢时,岁月兀自流淌。 也不会有人注意。 性子中有点默契的两个人自从城外十里坡共同与妖人魔众交手过,就好像一直这么有话可讲。 这一夜之中,从谈起各自师门的事情,然后也说起过一人浪迹江湖的修行,潇洒恣意,来去自由,也心怀惆怅,自知心中苦情仇愿,不能置身事外,林千枫多有感叹。 郦当先却是拍着自己胸脯说出自己一番见解:“心快哉,便身快哉,百事无恙,情思斩断,恩义心存,其实一个人放宽些心胸,什么俗世都奈何不了自己,就没有必要做个俗人。” “不尽然,郦道兄意思无非就是超尘脱俗四字真言,但只是经历了一些刻骨铭心的事情之后,很难将自己和世界隔绝开来,之中感受,如果日后不能做些什么弥补,妖人魔众猖獗,师仇难报,于我而言,便同废人一般,没有丝毫差异。”林千枫微微抿皱眉,神情认真的解释着。 郦当先听他这么一说,无奈一笑,话音落下:“我偏偏是经历了那些刻骨铭心的事情,才知道一个人自由自在,行之所行,无拘无束,为心中道义执剑有多么可贵。” 话中深意,林千枫一听就明白了,他眼里精光一闪,平声问道:“郦道兄也有不为人知的过去?” “谁又没有呢?”郦当先耸了耸肩,打趣道,然后又接着说,“林兄若是知道我以前可是一个听话守性的乖儿子,指不定会对现在的我一阵惊赞。” “现在我也会。”林千枫竖起拇指附和他。 郦当先叹道:“林兄说笑了。只是我修行之前,人生一塌糊涂,所谓十岁中举,弱冠一次科考就成了状元,在别人眼里本应是风光无限的存在。但谁又知晓我自幼受家中父母眼加看管,身边亲朋好友无人伴我左右,伶仃一人度过了十八年,便又听了父母替我说了一门亲事,那女子本是方圆百里最好人家的女儿,天生丽质,知文尔雅,也和我家门府相配。” “但我无论如何不能理解,就连只是见过一面的人转眼就成了自己一生相伴的妻子,没想到自己一生的轨迹就这样被牢牢圈住了,实在不甘,往后一见就可以看见几十年甚至终老的人生。于是,我逃了,新婚那一夜,我当真逃离了家,十八年来第一次忤逆了父母,艰难上了蜀山入了门修行,体会了那种不一样的人生快感。” 郦当先长吐一口气,似是将多年心中郁闷尽数说完了,他开怀一笑,从来没有如此舒畅过。 林千枫心底一沉,却问了一声:“那不知女子如何?” 郦当先被他一问,回想了一下:“我与她有十二年之约,今年刚刚好是第十二年。” “十二年之约?!” “嗯,十二年之约。当年她托信说她会一直在家中等我回去,我回信说她大可以对外说与我和离,全错在于我罢。如果可以,她另当嫁娶,所有的嫁妆,我家门府尽数补足。”郦当先忽然感慨了一声。 林千枫见他摩挲着手心,问了一声:“那姑娘如今算起来年纪多少了?” “当年与我相差三岁,如今算起来也是二十有七了。” 林千枫仍是说道:“郦道兄当真心大,一个女子肯在家中守你十二年,不乏会有邻家闲言碎语,出门也要受人白眼,门府家名恐怕也会因此抹上一点不光彩,即便这样她还愿意等着你,自然心里面也是对你一见倾心,你又何必呢?” 郦当先立即说道:“人注定免不了世俗的看法,忽略不了旁人的眼光,所谓安家立业,这是世上绝大多数人想走或者不想走,都要走完的一条路,为此,许多人愿意倾尽一生去谋一处庇护之所,期望脚下能有属于自己的十几方圆,手中拿着保命的财产,至于天上的神仙飞来飞去,只要不碍着他们找到另一半,并且娶妻生子,白发偕老,老时再操心一下自家儿女的婚姻大事,这样的一生对于他们可算是完满的。可对于我来说,我最不喜欢通俗的一生。” “但恰好通俗的一生,或许才会是绝大多数人的归宿。” 林千枫喃喃自语,也难于逃过郦当先的耳畔,他对着林千枫回答:“我们修行为了什么,为的不就是大家?舍小家为大家,国民之思,天下之志!” 林千枫这下子不说话了。 偏偏黑暗的路上有一道年轻且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来:“这是一生的过程,其中体会你又是否体会过?” 说话的人穿了一身的华服,身边也有人搀扶着,来者正是一原。 原先太后罗氏本以为自己可以让他安心养伤的,没想到自己还是因为神色不安没能隐瞒住。一原死命也要来看看成了“活死人”的沧离,只不过碰巧在路上听见了两个人的谈话。 郦当先耸肩回道:“那自然是没有了,不然我要是体会了,然后还能说出这种了无牵挂的话来,那不就成了秃头和尚了吗?” 但随即他的话很是认真,“一个人自在,却也不是一生如此,若是以后寻到了知心钟情的人,那也不迟不是吗?” “如果命中注定还是她的话……似乎我更希望命中注定真的是她呢……” 郦当先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里如璀璨的星芒,深邃明亮。 十二年未见,她当真还好吗? 有时候郦当先怅然若失,原来潇洒走一回世间,也会有说不清楚的情分。 就如他和她。 一面之缘,情定终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5章 真心 “二殿下说的话确有道理。” 郦当先笑着将一原的话记在心里,体会与否,一生很长,他确实应该再仔细斟酌细察,切莫真的辜负了某一个人,某一段情才是。 林千枫对于深夜来到的一原有些顾及身子,先是出声慰问:“殿下你的伤势差一些就伤及要害,何不在床上修养多几日?现在深夜寒凉,阴湿重,只怕寒气侵染……” “林师叔不用担心,我自己弄的自己清楚,不然早就去了阎罗殿,哪里还能站在说话。”一原示意身边搀扶的人先行退下,他走上前去对林千枫作了长渊的礼数。 郦当先这才反应过来:“我都忘了二殿下是长渊休宁仙尊门下的弟子了。” “正是。” 郦当先又挑眉一问:“那慕长白……慕道兄也是殿下的师兄了?!” 一原笑着回答:“长白师兄是我的大师兄。” 郦当先这才有些感叹,轻轻“咦”了一声过后,他摇头说道:“原来如此,都说天下四派各有青年才俊,偏偏众人还掺了个天下四杰的名号,青华杨逸才我自是看不惯,何况还有当年那等丑事。现在看来,我与慕道兄齐名倒是屈就了他,至少在为人同门师兄之上,我是不及他的。” 慕长白虽是长灵峰弟子,但同为长渊人来说,他以身作则,秉承门规,心怀同门,无论是外门百千弟子,还是三脉十八居的诸多弟子,他都可以指点一二,在修行路上替别人助力乘风。 所以他的名气在长渊呼声很高,许多寻常的十八居阁长老都不及他,这也无可厚非,青年才俊,资质非凡,也有凝聚人心的胸怀,老一辈仙长看重,年轻弟子敬仰,慕长白自然是前途无限的。 林千枫本应想给郦当先找个话题,一原却是先替他找了台阶下:“郦师兄这一番话说的严重了,这本就不是你的过错,皇兄罪孽深重,七八成归咎于我,实在不应该是郦师兄的自责,倒是我先替皇兄他给蜀山赔礼道歉,铸成的大错已然无法弥补,只求将来天下危难之际,我可以替各位排忧解难罢了。” “殿下说话圆润了不少。”林千枫在一旁打趣说道。 却是直接让一原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但他看着殿中平静的情形,心中猛然想起来这里的心意,忽然有些忧虑的问道:“林师叔,沧离那小子情况如何?我母后本以为可以瞒住我,可她向来不熟于掩饰,问过之后才听御医说不太好了?!” “的确。”郦当先补充道,“所以还是请殿下有心理准备,至少近来三两月不要有太大的期望,以免寄希望变成失望了。” 饶是一原有心理准备,他还是听见之后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本来就因伤势显得有些憔悴的脸色带着青白,一原深呼吸稍微平缓心神之后,终究还是走了进去,偌大的殿中明显有些空荡,外头两个人互相道别,各自离开。 深夜安宁。 昔日见面还是不打不相识的两个人,如今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身旁,一原的一双眼久久停留在那一张安详的脸上,眉目清俊,鼻挺唇薄,整一个看着就是冷峻不禁的脸庞,任人如何看第一眼也都是顾着自己的主,一原那时候自然也不例外,但是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他实在对眼前这个人看错的离谱。 沧离外冷心热,话少做多,凡事都有自己的见解,遇事少有慌乱,心中镇定,秉承长渊心志,也怀有真情,只是不善表达,接近十年的相识,就好像慢慢一点一点发现他的好,好到连一原也会自惭形秽。 他笑着晃了一下头,对着安静躺在床边的沧离一顿说骂:“你这小子,平日里看着话不多,没什么存在感,一到关键时候就一个人撑了下来,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倒下了就起不来了,没想到我起来了之后成了你倒下去了。” “苦命兄弟如我和你,总要有一个人是福另一个是祸,这句话可是师叔祖还在世的时候见到我们第一次打架时说的,他老人家的真知灼见,一点也不含糊。”一原说着话,眼角却开始模糊,起伏不定的心思令他神情憔悴,波及伤口,他咳嗽了好几下就觉得身子犹如翻江倒海,只能尽力抚平自己的心情。 “这一夜,让我好好陪陪你。” “那一夜,当真是多谢了。” 一原紧紧握住如常人一般的手,有温度,些许柔软,骨节修长,他轻笑了一阵,羡慕自己这般金贵的身份,长的手竟还不如他的好看,又是一顿惭愧不已,偏偏困意上来,他倚着床边就沉沉睡去。 灯枯油尽之后,迎来了翌日的朝阳。 仿佛一夜间春回大地,雪融风暖,整个皇城的景象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千年古城如同重焕新生,风光无限好,高轩华院贵府民家户户都是拆旧联挂新饰换墙漆,时隔几个月闭门不出的日子终于结束,街上各处重新摆满了摊户,各色玲珑的东西应有尽有,家户齐出的情形接连不断,所有人都想在初春第一个时节里去醉梦小楼占一份名额。 一切皆因醉梦小楼一年一次延续了半百年的规矩——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皆赏甘露。” 每一年醉梦小楼重新开张都会推出别有心致的新酒品,以敬今年气运非凡,期待天下和平安定,祝愿天下人人安康。 这一份祈愿正巧是醉梦小楼抓住了大家对来年的期盼,特此每一年都会有新的品酒会举办,酒种年年不一样,品尝起来更加不同。 就如今年的“甘霖春露”花雕灵,听着楼内伙计向大家介绍,这一种酒的原料可是取自南方第一场春露甘霖,是他们老板娘亲自远赴千里,中间耗时一个半月,于前日才匆匆忙忙赶回来,两日之内未曾停歇终于酿成了两百坛,共计一千二百余盏珍贵名酒。 老板娘吩咐过,一桌一盏,绝不可多,楼内伙计依话行事,勤恳做活,醉梦小楼的规矩一向严谨,自然也不会有人滋事生非。 不过这个时候尽管小楼客人满席,外头也接连排了有百米长队,但苏小娘从开业至此也没有现身,她正在自己密室之中,坐在与自己相离一月多的郎君面前,看着早已离开的殷无月留给她的信。 续命灯火平稳燃着,幸好没有什么差池,又是一年过去了,眼见着还有二十年的期限又少了一年,苏小娘欣慰之余也放下了手中的信。 这不是殷无月的字迹。 苏小娘第一感觉告诉了他,在世俗场中混迹了很久的人大多数都是心思缜密细腻,她也是不例外,所以她也不难猜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来时候见到城外一片狼藉,十里平坡一大半都是满目疮痍,明显就是发生过一场大斗法,至于规模如何,信中也稍有提及,苏小娘现在担心的是,这字迹既不是殷无月亲自手写,但又以他的名义留给自己,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那个一直看不惯自己,视自己为假想敌的红衣女子。 “搞笑,何必遮遮掩掩的呢?讨厌我就明说呗,还用他的名义写。” 但转念一想,苏小娘身子一顿,她似乎察觉到什么,自己回来不久,确实听见了什么风声似的,但是消息太杂,她自己暂时也无暇顾及到这么多,如今看来,多半殷无月也是出了事情,才不能亲自写信过来。 当时自己先行离开了醉梦小楼,实在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生这么快,如今重新回来,虽说全程不关她什么事情,但信中提及到想托她去探探口风,特别是那个长渊的年轻弟子,她就知道,其实红衣女子的心里也是放不下他而已。 “容我想想,再怎么探口风比较好吧。” 幽暗的密室里,一个妩媚的女子伸了伸懒腰,然后俯身在续命灯前的男子额上轻轻一吻,眸光眼底尽是柔情。 百年辛苦,只为了醒来两人重逢的那一幕。 深情天地可鉴。 …… 春日高悬,轻风和暖,最是困乏的时候,也是最易睡得舒服的时候。 穿着华服的一原在睡意朦胧中好像是被人轻轻拉了一下,他浑身忸怩了一下便不再理会,随后又隐约被人重重拉了几下,许是那人虚弱到没什么力气,连一个睡得迷糊的人都拉不动,索性一巴掌狠狠盖在他沉迷美梦的一张痴脸上,直接疼的一原嗷嗷大叫坐起,这一起劲的动法,又好似牵扯到伤口,几口冷气吸进胸腔,浑身一震,几乎是呲牙裂嘴的狼狈样子。 刚从睡意中醒来的一原在想是谁打扰到自己睡觉,心情极是不好的就要脱口说出不好听的话来。 下一眼却见明溪一身浅白束裙静静站在他的身前,清丽的脸精神奕奕,一双如水的眼眸盯着一原心里发毛,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心道:“小师叔!你醒了啊!” “下来。”明溪脸色不太好,眼神更是像要吃了人一样。 一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着愣。 明溪举起手来作势就要打他,吓得他冷不丁防缩成一团,自己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子底下还有一个人,他眼神一瞟,顿时一惊,嘴上“啊”的一声,身形一动。 明溪在床边对着床上的人喊道:“你若是不小心踩到了他一根头发,从今以后,他躺多久,你就睡多久!” 一原急忙撒手解释:“小师叔,这是意外,这是意外啊。我昨夜来看沧离,也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而且我发誓,我是靠着床睡的,可没爬上床。” “我不管。”明溪气虚的也提不起气力来,说话声音如同嚼蜡一样难听,她指着一原,示意他从哪里蹑手蹑脚的走下来,他就跟着哪里走。 直到安然无恙的下了床,明溪一把拧住他的耳垂,像极了护夫的女子蛮不讲理,她最后一次问他:“还有没有下一次了?!” “没有了,没有了,不会了。”一原赔笑道,整一个皇子被比他小的少女制服成这样,若是宫里边谁看见了,指不定又是一桩笑料可以偷偷传着说。 明溪听着满意的答案才肯放开了手,她的脸在被投进来的阳光照映下依稀有一点苍白,时隔六天六夜才醒来,头也难免有些沉闷,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偏偏一原也随她坐下,明溪一怔,问他:“你做什么?” “我看你精神不大好,陪一下你。”一原拂袖露出手来,掂了掂桌上茶盏,有水却是凉的,他干脆不沏了,坐回原位。 明溪眼神一暗,说道:“我不要你陪,我要陪他。” 一原想好的话被捏在喉咙里,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明溪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身上还有伤,你还是多回去注意休息,挽香你有去看一下嘛?” 她一番话点醒一原,后者大拍脑门,顿时起身就往外走,顺便呼唤来了人,听他三两句话说完之后,殿外的宫女本想进来看看有什么要紧的地方,但最终还是稍微离远了些。 有些时候,反倒是安安静静的两个人,最是甚好。 明溪心思如止水明镜,她从睁眼的第一刻起就直奔这里来,不为别的,只是很单纯的想要见他,梦中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就碎了,明溪稍稍坐前了一点,伸手出来刚好能够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暖宽大,她两只手才能紧紧握住。 就这样持续一刻。 偌大的殿中,暖风吹入,少女心中总是梗着一句话,沧离最后离开时是说,自己怎么就抵不过一个几乎不存在两人之间的人呢? 那般语气有些苍凉孤独,可明溪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握紧了自己手里的手,很轻很细的声音如风絮飘走,只有她与他听得见—— “小月儿是我最亲最重要的人,而你,是我最欢喜的人啊!” “所以,你一定不要一直睡去,这句话我要你醒来之后,当面跟你再说一次!” 少女单纯的心意饱含真心,世间情意,莫过如此。 都是倾此一生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6章 谜团 林千枫照例来到客殿看望明溪,但见殿门已经大开,里面盈盈走出来两个梳洗换装的宫女,几日下来,她们对林千枫也算熟悉,迎面相见的时候,其中一位宫女恭敬的说了话:“仙长可是找里面的姑娘?” 林千枫长身负立,听那宫女的话,似是察觉了什么,点头道:“里面的姑娘如何了?” “仙长来的不巧,姑娘在先前两个时辰就醒过来了,我们替她梳洗打扮之后也不晓得她去了哪里?”刚刚说话的宫女回答了话。 她身旁另一位也补充道:“我们身份卑微,你们都是贵人宾客,多少不便相问,只做好分内事情,其他就一概不知了。” 林千枫点头让行,拂袖道谢,待两个女子恭身离开之后,他细想一小会儿,就转了身往另外的客殿走去。 他的心里面,有谜团未解,而这个答案,似乎只有小师妹知道。 明溪已经在沧离身边坐了一炷香时间了,这期间她只想好好安静地看一眼沧离,平静的脸畔多多少少还有一丝拒人千里的冷淡,但明溪心里知道,他不是那种冷性子的人。 至少她感受到的就不是。 这么些年来沧离付出的一切她心如明镜,无论是长渊上如何看顾她,还是青华一行护她一路,亦或是如今事情过后,倘若不是梦境太过深刻,她或许还察觉不出来自己心底的心意。 她真的对深迷其中的梦境无法释怀,他说过她醒来之后,他会等着她,但事实恰恰与梦中所见相反。 明溪的眼眸略带红丝,微微沉默,她扶着沧离的手呢喃细语:“都说梦是与现实相反的,我不希望到最后你还是当真离开我而去,我不要。从前我不希望小月儿离开我,如今再加上你一个,不,我希望我心底想念的人都不要离我而去。” 殿外轻风吹入,暖中带有微凉,明溪连忙替沧离的身子掩上丝绸被褥,舒适极佳。 他能感受到最好了。 明溪终究不便久坐,刚刚醒来的她气息稍弱,也多需要到外面走动才能恢复精神,她临走前还是特地深深看了沧离一眼,心里面踌躇不决,眼前的事情还远没有结果,她必须趁着这一点空隙想出头绪来。 她要确认那一夜那一眼的人是不是小月儿? 既是真的,她要知道自己找了七年的小月儿是如何出现在妖人魔众那边的? 而且,如今妖人魔众势头汹汹,无谓掀起三界的风雨都要抢夺被各大派镇守的乾坤古镜,五百年不遇的事情,这几年接连发生,眼下正指东海蓬莱,她对这般古物不感兴趣,但是之后呢? 蓬莱之后,只剩长渊! 明溪不由自主想到了长渊将要血流成河的景象,那好似从天垂落入寒渊的银瀑忽然之间染成了血河,渊中填满的是长渊无数子弟的尸骨!!! 这种末日景象她决然不能让它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定不能成真。 她全神贯注的想着,跨过殿门出了外面,青石路还有一点绿苔刚刚长出,一点一点茸茸绿尖也在各种树上冒了出来,春意袭来,万物回春,明溪偏偏没有注意到这些。 直到有人不远处叫了她三两声:“小师妹,你没事了?” 说话之人正好是来寻她的林千枫,明溪回过神来看他从园外慢步走过来,白皙的脸色抹去一丝忧色,轻笑问候道:“林师兄,我没事。你呢?你有没有事?” “呵,师兄我一向技艺超人,哪里会有事,小师妹不会忘了吧。”林千枫好似恢复以往说话的腔调,这语气十足嚣张,听得明溪心中舒了口气。 她转而问起林千枫:“林师兄知道沧离现在什么情况吗?” 后者沉吟了一小刻,也觉得不该隐瞒明溪任何事情,但凡是得留个念想,林千枫最后答道:“小师妹只需知道沧离他现在没事,迟早会有一天醒过来就好了。” 明溪本来还想问清楚一点,但林千枫说这些自然不会是开玩笑说的,她便皱着眉不说话了。 反倒是林千枫深有意味的看着她,心中总是想些什么,他叫上明溪就往明池边走去,这一次闲庭信步,心里却不怎么平静。 路上,林千枫递给了明溪一截通体青玉色,还沾有点点殷红的断笛,他问她:“小师妹有没有觉得眼熟?” 青玉色的笛子少见,断了一节的残笛更少见。 明溪端详了一路,只是印象中是有些熟悉,但一时间没有想起来,她只好无奈摇了摇头。 林千枫在她前面引路,见她始终没有想法,心里面有一点沉落的感觉,长发遮掩下,他在明溪面前说起了话:“小师妹,你有没有对我有过一丝想法?” 明溪一愣,不自觉“啊”了一声,赶忙解释清楚:“林师兄可不要开玩笑,我可没有一点其他的想法。” “我指的可不是小师妹说的意思。”林千枫本想哭笑不得,但他的语气实在轻浮不下来,他心里面的谜团越来越重,自己小师妹又近在眼前,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拐弯抹角道,“我是说,小师妹和大师姐都不知道师尊逝世的缘由,我突然下了山去,如今再见,小师妹的心里当真没有一丝好奇?!” 此言一出,明溪浑身如触电一般,僵在原地。 她喉咙里像是哽咽着东西,沙哑道:“林师兄你肯说了吗?” 心中从来没有定下来的一块石头,如今随着林千枫率先提出来,她欲求事情的真相,似乎也要浮出水面。 不知采苓若在这里,她的心情又是如何了? 明池湖水微微荡漾,碧波十里,宫廷丽苑交相环顾,不缺山水,犹在美景之中。 林千枫坐在大理岩修砌成的石桌石凳前,明溪与他对立相坐,两师兄妹一年多没有见过面,心情难免有些复杂,但林千枫心底笃定,今日之后,两人的关系或许会变的极其微妙起来。 但在此之前,林千枫还要插上另一件事情。 他指着明溪手中的断笛,叹道:“小师妹手中的笛子,可是与现在摆放在长云峰上的另一截断笛本是一体的。” 话音刚落,明溪直接怔住,手里面的笛子从她手心滑落,摔在石桌上。她的脸或有疑惑,也有不可置信,明溪怎么会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笛子随着林千枫的话会让她心神猛地一颤。 心情再也不能平静下来。 她茫然的试着问林千枫:“当真是肖忆师兄的随身玉笛?” “千真万确。”林千枫平静的看着明溪的脸色变化。 “哪里寻到的?” 林千枫的眼神如鹰隼一样,犀利的盯着明溪,嘴角一字一句的说:“这个是当初那个带着面具的妖人魔众身上掉落下来的。” 怦怦。 明溪当场屏住呼吸,但她下一秒立即对上了林千枫的眼睛,脸色都不大敢变,明溪尽力表现出略显惊讶的神情,但是必须掩盖住自己的迫于心切,她尝试着问:“林师兄亲眼所见?” “这倒没有,但是我是在他离开的地方捡到了它,这说明了什么?”林千枫依旧看着自己的小师妹。 明溪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有些记忆里面的话虽然模糊,但她仍然深有印象,她只好继续接着话:“依林师兄的话,这能说明什么?” 林千枫紧说道:“小师妹可曾记得当年在长云峰上,同门笛弟子含泪带回他的骨灰和半截断笛,最后还说了什么话么?” 这些话刚刚才从明溪的脑海一闪而过,她故意摇头。 林千枫很深沉的说下去:“他们说,当年遇上一个少年和一个黑篷人要血屠人村,肖忆是为了阻拦他们才牺牲了自己,然而那个少年也如洪荒猛兽,凶戾残暴,魔气冲天,寻常术法无济于事,伤不及他。这么算来也有五六年有余,当年的小子也应该成了一个年轻人才是,所以说……” 林千枫止住不说话,他看着明溪,期待后者说些什么。 明溪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她被林千枫一席话扰乱的根本无暇顾及什么,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要与小月儿有关系。” 可分明一切都对的上,林千枫不往下说,不代表明溪想不到后面的事情,沧离在梦境中更是对她扪心一问:“能是妖人魔众,手里怎么会没有鲜血淋漓?” 这一句话,彻彻底底击垮了明溪内心深处对小月儿的美好念想。 明溪心中失措不定,她的眼神一直不曾移开,与林千枫隔桌相视,她终于还是涩声说出了林千枫意外之内的话:“肖忆师兄的死,与……与那一夜的妖人魔众有关!” 准确来说,是那个黑篷人以及那个十分年轻但修为同样不俗的妖人。 明溪几乎是声线颤抖着说完这句话的,林千枫听在耳边,心性却早已不同以往,不然以他当年来看,何不是发着怒狂追出千万里也要手刃了他们才是。 但是现在来看,他同样不会就此放过,蓬莱之行,他一定要去。 林千枫正襟危坐,言辞义正道:“小师妹,我们长云峰与妖人魔众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这不关乎正邪,只是我们身为长云峰上师尊的弟子,无论是肖忆,还是师尊老人家,他们可都还等着我们替他们做些什么,而不是就此作罢。” 明溪当然点头,这一点她与林千枫在同一阵线上。 然后她没来得及再想些什么,正好明池湖水一阵波澜,清风徐来,吹拂起她的长发,也撩起了林千枫终日披散的长发,这一眼看去,似乎给人阴霾的印象的林千枫全貌首次暴露在明溪的面前。 