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风华:妖后惑君心》 第一章 青楼贱妇,不得为后! 凤阳宫内,血腥气四溢。 太监宫女的尸首散乱堆在地上,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整片地面。 摇曳灯影下,慕长歌一袭凤袍染满血污,冷眸斜睨着眼前那身着紫衣华服的女子,“慕宝筝你好大的胆子,倚仗是皇上新宠,就敢如此嚣张跋扈来逼本宫退位!?” 抬手轻扶那慵懒的牡丹髻,慕宝筝轻蔑嗤笑,“还不明白么?我的好姐姐,六郎他心中,从未有过你,你若识相,便乖乖喝了这杯毒酒,也好死的痛快些。” “本宫若是不呢?”慕长歌眉峰凌厉挑起,纤纤素手狠狠一扫,将毒酒打翻在地,“这些年,本宫为他出谋划策,平定叛乱,为皇上出生入死无数回!本宫所付出的心血,岂是你能比!?想要了本宫这条命,也得问问当今满朝臣子答不答应!皇上答不答应!” 慕宝筝蛾眉轻蹙,笑意越发冰冷,“若是六郎不允,我如何敢来?好姐姐,你若真这么聪明,就该明白,贵为天子,身边可留不得你这种青楼娼妓出身的贱妇!” 青楼娼妓四个字,像一柄利刃狠狠刺进了慕长歌的心,她倒吸一口冷气,过往她未曾深思的种种,直至如今才被血淋淋的撕开! “你们,早就算计好了本宫!?” “那是自然,不让你这颗棋子先行为我扫平障碍,母亲和六郎,怎能放心让我稳坐后位?现如今一切都平定,像你这种低贱出身的贱妇,也就只配做一颗弃子!” 说罢,慕宝筝双眸狠狠一瞪,“原想让你死的痛快些,既然你不肯,那也别怪我心狠!本宫今日,就要亲自为皇上除了这个贱妇!” 刺目鲜血,自慕长歌额角缓缓滑落,被强行按住跪倒在地的她,仍是倔强地仰着头,“本宫要见皇上!若不能听到皇上亲口承认,本宫决不认了这命!” 她怎么可能还会让这个贱妇见到皇上!?慕宝筝抓着短匕,一手猛地扯紧了她的长发,眼中阴狠的暗影越发浓重。 就是这张脸,让她恨透了的这张脸!即便已是如此狼狈,可不管是那血迹斑斑的凤袍,还是被撕扯凌乱的头发,都遮挡不住她那张美到惊心动魄的脸。 连她看了都险些要心生不忍,她如何能放心让她活在这世上!? 刀尖狠狠一划,慕长歌脸上顿时多了一道皮开肉绽。 剧痛使得她浑身战栗,却仍咬紧牙关,死都不肯服软。 “要恨,就恨你生了这张脸!”慕宝筝狰狞地笑了起来,手下狠狠用力,刀尖疯狂地划过慕长歌的脸,自小,她做梦都想要亲手毁掉的,便是这张脸! 她不肯求饶,她便更恨! 慕宝筝气喘吁吁地停了手,此刻,慕长歌的脸,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松开手,奄奄一息的慕长歌,重重地滑落到了地上,半晌,她竟缓缓抬起了头,破碎朱唇,艰难地勾起一抹轻蔑浅笑,一口鲜血狠狠啐到了慕宝筝脸上—— “无耻小人!枉我这些年,为了皇上,为了慕府,出生入死都在所不惜!枉我一生,都在为了你们虚假的大义而活!枉我一片赤心,竟是喂了几头养不熟的狼!” 慕长歌双眸赤红,死死盯紧眼前人,“这笔血账,我记下了!血仇此世不得报,来世必要向你讨!这一世你们踩我血肉上位,来世我定化作修罗厉鬼!要你们血债血偿!慕宝筝!我生生世世,都绝不会忘了你这面目可憎的小人嘴脸!” 对上那双凌厉寒眸,慕宝筝心底一颤,狠狠一咬牙,“那我便让你永生永世都眼不能见,口不能言!纵使到了阎罗殿,也奈何不了我半分!” 铁钩将舌头勾出,干脆利落一刀割下,眼珠被活生生挖出的一刹那,慕长歌只觉得一阵锥心刺骨剧痛! 那一瞬间,慕长歌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痛楚,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爬遍了全身。 慕长歌眼皮动了动,一丝光亮,刺的她眼睛生疼。 光亮!?慕长歌大吃一惊,顾不上那光线刺目,用力眨了眨眼——能看到,她还能看到! 可她的眼睛,不是已经被挖走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上天垂怜返人间 这周围的一切好熟悉,慕长歌四下打量几眼,稍一挪动,周身又是一阵刺痛。 还有感觉,那就是没死! “水”慕长歌扯了扯干裂双唇,即刻便有一盏清水捧到了嘴边。 慕长歌一饮而尽,方才觉得好了些,抬眼,瞧见了为自己捧来水的是个十六七岁的丫鬟,绿衫白裙,眉眼细长。是碧珠!? 可碧珠她不是死了么!?慕长歌分明记得,她就是在自己眼前被杀的,怎么现在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尚未来得及深思,自门口便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人未到,那焦灼关切的话语已扑了进来—— “人醒了么?可请大夫来瞧过了!?” 碧珠侧身,规矩行了一礼,“回大夫人,已瞧过了,二小姐福大命大,只受了些不要紧的擦伤。” 说话间,大夫人已近了床边,“那是自然,我的长歌,自然是福大命大!只不过这一回,可真要吓坏我这个做娘的了” 大夫人手掌紧按胸口,眼眶泛红,字里行间,尽是对这个庶女的关切疼惜。 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慕长歌眸中便划过了一抹森寒冷光,又在眨眼间被遮掩了下去。 狠攥成拳的手掌,猛然伸开,慕长歌哀哀唤了一声母亲,便一头扑进了大夫人怀里,声音颤抖,“母亲,长歌还以为,再也不能见到母亲了——” 旁人看来,只当是母女情深,唯独慕长歌知晓,要有多煎熬,才能按捺住扑上前撕咬仇人血肉的冲动! “不许胡说,往后那些假山楼台,可不能再往上爬了。”大夫人慈爱地拥住她,轻轻抚摸着长歌宛若黑瀑的一头秀发。 慕长歌心念一动,她记得明白,从楼台上摔下去应当是在七年前。莫非自己竟是回到了十七岁这年!? “幕府所有子女,我素来最疼你,你若有个好歹,岂不是要挖了我的心?” 听在慕长歌耳中,这话格外讽刺,什么最疼,只怕是最恨吧! 眼前这拥住自己的妇人,是她的嫡母,正是将自己折磨致死的,慕宝筝的亲生母亲。 这些年,慕府上下,只要提到大夫人,无一不称赞有声。众人对其敬重,不只因她出身名门,更是因了她的好品行。尤其是对慕府这些庶出子女,一视同仁,甚至比亲生子女更要疼惜几分。 在一众庶出中,大夫人尤其偏疼慕长歌,吃穿用度,样样都不输嫡出小姐。直到那一日惨死宫中,长歌才惊觉这些年所谓“母女情深”,不过阴谋一场! 大夫人轻叹一声,看似无意地道出一句,“这回也是蹊跷,平日里那处楼台,你是常上去的,围栏也好端端的,怎么这次就平白无故摔了下去?” 慕长歌心头冷笑,她这一摔,可不是平白无故,分明是有人推了她一把。 前世她从楼台摔下,大夫人也是这样问她,那时她对嫡母信赖万分,毫无防备的几句,竟将自己亲生母亲江姨娘推落万丈深渊 如今回想,大夫人他们,算计自己的又何止这一桩!?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回头望,全都是用她活生生剥离的白骨,蘸着鲜血,在她心头上刻下的一笔笔血债! 慕长歌眉间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如今她已是重活一世之人,前世的血账,不一笔一笔清算干净,如何能甘心!? 略一思忖自己如今所身处的境况,慕长歌心底便清楚了个大概。 现如今,她还没那个能力要他们立刻血债血偿,但至少,也得先向大夫人讨还些利息! 那一抹锐利锋芒,自慕长歌眸中转瞬即逝,扬起视线的一刹那,那张惹人怜惜的巴掌小脸上,便挂满了委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讨点利息如何 “母亲,没人推我。是长歌自己不小心,失足跌了下去。母亲若是气着了,罚我便是,只要能让母亲顺了心,长歌甘愿受罚!” “你这孩子,我何时舍得罚过你?” 大夫人无奈一笑,满目慈祥,自那端庄面容上,半分也看不出她眼底深藏着的阴冷旋涡。 被那骚狐狸精的女儿唤作母亲,是她厉欣兰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当年为了给慕家老太爷冲喜,不得已才让江采薇那贱人先自己一步嫁入慕府。尽管她低贱出身注定只能做妾,谁也不曾想到,她竟先自己一步怀上了身孕。 区区一个低贱姨娘,竟敢先于当家主母有孕,这一巴掌留在她脸上的痛处,十七年来都不曾消散! 只要回想起这件事,大夫人便是咬牙切齿的恨。 每每见了这头小狐媚子,生了张比她亲娘还要绝美的面容,她便恨不得即刻便将她千刀万剐! 若不是将她作为一枚棋子更加有用,只怕她早就命人动了手。 慕长歌暂时动不得,那野狐狸精却早就没了什么价值,老太爷近日身体越发硬朗,想必也早就忘了那个冲喜姨娘,不趁这机会拔了这根眼中钉,更待何时? 大夫人视线轻轻一转,要除掉江姨娘不是难事,然而,老太爷毕竟年事已高,万一碰巧有个好歹,又联想到了冲喜姨娘的死 因此,江姨娘要死,那就必须得死的师出有名。 将那张牙舞爪的毒辣藏好,大夫人凝视着慕长歌,正了正脸色,“看你这吞吞吐吐的模样,难不成,真是有人故意要推你下去?当时在那楼台上,除了你,可还有别人?” 她这分明是明知故问,慕府多得是人知道,二小姐时常会跟生母江姨娘,在那处僻静的楼台赏花刺绣。大夫人之所以会这么问,就是想通过慕长歌,引出江姨娘! 慕长歌下意识攥紧掌心,薄薄的指甲刺进肉里,阵阵刺痛。 前世,她太过天真,几句话就被嫡母绕进了迷魂阵。那时慕长歌不过说了句,还有江姨娘在,就害得江姨娘屈打成招,被活生生抽了几十鞭子。 即便最后冤屈洗清,江姨娘却已去了半条命,气息奄奄挣扎了两年才咽了气。 新仇旧恨积攒在慕长歌心口,戾气涌入眼中时,却已化成了两点泪光隐隐。 “母亲,你就当是长歌自己摔了吧” 大夫人轻轻抬眸,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扫了眼身旁的顾妈妈。 顾妈妈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难不成二小姐是在袒护什么人?” “顾妈妈!”大夫人面色微沉,带几分不悦道,“长歌一贯最是诚实,从不曾欺瞒过什么,如今想必是受了惊吓,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怎能不分青红皂白便质疑她?” 主仆俩一唱一和,隐隐间,竟就定罪给了她所“隐瞒”之人。 “顾妈妈也是关心则乱,母亲别再怪罪她了吧。”慕长歌摇头,已是泫然欲泣,“这回,我是是别人给推下去的!可那人是谁,我我着实不敢说出口!一旦说出,那便是大不孝!” 慕长歌挣扎着下床,执拗地跪在了大夫人眼前,连声哀求,“长歌不想做那大不孝之人,求母亲成全,不要再追问此事!” 阴冷窃喜自大夫人眉间一闪而过,她这已经与不打自招没什么两样了。 轻抿了下唇角,大夫人端出了那故作公允的姿态,“能让你说出大不孝三字,那必定是长辈无疑了?” 冷哼一声,大夫人脸上便浮起了几分怒意,“我早该清楚才是,总是偏疼你一个,只怕府里早就有那小人红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与前世不同了!? “若是这样,那此事便不应该由我决断。原以为你没事,不必去惊扰老夫人,如今却是不得不请老夫人出面,免得再有人嚼舌头,说我偏心了你。” 大夫人言语之间,滴水不漏,看似最是公允,实则不然。 请老夫人来,到时只要从慕长歌口中问出江姨娘,她便自有办法,悄无声息让她背了这罪名。 到时,指认的是慕长歌,处置的是老夫人,里里外外可都与她这个心慈手软的当家主母无关! 顾妈妈应了声,立即便去了老夫人院子里。 慕长歌面露为难,“母亲,这点小事,你又何必惊动老夫人,我只当是不曾发生过,不就好了?” 大夫人心内冷笑不已,只当不曾发生,那她要如何除了多年的眼中钉? 不管心思盘算的多歹毒,大夫人面容依旧温柔,“哪有母亲眼睁睁看自己女儿被人伤到,还能当做不曾发生?” “能做出这种心狠手辣之事,想必是心里早就嫉恨上了。这要不管,往后岂不越发猖狂?” 这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刚从大夫人口中说出,顾妈妈便同一名年长妇人一齐进了屋。 除了这二人,便再也没有别人了。 奇怪,慕长歌眉心微微一紧,又往那二人身后瞥了一眼,的确是不见旁人。 她分明记得,前世也是像现在这样,大夫人去请了老夫人,可为什么,这回来到这里的,就只有老夫人身边的柳妈妈? “老夫人呢?”大夫人问道。 “有贵客到,老夫人正陪同老太爷接待苍王爷,一时走不开,便让老奴替她来这一趟。” 柳妈妈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下人,就算是大夫人,平日也得给柳妈妈留几分面子。 只不过苍王?这苍王是什么人? 慕长歌微微一怔,前世,她可从来不曾听说,百安有过这样一位王爷。 略一思索,顿时,慕长歌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无数不曾存在过的记忆,一股脑地涌进了她的脑海—— 等那一幕幕飞速转过的场景停下,她额头上已渗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这一世,竟真的与她前世记忆不同了! 前世,她所身处的百安,乃是一方霸主,然而这一世,那君主国的位子,却换成了前世她听都未曾听过的大国苍德。 那位苍王,正是苍德七皇子,名祁靳之。不知什么原因,远离苍德,来到了百安,且要在此久住。 百安如今屈居人下,对这位苍德七皇子,自然是百般尊敬,奉为座上之宾。为讨好苍德,当今百安皇帝,甚至还破例,将他封了个异姓王。 慕长歌轻按了按尚有些晕眩的额头,幸而,除了这苍德七皇子,这一世其他的事情,都与前世没什么太大出入,一桩桩,一件件,都能对的上。 柳妈妈察觉到慕长歌的异样,便关切问了一句,“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闻言,大夫人面色一紧,重重叹息道:“只怕是被惊吓到了,被人从假山楼台上推下去,能不受惊么?” “竟有此事!?”柳妈妈一惊,随即便语带责备,“碧珠,身为下人,你是怎么伺候二小姐的!?” “不怪碧珠,柳妈妈,是我觉得冷,打发碧珠回来取件薄披风。”慕长歌轻声道。 柳妈妈面色仍旧凝重,“怪不得大夫人要请老夫人出面,这种险些要了人命的事,的确大意不得!” 慕长歌做出一副紧张模样来,连连摇头,“柳妈妈快别这么说,那楼台本就不大,兴许只是那人不小心,我又没站稳,这才出了事,不见得一定就是想害了谁的命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道破毒计 慕长歌争辩这几句,听在柳妈妈耳中,着实蹊跷的很,只觉得她像是在竭力维护着什么人。 见大夫人满脸焦灼,柳妈妈心中禁不住便对这位二小姐有了些微词。 看来庶出就是庶出,上不得什么台面,枉费嫡母对她如此疼惜,自己却吞吞吐吐,也不知是不敢,还是另有原因。 然而,不管是哪样,单看这犹犹豫豫的小家子气,二小姐就无论如何都及不上嫡出的三小姐。 “二小姐言之有理。”柳妈妈思忖片刻,开口道,“只不过,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都得先找出了这人,才能问个究竟。” “是呀长歌,老夫人心里只怕也惦记着这事呢,早些水落石出,也好让她老人家安心。”大夫人柔声劝道,嘴角的一丝冷笑,却在不经意间轻轻勾了一勾,“老夫人年纪大了,莫要让她焦心。” 慕长歌纤长羽睫轻轻一颤,泪珠儿几乎要滚落下来。 “母亲说的是,是长歌思虑不周。长歌这便把事情和盘托出,只是求柳妈妈宽厚,把这事回禀老夫人时,定要记得告诉她,此事与母亲绝无关系!” 大夫人一个愣怔,这小狐媚子当时不是跟江姨娘在一起么,怎么现在却提到了自己? 不等她深思,便听到慕长歌颤声道:“是秀儿,是秀儿推我下去的!先前我之所以不愿说,就是怕一旦说出,会有什么人胡思乱想到母亲头上!” 秀儿!?大夫人面上隐隐一僵,她该说的,不是江姨娘吗!? “莲儿前些日子死的蹊跷,长歌明白,母亲是好意,才把自己房里的秀儿给了江姨娘,可没过几天,秀儿便鬼迷心窍,只为了两句玩笑话,便趁着江姨娘去净手时,恼羞成怒推了我!” 慕长歌含着眼泪,面上是无比的挣扎,“这若是说了出去,让别人知道了,少不得会有人乱嚼舌,把莲儿的死,跟母亲送秀儿给江姨娘,以及秀儿推我联系到一处,到那时,母亲声誉岂不是要受损!?” 慕长歌这番话,字字句句都使人动容的话,却令大夫人后背阵阵生寒—— 莲儿是江姨娘贴身的丫鬟,前些日子突然急病暴亡。这件事与她没有干系,只是那小丫鬟命薄罢了。 但,她也的确是因为莲儿的死,才生出了要布局陷害江姨娘的心思! 将秀儿送到江姨娘身旁,又命她在那不高的楼台,将慕长歌推下去,好以此栽赃嫁祸,这些,的的确确全都是她做的! 大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慕长歌这包含了十二分真心为自己辩驳的话,却半点不漏地把真相揭了底朝天! 一丝慌乱,险些就要爬上大夫人的脸,只一瞬间,她又镇定了下来,目光悄悄划过慕长歌的脸。 这小狐媚子,自小便对自己亲近信赖的很,在她心中,自己早就与她亲娘一般无二。她对自己从不设防,自己做事也向来小心,绝无可能会被察觉到才是。 镇定下来的大夫人,面上那既感动,又心疼的神情,伪装的滴水不漏,“就只为了这原因,你便要忍气吞声么?你这孩子,端的是懂事到惹人心疼!” 慕长歌那眼泪终是掉了下来,硬撑着滑到床下,对着大夫人便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泣不成声—— “母亲,女儿不孝,明知说出来会为母亲惹来闲言碎语,可为了不令老夫人忧心,长歌不敢隐瞒!长歌只想求母亲应允,求老夫人应允,只当此事不曾发生,绝不要重重责罚秀儿,好为母亲保下声誉!” 大夫人眼皮轻轻一跳,汹涌怒意,几乎要透过那慈眉善目迸射出来——好一个不要重重责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除贱婢,保亲娘 慕长歌若是不说,此事尚且还能悄无声息压下,即便是要除了秀儿,也可以做的神鬼不知。 但如今,她若是不能亲自出面,对秀儿痛降责罚,落在旁人眼中,难保不会以为她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声誉,在包庇秀儿! 大夫人装作叹息时,那眼角的余光,已是冰冷至极。 将眼底的怒火狠狠压下,大夫人厉声道:“那秀儿真是好大的胆子,不过为了几句玩笑话,也敢对小姐动起手来了!?” “如此贱婢,慕府着实留不得!顾妈妈,你这就去找人牙子来,把那不知好歹的丫头卖出去吧!” “是,奴婢这就去。”对上大夫人的眼神,顾妈妈心里一颤,自是明白主子是什么意思。 秀儿这丫头,说是卖出去,实际上,只怕能不能留个全尸都未必! 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的柳妈妈,在秀儿被发落了之后,这才开口道了一句,“大夫人处事当真是公允果决,也难怪平日老夫人时常都会称赞大夫人治家有方。” 大夫人轻叹一声,摇摇头,“老夫人这话可折煞我了,我若能及得上她老人家十分之一,又岂会发现不了府里还有这种刁奴?” “虽说这回万幸没真的伤了人,却着实有些对不住江姨娘。秀儿才刚去伺候了没两天,就又要再换下人,只怕她会不习惯。” “好在,府里新来了几个丫头,赶明儿让江姨娘自己去挑一个,若是都不满意,便再喊人牙子来,直到有了相中的,也当是这回对她的补偿吧。” 岂料,听完大夫人这番话,慕长歌竟面露惶恐,“母亲,长歌认为此事不妥!” “何处不妥?”大夫人轻叹一声,“我虽是无心之过,却也是真的烦扰到了江姨娘,你不必觉得不妥。” “江姨娘毕竟只是姨娘,按着规矩,新来的下人,得先让府里真正的主子挑完,剩下的才能让姨娘挑选。” 慕长歌语调轻柔,“母亲若真是这么做了,只怕又会有不明事理的眼红小人,认为母亲是因偏疼我,才会对姨娘另眼相看,长歌只是着实不愿,再看到母亲因我而为难。” 话音未落,柳妈妈眼底便浮起一丝赞许,看来先前是自己误会了,二小姐真不愧是当家主母一手调教出的女儿,这份气度与思量,比嫡出小姐也差不了几分。 大夫人轻拉着长歌的手,目光微微一转,“那你说,怎么才好?姨娘也算咱们慕府的半个主子,总不好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难道,往后一个丫鬟也不往江姨娘那送了么?” “长歌并非此意,只是认为,主仆有别,断然不可因为江姨娘是我生母,便坏了府里规矩。”提到江姨娘,慕长歌便刻意做出一副淡漠神情。 “其实,长歌倒是有一想法。姨娘身边没个丫鬟,的确不成。母亲若是要给,便从您房里,给姨娘拨一个粗使丫鬟便是。这样既能体现母亲对姨娘的关怀,又不至于坏了规矩,让人背地说些闲话,母亲您认为呢?” 慕长歌微笑着,望向了大夫人。 大夫人掌心微微一僵,眼角余光扫过柳妈妈此刻的神情,下一瞬间,面上便舒展开了慈祥笑意,“好,你这法子,最是周到,那就按你说的来,过会儿便让顾妈妈领了人去。” “长歌先替江姨娘谢过母亲。” 慕长歌正要乖顺行礼,不等屈膝,便被大夫人拦下了。 “你身子还弱,先歇息吧。”大夫人柔声道,“老夫人那,你也不必挂念,自有柳妈妈会去回禀。” 又交代了碧珠几句,大夫人这才同柳妈妈几人离开了千翠院。 自门口,同柳妈妈分向了两处,转过身,过了院墙拐角,方才还笑意沉稳的大夫人,面容顷刻之间便咬牙切齿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与君初相识 这小狐媚子,难不成是给自己下了套!? 如今,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光没能除了江姨娘那碍眼东西,反倒还失了个心腹秀儿! 区区一个丫鬟丢了性命,大夫人自然不至于心疼,但听命于她的那些人,有谁会不知道,秀儿是她厉欣兰的人? 现在秀儿没了命,恰恰也是被她这个大夫人亲自下令,才命丧黄泉,此事隐瞒不成,少不得会动摇了其他人的忠心! 大夫人掌心紧攥,阴冷的眼里,尽是一片毒辣。 难不成,这次是秀儿行事鲁莽,露出了马脚,才让慕长歌那小贱人生了警觉? 大夫人眉心隐隐一沉,停下了脚步,侧过身时,面色已然恢复如常。 “顾妈妈,长歌受了伤,我这心里始终是不安稳。往后的日子,千翠院那边可要多盯着些。” 顾妈妈颔首,“夫人放心就是。” 主仆多年,大夫人这殷殷关切的话语,究竟有何深意,顾妈妈心知肚明。 “夫人,江姨娘那边呢?”顾妈妈又轻声问道。 大夫人面上笑意又敛了三分,那小狐媚子开口便将她房里的人要了去,倘若在这节骨眼上,江姨娘又出了事,只怕不管什么人,都要怀疑到她这当家主母的头上! “不必多事。”大夫人压着怒火,冷冷道了一句。 “是。”顾妈妈诚惶诚恐地垂下了视线,“奴婢明白了。” 轻轻转动着手指上的碧玺珠子,大夫人目光冷冷地斜睨了一眼千翠院。定是自己想多了,不过是一个姨娘生的庶出,又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何来算计她的本事? 只不过,倒也不能掉以轻心就是。大夫人眸中划过一丝狰狞,这枚棋子若是真有一天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那她也就只能让她成为一枚弃子了。 大夫人等人离开后,慕长歌也起身出了房门。 怅然环视四周,慕长歌仍有身处梦境之感。 原以为惨死后的自己,会去到阴曹地府,谁曾想,又回到了这千翠院。 郁郁葱葱的翠竹,拥绕着光洁莹润的琉璃瓦,一方月牙儿形状的鱼池里,欢快游着十几尾锦鲤,听到她近了的脚步声,噼啪蹦跳溅起了水花。 这便是她这慕府二小姐的居处,她在此度过了整整十七年的千翠院。 众人皆道,慕府二小姐最受疼爱,就连住的,也是慕府最雅致的千翠院。提起这,便人人艳羡不已。 曾经,慕长歌也深以为荣,如今她才明白,这地方,不过就是大夫人为了禁锢她,而假惺惺赐予的一座华美牢笼罢了。 就在此时,一声恼怒斥责,硬生生砍断了她的思绪—— “哪里来的登徒浪子,如此不知好歹,胆敢偷看我们小姐!” 碧珠盯着院墙外一处,紧绷着脸。 慕长歌扬起视线,并未见到那人,先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有一男子的声音,自那一丛矮竹深处传出。 “在下只是见那株芍药开的甚好,走近了些想瞧瞧罢了,若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这男子嗓音倒好生特别,像蘸饱墨汁的笔行云流水拂过纸张,又好似脉脉水流波澜不惊掠过平坦河滩,温润清浅,如同一枚暖玉。 声音未落,人已从矮竹后走出。那人身穿一袭墨色,衣襟袖口处,隐隐透出金丝银线所绣花纹,玉冠束发之下,竟是一张略带几分邪气的妖孽面容。 慕长歌从未见过,这世间竟然会有男子,能生出这样一双妖冶清冷的狐目,鼻若悬胆,两片薄唇轻抿,嘴角斜斜微挑,便挑出了一抹道不尽的风流魅惑。 见他竟肆无忌惮进了千翠院,碧珠心头更恼了,“你——” 慕长歌探出手臂,将她的责骂拦了回去,沉声道:“碧珠,不得无礼。” 凭空出现的这人,可不是碧珠一个丫鬟能开口教训的,只是他为何会出现在千翠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你的眼中,杀气太盛 对着眼前男子,慕长歌浅浅行了一礼,“长歌,见过苍王。” 祁靳之眉峰一挑,“哦?” 他既没带随从,又不曾见过她,她怎的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苍王? “慕府不同于寻常府邸,普通的客人,未必能如此自由在府里走动。千翠院又不在靠近客房的位置,能一个人随意走动到这边,其身份尊贵,除了苍王,长歌着实想不出还能有哪一人。” 慕长歌微微一笑,回的落落大方。 “你倒是聪明。”祁靳之又向前一步,玩味地打量着她,眼底透着一丝狡黠,“那你不如再猜一猜,本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慕长歌敛了视线,锋芒尽藏,“王爷的心思,怎么敢随意揣测。” 有趣的很,她说的是不敢,但他可不曾在她脸上看出一丝畏惧。 祁靳之缓步走向她,“本王是听说,慕府有位二小姐,有着倾国倾城之绝色,便禁不住这好奇心,想找来亲眼瞧瞧。” 这言辞未免太过轻浮,眼看着他已贴近了慕长歌,碧珠心头一阵乱跳,冷汗都渗了出来。 慕长歌后退半步,冷冷抬眸,“这里是慕府,还请王爷自重。” 语调虽轻,却强硬到不容置喙。 祁靳之反倒笑了起来,探手便稳稳扣住了她的皓腕,“绝色果然是绝色,就连恼起来,也比那些庸脂俗粉要惹人怜的多。” “难怪你的丫鬟会一口咬定本王是在偷看你,二小姐这容貌,才是真真正正的人比花娇,只不过” 言语间,他已附身贴近了下来,呵出的温热气息,扫过慕长歌的脸颊,“眼中这杀气,还是敛一敛的好。杀意太盛,难保不会惹来不该惹的麻烦。” 最末两句,声音轻的像一丝微风,却令慕长歌心头一震。 他竟看得出!? 在她新的记忆中,众人皆道这苍王只是绣花枕头,庸碌无能,终日流连烟花酒巷。可真正面对面见了,慕长歌隐隐觉得,祁靳之绝非传言中那般无用。 只是,他的出现,究竟是敌是友? 慕长歌暗暗用力,不露痕迹地甩开那手,“多谢王爷提醒,傍晚天寒,长歌自会记得加衣。时候不早,王爷该回了。碧珠,送客!” 方才那轻浮之举,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祁靳之笑了笑,悠然自若地转过身,“时候的确不早,不过也无妨,从今日起,本王就要在慕府长住了。” 他要在慕府长住?慕长歌眉心不易察觉地紧了紧,客套行了一礼,面上不见半分波澜,心底却已暗暗思虑了起来。 倘若祁靳之真的要久住慕府,那他便与整个慕家都有了切切实实的关联。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道理,慕长歌自是清楚,如此一来,祁靳之的久住,隐隐之中又会令慕府有何改变? “小姐?”碧珠轻唤一声,隐隐有些担忧,回了房间以后,她便觉得慕长歌似乎有些心事,还以为她是接连受到惊吓所致。 “那苍王实在无礼的很,小姐若是怕,不如去求一求大夫人,暂且去别处的庄子里避上一避。” “没什么好怕的。”慕长歌轻笑一声,她都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好怕? 若真要说怕,她只怕自己不能复仇,不能将大夫人他们亲手碎尸万段! 与心底那锥心刺骨的仇恨一起涌上来的,还有祁靳之的那句警告。 转瞬之间,慕长歌便将眼底的冰冷恨意重又压了下去。 现如今,她也的确不能轻易露出一丝锋芒。毕竟,她这千翠院里,还有着不得不防,也不得不除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锋芒暗藏 慕长歌稳坐椅中,似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眸光,淡然向身后扫了一眼,在一人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挪开。 无论那位苍王是敌是友,他的提醒都不无道理。 今日她能够在大夫人脸上甩出一记响亮耳光,也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的便宜。大夫人并不知晓她是重生之人,对她毫无防备,这才能让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份利息讨的不难,然而往后,却不见得还能如此简单。 对于如今的她而言,绝不可锋芒毕露,否则,一着不慎,招来的便极有可能是杀身之祸。 轻饮一口杯中清茶,一丝浅浅讥讽随着氤氲热气自慕长歌眼前划过。 想她这千翠院,里里外外的丫鬟婆子,除了碧珠,只怕不见得有半个对自己忠心。 攘外必先安内,若是连自己的住处都不得半分安稳,她岂不还只是旁人眼皮子底下的一颗无力棋子? 略一思忖,慕长歌轻按额角,低低叹了一声,“碧珠,你来。” 碧珠小心上前,听慕长歌低语几句,连连点头,应声道:“知道了小姐,奴婢这就去预备。” 慕长歌踏出房门之时,慕宝筝也刚刚好急匆匆踏入和煦院。 “母亲,方才我怎么听说” 急切之情尽数挂在她脸上,而然她一语未毕,便见大夫人目光一凝,严厉地低声喝了出来—— “住口!” 慕宝筝一愣,后面那半句硬生生哽在喉间,不无委屈,“母亲?” 大夫人微微凝眉,轻扫一眼顾妈妈,顾妈妈恭敬颔首,顺从地领着其余几个丫鬟退了出去。 待到房门关紧,大夫人眉心方才舒开,“你可知错?” 言语仍旧严厉,只是眼底的慈爱宠溺,却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 “你要知道。”再开口时,就连大夫人的语气都已软了下来,“你是慕府唯一的嫡小姐,无论遇到什么,都绝不能慌张乱了阵脚,失了端庄气度。这是你的身份,也是你的体面。” 慕宝筝嘴角轻抿,“母亲教训的是,我只是听说了千翠院的事,实在有些安心不下,才会一时着急。” 抬眼瞧了瞧,不见大夫人有什么反应,只听慕宝筝又试探道:“母亲,这回会不会是那个小狐媚子察觉到了什么,诚心让母亲为难?” 大夫人微微一笑,尽是轻蔑,“你这猜测,只怕是十足的抬举了她。” “但这事着实蹊跷。”慕宝筝视线轻轻一晃,贝齿轻叩,“万一,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那这狐媚子可留不得了!” 大夫人别过视线,抬起手,打断了慕宝筝的话。 “她有没有自己的心思,这些,都不该由你来操心。我倾注无数心血在你和鑫阳身上,不是为了让你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明察秋毫。” “更何况”大夫人冷笑一声,“一枚棋子罢了,只怕她还没那个本事!” 话音刚一落地,几声敲门声便突兀响起。 大夫人脸色微微一变,以眼神示意慕宝筝不得再多言,才冲门外道了一句进来。 门一开,来的是个丰腴妇人,低头捧了只食盒进来。 一见来人,大夫人面上便微带了几分不悦。 “长歌身子还不舒坦,身为二小姐的乳娘,你不在千翠院守着伺候小姐,跑我这来做什么?” “回大夫人,奴婢怎敢不好好照看小姐,只是奴婢这回来,正是小姐吩咐的。”张妈妈毕恭毕敬道,“小姐说什么也要让奴婢过来,奴婢实在是不敢不来。” 方才提到慕长歌,还是眼带恨意的慕宝筝,如今硬是换了副慈悲模样,关切道:“我也是才听说了那事,二姐姐不要紧吧?” “回三小姐,二小姐应当是没什么要紧了,只是她心里总惦记着夫人,所以不管说什么,都非要让奴婢把这送来给大夫人。” 说话间,张妈妈又往上捧了捧那只食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不可言说的秘密 食盒一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扑鼻的清雅幽香。 张妈妈感慨道:“夫人刚一离开,我们小姐便翻来覆去,怎么也躺不安稳。小姐一心惦念着夫人您受了惊吓,便亲手熬了这碗安神汤,让奴婢赶紧为夫人送来。” 大夫人微微颔首,颇有些感动似的,轻叹一声,“长歌这孩子,向来有心,不枉我最疼的就是她。” “下回这孩子若是再如此执拗,你这做乳娘的可定要帮我拦住她。本就受了伤,若是再累了身子,岂不是又要挖我的心?” 舀一勺安神汤,缓缓喝下,一抹慈爱笑意自大夫人嘴角荡开,“长歌手艺越发精进了。对了,这回江姨娘应当也受了不小惊吓,若还有剩的,过会儿记得也给那儿送一碗去。江姨娘素来胆子小,也给她定定神。” 张妈妈笑道:“是,奴婢记下了,还是大夫人想的周到,小姐她不曾吩咐过,奴婢也就没想到还有江姨娘那茬儿。” 听了张妈妈这应答,那一丝若隐若现,本就不怎么明显的寒意,顿时彻底消散在大夫人眼中。 大夫人低头,又品了一口汤,汤匙恰恰好遮挡住了她嘴角那一丝冷笑。 赏了些碎银,打发了张妈妈离开,大夫人笑道:“都听见了?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丫头,你还有什么好多心?好了,接下来怎么做,就不用我这个做娘的再教你了吧。” 慕宝筝将信将疑,犹疑片刻,“可是,母亲,今天那位苍王还专程去了一趟千翠院。” “你管那苍王做什么?”大夫人面色一紧,随即拉了慕宝筝的手,苦口婆心。 “那苍王素来花名儿在外,即便是去了千翠院,十有八九也只是冲着那小狐媚子的三分姿色罢了。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可不要忘了,你和鑫阳的将来” 说到这几个字,大夫人的声音沉了下去,明知房里只有她们母女,视线还是下意识地扫了一圈,万般提防。 只因这话,轻易说不得。 未说出口的那些,落在慕宝筝耳中,却好似有千钧重量。 一抹诡谲又华丽的幽光,荡漾过慕宝筝双眸,一丝笑意爬上她的嘴角,“母亲不必多言了,女儿和哥哥心中自有分寸,断然不会令母亲失望。” “好,好。”大夫人轻拍着慕宝筝那柔弱无骨的手,笑得心满意足,“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自和煦院离开,慕宝筝缓步去了千翠院。 立在千翠院外,慕宝筝眉间不自觉便腾起了一抹厌恶。 慕家上上下下都知道,慕府最好的住处,便是这千翠院,既雅致,又幽静。自小她便喜欢这一处,可无论她怎么求,母亲还是给了那狐媚子。 哪怕明知道是为了做戏,自那以后,她还是恨上了这一处地方。 若不是看那狐媚子还有用处,她早就恨不得一把火烧干净这儿才痛快! 冷哼一声,迈步走进千翠院,只在转瞬间,慕宝筝已浅笑盈盈,目光温柔。 然而这温柔神情,却还是在她路过那一弯月牙儿鱼池时,硬生生地僵了一瞬。 无风,无波,平静水面化成了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了慕宝筝的倒影。 水池中的那人,身段窈窕,面容姣美。 慕宝筝天生就长了一张楚楚动人,如幼兔般皎洁无辜的面容,一双杏眼大的不像话,黑白分明,清澈到胜过了世间任何一座清泉。 只是这张脸再如何无辜温婉,终究也只是温婉而已,到底还是被那狐媚子给死死压了一头! 掌心在不自觉中缓缓攥紧,恨意如同疯狂肆虐的藤蔓,将她缠磨到几乎要窒息! 丫鬟雁儿察觉到异样,连忙悄声问道:“小姐怎么停下了,可是身子不舒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平安扣,不平安 “没什么。”慕宝筝柔声道,“兴许是昨儿没休息好,有些累罢了。” 这主仆二人的轻声低语,都被临窗而坐的慕长歌听了个一清二楚,顷刻间眼底便浮起一丝了然冷笑。 只不过,这一丝冷笑,在慕宝筝踏进房内的一瞬间,便转成了慕长歌脸上那有些憔悴的惊喜模样。 “三妹妹怎么来了?” “快别起身,好好歇着就是。”慕宝筝满脸关切,匆忙快走几步,上前搀扶住慕长歌双手,嗔怪道,“都是自家姐妹,还这么客套做什么?” 被慕宝筝搀扶住,慕长歌些微垂下的视线隐隐寒了一寒。 慕宝筝这双柔荑,自小便保养的极好,纤纤十指水葱一般,握着的时候,只觉柔弱无骨,软嫩到像是连片花叶都要拈不动。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双世间最为柔美的手,能够狠厉操刀,血淋淋地挖出了她一双眼睛!? 如今再触碰到这双手,那一瞬间,慕长歌几乎要顿住呼吸,曾经那令她万劫不复的刻骨剧痛,好像又要如狂风肆虐般卷过她的身体。 冰冷的颤栗,自慕长歌骨髓深处刺了出来,透过血肉,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便已被不动声色化解成唇畔一抹温柔笑意。 “听说二姐姐受了伤,我若不来瞧瞧,如何能放心得下?”慕宝筝轻叹一声,心疼不已,“你身边就只有碧珠一个丫鬟,分身乏术,总有她伺候不到的时候。” “要不然,我去求一求母亲,再给你身边多个贴身丫鬟,两个轮流伺候着,才好叫人安心。” 慕长歌连连摇头,“向来都只有嫡出子女身边,允许带两个贴身丫鬟,我不过是庶出,怎能乱了规矩?三妹妹你心疼我,我心领了,但这件事可千万别再提起了。” 慕宝筝轻抿了下唇,“这怕什么,反正母亲最疼你,几时当你是庶出的瞧过?不要说多一个,就算是再多上两个贴身伺候的,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把我看做嫡出般对待,已是母亲宅心仁厚,我便更不能凭着母亲抬举,做那些个乱了规矩的事儿。” 开口时,慕长歌已悄悄垂了视线,颇有些胆怯似的。 她这乖巧温顺的模样,一点不落地映进了慕宝筝眼中。 未曾踏入千翠院时,便已经寸寸积攒在她心头的怨恨妒火,如今仿若被风扫过,一丝儿也不剩了。 母亲说的果然不假,任凭慕府再如何锦衣玉食的养活着她,庶出也终究只是庶出,说到底还是上不得什么台面。 慕宝筝那双幼鹿般晶莹剔透的双眸中,隐隐划过了一抹得意。 看来这回,自己的确是有些过于焦躁了,也难怪母亲会斥责自己。如今被她亲自证实了,这小狐媚子哪有什么别的心思,照样还是这样一副唯唯诺诺的卑贱模样。 不过就是个自认低贱的庶女,哪里还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罢了罢了,丫鬟不要便不要吧。”慕宝筝又柔声开了口,“丫鬟可以不要,但这样东西,二姐姐若是还不要,那可真是要让宝筝伤心了。” 说话间,慕宝筝已从腰间解下了一样东西,塞进了慕长歌掌心。 这枚平安扣,府里上上下下只怕没有人不认得,上头系着的琵琶扣结,还是当年由慕府的老夫人亲手编成,为的是祈求这嫡孙女能够平平安安,荣华一生。 也因那寓意不一般,自小到大,十七年来,这枚平安扣从不曾离开过慕宝筝的身。 慕宝筝眼底溢满关切,“这平安扣伴了我十七年,如今我把它送给你,只愿二姐姐往后能平平安安。” 她的语气,诚恳至极,宛若心底淳善的慈悲仙子一般。 透过这样一副纯真至善的面容,还真是让人轻易看不出她心底究竟是如何狠辣。慕长歌心头泛起一丝讥讽冷笑,慕宝筝的平安扣,送的还真是时候。 有了这枚平安扣,看来今晚她这千翠院,可以紧锣密鼓的好好唱上一出好戏了慕长歌眼底眸光低低一转,攥着平安扣的掌心更用力了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好一个为奴本分 入夜。 慕长歌捧着那枚平安扣,指尖细细摩挲着光润的边缘,似是爱不释手。 张妈妈捧着安神茶,站在一侧,瞧见这光景,笑道:“小姐真是好福气,有三小姐这样一个妹妹时时惦念着,就连这都舍得送给小姐。” “是啊,三妹妹向来都如此挂念我。”慕长歌微微一笑,眼底却笼了些寒气。 在她的记忆里,慕宝筝一直都如此“舍得”,无论是什么。 曾经她总感动万分,只当这是姐妹情深,待慕宝筝也是挖心掏肺一般的好。 而如今回想起来,慕宝筝待自己的好,也不过是在笼络她这枚棋子。只有她,一厢情愿扑出了满怀的真情,天真的可笑。 就在慕长歌视线渐渐森冷之时,只听张妈妈又道:“小姐,这既然是三小姐的心意,往后小姐还是好好贴身带着吧。小姐今儿这一摔,也差点吓掉了奴婢这半条命呀。” 昏黄灯影下,张妈妈眼角似乎都有些红了。 慕长歌轻轻攥住那枚平安扣,忽的低低一笑,“张妈妈,你待我真好。” “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奴婢是小姐的乳娘,对小姐好,这是奴婢的本分呀!”张妈妈恭顺回道。 话音落地,只听哐当一声脆响,刚送到慕长歌手中的茶盏,已被她狠狠掼到地上。轻薄瓷片碎了一地,伴着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 立在一旁伺候着的碧珠,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微微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方才还浅笑盈盈的慕长歌,此刻已是面若寒霜,冷冷幽光点在眸中,只消一眼,便有了那气势凛然。 “原来张妈妈还清楚什么是做奴婢的本分。”慕长歌朱唇轻启,自唇齿间透出的,却是透着一丝寒气的声音。 张妈妈先是脸色一白,随即便跪在了地上,一脸茫然,“小姐别生气,不管小姐恼的是什么,都是奴婢的错!” “小姐要是心里有气,要怎么处罚奴婢都可以,只要小姐能好好的,奴婢就心甘情愿了!” 慕长歌唇角轻轻一挑,挑起一丝若隐若现的冷笑,“张妈妈,你待我,可真是忠心不二啊。” 乍一听,张妈妈此番话语着实令人感动,但这话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只怕任凭谁都会以为,是她慕长歌仗着当家主母的疼爱,日益骄纵跋扈,稍有不顺,就要拿着自己乳娘出气。 十七年来,如此阴奉阳违对待她的下人,又何止张妈妈一个? 在这千翠院中,放眼望去,除了一个碧珠待自己死心塌地,还有几个真当她是正经主子的? 曾经她还真以为这满院子的下人都待自己忠心耿耿,那想法,当真可笑! 现如今她已是重活一世之人,倘若还要明里暗里任人欺凌折辱,岂不是愧对苍天? “碧珠。”慕长歌面色微冷,“去把咱们院里所有的下人都给我喊来。” “是,小姐。”碧珠附身退了出去,心底浮起来的惊愕,一时却怎么都消散不了。 往日里小姐对待下人,即便是对那些个粗使婆子也都和和气气,不曾见她动怒过几回。 虽说外面有那些个不知好歹的,胡乱嘀咕什么二小姐性子乖张,但那也只是不着边际的传言罢了,今儿她怎么就 碧珠心里虽有了团解不开的疑惑,然而小姐吩咐的,她定得照办。 过了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千翠院的下人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进了屋,瞧见跪在地上的张妈妈,个个脸上都透出了一丝讶异。 再看看那斜靠在贵妃榻上,正慢条斯理饮着一盏新茶的二小姐,进来的下人面面相觑了半天,也还是谁也猜不准,今儿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赏二十鞭 过了许久,慕长歌才扫一眼张妈妈,冷声呵道,“好一个张妈妈,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人,我平日对你也敬上几分,竟就欺到我这个小姐头上来了!” 张妈妈连呼冤枉,那张丰腴的脸都涨红了,“奴婢、奴婢哪里敢欺负小姐?小姐这么说,可真是冤枉奴婢了呀!” 张妈妈拍着胸口,声音颤颤巍巍,含着一汪眼泪,“小姐平日里饮食起居,哪样不是奴婢这个乳娘一手操办,奴婢待小姐尽心尽力,老天爷都瞧得见,奴婢何曾欺负过小姐!” 听她声泪俱下的辩驳,慕长歌一言不发,翘了青葱似的指尖,悠然自若地品着茶。 千翠院的下人见了,心里不免犯嘀咕。 这张妈妈是慕长歌的乳娘,往日在千翠院,慕长歌对张妈妈别提多敬重,把她看成千翠院的半个主子都不为过,如今怎的就毫无征兆的翻了脸? 有平日里得过张妈妈好处的人,想开口求个情,然而那话还没到嘴边,望一眼慕长歌,又硬生生地卡了回去。 以往这位二小姐,性子可柔的很,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上去的的确确还是原来那幅模样,但就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修长手指重又捧起了茶盏,慕长歌却并不着急将其凑到唇边,轻扫一眼张妈妈,语气虽不急不缓,却有着股子不容置喙的坚决。 “看来张妈妈是老糊涂了,连自己做过了什么都不记得。既然如此来人!把这刁奴给我绑到树上,先抽她个二十鞭,看她还能不能想的起来!” 二十鞭一说出口,张妈妈脸色顿时煞白一片,抽上二十鞭子的确不会死,但却会让人疼到生不如死! “小姐!冤枉啊小姐!”张妈妈满脸是泪,扑到了地上,“求小姐怜悯!奴婢年老体弱,经不起这二十鞭啊!” 慕长歌垂下视线,轻一扬手,张妈妈立刻便被两名促使婆子给拖了出去。 碧珠心头一紧,慌忙悄声道:“小姐,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府里到处都静的很,张妈妈要是哭闹起来,传到了大夫人和老夫人那边” 慕长歌面上仍旧是波澜不惊,“一个下人犯了错,还罚不得了么?” “奴婢斗胆多言,大夫人那边是疼着小姐的,必定不会责怪小姐,可老夫人那——” 慕长歌手掌轻轻一扬,斩断了碧珠尚未说完的那句。 她怎么会不清楚,这些年来,老夫人明面上不曾表达过,实际上对她这个孙女,始终都是不冷不热,丝毫都比不上对嫡孙女慕宝筝的疼爱。 大夫人对她的“偏宠骄纵”,更是触及到了老夫人最为不悦的点。 如今细细思索起来,慕长歌都很是佩服大夫人动的这把软刀子,不光收买了她的人心,更是杜绝了她在慕府能够寻到其他庇佑之处的可能。 “不必担心。”慕长歌望着碧珠,幽深眼眸似一潭清澈湖水,看去只有满池宁静深邃,不见半点莽撞慌乱。 这眼神,无端地便让人心里安定了许多,碧珠压下了心头的慌乱,“是,小姐。奴婢明白了。” 慕长歌微微一笑,随即便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张妈妈满脸惊惶,正在被五花大绑。 她如何不明白碧珠的担心,只不过这担心着实是多余。自小她便是大夫人盯准了的一枚棋子,平日更不知有多少眼线明里暗里都在盯着她一举一动。 在千翠院,哪怕只是一点风吹草动,也会立马钻进大夫人的耳中。 至于老夫人那儿慕长歌眉梢轻轻挑起,寻常时候,老夫人从不曾注意过她这边,然而今晚,恐怕她平日再如何疏忽千翠院,也必定要赶来这一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就要活活打死她 张妈妈虽是下人,平日也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头。才一鞭子下去,便鬼哭狼嚎了起来。 慕府规矩繁多,入夜之后,几乎听闻不到什么动静,也因此,这惨叫声便毫无遮挡地远远传了出去。 “小姐!打不得了!打不得了呀小姐!” “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小姐!奴婢要被活生生打死了呀!” “小姐——小姐!” 有碧珠代替慕长歌吩咐过,抽打在张妈妈身上的那二十下,可不是痛痛快快一通乱抽就能完了事的。而是卯足了劲儿,对着皮肉薄的关节处,狠狠一鞭子抽下去。 抽完,也不着急紧接着第二鞭,须得再等,等那疼劲儿快过去了,再蓄满了力气,抽上下一鞭。 这样一来,张妈妈疼的是死去活来,偏又没法儿晕死过去,只得咬牙惨叫着撑下去。 沉闷的抽打声响,相隔半天才噼啪落下,每当张妈妈那哀嚎声响起,其余的下人均都齐刷刷一颤,面色像涂了层面粉般惨白。 张妈妈叫的越发凄厉,碧珠心里又开始有了些隐隐不安。 再这么闹下去,只怕真要惊动老夫人了! 碧珠心下忐忑,悄悄望一眼慕长歌,正当她犹豫该不该再次提醒时,只听得千翠院的门被人给径直推开了。 在慕府,胆敢这样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进来的,也就只有老夫人了。 “深更半夜如此喧哗,简直不成体统!” 龙头拐杖重重杵在地上,老夫人沉着脸,迈步进来,待她真真切切地见到了被绑在树上,已是半死不活的张妈妈,老夫人的脸色,顿时便愈加不满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再开口,老夫人沉稳的声音中,竟听不出丝毫怒意。 只不过,怒意不存,威严却不减。 慕府真正的家主老太爷身子一直不好,这些年来,老夫人便是慕府的主心骨,说一不二,权威十足。 这便是慕长歌的祖母,穿戴打扮,一如慕长歌记忆中的模样。 老夫人出身没落名门,虽没落,自小的教养气度并不缺,即便老夫人性子不爱奢华,首饰也只是简单两样金玉钗环,雍容气质却是自骨子里发出来的。 奄奄一息的张妈妈,见老夫人来,顿时顾不得那许多,挣扎哭求道:“老夫人救命!奴婢冤枉,求老夫人救救奴婢这条贱命吧!” 老夫人眉心隐隐一沉,柳妈妈随即板起了脸,“张妈妈,你若是没有犯错,无缘无故,二小姐怎会罚你?” “奴婢冤枉,老夫人,小姐,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啊!” 到这会儿,张妈妈身上足足挨了十多鞭子,说是去了半条命也不为过。那一道道火烧火燎的剧痛,让她全然没了理智。 如今张妈妈只当赶来的老夫人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里还管得了是不是要在慕长歌这里留后路,张嘴便不管不顾嚷了起来—— “自打今儿那一摔,小姐心里便一直不痛快,方才那茶喝的好好的,说砸就砸了一地!奴婢还来不及问两句小姐怎么了,就给绑了起来!” “小姐若是心里不痛快,非得寻个地方撒气,只要小姐心里能舒坦,奴婢挨打也乐意!可小姐哪怕是看在老奴为小姐尽心尽力这十七年的份上,也断然不至于要活活打死奴婢啊!” 张妈妈颤声哭着,越发显得卑微可怜。 老夫人脸上顿时便沉了一沉,无缘无故,便要把人给活活打死,原因竟只是为了图个痛快!看来平日,府里总有人三不五时地嘀咕,说这二小姐刁蛮骄纵,不是没道理的。 “长歌要罚你,必定不会没有缘由。堂堂慕府二小姐,怎会是那种只为了撒气,便要打死乳娘的蛮横冷血之人?” 老夫人眉心又紧了紧,“这半夜鬼哭狼嚎的,终归不成体统。去,先把张妈妈放下来。” 慕长歌听的出来,此刻老夫人说的这几句,摆明是话里有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虚伪袒护 老夫人想提点慕长歌的,无非就一点。 千错万错,好歹张妈妈也是哺育慕长歌长大的乳娘,情分上,她无论如何也不该下此狠手。 在老夫人心中,慕长歌不过就是一个不必受到重视,又颇有些骄纵不懂事的庶出。 因此,今晚闹的这一场,老夫人只想来个息事宁人便罢。过后再让大夫人来敲打敲打,让她收收性子便好。 柳妈妈自然也明白老夫人是什么意思,见千翠院的下人还在那愣着,便提了一嗓子,“都傻了不成?还是敢把老夫人的话当耳旁风了?” 守在树旁的婆子闻言,慌忙丢了鞭子,抬手便要去解麻绳。 谁都料想不到,慕长歌竟在这时上前一步,“老夫人,长歌认为,张妈妈不能放。若是因为一时怜悯便放了她,往后只怕咱们整个慕府都要不得安宁,张妈妈绝不能放。” 说话时,慕长歌微微垂了视线,“她背地里做过的丑事,哪里值得老夫人同情?今晚即便真要把她活活打死,那也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几句话说完,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碧珠的那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老夫人在慕府,向来说一不二,从来没有人敢违背。今天就只是为了一时之气,慕长歌竟敢顶撞老夫人,这岂不是 果真,本就不悦的老夫人,如今看向慕长歌的眼神,更是增添了十二分不满。 “哦?若是这样,那我还真要听听,这个刁奴到底犯了什么错,以至于非要在这被活活打死不可!” 老夫人愠怒的声音未落,一阵急促脚步声便匆匆传来。 进了千翠院,大夫人迎面就瞧见了面带愠色的老夫人,再往慕长歌这边扫一眼,忙上前搀住老夫人。 “这么晚了,什么事值得老夫人您动气?长歌年纪还小,不懂事了些也是正常,老夫人何必跟她置气?” 大夫人柔声开口,却引得老夫人越发不悦,“先前我听说,这丫头性子乖张,还一直不信。今儿可让我这把老骨头开了眼!” “老夫人千万不要动怒,长歌不懂事,错也是在儿媳身上,是儿媳没能教好,老夫人先消消气,长歌哪儿错了,往后我好好教她,让她改了就是。” 说完,大夫人又瞧了一眼慕长歌,轻叹一声,“长歌,还不快来跟老夫人认个错?” 慕长歌一动不动,低头站立在原处,无声地倔强着,唇角却微微挑起一丝冰冷。 像这样的戏码,从小到大,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大夫人永远都能卡在老夫人动了怒的关头恰好出现,字字句句,无一不是在袒护慕长歌,甚至宁可将长歌犯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乍一瞧,想必所有人都会认为,大夫人当真是把这庶出的二小姐给疼到了骨子里,当真是有一副慈母心肠。 可她慕长歌,真的有过错处么? 从不曾有! 无数次,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便被大夫人的慈爱袒护感动,即便心里一团糊涂,也要认了是自己的错。 也因为如此,待孙辈向来公平的老夫人,唯独对慕长歌越发失望,越发冷淡。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失望,层层堆积在老夫人心中,她又怎么会对自己如此漠不关心,怎么还会让大夫人如此顺利,就能将自己送去了青楼,秘密调教了一年!? 慕长歌笼在袖中的双手,不知不觉便攥紧成拳,薄薄的指甲几乎要将皮肉刺穿。 只恨自己当初浅薄,甚至不懂要在老夫人这个真正能成为依靠的祖母面前站稳脚跟,只一心对大夫人感激涕零,将一个傀儡的本分,做到了极点! 可大夫人,却能够在这一次又一次的伪装中,将那慈悲假面堆积到固若金汤。 慕长歌那好似无波古井的眼底,隐隐划过了一抹寒气,这一世,大夫人若还想将自己牢牢攥在手里,恐怕她不会再有那个本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若是本王求情呢 慕长歌始终一言不发,更没有半点要向老夫人认错的意思。 碧珠在旁都已经抖成了一团,平日老夫人待人的确宽厚,然而谁要是真的触犯到了她的威严,无论什么身份,老夫人可从不曾手软! 先前府里就有过先例,有位来的姨娘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老爷宠爱自己,便分外目中无人,对待老夫人也是愈加无礼,最后硬生生被打了一百板子,从后门丢了出去,从此生死未卜。 慕长歌是慕家血脉,赶出去虽说不可能,但真要惹怒了老夫人,又不过是个庶出,恐怕几十板子也是逃不掉的! 大夫人脸色也隐隐变了,微微板起了脸,“长歌,快向老夫人认个错,你那小性子平日冲我使一使也就罢了,真要是气着了老夫人,谁也护不了你!” 闻言,慕长歌仍旧沉着气,一动不动,连声应答都没有,只是那视线却垂的越发低了。 看起来,竟好像是慕长歌不服气,偏就要拧着一口气跟老夫人作对一般。 这下周遭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老夫人什么时候被这样抹过面子,脸上影影绰绰透出了几分铁青。 见大夫人又要开口,还不等她发出声音,老夫人便冷冷地将她压了回去,“真是好一个慕府二小姐,今晚要不是我亲自来看了,还真不知道,咱们慕府里竟还有这样刁钻娇蛮的小姐!” “按理说要如何处置院里的下人,我不该管,可你未免也太过冷血刻薄,如此骄纵跋扈,倘若再不严加管教,传出去岂不是要毁了整个慕府的声誉!?” 老夫人当真是动了怒,“来人,把二小姐送去祠堂,罚二十板子,不跪到天亮不得起身!谁也不准为她求情!” 大夫人倒吸一口凉气,眼眶都红了起来,嘴角的冷笑被心疼担忧的神色藏的严严实实,“老夫人,长歌身子娇弱,打不得这二十板呀!” 碧珠干脆就滚出了眼泪,噗通一声跪倒,哀求道:“求老夫人开恩,小姐刚受了伤,真的经不住打板子,求老夫人开恩,饶了小姐这一回吧!” 碧珠的求情,只让老夫人神色越发严厉了起来,“方才我说的,莫非是听不到么?来人,先把这丫鬟给我拖下去打上二十板子!谁若再敢替她求情,便是一样的下场!” 老夫人话音刚一落地,立刻便有婆子上来,一左一右钳住了瑟瑟发抖的碧珠。 只是还不等她们将碧珠拖到一旁,便有一个略带几分轻佻的声音,凭空插了进来。 “这般如花似玉的小孙女,老夫人怎舍得真下手去打?” 老夫人蹙眉,望向祁靳之,“府里琐事,让王爷见笑了。” 祁靳之笑道:“见笑倒是没有,只是老夫人如此严厉,本王正想开口同老夫人讨个人情,如今倒是有些不敢了。” 他的出现,完全在慕长歌意料之外。 无论他身份多尊贵,如今借住慕府,再尊贵也是客,总该懂避嫌的道理。谁曾想,他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过来了。 慕长歌轻抬视线,极迅速地扫一眼祁靳之,竟也与他扫过来的目光撞在了一处。 只一瞬间,慕长歌便收回了目光,心底照旧不曾浮起半分慌乱。 任凭他是敌是友,总不见得有能耐乱了她的方寸。 祁靳之是贵客,暂住慕府,也是宫里的意思。谁都以为,他来求情,老夫人必定得给了这个面子,放了慕长歌一马才是。 然而,谁都不曾真正注意到,祁靳之这一开口,老夫人眼底的神情,反倒更加冷淡了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今天要挨打的若是换了别人,不管是谁,既然祁靳之开了这个口,老夫人就必定会卖给他这个面子。 唯独只有对慕长歌,老夫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松了这口。 这些年,老夫人之所以对慕长歌冷淡,除却大夫人动过的手脚,也同她生了这样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少不了干系。 女子容貌若是太过美艳,那便是红颜祸水,少不得要招来什么灾难。 现如今板子还没打到她身上,就已经惹得苍王也要来为她求情,这不是祸水又是什么!? 倘若她是个安分守己的,倒还好些,偏生又是个自小就被娇惯坏了,如此刁蛮跋扈的性子。今儿一旦让她尝到了甜头,躲过了这遭,往后岂不是要更加猖狂? 心底有了思量,老夫人客客气气同苍王行了半礼。 “王爷这面子,只怕这回老身是给不得的了。王爷若是在百安住的久了便会知道,百安上下提起我们慕家,人人都要称赞一声仁义宽厚。倘若不是凭借宽厚待人,慕府也未必能有今天的声望。” “可如今,人人都要称颂一声仁厚的慕府,却出了这样一位骄横跋扈的小姐,连个缘由都没有,只因一时不痛快,就要活活打死自己的乳娘。这般心狠刻薄,岂不是要作乱了我们慕府的仁厚做派?” “老太爷现如今还在养病,我若是就此罢了,对她这顽劣之举视而不见,任由她兴风作浪,又如何对得起以仁厚二字撑起慕府的老太爷,和慕家的列祖列宗呢?” 老夫人字字句句都讲的极为客气,态度却已是再明显不过。 沉寂片刻,祁靳之轻笑一声,冲着老夫人拱了拱手,“老夫人讲的极有道理,是本王唐突了,还望老夫人切莫见怪。” 祁靳之后退了半步,再不多言一句。只是自他脸上,却瞧不出丝毫怜香惜玉的意味。 想必只有慕长歌一人,从他眼底看出了那一丝藏着的狡黠。仿佛他原本就只是想来看一场好戏,并没有真的要为了谁而求情。 这苍王,还当真是让人有些琢磨不透。慕长歌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冷笑却自她的眼底层层叠叠地布满了眼瞳。 祁靳之不再开口,旁人更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老夫人略略别过视线,守着的婆子便懂了,上来道了句得罪,就要拿下慕长歌。 那二人钳住了她,慕长歌仍是不肯走,低低地深吸一口气。 时辰已到,好戏岂有拖着不开场的道理。 她不肯走,老夫人心底的怒火便越发旺盛,正要开口命人强行将她拖走,就在此时,慕长歌才缓缓抬起了头。 慕长歌的神情,似是哀伤到了极点,泪水隐忍着,泛出波光点点。 祁靳之双眸微微眯起,有趣,他若是没看错,方才这慕府二小姐眼底,可全都像是凝了冰一般,眨眼间,那厚厚冰层竟然就能化成了这样一副凄楚可怜的模样。 “老夫人,您真要为了一个欺主多年的刁奴而责罚孙女么?” 慕长歌颤声哀叹,眼泪扑簌簌滚落了下来,又百般无助地望向大夫人,“母亲又为何不开口,难道就连母亲,也不相信长歌了吗?” “不是不信你。”大夫人轻叹一声,眼底略略扫过仍旧被绑在树上的张妈妈,“只是你平白无故便把张妈妈打成了这样,至少也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是。” 大夫人假惺惺的面上功夫,早已练就到炉火纯青,看上去满是痛心的模样,“张妈妈怎么说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不分青红皂白便拿她撒气,难道真是我平日对你太过溺爱骄纵,才催生了你这刁蛮的性子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大夫人的算计 慕长歌忍着眼泪,摇头,“她是我的乳娘,我怎么会扔下这情分不管不顾?倘若我真想要了乳娘的命,丢给她根麻绳,直接勒死不是更好?何必还要如此大张旗鼓,甚至还惊动了老夫人?” “老夫人,孙女若是早知道会惊到老夫人,也断然不会这么做的。可可孙女当真没有想要闹出人命啊!” “差人绑她上去那会儿,孙女就已经说得明白,她若能想清楚,肯自己认了这错,过往种种,都可以既往不咎。只是,还不等她认错,你们就已经赶过来了” 慕长歌挣脱开婆子的手,跪在老夫人面前,仰起那张沾满泪水的巴掌小脸,“老夫人,孙女向您认错,孙女不该思虑不周,深更半夜搅了老夫人的清静。” “可孙女错也只错在惊扰了您,责打乳娘,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老夫人!若不是她太过刁钻,孙女又怎么会忍心抛下往日情分而责打她?她毕竟是孙女的乳娘啊!” 张妈妈究竟能做出什么刁钻之事?大夫人心底暗暗思量了起来,张妈妈是她的人不假,可她做过的,也仅仅只是帮自己盯着她一举一动罢了。 张妈妈这人又有些愚钝,倘若没有她提前吩咐,她向来老实听话的很,从不敢自作主张多做什么。 这样想来,张妈妈就算真是犯了什么错,踩了这小狐媚子的尾巴,最多也不过是言语上有了几句过失,抑或是其它根本不值一提的鸡毛蒜皮。 更何况,她在慕府的眼线也不止张妈妈一人,倘若张妈妈真捅出了什么大娄子,一早自己就该知道,断然没有可能隐瞒的如此密不透风。 真要是这样,那这小狐媚子还真是蠢到很合自己的心意。老夫人最厌恶那些个小家子气的撕扯,哪怕真是张妈妈最先有了不是,也只会更觉得慕长歌是糊不上墙的烂泥! 夫人眼底隐隐透出一丝冷笑,神态之间,却异常凝重。 “老夫人,倒不是儿媳非要偏袒长歌,长歌真要是做错了,莫说是老夫人,儿媳亲手打她都打得!” “可我瞧她这模样,怎么看都是真受了委屈,不如先让长歌清清楚楚说个明白,之后再做定夺,老夫人意下如何?” 这提议并不过分,老夫人微微颔首,甚至还带了几分赞许,“你对待庶出子女,向来如此宽厚。也好,就按你说的来。” “长歌谢过老夫人,谢过母亲!” 慕长歌站起身,掏出帕子轻轻擦干眼角,眉目之间仍旧残存着一丝委屈,眼泪却是绝不再掉了。 她清楚,在老夫人心中,自己尚且还没有一席之地,倘若一直哭哭啼啼,非但不会令老夫人心疼,只怕还会令她更加觉得心烦。 擦掉眼泪,慕长歌看向碧珠,“库房,把里面那口箱子搬出来。” 碧珠这会儿还有些惊魂未定,根本就顾不上去思量那许多,只知道小姐是如何吩咐,自己便如何去做就是。 不过一会儿工夫,碧珠便捧着一只不大的木箱出来了。 示意碧珠将木箱放在地上,慕长歌苦笑,“我原想不把这件事闹大,该留的颜面,也都留上几分,可如今” 像是说不下去了一般,慕长歌摇摇头,掏出一把钥匙,当着老夫人的面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面摆着的,无非是一些燕窝之类的寻常补品,以及一只不起眼的木匣子,安静地躺在角落。 “这里面的东西,原本是我要拿去送给三妹妹的。” 慕长歌捧出那只木匣子,捧到了老夫人眼前。 木匣子一打开,老夫人有些不明所以,一旁的大夫人却在一瞬间很微妙地轻挑了一下眉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到底谁想要人命 木匣子里放的是一只人参,老夫人着实看不出有什么蹊跷。 只听慕长歌又道:“三妹妹今天来看我,还把自己贴身带了好些年的平安扣给了我。我捏着她的手有些凉,就想到三妹妹的身子也有些孱弱,又想起来前些日子,母亲为了给我调养身子,专程弄了只上好的人参,才想要找出来,送去给三妹妹。” “虽说母亲疼我,这也是母亲的一片心意,但我也着实心疼三妹妹,才想把这给了她,谁曾想,母亲特意为我找来的人参,居然被人给调包,换成了这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夜深风寒,一阵冷风吹过,慕长歌紧接着便咳嗽了起来,越发显得单薄瘦弱。 慕长歌声音都有些轻颤了起来,“当时我便察觉不对,索性就随手翻了翻其他的补品药材,这一翻看才知道,从补品再到平日要吃的药,尽数都被人给换了个遍!” 老夫人目光一凛,同柳妈妈道,“拿来瞧一瞧。” 柳妈妈跟着老夫人这些年,没少见过各色补品,从木匣子里取出那只人参,凑在光亮下仔细一瞧,顿时大惊失色。 “老夫人,这东西不是人参,而是玄参。”柳妈妈皱眉道,“人参乃是滋补元气之物,而玄参却有着清热凉血,有着泻火的功效。” “且不说玄参的价钱要比人参贱上许多,单冲这功效,二小姐这身子骨也是绝对吃不得的!若是平日里误食两回倒也罢了,倘若是用作药引,加在二小姐的药里” 柳妈妈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寻常剂量,轻则久病不愈,重则少说也得要了二小姐大半条命!” 闻言,老夫人面色一紧,望向张妈妈的眼神中,顿时便有了几分不善。 张妈妈猛一哆嗦,撕心裂肺地喊了声冤枉—— “冤枉,冤枉呀老夫人!奴婢待小姐忠心不二,哪怕是鬼迷了心窍,也断然不会做出要害了小姐的事情啊!” “不是你又会是谁?”慕长歌眼泪无声地滚了出来,“你是我最信任的乳娘,小库房向来都是你在管,倘若不是你,清点的时候怎会发现不了我的人参被调了包!?” “你若要说分不清玄参和人参,这倒也罢了,可好些药都生了霉,这你也认不得吗!?” 张妈妈半张着嘴,脸色煞白,老夫人却微微一扬手,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喊冤。 “柳妈妈,带人去把小库房里的药材翻出来。” 柳妈妈闻言,立即便带了二人过去,不过一刻钟,便捧着几大包药材出来了。 表层的药材看上去很是新鲜,柳妈妈看了看老夫人,扫开最上面一层,下面的药材竟遍布黑色霉斑! 老夫人盯着那些生了霉的药,半晌,冷笑一声,“主子的性命都敢算计,你还有什么好说?” 此时,张妈妈已被人从树上解开,烂泥似的瘫软在地,“老夫人明察,这与奴婢无关,奴婢、奴婢——” “你还敢喊冤!?我房里的药材,无一不是母亲亲自命人选好送来,再交由你保管。难不成你如此胆大妄为,还想栽赃母亲不成!?” 慕长歌做出一副悲愤到了极点的模样,“这些年来,母亲待我一片真情,岂是你这种小人能够随意栽赃的!?” 大夫人眉心沉了沉,缓缓摇头,“老夫人,这刁奴着实可恶。证据都已经摆在了眼前,非但不肯认罪,还想将矛头往我身上引。倘若不是长歌与我母女情深,恐怕还真要被她给唬住了!” 自大夫人神态之中,看不出半分端倪,言行举止,都与平时一般无二,分外坦荡。 只是,除了大夫人自己,任凭谁也不会知道,此刻的她,表面不露分毫异样,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拼死一搏求生路 “老夫人,奴婢的确冤枉!奴婢不敢做出这种事呀!送来给小姐的药,奴婢绝对没有调换过!”张妈妈吓得一张脸都惨白了,手脚不干净事小,可要是担上个要害死主子的名头,那 “在老夫人面前,还敢狡辩!?”慕长歌唇角用力一抿,急切道,“老夫人,您绝不能信了这刁奴的话!” “说什么送来的原本就是这样,这怎么可能?从小只要我生病,最担心的就是母亲,母亲怎么会送来这些劣等的药材?难道母亲会希望我这病,永远都好不起来吗?” 老夫人望向张妈妈的眼神,越发冰冷厌恶,“换了小姐的药,又来栽赃夫人,你这做奴才的,胆子竟比主子还要大!来人,把这刁奴先关进柴房,明早断了她一双手!” “冤枉!老夫人!奴婢是冤枉的!饶了奴婢,饶了奴婢吧!”张妈妈浑身颤栗了起来,牙齿不断磕碰在一起,咯咯作响。 慕长歌哀哀叹气,望着张妈妈,眼泪便又流了下来,“现在才求饶,还有什么用?你也真是好生糊涂,伺候了我这些年,我几时薄待过你?真要是有了难处,只管同我说就是,我怎么会不给你通融?” “可你倒好,偏偏就让鬼迷了心窍!我念着旧情,拼了命地想把你从鬼门关往回拉,但你非要闷声不吭往死路上走,这让我如何救你!?” 张妈妈身子猛然一震,似醍醐灌顶般猛然瞪大了眼睛。 撞见了一线生机的张妈妈,奋力挣扎着,扑倒在慕长歌眼前,痛哭流涕,“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什么都招,只求老夫人能饶了奴婢这条命!” 张妈妈脸色灰白一片,粗糙的手哆嗦着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指向了大夫人—— “奴婢敢以性命担保,这些都是大夫人命人送来的!奴婢就算有本事换了小姐一根人参,难道还有本事把所有的药都给换了吗!?” 大夫人眉峰隐隐一挑,狠狠一拂袖,“当真是越说越离谱!” 生死关头,张妈妈哪顾得那么多,抖着嘴唇,“这些年,要是没有大夫人的允许,奴婢怎么敢用那些霉了的东西给小姐煎药?老夫人,奴婢也是被逼的,奴婢不敢反抗大夫人啊!” 老夫人脸上已是阴云密布,万万想不到,原本只以为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做了点见不得的人的丑事,如今竟还牵扯到了慕府的当家主母! 慕长歌微微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张妈妈,“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母亲她最疼我,怎么会真舍得慢慢毒死我!?” “难道你以为,我们都是那么好糊弄的么!?无凭无据,你对母亲的栽赃,我们绝不相信!” 慕长歌这委屈辩驳,如一根带着倒钩的钢针,扎进了大夫人心底,又狠狠往上一挑,挑的她五脏六腑都乱了位置,冷汗一阵接一阵的往外窜。 好个小狐媚子,大夫人心底一惊,这哪里是在为了她辩驳,分明是在引着老夫人去彻查! 盯着那张即便哭红了眼,也还是分外惹人爱怜的小脸,大夫人只觉得恨到牙根都在发痒。 太大意了,自己竟被这么个小蹄子给摆了一道,真是太大意了! 大夫人狠狠一咬牙,汹涌怒火自心底耻辱窜起,这回是自己小瞧了这小狐媚子,只不过,只凭这么一个刁奴,就想要扳倒她这当家主母,未免太过天真! 狰狞怒意,就在别人谁都瞧不见的瞬间,闪过了大夫人那张慈悲和善的脸。待她转身望向老夫人时,竟缓缓闭上眼睛,一语不发,默默跪在了老夫人身前。 老夫人一个愣怔,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逼上绝路,自尽谢罪 “难不成真是你?” 老夫人眉心紧拧,大夫人这是要认了罪么?莫非,先前真是自己看走了眼,她的一视同仁,全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儿媳要向老夫人请罪。”大夫人跪在地上,脊背挺直,神色平静如水,“求老夫人让儿媳自己说个清楚,儿媳只求说个明明白白,过后任打认罚,儿媳绝无怨言。” 老夫人颔首,看向大夫人的视线中,不免有些复杂,“你说。” 大夫人轻一叩首,“儿媳有错,错在平日不该偏心长歌,否则也不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让那些个红了眼的小人,变着法儿的来作践她。” “我要是对待长歌不咸不淡,只怕也没人会从她身上打主意,长歌的病症,想必早就该好了。今日如果不是长歌机灵,揪出了这刁奴,只怕我的偏疼,早晚都会害死长歌!” 提及慕长歌这些年断断续续的病症,大夫人声音都有些哽咽,那满怀的心疼懊恼,无一不令旁人动容。 慕长歌眼底微微一寒,一丝冷笑呼之欲出。 大夫人做戏的本事,当真是比那些叫得上名号的红牌戏子,都不知道要高明了多少。 毕竟是有多年的信任,这招以退为进,还真就唱进了老夫人的眼里,老夫人扬了扬手,“你身为嫡母,本就应当对待嫡庶一视同仁,这何错之有?夜里凉,还是起来说吧,别再伤了身子。” “是老夫人宽厚,才见不着儿媳的错处罢了。”大夫人摇头苦笑,“这个错处,好歹往后还能弥补。但儿媳在那刁奴身上犯下的错处,只怕是再也来不及弥补了!” 在顾妈妈的搀扶下,大夫人款款起身,面对面地同张妈妈站在了一处。 “我错就错在,当年不该看她可怜便用了她,更不该错信了她,在长歌断奶之后,还把她留在她身边这么多年!” “更可笑的是,直到今天,我都以为这刁奴信得过,是个可用的,甚至还想把她的儿子小虎子找来,给他点事做,险些又做了那引狼入室的蠢事!” 大夫人咬紧了牙,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那小虎子三字,更是微妙地重了一重。 旁人都听不出,张妈妈却顿时如同遭了五雷轰顶,脸上血色尽数退了个干干净净。 在老夫人等人的眼里,大夫人这番话,有懊悔,有气愤,更有着善心不得善报的委屈。 而在张妈妈听来,她的话,只是威胁! 要么她一力承担,抗下所有的罪名,要么,她那唯一的骨肉小虎子,可就难保能不能活下去了。 就好像秀儿,张妈妈心知肚明,那个“被打发”出去的丫鬟,其实早就已经惨死了个尸骨无存。 张妈妈抖的越发厉害,二选一,大夫人给的这两条路,统统都是死路。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她死,还是让她的儿子去死! 哪怕是她现在苟且偷生,用小虎子的命,来换自己多残喘些日子,为了灭口,大夫人也势必不会让她多活过几天。 张妈妈恐惧到了极点,牙齿疯狂地打着寒颤,一不留神咬破了舌头,满嘴都是浸泡着血腥气的绝望。 最终,张妈妈寒蝉似的缩起了身子,口中喃喃自语着,“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 “奴婢不该财迷心窍,偷了小姐的药去换银子” “奴婢不该糟践了大夫人的一片善心,不该栽赃了大夫人,令夫人蒙羞” “奴婢该死是奴婢该死!” 张妈妈凄楚地高呼出了这几声,一旁守着的婆子,谁都没料到,她竟会在这时候狠狠地一头撞向了旁边的大树。 婆子来不及阻拦,张妈妈又是抱了必死的心,狠狠一撞过后,当场便抽搐几下,断了气。 大夫人低呼一声,带些不忍的转回身,眼角都透出了悲悯的泪光点点,仿佛刚才那好像淬了毒似的一瞥,从不曾出现在她慈悲为怀的双眸中。 满院子的人,可都不曾见过这惨烈的阵仗,更何况撞死的还是同他们朝夕相处之人,顿时一个都煞白了脸,惊魂失措。有那年纪小一些的丫鬟,更是径直给吓晕了过去。 祁靳之的兴致,全然不在自尽的张妈妈身上,手中折扇开了小半,轻轻掩住口鼻,像是要挡住夜色里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血腥气。 他的视线,不易察觉地落在了慕长歌处,他很是好奇,那个眼底总是深藏着一丝凛冽的绝色女子,如今会是什么反应,不知会不会露出一丝怯意。 当祁靳之真正对上了那双眼睛时,他竟有了瞬间的愣怔。 慕长歌面带悲切,似乎也很是不忍见到这副惨状。只是祁靳之却看的分明,自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眸中探出的,却只是一丝冷然幽光。 有趣,这位慕府二小姐,还真是有趣的很。祁靳之眯起眼眸,被扇面遮挡住的唇角,隐隐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同大夫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顾妈妈红着眼眶,一个箭步上前,便冲着地上的尸体狠狠啐了一口。又双手合十,哽咽着念了句阿弥陀佛。 “她这一死,可算是还了我们夫人清白!”顾妈妈悲戚道,“老夫人有所不知,这张妈妈其实也是个可怜人,老家有个烂赌的弟弟,全都得靠她一人贴补。偶尔手头实在是没了,便会找夫人求点救济。” “夫人心善,以往总会贴补她点碎银,得了甜头,她那胃口倒像是填不满了!近些日子,夫人便不再贴补她,还同她说了几句,想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令她怀恨在心,要拉了夫人做垫背!” “老夫人,求您明鉴,老奴所言句句属实,切莫因为一个刁奴的几句栽赃,便误会了夫人呀” 说到情深处,顾妈妈眼泪都要夺眶而出。 大夫人那面色却紧了一紧,呵斥道:“放肆!老夫人要如何决断,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奴婢多嘴!?” 端的是假惺惺到了极点,慕长歌心底轻蔑地发出一声冷笑,若是真不愿让顾妈妈多嘴,起初截住了话头便是,还用得着等她把该说的都说完,再跳出来摆出这副公道模样么? 慕长歌压低了眉心,也轻声开了口,“顾妈妈也是护主心切,只当我替她求个情,还请母亲不要怪罪她。何况” “何况长歌也觉得,顾妈妈的意思不无道理,既然那刁奴都已经自尽谢罪,哪里还需要老夫人劳心费神,再去彻查一番?这件事过去便过去了,只要女儿相信母亲就是。” 大夫人心底,那团不曾熄灭过的暗火,顷刻间又呼啸着窜了上来。 这小狐媚子,只差没有明着说出,现如今张妈妈一死,他们主仆便认定了这个死无对证的替罪羊。她倒是好生聪明,可她那点小聪明,只怕还翻腾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定了定神,大夫人轻叹一声,“你这孩子,向来都是袒护着我的,你那拳拳孝心,我怎会不明白?只是此事,还是彻查一番的好。” “老夫人,儿媳恳求老夫人能即刻命人去彻查这件事。把那些个劣等药的来龙去脉,一样一样查证个仔细。” “儿媳不为求证清白,只为能求得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也好不至于再有什么人想起来,不清不楚的乱嚼舌头,让长歌与我往后生了嫌隙!” 吐出的这番话,字字铿锵,句句有力,她并不怕老夫人真的去查证。 拿这些糟烂东西给那头小狐媚子入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且不说她本就做的小心,哪怕事先不曾遮掩过,老夫人真要查证,也得是第二天的事儿了。 一个夜晚,足够让很多的东西,都在她的掌控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到时照样死无对证。 大夫人坦然的神色之中,掩藏着一抹谁都瞧不出的歹毒。她就是要让老夫人去查证,她求的越是诚恳,众人便越会相信她的正直清白。 不止如此,她还可以命人在老夫人查证的时候,悄悄布下暗局,届时,轻而易举就能够反咬一口,将慕长歌诬蔑成一个不知好歹,只为了使小性子便要冤枉了嫡母的刁蛮祸害。 慕长歌虽然是慕家血脉,然而到了那时候,老夫人就算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往后也断然不会再相信她一字半句! 一丝狰狞,在大夫人眉间一闪即逝,方才是让那小狐媚子得意了会儿,往后她定要让她明白,在这慕府中,只有安心做一颗棋子,才是她慕长歌唯一的活路! 老夫人思忖片刻,神色却并不爽利,“那刁奴做的丑事,既然牵扯到了府里的主子,彻查倒也应当” 看准了这时机,慕长歌便恰恰好在老夫人的声音沉下去时,轻声开了口。 “母亲,老夫人,可否再听长歌说上两句?” 大夫人宽厚道:“想说什么,但说无妨。只是不要再劝说老夫人了,这件事如若不能彻查个清楚,你受的这些委屈,还有我被那刁奴栽赃的清白,又该如何呢?” 慕长歌温柔一笑,然而这笑意映在大夫人眼底,顿时令她心头无端一紧,再定了神去看,慕长歌眼底的那道锐利锋芒,早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究竟是自己看错了,还是毫无征兆地,大夫人心底竟凭空浮起了一丝不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看破不说破 大夫人猛然意识到,自己应当神不知鬼不觉的堵住慕长歌的嘴才是。 然而此刻,她再想到补救,也已经来不及了。 慕长歌恭顺地垂下手,神色诚挚,“长歌明白,母亲也是心疼我,想为了我讨还一个公道。只是” “无论是长歌所受的委屈,还是张妈妈诋毁了母亲的恶名,这些同咱们慕府的声誉比起来,实在是轻若鸿毛,不值一提。” 闻言,老夫人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慕长歌,“这件事都险些要了你的命,你难道就不觉得委屈么?” 慕长歌淡然一笑,“回老夫人,若说不委屈,那是撒谎。可为了咱们慕府的声誉,我便真不觉得委屈了。” 大夫人眼底神色隐隐一变,正要开口,老夫人却望了她一眼,轻一摆手,她便不得不将那话囫囵着吞了回去,噎的胸口都忍不住的发闷。 老夫人看着慕长歌,自那脸上也瞧不出个阴晴,“我倒是不明白,这件事如何就同慕府的声誉扯上了干系?” “老夫人若是想听,那长歌便斗胆开口了。”慕长歌不急不慢道。 “我要吃的药材,不单单是在一家药铺抓的,老夫人若真要把这件事抽丝剥茧,一层层地探查下去,势必要把外面那几家药铺一间一间地找过去。人多嘴杂眼也杂,想把来龙去脉隐瞒到密不透风,绝无可能。” “况且,无论事实究竟如何,盘查下去的理由总得有一个才是。这件事又跟母亲扯上了干系,到时若是传开了,一旦有那些个别有用心之人编排一下,岂不硬生生扭曲成了,慕家主母气量狭小,容不得庶出子女,嫉恨之下令慕府大乱?” 慕长歌又望了一眼大夫人,“倘若是前些年,母亲气不过,要彻查便彻查了,可今时不同往日。父亲近些年已经开始受到皇上重用,极有可能将父亲官职升上正三品。” 大夫人后背隐隐一僵,不改颜色的面容之下,两排牙齿几乎要被她硬生生咬碎! 好精明的小贱人,自己还来不及反咬她一口,竟就被她给接连扇了两巴掌! 偏偏又有老夫人在此,她根本就发作不得,纵使有万般气恨恼怒,也得继续听这小狐媚子巧言令色。 “眼下正是咱们慕府重振旗鼓,再现祖先荣耀的紧要关头,朝中少不得有那些个与父亲立场敌对之人,正擦亮了眼睛找咱们慕家的错处。低调行事还来不及,怎么能上赶着为别人送上这把柄?” 在说这几句之前,慕长歌小心翼翼地瞧了瞧老夫人。 听完最后这几句,先前一直不见有什么反应的老夫人,脸色顿时明显沉了一沉。 “老夫人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便是长歌的罪过了!”慕长歌面露惶恐,“若是说错了,长歌不说便是,这也只是长歌的一己之见,片面的很,老夫人若是听着不舒服,只管罚长歌便是,只求老夫人不要气坏了身子!” 老夫人却笑了笑,言语之间,隐隐透着一丝别有深意。 “你这一己之见,可远胜过了那些个短浅目光。说的句句鞭辟入里,哪有什么错处。” “我听着,长歌说的这些,句句都在理儿。兰儿。”老夫人唤了声大夫人的乳名,“你认为呢?” 她认为?她认为当下,若是能够将这小贱人碎尸万段才再好不过! 一团怒火,闷闷地盘在大夫人胸前,烧得她牙根都在发痒。 然而,她心头再如何恨,也得做出那一副大度宽厚模样,笑道:“说的极好,长歌真不愧是我偏疼的那个,想法都与我不谋而合。” “儿媳的想法,也是这样,这桩糊涂案子,绝不能往外传了去。真要盘查,也只能是在咱们府里。不过这会儿听长歌这么一说,在府里的盘查也还是算了的好。” 冲着老夫人恭顺地笑了笑,大夫人又慈爱地抓过了慕长歌的手,轻轻拍打了两下,“是我太心急了,一想到你受了好些委屈,就忍不住要为你讨个公道,还好,我的女儿能如此明白事理。” “只要我自己不觉得是委屈,那也就不委屈了。”慕长歌柔声道,“至于母亲的清白,更是不必如此刻意去证实。只要长歌往后对母亲还是一如既往,那些流言蜚语只会不攻自破,何必挂在心上,徒增烦恼呢?” “长歌这话,真是半点也不假。”老夫人笑了笑,面向长歌时的目光,已在悄然之间,多了一份赞许。 “都道是庶出的,不及嫡出的子女稳重大气,如今看来,说这话的人当真是偏了些。同样是庶出,不也照样有长歌这样懂事的子女?” “老夫人过誉了,都是母亲教导有方。”慕长歌垂手而立,面带微笑。 老夫人的话乍一听,只是在夸赞慕长歌,而其中深意,恐怕只有大夫人才能听得明白。 有一丝寒气顺着腿脚窜了上来,如芒刺,密密麻麻遍布了全身,只有死命攥紧了拳,将所有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才能让她时时刻刻不忘撑住了这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度。 大夫人笑容依旧慈爱,“你这孩子,老夫人夸你是疼你,受着便是了。” 体面地夸了这句,大夫人又关切道:“时候不早了,身体要紧,老夫人还是快些回去歇息着吧。明天一早,我就让顾妈妈重新给长歌采买份补品草药。” “不必那么麻烦了。”老夫人淡淡开口道,“今日事今日毕,左右我也来了这一趟,索性就帮你主一回事,好歹也不算白跑一趟。今儿想必你也乏了,就算是歇息一回。” 大夫人的笑,险些冻僵在脸上,不得不强行按捺着熊熊怒火,恭顺道:“老夫人如此体恤儿媳,儿媳哪敢推辞。” 老夫人点点头,“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柳妈妈粗通些草药,这件事就交代柳妈妈去做。只不过这回闹出来这件事,说到底也跟你平日疏忽有关。” “儿媳知错。”大夫人垂下了视线。 “罢了,往后注意些就好,无论嫡庶,始终都是慕家血脉,哪个也疏忽不得,只要别忘了这点就好。” 顿了顿,老夫人才又开了口,“但既然是犯了错,总得赏罚分明才是。因你疏忽导致,那重新填补小库房的银子,就从你那儿出。” 大夫人暗暗咬牙,胸口似乎更憋闷了些,“但凭老夫人安排就是。” “对了,还有一样。”再开口时,老夫人深深看了一眼大夫人,“一整个小库房的东西都敢尽数调了包,可见这千翠院,也不见得有多干净。” “方才说了赏罚分明,也不好只针对你一人。”说着,老夫人又同慕长歌道,“长歌,今晚我险些冤枉了你,你却不急不乱,处处都为大局着想。我这个祖母,就赏你一次特权。” 听到特权二字,慕长歌一脸懵懂,娇憨笑道:“老夫人,这特权孙女不敢要。” “你应该要。”老夫人微微拧了眉,“隔三差五,府里总有那些个碎嘴的嚼舌头,说什么二小姐性子乖张,刁蛮任性的很。个个都还说的有模有样,倘若不是你身边的人先传出去,流言又从何而起?” “既然有张妈妈这种,敢明目张胆拿了主子命换好处的,势必也有那些个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下作胚子。” 老夫人不急不慢地说着,威严十足的眼神,缓缓扫过了千翠院的下人们,沉声道:“我要给你的特权,是一次机会。” 探出三根苍老却保养得益的手指,老夫人说道:“三日之内,千翠院的下人,随你如何调换。哪怕是将所有的下人都换了,也可以。” “至于你不要了的那些,是赶走还是活活打死,都按你的意思来。但凡是立了一回规矩,往后应当就不至于再有那些个,刁奴欺主的丑事了。” 这话是说给慕长歌的,然而老夫人的视线却有意无意扫过了大夫人的脸。 慕长歌心思玲珑剔透,眨眼间便明白了过来。 老夫人城府极深,只怕早就从今日之事看出了什么端倪。 只是大夫人毕竟是当家主母,娘家又压了慕府一头,而慕长歌一来不过是个庶出,二来先前与老夫人的感情也并不重。 因此,权衡之下,老夫人也只是看破而不说破。 然而无论怎样,身为慕府的老夫人,庇护着慕府的每一个子女平平安安,始终都是她的责任。倘若不能够直白地挑明了说,总也要换个方式,来帮她立威。 老夫人此举,无疑是在向大夫人暗示,慕长歌始终是慕家的血脉,即便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出,她可以忽视她,却绝不能作践了她! 大夫人怎会听不懂老夫人的弦外之音,越是能听懂,她便越是要忍着那将她五脏六腑都搅烂了的恨,神态越发恭顺。 将这一切交代完,老夫人便在柳妈妈的搀扶下,最先离开了千翠院。 起先,柳妈妈只是搀扶着老夫人,不曾开口多说一句。 直到走远了,到了一处僻静地方,柳妈妈才略带几分迟疑地开了口。 “老夫人,有件事,老奴实在琢磨不明白。老夫人若是高兴多说两句,就帮老奴解个惑,若是不高兴,只当老奴是老糊涂了,胡说八道两句,老夫人也千万别同老奴置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不能小瞧了她 “老奴跟在主子身边这些年,自认也算是有些阅历,看人总不至于偏了太多。”柳妈妈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 “老奴瞧着二小姐,根本就不是个刁蛮的性子,反倒识大体、懂进退的很,生的也是一副可人模样。虽说是庶出,可老奴了解老夫人,对待嫡庶向来一视同仁,怎么偏偏就” “偏偏就冷落了她?”老夫人轻叹一声,良久,才道,“她自然没有什么错处。” 即使慕长歌真的有错,那错也不在于她。 这件事,始终是老夫人的一个心结。 大夫人的婚事,是一早就与慕家定下的,当时若不是为了给病重的老太爷冲喜,依着慕府的规矩,断然不会在正室进门之前先纳妾。 当时厉府自然是百般不愿,认为慕府与厉府结亲,本就是慕府高娶,未娶妻先纳妾,这岂不是摆明要抹了厉府的面子? 那时老夫人只得再三保证,纳妾只不过是为了冲喜,绝不会影响到他们厉家小姐的颜面。 谁曾想,先进门的江姨娘,竟不声不响就先大夫人一步有了身孕。 也因此,老夫人始终觉得亏欠了大夫人,除了觉得长歌容貌太过出挑,有红颜祸水之忧,对大夫人当日的亏欠,也是她刻意不与长歌亲近的缘由。 老夫人这么做,多多少少也是在护着长歌,比嫡出子女先出世一步又如何,天生一副绝美娇容又如何,姨娘生的,终归没什么分量,半点也抢不了嫡出子女的福分。 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出,也不值得被针对,谁曾想 大儿媳心里还怀着怨恨,她今日不能不敲打敲打她,只愿过了这些年,她能更稳重一些,明白自己的意思,从此彻底放下那些个怨气才是。 老夫人眉心紧了紧,又低低地长叹了一声。 与此同时,和煦园内。 大夫人面无表情地坐着,顾妈妈送上的茶,已经彻底凉透。 “夫人。”顾妈妈小心翼翼道,“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夫人歇息吧。” 大夫人眼珠这才转了一丝儿,“先出去吧,没我的吩咐,不必进来,今晚这儿不用人伺候。” “是,夫人。”顾妈妈垂首,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顾妈妈离开时,反手关紧了房门,大夫人前一刻还镇定从容的脸,瞬间怒容满面! 大夫人紧咬着牙,咯咯作响,今日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那小狐媚子,本该是被她耍的团团转的才是,如今竟有本事,在她脸上狠狠抽了这一巴掌! 眼前的一切,在如今的大夫人眼中,都碍眼到了极点,她猛地抄起一只白玉花瓶,却在将要摔碎的前一刻,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 大夫人铁青着脸,又将那花瓶重新放回原地。 在任何一座深宅大院,都没有所谓的秘密可言。今晚的事情,只怕早就已经被传了个遍。这会儿若是又要在房里闹出什么动静,想必立刻就会有那些个多嘴饶舌的东西,给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去。 她随手抄起那杯已经冰凉的茶,一饮而尽,才算是将那怒火稍稍压了下去。 攥紧茶盏,大夫人眼底越发阴沉,看来这小狐媚子,还真让人不能小瞧。 要不是看她尚且还有利用的价值,她真应该来个快刀斩乱麻,早日除了后患! 大夫人阴冷的视线轻轻转了转,随即,一抹毒辣的阴冷笑意,便爬上了她的嘴角 对待不听话的棋子,何必如此烦恼,只要稍稍动用些手段,让她从此以后学会听话,不就得了? 区区一枚棋子还妄想从她手中挣脱,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此时,夜已深。 整座慕府都已经笼罩在了黑夜之中,只有千翠院的角落,仍是灯火通明。 桌上摆了几只锦盒,由下人捧了一一打开,捧到了慕长歌眼前。 在宫中待过多年,慕长歌只消一眼,就能够断定,这里面放着的补品,样样都是最罕见的货色。这几只盒子里的东西加起来,只怕已经算得上价值连城。 原来方才祁靳之不知何时离开,竟是为了回去取这些东西。 轻轻合上盖子,慕长歌将它往桌子中央推了推,语调虽客气,却是连丝毫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无功不受禄,长歌福薄,只怕担不得王爷厚爱。” 祁靳之刚捧起茶盏要喝,听了这话,展眉一笑,“二小姐是看不上这些粗劣货色?” “王爷这话是要折煞长歌么?王爷的东西,自然是寻常人见都见不到的好,只是” 慕长歌客客气气开口,这客气中,又分明透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王爷与我,甚至算不上点头之交,平白无故,我着实不敢受下这份厚礼。” “算不得平白无故,二小姐也不必多心,本王只是见二小姐日子难过,心生不忍罢了。” “既然如此,长歌也只好先谢过王爷。只不过,王爷若是真对我心存怜悯,就应该明白我在府里的处境,更不该大张旗鼓送了这些东西来。” 慕长歌回的不卑不亢,在旁伺候着的碧珠,听的冷汗都渗了出来。眼前这位苍王,可是连当今皇上都要给他三分薄面的人,怎么自家小姐,倒好像是偏偏不怕得罪了他一样。 许是慕长歌回的太直接,空气徒然便静默了下来。 片刻过后,祁靳之那两片好看的薄唇轻轻一抿,不经意间那讥讽神色便呼之欲出。 “你分明知道,哪怕你再如何低头做人,想薄待你的人,总有法子薄待你。即便你什么也不做,在那些个人眼里,照旧是一潭祸水。” 慕长歌抬眸,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这苍王倒是好眼力,来慕府也不过一天,就已对她的处境再明了不过。 “王爷说的是。”慕长歌视线望向他,“然而无论旁人如何看我,只要我不让人抓住把柄,那就谁也不能奈我何。所以我才应当更加小心,不是么?” 话里话外,太极打了几个来回,归根结底只有一句,她不接受他平白无故的示好。 “二小姐是个聪明人,既然二小姐如此聪明,那就应该知道” 祁靳之斜靠在椅背上,懒懒送了一口茶,一双慵懒狐目微眯着,将那杯子放回桌面时,那一声细微的清脆撞击,在这深夜里无端透着一丝寒气。 下一瞬,祁靳之的眼神便径直扫在了慕长歌的脸上,唇角斜斜一挑,沉了眉心,徒然锋利起来的音色,带着一抹危险的意味。 “本王从来都不喜欢被拒绝,耐性也不是很好。原是本王一片心意,难不成二小姐就非得要让这好心变祸端?” 冷汗从碧珠的鼻尖上滚落,心急如焚。 百安谁不知道,祁靳之根本就是个好看的浪荡子,性子更是纨绔十足,万一真觉得被抹了面子,那今天 对上祁靳之的视线,慕长歌淡然一笑,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中,只有一片安然宁静,不见半点惊慌起波澜。 “以王爷的身份,哪怕是想要了我这条命,也易如反掌,可王爷绝不会这么做。” “哦?”祁靳之手臂搭在桌上,身子略略向她面前倾了过去,近到几乎都要与她贴在了一处,“何以如此笃定?” 慕长歌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了距离,她当然能如此肯定。 堂堂苍德七皇子,不在自己的地盘上守着,却要千里迢迢来到百安。名义上是游学,然而谁游学会在同一处地方住下这么久? 只怕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他才不得不常年居住百安。 慕家在百安,如今势头虽不如从前,但祖先余荫仍在,也不是能让人看低了的。 倘若祁靳之真的因为这,就与整个慕府交恶,对他而言,明显得不偿失。 道理她虽然能理顺的清清楚楚,只不过她同样也明白,有些话,心知肚明就好。 因此,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就只剩下了轻描淡写的一句,“直觉罢了。” “哦?”祁靳之索性盯紧了她的视线,半晌,竟笑了起来,“二小姐的直觉还真准,开个玩笑罢了,二小姐不要见怪。” “时候不早,本王也的确不便继续叨扰,告辞。” 慕长歌正要唤了碧珠送客,方才站起身的祁靳之,竟没有着急要走的打算。 但见他悠然自若地理了理略有些褶皱的衣袖,狭长狐目透着三分别样笑意,靠的近了看,越发觉得他这样貌好生魅惑。 只是,靠的也有些太近了。 身后是沉重的黄花梨木椅,眼前是不知何时贴近过来的祁靳之。慕长歌退不得,更进不得。 站的近了,连他温热气息似乎都能感触到一清二楚。 祁靳之唇角斜斜挑起,令人分不清他究竟是戏谑还是别的,“何其有幸,能让二小姐起身亲自相送。” 慕长歌垂下视线,眼眸被笼罩在了纤长羽睫投下的两片阴影中,“王爷若是想离开,房门可不在这处。” “房门的确不在这儿,可你在。” 修长有力的手指,不由分说地轻轻托起了她的脸,但见他似笑非笑,“本王喜欢聪明人,尤其是,聪明的美人。” 他这是要做什么?慕长歌笼在袖中的双手紧了紧,无论怎么看,现如今祁靳之的举动,都未免太过轻薄暧昧了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前世转折点 被他手指触碰过的地方,隐隐有些发烫。 他的视线,慢慢贴近下来,那两片好看的薄唇,在与她只有一线之隔的距离微妙地顿住。 “二小姐不肯接受本王的好,无妨。现在不肯,将来未必还是不肯,来日方长,本王可期待的很呐。” 祁靳之的声音,带着酥麻的气息扫过,那无礼之举,就此打住。 他收了手,稳稳当当倒退半步,转眼间又成了个循规蹈矩的贵气公子,“二小姐,改日再会。” 祁靳之离开千翠院,碧珠那眼泪都要后怕的砸出来,只觉得一双腿比站了三天三夜还要疲软。 过了半晌,碧珠才算是缓过劲来,细细一回想,却又觉得这苍王似乎也没有传言中的可怕。 但他到底是不是可怕不重要,要紧的是他刚才的举动实在过分,碧珠忐忑地悄悄打量着慕长歌,不知自家小姐会不会因为他的无礼而暴怒。 谁知,慕长歌只是眉心沉了沉,等祁靳之彻底走远,那神色便又恢复如常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唤了碧珠过来,伺候她洗漱更衣。 将慕长歌头上的钗环取下,碧珠心里到底还是不忿,忍不住咕哝了起来,“小姐,往后那个苍王要是再敢来,索性就让奴婢到老夫人那告状去。” 慕长歌笑了笑,没应她。 碧珠也不觉得被冷落,动作轻柔地取出了木梳,梦呓似的,“不知道小姐听说了没。” “听说什么?”慕长歌闭上眼睛,柔顺的乌发披散在肩上,像滑过一层墨色锦缎。 “奴婢听说,好些个小姐平日里端正的跟什么似的,可要是见过那苍王一面,就全都忘了矜持二字,心心念念的都是怎么当上那苍王妃。” 说起这个,碧珠又很是骄傲,那些肤浅的小姐,终究是不能跟他们二小姐比的,二小姐有多沉稳,跟那些浅薄女子,当真是半点也不一样。 慕长歌又笑了笑,祁靳之有着一张太好的皮相,惹来桃花无数,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甚至就连她,方才也有过那么一瞬,心跳都有些乱了的时候。但那也只是一瞬,也只可能是一瞬。 经历过被挚爱之人所背叛的痛,这颗心,只怕是再也不会轻易为谁而动了。 太过轻易的相信一个人,无异于是自己亲手送给了对方一把,随时都可以反手捅向自己心口的刀。 她曾经错付过,下场便是挖眼割舌,容颜尽毁。过往的那些痛,皮肉上瞧不出,但却一直深埋在她心中,时不时狠狠在她心上刺痛一下,提醒着她,切莫忘记了曾经的血海深仇! 慕长歌攥紧掌心,涌上来便再也止不住的恨意,层层叠叠在她眼中凝结成了一道亘古不化的森寒冰层。 将那恨意深深藏回眼底,慕长歌有意无意地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回小姐,八月初了,再过半个月,咱府里就该热热闹闹过中秋了。”碧珠笑道,“咱们老太爷和老夫人,每年最重视的就是中秋。外面的人提起咱们慕府过中秋,个个都咋舌呢。” 八月十五快到了么,慕长歌神色隐隐一凛。 倘若她的记忆没有出错,在前世,自己就是过了这个中秋节没两天,就被送了出去。 慕长歌清清楚楚的记得,曾经的自己,还是对大夫人他们百般信任的时候,根本就不曾疑心过什么,轻轻巧巧,便掉进了他们的算计中。 当年的她,一步步顺着大夫人的圈套,在中秋家宴上捅了大篓子,不止自己颜面无光,还令老太爷和老夫人大为震怒。 老夫人要重重责罚她,大夫人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以送出去学规矩为由,抵消了老夫人的责罚。 那时所有人都在称颂大夫人,性情宽厚又处事得当。可谁又能知道,大夫人将她送去的地方,等待着她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教养嬷嬷! 她那时,起初也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又因为对嫡母的信任,始终不曾怀疑,就这样跟着一群老去的花魁待了整整一年。 那一年,她每一天都像是活在地狱中,琴棋书画是学精了,可在无意中,也不知不觉,学会了那些令她屈辱一辈子的,只有青楼娼妓才会擅长的假笑奉迎! 可笑的是,那时她还天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嫡母对自己的看重,自己绝不能让她失望。 无论那些老娼妇是如何苛待她,她都硬是当做磨练,咬牙忍耐了下来。 她以为学的越精,就会令嫡母重新为了自己而骄傲。 可到头来,被她深信不疑的嫡母,只不过是费尽了心机,将她调养成了一个足以令世间所有男人动摇的掌上玩物! 她的人生,曾就是这样被他们所操纵,所践踏! 冷不防瞥见了慕长歌眼底一闪而过的寒意,碧珠手一抖,慌忙怯生生道:“可是奴婢手太重,扯疼了小姐?” 碧珠的声音,将她从过往恨意中一把扯回。 “不碍事。”慕长歌笑了笑,“是我自己不老实。” “奴婢还是再轻点,小姐的头发这么美,伤到可就不好了。”碧珠轻声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看镜子里的慕长歌。 怪事,小姐分明还是与平时一般的模样,待自己仍旧亲切。平时小姐在府里的日子,也不见得有多难熬,那又是为什么,小姐的眼里会有如此彻骨的恨意呢? 只怕是自己看错了,碧珠轻轻摇摇头,笑自己年纪轻轻,竟就花了眼。 这回老夫人给了千翠院三日期限,在千翠院下人们的战战兢兢中,三天的时间,转眼间便过去了。 千翠院里的下人,三天过后,谁也没被赶走。 这倒不是因为慕长歌多心慈手软,而是如果要费力重新换上一批,未免不值。 现在的慕府,大夫人还是只手遮天的那个,就算自己这次真的把自己院子里的人统统都给换了个遍,到时候只要大夫人再动用一些手段,照样少不了那些吃里扒外的人。 因此,还不如依旧留着这些,至少张妈妈的下场他们都已经看到了,有张妈妈这样的前车之鉴震慑着他们,想必也不会再有人,敢那么不识好歹,继续不把她这堂堂正正的二小姐当主子。 这一回,虽说没有让大夫人有什么损失,但至少,慕长歌也算是为自己争到了一处清净地。 待到身上伤彻底好了,慕长歌才让碧珠带了些补品,在一个静谧的晌午,悄悄去了江姨娘的院子里。 江姨娘住的地方,是慕府最为偏僻的一处,虽小了些,倒也干净整洁。 见了慕长歌,江姨娘眼眶登时红了,拉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伤都好了吧?你那里这三番两次闹出来的动静,可我把给吓坏了。” 江姨娘的担忧里,满满的尽是心酸。长歌明明是她的女儿,只因为她的身份是姨娘,而大夫人又对长歌分外不同,她便要处处避嫌,哪怕是明知道女儿出了事,都没有办法第一时间陪在她的身边。 “都是娘不好”这些只要想起来,点点滴滴都令她的心口绞着疼。 慕长歌也禁不住鼻子一酸,这才是她真真正正的娘亲,曾经被大夫人蒙蔽,她甚至还有些冷落了江姨娘。 如今回想起来,满心都是后悔! 慕长歌柔声劝慰,“娘,我没事,好好的,你不必挂念。” “是啊,是,好好的。瞧我,平白无故的滴答这些个眼泪干什么。”江姨娘强笑道,“有大夫人疼你,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也是你的福分,往后可要记得,好好孝顺大夫人,才不枉她对你这么好。” 江姨娘的隐忍,令慕长歌越发心酸。这些年,她们这对真正的母女,就是这样过来的。 江姨娘生怕自己跟女儿走的太近,会令大夫人不悦,误了女儿的前程,即便是对女儿再如何思念,也绝不主动去到慕长歌身边。 她以为自己卑微退步的很值得,至少可以为她的女儿挣来一个好前程。但想法单纯的江姨娘,又怎会知道,那个看似金光闪闪的好前程,实际上只不过是一口爬满了蛇虫的陷阱。 在这里待了不到一刻钟,江姨娘就急着要催她走。 “要是以前,你在我这待一待也就罢了,但前几天刚闹出了张妈妈那档子事儿,大夫人心里一定不舒坦,你要是在我这儿待久了,别再让人去大夫人眼前说了闲话。” 慕长歌不说话,只是笑,笑着笑着,眼眶又有些发烫。 将这异样按捺回去,为了不让江姨娘太担忧,只是简单说了几句,慕长歌便踏出了院门。 临近中秋,天气已经有些微微泛凉了起来,慕府里,那些个春夏争奇斗艳的花儿,已渐渐呈现出了衰败。 陪着慕长歌慢慢走过了半条路,碧珠忽然咦了一声,“小姐,那不是咱们千翠院的小丫头么?” 慕长歌抬眼向回廊尽头望去,果真瞧见了那小丫鬟正急匆匆地向这边赶来,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鼻尖上都挂了一层细密汗珠。 “小姐,奴婢可算找见小姐了。”小丫鬟憨憨的笑,“小姐快回咱院子吧,大夫人来了,正到处找小姐呢!” 慕长歌眉峰轻轻一挑,今天距离中秋的日子,也不过还剩七八天,大夫人要动手,也该是时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锦衣藏祸心 一路赶回了千翠院,慕长歌踏进房门的瞬间,脸上已尽是一副乖巧亲热的模样,规规矩矩地冲着大夫人行了一礼。 “母亲好些日子不来,长歌还以为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母亲不快呢。” 大夫人笑眯眯地把她拉到身边,“你要是都能惹我不快,那这整个府里,都没有几个见了能让我高兴的人了。” 说罢,大夫人便示意顾妈妈过来,“眼看中秋就要到了,不添置件衣裳终归不像样,你且试试合不合身,不合适的话,也好早些让顾妈妈拿去改。” 顾妈妈笑着,开了锦盒,将里面的新衣裳取了出来,道:“大夫人总是最心疼二小姐,就连三小姐那边都还没顾得上去呢。” 大夫人笑笑,“长歌宝筝,都是我心尖上的丫头,我什么时候就故意偏了哪一个。快伺候着二小姐试一试,这石榴红颜色可喜庆,正好能赶在中秋那两天穿。” 石榴红自然是喜庆,不先送点喜庆来麻痹自己,后面又怎么能顺顺当当把晦气甩过来? 换上了新衣裳,慕长歌轻一眨眼,讥讽神色自眼角浮了一瞬,又悄悄潜了下去,满脸尽是娇憨神态,“长歌谢过母亲!” 换了一袭石榴红的慕长歌,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眼波流转间,即便是不经意的一瞥,也有种庸脂俗粉模仿都模仿不来的韵味。 望着眼前的慕长歌,大夫人缓缓点头,似是欣赏到了极点。只是那只抓着瓷杯的手,却因为嫉恨而愈加用力,几乎要将那杯子给硬生生捏成碎片! 她总也没有办法明白,为什么那个低贱的江姨娘,竟能生出慕长歌这种绝色,以至于她的一双龙凤胎儿女尚未来到人世,就被这个小贱人给抢尽了风头! 手上钳的太用力,茶碗都跟着抖了一抖,几滴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点在手背上,大夫人一个激灵,才自那浓重的怨恨中抽离。 大夫人面带微笑,眼底却一片阴冷,现在就由着这小狐媚子开心两天,也算不得什么,反正,她也就只能再高兴这两天了 将新衣裳换下来,慕长歌便吩咐碧珠将它收好,顾妈妈连忙打岔道:“二小姐不急,还有一件在这儿呢。” 慕长歌眸光隐隐一寒,果真,至少这件事,还是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出入。 明知那里面装的是什么,慕长歌还是做出了一副懵懂神态,好奇地凑近过去,提着两角展开,瞪大了眼睛,“母亲,这是?” 对于刚才那件石榴红的衣裳来说,这只锦盒未免显得太过宽大了些,真正填满了它的,还是下面的这些东西。 那是一整套的华美戏装,凤冠,蟒袍,五彩大宫装,腰上系着的马面裙,哪一样都没少。 “长歌,来,听我说两句。”大夫人招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说起来,这还是你三妹妹的主意,我听着倒是很有些道理。” “眼看你们这些小辈都渐渐大了,再用不了几年,只怕就再没机会,能在慕府过上个整整齐齐的团圆节了。” 大夫人轻叹一声,很是感慨,“还有老太爷,岁数到了,身子终究是一年不如一年硬朗。今年也是看老太爷精神头好,就打算好好在咱们府里热闹上一回。” “母亲说的是。”慕长歌乖顺点头,微笑着的嘴边,藏了一丝刻骨的凉意,神色越发乖巧,“母亲是想让长歌也学一学彩衣娱亲,好为老太爷老夫人尽一尽孝心?” “你这孩子,心里灵巧,一点就通。”大夫人笑道,“老太爷和老夫人,也没个别的乐子,平日里就爱听个戏。” “可是母亲,咱们慕府不是还有着家养的戏班子么?” “家养的戏班子,咱们自然是不缺。”大夫人又道,“只是戏班子的人,唱的再好,那也只是一出戏,让你们上,不过就是为了能哄一哄老太爷和老夫人罢了,只要能逗得他们二老开心就是,唱的好不好,谁又在乎?” 在百安,唱戏并不是一样多低贱的活计,在外抛头露面的唱自然是不许,可谁家的姑娘小姐,要是在家披上扮相,像模像样的来上一段,倒是极平常的事情。 只不过,若是在别家,这唱戏,也只是去台子上唱上一段罢了。而大夫人要她唱的这一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慕长歌探出手,摩挲着那华贵的缎面戏装,触碰到的地方,皆是一片丝滑柔软。 一丝轻笑,自她的眼底轻蔑划过,为了将她置于死地,就连逼她上路的道具,大夫人都用足了心思。 她若是不肯接受,还真是糟蹋了嫡母的这一番“好意”! 慕长歌视线低低一转,笑道:“三妹妹真是个有心的,咱们府里这么多姊妹,从来不见有哪个的孝心能胜过三妹妹。那就按照三妹妹说的来吧,正好也让老太爷和老夫人高兴高兴。” “我就知道,咱们长歌,向来都是最懂事的那个。” 大夫人轻轻拍打了几下慕长歌的手背,笑的心满意足。 “你既然同意,那就好。你也知道,宝筝那孩子向来脸皮薄,有心想这法子,又不敢自己唱去,有你一起,我才安心。” 大夫人起身,道,“我还得再去一趟你三妹妹那,你就留在这,不必跟我一起了。” “母亲慢些走。”慕长歌微笑着的,目送大夫人同顾妈妈一起离开。 待到那二人出了门,慕长歌脸上那乖顺的笑意,顿时渐渐沉了下去。 碧珠围着锦盒,咋舌个不停,“小姐,大夫人还真舍得,奴婢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好的戏装!” “你觉得,这些东西真的好么?”慕长歌轻笑一声,幽深目光扫过那些精致的物件。 碧珠不解,摸着缎面,又左瞧右瞧,过去了半晌,才纳闷道:“小姐,奴婢愚钝,看着这些东西,的确是好的呀。” 这也难怪,别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倘若不是在这上面,吃过了那么大的亏,只怕慕长歌自己也是看不出到底有什么问题的。 慕长歌将那华服扯了出来,淡淡道:“这里面,可是有机关的。” 碧珠先是一个愣怔,紧接着便笑了起来,“小姐可别欺负奴婢,奴婢虽说没怎么看过,也是知道点的。这身装扮,唱的一准是真假贵妃,这出戏,戏装上头要是没点机关,还怎么唱下去呀?” “是么?”慕长歌微微一笑,抓着那件华服的裙摆,用力一扯,只听撕啦一声,布料竟被她给硬生生扯下了一片。 慕长歌示意碧珠看过来,将里面透出来的东西,略微往上抬了抬,“现在,你还觉得这是好东西么?” 碧珠顿时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小姐,这?” 慕长歌冷笑,“如何,现在明白了么?” 碧珠抖了抖身子,半晌脸都是白的,半晌才回过神来,“小、小姐,真要是这样,那到时候,小姐可怎么办?” 慕长歌微微眯起眼睛,冷冷斜睨了一眼手中的东西。 问她怎么办,她自然是要还回去!难道这天底下就只有恶人肆无忌惮害人的道理不成?大夫人既然能把这淬了毒的刀子,对准她的心口刺过来,那她自然也可以反手捅回去不是么? 然而,碧珠却好像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这事实,脸上的血色,迟迟都不见回来。 片刻过后,碧珠竟一脸恻然,滚下了两行热泪,“奴婢先前还只当是小姐命好,能有大夫人这样一个将小姐视如己出的嫡母,谁曾想” “眼见未必为真,她从没有真正视如己出的对待过我,甚至”慕长歌望着碧珠的眼睛,“你们以为的那些好,其实不过是绣花枕头表面光,内里,我比其他不受宠的庶出都不如。” 大夫人的这些东西,送来的也真是时候,正好可以作为一个引子,让她能和碧珠说出这些话。 过去那一世,碧珠始终陪伴在她身边。在众多丫鬟当中,碧珠绝不是能力最为出挑的那一个,可到了最后,却是对她最为忠诚的一个。 甚至在她临死前,都是碧珠奋不顾身,替她挡下了慕宝筝砍来的第一刀。 这个心思单纯的丫鬟,心甘情愿为了她的小姐丧了命,在慕长歌心里,她欠了碧珠一条命。 然而,选择复仇,是她一个人的抉择,与其他人都没有干系,尤其是碧珠。 她曾欠了她一条命,而碧珠却并没有得到重生的机会。 所以,她要还她一个自己重新选择命运的机会。有仇必报,有恩,也必定偿还。 “碧珠。”慕长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跟着我这个小姐,往后你的日子只怕会越来越难过。” “虽说这时候就为你说门亲事还有些太早,但也不算太急。只要你愿意” 慕长歌想说,只要她愿意,或者家中早已为她定好一门亲事,那她便把她当做自己妹妹一般嫁出去,让她去过平平淡淡,却能安稳一辈子的日子。 谁知,她的话只是说到一半,碧珠便使劲抹了把眼泪,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恨恨的意味,“小姐不必说了,小姐这儿若是留不得奴婢,奴婢立马就去找根绳上了吊,绝不碍着小姐的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提起十二分警惕 慕长歌愕然,“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什么时要留不得你了?” “小姐方才那意思,不就是要赶奴婢走么?”碧珠咬着牙,“小姐这是把奴婢当成什么人了,奴婢明白自己不够机灵,但奴婢断然不是那些个没良心的东西。” “小姐日子要是好过,奴婢走也走的没什么牵挂,可现在小姐身边还有人虎视眈眈盯着呐,奴婢要是还能一走了之,那岂不是比畜生还没良心?小姐要是非要赶奴婢走,奴婢索性也学了那张妈妈,一头撞死算了!” 慕长歌眼底有些发热,看来老天爷待她也不算太薄,至少还有个亦仆亦友的碧珠,坚定不二地跟在她身边。 “如果你真的说什么也不肯走。”慕长歌目光坚定,“我跟你保证,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绝对不会让你出事。” 这一世,无论是碧珠,还是她的生母江姨娘,每一个她在乎的人,她都绝不会再眼睁睁看他们惨死眼前,绝不会! 待到碧珠心绪平缓了些,慕长歌便命人将戏装收好,还像模像样的在外面加上了把锁。 细细数来,满打满算还有七天就要到这年的中秋,这段时间,已经足够用了。 时光如流水,眨眼间,七天就已经过去了,这几天里,慕府上上下下都热闹的很,要比以往任何一年的中秋都要热闹。 慕府今年的热闹,也不无道理,不仅仅是因为祁靳之住在了慕府,更是因为,长久不受朝廷重视的慕家老爷慕文泽,总算等到了一个能够得到皇上青睐的机会,只等过了中秋,便寻个合适的日子升了他的官职。 而且这一升,就是要直接将慕文泽的官职升到正三品。 这些年来,慕文泽在朝中一直郁郁不得志,眼看都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却始终没有从这正四品的文官升上去过。 现如今慕文泽总算是有了这难得的机会,自然阖府上下都激动的很。 将重振慕家先祖荣光视为己任的老太爷,听说了这消息之后,更是一扫病容,神采奕奕了许多。 而这些,都是碧珠悄悄去打听到的。 其实不用她去打听,慕长歌也记得,在前世,这段日子的确是父亲慕文泽开始了官运亨通的时候。 “小姐,奴婢还听说,明儿会有个宫里的人来。”碧珠将热茶小心斟满,“奴婢倒是有些不明白了,团圆佳节,哪里还有这时候跑到别人家里去的。” 慕长歌捧起热茶,暖着有些凉的手,“不奇怪,这是皇上要给人加官进爵前,都会有的一项不成文的规矩。” 她在宫里待了那些年,对待那些明里暗里的规矩,全都一清二楚。 皇上在给臣子升官前,都要派遣一个有些眼力见的公公,送去官员府中一样不轻不重的赏赐。 百安向来奉行以德治国,说是赏赐,其实不过是借着这由头,好让那公公去瞧一瞧,这官员家里的教养品行如何。倘若家风有品行不端之嫌,那这升官的事,就得再等等了。 碧珠这才明白,若有所思道:“怪不得管家娘子三番五次的提醒,要奴婢们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说是谁也不许得罪了明日要来的郭公公。” “郭公公?”慕长歌眉心隐隐一紧,“你没听错么?” 碧珠笃定道:“奴婢绝没有听错,来的就是位姓郭的公公。奴婢还听说,这位公公在皇上面前,分量可不一般,就连老爷都得对他客气几分。” 这便奇怪了,慕长歌分明记得,前世的确有宫里的人来过,但来的只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太监。 而现在,来的人竟然换成了皇上眼前极有分量的郭公公。 慕长歌的视线,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细细一想,倒也说得通。 有祁靳之在慕府,皇上命人来给慕家赏赐的时候,必定会一起拜访祁靳之。对待这位苍王,百安的皇上自然怠慢不得,换上有些分量的郭公公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倒也正好,慕长歌眼底微微晃了晃,若是换上了郭公公,正好可以让她瞧一瞧,前世既定的事情,到底有没有可能被扭转乾坤 次日。 一大早,天还不亮,慕府的下人们就忙活了起来,为了专程迎接郭公公,原本只需在晚上置办一场家宴的慕府,在中午也加了一场。 约莫到了巳时三刻,慕家的人便陆陆续续到了宴客的厅中。 说是家宴,桌上却分明留了两个不属于慕家人的位置,一处自不必多说,是祁靳之的位子,另外一处应该就是要留给那位郭公公的了。 寻到自己的位置,慕长歌坐了下来,不过片刻,顾妈妈便绕过众人,到了慕长歌身侧,陪着笑悄声道:“二小姐怎么来这儿了,大夫人让二小姐去她身边,说二少爷回不来,又见不着二小姐,心里总空的慌呢。” 隔着几人的位置看过去,大夫人正坐在主桌上,面容温柔慈祥。 慕长歌唇角微微翘起,回给大夫人一个乖顺的微笑,嘴里却道:“劳烦顾妈妈,帮我回了母亲,就说今天不同以往,长歌不过是个庶出,坐过去,岂不是乱了规矩,惹人笑话?”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二姐姐这么讲规矩,怪不得这么招母亲疼呢。二姐姐你也真是的,母亲让你过去,这可是疼你呢,要是我,才不管那些个规矩不规矩,只要母亲喊我,我就一准得过去陪着母亲,规矩再大,也大不过对母亲的孝心不是么?” 这声音很有特点,又娇又甜,只是甜过了头,不免有些小家子气。 只听这声音,不必回头看,慕长歌也能料到是谁来了。 向身后扫一眼,来的人果真是慕家四小姐,慕君如。 慕君如说这话时候,还生怕别人听不见一般,两只眼睛一直盯着顾妈妈,只差没明着说,可以让她坐过去,她绝不推辞。 然而慕君如这几句话,压根就捧不了大夫人的欢心。 高声吵嚷,在这时候已是没规没矩,偏生说出来的,还是如此愚钝的言语。 顾妈妈冲着慕君如笑了笑,态度比刚才要疏离了不少,“四小姐的孝心,奴婢听了都感动的很。只是这座次安排,奴婢也做不得主,四小姐要是想过去,让奴婢帮忙传个话就是。” 慕君如哪敢真的去跟大夫人开口,脸色悻悻地,“我我不过就是跟二姐姐说两句玩笑话,顾妈妈你怎么就当真了。” 碰了个钉子的慕君如,看着顾妈妈的背影,悄悄撇了撇嘴,坐在了慕长歌身边。 慕君如刚一坐下,一阵香风便直扑慕长歌面前,腻腻歪歪的香,不免让慕长歌皱了皱眉。 斜眼一打量,慕君如今天在穿戴上,还真是下足了功夫。 粉色的衫子,鹅黄的裙,脚底下踩了双绣着彩蝶镶着珠子的鞋,一头乌发盘成了妖妖娆娆的水蛇髻,两道弯眉修的极细。 这副打扮,妖娇有余,端庄却分外不足。 更何况慕君如的长相虽然好看,却好看的格外俗艳,不必开口,单看这张脸便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堂子里的烟火气。 本就有张俗艳的脸,还偏要作此打扮,更显得俗不可耐。 就在这时,慕秀容也来了,坐在了慕君如左手边的位置,略显蠢钝的厚唇撇了撇,“四姐姐还真是拎不清,母亲疼的向来就只有二姐姐一个,咱们什么时候能跟二姐姐比了?” 慕秀容一开口,永远都是丝毫不加遮掩的酸气上涌,“刚还没瞧见,四姐姐今天打扮的这么出挑,恐怕可不是为了给母亲看的吧?” “你,你说的是什么话!?”一来先就打量祁靳之是否也到了的慕君如,心事被戳中,有些恼羞成怒,“那也比有些人,打扮都打扮不起来的强!” 慕君如回的这句,顿时令慕秀容涨红了脸。 慕家总共六位小姐,桃红柳绿,各有各的标致,只有这六小姐慕秀容,样貌格外平庸,甚至都算得上有些粗笨,小眼睛塌鼻梁,两只眼睛叠起来都不及两片嘴唇厚实。 长相一直都是慕秀容最为自卑的一点,如今又被慕君如这么不客气的扫了面子,当即那两只绿豆眼就瞪了起来,咬牙便要同慕君如大吵。 慕长歌眉心一紧,扫了这二人一眼,淡淡道:“两位妹妹,还是别这么口不择言的好,今天不是寻常日子,仔细祸从口出。” 慕君如没什么太大的胆子,当即便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而慕秀容则先是往老夫人那边悄悄打量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又压低了声音,哼一声,满肚子不甘心地嘀咕道:“是得小心,我们可不比二姐姐,总有母亲护着。要我说,母亲就是偏心二姐姐。” 闻言,慕长歌眼底划过了一丝轻蔑浅笑,这个六妹妹,还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要算计一下自己。 慕秀容自以为聪明的这点小伎俩,还以为她看不出,其实慕长歌早就已经不动声色地把她那点小心思给看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最狠的老娼妇 她以前太过天真,只要听到有人这么说,当即就会不管不顾的站出来,为嫡母争论上一二,全然不在乎场合。 也因为这,她才总给老夫人留下了一种没教养的印象。 慕秀容这会儿这么说,无非就是想激怒慕长歌,让她又一次跳出来,争论一番,好惹来老夫人训斥罢了。 这种小伎俩,在如今的慕长歌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不是看不出,只是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像这种不痛不痒的小算计,就连让她去注意到的价值都没有。 慕秀容嘀咕完,一心盼着慕长歌发作。 然而,连在意都不屑在意的慕长歌,仍旧只是稳稳地坐在原处,眼观鼻鼻观心,半点都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算计扑了个空,慕秀容撇撇嘴,也闷头坐下了。 坐了不一会儿,慕君如又有些闲不住,压低声音,道:“王爷怎么还不来?” 仿佛是为了应和她的疑问,慕君如话音刚落,便听见了那一阵悠然的脚步声,祁靳之一脸的慵懒,手里松松地垂着那柄从不离手的折扇。 进了厅,祁靳之却并不急着被迎去上位,而是不急不慢地走到了慕长歌这边。 慕长歌下意识往后避了一避,“王爷该去上座。” 祁靳之挑了挑眉,“二小姐莫非是嫌弃本王?” 慕秀容低着头,慕君如这会儿倒是胆子大了,抢着开口道:“谁敢嫌弃王爷,王爷可是可是我们府上的贵客呀!” 开口间,慕君如很是羞涩一般,脸上都浮起了两层红晕,很是有那么点含羞带怯的意思。 “多谢四小姐赏本王面子,区区心意,只当是本王向四小姐道谢了。” 说着,祁靳之便冲随一扬手,随即将几盒圆溜溜的玩意儿,放在了慕长歌等人眼前。 他这回倒是没有在众人前,对慕长歌显出什么格外的暧昧,将东西放下,便去到了紧挨着的二房那一桌,同样也有礼相赠。 按着百安中秋风俗,是要给家中的少爷小姐送点小物件的,因此,祁靳之这举动,倒也不显得失礼。 得了祁靳之送的东西,慕君如眼底的笑意都快泛滥成灾了,来回摆弄着那盒圆溜溜的胭脂。 慕秀容脸色却比刚才还要消沉,她自知容貌不佳,每每见了这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总是又喜欢,又不敢尝试。最后,竟还得像做贼似的,把东西悄悄收起来。 慕君如用指尖轻挑了一点,晕开在手背上,啧啧称赞,“瞧呀,王爷送的胭脂膏子,真不是寻常货色!” 这股子娇羞的欣喜劲儿,刚浮到她脸上,慕君如偏偏就要往慕长歌那扫一眼,这一看,那笑顿时便僵在了脸上。 慕府小姐们拿到的,都是一样的胭脂,唯独就只有给慕长歌的不同。 光是那瓷白色的盒子,就远比她们的精致许多。 “二姐姐,怎的不打开瞧瞧?怎么我瞧着,你的好像跟我们的有点不一样呢?” 慕长歌随手拿起,开了盖子,“寻常香膏罢了,没什么特别。” 说是没什么特别,然而盖子一打开,飘出来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雅香气,还是令慕君如嘴角一僵。 这份香膏的气味很淡,却不难嗅得出,做成这份香膏的原料,必定是最为顶级的香料,皇宫里的妃嫔,都不见得能人人都有。 “这还叫寻常?”慕君如只觉得一团闷气搅合在心口,张嘴说话的时候,仿佛含了一口醋,酸气冲天,“二姐姐难不成是怕我跟你讨了去?” 打开盖子的一瞬间,慕长歌眉心就紧了紧,这香气,只怕是谁嗅到了都会觉得不一般。 慕长歌立刻便关上了盖子,身旁那一身浓烈香气的慕君如,此刻倒是帮了大忙,有她这一身浓香遮掩着,旁人也闻不出什么特别。 听得出她话里的酸味,慕长歌落落大方,将那香膏往前她手旁一推,“四妹妹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这反倒让慕君如瑟缩了起来,格外不自然地开了口,咕哝道:“我可不敢,二姐姐还是留着吧。” 此刻的慕长歌,并没有注意到,方才自己那满不在乎,就将香膏推过去的举动,已在悄然间,被旁边低头不语的慕秀容看在了眼里。 垂在桌下的两只手,狠狠地攥在了一起,慕秀容使劲掐着自己,指甲在手腕上掐出了一道道血痕。 慕长歌的款款大方,把香膏推出去时的毫不在意,都凝成了一根结着冰的刺,狠狠地扎进了慕秀容心底。 到了午时一刻,外面才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动静。 管家满脸堆笑,跟别的下人一起,将郭公公迎到了厅里。 郭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如今已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一张白胖的脸上,干净的过分,不见有半根胡须。 进到了厅里,郭公公面色严谨地虚行了半礼,膝盖都不曾弯上一弯,便被慕文泽恭恭敬敬地扶住了。 接了皇上的赏赐,一丝不苟走完了过场,郭公公脸上才有了笑呵呵的模样,冲着慕文泽拱拱手,“先给慕大人提前道喜了。” “劳烦郭公公,一点茶钱,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慕文泽恭敬回礼间,一封薄薄的信封便已经从管家那儿,送到了郭公公手里。 这一回,慕文泽也是下了血本,任何一处细节都绝不能疏忽,给郭公公的谢礼,干脆就塞了几张银票。贵重,又不容易引人注目。 毕竟宫中的宦官,不得与前朝官员来往密切,很多事虽说少不了要做,也得做的避嫌一些才好。 收了那银票,郭公公白净的脸上又浮起一丝笑意,“慕大人的公子呢,今儿怎的不见人?” 郭公公问的那人,指的便是慕文泽的嫡长子,也是慕宝筝的龙凤胎哥哥,慕鑫阳。 大夫人声音略微低了下去,“老太爷身子这些年,又有些不舒坦,鑫阳见祖父抱恙,辗转难测,就外出去为老太爷求医问药去了,这次要去的地方有些远,才赶不及回家过节。” 虽说以慕长歌的身份,不必去同郭公公见面,然而他们的对话,慕长歌却能听的一清二楚。 听大夫人是如此解释的,慕长歌险些冷笑出声。 那慕鑫阳是什么样的人,她可是比谁都要清楚。大夫人说的,就好像他有多孝顺一样,实际上,他哪里是求医问药,根本就是游山玩水去了。 然而,那郭公公听了,却大为感动,连连赞叹,“府上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位颇具孝心的公子。年纪不大,就已经能明白孝字当先的道理,看来慕大人和夫人,果真是当之无愧的治家有方呀。” 慕文泽心中得意,面上却要做出一副谦恭模样,摇头,又对着坐席,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郭公公过誉了,来,郭公公,辛劳半天,快请快请。” 慕文泽将他当成贵客,其他人更是不敢怠慢,一顿饭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 老太爷的精神头比先前还要好,一扫病容,还同郭公公喝了两杯。 都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果真不假,郭公公原本想要告辞,老太爷却再三挽留,说什么也要让郭公公留下看看他们养的戏班子。 慕文泽先命人去通知了戏班子,预备开场,随即便同郭公公一边寒暄着,一边去到了戏台子那。 见郭公公听了老太爷的,不打算走了,慕宝筝脸上登时便有些异样,等他们走到前面去,缓步站到大夫人身旁,压低了声音。 “母亲,郭公公还在这儿,那等会儿?”慕宝筝轻轻抿了抿唇,“让那小狐媚子遭殃倒是好的,但万一因为这,让父亲的官职升不了,那可就不好了。” 慕府现在看上去是气派,但这气派之中,多的是慕家祖上的老本在支撑。慕文泽的官职要是能升上去还好,万一这辈子都只是个四品文官,只怕慕府现在的气派,也只能是落日余晖,光亮不了多久了。 “一切照旧。”大夫人凝眉深思了片刻,随即从容道了这样一句。 扫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注意他们,大夫人才冷笑一声,低声道:“郭公公在,岂不是更好?” 慕宝筝眉眼之间仍是纠结,“哪里好,女儿不懂。” “傻孩子。”大夫人眼底闪过一丝狡诈阴冷的笑意,轻轻附在慕宝筝的耳边,快速耳语了几句。 眉头紧皱的慕宝筝,脸上渐渐舒展了开来,眼睛转了转,“还是母亲主意多,那,就按母亲说的来!”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相视冷笑,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歹毒的法子,彼此都心照不宣。 慕宝筝亲亲热热地挽住大夫人的手,在旁人看来,只当是母女格外亲昵,轻柔笑着发出的声音,却隐隐透着一丝狠辣寒意,“要用来调教那小贱人的老娼妇,母亲可都找好了?” 大夫人脸上隐隐透出几分得意神色,“那是自然。” 她私下找来的那几个老娼妇,全都是曾经青楼里狠心出了名的,把那小狐媚子送到他们手里,将她活生生扒下一层皮,在那里都算是慕长歌的享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贵妃乱戏台 戏台子一早就已搭好,到了看戏的地方,自不必说,最好的位置必定是要留给祁靳之,依次下来,才是慕府的老太爷,老夫人。 照着规矩,得让贵客先点上两出戏,戏本子捧到了这桌,祁靳之似乎有些兴趣缺缺,只扫了两行,就转递给了郭公公。 坐在后面桌上的慕长歌,兴致同样不在此处。 像这样的日子,为了图喜庆,可唱的戏翻来覆去也只有那几出,没什么好看。更何况等会儿,可还有比唱戏还要精彩的一出呢。 慕长歌轻轻拈起一片松子糖,融在唇齿间的香甜,压下了眼底弥漫起的一层寒气。 “小姐。”碧珠俯下身子,低声道,“小姐是不是也该去预备着了。” “也是,要是再让三妹妹过来催,可就不好了。”慕长歌神态从容,起身带着碧珠,从后面绕了出去。 这回为了方便慕家的两位小姐更换戏装,戏台子后面紧挨着一座小院子,只准慕长歌姊妹两个用,戏班子的那些人,谁也进不去。 “二姐姐可算来了,你要再不来,我都要打发雁儿去找你了。” 慕长歌进到屋里的时候,慕宝筝已换好了戏服,同她那件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应当只是在裙摆暗处,分别绣上了两人的闺名儿,这样在取衣的时候,才不容易混淆。 慕长歌微微一笑,“迟不了,哪用得着心急。话说回来,我可是好久没唱过了,什么都生的很,等会儿上去了,三妹妹可得护着我点。” 慕宝筝抿唇,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懵懂又天真,宛若新生婴儿般纯真。任凭谁,都没有法子能透过这张纯洁的脸,望见她眼底深藏着的那一点狠辣。 再忍上一忍,只要过了今天,往后自己就再也不必对着这张惹人厌恶的脸,硬要装出一副温柔笑意。只要过了今天,任凭这小贱人生的再美,她也一辈子都摆脱不了那青楼娼妇的贱命! 花花绿绿的胭脂水粉,铺满了梳妆台,有专门伺候上妆的丫鬟,正要半跪了身子,为慕宝筝勾脸。 那丫鬟正要勾出个挑眉来,慕长歌往那轻扫了一眼,笑道:“眉头是不是有些低了?反正时候还早呢,来,我再帮你描一描。” 姊妹之间互相描眉,本也寻常,从丫鬟手中接过螺子黛,慕长歌刚一侧身,略有些宽松的衣袖,不偏不斜,碰巧就扫过了桌角的那盒胭脂。 丫鬟惊呼一声,欲挡住,然而慕宝筝就坐在桌边,她动作再快,也已是来不及,眼睁睁看那猩红沫子,迎面便洒了慕宝筝一身。 慕长歌倒吸一口凉气,满脸歉疚,似乎都快要哭出来一般,“这,这可怎么是好啊,三妹妹,都是我的错,怎么就笨手笨脚成这样!” 慕宝筝脸色隐隐一沉,她在意的倒不是这套戏装,而是万一因为出了岔子,等会儿还怎么整治慕长歌那小贱人!? “都脏成这样了,不然还是去跟母亲回一声,今儿这出戏就算了吧。” 慕长歌话尚未说完,慕宝筝便硬生生地将一团不快给藏了起来,算了可怎么成,她这些日子,就连做梦都盼着能早日将慕长歌,送到那些老娼妇的手里受折磨,怎么能这么简单便算了!? “不碍事,亏得打翻的不是别的,脱下来弄干净就是。” 慕宝筝强压着眼底的一丝恼意,要唤丫鬟过来帮自己更衣。 “三妹妹,还是我来吧。”慕长歌微拧了眉心,“弄不干净,等会儿也不好看。” 慕宝筝脱下戏装,动作却顿了一顿,心底暗生狐疑。 自小到大,虽说母亲心里是恨着她的,明面上却从不曾亏待过她什么。虽是虚假的养尊处优,可这小贱人的性子,多少还是被养的娇贵的很。 以往有什么事,她有哪一回不都是跟木头一样,只懂得袖手旁观,最多也不过是吩咐丫鬟去做,今儿怎么? 只在这犹豫的一瞬间,慕长歌脸上便有些涨红了,“三妹妹看来是真恼我了,我” 一言未毕,眼眶似乎都有些红了,慕宝筝心底暗一思量,不让她去清理干净,如今看来倒真好像是她斤斤计较。 慕长歌侧过视线,那看似自责到了极点的目光中,却隐隐划过了一抹冷笑。 她不必再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也能断定,慕宝筝必定会如她所想的一般,把这戏服亲手交到她手上。 原因无他,像慕宝筝这般如此虚伪之人,任凭她心里再如何起疑,可为了她那嫡女宽容大度的好名声,她也得乖乖地把戏服送来。 果真,慕宝筝面上做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柔声道:“二姐姐你可冤枉死我了,我哪是生你的气,不过是心疼你这双手,怕你累着罢了。罢了罢了,给你,给你就是。” 她这装出来的娇嗔模样,倒真像是慕长歌心眼太小,胡思乱想,还得要她这个妹妹来哄。 这便是慕宝筝一贯的装模作样,慕长歌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将那戏服捧了过来。 “三妹妹稍等就是,应当连一炷香的工夫都用不了。” 慕宝筝笑意温柔,“没什么好着急的,二姐姐慢慢来就是。” 待到慕长歌捧着戏服出了门,慕宝筝脸色顿时微微一沉,低声同雁儿道:“去给我盯着她,半点错处都不准有!” 大度沉稳的戏份她演了,但还是要小心些为妙,谁知道这小贱人是不是会耍些什么花招! 重新坐回椅子上,慕宝筝轻轻抬了抬已经挽好的发髻,抿唇轻柔一笑,镜中的人也眉目温柔。 随即,慕宝筝又低低冷笑一声,一丝歹毒,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肆无忌惮地游走过了这张看似温柔无害的脸。 “小姐,戏服已经弄干净了。” 雁儿毕恭毕敬地一声传来,那一丝狰狞,顷刻间便在慕宝筝脸上消散了个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抹宛若娇花映水的温柔。 自慕长歌方才出去,到她回来,连半炷香的工夫都没有。 胸前那一大片猩红,已经尽数被拍打了个干净,只留一丝丝几不可见的粉屑,卡在了绲边的缝隙里。 “劳烦二姐姐了,当真是半点也瞧不出。” 慕宝筝笑着,捧着那一袭华服,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她不过是在仔细瞧脏处弄干净了没,谁都不曾注意到她悄悄翻过来裙摆的手。 裙摆上,她的闺名一针一线的绣着,针脚细密,没有半点异样。 见了绣着的名字,慕宝筝才算是放下了疑心,同慕长歌笑了笑,“二姐姐做事真是仔细,你也快些去换上行头吧,别拖太晚才好。” 转头坐回去,慕宝筝低低扫一眼雁儿,声音压到几不可闻,“见着什么了吗?” “回小姐的话,奴婢什么也没瞧见。”雁儿借着帮她换衣裳的时候,也悄声回道,“二小姐就把那衣裳拿去弄干净了,别的地方哪儿也没去。” 慕宝筝缓缓点了点头,先前还有些狐疑的念头,如今是彻底的消了个干净,嘴角挑起一丝讥讽冷笑。 料那个小贱人也没本事做什么才是,只这半炷香不到的工夫,哪怕是给了她通天的本事,她也动不出什么手脚来! 隔了不过几米的地方,慕长歌正轻轻弹了弹衣袖,那一星半点,原本就不曾有人察觉到的灰烬,更是彻底消散了个无影无踪。 待面上化了油彩,换上华美贵妃戏服后,慕长歌同慕宝筝站在一处,就连这二人的贴身丫鬟都有些分不清。 今儿要唱的这一出,是真假贵妃中的一回,真假贵妃双双拜寿,戏本子上的内容,本没什么稀罕,不过就是一出热闹闹的喜庆。 这出戏,讲的是前朝御花园中,一株牡丹成了精,变成了贵妃的模样,把宫里的人好一通逗趣却不乏善意的戏弄。 戏本子简单,里头要唱的也无非就是那些个吉祥话,选了这一段,也是因为能把里面唱给贵妃双亲的桥段,改成唱给慕府的老太爷与老夫人,喜气洋洋的闹个吉祥。 慕宝筝亲亲热热地挽过了慕长歌的手臂,“好姐姐,咱们快去吧,今儿有二姐姐在,这出戏,保准让他们毕生难忘。” 清甜温柔的嗓音下,藏着的是火眼金睛都瞧不出的毒。慕长歌唇角轻轻翘起,的确,这出戏,今儿只要唱过,只怕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忘记! 此刻,戏台前。 大夫人亲手为老太爷二人剥了一碟小核桃,笑意盈盈,“待会儿长歌和宝筝就该出来了,说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一个比一个爱玩。” “慕夫人此言差矣。”郭公公笑道,很是捧场,“谁不知道慕府的小姐,个个都知书达理识大体的很,这一看便知,是出于孝心一片啊。” 郭公公话音刚落,那鼓点便响了起来,紧接着,自后台便一左一右,出来了两位一模一样的贵妃。 毕竟不是科班出身,俩人的动作都有些生疏稚嫩,但慕府的人,一早就知道这二位是府里的小姐,当下也觉有趣的很,自是格外卖力的叫好。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半晌,摇头笑道:“这下还真是分不清,哪个是那个了。真是老了,眼神都不济了。” “老夫人这是什么话,我也都分不清,难不成,儿媳也是老了么?”大夫人也笑道,“这会儿只怕是谁也分不清,等唱到拜寿那会儿,咱们再猜猜,台上到底谁是谁。” 将那碟子果仁送到老夫人面前,大夫人又将视线投回到了戏台上,一丝森寒的冷笑在眼中渐渐渗了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头戴丧,身披孝 无人注意到大夫人眼底的阴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戏台子上面。 这一出戏,最有意思的地方,便是贵妃双亲左右为难,辨认不得,只得将二人同时迎回家,二人换下贵妃盛装后,齐齐为二老祝寿的场景。 之所以有意思,是因为这真假贵妃的装扮,是在台上换的,那看上去华贵厚重的戏服,里面藏了一层。 唱到二人进了家门时,便会见到那二人齐齐一转,扯着裙摆使巧劲儿那么一拽,外面那层料子,顿时就会变成一件披风,露出里面其他的裙装来。 至于里面包着的是什么,左右不过是那些个吉利的图样,不是蝙蝠就是百鸟之类。 眼看着台上的二人进了家门,大夫人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伴随着一阵细密鼓点,戏台上那二人身子一转,素手一扯—— 顷刻间,原本还在拍手叫好的慕府下人们,一个个都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谁也不敢再喊出一声“好”来。 老太爷同老夫人的脸色,更是齐刷刷一沉,老夫人刚刚端起的茶盏,硬生生顿在了唇边。 郭公公也先是一愣,随即有些不解的拧紧了眉头。 这一众人不是目瞪口呆,便是沉了一张脸,唯独那祁靳之倒是淡然,手指一夹,分外慵懒地往嘴里塞了粒果仁,神情似笑非笑。 慕文泽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铁青,“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将那错愕神情,做的惟妙惟肖,“老爷,我,我也不知道呀!” 也难怪慕府的人都会如此惊讶,实在是因为,此刻戏台上的这幅光景,着实太过诡异。 台上的二人,扯下外层之后,竟变成了一红一白,站在后面的那个,穿了热热闹闹的百花迎春,而前面那人,却是从头到脚,一身缟素。 换上一身缟素那人,穿的分明是戏台子上的丧服! 明明是好端端的祝寿戏码,图就图个吉利,如今怎的就变成了送葬!? 这一刻,从庶出的少爷小姐,再到慕府的下人,人人都惊讶到瞪大了眼睛,可任凭谁,也不敢卡在这个点上多嘴问上半句。 慕文泽那脸色,更是在此刻阴沉到仿佛要拧出水来一般。 今天可是事关他仕途的重要关头,他早早就叮嘱过,绝不允许发生任何意外,怎么偏偏就来了这么一出!? “这是唱的哪一出?”慕君如忍不住了,悄悄同慕秀容嘀咕了一句。 慕秀容也不明白,只当是还会有什么反转。 郭公公面上也是一阵阵的阴晴不定,倘若这时候,那一身白惨惨的不开口,兴许问题也不大,但她偏偏没能察觉到,兀自扬着张精致的巴掌小脸,硬是将后面的词儿给唱了下去—— “只愿年年穿此衣,跪爷娘膝下心欢喜” 这娇滴滴的戏文一唱出来,老太爷同老夫人的脸,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穿着一身丧服,唱出的这几句,岂不是在期盼从此丧事不停,诅咒长辈快快命丧黄泉么!? 这何止是不知礼节,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那几句唱词,郭公公自然也听了个一清二楚,白净圆润的脸上,之前的亲切顿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半晌,郭公公才冷笑一声,“头戴丧,身披孝的祝寿,还真是叫人开了眼。慕大人,府上可当真是品行无缺啊。” 听到这一句,大夫人眼底顿时闪过了一丝得意的冷笑,只是,眨眼之间,大夫人那面容,顿时又变回了一脸凝重。 “端的是丢人现眼,停下!都给我停下!” 大夫人猛地起身,望向戏台上的目光分外严厉。 乐器声瞬间停住,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慕府,如今竟静默到只能听得见那偶尔刮过的风声。 大夫人沉稳的嗓音,在这静默当中格外清晰。 “长歌!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先前你嫌弃这百花迎春的图样俗气,我还只当你是小孩子耍性子,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居然就怄气到了这地步!” 大夫人缓缓摇头,那又气又急的模样,当真是像极了一个心疼女儿,却又不得不在她犯错后严惩的慈母。 “看来平日当真是我太娇惯你,才让你越发无法无天!即便我这个嫡母平时再如何宽厚待你,事到如今,也不得不重重责罚你了!否则此事一旦传出,岂不是要让人以为,我们慕府也是那种乱了规矩的人家!?” “即便我再怎么疼你,乱了规矩就是乱了规矩,谁也纵容不得!”大夫人狠狠一压眉,“顾妈妈,去把那不守规矩的二小姐绑起来,送到祠堂祖宗面前,先让她好好跪着去!” 大夫人这忍痛严惩,显然是她一早便算计好了的。 有郭公公在,她要整治那小狐媚子,也绝不能耽误了慕文泽的仕途。 因此,她先挑明了慕长歌是庶出,一个庶出的小姐,如此骄纵,反而越发能够将她嫡出的宝筝,衬托的端庄识礼。 再然后,因有郭公公在此,她对那头小狐媚子的严惩,也就更加师出有名。即便她做的再如何严厉,今日慕府也绝不会有人说她半个不字! 至于郭公公处,那厚厚一叠银票都收下了,过后只要再同他周旋个三五句,那便不会耽误到什么提拔官职。 庶出的小姐没规矩,左右都能推到出身低贱这上头,丢脸要丢的,也只是她自己那张脸,同慕府牵连不大,毕竟不是堂堂正正的嫡小姐。 这些弯弯绕绕,一早就在大夫人心里算计的清清楚楚。 顾妈妈动作慢了些,大夫人轻叹一声,同郭公公又道:“让郭公公见笑了,我这庶出的女儿,平日是同她嫡妹放在一起教养的,实在是不曾偏差了谁半分。可她不知怎的,性子总是难免带了几分任性” 郭公公往戏台子上扫了一眼,神情间已然带上了几分看轻,似是自言自语,“怪不得,这倒也不能怪慕夫人,这庶出的,终归是比不得嫡出稳重大气!” 闻言,大夫人心底,登时便划过一抹意料之中的冷笑。 当今圣上近些年渐渐老迈,那个金灿灿的位子最终属于谁,如今还是未知。而郭公公,她一早便知他是太子党派,自然也对嫡庶之间看法分外不同。 要想让郭公公只厌恶慕长歌一人,又不至于牵连到整个慕府,那么,她只需点明了她的庶出身份即可。 这件事,进展的格外顺利,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遵循着大夫人的谋划行进。 然而,就在郭公公话音落地的一瞬,却听到了一声不置可否的轻笑。 这声轻笑,来自祁靳之,郭公公即便心生不满,面上,也不敢不满。 他冲着这年轻跋扈的苍王,毕恭毕敬地拱了拱手,赔笑道:“王爷可是有什么看法?” “看法?不曾有。”祁靳之笑了笑,一双狐目勾成了两弯好看的弧度,只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怎么听都好像有些别有深意,“本王向来不擅长把话说的太早。” 只道了这一句,他便又懒懒散散靠了回去,慢悠悠地嚼起了松子糖,周遭一切,全都像是与他彻底无关。 与此同时,顾妈妈已经带着人去了戏台子上,那看似谦卑的面容之下,隐隐透着几分皮笑肉不笑的刻板。 “二小姐,奴婢得罪了。” 说完这句,顾妈妈便冲着身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快些拿下慕长歌送去祠堂,若是耽搁久了,谁也难保不会横生枝节。 直等到这一刻,先前始终一言不发,静默着站立在原处的慕长歌,才轻轻挑了挑眉梢,清澈眸光流转之间,隐隐便荡过了一丝冷笑。 慕长歌看向大夫人所在之处,神态茫然不知所措,“母亲,长歌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让长歌去祠堂罚跪?” 慕长歌一开口,戏台子下面的众人,均是齐刷刷一愣,大夫人眉峰狠狠一抖,险些失手砸碎了一侧的茶杯。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台上那一身缟素的才应该是慕长歌啊!为什么,开口的竟然是身后穿着百花迎春的那人!? 只当慕府的人是太过震惊那一身丧服,所以才神情各异的慕宝筝,如今还是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甚至还假惺惺地的转过身,故作出一副袒护慕长歌的神情。 然而,慕宝筝尚未来得及开口,侧过身,便正对上了慕长歌,顷刻间犹如被无数钢针狠狠刺中一般,猛地一个激灵,“你!?” 慕长歌面带疑惑,唇角挂着的一抹冷笑若隐若现,“三妹妹,我怎么了?” 不,不可能慕宝筝瞪大眼睛,然而无论她怎么看,慕长歌身上的装扮都挑不出半点错来。 若是慕长歌身上挑不出什么错,那刚才他们的震惊是冲着谁而来!?莫非 慕宝筝打了个寒颤,僵硬地低下头,拨开裹着自己的披风,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寒气自脚下径直窜遍了全身! 为什么明明应该出现在慕长歌身上的丧服,却藏在了她的贵妃戏装里!?她先前明明确认过,她的行头没有问题! 比慕宝筝还要震惊的,无疑是大夫人,她紧盯着戏台上的二人,死命攥紧的拳头,几乎都要把骨节给硬生生捏碎。 为了设下这个局,先前送戏服时,她再三确认过不曾出错,那丧服,究竟如何会变成了宝筝所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怒而走人 慕宝筝僵立着,脑中一片空白,猛然间,她想到了什么。 戏服自从到了她手里,就不曾被谁取走过,只有今天,只有慕长歌动过! “是你!?”慕宝筝咬了牙,怒视着慕长歌,一双杏眼瞪的分外狰狞。 顾妈妈是大夫人一手带出来的,自然明白这时候应当做什么,解决的法子她想不出,但如今这事端,可绝不能再扩大。 赶在慕宝筝有所反应之前,顾妈妈已经上前一步,抿紧了唇角,低声唤了一句,“三小姐!” 她想要暗示的是,台下还有郭公公等人,慕宝筝即便是有天大的火气,当下也发作不得。 望着那咬牙切齿,还偏要硬装出一副无辜模样的慕宝筝,慕长歌也缓缓上前一步,幽深目光扫过了顾妈妈,随即眼底便挑起了一抹不屑冷笑。 曾经,他们不就是这样串通起来害自己的么? 可怜当初自己太过单纯,哪怕是当下被拉去了祠堂打板子,也不曾怀疑过什么。 嫡母说她不知情,她便信了她真不知情,只是裁缝出了错。 当她被打了几十板子,瘫在祠堂冰冷的地上,嫡母只用了几滴眼泪,她便真的信了不是嫡母不救自己,实在是老夫人怒气太盛。 可怜她曾经被打了个半死,又被送到那些老娼妇手里,被人当做脚底烂泥一般践踏的时候,还在真心实意地盼着,盼着那人面兽心的嫡母会来帮自己! 慕长歌轻轻攥紧掌心,一抹锋利幽光自她眸中隐隐划过。 曾经她所感受过的那些绝望,是谁将其压在她的身上,如今,她便要连本带利,一股脑的还回去! “三妹妹,别急,先听母亲怎么说。”慕长歌开口,轻声道,“不过,三妹妹,今儿这么喜庆的日子,你怎么偏偏就要为了好看,换了身丧服呢?” 说出这话时,慕长歌脸上那若隐若现的笑意,落在了慕宝筝的眼底,犹如一粒火星落在了枯叶,瞬间便弥漫起了燎原大火! “三妹妹你也当真是粗心,这藏在里面的东西,谁也保不齐会不会出了错,原也该早些检查一下才是,怎么能如此粗心呢?” 慕长歌的话,在旁人听起来,只不过是几句再寻常不过的话罢了,然而这话被慕宝筝听了去,却只觉挑衅! 自小到大,慕宝筝从来都是被慕府众人真正捧在手心上的那一个,什么时候被人摆过这样一道!? 调换了戏服,如今还要来奚落挑衅,这小贱人,当真是可恶至极! 不曾受过什么委屈的慕宝筝,哪里会有大夫人那样的城府,当下被这怒火一激,顿时便有些失了理智,抬手便要挥向慕长歌。 慕长歌眼疾手快,在她动作还没抬起来的那一瞬,便要伸手去按住。 然而,就在她看似马上要抓住慕宝筝那手的一瞬,慕长歌眉心轻轻一沉,故意错过了她扬起的动作,更是不躲不避,迎面结结实实挨了那响亮的一巴掌—— 这啪的一声脆响,彻底震碎了大夫人的颜面。 所有的血色,自大夫人的脸上,彻底退散了个一干二净。 她还来不及想出个周旋的法子,就被慕宝筝这一耳光,彻底打碎了仅剩的一线可能。 “是你!是你这个小贱人害我!是你故意打翻了胭脂,调换了我的戏服!”慕宝筝那两排贝齿,磨的咯咯作响,盯着慕长歌的眼睛,似乎随时都会喷出火来。 这巴掌是打在了慕长歌的脸上,可也把大夫人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顾妈妈顿时也慌了,顾不上那许多,上前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死死地按住了慕宝筝的手臂,生怕她再闹出什么乱子。 只是,这会儿才想到要把事情往下压,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郭公公便是在这时候,缓缓站起身来的。 “郭公公”冷汗浸透了慕文泽的后背,正要开口挽留,又见那郭公公摆了摆手。 郭公公脸上的神情,仍旧是带着一丝笑意,只是那模样,与先前已经大为不同了。 “慕大人,不必挽留了,看来大人府上,还有点私事得处理,老奴若是继续留在这,未免添乱。” 正要转身,郭公公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不急不慢地自身上抽出了那几张银票,放到了桌上,冲着慕文泽拱拱手。 “还是那句话,慕大人的心意,老奴领了,只是宫里就有这么个规矩,宦官不得与前朝官员来往密切。慕大人这心意,看来老奴也只能心领了。” 开口时,郭公公脸上始终带着笑意,慕文泽那脸色却在顷刻间铁青一片。 送的谢礼放下,毫无疑问是意味着,郭公公并不满意,甚至还有些恼了慕府。 郭公公回去宫里,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能让慕文泽顺顺利利升上去的话,倘若是从前的不升,外人说起来也只能道一句,慕大人有才无运。 但如今皇上已经明确有了要提拔他的打算,倘若要因为这场闹剧而罢了,断送的不只是他慕文泽的仕途,还极有可能,让整个慕府都要成为朝中同僚的笑柄! 郭公公放下银票转身走人,这些,都被慕长歌看在了眼里。 方才慕宝筝气急之下,打的那一巴掌用足了力气,然而此刻的慕长歌,却丝毫都不觉得痛,唇角还挂了一丝谁也察觉不到的笑意。 有着前世记忆,她同大夫人一样清楚,这位郭公公是太子党派,如今几位皇子暗中夺位的心思早已是人尽皆知,郭公公费尽心思,都想要为太子立起一个嫡出正统端庄的形象。 也因此,郭公公最是看不得听不得这些个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中,传出什么嫡出跋扈无礼的传言。 今日无论是因为什么,慕家这位嫡出小姐已经是接二连三的做出了无礼举动,郭公公是断然不会再为慕家美言上几句了。 郭公公要离开,还抱着一线希望的慕文泽连忙紧跟着亲自送他,戏班子的人见势不对,也早都悄悄避开了这难堪的场景。 先前还热热闹闹的慕府,过了才不过片刻,竟就好像变成了座空宅,还能听得见的,也就只剩下了老太爷那止不住的咳嗽喘息。 命人先搀了老太爷回去歇息,老夫人才缓缓望一眼大夫人。 “咱们慕府好些年,可都没有过这么热闹的时候了。”老夫人脸色隐隐有些发青,“都散了吧,这个中秋,各自都回各自的院里过吧。” 明眼人都知道,老夫人这是要动怒了,一个个都赶紧离开,走了个干干净净,谁也不敢在这时候,继续触了老夫人的霉头。 祁靳之倒好像是看好戏看上了瘾,身子半点都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也顾不上是不是还留下了个苍王,只当是没有看见一般。 “柳妈妈。”老夫人声音又一沉,“让二小姐三小姐都过来。” 有了前车之鉴,顾妈妈和雁儿二人,如今紧跟在慕宝筝身旁,绝不敢有半分松懈。 走近了看,慕宝筝身上那身丧服,更是格外显眼。 老太爷这些年身子不好,已成了老夫人有些敏感的一块心病,如今见着慕宝筝这一身白,那火气竟是无论如何都有些压不下去了。 “看看你自己身上穿的,这都是什么东西!”老夫人重重一拍桌,怒道。 慕宝筝狠狠一咬牙,声音尚未从喉间冲出,抬眼便对上了大夫人用力看过来的一瞥。 现在老夫人正在气头上,无论慕宝筝能做到多伶牙俐齿,都不如伏低了姿态,否则即便是她理直气壮说出来的话有多正确,也只会徒增老夫人的反感。 慕宝筝身子一震,顿时也明白了过来,贱人二字就在险些脱口而出的瞬间,硬是被她吞了回去。 “老夫人,孙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慕宝筝尚未开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分外楚楚可怜。 “今儿一早,那戏服还检查过的,谁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老夫人若是有气,罚了孙女也无所谓,可这件事,孙女当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慕宝筝借着擦眼泪的姿势,那瞬间冰冷下来的眼神,极其迅速地扫了一眼雁儿。 雁儿下意识地紧了紧眉心,随即便噗通一声,跪倒在了老夫人眼前,“老夫人,奴婢斗胆,有话要说!” “奴婢奴婢知道是怎么回事!”雁儿战战兢兢,又含着泪,哀哀地唤了一声慕宝筝,“小姐,奴婢知道小姐向来护着二小姐,但此事非同小可,奴婢也不得不说了!” “以往都是奴婢给小姐画眉,今儿二小姐突然说奴婢画的不好,奴婢不曾多想,就让二小姐来给小姐画。可二小姐也不知怎的,就打翻了胭脂在小姐身上!” “奴婢左思右想,只觉得蹊跷的很,小姐的戏装,早上奴婢还跟小姐查看过,中间可没让谁瞧过动过,怎么上了戏台子就不一样了呢?这会儿奴婢才想起来,今儿弄脏了戏服以后,只有二小姐把戏服拿走过!” 慕宝筝倒吸一口凉气,压低了眉心,狠狠呵斥道:“荒谬!难不成你是要说,是二姐姐诚心想害我吗!?” “我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要这样栽赃我,但我坚信那人绝不会是二姐姐,即便是最后查证不出,我也绝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二姐姐不清不楚的担了这个罪名!” “何来不清不楚!?”雁儿猛然扬起头,“小姐,二小姐她心里分明还记恨着你和夫人,小姐心里,当真不清楚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反守为攻 “夫人心善,将二小姐视如己出,但二小姐心里却不曾这样想过,她——” 慕宝筝心里是如何想的,在那一个冷冰冰的眼神中,雁儿就已经心知肚明。 无论这件事究竟与慕长歌有没有关系,只要能借着上次,千翠院药材被调换的事情,一口咬定就是慕长歌记恨上了大夫人,蓄意报复就好。 事到如今,平安抽身才是正经,即便不能将这灾祸栽赃到慕长歌头上,至少也要搅成一滩浑水,绝不能让老夫人真的恼了慕宝筝。 愤慨泪水,都已经聚集在了雁儿的眼眶中,蓄势待发着,只等着伴随她那声声控诉一并迸出。 然而,雁儿却并没有料到,她刚一开口,都不曾来得及将话题引到那草药一事,便见慕长歌眉心冷冷一沉,镇定自若地开了口。 “满口胡言乱语,你是当老夫人蠢笨好欺哄,还是认为我一个堂堂正正的慕府二小姐,会忍气吞声便受了你这栽赃?” “老夫人,母亲。”慕长歌轻叹一声,“且不说我本就没有理由要陷害三妹妹,即便是有,我何时去到那小院里,又是几时同三妹妹一起上了戏台子,这是慕府所有人都瞧见了的。” “中间我的确是打翻了胭脂,也的确是我,拿着三妹妹的戏装出去了片刻。可这么短的时间,我身边一无针线,二无裁缝,要怎么在上面动手脚?” 慕长歌摇摇头,又看一眼雁儿,苦笑道:“难不成你又要说,是我早有准备,眨眼间就来了个偷龙转凤?” “我去那院子里的时候,身边就只带了碧珠一人,如此厚重的戏装,倘若我们早有准备,又能藏在身上哪一处地方呢?岂不是早就要被人给察觉到异常了么?” 轻巧几句,顿时将雁儿预备好,却尚未来得及说出的那些话,尽数都给堵了回去,噎的雁儿目瞪口呆,支支吾吾,“奴婢,奴婢” “长歌说的不假。”老夫人凝眉,颇有些严厉地扫了一眼雁儿,随即缓缓点头,除了去到院子里的片刻工夫,其余时间,慕长歌主仆二人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确是半点手脚也动不得。 听了慕长歌这一番镇定如常的话语,慕宝筝只觉得一团闷火压在了胸前,偏生又奈何不了她半分! 正当那团闷火,将她烧的火烧火燎之时,慕长歌已侧过身,神色温柔地望向了她。 “至于这丧服究竟是怎么回事,三妹妹,你也切莫心急,即便是真有人在此事上动了什么手脚,纸终究包不住火,总会真相大白,不是么?” 那温柔一瞥中,藏着的一丝讥讽,犹如一记冰冷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慕宝筝脸上—— 慕宝筝身子一震,死命攥紧了掌心,一定是她,自己料想的半点都不错,一定是慕长歌这小贱人动了手脚! 可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连半炷香的工夫都没有,她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把东西给调换了的!? 对上慕长歌那双湖泊般静谧幽冷的眼眸,慕宝筝只恨不能当即扑上前,将她狠狠撕扯个粉碎! 然而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口气,她再不忍也得忍。 “二姐姐说的是。”慕宝筝狠狠咬牙,兀自将那一口怨气狠狠压下,扮出一副比刚才还要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求老夫人能明察,还宝筝一个清白!” 大夫人攥紧的掌心松了松,也缓声开了口,“老夫人,倒不是儿媳想偏袒谁,宝筝向来是个稳重孩子,从来都是规行矩步,不曾有过半分差错,又怎么会突然做了如此出格的举动?” 慕长歌的跋扈,跋扈在慕府下人的传言中,而慕宝筝的刁蛮,却只在老夫人等人瞧不见的地方。 在老夫人面前,慕宝筝的的确确向来都是规规矩矩,乖巧到分外惹人心疼的那一个。 若说先前老夫人在气头上,待慕宝筝还有些恼意,如今稍稍冷静了些,顿时也觉得此事荒谬无比。 这么一想,本就偏疼慕宝筝的老夫人,神情顿时柔和了不少。 “想也是。”老夫人微微紧了紧眉心,“料想宝筝也做不出这档子糊涂事。” 听老夫人声音都缓和了不少,慕宝筝那高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含着眼泪的模样无比乖巧恭顺。 “我就知道,老夫人向来最是公平,绝不会冤枉了孙女的。” 乖顺地依偎在老夫人身边,慕宝筝的眼神扫过了慕长歌的脸,甜美巧笑中,俨然深藏着一抹高高在上的轻狂。 任凭这小贱人心机能够瞒天过海,那又怎样!?在老夫人眼中,始终都是她这嫡出的孙女才更值得信任。 这次即便是让这小贱人察觉到了什么,又有着瞒天过海的本事摆了自己一道,但只要老夫人不怀疑自己,谁又能把她怎么样! 慕宝筝的眼底,控制不住地浮上了一丝轻蔑冷笑。 区区一个低贱的庶出,也想与她斗上一斗,不是不自量力又是什么!? 嫡庶之别,这可是慕长歌那贱人再有心计,也逾越不了的鸿沟! 见了慕宝筝红了眼眶,老夫人自是心疼不已,“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可也绝不能随随便便冤枉了谁。方才也是我着急了些,险些冤枉了咱们宝筝。” 慕宝筝乖顺地颔首,“能得老夫人一句公道话,孙女不委屈。” 这一幕祖孙情深看在眼里,慕长歌始终都只是安然不语,厚重的油彩,更是将她眼底的一点森冷,遮挡的密不透风。 待到慕宝筝话音落地,慕长歌微微一笑,“老夫人最是公道,哪里能冤枉了谁?更何况,府里有谁不知,三妹妹最是稳重得体,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只不过” 慕长歌话音稍稍一转,清澈的眼眸中,似有一抹幽冷缓缓划过,“此事咱们自家知晓,绝不会是三妹妹故意为之,外人却未必知晓。先前三妹妹同我说的几句玩笑话,过后你可一定要看好了身边的下人,切莫让那几句调侃之言传了出去。” 慕宝筝掌心又是猛然一紧,这个小贱人,她又想耍什么花招!? “调侃之言?”老夫人似乎有些不解,沉了沉眉心,“姐妹之间调笑两句,本也算不得什么,没什么好刻意提起的。” 言语之间,老夫人已隐隐有了几分不悦,慕宝筝眼底轻轻一转,随即轻叹一声,很是无奈一般。 “二姐姐,府里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人人心里都焦灼着呢,至于下人里头那些个捕风捉影的传言,哪里就值得着急提起了?” 慕宝筝每吐出一句柔声细语,老夫人的眼底便多一份赞许。 这才是慕府的孙女应该有的气派,处事不惊,沉稳得体。始作俑者都尚未揪出,反倒拐了好些弯,琢磨到下人的那些个嘴上,未免有些太过小家子气,着实不讨喜的很。 老夫人缓缓点头,“就是这样,这会儿一时半刻也急不得,先各自散了吧。” 慕宝筝心头一松,谁知,慕长歌竟在此时上前一步,不偏不斜,稳稳地拦住了老夫人的去路。 大夫人心底暗暗一沉,随即压了眉心,言语间已然严厉无比,“长歌,今日不是你耍性子胡闹的时候,老夫人如今也乏累了,难不成几个下人闲言碎语两句,就要比老夫人的身子都要紧了么?” “母亲所言极是。”慕长歌扬起视线,声音平缓,却令一众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放肆!”大夫人重重一掌落在桌面,愠怒面容之下,极迅速地掠过了一抹歹毒。 妙的很,真是妙的很! 起初还以为,这次她谋划好一切都要功亏一篑,让这小狐媚子逃了,没想到,就连老天爷都在帮她,让原本能逃掉的她又一头撞了回来! 此等机会,岂有不珍惜的道理!? 压下眼底一丝冷笑,大夫人面上做出一副严谨模样,沉声开了口,极巧妙地便将慕长歌的罪名给定了。 “区区几个不起眼的下人,倒看得比自己祖母都要紧。如此目无尊长,当真是放肆!我一直疼你,舍不得将你送去跟教养嬷嬷一板一眼的学规矩,如今看来,竟是非去不可了!” 她话音尚未落地,便见到慕长歌轻轻抿了下朱唇,那清澈眸光扫过来,却好似隐隐带上了一丝锋芒。 该铺的引线,至此已全都铺好,如今,也该是轮到她反守为攻了! “长歌自知此举的确算得上目无尊长,可长歌也是慕家的女儿,是宝筝最亲的姐姐!为了慕府的颜面,和妹妹的名声,又怎么能在此刻只顾及自己是否挨罚?” 慕长歌望向面带怒容的老夫人,毫无畏惧,“只要能早早想法子,断了那些个流言蜚语,别让三妹妹是为了在太子面前脱颖而出,才故意剑走偏锋扮俏的谣言传出,只要能护好三妹妹的名声,护好咱们慕府的颜面,长歌任打认罚!” 大夫人掌心用力一紧,指甲险些刺穿了皮肉。在那厚重油彩的遮掩下,慕宝筝的脸上,已是血色全无,她怎么会!? 老夫人的眉心颇有些微妙的沉了沉,目光牢牢地对准了慕长歌,“你们两个的玩笑话,还牵扯到了当今太子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捅来的刀子,还给你 “老夫人若要怪罪,就怪罪长歌吧。”慕长歌垂下视线,已然有了几分泫然欲泣,“三妹妹提起这话,也不过是想逗个乐,哄我开心。” “要不是因为我,三妹妹又怎会说出那些个乍一听毫无规矩的话来?但那仅仅只是玩笑,不是么老夫人?今儿是中秋佳节,太子殿下又怎会真的来呢?什么为了出挑,好让太子瞧见,说到底也不过就只是三妹妹几句无心的玩笑话呀!” 慕长歌每道出一句,慕宝筝心底都要颤上一颤,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额角的冷汗都快要将油彩给冲花。 一团寒气卡在慕宝筝胸前,四处乱窜,又夹着无数根尖锐钢针,将她五脏六腑给挑着搅了个遍,令她冷汗直冒。 她当初算计好的一切,事到临头,竟一点不落的被这小贱人给反手算计了回来! 冷不丁,慕宝筝身子狠狠一颤,莫非莫非那一日,自己同她提起太子一事时,她的含羞带怯,不言不语,并不是中了圈套心神荡漾才不开口,而是一早就盘算好,要等到此刻捅个反手一刀!? 顷刻间,寒气便在她全身上下四散开来,慕宝筝嘴角都僵硬了起来,这小贱人,竟有如此深的心计么!? “老,老夫人,孙女” 慕宝筝眼睛一眨,那楚楚可怜的眼泪便要涌出,然而,不等她将辩解的话说完,便见老夫人微微拧了眉心,扬起手臂,不容置喙地将她的话压了回去。 “不必说了。”老夫人的目光缓缓扫过慕宝筝身上,又轻描淡写的瞥了大夫人一眼。 只这一瞥,在旁人眼中看起来,无关轻重,大夫人却顿觉芒刺在背。 “此事究竟是何人为之,咱们慕府自然是要明明白白探查出一个究竟。只是,无论今儿到底是不是宝筝故意所为,咱们慕家,总要给出个让外人看的交代。也算是为了你爹在外的颜面,这回看来,是不得不委屈一回宝筝了。” 说到这,老夫人又望向了大夫人,“你认为呢?” 大夫人心底狠狠一提,事到如今,她还能如何认为!? 死命咬了牙,强忍着心底那一团恨意,大夫人微微俯身,“一切都应当以慕府前程为主,但凭老夫人做主。” 听了这句,老夫人方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面上看似已平静了下来,然而那目光,却比之前见到戏台上出现一身丧服时,还要冷凝。 在这府里,旁人不会知道,但太子今日原本要来的消息,只有大夫人一人知晓。只不过太子临行又变了行程,所以才没有来到慕府罢了。 倘若慕宝筝真的只是在说什么玩笑话,又怎么会说的如此准确? 在花花绿绿的戏台上,一身缟素,倒也的确能显出一枝独秀的风流。 老夫人苍老的目光,缓慢地扫过眼前二人,平日里,无论何时,这两个孙女站在一起,宝筝的姿色总要被长歌压下三分。 只有今日分外不同,明显是一身素净的宝筝,这楚楚可怜的气质要更胜一层。倘若说这身行头,不是提前精心打扮过,恐怕没人会信。 前头那几句,也只是为了说给外人听,至于老夫人心底究竟作何感想,单单是从那眼底若隐若现的一丝失望,也不难看出了。 这嫡小姐的颜面,她身为祖母,已经算是帮她留住了。但身为慕府的老夫人,该罚她的,也照样分毫都不能少。 沉吟片刻,老夫人沉声,同大夫人道:“你说,这回应当如何罚她?” 大夫人牙根狠狠一咬,一丝血腥味便渗了出来。 她如何会不明白,老夫人这分明是在暗中敲打她! 现如今在老夫人心里,只怕已经认定,是她们母女一早就通了气,只为了引起太子注意,好攀附皇权,一步登天。 要惩罚慕宝筝,老夫人怎么会没有主意,故意让她开口,不是为了警告她,还能是为了什么!? 她这当家主母的颜面,看似是保全的毫发无伤,内里,却早已经在老夫人面前,被狠狠撕扯了个血肉模糊! 要恨,只能恨那小狐媚子!大夫人眼角余光,宛若淬了毒的匕首,恶狠狠,尽是一片毒辣。 该死的分明是她,如今该一脸惨白,跪在老夫人面前的也该是她,为什么偏偏就让这头小狐媚子脱了身,反倒是让她心头上的宝筝掉进了这陷阱! 一口血腥气在喉间翻滚,大夫人又用力将那团粘稠血气吞了回去,自外人眼中,她仍旧还是那遇事不慌,大气得体的当家主母。 “既然是要给个外头一个说法,那便做不得假,更心软不得。”尽管心底已是百爪挠心般煎熬,她也绝不能在此刻替她的宝筝说上半句,大夫人恭顺道,“是要打板子,还是去祠堂禁足罚跪,但凭老夫人做主。” “母亲!?”慕宝筝浑身狠狠一颤,不敢置信的眼泪顿时蓄了满眶,“母亲,此事与我无关啊!” 罚跪,挨板子,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这些原本也该是那小贱人挨的不是吗!? “与我无关,又为什么要让我受罚!?明明是她是她!” 慕宝筝贝齿紧叩下唇,一双无辜杏眼中,尽是道不尽的愤恨。 察觉到慕宝筝的恨意,慕长歌眼底浮起一丝冷笑。这一切,原本不都是她们想要盘算到自己头上的吗? 低低叹息一声,慕长歌柔声开口道:“母亲,三妹妹自小身子娇弱,打板子也好,罚跪也好,只怕她这身子未必扛得住。不如” 慕长歌微微一笑,“既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三妹妹并非始作俑者,这惩罚也只是做给外人看,好让人明白,我们慕府绝不是没有规矩的人家。” “既然如此,只为了做给外人看,又何必非让三妹妹受皮肉之苦呢?长歌倒是有个更好的提议。” 在慕宝筝那浸满了恨意的视线中,慕长歌唇角挑起了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冷笑,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不如,就按着母亲先前说的,将三妹妹也送去临近的庄子里,同母亲费心思找来的教养嬷嬷在一起,待上个一年半载。如此一来,既不必令三妹妹平白无故挨了打,又更能显示出咱们慕府最为看重品行规矩。” “老夫人,母亲,长歌这想法,不知行不行得通呢?” 慕长歌浅笑轻柔,眸间含着的一星寒气,如利剑般瞬间刺穿了大夫人。 “不,不老夫人,孙女不去,孙女宁可挨打!”慕宝筝登时慌了,“那里哪有什么教养嬷嬷,全都是一群——” “还不给我住口!” 老娼妇三个字,尚未从慕宝筝口中吐出,便见大夫人面色一沉。 只听得啪的一声,大夫人手起掌落,结结实实的一记耳光,硬生生掌掴到慕宝筝失了声。 “疼你都不知道是在疼你,为了慕府颜面和你父亲的仕途,区区一丝委屈,如何就忍受不得!?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道理,难道你就不懂么!?” 大夫人声严厉色之下,暗含着的,句句都是咬牙切齿! 她自然舍不得挥下这一巴掌,可慕宝筝若是口无遮拦,将那些老娼妇的事抖出,到那时,更是难以收场。 因此,尽管这巴掌比抽在她的心上还要痛,也不得不打! 脸颊上火辣辣的痛处,令慕宝筝僵住了身子,大夫人言语之间的暗示,她不是听不明白,只是 将那两排贝齿磨了再磨,慕宝筝僵着身子,缓缓垂下视线,原本清甜柔美的声音,此刻都多了一丝沙哑。 “是,母亲宝筝知错,一切但凭老夫人安排!” 淡淡瞥一眼慕宝筝,老夫人的言语之间,似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点小事都沉不住性子,去跟随教养嬷嬷学阵子规矩倒也不错。回去收拾收拾,赶明儿一早,便送她去吧。” 顷刻之间,慕宝筝顿觉耳中一阵嗡鸣,惨白着一张脸,掌心狠狠攥紧,一阵剧痛,半截指甲竟硬生生齐根折断。 慕长歌就是在此时上了前去,轻轻搀扶了一把慕宝筝,眉心微沉了沉,稍一抬眸,那清冽似寒泉般的目光,便对上了她的视线。 “三妹妹,别难过。不过只是一年半载,早早的就能回来了。”慕长歌柔声道,眼角余光,却泛出了几道清冷的寒意,几不可闻的耳语,似森寒剑气,扫过慕宝筝的耳侧。 “三妹妹这份厚礼太贵重,我着实不敢照单全收,如今换了层外衣还给你,只盼三妹妹莫要嫌弃才好。” 道完最后一字,慕长歌便轻巧松开了手,关切望向慕宝筝的视线中,藏着一丝谁也瞧不出的快意。 痛快! 当真是痛快的很! 曾经,这是她们精心布局,恶狠狠捅向自己的第一刀,如今这鲜血淋漓的一刀,总算是被她反手刺了回去! 慕宝筝猛一个愣怔,随即一团夹杂着血腥气的闷热,瞬间便涌上了她的头顶。 是她,果真是这小贱人算计了自己! 怒火在瞬间窜遍了慕宝筝全身,贱人二字在即将脱口而出的刹那,又被她硬生生压了回去—— 凭这小贱人,竟也敢来暗算自己! 让她赢了一回又如何!?这回不过是自己大意失算,但这贱人也别想得意太久! 不过只是一枚棋子,也敢有了自己的心思,不肯老老实实听话,那她这条贱命,那就说什么也留不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不如随了本王 小不忍则乱大谋,慕宝筝强忍着一口气,对着老夫人忍着委屈行了一礼,“孙女一切都听老夫人安排,这便回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再去同老夫人辞行。” 老夫人摆摆手,面上已有了几分疲惫。 就在慕宝筝离开,大夫人也要送老夫人回房之时,一声极不合时宜的啪嗒声,又将众人注意力给引了过去。 倘若不是这颗被弹过来的松子提醒,只怕谁都要不记得,还有一个正纹丝不动坐在位子上剥着干果的苍王。 也不知道他留在这半晌,到底是因为什么,慕长歌往他所在的位置扫了一眼,祁靳之面前的瓷碟中,果仁已堆成了座小山。 察觉到众人投过去的视线,祁靳之总算抬起了头,打眼便对上了慕长歌的脸,两道剑眉沉了沉,满是纳罕。 “怎的就剩一位小姐了,这是府上二小姐还是三小姐?” 这苍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行事作风更是随性的很。如今连是什么场合都不看,便来了这样一句,慕府众人倒也不觉有多奇怪。 不等有人回答,祁靳之又看了碧珠一眼,随即笑道:“原来是二小姐,没能认得出来,二小姐不会怪罪本王眼拙吧?” 正欲开口,慕长歌心念微微一动,莫非这苍王是想 眸光低低掠过祁靳之,慕长歌开口道:“算不得王爷眼拙,脸上涂了这样厚的油彩,即便是朝夕相对之人,只怕都不见得能够一眼辨认得出。” “倒也是。”祁靳之懒洋洋弹开一片松子壳,“先前府上大夫人都分辨不出,何况是本王。” 说到这,祁靳之又笑了笑,“不过先前大夫人那一口喝出二小姐的名字时,还当真是让本王好生诧异,心道这一模一样的二人,大夫人怎的就底气十足,一眼便认定了呢?” “本王还好生佩服来着,谁曾想,最后竟是弄错了,幸好本王还没夸出那句火眼金睛,否则岂不是要丢人现眼么?” 一语未毕,大夫人的脸上顿时便僵了一瞬,又在眨眼间恢复了柔和模样,从容一笑,“当时也是气急之下,闹了个笑话,让王爷见笑了。” 老夫人也微微一笑,只是那扶在大夫人臂上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加重了几分力度。 是呀,台上分明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怎的所有人都还在糊涂的时候,她却像是早早便知道了到底是谁穿上了哪一件呢? 平和面容之下,老夫人的目光已在不知不觉间,凝重了几分。 有些事,她知道了可以当做不知道,但有些话,她还是得让大儿媳听个明白才是。 “兰儿。”老夫人平静地唤着大夫人的乳名,“我也有些乏了,咱们走吧。” 众人随着老夫人离开,这戏台前的一桌桌座椅,便越发显得冷清不已。 “多谢王爷。” 祁靳之斜了眉梢,似笑非笑地瞧了过来,“谢礼何在?” 慕长歌倒是回的从容,“普天之下,王爷想要什么没有?稀世珍宝在王爷眼中,怕也只是低贱如泥沙,我能给的谢礼,想必王爷也绝不会放在眼里。” “哦?此言差矣。”祁靳之微眯起一双狐目,“美人一笑,即便是千金也不换。这谢礼,本王也不敢多要,只求二小姐情真意切一笑便好。” 慕长歌抬眸,清冷目光内,只有一丝浅淡到几乎令人看不出的笑意。 “王爷既有意出手相助,那也应当知道,这是在慕府,还请王爷言谈举止自重些,切莫让长歌难做。” “我若不自重,你便不难做了么?” 祁靳之起身,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你是慕府的小姐不假,可本王看的清楚,你纵使竭尽全力依附在此,也不见得慕府能够给予你什么。倒不如——随了本王。” “区区慕府,本王不必放在眼中,二小姐若是愿意,本王敢保证,我祁靳之一人能够给予你的,绝对远远胜过整个慕家愿意施舍给你的。如何?” 对上祁靳之那视线,慕长歌沉默片刻,随即走到一旁,指着那台子上的一株月季,“王爷,此花可算娇美?” “倘若没有二小姐在旁比对,这花的确美。” 探出手,慕长歌轻轻摩挲着月季娇嫩的花瓣,削玉似的一点指尖,落在姹紫嫣红的几团花簇中,也莫名点得祁靳之眼底一荡。 然而,下一个瞬间,那白玉似的手指,竟毫不怜惜地将那朵花攥紧,揉碎,随手轻扬,落红点点便散成了一地的飘零。 祁靳之眉梢轻挑,慕长歌却似乎还觉不够,面无表情地扯紧了花枝,狠狠一用力,一株月季就被连根拔起,带着零碎的泥土,七零八落地横在了地上。 “它自然美,终日被人精心呵护,浇灌的是山泉水,修剪用的都是银剪刀。被人如此珍视,如何能不美。可‘人’,若是有一日不想再如此厚待它了” 慕长歌侧过身,莞尔一笑,“王爷,它如今还美么?” 月季的尖刺,划破了她的指尖,一点朱红凝成了珠子,鲜艳夺目,将她脸上那笑意衬的越发清冷孤傲。 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她慕长歌都绝不会再让自己活成这样一株华美月季。看似日日雍容绽放,荣宠无双,却一辈子都活在对别人的依附之中,一辈子都活在他人的操纵之下。 祁靳之不是不好,也未必见得就一定不是真心,可他即便是再好,那依附二字,也足以令她退避三舍。 此生,永生,她绝不要再依附何人,哪怕是要与命数斗个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也要拼着一口气,在这混沌世间杀出一条自己堂堂正正走稳了的路! 祁靳之的目光,在那一地狼藉与慕长歌之间,扫了几个来回。 随即,便听得他一声冷笑,入秋后的零星寒气,都在这一瞬间凝在了他的脸上。 “慕长歌,你端的是不识抬举。慕家对本王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本王若是想要了你的命,怕也不见得会有多难!” 言语之间,祁靳之那双魅惑狐目中,已然涌动起了丝丝杀意。 慕长歌静默片刻,随即淡淡一笑,眉眼之间,好似一口幽深古井,波澜不惊。 “长歌本就是退无可退之人,这条命,本也没什么好留恋。王爷倘若想送我一场一了百了,我反倒要感谢王爷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好似再随意淡然不过。 有风吹过,乱了鬓发,却唯独吹不乱她眼底的一池安然。 祁靳之眼底温度更冷了几分,谁都瞧不见他是如何将那扇面展开探出的,待慕长歌察觉时,那不知是用什么打造而成的折扇,极薄的锋利边缘,已危险地贴在了她的颈间。 “当真不怕?” 慕长歌微微一笑,“王爷只管一试,不就知道了?” “二小姐胆识过人,倒真让本王要另眼相看了。” 半晌,祁靳之将那折扇收了回去,“本王对二小姐,当真是钦佩不已。” “钦佩大可不必,倘若能换得王爷三分敬重,长歌已经很是知足。” 慕长歌附身,规矩行了一礼,“时候不早,王爷也请回去吧。” 转身不过几步,慕长歌就听到了身后祁靳之的声音。 “慕长歌!” 倒不是那客客气气的二小姐称呼了,慕长歌顿住脚步,回头望去。 “本王敬重你,但不表示本王打算就此罢休。先前是本王唐突,看低了你,还望二小姐莫要见怪。” 逆着光影,他的面容有了几分模糊,唯独声音清晰无比。 慕长歌淡然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这传闻中跋扈无礼的苍王,看来倒也真不像是传言中那般惹人厌恶。 缓步走过拐角,先前一直安静跟在身侧的碧珠,突然便软绵绵地扶着墙根,几乎要瘫软一般。 听闻动静,慕长歌连忙伸手去搀扶,“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着没有?” “奴婢哪是摔着了,奴婢是是怕到腿软了!”碧珠牙齿还有些打颤,“刚才王爷要是真动了怒,小姐这命难不成真不打算要了么!?” “你怕的就是这个?”慕长歌愕然,笑了笑,“他不会的。” 碧珠却不信这话,总有些劫后余生似的感觉,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唯恐她的小姐就此丧了命。 但慕长歌就是能肯定,祁靳之他不会真的想要了她的命。 前世她见多了刀光剑影,见血的不见血的厮杀遍布四周。想要她命的人不在少数,但那些真想要了谁命的人,断然不会如此坦荡,更不会在把利器贴近她身子时,还要分外的小心翼翼。 递了帕子给她,慕长歌轻声道:“眼泪都出来了,快些擦一擦。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让今天戏台子上的事给吓着了。” 碧珠把眼泪一擦,“这事,奴婢倒是一点都不怕。奴婢相信小姐,小姐既然有主意,奴婢就没什么好怕,只管按着小姐说的做就是。” 慕长歌微微一笑,这件事,她当然有主意,而且还是万无一失的主意。 慕宝筝和大夫人她们,如今只怕是想破了脑袋,都绝不会料到她究竟是如何在眨眼之间,就把东西给调换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嫡出小姐心歹毒 大夫人她们自以为天衣无缝,谁都不会想到,慕长歌她竟拥有着前世的记忆,早早便识破了她们的诡计。 碧珠有着穿针引线的好手艺,暗中寻来一模一样的料子,让她比对着戏服再做件一模一样的,压根不是什么难事。 今儿在那小院子里,她的确是在那半炷香都不到的工夫里,便将衣裳给调换了的。只不过,要用来调换的那件,是她一早便提前命碧珠悄悄藏进了小院的。 以清理为由,来个偷龙转凤,换也换的轻而易举。 也因为有戏班子唱戏,洗脸饮茶都少不了热水,小院角落里临时多安置了几处火炉。慕宝筝原本那件衣裳,早在雁儿追出来那时,就已经随着一把稻草,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炉膛里化成了一捧灰。 如此一来,即便是大夫人起了疑心,命人将小院里里外外搜查个遍,最终也只会是无功而返。 回想起方才那母女二人咬牙切齿的神情,慕长歌唇角便禁不住要挑起一丝冷笑。 来日方长,今天也只不过是一个开始,那些曾经在她身上一刀刀刻下的屈辱,从现在起,她早晚都要一刀一刀,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就在慕长歌二人,刚刚踏回千翠院那时,慕宝筝房里,已是狼藉一地。 所有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只有雁儿一人,瑟缩着站在角落,煞白了一张脸,看着房里近乎癫狂的慕宝筝。 房里能砸的全都砸了,那镶嵌着珠玉的古筝,都被狠狠摔在了地上,断了几根弦。 慕宝筝面色狰狞,狠狠扯过一旁的花架,使了吃奶的力气,死命砸了个稀里哗啦。 脸上的油彩已经洗了个干净,但她今日所受到的屈辱,却是无论如何都洗刷不干净! “贱人贱人!” 慕宝筝咬牙切齿,那好似无辜婴孩一般的纯净面容,此刻已彻底扭曲了五官。 一方砚台,贴着花架砸了下去,碎了个四分五裂,残存的墨汁飞溅出去,又有不少染上了她的裙角。 “那贱人是怎么知道的,她怎么会知道母亲谋划好的一切!?” 慕宝筝胸口急剧起伏着,怒火将她一双眼睛都烧成了血红。 母亲的法子,本该是天衣无缝,那小贱人本该乖乖等死,可为什么,最后却一切都落到了她的头上!? “小姐小姐息怒!”雁儿战战兢兢地靠近了过来,“小姐可别再砸了,万一有哪个不开眼的靠近过来,听见这动静,再让老夫人知道可怎么是好?” “给我住口!”慕宝筝瞪大眼睛,挥手便是一巴掌,抽在了雁儿的脸上,“我堂堂慕府嫡小姐,砸两件不值钱的玩意儿,还要看你一个丫鬟的脸色不成!?” 雁儿浑身一哆嗦,径直就跪在了地上,“小姐息怒,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呀” 怨气积攒在慕宝筝胸口,令她浑身都不得安宁,盯着雁儿那张诚惶诚恐的面容,一股无名怒火又被那怨气给催生了出来。 慕宝筝阴冷一笑,低头紧盯着雁儿,“这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是你去给那小贱人透了口风?” “奴婢不敢!奴婢是小姐的丫鬟,绝不敢做出背叛小姐的事情啊!” 雁儿心头一阵慌乱,也顾不得地上到处都是碎瓷片,战战兢兢伏在了地上,有瓷片扎进了膝盖,钻心的疼,也不敢多发出半点声响。 然而,她这卑贱模样,非但不能令慕宝筝心生恻隐,反倒让她怒火更甚。 “不是你又会是谁!?不是有人去跟那小贱人通风报信,她又怎么会知道!?” 慕宝筝一脸愤恨,手掌举起,又在即将挥下的一瞬顿住。 一丝歹毒的狞笑,自她眼底慢慢扩散开来,她蹲下身,捡起了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的针线笸箩。 将里头的针一根根捡出,慕宝筝温柔地抓起雁儿那已经抖的不成样子的手,将针塞进了她的手中。 “小姐小姐饶了奴婢吧小姐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做对不起小姐的事啊!” 雁儿面色灰白,牙齿止不住地打颤。 慕宝筝却已经坐回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冷冷地看着雁儿,“自己扎,别脏了我的手。” 在这偌大的慕府中,除了慕长歌,只怕慕家其他的人,谁也料想不到,平日里那最是温柔的慕宝筝,性子竟会如此阴狠。 每每当她不痛快了,人前她是心胸宽广的慕家三小姐,然而一旦回了房里,那贴身丫鬟便成了她出气的东西。 她折磨丫鬟的法子也歹毒的很,随手寻来一把绣花针,让丫鬟自己扎自己,针针都是非要见血不可。 针扎进肉里,疼痛程度丝毫不逊于刀割火烧,只是不怎么流血,虽痛苦,却断然不至于闹出人命,就连伤口,都不见得会被人给瞧出来。 几针刺下去,雁儿疼到颤栗不止,满头满身尽是冷汗,哀哀地看着慕宝筝,只期盼着她什么时候能够让自己停下。 慕宝筝阴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半点怜悯,然而就在此刻,敲门声竟突兀地响了起来。 阴冷目光,划过雁儿的脸,慕宝筝眉心拧紧,“还不起来,是要做给谁看,好让人家都知道我这个小姐薄待了你么?” 雁儿慌忙抹了眼泪,又将那针藏好,方才撑着跪痛了的双膝开了门。 门一打开,雁儿有些意外,“六小姐怎的来了?” 就连慕宝筝,原本都以为这时候会来的人,必定是大夫人,谁曾想,站在外面的竟然是慕秀容。 倘若说在这府里,其他的庶出子女,在慕宝筝眼里都不过是低贱之人,那么这六妹妹慕秀容,更是低贱中的低贱。 即便是慕君如,都算得上很是有几分姿色,不失为一颗能用的棋子,而慕秀容,不只出身低微,就连这容貌都平庸至极,连成为一颗棋子的价值都没有。 也因此,平日里慕宝筝虽时时刻刻都要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宽厚模样,对待慕秀容也总是有意无意的疏了几分。 慕秀容眨了眨小眼睛,粗笨的厚唇弯出了个同样不讨喜的笑,“我来瞧瞧三姐姐,想陪她说说话。” 陪她?慕宝筝眼底露出一丝轻蔑,也不看看自己那副丑怪样子,配还是不配! 平日里,兴许这丑丫头也自知低贱,从不主动接近她,怎么今天就挑上了这时候来? 方才正要寻个理由赶她回去的慕宝筝,心思一转,再开口时,眼底的轻蔑早已不见了踪影,一汪泪水颇有些凄楚地红了眼眶,像是刚刚才按捺下一场哭泣。 “六妹妹有心了,快些进来吧。雁儿,去给六小姐沏茶。” 这话便是允了她进入,雁儿立刻侧过身,后退两步,为慕秀容让出了路。 进了房里,慕秀容见着这一地的狼藉不堪,倒吸一口凉气,惊讶道:“三姐姐,这是怎的了?” 慕宝筝摆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雁儿这丫头,有些笨手笨脚,老夫人都已安排过了,明儿一早就得走,不就得赶着这会儿,快些收拾么。” 顿了顿,只听她又低低叹息一声,“我倒是能明白这丫头的心,说到底也是心疼我。但她掉几滴眼泪,摔两样东西,又哪会改变得了什么?” 慕秀容不无感同身受一般,也跟着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声,“也不知老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三姐姐这回未免也太过委屈。” “委屈我并不怕,老夫人不也已经说了么,这是为了整个慕府,我即便是受了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只是” 慕宝筝眼底已然泪光点点,“只是要我去庄子待上个一年半载,不得回府,我心里又如何放得下父母双亲?倒不如打上几十板子,疼过去便是过去了,哪至于要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去了庄子。” 边听,慕秀容边点头,似乎除了附和,她什么都不会。 掏出帕子,轻轻点了点眼角,慕宝筝像是有意无意地扫过了慕秀容的脸,长叹道:“倘若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不必去到庄子,我当真是什么都情愿的。” 慕秀容捧着茶碗,眼底暗暗一跳,两片厚唇却抿紧了,片刻,才有些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只要三姐姐不想去,应该总有法子的。” “哪里会有什么法子,老夫人如今铁了心非让我去那不可,还能有什么法子?除非” 慕宝筝目光冷冷一凝,转瞬间又做回了那副可怜模样,只是这言语之间,已悄然带上了几分别有深意。 “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只怕老夫人都绝不会改变了心意。” 大事二字,自慕宝筝口中道出时,似乎格外重。慕秀容抿了抿唇角,心口快速跳了两下。 屋内沉寂了片刻,慕宝筝又看似无意地对上了慕秀容的视线,“待会儿六妹妹从我这离开后,也去看看二姐姐吧,有了今儿这一遭,想必她现在也该是惊慌失措的很呐。” 几句温柔软语落了地,慕宝筝又搁着桌面,将慕秀容的手拖了过来,颇有些惋惜一般,“六妹妹这双手,普天下还有哪个小姐能比得上,端的是秀气好看,只可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六小姐拜访 慕秀容身子一僵,被她抓着的手,总觉得有些寒气迫人,似乎随时都像是悬着一把看不见的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将她这手连根切断。 “哪里能比得上三姐姐的手好看。” 就连这句再寻常不过的话,慕秀容如今都有些战战兢兢,唯恐一句说错,那就 “好就是好,何必如此自谦?”慕宝筝端详着那只手,“这么秀气的一双手,怎么能没件好首饰来衬。” 说着,慕宝筝便褪下了手腕上的玛瑙镯子,不由分说,就套在了慕秀容的腕上。 “你瞧,六妹妹,添置上个点缀,是不是就分外不同了?”慕宝筝直视着慕秀容的眼睛,“六妹妹对我有心,我自然也不会薄待了六妹妹。” 事到如今,这话里掩藏着的深意,已是再透彻不过。 慕秀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 她的手,的确要比寻常人好看的多,不必刻意去保养,都要远胜过慕宝筝那一双柔荑。 只不过,她的生母石姨娘不得宠,她又只不过是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低贱庶出。平日里过着的,也就只是吃穿不愁的日子,像样的首饰,从来都没有过两件。 不曾得到过,也就不晓得是有多好,如今这莹润通透的镯子,沉甸甸地套在手腕上,才看一眼,便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了。 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慕秀容垂了垂视线,轻声道:“时候不早了,三姐姐还是好好歇息吧,我还想去二姐姐那看看呢。” 一丝得逞的笑意,顷刻间便爬上了慕宝筝的眼角。 离开了慕宝筝的房间,慕秀容这才察觉到,自己全身都已经被冷汗给浸了个透。 按了按还有些慌的胸口,慕秀容定了定神,抬脚便向着千翠院的方向走了去。 此时,慕长歌正在窗前,手持一把小剪刀,细细地修剪着一株盆栽。 不过片刻工夫,碧珠便掀了帘子进来,“小姐,六小姐来了。” “请进来,再泡壶差,端些点心来。”慕长歌手下微微一用力,几片歪斜的叶子就落了下来。 将剪刀搁下时,慕秀容就已走了进来,面上倒是不见了宴席那会儿的小算计,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二姐姐还好吧?方才我听府里下人说了是怎么一回事,心里实在挂念的很,就想着来看看你,到底是怎样了。” “劳烦六妹妹挂念,我这边倒是没什么,只是这回少不得让宝筝受些委屈了。”慕长歌笑了笑,端起刚刚沏好的热茶,轻轻饮了一口。 只这一个动作,就令慕秀容看的有些失了神。 捧着瓷杯,慕秀容的手指便不自觉地用上了力,几滴尚且有些滚烫的茶水泼在手指上,都浑然不觉。 一丝酸楚,化成了细细密密的一片小虫,顷刻间便在她心里爬了个遍地都是。 同样都是慕家的小姐,同样都只不过是姨娘所生的庶出,凭什么慕长歌和她之间,永远都存在着天壤之别? 曾经她也努力过,挖空心思,找了一切能变美的法子,一股脑地用在自己身上,但到头来,根本就是哪个也行不通。 她拼了命都得不到的,凭什么轻轻巧巧,就可以出现在慕长歌的身上? 凭什么只是简单一个喝茶的动作,在慕长歌手里也会分外不同? 妒意是条潜伏在心底的蛇,吐着信子,喷出的毒液,令慕秀容五脏六腑都好似要被活活腐蚀个一干二净。 “六妹妹怎么不喝茶?” 慕长歌一开口,那条毒蛇顿时便藏回了她心底最深的角落,慕秀容笑着看过去,神态之间都有了些憨厚。 “想到一些事,就有些走了神。”慕秀容道,“二姐姐,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想同二姐姐商议一件事。” 慕长歌搁下茶碗,凤眸轻一转,便正对上了慕秀容的视线,“六妹妹直说便是。” “我想邀了二姐姐同我一起,去祠堂为祖先抄经,也好求祖宗神佛庇佑,庇佑咱们慕府再也不生波折。” 慕长歌纤长羽睫向上挑了挑,面上神情并无几分变化,只淡淡道:“六妹妹怎么突然有了这想法呢?” 被她眸光扫过,慕秀容总觉得有些没来由的心慌,在这双幽邃眼眸前,总像是隐瞒不了任何的心事。 这也必定只是自己想太多罢了,慕秀容暗暗攥了攥掌心,心道,她同慕长歌在慕府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会不清楚她这二姐姐,只是一个被大夫人娇宠坏了的绣花枕头。 料想她也没有那个本事,真能看得明白她心中所想,又有什么好怕? 稳下了心神,慕秀容轻叹一声,面色诚挚,“二姐姐难道不觉得,府里近日波折太多了么?” “二姐姐从楼台摔下,三姐姐好好的戏服让人动了手脚,老太爷身子又不见好,还有父亲他这一回接一回,有哪回不叫人悬着一颗心?” “我思来想去,心里总是不安宁,三姐姐明日一早就要去庄子上,四姐姐她从来都不愿依着我的念头来,除了二姐姐你,咱们这一房的姊妹,我又还能去找谁呢?” 慕秀容说的极为恳切,就连那张略显木讷蠢笨的脸,此刻都有些生动了起来。 “其实我一个人去,也未必就不行,只是祠堂里头,常年都没人去那,我一个人,实在是有些怕。” “原来如此,六妹妹这样一说,那我便明白了。”慕长歌微一颔首,“六妹妹心意如此难得,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几时去,六妹妹只管叫丫鬟来通报一声就是。” 一抹喜色,顿时浮上了慕秀容的眉梢,“我就知道,二姐姐最是明理。” “也是多亏了六妹妹有这心思。”慕长歌抄起茶壶,将慕秀容眼前的杯子斟满,似是不经意间,目光便在她袖口露出的那点光泽处停了一停,“六妹妹,腕上这镯子好生漂亮呀。” 慕秀容心底一突,下意识便要扯了袖口去遮挡,又顿觉这姿态太过欲盖弥彰,硬生生又转了下手指,故意将那镯子露了出来。 “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又不像二姐姐生的这样好看,也只敢弄点不起眼的玩意带着,才不算是丑人多作怪。” 慕长歌敛回了视线,微微一笑,“瞧你,怕我跟你讨了不成?都到这时辰了,不如六妹妹今儿就留在我这,吃了晚饭再走可好?” “还是不必了,二姐姐今天本就受累,我还是回去的好。” 被慕长歌问到了那镯子,尽管她不曾透露出半点怀疑,到底还是令慕秀容有些坐立难安。 慕秀容生怕说多错多,万一露出了什么马脚到时岂不是更得不偿失? “说的倒也是,碧珠,送一送六小姐。” 听到慕长歌开口道出了这句,果真不像是起了疑心的模样,慕秀容那颗心才算是彻底落回了原处。 将慕秀容送出了千翠院,碧珠回了房里,道了句,“小姐,怪不得都说是人不可貌相呢。奴婢先前怎么都看不出,六小姐她竟是个这么有心的人。” 慕长歌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端起那已经有些冷了的茶,指尖在微微泛凉的杯沿处摩挲着,幽深目光凝向了窗外。 有心之人么她的确是有心,只不过,那心思究竟是用在了何处,恐怕听不得她那张嘴。 慕长歌怎会不记得,在前世,这位有心的六妹妹,可没少充当慕宝筝身边的一条凶狗,更没少在她身上撕咬出几处鲜血淋漓的伤! 什么去祠堂抄经,求祖先庇佑,好一个冠冕堂皇,又让人拒绝不得的理由。 慕长歌微微眯起眼睛,任凭那道冷光自眼底缓缓掠过,一丝淡然冷笑挑起了唇角。 既然是不好拒绝的理由,那她索性就不拒绝。只是切莫要忘记,人无伤虎意,那恶虎却有着害人之心,避又能避得了几时? 想彻底掐了恶虎的害人之心,躲避自是不成,唯一的法子,只能是断其利齿,折其尖爪,彻彻底底灭了它的念头! 千翠院外。 慕秀容正贴着道路一侧,快步走着。 这是她常年来的习惯,同慕府其他那些相貌端正的小姐相比,她清楚明白的知晓,自己是平庸的。就连走路,也不愿走在显眼处。 一边走,慕秀容一边下意识地摸着腕上的镯子,一丝诡秘的冷笑,让她这张脸显的越发难看了起来。 这一局,看来她赌对了。 尽管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当慕宝筝对慕长歌是姐妹情深,但她从来都不这样认为。 兴许是从小就活在自卑的缠绕中,她对这些情绪,总是敏感到了极点。 每当慕宝筝同慕长歌在一起的时候,她都能敏锐地从那位嫡小姐的眼底,察觉出一丝嫉恨。就好像好像是她望着府里的任何一个姐妹那样。 既然有嫉恨,又怎么会存在姐妹情深?分明是恨不得让她不得好死才是! 若是从前那些年,这个秘密她就算心知肚明,也绝不会想到去利用什么,只管埋头,装聋作哑的当个最不起眼的小姐。 然而如今却不同了,毕竟,现在的她,也只是不得不这么做慕秀容暗暗一咬牙,几分狠毒便透在了脸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檀香粉 在慕府中,从不曾有过哪位小姐,活的如她一般卑微过。 她的生母石姨娘,本就资质平平不得宠,生下她这样一个容貌更为不讨喜的小姐后,更是彻底失了慕文泽的欢心。 这些年,吃的穿的,慕府倒是不曾亏待过她们母女,可只要是分例外的东西,有哪样不是其他人挑了一圈,剩下没有人要的,才能轮得到她们母女? 回想起这些年在慕府的日子,慕秀容便只觉得有股子酸气,不停地向上涌。 倘若能够选择,她着实不愿再过着这样不起眼的日子! 更何况,她们姊妹几个,眼看就要到了婚配的年纪,其他的姊妹,要么是嫡出有身份,要么是花容月貌,娇俏可人,最不济,都是小家碧玉惹人爱怜。 偏偏只有她一无身份,二无容貌,倘若不能赶在那之前再搏上一搏,寻个依靠,她的将来,岂不是只能去给那些小门小户里的庶子做妾室!? 想到这,慕秀容便绷紧了全身每一寸肌肤,一股难以言明的嫉恨,顿时将她捆绑了个结结实实。 她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凭什么别人能有的,她就不能有!? 难不成,她一辈子都要过的像是墙角的潮虫?慕秀容暗暗咬牙,她不想就这样过下去,她要飞上枝头,要寻个真正的依靠! 曾经,还盘亘在她眼底的一丝挣扎,已经在悄无声息之中,消散了个一干二净。残存下来的,就只有一抹浓浓的嫉恨。 她何尝不知道慕长歌无辜,但,那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压下眼底的一丝嫉恨,慕秀容轻轻动了动嘴角,继续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只是那一丝阴冷笑意,却挂在了她的眉间,无论如何都消散不去。 次日,清早。 已梳洗更衣完毕的慕长歌,刚刚坐到桌旁,过了不过片刻,碧珠就端着早饭进来了。 瞧见碧珠的脸色有些不对,慕长歌便开口同房里的其他下人道:“有碧珠在这儿伺候就行了,你们几个先出去吧。” 等那些下人都退下了,碧珠这才压低声音,“小姐还不知道吧,奴婢方才听几个婆子说,三小姐十有八九,是去不了庄子的了。” 慕长歌刚舀起一勺热粥,闻言,动作顿了顿,“是老夫人改了主意?” “说是三小姐病了,连床都下不来,昨儿晚上连夜请了大夫,连老夫人都给惊动了。” 慕长歌眉心拧了拧,慕宝筝这场病,病的也未免太过及时。第二天要去庄子,头一天就病倒,想也不难知道,这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夹了只小笼包,放在慕长歌眼前,碧珠还在纳罕地说着,“你说,三小姐她怎么就突然病倒了呢?” 碧珠这丫头,偶尔心思还是太过天真。慕长歌笑了笑,慕宝筝怎么突然病倒的,这根本就无需好奇。 有大夫人,凭着她的本事,让大夫将慕宝筝病了这件事捏造的惟妙惟肖,简单到易如反掌。大夫都称她是真的病了,又有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去探查她到底是不是真病呢? 愣怔了一下,碧珠才算是明白了过来,“还是小姐聪明,奴婢怎么就想不到。那小姐,你说老夫人她又会不会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慕长歌一眼便看出了碧珠想要问的,“但她就算是知道,也绝不会再将她赶去庄子。” 在老太爷同老夫人的心里,如何令慕府重新回到曾经先祖的荣耀地位,才是一等一要紧的事。 私下要处置谁,老夫人绝不会心软手软,然而在明面上,永远都得把维护整个慕府的颜面摆放在首位。 先前闹出了那样的丑事,对于慕府来说已经算是面上无光,如今倘若再闹出嫡小姐装病,只为了不学规矩的闹剧,只会令慕府更加失了颜面。 因此,老夫人就算再怎么心知肚明,面上也一定会为了慕府而退步。 碧珠心底仍有些不忿,慕长歌脸上却瞧不见半分恼意,端的是心平气和。 “来日方长,没什么好着急的。”慕长歌不急不慢地吞下一口温热的粥,慕宝筝的事,看来已成定局,这么一来,想必慕秀容也该到了。 慕长歌的设想,半点偏差都没有,待她吃过早点,刚吐掉了漱口的茶水,就见外面丫鬟,引着慕秀容进了屋。 还真是按捺不住了么,慕长歌眼底泛起了一层薄薄冷光。 “六妹妹怎么一大早就来了?”慕长歌笑意温婉,抬眼之间,早就将那一层寒意给掩了下去。 慕秀容手中捧了一罐东西,轻轻搁在了慕长歌眼前。 “昨儿我去找了老夫人,提了一嘴我要和二姐姐一起去祠堂抄经的事,老夫人很是赞成,还赏给了咱们俩这样东西。” 慕秀容抬手,极仔细地开了罐子,只消闻上一闻,慕长歌便知道了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像这种沉静又安然的幽香,也就只有老夫人那存着的上好的檀香粉才能有。 “老夫人说,这是桩肃穆的事儿,抄经的人须得提前三天,就开始斋戒沐浴。沐浴后,还不能用那些个寻常香粉,再贵重的香粉,在菩萨前面也是轻浮,只能用这檀香粉涂在身上。” 慕秀容望着慕长歌,似是坦荡到不得了,“老夫人让我分成两份,可你是姐姐,我这做妹妹的怎么好越过二姐姐做主。所以这一罐子檀香粉,我就全带来了,由二姐姐亲手分才好。” 这话说的格外讨巧,只不过,慕秀容心中所想,却绝不是因为尊重慕长歌。而是这罐檀香粉,必须经由慕长歌的手才成。 只有这样,过后她才能够令慕长歌来个哑巴吃黄连!到那时慕秀容嘴角禁不住动了动,险些要忍不住笑出来。 慕长歌扬了扬眉梢,一丝浅笑自嘴角荡开,唤了碧珠,让她去取个空罐子来,又道:“六妹妹如此敬重我,我反倒不知该如何回报六妹妹才好了。” “我也是忽然想起来,好像我也不曾送过你什么,过个三两日,由我送你一份大礼可好?” 过个三两日,只怕到那时候,你还有没有命送这个大礼都未可知。慕秀容将这句恶狠狠的话,在嘴里咀嚼了三五遍,又吐出来时,便化成无比老实乖巧的一句。 “二姐姐快别这么说,自家姐妹,有着一份情意在就已经足够,哪还需要同外人一般的客气。” “自家姐妹,那就更不必与我客气了。”慕长歌笑了起来,一双眼眸,眯成了两弯柔和的弧度,也只有这般温柔似水的神情,才能够将水底掩藏着的一丝锋芒,遮挡到令人丝毫也察觉不到。 捧了罐子来,慕长歌手持一把小银勺,匀成了两份,末了,又将那银勺搁在瓷罐边沿磕了磕,一层细密的粉末,顿时落在了桌上,像是蒙上了薄薄的一层雾气。 “老夫人的这香粉,还真是好到没话说。”慕长歌用指尖轻轻擦过桌面,“又细又轻,香气也正。” 慕秀容眼底暗暗一转,面上仍是一副愚笨模样,“二姐姐说好,那肯定是好的,左右我也不懂这些。不过,我倒是听人说过,这香粉里头,要是搀上了什么别的东西,碰到银子就要变色的。” “这是什么话。”慕长歌捏了帕子,细细擦干净了银勺,擦掉那一层细密的粉末,银勺仍旧是光亮如新,“老夫人给的香粉,必然是顶级的好,哪会掺上什么东西。” 捧了分出的一罐檀香粉,再寒暄了几句,慕秀容便离开了千翠院。 桌上,剩下的那罐檀香粉,盖子尚未合上,幽幽香气,渐渐飘散了开来。 “小姐,奴婢把它收起来吧?”碧珠问道,这回的东西是香粉,也是她亲眼看到,是自家小姐一勺一勺倒出来的,用的还是银勺,也不曾见那银勺变色,这东西里,总不见得还能被动了手脚才是。 慕长歌摆摆手,“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先放在这儿就好,老夫人房里的檀香粉,向来都是最好的,留着先给咱们熏一熏屋子,不也正好?” 同碧珠说完,慕长歌又以指尖挑起了一点,轻轻擦在了手背上,搁在鼻尖嗅上一嗅,檀香的香气,总有种令人宁息安神的淡雅。 在这清雅的檀香之中,慕长歌眼底的寒气,也随之渐渐加深,顷刻间,便凝成了薄薄的一层寒冰。 一丝讥讽冷笑,攀上了她的唇角。 能够害死人的,就一定是被下了毒的东西么? 倘若她不曾存留着前世记忆,更不曾对慕秀容有所提防,想必过不了几天,她至少也要丢去半条性命在这罐香粉上! 这檀香粉的确是好,好到不能再好,哪怕是慕府,除了老夫人,其他人平时也未必能有这个资格来取用。 它是顶级的香粉,更是老夫人一片心意。 然而对于如今的慕长歌来说,想用如此浅薄的法子就想要蒙蔽了她的双眼,根本是痴心妄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妒火催人恼 眨眼间,三日便过。 清早,慕秀容就早早来到了千翠院。 慕秀容踏进房门时,碧珠正将簪子轻轻插在慕长歌挽起的乌发上。 “六妹妹又是这么早么。”慕长歌微微一笑,抬手轻扶了下蓬松发髻,袖口半褪,探出一截雪白皓腕。 碧珠往铜镜里瞧了一眼,笑道:“二小姐真美,六小姐说是不是?” 慕秀容嘴角微微一抿,将那一丝难言的不快迅速遮掩了下去,乖巧地点头,“二姐姐向来都是最好看的那个。” 这句话里,包藏了十足的妒意,她怎么会不知道慕长歌生来就有着一副倾国倾城的好容貌,可她每每见了,心底就总有种道不出的不痛快。 尤其今日的慕长歌,似乎要比平日更要好看上几分,往日总是随意挽成的发髻,今儿也换了个样式,盘成了朵雍容牡丹,分外妖娇。 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一颦一笑皆是旁人学也学不来的韵味。 那丝酸涩滋味,顿时又从慕秀容心底窜了起来,长了刺的荆棘般,将她心底缠绕出了一道又一道看不见的伤疤。 浓烈的酸意,终究忍不住发了酵,等慕秀容察觉到那时,那浸泡了一丝儿酸气的声音,已经从嘴角极微妙地挤了出去。 “二姐姐是天生丽质,还真就是秀容比不得的。同样是老夫人那送的香粉,二姐姐用了就是好看,可用在我脸上,照样还是那丑怪模样,不知道的,兴许还要以为咱们老夫人也偏心,故意给了二姐姐好的那份呢。” 碧珠的视线顿时收了回去,府里无人不知,这位六小姐慕秀容,是肚子里酸气最重的那一个。 尤其是对慕长歌,往常见了,总得来上几句无伤大雅,却令人不舒服的话。 慕长歌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当下只是抿唇一笑,只当做是听不出什么,手却抓过了桌角一只圆溜溜的粉盒。 “哪是老夫人给的,碧珠这丫头,也不知什么时候,背着我就收下了苍王送来的这盒玩意儿,又哄着骗着今早给我用在了脸上。” “二姐姐怎的不用老夫人的檀香粉!?” 慕秀容眉心一僵,这近乎逼问的话便脱口而出。 抓着粉盒的手,已悬在了半空,慕长歌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六妹妹,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慕秀容心底一颤,死命掐了掐掌心,那一丝不自然被硬生生地带了过去。 “哪能不紧张?二姐姐,这回咱们去祠堂抄经祈福一事,老夫人也很是重视,虽说没兴师动众到让全家都得去,可我听那意思,老夫人是必定会在的。” 慕秀容假惺惺地做出一副关切模样,“那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二姐姐要是没有用它,反倒用了别的,岂不是要抹了老夫人的面子?” “还是六妹妹知道心疼我,那像这丫头。”听罢,慕长歌便笑了起来,“我只有脸上匀了些罢了,身上用的照样是同你一样的檀香粉。而且,只要没人开这口,老夫人就必定不会知道。” 碧珠笑道:“奴婢可冤枉着呢,奴婢也是瞧这东西好,又是独一份,怎么反倒就成了不心疼小姐了呢?” “说的也是,寻常香粉,再好的用的也是粟米浆制的,但这盒,全都是挑拣了最好的珍珠,细细地磨成粉,半点旁的东西都不曾加进去,更没有那些个俗气的香。” 言语间,慕长歌已将那粉盒递到了慕秀容眼前,“六妹妹若是不信,自己打开瞧瞧便是。” 单看那粉盒,慕秀容就已有些眼红发热,上头随意镶嵌着的几颗珠子,竟比她戴着的首饰成色都要好。 “六妹妹要是喜欢,也来试试吧,反正今儿时候还早,耽误不了什么。” “这怎么成?”慕秀容装模作样的笑了笑,话语里到底还是忍不住有了几分夹枪带棒,“王爷专程差人送来给二姐姐的,我可配不上这么贵重的香粉。” 慕长歌动作微微一停顿,秀丽双目望了一眼慕秀容,随即笑意中,也夹杂了几分若隐若现的讥讽。 “六妹妹这话,倒像是在埋怨我这个做姐姐的诚心向你炫耀了。不过就是一盒子香粉,倒引得六妹妹如此自怨了起来。可我到底也不明白,六妹妹到底是为了什么,从小到大都要这样看低自己。我明明是一番好心,倒像成了在奚落你!” 慕秀容狠狠一攥掌心,慕长歌说的这些,这不是奚落,又是什么!? 到底为了什么,她怎么会不知道!? 不过就是一盒子香粉,也值得如此同她炫耀,倘若她也同她一样,天生就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好容貌,又怎么会被她这样随随便便就拿来奚落!? 盯着那盒子香粉,慕秀容越看越想径直一巴掌打翻它,将其狠狠扣在慕长歌的脸上。 然而慕秀容轻轻咬了咬唇角,这会儿,她说什么也不能同慕长歌翻了脸。 倘若这时候同她闹起了不痛快,她要是一气之下不肯同自己去到祠堂,那自己先前费尽心机的那些布置,岂不全都白费了? 强压下心头妒火,慕秀容委屈道:“秀容不过是怕给二姐姐添麻烦,二姐姐可别误会了,要是能用上跟二姐姐一样的东西,秀容求之不得。” 方才她也亲眼瞧见了,碧珠的确是拿了这里面的香粉,用在了慕长歌脸上。 既然慕长歌都用得,那她有什么用不得? 更何况慕秀容盯着那盒子里轻薄细腻的珍珠粉,一时都有些挪不开视线。 她什么时候用过这么好的东西?又怎么用不得了?她奚落她用不得,那她今天还偏就要用! 让碧珠在旁帮忙,将珍珠粉轻轻扑了一层,慕秀容对着镜子瞧了一眼,眼底都有些水汪汪的了。 这珍珠粉还真是一等一的好,不愧是苍王送来的东西,只薄薄一层,面色果真就细腻了不少。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慕秀容正有些陶醉,又听到慕长歌在旁开口道:“瞧,六妹妹用了不也一样很好么?” 自然好,用了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不比原来好? 慕秀容暗暗压了咬牙,眼底隐隐涌动着一团妒火,轻轻摸了摸脸,又做出一副羞涩模样,“再好,也是比不上二姐姐这花容月貌的。” “这时候也不算太早,二姐姐,咱们还是快些去祠堂吧,今儿老夫人还要去,理应咱们早些到,总不好让老夫人提前到了等咱们才是。” “倒也是,碧珠,让你预备的文房四宝,可都预备下了?” “回小姐,都预备好了。”碧珠恭敬道。 慕长歌轻轻摆弄了一下头上的发簪,冲慕秀容微微一笑,“那咱们这就去,六妹妹别心急,还来得及呢。” 自千翠院去到祠堂,距离并不算太远,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到。 慕家的祠堂,是慕府最为幽静的一处,平日里,祠堂的大门总是紧闭,虽从不上锁,但,除了必要,其他时候从不曾有人会踏入此地一步。 慕家的少爷小姐,即便是再贪玩,同样也没有人会进来这半步。 这倒也不奇怪,慕家祠堂,单单是墙角那几棵古老的刺槐,看上去就足够阴森可怖,更何况祠堂里面摆放着的,全都是祖宗的灵位。 祠堂本就是这样一个阴气逼人,清冷肃杀的地方,更别提那不知何时,被何人流传出的闹鬼传言。 据说,慕家的祠堂,这些年“不干净”。先前有下人听见里面有细微的婴孩哭声,以为是什么人擅自跑了进去,结果推开门一看,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自然,这闹鬼的传言,是绝不能传入老太爷老夫人这些主子耳中的,只是这传言在慕府的下人中,早就已经无人不知。 古旧的铜门,被缓慢推开,只不过是隔了一堵墙,迈步进去,便觉得比外面阴冷了几分。 已经许久不曾来到过这里的慕长歌,跨过铜门后,便禁不住有些恍惚。 记忆中,上次来到这里,还是她满心欢喜,预备要嫁给苏翰羽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一颦一笑都是明快的,眼底眉梢挂着的,无一不是对那夫君的倾慕,对将来的憧憬。 那时她只盼能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可谁知,等待她的竟然是 一道凌厉锋芒,自慕长歌眼底狠狠掠过,揉碎了她眼底那一池安然,又在侧身面向慕秀容时,迅速消失了无影无踪。 抄经的桌案,下人已早早预备好,上好的宣纸已经铺陈其上。 “碧珠,磨墨。” “是,小姐。” 正在碧珠磨墨的时候,自祠堂外便传来了一阵动静,慕长歌抬眼望去,随即便快走几步,上前搀扶住了老夫人。 “天儿都已经有些凉了,老夫人不必来的。”慕长歌柔声,关切道。 老夫人笑了笑,“你们姊妹二人,能有如此孝心,我怎能不来瞧瞧?” 在那阳光充足处坐下,老夫人又同柳妈妈道,“再命人搬张椅子来,三小姐如今身子还不好,虽说是罚,也不必太苛刻。” 闻言,慕长歌眸光隐隐一转,若无其事道:“三妹妹不是还病着么,她今儿也要来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神鬼不知要你命 慕长歌话音刚落,便听到了慕宝筝那有些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多谢二姐姐挂念,我这病大夫已经瞧了,说是没什么要紧,歇息阵子就好了。” 慕长歌抬眼望过去,雁儿正搀扶着慕宝筝,慢慢地向这边走来。 慕宝筝神态之间,尽是憔悴,走路脚步都虚浮了不少,整个人都撑在雁儿身上,似乎丫鬟手一松,就要摔到地上去似的。 才走了这没多远,慕宝筝的喘息就有些吃力了,面上仍旧是一副感恩神情,“先前就说过,为了给外面一个交代,总要让我吃些苦头的。” “现如今我病了,老夫人便不着急让我去庄子,只是来这坐上一坐,学学二位妹妹的规矩与孝道,已是对宝筝莫大的宽厚了。” 老夫人听了这番话,神情便稍稍柔和了些,冲她示意道:“你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就好,坐吧。” 在雁儿的搀扶下,慕宝筝温顺地坐了,又乖巧地看向慕长歌,“二姐姐不必挂念我,快些去吧。” “看三妹妹没什么要紧,我也就安心了。”慕长歌微微一笑,“若是累了,早些让丫鬟再搀你回去便好。” “二姐姐放心,宝筝不累。” 慕宝筝唇角轻抿起了一个温婉的微笑,那双温婉的眼底,却极迅速地划过了一抹狠辣。 且不说她这回只是装病,压根就不累,即便是她真的病了,再如何累,她也要撑下去,待在这,亲眼看着这小贱人如何去死! 回想起当日戏装被偷龙转凤一事,那浓浓的耻辱感,都会化成一记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脸上! 倘若不是因为那小贱人,她怎么会丢人现眼到了这般田地!?怎么会让老夫人说什么都要将她送到庄子里去学规矩!? 如此奇耻大辱,岂有不报之理!? 慕宝筝的眼神,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慕秀容脸上,嘴角又勾起了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讥讽。 这回也真是慕长歌这小狐媚子活该命丧黄泉,不等她想出什么令她不得好死的法子,就有人主动请缨,要帮自己来动手了。 这样也真是再好不过,既不必脏了她自己的手,又可以让她亲眼看到,这小贱人是如何在她眼前,一点一点,痛不欲生的失去那张脸的! 倘若慕秀容能够再聪明一些,那明年的今天,就会是这小狐媚子的忌日! 而这小贱人只要出了事——最好是要能让府里办上一场白事,老夫人就必定不会再揪住她不放,送她去庄子那件事,自然也会不了了之。 既能亲眼瞧见慕长歌是如何惨死在自己眼前,又能够因此让老夫人消了送她去庄子的念头。况且连动手都不必让她亲自来动手,何乐不为? 眼底那阴冷的狞笑,几乎都要冲破慕宝筝的眼眶,她作势咳了几声,悄悄遮了那眼神,待到老夫人看过来时,就又是那乖巧模样了。 一张长长的桌案,摆在刺槐的树影之下,慕长歌扫了眼身侧的慕秀容,她站着的距离,似乎有些过于远了。 慕长歌左手轻轻扯了右边袖口,蘸饱了墨水,“六妹妹怎的跑到边上去了,碧珠,去帮六小姐把东西往中间挪一挪。” 不等碧珠有所反应,慕秀容已抬手压住了纸张,“不必了二姐姐,我怕晒,这儿阴凉也多一些。二姐姐只管顾好自己就是,不必分心我这儿。” 闻言,慕长歌微微一笑,也不再言语什么,纤纤素手握了笔,工工整整地落在了纸上。 慕长歌写的一手清秀好字,抄罢一张,柳妈妈便拿了去给老夫人过目。见了这字,老夫人也禁不住面露赞许,望向慕长歌的眼神,已有了几分不同。 看来先前,的确是自己待这孙女有些偏见了,单看这一手素雅的好字,也能知晓几分写字人的脾性,断然不会是那些个骄纵放肆之人。 摆放在手边的纸张,一张张叠加了上去,头顶的太阳,也逐渐升高了起来。 说了已经入了秋,然而这段时日,真正冷的也就只有夜里,白天倒是照样暖融融的很。 日头一升高,先前还有些阴冷的祠堂,也渐渐暖了起来。 在这处地方坐着不动倒还好些,但慕长歌二人自始至终都是站着的,抄经乍一听不必费什么力气,可要一直悬着手腕,一笔一划地认真抄写,也绝不轻松。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这二人的鼻尖都开始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上也有些热了起来。 在无人察觉之时,慕秀容抬了抬视线,扫了眼斜上方那茂密的树丛,透着些许凉意的眼神,又悄悄扫到了慕长歌处。 慕长歌却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她投过来的这视线,仍旧神情专注,注视着眼前的纸笔。 就快了,再耐心等一等便是。慕秀容握着笔的手更用力了几分,随着视线一同垂下的发丝,恰好遮挡住了她那情不自禁透出的三分冷笑。 待到日头高照,慢慢的,慕秀容能够清晰地察觉到,越来越炽热的太阳,已经令她的身上开始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侧脸望向慕长歌,慕长歌也轻轻抖了抖衣袖,有些感觉热了。 慕秀容嘴角用力抿了抿,她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殷切地期盼着阳光可以再炽烈一些。 太阳越晒,人流的汗也就越多,之要慕长歌也热到流汗,汗水浸透了她身上敷的那一层薄薄香粉,那么用不了片刻功夫,她就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只要能够让慕宝筝亲眼瞧见慕长歌惨死的下场,日后她便绝不会薄待了自己。 想到这,慕秀容心底便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手都跟着轻轻抖了抖,浓浓的一滴墨汁砸在了抄好的经文上,都没能令她注意到。 在慕家这一处阴冷的祠堂内,有一个秘密,只有她慕秀容知晓。除了她,就连定期来这洒扫的下人,都不曾有谁察觉到这个秘密。 这个秘密,已经同慕府相安无事共处了好些年,从没有人注意过它。 而这一秘密,就潜藏在墙角这几株刺槐茂密的枝干中。 就在一处谁都瞧不见的枝干后,藏着两只硕大的马蜂窝。那两只马蜂窝的存在,只有慕秀容知道。 慕家的下人,在洒扫祠堂的时候,总是怀揣着一颗敬畏的心,但凡是进了祠堂的大门,个个都会下意识的低垂着视线,谁也不曾抬头张望过。 更何况,那两处马蜂窝藏的地方也极其隐秘,如果不是仔细寻找,根本察觉不到。 慕秀容是在约莫五六年前发现它们的,那个时候她年纪尚且不大,还只是个玩心重的孩子。因为不被父亲嫡母疼爱,容貌又平庸,兄弟姐妹里极少有愿意陪她一起玩耍的。 那个时候,这平庸的慕家六小姐,就只能一个人在府里乱跑,小小的年纪,也不懂害怕,便跑到了祠堂里。 也是在那个时候,慕秀容才恍然意识到,所谓的闹鬼,只不过是传言,真正弄出那些奇怪声响的,只是那两窝马蜂而已。 至于“细微的婴儿啼哭”,也只不过是起初听见的下人胆子小,自己胡思乱想罢了。 慕秀容明白了这件事,却不曾对谁提过,只当是一件毫无必要提起的事情,直到今天—— 伴随着越来越热的温度,慕秀容嘴角的笑意也越发冰凉。 今天来到这里抄经,她身上也的确用了檀香粉不假,但她用的,却只是先前偷偷藏起来的一小撮。 至于后来捧到了慕长歌眼前的那一罐,看似原封不动的檀香粉,实际上早就已经被她动了手脚。 慕秀容心知肚明,对于慕长歌这张倾国倾城的容貌,慕宝筝心底的嫉妒,绝不会比自己少了分毫。想要讨慕宝筝开心,最该做的,便是毁掉慕长歌这张脸! 起初,她想过要在那檀香粉里下些毒,以此毁掉慕长歌的容貌,可转念一想,又觉此举不妥。 下毒太过容易被人抓到把柄,到时候自己也必定没有好果子吃,倒不如让她死也死的不明不白。 慕秀容掏出帕子,轻轻点了点鼻尖上的汗珠,目光越发狠辣。 既然下毒容易被人抓住,那么,倘若她是往里面加了些没有毒的东西呢? 像花粉这种东西,到处都能弄得到,比香粉还要细的花粉,撒进了那罐檀香粉后,轻轻一搅,即便是最熟悉香粉的人,也为未必能够看得出什么来。 然而,人看不出,马蜂却能闻得到! 伴随着入秋天气转凉,蜂群也已开始加大了食物储存的量,只要等到汗水一冲那花粉的香气就会越发明显。 在这地方,着急寻找食量过冬的马蜂,倘若闻到了花香,那又会怎样呢? 慕秀容那唇角,已有些控制不住地向上挑了起来,只要能引出一只马蜂,就不怕慕长歌不慌张! 只要她慌张起来,马蜂的攻击性就会更强,到那时,所有的马蜂都会倾巢出动,哪怕只在她那张白嫩光滑的脸上,蜇上那么几下,马蜂毒素也会在顷刻间就让她的脸红肿溃烂成一片! 又或者倘若她命不够大,被蜇了更多的毒刺,那她这条命只怕也 “六妹妹如此专心,是在想什么呢?” 忽然之间,慕长歌这不急不慢地一句,冷不丁地传了过来,慕秀容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转眼望向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倾巢出动毁容貌 “倒也没什么,就是在想,都已经入秋了,这天儿怎么还热得很。” 慕秀容微微一笑,因想到慕长歌这张脸,很快就要在自己眼前,彻彻底底毁成一塌糊涂,此刻就连她的妒意都少了几分。 老夫人他们坐的位置有些远,只能看得到这边,却听不到她们二人说了什么。 “毕竟还没有到深秋,热了些也是寻常。”慕长歌抿唇轻笑,将笔尖又放在墨里蘸了蘸,“不过这样的天气,也持续不了太久了。” “过不了几天,等到真正入了秋,这天儿可是说冷就冷了,也不知六妹妹注意到了没,好些天上飞的,地上爬的,也都赶着要在这时候预备过冬食量了呢。” “昨儿我还瞧见几只马蜂在院子里打转,赶紧让碧珠他们回了屋,马蜂这东西的毒性虽说不见得见血封喉,可要是被蜇上几下,少说也得难受上好些日子了。” 提到这些的时候,慕长歌神态自然无比,慕秀容心底却隐隐沉了一沉。 稳了稳心神,慕秀容暗暗道,府里有马蜂窝,偶尔有两只窜去了慕长歌院里,也是寻常,她之所以会提起,想来也只是碰巧罢了。 这样想来,慕秀容心底便又安稳了不少,随意附和道:“二姐姐说的是,过些天等天儿凉了,这些个东西应当就瞧不见了。” 正说话间,慕秀容心底轻轻一颤,倘若她没听错,几声马蜂振翅的声音已经从树上传了下来。 终究是蛰到人会中毒的东西,虽说它们应当会冲着慕长歌而去,可自己靠的太近,难免不会被波及。 想到马蜂蜇人后,那些个皮肤溃烂的惨状,慕秀容便觉得自己头皮也有些发麻,好在她身上早就悄悄带上了避虫的艾草香包,想来那些马蜂冲下来,也必定不会落到她的身上。 慕秀容手心已沁出了薄薄一层汗珠,下意识地缩进袖中,紧紧地攥住了那艾草香包。 马蜂震动翅膀的声响,已开始有了几分明显,慕秀容也越发紧张,胸中犹如擂鼓一般。 她们身边磨墨的两个丫鬟,也早就待到老夫人一侧歇息着去了,如今这树下,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马蜂的声音越发清晰,慕长歌却好似什么都听不到,姿态平稳地落下了最后一笔,方才慢慢望向慕秀容,似笑非笑。 “天气热了些倒是无妨,只是六妹妹,下次可切莫别再往檀香粉里,混上那些个花粉了,涂在身上,到底还是不舒坦。” 慕秀容手狠狠一颤,毛笔啪嗒一声便滑了下去,在纸上划出了重重一笔—— 她的话,令她顷刻间不寒而栗! “你,你怎么” 慕秀容开口,唇齿却像是挨了重重一巴掌,抖的越是越厉害,便越是说不出一句清晰的话。 不可能,她做的明明已经够小心了,为什么慕长歌她竟然会知道!? 慕长歌轻叹一声,颇有些无奈似的,缓缓上前一步。 她尚未真正挪动身体,慕秀容就已经像是被针狠狠刺到,猛地后退了一步。 “六妹妹,你如此慌张做什么,我不过就是想要帮跟你捡起笔来罢了。” 慕长歌探出指尖,轻轻勾起那只笔,可惜道:“六妹妹怎的如此不小心,费了好些力气才抄了这些,这下岂不是都要前功尽弃?” 前功尽弃四个字,慕秀容听来,当真是讽刺到了极点! 此刻,已有两只马蜂,在他们头顶盘旋了起来,嗡鸣的声音,萦绕成了一股锋利的钢丝,卡在了她的喉咙,似乎只要轻轻一勒,那一命呜呼的人,便会是她! 有老夫人在不远处,慕秀容不敢声张,如今的她,也的确发不出什么声响,擂鼓般的心跳,令她的声音堵在了喉咙深处,一丝声响也发不出。 而慕长歌仍旧是那一副不慌不忙,稳稳当当的模样,葱白似的指尖翻动了几下,从容自若地将最下面不曾沾到过墨汁的几张取出,对着慕秀容温柔一笑。清冽双眸中,却有一道冰冷寒光隐隐扫过。 她那残存的记忆,又一次帮了她。 在前世,慕秀容曾因为妒忌,用了同样的法子害过她,只不过那时,她还没有同慕宝筝勾结在一起,而她,也还是嫡母心中最完美的棋子人选。 因此,当年她虽领教过妒火熊熊的慕秀容有多阴险,却死里逃生,在嫡母别有用心的庇护下躲过了那一劫。 也因此,当慕秀容要找借口引自己到祠堂,又专门去老夫人那捧了罐子檀香粉到自己面前时,慕长歌轻而易举便识破了她的诡计。 想要引来马蜂蜇人,好令她容颜尽毁,被马蜂遮了个遍之后,即便她还能活下来,也还是要带着一身的溃烂,活的生不如死! 望着眼前脸色渐渐惨白的慕秀容,慕长歌那看似淡然的面容之上,渐渐凝起了一层冰霜。 她从不曾对这个六妹妹有过任何歹意,可她却狠毒到挖空心思也想要了她的命! 背对着老夫人,慕长歌的视线,犹如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锋利地划过了慕秀容的脸。 眨眼间,慕秀容脸上的血色便褪了个干干净净,她下意识地抓了把自己的脸,死命压着的嗓音,因恐惧而一瞬间便抖的不成样子—— “珍珠粉,你给我用的珍珠粉,你,你” 慕长歌开口,语调轻柔,唇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分外轻蔑,“怎么,六妹妹,莫非你是怕了不成?” 见慕秀容神色大变,慕长歌稍稍侧过身,挡住了老夫人的视线,冷眼斜睨着慕秀容,轻笑一声,“六妹妹,这些,不都是你一手谋划的么?” “二姐姐”慕秀容哆哆嗦嗦地张开口,事到如今,即便是要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事后要遭老夫人重重责罚,当下她也只想不管不顾,拼命呼救,只要能让她躲过这一劫! 然而,无论她如何试图大声叫嚷,那声音从喉间钻出时,都像是裹上了一层深入骨髓的寒气,艰难吐出的嗓音,每一字都颤颤巍巍,细若蚊蝇。 “二姐姐你饶了我吧我我也只是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一时鬼迷心窍?”慕长歌冷笑一声,一点怒意,自眸间泛出点点寒光。 “为了你的一时糊涂,我这条活生生的性命,便算不得什么了是么!?” “慕秀容,我扪心自问,从不曾亏待过你这个妹妹,可你呢!?你却要为了一己之私,就忍心推我上黄泉路!” “二姐姐我知道错了看在姐妹一场,二姐姐你帮帮我,帮帮我!” 马蜂的声音在头顶越来越明显,慕秀容下意识地紧紧扯住慕长歌的衣角。 “姐妹一场?”慕长歌轻轻摇头,将她那早已经冰冷的手推开,“你想置我于死地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姐妹?” 慕长歌的话只说到一半时,柳妈妈那儿便传来了低低地一声尖叫—— “马蜂!哪儿来的那么多马蜂!来人啊,快来人啊!” “不、不要二姐姐,不要!” 慕秀容脖颈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一丝一毫都不敢抬起,眼泪不断地涌出,又不敢大声叫嚷。 “来不及了,六妹妹,要怪,就怪你自己心狠手辣吧。”慕长歌缓缓后退一步,在外人眼中看来,这动作也只不过是为了轻轻避开那些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的马蜂。 同是立于蜂群之下,慕秀容冷汗如瀑,脸色苍白,双腿颤颤巍巍,随时都会晕倒过去一般。慕长歌却半点惊惶都不曾见。 老夫人也慌了,倘若真的被马蜂蜇到,严重些,即便是丧命都有可能! “快来人——” 心急火燎的老夫人,如今也顾不上什么稳重得体,一心只想唤来人,赶走蜂群,救下两个孙女。 然而老夫人方才喊出了三个字,便被一旁的慕宝筝用力扯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老夫人!动不得呀老夫人!”慕宝筝竭力压低嗓音,紧紧地攥着老夫人的手,“我曾听下人说过,又是吵嚷,马蜂就越凶猛,绝不能叫嚷,更不能动!” 马蜂在头顶盘旋,聚集的越来越多,原本还想逃走的慕秀容,闻言,身子顿时僵硬绷紧,手心下意识地攥紧了那艾草香包。 对,她还有这香包,有艾草的香气,马蜂绝不敢靠近才是! 慕秀容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竭力稳住心神,眼底透出一丝丧心病狂的狰狞。 她以为让自己把花粉涂抹在脸上,就能将马蜂引到她这边么!?这绝不可能! 倘若她没有早早做好准别,又怎么敢真的布下这样的局! 待到马蜂扑下来之后,因有这香包在,它们也必定不会停留在自己身上! 慕长歌,就凭她这点心思,还别想能够破得了她的局! 眼看着,不过才眨眼的工夫,越聚越多的马蜂,在猛然之间,就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疯狂扑打着翅膀,笔直地冲着慕长歌那张毫无遮挡的脸刺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九死一生,容貌尽毁 “小姐!”碧珠惊呼一声,脸色瞬间便成了一片惨白。 慕秀容死命攥着艾草香包,望向慕长歌的眼神,像是藏了满满一把淬了毒的针,嘴角勾起一丝得狞笑。 这么多的马蜂,倘若一股脑地落在慕长歌的身上,别说是容貌尽毁,就连她这条命,只怕也撑不了多久! 马蜂扑扇着的翅膀,几乎已经贴到了慕长歌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之上,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最先落下的几只马蜂,竟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烫到了脚,箭一般地弹了出去。 紧随着,其他的马蜂也都纷纷避开了慕长歌,跟随着最先出现的几只,不停地在半空中绕圈。 做出一副惊恐担忧模样的慕宝筝,也在此时愣怔住了,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连几只毒蜂,也有那怜香惜玉的心思,不忍心上伤了那小贱人的脸!? 还以为眨眼之间,就能见慕长歌脸上血肉模糊的慕秀容,更是在那刹那间瞪大了眼睛。 然而,还不等她去想这究竟是为什么,那些马蜂又好像得了谁指令,掉转过头,纷纷冲着她刺了下来! 慕秀容下意识要拿艾草香包去挡,可她也不过只有一双手,如何能遮挡得住如此多的马蜂? 当那一层密密麻麻的马蜂落下的瞬间,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慕秀容喉咙之间,猛力地窜了出来。 “救命!救命!老夫人救命!老夫人快救救我啊——” 马蜂蛰下的刹那,慕秀容痛到两眼一翻白,险些晕死过去,被马蜂刺到的地方,犹如一根烧红的钢针用力扎了进去。 在这剧痛之下,慕秀容早已忘马蜂的习性,不吵嚷便罢,一吵嚷,更多的马蜂蜂拥而上,几乎将她整张脸都落了个密密麻麻! “救我老夫人救我!救我啊!” 慕秀容跌跌撞撞扑打着,一头扎倒在地上,鬼哭狼嚎中,双腿一蹬,便再也没了动静。 此刻慕家下人方才举着点燃的火把赶来,当下也不管是否会烧到慕秀容,只能用那火把贴着她身上扫过。 马蜂怕火,被这火把一烤,死的死逃的逃,总算是将掩埋在下面的慕秀容给救了出来。 才不过眨眼的功夫,慕秀容那张脸,竟彻底变了模样。 无数脓包鼓在脸上,那双原本就窄小的眼睛,如今更是只剩下了一条缝隙,被蜇过的地方,透亮的一层皮下,尽是看了便令人作呕的脓血。 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两下,这副模样,也着实吓坏了慕府的下人。 碧珠早已冲到了慕长歌身旁,方才那些密密麻麻的马蜂,看得她手脚冰凉。 慕长歌眉心一沉,“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六妹妹抬回房里,快些请大夫来!” 听了慕长歌这话,那些下人才算是回过神来,急匆匆抬人的抬人,请大夫的请大夫。 老夫人面上也隐隐有些惨白,紧随着去了慕秀容的房里。 见慕长歌完好无损,反倒是慕秀容落了个半死不活,慕宝筝险些没将自己那两排牙齿磨个粉碎。 见慕秀容没半点用处,慕宝筝本想就这样回去,可她眼珠轻轻一晃,转念一想,眉眼间便浮起了一抹冷笑。 慕秀容的确是个废物,她再没用,倒也不妨碍为她做一块踏脚石! 见慕宝筝也要紧随老夫人而去,雁儿低声问道:“小姐这会儿不舒坦,当真还要去这一趟么?” “自然是要去的。”慕宝筝温柔一笑,眼底却泛起了一层与这温柔毫不相称的寒光,“六妹妹受了这样重的伤,我怎能不去瞧瞧?” 说罢,慕宝筝又侧身望向慕长歌,“二姐姐的意思呢?” 听着像是在问她,可慕长歌怎会听出,慕宝筝这分明就是在逼她一定要说出去。 既然如此,那她来个顺水推舟又何妨?慕长歌也做出一副关切模样,“三妹妹说的不错,六妹妹如今伤成这样,不去跟着瞧瞧,又怎能放心得下?” 说话间,慕长歌又探出手,轻轻扶了扶那蓬松雍容的发髻,神态之间,隐隐透出一丝轻笑。 慕秀容她够狠辣,却不够聪明。 她早就应该知道,当马蜂一拥而上的时候,她们二人都会在。 倘若想要保全自己,至少也应当想一个万全之策。她只想到了用花粉将马蜂引到自己身边,却太过沾沾自喜,不曾想到一个万全之策来保全她自己。 艾草香囊,平日里没什么要紧事的时候,兴许还能让写个马蜂避一避,可马蜂倘若真的被激怒,一只小小的艾草香包又能如何? 早有提防的慕长歌,一早便清楚,马蜂最怕的,就只有火烤烟熏。只要察觉得到一丝丝烟熏火燎的气息,也必定会落荒而逃。 她今日是用了檀香粉不假,可今日慕长歌这蓬松的发髻中,一早便藏入了一块烧焦的木炭。 就连她今日所穿的衣裳,也是早早用烟熏过的,旁人冷不丁闻到这气息,也大可以说是檀香粉用的有些多,照旧不会被人察觉得到。 至于此刻,哪怕是真的有人察觉到了她衣裳上的烟火气,她也大可以说是慕府下人来救慕秀容时,火把熏染到她身上的气息。 慕长歌提前预备好的这一切,绝不会有人察觉到。即便有人心生怀疑又能怎样?谁也寻不出半点证据! 紧随着老夫人,一行人快步去了慕秀容的院里。待到所有人都离开,祠堂里一个人也不剩,自那暗处方才闪出了一道人影。 祁靳之微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一行离去的人。 片刻过后,他又垂下视线,瞧了瞧手里的一只小瓷瓶,唇角挑起一丝别有深意的笑。 起初他打算当慕长歌有难之际,便丢出去这瓷瓶,里面所装的药粉,专克这些毒虫。只是没想到,她竟半点也用不到他出手相助。 “主子。”侍从墨竹自身后闪出,言语间隐约有些规劝意味,“主子现如今是在百安,与主子牵扯不到的事情,是否” “少管为妙?”祁靳之收了那瓷瓶,斜斜看过去。 墨竹垂首,虽是不言语,态度却已是肯定了的。 “安心便是,我自有分寸。” 说罢,祁靳之便径直向前走去,他实在好奇的很,这位慕家二小姐,究竟还能做出什么样,令他琢磨不透的事情来。 慕秀容的卧房内,老夫人面带焦灼,不安地等待着大夫的回话。 半晌,那大夫才转过身,有些迟疑,冲着老夫人拱了拱手,“府上六小姐的性命,如今是保住了,只是被马蜂蜇过的地方,那样貌只怕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到当初了。” 老夫人眉心顿时紧了紧,“当真如此么?敢问大夫,日后可有什么别的法子?” 大夫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不瞒老夫人,倘若有,我现在就会为六小姐用上。可是” 停顿片刻,只听大夫又道:“六小姐的容貌不但再也回不到当初,日后这些溃烂的地方,只怕也很难彻底恢复,往身上涂抹的药膏,只怕是一辈子都少不得的了。” 老夫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慕家所有的子女中,单单就慕秀容这样貌平庸俗气,本就不怎么精致的脸,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那往后可要怎么办才好!? “六妹妹她怎的如此命苦!”慕宝筝用那帕子轻轻点着眼角,泪光点点的模样,还真像是心疼到了极点。 又同大夫问了几句,得知慕秀容这脸,已是彻底没了希望,老夫人也只得黯然命人给了赏银,送大夫离开。 慕宝筝垂着泪,坐到了床畔,颤抖着手轻轻搭在了慕秀容的手臂上。 “六妹妹,你可好些了么?” 这会儿的慕秀容,早已因为又疼又怒,晕死了过去,只有口中还在含糊不清地不知嘟哝着什么。 “我可怜的六妹妹,这模样,真是好生叫人心疼!”慕宝筝抬手拿了帕子,掩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搭在慕秀容手臂上的手,趁人不注意,飞快的挪动到了一处被蜇伤的地方,指尖掐着那薄薄的皮肉,狠狠一拧。 剧痛顷刻间便令慕秀容醒了过来,一声恸哭之后,那满脸肿胀的脓包,令她根本不敢张开嘴。 慕秀容的眼睛,肿的比方才还要高涨,透过那两道薄薄的缝隙看出去,就径直对上了慕宝筝那双透着阴森的眼睛。 慕秀容狠狠打了个激灵,似乎是想要同慕宝筝解释什么,然而脸颊稍稍一扯动,便是一阵钻心的剧痛。 “呀,老夫人,六妹妹醒了!”慕宝筝装出一副欢喜的模样,“二姐姐,六妹妹她醒了!” 老夫人快步走到床边,即便平日里,慕秀容并不是受宠,可见了她如今这模样,她这做祖母的心里,也免不了心疼。 “原本是好好的,怎的就遭了这样的灾祸!”老夫人长叹一声,心疼不已。 “老夫人说的是,也不知那马蜂是怎么了,怎的全都冲着六妹妹扑了过去!” 慕宝筝一手捏着帕子,点着眼角星星点点的泪光,一手又暗暗掐了一把慕秀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为何不伤你 被马蜂蜇过的地方,本就如乱刀刺挑一般的痛,如今轻轻一碰,更是痛不欲生! 慕秀容何尝不明白慕宝筝的暗示,尽管当下痛到锥心刺骨,也不敢不顺着她的意思,强撑着,竭力撑开两片厚重的嘴唇。 脓血伴随着细微的呻吟,自慕秀容唇角挤了出来,“二二姐姐二姐姐害我粉她动了手脚” 艰难地挤出这一句,屋内一众人顿时屏住了呼吸,老夫人微微愣怔了一瞬,下意识地看向了慕长歌。 见状,柳妈妈稍稍上前半步,低声道:“六小姐这会儿正难受着,老夫人,只怕她是疼糊涂了,才会一时胡言乱语起来。” 府里刚才闹出嫡小姐穿着丧服上戏台子这事,倘若要是再有什么姊妹不睦的传言传了出去,慕家这颜面 老夫人眉心沉了沉,心里已有定数,只是慕秀容现在终究是受了伤,对她开口时,还是得要温和些才好。 “大夫已经交代过,让你好好静养。这会儿你难受,你二姐姐只怕心里同样也不好受,你又如何能迁怒于她呢?” 慕长歌轻叹一声,面带关切,柔声道:“无妨,老夫人,六妹妹如今心里不舒坦,我这做姐姐的,让她几分又何妨?六妹妹只管安心就是。” 对上慕长歌那轻柔一瞥,慕秀容却只觉如刀锋般凛冽,当即心头一缩,下意识猛地挪开了视线,汗出如浆。 这细微变化,瞒得过老夫人的眼睛,却躲不过慕宝筝那狠厉目光,收回眼角一点森寒,慕宝筝无辜道了一句。 “倒也怪不得六妹妹这样说,先前我们不也瞧见了么,这两个人站的那么近,马蜂是一窝蜂涌下来的。虽说是巧合,可它们蜇的全是六妹妹,二姐姐身上丁点疮口都没有。有了这样的巧合,也不怪六妹妹会胡思乱想。” 嘴上说的是慕秀容胡思乱想,可慕宝筝字里行间,俨然是在说,这巧合,当真是巧到过了头,实在令人信服不得! “老夫人”慕秀容稍稍挪动了几寸,浑身便是一阵剧痛,眼泪止不住地便滚了下来,“二姐姐她故意让我用了她的珍珠粉” 慕秀容如今这满头满脸的伤,哪怕是安安静静不开口,都针扎火烧一般,可她即便是开口说话时再如何疼痛难耐,她也还是得撑着一口气,死命地将慕长歌拖下水! 方才对上慕宝筝那眼神时,慕秀容心底的恐惧,无疑已经达到了极点。 她没能让慕长歌惨死在慕宝筝眼前,就已算是彻底得罪了这位嫡姐姐!今日若是不能让慕长歌跟着遭殃一回,往后在这慕府里面,只怕是更加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咬着牙,慕秀容那张脸轻轻一扯,就会有脓血自伤口渗出,她流着眼泪,哀求地凝视着老夫人,“老夫人,求您为孙女做主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要害我的啊!” “那日老夫人单独留下了二姐姐和三姐姐,过后我总惦记着他们,便想想要去探望一下她们二人。” “当时孙女不曾多想什么,因此也没刻意去比较个谁先谁后就先去了三姐姐那,过后才去了二姐姐处。谁知这便让二姐姐多疑了!” 身上的那些伤口,当真是刺疼的很,慕秀容那眼泪不必装,也控制不住地一个劲地往下滚,“她疑心我谄媚三姐姐,瞧不起她只是个庶出!” “那时二姐姐待我的冷言冷语孙女也不曾多想,哪里知道二姐姐竟真的做出了如此心狠手辣之事!” “她假装给我用什么珍珠粉,那珍珠粉里,她又早就藏好了花粉在里面!我当时还以为二姐姐是真心疼我谁知谁知她她竟是要我不得好死啊老夫人!” 慕秀容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凄厉至极,令人心酸不已。 “老夫人不信孙女,大可以去二姐姐房里查证一番!否则否则怎么会马蜂明明到了她眼前,又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冲我而来!” “老夫人,求您为孙女做主啊老夫人!孙女变成了这副模样,只怕是这辈子只怕是都要毁了!” 在慕秀容这凄惨的啼哭中,柳妈妈暗暗垂了视线,再无法多言一句。 老夫人那面色,也已隐约凝重了几分。 她不愿相信慕家真会发生这种手足相残之事,可慕秀容所言,又句句属实。 马蜂蜂拥而出之时,她也是在旁看见了的,那二人距离并不远,那又为什么这就这样巧,所有的马蜂都一股脑地的刺向了慕秀容,而慕长歌却毫发无伤? 慕家的颜面固然重要,可身为慕家的祖母,慕家子女的性命,同样重要! 只不过 老夫人慢慢转过视线,望向慕长歌,“长歌,你六妹妹说的,当真如此么?” 虽说她也觉得这件事很是蹊跷,然而在没有问个一清二楚之前,她也绝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便把这责任统统压到在慕长歌的头上。 慕长歌平视着老夫人,神色坦然,“老夫人,孙女的确是给六妹妹用过自己的珍珠粉,但孙女也只不过是觉得那珍珠粉很是细腻好用,才想分给三妹妹些。” “自小,老夫人不也时常教导我们,姐妹之间定要懂得礼让么。我有了好用些的小玩意儿,只想让自己妹妹也用上一用,孙女不解,这何错之有呢?” “倘若你不想害我,又怎么会在珍珠粉里混上了花粉!?”慕秀容咬牙切齿,身上却止不住抖成了一团,“否则你如何解释,马蜂为何会只冲我一人而来,你却安然无恙!” 慕长歌缓缓抬眸,唇边挑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我现在倒真是有些不解了,六妹妹,自你早上用过我的珍珠粉,再到如今这一刻,可从未有人告诉过你,里面到底添了什么。” “倒是六妹妹,从一开始便叫嚷,言之凿凿一口咬定我那珍珠粉是掺了花粉我实在好奇,六妹妹怎敢一口咬定,那里面就一定掺了花粉呢?” 慕秀容心底咯噔一声,冷汗在瞬间渗透了出来,沾到伤口,又是一阵阵钻心地刺痛。 “我我一早便察觉到了,只是只是不曾疑心过你会害我!” “那这岂不是更叫人匪夷所思?”慕长歌眼底幽光渐渐冷凝,“我那珍珠粉,半点香气都不见得有,六妹妹又是如何生了一副火眼金睛,能够知晓里面有花粉呢?” 说罢,慕长歌侧过身,看似从容的神态中,却暗含着一丝绝不退步的倔强。 “老夫人,六妹妹倘若只是因为身子不舒坦,要拿我撒气,那她再如何胡搅蛮缠也无妨。可这使了阴谋诡计谋害自家姐妹的恶名,长歌是断然不愿意背的。” “话已至此,我还有几句要问一问六妹妹,倘若六妹妹对花粉如此敏感,那也应当知晓,这时节正是马蜂乱窜的日子,人人都会刻意避开那些个有香气的,怎的到了六妹妹这,反倒成了故作不知呢?” 慕长歌言语轻柔,却在一步步之间,将慕秀容逼了个大汗淋漓。 “倘若六妹妹一早便知道里面有容易引来马蜂的东西,又为何不早些提醒我?” “我我不是” 慕秀容全身都僵住了,她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慕长歌的这些话。 一抹锐利幽光自慕长歌眼底掠过,她从容不迫地凝视着慕秀容,“反倒是六妹妹你先前见你伤成了这模样,我便不愿多想什么,但我对你坦坦荡荡,你却存了心要在老夫人面前栽赃,那我又则能不开这口?” “先前在祠堂,马蜂涌过来时,我唯恐伤到了咱们两个,只想扯紧了你,让你千万别发出响动,可你却偏偏甩开了我的手。就在那时候,六妹妹,你手心里紧攥着的,又是不是刻意为了避免马蜂而带上的艾草香囊!?” 如水般清冽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人,慕长歌似是百般心酸,低低叹息一声,“六妹妹,你我二人,用了同样的珍珠粉,可在身上带了避开马蜂的艾草香囊,就只有你一人。” “即便是这样,六妹妹还是想要一口咬定,是我刻意要害你么?倘若是,那为何只有你一个带了避马蜂的香囊?” 慕秀容一颗心疯狂乱跳了起来,她万万没有想到,慕长歌竟然会知道这艾草香囊! 可她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她分明将它藏在了袖底,不曾透露出来过啊! 说罢,慕长歌又微微打开双臂,面向老夫人,“老夫人,孙女甘愿自清搜身,倘若今日之事,真是孙女刻意为之,又怎会不在身上藏些自保的东西?” 慕长歌面色镇定,老夫人目光扫过她,又看向了慕秀容,只一个眼神,柳妈妈就已经走了过去。 只一探手,柳妈妈便从慕秀容的袖口中扯出了一样东西,一股夹杂着药草味道的清苦香气便隐隐弥漫在了房间之中。 那一瞬间,老夫人的神情,便毫不遮掩地多了三分凌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自生自灭 “老夫人,孙女” 慕秀容刚一开口,老夫人便打断了她的声音,“够了。” 慕秀容身子狠狠一震,“老夫人!?” “你二姐姐识大体,处处想为了你维护颜面,你却想要倒打一耙,实在令人失望。” 自老夫人脸上,已再也看不出先前对慕秀容的心疼。 究竟是何缘由,她甚至都不必多问,单凭这艾草香囊只出现在慕秀容身上,她便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是慕长歌早有预谋要害人! 先是一口咬定珍珠粉中有花粉,可到头来,却只有她一人佩带了驱赶马蜂的艾草香囊。 倘若这件事真的并非巧合,而是早有预谋,那这早有预谋之人,也断然不会是慕长歌! 就在此刻,慕长歌又敛起了那有些哀伤的神情,轻声宽慰道:“罢了,老夫人,六妹妹如今伤的重,老夫人还是别着急责怪,先让她好好养伤,其余的,等六妹妹恢复之后,再提也不迟。这回虽说是凶险了些,只要老夫人和病着的三妹妹没被牵连,已是祖先保佑了。” 闻言,望着慕秀容,老夫人的视线已悄悄带上了些凉意,心底更是寒了一片。 马蜂可是不长眼的东西,可分辨不出她到底想要他们去攻击谁!她虽不知慕秀容究竟为何如此,但她在算计的时候,可曾想过同在那里的人还有她这个祖母!? 万一当时,蜂群越聚越多,又对旁人起了攻击的念头呢!? 连自家祖母的安危都不放在眼中,这岂止是一时糊涂!?心思歹毒至此,当真是蛇蝎一般的心肠! “长歌说的是。”片刻过后,老夫人沉声开了口,“既然如此,秀容,你就好好在此安心养病。柳妈妈,传我的话下去,六小姐意外伤重,需得静心养护着,从今往后,没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踏入此地一步,免得打搅了秀容养身体。” “是,老夫人,老奴这就去。”柳妈妈一侧身,便退出了房门。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慕秀容,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 静养!?这分明是禁足! 老夫人这哪里是对自己的关切,她分明是要将她软禁在这里,养活着她一口气,任由她自生自灭罢了! 慕秀容全身止不住地疯狂颤栗起来,她原本的日子就已过的够凄惨了,如今又怎么能 还有机会,慕秀容用力吞咽下一口含了血腥气的唾沫,只要她把慕宝筝供出去,兴许 想好的话正要脱口而出,就在这短短一瞬间,慕宝筝柔弱无骨的手,已轻轻搭在了慕秀容身上。 垂下视线的瞬间,慕宝筝关切备至,安慰她道:“六妹妹,还不快谢谢老夫人?老夫人也是为你好,待你伤口养好了,我再来探望你就是。” 慕秀容狠狠一个激灵,险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她听得出慕宝筝的弦外之音,今日有老夫人在,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不会对自己怎样,但老夫人他们,倘若不在此处了呢!? 一道寒气自慕秀容心头窜过,她颤颤巍巍地开口,所有一切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现如今都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谢老夫人” 收回目光,再望向慕长歌时,老夫人目光俨然已柔和了许多。 “险些令你受了委屈,你也快些回去歇息着吧。只是有一件事,长歌你日后须得记住,有些委屈,着实不必打落牙齿也要往肚子里吞。” “她是慕家的小姐,你又何尝不是?” 这一句话自老夫人口中说出,明明白白是冲着慕秀容而去。但一旁娴雅静坐的慕宝筝,却硬生生攥紧了掌心。 这个小贱人,不过就是冲喜丫头所生的卑贱之人,如何配得上算作慕家小姐!? 这种贱人慕宝筝狠狠一咬牙,眼底凶光四射,佯装咳嗽,拿了帕子遮住脸,总算是没令旁人看出几分端倪。 听她咳嗽,老夫人眉心又紧了紧,唤过雁儿来,“先搀你们小姐回去,若是咳的厉害,再去寻大夫来瞧瞧。” “孙女谢老夫人关心。”慕宝筝柔弱一笑,很是弱不禁风一般。 只是,谁都不曾察觉到,这弱不禁风的三小姐,自慕长歌身边走过时,眼底渗出的那嫉恨杀气,几乎要在人的脸上硬生生刻出一道血痕。 这回是那慕秀容太过蠢笨,才没能拿捏得了慕长歌这贱人。可下一回,只怕她就不会如此幸运了! 同慕长歌一起离开了慕秀容的住处,碧珠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那好些马蜂一起扑下来,那时真是吓坏奴婢了。”碧珠轻抚着心口,“还好小姐没事,否则奴婢真要怕死了。” 慕长歌笑了笑,正欲同碧珠开口,却远远瞧见了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像是祁靳之的模样。 “小姐瞧见什么了?” “没什么,回千翠院吧,站了一上午,我这两条腿也乏的很。”慕长歌轻声道,方才将视线从那远处挪了回来。 回了千翠院,碧珠手脚麻利,先为慕长歌泡了一壶热茶,又道:“小姐今儿也累了,要不要奴婢去取些点心?” “不必了。”慕长歌端起一盏热茶,眼底透着几分笑意。 今天,遭殃的可不止慕秀容一人,只怕慕宝筝的心里,也必定会如同烈火烹油一般煎熬。 想也不难知道,倘若没有慕宝筝的示意,慕秀容又怎么会这么亟不可待都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想到那慕秀容,慕长歌神情之间又不免浮起了几分寒意。 无论是过去,还是重生之后,她从来都不曾想过要去伤害谁。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只为了一己之私,她不曾伤害过的人,竟会挖空心肠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轻轻抿了一口热茶,慕长歌微微眯起一双眼睛。慕秀容算计的倒是聪明,只可惜,她再也不是那个愚钝天真的慕长歌了! 即便是怀揣刻骨仇恨,她也绝不会主动伤害到谁,然而,倘若有人要想踩着她的血肉向上爬,她也绝不会让那些恶毒之人得偿所愿! 就在慕长歌捧着热茶,若有所思之时,装出一副弱不禁风模样的慕宝筝,方才回到自己房里。 刚踏进房门一步,慕宝筝便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先前在房里伺候着的下人,如今一个也不剩。 抬眼,便瞧见了正坐在那里的大夫人,不等慕宝筝开口,大夫人便淡淡扫了一眼雁儿,“去外面候着吧,这儿暂时不用人伺候。” 雁儿顺从地应了,退出房门,大夫人脸色便隐隐有了些青白。 而慕宝筝,却只觉得自己委屈的很,尤其是想到那小贱人毫发无伤,而老夫人也没有松口,定要让自己过些日子去庄子上,她那眼眶便有些红了。 “母亲,今日那小狐媚子” “不必你说,祠堂里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大夫人脸色颇有些微妙地沉了沉,“宝筝,你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慕宝筝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大夫人。 “是秀容她蠢笨!要不是她露了马脚,怎么会” “明知她蠢笨,那你又为何要与她共谋!?” 大夫人面容凌厉,只一句,便让慕宝筝灰白了脸。 慕宝筝下意识地咬紧了唇角,眼泪却终究忍不住滚了下来,不无委屈。 “母亲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便斥责女儿?女儿也不过是看那小贱人接二连三令母亲难堪,才会气不过罢了。” 到底是捧在心尖上疼的嫡女,见她泪珠滚了几颗,大夫人心头火气,顿时便消了大半。 “宝筝,你应该清楚,这些不是你该做的。” “那女儿又应当做什么?”慕宝筝又恼又恨,“那小贱人害我要被赶去庄子,老夫人也当真是老糊涂,怎么能真就要送我去!?” “女儿都要被赶去庄子了,倘若再不想些法子,日后岂不是真要同那些老娼妇过上一年半载?” 大夫人叹息一声,不无慈爱地拉过她的手,“真是糊涂,我怎么会眼睁睁看你被送去庄子?” “那我如何才能不去?难不成,要让我一直就这样装病?” “自是不需要你一直装病。”大夫人沉声道,“那天我便写了封家书,命人快马加鞭去送给鑫阳。只要等阳儿回了慕府,为你求情,老夫人必定会看在这嫡孙的面子上,放了你这一马的。” “但这口气,女儿要如何咽的下!?” “逞一时之勇,这口气你便能咽的下了么?”大夫人目光一凝,“我费尽心思教你们兄妹二人,难道是教你们要有勇无谋,去同一个低贱的小狐媚子争斗!?” 见慕宝筝仍有些委屈,大夫人沉沉叹息一声,“宝筝,你难道不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难道我不曾与你讲过,你的母亲,曾经在自己的娘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么?” 闻言,慕宝筝似被尖细的针轻轻刺了一下,一个激灵,面上顿时露出几分惭色,“母亲” 大夫人缓缓合上眼睛,她不愿回想,可那些年,却无时无刻不在她脑中盘旋,一刻也不松懈地提醒着她,那些屈辱的过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慕鑫阳回府 名义上,大夫人是厉太傅的嫡出长女,受尽宠爱,然而,事实上,她却并不是厉老夫人所出。 她不过只是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丫鬟,所生出的卑贱庶女。之所以能够成为厉府嫡女,也紧紧只是为了给厉老夫人真正的女儿“挡灾”。 厉家只有两男两女,真正嫡出的小姐厉秀珠,自小便体弱多病,还不满一岁时,便已到鬼门关来回了三次。 厉家老夫人心疼女儿,看过无数大夫,又求神拜佛,最终得一高人指点。倘若想要秀珠平平安安,须得找一替身,让厉老夫人收为女儿,就能够为秀珠挡下从此一切灾祸。 因此,大夫人才在一岁半的时候,被改了家谱,从一个低贱庶出,一跃而上成为了堂堂真正厉家嫡长女。 能成为厉家嫡长女,自然是风光无二,可那风光,也仅仅只是表面。 她的父亲,嫡母,给她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然而府中却没有一个人会真正将她看做嫡出的小姐一般对待! 她得到的荣华富贵,也只不过是父亲和嫡母,为了保下他们真正的掌上明珠,所给予她的一种交换。 自小她尝遍奢华,却也受尽冷漠,厉府,从来都不曾真正将她看在眼里过,要不是为了名声好听一些,只怕她连这区区四品文官的正房都做不得! 只要回想起这些,大夫人心中便有种道不尽的怨恨! “你姨母入宫,做了高高在上的淑妃娘娘,而我呢?只能嫁给你父亲这样的四品文官,还要承受着一个低贱的狐媚子先我一步诞下长女的耻辱!” 大夫人声音虽低沉,却清晰地带上了几分恨意,“自小,琴棋书画,你姨母有哪一样可以真正比得过我!?她可以硬生生将我压过去一头,不就是因了她的身份?” “在这世上,有谁不是如此,高人一等的,永远都是真正有权做选择的那一个。”大夫人幽幽道,“我为何对你跟鑫阳如此严厉?那只是因为,我不愿看我的一双儿女,将来也要被人看低!” 自从对厉秀珠有了嫉恨,在有了这一双儿女之后,大夫人便生出了一桩与她身份极不相称的野心。 她要将她的一双儿女,推到那最高的位置,看将来还会有谁敢看低了她! 她要她的女儿远胜过她的姨母,定要成为那母仪天下之人,她更要她的儿子能够一步登天,在宝筝的帮衬之下,成为第二个异姓王! 她的野心如此之大,她那一双儿女的将来,又是如此璀璨,如何能将时间气运,都浪费在一个小狐媚子的身上!? 更何况,她先前似乎还真是看低了那慕长歌,这小狐媚子不止长了张红颜祸水的脸,更有着让人算计不透的心思! 慕宝筝惭愧垂首,“母亲,是女儿心急了,可慕长歌那小贱人,咱们往后就只能由着她了么?” “由着她?只怕她还没这个福气!”大夫人冷声道,目光之中,难掩狠厉杀气。 那小狐媚子接二连三将巴掌抽在她们母女脸上,倘若就这样由着她,岂不是给自己留下了一块绊脚石? 一块碍眼绊脚石,既然已经彻底没了用处,那留她又有何用? “慕长歌一定要除,但不是现在,更不该是由你如此莽撞胡来。”大夫人凝重道,“在阳儿回来之前,你暂且以养病为由,尽量避开老夫人和那小狐媚子,明白吗?” 小狐媚子非死不可,她也总要寻个合适的时机,才能来个一击必杀! 待到慕鑫阳回来,那已经是四日之后的事情了。 慕鑫阳回府的消息,慕府其他人谁都不知情,老太爷与老夫人更是欢喜的很,迫不及待便将他唤了过去。 碧珠也是听了外面那些下人说起这个,才匆匆回了屋内。 “小姐,奴婢听说,二少爷回来了。”碧珠道,“这可真有些急了,原先二少爷不是说,要等入了冬才能回来么,这回怎的这么着急就回来了。” 将温热的茶水沏到杯里,碧珠望一眼慕长歌,见她这反应,竟像是早就知晓了一般。 四下一张望,房间里也不见有别人,碧珠有些疑惑地悄声道:“小姐怎的不奇怪呢?” “想也知道,他回来也该是这两天。”慕长歌淡然道。 慕宝筝算计自己的如意算盘没能打响,老夫人也不曾有过要改变主意,不让她去庄子的念头,为了保下慕宝筝,大夫人势必会想到这个最稳妥的法子,将慕鑫阳火速召回,好让老夫人卖给嫡长孙一个面子。 粗略算一算时间,慕鑫阳倘若要回来,怎么也该是这两天左右的事。 “奴婢看小姐呀,都已经是神机妙算了。”碧珠打趣道。 话音刚落,有一小丫鬟便进来了,慕长歌认得她,是在老夫人房里伺候着的一个。 小丫鬟张了副讨喜的长相,笑嘻嘻地对着慕长歌行了一礼,说是晚上家宴,告知了时辰,便就离开了。 不过才出门十天半个月,回来还得要家宴接风,足可以看出慕府对这嫡长孙的重视。 既是家宴,穿戴自然随意些就好,也不必提前花费心思预备什么,到了时辰过去厅里便是。 入夜,慕长歌带了碧珠,不疾不徐向举办家宴的地方走去。 进到了厅里,慕长歌最先便看到了坐在慕文泽身旁的慕鑫阳。 见到慕鑫阳的第一眼,慕长歌眼底便浅浅透出一丝轻蔑。 慕鑫阳的长相很是俊朗,只是这俊朗在慕长歌的眼中,却极其令人厌恶。 然而这厌恶也只在她眼底停留了一瞬,下一瞬,慕长歌便带着一抹微笑,缓步进了厅内。 靠近时,她听清了慕鑫阳正在说什么。 “身为男儿,若只懂得死读书,自然是万万不可,倘若不能行万里路,这眼界终究浅薄不堪。”慕鑫阳下巴微微仰起,道完这句,又刻意看向了慕洪宇,极为感慨一般,“大哥,你也应当多出去游学一番,终日只会纸上谈兵,那岂不是不如无书?” 慕洪宇乃是二房长子,也是今日唯一一个来到家宴的,二房的人。 对于慕洪宇这个大哥,慕长歌平日里与他并没有什么交集,对他的印象却不算浅。 慕洪宇与慕鑫阳虽是兄弟,二人气质却天差地别,慕鑫阳总有些轻狂自大,而慕洪宇的气质,却像是一株雨后青竹,清雅独立。 方才慕鑫阳那一番话,乍一听像是兄弟之间再寻常不过的对话,可实际上,慕长歌却听得出这弦外之音,唇角禁不住微微挑起一丝讥笑。 慕洪宇天生就有着一身的好才华,倘若能够去考取功名,将来必定是入朝为官的好料子。 只是,遗憾的是,慕府向来都只允许嫡长子,也就是慕府未来的家主去考取功名。纵然他有着满腹经纶,到头来,也还是与那锦绣前程无缘。 听罢慕鑫阳所说,慕洪宇只是随意笑了笑,神色也不见有何明显变化,“我读书,也不过是为了消遣,纸上谈兵只怕都算不得。” 他的沉稳,不免让慕长歌暗生钦佩,这时,慕洪宇也察觉到了走近的慕长歌,温吞一笑,“二妹妹来了。” “大哥。”慕长歌冲他笑了笑,对着长辈一一行过礼,便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慕鑫阳扫了一眼慕长歌,眼底带了一丝遮都遮不住的轻视,只当是没有瞧见她一般。 慕长歌倒也不在乎,坐的仍旧四平八稳,落落大方。 她倒也不担心慕鑫阳会不会突然发难,且不说老太爷与老夫人都还在,即便是他们不在,接连吃过几次亏的大夫人,想必也不会允许他如此莽撞。 这顿家宴,也果真如同慕长歌所料,无风无浪的便结束了。 期间,慕宝筝自是没有出现,至于她为何没有出现,老夫人不问,大夫人不答,想必早在慕鑫阳去老夫人院里的时候,慕宝筝就已经逃掉了要被送去庄子这一桩。 待到家宴散后,走在回千翠院的路上,慕长歌神情隐隐有些凝重。 今晚慕鑫阳不同她发难,不表示以后也不会。只不过慕长歌眼底透出了几分冷笑,倘若说大夫人与慕宝筝是既狠又毒,且诡计多端,那么这慕鑫阳,就只有狠毒二字可言。 有勇无谋,即便是再狠辣,也不过是区区莽夫一匹,没什么好怕。她真正要在意的,还是大夫人同慕宝筝二人。 今晚慕宝筝都能沉住了气,没有出现,想来必定是听了大夫人的说教。慕宝筝容易对付,是因为现在的慕宝筝,阅历尚浅,又极容易冲动。 但这绝不表示,慕宝筝便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慕长歌眼底寒了寒,倘若她真正冷静沉稳下来,不见得始终都会如今日一般。 她虽有着前世记忆,能够早早预知到一些诡计,然而从她第一次将计就计,令大夫人马失前蹄的那一刻起,后来所要发生的种种,便一定会截然不同。 正当慕长歌盯着墙角一株雪菊,正想的有些出神时,只听得身后忽然便传来了祁靳之的声音。 “已是这时辰了,夜里寒凉的很,二小姐仔细着了凉。” 闻言,慕长歌转身,祁靳之站在几步之遥的距离,没了前几次的唐突,似乎也并不打算继续靠近她。 “多谢王爷关心,王爷也一样,还是早早回房歇息的好。” 慕长歌并不曾多想什么,正要迈步回了她的千翠院,又听到身后那苍王慢悠悠开了口。 “二小姐为何不多问本王一句,从何处来,见了何人,又听到了何事?” 这暗示未免太过明显,慕长歌顿住脚步,“王爷话里有话,若是想告知长歌什么,为何不干脆了当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要你生不如死 祁靳之轻笑一声,“本王倒也想干脆了当,只是唯恐二小姐会不信罢了。” “说与不说,全在于王爷,而信或不信,长歌也自有判断。” 祁靳之松松地提着折扇,眉峰一挑,“二小姐永远都是快人快语,这让本王即便是想找个理由拒绝,都不好找了呀。” 自那稍远之处走近,祁靳之向身后指了个方向,“本王方才从那一处而来。” 他指着的是一条平日里不常有人走的小道,而自这条路能过去的地方慕长歌压了压眉心,也就只有慕鑫阳的住处了。 看见了慕长歌眼底细微的变化,祁靳之笑道:“看来本王这次猜对了,将此事告知二小姐,果真是对的。只是难免隔墙有耳,二小姐可否贴近一些?” 碧珠已经瞪起了眼睛,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倘若被人瞧见了,那到时自家小姐,可是连说都要说不清了。 “小姐”碧珠不免有些担忧。 “王爷但说无妨,就凭王爷的本事,这一路上倘若真有什么鬼鬼祟祟之人,也不至于偏要到如今才能察觉,大可不必去担心什么隔墙有耳。” 深深看了一眼慕长歌,祁靳之哑然,“二小姐端的是严防死守,本王竟连半点一亲芳泽的机会都没有。只不过” 祁靳之一扫方才的调侃,面上已带了几分凝重,“此话,还是小心些说的好。” 往慕长歌处又靠近了两步,祁靳之低声道了几句,慕长歌听的清楚,眼底透出的那一丝寒光,在这深夜之中,更是凛冽无比。 “也同大哥有关?”听罢,慕长歌才开口问道。 祁靳之微微紧了眉心,“本王也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至于究竟如何,抑或是还有什么其他的,本王便不得而知了,还请二小姐莫怪。” “长歌多谢王爷提醒已来不及,何来怪罪一说?”慕长歌端端正正冲着祁靳之行了一礼,今日祁靳之同她道出的这几句,当真是有用的很。 先前她还在想,一个慕鑫阳,似乎也没什么好提防,如今看来,竟是她有些小瞧了此人。 “二小姐。”祁靳之开口,颇有几分郑重,“倘若二小姐有什么需要本王出手相助之事,但说无妨,本王定当倾力相助,绝无二言。” 慕长歌敛了眼底那一丝寒气,笑意清浅,“王爷一番好意,长歌心领了,只不过这种程度,长歌一人应付已是绰绰有余,王爷无需担心。” 一人应付,绰绰有余?祁靳之似有些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如此,那本王便拭目以待。本王告辞。” 祁靳之脚步悠然,远远走开,碧珠方才顾得上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声音都带了几分轻颤,“小姐,王爷他听到的会是真的么?” “十有八九是真。”慕长歌道。 祁靳之没有理由骗她,而且,她的直觉也在告诉她,祁靳之绝没有理由那么做。 碧珠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慕长歌抬手,赶在她发出声响之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此事你只当做不知便好。”慕长歌轻声道,“府里人多眼杂,言多必失。方才王爷的话,你只当是没听过,更不记得便好。” 碧珠战战兢兢点了头,胸口却仍是有些心惊肉跳,“是,小姐,奴婢记下了。” 夜里。 躺在床上,慕长歌却毫无睡意,目光落在窗棂前,一道银白色月光自窗缝漏了进来,透着几分入了秋的寒意。 然而,这一丝寒意,与慕长歌脸上的一抹寒意相较,便算不得什么了。 祁靳之今晚所说的那些,她一字不漏,全都仔仔细细记了下来。 看来这一回,慕宝筝险些被送去庄子一事,算是彻底激怒了慕鑫阳,否则,在这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单凭他一个慕鑫阳,又如何能想得出如此狠辣的计谋。 倘若,他只是要她死,她倒还能敬他是条有血性的男儿,但慕鑫阳如今想的这阴损招数,着实卑劣无耻到了极点。他不会让她死,却会让她生不如死,一辈子都要生不如死! 慕长歌抓着被子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柔软光滑的缎面,顷刻便被揉皱成了一团。 倘若慕鑫阳算计的是别人,想必这次,那人必定翻身无望,只可惜,他要算计的人,是她! 这招数虽狠辣,却不见得精妙,即便没有祁靳之的提醒,她也不见得会没有了主意。 漆黑深夜中,慕长歌那一双清亮眼眸,好似两点星光,分外莹亮。 次日,一早。 将别的丫鬟吩咐出去,慕长歌端起茶水,不急不慢地漱口。 昨夜她睡的还不错,今儿的精神也分外好,倒是一旁的碧珠,眼底隐隐约约挂了两片乌青。 “昨晚没睡好么?”慕长歌问道。 再三确认过房里没人,碧珠才忐忑道:“奴婢实在比不得小姐心宽,但凡知道可能有人对小姐不利,奴婢这心里,就总免不了惦记着。” 顿了顿,碧珠又轻声道:“小姐今儿不去大少爷那走走么?” “平日里我同大哥走的也不算近,没什么事,有什么好走动的。” “怎么没有” 碧珠那话正急急地说到一半,便对上了慕长歌那提醒的眼神,顿时冷汗冒了一头,急忙道:“是,奴婢这不是想多了么,平白无故,是没什么好走动。” “说到走动,前两天柳妈妈瞧着你绣的鞋面好,要你给描画两份,可都做好了?” 慕长歌知她是着急,也没有跟她计较的打算,而是三言两语,便把这话题给岔开了。 “奴婢做好了,正打算寻个空闲时候,给柳妈妈给送去呢。” “那正好。”慕长歌起身,“我也同你一起走动走动。” 碧珠一时又有些语塞,柳妈妈是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着的,要去柳妈妈那,就等于是去老夫人那。慕鑫阳如今刚回来,老太爷同老夫人哪会舍得放开人,去那,不是诚心要遇见慕鑫阳么? 即便她不说,慕长歌也一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从容道:“不曾做过亏心事,莫非还有什么好避忌?” 言语间,慕长歌就已经站起了身,见状,碧珠无奈,即便是心底忐忑,也得匆匆去抓了描画的鞋样子,紧随着慕长歌,去了老夫人处。 然而,与碧珠所想的不同,慕长歌尚未去到老夫人那,半路上,竟就撞见了慕鑫阳兄妹二人。 “这么早,二姐姐也是要去老夫人那问安的么?” 慕宝筝伪装的本事,普天之下只怕还没有人能比得上。尽管见了慕长歌,她都恨不得立刻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但那歹毒的恨意,面上仍旧能够遮掩到滴水不漏。 见她这亲切的笑意,慕鑫阳反倒冷了脸,明知道慕宝筝的温柔只不过是伪装,可要对着这样一个低贱的庶出示好,他只觉折辱了他这堂堂嫡长孙的身份。 察觉到慕鑫阳的冷淡,慕宝筝笑了笑,“哥哥这是怎么了,外出那些天即便是再累,现在也该歇息过来了吧,总不至于见着咱们二姐姐,还累到认不出人来了才是。” “认不出倒是不至于。”慕鑫阳皮笑肉不笑道,“我只是疑惑,在府里待了这些年,从不去老夫人面前晨昏定省的人,如今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突然就变得懂礼数了起来。” 这话无疑是有些过分了,慕府虽说是讲规矩的人家,但这晨昏定省,也不是必须的,即便是那些个对礼数很是苛求的人家,也只会要求嫡出子女这么做。慕长歌哪怕是一次都不曾去过,也轮不到谁来指责她不懂礼数。 慕长歌闻言,只是随意笑了笑,“二弟弟只怕是误会了什么。” 就算不是慕鑫阳提起,慕长歌也从来都没有过去讨好老夫人的心思。 对待老夫人,她敬重,却绝不讨好。 红颜祸水这想法,早在老夫人心中根深蒂固了十几年,又怎么会是她做作刻意讨好卖乖几次,就能够让老夫人彻底扭转了看法的呢? 更何况,于她而言,也不需要去谄媚老夫人,以求到特殊的庇护,她只要敬重老夫人,尊爱老夫人便好。她要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公平的祖母罢了,又何须溜须拍马,将她当做傻子一般,有目的地去讨好呢? 慕鑫阳面上一沉,见到如今的慕长歌,他只觉得心底越发不痛快。 这贱人生了张倾国倾城的容貌,总要占了他嫡亲妹妹风头,早已令他心底分外不快,如今再见了这两回,又觉她气韵风度,竟又格外不同了些,慕鑫阳这心底,如何能舒坦得了!? 冷哼一声,慕鑫阳那话正要脱口而出,一直都在旁望着的慕宝筝,已不着痕迹地上前了半步,将慕鑫阳极巧妙地拦挡在了身后。 “既然如此,那二姐姐请便吧,老太爷和老夫人二人,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哥哥,心里一直惦念的很,总想拉扯着他,多看上几眼。还是快些过去,别让老夫人他们等久了才是。” 慕长歌微微一笑,退后半步,将那道路让了出来。 行至拐角处,慕鑫阳拧了眉,“宝筝,你拦着我做什么?那小贱人如此坑害你,你怎的还不让我给她些颜色瞧瞧!?” “母亲再三交代,不得莽撞,难道你都忘了不成?”慕宝筝嗔怪道,“你疼我,我怎么会不知晓,可那狐媚子诡计多端,你若是一冲动,反倒牵连了你自己不痛快,那可如何是好?” 慕鑫阳嗤之以鼻,见了慕长歌这两回,他着实不觉得她有什么好让人如此小心的。 母亲和妹妹如此仔细提防,在他眼中,只怕是小心过了头,区区一个低贱的庶出,能有什么本事? “怎么,不信?”慕宝筝正色道,“倘若不是真的,母亲又怎么会一再让我看住了你,千万不要让你莽撞。” “我何时莽撞过?”慕鑫阳眉心一紧,正要同她辩驳上几句,话到嘴边,又硬生生转了个弯,故作随意,“罢了罢了,谁让我这个做兄长的,最疼的就是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哪有不信的道理。” 慕宝筝不疑有他,然而,此刻的慕宝筝,却不免有些大意了,全然不曾看到,慕鑫阳侧过视线,冲着远处的慕长歌所投去的那阴冷一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慕洪宇到访 “小姐。” 碧珠思忖再三,还是开了口。 原本她以为,慕长歌去老夫人那,必定是有什么打算的,但她竟然真的只是悄悄唤出了柳妈妈,将鞋样子给了她,便回来了千翠院。 她们到老夫人那的时候,慕鑫阳兄妹二人,早就已经到了老夫人房里,而且从隐约听到的动静里,似乎大少爷慕洪宇也在。 然而,慕长歌却连半点要进去的意思都没有,真就这样轻而易举便回来了。 碧珠她想了又想,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老夫人又没让人拦着小姐,小姐那时候,怎的就是不进去呢?” 慕长歌摆弄着手里一方砚台,专注地用帕子轻轻擦着边角,漫不经心道:“本就是随意走走,哪就需要非得进去不可。” 闻言,碧珠也不做声了,她清楚自家小姐的脾性,知道这时候哪怕是问询再多,她也不会再说什么。 “这方砚台你觉得如何?” 又擦拭了几下,慕长歌才觉得满意,随口便问了碧珠一句。 碧珠点头,“奴婢瞧着,应当是极好的。” 慕长歌笑了笑,“那你说,大哥他应当会喜欢的吧?” “大少爷?”碧珠一愣,随即有些着急地想说什么,眼角又扫到了外面快步走来的小丫鬟,那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沉了回去。 小丫鬟乖巧行了一礼,道出的话,却令碧珠有些意想不到。 “小姐,大少爷来了。” 慕长歌将那砚台随手一放,笑道:“快请大哥进来,碧珠,去泡壶好茶,大哥难得来这一趟,怎能怠慢了他。” 慕洪宇进来时,便听到了这句,当即也笑了起来,“二妹妹太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妹,哪里需要讲究这些。” “大哥快请坐。”慕长歌亲手为他前面的杯子斟满,道,“大哥平日总是不爱走动的,今天怎么突然过来这了?” 闻言,慕洪宇从袖中掏出了一样物件,放在了桌上,“是为了这,昨儿鑫阳回府,还是跟往常一样,带了好些玩意儿各自分了分。下人送我那的时候,除了为我带的一方镇纸,里面还带了这样一份东西。” 慕洪宇所说的,便是桌上的那只白玉步摇,这步摇的式样不怎么复杂,所用的玉料也不见得有多好,唯独胜在那一抹别样清雅的气质。 “这一看便知,绝不会是二弟弟要送来给我的,只是府里的妹妹太多,我也不知他究竟是要送给哪一个,差了下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要给二妹妹你的,不知怎的,就被下人稀里糊涂放在了我那儿。” 慕长歌拈起那支白玉步摇,左看右看,似是十分喜爱,“这种事,大哥只管找个下人来送就是,如今还要劳烦大哥刻意跑这一回,长歌心里倒是有些不安了。” 慕洪宇笑道:“二弟说,这首饰贵重的很,交下人送来我未免有些不放心。” “来了倒也正好,这方砚台,本来也想差人送去给你,如此一来,倒也不用让我再差人送去一趟了。” 慕长歌微笑着,将方才随手放到桌角的砚台捧起来,“大哥千万不要同我客气。” 那砚台用的是一等一的料,慕洪宇见了,也当真有些挪不开视线。他自幼便爱好舞文弄墨,只可惜生在了二房,自然是没那么多好东西尽着他挑的。 如今见了这一方砚台,慕洪宇当真是满心欢喜,又见慕长歌是真心实意,便也踏踏实实收下了。 二人又坐在一处,闲聊了片刻后,慕洪宇方才离去。 待到慕洪宇离开之时,碧珠看似平静的神色,隐隐却有几分焦急。 等慕洪宇一离开,碧珠那些个疑问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她那不自在的神情,慕长歌一一看在眼中,淡淡一笑,“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你有话直说便是。” “是,小姐。”碧珠顺从地应了,随即将那嗓音压到了极致,“小姐明知大少爷他现在,怎么还” 话说到一半,碧珠便有些不敢说了。 虽说慕长歌待她很是亲切,可有些话,倘若说了,那便成了忤逆主子的事。 慕长歌看得出她在顾忌什么,搁下手中茶杯,目光清澈,且带了一丝浅浅笑意。 “在我面前,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奴婢不敢。”碧珠低垂了头,不敢直视慕长歌的眼神。 “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我对此事只字不提?甚至都没想要同大哥透露出只言片语?” 碧珠轻轻抿着唇,目光绝不抬起半分,只是这份沉默,俨然是默认了慕长歌的话。 慕长歌笑了笑,将那只白玉步摇抓在掌心,透着一丝沁凉。 幽邃目光落在掌心,慕长歌眼底隐隐浮起一抹森寒,掌心不自禁便用了几分力,步摇那尖尖的一端,几乎要刺破那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 “小姐!” 碧珠瞥见了那抵在她掌心的步摇,心头一惊,低呼一声。 碧珠微微瞪大了眼睛,方才她着实有些心惊肉跳,唯恐慕长歌力气再重几分,便真要血溅当场了。 “小姐,可是奴婢又多嘴了?倘若是奴婢又多嘴不该多嘴的,小姐只管罚奴婢就是,可千万不要” “你这丫头,又乱想什么呢,我不过是瞧这步摇精致的很,才看的仔细了些而已,你这丫头倒还耍上嘴皮子了,哪就有什么格外喜欢?” 碧珠的话方才说到一半,便见到慕长歌那冷凝目光徒然一转,化作了一汪暖融融的柔和,似乎还有几分别样的妩媚。 慕长歌举着步摇,眼角余光向门外轻轻一扫,“来,帮我戴上。” 只一瞬间,碧珠便了然于心,先前那惊惶神情只一晃,便又成了笑嘻嘻的模样。 碧珠将步摇接过来的时候,那捧了盆文竹的丫鬟兰儿,刚巧走了进来。 慕长歌很是随意似的抬了抬视线,“今儿换的这花盆,倒是比先前俗气的那个雅致许多。” 得了褒奖,兰儿欣喜到眉眼都弯了起来,放下文竹,对着慕长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小姐昨儿说,原本那花盆俗气,奴婢就赶紧让人去给小姐换了个新的来。” “你倒也不嫌麻烦。”慕长歌笑笑,扬起手,轻轻推了推刚被碧珠插在头上的步摇。 白玉制成的步摇,颇有些分量,几颗圆润的珠子垂下,轻轻碰撞在一起,声音细微且清脆。 闻言,兰儿面上笑意更甚,那殷切目光中,毫不遮掩地带上了几分讨巧。 “奴婢生来就是为了伺候小姐的,不过是换个花盆这样的事情,哪就算是麻烦奴婢了呢?” 兰儿笑意盈盈,扑闪着眼睛,“只要小姐能高兴,别说是这一个花盆,就算是小姐让奴婢再挑上十个八个,奴婢都不觉麻烦。” 慕长歌唇角微微挑起一丝柔和弧度,那像是深藏着一泓清泉的双眸,落在了眼前这小丫头的身上。 在千翠院的丫鬟里,兰儿就算得上是出挑的那个了,除了碧珠里里外外贴身伺候着,其余的大事小事,基本都要过了兰儿的手。 “你这丫头倒是懂事的很。”慕长歌示意她道,“过来些,让我仔细瞧瞧。” “是,小姐。”兰儿心头一喜,快步上前。 打量了几眼,慕长歌言语间都带了几分笑意,“生的样貌也乖巧的很,最难得的是还能有这么细密的心思。碧珠跟了我这些年,恐怕都不见得有你一半伶俐。” “奴婢怎敢和碧珠姐姐比,奴婢做的这些,不瞒小姐,也都是碧珠姐姐教会的。” 兰儿的话语之间,尽是谦逊,只是那眼底的欣喜,却有些止不住的挤了出来。 碧珠笑了笑,应和着慕长歌,半是戏谑半认真道:“能得了小姐的青睐,这可是兰儿的福气。依奴婢看,小姐若是真这么喜欢碧珠,索性也提拔成贴身丫鬟就是。” “说这话,你是想掌嘴不成?”慕长歌脸色极微妙的一沉,似乎已浮起了薄薄一层怒意,“我是什么身份,自有那自知之明。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哪有那资格,在身边多上个贴身丫鬟?” 碧珠身子微微一震,顿时涨红了脸,退了半步,低着头,满脸的窘迫,竟是半个字也道不出了。 照这模样看,慕长歌竟像是真有些动了怒。倒也难怪,这位慕家二小姐,不管平日里怎么受宠,说到底这身份上规矩上还是乱不得。 碧珠拿什么打趣不好,偏要提起这些,慕长歌哪会不动怒? 兰儿心底暗暗一喜,面上虽做出一副诚惶诚恐,同样也有些怕了的模样,心底却止不住地隐约雀跃了起来。 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先前,所有人都觉得她们二人很是主仆情深,而现在,倘若慕长歌真的对碧珠有了不满,那她苦思而不得的机会,岂不是已经摆在了眼前!? 眼珠悄悄一转,兰儿的心底便有了主意,硬是做出了一副窘迫的心急模样,怯生生地开了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不再是心腹 “小姐切莫生气,碧珠姐姐是伺候小姐日子最久的人,哪会不心疼小姐?碧珠姐姐想来也是想多个人能一起伺候小姐,这是碧珠姐姐一片心意,还望小姐能体谅才是。” 这几句轻柔的声音落了地,慕长歌脸上的笑意仍旧有些淡漠,冷冷道了句,“心意,莫不是觉得我这个小姐难伺候,想着多个人来,好让她歇息去。” 碧珠身上重重一颤,一张脸顷刻间涨红到似是要滴出血来,不敢言语什么,泪花一个劲在眼底打转。 “也不知装这一副可怜模样是要给谁看。”慕长歌冷言冷语了一句,又将目光投向兰儿,神色才缓和了几分,“我瞧着,你倒是个伶俐的。” “虽说我身边,只能有一个贴身丫鬟,可到底也没谁咬死了牙关,就不允许让二等丫鬟伺候。往后你就多来我身边,替替碧珠吧,万一等哪天,有谁瞧不上千翠院这一亩三分地,想要另攀高枝,到时候我身边也能不缺人伺候。” 说到最后这几句,慕长歌话语里,几乎都有了些绵里藏针,句句里头夹带着的刺儿,都是冲着碧珠去的。 身为奴婢,碧珠自然不敢开口辩驳什么,只能是含着泪在原处站着。 兰儿先是一个愣怔,再瞧一瞧慕长歌那神态,见她不像是说气话,当即心里便是一阵狂喜。 她竭力压制住那喜色,看上去仍旧是乖巧万分,行了一礼,“伺候小姐,本就是奴婢的本分,只要能将小姐伺候好,是二等丫鬟,还是贴身大丫鬟,又有什么要紧。” 闻言,慕长歌面上透出几分满意,微微点了头,“那明儿你就进屋里伺候着吧。” “是,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伺候好小姐。” 带着满心的欢喜,退出房间时的兰儿,与碧珠擦肩而过,带着满脸的无辜,然而那无辜之中,却又掩藏了一丝旁人极难察觉到的挑衅。 兰儿出了房间,屋里又静谧了下来。 碧珠因要忍着眼泪,格外用力的抿紧了嘴唇,更是一言不发。 “委屈你了。”慕长歌侧过身,端起茶盏,纤细手指稳稳地扶住杯壁,茶水温热,从她口中吐出的话,却明显有几分冷意。 将那哽咽声吞回去,碧珠有些瓮声瓮气地开口,“小姐无错,奴婢何来委屈。” “我有说过自己有错么?”慕长歌面上又是一寒,似是有几分怒气已经上涌,末了,又被她冷冷压了回去,言语之间,已然是比先前更要生疏了几分。 “罢了,你素来也是愚钝不讨喜的很,我又何苦同你置这个闲气。往后此事休得再提,端的是惹人心烦。” 碧珠那视线垂地更低了,嗫嚅着,“是,小姐,奴婢都记下了。” 带着几分不悦地的扫过碧珠那张脸,慕长歌冷哼一声,又将那茶水放下了。 就在慕长歌起身去到卧房之时,她们二人谁都不曾察觉到,就在那紧闭着的窗外,有个人影悄悄闪过,无声无息,转眼间便贴着墙根悄悄走远,没了动静。 次日,一早。 伴着熹微晨光,慕长歌推开房门,丫鬟清早便开始了洒扫,偌大的院里,如今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 慕长歌将目光落在那正在堆落叶的人身上,眉心顿时紧了紧,“昨儿我说的话,是被当成耳旁风了不成?” “我分明说过,要兰儿从今天起,也来我身边伺候着,怎的一大早,就又跑到院里来做起了这些个粗活呢?碧珠,你是怎么安排的?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么?” 慕长歌的音调并不高,却清晰到足以令院里的每个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碧珠一时间便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奴婢奴婢只是” 半晌,都不见碧珠道出什么理由,兰儿慌忙丢了手里扫帚,满脸的战战兢兢,“小姐,都是奴婢的错,与碧珠姐姐无关,是奴婢胆怯,不敢真去贴身伺候着小姐,与碧珠姐姐无关。” “你可都听见了?”慕长歌冷眼扫过碧珠,已很是不满,“做了这些年的贴身大丫鬟,做错了事,竟还不如一个小丫头有担当。” 扫过这一眼,慕长歌便转身回了屋,只留下碧珠窘迫地站在原地,进不是,退也不是。眼泪忍了再忍,望向兰儿时,便难以避免地带上了几分抵触,冲她一招手,“听不到小姐说的么,快进屋伺候着吧。” 兰儿跟着碧珠进了屋,千翠院里别的下人一时间都有些面面相觑,神态各异,唯有一点是他们都认定了的,那平日里不怎么言语的兰儿,看来马上就要成为小姐眼前的红人了。 一如他们所料,兰儿在进了屋里伺候着以后,也不过才用了几天的时间,便真就成了慕长歌的左膀右臂,就连先前一直伺候着的碧珠,都要往后退一步。 这些天,下人们都在传言,慕长歌不止是对兰儿信任有加,私下给她的月钱补到了贴身大丫鬟的份例还不算,更是让她搬进了碧珠的屋里。 慕府的规矩,伺候主子的贴身丫鬟,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而二等丫鬟,就只能同别的下人挤在一处。 如今慕长歌连碧珠的卧房,都强行给了兰儿一半,足可以看出,如今的碧珠,着实是有些失了信任。 兰儿越是风光,碧珠那脸色便越是黯淡,千翠院里的人都看在眼里,那讥讽的言语,便在没多久就在下人的嘴里传了几个来回。 世上到底是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嘀咕,还是传到了碧珠耳中。 碧珠原本心中便不快,听说了这些,更是堵得慌,一时气不过,便到了慕长歌眼前,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 “奴婢伺候小姐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轮到他们指手画脚了起来!” 此时的慕长歌,正捧着本诗集,闻言,似有几分心不在焉,“那些个爱嚼舌头的,嚼了也不是一两天,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兰儿手脚麻利地为慕长歌杯中添了茶,也温言劝慰道:“小姐说的是,碧珠姐姐,那些个人,向来都是唯恐天下不乱,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往常兰儿开口,碧珠总是极少接话,只不过今天碧珠原本心里就不痛快,当下竟开口道:“你自然不放在心上的,谁又知道带头嚼舌头那人到底是谁!” 兰儿一愣,端着茶壶的手也僵在了半空,嘴唇抖了抖,眼眶顿时有些红了起来。 “碧珠姐姐,你难道是在疑心我么?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哪会传那些个混账话!” 碧珠不忿,正想开口,便见慕长歌将手中册子重重摔下,脸上已有了几分难看。 “咱们千翠院,如今竟是这样不成体统了么!?会乱嚼舌头的人,哪里没有?难道个个都要像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便胡乱指责人么!?” “小姐,奴婢” 慕长歌冷冷扬起手腕,打断了碧珠,“你不必再说了,这几天你自己反省反省,这里暂且有兰儿就好。” 这话已是给碧珠留了极大的面子,就连禁足这惩罚都说的轻描淡写。 碧珠那眼泪,顿时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抽噎着谢了恩,脚步都有些虚浮。 低垂着视线,兰儿悄悄打量着碧珠的背影,后背上渗出的那一层薄薄冷汗,如今才算是稍稍褪去了些。 碧珠只不过是气急之下,又嫉恨自己,所以才会冲着自己质问出那一句。 然而,兰儿却心知肚明,碧珠所质问的那些,全都是真的。 她早些时候,就已经挖空心思,想要靠近慕长歌,更想要博得慕长歌的信任。没想到,这一切竟阴差阳错的如此顺利。 而那些讽刺碧珠的冷言冷语,和慕长歌极有可能想赶走碧珠的谣言,也的的确确,就是兰儿悄悄传出去的。 她这样做,就是为了能够离间慕长歌与碧珠这对主仆之间的情谊。她想要做的那件事,也只有在真正离间了她们之后,方才能够做到得心应手,没有阻碍。 兰儿自然知道,这样做与她而言,无疑是一场搏命的赌博,可如今她早早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她捧着茶壶,掌心下意识地紧了紧,即便是要面临危险,可,只要是为了那个人,她纵然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兰儿。” 听到慕长歌唤自己的声音,兰儿心头又是轻轻一颤,随即便做出一副讨巧的面容,“奴婢在,小姐有何吩咐?” 慕长歌修长的手指,轻轻抵住额角,轻叹一声。 “方才你也都瞧见了,兴许真是我先前太纵容她,如今竟让她有些不把自己当下人了。我不曾嫌弃过她粗手笨脚,可如今她这性子” “罢了,这些不说也罢。”慕长歌摇了摇头,又望着她,道,“这几天,我心里其实有个打算,索性打发她去做些杂活儿,往后就让你在我身边伺候着也好。” 兰儿心底突的一抬,莫长歌这话,是真的么!? 倘若是真的,那她岂不是可以早早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乖顺丫鬟心机重 “怎么,难道你不情愿?” “奴婢自然心甘情愿!奴婢能够得到小姐的赏识,已经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怎会不情愿?只是” 兰儿面露难色,“碧珠姐姐终究才是那个一直伺候小姐的,于情于理,奴婢都不应当抢了碧珠姐姐的才是。” “奴婢愿意继续待在小姐身边伺候着,只是,小姐却千万不要再提什么,要赶碧珠姐姐,让奴婢取而代之的话了。奴婢甘愿不要那贴身大丫鬟的身份,只求能安安稳稳陪在小姐身边就好。” 兰儿这番话,说的诚恳至极,那恭顺的模样,令人丝毫都不能怀疑她的真心。 然而,在这乖巧的面容之下,只有兰儿自己心知肚明。之所以不稀罕那贴身大丫鬟的身份,哪里是因为什么谦逊,她只不过是想来个讨巧卖乖,好让慕长歌更高看一眼罢了! 更何况,二少爷可早就已经承诺过她了,只要这次的事情办的漂漂亮亮,她将来的身份,又岂止只是一个贴身丫鬟!? 兰儿这招以退为进,果真令慕长歌有所动容,只见她缓缓颔首,道:“你也真是个格外有心的,如此也好,碧珠到底也跟了我这些年,我也不忍心让她太失了面子。” “小姐宅心仁厚,菩萨心肠,奴婢代碧珠姐姐,谢过小姐!” 兰儿俯身,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嘴角却有些难以遮掩地挑起了一丝轻笑。 秋日午后,空气中已带了一丝凉爽,慕长歌素来都有午后小憩的习惯,兰儿不言不语地在一旁守着,待到慕长歌呼吸均匀之后,便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轻轻将院门推开一道缝隙,兰儿悄悄侧身,挤了出去,回头打量几眼,不见有什么人在,才快步到了附近的一棵的柳树后。 柳树后早早便等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兰儿快步过去,与那人低头快速嘀咕了几句。 小厮连连点头,应当是把兰儿所说的尽数都记了下来,小厮前脚刚离开,兰儿也急忙又回了千翠院。 轻轻压了压还有些起伏不定的心口,兰儿重又蹑手蹑脚地进了卧房。 脚尖尚未踏到地面,慕长歌那淡然似水的声音,便冷不丁将她吓了个激灵。 “方才,你是去哪儿了?” 兰儿那胸前,顿时如同擂鼓一般,冷汗险些就要成了珠子往下掉,硬生生被她忍了回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奴婢约摸着小姐什么时候该醒,想提早去给小姐烧壶热水,泡上一壶杭白菊。小姐不是向来都怕杭白菊那个苦味么,奴婢就想,早早泡上,等小姐醒来的时候,里头搁进去的冰糖也该化了,小姐喝了又能润肺,又不会再有那些个苦味了。” 也不知慕长歌是因为刚刚醒来,仍有些困倦,还是以为她看穿了什么,在听过兰儿的解释后,竟还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了半晌。 兰儿那一颗心都快要跳到了喉咙口,就在她几乎要绷不住的时候,才见慕长歌露了个笑脸。 “想你这丫头也不是偷懒耍滑的人,罢了,也用不着那么麻烦,不过就是一壶茶,换个别的什么来喝,也是一样的。” 闻言,兰儿的一颗心才算是重重落了回去,悄悄抹了抹自己的掌心,里面早就渗透出了一层冷汗。 约莫一刻钟后,慕鑫阳房内。 小厮正将兰儿传给他的话,又一字不落地学给了慕鑫阳听。 慕鑫阳听着听着,脸上便透出了一丝极不屑的笑。 看来那兰儿还算是个有本事的,才用了没多久,就让慕长歌对她百般信任了。 只要兰儿能得到她信任,那他的这计划,可就算是已经成功了一半! 抄起桌角的茶杯,慕鑫阳一饮而尽,方才觉得稍稍浇熄了这些天一直盘亘在心头的怒火。 他冷笑一声,慕长歌啊慕长歌,只凭你这样一个出身低微的小贱人,竟也想难为起了他的母亲与妹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有这分量! 那小厮硬着头皮,见状,提了一嘴,“少爷,三小姐她不是说让少爷稍安勿躁,不得轻举妄动的么?” “住口!”慕鑫阳脸猛地一沉,“我要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奴才多嘴!” 他的脾性向来嚣张跋扈的很,早些几年前,有个小厮不过是说了几句他不爱听的,就被他亲手给打断了两条腿。深知他脾气暴戾,那小厮顿时噤了声,再也不敢多言半句。 慕宝筝的确是提醒过他,不许他轻举妄动,可他怎么能真听了这话!? 那小狐媚子他又不是没见过,不过如此!也不知道母亲和妹妹,怎么每每提到她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先前她是让他们吃了点亏,但依他看来,那十有八九只是因为她们二人大意轻敌,所以才会导致如今这小心翼翼,不敢多走一步的拘束。 可他不一样,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一只小狐媚子给难倒!? 倘若这一回,他能够将这小狐媚子一举拿下,就算是先前母亲和宝筝再如何不放心,到了那时,也必定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更何况,在他这次的计划中,要针对的,可不仅仅只是慕长歌那小狐媚子一人! 慕鑫阳眼底渐渐透出几分寒光,掌心也在不自觉之间便有些攥紧了。 这回,倘若他的谋划能够成功,那到时,他不仅仅能彻底除了慕长歌这一枚不听话的棋子,还能够将那个,一直都被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庶出贱种,慕洪宇,也给一并除去! 只要想起来慕洪宇这个大哥,慕鑫阳的心底便是一片止不住的恨意! 那慕洪宇,只不过就是个低贱的庶出,哪怕他读书再多,才思再如何敏捷,将来也只能是个需要样章自己鼻息过活的贱种! 他若是能够安分一些,他倒也不至于这样厌恶他,可他偏偏不肯认命,不肯安生! 自小,慕洪宇在那些个文才武略上,就总能得到先生夸奖,伴随着年纪越长,他反倒越发不知收敛。 不过就是一个庶出的贱种,学富五车又如何,始终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种! 老夫人倒是心里明白的很,总是明里暗里的示意他,只将读书作为消遣便好,着实不必如此用功。但那老太爷,也不知是糊涂了还是怎样,竟对那庶出的贱种欣赏的很。 慕鑫阳一想到这,两排牙齿之间,便忍不住地咯咯作响,额角青筋也隐隐展露了出来。 老太爷欣赏那庶出贱种也就罢了,可那老糊涂,却每每都要拿了他来与自己比对,告诫自己读书必定要再用功一些。 倘若在自家都算不得是最有本事的那一个,那又如何能够有能耐,去考皇家的科举呢? 这句,便是老太爷时常会提点他的了。他每次都会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来听,可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有多恨! 他是慕家堂堂的嫡长孙,为何每次都要拿他与二房那庶出贱种来比较!? 难道在老太爷的眼里,他这嫡孙,分量还不及那个贱种!? 多年来,这全都是压在他心里恨!如今也是时候了,是时候让他将这全部的恨意,统统都宣泄出来了! “四喜,带上昨儿老太爷差人送来的茶叶,我要去一趟大哥那。” 四喜刚想要提一句,说那是老太爷专门留给他的上好的茶,然而他一抬眼,便瞧见了慕鑫阳那带了一丝狰狞的面孔,顿时心底一颤,只当是什么都没有看见,闷头去找出了那罐好茶。 这样好的茶,给那个贱种喝未免太过暴殄天物,可只要一想,在喝过这茶后不久,兴许那贱种连命都要丢了,如此一想,倒也不觉可惜了。 强压下眼底涌动着妒恨,慕鑫阳命四喜提了茶叶,同自己一起出了门。 刚刚踏出院门不过几步,慕鑫阳主仆二人,便迎面撞见了慕宝筝。 慕宝筝面似是有几分着急,又带着几分堤防,“你这要去哪儿?” “在自家宅子,还不许你哥随便走动走动了?”慕鑫阳向来疼这双胞胎小妹,同她一开口,就连语调都软了几分,“怎么你倒像是要来找我兴师问罪的模样?且说来听听,我这兄长又是哪里得罪了你?” 慕宝筝带着几分没好气,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兴师问罪倒是没有,好心来提醒你才是真的!你要真是得罪了我,那我今儿绝不来你这,由着母亲察觉到,再对你发难就是!” 几句话,慕鑫阳心里已清楚了几分,面上却仍旧装作不知情,无辜道:“我谁都不曾招惹,母亲有什么好对我发难的?” “还敢说谁都不曾招惹,千翠院里那小丫鬟,不是你去招惹的,难不成还会是我?”慕宝筝脸一沉,扯了慕鑫阳衣袖,硬是将他拉到了暗处,“看来我先前跟你说的,全都被你当做了耳旁风!” “这回你又是要去做什么?”慕宝筝探询地打量了一眼的四喜手里抱着的东西,面色隐隐带了几分恼意,“你这是又要去找那小丫鬟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死局岂能逃得了 不等慕鑫阳有所回应,慕宝筝眉梢一挑,就又开了口。 “就算你说是,那我也是不信的。别以为你真能瞒得过我,你是不是悄悄打了什么主意,又打算冲着那小狐媚子去?” “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双眼。”见她拧紧了眉心,慕鑫阳又将她的质问给压了回去,“别声张,你且听我说完。” 贴着慕宝筝的耳边,慕鑫阳嘀咕了几句,慕宝筝那微微绷紧的脸,也渐渐松散了许多,听到最后,甚至都有了几雀跃喜色。 “如何?我哪有骗你,就凭那种小狐媚子,还想要同咱们斗上一斗,只能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雀跃神情浮现在慕宝筝脸上,却也并不曾停留太久,她又带上了几分迟疑。 “可这法子,当真可行么?你只怕是不知道,在你回府之前,我跟母亲可都结结实实吃过这小狐媚子的哑巴亏。” 慕鑫阳冷笑一声,分外胸有成竹,“你们二人会中了她的圈套,也只是因为太过大意,但这一回,我布下的可是死局。” “那两个贱种,这一回不要说是反戈一击,就连脱身都没那个可能!” “这法子的确好,到时又能够一箭双雕,只是”慕宝筝面露纠结,母亲先前说过的那些,字字句句都铭记在她心中。 若是听了母亲的,那她便要阻止慕鑫阳,但,倘若阻拦下了此事,慕宝筝心底,又分明觉得可惜至极。 这兄妹二人自小朝夕相对,只一个眼神,慕鑫阳便能猜得到慕宝筝心中所想,当即又压了压那两道浓眉,沉声道。 “若是怕母亲会怪罪,此事你只当不知道便是。但那小贱人胆敢令你当众出丑,我又怎能轻饶了她?” 不提这倒好,一提起这,慕宝筝胸口便重重一沉,面色浮起了三分铁青。 因为慕长歌那小贱人,而令她颜面尽失一事,是她心底永远抹不去的耻辱! 每当念及此事,她都只想将慕长歌生吞活剥,挫骨扬灰!若不是有大夫人的叮嘱一直牢牢压着,只怕慕宝筝她早就已经忍不住出了手。 两种心思,在肚子里打了结,终究还是那嫉恨占了上风,慕宝筝暗暗一咬牙,“哥哥当真安排妥了?” “万无一失。”慕鑫阳回答地斩钉截铁,森寒的恨意,透过那眼角眉梢沁了出来,“这回即便不能令那两个贱种千刀万剐,但这一辈子,他们也别再妄想能够抬起头来做人!” 这几句,对于慕宝筝来说,已经算是致命的诱惑。先前飘散在眼中的游移不定,如今尽数都被那阴冷的神色所取代。 “我信你,此事你只管安心去做,母亲那边,我必定会帮你好好隐瞒,绝不会让她知晓半分。” 慕鑫阳点点头,冷笑自眼底爬过。 他不担心过后此事会被大夫人知晓,在他看来,无论是大夫人的谨慎,还是慕宝筝的小心,无非只是一朝被蛇咬,才有了那十年怕井绳的心,着实有些过于小心了。 只要他这次,能够让那两个贱种,从此都只能过的生不如死,再无翻身机会,到了那时,想必大夫人也绝不会再苛责他什么。 “那,你计划什么时候动手?”慕宝筝已有了几分迫不及待,她只想看慕宝筝那贱人遭殃,最好是能够在她的眼前,让她亲眼看一看,这根扎在她心上十几年的刺,最后是如何凄惨而亡的! 只听慕鑫阳冷冷道:“过不了多久。那两个贱种,也没多少好日子可以过了。” 收回了眼底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在看向慕宝筝时,慕鑫阳的眼神不自觉又柔和了几分,“你只管安心回去,放心等我消息就是。” 只要想到等待那小狐媚子的就只有不得好死这一条路,慕宝筝那积攒在心底许久的一口恶气,顷刻间便像是烟消云散,就连那浮在脸上的笑意,都娇美了许多。 “宝筝相信哥哥,哥哥从未令我失望过,母亲那边,也只管交给我就是,我绝不会令母亲起疑的。” 同慕宝筝又悄声道了几句,这兄妹二人才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 慕鑫阳自不必说,去的是慕洪宇处,而慕宝筝则是临时去了老夫人的院里。前些日子,老夫人对她的芥蒂,如今尚未全部消散,她说什么也要多去老夫人面前,好好表表孝心才成。 况且,也只有平日里多去两趟,等过些日子,才不至于让老夫人觉得突兀。 眨眼间,日子一晃,便过去了七八天。 慕府的花匠,早已掐准时间,将那些绿意渐渐消退的植株,一并换成了菊花,眼下,也正是各色菊花开的热热闹闹的时候。 每年到了这时候,府里的主子们总要附庸风雅的进行什么赏菊,今年因为老太爷的身子不见好转才作罢,谁若是喜欢热闹,也只能私下单独喊了人,寻一处喜欢的地方小酌一番。 这一日,日头正暖,风也不疾不徐,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房内,慕长歌正斜坐在窗前,颇有几分慵懒地斜斜托着腮,望着院中几株开的并不热闹的菊。 她并不喜欢菊花,因此千翠院里每年也只是为了应景,简单地摆放个两三盆便罢。 神态慵懒的慕长歌,眼角眉梢透着的,隐隐约约尽是一片道不尽的清雅韵味,在这张令人见一眼便要此生难忘的绝美面容之前,那几盆原本便不怎么娇艳的菊花,顿时便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兰儿取了件薄薄的披风,小心地为慕长歌搭在肩上,关切道:“秋日风凉,小姐仔细伤了身子。” 瞧见她这体贴模样,站在不远处的碧珠,悄悄压下了视线。 慕长歌让她禁足,倒也没几天,她早早便出来了,然而,虽说时间才过了没多久,在慕长歌眼前,却早就已经没了她的立足之地。 现在千翠院的人,全都心知肚明,如今的碧珠,所拥有的,也只不过就是个贴身丫鬟的噱头,真正能近得了慕长歌的人,还得是这兰儿。 “没什么要紧,哪就有那么娇贵了。”慕长歌笑了笑,目光却仍停留在那几棵菊花上,“这人呐,有时候还真是奇怪。” “小姐怎的有了这感慨?”兰儿不明所以,往窗外跟随看过去的一眼,也有几分心不在焉。 今儿就是二少爷叮嘱好的日子了,从一大早,她便提了十二分的精神等待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 兰儿的思绪方才转到一半,便被慕长歌的声音给打断了。 “以往,我总是不喜欢菊花,黄的白的紫的,统统都不喜欢。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瞧着瞧着,竟也觉得有几分好看了。” “小姐若是觉得好看,那奴婢再让人多弄些来。”兰儿微微低了头,道。 “这倒也不必。”慕长歌扯了扯身上的薄披风,似是自言自语般,“这天儿,还真有些凉了。” 正陪着慕长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忽然之间,兰儿的眼神隐隐亮了亮,心口也不自禁地提了一提,总算是来了! “二妹妹在赏花么?我来这儿,可别打扰了二妹妹赏花的雅兴才好。” 慕洪宇隔着窗口,便瞧见了慕长歌,笑意盈盈地进了屋。 “大哥快坐,今儿怎么有空不去看那些个圣贤书,反倒是跑我这儿了?”慕长歌笑道。 “二妹妹可是在打趣我么?”慕洪宇大大方方地坐下,笑意温和,“我这人,向来不懂那些个拐弯抹角之事,实不相瞒,我今日来到你这儿,也是受人所托。” 慕长歌面露几分疑惑,“大哥这话,我可有些听不懂了。” “是宝筝和鑫阳。”慕洪宇正色道,“今儿鑫阳去了我那,托我定要帮他们这个忙。” “听说先前,宝筝有些事,和二妹妹有了些不痛快。鑫阳他也是袒护宝筝太过心切,也同二妹妹你产生了些龃龉。” “鑫阳的性子,是有些冲动了,可过了那时候,他思前想后,又觉后悔的很,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只因了一时误会,便做出了那些个过激之事呢?” 慕长歌抿唇,轻轻一笑,眼波流转间,尽是一片从容,她淡定地摆摆手,“都是自家的兄弟姐妹,哪有一辈子都不拌嘴几句的?不过只是些小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我听过以后,也是这样说的。只是鑫阳好像心里总有些过不去,定要让我来请二妹妹去一趟,说是一定要同宝筝一起,仔仔细细同三妹妹赔个不是。” 慕洪宇劝道:“二妹妹还是去一趟的好,鑫阳先前是有些急躁,但如今已是知道收敛的了,二妹妹多少还是给他些面子吧。” 听罢,慕长歌笑了起来,“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倒像是我端着姐姐的架子,不肯原谅弟妹的无心之过了。那我去一趟便是,若是等不及了,那这就去。” 一听这话,兰儿心口又是一提,倘若真让慕长歌就这样去了,那又应当如何收场!? 不成,她说什么也得拦住了这二人。 兰儿堆了满脸的笑,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开了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那二人关系,不一般 “小姐怎的只惦记着弟弟妹妹,却把兄长给丢到脑后啦?大少爷方才到这儿呢,奴婢刚泡好了一壶新茶,小姐和大少爷先喝两口热茶,暖暖身子,再去也不迟。” “兰儿说的是,险些忘了,大哥来我这儿,怎能连一口热茶都不给?”慕长歌笑道,“幸亏有了你这机灵丫鬟,否则这回,等大哥回去了,咱们府里的人还不得到处乱传,说我这二小姐太过悭吝,连杯热茶都舍不得给自己大哥。” 冲兰儿摆了摆手,慕长歌吩咐道:“去端茶来吧,再取几样点心来。” “倒也是。”慕洪宇笑笑,“也不见得就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急着赶过去,也实在没什么必要。” 将那热气氤氲的茶水端上来,兰儿分外小心地将那二人眼前的杯子斟满。 倒茶的时候,兰儿掌心里都沁出了一层薄薄冷汗。 之所以她的动作会分外仔细,倒不是因为有多看重慕洪宇这不常来的客,而是因为,先前在他们谁都瞧不见的时候,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她便将慕鑫阳早早给她的那一包药粉,尽数倒在了茶壶里。 她尽量做的小心翼翼,不露出任何怪异,胸膛里的一颗心,却早就已经乱到了没了方寸。 慕长歌端起新茶,正要往嘴边凑,却又硬生生顿住了。 只这眨眼间的工夫,兰儿的后背,顿时便被冷汗浸了个透彻。 “我竟忘了,你费心为我煮好的参茶,还搁在这一口都不曾喝。”慕长歌搁下了手里的杯子,又端起了角落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参茶,满眼尽是可惜神情。 兰儿头皮顿时一阵发麻,竭尽全力,才令自己脸上那神情不露马脚,“都有些冷了,小姐若是喜欢这个参茶,那奴婢再去给小姐做一份新的便是。” 慕长歌点点头,又将那参茶向前推了推,“晚上给我再煮一份,这杯就赏给你了吧。” 高悬着的心,如今才算是落了地,兰儿战战兢兢地上前,接过了那已经有些凉了的参茶,“奴婢谢过小姐。” 捧了参茶,兰儿却像是有些羞涩一般,并不急于往嘴边送。 等她亲眼瞧见,慕长歌和慕洪宇二人,都真真正正喝下了杯中的茶水,方才觉得身上一阵轻松。 这时,方才紧张万分的兰儿,才觉得喉咙一阵干涸,规规矩矩地侧了身,痛快地将那杯参茶一饮而尽。 过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房里在响起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紧接着,房门轻轻开了一道缝隙,一个人影极迅速地钻了出去。 又过了不过片刻的工夫,千翠院的下人们,便见到了碧珠沉着脸,自屋里退了出来,像是压着满肚子的怒气,又不得不仔细将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看什么看,自己手里的活儿都做好了不成!?” 碧珠没好气地的冲着那些盯着她的人嚷了几句,满腹怨气地出了千翠院的门,边走还嘟哝着,“也不知我这当奴婢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主子,现如今在主子面前,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了!” 嘟哝着,碧珠像是伤心至极,又用力抹了把眼泪。 自怨自艾的碧珠全然没有察觉到,她这抱怨,已在暗中被人悄悄看在了眼里 片刻过后,慕鑫阳处。 “当真都安排好了么?” “回少爷的话,奴才看的仔仔细细,碧珠那丫头是哭着出来的。”四喜老老实实道,“要是没成,兰儿也不敢当着二小姐的面,把碧珠给赶出来才是。” 慕鑫阳嘴角的冷笑渐渐加深,“好,今儿咱们就要让那两个贱种见识见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到底会是什么下场!” 说话间,慕宝筝已站起了身,眼底暗藏着的一丝狠辣,丝毫也不输慕鑫阳,“若是这样,那我这就去到老夫人那。那个贱人那,你可一定要盯好,绝不能再出了纰漏!” 慕宝筝此刻的步伐,分外意气风发,万事都已经预备得当,只要她再去到老夫人那,简单轻巧地演一场戏,再引老夫人去一趟千翠院,那么今天——就是那小贱人慕长歌的死期! 在进到老夫人房间的一刹那,慕宝筝脸上那些阴冷毒辣,尽数被遮掩了个严严实实,换上了一副温柔至极的神态。 “老夫人,看看孙女给您带什么来了。” 慕宝筝笑意温柔,示意雁儿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这是哥哥上次带回来的茶叶,孙女见老夫人似乎格外喜欢,就将自己那份给带了过来。” 老夫人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又听到慕宝筝这么说,顿时笑意又深了几分,“几个丫头里,向来都是你最有孝心。只是往后也不要事事都惦记着这儿,也别委屈了你才是。” “孙女不委屈,将好些的东西,让给自己的家人,这怎么能叫做委屈呢?” 慕宝筝笑了笑,又道:“不过,哥哥这次带回来的茶叶,也的确是格外不一般,二姐姐也喜欢的很,听说她喜欢,大哥也分外大方,将自己的全都让给了她呢。” “哦?”老夫人道,“洪宇倒真是有个大哥的样子,懂的谦让妹妹。” “是呀,这分明就是大哥对我们这些弟弟妹妹的疼爱,也不知道怎么就出了那些个烂舌头的,非要说他们俩是” 一句话尚未说完,慕宝筝就变了脸色,作势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张嘴,今儿明明是要来哄老夫人高兴的,怎的非要提这些个不痛快的,该打!” 她不着急往后收还好,如此着急忙慌地将那后半截的话给吞了回去,顿时令老夫人心底起了狐疑。 “你刚刚想要说的是什么?非要说他们是什么?” “这”慕宝筝抿了唇,紧了紧眉心,好似为难到了极点,“那些个话,实在是有些有些不干净,老夫人还是不要听了吧。” “不干净是什么意思?”老夫人顿时警觉了起来,“说,一五一十,都给我说个清楚。” “老夫人,你还是不要为难孙女了吧!孙女实在是这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呀!” 老夫人端起茶杯,“但说无妨,这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 “那那孙女可就说了,只是求老夫人,听了之后,可切莫不要生气,这也无非就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若是为了这些就气坏了身子,可万万使不得。” 慕宝筝扑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怯生生地开了口,“其实就是也不知道是哪个烂舌头的先传了起来,说是” “说是大哥,和二姐姐之间,关系非同一般,绝不是普通的兄妹之情!” “荒唐!”老夫人顿时勃然大怒,手中的茶杯一个没能扶好,顿时砸在地上,碎了个四分五裂。 “兄妹之间,互相照顾本就是应当,怎的就传出了这些不三不四,下作之极的传言!?” 慕宝筝装出一副着急的模样,“老夫人此言有理,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哥虽说是二房的人,但他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兄长,只不过是对二姐姐偏疼一些,怎么也不至于传出这些个传言来的。” “荒唐,当真是荒唐至极!”老夫人怒火未消,“柳妈妈,你去给我仔仔细细地查探明白,到底是什么人,要这样败坏我们慕府的名声!” “是,老夫人。”柳妈妈沉声应了,又摆摆手,示意那收拾好碎片的丫鬟退下,劝道,“老夫人仔细身子,千万不要气坏了身体。” “是呀老夫人,都是孙女不好,孙女不该一时不小心,便说了这些个老夫人不爱听的话。老夫人切莫动怒,那些也不过就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无论如何也当不得真的。” 慕宝筝面容关切地凝视着老夫人,眼角余光却有意无意地划过了雁儿的脸。 “老夫人,孙女向您保证,这些谣言,必定是有什么人存了歹毒的心思,才要恶意中伤二姐姐他们。”慕宝筝柔声道,“孙女又岂会不知道自己兄弟姐妹的为人?” “倘若他们二人,真的做出了那档子见不得人,令家门蒙羞的丑事,孙女便敢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那些个胡乱传话的人煲汤喝!” 慕宝筝故作严肃,只为了令老夫人信服,然而她这最后一句尚未说完,身旁的雁儿却在此刻脸上煞白一片,不由分说,便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慕宝筝眼前。 “小姐这是要活活吓死奴婢么!?说什么不要,偏要发这个毒誓!” “快些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慕宝筝嗔怪道,“再说了,你怕什么,这有什么好怕,我说的又不是真的,难不成我还真能被人给挖了心?” 雁儿双眼登时蓄满了眼泪,颤抖着肩膀,竟有些豁出去不管不顾的架势一般,“小姐怎能立下这种毒誓,奴婢今儿即便是要被责罚,也得豁出命去,不让小姐胡乱发这些个毒誓!小姐平日里甚少出门,又怎么会知道那二人,那二人他们压根就配不上小姐的一片赤诚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以命作保 慕宝筝脸色一沉,“大胆!知不知道你自己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不过只是个奴婢,怎敢如此妄议主子?” “奴婢是胆大妄为,可奴婢并非妄议!”雁儿含着眼泪,颤抖道,“奴婢只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小姐被人欺瞒!” “小姐怎会知道,那二人,那二人早就已经暗度陈仓有了私情,如此恬不知耻之人,怎值得小姐拿了自己赌咒发誓去袒护他们!?” 雁儿话音未落,老夫人已是勃然大怒,“荒谬!慕府的少爷小姐,岂容你胡乱编排!?来人,给我将这不知好歹的丫鬟拖出去,拔了她的舌头!” 雁儿早就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如今她已按照慕宝筝之前交代的做了,断然没有不继续下去的道理。 强忍着心中恐惧,雁儿重重地对着老夫人磕了几个头,再抬眼时已是泪流满面。 “饶命啊老夫人!奴婢绝没有胡乱安排,奴婢奴婢是亲眼见过的呀!” 雁儿这一句,钻入老夫人耳中,不啻五雷轰顶。 无论老夫人此刻是何表情,雁儿都狠狠一咬牙,不管不顾地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奴婢与千翠院的兰儿素来有交情,上回奴婢的娘托人给奴婢带了些点心,奴婢便包了些,去送给兰儿,那时就曾见到过大少爷与二小姐姿态亲密。” “那时,奴婢也只当是他们兄妹情深,不敢往深处想,可今天今天” “今天就在奴婢陪着小姐来这儿之前,兰儿她便红着眼圈找到了奴婢,说是大少爷同二小姐一时情难自禁,就做出了那档子见不得人的丑事!她曾想过提醒阻拦,反倒被二小姐狠狠责罚!” 慕宝筝恰到好处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惊失色,“不得胡言乱语!” “奴婢没有胡言乱语啊小姐!”雁儿哭喊道,“先前奴婢只想将此事当做一个秘密,绝不同任何人提起,可奴婢如今实在是见不得他们二人如此作践小姐的心意,更见不得他们如此作践慕府的脸面!”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倘若老夫人不信,大可以现在便亲自去一趟千翠院,但凡奴婢讲了半句假话,老夫人即便是将奴婢千刀万剐,奴婢也绝无怨言!” 老夫人铁青一片的脸上,挂满了愠怒,此事她是断然不相信的。 更何况,无论真假,这种传言都绝对流传不得。 不等老夫人开口,慕宝筝已面色凝重地发出了声音,“老夫人,依孙女看,老夫人这回,还是去一趟的好。” “孙女自然不相信大哥和二姐姐会做出那种丑事,然而现如今,这传言已是遍布咱们慕府,倘若不能真真正正戳破了它,日后咱们慕府的名声,只怕会越发不堪了呀。” 老夫人微微一愣,缓缓点头,“你想的也不无道理,去一趟便去一趟,我倒要看看,他们二人那清清白白的兄妹之情,怎的就被人给传作了那些个不堪之事!” “倘若那二人只是清清白白”老夫人威严目光扫过了雁儿的脸,“头一个要重重责罚的便是你这碎嘴的丫鬟!” “奴婢敢以性命担保,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欺瞒!” 雁儿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咬牙斩钉截铁地道出了这句。 慕宝筝紧随着老夫人走了出去,动作无比轻柔地的搀住了老夫人手臂。 片刻过后,老夫人同慕宝筝就已到了千翠院内。 院里空荡荡的,只有临近院门口的石头上,孤零零坐了个碧珠,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竹叶。 望一眼老夫人,见老夫人点了头,慕宝筝轻咳了一声,“你不是二姐姐的贴身丫鬟么,怎的不在二姐姐身边伺候着,竟一个人坐在这里?” 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碧珠慌忙跳了起来,“奴婢见过老夫人,见过三小姐。” “既是贴身丫鬟,又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老夫人面色平静,开口问道。 “老夫人切莫怪罪,奴婢绝不是在这偷懒,是小姐不让奴婢伺候的。” 碧珠一开口,言语之间便禁不住带了几分委屈。 慕宝筝微微拧了眉,“这怎么会呢,二姐姐向来离不开你,怎会不让你伺候呢?” 她问出这句,碧珠声音里的委屈便更重了几分。 “奴婢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小姐就让兰儿将奴婢赶了出来,说是没有小姐的吩咐,就不得回去。” 听到兰儿这名字,老夫人那张从容的脸上,隐隐有了几分变化。 望了一眼碧珠,老夫人便要径直去到房间里,碧珠又慌忙上前几步,“老夫人,小姐吩咐过了,说是没她的允许,今儿谁也不能随便进去。” “你这丫鬟好大的胆子,老夫人哪是什么别人?老夫人惦念自己孙女,要来探望,难不成就连进去喝杯热茶也不能吗!?” 慕宝筝冷冷地瞪了一眼碧珠,视线却下意识地在这周围打量了两圈,这怎的有些奇怪? 她记得清清楚楚,先前同慕鑫阳商议的时候,说是当自己带老夫人过来的时候,他也必定会寻个理由来这儿。 可她从千翠院外面一路进来,压根就不曾见到他。 难不成,是被什么事给缠住了?慕宝筝眼睛低低一转,倘若真是这样,那可实在太可惜。如果不能亲眼见到那两个贱种遭殃,又应当如何发泄这口怨气呢? 不过,这倒也无妨,是不是亲眼见到又有什么要紧?只要能知晓自己最最怨恨之人,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凄惨下场,那不就已经足够了么!? 给雁儿悄悄使了个眼色,让她推开碧珠,慕宝筝便搀扶着老夫人,稳步向房中走去。 刚走到窗下,里面的声音便隐隐约约传了出来,在听清那是什么声音之后,老夫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自窗缝透出来的声响,分明是男女欢好的声音! 这是慕长歌的房间,会在这里面做此等丑事的,除了她,还会有谁!? 愠怒在一瞬间,便占据了老夫人的整张面容。 好一个慕家二小姐,好一个慕家大少爷,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了如此恬不知耻的事情! “老夫人”慕宝筝藏好眼底的一点冷笑,怯生生道,“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吧,此事倘若真的揭开了,二姐姐脸皮薄,万一受不了这刺激,同那周家小姐一般,寻了短见,可要如何是好?” 她不提那周家小姐还好,一提到那周家小姐,老夫人的面色便越发铁青了起来。 周家,也是不输给他们慕家的高门大户,千百年来一代代积攒下的名声,就在前不久,毁在了那周家小姐的手里。 周家小姐与表哥私通一事,同样也是被家里的下人撞破的,周家虽是大动肝火,可到底也没舍得真将那二人怎么样。 然而,那周老爷既是在朝中为官,就必定会有敌对的党派,周家对此事包庇纵容,很快便被有心人给大肆渲染,又传了个沸沸扬扬。 之后的事情自不必多说,周老爷的仕途一落千丈,原本门庭若市的周家,如今也到了门可罗雀的凄惨境地。 周小姐估计也自责的很,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找了根绳子,自缢身亡。 到头来,周家人财两空,人没能留住,仕途也没能留住。 据那些私下见过周老爷的人说,周老爷如今十分悔不当初,道是早知这个女儿留不住,还不如舍了她,保下整个周家。 周家的事情,如今化作了一根钢针,在老夫人心里不轻不重地挑了一下。 此刻正在盛怒之下的老夫人,心里顿时便做出了决定。 “他们两个连自己的颜面都不要了,还有什么好避讳的!”老夫人沉声道,“柳妈妈,带人去预备着,今日看来,竟是非动用家法不可了!” “是,老夫人。”柳妈妈低头,退后几步,随即带了小丫头,快步走了出去。 沉着脸,老夫人用力推开门,迎面扑来的,便是那一室的旖旎春光。 赤裸着身子的二人,发丝散乱,痴迷地缠在一处,衣裳胡乱扔了一地,这春光大好的模样,顷刻间便令老夫人火冒了三丈! 慕宝筝慌忙地遮挡住自己的视线,那抬起的手,也刚好遮挡住了脸上的森寒冷笑。 看来那个兰儿,还当真有些用处,事情办的如此漂亮,总得赏她一回才是。慕宝筝嘴角挑起一丝狰狞冷笑,看在她做成了这件事的份上,等到要将她灭口的时候,多少给她留下一具全尸便是。 只可惜啊,只可惜哥哥不在,倘若能够亲眼见到这一幕,那该有多好! 慕宝筝脸上的冷笑越来越令人寒毛直竖,然而,从她口中道出的,却是带了几分哭音的动静。 “大哥,二姐姐,你们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种丑事!” 老夫人更是气到嘴角乱抖,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捣在了地上,“去,还不给我把这两个违背伦理纲常的畜生拉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瞒天过海反使计 赤裸缠绕在一起的二人,当真是意乱情迷到了极点,哪怕是老夫人与慕宝筝都已经进到了房间里,仍然丝毫都没有察觉到。 老夫人只觉得一股怒火窜上了心口,白日宣淫已是极没规矩,更何况这二人还是 慕宝筝眼角余光轻轻扫了一眼老夫人,狠辣神色,自眼底闪了闪,随即,那眼泪就滚了出来。 慕宝筝哭着跪倒在老夫人身边,苦苦哀求,“求老夫人饶了他们吧,老夫人,二姐姐和大哥即便是错了,我也信他们只是一时糊涂!” “即便此事当真会给慕府抹了颜面,可可他们二人兴许往后能改了呢!?孙女只求老夫人网开一面,从轻处置!” “面子,咱们慕家如今已经是丢了,可万万不能再像是那周家一样,最后连人也都丢了呀!” 老夫人身子微微一震,是啊,慕宝筝这话说的当真是半点也不假,慕府,绝不能就这样成为第二个周家! “起来说话。”老夫人望着宝筝,用力且缓慢地摇了摇头,“你向来心思纯善,但这一回,他们两个人,绝不能从轻处罚!” “倘若轻饶了这两个,往后又要将咱们慕府的颜面置于何地,从今往后,我们慕府又将如何自处!?” 狠下心的老夫人,如今也是铁了心,“这二人如今是自作孽,无论谁来说什么,无论什么人来求情,都绝不能轻饶!” 就在老夫人痛下决心的那一刻,那赤红了脸,上前去把人分开的婆子,突然就愣怔住了,随后竟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猛地后退了一大步。 “少少爷二少爷!?” 慕宝筝猛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松开了遮挡住视线的手。 偏巧,刚才被那两个婆子一扯,那痴迷地抱在一起的二人,如今都面对了老夫人这一侧,虽是头发散发,那脸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看错的。 一瞬间,慕宝筝犹如被一击重拳狠狠砸在了心口,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在那喘息着的,如同发情了的公狗一样的男人,不是她的孪生哥哥慕鑫阳,又会是谁!? 慕宝筝双腿一软,踉跄倒退了两步,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的计划不是天衣无缝的么,兰儿明明是亲手将春药放进了慕长歌与慕洪宇的茶水中,又是亲眼看到他们二人喝下的 如今干柴烈火一般抱在一起的,应该是慕长歌二人才对,为什么会变成了慕鑫阳与兰儿!? 怪不得怪不得她在进来的时候,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些不对!怪不得起初说好了的大哥与兰儿都不在! 可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长歌那贱人又去了什么地方!? 慕宝筝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这猝不及防地一幕,更是令老夫人始料未及,半张了嘴,却连一丝丝的声响都发不出! 就在慕宝筝险些向后摔倒的时候,自身后便探出了一双手,稳稳地搀扶住了她,声音里还带了几分轻快笑意。 “三妹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站着,怎么就险些摔倒了呢。” 这声音是慕长歌! 慕宝筝猛地转过身,脸上已无半点血色,怎么会慕长歌怎么会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老夫人也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慕长歌便笑着说道,便往房间里迈步了进来,迎面便撞见了那一丝不挂的二人,顿时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慕宝筝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小贱人会不清楚吗!? “长歌,你你方才是去了哪里!?”老夫人还有些愣怔,脱口而出。 “孙女去了苍王那,王爷先前一直想要请大哥与他对弈,今儿是难得的好天气,我们便在府里寻了个清雅的地方,倒是二弟弟他” 慕长歌脸上涨的通红,“先前我便瞧出了,他对我房里的兰儿有那些个心思,原本我也想着,不过就是个丫鬟,在我身边学着些规矩,学好了,再送给二弟弟就是,总也用不了多久,怎的就这样着急了?” 慕宝筝心口狠狠一颤,这小贱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俨然已经将如今的局面,给彻底扭转了过去! 老夫人也稍稍定了定心神,也不知如今这心思究竟是安稳了些,还是火气更盛。 少爷看上个丫鬟本没什么,可他万万不能如此急不可待,更不能索性跑到了自家二姐姐的房里上演这样一出活春宫! 望见老夫人此刻神情的细微转变,慕长歌心底便已清楚了几分。 不必老夫人开口,她也能够预料得到,今日老夫人的处置方式会是什么。 慕长歌幽深的眸光中,隐隐透出了一丝凉意,倘若她今天预料的不错,如果今日,真的是她和慕洪宇喝下了那春药,被老夫人抓了个正着,那么 不管他们两个到底是真的有私情,还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老夫人都必定不会轻饶了他们两个! 一丝浅浅的讥讽,融在了慕长歌的眉梢,他们二人,只不过是庶出的子女,即便在老夫人的心中,仍旧会有着那祖孙之情,可一旦为了慕府,为了那所谓的大局,老夫人必定会忍痛,舍弃了他们两个。 倘若能够为慕府挣来一个好名声,一个光明无限的前途,他们两个庶出子女,又能算得了什么? 然而今时今日,被抓到的人却是慕鑫阳,是慕府唯一的嫡孙,不要说与他厮混的只是个丫鬟,即便是慕鑫阳真的做出了那种违背伦理的丑事,老夫人也必定会为了保下慕府这唯一嫡孙,而竭尽全力地来一场息事宁人。 慕长歌掌心微微攥紧,心头泛起几声冷笑。 老夫人心里是如何想的,她心知肚明,然而,倘若老夫人当真以为,今儿这件事她还能有本事息事宁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果真,老夫人脸上的怒气,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消散了大半。 “只为了个丫鬟,竟就闹出了如此一场闹剧!”老夫人重重叹息道,“不过,按着鑫阳这岁数,也是该给他屋里安置个通房丫鬟了。” 听老夫人这话,摆明了是想要息事宁人。 慕长歌闻言,也面带忧虑,轻叹一声,扯了老夫人就要向外走。 “老夫人说的是,可不管有什么话,还是去外面再说吧,我瞧着二弟弟他现在” 慕长歌轻轻咳嗽一声,后面的话便没了动静。 老夫人的脸上,登时也有了几分不自在,慕长歌没说出来的,在场的人全都心知肚明。 方才那婆子是将那二人给扯开了,但慕鑫阳同兰儿两个,竟好像是在回味什么一般,痴痴傻傻,眼神迷蒙,即便是老夫人都已经动过怒,还是浑然不知。 瞧见这二人的模样,慕长歌便不难知道,在那壶茶水里,兰儿究竟想要往里放多少春药! 她自问待兰儿不薄,先前,尽管兰儿只是个做活的二等丫鬟,但她从不曾苛待过她半分。 然而,就是这不曾被她苛待过的丫鬟,却想要令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只是兰儿她终究都没能料到,她自以为瞒天过海的谋划,一桩桩,一件件,根本就不曾真正瞒得过慕长歌的眼睛。 在此之前,慕长歌与她的亲近,也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碧珠是前世与她同生共死过的人,她怎可能真的只为了那一句话便恼了她? 让兰儿贴身伺候,又让她搬进碧珠的房间,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来个瞒天过海,好让碧珠暗中将她藏起的春药调换过来。 眼角余光斜睨着那眼神迷茫的兰儿,慕长歌眼底不见半分同情。 这一切,也不过是她咎由自取! 倘若那时,兰儿将那掺杂了“春药”的茶水,递给自己的时候,能够有哪怕只是一分一毫的犹豫,她也绝不会对其赶尽杀绝。 只可惜,慕长歌冷冷一笑,她曾想要为她留下一线生机,可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却偏要一头扎进鬼门关! 既然如此,那也就不要怪她,反手捅回去的这一刀了。 慕长歌垂了视线,颇有几分着急似的,又催促道,“老夫人,咱们还是快些出去吧,此事咱们自家人瞧见也就瞧见了,只当是不知道便好,倘若要让旁人知道,又传了出去,那咱们慕家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从来都将慕府的颜面摆在首位的老夫人,刺客自然是对慕长歌这话赞同不已,现如今,先把这件事压下去才是正经。 岂料,正当老夫人意欲转身之时,偏生就在这时候,那不知从何处赶来的祁靳之,竟一个侧身,跨步走了进来,眉眼之间,仍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 “二小姐这是在房里藏了什么宝贝不成,本王倒要瞧瞧,是什么好东西,竟让向来大方的二小姐,也如此吝啬了起来。” 老夫人脸色隐隐一变,下意识地想要阻拦,却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骑虎难下,重重责罚 早已有所准备的慕长歌,作势像要遮挡,身子却极巧妙地侧开了一道,不偏不斜为祁靳之让开了路。 一早便知道房间里到底有什么的祁靳之,当下那惊讶的模样,竟能装的滴水不漏。 “这不是府上二少爷么?”祁靳之拧了眉心,“怪哉,难道是本王记错了,这千翠院,不该是二小姐的住处么,怎的二少爷竟在这” 老夫人脸颊两侧紧了紧,这苍王,来的也真不是时候! 倘若这丑事一旦传出,那慕府的名声 老夫人心沉了沉,正将尽脑汁,预备将祁靳之先引开再说,忽然之间,那跟在祁靳之身后进来的人,顿时映入了老夫人的眼帘。 这一瞬间,老夫人那颗心便狠狠地沉了下去,直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郭公公怎么会出现在慕府,又怎么会来到千翠院!? 紧赶慢赶的郭公公,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张白净的脸上,挂了零星的汗珠,“王爷,王爷您等等奴才啊,奴才还没——” 郭公公的话方才说到一半,那笑便彻底僵在了脸上,目光之中先是震惊,随即又笼上了一层浓浓的鄙夷,冷笑着转过视线,自身后道了一句—— “慕大人,依奴才看,大人近些日子还是不要再活动什么心思的好,在圣上面前,奴才这美言,只怕是有嘴也说不得的了!” 慕大人慕宝筝身子狠狠一颤,面色已是苍白如纸的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慕文泽便是在此时,跨进了千翠院的大门。 就在见到慕文泽的一瞬间,慕宝筝顿觉脑中嗡鸣一声。 父亲他他这时候不是应当在书房么!?怎么会也出现在了这里!? 慕宝筝打着寒颤,下意识地看向了慕鑫阳,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慕文泽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神色之间尽是茫然,“郭公公何出此言?” 迈步进来,这在房门前堵成一圈的人,自然也躲不过他的视线,慕文泽更是纳罕了。 他好话说尽,才想方设法从祁靳之这与郭公公又攀上了关系,今日也是由这位苍王从中引线,以赏花为由,将郭公公请到了府中。 下了狠心要笼络郭公公的慕文泽,今日不仅仅只是动用了不少银钱,更是暗中向郭公公表达,自己也是支持太子的党派。 前一刻,在挪步去赏花之处的路上,他们二人还相谈甚欢,怎的才刚刚转了个身,郭公公竟然就变了脸呢? 郭公公那皮笑肉不笑的脸上,隐隐又带了几分恼怒,“慕大人,您的好意,奴才只怕是无福消受呀。” 他怎会不恼怒!?先前见慕文泽解释的颇有诚意,道理上也的确能解释的过去,他便也不再多想什么,能够为太子多增加一个党羽,那也是好的。 可他根本就不曾想到,慕文泽竟只有嘴上说的漂亮罢了! 他这一双嫡出儿女,当真是那糊不上墙的烂泥! 上回的嫡小姐,在中秋家宴上闹出了那样一出笑话,倘若上回的闹剧,姑且还能够被慕文泽给解释过去,那今天这一回呢!? 堂堂慕府嫡少爷,白日宣淫,萎靡浪荡,更不觉羞耻! 郭公公面上的笑意又冷了几分,“慕大人平日若是有精力,着实不必将心思全都放在跟奴才这样的下人身上,得了空,还是多管教管教令公子的好。” 像这般荒淫无度的慕鑫阳,他怎敢将他引荐到太子身旁!?若他当真被蒙蔽了过去,这岂不是要坑害了太子!? 面带疑惑的慕文泽,始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看老夫人的脸色,再瞧瞧其他人的脸色,他心底也隐隐浮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待他走上前,看清楚那一丝不挂的人是谁之后,慕文泽的脸极猛烈地抖动了几下,眼睛瞪大到似是要活生生裂开一般。 “逆子!”慕文泽狠狠地抬起手,一团闷气猛地顶在了胸口,顶的他一阵头晕眼花,连话都说不出了。 “郭公公,这”慕文泽竭力稳着心神,郭公公却只是笑了笑,冲他拱拱手。 “慕大人,奴才告辞了,慕大人只管处理家事就好,不必相送。” 说罢,郭公公又笑眯眯地转向了祁靳之,“王爷,老奴今儿恐怕是没那个福气,能陪同王爷赏花了。只是,皇上还有几句话,要奴才交代给王爷,说完奴才就得回宫了。” “皇上让奴才转告王爷,说是倘若慕府这地方,王爷住的不舒坦,只管差人去找奴才,要换成什么地方,王爷您说了算。” 说的是皇上交代给祁靳之的话,言语之间,郭公公却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慕文泽。 只这一眼,便让慕文泽的冷汗,在一瞬间渗了出来。 这话中的深意,他听的明明白白! 皇上兴许是已经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已对慕家有了几分不悦。倘若这苍王住在这里,皇上多多少少都要给他留几分面子,不会对慕府怎样。 可一旦祁靳之不再留下,且慕府又做了什么令其更为不悦的事情,那到时候 说完这几句,郭公公便像是全然看不出慕文泽那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自顾自地拂袖而去。 这一回,慕文泽当真是被当头重重敲了一棒,直到郭公公彻底离开,方才回过神来,面色在一瞬间,铁青到了极点。 慕文泽的目光,狠狠地落在了慕鑫阳身上,怒火压抑不住地伴随着低吼冲了出来。 “打水来!好好让二少爷清醒清醒!” 慕文泽身旁跟着的小厮,闻言立即去提了两桶水,对着慕鑫阳便从头浇到了脚。 冰冷的水泼下来,慕鑫阳一个激灵,全身的皮肤都好似被针扎过了一般,方才渐渐从那意乱情迷中清醒了过来。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为了慕洪宇与慕长歌准备的春药,会有一半进了自己的肚子。 他更加不曾想到,这春药的药性竟然会这么猛烈。 迷迷糊糊醒转过来,慕鑫阳先是看见了那一脸惊慌失措的兰儿,随即,才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由于春药的药性太强,慕鑫阳身体里至今还像是有团火在烧,皮肤又滚烫了起来,身上赤红,一张脸却已变成了惨白。 “逆子!当真是逆子!慕家怎么会养出来了你这样的畜生!”慕文泽如今的火气,只怕是比他这辈子的怒火积攒起来的都要猛烈,“还不挡住你那二两白肉!丢人现眼,是要给谁看!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我,我” 慕鑫阳着急地一张嘴,却意识到脑中一片空白。 对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一点都回想不起来了!? 先前的记忆,在慕鑫阳脑海中纷杂地拼凑起来,他清楚记得,他找了借口,将慕洪宇骗到了千翠院。 再然后,兰儿便将他一早准备好的春药,放进了他们二人的茶水之中,又依照计划,将碧珠赶了出去。 碧珠哭哭啼啼被赶出去,四喜便回去了他那儿,同他通风报信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曾有过半分纰漏。 那现在这又是为什么!? 慕宝筝去将老夫人引来后,他明明也按照计划,以找人为由,要去到千翠院,抓他们个正着才是,可为什么原本清晰的记忆,却在半截突然断掉,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现如今慕文泽怒目而视,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慕鑫阳愣怔了起来,视线下意识地缓缓扫过四周,就在他看到慕长歌时,分明从她的眼底看出了一丝傲然冷笑。 慕鑫阳顿时一个激灵,头皮都有些发麻了起来,难不成难不成他这天衣无缝的计划,都毁在了这小贱人手里!? 这怎么可能,他一切都做的极为小心,又怎么可能会被这贱人知晓!? 稍一愣怔,慕文泽的怒火便又倾泻了过来,“还不穿好衣服!?” 慕鑫阳身上一抖,慌忙胡乱地去扯地上的衣裳,然而,那春药的药性实在是太烈,只是一桶冷水,根本不能将他的欲望压灭。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那眼神便又黏在了兰儿的身上。 与他相比,兰儿此刻心底的恐慌,更是只多不少,身子又被这一众人给看了个遍,当下又恐惧又羞耻,含着一汪眼泪,越是着急去抓衣裳,越是穿不对地方。 她这模样,在如今的慕鑫阳眼里,自然是诱人到了极点。 情不自禁,慕鑫阳的动作便慢了下来,喘息声倒是急促了不少。 慕长歌冷眼望着慕鑫阳,那一抹冷笑荡在她的眸子里,分外清冷。 冷冷看过慕鑫阳,慕长歌转过视线,眉眼之间已是担忧无比。 “父亲,二弟弟毕竟年少气盛,做事冲动了些。父亲倘若要责罚他,也请顾及一下老夫人疼爱孙儿的心,莫要让老夫人跟着心急生气。” 慕文泽正在盛怒之中,早就已经忘记了还有老夫人在这,然而,现如今对于他而言,老夫人是不是心急,是不是生气,早就不是那最最要紧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一切都是为了大局 有道是关心则乱,慕宝筝听了慕长歌这话,只当她是想要在父亲面前装模作样,装作担忧老夫人。 而且,看老夫人这模样,倒也真像是再也受不得惊吓的了。 慕宝筝暗暗咬了咬嘴唇,顺着慕长歌的话便说了下去,“是啊父亲,父亲要如何处罚哥哥,那都是应当的,可老夫人她向来心疼哥哥,父亲” 慕宝筝的本意,是想要借着老夫人身体受不得惊吓为由,以此来向慕文泽求情。 然而,她的这番话,尚未说完,就被慕文泽暴跳如雷地斩断了。 “统统都给我住口!这个逆子,今日丢尽了慕家的颜面,倘若不将他重重责罚,他又如何能长得了记性!?” “今日他敢做出这种败坏门风之事,明天他便有胆子捅出更大的娄子!真要到了那时,再后悔今日不曾好好教训他,岂不是为时晚矣!?” 慕文泽僵着脸,同老夫人沉声道:“儿子明白,母亲向来都心疼孙儿,但儿子也请老夫人能明白!这个逆子倘若管教不好,往后真要是兴风作浪起来,兴许就要连累整个慕府为他陪葬!” 一声‘老夫人’,令其身子狠狠一震,正如慕文泽所说,她是慕鑫阳的祖母,最心疼的也正是这个嫡孙,可除此之外,她还是慕家的老夫人! 同慕家的前程,慕家的颜面相比较,孰轻孰重,她怎会分不清!? “不必说了。”老夫人眉心沉了沉,“鑫阳犯了错,怎能不罚!?” 只一句,慕宝筝的心便重重沉了下去。她看的分明,父亲今天的怒火,只怕不是慕鑫阳简单认错两句便能够算了的。 万一慕宝筝如今也不敢再言语什么,即便心底满是恨意,也不得不暂且将那些个心思压下,悄悄给慕鑫阳递了个眼色。 她深知慕鑫阳绝不会是那种安心受罚的性子,但慕文泽现在正是气头上,他绝不能再做出任何忤逆了他的事。 从小,他们兄妹二人便默契的很,这一回慕宝筝也相信,只要自己给他递一个眼神,他便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然而,悄悄将视线移过去的一刹那,慕宝筝一个愣怔,猛然便有了一丝大为不妙的预感。 慕鑫阳并不看自己,一双眼睛喷了火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兰儿。 原本要换衣裳的动作,如今也彻底停顿了下来,只有那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渐渐清晰了起来。 慕长歌嘴角轻轻挑起一丝嘲讽,当日,在他想要将这春药用在她身上的时候,只怕不曾想过,如今丑态毕露的人,竟会是他自己吧! 慕文泽不是聋子,自然听的清清楚楚,当即那张盛怒的脸上,铁青色又猛然重了几分。 “来人!把这逆子给我捆起来!杖责!没有我的吩咐,绝不能停!这小畜生何时清醒了,再停下也不迟!” 半迷醉半清醒的慕鑫阳,闻言,身子狠狠一哆嗦,杖责二字,令他脑中瞬间清醒了不少。 “父亲!鑫阳知错了!”慕鑫阳喘着粗气,只想在慕文泽面前求饶,然而他的那点理智,丝毫都压不过这药性。 不开口倒也罢了,一开口,听那喘息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又在做起了那档子丑事。 祁靳之的一声轻笑,像是实在忍不住了一般。 然而就这一声轻笑,却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了慕文泽的脸上。 慕家的颜面,前程,在他眼中才是真正高于一切! 今日这件事,倘若无人知晓,倒也不是不能轻轻巧巧便放了他。 但现在郭公公虽离开了,府里却还有个祁靳之。 只要祁靳之还在慕府一天,这件事他到底是如何处置的,都极有可能被传出去。 今天且不说他也当真是动了怒,即便是他也心疼不舍,可为了慕府的颜面,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再舍不得,也要打! 慕文泽眼睛隐隐都有些血红了起来,近日他不只是要打过便算了,他要让所有人都知晓,慕府不是那种没有规矩的人家! 慕文泽手掌重重一压,“还不给我住口!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丑事,难道就没胆子承担么!?拉下去,给我重重地打!” 下人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也顾不得按着的人是不是嫡少爷,将他用力按在了板凳上。 先前老夫人不知情的时候,早就命柳妈妈去取来了家法,棍子都不必另外再找。 慕鑫阳平日虽说嚣张跋扈的很,但他自小娇生惯养,皮肉之苦也是不曾尝过的。 不过才几棍子下去,慕鑫阳便哀嚎连连,惨叫的都不像是人的声音。 慕宝筝自是心疼,死命咬牙攥着掌心,可她忍了再忍,终究也还是忍不住了。 慕宝筝抽泣着,哀哀地看向了慕文泽,“父亲心中有气,女儿不是不知道,可父亲只有哥哥这一个嫡子,难道真要为了这一点小错,便要活活打死哥哥吗!?” “哥哥即便是有错,也罪不至死的啊父亲!” 慕宝筝本就生了张极其无辜的脸,眼泪扑簌簌一掉,更是显得格外无辜可怜。 老夫人最先有所动容,忍耐再三,还是禁不住开了口。 “宝筝说的是,鑫阳这次犯错,的确是错的离谱了些,可现如今我们还尚未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怎能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打一通便了事?” “是啊父亲!”慕宝筝楚楚可怜地掉着眼泪,继续求情道,“父亲难道不了解哥哥吗,哥哥向来安分,今天突然做出了这种事,谁能肯定就必定不是有什么人要陷害哥哥!?” “父亲要责罚哥哥,宝筝绝无怨言,可至少,也应该先弄清楚来龙去脉才是!” 有老夫人的求情,又有了慕宝筝的哭求,还有慕鑫阳那凄惨的叫声,无一不令慕文泽心软。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自方才便一直垂首站立着的慕长歌,眼底划过了一抹轻笑。 如此简单就要算了的话,这又如何对得起,他们为了陷害她而花费的那些心思? 慕长歌探出手去,挽住了慕宝筝的手臂,她丝毫都不担心慕宝筝会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只要还有旁人在,慕宝筝便绝不会撕破脸,丢开与她的“姐妹情深”! 慕宝筝身子一僵,这小贱人,又想要搞什么鬼!? 那浓烈的恨意,在即将冲破眼眶之前,总算还是被她眼底的泪光给压了下去。 现如今眼前就是慕文泽与老夫人,她心里哪怕是再恨这个小贱人,也绝不能轻易表达出分毫! 慕长歌微微低垂了视线,开口,语气分外恭顺。 “三妹妹,别怕,父亲待我们从来都是慈爱有加,就算是真有人犯了错,惹他生了气,父亲又怎么会真的要活活打死谁呢?” “二姐姐说的是。”慕宝筝狠狠一咬牙,那股子汹涌怒火,几乎要将她的天灵盖硬生生顶碎,面上却还是不得不做出一副乖巧模样,“我也只是心疼哥哥” “你的心思,我怎会不明白,父亲又怎会不明白?”慕长歌轻轻拍了拍慕宝筝的手,在那关切温柔的目光之下,涌动着的却是一抹森寒暗流。 只听慕长歌又缓声道:“我也同样心疼,只是,我们更应当信任父亲,父亲绝不会纵容了谁,更不会只是因为一时愤怒,便冤枉了谁。什么叫做以大局为重,父亲从来都是最明白的那一个,不是么?” 温言说完,慕长歌眼角余光轻轻扫过了慕文泽,果真不出她所料,慕文泽方才还有些犹豫的面容,瞬间又恢复成了一片凝重。 慕文泽冷冷一扬手,将慕宝筝的话拦了回去。 “谁都不必求情,这逆子今日犯的错,杖责多少都不为过!谁都不许再求情,都给我听好了,二少爷若是再叫,多叫一声,便多加一棍!” 慕宝筝心口顿时便是一凉,而此时的慕长歌,已经轻轻松开了她的手,沉默着退回到了一步之后。 一丝冰冷的浅笑,若隐若现地挂在了慕长歌的嘴角。 这真是可笑又讽刺,曾经他们用来强压在她身上,将她一步步折磨进地狱的理由,不就是这“大局为重”么? 因为要以大局为重,她便要去接受那些老娼妇的调教,要打掉牙齿和血吞,要嫁给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甚至还要丢了这条命! 大局为重,这四个字多虚无缥缈,又多自私狠毒! 他们一个个都在说着大局为重,面色凝重,语气神圣,可,何为大局!? 国家安宁,百姓和乐,方为真正的大局!而这些卑劣小丑嘴里,口口声声所说的大局,倘若真要掰开了揉碎了,再重新化回一团,不过就是个清清楚楚的“私”字! 慕府这些披着君子皮的歹毒畜生,他们口中的大局为重,无非只是想要踩着她这一身血肉往上爬的光鲜理由罢了! 慕长歌缓缓攥紧掌心,眼底的嘲讽,比刚才更深了几分。 慕文泽这伪君子,心心念念的就只有自己的官运,自己的颜面。他不是总喜欢将那大局二字挂在嘴边么,那么,好得很,今天她便要看看,已是骑虎难下的他,究竟要如何做到这“大局为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死也要拉上你 慕鑫阳身上只裹了件单薄外衣,几十棍子打下去,不多会儿,那鬼哭狼嚎的声音便渐渐低了下去。 血水渗了出来,渗透了衣裳,染红了一片。 那片血色看在慕文泽眼中,却痛在他的心里! 他何尝不想早早停手,可他又绝不能这样做。 只要祁靳之不走,他这恪守公道的严父形象,就一定要坚守到底。 包庇家中子女,与遵守大义,绝不纵容二者之间,究竟哪个更能让圣上青睐有加,他心里那杆秤早已显示了个清楚分明。 老夫人手掌微微颤抖,不忍再看下去,只得别过了视线。 正当慕鑫阳奄奄一息之时,咬了牙隐忍着的慕文泽,总算是开了口。 “现在,你应当清醒了些吧?”慕文泽眉心狠狠一压,“说,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慕鑫阳趴在条凳上,嘴唇都咬破了一层,全身的骨头都好像碎掉了一般,挣扎着刚动了一动,牵扯到伤口,便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他当真是什么也不记得了,但他能够肯定,此事必定是慕长歌那个贱人搞了鬼! 从出生到现在,他这慕府嫡孙,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这口气,他着实难以吞下! 吃力地抬起头,慕鑫阳那透着狰狞寒光的眼神,恶狠狠地扫过慕长歌。 小贱人,真当他是如此好对付的么!?他今日遭了殃,也必定要把这贱人拉下水! “父亲儿子是被她给害了!是被她们主仆二人联手给陷害了!” 慕鑫阳挣扎着探出手,笔直地戳向了兰儿,眼睛赤红,咬牙切齿,“是这个贱婢,她勾引了我!茶水里被她放了春药,否则儿子绝不会如此失了理智!” 慕宝筝眼神急急一转,也立刻附和道:“父亲,宝筝相信哥哥!他从来都不是贪慕女色之人,倘若不是被人下了春药,又怎会突然如此反常!?必定是这贱婢,恬不知耻想要攀上高枝!” “真是如此么!?”慕文泽面色一沉,心里却轻松了不少。 哪怕没有慕鑫阳的这番话,他心里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 将所有的罪名,统统都推到一个寡廉鲜耻的丫鬟头上,这本来也是能够保全慕府颜面的最好方法。 一心只想要保下嫡子名声,维护慕家颜面的慕文泽,全然没有将那“主仆合谋”放在眼中。 两害相权取其轻,倘若真到了不得已的那一步,牺牲一个庶出的女儿,以此顾全大局,又有何不可? 慕长歌稳稳站立在原处,不言不语,更不为自己着急辩驳上一字半句。只有那一点细微寒光,星星点点融在了那双琥珀般沉静的眼底。 她不多言语,身旁那自始至终都像是在看热闹一般的苍王,却轻笑一声,带了几分戏谑地开了口。 “本王方才可有听错了什么?若说这丫鬟,要勾引府上的少爷,倒还说得过去,可那主仆联手究竟是什么意思,本王倒是怎么也不明白了。” 一团狠辣,自慕鑫阳眼底迸开,他猛地扬起头,“父亲,事到如今,这家丑,是不得不揭开了!” “这个贱婢为何要勾引儿子,归根究底,也是受了她主子的命,好以此堵住我的嘴,不让我把她跟大哥通奸的丑事抖出去!” 闻言,慕文泽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通奸? 慕长歌与自己的侄儿通奸!? 比怒火更早一步出来的,无疑是他那瞬间便布满了全身的冷汗,“逆子!不得胡言乱语!” “儿子绝非胡言乱语!”慕鑫阳眼底的狞笑,几乎就快要遮掩不住,两个贱种,还想要反手给他一巴掌,做梦! 这两个贱种让他挨了杖责,他便要让他们身败名裂,一辈子都生不如死! “父亲口口声声斥责我,丢了慕府的颜面,可儿子只不过是被一个贱婢所陷害,真正令慕府丢人现眼的,是他们两个!” 慕鑫阳狠狠咬了牙,“他们二人通奸,是我亲眼所见!倘若不是因为这,她又怎么会让这贱婢设下圈套来害我!” 一瞬间,千翠院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偌大的院落,静谧得好似一座墓穴。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慕长歌缓缓看向了慕鑫阳,唇边一抹浅浅笑意,分外从容。 “父亲严厉了些,二弟弟怕父亲继续责罚,实在疼到受不了,想找个理由也是人之常情。可即便是在情急之下,你的这理由也着实有些过分了。” “鑫阳,我自问从小,便对你这个弟弟疼爱有加。倘若今日能够由我替你受了这责罚,我也心甘情愿。但你方才那一番无稽之谈,伤到的却并不只是我和大哥的脸面。” 慕长歌轻轻摇了摇头,“父亲再三教导我们,无论发生何事,都必定要以大局为重。倘若你要用别的理由,来拉我为你挡了这一遭,我都绝无二话,可你这满嘴的胡言乱语,一旦传了出去” “兄妹乱伦,单这一条管教无方的罪名,便会彻底摧毁掉父亲的仕途,和慕家的前程。这些,难道你就从未思量过么?” 慕文泽脸上隐隐抽动了几下,慕长歌这一番话,语调轻柔,却在他的心上狠狠戳了一下。 他的仕途,慕家的大好前程,绝不能毁! 无论此事到底真的是有迹可循,又或者只是慕鑫阳捕风捉影,只为了自己开脱才会有的口不择言,无论如何,都绝不能 慕文泽狠了狠心,重重一甩手,“自己做了糊涂事,不敢认也就罢了,还想拖累了旁人,看来你还是没能清醒!来人,给我继续打,打到这混账东西药性过了为止!” 强忍着那活剥似的剧痛,慕鑫阳一个奋力挣扎,惨叫着便摔到了地上。 “打不得了!父亲,再打下去,哥哥这条命只怕都要没了呀!” 慕宝筝抽泣着,不管不顾地扑过去,硬是挡在了下人的眼前。 慕鑫阳那张脸都疼到变了形,他何尝不明白父亲真正的意思,但,今天他就是要豁出去一回! 哪怕过后还要被加倍责罚,只要能看到这两个贱种遭殃,他便痛快的很! 死命吞咽了几口满是血腥味的唾沫,慕鑫阳的手指笔直地指向了慕长歌的发间,那嘶吼的声音,就连千翠院外的人都能听到。 “我有证据!她头上那只白玉步摇,就是大哥送她的定情信物!那个贱婢兰儿也能作证,那便是他们有私情的证据!” 先是慕鑫阳被打了个半死,紧接着又闹出了这样一桩,老夫人起初还能撑得住,这会儿竟真是有些支持不住了,脸上一白,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老夫人!”慕宝筝哀哀唤了一声,慌忙搀住了老夫人的手臂,一双含泪的眼眸,委屈地望向了兰儿。 “究竟是不是像哥哥所说的这样!?是也好,不是也罢,总要说个分明,探个究竟,总不能是旁人头上一口黑锅,硬生生便要寻了个无辜的人来背才是!” 慕宝筝这含泪带血的几声质问,方才将兰儿的心神给拉了回来。 从一开始,几乎吓破了胆的兰儿,只管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抖成了一团,尤其是听到慕鑫阳的惨叫,她便抖的更厉害。 “是是!回三小姐,奴婢,奴婢” 一切都于原本的计划背道而驰,不曾预料到这些的兰儿,当下已怕的不成样子。 兰儿开口便下意识地要跪地求饶,倘若不是在这一刻对上了慕鑫阳那像是滴血尖刀一般的眼神,只怕那求饶的话早已和盘托出。 这狠厉到了极点的目光,令兰儿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从她心怀鬼胎地接近慕长歌起,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是奴婢什么都知道,二少爷说的没错,那支步摇,就是大少爷亲手送给小姐的定情信物!” 兰儿一头扑倒在地上,泪水连连,“这些都是奴婢亲眼瞧见了的,奴婢绝不敢隐瞒!小姐逼迫奴婢去勾引二少爷,也是因为奴婢撞破了此事,求老爷明鉴,放奴婢一条生路!” 慕长歌眉峰冷冷一挑,带了几分自嘲,“我竟从没料到,兰儿你还有着这样的一身好本事,栽赃主子的话都能信手拈来,还说的如此一板一眼。” “只是,我却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你在千翠院的这些日子,我念你懂事,将你当做碧珠一般放在身边,你倒好,半点旧情都不念,无端便要将一盆脏水对着我扣下!” “小姐莫要怨恨奴婢,奴婢也只不过是昧不了这良心罢了!二少爷他是无辜的,怎能因为小姐的错处,便要让二少爷白白挨罚!?” 兰儿那涕泪交加,又无比坚定的模样,看上去还真像是有着天大的不得已。她望着慕文泽,心知须得在他开口阻拦之前,便将他的话给堵回去。 她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狠狠一咬牙—— “倘若老爷还是不信,奴婢也有证据能够证明,大少爷与二小姐之间,的确有着那大逆不道的龌龊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难道是与本王有私情 兰儿这几句,无疑令慕文泽变成了骑虎难下。 他从不曾真正关心慕长歌这个庶出的女儿,她究竟有没有做了那档子丑事,他更是没那个底气能一口回绝。 但现在要紧的不是她与慕洪宇到底有没有私情,而是 兰儿信誓旦旦说有证据,如此底气十足,只怕这私通一事,十有八九不是空穴来风。 冷汗自慕文泽的鼻尖渗了出来,让她拿出证据来,万一是真的,那慕府岂不是从此都要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料? 可他倘若不让她拿出证据,在旁人眼中,便更是洗刷不清,若非心虚,又怎么会不敢让她拿出证据? 进也难,退也难,慕文泽顿觉喉咙里窜出了一团火,将他烤的口干舌燥。 慕宝筝也暗暗沉了沉眉心,眼底暗藏着一丝蛇蝎般的狠毒,倘若能在此刻扭转了这局面,令慕长歌从此生不如死,即便是暂时惹恼了父亲又如何? “父亲,女儿看这丫鬟的证词也不似作假,今日这桩糊涂案,总得分出个是非黑白才是。她既然口口声声说有证据,又为何不让她将那证据全盘托出呢!?” 已是骑虎难下之势的慕文泽,只觉得喉咙那团火越烧越烈。就在此刻,甚至不等慕文泽开口,便听到了慕长歌的声音。 “既是如此,你只管将那证据找出便是。” 开口时的慕长歌,那纤长的手指正轻轻拢过耳边的碎发,神态轻松坦然,分毫都不像刚刚才被指责过私通之人。 这小贱人如此安然,想必是还没有察觉到了!慕鑫阳嘴角挑起一丝阴毒的冷笑,当真是不枉他花费了一番心思! 兰儿咬了咬唇角,略带了些歇斯底里,“小姐这些日子梳洗打扮,都是奴婢伺候着的,小姐不曾仔细看过,但奴婢却是亲眼见到了的,在那步摇尽头的里侧,分明刻着大少爷的名字!” 在百安,男女之间的确有此风俗,倘若是互相倾慕的二人,男子在赠与女子定情信物之时,必定会在暗处刻上自己的名字。 先前送来的那支,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但慕长歌根本不会预料到,她手中还有着另外一支! 今天早上,在帮慕长歌梳妆打扮的时候,她便悄悄来了个偷梁换柱,换上了刻有慕洪宇名字的那一支步摇。 她做的极为小心,慕长歌更是不曾察觉。当下,只要将那步摇呈在众人眼前,等待慕长歌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老夫人面色一紧,当即脚下便更有些站立不稳了似的。 这证据是看得到摸得到的,兰儿既然敢信誓旦旦地将其说出,难不成难不成那丑事,当真是发生了么!? 一瞬间,千翠院所有人的视线,再一次明里暗里地投在了慕长歌身上。 只是看慕文泽那略有灰白的脸色,便不难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同老夫人的想法相差无几。 所有人都在屏息静气等待着,然而,谁都不曾预料到,最先开口的,竟然是祁靳之。 那折扇在他指间滴溜溜打了个圈,又被稳稳抓在了手心,轻点了点慕长歌发间的步摇,“你说的,可是这支步摇?” “正是!”兰儿回的斩钉截铁,“这便是大少爷赠与小姐的定情信物?谁若是不信,只管让小姐取下,一看究竟便是!” 慕长歌缓缓抬起手,指尖停在了那步摇上,却并不着急将其取下。 “你可要看仔细了,当真就是这一支么?” “奴婢看的再仔细不过,的的确确就是这一支!奴婢跟在小姐身边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小姐有几只步摇,又是什么样子,奴婢全都记得一清二楚,绝不会有错!” 兰儿的眼底,隐隐有着某种近乎癫狂的光,此刻的慕长歌在她眼中,早就已经不是什么主子,而是可以让他踩着,由她向上攀爬,可以让她成为二少爷姨娘的踏脚石! 有句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虽不曾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但只要能够令她过的更好,那慕长歌她下场究竟是不是凄惨,又有什么要紧!? 成为姨娘后的光鲜生活,尚且来不及在她眼前浮现,祁靳之那别有深意的一声冷笑,就令她有些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这倒是有趣的很,二小姐,既然只剩下了眼见为实,那你便取了那步摇,让他们好好看看就是。” 慕长歌深深地扫了一眼兰儿,这目光,在旁人眼中也看不出有何不同,然而对于兰儿来说,却像是一道锋利的匕首,正贴着她的脸,缓慢地扫了过去,带着一层寒气,令人浑身禁不住的便要发起了抖。 无妨,兰儿紧紧攥了攥拳头,那步摇是她亲手换的,绝不会出什么问题才是! 摘下的步摇,被小厮送到了慕文泽眼前,慕文泽接过那支触感温润的步摇,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了步摇的末端—— 只一眼,慕文泽的脸色,便在瞬间变了个翻天覆地。 猖狂的得意,顷刻间就在慕鑫阳心头膨胀了个天翻地覆,那小贱人必定想不到,除了春药,自己还留了这一个后招! “父亲,如何!?现如今这证据都已摆在眼前,儿子是清白无辜的,父亲倘若真要责罚,也该责罚这对奸夫淫妇!” “放肆——”慕文泽这二字,几乎是咆哮而出,肩膀都因为激动,而急剧起伏着。 祁靳之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只不过这愈加明显的笑意之中,也带上了几分冷凝。 此刻正是接近正午的时分,阳光暖意融融,然而在瞧见祁靳之那笑容的一瞬间,便只觉有道寒气,没来由地便降在了身上。 似笑非笑地扫过一眼慕鑫阳,祁靳之那分外幽深魅惑的眼底,已无比清晰地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寒气。 “奸夫二少爷这意思,听起来倒像是一口咬定了本王与二小姐有了私情。” 这跟苍王有什么关系?慕鑫阳一愣,心底却隐约沉了一沉,顿时便浮起了一抹不祥的预感。 “逆子,逆子啊!”慕文泽已是暴跳如雷,“我规行矩步了一辈子,怎么就养出了你这畜生不如的糊涂东西!” “父亲!儿子”慕鑫阳有些惊惶失措了起来,可他到头来也还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了! 兰儿更是一头雾水,那步摇上刻着的,不就是慕洪宇的名字么?慕文泽看过之后,这暴跳如雷难道不应当是冲着慕长歌与慕洪宇二人么? 为什么,他这满腔怒火,反倒又是冲着慕鑫阳去了!?还有那苍王,他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孽畜!我怎的就养了你这个没担当的儿子!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当那步摇被捧到慕鑫阳眼前时,慕鑫阳一个愣怔,随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在这步摇末端,的的确确有清晰的刻痕,但那上头所雕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慕洪宇的名字,而是苍德皇族的图腾! 那苍德皇族的图腾映入眼中时,活像是狠狠一巴掌,用力抽在了慕鑫阳的脸上。 祁靳之唇角斜斜轻挑,“借住在府上,本王很是感激,便挑选了几样还算拿得出手的东西,为府上的几位少爷小姐送了过去。” “倘若收了本王的东西,就要同本王一起成了那奸夫淫妇的话,那府上只怕也不剩几个干净的了。” 慕鑫阳面如死灰,兰儿更是抖成了筛糠一般,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想明白,为什么她亲手调换的步摇,上面竟会变成了苍德皇族的图腾! 就算是自己真的出了错,那戴在慕长歌头上的,也应当是什么都没有刻的那一支才是,又怎么会变成了现在的这支步摇!? 而且祁靳之说是,为慕府的每一个少爷小姐都送了过去,那又是为什么,她丝毫都不记得,苍王的人有往千翠院送过这东西! 猛然之前,兰儿硬生生打了个激灵,倘若说是巧合,那这也未免太巧了,无论她怎样翻来覆去的想,这件事竟好像 好像是,在她自以为天衣无缝,企图接近慕长歌的时候,便已经掉进了慕长歌的陷阱! 她的一举一动,自以为隐蔽的很,其实那一步一步,早已经算在了慕长歌的计划中! 从容地取回那步摇,慕长歌冲着兰儿微微一笑,“这可当真是有些奇怪了,你方才不是言之凿凿地说,并没有看错么?那现在,又当作何解释呢?总不见得你又要说,是我怕私情被戳穿,于是就求王爷为我找了支一模一样的来吧?” 慕长歌目光平静,然而那如静谧湖水的眼眸之中,兰儿却望见了那深埋其中的一道锐利森寒。 这道寒气,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钢针般扎进了她的身体,令她全身上下都在一瞬间凝成了冰,动弹不得。 紧接着,慕长歌又轻柔一笑,吐出来的声音也是字字柔软,然而,她所说的话,却令兰儿在一瞬间彻底煞白了那张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舍一保一 “你与二弟弟之间有情分,想要袒护他,本也是人之常情。可你不该如此,王爷借住在此,是我们慕府莫大的荣光。而你却要因这一己之私,将王爷清清白白的好意,栽赃成了私通信物。” 慕长歌缓缓摇头,“兰儿,在千翠院伺候了这么多年,你向来都是个乖巧老实,从不曾有过什么弯弯绕绕心思的人。如今,怎么就做出了这种糊涂事?” 怎么就做出了这种事,除了是与她有私情的慕鑫阳所指使,还能是因为什么!? 两个真正有私情的人,不只是红口白牙随便一张,便要诬蔑了慕府的少爷小姐,这盆脏水更是险些泼到了苍王的身上。 有那雕刻着苍德图腾的步摇,那便是铁证如山! 慕长歌那从容淡漠的目光,落在了慕鑫阳身上,竟比棍子砸在身上的滋味都要锥心刺骨! 慕鑫阳喘息着,如困兽般的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慕长歌,他不甘心! 但现如今哪怕是再不甘心,他也彻底没了那翻身的本事! 慕鑫阳有些木然地看向慕文泽,身子猛地一阵哆嗦,慕文泽此刻的眼神,即便说成是想要将这个儿子给生吞活剥了也不为过。 同府里的丫鬟有私情,这已经是能够让慕府颜面尽失的一件事,这二人却又栽赃了自家的兄弟姐妹。 倘若说,慕鑫阳这样做,是因为同慕长歌那二人不合,多少还能以家事处置,但指着苍王所赠送的物件,口口声声说是奸夫淫妇的定情信物 冷汗沿着慕文泽鬓角,悄悄划了下去,此事可大可小,现如今,为了慕家的大局,他无论如何也压下心头的不忍了! “来人,给我把这个逆子拖去祠堂!跪上三天三夜!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起身!” 慕文泽狠狠沉下脸上的心疼神色,两排牙齿险些要硬生生磨成了粉碎,面上却又不得不端着那大气的神态,颇为不屑的扫一眼兰儿。 “这丫鬟是长歌你房里的人,要如何处置,自有你说了算。” 一抹浅笑自慕长歌眼底划过,身旁的兰儿,却已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背叛主子,又想要将她置于死地,慕长歌究竟会如何待她,她想都不敢想! 巨大的恐惧,疯狂地将她包裹了起来,惊恐之下,兰儿竟两眼一翻白,晕死了过去。 只是,她晕还是不晕,此刻已没人注意了,她晕倒的细微声响,早就被慕鑫阳那歇斯底里的惨叫给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慕鑫阳现在已被打了个皮开肉绽,稍稍一动,立刻便会疼到无以复加。 挨了这么多下杖责,已是拿走了他半条命,如今又要他去祠堂跪个三天三夜,这岂不真是要让他活活跪死!? “父亲!儿子知错了,儿子知道错了!儿子不该胡言乱语!不该信口开河污蔑了大哥二姐姐!儿子真的知道错了!” 不曾吃过什么苦的慕鑫阳,这会儿俨然已经被这剧痛给彻底击垮,往日意气风发的嫡少爷,此刻锐气全无,竟成了条落水狗的模样。 慕鑫阳痛到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稍一挪动,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 老夫人早已受不了这煎熬,被柳妈妈搀进了房里,慕宝筝死死攥紧掌心,唇角都被自己硬生生咬出了一丝血痕。 慕长歌那贱人,实在是太有心计!这次的计划,本应当天衣无缝,到头来竟然—— 又一声慕鑫阳的惨叫,令慕宝筝心头一颤,望一眼已是痛不欲生的慕鑫阳,慕宝筝胸口顿时紧了紧。 正当慕宝筝意欲下跪求情,拦下慕文泽对他的惩罚时,大夫人那隐隐夹杂了一抹愠怒的斥责,已落到了眼前。 “孽子!你竟还有脸在这里鬼哭狼嚎,我们慕家的颜面,都快要被你这嫡少爷给丢了个一干二净!” 话音未落,大夫人已阔步走到了慕鑫阳面前,不由分说,便在慕鑫阳脸上落下了重重一巴掌。 “母亲” 起初听到大夫人声音,慕鑫阳心头还浮起了一丝希望,只当母亲是来救他的,然而这一巴掌,却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要喊我母亲!”大夫人面若寒霜,无比严厉地盯着慕鑫阳,“还敢求饶,你父亲今日不活活打死你,已是从轻发落!” “你一人犯糊涂倒也罢了,偏偏还要拉上你妹妹一起陪着你犯浑!宝筝那丫头,只怕是什么都还不知情,就被你给扯了出来,宝筝素来胆小,你倒也真不怕吓坏了她!” 大夫人这番话,看似是在斥责慕鑫阳,只是那若有若无扫过慕宝筝的一眼,和这番话中所蕴含着深意,慕宝筝怎会看不明白? 大夫人急匆匆赶来,的确是当救兵来了,只不过她要保下的人不是慕鑫阳,而是慕宝筝。 她的意思,听在慕宝筝耳中,已是再明显不过,她要她明哲保身,绝不能再蹚进这浑水哪怕只有一寸。 一切早就已经乱了计划,接二连三的混乱,早已令慕宝筝方寸大乱,当下,也只得听从大夫人的安排,拼命将那想要求情的念头给压了下去,直压得她胸前好似落了块巨石般压抑! 冲着一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大夫人冷冷道,“还不把这孽种送去祠堂,难道要继续留他在这,在王爷面前接着丢人现眼么?” 下人也反应了过来,不管慕鑫阳叫的有多凄惨,只当是听不见,硬是将他拖了出去。 大夫人侧过身,对着祁靳之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让王爷见笑了,这逆子看上那个丫鬟,我是一早便知情的,早早便许诺了要给他做通房丫鬟,谁也不曾想,近些时日老太爷的身子又有些不舒坦,便把这件事给耽搁了下来。” “虽说我一早就有意,要同长歌讨了这丫鬟,但始终都不曾有机会说出口,便生出了这天大的误会。” 三言两语,大夫人便将这私通一事,给含含糊糊说成了合情合理之事。 大夫人面带歉意,“那逆子只是脸皮薄了些,才会口无遮拦,冲撞了王爷。等他罚跪完了,我同老爷必定亲自押着那逆子,到王爷面前,好好赔个不是。” 祁靳之懒懒一笑,很是随意地摆摆手,“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本王也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倒是府上二小姐,平白无故险些遭了冤枉,所幸并无酿成大祸。” 轻叹一声,面向慕长歌时,大夫人面上愧疚之色更深了几重,眼中都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泪。 “真是混账东西,险些就要吓坏我的长歌了。”大夫人轻轻抚摸着慕长歌的脸颊,“你只管安心,有母亲在,哪个胡闹的东西都别想难为了你!” 大夫人的演技,一如既往的炉火纯青,就连早已将大夫人本性看了个透彻的慕长歌,自这张关切的面容之上,都看不出分毫异样。 慕长歌微微一笑,神色之间的乖巧温顺,更是无比自然。 “母亲不必担心,长歌没事。” “没事就好,你若是真出了事,才是真的要挖了我的心!” 慕长歌乖顺地依偎在大夫人身旁,在旁人眼中,只怕再没有比这更亲近的母女。 微微垂了目光的慕长歌,心底不免浮起了一层冷笑。 真不愧是大夫人,在千翠院发生的事情,才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知晓了个一清二楚。 如今这慕府,仍旧还是大夫人的天下,但这局面,只怕也不会持续太久了。 那一抹冷笑,浮在慕长歌面容上的瞬间,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抬起手,轻轻拢了拢慕长歌的乌发,大夫人柔和道:“你身子向来弱,等会儿我便差个大夫来为你瞧瞧,开个安神的方子。这会儿我们就先回去,你好好歇息片刻,不要总让我挂念着。” “倒也是。”祁靳之随即也笑了笑,开口道,“二小姐今日只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也该歇息着才是。只是,无论怎么说,都是本王所送的步摇为二小姐无端招了猜疑,改日本王必定再来,向二小姐好好赔礼道歉。” 祁靳之这一番在旁人耳中听起来再正常不过的话,内里却别有深意,只有慕长歌一人知晓他真正的意思。 将千翠院里的众人一一送走,回到房里,慕长歌神态之间,那隐隐约约的倦意,已在眨眼间便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碧珠手脚麻利地沏了杯热茶,捧到了慕长歌手边。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慕长歌接过了热茶,冲着碧珠笑了笑。 “奴婢哪里委屈,奴婢本就是伺候小姐的人,只要小姐好,奴婢做什么都不委屈。”碧珠笑道,“这些日子奴婢不在小姐眼前伺候着,还着实有些不习惯呢。” 喝了两口热茶,见慕长歌面色红润了些,碧珠才开口道:“小姐,老爷将兰儿扔在这儿,小姐要怎么处置她?” “人醒了么?”慕长歌问道。 “还没有。”碧珠回道,“依着小姐的吩咐,还关在柴房里呢。小姐的意思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这贱人来做什么 慕长歌轻抿了抿唇角,自那双沉静双眸中,瞧不出分毫的波动,“什么都不必管,她不醒,那就等她醒了再说。” 碧珠却有些不放心,“可是,小姐,倘若兰儿她一直装晕呢?” “关在柴房里,找个婆子看好了她,没我的吩咐,一粒米都不许往里送。” “是,小姐,奴婢这就交代下去。” 碧珠快步出去,找了个老实些的婆子,让她去了柴房,盯着兰儿。 这一回,碧珠的猜测半点也不假,兰儿其实从被拖进柴房后不久,就已经醒了过来。 然而,兰儿唯恐慕长歌会下令,让人活活打死自己,心里又没半点主意,只能继续装晕。 只不过,在这入了秋的天气,柴房里又冷又阴暗,不过多时,就叫人饥肠辘辘了起来。 起初几回,她还能避开那婆子的探查,继续假装不省人事,可过了两天不到的时间,水米未进的兰儿就露了馅。 婆子将早已醒来的兰儿,依照吩咐,拖到了慕长歌眼前。 此时的慕长歌,刚刚好让碧珠摆上了一桌热腾腾的早餐。两日不曾吃喝过的兰儿,闻到这香气,顿觉胃里像是有几把钝刀在用力的翻腾。 “小姐尝尝今儿的小馄饨,奴婢见小姐昨天爱吃这个,今儿就又让厨房做了。” 碧珠将一勺泛着油光的小馄饨,舀进了碗中,轻轻一吹,那滚着香气的热气儿,便飘散了满屋。 咬一口,慕长歌扫了一眼跪在地上,已是脸色蜡黄的兰儿,“醒了?” 兰儿身子猛地一抖,当下也顾不了那样许多,脑袋砰的一声,便磕在了地上,涕泪交加。 “小姐饶命,求小姐放过奴婢这一回吧!” “咦?这倒好生有趣,我是问你怎的就晕了那么久,可曾想过要了你的命?” 慕长歌拈着帕子,轻轻点了点嘴角,轻柔一笑,“你这恐慌的模样,倘若是让那些个不知情的人见了,恐怕还要以为你是犯了什么样的大错呢。” “是是奴婢犯了错!奴婢不该帮着外人陷害小姐,奴婢不该动了歪心思!可可那是奴婢一时糊涂,没能经得起诱惑才会” 兰儿匍匐在地上,哭到身子都抽搐了起来,“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甘愿当牛做马,来报答小姐的恩情!” “奴婢真的不会再动那些个歪心思了啊小姐,奴婢真的不会了!倘若奴婢再对小姐做半分不利之事,就让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慕长歌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冷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真当她是三岁孩童一般好欺哄么? 若是只因为她三两句毒誓,她便要信了她,恐怕她有再多条命都不够死! 搁下碗,慕长歌缓缓起身,到了兰儿面前,轻轻俯下身子,眉目柔和,“先起来,吃些东西再说。” “碧珠,将那屉虾饺端来给她,再盛碗粥,仔细别噎着了。” “小姐?”兰儿不敢置信地扬起头,噙满了泪水的眼底,尽是不敢置信的讶异,与劫后余生的狂喜。 慕长歌这是心软了,要原谅她了么!? 自己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么!? 就在这不敢置信的时候,碧珠已经将热腾腾的食物放在了她的眼前。 早已饥肠辘辘的兰儿,如今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又猛然落了地,那饥饿的感觉,似乎也比先前猛烈了许多。 她也不管自己还是趴在地上的模样,也不管碧珠根本就没有为她取来筷子与调羹,伸手抓了,便拼命往嘴里塞。 她自然知道这模样狼狈又下贱,像极了一条饿狗,可她甘愿下贱! 倘若在慕长歌的眼前,表达的下贱一些,便能够将自己活下去的几率再提高一些,哪怕是让她摆出更下贱的姿态,她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慢慢吃。”慕长歌坐回到了椅子上,饶有兴致地望着那狼吞虎咽的兰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值得你这样喜欢。等到日后,你做了二弟弟房里的通房丫鬟,哪还能少得了你一盘点心。” 兰儿一个愣怔,那鲜甜多汁的虾饺,顿时卡在了喉间,噎的她眼前一片金星。 “二、二少爷” 兰儿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一道寒气,顺着脚底,顷刻间便窜遍了全身。 “对呀。”慕长歌微微一笑,纤长羽睫之下,那一道锐利幽光,分毫不加遮掩,“你同二弟弟你侬我侬,如胶似漆,你想用我的不得好死来交换的,不也正是这个通房丫鬟的身份么!?” 兰儿双腿又是猛烈一颤,尚未来得及喝光的半碗粥,在她那哆嗦成一团的手中滑落,碎成了一地。 “不要不要啊小姐!”兰儿彻底慌了,就连那声音都变了调子,“求小姐饶了奴婢,奴婢不想死,奴婢真的不想死啊!” 慕鑫阳私下是个多歹毒的人,早就同他有了私情的兰儿,比谁都要清楚! 这一回,她没能按照慕鑫阳的吩咐,把事情办成,没能要了慕长歌他们二人的命不说,还让慕鑫阳挨了杖责,又去跪了祠堂,想必,如今在慕鑫阳的心里,她早就已经是 兰儿打了个寒颤,背后好似有冰冷的毒蛇爬过,她的确是想要飞上枝头,可她不想死! 在失败以后再去到慕鑫阳身边,她唯一的下场,便是成为慕鑫阳发泄怨气的靶子! 倘若真的去了,恐怕恐怕她连全尸都不会被留下! “小姐奴婢真的错了!奴婢什么都愿意为了小姐去做,只要小姐能放过奴婢,留下奴婢这条贱命!奴婢不想死啊小姐!” 慕长歌冷冷一笑,“你这丫头,还真是不识好歹,我以德报怨,非但不记恨你,还愿意满足了你的心愿,让你去到想去的地方,这难道不好么?” “小姐小姐!”兰儿匍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慕长歌爬了过去,碎裂的瓷片铺在地上,手掌按上去便见了血。 她却像是丝毫都感觉不到痛一般,带着那满手的鲜血淋漓,跪倒在了慕长歌的脚边。 “小姐即便是要奴婢去死也求小姐能给奴婢一个痛快!” 慕长歌抬眸,那清冷目光落在兰儿的脸上,“他让你下春药在茶水中,陷害我跟大哥的时候,你可曾想过要给我一个痛快,留我一步退路?” “倘若你今日当真得逞了,现如今跪在祠堂,等候发落的人是我和大哥,你可会有一丝丝的后悔?” 兰儿颤颤巍巍,惊恐的眼泪流了满脸,“奴婢会,奴婢一定会!” “你不会!” 慕长歌嘴角轻挑,刀锋般的锐利目光,在兰儿的脸上扫出了一道道看不出的伤口。 “你如今的忏悔,只不过是为求自保,你心中根本半点真正的悔意都不曾有。你想求得原谅,可你当真认错了么?” “小姐饶命是是二少爷逼奴婢的!”兰儿哭求,“是他逼奴婢这么做,奴婢不敢不从啊小姐!” 讥讽笑意,浮现在了慕长歌的眼底,她望着兰儿,摇了摇头。 太晚了,现如今她的投诚,在她眼中早已是一文不值! 倘若兰儿能够如同碧珠一般忠心不二,绝不肯越过底线谋害自己,那么今时今日,她必当竭尽所能,保她安然无恙。 可她终究还是背叛了她这个小姐,慕长歌眼底的寒意,已是一层深过一层。 将目光从兰儿身上收回,慕长歌面无表情道:“碧珠,吩咐下去,把她仔仔细细看好了,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 “等到二弟弟什么时候从祠堂里反省出来,你再给她添置上两件看得过去的首饰,送到二少爷房里,也不枉她伺候了我一场。” “不——不要啊小姐——不要!” 兰儿惊恐地尖叫了起来,歇斯底里,手指拼命地抓着地面不愿被人拉起,“小姐放过奴婢吧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 慕长歌却再不看她一眼,只有那眉心影影绰绰地紧了一紧。 碧珠心领神会,当即便冲着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立刻便掏出了帕子,将兰儿的嘴给堵了个严严实实,又将她拖回了柴房。 两日后。 奄奄一息,几乎丢了半条命的慕鑫阳,刚挣扎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就收到了一份大礼。 兰儿脸色惨白,换了身新衣裳,筛糠似的抖着站在了他的眼前。 慕长歌笑意温和,看她这神态,和桌上热气已淡了许多的茶,想也知道她已经在这等过了片刻。 “你来做什么!?” 见了慕长歌,慕鑫阳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牙齿磨的咯咯作响。 这个贱人,难道是诚心要来看他的笑话么!? “二弟弟好大的火气,我挂念你,就想到要来探望一下你,这有何不可?难道二弟弟是怕,我来探望你这件事,也会被那些个嘴贱之人给颠倒黑白,诬蔑成你我二人有私情?” 这个贱人!慕鑫阳又是狠狠一咬牙,只觉得胸口一团血气直往上涌动,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苍王的交易 倘若没有出祠堂之前,大夫人悄悄同他说过的那番话,此刻只怕慕鑫阳都要干脆冲上前去了。 死命将那恨意抵回,慕鑫阳面上隐隐带了几分僵硬,“多谢二姐姐关心,只是我现在身子还有些不适,恐怕不方便接待,二姐姐还是请回吧!” 慕长歌也不拖延,不等他说完,便已经不急不慢地站起了身,笑了笑,“如此,我也不叨扰了。人,我就给你留下了,只愿二弟弟能多念及一下往日情分,多疼她一些。” “你若能待她好,那也就不枉她痴心一片,日日夜夜都哀求我将她送来的心意了。”慕长歌轻笑一声,望向兰儿,“能得佳人深情如此,二弟弟可是好福气呀。” 兰儿额前鬓角的碎发,早已被冷汗濡湿,她不敢抬眼,更不敢看向慕鑫阳。 慕鑫阳那眉心狠狠一沉,正欲发作,眼底却透出了一抹分外狰狞的狠意,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那鑫阳便谢过二姐姐了!” 自慕鑫阳住处离开,快要回到千翠院的时候,碧珠打量一下四周无人,这才轻声开了口。 “小姐对兰儿,是否太宽厚了些?” 兰儿从一开始就是怀了要让慕长歌不得善终的心,然而如今,慕长歌竟只是将她送去了慕鑫阳处,不曾打更不曾骂。 虽说兰儿起初在得知了慕长歌的决定时,那惊吓万分的模样,不啻于当即便要五马分尸一般。 可谁又能断定,这不是兰儿的圈套呢?倘若她只是装模作样,故意做出恐惧的模样,好引诱慕长歌将她送去慕鑫阳那里呢? 碧珠心底到底还是忐忑不安,“若真是他们一早便计划好了的,那小姐这么做,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慕长歌轻笑一声,秀丽眉峰轻轻挑起,平缓的音色之中,却透着一抹坚定。 “咱们府里那位二少爷,绝不会在意下人的一条性命。将兰儿送到他手里,也不至于脏了我自己的手。” 慕鑫阳的狠辣,她在前世是见识过的,在那嚣张跋扈的慕家二少爷眼里,婢女的一条命,比蝼蚁都要不如。 更何况,慕鑫阳又是一个极度自大之人,此次计划失败,他绝不会将责任归咎于自身,他所有的不满,一切的怒火,最终都只会发泄到兰儿身上。 现如今,他又因为慕文泽的重罚而颜面尽失,正是最为恼羞成怒之时,她甚至都不必多加猜想,都不难预料到兰儿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你若不信,且安心等上几天就是。”慕长歌悠然道。 这一等,便过去了三天。 比兰儿的消息更早一步到来的,是那提了一食盒点心,步履悠然的苍王。 “二小姐这几日歇息的可好?” 进了千翠院,祁靳之也就只剩下了那言语之间还算客气,都不必慕长歌请,便在那椅子上坐下了。 “王爷来我这,还是守些规矩的好,否则下一回只怕是当真要传出,我同王爷之间不清不楚的那些个传言了。” 祁靳之展眉一笑,眸中似有幽光点点,“倘若真有,本王求之不得。” 慕长歌只以一抹淡然浅笑回应,唤碧珠沏了茶,她抬眸,望向了一侧的苍王,纤长的羽睫之下,像是将两潭最为清澈的湖水,凝在了那双眼眸之中。 “王爷今日来意,长歌已心知肚明,无论是何要求,王爷只管开口便是。” 那一日,将兰儿的春药调了包的人是她,然而在半路上,将慕鑫阳神不知鬼不觉迷晕送来的,却是祁靳之。 单凭她一人之力,未必不能设好这一局,只是终究冒险了些,因此 慕长歌开了口,对面那人却微眯了一双眼眸,半晌都不曾开口,唯独只有唇边一点笑意,渐渐清晰明了。 “在来到百安之前,本王曾去过许多的地方,见过许许多多的星辰,最美的当属大漠夜空之中的星。” 祁靳之懒懒抬眸,一丝别样的情愫,蜿蜒在眉间。 “本王总以为,此生已见识过了最绝妙的夜色,如今方才察觉,大漠中的漫天星子,合起来也抵不过长歌姑娘眼中的一点光亮。” 那一句长歌姑娘,唤的碧珠在一旁都有些脸颊发热。 在这世间,面对着祁靳之此人,听过这样一番话语,一颗心还能保持巍然不动的,只怕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而慕长歌,偏偏就是稳如磐石的那个。 “所以,王爷想与长歌做的交易,究竟是什么?”慕长歌直视着他的眼睛,话语里仍隐隐带了几分戒备,“长歌还须提醒王爷两句,当日王爷的承诺,也不要忘了才好。” 那一日,是祁靳之先找到了她。 他开门见山,格外直白地的要求同她做一笔交易。 而这交易的内容,便是慕鑫阳。他帮她将慕鑫阳引入这个局,又暗中将郭公公与慕文泽引到了一出。二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堪称绝妙。 而她,同样也要为了他来做一件事。祁靳之言语铿锵,声明虽是交易,却绝不会逼迫慕长歌做任何为难之事。 慕长歌信得过他,虽说这莫名的信任究竟因为什么,连她自己都难以说清,可她直觉祁靳之此人必定信得过。 然而,自那时过后,祁靳之却迟迟不来告诉她,在那场交易之中,他想要她做的究竟是什么。 祁靳之听得出她话里暗示的深意,挑了挑眉,“本王难道如此令二小姐信不过么?” 慕长歌面色从容,坦然道:“王爷一日不开口,长歌心里便一日无法安稳。” 祁靳之手臂撑在桌面上,指尖提着扇柄的懒散模样,为他平添了三分痞气,却痞的分外好看。 一抹狡黠自祁靳之眼底划过,令他看上去颇像是一头成了精的狐狸,那不知从他嘴里说出的那话究竟是真是假。 “哦?当真如此么,倘若真是这样,那本王倒想一辈子都不开口,如此一来,二小姐便会惦记上本王一辈子了不是么。” 慕长歌轻轻一笑,绵软语调里,却藏了细细的针,“王爷总不至于会在慕府待上一辈子,倘若不开口,那人走账灭,到那时,王爷可别埋怨我不守信用。” “这么说来,只要本王还在慕府一天,那你我二人之间的这笔交易就始终存在。”祁靳之笑道,“甚好甚好,原本,本王也在着急,究竟要同二小姐提个什么样的条件,才不算是吃了亏,现在本王这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他望着慕长歌,那看似无辜的魅惑面容上,分明带了一丝清晰的狡黠,“反正本王一时半会人也不急于离开,来日方长,能让二小姐心里多惦念本王一天,那也是好的。” 慕长歌端起茶盏,不急不慢饮了一口,“只要王爷不心急,长歌也不介意奉陪到底。” 这二人究竟是在明枪暗箭,还是带了那么一丝丝别样的东西,碧珠在一旁瞧着都有些糊涂了。 待到祁靳之离开,碧珠终究是忍不住了,“小姐,今儿就算是要挨了小姐的打,奴婢这话也不得不说了。” 慕长歌看向她,有些哭笑不得,“我何时打过你了?” “那奴婢可就说了,奴婢瞧着这位苍王,待小姐是有几分真心的。”碧珠压低声音,道,“小姐在这府里,前有狼后有虎,还不如” “还不如依了他,好寻个安稳?”接上了碧珠的话,慕长歌脸上笑意浅淡了几分,缓缓摇了摇头。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听起来寻常的话,内里隐藏着的鲜血淋漓,她早在前世就已经领教了个透彻。 一日待她有情,可谁又知他的动情,究竟是一往而深,还是一时兴起? 碧珠轻轻抿了抿唇,竟叹了口气,“小姐这回可当真是冤枉奴婢了。” “奴婢向来都相信小姐,即便是不需要那些个庇护,小姐也依然不会惧怕什么。奴婢只是见到,每回见了王爷,小姐总是笑着的。奴婢不知小姐心里究竟藏了什么,可奴婢只想小姐能开心。” 慕长歌心头划过一丝暖意,同那些个出挑的丫鬟比,碧珠的确稍显木讷了些,可待她也是最为真诚的那一个。 慕长歌笑了笑,“你这丫头,真是什么理由都能说得出来,我平日难道见了谁都不笑的么?” “不一样。”碧珠认真想了想,竟也想不出个理由,只是,她亲眼瞧见了,就是不一样。 不知从何时起,碧珠便觉得自家小姐眼底凝了厚厚的一层冰,无论何时,那层冰都坚硬无比,时不时透着一丝摄人寒光。 唯独在那人面前,小姐眼底的冰层,才会在连她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微微融化。 只是想来想去,碧珠也还是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心里倒是不再惧怕了那恶名在外的苍王。 索性,碧珠也不再提及此事,转身便去了小厨房熬粥。 这一去,就过了大半个时辰,待到她再回来时,竟是脸色煞白,抖成了一团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让她死便是了 放下手中册子,慕长歌拧了眉,“怎么就抖成了这个模样?可是出什么事了?” “死了”碧珠面色惊恐,哆哆嗦嗦,就连那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兰儿她,死了死的好惨!” 兰儿丧命一事,早就在慕长歌的意料之中,如今听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惊讶。 见碧珠抖的太厉害,慕长歌轻叹一声,硬是将她扯到了椅子那坐下,随手便将自己刚沏好的热茶塞进了她手里。 “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何就吓成这个模样了?” “奴婢去瞧了”碧珠惨白着脸,“奴婢也是听别的丫鬟偷偷说的,说是兰儿突然就没了。也没把二少爷给伺候好,没得了什么恩情,尸体就只用了张破草席一裹,就要扔去乱葬岗。” “奴婢也没多想,谁知道去大库房给小姐领这个月的燕窝时,就在路上遇见了!” 只听碧珠那三言两语的形容,便不难知道,兰儿死的是有多惨。 慕鑫阳对这死了的丫鬟不上心,去扔尸体的人自然也就不怎么在意,半路上都让草席散开了。 草席一散开,不偏不斜,就被碧珠给看了个正着。 兰儿的尸体上伤痕累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的皮肉是好的,瞧着那些个青紫乌黑的伤痕,竟像是被人拿了细细的棍子,乱棍抽死的一般。 “小姐一定不知道,动手的人未免也太狠了些!”碧珠哆嗦着,“兰儿的眼珠子都是烂了的,他们怎么就怎么就能下得了这个狠手!?” “他们怎么就下不了这个狠手?”慕长歌反问道,手指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脸。 他们究竟有多心狠手辣,她是早早便见识过了的。倘若她不是重活一世之人,不曾步步为营,只怕这辈子她的下场,也不会比兰儿好上多少。 只不过慕长歌这一回也当真没有预料到,慕鑫阳竟会如此狠毒,如此迫不及待。 她压了压眉心,大夫人那三人,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歹毒狠辣,甚是凶残。 自己这一回令慕鑫阳吃了这么大的亏,想必他们几个也绝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往后的日子,自己必定要更加小心才是。 倘若一着不慎,栽在了这几人手里,下场恐怕 慕长歌凝眉沉思片刻,同碧珠道:“你方才受了惊吓,先好好歇息一会儿。” 碧珠连连点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都这时辰了,小姐可别误了去祠堂听训!” 想起来这件事,碧珠也顾不得什么怕不怕了,慌忙起了身。 慕鑫阳在祠堂罚跪的事情,到底还是没能瞒得了老太爷。 老太爷在知晓这件事之后,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从那天起,慕府的子女每天都要去到祠堂听老太爷讲上半个时辰的家训,哪怕是有天大的事情,也绝不能误了这件事。 如今的祠堂,那两棵藏了马蜂窝的槐树,早已经被砍伐了个干净,显得里面敞亮了许多,却也更清冷了几分。 慕长歌赶到祠堂时,除了二房最小的儿子慕东瑜不必来,其余该来的都已经到齐了。 等了不过片刻,老太爷便到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重生后的慕长歌,对老太爷的印象,都有几分生疏,除了不得不见的场合,其余时候,几乎都不曾与这祖父交流过只言片语。 今日的老太爷,精神似乎比前些天要好了不少,只是那须发之间又多了不少银白。 在恭顺站立着的众人眼前,放了把竹椅,老太爷在当中坐下,便开口讲起了家训。 “兄弟姐妹之间,在于和睦” 老太爷开口,面色庄严,那些个被人传了千百年的刻板教条,被沉闷的复述着。 慕长歌低了头,姿态顺从,眼底却闪过一丝不露痕迹的讥讽。 曾经,她也将这些刻板教条,当做宝典般,字字句句铭记于心,忍辱负重去做了这些教条之中的“木头圣人”,可结果呢? 她曾真心真意将他们视为骨肉至亲,下场又是什么!? 祠堂里,除了细微的风声,就只剩下了老太爷那刻板如戒尺的声音。 就这样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一声悠然笛音,竟不知从何处传了过来,如一汪潺潺流水,卷走了祠堂内的沉闷。 慕君如更是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头,好奇地打量着。 周围自然不见人影,见她还没有收敛的意思,慕长歌轻轻提了句,“四妹妹还是端庄些的好。” “我如何不端庄了?”慕君如下意识地便要斗起了嘴,然而那眼神到底还是收了回来。 慕长歌虽说不在乎慕君如是否会被老太爷责罚,但依着老太爷的性子,倘若真要教训起了慕君如,只怕他们几个也要被连坐。 先前一直乖巧站立在一侧的慕宝筝,也向这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四妹妹,多少还是收敛些,别再惹事。” 嫡出的姐姐,在慕君如心里的分量,终究是要比庶出的慕长歌重,慕宝筝一开口,她那些个小肚鸡肠的怄气话,顿时就吞了回去。 慕宝筝望着慕长歌,温柔一笑,一双手却在暗处攥成了拳,恨意化作一条毒蛇,吐着信子,盘亘在她的眼底。 慕长歌甚至不必做什么,只要她完好无损的活着,在慕宝筝眼里,就是一根时不时刺痛的钉子! 那笛声像是算好了时间,待到老太爷停下来,它也随之停了。 瞬间的寂静,几乎让人有了一种错觉,仿佛那天籁笛音从一开始就从不曾出现过。 自祠堂离开,正要拐过一道拐角,一根竹笛忽然凭空探在了慕长歌身前。 “本王的笛声,不知有没有博得佳人一笑?” 对上那一脸玩世不恭的苍王,慕长歌眉目之间,不自觉便浮起了几分无奈,“老太爷是刻板了些,却也不曾为难过王爷,王爷又何必同他老人家对着干?” 祁靳之从容一笑,“二小姐这可实在有些冤枉本王了,本王只是一时起了雅兴罢了。至于府上的老太爷,本王且冒昧问一句,二小姐当真就不曾察觉到什么怪异之处么?” “怪异之处?” 慕长歌眉心隐隐紧了紧,他说的难道是老太爷?可老太爷又有什么怪异之处? 祁靳之唇角斜斜挑了挑,贴近慕长歌,“你们慕府,还当真是有趣的很呐。” “明人不说暗话,王爷倘若知道了什么,为何不直白说出?” “本王为何要说?”祁靳之侧目,似笑非笑,“上次本王愿意和盘托出,是因为事关二小姐你的安危。难道二小姐真以为本王是那些个爱管闲事的么?” 慕长歌轻笑一声,迎上了祁靳之的视线,“那王爷又为何要提醒我呢?” “伤不到你的,未必帮不到你。”祁靳之悠然道,“二小姐如此聪慧过人,本王的意思,想来不会不明白才是。” 留下这一句,祁靳之便笑了笑,自顾自阔步而去。 碧珠听的一头雾水,这二人之间,怎么就像是在打哑谜一般? “小姐,王爷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长歌凝眉,深思片刻,那似寂静湖泊的眼底,微微泛起了一丝波澜。这是他送给自己的一步棋,并非必走不可,可倘若真要是有那么一天,只需这一步险棋,定能扭转乾坤! “没什么特别的。”慕长歌淡淡道了一句,眼神却下意识地向祁靳之刚刚离开的方向投了过去,扯了扯衣裳,“天儿越发凉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待到慕长歌主仆二人走远,慕宝筝也刚刚进到大夫人的房里。那张在外笑意盈盈的面孔,自踏进房门的一瞬,便沉了下去。 大夫人却像是不曾瞧见一般,慕宝筝有些沉不住气,抿了抿唇角,“母亲,宝筝不明白,母亲不让我出手倒也罢了,如今咱们同那小狐媚子的脸面,暗地里早已是保不住的了,母亲怎么还非要让我同她笑脸相待?” 倘若说先前时候,他们尚且还能将那相亲相爱的表象演下去,但当慕长歌将兰儿亲自送到慕鑫阳房里的那刻起,究竟是何用意,彼此早就已经心知肚明,如今又何必假惺惺的粉饰太平? “让你对她客气些,就一定是给那小狐媚子看的么?”大夫人沉声道,“难不成你忘了,府里还有老太爷同老夫人?” “那母亲的意思,难道是从今往后,都要由着那小狐媚子了么?” 慕宝筝一开口,竟有了几分赌气。 大夫人面色一沉,“她害得鑫阳如此之惨,我怎么会轻而易举就放过她饶了她!?即便不必由你来提醒我,我又怎会不知那小狐媚子早就留不得了!” 慕宝筝望向大夫人,“母亲总说留不得留不得,可到头来,那贱人不也还是好好的?母亲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真正留不得那贱人!?” 大夫人眉心狠狠一紧,那些微冷凝的目光,透出了丝丝狠辣,一抹诡谲的笑意,自大夫人脸上展了开来。 “你那个不争气的六妹妹,如今怎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姨娘的哭求 听她忽然问起慕秀容,慕宝筝愣了愣,疑惑道:“母亲问她做什么?她那副模样,十有八九,这辈子都不会好起来了。” 自上次被马蜂蜇过,又被老夫人禁了足,慕秀容的状况便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她那伤口本就不易康复,如今又没了老夫人舍得用大把银子,找那些个昂贵的药养着,如今慕秀容的身上,早就已经溃烂狰狞到不成样子。 慕宝筝前两天还曾假惺惺地去探望过,连内室都没进,便被那股子恶心的味道给熏了出去。 “不错,你六妹妹这辈子,恐怕已经是毁了个彻彻底底。”大夫人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自那端庄雍容的脸上,蛇蝎般毒辣的冷笑,逐渐蔓延了开来,吐出的字句,也越发阴冷。 “既然如此,一个已经废了的人,又还剩下几分价值呢?” 慕宝筝先是一愣,随即眉梢便高高挑了起来,“母亲是在说倘若真是如此,女儿也觉得,这主意实在是妙的很。” “顾妈妈。”大夫人微微提了提嗓音,面带微笑,“天儿越发凉了,府里的少爷小姐们也是该添置几件新衣裳了。” “是,夫人。”顾妈妈毕恭毕敬,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做。” 次日。 晌午刚过,风里便裹挟上了秋日的寒凉。 千翠院内,几匹布料摆在桌上,尚未来得及收拾,碧珠正在同慕长歌低声商议着,是否应当将暖手炉找出了。 这主仆二人正闲闲地聊着,自外面便进来了个丫鬟,说是石姨娘正在外面,问她见,还是不见。 石姨娘,便是慕秀容的生母,也是慕文泽最后纳进门的妾室。 虽说是在大房之中,石姨娘排行最小,却偏偏是最不受慕文泽疼惜的那个。 自门缝看出去,慕长歌也瞧见了石姨娘,手里不知提了什么,正等在门外。 见了石姨娘那模样,慕长歌不自禁便紧了紧眉心。 石姨娘出身一户小商贾的家中,娘家人贪财,目光分外短浅,好好的姑娘家,竟想尽了办法,也把她给塞到了慕文泽身边作妾。 兴许也同她的出身有关,平日里无论是说话做事,还是穿着打扮,石姨娘的做派,都像极了她的娘家人,短浅又带着一丝市侩的刻薄,略有些单薄脸上,隐隐透着的也是那带上了市井气的小聪明。 她养出来的六小姐,前不久刚在府里闹出了那样大的事情,如今她倒也丝毫不知道避忌什么,穿了身桃红,仍是艳艳的搔首弄姿着。 小丫鬟站在慕长歌眼前,等她的回应,慕长歌将视线收回,淡淡一笑,“姨娘是长辈,来到我这了,哪有不让进的道理。” 闻言,小丫鬟便明白了,出了门去,随即,石姨娘便进来了。 “二小姐,今儿咱们府里发放了新的衣裳料子,我一个人也穿不过来,索性就拿了过来,二小姐要是有赏脸能看上的,留下就是。” 石姨娘堆了满脸的笑,映着头上那零星几样赤金的首饰,越发俗气。 “姨娘如此惦记着我,这心意,长歌心领了,但这衣裳料子,顾妈妈今儿也送到了这边来,我这儿也是不缺的。” 听慕长歌这样说了,石姨娘还是不由分说便将那衣裳料子给取了出来,殷勤道:“二小姐再瞧瞧,兴许有看得上的呢?” 顾妈妈送到千翠院的料子,都是一匹一匹的,自然也是最为上乘的那些。而石姨娘的这几样,不只是少,料子也不见得有多好,一眼看上去便不难知道,必定是府里其他人都挑剩下了,才轮得到她。 若是没有慕长歌的几匹布料作为比对,石姨娘的这些倒也不至于显的太过寒酸,可今儿偏偏就赶巧了,碧珠还没来得及收拾,石姨娘就到了。 这两样放在一处,实在是令人难以不去比对。 石姨娘也觉察到了窘迫,脸上的笑意都有些挂不住了,眼眶也微微有些泛红了起来,“我这些个东西,二小姐也的确是看不上” “姨娘。”慕长歌轻叹一声,“姨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毕竟是一家人,姨娘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只管开口便是,何必这样吞吞吐吐?” 慕长歌这几句话刚一说完,石姨娘那眼泪,顷刻间便滚了出来,捏了帕子用力捂住嘴,好让自己不至痛哭失声。 “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真是菩萨心肠!”石姨娘颤抖着肩膀,哀求地望着她,“除了二小姐,我也当真是想不出还有谁能帮我了!” “姨娘慢慢说就是。”慕长歌将那几样布料轻轻推到一旁,“碧珠,去给石姨娘烧些热水,待会好让她洗把脸。” 碧珠闻言,立刻便去了,石姨娘的放声大哭,却是过了好半天方才停了下来。 “我也知道跟二小姐开这个口为难,可我也只能想到二小姐了!”石姨娘抽噎道,“老夫人现在是真的恼了秀容,我” “现在没有老夫人的吩咐,我想要进去看看秀容都不能,她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呀!” 石姨娘那眼泪掉的,几乎要晕厥过去,“我知道她一时糊涂,犯浑险些牵连了二小姐,可即便是旁人都恼了她,我这心里,也还是放不下啊!” 慕长歌微微垂了视线,语调平缓,不带丝毫可以回绝的余地。 “姨娘可是想要让我去向老夫人求情么?倘若真是为此而来,那姨娘还是请回吧,这个忙,恐怕我是帮不得的。” “不,不,我怎么敢让二小姐去做这些,我只是,只是” 石姨娘用力擦了擦眼角,“秀容自小就怕冷,如今这天气越发凉了,她身上又要时常换药,倘若不多做上几件衣裳,秀容的日子还要怎么过?” 慕长歌微微一笑,“那姨娘怎么不自己送去给六妹妹呢?如若可以见到姨娘,想必六妹妹也会更加开心才是。” “二小姐怎知我没有去求过老夫人?”石姨娘苦笑,“老夫人如今是连带着我,也一并恼上了。无论我怎么去求,老夫人连见我都不见,我如何能亲手去送给秀容?” 石姨娘望着慕长歌,眼底尽是一片哀求,“大夫人向来最疼你,二小姐能不能去求求大夫人,网开一面,让你进去一回?我只求二小姐能帮我送些东西给秀容,让我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就好。” 说着,石姨娘的眼泪又滚了下来,她用力抽泣了几声,竟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慕长歌眼前。 “求二小姐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吧!我这辈子,就只有秀容一个依靠,我只想能给自己的女儿送身衣裳,求二小姐宽厚,可怜可怜我这个当娘的吧!” “只要二小姐愿意帮我这个忙,即便是二小姐想要拿了我这条命去,我也是愿意的!” “姨娘你这是在做什么?”慕长歌眉心紧拧,冲着一旁好像有些吓坏了的小丫鬟道,“还不快些将姨娘搀扶起来?” “不,我不起来,我给你磕头,二小姐,我给你磕头了!求你帮帮我,帮我去看看我的女儿吧二小姐!” 烧水回来的碧珠,进屋便瞧见了这一幕,慌忙上千去,越过了那有些手足无措的小丫鬟,硬是将石姨娘给拉了起来。 “姨娘你这是何必呢?就算我是小姐你是姨娘,可你也终究是我的长辈,你要跪我,岂不是要让我折了寿?” 慕长歌望着石姨娘,目光中也隐隐带上了几分不忍,过了半晌,慕长歌又低低叹息一声,“罢了,姨娘,我帮你就是。” “当真?”石姨娘欣喜若狂,“二小姐当真愿意帮我么!?” “六妹妹如今也确实可怜,只不过” 慕长歌眸光轻轻一晃,“姨娘心里想必也清楚,六妹妹之所以被禁足,同她自己脱不了干系,老夫人动怒也是不可避免。今日我可以答应了姨娘这请求,代你去探望六妹妹,但日后六妹妹的日子究竟过的如何,还是得靠姨娘你。” 石姨娘微微张了张那有些过于薄了的嘴,“自然如此,二小姐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姨娘若是真能明白才好。”慕长歌缓声道了一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却隐约划过了一抹意味深长。 石姨娘千恩万谢的离开了千翠院,慕长歌示意碧珠,将石姨娘带来的那两件薄夹袄包好。 碧珠带着几分不情愿,将那薄夹袄包了起来,“小姐难道真要依了石姨娘的话去做么?六小姐她可是想过要将小姐置于死地的,小姐怎么还能去探望她?” 慕长歌笑了笑,眼底隐隐透着一抹锐利锋芒,“我若是不同意,姨娘不就白跑了这一趟?” “小姐当真要去么?”碧珠眨了眨眼睛, 站起身,慕长歌轻轻理了理略有些皱褶的袖口,“自然是要去的,那两件夹袄包好了么,若是都收拾好了,便随我去一趟。” 碧珠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慕长歌这是立刻就要去到慕秀容被禁足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腐烂气息 随着慕长歌出了千翠院,主仆二人一路向慕秀容所住的地方而去。 走到岔路口,慕长歌丝毫都不犹豫,便迈步走上了其中一条。 碧珠有些纳罕,“小姐不是要去六小姐那儿么?” “当然是要去,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到另外一处再说。” 这时候正是府里的下人走动最少的时辰,而这条路也隐蔽的很,只是,慕长歌究竟是要去到什么地方,碧珠竟真有些看不懂了。 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慕长歌才重又回到了这岔路口,而这一回,则是径直去到了慕秀容所在之处。 “你留在外面等我就好。”慕长歌道。 “是,小姐。” 碧珠将手里的包袱给了慕长歌,顺从地去到了墙角等候。 守在院里的,是两个干粗活的婆子,不等她们开口,慕长歌便将一早预备好的碎银递了出去。 “我不过是来给六妹妹送两件御寒的衣裳,老夫人虽说还气着六妹妹,可她毕竟也是慕府的小姐,即便犯了错,总不见得连件衣裳都不能换了吧?” 在慕府下人的眼中,这二小姐虽是庶出,却极受大夫人宠爱,再者说,她给出的这碎银也着实叫人眼馋,那两位婆子登时便松了口,堆了满脸恭维的笑。 “二小姐说的是什么话,奴婢怎么敢拦二小姐,奴婢只是怕那屋子里的气味太腌臜,怕污了小姐的衣裳。” 婆子边说着这些,边为慕长歌开了门,又讨好道,“奴婢就守在这,小姐倘若有什么吩咐,唤一声就是。” 迈步走进房间里的瞬间,慕长歌便嗅到了一股腐朽霉烂的味道,像是阴沉沉闷了许久的味道,叫人透不过气。 明明还是白天,房间里却是门窗紧闭,窗缝会透光的地方,也都被人用布条给仔细地封了起来,倘若不是还有房门透进来的光,这里面恐怕已经算得上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许是开门的声音被听见了,丫鬟巧儿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到来人是慕长歌,先是一愣,随即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奴婢见过二小姐。” “这都是怎么回事?”慕长歌扫了眼门窗。 巧儿压低声音,“回二小姐的话,这些都是我们小姐让奴婢做的,自从小姐的脸从那以后,小姐就多了个怕见光的毛病,不光门窗不能透光,平日里也总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说罢,巧儿又哀求道:“二小姐今儿来了,快劝劝小姐她吧,总这样闷着,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好得起来?” “先让我进去瞧瞧。” 巧儿立刻挑起卧房的门帘,又小心翼翼冲里面道了句,“小姐,二小姐看您来了。” 话音未落,一只汤碗便狠狠地砸了过来,砸的人应当是没看清楚方向,砸到了桌上,哐啷啷碎成了几片。 “滚——贱人!给我滚!” 慕秀容的声音,声嘶力竭地从棉被中透了出来。 “你来做什么,是要假惺惺的装你的好人,来看我如何生不如死的吗!?贱人!不要忘了,是你是你把我害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巧儿吓的早就愣住了,不知所措,更不清楚到底应不应当将慕长歌请出去。 她瞧瞧望向慕长歌,却发现慕长歌只是唇角轻轻挑了挑,面色仍旧如那宁静湖泊般,纹丝不动。 慕长歌大大方方,坦然地坐在了椅子上,一开口,嗓音平缓。 “六妹妹身子不舒坦,想发泄几句,我也是不在乎的。只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六妹妹一句,你如何会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如若真要寻个罪魁祸首来质问,只怕那人也不该是我。” 阴沉的房间里,床上的人,尽数缩在了被子里面,只有一只手还没收回去。 慕秀容的手,原本是她身上唯一一处值得称赞的地方,如今也大变了模样。 腐烂的疮口,密密麻麻分布其上,脓血从处理过的边缘不甘心地挤出,一处尚未愈合,另一处又开始腐烂,比那些得了麻风病的人,看上去都更要触目惊心的多。 “不是你不是你我又如何会变成今天这模样!”慕秀容那近乎疯癫的声音,咬牙切齿地从棉被之下透了出来,“该死的人,分明是你!是你这贱人才是!” “你以为你躲过了这一遭,往后就能安然无恙了么!?做梦!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慕秀容歇斯底里,棉被剧烈起伏着,却始终不见她从里面出来。 听了那些个诅咒的字眼,慕长歌非但没有恼怒,唇角还浮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倘若诅咒能让六妹妹心里舒坦些,我这个做姐姐的,倒也是不介意的。但我今儿送来的这包东西,你可不要误会了才好。” 将包袱轻轻放到桌上,慕长歌道:“这是石姨娘亲手做的衣裳,托我为你送过来,好让你换洗了穿。” 听她提起石姨娘,在被子里发着狠的慕秀容,突然便安静了下来。 沉默片刻,一声抽泣钻了出来,慕秀容嚎啕失声,“娘娘啊娘!只有娘疼我啊!老夫人你好狠的心,怎能连我的娘来探望都不让啊!娘娘啊女儿命苦啊!” 她匍匐在被子里,哭得撕心裂肺,听了都不免让人有些肝肠寸断。 床头顶上,半根断了的布条,也在随着慕秀容的嚎啕而微微晃动。 见慕长歌打量着那一处,巧儿抹了把眼泪,“自打出了事,小姐日日夜夜都有要想不开的念头,也怨奴婢一时没看好好在小姐撕的那块料子不结实,刚上去就给扯断了,否则” 哽咽几声,巧儿又抽噎道:“求二小姐快去求求老夫人,饶了小姐这一回吧,倘若再这么下去,小姐万一哪天,真有了个三长两短,那可要如何是好啊!?” 慕长歌缓缓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这又是何必。” 慕秀容的痛哭失声,似乎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慕长歌就已经起了身。 见巧儿要将自己送出门,慕长歌示意她停下,“不必送我了,六妹妹如今这模样,没人陪着她,我着实不放心。” “石姨娘送来的两件夹袄,你也仔细收好,倘若你们小姐不想穿,倒也不必逼她。” 巧儿微微一个愣怔,似乎还有些不解,正想要问上一问,慕长歌已经走出了房间。 只是隔着一扇门板,这外面的气息比里面不知要干净了多少。 慕长歌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看向了那两个守门的婆子。 “石姨娘也是爱女心切,倘若有人问起来,不必说我来过,更不必牵扯上石姨娘。” 得了好处的两个婆子,连连作揖,嘴上也不断地应承着,“二小姐只管放心,奴婢绝不会乱说的。” “那就好。”慕长歌唤了一声碧珠,正在晒太阳发愣的碧珠,赶忙便跑了过来。 “小姐见着六小姐了么?” “算是见着了吧。”慕长歌轻轻弹了弹衣裳边缘,“回了千翠院以后,先帮我烧洗澡水。” 那房间里涌动着腐烂气息,简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牢牢附着在她衣裳的缝隙之中,眼睛看不见,却总觉得有股子湿漉漉的潮气。 这叫人全身都有些不舒坦的潮气,直到慕长歌仔仔细细洗澡过后,才算是彻底消散了个干净。 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小厨房也开始飘出了饭菜的香气。 正当慕长歌刚刚换好衣裳,碧珠也预备要厨房端菜的时候,千翠院的院门被人砸响了。 平日里,若是有人来,敲门的动静也必定是客客气气的,今日这急躁的声响,无端端砸的人心头有些发慌。 有婆子开了门,进来的竟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朱砂。 朱砂往日见了慕长歌,总是客客气气,今日这态度也有了些不一样,隐约透上了几分强硬。 “奴婢见过二小姐,大夫人让奴婢来请二小姐去一趟。” 慕长歌尚有些湿漉漉的乌发,还随意披散在脑后,她随意地拨弄了几下,漫不经心道:“母亲找我是有何事,怎的如此着急?” “二小姐还是别耽搁了,这是大夫人吩咐奴婢做的,奴婢也只管传话,管不了别的。” 朱砂的回答,很是一板一眼,碧珠倒有些恼了,“夫人都不曾对我们小姐说句重话,你一个丫鬟,倒在小姐面前拿腔拿调起来了?” 朱砂用力一抿唇,看向了碧珠一眼,又缓了语气,同慕长歌道:“还望二小姐不要同奴婢计较这个,奴婢左右也不过是个下人,主子如何吩咐,奴婢就要如何来做。” “罢了罢了,我何时计较过这些。”慕长歌皱了皱眉,“你不说,到了我也自然知晓,只是如今我这披头散发的模样,总不好就这样去到母亲面前,再着急,也总要让我稍稍绾一下头发才是。” “是,二小姐。”说完这句,朱砂便又垂首不语了起来。 “碧珠。”慕长歌神色从容,“走,先随我回卧房,绾起头发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无用之人,惨死何妨 慕长歌回到卧房,也不过只有片刻的时间,那一头瀑布似的黑发,简单在脑后轻轻一束,只别了支简单的玉簪在上头。 “二小姐还是快些去吧,别让大夫人等久了,否则奴婢也着实不好交代。” 朱砂又催促了一句,碧珠脸色明显挂上了几分不悦,慕长歌仍旧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只管同她一起出了门。 正要去往大夫人那,朱砂先前一步,冲着旁边的道路做了个手势,“大夫人在六小姐那,二小姐不要走错了路。” “母亲怎的去了六妹妹那?” 慕长歌问话,得到的也是朱砂的装聋作哑。 慕长歌笑了笑,便不再多问,只管走着脚下的路。 深秋的天气,天黑下来的速度也越发快了,尚未走到慕秀容的住处,天色就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走近了,慕长歌便看到,慕秀容的院子里里外外灯火通明,还有几名家丁也侯在外面。 等再走得更近了些,就连里面传出的声响,也越发清晰了起来。 自慕秀容房里传出的,分明是女子的啼哭声,可听起来,又不像是慕秀容今天那歇斯底里的哀嚎。 进了门,朱砂先道了一句:“大夫人,奴婢已经将二小姐找来了。” 守在床边的大夫人,还不曾有所反应,那趴在床侧的人,已是二话不说便扑了上来,颤抖着的双手,死死地扯紧了慕长歌。 “还我女儿的命来!你还我的秀容!” 扑上来的那人,正是白天刚去到过千翠院的石姨娘。 此刻的石姨娘,脸上的粉已经被泪水冲成了一道一道的沟渠,涂的艳红的蔻丹,也折断了几个,一双哭肿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慕长歌,哭号的声响,端的是凄惨到了极点。 坐在椅子上的老夫人,面色也难看的很,果断地喊了下人来,拉开了石姨娘。 白天还阴暗到了极点的房间,如今屋子里能点的油灯蜡烛,全都点上了,黄澄澄的光影,将这一处映照得有些似真似幻。 守在这里的,不只是大夫人一人,老夫人也在,面色都有些怪异。 “母亲。”慕长歌面露疑惑,不解到了极点,“姨娘这是怎么了?” “秀容没了!是你害死了她,是你!”石姨娘奋力挣扎着,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瞪着慕长歌,“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啊你怎么忍心!你怎么能忍心要了她的命!” 慕长歌倒吸了一口凉气,接连退后了两步,尚未开口,眼底的雾气便已经在眼眸中凝成了水珠,“六妹妹她怎么会!?” 刚刚才意识到什么似的慕长歌,方才将视线投向了床上,白天蜷缩在里面的慕秀容,如今已是一动也不动了。 慕秀容大张着嘴,舌头都吐出了半截,原本就遍布疮口的身上,已被她硬生生抓烂成一片血肉模糊,手指的缝隙里,尽是从自己身上抠掉的细碎肉屑。 她的四肢扭曲蜷缩,死前应当痛苦到了极点,才会是这副模样。 慕秀容的惨状,即便是慕长歌看了,都不免觉得心头窜起了一片寒凉。 大夫人面色凝重,眼角还挂着泪珠,拿了帕子轻轻楷掉,重重叹了口气,神色极为悲伤。 “秀容这孩子,我还一直惦记着她,天天都差人来问问她恢复的如何了,今早听的回话还是好好的,才不过一天,怎么就” 四下一打量,慕长歌又是一愣,“母亲为何将我喊来,难不成,母亲是在疑心长歌?” 大夫人面色为难神色,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像是难以开口一般,将视线别过了一侧,抬手擦着眼角的泪,帕子将她那情不自禁便翘了上去的唇角,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并不是在“疑心”她,今晚,她是要了结了她! 先前几回,都让这小狐媚子侥幸躲过了一劫,今日恐怕她不会再有那些个好运了! 装做伤悲的模样,大夫人哽咽了几声,嗓音都有了几分嘶哑,“长歌,你切莫存了疑心。只是” “只是你六妹妹去的实在突然,死状又如此蹊跷,石姨娘她又一口咬定是你。我倒是万万不肯相信的,长歌你这孩子向来心地纯善,怎会害死了自己的妹妹?” 轻拉着慕长歌的手,大夫人言辞恳切,眼角余光,在谁都不曾注意到的时候,悄悄扫了一眼石姨娘,又极迅速地收了回来。 石姨娘那身子,顷刻间便抖的越发厉害了起来,几乎要将眼睛哭瞎一般,“大夫人,老夫人你们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哀嚎出了这一句,石姨娘的身子便有些摇摇欲坠,她颤颤巍巍地探出手指,笔直地指向了慕长歌,痛苦道:“她怎会没有理由,上回的意外,她不就一心记恨上了秀容么!?” “秀容是做了错事,可二小姐你何曾受过伤!?她被伤成了那个不人不鬼的模样,已是受到了惩罚啊!二小姐你又何苦非得要赶尽杀绝,一定要夺了她的这条命!” 石姨娘浑身颤栗着,那嘶吼一样的恸哭,令她喉间都渗出了一丝丝的血腥气。 她的痛苦,她的疯狂,一半为真,而另一半,却是因为那卖女求荣的卑劣行径,而心虚到了极点。 当大夫人最初游说她的时候,从未对大夫人敢有半点不敬的石姨娘,一口唾沫便吐了出去。 然而,当大夫人又说了一番话之后,她就再也没了力气去唾弃大夫人。 自从被马蜂蜇遍了全身的那一刻起,慕秀容就已经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废人。 她身上的疮口,一辈子都不会好起来,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就会受折磨一天。 如今这模样的慕秀容倘若活下去,又何止是她自己受折磨,她这一辈子彻底完了的同时,也彻底毁了她的生母,江姨娘的一辈子! 原本的慕秀容,在慕文泽眼前已经极为不讨喜,也因此,令石姨娘在慕文泽面前越发不受宠。 原来那个好端端的慕秀容,尚且都入不了父亲的眼,何况是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更何况,令慕秀容变成如今这模样的原因,只要提起来,便是慕府的一个赤裸裸的污点! 将颜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慕文泽,对慕秀容的厌恶,只会越发深刻,自然也会越来越厌恶石姨娘,她们母女在慕府的处境,只会一天凄惨过一天。 可这个慕府的污点,若是从此便不存在了呢? 慕秀容一旦在这时候早早咽了气,不仅仅只会令慕文泽的眼底干净了,更会为石姨娘另辟出一条更好走的路—— 女儿惨死,慕文泽哪怕是出于往日情分,也会多去石姨娘的身边住上些日子。而石姨娘如今也还是风韵犹存的年纪,倘若能再诞下个一男半女来傍身,总比要一辈子都被一个已经废了的女儿拖累至死来得强! 在慕府中,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已经知晓了这件事的下人,恐怕不管是谁,都绝对不会预料到,真正害死慕秀容的人,竟会是她的生母,石姨娘! 这,便是大夫人布下这个局重,最为精妙的一环。 慕秀容死了,无论凶手是谁,断然都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亲生母亲头上! 痛哭着的石姨娘,颤抖着滑到了地上,哆哆嗦嗦地攀在床边,探手摸着慕秀容已冰凉了身体。 “秀容你怎么能忍心就这样去了,往后我这日子,可要怎么熬下去呀!” “老夫人,大夫人,求你们为妾身做主,让秀容走也走的明明白白!”石姨娘狠狠一咬牙,“杀人偿命,谁害死了秀容,就得给秀容陪葬!” 慕长歌的眉心,越发紧了起来,半晌,方才沉声道:“六妹妹无端殒命,长歌心中,不见得会比姨娘好受多少。” “姨娘心中的痛,我能体谅,但姨娘若是要红口白牙便随意将这罪名扣在我头上,我却是绝不能忍受了的。” “六妹妹究竟因为什么才会丧了命,如今谁都不知情,姨娘又怎能如此轻易,便断言是长歌所为呢?” “除了你,还会有谁!?”石姨娘哽咽道,“今日来过这的,就只有你一人!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轻信了二小姐你真有什么菩萨心肠!” “我更不该求你,帮我来送衣裳给她倘若我不是思女心切,乱了方寸,也不会将她给推上黄泉路了呀——” 慕长歌轻叹一声,面上的悲切,也当真不比谁少,侧身望向了大夫人,“母亲,求母亲为长歌做主,女儿今日的确来探望过六妹妹,可六妹妹的死因,如今都尚不知情,姨娘她怎能” “莫要心急。”大夫人沉了沉眉心,“我已命人去找大夫来了,一切都得等大夫来瞧过了再说,兴许,兴许是那些个马蜂的余毒发作了也说不定呢。” 大夫人假意安慰着慕长歌,心头的冷笑,却是越发清晰! 这个局,她早早便布置了个稳稳当当,如今的慕长歌,除了她早已为她选好的死路,已是真真切切无路可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铁证如山,如何狡辩 不过片刻,大夫就已来到。 慕秀容尸体的惨状,大夫见了都禁不住有几分心惊肉跳。 将尸体探查过,大夫神色之间,似有几分欲言又止,小心看一眼老夫人与大夫人,方才开口道:“六小姐她是中了毒。”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颇为不忍,眉心紧紧凝成了一团。 大夫人身子一震,“大夫可瞧仔细了?” “错不了,大夫人,单是看六小姐身上这些疮口,便不难判断。” 大夫人的目光,顿时便凌厉了起来,“巧儿!方才你不是说过,六小姐今儿身子不舒坦,水米未进么!?那她所中的这毒,又是从何而来!” 巧儿猛地哆嗦几下,脸色煞白煞白,“奴婢怎么敢骗大夫人!?小姐今儿的确是什么都不曾入过口,奴婢不敢撒谎欺瞒大夫人呀!” “误会,大夫人只怕是误会了。”大夫连忙开了口,“六小姐是中毒身亡,可这毒并不是吃进去的,而是被什么东西贴在了身上,从她身上这些溃烂的疮口渗入了五脏六腑。” “荒谬!”大夫人冷冷一拂袖,“被什么贴在身上,要是真有人想下毒害死秀容,有老夫人安排的下人在这守着,只怕是连进都别想进来,又能有什么法子将毒药涂抹在她身上!?” 慕长歌稳稳站立在自己的位置,眉心低低压着,神色悲戚,眼底却隐隐透出一抹锐利锋芒。 大夫未必是知情人,但他同大夫人的对话,已隐隐将整件事串联到了一起。大夫人暗中藏好的那柄刀子,如今已是悬到了她的眼前,只等后面那只看不见的手一推,就能要了她的命! 噤若寒蝉的巧儿,在听过大夫的这句话之后,恍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紧了慕长歌—— “是二小姐!”巧儿低呼道,“六小姐毒发身亡之前,除了换上二小姐新送来的衣裳,就不曾再碰到过其他什么了!” 大夫人面色一沉,厉声呵斥道:“简直荒唐!现如今证据都不曾有,岂能口口声声栽赃了长歌!” 一丝冷笑自慕长歌眼底缓缓掠过,好一个公正严明的大夫人,可那证据,当真会没有么? 今日这一遭,原本不就是大夫人亲手设下的圈套么?如此惺惺作态,也不过只是为了彰显她的“公道”罢了! 更何况,她越是做出一副袒护自己的姿态,老夫人就越是会对自己有所抵触不是么? 大夫人话音刚落地,老夫人脸上神色已有了几分微妙变化。 “那毒药究竟从何而来,现在谁也不得而知,你也不必如此着急,清者自清。”老夫人拧紧了眉心,“既然这丫鬟说,除了长歌送来的衣裳,秀容就不曾再碰过别的,那就让她将另一件取出来瞧瞧,一看便知。” 石姨娘托慕长歌送来的两件衣裳,如今一件已套在了慕秀容身上,另外一件被收在了柜子里,折叠的工工整整。 将那衣裳小心翻过来,仔仔细细查探一番,大夫脸色顷刻间便变了模样,语气分外笃定,“果然不假,这件衣裳里侧,的的确确被人涂上了毒!” “这毒对寻常人来说,贴到身上最多是有些刺痒,可对全身都溃烂了的六小姐来说,这就是致命的呀。” 话说到这,大夫赶紧噤了声,再也不发一言。深宅大院,很多时候都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鬓发都散乱的石姨娘,闻言,哭声又起,“那衣裳,就只经过二小姐的手!大夫人,二小姐是你的女儿,秀容难道就不是了吗!?” “秀容她,她也要唤你一声母亲的呀大夫人!求大夫人为秀容做主,不能让她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大夫人嘴角轻挑起了一丝阴冷笑意,只是那面上袒护慕长歌的神色,却是半分也不减。 “即便是如此。”大夫人妆模作样,沉声道,“这也算不得什么铁证,只凭借这,怎么也不能一口断定,真的就是长歌害了秀容。” “大夫人是不愿相信!”石姨娘声嘶力竭,哭的叫人听了肝肠寸断。 她一手指了慕长歌,身子摇摇欲坠,“倘若她不是心中有鬼,怎会不敢大大方方叫人禀报了老夫人!还以银子买通了守门的婆子!” “碰过这衣裳的人,除了二小姐,就只有我!大夫人妾身是秀容的亲娘啊!她是我十月怀胎,拼了命生出的一块肉,如若不是她,难道还是我这个亲娘,鬼迷了心窍要害死自己的女儿吗!” 石姨娘的哭诉,着实令老夫人有所动容。 同样是孕育过子女的人,光是凭石姨娘是慕秀容生母这一点,老夫人便自然而然地,将对石姨娘的怀疑抛在了脑后。 更何况哪怕石姨娘不是慕秀容的生母,她说的同样也对,倘若不是心中有鬼,慕长歌想来探望一下自己的妹妹,又为何要掩人耳目呢? 只这样一想,老夫人那心顿时便沉了沉。 难不成,在她的心里,尚且还在为了上次的事情,而怨恨着慕秀容? 老夫人心中举棋不定,面色凝重地看一眼大夫人,大夫人眉心也紧了紧,看向慕长歌,“长歌,可有此事?你当真给过守门婆子银两,让他们不要声张你来过么?” 大夫人刚一说完,屋子里气氛顿时凝成了冰。 慕长歌那两道秀丽的柳眉,缓缓蹙在了一处,眼底深处掩藏着的一抹寒光,几乎要破冰冲出。 看来这一回,为了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大夫人还真是煞费苦心,方方面面,全都早早安排的滴水不漏,只等将自己一举拿下。 “母亲。”慕长歌轻叹一声,面色依然从容,“长歌的确有做过此事,但这也不过是为了不至于让石姨娘难做。更是不想为了这种小事而惊扰到老夫人。” “未曾事先告知老夫人,的确是我处事不周,但这着实算不得什么证据。” 石姨娘瞪大了眼睛,颤抖着的手,刀子似的对着慕长歌,“我从不曾想过,你竟是如此狠辣之人!秀容死的如此凄惨,在你眼中竟然就只是小事一桩么!秀容尸骨未寒,你如何能说得出这种话!” “那姨娘认为,长歌应当如何开口呢?”慕长歌眉心隐隐一沉,语调虽平缓,却字字铿锵,“莫非,长歌要畏畏缩缩,痛哭流涕,才是应当么?可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六妹妹之事,更不曾有半点心虚,为何不能理直气壮?” “倘若真有什么人,要在此刻不敢声张,更不敢直视六妹妹尸首,那也应当是真正害死了六妹妹的罪魁祸首,而不是我。” 慕长歌一字一句,说的好像全然不曾有针对什么人,然而,对上她那清冽目光,石姨娘竟觉心头一颤,好似有片锋利薄冰,正贴着自己心头,划了一道。 大夫人目光暗暗转了转,心头冷笑一声,面上带着几分为难开了口。 “长歌,你也不要埋怨石姨娘激动了些,只是这件事即便是我有心袒护你,但你的所作所为,也当真是令人生疑呐。” 言语间,大夫人那眼神又不着痕迹地扫过了一眼巧儿。 眨眼的工夫,巧儿便已哭着跪倒在了众人眼前。 “大夫人!奴婢今儿哪怕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不能让小姐走的不明不白!”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夫人眉峰挑了挑,“难不成,方才你还有什么事有所隐瞒!?” 巧儿全身颤栗着,“回大夫人,奴婢方才只是只是不敢!” “小姐如今都丧了命,倘若奴婢也得罪了二小姐,那岂不更是死路一条!?可这些年,小姐不曾亏待过奴婢,奴婢也不能让小姐走的这么不清不楚!” “除了今儿这一遭,二小姐先前还来过一回!也不知同小姐说了什么,自从二小姐离开后,小姐便开始惶惶不可终日,直说二小姐必定不会放过她!” “都怨奴婢先前没把小姐的话当真,都是奴婢不好,轻信了二小姐,才害死了小姐——” 巧儿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老夫人那脸色,如今已是难看到了极点。大夫人也装模作样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只差没有立刻便断言慕长歌就是杀人凶手。 事态到了这地步,老夫人心中已有了定夺。 正当老夫人要狠心做出决断之时,慕长歌竟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笑声在此刻,显得分外突兀,老夫人面上已然多了几分薄怒,“你笑什么!?” 就在老夫人隐隐动怒之时,慕长歌已敛了笑,投向巧儿的淡淡一瞥之中,眼神已化作了这世间最为锐利的刀锋。 “回老夫人,长歌是在笑这贱婢所言极为可笑!” “老夫人,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谎言!”巧儿凄楚地望向老夫人,近乎刻意地避开了慕长歌的视线。 “是么?”慕长歌眉峰冷冷一挑,“即便是官府定罪,也不能只轻信了一面之词,老夫人,母亲,可否也让长歌说上几句?” 老夫人面上紧了紧,大夫人却已开了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连环扣 “自然可以。”大夫人沉声道,“长歌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即便真的是你一时糊涂,才做出了这种错事,母亲也信你定是无心之失。” 简单两句,听起来像是袒护,实际上,竟是已经为慕长歌定了罪。 慕长歌微微扬起视线,只当听不出大夫人话语之中的暗示一般,“老夫人,母亲,这丫鬟哭泣的确感人万分,可你们当真就没察觉到有何不对么?” 说罢,慕长歌已缓步走到了巧儿面前,幽邃双眸,几乎要透过她的视线,将她心中所想看的一清二楚。 “不妥之处有一,她口口声声说我先前曾来过,可就在老夫人将六妹妹禁足之后,除了今天,我从不曾来过一次。” 石姨娘咬着牙,狠狠道:“二小姐说没来过便是没来过么!?可有证据!?” “那她言之凿凿一口咬定我曾来过,又可有证据!?” 慕长歌轻笑一声,“连证据都拿不出,只是痛哭流涕一番,我难道就要平白无故担了这罪名?” “老夫人。”慕长歌轻叹一声,“倘若她哭哭啼啼控诉之人不是长歌,恐怕在我听来,也的确很是可信,但那当真可信么?” “她的字字句句,乍一听处处都可信,但没有哪一处是真经得起推敲的,在六妹妹无辜丧命的这件事中,看似矛头处处都指向长歌,可证据何在!?” “有哪一处证据,真就能证明那衣裳内侧的毒药是我所涂抹!?不曾有,不是么!?倘若真要稀里糊涂,便将罪名扣在了我的头上,从而放过了那真正歹毒之人,只怕六妹妹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大夫人有些微妙的眯了眯眼睛,心头泛起一丝冷笑,小狐媚子,倒是沉得住气,只可惜,她不慌乱又能怎样?无非只是故作镇定罢了。 即便不是,倘若她真以为,只凭耍耍嘴皮子的本事,就能逃得了她的手掌心,当真是痴心妄想! 这头小狐媚子,是有几分聪明,但今天,哪怕她再聪明,也得自己往陷阱里跳! 将眼底那一团狠辣压下,大夫人点点头,沉声道:“长歌说的不错,这丫鬟哭诉的这些,听上去是真,可哪一样也经不起琢磨。” “长歌谢过母亲信任,女儿的意思,也正是这一点,女儿不怕有人栽赃诬蔑,但总不能连半点证据都拿不出,就要强行让女儿认了这罪名!” 慕长歌缓缓吐出一口气,面向大夫人,“长歌恳求母亲,能帮女儿洗刷掉这莫须有的罪名。” “你无需心急。”大夫人装作沉吟片刻的模样,才开口将那早就已经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老夫人,儿媳是这样想的,被人涂了毒的衣裳,是石姨娘亲手做的,做好后就拿到了千翠院,再让长歌送到了这儿。” “倘若是这样,那么,有法子能接近到这两件衣裳的人,绝不会是外人。不是石姨娘身边的,就是长歌身边的人。” 话已至此,意思已十分明了。 慕府规矩森严,除了一小部分在主子面前有头有脸的下人,能够拥有单独的卧房,其余的下人几乎一整天都不会有独处的机会。 更何况,想要将毒药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细细涂抹在衣裳内侧,已是极难的一件事,若想在涂抹完毒药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将毒药处理好,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如果”大夫人看一眼老夫人,小心翼翼道,“那毒药还尚未来得及清理,只要一搜,便不难知晓是何人所为。倘若我们私下搜不出,恐怕也就只有报官这一条路了。” 听到报官二字,老夫人便有些敏感,当下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便点了头,允了大夫人的主意。 “为了避嫌,还是让柳妈妈带人去搜吧。” “也好。”老夫人轻叹一声,“就按着你说的来吧。” 大夫人缓缓后退一步,面上满是挂念担忧,唇角那一丝冷笑,却快要压抑不住。 无论是柳妈妈去搜,还是换了别的什么人去搜,结果也只会有一个——只会是从慕长歌的房间里搜出毒药! 看那小狐媚子方才字字铿锵的模样,难不成还真以为她没有半点真本事么? 她早就已经交代过石姨娘,让她到了千翠院以后,无论怎样都要以思女心切为由,哭个酣畅淋漓,好将慕长歌主仆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再令她身边的丫鬟,手脚伶俐一些,迅速将毒药藏在慕长歌房中。 只要将毒药神不知鬼不觉地的藏过去,无论巧儿抑或石姨娘的话里有没有漏洞,那真真切切存在的毒药,便是如山铁证! 到那时,就算慕长歌这头小狐媚子浑身是嘴,也别想安稳脱身! 命丫鬟先将大夫请到外间后,大夫人又假惺惺地看一眼慕秀容的尸体,擦了擦眼角,轻叹一声,“可怜了咱们家秀容” 她这一声叹息,提醒到了石姨娘,石姨娘掏出帕子,用力揩了揩眼角,撑着肿成了桃儿的眼睛,两眼一闭,就跪在了老夫人眼前。 府里出了这档子事,老夫人心底正烦闷着,如今石姨娘这一跪,更是令老夫人有些心烦意乱。 “一个跪完,又来跪一个,跪我难道能跪出什么证据不成?” “老夫人,妾身只是想在柳妈妈回来之前,求老夫人一句准话!” 石姨娘咬着嘴唇,泪如泉涌。 “妾身只是个姨娘,身份低贱,可也知道咱们慕府是有家法的人家!倘若真找出了那害死秀容的罪魁祸首,无论那人是谁,妾身只想请求老夫人切莫心软包庇!” 老夫人的脸色,在石姨娘说完这些之后,霎时铁青到了极点,“胡言乱语,你这像什么话!?” “老夫人不要动怒,石姨娘也只是一时悲痛过度,才乱了心智。”大夫人叹息着,将石姨娘搀扶了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在质疑老夫人不成?” “老夫人又岂是那种偏心徇私之人?咱们慕府家规一贯森严,若真有那些个犯了错的,何曾真正轻饶过谁?” “即便今儿做了这错事的人是宝筝,老夫人也必定不会偏心了她!你倒好,如今证据还不曾揪出来,你倒先疑心起老夫人了,这岂不是糊涂!?” 石姨娘抽噎着,几欲晕厥的憔悴模样,令人见了不免都有些心酸,带了几分赌气的狠劲儿,“若是真能依着大夫人所说,妾身也就安心了!妾身可是记得明明白白,咱们慕府家法之中” “都给我住口!”老夫人眉心紧了又紧,抬手一掌,便重重拍在了桌面上,“慕府家法如何,莫非我还不及你清楚么!?” 老夫人素来便不喜欢石姨娘母女,今日若不是见她的确可怜,方才她这一通喋喋不休,早已可以被禁足房中,反省个几日了。 见老夫人动了怒,石姨娘这才不吭声了,由着大夫人将她扯到了一旁,滴答着眼泪。 在旁人眼中看来,石姨娘这是畏惧老夫人,因此才会不敢继续。 而慕长歌在一旁冷眼看着,已将石姨娘与大夫人的真正用意,看了个明明白白,微微上挑的唇角,隐隐透出了一抹森寒。 平日里,石姨娘在老夫人面前的确不讨喜,但她也没有蠢到会故意顶撞老夫人。 方才她同大夫人那一唱一和,在旁人看来,兴许察觉不到任何端倪,但她却清楚,石姨娘那看似极蠢的一番话,实际上,却是极精妙的一步棋! 她那一番话,乍一听不过只是伤心过度,才会口不择言说出的糊涂之语,但就是这样莽撞的几句,如今就已经将老夫人给逼到了骑虎难下的处境。 到时候,一旦有什么证据,指向了她,就算老夫人并不相信,甚至是想要包庇,有石姨娘这番话说在前,老夫人即便是再难做,也不得不咬了牙按照家法来! 老夫人拧紧了眉心,视线下意识地扫过慕长歌,神色之间,隐隐约约带上了几分复杂。 等到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柳妈妈回来了。 进到房间时的柳妈妈,脸上神情似乎有几分怪异。回来之后,无论找到还是不曾找到,都应当先回过了老夫人,然而柳妈妈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一时间难以开口似的。 “搜到什么了吗?”老夫人问道。 柳妈妈略一挣扎,还是开了口,毕恭毕敬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的确搜出了一样有些怪异的东西,只是不知这是不是大夫口中所说的毒药。老夫人不妨还是先请了大夫来,探查个明白再说。” 柳妈妈这话,听起来有些怪异,房里的人一时间都有些暗暗纳罕,却也是谁都想不到,怪异之处究竟是什么。 老夫人望了一眼柳妈妈,这些年的朝夕相处,她们主仆二人之间,默契早已非比寻常。她听得出,柳妈妈这话,似是在暗示她什么。 “去。”老夫人沉声道,“把大夫再请进来,让他先瞧上一瞧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动用家法 柳妈妈掏出来的,是一只细长的瓷瓶,倒也不算太大,刚好能攥在手里。 大夫被请了进来,将瓷瓶拿到手中,拔掉塞子,挑了一点粉末,搁在鼻尖下细细一嗅,顿时脸色大变—— “老夫人,这瓶子里的东西,正是被涂抹在六小姐衣裳里的毒药!”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眼神齐刷刷投向了慕长歌。 老夫人只觉得心头一寒,面上都不免僵硬了三分。 难道说,丫鬟巧儿说的是真的么!?莫非当真是自己疏忽了,不曾察觉到慕长歌心中还存留着恨意,才会让她钻了空子,毒死了慕秀容! “这就是了!”石姨娘眼泪汹涌而下,凄楚无比,“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 她抬了手,笔直地对着慕长歌,声嘶力竭,“老夫人,害死秀容的人如今就在眼前,求老夫人为秀容做主啊!” 老夫人面色沉重,看着慕长歌的视线之中,那一抹失望,越发浓重。 倘若丫鬟的话做不得真,但那两个婆子却是她安排在这的,断然不敢随意栽赃了小姐才是。 刻意叮嘱那两个婆子,让她们不得提起她曾经来过,这已经有些心虚到了极点的意味,如今更是铁证如山,就连毒药都翻找了出来。 她倒是不愿意相信慕长歌会做出这种事,然而,种种迹象,却都摆明这件心狠手辣之事,正是出于慕长歌之手! 大夫人脸上隐隐透出一抹狠厉冷笑,是时候了,今日,这小狐媚子的死期已经到了! 大夫人缓缓摇头,面色悲戚,那哀伤的眼泪,几乎都要从眼角滚落而下。 自她那轻轻颤抖着的声音之中,只怕谁听了,都不会怀疑大夫人此刻的心痛。 “长歌,这当真是你么!?你真是,真是好生糊涂呀!秀容就算是有错在先,你又怎么能做出这种手足相残之事!?你即便是我有心护你,也是无能为力了!” “做出了这种糊涂事,倘若还要轻饶了你,往后慕府岂有规矩可言!我也是迫不得已,长歌,你可千万不要恨我来人呐!”大夫人那悲痛的面容之后,有一丝狠毒转瞬即逝,“把二小姐带去祠堂,行家法!” 闻言,守着的下人们,心里不免有些戚戚然,慕家的家法,在某些方面,比当今天子的律法都更要严苛。 譬如说,手足相残,闹出了人命,若交给官府判决,不过就是人头落地,一刀毙命。 然而在慕家,倘若发生了手足相残,出了人命的事,可就远远不止一命偿一命如此简单。要硬生生打断人的手脚,再将其活活饿死。 想出这法子的慕家先祖,为的便是能够以如此惨烈的下场,来震慑警告慕家的后代,无论到了何时何地,兄弟姐妹都必定要团结和睦,绝不容许有那离经叛道的逆子出现。 只要一想到,眼前这国色天香的二小姐,即刻就要被活活打断四肢,慕府的下人均都有些不忍。 然而,再如何不忍,大夫人的命令也得遵从。 众人都以为,二小姐必定会哭天抢地,哀哀求饶,岂料,不管是柳妈妈将那毒药拿出时,还是在大夫人放话,要将她擒到祠堂行家法后,慕长歌面上竟毫无波澜。 直到有下人靠近,慕长歌才稍稍后退了半步,百般疑惑不解,“母亲,长歌从未见过柳妈妈带来的这东西,母亲怎能一口咬定,它就是长歌的东西呢?” 大夫人长叹一声,“这是柳妈妈从你房里搜出的东西,不是你,又会是谁!?” “事到如今,你非但不知悔改,还想要推脱装作毫不知情,对着你六妹妹,更是半点愧疚之心都没有!长歌,你着实太令人失望了!” 痛心疾首的大夫人,对着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正要上前将慕长歌强行拖走之时,只听得她冷笑一声,一抹锐利幽光,挑上了眼角眉梢。 “母亲都还不曾问过柳妈妈,这东西究竟是从何处找到,怎能一口就断定了这是我们千翠院的东西?” 她自然能断定,因为这瓷瓶,就是她一早设计好了让人藏进去的!大夫人那心痛目光之中,早已夹杂上了三分轻蔑。 小狐媚子,任凭你再如何挣扎,这次也别想从鬼门关里逃出去! 将那公允假象做到了底的大夫人,将视线转向了柳妈妈,“好,你既然知错不改,那我们便问个清楚就是!柳妈妈,告诉二小姐,这东西你是如何找到的?” “回大夫人,这瓶毒药,是老奴从鱼池里找到的。”柳妈妈战战兢兢道。 听到鱼池二字,大夫人眼底深藏着的森寒笑意,几乎都要冲破眼眶。 不错,这与她先前所布好的棋局,半点都没有偏差。 她吩咐过石姨娘,让她的丫鬟在藏这东西的时候,记得要扔进慕长歌的鱼池中。 这样一来,到时候去慕长歌房里搜查的人,轻而易举便能够从那并不深的鱼池中发现异样。到那时,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慕长歌想要藏好证据,只是不知因为什么,慌乱之中无处可藏,便悄悄扔在了鱼池之中。 而这剩下的半瓶毒药,到时石姨娘又可以在这上面大做文章。既然已经毒死了慕秀容,为何还要存留着剩下的半瓶毒药?是不是又想要做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到时,哪怕是老夫人再如何不忍伤到慕家血脉,面对着如此心狠手辣的慕长歌,恐怕也不得不压下心软,搬出慕家的家法了! 人虽还在眼前,然而此刻的大夫人,却已经能看到慕长歌断手断脚的惨像一般,只觉得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那一团恶气,登时便要烟消云散。 如今已是证据确凿,只要她再来个一声令下——大夫人瞥了一眼慕长歌,心底的恨意已宣泄了个酣畅淋漓。 然而这一眼扫过去,大夫人心头却禁不住地紧了紧。这小狐媚子怎的死到临头了,竟还能笑得出来!? “我倒是听的有些糊涂了。”慕长歌从容道,微眯着的一双凤眸内,浅浅扫过的一抹冷笑,令大夫人心头一阵不寒而栗。 只是等她再定睛去看,慕长歌仍旧还是那副温吞的模样,不见有什么异样,眼里更是不曾露过半点锋芒。 险些要被这头小狐媚子给唬住了,大夫人暗笑,任她再如何装模作样,今天这死局,她无论如何也不要妄想能破得了! 慕长歌望向柳妈妈,“劳烦柳妈妈,能否说的更清楚一些?” 柳妈妈下意识看一眼老夫人,方才继续开口,“回二小姐的话,这东西是奴婢从鱼池里找到的,只不过——” “只不过,并不是从二小姐院子里的鱼池中找到,而是,而是是在石姨娘院中。” 柳妈妈话音落地,顷刻间,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无声。 大夫人胸口狠狠一沉,不可能三个字,险些要从她口中迸出。 老夫人眉头跳了跳,“从石姨娘院中找到的?” “是,老夫人,奴婢的确是从石姨娘的院中找到的,压在了一片荷叶下,倘若不是一同去的人翻找的仔细,只要就要漏掉了。” 为什么藏在慕长歌院中的毒药,竟会回到了石姨娘处!?大夫人竭力攥紧掌心,不让自己的脸色太过难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石姨娘办事不力,才会闹出了这天大的纰漏!? “母亲可听到了?这下,总能洗刷掉长歌的罪名了吧?这东西,我可当真是从未见过啊。” 慕长歌无辜地看向大夫人,神色之间,自是再坦然不过,然而她眼底那一抹轻蔑冷笑,却一点不落地被大夫人看了个清清楚楚,犹如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石姨娘更是瞪大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只瓷瓶。 这绝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生怕会出错,东西一直是亲自带在身上,直到近了千翠院,才将它给了她的心腹丫鬟,一切不曾出过错,这瓶毒药应当是在千翠院被找出才是,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了她的院子里!? 慕长歌微微挑了挑眉峰,语气之中,已微妙地浮起了一丝锐气。 “姨娘你口口声声说,毒是我下的,可为什么,毒药竟会在你的院子里发现?” “先前姨娘去千翠院找我,我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只是一时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怪异,如今才算是后知后觉想了个明白。”慕长歌冷冷一笑,沉声道。 “姨娘在我面前,哭的是肝肠寸断,才会令我软了心,答应帮姨娘这个忙。可过后细细想来,端的是奇怪!” 慕长歌面色一沉,目光逼视着已呆若木鸡的石姨娘,“老夫人是禁足了六妹妹不假,但老夫人只是说,没有她的允许,便不能随意进出,并不曾一口咬定,决不允许任何人前来探望!” “姨娘既然已思念六妹妹到近乎发了狂,又怎么会连一次都没有去请求过老夫人允许你探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一人之力承担 慕长歌字字清脆,如琉璃珠落地,声声都敲打在了石姨娘的心口。 “这细细推敲起来,恐怕连姨娘你自己也说不过去吧?” “我”石姨娘可没大夫人那么深的城府,当听说毒药是从自己房里找出来时,就已经乱了大半,“我只是,只是怕惊扰到了老夫人!” “那由我去请示老夫人便算不得惊扰了么?”慕长歌轻笑一声,目光越发意味深长,“姨娘今日在我面前的痛哭流涕,究竟是真的思女心切,还是别有所图呢?” 石姨娘心里狠狠一颤,只觉得那血液瞬间断了流,浑身冰凉一片。 不等石姨娘开口,慕长歌又紧接着,道:“倘若此事还能理解成,是姨娘你真的太过思念心切,才会一时间犯了糊涂,可那瓶毒药,姨娘又当作何解释?” “自姨娘求我送衣裳过来,再到此刻,也不过是半天的工夫,难道姨娘又想要诬蔑成,是长歌见了姨娘的衣裳,临时起意,才想谋害六妹妹,又将毒药藏回了姨娘的院子么!?” 慕长歌唇角轻轻挑起,带了一丝毫不遮掩的讥讽,“莫非在姨娘心里,长歌还有着那钻天遁地的本事不成!?” 面对这一连串的诘问,石姨娘白了脸,双眼能见,双耳能闻,只是这所见所闻,如今已尽数在她脑中搅合成了一团浆糊似的白! 听慕长歌字字清晰,句句条理,大夫人看似沉着的表象之下,已经快要将那满口牙齿咬了个粉碎! 她料定石姨娘不敢从中作假,更绝无可能被慕长歌收买,那毒药究竟为何会回到石姨娘手里,想也知道,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只是这小狐媚子,怎么会早早便知晓了她们所谋划好的一切!? 这着实太过不可思议,然而,此刻并非是感叹这小狐媚子有本事的时候,如若不能解决了此事,只怕到时非但不能了结了慕长歌,反而还会牵连到自己! 在短短的眨眼之间,大夫人心中已算计了个分明,当即按捺下那浓重的不甘,面色严谨地看向了石姨娘,缓缓开了口。 “长歌所言极是,石姨娘,别的尚且都能够忽略不计,但这毒药,你要作何解释?你口口声声说不知情,说必定是长歌害了秀容,倘若真是长歌所做的这一切,那毒药怎么会出现在你的院中!?” 听起来,这番话像是大夫人在质问石姨娘,然而大夫人眼底深藏着的那一抹歹毒,石姨娘却看的清清楚楚! 恐怕只有石姨娘一人明白,大夫人方才那番话,哪里是什么质问,她分明是逼迫她,逼她快些想个合理的说辞出来。 石姨娘身上的寒气,冷的越发钻心,如若她不能按照大夫人的意思来,那她的下场想必不会比现在慕秀容好多少! 只是现如今要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谈何容易!? 冷汗自石姨娘的额上不断渗出,半晌,只见噤若寒蝉的石姨娘,猛地抬起了视线,“你如何办不到!?你没有那飞天遁地的本事,可苍王有!” 石姨娘用力攥紧了掌心,指甲几乎要刺穿了皮肉,只有这刺痛,才能令她抖的不那么狠。 她也只能孤注一掷,赌一把试试看,“王爷对你分外亲近,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谁知是不是你诱惑了王爷,才让他——” 先前只是放手让大夫人来处理此事的老夫人,在沉默旁观半晌过后,冷不丁地便勃然大怒了起来,厉声呵斥,硬生生截断了石姨娘的歇斯底里。 “真是越发不像话了!你这满口胡言乱语,是将慕家的小姐当做了青楼的姑娘不成!?” 老夫人动了怒,本就心慌的石姨娘,脸上的颜色更是白成了一张纸,“老夫人,妾身,妾身” 把心一横,石姨娘咬着牙,“妾身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老夫人倘若不信,只管问上一问,府里有几个人看不出?” “石姨娘怕不是悲痛过了头,得了失心疯?”老夫人脸上已是冷若寒冰,语气不见得有多用力,然而那字字句句,都令石姨娘有些分外透不过气。 “现如今是要你解释这毒药从何而来,你偏要红口白牙去扯那些个空穴来风之事!先前还一口咬定长歌心虚,如今看来,心虚之人只怕不是长歌吧!” 老夫人这几句,无一不是在斥责石姨娘,维护慕长歌。 看来,石姨娘当真已经是走投无路,否则又怎么会忘记,在老夫人面前,是最提不得那些个可能会坏了慕府名声的事。 慕长歌眼角轻轻划过一抹讥讽,缓声道:“姨娘心中着急,也不应当如此口不择言。更何况,府里的人也都知道,自苍德来了使臣,王爷今儿一早便入了宫,要等两日之后才能回来,姨娘如若非要找上一个替罪羊,也该找个可信的才是。” 老夫人动了怒,石姨娘自然不敢再拿那苍王做挡箭牌,冷汗密密麻麻布满了全身,她如何不想能找一个替罪羊,可她根本就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办法! 石姨娘抖成了一团,碰过尸体的手,下意识地往袖子里缩了一缩,尸体那冰冷僵硬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她的手上,未曾散去。 她这细微的动作,未曾逃得过慕长歌视线。 慕长歌抬眼,扫过床上早已断了气的慕秀容,又将目光轻轻落回到了石姨娘处。 “六妹妹是姨娘十月怀胎诞下的骨肉,姨娘怎就舍得,真让六妹妹丢了这条命?” 慕长歌缓缓道:“姨娘可知道,六妹妹今日,在知晓那衣裳是姨娘所做之后,有多思念姨娘?” 慕长歌每说出一个字,石姨娘的身子就抖的越发厉害,脑中像是挨了狠狠一棍,翻江倒海的疼。 “秀容秀容!”石姨娘扑倒在地,也不知是因为悔恨,还是恐惧,嚎啕大哭了起来。 大夫人见势不妙,正想上前借着搀扶石姨娘的机会,同她暗示几句,岂料她还未动身,慕长歌就已抢先一步,弯了膝,轻轻搀扶住了石姨娘。 已有慕长歌上了前,大夫人即便是再如何心急如焚,也不得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贴近了石姨娘的身侧,慕长歌轻声道了一句,“姨娘这是在怕什么呢?怎么就抖成了这个样子?莫非姨娘是在怕,怕一旦暴露,自己也会变成六妹妹那副模样?” 石姨娘心头一惊,本就惊恐到了极点的她,如今更是双腿酸软,就连一个完整的字音,都极难从喉间挤出。 慕长歌的声音压的极低,除却石姨娘,周围不会再有人听得到,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现在的石姨娘,整个就是吓坏了的模样,慕长歌压低声音劝说她,也是人之常情。老夫人也只是面带不悦地扫了一眼石姨娘,又将视线收了回去,不曾想要多问一句。 唯独大夫人的一颗心悬了起来,慕长歌不会无缘无故与石姨娘亲近,她这作势搀扶,只怕暗地里另有主意! 可她又偏偏不能开口干预,倘若表现的稍微急切了一星半点,那同不打自招又有什么区别? 大夫人心中,焦灼如烈火炙烤一般,慕长歌眸中神色却越发沉着。 她轻柔地握住石姨娘颤栗不止的手,柔声叹道:“方才姨娘摸过六妹妹的尸体,感觉如何?”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石姨娘牙齿打着颤,本该是嘶吼的声音,如今却成了一丝微弱的呻吟。 “姨娘怕死么?” 死这个字,落在石姨娘耳中,无疑就像是一根巨大的钢针,在她那已经濒临崩溃的心上用力挑了一下。 她哆哆嗦嗦着,想要抬手捂住耳朵,将慕长歌的声音隔绝在外,但她的手却被慕长歌牢牢抓住,根本就动弹不得。 慕长歌的声音,还在继续,如同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割在她的心头—— “之前姨娘那好一通慷慨激昂,看来姨娘是对慕府的家法早就一清二楚了。如今这境况,若姨娘还想要将这罪名推到我头上,只怕是不成的了。那么” “倘若姨娘落实了这罪名儿,以一人之力扛下了六妹妹的惨死,不知我们慕家的家法,又会如何处置姨娘呢?” 慕长歌这轻柔的话语,宛若一道惊雷,在石姨娘的头顶狠狠炸开,几乎将要她的五脏六腑都在这一瞬间撕扯个粉碎! 谋害慕家血脉,这罪名,远远胜过那所谓的手足相残! 手足相残,不过是打断手脚,但残害慕家血脉她只是想到可能的后果,便觉得一道寒气顺着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 她不敢继续想,慕长歌却偏要说给她听,“自脚掌开始,将骨头一寸一寸打断,那个中滋味姨娘这身子,当真能做到一个人扛下来么?” “不不要我不要死,不要!”石姨娘猛地推开慕长歌,一团寒气,在胸口横冲直撞,忽然之间,脑中灵光一闪—— 倘若以一人之力抗下这罪名,她便要一人承担那后果。 那么倘若她能将这罪名,有理有据地踢出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老夫人别有用心 石姨娘狠狠咬了牙,即便是死,她也不想死的那么惨!给个痛快,也好过全身的筋骨都要被一寸一寸敲断! 左右都是死,还不如赌上一把,兴许还能躲得过这一死呢!? 慕长歌被石姨娘这一推,向后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本就捏了把冷汗的碧珠,慌忙上千搀扶住她,“小姐当心!” “无妨。”慕长歌站稳了身子,眼角余光瞥见了石姨娘此刻的模样,一丝冷笑自眼底缓缓浮现,又在眨眼间隐藏了起来。 倘若没有大夫人在背后出谋划策,石姨娘又怎么会敢布下这样一个死局?会让石姨娘亲手杀了慕秀容的理由,不必问,慕长歌心底也明了三分。 都道是虎毒不食子,然而石姨娘此人,却当真是自私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像她这般自私之人,就算是已经死到临头,又怎么会甘心就这样结束?慕长歌断定,以石姨娘的性子,为了自保,必定会不管不顾将背后的大夫人给咬出来。 果真,不出慕长歌所料,石姨娘晃晃悠悠站了起来,那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道拼死挣扎的狠厉。 “是,是我害死了秀容,缝制衣裳的是我,下毒的也是我,但教我这样做,好去陷害二小姐的,是大夫人!” 石姨娘踉跄几步,通红的双眼内,满是疯狂,“老夫人,你怕是还不知道,你这引以为傲的儿媳,才是真正害死了秀容的人!” “我不过是下了毒,但这是夫人逼迫我的!倘若不是夫人逼迫,我又怎么会怎么会害死了我的秀容啊!妾身只是不得不做,不得不做啊老夫人!” 倘若说,先前以为那毒药是从慕长歌房中搜出时,屋内的众人只是沉默,那么此刻,所有听到了石姨娘此番话的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冷汗在瞬间浸透了前心后背。 大夫人心头狠狠一紧,一丝血腥气顿时自喉底渗了满口。 这小狐媚子好深的算计,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将那毒药藏回石姨娘身旁,已是不简单,如今更是三言两语,便让石姨娘这贱人反咬了自己一口! 慕长歌此番举动,何止是在大夫人的脸上狠狠抽了巴掌,简直就是将她的脸皮硬生生撕下! 怒火在大夫人胸口炸裂了开来,她竭力忍耐着,攥紧的掌心,也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指甲给刺穿了皮肉。 慕长歌唇角不动声色地扬了扬,面色随即凝重无比,用力摇头,“真是岂有此理,母亲岂是能够由着你三言两语就能诬蔑了的!?老夫人又怎会不知,母亲待我向来视若己出,又怎会用这如此毒辣的手段,来置我于死地!?” 质问石姨娘时,慕长歌还无比关切地望了一眼大夫人,只这一眼,顿时便令大夫人胸口那一团血气,翻滚的更盛! 石姨娘满面怆然,如今她已没了退路,索性歇斯底里地掀开一切,要死,也绝不能只让她一人不得好死! “你们怕是都被她给蒙蔽了!视如己出呵呵,呵呵呵二小姐可真是太过天真!夫人她早已将你视为绊脚石,怎会对你这样一根眼中钉肉中刺视若己出!?” 好个狡诈的小狐媚子,要将石姨娘这贱人玩弄于掌心,竟不费吹灰之力,真真是条成了精的小狐狸! 蔓延在舌底的血腥气,已是越来越浓,那几乎要将她身体硬生生撑开的怒气,终究还是被大夫人狠狠挡在了那面不改色之下。 这些年,她的历练,她的城府,岂是这小狐媚子能比!?若是如此简单,便能令她心甘情愿做那败寇,未免也太过小瞧了她! 大夫人将口中的血腥气狠狠吞下,微微紧了紧眉心,面上随即浮现出了一抹薄怒。 “石姨娘,你当真是疯了么!?栽赃长歌不成,如今是又想将我当做那挡箭牌么!?” 在大夫人那端庄公允的面容之下,一抹阴毒犹如毒蛇一般,缓缓划过,不留痕迹。 “衣裳是你亲手做成,毒药也是从你的池中翻找而出,分明是你唯恐秀容连累了你,才会做出了这般丧心病狂之事,如今反倒要如同疯狗一般,到处乱咬,简直可笑!” “老夫人,儿媳恳请老夫人,此刻便命人将儿媳住处的每一处角落都细细盘查,倘若当真搜出了什么可疑之物,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几样,儿媳都甘愿承受那断骨之刑!” 大夫人面色沉稳,字字句句落地有声,“石姨娘如今虽疯癫了,儿媳的名声,却不能因她的疯言而毁于一旦。” 此刻的大夫人,心中早已有了决断,自毒药被柳妈妈从石姨娘房里搜出的那一刻起,石姨娘在她眼中,便成了一颗毫无用处的弃子。 对于一个弃子,她自然会舍弃的干脆利落,但这弃子若想要对她反咬一口只会是痴心妄想! 即便是一早就有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大夫人照旧还是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哪怕老夫人当真动了怒,要不管不顾地彻查到底,她暗中布好的陷阱,也只会将更多的矛头对准石姨娘。 而她,最多也不过是没能亲眼看到慕长歌惨死,至于石姨娘的这把火,却断然不会烧到自己身上。 “不必说了。”老夫人面上,像是落了薄薄一层寒霜,打断了大夫人的话。 随后,老夫人便缓缓侧过身,看向了石姨娘。 石姨娘眼底迸出了最后的一丝希冀,然而,伴随着老夫人开口的瞬间,这最后一丝希望,也成了粉碎。 “好好的姨娘,说疯就疯了,身边伺候的丫鬟,竟没有一人察觉!如此无用的奴才,要来何用?柳妈妈,赶明儿你便寻了人牙子来,将石姨娘身边贴身伺候着的,打发出去卖了吧。” 老夫人这平缓的几句,意思已是再明确不过。 柳妈妈恭顺应了一句,“是,老夫人,奴婢记下了。” 在石姨娘那绝望的凝视中,老夫人又缓缓开口道:“石姨娘虽疯了,但她终归也是害死了府里的小姐。” “将她拖到祠堂,待到明儿一早,家法是如何定的,便将她如何处置吧。此事到此为止,过后谁也不得多做纠缠,都给我好好记下。” 老夫人的话,顿时令石姨娘彻底乱了神志,怎会是这样!?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要她一人上了那黄泉路! “我没有疯,老夫人,妾身没有疯!”石姨娘瞪大了眼睛,旁边的婆子已上了前,将她死死按住,她拼命挣扎着,喊的声嘶力竭。 “老夫人只要一查便知!妾身说的不是疯话,妾身没有疯啊老夫人!是大夫人逼迫妾身的,她才是想害死慕家子嗣的人!老夫人,妾身冤枉——” 老夫人面上的寒冰,似又厚了几层,视线却已是连看都不再看向石姨娘一眼。 “她疯了,你们难道也傻了,就由着这样一个疯子在这里胡言乱语么?” 押着石姨娘的婆子,登时便反应了过来,将一团麻绳塞进了石姨娘的口中,硬是将她给拖了出去。 其实,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石姨娘并没有疯。 但老夫人要她疯,她就得是个疯子,慕府上上下下的人,也都得真真正正将她看成一个疯子。 越高的院墙之中,只能看破而不能说破的秘密也就越多。石姨娘她过了今晚,也会成为那众多秘密中的一个。 可以想起,却绝不能提起。 石姨娘被拖走时,慕长歌也不曾再看她一眼,只是安然地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等待着老夫人的安排。 至于大夫人的安然无恙,她也并不失望,在这慕府,大夫人仍旧是那一手遮天之人,要想扳倒她,也绝不会在这一时半刻。 老夫人似是有些累了,端起茶碗,凑到嘴边,又皱了皱眉,将那已经有些冷了的茶放下,眼神在大夫人与慕长歌之间晃了一晃,随即便开了口。 “按着规矩,明儿一早该有人在场盯着。我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长歌,明天一早,你便代替我去祠堂吧。过后,再去我那回一句就是,你可愿意?” 慕长歌心底微微一动,这未免有些不合常理。 若是老夫人不想去,自然是可以找个理由,让别人替了她的。只是这个代替之人,也不该轮到她才是。 大夫人也在场,按照常理,老夫人应当让大夫人去,怎么会越过了大夫人,反而落到了她头上? 她心底极迅速地盘算了片刻,而后面色恭顺,半点异样都不曾表达出来,“能为老夫人分忧,孙女自然愿意。” 老夫人点点头,由柳妈妈搀扶着,站了起来,“那便按照我吩咐的去做便好,都各自回去吧,秀容这儿也不必你亲自盯着,让顾妈妈来安排就是。” “是,老夫人,儿媳记下了。”大夫人躬了躬身,搀扶住了老夫人的另一侧手臂,同她一道出了房门。 待她们走出去了十几步,慕长歌才面色如常的跟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惧怕?可笑! 碧珠一路都有些惴惴不安,脚底都包着一团寒气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回了千翠院,仔仔细细掩好了门,方才担忧地开了口。 “小姐明儿真要去么?”碧珠叹口气,“也不知老夫人是怎么想的” “当心言多必失。”慕长歌轻声道,随手将束发的簪子扯下,一头秀发便散在了肩上,“老夫人既然要我去,那必定有她的用意,只管去便是。” 一夜安然好眠,次日一早,慕长歌刚刚洗漱完毕,登时便有老夫人院里的丫鬟来提醒,让她不要忘了去祠堂的事。 她今日特意早起了半个时辰,去到祠堂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湿冷又阴沉。 祠堂里点了杯口粗细的蜡烛,一阵风吹过,烛影乱颤,昏黄倒影,分外凄凉。 “二小姐,晨间冷,姜茶奴婢已经为二小姐预备下了。” 柳妈妈早已等在了祠堂,慕长歌刚一进去,便捧上了碗热热的姜汤。 石姨娘被捆住了手脚,破麻袋似的堆在地上,衣裳遍布细碎刮痕,应当是在这地上挣扎了许久导致。 昨晚被婆子塞进嘴里的麻绳,如今还在石姨娘的嘴里塞着,咬了整整一晚,没能将麻绳咬断,反倒把她的嘴磨的血肉模糊,斑斑血迹都渗透了周遭的麻绳。 她应当一夜未眠,否则那双眼睛也不会如此红肿。 在见到慕长歌的一瞬间,自那双红肿双眼里迸发而出的,竟是满满的恨意! 慕长歌见了,缓缓开口,“石姨娘,你可是在恨我?” 石姨娘的眼睛顿时更加瞪大了几分,慕长歌摇了摇头,一时间,竟也有些分辨不出自己心中究竟是可怜,亦或只觉可笑。 她最应当恨的,难道不是引诱她的大夫人?最最应当恨的,难道不是那自私到令人发指,连亲生女儿都能毒害的自己? 怎么这些最该恨的,却偏偏被她视而不见,反倒是恨上了自己,恨自己没能去做那替罪羊? 姜汤略带辛辣的香气缓缓飘来,慕长歌将视线从石姨娘身上收回,慢慢喝下姜茶,身子登时便暖了许多。 将那空碗取回,柳妈妈望了一眼已经预备好的两个家丁,“是时候了,捆上吧。” 听到这,石姨娘顿时挣扎了起来,然而她的挣扎,除了令那团塞住她嘴的麻绳上,沾染的血迹更多了些之外,就再也没了别的用处。 祠堂里,多了一张木桌,刚好够一个人躺上去,这便是专门为了石姨娘而放置的。 这一次的捆人,也不同于寻常的那些五花大绑,石姨娘的身子被平放在木桌上,四肢摊开,结结实实地捆在四条木腿上,展开成了个“大”字型。 “看看她嘴里的麻绳,再给捆的仔细些,老夫人可早早吩咐过,老太爷正在休养,听不得那些个太吵嚷的动静。倘若让她扯起了嗓子,惊扰了老太爷,到时候可要唯你们是问。” 柳妈妈妥帖地安排着,神色从容,半点都不像是即将旁观一场酷刑的人。 吩咐完下人,柳妈妈又带着三分客气地看一眼慕长歌。 “二小姐,老夫人吩咐奴婢要提醒一下二小姐,过会儿虽闹了些,但二小姐也得在这看完,好好看,看的仔仔细细。” 慕长歌回给柳妈妈一个得意的微笑,“这是自然,老夫人吩咐过的事情,长歌必定会认认真真看到最后。” 就在这二人对话之间,石姨娘已被捆好了,一人按着桌子,另一人手里,则多了把斧头。 那柄斧头一掏出来,碧珠就已经腿软到闭上了眼。 寻常的斧头,刀刃都磨的锋利雪亮,但这把斧头,刀刃却是钝的,约莫有半条柳叶那么宽,为的就是能把人的骨头敲断,却又不至于流血过多,没用完刑便早早丧了命。 一斧头砍下去,尽管嘴里被塞紧了麻绳,石姨娘的喉间还是挣扎着涌出了一团撕心裂肺,如困兽将死的凄厉惨叫。 这惨叫被麻绳堵在了嘴里,沉闷地迸发,反倒越发令人毛骨悚然! 碧珠不敢看,更不敢听,才见那斧头砍了一下,手心已满是冷汗,下意识地搭上了椅背,才勉强能站稳身子。 她竭力压着自己那急促的喘息,下意识地看向慕长歌,却惊讶的发现,慕长歌的神情之中,竟不见分毫惊恐。 坐在椅子上的慕长歌,面色从容,一只手极随意地搭在一旁,脊背很是放松地挺直,不必如碧珠一般依靠着什么,姿态也照旧是沉稳的。 倘若有人自旁边走过,见了慕长歌这模样,十有八九只会以为,她是在看戏。 她也的确是在看一场戏,一场老夫人指给她看的戏。 昨晚在心头掠过的疑惑,如今在石姨娘的沉闷惨叫声中,已是全然明了。 这便是老夫人要让她看的,老夫人要让她看到石姨娘如今的惨状,看她是如何痛不欲生,挣扎不得,又一步步踏上了黄泉路。 而老夫人之所以要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她“怕”。 慕长歌那清冷的眼底,隐隐浮起了一抹森寒幽光。 老夫人想让她畏惧,以此来提点警告她,让她收敛起所有的聪敏心思,乖顺如白兔,好好在这府中低头做人,以求平安。 老夫人这么做,的确也是为了保护她,不想再让她遇到什么横生的枝节,但她更多的目的,仍旧是为了那所谓的“顾全大局”! 砍在石姨娘身上的斧头,一下又一下,石姨娘的惨叫,也越发凄厉狰狞了起来。 慕长歌缓缓攥紧了掌心,眼底的寒气,层层叠叠弥漫了起来,嘴角挑起的一丝讥讽,也越发明显。 让她亲眼看一场酷刑,就当真能够震慑到她了么!?休想! 除了她自己,谁都不曾知晓她曾经历过的痛苦,半点都不比如今的石姨娘少! 区区一场酷刑,若能就此令她忍气吞声,任凭摆布,那她也不再是她。 慕长歌这攥紧掌心的动作,落在了柳妈妈眼底,随即,柳妈妈又极迅速地收回了视线,就像是不曾见到一般。 待到从祠堂离开时,已是整整一个时辰之后了。 此时太阳高照,方才发生在祠堂中,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已是奄奄一息地的石姨娘,全身的骨节都碎成了一块一块,口里不断地吐着鲜血,被下人套了麻袋,只用了辆破旧的推车,将她自后门推去了乱葬岗。 被迫看完了全程的碧珠,前脚刚踏出祠堂,身子一软,险些晕死过去。 “我还要去老夫人那,你若实在扛不住了,就先回去千翠院吧。” 碧珠猛地摇头,“奴婢得跟着小姐,小姐身边怎么能没人伺候!” 怕她没人伺候是假,心底不安是真。经过了这一个清晨,先前只是对老夫人敬畏的碧珠,如今已变成了畏惧。 慕长歌轻叹道:“你倒是个实心眼的,想跟就跟着吧,老夫人应当也不会留咱们太久。” 慕长歌同柳妈妈一起回到老夫人院中时,老夫人正在闭目养神,听见了动静,才慢慢撑开了眼睛。 “如何了?” “回老夫人的话,一切都按着老夫人的吩咐做了。” 老夫人摆摆手,那捶腿的丫鬟立刻轻轻松了手,退出了房间。 “石姨娘她,毁就毁在小心思太多。好好的姨娘不愿意做,非得要把自己折腾去了鬼门关。” 老夫人似是自言自语地开口道,“咱们慕家,又不是那些寻常人家,即便是秀容毁了容貌,慕府也还是养得起,哪里就会拖累到她?她倒好,终日里胡思乱想” “倘若石姨娘能安分些,做好一个姨娘的本分,又岂会落到今天这地步?”说到这,老夫人才看向了慕长歌,“你说,我这话,对还是不对?” 慕长歌微微低垂了视线,纤长的羽睫,恰到好处地遮挡住了那一闪而过的锐利锋芒,自她口中吐出的话,珠圆玉润般的柔和。 “老夫人见多识广,自然要比我们明白透彻的多。” 她的回应,很是乖顺,见状,老夫人方才流露出一丝满意神情,又缓缓合上了眼睛,“你这孩子,是个懂事的。也跟着累了一早上,你先回去歇息着吧。” 轻柔行了一礼,慕长歌便离开了老夫人的房间。 柳妈妈贴到了老夫人身旁,轻轻揉捏着她的肩膀,语调放的极轻,“老夫人,老奴瞧着,二小姐不像是那些个不明事理的,老夫人又何必让她受了这场惊吓?”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老夫人摇了摇头,“我自然明白,长歌不会是那种惹是生非之人。但我这样做,又何尝没有我的苦衷?” “老夫人有何苦衷,不妨说出来,也好看老奴是不是能为老夫人排忧解难。” “你说”老夫人沉吟片刻,开口道,“当日,我是不是就应当借着那由头,把长歌送去庄子里待上个一年半载。” 柳妈妈愣怔了一下,面露不解,“老夫人,老奴怎么记得,二小姐她不曾真的做错过什么,老夫人怎么就要将她送去庄子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谢绝联手 “错倒是不曾有错,但她实在太过出挑,偏偏又投错了身份。” 老夫人摆摆手,示意柳妈妈不必再继续了。 一个庶出的小姐如此出挑,到底还是会令大儿媳心底生出些弯弯绕的东西。但大儿媳是慕家的当家主母,背后又是整个厉家,好些事,若真要做到了公平,只怕会引起更大的波澜。 慕府在呈现了多年的颓败之势后,如今总算渐渐有了起色,自然还是要以大局为重才是。 回想起当日,老夫人心底便不免有了几分悔意。早知那时,就应当顺水推舟,将慕长歌送到庄子去才是。一来能护她周全,二来,多少也能平了大儿媳心底的那口怨气。 “那,老夫人如今的意思是” 柳妈妈轻声问道,老夫人却只是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再不发一言。 与此同时,院落外的小道上,慕长歌与迎面走来的那人,不偏不斜地打了个照面。 见了来人,慕长歌微微一笑,“二婶这是要去老夫人那儿么?” 站在慕长歌眼前的人,正是慕府二夫人,柳睿雅。 同大夫人的端庄雍容相比,慕府的这位二夫人,更多了几分浓重的书卷气。身上穿戴的东西,也很是素雅。 “你也是刚去过么?”二夫人开了口,不算多亲切,也不至于太过淡漠。 嫁进慕府这些年,无论对待什么人,二夫人似乎都是这样的态度,永远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模样。 慕长歌点点头,又道:“二婶倘若真是要去,还是等会儿的好。方才我离开的时候,老夫人刚要歇息着,这会儿去,只怕会打扰了老夫人的安宁。” “这倒也是,昨儿府里刚闹了那一场”话说到半节,二夫人又轻叹了一声,再不多说什么。 慕秀容的死,这话题如今在慕府已然成为了禁忌。 “老夫人既然在歇息,那我便不去叨扰了。”二夫人正要离开,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咳的脸上都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咳成了这样?”慕长歌上了前去,轻轻拍打几下二夫人的后背,“反正都已经走到这儿了,二婶若是不嫌弃,去我那坐上一坐,碧珠今儿一早就炖上了银耳雪梨,止咳的功效可好着呢。” 推辞了两句,二夫人还是同慕长歌一起去向了千翠院。 就在这二人寒暄半晌,离开之后,自老夫人的院子里,轻轻探出了一道视线,望了一眼那二人的背影,一闪,便躲回了院中。 “二婶里面请。”慕长歌亲手为二夫人掀起了门帘,又转头吩咐碧珠,“二婶正咳嗽着呢,见不得风寒,把门窗都关好。” 碧珠端上了银耳雪梨汤,又将门窗一一掩好,先前面色还淡漠如水的二夫人,望向慕长歌的眼神里,已然多了三分亲近。 “今儿早上,没出什么事吧?” “二婶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么?”慕长歌笑道,“说起来,还要多谢二婶,倘若不是二婶仗义相助,只怕今天被绑在祠堂的那人就是我了。” 石姨娘昨日突然来到千翠院,慕长歌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底却自她到来的一刻起,便存上了几分狐疑。 石姨娘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度明理之人,慕秀容出了事,她只会记恨厌恶,怎么会上门只是为了求自己去送两件衣裳? 那时,她便暗中示意碧珠,盯紧了石姨娘主仆,果不其然,石姨娘的丫鬟将那药瓶藏到鱼池中的时候,刚好被碧珠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只需稍加揣测,慕长歌就不难知晓她们要做什么,干脆就来了个将计就计。只不过帮他们做了这件事的人,恐怕慕府谁都不会猜到是二夫人。 而昨日慕长歌在到慕秀容那之前,所去到的,也正是二夫人的住处。 石姨娘他们千算万算,谁也没有将二夫人给算在其中。就在慕秀容死后,趁着石姨娘去到慕秀容院里的时候,二夫人便命令自己的心腹,将毒药悄悄藏进了石姨娘的院落中。 这一切都在暗中做的有条不紊,石姨娘直到死,只怕都不会联想到二夫人的头上。 二夫人轻轻一笑,“算不得仗义相助,上回要不是你,我的洪宇只怕也要遭了殃,我帮你,也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替儿子报答了你的救命恩。” 在前世,慕长歌虽与这位二婶交流甚少,对她的脾性却也是了解三分的。 她这位二婶的性子,与大夫人向来都是南辕北辙,平日里话语虽不多,却总给慕长歌一种看破但不说破的睿智感。 二夫人是个聪明人,而且是这府中少有的,既聪明,又绝不会存了那些个害人之心的聪明人。 既然是聪明人,慕长歌便干脆了当的开了口,绕来绕去反倒没什么意思。 “大哥天资聪颖,才情非凡,会招惹来小人妒忌暗害也是寻常之事。只不过”慕长歌视线微微抬了抬,“大哥有着满腹才华,却只想求一个安然自保,着实有些令人惋惜。” 二夫人脸上的笑意浅了几分,“他有着再绝妙的才情又如何,命里轮不到他来争抢的,始终不能去争。” “慕府的规矩,自老祖宗起就不曾变过,除却慕府家主,任何人都不得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更何况,自他的父亲起,便已是慕府的庶出。规矩又岂能乱得了?” 慕长歌身子稍稍倾向二夫人,压低的嗓音,极平静地吐出一句,“倘若大哥有朝一日,能够有了入朝为官的资格呢?” 二夫人呼吸顿了顿,随即轻笑一声,“长歌,这种话乱说不得。” “二婶怎能断定我是在乱说?”慕长歌斜斜挑了眉峰,眸间透出的一丝锐利锋芒,令二夫人都愣怔了一瞬。 “二婶应当也清楚,如今慕府的家主,还是老太爷,按照祖上的规矩,早在好些年前,老太爷就该交代好慕府的下一任家主了。可直到如今,老太爷都不曾开过口。这个中缘由,二婶不会不明白吧?” 二夫人心头紧了一紧,她自然明白,倘若不是因为这,她的儿子也不会成为慕家嫡长孙的眼中钉! 老爷慕文泽,虽能入朝为官,但老太爷一早便说过,慕文泽算不得他心中能够继承家主之位的人,允他入朝为官,也只是因为那一代慕家人丁单薄,除却一个慕文泽,便只剩下了个不学无术,终日沉迷酒色的慕文贤。 而到了这一代,嫡长孙慕鑫阳已长大成人,老太爷却也迟迟不曾提起家主一事,至于原因,自然也是因为慕鑫阳空有个嫡长孙的头衔,内在却远远达不到令老太爷满意的程度。 慕家的家主之位,迟迟不肯传下,慕鑫阳一日得不到家主之位,那远胜过他的慕洪宇,就永远都会是他的眼中钉。 这些,二夫人她心里都明白,只是 只见二夫人她面上多了几分凝重,“长歌,你今儿的话,可实在有些多了。” “我们母子在府中的处境,本就算得上是步履维艰。我从不曾期盼过我儿能够平步青云,因为倘若动了这念头,只怕那步子尚未抬起,就要连命也一并搭上了!” 二夫人紧盯着慕长歌的双眸,缓缓摇了摇头,语气虽轻,期间却透着一丝谁都无法动摇的坚决。 “我虽然不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那绝不会是我所期盼的。我所求的,只是平平安安度日,即便他永远都在慕府低人一等,我也只求一个平安。” 慕长歌笑了起来,眼底划过的一抹冰冷,清晰可见。 “二婶难道以为,听话退让,就真能退出一条生路么?歹人步步紧逼,你步步退让,眼前的刀子虽说不曾真的刺下,可你又怎能断定,他们就不是想要将你逼到悬崖?” “真到了那时,刀锋都已经抵上了喉咙,身后亦是万丈悬崖,前进不得,退无可退,生路又在何处?” 尽管明知慕长歌的锋芒,并非冲她而来,二夫人在见到她眼底那一道幽光之时,心头还是禁不住颤了一颤。 二夫人仍是摇头,“我也绝不是愚笨之人,你我二人要走的路虽不同,可自保这二字,我也断然不会放下。” “洪宇好歹也是慕家的血脉,他若能够规行矩步,不留下半点错处,自有老太爷同老夫人会给予庇护。” “倒是你”二夫人蹙了眉,望向慕长歌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惋惜,“老夫人有心庇护你,你又何苦非要试探着去做那以卵击石的苦差事?” 慕长歌摇了摇头,“二婶错了,老夫人从未真正有心庇护过我,老夫人真正想要庇护的,始终都是慕家的前程,慕家的颜面,从不曾是我,更不会是大哥。” 慕长歌话音落了地,在一阵寂静过后,二夫人果决地探出手,将她尚未说出的话挡了回去。 “你不必再游说我,此事太过冒险,我绝不会同意与你联手,让洪宇去冒这个险。但有件事,如今我也不得不同你提醒一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前我去到老夫人那时,听她无意中提起,老夫人似乎有将你送走的打算。” 二夫人望着慕长歌,“你的存在,在你那嫡母眼中,已是碍眼的很,倘若你再不知收敛锋芒,真要到了老夫人有意将你送走,好稳住大夫人的时候,恐怕那时谁帮不了你。” “二婶说的可是真的?”慕长歌眉心隐隐一沉。 “你我二人半分利益牵扯都不曾有,我何必骗你?”二夫人轻轻拢了拢衣袖,“话已至此,要作何决定,你也应当早做打算。” 老夫人要将她送走是么二夫人离开后,慕长歌轻轻拖了腮,若有所思。 二夫人没有理由骗她,倘若是真,老夫人若是真的有了这个念头,也应当不会拖的太久才是。 若是老夫人一声令下,便当真将她送去了庄子,这与默许纵容大夫人对她出手又有何不同? 到了庄子里,大夫人有的是办法,能够让她这样一个庶出的小姐死的不明不白,也绝不会有人知晓。 慕长歌探出手,将那茶盏握在了掌心把玩,指尖轻搭在杯口处,所触摸到的尽是瓷片那细腻光滑的寒凉。 然而这一点寒凉,再凉也凉不过她眼底的一抹锐利。 碧珠向这边瞥了一眼,心头颤了颤,轻声劝道:“小姐当真不要去亲近一下老夫人么?若是真被送到了庄子里” “那也要看他们,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能将我送过去。”慕长歌冷冷一笑,如今的慕府,难道还想要让她老老实实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么?简直痴心妄想! “你不必担心。”将那茶盏放回桌上,慕长歌缓缓压下眼底那层层叠叠的寒气,“无论何事,你只管听我的安排就是。” 碧珠眨了眨眼睛,随即面色坚定,“是,奴婢明白了。” 慕长歌笑了笑,神色已然缓和了不少,“我也真有些累了,收拾好卧房,你也歇息去吧,今儿也陪着累了一早上,你也该累了。” 就在慕长歌解了发髻,重又躺回床上的时候,大夫人的院中,正是一片死寂。 在靠近窗口的位置,大夫人面色阴沉。 她并非刚刚起床,而是在此站了整整一夜。 “夫人。”顾妈妈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夫人已在此站了一个晚上,可要当心身子呀。” 大夫人面色顿时又冷了冷,虽是一言不发,顾妈妈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大夫人那掌心,自昨晚回来便一直不曾松开过,指甲深深刺了进去,见了血,都不觉痛。 应当说,这点痛楚,同那小狐媚子打在自己脸上的耳光相比,压根就算不得什么! 哪怕是站在这,整整一夜未眠,她也不曾想的出,那小狐媚子到底是用了什么瞒天过海的法子! 大夫人心中,除了那难以抑制的恨意,还有着浓浓的后悔。 早知如此,她真应当在慕长歌尚且还年幼之时,干脆利落地除了这祸患!可惜自己当时,只当她是一枚绝佳棋子,谁曾想,如今竟成了养虎为患! 只要想到那小狐媚子,大夫人便觉得两鬓之间钻心的胀痛,方才抬手用力按压了几下,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老爷” 顾妈妈尚未来得及行礼,慕文泽便扬了扬手,顾妈妈立刻噤声,退到了一旁。 “昨天晚上,府里怎么会闹出了那样一桩丑事!?” 慕文泽一开口,语气便是质问的。 “老爷,府里出了事,我又岂会提前料得到?”大夫人原本就略有些铁青的脸色,如今更是笼上了一层更重的颜色。 “罢了罢了,我倒也无意责备你,只是”慕文泽眉心拧的越发紧了起来。 原本有机会平步青云的他,机会竟被这接连两次的意外给阻拦了下来,皇上也好,同僚也罢,如今对慕府的态度都开始有了些微妙。 当今的慕文泽,心态犹如惊弓之鸟般,唯恐附中会再发生什么要不得的事,影响了他的大好前程。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懊恼也于事无补,后事处理的如何?” 大夫人又压了压额角,带着几分倦意,“此事终究是慕府的一桩家丑,虽说对秀容不公平了些,到底也还是不能大操大办,一切从简,对外便只声称是染了急病。” 慕文泽紧绷着的神情,听到这才稍稍放松了些,缓缓点头,“不错,就应当这样处理才是。” 不过就是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庶出,命已经没了,可万万不能再影响到了他的仕途才是。 “老爷这么早赶过来,就是为了询问秀容的丧事?” “这种小事,交由你处理,我向来都是放心的,也不过是随口一提,才会问上两句罢了。” 慕文泽正色道:“今日我来,是有一事要同你商议,这眼看便要入冬了,待到初雪,围场狩猎的那天,你必定要做好万全准备,绝不能再让阳儿出半点差错。” 在初雪时分,去到围场狩猎,向来是百安皇族固有的一项传统。 而在那一场狩猎之中,还蕴藏着另一层深意——要在众多臣子的后代中,选拔出将来有可能被朝廷所重用的可用之才。 倘若能够在这场狩猎中,表现的格外出类拔萃,日后的前程也是自不必多说。 这些,大夫人自然心知肚明,“老爷只管放心,阳儿往年都不曾出过什么差错。” 慕文泽却摇了摇头,面上隐隐透出了一丝难以言明的神情,“今年这一回,除了不出差错,也绝不能让阳儿被什么人给比了下去。” 大夫人微微一愣,当日在场的,除了这些臣子,还有众多皇子。慕文泽向来小心稳妥,怎么这回,反倒是要让慕鑫阳在众多皇子面前出起了风头? “今年陛下早已有了打算,为了让苍王能够热热闹闹的尽兴,除了嫡子,但凡是臣子府中的子女,都要一并参与其中。” 慕文泽不曾直白的说出什么,大夫人脸色却在一瞬间变了模样。 倘若真是这样安排,那岂不是意味着 思忖片刻,大夫人沉声道:“老爷的意思,我已明白了。老爷不必担心,我一切自由安排。” 慕文泽点点头,“如此,那一切就都交给夫人了。” 慕文泽方一离开,大夫人眉心便拧成了一个结。 往年,在一众纨绔子弟之中,慕鑫阳尚且还算是出挑。 可今年若是皇上真有了这打算,到那时,慕鑫阳少不得要被二房那庶出的贱种给比下去。 单是这一点,已令人头痛不已,偏偏府里还有一个更碍眼的慕长歌! 那小狐媚子虽出身低贱,但那妖娆姿色,也当真是令人大意不得。 届时,那小狐媚子倘若将几个皇子也一并魅惑住,那她的宝筝岂不是要在众人眼前黯然失色!? 绝不能,她绝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夫人狠狠咬了牙,那在她胸腔之中翻涌了一整夜的血气,如今又浮上了三分。 将那一丝腥甜狠狠压下,大夫人的眉眼之间,顷刻尽是一片毒辣! 她为一双儿女谋划好的锦绣前程,绝不能就这样毁在了两个贱种的手里! 大夫人那宛若淬了毒的视线,冷冷凝视着窗外,外面的风,已越发寒凉,萧瑟的树枝上,也已不剩几片叶子。 凛冽的冬日,已悄然接近。 这一年的冬天,到来的似乎格外早,似乎未曾过了多久,百安的第一场雪,便随着呼啸的寒风,呼啸着席卷了大地。 千翠院内。 碧珠早早便将火盆找了出来,烧的旺旺的,也不忘将手炉备好,外面大雪肆虐,屋内却是一片暖意融融。 “今年这场雪,下的可真够大的。”慕长歌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零落的雪花伴随着风,落在掌心的瞬间,就化成了一粒粒晶莹水珠。 碧珠笑呵呵道:“瑞雪兆丰年,这场雪下的这样好,明年的百安必定会有个好收成。” 慕长歌笑了笑,靠在窗旁,神态之间带着三分慵懒,望着两个年幼的小丫鬟,正撒着欢儿的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 “待会儿烧上些姜茶,给她们分了,这样冷的天,别冻坏了身子。”慕长歌懒懒道,在这样暖的屋子里,似乎就连声音都要别那炭盆烘烤的软糯了些。 就在她同碧珠说这话的时候,院里响起了两声脆生生的“王爷”,将视线转了回去,来人可不就是祁靳之么。 他披了一袭墨色狐裘,竟也不知打上把伞,就那样穿过这漫天飘散的雪花,冲她一步步而来。 尚未走到她的窗前,祁靳之眼底的笑意就已漫了出来。 “若不是走近了看,本王险些要以为,是哪里的美狐仙贪恋这人间雪景呢。” 那两个小丫鬟听了,吃吃笑了起来,碧珠探头出来,先冲着祁靳之行了一礼,又对那二人扬了扬手,又好气又好笑,“小姐是心好,由着你们玩一天,可别玩到性子野了才是!” 见祁靳之仍旧站在窗外,未曾有进到房间的打算,慕长歌不免有几分好奇,“王爷怎么不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锥心刺骨的烙印 薄薄落雪,已在苍王肩上堆了一层,为这立在大雪之中的男子,平添了一股谪仙般风流。 他笑,薄唇微微勾起,道不尽的魅惑。 “二小姐可是在邀请本王?” “来者是客,岂有让客人站在雪里的道理?”慕长歌抿唇轻笑,微微压下视线,错开了他眼中的那一点炙热。 祁靳之迈步进来,身上裹挟着一抹寒气,大大方方坐下,半点客套都不曾有。 这二人一左一右地坐了,中间一壶热茶,香气袅娜,碧珠看的眼睛都有些直了,单是这两人简单坐在一起闲聊几句,都远远胜过这世间最好的画师所描摹的画卷。 “也不知这雪什么时候能停,本王早就听说过,百安要在第一场雪过后狩猎的习俗,期盼了许久,总算盼到了下雪,却总也不见停。” 慕长歌捧着暖手炉,闻言,笑道:“王爷实在有些太过心急,这场雪也才不过一天,看这势头,总要下上个三两日才是正常。” “本王为何不能心急?”祁靳之紧了眉心,一本正经道,“倘若二小姐不去,区区一场围猎,本王不感兴趣。但二小姐若是能够一通去,自然非同寻常。” 慕长歌望了他一眼,笑意清浅,不至于冷落了他,可到底也还是带着一丝淡漠。 “我怎么听闻,王爷是一直都盼着这场围猎的?王爷不是还嫌弃人少,不够热闹尽兴么?” 祁靳之微一颔首,目光不躲不避,坦然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倘若二小姐不在,即便是整个百安的人都去到了猎场,本王依然不觉热闹有趣。” 如此明显的情意,听的碧珠脸上都有些发烧了起来。 “如此说来,王爷倒还真是抬举长歌。”慕长歌向他投去淡淡一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他眼前的茶盏斟满,“王爷,喝茶。” 祁靳之不觉得怎样,守在一旁的侍从墨竹,却暗暗皱了皱眉。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怎的就不见自家主子收敛些呢,怎的就非要来招惹这位慕家二小姐,还不见她给过几次好脸色。 端起了那盏茶,祁靳之饮了一口,又看向慕长歌,“二小姐应当会去的吧?” “若是没有意外,自然会去,毕竟是皇上的旨意,又岂能抗旨不尊。” 得了她这句,祁靳之便笑了,分外安心了一样。 慕长歌这话回的淡然,心底却并无把握。 大夫人向来最忌惮自己的是什么,她又怎会不知情,虽说是有皇上的旨意,但到了那天,只怕大夫人绝不会就这样让她顺顺当当去到猎场。 经过上回石姨娘一事,如今大夫人心底,想必早已经将自己碎尸万段了无数次,只要有机会,她又怎么会放过? 慕长歌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望向了窗外的雪景,那吹进窗口的雪花,凝成了她眼底的一点寒冰 这场雪,下了整整五日,等到雪停的那天,百安举国上下,尽是一片银装素裹,阳光映照在雪地上,泛着一片银白。 有着厚厚落雪的日子,似乎总是格外寂静,只需坐在窗前,望着那一片苍茫,恍惚之间,总有种一眼万年的沧桑感。 “小姐,马车已经预备好了,小姐若是准备好了,就快些出去吧,总不好让老爷他们等太久。” 说话时,碧珠的眼睛总也没办法从慕长歌身上挪开,“小姐今儿,当真要这样打扮么?” “怎么,是何处不够得体,还是哪里不好看了?”慕长歌对着镜中的自己打量了几眼,问道。 “不不,好看,自然是好看的!”碧珠连忙道。 慕长歌的打扮很是得体,更没有什么不好看,但就是因为太好看了,碧珠的心里,才会忍不住有了一点忐忑。 “既然得体,那便无妨了。”慕长歌沉稳一笑,“来,我们去吧。” 出了慕府,两辆马车已经一前一后停在了门旁,前面那辆坐着的,自然是慕文泽与大夫人,以及嫡出的一双儿女。后面备着的马车,才是庶出的子女所预备的。 上了马车,慕君如已等在了里面,看她那模样,便不难看得出,为了今日,她是经历了怎样的一番盛装打扮。 除了慕君如,慕洪宇也早早坐在了马车中,见慕长歌来,冲她笑道:“二妹妹可算来了,四妹妹从方才起,就一直惦记着你怎么还不来。” “让四妹妹苦等,着实有些对不住。”慕长歌在慕君如的对面坐了下来,至于慕君如从见到自己的一瞬间,就从眼里不停冒出来的酸气,慕长歌只需眨眨眼,就能当做看不见。 慕君如哪里是什么惦记自己,她所挂念的,无非就是自己今天会做何打扮,会不会将她给比了下去。 她的这点小心思,慕长歌心里一清二楚,只不过像这种不痛不痒的小算计,她倒也懒得去计较就是。 “三弟弟怎么不来?”慕长歌问道。 三弟慕皓轩,与慕君如是一母所生,慕君如闻言,轻轻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三哥是怎么了,别的时候见了都好好的,偏巧赶上这时候染了风寒,去不成了。倒是让大哥给赶上了。” 那最后一句,是从慕君如嘴里嘀咕出来的,声音虽小,也还是被车里的二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慕洪宇神色之间微微浮起一道尴尬,慕长歌笑了笑,“四妹妹这话可就错了,大哥向来不喜欢凑这种热闹,是母亲一定要让大哥去。” “母亲这么做,也是疼惜自己的侄儿,难道母亲宽容大度,将慕家所有的子嗣都视如己出,这在四妹妹眼中也错了么?” 慕君如顿时紧张了起来,“你,你可不要诬蔑,我几时挑过母亲错处了?我不过只是同大哥说句玩笑话,大哥都不曾在意,你倒要抓住不放了。”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慕长歌懒懒道,“我又没想要去同母亲说什么。” 慕君如脸色隐隐涨红了一层,似乎是想要再同慕长歌斗嘴上几句,却又着实忌惮大夫人,因此也只能将那闷气忍回腹中,就此作罢。 此时,自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声音,应当是大夫人他们。 在他们上了前面的马车后,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便听到前面的马车已向前跑了起来,紧接着,他们的马车也动了起来。 猎场在极北的方向,从都城离开后,还要快马加鞭跑上约莫一个时辰才能到。 因为出发前拌嘴的那几句,慕君如还有些怄气一般,一路上都只缠着慕洪宇,绝不跟慕长歌主动提起半句。 她这小家子气的冷落,反倒令慕长歌轻松不少,一路上都靠着软垫,闭目养神。 这回去到猎场,像她这种既不会骑马,也不懂射箭的人,自然是无需劳心费神去表现什么,但她仍然要好好养精蓄锐,不只是要为了应付大夫人极有可能设下的毒计,更是为了那个人—— 那个曾无数次,给予她希冀,却又夺走了她一切的男人。 苏翰羽,这个男人的名字,是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的,刻在她心头的那一道锥心刺骨的烙印! 她前世虽是死于慕宝筝之手,可她更恨的,却是她那曾经的夫君,当今的百安六皇子,苏翰羽。 她曾那样真心真意的爱慕过,全心全意的付出过,将自己的整颗心都滚烫地捧给了他,可他却在将自己最后一点价值榨干之后,便毫不犹豫,将她的那颗真心踩在脚底,踏成了一滩不值钱的烂泥! 自重生之后,慕长歌心底便清楚,终有一日,她必定会再一次见到苏翰羽。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这一天,竟会来的如此之快。 想到苏翰羽,慕长歌的掌心便禁不住狠狠攥成了拳,她缓缓呵出一口浊气,又轻轻松开了手。 一个时辰过后,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碧珠轻轻晃了晃慕长歌手臂,“小姐,到了。” 慕长歌睁开眼睛,眼中的一抹雪亮,极迅速的一闪而过。 前面的马车先停下,听到外面寒暄的声音,慕长歌便知道,应当是大夫人他们下去了。 慕长歌轻轻掀起帘子一角,只见大夫人身边已围上了几位雍容妇人,正在夸赞着大夫人的一双儿女。 过了片刻,车夫才掀起了这辆马车的帘子。 慕洪宇先下了车,随即才回头搀扶车里的两位妹妹。 当慕长歌踏着矮凳,走下马车的一瞬间,无论是刻意看过来,还是无意中瞥见到她的人,神情之中,都在这一刻透出了惊艳。 连着几天的大雪,猎场上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银白,慕长歌身着一袭赤色,风吹起时,裙摆猎猎,似火焰跃动。 她不曾像慕君如般,精心描摹过面容,只需一点胭脂点在唇上,就已经足够妖娆夺目。 大夫人也见到了她如今的模样,眼里的寒冰,顿时凝的比脚下的雪层都要厚。 这小狐媚子,果真是让人大意不得! 大夫人城府极深,即便是心底已恨到了咬牙切齿,面上也仍旧能够纹丝不乱。 然而,让她目光向身旁轻轻斜过一眼时,心中便顿觉不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宿敌相见,分外眼红 她能压得住眼底的恨意,可她的一双儿女,毕竟年幼,不曾经历过太多,又怎会有如她一般的城府? 当下身旁的所有人都在盯着,慕鑫阳倒还好些,可慕宝筝,她自小最深的嫉妒,便是慕长歌这藏都藏不住的好样貌。 大夫人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探出手去,轻轻拉住了慕宝筝的手臂,“别忘了让下人拿好披风,这个天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冷起来,仔细些,别染上了风寒。” 说话间,大夫人的手有意无意的按了按慕宝筝,慕宝筝顿时惊醒,在那嫉妒即将令她脸颊绷紧之前,硬生生将其忍了回去。 “是,母亲。”慕宝筝极迅速地将眼底那已经快要迸溅而出的狠毒藏好,笑意柔美,“女儿不会忘记的。” 大夫人缓缓点头,“不会忘记就好。” 还好,她的宝筝足够聪慧,只一句提醒,就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方才,倘若在慕宝筝的脸上,明确地流露出了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妒忌,也会令她这慕府嫡小姐的端庄名声受了损。 大夫人拉着慕宝筝的手,笑容温柔,然而她又何尝看不出,此刻的慕宝筝,究竟是有多难以忍耐? 只是,即便是再难以忍耐,也还是要忍。这一次,也只会是他们再忍耐下去的最后一次! 慕长歌那小狐媚子倘若想要出风头,那便由着她就是,反正,她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下了马车的慕长歌,站在雪地上,略略环视了一圈四周。 才过了这短短片刻,来到猎场的人中,身份究竟是庶出还是嫡出,已一目了然。 嫡出的少爷小姐,总有人互相攀谈,相较之下,庶出子女身边便冷清的多。 有那么两个看上去有些敏感的小姐,颇有几分顾影自怜的站去了僻静的地方,慕君如倒是半点也不受影响,一双眼睛左顾右盼,心里格外精明的算计着,谁家的公子更好一些。 慕洪宇虽不是嫡出,但因为那一身好才情,也有着不少志趣相投的好友,很快便随着他们去了。 这次的围猎,虽说宫里的人也会来,但这种场合之下,规矩似乎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我们也随处走走吧。”慕长歌同碧珠道,看现在这样子,皇上应当是还没有到来。 主仆二人走在雪地上,远处的帐篷也在此刻掀起了帘子,自里面一前一后出来了二人。 在那众多人中,祁靳之一眼便看到了慕长歌,即便已在慕府中见过她多次,如今见了她这模样,心底竟还是荡了一荡。 “在看什么?”一旁的男子随口问了一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登时便笑了起来,“我一猜便是长歌,能让祁兄都动了心念的,在我们百安,只怕还找不出第二个。” 他对慕长歌直呼其名,这一举动,令祁靳之面上隐隐透出了一丝微妙,“将军与她相熟?” 苏既白笑了起来,半点都不打算避讳什么似的,“应当算是青梅竹马,小的时候,我们恭亲王府与慕家走动很是密切,我时常随了父亲去慕府,直到近些年,为了避嫌,才不怎么走动了。” 同祁靳之站在一处的这人,便是恭亲王的独子,苏既白。他与祁靳之年纪一般大,二人的气质却凛然不同。 兴许是这些年时常领兵作战的缘故,苏既白眉眼之间,尽是遮不住的骁勇英气,常年被塞外风沙吹打,肌肤略微透出一丝古铜色,更显得他那剑眉星目分外英武。 祁靳之下意识地便要去到慕长歌身边,方才要迈出步子,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人,“将军可要一同过去,同你小青梅打个招呼?” 跟随在祁靳之身后的墨竹,眼神向下压了压,偏生苏既白同祁靳之投缘的很,将他视为兄弟,平素都是直来直去,自然也听不出他的画外音。 苏既白若是能品的出祁靳之的意思,必定不会点头,然而他答应的倒分外痛快,“我也正有此意,祁兄,走吧。” 在苏既白的光明磊落之后,落在墨竹眼里的,是自家主子那颇有几分邪火的一攥,好好的暖玉扇骨,险些没在他掌心捏成了几截。 二人正要上前,却见到有一身影靠近了慕长歌。苏既白定睛一看,“咦,长歌身旁那人不是?” 此时的慕长歌,并没有察觉到身旁那人的接近,自顾自地同碧珠一道向前走着,更不曾察觉到,在自己脚底,有一条阴影,正笨拙地蠕动了起来,那分明是一条浅色的蛇。 倘若再上前一步,慕长歌便会一脚踏在那蛇的身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自旁边闪过一道寒光,一把匕首紧贴着她的身子,电光火石之间,蹭的便将刺了下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只手掌将慕长歌用力拖回了半步,“当心!” 匕首刺在雪地上,半点声响都不曾有,那条蛇却已断成了两截。 “幸好赶得及,姑娘可还好?” 这声音一响起,险些被蛇咬伤的后怕,顿时便被当下那一瞬间涌起的滔天恨意所掩盖—— 是他,竟然是他! 她还真不曾预料到,这一世与他的相见,竟会来的如此意想不到。 “长歌无恙,多谢公子仗义相助。”慕长歌微微低垂了视线,转回身,冲他行了一礼,被囚禁在心底的,那头名为恨意的困兽,顿时便开始很冲直撞了起来,疯狂咆哮着,只想要将眼前的苏翰羽撕个粉碎! 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一袭华服,丰神俊朗,面上总带了几分温柔浅笑。 倘若不是她曾切身体会过,再见了这笑意,只怕仍旧会被他给迷惑住。 曾经,她以为他的眼底尽是温柔,直到后来她才明白,那所谓的温柔,只不过是用来麻痹众人的假象! 慕长歌暗暗咬了牙,恨意夹杂着残存在心底的寒气,刺痛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血肉。终于又见到他了! 听她唤公子,跟随在苏翰羽身后的随从立刻纠正道:“大胆,不得无礼,此乃六殿下!” “无妨,从前并未见过,不认得也是寻常,不过只是一句称呼,何必如此计较。” 苏翰羽开口,就连那声音里,似乎都透着几分旁人难以企及的包容大气。 他的伪装,果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慕长歌眼底有一丝冰冷的嘲讽一闪而过,只恨他伪装的太好,只恨自己当初太过天真,竟从未识破他的伪装。 慕长歌的视线,冰冷地落在了那把匕首上,缩在袖中,紧紧攥住的一双手,已因为那蠢蠢欲动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倘若可以,她当真想要抛开一切,不管不顾地抄起那把匕首,狠狠地刺进他的身体,也好让他品一品自己当初的痛不欲生! 可她不能,慕长歌死命攥紧着掌心,自眸中划过的那一抹锐利,远远寒过了地上那泛着冷光的匕首。 倘若就这样冲动地动了手,且不说苏翰羽本就有着一身好武艺,恐怕只是跟随在他身后的侍从,都会在第一时间要了自己的命。 将心头翻涌着的怒意小心藏好,面上不见有过半点波澜的慕长歌,缓缓抬起视线,又冲着苏翰羽行了一礼,“原来是六殿下,是长歌失礼,还望殿下勿怪。” 方才苏翰羽还不曾仔细打量过她的模样,如今眼前之人这一抬头,竟就一眼看进了他的心里。 在这铺天盖地的银白之中,这一袭红裳已是分外醒目,更何况 自小便在宫中长大的苏翰羽,自认什么样的美人都曾见识过,而如今同眼前这女子相比较,个个都成了平庸姿色。 尤其是她那一双凤眸,眼底竟像是藏了一汪落满了星子的宁静湖泊,只消看一眼,便会被深深吸引进去。 她的脸上,不曾施过任何粉黛,只点了那一点朱唇,便已分外妖娆。 在她的面前,那一众莺莺燕燕,这漫天遍地的华美雪景,都在一瞬间失了颜色,天地之间,似乎只余下了这一抹火焰般的赤色。 只是微微愣神过后的苏翰羽,又深深望了一眼她的双眸,心底微有几分纳罕。 莫非是自己方才看错了么,他怎么会觉得,在那双妩媚清澈的双眸之中,似乎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森森寒气? 尽管苏翰羽掩藏的极好,可那一瞬间,他眼底迸出的惊艳,还是未能躲得过慕长歌的眼睛。 在这一刹那,曾经,他们第一次相见之时的场景,便呼啸着穿过层层叠叠的记忆,无比清晰地闪现在了她的眼前。 当日,初见之时,他眼底也曾有过这般的惊艳与情意不是么? 慕长歌唇角隐隐挑起了一丝讥讽冷笑,当时的她,还以为那一瞥意味着的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谁曾想,那曾有过的柔情缱绻,到底还是不敌他对权势的欲望! 这一抹冷笑尚未散去,只听得祁靳之已走近了过来,“二小姐怎的走到这儿了,本王都等了你半天,怎的就是不见你过去?” 同慕长歌说完,祁靳之才像是刚刚见到苏翰羽,眉峰挑了挑,“六殿下也在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送你上黄泉路 祁靳之的态度,俨然有几分傲然无礼,苏翰羽的随从黑了脸,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祁靳之一到了这,苏翰羽便大大方方,又带了一丝微妙地退后半步,“听王爷如此称呼,想来这位便是慕府二小姐了?” “怎么,原来六殿下同二小姐是并不相识的么。方才本王看你们二人走的如此近,还以为六殿下同二小姐也是相熟的呢。” 祁靳之面带微笑,风流倜傥,然而这听上去似乎再正常不过的话,只要仔细一品,总也不难觉察出一丝异样。 苏翰羽从容一笑,“先前我从未见过这位二小姐,方才也不过是见有条蛇靠近,怕那蛇伤了人,谁曾想竟误打误撞,救了二小姐一回。” 这番说辞,当真是滴水不漏,轻描淡写几句,便暗中化解了祁靳之的话外之音。 “蛇?”苏既白此刻也看到了那已在地上断成两截的毒蛇,面上顿时便露出了几分讶异,“这可有些怪了,如今正是冰天雪地的时节,蛇早就应当冬眠了才是,怎会在这时候爬了出来?” “兴许是因为,猎场久无人来,今日忽然到了这样多的车马,来回踩踏,便惊了这样一条。”苏翰羽道,随即又冲身后看了一眼,“父皇与王叔似乎也已经到了,王爷,苏将军,失陪。” 听到恭亲王也到了,苏既白也冲祁靳之道:“祁兄,我也去去就来。” 等那二人走远,祁靳之视线略微扫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轻笑一声,“看来本王是多虑了,二小姐如此聪慧,又怎会做出那般冲动之事?” 说话时,他的视线轻轻落在了那把沾染了蛇血的匕首上,慕长歌眉峰一挑,他竟看得出? 凝视着地上断成两截的蛇,祁靳之的声音,轻到近乎耳语一般。 “本王虽不知二小姐究竟所为何事,但本王相信,二小姐自有你的理由。只不过” 他脚尖踢了踢已坚硬了的蛇尸,唇角斜斜勾了勾,“二小姐今日真正要在意的,恐怕还不是那位六殿下。” 慕长歌的视线,也落在了那段灰白色的蛇尸上,看似平日如水的目光,一点一点,逐渐凝成了寒冰 片刻过后,有猎场的人前来,毕恭毕敬道:“王爷,慕二小姐,马匹已牵了过来,烦请二位前去挑选。” 祁靳之颇有几分不解,“二小姐又不会骑马打猎,怎么今日连女眷们也要选马了?” “王爷误会了,为诸位夫人小姐备好的,并不是打猎用的马,而是去年附属国进贡的矮马,性情温顺,也跑不快,就是专门为了让夫人小姐们,也能在今日玩的尽兴的东西。” “哦?”祁靳之顿时来了几分兴趣,“二小姐倘若不介意,可否让本王也一同前去瞧上一瞧?” 挑选马匹的地方,就在距离这不远之处,一排尽是高头大马,而在另外一排,则是体型小了足足一半的矮马,憨态可掬,即便是娇弱的闺阁小姐,也能轻松骑上。 “这些矮马,倒是有趣的很。”慕长歌打量着它们,探手摸了摸其中一匹的脸颊。 在这一处,矮马的数量,远多过于正常的马匹,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朝廷里文武官员,本也是前者较多。 “本王也听说过这种矮马,只是先前不曾见过,如今见了,还真是有趣的很。” 祁靳之的兴趣似乎也极为浓厚,盯着一匹矮马,看了又看,还时不时去摸两下马鬃。 就在这二人正闲聊的时候,慕宝筝也走近了过来,面带温柔笑意,“二姐姐也想要骑马么?” “三妹妹。”慕长歌转过身,笑道,“这矮马如此罕见,有机会怎能错过?只是这么多匹马,究竟要挑选哪一匹,我倒是有些花了眼。” 慕宝筝咦了一声,“二姐姐原来不知道么,矮马数量本就不多,是按着今次来的人数配的,所以也就不能挑,哪个府的人能挑哪几匹,早就已经分好了。” “那,不知三妹妹是否知道,咱们慕府的是哪几匹?” “我也是刚刚才到,又怎么会知晓?”慕宝筝笑道,“倒是王爷,怎的也来到了矮马这一处?” 祁靳之手掌仍旧搭在一匹矮马的脸颊上,闻言,只拿眼角余光向她那瞥了一眼,“本王想来,就来了。” 慕宝筝面上隐隐一僵,祁靳之这话是回应了她,可不管怎么听,都像是碰了个令人难堪的软钉子般。 还从不曾被人这样忽视过的慕宝筝,霎时只觉一阵气血上涌,那温柔可人的面孔,险些就要绷不住。 那名为嫉恨的毒蛇,顿时又在她心上狠狠咬了一口。慕宝筝笑了笑,乖巧温顺的面容之下,早已是恨不得将慕长歌千刀万剐的歹意。 这贱人,当真是早就该除了! 倘若不是她凭着这副狐媚模样,就凭她这低贱出身,又怎能抢走自己哪怕只是分毫的荣光? 现如今倒好,只不过是有她在场,那苍王竟就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都是因为这贱人,都是因为她! 慕宝筝死命攥着帕子,指甲几乎要在这上面硬生生戳出几个洞,再开口时,却是任凭谁也听不出她心底的妒意。 “既然二姐姐也不知道,那宝筝就先去问上一问,问到了再来告诉二姐姐。” 慕长歌微微一笑,“那就有劳三妹妹了。” “自家姐妹,二姐姐这么说,可就是见外了。”慕宝筝抿唇一笑,那张如幼兔般纯洁无辜的脸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然而,她这一举动,却并非是因为同慕长歌的调笑,而是激动! 早在来到猎场之前,母亲就已倾尽全力,在暗中动好了手脚,只等今天,就能为他们兄妹二人一并除去那两个碍眼的贱种。 转过身,慕宝筝的眼底,一丝阴冷笑意按捺不住地涌现了出来。 贱人,走着瞧! 暂时让你抢走些风头又如何,反正,你也已经活不过今天! 祁靳之望一眼慕宝筝的背影,有意无意地开口道:“府上的姊妹,感情当真是极深厚。” 慕长歌淡淡一笑,抬眸,望一眼大雪后的晴空,唇角轻挑起了一丝冷冷浅笑。 远处,苏翰羽正牵了一匹枣红马,向前走着,眉目俊朗,玉树临风,有几家早已暗暗倾慕了他的小姐,半遮半掩地偷偷打量着,回头便红了脸。 他的账,来日方长,她不急于这一时,慕长歌将自己那凝了冰的目光收回,祁靳之说的对,今日她真正要在意的,并不是苏翰羽 约莫一刻钟后,慕长歌在下人的引领下,去到了单独牵出的几匹矮马前。慕宝筝也等在一旁,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 “三妹妹早就到了,怎么不挑一挑自己的马呢?”慕长歌状若无意地问道。 慕宝筝乖巧回道:“长幼有序,大哥同二姐姐还不曾挑选过,宝筝怎能随意挑了呢。” “三妹妹可真有心,虽说长幼有序,但我这做姐姐的,也有疼爱妹妹的心,不如还是让你同二弟弟先挑选。” 言语之间,慕长歌神色淡然,那有意无意同慕宝筝对上的一眼,却令其心头隐隐一僵。 慕宝筝紧了紧心神,又去看一眼,顿时便在心中暗暗发笑。 果真是看错了,这贱人平日根本就没有从府里离开的办法,也不曾认识什么人,就算她有着再毒的眼神,再高明的法子,也算计不到今日就会是她的死期! 慕宝筝轻叹一声,“二姐姐这不是为难宝筝么,宝筝当真是一片真心,难不成在二姐姐这儿倒成了虚让么?” “三妹妹误会了,我又怎么会怀疑你我二人的姐妹之情?也罢,既然三妹妹你有心礼让,那我就先来了。” “本也应当是二姐姐先来。” 打量着走向马匹的慕长歌,慕宝筝的眼底隐隐涌起了一层阴森寒气。 她当然不情愿让这卑贱的庶出贱种,先她一步挑选,但今日,无论她如何伏低做小,也必定得要她先挑选才成。 若是他们兄妹二人先行挑选,到时那两个贱种命丧黄泉之后,少不得会有人疑心于此,可要是让他们二人先挑,到时,即便有人会怀疑,也绝不会有人能挑出什么疑点。 毕竟,将他们送上黄泉路的马,可是他们自己亲手挑选的,不是么? 慕宝筝心头冷冷一笑,仿佛慕长歌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然摆在了眼前。 “大哥也已挑选过了么?” 看过几匹马,冷不丁的,慕长歌回头问道。 只在这一瞬间,慕宝筝已将那阴森目光尽数藏好,天真笑道:“是呀,大哥起初也百般推脱,其实这又有什么呢,长幼有序,这本也是应当。” 慕长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看拴住的马,轻抬素手,指向了其中一匹,“我就要这匹了。” “好,二姐姐,我这便喊人来为你牵出来。”慕宝筝笑了笑,眼神扫了一眼还被拴在里面的矮马,目光之中,俨然暗藏了一把淬了毒的钢针。 今日,倘若能亲眼见这小贱人上黄泉路,也是不枉此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一唱一和 牵了马,慕长歌同慕宝筝笑了笑,“三妹妹等会也一起来么?” “自然会去。”慕宝筝点头道,“等哥哥也来挑选好,我们立刻便过去。 喜欢围猎的人,此刻已各自骑上了马,纷纷向林中而去。而骑着矮马,只为了观赏雪景的人,则有专人指引。 慕长歌见慕洪宇正在不远处,似乎正在同祁靳之说着什么,随即也走了过去。 “三妹妹他们人呢?”慕洪宇问道,“还没有来么?” “等会儿就到,说是让我们先去。”慕长歌道,“大哥同王爷在说什么呢?” “只是闲聊几句罢了。”祁靳之笑道,“先前不曾与大少爷好好聊过,今日聊了这几句方才发现,府上男丁,倒也不全是那些个绣花枕头。” 祁靳之这话说的极为凑巧,绣花枕头四个字,不偏不斜便钻进了正牵着马过来的慕鑫阳耳中。 他话里所指的人是谁,不必多问也一目了然,慕鑫阳面色顿时微妙地沉了一沉,冲动的话语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随后,慕鑫阳又像是不曾听到一般,自顾自地上了马。 为了防止横生枝节,争这一时之气,根本就没什么必要。只要忍过这一时,过了今天,那碍眼的贱种,从此便都不会出现在他眼前了! 慕洪宇也见到了慕鑫阳,脸上的笑意顿时带了几分无奈,面对的人是祁靳之,别的话也不好说的太过,只能不轻不重道一句,“王爷实在过誉了。” 这一句,从他嘴里说的云淡风轻,然而慕长歌的直觉何其敏锐,怎会看不出,翻身上马的慕洪宇,面色虽淡然,眼底却终究含了一丝不甘。 慕长歌心头不免顿生几分唏嘘,无论是才情抑或气度,慕鑫阳不见得有一丝半毫能比得过大哥。不过就只是因为庶出二字,便不得不让,在外不得为官,在内不得做家主 难道只是嫡庶二字,如此简单,便能够决定了一切么? 慕长歌心底轻叹一声,翻身上马,牢牢扯紧了缰绳。 “扯仔细了些,性子再温柔的马,到底也还是有几分烈性的。”祁靳之将那缰绳又紧了紧,“二小姐只管安心,有本王在,绝不会让你伤到分毫。” 慕长歌微微一笑,“若是真出了事,那长歌可就又要欠王爷一个人情了。” “本王这边的人情,二小姐想要只管拿,何来亏欠一说?”祁靳之眯起眼睛,扯着缰绳,翻身一跃,便上了自己的马。 不远处,几声马蹄疾驰而来,苏既白笑意明朗,“祁兄,你我二人今日,定要好好比上一比,先前我们不曾分出过胜负,今日可绝不能再让你敷衍了我。” 说罢,不待祁靳之有所回应,苏既白又目光灼灼看向了慕长歌,“长歌可要一起来?” 慕长歌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你们是去打猎,我只怕连你们的马都跟不上,去了岂不是添乱?” “小时候我带你去打猎,不也一样么,你何时给我添过乱?” 慕宝筝便是在这时候过来的,笑着开口道:“将军还是不要同宝筝抢了吧,宝筝也想同二姐姐一起骑马赏雪,若是随你们去了,那谁来陪我呢?” 在那柔美浅笑之下,掩藏着的却是慕宝筝的一颗祸心。 一切都已谋划好,她怎么能允许这时候有什么人来横生枝节? 祁靳之身手如何,她不曾见识过,但苏既白她却是清楚的,倘若母亲煞费苦心谋划好的一切,无缘无故便在苏既白手中毁于一旦,岂不是白白费了母亲的一片心思? 因此,她绝不能放慕长歌走,她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一定要亲眼看见慕长歌这贱人死在自己眼前! 祁靳之也在此时开了口,“三小姐所言极是,苏将军,请吧。” 见状,苏既白也不好继续央求,只得扯了缰绳,打马前行。 紧随其后跟上去的祁靳之,同他并排在一处,似笑非笑,“苏将军的心思,可真是浅显易懂的很。” “祁兄何出此言?” 祁靳之笑了笑,不答这一问,反倒出其不意地夹了马腹,猛地跃了出去。 眼看他们入了林中,慕宝筝的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沉稳了下来,往原处一打量,隐隐能够看到帐篷前大夫人的身影。 慕宝筝微微用力,抿了抿唇,这一回,母亲早已谋划布置好了一切,接下来,就要看他们二人,能不能将这两个贱种给看住了! “我听他们说,往前走不远,有一条小溪,那里人迹罕至,雪景也格外美,不如我们一起去瞧上一瞧?” 按照大夫人先前交代好的,慕宝筝指着前面一处方向,眼神看似无意地扫向了慕鑫阳。 慕鑫阳面上沉了沉,他向来不屑于同他眼中的“贱种”一起,但今日终究不同以往。 为了不留半点错处,慕鑫阳虽冷着脸,也靠近了过来,“难得来一次,去便去,大哥呢?大哥也一同去吧。” 慕洪宇顿时有些意外,在他的面前,慕鑫阳向来不是跋扈便是将他视作空气,今天竟然会主动开口邀请他,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只不过,经历了上次被栽赃一事,慕洪宇心底多多少少还是对慕鑫阳有着几分提防。 见慕洪宇像是要拒绝,慕宝筝立刻对着慕鑫阳暗暗使了个眼色。 见状,慕鑫阳牙根狠狠一咬,略微透出几分铁青的脸上,硬是装出了一丝歉疚。 “大哥难道还在因为我上次的无心之失,而记恨着我么?” 慕鑫阳叹息道,“大哥应当并不知晓,这些天我几乎日日夜夜都不得安稳,只想要同大哥推心置腹的赔不是,不知大哥能不能原谅我?” “是呀大哥。”慕宝筝眼圈似乎都有些红了,声音都是微微颤抖着的,“哥哥是真的知错了,都是自家的兄弟,难道大哥从此便要同哥哥彻底断绝了来往么?” 慕长歌在一旁听着,目光之中禁不住沁出了一丝冷笑。 这话,说的好生漂亮,平白无故一顶帽子便扣了下来,过往的错,全是“无心之失”,无需计较。然而倘若慕洪宇还会流露出半分迟疑,只怕登时便会被曲解成小肚鸡肠,嗔恨心重了。 这套把戏,慕宝筝兄妹二人可谓是轻车熟路,她如今已看破了这些人,自然不会再信,可慕洪宇却并不会怀疑太多,当即面上便有了几分愧色,应承了下来。 由于丫鬟是没有马可以乘的,慕长歌便吩咐了碧珠几句,让她自己随意走走,不必再跟着自己。 碧珠不疑有他,还欢欢喜喜地谢过了慕长歌。 这兄妹四人一起,顺着慕宝筝所指的方向,悠哉悠哉地去到了那小溪旁。 小溪周围的雪景的确很美,只是这地方终归是有些偏僻,几乎不见有什么人来。 “如何,大哥,二姐姐,这一处的景色是不是真的很美?”慕宝筝笑着问道。 慕洪宇也已被这周遭的景色所折服,当即连连点头,“当真是比我们来的地方好的多。” 闻言,慕长歌的眉梢不易察觉地挑了挑,下意识地看向了慕洪宇。 这里的确美,只是不知道,倘若在慕洪宇知晓了在前一世,自己便是丧身在这地方之后,还会不会依旧觉得这里很美。 慕宝筝同慕鑫阳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见时机已差不多,慕鑫阳便开口道:“雪景虽美,可终究也只是白茫茫一片,看久了不免乏味,我看这里反正四下无人,不如我们也来试试跑马如何?” “此处虽是一马平川,但跑马会不会危险了些?”慕长歌淡然道。 慕宝筝眼底轻轻一晃,随即附和道:“二姐姐说得是,是哥哥鲁莽了,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可怎么才好?” “矮马而已,怎么会有危险?”慕鑫阳拧了眉,“先前我出外游学,寻常的马匹也不是没有乘过,哪就有什么危险?” 说着,慕鑫阳那脸色顿时沉了几分,“二姐姐这样说,到底是真觉得危险,还是对上次的事情怀恨在心,只想要让我不痛快便好?” 将缰绳用力一扯,慕鑫阳脸上已是难看到了极点,“倘若真是如此,二姐姐也不必装这什么姐弟情深,只管自己回去便是。” “二姐姐也是一片好意,你怎能这样对二姐姐?”慕宝筝面上隐隐涨红了几分,又哀求地看向慕长歌,泫然欲泣的模样很是可怜。 “说起来,倒是都要怪我不好,若不是我提议来到这处地方,二姐姐同哥哥也就不会起了争执,可我也不过是不过只是见别人家的兄弟姊妹嬉笑打闹,心底羡慕罢了” 慕宝筝最为擅长的,便是摆出这样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 见她当真掉起了眼泪,慕洪宇顿时便心软了,商议似的看向慕长歌,“二妹妹是否太过小心了?先前我也问过马夫,这矮马的性情极其温顺,压根不会跑的太快。” 慕长歌眉心微微紧了紧,同慕洪宇对视了片刻,方才开口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终归是畜生 “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执拗着让而弟弟扫了兴。” 慕长歌笑了笑,“只不过,我之前从未骑过马,不懂怎样才能让它跑起来。” 见慕长歌松了口,慕鑫阳心头一喜,眸子里涌过一团狰狞厉色。 “不难,双腿夹着马腹,只要一用力,马自然就会向前跑。” 慕长歌面上仍带了几分疑惑,“二弟弟这样说,我仍是不太明白,不如回去找个人来教一教我们。” 回去!?慕鑫阳顿时心底一沉,回去怎么能成!?如若生了变故,那他们做所的这一切,岂不是都要白白浪费!? 庶出的贱种,果真是处处低贱!慕鑫阳在心中暗骂道,如此简单之事都不能明白,若不是还没能将他们引到黄泉路,他又怎么会如此纡尊降贵同这二人多言半句? 听慕长歌说要回去,慕宝筝也有些着急,她心思只一转,顿时便有了主意,冲慕鑫阳笑道。 “二姐姐之前从未试过,哥哥三言两语,不明白也是正常。不过,反正哥哥是会的,我们又何必舍近求远,非要回去找个什么人来呢?” 慕鑫阳自然明白慕宝筝的意思,紧随她点头道:“宝筝说的是,我做给你们瞧一次,不就明白了么?二姐姐,大哥,你们可要瞧仔细了。” 慕鑫阳一手扯了缰绳,暗藏着几分阴鸷的的眼底,已亟不可待地透出了一丝冷笑。 只需片刻过后,只要那两个贱种所乘的马能跑起来,等待着他们的,必定会是粉身碎骨! 慕鑫阳重重一夹马腹,那温顺的矮马顿时发出一声嘶鸣,哒哒地跑了起来。 就是这样,只要他们能够跟随他做了,他们今日来到这里的目的,就已经算是成了! 慕鑫阳眼底的阴毒之色,越来越浓重,掌心都因为兴奋,而渗出了一层薄薄冷汗。 今日在猎场上的众人,除了他们母子三人,谁都不会知晓,这几匹分给他们慕家的矮马,是早早就已经动了手脚的。 大夫人在暗中动用了关系,买通了负责看守矮马的人,一早便将分给他们慕府的矮马做了手脚,在这几匹矮马的马鞍之下,被多加上了一层以薄薄木料所制成的隔层。 因此,无论那两个贱种要如何来挑选,挑到的都必定会是藏有蛇的马匹! 在所有的隔层之间,都藏了一条被固定好的蛇,这种蛇并无毒性,却凶猛的很。人若是骑在马上,隔层并不会出现什么异常,但要是用力一夹马腹,那蛇便立刻会钻出来。 为了防止隔层断裂后,蛇会掉到地上,每条蛇的尾巴,都用了极细的木钉,钉在了马鞍上。 届时,只要慕长歌二人,一旦夹破了那隔层,里面早已因为受伤而暴躁的蛇,必定会在烦躁之中,对准马的身体狠狠咬下—— 慕鑫阳越想,心底便越是兴奋,所有人都以为,矮马性情柔顺,便不会有危险,但它再如何温顺,终究还是一头有脾气的畜生! 到时,吃痛的矮马必定会在受惊之下,疯了一般地向前冲,即便是有人闻声赶来搭救,恐怕也是来不及的。毕竟,就在这前方不远,就是一处极高的断崖。 被一头受惊的马,用力摔到断崖之下,他不信这两个贱种还会有命活着回到慕府! 至于他同慕宝筝,自然是不必担心的,等他们挑走了其中两匹马,他们只需在暗处,将剩下的隔层悄悄拆下便是。 等到那两个贱种摔下断崖惨死以后,哪怕会有人察觉到掉落一旁的蛇,那时候用薄木料做的隔层也早就已经摔个粉碎,即便再有人如何怀疑,也没有证据能将这二者联系在一处! 只需想一想他们二人惨死断崖的场景,慕鑫阳那压抑了多年的心底便是一阵狂喜,夹着马的双腿也不免用力了几分。 眼看慕鑫阳已经冲出去一截,慕宝筝唯恐慕长歌会反悔,也拉了缰绳,颇有几分迫不及待,“二姐姐,大哥,我们也来试上一试。” “我瞧着也真是有趣的很,走吧大哥,我们也试上一试。” 慕长歌那手提了缰绳,只需片刻,只需她做出动作后的片刻,从此她便只会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而她,也再不必见到慕长歌这张令人生厌的脸! 慕宝筝眼底的狂喜,几乎要在这瞬间迸射而出。 慕宝筝神色之中的异样,尽数落到了慕长歌眼底,一丝冷然浅笑自唇角微微挑起,慕长歌的动作,竟又硬生生顿住了。 慕宝筝笑意隐隐一僵,“二姐姐这是怎么了?” 不远处的马蹄声,似乎越发激烈起来,慕长歌手掌搭在额前,轻轻拧了眉,“当真没有危险么,三妹妹,我怎么瞧见二弟弟他那匹马,似乎快的有些叫人招架不住了呢,当真不必回去找马夫来么?” 眼看事情都已快成定局,慕宝筝怎会甘心在这时候便算了!? 她也装模作样地向慕鑫阳处望了一眼,心底略略咯噔沉了一沉。 慕鑫阳的马,似乎是有些快的过了头 但这又怎么可能?慕宝筝沉吟片刻,细细一回想,她和慕鑫阳的马,拆下隔层的时候,是她亲眼见了的,绝不会有意外才是。 先前他们也已再三确认过,倘若不是受到猛烈的刺激,矮马绝不会失控。如今那匹马的异常,应当只不过是因为它强壮了些,断然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才是。 如此一想,慕宝筝胸口浮起的那块大石头又落了下去,面色如常,笑道:“二姐姐真是小心过了头,哪里就会有什么意外” “当真不会有么?” 慕宝筝的话尚未说完,便见慕长歌眉峰冷冷挑起,一双深邃眼眸中,似有一道锐利锋芒,森寒掠过。朱唇轻启,那似有些意味深长的话,轻飘飘便从她口中吐出。 “再温顺的马,也终究只是畜生,谁又能肯定,中途不会出了什么意外让它受了惊,伤了人呢?” 对上这视线,慕宝筝心头已是无端一紧,又听过她这几句,更是在霎时控制不住变了脸色—— 这几句,分明是母亲在同他们商议时说过的几句,当时说的便是,一旦等他们二人身亡,便以此借口堵住所有人的疑心她敢断言,此事就只有他们母子三人知晓,为何又会从这小狐媚子口中说出!? 慕长歌面色依旧淡然,从容似一汪沉寂了千年的静谧湖泊。 她当然会知晓,她怎会不知晓!? 前世,他们这豺狼一般的母子三人,不就是用了这手法,才会领他们的大哥慕洪宇死了个不明不白么!? 那时无论是她,还是二夫人,都不曾怀疑过什么,真就以为是大夫人慈悲,才硬要带上这个侄儿来到猎场,真就以为是慕洪宇福薄命短,才会被一匹无端发疯的马夺走了性命! 前世在慕洪宇死后,给的不也就是这样的一个说辞么? 那条无意中出现在她脚旁的蛇,十有八九也是他们在布下这杀局时,无意中溜走了的一条,在尚未冻僵之前,便被苏翰羽给一刀斩成了两截。 如今她已不再那般天真,又怎么会真的相信,经过专人驯过的矮马,真就会无缘无故发了疯?如今她暗中细细一观察,果真被她看出了这端倪! 远处,慕鑫阳所乘的马,跑的已是越来越猛烈,狂乱的马蹄声中,蓦地便窜起了慕鑫阳惊慌失措的声响。 “三妹妹还觉得这并无异常么?”慕长歌视线缓缓落到了慕宝筝的脸上,语调仍是不急不慢,“当真不必去喊人么,这时若有人能拦得下,兴许还好,若是当真坠到了断崖之下只怕二弟弟会凶多吉少啊。” 断崖二字,令慕宝筝猛的一个激灵,已有几分乱了方寸的慕宝筝,如今脸色俨然已经比这雪地都要煞白了。 那一处断崖并不明显,他们也是再三摸索,再会寻到了这一处地方,这贱人又怎会知道!? 难怪慕鑫阳的马会出了问题,必定也是这贱人从中动了手脚! 不对,如今岂是思量这些的时候!?慕宝筝狠狠一咬牙,慕鑫阳如今还在那发了疯的马背上,绝不能在慕长歌这贱人平安无事之后,却要让她的哥哥出了事! “来人——快来人啊!”慕宝筝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尖叫求救的声响,惊起了一片寒鸦,“马受惊了!快来人啊!” 这凄厉的尖叫声,惊动了周围的人,听说有马受了惊,立刻便有训练有素的驯马人,起了快马,匆匆赶来,循着那急促的马蹄声,急急奔去。 大夫人也在第一时间,一脸忧色地奔了过来,那询问的话语还不曾说出,便一眼见到了那安然无恙站立在地上的二人。 与慕长歌的视线对在一处,刹那间,大夫人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怎么会是这样!?按她布好的局,等她来到这之后,该被受惊的马拖出去的二人,为何还会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猛然之间,大夫人那脸色顿时又笼上了一层铁青,如若这二人安然无恙,那骑在马背上的人,竟是她的儿子慕鑫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报应在自身 “母亲不要惊慌,已经有人追了上去,二弟弟不会有事的。” 慕长歌走到大夫人面前,看似担忧的面容之上,目光却分外清冷。 大夫人心头狠狠一颤,咬了牙,故作沉稳,“阳儿福大命大,必定不会有事!” 慕长歌缓缓点头,随即又颇为不解一般,轻叹了一声,“说来也奇怪,原本还好好的,怎么偏偏就是二弟弟的马突然受了惊。” “怎么奇怪,难道你会不知情么!?”慕宝筝此刻一颗心已悬到了喉咙处,又急又恨,只剩那一丝理性压着,令她不至于嘶吼到让众人都能听个一清二楚的地步。 慕长歌蹙眉,面色从容,眼底暗藏着的锋芒,隐隐划过慕宝筝的脸,几分意味深长的不屑,便轻描淡写地从口中道了出来。 “三妹妹这话好生奇怪,二弟弟的马怎会受惊,我又如何会知晓呢?” “你这狼心狗肺的贱人!你分明是诚心要害死哥哥!” 慕宝筝那咬牙切齿的唾骂,方才从她口中道出一句,便被慕长歌给硬生生打断了。 “这我可更是无辜了,二弟弟的马受惊的时候,我可一直同你们在一处,怎会有什么法子,能在如此远的距离,便让二弟弟的马受惊?” 慕长歌缓缓摇头,眸光之中的一点森寒,越发冰冷了起来。 贱人,这便是慕宝筝心中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称呼,可她到底何错之有? 嫡出庶出,从不是她能够决定之事,难道只因她是庶出,便要平白无故背负上了那贱人二字么!? 只因她是庶出,这条命,就能够由着他们践踏了么!? “你——”慕宝筝怒火攻心,手掌几乎要控制不住扬起,狠狠甩在她的脸上! “够了,这是争吵的时候么!?”大夫人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白般煎熬,才将面色硬生生压至沉稳,带了三分警告地瞥了一眼慕宝筝。 说多错多,尤其是在她情绪如此冲动的时候。这回慕鑫阳掉进了圈套已是蹊跷的很,若慕宝筝也控制不住,无意中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抖出了什么,被人给抓了把柄,他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慕宝筝也不是不明白这道理,狠狠咬着唇角,兀自将那心绪给忍了回去,只是一颗心,仍是悬在了半空,一双眼睛也不知是因为担忧,还是愤怒,红了一片,随时都像是要落下眼泪一般。 大夫人的心也提到了喉咙处,看似沉稳,手掌却早已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那一刻钟,漫长得像是过了整整一年。 当慕家二少爷摔下悬崖的消息传来时,大夫人到底还是没忍住,身子猛地一个趔趄,两眼一翻白,晕死了过去。 “母亲!”慕宝筝也慌了,跪在雪地上,牢牢地握紧了大夫人的手。 她当真是想不通,为什么一切都布置的天衣无缝,那贱人也不曾有离开过慕府的机会,为什么最后掉进了陷阱的人,竟然会是慕鑫阳!? 被用力掐了几下人中,大夫人悠悠醒转了过来,半个字都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一口猩红的鲜血便吐了出来。 大夫人手掌控制不住的有些抖,喉咙里的血气也在不断地翻涌着,那恨不能即刻便将慕长歌抽筋扒皮的毒辣,险些要从她的眼底冲出。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为了让这次的计划万无一失,她事事亲力亲为,分明是半点纰漏都不会有的计划,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出了错!? “阳儿”大夫人紧攥着慕宝筝的手,“绝不能让你哥出了事!” “母亲母亲!” 在慕宝筝担忧慌乱的哭声中,大夫人脸色惨白,艰难地摆了摆手,又紧盯着慕宝筝的眼睛,“绝不能出事,明白吗?绝不能!” 周围早已有无数人围了过来,话无法提的太过明显,但她势必得让慕宝筝记住,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决不可连她也一并搭了进去! 慕宝筝身子轻轻一颤,大夫人眼底的意味深长,她看得出,也明白她的意思,当即用力点头,死死地咬牙,将那在眼底翻腾的恨意遮掩的严严实实。 当真是好一出母女情深的戏,慕长歌站立在一旁,冷眼瞧着这二人,唇角轻轻勾起了一丝轻蔑冷笑。 这母女二人,竟也是知道痛苦的么? 那跋扈至极的慕鑫阳,在马受了惊的时候,竟也是怕死的么? 可他们在算计她的时候,怎么从未曾想到痛苦二字! 待到祁靳之与苏既白二人赶来时,大夫人已是口吐鲜血的模样了。虽早已知晓,慕长歌绝不会有事,祁靳之神色之间,还是夹杂着一丝模糊的担忧,直到见了她安然无恙出现在眼前,微微拧紧的眉心才放松了开来。 听闻慕家的公子出了事,众人围猎的兴致顿时就淡了,慕文泽脸色铁青,不知心里到底作何感想,只不过,无论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当下也不得不应付着那些,多半都只是在走个场面的慰问关怀。 有人落了悬崖,围猎便算是不得已中断,皇上与恭亲王自然是最先离开的,过后,那些装模作样的大臣们,也都陆陆续续带着妻儿离去。 大雪也在这时候卷土重来,鹅毛样的大雪,纷纷洒洒落下,围场中,就只剩下了慕府的人,以及祁靳之二人。 又等了片刻,苏既白那两道剑眉紧了紧,“那些人动作好生磨蹭,祁兄,你留在这,我瞧瞧去。” 说罢,苏既白便拍马而去,慕文泽的脸色,比先前更是难看了许多,但此刻除了慕家的人,还有苍王与皇上开恩允许留下的御医也在,他绝不能失了身份。即便是早已心急如焚,面上也绝不能乱了分寸。 慕君如什么都不知情,左右看看,才悄声去问慕洪宇。 “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二哥的马怎么就受了惊?” 他们二人站立的位置,相对要远上一些,若是压低声音交谈,也不必担心大夫人他们会听见。 慕洪宇开口之前,视线下意识扫过了一眼慕长歌,眉心颇有几分微妙的紧了紧。 略一思忖,慕洪宇才同她说道:“这我如何晓得,兴许是以为雪天路太滑了吧。” 见没能问出什么不一样的事情来,慕君如又有些百无聊赖地挪开了视线。 在雪地中等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才见苏既白远远赶了回来,除他以外,马背上还多了个两眼紧闭,脸色惨白的慕鑫阳。 “找到府上二少爷了,他命大的很,同马一起摔下去的时候,应当是碰巧被什么探出的树枝给挡了几下,伤势虽重了些,应当不至于致命才是。” 苏既白常年在沙场上征战,简单的伤势如何,是否致命,多少还是看得出的。 慕长歌眉峰隐隐一挑,看来慕鑫阳还算是命大的,同样的地方摔下去,竟没能同前世的慕洪宇一般活活摔死。 凭着一口气,强撑到现在的大夫人,狠狠掐了掐掌心,“快放下来,让太医瞧瞧!” 将人抬进了帐篷,浑身摔成了血葫芦的慕鑫阳,好歹被太医止住了血。却仍是昏迷不醒,双眼紧闭。 “太医,我儿子怎样了?”大夫人强撑着,问道。 “夫人别着急,府上二少爷的心脉并无受损,性命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 太医又将那话往回吞了吞,道,“至于别的,还是得等回去以后,细细查看过,方能下结论。” 大夫人二话不说,即刻便命下人牵来马车,当即便要回府。 回去的路上,慕长歌同来时一般,安静地坐着,面上不见有什么异样。 慕洪宇悄悄打量她几眼,似乎是有话想说,最后又悄悄压了回去。 倒是慕君如她有些按捺不住,在沉闷了片刻过后,竟冲着慕长歌来了这样一句,“二姐姐,二哥出了事,你怎么好像半点都不关心似的?” “四妹妹。”慕洪宇沉了沉眉心,有意将这话题压下。 “怎么我还问不得了么?”慕君如嘀咕一句,兴许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话着实不应当说,也就没了下文。 慕长歌轻笑一声,看了一眼慕君如,“四妹妹,今日我不同你计较,不代表他日没有别人同你计较。祸从口出,这四个字,四妹妹还是牢牢记住的好。” 慕君如似有几分不痛快,可到底还是没能继续同她争辩什么。 回到慕府,一众人急匆匆去了慕鑫阳的房里,下人也慌忙拿着方子去了煎药。 “夫人,要不要去通知一声老夫人他们?”顾妈妈问道。 “去通知老夫人一人即可,去的时候记得当心了些,不要惊动了老太爷。”大夫人阴着的脸上,写满了挂念担忧,嘴唇都有些泛白了起来。 “是,夫人。”顾妈妈低了头,急匆匆直奔老夫人的住处而去。 慕长歌他们也等在卧房之外,过了片刻,只听慕君如又悄声道:“大哥,二姐姐,你们难道就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么?” 慕长歌只如没听到一般,只有慕洪宇轻声问了一句,“什么不对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要你这狐媚子陪葬! 慕君如压低声音,“先前在猎场上,大哥难道没听到么,太医说是什么,至于其他的,还得回来仔细瞧过了才能下断言。兴许二哥他” 说到这,慕君如立刻噤了声,一阵脚步声自外面传来。 来的人不只是老夫人,老太爷也一同赶来了。 看老太爷的神色,除了有些着急,精神倒还算好。 这些年老太爷的身体一直是这样,时好时坏,有时慕府的人甚至都在猜测,老太爷是不是就要过去了,转过了几天,就又见气色好了许多。 “鑫阳如何了?”老太爷紧拧着眉心,进门第一句便先问到了这。 “太医还在里面瞧着,应当问题不大。”大夫人强打精神,又同顾妈妈道,“先前我是如何叮嘱你的,怎么就惊动了老太爷!?” 老太爷扬了扬手,“出了这么大的事,瞒着我是要做什么?而且你又岂能瞒得住?” 老夫人面色忧虑地向房间里打量了几眼,“怎么偏偏就出了这档子事,伤的严不严重,太医还没看得出么?” 大夫人安抚她道:“老夫人不要担心,应当没什么要紧的问题,还在猎场的时候血就止住了,回府以后,要处理的也应当只不过是一些” 她的话尚未说完,只听得一声呜咽,慕宝筝便跌跌撞撞自卧房踉跄了出来,“母亲,母亲!哥哥他,他他的两条腿,只怕是要废了!” “你说什么!?” 大夫人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顿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老太爷更是一个招架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老夫人煞白了一张脸,“什么叫做两条腿保不住了,先前太医不是说,已没事了吗!?” 此刻,太医也跟随在慕宝筝身后,出了卧房,冲众人拱了拱手,尚未开口,那脸色已然说明了一切。 “夫人,我已尽力了。府上二公子从高处摔下,若只是腿骨断了,尚且还有救治余地,但他摔落之处,尽是一片突兀碎石,一双膝盖的骨头,已是破碎不堪。” 太医面色之中,尽是惋惜,“伤成这个样子,已是神仙也难医,即便是要老夫使出毕生所学,他的腿只怕也是” 说罢,太医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只怕是什么!?”大夫人圆瞪了一双眼睛,悲痛到了极点。 “只怕是,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虽不忍,太医也还是得将那实情道出。 其实,慕鑫阳摔下的那一处断崖,并不算高,即便是摔下去,也断然不至于将一双腿骨碎成了这个样子。 倘若非要为他那两条粉碎了的骨头寻一个理由,想来,也只能是那咎由自取四个大字。 慕长歌的目光,既冷且轻地扫过了大夫人的神情,此刻的大夫人,面色已然灰白到了极点,攥紧的双手,似是在拼劲全力撑着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慕鑫阳的腿,为何会伤的如此之重,他们母子三人比谁都要清楚! 当日大夫人寻到了那一处断崖,却唯恐高度不够,不至于要了慕长歌二人的命,便心生毒计,早早命人悄悄搬去了无数尖锐的碎石。 那时的大夫人,心中算计的极妙,只要让那二人从断崖处落下,砸到那铺的满满当当的碎石上,即便是那两条贱种命再大,到时也必定会落得个脑浆迸裂,一命呜呼的下场! 可她那时如何能料想得到,他们精心布置的这一圈套,最终落了进去的,竟会是 大夫人双手紧攥,额角青筋毕露,喉底像是塞上了一颗毛栗子,硬生生卡在那里不上不下,无数尖细的木刺,将她扎到刺痛难耐! 她的阳儿她寄寓了无限厚望的儿子,从此便成了个一辈子都无法站起来的废人! 大夫人牙齿咯咯作响,竟道不清心头塞着的那一团,究竟是痛多,还是恨多! 本不该这样的本不该是她的儿子摔下的! 一丝血腥气,从她的齿间渗了出来,腥甜的气味令人作呕,大夫人牙关却下意识咬的更紧。 是他们是那两个贱种! 应当摔下去的,分明是他们两个,怎会让她的鑫阳做了替死鬼! 见大夫人面色着实难看,太医自知不便多留,轻咳几声,道:“那药方,老夫已留在了房里,待到这七日的药吃完,我再来看看府上二公子。” 说完,太医又冲屋内众人道:“诸位都留步,谁也不必来送了。” 狠狠吞下一口和了血的唾沫,大夫人虽是面色铁青,言语之间仍旧不曾失了礼仪,命顾妈妈取了银子,送太医出了门。 听到慕鑫阳的一双腿已坏了,慕君如顿时什么也不敢多嘴了,只管闷头站在原地。 老太爷咳嗽了半晌,潮红过后,脸色也比先前惨白了好些,很是虚弱地坐在椅子上,用力地喘息着。 老夫人不住地为老太爷顺着背,只是看那神色,也已有了几分慌乱。 慕宝筝双手掩面,悲痛欲绝,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打湿了一整片前襟。 目送太医出了门的大夫人,将视线收回时,状若无意地的扫过了一眼慕长歌,刹那间,便令她心头寒了一寒—— 那小狐媚子的神情,乍看之下并无什么不妥,但她看的分明,她那看似平静的眼中,明明白白藏了一丝利刃般的清冷寒光。 顿时,大夫人便坚信了,慕鑫阳从断崖摔落一时,同她必定脱不了干系! 她的儿子如今再也没了站起来的可能,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小狐媚子安然无恙!? 倘若那两个贱种,能够乖乖依了计划,在断崖之下摔个脑浆迸裂,她的鑫阳,又怎么会遭了这一桩祸事! 大夫人眼底的寒光,越聚越多,她的阳儿,是背负了她毕生厚望之人,可他们两个不过只是低贱如草芥般的庶出! 区区一个卑微的贱种,也敢反过头来算计她的儿子,倘若今日不能要了这小狐媚子的命,又怎能对得起鑫阳断掉的一双腿!? 她心中虽痛,但即便是要痛,也应当等到先解决了这小狐媚子之后再痛! 正当此时,那忍了再忍的老夫人,还是红了眼眶,叹息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颤抖,“这究竟是怎么了,咱们慕府本就人丁不旺,如今” 如今唯一的嫡孙,都已成了个废人,这岂不是老天诚心要亡了他们慕府么!? “是啊”大夫人掏出帕子,用力点了点眼角的泪,“原本好好的,怎么就出了这样的祸事?宝筝,你们几个当时也在,鑫阳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怎么就突然惊了那匹马!?” “母亲,女儿”慕宝筝抽泣着抬头,撞见大夫人视线的一瞬间,心头顿时跳了一跳,将那句不知,又原原本本地压了回去。 她看的出来大夫人的意思,今日,他们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了这小狐媚子! 视线微微颤了颤,慕宝筝的眼泪,顿时掉成了断线的珠子,“女儿女儿” 她支支吾吾,半天都不曾开口道出一句。 老夫人也有了几分沉不住气,“若是知道什么,你尽管开口说便是,这样吞吞吐吐是做什么?” “老夫人,孙女的确知道什么,但孙女不敢说!” 慕宝筝这哭着道出的一句,顿时令房中气氛大变。 “难不成,是有什么人要故意害我们慕府!?”老夫人重重道,“你只管开口,倘若真是这样,那更没什么不敢说!” 老太爷用力喘息几口,也沉声道:“不错,若是真有什么人,诚心想要同我们慕府结仇,我定当一纸御状告上去!我们慕家,世代为皇上效力,代代都是忠良,皇上绝不会袖手旁观!” 慕宝筝还是畏畏缩缩,不愿开口,大夫人也抿了唇,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老太爷都已这样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慕家如今虽声望不及从前,但也不是随意什么人就能欺负得了的!” “我,我”慕宝筝像是被逼急了,“我不敢开口,从不是怕了谁,我只是只是唯恐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 “因为,哥哥的马,根本就不是无缘无故才发了疯!”慕宝筝颤抖着身子,婆娑泪眼,带着满满当当的惧色,突然便转向了慕长歌。 “是二姐姐,是二姐姐暗中动了手脚,才令哥哥的马匹受了惊!” 慕长歌眼睛微微眯了眯,一道轻蔑冷笑,爬上了她的唇角。 只一瞬间,在慕长歌开口时,面色又已恢复如常。 “三妹妹可是受惊过度,才会一时乱了神智么?”慕长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又怎会对二弟弟做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 老夫人同老太爷二人,在震惊过后,同样也都面带疑惑,并不相信。 且不说慕长歌是不是有理由这样做,即便有,像她这样一个从未出过远门,更不曾单独骑过马的闺阁小姐来说,如何懂得去操纵一匹马? 大夫人顿时沉了脸,那公道的模样,装的是天衣无缝,“宝筝,无凭无据,你怎能冤枉了你二姐姐!?先前石姨娘一事,已经令长歌备受委屈,如今难道你也要学那信口雌黄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大哥可以作证 “宝筝没有信口雌黄!”慕宝筝委屈道,“宝筝所言,句句属实!早知你们不信,我又何必说了这话?” 说着,慕宝筝又凄凄一笑,那说话时的语调,当真是令人听了都心酸。 “母亲,三妹妹兴许的确看到了什么,不管是不是误会,总要让三妹妹说个清楚才好。” 慕长歌一开口,老夫人等人皆是一愣,她却在那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坦坦荡荡地继续说道:“如若三妹妹连话都不曾说明白,便要让她噤了声,即便母亲你们都相信长歌是清白的,长歌也总觉得是受了那莫名的袒护,实在有失公允。” “更何况,三妹妹心里已有了这想法,今日若是不能说明白,他日在三妹妹心底,只怕这怀疑只会越积越多不是么?” 慕宝筝唇角狠狠一抿,眼底的狠辣,似乎是要化作一条毒蛇,飞扑出来缠绕在慕长歌颈上。 这小贱人,心思的确够深,但她以为若是故作这样一副落落大方的姿态,便能够轻而易举就让老夫人他们信了她,简直是痴心妄想! 慕宝筝瞪着她的眼睛,自喉间挤出的声音,隐约带了几分狠劲儿,“二姐姐你可不要怨恨我,倘若不是你心思歹毒,也断然不会逼到我与你翻脸!” 慕君如胆子甚小,见了这阵仗,早已心头乱跳,一声不敢吭,只敢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这一幕。 慕洪宇虽脸色惨白了些,到底还是沉稳的多,起初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嘴唇微微动了动,又心事重重地按捺了回去。 “三妹妹若是有话想说,但说无妨。”慕长歌面色坦然,只有那眉梢轻轻挑了一挑,“我倒是不知,自己怎么能有那样大的本事。” “你当然是要装糊涂的,你怎么可能敢把你如何谋害哥哥的丑事给抖出来!?” 慕宝筝咬了牙,字字句句,都像是要将慕长歌给钉在地上一般。 “你以为没有人会知道是么,可你到底做了什么,还是没能逃得过我的眼睛!不要说是我诬蔑了你,四妹妹虽不在,大哥却一直都是在的!我看到的那些,大哥都能够作证!” 乍一听到四妹妹三字时,慕君如的后背都飘过了一道寒气,再听到说是与自己无关,矛头是冲着慕洪宇而去的,这才松了口气,额头尽是一片汗珠。 慕洪宇面上露出了几分惊愕,眉心之间紧了紧,似乎是有些拿捏不准如何开口。 视线扫过慕洪宇的模样,慕长歌微微一笑,坦然道:“大哥不必多心,倘若三妹妹说的是真的,你只管应答下来就是。” “好!那我要便要问一问大哥,他是不是也听到了,看到了!”慕宝筝逼问道,“大哥当时,想必也听的清清楚楚。” “那猎场,我们都是生平头一遭去到那,为何在哥哥坠崖之前,二姐姐你便知道前面是断崖!?为何在那匹马还不曾露出什么端倪的时候,你就已知道它那时已受了惊!?” 质问之间,慕宝筝又呜咽了起来,分外可怜,“为何哥哥从不曾对你做过任何过分之事,难道在二姐姐心中,仍旧怀疑石姨娘真的是受了母亲的指使么!?” 她颤抖着,用那白嫩的指尖对准了慕长歌,用那凄厉又委屈的话语,便将慕长歌的罪名给定了个结结实实。 “怪不得母亲曾提到,自那之后,你便同她生疏了许多,原来你当真是信了那个疯婆子的话!二姐姐,你真的是好生糊涂呀!” “母亲若真有意要害你,哪里会让你平平安安活到现在!?难道母亲十年如一日的对你疼惜,这份母女情义,到底还是经不起旁人的几句挑拨么!?” 控诉至此,慕宝筝几乎是嚎啕大哭了起来,已然哭成了个泪人。 紧随着慕宝筝的控诉,大夫人惊愕的神情之中,又隐隐浮现出了一丝惊恐,眼底尽是一片不敢相信—— “长歌,难道你你真的信了她的栽赃么?我这些年疼你,护你,在你眼中,难道真就一文不值么!?” 大夫人已经很是惨白的脸色,如今更是平添了几分凄怆,脚步一个踉跄,这副失落模样,落在老夫人等人眼中,当真是分外感慨。 两行清泪,自大夫人眼重滚落,一开口,便像是痛心到了极点。 “你恨我,怨我,为何不同我说个明白!?我这母亲在你心里,原来竟是这般不可信么!” 这母女二人,几番哭诉之中,已令老夫人有了几分深信。 只不过,老夫人之所以会深信,也是因为当日她心中多少还是明白几分的。 老夫人神色之间,略带了几分复杂,她心里明白,慕长歌并不是绣花枕头,她自有她的聪慧机敏,岂会看不出当日的真相? 因此,老夫人心中对她的狐疑,顿时便加深了几分。心底又不免叹息了一声,望着慕长歌的视线,已隐隐冷了几分。 看来自己当日的暗示,并没有真正被她给放进心里几分,倘若她真是个聪明的,就应当明白低头做人的道理,怎会凭着一时之气,就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 老夫人面色的细微变化,尽数被大夫人看在了眼中,一道阴冷寒光划过眼底,未曾浮现出来,便已经化作了两行热泪。 “即便你再如何恨我这个嫡母,也不应当如此糊涂,伤害了阳儿啊!”大夫人悲痛欲绝,“阳儿他是慕府的将来,如今他成了这副模样你这一时冲动,毁了的是整个慕府的前程啊!” 倘若说,先前,老夫人他们还处在对慕鑫阳的心痛当中,不曾分心想到别的,那么此刻大夫人这一句,顿时便令老太爷与老夫人二人齐刷刷变了脸色! 慕府唯一的嫡孙,就只有这慕鑫阳一人,倘若他就此彻底成了一个废人,那慕家的盛名,岂不是就要断在了这一代!? 在老太爷与老夫人心中,让慕家重归荣耀巅峰,乃是他们毕生心血,倘若当真就此破灭,那与毁掉了慕家的所有前程,又有何不同!? 她并非是一个愚钝之人,这其中的关联,如何会想不明白?但她却还是执意要这么做,莫非 老夫人眼皮跳了几下,胸口无端便窜起了一道寒气。 难道她是诚心这样做的不成!? “长歌,难道你只是因为一时起疑,便怨恨上了整个慕府,非得要一手毁掉了慕家的前程么!?”老夫人厉声呵斥道,看来,她还是太过心软,太过了抬举了这庶出的慕长歌! 若真是存了如此歹毒的心思,到那时,她也不必费心将她送去庄子了,这般毒辣的小姐,慕府如何还敢留她性命!? 老夫人望一眼老太爷,自对方神情之中,已然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老太爷心底也有了几分怒不可遏,他费尽心思想要重振的慕家,如今竟毁在了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庶出丫头手中! “来人!”老太爷按着起伏不定的胸口,面色铁青,“给我把这孽种拉去祠堂——” “老太爷息怒!”慕长歌眉心紧了紧,语调虽快,却并不惊惶,“长歌并无犯错,为何就要将长歌绑去祠堂?” “二姐姐难道不是明知故问!?”慕宝筝狠狠道,“你记恨嫡母,暗藏祸心,已是大逆不道,如今又存了歹毒心思,毁了哥哥的大好前程,老太爷难道还不能处置你了么!?” 眼看着老太爷同老夫人神色之间,那明显对于慕宝筝所言的肯定,慕长歌眼底便冷冷的划过了一抹讥讽。 “三妹妹端的是伶牙俐齿,巧言善辩,我当真佩服的很。”慕长歌冷声道,“但我还是要问一句,三妹妹如此简单便能定了我的罪,凭的是什么?” “凭你包藏祸心,凭你谋害了哥哥!” 听了慕宝筝这底气十足,掷地有声的控诉,慕长歌轻笑一声,除了那一丝轻蔑,在那双琉璃般的凤眸之中,再不见半点涟漪。 “三妹妹这话,真是霸道的很。你说我记恨母亲,我便真的记恨上了母亲么?何来凭证?你说我谋害了二弟弟,证据又在何处?” 慕长歌这气定神闲,从容自若的模样,落在慕宝筝眼里,一点一点都化成了浓烈的妒意。 不过只是一个低贱庶出,拥有了那样一张面容,已足以令她嫉恨到了极点,偏偏她还有着这样一份从容,这份淡然,甚至比她的那张脸,都更能让她被那妒火烧到痛不欲生! 这样一个妖孽,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容忍她的存在了! 她以为自己就只有点嘴皮子上的本事么?她怎会看不出她眼底的轻蔑,今日,她无论如何都要让这贱人明白,低贱的庶出,永远都是贱种,永远都不要妄想和她这堂堂正正的嫡出斗! 慕宝筝紧盯着她的眼睛,语调一沉,红肿的眼底,隐隐闪烁着一丝阴冷的狞笑,“二姐姐是否想说,方才那些话,即便是大哥也能作证,都依然算不上什么如山铁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捏住软肋 “不错,前方是悬崖,不过是我从旁人口中听来的,至于二弟弟的马受了惊,我也只是因为看他迟迟不回,无意中随口一提,也不曾想到竟会成了真。” 慕长歌回望着慕宝筝的视线,“倘若连几句无心之言,都能算得上是证据,那当日有意谋害二弟弟的人,恐怕也不止我一个。” “你不要再巧言令色了!”慕宝筝眉心狠狠一沉,“二姐姐,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认错么!?好,既然你不知悔改,那我也没有理由再包庇你什么了!” “老太爷,老夫人,你们有所不知,那矮马原本性情便极其温顺,又是经过了专人的驯化,已是乖巧的很,倘若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断然不会突然疯癫了起来。” 慕宝筝面色凝重,一字一句道:“那时我们都看的分明,四周也根本不曾有什么会刺激到马的猛兽,哥哥的马突然疯癫了起来,必定是有什么人在马上动了手脚!” “将哥哥摔下去的马,如今也一并拖了回来,恳请老太爷做主,当众将那马的尸体一一检查过,便可真相大白!” 慕宝筝字字铿锵,冷厉的眸光,毫不遮掩地刮过了慕长歌。 这贱人是有几分心计,倘若她真的是早早就知道了,他们会用什么法子来引他们坠落断崖,那依照这贱人的脾性,必定也是以同样的方式,来害了慕鑫阳。 因此,在回程的时候,慕宝筝虽也在为了慕鑫阳痛苦万分,还是分心命人将那匹矮马也一起拖回了慕府。 那时她也只是猜测,只要那小狐媚子动过手脚,便必定会留下痕迹,将尸体找回,兴许会用得到。没想到,竟然还真就派上了用场! 老太爷眯起一双有些浑浊的苍老双眸,深深地看一眼慕长歌,神色之间已然冰冷了许多。 只见老太爷点了点头,“去将马尸拖来,当众仔细检查一番!” 慕洪宇脸色微微变了,悄悄望向慕长歌的眼神中,平添了几分担忧。 倘若老太爷他们问起来,他也当真不知如何回答,慕宝筝所言句句属实,但他绝不相信,慕长歌会平白无故就要害死慕鑫阳! 不消片刻,那矮马的尸体便被拖了过来,放置在院中,眼皮死气沉沉地耷拉着,眼周浸透了一圈粘稠的液体,尸体早已僵硬了。 随后不久,大夫也请了过来。为一匹马验尸,此事乍一听荒唐的很,但这是慕家的老太爷,亲口所下的命令,就算是心里嘀咕的再多,面上也得顺从着去做。 “劳烦大夫,将这匹马仔仔细细查探个明白,无论它身上有何异常,都烦请大夫说出。”慕宝筝冲大夫客客气气道,转过身,面向慕长歌时,眼底那一抹狠厉,便尽数展露了出来。 慕宝筝斜斜挑了眉,话语里已带上了几分威胁。 “若等大夫检查过后,发现了什么,二姐姐可千万不要装疯卖傻才是。” 慕长歌轻抚衣袖,如水般淡然双眸,含了一方冷冷凝冰,“这样多双眼睛盯着,倘若真有什么异样,就算是装疯卖傻,又岂能躲得过该来的?只不过” 她话锋一转,对着慕宝筝轻柔一笑,“三妹妹就这么肯定,必定会在这匹马的身上发现什么?” “大夫还尚未给出结果,我看,即便三妹妹再如何期盼,也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慕宝筝微微抿唇,转了视线去看那马尸,在谁都不曾察觉到的瞬间,与大夫人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当然可以肯定,大夫必定会在这匹马的身上查找到什么,想那狐媚子,必定不会料想到她还会将这头畜生的尸体带回。 想必过不了片刻,大夫就必定能从它身上看出什么端倪,到时候,就算这贱人浑身是嘴,恐怕也要说不清了! 在围场上,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是她先让慕长歌挑选了马匹,之后才轮到她和慕鑫阳。 倘若说不是她动了手脚,谁会相信!? 所有人都看的仔仔细细,在慕鑫阳挑选马之前,就只有慕长歌同慕宝筝接近过那些矮马,不是慕长歌所为,又会是谁!? 更何况慕宝筝冷冷一笑,视线紧紧地盯着大夫,哪怕这狐媚子,真的有办法能够做到不留痕迹,她命令去拖回马尸的人,也有办法在这上面留下“证据”! 她布下的这天罗地网,总算等到了这贱人一头扎进来!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大夫,半晌过后,只见他面色紧了又紧,起身,冲众人拱拱手,道:“小人将这马仔仔细细查看过了,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老太爷等人均是一愣,慕宝筝那森寒的笑意,更是径直僵在了脸上。 并无任何可疑之处怎么会!? “大夫当真是检查仔细了么!?”慕宝筝同大夫人对视一眼,竭力按捺着,“这匹马也是随哥哥一起摔下悬崖的,会不会是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同伤口重叠在了一处,因此才并无察觉!?” 开口时,慕宝筝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夹杂了一丝不甘,无名怒火,自心口冲天而起,几乎将她那一张小巧精致的脸给烧灼到变了形! 废物,当真是一群废物! 她分明交代过,在做手脚的时候一定要仔细了些,不可太过刻意,更不可掩藏的太过隐秘,难不成那一群废物,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会搞砸了么!? “这”大夫斩钉截铁道,“三小姐,老太爷吩咐的事情,小人怎敢查看的不仔细?只是小人将这匹马从头到脚都查看过了,当真是没有半点异样,除了自断崖处摔下的伤口,其他任何一点怪异之处都没有。” 没有!?一点怪异之处都没有!? 慕宝筝心猛地一沉,倘若真的一点怪异之处都没有,那慕鑫阳的马,又怎么会突然发了疯!? 况且,她分明也交代过,如今又怎会一点异常都没有!? 她不甘心!眼看这令自己妒火中烧的小贱人,马上就要在自己眼前一败涂地她不甘心! 就在此刻,慕长歌的声音缓缓响起,那看似平静的语气中,蕴含着的一丝挑衅,化作了一条看不见的细细铁丝,顺着她的耳朵,钻入慕宝筝的脑中。 “有老大夫了,三妹妹,如今你可听清了?就连大夫都已这样说了,三妹妹可还有什么要疑心的么?” 慕宝筝掌心狠狠一攥,娇俏脸上,顿时浮起了一片影影绰绰的铁青。 她是在挑衅自己,这贱人她分明是在嘲弄自己! “你动了什么手脚!?”被那越烧越旺的怒火所折磨,慕宝筝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分明——” “我分明见到你,早我们一步挑选了马!” 猛然清醒的慕宝筝,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那话给转了回去,齿尖无意中挤到了舌头,咬破了的伤口处,不停向外渗着腥甜的血。 “倘若不是你动了手脚,为何哥哥的马会突然受惊疯癫!?” 慕长歌缓缓摇了摇头,一丝轻蔑冷笑,自她眸中透出了三分,“三妹妹此话怎讲?且不说我根本就不懂如何令马受惊,那时虽说是我先一步挑选,但三妹妹是不是忘了,那时,王爷也在。” 提到苍王,老太爷的眉心顿时向下压了压。 “我究竟是如何挑选了马,王爷看的一清二楚,倘若我真的动了什么手脚,王爷难道会看不见么?” 慕长歌视线微微一挑,那含了一丝冷笑的淡然目光,落在慕宝筝眼底,竟像是烧红的烙铁般。 “还是说,为了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三妹妹甚至不惜要捏造出王爷有意包庇我,存心要陷害慕府嫡孙的传言来?” “倘若真是这样,那我还真要感慨一句,三妹妹同二弟弟还真是兄妹情深,只为了替他发泄怨气,三妹妹竟不惜冒着诋毁王爷,惹恼皇上的风险。能有你这样的同胞妹妹,也算是二弟弟他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慕长歌眼角余光,极迅速地扫过了老太爷的面上。 她这番话,看似是在同慕宝筝说,实际上却是别有用心。 果真也如她所料,在听罢这几句之后,先前还满脸怒容,随时都像是要将自己发落到祠堂的老太爷,那愠怒在顷刻之间便偃旗息鼓了。 她不确定老太爷心中,究竟是不是还在怀疑她,但有一点,她是极其确定的。 在老太爷的意识里,在慕府之中,无论是什么人的一双腿,都不要妄想能够比得过慕府的大好前程。 若是按照慕宝筝所说,那自己所能够动手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在挑选马匹的片刻。一旦老太爷也认定了她真的动了手脚,无异于等同他认定了苍王要对慕府不利。 一丝清冷浅笑,已然挂在了慕长歌唇畔,她拿捏住了老太爷的软肋,只要将这一点牢牢握在手中,慕宝筝就别想再兴风作浪! “不,不绝不会是这样的,绝不会是!”慕宝筝用力咬了下唇,一双杏眼中,迸出了一片狰狞,“我明白了,是你,必定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你又该当何罪 此刻,大夫人已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想暗示慕宝筝及早收手,然而,已经红了眼的慕宝筝,此刻如何还能将大夫人的提示看在眼中? 慕宝筝着实不甘心,她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慕长歌不得好死,今日怎么能又这样轻易的让她逃脱!? “是你!必定是你半路偷龙转凤,调换了另外一匹!”慕宝筝已有些失了控制,不管不顾地便望向了平素最疼自己的老夫人。 “老夫人,孙女敢保证,必定是她动了手脚,才会令哥哥遭此一劫!孙女只求老太爷老夫人能够还哥哥一个公道!” 慕宝筝踉跄几步,哭得梨花带雨,令人看了心里不免分外怜惜。 “三妹妹你这央求,可着实有些无理取闹。”慕长歌轻叹一声,“那矮马,是别国进贡而来,整个百安也不过就只有那几十只,尽数都在宫中饲养。” “这样难找的矮马,我又怎么会有那通天的本事,能在半路上调了包呢?三妹妹,如今二弟弟受了伤,你心底焦急,这的确是人之常情。” “但你即便是再如何着急,总也要记得,有些话,可不是我们能随便说的,有些人,更不是我们能随意猜测的。” 慕长歌的声音轻飘飘落了地,然而那有意袒护慕宝筝的老夫人,却也在这瞬间过后,隐隐变了脸色。 马身上毫无异常,要么,是慕宝筝撒了谎,栽赃了慕长歌;要么,就只能是这整匹马被人给调了包。 在慕长歌身边,能够有能耐做出将矮马调包一事的人,除了那位苍王祁靳之,又会有谁!? 更何况,苍王也断然没有理由这样做,看来,慕宝筝对慕长歌的那一番血泪控诉,也不过只是莫须有的罪名罢了! 既然慕长歌本就无辜,如今更是一个不小心,便会将苍王也牵扯其中,究竟如何抉择才最为正确,老太爷心中已有了定数。 “好了,不必再多说什么了。”老太爷重重叹息了一声,“遭此横祸,也是咱们慕府应当遭此一劫。能保住了鑫阳的性命,就已是万幸了。既然只是一场意外,便算了吧,谁也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老太爷!?”慕宝筝瞪大了一双哭到红肿的眼睛,还想再辩驳什么,大夫人却已经先她一步,用力地按住了她的手。 冲动之下的慕宝筝不明白,大夫人却清楚这个中缘由,再纠缠下去也是无用。 如今慕鑫阳断了一双腿,而这贱人却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她不甘心,不甘心!慕宝筝死命咬紧了牙,按捺着心底那头已经发狂了的兽,僵着脸色,硬是从喉咙之间挤出了一丝声响。 “是,老太爷。孙女绝不会再对此事纠缠下去,孙女这就回卧房,好好照顾着哥哥。” 话音未落,慕宝筝便转了身,她只想能早一步离开,倘若让她再多看上几眼慕长歌,只怕她用不了片刻,就会硬生生咬碎那两排贝齿! 然而,她尚未踏出两步,便听到慕长歌那声音自背后传来。 “三妹妹留步。” 慕宝筝额角紧紧一绷,恶狠狠的面容,硬生生在转过身之前,又恢复了那弱柳迎风的娇柔模样。 “二姐姐有何事?” 她有何事?她又能有何事!?面上浮现着浅浅笑意的慕长歌,眼底的寒意又凝结起了一层薄冰。 “老太爷,老夫人,这话长歌其实并不想说。”慕长歌轻柔一笑,“宝筝毕竟是妹妹,哪怕她做的过火了些,我也仍旧不应当同她计较。” “只是,如今看来,无论我心底如何想要就此宽恕了三妹妹,但为了维护老太爷的威严,这面上,我也还是不得不同她计较的了。” 慕长歌望一眼慕宝筝,神色如常,慕宝筝却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那一个眼神,分明再正常不过,可她怎么会在同她眼睛对上的一瞬间,便顿时自心口窜起了一团寒凉? 只见慕长歌又开了口,不急不慢道:“方才,虽说是在得知鑫阳摔断腿之后,情急之下,老太爷才会略微冲动了些。” “但无论如何,那时的老太爷,在误以为长歌当真做了错事之后,甚至不曾看到证据,就要将孙女拖去了祠堂行家法。” “老太爷向来赏罚分明,处事公允。既然如此,那三妹妹她无凭无据,只是凭着一缕猜测,便将那罪名栽赃到了孙女头上,依照家法,又该当何罪呢?” 老太爷两道花白的眉毛压在眼上,一旁的老夫人微微拧了眉,似乎想要说什么,又被老太爷抬手压下。 慕宝筝眉峰狠狠一抖,“二姐姐,我这如何能算得上栽赃!?我也只不过是因为哥哥受伤,心急如焚,才会一时说错了话,二姐姐又何必穷追猛打,紧揪住我不放!” 大夫人也竭力压下眼底一丝狠辣,轻轻叹息一声,“长歌,母亲能体谅你的不甘愿,但此事你又何必非要在这关头,同你三妹妹置这一时之气呢?如今鑫阳重伤未愈,你们姐妹二人若又要因几句口角而不依不饶,这岂不是要让旁人看了咱们慕家的笑话?” “若是别的什么时候,长歌断然不会这样做,但今天,实在是不得不这样做。” 慕长歌语气虽然轻柔,却有种难以严明的坚决,那轻柔的目光扫过大夫人的面容,又在一瞬间,森寒如冰! 在这世上,岂有只许她被栽赃,不许她反手将耳光甩回去的道理? “母亲,长歌方才也已说过,倘若不是为了老太爷的威严,此话女儿断然不会开口。若是老太爷这一次不曾对宝筝有任何处置” 慕长歌摇了摇头,示意大夫人看向那敞亮的院门,“若真是这样,此事一旦传出,又会有何影响,母亲难道不曾想过么?” “到时,只怕会有为数不少的人,都会认为老太爷只偏袒嫡出的孙女,却全然不把庶出血脉的性命放在眼中。毕竟方才若不是大夫还了长歌一个清白,只怕长歌这条命,此刻都已丢在了祠堂也说不定。” 慕长歌看向老太爷,面色诚恳无比,“此话若是传开,对长歌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可老太爷日后若再想要在府中树立威信,只怕” 大夫人眉梢极微妙地挑了挑,这小狐媚子若是没有开口,只怕谁都想不到这一处,然而她如今开了口,这分明是诚心要逼老太爷发话,狠狠责罚她的宝筝! 道完了这几句,慕长歌便垂手站到了一旁,似乎都有了几分与世无争的意味。 沉默半晌,老太爷开口道:“长歌所言极是,身为慕家的家主,最应当做到的便是处事公允,岂能够厚此薄彼?” 慕宝筝脸上白了一白,又听老太爷沉声道:“宝筝也的确应当好好反省才是,慕家的嫡出小姐,怎可如此轻易便乱了神智?” “老、老太爷”慕宝筝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念在鑫阳如今重伤在身,也不宜对你责罚太过严厉。板子就不必了,去祠堂跪上三天即可。柳妈妈,到时你去盯着,不得再出差错。” “是,老太爷。”柳妈妈闻言,战战兢兢同老太爷回应道。 慕宝筝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罚跪三天,不吃不喝不睡,还不如挨了板子痛快! 这三天于她而言,也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痛楚,更是在她心上狠狠捅了一把刀子! 凭什么,凭什么慕长歌那贱人就能安然无恙,她却要去祠堂狼狈罚跪! “不,老太爷,孙女不去,孙女没有错!”慕宝筝挣扎着,两排贝齿紧紧扣在了一处,望向慕长歌时的视线,已是愤恨难掩! 瞥见老太爷的面色又沉了沉,大夫人心知再这样下去,只会越发不妙,当即便狠下心,板着脸,用力瞪了一眼慕宝筝。 “不许再胡闹了!如今我这一颗心,全扑在鑫阳身上都不够,如何能再为了你的一时糊涂而牵肠挂肚!?” 大夫人牢牢攥住慕宝筝的手,用尽了力气,才能将那咬牙切齿掩盖为一片平静。 “我知道你不肯去,必定是因为担心阳儿,但咱们慕府的规矩不能乱,你是唯一的嫡小姐,理应明白这些。” 慕宝筝自然明白,大夫人是在暗示她,要忍下这一时之气! 不甘与嫉恨,在她的胸口剧烈的翻腾了几个来回,才被她拼了命地的忍辱压下,“是,母亲女儿明白。” 眼看着慕宝筝,跟随着柳妈妈去了祠堂的背影,大夫人到底还是撑不住了。 她当真是死也不明白,这一场天衣无缝的布局,那小狐媚子究竟是如何钻了空逃出来的,她更是不明白,她的一双儿女,同这低贱的小狐媚子相较,到底是不明不白败在了何处!? 老夫人似乎开口说了句什么,大夫人听起来,却只觉得像是将头埋进了水里,尽是一片闷闷的声响,紧接着,眼前更是一片眼花缭乱,喉头一甜,一口暗红的血,哇的一声吐出,染红了满满当当一片衣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元气大伤 这一口闷气,堵在大夫人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硬生生将她给气吐了血。 大夫人脚步虚浮,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慕长歌快人一步,动作轻柔地搀扶住了大夫人,神情无比关切,“母亲当心!” “母亲这是怎么了,母亲即便是再如何担忧二弟弟,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才是,二弟弟如今已是这幅模样,倘若母亲也一并病倒,二弟弟可要如何是好?” 大夫人眼前已有了些模糊,又听她提起慕鑫阳,本就煎熬的心,更是火上浇油。 濒临晕厥的大夫人,身子早已站不稳,下意识地攥紧了慕长歌的手臂,那嘶哑尖锐的声音,从她喉底挤出了极微弱的一丝—— “狠好狠的心” 她狠心么?慕长歌凝视着大夫人血红的双眸,自眸间透出的一点冷笑,似利刃般刺穿了她的胸口。 假意搀扶大夫人,慕长歌压低嗓音,“母亲说的极是,到底是何人设局要将矮马逼疯,又将断崖下堆满碎石,险些害死了二弟弟。此人,可当真是心如蛇蝎呢!” 这几句话,无疑是在将大夫人的脸皮活生生撕开切碎,字字句句,都是最能刺中她痛处的匕首! 什么叫自作自受,如今的大夫人,想必已是再清楚不过。自己一手设下的圈套,却就此毁掉了自己儿子的一生,这便是自作自受! 她如何还有脸唾骂她心狠手辣,布置好这一切的人,难道不就是她么? 难道,要她去送死,便是应当,她不过是反手又将这圈套丢了回去,倒成了狠心之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慕长歌轻蔑一笑,大夫人一手有些颤巍巍地按住了胸口,脸上虚汗涔涔,两眼一闭,竟就这样硬生生地晕死了过去。 当下伤的伤,晕的晕,受了这样一回惊,老太爷眼看那脸色也虚弱了起来。 老夫人当机立断,一边命顾妈妈快些喊大夫来,一边又同慕长歌他们道:“都别围在这了,闹哄哄的,既然只是一桩意外,你们回去之后,此事也不得再提!” 慕洪宇等人应了声,之后便一同离开了慕鑫阳的院子。 自房间踏步出去,阳光迎面洒在慕长歌身上,唇红齿白,面若桃花,妖娆之中,又隐隐有着一抹凛然不可侵犯的冷傲。 老夫人的目光,静静凝视在这样美又这样不落流俗的慕长歌身上,直到那三人走远,再也看不见。 那一抹惊艳身影飘远,最终留在老夫人眼底的,就只余下了一抹冷意。 红颜祸水。 这四个字,她从不愿刻意套用在同样是慕家血脉的慕长歌身上。 但今日,老夫人的眼前,却无比清晰地闪烁着这四字。 圣贤之人所说的话,果真不错,女子容貌若是太过美,那便是祸水,总要平白招惹来祸事的。 一声老夫人,打断了她的沉思,柳妈妈面色关切,“老夫人可是累了?” 老夫人缓缓摇头,摆摆手,一言不发。 自院内走出去的三人,忽然之间都像是有了种默契,已走出了一段距离,虽走路姿态各异,却谁都不曾开口。 到了分岔路口,慕洪宇方才想到了什么似的。 “今日想必二位妹妹也受了惊吓,若是不嫌弃,回去我便送些安神茶给你们。” 慕君如脸上还有些惊惧的白,当下连连点头,“不嫌弃不嫌弃,今儿可真是把我给吓坏了,大哥若是愿意送安神茶来,那可再好不过了。” “好,四妹妹这份我记下了,二妹妹呢?”慕洪宇看向了慕长歌。 慕长歌也沉静一笑,“既然是大哥一番心意,长歌岂有不受之理。” 慕洪宇笑笑,“那二位妹妹就先回去吧,我等会儿就到。” 说完,三人便各自分开了。 回了千翠院,刚一进院门,便有守在那的小丫鬟迎了上来。 “小姐可算回来了,王爷正在里面候着呢。” “知道了,有碧珠跟着就行,你们几个不必跟进去伺候了。”说罢,慕长歌又道,“等会儿若是大哥来送安神茶,只管让他进来就是。” “是,小姐,奴婢记下了。” 小丫鬟也早早听说了猎场上发生的事,生怕说多了再招惹人烦,态度也是分外乖巧。 进了屋子,周身的寒气立即便被这满屋的暖意所驱散,祁靳之正独坐在火盆旁,一人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盘棋局。 听见她回来的动静,祁靳之才抬起视线,似笑非笑,“如何?二小姐不曾被那麻烦所缠上吧?” 慕长歌浅笑回应,“有王爷在暗中仗义相助,麻烦又怎会缠上我?” “那也是二小姐心窍玲珑,否则,就算本王愿意倾尽全力,恐怕也只是爱莫能助。”祁靳之斜斜挑了眉,“今日二小姐想到的那法子,当真令本王佩服的很。” “能够让王爷说出佩服二字,对长歌已是莫大荣光了。” “当真么?”祁靳之懒懒看向她,带几分玩味。 什么莫大荣光,也不过只是给自己个面子罢了,祁靳之怎会看不出,在这慕家二小姐的眼中,可从来都不曾将他的恭维高看一眼过。 果真,稳稳坐下的慕长歌,随手抄起手边的热茶,清冷眼波之下,流出了一丝难得的狡黠,“左右都无伤大雅,只要王爷听了心里舒坦,又何须非得去计较什么真真假假。” 祁靳之面上顿时露出几分无奈,随即又摇头笑道:“二小姐若要不计较,那本王不计较便是。” 今日祁靳之之所以会来,慕长歌心里多少也清楚几分,他应当只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大夫人他们真正扳倒。 只不过,担心虽然有,祁靳之心里却清楚的很,今天慕长歌的反击,可谓是真正的天衣无缝,任凭谁都别想要能抓住了她的把柄。 在猎场上那时,早已知晓矮马是被人动过手脚的慕长歌,只需要稍稍避开耳目,想要将藏在马鞍下的机关取出埋进雪底,简直轻而易举。 而慕鑫阳的那匹马,虽说藏在马鞍下的蛇也早已取出,但慕长歌打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将什么藏到马的身上。 既然大夫人他们是有备而来,那么任何可能留在马儿身上的印记,都有可能成为反戳向自己的那把刀。 慕长歌捧起手中暖茶,悠悠然品一口,在这茶香袅娜中,她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了屋檐下的一片冰棱上。 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铺天盖地之间,最不缺的便是冰。 屋檐下的冰棱,最细的也有青竹那样粗,而树上的冰棱则不同,若是认认真真的去找,也不难找到那些约莫手指长短,却又比手指细上整整几圈,说是冰针都不为过的冰棱。 对于有着一身好武艺,又懂得如何使用暗器的高手来说,藏在暗处,将这样一枚冰棱准确地击入马的眼睛,简直易如反掌。 找到最细的冰棱,将它飞速刺入矮马的眼睛,这种痛楚,远远要胜过于被蛇在身上咬一口的痛,伤口则仅仅只是针尖般大小,极其难以看出。 至于那冰棱,在刺入温热的**之后,不会即刻身亡的矮马,身体的体温,已足够在瞬间将其融化。慕宝筝他们千算万算,也必然想不到,慕长歌所用的会是这一方法。 “如此一来,想必二小姐多少都可以过上一段轻松些的日子了。” “只怕未必。”慕长歌轻笑一声。 存了心要害人的毒蛇,倘若不曾真正咽气,总有一日还会卷土重来。 现如今大夫人卧病在床,慕宝筝也被关进了祠堂,慕鑫阳更不必说,想必三两个月之内,都不见得能够下了得了床。 她往后的日子,看似会很平静,但,又当真能够平静得了么? 经此一役,大夫人他们只怕恨不能立刻便将她挫骨扬灰,如今动不了手,但总有能够动手的时日。 现如今的安宁,充其量也不过是风暴到来之前的平静罢了。 更何况慕长歌眉心微微拧紧,今日老夫人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她可不曾如此粗心地略过。 那眼神,绝不是一个疼惜孙女的祖母应当有的。她以为她不曾看见,实际上,她早就看了个一清二楚。 回想起二夫人当日对自己的提醒,慕长歌的眼底,越发多了几分冷凝。 “二小姐又在想什么?” 听祁靳之这样问道,慕长歌只是笑了笑,将那一抹冷凝藏好,又将眼前的点心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没什么,不过是些无趣之事,没什么好说的。