他的左半张脸,有一道浅显的剑痕印记,如同与生俱来就长在他脸上一样,在皮肉之下看不出来半点被人故意弄上去的感觉。 林千枫趁风停下之际,很是淡定将长发重新披下,将那剑痕隐在深处,似乎从来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明溪震惊归震惊,却也不能无视掉,她出于担心还是问了一声:“林师兄,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的脸怎么又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后者淡然一笑,摆手道:“小师妹,想要得到些什么,就必须要付出相等的代价,世间规则约定俗成,一个人是改变不了的。” 明溪不想听这些荒唐话,她只继续问:“林师兄,你一个人太拼命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但能不能想一下我和大师姐,她现在还一个人孤守长云峰,若是你出了事,若我们没有在这里见面,若是你付出的必须是性命,难道就可以不顾还在的人的感受吗?” “小师妹,够了。”林千枫平静的回着她的话,“真的够了。” 明溪止住了口气,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口气说话,只能气呼呼的坐在原位,目光看入明池中,那里正有鱼群游跃。 两个人就此沉默半刻时间。 直到林千枫看回她,忽然语气之中似有收敛,他仍是转了话题,最终问出来自己心里面最重的谜团—— “小师妹,当初我要镇压那个妖人之时,你叫我阻止黑篷人救沧离……还是你想阻止我救妖人?!” 一记重雷在心头炸响,如贯九天! 明溪的全部身心都在此刻化为烟云,她恍惚失措,视线一点一点移了回来,她看见了林千枫的眼里,疑惑中慢慢有了冷意。 原来打算就此忽略不计的某个细节,终究还是反过来被察觉一通,明溪从这一刻开始,无话可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7章 不动 当初林千枫运转无双剑阵即将对着全身都是魔气的年轻人镇压过去,是明溪在最关键的时候呼止住了他,是她最终一句话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放弃了镇压那个妖人的决定,转而去阻止了黑篷人救下来沧离,最后结果无疑是大败尽亏的。 这里面虽说有自己对黑篷人的恨仇,但事后细细回想,林千枫面对着自己眼前的小师妹,他最终还是心谜重重,道出了让明溪无话可说的问句。 林千枫想听到什么? 明溪心里面又是如何想? 两师兄妹戛然静止的气氛,就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清楚,明溪依然无动于衷,或者说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甚至忘了林千枫刚刚的脸上还留有对自己心惊震撼的剑痕印记。 林千枫的眼神深如潭水,他的思绪似乎让人直接摸不着头脑,他在等明溪回答,可是他真的希望能够听到明溪说些什么? 说她是谁? 长渊上下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知道明溪完整的来历! 说她与那妖人真有关系? 可偏偏七年的时间里,她待长渊如家,待长云峰每一个人都敬如亲长,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长渊任何一个人的事情。 小师妹并没有愧对过任何一个人,若是真的有,林千枫打心底里面却是不信的。 但他还是想听,他恨不过肖忆身消神陨七年最终大仇不能得报,他忘不了亲眼目睹玉渡在他面前死去自己从头到尾一无所用,他更无法原谅自己当初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镇杀妖人终究功亏一篑! 林千枫要是知道殷无月是那个黑篷人想实现自己心中所愿必不可缺的条件,而他当时就离最后一步仅差丝毫,他自己会不会后悔至极? 他会庆幸他不会。 林千枫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他现在极是看重同门情谊,他已经不容许自己再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人,刻苦修行,为此还必须付出了代价,他怎么样都不允许自己一直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如今面对着明溪,他或许对于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终于有了一点点头绪。 明溪的脸色是白的,林千枫的眼神是有预谋的,他知道自己这一句话不可能是白说的,趁着明溪一瞬间的恍惚失神,林千枫迅速接上了问话:“小师妹不说话,终究还是向着那个妖人吗?” “不,不。”明溪很低声的解释,“我是想救两个人的,我是想救他和他的,两个我都要救……都要救……” 明溪的话有点语无伦次,林千枫却是听的清楚,他终于确定了明溪与那个妖人的确存在关系,他也明白了自己先前说起肖忆的事情明溪的脸色有了悄无声息的变化。 林千枫记得曾经明溪偶尔说起过自己的事情,他眼光一变,紧接着说:“小师妹的朋友?” 明溪忽然抬头看着林千枫,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样子,后者并没有多少很惊讶,她忽然不知所以,该如何是好? 林千枫很平声静气的说:“小师妹放心说吧,憋在心里面这么多年,肯定不会舒服的,在长渊有大师姐可以听你聊解心事,但这里同样有师兄在。” “真的?!” 林千枫心头闪过一丝想法,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有些事情可能并不需要小师妹知道,他自己会去了结一切的,眼下等他听完明溪的过去渊源,他自然会衡量。 明溪沉默了片刻,面对林千枫,不免就想起了他过去点滴的变化,即使是现在看起来他一样是变化很大,她反问起林千枫:“林师兄这么想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到正魔殊途,迟早会有一场血战,小师妹你要想考虑清楚自己的立场;小到我身为长云峰上唯一的男子汉,我必须要替师尊和肖忆讨回应有的公道!”林千枫意志坚定,话语中不留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决然的眼神告诉了明溪,不管她自己如何说如何解释,她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林千枫怎么会想不到,小月儿只怕已经和肖忆的事情脱不开干系,她心里面的小月儿当真已经不是当年的小月儿了吗? 明溪心里面万分抱歉,她对肖忆的愧疚,她对林千枫的愧疚,她对大师姐的愧疚,甚至是师尊玉渡的愧疚。 现在想来,似乎整个长云峰的不幸皆因明溪的到来接踵而至! 肖忆、师尊相继离开。 远在千里的采苓孤守长云,这里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漂泊浪迹的林千枫心中怀有大仇,他必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明溪忽然有些涩声说道:“林师兄,你有什么打算?我不希望你一个人将所有事情扛下来,等过些日子我们会长渊,我和大师姐一定会站在你的身边支持你的。” “不要,你不要告诉她。”林千枫起身站在明池边,看着清澈的池水倒映出整片天空,他终于有一点疲倦的声音继续说,“她一个人在长云峰上孤守,想必顾及事务不会少,心力不足难免,我们就不要去烦扰她了。况且我没有这么快回去,过几日我便与郦道兄前往蓬莱,战局紧张,不可拖沓。” 明溪听后心里面骤然一紧。 蓬莱一战,必不可免,现在过去除非日夜赶路,否则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帮上忙,不然蜀山也不至于早有王明阳一行人前去支援。 长渊本身地处中原且派中事务繁多,两位仙尊又逢闭关修行,不知世事,如今的长渊,倒不如说是年轻一代在掌事,十八居的各阁长老从旁辅助,根本抽不开弟子与时间帮忙。至于青华,南岭千里,东海千里,路途最远,恐怕也没有机会帮到蓬莱。 现在的东海,蓬莱就如海中一粒沧栗,孤立无援,周围十三岛全是凶目獠牙的妖人魔众,即便有一位不世出的君玄仙尊坐镇又能如何? 现在的妖人魔众里,高深莫测的妖人魔众不在少数,其中又以来自隔世崖的欲魔最声名丑恶,口传他的妖邪法术,沾上了一丁点就难以克制自己内心的□□爱恨,所有的情感一发不可收拾,三两百年来出名的“枫林欢/爱”、“天涯沦落”、“纯/阴/玄女”惨案,无一不是现在听起来都仍是闻风丧胆的事件。 明溪这下子更不该让林千枫前往,若是真遇上了当初在城外的那些个人,指不定又会发生什么,不,明溪更加确定,林千枫与郦当先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她连忙起身,林千枫后背对着明溪,听着她的话从后面传来:“林师兄,即使不让大师姐知道,我也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在山下相遇,一定要和你一起回去,我不希望你……” 林千枫忽然转身看着她,脸上不知何时淌下了泪痕,直接让明溪止住话音,她怔怔的看着他。 一个人呐,什么时候才会流泪。 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只因没有触到自己的伤心地方。 林千枫咬牙坚持了这么久,他不可能被明溪三言两语说动,反而是明溪第一次看见了与往日不同的林千枫,让她想起了当初颓废度日的林千枫,她忽然不敢继续刺激他,话言又止,终究两个人僵着不动。 林千枫随意抹了自己脸庞,他对明溪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些,更像是对明溪的一种依托:“小师妹,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大师姐不在,我们就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总而言之,蓬莱我是去定了,而你必须留下来照看沧离,或者找人一齐回长渊,天下动荡远不止蓬莱之后,既是抢夺乾坤古镜,长渊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以前我以为沧离是拯救天下的关键,但现在来看,小师妹你可能才是改变整个三界最后结果的变数!” 一气三清之法固然奇妙无穷,可他分明亲眼见到沧离被那个黑篷人打到如今成了活死人,惨不忍睹。 而明溪当初情急之下施展出来的千古绝阵,以他见识,虽是祖阵雏形,却是万里无一,他同样见到了那个黑篷人第一次惊惧的后退。 所以林千枫笃定,也猜出了玉渡生前的几分心思,祖阵有转运天下大局的决定性作用,要么千百年不出,要么一出便是历史性时刻。 万千岁月,未曾一变。 林千枫始终为了明溪着想,终究还是对她怀有一点寄托,他说完这些话就要离去。 明池边的对面,郦当先目光神离,收回视线,他刚刚好和林千枫达成一致,在远处一人先慢慢走开了,他自己摇着头沉声道:“我有惊鸿一剑,不知能否名留青史呢?” 此战,只能进,不可退。 他离开了。 林千枫也即将离开,明溪眼睁睁地看着林千枫从她身边经过,她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如果不是入口的地方一原和木挽香站就在那里,而一原恰好拍着胸脯说: “小师叔,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跟着林师叔去,沧离他现在同睡美人一般,我定将他服侍的妥妥帖帖。” 此话语出惊人,偏偏他自己还对明溪很放下心的点了点头,摆了摆手。 意思是——不客气,不用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8章 临行 早先一原听了明溪的话心头一紧,很快召了人过来要出宫,可偏偏太后罗氏首先不肯,她心疼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没了踪迹一个身上还裹着伤,说什么也不让一原离宫,但一原心中焦急,硬是不顾众人阻拦走到了正宫大门。 不曾想到,那里,他看见了同样面色紧张焦急的木挽香,一路入宫,她在纳兰心慈的陪同下,心中如悬刀刺的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笑了,清美端雅,心欢至极。 两个人久违的远远相看,历经生死过后的重逢,满心欢喜不过如此。 就此折返,木挽香心里面也是牵挂明溪和沧离如何,一原也没了自己的任性,两人一同回宫经过了明池,巧合之下也听见了林千枫接下来的打算和明溪的劝阻,他好说不说偏偏打下包票让沧离交给他管,这样间接促成了让明溪也前去蓬莱的想法。 林千枫当即打断了他的主意:“根本不行,贸然前去,只会徒增负担罢了。” “林师兄既然也知道,那就更不应该去了。”明溪在旁劝解。 林千枫转而面向她,大声道:“小师妹!我若不去,长云峰的仇谁来报?!我若不去,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做到?!我若不去,作为正派同盟,蓬莱有难,郦道兄率先挺身,我们长渊凭什么躲在后头,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誓不罢休!” 风扬云散,天上日光正盛,恰好照映在林千枫身上,他的决然毅力根本无法撼动。 明溪劝不动,一原干脆顺水推舟道:“林师叔既然要去,我们阻止不了你去的,但是我们要去,你同样也没有办法不让我们不去的吧。” 木挽香在他身后轻拉一把,担心道:“林师叔是担心明溪去了危险,一原哥哥你就不要搅和了。” “我可没有开玩笑。”一原在笑,却是认真说,“当初在城外的事情,我倒下去之后发生的事情,卫彦可都与我详细说了一通,要是没有小师叔最后一次施法的机会,恐怕我们谁也不会安然脱身,说到底,小师叔的底牌可比林师叔你靠谱多了。” 林千枫心思一凝,他对着一原说:“殿下,激将法不管用,你激我生气没有用,小师妹不能去,我这是为以后打算。” “不,林师兄,他说的没错,这一次我要去,为了履行对大师姐的承诺,我不想你孤身一人前去,我不想日后再说出了什么事情,让大师姐一个人如何能承受住?我们是师兄妹,不是外人,你要做的事情,我同样也可以做到。”明溪顿时出口说道。 林千枫能做的事情她也能做到,真的能吗? 明溪说完的一刻,心里忽然顿住,最起码,她的立场永远都不能错,正既是正,就不能是邪魔歪道。 可林千枫看着明溪说出这句话之后的一丝迟钝,他心里面还是有一点芥蒂,他不让明溪去的目的,最怕的还是有朝一日,当师门情义和自己昔日儿伴的念想之间要做出抉择时,明溪会如何选择? 她如何选择,都会伤及到另一方。 何来两得安全法,何来不伤故人心? 林千枫撒手不说话,就此离开了明池,一原和明溪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别处,都是各自默叹了一声。 一原本想说些什么,却见明溪指着他说:“你说过的话,可不要反悔。” “什么话?” 木挽香打了他的臂肩一下,敲着他的头说:“你说你负责沧离哥哥了。” “我负责叫人将他照顾的妥帖,可不是负责他。”一原噘着嘴解释,随即又很认真的让明溪放心,“总之无论如何,我定会替你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小师叔大可以前去,只是林师叔说的也不无道理,不可以贸然鲁莽,小师叔你无意间施出千古祖阵,就不知道下一次到底能不能了。” 明溪心中有数,她点了点头。 但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契机才让自己亲手悟出并施展出了祖阵,那时候的情况太过激烈紧张,她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去思索,单凭自己内心驱动,天地缘法,实在奇妙。 祖阵训言记载了祖阵修行的关键之处,天地玄黄,返璞归真,八字训言,至今明溪参透到不成样子,自己实在辜负了玉渡生前最后的寄托。 她虽无在脸上有过多表情变化,但是此刻的内心深处,她又有多少安慰可以说,甚至如果她此行去了蓬莱,她有没有底气再一次施展出千古祖阵呢? 很大可能不会有。 倘若她不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千枫孤身前往,危机难测,生死未卜。 她忽然看向了沧离所在的客殿方向,手心一紧,似是有了决定。 你说你会等我醒来,然后你食了言。 我说我会平安归来,但我从来不骗人。 那就要等着我。 明池边上,明溪暗暗下了决心,她知道林千枫随时随地都可以准备,她自己可不能落后于人。 她不希望长云峰最后落到无人的境地,竟然都和自己离不开关系。 至少这一次,她要尝试着去弥补。 …… 明池边上忽然就剩了一原和木挽香两个人,之前陪伴木挽香入宫的纳兰心慈正在别处等候。 天上燕子雌雄结伴,池中鲤鱼亦是成双。 春日暖风,拂面而过,一原四处张望了一下,眼见这里没了其他人,他微微轻声一咳,准备说离开,不料偏头一看,目光视线刚好与木挽香对上,两个人微微一怔,却是一原先红了脸。 他急忙撤开视线,尴尬笑道:“他们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木挽香摇头。 一原问:“不走去哪里?” 木挽香这才出声说了话:“我其实有话想问一原哥哥你。” “额…什么话?”一原莫名有些心跳加快,因为木挽香白皙的脸畔离他非常近。 后者踮起脚停在他身前片刻,然后撤了回去,她想问的是:“你刚才急着出宫,是真的,是不是担心我出了事情?” 一原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木挽香心中一喜,然后继续说:“那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一原哥哥肯不肯答应下来?” “什么请求?” 木挽香顺着路径走到了明溪与林千枫先前的石桌边上,在这里刚好能清晰的看见明池里的鱼水,而她说着自己的请求:“从今以后,我要和你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你不许躲着我、避开我、恨不得离我远远的,我不许,你也不可以,答应我好吗?” 一原被外表端庄清美的木挽香这一番话镇住了,他愣在那里,他不知所措,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控制不住了。 如今的局面。 如今的一切。 他与她的事情,从来都是她在主动,从来都是她在努力争取,而自己呢? 多年前,自己独自远赴长渊,她时隔许久追寻而来。 多年后,自己放浪落魄落下皇城笑料,她依旧不离不弃。 现如今,生离,死别都经历过了之后,一原深沉的眼眸慢慢倒映出她的身影,纤腰束裙青丝长发,还有会心一笑,满庭海棠都暗淡了下去,青天白云亦不过她百分靓丽。 原来眼前的人儿,当真是不能再错过了。 一原红了眼角,嘴边有了笑意,心中满是如灌满甜蜜般欣喜万分,在丽苑明池边,木挽香终于等来了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真心话: “从此以后,除非青山无陵,江水枯竭。冬雷震震,夏雨成雪。日月颠倒,天地重合。” “不然我这一辈子,只认你一个。” 这是一原目前为止说的最硬气的真心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9章 送别(上) 有时候听完天底下最深情的话之后,或许简单的依偎才能加深彼此两人心中的地位。 一原的心情从来没有如此明朗过,就如青天白云一望无际,蔚蓝之下轻风飞扬,他的眼里,好似多年的躲闪终于映入了女子的身影,并将她彻底留在了心底最深处。 他很开心。 平静的这么些天,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安心过,直到半天前见到了木挽香,他真的很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她可以搭在自己的肩上,她的手可以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相互紧握着,相互陪伴着。 可凡事总会过去,日落夜来不会等人,木挽香始终要回了自己的府中去,离别前一原送她与等候的纳兰心慈出了宫门,唤了其中三两侍卫护送,远远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不见了,他才转身回宫。 直到第二天,荒废了七天的国事政件已经在天子书房堆成了小山,百官苦苦等着处理要事的文书下来却一直没能见到,皇甫一杰自那一夜新婚之后从此下落不明,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只弄得百官将臣人心惶惶。 不得已,有人上书太后罗氏,请求木府丞相重新归位,国家大事实在是一日都不能再拖了,尤其是临近东海徐州、余杭、温城等地,近来传着那里趁着那些高高在上的正魔两派交锋,各地流寇趁乱四起,打家劫舍,抢粮夺宝,占了山头称王,当地官府僚兵根本奈何不足,只能恳情军营发兵镇压,实在难以干等了。 国事政务一日积压就是数十成百,太后虽身居后宫深处,却也明白前朝的重要,如此一来她倒不如顺应那些百官的意见,造了归位诏书火速送到了木府之中,承蒙厚爱,感恩大德,木昊年及岁数,最终推荐了自己的儿子木槿民替自己处理政事。 年及二十五就凭一己之力官至侍郎,身居要职,可见木槿民的能力同样不可小觑。 他此番入宫,百官将臣大部分仍还是皇甫一杰亲手提拔,对于这种忽然横脚插进来的人自然心中不满,本是想着凑在一起弹劾上报,偏偏一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竟然出现在了文折堆满了一大半的天子书房。 他还站在了天子座位的身旁,一身紫金华服,面色不拘。 这下子所有人都不敢吱声了,更令他们惊奇的是,一原尊敬木槿民,偏偏他叫上木槿民与他并排站立,两个人的面前,是数十位的文臣武将。 如今的他们。 稍微老资历的官员一眼就看出了端倪,老眼纵横,几十年前,同样意气风发的天子和年轻丞相,风采简直一模一样! 他们抹了抹苍老的眼角,十分感慨,这个时代,是属于年轻人的时代了。 现在他们的心情,百分欣慰。 那些愤愤不平的声音渐渐平息,气氛威严的书房似是整装待发,一原顿时显露出与平常完全不同的气场,一脸正色,眉间锋芒,眼里锐光,措辞句句震人心脾。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目瞪耳呆,这气势如虹也仿佛江河东涌,根本和传说中的不修边幅搭不上关系,他们甚至怀疑此时站在面前的皇甫一原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心中虽迟疑,他们却无人出头问话,只剩下有木槿民在一边轻轻点头,颇有赞赏的意味,当下他也不能闲着下来,数十位官员以皇甫一原为主,木槿民为辅,似乎时隔了几十年的那种默契重新焕发出来,积压了如小山一般高的政事要务首次得到了完美解决。 期间日升月落,经历了一天一夜。 一原以亲王的名义特此批准三天后朝政休息,这是他第一次称自己为亲王,但不代表他接受了曾经皇甫一杰颁给他的称号。 直至群官离宫,木槿民交于了他一个锦囊,且说道:“这几天我府上住着几个客人,听说你已经醒来了也没有大碍了,他们前天清早就已经离开了,临行前交给父亲这个锦囊,说是有机会就给你,呢,我瞧着就带来了。” 一原拿过之后左右看了两眼,看锦囊是本城小贩里买的,他掂量了一下,然后看着木槿民,将信将疑的拆开,拿出两样东西,一张信纸和一块雕着形状的骨块。 一原粗略看过之后将信纸也递给了木槿民,而自己就端详着看了一下骨块,似乎是某种信物的东西。 木槿民看完忽然笑着道:“看来殿下替他们站出来说话也未尝没有用,就不知道他们说记着这份恩情,又能记住多久?” “你认为呢?能记住多久?”一原调侃反问道。 木槿民走开两步子,点头道:“那个为首的大法师这几天与父亲谈天论地,几乎是什么都讲似得,看得出来他理得清楚大是大非,殿下你替他们再谋了五年打的时间,相当于续了五年的存活时间,那是整一个蛮北百族的事情,自然应该世代要记得。但是呢,我们宽宏胸怀,能帮则帮,天下才能长久下去的。” “不愧是读书人,怎么我就想不到呢?”一原淡笑道,慢慢走出天子书房。 木槿民走在他身后,仔细端详,当真不知不觉有了帝王的风范。 如何呢? 皇甫一杰下落不明,帝王之位始终不能空悬下去,又如何呢? 木槿民的心里面有了一点想法,但最终还是灭于星火,他不再去想,一切若是天意如此,那么眼前这个人最终仍然还是可以独挡天下的,他没必要担心才对。 一个帝王,是需要浴火涅槃的。 而如今的一原,何尝不是经过了一场生死的涅槃才得以重生。 “如果殿下当初不是插的左心口,我都快忘记了你本就是一个心脉长在右边的奇人了。” “说实话,我也快忘记了,人到了临死一刻,总会记起很多事情来,偏偏不巧,皇兄失智,我才铤而走险罢了。” 木槿民与他一路谈着,从皇宫内绕过高墙也走过长廊,空无一人,他知道这些日子城中为了调息闲言风语,才把这外围宫内的侍卫也调了出去,此时看起来才显孤凉的感觉。 “那殿下,日后打算如何处理?”木槿民忽然认真一问。 一原停在前面,他仰头叹了一声,目光恢复了迷茫,他自己摇着头说:“不知道,但是天下的事情不能因为天子消失就停滞不前,至少我要代表皇甫氏挺身而出,这一点毋庸置疑。” 说完这一段话时,一原的目光重新有了光彩,同时也偏偏映入了三个身影,两个在前,一个在后还犹犹豫豫回顾内宫的方向,略显不舍。 三个人已经是整装待发了。 一原的脸色终于变了一变,三人之行,那就是如今战局紧张的东海,他想了想,还是和木槿民一起走了上去。 郦当先率先微笑拱手作礼,他的头上重新带上了方冠,背上有一把木剑刻有“将进酒”三字,一身轻松,毫无拖赘。 多淡然的剑仙,可惜也有一别。 若是有与君一别,必须得有君子送别酒才行。 可茫茫长路,宫门边上除了五六个守卫之外,哪里还能见到什么? 这时候偏偏有一句好听的女子声音从宫外传来,吆喝道:“劝君一杯酒,哪能少我醉梦小楼新出炉的春露甘霖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0章 送别(下) 女子一身白莲束裙,花纹如流云,青丝娓娓垂下,一双眉眼诱人心魄,丹唇玉齿,好一张绝色的脸孔,世间少有。 第一次见到她的林千枫和郦当先眼中各是闪过一丝诧异,面面相觑过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做起警戒的动作,防止不测。 此刻她正使唤着几人后面两辆装载满美酒的马车,酒香弥漫,随风扑鼻而来,绝色美人配上绝香的美酒,凡人根本难以抵挡住这般诱惑。 苏小娘在前踮起脚尖轻拂丝娟,魅笑道:“许久不见,不知来的凑不凑巧,在这里,就得唤你殿下了。” “老板娘客气了。” 一原偶尔也会听过醉梦小楼里边的消息,他刚要上前,却是有林千枫和郦当先挡在身前,一原这时候有些迷糊,问道,“你们怎么了?” “殿下可得小心一些为好。”郦当先的眼光从头到尾虽在女子身后的美酒上,可毕竟修为在这里,无论如何,他都比一原和明溪对此人看的更透彻。 苏小娘同样也对着郦当先上下打量了几眼,久经红尘客场,这种程度的话还不至于让她在这么多人有多少惊慌,她依旧微笑回答:“这位公子,让人小心首先要有了坏人好事的心思才能提防,我这般好心来亲自送酒,看各位行装也应该要出行远门了,那就再替你们践行送别,又有哪里不好了?” “你不是人。”林千枫眼神忽冷,根本不拐弯墨迹。 “我不是人?难道我是鬼吗?这光天化日之下哪有厉鬼横行,公子话说的过了,老板娘我心情不好的话可是连人带酒运回去算了。” 这一番话捏住了林千枫,他的确看出了苏小娘的不同,但他真的看不出来苏小娘是何人,同样郦当先也看不出来,所以他们才会戒备。 气氛本应是送别离开才对,可这令人有些紧张的诡异着实让人有些紧张。 一原听后连忙抽身横在了两方中间,插科打诨道:“别了,老板娘,都运到这里了就不要反悔弄回去了,醉梦小楼开春第一酿,可是一年之中的精华,我都以为没机会去弄一点过来,老板娘好心意,一原受领了。” 说罢,他顿时侧身也向着林千枫和郦当先解释道:“虽然不知道林师叔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老板娘人美心善,皇城更有一家美誉天下的醉梦小楼,珍酒佳酿不计其数,可不像是什么耍心思的人嘛。” 这话听的苏小娘装作不好意思的轻拂丝娟。 “原来如此,原来是醉梦小楼啊。”郦当先双眼一凝,面露微笑,他的目光全都聚在了那马车之上,“我就说这酒香不同寻常,清香之中带着丝丝甜润,这城中不过刚刚临春,哪里出的来这般品等的美酒来。” 苏小娘乐呵呵道:“这个公子一表人才,也生了一对好眼光,一个通灵的鼻尖儿。” 林千枫也慢慢撤去了戒备的目光,几人说话间,他只是回身扭头看了远远在他们身后的明溪,此时的她除了紧紧攥着包袱之外,并无其他的动作。 林千枫心里面如深潭一般难以被看清,但始终对明溪无可奈何。 她在今天早上就已经很早守在自己的门外,可惜两人意见始终不合,他阻挡不了明溪的去意,只能放由她跟在身后,可这一路上远至千里,更有难以想象的妖人魔众会从中作梗,阻碍路途。 他凝思片刻,似有想法。 一旁的苏小娘几句简单的话就将郦当先的警惕心掏空,欲与人亲,自然要多说人家爱听的话。即便是年轻有为,郦当先和林千枫始终不抵她纵横客场红尘多年,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口气说话,她心知肚明的很。 下一刻她转身从众多美酒中取下一盏,顺手把车上几个空空银杯掠入手中,一原瞧着来不及拂袖,就欲去接下老板娘亲自斟好的佳酒,可苏小娘从他身边走过,柔道:“殿下莫急,我瞧着与两位有缘分,得先等我敬他们一杯可好?” “老板娘想便是。”一原回到原来站的位置,耸肩尬笑道。 苏小娘也不迟疑,伸杯斟酒,递给郦当先与林千枫,此时她还看见了远远的明溪在那边注视着,她笑邀:“明溪姑娘莫不是犯了什么错,不敢上前与我打个招呼么?” 明溪大力摇了摇头,自然否决。 林千枫替她解释:“此趟远行,本是危机四伏的蓬莱,我只怕小师妹身体缺恙,也担心她修行不够,这才不肯与她同行,但她心里倔强,我奈何不得。” 苏小娘轻“哦”一声,似有耳闻,她假意装作惊讶道:“莫非说的是东海仙山蓬莱?那可不得了,我前几日回来的时候,一路见到可有百姓不顾性命的往西边逃,也听别人说命不好一点就要死在妖人魔众的邪法之下,还有满山流匪杀寇的乱刀也染了不少人的血,听着很是可怕,现在的蓬莱,说是处在水深火热也不足以啊。” “那不知老板娘是哪一边的?”林千枫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话却让苏小娘掩嘴失笑,她忙摆手道:“本女子柔弱,哪里经得住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何况我还有那么大一家店要照顾,抽身都离不开,甭说是站在哪一边的了。” “林师叔,你不必担心多余的事情,我与老板娘相识一场,可以证明她一个人为了经营自己醉梦小楼已经很辛苦,你就不要心中怀疑了。”一原无奈又从中调解,说罢他也顺手从苏小娘手里接过一杯佳酒。 但苏小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倒是问起两个人来:“据我从那里购材回来的伙计说,那东海里外,无论天上地下,到处都是阴风号吹的妖人术士,魔众不计其数,单凭二位,若是想从中去那蓬莱海岛仙山,多半不容易。” 这番话说完,顿时让郦当先和林千枫垂首不说话,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当中,郦当先摸了摸自己背后的鞘剑,扬气吐出道:“那就大不了直接闯过去,我剑很多,老板娘的酒很喜欢,气势上不会输的,哈哈。” 话语桀骜,从容不惧。 能得剑仙名号的人物自古无一不是逍遥洒脱的性子,郦当先大半生随心而活,用自己的手亲自打破了束缚自己的牢笼,这般经历,即便是天上地下都是密密麻麻的妖人魔众,不过一剑的事情而已。 可林千枫一年来见识过不少妖人魔众的歪门邪术,原本张扬的本性也渐渐变得稳重,这一点他要求稳才行,随即接着郦当先的话就往下说:“还是希望万事求全,必须先要保存实力,郦道兄修为深厚,可一人之力难免如风雨秸秆,稍一不稳就尽皆失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也感谢老板娘的提醒。” 说罢他竟然还向苏小娘致于拱手谢礼。 旁边的郦当先似是听他话中临危不乱,也有深意,他放下手来,低声一问:“林兄是否有办法解决?” 林千枫这时顺着眼光看向了远远的明溪,最终他还是对她招了招手,心中无奈归无奈,目前却是似乎只有自己的小师妹才有可能解决,要怪就怪他年少轻狂张扬,对于长云阵法的领悟还不如后面上山的明溪,他实属四个人中最差的了。 明溪拽着包袱慢慢走来,郦当先知道他并不想带上明溪,可现在又主动对她招手,这意味着什么呢? “林兄这是为何?” “没办法,长云奇阵术法千万,说起了解领悟我甚至觉得不如小师妹。所以有时候,也许我们两个还得靠她才能有所作为。”林千枫无奈一叹。 明溪已经来到了几个人这边,她先是对苏小娘轻笑一点头,然后有些不满意的问起林千枫:“林师兄,叫我做什么?” “随了你心意。”林千枫简洁说完。 却让明溪忽的一愣,她满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略显欣喜的说:“跟我一齐回长渊吗?” “当然……”林千枫转口嚷嚷就让明溪扫了兴,“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看着自己的小师妹成了跟屁虫,到时候别人会说我的不是,也损了长渊的明面,所以我准你一起去了。” 明溪暗自啧了一声,林千枫这种话调莫不是真心悔改,就是话里藏有猫腻,她耷拉着脸说道:“林师兄本事不行,所以才要我一起去。” 旁边的一原及郦当先点着头,没忍住笑了一下,两人忙止住,却没想到又是噗嗤一笑,下一秒两个人连忙一同道:“我想起了一件迫切的事情。” “什么事?” 林千枫满脸黑线,长发席卷,一眼看着犹如听不得半句坏话的人。 “我们得赶紧出发了。”郦当先第一个说。 一原强忍着笑意补充道:“对,你们得赶紧出发了。” 林千枫眉目一挑,满脸不屑。 “那既如此,与君一别,当有送离的佳酒才行呗。”苏小娘盈盈一笑,风情万种,由不得在场几个人思考就情不自主的接过她的酒杯。 淡淡酒香,随风飘散,如甘霖雨露,丝丝缕缕的甜味掺杂其中,清醇薄凉,不愧是出自醉梦小楼里面。 一原本来就好这小楼的美酒,当即带头敬酒,一饮而尽,酒入喉中腹里,四下浑散,独有的酒香,清澈的丝甜,仿佛积郁在胸口前的痛都少了大半,他舒畅的叹了一口气。 就连身边少有沾酒的木槿民也赞道:“将进酒,杯莫停,江湖远,来日方长。” 郦当先举杯敬上,一同共饮,大叹一声:“对头,知心。” 此刻唯有林千枫和明溪手中虽然捧上了这杯酒,但两师兄妹却是纹丝不动。 明溪自来滴酒未沾过,犹犹豫豫间,她实在跟不上这群饮酒送别的几人的情怀,杯在手中,酒在杯里,少女摇摆不定时,看向了同样不曾举杯饮酒的林千枫。 长发下他的目光更像是回忆往昔,慢慢的,他垂下手来,珍酒顺着倾斜的酒杯倒入地上,几人更是一愣,却听他的声音响起:“酒是误事累己的东西,以前的我凡事遇上了挫折都拿酒来挡事,我好友离开、我师尊逝世,每一次都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醉到不省人事,醉到不似人样,然后下山立誓,不成大事,不沾滴酒,这一杯,全然是替我好友及师尊的了。” 明溪听得心中同样有所感触,她轻笑着与林千枫一样,也将自己杯中酒倒在地上,随言道:“珍酒佳酿固然千杯难求,但是世间情义更是无价,苏姐姐,你的好酒浪费了,但是你的心意我会记着的。” “无妨,明溪姑娘能懂这般深理,一杯酒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是你随两位仙长一同远行,路上艰辛,还是多多保重自己啊。”苏小娘仔细看了一下周边,确信这里没有她要找到的人之后,目光收回,提醒道。 明溪顺口接下话来,回了一声:“谢谢苏姐姐。” 风情万种的女子站退了一些,她与一原、木槿民齐齐站在了一边。 附近的郦当先看着春日当空,和风微醺,时辰上似乎也耽搁不起了,忙提醒道:“是时候要出发了,耽搁一日,就不知道战事吃紧,付出代价又有多大了。” 林千枫与明溪同时点头,只是临走之前,明溪还是回头很深切的望了一眼深宫之中,那里有她心念牵挂的人等着她回来。 一定要等她安然回来。 表白的心意,她想亲口说给他听。 御剑飞行,两番身影率先入了青天,明溪离开前对着一原再重复拜托道:“你一定要看好他,照顾好他!!!” 愈来愈远的少女渐渐消失在天际,一原抬起送别的手依旧没有放下,他明白她的心意,自然会好好照看好才对的。 过后许久。 木槿民由于木府家中的仆从来传回就先行回了家,整个宫门口除了两匹瘪瘦的马和两车满满的酒坛子,就剩下了一原和一个风情犹在的老板娘。 一原笑嘻嘻问起苏小娘话:“老板娘至今不走,是不是还想让我请你入宫里面参观参观么?” “那倒不是。”苏小娘在他的身边收起丝娟,眉目一弯,浅笑道,“实在是受人所托,我这才来了这里,向殿下打听一个人的消息,不知道殿下方不方便说一说呢?若是不肯,我这满满替殿下留下来的心意就要重新运回去了呢。” 稀世佳酒,十年难逢。 这么好的便宜一原可不能放过。 所以他顿时换了另一副笑脸,忙迎合着苏小娘的脸色道:“莫急莫急,老板娘请进。” 偌大宫门慢慢合拢,有人唤来了几个侍从将马连带着车拉入了里面,一路上可以看见,身份尊贵的殿下在陪着一个女子,笑意奉迎,鬼话连篇,场面委实令那些站岗职守的禁军士卒忍俊不禁、暗自窃欢。 看来这些年攒下来的口碑传闻,又可以为此添油加醋一把了…… 那就叫“酒失人格”罢了! 为了酒,连人格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是不敢说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1章 赶路 连续由北及东赶了三天的路程,约莫三百余里,这一日明溪跟着林千枫、郦当先落在一处山脉高峰休息,山脉贯通南北,隔挡东西,山脚下零散分落有大小四五个村庄,眼中所见的春时景象也随着地理方位的偏差慢慢有所不同。 东西各异,南北不同。 或许稍西边的山脉林草才刚刚开枝散叶,万物初新,这东边山脉由于临海受暖风润和,早已是绿树成荫,翠草丛生;南北差异同是如此,南边向阳北受余寒,论起林高草盛的程度也是南更盛于北处。 可偏偏他们所处高峰是一座寸草不生的石山,顶处横贯悬空长出一棵古老苍松,枝叶如针,树干两人也难以抱住,且不知是生长了百年甚至千年之久,受风吹雨打仍没干枯死去,实在顽强。 高峰无水,林千枫一人跃下峰顶就去寻了水来,从附近村民打听到,他们三人的位置正处于太岳山脉的南侧,这座最高的石峰名叫招来峰,四目所视,可以一眼看清楚方圆百里的浩瀚景象。 明溪一下子站在崖边,然后飞掠到古松之上,衣裙青丝迎风摇曳,清丽的脸畔丝毫没有三天赶路的疲倦,这天下她愿意把它看个够,哪里又嫌累呢? 青天白日,山川湖海,平原无际,尽收眼底。 郦当先盘坐在古松下的青石上,道:“一路上寻思着不知道该如何叫你才好呢?按着辈分,你和林兄都是我师傅那一辈的人,可偏偏我叫林兄也叫上口了改不了,若不然我单独学着殿下叫你小师叔好了,行不?” “郦剑仙还是叫我明溪好了,小师叔小师叔的叫,怪嫌我老气横秋一样。”明溪在上面跃了下来,捋了捋自己的裙角,笑着回道。 郦当先也毫不介意,他看着正在弄柴生火的林千枫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空来,他索性与明溪聊起话来,凌然迎风,束发方冠,他笑道:“那我斗胆就叫你明溪姑娘了,不介意吧?” “不会。”明溪回答。 郦当先点头接道:“此番一行,其实我看得出你的心思忐忑不宁,这一路上大致的方向你偏了三四次,也才堪堪赶了不过五分之一的路程,说实话,你若是不放心皇城的那位,大可以现在折返回去,这里有我和林兄,一样没有问题的。你没有亲眼见识过铺天盖地都是妖人魔众的惊人景象,林兄只怕担心你也顾不得照看你呢。” “没事的,郦剑仙。我会调整好自己,应对即将到来的情况。”明溪倒不想让他们两个担心自己,所以嘴上这么说,可心里面仍是感觉五味杂然。 她回头看着林千枫七上八下的捣鼓着,十分上手熟悉,她明白他在外许久孤身一人,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唯一能让他坚持下去的就是心中的那一团不灭的火。 心火还需心药来医。 可是心药是什么? 明溪心头上浮现的第一个人不是那个令人惊惧的黑篷人,而是那一张温暖带着笑意的年轻人,她牵挂了很久很久的小月儿。 若是再一次相遇,双方之间必然存在生死决绝,她想着林千枫的话,自己要如何选择立场? 明溪放不开心去深想,因为只会越想越多,她有时候很迷惑,脑筋总是卡住开不起窍,迷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倦意,她半屈身蹲下,裙角贴地,她问起郦当先:“有朝一日,如果愿意保护我的和我想要保护的势不两立。那么,我该如何去做出选择呢?” “比如呢?”郦当先笑着反问她。 明溪潦草的打了个比喻:“就如愿意保护我的至亲重要之人,和我愿意去守护的师门情义,两个实属难得,实在不想放弃。” 郦当先听着沉吟思索,于他大半生而言,自己似乎也是感同身受,就如将自己一生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家中人,名为不会害他却让他过了二十年的傀儡人生,而自己宁愿拜入仙门修行仙法,为的就是想真正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忽然起身迎风,颀长身形如秀竹挺立,话语中饱含深意:“明溪姑娘,依你所说,要我来选,我会笑着选择前者,因为至少,我确定它不会伤害我。” 明溪幡然顿悟。 这时招来峰上明火燃升,林千枫拍拍手就凑了过来,正巧见得两人聊的热火,他并未插入话题,而是独自一人提起铁匣子里的古剑就擦了起来,剑身亮如秋水,却又古拙大气,每一柄挑出来都是世间罕见的法宝,几百年前的声名并没有让它们就此没落,林千枫费尽心力才寻得的宝贝,无论怎样也要对的上它天下无双的名声。 他抬眼向仅有一线的天际望去,遥遥星河早已经渐渐出现在天幕上,那里的尽头听闻就是波澜无边的东海,此战,必不可退! 心中决然,愈发坚定,努力修行的拼头不能付诸东流! 他这样想着,忽然才发现古松下的两个人已经安静了片刻,林千枫忙向明溪招手,见她轻盈的走过来,有话就说:“小师妹,你会虚空遁么?” “虚空遁?”明溪呢喃一声,随即说起来,“虚空遁阵法是奇玄经书上排行十一的阵法之术,一入虚空,如隔千里,但这可是仙尊修为才能施展得淋漓尽致,否则像我一般施展出来,也不过十里左右的距离,还不如御剑行的快。” 林千枫到也不急,他接着问:“那小师妹多久能施展一次?” “林师兄难道不会么?”明溪反问一声。 他却是摆了摆手,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的师兄多么怠慢自己,十年修行,怕都是不及小师妹你五年在山上学的份量,我哪里会?” “这阵法又不难,你看我施法布阵一次,估计就学会了。”明溪似乎想教给林千枫。 可他问起这个阵法的心思不在这里,忙说道:“不不,小师妹。我想的是,此行一路,势必会遇上数不清的妖人魔众,越近东海,越是逃不开,我们若要安然渡过东海,虚空遁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如你所说,它不难却需要些许时间,这段间隙必然会遭到他们袭击,所以,师兄真实的想法是希望小师妹来施展虚空遁,我与郦道兄替你护法。” 此话一出,明溪顿时眉头一皱,虽然其中感觉异样,但她想不出有什么不同,且听着林千枫说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一时间她沉默了。 林千枫有些怀疑她是否觉察到另一层意思,长发遮拦下的眼光闪过亮光,紧接问道:“小师妹觉得如何?” “不好。” 林千枫心头一疙瘩:“怎么不好了?!” 明溪解释道:“这阵法虽是不难,但极靠修为,我现在哪里有那么高的修为,且施展出来距离最多十里一次,还不如御剑飞行来的快呢。” “这个小师妹就无需担心了,勤能补拙,剩下的路程你可以多多练习,等到了余杭,那个时候师兄估计以你来说不成问题的。”林千枫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明溪虽然有头绪,却没有更深的心思想清楚他最真实的想法。 一切都是为了她,一切也是为了他们。 林千枫不允许到了东海之后,仍然有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他所有都要算的精准,就比如明溪从这里到东海蓬莱之时,仙力竭尽,无力参战,也无法阻挡他的动机一样。 明溪此时不曾想通,但依旧还是听了自己师兄的话照做不误。 夜幕落下。 招来峰风声忽止,明月清辉伴星河,这一夜三人很安静,山脚下百家灯火渐渐熄灭,也归于平息,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一生很平常的一夜而已,一旦醒来,就是接着昨天过下去罢了。 世间十人有□□,平淡生活,一望到底。 这是好是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人之一生,要问过得如何,别人最没资格问,全凭初心而已。 时间紧迫,所以第二天天还未亮,峰顶还有丝丝凉意,明溪三人就倏忽御剑远行,眨眼已是数里之外,好不拖沓。 唯有招来峰孤峰耸立,几年一直无人来此,风一吹灰烬一散,又有谁记得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五日之内,三人一行总计赶路五百余里,若是按着平常御剑速度,少说也有七百里才对,可这几天明溪偏偏真的使用虚空遁进行定点穿跃,原本第一天才能施展四次赶路五十里就筋疲力尽,到了第三天就能施展七次赶路八十里,到了今日,明溪带着林千枫、郦当先同样定点穿跃了七次却有接近百里路程。 虽说和大能者之间一瞬千里仍有天沟差距,但对于明溪而言实在进步很大,就连郦当先也第一次亲身体会到明溪的天赋,叹服世间少有。 直至总共九天赶路,终于濒临长河大江东岸,明溪原以为自己有生第一次可以见到那种碧海蓝天的绝美景象,却没有想到三人站在余杭城外,眼前所见,皆是路上白骨,泥中带血,犹如死城! 骇人惊悚! 微热的风从海上穿过层层低山,带着血腥的味道,偌高的城头上慢慢出现了十几个人影,毛尖耳塞,狰狞可怖,十足的妖人魔众,这般修炼了妖邪术法的人长久一些,渐渐地也失了自己的人样。 好些日子没有活生生的人,城墙上的身影莫名有些激动,他们啧啧磨牙,兴奋道:“难得见到了活人,还难得有这么精纯的元灵,还等什么啊!!!” 响彻了半个城池的兴奋呐喊,顿时明媚的天空刹那间阴云密布,妖气横生,那天上,足足腾空而起有百来妖人魔众,个个都盯上了远赴赶来的三人,目露凶光。 贪婪十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2章 蓬莱 东海广阔,自天地分开从来没有人真正横量过它有多大,只有在古籍中曾记载过:“看不见天的尽头,走不出海的世界,其北两万里,其南三万里,至东五万里。” 这是六界尚存,古时神明给出的最大距离,但实际可能远远不止这样。 海上波澜,却有诸多天然雕饰的无数岛屿分散其中,犹如明珠璀璨,毗邻海岸的百姓多以出海打渔为生,近海这处海域繁衍生息了几十年,某一日终于有人胆大扬帆远航,想要去探索更远更深的未知海域,直至渡海近千里,海浪滔天,跌宕起伏,偌小船只如何能抵住汹涌的海浪,眼见情势危急。 就在他们以为这一生就要葬送在这无底世界时,海上的云霄忽然飞过好几道身影,契合蓝海的浅淡仙服,面容轩昂的出尘气质,风姿特秀,凡人什么时候见过这般能御空悬浮的奇人,以为仙人下世,拼命呼救,最终得已还生。 一路上偏偏和这些奇人仙长谈笑风生,不巧再往东行进五百里,得见十三座孤生岛屿,从天俯瞰,宛若夜里弯月,将一片冥海包裹的千丈仙山形成了第一道天然屏障,而面前的几百里冥海便是仙山第二道屏障。 仙山隐于世外,常人难以寻觅,今日一见,必然名声大噪。 那是世人初识蓬莱,但谁也不知道是何人何时创立派别,只知道在六界尚未覆灭,各处奇才辈出的时代,蓬莱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千百仙派之中,日后必有它的一席之地! 时至今日,蓬莱没有食言,它终于在近三代掌门的励精图治之下,成为了如今三界诸多仙派中可以和长渊媲美的仙派大家! 但蓬莱仙派地处东海之上,与中原相隔甚远,从陆上望之便是云雾缭绕,一片蓝海,仙家术法与其余各派有明显不同,蓬莱仙术讲究清净无为,抱元守一,不扰外物。 门中弟子很少出头露面,三界之中除非是大事发生,他们才会离岛远行,但也多以普通装扮面目示人,因此名气在四大仙派中除了比青华略显底蕴,其实在大部分地方还是没有长渊、蜀山名气响亮,但这临海地界,南始温城,北至徐州,其中又以余杭城最多人信仰,每逢东海上有岛民传来消息说蓬莱门派招收绝佳弟子,他们都会不辞辛劳登山拜入门下,当地富庶,平民人家,外来子弟,应皆尽有。 