王爷不如尝尝这红豆酥,碧珠做点心的手艺,近日可是越发好了。” “二小姐这分明是要拿点心,来堵上本王的嘴。”祁靳之故意叹息一声,拈起一块红豆酥,“罢了罢了,谁让本王就是爱给二小姐这面子呢?” 慕长歌轻轻挑了眉梢,说出的话有些令人出其不意,又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王爷这样做,只怕不只是为了给长歌几分颜面吧?” 祁靳之动作微微一顿,含笑目光仍旧分毫不乱,“二小姐此话何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有野心,甚好 慕长歌浅浅一笑,音色清冷,似一片雪花轻柔落地。 “王爷还是不愿说出目的么?” “目的?” “王爷暗中相助多次,长歌感激不尽。然而王爷若说无所图,长歌断然是不信的。” 见祁靳之要开口,慕长歌又道:“王爷若是想要用那一见倾心之类的话来搪塞,也大可不必。一诺千金的道理,长歌还是知晓的,既答应过王爷一次有求必应,那必定会履行这诺言。” 有些话摊开了说,不免有些淡漠。然而淡漠,也还是说清楚的好。 她不曾怀疑祁靳之的真心,但她绝不信那真心会有十分。 应当说,她不敢信。 太容易便将一腔真心交付出去的下场会是什么,她比谁都再清楚不过。 因此,她从不敢靠近祁靳之,不敢借他半分东风之势,直至他开口,谈了那一场交易。 只是他总也不开口,告诉她他所求的究竟是什么,慕长歌心底难免总有几分不安。 慕长歌轻轻放下手中茶盏,凝视着身侧男子,“所以,王爷还是觉得,如今并不是开口的好时机么?” “本王只是好奇,二小姐为何一定要急于知道那条件是什么?” 慕长歌莞尔一笑,“王爷切莫误会,我也只不过是怕,万一长歌有朝一日被送出慕府,到那时只怕就没有机会来完成那诺言了。” 祁靳之眉心沉了一沉,随即,不过片刻,那细微的僵硬便在他眉目之间化开了,悠悠然往椅背上一靠。 “二小姐不必担心,左右本王在这也无牵无挂,二小姐去到何处,本王便追随到何处就是。只不过有一句,二小姐倒是说对了,此刻恐怕还不是提起这件事的好时机。” 言语间,祁靳之的视线自门口处扫了一眼,不过片刻,便有人自外面敲响了门,是慕洪宇到了。 他手上提了几个纸包,见到祁靳之也在,慕洪宇似乎还有几分意外。 祁靳之倒是识趣的很,站起身,同慕长歌道:“知道二少爷安然无恙,本王也就安心了,本王也不便在此就留,二小姐不必相送。” 等到祁靳之离开之后,慕洪宇方才坐下,“二妹妹也试试这安神茶,方才我先去了四妹妹处,四妹妹看来真是吓坏了,平日不怎么爱开口的人,今日倒是一反常态拉着我说了许多。” 慕长歌将他面前的茶水换了新的,微一抬眸,那清澈似湖水般的双眼,似乎能在一瞬间将所见之人的心事映照个清清楚楚。 “此处没有外人,大哥若是有话想说,只管开口便是。” 慕洪宇顿一顿,“二妹妹那匹马究竟为何会突然疯癫,当真与二妹妹无关么?” “有关又如何,无关又如何?” 慕长歌一句反问,倒令慕洪宇说不出话了。 慕洪宇平日在慕府,行事作风都极尽低调不惹眼,但这并非意味着他蠢笨愚钝。 今日慕鑫阳坠崖一事,他全程都在,又怎会看不出什么端倪? 望一眼慕洪宇,慕长歌开口,单刀直入,“倘若我说有关,大哥会去向老太爷告发我么?” 碧珠额角的冷汗,顿时便渗了出来,不敢置信地望着慕长歌。 她承认的这样直接,倘若慕洪宇当真去到老太爷那,到时可要如何是好!? 慕洪宇听到的一瞬间,脸颊似乎紧绷了一瞬,虽只是短暂片刻,屋内的寂静,却好似度过了整个个寒冬般漫长。 慕长歌似笑非笑,饮一口茶水,等他的回应。 一抹无奈的笑,在慕洪宇脸上荡开,他摇摇头,哭笑不得般,“先前还说四妹妹今日受惊不小,看来二妹妹受到的惊吓,也是半点都不比四妹妹少。” “二妹妹还是快些让丫鬟煮了安神茶,喝下之后早些歇息的好。” 说完,慕洪宇便以不便打扰为由,早早便离开了千翠院。 他前脚刚一踏出房门,碧珠便有些急了,“小姐怎能说出那些话来,倘若大少爷将此事说了出去,小姐又要如何自保!?” “大哥绝不会说出去。”慕长歌从容道。 碧珠眨了眨眼睛,“小姐的意思是,大少爷他不会相信?” “不。”慕长歌缓缓抬起视线,“他信,但他绝不会说出去。” 依慕洪宇的个性,倘若他起初心底便坚定不移的不信,也断然不会来多此一举的问上的那几句。 “奴婢斗胆,敢问一句,小姐又怎么敢如此肯定,大少爷绝不会将这口风透露出去呢?” 慕长歌轻笑一声,幽邃眼眸内,藏着一抹胸有成竹的淡然。 “因为大哥他尚有野心。” 碧珠一个愣怔,大少爷哪里来的野心,在这慕府上下,有谁不知二房的夫人与大少爷最是与世无争,这野心二字又是从何说起? 见她不解,慕长歌笑了笑,或许,二夫人是真的除了平安度日外别无所求,但她这位大哥,却未必真如二夫人所期望的一般无欲无求。 倘若他心底当真不曾存有那一份不甘的期望,又怎会有着如此令人啧啧赞叹的才情?慕洪宇的才情谋略,若非常年伏案苦读,又岂是单凭天赋二字便能轻易得来? 只要慕洪宇尚且还有那一份野心,那就再好不过。 慕长歌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杯沿,目光幽深,一抹冷笑斜斜挑在了她的唇角。 他们施加在她身上的刻骨仇恨,她尚且回敬了还不足万分之一,如何能就此罢手?然而,以她一人之力,终究施展不开。 若想要继续,说到底,自己如今的身份还是单薄了些,与其在慕府伏低做小,刻意去寻求一个庇护,倒不如由她自己来重新培植一股,完全可以与其抗衡的势力 而慕洪宇,便是她眼中的唯一人选。 只是不知究竟要到何时,他才敢将那野心放出。 解释起来,虽只有寥寥几句,碧珠还是听得愣怔了好一会儿,方才似懂非懂,“那奴婢这些日子,是不是要多打探着大少爷那边的动静?” 慕长歌摇摇头,“恰恰相反,只有大哥那边,可以不必太过费心。” “是,小姐。”碧珠恭顺道,“奴婢记下了。” “记下就好。”说罢,慕长歌又道,“这些天,记得多教我做两道点心,母亲病了,我总得多去探望探望才是。” 碧珠连连应了声,当晚,慕长歌便提着一碗莲子羹去了大夫人房里。 看来这回,大夫人还真的是元气大伤,尚未进到房内,便闻到了满屋子的药味。 慕长歌进到卧房的时候,床前一摊碎瓷片,刚刚被下人清理干净。 瞥见那一滩尚未干涸的药汤,慕长歌眼底划过一丝幽幽冷光,待靠近床边时,又换了副温柔恭顺模样。 “母亲可好些了?” 听见她的声音,大夫人都觉得胸口血气翻腾,手掌暗暗攥紧了被角,面上又不得不摆出一副慈母姿态。 “今日你也受惊不小,怎么不在房里好好歇息着,还要来我这儿?” “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母亲为了二弟弟,急火攻心病倒了,长歌怎能不来床前尽孝?”慕长歌将示意碧珠将那碗莲子羹端出,柔声道,“莲子羹可清心火,母亲喝两口吧。” 大夫人险些没将自己那一口牙齿咬个粉碎,这小狐媚子,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由这狐媚子亲手做的东西,她又如何喝得下!? 将那翻腾着的怒气,竭力压下,大夫人撑着最后一口气,硬是挤出了一丝笑意,只是尚未开口,便一阵头晕眼花。 顾妈妈见状,连忙上前,陪着笑道:“二小姐这心意,夫人恐怕也只能心领了,大夫叮嘱过,莲子同夫人吃的药相冲,所以” “原来如此,是长歌思虑不周,怎的就忘了事先来问一问。”慕长歌叹着气,将莲子羹放回了食盒,“长歌实在不知情,还望母亲不要怪罪。” “你一番孝心”大夫人死命咬着牙,吃力道,“我又怎会怪罪?” “母亲不怪罪长歌就好,如今三妹妹在祠堂罚跪,就算过了三日,想必一双腿也要肿到站不起来,母亲也千万不要心急,三妹妹不在,自有长歌为母亲尽孝。” 慕长歌望着大夫人,面色关切,“母亲脸色怎么又如此难看了起来?可是长歌打搅了母亲歇息?都怪长歌思虑不周,母亲好生歇息,长歌明日再来探望母亲。” 对着床榻上的大夫人行了一礼,慕长歌才款款退出了房间,只是那放着莲子羹的食盒,仍旧摆放在桌上,不曾带走。 大夫人紧闭着眼睛,忍了再忍,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一口滚烫鲜血喷涌而出—— “夫人!”顾妈妈脸色惨白,慌忙抓了帕子递过去,“大夫早已叮嘱过,夫人不能动气呀” 大夫人颤抖着手,狠狠揩掉嘴边血迹,一双圆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食盒。 她方才看的分明,慕长歌留下食盒不曾带走,并不是忘了,而是刻意为之! “你说”大夫人咬着牙,艰难开口,“那头小狐媚子,究竟是要来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意料之外的人 她既然能戳破了他们事先设下的死局,足以证明,在那小狐媚子心里,早已经是一清二楚的了。 既然在暗处,彼此都已心知肚明,她又惺惺作态,送来这莲子羹又是为了什么!? 顾妈妈眼珠晃了晃,吞吐道:“奴婢怎么觉得,二小姐就是要诚心来,来来看夫人的笑话呢?” 大夫人眉心狠狠一沉,“绝不可能!” 慕长歌那小狐媚子,怎会是如此轻浮简单之人!? 能在不声不响之间,便反手破了她的局,心思之沉稳,心机之缜密,又怎会做出急不可待看她笑话这种如此沉不住气的虚浮之事!? 还有她送来的莲子羹这其中,又究竟暗藏了怎样的意味!? 顾妈妈拧紧了眉心,压低声音,“夫人,难不成她在这莲子羹里下了毒,要害夫人?” 大夫人不言语,面色阴沉,缓缓摇头。 在莲子羹里下毒,这种三脚猫的功夫,那头狡猾到了极点的小狐媚子绝不会做出。 窗外,夜色渐渐笼罩上来,一如大夫人越发阴沉的脸色。 莫非,她是想要先将自己气到失了神智,再故意留下这样一个诱饵,好来布局报复自己!? 大夫人心头狠狠一跳,若是自己当真入了这圈套,借着这碗莲子羹做了什么手脚,岂不正中那贱胚子的下怀!? 顾妈妈垂首站在一旁,不敢多加言语,只耐心等着大夫人的示意。 疑虑重重的大夫人,思忖半晌,方才开口,“以后无论那小狐媚子再送来什么,统统都不必在意,只管寻个花丛旁,埋了就是。” 开口时,大夫人的眼底尽是一片恨恨地凶光,慕鑫阳摔落断崖一事,无异于被人硬生生砍断了她一条手臂,那钻心痛楚都尚未过去,十有八九那小狐媚子就是想要钻了这空子,她岂能如了她的意!? 顾妈妈有些迟疑,望一眼大夫人那脸色,还是恭顺应和道:“夫人放心,奴婢都记下了。” 自大夫人院中离开,慕长歌却并不着急回去千翠院,慢悠悠地踱步在雪地中,也压根不在意天边的亮色已快要彻底消失。 半晌都不曾走出太远的慕长歌,隐隐听到有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慕长歌顿住脚步,往那声音传来的尽头看去。 此刻正是太阳彻底西沉之后,那朦胧月色方才悄悄挂在树梢,软绵绵地洒了一地微弱光芒。 在那小道尽头,有一少女正缓步而来,穿着一身粉色的衫子,外面裹了件半旧的厚实披风。 她生了张规规矩矩的鹅蛋脸,五官也同样安分规矩地待在上面,说不出哪里好看,倒也绝对不能算是难看,若是硬要夸奖,倒是勉强能够称得上清秀二字。 像这般姿色寻常的女子,着实有些不起眼的很,她身边还带了个年纪相仿的丫鬟,主仆二人正闷头向这边走来。 “五妹妹,天色都黑了,出来怎么也不知道提个灯笼?这路上本就积了雪,若是脚底打滑,不小心摔了可怎么办。” 慕长歌开口,声音平缓,却将那人吓了一跳,停顿了一下,方才意识到开口的人是谁。 “劳、劳烦二姐姐挂念了。”那人一开口,声音竟也是有几分怯生生的,总像是有些个底气不足一般。 即便是不曾看到她的长相,只要听到了这平白便带了几分怯懦的声音,只要是慕家的人便会断定,这必定是二房的五小姐,慕冬芸来了。 慕冬芸的生母,乃是二房的周姨娘,周姨娘的样貌同女儿很是相似,据说那浪荡的二老爷,在年轻时便是看上了周姨娘的温婉,才将她纳了妾。 慕府的人偶尔会提起周姨娘,有在慕府做久的老人,隐约会记得,在初进到府里的时候,周姨娘还没那么怯懦。 然而日子过了没多久,二老爷又有了新宠,失了宠的周姨娘,就一天天地怯懦了下去,生了个五小姐,竟也将这怯懦给学到了骨子里。 慕长歌走近几步,“这么晚了,五妹妹是要去哪儿?” “我听说大伯母病了,就想来探望一下。”慕冬芸一开口,脸上便习惯性的带上了几分讨好的笑。 她自小便是这样,怯懦到了极点,虽从不曾犯过错,但在看人的时候,总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似的,那刻意带上了讨好意味的笑,也因此总有着那么一丝不自然。 慕冬芸乖巧地看着慕长歌,“二姐姐也是来探望大伯母的么?要不要同冬芸一起进去?” 慕长歌笑道:“难为五妹妹如此有心了,母亲若是知道了,必定会高兴的的很。我也是刚刚从母亲那离开,就不进去了。” 听慕长歌说了这话,慕冬芸的神情,也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笑了笑,便同慕长歌分道扬镳了。 走远几步,碧珠笑道:“这可真是稀罕,大夫人这一病,竟然都能让五小姐来探望,也真是难为五小姐了。” 一阵寒风刮过,慕长歌扯了扯披风,笑了笑,“是啊,要知道,我那五妹妹,可是最不愿同人打交道的了。这回,也的确是有些难为她了。” 慕长歌的话乍一听没什么,碧珠下意识看过去,却恰好错过了慕长歌眼底那已经划过的一抹意味深长。 “说起来。”慕长歌缓缓道,“今日大哥送了不少安神茶来,赶明儿你再做些糕点,再去给大哥送上一些。” 碧珠爽利应了,主仆二人一路回了千翠院,就在她们二人刚刚回去后不久,慕冬芸也从大夫人的房中退了出来,脸上带着一抹别扭的涨红。 四下看看无人,慕冬芸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急匆匆地带着丫鬟,按照来时的路,快步走了回去。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慕冬芸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直等在那的周姨娘,急急迎上前,攥着女儿有些冰凉的手,“如何,娘教你说的,可都说了?” “都说了。”慕冬芸点头,“娘教我怎么问候大伯母的,我全都照着说了。” 说这话的时候,慕冬芸脸上还隐隐有些发烧,她平日同大夫人几乎从未有过交集,如今这冷不丁的便要去嘘寒问暖,着实令她很是有些不自在。 周姨娘闻言倒是放了心,顺了顺心口,“说了就好,说了娘就放心。这段日子,你一定得多去大夫人眼前,好好伺候着,一定要记住娘的话。” “娘,女儿记住了。”慕冬芸有些闷地回道,而后,又禁不住问道,“娘,咱们同大房本来也没什么交集” 周姨娘连忙按着慕冬芸的手,正色道:“我的苦心,你可别不明白!” “在府里这些年,你难道分辨不出么?大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咱们二房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一开口,周姨娘竟哽咽了,“眼看你也要到说亲的年纪了,咱二房的夫人又是个不管事的” 见她掉起了眼泪,慕冬芸那张脸涨的更红了,讷讷的呆立了半晌,顺着眼泪扑簌簌滚下来的,尽是心酸。 慕冬芸原打算再也不去,可到底还是没能拗的过周姨娘的眼泪,纵然不情愿,也还是应了下来,只是眼底的那一抹愁容,总有些挥散不去。 次日,清早。 落了雪的清晨,总要比寻常的日子更加宁静,偶尔有雀鸟啁啾,捡拾丫鬟洒在雪地上的碎米。 慕长歌带着碧珠,提了食盒,来到慕洪宇处时,便见他正在院落一角,捧了一册书,专心致志。 不好贸然打扰,慕长歌便轻咳了一声,慕洪宇方才察觉到院落之外的人,略带了些不好意思,“二妹妹。” “大哥好生用功,只是这天气着实寒冷,仔细着凉。”慕长歌笑道。 “我都习惯了,哪有什么冷不冷的?”慕洪宇笑了笑,又道,“倒是二妹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大哥猜对了。”说话间,慕长歌已进了院子,“昨儿看大哥好像很是喜欢碧珠做的红豆酥,今儿我便让她早早做了些,给大哥送了来,趁热吃才好,冷了的话,滋味难免要差一些的。” 慕洪宇笑了起来,唤来了小厮,命他去沏茶,又将火盆多放了两个,这样即便是开着门窗,也不至于太冷。 慕长歌不难看出,上次慕鑫阳设计陷害他们二人一事,只怕慕洪宇到现在心有余悸,否则,明明是自家兄妹,也不至于避嫌到了如此地步。 慕长歌稍稍沉了视线,轻轻叹了一声,“大哥这做法,倒真是令长歌有些心酸了。” 闻言,慕洪宇坦荡一笑,“何来心酸一说?” “难道不是么?”慕长歌抿了抿唇,“大哥本可以不必如此委曲求全。” “衣食无忧,寝食安稳,哪里有什么委曲求全?” 慕长歌笑了笑,手中的茶盏,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大哥明知我并非此意,又何必装糊涂呢?” 动作顿了顿,慕洪宇那平静安然的眼底,似乎闪过了一抹挣扎,半晌,方才缓缓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慕府入刺客 “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又有什么要紧?我只求能安分守己度日,自小我便明白,不是自己的,争又有何用?” 慕长歌笑了笑,“大哥何必同我隐瞒什么,猎场上原本应当摔落断崖的人是谁,大哥不会不清楚。” 慕洪宇垂下视线,“那也不过是二弟弟一时多心,他若是能明白我绝无争强之意,自然不会再做出那种事来。” 说的是不信,可要真是不信,又怎会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 笑了笑,慕长歌款款起身,“大哥心里既然自有定夺,我也不过只是闲聊几句。可有一句,还望大哥能牢牢记住。无论何时,只要大哥想通,长歌随时恭候,愿助大哥一臂之力。” 慕洪宇的反应,倒也在她意料之中。 所谓感同身受这四个字,终究只是安慰人的一句空洞之言,现如今他不答应,不愿迈出那一步,也只是因为还不曾体会过。 若是有朝一日,他真正体会过那种切肤之痛,到时自不必她多费唇舌。 更何况,距离那一天的到来之时,想必也不会太远了 沿着来时的路,慕长歌缓步走着,碰巧便到了慕冬芸的院门前。 巧的是,慕冬芸也刚刚好从院中出来,迎面便撞在了一起。 慕冬芸脸上仍旧带了几分羞涩,慕长歌笑道:“五妹妹这是要去哪?” “是要” 慕冬芸正有些腼腆地要开口,身后跟着的丫鬟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低头轻轻碰了她一下,她那脸色顿时便像是被什么给扎了一下似的,“是要随处走走,雪天安静。” “安静是安静,走动的时候也得当心了些,千万不要摔了跤,否则大哥可就要心疼坏了。”慕长歌同她笑笑。 对于这不起眼的五妹妹,慕长歌心里素来是有几分疼惜的。她虽闷了些,却从没有过什么坏心思。 在兄弟姐妹之中,最疼慕冬芸的,则当属慕洪宇一人,自小她便是由大哥陪着长大,感情自然也非比寻常。 慕冬芸乖顺地点头,应了声,待到慕长歌离去,走远,方才听到她身后跟着的丫鬟腊梅松了口气,悄声提醒她道:“小姐可别再疏忽了,姨娘先前可是再三叮嘱,让小姐别声张呢。” 慕冬芸叹息一声,面上浮起了一层疑惑,轻声道:“我着实有些不明白,即便是去探望大伯母,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怎的就需要这样遮遮掩掩了起来。” 腊梅扑扇着眼睛,劝慰道:“姨娘心思细密,兴许只是怕传开了,府里会有人乱嚼舌头,小姐也不必多想了。” 点点头,慕冬芸也带着腊梅,一路去向了大夫人所在的方向。 这一日,除了慕鑫阳院中,时不时窜出的嘶吼尖叫,慕府之中,过的分外风平浪静,似乎就连时间也一同凝滞在了枝头的冰霜中。 靠着火盆,慢火烹茶,不知不觉中,一天便过去了,眼看着暮色又笼罩了上来。 小厨房又冒出了炊烟,碧珠捧着一盏滚烫的粥,进了房间,像是自言自语道:“今儿倒是难得,都这时候了,王爷竟然没来找小姐。” 慕长歌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倒像是人家堂堂王爷,还要赖在咱们这地方蹭一顿饭食似的。” 碧珠偷笑,“奴婢看着,本就像是这么回事。” 慕长歌摇摇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丫头,越发没了规矩。也不怕你这话传到了王爷耳朵里,到时候看你要不要挨罚。” “所以奴婢也只敢在小姐面前这样说上几句,谁让小姐疼奴婢,从不跟奴婢置气呢。” 放下粥碗,碧珠又捧着托盘,笑吟吟地掀开门帘出去了。 然而,不等慕长歌脸上的笑意退散半分,自门外便突然传来了一声突兀的尖叫,伴随着托盘惊慌摔到地上的声响—— “什么人在那!?” 是碧珠!?慕长歌眉心一沉,何事会让碧珠如此惊慌? 慕长歌迅速起身,掀开门帘,正要探头去瞧,只在这一刹那,便被自屋檐飞身而下的那人用力揽在了怀中。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雪亮寒光,穿过了她方才站立的位置,稳稳刺穿了厚重门帘。 几根发丝飘然垂落,慕长歌定睛,方才察觉眼前之人竟是祁靳之。 方才倘若不是他,只怕此刻被刺穿的就不是那门帘了。 “莫慌,有本王在,绝不会让二小姐伤到分毫。” 低沉嗓音,紧贴耳畔掠过,慕长歌下意识扬起视线,不偏不斜便正对上了他的眼睛,心底便在这一瞬间颤了一颤。 她见过他那寻常的模样,总以为那份玩世不恭,早已经是刻在了他骨子里的东西,她从不曾想到,那终日闲散,似乎一切都不必放在心上的祁靳之,眼底竟也会有如此冷傲的锋芒。 雪夜,冰冷的风呼啸席卷而过,天地之间,似乎唯有这一处臂膀能给予她一方安然。 见那飞刀并未伤到人,自暗处又飞快闪出了一道人影,手提短剑,杀气四溢,剑尖直指祁靳之而来—— 已吓到脸色煞白的碧珠,狠狠倒吸一口凉气,“王爷当心!” 眼看那人短剑就要刺下,祁靳之却好似并未察觉,单臂紧紧拥住怀中人,眼底一抹柔情缱绻,似能够融化了这漫天冰雪。 有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见了,顿时尖叫了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等一剑刺下去,祁靳之将必死无疑的时候,那满目柔情的苍王,眼神竟在瞬间锐利无比。 只听一声脆响,短剑便被他那暖玉折扇硬生生断成了两截,刺客见状不妙,意欲逃走,却被此刻赶来的墨竹一举擒下。 将那刺客点了穴,墨竹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跪了地,“是属下疏忽,险些来迟,求主子降罪!” 这边墨竹提着一颗心,那边的碧珠却在瞬间哭了出来,拖着两条吓软了的腿,跌跌撞撞扑向慕长歌,“小姐可有受伤!?奴婢该死,都是奴婢不好,差点连累了小姐!” 碧珠扑过来,慕长歌借势,轻轻推开祁靳之。松开手臂的刹那,有一丝失落,隐约划过了祁靳之眼底,又即刻被他掩藏了下去。 慕长歌看向那行凶的刺客,一身夜行衣,遮挡的严严实实,虽被墨竹封住了穴道,一双眼睛还是精光四射。 不难看出,此人的武艺绝非等闲之辈。起初意识到有刺客来时,慕长歌下意识想到,会不会是大夫人,但现在她已经可以断定,这刺客绝不会是冲着她来的。 既然要找的人不是她,毫无疑问他要暗杀的目标,只会是祁靳之。 “谁派你来的?”祁靳之居高临下,冷冷问道。 那人不答,只有一双眼睛,用力地转动几下。 见状,祁靳之看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墨竹,紧了紧眉心,“还跪着做什么,本王又不曾怪罪你。起来,为他解了穴,问明白到底是谁如此不知好歹,连本王的主意都敢打。” 墨竹上前,轻巧为他解开了穴道,“说,是谁命你来的!?” 那人轻蔑冷笑一声,还不等他用力咬下去,祁靳之眉峰了淡漠一挑,手指随意一弹,那别在腰间,不大不小的一块玉佩便箭似的射入了刺客口中。 玉佩正卡在他喉咙处,祁靳之的力道极精妙,玉佩卡的不上不下,既不能吐出,又吞咽不下,一张嘴更是合不上,只得僵硬地半张着,咳嗽半晌,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 祁靳之笑了笑,微微眯起的眼睛,直视着刺客,自口中道出的声音,虽带了几分笑意,内里的寒气,却压过了周遭的冰天雪地。 “本事不大,倒忠心的很。让本王猜上一猜,方才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祁靳之双手懒散背在身后,看那悠闲神情,不像是在审问刺客,倒像是在猜灯谜,“咬舌自尽,还是藏了毒药?” 刺客一言不发,面上那短暂出现过的一丝慌乱,此刻又荡然无存,面色冰冷,分毫惧怕都不曾有。 盯着他,又端详了片刻,祁靳之轻叹一声,“这可如何是好,你不肯说,但本王又非要弄个一清二楚不可。不将这玉佩拿出,你开不了口,可要是将它拿出来,少不得你又要寻了短见,可着实有些难住了本王啊。” 那人喷出一声鼻息,似是极尽不屑,坦然至极。 看这态度,慕长歌已可以断定,这次前来的刺客,必定是被什么人所养的死士。 死士最不怕的便是死,轻易拷打,寻常酷刑,也绝不会撬开他们的嘴。任务一旦失败,死士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寻了短见,就像是方才一般。被活捉的也不是没有过,但能够从他们嘴里挖出什么消息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慕长歌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到祁靳之身上,也不知这苍王,究竟有没有本事,能够撬开这人的嘴。 见了他那不屑神情,祁靳之轻笑着,目光却一点点阴冷了下去。 “难道你以为,你不开口,本王就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么?本王知道你不怕死,但这世上,最令人惧怕之事,却未必是丢了一条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唯独对你不同 “倘若你开口便要自尽,那你这两排牙齿,只怕是留不得的了。” 祁靳之悠然自若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刺客面上一窒,神情之间的不屑,又卷土重来,眼底甚至还带了一丝轻蔑。 不惜命他千里迢迢而来取他性命之人,看来是有些小题大做了。苍德七皇子,不过如此。 墨竹闻言,即刻便应道:“属下这便去找铁钳。” “找那东西做什么。”祁靳之冷笑一声,“既不怕死,也就不必顾虑动手是否干净。拿了短匕,给本王将他的牙齿一颗一颗挖出便是!” 那刺客一愣,随即脸上的神情便隐隐有些失了沉稳。 将那牙齿一颗颗拔出,痛也不过一时,但他若是要用短匕挖出,只怕挖个血肉模糊,都未必能找得到牙根在什么地方。 身上的皮肉之苦,无论是鞭笞,亦或炮烙,他都不见得会皱一下眉头,可如今 碧珠在旁听着,尚未见到墨竹将短匕掏出,那脸就已经煞白到了极点,下意识地扯了慕长歌的衣袖。 只是,还不等她声音发出,慕长歌便微微用力,按了按碧珠的手,低声道。 “今日当值的丫头们,方才想必都吓坏了,让她们都各自回去歇息,不必留在这伺候了。” 碧珠白着脸,顺从地去了。 主仆多年,默契令她一眼便能看出,碧珠她怕的很,也觉得这样尤其残忍。 单看祁靳之的手段,似乎是残忍了些,但她却并不这样认为。 倘若没有缘由,贵为宠妃之子,又极得皇上疼爱,这样的苍德七皇子,怎会远走百安,常年不得回到故土? 看他面对刺客这从容不迫的模样,慕长歌便知他这些年的处境,只怕并不比自己安稳几分。 当周遭尽是腥风血雨,步步都好似踩在刀尖上一般的时候,倘若连狠厉果决都不再有,那与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又有何不同!? 当举步维艰,不发狠便只有死路一条的时候,又有谁能心甘情愿以温柔姿态,换来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二小姐若是怕,本王不介意放了他。”祁靳之侧过视线。 刺客眼底顷刻间便迸射出一丝希冀,慕长歌则面色沉稳,抬手拢了拢鬓角有些乱了的碎发,淡然一笑。 “王爷不必顾虑长歌,既然这人是冲着王爷而来,王爷只管自行处置便是。” 话音落地,一并落了的,还有那刺客眼底所有的希冀。 墨竹将那玉佩竖了起来,好撑开他的嘴,匕首贴近牙齿根部,缓慢刺进去的一瞬间,那刺客额角的青筋便猛的迸了出来,身体像头濒死的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要以匕首将牙齿挖出,自不会像是用铁钳拔一样干脆利落,尤其此处发尤为敏感,刀刀缓慢地戳下去,足以令人痛不欲生。 过去了半晌,方才有一颗染满了血的牙齿,混着他满嘴粘稠的鲜血,咕噜噜滚到了雪地上,猩红点点,像开了串梅花。 再看向那人,此刻再没了先前的锋芒,冷汗湿透了全身,额上的青筋,几乎要迸裂一般。 他身子比刚才抖动的还要剧烈,血沫从口中不断涌出,一张脸已肿成了原来的两倍高。 一点点挖掉牙齿,的确不足以要了人的命,但却能够叫人生不如死!此刻就连晕倒都是奢望,只需刀尖往那血肉模糊处一点,难以言明的痛楚,顷刻间便会令他无比清醒。 那刺客终究还是畏惧了这折磨,虚弱的声音,自喉咙深处模糊不清地蠕动了出来。 “放放过我” 祁靳之抬手示意,一手扯了刺客发髻的墨竹,顿时便停了手。 刺客脸色青白一片,血沫滴滴答答落下。 像是为了要按捺住那剧痛,他身体抽搐了半晌,又过了片刻,才听他艰难开口,“那人是” 这三个字从他口中缓慢道出,忽然,便见他诡谲一笑,祁靳之目光一凛,然而已经来不及,只见那人身体一僵,已是七窍流血,没了气息。 慕长歌面上微微浮起一丝惊愕,无论是谁下令要来刺杀祁靳之,此人的手段,都不可谓不高。 看样子,毒药是在动手之前,便已经被服下的,一旦被抓,万一他扛不住严刑拷打,到时毒发身亡,谁也别想从一个死人的嘴里再掏出点什么来。 “主子?”墨竹上前,查探过那人的脉搏,确认已死后,回首等候祁靳之的安排。 连退路都不留一丝,显然自这人身上,也不必妄想能够再找到什么线索。 祁靳之淡淡道:“尽快处理干净,不要留在这,脏了二小姐的院子。” “属下明白。”墨竹应声道,随即便将那尸首轻巧地的甩在肩头,纵身一跃,随即消失不见。 盯着地上的几滴黑血,慕长歌微微蹙眉,“王爷应当知晓自己处境有危险,为何又要出宫,借住在慕府?宫中的守卫,虽不能称得上固若金汤,总也要比此处安全。” 方才还面色淡然的祁靳之,那双魅惑狐目顷刻间便眯成了两弯新月,“二小姐是在担心本王?” “于情于理,自然会担心。”慕长歌神情倒是半分也不变。 她虽对慕府厌恶到了骨子里,但慕府倘若在这时候出了事,她也少不得要受牵连。 祁靳之轻笑一声,“倘若怕,本王起初便不会离开你们百安的深宫。即便是要来再多次,也不见得会让本王皱一下眉。只是” 他的视线,落在慕长歌脸颊上,那一抹轻柔,都要胜过了月光。 她那一侧脸上,挂了一滴晶莹水珠,想来应该是有雪花融在了那里。 祁靳之抬起手,缓缓抚去那一滴融雪,修长手指却仍旧带着几分痴缠,停驻在那巴掌大小的精致脸颊。 “你无恙,本王便安心了。” 月色极美,冰天雪地之中,只有他的掌心是暖的。 抚过嫩芽的第一抹微风,舞姬腰间轻若云霞的飘带,这世间千般万般的绕指柔,也统统都柔不过此刻他那一眼。 沁凉夜色之中,慕长歌清晰地听到,在自己心底,那一片早已经成了焦土的深处,似乎正有什么被她遗忘已久的东西,破开土,发了一丛嫩芽。 时间几乎要静止在这一瞬,如若碧珠不曾冒冒失失过来的话。 “小姐,奴婢都已经安置好了。”碧珠脸上隐约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 慕长歌稳了稳心神,“那就好,时候不早了,王爷也早些回去吧。” “今日之事皆因本王而起,改日本王定会带一份大礼,来向二小姐好好赔个不是。”祁靳之一扫往日调笑神情,正色道,“到时,只愿二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要同本王推辞。” 说罢,祁靳之便自院门出了千翠院,方才走过第一处拐角,便见到了正等在那里的墨竹。 “处理干净了么?” “回主子,万无一失。” “吩咐的另外一件事呢?” “属下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去做了,想来也无需再等太久,近几日应当就会办妥。” 祁靳之点点头,今日刺杀自己的人,知道要先去千翠院,利用慕长歌来引他现身,看来即便他如今远在百安,身边的眼线也不见得少。 这次他可以保护得了她,然而一旦有什么万一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待祁靳之离开之后,慕长歌吩咐碧珠搬了只火盆,落在那一滩血迹上,不过片刻,染红了的雪便融化渗入了地面,待到今晚落雪一降,第二天便谁也瞧不出什么痕迹。 碧珠却有些不安,“小姐不必让奴婢去好好叮嘱一下院里的几个丫鬟么?倘若她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出去,要如何是好?” “不必。”慕长歌道,“苍王的人必定会把尸体处理的一干二净,半点痕迹也留不下,即便是她们说出去了,到时也是死无对证,又有谁会信?” “小姐说的是,是奴婢多虑了。”碧珠关切道,“小姐今儿受了惊吓,要不要奴婢去给小姐煮些安神茶来?” 慕长歌正待开口,院门就在此时被人敲响。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慕长歌眼底顿时便浮起了一抹警惕。 只是,这时候,又会有谁来千翠院? 方才在拷问刺客的时候,祁靳之处理的极小心,那人的惨叫声,也根本传不出去。大夫人如今自顾不暇,慕宝筝同慕鑫阳二人,同样也是,倘若不是他们,外面的人又会是谁? 慕长歌扫一眼碧珠,碧珠顿时心领神会,快步走到门旁,提了提嗓子,“都这么晚了,外面是谁?”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才重又响起,“二姐姐,是我,冬芸。” 听到外面的是五小姐,碧珠连忙开了门,便见慕冬芸裹挟着一身的薄薄落雪,腼腆地笑着,鼻尖都冻的有些红了。 慕长歌不免失笑,“愣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进屋烤烤火。晚上可吃过了?倘若没有,正好在这陪一陪我。” “冬芸已吃过了,怎好再麻烦二姐姐。”慕冬芸笑起来有几分傻气,却迟疑着,总不肯往里走,怕着什么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真要做那丧家犬么 “五妹妹,我这院子里难道有能吃了你的东西不成?”慕长歌冲她招招手,又道,“这天寒地冻,站在外也不怕受了寒。” 这样一说,慕冬芸才怯生生地随着她进了屋子,火盆暖烘烘的一烤,两颊看上去更红了些。 “五妹妹寻常可不来我这,今儿怎么就突然来了?” “我是是有事情,想来求一求二姐姐。” 慕冬芸轻声道,唯恐声音大了会吓到谁似的。 “五妹妹只管说便是。”慕长歌一边回应着她,一边往嘴里填了粒松子糖,“都是自家的姐妹,五妹妹若是有什么难处,我这做姐姐岂有不帮之理?” “当真么?”慕冬芸先是欣喜,随即眼眶竟莫名红了一红,“有二姐姐这句话,我便安心多了” “好端端的,怎么还要掉起眼泪来了。”慕长歌忙安抚她道,“直说就是。” 慕冬芸不好意思地笑笑,将那眼泪压回去,才轻言细语地开口,“今儿我听说,过些日子,等大伯母好些了,就想要带二哥哥去鱼临山。” “鱼临山?”慕长歌想了想,便记起来了这一处地方,“二弟弟现在还伤着,怎么就要去那样远的地方?” 鱼临山就在都城外不远的地方,每每到了数九寒冬,其余的山峦都是白雪皑皑,唯独只有鱼临山上,极少能看得到落雪。 原因倒也没什么蹊跷,无非是因为鱼临山上温泉多,一年四季都有温热的泉水涌动着,暖和的很,自然也就积不下什么霜雪。 慕冬芸点点头,“正是为了二哥哥的伤,大伯母才想要去的。” “大伯母听闻,鱼临山上有一处温泉,对疗愈筋骨十分有益,所以才想要带二哥哥去。到时,大伯母必定不会只跟二哥哥一起去,倘若,倘若” 红晕在慕冬芸的脸上浮了又落,“倘若大伯母也会带二姐姐一起去的话,能不能求二姐姐帮帮冬芸,也让冬芸的娘一同跟去?” 开口说完,慕冬芸那眼泪又像是要滚下来一般,“二姐姐有所不知,冬芸的娘小时候顽皮,自树上摔下来,身上的骨头也受过伤。” “平日里行走倒是无碍,可一到了天凉的时候,先前受过伤的地方,便是钻心的疼。冬芸着实心疼娘,可可她不过只是个姨娘,还是二房不受宠的姨娘,大伯母就算是知道,应当也不会轻易将她带去的。” 说着,慕冬芸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起来,“大伯母对我虽客气,但终究是隔了一层,她那么疼二姐姐,冬芸只想求二姐姐,若大伯母愿意带上二姐姐一同去,就帮忙求一求大伯母,冬芸实在不愿再看娘终日被病痛折磨了” 待到说完,慕冬芸那脸已经涨成了血色,一双手都窘迫到不知该安放在何处。 闻言,慕长歌面色柔和了几分,“五妹妹孝心可嘉,怎么反倒像是做错了事一般?” 她话音落了地,跟随着慕冬芸的腊梅,便咬了咬嘴角,开口道:“我们小姐太过腼腆,这两日去大夫人那来回几次,还是不敢开口。奴婢求求二小姐,就答应了我们小姐吧,终日看小姐为了周姨娘寝食难安,奴婢着实心酸的很” 慕长歌抬了抬手,将腊梅的话压了回去,微微一笑,“小事一桩,竟也值得五妹妹如此不安。若五妹妹要求我的,就只是这件事,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难事。” “二姐姐愿意帮冬芸么?”慕冬芸似乎还有些不安似的。 慕长歌点了头,回应的极爽快,“你只管安心就是,倘若母亲到时真会带我一同去,我必定会帮你这个忙。” 听慕长歌答应的如此坚定,慕冬芸千恩万谢过后,方才离开了千翠院。 将重新热好的粥端来,碧珠脸上还带着几分愁绪。 慕长歌瞧了她一眼,“平白无故的,好端端怎么就伤春悲秋起来了?” “奴婢哪里是伤春悲秋,奴婢只是见五小姐如此有诚心,就多了几分感慨罢了。” 碧珠低低叹息一声,“五小姐也实在天真,如若大夫人过些日子会带二少爷去鱼临山,只怕也不会带上小姐的。” 现如今的大夫人,想必心底早就认定了,慕长歌是害得慕鑫阳断了一双腿的人,将她抽筋扒皮都还来不及,怎么会还想要将她带去鱼临山。 吞一口温热的粥,身上都跟着热乎了起来,慕长歌笑了笑,“你怎么能肯定,只以为这,他们就必定不会带我去?” 碧珠一愣,旋即,又听慕长歌悠然道了一句,“这天底下,哪就有那么多凑巧之事。” 碧珠想了想,苦笑道:“小姐这话里的玄机,奴婢这回可实在听不出。” “听不听得出都无妨,反正到了那时候,你也就自然明白了。” 道完这句,慕长歌便低低垂了视线,面色再安然不过,只一心吃着碗里的粥。 与此同时,慕鑫阳房内。 浓烈的药草气味,拥挤地布满了整个房间,床前尽是零碎的瓷片,端药的丫鬟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含着眼泪,大气都不敢出。 才不过两日的光景,床榻之上的慕鑫阳,竟再也看不出先前那富贵公子的模样。头发蓬乱,发红的双眼狰狞地瞪大着,一双胡乱抓着的手上,青筋暴突。 自醒来以后,慕鑫阳便成了这副模样,水米不进,药更是一滴也不喝,但凡有人将药捧到床前,他必定会大发雷霆,狠狠将药碗砸碎。 在这二日,只要他醒过来,便无时无刻不在声嘶力竭地咒骂,下人也着实没了办法,不得已,明知道大夫人尚且还在病中,也只得去请了她来。 因此,大夫人一进到房中,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屋子狼藉,待她瞧见了慕鑫阳如今的模样,掌心下意识便狠狠攥紧了起来。 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怎就变成了这连丧家犬都不如的模样! 大夫人眼底红了又红,终究还是和着翻涌上来的血气,狠狠将那眼泪给压了回去。 尚且还有些脚步虚浮的大夫人,扫一眼跪在地上的下人,紧了紧眉心,“都下去吧。” 有了大夫人这话,下人连忙退了出去。 唯独只有床上的慕鑫阳,就好像看不到大夫人,一双圆瞪的眼睛,仍旧死死地盯着房梁,没完没了的诅咒唾骂着。 靠近床边,大夫人狠狠心,不露出半分心疼之色,冷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慕鑫阳猛地拧过视线,下意识地想要撑着身体坐起来,没了两条腿的身子却重重一闪,险些滚到了地上。 慕鑫阳一双手死死扒住床边,神色扭曲且怪异,“就是如今这样!就是你眼前看到的这样!我已是个废人了是个废人!” “那两个贱种是那两个贱种把我害成了这幅模样!该不得好死的,本也应当是那两个贱种!” 扭曲的恨意,俨然已将这曾经的翩翩公子,化作了一头怪异又狰狞的兽。 积压在心底的恨意,总也消散不去,无处可发泄,竟让他有些失了神智,发狂地抓起被褥,猛地填进嘴里,将其幻想成那二人的血肉,死命地啃咬咀嚼! 咬的太过用力,被褥一端早已破烂不堪,挤破了舌头,咬碎了牙根,斑斑点点的血迹,在被面上染成了一团又一团。 大夫人嘴唇颤抖着,用力按捺下心头剧痛,用力一把将那已零碎不堪的被褥扯出,愤恨甩到了一旁。 她附身,紧紧盯着已没了神智的儿子,一字一句,“你何时变成了废人?你如何就变成了废人!?” “如何难道母亲看不出么!?从此我便没了两条腿,连站立都不能一辈子都要如丧家犬般窝藏,难道不像是废人么!?” 慕鑫阳那五官,诡谲地拧做了一团,“母亲想要我做的我已什么都做不成了!” “入朝为官,平步青云异姓王!统统都不可能了!我只是一个废人!连慕府家主之位,只怕都要让给了那个贱种而我一个废人!我不过是个废人!” 恨到了极点,被褥又被大夫人扯走,无处发泄的慕鑫阳,疯了似的用力捶打着四周,“让我死!让我死!我宁可死,也绝不要做一个废人!绝不要让那贱种看了我的笑话!” 大夫人暗中咬紧牙关,即便是看到他如今这模样,她心底早已痛苦不堪,也绝不能就此上前安慰半句。 倘若他这次当真将自己视作一个废人,就此一蹶不振,那才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直到他彻底没了力气,将一双手捶打到红肿至极,大夫人才沉声开了口。 “如此你便痛快了么?不过是没了一双腿,你便要从此自怨自艾了么!?当真要心甘情愿去做了那贱种眼中的丧家犬么!” 慕鑫阳撑开眼睛,透出了一丝血红,那狰狞目光,即便是大夫人突然见着了,心底也还是禁不住颤了一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死,太便宜她! 大夫人抬眸,凝视着慕鑫阳,音色低沉。 “是谁说没了腿便不能做慕家家主,不能入朝为官平步青云?你要牢牢记住,你是慕家的嫡孙,唯一的嫡孙!” “只要你是慕家唯一的嫡孙,老太爷仍然会倾尽所有来扶持你,这一点,无人可以撼动!” “即便是没了腿,那又如何,你仍可以将他人踩在脚下!你那大哥,就只是个庶出的贱种,你难道不是比谁都要清楚么!?” 慕鑫阳双手抓住衣襟,无比痛苦地撕扯,低沉的咆哮在喉间滚动着,“可我恨我恨他们毁了我这一双腿!我好恨!我要他们死,我要亲眼看那两个贱种不得好死!” “死?未免太过便宜了他们!”大夫人面色重重一沉,厉声道,“那两个庶出贱种,将你害成了这副模样,怎能只是要了他们的命!” 大夫人缓缓俯下身,慈爱地抚摸着慕鑫阳的脸,一个阴冷且诡谲的笑,便在此刻无声无息地占据了她的面容。 那两个贱种的性命,即便是叠加在一处,都不足以弥补他儿子所受的伤! 尤其是那狡诈的小狐媚子,她如何能让她轻轻巧巧便丧了命!? 将床头已有些冷了的药端过来,大夫人吃力地将慕鑫阳搀扶坐起,慈爱话语之中,分明夹杂了一丝咬牙切齿。 “把药喝掉,早些好起来,才能早日看到那贱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在你面前苦苦哀求你杀了他们的惨状!否则难道你真就甘心,将你的大好前程,尽数让给那些庶出的贱胚子?” 慕鑫阳大口喘息着,血红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 他死命咬紧牙关,僵持片刻,一把夺过药碗,仰头便喝了个一干二净。 “能忍一时之气,方能成大事。我的阳儿,必定不会让我失望。” 大夫人动作轻柔,擦掉他唇边混着血迹的药汁,背过身,方才见那一抹毒蛇般的狠辣目光,自她眼底挣扎翻腾而起! 慕鑫阳如今落得这模样,她心底如何不痛!?这笔债,倘若不能从那小狐媚子身上千倍百倍的讨还回来,她绝不甘心! 自慕鑫阳房内离开,寒冷夜风一吹,大夫人便禁不住用力咳嗽了半晌,顾妈妈连忙上前,帮她顺着脊背。 “奴婢固然能明白夫人担忧二少爷,可大夫也叮嘱过,这段时间夫人需得静养,倘若操劳过了头,延误了病情,可要如何是好?”顾妈妈开口,不无担忧。 大夫人带了几分疲倦,缓缓点头,她是得要好生休养一阵子,如若不能将身子养好,如何能安安稳稳地同那小狐媚子斗! 只这几日,她就暂且先让那小狐媚子过几日安生日子! 乘上软轿,大夫人扯紧披风,眼皮半开半合,思忖了起来。 慕洪宇在她眼中,并不值得如何费力提防,只要能够先将那小狐媚子拿下,区区一个慕洪宇,全然不必放在眼中。 “顾妈妈。”大夫人想起了什么,睁开了眼皮。 顾妈妈立刻靠近过来,“奴婢在,夫人有何吩咐?” “周姨娘那边,绝不能出半点纰漏,交代过你的那些,你应当明白。” “夫人放心,奴婢都明白。”顾妈妈战战兢兢道,“夫人交代过的,奴婢绝不会出半点差错。尤其是五小姐那边,绝不会有人透露出半分口风。” 大夫人点点头,又道:“宝筝那里又如何了?” “夫人不必挂念,虽有老太爷的人看在那,可看在夫人颜面上,都不曾有过什么为难小姐的事情。” “那便好”道完了这句,大夫人面上又露出了几分疲沓神色,再不多言一句。 自从大夫人去过慕鑫阳房中,从此慕府的人便不再听到二少爷的哀嚎,虽然慕鑫阳那眼神仍旧阴冷的可怕,却再也不曾摔过药碗。 素来还算热闹的慕府,突然便冷清了下来,这冷清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月,先前闭门不出,安心养病的大夫人,才重又主起了家里的事情。 大夫人重掌管家大权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慕长歌唤去了老夫人房中。 待到了老夫人院中,慕长歌方才见到,除了还在床上养伤的慕鑫阳,长房的子女已经尽数来到了这里。 就连平日里不怎么露面的慕皓轩,今日也在,不声不响地同慕君如站在一处。 见慕长歌进来,慕皓轩冲她温和一笑,权当是打过了招呼。 真要说起来,三少爷慕皓轩,半点都不像是与慕君如同母所生之人,为人老实又木讷,倒是很像慕冬芸的性子。 与慕君如的俗艳不同,慕皓轩生的文弱又清秀,只是由于他为人过于单纯老实,不免会透出几分迂腐之气,也因此很是不讨父亲慕文泽的欢心。 慕长歌进到房里,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问候过了大夫人与老夫人。自老夫人面上尚且还看不出什么,大夫人倒是温和的很。 “要不怎么说,咱们长歌最是懂礼数,来,到母亲这边。” 说话时,大夫人正同老夫人坐在一处,慕宝筝则在老夫人身后,动作轻柔地捏着肩,而在不远处,慕君如看似平静的脸上,隐隐藏了一抹艳羡神色。 大夫人将慕长歌的手抓在掌心,亲亲热热地握着,“今儿找你们来呢,是有件事要同你们商议。” “鑫阳的伤情,想来你们也都已经知道了,如今虽说外伤是看不出了,可内里,还是” 提到这,大夫人便低低叹息了一声,眼眶也红了一红,几乎要说不下去似的。 慕君如连忙开口,带着几分讨好的安抚道:“母亲不要伤心,二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不会有事的。” 她一开口,慕皓轩那眉心便微妙地紧了紧,却也不曾开口说什么。 大夫人点点头,随即才继续说道:“太医先前也曾说过,像阳儿这种伤情,最适宜在尚未完全康复之前,用温泉水浸泡。我便想着,要带阳儿一同去一趟鱼临山。” “原本我打算,只带着阳儿去,可阳儿说,这些时日,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了他劳心伤神,不妨一同去到山上。所以我便喊了你们来,问一问,愿不愿意一同前去。” “难为阳儿自己有伤在身,还有心惦记着府里的人。”老夫人似乎很是满意大夫人的这一提议,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若是都愿意一同去,到时连大房的几个姨娘,也可一并带去。” 老夫人话音刚一落地,便见慕君如一脸欢喜,“孙女愿意,孙女自然是愿意的!” 她方一开口,慕皓轩的眉心似乎又紧了紧,最后也还是不发一言。 老夫人也已习惯了这个孙儿的沉默寡言,不开口便当他是默认,随即又看向了慕长歌。 “只要能够陪同母亲,长歌去哪里都是愿意的。”慕长歌从容道,“只是孙女想替五妹妹求个人情,不知母亲能否应允。” 大夫人面上笑意半分也不减,分外宽容,“你只管说就是。” “长歌谢过母亲。”慕长歌侧身行了一礼,随即便将周姨娘一事简单道出,末了,又道,“五妹妹如此孝心可嘉,还望母亲能够应允。” “我还当是什么事。”大夫人从容笑道,“周姨娘也是咱们慕府的半个主子,又不是外人,这请求合情合理,允了就是。” 提到了外人二字,老夫人反倒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正色道:“你们母亲平日性子柔和,不愿说那过了头的话,但这回,你们都得牢牢记住。慕府的家事,说到底也只是慕府的家事,大可以不必总让那些个外人来掺一脚。” 老夫人说的极尽隐晦,但此刻房里的人,全都心照不宣,各自都明白老夫人所说的那个“外人”究竟是谁。 慕君如眼底不免浮起了几分幸灾乐祸,眼角余光悄悄打量起了慕长歌,却发现慕长歌在听过老夫人的话后,神色依旧如常,半分异样都不曾有。 慕长歌面色不改,在她身后垂首跟着的碧珠,心底却不免提了一提,暗中捏了一把冷汗。 怎么听老夫人同大夫人这话,倒像是在一唱一和,早早便暗示了不许祁靳之当天一同去到鱼临山呢? 大夫人现在可是将慕长歌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到时慕长歌若当真是只身一人,同大夫人去了一处,岂不很是危险!? 碧珠心里当真是有些压不住的焦灼,当下却只能暂且将那不安深埋心底,不敢表露出分毫。 众人在老夫人房里闲话了半晌,待到老夫人面上有些倦意后,除了大夫人同慕宝筝,其余人便很识趣地陆续离开了。 最先走的是慕皓轩兄妹二人,要离开的时候,慕君如似乎还有些不情愿。 他们二人离开片刻后,慕长歌也随着一起离开了老夫人的房间。 方才出了院落,慕长歌便听到一阵像是争吵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她心念一动,随即便示意碧珠放缓脚步,悄悄同传来争吵的方向靠近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姨娘为何如此紧张 躲在院墙后,慕长歌听清了,那细碎的争吵声,正是来自于慕皓轩与慕君如兄妹二人。 “娘是怎样教我们的,你怎么全都不记得了?” 这是慕皓轩的声音,一反常态的,带了些焦躁不安。 “不过就是要与母亲一同去鱼临山,这有何不可?”慕君如很是不耐烦,“我实在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能去,娘就是不想让我们也跟着去,上次围猎也是,你明明就不曾受寒,偏偏就要说你染了风寒,大好机会,白白就这样浪费了。” 慕长歌听了,心头不免有几分意外,原来之前去到猎场那次,慕皓轩并没有真的生病么? “娘的苦心,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慕皓轩劝道,“娘不想让我们做的事,自然有她的理由,你怎么” 他的话尚未说完,立即便被慕君如给打断了,“那你倒是说,娘究竟有什么理由?说不出,那便是没有!” “再说了,娘不过只是个妾室,在慕府充其量也只是个要低头做人的半个主子,你我二人倘若真想要有个大好的前程,同自己嫡母亲近一些,又有什么不对?” “可娘说”慕皓轩急急道,仍旧是刚开口,便被慕君如给打断了。 “你若是不想去,只管继续装病就是了,可你愿意一辈子都过这样低人一等的日子,我却不愿意!” 道完这句,慕长歌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想来应当是慕君如气急,便将慕皓轩一人扔下,自顾自走了。 留在原处的慕皓轩,低低叹息一声,随后也走远了。 待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慕长歌方才踱步离开,心底却浮起了层层叠叠的迷雾。 慕皓轩二人的生母,乃是府里的宋姨娘,宋姨娘容貌温婉秀丽,曾是府里的歌姬,嗓音极美,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曾经的宋姨娘,在慕文泽面前极其得宠,然而即便是得宠的时候,也不曾见过宋姨娘嚣张过半分。 同周姨娘的软弱木讷不同,宋姨娘的不言不语,更像是隐忍淡然,凡事都不争不抢。 在慕长歌的印象之中,宋姨娘总是随和无比,更不曾记得做过什么与大夫人争宠之事。 看起来无欲无求的宋姨娘,不会教自己的一双儿女刻意去亲近讨好大夫人,这倒也符合她的性子,可这回她所听到的 故意装病,避开与他们一同出行,这已不能算是“不讨好”,倒更像是要避开什么似的。 宋姨娘既不争不抢,也不曾见她做过什么,她要避开的又是什么呢? 凝思片刻,慕长歌扬起头,望一眼高高的院墙之上,那一方湛蓝的碧空。 看来在这慕府之中,还有的是自己不知情的秘密 碧珠小心回头,看一眼老夫人院中,轻声道:“小姐,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让老夫人见小姐迟迟不走,只怕又要多想了。” 慕长歌笑了笑,她如今倒也不怎么在意老夫人是不是会多想,若是一早便认定了她是红颜祸水,那即便她什么都不做,老夫人心底也仍旧会多想。 前去鱼临山的日子,定在了三日之后,临行之前,慕冬芸又来到了千翠院,尚未开口,那眼泪便已经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冬芸多谢二姐姐,要不是二姐姐开口,大伯母又怎会连带我们也要一起带去?” “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多礼,你这样反倒令我这张脸挂不住了。”慕长歌笑了笑。 那日,她在大夫人面前为周姨娘求情过后,大夫人很是赏她的颜面,不光应允了周姨娘,就连慕洪宇和慕冬芸也能够一并前去。 “要谢的。”慕冬芸正色道,“倘若没有二姐姐,冬芸只怕连这口都开不了。” 慕长歌淡淡一笑,随手将剥掉的核桃壳丢进了火盆,几声噼啪过后,便腾起了一丝苦苦的香气。 “周姨娘这两日精神可还好?” 慕冬芸点头不迭,“托二姐姐的福,娘知道大伯母如此宽厚,心里也感激万分呢。” “那便好。”慕长歌道,将几颗剥开的核桃放到慕冬芸眼前,又道,“这些日子天寒地冻,去到鱼临山,在路上只怕也要折腾个大半天,姨娘的身体可能受得了?” 慕冬芸向来木讷,听了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才好,脸上竟又有些涨红,怯生生道:“二姐姐?” “五妹妹别误会,我不过只是想到近日冰天雪地,太过寒凉,唯恐周姨娘这一趟去鱼临山,会得不偿失罢了。” 慕长歌轻柔一笑,慕冬芸不曾察觉到什么,侯在一旁的碧珠,心头却紧了一紧。 方才,就在那“得不偿失”四个字从慕长歌口中道出时,分明有一抹格外意味深长的幽光,自慕长歌眼底浅浅掠过。 愣怔了一瞬,慕冬芸又带着木讷地笑了,笑意之中满是感激,“多谢二姐姐关心,冬芸明天一定好好陪着娘,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便带些蠢气地低下头,将慕长歌剥给她的核桃慢慢吃了,方才一板一眼地起身告辞。 她这一番举动,着实太过怯懦,就连碧珠都忍不住感慨道:“奴婢瞧见了都替咱们这五小姐着急,奴婢总以为,再也寻不到比周姨娘更怯懦的了,谁曾想,五小姐竟比周姨娘还要怯。” 慕长歌淡然一笑,修长指尖,轻轻拨弄了几下鬓间碎发。 那母女二人,当真就有如此怯懦么?慕长歌随手拆下发簪,柔顺乌发,顷刻间便披散了下来。 她一手持了木梳,慢慢梳理着,那清澈目光之中,却有着几分若有所思。 片刻过后,一丝清冷笑意,浅浅挑在了她的唇角。 次日,清早。 碧珠带上早已预备好的东西,同慕长歌一起上了马车。同一辆马车内,宋姨娘与慕君如已坐在了其中。 “江姨娘怎的不来?”慕君如掀开帘子,望了外面一眼。 慕长歌坐稳,道:“近日风大,她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东西都已预备好,今早偏偏就疼到起不来,我原本也打算留下照看她,却又不好拒绝母亲,让母亲伤心。” 宋姨娘也开了口,“江姨娘这是老毛病了,每年都不见好。二小姐也不必太担心,不是还有二夫人留在府里么?” 宋姨娘此话并无不妥,然而她刚一开口,慕君如神情之中便毫不遮掩地流露出了几分冷漠,原因无他,是因为宋姨娘如今的嗓音。 那余音绕梁的美妙歌喉,早在前些年宋姨娘的一场大病中,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自那场急病过后,宋姨娘的嗓子便落了病根,原本那莺啼婉转,变成了如今的嘶哑低沉,三不五时便肿痛不堪,也因此,宋姨娘便在慕文泽眼前失了宠。 “姨娘的喉咙又疼了么?”慕长歌道。 “也是老毛病了,二小姐不必挂念。”宋姨娘柔柔一笑,便轻轻按住了咽喉,再不多发一言。 慕君如应当是有些瞧不起宋姨娘这生母的,一路上,也不曾与她开口说过几句,马车便在这沉默中颠簸了半日,总算是到了鱼临山。 鱼临山虽名为山,坡度却并不高,马车轻而易举便能上去。在半山腰上,有一处大宅,专为了前来浸泡泉水的人提供住处,里面有个婆子,常年守在山上。 下了马车,要最先安置的便是住处,先将老太爷同老夫人送去了最舒适的房里,大夫人又同慕长歌道:“长歌,今日只怕要委屈你一些了。” “出门在外,到底是不比家里舒坦,周姨娘颠簸了一路,身子又有些不舒坦,只怕睡不得给姨娘预备的房间了。你若不介意,便让她同你暂住一个房间。” 言语之间,大夫人满是自责,跟随在周姨娘身边的慕冬芸,一张脸更是涨红到要滴血一般。 扫一眼那窘迫的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慕冬芸,慕长歌点了头,“母亲言重了,是五妹妹要同姨娘换了房间,要说委屈,委屈的人也是五妹妹,长歌又何来委屈一说?” “只不过”慕长歌忽又话锋一转,“最担心姨娘的,想必还是五妹妹。五妹妹若是不放心姨娘,也可以与我换了位置,也好在一处好好照顾姨娘。” 周姨娘一脸疲态,却在听她这样说之后,立刻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二小姐身骄肉贵,哪能去睡姨娘的房间?这断然不合规矩,可万万使不得!” “是呀二姐姐”慕冬芸也怯生生开了口,“二姐姐为冬芸与姨娘所做的,已令冬芸感激万分,怎好再如此薄待了二姐姐?” 慕长歌笑笑,道:“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薄待不薄待。” “万万不可,当真是万万不可!”周姨娘诚惶诚恐,道,“倘若要委屈了二小姐,那我即便是硬生生疼到断了气,也绝不能答应!” 听罢,慕长歌眉心缓缓蹙起,随即,便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周姨娘,“长歌实在不能明白,不过只是一处房间,姨娘怎的就如此紧张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木讷姨娘不木讷 周姨娘面色一僵,冷汗都在后背渗出了几滴。 只见她那略带了几分苦相的脸上,尽数挂满了茫然不解,“我哪会不紧张,今日大夫人愿意带我前来,已是格外厚待,我怎能再让二小姐受委屈?” “今日的情分,已是百般难还,如若再令二小姐受到了委屈,那岂不是这一生一世也难以还清了?” 周姨娘说这话的时候,慕冬芸在旁,也是一副更加窘迫的模样。 “姨娘倘若要这么说,可真是令长歌不知要如何接应了。既然姨娘心里不踏实,那就依着原本的安排便是。”慕长歌微笑道,“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姨娘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周姨娘唯唯诺诺地应了,紧跟着慕长歌,去到了他们住的偏院。 偏院总共两间卧房,虽小了些,但同姨娘住的地方比起来,还是好了不少。 “姨娘若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只管让丫鬟来我这知会一声就好。” 道完这句,慕长歌便先一步进去了自己那间。等她们主仆二人都进入了房中,关上了门,周姨娘母女才去了另外一间。 丫鬟在收拾被褥的时候,慕冬芸已搀扶着周姨娘,在桌旁坐了下来。 “娘好些了么?身上还疼不疼?” “还好,就是路上颠簸了些,哪会一点也不疼呢。”周姨娘端详着慕冬芸的脸,慈爱道,“就是要委屈你了,但你放心等过了今天,以后你就不用这么委屈了。” 慕冬芸眨了眨眼睛,随即憨厚地笑了起来,“给姨娘预备的房间,也不比这里差多少。冬芸不委屈,只要能让娘的身子好起来,睡一辈子姨娘的房间,冬芸都不觉得委屈。” “什么话,不许浑说!” 周姨娘嗔怪地拍了下慕冬芸,一抹晦暗,如蜻蜓点水般,闪在了她有些苦涩的笑意中。 她不觉得委屈,但她这个当娘的,又怎么能不替她委屈? “有娘在,那能让你受什么委屈。”周姨娘抬了手,轻柔地帮她理了理有些乱的发丝。 周姨娘明白,她这辈子,是绝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了。一辈子都要做一个可有可无,又低人一等的姨娘是什么滋味,她比谁都清楚。 那种委屈憋闷,又挣扎无路的滋味,怎么会是三两句便能说清楚的? 只是这酸苦的滋味,只她的一人尝过便好,她的冬芸,绝不能再走上她的后路! “娘。”慕冬芸并未察觉到什么,尚且一脸欢喜,“娘何时想去浸泉水,冬芸就陪娘一起去。” 周姨娘笑笑,“你就不必等我了,难得出门一次,今儿我先陪着二小姐一起就好。你可不许再来,咱们能来,本就是大夫人开恩,怎能再有那诸多要求?” 听过周姨娘这一番言语,慕冬芸方才似懂非懂地点了头,乖顺道:“冬芸听娘的话,那冬芸便不来了。” 她越发乖巧,周姨娘心底便越发有些心酸,她实在太过乖巧,也太过听话了。 白天奔波劳累,晚上的饭食都是送到各自的院子里。 这一餐,周姨娘吃的格外慢,待她吃到最后,饭都已经凉透了。 揩干净嘴角,周姨娘站起身,出了门,缓步走到了慕长歌的房门前。 瞬间的犹豫过后,周姨娘还是果断拍响了门。 开门的是碧珠,见了来人,盈盈一笑,“小姐猜的真准,来的可不就是周姨娘么。” 习惯性地的微微弯着腰,周姨娘一开口,便带上了三分讨好意味,“二小姐真是聪明,五小姐总也是比不上二小姐的。” “都是自家的姐妹,何来比较一说?”慕长歌微微一笑,望向周姨娘,“姨娘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么?若是房里有什么不舒坦的,姨娘不好去同母亲说,只管同长歌说就是。” “不曾有,不曾有。”周姨娘连忙道,“我只是见二小姐到现在都不曾出去过,就想来问一问二小姐,何时要去浸一浸泉水,我也好陪同着二小姐一起。” “难为姨娘了,自己身子不舒坦,倒还要惦记着我。”慕长歌柔声道。 “二小姐太客套了,我是姨娘,姨娘服侍小姐,本也是应当。” 由于身份有别,鱼临山上的几处泉水,即便是再得宠的下人,都不能在其中沐浴。因此,纵然有丫鬟一同前去,也不能随便进入。 “也好,若是我自己一人去,未免也有些沉闷,有姨娘陪同,总好过我自己一人。”慕长歌唤道,“碧珠,为我准备一下。” “奴婢这就去。”碧珠恭顺道。 片刻过后,慕长歌便同周姨娘一起动了身,丫鬟在身后跟着,分别提了一只竹篮,里面放着的也无非只是些香粉与换洗衣裳之类。 “姨娘,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自斜坡,沿着小路行进了一段距离,慕长歌回首望一眼已路过的竹林,开口道。 “我怎么记得,先前母亲说过,泉水所在之处都在那片竹林中,还要继续向前走么?” 周姨娘放缓脚步,笑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事先同二小姐说明白。” 周姨娘指着前方不远处,示意慕长歌看过去,那应当是一处山洞,可不知怎么,山洞里面居然被人为建造了一扇门,上面还落了把锁。 慕长歌看向那处山洞,面露不解,“姨娘这是何意?” “二小姐有所不知,竹林里的那些泉水,都比不上这里的好。门上之所以落了锁,也是唯恐随随便便有什么人进去,破坏了那水的洁净。若不是大夫人看我病痛难耐,我哪会有这福气能来享受。” “原来是这样么”慕长歌微微眯起眼睛,轻轻一笑,“这么说来,今日倒是托了姨娘的福气了。” 灯笼昏黄的光,映照在慕长歌的眼中,周姨娘心头一凛,下意识攥了攥袖口,面上那木讷的神情仍旧是纹丝不动。 “二小姐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我了,要不是二小姐心善,我又怎能有这福分。” 说着,二人就已到了山洞口,靠近的时候,慕长歌便听到了那有些奇怪的声响,像风声,却又比风声要厚重的多。 碧珠缩了缩肩膀,嘀咕了一句,“这声音好生怪异呀。” “水脉多的山上,难免总会有这些个响动的。”周姨娘示意丫鬟靠近过来,自竹篮中掏出了一把黄铜钥匙,拧开了那道锁,“你们在门外,好好守着,吵了我不要紧,可不能吵到了二小姐。” 厚重的黄铜门刚一推开,自内里便涌出了一团湿漉漉的热气。 内里并不大,中间凹陷进去的水池,正不停冒着温热的蒸汽。 褪去衣衫,将自己身体缓缓浸入温热的水流之中,通体的疲沓,似乎在这一刻便尽数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在这暖意融融之中,慕长歌似乎都有了几分困倦,将眼睛缓缓合上,恣情享用着这片刻的安宁。 就在慕长歌昏昏欲睡之时,周姨娘忽然开口道:“二小姐的头发像是要散开了,让我来帮二小姐重新绾起吧。” 慕长歌慵懒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背对着周姨娘,“劳烦姨娘。” 周姨娘一手拢住慕长歌那头浓密长发,另一手轻轻将她发间的木簪除下,叹一声,“二小姐的头发可真美。” 她以手指作梳,轻柔梳理着慕长歌的一头墨发,有几缕自指间滑落,轻柔地搭在了肩头。 望着慕长歌如玉般白净细腻的肌肤,周姨娘眼底隐隐升起了一团不忍,就连那动作都缓慢了几分。 然而,这不忍神情,在她眼中所停留的也不过短短一瞬,随即,便被她狠心冷冷压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眼前这二小姐再好,究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许是耽搁的太久,慕长歌开口问道:“还未好么,姨娘?” “马上就好,二小姐别急。” 被她这一问,周姨娘的动作又麻利了些,只是,背对着她的慕长歌,丝毫都没有察觉,周姨娘手中的簪子,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另外一支。 握着簪子,周姨娘双手微微有些颤抖,这簪子上,早已涂好了迷药,只要将它刺入慕长歌的身体,她即刻便会昏迷过去。 只要等慕长歌晕死过去,自己只需将她丢在这,不出一个时辰,她身上的一层皮肉,便会被滚烫的水给活活煮熟! 不曾来到鱼临山的人,谁都不会知晓这一秘密—— 这一处泉水,之所以会被锁起,根本不是因为这里的泉水有多珍奇,而是因为此处的泉水格外怪异。 寻常的时候,这里的泉水水温宜人,与别处的泉水也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当入夜之后,这一处泉水便会在卯时与辰时交替的时候,水温极速上升,直至沸腾。 大夫人设计让她同慕长歌住在一处,又让她将慕长歌引来此处,为的便是要在这里,将她困在一池沸水之中,将其活活熬成一锅人肉羹! 在大夫人心中,轻描淡写的死,根本不足以发泄她的恨意,只有将她痛恨至极的小狐媚子煮做一锅羹汤,尽数喂了野狗,方才能一解她心头之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死人水里泡 周姨娘竭力克制着抖动的手,将簪子攥的越发紧了起来,目光悄悄扫向了角落,那里,有一条用草编成的绳索。 为了以防万一,不至让慕长歌中途逃走,大夫人一早便命人将那绳索藏在了这里。 待到慕长歌被迷药晕倒之后,她就要用这绳索,将她的手脚捆在一处,牢牢拴在这泉水边沿。至于要如何拴住她,也很有讲究。 大夫人事先再三叮嘱,到时绝不能让她在挣扎之中沉了水,绝不能让她早早溺死,必定要让她被困在此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睁睁看自己被煮成肉羹! 至于那草绳要如何除下,大夫人自有安排,必定会赶在旁人到来之前,早早便让自己的心腹将其取下藏好,断然不会露出半分马脚。 单是设想一下,眼前这如花似玉的二小姐,不时便要成为一摊灰白色的烂肉,周姨娘心底便禁不住颤了又颤。 她不忍,她着实不忍! 迟疑之间,周姨娘又回想起了大夫人允诺给她的好处——只要她能够狠下心将此事办成,她必定会为慕冬芸谋一门好亲事,必定会助她坐稳了正室夫人的位子。 这条件于她而言,太过诱惑。 周姨娘神色之中的不忍,到底还是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别样的狠厉。 她的冬芸,着实太过憨厚,如若能够为她那瑟缩胆怯的女儿谋一个锦绣未来,她这双手染满鲜血,又有什么要紧!? “二小姐。”周姨娘嘴唇微微颤抖着,手中的簪子已高高举了起来,要恨,就恨你自己惹上了最不该惹的大夫人吧! 对准慕长歌的肩膀,周姨娘闭上眼睛,一道银光迅速滑落,一点尖锐,猛地刺进了皮肉之中。 只听一声重物落入水中的声响,当四溅的水花纷纷落下,周遭顿时便恢复了一片寂静。 片刻过后,原本平静的水面,渐渐开始剧烈翻腾了起来,一股怪异的肉香,也随之一丝丝弥漫了开来 次日,清晨。 同老太爷坐在上座的老夫人,脸上清晰的透出了几分不悦。 围坐在桌旁的众人,各自都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 “真是越发没了规矩!”老夫人似是忍耐到了极点,恼怒道,“都已到了这时辰,迟迟不到,怎的现如今小姐与姨娘的身份,竟要比什么都尊贵了么!” 偌大的桌旁,空了两个位子,一是慕长歌,另一个则是为周姨娘而留。 慕洪宇稍稍抬起视线,望了一眼慕长歌空出的位子,心头隐隐浮起了一层不安。 老太爷的面色也很是难看,让长辈等她们这么久,简直是不成规矩的很! 大夫人隐隐带了一丝焦急,扫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又回头劝老夫人道:“老夫人别着急,兴许是换了一处地方,昨夜睡的不安稳,才会迟了的。” “难道那二人就不晓得,鑫阳如今身子不好么?旁人能等得,阳儿重伤未愈,也要一同在这苦等么!?” 老夫人呵斥声方才落了地,慕鑫阳便紧接着开了口。 “老夫人不必担心,孙儿无妨。如今已不怎么痛了,老夫人不必处处都要考虑孙儿。倘若连这样的一时半刻都等待不了,孙儿又如何能做过人的大事呢?” 也不知是太医医术精湛,还是这里的泉水当真起了疗效,慕鑫阳虽坐在轮椅上,神情却是容光焕发,精神分外饱满沉稳。 “不错。”老太爷缓缓开了口,极尽赞许,“有这份气度,才算是我们慕府的嫡长孙。如此沉稳,方才能叫我安心将慕府交托在你手上。” 闻言,大夫人面上隐隐透出了一丝窃喜。 老太爷鲜少会夸赞某个人,这次之所以会当着众人面,如此不加掩饰地赞扬模样,其实也是当真存了要将家主之位传给他的深意。 先前老太爷迟迟不愿将家主之位交付给他,其原因之一,便是慕鑫阳不够沉稳。 然而,如今他在断了这一双腿之后,反倒还能如此沉得住气,这不得不令老太爷刮目相看了起来。 只听老太爷又慢悠悠道:“鑫阳近日大有长进,而我,已是老态龙钟之人,早就该将慕府这担子交出了。” 言下之意,众人皆是一愣,彼此都心知肚明,看来老太爷这一回,是当真要将家主之位交出了。 而大夫人先前所料想到的,也是半点都不错,即便是没了两条腿,只要老太爷还愿意倾尽全力扶持他,那慕府的家主之位,便绝不是什么样的贱种都能轻巧夺走的! 虽明知终究会是这样,慕洪宇心头到底还是闪过了一团浓烈的不甘。随即,又在心中自嘲地笑笑,说到底,也还是要怪自己,不该存有那一丝奢望。 然而,如今对慕鑫阳百般称赞的老太爷,全然不知,慕鑫阳此刻的容光焕发,并非因为他足够有气度,而是因为如今已变成了一锅肉羹的慕长歌! 只见老夫人眉心又紧了紧,道:“阳儿的确大度,但那二人终归是有些太不守规矩!柳妈妈,打发个丫鬟过去,看看那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妈妈毕恭毕敬道:“回老夫人,奴婢已命人去了,这会儿应当回来了才是。” 柳妈妈的话方才说完不过片刻,先前被吩咐出去找人的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面色很是惊慌,“不好啦,老夫人,不好啦!二小姐同周姨娘他们二人,不、不见了!” 众人皆是一愣,大夫人蹙眉,沉声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两个大活人,怎么会平白无故便不见了!?” 慕冬芸更是焦急地站起了身,“你可有仔细找过!?” “回大夫人,回五小姐,奴婢方才径直去了二小姐与周姨娘歇息的院中,谁也寻不到,问过了守在那的婆子才知,二小姐与周姨娘二人,自昨夜说要去沐浴之后,便一夜未归!怕不是,怕不是” 那丫鬟面色灰白,吞吞吐吐着不敢道出。 慕冬芸脸色瞬间煞白到了极点,险些一头扎到地上,幸而慕洪宇眼疾手快,稳稳将其扶住。 大夫人顿时面色一沉,呵斥道:“怕不是什么!?鱼临山这样大,难道处处都找过了么!?既然没有,平白这样晦气做什么!” 听闻人不见了一整夜,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说的是,还不快去找人!” 大夫人将那焦灼神态装的滴水不漏,紧拧了眉心,“我去昨儿他们浸过的泉水处瞧一瞧,顾妈妈,你再找些人,顺着山路一寸一寸找过去,说什么也不能让长歌和周姨娘出了事!” 也不知怎的,自刚刚丫鬟进来后,他这心底的不安便越发浓重。 听大夫人说罢,总也挥散不去心头那不祥预感的他,想都不想便道:“我也一同去!” “还有我。”慕鑫阳也沉声道,“二姐姐失踪了,我如何也不能如此安稳留在这!” 他说的这话,端的是冠冕堂皇,可谁又能料想到,慕鑫阳之所以一定要去,并非在担忧着谁,而是他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在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慕长歌那贱人不得好死的惨状! 慕冬芸红着眼眶,说什么也要一同去。 此处距离那一座山洞并不远,越靠近那一处,大夫人眼底的寒光便越发阴冷。 门上不见了那把铜锁,门口也不见有任何人的踪迹。 “那是什么?”慕洪宇一眼便见到了草丛里掉落的一星光亮,快步上前,将其捡出,放在了掌心。 那是一枚小巧的耳环,式样虽简单,工艺却极精致,上面镶嵌的宝石分外莹亮。 方才见了这耳环一眼,慕冬芸便焦急到眼泪滚了下来,“这,这是二姐姐的耳环,我记得清清楚楚,不会错的!” 闻言,慕洪宇心底也猛然一沉,慕长歌从不是那粗手粗脚之人,随身佩戴之物若是丢了,断然不可能察觉不到。 莫非慕洪宇心头一凛,眼角余光下意识扫过了大夫人,顿觉脊背窜过一阵寒凉。 “冬芸,别慌,还没去里面找过,不见得那二人就一定是出了事。”大夫人假惺惺地搀扶住她,“有大伯母在,那二人必定不会有事。” 慕冬芸鼻子一酸,“大伯母” 慕鑫阳也在此时做出了一副关切神情,“是呀五妹妹,如今连里面都不曾找过,你切莫太过心急。” 实际上,最为心急的便是他慕鑫阳,只要推开眼前这扇门,便能见到他最想见到的一幕,他当真是连一瞬间都再不能等了! 大夫人搀着慕冬芸,同腊梅道:“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快进去找?” 腊梅唯唯诺诺应了声,上前,用力推开了那道门,一瞬间,自门内便飘散出了一股极为怪异的肉香。 这股发闷的肉香,熏得慕洪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腊梅试探着往里走了两步,定睛一看,顿时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冲了出来,手指颤抖着指向里面,未曾开口,便弯腰干呕了几口,声嘶力竭,“死人了里面,里面有死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尸体怎会不是你!? 听闻有死人,慕鑫阳心头狂喜,同大夫人即迅速地交换了个眼神,转瞬之间,又装出了一副震惊不已的模样,勒令一同跟来的家丁道。 “什么死人!?你可有看仔细了!?都进去瞧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听到里面死了人的瞬间,慕冬芸当即脸色便白成了一片霜雪,大夫人连忙搀扶住她,安抚道:“冬芸莫慌,兴许是腊梅看错也不一定,周姨娘必然不会有事的。” 道出这句话的时候,大夫人神情最是关切无比,然而,除了心底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慕洪宇,在旁的其他人,谁都不曾瞥见,大夫人眼底划过的一抹阴冷。 大夫人清楚的很,周姨娘此刻必定不会有事,只不过是依照他们先前商议好的计划,寻了个地方躲起来而已。 等这边众人发现了那头小狐媚子的尸体后,动静闹了起来,她才会带着丫鬟,装作慌乱的模样出现,然后告诉众人,昨儿夜里,是遇上了意图不轨的歹人,她幸而逃脱,却没曾想慕长歌会命丧于此。 有周姨娘的话为证,所有人都只会认为,慕长歌的死,只是因她命薄福浅,被歹人给盯上了,即便是死的再惨,最后都能轻飘飘地以一句红颜祸水自招灾道过。 因此,周姨娘她怎么会出事呢?即便是要出事,也得是等她完成了这计划之中的最后一步,再悄无声息地出了事才是 大夫人将眼底那一丝狠辣,轻描淡写地的压了下去,面上担忧神情,仍是滴水不漏。 带来的人分成了两拨,一拨前去山洞之中,找腊梅看到的尸体,另一拨则匆匆去通报了正在等信儿的老太爷等人。 众人匆匆赶来,面色各异,唯独神色之间的那抹惊惧大同小异。 “好好的地方,怎么就有了尸体?”老夫人尚且还算沉稳,定了定神,“那二人可有消息?” 大夫人摇头,“还不曾,已命下人去里面将那尸体拖出了,兴许未必就是那二人中的一个呢。” 大夫人话音未落,已有两名下人,面色惨白,浑身僵硬地将一样东西抬了出来,慕君如眼力极好,第一眼便看清了什么,瞬间煞白了脸,抓着慕皓轩,转身便吐了个昏天黑地。 慕宝筝也用力按住了心口,眉头跳了跳,手心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虽早就清楚,今日会见到什么,但不曾想竟会如此令人头皮发麻—— 那东西还能够清晰看出,是一名女子完整的身形,然而此刻她从头到脚,尽是一片灰白的死肉,头皮也尽数脱落,烫痕斑驳的头顶,俨然不剩几缕发丝。 这死相,一眼便能看出,她必定是被活活煮熟身亡! 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都不自禁地抖了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会有人活活烫死在这!?这人又是谁!?” 按着先前商议好的,慕宝筝装作无意,向那尸体扫过一眼,顷刻间,身子颤了一颤,眨眼间眼泪便蓄满了那一双无辜杏眼,一开口,便是心痛不已的悲鸣—— “二姐姐!怎会是二姐姐!我识得她头上的簪子,绝不会错!” 大夫人身子晃了晃,险些倒下一般,“不许胡说,这怎会是长歌!你二姐姐福大命大,绝不会出事!” 几句尚未道完,大夫人已哽咽了起来,以手掩面,悲怆至极,似是心痛到了极点,狠一挥手,沉声道:“去将这山上山下的下人,都给我找来!平白无故,怎就让堂堂二小姐不明不白死在了这里!” 慕冬芸险些晕死过去,一双手死死扯住慕洪宇,慕洪宇如今却也已经顾不上她,只觉得一团寒气,自脊背一路窜遍了全身。 慕洪宇掌心下意识攥紧了起来,眼眶隐隐有些滚烫灼痛。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慕长歌到底也是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扯回两次的人。救命之恩,尚且未报那聪颖非常的二妹妹,如今竟就成了一摊烂肉! 想也知道,此事着实太过诡异,倘若要说与大夫人他们无关,慕洪宇自是不信! 倘若他早早便抛开了那犹豫,应了她,与她联手,今日的慕长歌,是否就不会惨死在此!? 浓烈的悔意,瞬间密布了慕洪宇的眼瞳,然而,就在他咬了牙,攥紧拳头,强压着心头那一抹悲痛时,那淡然声响,便出其不意地自身后小道传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老太爷,老夫人,母亲,你们为何都围在此处?” 这声音从容不迫,又分外耳熟,落在大夫人耳中,却丝毫不啻一道惊雷,狠狠击在了她天灵盖上。 那一瞬间,大夫人险些没能控制住那惊惶神色,狠一咬牙,方才硬生生扭转出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长歌,你没事!?” 慕长歌裹着披风,那精致小脸上,透出了一丝迷茫,“母亲这话,长歌可有些听不懂了,长歌什么都不曾做过,又怎么会出事呢?” 在望见慕长歌的刹那,慕宝筝下意识地便看向了大夫人,紧随着她的反应,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的神态伪装到半点异样都不曾有。 然而论心计,慕鑫阳却远远胜不过慕宝筝,当慕长歌毫发无伤出现的那一刻,他那五官便拧做了狰狞一团,裹着清晰恨意的话语,恶狠狠便吐了出来—— “你不是应当死了吗!?那尸体——怎会不是你!?” 这一句道出,慕宝筝神情顿时微妙一沉,极迅速同慕鑫阳使了个眼色,慕鑫阳方才后知后觉,强断了后面的话语,然而这已经说出口的话,却已是覆水难收了。 慕长歌施施然走近,一旁的碧珠,也如往常般紧随在她身后。 先前见到慕长歌,已令大夫人震惊不已,如今又见碧珠也完好无损,大夫人一颗心,顿时便高悬了起来。 她分明已买通刺客,要他们将在外等候的碧珠一柄除去,为何此刻,竟连本该死了的丫鬟,也毫发无伤!? 倘若是在慕府,兴许还有那被小狐媚子迷晕了头的苍王相救,可这一次,她能断定祁靳之并不曾跟随而来。 如若与苍王无关,这身无半点武艺的主仆二人,又是如何逃脱的!? 不对大夫人心头狠狠一颤,那故作欢喜的脸上,隐隐透出了一丝铁青。 若是这主仆二人安然无恙,那被扔在地上的那一摊烂肉又会是大夫人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颈,歪斜在湿漉漉发丝上的簪子,令她眉峰狠狠挑了一挑—— 那簪子,是自己命顾妈妈亲手交给了周姨娘的,既然慕长歌如今好端端站在这里,那躺着的那人,不是周姨娘又是谁!? 莫非,是这小狐媚子当时察觉到了端倪,便反手将周姨娘给刺死了!?可外面她也布下了以防万一的刺客,又应当如何解释!? 千万种思绪,在大夫人心头来回穿梭,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解释的通! 就在大夫人强作镇定的时候,慕长歌已走近了过来,见到地上那尸体,似是无比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自那脸上,更是看不出半点端倪。 “这里怎么会有尸体!?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历经了大悲大喜的慕洪宇,终于在这时回过神来,眉心微微一紧,装作不解的模样,抢先在大夫人前面开了口。 “二妹妹,你跟周姨娘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早上谁也寻不到你们,便着急四处寻找,才在这找到了这具尸体,上面那簪子,不就是你的么?我倒是分不清这些个簪子钗环的,可我们听三妹妹说那是你的,便应该是不会认错的才是。” 闻言,慕长歌扬起视线,看似是要望向地上那人,目光却极迅速地与慕洪宇对视一眼,一抹心照不宣地淡然浅笑,便在她眸中浮起了一瞬。 不必过多言语,她便明白,她的大哥,终究还是想通了。 认真看了两眼那簪子,慕长歌抬手推了推发间的银簪,“那簪子我当真是从未见过,母亲先前便说过,咱们在鱼临山上最多也不过是要待上两日,我又怎会多预备那些个叮叮当当的首饰呢?” “倒是这人”慕长歌拧紧眉心,面露几分不忍,“这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 她四下打量几眼,顿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眼眶顿时便红了几分,“周姨娘为何不在!?莫非这人,竟是周姨娘!” 老太爷同老夫人二人面上又是一紧,无论是周姨娘还是慕长歌,不明不白出了这种事,都实在令人心底难安。 事到如今,大夫人已然没了退路,在她根本都没能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慕长歌便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稳下心神,大夫人先是看向了慕宝筝,强压下心底窜起的一丝邪火,温言道:“宝筝,你五妹妹胆子小,好生照看好她。” 好生照看那四字,自大夫人口中道出时,隐隐夹带了一丝,旁人谁也听不出的微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仍可置你于死地 明面上,大夫人要慕宝筝看好的是慕冬芸,实际上,她想要让她盯紧了的,则是慕鑫阳。 慕长歌在如今的慕鑫阳眼中,是害他失了一双腿的罪人,原本以为今日会看到那小狐媚子惨死于此,此刻见她安然无恙,少不得心绪又要翻腾起来。 这小狐媚子究竟是如何保下这条贱命的,她不得而知,但她可清楚的很,绝不能功亏一篑在这一时! 她花费了这样多的心血,怎能让这狐媚子轻易便逃了这一劫! 一计不成,再来一计,又有何难!? “去,把这人翻过来,到底是不是周姨娘,还得验明过后才能断定。”大夫人沉声吩咐道,眼神却在这时,悄悄同顾妈妈处扫了一眼。 顾妈妈自然明白大夫人是什么意思,当即便了然于心,悄悄向后退了几步,在场的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地上那具尸体,谁也不曾留心顾妈妈这不起眼的举动。 下人都有些怕那被煮熟了的尸体,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将那人翻了过来——霎时间,便听到慕冬芸一声撕心裂肺地尖叫,随即便像是疯了一般嚎啕大哭,“娘——!” 被翻过来的那尸体,面上虽也被烫熟了不少,但整张脸的面容仍然能够辨认清楚,正是消失不见了的周姨娘。 老夫人缓缓别开了视线,神情之中尽是一片不忍。 老太爷面色俨然铁青,“好好的一个姨娘,怎会不明不白就死在了这儿!?” “周姨娘是如何死的,势必要探查个清楚!冬芸,大伯母同你保证,绝不会让周姨娘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大夫人面色凝重,语气无比沉痛,随即,又望向了顾妈妈,“顾妈妈,你去将昨夜守在山上的人,统统都给我找来!一个个盘查,不信问不出半句端倪!” 在慕冬芸凄厉的哭声中,大夫人这几句,听起来分外义薄云天,无不令人动容。 “是,夫人。”顾妈妈恭顺地应了,作势便要去找昨儿当值的人。 然而,顾妈妈的脚步都尚未迈出,一名丫鬟便哆哆嗦嗦,面色怪异地站了起来,就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回大夫人,奴婢金铃,就是昨晚当值之一!究竟发生了何事,奴婢奴婢兴许全都已经看到了!” 慕长歌的视线,扫向了那叫做金铃的丫鬟。年纪并不大,也不是哪个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应当只是个做粗活儿的,被派在山上当值。 大夫人盯着金铃,“把你看到的,都一五一十地说出!” “是,夫人,奴婢不敢隐瞒!”金铃战战兢兢道,“昨夜,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奴婢不曾看到,可奴婢在不远处看的分明” “昨夜,昨夜是二小姐和周姨娘一同来的!但从这出去的时候,就,就只有二小姐一人。奴婢只以为周姨娘是想要在里面多留一会儿,先前也不曾起疑心,但除了二小姐,当真不曾有人对周姨娘接近过!” “放肆!”大夫人沉了脸,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要说,周姨娘的死同长歌有关!?简直荒谬!” 慕鑫阳自听到金铃说出这话的时候,顿时便有些按捺不住,刚要开口,慕宝筝的手便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诚挚无比的声音,将慕鑫阳的躁动给压了回去。 她明白慕鑫阳是如何想的,但此刻最最不应当的便是急功近利,否则,若是表现的太过明显,一旦让人起了疑心,可就不妙了。 “母亲说的是,二姐姐性情温柔敦厚,怎会突然对周姨娘起了歹心?更何况,二姐姐根本就没有理由对周姨娘下手!” 慕宝筝急急道,似乎当真为慕长歌所受到的冤屈而不平,“倘若再胡言乱语,我便要求母亲责罚你了!” 金铃身子一瑟缩,带几分畏惧开了口,“三小姐同二小姐手足情深,可奴婢也并非信口开河!” “昨儿二小姐同周姨娘到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奴婢没发出什么响动,她们也不曾注意到奴婢。” “因此,奴婢昨夜听的清清楚楚,二小姐同周姨娘在来的路上,分明是吵嘴了一路。二小姐不情愿同周姨娘在一处,觉得是折煞了她小姐的身份,而周姨娘” 金铃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慕冬芸,“周姨娘若是忍了一时之气,兴许还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可姨娘昨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偏偏就来了气,同二小姐说什么,这是大夫人的决定,二小姐是” 越说,金铃的声音就越小,最后使劲咬了咬牙,才壮着胆子道:“说是二小姐装模作样,又想装好人,又不敢得罪大夫人,有本事就,就甩脸色去给大夫人看!” 金铃声音未落,碧珠便急了,“一派胡言!我们小姐同周姨娘根本就不曾拌过嘴!” “碧珠姐姐,你要护着你的小姐,可我也是真的瞧见了呀!”金铃望向大夫人,“奴婢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大夫人!” “都不必再说了。”大夫人拧紧了眉心,“是不是欺瞒,现如今谁也证实不了。长歌,你且同我道一句实话,昨夜究竟是不是你同周姨娘一起来到的这一处?” 众人的视线,均在这一瞬,齐刷刷落在了慕长歌身上。 大夫人那焦灼的面容之下,俨然涌动着一抹狠厉,一丝冷笑浅浅划过。 昨夜,慕长歌与周姨娘一通来到这,可绝不仅仅只是一人知晓。只要命人在这事实之上,稍加变动,这小狐媚子便逃无可逃! 她布下的局没能要得了这头狐媚子的命,但她大可以串通了丫鬟,将周姨娘的死推到她的头上。 慕洪宇眉眼之间,顿时隐隐浮起一丝焦灼,不无担忧地望向慕长歌,却只见她从容一瞥,方寸竟是分毫不乱。 “没错,昨晚的确是周姨娘喊了我一起来。”慕长歌道,一双清冷凤眸,澄澈无比,“只是这丫鬟所说的争执一事,并无发生。” “这一处泉水有些过于热了,长歌并不喜欢,陪了姨娘至多不到半个时辰,便先一步离开。至于后来,姨娘怎会出了事,长歌当真是半点也不知晓。” “同姨娘一起来,不过是因为我们二人的住处近,既不是要做戏给母亲看,更不曾在心底对姨娘生过什么怨恨。” 慕长歌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淡然目光自慕鑫阳脸上缓缓扫过,“若只因为昨夜我见过了姨娘,便要将这罪名扣到我的头上,未免太过荒唐不是么?” 被她这一眼扫过,慕鑫阳总觉她视线中带了抹似笑非笑的挑衅。 此时,即便是还有慕宝筝在一旁示意,他也着实按捺不住,眉目狠厉,嗓音无端便猛然拔高了几分,“只怕二姐姐的话才是荒唐!” “周姨娘同二姐姐住的如此之近,姨娘昨晚在此出了事,一夜未归,你竟不觉蹊跷!?这倒也罢了,只是,敢问二姐姐,先前我们都遍寻不到你,你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难不成” 慕鑫阳暗暗一咬牙,泛红的眼睛里,杀气毕露,“难不成是二姐姐怕我们发现了尸体,便要赶紧寻一个逃之夭夭的法子么!” 说罢,慕鑫阳便转头看向了老太爷,猛力一抱拳,“老太爷,老夫人,如今证据确凿,就连那丫鬟的证词也能够对的上,足以看出,我们慕府的人平日,只怕都被二姐姐给蒙过去了!” “二姐姐既然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纵然鑫阳与她还有着手足至亲的情谊,但这般歹毒之人,我们光明磊落的慕府,无论如何也留不得这种人了!” 他这番义正言辞,真可谓是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叫人半句反驳之言都道不出。 这“留不得”究竟是什么意思,所有在场的人,均都心知肚明。一瞬间,竟鸦雀无声。 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慕长歌却轻声笑了起来,眉眼弯成两道好看的月,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 老夫人面色狠狠一沉,“姨娘的尸体尚且还摆放在一旁,又有那丫鬟作证,你如何还能笑得出!?莫非你真像是鑫阳所说的一般,竟是如此表里不一,心狠手辣之人么!?” 慕长歌眉峰微微一挑,面色虽柔和,却自有一股别样的倔强,“孙女不过是在笑,二弟弟这一通话里,结论下的未免有些太早了。” “我说的难道不都是证据确凿之事!?”慕鑫阳恶狠狠盯着眼前的人,眼底尽是一片胜券在握的张狂。 如今周姨娘已死,而一切的证据,都直指慕长歌,她纵然有那三寸不烂之舌,也不要妄想能够在今时今日,逃得了这一回! 大夫人眼底也已露出了几分冰冷笑意,周姨娘这次的死,看来还真是值得,不光能够将这小狐媚子置于死地,自己也不必动手,便少了她这一个知情隐患,死的不可谓不妙! 大夫人眼角的余光,冷冷地扫过周姨娘的尸体,这一回,她倒要看看,慕长歌这狐媚子还能有什么本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谁说这是尸体 慕长歌轻抚了下袖口,如水目光,从容掠过众人。 “哪一句,都不能算是证据确凿。” 慕鑫阳冷笑一声,“你是想要抵赖不成!?杀人偿命,咱们慕府处事最是公道,断然不会以为你是慕家的小姐,就能够轻饶了你!” “二弟弟何须如此心急,我又几时说过,杀人无需偿命?” “既然你也承认杀人需得偿命,也应当一命抵一命才是!” 慕长歌缓缓抬眸,夹杂了一丝凛然的目光,刀锋般掠过,“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即便是杀人偿命,又有何人能够证明,人是我所杀害?又有何人能够证明,周姨娘当真已死!?” 大夫人心头冷笑一声,看来,今日这小狐媚子,当真是已经没有了退路。 周姨娘的尸体,就无比清晰的摆在这,是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看见了的,她却还在胡言乱语什么,没人能够证明?可笑! “二姐姐,你这是慌乱了么?”掩下那一丝冷笑,慕宝筝楚楚可怜道,“二姐姐如此对待周姨娘,想必也不会毫无缘由,二姐姐若是有什么难处,为何不能同我们说明?” 这话果真是慕宝筝一贯的行事风格,在那无辜可怜之中,不用花费半点力气,便将她的罪名给定了下来。 一道幽冷锋芒,自她眼底转瞬即逝,慕长歌稳稳立于原地,开口道:“三妹妹只怕是说错了,我既无难处,更不曾杀害周姨娘。我只不过是想要说,无凭无据,如何能断定周姨娘已经咽了气?” “倘若我没有想错,方才我到来的时候,周姨娘才刚刚被人抬出来,连仔细查探过都不曾,怎能妄下断言,说她没了命?” 大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你难道不曾见到么,周姨娘已伤重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可能还没断气?” “伤的再重,照样也可能还有一线生机。”慕长歌看向了柳妈妈,恭敬道,“在这山上,要找大夫只怕不易,长歌记得柳妈妈是粗通医术之人,求柳妈妈上前查看一番,即便姨娘是真的已经断了气,也算是对她尽了最后的心。” 言以至此,柳妈妈也断然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试探着看了一眼老夫人,见老夫人点了头,柳妈妈便不再犹豫,径直上前。 大夫人摇了摇头,面色很是悲悯,心头那冷笑,却更重了几分。 慕长歌究竟是如何令周姨娘惨死其中的,大夫人并不清楚,但周姨娘已是个死人这一事实,已是板上钉钉,谁人也无法更改之事! 因此,她也不想要拦着柳妈妈,尽管让她上前,慕长歌今日越是胡闹,老夫人他们对她的怜悯,便会越发少的可怜! 等到老夫人交代下来,任由她处置之时,便是这小狐媚子命归西天之日! 柳妈妈上了前,蹲下身,就在她的手指略微有些颤抖地,贴上周姨娘的脖颈时,一丝细弱牛毛的银光,自不远处的树梢飞速射了过来,就在谁都不曾注意到的时候,那一根银针便扎进了周姨娘的身体。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柳妈妈的手指便按上了周姨娘的身体,只听一声惊讶低呼过后,柳妈妈万分惊讶,瞪大了眼睛—— “还活着!老夫人,周姨娘还活着!” 还活着!?这怎么可能!?大夫人眉心隐隐一沉,这泉水的独特之处,她一早便知,在这之中被煮过的人,怎会有还活着的可能!? 然而柳妈妈毕竟是老夫人的心腹,大夫人自然不能同对金铃一般呵斥,只能沉了声,道:“柳妈妈只怕是受了惊吓,一时看错了,这周姨娘分明已经没了气息,怎么可能还活着?” “大夫人。”柳妈妈正色道,“人命关天,奴婢即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绝不会在此事上胡言乱语。周姨娘她当真还活着,奴婢真的没有看错!” 大夫人眉心一紧,正待要开口说什么,被放在地上,那一动也不动的周姨娘,身子竟痉挛了几下,自喉间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呻吟。 大夫人三人身子均是一僵,不敢置信地盯紧了周姨娘。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被滚开的水煮过,周姨娘竟然还没能丢了这条命!?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 起初那呻吟还只是模糊不清,渐渐地,随着周姨娘扭动的动作越来越大,声音也无比清晰了起来。 慕冬芸也瞪大了眼睛,当即又嚎啕大哭了起来,手足无措地跑到了周姨娘眼前,“娘!?娘!?娘你没死!冬芸就知道,娘不会丢下我!” 此刻的周姨娘,却像是连女儿的声音都有些分辨不出了,只不停地喊着疼,神志像是仍未曾清醒一般。 周姨娘只要稍作挣扎,便有血水自烫熟的皮肉之间渗了出来,看上去分外狰狞可怖。 “娘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啊!”慕冬芸哭泣不止,想要帮周姨娘减轻些痛苦,却又不能用手去触碰,只能急到不停地掉眼泪。 当真是见鬼了么!大夫人三人急急对视一眼,只觉得一道寒气沿着脊背窜了上去。 就在这三人正高悬了心的时候,慕长歌的视线也从那树杈之间收了回来,只是淡淡一瞥,谁都不会多想她的这一眼,究竟是在看什么。 慕长歌开了口,却是冲着老太爷与老夫人去的。 “老太爷,老夫人,如今周姨娘并没有如二弟弟所说的那样,她不是死人,所以,姨娘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又究竟是不是与长歌有关,只要问一问周姨娘,便不难知晓了,不是么?” 闻言,方才也已经呆住的老夫人二人,才像是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周姨娘如今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这模样,此刻虽然还有一口气,然而却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真真正正断了气。 不过只是一个姨娘,她生死与否,老太爷同老夫人并不怎么在意,但她究竟如何会变成如今这模样,还是必须要探查个清清楚楚才是。 交换了一个眼神,老夫人便明白了老太爷的意思,连命人去请大夫都不曾,径直开口道:“周姨娘,你怎会变成这模样的?” 慕宝筝脸色微微白了白,大夫人略一思忖,倒是格外沉得住气。 看这样子也该清楚,能让她变成这惨状的,除了慕长歌,还会有谁? 虽说与自己先前计划的并不一样,但只要周姨娘这次能开口,倒是比他们所谓的证据,都要实打实的多! 只是明明就应当是已经死去的周姨娘,在假死之后竟又突然醒了过来,此事当真是蹊跷的很。 但那小狐媚子,又怎会有如此大的本事!?必定是自己多虑了。 大夫人那平静的面容之后,早已是暗流汹涌,下意识攥紧的掌心之中,已渗出了一层薄冷汗。 挣扎半晌的周姨娘,半晌过去,才听清了老夫人的话,她吃力地撑开满是烫痕的眼皮,颤抖的手颤颤巍巍地抬起,缓缓指向了慕长歌。 就在周姨娘指过去的一刹那,周围又在瞬间恢复成了一片死寂,众人面上均是惊诧不已。 周姨娘会指向慕长歌,除了是在告诉众人,是她对自己下了毒手以外,怎么还会有别的意思!? 堂堂慕府二小姐,竟然只是为了几句口舌之争,便要如此心狠手辣夺走了姨娘的命,慕鑫阳说的不假,这样的小姐,慕府可的确留不得! 老夫人面色沉的很微妙,心底却已有了打算。 这几次,府里有哪一回出事不是同慕长歌有关!?看来她的料想半点都不假,她这孙女,必定是一滩祸水! 为了慕府的将来,看来她今日,纵然是心有不忍,也不得不来一个快刀斩乱麻了。 老夫人缓缓吐出一口气,面色凝重。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命人将慕长歌拿下,便听到一声凄厉地抽泣,自周姨娘口中窜了出来。 “大夫人我已经按着你的安排,要对二小姐下手了你为何还要将我逼上死路!?” 大夫人顿觉脑海之中一声闷响,怒不可遏,“一派胡言!我甚至不知你什么时候同谁一道来了这地方,又怎会对你做了什么!?” “王福是王福!夫人让我害二小姐那时候,不是也让王福去杀了二小姐身边的丫鬟么!?他是夫人的心腹倘若没有你的吩咐,他怎么敢!” 周姨娘全身剧痛,颤栗不止,眼底那两团愤恨又惊惧的暗火,却是越烧越旺。 她记得分明,自己本是要用那涂了迷药的簪子,刺晕慕长歌,但在那之前,竟有人先对自己下了手! 那人用的迷药,同自己的应当有所不同,周姨娘记得自己迷糊了半天,才真正晕死了过去,而在那之前,她的的确确看了个仔仔细细,将她刺晕的人,就是王福! 大夫人却在这瞬间变了脸色,一丝不祥的预感自心头蔓延开来。 王福若不是周姨娘提起,她还不曾注意到,王福他这是去了哪里,怎会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没了杀手锏 意识到王福不在,大夫人心底便重重一沉。 王福此人,虽是府里的家丁,然而由于他是顾妈妈的远亲,在大夫人的眼前,自然也就同别的下人有所不同,说是亲信,也不为过。 昨夜,王福的确是要领了人过来,但她命他来这儿,为的也是将碧珠置于死地。 王福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下人,倘若没有她的吩咐,他即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忤逆了她才是,怎会放走碧珠,却要反手加害了周姨娘!? 大夫人暗暗凝眉,稳住心神,同慕宝筝兄妹二人低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得惊慌,末了,沉稳一笑。 “周姨娘只怕是伤势太重,有些不清醒了,王福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么会加害于你?至于我命你去加害长歌,这更是无稽之谈,倘若我要害的人是长歌,那为何如今受了重伤的,却又是周姨娘你呢?” “是呀周姨娘。”老夫人紧了紧眉心,“你这岂非是自相矛盾?” “老夫人妾身,妾身有证据!”周姨娘痛苦地蠕动了几下,强忍着满身的剧痛,将那被烫伤后始终紧缩的左手,吃力地抬起举高。 “昨夜,那王福靠近过来的时候,妾身拼了命地挣扎,便从他身上扯下了这样一物!求老夫人为妾身做主!” 周姨娘艰难地撑开手指,一块约莫掌心大小,被水浸泡变了颜色的木头腰牌,便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那木牌不大,却在瞬间令大夫人窒住了呼吸! 老夫人的面色,更是在一瞬间变得更为凝重。 慕府是有规矩的人家,家仆进进出出,尤其是在内院,总得有这样一方腰牌才好行事。 而被周姨娘落在地上的这块腰牌,正是王福的那一块! 慕鑫阳所谓的铁证如山,再确凿也不过是他的一己之言,但周姨娘这块腰牌,才是不二铁证。 一瞬间,众人皆屏住了呼吸。 孰真孰假,自此,一目了然。 慕长歌眼底划过一抹锐利锋芒,面上却轻叹一声,“长歌虽不信母亲要害我,可如今,这木牌总能证明了我是无辜之人,长歌谢过周姨娘,倘若不是姨娘,长歌这冤屈,只怕是洗刷不清的了。” 慕鑫阳额角青筋毕露,手掌用力按在那轮椅上,便要冲动起身,饶是脸色已有了些惨白,慕宝筝仍死死按住慕鑫阳。 在此刻,倘若没有万全之计,无论开口说什么,都只会成为将大夫人推落悬崖的一掌。 老太爷面色已经铁青一片,无论原因是什么,只要有了周姨娘手里的这令牌,大夫人意欲害人之事,就已是再清晰不过! 老夫人神情在这一瞬间更是转了又转,大夫人的背后是厉府,断然不能得罪,可如今已经被周姨娘给揭了个底朝天,她又绝不能这样便放过了大夫人。 若是从一开始,大夫人便是冲着周姨娘去的,死一个姨娘倒也没什么,可她若是冲着慕长歌而去 应当如何处置,才是最稳妥的法子,竟成了摆在老夫人面前的一道难题。 内宅之事,按规矩也应当由老夫人来处置,同老太爷对视一眼,老夫人那神色便冷了下来。 往后要如何应对厉府,那是往后才要考虑的事,但慕府之中的规矩,绝不能乱!倘若任由嫡母如此对待庶出子女,府中又岂有规矩可言!? 如此一想,老夫人面色便冷厉了不少,“周姨娘所言可是真的!?倘若是,你这当家主母,着实太令人失望!” 大夫人身子微微一震,心底虽有些惊慌,却还是能听得出老夫人这弦外之音。 毕竟是当家主母,老夫人还是给她留了一道退路,只要她能为自己寻一个理由,将意图谋害庶女一事掩过,那今日之事便能够大事化小。 只是谋害庶女,无论自己要以什么样的理由来辩驳,到底也还是站不住脚。 冷汗已从大夫人鬓间滑过,今日,只要她开口承认,自己原本便是想要将慕长歌置于死地,那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前朝曾发生过嫡母因妒生恨,毒害嫡子的事,在百安,这便是恕无可恕的大罪,结果如何,只是喜想起,便令人冷汗浸了满身。 今日即便是老夫人想要给她留一条退路,说到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大夫人攥紧掌心,心底有千般思绪乱作一团,眼角余光下意识扫了慕长歌一眼。 像是预料到她会看过来一样,慕长歌淡然抬眸,那清冷无波的眼底,隐隐荡起了一丝锋芒。 她唇边那一抹轻挑起的弧度,落在大夫人眼底,一瞬间,那屈辱感便犹如火山喷发,几乎要将她那身体硬生生撕裂! 暗暗咬紧了的齿间,一丝血腥味弥漫而出,到底是不曾想,千算万算,竟没能算计过这头小狐媚子! 慕长歌面色淡然的凝视着大夫人,似笑非笑的眸光之中,似乎已凝结了一层薄冰。 既然她为了自己布了这样大一个局,那自己又岂有随随便便还回去的道理?今天,即便她不能要了大夫人这条命,也得要令她自断一臂! 在已经吓傻了的慕君如与慕皓轩之间,慕洪宇微微扬起了视线,望向慕长歌的眼神中,透出了一点光亮。 他知这二妹妹聪颖非常,却不知她竟有如此大的本事,竟然能如此气定神闲,便紧紧扣住了大夫人的命脉。 慕宝筝一手按紧慕鑫阳,发白的嘴唇都已微微颤抖了起来,悄悄看向大夫人,神色之中已有了几分焦虑。 大夫人面上纹丝不动,心底却早已被那怒火激做了惊涛骇浪。 好一个狐媚子,本事当真是大得很!难道她以为,这样便能将她置于死地么!?倘若如此,那她所想的也未免太过天真! 只怕慕长歌无论如何都不会料到,她哪怕心机再如何深,也别想彻彻底底扳倒她! 她虽没了最后的杀手锏,可她至少还有 狠命吞下喉间一丝腥甜血气,大夫人缓缓摇头,似乎连半点惊惶都不曾有。 “老夫人让儿媳解释,可儿媳又应当作何解释?这本就是无稽之谈,周姨娘那腰牌是王福的不假,可那王福究竟为何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难道就一定同儿媳有关么?” 大夫人一边缓生说着,一边急急思索着。 按照如今这情形来看,慕长歌这小狐媚子既然能够反过来下了这样毒的狠手,那王福必定已是凶多吉少。 眼神暗暗一转,大夫人微拧着眉心,看向了顾妈妈。 “顾妈妈,怎的不见王福呢?昨日他的去处,也是由你来安排的,怎的就捅出了这样大的篓子?” 这话询问的再正常不过,至少在旁人眼中看来,问的是合情合理。 然而听到这的顾妈妈,嘴唇却在一瞬间失了血色,下意识望向大夫人的眼神之中,隐约带上了一抹不敢置信。 随即,顾妈妈眼底的不敢置信,便尽数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言明的坚定与不舍。 顾妈妈上前一步,极缓慢地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开口,嗓音之中略带了一丝沙哑。 “顾妈妈,你,你这是做什么!?”大夫人见状,立即做出了一副惊讶的模样。 “老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与夫人无关。”顾妈妈平静地扬起视线,一双手却在不停地颤抖着。 “夫人对此事根本一无所知,是奴婢,是奴婢要加害二小姐!” 老太爷的面色重重一沉,老夫人扫一眼大夫人,唇角用力抿了抿,有一丝挣扎神色闪过她的眸间,最终,她到底还是强行用那一团糊涂,压下了那一丝挣扎。 “顾妈妈,怎会是你!?可你与长歌从未有过仇怨,怎会生出了要加害她的心思!?最后、最后又怎会把周姨娘给害成了这模样!?” 面对老夫人的质问,顾妈妈面色灰白,“因为奴婢厌恶二小姐!” “老夫人应当也知道,三小姐是奴婢一手带大的,这话虽僭越了些,但在奴婢心中,三小姐同自己亲生的没有什么两样。” “奴婢实在看不过,看不过大夫人总是要委屈了三小姐,反倒处处都要维护那庶出的二小姐!日久天长,奴婢心底这怨气,便是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了!” 慕鑫阳还有些愣怔,慕宝筝已反应了过来,那眼泪说掉便掉了出来,泪珠儿挂了满腮,喊一声,便是分外的情真意切。 “顾妈妈你,你好生糊涂呀!我同二姐姐本就是手足姐妹,二姐姐也是母亲的女儿,她疼二姐姐,又有什么不对!?你怎能因为这,便做出了这糊涂事!?” “宝筝说的是,顾妈妈,自小便是你伺候在我身边,怎的连这一点道理都不能明白!?”大夫人面色焦灼,重重叹息一声,似是百般为难到了极点。 然而,在大夫人那焦灼的眼底,却暗暗闪过了一丝狰狞冷光。 她再也没有了杀手锏,可她尚有替罪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断你左膀右臂 自小,从还在厉府的时候,顾妈妈便是跟随在她身边的丫鬟,对她的忠心,纵然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今日这件事,倘若要完美的遮掩过去,必须得将此事与自己撇清到干干净净。而此刻,除了顾妈妈,无人能够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大夫人掌心暗暗攥紧,顾妈妈是她身边的老人,也是她最为信得过的心腹。若要舍了顾妈妈,无异于断了她的左膀右臂,岂会不心疼!? 然而,事到如今,即便再如何舍不得,这条手臂也依然要断! 自断一臂,总好过全部身家都交代在了这里。 顾妈妈抬头,深深看一眼大夫人,跪伏在地上,颤抖的声音,透着一丝坚决。 “大夫人不必为了奴婢的事而慨叹,奴婢做了这件事,便绝不后悔。只是着实有些对不起周姨娘。” “奴婢那日,并不知道周姨娘会同二小姐一起去,只当是只有二小姐。十有八九是因为这,才会令王福搞错了,错手谋害了周姨娘。” 说罢,顾妈妈又转身,对着周姨娘拜了一拜,“都是奴婢思虑不周,方才害了姨娘,但奴婢从不后悔。” 顾妈妈的话已说的分外清楚,三言两语之间,便将大夫人给开脱了出去,所有的一切,听起来都再合理不过。 “顾妈妈。”大夫人缓缓摇头,眼底浮起了一层雾气,“你真是好生糊涂呀顾妈妈!你,着实太令我失望!” 顾妈妈面上划过一抹决绝,对着大夫人重重磕头了下去,“奴婢对不住夫人这些年的照拂,可奴婢当真是不后悔的,哪怕重来一次,奴婢仍旧还是会这么做!” “好一个不后悔!”老夫人勃然大怒,“身为府里的老人,竟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慕府如何还能容得下你!?来人,把这刁奴给拉下去,杖责!直到咽气为止!” 顾妈妈身子震了震,面上一片惨白,顿了顿,平静起身,又对着大夫人拜了下去,两行老泪已无声滑落。 “夫人,往后老奴不能再伺候夫人了,惟愿夫人多多保重,老奴便安心了!” 薄薄的指甲,几乎要刺穿了大夫人的掌心,到底是几十年的主仆情分,顾妈妈一死,虽不能算是在她心上挖了块肉,也算是硬生生斩断了她一根手指 这笔账,她记下了!大夫人狠狠吞下口中那混了血腥气的唾沫,按捺着自己,不让那狠厉目光冲出。 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惨叫,老夫人拧了拧眉心,摆摆手,“既是真相大白了,还是赶紧先寻个大夫来,好好为周姨娘诊治。” 众人都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这便是要散了的意思。然而老太爷,却立在原地不曾有过动静。 自老太爷的面容之上,也看不出有何异常,片刻过后,才听他缓缓开口。 “府里接二连三的出事,终归是有些不安宁,这立家主一事,也还是暂时搁浅吧。” 一句话尚未道完,慕鑫阳那脸色便瞬间铁青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家主之事,暂时搁浅!? 大夫人面上也控制不住地凝了凝,老太爷这样说,便是不相信自己。 她虽然推出了顾妈妈当替罪羊,可老太爷终究还是不相信自己!否则,又怎么会 强压下心头那一口恶气,大夫人强做沉稳,顺从道:“老太爷说的是,您身子尚且精壮,家主一事,也不必着急。” “你们若是能明白,那便再好不过。”老太爷点点头,“鑫阳年纪到底还小,尚需你这个母亲从旁好好教导,莫要疏忽了才是。” 老太爷这看似随意的几句,令大夫人后背顷刻间便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的猜测半点也不错,老太爷倘若真的信了她,也不会在时候拿这样的话来敲打她了。 什么好好教导鑫阳,无非是在警告她,倘若再恣意妄为不知收敛,她的儿子,就什么也别想得到! 大夫人心头一凛,终究也只能做出一副恭顺姿态,“是,老太爷的教诲,儿媳全都记下了。” 慕鑫阳却心有不甘,眼看都已经快要得手,怎么能在他欣喜尚未过去之时,就又要将其夺走!? “老太爷——” 慕鑫阳刚一开口,大夫人便对其投去了极锐利的一瞥。 这一瞥,看得慕鑫阳心头一跳,顿时也冷静了不少,那险些脱口而出的逼问,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便换做了一副关切口吻。 “老太爷指点的是,孙儿也定当不负老太爷的教诲。” 有老太爷同老夫人在,即便是大夫人等人心底再如何不甘,也不得不跟随着,一同散去。 待到众人都离去,慕洪宇方才缓步靠近过去,意欲开口,又有些迟疑。 “大哥可是好奇,我如何死里逃生的么?”慕长歌微微一笑,从容道。 “没错。”慕洪宇眉心紧了紧,仍然有着几分后怕,“先前听说在水里有了尸体的时候,我还当真以为好在你平安无事。” 说罢,只听慕洪宇又道:“二妹妹,昨天晚上,你们究竟是?” 慕洪宇并不是愚钝之人,然而慕长歌所做的一切,却当真令他琢磨不透,无论他再如何想,都思索不明白,她究竟是如何脱了身,又如何狠狠甩了大夫人这样一记耳光的。 “大哥不必着急明白,大哥只需要知道,无论你心中所求的是什么,只要你肯与我联手,那必定会是你的囊中之物。” 见慕洪宇似乎还要开口,慕长歌向不远处望了一眼,轻声道:“大哥现在还是不要同我靠太近的好,二弟弟如今失了家主之位,想必正在恼火着,还是不要惹人注意为妙。” 慕洪宇略一思索,正待迈步前去,又转头问道:“二妹妹你呢?” “我去看看五妹妹,大夫还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来,五妹妹向来胆小,我去陪一陪她。”慕长歌轻叹一声,“周姨娘又是何必。” 为了自己女儿能有一条锦绣前程,情愿将自己埋葬了进去,竟让人一时间都有些不知该恨还是该怜。 与慕洪宇分开,慕长歌便去了相反的道路,周姨娘被抬到了就近的房间里,只要顺着一条羊肠小道,便不难寻到。 慕长歌同碧珠二人正要走过一株繁茂柏树,突然之间,一个人影便从树上倒挂了下来,身着一袭白衣,纤细清瘦,那张脸却偏偏是个粗糙汉子的脸。 这人一倒挂下来,碧珠便吓得猛然倒退两步,一颗心噗通乱跳。慕长歌起初也愣怔了一瞬,待到看清眼前之人后,便冲那人行了半礼,“多谢素玉姑娘出手相助。” 言语间,那人已经轻巧落到了地上,随手一扯,便不见了那张汉子的脸,只剩下了那眉眼温柔,光洁如玉的女子面容。 这女子一开口,便带上了几分自骨子里渗出的清冷,“二小姐何须如此客气,素玉也只是奉命,前来助二小姐一臂之力罢了。” “临行前,王爷说有份大礼要送我。”慕长歌笑道,“不曾想,竟然会是素玉姑娘。” 这一回大夫人的盘算,的确没有落空,祁靳之并没有跟随了他们一同而来。 然而在临行前,祁靳之却告诉慕长歌,让她只管听了大夫人的,他会在暗中送她一份大礼,保她安然无忧。 这份大礼,便是素玉。 素玉同墨竹,是祁靳之的亲信,三人自小便生活在一处,只不过这次自苍德来到百安,祁靳之就只带了一个墨竹。 倘若不是上次有刺客到慕府,险些伤到了慕长歌,祁靳之也不会着急命墨竹快些将素玉召来。 同墨竹的长剑不同,素玉最擅长的,便是被她缠在袖中的那把软剑,平日看上去,只不过是个温婉素净的女子,可只要软剑一出,与墨竹的功夫照样不相上下。 除此之外,素玉还极擅长易容,昨夜,周姨娘所见到的那“王福”,就是由素玉易容而成。至于真正的王福,还有大夫人安排的另外几人,早就被素玉丢去了后山喂狼。 “二小姐可是要去看那周姨娘?”素玉问道。 “去看看五妹妹。”慕长歌道。 “二小姐只管放心去,无论二小姐去到何处,自有素玉暗中相随,绝不会令二小姐遭了何人的毒手。” 慕长歌微微一笑,“如此,那便劳烦素玉姑娘了。” 听罢,素玉便再无一言,身形一闪,那抹素净白色便掩盖在了重重叠叠的树杈之中。 碧珠眉心沉了沉,似有什么话要说,又极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素玉消失的地方,带几分别扭道:“小姐,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去了周姨娘暂住的地方,这一处院子周围,不见有什么可以藏人的茂盛树丛,碧珠才带些忐忑地开了口。 “小姐以后可是要将那位素玉姑娘留在身边?” 她在祁靳之口中,既然是一份大礼,那么想必就是让她守在她身边了。 慕长歌点点头,何况,她与碧珠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留一个素玉,总要好些的。 “可是,可是奴婢总觉得”碧珠面色迟疑,吞吐着,像是不知该不该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这是谁的意思 顿住脚步,慕长歌开口道:“有什么疑问,你只管说就是。” “二小姐说的是。” 这一声轻飘飘的话自身后传来,碧珠先是打了个激灵,随即面色略有几分尴尬。 素玉倒是分外坦然,微笑地看着她,“碧珠姑娘不必感觉不自在,既然日后都是要朝夕相处的,有什么疑问,早些讲明,总比心底怀着猜疑的好。” 素玉容貌虽温婉,兴许因为从小习武,又多数同男子吃住一起,再温婉的面容,似乎都遮掩不住她自骨子里散发出的那一道爽朗英气。 碧珠面上隐隐带了几分为难,看几眼素玉,把心一横,“素玉姑娘可别误会,我对素玉姑娘,本也是没什么成见的。” “我只是既然素玉姑娘,往后是要追随在小姐身旁的,为何神态之间,却不见半分臣服?” 平心而论,碧珠非但不厌恶素玉,自第一眼见了时,也从心底欣赏她的爽利干脆。 只是在她心中,任何事,只怕都比不得她的小姐重要。这些日子,慕府之中的波谲云诡,早已令她有些草木皆兵。 苍王安置过来的人,她倒是信任不会成为大夫人的帮凶,可她的忠诚又有几分? 慕长歌如今的日子,同踮着脚在刀山上行走没两样,一着不慎,便会在顷刻间摔个血肉模糊,碎尸万段。 素玉的本事的确高,可她若是不能同自己一般,时刻将小姐的安危挂在心上,要来又有何用? 素玉闻言,倒笑了出来,琥珀色的双瞳,干净透彻,犹如初生孩童,“我为何要臣服?” 这一句,反倒将碧珠给问到了哑口无言,她竟连掩饰都不必掩饰半分么!? 碧珠顿时便有些忍不住了,如若不够忠心,她怎能放心让她留在小姐身旁? 正当她要抿了唇,同她强硬道上几句时,慕长歌已轻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后到一旁,泯然一笑。 “素玉姑娘果真是个爽利性子,如此快人快语,倒真叫人欣赏的很。素玉姑娘说的也极是,你本是王爷的人,如今守在我身旁,也是奉了王爷的命。素玉姑娘的确不必臣服于我,只需对王爷忠心,便好。” 素玉又笑,“忠仆不事二主,二小姐是个明白人。” “碧珠方才那番话,也并没有恶意,还望素玉姑娘勿怪。”慕长歌又客气行了半礼。 “小事罢了,我怎会放在心上。”素玉向周姨娘所在的卧房扫了一眼,“二小姐还是快些去吧,昨晚虽是二小姐宅心仁厚,没打算要了她这条命,但见这伤势,怕也撑不了多少时日。” 当慕长歌带了碧珠,进去到那卧房时,碧珠下意识回首看一眼,素玉已没了人影。 刚进去卧房,慕长歌便听到了一阵啜泣声,慕冬芸正守在床边,眼泪掉的分外汹涌。 “五妹妹。”慕长歌走近,轻唤了一声。 慕冬芸已哭成了泪人,手足无措地转身,“二姐姐,大夫怎的还不来!?” 她这模样,倒是令慕长歌心底禁不住酸了几分。 慕冬芸她虽木讷,却是这府里难得纯真的一个,心里从不曾有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就连她的愚笨,都有几分别样的单纯。 慕长歌轻柔地攥住她的手,“别着急,老夫人已经命人下山去找大夫了,想来也不会太晚。” “顾妈妈她顾妈妈她怎能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慕冬芸哽咽道,“都是冬芸不好,要不是冬芸求二姐姐开口,让娘也跟来,娘怎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慕长歌心底不免又软了几分,今日之事,即便是再如何不聪明的人,也应当看出几分猫腻,也就只有这心思单纯的慕冬芸,见顾妈妈认了罪,就当真深信不疑了起来。 奄奄一息的周姨娘,听见了慕长歌的声音,艰难撑开的眼睛里,顿时浮现起了层层叠叠的畏惧。 她不明白昨晚王福为什么对她下手,可她已经在众人面前,将她原本是要加害慕长歌一事抖了个底朝天。 现如今,周姨娘后悔了,她后悔自己不应当如此轻易便答应了大夫人! 事情未能办成,自己却已到了命悬一线的绝境,这倒也罢了,她最多不过两眼一闭,可她的冬芸要怎么办!? 她是要害慕长歌的,如今已经被她给知晓了个一清二楚,她又怎会不恨自己?偏生她又将大夫人的阴谋给抖了出来,即便是有顾妈妈为其顶了罪,但这笔账,大夫人岂会不算在自己头上!? 二小姐同大夫人,哪一个也不是她能够得罪的起的,这一回她若真的撒手人寰,那她的冬芸 周姨娘身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一半是以为疼,一半则是因为恐惧。 “二小姐”周姨娘吃力地开了口,泪如泉涌,“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不关不关冬芸的事” 慕冬芸一愣,越发泪雨滂沱,哽咽的不像样子。 慕长歌幽幽叹息一声,“姨娘又是何必。” 人若存了贪心,便会越发不知足起来。周姨娘一心想要让慕冬芸过上好日子,可她又何曾想过,依了冬芸那软弱木讷的性格,平平安安便已经是最好的那条路。 可她不甘心,偏要替了她去争抢那条,慕冬芸本也走不了的路,到头来终究也只是一场空。 到了这时候,慕冬芸似乎才隐约明白了什么,哭到脸色煞白,几欲晕厥。 “二小姐都是我对不住你” 周姨娘瑟瑟发抖着的身体,在床上越发缩成了一团,那布满狰狞伤口的手臂,划水似的无力摆动着。 慕长歌轻轻摇了摇头,眼底除了一片澄澈,便再也见不到任何。 “我后悔了,二小姐我不应当听信了大夫人,便要去害你”周姨娘忍着剧痛,竭力扯住了慕长歌的衣袖,“求你,求你帮帮我” 事已至此,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她虽不至于恨上周姨娘,却也不再有半分怜悯。 咎由自取之人,也断然不值得她来怜悯。 慕长歌眼底冷了冷,“姨娘如今求我,只怕也是无用,长歌从不懂歧黄之术。不是我见死不救,实是不懂如何救治。最多我也只能够看在五妹妹的面子上,不阻扰大夫前来。至于姨娘的命,是死是活,但凭天意。” “不不”周姨娘泪如泉涌,肿胀双手拼命扯住慕长歌,一双眼睛艰难地瞪大,“我不敢求二小姐救我这条贱命我只求,只求二小姐你能保下冬芸!” 几句尚未说完,周姨娘竟吃力地喘息了起来,“冬芸她对此时一概不知她不曾想过要害二小姐,她从不曾!” “我只求你能求你能保下冬芸!” 慕长歌眉峰微微一挑,周姨娘的喘息越发吃力了起来,血水自伤口渗出的越来越多,想必她这条命,也的确撑不了太久了。 周姨娘愚钝了一辈子,终究在临死前聪明了一回。 大夫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今日之事,她必定会记恨在心里。周姨娘哪怕是死在了今天,也难保大夫人不会将这恨意,迁怒到了慕冬芸的头上。 二房的夫人如今远在慕府,平素又是个不愿多说一句多走一步之人,难以依靠,眼下除了慕长歌,她便再也寻不到任何一个能够托孤之人。 慕长歌望着周姨娘,半晌,只是稍稍用力一扯,便将袖口从周姨娘手中扯了出来,一言不发。 她的闭口不言,似乎令周姨娘更焦灼了起来,本就痛苦难耐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剧烈了起来。 周姨娘越着急,那被烫伤的喉咙就越是肿胀,眼白之内,尽是一片鲜红血丝。才不过片刻,周姨娘便不顾自己手上的伤口,奋力地锤打起了床沿。 肿胀的水泡,被这一用力捶打,血水顿时染了满床,慕冬芸彻底乱了手脚,猛地扑到床边,却仍是手足无措。 才不过眨眼的功夫,只见周姨娘那两只眼睛用力一瞪,身子直挺挺地一绷,便彻底没了气息 慕冬芸凄惨的哭声,顿时充斥满了整个屋子。 “碧珠。”慕长歌眉心紧了紧,轻叹一声,“去知会老夫人他们一声,就说是周姨娘没了。” 见了周姨娘死去的这惨状,碧珠脸上尚且还有几分惨白,当下仍有些心神不定,慌忙点头后,便急匆匆冲了出去。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碧珠便带着人回来了,慕长歌自门外扫一眼,声音一沉,“老夫人他们,就只让带了这些人来?” 那慕冬芸哭的太过凄惨可怜,碧珠眼眶也有些红了,哽咽道:“回小姐,就这些人。” 不难看出,老夫人他们压根就不在意府里没了一个姨娘,甚至就连大夫人都不必过来假惺惺地伪装一把。 只是老夫人要这两个下人带来的东西,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慕长歌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身后那正在恸哭的慕冬芸,她若是见了眼前这场景,只怕未必会受得了。 压低嗓音,慕长歌问道:“这是谁的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二夫人有秘密 碧珠面上也带着几分为难神色,“回小姐,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她也没多说什么,只说是,周姨娘自己做了糊涂事,这已经是给她个好归宿了。” 老夫人命令过来的,不过也就只有两个人,除了带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麻布外,就再也没有了别的东西。 “二小姐。”那下人低头道,“老夫人吩咐过了,说是要尽快,您看” 慕长歌回头看一眼慕冬芸,眼底划过一抹不忍,却也只能点了头。 “进去吧,别吓着五小姐。” 那二人拿着麻布进了屋,已哭到快要晕厥的慕冬芸,待到看清这二人手上的东西时,顿时变了脸色,牢牢护着床上的周姨娘,说什么也不让他们把人带走。 “五小姐,您还是让开吧,这是老夫人吩咐的,我们这些下人,也没有办法呀。”那下人苦着脸道,“也已经有人下山去找棺材了” “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就地埋了么!?凭什么,为什么!她已经知道错了,她知道错了啊!”慕冬芸哀哀哭道,“不能就让她埋在这!” 腊梅也掉着眼泪,帮慕冬芸拦着那二人。那二人见状,僵持不下,也不得不强行将慕冬芸隔开到一旁,用那麻布包了尸体便要抬出去。 “娘,娘!”慕冬芸声嘶力竭,那俩下人虽有不忍,却也不敢延误,只能按照老夫人吩咐的来。 一个猝不及防,慕冬芸狠命抹了把眼泪,一头便要冲出去,被早就守在门外的慕长歌拦了个正着,一把攥紧了她的手腕,“五妹妹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求老夫人!”慕冬芸的眼泪流了满脸,身上一阵阵的发冷,止不住地颤抖着,“我要去求她,至少把娘的尸体带回慕府,无论如何,也不能葬在这荒郊野外!” “是啊二小姐,您就放五小姐去吧!”腊梅泣不成声,“姨娘做错了事,那是姨娘的错,总不管五小姐的事啊!” 慕长歌面色一沉,“好生糊涂!” “难不成你们以为,我是记恨周姨娘,所以才会阻拦冬芸,不让她去跟老夫人求情么!?你这丫鬟做的倒是忠心,可惜着实太蠢!” “周姨娘刚才做过糊涂事,老夫人正在气头上,五妹妹若是现在又因为这去同老夫人闹上一场,往后在老夫人心里,五妹妹又当如何自处!?” “没了周姨娘,五妹妹本就没了依靠,倘若连老夫人也一并厌弃了她,日后她在慕府的日子如何,难道你们都想不出么!?” 厉声道完这几句,慕长歌又轻叹一声,“冬芸,二姐姐知晓你心里难过,但你再如何难过,也得想想周姨娘。姨娘临走时,最放不下的便是你。难道你要让她走,都要走的不安心吗?” 慕冬芸眼睛眨了眨,哀哀唤了一声二姐姐,便扑倒在了慕长歌怀中,晕死了过去。 “快将五小姐送到房里休息!”慕长歌喝道,腊梅连忙擦了眼泪,同那两个下人一起将慕冬芸送到了房里。 半晌,碧珠才轻轻道:“方才周姨娘求情时,小姐不答应,奴婢还以为” “以为我会连带着,怨恨上了五妹妹?”慕长歌摇摇头,眸光安然如水。 周姨娘要害她,那是周姨娘一人所为,她断然不会迁怒到无辜的慕冬芸头上。冤有头债有主,她的不答应,并非是恨上了慕冬芸。 对于慕长歌来说,不曾加害过她的人,她必不会对其下毒手,但对想要害她的人,她也绝不会存有一丝丝的怜悯。 动手时,周姨娘不曾有半分手软,她又怎会让她安心地走?那又怎么对得起,周姨娘对她的心狠手辣!?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尽管慕冬芸悲伤至极,周姨娘最终还是被装进了一口薄木棺材,草草埋在了这附近。 来时的马车里,均是有说有笑,而这回程的马车,无论那一辆,里面都是死气沉沉的一片,谁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回到慕府,二夫人一早便在门外等候。见到众人脸上的神情,已是感觉有些怪异,等再见到了慕冬芸,更是吃了一惊。 再往那众人里面一看,不见周姨娘,二夫人的心里沉了沉,便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 下了车,宋姨娘便像是为了要躲什么似的,给了慕皓轩一个眼色,拉着慕君如便离开了。 “二婶。”见二夫人也要走,慕长歌便轻声喊住了她,“我们不在府里的时候,我娘她多亏二婶照顾了。待会儿我便备份薄礼,好好感谢一下二婶。” 二夫人神色微微划过一抹异样,随即笑道:“不必了,长歌你这孩子实在客气,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如何需要这样生疏?” “越是一家人,礼数才越不能乱。”慕长歌笑了笑,道。 她怎会不知道二夫人真正的心思,二夫人只是想要躲着她,不想要再牵扯进来罢了。 只不过,现如今慕洪宇都已经想通,只怕二夫人那明哲保身的想法,已再也撑不了几时了。 去到江姨娘那片刻,慕长歌才回了千翠院,命碧珠准备了些茶,包好,便去到了二夫人处。 进去的时候,果不其然,慕洪宇也在。 “你这孩子,还真是客气,都再三说过不必,怎的还是硬要送来。” 二夫人话语之间虽然还很是客气,然而那眼底却已有了几分戒备,将周遭的下人都屏退了下去,方才道,“鱼临山的事,我已听洪宇说过了。” “婶娘是个聪明人,大哥都已想通了,婶娘又为何不愿助我们一臂之力呢?” “这一臂之力,我着实助不得。”二夫人沉了脸色。 慕洪宇脸上到底还是有了几分不甘,“可是,母亲,二弟弟他分明处处都不如我,我怎的就不能代替他,坐上了那家主之位?” “我这样说,自然是有我的理由,你只管听我的便是,哪里有这样多的为什么!?” 二夫人望向慕长歌,言辞之间,已有了逐客之意,“东西我就收下了,长歌你也回去吧。我这里素来喜欢安静,日后倘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还是不必来了。” 倘若是以往,慕洪宇如今必定会悄然认了这命,再也不多言一句。 然而,那一直被他埋在深处的野心,一旦被挖出,面对面的看过一眼,再想要将其平和收回,已是再无可能。 “母亲每次都以这样的话来搪塞我,难道我在母亲心中,当真便只是一个无用之才,比不得二弟弟么?” 他的倔强,却点燃了二夫人的怒火,待到二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巴掌已经落在了慕洪宇脸上。 慕洪宇一脸愕然,似乎不明白,二夫人怎么会如此抵触。 “母亲难道我错了吗?” 二夫人手掌抖了抖,面上隐隐透出了几分灰白。 良久,二夫人才竭力将那视线挪开,“我有我的理由。” 话音刚落,便听到慕长歌轻叹一声,“二婶,倘若你永远都是以这句话来搪塞大哥,只怕大哥永远都不能接受。” “还有,长歌有一件事着实不能明白。二婶总是如此刻意回避,到底是真的想要明哲保身,还是别有隐情呢?” 二夫人瞳孔在瞬间缩了一缩,再扬起视线,看向她的时候,面色已然凝重了许多。 “洪宇,我有几句话要同你二妹妹说一说,你先出去。” 二夫人平静道,然而,慕长歌却不难看出,她如今的平静,也只不过是伪装罢了。 慕洪宇面露疑惑,不肯出去,二夫人声音徒然便拔高了许多,“难道你现在连这一点也不愿意听我的话了吗!?” “儿子只是”慕洪宇慌忙要辩驳,便见到慕长歌同他笑了笑。 “大哥不必想多,二婶之所以要留下长歌,那就一定有二婶的道理,至于这要说的,能不能让大哥听到,二婶在考虑过后,也一定会有她的打算。” 闻言,慕洪宇又看向了二夫人,见她面色坚决,知他不走,她必定不会开口,即便是心里还有些不情愿,也不得不就这样离开了房间。 慕洪宇方才离开,房门被关上过后,二夫人便直直地看向慕长歌。 “你方才究竟是想要说什么?”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否则二婶也不会如此着急了。” 慕长歌淡淡一笑,道。 “你的猜测是什么!?”二夫人轻轻攥紧了掌心,却仍旧不透露半分口风。 “二婶倘若不知道,那又怎么会如此紧张呢?” 二夫人面色一沉,“慕长歌,你好大的胆子!就算你是长房的子女,不要说你只是一个庶出,哪怕你是嫡出的小姐,如此对我,未免也太过放肆!我毕竟也是慕府的夫人,是你的婶娘,你对我,还是客气些的好!” 慕长歌面上不见半点惧色,反倒微微一笑,“怎么,婶娘莫非是被我说中了什么,所以才越发紧张了么?” “呵,少用这激将之法来激我,我好歹也是慕府的二夫人,怎会被你这样一个黄毛丫头给激到失了理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送来的是什么 二夫人冷眸望着慕长歌,手捧一盏香茶,“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你尽可以回了。” “二婶没有,长歌却有。”慕长歌敛了眉间那一点笑意,凝视着二夫人的眼睛,“二婶不愿让大哥去做这件事,当真就只是为了明哲保身吗?” 二夫人捧着茶盏的手轻轻一颤,“不然呢?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去看自己儿子冒险?” “二婶到底是不愿意让大哥冒险,还是另有什么人,是二婶想要维护的呢?” 此话轻飘飘说出口,二夫人脸上顿时便有了几分铁青,“荒谬,长歌,像这种无稽之谈,你怎可满口胡言乱语!” 慕长歌摇摇头,眼底却多了几分悲悯,不管二夫人是否已有了逐客之意,仍旧去那一旁坐了下来。 “二婶的心意,二婶自然最清楚不过,长歌即便真知道了什么,也不能轻而易举便更改了二婶的心。可有一句,长歌只想问问二婶,值得吗?” 一句值得吗,顿时凝结了房内的气息。 二夫人的眸间,似乎隐隐笼上了一层薄雾,转瞬之间,那薄雾又尽数散去了。 “何来值得不值得?”她转眸,眼底透一抹苍凉,“旁人的值得不值得,又与我何干?只要我认定了值得,那它便值得。” 慕长歌再不多言一句,静默起身,“既然如此,那长歌无话好说。但长歌还是要奉劝二婶一句,自欺欺人,终究无用。” 二夫人抿了抿唇角,等慕长歌离开房间,都再不多看一眼。 等到房门重又关上,二夫人缓缓阖上眼睛,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值得么她这样做,当真值得么? 二夫人唇角透出了一丝苦笑,看来府里的这二小姐,还真是轻视不得。这一秘密,府里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竟会被她给看透。 只不过,她倒也不必太过紧张,过些日子,便是慕府老太爷的寿辰,慕长歌现在恐怕要担心自己都来不及。 大夫人痛失了顾妈妈,这笔账,是无论如何都要算在慕长歌头上的,到那时怎可能不对她下手? 倘若真要到了那时二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睛,究竟是要出手相助,还是要装作一无所知,她竟有些举棋不定了起来。 就在慕长歌离开二夫人房里的时候,大夫人此刻正稳坐在椅中,一只手用力地按压着额角,尽管那指甲都快要刺进了皮肉,那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还是令她有些心浮气躁。 今儿在鱼临山上,老太爷所说的那些,着实令她越想越有些不安。 倘若老太爷当真就是不打算将家主之位传给她的阳儿,那又当如何是好? 明明眼看着老太爷终日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偏偏就是没能咽气!他撑着这一口气,倒硬生生成了他们的拦路虎! 心情一烦闷,额角那顿时又是一阵针挑似的剧痛,大夫人下意识低低痛呼了出来,“顾妈妈,取我惯常用的药丸来!” 大夫人这一声唤出,屋内顿时静谧一片,那当值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凑上前,声音都没了底气,“夫人怕是忘了,顾妈妈她她已是不在了呀。” 顾妈妈已不在了,猛地想起这,大夫人狠狠一拂袖,将那桌上的茶盏尽数扫到了地上,脸色铁青到了极点,“顾妈妈不在了,你们便不会去找了是么!?” “夫人息怒,奴婢,奴婢这就去!”那丫鬟惊恐地含着眼泪,慌慌张张进了内室。 大夫人阴森地盯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越看便越觉得眉心深处有根钢针正在狠命的挑着。 顾妈妈没了,全都是因为那小狐媚子! 没有了顾妈妈,她便等于丢了一只手,日后再想要培植起这样一个信得过的亲信,又谈何容易!? 可她再不舍顾妈妈又能如何,她若不能将顾妈妈推出去,今日她便要因为那小狐媚子而活活脱一层皮! 大夫人越想心底越是烦躁,偏偏那丫鬟又在内室,怎样也找不到她寻常服用的药丸,反倒是碰撞出了不少动静。 倘若顾妈妈尚在,如此小事,哪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大夫人心底那团恼火,顷刻间便窜的更旺了。 额角的青筋凸了凸,大夫人低吼一声,“不必找了,都给我出去候着!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必进来伺候!” 罕见大夫人会发这样大的脾气,那丫鬟早已经吓的噤若寒蝉,也不敢为自己辩驳什么,只敢匆匆退了出去。 房门关紧,大夫人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猛地起身,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随手便将那上好的玉花瓶给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小狐媚子区区一个贱种,也敢来算计我” 大夫人狠狠一咬牙,一道阴冷的幽光,自眼底迸射了出来。 两个贱种,也敢同她的一双儿女争?大夫人冷笑一声,只是如此的算计,就想要斩断了她的阳儿将来的路么? 如若那两个贱种是这样算计的,那她便要他们看看,有些东西,是他们豁出命去,都绝不会算计到的东西! 与此同时。 千翠院,内。 火盆又暖烘烘地烧了起来,碧珠紧贴着慕长歌,素玉站的距离,反而是距离祁靳之更近一些。 “如何?”祁靳之淡淡道,“倘若二小姐不反感素玉这丫头,便将她留在身边吧。” “王爷一番好意,长歌却之不恭,只是”慕长歌望一眼素玉,道,“素玉姑娘终究不同于寻常的丫鬟,她在我身旁倒是可以,只不过,我到底也还是不能将她看作寻常丫鬟。” 冲着素玉笑了笑,慕长歌道,“素玉姑娘不必多疑,我也不过是不想要你委屈罢了。素玉姑娘若是不介意,明儿一早我便去同老夫人说上一说,凡事都按着大丫鬟的份例来,可好?” 素玉在祁靳之那,自有一份月钱,祁靳之的亲信,平日自然也是不缺银子的,她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慕长歌的重视,却令她平添了几分好感。 素玉倒也爽利,笑道:“二小姐不必同我一口一个姑娘的称呼,只管喊素玉便是。奴婢虽是主子的人,可主子既然开了口,那素玉必定竭尽全力,来保护好二小姐。” 依着规矩,她既然是祁靳之的人,其实是大可不必对慕长歌以奴婢自称的,她这样的称呼,倒也表明了暂时正式易主了的心思。 这样一来,碧珠倒是安了心,再看她的时候,倒也亲近了几分。 祁靳之笑笑,“本王总不能日日夜夜守着你,有素玉在,即便本王不在,也能够安心。而且,本王听说,过阵子便是府上老太爷的寿辰?” “王爷消息倒是灵通,也就是年前几天。”慕长歌道,眼底隐隐透出一抹清冷。 慕府老太爷过寿,按照规矩,宫里的几个皇子也都会来到,到那时,只怕她同苏翰羽之间,可就不只是一面之缘了。 “二小姐似乎并不怎么期盼?”祁靳之观察入微,倒装作漫不经心的,来了这样一句。 慕长歌笑了笑,在那一抹浓烈恨意尚未浮起之时,便将其不动声色的压了回去。 “府里时时刻刻都有人虎视眈眈,一旦到了老太爷过寿那天,不难想又会有人提早盯上那机会。总得提前防着些才好。” 说到这,慕长歌话锋一转,“提及老太爷,长歌还真是要多谢王爷上次的提点。” “哪里需要谢本王,分明是二小姐聪慧过人,本王只需稍加提点,二小姐便一点就通。只不过,要如何利用这一点,只怕还得是二小姐自己多费些思量。” 碧珠在旁听的分外纳罕,有祁靳之在,却又不好问出口。 听这二人的意思,倒像是老太爷那真有什么端倪,可她日日夜夜都在慕府待着,怎的就不见老太爷有什么异样呢? 这疑问,碧珠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只静静等待着,慕长歌总会有法子才是。 时间一晃,周姨娘的头七便过去了,除了慕冬芸因为周姨娘的死,而越发沉默寡言了以外,慕府似乎并没有因为少了这样一个姨娘而有何变化。 又一眨眼,再过几日便是大年夜了。自前两日开始,慕府上下就开始里里外外忙活起了老太爷的寿辰。 因宫中还要来人,这回的一切都大意不得,倘若冲撞了宫里的贵人,到时候只怕这喜事都要变丧事。 尽管忙,忙的也是府里的下人,慕长歌仍旧还同往常一般,只管悠闲的品茶对弈。自从来了素玉,她便越发喜欢拉着她对上一局。 这天素玉出了院子一趟,却迟迟未归,摆好了棋盘的慕长歌,等了又等,方才见她回了千翠院。 “刚是去哪儿了,怎的才回来?”碧珠笑着问道,“小姐都快要等急了,咦,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 素玉将那东西捧到了慕长歌眼前,“我哪儿知道,是你们百安的六殿下,特意命人送来,要给咱们小姐的。” 闻言,慕长歌动作一顿,眸光控制不住地冷了一冷。 苏翰羽,他命人送来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过继长房 “打开瞧瞧。”慕长歌道。 素玉将那锦盒放下,一边打开,一边说道:“奴婢听人说,送来的东西,是府里每个主子都有一份的,只不过,各不相同就是了。” 锦盒开了,里面放着的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乍一看也不见有什么别致。 碧珠扫了一眼,道:“奴婢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呢,这不就是寻常的熏香么。” “我看你是越发胆大了,背后妄议皇子,倘若被人给知晓了,到时候你看我保不保得了你。”慕长歌凝眉,嗔了一句。 碧珠不曾见过什么好的,但她前世却是在宫中待过的,什么样好的东西不曾见过?这熏香,可绝不是那些寻常的香料,这样巴掌小的一盒,只怕以同等的金子都换不来。 要来慕府赴宴,先前送一圈东西,倒也是礼数,只是即便苏翰羽的母妃,正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纪贤妃,恐怕他也不见得能够如此大手笔。 想来这样贵重的礼物,千翠院应当是独一份的。 将那锦盒合上,慕长歌眼底隐隐掠过了一抹讥讽。曾是同床共枕过的人,他心底究竟如何打算,她怎会看不出? 他待她,若说从不曾有过几分情意,也着实有些过了头。 看来这一世,他仍旧还是将她看在了眼里。慕长歌唇畔一点冷笑,越发锐利。 她正不知该如何谋划,才能将那把刀架上他的喉间,如今倒好,他竟自己送上了门来! “小姐。”碧珠一声轻唤,打断了慕长歌的思绪,“这熏香,可要奴婢收起来么?” “收起来便是。”慕长歌掏出帕子,擦了擦指尖,淡淡道,“包仔细了些,好生收着,这熏香贵是贵了些,我却是闻不惯的。平日小心些,莫要沾染到了什么。” “是,小姐。”碧珠不疑有他,只当是慕长歌当真不喜欢这味道,便即刻去找了几层厚实的布,将其严丝合缝地包了起来。 冷冷瞥了一眼那盒熏香,慕长歌那清澈眸底,有一抹清晰的厌恶一闪而过。 香料本无错,可任何经由他手之物,即便是瞧见了一眼,都只会令她恶心至极! 想起苏翰羽,慕长歌也淡了对弈的兴致,随手将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五小姐那边,可去瞧过了?” 碧珠小脸一皱,轻叹一声,“奴婢去过了,小姐让奴婢带的东西,奴婢也全都送去了。” “那冬芸现在怎样了?”问话时,慕长歌又落了一子下去。 “五小姐看上去不是太好,话少,比原来也更瘦了。见了小姐让奴婢送去的东西,只一个劲掉眼泪,还念叨什么,是周姨娘对不起小姐。” 说着,碧珠又重重叹息一声,“五小姐也是个可怜人。” 慕长歌面上也隐隐透出几分怜悯,又摇摇头,“大夫人那边呢?” “大夫人那边,奴婢不曾探查到什么异样。” 这回开口的人是素玉,盯着棋盘又看了几眼,方才道:“只不过,奴婢不曾瞧见的,未必他们就一定不会在暗地里动什么手脚,小姐还是当心了些的好。” 这倒也在慕长歌预料之中,在痛失了顾妈妈之后,大夫人处事必定会比以前更加小心,怎会如此轻易露出马脚。 谁知,在说完大夫人之后,素玉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奴婢倒是在不经意间,听到了一点事情,也不知是不是有用。” “哦?”慕长歌抬眸,“听到了什么?” “奴婢也是看大夫人那脸色隐隐有些不对,才悄悄跟了上去的。这一跟,还真就被奴婢听到了一点了不得的事情。老太爷似乎有要将大少爷过继的念头,话虽说的不是那样准,但奴婢听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有些八九不离十了。” 慕长歌眉峰一挑,“老太爷的意思,是要将大哥过继给长房?” 素玉点头,“奴婢听的千真万确。” 那一枚棋子攥在掌心,慕长歌的心思却已然不在了那棋盘上。 沁凉的玉石棋子,透着一丝凉意,叫人头脑分外清晰。 素玉听到的若是真,那老太爷现在,分明就是动了要舍慕鑫阳,将慕府的未来押在慕洪宇身上的念头。 若真是这样,二夫人那里,想来也不需要多久便会知道。 而大夫人在听老太爷有了这样的念头之后,竟连半点口风都不曾透出,原因只可能有两种,要么,是大夫人如今认了命,已不打算再为慕鑫阳争什么。 要么便是她恨到了极点,不声张,只是在刻意隐忍,一旦爆发,定会冲着慕洪宇的性命而去! 而如今的她,无论二夫人是否赞成,她与慕洪宇之间,至少在大夫人的眼中,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大夫人倘若要对慕洪宇下狠手,只怕自己也别想能够独善其身。 慕长歌微微眯起眼睛,那枚棋子早已浸上了她掌心的温度,落子的一瞬,那清冷的声音,也在她的眸间激起了一丝清冷波光。 看来这一回,她岂止是要当心,倘若一着不慎,只怕 不等素玉接上下一枚棋子,自外面便急匆匆来了个小丫鬟,是大夫人院里的,站在院子里,脆生生开了口,说是大夫人让她来传个话。 慕长歌同碧珠使了个眼色,碧珠便上前去打起了门帘,“什么话?” “夫人叫奴婢来,喊二小姐去一趟老夫人那。” 回头望一眼慕长歌,碧珠又道:“大夫人可曾提过什么事?” “不曾提过,夫人只说,是喜事呢!” 那小丫鬟想来也并不知道多少,只将话给带到了,便就走了。 碧珠同那小丫鬟的对话,慕长歌在房内听了个清清楚楚,一丝狐疑自心底悄然升起。 喜事?依着大夫人当下的心思,哪里还会有什么喜事可言? “小姐可要去么?”垂下了厚重门帘,碧珠面上有些担忧。 “自是要去的,说是喜事,又说是让大家都去,倘若只有我一人不去,岂不是落人话柄?”慕长歌从容道,“取我的披风来,随我去一趟便是。” 到了老夫人那,今儿倒是数她来得早,过了片刻,才林林总总到齐了人,就连那平日整天流连烟花之地的二老爷慕文贤,也难得出现在了这里,身上尚带着一丝酒气,醉眼惺忪。 然而,即便是这样,这看上去颇为浪荡的二老爷,样貌也仍旧残存了那一份儒雅。倘若他不曾喝醉,像模像样地同慕文泽站在一处,只怕都要将慕文泽给比了下去。 他同二夫人坐在一处,慕长歌眼角余光扫过去,却不见这二人有什么亲密之处,冷冷淡淡,犹如隔了一块化不开的冰。 似是因为等的太久,慕文贤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他动作一大,自他身上飘散出的酒气,便越浓重几分。 老太爷剧烈咳嗽了几声,从慕文贤脸上扫过的神情,隐隐透出几分不满。 慕文贤却浑然不觉一般,“大嫂将我们喊了过来,究竟是有什么事?倘若没有的话,我可要走了。” 二夫人唇角抿了抿,面上的冰更厚了些,一开口,便是丝丝缕缕透出的寒气,“人这不是刚刚才到齐么,就连这片刻都等不了么?” 慕文贤照旧睡眼惺忪,对二夫人的话则像是全然听不到一般。 老夫人望一眼慕文贤,眼底多少都有些瞧他不起。到底是姨娘生的,就是没规矩,甚至都不值得她这个嫡母去管教。 大夫人便是在时候笑了笑,适时地开口打破了这僵局,“除了冬芸身子还有些不舒坦,该来的应当都来了,那我便有话直说了。” “先前老太爷曾同我商议过一件事。”大夫人一开口,眼神便先暗淡了些,“阳儿出了意外,虽是无意导致,但他这一双腿,终究是回不去的了。” “虽说阳儿是慕府唯一的嫡孙,可不管怎么说,也还是慕府的将来更要紧些。咱们慕府,除了阳儿,不也还有洪宇么?” 大夫人慢条斯理地说着,二夫人的脸上,却登时有了微妙的变化。 “老太爷的意思是,左右都是在慕府里生活,倒不如,将洪宇过继在我们长房,当做嫡子一般教养,往后的慕府,也算是有了个指望。” 此话一说出口,除了早先一步从素玉口中听到过的慕长歌,其他人均是愣了一愣,面色无比诧异。 慕文贤的醉意,似乎也在一瞬间跑了个干干净净,“过继?” 这话问的是大夫人,看向的却是稳坐正中的老太爷。 在一众人的惊愕之中,二夫人最先反应了过来,面色微微一紧,“承蒙老太爷厚爱,只是这胆子,只怕洪宇他没这个能力,担当不起呀!” “二婶快别这么说,二婶倘若这样说,可当真是要让我无地自容了。”慕鑫阳一脸坦诚地开口道,“大哥文韬武略,无一不胜过我百倍千倍。我既是慕家子孙,最该想的,自然是慕家的前程。二婶也就别再替大哥推辞了吧。” “不,这怎是推辞!?”二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眼角余光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慕长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何须退缩 二夫人的话尚未说完,老太爷便摆摆手,沉声道:“你不必再多说了,这是为了慕家的将来。” 二夫人面色隐隐有几分僵硬,正待下意识开口,便见慕长歌轻柔一笑,不急不慢地拦在了她前头。 “老太爷说的是呢,二婶你可千万不要再推辞,老太爷愿将咱们慕家的将来,一并交到大哥手中,这是对大哥的看重,过于推辞又是何必?” 只一句,二夫人便心头一凛,无法再多言半个字。慕长歌的话,将她自冲动边缘一把扯回,倘若此时她还是要一昧推辞,落在旁人眼中,难保不会被传成是要将慕家的前程至于不顾,到时想必麻烦只会更多。 一瞬间想明白的二夫人,将那有些僵硬的笑意压了压,恭顺道:“老太爷说的是,自然是慕家的将来更要紧。” “弟妹能够明白,那真是再好不过。”大夫人笑了起来,那看似温和的双眸之中,却隐隐泛着一丝冷光,“今儿我把大家都喊了过来,为的也就是这件事。” “将洪宇过继到长房,这不是什么小事,得慎重着来。改家谱的日子,我已经同老爷挑好了,就定在咱们老太爷寿辰过后,至于在那之前么” 大夫人笑了笑,慈爱地看向了站在一旁,还在恭顺垂首着的慕洪宇,“既然老太爷是有意要栽培你,那么除了这家谱上的改动,有些事也该由你出面了。” 从听到过继一事起,慕洪宇心头便总浮着一层狐疑,一时间也不知应当如何应对,索性便将那憨厚做到底,只一副诚惶诚恐,视线都不敢抬起半分的恭顺模样。 闻言,慕洪宇心头一颤,暗暗紧了紧掌心,面上仍旧做出一副茫然神情,“大伯母的意思是” “过个三两日,就是老太爷的寿辰。若是寻常的家宴,倒也不用你来操心。但你们也应当知道,这回可不同以往,宫里是要来这不少贵人的。” 听到这,慕长歌眼皮轻轻一挑,顿时便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与二夫人极迅速地交换了个眼神。 只听大夫人不急不慢道:“若是以别的让你来操练,未免有些操之过急,所以我便想,这回老太爷的寿辰,如何接待宫里那些贵人,统统都交由你来安排。” 慕洪宇自是不傻,怎会察觉不到大夫人这温柔话语之下,所掩藏着的汹涌漩涡。 当即,他便果断做出一副惶恐模样,“大伯母着实抬举我,这些事,洪宇从未有所涉猎过,怎敢包揽下来?” “这倒也是。”老夫人喝了口茶,微微拧了拧眉心,接话道。 将慕洪宇过继一事,合情合理,她没什么理由来反驳,然而他只是庶出这身份,却终究还是令老夫人心头有些不快,看向慕洪宇时,那视线总也不像望向慕鑫阳时的满意。 “他先前本就什么都不曾接触过,这么大的事情,如何能放心就这样交到他手里?到时若是得罪了什么人,可不是儿戏。” 老夫人的话乍一听很是合理,但细细一品便不难听出,她无非是信不过慕洪宇的本事。 慕长歌的视线,悄悄扫过大夫人的脸,眉心暗暗一紧。 在听过老夫人的话后,大夫人笑了笑,柔声道:“老夫人说的是,这点,儿媳也想到了。可要是事事都不让洪宇去磨练一番,他岂不还是什么都不会?再者说了,他不会,儿媳难道还不能为他找一个懂这些的帮手么?” 说着,大夫人那藏了毒针的眼神,便投向了慕长歌的位置,“我向来是把长歌当做自己嫡出的女儿一般养育,这些规矩,以往也教过了她不少。若是由长歌来帮他,老夫人就只管放心便是。” 果不其然。 慕长歌眼底暗暗划过一抹锐利锋芒,这样好的机会,大夫人怎会舍得这将那刀锋对准慕洪宇一人? 如今这境况,推,自是无法推辞,慕长歌神态之间,仍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淡然模样,微微一笑,“还请母亲放心,请老夫人放心,只要大哥不嫌弃,长歌必定会倾尽所能来帮大哥的。” 大夫人唇角悄悄透出了一丝冷笑,这小狐媚子,倒是有胆识的很,她可不信她什么都不曾瞧得出,如此痛快便不躲不避应了下来,难不成是占了几回上风,就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么!? 听闻慕长歌这样说,慕洪宇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也坦然一笑,将那疑惑掩饰的分毫不漏,“如此,便要劳烦二妹妹了。” “自家兄妹,大哥何须如此客气。” 慕长歌浅笑着,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慕洪宇。 她不难看得出他眼底的疑惑,他所疑惑的只是她怎么会如此痛快便应承了下来。但,倘若不答应,难道就会给他们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么? 既然躲避不了,又何必白费力气挣扎,倒不如痛快些应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老夫人面色仍旧有些不见放晴,摆摆手,又按了按额角,“既然你们都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定了就是。” 老夫人这动作,无疑是下了逐客令,众人也都心里清楚的很,三三两两便退出了老夫人的房间。 老太爷这两日,身子也有些不爽利,早早也去了歇息。 待到众人都走了个干净,老夫人才有些不悦的开了口,“你怎的能同意了这件事?” 大夫人微微一笑,将老夫人面前的茶水斟满,一开口,当真是大气无比,“老夫人说的可是过继一事?” “即便是要过继,也不应当这样早变将要将什么都交给了他才是。”老夫人颇有几分不情愿道,“阳儿如今这模样,心底正是不舒坦的时候,如此着急便要将他本该做的事给推出去,岂不是要在阳儿的心头上再划一刀?” 慕文贤虽说也要唤她一声母亲,可那到底也是姨娘生的,他的儿子,怎么也比不得她嫡亲的孙子。老夫人心中一时间,自然是难以接受的很。 “老夫人心疼阳儿,儿媳心里都明白。可时间不等人,老太爷如今岁数也大了,总得为了慕府的以后做打算。” “更何况,要将洪宇过继一事,如今已是老太爷定了的,总也得看一看,他能力究竟如何才是。” 大夫人说完,老夫人便紧拧了眉,不无忧虑,“要看一看他有没有本事,自然是应当,可他” “老夫人安心,洪宇那孩子也是有几分本事的,总不见得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安置不好。”大夫人面色恭顺,唇畔勾起的一抹寒气,若隐若现。 她自然不会让慕洪宇将这件事处理好,倘若慕洪宇能够将此事处置的完美无缺,那她又怎么能 敛起眼底几乎刺穿出来的几分狠辣,大夫人端庄地笑了笑,半点痕迹都不透。 院落外,一行人正前前后后走着,各怀心事。 慕皓轩阻拦的有些迟了,还没走出去十几步,便听到慕君如酸溜溜地开了口。 “大哥真是好福气呀,还真是看不出来,之前不显山不露水的,谁知道竟然被你捡了这么大便宜。” “这像什么话!”慕皓轩连忙开口,不料却被慕君如瞪了一眼。 “我就是好奇,同样都是慕家的子嗣,为何这种好事偏偏就落到了大哥的身上,搞得就好像咱们长房没有别人了一样。” 慕皓轩更着急了,上前便要去撕扯慕君如。听二夫人沉声开口说了几句,那二人才算是安静了些。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被慕长歌看在眼中,她只步履安然地向前走着,眼角余光却暗暗扫过了慕文贤,眼底似有什么别样的东西闪了一闪。 慕文贤的心思,似乎也全然不在这上面,看上去醉醺醺的步子,却走的越来越快,走的也越发专注,将众人很快便撇在了身后。 若要再跟上去,未免会显得太过刻意,慕长歌顿住脚步,回头望一眼。慕君如还有些愤愤不平的模样,一只衣袖却被慕皓轩牢牢攥紧,虽不情愿,也只能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还有三两日可做准备,大哥是预备去我那千翠院里商议呢,还是去到二婶那?” 慕长歌话音刚落了地,便听二夫人道:“这一处去千翠院更近些,就近便好。” 到了千翠院,碧珠同那几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将他们屏退下去之后,便关紧了房门。 二夫人有几分警惕地扫了一眼素玉,见状,慕长歌道:“不必担心,素玉信得过。” 闻言,二夫人也不再多虑,压在心头的愠怒已烧了一路,开门见山道:“可不要告诉我,将洪宇过继一事,其中也有你的功劳!” “二婶这话可当真是抬举我了。”慕长歌坐下,一双秋水剪瞳,淡然地望向了二夫人,“二婶为何怀疑是我做了手脚?即便是,此举也是为了大哥谋取到了一条更好的路,二婶为何要如此抵触?莫非” “莫非在二婶的心中,大哥的前程,还比不上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学会先发制人了么 瞥一眼慕洪宇,慕长歌又淡淡一笑,同那已面露警惕的二夫人轻声开了口,“长歌不过是想说句玩笑话罢了,二婶莫要多想。” “只不过,二婶若是怀疑这件事,是由我一力促成,那可当真是冤枉长歌了。” 慕长歌正色道:“我若只是想要将大哥推到那个位子上去,事先又怎么会不想一个万全之策,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怎么会还要将自己给牵扯其中?” 二夫人微微一抿唇,这其中的道理她自然也是懂的,只是先前着实有些太过心急,一时间便有些乱了心思。 “不错,母亲,现如今二妹妹与我,已经算是被绑在了同一条船上,倘若我出了事,她也不能独善其身。”慕洪宇开口道,“二妹妹如此聪敏,绝不会是有意为之。” 二夫人缓缓摇头,焦灼神色之中,已然浮现出几分无奈。 “有意无意,又如何?大夫人如今分明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念头,稍有不慎,只怕” 之后的话尚未说出口,二夫人便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只觉一道寒气窜上了心口。 大夫人究竟是要作何打算,她自然猜测不透,然而如今这局面,他们谁也不难看穿,大夫人必定是要借着老太爷的寿辰来兴风作浪。 倘若真要牵扯到了宫里的什么人,到时候的下场,可就不仅仅只是没能坐上慕家家主这个位子,恐怕那时连性命都要一并给丢了! 望一眼二夫人略微泛白的脸色,慕长歌缓声道:“长歌知晓二婶心中必定有所担忧,可如今,我们哪里还有退路?” “与其在我这质问,焦心,二婶倒不如早早静下心来,一并做好打算才是。” 慕洪宇颔首,极赞成慕长歌的话。 二夫人脸上却抑制不住浮现出了一丝恼意,她怎会不知慕长歌说的对?可,她若是不知晓那个秘密,倒也罢了,但她偏偏又是知道的!这要她如何能够同慕长歌一样,如此淡然面对此事!? 然而,那恼意,终究也只是在二夫人的脸上浮现了一瞬,随即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罢了,事已至此,如你所言,多说也无益。”二夫人深深望一眼慕长歌,“可你们定要记住,我只求平安二字。” 说罢,二夫人便再不看这二人一眼,径直便推门而出。 慕洪宇面上隐隐透出几分狐疑,只望着二夫人离去的背影,却不曾察觉到,就在二夫人离开之时,暗中有一人影,悄悄闪了过去 慕府,僻静小道。 二夫人掩盖着心事重重,走向那处石桌。 石桌上摆着一壶酒,一碟点心,慕文贤正醉眼惺忪,自斟自饮。 望着他这模样,二夫人眼底划过一抹别样的复杂神色,回头示意丫鬟等候在原地,缓步走了过去。不开口,只静静站在他的身侧。 半晌,慕文贤都像不曾察觉到她一般。 二夫人开口时,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声音在喉间压了太久,都带上了一丝沙哑。 “自我嫁入慕府,你便一直喜欢有心事时,一个人在此处喝酒。” “夫人来了”慕文贤懒懒一笑,惺忪的眼神扫过去,分明是笑着的,却不带半分温度,“怎么我连喝上一壶酒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那我连听自己的夫君,道上几句心事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二夫人一开口,平静之下却掩藏着一抹波涛汹涌。 慕文贤哼笑一声,不回答,却哼起了小曲儿。 那波涛汹涌,便在这小曲儿之中,化成了些微的绝望。二夫人冷冷转身,只扔下一句,“夫君若是如此痴迷孙姨娘的小曲儿,只管去找她便是,何须在此一个人冷冷清清哼唱。” 看似从容平静的二夫人,愠怒却已快要冲破眼眶,丫鬟战战兢兢低头,随着她快步离开,连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慕文贤。 愠怒离去的二夫人,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就在她离开之时,不远处的树梢,也轻轻动了一动 片刻过后,千翠院内。 门帘忽的一掀,碧珠尚未看清,素玉那人影便已经进到了房中,身上落了些许薄薄雪花,一进来便尽数融化了。 “小姐猜想的可真准,二夫人的确是去找了二老爷。”素玉压低声音,道,“那二人的对话,奴婢也都听了个仔仔细细。只不过奴婢着实有些听不出什么深意。” 听素玉将先前一幕细细道来,慕长歌缓缓点头,眸间那一抹沉着,倒像是一早便料到了那二人会是这样。 见了她这模样,素玉二人不解,只听碧珠道:“小姐现在应当防备着的,难道不是大夫人那边么?” “二夫人即便对小姐有所不满,也必定会看在大少爷的份上,只会帮小姐,绝不会坑害了小姐才是。可小姐怎么不去盯着大夫人,反倒是叫素玉看二夫人那边呢?” 慕长歌淡然一笑,捧起一旁的白玉茶盏,纤长手指,肌肤莹润得似乎都要胜过了这上好的细腻白玉。 “过后你们自然就懂了,我要做的事情,绝不会是毫无道理。” 大夫人那边,她自然是要防的,但除了大夫人那,她也绝不能放弃了将慕洪宇培植起来的这个好机会。 至于大夫人那边慕长歌眼眸之中,微微划过一抹寒意,她想要将她同慕洪宇一脚踏进坟墓,也没那么简单! 只不过如今这一回,到底是不比以往,她虽有着前世记忆,但随着事情一件一件有了变化,到如今,已有无数原本应当发生的事情,变得与前世大不相同。 大夫人若是要在这次的寿宴上动手,到底会用何种方式,她也着实不敢轻易便下了那结论。 缓缓闭上眼睛,慕长歌沉思片刻,方才开口道:“碧珠,去一趟大哥那儿,将咱们寿宴那天要宴请的客人,一一都给我记下来,一个也不能少。” “是,小姐。”碧珠点了头,便立刻匆匆出了门。 只听慕长歌又同素玉道,“过两日,到时只怕也少不得要让你受累。” “小姐言重,奴婢是小姐的人,自当为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素玉俯首,面色极为认真。 黄昏时分,带了记录的密密麻麻几张纸,慕长歌同慕洪宇二人,便去到了大夫人房中。 大夫人正在手持一把银剪,细细地修剪着一盆开的正好的杜鹃,入了冬,便一直养在暖炉旁,这花倒也开的争气,热热闹闹地盛开了无数。 见那二人来,大夫人面露慈祥笑意,搁下了剪刀,“这样冷的天,有什么事不能叫下人来跑一趟,若是冻坏了你们两个可怎么好?” 慕长歌温婉一笑,“母亲实在是太过宠溺长歌了,女儿又不是那纸糊的,怎会让风一吹便倒了呢?” 慕洪宇也跟随着慕长歌温言道:“原本也是我们来打搅了大伯母,大伯母倘若还要这样说,可真要让侄儿惭愧了。” “自家人,哪有什么惭愧不惭愧。”大夫人示意那二人坐下,又同一旁伺候着的丫鬟和颜悦色道,“快去端些今儿新做的梅花糕来,长歌最爱吃这个。” 吩咐完丫鬟,大夫人才笑着问道:“赶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将慕洪宇手中的几张纸找出,慕长歌将其平铺在大夫人眼前,恭顺道:“这是老太爷寿辰那日的安排,大哥已将所有都一一记下了。女儿同大哥不敢妄自定夺,还请母亲过目。” “既已放手让你们二人去做,你们便只管做就是。”大夫人嗔怪道,“你们两个人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哪里需要如此小心?” 慕洪宇笑了笑,“承蒙大伯母信任,只是,哪怕大伯母再如何信任,头一回去做,难保不会有什么纰漏,倘若没有大伯母帮我们瞧上一瞧,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是呀,母亲。”慕长歌莞尔一笑,身子也极小女儿姿态的往大夫人那边靠了靠,“长歌最是信任母亲,这个忙,不来求母亲,又应当去找谁呢?” 大夫人笑意更浓,那慈爱轻抚着慕长歌的动作,在旁人眼中看上去,当真是暖意浓浓。 然而,即便是在大夫人身旁伺候着的丫鬟,此刻都看不出那一道,自大夫人眼底一闪而过的阴冷狰狞。 现如今他们尚未撕破的,也就只有表面这母女情深了,那信任二字,自慕长歌口中道出,当真是讽刺! 大夫人将那几张密密麻麻的纸,取到了眼前,唇角却挑起了一丝冷笑。 好一个小狐媚子,她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还真以为能够骗得过她么? 什么怕出错,不过就是先发制人罢了! 倘若她看了这几张,到时一旦出了任何纰漏,想必那小狐媚子都有法子推诿到她的头上来。 他们二人是生平第一次处理此事,不够妥当,也情有可原。但看过了这些的她,身为慕府当家主母,却不曾察觉到纰漏所在,责任自然更要重上几分! 大夫人眼角余光,冰冷地扫一眼那二人,一丝毒辣沿着她的目光,蛇一般的蜿蜒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太子是断袖 想以此来钳制住她,令她动弹不得是么?大夫人心头发出一声冷笑,当真是雕虫小技! 将那几张纸抓在手中,大夫人却并不低头看一眼,似是思忖片刻,笑了笑,抬手便将几张纸给揉成了一团,随手一掷,那一团褶皱,便尽数落入了火盆中。 呼的一团火焰窜起,那几张纸顷刻间就化成了一缕黑烟。 “母亲这是何意?”慕长歌眸光低低扫过火盆。 大夫人做出一副宽厚姿态,“我已说过,对你们,我从不曾怀疑过半分。倘若如今又要盯着这来看,那信任二字又应当从何说起?” 纸张燃烧过的焦糊味道,仍盘亘在房间。片刻过后,慕长歌微微一笑,同大夫人行了一礼。 “母亲说的极是,我与大哥二人,着实不该疑心母亲的信任。” “你能明白,便再好不过。”大夫人点头,掩着一丝狠辣的笑意,看上去再温和不过,“若是明白,就只管放手去做吧,不必再来问我了。” 见那二人恭顺地行礼,退下,大夫人面上笑意慈祥,目送那二人离开过后,就在那一瞬间,大夫人眼底,便腾起了一片彻骨森寒! 如此轻而易举,就想要将她困住,这小狐媚子倒是聪明得很,可惜,到底还是稚嫩了些! 冷凝着目光,重又站回到窗前的大夫人,面无表情,手中的剪刀,却狠狠落了下去。那只开的最艳的杜鹃,扑簌着便断到了地上。紧接着,便被大夫人狠狠一脚踩了上去,碾碎成了泥。 这一回,虽是冒险了些,可那两个贱种,当真是已经留不得的了,即便是铤而走险,也必得要了他们那两条贱命! 庭院外。 走出去几十步,慕洪宇才顿住脚步,神色之间略带了几分钦佩,“二妹妹果然料事如神,连她根本看也不看一事都能预料得到。” 慕长歌微微一笑,“这不算什么,待到老太爷寿辰当天,才是见真章的日子。” 提及老太爷寿辰,慕洪宇面上不禁又浮起了一丝忧心,大夫人是有备而来,他们当真能够应付得下么? 敛了笑意,慕长歌眸光清浅,淡然撇过一眼,“究竟能不能,总得到时才能知晓。事已至此,退路已是没了,左右都走到了这一步,又何必分心去挂念那些。” “二妹妹竟连一丝害怕都没有的么?”慕洪宇禁不住开口道。 “怕?何需怕。”慕长歌轻笑一声,神色从容。 她这条命,本就是从黄泉路上抢回来的,连死都经历过的人,又有什么好怕!? 她无需怕,该怕的,是那些对她虎视眈眈,曾令她陷入万劫不复的人! 现如今,她已从那阴曹地府爬了回来,再也不是那任人宰割的鱼肉,而是藏了锋利爪牙的复仇修罗! 敛了眼底那翻涌而上的惊涛怒意,慕长歌淡淡道:“多余的事情,不必大哥来担心,只要大哥敢信我,长歌定能担保,你我二人只会有惊,却无险。” 日暮西山,透着一丝霞色的微光,浅浅洒在慕长歌身上。一时间,竟令慕洪宇看的有几分愣怔。 眼前这二妹妹,还是往常的模样,但那份凛然清冷,却是先前从不曾在她身上见过的。 那一瞬间,慕洪宇心头甚至闪过一抹怪异思绪,眼前这人,当真还是原本那个慕府二小姐么? 时间一晃,三两日的时光,也不过在眨眼间便溜了过去。转眼间,就到了老太爷的寿辰。 按着百安的规矩,客未到,礼先至,自清早起,便有贺礼陆陆续续送来了慕府。 至于送的这贺礼,也是有规矩的,彼此都会按着身份的高低,有先有后,倘若没什么意外,那就谁也不好越了前头的去,否则便是乱了规矩,要叫人耻笑的。 林林总总收了七八份贺礼,慕长歌便去了管家娘子处,要了贺礼的单子一瞧,便大致知晓了,今儿真正要好生招待的几位是谁。 看了看前面那七八个,慕长歌心下了然,看来今天,除了慕洪宇还活着这件事,其余的安排,倒是同前世差不了太多的。 宫里皇子虽然众多,今儿来的,也只有两个。排在最前面的,便是太子苏云浩。这倒也不奇怪,太子是储君,对待群臣,尤其是慕家这种,祖上曾为了朝廷付出过汗马功劳的人家,自然要别有一份厚待。 再往下记着的,便是六皇子了。瞥见苏翰羽这三个字,慕长歌那眼底,便在瞬间挑起了一丝讥讽冷笑。 他会来,也当真是符合他的作风,无论同哪一位臣子,苏翰羽向来都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君子之交,看上去半点都不想同朝臣扯上半分瓜葛。 也因此,在她所记得的前世,直到苏翰羽篡了皇位,成了新帝,仍旧还有人无法相信,那温文尔雅,不争不抢的六殿下,竟会包藏了如此大的祸心! “恭亲王府的人,今日也来了么?”放回册子,慕长歌问道。 “回二小姐。”管家娘子道,“本是不来的,临时又改了。” 这些年为了避嫌,恭亲王府同慕家的走动不比往年多,今日若有人来,想必来的也不会是恭亲王,而是苏既白。 说起那恭亲王,也是对皇位虎视眈眈之人,慕长歌清晰记得,前世,就在皇上病重之时,恭亲王也想要抢夺皇位,只可惜,到底还是苏翰羽棋高一着。 恭亲王有野心,死不足惜,却可怜了苏既白,从未想过要谋朝篡位,却偏偏受到父王牵连,为了百安常年征战沙场,最终也还是受了牵连,惨死宫中。 正在这时,一声“恭迎太子殿下”,将慕长歌的思绪拉了回来,循着声音看过去,便一眼瞧见了那一袭鸦青色华服男子,正在随从的簇拥下,走向这边来。 世人皆道那苍王是个纨绔,但同当今太子比较起来,这二人虽风流各异,只是,若要将那纨绔姿态做个比较,竟也一时难分高下。 苏云浩同苏翰羽有五分相像,却比苏翰羽要俊美的多,若不是那俊秀之中还透着三分硬朗英气,那容貌几乎都要同女子一般无二了。 有关当今太子苏云浩,在百安还有一个传言被传到沸沸扬扬,众人私下都在猜测,当今这太子,十有八九好那龙阳之癖。 这倒也不能怪众人会如此猜测,苏云浩不只是容貌阴柔俊美,行事作风也同寻常男子颇为不同。 其余的皇子身边,再不济,也会有两个暖床的丫鬟,苏云浩却不同,身边伺候着的,清一色尽是男子。在太子府中,唯一在他身侧伺候着的丫鬟,也就只有他从宫中带出的小宫女知意。 知意若能生了一副倾国倾城容貌,那倒也罢了,偏偏又只是个一副寻常容貌,勉强能够称得上有几分清秀可爱,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会被太子看入眼的模样。 如此一来,世人便越发断定了,这位百安的太子,必定有着断袖之癖。 苏云浩大步向这边走来,知意紧随其后,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张小脸上还隐约透着几分红晕,见了有些身份的人,便一一乖巧行礼,颇有几分自顾不暇。 慕长歌迎上前去,冲苏云浩行了一礼,“长歌见过太子殿下。” 苏云浩懒洋洋嗯一声,环顾四周,“六皇弟还没到么?” “回殿下,六殿下他想必还要过上片刻才能赶来。”慕长歌道,“殿下若是有事要等六殿下,不妨先进去,再慢慢等便是。” 苏云浩冲她笑了笑,一旁慕府的下人,即刻也迎了上来,将其引入了寿宴的厅内。 刚刚躬身目送苏云浩走远,又听得碧珠在旁轻声提醒道:“小姐,厉府的人来了。” 听闻厉府二字,慕长歌目光一凛,顺着那方向看了过去。 果然,来的人,正是她名义上的表兄,厉森炎。 悄悄打量一眼厉森炎,碧珠心头提了提,不免有几分担忧,悄声道:“小姐可要过去?” “自家表哥来了,避而不见,又算是哪门子的礼节?”慕长歌笑了笑。 更何况,即便是她想避而不见,只怕那厉森炎,也不会对她视而不见。 “长歌见过大表哥。” 因是平辈,慕长歌只需行过半礼,浅笑盈盈,“其他几位表哥,今日不来了么?” 听到慕长歌的声音,厉森炎眼睛便亮了一亮,带几分粗鲁地一扬手,“管他们作甚,我来,难道表妹不欢迎么?” 碧珠闻言,在旁便禁不住一阵恶心,她最见不得的,便是这位表少爷见到自家小姐时的眼神,十足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慕长歌却像是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仍是带几分客套,微笑着回应道:“大表哥来,长歌怎敢不欢迎,三妹妹他们也十分惦念大表哥,正在里面等呢,我这便让人带大表哥去三妹妹那。” 她这番客套,不免带了几分疏离,厉森炎顿觉有些被抹了面子,脸色极微妙地沉了一沉。 然而,就在他下意识要开口之时,自旁边便飘出了一人的声音,很是巧妙的截住了他的话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箭在弦上,待你落网 “表哥怎么才来,哥哥都等你好久了,总也盼你不来,可让他好等呢。” 慕宝筝轻笑着自一旁走来,神色极为亲密,瞥向厉森炎的一眼,却暗含了几分意味深长。 厉森炎随即也反应了过来,将那不快压下,同慕宝筝一起说笑着走远了。 待走到了僻静之处,慕宝筝的笑意顿时便不见了,蹙了眉,压低声音,“那贱人早晚都是表哥的囊中之物,何必急于一时?” “表妹说话可算数?” “自然算数,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你姑母么?”慕宝筝目光低低一扫,“倒是表哥你,应当不会闹出什么岔子来吧?” 厉森炎冷哼一声,颇带了几分高傲道:“此等小事,如何能与沙场之谋略所匹敌?领兵打仗都不在话下,何况只是要对付一介小女子!” 闻言,慕宝筝浅浅一笑,微微行了半礼,“如此,今日之事,就一切都要看表哥的了。” 话虽如此,慕宝筝那看似温柔如水的眼眸之中,到底还是轻巧地荡起了三分不屑。 厉森炎年纪尚轻,便已被封了个正五品定远将军,看似年少得志,前途无量。可实际上,这位旁人眼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也不过是沾了厉府当今的荣光罢了。 旁人不知晓的,慕宝筝心里却一清二楚,她的这位表哥,冲动有余,谋略不足,倘若不是背后靠了个厉府,怎会如此年纪轻轻,便能坐上那正五品的将军? 不过他为人莽撞,倒也好的很。慕宝筝眼底划过一丝轻蔑,越是莽撞的人,越是容易摆布,何况他还从早先起,便对那小狐媚子动了心。 现如今,他们只需要以此为诱饵,再游说上几句,便不怕他不乖乖听话! 轻整衣衫,慕宝筝挪动莲步,施施然去到了大夫人处。 将厉森炎已来到之事告知了大夫人,便见大夫人缓缓点头,沉声道:“好,既然都已经布置好了,那也就不必再多费什么心思,只要盯紧了些,切莫出错就好。” “母亲无需担心,就算那小狐媚子有天大的本事,总也插手不了咱们慕府以外的事情。就算还有那苍王愿意为了她鞍前马后,也势必不会料想到这一处。” 慕宝筝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笑意,那双如幼鹿般无辜的清澈眼眸之中,就在她提到苍王的时候,控制不住便荡起了一抹妒色。 这一抹嫉妒神情,半点不落地被大夫人看在了眼中,她眉心冷冷一凝,扯住了慕宝筝手腕,“宝筝,今日是什么样的场合,应当不必我多说什么。” 慕宝筝急忙收了眼底那妒色,尽管,尚且残留着一抹不甘。 “女儿明白。” “你若真明白便好。”大夫人语气又重了几分,“你要记住,太子同六皇子,哪个也疏忽不得。” “太子是储君,女儿自然明白,可那六皇子”慕宝筝狐疑道,“他既不争不抢,更没有什么要出头的心思,不过就是个闲散皇子,母亲怎么会如此看重他?” 大夫人深沉一笑,“你只管照着我的话去做就是,那位六殿下,恐怕可不是众人所以为的那般。” 饶是心头尚存疑虑,慕宝筝却还是对大夫人的话深信不疑,乖巧点头,“是,母亲所说的,女儿都记下了。” “你也不必怕那狐媚子会抢了你的风头,老夫人毕竟还是疼你的,有老夫人压着她,今儿她不也照样不敢多出挑么?” 大夫人冷笑一声,“即便她能凭借那几分姿色,抢了些许风头,那也无妨。你定要牢牢记住,贱种,永远都是贱种,无论何时也别想压过了你这嫡出小姐的风头!” 慕宝筝掌心隐隐攥紧,郑重点头,倒也是,那小狐媚子即便有着倾国倾城之娇容又能如何!?在慕府,只有她才是堂堂正正的嫡小姐! “好了,六皇子也到了,快去吧。”大夫人向远处投去了一瞥,又将那视线缓缓收回,同慕宝筝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苏翰羽来到慕府的排场,不可谓不低调,同太子的前呼后拥自是不能相比,与厉森炎相比,却也更加低调些,只随身带了名侍从,半点都不像是宠妃之子。 慕宝筝聘聘婷婷上前,分外端庄地行了一礼,“宝筝见过六殿下。” 这姿势与笑意,是她早先便练习过了无数次的,她深知自己不能同慕长歌在容貌上一较高下,便苦心令自己看上去格外弱柳扶风,惹人爱怜。 若是两株玫瑰相较,总能分辨出个高低,但若是将那盛放玫瑰,同空谷幽兰相比,想必一时之间,也极难有人能够分得出谁更惹人爱怜一些。 或许,她从来都比不上慕长歌的美艳,但,倘若要在心机之上一较高下,她的聪颖,必定不会输给那小贱人! “原来是慕家三小姐。”苏翰羽笑笑,眉目清朗。 然而,不待慕宝筝有所回应,便又听苏翰羽话锋一转,“先前我听闻,今儿是由府上二小姐来操持这寿宴的,怎么不见她人呢?” 慕宝筝神色微微一冰,怪不得他先前看上去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原是在找那小贱人! 抬了那无辜双眸,慕宝筝柔柔一笑,“兴许是去别的地方忙了吧,今儿里里外外,都是由大哥同二姐姐一手操办,忙了些也是寻常。六殿下里面请,太子殿下早已到了,只等六殿下来呢。” 命人将苏翰羽引入厅内,慕宝筝的神情,在瞬间便冻成了冰,两排贝齿不自禁地便死死扣在了一起,一抹阴毒,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自眼底窜出。 慕长歌,那贱人当真就有如此大的本事么!?既然如此,那也就不要怪她,谁让她的存在,便是挡了她的路呢! 只不过慕宝筝心头忽又笼上了一层狐疑,四下环顾一周,那贱人究竟是去哪了? 方才她还记得慕长歌就在这招待客人,怎会一转头,便不见了人影。莫非 “三妹妹这是在想什么呢,怎么会想的如此出神?” 慕长歌声音一响起来,慕宝筝心头便控制不住的颤了颤,随即迅速稳住心神,微笑着转身道:“二姐姐这是去哪里了,可让我好找。” “管家娘子有些东西安置不过来,便喊了我去瞧瞧,三妹妹找我有什么事么?”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该到的宾客,我瞧着基本上已经到了,怕二姐姐入席迟了,就想着来找一找,二姐姐若是不在,我在那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 慕长歌笑了笑,“这就去,劳烦三妹妹如此挂念着我。” “这有什么劳烦的,自小二姐姐与我不都是这样亲近么?”慕宝筝挽住了慕长歌手臂,侧身战到她身旁时,那一抹狠毒冷笑,便抑制不住自眼底沁了出来 她自然是要等她的,那淬了毒的箭都已搭在了弓上,猎物不到,那狩猎好戏又应当如何开场!? 今日,慕洪宇是不是会受到牵连,于她而言,倒是并不怎么重要,她只想要看到这小狐媚子能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慕长歌抬起皓腕,轻轻为慕宝筝理了理鬓间发丝,唇畔一抹笑意,分外轻柔,“咱们也快些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压下心头那熊熊燃着的杀意,慕宝筝佯做乖巧地点了头,与慕长歌一起走向那宴客的厅内。 自她们二人进入的一刹那,偌大的正厅之中,似乎都有了一瞬间的寂静。 有人的眼神毫不遮掩,横冲直撞地投在了慕长歌身上,有的人倒是含蓄不少,却也在暗暗打量。 倘若无人开口倒也罢了,偏生张侍郎家的夫人,是个嘴快之人,也不知怎的就开了口。 “这位慕家二小姐,莫非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了不成?怎的这样好看,都道是女子妒心重,可如今见了这慕家的二小姐,我竟只觉得怜惜的很,倒是半点也生不出那妒意了。” 这话声音虽不大,却还是被不少人给听了个清清楚楚,一旁周侍郎家的夫人,慌忙在暗中扯了她一把。 张侍郎家的夫人,这才意识到了慕长歌旁边,还有一位嫡出的小姐,连忙开口道:“慕家三小姐也是分外不同,看那气度,可当真是典雅端庄的很。” 场面上,这话也算是打了个圆场,可实际上,慕家这两位小姐究竟是谁高谁低,众人心里自有了分明。 慕宝筝面色微微一绷,掌心几乎都快要被那薄薄的锋利指甲穿透,下意识地同大夫人极迅速地交换了个眼神,硬是将那温婉笑意,牢牢撑在了脸上。 只不过是区区一个长舌妇的几句无心之言,不必放在心上!她才是要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又何必同一个快要死的人计较! 慕宝筝心里的盘算,老夫人却并不知晓,面色极微妙地沉了一沉,看似若无其事瞥向慕长歌的一眼,似乎阴沉到能拧出水来一般。 格外用力地望了一眼慕长歌,老夫人示意柳妈妈附身贴过来,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本王要护着的 待到慕长歌二人去到各自的位子上坐下,柳妈妈方才悄无声息靠近了过去,贴近慕长歌,轻声开口道。 “二小姐裙摆处似乎沾了些尘垢,是否要回去换一身再来?” 慕长歌眸间泛出一丝清浅笑意,她怎会听不懂,老夫人让柳妈妈来传话,哪里会是因为她裙摆沾染了什么尘垢,不过是在暗示她,让她回去换一身不起眼,不至于抢了慕宝筝风头的衣裳罢了。 碧珠心头隐隐一提,老夫人这分明是对慕长歌有了怪责,正要作势搀扶住自家小姐,却见慕长歌垂首,淡淡瞥了一眼裙摆,葱白似的指尖轻抚了几下,不急不慢开了口。 “柳妈妈兴许是看错了,这裙摆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无需换。” 柳妈妈面色暗暗一僵,全然没想到竟会被慕长歌当面给了个软钉子。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二小姐究竟是真的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还是诚心就要这么做。 只是,不管她究竟是如何想的,被慕长歌如此回应过后,她也不好再多言,只得原路回去了老夫人身旁。 见老夫人面色又是一沉,碧珠心头禁不住跳了几下,再看向慕长歌,却见她仍旧是那波澜不惊的沉静模样。稳坐椅上,纤细指尖行云流水掠过鬓间发丝,眉目微微一挑,便在这寂寥冬日,挑起了一室的明朗。 她的一颦一笑,发间的步摇,耳上的明珠,一丝一缕都是旁人模仿不来的绝美姿色。可是美则美矣,到底是太过张扬! 碧珠鬓间滚落一滴冷汗,慕长歌此举,分明是已经得罪了老夫人。 她将音色压到了极低,“小姐当真不要回去一趟么?” 慕长歌眉峰微微一挑,“可有回的必要?” 她自然明白碧珠是在怕什么,倒也不怪她如此担心,依着她的身份,在这种场合本也应当藏拙露怯,将自己包裹的越不起眼,越能成为慕宝筝的陪衬才是越好。 可那又如何呢!? 细细回想,曾经在这样的场合,她有哪一次不是尽心尽力,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让自己如尘埃一般不起眼。但那又怎样呢!? 他们可曾因为她的让步,便对她心慈手软过半分么!?不曾! 既然已拔剑出鞘,她又何必再遮遮掩掩,硬要将自己粉饰成什么人的低调陪衬? 这一世,她早已立下血誓,再不要当任何人的踏脚石,她便是她,是独一无二的慕长歌! 她为何不能张狂?他们越是要将她踩踏进烂泥,她便越是要美得张狂!她也本该张狂,更有那资本来张狂! 慕长歌淡漠一笑,扬起手腕,轻抿一口茶水,视线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了身处贵客位置的二人。 太子苏云浩正专心同老太爷道着什么,一旁的苏翰羽看似在附和,那眼角的余光却分明是在望向慕长歌处。 以茶盏遮住了唇角一丝冷笑,慕长歌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他如今那柔情目光,到底还是含了几分真情在其中。当真令人想象不到,他曾经有过多残忍的决绝 而如今,在她身上,他曾欠下的血债,也是时候由她一笔一笔亲手收回了! 就在慕长歌眼底的寒意凝成了冰的一瞬间,自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祁靳之的声音先人一步,闯了进来。 “本王有些私事,险些错过了为老太爷祝寿,还望老太爷宽厚,不要同本王计较。” 这话说的客气,但也只是说出来客气而已,就连当今皇上都要留三分薄面的苍王,慕府的老太爷又敢因他不来祝寿而怪罪,自然是要好言回应,又慌忙命人重新安置座位。 “不必了,只是家宴,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坐在哪里,本王自是不介意的。何处空着,坐到何处便是。” 祁靳之边说着,边堂而皇之地绕过了身旁的一个空位,径直坐到了慕长歌身侧,“二小姐不介意吧?” 他那笑眯眯的模样,透着几分狡黠,像足了一头成精的狐狸。 “既已坐了,王爷又何必多此一问呢?”慕长歌压低声音,“王爷今儿不是不打算来的么?” “原本的确不打算,可留你一人在此,本王如何能安心?” 眼角余光扫一眼那脸色已经越发阴沉的老夫人,慕长歌透出了一丝无奈,“王爷当真是要帮我的么?” “二小姐是嫌本王做的太明显了么?”祁靳之笑了笑,神情竟是叫人无法反驳的坦荡,“无妨,本王从来不介意先一步告知他人,什么是本王要护着的,什么是他们动不得的。” 言语之间,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那目光竟有一瞬凝成了刀锋,扫过了不远处的苏翰羽。 他的直觉倒是好生敏锐,虽早已意识到祁靳之绝非绣花枕头,见状,慕长歌心底还是不免有些意外。 不再去理会老夫人的慕长歌,只管将注意力收回来,祁靳之来了倒也好,今日之事,终究凶险,多一个人,倒也能多一份保障。 酒过三巡,到了该喊来歌姬舞姬助兴的时候,慕长歌便侧身,用力拍了几下手掌。 随即,先是一阵悠扬笛声传了进来,紧接着便是舞姬鱼贯而入,身段柔美,容貌妩媚。 有歌姬抱了琴,款款行了一礼,随即便坐在早先便安排好的位子上,指尖轻轻一拨弄,便是一声清脆音符。 乐师则是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不起眼的角落,有条不紊地将各自的音符,融入到了那笛声之中。 “二姐姐当真是费了心思,若不是经由二姐姐安排,宝筝竟不知道,咱们慕府的舞姬歌姬,竟会是如此出挑。” 慕宝筝侧了身,满脸乖巧无辜地柔笑,视线却在扫过祁靳之的时候,隐隐透出了三分妒意,心头禁不住便是一阵酸涩。 待到察觉出这滋味时,就连慕宝筝自己都有些暗暗吃了一惊,慌忙将其遮掩好,仍旧以那乖巧笑意望着慕长歌,似是在真心实意的恭维。 “三妹妹过誉了,我也只是试着稍加改动了一些罢了,算不得什么功劳。”慕长歌淡然一笑。 “自然是要算二姐姐的功劳,倘若没有二姐姐事无巨细处处尽心,今日又怎能做到宾主尽欢呢?”慕宝筝轻轻抿了唇,最是温柔无比,目光却暗暗越过了慕长歌,望向了苏云浩等人的方向。 当下,几乎所有人都已沉浸在舞姬那曼妙的身姿之中,又因饮了酒,各自都已有了些许微醺。 慕宝筝唇角轻挑起了一丝阴毒冷笑,那纤细手腕若无其事地扬起,看似漫不经心地转了转头上的翡翠步摇。 就在她将那翡翠步摇,轻轻转动到第三圈的时候,只听一声脆响,暗处两名琴师,竟在猛然之间将手中乐器用力砸到地上,抽出藏在其中的短剑,一跃而起,杀气腾腾,直冲苏云浩等人而去—— 这二人的动作太过迅猛,顷刻间,厅中便乱做了一团,有那吓到失魂落魄之人,高声叫嚷着有刺客,四窜逃命了起来。 “殿下当心!”不知是谁在这慌乱之中高呼了一声,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只明晃晃的飞刀,便紧贴着苏云浩的身子,擦肩而过,钉进了他身后的椅背上。 “皇兄退后!” 苏翰羽拔剑而起,横身挡在了苏云浩身前,“不必管我,保护好皇兄!” 看他那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自苏翰羽的面上,更是瞧不出有半分虚假。 当日,想必太子苏云浩,也恰恰是被他这“真心实意”所感动,才会信了他,才会死在了他手中 慕长歌森寒眼底,禁不住便勾起了一抹冷笑,苏翰羽的虚伪,在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再也没有哪个人能比得上。 那二人的目标,像是冲着苏云浩而去的,一招一式都狠辣至极,招招都像是要夺了苏云浩的命。 然而苏云浩同苏翰羽二人身边的侍从,同样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拼死相守,倒也没能让那两名刺客再进一步。 慕府老太爷同老夫人,早已是吓得脸色煞白。他们倒是不畏惧这刺客,可在慕府之中,让太子遭遇了刺客的埋伏,无论太子有否受伤,慕府这日子,只怕都要不好过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慕宝筝小脸惨白,不知什么时候竟挂上了泪珠,似乎已惊恐到了极点,一双柔荑紧紧地扯住慕长歌,颤声道,“怎么会有刺客!?二姐姐难道不曾好好盘查过,便让刺客混进来了么!?” 她这一声喊的有些尖锐,在这众人都惶惶不安的时刻,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大夫人也面色惊惧,又微带了一丝愠怒,厉声呵斥道:“当下是斥责长歌办事不力的时候么!?还不快扯了你二姐姐避开!” 厉森炎遮掩好眼底的一抹狂喜,提了剑便闪身过来,然而,还不等他贴近慕长歌,那剑尖便被人给以什么东西抵住,轻巧一挑,便连带着他整个人都翻了个跟头—— 厉森炎恼羞成怒,“何人如此大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不要拿性命冒险 暖玉折扇,在祁靳之手中灵巧转了一转,那双幽冷双眸,便扫过了厉森炎。 “厉将军此时难道不应当去保护太子么,此处自有本王护着,不劳厉将军分心。” 厉森炎颇有几分气恼,面色都涨红了些,然而这眼前之人,到底还是他得罪不起的苍王,当下虽心底燃起了一把邪火,也还是得忍着那咬牙切齿,旋了身,装模作样地冲向了苏云浩的方向。 一抹毫不遮掩的轻蔑,自祁靳之眼底透出,随即,便见他一手护了慕长歌,有条不紊地退后,“刀剑无眼,登徒子更是不长那眼睛,二小姐可定要当心。” 慕长歌轻笑一声,似带了三分无奈,“王爷何等身份,又何必争这口舌之快。” 酸楚气息,又从慕宝筝心底窜了上来,望着眼前这二人,她竟一时间都忘了要闪避。 就在此刻,大夫人匆匆过来,一把扯住慕宝筝,将她向身侧狠狠一扯,“还不快退后,你这是吓傻了么!” 慕宝筝方才醒转过来,脸上一瞬间又恢复了那惊惧模样,百般恐惧地同大夫人一道闪避着。然而,倘若有人能够细细端详,便不难察觉,这看似惊慌的三小姐,眼底却连半分真正的恐惧都不曾有。 此刻会出现在这里的两名刺客,原本也是由他们一手安排,只不过,用的却不是大夫人的亲信,而是厉森炎的人。 厉森炎虽算不得什么用兵如神的将领,这些年在沙场上驰骋,身旁终究也还是有了些如死士一般的亲信。 今日这两名刺客,便是厉森炎的人。 慕宝筝装作惊恐的模样,连连后退着,一双眼睛,却在暗中紧盯着那一片刀光剑影。 当她瞥见,那看似使出浑身解数同刺客缠斗的厉森炎,一丝淡淡的讥讽便禁不住渗出了眼眶。这位表哥,当真也是好利用的很。 厉森炎看上那小贱人,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因此,只要同他允诺,事成之后便会将慕长歌那贱人交给他,在色迷心窍之下,厉森炎便一口应允了下来。 至于接下来,就要看这几人的演技如何了。依照计划,这两名刺客会装作要刺杀太子,而厉森炎则要与其缠斗苦战,最终险胜,并将其一刀毙命—— 刀剑声越发激烈,慕宝筝凝视着眼前的缠斗,同大夫人暗暗交换了一个安心的眼神。看来这厉森炎虽没什么谋略,演这出戏倒是逼真的很。 今日这布局,着实再顺利不过,慕宝筝眼角余光冷冷划过慕长歌的侧脸,暗暗咬了牙,一丝透着狠辣的冷笑,不着痕迹地浮上了眉梢。 再过片刻,只要等这一出戏唱足,厉森炎将那“刺客”当场斩杀过后,也该是慕长歌的死期了! 只是慕宝筝心底隐隐一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可,究竟是何处不妥?分明一切都如此顺利,她这感觉又是从何而来?慕宝筝拧了眉,心底那一丝怪异不安,却如清晨浓雾版丝丝缕缕弥漫了开来。 “这刺客好生厉害,竟能将表哥压制到半步都前进不了。” 只听身旁一声叹息传来,慕宝筝侧了视线,便见慕长歌正蹙了眉,颇有几分担忧地凝视着那缠斗在一起的人。 慕长歌话音未落,竟又听到铿锵一声脆响,厉森炎刺过去的一剑,居然被硬生生挡了开来,震得他连退三步,面上顷刻间便浮现出一道清晰的错愕—— 怎会是这样,按着先前的布局,此刻不应当是他占上风,将那两名刺客逼的连连后退么!? 这二人怎会拼了狠劲,将自己给挡开!? 就在这一愣怔之间,眼前一道寒光刺了过来,厉森炎连忙持剑去挡,话里有话地的怒喝了一声,“大胆刺客,还不快束手就擒!” 然而,他这提示却是半分用处都没有,那二人全然不认识了他一般,一招一式仍旧格外生猛。 厉森炎再也顾不上多想,只能提了十二分精神迎战,虽说倒也能够抵挡得住,可心底的纳罕却越发浓重,这二人,难道是疯了不成!? 起初,厉森炎还能游刃有余地挡住这二人,可过了几招之后,他面上的错愕便越发明显了起来,这二人,到底是怎么了!? 他们是他手下的人,功夫到底有几分,他是清楚的,今日怎么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使出了浑身解数,竟都抵挡不住! 眼看着他缠斗的越发吃力,慕宝筝心底也咯噔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将视线狠狠侧向了慕长歌,心底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多想。 慕宝筝那震颤目光,被慕长歌尽数看在了眼中,只在眸间默默浮起一丝轻笑,随即,便远远望向了那挡在老太爷同老夫人身前的慕洪宇。 与她视线对在一处,慕洪宇微微颔首,随即沉了声音,怒道:“人都去了何处!?厉将军快要不支了,还不快快来人,助将军拿下刺客!” 厉将军不支这几个字,落在厉森炎耳中,当真是分外刺耳,然而,慕洪宇这话也的确是真。 那两个刺客看似招数平平,实则将他压制到半点都动弹不得,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倒有些像是他不曾使出全部的本事似的。 众人都在一旁挤挤攘攘,唯恐刀剑伤了自己,慕长歌的视线,看似无意瞥了一眼碧珠,碧珠顿时便心领神会,装作被谁给推搡到了,一个不稳,硬生生将那半桌的碗碟都给扫到了地上。 只听得一阵令人心慌的碎裂声响,厉森炎的视线也下意识望向了这一处,好巧不巧,偏偏就望见了慕长歌看过来的眼神。 只那一眼,轻蔑,耻笑,尽在其中,厉森炎本就正在恼火,对上了慕长歌这样的眼神,更是恼羞成怒到了极点。 他性子本就莽撞的很,怎能受得了她这讥讽!?厉森炎怒从心头起,手上的力气也更重了几分,然而他越是恼怒,便越是容易出错,甚至险些被人给打落了手中的剑。 “这是怎么回事!?” 虽不懂功夫,大夫人也还是看出了一丝不对劲,借着靠近的时候,紧贴着慕宝筝低声道,声音之中已然隐隐有了几分焦心。 先前厉森炎的苦战,尚且可以看成是唯恐露了马脚,那现在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慕宝筝先前心底便有些不安,如今大夫人一开口,更是将她这不安给印证了个十分。 然而,尚未等慕宝筝开口,只听得慕长歌那清清浅浅声音,蓦地从一旁响起,身子一震,下意识便对上了那双宛若冷泉的澄澈眼眸。 “是呀,表哥这究竟是怎么了,堂堂将军,如今怎的连两个刺客都要招架不住了?” 一旁,张侍郎家的夫人闻言,脸色煞白地急急开口:“说的是呢!将军这是怎么了!?怎么就那样不轻不重的,倒像是——” 饶是再紧张,挤在她一旁的人也还是慌忙暗中拉扯了她一把。张侍郎夫人也顿觉自己失言,面上僵了僵,硬是咬住了嘴唇,一言不发了起来。 大夫人心头隐隐一提,目光暗暗扫视过四周,听到张侍郎夫人这句话的人不在少数,然而此刻,竟好像是所有人都失聪了一般,谁都不曾接着张侍郎夫人那突兀的断句多说半个字。 这短暂的寂静,反倒更令大夫人心底浮起了一层焦躁不安,面上虽不做出半分变化,掌心却已悄悄攥紧了些。 大夫人这细微变化,尽数落在了慕长歌眼底,一抹幽光,自她眸中缓缓划过,随即,便见她拧了眉心,俨然带着几分不悦,同那张侍郎夫人开了口,“侍郎夫人这是何意!?” 慕长歌这一声,端的是愠怒十足,那落地铿锵的声音,竟硬生生将众人的注意力给拉了过来—— 张侍郎夫人一个愣怔,大夫人眼皮暗暗一跳,一丝不祥预感,顷刻间便从心底浮现了出来,急忙同慕宝筝递了个眼色。 她虽然预料不到这小狐媚子究竟是要做什么,但那不祥之感,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无论如何,她都绝不能让这狐媚子继续下去! 撞上了大夫人目光,慕宝筝会意,抬手便用力扯住了慕长歌手臂,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受到了十足的惊吓一般,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急切央求道:“二姐姐,可嚷不得呀!” “刺客凶险,那刀剑更是不长眼睛,二姐姐如此高声喧嚷,若是将刺客引来,我们的性命岂不是堪忧!?” 此言一出,慕宝筝身侧的人也都慌张附和,当下能够出去的路,已被正在打斗的人堵的死死的,倘若真要是有什么人将刺客引了过来,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岂不是就只剩下了等死一条路!? “说、说的是呀,她若有何不妥,慕二小姐过后指责便是,何必拿着所有人的性命,在这关头较真了起来!” “是呀,长歌。”大夫人也上前一步,那一双担忧慈目之下,却隐藏着一抹锋利的怨毒,只一句,便将矛头狠狠的对准了慕长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就等你这一处 “你倘若有何不满,也暂且忍上一忍,如何能将这么多人的性命至于不顾!?若你只是忧心过后,是不是会追究你同洪宇办事不力的责任,那我现在便答应你,必定不会!” 大夫人这看似诚恳的几句,顷刻之间,便将慕长歌给反手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她不光要让她闭紧了这嘴,更要在此时给她扣上一个唯恐担负责任,便将人命视作草芥的恶名! 此刻慕长歌绝不能开口,她若一开口,便是要将众人性命视若无睹。 即便是今日出了岔子,无论如何,如今来到慕府参与老太爷寿诞的这些宾客,日后都必定会对她存了厌恶,必定会令她名声尽毁! 大夫人攥紧了拳头,料定慕长歌必定不会再开口。然而,她这一举动,落在慕长歌眼中,便只化作了一抹轻蔑。 这举动,同垂死挣扎有何区别?慕长歌纤长羽睫之下,有一抹锐利锋芒冷冷划过,一丝坚毅冷笑不着痕迹挂上了唇角,那纤细指尖却仍旧笔直地戳向张侍郎家的夫人,身形更是不动分毫。 “刺客若要来,长歌甘愿以身涉险,为诸位挡下那冰冷刀剑,可要长歌闭口不提,还请恕长歌难以做到!” 慕长歌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葱白似的指尖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对准了厉森炎—— “张夫人方才的意思,难道是想说,将军他不知因为什么缘由,便藏了私,不肯对那两名刺客使出真本事么!?” 侍郎夫人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辩驳什么,然而在这刀光剑影之下,能维持镇定已是十分困难,哪里还能有那多余的心思,去想到什么话给圆回来。 就在她这迟疑的片刻,便见慕长歌微微怒瞪了一双凤眸,眼底似有隐隐波光涌动,“试问当今百安上下,有谁不知厉将军这些年,为了皇上忠心耿耿四处征战,吃了不知多少寻常人吃不得的苦!” “这些年,将军有哪一回不是在战场之上出生入死,他连这条命都甘愿为了皇上与百安的百姓所豁出去,难道还不足以看出他对皇上的忠心么!?可你——” 慕长歌缓缓摇头,将那悲怒至极的模样,做到了淋漓尽致,“可你竟要疑心,一个对皇上如此忠诚的将军,又怎会有理由,对要刺杀太子的刺客手下留情!?” 张侍郎夫人,被她这番凛然之语,道的连半句话也说不出,只听得她这样指责过后,心头不免有几分紧张,“这,这又是何出此言!?我可不曾” “不曾!?夫人方才的冒犯,莫非还不够明显么!?” 慕长歌字字句句,看似都像是冲着张侍郎的夫人而去,那一双清冷凤眸,却带了一点寒光,掠过了大夫人那张已有了些阴晴不定的脸。 不妙!慕宝筝尚未看得出什么,大夫人心头却猛然一沉—— 然而,到底还是来不及了,当下这局面,她断然寻不出任何一个理由,能够阻拦的下此刻的慕长歌,只能眼睁睁看了她眉峰高高一挑,将那凝冰般的话语吐了出来。 “此时此刻,我们能够安安稳稳在此,不曾有谁丢了性命,不是因为有将军在奋勇抵挡!?夫人您却在此刻,意图讲这些不知所谓的话语,长歌若不能当即问个明白,一旦让夫人的猜测之意,就这样不清不楚流传出去,又怎能对得起将军以身涉险保我们安稳的情义!?” 慕长歌语调虽不高,却带了十足的气势,硬生生将那张侍郎夫人给辩驳到哑口无言。 “难道不是么?”只见慕长歌又沉了沉视线,“因此,长歌倒是要问一问夫人,这样一位忠肝义胆的将军,为何会被夫人猜疑成与刺客有勾结!” “厉将军本就前程无量,他又有什么理由要同刺客勾结!?于他而言,于厉府而言,岂不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将军又怎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慕长歌口口声声,都是诚意十足,无一句不是在为了厉森炎辩驳。 然而,这字字句句的维护,却化作了一把这世间最为锋利的利刃,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刺进了大夫人的心口,活生生将她的五脏六腑搅成了一团。 大夫人只觉得一团冷汗,在瞬间渗透了后背,心口的那一道冰凉,几乎要令她站立不稳。 好一个狡诈的小狐媚子,原来,原来她这一剑,是对准了这一处刺下! 慕宝筝的脸色,也在一瞬间笼上了一层铁青,掌心之中,尽是一片薄薄汗珠。 这贱人! 她哪里是在为了厉森炎争辩,她分明是要在这无中生有,好将矛头反手对准厉府! 慕长歌话音落地,且不说张侍郎家的夫人,周遭的人,几乎都在这一瞬间齐刷刷变了脸色。 “怎么,莫非长歌所言有何不妥么?” 周遭人的变化,统统被慕长歌看在了眼中,一丝锐利锋芒,在她眼底渐渐化作了一团。 她微微仰起视线,如水般的目光,划过了大夫人的面容,“长歌自知今日举动无礼了,任凭母亲怪责。” 怪责,她此刻如何还有那闲心思去怪责她!? 大夫人掌心紧了又紧,分明已察觉到了那薄薄指甲刺入皮肉的痛楚。 周遭的寂静,几乎要比先前听闻张侍郎夫人的那一句过后,都要持续的更久一些。 而这寂静,便是对慕长歌最好的提醒,她知道,如今所有听到她方才那番话的人,都已明白了她想要他们明白的。 倘若厉森炎当真与刺客有勾结,又怎会对厉府没有好处呢? 众所周知,厉家现在之所以能够如日中天,除了厉太傅权倾朝野之外,那位深居宫中的厉淑妃,更是功不可没。 厉淑妃是厉太傅的掌上明珠,入宫多年依然在皇上面前荣宠不衰,更是诞下了四皇子苏易斌。 现如今,几位皇子都已长大成人,可能够成为储君的,就只有一人,那便是太子苏云浩。 倘若只是对于厉森炎一人而言,与刺客勾结,刺杀太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处。 可对于整个厉府而言倘若没有了太子,有着厉府作为支撑的四皇子,定会成为最有可能夺到皇位的那一人! 如若能够由四皇子苏易斌来继位,厉府的荣耀,又岂止是当今这般,只怕在未来的几百年里,厉府永远都能够成为百安之中屹立不倒的一脉! 倘若这还不能够算是好处,还有什么可以算得上!? 当下所有人心中所想,便是这般,只是在这随时都有可能被卷入厮杀的场合之中,任凭谁也不敢开口多说半句。 只不过,没有人敢开口,却架不住有那几位惶惶不安之人,禁不住悄悄望向了大夫人,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大夫人心头紧了紧,那一团寒气,在她胸口横冲直撞,险些要令她硬生生窒息过去,她那掌心攥了又攥,然而那皮肉上的疼痛,即便是再如何深刻,当下也不能再令她冷静半分! 这小狐媚子好深的心计,好狠的手段! 若真有人将这猜测讲出,只怕整个厉府都逃脱不了谋逆的罪名! 到那时候,即便厉太傅有着手眼通天的本事,厉府再如何得到皇上器重,一旦被疑心成了谋逆之人,到时的厉府,少不得也要狠心脱层皮,才能够自证清白! 那一团寒气,将她激得牙齿都颤了颤,随即,大夫人便狠狠一咬牙,几乎要将那两排牙齿磨碎——她竟想不到,千万防备,竟都没能防得住这小狐媚子! 见大夫人自脸上透出的铁青寒气,慕长歌便知她此刻必定是心急如焚,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却又奈何不了自己半分。 慕长歌压下眸中那道清冷浅笑,关切上前,双手有力地搀扶住了大夫人,关切道:“母亲怎么了,怎的了脸色如此难看?” “难道母亲是在担心表哥么?”慕长歌侧过视线,望一眼厉森炎,那锐利目光,在转回的一瞬间,又变得乖顺无比,“母亲不必担心,表哥常年征战,怎么会连两个刺客都应付不了。而且,母亲您看,表哥他可轻松的很呢。” 她这番宽慰话语,倒像是攥住了先前的刀柄,又狠狠对准大夫人的心口往里推了几寸,生怕旁人联想不到,她厉欣兰便是厉森炎的亲姑母! 尤其是那句轻松的很,更像是要将厉森炎温柔推落刀山的一掌——谁不知道厉森炎脾气火爆,功夫路子同样也火爆,眼看他现在这不温不火的架势,倒还真像是在故意给刺客喂招一般。 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夫人只觉得自己一口牙都要硬生生咬碎了,那两个人,可是厉森炎自己安置过来的,怎的现如今,竟出了这样大的篓子!?那几个人,到底是在拖什么!? 大夫人脸色越发难看,一旁的慕宝筝,同样也是心如擂鼓。眼看那缠斗迟迟不停,仍是不温不火,周遭人的狐疑心反倒越发重了起来。心头火烧火燎的慕宝筝,狠狠一咬牙,把心一横,心头顿生一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偏偏就是不伤你 慕宝筝脚尖转了方向,手掌下意识地攥紧成拳头,心跳已越发剧烈,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了那两名刺客,薄薄一层汗珠,已渗透了整个掌心。 虽不知是什么原因,才会令厉森炎迟迟不下手,但方才经过了如此一遭,倘若不能在当下便同“谋逆”一事撇的干干净净,那么今日要遭殃的,可就未必会是慕长歌那贱人了! 她的想法虽然有些冒险,然而此刻搏一把,总也要比束手就擒来的强。 慕宝筝咬了咬牙,谁知,她尚未装作被人挤出的姿态,手腕便被慕长歌一把攥紧,抓了个严严实实,令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扑到刺客那边去。 “三妹妹没事吧?”慕长歌神情极尽温柔,语气关切,攥着她的手腕却不曾松懈半分,“人多嘈杂,三妹妹可要仔细了些,千万别不小心别挤到了什么地方,万一不小心受了伤,可就不妙了。” “你——”慕宝筝一双杏眼突兀瞪大,她方才看的分明,这贱人的眼中,分明是藏了一丝冷笑的。 旋即,一抹冷汗,顷刻间又自慕宝筝的额角渗出,她心头狠狠沉了一沉,面对着那从不曾真正被她放在眼里的慕长歌,心头竟在这瞬间浮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畏惧。 若说这小贱人,真的能够有着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早早便破了他们的局,可此刻呢!? 她方才,的确是想要装作被人挤了出去的样子,再在无意之中,被刺客所伤——她是大夫人的嫡出女儿,倘若她在这场刺杀之中受了伤,便不难洗清大夫人与厉府勾结谋逆的嫌疑。 这样做,也不过只是下下之策,走投无路的法子罢了,可要不用这招苦肉计,万一皇上真的怪罪下来,犯上谋逆,那可是死罪! 她都已做好拼死一搏,护下母亲的准备,却偏偏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这贱人给拦了下来! 慕长歌纤长羽睫轻柔地眨了眨,清冷双眸内,隐含了一抹幽幽锋芒,眉峰轻轻一挑,“三妹妹这是怎么了,我好心拉住你,不让你跌出去受伤,怎的三妹妹好像还有些不领情,叫旁人看来,倒像是非得以身涉险一回似的。” 这贱人!慕宝筝心口狠狠一坠,像是被只尖锐利爪,狠狠抓了一把。 冷汗已浸透了她的衣衫,慕宝筝死命咬住两排贝齿,拼了十二分力气,将那翻涌杀意狠狠压下,硬生生做出了一副惊魂未定的感激模样。 只是那焦躁怒火,终究还是卡在了她的喉间,不上不下,令她一时间竟无论如何都有些发不出声音。 在旁的大夫人,早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上前一步,将慕宝筝拉到了身旁,抬眼之间,那怨毒目光,已经变得感激万分。 “你三妹妹向来胆小,想来应该是被吓坏了。方才幸好有你在一旁扯住,否则真要是伤了她,可如何是好?我竟不知不知该如何感激你才是了!” 那一抹浓到了化不开的刻骨恨意,险些要在这字里行间喷薄而出,大夫人那攥紧的掌心,此刻已有了血迹斑斑,当真恨不得立即便将这小狐媚子拆骨扒皮,剁成肉泥方才解恨! 慕长歌抬了抬视线,眉目淡然,一抹若有似无的轻笑,自那温婉唇角化作了锐利刀锋,冰冷地贴在了大夫人颈间。 “长歌也是母亲的女儿,又怎能不尽心尽力,去好好保护三妹妹呢?” 为了除掉她这样的一个“贱人”,他们竟能煞费苦心,布了这样险的一局棋,若她不能尽心尽力,又如何对得起他们的一片苦心!? 慕长歌那似泉水般清冽的目光,低低掠向了一旁,先前被隐秘封住的锐利锋芒,如今全都渐渐浮起,令她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绝美凤眸,透出了一丝叫人万万不敢轻薄的凛然气势。 一抹轻蔑冷笑,自她眸中一闪而过。 想以苦肉计令他们早早脱身?未必太过小瞧了她! 先前,她一步一步,走得步履维艰,每一步,都宛如踩踏在刀锋之上。 如今,能够掐住大夫人命脉的这机会,终于在她的隐忍不发之中等到了,她如何会让他们如此轻易便能够逃脱!? 只一个目光触碰,祁靳之便将一切都了然于心。就在谁都不曾注意到的时候,便见他掩在折扇之后的手腕轻轻一转,一颗米粒大小的东西便飞了出去,恰恰好,不轻不重便弹在了一名刺客裸露在外的脖子上。 顿时,那二人便交换了个眼神,持剑的动作忽的一换,二人一前一后,身形错开,剑尖极灵敏地一挑,那厉森炎尚未反应过来,手中长剑,便在软中带硬的一挑之中,脱手便飞了出去—— 厉森炎面色刷的便张成了猪肝色,随即便刷的一下,煞白一片。 周遭先是一声声惊呼,就在厉森炎面色煞白的一瞬间,又都不约而同却诡异地噤了声。 方才那一招,只有厉森炎自己心知肚明,他的剑,是根本抵挡不住,才会被人给挑了出去。 可在一旁所有人的眼中,方才那一瞬间,无论怎样看,都像是厉森炎有意示弱,做足了戏份,才装作无力了一般! 刺客在前,身为将军,却故意给那刺客留了后路,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今日在场之人,没有人会不懂! 大夫人那攥住慕宝筝的手,更是下意识地加重了几分力气,在那冷汗涔涔之中,只觉得胸口那颗心,几乎要就此翻滚出去。 就在这气氛诡异到了极点的短暂一瞬,祁靳之唇角斜斜挑起,“这便是你们百安驰骋沙场的将军么?怎的瞧这力气,竟好像是连根绣花针都要拿捏不住。” 他这不轻不重地的一句奚落,轻而易举,便在所有人心中,落实了那个可怕的猜想。 倘若不是与刺客早有勾结,堂堂将军,又怎会如此轻易便被人给夺了兵器? 厉森炎顿觉身子一僵,在这电光火石一瞬,他急出了密密麻麻一身的汗,却仍不知如何是好。 进,他已手无寸铁,无疑以卵击石;退他又如何能退得了!? 此时此刻,倘若他逃,落在旁人眼中,岂不真成了与刺客有勾结!?到时只怕整个厉府,都要被自己给连累! 先前,有他同苏云浩二人侍从联手抵挡,将那二人挡在远处倒也不难,如今他兵器一脱手,先前那看似资质平平的二人,竟恍然之间有如神助,将侍从连连击退。 之前还退守在侍从身后的苏翰羽,如今也面色凝重,攥紧了手中长剑,一手将苏云浩挡在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那刺客二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一剑挑飞了一人,手持锐利长剑,杀气四溢,对准苏云浩便刺了过去—— 就在这一刹那,早已有准备的慕长歌,扬声便喊了出来:“危险!表哥!快快保护太子!” 慕长歌这一声,令厉森炎一个激灵,他狠狠一咬牙,夺了旁边侍从的佩剑,大吼一声便扑上了前。 他自知今日是遇到了绝顶高手,但他又绝不能后退,后退,便是要带了整个厉府一同送死,可要是迎上前去,兴许还能捡回半条命。 到底也是领兵打过仗的人,如何选择,才能将损伤减到最轻,丝毫都不难判断的出。 见他嘶吼着冲上前去,做那拼死一搏,大夫人同慕宝筝脸上的血色,才算是稍稍回来了一些。 她们丝毫都不担心,厉森炎今日是否会死在此处,甚至情愿他干脆死在此处。 这已将心悬在了喉间的二人,丝毫都不曾察觉到,就在她们面色稍稍缓和的瞬间,慕长歌的唇角,却在此刻悄悄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 “母亲同三妹妹不必担心,表哥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不会出事的。” 慕长歌这一声言语,轻柔似鸿毛,只有与她近在咫尺的大夫人二人,才听了个清清楚楚。 还不等她们揣测她这话语之中的深意,便听得周遭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回首往过去一眼,大夫人胸膛之中的一颗心,便彻彻底底跌入了万丈深渊! 那样近的距离,谁都以为,厉森炎必定不会毫发无损,然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本该刺入他身体中的利刃,却分明带了几分不自然地偏向了一旁,连半根毫毛都未曾伤到过他。 倘若不是早有预谋,那刺客的剑,为何能够伤得了侍从,却偏偏避开了这位厉将军!?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牢牢黏在了面色铁青一片的厉森炎身上,谁都不曾注意到,那稳稳立在一旁的慕长歌,眼角渗出的那一抹冷笑。 紧张盯住这一切的慕洪宇,望一眼慕长歌,见她迅速地微微一颔首,便不管不顾地一头冲了出去,“太子殿下当心!” “洪宇!?”先前守在一旁的二夫人,见慕洪宇冲过去的竟是刺客方向,急急起身,手掌却在这万般焦急之下扑了个空,面上顿时血色全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太子,有隐情? 早已是胆战心惊的老夫人,也慌到乱了阵脚,“快拦住大少爷!” 慕洪宇自幼便不懂武功,这时扑上前去,岂不是要去送死吗!? 那刀光剑影,几乎要贴在了他的脸上,慕洪宇一颗心,都快要跳出了喉咙。但他仍旧不曾有半分迟疑,迈向苏云浩的脚步,更是丝毫也不退缩。 他何尝不怕死,但他更怕今日慕长歌所布置好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他信刀剑无眼,也更信她。如今这放手一搏,便是慕长歌先前再三叮嘱过他的关键,因此他绝不能退! “来人呐!快来人呐!” 就在这声声尖叫之中,慕洪宇奋力一挺身,只听得二夫人一声凄厉尖叫,随着一道寒光划过,一团血花绽在了慕洪宇的肩膀。 慕长歌眉心紧了一紧,掌心在瞬间攥成一团,又不着痕迹地松开。 眼前这一幕,同她先前所安排的,分毫不差—— 刺客的剑,笔直地刺进了慕洪宇的肩膀,而与慕洪宇紧紧只有一肩之隔的地方,便是太子苏云浩。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冷汗不知不觉便渗了出来。倘若方才刺客伤到的人不是慕洪宇,那把利刃此刻刺进去的,只怕会是太子的咽喉了! “大胆逆贼!”苏翰羽一双锐利双眸,也在此刻怒气翻涌,“一群废物,区区两个刺客都不能拿下,还要连累了慕家大少爷!” 话语之间,苏翰羽已飞身上前,目光冷峻,干脆利落将刺客持剑的手一刀砍下!随即,其余的侍卫也一拥而上,拿下了另外一人。 “大哥!”慕长歌急急唤道一声,飞扑上前,“大夫,快去找大夫来!” 苏翰羽一手搀扶着慕洪宇,面色不失担忧,却仍旧稳重的很,“二小姐别慌,他伤到的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伤口虽深了些,却绝不至于会要了命。” 早就知道,慕洪宇绝不会受什么重伤的慕长歌,眼睛一眨,一汪水汽便浮在了眸间。 “大哥平日里也是斯斯文文的,怎的今日竟这样莽撞了起来?你身上没半点功夫,竟也敢迎着刀尖往上闯,就不怕不怕会没命了么!?” 慕洪宇自小便没享过如慕鑫阳一般的福,却也不曾吃过这样大的苦头,那一剑刺进去,当真是教他疼的冷汗涔涔,浑身发抖。 但见他煞白着一张脸,吃力道:“二妹妹万万不可这样说,这如何能叫做莽撞,太子殿下危难当前,难道我还不应当为他挡下这一剑么?” “太子殿下是储君,为了能给百安留住一位明君,即便是今日要我丧命于此,又有何不可?身为百安子民,为百安捐躯,何来鲁莽一说?” 慕洪宇这一番话,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先前还有人质疑,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出,怎么就能上得了台面,接管得了慕府。 如今这样看来,这庶出的慕洪宇,这番气度,如此胆识,倒也当真不比什么嫡出的差! 只是,自方才开始,那被救了的苏云浩,便只是微微沉了眉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惊魂未定,姿态仍旧维持着先前侧身的姿势,将那小丫鬟知意护在身后。 此刻,闻言,苏云浩面上才算是有了几分动容,“慕家不愧世代忠臣,能够有慕家人这样的臣子,也是百安的一大幸事。” 目光在慕洪宇伤处停留了一撇,偌大且寂静的厅中,只听苏云浩又道:“慕大少爷如此懂大义,又受了这样重的伤,我必定会将这一切禀报父皇,只是不知,慕大少爷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苏云浩的话尚未说完,大夫人的指甲便狠狠刺进了那已有些血肉斑驳的掌心,胸口之中,已如烈火掠过枯草荒原,将一切都炙烤得劈啪作响! 苏云浩倘若真的回去禀告了皇上,皇上必定会以为今日之事,对慕洪宇高看一眼,她本想在今日,以刺客为由,好将慕洪宇扳倒,怎的偏偏推了他一把! 而且,厉森炎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夫人一双眼睛,已有些遮不住那层层怨毒,这便是他说的天衣无缝!? 然而厉森炎如今早已没了心思来注意大夫人,只铁青了脸,活像是丢了魂一般呆立在原地。 慕宝筝敏锐地察觉到,大夫人如今已有些乱了心神,一手悄悄扯了扯她衣角,掌心之中尽是冷汗。 厅内,一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盯着慕洪宇,艳羡之情,溢于言表。能得了太子这一句承诺,如今慕府这位庶出的少爷可要扶摇直上了,何愁不能加官进爵? 谁知,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慕洪宇竟咬了牙,郑重摇头。 苏云浩眉峰高高一挑,颇带了几分不以为意,“慕大少爷这是何意?难不成我这条命,还不值得一个赏赐?慕大少爷难道是瞧不起我么?” 最后那句,轻飘飘落了地,却激起了老夫人等人的冷汗无数。 都倒是伴君如伴虎,当今太子是否能够做一个好君主尚未明了,这阴晴不定的脾性,倒是当真令人有些忐忑生畏。 苏翰羽面色微微一顿,随即笑道:“皇兄怕是误会了,大少爷性情敦厚,想来只是一时间想不出有什么想要的赏赐罢了。如今又受了这样重的伤,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也是人之常情。” 好一副随和面孔,慕长歌低垂着视线,不曾抬眸望见他此刻的模样,却不难想象得到,他如今的样貌会有多虚伪! 慕洪宇心头也隐隐一提,视线下意识扫向了一旁的慕长歌,见了她那沉静安然模样,一颗心方才安定了下来,稳了稳心神,抬眸,不卑不亢。 “身为百安子民,这本就是分内之事,如何应当要求赏赐?倘若殿下定要给予,那今日,小人所想要的赏赐,便是将此事彻查到底,绝不姑息,绝不能再让殿下等人以身涉险!” 慕洪宇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又变了一变,彻查这岂不等于,他硬要将这责任揽在慕府的头上!? 老夫人那心底更是沉了一沉,手掌几乎要将那拐杖捏碎! 到底只是个庶出!如今不过是看太子待他有了几分另眼相看,便飘飘然将整个慕府都给丢在了脑后! 苏云浩那高挑了眉峰,缓缓沉下,俊美唇角,勾起了一丝轻笑,“哦?这便是你想要的赏赐?” 慕洪宇重重点头,坚定无比。 “倒也无不可。”苏云浩那眼眸缓缓划过,竟又望向了慕长歌,“那,不知慕二小姐的意思呢?” 慕长歌目光暗暗一凝,神色之间,极迅速一抹旁人谁都品不出的意味。 然而,这也仅仅只是短暂一瞬,再看过去,慕长歌还是那娴静模样,低垂着视线,恭顺道:“殿下询问的是大哥,自然是但凭大哥做主。” 苏云浩敛了目光,“也好,反正无论如何,此事也定要彻查到底。至于旁的奖赏,你们不要,便就不要了吧。” 这一幕,看的众人心中又不免纳罕,均都不解的很。 正如苏云浩所说,刺杀太子一事,本就应当彻查,慕洪宇这样说尚且有情可原。可苏云浩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去问上一问这位慕家二小姐? “原本,我也只是想将这二人砍了头便罢,但又细细一想,此事当真是蹊跷得很。你们慕府,向来不是那些个粗心大意的人家,断然不会轻易混进了刺客。” 苏云浩开口,不急不慢,看那神态,倒像是在说什么全然不要紧的事情一般。 “至于这彻查么”苏云浩向那两名刺客扫了几眼,面上便明显浮起了几分不耐,“六皇弟,你说这刺客,到底要怎么审才是?看这二人的模样,也不像是如此轻易便能开口的。” “若不开口,皇兄大可以命人将他们押入大牢之中,自有人会审个一清二楚。”苏翰羽沉声道,“皇兄乃是太子,彻查虽然是定要彻查到底,只是像这样的事,着实不必耗费了皇兄的精力。” “倒也有几分道理,若是慕家人也同意,便按照六皇弟说的来便是。” 苏云浩在说这话的时候,半点也不知掩饰的,露出了那一脸的不耐倦色,好似根本就不在乎这刺客究竟是谁派遣而来一般。 “若是如此,那” 苏翰羽刚一开口,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见眼前那俏丽身影,径直便在他们眼前直挺挺跪了下去—— “长歌斗胆,求二位殿下今日能够在慕府,便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苏云浩好似没听到一般,只那视线在慕长歌脸上划过一瞥。苏翰羽眉心紧了紧,随即温言道:“二小姐这是做什么,快快起身,不过只是两个已落了网的刺客,左右逃脱不得,二小姐何必如此担忧?” 担忧?她何曾担忧!? 慕长歌眼底划过一抹冷冷讥讽,今时今日,在这厅中的人,想必谁也猜测不到,那言行举止都毫无纰漏可挑剔的,苏翰羽的真正意图。 可他能瞒得过所有人,却独独瞒不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毒妇占上风 苏翰羽的安排看似很是合理,只是,除却慕长歌,只怕谁也不会料到,从他有了这念头起,他真正想要做的,便不是彻查刺客一事,而是要让那两名刺客,消失地神鬼不知。 此刻,谁也不能断定,那二人便一定与厉府有关,但看此情景,只怕是少不了干系。 倘若能够押入大牢,将这时间稍作拖延,他便有法子,让他们二人的身份永远成为一个谜团,将对厉府的影响压到最低,如此一来 无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究竟是不是厉府,他苏翰羽都算是在紧要关头卖给了厉府一个大人情。 慕长歌低垂着的视线越发冰冷,这些手段,她就已在前世见识过了,如此,又怎会看不出!? 这人情,他想要,她便偏不让他得! 布下的天罗地网,如今也已经是到了该收的时候。他们,哪个也别想要逃得出! 慕长歌眼底划过一抹细微幽光,锐利锋芒深藏。 转瞬,便见她低低叹息一声,再抬眸时,一双秋水剪瞳之中,已泛起了粼粼波光。 只听得慕长歌言辞恳切,“长歌无意冲撞殿下,只是,只是长歌也有着非如此央求不可的缘由!” “方才二位殿下兴许不曾听到,但长歌却在这一处听得清清楚楚。方才,这满屋之中,可有一人不曾质疑过厉将军与刺客有所勾结!?” 大夫人心口猛地一沉,这小狐媚子,分明是诚心而为! 她若没有刻意提起,谁又会抓住厉森炎与刺客勾结一事不放!?厉府如今还是百安之中,那谁也得罪不起的存在,谁会不懂忌惮,大肆宣扬厉府与刺客勾结!? 可如今,慕长歌却偏偏把这一事给挑了出来,即便是所有人都想要装聋作哑,只怕也是装不得的了! 慕宝筝面上青了青,转而装出了一副乖顺且无奈的模样,急急上前,先是冲着苏云浩二人行了一礼,才柔声开口道:“二姐姐方才受了惊吓,才会胡言乱语起来,还望二位殿下切莫怪罪!方才如此凶险,各人都自顾不暇,哪有什么人疑心过谁?” “再者说了,即便是真有那一两个小肚鸡肠之人,起了那不必要的疑心,宝筝也相信清者自清。宝筝的外祖家,世代忠良,又岂是区区几句谣言就能动摇的了的!?” 慕宝筝攥紧袖底掌心,面上那强做出来的从容,倒是丝毫马脚也不露,坦然无比,极大度地侧身,望向了慕长歌,轻轻摇头。 “宝筝无意指责二姐姐,只是,二姐姐哪怕是再如何着急,想要为表哥证明什么,也不应当让二位殿下为难,让咱们慕府为难才是。” “今儿还是老太爷的生辰,闹成了这样已是不快的很,强要将刺客留在此处,更是不知这二人会不会有什么同伙前来搭救,倘若真有个万一,岂不是又要将所有人都至于危险之中?” 慕宝筝的话,顿时令在场的宾客纷纷应和了起来,人都贪生,对于他们来说,这刺客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并不重要,要紧的是他们是否还会被卷入。 大夫人微微一沉吟,也作势站了出来,两只掌心的冷汗已悄悄揩去,面色凝重。 “宝筝说的是,既然太子殿下都已经答应过,必定会彻查到底,又何必非要急于一时?今日咱们慕府宴请宾客,为的是宾主尽欢,怎能再将众人都卷入那为难之中?” “倘若伤到的是旁人,退一万步讲,倒也罢了,万一又伤到了二位殿下,这责任,难道你担当得起吗!?” 就在说这话的时候,大夫人的视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扫过了一旁的角落。 慕皓轩心头一紧,下意识要探手去抓,却已是来不及了。 慕君如眼神闪烁了片刻,已轻咬了咬嘴唇,紧随着大夫人话音落地的一瞬,便掐准时间开了口。 “二姐姐还是别再胡闹了,你这样着急,若是被那些个不知情的旁人看了,只怕还要以为是二姐姐你同刺客有勾结,如今是想要着急寻个替罪羊出来呢!” 慕皓轩扑了个空的手,垂下时已是指尖冰凉,先前还有些窸窸窣窣的厅中,顷刻间寂静一片。 大夫人眼底那一点森寒,渐渐蔓延了开来,唇角微微珉起,一丝怨毒,悄然浮现在了她的唇角之上。 幸好,她尚且还留了一招后手,先前厉森炎还道她是小题大做,多此一举,如今看来,竟是再必要不过! 这小狐媚子奸诈过人,寻常计谋,只怕难以拿下她这条贱命。可要是她一头撞进来的,是连环套呢!? 将那一抹歹毒掩藏起来,大夫人拧了眉,呵斥道:“不得胡言乱语!你二姐姐也是心急了些,可她到底也只是出于忧心,怎可能同刺客有什么瓜葛!?” 慕君如脸上白了白,到底是胆气短了些,也不及慕宝筝心机深沉,开口时,那音色险些都有些发颤,然而也不过是一瞬间,便硬生生将那底气,虚浮地提了起来。 “母亲这样说,未免太过偏袒二姐姐!”慕君如咬了牙,忿忿道,“同样是母亲的女儿,难道如儿有什么想法,便说不得了么!?谁又知道会不会是因为,二姐姐想要帮大哥稳固了这家主之位,才一手安排了这场好戏!” “大胆!”大夫人怒瞪的双眸中,分明有一抹森寒笑意划过,扬起的手,带了十二分怒意,狠狠落在了慕君如的脸上,“什么胡言乱语也敢放肆开口!还不给我住口!” 这一巴掌,打得慕君如踉跄几步,也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话,更打得周遭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慕皓轩只觉冷汗渗了出来,顾不得那许多,上前便想要将慕君如扯回去。不料,却被她狠狠拂袖甩开,嗓音微带了一丝喑哑,与十成的不甘,全然豁出去了一般—— “母亲为何打我!?倘若不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为何那么多人都没能拦下的刺客,偏偏就被大哥给挡下了,又偏偏没能伤得了大哥的要害!” 慕君如这近乎歇斯底里的质问,一瞬间,令厅内又变成了一片死寂,呼吸都尽数屏住了。 慕长歌微微抬了眼眸,微凉目光,如水般凉凉划过了慕君如那张歇斯底里的脸。一丝幽冷锋芒,悄然掩在了眼底。 片刻寂静过后,方才听得慕长歌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斥责,落地有声,被一旁的慕洪宇看在眼中,心底却极微妙地沉了一沉,一丝寒意悄然攀爬了上来。 方才,她避开了慕君如的视线。 这一细微举动,尽管慕长歌掩藏的极隐秘,也未能逃得过大夫人的眼底。 果真这小狐媚子再如何聪明,也没能料得到,她还早早安置了慕君如这样一颗棋子! 大夫人款款上前,看似沉稳的神色之中,却悄悄掩藏了一丝任凭谁也瞧不出的歹毒。 先前打算留她一条命,是为了笼络住厉森炎。然而现在,她这条命,俨然已经没了用处。 倘若不能亲眼看见这小狐媚子生不如死,那她也要让她不得好死! “都给我住口!”大夫人低沉了嗓音,用力一拂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事情尚未明了,君如你怎能胡言乱语!?” “这刺客究竟与谁有所勾结,如今谁也不好贸然断定,可既然因你几句无心之语,便让长歌背上了这无端猜疑,身为慕家主母,我便不能袖手旁观!” 大夫人凌厉地转过身,目光坚定,“求二位殿下,可否先将此事交由我们慕府查探?倘若真与小女长歌有所就瓜葛——不必二位殿下下令,我们慕家,必定会大义灭亲,亲自将她按家法处置,必定会给殿下,给圣上一个交代!” 言语之间,问的是二位殿下,苏翰羽却再自然不过的做出了一副难以抉择的神情,望向了苏云浩,神态之间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了三分谦逊。 “皇兄的意思是?” 苏云浩已坐回到了原处,一手懒洋洋搭在桌沿上,也不知那散漫眼神究竟看仔细了不曾,格外敷衍地扫了几眼,又像是漫无目的,对着某处随意望了一瞥。 这一瞥过后,苏云浩那唇角便挑了挑,笑的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见他只笑,不言语,苏翰羽又微微抬了声音,“皇兄?” 半晌,才听得苏云浩开了口,仍是那一副敷衍的模样,“也好,六皇弟你也清楚,这些个麻烦事,我向来没有那个耐性,既然慕夫人开了口,那便依着她就是。倘若今日审不出个青红皂白,到时再由你的人来审也不迟。” 慕洪宇闻言,面上顿时紧了紧,“殿下,此事” 不等他说完,苏云浩便扬起了手,将他声音压了下去,“怎么,莫非你信不过你们慕家?” 只一句,便将慕洪宇的话给堵了回去,徒留了他满身的冷汗涔涔。 然而,下一瞬,慕洪宇便咬了牙,明知这决定未必是对,但他却不能不这样做! “殿下——”慕洪宇强忍着痛,作势便要跪倒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要为她陪葬不成!? 岂料,他身子还不曾弯下,便被一双柔肉无骨的纤纤素手挡住。 “二妹妹!?” “还不快来人,把大少爷搀扶下去,看不见大少爷已站都站不稳了么!” 慕长歌一声呵斥,立刻便有下人慌张上前,赶紧扶稳了慕洪宇。 “此处有二位殿下,又有母亲,大哥不必担心。那无端的谣言,哪里信得过什么?只要大哥安好,长歌便不会有事。” 言语间,慕长歌那搀扶着他的手,暗暗加重了力道,一双清澈双眸中,隐约升腾起了一丝雾气。倘若仔细听,方才她开口之间,竟又像是带了一丝极细微的哽咽与拒绝。 大夫人先前紧绷的眉心,如今才算是畅快地松散了一片,看那小狐媚子神态,想来,她也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微微眯了眯眼睛,大夫人那蛇蝎似的阴毒双眸,泛起了一丝寒气。 这小狐媚子,死到临头了,倒还算临危不乱。她止住了慕洪宇的求情,无非是想要先将他的安危力保下来,倘若自己真有个万一,也好有人在外周旋,兴许能够赚得一线生机。 这想法,着实太过天真!大夫人唇角蕴着的那一丝冷笑,已是越发杀气弥漫。 要动手,她便一定要斩草除根,无论是慕长歌那小狐媚子,还是慕洪宇这贱种,但凡是挡了她一双儿女前程的人,她都得要了他们的命! 大夫人森寒目光低低一转,对付慕洪宇倒不必太过着急,当下要对付的,还是慕长歌这狐媚子才是。 “长歌所言极是,先将大少爷搀到偏厅去,再差个人去催一催大夫。”说罢,大夫人又转身,冲着宾客行了一礼。 “今日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都应当尽早让诸位散了才是。可方才,小女如儿着实无礼,虽是无稽之谈,但到底也不是能随便乱说的话。” “因此,为了我们慕府的清白,为了长歌的清白,当下还要烦请诸位再忍耐片刻。” 大夫人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冷笑,自一旁传出。 众人侧目,便见了那苍王,正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冷笑,斜着视线看过来。 “大夫人预备要如何审这两名刺客?本王可当真好奇的很,借住在慕府这样久,竟不知大夫人还有这样的本事。” 祁靳之不开口倒也罢了,一开口,众人面色更是多了几分怪异。 先前便听传言说是这苍王,与慕家的二小姐关系极暧昧。今日刺客一事,同谁有关也绝牵扯不到祁靳之的头上,他如今这一开口,尤其是那带了三分冰冷的态度,怎么看都像是不满大夫人要当下彻查一般。 与他无关,他偏生要明里暗里插一脚,难不成这刺客真是慕长歌设计好的一出戏!? 听他开口,还是这还不遮掩的袒护模样,慕宝筝的眼底,便因为那嫉妒而暗自红了一红,转瞬间便掩了眸间冷笑,分外柔和地开了口。 “宝筝竟不知王爷在担忧什么,宝筝只知道,无论如何,最后不都还是要以证据来定夺么?母亲即便是没有什么王爷口中的本事,也断然不至于指鹿为马,平白诬蔑了谁。你说是么,二姐姐?” 慕长歌视线仍旧微微低垂,半晌才听她淡漠一句,“三妹妹说的是,母亲处事向来公允,自然不会冤枉了谁。” 望着眼前之人,大夫人面色温和,掌心却像是多了一把无形的利刃,只等对准慕长歌心头,狠狠刺下! 敛了眼底一抹毒辣,大夫人面色凝重,仔仔细细地盯了那二人。 方才,在初将那二人拿下之时,也不是不曾盘查过,然而那二人却牙关紧咬,一声不吭。 端详片刻后,只听大夫人厉声道:“还不肯说么,你们到底是谁的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回应大夫人的,就只有一片寂静。 大夫人假惺惺地冷哼一声,“不肯说是么?还真将我们慕府当做了好欺负的么!?来人!把这二人拉出去,一寸一寸地敲断骨头,看看到底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那张嘴硬!” 受了伤的那刺客,仍是一语不发,而身旁那长了双吊梢眉的,却有些乱了方寸,眼看慕府的下人就要来拉扯,两腮抖了抖,猛地抬起了头—— “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一开口,受了伤那人顿时瞪大眼睛,怒目而视,然而那凛然话语尚未从口中吐出,便又听那吊梢眉急道:“我本就不愿做这事,你要找死自己死便是,何苦拖上我!?” 嚷罢,被捆住了双手的吊梢眉,满头满脸皆是冷汗,那眼神狠狠地冲着旁边投了过去——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理由好隐瞒,我们兄弟两个,也压根就不是什么真懂得要人性命的刺客!我们两个也不过是走投无路,才想寻条活路罢了!谁知道竟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二小姐,你的人找到我们兄弟的时候,可万万没提到如此凶险呀!” 慕宝筝装模作样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后退半步,“二姐姐真是你么!?” 蛇蝎般阴冷寒光,潜藏在大夫人眼底,蠢蠢欲动,几乎要按捺不住。然而,开口时,大夫人的面上却写满了震怒,重重一挥手,怒道:“一派胡言!” “我不知你们二人究竟为何要这样栽赃长歌,但我敢以这条性命担保,我的女儿,绝不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大夫人话音刚落地,脸颊尚且泛着红肿的慕君如,眼底便在顷刻间便迸射出了几道歇斯底里,咬了牙,狠狠道:“母亲当真是好生偏心!” 慕君如拂袖,一手指了那人,“刺客都已经和盘托出了,母亲怎能二话不说就要袒护二姐姐!?” “母亲若要以自己性命担保,那倒也罢了,谁叫母亲向来都偏疼二姐姐,可咱们慕府上上下下这么多条人命,难道也要以为母亲的一时偏疼,便要和她一起陪葬吗!?” 慕君如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语速也极快,半分都不给旁人插话进来的机会,“母亲难道不清楚,今日险些伤到的人是殿下!此事非同小可,母亲即便再如何偏疼二姐姐,总也不能连细细盘问都不曾,便就这样遮掩了过去!” 遮掩二字一出,慕君如的意思便再明确不过。 一瞬间,房间内似乎凝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寒霜,凝成了尖锐冰棱,高高悬在了半空,透着一丝又一丝的寒气。 “不必盘查!”大夫人拧了眉,紧绷着面色,“长歌也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 “她有!”慕君如赤红了一双眼,用力望了一眼慕长歌,狠狠抿了抿唇角。 这个二姐姐,的确不曾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更谈不上什么仇恨。 的确,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可她不甘心! 同样都是庶出,谁又比谁高人一等!?凭什么,凭什么她慕长歌自小就能锦衣玉食,她却只能安守着一个庶女的本分!? 倘若只是冒险一回,就能够令他们二人局势对调,又有何不可!? 那带了一丝残忍的决绝,在慕君如眼中翻涌了起来。她一手指着慕长歌,一字一句,吐出的话语,都带着一丝叫人心头打颤的凉薄。 “母亲只怕是不知道,你再如何疼二姐姐,二姐姐心中,到底也还是从来都没有真的信任过你。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一目了然么!?” “母亲有自己嫡出的女儿,将来自然还是会待三姐姐更好几分,真要有了争执,少不得要让二姐姐那庶出的让步。” 慕君如冷笑着,“二姐姐可是聪明的很,与其依靠母亲,倒不如想方设法将大哥给推上家主的位子,牢牢霸了咱们慕府的权,心底才算是安稳!” 大夫人面色越发阴沉,将那不悦神情,伪装到了淋漓尽致,“当真是越说越离谱了起来!” 知大夫人只不过是在做戏,慕君如便没有半分要退缩的意思,反倒比先前更是理直气壮,“事情真相到底是不是女儿所说的这样,母亲又为何不敢深究呢!?二姐姐又为何连一句解释都不曾有!?” 慕君如这一连串的诘问,问得旁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在一众人的注视之下,慕长歌微微拧紧了眉心,目光却分明是在刻意避开了那人。 “我不曾做过的事情,又应当如何解释?这二人,我本就是连见都不曾见过,又怎会同他们有所牵扯?至于这人为何要栽赃于我,我更是全然不知!” 缓缓深吸一口气,慕长歌一字一顿道:“可我当真不曾做过四妹妹你口中,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倘若我当真做过,即便是在这众人面前自裁谢罪也无不可!” “二小姐这是要过河拆桥么!?我们兄弟二人不过只是拿了你二十两银子,你那二十两银子,可买不得我们两条人命!” 吊梢眼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怪叫了起来,“二小姐既然不仁,那也就别怪我们不义了!有二小姐这样的美人儿陪着,下黄泉也是值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证据确凿,大逆不道! “你想撇清的干干净净,我们兄弟也不是傻子!二小姐,你怕是没想到吧,你是如何差人送了信,联系上了我们兄弟二人,又是如何命我们收了银子,好陪你演这出戏的证据,我可都留着呢!” 吊梢眉梗着脖子,额角青筋毕露,“谁若是不信,只管从我怀里掏出来她那亲笔信就是!” “当真是胡言乱语!”慕长歌眉峰一挑,“先前我连见过你们兄弟二人都不曾,又何来亲笔信一说!?” “不错!你说是,那便是了么,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来之前便伪装好,只等东窗事发,便要随意扯一个人来做那垫背之人!” 大夫人怒斥之时,因太过激动,头上的步摇都猛烈晃动了起来。 只是,谁都未能察觉到,此刻大夫人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冷笑。 同那小狐媚子朝夕相处了这些年,想要弄来她的笔迹,再命人模仿一封真假难辨的信,又岂会是什么难事? 慕君如面上透出一丝略带挑衅的笑,深深扫过一眼慕长歌,“到底是或者不是,母亲命人将那信取出,将里面内容展示给众人看,不就一目了然了么?倘若二姐姐真是无辜的,如此一来,不也就能更快证明了她的清白么?” “你说是么,二姐姐?那封信,你是敢,还是不敢展示呢?” 一抹薄怒,烟雾般笼上了慕长歌面容,她稍稍抬起双眸,“四妹妹此话何意!?既然有证据,无论如何,都应当取来展示一番,我又有何不敢!?” “未曾做过之事,我何需心虚!?母亲,这贼人所说的什么证据,母亲只管命人找出,看看究竟是黑是白!” 慕长歌紧拧了眉心,唇角用力抿在一处,一张绝美容颜上透着的,尽是坦荡怒意。 诡谲冷笑,便在此刻渐渐升腾在了大夫人眸中,却始终不曾冲破她那固若金汤的伪装。 “去,把他说的那什么亲笔信取来。” 大夫人一声令下,便有了侍从上前,试探着将手探入刺客怀中,不过片刻,面色一变,立刻便从其中取出了一封已有些褶皱的信。 “拿来!”大夫人面色狠狠一沉,侍从不敢怠慢,连忙双手奉上。 信件封口是打开的,大夫人凝视着那封信,用力将里面的纸张取出,匆匆几眼过后,便如五雷轰顶一般,僵在了原地,面色铁青,一双惯是端庄柔美的眼睛,如今更是惊愕地瞪大了起来—— 这一幕,她早先便设想过无数次,因此当下做来,也是不带半点拖泥带水,更不至令人看出,她如今这惊愕,根本就是假的! 大夫人失望至极地抬起头,望一眼慕长歌,颤抖双手,抓着那封信,用力甩去一旁。 “你我竟想不到,竟然真会是你!我当真是想不到,我竟然会教养出了你这样一个好女儿!” “只不过为了那还不曾有什么眉目的将来,你就敢赌上咱们慕府上上下下这些人的性命,当真是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意想不到!” 大夫人的眼底,在这痛骂之中,转眼间便多了一汪痛心疾首的眼泪,“想不到,想不到慕家竟养出了你这样的好女儿!想不到你为了一己之私,竟能将慕府上下的性命至于不顾!你如何对得起慕家列祖列宗,又如何对得起这些年对你的养育之恩!” 哽咽一声,大夫人又缓缓摇头,强撑着内心痛苦,音色颤抖,“你做出了这样的错事,说到底,也是我这母亲管教无方,今日要杀要剐,我这做母亲的,也绝不能由着你一人上路!” “母亲!”慕宝筝极默契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娇柔面容之上,已是泪眼婆娑。然而,看她那懵懂神色,又好似对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被大夫人丢在地上信,已被太子的人捡走,那人将信捧在手中,才扫了一眼,便彻底阴沉了脸,“你们慕府真是好大的胆子!” “哎——” 那人话音未落,太子已扬起一条手臂,将他那话打断,仍旧是那一副敷衍淡漠的不关心模样。 “说这些个有的没的做什么,里面写了什么,总得念出来才能叫人知道,是不是?” 太子亲信愣了愣,随即便要开始念,太子唇角顿时便抿出了一抹极厌恶的弧度,抬手,那信便被抓到了小宫女知意的眼前。 再见太子,已是有模有样地眯了眼睛,“知意声音好听,让她念。” 一团红雾便这样笼了知意满脸,太子这别具一格的行事作风,周遭人也应当是早已习惯了,面上红雾渐渐散去,知意也接了那信来,刚开口,见了那信上的内容,面上便紧了紧,随即才开口,念了出来。 即便没有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信件内容读出,大夫人同慕宝筝,也早就已经知道了那里面的内容会是什么。 在那封信里面,以慕长歌的口吻,极详细地写了,是她要买通了这兄弟二人,好让他们假扮成刺客,假装刺杀太子,再故意安排好慕洪宇舍命相救,到时必定要在慕洪宇身上留下一道不算浅,但也绝不至于致命的伤。 如此一来,慕洪宇便是护太子有功,能得了太子青睐之人,日后仕途还不是平步青云!? 知意声音清脆,那信里的内容,众人也听了个清清楚楚,一瞬间,无数无形的矛头,都齐刷刷对准了慕长歌。 目的已经达到,慕君如心头激动且窃喜,若不是在此刻对上了慕宝筝那提示地一瞥,只怕她都要忘了自己还要开口。 “母亲?”稳了稳心神,慕君如面色凝重,双目通红,“事到如今,难道母亲还要袒护着她吗!?做出了这大逆不道之事的人是她,可除却她之外,慕府又有哪个不是无辜的!?” “母亲若还不能想明白,难道就要因为她一人的糊涂,让咱们慕府所有的人都来陪葬吗!?母亲,二姐姐贪心,但别人却是无辜的啊!” 慕宝筝咬了唇,两行清泪扑簌簌落下,“二姐姐,你,你这究竟是你真是好生糊涂呀!” 大夫人缓缓摇头,重重叹息,“长歌,你既做出了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母亲今日,只怕也是袒护不得你了。如今我也只求” 说着,大夫人便面向太子二人,面上的哀求深色,凄清凝重,令人看了无不动容。 “只求二位殿下能开恩,看在慕家世代忠良,能够为小女留一具全尸!” 言语之间,大夫人已跪在了地上,双目紧闭,热泪自眼角蜿蜒滑落,当真是一个慈爱母亲,为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女儿而痛心到了极点! 慕宝筝也流着泪,匍匐跪在了大夫人身侧,楚楚可怜,“求殿下开恩,留二姐姐一具全尸!” 见状,人群中登时便多了些窃窃私语,无一不感慨大夫人母女仁厚。今日之事,换作旁人,想必早就已经恨不能赶紧与之划清界限,如今还能够挺身而出,为那大逆不道的慕长歌而求情,这样的二人,不可谓不仁厚。 然而这些心头感慨的人,谁也未能知晓,大夫人那蜿蜒而下的眼泪,根本就不是因为心痛,而是痛快难掩! 时至今日,终究还是让她得了机会,她到底还是可以亲手解决了这小狐媚子,看她惨死眼前,只是想一想,心头便是道不出的痛快! 将那几乎要从每一根汗毛透出的痛快压下,大夫人长叹一声,哽咽道:“求二位殿下开恩!即便长歌她当真是罪大恶极,连一个全尸都留不得,也恳请殿下能高抬贵手,让我这个做母亲的,亲手送女儿上路!” 说罢,大夫人又深深一拜,一双眼睛早已被泪水浸泡了个红肿不堪,当真是好一个痛心母亲的样子。 跪拜到地上的一刹那,大夫人的唇角,几乎控制不住地微妙勾了一勾。 小狐媚子的死期到了。 无论她还有多深的心计,多深的算计,那封信,便是她的催命符! 前一刻那信还经由了她的手,她看的分明,那的的确确就是她伪造的一封,半点异常都不曾发生。 如今,任凭那小狐媚子还有多少本事,恐怕也逃不出今日的死局! 夹杂着血气的杀意,此刻已在大夫人心中不受控制地翻腾了起来。 苏翰羽神色复杂,几次意欲开口,到底也还是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众人都在等苏云浩的回应,谁知,苏云浩竟像是睡着了似的,眯上的眼睛纹丝不动。 未能等到苏云浩的回应,众人却听到了一声莫名其妙地轻笑,下意识看过去,便对上了慕长歌那已凝了一层薄怒的冷笑。 慕长歌凤眸挑了一挑,清浅冷笑之间,竟平白多了一抹凛然,看的众人均是愣了一愣。 “母亲,三妹妹,你们这样维护着我,当真是令长歌感激涕零,可长歌着实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竟连一具全尸也留不得了?” 这小狐媚子,还想要垂死挣扎不成?大夫人眼眸眯了一眯,心头狠狠冷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情之请 大夫人假惺惺摇头,似是心痛到了极点,“事已至此,长歌你也不必再装那无辜了!刺杀太子殿下,无论你目的是为了什么,都躲不过死路一条!” “罢了罢了!你自己是个邪性的,我再不忍,又有何用!?” 大夫人重重叹息一声,手掌用力一压,“长歌,我虽有意袒护你,但我这做母亲的可以陪你一同去了,却断然不能让慕府上下所有的人命都为了你陪葬!来人——将二小姐押下去,听候殿下发落!” 大夫人这双心痛泪眼,不知惹了多少人慨叹,只一心认为她这当家主母难做,却谁也不曾真正瞧得到她那赛过毒蛇利齿的心! 一句听候发落,便等于定了慕长歌的命。 刺杀太子,下场除了那个死字,还能有什么?唯一的区别,也不过是死状如何罢了。 众人目光皆齐刷刷看向苏云浩,苏云浩这时方才抬了抬眼皮,却也不曾阻拦大夫人的决定。 大夫人显然是早有准备,顿时便有一早等候的下人,倒了声得罪,便气势汹汹要上前拿人。 见状,二夫人心头更是突突跳做了一团,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且不说老太爷同老夫人因年事已高,受了惊吓后便回去歇息着了,即便是那二人还在,恐怕老夫人也断然不会想办法出手相救。 正当二夫人心头惶惶不安之时,她一眼,便瞥见了苏翰羽,心念顿时动了一动。 自方才,她便觉得苏翰羽对慕长歌别有几分倾慕,兴许 这一念头刚刚闪出,二夫人便见到苏翰羽那眉心也拧了拧,眼看他要开口之时,那粗壮婆子已走到了慕长歌眼前。 因早有叮嘱,那婆子心底认定了慕长歌断然活不过今日,态度难免嚣张了些,见慕长歌不动身,便径直要探手去抓人。 就在她直接探出手的一瞬间,慕长歌眉峰冷冷一挑,凤眸之中俨然透出了几分薄冰般锐利锋芒,扬手,便是狠狠一记耳光! 那一巴掌,毫不留情扇在了婆子的脸上,用足了十二分力气,直打得她有些发愣,半张脸红肿不堪,连连后退了两步。 这小贱人,竟还敢如此嚣张!?慕宝筝暗暗一咬牙,眸底蜿蜒掠过一抹阴毒,面上却在瞬间透出了满脸的焦急忧心,“二姐姐你这是何意!?” “因一时糊涂便要刺杀殿下,已是死罪难逃,二姐姐又怎能如此嚣张,不把殿下同母亲放在眼里!?难道二姐姐你,连具全尸都不想再为自己留了吗!?” 与其说劝,倒不如说,慕宝筝这分明是在提醒苏云浩,慕长歌她目无皇室尊严,罪大恶极,理应不得好死! 如此歹毒的心计,却偏偏因了她那副无辜模样,而令人起不了半分疑心。 厅内,众人皆为慕长歌捏了一把冷汗。 二夫人的那颗心,更是几乎要从喉间蹦出,掌心之中,尽是一片潮湿冰凉。慕长歌她,这是诚心不想要活路了么!? 有那封信在,刺杀太子的罪名已是证据确凿,此刻的慕长歌,同赤脚走在万丈高空上的铁索没有任何区别,稍有风吹草动,等待她的,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慕长歌平缓扫过一眼,那天生便带着一抹媚态的唇角,便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方才挥出去的一巴掌,而今才慢慢收了,发间步摇挂着的流苏,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几晃。 “刺杀太子,这罪名可着实过重,我可万万担当不起呀。无凭无据,便将这罪名扣到了我的头上,这未免有些莽撞了吧。” 大夫人目光悄悄扫向了一旁,慕君如顿时便一会到了什么,已是轻车熟路的她,冷冷嗤笑一声,“二姐姐这话从何说起?” “那信,不就是你亲笔写的么?别的能够造假,可那写信用的纸张,的的确确只咱们慕府独有。还有上面的笔迹,那难道不就是二姐姐你的笔迹么!?” 慕君如咄咄逼人,一双眼睛,紧盯了慕长歌。 慕长歌轻笑一声,“倘若那真是我亲笔所书,也总该与我的笔迹对上一对才是。现如今,连比对都不不曾有,便随意拿了张什么人写过的东西,便要让我顶了这罪名这也着实有些不合规矩吧?” “这还用得着比对么!?方才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上面,就是二姐姐你的笔迹!”慕君如高高挑起了那有些过于细的柳叶眉。 “哦?”慕长歌淡然投去一瞥,幽深双眸,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似笑非笑,“不过只匆匆一暼,四妹妹便能断定,那就一定是我的笔迹?” “自然能!二姐姐总不见得要说,是有什么人心怀不轨,故意伪造了这样一封信,好来嫁祸你吧?看那字迹,也不难知晓,若是不曾跟随了名师习过多年,只怕写不出那样的一手好字!” “而在慕府之中,除了二哥与三姐姐,就只有被母亲偏疼的你,有过这样被高看一眼的待遇!不是你,又会是谁!?” 这些话被慕君如从口中咬嚼着吐出,带着的,便满是酣畅淋漓的过瘾。 曾经那些被她艳羡的,只有慕长歌才会有的好处,所压在她心头,积攒了多年的怨气,如今,终于是在今天尽数被吐了出来! 曾经受宠又如何,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又如何!?到了今天,还不是要栽在她的手上! 慕长歌望着慕君如,片刻过后,只听她笑了一声,“平日里倒是瞧不出,看着不言不语的四妹妹,竟也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也罢,你如何想,那也不过是你自己心中所想。” “只是,这罪名,我却不愿去背。太子殿下,长歌窃以为,无论那真正要刺杀殿下的人是谁,都理应在见到如山铁证之后,方能盖棺定论。况且要寻这证据也丝毫不难,笔墨纸砚,慕府向来是不缺的。我当场写上几行字,同那比对一番,自当一目了然。” 苏云浩那一双桃花眼懒懒一扫,“准了便是,就不过就是几行字罢了,还能变出什么花样不成?” 瞥见慕长歌那淡然神态,大夫人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冷笑却越发清晰。 这小狐媚子,还是太过天真了些!既是她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她就让她距离棺材再近些便是! 不过片刻,笔墨纸砚便呈了上来,铺陈在空桌上。 慕长歌落落大方,提了笔,便在纸间落下了一行娟秀端正的蝇头小楷。 望见她那一手清秀字迹,慕君如心头又不免泛起了一丝酸意。强压下了心头酸涩,慕君如仔仔细细看了看那一行字。 她不曾认认真真习过字,不会写,看倒还是会看,眼前这字,除却字体大小,同那封信上的,也当真是没什么不同。 “二姐姐如今可没话说了吧?”慕君如冷哼一声,抓起了那张纸,“这字迹,分明是一模一样!” “母亲,如今你可都瞧见了吧,这些年,被母亲捧在掌心上疼的,就是这样一个大逆不道之人!母亲若是再不能快快大义灭亲,只怕咱们整个慕府,早晚都要被她给活活拖累到丢了性命!” 因有些太过激动,慕君如面上都有了些潮红。 大夫人塞给她的那把刀,她到底还是想办法架在了慕长歌的脖子上! 倘若说先前,慕君如心底尚且还有几分不安,那么如今,她鞭尸在心安理得的盼着慕长歌不得好死! 以这样一个原本便不曾有过什么姐妹深情的二姐姐,来换自己将来一世安稳无忧,这又有什么不对!? 慕君如步步紧逼,心底那条名为贪婪的毒蛇,已经彻底苏醒,只一心啃噬着她,逼她去做那个将慕长歌彻底推落万丈悬崖的刽子手! “二姐姐,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自然是有的。” 慕长歌一开口,便有些沉稳到让人意想不到。 但见她目光转了一转,那孤傲双眸之中,便隐隐夹杂了一抹讥讽。 “堂堂慕家小姐,竟连差距这样大的笔迹都分不清,还敢如此大放厥词,当真是令人笑话!” 慕君如脸色一沉,“二姐姐难道是在笑君如无知鲁莽!?” “否则呢?腹中半点墨水也无,也敢胡乱叫嚣。” 慕长歌这淡漠一句,便顿时令慕君如铁青了脸。她不受宠,又懒散不爱吃苦,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如今被慕长歌这样直白的讥讽,竟也是连半句回击的话也道不出! 言语间,眸底暗藏了一丝锋芒的慕长歌,已是毫不客气,抬手便将那张墨痕未干的纸张,自她手中一把夺回。 再抬眸,那抹更胜刀锋锐利的幽冷寒光,已被她深藏眼底,徒留满目从容淡然,端端正正地望向了苏翰羽。 “长歌有一不情之请,不置可否劳烦一回六殿下?” 苏翰羽微微一怔,根本不曾想到,在这生死关头,慕长歌竟会不去求太子,反而是突然同自己开了口。 这慕家二小姐,究竟是要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反贼妖女,死到临头 “二小姐只管开口便是。” 沉吟片刻,苏翰羽温和一笑,道。 执了那张纸,慕长歌将其捧到了苏翰羽眼前,“长歌听说,六殿下是诸位殿下之中,对书画最有研究之人,不知六殿下能够从长歌的字中看出什么来?” 听了这话的人,均是一头雾水,生死攸关至极,她竟还有心要苏翰羽看她的字? 下意识回望一眼苏云浩,见其似乎没什么反应,苏翰羽倒也不推辞,捧过来看了几眼,眉峰挑了挑,似有几分意外,“二小姐这字,莫非竟是同孙先生所习?” 佯装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大夫人,掏出帕子,点了点眼角,“不错,家父同孙先生有些交情,因此才孙老先生才会卖了这面子,在家中教习了一段时日。” 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位孙先生,乃是先皇还在位时的一位文官,为人刚正不阿,尤其写的一手别具一格的好字。后因先皇驾崩,伤痛欲绝,便辞了官。生平好写字,也不乏有人上门求教,然而孙先生却从不点头教授任何人。 也因为这怪癖,孙老先生的书法虽自成一派,却并没能传承下几人。 苏翰羽面色不自觉便紧了紧,神态之间,划过了一抹微妙的忧心忡忡。 方才从刺客身上搜出的那封信,他虽只是匆匆一眼,却也绝不会认错,那笔迹,同慕长歌如出一辙,倘若说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着实太过牵强。 今日这件事,虽出乎自己意料,但还是耽搁了太久的时间,还是快些盖棺定论了的好。 欲开口,视线却恰好落在了她的侧脸。 几缕墨发,轻柔落在颈间,一枚小巧翡翠耳环,轻轻晃动着,好似一颗温润水滴。 她的眸光未曾凝视自己,也不曾落在任何哪一人身上,可偏偏就带了那样一抹别样的意韵。似微风,如轻云,化作铺天盖地的柔雾,丝丝缕缕,不动声色,便将他心头一点柔情,给搅动了个天翻地覆。 心跳,到底还是克制不住地顿了一顿。那已浮到了唇边的话,也暗自压下。 再开口,苏翰羽说出的便换了另外一番,“二小姐的字也极清秀好看,只是,与今日之事又有何关联呢?” 他有意放她一马,绝口不提那两张纸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 岂料,慕长歌却莞尔一笑,落落大方,“六殿下若是看出了这一点,那也应当知道,孙先生的字体,独成一派,且极难模仿,若是没有先生在旁亲自教授,只怕要耗上一辈子,也模仿不来。” “是呀,同孙老先生学过的,咱们府里,除了二哥和三姐姐,不就只有二姐姐你一个么!?”慕君如横眉,冷冷道,“二姐姐现在,可没话好说了吧!” 慕长歌款款转身,眉眼之间,透着一点孤傲。方才她挥到婆子脸上的一巴掌,气势似乎仍旧残存在此,慕君如下意识地便偏了脸,动作有些太快,歪斜了钗环,险些把簪子坠到了地上。 巴掌不曾落下,等到的也只是慕长歌一声轻笑,“四妹妹怕是忘了一点,在慕府,同孙老先生习字过的,的确只有我们三人。但,倘若我不曾记错” 那好似透着琉璃般清澈目光的眼眸,悠悠然一扫,便落在了厉森炎的身上。慕长歌唇畔一点笑意,不着痕迹地加重了三分,自那一点樱唇中,轻描淡写吐出的话语,却令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孙老先生留在厉府教习的日子,可远远要比留在咱们慕府的时日长啊。” 自刚才起,厉森炎便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如今听了慕长歌这话,先是神情一阵恍惚,随即一个激灵,冷汗便透了满身。 “表妹这是何意!?”厉森炎双目通红。 大夫人心头隐隐一提,呵斥道:“真是荒谬!” “何来荒谬?”慕长歌收了目光,转眼望向大夫人,那看似波澜不惊的双眸,暗里,却已是风涌云动,小巧脸颊微微扬起,那分明是张娇媚过人的脸,却在这一瞬间,透出了几分气势凛然。 “且不说厉府,即便是别的什么府里,请了个有些特殊的先生,常年如一日认真教授,但凡是愿意花些苦功夫的,字迹也都是大同小异,即便是教习写字的师傅瞧了,乍一眼,只怕也断定不出哪个是哪个。” “如今那封信上的字迹,究竟是何人所写,与长歌性命相关,倘若不能掰开揉碎瞧个仔细,就要让我背下了这罪名,我又何其无辜!?” “如今,要因为这相似字迹而送上性命的是我,即便是立刻要拉去午门斩首之人,死前都尚且有那喊冤的机会,我又为何不能求殿下细细彻查?难道母亲会不知道,会写出这字体,还有其他的人么?” 她开口,字字铿锵,落地有声,一番诘问,步步紧逼,有理有据得将大夫人可能说出的借口,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转过头,慕长歌又同厉森炎的方向投去一瞥,语调淡然,“大表哥方才为何如此激动,长歌也很是不解。” “倘若表哥当真一清二白,清者自清,又何须恐慌写下几个字,好叫人比对一番。” 抬眸,对上厉森炎那几欲发作的神情,慕长歌又款款行了一礼,不急不慢,便将他的话给了拦了回去。 “表哥性子直爽,若是因为方才误会了长歌,以为长歌是要栽赃与你,那长歌在此赔礼便是。但写上几个字这件事,想来表哥还是做得到的。表哥坦坦荡荡,更不至于心虚,不过是几个字,怎的就不敢落笔了呢?” 厉森炎闻言,面色顿时便是禁不住透出了一片铁青! 她这话,听上去倒是娇娇柔柔,客气的很,但这摆明了是绵里藏针!他若不肯写,同默认心虚又有何区别!? 可他若是要写厉森炎心底里无端便升腾起了一抹不安,眼角余光,下意识便望向了大夫人。 大夫人心头也紧了紧,看这小狐媚子,死到临头,还能如此悠然,难不成,她还有什么自己没能预料到的把戏? 不,绝无这种可能。大夫人细细回想,这一次,所有一切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完成的,绝没有出过任何纰漏。这小狐媚子,最多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就在厉森炎这略一迟疑之间,苏云浩又懒洋洋地开了口。 “左右不过是比对个字迹,这样磨磨蹭蹭做什么,厉将军可是觉得委屈了?只管写便是,若真是委屈将军了,到时我再去求求父皇,好好补偿你个正三品大将便是。” 苏云浩这颇有些吊儿郎当的话语一说出,厉森炎的手都跟着轻轻抖了一抖。 正三品,古往今来,他这年纪能有个五品将军做已是罕见,若是能提拔到正三品 苏云浩又慢悠悠道:“将军不必盘算太多,我说话,向来算话。将军先写了便是,至于其他几人,先比对完了你们二人的再说。若真在你们两个里面,倒还省力了。” 有太子开口,此事便只能这样定了,一人将笔墨捧到了厉森炎面前,厉森炎把心一横,提笔,便认认真真写下了与慕长歌方才所写内容,一模一样的一行。 他倒是不心虚,慕长歌在慕府之中,还没那手眼通天的本事,就算有,也断然伸不到自己眼前。 这三份并排放在眼前,几乎是全然相同,苏翰羽正待欺身上前,转念,又极微妙地顿住了动作,冲一旁道:“王大人对字迹最是有研究,先前也曾帮刑部做过,最是可信。不如,就请大人上前,仔细看上一看,看这里面,究竟哪一人才是写了那封信的人。” 苏翰羽话音落地,便见一须发花白,看上去便有些食古不化的老者,毕恭毕敬自人群中挤了出来。先是冲着苏云浩二人行了一礼,便一板一眼地看起了那三张纸。 王大人看得格外仔细,一双眼睛都用力地眯在了一起,用力盯着看了半晌,面色凝重,“回殿下,错不了,写出这一行字的人,必定就是写信的那人!” 王大人一手指着其中一张,斩钉截铁,“写这一行的那人,就是那图谋不轨,要谋害太子的反贼!” “二姐姐还有什么话好说?”慕君如眼中精光一闪,恨不能即刻便将慕长歌给狠狠一脚踩下,令其永不超生! 王大人所指的那张,分明正是靠近慕长歌那一张! 王大人是太子党派,自然对任何意欲加害太子之人,都痛恨到了极点,当即便抖着那花白胡须,厉声道:“好一个心思歹毒的妖女!太子殿下,此女如此阴毒,理应将其五马分尸也不为过!留一全尸,都是便宜了这妖女!” “慕家若是舍不得大义灭亲,老朽已近垂垂暮年,也可先杀了这妖女,再以命抵命,偿还给慕家便是!” 在他这一番慷慨激昂之中,却偏偏,响起了一声不合时宜,又微微带了一丝挑衅的轻笑。 王大人面上一青,更是怒不可遏,“你这反贼妖女,死到临头,竟还笑得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到底还是记得你 慕长歌盈盈一拜,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眸,似有意,又好似无意地扫过了一眼大夫人。 这一瞥,看似漫不经心,却令大夫人心头不受控制的狠狠一紧。 “大人火眼金睛,还了长歌一个清白,长歌自是心头欣喜万分,才会一时忍不住这笑意。” 慕君如用力望一眼,嗤笑一声,“二姐姐怕是糊涂了。” 她开口,却像是棉花丢进了池塘,就连半分涟漪都不曾在慕长歌此处激起。 “大人方才说的,可是千真万确?” 王大人重重冷哼一声,“老朽不敢自夸,但这点小事,老朽还是不难断定的。这二人笔迹,看似一模一样,但要细细考究起来,一人,乃是落笔时用力,另一人,则是惯常提笔时候用力。那落笔时用力的一人,同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绝不会出错。” 王大人几句说罢,便见慕长歌脸上的笑意,自一瞬间便凝结在了一处,眉心微微拧紧,面上,尽是一片惊恐慌张神情。纤纤素手,下意识扬起,掩住了那倒吸的一口冷气。 见状,大夫人同慕宝筝暗暗对视一眼,眼底心照不宣地透出了几分狰狞杀意。 看这小狐媚子这惊慌失措的模样,这一回,她必定是插上翅膀也难逃! 刺杀太子,即便是慕府苦苦求情,到时,只怕慕长歌所要受到的惩罚,也绝不比五马分尸要好多少。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即刻就要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大夫人便顿觉那堵在自己心中,十几年未曾消散的怨气,统统都要消散个酣畅淋漓! 想到这,大夫人心底便是忍不住的万般激昂,面上却极完美地做出了一副心痛模样,正待要含泪,命人将那小狐媚子强行拿下,谁知,就在此时,慕长歌双眸轻轻眨了一眨,一滴眼泪,便悲凉划过了那白净脸颊。 她开口,音色颤抖,却足以令在场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怎会是这样怎会是这样!?大人你当真不曾看错么,表哥他他怎么会做出了这样糊涂的事情来!” “二姐姐可是疯了不成!?”慕君如怪模怪样地张口便道,“王大人所说的,分明是你眼前那张!” 一句话尚未说完,慕君如便对上了慕长歌转投来的一瞥,对视,也不过只是一瞬间,但她却分明看到了,在慕长歌眼中那一瞬而过的锐利锋芒。 慕君如心头突的一跳,下意识便有了些腿软,不等她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眼前的慕长歌,已缓缓摇了摇头。 “在我面前,便就是我的了么?你们站得远,兴许瞧的不仔细,但六殿下他们可看的清清楚楚,方才不过是我随手放错,这一张,可是表哥他亲笔所写!对么,殿下?” 这一声殿下,问的颇为模糊,但慕长歌的视线,却分明是望向了苏翰羽。 只这一眼,苏翰羽便觉得心头笼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寒气。 这位慕家二小姐的一双眼眸,楚楚动人,风情万种,但方才这一瞥,却总令苏翰羽想起了寒冬腊月的莹白梅花。看似娇美,但那轻柔花瓣之中所包裹着的,却尽是凝成了细丝的锐利冰棱 然而,等他再定睛去看,她的目光却又与一般人寻常无二,坦然镇定,甚至就连他的一丝恳求都没有,像极了日光下的一池湖水,清澈,又坦荡至极,叫人断然不忍生出半分邪念。 只是她为何就偏偏要问他? 苏翰羽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沉了一沉。 如今,在这世上,除了为数不多的亲信,尚且还无人知晓他的野心。 他这些年的锋芒深藏,也只是为了韬光养晦,蓄养起自己的锋芒,避免过早被缠入争斗,伤到根基。 这么多年,他看似八面玲珑,处处与人和善,实际上究竟该与谁更亲近,他也早已在暗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笼络。 慕府同厉府,这二者之间,究竟谁能够带给他的好处更多,不必权衡,也知是厉府才是。 今日,无论厉府这位大少爷,是真的有心要加害太子,还是技不如人,被什么人给设局暗算,他统统都不在乎。但对他最有益处的,必定是保下厉森炎,好卖厉府一个恩情。 然而他却不曾想到,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这慕家二小姐,竟会将这样一个烫手山芋,无意中就这样扔到了自己手里。 有苏云浩在,他做不得假,苏翰羽心底很是谨慎,眸光极微妙地闪了闪,心底便有了决定。 再抬眸时,苏翰羽的脸上便写满了不解与震惊,直直的看向了厉森炎,“厉将军,竟然真的是你!?你这是为何!?” 现如今,他虽渴求厉家辅佐,但现在尚未到自己准备充分的时候,倘若硬要在苏云浩眼皮子底下,铤而走险为了厉森炎动手脚,极有可能会得不偿失。 倒不如,索性先跳脱出来,将自己摘个一干二净,先来个明哲保身,也不至于太早被牵连到露出马脚。 听闻苏翰羽此言,众人顷刻间便是一阵喧哗,大夫人那张脸上,如若不是尚有一层脂粉撑着,只怕现如今,早已经变成了铁青惨白的颜色——她难道,难道是在做梦不成!? 那封信,怎么可能会跟厉森炎的笔迹一模一样!? 那明明是她命自己的亲信,从千翠院里悄悄带出来了慕长歌写过的字,又命人仔仔细细临摹了无数回,直到笔锋用力深浅都难辨真假,方才谨慎伪造了那封信,又怎么会怎么会变成了厉森炎的字迹!? 厉森炎更是浑身一个激灵,如五雷轰顶般,彻底楞在了原地,脑海之中一片嗡鸣。 待他反应过来,厉森炎便惨白了一张脸,高呼道:“冤枉!二位殿下,冤枉啊!这必定是有人要暗害于我,求殿下明鉴!” 慕宝筝也面色煞白,想跪下求情,却在即将迈步出去的一瞬间,被大夫人暗暗咬牙,不动声色地一把攥紧,决不让她再上前一步。 “母亲?” 慕宝筝瞪大了一双模糊泪眼,低低地唤了一声,迎来的,却是大夫人更加用力的一攥。 这一攥,便让她明白了,母亲到底是比她更有城府,心计也更深,她的意思,已经在这一拉一攥之中再明显不过。 如果不能拿下这狐媚子,事到如今,若不想引火烧身,将他们自己的事情败露,眼下也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办法:将厉森炎当做替罪羊推出去! 然而,大夫人能够拉的住慕宝筝,却未必能够拦得住慕长歌。 厉森炎刚一喊冤枉,慕长歌的面容之上,顿时也挂满了焦急,泪眼莹莹,嗓音都有了些许嘶哑,“是呀殿下,长歌也不能相信,大表哥他有何理由要这样做!” “长歌斗胆说一句,表哥他不过只是个将军,殿下更不曾妨碍到厉府半分,刺杀太子殿下,于他而言只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得不到任何好处,他断然没有理由这样做呀!求殿下明鉴,切莫伤了百安一代良将的心!” 这一番话,自慕长歌口中吐出,字字泣血,只是,这话落在苏翰羽耳中,顿时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用力且明晰地点了一点。 见苏翰羽那不动声色之下,暗然涌动起的眸光,一丝幽深冷笑,便缓缓蔓延在了慕长歌的眼底深处。 不枉她前世,曾为了他赴汤蹈火做过那样多的事。如今,他不能知晓她的一言一行,可她对他的了解,却早已经刻在了记忆之中。 她知道他最在意什么,最想要得到什么,也知道什么样的话,能够让他神不知鬼不觉便受到她的暗示。 那些曾经被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城府,那些直到她惨死深宫,才恍然醒悟的心计,如今尽数都化作了她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果真,不过是短短一瞬,苏翰羽的神情,便从置身事外,变得分外凝重了起来。 “皇兄。”苏翰羽郑重开口,紧贴着苏云浩,简短道了几句,声音不大,也未曾想过要刻意避讳谁,众人听的不甚清楚,却都心照不宣地将自己装作了聋子,听不见,更不敢猜,尽管所有人都能料想得到,苏翰羽所提到的话语之中,必定牵连到了宫中那位厉淑妃娘娘。 听他言毕,苏云浩面上也难得郑重了几分,面色略有些阴晴不定,最后点了头,“按六皇第说的办。” 苏翰羽点点头,一转身,面上便是一片寒霜,厉声道:“此事一时间也不好莽撞决定,断然不能冤枉了谁才是,但到底事关重大,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也只得冤枉一下将军了。来人!” “冤枉!殿下!我从未想过要谋害太子殿下!我冤枉!我冤枉啊殿下!姑母,姑母救我——我不曾做过,姑母难道不清楚么!” 这个蠢笨东西!大夫人狠狠一咬牙,顿觉胸腔之中,气血一阵翻涌,掌心也在瞬间冰凉一片。 他这样口无遮拦,难不成,是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抖出来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不怕,我怕 “表哥就算口不择言,也当适度才是!”慕长歌面色一凛,“我们慕家虽是身正不怕影斜,但你这样胡言乱语,难保不会叫人联想到母亲是否也有参与此事,岂不是要毁了母亲的清誉,毁了我们慕家的名声!?” 慕长歌这一番话,顷刻间又令众人面色极微妙的变了变。 众人皆知,大夫人膝下只有一双儿女,如今慕鑫阳已同废人没什么两样。 莫非,是这满腔心血已不能倾注在儿子身上 的大夫人,就想要把希望全盘寄托在厉府,所以才会铤而走险,与厉府策划了这样一场刺杀!? 若真是如此想到这的人,后背均是一寒,不敢再深思。 大夫人更是在一瞬间冰凉了手脚,这小狐媚子,她竟不怕么!? 她虽是捏住了死穴,可她自己何尝不是慕府之中的一员,今日若是再针对此事步步紧逼,莫非她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打算不要了,也要与她拼个鱼死网破么!? 一道寒气,径直窜上了大夫人心口,她狠狠打了个冷颤,面上抑制不住地褪去了血色。 大夫人震颤目光,落入慕宝筝眼底,她死命咬了咬唇角,将那一丝血气压下喉底,“二姐姐说的极是!表哥纵然再如何惊慌,也万万不该如此口不择言,更不该胡乱扯了我们慕府下水!” 说罢,慕宝筝又强忍着那咬牙切齿,泪水盈盈地望向了苏云浩二人,“表哥只是一时失言,恳请二位殿下千万不要多心。此事若真同我们慕府相关,又怎会选在自己府中,岂不是不打自招!?” “你、你们——”已快要被拖出去的厉森炎,闻言,脸已涨成了猪肝色,“姑母——你竟害我!姑母——” 自他开始嚷起,至被拖出,也不过两三声的工夫,面上佯做沉着的大夫人,掌心已尽是一片冷汗滑腻。 以眼角余光瞥一眼已空了的门外,慕长歌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视线望向大夫人之时,如水目光,悄然透出了一抹森然锋芒。 轻叹一声,慕长歌缓缓摇了摇头,泠然双眸,裹挟着薄薄冰棱,“表哥看来当真是有些惊恐过了头,厉府乃是慕府的亲家,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母亲又怎会做出故意要害了厉府的蠢事呢。” 此话在旁人耳中听来再合理不过,唯独只有大夫人一人能够听懂,慕长歌这话的真正意图。 那“一损俱损”,说得哪里是厉慕二家,分明是在说她们两个。 这小狐媚子分明是在威胁自己,若有必要,她断然不会怕了什么,必定会同自己斗一场玉石俱焚。即便是要拉上慕家这满府的人陪葬,也在所不惜! 对上慕长歌那澄澈双眸,大夫人心口下意识沉了一沉,似有双无形大手,冰凉且用力地狠狠向下扯了一把。 万千恨意,都在此刻叫嚣着想要冲出,若无旁人在,只怕她都要通红了一双眼上前,狠狠将她撕咬个皮开肉绽方才解恨! 然而,她也只能忍着心头汹涌恨意,平和叹息一声,面上,仍旧还是那温婉端庄的慕家大夫人。 “幸好已水落石出,只不过,无论如何,今日二位殿下都受了惊吓,我们慕府虽全然不知情,也当自请谢罪才是。” “大夫人言重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苏云浩笑起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眯得别有几分妖媚,“反倒是比寻常寿宴有趣的多,你说是不是,知意?” 冷不丁被问到,知意那丫头顿时措手不及便红了一张脸,“殿下的心思,奴婢怎敢揣测?” 苏翰羽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皇兄又何必总爱拿了这丫头逗弄,今日之事,皇兄还是快些入宫禀了父皇才是。” 苏云浩即刻便皱了眉,“入宫,着实乏味的很,不如六皇弟代了我去?” “皇兄还是莫要为难我,此事岂能由他人代替?” 言语间,苏翰羽半是无奈,半是不情愿,当真是将一个安分守己,胸中无半点野心的儒雅皇子,伪装到了极致。 见他这模样,慕长歌眼底又隐隐荡起了一丝森寒。若不是前世历经过那些锥心刺骨的痛,只怕就连她,也绝瞧不出苏翰羽这天衣无缝的伪装。 “罢了罢了,去就是。”苏云浩摆摆手,微微颔首,算作同大夫人道别,随即便径直向门外走去。 苏翰羽也温雅告别,言行之间,滴水不漏,唯独在视线扫过慕长歌时,眸光之中暗含了一丝别样不同。随后,便紧随苏云浩而去。 只是,也不知苏云浩究竟在想什么,快要走出去之前,偏偏半路拐了弯,端端正正站到了祁靳之眼前。 这二人面对面的站了,倒是好一副别致的光景。 同祁靳之对视片刻,苏云浩那两只桃花眼又笑到眯了起来,眼神里总透露着那么几分别有深意。冲他拱拱手,眼角带勾一样,“王爷,改日再会。” 祁靳之似笑非笑,目光之中,竟也透出几分旁人很是揣测不明的意味,“改日再会。” 众人瞧在眼里,心里不免划起了一抹狐疑,太子有断袖之癖,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这苍王恰恰又生的如此邪魅风流,难不成,太子今日对慕府的分外宽容,竟是为了给这位苍王留几分薄面? 这揣测,终究也只能是揣测,任凭谁心里想到了,也都不敢当真说出半句。 苏云浩同苏翰羽二人离开慕府,分别乘上了各自的马车,又分头向两处方向驶去。 马车内,端坐着的苏翰羽,一扫人前的儒雅温和,面色隐隐透着几分阴鸷。有亲信单膝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观察一眼他的神情,方才开口。 “殿下可曾想过,今日之事究竟是巧合,还是那位慕家二小姐” 苏翰羽冷冷压下视线,亲信即刻便住了口。 “我的事情自有安排,何时轮到什么人自作聪明。” “是,是属下鲁莽。”亲信连忙道,随后又迟疑了一瞬,试探着问道,“殿下的意思是,不必设防么?” 苏翰羽眉心沉了沉,先前,猎场初见,只觉得慕家二小姐有着倾国倾城的好容貌。今日再见,不过匆匆一暼,那双微带一丝清冷的双眸,便那样孤傲又风情地在他心底,狠狠留下了一笔浓墨重彩。 怪不得众人皆道是慕家二小姐美艳过人,如今他才明了,她所拥有的,又何止是娇美动人?只那三分泠然从容,便是他从不曾在寻常女子身上所见过的。 回想起那一瞥,苏翰羽心头竟涌起一抹从不曾有过的异样,他竟有些后悔见到了那样惊为天人的一个眼神。 若未曾见过,心头何来这般惦念?见过,又如何能说便放? “提防,暂时可不必。”苏翰羽扬声道,“今日之事,即便真有算计在其中,到底也不曾损伤我半分。日后,留意着些便好。” 不必提防,却要留意着些,那亲信思忖半晌,方才大致明白了什么意思,应了声,便再不多发一言。 马车辚辚而去,其他宾客也都随着散了。 慕府厅内,只留下了慕长歌几人,与满室热闹过后的冷清。 大夫人也在宾客散尽之后,以去探望老太爷为由,同慕宝筝二人离开了。 地上还残留着一小滩血迹,昭示着先前的激斗。 今日历经了这一波三折,身上早已被冷汗浸透的碧珠,面上仍旧是半点血色也无,好在,到底还是为了她的小姐撑了下来。 “可知你今日着实太过冒险。” 闻言,慕长歌下意识抬眸望过去,便见那张向来都是透着三分邪魅浅笑的脸,如今竟破天荒的沉了下来。 两道剑眉之间,深深刻出了一个川字,一抹薄怒蕴在眼底,暗潮汹涌。 慕长歌微微挑了眉,就连半分后怕都不曾有,“冒险了些又怎样,只要最后有惊无险,不就好了么?” 话音未落,她纤细手腕便被人一把攥紧,低呼都来不及发出,人已结结实实被扯进了他怀中。 欲挣脱,他却拥她更紧,低沉耳语压在她耳边,微带了一抹喑哑。 “是,你不怕,可我怕。若你今日偏差哪怕分毫,我只怕自己都来不及救你。” 一个怕字,自祁靳之口中道出时,竟有些微微颤抖。 若说不曾为了这怀抱动过心,着实是自欺欺人,慕长歌眸光自惊愕,微微柔软了下去。 那不知何处安放的双手,不自觉间,下意识便想要贴近他的身体。 可就在那防备几乎要消散殆尽之时,那刻在骨血之中的伤疤,又在一瞬间,以风卷残云之势啃噬起了她身上的每一寸血肉,以锥心剧痛,硬生生压下了她眼底所有的绕指柔。 慕长歌开口,话到嘴边,便成了不轻不重,又带了抹调侃,“王爷原来是这样胆小的么?” 一瞬间,祁靳之动作微微一凝,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寂静了下来。 碧珠那刚刚安下的心,又在一瞬间冷汗涔涔地悬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奴婢不得不说 她着实不懂,苍王一片心意,即便是她都已经看了个一清二楚,为何自家小姐却偏偏看不到? 看不到倒也罢了,可如今这一回,她的顾左右而言他,未免令祁靳之伤了颜面。若只是伤了颜面的,倒也还好,但,若是伤了颜面,又伤了心呢? 良久,祁靳之面容才微微一动,眸光似湖面上泛起的涟漪。 “二小姐在躲避的是什么,本王不知,但本王想要让二小姐明白,无论二小姐想要避开什么,躲去哪里,本王都会将你找出。那真心二字,终有一日,总会被二小姐看在眼中。” 言毕,他眼中缱绻着的,仍旧是万般不舍,到底也还是松开了双臂,“唐突了,二小姐莫怪。” 就在祁靳之即将迈步踏出大门的一瞬,慕长歌纤长羽睫轻一眨,“倘若今日,我偏偏就错了一步,惹火烧身了呢?” 祁靳之顿住脚步,侧过视线,柔和日光洒了他半张脸,在他那张邪魅却分毫不显轻佻的脸上,徒增了一抹别样柔情。 “本王定当倾尽全力,救得了,你仍是慕家二小姐,若救不了” 他唇角斜斜挑起,“那日后,想必你这锦衣玉食之中养大的小姐,就只能随我天高海阔,亡命天涯去了。” “不过,细细想一想,若真能如此,或许也好。” 说这话时,自他的方向似乎传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慕长歌下意识看过去,他却已经转回了身去。 人走了,那一句天高海阔,却以分外轻柔的姿态,悄然无声挤进了心底某处,微微动一动,都是一团温润。 “小姐,王爷都走了。” 碧珠轻声提醒,慕长歌方才收了心思,回首环顾一下四周,“吩咐你的,都做好了么?” “回小姐,奴婢都安排好了,素玉那里想来也已经妥当了。”碧珠低垂着视线,悄声耳语道,“素玉做事向来仔细,小姐不必担心,绝不会有人知晓。” 慕长歌点点头,“你们两个做事,我从来都是放心的。这回倒是有些辛苦素玉了。” 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碧珠心里也踏实了很多,“以前奴婢总不知道素玉有多大的本事,这回才见识了,难怪王爷会把她留在小姐身边。那两人还是表少爷亲信呢,结果就连表少爷都没看出来,人早就被调了包!” “素玉的易容术,在整个百安,只怕都找不出有比她更出神入化的了。”慕长歌笑了笑,眸光似湖水般清冽。 先前她要了宾客单子,发现前来祝寿的是厉森炎,她便猜测到了大夫人的意图。 厉森炎的性子有些鲁莽,以往像这样的场合,即便会来,往往也不会只有他一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慕长歌随后便命了素玉去暗中探查。果真被她给打探到了内情,于是慕长歌便来了个借力使力,假装什么都不知情,由着大夫人悄悄盗走自己笔迹,又由着他们暗中调换了乐师。 然而大夫人他们却全然不知,他们自以为调换了的乐师,早已不是什么厉森炎的亲信了。他的两个亲信,早就变成了乱葬岗被野狗啃过的尸体,出现在寿宴上的二人,则是经过素玉易容过后的,由她一手调教出的死士。 至于那封信,想要伪造一封,更不是什么难事。除了慕洪宇那挺身而出兴许会出些意外,今儿这场在大夫人眼中十拿九稳的死局,早已在暗中整个掉转了过来。 回想起大夫人那张,明明已恨不得要将她挫骨扬灰,却又不得不隐忍着的脸,慕长歌唇角便挑起了一丝讥讽笑意。 她从不屑于与何人为敌,更不会伤害到无辜之人半分。可要有人再想要将她看作一枚低贱棋子,想要将她肆意踩踏,她也不介意让那些人尝尝,被狠狠踏进烂泥的滋味! “折腾了大半天,咱们也回去吧。”慕长歌敛了眼底寒光,轻声道。 碧珠应了,抬手来搀扶她,便被慕长歌碰到了那满掌心的冷汗。 望见碧珠这战战兢兢的模样,慕长歌心底便有了几分不忍,冲她笑了笑。 “今日的确吓着你了。” 岂料,碧珠闻言,竟急急扬起视线,“小姐可不要误会了奴婢,奴婢今儿的确怕的很,但奴婢怕的不是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更不是小姐是不是会出了岔子。” “小姐的本事,奴婢是清楚的,普天之下,若要论沉稳计谋,只怕没几个人能胜得过小姐。奴婢从不担心小姐会失手,奴婢只是” 慕长歌道:“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奴婢担心的是六皇子。”碧珠道,“小姐同六皇子,先前也只不过有着一面之缘,今日如何就敢铤而走险?万一,万一小姐对他的了解有误呢?” “万一他今天就是要卖给厉家一个面子,就是要青红不分,不肯承认那字迹同厉森炎一模一样,是么?” 碧珠点点头,“小姐说的没错,奴婢担心的的确就是这个。” 慕长歌笑了,又摇摇头,她为何能够如此了解苏翰羽,现在只怕是说了,碧珠也不会了解。 “是因为一个贪字。”慕长歌沉声道。 贪?碧珠有些糊涂了,慕府同厉府比较起来,显而易见是厉府更能带给他好处才是,要说是因为一个贪字慕府,又有什么好让他贪图的呢? “他能够贪图的,自然不是我们慕府的东西,而是这样做,能够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得到什么。” 慕长歌微眯了一双凤眸,似笑非笑。 苏翰羽是有野心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才能除掉太子,取而代之,登上那被他渴求至极的龙椅。 同样,除了他,其他的皇子也不见得真就那样无欲无求。 毕竟,皇位的诱惑有多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几乎每一个皇子,都在对着那张金灿灿的龙椅虎视眈眈。 这其中,由厉淑妃所出四皇子苏易斌,便是格外不可小觑的一人。 除了太子,众多皇子之中,暗中最有权势,也是最有底气能够同太子一争的,便是这四皇子苏易斌。 诚然,厉府对于苏翰羽来说,是他极想要笼络的存在,然而,它又极有可能会成为他日后最大的敌人。 今天她一步一步,将苏翰羽推到了不得不开口的局面。那时的苏翰羽,就只有两种选择,包庇厉森炎,抑或如实开口,却要得罪厉府。 乍看之下,包庇厉森炎,兴许是最为有利的选择,然而,就凭她对苏翰羽的了解,她也可以断定,他必定会按照自己所设想的,选择假装公允,狠狠得罪一把厉府。 碧珠面色越发疑惑,“小姐这样说,奴婢更是不懂了,得罪厉府,那岂不是日后再也没有法子将其笼络在侧?” “笼络?你错了,在他做出决策的一瞬间,他想要的便不是笼络,而是打压。” 慕长歌的话,很是有几分意味深长。 思忖片刻,碧珠才恍然醒悟,错愕不已,“小姐的意思是,六皇子是要借着打压厉家,好打压四皇子么!?” “不错。”慕长歌点点头,“厉淑妃是厉太傅最为心疼的掌上明珠,厉家出了事,厉淑妃怎会袖手旁观?” 更何况,刺杀太子这件事,罪名一旦定了,矛头也会直指厉淑妃母子二人,于情于理,厉淑妃都断然不会视若无睹,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救厉森炎毫发无伤。 只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多多少少都会成为当今皇上心头的一根暗刺,看不见,却一直都会存在。对厉淑妃同四皇子,也必定会多了些忌惮。 “四皇子若真有篡位的心思,厉府必定会是他身后最大的支撑。即便六皇子当真会胜过四皇子无数,厉府也绝不会背弃四皇子而选择六皇子。” 慕长歌似笑非笑,道:“选择笼络,也未必真能够笼络得到厉府,但今天,他要是借此机会,来个顺水推舟,便能够令自己暗中最大的敌对元气大伤。若是你,你会做何选择?” 碧珠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这样” 小姐的心思,果真缜密又聪敏,这些个弯弯绕绕,竟也能一步一步想的这样仔细!这些在旁人眼中,走错一步便极有可能万劫不复的局面,在她的小姐手中,竟能够处理的这样有条不紊,就连一丝儿偏差都不曾有! “小姐这样说,奴婢这榆木脑袋倒是明白了。可是可是” 碧珠犹犹豫豫,鼻尖上都有些渗出了汗珠,最后把心一横,“可奴婢还是怕的很。” “哦?”慕长歌哑然失笑,“怎的还在怕?你倒是说说看,怕的又是什么?” “还是那六皇子。”碧珠倒实诚的很,“奴婢可瞧的仔细,他待小姐,似乎有些,有些” 一句话尚未真正开口,碧珠已使劲咬了咬嘴唇,在慕长歌面前二说不说,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奴婢知道这话不该说,可奴婢不得不说!若哪句惹了小姐不痛快,奴婢说过之后,小姐即便是将奴婢打杀了,奴婢也绝无怨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母女议毒计 慕长歌一个愣怔,随即笑道:“说就是,为了几句话我若就能把你打杀了,只怕你也不会愿意死心塌地留我身边。” “奴婢今儿可是瞧的半点不假,六皇子他待小姐,可是有些不同的。奴婢心里实在是怕,万一他要是奴婢心里着实怕的很,才想求小姐,别再将王爷拒之于千里之外了!” 碧珠鼻尖挂着几颗冷汗,“奴婢虽愚笨,可有一点,奴婢是看的清楚的,王爷待小姐,是十足的真心。小姐又何苦,何苦非得要以一人之力,去对抗这些个千钧之险呢?” 片刻过去,都不曾听到慕长歌的回应,碧珠心头那擂鼓声便更紧张了些。 良久,才见那一双手探了过来,将她自地上拉起。 “还当是你要说什么,搞出这样大的阵仗。” “小姐不怨奴婢多嘴?” “你一片诚心,我怎会怨你。”慕长歌道,清浅目光,却淡淡扫向了一侧,深邃双眸之中,满是令人看不透的暗涌。 她笑了笑,“你这心意,我自然懂。我不是不相信王爷,只是我要做的,最多也只能同王爷处借个几分绵力,绝不能全盘都依附了他。” “奴婢只是担心” “你不必担心,就算六皇子看待我真有什么不同,至少现在,也断然不会发生你所畏惧的那些事。” 碧珠所担心的,慕长歌敢断言不会发生。她比谁都要了解苏翰羽,了解那个城府极深,又有着无上野心的男人。 就算是真的动了情,留了心,对于苏翰羽来说,也紧紧只能停留在动情这一步。 现在的她,只不过是慕家一个庶出的女儿,无权无势,慕家也算不得什么值得被他所笼络的势力。 苏翰羽此人,何其功利,对待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女子,又怎会大费周章? 碧珠终究还是不放心,吞吐道:“可他要是真就冲动了一回呢?” “绝不会。”慕长歌笑了笑,眼底透着的几分讥讽,分外明显。 情之一字,在那野心勃勃的苏翰羽眼中,从来都算不得什么。 瞥一眼碧珠,慕长歌又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今儿也随着我乏累了一天,咱们也快些回去歇息吧。” 碧珠知晓她是不愿再多说,便也止住了话,随着慕长歌,一同回去了千翠院。 就在慕长歌刚刚回到千翠院的时候,慕君如也已站在了大夫人的院落外。 “你还要来这做什么!?”慕皓轩压着嗓音,焦急道,“今日闹了这样一通,你当真还不明白么!?咱们府里的这趟浑水,你蹚不得!” 徘徊半天的慕君如,一双手不停地绞在一起,手指拧地通红一片,唇色却是一片惨白。狠狠瞪一眼慕皓轩,慕君如的气势却大不如从前。 “你这是专程要同我说风凉话来了么!?蹚得蹚不得,现在我都已经蹚了这趟,不来母亲这瞧一瞧,难道要回去守着娘,大眼瞪小眼,跟你一道儿后悔去么!?” “你”慕皓轩也急了,半晌没能道出什么,狠狠一拂袖,“我不管了,随你便是!” 慕君如也一扭头,咬着牙,硬了头皮,头也不回地便冲里面走去。 敲开了院门,有丫鬟探头出来,只将门缝开了半边,自丫鬟神情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同她客客气气行了礼。 “四小姐来的不巧,夫人操劳过度,已歇下了。” “母亲可是乏累了?”慕君如急忙笑道,“我这就回去,为母亲煲碗宁神汤。” 慕君如话音未落,院落之中,突然便传来了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大件的瓷器,猛然间被人给狠狠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丫鬟神色很是微妙地变了变,随后,不待慕君如开口,便端了满脸的笑,“四小姐一片孝心,着实让奴婢感动。只是夫人已经躺下了,四小姐的汤,明天再送也无妨。” “是,是这样的么”慕君如想回应给那丫鬟一个自然些的微笑,然而无论她怎样勾起唇角,那笑意之中,都透了一丝僵硬。 看院门在眼前缓缓阖上,慕君如呆立在原地,脸色比先前进门时还要苍白。 就这样呆立了约莫一刻钟,慕君如越发心慌意乱,用力咬了咬嘴唇,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远。 与此同时,大夫人房内。 迸溅的碎瓷片,铺了满满一地,大夫人一手撑着桌角,面上已狰狞到了极点。 她的手指被飞溅的瓷片割破,一股细小的血注,缓缓流下。 “母亲!”慕宝筝惊呼一声,“您何苦拿自己撒气!?” 大夫人意欲开口,却只觉得一团腥热堵在了喉间,不上不下,滚烫地卡着,当那血腥味窜了满口,她一张嘴,便是哇地一声,硬生生吐出了一口鲜血! 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如何才能不气!? 想她一世争强好胜,如今竟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栽在了这小狐媚子手中! “母亲——” 见她吐血,慕宝筝花容失色,连忙上前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母亲消消气,要是被那小贱人知道母亲气恼成了这样子,她岂不是会更加痛快!?” 这一口鲜血吐出,大夫人方才觉得胸腔之中稍稍畅快了些,颤巍巍地在慕宝筝的搀扶之下坐稳,满嘴弥漫着的,都是那令她懊恼的血腥气。 待到大夫人看上去平和些了,慕宝筝才轻柔依偎在大夫人身侧,柔声开口道:“母亲,如今还是听宝筝一回吧。” “那小贱人现在,有苍王日夜守着,她本也诡计多端的很,又有个情愿护着她的苍王,一时半会儿,咱们动不得她也是寻常。所以,女儿只是只是想劝一劝母亲,何苦这样固执?” 慕宝筝抬眸,望着大夫人,“女儿知道,母亲向来不愿借助厉家的本事,可现在那小贱人当真是难对付的很,留着她只会夜长梦多。” “母亲不是也教过我们么,能屈才能伸,为了早些除掉那小狐媚子,暂且先借一把厉家的能力,又能怎样?” 不提倒也罢,慕宝筝一提起这,大夫人那原本便已经有些扭曲的面容,更增添了几分难看至极的铁青。 大夫人狠狠咬了牙,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时,带了一抹明显恨不能即刻便将慕长歌生吞活剥的恨。 “难道你以为我不想么!?现如今,估摸厉家只会连同我也一并恨上,又怎会愿意借我一臂之力!?” 一开口,大夫人胸前又是一阵隐隐作痛,禁不住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直咳到面色潮红,一双眼睛上都挂满了鲜红血丝。 大夫人用力按住胸口,平日端庄的面容,如今已扭曲到再也不见半分温雅,就连吐出来的字眼,一字一句,都透着鲜血淋漓。 “难道你还没看出来么,那小狐媚子,好深的算计,硬生生断了咱们的这条后路!” 她与厉森炎的交易,只是私下,不曾让厉府的人知晓。 如今厉森炎以刺杀太子为名,被关进了大牢,若是能在厉淑妃的周旋下,有惊无险的出来,厉府兴许在面子上还不至于让她太过难看。若不能,到时候少不得厉府要把这笔账加倍算到她的头上! 然而无论结果如何,自此以后,原本便从未重视过她的厉府,对她的态度,只会越发不屑起来。 倘若凭借她自己的本事无法解决,那她唯一的后路,就是厉府。 如今慕长歌这样做,已经令她彻彻底底将厉府得罪了个透,不必多做什么,就已完全断了她的这条后路! 大夫人越想,越觉得胸前烦闷到透不过气,眼前更是一阵阵的晕眩。 慕宝筝听的脸色有些发白,片刻过后,便见她眼珠滴溜一转,似是有了主意。 “母亲不必多虑,即便是厉府不肯与我们合谋,但我们仍旧还是有法子,可以利用他们来对付那不知好歹的小贱人。只是母亲定得宽宽心才成。” “这法子,到底要如何用,还得细细商量,急,也是急不得的。” 大夫人强撑着精神,“你还有什么法子?” “倒也不难。”慕宝筝沉了沉面色,轻声在大夫人耳旁道了长长的几句,“女儿是这样认为的,不知母亲的意思呢?” 大夫人眉心紧拧,待到慕宝筝说完,面上竟隐隐恢复了几分血色。再看向慕宝筝时,眼底已然多了几分宽慰神情。 “好,好的很!不愧是我的女儿!” 慕宝筝笑了笑,“看来,母亲也觉得女儿言之有理。” “自然,这借刀杀人的法子,当真是妙的很!” 瞧见大夫人神态好了许多,慕宝筝面上的笑意,也越发明显了起来。 “其实,兴许我们连这也不必想。借刀杀人是个好法子,但那杀人的刀,可不仅仅只有厉府那一把,不是么?” “你的意思是”大夫人眯起眼睛,凝视着慕宝筝。 慕宝筝勾起唇角,冷笑一声,“也不急于这一时,母亲还是先好好歇息,也好让那把刀,磨的再快些。到时,也好给那贱人一个痛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定当投桃报李 入夜。 寒风阵阵。 原本应当是热热闹闹为慕家老太爷举办寿宴的慕府,此刻却是上下一片沉寂。 “今晚的风,好像比往日都冷了些。”碧珠捧了盆栗子进来,预备放在炭盆上烤。 开门时,素玉向门外瞥一眼,见那高悬着灯笼都被吹的晃动不停,也道:“苍德很少见这样大的风,起初来百安时,还有些不适应。” 栗子堆在炭盆上,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爆裂声响,那细微的甜丝丝的气息,便暖烘烘地悄悄熏染了满屋。 慕长歌捧起茶盏,品一口,笑道:“苍德地处南方,这样大的风,自然是罕见的。若是到了更北的地方,只怕你瞧见了要更惊讶。” “若真有机会去了,只怕到时候奴婢也没心思注意那风去。”素玉低头,笑着拨弄了几下栗子,“奴婢得跟碧珠一道,找了麻绳牢牢捆住小姐这杨柳细腰,免得让风给吹了天上去。” 碧珠也紧跟着接话道:“可不就是这样么,到时要是吹走了奴婢两个,到还好说,要是把小姐给吹走了,王爷岂不是要心疼死了?” 那拨弄着栗子的小木棍微微一顿,素玉那张白净的脸上,眼神莫名暗了一暗,转瞬,也就不见了。 慕长歌压了眉心,装作一副生气模样,“你这丫头,这张嘴真是越发本事了,王爷的闲话都敢说,再这样口无遮拦,要是哪天真要惹了谁,我可不管你。” 就在这主仆三人正嬉笑的时候,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拍响了。 都已经这时辰了,谁会突然过来千翠院? 碧珠正打算上前去,素玉已先她一步,靠近了门口,将门开了一道缝隙,错愕道:“这不是四小姐么?” 慕君如的声音,随着寒风从门外挤了进来,“二姐姐可睡下了?” 这倒是有意思,慕长歌捧着手炉,眉峰轻轻一挑,扬声道:“还不曾睡下,外面冷,四妹妹既然来了,就快些进来吧。” 素玉侧身,慕君如便提着一罐东西进来了。 “四妹妹来得巧,烤的栗子马上就好,我让丫鬟剥给你。” “不不敢劳烦二姐姐。” 慕君如靠近,脸上带了几分讨好的笑,只是怎么看都有些僵硬。 在慕长歌的示意下,慕君如才在一旁坐了。往日里,每每见了慕长歌,慕君如总要有几分不服气,话里话外也都要带着些刺儿。然而这一回,她却十足收敛了不少,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乖顺柔和。 她今日是如何作践慕长歌的,碧珠可记得一清二楚,如今见了她这装模作样,心头便有把怒火暗暗翻腾着。 然而,毕竟来者是客,慕长歌是主子,还不曾发难,碧珠自然也不好太过明显,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四小姐今儿的话可不多啊,奴婢可是记得,咱们府里最爱热闹的就要属四小姐了呢。” 慕君如心头一恼,那怒火几乎就要在这瞬间蔓延到了脸上。她好歹是慕家名正言顺的小姐,什么时候一个下人也敢同她阴阳怪气了!? 正欲发作,慕君如眼角余光又一眼瞥见了面带微笑的慕长歌,心底顿时沉了一沉的,纵使火气再大,也尽数硬生生压了下去。只一双手,用力地绞着十指。 “这么冷的天气,四妹妹怎么不揣个手炉?” 慕君如面上一紧,随即连忙将提来的那罐东西捧到了桌上,笑意中隐隐带了几分僵硬,“我怕丫鬟笨手笨脚会洒了汤水,就自己一路捧着,给二姐姐送来了。” “二姐姐今天泰国劳累,我也不知能帮二姐姐些什么,便煲了这安神汤送来,只想着,兴许能有用呢。” 言语间,慕君如小心翼翼打量着慕长歌,心头紧绷到了极点。 “今儿今儿我实在是鬼迷了心窍,差点让人给蒙蔽过去,冤枉了二姐姐,君如已经知错了,只求二姐姐能宽宏大量,不要同我一般见识!我我再也不敢了!” 慕君如嘴唇用力一抿,眼泪便扑簌簌掉了下来,哭得是肝肠寸断,“二姐姐,君如真的再也不敢乱说了,只求二姐姐能原谅我这一回!” 罐子还飘着热气,看来她这一路上抱的的确仔细,这样冷的天气,竟然都没让瓦罐冷掉。 慕长歌探出手去,指尖摸了摸那瓦罐的边沿,触手处果真还有几分滚烫。 “这一路抱着走过来,还真是难为四妹妹了。” “不难为,不难为!”慕君如连连摇头,神情之间,带足了十二分的讨巧,“只要能为四姐姐做些什么来弥补,君如心甘情愿!只求二姐姐能能原谅我今天的无心之过!” 慕长歌盈盈一笑,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将她的一双眼眸笼盖在其中,叫人一时间有些看不真切。 诚意,看上去是十足的,可惜慕君如的这份诚意,只怕也同她带来的这罐汤一般,无论再怎样粉饰,都掩盖不了那拙劣的内里。尚未冷却,便已透出了一股子令人腻歪的油腥气。 “四妹妹看来是想多了。”慕长歌眸光淡然一扫。 慕君如眼底顿时透出了几分希冀,她此番来,本也是抱了层侥幸心,大夫人先前与她商量的那些,就连她的生母宋姨娘都不知道,慕长歌就更难知晓才是。 在寿宴上,她虽对慕长歌步步紧逼,但,即便是说成她当时只是心急如焚,为了保全整个慕府上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若慕长歌也能如她所希望的一般认为,那么,就算她仍对此事耿耿于怀,也不至将她恨上了才是。 慕君如下意识地高悬了一颗心,掌心已是冷汗涔涔。 然而,正当她以为,慕长歌十有八九会如自己所愿时,眼前的人,又不急不慢地开了口,面上仍旧是那样一副清雅笑意,从那口中说出的话,却令她下意识全身一寒—— “四妹妹何曾有过什么‘无心之过’?不曾发生过的事情,又何须特意来同我赔礼道歉?” “二、二姐姐” 慕君如慌了手脚,再对上慕长歌那双眼眸,自那其中,既不见刻骨恨意,也不见温柔宽恕,只像是一潭无风无波的湖水,那平静之下掩藏着的,到底是暗流汹涌,还是静谧淡然,她竟连半分也分辨不出! 可有一点,她却是明白的。慕长歌这几句话,看似大度到连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但她言语之中,真正的意思,分明是在提醒她,她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是什么无心之过! 明明是暖意融融的房中,慕君如却只觉犹如被从头到脚淋了一桶冰水,浑身上下都透着针扎似的寒凉。 不是无心之过,又谈何既往不咎? 慕君如全身的血脉都像是被冰封了一般,眼前的慕长歌,笑意盈盈,眸光温婉,她们本是姐妹,理应亲密无间,可现在,她却连同她对视一眼都心惊肉跳。 夜色渐浓,一如此刻房中的寂静,厚重且微带了些化不开的压抑。 慕长歌唇角挑了挑,纤纤手指,轻轻挽过了鬓间碎发,开口,打破了此刻的寂静,“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未曾开口,慕君如鼻尖上已渗出了薄薄一层汗珠,她本也就只有三分口舌之快,虽刻薄了些,却全无心计。如今心里又慌作一团,面对这似是而非的一句,全然不知该作何回应。 只听得噼啪一声,慕君如身子一抖,冷汗已浸透了大半个身子。 慕长歌似笑非笑地斜眼看过去,冲碧珠嗔怪道:“让你守在那是做什么的,好好的栗子都给掉进炭火里了。若烤好了,就快些拿来,只是你可得仔细了些,火中取栗,虽说能得着甜头,到底也免不得烫伤了手。” 碧珠闻言,眼睛一眨,笑道:“小姐可不必担心奴婢,奴婢哪就有那么贪心,要取,也得等火凉了才是。” 这主仆二人一人一句,听在慕君如耳中,句句都似软刀子割肉,端的是难受到了极点。 此刻若是一走了之,兴许还能痛快些,可她偏偏又不敢。强撑着那已经酸了的唇角,慕君如心头匆匆算计一番,最终,把心一横,扬了视线,直直地看向了慕长歌。 “二姐姐心思聪颖,那我也不必再遮遮掩掩。”慕君如咬了咬唇角,孤注一掷,“倘若二姐姐愿意既往不咎,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马,君如也必定会对二姐姐投桃报李,绝不会令二姐姐失望。” 慕长歌轻笑一声,泠然目光,轻飘飘落在了慕君如身上,缓声道:“四妹妹此举我倒有些不懂了,既然口口声声说,不必遮掩,却又为何不坦诚相待?难不成在四妹妹眼中,我便是这样好起哄的么?” 慕君如身子一震,“二姐姐何出此言?我又有哪一句不曾对二姐姐坦诚!?” 慕长歌侧了侧身,眉梢斜斜挑了挑,意味深长,“四妹妹心中,不应该最是清楚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慕君如手指用力绞着,骨节处尽是一片惨白。 “时候也不早了。”慕长歌淡漠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四妹妹若是再没什么想要说的,那便请回吧。素玉,送客。” “二姐姐!”慕君如慌了,今日在大夫人院门处听到的那一声脆响,如今似乎又狠狠砸在了她的心头。 她一慌张,手掌下意识便越过了案几,紧紧扯住慕长歌袖口,似扯住救命稻草一样,颤声道:“求二姐姐发发慈悲,救救君如吧!” 先前她从不曾知晓,那看似对慕长歌百般疼爱的嫡母,竟会对其恨之入骨。如今见识了,她的心底,当真是惧怕到了极点。 倘若不曾蹚进这趟昏睡,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没能经得住诱惑。这件事,她多少也参与了其中,若是嫡母想要求个万全,又岂会轻而易举便放过了她这知晓内请的一人!? 这一开口,慕君如眼泪便扑簌簌滚落了下来,端的是可怜到了极点,“饶了我这一时糊涂吧二姐姐,我也不过是不过是想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了些!二姐姐若能帮君如这一回,君如必定结草衔环,绝不让二姐姐失望!” 闻言,慕长歌那清浅目光之中,仍旧不见半分波澜,片刻过后,方才浅浅一笑,微微用力,将袖口自她掌心不急不慢地扯了出来。 “这又是投桃报李,又是结草衔环,我竟不知四妹妹究竟是怎么了,只不过是来同我陪个不是,怎的就把话给说的这样重了起来。” 纤细指尖轻挑,慕长歌将袖口褶皱仔细抚平,看似无意掠过的一道眸光,却蕴含几分别有深意。 “我虽然不解四妹妹究竟为何要如此慌张,可有一点,四妹妹还是应当安心的。咱们慕府之中,向来安宁,四妹妹又何须担心什么,又哪里需要我去帮什么?” “数九寒天,倒也的确凄清了些,四妹妹若是心头不安,只管时常来我这边坐上一坐,闲话家常片刻。” 慕长歌话音落地,先前因为惊恐而有些涣散了眼神的慕君如,双瞳顷刻间便透出了几分亮光,几欲扑倒在地叩首一般,“君如谢过二姐姐!” “谢倒是不必,日后记得常来走动走动就是。”慕长歌微微一笑,缓声道,“四妹妹只要别忘了就好。”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暖意融融,各自的心事,也随着自窗缝涌进来的寒气,涌动在了这满室的暖意之中。 待到慕君如离开,素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碧珠看了看她,靠近慕长歌,将剥好的栗子放下,轻叹一声,“小姐这一回,好端端的怎的就这样心软?四小姐她今日是如何待小姐的,小姐难不成忘了么?” 见碧珠开了口,素玉也禁不住紧跟着道:“是呀小姐,她今儿的所作所为,哪里是一时糊涂,分明是字字句句都对小姐存了必诛之心。这种两面三刀之人,小姐怎敢与她做这样的交易,就不怕她转过头便背叛了小姐么?” 慕君如这次来,看似求和,实则是想同她做一笔交易。字句之间,说的虽不够直白,意思却已是再清楚不过—— 她怕大夫人会将她灭口,只要慕长歌能够有办法保她周全,她便会倾尽全力,来做她在大夫人处的一个眼线。 这样浅薄的心思,慕长歌又怎会看不出? 将一枚栗子填入口中,绵密甜香,丝丝缕缕便溢满了舌尖,这叫人能够安神下来的栗子香气,使得慕长歌微微眯起了一双眼睛,似只妩媚慵懒的猫儿,只是自那凤眸深处透出的一点凌然寒光,又格外清冷。 捧一盏茶水,缓缓入口,慕长歌眸光轻扫,“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素玉眉心紧了紧,狐疑道:“既然小姐也明白这道理,那怎么还” “来都来了,总不好叫人失望而归不是?”慕长歌一开口,便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转过头,又同碧珠道,“你们两个也别愣着,拿过来,一起剥了吃。” 碧珠无奈,知晓他们这小姐,向来心思都坚定的很,她若是已经做好了主意,旁人即便是说的再多,她不愿说的,也照旧只字不提。 素玉尚未了解,她却已对慕长歌类似之事习以为常,当下便也不再多问,捧了尚有些烫手的栗子,同素玉围着案几坐了下来。 这一捧板栗,着实甜香的很,直到次日暮光渐笼,方才随着晨曦曙光,渐渐散去了那满室的香甜气息。 伺候慕长歌用过了饭食,便见到有人自外面进来,捧了一只偌大锦盒,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送东西的清秀小厮,长得也面生,一看便知道不是慕家的下人。 “小人见过二小姐。”小厮笑呵呵地进来,冲着慕长歌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这是我们殿下命小人专程送来给二小姐的压惊礼,还望二小姐能够收下。” “殿下?”慕长歌并不着急示意他将东西放下,从容一笑,“不知是哪位殿下?” “回二小姐,是六殿下。殿下吩咐小人转述,说是昨日险些冤枉了二小姐,还望二小姐不要怪罪。” 果真是苏翰羽。 在听到六殿下这称号的一瞬间,慕长歌眼底有一道薄薄冰棱,迅速划过,再抬眸间,已是浅笑嫣然,似乎那汹涌恨意,自一开始便从未出现过在她眼底。 得了示意,小厮便锦盒小心放下,仔细拆开,自里面便透出了一抹碧绿,挂着点点金色。赫然是一盆挂了累累硕果的金桔盆栽,在这几乎不见枝头绿色的季节,这盆翠意盎然,还当真是稀罕的很。 “殿下说,这份礼虽然轻了些,还望二小姐不要嫌弃才是。” 慕长歌眼神扫过那盆金桔,唇角不自禁便挑起了几分冷然讥讽,面上却仍旧是那恭顺模样,半分规矩也不错地冲那小厮道:“殿下对待我们慕府的这份心意,已是千金不换,又岂会有嫌弃的道理?也请回禀六殿下,这盆栽,长歌必定会悉心呵护,绝不辜负了殿下一片心意。” 示意碧珠给了赏钱,慕长歌方才命令小丫鬟,将那小厮送出了千翠院。 素玉并不知晓慕长歌同苏翰羽之间的因缘,一门心思只被那盆栽给吸引了去,连连称赞,“这盆栽上的果子,结的倒是稀罕。” 百安身处北方,到了冬季,总是大雪纷飞,寒风刺骨,除了松柏之类,几乎见不到半点绿色。 在达官贵人府中,自好些年前便学会了用暖房去栽种些植株,好在这寡淡的冬季里,为自家府中附庸风雅的增一抹颜色。 因此,在冬季能见到盆栽,倒也不见得多稀奇。稀奇的是那上面结的果子,冬季不见蜜蜂,纵使能够以暖房催开了盆栽的花,真正能够结果的却是少之又少。 盯着那盆栽,慕长歌的目光却越发冰冷。 这份所谓的压惊礼,说重不重,说轻,却又有着几分格外别致的心意。 慕长歌轻轻冷笑一声,随手指了靠近炭盆的窗口处,淡漠道:“碧珠,放在那一处便好。若你不懂要如何照看,明儿便专程找个花匠来,定要给我好好照看着才是。” 她不止要养,还一定要想法子,将这盆栽养的格外茂盛。她要将它摆在窗口,日日看,夜夜瞧,好来时刻提点自己,切莫要忘了那血海深仇! 碧珠应一声,连忙将那盆栽从锦盒中取出,稳稳地放到了窗台上。 “今儿,就只给咱们这送来了么?”慕长歌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倒不是。”素玉道,“小姐别想太多,奴婢方才靠近门口的时候,还瞧见了有人捧着别的东西走过去,想来绝不止咱们这一处有。” 自那盆栽上收回目光,慕长歌带了几分慵懒,一手扶桌,朱唇微一抿,便透出了三分意味深长的浅笑,“你们说,送去给三妹妹的,即便是再慢,如今也该送到了吧。” “按着府里的脚程,应该是差不多了,小姐问这做什么?”素玉不解内里,纳闷道,“只不过,送的会是什么,这奴婢可真就不知晓了。奴婢只知道,六殿下送到各处的,必定不是同样的,光是那锦盒就有大有小。” 慕长歌探手,那葱白似的指尖,抚琴似的轻轻点着茶杯边沿,远山黛眉悠然展开,唇角斜斜挑起,“你们说,三妹妹她那一份,会不会比咱们这盆栽贵重?” 知晓慕长歌心底总是将苏翰羽拒之于千里之蛙,又生怕哪句会惹了慕长歌不快,悄悄从素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噤声些,碧珠方才开口道:“小姐你这话还真是有些为难奴婢了,奴婢哪里会猜得到三小姐那儿收了什么?” 慕长歌笑了笑,摇了摇头,她虽也不知苏翰羽会给慕宝筝处送去什么,但她却能够断定,无论苏翰羽今日送了什么去,这份压惊礼,都势必会成为那一道令人无法忽视的导火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君如表忠心 午后,百安呈现一片难得的风和日丽。 这样好的冬日,慕府的梅花已尽数开放,里里外外飘散着的,都是腊梅的清雅香气。 唯独只有慕君如的卧房之中,浮动着带了些苦味的药香。 慕君如恹恹地半躺在床上,床畔放了碗已冷透的粥,也不曾喝过几口。 守在床边的人,赫然正是慕宝筝,她微拧了蛾眉,很是关切地轻叹,“昨儿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倒了。若不是我看今日天气好,想来这走动走动,还不知你竟病的这样重,端的是叫人挂心的很。” “不妨事的三姐姐。”慕君如一开口,便用力咳嗽了起来,几乎要将那胸膛给咳穿了似的,“不过就是受了惊,又着了凉,这便不好了” 慕宝筝连忙探出手,那如水般的目光,叫人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她眼底的那一丝厌恶,边为她顺着脊背,边嗔道:“都咳成这样了,我听了都心疼的很。” 半晌,慕君如才喘息着止住了咳,身子软绵绵往后靠了,有气无力,“三姐姐不必担心,大夫已经来瞧过了,只需吃两剂药就好。倒是三姐姐你,还是尽快回去,别留在这儿了,万一再让我过了病气给你,可怎么是好。” 言语间,有丫鬟端了茶来,慕宝筝随手接了,轻柔捧与慕君如,深深望她一眼,那双温柔且无辜的杏眼之中,却暗暗闪过一丝别样的冷凝。 随即,便见慕宝筝莞尔一笑。 “这话说的好没意思,你我乃是至亲姊妹,如今你正难受着,我这做姐姐的哪有一走了之的道理?留下陪陪你,闲谈几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难事。” 看慕君如将热茶缓缓喝下,慕宝筝目光扫过已空了的茶碗,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四妹妹身体这样弱,待到日后说亲时,定得为你寻一个体贴的好郎君才是。” 慕君如心头凛然一提,指间顷刻间便凉了半寸,强作镇定,面露三分娇羞,“三姐姐快别拿我调笑了。” “怎的就成了调笑,不给你寻一个贴心好郎君,难不成要随随便便找个什么下三滥,便把你给打发了么?” 慕宝筝轻抬素手,掩唇轻笑。只是这一句听上去便是玩笑话的,落在慕君如耳中,却宛如一片锋利薄冰,紧贴着心头划了过去。缩在被子下面的一双手,不自觉便攥紧了起来。 慕宝筝的话,却仍在不急不慢地说着,“你说,是不是这道理。不过,现在提这些,倒还真有些为时尚早,自古至今都是长幼有序,总得先给二姐姐把亲事定了才是。” 慕君如愣怔一瞬,惊愕道:“母亲是要为二姐姐定一门亲事!?” “这婚事么,自然是要由母亲来决定,但主意却是老夫人的主意。”说着,慕宝筝又抬眸,似笑非笑瞥一眼慕君如,“这可是喜事,二姐姐若能觅得如意郎君,难道四妹妹不为了她高兴么?”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慕君如连忙做出一副欢快模样,心头却已乱成了麻,“只不过是因为太仓促,才叫人吓一跳罢了。” 顿一顿,慕君如眼珠微转了一转,好奇道:“那母亲现在心底可有合适人选?” “倒是有几个,可一时母亲也拿不定主意,不如,干脆让四妹妹也来帮着瞧上一瞧?” 慕宝筝抿了唇,笑意格外轻柔,那看似随意落在慕君如身上的一撇,却令她心口瞬间重重一沉,那佯做出的镇定,险些要在这刹那间被冷汗冲到分崩离析。 约莫半个时辰后,慕宝筝已起身离去,慕君如稍一挪动身子,便察觉到自己前胸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了个冰凉。 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去慕君如打了个冷颤,她猜到了嫡母不会如此轻易便放过她,一时没有主意,才想到了先装病避一避风头。谁曾想她的小聪明竟落了空! 这下,可如何是好慕君如裹紧被子,冷汗涔涔,两排贝齿紧紧扣住下唇,直到一丝血腥气渗出,神态之间的慌乱,方才在那一瞬间凝成了一道决绝。 唤丫鬟取了披风,顾不得换下已被冷汗浸透的衣裳,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后,慕君如便直奔千翠院而去。 慕君如进到屋里的时候,慕长歌正对着一盘残棋,神情专注。 听她喊一声二姐姐,慕长歌方才提了视线,微微一笑,“碧珠,去换一壶四小姐爱的六安瓜片来。” 慕君如匆匆坐下,眉心紧拧,目光紧盯了慕长歌,路上灌了冷风,开口,嗓音竟真有了几分嘶哑。 “二姐姐怎的还有这闲心思喝茶,都已是火烧眉毛了!” 碧珠手脚麻利,这会儿工夫,茶已泡好,送了上来。 闻言,慕长歌轻一挑眉,悠然目光,甚至胜过了这茶香清雅。 “风平浪静,何处起火了?” 慕君如略一犹豫,暗带了几分试探,“二姐姐当真不知,老夫人正在让母亲为你” 听她和盘托出,慕长歌端着茶盏的手指便顿了一顿,微眯了眼眸,“亲事?” “不错,就是亲事。虽说有老夫人叮嘱过,要母亲尽心,为你择一如意郎君,可此事毕竟”说到一半,慕君如又忌惮什么似的,猛地停顿一瞬。 过后,慕君如方才继续开了口,到底还是不敢把话说太死,“说来说去,我也不过只是听了三姐姐那的只言片语,倒是半句都不曾对二姐姐隐瞒,二姐姐若是信我,那我便接着说,二姐姐若是不信,君如也不必上赶着给自家姐妹心头添堵。” 慕长歌眸光低低一扫,似有清冷波光浅浅掠过,再望向慕君如时,便又是一片云淡风轻的浅笑。 “既是闲话家常,四妹妹又何必如此较真。” 言下之意,慕君如不难明白。虽说房门是关着的,再开口之前,她还是小心翼翼回头望了一眼,将声音压到了极低。 “三姐姐虽不曾明说,但我听了那意思,母亲似乎心中已有了合适人选。那人选,便是郭尚书家的公子。” 听了这人,一旁的碧珠反倒有些意外,郭尚书家的公子,如今尚未婚配的,也就只有庶出的郭三少爷。 那郭家三少爷,虽是庶出,却极得尚书大人的宠爱,郭家又不似慕家,从未有什么庶出不得入朝为官的规矩。因此,即便是庶出,那郭家三少爷一表人才,又深得父亲宠爱,将来在郭尚书的扶持之下,平步青云,也只是手到擒来之事。 这样一门亲事,处处都让人顺心满意。 可也太让人顺心,反而更加令人觉得其中必定有鬼。 大夫人对慕长歌,早已恨不得将其抽筋扒皮,硬生生将其剁成肉泥,怎么会如此善心大发,当真要为她找来这样一门好亲事? 这一点,也是慕君如所犹豫的一点,她咬了咬嘴唇,道:“郭三少爷着实不坏,我兴许也只是多想了,二姐姐可别介意才是。” 自方才提到郭家三少爷,慕长歌的神情便半分都没有变过,不像是在听自己未来的夫君,倒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般。 慕长歌莞尔一笑,“都说了只不过是闲话,四妹妹不必如此拘谨。” 她便只是这反应?慕君如有些愣怔,脱口而出,“二姐姐竟不觉得有何蹊跷之处么?” “婚嫁一事,本就应当听从父母之命,母亲如今为了我,细心挑选夫家,本也是理所应当之事。至于什么蹊跷不蹊跷,依我看,也还是别多想的好,毕竟还有老夫人在,不是么?” 如若大夫人当真会忌惮老夫人,先前在老太爷寿宴上,也断然不会闹了那样大一场闹剧。 慕君如想要开口,可话到嘴边,又甚觉不妥,只得按捺着,“二姐姐说的也是,兴许也只是我胡思乱想罢了。” 咬了咬牙,慕君如又沉声道:“可有一点,我却还是要同二姐姐讲上一讲的。防人之心终归不可无,母亲如今对二姐姐,只怕只怕不见得当真有那样亲近。不管二姐姐到底愿不愿意多想,这件事,但凡我知晓一分,便绝不会隐瞒了二姐姐。” 慕长歌一手握了茶盏,轻轻晃动,浅琥珀色的液体便荡起了一圈圈涟漪,她微微一笑,神态之间尽是平静,“四妹妹如今待我这样关切,反倒是令我有些不知该怎样好了。” 慕君如压了压舌,不知为何,慕长歌如今越是沉稳,她心底便越有种怪异的烦躁。 末了,到底也还是不敢将这烦躁吐出,只干巴巴挤出一抹笑,“如今我待二姐姐毫无保留,也只希望二姐姐能够做到曾经允诺我的事情。” “四妹妹大可安心。”慕长歌扬起视线,阳光斜斜打在她耳畔的翡翠珠子上,反出一抹莹莹幽光,看向慕君如时,那似笑非笑面容,似乎隐隐带了一抹别样的深意。 “我素来一言九鼎,但凡允诺过的,便必定不会食言。只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亲娘游说 慕长歌深深望一眼眼前之人,音色柔和,却带了抹细微冷凝。 “我允诺的,定当不会食言,也望四妹妹能够与我一般坚决,否则,要我以十分真诚,去换来三分假意,未免荒谬。” 慕君如唇角用力一抿,“二姐姐放心便是。那二姐姐,如今与郭家的这门亲事?” “何须着急,母亲又不曾真正提过。即便真的提了,到时,我也一样自有打算。” 说罢,慕长歌便专心捧起了手侧茶盏,眼观鼻鼻观心,俨然不想要再继续提及那件事。 得不到踏实回应,慕君如心头不免仍有忐忑,可慕长歌不愿再开口,她尚且还不敢继续纠缠下去,也只能将心头那些忐忑烦乱一股脑压了下去,只字不提。 然而,慕君如虽不再提了,慕府有意要与郭尚书结亲一事,却在短短几天之内,便明里暗里传遍了整个慕府。 在知晓这件事之后,就连时常刻意躲避着慕长歌的江姨娘,也头一回破天荒主动来到了千翠院。 到了慕长歌眼前的江姨娘,眉眼之间,一扫往日愁苦,见了女儿,便忍不住要欢喜地拉住她双手不放。 “不枉我日日夜夜求菩萨,菩萨总算显灵了,我的女儿有了这样好的前程,我这个做娘的,即便是死也甘愿了!” “娘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慕长歌哭笑不得,拉了她坐下,“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说这这了,听了岂不是要让我这做女儿的揪心?” 江姨娘笑着,眼底却泛起了泪花,“娘这是开心,看来这些年,夫人当真是把你视若己出,你看别人家那些个庶出的小姐,有几个能被嫡母如此放在心上?” 慕长歌不置可否,只缓缓摇头,神态之间那一抹浅笑,却始终不见有何热络。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娘这样紧张做什么。” “如何能不紧张,这件事可瞒不了娘,郭尚书家的三少爷,一表人才且风度翩翩,比好些个嫡出的公子都要好上几分。这门亲事若真能结成了,那可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慕长歌唇角略微勾出了一抹弧度,慵懒扫向一旁的目光之中,不自禁便夹带了几分讥讽。 倘若她能知晓内情,只怕现在双腿瘫软,抱住自己嚎啕大哭都来不及。 然而,慕长歌神态之中流露出的三分淡漠,江姨娘却不曾觉察出,只一心夸赞着那郭家三少爷。 她之所以会这般欣喜,慕长歌自是了解的。这么多年,江姨娘心中始终存有一份愧疚,愧疚她只是个姨娘,甚至都不能给自己的女儿一份好前程。 慕长歌心头软了一软,反手拉住江姨娘温热的手,“娘,你难得过来我这一回,还是咱们两个说些体己话就好,老提别人作什么。” 被她这样一说,江姨娘顿了顿,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开了口,却是轻叹一声。 “是娘对不住你,没能给你一个好的出身。娘知道你同那王爷有情,可人家不是咱能高攀得起的呀。” “作妾是什么酸苦滋味,娘是过来人,再清楚不过。当日,你父亲对我,何尝没有过百般柔情体贴?可后来,又如何呢?” 江姨娘动作轻柔,抚过慕长歌鬓间碎发,眼底尽是一片爱怜,“娘怎会不知王爷好,但娘已尝过了作妾的苦,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尖上的女儿,也往那火坑里跳?” “在咱们慕府,作妾已是分外不易,又何况是将来王爷的身边。你且听娘一句,有些心思还是收了吧。我这当娘的,总不会害了你。” 慕长歌静静听着,目光低垂,柔婉面容之上,很是乖顺。 见了她这模样,江姨娘那叹息声更重,“你就不想与娘争执几句么?” “娘所言,句句都发自肺腑,一片苦心,女儿怎会不知,又哪里舍得再去与娘争执。”慕长歌轻柔一笑,面色恳挚,“只不过,此事到底还不曾敲定,娘往后也不要时常挂在嘴边了,否则也容易落人话柄不是?” “你能明白,娘便最是安心了。” 原以为,她总要与自己争执几句,如今见她这样乖顺,江姨娘心底那怜惜女儿的柔情,霎时便从心头蔓延到了眼底,也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她不说,慕长歌心底却一清二楚。 江姨娘此番前来,倘若不出所料,十有八九是因为有了大夫人的授意。 诚然,江姨娘的心底,自然是一片真心,只盼她这唯一的女儿能有个安定将来。但她那浅显城府,又怎能料得到面慈心毒的大夫人心机几何? 她这回来千翠院当说客,自以为是会对她好,实际上,如若当今的慕长歌,未曾经历过前世种种,只怕当真就要眼底发酸心头发软的接下这一记软刀子了! 待到江姨娘离开,慕长歌命碧珠点了炉檀香,静谧幽香,散开了一室安然。 檀香的沉稳气息,令人心底也随之清明了许多。 慕长歌推开窗子,目光越过矮竹院墙,神情冷漠,一如当下的凛冬时节。 半晌,她微微提了提视线,有那锐利锋芒,似刀光剑气,夹杂着冰霜凛冽,悄然掠过了眼底。 看来,自己这一回的借力打力,让大夫人不得不与本可以成为依靠的厉府翻了脸,还当真是把大夫人给逼到了一处绝境。 否则,他们也断然不至于刚刚才元气大伤,就如此迫不及待要对自己出手。 只不过,这一回,大夫人他们还当真是下足了苦功夫,竟连这样歹毒的一招都能想得到。 慕长歌微微眯起一双凤眸,搭在窗棂上的细长手指,悄然用力攥了起来,唇角挑起浅浅一丝冷笑,似静谧湖泊般的眼底,此刻,已是暗潮涌动。 如若换作旁人,这一回只怕连反击的机会都不会有,便会稀里糊涂落了大夫人的陷阱,落得个凄惨而亡的下场。 可她却不同,倘若真就这样,便掉进了那歹毒嫡母的圈套,又如何对得起她这条自炼狱中浴火重生的性命!? 一阵寒风呼啸着灌进了房中,碧珠匆忙扯了披风来,“小姐这是在看什么呢,仔细冻坏了身子。” 素玉闻言,也开口道:“小姐若是心底不安,不如去找王爷求个情?倘若有王爷开口,哪怕是老夫人,也得卖个面子才是。” “这倒不必。”慕长歌扯紧了披风,微微一笑,“你们也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 想了想,慕长歌道:“他们若是已经有了这打算,想来也不会拖得太久。碧珠,你需得记得,提前帮我预备好。” “奴婢愚笨,不知小姐要奴婢预备的是什么?”碧珠疑惑道。 “按着百安风俗,议亲时会同郭家的人见上一面,穿戴打扮,不需多出挑,但也总不至于太过敷衍失礼才是。” 碧珠二人齐刷刷一愣,“小姐这是要应允了这门亲事!?” 慕长歌莞尔一笑,却不再言语,独自关了窗,施施然回了卧房。 留下碧珠那二人,面面相觑,谁也猜不透慕长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片刻过后,碧珠索性不想了,“不如让我悄悄去找了王爷?” 素玉摇头,笃定道:“王爷对小姐的事情上心的很,若真要为小姐定了这样一门亲事,只怕王爷早就已经知道了,哪里还用得着我们跑去说。” 碧珠顿时更为不解了,苍王对待慕长歌的心意,就连她一个外人都看的一清二楚。倘若他当真知道了,早就该来到千翠院了才是。 如今可倒好,这二人,谁也不曾提过什么,便一个装聋作哑,一个明知有蹊跷,却偏偏要顺从着应了这门亲事。 这二人心底到底是怎样想的,一时间,当真是让碧珠糊涂到了极点。 可糊涂归糊涂,即便是再难以理解,小姐的吩咐,她也还是得照着做了才是。 事情也当真如同慕长歌所预料的一般,才过了三五日,在一阳光和煦的午后,便见到大夫人身旁的胭脂,带着一脸笑意,来了这千翠院,说是大夫人有事,要让慕长歌去一趟老夫人房中。 虽说胭脂不曾明说,慕长歌心头却清楚的很,看来,大夫人还真有几分本事,硬是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游说到郭家的人对这门亲事动了心。 按照百安的习俗,虽说亲事听的是父母之命,但像是慕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始终还是更谨慎一些,即便是父母有了意向,也要仔细问过儿女,方才能够认认真真交换庚帖。 带了碧珠二人,慕长歌去到了老夫人房中。除了大夫人同老夫人,就连几乎从不曾踏入过老夫人房中的江姨娘,今日也带了那满脸压不住的笑意,坐在一旁。 江姨娘会在,倒也没什么奇怪,但那人竟然也在,便着实令人有些讶异了。 慕长歌只当做什么也不曾察觉,自顾自聘聘婷婷走入了房中,半分异样都不曾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但凭母亲做主 “长歌见过父亲。”同老夫人行礼过后,慕长歌又冲着那人行了一礼。 慕文泽点点头,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今日竟难得的温和了三分。 “长歌,来母亲身边。”大夫人温柔笑着,示意慕长歌上前,靠近她坐了,“知不知道,今日为何要找你过来?” “长歌不知。”慕长歌乖顺回应道。 “是有一桩喜事要告知你。”说到这,大夫人又是一顿,随即笑了笑,“着急说是喜事,倒也有些不当,究竟是不是,还是得听听你的意思。” “如今你也已到了这年龄,我这做母亲的尽管心底有千千万万不舍,也还是不能如此自私,将你强留在身旁。你的亲事,也是我最为上心的一桩。现如今呢,便有这样一桩,我们看来都合适的亲事,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大夫人满脸柔和,拉着慕长歌手,温言细语,将那郭家三少爷给道了出来。 她说的倒是极详细,无一隐瞒,末了,又望着慕文泽笑了笑,“郭大人同你父亲,私交本也不错,若是你们的亲事能成了,那便是亲上加亲,郭家更是不会亏待了你。所以,长歌,你的主意呢?” 大夫人目光温柔,无比慈祥地望着慕长歌,眼底一点狰狞,也被那装到炉火纯青的温柔给压了下去。 自始至终,慕长歌都微微垂了视线,就连浮在脸上的笑也是浅浅的,落落大方之中,又夹杂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小女儿羞涩姿态。 正要开口,老夫人却已抢在了她之前一步。 “郭府的三公子,我也是见过的,现如今看来,虽然也算是咱们慕府有些高攀,但郭家却好似不怎么在意这些。” 老夫人语气极是浅淡,内里深意,却被慕长歌给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之所以要赶在她开口之前这样说,无非是要让慕长歌明白,这门亲事,已经算是她高攀,无论她心中究竟作何感想,都决不允许她自作主张说出一个不字! 老夫人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了慕长歌,心底却已有了决定。 这婚事,只要还有她这个老夫人在,就由不得她不答应! 先前她总认为这孙女样貌太过出挑,端的是一池祸水,后来种种事件,有哪个不是应了她那想法? 祸水就是祸水,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也能招灾。太过美艳的那张脸,从一开始便是祸患! 只是,不管怎么说,她也始终是慕家的血脉。若真由她想法子,只将她当做一滩祸水冷冰冰除掉,又着实残忍。若能将她就这样嫁出,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好法子。 “这话不假,长歌,你母亲这一次,当真是为了你千挑万选,若你仍是不满意,日后只怕是寻不到如郭家一般好的了。” 老夫人话音刚刚落地,慕文泽也沉声开了口。 他不说话便罢,一开口,慕长歌眼底便划过了一抹厌恶冷笑。 乍听之下,慕文泽似乎是以父亲的身份,在劝说她这女儿,可实际上,他心里究竟打的是什么样的如意算盘,慕长歌心里又怎会不清楚!? 想这样的事情,往常是不需要他也在场的,今日他之所以会在,无非是想要同大夫人他们一起,一道对慕长歌施压罢了。 他想要的,哪里是什么慕长歌的幸福,他真正想要的,无非是与郭家结亲,能够攀上郭尚书这样一棵大树,好让他从此以后仕途更加畅通无阻。 至于慕长歌这女儿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不过就只是一颗颇有几分姿色的棋子罢了。 如今在这房间之中,除了江姨娘还在傻傻地相信,大夫人这样做当真是为了慕长歌好,其他三人,有哪个不是在打着自己的算盘? 眼前之人,个个都看似关切,但她若真敢道一个不字慕长歌眼底的那一抹冷笑越发森寒,不?只怕他们三个,根本就连那个说不的机会都不会给她! 慕长歌款款点头,不急不慢,柔声道:“老夫人同父亲说的是,这道理,长歌自然是明白的。” “长歌向来通情达理,最是聪颖,又怎会不明白?”大夫人柔声道,“但这毕竟是一桩大事,你一时拿捏不准,也是寻常,正好,今儿江姨娘也在,若你拿不定主意,不妨问一问江姨娘,江姨娘的话,你总信得过才是。” 大夫人这番话,真可谓说的得体大度,令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然而,就在她这样说过之后,慕长歌却略带了错愕的看向大夫人,一开口,便带上了三分委屈,“母亲这是何意?” 慕长歌一开口,江姨娘也有些愣怔住了,不解她是什么意思。 “母亲这样说,就好像在长歌心中,这些年就只有姨娘一个亲娘,从不曾真正亲近过母亲一般。” “长歌自小,便从不曾疏远过母亲,既然要听的是父母之命,母亲又为何做不得主?” 江姨娘面色一紧,神色像是全然未曾预料到慕长歌会这样说,过后,还是勉强撑了一副笑脸,卑微道:“二小姐说的是,有夫人决定便好。” 老夫人面色顿时也缓和了不少,点点头,“长歌这丫头,倒是向来懂事。” 言毕,老夫人又看向慕长歌,“那,你的意思呢?” 慕长歌又垂下了视线,脸颊升腾起一抹薄薄红雾,声音细微,却不难叫人听个清清楚楚,“但凭母亲做主,长歌是没有什么意见。” 此言一出,大夫人的面上,笑意更甚,“既然如此,那我便明白了。” 这小狐媚子,的确很有心计,可她再如何有心计,也不过只是个眼界浅薄的低贱庶出! 看来,自己这回借的这把“刀”,还真是有用的很。 掩藏好眼底的一抹毒辣,大夫人又侧身转向老夫人,满脸的喜气洋洋,“咱们府里可是好些年都没有办过喜事了,如今也是时候准备起来了。” 慕文泽也心情大好,“好,好,咱们府里,也是时候该办一桩喜事了!” 面上笑意滴水不漏,同老夫人等人又简单道了几句过后,慕长歌便同江姨娘一道离开了老夫人房中。 方才踏出老夫人院门,慕长歌便开了口,目光却并不看向江姨娘。 “先前我同母亲说的那些,可有让姨娘觉得不舒服?” 那姨娘二字,顿时令江姨娘僵住了身子。 有旁人在场时,按着规矩,是得称呼她一声姨娘,但没有别人在的时候,慕长歌从不曾以这生疏的姨娘来称呼她。 江姨娘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半晌,还是将那酸涩,夹带着眼泪一并忍了回去,开口时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怎会委屈,你说的本也对的很” “那便好,姨娘能够明白,便是再好不过了。” 只留下这略显生疏淡漠的一句,慕长歌便再不看江姨娘,只自顾自带了碧珠二人走远。 待到她们二人离开之后,老夫人院中才悄悄响起了几声窸窸窣窣,随即便没了动静。 半个时候后。 同老夫人院中离开的大夫人,心情很是不错,同丫鬟胭脂一道,慢悠悠地走在已被扫干净积雪的小道上。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胭脂小心回头看看,方才压低声音,将她先前在老夫人院门口听到的那些,一五一十,同大夫人说了个一字不漏。 听罢,大夫人冷冷一笑,面色隐隐透着几分得意,“你可都听仔细了?” “回夫人,奴婢听的清清楚楚,二小姐的确唤的就是姨娘,半点也不亲近呢。” 大夫人冷笑一声,“眼皮子浅薄成这副模样,说到底,低贱便是低贱,再如何也抬举不了。” 不过只是给了个尚书家的公子,那小狐媚子竟就连亲娘也不认了,看来也不过如此! “四小姐那里,如何了?”大夫人侧了视线,似是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胭脂压低声音,恭顺道:“奴婢都按着夫人叮嘱的做了,命人时刻盯了,除却三小姐去找过四小姐的那一日,这几天,四小姐倒是安分的多了。” “懂得安分便不是坏事,听说她前阵子病了,我这做嫡母的,也该多多关怀她一些才是。”大夫人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随即,便转身走上了一条小道。 小道尽头,通往的是慕鑫阳的住处,这些日子,每每到此,见慕鑫阳一日颓丧过一日,她便心如刀割,就连步子,都较之平时沉重许多。 但从此之后,便会不同了。 自此以后,她都不必再看她的儿子如此暮气沉沉,她要让所有人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她的儿子,即便是没有了一双腿,也照样不是那些个寻常庶出可以匹敌! 踏入慕鑫阳院中,浓重的药草气息便扑面而来,在这满院子的焦苦气息之中,大夫人的目光越发阴鸷冷凝,又在望见慕鑫阳的一瞬间,溢满了慈母柔情。 这一回,她要的不仅仅只是那个小狐媚子死无葬身之地,她还要用那头小狐媚子支离破碎的尸体,重新为她的阳儿铺一条光明大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陪葬之物 时隔几日,眼看便要到了腊八节。 腊八倒不是什么要紧的节日,也不必全家上下都凑在一起,只各自在各自院中,或寻了要好的兄弟姊妹一道,桌上放几道点心,再熬上一锅热腾腾的八宝粥,便算是过了这节。 然而今年,慕府的腊八节便有些分外不同了。 原因无他,郭尚书要亲自携了郭家三少爷郭书言上门议亲,依了郭尚书的身份,这样做无疑是给足了慕府面子,慕府自然也不能怠慢了才是。 自打敲定了郭尚书要来议亲一事,慕府便少不了那些个流言蜚语。先前都道是那苍王与二小姐的关系颇为暧昧,如今凭空插进来一个郭家三公子,眼看婚事都要敲定,自然会有为数不少的人,都在各怀心思,等着看慕长歌会作何反应。 谁知,这一日一日过了,千翠院里却始终风平浪静,慕长歌更是一切照常,不见欣喜,更不见有何抵触。 她一切如旧,碧珠同素玉二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住心底那狐疑。 “小姐,奴婢斗胆问一句,小姐当真愿意嫁给那郭家三少爷么?” 将煮腊八粥的豆子挑拣好,碧珠小心翼翼问道。 彼时慕长歌正拈了簪子,动作极轻柔地别在发间,对镜一笑,步摇上的流苏,也跟着轻轻晃动了几下。 但见她朱唇轻启,神态之间还带了几分早起的慵懒,“郭家三少爷一表人才,前途无量,我有何不愿意?” 碧珠急了,“小姐,若要演戏,只管演给旁人看便是,这会儿也只咱们主仆两个,小姐总不至于信不过奴婢吧?” “你这丫头,只是说两句,你倒急了眼。”慕长歌笑了笑,凤眸轻轻一挑,“我说的,难道不是句句属实?依了我这出身,若当真能够嫁给这位郭家三少爷,本就是想也想不到的好亲事,我又怎能不愿意?” 听了这话,碧珠反倒更着急,正要开口,岂料,还不等她发出一丝声音,便听到那分外清冷的男声,自房门一侧传来。 “哦?原来这便是二小姐心中所想么?如此看来,先前倒真是本王自作多情了。既然二小姐已心有所属,本王也不好再强人所难,先在这里提前恭贺一句二小姐了。” “王、王爷!?” 碧珠心头一提,脸上都变了颜色,站在门口,一手掀起门帘的那人,不就是苍王祁靳之么!? 先前无论哪一回来千翠院,祁靳之不都是笑意盈盈的?这一回,碧珠即便是将那两只眼珠瞪到掉了出来,在祁靳之脸上都见不到半分如平时一般的欢喜。 门外的天寒地冻,仿佛尽数凝在了他的脸上,凝成了一片化不开的寒冰。 慕长歌也不曾预料到他会突然出现,面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便分外坦然地轻柔一笑,冲他行了一礼,“多谢王爷,王爷一片心意,长歌已收到了。” 此言一出,祁靳之面上的寒气顷刻间便更重了几分,邪魅狐目与她对视半晌,随即,一抹冷笑便勾在了他那薄唇之上。 “二小姐客气了,待到二小姐大喜当日,本王必定会送上厚礼贺喜。今日,本王看来是来的不巧。” 将这透了寒气的话,干脆利落扔下,祁靳之甩下门帘的动作,俨然带了三分怒意。 之前还不曾说过什么的素玉,即刻变了脸色,回头看了看慕长歌,神情有过一瞬间的挣扎,随后便急匆匆追了出去。 素玉在冲出院子的时候,有些太过着急,匆忙之间似乎险些撞到了谁,只听得有惊无险的一声“哎呦”过后,门帘又被人给掀了起来,慕君如一手拍着胸口进了房里来。 “那丫鬟是怎的了,着急忙慌的,险些撞了我个人仰马翻。若是撞到了我也就罢了,东西若是撞坏了,老夫人可要不高兴的。” “四妹妹来了。”慕长歌抬眸,浅笑盈盈,似乎方才祁靳之的那怒意,丝毫不能影响到她半分,“什么东西怎么宝贝?” 慕君如示意丫鬟上前,将手里捧着的东西放到桌面上,又一一摊开了,道:“这是老夫人让我送来给你的,老夫人还让我给二姐姐带个话。” “这些东西,按着规矩,本是不该给二姐姐的。但这么多年,母亲始终把二姐姐看成是心尖上的,她这做祖母的,也不好太苛刻了才是。只是碍着规矩,到底是不能做的太过,便让我私下为二姐姐送了来。二姐姐只管收好,切莫声张,就当是老夫人私底下为了二姐姐添置的一份嫁妆。” 老夫人送来的,是几匹上好的绸缎料子,这几匹布料倒是没什么稀罕,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套翡翠头面,水汪汪的,似是春水凝成,莹润到让人禁不住都会怀疑,会不会风一吹,它们又会化回了水。 这套头面的分量,不言而喻,就算是在那老夫人的小库房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稀罕物件了。拿出来的时候,慕君如眼底都禁不住透出了一丝妒忌。 酸气儿一旦冒出来,慕君如便有些克制不住,话一出口便有些酸溜溜的。 “老夫人十有八九是怕这么好的东西给了二姐姐,会让三姐姐面上不好看。二姐姐收了以后也别声张,悄悄当自己一份嫁妆就是,要不然让别人见着了,哪能不眼红?” 慕长歌探出手,指尖轻轻触碰过翡翠,凝脂一般。 闻言,她笑了笑,斜眼望向慕君如,“听四妹妹这话,好像是喜欢的很,反正也没旁人知情,四妹妹若是这样喜欢,不如就干脆送了你。” 慕君如连忙摆手,“二姐姐快别开这玩笑,我又不是妒忌这套头面,只是好生羡慕老夫人待二姐姐的这份心意罢了,哪个孙女会不盼着祖母疼惜自己,二姐姐可千万别误会了才是。” “既然是玩笑,浑说两句又有什么要紧。”慕长歌轻轻合上首饰匣子,微微一笑,“老夫人不喜欢声张,那我也不好大张旗鼓去同她道谢,还是得劳烦四妹妹,替我回老夫人几句了。” 将那套玉石头面小心放去一旁,在那看似百般珍重的神态之下,掩盖着的,却是慕长歌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目光。 倘若慕君如当真知晓这套翡翠的真正含义,只怕现在她求她收下,她都绝不会收。 这套首饰,看似是老夫人疼惜慕长歌这个庶出孙女,想要私下给她添置些有分量的嫁妆。 然而,这饱含了“心意”的首饰,所意味着的,根本就不是老夫人的挂念不舍,而是补偿,是对视而不见,任凭大夫人将她送上黄泉路的补偿! 否则,老夫人也断然不至用这样一套珍贵的首饰来赠与了她,老夫人这么做,势必只是为了让她自己心里能好受一些。 慕长歌微微垂下视线,眼底锋芒更凛冽了几分。 先前她还有些犹豫,不知老夫人到底知不知那内情,如今看来,她同慕文泽也只是一丘之貉!那日,在老夫人房中的几人,除却江姨娘,竟无一人真正无辜! 曾经她还以为,老夫人虽然对自己不满,但公允二字,尚且还能做到。 直到这份华美贵重的首饰送来了自己眼前,她方才明白,老夫人的公允,也不过如此 就在慕长歌同慕君如寒暄的时候,大夫人正在房内,捧了盏参茶,阖着双眼,听眼前的人一一道完,方才撑开眼睛,“哦?苍王当真已经恼了她?” 小丫鬟战战兢兢,“回夫人,奴婢亲眼所见,二小姐房里的丫鬟还急三火四地去追王爷呢,险些撞上奴婢,奴婢又怎会看错。” 大夫人又阖上眼睛,面色阴晴不定,片刻,那神情才算是柔和了不少,吩咐胭脂赏了这小丫鬟,打发她走了,才露出一丝阴冷笑意。 这一回,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在她的谋划之中,唯一忌惮的便是那苍王,如今倒好,那小狐媚子尚未嫁去郭府,便这样迫不及待过河拆桥,祁靳之又怎会再如往常一般,对她小心照拂? 一旦没有了祁靳之作为依靠,那小狐媚子,也不过就只是个略有几分小聪明的废物,任凭她再如何翻腾,都不要妄想能够逃得出自己的手掌心! 嘴角勾起一道狰狞弧度,大夫人缓缓晃了晃手中的参茶,面带得色,一饮而尽 次日,便是腊八节。 一大早,慕府各个院中的小厨房,便纷纷飘出了滚滚粥香,那温热粥香,就连那一片冰天雪地的森寒,似乎都冲淡了几分。 慕府的大厨房,也忙的热火朝天,中午时分,郭家的人便到了。 依着规矩,今日这议亲,便是真正定亲前的最后一遭,目的是让即将定亲的二人,面对面地见一回,倘若当真有人不情愿,也尚且来得及在定亲之前反悔。 由于人并不多,便安置在了老夫人房里,郭家的人先到了,才能差丫鬟,去将慕长歌请来。 眼看已到了中午,碧珠急的团团转,几次看向慕长歌,却是欲言又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碧珠挨打 素玉自从那日去追祁靳之,便再也没回来过千翠院。碧珠着急,想去找人回来,却被慕长歌轻飘飘一句,“素玉本就是人家王爷的人”,给挡了回去。 如今素玉一走,她可当真是连个商议的人都没了。 闷头半晌,碧珠还是开口道:“小姐,郭家的人都来了。” 手捧一册诗集的慕长歌,头也不抬,慵懒低垂了一双眼眸,只浅淡嗯一声。 那句“小姐当真要去么”还尚未问的出口,便听到外面来了人,碧珠心头一沉,有些无措地看向慕长歌,“小姐?” “小姐若是现在能去求一求王爷,说不定” 话音未落,那一册诗集便啪的一声落在了冰冷桌面,慕长歌面色微寒,“当真是我太过纵容你,仔细着些自己的身份,弄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碧珠心头一颤,脸上已白了白,话音在喉间滚了滚,最终只得是低低地一句,“是奴婢知错。” “在我面前犯错还算不得什么,过会儿去到了郭家人面前,该怎么做,想来也不用我一一叮嘱。” 淡漠瞥一眼碧珠,慕长歌已走在了前头,侯在外面的丫鬟好奇地看过来,碧珠泪花在眼眶里转了转,咬牙忍下,快步追了上去。 片刻过后,慕长歌主仆二人已来到了老夫人房中。 丫鬟挑开门帘,慕长歌进了门,迎面扑来的便是那一室的酒香。 郭尚书与老夫人坐在上座,慕文泽与大夫人紧邻老夫人手侧,听见慕长歌进来的动静,大夫人笑吟吟起了身,招呼慕长歌坐到身边,亲亲热热挽了她的手。 “郭大人,这便是小女长歌,长歌,还不快见过郭大人?” 慕长歌浅笑温婉,冲着郭尚书盈盈一拜,“长歌见过郭大人。” 郭尚书看来心情极好,缓缓点头,和蔼笑道:“慕夫人治家有方,府中子女,个个都出挑的很,着实让郭某羡慕不已。” “郭大人何须羡慕。”慕文泽笑道,“府上三位公子,才是文韬武略,样样过人,该羡慕的,乃是下官才是。” 就在慕文泽同郭尚书寒暄的时候,慕长歌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了眼前的郭家三公子,郭书言。 郭书言生的书卷气极浓,眉清目秀,看起来儒雅又安然。话语不多,见了慕长歌时,也只是客客气气,以点头微笑为礼。 如此这般的男子,又有着大好前程,不可限量,当真是一桩再好不过的婚事,可谁又能知晓 慕长歌端起茶盏,纤长手指拖着那轻巧茶盏,分外好看地掩饰过了她眼底那一点冰凉。 按着规矩,今日议亲是不能花上太久时间的,过了个把时辰,郭家的人便很懂礼地起身离开,慕文泽虚让几句,才命下人送了客。 这门亲事,如此便算是定了下来。 丫鬟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了下去,那酒香还弥漫在房里,不曾散去。 老夫人看上去,格外容光焕发,以茶水漱过口,缓缓道:“日后与郭尚书结为了亲家,到时你父亲在朝中可就更稳妥了。” 慕文泽如今也是神清气爽的模样,郭尚书在朝中,毕竟还是有些分量的,先前他唯恐厉府会对他暗中使绊子,如今要是能与郭尚书成了亲家,厉府即便再如何手眼通天,一时半会,想来也是不敢轻易动他半分的。 开口时,慕文泽脸上都带了平时罕见的笑意,冲慕长歌道:“我在朝中如何,自有我的分寸,长歌你也不必忧心。” “日后你只需记得一点,鑫阳到底也是咱们慕家唯一的嫡子,待到你嫁入郭家之后,别的事情都无需你惦记,只要时刻能记得提携一下你二弟弟,那便好了。” 慕长歌面色乖顺,垂首应道:“父亲的话,长歌定当铭记于心。” “这才是我们慕家的好女儿!”慕文泽哈哈一笑,面容之间,尽是写满了慈爱。 然而这慈爱落于慕长歌眼中,却只剩下了令人可笑的讽刺。 他与郭尚书相交多年,就连老夫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慕文泽不会不知晓。 既然心底百般清楚,还要以如此心无愧疚的姿态,将她推上黄泉路,在他心中,何曾真正将她视为女儿!? 慕长歌眸光越发寒气森森,掌心不自觉便微微攥紧了起来。 在这道貌岸然的男人心中,从来都只有那嫡出的一双儿女,而她,不过只是一个,为了他的仕途利益,随时都可以舍弃的棋子罢了! 大夫人笑了笑,又动作轻柔地拉过了慕长歌的手,慈爱地轻握着。 她望向慕长歌的那眼神,当真是柔软慈祥到了极点,在旁人眼中看来,无一人会怀疑她的一片慈母之情。 “你父亲只是太高兴了,他说的这些,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大夫人柔声道,“鑫阳虽是我十月怀胎所生,可在我心中,同你的分量一般无二。” “待到你嫁入郭府,别的都不必多想,只管做好你的少夫人便是。鑫阳自有鑫阳的福气,何须你去多操心?母亲只要你过的好,其他的,别无所求。” 捧着的手是温热的,吐出的话语也是温热的,也只有这假惺惺的一团温热,方才能够将大夫人那阴毒祸心完好藏起,藏的分毫不露。 靠这狐媚子来提携鑫阳,只怕到了猴年马月都未必能够见得到,倒不如依了她的计划,索性拿了这头狐媚子的死,去换郭府的倾力支持,如此,岂不更是划算的多!? 郭家的秘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晓,现如今这小狐媚子又同苍王翻了脸,只怕她思前想后,也想不到这看上去再美满不过的婚事,只是她所借的一把刀! 轻轻拍了拍慕长歌的手背,只听得大夫人又慈爱道:“再过个四日,郭家的人便会上门来正式提亲,你若满意,婚事便这样定下来了。” 慕长歌莞尔一笑,神态之间微带了三分羞涩,垂首,道:“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好,好,我就知道,长歌素来都是最为懂事的那一个,绝不会令我这做母亲的为难,也不枉我费尽心思,为你挑选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老夫人也在旁缓缓颔首,对这亲事当真是满意到了极点。 谁也不知,此刻老夫人每每一点头,慕长歌那眸光深处,如利刃般的森寒锋芒,便会越发加重一分。 这看起来光鲜亮丽的慕府,还当真是从内里就已经烂透了。慕长歌微微抿唇,一道寒光掠过了那双清冷眼眸,寒气,经久不散,末了,便凝成了一片决绝的冷笑。 倒也好,既然他们谁都不愿将她看作一个活生生的人,那她心底倒也更加坦然。日后,更是不必留情半分! 情分二字,在慕长歌心中自然是有的,但她的情分,着实不必给这样一群面慈心毒之人! 一一行礼过后,慕长歌方才回到了千翠院。 一路上,主仆二人都沉默无言。 回了房里,有丫鬟上前,道是四小姐来了,正在里面等。 进门,果真见了慕君如正端坐在那,等她回来,欢欢喜喜地唤了一声二姐姐,“可见着那郭家三公子了么?看二姐姐这模样,想必那三公子应当是极好的了。” “母亲费心为我挑选的,自然没有错处。” 慕长歌微微一笑,只是这笑意,看上去不免有些寡淡。 “二姐姐这是怎么了?”慕君如也察觉到了不对,错愕地压低了声音,“难道,二姐姐是对那三少爷不满么?还是说在二姐姐心中,已经有了旁人?” “四妹妹这嘴最好是能管住了些,同郭家的亲事都已定了下来,可别因为四妹妹这张嘴横生了事端!” 慕长歌面色略有绷紧,带了些赌气地坐下来,然而那火气到底还是上来了,冷冷瞥一眼碧珠,“我对那郭家三少爷可没什么不满,不满的倒是自己身边的人!” 她一句尚未说完,碧珠已经涨红了脸,一言不发,低头站着。 “四妹妹你好歹也是咱们慕府娇生惯养的小姐,平日里也心直口快了些,有些话,说过头了倒也无妨。” 慕长歌冷笑,话语之中俨然带着几分火气,“可那些个当奴婢的,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便要对主子指手画脚起来,才是真真儿可恨的很呢!” 扫一眼碧珠,慕君如心底已明白了她是在说谁,她眼珠低低一转,佯装不知,故意无辜问道:“当真还有这样的奴婢?二姐姐可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还用得着就从旁的地方听来?我自己身边,可不就有这么一个!”慕长歌冷着脸,随手去抓身边的茶盏,手指刚触碰到杯壁,那脸色便徒然沉了下来。 碧珠见状,连忙忍着眼里滚动的泪珠,快步上前。 岂料,还不等她开口吐出半个字,脸颊便被慕长歌挥手扇了响亮的一记耳光,打到她瞬间愣在了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平日从不曾动过怒的慕长歌。 “小、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鸳鸯笔,如意墨 慕长歌冰冷了一张脸,厉声呵斥:“还有四小姐在这儿,你这做丫鬟的连茶也不知上一盏,平日真是让我娇惯坏了么!” “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插嘴倒是快的很,轮到该做的,倒是一样不会做!给我滚出去,当真是叫人看了就心烦!” 只这样呵斥似乎还不够解气,那好端端的杯子便遭了秧,被掼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碧珠脸红一阵白一阵,滚着眼泪,踉踉跄跄便退了出去。 慕君如心头幸灾乐祸,面上却不表示出半分,还做出了一副极关切的模样,“二姐姐消消气,她一个做丫鬟的,蠢笨了些,也是正常,你又何必同这样一个下人置气?” “四妹妹说的倒是轻巧,谁若有了这样的丫鬟跟在身旁,只怕心头也一样恼的很。”慕长歌冷冷道,衣袖一抚,便下了逐客令,“今儿实在乏累的很,四妹妹倘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改日再来。” 慕君如神情之中,极不悦地微微一顿。这是什么意思,见自己没什么可利用之处,便要不把自己当回事了么!? 若真是如此慕君如眼眸深处隐隐划过一抹恼怒,轻抿了一下唇,似是不经意地抬手,扶了扶发间簪子,笑的格外乖巧。 “君如知道二姐姐今日乏累,本也不愿意叨扰二姐姐,可有些话,君如着实不吐不快。” 慕君如目光诚挚,“先前,是我小肚鸡肠,总误会了二姐姐,言语之间,待二姐姐也分外刻薄。然而二姐姐却宽宏大量,对君如的错处既往不咎,君如着实感恩备至。” “都已是过往之事了,四妹妹也断然不必放在心上。”慕长歌似乎还是余怒未消的模样,面上仍旧是淡淡的。 “二姐姐可以不放在心上,君如却不能不记得二姐姐的好。君如始终想要为二姐姐做些什么,否则,君如只怕待到二姐姐成了亲,离开了慕府,便来不及了。” 说着,慕君如便回过头,示意丫鬟春梅将那一直捧着的东西呈上来。 东西不大,四四方方,被包裹在上好的绸缎之内,慕君如一边解开绸缎包裹,一边笑语盈盈道:“我也学上一学老夫人,为二姐姐添置一件嫁妆。只要二姐姐不嫌我,送不了老夫人那么好的东西便好。” 绸缎揭开,里面包着的,是一对镶了金的笔,另一侧,则放了一方封的四四方方的墨,一段同样以细密金丝包裹。 这几样东西,看上去不甚贵重,却分外精致。 “四妹妹这是何意?”慕长歌望一眼,道。 “二姐姐难道不愿意收么?”慕君如笑道,“这可是有些说道的,这一对,叫鸳鸯笔,而这方墨,则叫做如意墨。鸳鸯笔书浓情蜜意,如意墨泼百年好合。” “我听闻,那位郭家三少爷,平日很是喜爱题字作画,我便为二姐姐找了这些来。想那大婚之日,洞房花烛之时,二姐姐若能投其所好,何愁日后不得宠爱?” “这物件虽不及老夫人的贵重,也请二姐姐看在君如当真是用了心思的份上,就只当是在大婚之夜图个好兆头,且收下吧。” 慕长歌展眉一笑,拈起那笔,细细端详着,“四妹妹可真有心,这样精巧的物件,我都有些不舍得用了。” “二姐姐若当真舍不得,只在大婚当日用一次,只当是图个吉祥,过后再收起来便是。”慕君如有模有样道,“若不是为了图这吉兆,我又怎会费心思为二姐姐找来。” 镶了赤金的笔墨,被慕长歌那如玉指尖轻轻捧在手中,无论如何端详,做工都极精巧细致,活脱脱似一件工艺品,精致到令人爱不释手。 “四妹妹当真有心。”慕长歌轻叹一声,“如此贵重之物就这样收下,我倒不知该如何为四妹妹回礼才好了。” “这只是君如一番心意,二姐姐又何须客气。” 慕君如微微垂了首,笑意温和,眼波流转之间,却隐隐划过一抹令人看不真切的阴鸷 约莫片刻过后,慕君如自千翠院离开。 行至一处拐角,慕君如听闻到一阵低低啜泣声,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瞧见了在角落暗自垂泪的碧珠。 看她哭的伤心,慕君如原只是冷眼看了看,便想要一走了之,正欲走远,忽又想到了什么,视线闪烁几下,心底便有了主意。 “这不是二姐姐房里的碧珠么,怎的不回去伺候着二姐姐,反倒来这地方哭了起来?” 慕君如做出一副关切神情,靠近了碧珠,柔声道:“可是因为方才二姐姐呵斥了你两句,你便怄上气了么,虽说二姐姐是过分了些,但她平日待你,不也是极好的么。” 碧珠的泪珠儿一个劲儿掉,竟哭的更凶了起来,像是压抑许久的委屈,总算得到了一个宣泄,“四小姐奴婢怎敢同二小姐怄气” 她哭的这般眼泪汹涌,一看便知,绝非只是因为慕长歌那两句话。 慕君如做出一副温柔模样,又上前了两步,“这些时日,二姐姐是性子急躁了些,想来也只是因为与郭家的亲事快要定了,心头焦躁。” 她这一开口,便惹到碧珠开了话匣子,满腹委屈,便这样一股脑地涌现了出来。 “小姐若是焦躁,想拿奴婢置气,奴婢断然不会觉得委屈,奴婢只是、只是舍不得小姐” 碧珠啜泣着,那斟字酌句吐出的委屈,怎么听都好似包裹着满腹心酸,“奴婢只不过是怕小姐糊涂,才斗胆说了两句,小姐便恼了奴婢,不肯、不肯让奴婢作为陪嫁了!” 说着,碧珠那眼泪顿时掉得更凶了,哀求地看向慕君如,“四小姐这些日子同小姐走得近,求四小姐帮奴婢在小姐面前求个情,别让奴婢日后连个去处都没有四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慕君如眉峰不易察觉地挑了一挑,面上却做出了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你说的可是真的?二姐姐她怎会她当真不愿让你作那陪嫁丫鬟么?” 像碧珠这样的贴身丫鬟,出路一般只有两种,要么在小姐出嫁的时候,随着做陪嫁丫鬟一同去到夫家,要么则是在小姐出嫁之前,便将婚事给定下来。 若身为一个贴身丫鬟,既没有被小姐带走陪嫁,又没能主子为自己指一户好人家,像这样的丫鬟,等同于被主子舍弃了一般,既不能出府,在府里也不会再有新主子收留,一辈子都要过的极为凄惨,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听那碧珠哭的凄惨,今儿慕长歌甩在碧珠脸上那一巴掌,又是她亲眼所见,慕君如暗一思忖,唇角暗自挑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扯了碧珠的手,示意她噤声,慕君如压低声音道:“我瞧你可怜,便帮你一回。只不过,也得看你自己,是不是值得我来帮。” 碧珠眨了眨一双红肿泪眼,“求四小姐发发慈悲,奴婢着实不愿过那生不如死的日子!” “你放心。”慕君如缓缓笑了起来,一双俗艳双眸内,悄然划过了一丝诡谲幽光,“我素来说话算话,帮你便是。” 回眸悄悄扫了一眼身后,慕君如方才压低声音,“我来教你个法子,保管让二姐姐不会舍了你” 听罢,碧珠面露欣喜,又带几分迟疑,“四小姐说的,当真行得通么?” “你只管试上一试,左右又不会令你损失半分。再不济,也只是与原先一般,总也不至于更差,不是么?” 慕君如回首,深深望一眼千翠院,再回头看向碧珠时,眼底森寒已悄然无踪,笑意更是百般温柔,“况且,这也是为了二姐姐,你又有何不情愿呢?” 碧珠愣了愣,迟疑神色自脸上慢慢散去,随后重重点头,冲慕君如毕恭毕敬行了一礼,感激涕零,“奴婢谢过四小姐!四小姐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见碧珠揩了眼泪,快步跑回千翠院的方向,慕君如面上顿时便露出了一抹诡谲笑意。 她可从不曾想过要去坑害了谁,可她又有什么办法?生为不得宠的庶出,她若想要得到什么,不靠自己想方设法去争,又能如何? 踏步走上与千翠院相反的方向,慕君如的眼神越发冰冷了起来。 时隔几日,便到了年三十。 慕府的年三十,过的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将慕长歌这个心事给打发了出去,老夫人的精神头更是好了不少。 依着往常的习惯,团圆饭上,慕家也为祁靳之留了个位子,岂料左等右盼,就是不见苍王人来。 老太爷身子骨尚且有些虚,最先等不及了,同身旁的下人道:“去请一请王爷,怎的还不见人来。” 下人应了声,一溜小跑便去了,也不过才片刻工夫,便见他回来了,只是脸上那神情,看上去着实有几分怪异。 大夫人沉声道:“去请过王爷了么?” “回大夫人,请是请了,只是”那下人面露难色,有些迟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别让我等太久 “王爷说,他毕竟只是一个外人,算不得咱们慕府的人,怎好在这样时日前来打搅。” 老夫人等人面色均是微微一怔,随即面色各异。 闻言,大夫人心头一喜,却只是紧了紧眉心,沉声道:“王爷故乡远在苍德,如此团圆佳节,若硬要将他邀请来,难免不会令他触景生情。还是作罢,老夫人的意思呢?” 老夫人也缓缓点头,祁靳之同慕长歌先前的传言,如今尚未完全散去,眼看慕长歌要嫁入郭家,同祁靳之自然是越疏远越好。 这苍王,先前瞧着不是个多通情达理的,如今倒是很懂这些个弯弯绕绕。 命那下人退下,大夫人视线下意识扫过了慕长歌,眸光低低闪烁了几下。 那苍王如今就连在同一张桌上,与她坐在一起都不甘愿了。 这样也好,之前她还总有些犹豫不决,疑心那祁靳之是不是只同她演了一出戏,如今看来,倒是真的决裂到干干脆脆。 若真是如此大夫人深沉目光缓缓划过眼前的酒杯,唇角暗藏了一丝冷笑。 看来,明日的行事,竟比她想象中的都还要简单。 慕府的年夜饭,风平浪静,守岁过后,各自又互相道了些吉祥话,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院里。 次日,年初一,天光尚未大亮,里里外外便响彻着爆竹声响,热闹非常。 千翠院里的丫鬟,一大清早也凑在院里,喜气洋洋,从院中穿过的碧珠,笑呵呵地同她们道了些拜年的话,转头进了房间时,眼底不免夹杂着几分暗淡。 进了屋,碧珠也没有开口,只乖顺地将早点一一摆好,沏了茶,才轻轻开口,“小姐,奴婢都已准备妥了。” 慕长歌只懒懒看她一眼,极敷衍地将一封碎银取出甩与了她,“又跟了我一年,你也尽心了。” 她那随手一甩,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碎银竟径直落在了碧珠脚下。 碧珠脸色一瞬间白了白,又涨的通红,俯首去捡碎银,起身的时候,不偏不斜,恰好与进来那人迎面撞了视线。 来人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胭脂,自打顾妈妈殒命之后,胭脂便成了大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丫鬟。 胭脂来的不巧,恰好撞到这一幕,脸上不免闪过了几分窘迫,兀自装作不曾见到一般,同慕长歌行了一礼,“夫人命奴婢来请二小姐去一趟花厅,拜年的人快到了,大少爷如今还有伤在身,行动不方便,便想要请二小姐去帮着招待一下。” 往年有人来慕府拜年,都不必她去招呼,如今点名要让她去,到底是为了迎接谁,不言而喻。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慕长歌柔婉一笑,又随手取下了一只珊瑚戒指,“劳烦你来跑一趟,只当是大年初一,为你添个好彩头。” “这二小姐这赏太过贵重,奴婢着实” 那珊瑚戒指的成色极好,虽说在大夫人身边当差,拿的月钱与其他的丫鬟比起来,自是宽裕的很,然而再宽裕,丫鬟的那点月钱,只怕积攒十几年,怕也积不出这样一枚好的戒指。 胭脂见了这戒指,不免动心,视线却下意识扫过了碧珠那张窘迫到近乎惨白的脸。 慕长歌已起了身,不由分说便将戒指塞到了她手上,“拿着便是,赏出去的东西,哪有取回来的道理。” 言语间,慕长歌又淡漠扫过一眼碧珠,“若有人要是眼红了,平日只管做的伶俐些,倘若做的好,哪里还怕没有这些个东西。” 这话,同在碧珠脸上打了一巴掌,胭脂低垂了视线,“那,奴婢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谢二小姐赏赐。” 谢过了慕长歌,胭脂便以还要去慕宝筝处一趟为由,匆匆便离开了。 有小丫鬟在门口不远处瞧见了,也是一脸好奇模样,望见碧珠的神情之中,总不免带了几分同情。 “走吧,别去的晚了,再让母亲唤人来催。” 慕长歌连看都不看一眼泫然欲泣的碧珠,只如此淡漠地丢出这样一句。碧珠狠狠揩了下眼角,佯装笑意,紧跟了上去。 所谓花厅,只是专门用来待客的一处地方,为了给新年增加些喜气,早早便在这里面用炭盆取暖,堆放了好些以炭火熏开的鲜花,在寒冬,看上去自是分外别致。 尚未进到花厅,便已经感受到了迎面扑来的鲜花香气,里面已有了三五人,听那说笑声,着实热闹得很。 进门,便看到了已来到的人,正是郭尚书与郭家三少爷。 “长歌见过郭大人。”慕长歌盈盈一拜。 郭尚书爽朗一笑,“不必如此拘泥,日后就是一家人了,何须如此客气。” 大夫人走近,分外慈祥,“郭大人言之有理,只是我们长歌从来都格外识礼,这礼数上的规矩,可是从来都不曾疏忽过半分的。” 郭尚书嘴上虽说着无需如此客气,眼神里却分明透着几分满意。 正寒暄间,自外面又来了几位夫人,花厅虽不小,可一时间也不免有些拥挤。 偏巧这时候,慕君如同慕宝筝也来了,更是显得有些吵嚷。 大夫人略一思忖,便同慕长歌笑道:“不如,你们几个去偏厅,喝喝茶,赏赏花可好?” “去偏厅,倒不如请郭三少爷去哥哥那。”慕宝筝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提议道,“哥哥那新得了几幅字画,早先便听说就郭三少爷也是位风雅之人,向来必定会与哥哥投缘的很。” 郭尚书点头道:“倒也不错,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早些熟识起来也好。” 慕宝筝抿唇一笑,“二姐姐同郭三少爷去便好,母亲这儿,总得留个照看着的。” 闻言,慕君如也做乖巧状,“君如也留下来。” “你也不必了,又不见得是多劳累的事情,咱们二姐姐脸皮薄,你去陪同她便是。”慕宝筝笑吟吟地,将慕君如轻推到了慕宝筝身旁,“正好二姐姐向来不喜喧哗,你们只管去便是。” 随了慕长歌一同出门,尚未来得走出几步,便又听到身后人道:“且慢着些,胭脂做了些点心待客,我尝着是要比咱们大厨房的好,君如,你随我来,带一些去阳儿那。” 慕君如脚步一顿,眼神之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样,随即便冲慕长歌笑了笑,“二姐姐等我一步。” “我等倒是没什么,别让郭三少爷等太久就好。”慕长歌边说,边笑看了一眼郭书言。 郭书言那清秀面容之上,顿时浮起一丝和善笑意,“等的久一些,倒是也不怕什么的。” 他这一开口,便显得他气质越发沉静儒雅。 无论如何看他,这位郭三少爷,都是一副安然出尘的书卷气。 慕长歌的视线,极轻地扫过了郭书言,眨眼之间,便将纤长羽睫之间那一抹锐利,深深掩藏了下去。 再开口时,眼角眉间已残余了一抹淡然温柔,“三少爷这性子,可真是温吞和善的很。” “二小姐过誉了。”郭书言微一俯首,彬彬有礼。 无论何人看来,花厅前等待着的这二人,都宛如一双璧人,好生令人艳羡。 将视线自那一双璧人身上收回,慕宝筝拉过慕君如手,转身去了偏厅,那柔和目光已在踏入偏厅的一瞬间,变得阴冷无比。 将那一包早已包好的点心,捧到慕君如眼前,慕宝筝高高仰了下巴,神情冷漠,“该如何做,你明白么?” 慕君如接过点心的手,指尖有些冰凉颤抖,将声音压低到几不可闻。 “君如自是明白,只是母亲先前不是说,要等到二姐姐嫁入郭家之后么,怎的突然又如此心急了起来?” 慕宝筝一声冷笑,望向慕君如的眼神之中,毫不遮掩那鄙夷之情,“说你蠢笨,你还真是蠢笨至极!” “待到那贱人嫁入郭府,便是郭家的人了,到底不如尚未出阁时候的分量重。反正那贱人早晚都是要死的,能够在死前为我们慕家换来更大的利益,难道不好么?” 慕君如指尖用力扣住食盒,神态在片刻犹豫之后,变得分外决绝,“三姐姐说的是,君如明白了。” “既然明白,那便做的仔细些。”慕宝筝冷冷道,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向外瞥一眼,“说起来,那苍王如今是当真与她决裂了么?” “自然是真的,君如怎么敢哄骗三姐姐。三姐姐怎的突然想起来王爷了?” “何须你多嘴。”慕宝筝心头忽然便有些心事被人看破的恼羞成怒,又匆匆将那上涌心事压下,“我不过就是看他昨儿不肯赴宴,年初一也不见人,才好奇多问上一句罢了。毕竟是借住在咱们慕府的贵客,总不好失了礼数。” 几句话尚未说完,慕宝筝眸光一扫,便与大夫人的目光撞在了一处,顿时心头一跳,佯做若无其事的模样,“母亲。” 大夫人面色沉稳,缓缓走进来,先是瞥一眼慕君如,“别让他们等急了,也别让我等太久,你,能够明白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众叛亲离,害她何难!? 慕君如点头,战战兢兢,“母亲放心,君如都明白。” “既然明白,那便去吧。” 目送慕君如离开房间,大夫人方才转回视线,面色已带了几分凝重,上下打量几眼慕宝筝,意味深长。 “你向来都不曾令我担心过。” 慕宝筝眸光微一闪烁,巧笑倩兮,“母亲自然不必担心,女儿向来都明白,什么是自己真正该要的。” 大夫人缓缓点头,只当是不曾看见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 慕宝筝有意岔开话题,小心瞥一眼外面,沉声道:“母亲这一次,当真有完全的把握么?” “那小狐媚子,到底是眼界尚浅。”大夫人冷笑一声,“任凭她有几分小聪明,又能如何,如今她已是众叛亲离,孤立无援,即便我们现在是要将她给碎尸万段,也只想踩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有了与郭家的婚约,祁靳之与她的疏远自不必多说。而如今,就连那人也远离了她,现在的慕长歌,同身处断崖峭壁一般,她轻而易举就能够令她跌落万劫不复之地! 大夫人阴狠地眯起眼睛,“等着瞧便是,这一次,不只是那小狐媚子要碎尸万段,就连郭家,也一样别想逃得过我的手掌心!” 约莫一炷香后,慕鑫阳的书房内。 几幅上好的字画,正摆放在桌上,比之前又清瘦了好些的慕鑫阳,正专心致志地盯着其中一幅看,听到小厮来报,说郭书言到了,方才抬起头来。 “郭兄来了——” 慕鑫阳脸上喜色,又在看见慕长歌的瞬间收了回去,脸上凝了厚厚一层冰,只当看她不见,热情地看着郭书言,“郭兄来,理应前去招呼,只是这一双腿着实” “慕兄言重了,再过不久,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哪里需要这样的客套。”郭书言开口,温和有礼,“更何况,这些字画,也要在安静些的地方才好与慕兄切磋一番。” “说的是,总得安静些,没有旁人打扰的地方才好。” 慕鑫阳这话,隐约是冲着慕长歌去,挡着郭书言的面,他总不好脾气大作直接将慕长歌赶走。 这言外之意,慕长歌听得心底分明,面上却只是浅淡一笑。 慕君如连忙将点心放下,“母亲记得二哥爱吃这些个点心,就让君如帮忙送来了。母亲还说,二姐姐的字,已是咱们慕府里最好的了,让二姐姐好生与郭三少爷一道,一块来瞧瞧二哥这几张字画。” 听闻她的暗示,慕鑫阳才低低冷哼一声,暗含了几分厌恶地别过视线,只专心同郭书言说起了那些个字画。 聊了片刻,慕君如始终都有些插不上嘴,她既不懂字,也不懂画,样样都只是一知半解,端的是有些无趣。 点心吃了几块,看他们兴致勃勃,慕君如神态也越发无趣,竟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慕鑫阳开口道:“先前便听闻,郭兄的画作很是别致,又喜欢与人一同作画,不如今日,郭兄也作上一副,赠与小弟,当做纪念如何?” 慕鑫阳此言有奉承成分,却也不算太过,郭书言的字画,虽不能说是千金难求,想要得上一副,也不见得是件容易之事。 而且,熟悉郭书言的人都知道,这位郭三少爷有个癖好,便是兴致上来之后,与人合作一副字画,留给对方作为纪念。 因此慕鑫阳这提议,也算是投其所好,郭书言自然也很是给他面子,大方应承下来。 “如此正好,我与郭兄作画一副,恰好府上二小姐也在,便由她题字,如何?” 虽说慕鑫阳自始至终便对慕长歌疏离到了极点,郭书言却不曾忽视过慕长歌,如今听了慕鑫阳这提议,也不愿将她排斥在外。 闻言,慕鑫阳脸色便是一沉,不知是不是要否了他这提议。谁知在此时,慕长歌竟抬眸扫过一瞥,抢先一步,赶在慕鑫阳发难之前,落落大方开了口。 “郭三少爷都开了口,长歌怎好拒绝,一切便按照三少爷的意思就是。” 慕鑫阳脸上顿时隐隐透出了几分铁青,几欲将其赶走,又不得不给郭书言留些颜面。只是这心里到底也还是不痛快,拧了眉心,又望一眼郭书言。 “二姐姐自然不是那吝啬之人,只是今日这题字,只怕是不成的了。” 慕鑫阳神色有几分冷凝,“素来听闻郭兄有一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绝不借用他人之笔,也不愿将自己的笔借出给他人。” “有才情的人,总是格外怜惜手中那支笔的。只不过我也不曾想要借用郭三少爷随身带的笔,二弟弟你这边,总不见得连一支笔都没有才是。”慕长歌微微一笑,道。 “说来不巧,我这里的笔,先前都觉得有些旧了,打算全部重新换掉。可今儿是年初一,各家都关了门,至今都尚未送来。” 慕鑫阳瞥了一眼慕长歌,那看似寻常不过的眼神之中,隐隐压了一丝挑衅,“二姐姐若当真想要题字,只怕得重新回去千翠院,去取一只来了。” 闻言,慕长歌微微紧了紧眉心,看向慕鑫阳的眼神里也有了几分不善,最后更是权衡片刻过后,慢悠悠以杯盖抿了抿茶水之中的浮末,“若是寻常,这般小孩子家家一样的事情,我向来是不会做的。” “可今天,既然郭三少爷都已经开了这口,岂有让他扫兴而归的道理?碧珠,回一趟千翠院,取我自己的笔来便是。” 在慕府,慕鑫阳所住的地方,同慕长歌所在的千翠院,距离极远,一来一回,很是耗人精力。 碧珠看上去好似有些不情愿,然而终究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得是匆匆快步走了出去。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才见碧珠急匆匆地快步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只锦盒,带了讨好的笑意,双手捧到了慕长歌眼前,“小姐要的笔,奴婢取来了。” 这一来一回,着实有些折腾,碧珠额角上都是汗涔涔的,谁知慕长歌只瞧了一眼,面上便微微带了几分不悦,开口时,话语里也有了些责备意味。 “怎么把这取来了?” 慕君如也凑了过来,咦了一声,“这不是我先前送给二姐姐的么?” “可不是么,四妹妹送的这一片心意,我很是珍惜,便一直将其好好收了,不曾用过。谁知这丫鬟竟如此蠢笨,不过是让她去取支笔,倒也能取出来这些个花样。” 慕长歌语调虽柔和,扫过慕君如的眼神,却还是一片赤裸裸的不悦。 慕君如愣了愣,才连忙开口道:“不过只是一双不值钱的鸳鸯笔,二姐姐有这心意,君如已感动非常。碧珠取来便取来了,这丫头总不见得是要故意与你作对。二姐姐只管用,若你喜欢,过后君如再重新送上一份给二姐姐就是。” 冷冷看一眼窘迫到脸色涨红的碧珠,慕长歌似是要发作,又下意识以眼角余光投一撇在那郭书言身上,“罢了,错都已经错了,又能奈你何,退下便是。” 自刚才察觉到碧珠的窘迫起,郭书言便微微蹙了眉,待到慕长歌说完这句之后,方才笑道:“四小姐说的是,既然都已带了过来,二小姐也不必再多想什么,正好,这画我同郭兄已绘完,也该见识一下二小姐的丹青了,二小姐,请。” “那长歌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慕长歌轻柔一笑,提笔之时,方才察觉到砚台里已不剩多少墨汁。 碧珠见状,连忙上前,手脚麻利地为慕长歌研磨起了墨。 “动作可要仔细了些,你这笨手笨脚,可不要染脏了郭三少爷的衣裳才好。” 慕长歌这有些冷的话,令碧珠心头一提,已贴近喉咙的嗓音尚未发出,手便紧张地抖了一抖,那飞溅而出的墨汁,倒是没有沾染到郭书言的衣裳,而是尽数泼在了慕鑫阳身上。 “二姐姐的丫鬟便是这样蠢笨的么!?这种丫鬟留在身边,还不如早早寻了人牙子来!” “奴婢奴婢是无意的,求二少爷宽宏大量,饶了奴婢吧!”碧珠一紧张,手便抖的更厉害了。 这一抖不要紧,袖口一扫,竟把砚台径直扫到了地上,只听得一声脆响,那磨好的墨汁,便溅满了慕鑫阳的衣裳。 如此狼狈一幕,令郭书言也有些错愕了,慕长歌的脸色,也在顷刻之间阴沉到了极点。 “你、你们主仆这是串通好了,诚心要来找我的不痛快是么!?”慕鑫阳愣怔片额后,便火冒三丈,一手指了碧珠,“给我去院里跪着,没我的吩咐,不得起身!” “小、小姐!?”碧珠眼底顿时噙满了眼泪,哀求地看向了慕长歌。 慕长歌尚未有所动容,一旁的郭书言倒先带了三分不忍,开口道:“外面天寒地冻,长跪一事,只怕这丫鬟扛不起。不如慕兄且给我留三分颜面,此事便罢了吧。” 谁也不曾想到,郭书言话音未落,便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冷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石二鸟,绝妙毒计 “郭三少爷心性善良,这倒也不是坏事,只是有些人情可以求,有些却求不得。” 慕长歌面上的盈盈浅笑,看上去不免有几分凉薄。 “我这丫鬟,是笨手笨脚了些,可今儿这件事,倘若她能够仔细了些,也不至于这样一塌糊涂。这与其说是无心之过,倒不如说,她在做自己分内之事时,压根便不曾用心。” “若是不罚,轻轻巧巧便饶了她,且不说合不合规矩,只怕日后她也不会记得今儿这错处。长歌向来听闻,郭家是讲究规矩的人家,此事若发生在郭府,想必郭三少爷,也会做出同长歌一般无二的决定来,不是么?” 此番话,合情合理,只是落在旁人耳中,怎么听都像是郭书言为碧珠求情,惹得慕长歌心头不悦。 郭书言面上也微微一凝,似是想要争辩什么,只是还不等她开口,便又见慕长歌用力瞥一眼碧珠,厉声道:“还守在这儿作什么,二少爷的话是入不得你耳了么!?还不给我出去跪着!” 碧珠身子抖了抖,含着眼泪,颤颤巍巍道一句,“是,小姐,奴婢奴婢知错了!” 瞥见碧珠孤零零一个跪在了雪地上,慕君如面露不忍,抿了抿唇,“二姐姐” “怎么四妹妹难道要为了个不守规矩的丫鬟,坏了咱们慕府的规矩么?” 慕长歌冷冷打断她的话,面色已比方才还要冷凝了几分。 慕君如自讨没趣,不得不将那话给吞下,转身看向慕鑫阳,“二哥衣裳脏了,君如陪二哥回卧房换一身去。” “也好。”慕鑫阳沉着的脸,只在看见郭书言时,方才露出一丝客套笑意,“郭兄,我去去就来,你先同二姐姐一起把这字题上。” 郭书言颔首,神态尚且还算平静,只是那眉心之间,已隐隐有了几道褶皱。 在书房里伺候着的下人本就不多,如今碧珠去外面跪着,慕君如同慕鑫阳一道去了卧房换衣裳,僻静的书房里,便只剩下了慕长歌同郭书言二人。 沉寂短暂片刻,郭书言对着那副画做了个手势,“二小姐,请吧。” 慕长歌一手拢了衣袖,修长手指,缓缓提起了其中一支鸳鸯笔 卧房外。 下人已尽数退了出去,慕君如隐隐有几分不安,不断踱步。 慕鑫阳阴沉地抬起视线,“走来走去做什么,是见不得我没了腿,起不来么!?” “我我怎会这样想!?”慕君如连忙顿住脚步,“我不过是在想,那鸳鸯笔究竟有没有用处。” 慕鑫阳冷哼一声,“怎么,倘若没用处,难不成你还要去同那狐媚子通风报信!?” 自打废了两条腿,慕鑫阳的性子越发乖戾,慕君如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连连摆手,“二哥真是越发误会我了,君如向来都只听母亲的,怎么会去同二姐姐通风报信?我只是” 悄悄看一眼慕鑫阳,慕君如还是将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半句都不敢继续说下去。 “只是如何!?难不成,你还怕她么!?”慕鑫阳冷冷道,“孤木不成林,如今她身边连半个人都没有,尤其是没了那苍王,那狐媚子还有什么好怕!? 慕君如低了头,乖顺听着,心底却还是压不住那份不安,犹豫半晌,开口道:“母亲这样安排,就不怕得罪了郭府么?” “怕得罪郭府?”慕鑫阳眼神斜斜一挑,阴冷至极,“何止不用怕,只要成了,郭府还得千方百计,伏低做小,求着咱们慕府!” “君如不懂,二哥可否为君如详解?”慕君如下意识抬手按住心口,不知是不是先前慕长歌给她的震慑太足,如今她暗中用力推了她这一把后,心底总有些禁不住的不安宁。 更何况此事是她一手安排,若郭府察觉不对,宁可鱼死网破也要寻出个蛛丝马迹,到时她岂不是会 慕鑫阳轻蔑扫一眼她,言语里有几分不屑,又有几分自得,“你着实不必怕成这样,那郭家三少爷喜食五石散,服用过后又会性情大变,在郭家早已是上下皆知。” 那在众人眼中,一表人才的郭书言,除了郭家的人,极少有人知道,他有服用五石散的癖好。 平日里,郭书言的确是文质彬彬,待人有礼,可只要服用过五石散,便会性情大变。一旁若有人能将他制住还好,倘若没有 “你可知那小厮死前是什么模样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曾溃烂的地方,全都是被他用砚台硬生生砸烂的。” 慕鑫阳绘声绘色地说着,眼底迸射出一丝病态的光,那狐媚子不是仗着自己有张好皮囊,便不把他的嫡妹放在眼里么,那这死法,倒是正合适她! 被一个发狂的疯子,活生生砸死,死得体无完肤,尊严尽失! 只是稍一幻想,那遍体溃烂的尸体,慕君如便顿觉这房内阴风阵阵,一道寒气顺着脚底窜了上来,禁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寒颤。 慕鑫阳的声音却还在继续,“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先前郭家瞒还能瞒得住,那小厮死的着实太蹊跷,郭家如何止也止不住,到底还是在同僚里走漏了风声。” 慕君如使劲拢了拢自己双臂,声音都有些不连贯了起来,“那鸳鸯笔里藏着的五石散,当真有用么?万一分量若是不够,让郭三少爷察觉到了不对劲,到时若存了疑心,又当如何?” 那鸳鸯笔,从一开始便不是她准备的,而是大夫人一手准备,命她想办法让慕长歌收下的。 而在那鸳鸯笔之中,便藏了五石散,沾到墨汁的时候,寻常人尚且不会察觉到什么,然而对五石散极敏感的郭书言,却必定会嗅到。 “要的便是不够。”慕鑫阳曲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眼神似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就是要勾的他心痒痒,欲罢不能,又寻不到五石散,方才能令他越发狂躁。” “到那时,只要他狂躁起来,将那狐媚子杀了呵,任凭郭家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得不向咱们慕家低头!” 只要郭书言一狂躁,便会对身边的人狂性大发,慕长歌如今没了素玉傍身,祁靳之也与她有了隔阂,就连碧珠,都在慕君如的游说利诱之下,背弃了她。 现如今的慕长歌,根本无法抵御得了一个发狂的人,到时即便还能留得住这条命,只怕也要奄奄一息,撑不到几时了。 而郭书言对五石散的痴迷,旁人不知,郭家却是一清二楚。郭尚书向来爱惜名誉,又深知郭书言的另一面,怎会不心虚? 到时,只要大夫人代表慕府,势必要将此事追查到底,郭家必定会深恐家丑传出。 待到那时,只要再由慕文泽出面,拐弯抹角周旋一番,不怕郭尚书不解其中深意。 即便是郭尚书到了那时会怀疑此事是不是慕家的一个圈套,但把柄也已被慕家牢牢紧握在手,只能够打落牙齿和血吞。 一旦有了郭家的扶持,即便慕鑫阳是个断了双腿的废人,也不愁没有平步青云的一天! 如此一来,又能够将慕长歌那碍眼的狐媚子除掉,又能够借机,将郭家这样一股势力牢牢握在手里,这,便是大夫人的一石二鸟之计! 慕鑫阳弹了弹衣角,冷冷道:“你且放心,书房外的人,我也早已安排好,任凭谁来,在那狐媚子没死之前,也别想进入书房半步!” 慕君如唯唯诺诺点了头,心头却跳的越发凌然不安了起来。 恹恹打了个哈欠,慕鑫阳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倦色,径直回去了卧房,连同慕君如道一句都不屑。 慕君如也早已习惯了他的轻蔑,自己坐下来,安静地等待。 按照慕鑫阳的说法,只要再过上半个时辰左右,慕长歌便必定会丢了小命。 只是这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当真不会有半分纰漏么? 心头惴惴不安的慕君如,端起已有些凉了的茶盏,正要往嘴边凑,忽然听到极轻微的“咯”的一声,自卧房里传来。 此刻的慕君如,如惊弓之鸟一般,再细微的声音都会令她一个激灵。起了身,犹豫着靠近了门边,慕君如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掀开门帘。 过了片刻,她那探出的手还是将门帘轻轻掀开一道,试探着唤了一声,“二哥?” 穿过门帘缝隙,慕君如清楚看到,床上的人极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唯恐他又要大发雷霆,慕君如慌忙放下了门帘,悄声退回到了椅子上。 一炷香后,书房内。 一丝极细微的诡秘气息,隐隐飘散在房间之内,郭书言眉心下意识紧拧了,面色微有些涨红,鼻尖上已渗出了无数细密汗珠。 而在他身侧,则是正一手持了鸳鸯笔,不急不慢落下笔锋的慕长歌。 渐渐地,郭书言那隐忍着的眼睛越发通红,诡谲地瞪成了一双铜铃,一双手颤抖着,狠狠地攥紧成了拳头,青筋暴突。 而这一幕,那在一旁安静题字的慕长歌,却连一丝异样都不曾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血腥四溢 不知不觉中,郭书言额角冷汗已缓缓滑下,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晃,便撞到了桌角,撞得提笔的慕长歌手一抖,笔锋险些落歪。 “郭三少爷?”慕长歌蹙眉,抬眸间,方才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郭三少爷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些不舒坦?” “无无妨” 郭书言只觉得胸口犹如爬遍了万只蚂蚁,密密麻麻,啃噬着他每一寸骨头,令他浑身酸软发胀,煎熬难耐。 