千年的发展,历代掌门同心精治,蓬莱延续人脉,门□□计仙长弟子一千五百余人,其中出现了许多当世显赫声名的人物,究其底蕴,恐怕没人能够细数出来,但如今论起成就最高最大的人物,无疑当属是这一代的蓬莱掌门,君玄仙尊! 五百年前就成为了当时蓬莱最年轻的仙尊称号,前途无量。十年之后又成为蓬莱史上最年轻的一派掌门,前无古人。他道法精深,灵根聪慧,擅布棋道,一生之中绝大多数悟法都是在下棋之时参透,已入造化,成大玄通。 世间仙尊寥寥几人,当中自然也分出强弱,就如上一任青华掌门无涯真人是成就仙尊的底线,那么君玄可是能与最负盛名的玉渡齐名的当世仙尊,毕竟君玄与长渊云游百年未归的凌云仙尊交好数百年,算起来他其实比玉渡修行的年限还要久,所以他虽与玉渡齐名,但若是真比较起来,或许君玄的修为还要强上一线。 这也是为何妖人魔众耗费如此心力,聚集了大量高手在东海边上,随时又有一场腥风血雨的恶战的很大原因了。 一人仙尊,如同千军万马,实在不容小觑! 而此刻,硝烟战起,东海翻涌,乌云密布,蓬莱已经近乎两个月没有见到明朗日光了,终日笼罩在妖人魔众的围堵之下,击退一波又一波不惧生死的登山术士,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在世,谁又能熬的过如此久的围攻?更何况门中伤亡不轻,近三成弟子和十几位仙者长老均受不同程度的损伤,蓬莱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蓬莱仙山之巅立有一座仙宫,红墙金瓦,白玉栏杆,紫云绕墙,巍巍峨峨,一眼放去无不是古典华贵,大气磅礴,心中只觉世上恍如云烟,无所顾忌。 前方几百里冥海有各色各样仙术妖法交相镇压,乌云冥海倒腾之间,每一瞬间都有哀嚎响起,每一时刻都有身影落入无尽的海底,再无生还,这是妖人魔众两月以来第十三次发起的登岛之战,这一次斗法足足持续了四天三夜之久。 眼见天际之中一束剑光降下,威严正明,那种阳刚仙力对于阴诡的妖人魔众有先天克制作用,眨眼间穿透冥海,翻起滔天巨浪,许多难以反应过来的敌人就此被海水淹没,冥海底下危机重重,常有海兽出没,一旦落入水中,绝大部分再无活着的可能。 王阳明祭出仙力浩大的这一剑,声势壮阔,足足吓退了数百敌人,他的身形飘摇,长者风姿不减当年青华一行,甚至尤为过之,隐隐间停滞了几十年的修行终于有了契机,他离仙尊的称衔似乎仅差一步之遥! 他的身后正有好些年轻人,各自持剑杀敌,全都是在听闻东海战事之后火速赶来支援的蜀山弟子,若是细看,当中还能见到一些略显熟悉的面孔,他们比起蓬莱本派的大多弟子,气度亦是不逞多让。 蜀山上下一气,蓬莱左右佯攻,东海之上,妖人魔众终是不出意料的溃散退回到十三宝岛之上,持续了如此久的攻防战暂且落下声势。 仙宫勾栏玉砌,古色古香,蓬莱首屈一指的缥缈仙宫独具特色,与中原各种金碧华贵的殿宇又有不同,它高居仙山巅峰,四面临海,视线广阔,有俯瞰天涯海角的气宇,当属真正脱凡出尘,不俗世外。 站在缥缈仙宫之前,有一道清朗轩昂的人影,他静静看着慢慢退却散去的妖人魔众,心中境界难起波澜,恐怕一生活得足够长久才能堪破世间万物的道理,他沉稳的心性从来如此。 “掌门师兄,他们退了,局面还在我们掌控之中。”来者是个女子,一身秋黄衣裙束身,双袖拢起,单手持剑,虽不是十几芳华的少女,但看着仙姿经过岁月的沉淀,是那种无与伦比的绝美女子。 她正是当年青华一行中蓬莱的带领人——慕秋仙子。 而她眼底掀起的波澜,全是为了这一个男子而生。 他转回了脸,容貌终于得以显现,几百年的时光似乎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印记,剑眉狭长,星目深邃,面似冠玉,配上一身上白下蓝的仙服,腰间挂有一个木制的棋盘,如此明显的特征,大概率也猜得出此人是谁了。 蓬莱掌门——君玄。 可能是除了凌云仙尊之外修为最高的仙尊,天赋异禀的他经过如此长时间的悟法修行,又不知道达到了什么境界。 难怪妖人魔众出动高手众多,就连不世出的欲魔也参与了进来,妖魔大祭司已然令人惊惧,再加上一个千年就存在的欲魔,这位君玄不知道有没有把握能够守住好该守的东西呢? 从来没有知道他是如何想,就如现在他对慕秋说的话一样,也没有人理解:“当你觉得已经掌控了一切,别人都是手上的棋子时,是否想过,自己也只是更大的棋盘上,一枚小小的棋子而已?” 慕秋一愣。 君玄不过是摆手一笑,他拍了拍慕秋的肩,温声道:“走吧,去看看王道长,祝他们凯旋归来。” 两人从缥缈仙宫出来,蓬莱仙岛山路环绕,每隔一段路就分错坐立有三两殿堂,只因仙岛不及中原地区面积广阔,这些殿堂看起来显得有些小巧,但细微之处又雕饰的玲珑剔秀,十分吸引眼光。 往仙岛山下走,慕秋一路跟在君玄之后,他风轻云淡般的闲庭信步看起来一点都不被战局左右心情,他一向如此,从未变过。 但身为一派掌门,天下屈指可数的几大仙尊之一,又负责镇守乾坤古镜之一的职责,这些担在他的身上绝不轻松。所以当他看见了蓬莱广场上,一座人面蛇身的石像之下,一眼望去约莫数百弟子在盘坐调息,他们都与妖人魔众在斗法过程中受到不同程度的创伤,这时君玄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凝重。 这些都是蓬莱的未来,万万不能断送在自己的手上。 君玄的眼神如同窥破天机,侧头忽然看见广场上飞来一人,白衣仙袂,羽扇纶巾,面容清俊,他对着君玄、慕秋恭敬问候道:“师尊,慕师叔。” “玉卿,你师弟和师妹至今仍未回来么?”君玄问了他一声。 后者摇了摇头,回答话:“二师弟三师弟,还有五师妹往东出海寻药七天,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年轻人声音极是好听,说完这番话,他收起自己的羽扇,欲言又止道:“其实师尊应该是派我出海寻药才妥稳一些,毕竟蓬莱往东就是黑海,那里终年巨浪强风,且有不受天地束条的海妖,他们一行,恐怕不会容易的。” 慕秋这时插了一句话:“你师尊是你和为他们着想罢了。你是大师兄,自当要为全蓬莱上下做表率,日后才能更好接管蓬莱发扬光大,至于他们,年纪轻经验浅,在这几个月与妖人魔众的高手斗法中明显落入下风,是需好好磨砺一番才对。” 君玄点了点头。 年轻人没有再往下问,只回道:“玉卿明白,我会抓紧打听他们消息,尽快将所需药草带回来,门中弟子还等着服用呢。” “好,去吧。” 君玄对他轻轻挥袍,颜玉卿转身飞入广场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去,所有的弟子见到他如同在长渊所有年轻弟子见到慕长白一样,肃然起敬。 慕秋见到了这一幕,欣慰一笑:“玉卿果真没有辜负掌门师兄的心意,这般出色的被弟子拥护爱戴,我只见过长渊休宁座下的慕长白有过。” “那师妹觉得两人谁孰高孰低?”君玄似乎也想比较一下被誉为天下各派支柱的年轻俊才,到底谁更胜一筹。 慕秋凝首思索,分析道:“若是现在来看的话,自然是玉卿更上一层,但我初见长渊慕长白已是两年多前,这一下子其实没法比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今的长渊人才辈出,不仅有慕长白当头,还有其他一些天资仙质也上好的弟子。” “我知道,比如修了一气三清的那孩子,比如玉渡倾尽心力培养的祖阵继承人,再如其他,诸如卓云天座下的墨青也不错……” 君玄目光深远,感叹一声。 “长渊十年前有一人封一辰独放风采,如今又有了慕长白一众后辈坐镇,当真是后生可畏了。” “真希望他们能抵住这累世的劫难,三界存亡与否,便早早就安排好了呢。” 只是没想过,这位几乎从不出东海的仙尊竟然对其他各派的事情了如指掌,他慢慢走下山路,仙岛之外,正逢蜀山王阳明众人归来,他和慕秋慢慢迎了上去,替他们接风洗尘,安然归来。 其中,在归来的队伍落下之时,忽然有一个人影窜了出去,一瞬间不见了踪迹,几乎无人发觉不同。 这个人,似乎是一个变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3章 机会 十三宝岛。 这本是蓬莱天然屏障,隔绝与海上世界来往的绝佳地方,也算是蓬莱长时间驻守的据点,一月之前,已经被妖人魔众强行占了去,当时的战况可谓惨烈,十里海水尽皆染红,然后又引来许多嗜血的海兽,蓬莱抵挡不住,才暂且退守蓬莱本岛之上,至此,这里已经是妖人魔众肆意横行的地方。 第六座宝岛刚刚好隔着冥海与蓬莱正面相看,此岛名为赤沙屿,源自这岛上的海沙都是赤红褐色的稀有景象,所以早先蓬莱就替它去了这名字。来来往往间还有妖人魔众不停走动,也有在各岛穿梭来回,少说估计这里也聚集了天南海北数千妖人魔众,他们全是为了奉献大祭司而来,被蛊惑人心的乌合之众,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有多轻贱。 这些喽啰不知天高地厚,且没有世间主见,但不代表其中诸多修行的高手没有其他看法,他们之中有些人来到这里,除了想阐明自己修练的道法相与正派来个高低,还有些不世出的老怪物一样的存在,他们看中的可是大祭司给与他们的好处或承诺。 就如这一位面朝冥海,目视蓬莱的枯桑老人,蓬松的白发实在是乱七八糟,凹陷的脸颊看起来也说是可怖,微微佝偻的身躯即便如此,看起来也比普通男子更加高大,他眯眼吹哨,似乎闲至无聊,直到身后有黑烟扩散,转而化成一道人影立在他的身后,顺手拜敬道:“师上,大祭司有请。” “哼,老家伙这一次害我隔世崖损失两成人脉,他打算怎么赔我?”老者挥袖一震,海水惊涛掀起几丈高的海浪,顿时吓得后面人影一哆嗦。 但他仍是低声回答:“弟子不够资格,大祭司没与我说,还请师上去一趟。” 老者摇头啧啧道:“无相,你也在我这里修行百来年,也投在了老家伙麾下二十年建功立业,怎么还跟我说你没资格?难道我收的都是废渣无用的人么?” “师上不必发怒,大祭司是何人只有您最清楚不过,弟子投在他的麾下,想必师上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纵容弟子四处烧杀抢掠,寻找纯阴血脉的女子给您修行,这一次师上出关,不正是为了他知道世间最好的纯阴血脉在哪里这句话么?”冥无相识趣的点出了这一番话,才让这个老人压下怒火。 他适才点头让冥无相带路:“你修为若是能比心机精深,我何愁怕没有人脉继承我的衣钵,你看看我隔世崖,除了你还能看两眼,其他的都是废柴无用之人啊。” 冥无相暗自窃喜,他没来得及高兴,又听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边走边说道:“所以啊,你要是真的找来了那个艳羡世间绝色的纯阴血脉,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传了隔世崖的位子给你,看我这老不死心情如何了。” 冥无相赶紧凑了上去,他笑脸相迎,声色谄媚道:“师上有眼光。” 其实他不知道这番话,这个老人是用了多深的心思说出来的,画饼充饥,让这个冥无相肯一心一意为他办事,等到日后不管有没有利用价值,到了那时候得到了世间难有的纯阴血脉,他千年的修为甚至可以达到近乎昔日仙神的境界,何愁天下不在他的手中? 百年闭关,一朝霸主,指日可待! 近乎就是半只脚踩进棺材的老人似乎雄心不死,他眯着眼远远看了岛路的尽头一直延伸至高山楼台,那里曾经是蓬莱据守的要点,只不过现在已经成了他们盘踞的地方,那个老家伙就在那里等着他。 冥无相在前引路,这个老人在后面悠哉跟去,蜿蜒曲折的岛路在他眼里似乎就是一条翻不起浪的小虫,随意几步就到了黑篷人等着他的地方,在这里还可以见到摘下了面具的殷无月以及一身红衣惊艳的音儿,侧旁和外围还有死门能人异士,共计九人。 他们一见到这个老者,顿时身形自发一摇,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这里,忽然只剩了两个互相知根知底的人。 老人戏笑一声,率先说话:“老家伙,在我面前就不必装神秘遮遮掩掩了,事已至此,都是进入紧要关头了,没有人还会知道你的。” 黑篷人坐在他的对面嗤叹一声,反问道:“是吗?” 老人苍目一凝,接着慢慢走在黑篷人的对面坐下,冥无相乖乖离开这里,临走前他看着自家师上有恃无恐,似乎对上了统御妖人魔众的大祭司也没有多少畏惧,反倒显得侃侃而谈:“你以为你还是谁?这里已经不是五百年前了,就好似我一样,早已经被这个时代遗忘抛弃了,现在我们坐在这里,只是仍不死心而已,甘愿为了这把老骨头拼上最后一把罢了。” “那是你。”黑篷人终于摘下了遮掩了自己一身的黑篷,露出了他原有的模样,不过四十左右的年纪,可见长眉青唇,白脸黑目,长发披散落下,他的神情古井无波,随即淡淡接着道,“我不同你,我要的,是拿回我的天命!” 老人忽然咳了两声,呵呵一笑:“玉悬阳,你有什么天命,当初被我稍稍一蛊惑,你的欲障就一发不可收拾,六界的灾祸有你一份,你入了魔道,也亏得你师弟最后仍念着师兄弟情分,宁愿神消魄散也饶了你一命。唉,你说你当年身为一派掌教,前半生不如自己的师弟,中间的岁月也比不上一个毛头小子,这到了后半生,净瞎折腾自己,累不累呢?” 玉悬阳很是久违的听着眼前的老者叫他以前的名字,心中当真是五味杂然,他感叹道:“那又有什么,最后比的,不就是谁活得长久嘛?这一点你不与我很像么?欲魔!” 最后他叫这个老人名字的气息猛地一震,天空的海鸟为之停止,就连海水都平静了一下,修为比在皇城之时似乎更深一层,难不成之前的困境像是给他一记猛药,一人通修正魔道法、巫古秘术,仿佛翻越至更高处。 欲魔迎面受了很强势的风力,他只是微微皱起眉,疑问道:“你修为已至此境地,为何还要我出山?” “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蓬莱君玄,当年一面我就知道他与傅凌云,还有……还有那个人一定会达到登仙化神的境界,那就是可以与天论道的天人之境,即便是如今的我,再加上你,正面对上恐怕依旧没有十成机会。”玉悬阳琢磨道。 欲魔听他口气,反问一声:“既然不能正面相抗,那就内部找机会伺机而动?” 玉悬阳冷冷一笑,他看着海水对面,一座云穿雾绕的仙岛恍如世外之境,他只是轻描淡写的提起话:“所以之前的伤亡不足惜,一切都是为了寻找机会,依我来看,想必这个时候妙无言也上了蓬莱,他会给我们找机会的。” 欲魔点了点头,语气也丝毫不讲情面,只管敞开说道:“那好,不过当初说定的事情,你可别忘了给我找到那个世间最精纯的纯阴血脉,不然,可别怪我翻脸无情,背后给你一刀了。” 玉悬阳摆了摆手,重新披上了一身黑色斗篷,欲魔也不多说半句,各自目的达到之后只管离开了这里,谁也不拖欠谁。 这两个人,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4章 危机 烟尘滚滚,时不时还有房倒墙塌的响声,却无一平常老百姓。 随着眼前最后一个不知所谓的妖人倒下,林千枫慢慢收起了自己的铁匣子,郦当先跃上高处四周环视一圈,确认暂且没有其他的妖人魔众压过来之后,他才轻点脚尖飞落下来,提醒道:“一眼放去,这余杭城现在可是和孤城死寂一样,哪里还有半分临海大城的样子。” 林千枫听完,跨过了倒下去的人堆,刚刚如此多妖人魔众倾轧下来围攻,竟然也没有对两个人造成多少困扰,他不在意的接着话:“一路上见往西逃的人流连绵不断,如今这副样子也不多奇怪。小师妹,你从刚刚开始蓄力运功,这一次的虚空遁能穿过多远?” 林千枫本来打算的意思是想让明溪尽最大的气力一次性上到蓬莱仙岛之中,因为中间的十三宝岛已经全部被妖人魔众占据,倘若明目张胆的越海飞过,指不定会不会被满天察觉的妖人魔众围攻到脱不开身,甚至是遇到了其中真正的高手的话,后果很严重! 所以从刚才开始,明溪在两个人与妖人魔众斗法之时,自己就暗自开始运转真气功法,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回了一句:“四百里不知道行不行?” “能几次?” “三次。”明溪很直接的告诉了自己的极限。 郦当先从旁插话:“蓬莱于此近乎一千五百里,显然还差一点。” 林千枫翘首回顾四周,这里都是城中街坊巷尾,视野不够开阔,他随即第一个开始走出去,穿过余杭城中这边,直接朝着临海一侧走去,且说道:“必须要到最开阔的地方寻找最佳的地点,力求达到。” 明溪跟在他的身后有些懊恼,目光随意看了这城中已经没了繁华的苦命城池,心思想法复杂,正魔纷争,本与百姓无关,可历来千年,最终难以逃脱的仍旧是只想一方安宁的平常人,她以前也是这样的人。 直到自己的经历彻底改变,身份扭转,她的视界如此拔高了好几个境界,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简单的而已。 沿海除了稀松的花草矮树和散落各处的较大海石,就是耳边哗啦啦一直响起的浪潮声,面前一望无际纯天然蔚蓝的水浪就是明溪第一眼亲眼见到的大海,沧海一粟的感觉,莫过于自己现在站在海边,渺小的宛若一粒沙子一样。 眼界的开阔,深有体会,不知不觉间,冥冥之中就有一种畅游天地的感觉,明溪不由得舒心一叹。 紧接法力全开! 指尖飞快在身前有序比划,虚空遁阵法应运而生,潮水迭起,这一次的距离是明溪这么些天来首次突破四百里,之前最快最远也不过两百里左右,现在一次直接变成了自己从未尝试过的距离,明溪心里面也有一点紧张。 她一身仙气缭绕,光华夺目,周围的海沙都隐隐被明溪的气息操纵起来,随着她一声尖喝,身前凭空有八卦掌盘浮现加持,瞬间清辉大盛,阵法顿时增大一倍,气势如潮。 海浪翻起,林千枫和郦当先一同在她身后皱眉,齐声嘀咕:“还不足以。” “我知道!” 明溪下一刻迎风招展,纤指往自己眉间一滑,白芒忽现,一点灵犀发掘出全部潜力,再作术法,仿佛有白光四处蔓延开来,虚空遁的境界眨眼见又提升至另一个档次。 风起浪翻。 明溪冒着额上的汗,这是她目前的极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达到林千枫所说的要求,她竭尽全力咬牙道:“快试一试!” 听她有点难以支撑的话,林千枫和郦当先当下毫不迟疑踏入虚空遁之内,身形消失。明溪猛地一咬牙,行动极快,在阵法合拢之前也紧跟着消失不见。 平和的海面,呼呼迎来一阵海风,微暖中带着爽意,很是舒适。 只是舒适背后,总是掀起一股有又一股的汹涌暗潮,何来平静。 …… 在大祭司与欲魔密谈之时,殷无月在海沙边留下一步一步的脚印,他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显然心不在焉的样子,跟在身后的红衣女子虽然看得出来,但公子不提,她也决然不问。 她只是偶尔也会想到另一个与自己长相几乎没有差异的人,她终于也得到了皇城那边打听来的消息,出乎她意料的是,苏小娘果然没有推辞掉,女子微微不安的心情总算是放了下来,遥不可及的亲情,似乎总是一种奢望。 她没有儿时的记忆,记的最多就是满身的伤痕,以及那一扇死门之后的骨山血河,直到公子的出现,才将她从永无止境的痛苦中解救出来,她明白自己很庆幸,千百被虏获的金童玉女,到了如今,恐怕只剩了她一人而已。 这世上她记得的最好,就是能一直跟在殷无月的身边。 日后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无怨无悔。 这般想着,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走在了殷无月的前面,转身一看,殷无月轻轻挥手,临岸的海水如同掀起一帘雨幕,将两个人绕了起来,里外互相看不通透,同时瞬间凉爽了许多。 殷无月这时的笑是世间最暖的笑,绝无另一人可以比得上,这一点红衣女子和明溪的看法是一致的,他走上前来,提醒道:“来了这里,可不要一直分心。” “音儿明白,可是公子不也是一直想着心里的事情吗?”红衣女子反问一声。 殷无月回答:“那你猜我在想什么事情?” 仿佛隔绝了世界的水幕倒映出了两个人的身形,却没有一句话传出去。红衣女子绕着走了两圈,沉吟一声道:“公子想的是那两个老匹夫之间在秘密商谈什么?” 殷无月摇了摇头,目光有神,说道:“这不用想都知道,蓬莱此次在劫难逃,也注定会有一场血战,大祭司为了以保万全,自然会多做几个打算,我想的是他会做出什么打算?” “老匹夫法力高深莫测,这么久纵横三家界,难不成也有怕的东西?”音儿隔着水幕低声细语。 殷无月猛地想起了皇城雪夜下,那一张足以掩盖住天幕的巨大阵法,仿佛就是伴随天地初生就存在的灵蕴,即便是仙神也难以企及,那时的他,同样被这一幕所震惊,久久难有波动的心脉也因此跳动加快。 这是能够维护世间秩序,想要守护好一切原有的源头! 殷无月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全是那个心中挂念的少女,不料却身形一顿,回想起那一夜的情形,那足以遮掩自己身份的面具碎裂成片,那一次,是两个人时隔多年意想不到的初见,匆匆一别,无声离开,殷无月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自己又该说些什么话? 他原本与大祭司笃定,当助他大事所成,自己便是自由之身,那时候不管他做什么都不在受到束缚,他要去找回她也不再是一种奢想,可是如今这一记始料未及,让殷无月的思绪就此迷茫。 红衣女子察觉到他的不同,同一时间也想到了那个时候的场景,她低声说道:“千里迢迢,只怕那女子不会来这里,没人能拦住老匹夫的。” 殷无月摇摇头,他仔细想过,略微有点心事重重:“只怕她当真会来,耗尽力竭的斗法之后,她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呢?” 当然这种想法他没有当面说与红衣女子听,他望着海天之间巍然屹立的仙岛,另外作出回答:“听闻蓬莱掌门君玄是与长渊玉渡仙尊齐名的人物,想来不会差到哪里去,更何况蓬莱岛上有东皇遗神留有的东皇钟庇佑,说起来,恐怕世间最占据天时地利的仙派莫过于这一家了,所以大祭司才招来欲魔,同时出动死门诸多高手,为的就是百分百成功!” “那公子是打算如何做?”音儿心知公子与大祭司不是同一路人,所以她想知道殷无月心里面的想法。 水幕剔透,殷无月挥袖一震,环绕包裹住两个人的一帘水幕就此消失匿迹,殷无月照常在前方闲步,红衣女子跟在身后,然后她可以听见殷无月无比认真的点头咬牙道:“这一次,我要当一回真正的自己。” 片刻些许的安静,阴霾的天空忽然像是裂开了一样,瞬间有三道极速下落的身形,刚刚好就下降在赤沙屿上,恰好有三个人影站在了殷无月的面前。 整个小岛,忽然耸动,下一刻成百上千的妖人魔众从林中窜了出来,全都往海边的方向赶去,突然而至的异动,一下子打破平静。 这里有三个人,像是到处乱撞的无头苍蝇,一瞬之间仿佛陷入了虎狼巢穴之中,稍不留神就要万劫不复了…… 更何况在这之前,殷无月震惊的眼眸深处,同样有一个少女出乎意料的看见了他,两个分离多年,从未相见的至亲至重的人,此时此刻的心境,真如眼前泛起的海浪,一潮未平,一潮又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5章 脱身 瞬间一息。 几乎是蜂拥而动,倾巢而出。 赤沙屿沿海地带瞬间被四处窜来的妖人魔众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一面临海,退无可退,他们尖酸的目光打量着,赤红海沙随着潮起潮落发出沙沙的响声,但是所有的妖人魔众俱不敢轻举妄动! 面面相觑间,有人悄然退去,禀明情况。 因为他们看见了有五个人在一起,其中以三个人挟持着两个人的局面为主,而他们眼里那个年轻的主尊,就是属于被挟持的一个,另一个红衣女子也不出意外的成了俘获。 而另外三人,不出所料就是进行虚空遁失败的明溪,林千枫以及郦当先,几个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不远处的几百里冥海竟然有种阻滞他们前行的路径的作用,本应是顺利渡过东海,甚至可以直接登岛的时机,眨眼间就成了如今这种被成百上千妖人魔众包围的困境。 明溪耗尽的法力太大,清丽的脸色显得很是苍白,一身也无多少气力,原本挟持红衣女子的手差一点就要松开,紧急关头,红衣女子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防止滑落,这才让她不至于暴露了自己的颓势。 明溪赶忙凑近试着说道:“多谢姑娘。” 不料这一刻的凑近,她才猛然发觉女子相貌竟与沧离出奇的相似,她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心中如醍醐灌顶,澎湃起浪。 世上自然少不了那些同生相貌的血亲,可偏偏以她的认识,沧离自幼已是孤身一人,哪里来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儿? 正处于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明溪听得女子毫无感情的回答:“公子愿意帮你们,我只是愿意听着他的话而已,与你们无关。” 明溪心神一动,抓紧将视线转移到同样被林千枫和郦当先挟持的年轻人身上,目光深处的牵念掩饰不住,她的全部神情都是恍惚而过的,明溪不知道这一次见面该与他说些什么。 这一切都是始料未及罢了。 面前涌来无数妖人魔众,身后就是无处可退的冥海。 如果不是他灵机一动谋了此计,恐怕三个人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陷入这万劫不复的绝境之地,哪里像现在还能做出与他们对峙的场面。 郦当先头皮发麻的看着诸多妖人魔众,无奈咂舌道:“喽啰成群也不失为麻烦,这下可不好安然退去了。” 殷无月甘愿被林千枫抵住喉咙,仿佛是忽略了面前的妖人魔众,他提醒道:“放心,我会保你们安然离开的。” “凭什么?!” 林千枫稍一用力就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很显然林千枫的心里面似乎对这个人有很深的敌意,但碍于身旁的明溪在这里,他并未光明正大表现出来,否则以他这一年的心性,早就不顾这里面有多少妖人魔众了,只要手上有剑,他就能一直杀杀杀!! 他与这般人,从来都是生死的立场。 所以当林千枫咬着牙关低音传给了被他挟持的殷无月,后者只是侧过头看了一眼略显疲惫的少女,那是他心底留有唯一的纯白的世界,很欢喜很温暖,他回了一声林千枫:“就凭她而已。” 话音刚落,林千枫稍一愣神,那层层叠叠的妖人魔众之中,忽然有几个人走了出来,一身黑篷的大祭司,一个枯桑的百年老者,还有零散的其他高手,这种情况下如果当真只有三个人的话,恐怕凶多吉少。 但是现在他们的手里,有两个挟持的人质,尽管这是他们主动配合的,可这无疑还有一线机会脱身。 老人眯着眼先是仔细看了一眼明溪,苍目如深潭,面色饶有兴味,只是持续了半刻左右时间,让他就有些嫌弃的意味说:“她身上有老夫极讨厌的气息,可惜了。” 可黑篷下的大祭司脸色差到了极点,他紧紧盯住那个令他五百年来终于有了惊惧感的少女,他猛地后退了一步,但随即心神回来,他的那种桀枭的气势瞬间回复,目光透过黑篷看向了殷无月,平声问道:“主尊,你这是何意?” “什么何意?”殷无月暂且装作呼吸困难,使劲憋出这几个字的模样。 这才让大祭司稍微沉默了小会儿,反观是那个老人,他眼观四周,心探天地,这里很安稳的场景一点都不像有打斗过的痕迹,而且对于这个年轻的主尊,要说世上谁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大祭司算一个,他算一个。 殷无月并非能以寻常来说明,他是这世间或许是最独一无二的人?! 所以老人心思缜密,考虑颇多,论起城府,他不逊于身旁这个在三界叱咤风云的人物,甚至是他宁愿当个后来居上者,也没必要想他一样到处劳心费力抢夺古物才行,他看不上那个地方的东西,欲望即使如同深渊,他还是忍住了自己的手。 有些东西,还是尘封在历史中好。 但眼下这个主尊被挟持,大祭司目光闪烁不定,却忽然听见了殷无月传音给他一个人而已,听完这一句话,本是疑虑重重的他似乎放开了心上的重担,他挺身和气道:“几位远道追来,想必也是为了阻挠我等,但正魔战事吃紧,谁也不想在这种关头各自有损失,如若你们放了主尊,我就让他们退下,你们可以安全离去。” 林千枫冷笑道:“筹码在手中才是最安全的离开之道,况且此人危害不小,定然不能轻易放了,这些年我找你如此苦,也应该算一算当年的账了!” 此话一出,郦当先在他耳畔提醒道:“不宜久留,需尽快离开。” 但林千枫置若罔闻。 可很显然这个大人物对于林千枫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唯一能让他有些惊讶的就是铁匣子里的无双剑阵,但是换做是以前…… “我和你有什么账可算?”黑篷人最终还是问了一声。 林千枫咬着牙像是要将眼前此人撕裂了一般,他恶目狰狞,一改正派作风,大喝道:“你莫不是忘了当年那夜在长云峰的一切?!我的师尊玉渡,正是命丧在你的手下!!!” 这一声厉喝才刚刚喊完,妖人魔众全员喧哗,就连旁边的欲魔也微微震惊,他侧着头疑问:“当真?” 当年玉渡仙尊的逝世,在长渊秘密守了几个月之后,不知道因何缘故被传了出去,由此三界震动,无论正魔各派皆是纷纷猜测他的死因,至今成谜。 身为弟子的明溪和采苓也一概不知,直到今天,林千枫红着眼咬牙切齿的恨道,明溪听着更是恍如受到惊天一击,全身浑浑噩噩,目光呆滞,她也终于对这个人产生了无法忍耐的的时候,尽管疲倦不堪,她依旧是祭出了宝器,随时等着应战。 可大祭司却是冷哼道:“这是他要自取灭亡,倘若他不倾尽心力同时施展长云六阵,哪里会有那种下场,可惜了他,一世仙尊,最后落到了不敢让人知道他真正死因的地步!” “你……”林千枫正欲与他争个理论,却只觉得自己的后脖颈猛地一疼,凌乱的长发盖住了昏过去的脸,倒在了郦当先的身上。 后者微微歉道:“大局为重,对不住了。” 这次换做了郦当先挟持殷无月,但他显然比林千枫更看得清局面,当即面对这么多妖人魔众,依然讨向着交易的筹码,语气之中仍有剑仙姿态,丝毫不乱:“这两个人可是我们好不容易趁其不备才挟持成功的,以我当前在那十里坡所知,一旦放了他们,再让我们离开,这无疑是自寻短见了,我虽不惧,却不能无干连累他人,所以最后的底线,也要我们安然渡过冥海!” 欲魔深知殷无月对于身旁之人的重要性要说他出了什么事情的话,辛辛苦苦准备了几百年的大业终将前功尽弃,他苍目闪烁,侧看着黑篷人。 其实从刚刚殷无月独自传音给他一人时,他就隐隐约明白过来,这一次偶然凑上来的机会,将会是以后一点一点的隐患,直至放大,如果就此让殷无月和音儿跟着他们渡过冥海,甚至是上了蓬莱的话?! 那位君玄仙尊,预算天时命途同样是把好手,何尝不知道当年的遗孤身份? 可现在这么多妖人魔众面前,无数双眼睛带着崇光看着尊敬的自己,他们愿意为他卖命,几乎就是洗劫了他们对自己的意识,所以看似伟大的大祭司,一点错误都不能犯。 所以他似乎被眼前三个人,还是说五个人一起下了绊,这让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同意了郦当先的要求。 但是欲魔挺身走了出来,老目纹深,全身佝偻,看着却也比寻常男子高大,他漫步接近明溪等人,眯笑道:“老家伙归老家伙,我这个老不死的可还没说答应了呀。” “你要做什么,主尊可是在他们手上。”黑篷人皱着眉问了一声。 欲魔不浪费一字一句,直接大展身子,顿时有一种老当益壮的勃勃生机,他的法力在无形之间遍布,那种勾起人们心底痒痒的欲望瞬间被放大,成百上千的妖人魔众因此迷乱了心智,越发张狂暴躁,意识涣散。 就连明溪等人也免不了这种法力的引诱,本来就已经耗损仙力过多的明溪首当其冲,几乎就要跌坐在地晕厥了,尚且还有郦当先身怀蜀山正阳刚烈的心法,大部分的效果都被他抵御住,但同样因为修行差别也幸免不了。 人心在他手里犹如玩物。 千年欲魔,实属大祸! 随着心脏剧烈跳动,随着意识渐渐迷茫,杂乱的场面中,郦当先忽然发现不同,一掌驱散身前的空气,撤到与明溪并肩的距离,这下子两个人的感觉才好了一些,至于昏迷过去的林千枫,什么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被引发心中恋欲。 可这种情况不能长久,他们慢慢退至海边,脚下已经是冰凉的海水,如若不能安然离去,迟早会因为这种扰乱人心的邪法失去机会。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明溪的头脑发热滚烫,心中的那种奇怪感觉仿佛就是要自己跳出来一样,她几乎觉得自己已不是自己! 千钧一发之际。 原本暗沉的天空猛然亮出一抹光,一个风度闲情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出尘的仙者,他出现在所有人上方,只是轻轻挥动衣袖,就驱散了弥漫在空气中那种令人诡异的邪法,顺手凌空点下两子,宛如棋子。 天地做棋盘,一黑兼一白! 瞬间光芒大丈,仙法凛压而下,海水倒悬翻起,汹涌澎湃,诸多妖人魔众反应不及,纷纷惨叫,被那一抹抹从天降下来的光束收了性命,直至欲魔再次出手,邪法冲天而去,一掌拍散了悬浮在天地间的棋盘,整座岛屿重新恢复了视线。 却发现那个人生生从眼皮底下救走了五个人,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欲魔绷着脸见着那人消失了,顿时冷笑道:“交手了四次,就只会用这种趁人不备的手段,君玄,你的好日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三日后,势必登岛!” 黑篷人看着冥海另一边的绝世仙岛,他心中的欲念也同样因为欲魔先前的出手受到了感染,此时的他决然毫不犹豫,目标越近,他越发不能安宁息事,一刻也不能有发生意外,转身就传音给十三宝岛全部妖人魔众,然后拂袖而去。 这一次,他将毫不留手! 世上唯一修有正魔道法,巫古秘法的人物,他真正的本事,与昔日六界的真神相比,又差的了多少? 欲魔身形不动,嘴边却掀起了淡笑,他只说给自己听:“你看,当年心狠决绝、毫不留情的玉悬阳,现在可不就回来了嘛。” 他的笑,充斥着玩味。 因为当年可是玉悬阳求着他让自己变成如今这样,现在自己借着给那般人施威,顺手推波助澜一把,他自己日后的路,可是有了更稳的保障。 至少,他相信不用多久,他就能找到那个艳羡世间的绝美血脉,这一刻,自从二十年前冥无相覆灭了世上唯一的玄女村之后,他已经期待了好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6章 上岛 蓬莱后山。 海浪拍打在岸头的潮水声一迭又起,泛起浪花,遥远的地方都是望不见尽头的海面,身处这里,张眼所望,仿佛这一座与世出尘的仙岛就是一个孤零零屹立在无尽海里的人,无论风吹雨打,日晒月映,几千年如此,往后也不变,似乎挺是悲凉。 有一个人独自出现,斜首靠在石壁上,不由所叹:“举世遗立如何,从这个层面来讲,这里就是一座无人愿来的孤岛囚牢,上来了,想走就难了,不过,没有纷扰尘世,不理身外事物,无愧世外桃源啊!” 蓬莱,世外是仙岛,在此人眼里,似乎更有一种超脱。 此人或许说的不够深刻,但他的心声驱使着他大声的往海上肆意呼喊,胸怀畅通,从来没有过这样酣快淋漓的快哉感,他更加高声尖叫,无人问津,在这里他可以无所顾忌的暂且忘记任务,直至喊到气息大喘,一身衣服渗出了汗水,他方才停歇。 他穿着一身蓬莱的淡蓝仙服,生着不过是很不起眼的一张面相,乍一看平平无奇,但本人若能入了蓬莱,想必也是具备修行的灵根,比十之八九的常人都要好的多,若是仔细辨认,有注意全场的人就会发现,此人就是会战归来的弟子中偷偷一人消失出来的弟子,这张脸唯一与他难以匹配的是那一双眼睛。 目中带光,恍如星河,却也迷茫,无从方向。 随即脸上像是忽然有了迷雾遮掩,一阵变化之后,竟显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正是皇城外斗法之后踪迹难觅的夜笑南,又或者说是八面玲珑妙无言! 他呼出了一口气,正迎海风,仙服衣袂扬起,心事了然浮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他的自言自语:“姜还是老的辣,这笔九死一生的买卖,到底是亏了呀。” 他千里迢迢愿意来这里,简单来说只是那个人口中的承诺,但对他来说,这就是另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即便是九死一生,他也愿意来到这里拼一拼,搏一搏,他自己的命,他要自己拿回来。 “要等机会出手一击必中,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是和玉渡齐名的人物,更是难上加难,自己卑微如蝼蚁,可还是拼了劲来了,为的什么?” 夜笑南扪心自问,眼波一动,身形一挺,遥喊道:“可不就是我命由我!!!以后我是谁,我可以有底气跟他说。我想找谁,我可以有底气和他决出胜负。我想有知己,我可以有底气光明正大与他同饮……” 十年之前死门走出来,十年之间长渊安然自若,如今十年后又该如何走了? 他的人生本就是迷茫,走一步算一步,但他的眼神都是聚着光,以后首先的第一步,那个人的承诺必不可少。 此行若是成功,他从此就是自己。 此行若是失败,他从此便身首异处。 夜笑南自嘲一叹,他从来依靠的都只有自己,也就只有在长渊修行的那一段日子,他有师尊可以倚靠,有同门可以说谈,但是离开了,这两年下来,他真的体会了什么叫做活如浮萍飘絮,什么叫做低头寄人篱下。 自怜归自怜,这个人却也不死心也不抱绝望,所谓绝处逢生,在他这里实在是家常便饭,他从没有本钱,仅剩的一点筹码就是自己这一条还被别人握住的命,这没有他法,一切还需要自己全力去拼。 他不过是无意遥看了一眼茫茫的大海尽头,猛地发觉那黑压压一片的云霾之中窜出来一只腾空飞行的奇船,大船通体湛蓝,双桨成翼,逆风向着蓬莱开来,这一下子就刷新了他的认知,只知船在水中行,哪里有见过船在天上飞? 船翼一震,就是行进百里。 夜笑南脸色恢复如常,伸手在脸上一晃,迷雾重现,脸畔犹如在水中一片荡漾,顷刻间就变成了先前那一张并不怎么起眼的脸,他趁着飞船尚未临近,飞快入了这一片临岸的竹林中。 可细细察觉,竟可以发现蓬莱岛上的竹子骨身像是沾上了各色斑斑点点,犹如晶莹剔透的珠泪,全是诉说着相思。 好一片奇特的仙境竹林。 …… 正岛前方,遗神像下。 王阳明回来的时候本是极为高兴的,几十年来好不容易大战妖人魔众四方,并将他们逼退,心中有无数畅快淋漓,而且还迎来了蓬莱掌门的当面祝贺,他心里面高兴归高兴,面对君玄,只怕他也要收敛尊敬一番。 所以下一刻,他莫名其妙听着君玄说要稍等片刻,他要去接待即将到来的人,可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左右,身边的君玄消失不见,只留下同样有些难以理解的慕秋,周围各自弟子无声等候。 王阳明本想着细问,却逢天上有一道黑白交互的光影落下,六个人整整齐齐,一个不落,君玄单手负立,目光扫视过其余五个人,道:“我便是君玄。” 在场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王阳明见到了他蜀山大弟子,忙的上前惊道:“当先,怎么回事?怎么和君玄上尊一起来的?” 后者咂了咂舌,尴尬笑着却也回答不上来,林千枫倒在他的怀里还没醒来,明溪又是一脸苍白的脸色,反倒是另外一男一女,年轻人面容温和,女子艳丽中带着警戒,他将她揽在身后,往前一站,面对着蓬莱上下众多正道,却是不惧,井井有条道:“我姓殷,名唤无月,可是那边妖人魔众的主尊。” 说完,他指了指冥海对面的十三宝岛,所以人听着这种消息顿时炸开了锅,全蓬莱上下猛地一片喧哗,就连明溪也忍不住心跳急剧加快,她瞪大的眼神紧紧盯住殷无月,生怕在这里全是对妖人魔众嫉恶如仇的修仙正道对他做出什么事情。 她禁不住自己的心情,脱声而出:“你这是做什么?” 殷无月依旧长谈道:“我说明身份,并不是要挑明了来这里与你们为敌,我来这里,只为寻一个前尘,仅此代表我一人。” 说罢,他将视线看向了君玄,后者不出意料也点了头,神情闲定,仿佛他先前所做一切就是要为某一件事情做一个来龙去脉的解释。 千百蓬莱弟子哪里听得进这种关乎他自己一人的话,纷纷就要举剑相向,广场之上,似乎有许多剑气凛冽生风,毫不犹豫的对准了殷无月。 他们眼里哪里容得下蓬莱仙境有妖人魔众沾染。 但下一刻他们就见到了君玄抬起了手,所有人为他这一举动猛地一愣,有人着急喊道:“掌门上尊,万万不能留了这厮活口,妖人魔众势大,此人又为他们主尊,日后必然祸端不小,不能留手的呀。” 王阳明算是与他们交手多次,也对于妖人魔众他们心狠手辣枉杀性命的风气难以忍受,他也从旁劝道:“君玄上尊,门中弟子所言不无道理,你洞悉知著,心有天地,也千万别因为他主动找来就犯了疏忽了。” 慕秋一听,却也觉得王阳明说的有道理,连忙附和。 对面的郦当先却为殷无月辩护一声:“师叔,诸位,此言差矣。刚才若非他们两人相助,我看以我和林兄的本事实在难以脱身,所以之中也算有他们功劳的。” “那你的意思,即便是妖人魔众之内,也有好人才是?”王阳明挑眉一问,他活了这么久,与他们斗法不计其数,从来没有见过如郦当先所说的一样。 百年成见日积月累,在心中已然是高山峻岭,哪里那么容易有一丝动摇? 明溪一直觉得自己想说什么补救,偏偏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她基本也找不到机会插不上话,何况自己本来就不是闻名世上的大人物,说话没轻没重也没份量。 好在君玄也愿意站在郦当先的立场上,凭一己之见压下自己派中诸多异样的声音:“我以棋道入仙,观棋如观天下三界,见微知著,洞悉将来,一切皆有命数因果,就如他先前所说,来此为的是求一个前尘,恰好我要给整件事情替他们理清,日后大任,本就不在于我,在于他们如何抉择。你们是我蓬莱根苗,我蒙先师宗祖庇佑,定然会保蓬莱脉火延续,不会覆灭,也照三界法则,誓言守护好乾坤古镜,即便我死。” 所以,有时候一个随意踮踮脚就可以动摇局面的大人物,一句话可以顶上千百口舌之争,稳住局面。 此话一出,蓬莱弟子全部瞬间默然,不由自主的眼红低泣,就连身边的慕秋也忍不住一问道:“掌门师兄,你做好准备了吗?” 等她回答的,却是那一张闲情淡定的脸畔,他一向如此,无论是好是坏,他从来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烂在自己心里面,蓬莱所有的承担,他都愿意一个人来扛。 她曾经听自己的师兄怀念道,许久之前,他有一个知心好友,胜似兄弟,走遍过六界山河川流,遇见过各色各样的红尘俗事,同山共栖,与江伴眠,和万物交道,最后也说过一种豪言壮志:“等有朝一日他能站在哪里,哪里就可以有道理可讲,这个世界也许就不会如此世态炎凉了,那拨开云雾之后,便是新世界的到来。” 后来就再也没有听到君玄说着那个人最后怎样了,她最常听他说:“他从来不是世界的中心,可为何整个世界却为他而来。” 她唯一一次能看见君玄偷偷抹了眼角第一次,就是当说起那一个谁也不知道的人,一个已经被历史尘埃埋没了的消散了的人。 君玄侧开身形,眼观整个蓬莱,忽而神清扬起,朗声道:“该准备了,三日之后,我们为守护古物和保护蓬莱而战,到此,绝不后退。” “不后退!” “不后退!” “不后退!” 激扬的奋战声响彻云霄,震散了盖在蓬莱上方的黑云,听的人哪怕心里面本意的恐惧也一消而散。 拒不后退。 这是整个蓬莱人的信仰所在! 与此同时,君玄指着明溪和殷无月,目中犹如黑白无常,看不清参不透,他只是招手让他们紧跟着来:“就还你们一个来龙去脉,这是我答应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7章 前尘(一) 君玄让蓬莱从今至往后三天精心准备,做好迎战的策略,门中仙长与弟子就已然心中有数,他们的掌门不世出却知天下事,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有其道理可寻,君玄的话莫名有种凝聚全派上下人心的作用,激扬奋发,他们严阵以待,积极备战,势必不退。 这里有王阳明和赶来的郦当先,一同与慕秋和其他有威望的仙者组织战线,坚如城墙,固若金汤。 入云之上,缥缈仙宫,盘山而起的路上,君玄领着身后三人慢慢走在其中,似乎如今的境势也没有让他紧张多少,殷无月在前,红衣女子紧跟,明溪最后,几人一段路程并没有说起话,但饶是年轻人,自然心里面的谜团会让自己有些烦乱难安。 明溪撇着脸,一路往上,目光眸亮,却是一直盯着身前跟着君玄的年轻人,他面容平淡,似是对于自己会来到这里并不出奇和意外,这才让明溪微微一惊,心中想道:“难道他是打定好主意要来的这里?” 明溪心念一想,冷不丁防浑身一震,难道就如他所说,他来这里当真是寻一个前尘? 可明溪不知道的是,也如他所说,对于自己的身份一直成谜的自己,他既然立言要做一回真正的自己,必须要对自己了然执掌才对,而世上有可能知道仅存的人,或许君玄就是其中一个。 活在断层历史中的过来者,玉渡仙尊已经仙逝,大祭司从不肯透露,蜀山并无什么机会探查,眼下借此,唯一可以拜访的人,便是这位最为低调却依旧名震天下的仙尊了。 登岛沿山,行路青云,一眼所见,古拙瑰丽的缥缈仙宫巍峨,别具特色,富有仙光灵气,祥瑞紫气,丝毫不差于长渊宏丽壮观的三清大殿。 君玄在最前面慢了下来,回身介绍:“蓬莱地偏岛小,也就这一座像样一点的殿宇可以欣赏一下,等会儿里面请,你们的事情,我讲之前,可得需要点心理准备。” 红尘湮灭之后的数百年后,终将有重见光日的一天。 殷无月本想让自己身边的红衣女子在外等候,君玄却也不介意的说:“不必,听者有心无心,对于以后来说,才是变局所在,我还是希望年轻一代能在这种时候有自己的见解,三界天下能否存续,你们年轻人责任重大。” “仙尊说的是。” 殷无月从来都是悲悯众生,每每见到世间乱象终是得不到解决,他就仿佛有种是自己过错的感觉,那种深藏血液中的愧疚感,只有寄情于各色声乐,才能多些舒适。 难怪当初醉梦小楼里他的乐律如何让人着迷,无数宾客来这里,一来为的佳酿好酒,二来自然也是有殷公子的名气在这里,否则按着平常时候,小楼生意兴隆不假,但若没了殷公子在场,又要少一些气氛才是。 君玄趁着殷无月发呆之际,仔细观摩了他一番,但更多的是,目光转向了最后面的明溪,淡笑道:“玉渡有福气,还能收到你这样的弟子,可惜了他并没能见到你成才的一天。” “仙尊认识我师尊?”明溪开口问了一声,面上缅怀之意浓厚。 君玄不语,挥袖将三人迎入了缥缈仙宫之内,刹那间祥光润玉,空气中弥漫着奇香楠木的味道,令人神往,浸染在妖人魔众之久的殷无月和红衣女子都免不了静下了心来,戾气也退去了不少,着实奇妙。 这时君玄的声音在明溪耳边慢慢飘荡过来:“我与你师尊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四十年前了,像我与他这般的过时人物,想见一次说几句话,从此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明溪听完一阵沉默,君玄也由此陷入缅怀之中。 缥缈仙宫安静许久,好在殷无月心中有事,且以这里面布局别俱一格为话题,接着道:“世上传说仙尊道行以棋道通悟道法,如今晚辈看见了这仙宫饰样,无一不是黑棋白子,错落别致,就连玉璧之上,也镌刻有棋盘纹路,果真是鬼斧神工,天然雕饰。” “说笑了。” 君玄举袍清修,玉面一丝淡笑,目光犹如穿透了时光,不过他这一次打量起殷无月,意味深长,乍一怀念起来,出声道:“不过你与你父亲长得真是有八分神似,看言谈举止,观气度风雅,好一派公子无双的气息。” 常人听起这一段话,恐怕早已经是谦和的回应推辞一番,但眼下三人的心情却是猛然一震,明溪和红衣女子不由自主对视两眼,不知为何,面对着那一张熟悉的脸庞,明溪却又想起了远在皇城中的沧离,她沉默的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反倒是殷无月心中谋想的事情终于千辛万苦有了头绪,他激动道:“仙尊果然知道我的身世来历!!!” 君玄点了点头。 殷无月却赶紧往下问:“那请仙尊告诉我,我是谁?从哪里来?这一生我只记得在那个小村之中的日子,之后便是我和小溪儿相依为命,颠沛流离,再这之后……差不多十年来,我莫名成了妖人魔众的主尊,被他们供奉,但只有自己知道,我不过就是被人捏在手心里的傀儡罢了……” 君玄听到此处却是摇了摇头,他将三个人引来缥缈仙宫后面第三道门前,很奇妙的是,这扇门竟是一道水幕形成的,通体碧蓝,仿若蓝玉,周围被云烟掩盖,一片虚无缥缈,当真令人眼目一亮。 君玄只是轻轻招手,那水幕顿时往两侧分开,门后的世界,一眼望去,犹如置身在浩瀚星河当中,星辰之间连成一线,各具深奥。 但若有人仔细注意脚下,又会是大吃一惊,因为脚下整个世界就是一盘看不见尽头的棋局,一旦入局,便是棋局中人。 三人迟疑,却见君玄一人已经跨步进入门内,他的声音浩朗,传遍了看不尽的棋局世界中:“我尚且不在意这棋下的如何,只为那一步它下的有没有意义,如今一举,就是为了给你们一个结果,给这天下谋一个可能的未来。” 君玄语气闲情逸致,但饶是论任何人听了,心知这根本就不是儿戏,殷无月回头看了两个女子,特别是当明溪同样与他对视时,多年离散之后第一次真正的互相凝视对方,竟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明溪的心里很酸。 殷无月眼底很深。 但他还是回头先明溪一步跨了进去,在他身后的音儿也是瞄了一眼她,紧接跟上,最后才是明溪,她恍惚之中回过神来,轻盈一跃入了棋中世界,水幕重合,仿佛未开。 在这里,殷无月目之所及,也并没有发现这里的世界有何不同,但随着君玄心中念法,棋盘黑白两子运转,星河成线一一展开,几个人的面前忽然有幻象凭空浮现,一幕连着一幕,极为震撼人心。 这是断层的历史。 君玄在旁替他们解说道:“六界尚存时,天上封神,灵川秀水有仙,深山古林有妖,地上为人,北疆为蛮族,西域天魔,地下冥鬼,各界鼎立,相互制衡。其中有神与仙同路,人族供奉两者,冥和妖一道,天魔独处于世。那个世道从始至终可以用一个字形容,乱!” 一个“乱”字,足以摧残一切事物。 五百年的六界终于在今天被呈现在三人面前,一幕一幕的历史幻象倒映在他们眼底,心中闪过的只有对以前那种宏大气象万千的感慨。 那个时代出现了许多举世无双的人物,又以仙界之中最多。 君玄的眼神深邃透着光,每闪过一幕人物他就脱口介绍着,一字不落,语气端正。 直到君玄目视前方,幻象中是一位长发披散的独臂青衫仙者,他对着明溪提醒道:“他是你长渊五百年前最负盛名的仙尊——玉逍遥。同时和你一样,也是祖阵修成正果达到圆满境界的为数不多的人。” 明溪眸光一亮,心中大敬。 