这分明是服用了五石散的症状,可在这地方,哪里来的五石散!? 郭书言死命攥紧拳头,企图以此令自己镇定下来,然而,那令他魂牵梦萦的东西,却不知藏匿在了何处,只融了一丝出来,令他抓耳挠腮,却又无论如何都寻不到它在什么地方。 这可着实不妙郭书言深知这样下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眼前这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来发泄的小厮,况且,这里也不是密不透风的郭府! 用力暗咬了舌尖,以那一丝刺痛强压着,郭书言竭力做出一副尚且沉稳的模样,汗珠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控制地流淌了满脸。 “让二小姐见笑了,似乎是突然有些不舒坦,先走一步二小姐见谅!” 幸好这地方的五石散并不多,只是令他有些难以把持,尚不至于彻底失了神智,若走得及时,尚且能够撑到离开。 谁知他刚要迈步,慕长歌便已靠近了过来,面色关切,“郭三少爷着实不必如此客气,既身体抱恙,先在此歇息便是,我去命人找大夫来,总好过让郭三少爷就这样走了。” 她靠近时,手里还本能地抓着那已经蘸饱了墨汁的鸳鸯笔。 五石散的气息越发浓重,郭书言只觉得心头那千万只蚂蚁,此刻更是密密麻麻成了一团。 神智渐渐消失不见,剩下的,便只有对五石散的疯狂渴求,以及求而不得的狂躁不安! 终究,那最后一丝神智,也彻底消散在了他眼底的疯狂之中。 那文质彬彬的郭书言,随手便抄起了桌上的镇纸,冲着眼前的人狠狠砸了下去! 只听得一声短促惨叫,一团鲜血便在地上开成了花。被砸中的人,似乎全然不敢相信这一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然而,还不等呼救的声音自喉间发出,那已近乎疯癫的郭书言,手中的镇纸又一次狠狠砸下 两颗雪白牙齿,伴随着殷红鲜血飞溅而出,脸朝下的人徒劳地蜷缩了几下修长手指,却再也没了力气呼救。 郭书言手中的动作,半点要停顿的意思都没有,狠狠地一下、两下,直到斑斑血迹染红了大片地面 约莫半个时辰后。 寂静无声的书房外,碧珠还在凄楚地跪着,身后一阵悄然脚步声走近,来人正是慕君如身边的丫鬟,春梅。 虽明知四下无人,春梅还是极小心地四下打量了一番,才压低声响,同碧珠道:“时候差不多了吧?可听见里面的动静了?” 碧珠面色紧张,点点头,“听见了,不过后俩那动静又小了下去。” “那便对了,小姐让我来提醒你,别忘了该做什么,拖的要是太久,谁也难保不出岔子。”春梅低声道,“你若听明白了,我可就回去了,小姐还在二少爷那等着我呢。” 碧珠又是连连点头,“明白了,都明白了,你只管回四小姐就是。” 春梅应了声,又小心地四下打量一番,确认无人,这才原路回去。 待到春梅离开,碧珠才摇摇晃晃自雪地上起身,使劲跺了跺脚,摇晃着两条酸麻了的腿,跌跌撞撞冲了出去,直奔花厅的方向—— “不好啦,不好啦!杀人了,郭家三少爷杀人啦!” 听到这凄厉惨叫,正在花厅中待客的大夫人,眼皮微微一挑,一抹狂喜在尚未浮上来之前,便被不动声色压了下去。 “放肆!什么混账话也敢随意嚷嚷!”大夫人紧了眉心,手中茶盏重重落在了桌面上,愠怒非常。 碧珠被这一声响动,惊得三魂失了七魄,脸上本就挂满了泪珠,刚踏进花厅的房门,便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奴婢怎敢在夫人面前放肆!?奴婢是真的瞧见了,书房里,书房里满屋子尽是血!郭三少爷他、他也全身都是血!” 前一刻还在谈笑风生的郭尚书,脸色顿时便凝住了。 其余几位来到慕府的客人,也都愣住了,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得胡言乱语!”大夫人责怪道,“这简直是无稽之谈!郭三少爷性情敦厚,平日里哪怕一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杀人?简直荒谬!” 碧珠瑟瑟发抖,泪如雨下,“奴婢怎敢欺骗夫人,怎敢欺骗郭大人!奴婢求夫人去看上一看,奴婢所言是真是假,夫人一看便知!” “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大夫人恼怒道,“好,那我现在便过去瞧瞧,看一看究竟是不是有这样一回事,倘若没有,你好自为之!” 郭尚书心头转了几转,想以理由拒绝,谁知,大夫人竟已经起了身,又看向他道:“郭大人,请。” 有那小厮的前车之鉴,郭尚书着实有几分担忧,可现如今,这丫鬟前来的时机,还真就将他给推到了不得不答应大夫人的地步。 大夫人要去看,此举坦坦荡荡,他若推三阻四,岂不是更令人心生怀疑? 郭尚书心头微微一提,转而一想,却又安定了不少。 即便是慕家的公子,也有服用五石散的恶习,在今日这场合,府中又有这样多的人,也断然不至于在此时取出才是。 既碰不到五石散,他那最为宠爱的三儿子,也断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又何必畏首畏尾,不肯一通前去呢? 如此想了想,郭尚书便也大方笑道:“去便去,这种无稽之谈,倒也值得慕夫人如此在意。” “郭三少爷既然到了我们慕府,那我便容不得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都能稀里糊涂毁了他名声。”大夫人此话,说的分外公正大气,只是,谁也不曾注意到,在说出这番话之时,大夫人眼眸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阴冷窃喜。 其余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也心照不宣地一通跟着大夫人动了身。 走近慕鑫阳的书房,房门紧闭,大夫人面色沉了沉,“何来的满地鲜血?” 碧珠一张脸涨成了要滴血一般的通红,急急道:“奴婢不敢欺瞒夫人,奴婢的确见到了书房里,尽是鲜血!” “夫人若不信,为何不推门看上一看,倘若奴婢所言不真,夫人即便将奴婢千刀万剐,奴婢都绝无怨言!” 大夫人面上寒霜又加重几分,唯独唇角夹杂了一丝冷笑。 如此看来,那慕君如也还是有几分利用价值的,竟真将慕长歌身边的这丫头给收买的服服帖帖。 碧珠既然都已以死相逼,一行人又已来到了书房前,她又岂有不进的道理? 顺水推舟,大夫人藏匿好眼底一丝冷笑,做出一副十二分不信的模样,迎头便推开了书房的门。 房门打开的一刹那,浓重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腥甜的气息,直教人忍不住连连作呕! 郭尚书在见到书房内一幕的瞬间,便觉脑中嗡鸣一声,似有千钧重量狠狠压下,直令他险些就此便晕倒过去—— 原本整洁的书房地面,如今已被遍地都是的鲜血给染满,有人正披头散发,脸朝下地卧在地上,身上穿的衣裳原本是什么模样已看不出了,尽数都被鲜血给染成了一团殷红。 而那儒雅温和的郭三少爷,如今正背对了众人,只露出少许侧脸,目光空洞,神情呆滞,手中紧握着一只镇纸,仍在僵硬地击打在眼前那人的身上。 郭书言手中那块镇纸,已看不出原本的玉石颜色,上面糊了厚厚一层已有些凝固了的鲜血,他的手每挥动一下,都会带起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 “这,这是”大夫人倒吸一口凉气,踉跄后退两步,分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她将那惊恐模样,装足了十二分,然而,只有她自己知晓,如今这场景,早已在她的脑海中幻想过了千百遍! 狂烈欣喜,几乎是在瞬间便迸发了出来。这些年一直扎在她的心头的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如此终于是被她给拔了! 只不过大夫人眼底划过一抹森寒的贪婪,只是这样的死,到底还是有些便宜了那小狐媚子。倘若可能,她只想让慕长歌可以死得比眼前这一幕更加凄惨千万倍! 郭尚书面色已是惨白一片,若不是多年混迹官场,早已习惯了不动声色,只怕现在都要晕死过去。 大夫人颤巍巍掏出帕子,哀嚎一声,捂住了嘴,两行热泪,悲痛落下,“谁躺着的那是谁!” “原本不是好好的么,到底怎么就值得他如此这般狠心动了手!大夫快去寻大夫来!先救人要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四妹妹如此惦念我么 大夫人惨呼过后,自门外又跌跌撞撞闯入一人,脸色煞白,神情惊惶,脚步一晃,便险些晕倒那一滩鲜血之前。 来人正是慕君如,只听她凄厉喊道:“二姐姐这是怎的了!?” 春梅牢牢搀扶住她,才不至于令慕君如滑落在地。 如今慕君如脸上这惶恐,一半是假,另一半却是真。她虽知道冲进来之后会见到什么,但却不曾想到,会是这样血腥的一幕。 慕君如跌跌撞撞扯住大夫人,泪流满面,将先前便已预备好的说辞,凄婉地哭了出来。 “都是我不好怎么也不该将二姐姐一人留在这的!二姐姐倘若有个好歹,我也干脆随她一起去了!我不该呀都是我不该!” 慕君如哭的肝肠寸断,即便是让素不相识的人听了,也只觉愁肠百结,凄惨非常。 捶胸顿足的慕君如,假意同春梅撕扯着,要扑向地上血流满地的那人,“二姐姐二姐姐!” 眼看她便要情真意切地扑上去,然而,就在她脚步刚刚冲出的一瞬,只听得一声淡然疑问,自门外带了三分轻飘飘笑意传来—— “怎么了四妹妹,我不过才离开片刻,四妹妹怎的就这样惦念起我了?” 这声音慕君如浑身一震,犹如五雷轰顶,又好似在寒冬腊月,整个儿坠入了冰潭。 她不敢相信,却又无法不信! 慕君如手指下意识掐住了春梅,僵硬转过视线,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二姐姐,你怎会在这儿!?” 慕长歌聘聘婷婷走近书房,手中抱了一只小巧暖炉,巧笑倩兮,雅致的远山眉轻轻一挑,开口时不自觉便带了几分风情慵懒。 “四妹妹这是怎么了,先前我说今儿有些冷,要去取个手炉来的时候,四妹妹不也是在的么。怎么这么一小会儿,便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何曾说过要去取什么手炉!?”极度惊恐之下,慕君如俨然已有了乱了阵脚,一张脸煞白一片。 大夫人心头,也在看见慕长歌的一瞬间,便高高悬起,眼角余光,下意识瞥一眼慕君如,神色之中,已是寒气逼人。 难不成,自己这回又着了这小狐媚子的道!? 可这慕长歌有心计倒也罢了,自己怎会连慕君如有没有端倪也瞧不出!? 慕长歌从容望一眼书房门前,又微微一笑,“母亲不在花厅待客,怎么都跑来二弟弟的书房了?” 言语之间,慕长歌眸光已淡淡扫过大夫人同慕君如二人,那双深邃凤眸,不必透露出半点冷峻锋芒,也已足够令人在此刻如芒在背。 只这一瞥,便令慕君如的那颗心,彻底沉下了冰潭。揣在怀里的手炉,似乎都在是瞬间变成了冰坨,似有千万根钢针,都在这眨眼之间,狠狠刺进了她的皮肉! 慕君如已慌了,脑中一片混沌。先前无论是大夫人还是慕鑫阳,告诉她的都是慕长歌必死无疑。可如今,那必死无疑之人正好端端站在眼前,她又当如何应对!? 一时间,慕君如竟好似失声了一般,大夫人面色微微一凝,暗一咬牙,这蠢笨之人,果真是没用的很! 赶在慕君如开口之前,大夫人已做出了平日那端庄温和神情,“看你平安无事,我们便放心了。” 慕长歌轻轻一笑,那在旁人眼中懵懂且无辜的视线,迎面便对上了大夫人的视线,“母亲此话何意,长歌又不曾做过什么危险的事情,怎会出什么事呢?” 对上那双好似古井般幽深的双眸,不必望见其中波澜,便已经令大夫人心头难以控制地颤了一颤。 “此事” 大夫人刚一开口,碧珠便变了脸色,噗通一声跪在了慕长歌眼前,顿时便声泪俱下。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先前罚跪,一时不支,便打了会儿瞌睡,听书房里面有动静,好奇才起来瞧了瞧,谁知” “谁知一眼便瞧见郭家三公子发了狂,抄着东西将人给砸了一地的血!奴婢何曾见过这阵仗,心里面着实怕的很,又不见小姐,一时慌张,还以为、以为被活活打杀的那人是小姐!” 碧珠哭道:“求小姐饶了奴婢,奴婢当真是怕的很,才没能看个仔细便去惊扰到了大夫人,奴婢当真不知那人不是小姐!” 慕长歌倒吸一口凉气,似是震惊到了极点,“郭三少爷发了狂,还将人给活活打杀!?这,这可是真的!?” “可我先前觉得冷,便去二婶那就近取了只手炉,二弟弟虽说行动不变,可也有四妹妹陪着,即便是郭家三少爷当真发了狂,他又能伤了谁去?” 说到这,慕长歌的声音便很是微妙地顿住了。 只见她微微瞪大眼睛,那清冷幽深的双眸深处,隐隐掠过一道冰刃般的森寒,语调虽轻柔,却丝毫不啻于一柄锋利短匕,紧贴着慕君如的脖颈,飞快地划了过去—— “四妹妹,你不是同二弟弟在一处的么,怎的如今你们都在,却不见二弟弟的人影?” 慕君如手狠狠一抖,只觉得一道寒气,自心口沿袭着血脉,在瞬间窜遍了全身。 大夫人嘴角隐隐一抽搐,胸口一阵沉闷刺痛,这小狐媚子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她是在告诉他们,今日会死在郭书言暴虐之下的人,是慕鑫阳!? 大夫人眼角余光,在瞬间便刺向了慕君如。 慕君如狠一咬牙,以旁人谁也难以注意的速度,极迅速,却又肯定地轻轻摇了摇头。 绝不会是慕鑫阳,她虽不明白慕长歌今日到底是用什么招数,但慕鑫阳的确是同她一起离开的,她赶来之前,慕鑫阳还在房中酣睡,唯一通往外面的外室,也有她一直守着。 因此,那血肉模糊之人,不管是谁,都绝不会是慕鑫阳! “二哥他,他有些乏累了,我先前便送他回房歇息去了。”慕君如竭力令自己维持着沉稳,视线却总有些躲闪。 大夫人心头却已乱做了一团麻,倘若死的不是慕长歌,那她先前的计划,便尽数都要落空,还极有可能,从此便要因为今日这一遭,同郭府结下仇怨! 一旁的郭尚书,也在看见慕长歌出现之后,面色从容了许多。无论今日郭书言是因为什么而发狂,只要死在他手下的人,不是慕府什么重要的少爷小姐,那便好解决的多。 郭尚书眼眸低低一转,心底也有了几分心思。 如今的慕府虽不及祖先时候荣耀,却也有着相当势力,若能利用今日之事,加以利用,兴许能够将慕府彻彻底底为己所用 就在这众人都各自打着各自算盘之时,慕长歌已轻柔探出手,轻叹一声,将跪在面前的碧珠拉起,“先起来吧,想来你也着实被吓坏了,不过这倒是奇怪了,书房里也没旁人伺候着,倘若不是我们三人,那人又是谁呢?” 说这话的时候,慕长歌的眸光有意无意地瞥过了大夫人,眼底透出的一点冷峻,顷刻间,便令大夫人如坐针毡! 这头小狐媚子,究竟是在故弄玄乎,还是大夫人那缩在袖中的手,已紧紧攥了起来。 母子连心,慕长歌的弦外之音,即便是故弄玄虚,到底也还是令她的一颗心乱了。 压下心头那一团乱麻,只听大夫人又沉声道:“胭脂,去看看那人是谁。无论是谁,若平白挨了这一遭,我们慕府向来仁厚,定不会就此罢手不管。” 这话自大夫人口中说出,当真是宽厚又大气。那些个随着前来看热闹的人,当下也均都面露钦佩。 “母亲说的是。” 慕长歌捧着暖炉,盈盈一笑,那温润双眸之间,却隐隐划过了一抹森寒暗流,似潺潺流水,冲刷过万丈冰川,虽悄无声息,蔓延之处,却尽数透着几分刻骨寒气。 那寒气,随着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血人身上的瞬间,凝聚成了一道锋利闪光。 自她唇角轻轻挑起的一抹浅笑,韵味十足,且意味深长。 郭尚书也早已给了身旁随从一个眼神,郭家的人也连忙上前,赶在胭脂靠近过去之前,用力拉开了郭书言,唯恐再误伤到她。 胭脂小脸儿透着惧色,她何曾见过这样多的鲜血,端的叫人心头惶惶不安。 大着胆子,胭脂凑近上前,探出颤抖的手,拨开了那已散乱不堪,又被鲜血泡成乱糟糟一团的头发。 就在那人的脸颊露出来的一瞬间,胭脂再也忍不住,脸色铁青,双腿发软,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也顾不得手上已沾满了血污,胭脂双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然而,那尖叫声还是刺破了她的喉咙,穿透了指缝,颤抖又尖锐。 “少爷二少爷!夫人,这是二少爷啊!” “你说什么!?”大夫人胸口重重一沉,用力拨开眼前的人,顿时便瞧见了地上那奄奄一息之人。 短暂的沉寂过后,只听得一声凄厉尖叫,撕心离肺,将大夫人那向来沉稳的面容,撕扯到七零八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引你反目,诱你入套 “阳儿!我的阳儿!” 眼前这人,赫然正是已气息奄奄的慕鑫阳! 大夫人此刻已顾不得其他,一头便扑倒过去,颤抖双臂,紧紧拥住血泊之中的慕鑫阳,声声悲啼,凄惨至极。 “二、二哥!?” 慕君如也彻底僵在了原地,若不是亲眼见了,她无论如何不会相信,被郭书言下了狠手的人,竟然会是慕鑫阳! 慕鑫阳的头发都已散乱开来,浸透血污,两片嘴唇已是血肉模糊,遍体鳞伤,除却一只眼睛尚且完好,身上竟再也寻不出半点安好之处。 在大夫人凄厉哭喊声中,慕鑫阳吃力地蠕动几下嘴唇,一团粘稠鲜血自口中涌出,烂糟糟的牙床上,分明不剩几颗牙齿。 慕君如全身都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既恐惧,又无法挪动开自己的视线。 看那团鲜血滑落在前襟,又新增了一团殷红,慕君如的牙齿便禁不住跟着打起了颤。 为什么慕鑫阳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 全身冰冷的慕君如,当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先前离开之时,分明是她同慕鑫阳一通回到了卧房,之后,也是她亲眼看见慕鑫阳回了卧房躺下。 直到她离开,慕鑫阳都不曾离开过房间,在这样短暂的时间之中,慕鑫阳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他是个断了腿的瘸子,没人将他带来,难道还能是闹鬼了不成!? “大夫——快去请大夫,大夫怎的还不来!”大夫人圆睁了双目,眼角赤红一片,似是鲜血减入一般。 这如困兽般的狰狞一瞥,越发令慕君如惶恐到了极点。 就在此刻,慕长歌也已靠近了过来,在那一声惊恐叹息过后,也红了眼,失了魂,细嫩素手,颤巍巍指了地上那人。 “怎会是二弟弟,君如,你先前不是同二弟弟在一处么,他行动不便,性子又冲了些,你怎的就忘了好好照看着他,怎么就让他不明不白便将郭三少爷给惹恼成了这模样!” 慕君如身子狠狠一颤,脱口而出的嗓音险些嘶哑,“我、我何时丢下二哥了!?他分明,分明刚才还在卧房中——” 一句话尚未说完,慕君如便对上了慕长歌的视线。 在那泛红凄婉之下,她的眼神,依旧如同那波澜不惊的静谧湖泊,只偶尔微微一晃,泛起的也是一抹锐利寒凉。 慕君如的话,硬生生便这样截住了,她的心狠狠一沉,汗出如浆,恨不得将自己舌头一口咬掉! 然而,她的话,自说出的那一刻,便已经被房里众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再无后悔的机会。 慕长歌唇畔勾起一丝隐晦浅笑,眸光隐含三分锋芒,朱唇轻启时,面上却做出了一副怜悯悲戚神情。 “当真是吓糊涂了么四妹妹,二弟卧房到此,也不过几十步路程,你从那里来时,倘若二弟弟还在卧房中酣睡,只这几十步的一眨眼功夫,郭三少爷又怎能将二弟弟给伤成了这样?” 慕君如心头狠狠一紧,到底还是掉进了慕长歌的圈套么! 不该说的,方才那辩驳,她不该说的! 慕长歌分明是有意引她说出那句,她怎的一时糊涂,便就这样轻易让她给牵了鼻子走! 靠近慕君如,慕长歌动作分外轻柔地抚了抚她肩头,眸光夹杂着一丝意味深长,淡然扫过了慕君如的眼前。 “四妹妹,莫怕,现如今就连母亲心底只怕也已乱作一团,你若是怕的胡言乱语几句,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二弟弟出了事,最为心痛的人还是母亲,有些话,即便是吓糊涂了,也是最好不要说才是。” 她糊涂么她倒真想让自己是糊涂的,也就不必如现在一般惊恐了! 在旁人看来,她就只是因为恐惧,才会一时之间乱了神智,但慕长歌引她说的那话,落在大夫人耳中,便绝不会这样简单! 慕长歌手搭在慕君如的肩膀上,视线却悄然投向了大夫人。 事实也果真不出慕长歌所料,先前只是痛苦的大夫人脸上,此刻已无声无息地滋生出了一团恨意弥漫。 慕长歌纤长羽睫微微垂下,默不作声地掩盖住了她眸光之中的清冷,以及那一点淡漠轻笑。 任凭谁都不会相信慕君如的说辞,大夫人更是不会。 大夫人本就多疑,现如今,她必定会以为,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与慕君如联手一事,已彻彻底底变成了慕君如的背弃! 就在此刻,大夫才急匆匆赶来,大夫人也已过了最初那慌乱时候,正让开位置,要让大夫瞧上一瞧,谁知,大夫尚未来得及靠近慕鑫阳,便被一口鲜血喷了满脸。 大夫脸色大变,“不妙,二少爷十有八九是伤到了五脏!快,取银针来!” 然而,就连大夫的药箱都尚未打开,慕鑫阳却已支撑不住了。 只见他竭力睁开那已烂了的眼睛,充斥满淤血的眼珠几乎要硬生生挣脱开来,无数泛着细密惨白泡沫的鲜血,呼啦便从他口鼻之中尽数涌出,像是有人在他身体里面,用凿子凿开了一口泉。 这血泉水来的快,枯的也快,眨眼间,涌出来的就只剩下了泛白的血沫,慕鑫阳浑身抽搐几下,两眼一翻白,两腿狠狠一蹬,一团腥臭液体瞬间夹杂着血气,自他下体散发了开来。 伴随着慕鑫阳戛然而止的抽搐,书房内也在一瞬间彻底寂静了下来。 大夫战战兢兢探出手去,刚一触到慕鑫阳的脉搏,便重重叹息一声,无声地摇了摇头。 听到他已无力回天,大夫人神情在瞬间便成了灰白一片,惨白的嘴唇颤抖着,半晌,才从那喉底深处,迸出了那仿若浸透了鲜血的嘶鸣。 “阳儿——我的阳儿!” 大夫人踉跄着,匍匐在地,将慕鑫阳尸首紧紧拥住,血污沾染了她满身,也全然不在乎。 在大夫人痛不欲生的悲鸣之中,郭尚书那神情也是瞬息万变,在朝廷之中游刃有余的他,如今,竟也觉得棘手到了极点! 今儿死的若只是个下人,此事也好解决的多。退一万步讲,即便死的是慕君如或慕长歌之中的一人,也未必不会有好办法来解决。 但这回死的偏偏是慕家唯一的嫡子! 且不论慕鑫阳究竟前程如何,是否已经成了废人,只要他还是慕家的嫡子 郭尚书重重抿了抿唇角,脸色已铁青到了极点。 郭书言已平静了许多,只是那五石散的药性尚未过去,人仍旧有些神志不清,看上去恍惚不已。 先前见了这惨状,便已经有人跑了出去,此刻,老太爷同老夫人,已面色凝重,自外面匆匆赶来。 见到已成了血人的慕鑫阳,老夫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晕厥过去,反倒是平日病恹恹的老太爷,居然沉住了气。 跟随老夫人一同而来的慕宝筝,更是目眦欲裂,不管不顾便扑了上前,抱住慕鑫阳的尸体,痛哭失声。 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方才令老夫人平静下来。只是慕宝筝却当真是悲痛到了极点,无论下人如何劝,也不肯从尸体上挪开半分。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老泪纵横,“清早阳儿还去同我请安,怎的一转头,竟就要让我这把老骨头来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太爷眉心紧锁,想开口,却被一阵猛烈咳嗽,给强行压了回去。 慕鑫阳是被镇纸活活砸死的,这样的痛楚,只是想一想,便令老夫人他们心如刀割! 废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咳嗽止住的老太爷,双目赤红,开口时,身子有些虚浮,然而那过往的威严气场仍旧还在。 “郭大人,我自知孙儿脾气骄纵了些,兴许是有言语不当,得罪了令郎。可即便是看在我们两府即将结亲的份上,府上的三公子,也断然不该下此毒手!” 说着,老太爷又是一通猛咳,惨白的病容上,浮现出了一丝病态的潮红,“今日之事,你们郭府若是不能给我们一个交代,纵使是要将我这条老命搭进去,我也要告到圣上面前,为我们慕家讨一个说法!” 郭尚书眼角极微妙地一抽搐,冷汗已悄悄打湿了他的脊背。 他看得出来,慕家老太爷这番话,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倘若他真的将此事捅到皇上眼前,那郭家日后,且不说什么前程,恐怕连他们父子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权衡一番利弊,郭尚书心底已有了打算。 他猛地抬起头,没有回应慕家老太爷的话,而是大步冲向那尚神色呆滞的郭书言,狠狠一巴掌挥在了脸上—— 这一巴掌,用尽了郭尚书的力气,甚至都打到郭书言的嘴角流出了鲜血。 这一巴掌也当真有用的很,在那剧痛之下,郭书言的眼神好歹恢复了三分神智。 然而,就在他还尚未彻底清醒的时候,郭尚书已用力一把按住他,对准他膝盖狠狠踢了一脚,“逆子!还不给我跪下!” 只听得一声惨呼,郭书言便双膝跪地,跪倒在了老太爷的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气护仇敌 郭尚书狠狠按着他,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此事究竟因何而起,郭某虽然尚未明白,但杀人偿命这道理,即便是三岁孩童也懂得。” “老太爷想要个说法,那我便给个说法,近日,我便将这逆子交由你们慕府处置!哪怕你们是要将他千刀万剐,我也绝不多过问半句!” 在官场上游刃有余拼杀到了今天的位置,除了谋略,必不可少的自然也有那么一份狠厉果决。 郭书言的确是他最为看重的小儿子,然而,此时此刻,要牺牲他一人,还是要将整个郭府都搭进去为他陪葬,究竟哪个选择更为有利,自不必多说。 “父、父亲!?” 此刻方才算是稍稍清醒些的郭书言,双眼仍旧朦胧,还有些搞不清当下的状况,便被眼前突然划过的那一抹阴影给吓了个心惊肉跳—— 郭尚书劈手便将地上那血迹斑斑的镇纸捡了起来,对着郭书言便要砸下去,额角青筋迸裂,“若这还不够有诚意,那我今日也这样活活砸死这逆子,为府上二少爷偿命,也算是为了我们郭家清理门户!” 这一镇纸砸下来,若不是郭书言躲闪的足够快,想必那额角已经要血肉模糊了。 被这样一砸,郭书言也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拼命躲闪着,惶恐道:“父亲为何要打死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父亲!” 实际上,从刚才开始,郭书言已逐渐缓过神来了,五石散的余味尚且残留在他鼻息之间,哪怕是没有人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满手的鲜血,也已令他再清楚不过。 “逆子!你还敢狡辩!”郭尚书抓这镇纸,又要对准他砸下,然而就在此刻,却听得有二人异口同声—— “且慢!” 众人均一愣,开口阻拦的,竟是大夫人同慕长歌。 极迅速对视一眼,强忍住悲痛的的大夫人,暗暗咬紧了牙关,“郭大人何须如此冲动?” “慕夫人?”郭尚书面露惊愕,重重叹息一声,带了一丝哽咽,“这逆子所犯下的滔天大罪,难道不应当以命抵命,赔了你们么!?” 大夫人眼角轻轻扫过慕鑫阳的尸体,只一眼,心头便又是一阵刀砍斧凿样的钝痛,直令她痛到无法呼吸! 她狠狠一攥掌心,将那眼底的悲痛欲绝,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大夫人缓缓合上眼睛,不敢再去看慕鑫阳的尸体一眼,眼泪无声无息,便已浸泡了满脸。 “郭大人,现如今,死在我眼前的人,是我唯一的儿子!”大夫人痛苦道,头上金步摇的流苏,也跟着晃乱成了一团,“若要说心痛,我比谁都心痛,倘若能够用我的这条命来换回我儿子的命,我必定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说罢,大夫人那已快血色尽失的手指,刀锋一般笔直地对准了郭书言,咬牙切齿,“他是打死了我儿子的人,是我的仇人,我们理应不共戴天!” “我自然恨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来祭奠死在我眼前的阳儿!” 话说到此,大夫人那竭力按捺着的情绪,也已有些挣脱了出来,纵然是说成字字泣血也毫不为过。 “我想随着我的阳儿去,也想让他给我的阳儿陪葬!” 大夫人重重喘息几声,音色已沙哑至极,凄怆摇头,似已绝望到了极点。 “可这样,当真便是圆满了么?” 老太爷眉心重重一沉,慕君如更是不敢相信地看向了大夫人。 郭尚书面露几分无措,“慕夫人,您这是何意!?” 碧珠更是茫然,悄悄同慕长歌递了个眼色。 听大夫人这话,怎么竟像是要为了郭书言辩驳一般? 慕鑫阳是大夫人的心头肉,倘若别无所图,她现在只怕恨不能将郭书言亲自拆骨扒皮,又怎会让郭尚书手下留情? 想来,也就唯独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大夫人心有不甘,必定要再拉一人为慕鑫阳陪葬! 岂料,慕长歌竟只是淡然抬起视线,那宁静无波的眼眸深处,似藏了一点锋芒,微微泛着寒光。 方才分明是她同大夫人一同喊出了那句且慢,然而此刻,就在大夫人开口之后,她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曾开过口,仿佛她生来便是要如此安然地站立于此一般。 她这安然姿态,同样也落入了大夫人眼中。 一抹夹杂着滔天恨意的嘲讽,被她和着血泪狠狠吞了下去。 小狐媚子,当真不把她放在眼里么!?她方才那声且慢,喊的是为什么,又岂能躲得过她的眼睛!? 只可惜,任凭她再如何机敏,这回,到底也还是自己抢先一步,她无论如何也别想逃脱! 大夫人抬起手,用力按压了几下眉心,长长一声悲叹过后,只听她才开了口。 “书言原本是要成为慕府姑爷的人,他是怎样的人,我如何会不了解?” “杀人的确要偿命,但他倘若毫不知情呢!?” “方才他那模样,大家不都看的一清二楚么,他分明是神志不清醒的模样,可书言先前在花厅时还是好好的,怎可能突然便发了狂!?” 大夫人含泪道:“我想让他为了阳儿陪葬,可他若是别有隐情,我们慕府,也断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家!” 随着一通前来的几人,闻言过后,啧啧称叹。 慕鑫阳可是她的亲生儿子,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在自己眼前,仍能保持了这份从容大气,已经足够令人肃然起敬。 老太爷不曾开口说什么,老夫人却已有些急了,正要开口,谁曾想,竟会被慕长歌那一声低低叹息给压了回去—— “母亲说的极是,先前我也同郭三少爷一起在这儿,他不曾有过怎样的变化,突然之间说疯癫便疯癫了,这岂不是蹊跷的很?” 慕长歌话音未落,匍匐在尸体上哭的慕宝筝,便猛地冲了过来,那恶狠狠的字眼还在喉间堵着,大夫人已用力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 “连长歌都这样说了,郭大人,老太爷,老夫人,我们断然没有连查证都不曾查证过,便要将人给定了罪的道理!” 大夫人说得极认真,攥紧慕宝筝的手也是极用力。 她现在的悲痛,不比慕宝筝少半分,甚至可以说,只多不少。 如若可以,她当真也想要现在便将郭书言同慕长歌二人千刀万剐,但她不能这样做,绝不能! 她只能沉住气,才能够一举掐住这小狐媚子的喉咙,欣赏到她是如何在自己眼前痛苦死去的模样! 这样想着,大夫人手上的力气便更重,甚至都抓破了慕宝筝那纤细的手腕。她心底越是痛,面上神情便越是悲戚从容。 郭尚书又是一愣,随后便彻底明白了过来,抬起视线的一瞬间还写满错愕,然而也只一瞬,一瞬过后,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他,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冷汗又薄薄渗了一层,郭尚书视线微微一转,把心一横,将手中镇纸狠狠摔到地上,“事已至此,看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这逆子,他平日里惯常服用五石散。” 郭尚书此言道出,老太爷那眉心便彻底拧紧做了一团,众人更是神色各异。 郭书言面上一阵灰白,眼神飘忽。 大夫人踉跄两步,随即,面上便是一片盛怒,“郭大人的意思,难不成是在说,今日他便是服用了五石散后,才来到了我们慕府!?” 大夫人这盛怒是装出来的,一旁老夫人的震怒,毫无疑问却是实实在在的。 老夫人手中那龙头拐杖用力捣在地上,已是怒不可遏,“你们郭府简直欺人太甚!竟如此不把我们慕家放在眼中,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老夫人息怒,这,这欺人太甚几个字,是要从何说起呀!”郭尚书愁苦道,“这逆子平日虽服用五石散,但出门在外,他是从不碰的!” “他平日性情敦厚温和,也只有在服用五石散之后,会有片刻性情大变的时候,但、但他今日的确不曾服用过五石散啊!” 话音刚落,便听得慕长歌一声冷笑,轻咬了两片贝齿,视线里却俨然带了几分寒气。 “郭大人这话,难不成是想说,是我们慕府也有人服用五石散,故意拿来让他嗅上一嗅的么?” 郭尚书尚未开口辩驳,大夫人却已经压了压眉心,紧随着慕长歌道:“长歌这话,反倒提醒了我。慕府上上下下,都不曾有谁服用过五石散,若真是因为这,而让人性情大变的话,那么,这一样慕府里从未有过又很是罕见的东西,怎会突然出现在慕府,又偏偏撞上了难得来一次的人呢?” “只这一点,我着实想不通。郭大人,令郎当真不曾偷偷将五石散藏于身上么?” 大夫人的这句质问,问的合情合理,然而她眼角余光,却冷冷地滑向了慕君如。 慕君如先是一个愣怔,随后才明白了过来,一瞬间便将脸上的血色给褪了干干净净。大夫人的意思,难道是要让她去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慕君如背叛 慕君如下意识悄悄望向慕长歌,心头又是一凛。 事到如今,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她的亲娘,自始至终便不愿她来蹚这趟浑水。 大夫人同慕长歌之间,想必早就已经只是面上相安无事,暗中早已势如水火。这二人在慕府之中,一人有权,一人有谋,她曾想过能够在这二人的势均力敌之间,获得渔翁之利,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 就在慕君如心头已乱了的时候,郭尚书那喊冤的声响已响了起来。 “这可当真是冤枉!我们郭家,也是存了十二分诚意想要与慕府结亲,又怎会在这时候将五石散藏在身上!?” 郭书言也十足是头小狐狸,先前刚从那晕沉沉中回过神来,尚且有些神志不清,如今已差不多明白了几分,紧跟着便委屈万分地嚷了起来。 “冤枉!我着实冤枉!服用五石散一事,虽是千真万确,但我今日若身上带了五石散,即便只有一丝儿,也叫我立即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郭书言本就长了张令人信服的儒雅容貌,如今做出这惶恐状,实在令人不好怀疑。 就在此刻,慕长歌又微微一笑,轻柔嗓音,不轻不重,却将郭书言喊冤的声音,稳稳地压了下去。 “那么,郭三少爷的意思,与长歌先前所质问的有何不同?既然郭三少爷如此信誓旦旦,那不就是想要说,令郭三少爷发狂失了神智的五石散,便是来自于我们慕府了?” 慕长歌轻抬凤眸,目光已然平添了一抹幽幽清冷。 眼看着房内气氛即将降至冰点,慕君如的那颗心,也已快要跳出了喉咙。 此刻的她,如惊弓之鸟,稍遇惊吓,便要魂不附体。 慕君如看的分明,刚才慕长歌扫过来的那一眼,明明白白带了一丝意味深长。 如何抉择,才是能够令她活下去的那条路!? 现如今慕鑫阳已死,而大夫人也已怀疑起了自己,但她若是顺了慕长歌的意愿慕君如心重重一沉,眼瞳不自觉便瞪大了。 她现在,不也已经背叛了慕长歌么!? 于慕长歌,她是背信弃义之人;于大夫人,她不曾背叛,忠心耿耿,可大夫人现在怎会相信她的忠诚!? 慕君如总算后知后觉,明白了大夫人为何会如此忌惮慕长歌。 貌美如斯,又机敏如斯,不过才用了三两句,便能够将她推到这进不能退不能的两难境地,怎能不令她这嫡母处处提防!? 只听慕长歌又发出浅浅一声冷笑,“郭大人,郭三少爷。如今,二弟弟已命丧黄泉,郭三少爷如此信口雌黄,不愿认下这罪名,还要在二弟弟死后倒打一耙,连半分证据也无,便要栽赃我们慕府,当真就不怕良心吃痛,从此寝食难安么!?” 证据二字,在慕长歌齿间咬的格外清晰,慕君如面上又是一阵青白。 紧接着,大夫人竟也开了口,沉稳语气,落在慕君如耳中,却如芒在背—— “不错,即便是你们不愿认下了这罪名,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连证据都没有,便要对我们慕府倒打一耙!” 慕君如心头狠狠一提,她怎会听不懂,大夫人这分明是在提醒她。 慕君如一双手颤抖的越发厉害,鼻息都已乱了节奏,良久,她把心一横,狠狠一咬牙,那凄厉哭声,伴随着齿间渗出的一丝血腥气冲了出去。 “母亲,母亲!君如或许,或许知道个中隐情!二哥他死的冤枉,他不该死的呀母亲!” 慕君如那颤抖着的,早已没了血色的手,颤巍巍指向了慕长歌,“二哥他只怕是,被二姐姐阴差阳错给误杀了呀!” 老夫人猛地站了起来,怒斥道:“一派胡言!可是吓傻了不成!?” “老、老夫人!”慕君如心头本就惶恐,被老夫人这样一斥责,更是心慌至极,索性便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君如所言句句属实,人命关天,又岂敢胡言!?” 跪在地上,慕君如不敢看向慕长歌,却又鬼使神差地望了过去。 换作旁人,听了这话,必定会暴跳如雷,或急急辩驳,而慕长歌听罢这些,非但神色依旧淡然如水,唇畔似乎还轻浮起了一抹浅浅笑意。 转瞬间,那抹浅淡笑意,就又化作了一片忧思,似薄雾缥缈,任凭谁一眼望去,也是我见犹怜的模样。 慕长歌缓缓摇头,泪盈于睫,“四妹妹,我着实不解你为何要如此栽赃于我,二弟的死,我心中的痛楚,决不比谁薄弱半分。你如今这胡言乱语,与伤口撒盐有何不同?” “你说二弟是被我阴差阳错害死,我又有何理由要害死二弟弟,又何来的本事,能让郭三少爷说发狂便发狂,硬生生打杀了他!?” “你若是因受到惊吓而胡言乱语,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但此事人命关天,有些话,可是断然没有能重新再说一次的机会了呀!” 最后这几句,字字句句都像是重锤砸在慕君如的心上。 慕长歌双眸含泪,眼底渗出,却不见半分悲戚。 这是她给她的机会,她懂,她也懂。 然而,眨眼过后,慕君如到底还是狠下心,将这机会亲手推了出去,又将其踏了个粉碎。 已做出了决绝选择的慕君如,眼底闪烁着一丝诡异的光,面上神情,隐隐透出了几分古怪,“不错,正因为是人命关天,我才更不能因为一己私情而有所隐瞒!” “君如虽与二姐姐感情至深,但君如同二哥也是手足至亲,又怎能看他不明不白因二姐姐而死,却要用无辜的郭三少爷来陪葬?” 大夫人那张被泪水浸泡到有些苍白的脸,顷刻间,便极迅速地划过了一抹阴寒,冷笑狰狞着想要侵占她的整张面容,又被其狠狠压下。 看来慕君如还不算太蠢,尚且还能够明白,她究竟应该老实本分的做谁的那条狗! 大夫人嘶哑着喉咙,手臂重重一挥,“住口!现如今是什么节骨眼上,你却还要胡闹!?别以为我这做母亲的不知道,你向来妒忌长歌,可就算再如何妒忌,也不应当在此事上做手脚!” “母亲信我!君如绝没有栽赃,君如有证据!” 慕君如一手指着那凌乱桌面,用力吞了口唾沫,颤声道:“那鸳鸯笔,便是再好不过的证据!倘若母亲不信,只管让大夫看上一看,看那里面究竟是不是藏了五石散!” “那鸳鸯笔,本是我私下赠与二姐姐之物,里面从不曾放置过什么,可那一日,那一日君如,君如不敢说!” 大夫人眉心一紧,假意做出要阻拦的模样,郭尚书见状,毫不犹豫便抢在她之前开了口。 “事关我儿罪状,你既知道内情,又有何不敢说!?” 令众人谁也想不到的是,慕长歌竟也在此时开了口,“是呀四妹妹,既然你知道,那又有何不敢说?总不见得是有什么人逼迫你,才会让你只字都不敢吐露吧。” 慕长歌字字句句,都令慕君如有些忍不住心颤,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选择了同大夫人站在一处,内心纵然再如何惶恐,也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慕君如暗中狠掐了自己一把,面上浮起两团红晕,眼皮垂下,就连音色也压低了许多。 “慕府现在无人不知,我同二姐姐的感情,这些日子更深了许多,二姐姐眼看便要出阁,我便为她寻了这套鸳鸯笔来,不见得有多贵重,却也是我一番心意,只想要为二姐姐图个吉兆。” “可那日,二姐姐同我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却令我着实有些不安。二姐姐她说,郭府与慕府相比,强的不是半点,郭三少爷又是前途无量之人,不知有多少名门望族的嫡出小姐,也都眼巴巴地盼着呢。” “虽说定亲一事,已提上了日程,可二姐姐心里总还是不安宁,唯恐半路上会横生枝节。我也不曾经历过这些,只会说些个简单的,来不痛不痒劝慰一下二姐姐。谁知,谁知” 慕君如面上红晕又加重了几分,“谁知二姐姐不知怎的,竟突然同我戏谑道,说什么这样好的公子,若不能早早先将生米煮成熟饭,只怕会溜走了也说不定。” “也就是那日,二姐姐又玩笑说什么,得想个法子,让郭三少爷日日都离不开她才成。那日我只当是二姐姐心底不安,随口胡沁的,可今天发生了此事,着实令人不得不起了疑心!” “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二姐姐竟会出此下策,动了藏五石散的念头!” 慕君如颤抖着声音,面上红晕褪去,又逐渐变得惨白,“我今日也是一直陪同着的,为何郭三少爷先前不发狂,偏偏是在二姐姐题字之后?” “郭三少爷若真是因五石散才发了狂,那他发狂之前,所碰触过的,也就只有二姐姐命丫鬟取来的鸳鸯笔!无论母亲信或不信,总也该先请大夫查一查那鸳鸯笔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太过放肆 大夫尚未离开,郭尚书面色凝重,“慕夫人?” 大夫人长长叹息一声,似下了极大决心,无力地摆摆手,“有劳大夫了。” 将那鸳鸯笔取来,大夫战战兢兢地看了,面色顿时一变。 “回大夫人,四小姐恐怕所言非虚,这其中,当真是有五石散的!” “求母亲明鉴!”慕君如泪水盈盈,“此笔,是由女儿亲手赠与二姐姐的,女儿敢以性命担保,在交至二姐姐手中之前,这对鸳鸯笔,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曾有!” “那日二姐姐说什么,要将郭三少爷这样好的公子牢牢拴住,想到的法子,必定就是这五石散了!” 自大夫从那鸳鸯笔中查探出五石散后,老夫人等人均都倒吸一口凉气,短暂愣怔过后,便是勃然大怒。 “这可是真的!?”老夫人怒视着慕长歌,“你,你可真是糊涂!慕府的脸都要被你这不肖子孙给丢尽了!五石散这样邪性的东西,你竟也敢碰,还敢招惹进咱们慕府!?” 大夫人通红着一双眼,悲痛欲绝的神情之中,顷刻间又多了一层震惊,“长歌,莫非你,你竟是要” 所有人的视线,此刻都化作了钢针一般,齐刷刷刺到慕长歌的身上。 在这纷杂目光之中,慕长歌却只是微微紧了紧眉心,轻叹一声,“母亲的话,长歌怎的听不明白?” 她话音未落,慕君如已蹭地起了身,“你当真不明白么,二姐姐?我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懂,你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牵连到二哥!” 慕君如的声音已有些撕心裂肺,但这,也不过是她想要遮掩自己的慌张罢了。 慕长歌稳稳地看着慕君如,良久,眉峰淡然一挑,语气平缓。 “不错,五石散,如若用的巧妙,的确会有能够令人意乱情迷的作用。” “当真是你!?”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堂堂慕府小姐,为了留住一个男人,竟不惜用了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去,传出去,岂不是要让慕府颜面尽失!? 留不得了,这祸水,当真是留不得了! 老夫人目光狠狠一沉,“来人,把不守本分的二小姐拖去院子里,杖毙!” “老夫人为何要杖毙孙女!?” 慕长歌忽然冷冷抬眸,目光一凛,精致脸孔上,徒然便平添了几分锐利,似剑气出鞘。 这样的慕长歌,还是老夫人从未见过的,自她身上隐隐透出的那一抹四平八稳的威仪,竟让她这做祖母的,都下意识愣怔了一瞬间。 瞬间过后,老夫人顿时又火冒三丈,“你做了此等丑事,竟还有脸问为何!?” “丑事?老夫人只怕是说错了,在这府里,的确有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但那人却绝不是长歌!” 慕长歌冷冷拂袖,轻笑一声,傲然昂首,目光斜斜掠过慕君如。 “我不过只是简单道几句,五石散有什么样的功效,老夫人又何必顺了那些个别有用心之人的意,迫不及待便要将这罪名扣到我头上?” “难不成,在咱们慕府,从来都只有别人构陷于我的份,而我连辩驳几句的资格都没有么?不好拿郭家三少爷开刀,便要由我来做了这替罪羊么?” 听了这声声诘问,老夫人面上一片铁青,“大胆!谁允许你这样开口,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夫人!” 痛失嫡孙,老夫人心中已是悲痛难捱,此刻更是无处宣泄,便一股脑对准了慕长歌而去。 老夫人鲜少动这样的怒气,碧珠听了只觉头皮阵阵发麻,搀扶着老夫人的柳妈妈,也为慕长歌捏了一把汗,冲她暗暗递了个眼色。 房内的气氛,突然便因了这怒火而凝重起来。 在那满室沉寂的寂静中,但见慕长歌慢条斯理开了口,神情平和,却也无半分畏惧退缩。 “孙女眼中,自然有您这老夫人。但死者为大,二弟如今尸骨未寒,老夫人便放着真正的始作俑者置之不理,偏要听信了小人之言,便要随意让无辜之人陪葬,这岂不是会让二弟弟在九泉之下都难以安息?” 若不是有大夫人的手掌始终牢牢钳住,慕宝筝此刻必定会冲上前去,然而,大夫人的力度却始终不松,决不让慕宝筝多说哪怕一个字。 她的儿子,已成了身侧一旁凉透了的尸体,即便再痛苦,也仍旧于事无补。 她势必是要让慕长歌这小狐媚子陪葬的,但此事,只能由她来做! 现在,她只剩下了宝筝这唯一的希望,她绝不能再让她在冲动之下,发生任何闪失! 大夫人用力一咬牙,强忍住弥漫在喉头的那团血腥气,哀哀长叹,凄苦泪水,又滑落了下来。 望着慕长歌,大夫人悲痛摇头,嗓音嘶哑。 “鸳鸯笔是你命人带来的,里面的五石散不是你藏进去的,又会是谁?” 慕君如紧随着大夫人道:“二姐姐房里,怎会只剩下了这一双鸳鸯笔?二姐姐要题字,命丫鬟回房取,取来的也应当是寻常的笔,怎会偏偏就是这鸳鸯笔?” “莫不是,二姐姐因为心头过于不安,便要将原本打算用在洞房花烛夜的东西,提前用在了郭三少爷身上么!?” 郭尚书眼底微晃了一晃,再提起视线时,已是义正言辞的模样。 “哦?当真如此么?慕夫人,自起初,我们郭家就是存了十二分的真心,想要与你们慕府结为亲家。可你们竟要用如此卑劣的法子,那欺人太甚之人,究竟是我们郭府,还是你们慕府!?” 慕长歌缓缓投去冷冷一瞥,“郭大人还是不要如此妄下结论的好,如此漏洞百出之言,郭大人竟也会相信么?” “证据确凿,怎能算是漏洞百出!?”慕君如望向慕长歌,假意做出了一副悲哀模样,“二姐姐,滔天大错,你已经犯下了。又是证据确凿,你又何苦抵赖不认?逃得了初一,又怎能逃得了十五?” “该逃的只怕另有其人。”慕长歌清冷眸光深处,微微泛起了一抹冷笑,“至于什么地方漏洞百出,当真就没有人察觉到么?” 众人又是齐齐一愣,不解慕长歌究竟是在说什么。 慕长歌唇角斜斜一挑,一抹轻蔑,漫不经心落在了慕君如脸上。 “倘若我当真是要利用五石散,好让郭三少爷对我意乱情迷,不可自拔,那我又为何要在用过之后便离开了呢?总不见得是我要替留在这儿的四妹妹做嫁衣裳吧?这岂不是矛盾的很?” 大夫人面色一紧,老夫人那震怒神情,也在突然之间收敛了几分。 慕君如心头一窒,呼吸似乎都有些不顺畅了。 “那,那难道不是因为起初你不曾见到生效,便心慌逃走了么!?” “四妹妹当真是越说越糊涂了。”慕长歌无奈摇头,望向慕君如的眼神极尽温柔,然而在这温柔之下,那裹挟着的一抹寒气,却好似利刃掠过。 “不曾见效,我又何须紧张,只要当做不曾发生过便好。倒是四妹妹,在二弟弟死后,又为何要撒了那样一个弥天大谎呢?” 言语之间,慕长歌已经款步走近了慕君如。 她神色仍旧平静,一如静谧湖泊,然而,靠的近了,慕君如却清晰感受到了,在这静谧湖面之下,所深藏着的是怎样汹涌的旋涡! 慕君如有些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攥紧一团的掌心,已被冷汗浸个透。 可当下,她也只得强作镇定,“二姐姐可别血口喷人,二哥遇此横祸,我可当真是半点也不知情,又怎会撒什么弥天大谎?” “咦?四妹妹难道这么快便忘了么?先前四妹妹不是还言之凿凿说,在我题字之前,便因为碧珠笨手笨脚,弄脏了二弟弟的衣裳,所以你们便一同离开了么?” “难道不是么!?”沉不住气的慕君如,已有些气急败坏,“我何时同二哥一起离开的,府里也有不少下人都见到了,这又怎能算什么弥天大谎!?” 慕长歌凤眸微微一眯,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自眼底一闪而过,“离开时,四妹妹的确不曾撒谎,可二弟弟分明早就已经独自回到了书房,四妹妹又为何要弄虚作假,硬要说成一直陪同二弟弟在卧房休憩呢?” “你明知道二弟弟行动不便,又为何会由着他自己前来?由着他自己离开倒也罢了,四妹妹又是为何,要一直留在二弟弟房中呢?” “我我” 慕君如心头一着急,顿时便有些乱了神智。 她连慕鑫阳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便凭空消失在卧房一事,都毫不知情,当下更是想不出什么理由,能将这匪夷所思的事情给搪塞过去。 情急之下,慕君如脱口而出,“那,那是二哥要回来书房的,二哥唯恐你自己一人陪同郭三少爷,会有不妥之处,方才急急忙忙赶回,可谁曾想,二哥一片好意,却害他死的不明不白!” “当真是这样么?”慕长歌轻笑一声,“若真是如此,那我便更加不明白了。不知口口声声,声称自己不曾撒谎的四妹妹,可否为我来解惑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奴婢撒不得谎 慕长歌双眸凝视着慕君如,眼波流转之间,已是锋芒毕露,“二弟弟的确是死的冤枉,但害死了他的人,到底是我,还是四妹妹你呢?” 慕君如浑身一震,“我怎会害死二哥!你这分明是为了脱罪,才想要将罪名胡乱堆到我头上来!” “老夫人,你们可千万不要信了她的,我与二哥无冤无仇,又怎么会害死二哥!?” 慕长歌轻笑一声,脚步已又向她逼近了些,“你的确没有想过要诚心害死鑫阳,但那五石散,四妹妹当真对它的来源不知情么?” 因为心虚,慕君如身上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转瞬过后,她又将那快要跳出喉咙的心狠狠一压,瞪大了眼睛,咄咄逼人道:“五石散是二姐姐弄来的,我又怎会知晓?” “我只清楚,倘若我是二姐姐,当下便老老实实认了罪,兴许还不至于落得个杖毙的下场!” 看准时机,大夫人眼底划过一抹阴冷寒光,随即,又含了眼泪,轻叹一声。 “长歌,我的好女儿。我这做母亲的,竟不知你心底竟存了如此不安阳儿是我的心头肉,可你又何尝不是!?” “阳儿的死,已是无法逆转,既是意外,兴许,这便是阳儿的命” 悲悲戚戚说了这些,大夫人又忍不住以手掩面,痛心啜泣。 片刻后,才听得大夫人幽幽叹息一声,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似黄连般的苦笑。 “这是他的命,我不怪你。你私藏五石散,也只是一时糊涂,也罢了。可你万万不该真的动了要设计郭家三少爷的心!” “此事如若被人传出,只怕会被认定是咱们慕家,故意存了要害郭府的心!到那时候,遭殃的又何止一人!?倒不如,你就听了君如的,何苦又要做那些个徒劳开脱之事?” “你若当真知了错,本本分分地认了,郭大人也必定会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的!” 一字字,一句句,从大夫人口中道出,都好似无比情真意切。 可这些字里行间都透着恳切的话语,在慕长歌听来,却处处都透着那看不见的利刃,所发出的寒光。 这些话听来似乎很有道理,无一不是为了她好。 倘若她心思能够稍微简单一些,哪怕只是一丁点,十有八九都会因为大夫人这恳切言辞而动摇。 但她不会,她慕长歌绝不会! 大夫人的意思,听上去便是只要她能答应,就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一旦她答应了,大夫人倒是可以假惺惺地继续装一个好人,可除了她,还有一个老夫人! 一直将她视为红颜祸水的老夫人,在唯一的嫡孙惨死之后,倘若又听她亲口承认,五石散的确是她藏在鸳鸯笔中的,又怎么会轻饶了她!? 大夫人的算盘,向来都能够盘算到滴水不漏。只可惜,她却绝不会如她所愿! 自重生之后,她每一日都如履薄冰地走来,又怎会如此轻易,就要被活活责打而死!? 就在老夫人那越来越抵触的视线注视中,慕长歌微微仰起了视线,只是眸光淡漠扫过,便已透出一抹清冷锐气。 “女儿着实认不得这罪名,要认,也该是四妹妹来认。认下误伤了郭三少爷的罪名,认下东窗事发后,竟想要栽赃于自己手足姐妹的罪名!” 慕长歌眉峰凛然一挑,步步紧逼慕君如,嗓音不高,字字句句却清晰无比,足以令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个一清二楚。 “五石散分明是四妹妹你暗中寻来,原本便打算要给二弟弟的,不是么?” “一派胡言!”慕君如狠一跺脚,怒视着慕长歌,“你可有证据!?” “自然有。”慕长歌扫一眼碧珠,沉声道,“前不久,碧珠在为我买胭脂的时候,曾说过在咏柳巷尾碰巧遇到了春梅。” 咏柳巷尾四个字从她口中一说出来的,慕君如那颗心,下意识便狠狠一沉,冷汗转瞬间便爬了满身。 这到底是为什么,是巧合,还是她当真已经知晓了!? “碧珠说,在见到春梅时,她本想招呼了春梅,二人一同回府,但不知怎么,春梅在看见碧珠之后,竟像是见了鬼似的,匆匆忙忙便躲开了。” “就在春梅躲开之前,碧珠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刚刚正从什么人手中,鬼鬼祟祟接过了一包东西。那时,我还只当是碧珠多想,如今再回想起来,那包东西如此见不得人,十有八九装的便是五石散!” 这个蠢货!慕君如险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眼角余光,已带着十二万分的恼羞成怒,恶狠狠望向了春梅—— 她千叮咛万嘱咐,此事非同小可,必定要做的小心再小心,且不可令任何人见到。 然而这粗手笨脚的东西,不光让人看了个仔细,还偏偏是被慕长歌房里的人给看到了! 代代清白的慕府,如今刚死了嫡少爷,一个小姐同五石散扯上关系还不算,如今竟又多扯进来一个。 老太爷一阵急火攻心,咳嗽到就连半个字也道不出。老夫人脸上也是红了白,白了红。难不成,今儿光杖毙一个慕长歌还不够,还要再杖毙一个慕君如么!? “君如!?你的丫鬟在外鬼鬼祟祟,可是确有此事!?” “冤枉冤枉啊老夫人!”慕君如双膝一软,声音颤巍巍道,“孙女从不曾让春梅去鬼鬼簌簌的做过什么,二姐姐她、她是血口喷人!” 心底越发不安的慕君如,此刻就像是有万千钢针密密麻麻贴近了她的全身,她本也不是什么有城府之人,如今一心慌,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不过只是随口一说,如何能算得上证据!?求老夫人明鉴,二姐姐她十有八九是因为心虚,才想栽赃到我头上,求老夫人明鉴啊!” 她话音尚未落地,便见慕长歌眉心舒展,似闲话家常,只是自她口中轻飘飘吐出的简单几句,却在一瞬间,令慕君如彻底僵在了原地。 “倘若碧珠不曾记错,那日将东西交给春梅的,应当是附近一家名为积善堂的药铺掌柜。我所言究竟是真是假,老夫人倘若就是信不过,不妨这就命人去将积善堂的掌柜找来,我们对质一番又有何不可?” “你、你——!?” 惊恐之下,慕君如竟险些脱口而出,只是那话尚未说出口,就已被内心升腾起的,满满当当的恐惧给压了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分明已经做的够隐蔽了,为什么慕长歌竟会知道了这样清楚!? 莫非是春梅这小蹄子,背叛了自己!? 不,这怎么可能,自小春梅便是服侍她的丫鬟,是她的心腹,也断然没有理由背叛她才是! “怎么,四妹妹为何急了?若四妹妹当真清白,又怎会怕与积善堂掌柜的对质?” 这头狐狸精!慕君如狠狠一攥拳,几乎要将那两排贝齿咬个粉碎,她今日终于明白了,为何大夫人会如此提防她这庶出的女儿! 心底已乱成了一团麻的慕君如,惶恐之间,下意识看了一眼大夫人,对上大夫人的视线,慕君如方才稍稍安稳了半分。 至少她还有嫡母这条退路! 她是怎样坚定不移,与嫡母站在一处对付这狐媚子的,想必她都已经看在了眼里。即便是自己当真被这狐媚子给逼迫到没了退路,大夫人也必定会护她周全! 稍稍安下心来,慕君如冷冷哼一声,“难道我还会怕不成!?不错,春梅的确是找过积善堂的掌柜,可那也不过是因为,春梅的娘病重,需得吃些稀罕的补药罢了。” “春梅是个下人,平日里积蓄自然也不多,是买不起那些个补药的。我看她可怜,就贴给了她些体己银子,让她悄悄买些补药,探望一下病重的娘。” “二姐姐口中所谓的鬼鬼祟祟,也不过是因为,春梅不想要有谁说三道四罢了。” 春梅的娘的确病重,这便是慕君如以防万一之时,早早想好的理由。 老夫人神情之间,仍旧带了几分狐疑,转头望向春梅,“当真是这样么?” 自进来那时起,春梅便自始至终低着头,规规矩矩守在慕君如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应当是被慕鑫阳的死状给吓到了。 听老夫人冷不丁这样一问,春梅顷刻间便一脸惶恐,噗通一声,竟跪了下来。 也不知她是惶恐抑或怎样,开口便支支吾吾,“奴婢、奴婢” 见状,慕君如心头火起,“听不懂老夫人在问你话么!?你是为何才去到积善堂,怎的不回答!?” 慕君如火气十足地一开口,春梅身子便抖了一抖,“回老夫人的话,奴婢,奴婢的娘的确病了,奴婢也也的确去过积善堂。” 才开口说了不过几句,春梅声音变渐渐低了下去,跪伏在地上的身体,却抖的越发厉害。 抖了半晌之后,春梅忽的一抬头,脸色惨白如纸,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春梅对着慕君如重重磕了个头,颤声道:“小姐,奴婢着实,着实撒不得这谎呀!” 这一声道出,顷刻间,所有人都神色各异地愣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背叛的滋味如何 慕君如登时呆愣住了,面上隐隐透出几分青紫,“你,你这是何意!?” “小姐这些年待奴婢的好,奴婢全都一一记在心里,倘若可以,即便是让奴婢替小姐上刀山下火海,奴婢都毫无怨言!” 春梅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身子簌簌抖成了一团,“可这谎奴婢着实不知要怎圆!” “都是奴婢办事不利,没能做得隐蔽了些,才会出了纰漏被人给看了去!可事已至此,就算奴婢撒了谎,到时只要老夫人命人去积善堂查探一番,便不难戳穿这谎言!” 慕君如只觉得脑中嗡鸣一声,似五雷轰顶,那震颤,从她的天灵盖,直冲遍了全身,不敢置信地盯着春梅。 “你你这贱婢!” “小姐但骂无妨!”春梅嚎啕着扑倒在地上,以头抢地,不几下额头便是一片血迹斑斑,“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能好好办成小姐吩咐的事,奴婢任打认罚!” 慕君如的一双眼睛已经瞪成了铜铃,这便是自小一直服侍着她的丫鬟,然而此刻,她的心腹丫鬟,竟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背叛了她! 为什么 “为什么!?”当慕君如的眼珠笼上一片暗红之时,质问便从她口中歇斯底里冲了出来,结结实实地一耳光,狠狠挥下,春梅唇角立刻便渗出了一缕血丝。 为什么她自认为自己最信得过的春梅,竟会在这时候背叛了她!?为什么!? “是不是她是不是慕长歌那个贱人收买了你!” 屈辱与不甘,尽数在此刻化作了暴怒,慕君如撕扯着春梅,钗环歪斜,面上五官已尽数走了样。 “你是不是被收买了!?是不是!?你如此胡言乱语,你以为就会有人相信你了吗!?” 慕君如又是狠狠一耳光挥下,春梅的脸颊已经高高肿了起来,“枉我真心待你,你这贱婢却勾结了别人一同来害我!” 私藏五石散,间接害死了嫡长孙,又想要将罪名推到慕长歌头上一旦她这罪名认了,饶不了她的,不只有郭府,哪怕是在慕府,只怕她日后也再也没了生路! 春梅吃痛,却只是哭着低声哀求,连躲避都不曾有。 最初的震惊过后,老夫人方才稍稍回过神来,眼看春梅已有些被打得奄奄一息,老夫人震怒不已,“还不给我住手!” 大夫人面上也尽是一片不敢置信神情,眼角余光却别有深意,用力望一眼慕宝筝,攥紧她手腕的力度,也更重了几分。 慕宝筝咬咬牙,只当自己尚未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半点靠近的意思都没有。 老夫人一声令下,自然会有下人上前阻拦,然而,就在下人尚未来得及靠近过去,慕长歌已贴近过去,紧紧地挽住了慕君如的手臂。 “四妹妹这是做什么!?她不过只是个卑贱下人,如何便值得四妹妹动这样大的火气?四妹妹倘若真的清白,只管对质一番便是,如今这像是要把人给活活打死的模样,就不怕让旁人猜疑成是要灭口么!” 慕长歌蹙了一双眉,这听上去不见得有半点异样的话,却令慕君如心底越发狠狠一沉。 慕君如紧咬贝齿,一丝血腥气自齿间渗出,仅存的一丝理智,摇摇欲坠,一点气音自她口中艰难挤出,“是不是你” 闻言,慕长歌不语,哄三岁孩童一般,掏出了帕子,分外轻柔地为她擦去了眼角泪痕。 然而,就在这温柔之间,慕长歌眼底一点锋芒,便好似剑气出鞘,直逼慕君如心底那一团摇摇欲坠。 她攥了帕子的柔美指尖,轻柔蹭过慕君如的脸颊,朱唇轻启,呵气如兰之中,裹挟着却是一抹凛冬寒意。 “被至亲之人所背叛的滋味,如何?” 果真是她!对上慕长歌那双淡然幽邃的凤眸,慕君如心头一寒,难不成,慕长歌早已将她所要走的每一步都预料到了么!? 她当真是想不到,她费尽心思挑唆的碧珠,反手便在她脸上给了一巴掌,而她所信任的春梅,却背弃了她! 慕长歌何止是比自己棋高一着,只怕在她眼中,就连自己都是一颗不足以被她看在眼中的棋子! 此刻,慕长歌的神态越是淡然,她便越觉得有种难以严明的羞辱感,似浓烈火焰,将她层层叠叠包围其中。 她自以为是的精明,在她的眼中,却只是个笑话! “贱人贱人!”慕君如歇斯底里喊道,扑上前便要将耳光扇在慕长歌的脸上,“你算计我!你竟算计我!” 慕长歌早预料到她会如此,轻轻一躲闪,慕君如的巴掌便落了空。 望见她这癫狂模样,慕长歌唇角不动声色的挑了一挑,挑出了一抹若隐若现的讥讽冷笑。 盯着慕君如双眼,慕长歌拦下她的动作,嘴唇轻轻瓮动,道出的话,字字诛心。 “四妹妹当下这模样可当真是无辜,可四妹妹是不是忘了,原本不也是你先存了要害我的心思么?” “怎么,难道四妹妹你算计我,便是理所应当,而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你眼中便罪大恶极了么?” “你你!”慕君如只觉心头那一阵寒气越发寒凉,令她全身都忍不住地打起了冷颤。 她开始后悔了,早知如此,即便是要与大夫人反目,也总好过同她反目! “够了!” 就在此刻,老夫人手中拐杖又一次重重捣在地上,面色铁青,震怒之下,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尚还有客在场,便这样歇斯底里,这成何体统!?” 老夫人这一暴怒,慕君如顿时僵了身体,指尖一片冰凉。 老夫人目光越过了慕长歌,落在慕君如脸上时,已是面若冰霜。 “看来那积善堂是不必去了,我竟没想到,水落石出,出现的竟是你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冤枉冤枉啊老夫人!”慕君如神情都已彻底垮了下去,“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啊!” 慕君如方才开口求起了老夫人,春梅也又对着老夫人用力磕头了下去,声泪俱下——“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求老夫人饶了小姐吧,奴婢甘愿代小姐受罚” “你甘愿代她受罚,也得看你有没有这资格!”老夫人重重冷哼一声,双目直逼春梅,“把你知道的,都给我一五一十道出来!” “是,老夫人!”春梅抖成了筛子,啜泣道,“小姐起初要找五石散,压根也不是为了构陷二小姐,而是想要想要为了二少爷减轻些痛苦。” “小姐也不过是听旁人说过,倘若身上痛到了极点,以五石散便可化解。二少爷身上的伤口时时会痛,小姐她她说到底也只是不忍心见二少爷备受折磨罢了!” 春梅哭的凄惨,额头上血水也一个劲流淌,旁人见了,心里多半都生了些许不忍。 老夫人眸光暗暗一沉,眼角余光望向一旁的老太爷。 呼吸有些不畅的老太爷,也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老夫人,几不可见地缓缓一点头。 老夫人心中登时便明白了个大概,老太爷心中所想,同她所想的一般无二。 今日这件事,一旦处置不好,只要传了出去,慕府的名声只怕就要彻底毁于一旦。 慕君如究竟是不是为了慕鑫阳,才会去寻来五石散,又究竟是不是诚心构陷慕长歌,都尚未可知,也都不重要了。 此时此刻,重要的便是如何才能将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压入尘埃之中,如何才能更体面地维护住慕府的名声! 心底已有了主意的老夫人,神情也缓和了几分,“当真如此么?” 慕君如慌乱点头,误伤了郭家三少爷,总比承认她是早有图谋的下场要好! 老夫人神情的变化,虽只是短短一瞬,却仍旧被慕长歌敏锐地察觉到了。 她看似漫不经心地抬手,轻理了理耳畔一缕碎发,垂首时,手背遮挡了眼底透出的一抹锐利。 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又怎会揣摩不出,此刻老夫人的神情意味着什么? 她不过是要为了慕府颜面,为了那所谓的慕家前程,想要将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压下! 这冠冕堂皇意味着什么,她早已经看了个透彻,又怎能这样简单便要轻易放走了她!? 老夫人缓缓阖上了眼皮,正待要找一说辞,谁也不曾料到,就在这时,慕长歌却冷冷一笑。 她的诘问,单刀直入又带着些许已不必隐藏的锋芒,“当真么?只怕未必吧。” “二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慕君如用力吞咽着口中渗出的血腥气,“我见二哥备受煎熬,便想要寻些法子好让他舒坦些,难道这也错了么!?” 慕长歌挑了挑眉梢,微眯起的一双眼睛,直直地望向了慕君如,“倘若真如四妹妹所说一般,你找来五石散,不过是为了让二弟减轻些痛苦,那又为何,要将五石散藏在我的鸳鸯笔中呢?” 眼看慕君如要开口,慕长歌又从容一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明哲保身 “我若是四妹妹你,既已经被戳穿了个透彻,干脆就坦诚认了错,毕竟你也是慕家的小姐,兴许能看在你坦诚的份上,老夫人也不会忍心将你杖毙的。” 杖毙二字,令慕君如一瞬间从头寒凉到了脚心。 哪怕她做的这些,本也可以让老夫人稍稍宽容一些,留她一条生路。可先前老夫人对慕长歌的一句杖毙,如今再被提起,反倒是将她给推上了一条绝路! 有对慕长歌的态度在前,像老夫人这般将颜面视为一切之人,倘若她真的认了,哪怕没有按着先前所言将她杖毙,只怕也会重重责罚到令她生不如死! 这年头只一想,慕君如的牙齿便禁不住咯咯颤栗,一双手抖到像是失了知觉。 “是你害我!那必定是你害我!”慕君如脸色惨白,已有些失了理智,“是你故意将五石散藏在鸳鸯笔中,只为了等到今日,好来陷害于我!” 慕长歌轻叹一声,缓缓摇头,“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与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为何要挖空心思害你?连个理由都不曾有,不是么?” “如何没有!?”慕君如柳眉倒竖,一张粉脸早因恐惧而失了颜色,“你分明——” 她咬牙切齿的话语,只道了几个字,便硬生生截断在了慕长歌那似笑非笑的淡然眼眸中。 眨眼间,那彻骨寒意,便令她如坠冰窖,更将她的嗓音冻在了喉间,连半分声音都发不出了。 慕长歌轻笑一声,似一泓清泉的目光,从容掠过眼前那在张口结舌之人。 “若真有什么,四妹妹只管讲出来便是,有母亲他们在这儿,总不见得有什么不敢说的才是。” 慕君如脸色顿时又透出了几分铁青,就是因为有大夫人在,她才更不能说! 难道她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是如何与嫡母勾结,暗害庶姐的事情给一五一十道出么!? 若真那样做了,即便她能逃得过今天,又怎能逃得过大夫人那一关!? 往前一步是死局,退后一步又何尝不是!?她到底到底应当怎样做!? 手足无措之间,慕君如下意识看向了大夫人。 大夫人眉心微微一紧,以手掩面,装作拭泪的模样,暗自摇了摇头。 慕君如将心一沉,嫡母这意思,是要让她装傻,来个抵死不认,先将此事给做成一笔糊涂账再说。 狠狠咬了咬牙,慕君如泪流满面,做成一副凄楚可怜的模样,凄惨地唤了一声老夫人,便又一次跪了下去。 五石散一事既然瞒不住,那她承认了便是,至于鸳鸯笔中的五石散如何来的,无论如何,她也要抵死不认! 就在她跪下的一瞬,还不等她开口,慕长歌已扯住了她手臂,“有话好说,四妹妹总这样跪来跪去是做什么?” 说罢,慕长歌又用力瞪一眼春梅,语调已严厉了许多,斥责道:“还有你这丫鬟,端的是木讷,就由着你小姐这样么,当下人的,竟也不知搀扶她一下么!?”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春梅连忙抹一把脸颊的泪珠,手忙脚乱就来搀扶慕君如,然而,也不知她是跪的太久还是真的吓晕了头,有些不稳,没能搀扶好慕君如倒也罢了,反倒是险些将她给推了一把。 原本对待下人便不见得怎样客气,如今在这节骨眼上,又被推了这一把,慕君如心底火气,尽数都化成了一股子邪火,狠狠一耳光便挥在了春梅脸上—— “小蹄子!连你也要作践我么!?”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小姐!”春梅踉跄几步,哭到近乎晕厥,就在此时,她竟又一头跪倒在了慕君如眼前,匍匐在她的脚尖处,“小姐有火气,只管冲着奴婢来,奴婢只求小姐招了吧!” 慕君如一个愣怔,下意识看向慕长歌,身体宛如被牢牢捆住一般,动弹不得。 春梅那凄惨的哭声,歇斯底里地响彻了整个房间,“小姐只当是可怜可怜奴婢,奴婢家中还有老娘,受不得那严刑拷打的逼问呀!” 慕君如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道不出的一口恶气怄在心口。她一脚狠狠将春梅踹倒在地,春梅却顺势匍匐在了老夫人眼前,涕泪交加。 “老夫人,小姐不肯招,奴婢肯!奴婢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贱婢!”慕君如双眼都瞪成了铜铃,作势欲扑上前去。 赶在她冲动起身之前,慕长歌已暗暗扫了一眼身后,便有那早已安排好的下人一个箭步上前,装作劝阻,将慕君如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原地。 老夫人看似还算沉稳,那按住拐杖的手指,却几乎要将拐杖硬生生掐断。 她这一微小动作,落在慕长歌眼中,便令她唇角隐隐勾起了一抹嘲讽冷笑。 如果只有慕府的人在,老夫人必定会以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将春梅的话给拦下。然而现在,除了慕府的人,还有郭尚书等人也在,老夫人即便是再如何想息事宁人,恐怕也别想做到! 按压着心头那一团沉闷火气,老夫人颇有几分不甘,也不得不做出一副公允样貌,“你还知道什么,都给我一五一十道出来!” “奴婢知道,小姐为何要将五石散藏在鸳鸯笔中!” 春梅抬起满是眼泪的脸,哽咽着,字字清晰道:“小姐她是想要陷害二小姐,好取而代之!” “贱婢——你血口喷人!” “事到如今,小姐又何苦继续隐瞒!?”春梅啜泣道,“小姐将五石散藏在鸳鸯笔中,不就是为了想法子,好引着二小姐在今儿用么?小姐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能有法子,好替二小姐嫁到郭府么!” “老夫人,自打知道了二小姐的这桩婚事后,小姐心底便一直颇多不甘,只想让二小姐能闹出什么纰漏。” “小姐只想借了五石散能让人意乱情迷的作用,让二小姐声名狼藉,好以此招惹了郭家人的厌恶!但这婚约终归是定了的,到时只要郭家人厌恶了二小姐,她便不愁没有法子,能设计取代之计!” “至于为何碧珠偏偏会在今儿取来鸳鸯笔,也是小姐早早就买通了二小姐院内的丫鬟,让丫鬟故意取错给了碧珠,老夫人若不信,只管命人一查便是!” 听到一半的时候,老太爷便已气到喘不上气来了,老夫人脸色也越发难看,碍于还有外人在场,又无论如何发作不得。 直到听春梅说到,慕君如这样做,只是为了栽赃慕长歌,好让自己能取而代之嫁进郭府,老夫人便再也按捺不住了,厉声道:“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愿不得好死!” 春梅呜咽着,哭的越发伤心欲绝,“奴婢知道的便是这些,只字不敢隐瞒!奴婢只想求老夫人开恩,要打要罚,都是奴婢应当,只求老夫人能开恩,让奴婢再回一趟家,见一见自己病重的娘!” 春梅哭的凄惨,大夫人心底,也如一锅热油,凭空泼了过来一般,直泼得她皮开肉绽,百般煎熬! 一团凉气,自她胸前横冲直撞,又化作无数冰冷钢针,将她五脏六腑都密密麻麻扎了个遍。 小狐媚子,当真是好本事!没想到这一环扣一环之间,竟又被她在不知不觉之间反将了一军! 千翠院的丫鬟,是她自己人,安排起来倒也没什么难处,可那春梅,明明是对慕君如忠心不二之人,又是如何倒戈的!? 大夫人当真是将牙齿磨了千百遍,只幻想能将慕长歌那狐媚子生生咬个肉穿骨烂,然而当下这情形,她唯一能做的,也是最明智的方式,便是当做毫不知情,绝不能再牵连到自身半分。 她用力望一眼身侧的慕宝筝,慕宝筝只用力咬了咬牙,其实,不必大夫人再提醒,慕宝筝也知晓,当下最为聪明的方式,便是暂藏所有恨意,明哲保身才是上着! 已气到浑身发抖的老夫人,颤着唇角,望向慕君如的视线,已冰凉到了极点。 “老夫人冤枉!孙女冤枉啊!是他们串通一气害我,孙女是冤枉的啊!” 恐惧像一张大网,将慕君如死死捆在了其中。 老夫人一声怒喝:“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喊冤枉的!” “老夫人” “不要喊我老夫人!我们慕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老夫人面色铁青,“慕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想霸占你二姐姐的婚事倒也罢了,竟还妄图倒打一耙栽赃给她!你!当真是阴损至极!” “老夫人!老夫人”慕君如身子狠狠一颤,已是三魂丢了七魄,颤抖不止的双腿已没了力气,瘫软在了地上。 当下,当真是再没生路可言了! “孙女知错了老夫人,孙女知错了!求老夫人网开一面,饶了孙女吧!孙女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要求我!”老夫人沉声道,目光在望向一旁的慕长歌时,忽又隐隐藏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深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换个小姐出嫁 转而,老夫人又将是视线转向了一旁拧紧了眉心的郭尚书,开口,沉声道。 “郭大人,此事的确是我们慕家这不中用的孙女犯了错。可府上三公子,却也不见得当真无辜。” 此话已比先前退了不少,郭尚书又怎么会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当下便也缓缓点头,又道:“那,老夫人您认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既然都不见得无辜,也不必将此事闹大,否则到时,你我二府也只是两败俱伤。” 老夫人沉吟片刻,“说到底,我们慕府也应当给你们郭家一个交代。至于要如何处置这不中用的东西” 说着,老夫人的视线便转向了慕长歌,“长歌,你认为,应当如何处置君如?” 碧珠闻言,心头登时捏了一把冷汗。 这不是什么轻描淡写的小事,有老夫人在,只怕连大夫人都无权拿主意处置慕君如。老夫人又怎么会,想要让慕长歌来决策呢? 下意识抬眸望一眼老夫人,却又瞧不出任何异样,碧珠纵然担心,也无法流露出分毫。 碧珠心头焦急,慕长歌看在眼中,却是镇定自若,不急不慢道:“有老夫人在,何须长歌越俎代庖。” “算不得越俎代庖。”老夫人摆摆手,道,“你也是快要出阁的人了,将来做了别人家的夫人,也少不得要处理宅院中那些个大大小小的事情,让你做,你便放手去做就是。” “更何况,君如她也是你的妹妹,你这与她日夜相处的姐姐,本也有权利管教好她。” 老夫人说得很是自然,慕长歌羽睫轻轻一沉,心底已是一片澄澈。 老夫人是在以退为进,尽管慕君如做了错事,可在老夫人面前,到底还有几分情分。 若真要为了这,便将她活活杖毙,老夫人自然也舍不得。 只是,那杖毙一说,也是老夫人自己亲口所言,倘若如今又要轻描淡写,轻饶了慕君如,那老夫人的威严又将要置于何地? 索性,她便将这烫手山芋抛给了慕长歌。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但凡慕长歌还有三分理智,便不敢当真说出杖毙二字,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得给慕君如留三分情面。 这样一来,既能够保下慕君如,又不至于损了她身为老夫人的颜面,何乐不为? 老夫人心中所想,慕长歌也早就看了个明白透彻。 慕长歌附身,做出一副乖顺模样,“老夫人既都这样说了,那长歌照做便是。” 说罢,她转眸,似水波轻柔的目光,清冷落在了慕君如身上,两弯远山眉微微蹙起。 见老夫人当真要让慕长歌来处置,慕君如瑟瑟发抖,嗓音都彻彻底底变了调。 “二姐姐二姐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二姐姐!我不该一时糊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二姐姐饶了我,放我一条生路吧!” 当真落魄到了这一败涂地的时候,慕君如满心就只剩下了恐惧,其他的都已全然不重要,她一心想的,便只剩下了要如何活命! 慕鑫阳的尸体还躺在一旁,慕君如从未像此刻一样,无比透彻的明白,真正初犯到慕长歌底线的下场究竟会是什么。 血腥气在她的呼吸之间萦绕,竟让她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慕鑫阳尸体的血腥气,还是她口中渗出的腥甜。 “四妹妹别慌张,我又怎会要了你的命?” 慕长歌缓缓摇头,轻叹一声,眸光深处,有一道锐利锋芒隐隐划过,挑起一抹凌厉,又化在了她那柔和面容之间。 “你想栽赃于我,我却还是舍不得真将你怎样,毕竟你还是我最心疼的四妹妹。” 慕长歌款款转身,望向老夫人,“老夫人,要重罚四妹妹,孙女着实不忍。但孙女有一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老夫人可否同意?” “且说说看。”老夫人道。 “四妹妹虽然犯了错,但她也只是因妒生恨,一时犯了糊涂,不曾真正想要害了谁。但即便如此,今日她也已经酿成了大错。” “这错,轻饶不得,但如今正赶上年节,咱们慕府已出了二弟弟的事,着实不好再见血惹晦气了。” 晦气二字一出,老夫人便紧了紧眉心,瞥向慕君如的眼神中,更增添了几分冰冷,“妒心如此之重,可不就是晦气的很!” 慕君如身子狠狠一抖,惊恐地瞪大眼睛,待宰羔羊般,恐惧至极。 慕长歌望她一眼,又缓声道:“老夫人说的是,即便是冲着四妹妹的这份妒心,倘若轻饶了她,也实在不应当。” “可既不能轻饶,也不好重罚在这正月惹晦气,留她在府里,又未免会令母亲时时见了便想起丧子之痛,老夫人同老太爷的身子,更是受不得气。所以,倒不如将重罚二字换一换,索性,让四妹妹嫁到郭府便是。” 慕君如心里咯噔一沉,手掌下意识抓紧了袖口,指甲几乎要将那厚实棉服给硬生生扯碎! 老夫人一愣,“让她嫁到郭府!?” “不错。”慕长歌面色坦然,双眸直视老夫人,“四妹妹无论在慕府做了什么,都是可以关上门来处理的家事。可对郭府,就全然不一样了。” “她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到底还是险些令郭三少爷平白无故,便担了个发狂害人的恶名。于情于理,咱们慕府都理应给郭府一个交代才是,不是么?” 大夫人掌心狠狠一紧,已有些心急如焚,当下也只能沉住气,叹息道:“但这是你的亲事,怎能说改便改了?” “怎么就改不得呢?无论郭三少爷是因为谁的五石散而发狂,害了二弟弟,他便是害死了我至亲之人的仇人,结下血仇之人,又如何能结亲?” “母亲待我自幼视若己出,我同二弟弟亦是姐弟情深,若要让我嫁给杀害了二弟弟的人,那般痛苦,与地狱煎熬有何不同!?” 慕长歌唇角用力抿了抿,在那悲痛神情之中,暗藏了一丝旁人谁也觉察不到的冷厉,语气也越发铿锵起来。 “但此事,说到底也是因为四妹妹,四妹妹同二弟的感情,也从来都不比我同二弟之间差,想来,她心底的煎熬痛苦,也绝不会比我少半分。” “既然如此,那让四妹妹代替我嫁入郭府,岂不就是最好的惩罚?既能够维护了慕府与郭府两家的颜面,也足可以令四妹妹饱受良心的谴责,岂不比打打杀杀的重罚要好的多?” 说到此,慕长歌又轻叹一声,眼底浮起了一丝莹莹泪光,“至于这亲事,原本是不是我的,现如今也早已不重要了。二弟弟死的这样惨,我着实着实无法忘却此事,又怎能欢欢喜喜嫁入郭府呢?” “老夫人”大夫人掌心又是狠狠一攥,面上做出一副无奈悲戚神情,心底却早已后悔得几乎肠穿肚烂! 经此一事,倘若慕君如当真嫁到郭府,郭书言自然会早早有提防,绝不会让她轻易便命丧黄泉。 但郭家也不是吃素的人家,对待慕君如,也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若只是一天两天,慕君如心底兴许还会忌惮自己,不敢多言多语,可日子倘若一长,她若受不了,将她也给牵扯出来呢!? 留她这样一个活口在郭府,变数着实太大,夜长梦多,她如何能安心!? 谁知,大夫人那冠冕堂皇,想要请老夫人劝劝慕长歌的话,还不曾说出口,便被老夫人缓缓扬起的手给止住了。 “长歌说的甚是有道理,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要紧的是大局为重,便按照长歌所说的来吧。郭大人,你们的意思呢?” 郭尚书略一沉思,缓缓点头,“老夫人说的是,大局为重。” 老夫人的话,便是最后决断。 慕君如听罢,整个人顿时汗出如浆,瘫软在了地上,手脚并用,若不是身旁有下人拦住,只怕她已经要去抱住老夫人的腿了。 “不,不孙女不嫁,老夫人,孙女不嫁啊!” 郭书言发狂的模样,她是见过的了,倘若真的嫁了过去,日日夜夜,她都要活在不知什么时候,便要被活活砸死的恐惧之中! 倘若死能够死个痛快倒也罢了,她还听说,郭书言他 只是想一想,慕君如便已觉得周遭悬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锐利刀锋,每一柄利刃,都对准了她的喉咙! 老夫人神色冰冷,慕君如的心,也渐渐成了一捧绝望的灰烬。 只是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啊! 慕君如的神情变得极其古怪了起来,非哭非笑,诡异且毛骨悚然。那紧攥着的手,因为太用力,指甲硬生生断在了半截,鲜血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痛,却浑然不觉一般。 她本该是看到慕长歌死状凄惨的尸体,本该是用她的死,在嫡母那里为自己换一条似锦前程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生不如死的人,却变成了她!? “不该答应的”慕君如肩膀抽了抽,笑了起来,那古怪的笑声,无端端便令听到的人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她怪异地抬起头,定定地看向了某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慕君如脚步踉跄,眼神虚浮。 嫁入郭府后,她会过着怎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心中比谁都清楚。 可,即便已成定局,她也还是不想死! “你这是要做什么!?”老夫人面色一沉。 然而,老夫人话音尚未落地,便见到慕君如似困兽般嘶鸣一声,呜咽着,猛扑到了慕鑫阳的尸体上,对准那尸体,狠狠一口撕咬了下去! 只听大夫人一声尖叫,“来人!快把她拉开!” 然而,下人们却有些愣怔,一时间,谁也不敢贸然靠前,等回过神来,才有那胆大的,壮着胆子上前去。 被下人强行拉扯开,慕君如嘴里已是鼓鼓囊囊,一双染了血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大夫人,哇地一声,便吐出了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慕鑫阳的耳朵被咬到支离破碎,恰好吐在大夫人脚边,几乎透明的软骨也透了出来。 这狰狞模样,只看一眼,便令大夫人心痛到几乎晕厥过去! 慕长歌眉峰微微一挑,目光若有所思掠过了慕君如那鲜血淋漓的脸颊。 老夫人更是面色大变,“你这是疯了不成!?” “老夫人,孙女没疯”慕君如鬓发都已经散乱了开来,吃吃笑道,“孙女没疯孙女只是感激,感激二哥他用命为孙女换来了一桩这么好的婚事!” “二哥的大恩大德,君如没齿难忘!没齿难忘啊难忘!有这样一桩好亲事,即便是君如今日死在这了,也是值得的!更何况” 慕君如面上的笑意,越发怪异凄厉,“更何况,就算君如真的死了,今日也有人陪葬!哪怕是上了黄泉路,我也照样不孤单!” 大夫人神情,登时便微妙地沉了下去。 这小蹄子,竟也学会了威胁她!若自己不能保她周全,她便要将她揭个底朝天,好让她来为她陪葬么! 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大夫人只觉得那股子好不容易被压下的血腥味儿,又一次窜了上来。 慕长歌眸光微微一转,扫过身后下人,沉声道:“还不快将四小姐搀去歇息?四妹妹素来胆小,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惊吓,都已胡言乱语了起来,还不伺候她去歇息,莫非还要留她在此继续受惊吓么?” 那几名下人闻言,立即便心领神会,上了前,温言安抚着,动作却不曾客气半分,慕君如还想要说什么,却被那几人软硬兼施,硬是给“请”了出去。 淡漠瞥一眼慕君如那落魄背影,慕长歌那幽深双瞳之中,淡漠扫过一抹清冷,似雪花融入湖面,只一瞬间,便不见了。 她怎会给慕君如留机会,让她借大夫人的势,好推掉这亲事? 他们在算计她的时候,从未有过谁心慈手软半分,那她又何须手下留情!? 老夫人脸色铁青到了极点,当下,也只能顺着慕长歌的话,道:“让郭大人见笑了,终日娇滴滴养在深闺的女儿家,的确是受不得惊吓的。” 慕君如扑到尸体上撕咬耳朵,无疑也令郭尚书狠狠愣怔了一回。然而,此事到了这地步,已经成了笔糊涂账,若再延伸,对谁都没有好处。 因此,郭尚书也做出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应和了老夫人的话。 即便她真疯了又如何,能够不影响两家的声誉,又可因了这共同的秘密,自此便多了慕家这样一个势力,那娶的究竟是慕君如还是慕长歌,又有何不同? 郭尚书不见有何不满,那挤在房间里,越发如坐针毡的几位夫人,也都纷纷交换了眼神,彼此心照不宣。此事,绝不能宣扬。 唯恐又扯出什么来,那几位夫人抓准机会,连忙一一道别离去。 同她们客客气气道了别,老夫人又暗暗扫一眼柳妈妈,柳妈妈微一颔首,便紧随着几位夫人的脚步,悄悄追了出去,片刻后,方才又回来。 紧随着,郭尚书也带着郭书言离开了。先前还有些拥挤的书房,眨眼间便不剩几人,静谧至极,只隐隐能听见慕宝筝的啜泣。 “阳儿总这样躺在这也不成。”老夫人望一眼慕鑫阳,抓着拐杖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眼圈又红肿一片,“总得收拾干净些才成,柳妈妈,入殓一事,便交给你了。” 柳妈妈垂首,应了声。 “定要做的仔细了些,阳儿这孩子,打小便喜欢精细。”说着,老夫人又是长长叹息一声,将那蓄满了眼眶的泪压下,又冲大夫人道,“兰儿,你且随我来。正月丧事拖不得,尽早将丧事的安置定了,鑫阳也好早些入土为安。” 大夫人垂下视线,恭顺应了,便上前搀着老夫人,缓缓走向了门外。 约莫半个时辰后,慕长歌也已带着碧珠,回到了千翠院内。 素玉早早便等在了房间里,火盆也已烧的暖融融的,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飘散着姜辛辣的香气,飘散在房间各处。 “今儿着实委屈了你,这样冷的天气,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快喝些姜汤,驱驱寒气。” 慕长歌不由分说,便将还有些烫手的姜汤,捧到了碧珠手里。 在雪地里跪了半天,碧珠的脸色还透着几分青白,连连摇头,“小姐这是什么话,小姐待奴婢好,奴婢难道连这样一点小事都不能为小姐做了么?” 慕长歌唇角轻轻一抿,不曾开口,目光却已柔和了几分。 无论在这慕府之中,有着多少的波谲云诡,幸好她还有这样一个亦仆亦友的碧珠。 素玉笑了起来,也凑上前来,故意道:“小姐真是好生偏心,碧珠在雪地里跪着便是辛苦,奴婢自房顶去将二少爷神不知鬼不觉地调了包,难道就容易了么?” 碧珠两眼一瞪,“你这心眼可是越发小了,怪不得我怎么总觉得这姜汤里面,好像还带了一丝酸溜溜的味儿呢。” “多日不见,你们两个怎的就知道斗嘴。”慕长歌无奈摇头,唇角却总是止不住地向上挑。 就在这主仆三人正其乐融融之时,几声轻轻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先前还在斗嘴的二人,忽然之间便极有默契地停了下来。 顿了顿,碧珠轻笑道:“奴婢猜,必定是王爷来了。这些天王爷总不能来,兴许早就已经闷坏了。” “不是王爷。”素玉面色淡淡地,眉心微微一紧,“这可不是他的脚步声,倒像是个女子。” 说着,素玉便上前,开了门,微一错愕,随即便侧身让门外那人进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慕君如的丫鬟,春梅。 春梅脸上还带着伤,连简单敷药都不曾,衣裳也没能换一件,上面还沾染着斑斑血迹。 “二小姐。”春梅进了门,便战战兢兢唤了一声,随即便轻咬了嘴唇,很有些欲言又止。 慕长歌手捧着一盏姜茶,不慌不忙,温吞啜饮过后,方才抬眸望向春梅,“有何事,不妨开门见山便是。” “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小姐。”春梅笑笑,笑意之中,隐约挂上了几分悲凉,“那奴婢,便有话直说了——” 就在春梅来到慕长歌房中的时候,老夫人也已经带了大夫人,去到了祠堂。 踏步进入祠堂,老夫人顿住脚步,低低扫一眼,身后下人便顺从地等候在了祠堂外。 刚刚祭拜过先祖的祠堂,里里外外尚且还漂浮着一丝香火灰烬的气息,为这一处地方,平添了几分寂寥肃穆。 在那一座座牌位前站稳,老夫人凝视着那些先祖名字,半晌都不发一言。 大夫人见状,同样也是一言不发,只静静站立在侧。 敬上一炷香,在那青烟袅袅之中,老夫人面色,在瞬间便重重沉了下去。 “给我跪下!” “老夫人?”大夫人一脸错愕。 老夫人猛地转过头,手中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字字有力,“我让你跪下,跪在慕家的列祖列宗面前,想想你都做了什么糊涂事!” 大夫人面色隐隐一沉,面上却仍旧是那不明所以的模样,已被泪水泡了个透的脸上,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人却是已经顺从地跪了下去。 “老夫人,儿媳着实不明白” 岂料,大夫人刚一开口,乃至一句都尚未说完,老夫人便果断扬起手,以手势将她的话给压了下去。 “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的所想所做么?” 大夫人诚惶诚恐,“老夫人这是何意?儿媳实在不懂老夫人为何会动怒。” 老夫人直盯着大夫人的眼睛,那浸透岁月侵染的双眸,好像能一眼便看穿所有。 她冷笑一声,“我是老了,但我还不是老糊涂!你当真以为,你在暗处动手脚,我便真的会一无所知么!?” “儿媳不懂” “今天的事,定要我说个透彻么?”老夫人冷冷盯着大夫人,“那五石散,既不是长歌寻来的,也不是君如寻来的,是不是?” 大夫人一个愣怔,心头猛然一沉。 着实不妙。 莫非一层寒气自大夫人后背渗了出来,祠堂之中的阴冷,顷刻间更加深了几分。 大夫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汗珠却沿着她的鬓角滚落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慕府藏秘密 良久,老夫人才重新开了口。 “你可知错?” 大夫人俯首,心已经悬在了喉间,“儿媳知错。” “你不知。”老夫人站到她身侧,声音已沉了下去。 大夫人微一愣怔,随即抬起了视线,神情之中,顿时便划过一抹错愕。 在老夫人脸上,她从不曾见过这样冷凝的神情。 “你错在不该思虑不周。”老夫人冷冷道,“既要做,便要做到滴水不漏。现在,你可明白了么?” 大夫人脸色变了变,先前那惊恐神情,全然被那错愕所取代。 老夫人的意思,竟然是 “你何至于如此惊讶,孰轻孰重,我难道还分不清楚么?” 老夫人眉心微微拧紧,苍老目光,望向了院中空地,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咱们慕家,向来是讲规矩的人家,规矩便是规矩,不能乱。阳儿他既然已经是这样的命,也不能强求他再活过来。” “只不过,你们长房,到底也不是只有慕鑫阳一个子嗣,又何须轮得到二房长子过继?” 大夫人抿了抿唇角,心头不安,已尽数散去,眼底有一抹异样神情划过,沉声道:“老夫人的意思,儿媳明白了。” “到底是厉家教导出来的女儿,一点就透。但愿,你今天是真的明白了我的意思。” 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多余的话,我也不便说,你若真能明白便好。” 见老夫人有向门外离开的意思,大夫人也匆匆起身,尚未搀扶到老夫人,便听道:“不必你陪我了,阳儿的丧事,还得由你这亲娘来打点,君如的婚事,也不能出了纰漏。” “是,老夫人,老夫人的话,儿媳都记下了。” 大夫人重重点头,门外,层层叠叠的乌云又笼罩了上来,眼看,雪又要来了 飘洒雪花纷纷落下,千翠院里也笼上了一层薄薄新雪。 落雪时分,房间内总能平添几分寒意。 慕长歌葱白似的手指,轻托住那粉面桃腮,清澈目光微微一挑,似笑非笑,“你说,让我要提防着老夫人?” “不错。”春梅直直地望着慕长歌,音色平缓,“老夫人她,未必就像是二小姐你们所看到的一般公允。” “哦?”慕长歌眉心忽的一沉,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险些将那上好的细瓷茶盏震落在地上。 “你这丫鬟,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后妄议老夫人!?” 春梅摇头,目光仍是定定的看着慕长歌,忽然带着几分凄清的笑了一笑,眼神之中夹杂着一丝悲凉。 “奴婢都已经是快要死的人了,只是感念二小姐心善,愿倾力相助,救了奴婢的娘。奴婢无以为报,唯有在死之前,将奴婢所知道的,能够告诉二小姐的,全都一五一十的道出来。” 说着,春梅又跪在地上,对着慕长歌重重磕了个头,“奴婢只求自己对得起二小姐,至于二小姐信或不信,便不是奴婢能够左右的了。” “奴婢这次来,也只是同二小姐告个别,想来奴婢的这条贱命,也活不过太久的了。奴婢只想求二小姐,若奴婢当真死于非命,只求二小姐能够记得当日应允奴婢的承诺。” 道出这些话的时候,春梅已是泪水涟涟,也不再将规矩看作比天大,说完便自顾自起身,脚步有些蹒跚。 慕长歌微眯了一双眼眸,浓密羽睫,将那深邃目光影影绰绰遮掩其后,自那娇美面容上,看不出半分情绪波澜。 “若怕死,为何不去大夫人面前,将我供出来,也好换你安稳度日。” 春梅顿住脚步,回头,伤痕累累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唯独目光却透着几分清明。 她苦笑,“难道奴婢还有得选么?只有二小姐绝不会欺瞒奴婢,只奴婢一人丢了命,总好过连累了奴婢的娘。” 同她眼神对视一眼,慕长歌眸光便缓缓落回到眼前的茶盏之上,再不看春梅一眼。 待到春梅似幽魂般,静悄悄离开后,素玉也将指间那一片薄薄利刃藏回了暗处。 “奴婢不懂,小姐为何不干脆让奴婢将她灭了口?” 刚刚,只要慕长歌一个眼神,春梅今日便别想要活着走出去。 碧珠也开口道:“素玉问的是,小姐难道就不怕留着春梅,夜长梦多么?” “府里刚刚死了人,死的还是嫡少爷。”慕长歌一开口,那二人便有些面面相觑,似乎不懂她这话的意思。 慕长歌却只是不急不慢,又提起皓腕,将眼前茶盏斟满,道:“四妹妹现如今,也同被关起来没什么两样。而她这样一个四妹妹身边的贴身丫鬟,却能够在此时,丝毫不受影响地来到咱们千翠院。” 轻饮一口茶水,慕长歌笑意清浅,抬眸,眼底那两汪静谧湖泊,才微微泛起了一丝波光。 “与其说,是她聪敏又运气好,知道避人耳目,才能如此顺利,神不知鬼不觉来到这儿。倒不如说,是有人诚心装聋作哑,特意放她来咱们这走一遭。” 素玉二人先是有些迷茫,随后便是脸色齐刷刷一变。 慕长歌笑了笑,微弯凤眸,淡然依旧。 看来,慕鑫阳的惨死,当真是令有些人痛到有些失了以往的沉着,就连这试探的法子,都有了些无头苍蝇胡乱撞的意味。 他们诚心装作不知情,放春梅来千翠院,无非也是在试探,看她会不会要将春梅灭口。 如若自己小心过了头,以防万一,令春梅命丧于此,那么那些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人,也就终于寻到了能够对她反将一军的好理由。 因此,灭口,还不如将其放走。更何况 慕长歌眼底笑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千丝万缕,凝结在她记忆深处,刀锋一样锐利的森寒。 春梅没有撒谎,也不敢撒谎。 春梅的娘病重,她去求慕君如施以援手,却被慕君如狠狠责骂一通,只因春梅娘早已不是慕府的下人。 自家小姐狠心如此,走投无路又孝顺至极的春梅,也就只剩下了慕长歌这一条路。 从她选择将她最为重要的娘,托付给她这二小姐的时候,便意味着她绝不会背叛慕长歌。 待人忠心耿耿,最后却被人弃若敝履的滋味,慕长歌比谁都要明白,也更不屑动用与那些卑劣之人一般无二的手段。 春梅的命运,是她自己所选择的,生也好,死也好,那都是她拼了一把之后,属于她自己的那条命。 但,即便最后春梅的下场也仍旧是死路一条,即便在这条布满荆棘的复仇之路上,她也早已经双手染满鲜血,她也仍不愿让不该死的人死于自己手上。 碧珠默默叹息一声,垂手立于一侧,素玉性子更直白了些,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小姐的心思,奴婢倒是能明白,小姐也自有小姐的打算,奴婢们只管信任小姐便是,只是” 素玉犹豫了一瞬,才道:“奴婢实在想不明白,方才春梅所言,到底会有几分可信,慕府倘若真有什么秘密,小姐这般冰雪聪明,先前又怎会察觉不到半分呢?” 闻言,慕长歌那轻轻摩挲着杯沿的指尖也蹲了一顿,眉心微沉了沉,神情之中,也有了几分若有所思。 春梅告诉她的是,在这慕府之中,藏了一个罕为人知的秘密。 春梅的娘,曾经是在老太爷身边伺候的丫鬟,这秘密,便是春梅娘无意中察觉到的。 这秘密究竟是什么,春梅娘也并不知情,只说是这秘密极其重大,甚至极有可能,能够更改了国运。 知晓这秘密的人,在慕府之中究竟有几个,如今尚未可知,但老夫人必定是其中一个。 碧珠也一脸狐疑,悄声道:“是呀小姐,她说的那些,当真是玄之又玄。且不说慕府里究竟有没有那样一个秘密,就算是真的有,她又为何要三番五次叮嘱,要让小姐提防老夫人呢?” 的确,在老太爷病重的这些年,慕府上下要事,都是由老夫人一手打理。若要说她没有私心,倒也太过牵强,只是无论何时,老夫人都不曾真正有失公允。 唯独对待她慕长歌眉心的褶皱又紧了紧。 如若不是看透了老夫人对待她的变化,她应当是不会信了春梅的话。 可就算是信了,那秘密又究竟会是什么? 慕长歌细细回想,然而无论她怎样用力回忆前世,她都想不起有任何蛛丝马迹,是同这个“秘密”有关的。 她不曾听过,甚至只是只言片语。 慕长歌抬起手,轻轻扶了扶鬓间的步摇,那看似云淡风轻的神情之下,却隐隐透出了一抹别样的坚定。 自她重生之后,许多事情都已渐渐偏离了前世的轨迹,先前,她总能凭借着脑中清晰的记忆,未雨绸缪。 可现在,当变化越来越多,未知也越来越多。日后身处在这慕府之中,只怕她每一步都会越来越艰难,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火尖刀刃上一般。 “现如今,小姐打算如何做?”素玉端详着她的神情,试探着开口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何以致区区 “按兵不动。”慕长歌悠悠道。 就算大夫人他们再如何张狂,总也不至于在慕鑫阳尸骨未寒之际,无故生出事端。 至于老夫人那边,那秘密究竟是什么,现如今一无所知,除了宁心静气,安然等待,也别无他法。 转眼间,慕君如同郭书言的亲事,便定了下来。 柳妈妈前来通报的时候,慕长歌正懒懒靠了窗棂,拨弄着手里制了一半的熏香。 祁靳之也是一副慵懒模样,单手抵了下颚,偶尔才百无聊赖地去拨弄一下桌上的香料。 见柳妈妈来,慕长歌客客气气放下了手中熏香,又命人上了座后,才和气问道:“柳妈妈来,是为了何事?” “为四小姐的亲事。”柳妈妈笑道,“按着咱们百安的习俗,四小姐出嫁时,不是还得有个自家人陪着么。” 在百安,有这样一个风俗,如若在办了丧事,尚未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人家,又想在这期间办喜事,那么出嫁的女子,必定要有一个自家人陪着。 而这陪同新嫁娘的人,要与出嫁女子一同在其夫家生活满三日,后与新妇在归宁日,一起回到娘家。 这风俗,是化解煞气的一种。传言只有这样,在未满丧事四十九天便出嫁的女子,才不会把晦气带到夫家。 慕长歌闻言,笑道:“按理说,这化煞之人,理应找与她年纪最近的才是。” “是这道理不假,理应是要找三小姐才是。可二少爷出了事,三小姐便终日处于悲痛之中,实在有些不合适。” 柳妈妈缓声,又道:“五小姐同四小姐年纪也相当,只是五小姐她” 说到一半,柳妈妈便只是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说来也是,五妹妹已有许久不曾踏出过房门,也不合适。”慕长歌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我也着实不好推辞了,左右也不过是为了四妹妹在夫家的日子能好过,我这做姐姐的,自然是当仁不让。” “二小姐最是明理。”柳妈妈笑着起身,“那老奴这就去回了老夫人,有那些个要提前预备着的,也好让大夫人早早预备了。” 命素玉将柳妈妈送出门,收回视线,慕长歌又要抓起先前制了一半的熏香,随手去取搁置在一旁的香料,却突觉指尖触及到了一抹温润凉意,错愕抬眸,一双温润暖玉耳坠,已被塞进了掌心。 那透着几分邪气,却又夹杂了几抹孩童般天真的笑意,就这样挑在了祁靳之的眼角眉梢。 “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祁靳之开口,音色胜过了暖玉温润,“二小姐可还看得入眼?” 慕长歌微一错愕,随即笑了笑,“王爷这样做,也不怕让别人看了去。” “看了又如何,刚踢走一个郭三少爷,谁也保不齐赶明儿会不会再来个张三少爷,李三少爷。本王倒是巴不得,能赶紧让人看了去,也好断了那些个登徒浪子的念头。” 在旁做刺绣的碧珠,闻言险些笑出声来,祁靳之狐目一扫,“哪里好笑?” 碧珠心底到底还是有几分畏惧这苍王,当即便赶紧正了脸色。 慕长歌望她一眼,笑道:“也不知素玉跑哪儿去了,这茶都冷了,你再去烧水泡一壶去。” “奴婢这就去!”碧珠连忙快步出了房间,一头扎进了小厨房。 抬眸扫一眼祁靳之,慕长歌又带了些调侃道:“王爷身份何等尊贵,何至于要专门吓唬我这儿的小丫头。” 祁靳之沉声一笑,待慕长歌察觉到之时,他已贴身立到了旁边,附身下来,温热手掌贴近了她小巧秀丽的耳廓。 “不吓吓她,她怎懂得避开。” 手指捏住她耳上那一点翠绿时,慕长歌下意识要躲,却听得他那一声分外霸道,“别乱动。” 再松开手时,慕长歌耳上的翠绿,便换成了两点暖意融融的颜色。 “天寒地冻的时候,还是戴这样的颜色好看。” 说话时,祁靳之仍未曾起身离开,也不知贴了到底有多近,温热气息,既软且轻柔,撩拨在她的鬓间耳侧。 “你戴了,更是分外好看。” 他的话音软绵绵落了下来,轻揽住她肩膀的手,却比这带了丝喑哑的声色,强硬了不知多少。 他目光夹杂了灼热,痴缠落在她脸上,又凝在她唇间那一点,看上去便软糯甜香的朱砂红。 慕长歌眉峰轻挑,“王爷请自重。” “软玉温香抱满怀,你却要本王自重,如何自重,要知道在本王心里,早已是你分量最重。” 祁靳之开口,低沉嗓音,便更贴近了她几分。 如今,就连墙角脚旁堆放着的炭盆,散发出的暖意,似乎都轻柔了好些。 然而,就在这一刻,那敲门声却分外不解风情地响了起来。 传进来的,是素玉的声音。 “王爷,太子求见。” 太子? 苏云浩他来做什么? 祁靳之目光懒懒一沉,只想当做听不见一般,慕长歌却偏偏赶在他之前开了口。 “进来说,这样冷的天气,又不是外人,守在门外是要做什么?” 素玉推开门的瞬间,虽极不情愿,祁靳之也到底还是只能松开了手,退后一步,站的分外正人君子般。 只不过,再开口时,还是有些按捺不住的不痛快,便这样正大光明地透了出来。 “百安的太子?找本王有什么事,可说明白了么?” 素玉顺从道:“奴婢也不知情,只是殿下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说是定要见到王爷。” “太子殿下正在何处?”慕长歌问道。 “正在外等” 等候二字都还没来得及素玉口中道出,只见房门被人毫不客气地推了开来,迎面便进来了那比女子都要阴柔几分的俊美太子。 “不请自来,可有叨扰到二位?” 苏云浩一笑,那双柔媚的桃花眼便眯成了两弯好看的弧度。 跟在他身后的,还是那小宫女锦绣,脸颊微微泛红,总有些紧张似的。 “太子殿下前来,只会令此地蓬荜生辉,又何来叨扰一说。” “二小姐可当真是会说话,怪不得苍王总喜欢黏在你这儿,真是叫人好生羡慕。” 苏云浩一道出这好生羡慕四字时,也不知他是诚心还是无意,分明带上了那样一抹幽怨,更叫人看不明白,他这羡慕的究竟是慕长歌还是祁靳之。 “太子找本王,所为何事?”祁靳之问道。 苏云浩摆摆手,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听闻楼外楼新来了位点心师傅,做的糕点,比宫里的都高明了百倍。” “我今儿也去尝了,滋味还果真不一般,便想起了王爷,特意来为王爷送些尝尝。” 此言一出,慕长歌心头狐疑突然便重了起来。 苏云浩特意跑来慕府,又点名说是有要紧之事要找祁靳之,怎可能就只是为了一份楼外楼的点心? 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苏云浩错愕瞪大眼睛,“我的话,难道王爷不信么?” 祁靳之盯他看了半晌,脸上笑意已比方才冷凝了一半,方才从嘴里挤出来那极客套的几句。 “太子如此有心,着实令本王感动至极。” 原以为,苏云浩前来,这份点心只不过是个幌子,谁知道,直到苏云浩离开,也不曾明示暗示过什么。 难道,苏云浩真就只是为了份点心?亲自将苏云浩二人送出门后,凝视着苏云浩马车渐渐远处,慕长歌微微眯了眯眼眸,只怕不见得。 慕府的秘密是什么,她并不知晓,可太子苏云浩的秘密,她却早在前世,便在一次机缘巧合中,无意知晓了它。 因此,苏云浩今日的举动,在旁人眼中,兴许会被当做,是他对祁靳之有了别样的感情。 但慕长歌心中却清明一片,主动接近祁靳之的苏云浩,绝不仅仅只是那样简单。 转过身,踏进慕府的大门,慕长歌眼底深处,便又凝了一凝 又过了一两天,慕君如的亲事便彻底定了下来,婚事赶在了上元节当天,听说是郭府的意思,想赶在上元节,将婚事热热闹闹办上一场。 慕家现如今,也只当慕君如是个烫手山芋,只要能早早扔出去便好,更不会在意什么日子,因此听郭府这样说,便也当即应承了下来。 转眼间,日子便一晃到了上元节。 上元节自古便是极受到重视的一个节日,更何况慕府又要在这一天嫁小姐,府里更是比往年单纯的张灯结彩,也热闹了许多。 一大早,慕长歌便穿戴好,只等迎亲的人一来,便送慕君如上花轿。 谁知,才过不久,自外面便来了个怯生生的丫鬟,脸上带了个分外明显的巴掌印,脸肿了一半,噙着眼泪,战战兢兢地被碧珠领进了房里。 “这是怎么回事?”慕长歌有些惊讶,正在梳理头发的动作,也一并停了下来,“今儿可是咱们府里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像是什么样子?” 碧珠靠过来,压低声音,“小姐,这挨了打的丫鬟,是四小姐房里用着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吞银身亡 “怎么回事?”慕长歌示意小丫鬟靠近过来,“不去伺候四小姐换嫁衣,若是误了吉时可怎么好?” 小丫鬟眼泪婆娑,委屈的很,“奴婢怎么敢,是四小姐她,定要让二小姐去,否则便不肯换嫁衣。奴婢只劝了几句,便惹得四小姐动了怒,打了奴婢” “奴婢不敢再坚持,也只得来请二小姐,求二小姐去走一趟吧。” 慕长歌若有所思,眼前摆着的小碗粥,尚未动过,已凝了薄薄一层。 “小姐。”碧珠悄声道,“可要奴婢去老夫人那通报一声么?” “不必了。” 慕长歌搁下调羹,款款起身,抬手轻扶了扶耳上的暖玉珠子。 “我去走一趟就是,大喜的日子,总不好因为这几步路,便让四妹妹不痛快。” 随着那小丫鬟一同去到了慕君如房里,进门便先见了一地狼藉。 慕长歌同碧珠二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等在房门外,自己轻掀开门帘,落落大方走了进去。 “眼看便是要做夫人的人了,怎的还有这样大的脾气。” 慕君如端坐在梳妆镜前,穿着的仍旧是寻常的衣裳,大红的嫁衣,凌乱散落在地上。 听到慕长歌的声音,镜中人狠狠地斜过来一眼,开口便透着几分咬牙切齿。 “二姐姐真是好本事,就连我身边的心腹丫鬟都能神不知鬼不觉收买了人心,可你觉得,那贱婢还会有好下场么!?” 猛地转过身,慕君如的眼神既狠厉,又带着几分绝望的空洞,定定地看着慕长歌,自她口中吐出的每个字,似乎都浸透了血腥气。 “那贱婢死了!这就是她被你收买的下场!呵二姐姐,你可知道那贱婢是怎么死的么!?” 慕君如坐在凳子上,上半身却竭力挺直着,向前,眼神越发诡谲狰狞,阴森语气,似幽怨女鬼,既怨且恨。 “我以前,赏过那贱婢一只银钗,上面有朵海棠花儿,雕的甚是精细。我越看那银钗,便越是气恼!我何曾薄待过那个贱婢,她却被你轻而易举便收买了去!” “所以,我就让她吞了那朵海棠。那花儿,雕的可真是精细” 慕君如阴冷一笑,嗤嗤笑声,透着一抹道不出的阴森。 “二姐姐想来也不曾见过那样多的血吧,春梅那个贱婢,吞下海棠花儿的时候,血便开始往外涌,你说,那个贱婢怎么就有那么多的血呢?” “后来呀,我想明白了,那花儿太精细,片片花瓣,可都跟刀刃没两样,想来吞下去的时候,从舌尖到肚肠,想必早就划了个血肉模糊了。” “那贱婢也真能忍,直到在地上打着滚断了气,都不曾求绕过一句,硬生生便吞了下去。” 说着,慕君如那眼神便幽幽地飘过了慕长歌脚旁,“看那个贱婢的血,多到都给我脏了这屋子,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她手指着的方向,慕长歌却连垂下视线望一眼都不曾。 对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慕长歌淡漠一笑。 “不过死了个丫鬟,四妹妹着实不必特意同我说上一说的。” “当然要说!”慕君如撑着凳子,起了身。 不过才几日工夫,先前尚且还算丰腴的慕君如已清减了好些,带惯了的玉镯,宽宽地晃荡在手腕上。 “若不能亲口告诉你,我不甘愿!” 慕君如一边说着,一般捡起了地上的嫁衣,笑容越发狰狞,“我只是想告诉二姐姐,那个背叛了我的贱婢死得有多惨!” 嫁衣鲜红似火,慕君如冷笑着,眼神几乎要刺穿慕长歌一般,手一松,嫁衣便落到了慕长歌手中。 “嫁到郭家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心里清楚的很。所有害我嫁入那狼窝的人,统统,都要不得好死!” “是么?”慕长歌眉峰挑了挑,抬眸,眼底仍似古井无波,唇边挂着的一抹笑意,更是浅浅淡淡,令人看不分明,“四妹妹说的如此笃定,那我拭目以待就是。” “只是无论四妹妹想让我看什么,当下也还是早早换上这身的好。倘若再得罪了郭家,将这亲事一笔勾销,四妹妹可就要小心了。毕竟,想让四妹妹消失的人,应当也不止一个。” 慕君如脸色一变,慕长歌已抓着大红喜服,款款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将喜服扔在那丫鬟手中,“去给你们小姐换上,若她还是不肯,你们也总该想些法子才是,这亲事若出了纰漏,到时可别怪老夫人饶不了你们。” 小丫鬟唯唯诺诺,提了衣裳便急匆匆进了房间。 她刚一进门,慕长歌便听到了响亮的一记耳光,恶狠狠传了出来。 碧珠带了几分担忧地回头看一眼,慕长歌却已如寻常一般,走出了房间。 待到走出很远一段距离,慕长歌脚步忽然顿住,面上看不出有丝毫情绪,“素玉,想法子把春梅的尸体找出来,另寻个地方,厚葬了她。” “是,小姐,奴婢记下了。”素玉应声道。 道完这句,慕长歌便再不发一言,沉默着回了千翠院。 等到了吉时,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便热闹响了起来,慕长歌也早已等在了随后的马车中,只等喜轿前行,紧随其后,一起进入郭府。 明面上,她身边只带了碧珠一个丫鬟,暗地里却有素玉相随,就这样,主仆三人便一同去到了郭府。 因不是宾客,更不是陪嫁,且带了祛除晦气的意味,慕长歌自不能出现在喜宴上。 在她来之前,郭府就已经在后院寻了一处僻静地方,让她与碧珠主仆二人暂住。 这一处地方,是个宁静的小院落,其中有座小楼,甚是安然风雅。 引慕长歌到小楼的,是个伶俐的丫鬟,名唤莺歌。 等到了小楼前,莺歌便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笑道:“委屈小姐了,这地方是小了些,但里面东西样样都不缺。倘若还有什么不满之处,小姐也只管同奴婢道一句就是。” “哪有不满之处,这样静谧的地方,我本来也喜欢得紧。”慕长歌望一眼碧珠,碧珠心领神会,立刻便掏出了一片金叶子。 “这哪里使得,小姐这赏赐,可是要折煞奴婢了!” 莺歌连连拒绝,只是那目光在看向金叶子的时候,总含了那么一丝恋恋不舍。 “拿着吧,我看你伶俐,伺候的也好,不过就是片金叶子罢了。”慕长歌轻笑,又道,“我还要在此住上个三五日,若你能伺候的好,别的赏自然也短不了你的。” “那奴婢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莺歌接过金叶子,眼神极雀跃,“小姐可还有什么吩咐?” “别的到也没了,只有一样,让我有些好奇。方才来的时候,我便隐约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的嘶鸣,总不见得,在你们郭府还有什么猛兽吧?” 莺歌笑了起来,道:“哪有什么猛兽,我们三位少爷,平日里很是喜欢射猎,便在府里养了几条苍猊犬,养的也极爱惜。小姐听到的,就是那苍猊犬的叫声。” 听到苍猊犬三字,碧珠先就变了脸色,“难怪听声音,半点都不像是寻常的狗,原来是苍猊犬!” 百安人喜欢射猎,自然也会有人饲养了猎犬。然而,在猎犬之中,鲜少会有人饲养苍猊犬。 苍猊犬高大,比一壮年男子都要强壮许多,性情凶猛刚毅,又总有些脱不去的野性,力大无穷,又极护领地,只是远远见了,便会令人望而生畏,再不敢上前一步。 传说中,即便是见了虎狼之类的猛兽,苍猊犬也不会惧怕半分,不消片刻,便会将对方撕碎成一片血肉模糊。 见状,莺歌便笑着安慰道:“你们可别怕,苍猊犬虽性子凶猛,可我们府里这几条,个个都温顺的很,平日里即便是饿了,也绝不会胡乱攻击人。” “更何况,在三位少爷不去围猎的时候,所有的苍猊犬,都是关起来的,只管放心走动就是,绝不会有危险。” 将慕长歌安置下,莺歌便离开了。 这小楼的确有些窄小,好在干净的很,里面的东西也一应俱全。 自莺歌一走,碧珠便有些坐立不安。 “小姐,这好好的郭府,里面怎就养了什么苍猊犬呢。” “你可见过苍猊犬?”慕长歌微微一笑,问道。 “哪里还需要见,光是听见,奴婢这心里就已不安的很了!”碧珠苦着脸,“小姐难道不怕么?” 慕长歌哑然失笑,冲她摇摇头,“这有什么好怕?” 比那几条苍猊犬都要险恶的人,她都已经见识过了,又怎会惧怕区区几条畜生。 “你若是怕,先回去便是。”慕长歌又道,“瞧你那脸都有些吓白了。” 碧珠苦笑,“奴婢可没小姐这样大的胆子,寻常的狗奴婢都怕,更何况是这苍猊犬。” 顿了顿,碧珠又问道:“小姐,你说明儿,四小姐会来么?若是明天四小姐诚心,要让小姐难堪,那时应当如何是好?” “她绝不会不来。”慕长歌从容一笑,笃定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小人质问 窗外,又遥遥传来一阵苍猊犬的嘶鸣。 碧珠耸耸肩,心神不宁地关了门窗。 这一夜,碧珠在旁伺候的格外不踏实,慕长歌倒是睡的极安稳。 一夜过后,当天色刚刚透亮之时,那喧嚣的鞭炮声声,便又响了起来。 慕长歌斜倚在窗口,莹白指尖扶在朱色窗棂,似落了一点冰雪在上头。 “到了避晦的时辰了。” 按照百安风俗,在大婚第二日,像慕君如这种娘家刚死过人的亲事,是要进行“避晦”的。 避晦也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无非只是让府里的主子们暂时外出,避开一上午,等到了中午日头高照,阳气最重的时候再回府。 至于那带着晦气的新娘子,则要在其他的主子外出避晦气的时候,登上府里的高处,与一起前来的娘家人待在一起,等晦气散尽。 这也是为什么,郭府要将慕长歌安置在这样一处小楼中的原因。 “小姐,四小姐她当真会来么?”碧珠开口,总带了些不安,“她若不来,到时就连咱们慕府都要跟着难看。” 避晦的时候,倘若新娘子不来,就意味着不详,是诚心要将死人的晦气带到夫家。 她要真不肯来,到时只怕又少不得一场麻烦。 “且等就是。”慕长歌倒是不慌不忙,微微低垂了视线,只安然吃着眼前的粥。 冷不丁,忽有一声响起,“可打扰了二姐姐用膳?” 这声音出现的无声无息,吓得碧珠打了个冷颤,抬眼望过去,好不容易才挤出个没什么异样的笑,“四小姐来了。” 出现在门口的,正是慕君如,身后一个下人都没有跟来。 慕君如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阴冷的笑,“我怎么能不来,好不容易有了这机会,我若是不来,岂不是浪费?” 听了她这话,碧珠心头沉了一沉,笑道:“四小姐这话,奴婢怎的听不懂?” “你不必懂,她懂,就可以了!”慕君如眼神,忽的便扫到慕长歌处,阴鸷森寒,宛若躲在潮湿洞穴之中,冰冷滑腻的毒蛇。 她这恶狠狠的话,从口中吐出之时,慕长歌就连眉心都不曾紧一下,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安然吃着碗里的粥。 等慕君如话音落了地,慕长歌也刚好吃干净最后一口,将那空碗轻轻一推,粲然一笑,“四妹妹是为了这桩天赐良缘,迫不及待赶来谢我了么?”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慕君如眼底瞳孔便猛地一缩,两排贝齿几乎要在此刻,硬生生磨了个粉碎。 “是啊天赐良缘,二姐姐处心积虑要让我替你来送死的这门亲事,还真是天赐良缘!” 慕君如一双眼睛狠狠瞪大,眼角几乎要撕裂一般,一步步走向慕长歌。 此刻她这一迈步,才令人看明白,怪不得她先前过来的时候没有半点声响,原来是她走路的时候极小心,也极痛苦一般。 每走一步,慕君如脸色就要白上一白,冷汗自她鼻尖渗了薄薄一层。 每走一步,她眼底的恨意便要浓烈上一分,撕心裂肺的剧痛,自身体的每一处伤口,似毒蛇肆虐,疯狂提醒着她,昨夜,她到底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炼狱! 碧珠见她目光已有些癫狂,下意识便提了心,要挡在慕长歌身前,却在尚未动身之前,就已看到慕长歌对着自己,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上前去。 慕君如那已有些瘦到形销骨立的模样,撑着那一脸恨意,周身都有着一种别样的阴沉。 “天赐良缘这也能够叫做天赐良缘吗!?”慕君如手指抓着自己的衣襟,猛地一扯—— 衣裳扯开,露出的赤裸胸膛上,那斑驳刺目的狰狞伤口,令一旁的碧珠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慕君如那原本莹白如玉的胴体上,但凡是眼睛能够见到的地方,尽数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齿痕与抓痕,鲜血淋漓,她动一寸,每喘息一回,便会有无数细小血珠,密密麻麻自伤口处渗出。 她衣裳的最里一层,此刻也已经是染满了血迹斑斑。 “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看,慕长歌这便是你说的天赐良缘!” 慕君如狠狠咬了牙,扯紧衣衫的指甲,死死地扣进了那被血浸透的布料中。 那死盯着慕长歌的一双眼睛里,此刻也已经是血丝斑驳,自她口中迸射出的话语,字字句句都透着恨不能此刻便将慕长歌挫骨扬灰的恨。 这些伤,全都是那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郭书言所致。 直到昨夜,慕君如才发现,郭书言他因长期服用五石散,身子骨早就已经被掏空了,不借助些“药”,便不能人道。 在服下那些药之前,郭书言待她,至多也只是冷淡了些,可在服药之后,他便性情大变,虽不至于像那日在慕府一般,活活将她砸死,却将她折磨了个生不如死! 身上这些能看到的,尚且只是些皮肉伤,疼了些,倒也不至于令人痛不欲生。而她的身下,才是 正想到那,一阵钻心剧痛传来,活像是被放了只不安分的老鼠,正狠狠将她的皮肉一口一口硬生生咬下! 慕君如身子狠狠一颤,牙尖死死抵住了唇角,一缕血丝,便沿着嘴角缓缓蜿蜒而下。 然而,即便是这硬生生将自己嘴角磨烂的痛,也不及此刻她身下痛楚的千分之一! 见了这满身的伤痕,碧珠已是惊愕到连话都说不出了。 岂料,慕长歌只缓缓眨了眨眼睛,望向她的眼神,不曾有丝毫变化,唇角轻轻一挑,便挑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清冷弧度。 “看来,四妹妹是一夜春宵好眠,只是这种闺中乐事,四妹妹还是不必告知于我了吧。” “一夜好眠!?慕长歌!若不是你我怎会一脚踏进来了这地狱!?”慕君如屈辱道,“是你害我平白遭了这罪,害我如今生不如死!” 闻言,慕长歌秀眉挑了挑,带了三分轻蔑,轻笑一声,“四妹妹这话,当真是好没道理。” 当真是她害了她么?倘若不是她要同大夫人一起,咄咄逼人想要将她置于死地,又何至于会沦落到如今这下场!? 再看向慕君如时,慕长歌那幽邃眼底,已有了一抹幽幽凉意,凤眸轻一挑,冷声道:“当真是我害你么?别忘了,我可给过你机会!” 那一日,在慕鑫阳的书房中,她给过了她选择的机会,但她偏偏就要鬼迷心窍,想要帮大夫人将她置于死地。 选择是慕君如自己做出来的,她又何曾逼迫过她? 若她当日,不曾背叛过她,又怎会落得这个下场?如今,多了那一身的伤痕累累,不是她咎由自取,又是什么!? “咎由自取”慕君如狠狠咬着牙,笑的狰狞,忽而,那尖锐嗓音,便划破了满室的寂静,“我算什么咎由自取!若你死了,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咎由自取!该死的人是你,从来都不是我不是我!” “你不过与我一般,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庶出!庶出便要有庶出的本分,可你却偏偏要与嫡母作对,母亲即便让你去死,你也该去死!” 慕君如一用力,身下又是狠狠一疼,冷汗直冒,脚步虚浮,唯独只有那眼神,越发的恨! “我遭受的这一切原本都该是由你来才是!可你你却让我做了你的替罪羊!” 慕君如的嘶吼声,已开始了歇斯底里, “该死的是你,你本就应该去死!可你这贱人,却为什么偏偏不肯死!” “自然是因为我不该死!”慕长歌眸光一点点沉了下去,忽的,便见她眉梢高高一挑,凌厉目光,瞬间便落在了慕君如那毫无防备的脸上。 长袖重重一沉,慕长歌微仰起了下颚,那双看似沉静淡然的凤眸之下,此刻却已是风云暗涌。 “何为该死?何为不该死!?庶出又如何,庶出难道就要意味着活该遭人践踏凌辱么!?我一不存害人之心,二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行的正坐得端,如今却要说我该死,究竟何为该死!?” “四妹妹你曾意欲对我落井下石,我为你留过一条生路,你却偏偏不肯,接二连三要将我置于死地” 慕长歌眸光一冷,重重拂袖,厉声道:“我且问你,我可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不曾有!” “我从不曾有过任何对你不起之事,你却要为了一己之私,步步紧逼,要令我不得好死呵,难道你这卑劣之举,便是不该死的么!?” 慕君如狠狠一咬牙,动作一发狠,重新裹到身上的衣裳,又将她那全身伤口磨了个锥心刺骨般的剧痛。 “我自然是不该死的!你若能早些遂了母亲心意,早早赴了黄泉,又怎会将我连累至此!” 大口喘息了半晌,忽然,慕君如定定的看着慕长歌,诡谲一笑,“二姐姐,你那会功夫的丫鬟,如今也跟了来,想必此刻正躲在暗处某个地方,只等二姐姐遭遇不测便会现身,是或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猎犬围楼惊魂时 碧珠心头一慌,“素玉怎的了!?” 慕君如嗤嗤笑着,原本便有些松散的发髻,如今更是因了她这前仰后合,散开了好些,凌乱垂落的发丝之下,便是她那双满是恨意的眼眸。 “二姐姐是个聪明人,恐怕也早就已经算计好了,让你陪我来郭府是为了什么。你这样聪明又谨慎,如若没有一个可靠之人暗中保护,又怎会如此坦荡便来到这里?” “呵呵呵只可惜啊,可惜你这次再聪明也是无用!” 说话间,慕君如已走到了窗旁,用力一推,冷风便灌了进来。 寒风飒飒,吹动慕长歌衣袂飘飘,却吹不乱她眼底那片沉静湖泊。 “对,你说的对,我就是为了一己之私,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去当了母亲的一条走狗!可那又怎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非要做出个选择,那我自然是要让你死,我活!” 慕君如的嘶吼,越发歇斯底里,声音穿透了小楼门窗,散布了出去。 郭府的主子都已经离开了,但下人们都还在。她这一嚷嚷,少不得有人会听到动静,但她全然都不在意! 她想的,就只是如何才能离开郭府这炼狱,如何才能从这生不如死的折磨之中逃离!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想凭自己的本事离开,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她也只能依靠嫡母的本事。 慕君如的手,颤抖着探进了怀里,脑中闪过的,则是出嫁之前,大夫人那极隐晦的几句。 只要她能够将慕长歌置于死地,无论用的是何种法子,她都必定会力保慕君如的安危,接她完好无损回到慕府。 将那一点冰冷攥在掌心时,冷汗也已经浸透了慕君如全身。 诚然,她心底再清楚不过,大夫人的承诺,并不十分可信。 可对于她如今这处境来说,即便铤而走险,只能换来千分之一的渺茫希望,她也情愿! “你可知,这是什么?”慕君如捏住那一点银光,神态诡谲。 慕长歌看过去,被慕君如攥在指间的,是一只模样新奇的哨子,“愿闻其详。” “在郭府,可养了不少苍猊犬。二姐姐博学,想来必定清楚,苍猊犬可是性情最为凶猛的畜生。” 慕君如诡异一笑,“除了性情凶残,苍猊犬还有一个习惯,便是不吃死物。” 苍猊犬只吃鲜活的猎物,郭府所养的苍猊犬,更是如此。每日都有新鲜的吃食送过去,除了鲜活的,哪怕只是刚才断了气不过半个时辰的,它们也绝不会碰上一口。 “我也是生平头一回见这么凶猛的畜生,今早随着下人过去的时候,刚见到就把我也给吓了一跳,于是一个不小心,就把浑了动物腐尸的水,洒在了那些个活鸡活鸭上。” 像是为了迎合慕君如的话,外面传来的苍猊犬的咆哮,自刚才开始,已越来越狂躁。 慕长歌轻笑一声,云淡风轻,“既然已到了如此地步,四妹妹又何须粉饰什么。只是我竟然从不知道,你竟会恨我到了这地步。处心积虑,想的便是要让我被苍猊犬活活撕成碎片。” “不错,我要的,便是你死在这儿,死在我的眼前!被狗撕成碎片,血肉模糊烂成一团,才是你慕长歌活该有的下场!” 慕君如双目赤红,狠狠道:“害我沦落至此,过的生不如死,你即便是在我面前被千刀万剐,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她曾设想过的将来,如今,全都已经毁了! 她不曾嫁入一户好人家,不曾觅得如意郎君举案齐眉,即便大夫人今日便将她接回慕府,单是因为自己这满身的伤疤,又有哪个良人能够待她如珠似宝!? 而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因为慕长歌! 倘若她能乖顺地做一个守本分的庶女,倘若她能认了那贱命,今日这满身伤痕,痛不欲生的人便不会是她! 这些痛苦,原本全都应该是她慕长歌所经历的! 她的生不如死,若不能用慕长歌的不得好死来偿还,她又如何能安心!? 慕君如咬牙切齿,眼底堆满狰狞恨意,“那些苍猊犬,食量可大得很,从昨晚到现在,半点都没吃下去什么东西,只怕早就已经饿红了眼!” 她手上拿着的,便是用来对苍猊犬发号施令的哨子。 至于负责照看苍猊犬的下人,她也早就已经私下买通了。 关着苍猊犬的围栏门,看上去是没有异常的,实际上,那用来别住门的门闩,已被人给动过了手脚。 若不用力,只怕谁也察觉不到什么,但那些饿急了眼的苍猊犬,一旦开始发狂,那门闩必定会径直断掉—— 慕君如冷笑着,飞快地哨子塞进了口中,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哨子用力地的吹响。 伴随着哨声响起来的瞬间,苍猊犬的咆哮声,较之先前更猛烈了不知多少。那苍猊犬的体型着实过大,慕长歌甚至都能够听得到,那些厚实脚掌踏在地上的沉闷声响。 紧接着,那咆哮声在短暂的停止过后,顿时又变本加厉狂躁了起来,沉重的踏步声响,惊天动地从远处靠近了过来。 碧珠先是有些不解,面露茫然,随后才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面上一点血色都没能留下,飞扑到了慕长歌身边,手里死死地抓紧了她的袖口。 慕长歌目光一冷,沉声道:“四妹妹倒是决绝的很,难道就不怕那些狗已经饿到失了神智,想与我一起命丧于此么?” “你错了,死的只有你!”慕君如开口,目光阴鸷到了极点,唇角斜斜挑起,勾起来一道阴冷。 苍猊犬认主,也认得哨子的声音,哪怕它们当真已经饿到失了神智,只要还有这哨子在手,她就不必担心那些苍猊犬会伤害到自己分毫! “你的那个躲在暗处保护你的丫鬟,无论她到底有多少本事,只怕也拦不住这些个苍猊犬。” 慕君如冷冷一笑,抓着哨子的掌心,已经满是冷汗。 苍猊犬不会攻击自己的主人,也不会攻击带着哨子的人,苍猊犬的特性她虽明白,只是无论如何,她都不曾真正亲眼见过,心底怎样也压不下那份惴惴不安。 然而,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那厚实脚爪,踏在楼板上的声响,已渐渐逼近。 碧珠全身都要吓到瘫软,哆嗦着身子,还是硬着头皮,将慕长歌给护到了身后。 苍猊犬的动作的确够快,只是眨眼的工夫,一阵苍猊犬身上独有的土腥气,便卷在寒风中扑了进来。 下一瞬,一头比老虎都不见得会小多少的苍猊犬,便带头冲了进来。 这小阁楼本就不宽敞,一连进来了五条苍猊犬,顿时便变得拥挤不堪。 兴许是平日里少不了对它们的管教,听到哨声冲到小楼上,见到眼前的人,竟也能忍着饥饿,带着几分狂躁的原地踱步。 “小、小姐退后!” 碧珠腿都已经要站不住了,汗涔涔的手掌,就连去推慕长歌都没了力气。 越是近了看,这苍猊犬便越是吓人,碧珠惨白了一张脸,下意识看向洞开的窗口。 “别白费心机。”慕君如讥讽道,“你们若是摔下去受了伤,鲜血的气息,可是会苍猊犬更凶残。” “又或者”慕君如眼珠晃了一晃,讥讽地望着慕长歌,“二姐姐,倘若你愿意跪下来求我,愿意帮我来一回李代桃僵,留在郭府,做你原本就该做的郭家三夫人,兴许看在同为姊妹的份上,我现在就可以让这些个毛畜生滚回去,留下你这条小命,如何?” 此刻,这不大的房间里,已经蓄满了苍猊犬身上令人作呕的腥气。 那些苍猊犬也当真已经是饿疯了,不断狂躁地原地来回踱步,晶亮的口水,也在不停滴滴答答。 被这样几条猎犬围住,碧珠已是吓到魂飞魄散。 只要有一头苍猊犬冲上来,不消眨眼的工夫,她们即刻便会变成一滩碎肉!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碧珠的一颗心已经惊恐到了极点,唯恐眨眼间那些苍猊犬便会扑上来,当下把心一横,便要跪下去。 然而,还不等碧珠的膝盖弯上一弯,慕长歌目光已冷冷一沉,按住了碧珠,神态之中,那股浑然天成的傲然,仍不掺杂丝毫畏缩惧意。 “四妹妹当真以为,区区几条畜生,便能够将我置于死地!?”慕长歌一声冷笑,沉声道。 闻言,慕君如大笑起来,“慕长歌,事到如今,你还装腔作势是做什么!?那我便告诉你,今日无论是谁,恐怕都救不了你啦!” “着实对不住了二姐姐。”慕君如装模作样道,眉眼之间,已被疯狂填满,“姐妹一场,我又何曾想要如此,可我若想要活下去,你就不得不死了!” “二姐姐若想要怪我,那也等到了黄泉路上,再去慢慢恨我吧!” 迅速将哨子塞入口中,慕君如用力吹了一长一短两声,手指笔直对准慕长歌,尖声道:“去!把这贱人给我撕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歹毒妇人心 早就蠢蠢欲动的苍猊犬,听得这一声令下,即刻便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厚实脚爪,有力地蹬在地面上,蹬出了一道道利爪摩擦过的刮痕。 腥臭涎水,自那些畜生口中喷出,只消眨眼之间,便已扑到了慕长歌眼前! 碧珠仓惶尖叫,面无血色,虽已惊恐到近乎瘫软,却仍旧坚定不移守在慕长歌身前。 眼看那锋利犬齿,便要对准碧珠狠狠咬下,慕长歌目光一凛,用力一扯,便将碧珠给拽到了身后,只身一人,面不改色,挡在了她身前。 慕长歌脖颈纤细修长,似乎只要被那些个锋利犬齿轻轻一划,便会在瞬间断成两截。 “小姐——”碧珠凄厉尖叫,双手死死探上前,即便是要豁出自己这条命,可只要能让她的小姐多活哪怕只是一瞬,她也值得了! 然而,她的动作到底还是比不得猛兽,为首那头体型硕大的苍猊犬,血盆大口张开,刀锋似的锐利尖齿,已贴上了慕长歌的肩颈—— 碧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那血花四溅的一幕。 慕君如却圆瞪了双眼,眨也不眨,心头兴奋,已是溢于言表! 等慕长歌血溅三尺之时,便是她从郭家解脱之日!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慕长歌那沉着双眸微微一眯,目光似剑气掠过,唇角只一挑,便挑出了几分睥睨锋芒。 慕长歌不躲不避,只一抬手,那扑上来的苍猊犬,便在瞬间失去了先前的气焰。 猛犬落了地,前一瞬还凶神恶煞的模样,此刻竟气焰全无。憨憨地摇晃着尾巴,围着慕长歌,只从喉咙里时不时发出几声低低欢快的呜咽。 慕君如心头重重一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性情最为凶残的苍猊犬,如今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在她面前温顺如斯!? 这又怎么可能!?她分明早早便命人查探好,慕长歌的身上绝没有带什么能够对苍猊犬不利的东西,如今又怎么会 “上——都给我上呀!”慕君如歇斯底里,心头火烧火燎,“一群蠢笨畜生,连哨声都不听了么!” 急急抓着哨子,慕君如又用力吹了几声,跟在后面的某条苍猊犬,像是受到了鼓舞,身子晃了晃,又发出一声咆哮。 然而,它还未曾真正靠近慕长歌,便被为首的那一只跃起,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地上,锋利牙齿一开一合,不消片刻,便让那头造次的苍猊犬丢了性命。 腥臭的兽血,蜿蜒在地板上,被一招毙命的苍猊犬,浑身皮毛都染满了血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慕君如忽然之间,便只觉得通体一片森寒,似有冰粒凝成的蚂蚁,密密麻麻爬遍了她的全身。 这些苍猊犬,不应当是最为忠诚的么!?在她一声令下之后,无论发生何事,它们都理应在瞬间便将她撕成碎片,掏出内脏才是! 可现在为什么自己明明都已经将哨子拿到了手,它们却全都停在了半路!? 慕长歌纤细指尖,轻飘飘点在为首那头猛犬的头顶,幽邃目光却悠然挑起,“如何,四妹妹现在难道还认为我是在装腔作势?” 慕君如下意识瞪大了眼睛,胸口起伏在不自觉间,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慕长歌这贱人她到底做了什么!? 若只是将这些个畜生赶到一旁,兴许还有可能,但为什么,她居然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这些以残暴闻名的苍猊犬如此服服帖帖!? “畜生果真就是畜生当真蠢笨至极!”慕君如咬牙切齿,那哨子吹了无数遍,却全然没有半分用处! 倘若它们自始至终都不肯上前,始终僵持在这儿,若等到郭家的人回来慕君如脸色隐隐一变,不,她绝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今日,若是在这一处地方必定要有一人丢了命,那人也绝不会是她慕君如! “二姐姐当真以为我没有法子了么?!” 慕君如阴沉着脸,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簪子,狞笑着极迅速地吹了几声哨子。 哨音尚未停顿住,所有苍猊犬的眼神之中,已流露出了几分畏惧,硕大的头颅,低低沉了下去。 因了苍猊犬这身皮毛,寻常训犬的时候,并不会动用鞭打这法子。 一来,它们毛皮厚实,鞭打极难令其察觉到痛楚;二来,也是因为着实不想看这样一身好的皮毛,会被鞭子抽个七零八落。 可训犬,总也得有法子让它们长长记性,因此,便衍生出了一种,专门对付苍猊犬的法子——用尖锐不易留下痕迹的利器,狠狠地刺进皮肉。 这样一来,既能让苍猊犬吃痛,张长记性,又不至于伤到了它们这样一身好的毛皮。 对准其中一只后腿,已近乎失去理智的慕君如,对准便狠一用力——然而,那苍猊犬只是抖了抖身子,喉低窜出几声呜咽,竟还是一动不动! “该死的畜生!想让我将你们活扒了皮不成!?” 见仍是不动,慕君如又狠狠刺下,几簪下去,手指都溅了斑驳血迹,却不见它们对慕长歌发起攻击。 “不过是几头畜生,也敢不将我放在眼里!” 慕君如咬牙喘息着,簪子尖端,都已被硬生生戳弯。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控制不住指尖已哆嗦起来的慕君如,下意识看向了慕长歌。 当她对上了那双,犹如寒冬凝冰,又夹杂了几分淡漠不屑的眼眸时,慕君如掌心下意识用力一缩,那已弯了的簪子,险些划破了掌心。 今日若是不能让她死在这里那她岂不是要!? 不,绝不能! 她已如此落魄,绝不能再将自己小命尽数搭进去! 事到如今除了赌一把,她也再没了别的选择! 慕君如死死咬着唇角,面色狰狞,目光缓缓落在眼前的苍猊犬身上。 她手中的哨子,是她想法子,从郭书言处偷拿来的,对于这些犬只来说,持有这哨子的人,便是主人。 苍猊犬是一种绝对忠诚的烈犬,即便豁出自己的命,也会力保自己的主人。 因此,慕君如要赌一把的,便是这苍猊犬的忠诚! 哪怕是再如何凶猛,它们到底也还是活物,是活物,便会有痛楚。当痛楚达到某个巅峰时,不怕这些已饿红了眼睛的猛犬不会疯狂! 畜生,就只能是畜生。 当那痛到了极点的苍猊犬疯狂之时,就必定会做出本能的攻击姿态。她要赌的,便是它们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攻击自己主人的忠诚! 慕君如攥紧簪子,神色阴狠且狰狞。 只要能够逼疯其中一只,只要有一只能够撕开慕长歌的皮肉,剩余的那些,也必定能一拥而上,将其啃噬到连骨头都不剩半片! 至于要挑哪一只下手慕君如拖着有些僵硬的双腿,缓缓上前,靠近了那只领头的,额心带一簇白毛的苍猊犬。 “这些年,你自小便占尽了风光,如今又将我连累至此——你可知我有多恨你!?今日,我绝不能让你活着出去——!” 把心狠狠一沉,慕君如猛一咬牙,手中簪子便对着那只领头犬的眼睛,狠狠刺了下去—— 毫无防备的苍猊犬,丝毫不曾预料到会有这一遭,当即便痛到猛地跳了起来,将慕君如重重撞了出去,自喉间滚出的嘶鸣咆哮,几乎要将这小楼四壁,给硬生生掀翻! 慕长歌迅速后退半步,肩膀紧紧抵在墙壁上,眉心却已拧紧成了一团,望向慕君如的眼神越发森寒。 她竟不曾料到,慕君如竟会如此心狠手辣! 倘若早知她如此歹毒,当日,她连一个机会都不必给她留! 受了伤的苍猊犬,疯狂地在地上滚动着,爪子狠狠一拍,一只竹椅,便在它爪下被拍了个粉碎。 它全身抽搐着,一只眼睛被鲜血糊成了一团,另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睛,也已充血成了一片赤红! 慕君如望着它,神情之中,竟连半分愧疚不忍都不曾有,尽是一片呼之欲出的兴奋期待。 她在等,等慕长歌可以在自己眼前,成为一堆鲜血淋漓的碎肉! 那只从郭书言处偷来的哨子,是她如今的保命符,被死死地攥在掌心,太过用力,骨节都泛起了几处惨白。 慕长歌眉心重重一沉,话语之间,已裹挟上了几分凌厉,“四妹妹当真是好狠的心!” “彼此彼此!”慕君如恶狠狠望向慕长歌,“不过就只是一畜生罢了!这样蠢笨的畜生,能留它性命到如今,已是仁慈了!左右你们今天都要死,你又何须假惺惺地来心疼一头畜生!” “心疼一头畜生?”慕长歌轻笑一声,随即,目光便冷冷对准了眼前那已近乎癫狂的人,冷言道,“我是在心疼四妹妹,你若再不逃,恐怕就来不及了。” 慕君如冷笑,正想开口,却只见到眼前黑影一闪,尚未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眼前慕长歌的面上,已隐隐划过了一抹怜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尸骨无存血遍地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鲜血飞溅而出,在地上画出了一道赤红血箭。 撕心裂肺的剧痛,令慕君如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手我的手我的手!?”慕君如仓惶瞪大眼睛,尖叫声凄厉,冲天而起。 自她手肘下,那修长玉手,已不见了踪迹,鲜血滴答答落在地上,一截白骨,刺目地从断臂中探出。 而那只断了的手,如今正被那头苍猊犬叼在口中,在那声声狰狞咆哮中,断手竟被它一口吞下! 人血的味道,在这不大的小楼里蔓延了开来,猛犬的眼神,已在不知不觉中,随着那蔓延的血腥气而有了变化。 “畜生畜生!” 剧痛令慕君如彻底瘫软在了地上,另一只完好的手,死命卡住断臂,冷汗淋漓的脸上,已痛到五官都错了位。唯独只有望向慕长歌的那眼神,比先前还要痛恨了无数倍。 慕君如那两排贝齿,都已险些被硬生生磨碎,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有那哨子傍身,这些畜生明明应当把她当做主人,不敢造次才是 可为什么,这领头的苍猊犬,竟然宁可咬伤了自己,也不会去攻击那个贱人!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 慕长歌凤眸缓缓落在了她身上,有一抹悲悯,轻柔划过,落于深邃湖底,终归悄然无声。 “四妹妹看来还是孤陋寡闻,只知道这些苍猊犬性情残暴,却不曾知晓,它们却是畜生之中,最有人性的。” 这些苍猊犬之所以不攻击她,是因为她一早便在身上,贴身带了一样东西—— 苍猊犬由于性情太过残暴,寻常人家是不得饲养的,郭家这几头,也是以为郭尚书得了圣恩,宫里开恩,赐给他的。 驯养的苍猊犬,加上宫中的安歇,也并没有多少。而郭府的这些,也都是由同一只母犬繁衍而来。 慕长歌今日藏在身上的,便正是由那只母犬的毛,编制而成的衣裳,贴身穿了,外人自然也看不出什么。 这些苍猊犬虽然性情残暴,却绝不会攻击自己的母犬以及手足。纵然有主人在此,倘若不得不到了二选一的地步,它们也必定会选择效忠于母犬。 有母犬的气息萦绕着她,领头的苍猊犬,自然不会伤害到慕长歌。 “四妹妹你这法子倒是精妙,只可惜,却仍旧不能奈我何。” “母犬在宫里你怎么会,怎么会得到”慕君如痛到咬碎了舌尖,鲜血挤出了唇角,忽然之间,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宫里!?你” 先前已经彻底失了血色的慕君如,此刻更是脸上一片铁青,瑟瑟发抖,牙齿更是止不住的咯咯作响。 “饶、饶了我” 寒气自脚底一瞬间传遍了全身,慕君如脑中一片空白。 “二姐姐求你饶了我,我不该听母亲的这全都是母亲让我做的,全都是她逼我的!” 慕君如颤抖着,拖着已痛到近乎麻木的身体,凄惨地哀求着慕长歌。 慕长歌眸光沉了沉,轻笑一声,“莫非,就连第一次落井下石,也是有人逼你的么?” “倘若我今日想法子,让你躲过了这一遭,他日,你必定又会冥思苦想,将我置于死地,不是么?” “不!不!不”慕君如疯狂摇头,“二姐姐救我我日后必定必定会当牛做马报答二姐姐的恩情!我不想死,不想死啊二姐姐!” 慕君如满头满身尽是冷汗,那凄惨哀求的模样,着实可悲到了极点。 慕长歌微仰起下颚,那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显得越发居高临下起来。一双绝美凤眸之中,越是悲悯,也越是冷漠。 她不想死,难道她就想了么? 倘若不是在这命悬一线之际,慕君如当真会说出是她错么? 她的本性,慕长歌如今已看了个清清楚楚,慕君如此人,与大夫人等人别无二意,同样都是自私冷血到了骨子里的人! 慕长歌绝非见死不救的刻薄之人,但若是要救一个随时都要陷害自己,想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人只怕她还没有慈悲到如此愚蠢的地步! 更何况慕长歌淡漠开口,眼底那一丝悲悯,已彻底深藏不见,沉静湖面,又是那波澜不惊的清冷了。 “现如今才求我,四妹妹,着实晚了些呀。”慕长歌轻叹一声,只是这轻叹,如今听来也只有几分嘲讽意味,“我也无能为力了,四妹妹难道从来都不知道,苍猊犬是要喂食人肉开牙的么?” 寻常百姓之中,应当鲜少有人知晓,苍猊犬究竟是要如何驯养,才能令他们不至于尽数失了野性。 但慕长歌却知道,这法子,便是喂食人肉。 而且这人肉,也绝不能是死尸的肉,而是活生生的人。 在它们尚且还是幼犬的时候,只要牙齿长齐,宫中专门负责驯养的人,便会从死牢中挑出几名囚犯,由母犬带领着幼犬,将囚犯声声咬死,再带领着幼犬,将尚未完全断气的人,啃食到一干二净。 断奶后的苍猊犬,第一口肉吃到的,便是鲜活的人肉。 也因此,活人的肉,也是最能够令苍猊犬野性大发的东西。 慕君如身子狠狠一抽搐,她虽不能全部听明白慕长歌话里的意思,但从眼前渐渐逼近的猛兽眼中,也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要不二姐姐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还不想死啊!” 慕君如的求救声,一声胜过一声凄厉。 碧珠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如今已是双腿发软,脸上冷汗涔涔,嘴张了张,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若是怕,便闭上眼睛吧。” 碧珠身子一抖,抬眼去看慕长歌,却发现在这满地的血腥之中,慕长歌神情却仍旧从容如初,镇定自若。仿佛眼前零散掉在地上的不是慕君如的鲜血碎肉,而是片片花瓣。 她究竟为何为何能够做到如此泰然!? 碧珠心头颤了又颤,终于还是紧紧闭上了眼睛。 就在碧珠闭上眼睛的刹那,苍猊犬的咆哮声再次疯狂响起,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慕君如的凄厉惨叫也响了起来。 然而她的惨叫,也不过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掩埋在苍猊犬疯狂争抢咀嚼,利齿嚼碎骨头的可怖声响之中 碧珠到底不似慕长歌般冷静,虽眼睛不曾看到,只是听到这些声音,便觉得头皮发麻,全身发冷。终是两眼一黑,彻底晕死了过去。 等碧珠醒来的时候,其实也不过才过了片刻的工夫,先前那活生生的慕君如,就已不见了踪影。 浸透了鲜血的地板上,只留下了片片撕碎的衣裳碎片,玉镯断了几截,同其他的首饰一起,散落在地上。 还有几团连着头皮的长发,纠缠凌乱着,浸泡在鲜血之中。 至于慕君如是去了何处,只看到这幅场景,便不言而喻。 苍猊犬已不见了踪影,慕长歌全身上下毫发无伤,稳坐桌旁。素玉也不知何时出现的,正站在慕长歌身旁。 得知消息的郭尚书同郭书言父子二人匆匆赶来时,一进门,见到的便是慕长歌这云淡风轻的模样。 苍猊犬已被赶回了围栏中,慕君如已葬身狗腹一事,他们也已知晓,但这二人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想到,见到的慕长歌竟然会如此冷静。 她不必以何种神情看过来,也不必开口道出什么,单只是这从容安然,稳坐于一室鲜血之内,却面不改色的模样,便足以令人心底畏上三分了。 这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郭尚书压下心头震惊,望一眼郭书言,郭书言连忙开口,关切道:“先前混乱,可有伤到二姐姐!?” “若伤到了我,我又如何能好端端坐在此处?”慕长歌抬眸,目光凛冽,沉声道,“若不是我这会些功夫的丫鬟及时赶来,只怕就连我今日也要葬身在你们郭府了。” “我倒是想问上一问,府上饲养苍猊犬,绝非一日两日,为何先前从不曾见它们发狂,偏偏就在今日冲破了那围栏!?” 郭尚书面色一变,“此话何意?” “何意?”慕长歌冷笑一声,凌厉目光一挑,“我今日才是要以慕家人的身份,问一问郭伯伯,你们郭府到底是何意!?” “这意外早不出,晚不出,怎的偏偏就发生在了今天。这究竟真的是意外一场,还是你们郭府其实并不满意这桩亲事?” “此话未免太过偏颇——”郭书言有些沉不住气,当即便急着开口。 然而,他一句尚未说完,便被郭尚书扬起的姿势给压了下去。 郭尚书一言不发,望了慕长歌,半晌,才沉声道:“此处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何不开门见山。” “父亲?”郭书言愣了一愣,全然不解他话里的意思。 闻言,慕长歌却是眉峰一挑,那清冷神色之间,已多了几分似笑非笑。抬眸扫向郭尚书时,气势上竟半分也不输这前朝重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苏云浩的提醒 片刻过后,慕长歌方才轻叹一声,沉声道。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惨剧,着实令我们两家都心痛不已。说到底,自这门亲事结下的那一刻起,慕府和郭府就成了一家人。” “事已至此,意外发生也无法逆转,我们慕府虽然痛心,却也绝不是那蛮横不讲理,定要得势不饶人,与你们拼个你死我活的人家。” “至于四妹妹发生意外这件事,待我回了慕府,必定会想法子好好解释分明,父亲他们也都是明理之人,想来也断然不会过于为难你们。” 那意外二字,从慕长歌口中道出的时候,似乎总带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郭尚书眉头松了松,“如此甚好,只是要让你去解释这桩事,也着实有些为难你了。” “此言差矣,长歌这样如何能算得为难?”慕长歌摇摇头,面上却透出了几分遗憾之色,“只是说来终究心酸,二弟弟刚出了事,如今四妹妹也遇到了这意外。” “母亲他们,本就因为家中后继无人而伤神,如今若听了四妹妹的噩耗,恐怕会越发伤心。” 说着,慕长歌便抬起了视线,似水波淡然的目光,若有似无掠过郭尚书,“倘若大哥现如今安好,倒还能帮父亲撑起慕府,只是先前他受了伤,总也还要再等上一两个月,才能彻底康复。” 郭书言眼底露出几分疑惑,心底颇有不解。 即便是眼前这位幕府二小姐,同慕君如的关系势同水火,如今出了事,就算装模作样,也总要装出一副悲伤神情才是,怎的却突然提起了这些,好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来? 郭尚书眼底转了转,末了,视线沉了沉,缓声道:“洪宇贤侄好在也只是皮外伤,也不过还要一两个月,你们慕府,也着实算不得后继无人,此事你须得回府之后,宽慰一番慕夫人才是。” 闻言,慕长歌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笑意,款款起身,“多谢郭伯伯提醒,长歌必定会照做。今日一事,郭伯父也不必太过焦心,我们慕府,绝不会是那般无理取闹的人家。” “如此,便有劳贤侄女了。”郭尚书拱了拱手,重重叹息一声。 待到唤来丫鬟,将慕长歌主仆送出,郭书言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急忙到:“父亲就这样让她走了么?那慕君如可是死在咱们这里了,倘若处置不好,他们慕家人来闹,我们岂不是” “绝不会。”郭尚书沉声道,若有所思地望向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 原本他也曾以为,慕家从此便要一蹶不振,纵然慕文泽再如何施展拳脚,也只能是强弩之末了。 但如今看来,只要还有这位慕家二小姐,只怕这慕府的气运,一时半会儿还绝不了。 这位二小姐的本事,只怕远远不只是她现在所想到的。她虽只字不提,自己究竟是如何从这些苍猊犬口中保持安然无恙的,但他却能看出来,她的完好,同那叫素玉的,会功夫的丫鬟没什么干系。 无论是提早预料到,还是临时情急之下,以一己单薄之力,都能够在那样一群发了狂的畜生口中逃脱便知她绝不像是看起来那样简单。 看郭书言还要说什么,郭尚书眉头一紧他,抬手将他的话给拦了回去,“有什么话,过后再提。先同我去一趟书房。” “父亲是要做什么?”郭书言越发不解。 “写奏章。”郭尚书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道,“祈请圣上,提拔一下慕家庶出的大公子。” 郭书言仍是不解,过后,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神情,急匆匆随着郭尚书离开了小楼。 彼时。 郭府外。 不远处,正停了一辆马车,靠在隐蔽的地方,半点也不惹人注目。 马车既大又宽敞,碧珠搀扶着慕长歌,欲上到车厢中。 还未登上,从遮挡的帘后,便探出了一双手,分外小心地将慕长歌拉了进去。 “有劳王爷。”慕长歌站稳,从容行礼,面对的却是马车中的另一人,“长歌见过太子殿下。” 苏云浩正端坐在马车中,懒散靠在软垫上,手指拈了蜜饯,慢吞吞塞进口中,一双妖娆桃花眼,眯成了两弯细窄花瓣。 “这样客气做什么,我同苍王一见如故,与二小姐自然也不想这样客套生疏。” 笑了笑,那一丝阴柔媚气,便从苏云浩眼底浅浅绽开。 虽身为男子,然而这样阴柔的苏云浩,即便是在慕长歌的身前,也不见有半分黯然。 “说来,如今还能够看到二小姐安然无恙出现在此处,想必是从我这里连夜借走的东西起了用处。” 慕长歌落落大方一笑,“长歌此次能够毫发无伤,的确是多亏了太子殿下所借之物。” 就在昨日,当慕长歌知晓郭府有驯养在府中的苍猊犬之后,在思虑过后,等那收了金叶子的丫鬟夜里前来之时,便悄悄旁敲侧击,从她口中打探了一番。 自打她听闻,新来的三夫人,似乎对三少爷的那枚,用来训犬的哨子很感兴趣之时,她心底便隐约预料到了什么。 而后,慕长歌便果断令素玉动身,借了祁靳之的身份,自宫中借出了那件衣裳。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件衣裳,才能令她毫发无伤。 “那是自然,若是无用,我又怎能借给你?” 苏云浩吐出一颗蜜饯的核,懒懒道。 “你也是聪明,知道让苍王来借,倘若换了别的人,只怕我还未必应允。” 祁靳之眉心沉了沉,而后似又带了几分哭笑不得,“你这样说,端的是容易叫人会错意。” “会错什么意?本也是这样,旁人的面子,我可一概不给,可谁让苍王你生的如此好看,当真是令我有种一见如故之感,否则,我又怎会搭理此事。” 苏云浩那眼神一抬,碧珠耳根便有些发热,这二人一开口,真是没来由的容易叫人误会。 听这太子殿下的话,难不成,他当真是有那个断袖之癖,又当真是看上了这位异姓王不成? 碧珠的胡思乱想,不敢在面上表露出半分,只是那已经红了的耳根,却怎么也遮挡不住。 瞥一眼她那红透了的耳根,慕长歌轻叹一声,笑道:“太子殿下可别吓坏了我这丫鬟,她可素来都较真的很。殿下的玩笑话,只怕她听去也要当了真。” 苏云浩眯眼,啧啧两声,“当真是无趣的很。” “说来,这次无论如何也是我帮了你一回,听闻二小姐向来都是个爽快之人,那我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太子殿下倘若有什么想要说的,只管开口便是。”慕长歌道。 “好,爽快。”苏云浩一拍手,“那我也不兜圈子了,如今我帮你死里逃生一回,理应同你要份谢礼。” “至于这谢礼么二小姐也不必紧张。” 说到这,那满脸似笑非笑的苏云浩已靠近了些,扬起手臂,带着几分暧昧地落下,搭在的却是祁靳之的肩膀。 “我同苍王十分投契,只想能偶时常见上一面,闲聊片刻,怎奈王爷总是不肯赏脸。好比今日,无论我怎样同他说,二小姐你必定不会有事,也断然不会离开的如此之快,他也无论如何都不肯听,怎的都不愿同我先去品上两盏淡茶。” “所以,我要的这谢礼么,便是从二小姐手中,借他几日。”说着,苏云浩又勾唇一笑,“二小姐也不必太过担心,王爷的心可从来都不在旁人身上,不过几日,必定双手奉还。” 苏云浩说的一本正经,祁靳之那暖玉折扇已抵在了自己额角,眉眼之间,尽是一片无可奈何。 眼角余光瞥见了他这模样,慕长歌眼底反倒沁出了三分笑意,想眼前这苍王,向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不羁模样,如今倒是被这太子给拿住了。 正欲开口,马车外却突然被人轻轻敲响,苏云浩眉心沉了沉,“进来说。” 言毕,马车的帘子便已被人给掀了开来,自外面进来一随从模样的人,刚要行礼,就见了苏云浩面露几分不耐。 “在外不必行这些个虚礼了,只管开口便是。” “这”随从看了看马车中另外几人,面露为难神情,只道是,“时候不早,殿下该入宫了。” 听到入宫二字,苏云浩眼底便划过一抹微带了几分厌倦的复杂神情。 长舒一口气,苏云浩似是百般无奈起了身,“罢了罢了,入宫便入宫。” 谁知,苏云浩还尚未迈出马车,又将那目光折返回来,同慕长歌开了口,一反先前总带了些调侃的语气,正色道:“二小姐可曾听说,厉家大公子过不了多久,便要被充军发配边疆的事情么?” 慕长歌目光微微一凝,又听到苏云浩道:“若还不曾听说,那我今日便早早开口提醒上这一句。二小姐聪慧非常,自不难明白我的意思。” “多谢太子殿下提醒。”慕长歌附身,恭敬行了一礼,内心却随之一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苍王失态伤长歌 看来,宫中那位厉淑妃,这次也受到了波及。 十有八九,也是因为当今的厉府功高盖主,多少都令当今皇上有了忌惮。如今尚未有什么明确的证据,便要将厉森炎发配边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怕不像是表面这样简单。 慕长歌心底细细思量,这一回,厉森炎的充军,想必也是皇上想要以此来敲打厉府,也算是给厉淑妃一个警醒。 经此一事,日后,那厉府想必也是不得不防的了。 正思忖间,手腕已被人给扯住了,回过神时,已被扯着坐了下来。 “你这么晚才出来,可知本王心底究竟有多不安?” 祁靳之抬手,将鬓间一缕碎发轻轻为她拢到耳后。 这动作太过亲昵,慕长歌下意识想要躲避,无意间对上了他的双眸,却又无论如何都有些不忍避开了这份柔情。 慕长歌只低低垂下了视线,道:“王爷何须担忧,有素玉在暗处护我,又怎会有什么闪失。” “素玉本王自然是放心的,可只要一想到”祁靳之眉心微微一紧,又轻叹一声,摇摇头,似有几分无奈,又带了几分宠溺,“罢了,你总有你的主意。” 慕长歌眼底的笑意尚未浮起,便又听到马车外有了响动。 门帘一掀,进来的仍是苏云浩的随从。 那人冲祁靳之恭敬行了一礼,道:“殿下命小人来提醒王爷,切莫要忘了与殿下相约的时间,也别忘了要一起前去的人。” “回去告诉你们殿下,本王绝不会食言。” 得了祁靳之这句,那人方才离开了马车。 慕长歌狐疑道:“怎么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人非要见一见不可么?”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苏云浩倘若有什么想见的人,只管见便是,哪里还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非得要祁靳之这一个异姓王来引荐。 “本王也有些琢磨不透太子的意思。”祁靳之无奈摇头,“他要本王一同带去的,便是你那竹马将军。” “苏既白?”慕长歌脱口而出,而后一个愣怔,便更有些琢磨不透了,“他有何事非得要私下悄悄见他?” 慕长歌记得分明,苏既白的父王,恭亲王在前世意图谋反,做了苏翰羽的手下败将,不只自己惨死,更牵连了苏既白。 无论是前世还是重生后的这一世,慕长歌心里清楚,苏既白此人光明磊落,待她的那份两小无猜的心意,更是真诚不过。 在她心中,苏既白便是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分量自是有些不一般。 因此,当她听闻苏云浩私下要见的,便是苏既白时,心底不免提了一提。 祁靳之开口,尚未发出声音,神情忽而便有了几分异样,“太子要见他,便让你如此紧张么?” “不过是好奇罢了,何来紧张一说?”慕长歌笑笑,正欲靠在身后软垫上,手臂却又一次被他牢牢攥紧。 碧珠低呼一声,手足无措,不知是该阻拦还是避开。 他附身下来,几乎要将慕长歌压在马车上,一双魅惑狐目,徒然便滚涌起了层层凌厉。 慕长歌眉心暗暗一沉,恍然之间,便被他周身那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气扑了满怀。 四目相对,只要眼前人再近前一步,她便真正无处可躲。 似乎有什么话在他喉低压了许久,却终究没能说出来。半晌,才见他松开双手,眼神之中却极尽克制。 碧珠慌忙扑上前,唯恐慕长歌受到了惊吓。慕长歌只轻轻按了按她手,示意她不必惊慌。 坐到一旁,祁靳之扬手去掀车窗的帘子,动作里无端便带上了几分火气。 他眼神瞥向窗外,沉声开口,嗓音带了几分沙哑。 “二小姐日后若还要为了谁担忧挂念,可别再让本王瞧见的好。” 碧珠心头又是一提,脸色都有些白了。 四小姐慕君如如今刚刚在郭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倘若这时候二小姐慕长歌,又当真同苍王发生了些什么,只怕回到慕府后,不出三日便会被那些虎视眈眈盯着她的人,借题发挥到极点。 慕长歌轻轻晃动了下手腕,祁靳之刚才的动作实在有些重,在她那如玉般莹润的腕上,留下了两道重重的红印。 “王爷想多了。” 只这简单一句,慕长歌便再也不曾开口说起什么,只如先前一般,神色泰然,安稳静坐,双眸合上,索性来了个闭目养神。 等到回了慕府,一下马车,便听到慕府之中哭声一片,想来是郭家报丧的人早已到了。 慕长歌正要下了马车,早先一步下去的祁靳之,已等在了一旁,虽是一语不发,瞥见她手腕上那两道红印时,眼底却分明划过一抹心疼。 这眼神落在了慕长歌眼中,那两座宁静湖泊,似有水波微微泛起,瞬间过后,便又瞧不出什么了。 见他那搀扶着的手不肯放,慕长歌轻叹一声,提醒道:“随着累了这样久,王爷还是先回去歇息着吧,除了这样大的事,我回府总要先去老太爷他们前面一趟才是。” 闻言,祁靳之这才松了手,神态之间却仍是欲言又止。 然而,他这欲言又止之中,想说的究竟是什么,慕长歌连猜测都来不及猜测,便见柳妈妈急匆匆自慕府大门出来。 “二小姐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他们都在等二小姐呢,郭家的下人翻来覆去说了几回,总也说不明白,老太爷他们正急着呢。” “我这就去。”慕长歌望一眼祁靳之,转头便同柳妈妈一道,去了老夫人处。 尚未进门,慕长歌便听到了里面的叹息啜泣声,眸光沉了沉,掀开门帘,神情也在迈步进去的瞬间,变成了分外忧伤的模样。 进了老夫人房间,慕长歌一眼便看到了那正半躺在贵妃榻上,脸色惨白,像是晕厥了过去的宋姨娘。 慕宝筝同大夫人正陪在老夫人身旁,哭得肝肠寸断,双目通红。 老太爷不在,想必是因为身子不好,便被老夫人将这消息给暂时压了下去。 老夫人眼眶也有些泛红,见了慕长歌进来,更是重重叹息一声,“怎的了,这到底是怎的了?昨天还是个好端端的大活人嫁到了郭府,为何才过了一夜,人便没了!?” 大夫人也抬起通红了的双眼,使出浑身解数将眼底的恨意与震惊压下,悲悲戚戚道:“是呀长歌,你四妹妹她,她究竟是怎么了!?” “郭府来的人没能说明白么?”慕长歌叹息道,“原以为,四妹妹这是桩好亲事,谁曾想,不过是成亲第二日,便就遇上了这样的意外!” “当真是意外么!?”老夫人重重一拍桌,颇有几分不甘,“郭府好苍猊,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怎的会偏偏赶在这时候他们郭府,当真是连再多等几天都不情愿么!” “是呀,本来还是好好的,怎会突然便出了什么意外!”大夫人红着眼睛,此话说出口时,俨然带了些咬牙切齿。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看了,还只当是大夫人果真慈爱至极,心疼庶女到了如此地步。 可只有大夫人同慕宝筝清楚,这咬牙切齿,就只是冲着慕长歌而去! 她当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这小狐媚子,竟会有这样通天的本事! 在那些个苍猊犬的围攻下,她居然都能做到全身而退,反倒是那信誓旦旦,认定了这次必定会将慕长歌置于死地的慕君如,末了连一具全尸都不曾留下 这小狐媚子,到底是从何处而来的本事! 大夫人几乎要将自己那两排牙齿咬个粉碎,面上却又不得不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长歌,你是陪着你四妹妹的,在郭府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总不见得,咱们慕府的小姐丢了命,他们只用了意外二字,就把咱们给搪塞过去了吧!” “绝不能!”老夫人重重道,“虽说我们慕府不及从前,却也不是能够让人随随便便就看低了的人家!若郭府不能给一个满意的说法,此事即便是要闹到皇上跟前,也绝不能就此罢休!” “老夫人。”慕长歌又是一声轻叹,“四妹妹出事之时,长歌并不在身旁,究竟是何种意外,孙女着实不知。” “若不是早有预谋,怎会到现在人都尸骨无存,也不见郭府的人亲自前来!?” 慕长歌像是被老夫人的怒意吓到,退后半步,视线也越发垂了下去。 “郭府的人究竟为何不来,长歌也着实不知,但今日就在长歌要离开郭府的时候,郭伯父却有一件事,曾自三叮嘱过孙女。” “郭伯父的意思应当是,无论四妹妹究竟为什么会被苍猊犬围攻,但她在郭府死的不明不白,也终究是事实。” “郭伯父还提及,郭府同慕府交情匪浅,绝不能因此便从此交恶。他必定会在这几日,给出一个让咱们慕府满意的赔礼方式,只请老夫人稍安勿躁,莫要伤了这多年的和气。” 岂料,待慕长歌话音落地,老夫人的火气非但没有丝毫消退,反倒是越发火冒三丈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圣旨降,主母怒 老夫人掌心重重一拍,险些将茶盏推到了地上。 “赔礼,赔得起么!?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不清不楚死在了他们郭府,如何赔得起!?” “老夫人,暂请息怒。”慕长歌上前一步,柔声劝慰,“四妹妹的命,纵然是万两黄金也不足以弥补,可今日郭家的态度,倒也像是十足的诚恳。” “依孙女看,郭伯父所言的赔礼,自不会只是简单的银钱,咱们慕府根基厚重,也不将那些个黄白之物放在眼中。他的意思,孙女看来倒像是要” 说着,慕长歌声音便低了下去,冲着皇宫所在的方向,极尊敬地拱了拱手,一切自在不言中。 老夫人的面色,霎时便缓了一缓。 目光微转了转,老夫人心底思忖了起来。 郭尚书在皇上眼前,还是很有些分量的,倘若能够由他在皇上面前提携一番,慕府现如今所呈现的这颓然之势,想必不日便可逆转。 若当真如此老夫人紧拧的眉心渐渐舒缓了开来,慕君如不过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庶出,如若她在郭家殒命,便能够为慕府换来一条光明前程,倒也是值得的了! 老夫人轻咳一声,开口道:“若当真如此,那咱们也应当看看郭府的诚意。两家相识多年,总不见得轻巧便要交恶了起来。” “更何况,你父亲还尚未清楚此事,究竟要如何抉择,也应当听一听他的意思才是。” 一丝冰冷厌恶,自慕长歌眼底浅浅划过。 这便是老夫人,便是慕家真正的当家主母! 可笑自己当日曾还觉得她公允万分,如今她方才算是真正明白,老夫人的公允,也不过只是建立在慕家的名声,慕家的权势不曾收到威胁之时。 这几句听起来冠冕堂皇的话,慕长歌又怎会看不出其中的深意? 不是那死了的慕家四小姐不重要,只是再重要,也重不过他们眼中的权势颜面! 敛了那冰冷嘲讽,慕长歌音色如常,“老夫人说的是,也请老夫人和母亲节哀,四妹妹已去了,想她在九泉之下,定也不愿见到家人如此痛苦。” “怎能不痛苦?”老夫人长长悲叹一声,摇摇头,眼底又蓄满了眼泪,“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心痛的滋味,着实是” “罢了罢了,当下再说这些也无用,你刚从郭府回来,也受了不小惊吓,早早回去歇着吧。” 恭顺行了一礼,慕长歌退出了房间,离开之前,又悄悄打量了一眼面色如同死人的宋姨娘,心底不免有几分酸涩。 想来着实可悲,在这样大的一座宅院当中,当慕君如一命呜呼之后,真正会为了她而悲伤的,竟就只有这一个亲娘。 看宋姨娘那般痛苦的模样,慕长歌心底便不免浮现出了江姨娘的身影。 倘若自己有个万一,江姨娘必然也会如同此刻的宋姨娘般痛苦 心底轻叹一声,慕长歌眸光却越发凛冽。 即便是为了生母江姨娘,在这犹如龙潭虎穴的慕府,哪怕脚下这条布满荆棘的路再如何难走,她也定要一步步走下去! 片刻过后,慕长歌主仆二人,已回到了千翠院。 一进门,素玉便急忙起身,“小姐,王爷刚才来了,一直等着小姐呢,刚刚才离开。” 慕长歌坐下来,自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只简单道了句,“知道了。” 素玉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将那要说的话,给硬是挤了出来。 “小姐,奴婢虽不知今儿王爷和小姐是怎么了,可奴婢瞧见王爷那失魂的模样,着实是从未见过的。” 素玉性子直白,倒也明白有些话不是她真能竹筒倒豆子讲完的。 停顿住,素玉又眼巴巴地看着慕长歌,等她的回应。 就在这会儿,碧珠已手脚麻利地为慕长歌沏上了茶,也将炭盆给拨弄的旺了些。 慕长歌捧了茶盏,眼眸半眯,晃一晃那杯氤氲,半晌,才缓缓道:“这茶不错。” 见她绝口不提自己提到的,素玉便有些按捺不住,正要开口,便又听到慕长歌的声音响起。 “他若有什么要说的,自然会到我面前来说。” 碧珠望一眼素玉,以眼神悄悄示意她不要再多言。但素玉偏偏又是个直白之人,能看明白碧珠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 “可小姐若一直不肯给王爷留几分颜面,王爷又怎能有什么机会提?” 慕长歌笑了一笑,仍是那无风无波的浅淡模样,“他若是想,自然就有主意。” 见素玉似乎还忍不住要说什么,碧珠有些急了,又不能在明处径直打断,眼珠低低一转,轻声笑道:“小姐现如今说的这些话,当真是越发有禅意了,奴婢有时候还当真有些听不懂了呢。” “禅意?”慕长歌笑道,“还真是看不出,你这丫头的嘴,还真是越发会说了。” 素玉也知,自己的确不应当再多说什么了,便也笑了笑,悄无声息带过去了方才的话题。 入夜。 坐在铜镜前,慕长歌望着镜中的倒影,碧珠正在身后拿了象牙梳子,仔仔细细地为她梳理着那一头长发。 “连着几日都不曾去探望大哥了,也不知他身上的伤如何了。” 碧珠闻言,道:“应当差不多了,大夫先前不是也说过么,大少爷伤口虽不浅,但也只是皮外伤,动不到筋骨,康复总要快一些。” “那便好。”慕长歌笑笑。 她能够确定,郭尚书必定能够听得明白她的话,倘若郭尚书当真会去做了,那么,她要做的,想必最迟也不过就是这三两日了。 然而,事实上,那一道圣旨降到慕府的时间,比慕长歌所想象到的还要早,中间也不过只隔了一天。 前来传圣旨的公公,开门便先喜气洋洋的道了句恭喜。 听闻有圣旨传来,老夫人早早便同老太爷等人,等在了正厅,带领着长房所有的人,毕恭毕敬等待迎接这道圣旨。 “人可都到齐了?”那公公笑着问道,“府上大公子呢,怎的二房的人,一个都不曾见呢?” 老夫人面上一愣,带着几分疑惑,恭敬道:“这位公公,圣上这道圣旨,怎的还同二房有关联么?” “倘若没有,奴才又怎好去催府上大公子呢?”那公公又笑了起来,“还是劳烦老夫人,先命人去将大公子唤来,也好早早让奴才能够回去复命。” 老夫人心头顿时隐隐顿了一顿,心底的狐疑,顿时一层层弥漫了上来。 在圣旨宣读之前,即便是心头再如何疑惑,也不好过问太多,否则,只怕原本是喜事,也要因了那多嘴而招惹来晦气了。 见老夫人已命人去找二房的人,慕宝筝眼角余光扫一眼慕长歌,同大夫人低声道:“母亲,这圣旨究竟会是” 大夫人暗暗示意她噤声,眼神却也在不自觉之间,扫向了慕长歌。心底一阵没来由的烦乱,难不成,此事又同这小狐媚子有关? 正当这母女二人心生狐疑之时,二房的人也陆续到了。 自新年夜过后,慕长歌也当真是有好些时日都不曾见到慕洪宇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安心养伤,身形虽消瘦了不少,气色倒还不错。看那模样,身上的伤应当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大少爷到了。”那公公见了慕洪宇,脸上的笑意更是浓了几分,冲他拱拱手,似乎比方才,都更要客气了几分。 见状,老夫人的脸色,顿时便有些阴沉了下来,大夫人心头也提了一提,那不祥预感,越发明确了起来。 反倒是老太爷,自他脸上,似乎也瞧不出有什么变化。 慕洪宇也有些意外,这些年,宫里来的人,他倒是没少见,可就算是要恭维,也是冲着慕鑫阳或慕宝筝而去,从不曾有谁待他这样客气过。 今日这公公如此恭敬,还当真令他有些意想不到。 略带着三分迷惑,回了那公公的礼,毕恭毕敬跪地接旨,待那圣旨上的内容被宣读过后,慕洪宇方才在震惊当中明白了,为何那公公会待他如此客气—— 圣旨的内容,竟是要将慕洪宇免了科考,便允他入朝为官! 虽说那官职只是个小小的文官,可古往今来,单是能够被皇上亲自下旨提拔,更是免去了科考,这便是莫大的殊荣了! 大夫人尚未听完,那攥紧的掌心,已快要被指甲硬生生划破! 妒恨,堆满了大夫人的眼底,好似吐着信子的毒蛇,疯狂啐出的毒液,即刻便将她的双眸染成了血红! 慕宝筝更是暗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望向慕长歌,在瞥见对方那沉稳面容之时,一瞬间想明白了所有的慕宝筝,几乎要将那两排牙齿硬生生嚼个粉碎。 这贱人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难不成,这便是她所提到的,郭府要给慕家的赔礼!? 然而,在这众多人当中,此刻眼底神色最为怪异的,却是二夫人。 在听完圣旨的一瞬间,二夫人眼底迅速划过了一抹复杂神情。 那一眼,慕长歌看的不甚分明,却唯独能够肯定一点,那个眼神,绝非欣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老夫人失态 慕洪宇更是呆愣在了原地,全然不曾想到这一幕。 那公公顿了顿,笑道:“大少爷纵然再如何高兴,也先将这圣旨给接了才是啊。” 慕洪宇方才如梦初醒,面色一正,跪地谢恩。 他这一跪,老夫人等人也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纷纷压下了各异脸色,行礼接旨。 同老夫人等人不同,老太爷看上去,倒像是当真有几分欣喜,当即便命人给了公公谢礼,又毕恭毕敬目送他们远去。 待到那些人离开,正厅中,竟有一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老太爷抬起眼皮,望了眼慕洪宇,自言自语似说道:“也算是天不绝咱们慕家到底也还是有个能给咱们光耀门楣的。” 慕宝筝低垂着的双眸狠狠一瞪,却又在瞬间化作温柔如水的模样,冲着慕洪宇盈盈一笑,“方才我可都愣怔了,当真是要恭喜大哥,咱们慕府可好久都没有这么大的喜事了!” “说的是,说的是。”大夫人也笑意温和,看似十二分真诚地望向二夫人,“给弟妹贺喜了。” 这句贺喜,除了大夫人,只怕谁也不知道从她口中说出时,是如何一种钝刀子割肉的滋味! 面上真诚满满地同二夫人道贺,而她心底,如今却只有那刀割火烧一般的恨! 若真等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哪怕真要将二房这贱种过继在自己名下,好歹也能做成自己的一枚棋子。 可现在他竟连过继都不必,便径直得了皇恩,扶摇直上了! 前思后想,这一切,必定都是因那小狐媚子从中作梗,否则那贱种又怎么会平白无故,便得了皇上青眼!? 这贱人果真是留她不得! 大夫人那毒蛇般的目光,半丝儿都不曾躲得过慕长歌的眼睛。 一抹轻笑自她眼底渐渐荡开,而后,又落在了老夫人处。 那怪异愠怒似乎尚未从老夫人面上尽数消散,强做出的慈祥笑意,不免总有几分僵硬。 “这可的确是喜事一桩,值得热闹操办一回,兰儿,你且随我来,好生商议一下,要如何庆祝一番。” “是,老夫人。”大夫人心念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雅儿就先不用随着来了。”老夫人温言道,“也不知文贤又去了何处,这可是大事,理应让他知晓,你便去找他,将此事告知与他吧。” 二夫人微一愣证,眉心紧了紧,随即便恭敬应了。 待众人散去,慕洪宇手中还持着那一道圣旨,面色微拧,欲言又止。 慕长歌靠近两步,微微一笑,“大哥该欣喜若狂才是,怎么竟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旁人若不为我高兴倒也罢了,可母亲她为何” 慕洪宇心头一时难耐,冲动开口,却又叹息压下,苦笑一声。 “二妹妹,难道这圣旨,我竟不该接?” “该不该,倒不如问你愿不愿。”慕长歌修长手指,轻轻搭在那圣旨上,明澈眼眸,像是一眼便能看穿他的内心。 “究竟是想要一辈子仰人鼻息,束缚住手脚,还是想要堂堂正正在这府中有一席之地,大哥心中,不是早就有了答案么?” 慕洪宇一愣,随即眉心低低一沉,牢牢攥紧了圣旨。 “大哥既然明白,便再好不过。”慕长歌笑了笑,“只要自己心里清楚,又何须在意旁人作何感想。” 说罢,慕长歌便转身,施施然而去。 片刻过后,老夫人房内。 早早掩上的门窗,令原本敞亮的房中,看起来阴暗了不少。 其他伺候着的丫鬟婆子,都被赶了出去,只有柳妈妈一人在旁伺候着,就连大夫人的贴身丫鬟,也等在了外面。 回了房里,老夫人便紧抿了唇角,一言不发。 半晌,大夫人才试探着开口道:“依了您的意思,咱们应当怎样给洪宇庆贺才好?” “终究是一桩了不得的喜事,总得好好操办一场,记得热闹了些,其余的,便由你看着拿主意。” 老夫人沉声道了几句,便又紧锁了眉头。既不再开口说什么,也没有让大夫人回去的打算。 老夫人心底究竟在思忖什么,大夫人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看起来正在闭目养神的老夫人,像是睡过去了一般。 大夫人迟疑片刻,轻声道:“老夫人若是乏了,便早早歇着吧。儿媳也该回去” 一句话尚未说完,大夫人只觉得手腕上一紧,老夫人那遍布褶皱的手,已用力按在了上面。 “老夫人?”大夫人心底一沉,脸上划过一抹错愕。 老夫人按着她的手,极为用力,保养得宜的修长指甲,几乎要深深刺穿她的皮肉。 老夫人缓缓撑开的双眼之中,竟隐隐透着几分诡谲狰狞,自那口中吐出的苍老声音,更是无端多了几分阴冷寒气。 “你可甘心?” 大夫人心头一颤,面色仍极为端庄沉稳,“都是慕家子嗣,洪宇能够光耀门楣,儿媳心底自然欣喜非常。” 这得体回答,换到的却是老夫人一声冷笑。 在这阴暗房内,老夫人那低低压过来的视线,令人没来由便有了些压抑。 “我问的是,你可甘心!?” “慕家子孙,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儿媳有何不甘心?” “你当真能够甘心!?你自己的儿子,不过才死了个把月都不到,如今那尸骨想来都不曾化,便要欢欢喜喜看一个庶出,将原本应当是他的位置取而代之,你当真甘心么!?” 大夫人心头又是一凛,腕上,老夫人时常佩戴着的碧玺戒指,几乎要深深嵌进了她的肉里。 老夫人的声音越发低沉,略有些浑浊的眼神,偏执地的泛着冷光,嗓音低沉到了极点。 “即便真有人要将鑫阳的位置取而代之,那也应当是你们长房子嗣,轮也轮不到二房的庶出!” 大夫人猛抬起头,似是不敢置信,竟会从老夫人听到这样的话。 “你向来聪慧,将慕家交给你,我这把老骨头,也从来都是极放心的。” 同大夫人对视半晌,老夫人缓缓松开了手,也将那阴冷目光默然收回,在那一室昏暗中,又坐回了那威仪气派。 “你主事的这些年,总是样样都处理的极好,也最能明白我的心意。想来这一次,也不需我多费心。” 说着,老夫人又面无表情地看一眼大夫人,“这些日子又越发冷了起来,宋姨娘母子处,要多关照几分。长歌自幼身子弱,也别忘了她,你可都记住了?” 那句别忘了她,从老夫人口中道出时,隐隐透着几分别有深意。 大夫人视线低低一晃,重重望了一眼老夫人,“老夫人只管放心,儿媳做事,绝违背不了您的意思。” 低低吐出一口浊气,老夫人闭目,缓缓点头,“你做事,我向来安心。” 将大夫人送出了房门,刘妈妈折回房中,正要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帘子掀开,便听到老夫人不急不缓的一句。 “先放那儿吧,总觉得今儿的光太刺眼,没得惹人心烦。” 柳妈妈抽回了手,回了老夫人身旁,将她手旁已冷了的茶,重新换了盏温热的。 将茶水捧到老夫人手旁,柳妈妈低声道:“不过是些个不起眼的东西,若是刺眼,老夫人不看便是,何必非要同这些个不痛不痒的东西较真。” 老夫人握着茶盏的手一顿,那徒然瞥向柳妈妈的眼神中,尽是一片凌厉。 柳妈妈垂手,视线也低低垂了下去,“老夫人息怒,是老奴多嘴了。” 片刻,老夫人才低低叹息一声,不无疲倦。 “你跟着我伺候了这些年,旁人不知,你也不知么?倘若当年,我要是能够” 话未说完,老夫人那攥着茶盏的手,已控制不住颤抖了起来,微微泛红的眼眶之中,尽是一片痛苦。 柳妈妈见状,竟二话不说便跪了下来,再开口时,嗓音已然哽咽。 “是老奴不好,老夫人当日的苦楚,老奴从不曾忘记。老奴不应当提起此事,无端惹了老夫人伤心” “罢了,罢了”老夫人苦笑,又长长叹息了一声,“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罢了,这也都是命数啊” 老夫人一语未毕,那眼泪也已掉了下来。 良久,偌大的房中,能够听到的,便只有这相伴了几十年的主仆,低低饮泣的声响。 时间一晃,已到了夕阳西沉的时候。 刚刚唤了碧珠将灯点上,慕长歌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到了门前。 碧珠正要去开门,谁料外面的人,既不开口也不敲门,再回头望一眼慕长歌,那动作便迟疑了。 素玉也将视线落在了慕长歌身上,带着几分无声的哀求。 慕长歌却半点也不着急,从容将棋子落下后,方才瞥一眼紧闭房门,淡然道:“以往来我这千翠院,可从不把自己当外人过,怎么今儿就突然转了性,竟如此拘束了起来?” 话音落地,外面那人才像是鼓起了勇气,推开门,露出门外那张脸,屋里的人顿时齐齐一愣,怎么会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求保吾儿 门外那人探身进来,温婉面容上,一双秀丽眼眸微带红肿,应当是刚哭过。 宋姨娘姿态里,总带了些已根深蒂固了的谦卑,冲慕长歌笑了笑,“二小姐。” “姨娘怎么来了?”慕长歌吩咐道,“碧珠,快给姨娘沏茶。” 在这府里两房的一众姨娘之中,宋姨娘似乎总是格外不起眼的那个,平时若没什么事,也只喜欢安安稳稳守在自己那方寸大小的院中。 “叨扰二小姐了。”宋姨娘侧身坐在椅子上,捧着滚烫茶水,唇角勾起的笑意,似总有几分勉强。 沉寂半晌,也不见宋姨娘要说什么。慕长歌将那喝剩的半盏茶搁下,清澈双眸望向宋姨娘。 “又不是什么外人,姨娘有什么话想说,不妨直说。” 有她这句,宋姨娘才终究是开了口,然而话未说出口,那眼泪已是扑簌簌落了下来。 双膝一滑,碧珠一个拉扯不及,宋姨娘便已跪在了地上。那不曾碰过的新茶也被碰倒了,茶水顺着桌沿滴滴答答落在她衣襟上,她也浑然不觉。 “二小姐,我自知君如她此番必定事出有因,可她即便是千错万错,也终归是我十月怀胎掉下的一块心头肉” “君如她糊涂,但她再糊涂,也还是我心尖上的女儿啊!我只想能在最后送她一程,这偌大的慕府,看上去热热闹闹,但真正能求的,到底也没有几个!” 宋姨娘低低的饮泣声,直叫人肝肠寸断,“求二小姐帮帮我,我只要能远远送一送她,就别无所求了!” 尚未听完宋姨娘的哭求,慕长歌便已经给素玉二人使了个眼色,自己也探出手去,合力将宋姨娘拉了起来。 “姨娘的怜子之情,长歌怎会不懂,只是”慕长歌轻叹一声,“若四妹妹尚未完婚倒也罢了,可她殒命之时,就已经是带着晦嫁入郭府的郭家少夫人了。” 姨娘的身份,向来低贱,所谓的半个主子,反过来说,便还是半个奴才。 喜事也好,丧事也罢,能够去参与的,也就只有当家主母,至于那姨娘身份的人去成去不成,一切都得看主母的意思。 眼看着距离落棺下葬的日子,已不剩几天,宋姨娘自是心急如焚。 至于她为何求的是慕长歌,而非主母大夫人,不必言说,也都心知肚明。 听了慕长歌的话,宋姨娘凄苦地闭上了双眼,眼泪成串滚落,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写尽绝望。 命素玉打了水来,慕长歌将帕子沾湿,递到了宋姨娘手中。 宋姨娘有气无力地擦了擦脸上泪痕,整个人都好似丢了魂儿,又带着几分挣扎,“若真难为,我也不好牵连了二小姐。” “兴许这也就是我们母女的命数。”宋姨娘摇头,苦笑,“君如向来都怨我,怨我怎的就只是个低贱姨娘,如今倒也算是遂了她的意了,连这最后一面,都也不必见我这低贱姨娘。” 说着,宋姨娘又看望慕长歌,强压下那哽咽,“若我去不成,可否劳烦二小姐,能不能带着三少爷去她坟冢前,把她素来喜欢穿的,用的,都烧给她?” “她才嫁进郭家一天,他们哪会知晓她喜好,别总给了她用不惯的” 碧珠眼眶一红,慌忙侧过身去,急急抹了把眼泪,素玉到还算镇定,面上也不免有了一丝悲戚。 母女连心,宋姨娘现如今的这痛心断肠,绝无丁点伪装,也就越发惹人心酸。 “这倒是不难,姨娘放心便是。姨娘也别太过伤心,倘若四妹妹在九泉之下,知道了姨娘现如今这憔悴模样,也必定走不安宁的。” 说话时,慕长歌抬抬手,示意碧珠再去换盏热茶来。 谁知,碧珠还未动身,便见一人影重重推开门,阴沉着脸,横冲直撞便进来了。 定睛一看,方才知晓进来那人正是三少爷慕皓轩。 “她还会不得安宁么?她若真想要安宁,又怎会一步步到了今日?姨娘你还来为她求二姐姐,她又可曾将姨娘你放在眼中过?” “她若听过只言片语,如今姨娘也不必在这哭了!” 慕皓轩许是恼怒到了极点,一改往日的温吞书生模样,就连半分让怕旁人插话进来的余地都没有。 宋姨娘错愕不已,压根就不曾想到,这向来不声不响的慕皓轩,怎么就会突然出现来到了这里。 “你,你这是什么话!?君如她纵然有再多不是,也是死者为大,总不见得、不见得连让我给她烧些东西也不成!” 宋姨娘那含着眼泪的话,却根本没有将慕皓轩的气势给压下去。 慕皓轩重重一沉肩膀,“二姐姐若是愿去,那是二姐姐心好,二姐姐心好,自己好着便是,断然不必拖上我一起!” 从他进门一来,慕长歌除了最次那错愕一眼,面上神情,自始至终也没什么变化。 听了这句,方才见慕长歌轻笑一声,望向慕皓轩时的目光,也像是在望向一个不懂事的莽撞孩童。 宋姨娘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变了,强压着几分慌张,呵斥道:“谁可逼你去了么?你不愿去便不去,跑来这里闹是做什么!” 这呵斥声到最后,怒意竟硬生生被哽咽给压了下去,宋姨娘忍着那蓄满了的泪,一把扯着慕皓轩,“你们两个人同我,真是冤家来的!” 拉着慕皓轩,宋姨娘急匆匆同慕长歌一躬身,“让二小姐看笑话了。” 说罢,宋姨娘便硬着扯着慕皓轩,脚步匆匆,离开了千翠院。 一路上,宋姨娘都紧抿了嘴唇,一言不发,待到回了自己院中,方才松开了那钳着慕皓轩手,却又在下一瞬间,劈手便是重重一耳光—— “娘!?”慕皓轩愣了,这一巴掌虽不痛,却令他委屈万分。 宋姨娘挥出去的那只手,还停顿在半空中,颤抖着,眼泪顷刻间便滚了出来。 只听宋姨娘颤声道:“这一巴掌,为的是打醒你!我先前是如何同你再三叮嘱的,难道你全都忘了不成!?” 慕皓轩百口莫辩一般,“娘说的,我怎会忘!?我只是” “娘已没了你妹妹,难道你还要让娘连你也一起失去吗!?” “娘!”慕皓轩急道,“好好的,怎的就说起来了这个!再者说了,即便我方才是冲动了些,二姐姐也断然不至于因为这便会要了我的命。” “糊涂!”宋姨娘重重一拂袖,“娘怎会看不出,你那二姐姐并非什么奸佞之人。娘让你防着的是大夫人,又哪里是什么二小姐!” 慕皓轩顿时露出不解神情,宽慰她道:“娘只怕是想错了,嫡母有什么好防备着的。” “一来,她压根就没有什么要对我不利的理由,二来”慕皓轩叹口气,道,“如若嫡母当真是想要谋害与我,又怎会私下找了我们母子二人,意欲将我收到她名下?” 见宋姨娘脸色瞬间起了变化,慕皓轩又急忙解释道:“娘可万万不要多心,娘是知道的,我可从不贪图这些。我只是只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嫡母究竟有何见不得人之处。” “若连你都能看出来,她哪里还能安然无恙到今天?” 安姨娘叹息一声,温婉眼底,浮现起一丝沉淀多年的痛苦 倘若不是的大夫人,她又怎会在正受老爷宠爱的时候,突然便毁了这把好嗓子? 她虽拿不出什么证据,但她心知肚明,那始作俑者必定是大夫人! 喉咙间像是被千刀万剐的痛楚记忆,如今又隐隐约约浮了上来。 那时大夫人虽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可毁了她的歌喉,便是等同于让她从此便成了个活死人! 回首往日,宋姨娘掌心禁不住攥紧了起来,几乎要将手里那一方丝帕扯破。 她天生性情温吞,从未想过如何报复大夫人,自始至终都在这偌大的慕府之中,低头求一条生路。 然而现在,她的女儿已经没了,大夫人又想要将手伸向她仅剩的儿子她绝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你听着,皓轩。”宋姨娘捧起儿子的脸,沉声道,“无论大夫人怎样拉拢你,都决不可有半分动摇。万一,万一” 宋姨娘目光暗淡了一瞬,“万一遇到什么不测,你也定要牢牢记住,宁可想法子求你二姐姐,也绝不要去找老夫人。” 她何尝不明白,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再多心痛,也换不会一个活生生的慕君如,但她却仍旧要这样做,现如今,也就只有这一桩事,能够让她再自然不过的接近慕长歌。 然而,宋姨娘的话说完,慕皓轩却愣怔住了。 这是何意?若说大夫人也就罢了,为何就连老夫人也老夫人她,难道不是府里最为坦荡公允之人么? 慕皓轩心底一片狐疑,可对上宋姨娘那疲沓目光,顿时便不忍到了极点,只得暂且将那些个疑惑压下,重重点头,“娘说的,儿子都记下了。” “只是娘,你所说的万一,究竟是什么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元宝藏玄机 眸光一黯,宋姨娘缓声道:“娘也只是随口说上一说罢了,你别多心就是。” 慕皓轩不疑有他,当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 千翠院内,房中。 素玉一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棋盘,一边时不时看向那紧闭的房门。 当真是怪了,慕长歌他们听不出也就罢了,但她绝不会听错。先前在宋姨娘进来之前,外面分明是祁靳之的脚步声。 但这到底是为什么,倘若真是他来了,又为什么不进来呢? 见她迟迟不肯落子,慕长歌淡淡望她一眼,“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素玉笑笑,将那疑惑掩过,“奴婢只是在想,小姐棋艺这样好,奴婢可怎么也想不出要如何赢了。” 闻言,碧珠也抬起头,手里还捧着件新作的披风,笑道:“小姐何止是棋艺精湛,琴棋书画,咱们小姐可是样样精通。来,小姐,试试这新做的披风,看合不合身。” “要赶在这几天做出来,当真是难为你了。”慕长歌起身,由着她将披风系到身上。 “能伺候小姐,是奴婢的福气,何来委屈一说?”碧珠越看,越觉得欢喜,“小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赶明儿奴婢再把边角裁一裁,半点儿也耽误不了去厉府赴宴。” “淑妃娘娘省亲是大事,里外里都免不得要换上簇新的,方才不算失了礼仪。”慕长歌摆弄着披风,啧啧称赞,“当真是比外面那些个裁缝要好得多。” “这披风颜色是素净了些,但正好能衬小姐的衣裳。”碧珠笑嘻嘻道,“等到了厉府,小姐必定是最惹眼的那一个。” 惹眼?慕长歌眸光微微一凝,等过两日真到了厉府,她能不惹来祸患,就该算万幸了 厉淑妃这次省亲,想来也是当今皇上给她的弥补,给厉府的弥补。也是为了向众人昭告,即便厉森炎犯了错,也断然不会影响到厉府的权势。 厉森炎是在慕府栽了跟头,无论他同大夫人勾结一事,是否已被厉府知晓,但慕府与厉府的梁子,已经在厉森炎被押入大牢的一刻,便已结了下来。 这次厉淑妃省亲,专程命人请了慕府,为的只怕不是亲家融洽,而是专程摆了一出鸿门宴。 只不过,这一场鸿门宴,要对付的到底是整个慕府,还是专门针对她慕长歌一个,如今也还尚未知晓 又过了两日,晌午时分。 慕皓轩又一次来到了千翠院,今日他来的时候,不似那天一般冲动,再见到慕长歌时,眼底甚至还带了几分腼腆。 “二姐姐,那天是我冲动了些,若惊扰到了二姐姐,还请二姐姐宽容则个。” “你倒是鲜少到我这边来。”慕长歌冲他笑了笑,“不过是小事,谈什么惊扰不惊扰,听起来不免生分。碧珠,给三少爷上茶,再把你新做的点心端些上来。” 慕皓轩有些拘束地坐了,抱歉地笑了笑,“那日还真是让二姐姐看笑话了,说到底,我这心里也不比姨娘她好受。” “君如她是自私了些,也的确糊涂的很,可她到底也还是” 提及慕君如,慕皓轩那眼底也红了红,似是哽咽到有些说不下去了。 慕长歌低低叹息一声,“三弟弟不必解释,这也是人之常情。” 慕皓轩强忍回眼泪,哑着嗓子,道:“那时候,我说的那也都是气头上的话。她就是再糊涂,与我也是一母同胞的妹妹,我怎舍得真就放下她不管。” “这些,都是姨娘临时赶制的,还有她没带去夫家的,都是她喜欢的,还有姨娘亲手折的几个元宝,只求二姐姐能在她下葬那日,能代姨娘烧给君如。” 这时,慕皓轩带着的小厮,才将自己带来的那包东西捧上了前。 那包东西不大,包的倒是满满当当。 “姨娘说,这已是不情之请,再不好让二姐姐带更多。这里面的东西,也请二姐姐帮着好好看上一看,倘若还有什么多了的东西,二姐姐也只管取出来就是。” 慕皓轩眼眶通红,将那包裹捧到桌面上的时候,双手都微微颤抖。 “这算不得什么不情之请。”慕长歌目光落在那包裹上,温言道,“我必定会带去的,三弟弟只管去告诉姨娘,她的意思,我都已明白了。” 又同慕长歌简单寒暄了几句,慕皓轩便离开了。 待他一走,碧珠便要将那包东西拿开,“小姐,这东西先搁在哪儿好?若放在小姐卧房里,到底是不吉利。” “先别拿走。”慕长歌搁下手里的茶水,扫一眼那大开的房门,“怎么说也是姨娘郑重托付给我的,怎好随随便便就乱放了去,你同素玉二人再把他规整一下,看看要是少了什么,再给四妹妹添置上一份,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 服侍了慕长歌这么久,碧珠同她早已有了默契,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急不慢靠近了大门。 “奴婢这就来,今儿风大,这门还是关上吧。” 将门掩上,慕长歌也已打开了包裹。 最上面摆放着的,是叠的整整齐齐一层元宝,下面的东西,也不过是几件衣裳绣花鞋。 乍一看,当真是半点玄机都没有。 慕长歌则不急不慢,将那些衣物一一翻找过,仍是不见任何异样。 碧珠同素玉对视一眼,心底不免纳罕,难道这一回,是小姐想错了么? 盯着那一堆衣物,慕长歌眉心渐渐拧紧,末了,拈起一只元宝,冲那二人晃了晃,“别愣着,过来,把这些全都拆开。” 三人齐齐拆了元宝,一个个拆过去,碧珠有些丧气,无论怎么拆,那也不过只是寻常的元宝,也不知宋姨娘到底是怎么折的,个个都结实难拆的很。 