紧接是一位束发玉冠,手持八卦掌盘,凌然威风的墨袍仙者,明溪这一眼看去竟然觉得有些面熟,她忙看向君玄,后者不紧不慢的回她:“这便是与逍遥仙尊齐名的虚玄仙尊,他可是玉渡的父亲,也是你的师祖。” 明溪恍然大悟,难怪让她觉得如此面熟。 最后一位与他们两人齐名的悬阳仙尊,幻象中是以背影面向他们的,这一幕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无论如何那人就是不愿回转过来,随即慢慢消散,重新凝聚成了下一个出现的人物。 三人心中有谜,但殷无月对先前那个背影着实觉得很是熟悉,仿佛自己真真切切面对了这个背影好久好久,朝夕相对,月深年久。 他猛然问起君玄:“难不成此人就是大祭司?” 这句话令红衣女子也猛地一惊,万万不敢相信,当年名满六界的人物,怎么如今变成了这番模样? 五百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几乎是在场三人的疑惑,迫切需要知道。 但君玄示意他们往下看,眼前的幻象继续流转,一幕接着一幕,这个世界安静的可怕。 直到几个人的眼前又出现了一个人物,不得不说,他整个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同凡响的,脖颈标致的血色长巾迎着风飘扬,一对雅气的眉,一双有神的目光,一张干净的脸庞噙着暖意,那是他对某个人殷切的关怀,这是世上最深情的笑容,和殷无月如出一辙。 他看呆了。 血里那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慢慢激起他的感觉,殷无月虽然从未见过此人一面,但第一眼看到的,他就觉得自己和他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殷无月和幻象中的人物对比在一起,当真如同君玄所说,八分神似,仿佛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明溪在他身后盯着那个人物,那一张带着笑的脸容给自己的感觉几乎和小月儿的一样,她不由得出声说了一句:“莫不是投胎转世了?” 君玄郑重道:“六界曾发生过一场大战,可谓是生灵涂炭,神界因此覆灭,冥鬼界域也从此隐于三界之外,再没有脱胎转世的说法。” “那是什么意思?”红衣女子音儿紧接问道。 君玄替三人纠正道:“当年我认识的一个知心好友和此人拜过结义,所以我是知道他的。” 殷无月追问道:“他是谁?” “当年天魔被封印之前的最后一任魔尊——殷天邪。他死于五百年之前,同时也是你的亲生父亲。” 君玄如实说完,三人如遭雷劈一般,竟全部都惊呆在原地,呆若木鸡,神情恍惚。 三人之中尤以殷无月最不能接受,他的意志都发生了动摇,此番前来寻求一个前尘,却得了这样一个结果,这叫他如何接受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8章 前尘(二) 若说这世上亲骨血脉隔了几十年倒有些情有可原,但是现在殷无月看着幻象屏幕上气度不凡的男子,心中疑惑简直就如重重迷雾,五百年前就不在了这个世上的人物,怎么就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莫名觉得荒谬,不敢置信。 旁边的红衣女子也轻蔑问起君玄:“这世上哪里有这么荒唐的事情,我家公子这么年轻,此人也如仙长说五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哪有说得通的道理?” “仙尊是否搞错了?”就连明溪也不敢轻懈,幼时与小月儿一同的日子,他那个时候确实与常人小孩有些许不同,更加知性懂理,但同样是孩子模样的他,又有多大? 在这个奇妙的空间之内,除了在场几人之外,很难有其他人知道这种荒谬的事情,君玄平淡的说出这些话来,也意料到三人反应出奇一致,悖谬常理的事情饶是谁也不相信,他接着解释道:“这的确是事实所在,但这位小姑娘却错了一点,你家公子或许看起来并不是如你想象的一样年轻。” 殷无月反问一声:“仙尊这是什么意思?” 君玄抬起手收拢起袖子,声音收敛正色道:“说实在,你与我相比,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我们是属于同一个时代的!” 三人听完,全是愣在原地。 身为当事人的殷无月眼目一凝,他已经越来越难以相信自己的来历了,二十年的恍惚人生,到如今看来似乎就是一场闹剧,他全程木讷的听着君玄往下说。 “首先得为如今的天下大势替你们讲清一个因果,然后你才知道自己在这个被人蓄谋了数百年的大局之中,你究竟起着什么作用。当然了,还有你。”君玄对着殷无月说完,又看向了明溪,她立即凝神点了点头。 君玄常常气定神闲,很少会将过去的事情串联起记下来,所以现在他的样子除了有一点费力之外,也微微皱起了眉,缓过片刻从头说起,三人立起了耳朵凝神往下听。 这里唯一闪烁变换的,依旧是四人之前的幻象屏幕,那是历史长河中的断层弥留下来的痕迹,十足珍贵。 …… 十三宝岛,赤沙屿高处。 前方就是冥海,波澜壮阔,这几月欲魔出关带领诸多妖人魔众久攻不下,难以登上蓬莱,很大程度都有这一道天然屏障的阻碍。 黑篷人高立远望,默不作声,在这里几乎没有人敢轻易去打扰他,除了一个枯朽老者悠哉的在他身边晃悠,直到了黑篷人不耐烦的出了声:“老家伙能不能消停一些。” “那哪能?如今老了,身子更是不愿意闲下来了,想想我以前那风光,如今的这些小辈有还有谁听过我的名号?我倒想赶紧上了那蓬莱岛,都说那里女弟子甚多,你连这些养分都替我想好了,才让我来的这里,好敷衍住我这老不死的吧。”欲魔窃笑一声,倒也不像黑篷人一般正经的说。 黑篷人依旧负立,只不过稍微向高抬起了头,透着斗篷看见云天之上,那无穷尽的地方,他一双无人察觉的目光,正是炙热如烈,欲望的体现淋漓尽致。 他下一刻就黑下了脸。 金光仙气环绕身旁,让欲魔冷不丁防闪避开。 那老者脸上闪过一丝阴沉,嗤讽道:“昔日高高在上的悬阳仙尊,已经沦落到容不得一丁点儿尽兴的小玩意了?” “我可不是你手心里的玩物,正如我也从不把你当做可以利用的人,所以你还是摆好姿态才对。”黑篷人淡淡地回了话,似乎之前某一刻的狂烈恢复平静,仙光淡去,一切如常。 欲魔虽然表现的不出意外,但还是会被他这一身仙法震慑了一下,没想到五百年时间的积淀,他的修成已经如此炉火纯青,再配上他练的魔功心法,另外算上灭绝了上千年前的巫古秘法,这个心思缜密的老魔头现在才发觉,此人从来没有将自己真正的实力展露在世人眼前,日后若有争执,他万万不能低估了他。 想到这里,欲魔苍目深处闪过一丝亮光,也是正言道:“你说的是,你我之间是平等的交易关系,你取你的九彩琉璃心那件东西,我寻我的纯阴处子血脉,我们两个互相没有利害关系,所以先前是我这个老不死的越界了,在这里给你赔不是。” 可是黑篷人置若罔闻。 不过刚刚当欲魔说起“九彩琉璃心”之时,很显然黑篷人的身躯猛然一震,似乎这个名字或者某一件东西对他极为重要,几百年积攒的心血任谁也不能阻扰他成事…… 而欲魔当年对那种宝贝心思对于如今的黑篷人来说一点都不曾少,可惜自身修行的功法着实入不了那等宝贝的法眼,最后自己不惜以折损修为的办法也要吸取珍稀的精华,落下了一身难以修复的病痛,如今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寻到最契合自己魔欲的血脉,然后重整旗鼓,三界霸图! 欲魔看着这位黑篷人停滞了片刻,随后终于扯下遮住头脸的部分,面目上的神情很复杂,他问起自己:“你说它到底叫九彩琉璃心,还是唤天命人叶无殇?你说它到底是一件东西,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老者无言,思绪万千,回溯过去,他知道昔日这个赫赫有名的仙尊的话中意思,也明白当年六界大战若没有那个人的话,可能如今的三界也将不复存在了。 若是那个时代来论对错正邪,活了千年的魔头自己可以断言,在那个时代,谁都有错,独独不能说他有错!谁都是有私心杂念,也唯独不能说他有私心杂念! 他悲天悯怀,心化众生,道心恒守,也不过只是为了世间炎凉可以有道理可讲,失常秩序可以有天道可寻,他只愿世间没有不平事,人人得以安生,百世无殇和睦,这是他仙路道心,也是九彩琉璃心的本质,这恰恰是上古遗神女娲的意志。 当年事论当年人,世上虽是人无完人,但他却是最接近的一个。 欲魔同黑篷人一样抬头看着云天之外,叹道:“好歹他也是你们长渊的人,好歹他也叫过你一声师伯,好歹他也是玉逍遥教出来的道心恒守之人,偏偏五百年过后,这世上竟无一人还记得他,也无关天命神石的传说。其实我觉得这样更好,不会重蹈过去的覆辙,但是你几百年心血都花在了这里,一旦你成了大事,后果怎么样你应该清楚。” “怎么,千年来天下人人都想诛之的欲魔也会对故事旧理这么看的深?”黑篷人难免嗤之一笑,继续道,“当年我为了长渊,为了天下鞠躬尽瘁,可偏偏他们的眼光从来没有停留在我身上过,既然如此,这天下苍生日后的结果如何从此与我无关,我也没有必要替他们要考虑后路。” 欲魔老人眯眼沉声道:“那这些跟随你的部属呢?” “一群鬼迷心窍的东西,若没有你在一旁煽风点火,他们那里会深陷自己私欲魔障之中,我不过是用了你当初对我做的事情,然后再重复用在他们身上罢了。”黑篷人淡淡说道,丝毫也不理会这高处之下等候命令的妖人魔众,仿佛他们的存在对于此人来说根本不屑一顾。 从前的他被逼出六界世外,如今的他亦不属于妖魔异类,在他的心里,他只盼着自己而已,其他什么的,没有多余的必要。 可黑篷人的脸面依旧凝重,他遥遥远望蓬莱仙岛,心思不开。 欲魔了解此人心机,他对于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万万不敢轻易尝试,可先前若是当真出了手,那位年轻的主尊又不知道会做些出什么事情来,后果如何也不能想像,索性放任了那些人离去。 离开前殷无月特地传音给黑篷人,意思明了:“他亲自以身试险,趁机制造机会,十成把握至少有八成。” 欲魔虽不知这其中的话说了什么,却也猜得出其中的意思,他忽的调侃道:“昔日盛名的仙尊,今日顶顶威名的大祭司,好不容易筹备谋划了许久的事情,现在蓬莱也算是强弩之末,哪里还需要担心的意外变数发生?” “怎么会没有?”黑篷人反问起他,心思一转。 接着他暗暗设好话头往下引:“你应该不知道我们这位年轻的主尊到底是何来历吧?” “我这个老不死都多久没出隔世崖,哪里知道你另外盘算了多少我并不知道的局和事情。”欲魔假作哼道,但说实在,他确实不知。 黑篷人,也就是昔日的玉悬阳仙尊沉声道:“此行我已料到会有三个变数出现,其中一个就是主尊殷无月。” 欲魔猛然一惊,疑问道:“姓殷?” 地上的影子似是做点头样子回应他。 这个殷姓世上有很多,但令他心中最惧的,可是始终千年压他一头的魔族至尊,他咬牙切齿又是一声冷哼,随即道:“殷无月?殷天邪!还有他那苦命的娘亲!呵呵,那我这个老不死也算终于知道你盘算了几百年的计划大致如何了,也知道了你为何怕他是一个变数,那另外两个变数又是什么?!” “剩下两个,其中自然有君玄一席,剩下一个……” 玉悬阳露出一副苦脸,暂且拐弯抹角道:“此行前去,君玄若是有意不刁难他,那他对于自己的身世应该会有几分了解,同时也是会对我有不一样的态度,之后如何将他拴在手里,这就需要拿下最后一个变数,不仅是我,就连是你,你若想真正得到你想要的,这一道坎你也要跨过去!” 他故意拖着不说,欲魔却也心中升起惶恐,能被玉悬阳称作变数的人物,自然不能轻敌,他赶紧问道:“到底是谁?” 眼见充分调动了欲魔心中的弱点,他只是模糊的指点道:“先前三人之中,那一个小女娃子就是!” 拿下她,这天底下的许多事情,似乎就会变得很简单了! 哪怕是这世间仅此一位拥有神血的殷无月,他同样束手无策,乖乖听话! 情之一字,是世间缘分,同样是劫数难逃。 黑篷人深知此理,毕竟曾经,他不也深深切切的感受过啊。 艳阳穿过层层云海,最终撕破一个口子照入海面岛屿上,他受不住这种光明正大的气息,重新盖上了自己的黑篷离开,留下了慢慢琢磨的欲魔老人。 老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机城府这么深,到头来还是着了别人的道,他一心想的是如何拿下那女娃才行,可转念想问的清楚一些,翻身一见,身旁已是空无他人。 一切都在紧张之中酝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9章 前尘(三) 上古的传说,过去的纠葛,乱世中的对错,都可以在这一片星罗棋布的浩瀚世界里看的一清二楚,所谓的断层历史,被掩埋掉的前尘,在君玄替面前的三人一番讲解中,明溪等人也在跌宕起伏的心境急转之下,慢慢捋清了前尘往过,也暗暗惊叹过去的时代,当真如君玄口中所述,十分之杂乱。 相传在真正的神明之上,有世间至高的天理大道俯瞰众生。 天道为大! 真神是与之谈论天道之理的天命者,让六界是否归于混沌开明,其中最要依仗的,是上古遗神女娲弥留六界仅存的精华所在,便是六界所有异己垂涎欲滴的至宝——九彩琉璃心。 珍宝绝无仅有,独此一家,深奥之中,蕴藏千万大道至理,参透世间一切,自然抵上天道也是有话可讲。 万万不曾想过的是,真神一族延续万古,终于有了式微的一天,继而衰落,天道不屑,至理烦庸,神界跌入万丈深渊之下,永无繁盛之日。 由此觊觎九彩琉璃心许久的六界众生纷纷觉得,他们自己是唯一可以有资格和天道同起平坐的地位,紧接着乱象接踵而至,真神难保自身,各界杀伐绵延连续了数十年之久,最终以至宝流落丢失入六界任一地方暂且告终。 仿佛一切没了平衡,脱了束缚。 这数十年,竟变了天。 先是真神陨落,天魔涌动,后来妖魅出行,冥鬼紧接肆无忌惮,横槊世间,常人拜佛求仙,渴望挣脱死亡的边缘。 暗无边际的纷乱,掀翻天地的找寻,在六界尚存的时代,路上随处可见白骨,河溪江流从来没有清澈见底,青天白日孽行横生,从来没有如此彻底的癫乱世间,六界之内,彷佛没有一处安宁的净土。 乱象纵生,惨状不绝,永无宁日。 活下去,便是一切生的希望。 神已无力,难渡芸芸苍生。 六界之中,诸仙势必扛起一片天地,所以才说五百年前涌现出来的大多数赫赫有名的人物,大半数都是仙派中参功造化,明了大道的仙者仙尊。 这些人物在历史洪流中虽不过是短短一芥,却为了如今得以存续的三界耗尽了心血,五百年来,他们或多或少羽化仙去,又如君玄这般还存在于世,但他们几乎都被奉为敬仰的大人物,从未被人遗忘,唯独……唯独真正该记住的那一个人…… 星罗棋布的恢宏世界中,君玄第一次在三人面前出现了异样的情绪,他眼里的微光深而幽远,面色动容,随手一挥,黑白蕴含的仙法运转,几人面前的幻象忽然一阵变化,散在空间的各路星辰汇聚而来,竟是生成了一个光彩夺目的人影,九彩斑斓,吸引目光。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说话,没有动作,甚至连他的面容都不能看的清楚。 殷无月和红衣女子都苦笑一声摇头一叹:“仙尊幻做出这般人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随即看向明溪,但在后者的眼里,此人的模样她却是一点障碍都没有,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这个形似琉璃般的人长得是如何的样子。 男子不过弱冠的年纪,一身尘衣历经风霜显得有些陈旧,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从侧面看一眼,显得稍微有些消瘦,但从正眼相看,他却是让人觉着很清秀气逸。 剑眉之下,一双眼睛如星光璀亮,这男子清澈的目光清纯得不含一丝杂念、俗气,温柔得似乎能包容一切,就像春阳下漾着微波的清澈湖水,令人忍不住浸于其中,他的眼里包罗万象,如同参悟世间至高无上的万物定律。 仿佛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无上的理想世界,为这污浊至深的六界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净化。 几乎就是天生的乱世引路人。 曾经干净清澈涉世未深的少年,在经历了尘世的狂风骤雨般的盛大洗礼后,身上都留下了岁月辗转苦难的痕迹,可他还是那么好看,一切时光带来的沧桑历变,都像是与命运说道,为乱世正路。 最后琉璃一般的人影噙着笑意碎去,重新散成碎片归向四方。 明溪的眼角却流了泪。 她莫名被勾起了一些很奇妙的感觉,明明她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很年轻的男子,可为何心中堵得慌,气也喘不过来,她似乎很不想他离开。 脑海中仿佛一阵疼痛,她一顿捂住头,紧闭双眼。 殷无月见她忽然这样,赶忙就要施法注入法力替她镇痛,却让君玄出手止住,然后君玄抬手一现,黑白两团如云气的光团融为一体,慢慢送入了明溪体内,缓和她的症状。 君玄一边还解释道:“你的法力与我所创的小世界格格不入,最好还是收起气息比较好。” 殷无月见明溪慢慢恢复,这才收拢起自己的气息。 “这个人他到底是谁?”明溪抹去眼角情不自禁流下的泪,有些心急的问了一句。 君玄深叹一声,怀念道:“当年的六界大战,我也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力所能及的事情实在太少,毁灭带来的劫难太过无法估量,最后的战场更是覆灭了一整个神界,我仍记得那些时日的天空是什么样的,千万陨石坠落,无数天火流窜,势必会造成其余五界摧枯拉朽的破坏,甚至重归混沌,这样也许不用等到天道制裁万物,万物已经自取灭亡了。” “而这一切的目的全是为了一件失踪在六界的唯一至宝,然后在六界生死攸关最后的一刻,他还是站了出来,这个时候的他,该是算一个东西,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君玄反问了自己一声。 但随即他的心里肯定了无数遍,他一定是一个人,一个真正有血有肉为情为义的人。 这时君玄眼神深长的看着明溪,道:“事临最后,原本你是要与他一起阻止这场天灾浩劫,但他最后还是将你送入轮回,五百年一晃,就在十余年前傅凌云从扛天道中远隔万里传音给我,说了探寻到了你的气息,我便嘱弟子前去那西南荒城,借机让你上了长渊入了玉渡座下,你为心中所愿,我和凌云只想不能让居心叵测者重蹈覆辙,这天下来之不易,但愿长久而已。” 君玄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瞬间又让三人一头迷糊,站在殷无月身后的红衣女子音儿更是离奇问道:“先前你说我家公子的爹是五百年前就没了的魔尊,现在你又说这个姑娘又是被刚才那个假人儿送入轮回,怎么愈发奇怪了?” 君玄解释道:“六界尚存之时,这算不得奇怪,冥界是轮回重生的地方,可他们在大战之后诚心悔过,自此隐于境外,销声匿迹,也就没了轮回这种说法,她是最后一个而已,这是小殇拜托我和凌云的唯一一件事情。” 些许沉默之后。 君玄又接道:“现在我再来回答你先前那个问题。” 明溪正脸郑重,殷无月忽然觉得自己和她在这之后似乎很难置身事外了,他心里另起想法。 这时君玄告诉了明溪:“我一直不明白轮回转生之后的你和之前的你有何一样,其实更应该是两个人才对,也就难怪你看见了小殇除了一点伤感之外,并无其他太过明显的情绪。这世上谁都可以忘记他的名字,甚至是你,但我还是想说一遍他的名字,他叫叶无殇,拜入玉逍遥门下,是你们长渊上一代掌教凌云仙尊的师弟,可以说,现在你们长渊除了他和玉渡之外,无人知晓他的存在。最后说一句,他还是与你前世身份的洛白依为一对知心爱人,所以你明白了其中吗?” 君玄最后一句话,如惊雷乍响,重重在明溪心里留下一道难以磨灭的痕迹。 这天方夜谭似的因果轮回怎么听起来这么玄乎? 就算是殷无月超乎常人的眼界,依旧被君玄这一番话震慑了好一会儿,他的心里忽然感觉不妙,却听见了明溪坚定不移的说法:“若按仙尊说法,我与他有一段情缘,那也是在许久之前,如今的我,更是一种活过来的自己,我叫明溪,从来就不是什么洛白依,那种过去的缘分,既是过去那就过去,我会成为真正的自己。” 君玄听着心情复杂,却也不反对明溪的说法,轮回转生,重来世间本就是另一个全新的灵魂,如何塑造,皆看此世的缘而已。 但也许有了前世的一点羁绊,才有了明溪现在的道法机缘。 两世之差,性格上差的天南地北,样子也不是全然相同,但凭着傅凌云当年寻觅的气息,他替明溪发掘了一点灵犀一点通,所以当年上山之时,就连玉渡也不清楚明溪和傅凌云当年是如何见过面的结下缘的。 但最后,一切的结果似乎还算顺利。 明溪在前不久的紧要关头领略了祖阵的八字真言,这对于之后的局势来说无疑是一个可以左右局面的变数。 君玄拂袖负立,接着对三人说道:“那现在你们能明白蓬莱之外的对手,他们要的是什么了?” “他们千辛万苦各个击破,为的难道不是古物乾坤古镜吗?” 三人面面相觑,明溪自入了长渊之后也知道了如今的三界之中,其中以四大仙派和蛮北百族共同镇守的乾坤古镜碎片作为最为重要,当下她却联想不到乾坤古镜与君玄所说的过去有什么关系,通篇讲了五百年之前,可他们对于乾坤古镜一个字眼都没听过。 君玄这才似有些头疼,他长久悟法修道,对于这些零零散散的事情实在有些记不过来,他故作咳了一声,继而解释道:“这也是他们的必经之路,乾坤古镜原本是五合为一,只有五块重新凝聚在一起,才能进入遗落的神界之内,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想要九彩琉璃心?九彩琉璃心就是那个叶无殇?”殷无月在他身前终于明白了过来,两女也是灵光一通。 君玄同意他说的前半句,却又不同意他说的后半句,纠正道:“不,他是人,他是真正存在过的,他替整个六界收拾了残局,他本应是最该被记住的,可这世上有些东西一旦见了光,就会愈乱不止,就如同现在,至少玉悬阳明白,他想要至宝,他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肆意乱说,只会以乾坤古镜这个名义来统御那些乌合之众,但说白了,乾坤古镜并无像外界传了五百年的奇妙功效,它本身碰巧是如今进入神界的道具而已。” 他如此平淡风轻的说完,却料不到眼前三人的心里面是如何震惊,很明显,眼前这位不世出的仙尊,他对于黑篷人说做的事情似乎知道的一清二楚,但回过头想了之后,君玄和玉渡一样,可都是五百年前就存在的人物,这之中几百年里所发生的事情本就比他们要知道的多。 如今当着面听到了这等可以只手遮天的话,他们除了惊于黑篷人的城府及手段之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人的本事了。 一旦此事传到了外边,想都不用想,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不论正魔两派,他们辛辛苦苦为各自阵营坚守了如此之久,到头来竟然是早已布下的局,多少年的责任放在那一日被揭晓的时候,心里的落差甚至坚守崩塌,该是多么讽刺! 殷无月从这时候就开始不敢掉以轻心,他还是低估了大祭司,还是很大程度的低估了,想必在这场蓬莱守卫战之中,他或许还不能随心所欲,他必须早做打算。 一念不过瞬息,等他回过神来却见君玄已经像是有话要对他说一样,他赶紧应道:“仙尊你有话直说。” “接下来我要讲的事情,便是你在这整个事情中的作用了,但若是现在你愿意心甘情愿的赴死,其实剩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十分简单了,这一场大局之中,你是唯一,仅此唯一,没了你,他再怎么折腾都无济于事。” 君玄目光犀利,毫不避讳道。 整个星罗棋布般的世界仿佛有无数利光亮起,针锋相对一处地方,红衣女子顿时大惊,眨眼就闪到了殷无月身前,红莲圣火在手心凝聚,面露警惕的看着闲定的君玄。 气氛悄然变化…… 剑拔弩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0章 前尘(四) 周遭的气氛陡然一转,极为不对。 星辰铸就犹如棋局的世界里,君玄的目光十分凌厉,且满天的黑白锋芒齐齐对准殷无月,红衣女子紧紧挡在他的身前,护主之意很浓,看的君玄随手就撤去了满天星芒,他百无聊赖道:“当真以为我会真的动手了?” “不然呢?”红衣女子一身烈焰极为耀眼。 她的身上有一种无形之中的魅力,看的明溪怔怔发呆,但她随即回过神来,却听君玄回答着:“我若是有意,自然不会领你们来这里,全蓬莱上下这几个月来被你们欺负成什么样了,我不找你们算账,他们恐怕就忍不住了。” 明溪则赶紧插入三人中间,调解道:“仙尊金言鼎立,也还好有仙尊在,不然蓬莱上下当真会如仙尊所说,真的一窝蜂拥上来才对。” 殷无月也将红衣音儿拦下重新护在身后,他眼神正经,话语之间没有被刚才君玄的作势吓住,丝毫不乱的说:“仙尊说为何我是唯一?” 君玄被他这处乱不惊的样子着实眼前一亮,但依旧说下去,道:“六界大战让神界永远遗落在天外,只留下一条当初撤离的天路,也就是长渊祭剑会时出现的天碑,大战虽然终结了,但是那一件东西始终让人心欲缭乱,为防止后面的隐患发生,乾坤古镜作为天碑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年被傅凌云很干脆的一剑击碎,自此天路封堵了五百年之久。如今他们若要重登天路,再入神界,除了收集好乾坤古镜的碎片之外,还需要一样东西才可以。” 殷无月看着他,反问道:“这一样东西非我不可?” “没错,非你不可!乾坤古镜原本是长渊天碑上的钥匙,天碑在以前就是通往神界的天路关口,破碎的乾坤古镜不过是一件凡品,除了上面还残有一丝神力,说实话,它还不如仙家之中品阶稍微好一点的法宝,但是五块一齐再度凝聚,这就不一样了。” 君玄凝重说道,“你是这世上唯一有资格能够重聚乾坤古镜的人……不……是世间唯一拥有神血的半神,你的活血很有可能让它吸收神性重新凝合,想必你应该清楚了自己和常人的与众不同了吧。” 这话瞬间就让明溪和红衣女子心头大震,反倒是殷无月眼神飘忽,似乎对于自己异常的身份在意料之中。 这不难去猜想。 殷无月自身条件与常人实在不同,他不用修练就可以有修行之人百年甚至是更深厚的功力,受过的伤不用治疗就可以自愈,只要不伤及命穴,他仿佛就是不死之身,即便是君玄在这里当场想要杀他,他自认目前打不过这位出世仙尊,但自己也能令他大费周折。 这就是殷无月敢来这里的底子之一。 所以君玄说出来他是半神的话不足为奇,但他不是上一位的魔尊之子,怎么就与神血扯上关系了,他不明白,想当然就问:“是不是我体内的神血,让我五百年不死?那我体内神血何来?” “血浓于水,身体受之父母,你的血脉皆是来自你的爹娘。而我先前所说,你是上一位魔界尊主的儿子,但你的母亲是神族最后一位帝女,你一半神血一半魔性,玉悬阳恰好利用了你这奇妙的身体情况,将你控在他的手中,为他所用,是不是?”君玄反问他一声。 却是红衣女子焦急的先答道:“你说得对,我家公子心肠本是好的,奈何那老匹夫十分歹毒,将世间无解的噬心蛊种在我家公子心脉之上,一旦失控,我家公子就不得已要杀人了,我家公子是不愿意杀那些人的……” 明溪的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一个个身上染血的人,他们接连倒下,面前将他们结果的,正是一个仿佛洪荒猛兽、杀人不眨眼的人,正是滔天魔气散发的殷无月。 她还记得,林千枫的话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底。 殷无月手上杀的,还有肖忆! 她惊呆在原地,即使他现在就在她的面前,明溪心里面也纠结万分,她该如何与他划清界限? 心乱如麻的明溪却因为红衣女子忽然转变语气的话重新回过神来,红衣音儿迫切道:“日后若有因果循环,公子的债我会来还,现在就想问一句仙尊,你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不知是否有可以解救公子的办法?任何什么代价,我愿意替公子承担。” 君玄啧啧一叹,脸上若有所思,但随即叹道:“各有天定的命数和要走的路,你若是一昧想替你公子受罚,那你帮他走顺了以后的路,谁又来走你的路呢?且就算不说这个,你公子身上的噬心蛊可是巫古一族失绝的蛊术,就连九重天上的真神在世也难逃厄命,仙力有穷尽,一切在于心。” 红衣音儿虽是站在殷无月身后,但她的脸色听着君玄也无能为力之时显然也有些黯淡,好在殷无月挥手轻轻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明溪两眼怔怔发呆似的看着两个人的动作。 她觉得如今的红衣女子,很像小时候的自己,小月儿总是把自己置之身外,将最好的一面对别人。 她心里面忽然有点高兴,也暗自觉得有了疏远感。 对于这种结果,殷无月并不出意外,他曾经无数次想要将自己心上那一轮紫月的黑链尽数扯去,但无论怎样施法,他都无济于事,心上的黑链就像一条条蚕食他的毒蛇,一旦反抗,黑链就会越来越紧,然后延至全身,他的身体和思想不再属于自己,而是那位骇人听闻的黑篷人! 他其实很不甘不愿。 殷无月心中想法坚如磐石,他一定要在有朝一日做一回真正的自己,身体和思想都属于自己,这才是真正的他。 君玄该说的基本说了七八分,所谓前尘旧事,现如今看来,对于世间三界来说只不过是久到记忆模糊的一段时间,但那个时候他亲身感受到的,实在太多。 他也曾鲜衣怒马,也曾结伴好友行走天下,也曾面对浩瀚六界、渺渺苍生,立下了和那个人一样伟大的宏愿! 他愿这世间是个讲道理的世界,他愿这世间所有人都能欣欣向荣。 乱世太乱,惨绝人寰。 君玄活了五百年,心性已然从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得如今这般,看透一切却不说透一切,凡事留下余念才能让人继续保持对以后的憧憬,即便如今的局势如此不利,甚至现在,整个蓬莱或许已经陷入了难以逆转的困境了。 星辰流转,棋罗星布,他随意弹指三两下,转身就走,带着他们往那一帘水幕门外走去,声音平淡道:“前尘既已知晓了差不多,今事还是需要理一理的,你们两人各有因缘,在之后局面都有独一无二的角色,如何抉择,全凭你们各自初心是何意,我就不便多掺杂进来。时候不早了,走吧。” 看似缥缈的水幕一开一合,四个人一同出现在了缥缈仙宫,此时已是入夜,蓬莱仙岛之外,隐隐可以听见雷声响动,走至阁台可观海天景色,几人抬头聚目看向天空,一条条大如虬龙的闪电在云海之中翻滚不止,除了君玄之外,其他人都是面色一变,大为吃惊。 明明白天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成了这般景象? 宫外陆陆续续走来一批批长老弟子,神情略显凝重,之后更有王阳明,郦当先一行蜀山派人,他们同样面色凝沉,似乎今夜景象不是突然出现的一样。 众人之中有一道女子声音响起,说话者正是一身杏黄衣裙的慕秋仙子:“掌门师兄,你这一次带他们入了你的小世界似乎有些久了,我们守在宫外三天两夜,怕你……” “三天两夜?”红衣音儿脱口而出,殷无月和明溪也发现话中蹊跷。 对于这妖女和殷无月,蓬莱上下本无好意,其中一位资辈高的仙长冷声道:“你们刚才出来的地方,那是我们掌教自行悟出来的一方小世界,门内、门外对于时间定义根本不同,你们好生福气,竟能得到掌教这般对待……” “我无大碍。”最有身份的仙尊一句话让其他声音合上了嘴。 君玄面色闲定,一如平常,他看着满天雷云聚拢,目光如炬,直接看穿了这异象本身,呢喃道,“九天引雷术,巫古一族的借天地气法竟然能被他修练至此,不赖。” 他自己心中有了定数,众人之中又有了一句女声响起:“师尊,弟子跟随诸位师兄已经安全归来,将所采仙草灵药一一分给需要的同门弟子,眼下他们情况大好,全听师尊指令。” 听着声音,年纪似乎与明溪相仿,但声音除了细腻柔和之外,显然多了一种大胆,这更像是一种担当,身为蓬莱掌教的弟子,就该是这样。 而明溪听她说起第一句话,虽然多年不见,但大抵就知道了说话人是谁,她在君玄身后看了众人之中,果真见到了她印象中曾经显得有些唯弱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蓬莱淡蓝仙服,高束长发,柳眉婉目看似让人觉着柔弱,但眼中气神十分凝练,加之出落成了一个清秀女子,更加靓丽,乍一眼看去,整个人的气质与当年截然不同。 吴素终于不再是那个南岭中慌乱唯弱的少女了。 现在的她,如君玄所愿,她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1章 宣言 缥缈仙宫正中央是在宫外等了三天两夜的蓬莱众人和蜀山诸位,先前出声的女子是许久未见的吴素,她秉手恭敬的汇报自己这些日子在黑海之内寻遍足够的仙药灵草,话语之间一气呵成,十分干练且有独当一面的气质。 明溪在认出来她之后心中顿时惊艳,反观自己一个人却犹显不足,几年不见,她默默回想起,几乎身边的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变化,偏好成熟,稳重独当,一想到此,自己的心头或许会有一点空落。 世间最怕就是光阴似箭,身边的一切都在变化,而自己仿佛还在原地踏步,心尖上的落差实实在在,不可避免。 明溪收回视线,将余光看了一下自己另一侧在君玄身后的殷无月和红衣女子,心思复杂,却也没有出声说话。 与此同时,君玄看了一圈缥缈仙宫中的全部人,他面上虽无神情波动,但言语之间却首次在众人面前体现了一丝凝重感:“明日或许会是许多弟子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天,也许我们能掌控棋局,守住古物,但也许会棋差一招,毕竟能来的诸派同道已经来了,不能来的也赶不及了,我们现在处于水火之间,只能硬挺而上,但我保证,也承蒙东皇遗神的庇佑,此战不会是终局。” 话音刚落,雷声涌动,闪电缭乱,在夜空中张牙舞爪,但所有人不为所动。 王阳明与郦当先齐齐出身,义正言辞道:“我等蜀山同道与蓬莱共进退。” 他们的身后,上百蜀山弟子风采卓越,齐声跟道。 慕秋同样带头蓬莱长老弟子,齐齐向着君玄誓道:“蓬莱千秋万世,正道自在心间。” 群起激扬,血气方刚,场面一度震慑住了夜空翻涌的雷电云海。 明溪看的入神,却没注意到在仙宫众人之中,林千枫的目光如鹰隼一般锐利,好不容易等来那个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的机会,他可不能轻易放过了。 他来这里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所谓的正邪对立,也不在乎乾坤古镜是否会不会被抢走,他只知道他来这里,甚至带上明溪来这里,就是为了要亲自给长云峰做些什么,要让该付出代价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那就散去吧,明日蓬莱广场吩咐所有长老弟子集结,迎战!!!” 君玄一气呵成的说完,仙力澎湃,精深的修为展露无疑,犹如海中山岳,稳如磐石。 这种修为放在世间,足以顶尖。 难怪蓬莱历来低调,名气虽是四大仙派之中末尾,但却无人敢轻易忽视它,甚至就连此次妖人魔众围困了数月,中间高手层出,这阵容比起当年硬上青华的时候,强上不少。 殷无月感叹三界之内还能有和大祭司一较高低的人物,心头不免一松,但随着宫内众人散去,他凝神一思考,心底为了不让自己再出什么意外,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趁着君玄临走之际,自己向他讨教道:“仙尊,你这里有什么可以镇得住我的地方?” 君玄听了却摇头叹道:“蓬莱地小,也不设所谓的仙牢,暂且对你有用的地方,仅仅只是清心崖而已,那里静心观海,思绪一空,或许能缓解一下。但以我来看,你最好快些离去。” “仙尊怕我是一个变数?” 君玄很是干脆的点头,道:“你若被他控制,成了失心魔,后患自然不小。” “只是我到了哪里,都脱不开他的魔掌,没有办法。”殷无月黯然回答。 君玄忽然沉默不说话了,似是想起了有什么东西,他连对着宫外唤了自己的弟子进来,正是玉面书生样的颜玉卿,他等着君玄对他说:“清心崖是不是还有韧蔓?” 颜玉卿回想了一下,道:“几年前韧蔓疯长,本身尖刺居多,又坚韧难断,侵蚀了大片清心崖的相思泪竹,倒还是慕秋师叔用净水宝瓶将它们枯萎,如今崖边上还剩下一些枯萎的韧蔓,也只是枯死的。” 君玄点头说道:“也行了,你将他带去那里,他应该会知道该如何做的。”说完话他就指了指殷无月。 眼前犹如云烟缥缈,君玄眨眼就消失在了缥缈仙宫中,颜玉卿总是对他这个师尊无可奈何,每一次说一点事情就忽然不见了踪迹,不知这一次,君玄又去了哪里啊? 他只好请殷无月往他手指着的方向走,红衣女子跟着殷无月的身后,明溪似乎没人跟她说去哪里,这个时候就显得有一点手脚无措,略显尴尬。 她是一个人罢了。 颜玉卿临了也想邀她一番,可身后跟着的殷无月却先出了声:“我想和你说一些事情,你肯来么?” 这是他首次当着面和明溪说的第一句话,以小月儿的身份,多年之后再度重逢,那种心境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触动。 明溪虽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但脚下已经不由自主的跟上了他们。 璀璨如玉般的缥缈仙宫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夜风从岛外带着凉意吹来,天上雷云翻滚,这天色着实如末日一样,实在令人心惊。 无数蓬莱弟子夜不能寐,两眼张望,互相安慰着与自己较好的同门,即便如深夜,他们的手里依旧握着自己的剑,一刻都不能松懈,谈说之间,勉强带着笑意。 他们不怕明天的到来,无惧将临的蓬莱保卫大战,心中的信仰如一团浇不灭热火,正心守道,护卫身派,保住古物! 战! 决战! 和蓬莱共进退,与掌门同协力。 黑夜之中,云海之上,一道散发着仙辉的身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周围都是轰鸣的雷声,到处都闪过白亮的电花,但依旧近不得这个身影的半点距离,现身的正是先前一声不吭就消失了的君玄。 而他看向了云海深处,一座黑气弥漫的阵法不断汲取天地的灵气,然后化为己用,雷声电鸣就是从那里不断往外延伸,进而这方圆百里,蓬莱之上的天空都被这种骇人的景象所覆盖。 那里盘坐有一个黑篷人影,全身不露半点,但君玄一眼就知道他是谁,轻飘飘踏云走去,黑白道袍迎风飘袂,他依旧面色闲定,但眼中的精气神,第一次的认真。 他轻淡道:“巫古的九天引雷术,这一次你当真下了血本。” 黑篷人持杖而起,听声音对君玄也是不陌生:“每一次我都是费尽心血,不管是你,还是玉渡,哪怕现在傅凌云来了,他就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退了。” “说得好听,他若是真在这里,你这个师伯恐怕早就灰溜溜躲起来了才对,天人合一的境界,仙界的史上,除去叶无殇,傅凌云就是一个新的高峰,你修三路道法,自问有没有把握赢他?”君玄略微压他一头,镇定说道。 黑篷人呵呵冷笑道:“语术攻心,引我入局。君玄小侄,你莫要忘了我当年仙尊之名是以什么著称的,傅凌云若是能出现,早在当年就该出现了,他去了哪里,你我心中皆有数目。” 君玄一笑,摆摆手示意道:“行。但天下布局皆是棋局,一步之差全军覆灭,日后我输你一招不代表我输了,但你不小心盘算错了一步就满盘皆输了。” “如今的三界局势,不过是你与我和傅凌云之间的对弈,百年之前他来见我,谋略规划一切,直到今天,甚至为此还让玉渡付出了不该有的代价,也牵连了本不该再去牵连的人,我和傅凌云对不住他们,但终究要断了你五百年的执着和欲障。你难道没有想清楚,若是你真的拿到了你要的,神界陨落坠入世间,三界或许濒临分崩离析直至不复存在,大半苍生性命你想过没有?” 黑篷人简单一句话答他:“人非当年,旧事已过,这世间再与我无任何瓜葛。现在我的命,比其他人重太多。” “胡扯!” 君玄心知他的观念日久偏错,当下在黑篷人心中世界震慑一声,抬手落下,九天之上顿时砸来两个黑白交汇的光点,越来越近,从星辰一栗变成巨大星芒,稳稳砸在了雷声云海内,天空顿时翻涌,同地牛翻身,海浪迭起。 声势浩大。 一位仙尊出手程度绝对不能小觑,但黑篷人抬手就抵消了这般仙术,足以不简单。 君玄临离开前很认真再重复一遍:“天下的局,最终还是你与我和傅凌云的对弈,我们都是不属于这个时代,强行逆天改写命数,我只能挡在你的前面了!” 这算是宣战宣言。 昔日的悬阳仙尊,化身为了如今统御妖人魔众的大祭司,三界之内听者都会有恐惧感,难以匹敌的修为境界从没听说败绩。 而今时的君玄仙尊,天下和玉渡齐名的通天人物,大玄通境界的仙尊世间唯二。 从未真正交手过的两个人物,似乎在明日的大战中,避不可免的要在千万双目光的注视下分出最后的高低胜负! 那将会是一场旷世绝伦的斗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2章 弥补 可这雷声噪人的月夜,根本见不到半点月色的光华,蓬莱仙岛外的海浪汐汐落落,无人愿意静下心思来听,大多人略显紧张的心弦一直难以安宁下来,岛外正有无数妖人魔众聚拢,大战不可避免! 海天无边,尽头处难以遥望看清,在绵延出岛的一处崖头边上,岩石密密堆在一起,杂草丛生,看似生机绿意勃勃,但四处可以见到一些枯朽的枝蔓藤条,一脚踩过随着听起“噼啪”几声,这些枯朽的枝蔓藤条就犹如化为烟尘,消散成末,只有到了崖边尽头,一块如夜里明珠一般的巨石一闪一烁,四下周围依旧有些凄清。 颜玉卿领着身后三人,最后说道:“这里便是师尊说起的清心崖。” 清心崖的尽头是一块忽明忽亮的巨石,宛如夜里明珠,上面透着亮光依稀可以辨认出几个字。 “清心明志。” 一种仿佛看尽了世间万象、百态尘世的气度油然而起。 明志,匆匆人生有了目标,才不枉费来这世间一次。 四人怔怔看着那夜里微微散着亮光的几个字,难以想象许多年前,曾经有人跪在这天地之间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纯粹用剑在这石上刻下四个字,这是他对这个世界问的道理。 颜玉卿即使看了这么多年也是颇有感慨道:“年少之时,常见师尊在这里独自倚石打坐,自己一人用左右手互相下棋布局,我就在他身边无聊的看着,也时常会听他无端说起一些事情来,其中这块石头来历听着也很是神奇。” “如何神奇?” 殷无月抬手卷起袖子露出看似苍白的手,他的目光并非是那一块宛如夜里明珠的石头,而是石头下面,那里有一些蜷缩在一起的枝蔓藤条,电花一闪而过,那里石下的景象虽然短短一瞬间,却依旧没能躲过殷无月的目光。 那种藤蔓看似枯焦萎烂,但仍有几片绿叶支脉,处于半死不死的状态,偏偏这盘岩的蔓条上面,无数倒刺利钩仿佛一把把细小锋利的刀刃,濒死之际的蔓条还能有如此状态,大概这就是君玄临走时说的韧蔓。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君玄的意思。 但无人晓得殷无月作何想法,两女只听着颜玉卿充满向往的眼神说着话:“此石神奇,却是神奇在它是如何而来。我记得当时师尊是说,此石本来飘在海上的孤石,可常理来说,哪有石头能飘在水面之上的,那时候我师尊也如我们这般意气风发,心中想到其中必有古怪,就与同行之人一起探个究竟,原本以为这石头能飘在水上,大抵与船在水上□□的道理一样。” “可偏偏这石头奇重无比,他们运气甚至用上仙力,才微微挪动一丝,不料此时乘坐的船早已不能承受如此巨力,纷纷散裂,茫茫无尽海,几乎见不到一座小岛,两人无处落脚,长时间御剑施法也耗体力,索性最后就借此石落脚,以石作舟,顺着海浪风流,一起回来了蓬莱,之后师尊当年的那位朋友实在心中顿悟,一刻不停费了七天七夜的时间刻了这四个字。” 当真志大磅礴! 此人心性对于世间一切皆有自己所见所解,物大地博,三界之内,通古论今,在听了君玄如此多大人物的事迹之后,其实他更对这个神秘的过去人更加向往。 明溪听着颜玉卿这般说话,自然也想到了君玄口中那一个不能说出来的人,她几乎没有其他感觉,只是那个陌生的名字,她今生不会与他有关。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记住了一个名字。 历史是用来铭记的,可有些人,有些过去的事,注定不能见光,但这并不代表就是错的,只是为了保护好现有的一切,一些代价和牺牲被埋藏起来,这是不得已的。 雷声渐渐密集,云海翻涌,清心崖上,海风大浪迭迭层起。 颜玉卿这时候也不多说废话,指了指石下的地方,转身对着殷无月说道:“公子是否明白了我师尊的意思?” 殷无月坚定的点了点头。 他不愿意就这样死去,特别是在小溪儿面前。 他也不愿意被大祭司任由摆布,特别是要他的手上继续沾满性命和血债。 所以他要真正顺自己的意思,做一回自己! 但在这之前,颜玉卿手上摇手一挥,一把很特别的剑就出现在了几人面前,此剑剑柄如玉,剑身狭长,亮如月色,只一眼就觉得此剑应是儒雅之剑,配上颜玉卿诗书公子的气范,两者合一,绝对不虚郦当先半分,也难怪他可以被称作如今各大仙派的青年绝俊! “也是个剑仙?!”红衣音儿口直口快,当场有些惊讶,却也提起了心神警惕。 殷无月等着他说道:“我虽为师尊大弟子,却不是他座下修行最久的弟子,二师弟三师弟都比我久。以前未拿剑之时,我觉得我什么都不会,但拿起了它,我就觉得我有了整个世界,如同一日行尽千里,熟读万卷仙书,道法自然一身,我拿起玉衡的一刻,便是称得上剑仙的名号了。” 殷无月感觉的出他的气势和刚才与众不同,儒气之中带有凌厉,剑气蕴含在天地之间,他点头回道:“放心,只要一有情况,还请你出手制止!” “公子?!”身旁的音儿赶紧出声劝道,“他若有私心,只怕一剑就不让我们好走,公子何必呢?” 明溪好似没听懂中间的意思,但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机会插话,只能无声的在一旁站着,等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想和自己说什么话。 她的脑海嗡嗡作响,好多以前的回忆一个劲蹦了出来,心情恍如这万里海浪翻起,一刻都难以平静。 明溪心念飘忽之间,颜玉卿将玉衡剑背负几人,单手双指迸发,仙诀一闪,整个人都是有淡淡的光辉散开,在沉沉的夜里与崖边发亮的巨石互相衬映。 颜玉卿只对殷无月笑说道:“公子这里的情况,只能让公子来决定,我拿剑是要守护蓬莱,千百同门竭心尽力,师尊更是一人挺身而出,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才是。” 误会意思,殷无月没有多少尴尬,只是再度抬手一敬,三人见颜玉卿下一刻腾飞而起,临走前特地看了他们一眼,也随意瞄了一下崖边四周,乱石堆砌,杂草丛生,三两高木,他凝思了片刻,好似感觉了什么人的气息,但也觉得大战在即,自己可能多想罢了,迎风飞去,也不见了身形。 这里,貌似忽然安静了下来,崖下的惊涛拍岸声,也抵不过两个多年不见的心底声音。 红衣音儿眼神稍一复杂就撇开了视线,同时也离两个人远了些,尽量让自己不去听他们的话。 她虽不甘,但自己心里明白这个少女在公子心中的地位的,即便她以前不曾听殷无月说起过,单单这些日子的经历,她日日守在公子身边,傻子都能看出来殷无月对这个少女不一样的感觉。 他宁愿自己孤身犯险,也要力保这几人从无数妖人魔众中逃脱,甚至真正面对那讨厌的老匹夫,公子也不怕。 这种状况很少见,可每一次殷无月像现在一样,一身红衣如火的女子心里清楚地明白,皆是有眼前的少女的缘由。 殷无月这是真正将自己的全部展示在明溪面前,但不知道现在相见,又该从何说起。 他仍是略微迟疑的叫了一声“小溪儿”…… 声音温和,如暖人心,明溪听的入耳,心头却也猛然一震,夜风清凉,却吹的她眼角发红,她等这一声呼唤似乎等了那么久,她盼这个人似乎也盼了好多年,但她理智没有被日夜牵挂的思念吞噬,她沉住了气,反问道:“你当真是……小月儿……” 殷无月点了点头。 “可你到底也是醉梦小楼的名声大噪的殷公子是吧。” “甚至我可以说,在更早之前,在那南岭青华,你就知道了我,是吧?!” 明溪干脆利落的问出了话,她的思绪在飞快的运转,心弦也不停地加快,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往下说,但殷无月没想到她也会说这么一出。 他顿时沉默没了话。 明溪当着他的面抬起手指着他道:“那你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就不肯与我相认?” 殷无月却接道:“不是不认,时候未到而已,小溪儿,很多时候有许多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不想让你牵连进来。” 明溪面容微微憔悴,这些日子奔波四处,过度使用乏力,她心疲力竭道:“可我似乎总是在布局当中,如何才能不被牵连进来?小月儿,我们能不能不管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小溪儿,至少我们现在不能不管,我站错了位置,身不由己,这一次我想弥补。”殷无月眼神凝视,他只愿意看眼前的少女,但他只能这样说给她听。 明溪稍一疑问,忽然发现颜玉卿带几人来这里的目的,她忙问道:“你想怎么弥补?” 稍远处不想听却依旧听到话的红衣女子微微一叹。 殷无月很温暖人心的笑浮现在脸上,他敞开自己的衣裳,露出修长挺拔的上半身,熟悉的是心口上那一轮紫色的月牙印记,如魅如幻,无数条黑链死死将月牙印记缠绕住,仿佛就是扼住了殷无月一般,黑链延伸,四肢百骸,他如别人的提线木偶。 明溪被他这一副样子惊了一下,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场景终于在眼前变为现实,她连退数步,着实不知如何。 深夜之下,雷云翻腾,大海拍岸,穹电从天划落,照耀方圆十里范围,亮如白昼,明溪睁大了眼睛看见殷无月的身后,数十百计的带着倒钩刺角的韧蔓凭空而起,那些即便干枯将死的藤蔓如张牙舞爪,缠绕了过来。 殷无月最后是轻轻一推,力道强劲却也柔和,明溪被推转半身,刚好与他背对着,耳边传来的是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好像是专门说好给明溪听得—— “小溪儿,你转身之后,就不用回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3章 战起 那一声仿佛叩进了明溪内心的话在耳畔萦绕,她被一股柔力回转身子的同时眼神一怔,话里意思瞬间明白过来,她登时心中大叫不好,就欲回身想要和殷无月说到清楚明白。 