她望一眼慕长歌,慕长歌却半点烦躁的感觉都没有,仍旧在那细细地拆着,终于,当拆到其中一个时,慕长歌手一顿,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这元宝之中,夹了一张纸条,纸条边缘极奇妙地卡在缝隙中,轻飘飘的一张,若不是拆开了,当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发现它的存在。 “姨娘这字条藏的可当真隐蔽,若一个不小心,过不了几日便要随着这些化成灰了。”碧珠啧啧两声。 素玉也道:“藏的这样隐蔽,到还真不好找。怎的不干脆团成团,晃一晃也就能听见了。” “你们想的倒是简单,若那么轻易便能找到,万一把它找出的人不是我呢?” 慕长歌边说,便将那纸条打开,摊开在自己眼前。 纸条上,很明显是宋姨娘的娟秀字迹,清晰写了一行:厉府此行,切勿落单! “这是什么意思?”愣怔一瞬,碧珠忽然便觉得周身有些寒凉。 “切勿落单”慕长歌喃喃自语着,若有所思。 厉淑妃回母家省亲,明日厉府必定会热闹非常,她又怎会有落单的机会? 但宋姨娘这纸条,也断然不会是没来由的,那这八个字,其中意味究竟是什么? 素玉面上紧了紧,透出三分狐疑,试探道:“小姐,这会不会是宋姨娘故意给小姐设下的圈套?” “厉淑妃要省亲,就算慕厉两家是亲家,此事也轮不到一个姨娘来关心,也更不会有人刻意同一个姨娘提起。” 像这样一个,连听兴许都没资格来听的姨娘,又怎会知晓厉府设宴是怎样的?就算她当真知晓,又怎知这是不是她故意同大夫人里应外合,为慕长歌设下的圈套? 慕长歌缓缓点头,“我自是明白。” 越是看透了这慕府内里污浊,慕长歌就越是明白,何为不可不防。 在这一方深宅之中,又有哪一处不是波谲云诡之地? 无论宋姨娘此番举动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设下圈套,她都必得步步为营,仔细提防。 碧珠越发担忧了起来,“那小姐又要作何打算?” “我自有主意。” 慕长歌起身,踱步至炭盆旁,手指一松,纸条便在热浪上打了个几个滚,随即便被卷入了火舌,转瞬间便被吞噬了个干干净净。 “小姐当真不必奴婢去求王爷相助么?”心急之下,素玉脱口而出。 碧珠阻拦不及,当即便也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 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了,往日天天都要来千翠院的苍王,突然就像销声匿迹了般,仍住在慕府,却终日都不见其身影。 他若是不来,倒也罢了,可慕长歌这些日子,也绝口不提那位苍王,竟好像是从未遇见过那人一般。 这看上去好似再寻常不过,却又处处都透着几分怪异。其实也不只是素玉,碧珠心底又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总也不敢开口问罢了。 听了素玉这话,慕长歌只是动作微微顿了一顿,而后,便又是那淡然回应,“不必,终究也不是什么太过要紧之事。” “可是,小姐,奴婢认为” 素玉不死心,还想要提及祁靳之,又急急开了口,然而,一句尚未道完,又忽然心头一紧,硬生生卡在了半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偶遇苏既白 素玉自问从未在什么人面前退缩过,然而,慕长歌她只不过是微凝了目光的一瞥,便已令她本能的不敢造次。 “是奴婢多言了。” “无妨,你也只是关心则乱。”慕长歌淡然道,“说到底也算不得什么紧张的事情,不必惊动了王爷,我自能处理的了。” “是,小姐。”素玉垂首,将那未曾说出的话,坚实地吞了回去。 夜里,卧房内。 碧珠为慕长歌梳理着长发,欲言又止片刻后,又嗫嚅道:“小姐,素玉也只是担心小姐,别无他意。” 慕长歌微微一笑,“不必你说,我也明白。你可是怕我会小肚鸡肠地恼了她?” “自然不是,小姐从来都不是那些个心眼小的。”碧珠心头一松,“奴婢只是怕素玉总这么一头热的便要去做什么,没的惹人烦。” 这嗔怪着的话语,像是在怪罪素玉,然而听那语气,却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好了,在我面前你还要装什么,你若是担心素玉,直说便是,同你我又无需遮掩什么。” 碧珠脸上红了红,“小姐惯会不给奴婢留情面。” 慕长歌又笑了笑,“总之你安心便是,我绝不会因为几句话,便真去恼了谁,倒是你,有时间在这里胡思乱想,倒不如赶紧歇息着去,明儿还得去厉府呢。” 听她提到厉府,碧珠神态之间,又隐隐透出几分不安。 “小姐,你说宋姨娘她悄悄藏在元宝里带来的那句话,可信么?” 慕长歌将腕上镯子取下,放在桌角,轻一碰,便是浅浅一声脆响,眉宇之间,藏着一抹从容轻笑。 “可不可信,明日不就知道了么。” 次日,一早。 老夫人房里的人,早早便来到了千翠院催促,说是今儿不比往常其他的事情,绝不能晚到半步,失了礼数。 一早预备好的马车,似乎也比寻常气派了许多,老夫人同大夫人与慕文泽坐在一处,而慕长歌,则是同慕宝筝一起,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三弟弟又不来么?”慕长歌上了车,只见慕宝筝,不见慕皓轩,便这样问道。 慕宝筝冲她柔柔一笑,解释道:“三弟原本是要来的,可兴许是因为近日天气又凉了,又犯了咳疾,母亲担心他身子,便让他留在府里了。” 说话间,慕长歌也已坐了下来,“三弟弟的身子,虽算不得什么体弱多病,但这咳疾却总时不时要犯一场,当真是让人跟着揪心的很。” “可不就是么,母亲先前也给他寻过了不少方子,总也好不了。” 慕宝筝说着,目光又落在了慕长歌的发间,一脸艳羡,“二姐姐生的可真是好看,当真是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只是二姐姐今儿怎的打扮如此素净呢?若是二姐姐不嫌弃,我这只孔雀簪,便赠了二姐姐可好?” 慕宝筝扬起手,轻轻扶了扶发间那只流光溢彩的孔雀簪。 这簪子很是华美,拼凑而成的宝石,却又并不太过惹眼,足够奢华,却并不浮夸。 这样的一只簪子,自然是极美的,然而再好的簪子,总也要与人相配才好。 慕宝筝的七分姿色,着实压不住这十分惊艳的孔雀簪,由她佩戴,便不免有些违和之感。 “这簪子当真是好看的很。”望一眼孔雀簪,慕长歌将视线收回,轻笑道,“这样贵重的东西,我又怎好随随便便就收了三妹妹的。” 慕长歌的话刚才说完,慕宝筝就已将簪子取了下来,小心捧在掌心,示意碧珠将其取过去。 “再好的首饰,倘若与我不相称,我也断然没有要强留着的理由,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二姐姐应当更适合他,我又何须强求呢?” 碧珠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去接那只孔雀簪。 她迟疑着不肯去接,慕宝筝也铁了心一般,定要让慕长歌戴了这簪子。 “难道二姐姐是怕,我会在这簪子上懂什么手脚么?” 慕宝筝一开口,神态之间便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只是,在这楚楚可怜之中,似乎隐隐带了丝挑衅意味。 “莫非,二姐姐你当真是怕了这,才会不敢接么?” 慕长歌眉峰微微一挑,唇边随即漾出一抹轻笑,看一眼碧珠,示意道:“三妹妹这话,说的可当真是好生怪异。你与我是自家姐妹,我又怎会怕你什么?” “既然三妹妹如此大方,那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得了慕长歌这句话,碧珠才上了钱去,将簪子取了过来,轻轻将慕长歌头上的珊瑚珠取下,再小心为她带上了那孔雀簪。 佩戴在慕长歌墨云似的发间,那孔雀簪似乎便在那一瞬间有了生命一般,就连墨蓝宝石的幽幽光泽,似乎都变得熠熠生辉了起来。 即便是早就已将慕长歌恨入骨髓,慕宝筝也不得不承认,慕长歌的美,的确是她望尘莫及发的东西。 将那一抹妒意藏好,慕宝筝微微瞪大了小鹿似的无辜双眼,叹了一声,“二姐姐当真才是配得上这孔雀簪的人,佩戴在我的身上,当真是委屈了它。” “三妹妹这嘴可是抹了蜜?”慕长歌淡淡一笑,“收了你的东西,本也该是我说些好听的才是。说起来,三妹妹当真要将如此贵重的东西转赠给我么,我如今收了,还真是不知要如何回礼才是。” “自家姐妹,一只簪子也要提什么回礼,岂不是惹人笑话。” 慕宝筝温婉抬起手腕,轻笑道。 然而,就在她低下头的一瞬间,那无辜懵懂双眼之中,却分明划过了一抹恶狠狠的杀意。 回礼她自然是会要回礼的,只不过她想要的,可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首饰。 不过只是一个庶出的低贱东西,也敢拿了她的簪子,也就只能用她的这条贱命来偿还了! “二姐姐。”再抬起视线的时候,慕宝筝又变成了那一脸懵懂无辜的模样,欣喜似最纯真的孩童一般,“二姐姐这样好看,等到了外公家中,可要好好给那些人见上一见才是。” 马车一路沿着大道,平缓驶向了厉府。 待到过了个把时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下了车,自有厉府的小厮前来牵马,引他们入府。 无论厉府同慕府,如今是不是结下了梁子,这两家身为亲家的关系,也还是不会改变。 也因为这一层关系,老夫人今日才会督促他们,到的格外早,总不能让人指指点点,说是他们慕府不懂礼数。 所以,慕长歌他们到了慕府,这时候,总弄也没有其他多少人到来。 站在厉府门前,望着眼前那比慕府气派了许多的门墙,慕文泽的脸上,不免透出了几分暗自的阴冷。 慕文泽那转瞬即逝的神情,自认为没有人看到,却被一旁的慕长歌尽收眼底。 慕长歌唇角轻轻一挑,慕文泽是个极爱好颜面的人,如今那暗淡神情,想来也只是因为厉府的气派,将他硬生生比了下去口,才会令他自惭形秽。 当真可笑,如此虚伪又贪慕权势之人,在前世,她怎会深信不疑地将他作为一个“父亲”来景仰!? 就在慕长歌正要迈步进入厉府的一瞬,只听得苏既白那爽朗嗓音,自一侧传来—— “长歌,当真是巧。” 慕长歌顿住脚步,微笑着看向苏既白,“你到的怎也这样早?” “父王今日不能前来,身子有些不舒坦,我便早早替他来了。” “近日气候又更冷了些,可要注意些身子才好。”慕长歌微微一笑,那看似沉着淡然的目光中,却掩藏着极微妙的一丝。 她清楚,恭亲王绝非身体不适,而是想营造一种自己已经无心过问任何事,好令所有对皇位虎视眈眈之人有所麻痹。 前世的恭亲王,便是以这样的方式韬光养晦,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未能拔得头筹,不止自己命丧黄泉,甚至还让什么都不知情的苏既白,平白无故便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苏既白开口的时候,老夫人等人,已随着厉府的小厮进去了。 身旁除了碧珠以外,已经没了别人,反倒是清静的很。 “奇怪了,祁兄怎么没有同你在一处?” 苏既白向身旁打量了几眼,纳罕道。 “你找苍王做什么?”慕长歌冲他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岔开了他的话,“你们这些日子,难道不是可以经常见到的么?” “我找他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上次祁兄再三叮嘱,改日必定要找一个地方一醉方休,过后却又总也见不到他在何处,心底不免好奇罢了。” 苏既白四下看看,左右无人,方才压低嗓音,同慕长歌道:“我且问你,祁兄这些日子,可是同太子亲密了不少?” 慕长歌点了头,“也不知是因为什么,那二人没来由地便亲密了许多,三不五时,都总要见上一见。” “哦?”苏既白的面色,顿时便隐隐有些怪异了起来,“祁兄可有提过,他们二人是为何才会走动如此密切的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厉淑妃省亲 慕长歌略一沉吟,开口道:“倒是有提过,咱们那位太子殿下,谁人不知他脾性,向来也是觉得王爷与自己喜好相当,才经常找在一处,也不过就是赏花对弈,一对玩乐友人罢了。” 苏既白眉心紧了紧,又爽利展开,“倒也是,倘若只是这般,那便好了,我也就不必总躲着祁兄了。你也知道,我虽为将,却不愿” 笑了笑,慕长歌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自是明白。”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言,苏既白便也微微一笑,噤了声。又颇有些慨叹地再开口,“自小,便是长歌你同我最有默契。” “都耽搁这么久了,别让你们老夫人等太久,快些去吧。”苏既白压下眼底一丝落寞,冲着厉府洞开的大门做了个手势。 略略颔首,慕长歌只当不曾见到苏既白强掩下的落寞之情,转身带了碧珠,便入了厉府。 宠妃省亲,无论何时都是一桩大事,虽因要避嫌,不敢太过铺张奢靡,但明眼人一看也不难知道,厉府那暗藏的奢华,说是快要抵得上半个皇家也不为过。 之后的半个时辰里,其余该来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到了,因是省亲,而非寻常设宴,来的人里面,除了同厉府交好的几人,其余的都是同厉府沾亲带故之人。 起初在厅内,并没有见到慕宝筝,快到厉淑妃到的时候,方才见她挽了另一女子的手,笑意盈盈从侧门而入,径直向了慕长歌的方向而来。 同慕宝筝一起进来的女子,看上去要比她稍稍年幼些,体态轻盈,眉目娇俏,一点樱唇旁,落了一粒朱砂痣,分外可爱。 “二姐姐可还记得若仪妹妹?” “原是若仪表妹。”慕长歌笑道,“已有好些年不见,不曾想表妹已如此出挑了。” 来的这人,便是厉若仪,是厉文博唯一的嫡女,自小便被厉府众人捧成了掌上明珠。 厉若仪笑眯眯地,满脸的娇俏与不谙世事的天真,“的确是好些年不见了,上一回见到二表姐还是咱们小时候,那时候母亲便说,长大后,二表姐必定是最好看的那个,果不其然,当真是一点也不假!” 正寒暄着,只听得又一阵脚步近了,慕宝筝侧眸看过去,又笑道:“还当是谁,原来是你们两个。” 慕长歌也随着看过去,随后对着来人礼节性地行了半礼。 走在前头的那儒雅男子,连忙探出手去,道:“表妹无需如此客气,自家人哪需这般客套。” 开口的这人,便是厉文博的二子,厉远帆。 厉远帆同厉森炎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二人之间却有着天壤之别。 在厉远帆身上,不见半分霸道蛮横,样貌更是柔和许多,言谈举止之间,自然而然便给人一种稳重宽厚之感。 然而,厉远帆话音刚落地,随他一起来的那稍年幼的男子,立刻便透出了一个讥诮冷笑,“自家人?二哥这样说,还真不怕失了身份。” 此言一出,赤裸裸带了几分不怀好意,慕长歌往了他一眼,泰然自若,“这位便是子言表弟吧。” 在厉府,也有一对龙凤胎,就是眼前的厉子言与厉若仪。 厉子言与厉若仪的样貌,几乎有九成相似,只不过,厉若仪身上的那股子娇俏,在厉子言身上,便显得有些文弱阴柔。 平日里,厉府的事情自有上面两个哥哥处理,厉子言甚少操心,就养成了这随心所欲的性子。 厉若仪嗔怪道:“三哥,长歌表姐也是姑母的女儿,与我们怎么就不算是一家人了。” 厉子言冷哼一声,眼底写满不屑,“你愿自降身价,我可不愿。” 厉若仪一哽,气恼得眼眶都有些红了。一跺脚,“二哥你看,大哥不在,三哥就这样欺负我!” “原来你还知道大哥不在了!?也不想想,大哥到底是被什么人给害成了如今这惨状!” 冷冰冰道出这几句,厉子言望向慕长歌的眼神越发挑衅。 “我倒甚是不解,害了我大哥的贱人,竟还敢这样堂而皇之出现在此。” 稍稍扬起视线,只见慕长歌从容一笑,面带几分疑惑,音色温婉,“倘若我没记错,当日下令将大表哥投入大牢的人,是太子。之后又下令使得大表哥充军发配之人,是皇上。” 略停顿一瞬,慕长歌又抬眸,一双深邃眼瞳似笑非笑,“只是我却不知,子言表弟口中,那害了大表哥的‘贱人’,又是这二者当中的哪一个呢?” “你——”厉子言冷脸,狠狠一咬牙,已有了要翻脸的打算,“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齿!” “够了。”厉远帆眉心一沉,声音虽不大,却沉稳非常,重重瞪一眼厉子言,“当下是什么场合,就由得你胡闹?” 厉子言面色也阴沉了下去,自是百般不服气,却碍于平日厉远帆的威严,当即只是冷了脸,用力拂袖,自顾自走向了一旁。 摇摇头,厉远帆又同慕长歌拱拱手,歉疚道:“三弟平日被父亲他们娇宠坏了,难免有些骄纵,表妹切莫与他一般见识。” “我还有些事要去一下,若仪,好生陪着你二位表姐,若你三哥再来胡搅蛮缠,只管去找老夫人便是。” 说罢,厉远帆便又从侧门离开了。 出外几步,厉远帆加快了步子,大步追上了厉子言,一手拍在他肩上,却被其重重甩开。 “你明知大哥同他们脱不了干系!” “知道又如何?”厉远帆压低嗓音,又警惕地扫一眼身后,见四下无人,才安心道,“若是无缘无故,大哥怎会进了大牢,又被发配充军。” 厉子言嗤之以鼻,目光狠厉,“你既明知道这一点,又为何要护着那贱人,不让我给她好看!?难不成” “难不成是你也与大哥一样,被那贱人的几分美色给迷晕了头!?还是说,咱们堂堂的的太尉府,竟怕了他们区区一个慕家!” “慕家自然没什么好怕,可你也应当仔细了些,不要如此莽撞才是。” 厉远帆沉声道:“方才倘若她声张起来,单单是从你口中蹦出的贱人二字,便足够你吃不了兜着走。” 厉子言面色越发阴鸷,“不过只有两片利落些的嘴皮子,能把我怎么样!?” “她若真只有两片嘴皮,又怎会将大姑母逼到了这境地?” 厉远帆心中所想只开了个头,又被自己给压了回去,摆摆手,拧眉道:“罢了罢了,同你说,你也没心思去听个明白。别的时候由着你胡闹也就罢了,今儿可是姑母省亲的日子,千万别乱捅娄子!” 急匆匆叮嘱几句厉子言,厉远帆又快步离开了。 尚且留在原地的厉子言,面色凝重,眼底有些阴晴不定,自身后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随即抿了抿唇角,也闪身离去。 厅内,厉若仪正扑闪了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眸,极可怜地看着厅外,还在为了刚才厉子言一事而生气。 “待姑母回来,我定要同姑母告上一状,好好让她管教三哥!” 厉若仪的话音刚落地,便见到有小厮从外面快步跑了进来,说是厉淑妃的仪仗已到了。 预备迎接厉淑妃之时,慕长歌才见到了厉府其他人。 厉太傅同厉老夫人均是银丝满头,却精神奕奕,身为正一品骠骑大将军的厉文博仍远在边疆,陪在太傅二人身边的,则是厉家的大夫人,温晴萱。 由厉太傅带领,重人行至院中,只等厉淑妃到来。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由宫婢仔细搀扶着厉淑妃,才真正出现在众人眼前。 前世,慕长歌也见过几次厉淑妃,与当下这容貌也别无二致。 厉淑妃闺命唤做秀珠,是厉太傅嫡出的小女儿,容貌生的极美,且美的格外雍容大气,鹅蛋脸圆润饱满,柳叶儿细眉精致,一双杏眼似秋水含情,鼻若悬胆,不大不小的两片红唇饱满端庄,却又透着几分女子独有的妩媚。 身为厉太傅最为宠爱的女儿,自小厉秀珠便受尽了宠爱,那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即便是在她入宫之前,也早已渗透在了她的骨子里。 厉淑妃进来的时候,院中所有人早已按照礼节,认认真真行了跪礼,就连厉太傅同厉老夫人也不例外。 “都起来吧,自家人,无需这样多的繁文缛节。”厉淑妃手腕略略抬了抬,视线看似漫不经心扫过眼前众人,又在扫过慕长歌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瞬。 款步来到厉太傅同厉老夫人身前,厉淑妃也依着礼节,回了半礼。 至此,那需恪守的礼数,便算是做完了,厉老夫人惦念这入了宫的女儿,扯进了她的手便不松开。 “皇上允你回来住几日?” “陛下仁厚,心疼本宫思家情切,便允了本宫能够多住上些日子。”厉淑妃端庄一笑,视线又扫过了一旁,“今日长姐也该回了吧,怎的不见她人?” 厉淑妃所说的长姐,便是大夫人,从迎厉淑妃回来的时候起,便不见了大夫人的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树梢落乌鸦 慕宝筝上前一步,得体应道:“母亲说身子有些不适,头晕难奈,先去歇息着了。” 听她声音,厉淑妃笑着侧过视线,“不过才几个月不见,宝筝越发有个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了。” “也罢,长姐她倒是一直都有这个老毛病,隔三差五便要头晕一回,本宫虽惦念的很,也不急于非要赶在这一时相见。” 道了几句,厉淑妃目光穿过慕宝筝,含笑落在慕长歌身上,“倒是这位,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竟生的如此惊艳。” 慕长歌施施然行了一礼,款款一笑,“长歌见过淑妃娘娘。” “这便是被长姐捧在心尖上的那个庶出女儿么?”厉淑妃啧啧叹道,“先前本宫见了长姐,总能听她提起你,总有些不以为然,如今见了才知道,这模样可当真是招人疼惜的很。” “来,长歌,走近些,让姑母好生瞧瞧。” 这姑母二字一出口,一同守在旁边的厉子言,登时便阴沉了脸色。就连厉老夫人何氏,面上也划过一抹微妙神情。 若是厉家的庶出子女,唤她一声姑母合情合理,可慕长歌是慕家的庶出,本就隔了一层,又非他们厉家血脉,按着规矩,也当恭恭敬敬喊一声淑妃娘娘才是。 如今厉淑妃要让她唤自己一声姑母,不可谓不抬举了她。 厉子言险些脱口而出之时,厉远帆已挡在了他身前,狠狠一瞪,才令其不甘作罢。 厉淑妃探出手,冲慕长歌招了招,示意她靠近过来。 她虽与大夫人年纪相仿,却保养极好,一双手更是莹润白皙,镶嵌了玉石的金护甲奢华精致,足以彰显其主人在后宫中的位分。 望着慕长歌,厉淑妃神色分外柔和,“真是越看越惹人疼,若你不是长姐心上的,本宫都想将你留在身边了。待会儿你哪儿也不去,就坐在本宫身边,陪本宫用膳可好?” 这简单几句寒暄,听在旁人耳中,均难掩那艳羡神情。 有谁不知,当今宫中最为受宠的二位便是厉淑妃与纪贤妃,特别是这位淑妃娘娘,不单单在皇上眼前受宠,身后还有厉府这样实力强大的母家,无疑更胜一筹。 今日能够得了厉淑妃的青眼,慕长歌日后还愁不能扶摇直上? 换做旁人,只怕早已欣喜到语无伦次了才是,而慕长歌却只是轻舒双眉,不卑不亢地从容一笑,“长歌谢过娘娘。” 至此,厉淑妃方才松开了拉着慕长歌的手,同厉老夫人与厉太傅寒暄着走远。 待到身旁无人了,碧珠才长舒一声,眼睛瞪大了几分,“当真想不到,淑妃娘娘待小姐竟如此温和。奴婢先前从未见过淑妃娘娘,还以为娘娘必定是威仪十足,不苟言笑之人,谁曾想,竟会如此和善。” “淑妃娘娘德行宽厚,自然和善。”慕长歌唇角轻抿了抿,一双秋水剪瞳中,却暗暗扫过一抹幽光。 厉淑妃,可从来都不是什么软角色。 若她不曾有前世记忆,想必此刻所想也会如碧珠一般。可她却偏偏记得,厉淑妃的和善,也仅仅只存与表面,内里的阴狠歹毒,可不差大夫人半分。 先前她已从祁靳之处听说,因为厉森炎一事,以至于厉淑妃同四皇子苏易斌母子二人也受到了波及。 那时,厉淑妃单单只是自保,就已废了不小力气,在整个母家的权势与厉森炎只身一人之间,她也不得不忍痛,牺牲了这侄儿。 此事虽不曾令厉府伤及元气,可也算是在她脸上甩了一记耳光。 先前看厉子言对自己的态度,不难知晓,那笔账,明里暗里都已是冲着她去了,今日若厉淑妃待她不冷不热,她还不至于太过提防,但厉淑妃却待她亲热万分 事出反常即为妖,在厉淑妃那温柔和善的照拂之下,藏着的只怕是比毒蛇獠牙都要凶猛的狠毒! 将眼底那一丝凛然压下,慕长歌步伐从容,缓步回到老夫人身旁。 “淑妃娘娘待你亲近,是抬举你,入席后,决不可错了规矩,别降了咱们慕府的颜面。” 老夫人神色略有几分淡漠,并不十分欣喜。 “孙女自是明白。”慕长歌从容回道。 老夫人那眉头又皱了皱,似是想说什么,终是只压了压双手,转眼看向了别处。 待到入席时,早早便有厉淑妃身边的宫婢前来,示意慕长歌坐到厉淑妃身旁。 顺从坐下,慕长歌却见到,大夫人的位子仍是空的。 扫过那空位置,厉淑妃疑惑道:“怎么长姐还没有来么?” “只说是有些头晕。”厉老夫人道完,顿了一顿,又道,“也该好些了才是,十有八九是睡着了。” 厉淑妃不无关切,同稍远些的慕宝筝道:“你母亲她,近来时常害病么?” “谢姑母关心,母亲原本是不常害病的,只是年前,哥哥他无端端害了急病去了,母亲心痛不已,便又开始时常晕痛了。” 对外,无论是慕府还是郭府,对慕鑫阳惨死一事,只道是发了急病,也好维系二府的脸面。 提及慕鑫阳,慕宝筝纵使强忍着,那眼泪也还是在瞬间蓄了满眶,极难耐地啜泣一声,又匆忙收住,模样当真是百般可怜。 “是宝筝失礼了,不应该在姑母面前提起如此晦气的事” 厉太傅拢了拢长须,与厉老夫人一般,均面带了几分不悦。 反倒是厉淑妃,轻叹一声,望向慕宝筝时,眼底尽是心疼,“倒是本宫不好,偏惹你提起这伤心事。” 说罢,只听厉淑妃又重重叹息道:“本宫也有皇儿,母子连心又怎会不懂。长姐要承受那丧子之痛,当真是” “说起这,本宫险些忘了,出宫前,本宫也总惦记着长姐的旧疾,恰好太医院新来了个御医,最擅长治疗长姐的病症,便让他配了些药丸来,服下便可舒缓。” 厉淑妃一提到这,即刻便有宫人捧上了一小瓶丸药。 “长姐素来最讲究规矩,今日迟迟不来,想必不是睡着,而是头疼难耐,还是先命人送过去,让长姐先服用的好。” 正要将瓷瓶交给下人,厉淑妃又迟疑一下,转眼看向了慕长歌。 “长歌,可否由你代本宫的人将这送过去?” 厉淑妃温言道:“这种事本也不该让你去,只是长姐每当害病,脾气总古怪的很,寻常下人即便是送了药,她连看也不看一眼。” “若是由你去送,劝一劝她,她总会肯试一试的。” 问的是可否,可回答起来,又怎会有第二种选择? 慕长歌恭顺接过了那瓷瓶,对着厉淑妃盈盈一笑,“娘娘无需担心,长歌这便去上一趟。” 她不过抬眸一笑,厉淑妃心底却禁不住晃了一晃。 再看过去,慕长歌神态仍旧再寻常不过,半点异常都不曾有。可她总觉得,在那双似湖泊般沉静的双眸深处,藏匿了许多令她看不透的东西 联想起先前她曾听到的那些,厉淑妃心底不免升起一缕疑虑,又在转瞬之间便压了下去。 究竟如何,靠猜测,总是靠不住的,还是得要亲自看上一看,方能知晓。 将那疑虑扫了个干净,厉淑妃唇角隐隐约约,勾起了一抹别有深意的浅笑。 带慕长歌去到大夫人休息的房间之人,是厉老夫人随手招来的丫鬟,年纪尚轻,梳着双丫髻,还是一脸童稚未脱的模样。 小丫鬟引着慕长歌向后院走,边走便说道:“表小姐受累了,大姑奶奶原是可以找个近些的客房歇息的,可奴婢听说,大姑奶奶一发病,便疼的厉害,半点嘈杂声也听不得,只得找了后院最僻静的一处客房。” “无妨,走动走动也好。”慕长歌笑道,时不时打量着厉府之中的摆设。 慕府虽说近些年不及先祖荣耀,宅子却不失先代气派,在一众朝臣之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 然而同厉府比较起来,慕宅便着实有些不值一提,单是从占地来看,厉府便足有三座慕府大小,内里更是亭台楼阁,样样不缺。 如此大的宅院,便难免会有些清冷的地方,譬如后院。 越靠近后院,便越是冷清,这一路过来,慢慢的,竟连下人也看不到了。 厉府的后院也相当之大,大夫人所歇息的客房,便位于一片桐树后的寂静院落。 前厅热闹喧哗,而后院这一处,却安静到连鸟雀啁啾,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一阵风吹过,尚未萌发新芽的枯枝,便在寒风中飒飒作响。 几只浑身漆黑的乌鸦,不知从何处盘旋而来,零散落在枝头上,叫声令人隐隐有些头皮发麻。 乌鸦向来被视为不祥之鸟,碧珠见了,心底不免一沉,“小姐瞧树上,怎么那么多的” 慕长歌扫一眼树杈,只道是,“天冷难觅食,想来是到这儿找吃的来了。” 不曾想到,慕长歌话音尚未落地,便听得几声桀桀怪笑,冷不丁从一棵偌大桐树后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以身涉险,得见一面 “何人在此!?”慕长歌目光一凛,厉声呵道。 碧珠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神情紧张,攥紧双拳,紧贴了慕长歌。 随后,听得一阵脚步窸窸窣窣声响,一张俊秀面容便从桐树后露了出来,看穿戴打扮,分明是厉府的婢女。 “奴婢红柳,是来伺候大姑奶奶的,表小姐可是要来寻大姑奶奶?随奴婢来便是。” 红柳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娇娇弱弱地做了个手势,想要引慕长歌去旁边那院落。 碧珠心头一松,嗔怪道:“好端端的,藏在桐树后做什么,怪吓人的。” 碧珠下意识地想要搀了慕长歌继续前行,却察觉到身旁人稳如磐石,连半点要挪动的意思都没有。 凛然一笑,慕长歌微眯凤眸,那波澜不惊的眼底,已隐隐透出了几分锋芒。 “我从未开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是你们姑奶奶夫家的表小姐?” 红柳那恭顺笑意一顿,即刻间,那娇俏天真神情,已不复存在,一双眼睛里透着的,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森森杀气。 “慕二小姐当真机敏,原以为,有如此样貌之人,必不会有如此机敏,倒是我看走眼了。” 红柳冷冷一笑,手掌一抖,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便出现在了掌心。 惊恐过后,碧珠瞬间明白了过来,面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一把扯过慕长歌手臂,“小姐快逃!” 然而,碧珠脚步尚未来得及挪动半分,一丝冰凉,便猝不及防贴上了她的脖颈。 碧珠头皮一麻,不敢置信地看过去,先前那一脸天真懵懂的小丫鬟,手里也已多了把匕首,阴冷地凝视着她,神色之中的天真,早已不复存在,“逃,怕是来不及了。” “小、小姐”碧珠身子已僵作了一团,冷汗渗了满脸,只要那匕首再用力一丁点,想必立刻就会血溅当场。 切勿落单看来宋姨娘所指的,应当就是这件事。 慕长歌眉峰缓缓挑起,轻笑一声,斜斜扫过去的视线,分外沉稳,“我步步小心,到底还是着了你们的道。只是不知,你们背后的主子,到底是今儿的哪一个。” “慕二小姐冰雪聪明,想来心底已有了答案才是。”红柳闪身贴近,“倘若慕二小姐你当真猜不出,那也不必再猜了,对一个死人来说,知不知道答案,又有什么要紧?” “说的不错。”慕长歌微微仰起下颚,红柳贴到颈间的匕首,锋利无比,只是轻轻贴上,便已碰触出了一丝伤痕,血珠细密地渗了出来。 只见她缓缓闭上眼睛,又低低叹息一声,“如今我的确是没了退路,给个痛快便是。” 红柳动作微一停顿,那森寒双眸中,隐约透出了几分敬意,抿了抿唇角,沉声道:“慕二小姐这沉稳气魄,红柳着实钦佩。还望小姐黄泉路上莫要怪罪红柳,谁让你偏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言毕,红柳眸中杀意毕现,匕首一撤,又用力一推—— 眼看那吹发即断的锋利匕首,即将割断慕长歌喉咙的一刹那,只听得一声脆响,眨眼间,便被卷进了那双温柔却极有力的臂弯中。 “你到底还是出现了。”慕长歌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眼前那人。 祁靳之胸口起伏着,复杂神情中,唯有那一抹愠怒分外显眼。 红柳的匕首早已被他折扇挡开,弹飞了出去,红柳一脸惊愕,方才握着匕首的手腕,已被震得红肿不堪。 紧跟而来的素玉,也趁此机会,一举救下了碧珠。 “你是故意的!?”祁靳之怒目而视,却又在眸光对上她颈间一丝血线时,瞬间化作了满腔心疼与自责。 “倘若本王并不在暗处,你可知方才的冒险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慕长歌抬眸,不躲不避,“倘若我不这样做,敢问王爷究竟还要在暗处藏到几时?” 自从郭府一别,祁靳之便再也不曾真正在她眼前出现。 那一日,宋姨娘去到千翠院之时,看素玉神情,她便知晓,那日在门外的人,除了宋姨娘,必定还有祁靳之。 她与碧珠可能会听错,但素玉绝不会听错。 就在这二人目光交汇之时,红柳迅速给了小丫鬟一个眼神,意欲翻墙脱身,岂料方一转身,便见祁靳之冷冷一瞥,“一个活口都不必留!” 言毕,便见素玉脚尖一点,只是闪身之间,那二人连闷哼一声都来不及,便已被断了喉咙,倒在地上咽了气。 鲜血汩汩而流,引的树上的乌鸦格外躁动不堪,尸体尚有余温,它们便已有些按捺不住了。 碧珠打了个激灵,却已不似先前见到鲜血时慌张,“王、王爷为何要急着杀了她们?” 如此一来,岂不是连究竟是谁指使他们而来都难以探查了么? “杀不杀,区别倒也不大。” 祁靳之尚未开口,反倒是慕长歌先发了声。 “即便能将这两人里里外外都扒个干净,也绝探查不出什么。” 这二人,十有八九是厉淑妃的人,凭她对她的了解,做事必定滴水不漏,敢明目张胆让这二人换了厉府的衣裳,在此就要同自己动手,必定早已想好了退路。 无论今日她们二人是否能够得手,那证据,必然是连半分也无的。 “你这伤口”祁靳之眉心拧紧,语气重重一沉,“万不可再如此冒险了!” “小伤罢了。”慕长歌淡淡道,曾经历过血肉被一刀刀划地皮开肉绽的剧痛,像这样的微小伤口,又怎会被她放在眼里。 “倒是这两具尸体,素玉一人可处理的了?” 素玉点头,应道:“小姐无需担心,奴婢定当安置妥帖。” 说罢,素玉又看向祁靳之,“王爷也还是先离开的好,厉府在百安,始终不同于其他的寻常人家。” “本王清楚。” 说完,祁靳之又深深望一眼慕长歌,似有千言万语,良久,方才轻叹一声,“能让本王放不下的,始终都还是只有你一个。” 这一眼之中所包含的万千,无一不是柔情缱绻。 暗处,谁也不曾注意的角落中,苏既白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笑意,暗暗转身离去。 素玉将那两具尸体处置的极妥帖,就连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了个干干净净,令人压根就想不到,此处刚刚才堆放过两具尸体。 “小姐,现在要怎么办?” 碧珠望着那看上去便很是清冷的院落,仍有几分惊魂未定。 “可是要进去请大夫人?” “不必去,直接回去前厅便是。” 碧珠一个愣怔,“可淑妃娘娘她不是说,要让小姐来将大夫人请去前厅么?” “等我们回去,你一看便知。”慕长歌笑了笑,笑意悠然。 碧珠虽不明白,却也连连点头,无论去到何处,都远胜过要留在此地。 主仆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还不曾离开后院,厉子言的身影便从暗处闪了出来,目光睥睨,未曾开口,一柄短刀就已凑近了慕长歌颈间。 “你胆子倒是大的很,方才都是命悬一线的时候,还能镇定如斯,倒还真让我觉得,有些小瞧了你。” 碧珠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表少爷,你、你这是何意!?” “倒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厉子言带了几分邪气的笑,“只是好奇的很,方才你不怕,如今你又怕不怕?” 他那一只手懒懒提了匕首,晃晃悠悠垂在慕长歌颈间,看得碧珠心惊肉跳。 慕长歌反而笑了起来,一双凤眸眯起,眼底泛起几分波光粼粼。 这一笑,便令厉子言有些呆住了。他自问见过这世间数之不清的璀璨珠宝,却没有哪一样稀世珍宝,能抵得过慕长歌这一笑的明艳。 深冬,厉府纵然再如何奢华,也遮掩不了这后院的苍凉,四处尽是一片灰蒙蒙。唯独只有慕长歌这倾城一笑,才能够在瞬间,将这一片阴沉一扫而空。 意识到自己那一瞬间的失态,旋即,厉子言恼羞成怒,“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样!” “你自然不敢。”慕长歌眸光淡漠扫过厉子言,“你若是真敢,也就不必拖到现在,还在拖拖拉拉不敢动手。” “怎么,莫非我言之有误?”慕长歌轻笑一声,修长手指不急不慢地抬起,指尖轻轻夹住了短刀,那一双澄澈双眸,只这淡漠一撇,便已令厉子言有些失了神。 “既然不敢,也就不必如此虚张声势,子言表弟若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我便先告辞了。天寒地冻,子言表弟也不要在外太久才是,免得着了凉。” 那架在慕长歌颈上的短刀,轻而易举,便被她如此不屑一顾地推开了。 待到厉子言反应过来之时,慕长歌已从容走出了几步之远。 “慕长歌!”厉子言忽而便恼羞成怒到了极点,这低贱女子,竟敢如此不把他放在眼中! 慕长歌脚步一顿,回眸,似笑非笑的脸上,唯独只有一双深邃眼眸,隐约闪烁着几分锐利锋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怕不是你能对付得了 厉子言忽然便觉得喉头一僵,那胁迫话语,竟无论如何也道不出了,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慕长歌远走的背影。 前厅,众人早已开始了把酒言欢。 慕长歌踏入厅中的一瞬,那位于厉淑妃身旁的大夫人,手腕顿住,险些将杯中酒洒了出来。 那明澈双眸之下,虽是暗流汹涌,面上却始终不曾展露半分波澜,慕长歌对着厉淑妃端庄行了一礼,笑意温和。 “母亲方才是去哪里了,长歌在后院怎么都寻不到母亲,可当真是急坏了。” 大夫人手指暗暗用力,攥紧那冰凉酒杯,面露歉疚,柔声道:“你这孩子,这么冷的天气,去寻我做什么。在你去之前,我头疼就好些了,许是绕着别的路过来的缘故,便错过了。” “母亲不疼了便好,长歌也就安心了。”慕长歌落了座,姿态分外从容。 将视线落到她身上时,厉淑妃眼底暗暗凝了一点冰冷,随即,又展露出一抹仁厚浅笑,“长姐当真是好福气,能有这样孝顺的女儿,本宫可着实羡慕的很呐。” 大夫人面露谦逊笑意,望向厉淑妃的视线之中,却令人不易察觉地藏了一丝怪异 待到宴席散后,按着以往的规矩,其他人都散了,只有大夫人留了下来。 在厉府开的正好的那片梅花林中,厉淑妃同大夫人在长廊下坐了,身旁几座火盆,暖融融地烤着。 温热的果子酒,被丫鬟小心斟满,厉淑妃姿态优雅,拈起一杯,“这果子酒,是皇上特意赏赐的,长姐怎么不喝?” 大夫人嘴角动了动,眼神之中却不曾瞧见半点笑意,“娘娘今日,当真将人安排在后院了么?” 厉淑妃挑了挑柳眉,并未着急回答,雪白皓腕抬起,将那一杯温热的果子酒尽数送入了口中。 果子酒并不烈,萦绕在舌尖的,也只余下一缕绵柔的甜香。 “长姐可知,当日父亲为何不将你一起送入宫?” 厉淑妃开口,音色似乎比压在花蕊上的积雪还要寒凉。 几分屈辱,顿时伴着厉淑妃的话,升腾在了大夫人的眼底,又被其极不甘心地压下。 “那个慕长歌,只怕不是你能轻易对付得了的。” “娘娘的意思,莫非是要劝我就此作罢?” 厉淑妃面色一沉,缓缓扫过的视线,夹杂了几分寒意。 “你想就此作罢,本宫都断然不会同意。” 若只是牵连到一个厉森炎也就罢了,可不管旁人作何感想,事后无论她怎样回忆,都认为厉森炎在慕府栽了跟头一事,与那慕长歌绝逃不了干系。 闻言,大夫人那暗涌的怒意,方才算悄悄压下了几分,附和道:“娘娘说的是,那小狐媚子不单害了炎儿,还险些牵连了娘娘母子,娘娘自然是不能饶过她的。” 厉淑妃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瞥向梅花的眼底,分明透出了几分轻蔑。 如今厉家尚且还有这滔天的权势,皇上即便是不念往日与她的恩情,也要顾及到她的父亲。 只是这样的一点波折,还断然不至于能够牵连到她头上。但她,却仍旧忌惮起了慕长歌。 厉淑妃将那空了的酒杯搁下,一旁的宫婢连忙将其斟满。 再将果子酒端起,厉淑妃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这些年在宫中步步为营的日子,早已让她养成了一种,决不令自己有片刻不清醒的习惯。 “本宫听说这段时日,太子与那位苍王走的很是亲密。” “是很亲密。”大夫人道,“时常都能看到,他们二人一同出游。” 厉淑妃冷冷一笑,眸光越发锐利。 这,才是她真正忌惮起了慕长歌的理由。 皇上如今身子尚且强健,可他毕竟也已快要到了老迈的年纪。 若是按着规矩,皇位自然是应当由太子来继承,但那龙椅的诱惑着实太大,当今的皇子们,又有哪一个不是对皇位虎视眈眈? 单凭厉森炎一事,便不难看出,能够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有着万全准备的大夫人,反杀了个始料不及,慕长歌此人的心智计谋,绝不是寻常女子可比的。 她的城府,她的谋略,哪怕是与宫中这些皇子相较,都不见得会逊色。 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子,若她两不相帮倒也罢了,可她要是选择了一方归顺,对于那一方来说,远不是如虎添翼可以形容的。 她同祁靳之之间的暧昧传言,厉淑妃虽在宫中也早有耳闻。如今太子同祁靳之日益亲密,若慕长歌也成为了太子党派,对于她的四皇子来说,无疑是多了一个十二万分棘手的敌人。 “她的本事,本宫已大致了解了。”厉淑妃沉声道,“你还是稍安勿躁些的好,本宫知道,阳儿的死于你而言是莫大的打击,但你若沉不住气,稍有一丝烦乱,只怕都别想同她占了上风。” “娘娘的意思是”大夫人面色一僵,道。 “本宫自有打算,你切勿心急便是。”厉淑妃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至此便再也不提,只是侧眸扫一眼丫鬟,“酒都有些凉了,再去温一下。” 她沉得住气,大夫人心底却是百般烦乱,切勿心急说的倒是轻松,经受过丧子之痛的她,恨不得即刻便能讲那小狐媚子碎尸万段,哪里还有能够忍受得住来日方长的耐心!? 望着那酒,大夫人也着实没有兴致,只浅浅品了一口,便寻了个理由离开了。 差人送走大夫人,厉淑妃轻蔑瞥了一眼大夫人离开的身影,嗤笑一声。 “到底也就只有这点本事” 大夫人同厉淑妃告别之时,慕长歌等人已回到了慕府。 进了千翠院,便有丫鬟上前告知,道是宋姨娘已在里面等了半个多时辰。 吩咐其他的丫鬟等在外面,慕长歌进了房中,听见声音,宋姨娘猛地转过视线,待见到是慕长歌,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二小姐可算是回来了。” “姨娘不是知道今日我们要去厉府么,有什么事如此着急,还要早早来了我这千翠院。” 慕长歌取下披风,随手交与碧珠。 宋姨娘脸上还带着几分等待的焦灼,“二小姐在去之前,不是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么,难不成,二小姐并没有看到我藏在元宝里的东西?” 果真,那就是宋姨娘特意藏在里面的,可是 慕长歌眸光缓缓一转,碧珠即刻便靠近房门,将房门仔细掩好。 “我并没有要怀疑姨娘,只是” 慕长歌坐下,轻轻抬眸,幽然目光像是可以径直看穿眼前人的心事。 再开口,嗓音虽是被刻意压低了,期间还是隐隐透着一抹不易觉察的凛然锋芒。 “今日一事,同淑妃娘娘只怕脱不了干系。宋姨娘你哪怕本事再如何高明,至多也只是在慕府之中,又怎么能知晓淑妃娘娘的安排?” “二小姐果真险些出了事!?”宋姨娘微微张了张口舌,面上白了一白,“二小姐千万不要疑心,我那句提醒,其实也只是猜测,不曾想竟成了真。” “那日我也是偶然听到,大夫人同老夫人说什么,到时,若淑妃娘娘与二小姐亲近,只管看着由她去,不必将宝筝推上前之类。” 宋姨娘又道:“能在厉淑妃眼前讨个青眼,这可是旁人盼都盼不来的。大夫人如今身边就只剩下了三小姐一个,若真是好的,怎么会不先由着三小姐,而是给你?” “那时我便猜测,此事如此反常,是不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宋姨娘急急道,“无论真假,提醒一下二小姐仔细了些终究是有备无患。没想到,这猜测竟然就成了真!” 慕长歌眉心一紧,面色隐隐有些凝重,“大夫人便是这样同老夫人说的么?” 宋姨娘点头,“千真万确,我听的半个字都不曾有错。” 慕长歌唇角顿时挑起了一丝寒意,看来在如今的老夫人眼中,自己这一滩祸水,还真就留不得了。 敛了眼底泛起的薄薄冰霜,慕长歌在看向宋姨娘时,神情又温和了几分,“姨娘诚恳待我,他日长歌定当投桃报李。” 哪怕没有宋姨娘偷偷送来的密信,今日厉淑妃布下的局,也照样别想困住她。 她感激的,是宋姨娘的这片诚心。 慕长歌心头又隐隐浮起一丝嘲讽的寒意,在这偌大的慕府,现如今还能以诚心待她之人,只怕也不剩几个了。 岂料,在听罢她的这句话之后,宋姨娘脸上却透出了一抹苦涩笑意。 “我不需二小姐投桃报李,我这样做,说到底也还是有自己的私心。我我只求二小姐一件事。” 慕长歌微微颔首,修长指尖搭在桌面,“姨娘但说无妨。” 宋姨娘用力攥了攥掌心,温婉面容上,尽是一片哀求神情。 “有朝一日,倘若发生了什么,只求二小姐能记得我曾对你的好,不必管我怎样,只求二小姐能够帮我保下皓轩一条命。” “姨娘何出此言,长歌着实有些不解。”慕长歌紧了紧眉心,狐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情到极致是痴狂 宋姨娘垂眉,浅浅一笑,微带了一丝愁绪的眼波依旧似水温柔,“二小姐莫要多心,兴许是君如走了,我这心里,一时半会总有些胡思乱想罢了。” “时候不早,二小姐今儿想必也乏了,我便不打扰二小姐了。” 言毕,宋姨娘起身,款款离去。 宋姨娘刚离开也不过片刻,门外便多了一人身影。 素玉向门外看去,欲言又止,回头看看慕长歌,不知该如何开口一般。 “要来便来,鬼鬼祟祟可不是王爷一贯作风。”慕长歌视线平缓,瞧都不曾瞧向门外一眼。 碧珠快走几步,掀开门帘,进来的人果真正是祁靳之。 “伤口怎么都不包扎一下,若是留了疤可怎么好。” 苍王进了房间,眼神落在那颈间一点已凝固了的血迹,尽是掩不住的心疼。 慕长歌抬眸,“长歌还当是王爷从此便不敢进来这千翠院了。” 闻言,祁靳之眉心沉了沉,薄唇用力抿了抿,那魅惑狐目之中,已然无端升腾起了三分恼怒。 “过来。” 他看似强硬地一扯,便将她拉到了自己眼前,纤细皓腕不堪一握,云鬓花颜贴近身前,一缕若有似无幽香,惹得他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不许乱动。”祁靳之眉心又是一沉,修长手指,有力地按住了眼前人,又从袖中掏出了小巧一只瓷罐。 罐子打开,用指尖挑出一点莹白膏体,他以掌心温度化开,一点点涂抹在她受了伤的地方。 药膏涂上,本该疼的,可他的目光着实太过温柔,那阵阵刺痛,竟也不算什么了。 那药膏应是极好的,轻轻几下,便尽数渗透了进去,一片沁凉,他迟迟不肯挪开的指尖,越发灼热。 二人沉默无言,而在这寂静之中,又好似涌动了万语千言。 素玉眉眼之间,暗暗划过一丝落寞,又在瞬间将那落寞压下,冲碧珠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退出了房间。 慕长歌眸光明澈,正对上他的视线,“王爷为何要躲着我?” 祁靳之颔首,沉寂半晌,方才开口,“若本王说是因为怕,你可相信?” “有谁不知苍王素来天不怕地不怕,怎会怕了长歌这样一个小女子?” “本王怕的自然不是你,而是本王自己。” 颈间的清凉逐渐散去,慕长歌身子方一挪动,手臂便被眼前人牢牢攥紧,抬眸,便对上了他那目光灼灼,情丝暗缠。 祁靳之再开口,就连微带了一丝喑哑的嗓音,都因那灼热目光,平添了几分温热。 “你不过只是慕家庶出的小姐,本王若想得到你,难道你当真以为会束手无策么?本王大可以逼迫于你,可本王不愿。” “二小姐的脾性,本王清楚得很。若非情愿,哪怕是要玉石俱焚,也义无反顾。更何况,像二小姐这样的女子,本王也只想要你的心甘情愿。” 祁靳之两道剑眉越发紧了起来,“原以为,本王有的是耐心等你,可那日,单单只是你对别人的一句担心,本王才意识到,本王的耐心,原来是如此有限。” 情到极致,便是痴狂。 他想要她的心甘情愿,却又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方寸大乱。舍不得逼她,却又发了狂一般地,只想不管不顾拥她入怀 门外,端了碗汤水自小厨房出来的碧珠,正欲喊素玉,声音还不曾发出,便硬生生止住,又压低了好些声响,“你在那做什么?” 向来都能耳听八方的素玉,今日却有些恍惚,被碧珠吓了一跳,一哆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碧珠心头纳罕,方才素玉靠近窗口的位置,着实有些太近,靠的那样近,是要做什么?难不成 碧珠心头跳了跳,正疑惑间,就见素玉拍了拍心口,嗔怪她道:“去个厨房也要这么久,等你半天,都等得恍了神,好好的又被你吓一跳。” 自素玉脸上,瞧不出分毫异样,碧珠心下暗笑,看来今儿真是受惊过了头,都疑神疑鬼到了素玉头上。 然而素玉无意中碰到的声响,终究还是惊扰到了房内的二人。 祁靳之压了压眉心,扯住她的手,无论如何都不愿松开。 过了不过短短一刻,祁靳之正欲开口,敲门声却突兀响起。 “小姐”碧珠轻轻推开门,视线慢慢探了进来,尽量不去看祁靳之那用力攥着她的手,反倒越发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怎么了?”慕长歌倒是落落大方,也没有要去遮掩的意思。 “淑妃娘娘的人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厉淑妃的人来了?慕长歌眸光微一闪烁,厉淑妃的动作,看来比她想象都还要快。 今日遇刺一事,还令碧珠有些惴惴不安,忐忑问道:“小姐看,是不是要回了她去?” “淑妃娘娘命人前来,怎可无礼,快请进来。” “是,奴婢这就去。” 碧珠转头出了门,再回来时,身后便多了张嬷嬷。 在外的时候,碧珠心头还有些不安,进了门才察觉到,只短短片刻,祁靳之便已不知道去了何处,方才稍稍安心下来。 “奴婢见过二小姐。”张嬷嬷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嬷嬷无需多礼。”慕长歌羽睫垂了垂,不曾起身,只躬了躬身子,以作回礼。 唤碧珠上了茶,慕长歌微微一笑,“府里的茶,比不得宫里好,只勉强能入口,嬷嬷别嫌。” “二小姐太客气了。”张嬷嬷捧起茶,饮了一口,循规蹈矩地放下,才含笑开口,道:“奴婢前来,是奉了娘娘的命,要将一物交给二小姐。” 说着,张嬷嬷便掏出了一只锦盒,将其毕恭毕敬捧于桌上,“娘娘还吩咐奴婢,定要看看二小姐是不是喜欢这物件。” 命碧珠将锦盒捧来,一打开,赫然露出了里面的玉镯。镯子莹润剔透,指尖碰触之时,犹如摸到了一片凉滑凝脂。 慕长歌前世曾见过无数宫中藏品,眼前这镯子看似其貌不扬,实际上已是不可多得。 碧珠虽不曾见过那么多稀罕物件,可见到这镯子时,还是暗自惊叹了一番。 “这玉镯的品相,当真是极好。只是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之物,长歌怎好就此收下。” 在望见那玉镯时,一抹清冷自慕长歌眼底浅浅划过,转瞬又研磨在了那以幽邃目光深处。 慕长歌面露难色,“这物件,长歌着实不敢收,看来也只能烦请嬷嬷带回了。” 刚道完这几句,闻言,张嬷嬷竟笑了起来,“娘娘一早便料到,二小姐断然不会贸然收下。娘娘早已叮嘱过奴婢,定要让二小姐收了这玉镯。” “二小姐想必不知道,这玉镯,乃是娘娘入宫之后,由太后所赠与。娘娘对其爱不释手,原想待到四殿下有了意中人,再把这镯子赠出,可皇上迟迟都没有要为四殿下指婚的打算。” “可今日,娘娘见了二小姐,只觉亲近的很,想赠与二小姐一样东西,却翻来覆去都觉低廉,与二小姐很是不相配。最后,便想到了这玉镯,娘娘说,只有这最好的东西,才配得上二小姐。” 张嬷嬷笑着,身子微微前倾,寻常寒暄似的,又道:“今儿二小姐在娘娘的母家受了惊,娘娘仁厚,心里总也过意不去,又说是将这镯子送来,只当是给二小姐压压惊。” 还搭在玉镯上的指尖微微一顿,慕长歌眼瞳略一缩紧,暗暗划过的锐利锋芒呼之欲出! 埋伏在厉府后院的红柳二人,果真是厉淑妃一手安排。 那二人前脚刚失了手,后脚厉淑妃便将这镯子送了来慕长歌眸光微一闪烁,心底便已大致料到了厉淑妃的心思。 步步为营,环环相扣,无论左进还是右退,哪条路都有她的安排。厉淑妃的心机之缜密,都她都不得不道一声佩服。 怪不得功利如大夫人,花费了心思无数,都不能在厉府之中,从厉淑妃的面前抢走半分。 即便厉太傅同厉老夫人没有偏爱,即便大夫人是厉淑妃的嫡亲姐姐,可就凭大夫人的心计,也绝不是厉淑妃的对手。 这样想着,慕长歌的视线,又不着痕迹地落在了那玉镯上。 厉淑妃送来的这玉镯,比烫手山芋都更要接不得。 收也难,拒也难,倘若处理时有一着不慎,还极有可能成为厉淑妃发落了自己的理由。 这哪里是什么玉镯,慕长歌眼底隐隐约约浮起一丝冷笑,这分明是老谋深算的厉淑妃,送来的一把软刀子! 张嬷嬷笑意盈盈地望着慕长歌,话语之中,却俨然有了丝威胁意味,“我们娘娘的话都已说的很清楚了,二小姐可断然没有理由,拒绝了娘娘的诚意才是。” 虽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碧珠却也隐约意识到,此刻摆在桌上这玉镯,只怕没那么简单。 冷汗自碧珠额角悄无声息滑落,她悄悄望向了慕长歌,全然不知她会如何应对。 此时,却见慕长歌缓缓一笑,从容自若,自锦盒中,取出了那只玉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闭门不出 面对张嬷嬷的注视,慕长歌轻轻抚了抚这玉镯,方才将其慎重放回,泰然自若微一颔首,笑意盈盈,落落大方。 “既是如此,长歌更不好再推辞了。还请张嬷嬷回去之后,替长歌谢过淑妃娘娘,这玉镯,长歌必定会珍重待之,绝不辜负了娘娘一片心意。” “二小姐能明白娘娘的心意,当真是再好不过。”张嬷嬷笑道,“奴婢这就会去禀报娘娘,也好令娘娘安心。” 张嬷嬷神态轻松地离开后,碧珠却乱了方寸,那焦灼之色,尽数挂在了脸上,急急道:“小姐如何能收下了这镯子,那淑妃娘娘的打算,就连奴婢都能听得出!” 这玉镯是太后赠与厉淑妃的物件,张嬷嬷又提到,说是厉淑妃原本打算将其赠送给四皇子妃。 言下之意,便是在同慕长歌暗示,厉淑妃已动了要将她许给四皇子苏易斌的心思! 而这玉镯送来,无非也只是一个试探,她若收了,是何意味,更是不言而明 “我如何会不明白?”慕长歌目光淡然,低沉扫过指间的那一抹温润,唇角冷冷一挑。 张嬷嬷话语之中的深意,已然再清晰不过,倘若她今日不收,只怕不必等到厉淑妃提及苏易斌一事,别的祸患也就要摆在眼前了。 厉淑妃的缜密心思,她看的一清二楚,可她若是以为,收了这镯子,便意味着她当真臣服于她,那才是大错特错! 慕长歌神色清冷,幽邃双眸之中,依旧沉稳静谧,不曾闪现过半分焦虑慌乱。 望见她这模样,碧珠心头才算是安定了些。 “去把素玉喊来。”合上了锦盒,慕长歌眸光沉了沉,吩咐道,“这三日,我要闭门不出,有些事尚需你们两个去打点一下。”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碧珠一头便扎了出去。 掂着有些分量的锦盒,慕长歌轻笑一声,这把软刀子,她既有胆子接,也照样有能耐甩出去。 唤来素玉,二人战战兢兢立在了慕长歌眼前,此时,罗列了一串东西的纸张,已铺陈在了桌上。 “小姐要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碧珠一看便有些发愣,全都是些个香炉檀香,佛龛蒲团之类,“小姐是要在咱们千翠院里多个佛堂么?” “对。”慕长歌道,“只管去预备就是,最迟今晚要预备好。” 说罢,只听慕长歌又道:“这些东西,看着零散,倒也不难弄来,碧珠一人去做就是。至于素玉,宋姨娘同三少爷那边,你还是要暗中多盯着些。” 素玉应声道:“奴婢知道了。” “奴婢也记下了。”碧珠道,“奴婢这就去,小姐只管等着便是。” 当天晚上,那简陋的佛堂,便在千翠院里搭了起来。 佛堂虽看上去简陋,但只要闻一闻那香烛的味道便不难知道,里面摆设着的东西,没有哪一样不是顶级的好。 自佛堂在房中简陋搭起之后,慕长歌便闭门不出了。 以往还算是热闹的千翠院,自慕长歌闭门不出之后,就连丫鬟们似乎也受了影响,个个都屏息静气。 原本每日都要去老夫人那晨昏定省的规矩,也就这样断了,只吩咐碧珠去了老夫人面前提了一嘴,听了几句不满后,才回了千翠院。 “老夫人那边说什么了?” 跪在蒲团上,慕长歌手捻着佛珠,漫不经心道。 碧珠顺从回应道:“同小姐料想的一样,只说是小姐越发没规矩了,连个理由都没有,便这样不把规矩放在眼里。” “大夫人也同小姐想的一样,假惺惺劝解了老夫人。” 慕长歌缓缓点头,眼角余光又扫一眼她,“还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不必欲言又止。” “宋姨娘方才也来了,依着小姐的话,倒是没瞒着姨娘,可奴婢总觉得,姨娘在知道之后,看上去总有些心事重重。” 碧珠迟疑着,还是将心底疑惑道了出来,“小姐如今正是举步维艰的关头,姨娘她当真信得过么?” 圆润佛珠,在慕长歌的指间有条不紊地穿过,慕长歌清冷音色,在这香烛袅袅之中,都多了几分缥缈。 “自然是信得过,否则我又怎么会不瞒着她。” 虽然都说是人心难识,但已是两世为人的慕长歌,倘若连一个宋姨娘都看不穿,恐怕也难以在大夫人的招招致命当中,安然存活到今天。 更何况,即便是她看走了眼,宋姨娘不曾以那十分真心待她,也还是不会背叛她。 同大夫人勾结的下场是什么,已经葬身狗腹的慕君如,便是最明确的答案。 前车之鉴就那样活生生地摆在眼前,宋姨娘她也不是愚钝之人,怎会不明白?况且在这慕府之中,除了她慕长歌,只怕宋姨娘也绝找不出第二人,能令她放心将儿子慕皓轩所交托。 碧珠又问道:“这回姨娘是听完之后,自己便回去了,下次倘若她来,小姐是见还是不见?” “见。”慕长歌道,“宋姨娘若是来,不必阻拦。” “奴婢记下了。”碧珠恭顺道,眼看那香炉内的香火已快要燃尽,又轻手轻脚,取出了三根,小心翼翼放在了案前。 转眼间,一天一夜,便这样过去了。 次日一早,大夫人房内。 馥郁药香弥漫在房中的每一处角落,那已经空了的药碗上,味道更甚。 大夫人侧卧在贵妃榻上,一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着眼睛,“那小狐媚子在房里作什么怪,可都打探明白了?” “回夫人,奴婢都打探明白了。”胭脂道,“二小姐在自己房里设了个佛堂,一天到晚烟熏火燎,没日没夜的跪在那诵经。” “奴婢听千翠院的人说,二小姐像是在祈福,只不过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开始在房里祈福了起来,就连千翠院的丫鬟都不明白。” “祈福?”大夫人缓缓睁开眼睛,随后冷冷一笑,那小狐媚子可不是寻常的人,她花招多到数不胜数,这回所谓的祈福,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听说,昨日厉淑妃的人来过?” “夫人记得不错,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张嬷嬷来过。只来了一趟,坐了也不过一刻钟左右,就离开了。” 胭脂眼睛转了转,道:“二小姐在房里设佛堂一事,便是从张嬷嬷离开之后,会不会同张嬷嬷有关系?” “说不准。”大夫人沉声道,眉心越发紧了紧。 无事不登三宝殿,厉淑妃也不会无缘无故便使唤身边的人来找慕长歌。 她的人一走,慕长歌便开始了吃斋念佛,这举动,十有八九就是为了厉淑妃一事。 沉思片刻,大夫人又使劲按了按那隐隐作痛的额头,“虽说如此,也要盯得仔细了些,那小狐媚子可精明的很,万万不能让她再钻了什么空子!” “是,夫人,奴婢记下了。”胭脂战战兢兢道,“夫人只管安心,绝出不了半点差错。” “那就好。” 额角剧痛,令大夫人心头隐隐泛起了一丝烦躁,冲胭脂无力摆摆手,“下去吧,留我一个人静一静。” 胭脂顺从地退出了房间,一转身,便去向了千翠院的方向。 眼看着,两天的时间也已过去了,就在第二日太阳西沉的时候,宋姨娘又一次悄悄来到了千翠院。 碧珠见是宋姨娘,便连忙将其请进了房里,随即掩好房门,又守在了院中。 连着点了两日的香烛,尽管用的都是最好的,可也有些烟熏火燎,宋姨娘冷不丁一进来有些受不住,连连咳嗽了几声。 “屋子里这几日烟火气有些重,难为姨娘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分明是二小姐日日守在此处,哪里就难为到我了。” 宋姨娘揩去眼角咳出的泪珠,回头仔细瞧了瞧,方才压低声音,道:“二小姐的事,碧珠都已告诉过我了。” “我这心头也着实担忧的很,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安。想了又想,便做了这样东西,也不知道二小姐能否用得上。” 宋姨娘从怀中悄悄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慕长歌。 靠的近了,慕长歌方才瞧见,宋姨娘一双眼睛里尽是血丝,似是许久都不曾合过眼睛,薄施粉黛的一张脸上,尽是困倦。 “姨娘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怎么就如此憔悴了?”慕长歌关切道。 “到底是人老了,经不住两日不眠,但能把这样东西赶出来,倘若能够为二小姐助上一臂之力,也就值得了。” 说着,宋姨娘便示意慕长歌展开手中的东西。 那是薄薄一卷,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只是摸上去软软的,像是皮革。 慕长歌带了几分抑或,将其展开,顷刻间便露出了上面的内容—— “姨娘绣了佛经?”慕长歌只一眼便明白了上面绣的是什么,只是,这绣成的佛经,看上去似乎总有几分不同寻常。 宋姨娘笑了笑,示意慕长歌凑得再近些去看,“二小姐再仔细瞧瞧,看这佛经究竟有何不同?若只是寻常的物件,那我也不必赶着悄悄给你送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不敢私藏 将那佛经展开,仔细瞧了,慕长歌隐隐一怔。 自皮革上,隐约透出了几分血腥气,再定睛一看,绣线的颜色也并非是黑色,而是有些发乌的红。 “这是血绣?”慕长歌挑了挑眉峰。 “不错,这上面的绣线,都是我浸了自己的血,染了纯白的丝线,又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差不多依了二小姐的速度,才绣成了这佛经。” 宋姨娘安然一笑,眼底却暗暗透着几分坚定,“二小姐的这场戏,既然要作,那就得紧锣密鼓的把戏唱足。” “姨娘我没什么本事,能做的也就只有为二小姐这场戏添置几点颜色罢了。” 慕长歌手指缓缓缩紧,“姨娘的这份赤诚心意,何止是几点颜色。” “收好,别走漏了风声。”宋姨娘笑笑,神色之中又不免透出几分担忧,轻叹一声,“大夫人心思极重,轻描淡写的小把戏,恐怕是不够。” 说着,姨娘又轻轻按了按自己手臂内侧,“取血的地方,我也是在旁人看不出的地方,不会露出马脚的。” 将那佛经细细折好,慕长歌又将其小心贴身放置了,琉璃般干净的眼眸微一晃,望向了宋姨娘。 “姨娘此举,长歌感激无比。只是” 只是为何,她会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若只说是为了慕皓轩,这理由着实有些站不住脚。大夫人虽阴毒,但她也绝不会无缘无故便对什么人都要出手。 “良禽择木而栖。”宋姨娘不躲不避,正面迎上了慕长歌的视线,“皓轩与我,没有哪个人会被老爷放在心上。” “大夫人心胸狭窄,毒辣阴狠,若没有个依傍,一旦被卷入任何一场波澜,只怕我们母子都会死的不明不白。” 说到这,宋姨娘又苦笑道:“老太爷不主内宅的事,老夫人口中的公允,又只是” “在这深宅之中,二小姐的处境都岌岌可危,何况我这样一个只能算是半个主子的姨娘?” 慕长歌眼底锋芒渐渐散去,淡然一笑,“姨娘倒是个明白人。” “二小姐也别误会,我待二小姐这般,的确是为了我们母子不假。可我对二小姐的这份亲近、欣赏,也是半点虚假都不搀的。” 宋姨娘又想起了慕君如,不禁心头一酸,叹息道,“君如她若是有二小姐你半分心性,如今也不会落得个阴阳两隔的境地了” 宋姨娘从千翠院离开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 自然,宋姨娘这一来一回,也没能躲得过胭脂安插的眼线。 碧珠进了屋,总有些不解,“小姐,咱们可明知道大夫人的眼线就在那盯着呢,小姐怎的不干脆想法子,把她给轰出去?” “留着又不妨事,让她看便是。”慕长歌轻蔑一笑,她自然知道大夫人一定会安插了眼线来盯着她,但这又如何? 她的千翠院,早已在她的布置之下,固若金汤。能够进来这里的人,就只有她想让其进来的,若她不想,别说是大夫人,即便是她与老夫人联手,也别想在她的千翠院里安置上半个人! 待到碧珠关好房门,慕长歌从蒲团上起了身,“碧珠,取把刀子来。” 碧珠应了声,随即便取了把小巧的银刀过来,“刚磨的,锋利着呢,小姐要做什么,还是让奴婢来,别不小心伤到了小姐。” “只管拿来就是。”慕长歌微微一笑,探出手去 一晃,三日便过去了。 胭脂的人一直在暗处盯着,这三天都不见慕长歌从房中离开过一步,待到第四天早上,方才见到慕长歌打开了那紧闭的房门,自内款款步出。 三日都不曾真正外出过一步,如今见了阳光,尚且有些刺眼。 眯起眼睛,片刻过后,待到适应了这刺目阳光,慕长歌才又迈开了脚步,出了千翠院,直奔大夫人院落。 等她到的时候,胭脂才刚刚进入房里,将这几日所见到的,一五一十告知了大夫人。 听闻丫鬟进来说慕长歌来了,大夫人面上沉了沉,神情略带些复杂。 对上这略有些阴沉的面容,丫鬟战战兢兢道:“夫人若是不舒坦,奴婢这就去回了二小姐。” 大夫人手掌一抬,“不必,让她进来便是。” 这小狐媚子,可向来都精明的很,如若没什么事,怎么也不会主动来她这儿。 倘若不见,倒好像是她这当家主母怕了她一般,她倒要亲眼见见,看这小狐媚子又有什么把戏! 进了房间,慕长歌对着大夫人恭敬行了一礼,“几日没能来给母亲请安,还望母亲见谅。” 在那张绝色倾城的脸上,真诚神情之中,不见半分虚假,仿佛她当真是把大夫人给担忧到了骨子里一般。 她看上去越是真挚,大夫人心头的那把火就越是肆虐,这小狐媚子妆模作样的本事,倒是越发精进了! “你身子骨弱,不舒坦的时候,只管好好歇息便是,不必太过担心我这里。倒是老夫人那,几日不见你,必定思念的很,你既然好了,也应当先去看看老夫人才是。” 大夫人微微颔首,笑意温柔。 这一幕其乐融融的母慈女孝,暗里涌动着的,却尽是看不见的锋芒。 “母亲教导的是,长歌的确应当先去看过老夫人,只是今日母亲只当是个例外吧,也只有今日,女儿无论如何都要先来母亲这一回。” 慕长歌柔婉一笑,捧出了一只小巧锦盒,又捧到了大夫人眼前,“母亲可曾见过这样东西?” 打开锦盒,在视线碰触到那一片温润之时,大夫人眼瞳在瞬间便猛地紧了紧。 将那一瞬间的微妙变化掩饰好,大夫人假装错愕道:“这样好的玉镯,我也只在淑妃娘娘那里见过,你这只又是从何而来?” “母亲眼光果真锐利,这就是淑妃娘娘赏给长歌的。” “哦?那日娘娘也同我说过,说她与你一见如故,见了便只觉亲切的很,会将其心爱之物赠与你,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大夫人笑吟吟地望向慕长歌,眼底掩藏着那一抹寒意,却是越发浓重了,“是娘娘赏你的,不好好收着,拿来我这里做什么?” “母亲误会了,这玉镯,长歌不是要拿来这里,而是要献给母亲。” 慕长歌眸光清冽一转,“这玉镯本身,自然是极贵重的,又是淑妃娘娘赏赐,更是不同于寻常之物。” “母亲若是见过,便更应该清楚,这玉镯的来历,此玉镯意义重大,绝不是长歌此等身份可以随意佩戴的。” 望着大夫人,慕长歌一字一句从口中吐出,待提到玉镯来历,意义重大几句时,大夫人的脸色,立即便暗暗沉了一沉,缩在宽大袖中的左手,狠狠攥紧,指甲几乎要从掌心之中刺穿而过。 她怎会不知道这玉镯来历,但她却万不曾想,厉淑妃竟会动了拉拢慕长歌的心思! 这小狐媚子如今尚未羽翼丰满,就已是花招百出,远不是能够被自己轻易掌控得了之人,倘若再有厉淑妃作为靠山,那自己岂不是更难收拾得了这小狐媚子!? 厉淑妃厉若仪!可真是她的好妹妹! 大夫人此刻心头,宛若在瞬间压上了千钧重石。她难道不知道,她唯一的儿子,便是栽在了这小狐媚子的手里么!? 她的阳儿死的如此凄惨,身为阳儿的姨母,她不想让这小狐媚子血债血偿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将她拉拢到身边! 厉若仪她究竟是在打的什么鬼主意! 大夫人的两排牙齿,几乎要在这暗暗的咬牙切齿之中磨了个粉碎,眼底含光四射。 无论她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她都绝不能让她的如意算盘打成了!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让这小狐媚子死在她眼前,偿还她阳儿的血债! 锋利指甲,在掌心狠狠掐了又掐,大夫人的脸上,还是将那和蔼神情,硬生生做了个滴水不漏。 “这有何不敢,是淑妃娘娘赏赐给你的,你且留着便是,送来给我做什么。” “母亲定要收下,这玉镯,着实意义非凡,又太过贵重,长歌万万不敢私藏。” 慕长歌微沉了眉心,柔声道:“将这玉镯献给母亲,说到底,也是为了咱们慕府。” “有道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长歌人小福薄,可这玉镯,却是太后赏赐给淑妃娘娘之物。与长歌而言,怎能担得起这样大的福气?” “咱们慕府,多年来能够四平八稳,代代无祸,原因之一也是从不张扬,德行配位。长歌又怎好乱了祖宗的规矩?” “若只因一时贪心,便将这玉镯私藏,倘若惹祖宗怪罪,降下灾祸,长歌岂不就成了咱们慕家的罪人?” 小狐媚子,一张巧嘴,倒惯是能说会道! 大夫人压下眼底一丝阴翳,冲慕长歌慈爱地笑了笑,“你这孩子,向来都是知分寸,懂进退的。” “你能想到这些,已是十分难得。按理来说,我理应收了才是,只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府里处处是眼线 “你的心意,我这做母亲的自然是明白的,但旁人看来,只怕会觉得不妥。”大夫人道,“毕竟是淑妃娘娘赏赐之物,轻易而举便将它转增与我,只怕会被人当成,是对娘娘不敬。” 这小狐媚子,心机颇深,将玉镯送来的目的,只怕并不是如她所言的一般简单! 慕长歌盈盈一笑,眼底自有几分明澈闪烁,大夫人会这样说,也是她一早便已经预料到的。 “母亲不必担心,正因为是不敢对娘娘不敬,长歌才会将它拿来给母亲。娘娘的一片厚恩,长歌左思右想,始终都认为不能将其私藏。” “因此,长歌这三日便闭门不出,日日焚香沐浴,将此玉镯供在佛前诵经祈祷,又以鲜血染了丝线,不眠不休绣了佛经,垫在那玉镯之下,以示恭敬。” 慕长歌缓缓道:“将其做好之后,才将它送来了母亲这里。母亲是咱们慕家的当家主母,由母亲代为保管,才更合礼数。” 大夫人眼底沉了沉,面上却做出一副惊愕模样,手指一试探,果真自那下面掏出了以血绣成的佛经。 “你竟真的这样做了么?”大夫人似是百般动容的感慨道,那攥着佛经的手掌,却不自觉地缩了一缩。 “你这一片诚意,倘若被淑妃娘娘知道了,必定也会如我一般感动不已。” 大夫人一边赞叹,一边以眼角余光扫过了胭脂。 那阴冷一瞥,之中暗含着什么深意,胭脂即刻便明白了过来。 心头紧了紧,胭脂视线低低一转,轻咬了咬唇角,随即把心一横,上前一步,面色凝重,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慕长歌面露错愕,“母亲,你这丫鬟,她这是何意?” “二小姐菩萨心肠,这玉镯二小姐不愿收便罢了,何苦要连累我们夫人!”胭脂颤颤巍巍道,脸色已有了几分苍白。 大夫人眼底划过一抹冷笑,面上却是重重一沉,厉声呵斥道:“这是突然犯的什么浑!?长歌她一片赤诚,怎么到了你嘴里,反倒成了连累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夫人奴婢待夫人忠心耿耿,也绝没有栽赃诋毁二小姐的意思!”胭脂的眼泪打起了转,音色有些瑟瑟发抖,神态之间却仍固执的很,“奴婢只是” “二小姐兴许当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才不能收下这玉镯,可二小姐与夫人,乃是最为亲近之人,有什么话大可以明说,何必遮遮掩掩又要撒谎呢?” 慕长歌眼眸微微一眯,随即,哑然失笑,“你这话倒是有意思的很,我何时撒谎了?” 大夫人也装模作样地冷了脸,“身为下人,栽赃小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可清楚!?” “奴婢清楚的很!奴婢也清楚,自己的想法,兴许也只是猜测,可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奴婢也绝不能让夫人受到无畏的牵连,奴婢是伺候夫人的下人,这才是奴婢的本分!” 胭脂口中道出的话,字字铿锵,听来着实有力的很。 她也全然没有打算给慕长歌留下更多争辩的机会,扬起视线,指着大夫人手中的佛经,“这佛经,根本就是假的!” “什么以血绣成,其心天地可鉴,这根本就是二小姐的谎话!” “奴婢有姐妹在千翠院做粗活,闲来无事,同她闲聊几句的时候,奴婢无意中问起,二小姐这几日闭门不出究竟是在做什么,她说的清清楚楚——” “这几日,二小姐的确是在房中诵经不假,但二小姐所做的也就只有诵经,并不曾做过什么血绣!” 胭脂拧紧了一张脸,颤声道:“二小姐不想要玉镯便不要,怎可多此一举,硬要撒了这与血绣有关的谎?” “现如今有谁不知,淑妃娘娘乃是皇上太后面前最为得宠的嫔妃,二小姐撒了这谎,便等同于是在欺瞒了淑妃娘娘,是对淑妃娘娘的的大不敬!” “血绣一事,听来的确会令人动容,可纸终究包不住火,若淑妃娘娘一直发现不了倒也罢了,但若是被娘娘有朝一日识破了,那韩大人家的五小姐,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胭脂此话刚落了地,房内所有人面上均都是齐刷刷一僵,空气似乎都凝结成了一团。 大夫人那深藏了窃喜的脸上,先是一片错愕,而后便是勃然大怒,手掌重重拍在桌上,坚硬的翡翠镯子撞在桌面上,发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声响。 “你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奴婢就是知道,才会斗胆提醒夫人和二小姐!”胭脂身子猛的一抖,却仍是将那话给道了出来,“若当真是要同韩家五小姐一般,到时,搭进去的可就不止二小姐一条性命了啊!” 韩大人家那位五小姐,如今在百安的都城内,可谓是无人不知的丧门星。 韩家五小姐,是韩大人嫡出的小女儿,养的不免娇宠了些,也的确有几分小聪明。 韩家人对其百般宠爱,平日有机会,韩大人也会将其带在身边,也就有了不少能够入宫的机会。 一来二去,因她样貌娇俏,又机灵的很,便很受后宫几位娘娘的喜爱,自然也少不得会接受一些赏赐。 这本是很荣耀的一件事,可偏偏,这位韩家五小姐不懂何为知足。 有一日,在收了一位太妃的赏赐之后,韩家五小姐自作聪明,做了与血绣类似之事,起初令那位太妃娘娘极为感动,对她更是大加赞扬,连带她的父亲韩大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水涨船高了不少。 然而好景不长,韩家那烈火烹油般的日子尚未过多久,太妃竟意外发现,韩家五小姐是做了假,并不曾真正去做过那令人动容之事。 觉得自己受人愚弄,太妃一怒之下,便以大不敬为罪名,赐了韩家五小姐一条白绫。 胭脂眼泪扑簌簌落下,面色焦灼,“那虽只是韩家五小姐的一点小聪明,可到底还是连累了韩家人!她自己丢了命倒也罢了,还连累到韩大人带着家眷,一通被贬去了那不毛之地虽还带着个官职,可过的连百姓都不如!” “前些日子,奴婢外出时还刚听到消息,韩家人如今病的病,亡的亡,甚是凄惨,夫人若因偏疼二小姐,而闭眼不见,就不怕咱们慕府也走了韩家人的老路吗!?” 胭脂这凄凄惨惨的一番话,尚未落地,便听得门外传进来一声怒喝—— “咱们慕家行的正坐得端,怎么就会走了那韩家的老路!?” “老夫人,您怎么这时候来了。”大夫人急忙起身,上前去搀扶老夫人,“丫鬟浑说几句,怎么就叫您给听去了。” 老夫人沉着脸,盯着胭脂,眼神又有意无意扫过了慕长歌,“我听这丫鬟说的,可不像是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在老夫人坐下之前,慕长歌始终垂首站立一旁,面色恭顺,只有唇角隐隐挑起了一丝轻笑。 老夫人来的还真是巧,看来,如今在慕府之中,除了自己的千翠院,无论在何处都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不过是几句捕风捉影的话,您听这些做什么。”大夫人轻叹一声,又同胭脂道,“你且再说上一说吧,说的时候可要仔细了些,若气到了老夫人,可要唯你是问!” 胭脂嗫嚅着,战战兢兢便将慕长歌送玉镯一事说了出来,除却在老夫人面前,用词不敢太过放肆,该说的,倒是连半句都没有少过。 “听听,你好好听听!这便是你身边伺候着的大丫鬟,身为慕家的当家主母,你身边惯常用着的,竟是这样的碎嘴东西!” 老夫人冷了脸,分外严厉地看向大夫人。大夫人顿时面露愧色,“是儿媳的错,平日里着实太过纵容这些丫头,让他们一个个都越发不懂规矩了起来。” “这可不单单只是不懂规矩。”老夫人威仪目光,扫过了慕长歌,“长歌是咱们慕家的小姐,是主子,她不过只是一个下人!” “只是道听途说了些捕风捉影之事,竟真就敢同自家主子叫起了板,这样的下人,不拖出去杖毙,留着还有什么用!” 老夫人这义正言辞的话,听来当真是公允非常,然而落在慕长歌耳中,却只徒留了三分讥讽。 老夫人如今待她,早已是宁杀错勿放过的态度,慕长歌又怎会不明白,此刻老夫人的这做派,不过就只是为了维护她那公正严明的表象,做做样子给旁人看罢了。 慕长歌眼底,有那清冷幽光微微闪了闪,如此装模作样,倒看得人好生憋闷,倒不如由她反过头来推波助澜一把。 面上端出了三分委屈神色,慕长歌道:“老夫人既然来了,那便求老夫人为孙女做主,无凭无据,这罪名,长歌可是无论如何也担不得的!” 闻言,胭脂死命一咬牙,脱口而出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了些尖锐,“奴婢倘若没有证据,又怎么敢在老夫人面前说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害姨娘,夺庶子 “笑话,单凭两个下人,就能断言它并非出自我手?” 慕长歌斜睨过去,轻笑一声,“流言蜚语,又怎能当真?” 胭脂唇角用力一抿,“若二小姐是真的用了自己的血来绣这佛经,那要证明自己清白不是很简单么,只要能够将伤口露出,岂不是就能够一清二楚了么?” “但二小姐身上,只怕没有伤口吧!”胭脂字字掷地有声,“绣成这佛经的人到底是二小姐还是宋姨娘,只怕二小姐心中比谁都要清楚!” 大夫人面色一沉,装作极惊讶一般,“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怎的还同宋姨娘扯上了关系?” “回夫人,奴婢打听的千真万确,二小姐这几日在房中,并没有绣过什么血绣,这期间也就只有宋姨娘去过一回。” 胭脂信誓旦旦道:“其实,这佛经哪怕是宋姨娘所绣,心意也总是差不了多少的,二小姐只管坦诚说出便是,为何偏偏要撒谎欺瞒淑妃娘娘,就不怕为慕府招来如韩府一般的灾祸么!?” 在开口时,胭脂神态之间,尽是义正言辞,看那诚挚神情,简直由不得人怀疑半分。 老夫人也拧了眉心,一双略显浑浊苍老的双眸,无声却带着几分施压意味地看向了慕长歌。 慕长歌闻言,只冷冷扫一眼胭脂,缓缓摇头,“当真是越发不着边际了,这些无稽之谈,你竟也敢说出来,可知诬蔑主子,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奴婢自然清楚,可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又怎会怕!?” 胭脂脊背挺直,毫无惧色,那看似忠诚无比的眼眸之中,则隐隐划过了一抹得意冷笑。 自打大夫人的亲信顾妈妈一命呜呼之后,她总也没能真正入得了大夫人的眼。这一次,对她而言,无疑便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早先在听说慕长歌要闭门不出之后,胭脂便直觉有些不对劲,除却大夫人吩咐的那些,她暗中也格外留心千翠院。 兴许是老天爷看她心诚,还真就被她给打听到了,她可以肯定,慕长歌的那佛经,来历必定是假的! “夫人,老夫人,你们若是不信,只管将宋姨娘喊来,到时一看便知!”胭脂的语气越发高亢,“奴婢也是听宋姨娘身边的下人说漏了嘴,说姨娘这些日子总在忙什么血绣,那伤口,如今可还清清楚楚在手臂上待着呢!” 慕长歌脸色一沉,目光隐隐透出了几分锐利,“大胆贱婢!栽赃我一人还不够,如今还要将宋姨娘一并扯进来,当真是嫌命长了么!”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二小姐息怒,奴婢也只是、只是不愿看慕府因为二小姐一念之差,便重蹈覆辙,走了韩府的老路啊!” 胭脂匍匐在地上,眼泪几欲汹涌而下,唇角那一抹细微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 这可真是就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宋姨娘院的下人,她不过才花了些碎银子,就把消息给打探了个清清楚楚。 只怕宋姨娘同慕长歌她们,事先连想都没有想到,竟会栽在她这样一个丫鬟的手里! 今日,只要能够证实了慕长歌的确是同宋姨娘联手,想要欺瞒淑妃娘娘,那大夫人轻而易举便可以对付得了她! 慕长歌脸色越发阴沉,正要开口,却见大夫人眉心紧了紧,冷声道:“你这丫鬟,越发没有规矩了,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先打上四十板子再说!” “你着急打她做什么?”老夫人面色凝重,道,“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却绝不会小。韩家究竟是如何家破人亡了的,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这二人,分明是一唱一和,却将这出戏给做到了天衣无缝。 只听老夫人又道:“况且,我看这丫鬟倒也不像是一句实话都没有,说的也半点都不避讳,今儿若是不能就地算盘个一清二楚,倘若有闲话传出去,倒时更是一笔糊涂账,少不得会惹来更多是非。” “老夫人教训的是,又是儿媳私心重了。”大夫人面露恭顺神情,手臂一抬,那作势要将胭脂拖出去的婆子便停了下来。 “去把宋姨娘请来,动作快了些,别让老夫人久等。”安排了下人去请宋姨娘,大夫人又轻叹一声,百般心疼似的,“大局为重,不免就要让长歌你受些委屈了。” “母亲不必介怀,长歌自然能够体谅,大局为重。”慕长歌微微一笑,对上大夫人的视线,隐隐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大夫人刚才的一番说辞,听起来当真是再合理不过,但她的打算,想必是要将宋姨娘同她一起,一脚踏入黄泉! 如今二房的长子慕洪宇借势入朝为官,而大夫人的嫡子,却早已命丧黄泉,如今的她,正是迫不及待想要寻个法子,重新将慕家所有权势握在手中的时候。 与大夫人而言,宋姨娘所生的三少爷慕皓轩,便是当下最好的棋子。 嫡子丧命,已是不可逆转的事实,但她尚且还可以将庶子收入名下,利用这枚棋子,来重振旗鼓。 但宋姨娘若是活着,难保慕皓轩不会有二心,思来想去,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将宋姨娘也给除了去! 重新安稳坐回到椅子上的大夫人,眼底隐隐划过了一抹狠厉,今时今日,这一箭双雕的机会,她绝不能错过! 过了不过片刻的工夫,宋姨娘便快步自门外走来,见老夫人也在,脸上便露出了几分怯色。 “夫人找妾身来,不知所为何事?” 宋姨娘进来的时候,左臂似乎总有些不自然,当下天气尚且寒冷,可只要瞧的仔细些不难看出,宋姨娘左臂像是多缠了几层布料。 倘若没有受伤,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在里面包了那几层? 见状,大夫人都已经快要压不住心头窃喜,面上却狠狠一沉,“先前胭脂说,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由不得我不信!” “你们两个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什么事都敢联起手来欺上,就不怕东窗事发,也将你们两个吊在了房梁上!?” 宋姨娘脖颈一缩,那怯生生的神情更重了三分,战战兢兢,“夫人此话何意,妾身着实不能明白” “不能明白?那我便让你明白!”大夫人厉声道,“把你的左臂给我露出来!” 听闻左臂二字,宋姨娘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夫人为何要看妾身的左臂?” “让你露出来你便露,遮遮掩掩是做什么。”老夫人冷声催促道。 “妾身左臂”宋姨娘目光闪烁,不光没能将左边衣袖卷起,右手反而还紧紧钳住了袖口,欲盖弥彰,“妾身左臂,不能看。” “前些日子,不小心伤着了,见伤口不大,便也没放在心上。谁曾想,一时疏忽,冻了伤口” 宋姨娘嗫嚅着,低声说道:“今儿一早开始,伤口便有些溃烂,脏的很,怎好在老夫人同夫人的面前露出来。” 宋姨娘话音刚落,便听到慕长歌罕见地接了说道:“若真是如此,的确不当露出来,老夫人同母亲,向来都见不得那些个血啊伤啊的不是么。” 大夫人眉峰暗暗一挑,眼底已透出了几分冷笑。 看来今日,她当真是将这小狐媚子给收拾了个措手不及! 这小狐媚子向来都是城府极深,从不曾有过如此按捺不住的时候。 如今宋姨娘才不过是刚说完这几句,她就这样迫不及待,失了往日的从容不是心慌,又会是什么? “无妨,事关紧要,哪里是计较见不见血的时候。”大夫人冷冷道,以那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紧了宋姨娘,声音重重一沉。 “宋姨娘,你这伤口,究竟是怕丑不想露,还是因为别的不敢露出来!?” 宋姨娘身子又是一哆嗦,“夫人何出此言!?” “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必如此心虚。”老夫人也冷了视线,望向了宋姨娘,神色之中,更是不加遮掩的透出了几分厌恶,“柳妈妈!” “宋姨娘既然不肯自己来,你且去帮帮她就是!” “是,老夫人。”柳妈妈垂了视线,面无表情转身看向宋姨娘,道了句,“姨娘,得罪了。” 随即,柳妈妈又冲着身后二人使了个眼色,立刻便上来了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夹住了宋姨娘。 慕长歌见状,更有些急了,“姨娘不曾做错什么,老夫人这样吓她,又是为什么!?” 见她几乎要整个人扑上去,拦住那两个婆子,老夫人心底便如同大夫人一般,越发肯定了她的底气不足。 当即,老夫人便重重扫了那两个婆子一眼,厉声呵斥道:“把二小姐拦到一旁去!” “老夫人,老夫人!”被婆子钳制到不能动弹,宋姨娘越发惶恐了起来,脸色都隐隐透出了几分惨白,“您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呀老夫人!” 而就在此时,这满屋的人,竟谁也没有察觉到,老夫人同大夫人那短暂一瞥,已是杀机毕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杀她不得 两个婆子按住宋姨娘,宋姨娘势单力孤,到底还是被按了个不能动弹。 有了老夫人授意,面对着的又是个本就不得宠的姨娘,婆子下手自然也没个轻重,索性上手便扯起了宋姨娘的衣袖。 婆子粗活做惯了,力气也大得很,只听撕拉一声——宋姨娘的左臂上,赫然露出了一道伤疤! “你还有什么好说!?你——” 在瞧见那伤痕的一瞬间,大夫人顷刻间便勃然大怒,然而,那质问话语,却在尚未说完之时,又硬生生截住。 老夫人也面色一怔,攥着拐杖的手,越发用力了几分,一张脸上,阴沉的似乎能拧出水来。 喜色甚至都不曾浮现在胭脂的眼底,便又在她看见宋姨娘手臂的一瞬间,徒然变成了一道惊恐。 胭脂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这、这不可能!” 她分明打听的清清楚楚,宋姨娘她就是割伤了自己的左臂,来绣成了那副血绣,可现在现在宋姨娘露出来的那道伤口,根本就不是什么刀伤,而是足足有一指宽的血肉模糊! 被下人拦在一旁的慕长歌,唇角轻轻泛起一丝浅笑,略过胭脂脸颊的视线里,俨然划过了几抹利刃般的锐气。 “老夫人,夫人,这伤着实丑的很,妾身实在不愿将其展露出来,就是怕脏了老夫人和夫人的眼”宋姨娘涨红了脸,怯懦道。 “你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胭脂心头一抖,下意识便脱口而出,“你分明是刀伤,怎么会” “刀伤?”宋姨娘面色疑惑,茫然道,“你怎会一口咬定这是刀伤,我从不动刀动枪,又怎么会有刀伤呢?” “这伤口,是三少爷前几天有些着凉,咳嗽的厉害,给他煲汤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瓦罐边缘,才烫伤了这样一道,如何就变成了什么刀伤。” 胭脂嘴唇抖了抖,视线下意识扫过了大夫人俨然已有些阴冷的神情,心下更是控制不住地狠狠一抖! 在大夫人眼前,她本就算不得什么亲信,倘若今天又弄巧成拙,没能扳倒了慕长歌二人,只怕自己的下场 “宋姨娘这伤莫不是怕东窗事发,才故意自己烫伤,好用来掩盖住本来的伤口吧!?”胭脂狠狠道,一双眼睛像是生了钩子,恨不能将宋姨娘那道伤给钩个皮开肉绽。 “姨娘虽然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但是在慕府之中,到底也没亏待了你们。三少爷要喝汤,自有下人会盯着看,怎么会需要一娘什么都事必躬亲!” 待胭脂有些口不择言,却足够咄咄逼人地道出这句之后,先前不曾开口说过什么的慕长歌,此刻已是目光一凛,微有些凝重的脸色重重一沉,怒喝一声—— “放肆!” 这一声呵斥,令胭脂冷不丁抖了一抖。 慕长歌冷了脸,用力拂袖,甩开那紧紧拦在自己眼前的下人,清冷凤眸,带一丝泠然,望向了胭脂。 “当真是好没规矩,姨娘即便只是半个主子,也不是你一个下人能够随意揣测的!” “姨娘是皓轩生母,母子连心,三弟弟病了之后,姨娘给他煲汤一碗,这难道又是什么大不韪的事情吗!?” “你口口声声栽赃姨娘与我,我如今倒是要问个清楚,你究竟是何居心?不过就是一幅血绣,也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冷汗已经渗透了胭脂掌心,她双腿已有了些酸软,却不得不咬了牙,“奴婢也是为了慕府上下几十条人命担忧。” “大夫人惯常娇宠二小姐,奴婢身为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却不得不替夫人站出来说上这样几句难听的话。” “二小姐若果真不曾想要欺瞒了谁的话,那又为何不敢将自己身上的伤口展露出来给夫人瞧瞧!?” 这一回,她绝不会有错,她在千翠院的眼线,可是她花了大价钱的。 而且,若真的没有什么心虚之处,慕长歌方才又怎么会遮遮掩掩!? 胭脂一语道完,慕长歌眉心隐隐沉了沉,似笑非笑,悠然语调之中,却暗藏了三分薄薄冰刃。 “原来你死抓不放的便是这件事,我却不知,你一个并非身处千翠院的丫鬟,又是哪里来的底气,敢说你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只不过” 慕长歌眉峰一挑,“无论你这消息,究竟是从什么人手中得来,恐怕你早已被骗了个团团转。” 言语之间,只见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纤纤素手,已贴上了自己衣襟,不急不慢将其扯开了约莫一寸左右,自那胜雪的莹润肌肤上,清清楚楚便透出了一道微微红肿的刀伤。 “为了在淑妃娘娘面前,显示出我们慕府的诚心,用来绣成血绣的丝线,自然也不应当随处取用,我便忍了痛,日日在沐浴过后,取来心头之血染红丝线。” “宋姨娘烫伤了手,也只是巧合。倘若非要将这巧合联想到一处,以此来栽赃我们二人是存了心要欺瞒淑妃娘娘此等话语,着实比欲加之罪都更要恶意昭彰!” 说着,慕长歌又缓缓看向了大夫人,扫过那意味深长的一眼,便对着胭脂冷笑一声,沉声道。 “即便是慕家的世仇,只怕也不会以卑劣手段,来栽赃我们慕家。我待淑妃娘娘一片赤诚,却被你诬陷至此,那有意要为慕家招来灾祸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你!?” 这一声声质问,令胭脂已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此刻的她已是冷汗满头,牙齿似得了疟疾,震颤不已。 大夫人掌心紧了紧,冷脸呵斥胭脂,“看来真是我平日太过疼你,都让你忘了身为奴才的本分!本是风平浪静,你却偏要生出风波,当真是——” 她的话不过才说了一半,一旁的老夫人便沉着脸,做了个手势,打断了大夫人的话。 “以咱们府里的近况看来,小心些终归没有什么错,你也不必太苛责这丫鬟了。” 顿了顿,只听老夫人又缓缓开口,“此事只是个误会,这固然好得很,可有句话说的也不假,有道是,无风不起浪” 说这话的时候,老夫人看似风平浪静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了大夫人。 大夫人心头一荡,即刻便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一丝危险的阴鸷寒光,自大夫人眼底缓慢爬过。 看来,老夫人还不肯放弃,今日是要来个借题发挥了。 如今在这里的,除了慕长歌和宋姨娘个,就只有她和老夫人的人。 即便老夫人此刻要豁出去来硬的,当场便将这小狐媚子的命给打发了,怕也不见得会有人敢说什么! “老夫人说的是。”大夫人双手渐渐缩紧,眼底沁出一丝冷笑,比这世间最毒的毒蛇,都还要歹毒上三分。 先前,她总得步步为营,挖空心思想如何将这小狐媚子给除去,如今有老夫人来助自己一臂之力,今日必定会是这小狐媚子的死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能够先将她的命给除去,再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散播出去,谁又会当真在意一个庶出小姐的死!? 杀意,已在老夫人与大夫人的眸中蠢蠢欲动,只待那几句所谓的理由从老夫人口中道出。 房内的气氛,已然增添了几分别样的压抑。 碧珠下意识地紧了紧心头,指尖都不免有些寒凉了起来。 将那破碎了的衣袖勉强扯回,看似无恙了的宋姨娘,面色却比先前更要惨白了三分。 就在这谁也未曾开口,诡异的凝重之中,慕长歌却凤眸弯起,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看似再温婉娇媚不过,只是那眸中所隐含的锐利锋芒,却毫不遮掩地的迸射了出来。 但见她朱唇轻启,清冷目光,悠然瞥向了老夫人,“老夫人说的极是,无风不起浪。” “今儿这一番波折,究竟是受到了哪阵妖风的蛊惑,长歌势必会彻查到底。” “今日之事,倘若不能给出个明明白白的说法,只怕就连王爷与太子殿下也断然不会答应。” “此事同王爷与太子殿下又有什么干系?”老夫人微微一顿,敛了杀意,装作若无其事,问道。 慕长歌微微一笑,“老夫人有所不知,这血绣的主意,本也是他们二人提议的。” “想必咱们慕府的人都知道,天子殿下同王爷如今甚是投缘,时不时便待在了一处。只不过此事,未免又有那别有用心之人用来多生事端,孙女便从未提起过。” 这丫头果真不是个好对付的!老夫人目光沉了一沉,她这看似无心之语的几句,分明是在警告她们,万万别想对她胡来! 倘若她今日当真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意外,且先不提当今太子,只那一个得罪不起的苍王祁靳之,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老夫人的视线沉了又沉,心里却止不住地升腾起了一片暌违已久的烦乱。 难道说,今日当真就要错过了这大好机会,眼睁睁又将这一滩祸水给放走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拔了这条舌头 单单一个祁靳之,已足够难缠,如今还多了个太子,也不知这小狐媚子究竟是哪里来的本事,竟靠上了这样两尊大山! 太子倒也罢了,那苍王对这位慕家二小姐情根深种一事,早已是人尽皆知。倘若今天当真来硬的,一旦真的惹怒了那苍王,只怕到时候,慕府就不仅仅只是鸡犬不宁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深思熟虑过后,老夫人心头纵然不甘,到底也还是只能强压下,面色松了松,缓缓吐口气,道:“你这一片苦心,竟是委屈你了。” 闻言,大夫人心头一沉,那积攒了满腔的杀意,如今也只能兀自按捺回去,不敢展露出半分。 做出一副温柔关切模样,大夫人轻叹一声,惺惺作态道:“险些错怪了你,好在如今已证明了,你这一片心意,有朝一日,也定转达给淑妃娘娘。” “还有宋姨娘,今儿冤枉了你,也不能就此作罢,你受了伤,又平白无故受了惊吓,待会儿我便让下人包些补品给你。” 宋姨娘登时便做出一副感激姿态,泪盈于睫,“谢夫人赏赐。” “母亲。”宋姨娘行过谢礼之后,慕长歌也微微一笑,开了口,“今日受到委屈的,可不只是姨娘一人。” 大夫人脸上紧绷了一瞬,又悄无声息化作一抹柔和笑意,带了几分歉疚,道:“说的是,我的女儿受到委屈,我才最是心疼,你且好好想想,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 慕长歌秀眉缓缓舒展,一双澄澈如琉璃般的眸子,只轻轻一瞥,便渗出了几分清冷。 “母亲误会了,女儿又岂是那种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之人。女儿要的不是赏,而是——罚!” 言毕,那锐利目光已如刀锋,划过了早已汗出如浆的胭脂,慕长歌纤细手指,笔直对准了她,面色已格外凝重。 “这丫鬟身为下人,不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分,只懂暗地揣测,以流言蜚语兴风作浪。今日是咱们慕家祖宗庇佑,能驳得了她这歹毒栽赃,可万一哪天她又要无端掀起什么波澜,到时慕府上下都要一并遭殃!” 慕长歌清冷眸光,又缓缓划到了大夫人脸上,看似温顺的面容之下,却是锋芒暗藏。 “女儿知晓,母亲向来仁慈,待下人也宽厚的很。胭脂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感情更是非同寻常,可这一回,母亲即便是再不忍,也不得不罚!” “若母亲饶过了她这一次,又如何能在府里树立威信?倘若不能杀一儆百,日后若是被其他的下人给学了去,到时咱们慕府,又岂会有安宁之日!?” 大夫人两排牙齿,已狠狠咬在了一处,一团闷火卡在心口,几乎要将她眼珠都给烧红。 可即便内心再如何不忿,也还是得端出那慕家当家主母的姿态,端庄点了点头,沉声道:“没错,这口无遮拦的东西,的确是该给她些教训!” “夫人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救救奴婢,求夫人救救奴婢吧!” 胭脂颤抖着扑在地上,泪水将脸上的香粉都冲了个横七竖八。 “你让我如何能绕过你?”大夫人摇头,居高临下的斜睨着胭脂,“你本意固然是好,我也能体谅,毕竟你们家祖孙三代都在这府里伺候着,还伺候过咱们老太爷的父亲,情分自然是不一般。” “有这情分在,你自然更看不得慕府出事,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扶风捉影的事也拿来对质。” 在胭脂啜泣声中,大夫人那叹息声,显得分外无奈,“今儿,就算我还能念着往日情分,也还是救不了你了,且由着长歌如何罚你吧。” 胭脂身子一颤,顿如醍醐灌顶,转头便对着慕长歌磕起了头,“二小姐饶命,奴婢不想死,求二小姐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 这一口一个情分,又道什么本是忠心好意,大夫人的把戏,无非是想暗中试压,逼迫慕长歌留下胭脂这条小命。 自顾妈妈死后,想要再扶植一个亲信,本就难上加难,如今身边也就只有胭脂这一个用的顺手些。 既然实在保不下,打两下倒也罢了,这条小命,她却是绝不愿让出去的! 谁知,慕长歌只是安然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要拿走你这条命了?” 她面带微笑,淡然柔和,然而这轻柔目光落在胭脂眼中,却好似寒冰凝成的细针,紧紧地贴了她的皮肤悬着,令她忽然间,便不寒而栗。 “二、二小姐是要饶了奴婢?” 硬着头皮,胭脂颤声问道。 “若是换了旁人,哪怕今日折腾出这一回的是碧珠,我也定然会立刻命人拖出去杖毙。” 说到杖毙二字,慕长歌语气极微妙地加重了几分,胭脂身子一抖,满心恐惧。 “可是,法理之外,尚有人情,念在你对慕家忠心一片,死罪当然可免。”慕长歌不急不慢,眉峰隐隐一挑,“但这活罪,却绝不能逃。” 胭脂浑身上下已抖成了筛子,心头那不祥预感越发浓重,扑在地上的双手颤颤巍巍,下意识扣紧了地面。 “今儿若是没能证明得了,一旦你那揣测传出,慕府十有八九便是家破人亡的下场。既然是祸从口出,那这惩罚,也应当有所针对才是。” 慕长歌轻轻平了平衣袖上的褶皱,说得云淡风轻,“那躲过去的所有祸患,都起于你这不安分的舌头,那便把你这造谣生事的长舌给切了吧。” 要切了她的舌头!?胭脂顿如五雷轰顶,一张脸白成了纸,“二小姐!奴婢当真知错了二小姐!” 只是切掉舌头,自然不会要了她的命,可割舌之痛,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 更不用提,没了舌头之后,她就连去当姨娘身边的丫鬟都不能,一辈子只能带着那耻辱的断舌,当个人人可欺的低贱粗使丫鬟! “求二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不能,不能断了这舌头呀!”胭脂痛哭失声,对着慕长歌连连磕头,额头都已渗血了也不停下来,“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惹是生非了!” 慕长歌缓缓摇头,轻笑一声,“你的不敢,我也着实不敢信。” “你也不必觉得委屈,今日你那流言蜚语,无论是传到了苍王抑或太子耳中,你要丢的,可就不只是一条舌头了。” 说这话的时候,慕长歌的视线刚刚从老夫人的脸上晃过,将老夫人想说却未曾说出口的话,给稳稳当当堵了回去。 老夫人面色一青,顿觉胸口一阵拥堵,这丫头,如今竟猖狂至此,连半点颜面都不给她这老夫人留了! 大夫人那牙根更是狠狠咬了又咬,这小狐媚子,步步紧逼,如今毁了她的人,还要摆出高高在上姿态,令她感恩戴德! 这屈辱,她何曾受过! 大夫人那僵硬面容,映在慕长歌眼中,看的清清楚楚,分毫不落。 那曾经居高临下,将自己步步逼入死局的大夫人,如今却被自己反手一记耳光甩在了脸上,这滋味,当真是畅快! 慕长歌故意看着大夫人,她要保胭脂,那她便如她的意,留下这丫鬟的小命给她,只是这“留”,却要比干脆杀了她,都更令大夫人恼羞成怒到了极点! 但见慕长歌朱唇轻启,只一句,便又将大夫人给狠狠逼退了一步—— “这也不过是我自己的想法,胭脂毕竟是母亲的人,要如何处置,还是应当由母亲来定夺。只要是母亲的意思,长歌必定不会有二言。” 对上慕长歌的视线,那看似安然如水的眼眸之中,隐隐沁出的一丝傲然冷笑,无意如同利刃般刺痛了她的眼睛,又直直地沿着血脉,侵入五脏六腑,硬生生搅了个痛不欲生! 这小狐媚子走的这一步,当真是绝的很! 然而,哪怕她心知肚明,如今也不能搬出自己嫡母的身份,主母的架子,此时此刻,她绝不能道出一个不字。 从这小狐媚子搬出苍王与太子的那一刻起,只要有谁敢同她道一声“不”,便是越过了她这慕家二小姐,同太子苍王作对! 大夫人牙齿咯咯作响,额角青筋几乎要冲破那薄薄的皮肤,一口腥甜卡在了她的喉咙。 在慕家,她这当家主母自然可以说一不二,但在太子与苍王面前,哪怕是屈从,让她跪,她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地跪! 强忍着那屈辱,凭借那一口血腥气的刺激,大夫人硬是强撑不倒,忍痛,狠狠一拍桌,咬牙切齿,“你这丫头当真是不知好歹!” “二小姐仁慈,已给你留了一条性命,还有什么不知足!?即便是她今日放过了你,我也绝不能轻饶!” “不不!夫人!不!”胭脂惊恐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夫人,夫人救救奴婢!” 别过视线,大夫人用力吞下那翻涌上来的一口血气,已有了些嘶哑的嗓音狠狠道:“还敢胡搅蛮缠来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就是要激怒她 颤抖的手,径直指向了胭脂,大夫人狠狠一咬牙,“把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把她的舌头给我切了去!” “饶命啊大夫人!饶命啊!” 胭脂抖做了一团,脸上已分不清究竟是冷汗还是眼泪,那婆子纵然不忍心,可这是夫人的命令,谁敢不从? “这血腥场景,我年纪大了,着实见不得了。” 铁青着脸,淡淡扔下了这一句,老夫人便兀自头也不回离开了大夫人处。 此时,胭脂已被按在了地上,没旁的东西可取,便找了夹核桃的夹子,以木棍撬开嘴后,婆子一狠心,夹子扯住胭脂舌头的一瞬间,凄厉惨叫冲天而起,令那在场的所有下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大夫人面色阴沉,青白的脸上,时不时闪过一抹复杂神情。 旁人都当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夫人,见不得这残暴酷刑,但慕长歌却不难看出,她不过只是在怨责胭脂今日失了手,没能将她置于死地! 舌头不同于别处,滑腻腻的,婆子起初总也夹不住,胭脂的叫声却是一声惨过一声,也越发叫人脊背寒凉。 眼看大夫人面色越来越难看,婆子心一颤,当下也顾不得了,硬是牙一咬,用力一下夹了下去—— 只听一声撕心裂肺尖叫,刀子还不曾割下胭脂舌头半寸,鲜血已如注滴答滚落,浸透了她那小巧下巴。 见了这模样,已有胆小的丫鬟眼眶里滚起了泪花儿,就连碧珠也只觉胃里一阵翻腾,连忙将视线给避了开。 一屋子的人,里里外外,满满当当,此刻都站了个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不敢看,可又不得不看! 有丫鬟忍不住,干呕了两声,又急忙以手掩面,不敢作声。 慕长歌面色淡然,从容斟茶,那边殷红鲜血滴答滚落,飞溅了满屋子的腥气,这边素手轻扬,琥珀色茶汤缓缓注入茶盏中,袅袅茶香,升腾起时卷了一丝血腥气,顿时便混成了一抹带了些邪气的幽香。 “母亲身子尚未大好,怕受不得这血腥气,茶香清韵,倒可以避一避这味道。” 微烫的茶水捧了过来,待触碰到那热茶,大夫人方才察觉到,自己手指早已冰凉一片。 将那阴冷恨意死死压下,大夫人沉声道:“倒不是受不了这股子腥气,只是割舌这法子,未免太过残忍,我有些不忍罢了。” “是啊,的确残忍。”说话间,慕长歌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绝美眼眸微微一挑,不急不慢道。 “说来也是万幸,母亲没有信了这丫鬟的胡言乱语,否则,只怕现在要被绞去舌头的人,就该是我了吧。” 端起那杯茶,慕长歌半眯了眼眸,眼前婆子已抖着手,将雪白利刃贴近了胭脂的舌底。 冰凉刀锋贴在舌上,胭脂的惨叫已变成了鬼哭狼嚎,婆子比划了比划,到底还是狠下心,用力一刀割了下去! 伴随着那已不像是人的惨叫,一道血箭射了出来,胭脂满头大汗,双脚乱蹬,眼珠不停地翻着白,一旁候着的人,连忙将准备好的止血布用力捣进了她嘴里。 伤口被粗糙破布用力抵住,与撒了把盐没什么区别,胭脂喉底咕噜了几声,终于身子一软,晕死了过去。 那被割下的半截舌头,不偏不斜,正巧软趴趴落在了大夫人眼前,鲜血尚未褪去,血珠还在不停向外渗着,似一只血红眼睛,正嘲弄地盯着眼前人。 胭脂被割下的舌头,犹如一记狠辣耳光,狠狠甩在了大夫人的脸上。 大夫人一手捧着茶盏,另一手缩在袖中,攥紧了的指甲,几乎要将手中帕子扯个稀碎!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何曾!? 原以为这小狐媚子来,不过是为了将厉淑妃的注意力往自己头上引,没想到她竟是一环扣一环,只等蛰伏到了时机,好将这巴掌狠狠抽到自己脸上! 按理说,主子开了口,只是要罚她,没打算要了她的命,舌头既切了,这刑罚便也算是结束,理应有人将她拖下去,悄悄寻医问诊。 然而这偌大的房间里,却无一人敢上前将胭脂搀扶下去,原因无他,只因那端坐椅上的二小姐。 就在方才,胭脂舌头被割下之时,里里外外伺候着的下人,要么闭紧了眼,要么浑身颤抖,更有那胆子小的,险些一同晕死在当场。 哪怕是大夫人,脸上也做不到如往常一般沉稳、巍然不动。 然而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始至终,唯独只有慕长歌,泰然自若,那淡然目光之中,似乎还透了一抹凛然之色。 见了如此血腥的场景,却还能如此淡然,稳若泰山,此处虽是大夫人的居处,可所有人却都下意识避开了大夫人的视线,在等候着二小姐开口。 于这悄然无声之中,大夫人的面色,已渐渐阴沉。 就在房内气氛已沉寂到了极点的一瞬间,慕长歌才缓缓开口道:“把人扔在这里做什么,母亲居所向来清静,别让血气染脏了这里。” 她开口,两名婆子才如获大赦,手脚麻利地上前去,拖着昏迷不醒的胭脂,匆匆出了门。 此时没有其他人开口,但无论是那两个婆子下意识的反应,还是众人此刻的目光,无一不在暗暗提醒着在场的所有人。这慕府的天,只怕是要变了 款款起身,慕长歌同大夫人施了一礼,柔声道:“母亲今日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如今已解决,母亲也应当好好歇息才是,长歌便不留下叨扰母亲了。那玉镯,也请母亲代长歌仔细收好。” 所有的阴沉,如今都拧成了一股狠厉,却又在浮在大夫人眼角眉梢的刹那,融成了掩藏在笑意中的一点阴冷。 “你且安心就是,这玉镯你送了来,那我必定会代你好好保管。” 大夫人笑了笑,那腾腾杀气,夹杂了冰冷的利刃,几乎要令她的笑凝结做一团。 “只不过,这玉镯当真太过贵重。我也不能平白无故便收了你的,改日,我定当会亲自挑一样好的,加倍给我的好女儿还回去!” 字字句句,从大夫人口中道出时,咬字都隐隐重了几分。 慕长歌安然抬眸,那一双清冷凤眸之内,已是锋芒毕露! 盈盈一笑浮在两靥,她那眉峰微微一挑,便挑出了那一抹泠然。 “母亲的一片心意,女儿拭目以待。” 同宋姨娘一同离开了大夫人的院子,主仆几人一路无话,待回了千翠院,关好房门,慕长歌才急急吩咐下人,将烫伤药取来。 把药细细敷在宋姨娘的伤口上,慕长歌温言道:“让姨娘受苦了。” “这又算得什么苦。”宋姨娘笑笑,满不在乎,“幸好二小姐你一早便料到,可能会有此一出,否则今日等待你我二人的,兴许就不止割掉舌头这样简单了。” 慕长歌淡淡一笑,手指伶俐地将伤口包好,却又见到宋姨娘有些欲言又止。 “那玉镯,二小姐其实本可以不必大费周章推给大夫人的,又为何一定要这样做?” 回想起今日那一幕,宋姨娘不免有些后怕,倘若她疏忽大意,没能听了慕长歌的,以烫伤盖住手臂的刀伤,大夫人又怎会如此轻易便放过了她们? “更何况,大夫人绝非善类,你这样做,难道不会更加激怒她么?”宋姨娘压低嗓音,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慕长歌微微一笑,望向了宋姨娘,“姨娘又怎知,我就一定不是故意要激怒她?” 宋姨娘一个愣怔,“二小姐这样说,可当真是让我不明白了。” “她越被激怒,就越容易失去理智。”慕长歌敛了笑意,眯了眯眼眸,沉声道。 先前在厉府遇刺,她便心知肚明,那必定是大夫人同厉淑妃联手而成的戏码。 然而,虽说是同样设计了她,厉淑妃同大夫人之间,却又有所不同。大夫人是心心念念想要将她置于死地,而厉淑妃,却是在试探。 否则,厉淑妃也不会在她遇刺当日,便差人送了那意义非同寻常的玉镯来。 那二人虽为姐妹,却有着长年累月,暗中积攒下的一道沟壑。慕长歌的今日之举,便是要将沟壑给撕扯开来,告诉大夫人厉淑妃有意拉拢她这件事。 本想借着厉淑妃的东风,好将自己一举歼灭,而如今却得知,厉淑妃更想要拉拢她,大夫人心底怎会不烦乱? 这些年在慕府,大夫人势力稳固,且分外狡诈,要想扳倒她,必得先乱其心!只要能够让大夫人开始心浮气躁,乱了阵脚,那破绽也必定会越来越多。 慕长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深邃目光,也越发锐利起来。 如今不只是大夫人,就连老夫人也对自己虎视眈眈了起来,平白又多了一个老谋深算的厉淑妃,这条路已是越发艰险,她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宋姨娘眉心紧了紧,又恍然大悟道:“那,二小姐今日重罚胭脂,却又不肯要了她命的原因,难不成是因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团迷雾 说着,宋姨娘便挑起指尖,对着门外比划了一道。 “姨娘果然是个聪明人。”慕长歌笑道,眉眼微微弯起,一缕碎发自额角垂下,别有几分小女儿模样的柔美。 只不过,若是靠的近了,就不难看出她眼底那不同于小女儿情怀的一抹沉稳大气。 慕长歌心里一直都清楚,现如今真正干净的,也就只有她这千翠院。 只要出了千翠院,在这慕府当中,多得是看得见看不见的眼线在盯着自己。 她的一举一动,不出片刻,都会立马被传到想听的人那里。 慕长歌从不曾畏惧过这些眼睛,可这些眼线的存在,终究是隐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如今日的胭脂一般,化成毒蛇,狠咬自己一口。 能够由得他们,在自己周围布下了这么久的眼线,如今也该是时候,将它们一个个拔除。 而一个接一个除掉,又非理智抉择。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诱惑,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人乐于死心塌地做了这眼线。 她要做的,便是从根源上,让这慕府再也无人敢私下与她作对! 胭脂的举动,明眼人都能看出个子丑寅卯,她自以为会打中慕长歌的死穴,殊不知,这偏偏是为了慕长歌送上一个借力打力的机会。 割掉胭脂的舌头,却偏不肯要了她的命,她就是要让胭脂活着,幽魂一般的活在这个慕府,时时刻刻提醒着那些不安分的人,提醒着他们,这位慕家二小姐,绝不是仅仅空有一副好皮囊,能够任人宰割的主儿。 想要踩着她的血肉,好在自家主子面前博个赏,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倘若没有,也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谁想要了她的命,她便还谁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夫人今儿怕是真的动了怒。”笑了笑,宋姨娘又想到了这,“二小姐可要仔细些好。” 轻抿一口茶,慕长歌淡然一笑,“在我面前,姨娘有话不妨直说。我既信得过姨娘,姨娘也不必防备于我。” 宋姨娘摇摇头,神情仍旧温婉,“哪里是信不过二小姐,我只是自己乱猜测的罢了,到底是不是真的,二小姐自己定夺。” 垂了垂视线,宋姨娘一手轻轻拨弄着爆炸好的伤口,道:“这些年,老夫人自始始终,都将幕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真正将所有的事情都全权交给大夫人,也不过才是这几年的事情。” “老夫人打理慕府的这些年,为人公证又仁慈,咱们府里上上下下,但凡是提起老夫人,没有哪一个能说出半个不字。” “也因此,不光是府里的二位夫人敬重她,就连府里的姨娘们,也同老太太亲近的很。” 宋姨娘缓慢地说着,慕长歌望向她,静谧双眸,格外沉静安然,“那,姨娘为何与老夫人从没有如此亲近过呢?” 宋姨娘所说的这些,慕长歌也是知晓的。就连她的生母江姨娘,在提起老夫人的时候,也总有着几分不一样的敬重亲切。又或者是对谁都冷冷清清,不甚亲近的二夫人,待老夫人也别有几分不同。 唯独只有宋姨娘,这看上去对谁都温柔谦和,柔柔弱弱的宋姨娘,与老夫人却不似别人一般亲近,甚至可以说是能避则避。 沉默半晌,宋姨娘方才开口道:“因为我畏惧老夫人。” “为何?”慕长歌问道。 用力抿了抿唇角,宋姨娘手指用力搅动着帕子,拧得指节处都泛了白。 过了片刻,宋姨娘才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声音却仍不自觉地压低了下去,“二小姐是孙辈,出生的日子也不算早,有些事自然不知道。” “除了二老爷的生母,老太爷原先足足有七房妾室。” 慕长歌挑了挑眉梢,前世她曾经历过的一切,她每一件都很清楚,但宋姨娘此刻要说的这些,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不曾听谁提到过。 “这些也是我初入府的时候,从府里的老人那听来的。”宋姨娘笑笑,“有一些,只怕连你父亲都不知情。” “姨娘且讲。”慕长歌做出洗耳恭听状,等待着宋姨娘说下去。 再开口时,宋姨娘已经敛了笑意,声音格外低沉,“二小姐如此冰雪聪明,难道就没听出什么吗?” 娟秀眉头蹙了蹙,慕长歌眸光微一跳动,“七位姨娘,除了二叔的生母,就再也没有别人诞下老太爷的骨血了么?” 宋姨娘轻轻点头,“不止如此,就连老夫人怀上老爷的时候,也是在二老爷的生母先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之后。倒像是” “倒像是赶着要争嫡长子一样?”慕长歌已隐隐意识到了宋姨娘要说什么。 “老夫人入府多年无所出,所以老太爷才会接连纳了七房妾室,可在老夫人有身孕之前,就只有最不得宠的那一位,悄悄有了身孕。” “至于那七位姨娘再多的,府里的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只是我却清楚记得他们提过,那七位姨娘,都没能活到二位老爷长大成人的时候。” 宋姨娘说的极隐晦,慕长歌却听明白了,自然也明白了为何宋姨娘会对老夫人有所畏惧。 那七位姨娘,只怕没有一个是寿终正寝。能在思子心切的老太爷眼皮底下,连半点马脚都不露,就能掐好了姨娘们的肚皮,又一个个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其丢了小命,足可以看出,老夫人的手段,不知比大夫人要高明了多少。 看向慕长歌,宋姨娘不无担忧道:“若老夫人当真也存了同大夫人一般的心思,你可定要再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才好。” “多谢姨娘。”慕长歌微微一笑,“长歌不会有事的。” “你的能耐,我自然不担心,只是还有一件事也是我道听途说,真真假假我也说不分明。” “我曾经从一人那里听到过,老夫人她原本并非百安女子,而是来自苍德。” “苍德?”慕长歌一怔,这也当真是她从未想到过的,“当真是么?” “若是有假,我又何必说与你知晓?”宋姨娘话到半截,又吞了回去,“至于我是如何听来的,这是我与那人的承诺,不能透露半分,但老夫人来自苍德,却是千真万确。” 苍德那不就是祁靳之原本所在的地方么? 慕长歌微沉了沉眉心,所有所思,难不成,祁靳之会选择借住在慕府,也是与老夫人的出身有关? 可若是宋姨娘没有骗自己,老夫人果真来自苍德,为何她在慕府活过了两世,却从未曾听过任何人提及到此事? 秘密慕长歌忽的眸光一颤,脑中电光火石之间,便闪现了许久之前,祁靳之曾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难道,这就是祁靳之曾说过的,慕府之中,她所不知晓的秘密? 可二夫人也提到过,老夫人身上有着一个秘密,也许这个秘密甚至可以影响到国运。 若当真如此,皇上又如何会安心,任由慕家平平安安到现在? 恍然之间,慕长歌意识到,有一个自己全然不知晓的偌大谜团,正围绕在老夫人身边。且如迷雾重重,令自己混混沌沌,哪怕就连半点头绪也没有。 手中的茶水已在这长久的沉默之中凉透了,慕长歌慢慢吞下一口,冰凉的茶水,激得她反而清醒了许多。 看来,如今她脚下的这条路,可是越发艰险了。 前有大夫人,后有厉淑妃,那关于老夫人的谜团,又像是一团麻绳在脑海里打了结。 将宋姨娘送出门的时候,慕长歌并未着急回到房中,而是将眼前所及之处,尽数缓慢而仔细地看了个遍。 慕府之中的所有,她总以为自己都再清楚不过,可实际上,在这种深宅之中,恐怕还有不知多少,不为她所知晓的秘密 正欲转身,眼前忽有一物飞来,慕长歌吃了一惊,下意识去接,顷刻间便将一团柔软滚烫捧在了手心,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甜甜的茉莉香。 再定睛一看,那散发着香气的,竟是个白白胖胖的点心。 “茉莉蜜豆包?”慕长歌一个忍不住,唇角便翘了起来,只是这笑意,也没能完全掩盖了眼底的那三分惊讶。 “吉祥楼的茉莉蜜豆包,趁热吃,口感才最好。” 扔包子过来的人,也从矮竹后走了出来,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目眯起,透着一丝叫人哭笑不得的狡黠。 碧珠拍着心口,连声念着阿弥陀佛,“王爷真是吓坏奴婢了,冷不丁便抛了这点心过来,不知道的还只当是什么暗器!” 素玉倒是冷静的很,眼底含了笑,规规矩矩同祁靳之行了礼,才笑道:“有什么好怕,若真有暗器要伤了小姐,自然有奴婢替小姐挡。” “王爷怎的突然有兴致,会去了吉祥楼?”慕长歌边向屋里走去,边问道,“那吉祥楼可远得很,王爷不是向来都不愿意去的么?” “二小姐真正想问的,只怕不是这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暗流汹涌 自打上次一别,再见面时,二人倒是颇有默契,只当是那件事从未发生过,起初还有些沉闷,过后倒也又恢复如常了。 慕长歌笑道:“果真瞒不过王爷,能让王爷心甘情愿跑去那么远,只怕也就只有太子殿下一人了。” “你猜的倒是不假,本王的确是同太子一起去了吉祥楼。”祁靳之又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只精致食盒,自缝隙处还渗透着袅袅热气。 “只不过,能让本王愿意跑一趟的,却不是太子,而是这茉莉蜜豆包。” 碧珠嘻嘻一笑,脱口而出道:“小姐最喜欢吉祥楼的茉莉蜜豆包,王爷有心了。” “数你最快,越发没个正经。”慕长歌嗔怪道,“腿脚也快些,沏壶新茶去。” 话虽这样说,那捧在掌心的茉莉蜜豆包,却沿着掌心,一路暖到了心口。 苍王的确有心,有心之处倒不是因他记得自己爱吃什么,而是吉祥楼那么远,他带回来的点心居然还是热的,足可见他当真用心。 再望见他那玩世不恭的笑意,慕长歌心头便软了软,将那原本要说的话,不着痕迹地压了回去。 然而,她这一微妙神情,骗得过他人,却躲不过他的眼睛。 坐下,祁靳之将食盒中的点心亲手托出,又做出漫不经心姿态道:“你若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便是。” 言语之间,有几丝风自没有关紧的窗户挤了进来,已不似前几日凉薄,微带了一抹春日的暖意。 慕长歌轻轻摇头,眸间那汪澄澈湖水,沉寂如斯,“王爷想多了,长歌没什么要说的。” “当真没有?”他拈起一只桂花糕,懒散放入口中,慢悠悠咀嚼吞下,舌尖轻一点唇角,似笑非笑神情,神似藏匿在雪山中的狡黠狐狸。 “难道你就不好奇,本王曾经提到过的,你们慕家的秘密是什么?还有你们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这些,二小姐你当真都不想知道么?” 纤纤素手,正破开了那只蜜豆包,白嫩指尖上微沾了一点豆沙,一双柔荑,比这满桌的点心都要诱人。 慕长歌缓缓抬眸,像是要望穿他整个人,莞尔一笑,“王爷好本事。” “二小姐可别误会。”祁靳之怎会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本王之所以知道,绝不是在你这千翠院里安插了什么眼线,是素玉告诉本王的。” 素玉面上顿时红了红,磕磕巴巴,“是奴婢说的,小姐,奴婢只是一时嘴快,说漏了嘴” “你不必着急解释。”慕长歌笑笑,“你自小就同王爷一起长大,在他面前没什么顾忌也是自然。” 说罢,慕长歌又回眸望向祁靳之,“王爷若是能说,想说,长歌不必问,现在也应该已经听得到了。” 祁靳之顿了顿,眉心一沉,唇角却挑起一抹笑意,“二小姐向来都是个明白人。” “本王现在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明白点透。但既然,你已经自己察觉到了,那本王即便是多说两句也无妨。” 祁靳之身体稍稍前倾,透着一抹邪气的狐目微微眯起,眨也不眨地盯着慕长歌,修长有力的手指,点了点桌面,“若老夫人当真已把你当成了根眼中钉,二小姐,防老夫人,可要更甚于大夫人。” 又是老夫人慕长歌心头沉了沉,老夫人这些年,始终循规蹈矩,半点破绽也不曾露出,她到底会是 望着她那心事重重的模样,祁靳之微一沉吟,又开口,郑重万分:“有些秘密,本王虽不能说破,可无论是谁与你为敌,只要你肯,本王定当护你到底。只这一件事,还望二小姐能够牢牢记住。” 慕长歌抬眸,与他视线撞在一处,良久,方重重颔首。 有些事情无需多言,但她就是能够肯定,眼前这带着一身扑朔迷离的男人,绝不会欺骗了他。 就在祁靳之同慕长歌坐在一处之时,探子也已回到了厉淑妃处。 端坐在椅上,听罢探子回报的厉淑妃,面无表情,只有那双叫人看不透的眼眸,间或动上一动。 看不出,慕长歌那丫头,还当真有几分手段。那一日在厉府全身而退,尚且还没能令她心绪太过起波澜,转增玉镯一事,却着实令她有些刮目相看。 半晌,厉淑妃才开了口,“本宫已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娘娘。” 一名探子起身要离开,另外一人却有些欲言又止,道:“娘娘,属下此次还发现了一件事。” “说来听听。”厉淑妃沉声道。 “属下潜伏在慕家二小姐身边时,还发现了六殿下的人。” 一颗蜜饯,忽然便顿在了厉淑妃的唇边,她的目光徒然便闪过了一道幽光,“六皇子的人?” “是,属下所言千真万确。” “可有查探清楚,六皇子的人是在探查什么?”厉淑妃盯着那人,“把你查探到的全都告诉本宫。” “属下查探了许久,着实不知六殿下的人究竟有什么企图,只不过看上去,六殿下的人应当已潜伏在慕家二小姐身边很久了。” 厉淑妃思忖片刻,轻笑一声,眼底沁出了几分冷笑。 “继续盯着他们身边,无论能查探到什么,都要一五一十回来告诉本宫。” “是,属下明白!” 苏翰羽,这平日里最为低调的六皇子,也安插了人在慕家,这倒是有意思了。 幸好,时机尚早,她还有的是时间,没什么好着急。现如今,她倒是想要看看,到底是那同自己暗中争斗了半辈子的长姐赢,还是那不显山不露水的小丫头笑到最后。 若是连自己那个长姐都应付不来,那她也没必要再抬举那丫头片子了。 厉淑妃冷冷一笑,将那颗蜜饯缓缓塞入了口中。 两日过后。 厉府。 天气不知不觉之中,便转暖了许多,趁着天气好,慕长歌便命碧珠他们,将书房里的藏书一一搬了出去,晒晒太阳,好去一去这一冬的霉气。 就在碧珠忙的满头大汗的时候,素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闪身进来了,压低声音,到慕长歌身侧,道:“小姐,大夫人去了老夫人处。” “母亲不是病了么?”慕长歌低头,将摆在架子上的书一一翻开。 “看那样子,倒不像是病了的。” 这二人低语,一字不漏被碧珠从旁听了去,忙到晕头转向的碧珠,抹了把汗珠,纳罕地开了口。 “让你去不就是让你去打探清楚的么,听都没听清楚,怎么就回来了?” 碧珠虽没存抢白的心思,这话却说得素玉一愣。 片刻,素玉才像是反应了过来,“奴婢、奴婢本也没想到这些,小姐稍安勿躁,奴婢这就回去便是。” “等等。”慕长歌喊住了素玉,温言道,“自从跟在我身边,你也没有一天歇息过。可有可无的风吹草动,听不了那么仔细也没什么。” “看你脸色不太好,先歇着去吧,这几日无风无浪,哪里就用得着时刻这样紧张。” “小姐”素玉眼眶红了红,唇角蠕动几下,到底还是没能将那一句歉疚道出口。 待她走远,碧珠才悄声道:“小姐,素玉她这阵子是怎么了,动不动就有些心不在焉。” “兴许是累了吧。”慕长歌轻描淡写道,“谁会像你一般,一天到晚都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小姐惯会拿奴婢打趣。”碧珠笑道,笑过之后,却又有几分忧心忡忡,“虽然小姐都这么说了,可奴婢还是觉得,素玉这阵子不太对劲。可别是” 只要想起素玉曾将宋姨娘的事情告知祁靳之,碧珠心头便总有些近乎本能的不安。但素玉的旧主苍王,又绝不会害她的小姐,即便是素玉事无巨细都告知与他,也没什么要紧。 只是碧珠心底轻叹一声,强压下那份惴惴不安,但愿这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与此同时,老夫人房内。 门窗虽是敞开着的,然而除了柳妈妈,却没有一人靠近房内。 老夫人面色不是很好看,“那被割了舌头的丫鬟,如今怎样了?” “听了您的,还留在院子里,好生养着呢。”大夫人一开口,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以帕子堵住口,待到咳完,帕子上,已经留下了点点血迹。 那日自慕长歌同宋姨娘离开之后,大夫人那咳血的毛病便发作了,也才不过几日光景,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 斜眼看过去,老夫人颇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一个黄毛丫头,竟也能将你逼到这份上。” 大夫人心头一激,顿时咳的更猛烈了些,“那小狐媚子心计深的很,您那日难道不曾见过么?眼下儿媳身边,已经被那小狐媚子给断得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又当如何才能——” 老夫人紧了紧眉心,长叹一声,看了看大夫人,半晌,又缓缓开口道:“你身边缺个趁手的人,的确不成。正好,年前年后咱们慕府也少了不少人,依我看,也是时候让咱们府里人丁兴旺些了。” 大夫人面上一怔,“老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春乔入慕府 “文泽都已多久没有去你房中了?” 老夫人一开口,大夫人面上便是难看的顿了一顿。 “你们长房,眼下就只剩下了皓轩一个男丁。若是岁数小,抱去你身边倒也好教养,可如今已经什么都懂了,强拉过去,到底也还是有隔阂。” 大夫人强压下眼底那一抹浓重不甘,做乖顺状,“老夫人的意思是,要为老爷纳一房妾室?” “大厦将倾,必先人丁不旺。府里也是时候多添点人口了。”老夫人缓缓道,闲话家常般,“终归你都是当家主母,哪怕是进来了,也只是多一个给你使唤的人。” “若是一年半载之后,能诞下个子女,若是男丁,你便抱去房里养着就是。倘若又多了个丫头,慕家难道还添置不起那份嫁妆了?” 大夫人面上顺从,紧贴在腿上的手掌,已攥紧成拳,那浓烈的屈辱在心口撕扯,令那腥甜的血气,顷刻间又弥漫在了口中。 老夫人淡淡瞥过一眼大夫人,有意无意道:“你也不必觉得这是驳了你的颜面,说不准,连那一年半载都待不够呢。” 缓缓附身,老夫人将大夫人僵硬的拳头自袖底拉出,“时刻牢记,你才是慕家的主母,姨娘哪怕再多几个又又何妨,半个奴婢,留得住留不住,不也还是得看主母的脸色。” “还有那被切了舌头的丫头,你也好生养着,天不生无用之材,兴许哪一天,你不就用上了吗?” 大夫人眼底先是微微一怔,眉心渐渐拧紧,随即一抹厉色便划破了她眸中的沉闷 几日后。 春意越发明显了起来,积雪不知在何时已渐渐融化,柳枝也吐出了细嫩绿丫,梁上燕儿啁啾,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勃发生机。 屋檐下,宋姨娘抬头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脖颈,将绣针别到一旁,对着阳光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绣工。 “姨娘这绣工当真没的说,活灵活现的,奴婢跟着偷师了好几天,怎么都学不会姨娘这本事。” 碧珠盯着宋姨娘绣了一半的鸳鸯荷包,一脸的艳羡,对比着自己手里的绣品,怎么瞧都觉得比不上人家的模样鲜活。 素玉只喜欢舞枪弄棒,碧珠同宋姨娘一起做刺绣的时候,她索性就在一旁托了腮打瞌睡。 “这些年也没什么事情可做,都花在这点事上打发时间了。”宋姨娘笑道,“二小姐,瞧瞧,这做的可好?” 一旁习字的慕长歌,抬头看两眼,笑盈盈道:“难怪碧珠夸,姨娘这绣工,只怕是百安最顶尖的绣娘都比不上姨娘半分。” “能入得了二小姐的眼就好,原本这也是要给二小姐绣的。” 宋姨娘捧着自己的绣品,笑意温婉。 “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有这点绣活儿还能看,只当是为二小姐将来,添置几件不值钱的嫁妆了。” 自打慕君如没了,宋姨娘便禁不住把对女儿的思念,转移到了慕长歌的身上,时不时也总来千翠院坐一坐,有时甚至连话也不说,只在一旁安静的做着绣活儿。 接过碧珠捧上前的赤豆汤,宋姨娘又开口道:“我听说,这些日子,大夫人的身子有些一日不如一日了。” “胭脂虽还在她身边做事,但没了舌头,到底是不方便。听说老夫人体恤大夫人,让大夫人再在身边放个人,尽着她挑。结果,你猜怎么着?” 赤豆汤的甜香丝丝缕缕弥漫着,将千翠院里晕染成了一片温馨。 “大夫人也不知是不是担心,唯恐这府里的下人都已转了风向,就连老夫人要给她身边的下人都不要,定要从外面再找个,二小姐这回只怕猜不到,她找了谁。” “能找谁?”慕长歌吃了一口软糯的赤豆,“总不见得还能将已去世了的顾妈妈找回来。” “二小姐说笑了,已死了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回来的了,但大夫人找的这人,还真就同顾妈妈关系匪浅,听说是顾妈妈的小女儿,春乔。” 慕长歌笑笑,心头却泛起一丝疑惑。 大夫人如今是不甘心的,既不甘心,便只会有恼怒与恨意,怎么就会忌惮到连慕府原本的下人都不敢用了? “姨娘可知那春乔是什么样的人?”慕长歌问道。 “零零散散听了这几天,也知道个大概。听说那年纪是与大夫人相仿的,想来应当同顾妈妈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在提起这人时,宋姨娘颇有些不以为意,慕长歌眉心渐渐拧紧,一滴墨凝在了笔尖,颤了颤,悄无声息,便沾染了那已快要写好的纸张。 大夫人的一举一动,她着实不得不防 她着意要留心这春乔,谁曾想,过了不几天,春乔竟自己找上门来了。 当第一眼见到春乔之时,慕长歌倒颇有些意外。 听宋姨娘提及的春乔,同那乡野妇人的样貌也差不多,可眼前的春乔,却分明是另外一个模样。 春乔的年纪,与大夫人相差甚远,看上去也也不过比慕长歌年长几岁。 至于那容貌,更是瞧不出半分顾妈妈的模样,一张鹅蛋脸甚是标致,柳叶细眉樱桃口,一双细长的眸子水汪汪的,眼角微微上挑,很是有几分风情。 春乔的模样,甚至可以算得上上乘,若旁的女子生就了这副模样,定当会极偏爱打扮穿戴,但春乔却偏偏不是。 她那打扮,素净的几乎都有些沉闷了,将她那浑然天成的风情,都给遮掩了过去。 “你便是顾妈妈的女儿?” “回二小姐,奴婢的娘,的确是曾在大夫人身边当差的顾妈妈。”春乔的回答还有些局促,开口,面上便带了几分不自然的绯红。 “夫人慈悲仁厚,知晓奴婢日子难过,又念着跟娘的旧情,便将奴婢给接到了府里。” 好端端的说着,春乔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神态之间尽是惶恐,“奴婢初来乍到,什么礼数都不懂,若有冒犯了二小姐的地方,还请二小姐宽容则个,切莫要让夫人将奴婢赶回去!” 这一跪,跪的碧珠都愣了,再一看,春乔眼睛里都有了泪珠,连忙去拉扯她,“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小姐可是斥责过你了不成!?让旁人瞧去了,可像什么样子!” 碧珠力气小,素玉也看不下去了,径直上前,将她一把提起,“大夫人是让你来给二小姐送这个月的胭脂水粉,你头一回来,便要哭哭啼啼是做什么?” “奴婢,奴婢” 被这二人一抢白,春乔本就战战兢兢,更是越发手足无措了起来,脸上涨的通红,眼看那泪珠便要滚下来了一般。 “罢了,你们两个,倒也不必这样为难她。”慕长歌阻拦过后,又深深望了一眼春乔,“你也别怨怪她俩,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是寻常,可你得记住,在这府里,可不喜欢听人哭哭啼啼。” 慕长歌一句话尚未说完,春乔的眼泪已经滚了下来,抬手去擦也不敢,只咬了嘴唇,颤巍巍轻声道:“多谢二小姐教诲,奴婢已经记下了。” “记下就好,擦把脸,回去交差吧,母亲安排你做的第一件差事,总不好回去太迟了。” “多谢二小姐。”春乔又毕恭毕敬行了一礼,眼角泪痕尚在,又极不好意思地冲着慕长歌笑了一笑。 “奴婢怎么瞧着,她不像是来当丫鬟的。”等春乔一走,碧珠就拧紧了眉心,“这哪儿还是个丫鬟的模样,什么委屈都不曾受,便滴答起了眼泪,这做派倒是跟谁家的小姐有一拼了。” 素玉双手环在胸前,“奴婢倒是打听过了,顾妈妈先前在大夫人身边,虽说没少拿银子,可架不住家里有个药罐儿子。” “这些年顾妈妈所得的银钱,全都用在了那病秧子身上,待到顾妈妈没了之后,家里便开始坐吃山空。她那丈夫终日游手好闲,等儿子病死以后,他便要将春乔卖去窑子里。” 结果,自然是没有卖成,大夫人这回做的决定倒是巧,若是错开了哪怕一步,春乔如今也只能在那些个贩夫走卒会去的窑子里,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了。 将新送来的香粉打开,慕长歌轻轻嗅了嗅,“难怪她会如此害怕被人赶出去。” 言毕,慕长歌又抬眸看了眼前二人,“你们倒也说说看,觉得这春乔如何。” 碧珠同素玉面面相觑,而后,碧珠开口道:“奴婢瞧着,到不像是顾妈妈那般有心计的。” “奴婢”素玉也开了口,只是才刚一开口,便犯起了难,“小姐快别难为奴婢了,奴婢天生便不是慧眼识人的料子,小姐若是想知道什么,奴婢去盯着她就是。” “你倒是能未卜先知。”慕长歌笑笑,随即沉声道,“春乔那边,定要查探的仔仔细细,特别是与大夫人或老夫人相关的时候。” “是,小姐,奴婢都记下了。”素玉刚应完,又想到了什么,偷笑了几声,“得亏是让奴婢去盯着,倘若换了旁人,兴许可就不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摇身一变成姨娘 “换做旁人怎的就不妙了?” “这春乔姑娘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身上可是有着别样的一股子风情,若真要换了个男人去盯着,少不得要稀里糊涂晕了头。” 碧珠噗嗤一声笑出来,嗔怪道:“惯会抖机灵的你,小姐吩咐你做什么,还不快点去。” 素玉笑笑,应了声,身形一闪,便出了门。 眼看着,这五六日光景便过去了,可素玉每每回来,都说是不见任何异常。 大夫人对春乔不见多照拂,也并未太过亲近,反倒是胭脂,虽已不是贴身丫鬟,吃穿用度,竟比先前还要好上几分。 “知道的,说她是命好的丫鬟,不知道的,还只当是大夫人院里多了个小姐呢。”素玉如是说,“对春乔,大夫人倒还没有如此亲近,倒是有些委屈了春乔。” 慕长歌微垂下眼帘,轻轻搅动着手中的莲子羹,“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春乔待大夫人,可远比胭脂要尽心尽力,奴婢瞧着这些时日,有春乔伺候着,大夫人脸色都好了不少。” 将一勺莲子羹抿入口中,甜润柔香顷刻间便溢了满口,慕长歌微眯起眼眸,黑白分明的澄澈眸中,隐隐划过了一抹幽光。 她不信大夫人将春乔弄来慕府,就当真只是为了添置一个能尽心伺候她的奴婢。 蓄力越久,刀子捅的就越狠。这血淋淋的道理,她早已在前世就体会了个锥心刺骨。 能按捺住这样久,这一回的大夫人所谋划的诡计,只怕是不简单 春乔虽性子沉闷了些,为人倒是和善,也才过了不过个把月,慕府上下都与她相熟了起来。 这眼看,便到了春分时日,依着慕家规矩,年节,节气,都须得聚在一起,好好的吃上一回家宴。 只不过,因着慕家二老爷的乖僻性子,节气一般是不来的,日子一久,二夫人也觉得无趣,每每都推脱不肯来。 而这一回,破天荒的,二房的人竟尽数到齐了,尽管二夫人与慕文贤还是那貌合神离的模样,但终归是一起来了。 老太爷看上去也很满意,老夫人反倒有些神色淡淡的,毕竟这慕文贤在或不在,从来也都没有太大区别。 到了春分,依照习俗,家宴上总要有一样叫春饼的吃食。其色莹白,薄如纸张,吃时取在手中,卷入各色嫩芽便是。 这东西不甚精致,只为了吃个意头。慕宝筝笑吟吟地卷了一个,递给了一旁的慕长歌,“来,二姐姐,尝尝今日这春饼,听说与往年的都不太一样。” 早已习惯了慕宝筝这口蜜腹剑的模样,慕长歌也落落大方接过,只是那春饼还尚未入口,便听得略带了三分薄怒的“嗒”的一声。 顺着声音看过去,是面色微凝的大夫人,略有些重地搁下了筷子。 慕文贤抬起醉醺醺的眼皮,道:“大嫂这是怎的了?” “不过就只是件粗鄙些的吃食,倒也值得咱们慕家的嫡小姐这样稀罕,也不怕丢了颜面。”大夫人冷声道。 慕宝筝脸色白了白,极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夫人,眼眶里已有了些微红。 老夫人轻咳一声,面色带了几分不悦,有意将话题转开,同慕文贤道:“今儿人齐,倒是难道。” “不是大哥说,有事要同大家提一提么。”二夫人道,“大哥既然这样说了,那必定是要事,一家人怎好不来。” “我怎的不知道你有什么要紧事?”老夫人疑惑道。 就在二夫人同老夫人说话时,大夫人面色渐渐阴沉了下去,却自始始终都是隐而不发。 慕长歌看向慕文泽,前些时日,慕文泽脸上总不见放晴,今日却是一反常态,道是满面红光也不为过。 微微一笑,慕长歌开口道:“见父亲脸色这样好,想来此事,必定是一桩喜事了。” 慕文泽舒展眉头,大笑了起来,谁知一开口,顿时令在场众人全都吃了一惊。 “这个月,我便要择一个好日子,纳了春乔为妾。” “父亲!?”慕宝筝大惊失色,手一抖,筷子都失礼掉在了桌下。 慕文泽要将春乔纳妾?慕长歌悄悄望向春乔,但见她面上隐隐浮现了一丝羞怯,打扮仍旧是先前的素净模样,而然那原本空空的耳坠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两颗金镶玉的耳坠,打眼一看,便知不是一个丫鬟轻易能够买得起的物件。 就在慕长歌打量着春乔的时候,慕文泽也望过去了一眼,那满含了柔情的眼神,成为了激怒大夫人的最后一根刺。 只听大夫人冷笑一声,铁青了脸,看似平静的嗓音之下,积压着的则是一团愠怒。 “还望老爷能够想清楚自己的身份,慕家的姨娘,即便是出身再低,也没有哪一个是将贱胚子丫鬟抬举了起来的!” 贱胚子三个字一说出口,春乔的头便压低了下去,强做安然,眼眶却已红透了。那泪盈于睫的模样,楚楚可怜,不要说旁人,就连慕长歌看在眼里,都只觉得教人怜惜的很。 这副模样落在慕文泽眼中,自然更是惹人怜惜,当即便沉了脸色,“难道我连纳个妾室,添置个可心的人来侍奉,都要看你的脸色么?” 此话一出,房内顿时寂静无声。 无论慕文泽同大夫人究竟有没有过结发夫妻恩爱不疑的深情,至少在人前,这些年,他也总是会给足这慕家当家主母的面子。 而今日,他这几句,毫无疑问是重重损了大夫人的颜面。 “文泽,你可不要”老夫人终究还是袒护着大夫人的,“我虽有意让你再纳一房妾室,但你不该有了那宠妾灭妻的念头!” “儿子何时有过宠妾灭妻的念头?”慕文泽沉下声音,一贯听从老夫人的他,如今竟是寸步不让。 “儿子不过是见她身子日益虚弱,此时纳妾,也只是多一人帮她分担。春乔虽是下人,却也懂何为贤良淑德,又有何不可?” 慕宝筝有些着急,也顾不得其他,当即便道:“还望父亲三思,此事女儿也觉不妥!” 眼看一场争执要起,二夫人正欲开口,又将声音吞回,悄悄看向慕长歌的方向。 瞥见二夫人投来的目光,慕长歌轻轻摇头,又向斜后方给宋姨娘递了一个眼神,随即便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垂下了视线,眼底极迅速划过一抹锐利幽光。 在尚未知己知彼之前,最稳妥的方式,便是按兵不动,明哲保身,绝不多走一步路,多说一个字。 江姨娘怯生生地张了张嘴,不知该不该开口,然而尚未等她来得及发出声音,手腕便被一旁的宋姨娘用力一扯,这才后知后觉的噤了声。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了起来,慕长歌心底却清楚,这针锋相对的双方,只怕有一方,完全是在做戏。 即便旁人瞧不出,慕长歌心头也一清二楚。 大夫人手段何等高明,在她的眼皮底下,纵使再添上十个春乔,没有她的暗中摆布,只怕也别想顺利将慕文泽勾引到手。 慕文泽对春乔的一往情深,只怕也是大夫人暗中促成的。 只是慕长歌眼底微微一凝,大夫人她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将春乔送到了慕文泽身边? 若只是为了给她自己增势,长房只是多了区区一个姨娘,纵然再如何受宠,也比不得她这个小姐。 大夫人这样做,究竟有何目的? 就在慕长歌这疑虑浮出之时,那脸色极为难看的大夫人,已冷冷起身,一口呵斥住了慕宝筝。 “你父亲要不要纳妾,连我这当家主母都说不得半个字,你又有什么不妥?” 冲着老太爷同老夫人的方向,大夫人仍是将礼节做到了完满,“儿媳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母亲!母亲!” 慕宝筝也紧随着大夫人起身,不顾老太爷已有些难看的脸色,快步便追了上去。 追赶的时候,慕宝筝应当是太过心急,无意中狠撞到了二房的慕东瑜。 慕东瑜年纪尚小,自然经不起她这一撞,一头便摔了下来,哇哇大哭。 他的生母孙姨娘先前还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至此方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边骂乳母,边急匆匆去抱他。 谁知,慕东瑜却对这亲娘理都不理,也不管乳母,反而一个劲探出双手要慕长歌抱。 见状,孙姨娘颇为难,叹了口气,“二小姐要不嫌弃,还是抱一抱他吧。” “东瑜这孩子,倔的很,自小摔了以后,就非得要眼前看见的人哄,教也教了,可总也改不过来!” 孙姨娘一开口,除了二老爷慕文贤,慕家上下,眼角眉梢上,都稍带了那么几分不喜。 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这孙姨娘,着实太过不讨喜。 单说这出身,孙姨娘甚至还不如大夫人口中的贱胚子丫鬟。 当年的孙姨娘,乃是一家青楼的花魁,若不是凭借肚子争气,无论如何都进不了慕府。纵然是从良多年,可那言谈举止之间,也总带着些许挥之不去的狐媚风尘气。 也因此,慕家的人,明里暗里,总有些排斥这母子二人。 眼下孙姨娘一开口,众人目光便又悄悄落在了慕长歌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诡异丛生 慕长歌只当看不见那些狭促神情,探手便将慕东瑜拉起,抱在了怀中。 饶是孙姨娘再如何风尘狐媚,终归是稚子无辜,一个连话都说不分明的幼童,何至于要替娘亲承担了那些流言蜚语。 孩童虽小,直觉却敏锐,能够察觉到慕长歌的善意,便也不哭了,分外乖顺地依偎在她怀里。 这场家宴,最后自是不欢而散。 几日后,千翠院。 慕长歌早早便站在院里,饶有兴致地抓了鱼食,洒在荷花池里。 过了一个冬天,随着天气转暖,池中的鱼儿也恢复了精力旺盛。 “东瑜,快瞧,二姐姐院里的鱼也长得好看呢。” 一听这习惯性带了些娇嗔的音色,慕长歌便知晓了来人是谁,转眼望去,果真是怀抱了慕东瑜的孙姨娘。 孙姨娘妖妖娇娇走近,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反倒是怀里的慕东瑜,见了慕长歌之后便亲切的很,一个劲要靠近她。 “姨娘来了,可真是稀客啊。”慕长歌笑笑,不亲不疏。 “二小姐这说是哪里的话,听来没得这样生分。”孙姨娘笑起来时,眼角总像是带了把尖尖的钩子,专能勾住男人那颗不安分的心。 只听她又叹口气,面色添了几分无奈,“自打入了慕家,我便觉得二小姐亲近的很,哪里不想时常走动。只是二小姐也知道,我这身份,这院里院外,哪有几个看得起的?不来,也是生怕别人连带着说了二小姐的闲话。” 慕长歌笑意依然清浅,自她手中抱过慕东瑜,语气淡淡道:“姨娘倒是有心。” 青楼里出来的,哪个不是能说会道,专门会捡了好听的说,听过也就罢了,没必要去深究。 “这回也是东瑜这孩子不省心,非闹着要上这儿来,若是打搅了二小姐,那我这就抱他走。”孙姨娘殷勤道。 然而慕东瑜却不吃这一套,也不知是怎的了,一听要走便大哭不止,偏要赖在了千翠院一般。 不得已,只等碧珠取来了绿豆糕,慕东瑜才啜泣着停住了哭声。 绿豆糕甜丝丝的香气,令慕东瑜格外嘴馋,小手捧了,竟就不肯放下。眨眼间,一块便没了。 “瞧把你二姐姐衣裳都弄脏了!”孙姨娘嗔怪着,连忙拿了帕子去扑打慕长歌身上,“打前几天起,这饭量可是一天比一天见长,跑这儿来吃成这馋嘴样子,也不嫌丢人。” “东瑜喜欢,那多吃些就是。”慕长歌喜欢他这憨傻模样,又拈起一块,塞进他手里,目光却微微一顿,笑意突然之间便有了那么一瞬间,令人不易察觉的消失。 孙姨娘说他是长身体,因此才吃的多,但又是为什么,慕东瑜的身体抱起来,反而比前几天要轻了些? 可看上去,他的脸仍旧是白白胖胖,瞧不出丝毫异样。 慕长歌便同孙姨娘简单闲话家常,便悄悄更仔细地打量起了慕东瑜。 他手上,已是第三块绿豆糕了,这食量,即便是一个大人,也该觉得有些腻了。慕东瑜却完全没有要放下的意思,非但如此,他的吃相 慕长歌眉心暗暗沉了沉,每一口,他都像是不曾咀嚼过,囫囵吞下。 自慕东瑜离开之时,那盘绿豆糕,已有半盘入了他的小肚子。等送走了孙姨娘母子,碧珠啧啧叹道:“咱们这小少爷,还真是好饭量,比他在年长个两三岁的孩子,都不见得这么能吃。” 瞥一眼那还剩下半盘的绿豆糕,慕长歌眉心沉了沉。她虽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了,可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缠绕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正当慕长歌轻轻托了额角沉思之时,素玉已回到了房里,反手掩上门,压低声音道:“小姐,看来老爷要将春乔抬举成姨娘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了。” 大夫人无论是真还是假的阻拦,都没能在慕文泽处生效,非但没能令他改变了心意,反倒有些激怒了他,不管不顾,便要在两日之后纳妾。 “不过这回,老爷倒是说的直白了些,怪不得铁了心也要将春乔给纳了,原来是春乔肚子里,已经有了老爷的种。” “大夫人的反应呢?”慕长歌稍稍抬了眼眸,道。 “大夫人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虽说也赌着一口气,但终究也要顾及身份。倒是胭脂,同春乔狠闹了一场。” 听素玉说,胭脂应当是感念大夫人愿意养她这个废人的恩情,虽然已是口不能言,却硬生生将春乔身上抓出了几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然而这一闹,反倒是令慕文泽越发觉得亏欠了春乔,旁人到了这岁数纳妾,只一顶小轿子悄悄抬入府里也就罢了,慕文泽却定要摆一场宴席。 后来,因着老夫人施压,那宴席才被改成了简单的家宴。 因是妾,白天自然不能设宴,匆忙赶制的嫁衣,也只是桃粉色,配了几件简单的首饰。 时候尚早,一同被邀请的祁靳之,早早便到了千翠院,只等时辰一到,便同慕长歌一起到了前厅。 慕文泽这次纳妾,府里上下都只觉荒唐,老太爷身子不适,索性干脆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连到都没有到。 众人一面碍着慕文泽颜面,一面又碍着大夫人的脸色,这恭维祝贺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为难的很。 慕文泽却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唯独对待身旁的新姨娘时,才会生出几分柔和脸色。 烛影映照下,春乔眼睑微有些红肿,身子尚未笨重,神情之间却已多了几分即将为人母的温柔。 按照规矩,姨娘入府,不单单是要给长辈奉茶,只能算是半个主子的姨娘,还要跪着侍奉主母,少爷小姐们喝茶。 慕文泽本打算作罢,只是刚提及了这念头,便听得大夫人沉了声,寸步不让,“老爷要纳了这个姨娘,已经算了坏了慕家的规矩,适可而止也就罢了,难道老爷真要一而再,再而三,将府里的规矩至于不顾么?” 闻言,慕文泽虽不情愿,倒也不至于当真生出宠妾灭妻的念头,便就此作罢。 自打站在众人眼前,尤其面向大夫人时,春乔总带了几分怯生生的惧意。当下捧了茶,更是战战兢兢,小心踱步到了大夫人眼前。 “你猜,大夫人会不会为难这新姨娘?” 宋姨娘压低嗓音,同慕长歌耳语道。 “若真要为难,也不见得会急于这一时。”慕长歌轻声道,视线却是分毫也不曾从春乔身上移开。 春乔捧着茶,分外恭顺地跪了下去,双手毕恭毕敬将热茶举高,“夫人请喝茶。” 大夫人缓缓一笑,笑的意味深长,不开口挑半句刺,却也不着急去接过那杯茶。 春乔脸上顷刻间又涨红了几分,嗓音之中已隐隐带了几分颤抖,“夫人请喝茶。” 她高举着的茶水,同大夫人并不友善的目光胶着在了一处。 慕长歌同宋姨娘对视一眼,一旁的慕文泽,脸色也越发沉了下去。 他的不悦,大夫人看在眼中,却分毫都没有要饶了春乔这一遭的打算。 待到慕文泽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大夫人才不急不慢开了口,“胭脂,取茶。” 春乔被慕文泽讨成了姨娘,身旁没人伺候的大夫人,一时没有可心的人用,也不得不再将胭脂带在了身边。 胭脂待大夫人,可谓是忠心耿耿,谁知这一回,大夫人那话都已说出了口,半晌,都不见胭脂有所回应。 慕长歌悄悄望向胭脂,只见她面色微凝,眼睛直直地盯着春乔,半点要挪动的意思都没有。 大夫人面上沉了沉,无论胭脂是否为了她这个主子打抱不平,将她的话置若罔闻,也还是会令她抹了面子。 “胭脂。”大夫人将嗓音提了提,“取茶!” 胭脂此刻方才如梦初醒,缓缓探出手去,只是那一双眼睛不知是怎么了,仍旧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春乔。 被那眼神盯着,春乔似是如坐针毡,茶盏脱了手的一瞬间,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然而,就在这一刻,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听胭脂喉咙深处咯咯作响了几声,一张粉白俏脸,猛然间血色尽失,两只眼睛像是要从眼眶之中挣脱而出。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模样怪异的胭脂,又猛地一躬身子,哇的一口鲜血,将呆跪着的春乔喷了个狼狈不堪。 混杂了鲜血的茶盏,啪的摔到地上,砸了个粉碎。 吐出那一口鲜血,胭脂又浑身抽搐了起来,半晌,身子猛地直挺挺一僵,两眼翻白,面上却透出了一副极诡异的笑。 胭脂这模样,着实吓坏了在场众人,慕东瑜更是怕得躲进了孙姨娘怀里,哭都不敢发出声响。 安抚着怕的要命的慕东瑜,孙姨娘脸色也有几分发白,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把人吓坏了可怎么好!” 慕文泽更是大发雷霆,正要命人将胭脂拖下去,却见她脸上诡异笑容更甚,惨白指尖,利刃似的探了出来,笔直地对向了席间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哑巴开口卜吉凶 胭脂张大嘴,一团粘稠的血缓缓涌了出来。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响起,在这夜色之中,分外突兀。 众人面面相觑,待到察觉到这笑声,竟是从胭脂口中发出时,所有人脸色全都齐刷刷僵硬做了一团。 胭脂她自从被切掉了舌头,无论喜怒哀乐,永远都只会从喉咙深处挤出那些个怪异的“啊啊”,如今又怎么会突然发出了这样清晰的笑声? 若只是笑两声倒也罢了,但那笑声,听起来却分明是一年迈老翁的声音,根本就不是胭脂的嗓音! “灾星不除,不出半月,慕家子孙,尽数夭亡!” 那捏着嗓子的老翁声音,又一次清晰响起,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割掉舌头的人能说出口的话! 慕长歌探手,将惊恐发抖的江姨娘挡在身后,唇角微抿,清冷眸光,冷冷地迎面望向胭脂那指向了自己的手指。 “灾星不除,不出半月,慕家子孙,尽数夭亡!” 胭脂两眼翻白,吐字却分外清晰,不停地重复着这几句,语速也越来越快,直到身上猛烈一抽搐,瘫软在了地上。 偌大的前厅,顷刻间鸦雀无声,春乔更是惨白了脸,茫然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是哪个丫鬟,兴许是当真受了惊吓,竟脱口而出道:“显灵了,是不是慕家祖宗显灵了!” “荒唐!”老夫人面色重重一沉,“我倒要看看,她玩的是什么花样!” 慕文泽更是勃然大怒,“来人,去把这贱婢的嘴给我撬开,看看她是不是真少了条舌头!” 下人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查探,这不看还好,方才看了一眼,便面色煞白,战战兢兢回头道:“回老爷,胭脂嘴里,的确是半点舌头也不剩了。” 此话一出,不止慕文泽,老夫人等人也全都齐刷刷僵了脸。 江姨娘脸色煞白,身子抖做一团,慕家这一年来,灾祸横生,若真要将灾星这名头落在了慕长歌头上,那她的下场 窃窃私语,在下人口中咀嚼地越来越烈。 而在此时,大夫人却重重一拂袖,厉声道:“都给我住口!” “什么灾星,这些个怪力乱神之语,如何能登的了我们慕家的大雅之堂!?来人,先把胭脂给关到柴房,明日再行盘问!” 回过神来的下人,连忙上前,抬手便要将胭脂拖出去,谁知,就在此时,却见慕宝筝快步站了出来,双眸含泪,隐忍非常。 “今时今日,还望母亲能顾全大局,还是把实情给说出来吧!咱们慕家之所以灾祸不断,就是因为有灾星降世!” “你胡言乱语什么!”大夫人面色一边,然而任凭谁也不难看出,她那竭力隐藏着什么的模样,“雁儿,还不快把三小姐拖回去,就留得她在此胡搅蛮缠么!” “母亲!”慕宝筝哀哀喊了一声,“宝筝知道母亲偏疼二姐姐,可咱们慕府上上下下这些人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么!” 老夫人语气重重一沉,“真是越说越不着边际了,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怎的偏生添了这样多的晦气!” “谁也不准拦着宝筝,且让她说,我倒要听听,如何就能与咱们慕家上下的性命扯上了干系!” “老夫人明鉴!”慕宝筝跌跌撞撞去向了老夫人身旁,那盈盈泪珠掩映着的一抹杀气,刀刃般扫过了慕长歌的脸颊。 江姨娘从未有过什么心计,可直觉却令她下意识揪紧了一颗心,正要不管不顾冲去老夫人眼前,手腕却被慕长歌不动声色地扣紧了。 按着江姨娘,慕长歌轻轻摇了摇头,泛着深邃幽光的眸底,竟不见激起半分波澜。 她的安然自若,也被祁靳之看在了眼中,方要探出的脚步,又暗自收了回来,微眯的眼眸之中,隐隐划过了一抹玩味。 到底是关心则乱,自己实在有些太过紧张,被他所珍视的那人,可不同于寻常的那些小女子。 如今,只怕还不是他着急插手的时候。 二夫人微拧了眉心,望向慕长歌的神情之中,暗含了几分担忧,手掌却下意识将慕洪宇按住,不愿意让他起身掺一脚。 “老夫人应当知晓,约莫半月之前,母亲曾去过庙里,为去世的哥哥祈福,在出来的时候,竟在门口遇到了一黄袍僧人。” 慕宝筝道:“那僧人,看模样应当是个云游僧人,母亲见他模样清苦,便发了善心,给了他些散碎银两。那僧人为了感念母亲善意,便为母亲卜了一卦” “宝筝!”大夫人掌心一攥,呵斥道,“还不住口!” “女儿为何要住口!?”慕宝筝眼眸一眨,泪水便盈了出来,“女儿要说的,母亲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自欺欺人?” 猛一转身,慕宝筝泣不成声,“老夫人,孙女在旁听得清清楚楚,那僧人卜卦极准,将咱们慕家先前所发生的灾祸,占卜的一字不差!” “母亲问他,慕家世代积善行德,无论如何不应当遭遇了这灾殃才是,那僧人却不肯再说原因。母亲再三问他,他才说出,是因为咱们慕家有颗灾星!” “而且那僧人还说,还说若任由灾星这样下去,咱们慕家只怕不出半月,就要就要尸横遍野!” “荒谬!”慕文泽怒道,“什么云游僧人,也敢这样诅咒我慕家,当真是胆大至极!” 慕宝筝身子一颤,可怜道:“女儿也不愿相信咱们慕家当真有灾星,可那僧人所言,当真是一字不差!” “如若那僧人是招摇撞骗,那今晚胭脂一事,又当作何解释!?” 揩一揩眼角泪珠,慕宝筝端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然而那娇柔话语,却是步步紧逼。 “女儿同二姐姐自幼情分非比寻常,若不是被逼无奈,又怎会忍心道出此事!?” “可她一人的性命的是命,难道慕家其他子女的命,便就是蝼蚁了么!?四弟弟还这样小,大哥方才入了仕途,父亲难道就忍心看他们遭遇不测么!?” “好了,这些先不必多说!”老夫人面色越发阴沉,望向大夫人,又缓缓看向慕宝筝,目光分外迫人,“姑且只当是咱们慕家当真有灾星,那化解之法又是什么?他应当也一并告诉了你们才是。” “化解之法的确有,只是” 慕宝筝垂下眼眸,哀叹落泪,除却慕长歌,谁也看不出这三小姐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毒。 “只是那法子,宝筝着实不愿说那僧人说,若当真想要阻止灾殃蔓延,须得,须得活活烧死那灾星!” 鲜血淋漓的目的,便在那两排贝齿假意为难的轻扣之中,揭露了出来。 慕长歌一声轻笑,方才一直都不曾有所反应的她,如今才慢条斯理,望向了慕宝筝。 “只凭那不着边际的三言两语,三妹妹就要将我给一把火烧了么?” 一瞬间,厅中的气氛便有了极怪异的变化。 慕家上下的性命,谁都唯恐会轮到自己,胭脂方才的“预言”,虽诡谲,却分毫不差印证了慕宝筝所说的话! “宝筝!还不给我住口!”大夫人藏好眼底冷笑,怒道,“你定要让慕府人心惶惶么!?那不过只是江湖骗子随口道出的话,你如何能当了真!” 慕宝筝张了张嘴,却只默默垂泪,一言不发。 “老夫人,这等无稽之谈,难道您也要相信么?”大夫人重重叹息一声,“不过就是些江湖术士的碎语闲言,怎能对此深信不疑?” “胭脂那丫头,只怕是在为了儿媳鸣不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故意这样装神弄鬼。纵使她一片诚心可嘉,但这也着实过了头,待到明日,儿媳必定要仔细盘于她。” “至于今晚,您还是听儿媳的一句,暂时还是就此作罢的好,为着几句骗银钱的话,便要闹个家宅不宁,岂不是教人笑话?” 说着,大夫人又神色复杂地看向了春乔,“我虽不情愿让你入府,却也不至心胸狭隘到要故意设计难为你。事发突然,今儿的这些礼节,便算了吧。” 春乔大喜过望,附身便要为大夫人行礼,谁知,当下有些激动的春乔,丝毫都没觉察到,先前等着看热闹的孙姨娘,此刻正站在她身后。 春乔一侧身,一个不小心,便结结实实撞到了孙姨娘。 只听孙姨娘低呼一声,脚下一扭,险些将慕东瑜摔在地上。 应当是受了惊吓,慕东瑜立刻扯开嗓子哇哇大哭了起来。 孙姨娘连忙将他按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哄着,以往被孙姨娘哄一哄就能安分许多的慕东瑜,这一回却像是同她叫上了劲,哭声非但不停,反而还越发撕心裂肺了起来。 眼见慕东瑜哭声都已嘶哑了起来,孙姨娘也急的涨红了眼眶,只当是自己抱得太紧勒住了他,便托着他身子,轻轻往后靠了靠。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孙姨娘却突然声嘶力竭地尖叫了起来,先前还一片通红的脸,此刻竟成了一片死一样的煞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灾星不除,必有灾殃 “东瑜,东瑜,我的东瑜啊!” 孙姨娘等大双眼,猛然间,竟然惊恐地将慕东瑜给摔在了地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先前一直都是一副看好戏神情的慕文贤,紧张起身,匆匆前来。 他对其他子女都不甚在意,唯独只对这最小的儿子慕东瑜,可谓是心疼到了骨子里。 慕东瑜在地上哇哇大哭,慕文贤伸手想要将他抱起来,却在将他拉起来的一瞬间,一个激灵,哑然失声。 他这一扯,慕东瑜的正面也展露在了众人眼前,顿时,那倒吸一口凉气的声响,在这前厅当中此起彼伏。 慕长歌眉心重重一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前一刻还完好无损的慕东瑜,如今不知怎么了,那张光滑柔嫩的脸,竟起了大片大片的红斑。 红斑还在迅速蔓延,即刻之间,便蔓延至了他全身,孩童光洁的肌肤,也起了层层褶皱。 “还不快去请大夫!”二夫人最先反应过来,急急道。 一旁的丫鬟听了,连忙急匆匆跑去,谁也不曾想到,那丫鬟甚至还没能跑出前厅,孙姨娘惊恐的哭声便大了起来。 “这,这到底是”但凡是靠的近一些,清楚看到的人,身上都禁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密密麻麻。 慕长歌也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起初在看到红斑的时候,众人也不过以为,慕东瑜可能是染了什么瘟疫,可无论是哪种瘟疫,都不会令人的肌肤血肉融化掉才是! 慕东瑜疯狂地扭动着身子,泛着油光的血水,不停自他脸上身上渗出,更确切的说,是他的整个人都在“融化”! 最先彻底融化掉的,是慕东瑜的眼睛,当其化作一滩脓液流出时,孙姨娘也几乎要哭到断了气。 再然后,便是他的四肢,一点一点,像是被无数张看不见的嘴在蚕食。 醉醺醺的神情,在慕文贤脸上彻底消失了个一干二净,颤抖双手抱起慕东瑜,吼声已是撕心裂肺,“大夫!大夫呢!?快救救我的儿子,救救我的儿子!” 就在慕文贤这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中,慕宝筝煞白了一张脸,惊恐万分地瞪大着一双眼睛,笔直地指向了慕长歌,颤声道:“灾星” “那僧人说的没错,她就是灾星!如今又要克死四弟弟了!” 灾星一说,起先众人尚且还觉得有些扑朔迷离,但如今看来,若不是灾星招惹了祸端,又怎么会发生如此蹊跷之事!? 倘若慕东瑜是染上了什么瘟疫,那瘟疫也应当是由外面传来的才是。 但真要有如此蹊跷的瘟疫,百安上下必定早就已经传开了,更不会外面一片歌舞升平,却要最先传染到了一个足不出户的孩童! 更何况,近百年来,百安都风调雨顺,不曾发生过任何瘟疫,唯一能够解释的通的,便是慕家当真有了灾星,引来了这一场祸患! “不好了,四弟弟要不好了!”慕宝筝抽泣了起来,“灾星克死了四弟弟!” 就在慕宝筝这叫嚷之间,慕东瑜的手脚已经融化了大半,令人更加毛骨悚然的是,融化的不只是他的血肉,就连骨头也一并化作了一滩血书。 老夫人等人的面色,如今已难看到有些骇人,颤抖着半张着嘴的老夫人,已连喊大夫的声音都有些喊不出了。 所有人心里,都明镜似的清楚,四少爷怕是救不回来了。 慕东瑜身上的衣裳,也随着四肢的血肉化了个精光,整张脸已融化成了坑坑洼洼。 他的挣扎越来越轻,直到彻底没了气息,只剩下一颗足足小了两圈的斑驳头颅,和那小小的躯干,证明那曾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四少爷。 “东瑜,东瑜!”孙姨娘哭到几乎要背过气去,“我的儿啊——” 长啸了这样一声,孙姨娘便晕死了过去。 慕文贤脸色铁青,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双手还沾染着慕东瑜融化过后的血迹。 前厅中,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响,只有孙姨娘的哭声,凄惨地充斥着厅中每一处角落。 所有人的视线,都或明或暗地投向了老夫人。 在发生了如此诡异的事情过后,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将老夫人视作了主心骨。 老夫人紧攥着拐杖的手,青筋毕露,骨节分外清晰地凸显了出来,泛着冷白的光,一如此刻老夫人的脸。 “灾星——万万想不到,我们慕家世世代代与人为善,竟会出了这样一颗灾星!”老夫人低颤的声音,在这夜色之中听起来,于凄凉之中,又掩了三分怒意。 “自你生在慕府,我便觉得你生的过于美艳,唯恐是滩祸水,不曾想,你竟真的是!” 一道狠厉,自老夫人眸中狠狠划过,“身为慕家的老夫人,我纵使再不忍,也得为了慕家上上下下的性命着想!来人,给我将这灾星绑起来!烧!” 慕长歌眸光一凛,先前那不动声色的面容之上,顷刻间便涌动起了一层凛冽。 缩在袖中的手掌,狠狠一攥,自老夫人口中,狠厉果决的一个“烧”字,在此刻,彻底将那最后一丝情分给击了个粉碎。 她明知道她无辜,明知道她什么害人之心都不曾有过,却还要将她当做祸水,狠心除去。 她曾将她视为敬爱祖母,但她心中,又何曾真正有过她这个孙女!? 也好,也好! 既她一心想要她死,她的心里,从此也就不必真真正正再对这祖母有何挂碍了! 老夫人一声令下,即刻便有人围了上来,要将慕长歌拿下。 眼看那手即将用力按在她肩上,只见慕长歌眉心狠狠一沉,厉声道:“谁敢!?” 她不过只是慕家庶出的小姐,老夫人开口要绑她,哪怕是她再如何不情愿,也不得反抗才是,下人大可以将她直接绑起。 然而,这平日里看似温和的二小姐,此刻的模样不见任何变化,却无端令人觉得分外凛然不可侵犯,只被她那幽邃双眸瞥一眼,便不敢造次。 看那下人楞在原地,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在慕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庶出的小姐摆威风!去,把这灾星给我即刻拿下!” “谁敢动她,先问问本王答不答应!” 祁靳之沉了剑眉,一个闪身,暖玉折扇已经重重敲在了最先靠近的那人手上,将慕长歌稳稳护在了身后。 老夫人面色一沉,苍老双眸中个,隐隐闪过一丝别样的怪异。 自方才起,便始终都做出一副不忍模样的大夫人,唇角冷冷挑了挑,随即便落了泪。 “老夫人,那江湖术士的话,算不得真啊。这些时日,府里时常遇到灾祸,如今东瑜也死的不明不白,可就算是这些都是真的,也未必就能一口咬定,这一切便是长歌招惹来的啊。” “您如此武断,就连王爷都看不过去,老夫人您又怎能一意孤行,草菅人命呢?” “还不给我住口!”老夫人沉了脸,怒瞪一眼大夫人,“今日将这灾星处置了,你的责罚也少不了!如此重要之事也敢隐瞒,身为慕家的主母,你可曾将上下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就连我们这两把老骨头,都被你放在了这祸水之后,全然不顾我们的性命,你简直,简直是大不孝!” 摆出一副恭顺模样,大夫人面色悲伤,含泪垂首,很是无能为力一般。 众人只当是她当真不忍慕长歌被当做灾星,谁也不曾真正瞧见,自她神情之中,那一闪而过的冷笑。 她的确是要将慕长歌置于死地,但她乐得将这把刀塞到老夫人的手中,只要能看到这小狐媚子死在自己眼前,只要她可以不得好死,那究竟是谁将这把刀捅通过去的,又有什么要紧!? 慕宝筝暗自抿了抿唇,已是泪眼婆娑,挽住了大夫人手臂,但那话却分明是说给慕文泽听。 “母亲是主母,二姐姐是母亲的孩子,春姨娘肚子里的胎儿便不是么?” “四弟弟走的凄惨,母亲难道未曾有过不忍?宝筝也舍不得二姐姐,可灾星若是不除,咱们慕家的血光之灾,便永不会有停歇的一日,母亲难道就不怕下一个会轮到女儿,或是春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吗!?” 慕宝筝的声声泣血,挑乱了慕文泽的心。 以往,他对慕长歌这个庶出的女儿,至多只能算是漠不关心,却从未有过其他的想法。 可现在,这灾星一说,已然在他心上扎了根。 二房的儿子是如何死的,他不在乎,但他却记得自己唯一的嫡子是怎样丢了命的! 若当真是因为慕长歌这颗灾星,即便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绝不能留下她这条命! “都楞在这里是做什么,还不把这灾星给我捆起来!慕家世代基业,绝不能毁在了这样一个灾星头上!” “二姐姐”慕宝筝凄凄惨惨唤了一声,唇角却隐隐勾起了一抹冷笑。 如今,老夫人要她死,父亲也要她死,即便慕长歌这贱人能生出三头六臂,今日同样也是插翅难逃,唯有等待被活活烧死这一条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始料未及,姨娘发难 如今这慕府的风究竟往什么地方吹,下人都已经看的再分明不过。 可即便如此,慕家的下人,也照样不敢上前一步。 只因那面带了三分薄怒,唇角斜斜上挑的苍王,仍将慕长歌袒护在身后,不肯退让半分。 “王爷。”老夫人语气听来尚且还算客气,只是那神情已是坚决到了极点。 “王爷是我们慕家的贵客,更是百安的贵客。依礼,我们不应当忤逆了王爷。只是这件事,关乎我们慕家上下性命。王爷即便再如何袒护她,此事,也是我们慕家的家事。” 缓缓说到这,老夫人面色又隐隐一沉,“还不将这灾星拿下,难道还要等到你们老爷去同僚处借兵前来吗!” 此话一出,众人心头皆是一紧,知老夫人是动真格的了。 偏巧此时,孙姨娘也悠悠醒转,整个人都像是变成了木雕泥塑一般,呆愣愣地望着四周,半晌,忽的嚎啕起身,直冲慕长歌而来。 “灾星!还我儿子命来!你还我儿子命来!东瑜他还那么小他那么喜欢你这个二姐姐!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就忍心!” “素玉!”祁靳之眉心一沉,素玉已拦在了孙姨娘眼前。 在孙姨娘那凄楚的嚎啕之中,老夫人缓步走近,瞥向慕长歌的目光,冰冷,且带了一缕愤恨。 那枯槁手指,指向了地上模糊的那具小尸体,老夫人重重道:“你可都瞧见了?” “东瑜尚小,便死的这样不明不白,同是慕家子孙,我袒护不得你!” 这般义正言辞,到底又有几分是真? 慕长歌柳眉轻蹙,面色微凝,一道锐利锋芒,自眼底逐渐凝结。 而后,便是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老夫人怒气冲冲。 在所有人探究的目光中,慕长歌已经开了口,冷冽音色,似锋芒毕露的匕首,轻巧便挑开了孙姨娘那凄怆哭声。 “我笑的,自然是可笑之事。” 自祁靳之身后绕出,慕长歌款步上前,精致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眼波流转,便升腾起了三分傲然。 “方才老夫人您指责母亲不孝,但现如今,只凭借几桩扑朔迷离之事,您和父亲便要执意将长歌活活烧死,又岂不是不仁!?” “放肆!”慕文泽火冒三丈,“你竟敢指责自己的父亲!?” “就事论事,谈何指责?”慕长歌幽邃眸光,淡然回敬向慕文泽,仍是不卑不亢,“若慕家当真有人是因为长歌丧命,那长歌自当一命抵一命,绝无二话!” “但如今,只凭几句可笑谣言,便就要将长歌当做灾星处置,更要将我活活烧死,岂非可笑至极!” 慕长歌纤细手指,指向了慕东瑜的尸体,眼底隐隐划过一抹心痛,随即,双眸便又被那凛然锋芒所占据。 “四弟弟出事之前,我不曾碰触过他,三妹妹口口声声所说的那僧人,除却母亲与三妹妹,也不曾有人见过,这样说来,难道不是无凭无据?” “既然是无凭无据,又怎能信口雌黄,便咬定了我便是那灾星?难道,四弟弟的命是命,长歌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吗!?” “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齿。” 慕长歌话音刚落了地,便听到这样一句响起,众人皆是一愣,又齐齐看向了开口的人。 所有人都以为,这刚做了姨娘的春乔如今已经被吓傻了,谁也不曾想到,她竟会在突然之间,道出了这样一句。 春乔皱紧了眉心,身上还沾染着胭脂喷到她身上的斑斑血迹,脸上的几抹鲜红,令这温婉柔美的新姨娘,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妖邪的妩媚。 “老爷,老夫人,妾身深知大夫人待二小姐百般疼爱,这话,妾身本是不想说的。”春乔神色复杂地望一眼大夫人,“夫人待妾身,也算不得多宽厚。” “妾身原本的不想说,到底也还是有几分私心。可既然妾身已是老爷的妾室,也算得上是慕家的人。私人恩怨定要暂且放下,一切都应当以慕家的大局为重。” 用力抿了抿唇角,春乔道:“妾身可以证明,夫人那日,的确遇到了这样一位僧人。夫人一念之仁,不愿伤到二小姐,可妾身也着实不愿看老爷与妾身腹中的胎儿,因为灾星一事而遇了灾祸!”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在真正被慕文泽纳为妾室之前,这新姨娘便同大夫人之间势同水火,若灾星一事不是真的,春乔又怎么会站出来,力证大夫人的清白? 说罢,春乔又冲着慕长歌深深行了一礼,泪眼婆娑,哽咽道:“二小姐待人宽厚亲和,妾身着实不愿,不忍,但妾身着实别无选择,只求二小姐莫要怪罪!” 望着春乔,慕长歌眉梢不易察觉地轻挑了一挑,她绝不会看错,春乔此刻那双婆娑泪眼之下,掩藏着的,却非为难不忍,而是一抹近乎狰狞的森寒杀意! 她轻抬了抬眸,有意无意地望一眼祁靳之,方才回望向春乔那满是杀意的眼眸,神色如常,“既然姨娘也要这般栽赃于我,那长歌倒是无话可说了。” 无话可说,那便是认了罪,大夫人面露悲戚,以手掩面,唇角却悄悄勾了起来。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能认了便是最好,来人,把这害得府里灾祸不断的灾星给我拿下!” 慕长歌目光一凛,“要将我拿下也可以,我只有一个请求,找来仵作验尸,验尸过后,无论仵作如何开口,到时你们要将我绑了或是烧了,都悉听尊便!” 闻言,慕宝筝心头冷冷一笑,慕东瑜死的的确蹊跷,但他这蹊跷,却绝不是仵作能够查明原因的。 老夫人视线暗暗望一眼大夫人,略一沉吟,也点了头。 “既然你不甘心,那便按照你所说的来。柳妈妈,快快命人去将仵作请来。” 说罢,老夫人又冲祁靳之道:“想必王爷也已听到了,等仵作来过之后,无论如何,王爷也都不应再一意孤行了吧。” 手中折扇勾了一抹圆滑弧度,祁靳之略略退后了半步,微沉了眉心,“若这是二小姐的意思,本王自然无话可说。” 敛了眼底一抹寒意,老夫人有些疲沓地回到了椅子上,摆了摆手,“无关紧要之人,暂且先回了吧。到底也不见得是多光彩的事情,都回去吧。” 想来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二夫人,闻言,即刻便起了身。 慕洪宇却颇有些不放心,他也早已看明白,今晚,必定又是什么人针对二妹妹所设下的险局。稍有不慎,只怕不必到明天早上,慕长歌就会变成了一堆焦炭。 他想留下,正思忖借口之时,便见慕长歌向他投来了一瞥。 这一瞥,着实令他感到有些意外。 此番凶险,他原以为慕长歌多少都会有些慌乱,岂料自她神情之中,仍不见半分慌乱。 他们二人之间,自有着一层别样的默契,因此,他能够明白,慕长歌是示意他离开。 略一迟疑,慕洪宇便敛了那担忧,与二夫人一同离开了前厅。 仵作匆忙赶来,此时,夜已深。 大夫人母女,正在角落假意不忍,假惺惺地揩拭着眼泪。慕文泽面色凝重,在见到仵作时,那面上神情更是沉了一沉。 见状,前去寻找仵作的人,赶忙上前,作揖轻声道:“小人都已经叮嘱过了,今儿晚上一过,咱们府里的任何事情,都决然传不出半个字去。” 闻言,慕文泽脸色方才缓和了些。 仵作是个有些年纪的男人,自打进来之后,便目不斜视,这行做多了便懂得,越是高墙深院里头的事,越是不能多知道。 取出了那些个刀具,仵作小心蹲在地上,一时间尚且还没有什么头绪。 “慕大人,小的从未见过这种尸体,若是有个万一” “剖开便是。”慕文泽义正言辞道,“若不能查探个清楚明白,岂不是要让本官的侄儿枉死?” 得了这句话,仵作方才敢取了银刀,小心翼翼切了下去。 慕东瑜的尸体的确十分罕见,仵作的动作也就格外小心,也因此要更加缓慢。 那刀尖刚一剖开慕东瑜融化的皮肤,一阵刺鼻腥臭,便飘了出来,竟像是腐烂了许久的尸体。 慕长歌抱了手臂,静静地望着仵作手下的动作,面色沉静且凝重,眼眸深处的两汪潭水,幽深静谧,任凭旁人如何仔细,也不能从中窥见到她的半点心思。 谁也不曾料想到,慕东瑜不止是死状怪异,就连这死后的尸体也如此诡异。腥臭的味道,越发浓烈,众人的注意力,也都紧紧地盯在仵作的动作上,只想一探究竟。 也因此,谁都不曾察觉到,不知何时,春乔竟已走到了慕长歌身旁。 春乔定定的望着慕长歌,一抹怨毒,自那风情双眸缓缓溢出。 “不必看了。”春乔幽幽开了口,紧贴在慕长歌身边,那压到极轻的气音,好似幽魂一般,透着一股子阴冷到骨髓的冰凉,“你哪怕是将百安所有的仵作都找来,也别想能找得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腹内现怪虫 敛了目光,慕长歌侧身,秋水剪瞳淡然瞥向春乔,墨黑双瞳,划过一抹幽然。 “我从未害过你,不知为何,就要对我如此步步紧逼?” 春乔攥紧衣袖,唇畔笑意,渗出三分彻骨森寒。 先前,她尚且还知晓要遮掩三分,如今面对面的站了,春乔眼底,已是杀意毕现! “慕家二小姐,您当真是贵人多忘事!杀母之仇,你置之脑后,我却永不能忘!” “我娘在你们慕家,勤勤恳恳几十年,若不是你心机颇深,以歹毒计谋设计陷害,忠心护主的我娘,又怎会枉死山上!?” 恨意在春乔眼底越积越浓,同时也泛起了泪光点点,“若不是为了替我娘报仇,我死也不会踏入你们慕府半步!” 慕长歌微眯了眼眸,“原是为了顾妈妈而来,你倒是个孝女,只可惜,你娘的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春乔将那涌动情绪遮掩的极好,二人站在一处,旁人见了,也只当是她们二人只是在随意说着什么。 慕长歌话音未落,便听到春乔一声怒斥,“住口!夫人说的果真不错,似你这般城府极深之人,纵然是害死无辜之人,双手染满鲜血,又怎会有一丝悔恨之意!” “你心肠歹毒,逼死我娘,害死二少爷,更迫使夫人步步后退,如今也已快要退无可退!似你这般歹毒女子,早就应当不得好死!夫人仁厚下不了手,却拦不住我为母报仇!慕长歌,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隐忍着即将冲破眼眶的眼泪,春乔眼底那一抹杀气,越是越发狰狞。 顾妈妈与她相依为命多年,她曾一心期盼着,等顾妈妈再上了些年纪,便离了慕府,回家由她侍奉,安享晚年。 但这一切,都被眼前这妖冶恶毒的慕长歌给毁了!若不是因为她,她唯一的亲人也不会死! 若不是偶然间遇到了大夫人,想必娘被处死一事,她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这血仇若是不报,她如何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娘!? 听了这些,慕长歌已经了然于心,果真,同她先前预料到的,也不曾有太大偏差。 什么偶遇到顾妈妈的女儿,什么怜悯她一人孤苦,才接入了府中,这些所谓的巧合,无非是她那老谋深算的嫡母,一早便在暗中安排好的。 这一步步,环环相扣之间,所为的,不过就是要将她给一步一步逼到死局之中。 始作俑者是大夫人,而眼前这春乔,无论她是否为大夫人所利用,自她开始存了要将她置于死地的心思起,她便绝不能再存以侥幸仁心来放她一马。 她不想又一次死的不明不白,在这处处布满了荆棘的路上,当四周尽是对准了她的利刃,她唯一要做的,也只能是将那一柄柄锋利刀锋劈手夺下,再狠狠一刀捅回去! 泠然目光,暗含了几分锐利,悄然划过大夫人,又缓缓落回春乔身上。 慕长歌淡淡一笑,秀眉轻一挑,语调轻柔,却透着一抹别样的冷厉。 “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今日即便真是什么人的死期,那也必定不会是我慕长歌。” “我若是二小姐。”春乔冷冷一笑,“就绝不会这样自信。” 仵作还在慕东瑜的身上动着刀子,但他即便是将他每一根骨头都挑出来翻看,也绝不会找出什么。 “母亲。”一通打量着仵作的慕宝筝,装作安抚着大夫人的模样,悄声道,“那仵作,应当找不出什么吧?” “绝找不出。”大夫人嗤笑一声,面上那忧虑神色,却是半分不改,“那子蛊,自打宿主死了的一刻,就已经随着化成了一包脓血。” “那小狐媚子自以为聪明,但这一回,只怕她要失算了!那子母蛊,又岂是一个小小仵作便能够察觉到的?” 一抹志得意满的笑意,自慕宝筝眼底划过,“这回,料想慕长歌那贱人,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如今,老夫人暗地里的态度已是再明确不过,只要能够将灾星二字牢牢安插在慕长歌身上,老夫人就有的是办法,能将她捆绑起来活活烧死。 只要回想起慕鑫阳的凄惨死状,大夫人心头便是一阵冷颤,两片牙齿更是抑制不住地咯咯作响。 过往那一笔笔的血债,如今,总算到了能从这小狐媚子身上尽数讨回的时候了! “你且安心瞧着,这小狐媚子太过自大,仵作既什么也查探不出,老夫人便绝不会轻易放过了她!”大夫人恨恨道,那反握着慕宝筝的手,不自禁便用力了几分。 空气中,腥臭的味道越发浓重,仵作的银刀,一点一点地剖了下去,很快,便要将慕东瑜的整个腹腔都展露在外。 慕长歌隐隐屏住了气息,又望向了大夫人母女所在的方向。 望向慕东瑜尸体的大夫人二人,将那悲戚不忍神情,当真是做到了淋漓尽致。 见了这二人此刻模样,慕长歌压了压眉心,神色之间,极迅速地划过了一抹厌恶。 旁人看不出,她却瞧的分明,大夫人母女二人,望向慕东瑜尸体时,那蠢蠢欲动着的眼神,活脱脱是两头即将扑向腐尸的鬣狗! 盯着那银刀,大夫人唇角已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谁也瞧不出的残忍冷笑。 剖快一些,再快一些,待到将这肠穿肚烂的尸体翻找个遍后,即将到来的,便是她期盼已久的慕长歌的死期! 刀子,在腹腔中细细翻找,空气中涌动着的,除却那浓重腥臭,还有着层层不为人知的杀意 以帕子掩住了口鼻,老夫人的脸,都已快要紧做了一团,瓮声瓮气的声音,自帕子后面,闷闷传出。 “看来,是瞧不出什么异样的了。既然如此,那便” 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厉声吩咐,命人将慕长歌拿下,竟就见到仵作身子一抖,脸色煞白,大叫一声,一个不稳,便向后仰坐在了地上。 “这、这是什么怪东西!?小人、小人可从未见过!” 失态了的仵作,手脚并用退后了几步。 众人均都一脸疑惑,全然不明白仵作这是怎么了。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丫鬟又尖叫一声,“动了!小少爷的尸体动了!” 尸体动了!? 这怎么可能!? 前一刻还镇定自若的春乔,面上隐隐一抽搐,脸色已铁青了三分。 “姨娘当心。” 就在春乔下意识晃了一晃身子之时,慕长歌已稳稳地搀扶住了她,面容关切,清澈眼底,极锋利地掠过了一抹锐利。 慕东瑜的尸体在地上不安分的扭动着,众人均都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冷汗涔涔,在这满室惊惶之中,但见她轻挑了唇角,眉目依旧安然。 “看来姨娘害人的手法,到底还是不够。单凭区区一条蛊虫,如何就能咬出我的死期?” 这清冷音色,似流水潺潺,却在道出的一瞬间,便让春乔从头到脚,一路寒透了骨髓! “为什么为什么你竟会” 春乔瑟缩着身子,寒气在她身体之中横冲直撞,激得她牙齿都直打颤,脸色愈发惨白如纸。 就在春乔瑟瑟发抖时,慕东瑜的身体,鲤鱼打挺般向上弯了弯,随即,一截腐烂肿胀的内脏,便缓缓涌了出来—— 确切的说,是被紧随在下面的那条虫,给硬是挤了出来。 只听得一声又一声的尖叫,有那站的近的下人,不是慌忙跑开,便是当场吓晕了过去。 从慕东瑜肚子里钻出来的那条虫,长相十分奇特,如同鳝鱼一般大小,却远比鳝鱼要肥胖。 虫的颜色也格外怪异,满身都是猩红,不见有眼睛,周身隐隐会爆出无数青筋似的东西,比血还要鲜红。 这虫不断地扭动着身子,探头想要从尸体中钻出,它每每扭动一步,弥漫在房内的腥臭气息,便会更加浓重几分。 “这、这是什么东西!?”慕文泽也瞪大了眼睛,他自问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样怪异的虫子,顷刻间,也同旁人一样,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望见那条猩红的虫子时,慕宝筝险些尖叫出声,又硬生生将那叫声给压了回去。 “母亲,这究竟是” 慕宝筝的惊恐已有些压不住了,大夫人心底,同样也狠狠沉了一沉。 怎么会是这样,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当慕东瑜断气的时候,那蛊虫不也应当随着一并化了的么,为何这一次,它却还活着!? 慕宝筝下意识脱口而出,“母亲,怎么办!?” “莫要慌张!”大夫人眉心用力紧了紧,只在眨眼间,那慌乱神情,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狰狞的狠毒神色。 有什么好担心?就算是小狐媚子能够认得它,那又怎样!? 大夫人暗暗瞥了一眼春乔,暗自给那慌乱不已的她一个暗示的眼神,随即便做出了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手指颤抖着对准了慕长歌,自喉底发出的嗓音,当真是痛彻心扉到了极点—— “灾星你果真是慕家的灾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子母蛊 “这怪虫就连仵作都从未见过,若不是天降灾祸,又怎么会无端出现在了东瑜的身体里!” 大夫人悲愤道:“你果真是灾星,我万万不该因一时不忍,就将此事隐瞒了真么久!”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灾星而起,我纵然是你的母亲,也绝不能再包庇你了!” 慕文泽也铁青了脸,这虫子着实怪异,若这还不能证明慕长歌是灾星,那还有什么可以证明!? 慕家世世代代都不曾发生过这样怪异的事情,若是任由这灾星继续招惹来这些多的祸患,岂不是要令慕家灭了门!? “家门不幸,当真是家门不幸!”慕文泽震颤着,捶胸顿足,“我们慕家世世代代不曾做过亏心事,为何要降下此等灾祸!” 望见慕文泽这义正言辞的模样,慕长歌眼底划过一抹冷笑。 不曾做过亏心事么?在这慕府当中,那一件件一桩桩肮脏事,又少得过哪一处!? 慕文泽悲愤顿足,转而痛心望向祁靳之,“王爷,下官知您与小女情分非同寻常,但此事乃是下官家事,更事关我们慕府一家老小性命。但求王爷能够看在这些活生生性命的份上,莫要在包庇了这灾星!” 说罢,慕文泽便将那不忍姿态装到了极致,用力一挥手,“把她把这灾星绑起来,烧!” “且慢!”慕长歌冷喝一声,锐利目光,竟震慑住了想要围上她的那几人。 “父亲,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灾星,可有证据!?无凭无据,便要烧死我,这又算哪门子的道理!?” “二姐姐还想要狡辩吗!?”慕宝筝目光沉了沉,“那怪虫,便是最好的证据!” 不管是不是有人认得那蛊虫,如今只要它出现了,那就能引申到灾星一事! 大夫人母女二人,笃定了这心思,春乔额角的冷汗,却越来越多。 方才大夫人给她的眼神,她明白其中的意思,是让她稍安勿躁,更不要慌乱开口。 然而春乔心底已经乱了,方才,她可是明明白白听到了“子母蛊”三字自慕长歌口中脱口而出,她早已知道了这是什么,还想要以此栽赃到慕长歌身上,当真有用么? 慕长歌轻笑一声,回应慕宝筝的目光,浮起了三分冷傲,却并不着急辩驳,而是侧身,搀扶了一把春乔,温言道:“怎么流了这样多的冷汗?” “春姨娘还怀着身孕,若受到惊吓,动了胎气可就不妙了。姨娘还是先去一旁坐着吧,毕竟这孩子也算是得来不易。” 春乔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望向了慕长歌。 慕长歌微微一笑,搀扶住她的手臂,贴的近了,朱唇轻轻瓮动,便只有春乔能将那话听的一清二楚。 “倘若父亲知道,这孩子并不是他的,姨娘同自己的心上人,会是如何下场呢?” 春乔猛一哆嗦,手掌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小腹,冷汗涔涔,对上慕长歌那似笑非笑双眸,只觉得心头一阵震颤。 对着春乔别有深意地一笑,慕长歌松开手,微仰的脸颊,涌现着一抹别样的冷峻孤傲。 “我向来都不知,在这慕府之中,竟然有人心内肮脏至此,竟会用了这般下三滥见不得人的阴毒法子来害我!” 慕长歌眉峰冷冷一挑,幽深视线,扫过大夫人等人时,隐隐泛起了一抹似刀剑出鞘般的锋芒。 “这所谓的怪虫,你们不认得,我却认得!大家即便是没有见过,也应当听过何为子母蛊!” “蛊、蛊虫!?” 子母蛊三字一出,以慕文泽为首的众人,顷刻间便脸色大变。 “不错,这便是子母蛊当中的子蛊。”扫一眼还在蠕动的子蛊,慕长歌清晰道,“偏巧前阵子,在清理书房的时候,我恰好从一本古籍中看到过。” “子母蛊,分为母蛊与子蛊二类,子蛊会分成一条或多条不等,而母蛊,就只有会一条。” “母蛊色泽漆黑,子蛊通体猩红,身上血色脉络时隐时现。身上带着子蛊的人,子蛊会感应到母蛊,对携带母蛊之人言听计从,而子蛊的宿主,更是全然意识不到。” 随着慕长歌这不急不慢,却清晰非常的话语,大夫人指尖已泛起了丝丝寒意,一丝连自己都尚未察觉到的恐惧,自眼底一闪而过! 为什么这小狐媚子会对子母蛊了如指掌!?她分明分明不应当知道的! 不止她,自百安三百年前,下令养蛊者一律斩杀之后,百安的养蛊人,便在短短几个月内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从那之后的三百年,百安更是不曾出现过养蛊之人,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又怎么会如此准确地认出了子母蛊!? 慕长歌又缓缓道:“四弟弟的死,也是受了子蛊的侵蚀,若没有母蛊的感应,四弟弟也断然不会丢了这条命!至于那没了舌头的哑巴,如何会开口道出那些个灾星传言” 冷冷一笑过后,慕长歌便在众人错愕目光中走上前。 此事,子蛊已从尸体中彻底钻了出来,在地上悠然蠕动着。 “都听仔细了些。” 只听慕长歌沉声道了一句,抬脚便踩在了子蛊的尾巴上。 子蛊吃痛,迅速蜷缩起了身体,顿时那像是老者咳嗽的声音,便随着子蛊身体的蜷缩而发了出来。 “可都听到了么?”慕长歌幽冷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绝美面容之上,不见有半分震怒,却偏有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势。 “什么祖宗显灵,哑女开口,左右不过是这子蛊在捣鬼,想来个栽赃陷害罢了!” 众人一片哗然,老夫人攥着拐杖的掌心,暗自紧了紧,面色极微妙的一沉。 大夫人不敢置信地盯紧了慕长歌,却不偏不斜撞上了她的视线,望见她双眸的一瞬间,大夫人便有种忽然之间沉入了深潭的感觉,周身尽是一片彻骨寒意! 大夫人狠狠一咬牙,用力磕破了舌尖,刺痛与腥甜的血气,刹那间便将她那已有些散了的心神拢了回去。 眨眼间,大夫人面上已做出了一副惊恐模样,倒吸一口凉气。 “这便是传言中的子母蛊!?可百安灭绝蛊虫,已有几百年了,这当真是子母蛊么?倘若真的是,那,母蛊又在谁的身上!?养着母蛊的人,岂不就是这始作俑者!?” 慕宝筝即刻便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眼睛惊恐地眨了眨。 “母亲说的不错,而且,养了这子母蛊的人,目的又是什么呢!?我们慕家,可从未与什么人结过仇,将这阴损的东西放进来,倒像是要彻底毁了我们慕府一般!” “此事想来便令人毛骨悚然,更何况,百安早已在三百年前便有了禁蛊令,一旦发现蓄养蛊虫者,便杀无赦!” 杀无赦那三字自大夫人口中道出时,明面上义正言辞,毫无纰漏,可暗中,却是掩藏着涌动的杀意。 大夫人状似无意地扫过了春乔,在那转瞬即逝的阴冷过后,便又换做了一副关切模样。 “此事当真是蹊跷,旁人倒也罢了,春姨娘如今可是双身子,比不得那些个只身一人的,若伤及到了腹中胎儿,可如何是好?” “毕竟,姨娘腹中也是老爷骨肉,既是慕家血脉,我这当家主母,便有责任护着它。若能替代,我可当真想要替了春姨娘来受这惊吓。” 春姨娘眼瞳缩了缩,附身,柔声道:“谢夫人惦念,妾身不会有事的。” 暗自攥紧了掌心,指缝间都已被冷汗湿了个透彻。 开口时,那“双身子”以及“替代”,都在若有似无之间,被微妙地加重了。 春乔当下便意识到了,大夫人是在暗示她,要她将养在身上的蛊虫,悄悄转移到慕长歌的身上。 母蛊若是能够从慕长歌身上引出,届时,即便她解释不清,也断然说不通要养子母蛊的理由,单凭养蛊一事,便足以将她置于死地! 这次的子母蛊,一共有三条。 两条子蛊,一条在慕东瑜的身上,另外一条则在胭脂的身上。 而那母蛊,却并不在大夫人的身上,而是被养在了春乔处。 提到子母蛊,很多人多少都知晓它是什么,但鲜少有人知道,母蛊最喜欢的宿主,便是怀了身孕的女子。 有孕在身的女子,身上所流的血,是最能滋养母蛊的东西,这样养出来的母蛊,能耐也远远大于以普通人的血所养的母蛊。 放在身上养了这么多天,春乔早就能够熟练母蛊,蛊虫也不同于寻常的虫子。别说是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让其神不知鬼不觉去到慕长歌身上,即便是冒险让它去杀人,也未必不可能! 春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臂,旁人谁也看不出,只有她自己能察觉到,那一条冰凉又柔软的母蛊,沿着她的血脉游走的感觉。 是了被她看穿又有什么好怕!?找出了子蛊又能如何?只要母蛊还在她的身上,慕长歌就算知道的再多,也不足为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子蛊寻母蛊 春乔低垂着视线,眼底泛着冷冷的寒光。 为了替母亲报仇,她已经什么都抛下不顾,只身进入了慕家。若不能让慕长歌血债血偿,不单单未能报得了杀母之仇,她委身与慕文泽的屈辱,岂不是也白受了么!? 春乔右手,缓缓掐紧了左手腕,修剪干净的指甲似一颗颗椭圆莹润的珍珠。不起眼的小手指上,指甲要比其他的略微长了一截,也修剪的更加锋利。 令母蛊离开宿主,需得在脉搏处划开一道口子。她面上不动声色,薄薄指甲却渐渐刺进了皮肉。 这一次,她值得这样来冒险,大夫人允诺过她,待她报完仇之后,必定会想个法子,送她安全出府,好让她与心上人相聚。 只要能够赌上这一把,她就可以 春乔脸上闪过一丝狠狠的神情,眼看那指甲按压处便要见了血,忽的一阵桂花香气,自眼前幽幽飘来。 “春姨娘看来还真是受了惊吓,都流了这样多的冷汗,快些擦一擦,别再吹风,着了凉。” 开口的是慕长歌,手掌上托着一方罗帕,递到了春乔眼前。那桂花香气,也正是从那方罗帕上传出来的。 嗅到这桂花香气的一瞬间,春乔便下意识瞪大了双眼,身上一个激灵,眼神像是被勾住一样,死死盯着那方罗帕。 “姨娘看来真是受了惊。”慕长歌低低叹息一声,缓缓摇了摇头,修长手指轻巧一抖,那方罗帕便展开了。 