不料,深夜朦胧之中,两粒石子眨眼迎空飞来,几乎是瞬间就点中了明溪前身穴位,动弹不得! 她霎时间惊慌失措,目光就在前方崖边的范围内四处寻索,忽然之间,边缘高木繁叶唰唰齐响,一道身影从中蹿出,落在离她十步以外的地方,长发随风,风尘布衣,面容竟是明溪熟悉无比的林千枫,而他的铁匣子重重砸在地面上,半开半合之间,剑气凛意。 他似乎很平淡的对明溪说道:“小师妹,他说的不错,你转过了身,最好就不要往回看!” “林师兄,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明溪的心境几乎是落入了谷底之中,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色冷峻的林千枫,脑海中思绪飞转,浑身真气一路上基本耗了大半,她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办法解开被定住的身体,她只能始料未及的看着出现在这里的林千枫,她不明白…… 林千枫看她的眼神如月里清冷的光,只是随即看向了后面,雷电闪烁,一瞬间亮如白昼。 他微微凝起的双眼看了十分清楚,那些几乎枯死的枝条蔓藤犹如活了一般,铺天盖地将一个人影死死缠住,那些倒钩刺角嵌入浑身,眨眼之间,那人一身鲜血淋漓,却未曾叫唤一声。 无数荆棘缠身,刺入骨中,这种魔藤吸了他的血气,顿时粗长几分,殷无月竟然想这般控制自己的行动,以免噬心蛊发作,又一次成为大祭司玩偶摆布! 他有悔心,却也身不由己。 可他这样苦心苦身,林千枫偏偏不领情,他冷声说道:“你莫以为你做到了这种程度就可以抹掉你手里的性命血债,有些东西,该还得还,抵赖不得!” 话音冷冽一落,他从袖中伸出手,那一截在殷无月手中五年的玉笛出现在林千枫手上,后者虽然尽遭韧蔓入骨之痛,但意识仍是清醒,一见到这把断笛就认了出来,心头一惊。 不就是他在皇城之外打斗醒来之后发现丢了的玉笛么? 苦苦寻找,求而不得。 殷无月本如润玉的身子已经被韧蔓缠满了全身,血痂一层结着一层,他的喉咙也被韧蔓倒刺缠住,嘶哑的声音颤抖传来:“我的笛子……” 可林千枫却是怒喝道:“看好了,你当真以为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就是你自己的了?你当真不知道这玉笛的主人怎么死的吗?!” 字字诛心,句句恨意。 林千枫好不容易等到了这样的机会,他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暴躁起来,剑匣随之震动,平日修心悟道,他一样不占,明溪在他身前努力喝止他:“林师兄,修行之人杀心太重,我们与他们何异?” “我们是正统大道,除魔本就是对的,小师妹,当初在皇城就与你说的明白,他是魔尊,是杀了你肖忆师兄的魔头,此仇不报,谁对得住他?!”林千枫咬牙道。 说罢。 他掌中真气一运,剑匣大开,四剑齐发,月夜之下,云雷轰鸣,明溪见得自己师兄杀心难受,她背对殷无月,又不知殷无月发生了什么,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实在浓重,她使劲气力想要挣脱,却无可奈何。 “小师妹,我知你与他关系匪浅,所以我也不愿意你看见伤心的情形,我珍惜我们之间的师兄妹情义,到了最后你放心,他死得其所。” 林千枫从她身右擦肩而过,四剑环绕,真气逼人,刚刚的话说的平淡无奇,好似这一年多来林千枫见惯了杀伐斗法,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慢慢变得暴戾。 这不是好事情。 或许有一天,林千枫会因为这一点落到不堪的下场,一切皆看他如何取舍。 但现在明溪顾不得这么多,她眼睁睁看着林千枫走向了她的身后,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的清心崖。 她呼喊道:“林师兄……林师兄……” 但她内心更是呼喊另一个人:“小月儿快走……小月儿……” 师门情义与至亲之人的抉择,都是真心实意对明溪好的人。 正路?魔道? 至亲之情?同门情义? 无数难以衡定的东西仿佛四处乱撞一般,直接把明溪的心境搅乱。 十几年的心绪,彻底坍塌! 雷声轰隆隆越凑越紧,不断轰鸣,蓬莱之上,雷云凝聚盘旋,仿佛九天而来的惩罚,无数门中长老弟子抬头遥望,面虽震惊,却没有退却之意。 但清心崖边,情况局势不容乐观,没有人分的出精力注意天上的异变。 林千枫越过了明溪,他的周身四剑悬绕,剑意纵横,死死盯着慢慢没了话音的殷无月,但随即一个鲜艳红衣的女子挡在了他的身前,面容冷艳,却让林千枫乍然一怔。 “果然是妖门邪路,竟也敢模仿沧离师侄的容貌。”林千枫冷声喝下,他抬手并指,剑随意动,呼啸而出。 林千枫自然不知道沧离的过去来由,只是忽然出现了一个莫名与沧离长得几乎一样的人,何况更是使火的妖女,他当即心头没有半点怜悯。 一出手,还不留情。 清心崖漫天剑气横飞,其中虚实相生,剑意凛冽,石岩崖壁尽皆是剑痕,四剑齐发的气势不容小觑,即便红衣音儿运转一身法力,红莲业火使的出神入化,她也是焦头烂额。 林千枫一身修为都是这么些年来从妖人魔众死人堆里练出来的,不然也不会在众多妖人魔众之间被称为“掌刑仙”。 这个名字,算不得好。 仙中带着戾气,不应是正道所为,但偏偏林千枫做了,基本毫不留情。 红衣女子玉手招摇,手心尽是焚炎烈火,一掌呼出,无数火刃在黑夜里犹如鬼火一般,与四处呼啸而来的剑气互相冲撞,余波荡漾,竟连海水也被震起翻涌,掀起大浪。 红衣音儿被震退,她脸色微动,围着殷无月尽力将林千枫施展的御剑之术破开,四剑对一人,可仙剑何曾惧过烈火,攻势愈猛,那一道鲜艳的红衣就退的越快。 眨眼之间,她的身后便是殷无月,无数韧蔓几乎已经将他四肢百骸全部锁定,血痂厚重,腥味弥漫,她虽心疼,但心知自家公子不会被这些劣物所害,偏偏眼前的林千枫步步紧逼。 她登时咬牙切齿道:“公子是我见过世上最苦之人,若是说死是这世间解脱的说法,那他每一天都是在生不如死的煎熬中度过。没错,公子手上确实染满了鲜血,但这是他失去了自由的前提下杀了不该杀的人,这是我们的错。但你呢?堂堂正派仙门,自诩护佑苍生为己任,可你心中执念,枉杀我同道,他们之中自然也有无辜之辈,你是自已要杀,公子迫不得已,你们孰对孰错?!” “冥顽不灵!”林千枫似是不想听她多费口舌,抬手变法,四剑顿时飞入夜空之中,刹那间剑光大盛,瞬间照亮了大半个蓬莱仙岛。 四剑朝下,光华盛天,气势无双。 雷云之下,俨然一道无与伦比的剑阵凭空运转,十里方圆,纷纷可以感受到剑阵威势! 红衣音儿脸色大变,无双剑阵她之前就见识过,自然不是她这种修为能够抵挡的。 漫天飞舞的剑意气流,凌厉尽致的古剑腾空。 偌大的广场上,无数道目光皆被这种景象吸引过去,心中诧异之时,却又不明白是何人出手。 唯独郦当先在一处高阁抬手一叹:“林兄……” 王阳明在他身边却痴于剑阵的厉害之处,凭他印象回忆道:“当真是消失了两百年的无双剑阵?!” 郦当先点头,不否认。 众人眼见那虚空中的剑阵就要落下,厉风强劲,直逼蓬莱,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剑阵目标是哪里,只有清心崖上的几人明白,剑阵一旦落下,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明溪的余光可以看见天上落下来的剑阵,她拼了命的想要挣脱,她不愿意两边的重要之人不得不做出选择,一念及此,双眉之间的白芒骤然亮起,正是“一点灵犀一点通”奇术。 骨子中仿佛还未用尽的真气灵力就这样被开发出来,潜能迸发,经脉真气畅通,穴位解开,她当即反噬吐出一口血来,但一切都不容她有任何犹豫,猛地转身呼喊道。 雷声与她的声音一同响起,散于九霄。 随后一道接着一道真正大如虬龙的闪电从九天降下,瞬间贯穿了剑阵,击穿了海底,海浪大掀,风云再起。 九天引雷术! 剑阵被毁,浑身气血乱窜。 林千枫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眼神闭了上去,最后在明溪惊惶的面前倒地不起,没了知觉。 蓬莱广场,东皇遗神的石像巍然屹立,君玄在它肩上静坐,忽而目光如炬,不惊不乱,他的仙气风华在这一刻圆满展露出来。 他站了起来,微微看了一眼清心崖方向,但随即他抬头眼观八方,云海之上,天雷卷起,天地间慢慢涌来了无数面目狰狞的妖人魔众,纷纷将蓬莱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时君玄却是朗声笑道:“君玄愿以一己之力打头阵!” 满天的讥讽和呐喊,登时安静! 仙尊之名,名不虚传。 这一日,终于大战将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4章 保卫(一) 磅礴雷云悬聚而下,闪电环绕,轰鸣不止,这般惊天动地的异象着实令人心惊胆战,会不由自主的觉得自己面对它时十分渺小。 况且蓬莱仙岛外,万千妖人魔众围困,御空悬浮,密密麻麻,一眼望去,简直如无数凑在一起的苍蝇,那种令人看一眼就窒息的感觉,恨不得立马就将他们伏诛正法! 蓬莱弟子上千身影持剑迎敌,目光凝神仰望,即便如今压力大过巨山的情景之下,他们都没有退却之意,眼中炽热的光芒皆为心中所战,他们将目光汇聚在遗神巨像之上的身影。 那是一道淡然处之的身影。 他不惊不惧,气定神逸,置身天地之间,身边如无万物,但心内皆怀万物,境界至高,仙风灵秀,大派仙尊的精气神实在令人惊艳羡慕。 就连刚刚君玄出口淡淡一说,那种睥睨天下的语气就无人能比,全天上的妖人魔众瞬间闭上了嘴,身心都不由自主紧促在一起,唯有天上雷云凝聚的中心,有不甘的话音响起:“你以为凭你一个就可以抵住我万千宗众,不过后起之秀而已,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声音洪亮,震荡百里之外,连无尽的海水都翻起层层大浪,风云残卷之际,黑篷人驾驭阵法现身,惊雷仿若九天而来,大如虬龙一般横贯天地! 天将塌陷,沧海翻卷。 黑篷人现身之后紧接冷喝道:“我为你准备了三日三夜的一份大礼,九天引雷术!原本是想留在最后关头,但现在就看你够不够资格接下来!” 九天引雷,常人来看,几乎和渡劫天罚没什么两样,一击不慎,必定会留下的不可逆转的创伤。 霹雳闪电轰鸣落下,阴沉的海空刹那间亮如白昼,深夜已过,此时应是第二日清晨,阳光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方圆百千里都是雷云汇聚,那一道惊天巨雷当头劈下,正当落入蓬莱岛上。 闪光一亮。 百里方圆都难以睁开眼目,本以为这种惊天动地的天雷落下,蓬莱岛将近一半都会化为乌有,但等白光散去,蓬莱众多目光望去,胸中紧绷的心情顿时开怀,他们欢呼,他们战意旺盛,持剑凌立,纷纷叫好。 因为偌大的天地中央,有一个看似磅礴大气的钟鼎将蓬莱仙岛庇护在其中,钟鼎巍峨高大,剔透虚幻却又真是存在,钟身一体纹路古朴清楚,一幅幅如同上古岁月的图像镌刻其上,仙神齐聚。 神气非凡。 本应是上古不可多得的古老神器,但见钟鼎最上端,似有一处缺口,此古钟神器是属残缺的古物。 但饶是如此,天上的黑篷人影见到了这等阵仗的景象,依旧也是心震了一下,他此番大动作召集妖人魔众,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要破了这如今挡在他面前的大古钟,但他没有想到君玄这一出来的早,他反讽道:“你们蓬莱借着东皇遗神的东皇钟,一举成名立世了多少年?如今依旧靠着它,哼,我到要看看损耗到成了残次品的东西,究竟能护你们到几时?!” 天上的人影仰天长啸,古杖指天,引动阵法,九天虚空之中,无数惊雷穿过层层云海霎时间抵达,一道一道惊雷狠狠落在古钟之上,铿锵巨响传遍百里,声波震荡,大海倒腾。 惊雷不停,巨钟不动。 两者仿佛就是一矛一盾势必分出高低的关系,必须要有一方置另一方死地才肯罢休。 外人不知道东皇遗钟究竟是如何出现的,当时只是视线白茫茫一片,天雷击下,眨眼之间反应过来,已经是凭空屹立在天地中间,但若细细察觉,就可以发现原本在遗神石像肩上的君玄,此时的他,凌空盘坐在高达百丈的遗神石像头顶上,仙气缭绕,淡淡的清光仿佛净化掉一切污浊,天空有一丝明亮的变化。 偏偏又有云海覆盖,黑篷之下的面容一阵冷峻,在凌空中挥舞古杖,惊雷一道一道叠加,成群落下,有几分开天辟地的灭世光景,纷纷乱乱打在东皇遗钟之上,电花四下乱崩,穿透云层,贯入深海。 黑篷人酝酿如此久的滔天阵法,果然气势汹汹,激流勇进! 欲魔在天际隔空相望,冥无相在身旁伺候他,但见到这番阵仗,他依旧掩饰不住心中的震惊,对欲魔道:“我原以为天下阵法是属长渊长云峰最变幻无穷,奇门秒术最多,但现在来看,似乎大祭司这种另取径路的法阵也不比长渊阵法差……” “自然是不差。”欲魔目中全是天上乱雷游走的场面,他接着往下说道,“古往今来,修阵起源有三路,一是仙家祖师依据阴阳八卦排列的仙家阵法,二是蛮荒之地蛮夷古老的祭祀法阵,三是早已灭绝失传的巫古秘法,其中就有借住天地自然力量构筑法阵,论起岁月,你师尊我也不晓得哪一种更久,但无疑,人力终究有穷极尽头,比不上滔滔不绝的自然力量,所以,老头子我来看,巫古秘法可以算排在前头,但仅仅如此而已。” “为何?”冥无相紧追问起。 欲魔摇头一笑,随机伸手指了指下方岿然不动的巨钟,笑道:“连这废了的东皇钟都破不了,谈什么天地间最厉害?” 冥无相戛然话止,脸色尴尬,反问道:“这可是东皇钟!即便是残缺的,可比寻常宝贝都厉害了不止十倍,师尊,当初耽搁我们几个月的进程,不都拜这个所赐吗?” “没错,所以接下来,我们要一起出手了。” 欲魔面色冷峻,忽然和先前那种沧桑老人截然不同,他的气息慢慢膨胀,周围的气流慢慢凝聚,就连身形也渐渐高大起来,本来就比寻常人高大的他此刻看起来更如巨人一般,谁也不知道他活了多久,反正从五百年之前就早已经魔名远昭,今日见他第一次认真起来,众多妖人魔众仿佛也愿意听他号令,纷纷继出法宝。 躲在妖人魔众之中的邓丞和黑血妖眨了眨眼角,顿时会意,假装用心尽力,其实不过做做样子,这种情势之下,还是保全自己性命最好。 “诸位,请助大祭司一臂之力吧。” 他朗声一喊,所有妖人魔众齐齐应声,无数颜色各异的法宝亮了起来,阴沉灰暗的天空,万千异光迸发,一起与那九天而来的巨雷轰在了东皇遗钟上面。 巨钟一动,便是山海震荡! 蓬莱免受不了这种波及,一些仙宫大殿纷纷裂了缝,岌岌可危,好似轻轻一推就要倒了一样。 弟子长老心中提起气来,目光望向自己掌门,君玄的脸首次露出认真,双手作诀变化,黑白融汇的仙力从自己身上贯入下面石像,东皇遗钟像是受到恩泽,变得凝实,变得大气,变得磅礴! 巍然不动,置身天地。 万千妖人魔众和九天引来的重重惊雷又一次重重击在钟顶之上,刹那间天云涣散,大海退开,隐隐可见海底深处的景象,震动人心。 清心崖。 几个人终于注意到了蓬莱异变,明溪亲眼看着这偌大古钟不知何物,却能心底感觉到它的不凡。 但天上无数异象更加可怖,雷电如龙蛇乱窜,数不尽的妖人魔众惊的她当即提起心神,将倒在地上林千枫扶到安全的地方靠着,转身一见发亮的巨石边,红衣女子警惕的看着她,可自己的目光却扫向了她身后之人,登时眼角通红。 “小月儿……你这是何必呢……” 话音之中,全是多年不见的心疼,她的眉心白芒渐渐消散,一身酸痛的她忍着泪,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场面,她明白了小月儿原来还是以前的那个小月儿,还是那个一如既往待她最好的小月儿。 可明溪哪里肯甘心看着满身荆棘刺入骨肉中的小月儿受这种折磨,何况大战已经开始,这里偏向蓬莱外围,终究不是安全的地方。 她想到这里,就想要靠近那里,却被红衣女子拦在身前,后者手心的火苗摇曳,她看着自己公子正处于凝神抗衡噬心蛊的作用,她稍微放缓了声音语气和大小:“我不希望公子为自己争命的关键时候,你来打扰他。” 明溪瞬间心神一颤,脚步却待在原地,她不能轻易有所动作,事关紧要,她只能依照红衣女子的话静静地在一旁守候,但她的目光四处张望,天上海中,皆是不平静的景象,她心中隐隐有不安,似乎这蓬莱之中,变数正在酝酿着,她该如何做? 守在这里? 还是前去助战? 女子多以心中念想要紧,何况身边还有林千枫,明溪心中决定,就盘坐下来守在这里,以防不测。 却偏偏这时候,她的身旁红衣女子也靠了过来,惊艳的脸如此熟悉,明溪竟也看的痴了,她赶紧装作镇静,心里面在这种紧乱的关头忽然浮现出奇怪的想法来。 原来他女装的样子,可以是面前这个人一样。 挺好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5章 保卫(二) 似乎整片天地都处在激烈交手的场面,在东皇遗钟的庇护之下清心崖这边还算波及不深。 明溪只是被红衣女子忽然凑近来惊了一下,她顿时由本能的反应警惕性地躲闪开,这一动作看似无意,却也让红衣音儿脸色一变,她心底苦笑,话里有无奈:“终究是殊途难归,我是歪魔邪道,你是正门仙派,见了面水火都难相容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明溪捋起自己耳边长发,镇定下来回答着她。 可那红衣一袭,在这漫天各异的仙法妖术照亮下,她的脸畔实在是很迷人的要紧,她双睫一动,却说道:“那你刚才在躲开做什么?” 这一次她看着明溪的目光没有先前那种凶凶的意味。 但明溪被瞧的心虚,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随后她便侧过身一直盯着那个深处韧蔓之中,极力抵制慢慢发起作用的噬心蛊,心脉之上,黑链眼延伸,她有点担忧那个一直想要挣脱开束缚的公子。 心头没来由一阵心疼。 自己的遭遇尚且比天下大半人坎坷,但是单单论起苦来,她却又不及殷无月一半。 公子心善大怀济世,却偏偏莫名站错了立场,年少无知过不在他,她要骂也只是心中咒骂那个老匹夫,天下其实有多少性命是死死攥在他的手里,万千妖人魔众忠心于他,却不知每一年圣祭骗人服下那些该死的蛊丹,她与殷无月虽是心知肚明,却也无奈大祭司手段之隐深,根本没有半点机会或者把柄。 她收起掌心的焰火,东皇遗钟外,全是绚丽到惊心动魄的法术在交向错映,眼花缭乱之下,全都是藏着杀机的手段! 红衣音儿不想管除自己和公子外的任何事情,但偏偏也有一点心事萦绕在自己心头,更巧的是,明溪是她目前能够问清楚的唯一一人。 早在醉梦小楼她就暗地中见过蓬莱这几人,对于他们的背景自己也有过几分了解,其中自然想的更多的是,那个可以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年轻男子,她每一次自己一个人沉心静气下来,耳边就不可避免的回响起那一声令她动容的“小妹”。 好像就如从前,她如果能对以前有一丁点记忆,她都觉得这是无比值得庆幸的,谁都有过去,独独她最开始的记忆是那暗无天日的九幽大殿,周围全是死不瞑目的白骨尸骸。 回首十年,似乎只有公子是真心实意护着她,对于过去全然一片空白,她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眼前。 可过去的扑朔迷离,和耳边始终回应的那一声呼唤,红衣音儿回身看着明溪,也不管岛外是如何激烈的场面,她就想知道那一个人到底如何,纸上说的始终不及明溪亲口说的靠谱真实。 “所以,我想问你一句,你相信世界上有两个本不相识的人长的几乎一模一样么?” 明溪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不相信,以她自己经历来看,她只是回了话:“若非血缘,哪里有如此碰巧的事情,除非妖魔邪术,就如当年我在长渊遇见那种换人面皮的妖术,真假难分,做尽伤天害理,不然,我是不相信哪有平白无故长得一模一样的。” 听她这段话说的清楚明白,红衣音儿陷入沉思,她慢慢迷了心,脑海空乱,一时间不知道作何感想。 她只是接着问道:“你来之前,你觉得与我相关的那个人又如何?他有没有事?” 此话一出,明溪心头一惊,出乎她的意料,没成想这红衣女子竟然知道沧离的存在,但细细一想,从她先前语气也可以听出来,这下明溪心情平复,她回答她:“他还好。” “还好的话,不至于这么远,他竟敢放心你一个人来……” 红衣女子自从在皇城之外见识了那个男人敢为她负伤拼命,以她直觉,自然不会是简单的师门情谊,他看她的眼神,不就和自己看公子的眼神别无他二吗? 海风透过古朴神圣的东皇遗钟吹来,清心崖一阵凉爽,可怎么也吹不凉明溪红烫的脸颊,红衣女子先前的话说的意味太明显,不管咋么样都会被解读成另一种意思。 明溪脸红心跳快速,赶紧回道:“他真的没事,你不必多想。” 此时少女年华正好,心中思绪万千,却总离不开情意二字。 但身为正道仙派,心里面也应怀有苍生天下,如今这番境况,其实不该就在这里说谈。 满天仙光妖术淋漓,海水澎湃,云天变幻,虽有东皇遗钟庇佑,也终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明溪起身瞭望天空,清心崖突兀出蓬莱岛半边,背对正面迎敌的大战场面,尤其许多惊天动地的交手并不能亲眼所见,堪堪几个零散妖人飞过海面,变被东皇遗钟神光普照,坠入深海不知死活。 谁知红衣女子毫不在意那些与自己同一立场的妖人魔众,她的双眸都聚在韧蔓荆棘之中的人影,她知道自己公子如今的心神听不见两个女子间的谈话,所以她也毫不避讳道:“我知道你与公子两人是如何的关系,自小相依为命,也算青梅竹马,但你毕竟与他分离多年,如今相认,却又站在了正邪对立的局面之中,虽然这并不是你们两个左右的命运,但无论如何,想要一同消弭隔阂,很难。” 明溪被她这一番话惊到回神过来,这种大立场上的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甚至在皇宫之时,林千枫就暗示过她早做决定。 她到现在还没有真正的解决办法。 红衣音儿见势更进一步说道:“是非对错,过往将来,我既选择放的下,相信姑娘你也一定会看得开。我在公子身边侍奉多年,算起时日其实也不比你与他认识的时间短,我一向是为他考虑,替他着想,可他心中一直都有你,就如之前天子城外,紧要关头他还是为你讨了公道,折了那紫女的法宝,也算违抗了大祭司命令,日后如何,还不知道老匹夫会怎么算账……” 红衣音儿说的越多,明溪心里面就乱糟糟一片,她确实也没有想到原来小月儿为自己默默做了如此多,她一时间如受惊惶。 原以为自己找到了小月儿就可以好好守护好他,可现实就是,自己仍然还在他的保护之中,小月儿为她挡下了还有她不知道的劫数。 天雷滚滚落下,狠狠轰击在东皇遗钟上,气势更上一层,百里方圆响声巨震,钟内钟外,两方各有损伤。 持久下来,妖人魔众定然会心力交瘁,士气低下。 清心崖也没能避免波及,响声巨鸣震慑人心,直接打破了殷无月的心境,他猛地睁开双眼,一片赤红! 身处九天引雷术的阵法中心的黑篷人开始发动噬心蛊,他当初之所以会放任殷无月上了蓬莱,多半也料到此等心机,但他或许想不到,殷无月为了暗地里对抗他,将自身狠狠被韧蔓死死缠住,他就是要做一回自己! 黑篷人在天上皱着眉没有见到随他心意的主尊,心下忽然一凉,原以为他会出什么事情,但命线掌在自己手中又完好无缺,他暂时没能想通这这其中蹊跷,心神一松,却被当面一束光华袭来,破开了他大半斗篷,露出了左边身躯来。 妖人魔众一惊,加紧妖法击破东皇遗钟上,响声一阵一阵,轰隆隆如天上雷声。 君玄在下边淡漠一说:“面对我你若敢分心,下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黑篷人凌天而下,大喝道:“不过小辈,可惜了今日之后,甄仙子又少了快好材料,蓬莱又少了一位掌门了!” “竟还敢直唤我故师名字,你也是够脸皮!” 不知为何,今日的君玄说话多于平常时候,慕秋等诸位蓬莱长老看的这种斗法心惊,却又暗暗握紧手心,蓄势待发。 可惜黑篷人置若罔闻,高举古杖,引雷九天,阵法瞬间暴涨,盖过蓬莱一大半仙山。 云霄之上,九雷齐引。 众多的蓬莱弟子看的脸色发白,他们虽有惧怕,但依旧没有退缩,他们齐聚目光在东皇巨石像上悬空的君玄上。 这一派,他是心脉。 千百长老弟子的主心骨,蓬莱的掌舵者。 谁都聚焦在接下来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斗法之中,偏偏有一个弟子来回在众人中乱窜,他在观察周围的形势,特别是军玄如今同样不能分神的时刻。 心思一来。 他觉得自己应该有机可乘…… 这不仅仅是一个变数,更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自己也在正魔两路中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在场的所有正魔两路,他们都不会想到会有一个人正在疯狂的打着主意,他正欲想在如此多人在场的时候,借一个当世盛名的仙尊来达到自己目的的疯狂想法。 也许并不疯狂。 在九道天雷齐聚落下,东皇遗钟同样在君玄驱使下光华大盛之时,一个身法极快的蓬莱弟子刹那间遁入虚空。 机会,近在眼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