这不过只是一方再寻常不过的罗帕,上面绣着的,也只是寻常的图样,瞧见了,谁也不会这罗帕有什么怪异。 而春乔却在见到这罗帕的一瞬间,强作镇定的脸上,还是控制不住在刹那之间便面如土灰! 她绝不会看错,这条帕子,正是她一针一线绣成的,就连上面的桂花香气,也是她很废了一番心思熏上的。 可这帕子,不应当是在她心上人的手中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赠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竟会出现在慕长歌的手中!? 一团荆棘卡在了春乔喉咙处,刺的她连半点声响也发不出。那荆棘像是在她的身体里生了根,极迅速地将恐惧的刺,在那五脏六腑之中蔓延了个遍! 春乔呼吸渐渐急促,慕长歌那如水淡然的目光,轻描淡写对上她的注视,手里的帕子,已轻轻揩去了她额角的汗珠。 “看来,姨娘是认得这帕子的了。”慕长歌悠悠道。 春乔身子猛一抖,声音干涩的自喉底挤了出来,“你想怎么样?” “我听说,蓄养母蛊的人,是会有本事让母蛊暂寄宿到旁人身上的。” 慕长歌凤眸微微一挑,便挑起了一抹泠然之意,“姨娘方才也见到了,王爷是如何袒护我的。” “长歌这条命,丢便丢了,也没什么可怕。可姨娘还是要三思的好,我既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将姨娘的过往刨根问底了个清楚” 说着,慕长歌又冷冷一笑,凛然目光,徒然便涌起了那一抹锐利幽光,“那我同样也有本事在死后,让姨娘一家三口陪我一同走一遭那黄泉路!” 缓缓贴近春乔,慕长歌清冷音色低沉,一抹狠厉,似剑气出鞘,“姨娘若不信,大可以试上一试。” 道完,慕长歌手指一松,春乔下意识去接那帕子,方才察觉自己掌心已满是冷汗。 意味深长地望一眼春乔,慕长歌款款退后几步,眨眼间,面色恢复如常,视线扫过众人,“现如今,再多的猜测也只能是猜测。除非能有法子,将那母蛊找出来。” 大夫人心头冷笑,故作专注模样,“当真么?” “自然是真的,说来也巧,那日我翻阅古籍时,不光看到了子母蛊,碰巧也记住了,要如何才能寻得出养蛊之人。” 就在慕长歌不急不慢开口之时,面色隐隐有些惨白的春乔,已扯紧了帕子,目光闪烁不定,半晌,方才见她眼底利光一闪,一小团不起眼的血迹,便渐渐在罗帕一角晕染了开来 慕长歌的声音还在继续,周遭人谁也不曾察觉到,那一道莹白幽光是如何在眨眼间便一闪而过的。 厅内无风,慕长歌却只觉得一抹幽冷自后脖颈划过,似一片薄冰掠过,身上无端便是一阵彻骨寒意,但等仔细去试探,脑后却干干净净,分明什么都没有。 将视线自春乔手腕收回,慕宝筝唇角微微一挑,掩好眼底的一抹得色,又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有什么方法,二姐姐倒是快说呀。” “三妹妹不必心急,只要那人就在附近,今日便一定能找得出那人。”说罢,慕长歌又吩咐素玉道,“去将仵作的刀子取来。” “是,小姐。”素玉快走几步,将仵作的刀子提了过来,反转后小心递给了慕长歌。 提了那还沾染着血迹的刀子,慕长歌蹲下身,眼前便是那翻滚着的子蛊。 “古书上记载,子蛊与母蛊之间,有着独一无二的感应,除此之外,子母蛊还有一个特性——” 说着,慕长歌眸中寒光一闪,手中的刀子稳稳落下,不偏不斜,便刺进了子蛊的身体! 刀子刺下的一瞬间,一团腥臭的泡沫便密密麻麻自伤口涌了出来,声声凄厉惨叫,喊得人头皮发麻。 大夫人听到这子蛊的凄厉叫声,脸色都隐隐有些煞白,“长歌,你这是在做什么!?” 慕长歌面色极平静地将刀子抽回,“我们不是要找出那养蛊的人么,要想找出母蛊在谁的身上,那便不得不利用这一特性。” “子蛊的能耐,并不如母蛊,若是发生了意外,子蛊也会凭借着本能,去找母蛊帮自己疗伤。养蛊人不放出母蛊,却拦不住子蛊去找母蛊。” 子蛊在地上翻滚着,自刀尖上落下之后,猛烈地翻滚了几下之后,便奄奄一息,不再动了。 就在有人正要质疑,这子蛊是不是死了的时候,便见它通体的血色越发浓烈,似青筋似的脉络,也涌动地越来越迅速,转眼,它便自地上跳了起来—— 受了重伤的子蛊,会将自己最后的一口气,尽数迸发出来,强撑着去找母蛊,而母蛊也会受其感应,在子蛊贴近身边时,从宿主身上强行现身。 这便是寻找母蛊的法子,众人都惊恐且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周遭的人,唯恐那母蛊会在自己身边人的身上。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子蛊弹跳着,竟径直跳向了慕长歌所在的方向! 祁靳之面色一凛,虽是假意装作若无其事,攥紧暖玉折扇的手,骨节处却分明清晰了几分。 春乔暗暗咬紧了唇角,神情之中,透出了一抹狠到了极致的怨毒。 慕宝筝倒吸了一口凉气,花容失色,“二姐姐,难道、难道母蛊在你身上!?你为何要这样做!?” 大夫人挤了挤眉心,唇角却不自禁地微微挑了一挑。 子蛊已跳的越发近了,只要再上前两步,便会径直跳到慕长歌身上。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子蛊却忽然发出了一声声急迫的嘶鸣,以濒死挣扎姿态,猛然一挣,便扑向了另外的方向——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子蛊竟用力一个弹跳,落在了大夫人的衣襟! 那一抹阴冷窃喜,还尚未从大夫人唇角消失,便凝成了一团惧色。 “来人,快来人!”大夫人同样畏惧这蛊虫,当即便惊慌不已,脸上也已煞白了三分,“把这东西拿走!” 慕宝筝也在一瞬间慌了个措手不及,想上前将蛊虫拨下,却又怕的要命,急的团团转,情急之下,竟忘了掩饰,同慕长歌咬牙切齿,“是你!是你动了什么手脚不成!” 春乔更是狠狠倒吸一口凉气,僵在了原地,头皮阵阵发麻。 为什么子蛊会跳到大夫人的身上!? 她方才分明,分明是让母蛊去到慕长歌的身上,好以此为由,令慕家名正言顺将她置于死地。 可现在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子蛊不去找母蛊,反而去到大夫人身上!? 慕长歌目光一沉,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母亲,难道母蛊竟会在你身上!?母亲难道至今仍未放下二弟弟的死,还在怪责女儿没能照看好二弟弟,才会用这养蛊的法子,好让女儿去为二弟弟陪葬么!?” 脸色铁青一片的大夫人,如今已被子蛊给惊了个魂飞魄散,又听到慕长歌这些,当下竟有几分失了仪态,咬牙切齿,“一派胡言!我身上怎会有什么母蛊!?” 谁知,大夫人话音未落,一旁的丫鬟便突然尖叫一声,猛地向后退,在那已算不得人声的尖叫声中,丫鬟哆哆嗦嗦指向了大夫人的头顶—— “鬼啊!有鬼!有鬼啊!” 众人不明就里,也顺着丫鬟视线看了过去,这一看过后,尖叫声便此起彼伏。 大夫人心头重重一沉,只觉得发髻深处忽的一凉,一柄金簪不知怎的掉了下来,紧接着,便是一片冰凉滑腻,自后脑处渐渐滑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慕宝筝视线探了过去,尖叫一声,跌倒在地,面色惨白至极,“那、那是什么!?救人,快救人啊!” 她喊叫声凄惨,却无一人敢上前。 祁靳之姿态戒备,牢牢将慕长歌护在了身后,嗓音极为低沉,“那便是母蛊?” 自大夫人后脑缓缓爬出的,是一条与子蛊长短无异的蛊虫,只是那模样,却比子蛊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猩红的虫体上,遍布着密密麻麻如东的软足,母蛊的头部,赫然显示着一张狰狞可怖的老妇面容。 母蛊所爬过之处,尽是一片恶臭粘液,极迅速地向子蛊爬了过去。 大夫人只知道有这蛊虫,先前并没有见到过,更不知样貌竟如此怪异狰狞,当即便吓到有些失了神智,疯狂抖动着衣裳,抖掉了子蛊,那母蛊却始终牢牢黏附在她身上。 “母亲,竟真的是你!”慕长歌惊愕慨叹,“若你心有不忿,即便是私下将长歌打死了也好,也断然不该碰这些邪性的东西呀!” 一点泪光,盈上了慕长歌眼角,“母亲你当真是好生糊涂,如今可好,不光连累了四弟弟无辜性命,单凭着私自养蛊这罪名,母亲你当真是连自己的性命也不想要了么!” “在生出这糊涂想法的时候,母亲难道从未想过,自己不只是慕家的主母,还是厉府的女儿么!?母亲这一念之差,倘若真正追究了起来,会害了的又岂止是你自己,岂止是慕府,就连厉府,十有八九也逃脱不了干系!” 痛心疾首道出了这番话时,慕长歌眼角余光淡淡瞥过了父亲慕文泽。 她抢先一步,压过了慕文泽要说的话。 无论厉府与大夫人之间,那情分到底是否稳固,只要还有着厉府女婿这个名头,慕文泽始终都要给厉府三分颜面,想方设法袒护大夫人。 但,若是大夫人这样做,同样也能够将厉府牵连下水呢? 慕长歌眼底那汪深邃湖泊,隐隐泛起了一丝清冷水波,刀锋般锐利目光,挑过了大夫人已有些支撑不住的煞白面容。 说着,慕长歌又凝重了神情,端端正正对向了慕文泽,口齿伶俐,字字清晰。 “百安对待蛊虫,向来深恶痛绝,先皇还在位的时候,不也有过一户人家,想要私养蛊虫,却被灭了九族么?此事如今尚在百安之中流传,那人还未曾养出蛊虫,便已招惹了杀身之祸。如今,这子母蛊证据确凿,岂不是也要” “一派胡言!”慕宝筝瞪大了眼睛,“这分明,分明是——” 将那两排贝齿硬生生咬碎,慕宝筝也道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这母蛊,不应该是出现在慕长歌身上么!? 此刻,母蛊也已被胆大的家丁,手忙脚乱用杆子挑了下来,大夫人颤栗不止,布满了密密麻麻血丝的双眼,狠狠瞥向了春乔。 除却春乔背叛,她想不出还有任何理由! 撞见大夫人视线,春乔猛地一哆嗦,却是百般苦口难言,她分明是让母蛊去到慕长歌身上,这被她以血肉喂养了好些时日的母蛊,怎会突然转了性子,她也当真不知! 慕长歌低低侧眸,“三妹妹袒护母亲心切,我自是能了解,可现如今证据确凿,所有人都看到母蛊是从何人身上爬出,不是么?” “荒谬!”大夫人狠狠道,咆哮一声,额角青筋毕露,“栽赃,这必定是栽赃!我出身厉府,自小从未接触过任何养蛊人,这必定是有人蓄意栽赃!” 慕长歌轻叹一声,清冽嗓音似水波弥漫,不及大夫人音高,却足以令在场所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母亲出身何处,如今,也都更改不了这蛊虫出身何处,不是么?” 大夫人身子一僵,几近咬碎的齿间,已有了血腥蔓延。 这小狐媚子,竟已是要同她撕破脸,斗一场你死我活了么!? 疯狂杀意,在大夫人眼底层层叠叠堆积了起来,慕长歌回眸望过去,不见半分惧意。 忽而,又见慕长歌神态一柔,冲着慕文泽恭顺行了一礼。 “百安厌恶蛊虫,已根深蒂固,如今母亲养蛊一事,一旦东窗事发,定会被处以极刑。” “母亲从不是那不计后果之人,如今这样做,想来也是二弟弟的死令母亲悲痛至极,才会乱了神智,做出了这鬼迷心窍之事。” “父亲乃是天子之臣,若知情不报,包庇母亲,乃是欺君大罪,必将人头落地。若任由父亲包庇,是不忠,若眼睁睁看母亲命丧于此,则是不孝!” “在这不忠不孝之间,女儿着实两难,只想恳请父亲,允许女儿将这养蛊罪名一力承担,由长歌代替母亲去送了这条命吧!” 慕宝筝的俏脸,在瞬间便同大夫人一道尽失了血色。 好一招以退为进,这小狐媚子这番孝感动天的话语,字字句句,却都是在逼着慕文泽将大夫人往死路上推! 且不说当下慕家已经有了这么多人,眼睁睁看到那母蛊从大夫人身上落下,只一个祁靳之在,也绝不会将此事瞒的密不透风。 隐而不报是为欺君,单这一句,再加上在场的苍王祁靳之,便足以将慕文泽意图包庇的想法,给掐灭了个干干净净! 做出了一脸视死如归神情的慕长歌,望向慕文泽时,眼底极迅速划过了一抹冷笑。 她太了解这位慕大人,在他的心中,任凭什么都比不得他的仕途,比不得他的颜面。 而大义灭亲,意味着随之而来的可能是什么,他更是比谁都清楚。 夫妻情分,在他眼中,同样也不过是为了向上爬而随时可抛的一样废物罢了! 事实也同她所料想的一模一样,慕文泽低下视线,沉吟半晌,而后一声长叹,“夫人,你当真是好生糊涂啊!” 冲着皇宫所在的位置,慕文泽抱拳,虚伪面容之上,写尽一片忠肝义胆,“欺君之罪,世代忠良的慕家如何能触犯!?如今,我也只能做对不起夫人之事了!” 大夫人身子猛一晃,慕宝筝大惊,当即便痛哭失声,哽咽着,一头跪在了慕文泽眼前,“父亲怎可听信了几句小人谗言,便当真要将母亲送上黄泉路!?母亲她是被冤枉的呀父亲!” 慕宝筝哭的梨花带雨,本就娇弱的面容,如今更是楚楚可怜,令人看了便分外心生不忍。 强压下似擂鼓般的心跳,大夫人目光暗自挪向老夫人的方向,心当即便沉了一沉。 自母蛊从她身上诡异现身之后,老夫人便再也不曾开过口,阴沉面容上,唇角自始始终都在紧抿着。 不是不袒护,而是此刻,就连老夫人也无法袒护! 大夫人紧了紧掌心,指尖一片冰凉,眼底却迸射出了一丝如困兽犹斗的森寒冷光。 将先前所有的惊惶一抹而去,大夫人扶了扶略有些散乱的鬓发,沉声道:“老爷既不相信有人陷害我,那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在老爷以养蛊之罪,将我送入大牢之前,可否再让我见一见自己的父母,也好同他们二老好好道个别。” 大夫人话音未落,慕文泽面上便划过了一抹犹豫。 虽然心有不甘,可只要厉家不倒,她的母家,便是她的底气! 只要搬出了厉家,慕文泽就不得不得再三考量。就连当今圣上都要退让三步的厉府,又怎会是区区一个慕家能够得罪得起的!? 言毕,大夫人又上前两步,以傲然姿态,站到了慕宝筝身旁。 “清者自清,无需为了这些个莫须有的罪名如此难堪。” 心虚之色,从大夫人身上看不出分毫,见她这模样,周遭人也难免有些动摇,倘若大夫人当真养了蛊虫,又怎么会如此气定神闲? 难不成大夫人她竟真的是被冤枉的? “母、母亲?”慕宝筝泪光点点,还有些不明白所以。 “不必担心。”大夫人同她沉声道,那细碎耳语,稳稳地钻入了慕宝筝耳中,“谁也动不了咱们。”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自前门处匆匆跑来了个小厮,急三火四,“老爷,外面有人来了!” “怎么回事?”慕文泽很是意外,一旁的大夫人,那傲然目光,夹杂了三分嘲弄不屑,瞥向了慕长歌。 外面来的,必定是厉府的救兵。大夫人唇角一抹冷笑,已趋近明显。 在她察觉到不妙之时,便悄悄暗示了下人,令其想办法去厉府请救兵,算一下时辰,也应当到了。 养蛊的确是死罪,那也要看养蛊的是什么人! 只要她的父亲还是厉太傅,只要厉家一日不倒,皇上又如何?照样得给厉府几分薄面,不能轻而易举便要了她这条命! 不过是一个庶出的低贱小狐媚子,也敢同她斗!?就算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动摇不了她半分根基! 大夫人分外沉稳地理了理衣袖,“若不是外人,请进来便是。” “回大夫人,外面的人”小厮抹了把额角的汗珠,忐忑吞吐道,“只怕、只怕请不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母女诀别留遗言 大夫人神情一窒,下意识看向慕长歌,但见那双似含了星子的凤眸,微微一眯,便沁出了一抹泠然。 “为何请不进来!?” “回大夫人,外面赶来的,是、是太子的人!” 太子苏云浩为何会在这深更半夜带人赶来了慕府!? “太子的人,把慕府给团团围住,说是要要” 小厮吞吞吐吐,半晌都不敢道出,慕文泽急道:“要怎样!?” “要前来捉拿养蛊祸国之人!”小厮冷汗岑岑而下,干哑着嗓子,硬是挤出了这句。 脑中嗡鸣一声闷响,大夫人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晃了晃,像是被人突然按入了水底,四面八方都有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压迫着,几乎要将她硬生生挤碎!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为什么先来一步的不是厉府,却是太子的人!? 究竟是厉府放弃了她,还是说大夫人忽的一阵寒意窜遍了全身,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她竟真就栽在了这小狐媚子手中! 可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她自小养在慕府,也从没有过什么人会将养蛊一事说与她听,为什么她会知道子母蛊!? 就在大夫人通体生寒的时候,苏云浩的人已经阔步走了进来,目不斜视,显然是早有预备,附身便将那两条缠在一处的蛊虫给关进了瓷罐里。 为首将领,冲着慕文泽客客气气一拱手,“公事在身,慕大人,多有得罪,还望慕大人海涵。” 苏云浩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道了声得罪,上前便拿了大夫人就要押着她离开。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慕宝筝怒喝一声,上前一步,便死死拦在大夫人身前,“你们难道就不怕得罪了——” 厉太傅三字尚未说出,大夫人便用力按住了慕宝筝。 自太子的人进来的一瞬间起,大夫人便心知肚明,搬出厉府,只怕也压不住了。 倘若以厉府便能震慑得住此事,那厉府的人,也就不会进不来慕府了。 她不甘心,然而再如何不甘心,如今这一回也还是栽在了这小狐媚子手中! 一团寒气,梗在胸前,大夫人犹如置身冰窖一般,双眼布满血丝,紧抓着慕宝筝的手,几乎要将她骨头硬生生捏碎。 那两排牙齿扣紧地太过用力,硬生生磕破了唇角,一缕血丝蜿蜒而下。 耻辱,愤恨,不甘千言万语,糅杂着浓烈恨意自胸腔之中翻腾,然而那夹杂了血腥的狰狞,却只化作了简短几句。 凝视着如今仅剩的嫡亲女儿,大夫人无声地笑了起来,唇角轻柔挑起,双眸之中,却尽是一团血气! 她缓缓抬手,为啜泣不已的慕宝筝拢了拢鬓角碎发,极低嗓音,自口中道出时,却是坚定无比。 “若有不测,你定要来看我是如何惨死在你面前的。” “母亲!?”慕宝筝猛然瞪大眼睛,反手死死握住大夫人,泣不成声。 大夫人面上却不曾变化,唇角笑意越发明显,亦越发阴森,“无论我回不回得来,宝筝,娘的好女儿” “你定要记住,那小狐媚子本事大得很。切莫心急,你还轻易对付不了她暂退两步,未必就是输!” 慕宝筝身子一震,大夫人冰凉手指,已在那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颤抖的越发厉害。 她抖的越是厉害,声音便越是飘忽。 “宝筝你定要牢牢记住,蛰伏过一冬的蛇,才是最毒。” 大夫人笑意越发狰狞,望一眼慕长歌所在的方向,“来日方长,往后的日子里,好好同你二姐姐相处。也别再动不动就哭了,没有用处的眼泪,同雨天屋檐下的积水有何区别?” 慕宝筝死命咬着下唇,泪却越发汹涌,她怎会听不出,大夫人已经是同交代遗言无异了! 爱怜地摸了摸慕宝筝的脸颊,大夫人垂下手,冷冷转身。 为首那人上前来,尚算客气地同大夫人道了声得罪,押了人便走。又转过身,同慕文泽客气道:“慕大人,虽不愿麻烦您,但大人恐怕也要随我们去一回了。” “母亲——母亲!” 眼看那些人离开,慕宝筝慌张冲上去,却被下人匆匆拦住,眼睁睁看大夫人被带走,慕宝筝顿觉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闭,径直晕死了过去。 红烛还在摇曳,开了坛的酒,也氤氲着辛甜的香气。本应当是热闹纳妾的夜晚,就只剩下了一地狼藉。 春乔整个人也像是被冻结成了冰,僵立在原地,受伤的手腕处,阵阵滚烫灼痛。 待她回过神来之时,厅内已不剩几人了。烛泪大团地挂着,昏黄烛影,偶尔晃动一下。 她木然地转身,却对上了眼前的慕长歌,一个激灵,下意识便猛然后退了半步,未开口,喉间已先紧了紧。 望见慕长歌脸上那若有似无的淡然笑意,春乔方才有些后知后觉。 “你是故意的!?” 慕长歌笑了笑,胜过了夜空深邃的双眸,从容回望着她的视线,“姨娘说的是哪一件?” “是你故意拿了那帕子,又以话激我,好让我放出母蛊,才能将它引到夫人的身上,是不是!?” 话语在质问,春乔的脚步却有些畏惧地缩后。 “姨娘不必如此惊惶,我不会对你怎样。更何况,一个本来也不剩多少日子的人,也让人不屑对你怎样。” 款款坐下,慕长歌轻描淡写道。 春乔一个愣怔,眼底已有了惧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那仗义执言,掏了十二分真心要助你报杀母之仇的夫人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么?”慕长歌秀眉一挑,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丝恐惧,自心底蔓延开来,那不安的感觉,如浓雾袭来,将她牢牢地困在了其中。 下意识地,春乔舔了舔嘴唇,不知怎的,从刚才起,她便觉得分外口渴,身体里似乎有着什么,正在不安分地躁动着。 手腕处的伤口有些痒,春乔去抓,却是越抓越痒,钻心的痒,却又说不出痒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慕长歌身体微微前倾,带一抹怜悯,“姨娘可知,母蛊为何更喜欢孕妇的血么?” “夫人说”春乔咬牙道,“夫人说,孕妇的血,才能更好的滋养母蛊,才能让母蛊为我所用。才能好好的报我的杀母之仇!” 轻笑一声,慕长歌微抬了抬眼眸,春乔按住自己手腕的动作,不自觉间用力了不少,带些烦躁去抓挠几下,竟丝毫未察觉,自己脖颈处似乎有几处微小凸起,正在缓缓蠕动。 水哪里有水春乔用力舔了舔嘴唇,眼神却控制不住地涣散了起来。 慕长歌的声音,又不急不慢地道了出来,“看来姨娘是不知道的了。母蛊,之所以喜欢孕妇的血,其实是因为” 随着慕长歌的话音,春乔胸口突然猛地一寒,冷汗密密麻麻自全身渗了出来,控制不住地抱着微凸的肚子,蜷缩成了一团。 那些微妙的,似青筋一般的凸起,在一瞬间,竟密密麻麻地翻涌了起来,顺着血肉脉络,疯狂地涌向了春乔的肚子。 先前的刺痒,也在它们涌动起来的一瞬间,变成了锥心刺骨般的剧痛!就像是 就像是母蛊初进入她身体时的痛楚,又放大了无数倍! 怎么会这样痛苦不堪的春乔,硬生生将嘴唇撕咬了个鲜血淋漓,她能感受到,全身没一处,都好像有千万条蛊虫正在翻涌爬动! 为什么母蛊已经不在她体内了,为什么剧痛反而有增无减!? “救救救我救救我” “救你?”慕长歌纤长羽睫,缓缓扑闪了一下,轻叹一声,“恐怕已经晚了,姨娘知不知道,母蛊是如何诞下新一代母蛊的?” “蛊虫不同于其他,养蛊人若想要多些子蛊,须得找一名孕妇,怀胎尚不能足六月。再将母蛊养在孕妇的体内,不出三日,母蛊便可产下子蛊。” “只不过,有母蛊尚在体内时,子蛊便不会长大,而母蛊一旦离开,被产在体内的千万条子蛊,便会迅速长大,且在体内开始缠斗。” 慕长歌那低缓的声音,每道出一句,春乔面上的惧色,便更重一分! “等子蛊结束了缠斗,仅剩下的唯一一条,就会将你腹内胎儿啃噬个干干净净,破腹而出,那,便是新的母蛊。” 春乔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惊惧。她满心期待盼望它降生的孩子,竟要被蛊虫活生生吃掉!? “不,不!”毛骨悚然的春乔,强忍着剧痛,一步步爬到了慕长歌脚下,“它不能死,我的孩子它不能死!” “要害你的人是我,我求求你,救救它,救救我的孩子!”春乔声嘶力竭地哭喊出声,对着慕长歌重重地磕头了下去,“求你让我的孩子活下去,求你!” 慕长歌冷冷一瞥,神态清冷淡漠,“你是要将我置于死地之人,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救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另外一个选择 “可幼子无辜啊!”春乔凄楚道,“要害你的是我,与我腹内孩儿无关!” “原来你也知道幼子无辜!” 慕长歌眉心重重一沉,目光凌厉,“你的孩子无辜,那我的四弟弟,他又如何不无辜!?你腹内孩儿的命是命,东瑜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你虽是被大夫人利用,但你若只冲我一人而来,我倒也敬你有三分血性,可你却忍心,将四弟弟那样幼小无辜的孩童牵扯其中,更是残忍夺走了他的性命!” “你口口声声为母报仇,孝感动天,可你所谓的报仇,就是让自己的双手染满血污,让那些不相干的真正无辜之人陪葬!” 慕长歌眯起眼睛,目光越发冷凝,“你残忍至此,恶毒至此,我又如何能给你留一条生路,你又可曾为我的四弟弟留下一条活路!?” “我知错了,我当真知错了!”春乔张大的嘴,不停地颤抖着,剧痛令她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五官都已扭曲变了形。 “你要我千刀万剐也好,五马分尸也罢,我只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慕长歌眼底划过一抹悲悯,轻叹一声,还是缓缓起了身。 “各自有命,姨娘也早该料到会有今天。” 一尸两命,本也是春乔咎由自取,于情于理,她也不该救。更何况,即便她也对那未出世的小生命有所不忍,也当真已经救不得了。 子蛊在身体里迅速长成,即便是华佗再世,也别想救下这母子二人的性命。 “二小姐!二小姐!求求你高抬贵手,求你饶了我们母子吧!二小姐——” 凄厉叫喊,在这深夜听来格外凄凉,抱着肚子,春乔拼了命想要起身,不等站稳,便抽搐着一头栽倒了下去。 “救、救命”春乔蠕动着,艰难地向门口爬去,肚子诡异地渐渐撑大,又渐渐消了下去,一道脓血,顺着春乔爬过的地方,黏黏糊糊蹭了满地 自前厅离开,夜色越发寒凉。 一件柔软大氅落在肩上,不必去看也知是谁。 回头望一眼前厅,已听不见春乔的凄惨喊声,慕长歌抬眸,银白月色轻柔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凝成了点点寒霜。 “王爷的人都安排好了么?” 替她将大氅系好,祁靳之侧了侧视线,随从的人便自觉退远。 “都已安排好了,蛊虫终究是些个邪性之物,不将其彻底烧个干净,难免会有后患。” “这次当真是多亏了王爷,倘若没有王爷命人快马加鞭,自苍德取来那避蛊和引蛊的药粉,只怕今日长歌便要葬身火海之中了。” 说着,慕长歌眼底又沉了沉,一抹忧色,在那浓密羽睫的掩映下,缓缓划过,“只可惜,四弟弟那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那日,慕东瑜去了千翠院狼吞虎咽,慕长歌直觉有些怪异,便悄悄将他的异样暗记在心。 慕家先祖便是好书之人,一代代下来,虽说官职不及先祖威风,古籍却留存了不少。 然而,接连翻找几日,却始终不曾找出任何清晰的讲解,直到寻到一处,上面清晰写明,“苍德毒虫害人”,心念一动过后,慕长歌便悄悄找到了祁靳之。 蛊虫在百安已被灭绝了许多年,可在苍德的某些氏族之中,仍旧流传着养蛊之术。 百安灭蛊多年,如今慕府又突然出现,只消细细思量,便不难推断出究竟是因为什么。 只可惜,子蛊在慕东瑜体内已经长成,待到慕长歌知晓之时,已是任凭谁也回天乏术了。 “此事不是你所能料到,二小姐又何必自责。”祁靳之沉声道。 慕长歌淡淡一笑,又道:“敢问王爷,在苍德,要寻这蛊虫是否容易?” “苍德虽不像百安,养蛊一事,倒也同样不为人所接受。” 言下之意,便是说,倘若没几分本事,这子母蛊也寻不来。 回想起宋姨娘曾说过的,老夫人出身苍德一事,只见慕长歌眸光低低一转,望向祁靳之。 “王爷有口难言之事,应当是王爷从苍德来到百安的理由,可是如此?” “不错。”祁靳之回答的极为干脆。 “那,倘若我问王爷,于此无关之事,王爷又是否愿意告知于我。” “本王待二小姐,向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长歌先谢过王爷了。”慕长歌盈盈浅笑,又向他靠近了些,低语了几句,“王爷可愿帮长歌解惑?” 折扇在手中转了转,祁靳之将其抵在了眉梢,沉吟片刻,终是点了头,“举手之劳,二小姐稍安勿躁,不出几日,本王定会为二小姐答疑。” “如此,那便多谢王爷了。” 浅浅施了一礼,慕长歌眉心舒展,那巧笑倩兮的模样,竟将这如水月色都给比下去了三分。 分岔口,二人一左一右,待到各自踏上不同的道路,墨竹闪身至祁靳之身后,压低嗓音。 “主子当真要依了二小姐么?若是主子来此的目的被人知晓,百安这边倒是不会将主子怎样,怕只怕苍德” “不必多言。”祁靳之狐目幽深,“我自有分寸。” 墨竹颔首,随即又隐匿在了祁靳之身后。 待到这主仆二人走远,慕长歌等人也已回到了千翠院。 “小姐今儿必定乏累了,奴婢伺候小姐沐浴更衣,早早歇着吧。” “你先别忙。”慕长歌道,“碧珠你胆子向来小,今儿看你怕的要命,晚上就不用你伺候了,让素玉留下。” “这”碧珠迟疑,道,“晚上向来都是奴婢伺候小姐的,素玉留下,只怕小姐会不习惯。” “没什么要紧的,你去歇着便是。” 见慕长歌态度坚决,碧珠也只得应了,还有些不放心,又将那些个零碎事一一交代给了素玉,方才安心离开。 掩好门,慕长歌一手斜斜托着额角,慵懒目光,落在棋盘上,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玉石棋子,“咱们二人可好久都没有对上一局了。” 素玉却没有上前一步,清秀面容,在烛光映照下,颇有几分看不分明。 “怎么不来?” “小姐。”素玉低垂了视线,面上却有几分淡淡青白,“小姐若是有什么话要同奴婢说,只管开口便是了。” 慕长歌指尖一顿,拈在指尖的一枚黑玉棋子,越发将指尖衬托得莹润如玉。 微微一笑,慕长歌那澄澈双眸,静静望向了素玉,“那日王爷将避蛊引蛊的的药粉给了你,你为何要在中途将其调换?” 素玉抿唇不言,只淡淡道:“小姐既然已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慕长歌笑了笑,眼底划过一抹厉色,“倘若我对你起了杀意,你早就已经是白骨一具,如何还能安然立于此处?你以为,你暗中所动的那些手脚,我便当真不知晓么!” 素玉这些时日的心不在焉,慕长歌怎会看不出端倪? 心思缜密的她,那日便故意让素玉去祁靳之处取药粉,果然不出她所料,药粉尽数被调了包。 若不是她一早便有准备,只怕根本不会察觉出。 素玉掌心攥了攥,跪了下去,往日那灵动双眸,如今只剩空洞一片。 “是奴婢存了要害小姐的心,奴婢枉费小姐待奴婢一片真心。小姐要如何处置,奴婢绝无二话。” 目光缓缓扫过她的面容,慕长歌淡淡道:“若你不曾在最后关头,又将药粉调换回了原来的,你以为我还会留你到这个时候么?” “小姐!?”素玉惊愕抬眸,心底尽是一片始料未及。 她还以为自己所做极为小心,不曾露出任何马脚,谁知所有一切,都尽在慕长歌的掌控之中! “是因为王爷?” 慕长歌轻扬皓腕,将棋子哒的一声丢了回去,幽深双眸,像是能径直看穿人心所想。 早在许久之前,她便察觉到,素玉待祁靳之,绝非寻常主仆之间的情分。素玉待祁靳之,分明是有情的。 对上那似一汪古井的眼眸,素玉只觉心头一颤,嗓音带几分喑哑,“奴婢是为了王爷,却绝非小姐心中所想的理由。” “奴婢第一次调换,是因为王爷,第二次,却是因为小姐!” 素玉不偏不倚地回望着慕长歌,那带了些许英气的双眉拧紧,眼眶微微泛红,“奴婢也有奴婢的不得已,才会一时糊涂。可奴婢同样也放不下小姐的好!” “小姐待奴婢,一如亲生姐妹般,奴婢但凡还有三分人性,便做不到当真去害小姐!” “事到如今,奴婢断然没有撒谎的必要,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小姐若不信,奴婢也可以死明志!” 烛影隐隐跃动着,慕长歌神色平静如常。 良久,方才见其朱唇轻启,“我信你,可也只能信你这最后一次。” “进了我这千翠院,你就只能是我的人。无论你从前的主子是谁,只要你还在千翠院一天,你便只能效忠于我一人。” 慕长歌的视线,又缓缓划过了素玉,“又或者,今晚,我还可以给你另外一个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章 大义灭亲 “这次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若想要留下,我仍旧不会薄待了你分毫。如若你想要离开,那我也同样不会阻拦。” 慕长歌望着素玉,静等她的答复。 无论所为何事,素玉都不曾对她赶尽杀绝。 只凭这一念之差,她便肯留给素玉一个机会。 素玉微红了眼眶,“小姐当真还愿意信任奴婢么?” 慕长歌颔首,素玉掌心重重一攥,“小姐今日待奴婢的仁慈,奴婢定当铭记于心。他日纵使要为了小姐肝脑涂地,奴婢也在所不辞!若有半分虚言,便让奴婢不得好死!” 彼时。 夜已深。 床帐之中,慕长歌的呼吸已经均匀非常。 几声极微小的鸟鸣响起,睡在外间的素玉霎时睁开了眼睛,眉宇之间杀气四溢。 望一眼已熟睡了的慕长歌,素玉面色一凝,闪身便退出了房间,脚尖一点,便跳上了屋顶。 有穿着一袭黑衣之人,早已等在此处,正要开口,身子忽的一侧,刚刚好避开了素玉挑过来的一剑。 “素玉姑娘这是何意!?” 黑衣人一开口,音色柔婉,竟是一名女子。 “滚回苍德!” 轻笑一声,黑衣人打量着素玉,“看来你待殿下的忠心,也不过如此。” “要我守在小姐身边,就是主子的意思。我待主子的忠心,自不是你这种人能够了解!” “看来你是说什么都不愿再对她动手了。”黑衣人语调一沉,冰冷道,“也罢,早也该清楚,似你这般优柔寡断之人,终究是个废物。你——” 黑衣人那轻蔑之言尚未道完,两眼忽的便瞪成了铜铃大小,一道血箭自她的脖颈喷洒而出。 “看来我也算不得什么优柔寡断。”素玉面无表情,手中软剑,一滴鲜血滴答滚落。 “你、你你竟然” 她挣扎了几下,便一头栽倒了下去。 素玉上前,在那尸体上翻找了半晌,却是一无所获。 望着已经断了气的尸体,素玉面色微有些凝重。 扑朔迷离之处,着实太多,可苍德为何会暗中向她递送消息,要让她了结了慕长歌? 即便祁靳之待慕长歌当真是情深不能自拔,区区一个庶出的小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又怎会招惹了这祸端? 素玉眉心越发拧紧,这其中的谜团着实太多,若非如此,先前她也不至于乱了阵脚,险些做出了那糊涂事。 一手抓起了屋檐上的尸体,素玉将其甩在肩上,直奔祁靳之暂住的院子而去。 次日,天光尚未大亮,慕文泽乘着一顶小轿,回了慕府,带回来的去,却是大夫人即将要被公开处刑的消息。 看样子慕文泽也是一夜未眠,面色隐隐都有些灰白,双眼布满了血丝。 “证据确凿,三日后,便要处以毒刑。” “不会的!”慕宝筝猛地站了起来,惨白如纸的脸上尽是惊惧,“毒刑厉府的人,难道就不曾想要救母亲么!?” “母亲是冤枉的,母亲她是冤枉的啊!”慕宝筝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起来,一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父亲明知母亲是冤枉的,为何不为母亲争辩!?” “父亲若是不敢,那我便去皇上那告御状,我绝不能眼睁睁看母亲枉死!” 慕宝筝这咬牙切齿的话音刚落地,便见慕文泽狠狠一瞪眼睛,劈手便是重重一记耳光,直打得慕宝筝头晕眼花,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他。 “她犯糊涂,你也要跟着她一起,非要将慕府拖累到被灭了九族才肯罢休么!?” 慕文泽低声怒吼道:“百安历朝历代都将蛊虫视为洪水猛兽,如今只是要她一人死,已经是圣上莫大的恩赐!” 慕宝筝半张脸都红肿了起来,他这一耳光,挥的着实有些重,令她耳中一片嗡鸣。 “小姐!小姐!”雁儿着急去搀扶,才没让慕宝筝滑落到地上。 母亲她要死了么? 慕文泽拂袖而去,慕宝筝冰凉的手掌,紧紧地攥紧胸前衣衫,内里犹如被几头猛兽狠狠撕扯,叫人痛不欲生! 那攥紧的掌心,不知掐的究竟有多狠,指甲深深刺进肉里,鲜血将她胸前沾染了个血迹斑斑。 “贱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自她喉底用力挤出,汹涌恨意,在她眼中凝成了一把锐利的刀! 所有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慕长歌那个贱人! 若不是因为她母亲怎会即将与自己天人永隔!? “杀了她”慕宝筝那两排贝齿咯咯作响,双眸诡谲且狰狞地盯紧了前方某处,“我要杀了那个贱人我要那贱人为母亲陪葬!” “我要她死我一定要她死!” 慕宝筝这狰狞失控的模样,将雁儿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当慕文泽回到厉府的时候,大夫人即将被公开处以毒刑一事,也传入了厉府与后宫。 所有人暗中都瞪大了眼睛,等着看如日中天的厉太傅会有何打算。众人皆以为,血脉至亲,厉太傅必定会向皇上求情,至少会留下她一条性命。 然而,厉太傅的所作所为,却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厉太傅这大义灭亲,可当真是半点都不含糊。”太子苏云浩斜靠在了美人榻上,手执一块燕窝糕,咬一口,满足地半眯了眼睛,再自然不过地将它凑到了那小宫女锦绣的嘴边。 “慕家二小姐这儿的糕点,比宫里的都要好吃,你也尝一尝。” 锦绣圆润小脸,刷的便红到了耳后,也不知是急还是气,眼睛都越发有些水汪汪了,“殿下可要折煞奴婢了。” 苏云浩那动作却是不依不饶,瞥向她的一双桃花眼,更是带了些理直气壮的无赖,“小时候也没少同我分过糕点,那时怎的就不见折煞谁了。” “殿、殿下!”锦绣脸上的红晕,又往外扩了两圈。 看这单纯小宫婢,几乎窘迫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慕长歌便有些忍俊不禁。 “待会儿我让碧珠多包些,再由锦绣姑娘带回去就是,殿下若觉得无趣,这别的乐子也多得很,怎的就非要逗一逗锦绣姑娘。” 锦绣冲慕长歌感激一笑,受了惊的小兽一样,又连忙往后退两步,唯恐那糕点再贴到自己嘴边来。 “我倒也没料到,厉太傅竟会绝情至此。”苏既白笑了笑,也道了这样一句。 厉太傅在得知大夫人要被处以毒刑之后,非但没有在皇上面前为其求情,反而还在第一时间上书一封,痛斥自己教女无方,更是让皇上不必顾及自己颜面,切不可收回成命。 眼看苏既白眼前茶水空了,碧珠要上前来,慕长歌摆摆手,亲自抄起了茶壶,将那杯子重新斟了个七八分满。 “厉太傅能一直稳坐到今天,若是连这点魄力与果决都没有,只怕那太傅的位子也要换个人来做了。” 慕长歌一边斟茶,一边缓缓说道:“有了这大义灭亲之举,哪怕皇上原本想要牵连到厉府,也不好再发作什么。” 厉太傅这一着,不可谓不高。 莹白笋尖似的手指,搭在那紫砂茶壶上,显得分外修长纤细,苏既白视线微微闪烁了一下,又为了遮掩什么似的,端起茶盏,慢慢饮了起来。 “说起来,殿下同将军,今日怎么不去王爷那,反倒是来了我这千翠院。”慕长歌笑了笑,问道。 “自然是因为二小姐房里的这点心味道好,上次从这儿顺回去的糕点,锦绣这丫头都喜欢的很。” 苏云浩不提便罢,一提起别的,便没个正形,还偏偏都要把一脸无辜的锦绣给扯进来。 锦绣脸上鼓了鼓,像是有怨言,却也只能隐而不发,只是那委屈,全都夹在眼神里透了出来。 苏既白哑然失笑,“殿下你这又是何必。” “原本我们是与祁兄约好的,谁知也不知祁兄跑去了哪里,半天都不见人,殿下便提议来你这儿了。” “我还只当是,当真是为了我这儿的几口点心而来呢。”慕长歌笑了笑,调侃道。 “说起来,这样说倒也未必有误。”苏云浩拍掉指尖的糕点屑,眼神懒懒一扫,“我还当真喜欢二小姐这儿的点心,往后恐怕也少不得要来上几趟。” “只是若总是厚颜无耻来二小姐这混几口点心,日子久了,难免招人烦。”苏云浩慢吞吞自袖中一物,推到了桌面上。 “若是把二小姐给得罪了,往后岂不是要亏了锦绣丫头的嘴?我这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些的谢礼,二小姐若不嫌弃,便收了这玩意儿吧。” 定睛一看,慕长歌便眯了眯眼睛,被苏云浩掏出来的这一物,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玩意儿”。 那是一块不大的令牌,四四方方。往常的令牌,最为贵重也不过是金银,然而这一块,却是一方玉牌。 玉牌上面没有字,只雕刻了一大一小两条腾飞的玉龙,两条龙雕刻的栩栩如生,寻常那些个玉匠高手,只怕也难以雕琢出如此精细的物件。 “殿下,这是?”慕长歌眉峰挑了挑,试探着看向了苏云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黄泉路上,我等着你 “怎么,你不认得此物?” “就是认得,长歌才越发不敢收。”慕长歌道。 这玉牌真正罕见之处,并不是因为所用的玉料,而是它的用处。 “见此令牌,如见太子。”慕长歌沉声道,“如此贵重之物,只为了一些点心便要赠与长歌,殿下是否有些儿戏了?” 苏云浩挑眉一笑,“这东西,自然不是白给,这天底下岂有如此不划算的买卖?看来,二小姐也明白这令牌的含义,我也索性来个开门见山。” “二小姐聪慧,缜密心思,只怕连我身边那些个谋士也未可及。而今父皇身子一日不及一日,我那些个兄弟之中,自然也少不得蠢蠢欲动之人。” 慕长歌心下了然,“殿下的意思,是要长歌为殿下所用,出谋划策,以保全殿下的皇位?” 闻言,苏云浩竟忽然一笑,那笑意带了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哎,也不必说得这样死板。”苏云浩身子向前倾了倾,手指点在玉牌上,往前一推,“厉府待这个长女,的确是从不怎么在意。” “可就算是一个不受宠的长女,到底也还是厉府的女儿。更何况,这回倘若不是厉太傅反应敏捷,只怕少不得也要让厉府抖上一抖。” “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难以预料,有它傍身,终归要好些。而我想要的” 苏云浩一笑,“实不相瞒,我只要自己能安然无恙,活到父皇驾崩,有人继位之后。这对二小姐来说,应当不难才是。” 令牌已经被推到了她眼前,瞥一眼令牌,慕长歌眉心很是微妙的沉了一沉。 以令牌做交易,赠与的不过只是她这样一个寻常文官家中的庶出小姐,看似毫无意义,却有利非常。 朝中势力,终究也是要代代更迭,武将之中,战功赫赫的苏既白,已暗中有了能将厉文博取而代之的趋势。 而苏既白在朝中,并没有私交甚好之人,反而是同祁靳之交往甚密。 至于那位性格捉摸不定的异姓王,待慕长歌的心思,早已是人尽皆知。 对于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祁靳之来说,笼络他,全然不如笼络他心尖上的那位来的合适。 同慕长歌亲近,便是同苍王亲近,苏既白自然也会偏向于他。这一场交易,着实划算的很。 只是太子的话,听来为何却总有一种微妙之感? 慕长歌心底暗暗思量了起来,眼看不知何时,皇位之争就要一触即发。苏云浩所要的,怎会只是“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心底尚未得出答案,苏云浩已起了身,将那令牌留在了桌上。 “时候不早了,看来今儿王爷是不会回来了,二小姐不必多礼相送,告辞了。” 将这二人送出千翠院,碧珠匆忙回了房间,面上已是十二分紧张。 淡扫一眼她这模样,慕长歌轻笑道:“你不必如此紧张,这令牌可是好东西,同淑妃娘娘的自然不同。” 闻言,碧珠才长舒了一口气,“那奴婢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素玉又推门进了来。 “小姐,大夫人行刑那日,小姐可要去?”素玉道,“奴婢都已打听清楚了,老夫人他们应当是不会去的,就只有三小姐一人要去。” “那壮胆酒该由谁送?”碧珠问道。 在百安,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习俗,但凡是行刑之前,总得喝上一碗壮胆酒。一来是为了让犯人血液都活络起来,可以加倍感受到施刑的痛苦,二来,传言若是醉了,便不会记得刽子手的容貌,以便减少些怨气。 只是,按着规矩,这壮胆酒却不能由自己嫡亲的父母子女去送,须得从其他晚辈中挑一人才可以。 素玉面露不悦,径直道:“老夫人同老爷的意思,都要让小姐去。依奴婢看,小姐干脆装病一场,躲过去便是。” 慕长歌摇摇头,将太子留下的令牌收好,神色之间,尽是一片云淡风轻。 “小姐还是不去了吧,那场合,多晦气呀。”碧珠也劝道。 “无妨。”慕长歌道。 左右大夫人也已经是穷途末路,她又何必在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人给人留下把柄。 眨眼之间,三日便过,眼看大夫人要被处刑的日子便来到了。 慕宝筝一早便去了刑场,待慕长歌出门时,她早已不见了人影。 带上素玉二人,慕长歌也随着去到了刑场。 下了马车,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口硕大的透明琉璃缸,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一处高地。旁边是两口木箱子,被捆得严丝合缝。 囚车已停在了附近,令人意外的是,大夫人并没有想象中的蓬头垢面,除却首饰都已摘下,就连着身上穿着的,也是往日在慕家惯常穿的衣裳。 虽说最后仍逃不过一个死字,但看这模样,显然死牢之中的人,多少还是给了厉府几分薄面,没有对大夫人多加为难。 厉太傅的女儿,慕文泽的正室,因养蛊而被处刑,自然在百安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前来围观之人,将其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慕宝筝也被拦在了侍卫之外,面色惨白,死命紧咬了嘴唇,不管不顾地挤向大夫人所在的方向。那声嘶力竭的喊声,所听之人无不动容。 在囚车中的大夫人应当能听到,却不知为何,自始始终都面无表情,更不曾看向慕宝筝一眼。 道明来意后,待到还剩一刻钟便要行刑之时,侍卫才允许慕长歌进入了刑场。 壮胆酒,已准备好放在了案台上,慕长歌拔开塞子,便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酒香,倒入碗中,也是不见丝毫杂质的清澈。 这便是厉府所能给的最后的关照,慕长歌端着酒,款步走向囚车。 “我竟不曾想,最后前来送我一程的人,会是你这小狐媚子!”大夫人阴冷地笑,唇色却泛着一抹惨白。 “母亲不想喝这酒么?”慕长歌浅浅一笑,如玉双手,捧高了酒碗。 此时,大夫人双手已被解开,一把夺过酒,夹杂着浓烈的不甘,仰头一饮而尽,而后狠狠啐了一口,双眸在瞬间已涌上了一片赤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狐媚子是想要来看我的笑话!你同你那个低贱的娘,当真是一模一样!一样的低贱,一样的卑劣!” 慕长歌唇畔笑意,便在这眨眼之间沉了下去,幽冷双眸,淡然扫过了大夫人,而后,一声轻笑,“低贱,卑劣?” 言语间,慕长歌已向囚车又逼近了一步,虽要仰视着囚车之中的大夫人,神态之间却凛然浮现着一抹孤傲。 “你所说的低贱卑劣,无非是因我不肯认命,不愿安分做一颗棋子!” “我的手上,的确染满了鲜血,的确有人为我而死,可过往有哪一件哪一桩,不是你们对我步步紧逼!?” “我何曾生过半分要害人的念头,何曾先将那杀人的刀对准过什么人!?可你们呢!?” “你们待我好,是我要做一颗随时可以为了你们,连性命都弃置不顾的棋子!可我却不愿任凭你们摆布,你们便想要了我的命!” “若要说低贱卑劣,细数过往,谁又能胜得过你!” 慕长歌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大夫人双目赤红,耳畔响起的,除却慕长歌这字字句句,便是自己那几乎要将牙齿磨碎的咯咯声响! 盯着眼前这被自己恨入骨髓的慕长歌,大夫人眸光狠狠一冷,忽然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近乎疯癫,甚至令那些围堵到水泄不通的百姓,都有那么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后,大夫人的笑声猛然止住,死死盯着慕长歌的眼睛,目眦欲裂,声音似鬼魅般,阴冷潮湿地钻进慕长歌的耳中。 “这就是你的命,小狐媚子,你命中注定,只配做一颗棋子!你以为自己不甘,不愿,便能改得了你这条低贱的命么!?当真是痴心妄想!” “即便我死了,你也仍旧是贱命一条!慕长歌,小狐媚子!你以为想让你死的人就只有我么?哈哈哈哈哈哈!” 蛇蝎般怨毒双眸,泛着阴冷寒光,大夫人狰狞地盯紧了她,阴森低语,犹如毒蛇正在吞吐着鲜红的信子。 “黄泉路上,我等着你!没人能护得了你,你以为有那苍王便能高枕无忧么!?哈!小贱人!慕府里面还有多得是的你不知道的秘密!” 就在大夫人阴森道出这句时,行刑的时辰也已经到了。 慕长歌目光一凛,直觉大夫人的话,绝非只是诅咒泄愤,她所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慕家之中,到底还有着什么样的秘密,除了大夫人母女,谁还会对自己恨入骨髓?只是,这一切,都还来不及由得她深思,大夫人就已被侍卫从囚车当中拖了出去。 “母亲——母亲!” 挤在人群中的慕宝筝,也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神态也从起初的执拗,变成了如今的哀求。 “求你们让我过去,求你们让我过去!不要让她死——不要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尸骨无存 慕宝筝的惨叫,被湮灭在了人群的喧闹之中。 眼看着,大夫人已踩上了木凳,即将要跳入那口琉璃缸之时,倏然侧身,血红双眸,紧紧望向了慕宝筝的方向。 大夫人一言不发,就只是那样狰狞地看着,慕宝筝的哭喊声却瞬间停了下来。 “好女儿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大夫人低低笑着,恶狠狠回头瞪一眼慕长歌,便被侍卫推着,纵身跳入了琉璃缸中。 “用刑——” 一声令下,侍卫上前,抬起了那两口大木箱。二人抬着,一人以利刃狠狠砍下,木箱应声而破,内里藏着的东西,也尽数倾泻而出。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均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头皮异常发麻。 被倾倒入琉璃缸中的,是整整两大箱子的毒虫,形态各异,散发着阵阵腥臭。 偌大的木头盖子,紧紧扣在了琉璃缸上,大夫人被毒虫结结实实藏匿了起来,无数冰凉滑腻的毒虫,在茫然乱撞了片刻过后,又尽数钻进了大夫人的衣裳之内。 在那密密麻麻的毒虫包围之间,无人能够看得清大夫人此刻神情,却个个都有些脸色惨白—— 百安已有近百年,不曾动用过这样狠厉的刑罚了。 被关在琉璃缸内,任由千万条毒虫啃噬而亡,这痛苦,比那凌迟都更甚百倍! 缸内,大夫人紧闭了双眼,竭力屏住呼吸,然而那黏腻腥臭的味道,却一丝丝一缕缕钻入了她的气息当中,带着一丝辛辣,将她的五脏六腑搅了个天翻地覆。 咬着一口恶气,大夫人宁死也不愿让她心中那低贱的狐媚子,看到自己临死的惨状。 然而,当几条毒虫顺着眼皮的缝隙,硬是一口叼住了她的眼球时,那比开膛剖腹都要更痛苦了千百倍的煎熬滋味,还是令她一个撑不住,便疯狂挣扎尖叫了起来。 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大夫人方才张开嘴,尖叫声响甚至都不曾发出来一丝,即刻便有无数条毒虫,前仆后继钻入了她的口中—— 恐惧便是在这一瞬间到达了极点,却连叫喊一声都不能! 这些毒虫,全都是经过千挑万选而来的,个个都有着极强的毒性,一旦触碰到人的肌肤,都会令人痛痒难耐,更何况是刺入眼睛,钻进腹内! 崩溃的大夫人,双眼已被毒虫啃噬到血流不止,瞪着一双血红眼睛,大夫人一双手徒劳地拨弄着,重重拍在缸壁上一掌,几条毒虫便被碾成了肉泥。 她拼命地跳起身,想要撞开压在头顶的木板,却无论如何都撞不开。 大夫人越是挣扎,缸里的毒虫就越是蠢蠢欲动。 木板将琉璃缸压的死死的,隔绝了毒虫跑出,也隔绝了大夫人的声音,围观行刑的人,就只能隐隐约约看得到大夫人在缸里挣扎的身影,以及被挤压成肉泥,紧贴在缸壁上的毒虫残尸。 起初,被挤死的毒虫,只是一团黑乎乎的肉泥,而后,殷红的血色则渐渐多了起来——那全都是吸食在毒虫内的,大夫人的鲜血。 碧珠何曾见过这种惨状,当即冷汗涔涔,面上一片惨白。就连素玉见了这模样,都不免拧紧了眉心,胃里翻腾了几个来回。 素玉本想开口,催促慕长歌快些离开,唯恐她受不了这一幕,谁知抬眼望去,一瞬间,便把那劝说的话语给硬生生吞了回去。 在慕长歌的脸上,始终不见半分畏惧,眉眼平和如常,同在路边见到一簇新开的野花般寻常。 素玉心念一动,能够步步为营,将那老谋深算的大夫人反手逼到绝境,如今面对这血腥一幕,又毫无惧色,泰然自若,她当真就只是一个不甚起眼的庶出小姐么? 这副惨状,就连平日见惯了用刑的侍卫,都看的有些心底发颤,别过头去,同另一人压低嗓音,嘀咕了句,“待会儿只怕一点皮肉都剩不下,真惨!” 闻言,慕长歌神色平静地凝视过去,眼看着毒虫子翻涌,自眼眸深处隐隐划过一抹冷厉。 大夫人下场固然凄惨,但她今日之所以会落得这下场,也只因她咎由自取!死于她自私算计之中的人,又有哪个不惨!? 琉璃缸中,浓稠血色越来越多,大夫人时不时紧贴在缸壁上的双手,也越发血肉模糊,指尖都被啃出了白生生的骨头。 随着毒虫翻涌越发凶猛,大夫人渐渐不动了。一汪鲜血,自缸底渐渐浮起,毒虫群又是一拥而上,所到之处,鲜血丁点不留。 渐渐地,毒虫也都停歇了下来,密密麻麻地挤压在一处,缸壁上,已是一片血肉斑驳。 只听那监管行刑之人,又一声令下,“殓骨!” 守在一旁的侍卫,闻言即刻便将木板用力掀了起来,毒虫想要向上爬动之时,早就有人将早已预备好的滚烫沸水,一股脑倾注了下去。 顷刻之间,夹杂着血腥气的腥臭味道,便向四周弥漫了开来。 毒虫尽数都被这一锅沸水给烫死了,侍卫取了铁笊篱来,贴着边缓缓沉下,一堆零碎白骨,就被捞了上来。 大夫人的尸骨上,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碎肉,经沸水一烫,已是半熟了的灰白色。 自毒虫倾倒进琉璃缸的瞬间开始,雁儿便吓到软了两条腿,满脸的冷汗混着眼泪,如今见了那堆半生不熟的人骨头,更是吓到心口都升腾起了一丝寒气。 冷不丁的,雁儿突然想起,慕宝筝到现在都不曾发出过半点声响,难道她是受不了这刺激,已吓到晕厥了不成!? “小姐!?”雁儿慌忙侧过身去,却在看到慕宝筝当下这模样时,周身忍不住的,狠狠打了个冷颤。 “小、小姐”雁儿颤声开口,哆嗦个不停的手,一时间,竟连去搀扶她都有些不敢。 慕宝筝双手紧攥着交缠在胸前,一双柔美的手,此刻已是血肉斑驳!指缝里,尚且还挂着细碎的皮肉,她竟硬生生的将自己一双手,抓到险些见了骨头。 两片樱唇,此刻也是鲜血淋漓,纤细下巴上,已沾染到血迹斑斑。 “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呀小姐!”雁儿又慌又怕,反应过来后,连忙去扯慕宝筝,一个劲的掉眼泪,“小姐这是要把自己给嚼烂了么!” 她刚碰到慕宝筝,就被她狠狠一把扯开,慕宝筝圆瞪了双眼,脸上泪痕早已风干斑驳,眼里布满了层层血丝,拼尽了全身气力,眨也不眨地望着大夫人的骸骨。 “小姐咱回吧小姐”雁儿已是泣不成声,“夫人的尸骨,只怕是收不回来的了!” 养蛊乃是重罪,依照律例,大夫人尸骨不得被家人取回,只能丢入乱葬岗,若敢私自掩埋,必将受到牵连。 慕宝筝狠狠抿了抿唇角,一缕殷红血线,沿着嘴角缓缓滑落,赤红双目之中,尽是腾腾恨意! 她怎会不知自己的母亲只能被丢入乱葬岗!可她仍旧要看,她要仔仔细细,一点不落的看! 此时此刻,慕宝筝方才明白了那一日,为何母亲会执意让她过来,为何要让她看到这惨烈一幕。 只有真真正正的看了,见到了那一团血肉模糊,她才能将这血仇的气息,牢牢刻在自己的骨子里! 雁儿还以为慕宝筝是吓呆了,谁曾想,她竟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唇角狰狞地向上挑起,眼底仍是血气翻涌! 这笔账,她记下了! “总有一天”慕宝筝艰难地撑开血肉模糊的双唇,一双眼睛像是要滴出血来。 总有一天,她必定会让慕长歌这个贱人陪葬! 慕宝筝的眼神,犹如炼狱饿鬼一般,瞥见她这模样,碧珠不禁有些后背发凉,下意识地便将慕长歌挡在了身后。 素玉也提起了警惕,掌心暗暗贴近了腰间暗藏的软剑,一路谨慎再三,将慕长歌护送上了马车,方才松了一口气。 碧珠掀开帘子,回头望一眼,慕宝筝还满脸怨毒地站在原地。 收回视线,碧珠长舒一口气,“往后小姐在府里,日子想必就安生得多了,没了大夫人,往后谁也别想再拿捏咱们小姐了。” “恐怕未必。”慕长歌淡淡道,一双深邃双眸,平静无波,却令人一眼看不到底。 大夫人将死之时,虽说其言并非良善,倒也不似信口雌黄。即便只有三分可信,慕府之中,那一处看不见的隐患也始终存在。 慕长歌低低沉了沉眉心,慕家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她如今尚未知晓。但从此以后,厉府与慕府的关系,较之先前,只怕会更加微妙。 厉府不重视大夫人,却从未轻视过厉淑妃与四皇子。 厉府的勃勃野心,掩饰的再如何巧妙,也瞒不过她这已经历过一世的人。 天子之位,太过诱人,厉淑妃与厉府,同样也暗中存了要将四皇子推上皇位的野心。 而现如今,她不单单曾拒绝了厉淑妃的示好,与太子又多了一层关系。但凭这一点,厉淑妃便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身世迷离 大夫人之死,从头到尾,厉府的人都不曾真正露过面。 慕长歌眸光暗暗一沉,厉府的悄然不动,想必应当是在蛰伏,日后必定少不了有所举动,她虽不能一一预料,但这警惕之心,还是应当早早提起的好。 回到慕府,府内一片肃穆,大夫人始终是慕家的当家主母,慕家虽然不能为其大操大办了那丧事,该有的祭奠,私下也还是必不可少。 见她回来,门房的人立刻殷勤跑出,“二小姐,王爷正在等着您呢。” 祁靳之这几日不知去做了什么,终日都不见人,听他正在千翠院等自己,慕长歌略一沉吟,便同碧珠开口道。 “代我去一趟老夫人那。” “是,小姐。”碧珠爽利应道,不必慕长歌吩咐,她也清楚自己到了老夫人处应当说些什么。 同碧珠分开,慕长歌径直回去了千翠院,踏入房门,先就嗅到了那馥郁茶香。 祁靳之正半点拘束也无地坐在那椅子上,似是百无聊赖,待见她进来,眼底才沁出一丝笑意。 “先来品一品这茶,快马加鞭自苍德送来的,初春第一丛嫩芽,本王可是记得,二小姐你最喜欢的便是这。” “难为王爷这样有心,长歌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莲步款款入了座,慕长歌又将房内其他下人打发了出去,待到屋内只剩下素玉一人,方才又开了口。 “可是先前长歌托付王爷打探之事有了眉目?” “算是有,也算不得有。” 见她侧目过来,祁靳之面露无辜,“这可算不得本王卖关子。” “二小姐起初托本王,在苍德打探府上老夫人的母家,本王半刻也不曾拖延,便安排了人去。” “本王虽身在百安,但对苍德的事情,照样可以了如指掌,也未曾存有半分敷衍之意。只是” 祁靳之话语顿了顿,两道剑眉微微一紧,面上已多了几分凝重。 “本王的人,探寻遍了整个苍德,都未能寻得到老夫人的母家。” 慕长歌视线一挑,“未曾寻到?” 他一手搭在桌沿,修长手指轻扣桌面,“这未能寻到的意思,并非是现在找寻不到,而是自始始终,苍德都从未有过这样一户人家。” 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慕长歌眉目之间,已然徒增了些许凛然。 她早已预料到,老夫人在苍德,只怕并不像是她先前所了解的一般,但她却从没有设想过,这么多年来,老夫人竟撒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 从宋姨娘那听说,老夫人的母家,在苍德也是响当当的大户人家,家中既有朝中重臣,也因经商富甲一方。 先前,在老太爷年纪轻轻便病入膏肓,慕府险些一蹶不振之时,也是老夫人动用了自己的嫁妆,又有着独当一面的能力,才力挽狂澜,好歹才算令慕家回归了些往日的荣耀。 能够拿的出那样多的嫁妆,又有着这样非同一般的能力,老夫人的出身,绝不可能是寻常的人家。 以往老夫人对母家绝口不提,尚且可以当是老夫人上了年纪,纵使思乡情切,也难以回到故土探望。可如今看来,老夫人的闭口不提,恐怕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凡事还是多加小心的好。”祁靳之敛了目光,又叮嘱了这样一句,“若不是别无选择,有时其实知道的多,未必会比一无所知更安全。” 慕长歌淡淡一笑,“怕只怕,很多事都由不得人。个中意味,王爷不也一样心知肚明么。” 笑了笑,祁靳之端起茶盏,晃一晃,茶香顷刻间又溢了满屋。 眼看祁靳之又要开口,忽而听到门外一声低低惊呼,是素玉的声音,“你这脸是怎么了!?” 直觉不对,慕长歌起身,掀开门帘便见到那像是要东躲西藏的碧珠,整个左脸都肿了起来,红彤彤一个巴掌印浮在上面。 慕长歌脸色顿时一沉,眼底透出了一抹厉色,“怎么回事!?” “只是挨了一下子,奴婢皮糙肉厚,不打紧,小姐哪就用得着这样紧张”碧珠急急瞪一眼素玉,怪她大惊小怪。 “我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慕长歌沉了声。 见拗不过去,碧珠这才不得不开了口,“是三小姐打的。” “奴婢从老夫人那离开,恰好撞见三小姐也回了府,奴婢不曾开口说什么,三小姐便先就给了奴婢一巴掌要不是老夫人命柳妈妈将三小姐给唤了进去,只怕三小姐还不肯就这样轻饶了奴婢。” 说话时,碧珠偶一碰到嘴唇,便疼的直抽冷气,慕宝筝那一巴掌打的极狠,嘴巴内里的皮肉都给蹭破了。 “先别说了,去上些药,尽着好的用,若没有,就使唤那些个小丫头去跑一趟。”慕长歌开口时,面色虽平静,神情之中的心疼却是半点水分也不掺。 慕宝筝会拿撞见的碧珠撒气,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老夫人为何会刻意阻拦? 嘱托素玉带了碧珠去上药,慕长歌眼底神思亦越发凝重。 此时。 老夫人房内。 慕宝筝双目空洞,呆滞无神地坐在老夫人眼前,唇角挑着格外明显的一丝讥讽冷笑。 老夫人面上隐隐划过一抹薄怒,到底还是掩盖了过去,只加重了语气,“如此冲动,拿一个丫鬟撒气,又有何用!?” 呆愣了半晌,慕宝筝那木然双眸才间或一轮,僵硬语气之中,却字字句句都直冲老夫人而去。 “拿丫鬟撒气无用,老夫人的法子,不也一样无用?” “若您的法子有用,母亲现在也就不会只剩下一捧白骨,任由那乱葬岗的野狗叼了去!” 柳妈妈脸色大变,正欲开口阻拦,就被老夫人一个凌厉的目光给阻拦了下来。 “你可是在埋怨我?” 慕宝筝嘴角讥讽又深了几份,“孙女不敢。” “不必在我面前虚与委蛇,遮遮掩掩。”老夫人望向慕宝筝,冷笑一声,“若你母亲足够有心计,也不至于就这样稀里糊涂丧了命!怪不得旁人!” 慕宝筝瞪大双眼,已是血肉模糊的双手,狠狠一紧,裙摆上便又多了一处血迹。 缓缓叹了一声,老夫人身子前倾,凝重目光,紧紧盯着慕宝筝。 “你母亲活着的时候,想方设法要给你的,我同样也会让你得到。若你想要替你的母亲报仇,我也自不会阻拦你。只一点你需得牢牢记住——” “要么,你有着足够的本事,能将对方一击丧命;要么,就别凭着那股子冲动去贸贸然动手。” “那日你母亲被带走的时候,她同你交代过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想必也无需我再多言。” 被提及大夫人,慕宝筝脸上才算是有了几分活人气儿,一双瞪大的眼睛又在瞬间赤红一片,两片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看你这模样,应当是明白的了。”老夫人又垂了视线,摆摆手,“且回吧,回去之后再好好想想,如何才不至于步了你母亲的后路。” 雁儿提心吊胆地在一侧打量着慕宝筝,现如今在慕宝筝面前提及大夫人,无异于是在伤口上撒盐。 现在大夫人已经没了,若慕宝筝受了刺激,一怒之下激怒了老夫人,往后这日子恐怕 然而,雁儿担忧的一幕,始终都没有发生,慕宝筝圆睁的双目内,那怨愤的眼泪层层叠叠积起,几乎要将她的眼眶生生撑破,却又被她狠狠忍了回去。 被指甲划烂的掌心,痛处一路钻到了心里,慕宝筝的眼底,尽是一片野兽般的嗜血愤恨! 无用的眼泪,流了也只会给人徒增笑料,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将自己活成一个笑料,她要按捺着,似冬眠的毒蛇蛰伏着,待时机一到,便让慕长歌那贱人为母亲陪葬! 忍着那满腹的冤屈恨意,慕宝筝屈辱地起身,“老夫人的教诲,字字句句,孙女定当铭记于心!” 由雁儿搀扶着,已近虚脱的慕宝筝,脚步虚浮地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 等她走远,老夫人望一眼柳妈妈,“这么多年,你我亦主仆亦姊妹,想说什么你便说吧。” 柳妈妈躬身,低声道:“老夫人,二小姐她,也是老夫人您的血脉呐。” “奴婢虽不及老夫人有一双慧眼,却也看得出,二小姐远胜三小姐聪慧,为何您却始终不肯待二小姐亲近?” 无声的笑了笑,老夫人缓缓开口,“无论是样貌,才情,长歌都要远胜于其他,我自然清楚。可她错就错在太出挑,太聪明,也太过不安分!” 老夫人眉心狠狠一沉,面上已带了几分凌厉,“几十年了,旁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我早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即便是错,除了错到底,再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柳妈妈恭顺听着,而后猛然身子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夫人的意思是二小姐她已经知道了!?” 老夫人摇摇头,复杂至极的神色中,又隐隐透着一抹不安,“长歌她太过聪明,若现今不令她彻底安分,日后必当是个极大的祸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老夫人起疑心 “老夫人说的是,那依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将二小姐她?” 柳妈妈压低了嗓音,话音刚落地,便听得外面一声响动,屋内二人顿时面上一紧。 “什么人!?”柳妈妈板着脸,快步上前,掀开门帘,动作太大,险些撞到了外面的人,“江姨娘?” 来的人怎会是江姨娘?老夫人佯做若无其事的模样,缓缓抬眼看过去。 这些年,江姨娘深知自己的身份,鲜少主动来到过这里,怎么偏偏今天就来了。 江姨娘手里提了一只食盒,显然也被柳妈妈吓了一跳,带着几分怯意,将食盒提了提。 “老夫人近几日烦忧,妾身担心老夫人食欲不佳,便做了些开胃绵软的点心送来。” 言毕,江姨娘面上又多了几分不自在,唯唯诺诺道:“可是妾身惊扰到了老夫人?” 柳妈妈不言,只暗暗打量着老夫人神情。 老夫人面上一松,宽厚笑道:“难为你有这份心,放下吧。” “是,老夫人。” 江姨娘乖顺地将食盒交给了柳妈妈,又见老夫人示意,便诚惶诚恐地坐下了。 “这些日子,府里不大太平,也连累着你们都跟着惴惴不安。”老夫人开了口,道。 江姨娘连忙道:“老夫人说的是哪里话,外头的事儿,妾身一个女流之辈也不甚了解,可在府里,您就是咱们上下的主心骨,担心您老的身子,也是妾身分内之事,哪里就称得上连累了。” “往常看不出,你倒是个这样懂事的。”老夫人笑了笑,“倒也来的正好,前些日子,新来了几匹料子,我穿有些艳,给你倒是正好,叫柳妈妈领了你库房取,裁身新衣裳去吧。” 老夫人的东西,赏给一个妾,这无疑是莫大的恩赐,江姨娘再三谢过老夫人,方才随着柳妈妈去了。 然而,同柳妈妈一同出了门的江姨娘,全然未曾察觉到,就在自己转身的一瞬间,老夫人那慈祥端庄的面容之上,瞬间浮现出的一抹阴冷。 “老夫人往日,可是极少同府里的姨娘闲话家常,今儿姨娘可真有福气,还得了一匹这么好的料子。” 回去的路上,丫鬟翠桃抱着布料,喜滋滋地同江姨娘道。 “是呀,要不然怎么都说,老夫人为人仁厚呢,若是换做了别的府里,只怕没有哪个姨娘能有这样的好福气的。” 提及老夫人,江姨娘也是满怀感恩。 “二小姐往日最挂心姨娘,要知道了老夫人待姨娘这样好,二小姐必定会安心许多。” “倒也是。”江姨娘脚步一顿,笑道,“走,那咱们现在便先去二小姐那一趟。” 带着翠桃,江姨娘转头便去了慕长歌处,而在此时,柳妈妈也已从小库房回了房内。 老夫人的脸上颇有些阴晴不定,柳妈妈也紧拧了眉心,轻声道:“老夫人,要不要奴婢去套个话,看江姨娘到底听到了多少。” “也好。”老夫人思忖片刻,沉声道。 谁也不知江姨娘究竟是何时站在那里的,倘若没有听到还好,如果听到了,还能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如此滴水不漏,那这江姨娘可就 老夫人视线沉了沉,缓缓一点头,柳妈妈立刻心领神会,转头便掀开门帘,出了门。 片刻过后,千翠院内。 碧珠忙活着,将茶水点心摆了上去,江姨娘反倒有些局促。 “娘。”见她这模样,慕长歌嗔怪道,“我是娘的女儿,娘来到我这怎的还要束手束脚,难道长歌在娘的心里,也算是外人么?” “哪里就算是外人了,娘还是觉得,谨慎些好,谨慎些,不容易出错。” 江姨娘口中道着这在她心里再正常不过的话,慕长歌听了,心头却是酸了一酸,若不是长年压抑着,只怕江姨娘也不会有这样的感慨。 “娘。”慕长歌望着她,声音轻柔,却带了不容置喙的坚定,“以后,长歌绝不会再让娘过这样拘束的日子了。” “哪里拘束,不拘束,不光不拘束,娘在府里其实过的好着呢。”江姨娘生怕女儿多想,又赶紧让翠桃将那布料取来。 “咱们慕家,有个慈悲为怀的老夫人,娘的日子还能差到哪里去?”江姨娘展开布料,“你看看,这样好的料子,是老夫人赏给我的呢。” 慕长歌眸光微微一挑,一道不易察觉的幽光自眼底一闪而过。 无缘无故,老夫人怎么会想起来赏给江姨娘什么布料? “人心都是肉长的,娘虽然只是个妾室,可娘待老夫人,却是真心一片。这些年如果不是老夫人的庇佑,咱们母女怎么会有这样舒坦的日子?” 听江姨娘慢慢说完,慕长歌心底却隐隐一沉。 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慕长歌微微一笑,“老夫人的确仁厚,但往后,娘还是少去老夫人那为妙。” “这又是为什么?”江姨娘轻叹一声,道,“娘其实也是为了你。” 江姨娘本性也不是那擅长溜须拍马之人,但现在大夫人已没了,往后府里长房子女的将来,就等于被挪到了老夫人手里。 她的女儿再如何出挑,出身上也还是矮了嫡出的一头,若她不想方设法让老夫人待长歌多疼惜一些,日后又该怎么办? “娘的心意我明白,只是现如今嫡母刚刚去了,老夫人想必也正是烦躁的时候,娘这时候时常去到老夫人眼前,次数多了,谁也保不准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落了埋怨。” 慕长歌笑着,轻描淡写地说道。 江姨娘一听,顿时也觉甚是有理,这才应了声,说是不再去了。 又同江姨娘聊了个把时辰,那主仆二人才离开了千翠院。 江姨娘二人一走,慕长歌便吩咐碧珠,包些新做的点心,送去慕洪宇的书房。 快到晌午,慕洪宇便回来了,面上不甚高兴,也颇有几分心不在焉。 “大哥。” 慕长歌开口唤了一声,慕洪宇方才察觉到她也在,脸上才算有了几分喜色,“二妹妹怎么来了。” “碧珠新做了些酥皮点心,我记得大姐姐爱吃,想给她送些过去。又唯恐吓到了她,不好一个人过去,便来这里等大哥了。” “上回,可真有些对不住你。”慕洪宇叹一声,愧疚道,“自打沁楹她出事以来,母亲便从未真正安心过,唯恐她再遇到什么不测,便有些保护过了头。” 慕长歌平和一笑,“二婶的心思我明白,这也是为人母者的人之常情。我虽也惦念大姐姐,却也不能疏忽了二婶的感受。所以,长歌便想等大哥回来,好陪我一起去看大姐姐。” “好,我陪你去便是。”慕洪宇一口应道。 在慕府,有着这样一处居所,所在的位置,比慕长歌的千翠院还要宁静,紧贴着二夫人的院落。 这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一座高高的小楼伫立于此。在这小楼上住着的,便是慕府的大小姐,慕沁楹。 这些年,无论是慕家的节日亦或是红白喜事,始终都不曾见过慕家大小姐的身影。只因为,慕家的大小姐,是个痴傻之人。 楼下有丫鬟守着,重重把关,如果不是有慕洪宇同她一起来,谁也别想随随便便就能上去。 慕洪宇先踏进了房内,“沁楹,大哥看你来了。” 闻言,坐在桌旁的那人立刻欣喜抬头,展颜之间,便映亮了整个房间。 即便是早已知晓慕沁楹的容貌,再见到时,慕长歌心底也还是禁不住慨叹了起来。 众人皆知慕家二小姐美若谪仙,却不知慕家还有这样一位连仙子都要望尘莫及的大小姐。 这世间最鲜嫩的荔枝剥了壳,也不及慕沁楹肌肤的剔透,只消被那柔美眼眸瞥上一眼,不知有多少人会觉得死也甘愿。 自那张近乎完美的面容上,即便是这世间最为挑剔之人见了,想来也决挑不出半分瑕疵。 但,那也只是从前。 待到她转过身,将整张脸都转了过来之后,那绝美,就变成了极致的狰狞。 如今的慕沁楹,只剩下了半张脸,维持着原本的美貌,而另外一半的脸上,布满了丑陋狰狞的黑色疤痕,坑坑洼洼,令人不忍直视。 原本的出尘仙子,因了这半张脸,便活脱脱变成了罗刹夜叉,小孩子见了都会怕到哭出来。 “大哥!二妹妹!”慕沁楹欢喜起身,迎了上来,手里还抓着个泥娃娃,“你们怎么都不来看沁楹,沁楹想你们了,丫鬟都不肯陪我玩,就只有母亲会来。” 一开口,便满是孩子气,这些年来,慕沁楹长大的就只有身体,心智却永远停留在了五岁那时。 “大姐姐,长歌给你带了点心,是你最爱吃的枣泥酥。”慕长歌拉过她手,示意碧珠将食盒捧过来。 慕沁楹开心不已,连连拍手,迫不及待地便打开了食盒,抓起一块枣泥酥就要往嘴里塞。 谁知,那点心还没碰得到她的嘴角,自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夫人面色焦急,快步进来,一把便夺下了慕沁楹手中的点心。 “谁让你吃这东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积攒心机布罗网 冷不丁被夺下,慕沁楹双眼含泪,怯生生嗫嚅道:“母亲,是大哥给我的” 慕沁楹一落泪,二夫人眼底也有些红了,方才夺下时太用力,点心被捏碎了些,细碎的撒了一地。 “母亲。”慕洪宇脸上浮起了一丝为难,“二妹妹不会对沁楹怎么样的。” “她不会自有别人会!”二夫人眉峰高耸,一扫平日那凡事都漠不关心的模样,然而这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她便有些后悔,想要收回却来不及了。 平缓了气息,二夫人冲着慕长歌挤出一丝笑意,“二婶知你是好意,也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只是过往之事,要忘记终究没有那么简单。” “长歌能明白。”慕长歌道,“二婶最惦念的便是大姐姐,会如此仔细也是常人之心。” “更何况将大姐姐害成了这个样子的人,至今都还在这个府里高枕无忧,二婶会始终悬着一颗心,也是再正常不过。” 二夫人面色难以控制地一沉,慕洪宇也是一惊,“二妹妹你在说什么,把沁楹害成了这模样的人,不是早就已经被老夫人给发落了么?” “方姨娘早在对沁楹下毒手那时,就已经死了。” 盯着慕长歌的眼睛,二夫人说的斩钉截铁,然而这份坚定当中,却有些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微妙。 慕长歌凤眸淡淡一扫,云淡风轻的话语,却在二夫人心中卷起了一场呼啸风暴,“将那有毒的点心,给了大姐姐的人,的确是当年的方姨娘。” “可,二婶若是当真相信,始作俑者就只有方姨娘一人,又怎会时隔多年,仍旧紧张至此?” 在二夫人脸上,那强行挤出的笑意,瞬间便消散了个一干二净,面上笼上了一层阴翳,声音徒然冷了下来。 “洪宇,带上沁楹去院子里。” 这是在有意让他避开,慕洪宇有些担心地望了眼慕长歌,最后还是冲着慕沁楹招了招手。 门关上了,二夫人的视线,扫过了桌上的食盒,冷冷一笑。 “赶着我每天过来的时间到这儿,送来的又是同当年方姨娘给沁楹下毒用的枣泥酥。今日你来到这,恐怕不只是为了探望沁楹这么简单吧。” “二婶是个痛快人,那长歌不妨也开门见山。”慕长歌笑意清浅,眼底泛着一丝清冽幽光。 “将大姐姐终日看护在这小楼里,不让她得见外人,二婶以为单凭着这些,便当真能够袒护得了你的子女么?” 二夫人唇角紧了紧,“沁楹心智只有五岁,若任由她随处乱跑,怎会不危险?将她看护在此,有何不好?” “二婶明知我所说的并不只是大姐姐,否则,又为何要刻意让大哥暂避呢?” 慕长歌坦然望着二夫人,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眸,似是可以一眼看穿别人的心事。 “原由是什么,长歌并不知晓,但我却能肯定一件事。在这府里,有人如嫡母待我一般看待你的子女。无论是大姐姐还是大哥,他们无需做错了什么,无需惹怒了谁,只要他们活的好好的,便是错。” 慕长歌微紧了眉心,声音一沉,“当日,不也就是因为恭亲王妃一句无心戏言,才会令大姐姐遭了灾么。” 彼时,慕沁楹方才四五岁的年纪,便已经如出水芙蓉一般。不止容貌秀丽脱俗,小小年纪更是聪慧非常,甚至可以出口成章。 那日恭亲王妃前来慕家做客,见了慕沁楹,喜爱的不得了。便有那贴身的嬷嬷玩笑道,要让慕沁楹同苏既白结个娃娃亲。 恭亲王妃闻言,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这般出挑聪慧的女子,她的儿子只怕是配不上,少说也得是将来的天子,才能有福气迎娶这样的女子。 说到底,这也不过只是几句玩笑话,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慕沁楹的出挑,终究还是惹来了那些个不快与提防。 过了没多久,一块投了毒的枣泥酥,便这样进了慕沁楹的肚子。 一夜之间,慕家那原本有着风华绝代未来的大小姐,便被那烈性毒药给毁了容,自此更是痴痴傻傻,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灵气。 那时,老太爷身子尚且还康健,愤怒非常,一番严查下来,便将投毒的方姨娘给揪了出来。 然而,即便是将方姨娘活活勒死,已被毁了的慕沁楹,也还是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这件事,也就成了二夫人心底永远的痛,也是自那时起,二夫人变得越发深居简出。 时隔多年,再提及此事,二夫人的心痛仍旧溢于言表。 “都已过了这么多年,方姨娘已死,再提也没什么用了。” “二婶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年的方姨娘,也不过只是被旁人所指使的一颗棋子罢了。” “够了。”二夫人声音一沉,冷冷打断了她,“沁楹已变成了这个模样,投毒之人究竟是不是方姨娘,已不再重要了。” 慕长歌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逼视着二夫人的目光,越发锐利,“大姐姐已变成了这模样,可大哥呢?” “二婶难道当真不曾为了大哥所想?如若当真不在意大哥,那二婶先前又为何绞尽脑汁,千方百计让大哥藏拙?” 二夫人眸光闪了闪,隐忍着的神色之间,似乎还掩藏了三分别样的挣扎。 说话间,慕长歌的又向二夫人贴近了些,越发低沉的声音,一字不落地钻进了二夫人耳中。 “二婶膝下就只有这一双儿女,当日已痛过一次,现如今大哥也越发惹眼,难道二婶还要为了那多年求而不得的虚无,再体会一次失去大哥的痛楚么?” “求而不得”几个字一说出口,二夫人脸色徒然巨变,倏然斜过视线,话语之中,分明有了几分威胁。 “在我面前说这些,难道你就不怕我立刻便去告诉老夫人,说你挑拨是非么!” 慕长歌低眉一笑,淡然非常,“二婶是聪明人,不会想不通长歌所说的这些。既能想通,便决不会这么做。” 起身,慕长歌又沉声道:“我会等二婶想通的那一刻,想必二婶也绝不会让我等待太久。” “你到底为了什么!?”二夫人猛然起身,直视着慕长歌的背影。 “为了什么?”慕长歌侧过视线,低低叹息一声,“同二婶一般无二,不过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自保” 待到慕长歌已经离去,二夫人的视线仍旧还在定定地望着那空了的门口,一抹苦笑浮现在了脸上。 片刻过后,慕宝筝房内。 雁儿推门进去,迎面便被那浓烈的熏香气息给呛到险些咳出来。 几个香炉,分别放置的不同的角落,冒着丝丝缕缕的烟。 明显清瘦了好些的慕宝筝,冰冷着一张脸,桌上放置着的,是已冷透了的饭菜。 自从那日亲眼见到大夫人被啃噬成了一堆白骨,慕宝筝便总觉得那股混杂了毒虫腥臭的人骨汤味道,久久都不能散去。 这粘稠又沉闷的腥臭,似跗骨之蛆,终日都挥散不去,她只有在房内点燃了很多熏香,才能够稍稍将那恶心的气味压下。 “小姐今儿又是吃不下么?”雁儿关切道。 “那贱人今日又去了何处?”慕宝筝闻言,视线阴冷地扫过去,“多余的话,便不必说了。” 雁儿心底一颤,自知说错了话,连忙战战兢兢低了头,“奴婢知错。二小姐今日,去了大小姐处。” “她去看那个傻子做什么?”慕宝筝嗤笑一声,神态越发阴鸷,“二婶也在?” “回小姐,二夫人同大少爷都在,期间还有好一会儿,只有二小姐同二夫人在房中,不知是说了什么,总之是避开了大少爷的。” 慕宝筝眼珠低低转了转,“去将此事告知老夫人。” “是,小姐。”雁儿连忙应道,“奴婢这就去。” 正急急转了身,雁儿脚尖都尚未落地,便听到一声脆响,一个激灵回过头,瓷盘已在脚旁摔了个粉碎,汤汁四溅。 “少自作聪明。”慕宝筝阴冷道,“下次再敢如此莽撞自作主张,碎掉的,可就不是这盘子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雁儿后背,声音都禁不住颤抖了起来,“是是奴婢错了,求小姐宽恕!” 慕宝筝抬眼,低沉道:“我要让老夫人知道,却又不能让她知道这消息是我透露给她的。倘若你做的不够小心,露了马脚” 雁儿心头狠狠一颤,“小姐放心,奴婢绝不会走漏了风声!” 端起冰冷的茶水,慕宝筝浅浅啜饮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母亲说的对,既不能将其一举击毙,她要做的,便只能是耐心蛰伏,慢慢编织出一张大网,只等时机到来,再将那小贱人狠狠缠绕其中! 终有一日,她定会让那贱人不得好死! 慕宝筝眼底的狞笑,越发清晰,现如今,老夫人便是她用来编制这巨网的第一环。 她所承受的痛苦,必将以千倍百倍的形式,去让慕长歌那贱人好好尝上一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始料未及惹灾殃 几日后。 千翠院内。 树梢绿意渐浓,千翠院里的丫鬟,也有了些春日惯有的疲乏。 “今儿这太阳倒是好。”慕长歌斜斜倚在窗下,“再过不了些日子,花儿也该开了。” “是呀,那寒冬可算是熬过去了。”素玉把玩着一把小巧匕首,道,“都道是瑞雪兆丰年,今年收成必然好。” 碧珠插嘴道:“也未必,奴婢记得当年,就是家乡大雪纷飞不止,积雪太多,来年也总不转暖,就发了灾。家里实在捉襟见肘,饿死好些人以后,奴婢的娘带着奴婢,才一路逃荒到了百安。” “不过现在想想,倒也不算是坏事,倘若不能来百安,奴婢又怎会有陪着小姐的福气呢?” 碧珠娇憨地笑笑,素玉哑然,调侃道:“怪不得小姐总是更疼你,你这张嘴,我可真是学不来。” 慕长歌抬手便丢了粒桂花糖,不偏不斜就被素玉抓在了手里,笑道:“没个正形,还不快去安排马车,若是迟了,到时候定要怪罪你们两个。” “说她一句,小姐也要这样护着,还说是不偏心。”素玉说着玩笑话,边起身,边将桂花糖丢给了碧珠。 自打将那令牌给了她以后,太子苏云浩越发不避忌了起来,平日闲了,不是带着知意来慕府,便是遍寻了百安都城的吃喝玩乐之地,隔三差五相邀。 也因此,百安现在私下都在传言,先前不显山不露水的慕家,如今得了太子青睐,想必是要一步登天了。 听要出门,碧珠下意识有些忐忑,“小姐,太子殿下这回去的,可不是那些个地方吧?” 慕长歌一个按捺不住便笑出了声,碧珠所言的那些地方,指的是百安的风月之地。去青楼倒也罢了,苏云浩偏偏还喜欢去那些个养小倌儿的地方。 百安对断袖之癖,虽不盛行,倒也不至多排斥,前世见惯了王孙贵族身旁带男妓的慕长歌,自然是见怪不怪,却苦了碧珠同知意。 尤其是那小宫女知意,性子懵懵懂懂,脸皮也是格外的薄,上回被个小倌儿调笑了两句,当场一张小包子脸就红到了要滴血。 碧珠苦着脸道:“小姐你还笑,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王爷倒也罢了,苏将军可从不是那些个踏足风月之地的人,如今也三天两头跑去了,外面人知道了,还不定要怎么传呢。” 她这话音刚落,便听得祁靳之那哭笑不得的声音响起。 “你这丫头,你们那苏将军去两回风月之地便不得了,怎么轮到本王倒好像是理所应当?” 万没料到祁靳之会突然过来,碧珠一紧张,正要开口,一着急却咬了舌头。 “慢着些,急什么,王爷总不至于为了两句话就要罚你。”说罢,慕长歌又带些无奈地看向祁靳之,“王爷这是客气劲儿又过了。” “二小姐难道不愿让本王来?”祁靳之自顾自坐下,拈了块桂花糖丢进嘴里,甜地眯起了眼睛,“没办法,谁让你这儿哪怕连颗糖都要比别处甜。” 慕长歌面不改色,纤细手指轻一挑,“碧珠记下了,赶明儿多包上几包桂花糖,全给王爷送去。” “那不成。”祁靳之笑眯眯地,却将那胡搅蛮缠说的是一本正经,“糖是一样的,可要是离了二小姐的千翠院,那也就不甜了。” 言毕,祁靳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前倾了身子,压低嗓音,“你们太子有没有提前说好这回是去哪?” 见他竟有了几分凛然模样,慕长歌失笑,“王爷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怎的却怕起了太子邀约。” “他邀约,本王倒是不怕。”祁靳之手掌一压,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苦笑道,“本王向来以为,能征战沙场,必定也有常人难及的海量。” “谁曾想,苏兄他非但不是海量,三杯薄酒都会倒,你们不必将他送回恭亲王府,这差事可是本王的,上一回你们有所不知” 提起苏既白那酒量,祁靳之便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只想同慕长歌好好说道一番,苏既白是如何在酩酊大醉之后,扯着他硬是讲了足足三个时辰兵法的。 然而这苦水才刚要开始倒,素玉便从院外急匆匆快步回来了,见祁靳之在这,也顾不得行礼,焦急神色堆满了一张脸,“不好了小姐!江姨娘出事了!” 笑意在瞬间便从慕长歌脸上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娘怎么了!?” “说是姨娘犯了错,被老夫人带去了祠堂,正在行家法!小姐快去看看吧,奴婢听说,若再不阻拦,只怕要把江姨娘给活活打死了!” 慕长歌眉心一紧,锐利寒光,刀锋般掠过了眼底。 老夫人到底还是出了手,只是她却不曾想到,她竟会先拿着江姨娘开刀! “劳王爷传个话,长歌今日只怕是不能赴太子殿下的约了。” “本王随你一起去。”祁靳之沉声道,冲墨竹一点头,墨竹便心领神会退下了。 慕长歌起身便要去向祠堂,谁知,刚一踏出千翠院大门,便被赶来的下人团团围住,一人手中还提了拇指粗细的麻绳。 为首的大丫鬟连翘,此刻见了慕长歌也不再是客客气气的模样,非但没有要行礼的意思,还颇有些趾高气扬,一手指了慕长歌,气势十足。 “把她捆起来,带去老夫人眼前!” 闻言,抓了麻绳的家丁便要上前,家丁刚一动,素玉同碧珠便一前一后挡在了慕长歌身前。 若只有丫鬟,家丁必定会想也不想就继续上前,可偏偏身旁还有一个苍王,当即便有些迟疑,谁也不敢造次。 慕长歌微微扬起下巴,冷冷斜睨一眼连翘,“素玉,给我打。” 心口窝了一团火的素玉,闻言二话不说,上前便冲着连翘的脸来了结结实实一巴掌。 身旁家丁见状,上来便要拉扯素玉,素玉身手又岂是寻常人能够近的了身,眨眼间,便将那要上前的家丁给一脚踹飞到了地上。 这巴掌打的连翘头晕眼花,嘴角也肿了老高,恼羞成怒,“是老夫人命我来抓人,你们竟敢打我!” “再打。”慕长歌面不改色,格外淡然地吐出了两个字。 旁人想拦,却拦不住素玉,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又抽在了连翘脸上。 连翘痛呼一声,嘴角更是见了血。 慕长歌冷眼望着眼泪都要滚出的连翘,沉声道:“我是主你为仆,不以奴婢自称,以下犯上,我如何打你不得!” “我”连翘下意识开口,脸上一痛,又慌忙改了口,“奴婢,奴婢也只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二小姐又何苦为难奴婢!” 慕长歌冷笑一声,“那还真是巧,我也正要去老夫人那,不必谁来三请四催。” 她向前踏一步,家丁拿了麻绳就要上来,慕长歌视线一斜,听来波澜不惊的嗓音之中,却俨然透出了几分,任凭谁也不敢造次的锐利。 “我自己会走,用不着这些个东西。” 连翘身子一抖,她明明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而来,当下即便是用强也无可厚非。可面对着这二小姐,她居然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冒犯了她! 干巴巴的声音,从连翘的嘴里挤出,“那就请二小姐走一趟了,老夫人正在祠堂里,等着二小姐您呢。” 淡漠地扫过连翘,慕长歌脊背挺直,昂首阔步穿过了家丁,直奔祠堂而去。 刚到祠堂门口,尚未推开门,慕长歌脸色便隐隐一沉,隔着一堵墙,江姨娘的呻吟声,无比清晰的传了出来。 一道锐利无比的锋芒自她眼中划过,慕长歌径直推开了门,祠堂内的一幕展现在她眼前的刹那,慕长歌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沸腾着冲向了头顶。 江姨娘跪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样,身上不知挨了多少鞭子,衣裳都已变得破碎不堪。鲜血自伤口渗出,将破烂的衣裳染的鲜红斑驳。 她显然已经是快要撑不住了模样,头匍匐在地上,嘴里还在艰难地挤出一丝声音。 “不是她不是老夫人长歌她不是孽种不是” 江姨娘的呻吟声,已是微弱到几不可闻的程度,身旁抄着鞭子抽下来的婆子,半点都不手软,全然不顾江姨娘那惨白到了极点的脸色,长鞭仍狠狠抽打在她的身上。 宋姨娘也跪在老夫人眼前,嘴角青紫一片,哀哀哭求,“老夫人,那不过只是捕风捉影的传言呀老夫人!” “求您别再打了老夫人!江姨娘本就体弱,再打下去,怕是会出人命的啊老夫人!” 端坐在雕花木椅上的老夫人,威严十足,重重瞪一眼宋姨娘,“还敢为了这淫妇求情,看来刚才的掌嘴还没能让你长长记性。你既如此袒护她,那就同她一起挨打吧!柳妈妈,接着给她掌嘴!” “是,老夫人。”柳妈妈应道,随即上前去,命人一左一右架住了宋姨娘,狠狠一巴掌抽在了她的嘴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非我慕家血脉 “住手!”慕长歌大步上前,素玉紧随其旁,劈手便夺下了鞭子。 碧珠也紧跟在身后,连忙上前,忍着眼泪小心搀扶起了江姨娘。 “好大的胆子!”老夫人怒道,“慕家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做主了!” “老夫人,孙女不敢僭越,更做不了老夫人的主。但孙女却明白一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任凭在什么地方,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也不是随随便便说打死便能打死的!” 慕长歌面对面看着老夫人,不卑不亢,“老夫人要打一个姨娘,自然有这个权利,即便是要将姨娘活活打死,老夫人也同样有这权利。” “可在动手之前,老夫人总也该给出一个叫人信服的理由才是,平白无故便要将人打死,咱们慕家,什么时候竟成了这般草菅人命的暴虐人家了!?” 慕长歌那一声住手,也喊停了柳妈妈,唇角青紫的宋姨娘,眼含热泪,面色却安心了许多。 阴霾在老夫人面上渐渐加重,待看到连翘脸上的伤时,更是重重紧了眉,手掌重重一拍,怒道:“慕家祠堂外,岂容你这野种大放厥词!” 慕长歌面色一寒,冷凝目光,回敬了过去,“长歌虽是庶出去,却也是父亲的女儿,怎能算是野种!” 虚弱的江姨娘,此刻在碧珠的照拂下,稍稍缓过了些体力,眼泪扑簌簌掉下,艰难地探出颤抖着的手,想去阻拦那已与老夫人正面对上的慕长歌。 “二、二小姐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解释给老夫人明白二小姐还是不要,不要惹老夫人生气” 江姨娘都已快要被鞭子抽打了个半死,如今却还要以这样伏低做小的委屈姿态,去老夫人处讨个可怜。慕长歌心底狠狠一震,宽大袖口遮掩着的手掌,已狠狠攥紧。 盯着慕长歌那张绝美妖冶,却又透着一抹冷傲的脸,老夫人嘴角狠狠一勾,涌动杀意,已暗暗潜伏在了眼底。 “若你的父亲是文泽,你自然算不得什么野种,可你若是那淫妇与旁人暗度陈仓生下的,不是野种又是什么!” “怪不得你言行举止,处处都与慕家子孙出入甚大,原来你果真不是慕家的血脉!” 老夫人越说越动怒,花白鬓发间,那沉甸甸的金钗几乎要坠了下来,枯枝样的苍老手掌用力一挥。 “都要楞在这里,眼睁睁看这孽种撒野么!还不给我把她绑起来,依家法处置!” 老夫人话音未落地,祁靳之已冷了脸,大有怒气一触即发的架势。 慕府的下人,不敢忤逆老夫人,却也不敢得罪了这位苍王,一瞬间,局面便有些僵持不下。 转一转苍老双眸,老夫人起身,直视着祁靳之。 “都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但王爷既然听到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再隐瞒。只是今日之事,王爷只怕是不好插手。” “这野种——”老夫人笔直地指向慕长歌,手指上那散发着幽幽暗光的碧玺戒指,宛若一颗毒蛇阴冷的眼睛。 “她与王爷私交甚好,老身并非不知情。只是今日,老身还是需得劝诫王爷一句。” “这野种母女所做的丑事,无论在何处都为人所不容!王爷若一意孤行,定要力保了这使我慕家颜面无光的野种,老身也不敢与王爷作对到底,只是——” 老夫人深深望了一眼祁靳之,说着是劝诫,暗里的威胁意味,却很难藏得住。 “为了一个淫妇与人私通所生的野种,王爷便要不管不顾。此事必定会为人所传开,若只是在百安,王爷兴许还能得一风流雅评,可要是传回了苍德,只怕王爷日后回到故土,颜面也就不剩几分了。” 祁靳之薄唇轻挑,仍无半分退缩意味。他人口舌之事,他可是从未在意过。 且不说一个慕府,纵然是要以一人之力,与这整个百安为敌,在他眼中,也从来都算不得什么! 他正要回应老夫人,却听得身侧慕长歌语气平缓地开了口。 “长歌感念王爷袒护之意,可老夫人所言极是,慕家的家事,无论如何,也不应当将外人牵扯进来。” 她竟还能如此平静?祁靳之微紧了眉心看过去,便对上了那双湖泊般安然的双眸。 眼角余光瞥一眼老夫人,祁靳之心头隐隐浮起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老夫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要将慕长歌置于死地,来个斩草除根。 要应对这老谋深算的老夫人,只凭她一人,当真可行么? 这疑虑在心中暗暗发酵,祁靳之不言不语,却也不肯如此轻易便应允了不插手一事。 他虽不曾开口,心思却被慕长歌一眼看穿。 “王爷当真不必多虑,如今尚未证据确凿,如何能将我们母女随意发落?口说无凭,若只凭嘴上道两句,便能将这罪名给定了,那百安街头巷尾,岂不到处都是枉死孤魂?” 慕长歌从容一笑,眉目之间的那一抹刚烈,却是任凭谁也模仿不来。 “无论是谁口口声声要将这野种罪名扣在我们母女身上,都要拿的出真凭实据才是,若是红口白牙任意诬蔑,长歌也必定要不惜一切,讨一个清白说法!” 看她是执意不需自己插手,祁靳之心底暗一思量,方才决定就此作罢。 只要他还在,就绝不会眼睁睁看了慕长歌真的落了难,要带她走,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既是家事,本王的确不便多言。”祁靳之道了一句,便再不开口。 老夫人眼底划过一抹暗流,又冷冷看向慕长歌。 “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齿,先前我还当真是从未意识到你这好本事。也不必你咄咄逼人管我要证据,我这便让人给你带上来!” “柳妈妈,去把那奸夫带来,当着这淫妇母女的面,好好对质一番,省得叫人说是我这老夫人以势压人!” “是,老夫人。”柳妈妈顺从应了,又冲两名家丁使了个眼色。 片刻过后,那二人便带着一名细皮嫩肉的清秀男子,来到了祠堂。 这男子一出现,就连祁靳之都感觉到了些意外—— 这男子容貌极清秀,直觉是与江姨娘相当的年纪,却仍旧保养得益。只是他样貌虽很是俊秀,身上却总带了些挥之不去的市侩俗气,令人见了并不会觉得怎样亲切。 若是在别的地方见到了这男子,应当还不会觉得他如何抢眼,可在当下见了,深感意外之人,却不仅仅只有祁靳之一人。 只因这男子,除却那一身风尘仆仆的市井气,单看长相,同慕长歌的长相竟足足有六分相似! 望着那男人,慕长歌眸光隐隐一寒。 在慕长歌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之上,几乎看不出几分慕文泽的影子,可与眼前这人,却相似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男子一出现,便是畏畏缩缩的模样,又是作揖又是缩首,无故便生出了一副市井穷酸气,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这里的人。 老夫人沉声道:“抬起头来看看,你要找的是谁?” 男子这才战战兢兢抬了头,目光一晃,便落在了慕长歌身上,随即便泪流满面,“这是我女儿,这必定是我女儿!老夫人,您行行好,可怜可怜小的孤苦无依,让我把女儿带走吧!” 冷哼一声,老夫人盯紧了慕长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若不是今天柳妈妈去江姨娘处取做好的鞋样子,碰巧撞见了这对奸夫淫妇正在行苟且之事,我们这堂堂正正的慕家,还不知要被你们无耻耍弄多久!” “冤枉妾身是冤枉的啊老夫人!” 江姨娘挣扎着要起身,却又因体力不支,重重摔了回去。 “妾身从不认识这人,更不曾不曾与他有过半点私情!求老夫人明鉴妾身的清白不算什么,二小姐她的的确确是慕家的骨肉,求老夫人三思!” 江姨娘话音刚落,那男人登时就变了脸,急急看向她,更是唤出了江姨娘的闺名,“采薇,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将我们往日恩情至于不顾呢!” “你若不认得我,十七年前又怎会与我缠绵,你贪恋慕家的荣华富贵,我不怪你,可我的骨肉,怎能不让她认祖归宗!?” “你!你血口喷人!”江姨娘愤恨瞪大了双目,遍体的伤口一阵剧痛,痛得她冷汗直流,险些两眼翻白晕死过去。 “娘!”慕长歌眼疾手快,稳稳地搀扶住了江姨娘,一个凌厉回眸,划过了那男子,又落在了老夫人脸上。 “简直是荒谬至极,单凭容貌相似,便能认定了血脉,那敢问老夫人一句,父亲与老太爷的容貌也不见有多相似,若是依了你们的说法来断定,难道父亲也是野种吗!” 老夫人眼底极微妙地凝了一凝,随机怒而笑道:“野种,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真当我们慕家是好欺负的人家么!私通的下场是什么,你应当心知肚明!来人呐,给我把这野种绑起来!” “不!”江姨娘惊呼一声,惊恐至极地抓紧了女儿的手,若当真要将私通的罪名坐实,那下场她连想都不敢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验明正身 “要剥就剥我的皮!老夫人,二小姐是无辜的,她真的是慕家的血脉!妾身死不足惜,二小姐若是没了命老夫人日后势必是要后悔的啊!” 江姨娘嘴唇颤抖,不顾自己满身的伤痕,便要跪在地上,向老夫人求情。 她可以死,可她的女儿不能死,更不能死的这样惨! 百安极重血脉,哪怕是寻常人家发生了私通产子的丑事,也是要依着各处的家法,将私通之人与孽种一通处置,更不用说像慕家这样规矩严明的人家。 像慕家这样的氏族当中啊,在族规里明确记载了,倘若有妇女与人私通,私通者必得处死,若是私通之后,还诞下了一男半女,那么 那个不该出生的孽子,无论年纪多大,一旦东窗事发,必将遭到剥皮之刑! 这剥皮一说,指的并不是将全身的皮尽数剥下,而是将整张脸皮硬生生剥开! 此刑罚,本是羞辱意味更重,然而遭遇过剥皮之刑罚的人,十有八九,也会活活疼死。 偶尔兴许会有那么一两人活了下来,之后不久,不是会死于自脸部开始的溃烂,便是会郁郁而终,自尽而亡。 百安几百年来,遭受到剥皮的孽种不在少数,却从没有哪一个能够活下来。 老夫人今日,倘若将这罪名定在了慕长歌身上,那当真是连半点活路都不给留了! 老夫人威严开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孽已经造下,再后悔,也已是来不及了!” “今时今日,我便要在慕家的列祖列宗面前,好好的清理门户!” 老夫人一声令下,早已预备好的人便冲了上来,剥皮的刀子铁钩也一早准备好,薄薄的利刃,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 慕长歌面色一寒,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然而身处慕家祠堂当中,再如何退,也是退无可退! 老夫人的视线,带些晦暗地扫过了慕长歌面容,长长地暗吐出一口浊气。 若说不忍,她也有不忍,可今日她若不能对慕长歌残忍,那她这几十年的苦苦挣扎,必将毁于一旦! 她曾忽视过这个孙女,曾抵触过这生的过分妖冶的孙女,也曾欣赏过她的城府谋略。 她若能再愚笨半分,也绝不会落得今天这下场。老夫人双眼眯了眯,身为女子,太过美艳已是祸,太过美艳,又太过聪慧,她留得,老天爷也留不得! 老夫人眼角余光扫过祁靳之,又冷了几分。 有这苍王在,的确不好对慕长歌斩草除根,但慕长歌她对自己也着实有些太过自信,竟真就一口回绝了祁靳之的相帮。 只要苍王不出手,今天,她便别想要全身而退! 下人一步一步逼近,江姨娘拼了命想要拦在女儿身前,却因了那全身的伤而动弹不得。 她的苦苦哀求,根本不能令老夫人动摇半分,眼看那早有准备的下人要靠近过来,原本意图躲避的慕长歌,却稳稳站住了脚步,下颚微扬,孤傲目光冷峻扫过眼前的一众人,只一瞥,便徒然有了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谁敢上前一步,休怪我让他人头落地!” “不自量力!”老夫人一耸眉,亦是威仪十足,“一个令慕家蒙羞多年的野种,也敢如此大放厥词,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慕府的哪一人人头落地!” 慕长歌眉峰轻挑,眨眼间,那雕刻了两条龙的令牌,便已经被她稳稳抓在了手中,清澈嗓音,不必刻意拔高,也足以令祠堂中的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见此令牌,如见太子,我也要看看,慕府之中究竟有哪一人敢对太子如此大不敬!” 刹那之间,祠堂内一片寂静,先前那些狐假虎威,意图强硬的下人,也都大气都不敢出了。 她竟有太子的令牌!?老夫人险些将那错愕尽数挂在脸上,而后,心底更是一紧。 看来,她还是小看了自己的这个孙女。 她只知道,慕长歌正在暗中抽丝剥茧,打探她的过往,却并没有料想到,她居然还有着这样手眼通天的本事,竟能在不知不觉之中,便将太子的令牌给得了手! 看来,自己这心狠下的还是太迟,她应当在更早些的时候下手,也就不必拖到现如今,已算是羽翼丰满的慕长歌,可绝不是轻易便能对付得了的。 但她终究还是太过天真,令牌,终究不是太子本尊! 老夫人冷哼一声,饱经沧桑的双眸,锐利地望向了慕长歌,低喝一声,“有这令牌,你又待怎样!?难道你以为,一块令牌便能颠倒黑白,让你高枕无忧了不成!?” “一块令牌自然不能颠倒黑白,但它只要能让我不至冤死当场,便足够了。”慕长歌眉间锋芒凛冽,字字句句都清晰无比,而后,冷笑一声。 “口口声声说我是孽种,证据何在!?只凭这不知何处而来的男子,便要一口咬定我是孽种,这不是草菅人命又是什么!?” “百安如此之大,要想找出那么一两个容貌相似之人,又有什么难处可言!?如此轻而易举便想要了我的命,只怕没那么容易!” 一言一语,自慕长歌口中道出时,都好似裹上了一层冰霜,森寒无比。 “若我是孽种,那我定当毫无怨言接受那剥皮酷刑,可那也须得是能够证明了我真就是什么孽种!” 直视着老夫人,慕长歌目光分外锐利,一字一句道:“若不能以血亲木相验,我绝不认自己是什么孽种!若血亲木相验,我当真不是慕家血脉,不必老夫人动手,长歌便自己跪在祠堂前,亲手剥下脸皮!” 所谓的血亲木,乃是一种极罕有的树木,只生长在北方极寒的地方,且极难寻找。 血亲木有一最大作用,便是验明血脉。若是遇到了不知子嗣究竟是不是自家血脉时,最好的法子,就是找来一块血亲木。 这血亲木的裁法,也极有讲究,讲究一个薄不可过一纸,要将其裁成纸张一般厚薄。 取这样一片血亲木,再取来要验明血脉之人的鲜血,分别滴在正中央的两侧。 若这二人是骨肉至亲,鲜血必定会凝聚成两条细小的线,最终汇聚成一条。 若这二人并非血亲,那滴在两侧的鲜血,便会渐渐散开成两团云雾状,贴近中央,也绝不会相交半分。 如今,以此作为验明身世的法子,当真是再稳妥不过。 闻言,江姨娘先前紧张的面色一松,那紧攥着的掌心,也缓缓伸开了,“是了,血亲木还有血亲木谁也别想冤枉了二小姐!” 而与江姨娘不同的是,听慕长歌开口u要取血亲木,宋姨娘突然便有了些惴惴不安。 老夫人的城府何等之深,怎会想不到血亲木?慕长歌当下提起来,究竟是早有准备,还是当真已走投无路了!? 宋姨娘下意识想咬住嘴唇,稍一触碰,便是一阵钻心痛楚。 她下意识看向了祠堂大门,自江姨娘被强行带来,也已有了些时辰,此事也必定早已传遍了慕府。 今日,那人若是不来,慕长歌母女势必会遭了难,可都已到了这时辰,那人竟还不出现! 宋姨娘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噤,后背突然之间便升腾起了一片刺骨寒意。 若那人不来,老夫人又摆明了是想要了慕长歌的命,她当真还会有那力挽狂澜的本事么!? 宋姨娘的惴惴不安,饶是再如何惶恐,也只能压在心里,不敢透露出分毫。 老夫人却是眉心一沉,十分痛快便应了下来,“柳妈妈,去取血亲木来!慕家世代宽厚,怎也不能落得个草菅人命的恶名!” 柳妈妈附身应了声,便快步而去。血亲木虽难寻,在各个府中也还是会有几片留存备用的,以防有那些个不守规矩,又按捺不住寂寞的女子珠胎暗结。 不消片刻,装有血亲木的匣子便取了过来,打开,内里一片一片,分别都是以宣纸包了,单独隔开放置的木片。 “老夫人,东西取来了。”柳妈妈毕恭毕敬道,说话间,已将最上面一片取了出来,以指甲挑开了那薄薄封条,又将血亲木放置在了银盘之中。 “既已经取来了,那便开始吧。”斜睨一眼,老夫人沉声道,那泰然神情之中,却暗藏着一丝冰冷。 她岂会预料不到,只凭一个样貌相似之人,便要一口咬定了慕长歌的罪名,她必定不会服气,必定会搬出了这血亲木。 那男子,的确不是慕长歌的生身父亲,江姨娘也更是不曾有过红杏出墙。 但只要他们二人将血滴在了这血亲木上,他们二人的血,就一定会凝成一条! 身为慕家的老夫人,要想在这血亲木上动些手脚,简直易如反掌。慕长歌提出了这要求,根本就是与自掘坟墓没什么两样! 托着血亲木到了慕长歌眼前,柳妈妈以那不容置喙的语气,缓声道:“二小姐是自己来,还是由奴婢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老太爷现身 “不劳柳妈妈动手,我自己来。不过” 慕长歌拈起银针,视线却越过了那男子,望向了老夫人,“以血亲木验血脉,我自是同意,可既然能验明血脉,那我同他验证,与和老夫人一同验证,不都是一样的么?” 柳妈妈神色微一变,悄悄打量一眼老夫人,后面不改色道:“老夫人何等尊贵,岂能为了此等丑事伤及身体。” “柳妈妈此言差矣。”慕长歌从容应道,“这男子与我毫无关系,在身份验明之前,无论如何我都还是慕家金枝玉叶的小姐,又岂能与一陌生男子以血相融?” 老夫人低低呵一声,“推三阻四,说到底,不过只是心虚,不敢罢了!” “长歌只是珍惜自己颜面,又有何不对?” 慕长歌面带微笑,半步也不退让。 “似你这般的小聪明,也想要蒙混过关?未免也太小看了我这慕家老夫人!”老夫人沉声道,“来人,取血!” 慕长歌闪身后退半步,素玉已拦在了她眼前。 偌大的慕家祠堂,刹那间寂静无声,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只要再挑一挑,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你这是要光明正大与慕府作对!?”老夫人沉了声,“真是胆大妄为!难不成你以为,念在往日情面,我便下不了重手对你么!?” 慕长歌冷傲凤眸凛然一挑,“长歌只是不愿与一陌生男人做如此亲密之事,自认这要求并不过分,老夫人又为何不敢同意?” “不必再说废话了!”老夫人手掌重重一压,“去将官府的人找来!事关我慕家血脉,今日若不能探查个一清二楚,决不罢休!” 听闻要找官府的人来,僵持着的下人这才像是无头苍蝇找到了路,匆匆忙忙便要离开祠堂去官府。 谁知,还未曾转过身,便听得一声闷雷似的声响,自祠堂大门处传来。 “不必去找官府了!” 听到这声音,宋姨娘一个激灵,激动到几欲落了泪。 出现在祠堂外的人,是慕家老太爷,那鲜少出门的二夫人,此刻也正陪同在老太爷身旁,仍旧是那清清冷冷,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模样。 见这二人来,慕长歌面色不改,只唇角微微挑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错愕神情,自老夫人面上划过,“老爷这些日子,不是又睡不安稳么,怎的不在卧房好好歇着,又过来了这处。” 老太爷额角上透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想来应当是赶来的路上太过着急,咳了几声,方才开了口。 “事关慕家的名声,我怎能不闻不问。” “此事” 老夫人正要开口,老太爷便压了压手,“不必说了,我都已在路上听二房的说了个清楚。这血亲木,必得测,但不是现在。” “为何不能是现在?”老夫人眉心低沉,“只消片刻便能水落石出之事,为何不能立刻便做?” “此事非同小可,我已命人去找了文泽与文贤,待到他们二人来,再取血便是。” 老太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搀扶着老太爷坐稳,二夫人目光低低扫过了慕长歌,二人目光短暂交接过一瞬,无言之间,心思已然明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慕文泽同慕文贤二人方才迟迟来到。 身为亲兄弟的二人,进来时候的模样却是大不相同。 慕文泽身上的官服还没换便赶了过来,穿着神态之间,自是一表人才。 而慕文贤却在大白天便满身酒气,若仔细闻了,这酒气之中似乎还夹杂了些脂粉香,衣襟处,一抹晕开的朱红分外刺眼。 以这副姿态出现在这里,无异于是对二夫人的嘲弄,那一抹朱红,刺的二夫人的眼眶也隐隐有些泛红。 若说方才第一眼见到慕文贤时,二夫人眼底尚且还残存着一些苦苦挣扎的情意,那么在看见那抹朱红的瞬间,再柔的情意,都消散在了一团冰冷当中。 以往见到慕文贤这模样,老太爷总免不得要说上两句,今日却一反常态,只是看了他两眼,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父亲,这到底”慕文泽满是疑惑地开了口,详情虽在路上已经听说了个原原本本,但事发突然,他还当真有些反应不了。 慕文贤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极嘲弄地努了努嘴角,“血亲木不是都取来了么,要认亲就快些,大好春光啊,怎好浪费在这里。” “住口!”老太爷神色严肃,重重呵斥。 早已见怪不怪的慕文贤,仍是半分都不放在心上似的,懒散地站在原地。 老太爷缓缓看向老夫人,“当真要验?” “事关慕府尊严,自然是要的。” “若当真有人与他人私通,诞下野种扰我慕府清白,该当何罪?” “老爷记不得了么,应当将野种母女,施以剥皮之刑!”老夫人重重一拂袖,声色冷厉,“扰了慕府清白之人,自不能轻饶!” 沉吟半晌,老太爷重重叹息一声,“取血亲木来!” “是,老太爷。”柳妈妈心头一松,又将那盒血亲木捧了起来,神色之间,隐隐划过一抹不忍,却又在瞬间被一抹坚定的冷厉所取代。 不管是老太爷出现,抑或是他人赶来,只要最后还是要以血亲木来认亲,慕长歌今日便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慕长歌那张如花似玉的姣美面容,不出片刻便要被活生生剥下,柳妈妈便是一阵不忍心悸。 可再不忍又能怎样,要让她的老夫人平安终老,这位太过聪明的二小姐便留不得! 狠下心,柳妈妈刚捧起了那血亲木,却见眼前老太爷开了口。 “拿开那些,用这些来验。” 柳妈妈呼吸一窒,便见到那不声不响的二夫人,也掏出了一只木盒,里面放置着的,毫无疑问便是血亲木。 老夫人手掌很是微妙地紧了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老爷何必多此一举,府里库房收着的血亲木,怎么就用不得了?” “长歌方才所说的,我也听到了,说的也很有些道理。” 说罢,老太爷又同慕文泽道:“文泽,你且过来。” “父亲有何吩咐?”慕文泽毕恭毕敬上前。 “长歌所顾忌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便取你的血来做这认亲。若当真是误会一场,也不至于让那不知何处而来的陌生人,玷污了咱们慕家小姐。” “父亲吩咐,儿子照做便是。”慕文泽一言一行,都极为恭敬。 说着,老太爷又看向了慕长歌,“如此,你便没有顾忌了吧。” 慕长歌恭顺垂首,道:“但凭老太爷安排。” 柳妈妈暗暗望向老夫人,手中捧着的一盒血亲木,此刻竟也有些不知该放置何处。 老夫人唇角动了动,随即微微一笑,“也好,咱们府里放置的血亲木,到底也有些年头了,换些新的也好。” 暗中望一眼神态自若的慕长歌,老夫人心头泛起一丝冷笑。 老太爷会出现在此处,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只是慕长歌她想的也未免太过简单,将老太爷搬来做救兵,照旧什么也更改不了。 她能有法子在血亲木上动手脚,令陌生之人骨血相融,也照样有本事留一招后手,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时,让血亲之间无法相融! 老太爷示意二夫人取血,二夫人一言不发,便走向了慕长歌眼前。 “若是疼,你也忍着些。”二夫人面色淡淡的拿起了银针。 慕长歌抬起手,安心地放在了二夫人掌心,从容一笑,“二婶能来,长歌便不会疼了。” 将她的手抓在掌心,二夫人微微屏住呼吸,针尖一点,一颗殷红血珠便渗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了托盘中。 以干净帕子裹住了伤口,慕长歌同二夫人交换了个眼神,笑意更深了几分,“二婶果真温柔,当真是连半分痛楚都不曾有。” “不疼便好。”说吧,二夫人又端着那小托盘,走向了慕文泽。 慕文贤就站在身旁,二夫人却连看都不曾看向他一眼,径直走到了慕文泽眼前。 “失礼了,大哥。”二夫人取了银针,等慕文泽用帕子裹住了手,方才隔着帕子,按住他的手指,在那单独露出的指尖上用力一扎。 当血滴落托盘中,老夫人便装作若无其事地开了口,吩咐道:“快些取来与我瞧瞧。” 早就在等这一句的柳妈妈,也按捺着心头焦躁,做出一副再自然不过的模样,走向了二夫人。 二夫人不疑有他,顺手便将已经自两侧吸入鲜血的血亲木,取出放到了柳妈妈手中。 两滴鲜血,正刚渗入木片,还在不急不慢地渗透着,柳妈妈一边接过,一边悄悄垂下了右手。 在她的衣袋当中,藏了些一早便预备好的粉末,只要避开众人耳目,稍稍将那些药粉撒到木片上,慕长歌的血,与慕文泽的血,就必定不会相融。 正要将手装作无意地触碰到衣袋,柳妈妈视线下意识地扫过了血亲木片,顿时一怔,瞪大双眼,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老,老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章 谁才是荡妇野种 “老夫人,这二小姐的血,与老爷的血不相融!” 柳妈妈目瞪口呆,右手还垂在衣袋上,她根本都还没有碰触过药粉,为什么这上面的血,竟然会不相融!? “拿来与我一看!”老夫人也颇有几分意外,那血亲木被放到眼前,她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在木片上,两滴鲜血,的的确确晕染成了两片,却始终没有在木片中间凝结成一条线! 莫非,她这精心设计的一遭,竟真的误打误撞了么!?那平日里看起来懦弱的江姨娘,竟真就做出了与他人私通的丑事!? 当真是天助我也老夫人心头暗暗道,如今不必她再如何绞尽脑汁去设计安排,慕长歌也别想要逃得了这一遭! “荡妇!”老夫人将血亲木片重重拍在了上面,“慕家待你向来不薄,可你竟然做出了这种令慕家蒙羞的丑事!” “还有这野种,竟恬不知耻,霸占了十多年慕家小姐的身份!你们——该当何罪!” 慕文泽的脸更是铁青一片,怒气笼罩在他的脸上,额角青筋隐隐约约透了出来。 堂堂慕家嫡长子,竟然会被一个姨娘给戴了绿帽子,如此奇耻大辱,他如何能忍耐的了!? “荡妇!”慕文泽咬牙切齿,手掌一挥,“你竟敢做出了这种丑事!” 江姨娘震惊到连身上的痛楚都忘记了,屈辱摇头,“老爷,妾身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老爷的事情,这必定是,必定是有误会啊老爷!” “还不给我住口!”慕文泽恨恨道,“这血亲木便是证据,事到如今,你一个荡妇还有什么话好说!” 慕文泽本就已经是恼羞成怒,偏偏在这时候,又瞥见了一旁慕文贤那似乎带了些许嘲讽的脸,顷刻间,便勃然大怒! “你这荡妇竟敢如此不把我看在眼里,我今日便要活剥了你和这野种的皮!” 大怒之下的慕文泽,竟失去了理智,一把抄起剥皮用的弯刀,直奔慕长歌而去。 先前允诺过绝不插手的祁靳之,面上只紧了紧眉心,指间却不知何时已攥紧了折扇。 见慕文泽那失了理智的模样,碧珠惊恐之下抱紧了江姨娘,眼看那刀尖便要戳到慕长歌脸上,素玉已稳稳架住了慕文泽手中的刀。 “一个野种,当真是要造反了不成!?”老夫人面色一沉,厉声起身道。 刀锋停在了慕长歌眼前,只消轻轻扎下分毫,那张不见半分瑕疵的脸上,也会在瞬间血流如注。 若是换了旁人,此刻十有八九已惊恐到浑身颤栗,面色苍白了。而慕长歌非但毫无惧色,那张冷傲绝美的面容之上,甚至还浮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父亲这刀,只怕是对错人了。”慕长歌不急不慢道,“我娘不是荡妇,至于那野种恐怕父亲您,才是真正的野种。” “放肆!”慕文泽怒火顷刻之间便尽数上涌了起来,怒不可遏地压着刀子,如不是被素玉钳制得结结实实,他这刀子,只怕要将慕长歌的脸给戳了个透! “你竟敢骂我是野种!” “难道不是么?”慕长歌眉峰斜斜一挑,那凛冽的美艳,叫人一时间难以挪开视线。 只见她轻笑一声,深邃眼膜幽然凝视着慕文泽,冷彻嗓音,一字一句,无比清晰,“滴在了血亲木上的血,可不是我的,而是老太爷的。” 慕长歌话音落地,众人皆是一片茫然寂静,片刻过后,一片哗然! 她这话的意思血亲木上的两滴血,是慕文泽与老太爷,既然两滴鲜血不相融,那也就是说,慕文泽并非老太爷的亲生骨肉! 慕文泽脸色由铁青转为赤红一片,“一派胡言!” 老夫人更是有些气急,沉了脸,“此等荒谬之言,你竟也有胆说得出!方才众目睽睽之下,有哪个不曾见到,血就是从你身上采出!撒这种弥天大谎,难不成你是当在场的所有人都瞎了眼吗!?” 底气十足的老夫人,乍一听极有气势,然而,也就只有老夫人自己心知肚明,在此刻与慕长歌那锐利目光撞在一处的自己,心底究竟是如何抖了一抖的。 就在此时,一声意料不到的冷笑,忽然响了起来,众人颇感意外,齐刷刷看向了那发出冷笑的老太爷。 一时间,众人全都为慕长歌母女捏了把冷汗。 慕家的颜面,在老太爷心中永远高于一切,现如今闹出了这样大的丑事,老太爷一怒之下,恐怕区区一个剥皮刑罚,根本就不足以平息老太爷的愤怒。 “父亲无需动怒,这野种,儿子绝不会将其性命留下!” “她说的,半点也不错。” 阴沉着脸,老太爷的声音像是自冰冷地窖透出来的一般。 慕文泽又是一愣,随即错愕到连手中的刀都脱了手,“父亲!?” “老爷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老夫人面上一惊。 “胡言乱语的不是老太爷,而是你们。”慕长歌冷笑一声,绕过那已有些呆愣了的慕文泽,款款走向二夫人身旁,将那托盘取了过来,一个翻转过后,一滴尚未凝结的血滴,无比清晰地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二婶的确扎了我的手指,可我的血,根本不曾滴在血亲木上,木片上的那滴血,是老太爷在祠堂外,便事先滴在了上面的。” 老夫人呼吸一窒,下意识间,身子竟控制不住地站了起来。 纤长羽睫安然一眨,慕长歌微眯起的眼眸之中,已是锋芒毕露! “我究竟是不是父亲的女儿尚未可知,但父亲他,却绝不是老太爷的骨肉。此事究竟是为何,老夫人您才应当是最为清楚的那个人,不是么?” 慕文泽脸上神色,已是由红转白,平日里连半点失态都不曾有的一张脸上,如今竟彻底垮做了一团! 他不是慕家老太爷的骨肉,不是慕家的嫡长子!?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是谁,是谁在这血亲木上动了手脚!”慕文泽目眦欲裂,狠狠地瞪着周遭的人,而后,那狰狞目光,便用力对准了慕文贤。 就在谁都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慕文泽已一把揪紧了慕文贤的衣襟,“一定是你!是你,是不是!” 被他抓紧了的慕文贤,活像是成了个用布片裁剪成的人,不躲也不避,由着慕文泽狠狠拽着自己。 他非但不推开他,反倒还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旁边老太爷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万万没想到,我真是万万都没想到啊!”老太爷这一声慨叹,痛彻心扉,声音都抖做了一团,“我煞费苦心,竭尽全力培养的嫡长子,竟是个不折不扣的野种!” 老太爷笑的凄凉,又笑的怒火汹涌,“你我结发夫妻,几十年来,我不曾薄待过你半分,可你竟做出了这种教人耻笑的丑事!” 被老太爷笔直指着的老夫人,看上去尚且还算镇定,然而那气息,却早已乱了。 五雷轰顶的感觉,还结结实实依附在她身上,一时间,她竟有种被人拿了钝斧,狠狠砸开了天灵盖的感觉。 老夫人仍想以那沉稳姿态开口,尚未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双手已抖做了一团。 自看到托盘底那一滴血的时候,她这才意识到,慕长歌的那神情之中的意味深长,原来是对自己最为不留情的警告! 老夫人缓缓看向慕长歌,也在这一瞬间,撞上了她的视线,那似笑非笑的清冷目光,犹一柄薄薄利刃,紧贴着她的喉咙扫过。 她终究是意想不到,自己煞费苦心要将慕长歌除去的圈套,居然会反过头将她自己牢牢套在了其中! 现在她应当怎么办? 老夫人转了转有些暗黄的眼睛,便看见了面如死灰的柳妈妈,她身子晃了晃,终究没了支撑,跌回了藤椅中。 已是穷途末路了,她当真不曾想到,自己苦心孤诣的谋划了大半辈子,竟会在一朝栽到了这样一个小丫头的手中! “这野种,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太爷怒瞪了双眼,颤抖的指着慕文泽。 不安的抖动,渐渐止住了,老夫人开了口,说话的对象却是慕长歌。 “你真是好大的本事,今日,我败的心服口服!到底是我的孙女,不愧是我的孙女!有如此城府,又有如此心计,更不存那妇人之仁,我倒也算是后继有人!” “并非长歌不仁。”慕长歌平静回望着老夫人,“若老夫人肯对长歌手下留情哪怕分毫,长歌也断然不肯对老夫人步步紧逼。” “好,你的头脑,倒是清晰的很。”老夫人笑了起来,脸上的纹路,都勾结成了一张苍老的网。 “几十年了,这个秘密我煞费苦心隐瞒了几十年,没想到,竟还是被捅了出来。” 慕文泽已抖做了一团,当下已再也看不出那意气风发的慕大人的影子。 老太爷的话语,业已越发愤恨了起来,“你到底肯不肯说,这孽种——究竟是从何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嫡出非亲生 “从何而来,老爷你不应该最清楚么?”老夫人笑笑,目光如炬,话音徒然狠厉,“会有今天,全是你咎由自取!” “在苍德,我本安然无忧,是你千方百计求娶,一片诚心,才让我随你到了百安,可你呢!?” “我不过是不适百安水土,一时未能怀有身孕,曾对我信誓旦旦允诺过的你,便接二连三纳了姨娘!” 老太爷厉声喝道:“那便是你不守本分的理由么!?我慕家祖宗基业,怎可因我毁于一旦,无人继承!我怎可辜负了先辈所托!” “所以你便能辜负得了我,是吗!”老夫人笑了几声,望向老太爷的视线里,再也不见了往日恩情,衣袖重重一扫,目光望向众人,话语之中,翻腾着的滚滚恨意,令人不寒而栗。 老太爷怒火上涌,用力按住胸口,“妖妇,妖妇啊!给我住口,你还不给我住口!” 踉跄几步,老太爷强压着那怒意,竭力令自己冷静了些,而后,视线瞬间便森寒无比,缓缓扫过了身旁的所有人,已平缓下来的声音,却比先前的暴怒,更叫人脊背泛起阵阵寒意。 “把老夫人送回房中,再请个大夫来,已疯癫成了这模样,满口胡言乱语,柳妈妈,你天天伺候着老夫人,难道就不曾察觉到她已疯到了这地步么!” 柳妈妈一个愣怔,不知所措。 慕长歌视线压了压,一丝讥讽冷笑自唇角浮起。 真不愧是老太爷,即便是遭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首先想到的,竟还是如何保全慕家的名声。 悄悄望过去,慕长歌看的清楚,老太爷那看似已沉稳下来的神情之中,分明还透着一抹若隐若现的杀意。 不需要耗费多少神思,慕长歌也能推断得出老太爷如今的决定。 若如此轻易,便能够被他轻易将此事压下,那事后,只怕她与江姨娘等人的安危都是玄之又玄! 柳妈妈也意识到了什么,护主心切,一心只想要保全老夫人的她,当即便紧紧扯住了老夫人衣袖,声泪俱下。 “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老夫人她自前些时日便神志不清,稀里糊涂也不知怎的,竟就发了癔症,见了谁都要称其孽种!” “老奴本该拦住老夫人,可又怕激怒了老夫人,一时糊涂,才会依了老夫人的心思幸好老太爷您不糊涂,否则,老夫人这疯癫之语若是传了出去,可如何是好啊!” 柳妈妈一面恸哭,一边悄悄抓紧了老夫人的手,示意她绝不能开口。 老夫人面上却无甚动容,眼底更是浮起了一丝轻蔑。 “老太爷此话好没道理。” 忽然听的这一声,老太爷顿感意外,眉心紧拧,向慕长歌投去了充满警告意味的一瞥。 她难道不知道,现在反驳他的话,就连她自己都会受到牵连么? 无论是江姨娘与人私通,还是老夫人与人私通,这二者无论是哪一个被人证实,慕长歌她都绝逃脱不了野种二字。 即便是与老夫人撕破了脸皮,但这即便是要让自己也深陷其中,也定要将老夫人置于死地的做法,当真合适么? 老太爷僵着脸,还未开口,慕文泽便已跳了起来,除了脸上尚残余着的一丝苍白,就再也看不出他先前的惊慌失措。 “老夫人年事已高,习惯了胡言乱语,你也要陪着一通疯癫么!?”慕文泽重重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二小姐拉下去,免得在此丢人现眼!” 慕长歌视线轻扬,带一丝冷漠地扫过了慕文泽那张义正言辞的脸,不慌不忙开口道:“父亲这出戏唱的还真是好,老夫人她何时疯癫了,就算她当真疯了,那血亲木可断然不会骗人。” “老太爷。”说着,慕长歌又低低笑了一声,“方才还口口声声道着他是野种,为何如今又变了说法?您维护的,到底是慕家的颜面,还是你身为慕家老太爷的一己之私?” 老太爷面色重重一沉,身旁亲信见了,额角已是冷汗直冒,对着周遭下人悄悄比划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快些离开。 有些事,若是知道的太多,没好下场。 在这深宅大院里混了多年,各自都混成了人精,也不必去假模假样请示能否退下,一个个都悄悄贴着墙边,避开了这是非之地。 被老夫人找来的男人,也被老太爷的心腹给带了下去,他一脸茫然,只以为是会领了先前说好的银子,便能离开慕府。 然而,在他前脚刚踏出祠堂不久,一声惨痛闷哼便自祠堂外响起。 这一声闷哼,意味着什么,还留在祠堂中的几人,各自都心知肚明。 “老太爷的人,灭口倒是迅速。”慕长歌冷冷一笑,“老太爷既然如此看重慕家颜面,又为何情愿白白饶过了这二人?难道老太爷就不想知道,足不出户的老夫人,究竟是从何处给您戴了这顶绿帽子的么?” “倒也是,如今的慕家,早已不是先祖时的鼎盛之家,倘若除去了这‘野种’,仅剩的也就只一个只懂得花天酒地的庶子。” 慕长歌面色柔和,看似平静的语气,内里的讥讽之意,却令老太爷在瞬间铁青了脸。 她字字句句听来都轻柔无比,然而在这轻柔之中,藏匿着的,却是一根根直挑慕府痛楚的钢针。 “慕家已是日薄西山之势,倘若再将此事捅出,倒时便真的就只剩一蹶不振一条路。将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推上朝臣之位,若圣上知晓,少不得也要降下一个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方一道出,老太爷额角都紧绷了起来。 百安最为重视血脉,若此事当真捅出,倒时候会被发落了的,又岂止只是慕文泽母子,届时,只怕整个慕府,都将毁于一旦! 言于此,那锋芒毕露之色,已毫不遮掩地,浮现在了慕长歌唇畔挑起的一点笑意之中。 “长歌虽感念慕家多年养育之恩,可这欺君之罪一旦降下,少不得要人头落地。如若我能借了太子抑或王爷的势,上书一封兴许便能将功补过,保下我们母女的性命。” “胡言乱语,当真是胡言乱语!”慕文泽怒道,“你若敢,我便打断你的腿!” 慕长歌淡漠挑眉,“父亲大可以试上一试,看看究竟能不能够先断了长歌的一双腿!” 老太爷沉了声,“你究竟要怎样?慕家好歹对你有养育之恩,若只为了一时的不忿” 言语之间,老太爷那浑浊目光,低低扫过了剥皮用的弯刀,又将目光定在了慕长歌身上。 只不过,他这一瞥,却不是在威胁,而是在暗示慕长歌,倘若她愿意退一步,那他也愿意将老夫人做为一个牺牲品,任由她宣泄出胸口的这口恶气! 聪敏如她,怎会看不明白老太爷的深意,然而,慕长歌却敛了那冷峻目光,轻叹一声。 “老太爷您说的极是,有这多年养育之恩,即便不是血亲,这情分上也早已胜过了血亲。老夫人虽待我刻薄,我却始终将她看作自己的祖母,更不愿将其置于死地。只是” 慕长歌侧过身,直直地看向老夫人,“长歌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老夫人您犯下了这样的糊涂。” 老夫人便是在此刻,甩开了柳妈妈的手,那分不清究竟是恨怨交缠还是彻底灰心丧意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了一个极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原来这才是你目的所在,倒也是,你都有本事暗中追查到了苍德,又岂会甘愿功亏一篑?” 暗中追查,苍德?除却早知内情的祁靳之,与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慕文贤,老太爷等人,均都露出了或多或少的疑惑之色。 “老夫人是个明白人。”慕长歌微微一笑。 “你也不必拿我这条命相威胁,我本也是黄土埋身的年纪,既已东窗事发,又怎会在乎那短短几年?” 柳妈妈惨白着脸,意欲抓紧老夫人,却又被其挡开。 长叹一声,老夫人眼底透出的,却是那畅快之色,“你倒是也提醒了我,我已小心苟活了几十年,何不便在此刻道个痛快!” 闻言,慕文泽竟是第一个彻底变了脸的人,眨眼间,便跪在了老夫人眼前,声声泣血。 “母亲——您糊涂啊!这等疯言疯语,母亲说不得啊!” “无用的东西!”老夫人低喝一声,眼底尽是一片失落苍凉,“早知你会长出这样一身软骨头,我又何必为了你隐忍到今日!” 说罢,老夫人冷冷一抬头,“不错,这无用的东西,的确不是慕家血脉。可错不在我!若不是我过门未满三年,你便要因我无子而生休妻另娶之意,我也断然不至寒了心,使了这偷梁换柱之计!” “可就算是养了个野种,你又能如何!?”老夫人冷笑,“现如今,你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你当真是好狠毒的心!” “我狠,也不及你狠!”老夫人嗤笑一声,已然是话里有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服毒自尽,谜团骤生 “若不是你太过看重那些所谓的虚名,又怎会在这么多年,始终选择避而不见,只当是看不出那庶出的儿子才能远胜过这所谓的嫡出?” 老夫人笑声越发阴冷,“慕家为何会呈现出这颓败之相,你怎会不清楚!若当日可以抛却了那些虚伪的念头,培养你的庶子,慕家又怎会落得个像现在这般不上不下的处境!” “倒是可惜了你那小儿子,他明明才是慕家真正的血脉,却要因为你的糊涂,一辈子都在被一个陌生人压在脚下!也难怪他会——” 慕文贤那漠不关心的脸上,突然便变了脸色。 老夫人的话语,也是这是戛然而止,自口中道出的话,仔细听来,更是别有玄机,“报应,这全都是你咎由自取的报应!” “你这妖妇!”老太爷狠咬了牙,“别以为我真就不敢让你死!” “自你清楚文泽非你所出的那一瞬间,你便断然不会再有让我活下去的念头!早晚都是一死,我又何必畏惧!?” 老夫人摇摇头,似是百般慨叹,“这些年,我待你早已没了夫妻情分,可我不得不处心积虑,好让文泽长大成人。如今这些尽数道出,我也终是痛快了一回!” “以往,我最为寒心的便是你这虚伪,可现在,我却要多谢你的虚伪。像你这般虚伪冷血之人,绝不会有那份血性,敢彻底毁了慕家!如今见了,我走也走的安心,不必再挂念文泽这不中用的东西!” 几十年来,最为信任的枕边人,竟做出了最为背叛自己之事。自己最为看重的嫡子,竟是个不折不扣的野种! 一时间,那屈辱愤恨,便搅做了一团,老太爷一手用力按住前胸,踉跄几步,险些晕死过去。 慕文泽更是面如死灰,已瘫软在了地上,冷汗如瀑。 自小他便深知,自己才能根本不及庶出的二弟,如若没有了慕家的倾力支撑,他也断然不会拥有今天的一切。 若他没有了慕家嫡长子这一名头,那他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瞥一眼慕文泽这模样,老夫人眼底失望之情更浓了几分。 “当真是没用!”狠狠啐了一口,老夫人又神色复杂地看向慕长歌,而后一笑,“儿子不中用,倒是有个能让人刮目相看的孙女。” 老夫人一步步走向慕长歌,素玉本能地便要挡在她身前,却见她轻抬起手,示意她不必紧张。 慕长歌正面望着老夫人,便见老夫人抬起手,示意她将手伸过去。 “当年我还在苍德时,也是如你一般的年纪。一晃眼,原来已过了这么多年。” “时至今日,我才有些后悔。先前我总是提防你,如今看来真是大错特错。方才,你不过就是在暗示我,若想活命,便拿你想要的东西来换么?” 老夫人笑了笑,略显浑浊的眼中,难得的浮起了一丝温情。 “你只消记住一点,你虽不是慕家血脉,可也绝不是什么低贱野种!” 慕长歌的手被老夫人捧住,苍老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指尖扫过的地方,便清晰地划过了一道酥痒。 慕长歌眸光微微一凛,暗中一挑,掌心的力度,顿时便又加重了几分。 “若当真有缘,终有一日,你定会找到真正与你血脉相连之人。” 老夫人用力看一眼慕长歌,“日后是福是祸,那都要看你自己的命了。我已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言毕之时,老夫人也松开了慕长歌的手。 就在她退后的一瞬间,那诡秘笑意便浮在了老夫人的眼角眉梢。 下一刻,乌黑的血,猝然之间便自老夫人的七窍喷涌而出—— “老夫人——!”柳妈妈惨呼一声,大哭上前,“您糊涂呀老夫人!” 慕文泽也猛然起身,本想去找大夫,却又在看见老太爷的一瞬间改了主意,铁青着脸,僵立在原地。 “善待柳妈妈”倒在血泊中的老夫人,艰难地看向慕长歌,手掌吃力地的抓向了她。 “老夫人!老夫人啊——”柳妈妈悲痛欲绝,“大夫,快请大夫啊!快去啊!” 然而,无论柳妈妈的呼喊再如何悲怆,还留在祠堂中的人,谁都没有挪动一步。 慕长歌上前一步,蹲下身,面色凝重,看似是在查探老夫人的状况,然而她双唇瓮动之间,所发出的声响,就只有老夫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我想要的既已得到,便断不会再难为柳妈妈。” 强撑着身子,得了慕长歌这句承诺,老夫人方才眼皮一松,长长吐出一口气,彻底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慕长歌眼底神色,也浮起了一丝复杂思绪,掌心被老夫人划过的地方,那刺痒的感觉还清晰无比。 方才,老夫人攥着她的手,看上去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动作,可她藏在慕长歌掌心下的手,却是在认认真真,重复地画着同一个图样。 那是老夫人想要暗示她明白的,十有八九,是同她真正的身世有关。 只是慕长歌沉了沉眉心,她原以为,那是老夫人的妥协,是为了自保。谁曾想,她竟然会用它,来换了柳妈妈的安危。 “小姐”碧珠匆忙上前,带几分不安,示意慕长歌快些闪身到身后。 老夫人彻底咽了气,慕家的人,有大半都在这里,却无一人因此而伤心落泪。 慕文泽身子抖了半晌,最终还是保住了那体面端庄,同老太爷颤声道:“父亲,如今应当如何” 话音未落,慕长歌眼角便倏然挂上了一抹再清晰不过的鄙夷。 这一声父亲,无疑是慕文泽的试探,也是在告知了老太爷自己的选择。 “母亲这症状,颇像是染了急病暴毙而亡,若不处置好,只怕是要一个个传染下去,恐会伤及无辜啊” 慕文泽悄声说着,眼神却分明是在暗示老太爷,看向了慕长歌等人。 现如今的慕家,除了他,毫无可用之人,老太爷若想保全慕家,就必得忍辱保全了他! 但只有这还远远不够,旁人若是留着倒也罢了,慕长歌却断然不像是那安稳之人,若不能将其灭口,终究算不得安稳! 慕长歌冷笑一声,凛冽目光,裹挟着寒气,利刃般划过了慕文泽,不带分毫避讳,厉声呵道:“虎毒尚且不食子!父亲如今,可是想要将长歌灭口!?” “若你当真有此想法,不妨一试,但真要到了那日,父亲可切莫要怪罪长歌不念往日父女恩情!” 慕文泽的确是存了杀心,然而却不知怎的,面对眼前的慕长歌,竟控制不住地滋生了三分畏惧,一时间张口结舌,连如何应对都不知晓了。 冷笑一声,慕长歌转眼看向老太爷,“此事到底要如何处置,但凭老太爷做主。长歌自当不躲不避,静候老太爷发落。” 言毕,慕长歌便给了素玉一个眼神,素玉心领神会,立刻便同宋姨娘一起,将江姨娘搀扶了起来,随着慕长歌,离开了祠堂。 这一路上,慕长歌都不曾开口,待到回了千翠院,祁靳之正要道别之时,慕长歌忽然开口道:“王爷倘若没什么要紧事,可否小坐片刻?” “佳人邀约,岂有拒绝之理。”祁靳之笑笑,紧随慕长歌一道,进入了房间当中。 江姨娘已被送回了自己的住处,宋姨娘也去了陪同她一起,再将其他的下人打发出去,便只剩下了主仆四人。 “长歌有一事想要问过王爷,只是不知,王爷能否应答。” 坐下来,慕长歌便开门见山道。 略一思忖,祁靳之道:“若本王知晓,定当一一告知于你,若本王着实有难处,不能开口,也绝不欺骗你。” 慕长歌莞尔一笑,“有王爷这句话,长歌便安心了。碧珠,去取笔墨纸砚来。” 应了声,碧珠转头便将那些东西取了来,将纸张铺平在桌面上,细细研好墨,便安静站到了一旁。 提了笔,蘸饱墨汁,慕长歌沉思了片刻,才在纸上缓缓画出了一个并不算复杂的图样。 “这是今日老夫人避开他人,悄悄画在我掌心的图样,不知王爷认不认得,这是何意?” “待本王瞧上一瞧。”祁靳之取了那纸张,仔细端详了片刻,疑惑反问道,“这是什么?” 被慕长歌描摹出的这东西,实在是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那是一条蜿蜒迂回的线,若非要说有何不同,应当就只有在某几处,不规则的串了几个圈。 “你确定没有记错么?”祁靳之狐疑道。 “绝不会错,这的的确确,就是老夫人画在我掌心的。”慕长歌道,她记得丝毫不错,这图样,老夫人在她掌心反复描画了多次,她怎可能会记错? 拿着图样,祁靳之左看右看,始终是百思不得其解,“若真是老夫人留给你的,那必定有其非同一般的含义。可这东西看上去,既不是字,也不像是图腾纹样,这到底会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四皇子前来 “兴许柳妈妈会知情。”碧珠道,“柳妈妈跟随了老夫人这么多年,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多少都会了解一些才是。” 碧珠话音刚落,便见素玉进了门,叹息一声,“怕是来不及了。” “怎的就来不及了?”慕长歌蹙眉,心底却已经隐隐猜测到了什么。 “方才奴婢送江姨娘回来的路上,就听到府里的下人在传,自我们走后,柳妈妈便跳了府里的荷花池,救上来时,人已经没气了。” 慕长歌轻叹一声,这柳妈妈倒是个性子刚烈的,主子走了,自己也不愿独活。又或者柳妈妈是怕自己守不住主子的秘密,这才索性一跳,将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一并带到了黄土里。 如今老夫人服毒自尽,柳妈妈也了结了自己,慕长歌手中虽有老夫人留下的暗示,却仍旧一头雾水,寻不到任何方向。 入夜,白天还很是晴朗的百安,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空气中尽是一片湿润的泥土气息。 卧房内,只有一盏油灯亮着微弱的暗光,慕长歌立在窗测,窗外春雨淋漓,雨丝轻飘飘落在发梢,凝成了一点一点的细小水珠。 窗外的矮竹下,一株笋芽悄悄破土而出,细嫩模样,十足像极了慕长歌搭在窗沿的指尖。 一阵潮湿的风卷过,碧珠睡眼惺忪爬了起来,便见到了慕长歌目光悠远,斜倚窗侧的模样。 匆匆忙忙取了薄披风,碧珠小心为其披上。 想得出神的慕长歌,待到披风落在身上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微带了歉意,“惊醒你了?” “奴婢没什么要紧,小姐别着凉了就好。虽说是一场春雨一场暖,夜里到底还是寒凉。”碧珠细心帮她扯平披风,才道,“小姐鲜少彻夜不眠,可是有什么心事?” 掩上窗户,慕长歌坐下,灯影映照在那双似无波古井般的眼眸之中,闪闪烁烁。 “老夫人一事,我始终有些想不明白。”慕长歌沉声道,“老夫人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日在祠堂,老夫人用来自尽的,乃是一味极烈性也极罕见的毒药。 当时见老夫人七窍流血,素玉神态之间便有些错愕。待回到千翠院后,素玉才说道,老夫人藏在身上的毒药,在百安从未见过,这毒药太过罕见,即便是在苍德,也不见得什么人都能弄来。 除此之外,听老夫人那引以为傲的语气,慕长歌可以断定,与老夫人私通之人,必定不是什么寻常的身份。 只是倘若那人,是苍德极有身份之人,那为何祁靳之命人去搜寻,却又遍寻不到? 老夫人又为何不肯直接说明?至于那句是福是祸,日后都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每每念及此,慕长歌心头便总觉得这话语之中,暗示了什么。 无数个谜团,都随着老夫人之死,接连出现,然而所有一切谜团所指向的,却是已经踏上了黄泉路的老夫人。 碧珠无奈地扁扁嘴,“这些都太过复杂,奴婢不及小姐聪明,一时也想不到这些。奴婢倒是担心,府里的两位老爷,会不会对小姐不利。” 慕长歌秀眉轻舒,从容如常,“该来的总会来,倒也不必惴惴不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同那二人相较,倒是那闷声不响的,才最应当提防。” “小姐是说三小姐?” 慕长歌点点头,在这府里,最想能够要得了她这条命的,必然是慕宝筝。 “事出反常即为妖,宝筝如此恨我入骨,依她往常的性子,必然会借机不遗余力害我。”慕长歌缓缓道,“但今天,她可曾露过一面?” 碧珠方才恍然大悟,“小姐说的是,今日,果真不曾见三小姐露面!” 慕宝筝不露面,也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她当真转了性子,要么,则是她心机见深,懂得暂避锋芒,暗暗养精蓄锐。 曾在她手上死过一回,慕长歌比谁都要了解慕宝筝的嫉恨究竟有多深,放下二字,绝不会出现在她的意识里。 慕长歌端起温热茶盏,轻轻啜饮一口,微眯的眼眸内,透出了浅浅幽寒冷光,“今后的日子,恐怕要越发谨慎了。” 碧珠心头跳了跳,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静默陪同在一侧。 这一晚,千翠院的灯光亮到了深夜,而慕宝筝所在之处,却是彻夜灯火通明。 裹着厚厚的大氅,慕宝筝却还是觉得寒气自脚下阵阵袭来。 地上散乱地的滚了一地的废纸,每写几行,便又被撕扯丢出。 待到天快亮的时候,终于,一封写了密密麻麻字迹的信,完好的出现在了桌上。 “备好的信鸽呢?” 候了一夜的雁儿,连忙挪动着酸麻双腿,将信鸽取了过来。 慕宝筝面无表情地将信封好,摸了摸鸽子的翅膀,走到院中用力一扬,鸽子便扑扇着翅膀,迅速飞远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是老夫人与人私通所生,以往在府中,凭借了这唯一嫡出小姐的身份,即便没有了母亲,她也能压得过慕长歌三分。 可如今慕宝筝下意识咬住了唇角,身体里寒意丛生。 如今在府里她已没了庇护,那小贱人身旁又有苍王相助,不止这些,就连二房的人,似乎也与她走的很近,昨日的老太爷,不也正是二夫人请去的么! 若继续这样下去,她何时才能从那贱人身上讨回母亲的血债!?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雁儿。”慕宝筝冷冷吩咐道,“收拾好我的衣物。” “老夫人刚才去世,小姐是要去哪儿?” “让你做你便做,无需多嘴饶舌!” 遭了斥责,雁儿不敢再多问,忙转身回了房间。 老夫人的去世,被慕家以急病猝死作为了对外的理由,原本应当在家中停留足足七日的灵柩,也只短暂停了一日,便要赶着下葬。 只不过这次的丧事,前来奔丧的人,谁也没能见得到老夫人的遗容,也被慕文泽以唯恐过了病气为由,给草草解释了过去。 因着以往与慕府的交情,苏既白很早就到了慕府,拜祭过亡者,才悄悄去到了慕长歌与祁靳之处。 “殿下托我传个话,说是来的会晚一些。”苏既白道,“殿下说,还请二小姐不要怪罪。” 慕长歌缓声道:“太子殿下有这心意便已经足够,人到不到,并不打紧。” “别看太子殿下平日散漫,却极重视与长歌你的情分,你说不打紧,他也必定要来。” 说完这,苏既白又压低了些嗓音,“府上老夫人,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会走的这样突然?” “说来话长,此处不宜细说。”慕长歌远远地同前来祭奠的远亲躬身行了一礼,声音极轻。 苏既白一愣,那错愕神情自脸上一闪即逝,随即便缄口不言此事,只同慕长歌闲闲道着其他。 他们几人在这处低声交谈,身侧来来去去之人虽多,却极少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只因慕宝筝那恸哭着实太过凄凉悲怆。 祁靳之转了转手中折扇,敲了敲额角,颇有些头痛,“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府上三小姐如此中气十足,着实让本王刮目相看。” 苏既白正欲开口提醒,慕长歌便已斜斜横了过去一眼,未曾开口,祁靳之就已悄悄做了个噤声手势,紧闭了薄唇,只那一双魅惑狐目,却始终停在她的身上。 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收了回来,苏既白带几分自嘲地笑了笑,刻意让自己将视线挪向别处,碰巧就看到了刚好走进来的人。 苏既白咦了一声,“祁兄,长歌,来的那人,是不是四皇子?” 顺着苏既白的视线看过去,慕长歌一眼便认了出来,那人正是当今的四皇子,厉淑妃之子,苏易斌。 像慕家这样的丧事,除却关系非同寻常之人,皇子是不必刻意前来的,这样也是为了刻意避嫌。 厉府同慕府乃是姻亲,四皇子苏易斌前来吊唁,于情于理倒也说得过去,只是 慕长歌视线暗暗打量着苏易斌,在她记忆中,这位四皇子,自小便是从不把慕府看在眼中的。 明明看不起慕府,却又主动来到了慕府吊唁,他这次前来,究竟是只为吊唁,还是别有所图? 见苏易斌前来,老太爷颤颤巍巍迎上前去,将丧妻之痛伪装了个滴水不漏。 而苏易斌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老太爷身上,待到礼数做足,便三两步到了灵柩旁,“宝筝表妹?” 这一声称呼,当真是道不尽的亲昵与心疼,慕长歌心念一动,顿时便意识到了什么。 痛哭不止的慕宝筝,这才察觉到身侧已多了一人,抬起脸来,那张原本便无辜至极的一张脸,如今更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四殿下” 这分外无助的一句,顿时便令苏易斌将那心疼尽数写到了脸上。 “你们这些下人是怎么当差的!?”苏易斌猛然沉下脸,冲着雁儿便冷冷呵斥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厉府发难 “宝筝的身子本就弱,若是哭坏了可怎么好?你们便是这样伺候小姐的么!?” 苏易斌探手便去搀扶慕宝筝,“宝筝表妹,人死不能复生,你若伤心过度,哭坏了身子,姨母在天之灵又岂能安心?” “四殿下,不怪雁儿他们,是我是我忍不住这伤心”说着,慕宝筝的眼泪又成串滚落,含泪双眸分外惹人怜惜。 “母亲去了,老夫人便是宝筝的依靠谁曾想,老夫人竟舍得就这样丢下了我!一想到这,宝筝这心里便着实惶恐的很” 苏易斌听了,面色越发凝重,“这是什么话,难道姨母同老夫人去了,你便没有依靠了么!?谁若这样想,我便第一个不允!” 这满满当当的疼惜,在场之人,无不听的真真切切。 只是,在苏易斌这情真意切过后,慕宝筝却并无回应他的打算,仍旧一个人低头啜泣。 这些日子慕宝筝清瘦了不少,苏易斌望着她,片刻都不曾犹豫,便同慕文泽开口道:“姨丈,宝筝表妹身子太弱,若一直这样伤心下去,恐怕会伤身。” “这段日子,为免她触景伤情,不如暂且先让宝筝表妹,去舅舅家中暂住些日子,待到身体养好了些,再让她回来,姨丈认为如何?” 姨丈二字称呼的还算亲切,然而苏易斌的神情,却分明是带着一丝狂妄的。 现如今慕文泽自保都难,若能借助慕宝筝再与厉府攀附上关系,多多少少也是一层保护,自不会拒绝。 “既然姨丈已同意了,那等到老夫人下葬之后,我即刻便将宝筝送去舅舅家中。” 说罢,苏易斌转眼看向慕宝筝,语气已然柔和了许多,“宝筝表妹,你可赞成?” 慕宝筝娇娇柔柔抓了帕子,点了点眼角泪珠,强忍着啜泣,哽咽道:“四殿下如此关怀宝筝,宝筝当真是无以为报了!” “一家人何须如此生疏。”苏易斌道,“你切莫再伤心了。” 又柔声安抚了慕宝筝几句,苏易斌方才去了别处。 转身时,不知还是无意,苏易斌的视线准确地望向了慕长歌。 那一眼看似平和,内里闪过的一抹阴鸷寒光,却未曾躲得过慕长歌的眼睛。 慕长歌若无其事侧过身,心思却暗暗沉了一沉。 苏易斌的那一眼,掩藏了敌意无数。 看来今日,苏易斌的出现,果真不是意外使然 轻轻拈去落在袖口的一片树叶,慕长歌唇角轻轻一挑,再抬眸时,又恢复了那再寻常不过的神态。 就在此时,一身素服的二夫人远远走了过来,冲慕长歌招招手,“长歌,你且来一下。” “我去去就来。”冲苏既白二人点头致意过后,慕长歌便随着二夫人去了。 丧事办的仓促,府里的下人也来不及准备,好些事都有些乱糟糟,幸而二夫人安排妥帖,才不至于出现了那手忙脚乱的场景。 “江姨娘如今还下不了床,宋姨娘得守着她,孙姨娘又是个不管事的,我也只得找你来帮衬一把了。” “二婶客气了,二婶帮了我那样大的忙,如今长歌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慕长歌抄起眼前的册子,同二夫人柔和一笑,“只不过” “这些东西,对二婶来说,应当没有那么难办,二婶专程找我来,想必也不只是为了这些吧。” 二夫人蹙眉,又带些无奈地笑了笑,“你倒是清楚。” 探头向四周望了望,二夫人压低嗓音,“四皇子今日会来,必定同宝筝脱不了干系。她这一去厉府,若厉府当真留下了她,个中意味,便再明显不过,你需得当心。” “多谢二婶提点,长歌不会疏忽大意。” 二夫人手上动作顿了顿,一抹犹豫,挣扎着擦过了她的眼底,末了,还是被那一抹坚定所取代。 “外敌要防,家贼,也不可不妨。” 慕长歌目光微微一凝,带了三分探寻,望向了二夫人,“二婶的意思是” “这些年,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大夫人当家,都不曾对我们二房有过任何偏袒。” “二房的人,每个人都是只有月例的那些零星银两。平日里添置个胭脂水粉,裁剪两件衣裳倒是足够,但却绝对供养不起你那二叔的花天酒地。” 二夫人脸上浮起一丝讥讽,“这府里看上去光鲜,真要深究起来,只怕没有几个人是干净的。” 慕长歌微微侧过眸,浓密羽睫,在下眼睑处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望着二夫人,慕长歌忽然笑了笑,平缓语气极随意,如水微凉的目光,却像是能够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二叔的把柄明明就在你手上,为何你能够让自己委屈了这么多年?” 笑意渐渐自二夫人脸上消失,她望着慕长歌,一字一句,“因为我待他仍有情。” 情之一字,到底是最难思量。 慕长歌轻叹一声,现如今的二夫人,与曾经那执迷不悟的她又是何其相似 当天,慕宝筝便乘坐了苏易斌的马车,一路去到了厉府,只在当晚差人回厉府报了个平安,便再也没了消息。 时光匆匆,很快,老夫人的头七便过了。 依照百安的习俗,在死者头七过后,必得命人一一带了做成桃子形状的点心,送去给那些个曾经来祭拜过的人家。 厉府当日也差了人前来拜祭,这回礼自然也要送去厉府一份。 谁曾想,送谢礼去厉府的丫鬟,竟是红着眼圈,战战兢兢回到的慕府。 那丫鬟回来时,二夫人正命人沏了茶,同慕长歌面对面坐了闲话家常。如今老夫人一走,慕家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便尽数归了二夫人管。 “夫人,二小姐,奴婢没能把谢礼送出去!” 丫鬟进了门,那眼泪顿时便蓄了满眶,手里提着的那精致食盒,都不知该放去哪里。 “什么叫做没能把谢礼送出去?”二夫人不解道。 “奴婢送去了,可他们厉府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奴婢给赶了出来!”丫鬟忍着眼泪,道。 慕长歌视线略一转,“为何把你赶了出来,总不见得没个理由才是。” “他们,他们说是慕府让奴婢去,分明是看不起他们,不把厉府放在眼里!” 慕长歌同二夫人对视一眼,丫鬟的哭诉还在继续,“奴婢也不知,这怎么就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可从来也没有哪个规矩,是让少爷小姐非去不可的呀!” “好了,这事说到底也怨不得你,你先下去吧,点心放在这便是。” 瞟一眼慕长歌的脸色,二夫人同那丫鬟开口道了两句,便将她打发了下去。 丫鬟一走,慕长歌便轻笑一声,“二婶先前的提点,还真是再准确不过。厉府这一回,定是要故意给慕家施压,好让我不得不去。” “你不能去。”二夫人一口回绝,“这分明是来者不善,你若去了,一旦有个万一,又当如何是好?” 慕长歌摇了摇头,“难道二婶以为,我躲得过这一时,便能躲得过一世吗?” 二夫人顿时语塞,慕长歌所言,半点都不假。 如今不只是厉府对她虎视眈眈,慕家的老太爷同慕文泽,更是对她分外忌惮。慕长歌如今腹背受敌,只靠躲,又能躲得过几时? “可你这样去,我终究不能放心。”二夫人叹一声,“不如能躲一时便躲一时。” “不必了。”慕长歌手中茶盏轻轻落下,在桌上发出了分外清脆的一声,“厉府也不见得是什么龙潭虎穴,即便是,我也不怕去闯上一闯。” “碧珠。”侧了视线,慕长歌道,“再让厨房去预备一份点心。明日一早,咱们再去一趟厉府。” “是,小姐。”碧珠快步出了房间。 次日,清晨。 点心一早便送来了千翠院,慕长歌带了素玉碧珠二人,即刻便出了门。 谁也不曾想,刚踏出千翠院的院门,便迎面撞上了祁靳之。 “王爷来的不巧,长歌正有事要外出。” “本王就是要同你一起去的。”祁靳之道。 慕长歌没有开口,扫一眼素玉,素玉连连摇头,“小姐可别冤枉了奴婢,这次可当真不是奴婢说的,昨儿那件事,早就在咱们府里传遍了。” 慕长歌哑然失笑,“你这么心虚做什么,我哪有要指责你的意思,我不过是想告诉王爷,有你同我一起,区区一个厉府有什么好怕?” 祁靳之分外坦然地继续开口,“那再多一个本王,岂不是更加稳妥?” 见慕长歌又要拒绝,祁靳之面色很是微妙的沉了一沉,故作了那狐疑模样,几乎要贴到了她的脸上。 “二小姐何时与本王如此生疏了起来?难不成在二小姐心里,本王始终都只是一个外人?” “王爷误会了,长歌哪里是将王爷看做了外人,长歌只是”慕长歌眉间浮起一抹无奈,“我也只是不愿让王爷平白树敌罢了。” “树敌?”祁靳之轻蔑一笑,“区区厉府,还不配与本王为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借刀杀人 “王爷怎知厉府不配?”慕长歌轻叹一声,“王爷的心意,长歌领了便是,只是除非到了紧要关头,长歌实在不愿轻易便劳烦王爷。” 慕长歌的顾忌也不是没有道理,祁靳之即便再如何有着手眼通天的本事,此处也终究是百安,并非苍德。 倘若祁靳之轻易便树敌太多,到时只怕 碧珠最能了解慕长歌的心思,当即也劝道:“小姐说的是,王爷可切莫要误会了小姐的心意才是。” “当真不必本王同你一起?”祁靳之沉了眉。 “若长歌有求,自然会去找王爷的。” “罢了罢了,你这个性子,到底是游说不过。”祁靳之叹一声,晃着折扇,“如今春光大好,本王去找太子赏花去。” 慕长歌笑着同祁靳之虚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待她走过转角,那一副慵懒模样的祁靳之便顿住了步子。 “暗中跟着长歌。” 墨竹不解,“主子,二小姐身边不是有素玉陪着么。” “让你去便去,何时这样多事了起来。”祁靳之眉心一沉,慕宝筝心心念念着的,便是将慕长歌置于死地,现如今她借着四皇子,去到了厉府,慕长歌前去只怕凶多吉少。 见他神色凝重,墨竹便不再多言,应过一声,便闪身不见了人影。 马车前行了不多会儿,便到了厉府。谁知要入门前,那门房竟指了素玉,将她拦了下来。 “这也是我的丫鬟,为何就不能进了?”慕长歌和和气气地问道。 门房的人作了个揖,“表小姐,当真是对不住,近日我们姨奶奶身子越发不好了,最是怕人多吵嚷。这规矩,是我们老太傅给定的,外人来,至多只准带一个下人。” “小的也只是个给人当奴才的,自然是主子吩咐什么,小的便只能照做,还请二小姐也体恤一下小人,别让小的难做。” “那为何她不能进,我便能进?”碧珠面上一沉,颇有几分咄咄逼人。 素玉会功夫,她却不会,指明了只许她进,不许碧珠进,这个中缘由,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深思! “这是碧珠姑娘吧。”门房道,“表小姐带着二位姑娘来这儿也不是第一次了,小人怎会记不得,碧珠姑娘是要比素玉姑娘安静些的。” 看来今日当真是早有准备,一切都布置个明明白白,只等她来自投罗网了。见碧珠还要争执,慕长歌瞟向她一眼,“既是规矩,那便没办法了。碧珠,我们先进去吧。” 颇有几分不忿地瞪一眼门房,碧珠很是不悦地随着慕长歌进了厉府。 就在她们主仆三人到达厉府门前的时候,便已经有那早早盯着的人,一溜烟地回去了报信。 在厉府当中,厉远帆的书房最为雅致,推开窗户,便是一片碧绿菡萏。 斜倚着窗口,厉若仪正嬉笑着,拿了钩子去钩那刚刚冒出的花骨朵。慕宝筝则同厉子言二人,与厉远帆面对面坐了,神色各异。 “不过是区区一个慕长歌,怎就能挡了四殿下的路。”厉子言嗤之以鼻,道,“你们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可别小看了那贱人。”慕宝筝沉了声,“那贱人诡计多端,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够轻易应对的。” 厉远帆附和道:“我也这样认为,旁的不说,若她当真无用,太子又怎么会同她走的如此之近?连那贴身的令牌都给了她,如若不是亲信,怎会得了太子这样的信任?” “不过一个令牌而已!”厉子言不屑,“花费这样大的心思,便只为了对付一个不必如此慎重的低贱女子,当真无趣的很!” 厉远帆早已习惯了这胞弟的执拗,当即便只是无奈笑了笑,也不打算再花费心思去说服他什么。 厉远帆不开口,慕宝筝也不做声了,只是她那眼底,却像是在暗暗思量着什么。 暗中打量一眼厉子言,慕宝筝莞尔一笑,“子言表弟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若是让旁人听了,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你是在袒护着那个贱人呢。” “那个贱人?”厉子言面色重重一沉,音调突然拔高,将那正在打捞荷花的厉若仪吓了一跳,“我袒护她做什么,那般嚣张的贱人,早就该死!我不过是觉得,要耗费了这样大的心思,去对付一个小贱人,太过看得起她罢了!” 说罢,厉子言又狠狠瞪了一眼慕宝筝,“同你们这些人在一处,果真是无趣至极!你们只管商议你们的大计,我可没那个闲心思奉陪了!” 自窗口收回了身子,厉若仪一脸的摸不着头脑,瞥一眼厉子言夺门而出的身影,茫然道:“他这又是怎么了,哪里就突然来了这样大的脾气?” “三弟的脾气,不是一贯就这个样子么,你又何必在意。”厉远帆漫不经心道。 “二表哥说的是,若仪你不必害怕。” 温柔地的劝慰了几句厉若仪,慕宝筝脸上笑意温柔,眼底却悄然划过一抹阴冷 就在厉子言夺门而出之时,厉府的丫鬟也已经引着慕长歌二人入了内宅。 “昨儿并非我们有意要难为你们。”丫鬟面带歉疚,悄声道,“实在是我们姨奶奶病的重,脾气便急了些,恰好撞见了贵府下人前来,着实不是要有意难为表小姐。” “不打紧,姨奶奶毕竟年纪大了,身子有些不爽利也是常事。”慕长歌宽厚地笑笑,“不知府上姨奶奶患的什么病症,怎的说病就病倒了?” “可不是么,前些日子还好的很,说病便病了,至于这病症奴婢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前些日子,姨奶奶便一病不起了。” 丫鬟边说着,边引着慕长歌转过拐角,话音未落,便见一身影忽的冲了出来,丫鬟一个猝不及防,便被装了个满怀,险些跌倒在地。 待看清来人是谁,丫鬟面露惶恐,急急道:“奴婢无意冲撞三少爷,求三少爷原谅!” “不长眼睛么!”厉子言阴沉瞪了丫鬟一眼,却猛然看见了慕长歌,训斥丫鬟的话,顿时便卡在了喉底,“是你!?” “才几日不见,怎么子言表弟便不认得我了么?”慕长歌不急不慢道。 如今入了春,各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模样,着了一袭嫩黄的慕长歌,在这遍地苍翠之中,格外轻盈妖娇。 嫩黄颜色柔软清丽,却偏偏在厉子言的眼底掷入了一团火星,火星燃过之处,尽剩一片阴翳。 “如此低贱之人,自然不值得我记住!”厉子言漠然道,脸上又徒然升腾起一片愠怒,“低贱之人便该待在低贱之处,厉府可不欢迎你这种人!” 厉子言一开口,那丫鬟脸上便渗出了一片冷汗。 慕长歌略一沉吟,只安然一笑,“厉府欢不欢迎,是你们厉府的事,这回礼送不送,是我们慕家的礼仪,厉府如何与我无关,我只要不失了慕家的礼仪便好。” “不失礼仪?”厉子言嗤笑一声,眼底尽是一片鄙夷,“那你这又是在做什么?依着规矩,这谢礼难道不应当先送去给太傅他们,你冒冒失失便拿着进来了内院,还道是什么不失礼仪!” 这话已是无力至极,岂料慕长歌脸上竟连半分不悦都不曾浮现,仍是那幅不温不火的模样,“府上姨奶奶病重,先给了她也无妨。” “到底是姨奶奶要紧还是太傅要紧?这你莫非都想不通么!?” “这些,着实与我无关,我只将这些东西送去该送之处便好。” 慕长歌声音轻飘飘落了地,厉子言的脸色也在这瞬间阴沉到了极点,怒而拂袖,“蠢笨至极的东西!” 怒冲冲扔下这一句,厉子言便冷着脸,大步走远,路上遇到了一丛探出的花枝,可怜那蓓蕾都还是嫩绿的颜色,便被厉子言狠狠一把扯下,泄愤似的丢入了一滩烂泥中。 这一幕,尽数被身后的人看在眼中,丫鬟的冷汗冒了又冒,试探着开口道:“表小姐勿怪,三少爷他性子向来都是这般” 慕长歌淡然笑了笑,神色如常,“你无需担心,子言表弟不过是孩子似的心性,我自不会同他计较。” 闻言,丫鬟那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忙引着慕长歌继续前去。 片刻后,那丛残了的花枝下,阴沉着脸的厉子言,又赌气似的劈手一抓,这次更是径直扯下了一道枝干。 随着厉子言在一处的下人,见状均是大气都不敢出,只敢缩了视线,战战兢兢守在一旁。 “蠢货!死了倒也好!”恨恨道出这样一句,厉子言还嫌不够解气一般,直到将那棵树给打了个几乎片叶不存,方才停了手,冲着随从的下人冷喝道,“走,跟我回去。” 下人如获大赦,一声不吭,极顺从地的随着怒气冲冲的厉子言而去。 片刻过后,慕长歌便到了厉府一处院落前。 “表小姐,这便是我们姨奶奶所住的地方了。” 丫鬟声音未落,慕宝筝便已从旁拐了出来,冲着慕长歌分外温柔地笑了一笑,“真巧,竟能在此处遇到了二姐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蛇蝎心肠,原形毕露 “三妹妹。”慕长歌眸光略略一沉,随即也笑吟吟地靠近了过去,“才几日不见三妹妹,三妹妹的气色,倒的确比在家中时好得多了。” “宝筝心里总忍不住惦念老夫人,心头常怀悲戚,气色又怎会好?”慕宝筝冲那丫鬟一摆手,丫鬟立刻便自觉退去了一旁。 慕宝筝亲昵挽住了慕长歌的手臂,柔声道:“说来这也是我的福气,虽没了老夫人,却还有姨奶奶疼惜。” 这位患了病的姨奶奶,便是厉太傅以往最为疼爱的一个姨娘,自入府时便极亲切温婉,很得府内众人敬重。只可惜是个多病的娇弱身子,年轻时候便病症不断,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子嗣。 “姨奶奶向来都最是疼惜晚辈,像二姐姐这样好的,姨奶奶见了必定更加欢喜,说不准一高兴,那病也就好了。” 说这,慕宝筝已挽着慕长歌手臂,进了姨奶奶房中。 略有些昏暗的卧房中,慕长歌踏进去,不得不先花了些功夫,才适应了那昏暗幽光。 只见那卧房的床上,有一老妪正躺在其上,头发花白,靠近了些看,慕长歌只觉有些意外。 无论是昨儿被赶回去的慕家下人,还是方才的厉府丫鬟,人人说的都是姨奶奶病重,听来像是随时都会撒手人寰一般。 可如今真正见了,这位姨奶奶却半点都不像是传言中那般奄奄一息,面上虽也有几分病容,却并不严重。见了她们二人进来,也并未表现的多焦躁,而是一脸的柔和,极亲切地招呼她们两个坐去身边。 “姨奶奶,二姐姐专程看您来了。”慕宝筝的嗓音,甜美到几乎要沁出蜜糖一般,贴着姨奶奶坐了,很是亲近的模样。 慕长歌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长歌见过姨奶奶。” “这就是慕家的表小姐?”姨奶奶眯着有些昏花的眼睛,仔仔细细看了,慨叹一声,“怪不得连下人都在说,这个表小姐长得是天仙模样,以往我还不信,如今见了才知道,竟然还真有长得这样标致的人。” “来,长歌,靠姨奶奶近些坐。”姨奶奶将她拉近了,又是一番端详,啧啧称赞,“好看,这模样,真是好看,将百安挨个挑个遍,恐怕也找不出这样好看的小姐。” 说到着,姨奶奶叹息一声,百般感慨,“我这辈子,福薄,一辈子都没能有个一儿半女,最期盼的,便是能生养个好看的小丫头,可惜呀” 晃了晃她的手,慕宝筝嗔怪道:“姨奶奶可是觉得宝筝不好么?有宝筝陪着您,怎的还要说这些凄凉话。” “是了,是了,不该说的。”姨奶奶很是受用慕宝筝的娇嗔,笑的合不拢嘴,又同慕长歌道,“这丫头说的倒是一点不假,这些日子我病了,也多亏有了宝筝这丫头陪着,否则呀,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去了,只怕也不会有人知道。” “姨奶奶怎的又说这些话,也不怕让二姐姐听了笑话!” 慕宝筝撒娇地一甩手,“宝筝先去看看姨奶奶的药好了没,先让二姐姐陪一陪您。” 自进来起,一股浓重的药味便弥漫在房间里,久久不能散去,顺着慕宝筝所去的方向,慕长歌向小厨房内探了一眼,便见到了那红泥火炉上,正飘散着浓浓药香的罐子。 “这些日子,当真是多亏了宝筝。”姨奶奶道,言语之间,不免有些絮叨,“人老珠黄以后,这当姨奶奶的,便就不算什么了,若不是有宝筝日日来帮我端茶送药,这府里还有几个下人,会将我看在眼里。” 慕长歌敛了眸光,轻轻一笑,附和道:“三妹妹她向来细心。若姨奶奶不避讳,可否允长歌问上一问,姨奶奶这病,是怎么染上的?” “病的蹊跷,好端端的,突然就不中用地病倒了。”姨奶奶又叹了一身,“说是蹊跷,其实也是寻常,人上了年纪,指不定哪天,不就这样了么。” 看来,平日里鲜少有人来探望她,如今得了个慕长歌,姨奶奶这话便总也的停不下来,昏暗房间内,她那絮絮叨叨的声音,听起来也分外的昏沉沉。 “兴许,当真是阎王爷在传了,这回这病,就连大夫也瞧不出个所以然,药汤稀里糊涂灌下了不少,竟也稀里糊涂好了起来。” “姨奶奶一看便知道不是命薄之人,小病小痛,怎也不至于要了什么命。”慕长歌柔声道。 正说话间,外面的风无端大了起来,虽是春风,却也一样寒凉。 慕长歌起身去掩上窗户,抚了抚身上的薄薄春衫,“这会儿就有些凉了,待会儿只怕更冷,我的薄披风忘在了马车里,碧珠,你去帮我取来吧。” “小姐要取披风?”碧珠一个愣怔,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瞧你这记性,我的薄披风,不就是你在收着的么。快些帮我取来,可别迟了,受了春寒,一准是要病的。”慕长歌深深看一眼碧珠的眼睛,再三叮嘱道:“快些去吧,明白了么。” 碧珠眨了眨眼睛,恍然道:“幸亏有小姐提醒,奴婢这记性,险些要忘了!小姐在此等候奴婢,奴婢去去就来。” 说完,碧珠便快步出了房间,直奔厉府大门外而去。 过了约莫片刻光景,笑吟吟的慕宝筝便端着一碗药进了房里,“姨奶奶,药煲好了,先放上一放,凉了才好入口。” “好,好,这些天都是你在煎药,听你的就是。”姨奶奶笑道。 扫一眼那汤药,慕长歌忽然开口道:“我先前似乎听闻过,给上了年纪的人服药,还是刚煲好的效力好些,放的时候太久,难免不会影响了药效。” “当真么?”慕宝筝惊讶道,随即便道,“还是二姐姐博览群书,知之甚广,若是这样的话,那” “不如这回就由我替你一替,待我吹冷了,在喂给姨奶奶,也是一样的。”慕长歌说着,已探出了手去。 她这一举动,反倒令慕宝筝愣了一愣。 “怎么,三妹妹总不至于信不过我吧。”慕长歌笑道。 “怎么会,宝筝自小最信任的便是二姐姐,又怎会有信不过一说?”藏好眼底那一抹深深疑心,慕宝筝故作无辜道,“宝筝只是心疼二姐姐问,唯恐这药烫伤了二姐姐的手罢了。不过,方才我不小心,烫伤了自己的手,看来这次还真就不得不劳烦二姐姐了。” 假惺惺地笑了,慕宝筝将那碗汤药放到了慕长歌手边,右手上果真露出了一道清晰烫伤。 见慕长歌面色如常地接过了汤药,慕宝筝唇角轻轻一抿,垂下的视线当中,分明浮现出了一抹阴毒。 早知她会主动开口要喂药,她也不必刻意将自己手指烫伤,这碗药,她本来也是要找个理由,好转到慕长歌手中的。 在慕长歌说要替她喂药给姨奶奶时,慕宝筝的心里,也不是没有过疑虑的。 她们二人,如今所有的,也就只剩下了表面的和善,其实彼此早已心知肚明,她们两个早就已经势同水火。慕长歌对自己只怕是躲避都来不及,又怎会如此殷勤,要帮自己给姨奶奶喂药? 除非除非是慕长歌察觉到了什么,才会来这一出欲擒故纵。可她若当真觉察到了什么,便更应该知晓这样做的下场会是什么,又怎么会如此顺从便接过了那碗药? 慕宝筝脸上的一抹冷笑,转瞬即逝,再回头时,便又成了那感恩模样,“幸好有二姐姐在,否则宝筝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姨奶奶又笑:“你这丫头,不过一碗药罢了,难道我自己还喝不下那一碗药么。” “三妹妹这也是一片孝心,姨奶奶又何必同她较真。”慕长歌笑了笑,眼底却泛起了一片森寒,褐色的汤药,被勺子搅动着,热气便一团一团的氤氲了起来。 慕宝筝紧盯着那汤药,“二姐姐,这药还没凉好么?” 喂了这老东西这么多天的药,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期盼着那药快些凉好过,慕宝筝着实有些迫不及待了,她只想能够快一些看慕长歌究竟会如何惨死在她眼前,着实连一刻也不能等了! 慕长歌唇畔一抹笑意,似露水般清浅,勺子不急不慢地起起落落,“这汤药稠了些,凉的自然也慢一些。三妹妹别心急,慢慢等就是,姨奶奶都还不曾着急呢。” 勺子又在药汤中滚了滚,碧珠便是在这时候快步回了房间,手中捧了件猩红披风,脆生生道:“小姐,奴婢将小姐的披风取来了!” 将披风小心披在慕长歌身上,碧珠又嘻嘻一笑,“这回,小姐便不怕受寒了。” “你这手脚倒是麻利的很。”慕长歌笑笑,紧了紧身上披风,又将那药碗端了起来,稳稳地捧到了姨奶奶面前,稍稍垂下了视线,“姨奶奶,药已凉的差不多了。” “好,好,我这便喝了它。”姨奶奶笑吟吟地,将那药捧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又为何不救 药碗脱手,发烫指尖渐渐寒凉,一如慕长歌眼底的一抹幽光。 馥郁药香沁了满屋,这药说来也奇特,寻常的药汤,闻上去总是有种怪异的苦味,而这一味药,却隐约透着一丝发腻的甜。 姨奶奶仰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脸上尽是满足。 “谁曾想啊,连府里下人都不愿来的地方,居然还能有你们两个丫头愿意来陪一陪我这把老骨头。” “姨奶奶唇角沾了些。”慕长歌动作轻柔,将姨奶奶搁在旁边的帕子递了上去。 “还是丫头心细些,教人心里真是没来由的熨帖。”姨奶奶边拈了帕子揩拭干净唇角,边慨叹道,“能享到这清福,我这把老骨头,真是死也甘愿了。” “姨奶奶这说的是什么话,您必然长命百岁,日后还有的福要享呢。”慕宝筝嗔怪地瞥了姨奶奶一眼,那娇嗔目光之下,却悄悄泛起了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是,宝筝丫头说的是”姨奶奶笑着笑着,便咳嗽了起来,这一咳不要紧,半晌竟都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咳嗽才颤巍巍止住,姨奶奶脸上白了好些,颤巍巍挪开帕子,只一眼,身上便一哆嗦—— 在姨奶奶摊开的掌心里,一口粘稠鲜血,分外刺眼。 “姨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姨奶奶!?”慕宝筝眼底的冷笑,几乎要脱框而出,面上竟滴水不漏的伪装出了一副惊讶神情。 见了那团鲜血,慕长歌眼波微一轻颤,眉心不易察觉地紧了几分。 姨奶奶的喘息,分明粗重了好些,还是摆着手,唯恐吓到了这二人,“不打紧,不过就是咳嗽几声,不打紧,不——咳、咳咳!”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姨奶奶这回连帕子都顾不上抓在掌心,勾在了小手指上,鲜血径直吐到了掌心,自指缝溢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碧珠吓坏了,脸色煞白,下意识看向慕长歌,全然不知所措。 “姨奶奶!?”慕宝筝惊呼着跳了起来,嗓音徒然之间便拔高了起来,“来人啊!姨奶奶不好了,快来人啊!” 慕宝筝满脸慌张,眼泪还在打着转,着实将那惊惶模样做到了极点。 不等她喊过几声,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即,便进来了几人。 “在这边大呼小叫做什么,不知道四殿下今日也在府里么?” 最先进来的,是厉远帆,但见他眉心紧拧,“四殿下有心,正在陪同祖父散步,偏偏就被你惊扰到了。” 厉远帆话音刚落,就见到苏易斌自门外走了进来,“这是怎么了,怎么在外面就好像听到了宝筝表妹在哭?” 目光极温柔的看一眼慕宝筝,苏易斌的眼神又落在了慕长歌身上,即刻便冷淡了许多,倒也仍旧不失客套,“长歌表妹也在。” “长歌见过四殿下。”慕长歌依着规矩,同苏易斌行了一礼,又对着他身侧的厉太傅行了一礼,垂首之间,一抹清冷悄然划过她的眼眸。 若说是巧合,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姨奶奶刚刚出了事,这几人便碰巧在外面听到了慕宝筝的哭喊,若说不是早有预谋,只怕连三岁孩童都不会相信。 厉太傅花白眉心极威严地沉了沉,“出了什么事?” 他话音未落,慕宝筝早已挤满的眼泪便尽数滚了下来,匆忙道:“姨奶奶不知怎的,突然便不好了!” 厉太傅厉声道:“姨奶奶不好了,赶紧请大夫来便是,这般吵嚷,着实没有规矩!” “请大夫只怕是不必了。” 自进到房间之后,便三两步去到姨奶奶身旁的厉远帆,已面色凝重地抬起了头。 “已经没气了。” 顺着厉远帆的声音看过去,姨奶奶身子已僵硬了,沾了药汤的帕子,还被她紧紧扯在掌心,面色铁青一片,嘴唇尽是乌青的颜色,唇角鲜血已然凝固了起来。 “怎会这样!?”厉太傅抖着胡须,“前些日子,不是说已经大好了吗,人怎的说没便没了!?” 厉远帆摇摇头,“只怕是暴病身亡,姨奶奶的身子惯常不怎么好。” “这哪里像是暴病身亡!”已哭成了泪人的慕宝筝,颤抖着身子,悲愤道,“姨奶奶这些日子,一直是我在伺候着,姨奶奶身子早就已经好差不多了,怎会暴病身亡!” “姨奶奶这模样,分明,分明是中毒身亡!”慕宝筝悲痛大哭了几声,突然,她竟满眼愤恨地望向了慕长歌,声声泣血般,“二姐姐,难道真是你!” 该来的,总也不会太迟,这场精心布置的阴谋,看来果真就是为了要让自己自投罗网。 慕长歌眸光沉了沉,在碧珠的战战兢兢之中,面色从容地回望着慕宝筝,“此话何意,我竟有些听不懂了。” “二姐姐是想要装无辜么!?”慕宝筝涕泪交加,“姨奶奶不过就是年轻时曾与老夫人有过过节,听闻老夫人去世,便说了几句糊涂话” “我们都心知肚明你与老夫人感情深厚,一时间难以接受老夫人去世,可你怎能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只因姨奶奶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便要对她赶尽杀绝!” 慕宝筝哭起来,与旁人格外不同,同样是眼泪,挂在她的脸上时,便总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楚楚可怜。 这模样瞧得苏易斌骨头都要软了,心疼尽数挂在了眼底,当即便带了怒意,大喝一声,“赶尽杀绝是什么意思!?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也敢在太傅府里惹事!” 他的话并未指名道姓,只是那眼神已盯紧了慕长歌。 慕长歌脸上,半分怯意都不曾浮现,只淡漠抬眸,微一扬眉梢,“四殿下说的极是,什么人敢如此猖狂,长歌也很是好奇。” “那人不就是你么!?”慕宝筝愤怒地含泪瞪向了她,“昨日,姨奶奶不过就是咽不下曾经的一口气,对前来送点心的下人说了几句重话,竟就被那小蹄子给学了去!” “姨奶奶昨儿说的那些,是有些不中听,对老夫人也极是不敬,可她后来若不是后悔了,刚才又怎么会同你低三下四赔不是!” “不过只是几句重话不过只是几句重话,二姐姐!你好狠的心呐!竟就这样要了姨奶奶的命!” 说完,慕宝筝已是泣不成声,然而在她这啜泣声中,慕长歌的面色却始终不曾有过半分变化。 “好歹毒的女子!”苏易斌横眉冷对着她,“心胸如此狭隘,只为了几句话便打算要了人命,这等蛇蝎心肠,当真是教人不除不快!” “四殿下是否操之过急了些?”慕长歌冷冷道,打断了他要命令下人捉拿自己的话。 “昨日我们慕家的丫鬟前来,的确是受了苛责而去,但只凭这,又怎么能一口咬定长歌便是毒害了姨奶奶的凶手!?” “三妹妹与姨奶奶感情甚笃,姨奶奶突遭意外,三妹妹会收到刺激,胡言乱语也不稀奇。但只凭一人之言,就要断定是长歌蓄意毒害,这岂不是太过莽撞!?难道当今圣上,曾这样教导过四殿下处事么?” “大胆!”厉太傅怒喝一声,“当今圣上,岂容你随意提及!” 吐出长长一口浊气,慕长歌目光幽深,从容不迫,“长歌只认一句,捉贼捉赃。倘若无凭无据,便要将那毒害了姨奶奶的罪名扣在我头上,长歌便是死,也绝不会忍辱抗下了这恶名。” 慕宝筝双眸眯了眯,通红双眼一闪而过的,已满是狠厉! 认不认这罪名,今日只怕由不得她了! 在别处,兴许这贱人还会有法子脱身。但此刻,这一处地方,是太傅府! 且不说是不是证据确凿,即便没有证据,有了太傅府撑腰的她,也照样有本事让慕长歌这贱人抗下这罪名。 只要她人一死到底有没有证据,又有什么要紧!? 阴冷杀意,在慕宝筝眼底逐渐蔓延,“姨奶奶喝下的药,只经过了你的手,不是你又会是谁!?” “若你不是存了要报复毒害姨奶奶的心思,又怎会到了太傅府,便径直来到了姨奶奶这一处!?” “姨奶奶她早已心生懊悔,同你百般赔了不是,待你又亲切非常你却能恶毒至此,硬生生要了她的命!慕长歌!难道你就不怕有报应吗!” 字字句句愤慨非常的慕宝筝,已情绪激昂地贴近了慕长歌眼前,眼底的狠毒,已全然遮盖不住! 眉心一沉,慕长歌望向慕宝筝时,目光已是锐利十分,声音虽低沉,却处处都透着几分凌厉。 “这话应当是死去的姨奶奶来问你!她待你如同亲生,你却只将她当做一颗用来陷害我的棋子!” 面对着慕长歌,慕宝筝脸上隐隐勾出一抹诡异冷笑,脸贴脸地站了,阴森森的语气,似鬼魅低语般,“那又如何她该死,没用的老东西,也只配做一颗弃子!倒是你如此道貌岸然范,那你为何不救她一救,她待你,不也同样亲近非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旗鼓相当 “慕长歌,你所谓的正直公道,不过是你的虚情假意,道貌岸然!”慕宝筝的眼神越发阴毒,低沉话音,冷冰冰地贴着她的耳畔扫过。 “我要她死,是因为我想让她死,可你呢!?口口声声指责与我,那你又如何!?你若果真仁善,那你又为何不救!?” 慕长歌回望过去,目光凝冰,“我为何不救,你难道不应当是最清楚的人么!?” 那股甜香,慕长歌又怎会忘记曾在前世,今日被慕宝筝用来毒死姨奶奶的剧毒,也曾被慕宝筝用在自己的身上过! 这毒药有着一种奇怪的甜香,平时根本察觉不出有何异样,却能够在人的体内慢慢堆积,日积月累,毒性便会猛然爆发出来。 而这毒药,也并不是百安所有的,解药更是只在边疆的苦寒之地才能够找到。 那时若不是刚从边疆打了胜仗回来,恰好进宫赴宴的苏既白,听闻她中毒之后不管不顾闯了后宫只怕她早在那时,便已惨死在了慕宝筝手中,压根都等不到之后的逼宫! 然而也正是因为此事,恰好给给了苏翰羽一个借机针对苏既白的理由 那股甜香,正是曾经险些夺走了她性命的东西,她怎么会轻易忘记!? 她从不是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她的狠厉,从来都只会针对那些对她不怀好意之人。至于无辜之人,她即便是死,也绝不会连累对方分毫。 倘若今日能够有机会救得了姨奶奶,她又怎么会不救!? 眼睁睁看她死,并非她无情,而是她救不得! 只听慕宝筝嗤笑一声,满脸嘲讽,“我最清楚什么?我应当清楚什么?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在姨奶奶药中下毒,害死了她的人,不就是你么!”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你害死的还是太傅府里的姨奶奶。二姐姐,今日,你只怕是要” 慕宝筝唇角挑起一抹阴冷狞笑,厉府,是能够一手遮天的地方! 只要她一声令下,慕长歌这个贱人就别想还能够有命活着离开厉府! 至于苍王与太子那边,先斩后奏,他们想阻拦也来不及,现在厉府的分量,还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撼动的。到时,他们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硬生生吞了这口血! “来人呐!”慕宝筝眼底的狠厉,已经压抑不住了,气势汹汹的杀意,早已在她眼底翻涌,一抹猖狂快感,呼啸着席卷了她胸口的每一寸角落。 今时今日,她总算可以看这贱人不得好死! 慕宝筝手掌高高扬起,待她手指落下之时,那一早便埋伏好的人,便会立刻冲进来,届时,也是慕长歌丧命之时! 然而,慕宝筝的动作尚未落下,便被一声慵懒嗓音给轻描淡写地打断了。 “太傅府里,今儿可好生热闹,这吵吵嚷嚷的,险些让本王以为是不是有什么人,敢在这里喊打喊杀的呢。” 慕宝筝神情一僵,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门外—— 祁靳之轻摇着折扇,步履从容地迈步走了进来,苏云浩也同他走在一处,眼皮懒散耷拉着,唇角斜斜挑起,分外散漫地望了厉太傅一眼,又同苏易斌道:“四皇弟也在,当真是巧。” 苏易斌同厉远帆对视一眼,眼底暗暗有了几分不善。 厉太傅倒是城府颇深,面上就连半点疑惑都不曾露出,毕恭毕敬行了礼,又极威严地瞪了一眼下人,“当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殿下同太子前来,竟也不通报一声,好让老臣前去迎接。” “免了,本王向来不喜那些个繁文缛节,今儿也只是碰巧来到了太傅府附近,一时兴起,便想要瞧瞧。” 收了折扇,祁靳之薄唇一勾,便勾出了那带一抹痞气的浅笑,“如此莽撞便来了这儿,也不知有没有叨扰到了太傅。” “王爷能够来到老臣府中,乃是老臣的无上荣光,怎敢提什么叨扰不叨扰。”厉太傅恭敬道。 一旁的慕宝筝,眼底的杀气却有些一时间难以收住,粉白桃腮,隐隐透出了几分青色。 为什么太子同苍王二人会出现在这里,厉太傅不是一早便安排好,找了借口将这二人引开了么!? 莫非是慕长歌这贱人,想法子将这二人引来了厉府!? 慕宝筝心头一震,视线下意识地转向了慕长歌,在对上那幽邃目光的一刹那,心底竟忍不住狠狠颤了一颤。 她这细微变化,被慕长歌尽数收在了眼中,但见她秀眉微微一挑,眸底寒光,已是锋芒毕露! “怎么了,三妹妹?方才你可是要喊谁来做些什么?怎的突然便停了呢?” 明知故问,这贱人这贱人必定是诚心所为!慕宝筝狠狠一咬牙,几乎要将自己的两排贝齿给咬个粉碎! 慕长歌朱唇轻轻一抿,一抹从容不迫的浅笑,便浮现在了唇边。 祁靳之同苏云浩二人,正是她想法子引来的。 厉府不同于别处,在这里,倘若他们想要硬来,自己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余地。除非她也能够将自己的靠山搬来,同以势压人的厉府,来个旗鼓相当! 他们以为将素玉挡在外面,便不会有事,然而这恰恰帮到了她。 今日出门,她根本就没有带什么披风,更没有过什么红色的薄披风。倒是在祁靳之处,新做了件红色绲银边的披风,上回去千翠院时,还听他说那颜色好看,也要为慕长歌做上一件。 她喊冷,要披风,实际上是在暗示碧珠快快去通知祁靳之。只要能够将祁靳之同苏云浩搬来,就算是在厉府,就算是厉太傅同四皇子都在场,谁也别想轻而易举地的让她死! 慕长歌这一开口,祁靳之才好像刚刚察觉到她也在似的,很是有着几分惊喜,“二小姐,你怎的也在这里?” 越过了慕长歌,祁靳之的视线又落在了姨奶奶的尸体上,神色顿了一顿,“这是?” 厉远帆暗一思量,便做出一副愧疚神情,抱拳道:“家中突发变故,不知王爷要来,冲撞到了王爷,着实是无心之举。” “姨奶奶她近日病重,谁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日竟突然暴毙” “二表哥是想要隐瞒什么!?姨奶奶根本就不是急病暴毙,不是么!?” 慕宝筝那带着抽泣的愤怒声音,干脆利落地截断了厉远帆的话。 她当然看得出,祁靳之二人来此目的是什么,但她绝不甘心就此罢休! “宝筝!”厉远帆低低呵斥一声,“不得无礼。” 原本一切都尽在他们掌控当中,慕长歌竟然还能够有办法将这二人引来。这一回若是能够借着厉府的势,将慕长歌彻底斩草除根,倒也罢了,可这二人一来,想要硬碰便绝不可能。 厉远帆向来都是讲究稳妥之人,若没有极高的把握,他宁可静候下一次时机,也绝不愿冒险。 然而,他却太低估了慕宝筝心底的恨意,好不容易有了到手的机会,又明明设下了万全之策,倘若要让她就这样放弃,她如何能够甘心!? 她之所以躲来厉府,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为的不就是要等待一个机会么? 将心狠狠一沉,慕宝筝暗自一咬牙,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声泪俱下。 “姨奶奶死的冤枉,今日若不能还姨奶奶一个公道,宝筝情愿长跪不起!” “宝筝!你这是要做什么!还不赶快给我起来!”厉太傅厉声道。 “宝筝不起!”慕宝筝颤声道,“姨奶奶待宝筝,视如己出,这份情义,又岂会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抹杀的?” “现如今不过是因为说了几句不该说的,姨奶奶便被这蛇蝎心肠之人,下毒害死我更是亲眼所见,那药就是她亲手喂到了姨奶奶嘴里,又岂能视而不见!?” 一手指了慕长歌,慕宝筝狠狠咬了咬嘴唇,“难道就因为她同王爷、同太子殿下的关系非比寻常,您便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姨奶奶她死不瞑目么!” 听了这番哭诉,慕长歌神色之间隐隐划过一抹寒色。 她是在逼祁靳之二人,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倘若他们仍旧要将慕长歌随随便便带走,那便是落实了包庇之名。她要逼他们,逼他们按着她的牵引,不得不将此事一步一步彻查下去。 看来,除了想要利用厉府权势,将她斩草除根之外,慕宝筝还有第二条设计好的路,只等将她围追堵截,好将她困死在其中 厉太傅面色重重一沉,尚未开口斥责,便听得慕长歌开了口。 “看来三妹妹是无论如何都要一口咬定,就是我害死了姨奶奶,是么?” “并非是我要一口咬定,而是这本就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姨奶奶如今尸骨未寒,我怎能不替她讨还一个公道!” 面对面地站了,慕长歌那幽然目光,分外淡然地凝视着眼前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眸,“好,既然三妹妹都已经这样说了,那不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谁也没能搜出 “不如就将此事彻查到底,孰是孰非,也好弄个清清楚楚。” “二姐姐所言正合我意,我必定要将毒害了姨奶奶之人揪出,一命偿一命,也好慰藉姨奶奶的在天之灵!” 慕宝筝扬起双眸,“那碗汤药,除了我,便只有二姐姐你碰过,若二姐姐当真问心无愧,那想来应当是不会介意搜身的了?” “搜身是么。”慕长歌双臂打开,从容不迫,“自然不介意。” “好!”慕宝筝倏然压低眉心,呵道,“雁儿,去将二姐姐身上仔仔细细搜查一遍!既然是在这里投毒,总不见得毒药会是凭空来的。若当真搜出了什么,到时还请二姐姐不要抵赖的好!” 雁儿上前,行了一礼,低声道了句得罪,便又命丫鬟扯了布帘,将慕长歌围在其中,只身进入,仔仔细细地搜了起来。 布帘外,慕宝筝面色凝重,眼底却有一抹这掩不住的得色暗暗划过。 她心里清楚,在慕长歌的身上,必定会搜出一颗蜡丸,蜡丸当中包裹着的,便是那种毒药。 慕长歌这贱人,千算万算想来也算不出,她一早便留了一手,早就在神不知鬼不觉当中,让引她入府的丫鬟,趁其不备,悄悄将蜡丸藏在了她的身上。 将那机敏的丫鬟素玉拦在府外,也是为了不让她察觉到她的安排。慕长歌方才的镇定自如,只怕也维持不了一时半刻了! 只要等那蜡丸从她身上搜出慕宝筝双眸暗暗一眯,到时就算是苍王与太子都袒护于她又能怎样? 杀人偿命,即便是当今圣上在此,也救不了这贱人的贱命! 一炷香的时间,渐渐过去,布帘忽的一动,雁儿出来了。 “回小姐,奴婢仔仔细细搜过了二小姐的身并、并未搜出任何可疑之物!” 得色在一瞬间便僵在了慕宝筝脸上,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 自布帘后款款走出的慕长歌,轻抚了抚袖口,冲她微微一笑,“三妹妹这是没有听清么,她说,并未搜出任何可疑之物。” “不可能!”慕宝筝双目圆睁,一双曼妙杏眼,布满了猩红血丝。 这怎么可能,她安排好的人,明明已经回来同她禀报过,说已经将那蜡丸藏到了慕长歌身上,也并未让她发觉,如今,那蜡丸又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 “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是无辜的么?”慕长歌似笑非笑的眼眸之中,神色却俨然凌厉了许多,“怎么看你这模样,到好像是笃定了我身上必定会搜出什么一样。” “你”慕宝筝一时语塞,只暗自紧紧咬了牙,任凭那一缕血腥气在口中弥漫。 瞥见她略有些白了的窘迫面容,慕长歌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冷笑。 她事事小心,步步为营,果真让她避开了一劫。 昨儿厉府的人还痛斥过慕家的下人,今儿她来到厉府,厉府的下人就算是因为规矩,要待她恭敬,却也不敢太过亲近才是。 然而今日引她进到厉府的丫鬟,却着实有些太过亲近了。 在厉府同慕府关系变得微妙之后,同慕家的人过于亲热,无疑会惹来厉府的不满。 能在厉府当差的下人,必定不会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可那丫鬟,却处处与自己亲切,甚至是有些亲近的过了头,她便不得不防了。 慕宝筝心头沉了一沉,将那万般不甘,拼了命的压下,忍着喉头滚涌的一丝屈辱,极迅速地调整了面色。 “这二姐姐,宝筝险些委屈了你,还望二姐姐能够宽宏大量,不要同宝筝一般见识。” 既然已经被她识破,若再强行追查下去,谁也不知这贱人会不会反手一刀捅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且先绕过这贱人,总好过纠缠下去,万一露出马脚 厉远帆也看出了慕宝筝的心思,当即心底暗一思量,也开口道:“长歌表妹,你切莫要放在心上,宝筝她这些日子,一直同姨奶奶吃住在一起。” “这会儿姨奶奶突然没了,宝筝她受不得这打击,也是人之常情,一时间有些过激,才会险些冤枉了你。我也代她向你赔个不是,还望长歌表妹千万别放在心上。” 慕长歌眉心略一舒展,暗含了三分凌厉的目光,水波般扫过眼前几人,不急不缓开口道:“二表哥言重了,三妹妹重情重义,她的心思我自然明白。只不过” 这一句只不过,令厉府的人均都心头隐隐一提。 “不同三妹妹计较,这我自然不介意,可毒害了姨奶奶的歹人究竟是谁,今日若不搜查个一清二楚又怎能就此罢休?” 慕宝筝狠狠攥紧了掌心,抬眼便瞥见了慕长歌的眼神,清冷之中,又裹挟了一抹清晰锋芒,刀锋般掠过,令她禁不住便颤了一颤。 “那依二姐姐的意思,又想要如何?” “如何?”慕长歌眉峰一挑,“不过只想要个公平罢了。” “姨奶奶丧命之前,房间之中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可三妹妹却口口声声要将那罪名扣到我头上。” “为证清白,我已经被搜了身,但既然不止我一人,又为何只需搜我一人的身?要搜,总要在场所有人,所有东西都一起搜才是。” 慕长歌的话音不轻不重地落了地,厉太傅的视线不易觉察地扫了一眼慕宝筝,心底顿时明朗了几分,正要开口将此事压下,却被那一旁始终漫不经心的太子给抢了先。 “说的是,二小姐这话,说的可真是半分错儿都没有。若只搜二小姐一人,可着实不够公允。” 苏云浩笑眯了一双桃花眼,“更何况,厉太傅处事向来都讲究公道二字,从不曾有过那徇私之事,又怎会在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上犯了糊涂呢。” 简单几句,顿时便将厉太傅没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堵的甚是严密,连半个多余的字都道不出。 祁靳之也展了折扇,悠然道:“殿下所言极是,本王甚是赞同。” 见要对慕宝筝发难,苏易斌面色阴了阴,然而尚未开口,便被厉远帆给悄悄拦在了后面。 一个只是如今无权无势的表妹,一个是与厉府息息相关的四皇子,孰轻孰重,自然不难分辨的出。 厉远帆这细微的动作,却一点不漏的被慕宝筝看在了眼里,当即,心口便窜上了一道寒气。 没有了母亲,在这厉府,她也终究只是一个外人! 慕宝筝轻轻攥了攥掌心,白嫩掌心之中一片滑腻冷汗。 已是骑虎难下之势,她已经没有了退路。若她就是不肯被搜身,单单只是这拒绝一桩事,便足以证实她的心虚。 因此,她不得不同意。 慕宝筝眼珠低低转了转,用力抿了唇角,“只搜二姐姐,的确有失公允。既然如此,也将我搜一遍身便是。只是,搜身的人却不能是二姐姐你的丫鬟。” “三妹妹有着防备之心,自然无可厚非。”慕长歌道,又冲着雁儿做了个手势,“既然如此,那便由雁儿去搜,再让碧珠在一旁看着就是。” “二姐姐宽厚。”慕宝筝说着,眼角余光已带了一抹狠厉,暗暗划过了雁儿的脸,边向布帘里走着,便自言自语似的道,“今儿要搜,便索性全都搜。” “姨奶奶总不见得会自己毒死自己,只要还有着一点蛛丝马迹,就一定能将那居心叵测之人抓出!” 她这话,乍听之下再正常不过,然而这话道完之后,雁儿的指尖却在瞬间凉了个透彻。 主仆多年,她听得出慕宝筝的弦外之音,她的这番话,是在暗示她—— 倘若在搜身的时候,那毒药当真被慕长歌用了什么瞒天过海的法子藏在了慕宝筝身上,在旁人察觉到之前,她便要将这罪名一力揽下,来个服毒自尽! 到时,她便会成为慕宝筝的替罪羊,而慕宝筝则会有了理由开脱! “仔仔细细的搜,听明白了吗。” 已进入到了布帘内的慕宝筝,又别有深意地叮嘱了一句雁儿。 “回小姐,奴婢都都明白。”雁儿竭力忍住声音之中的颤抖,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贴上了慕宝筝的衣裳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雁儿已搜到了最后一处,动作一僵,瞪大了眼睛。 “小姐身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慕宝筝先是吃了一惊,什么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慕长歌那贱人,都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藏在她身上的蜡丸,又怎么会就此善罢甘休!? 而且如果她没能想办法将蜡丸藏回自己身上,那她又为什么要执意搜身!? 难道,她这样做的举动,当真就只是为了公平二字不,这绝不可能,慕长歌这般心思缜密的贱人,怎么会做出这种毫无用处的决定? 可那毒药也的确没能从她身上搜出,既没能栽赃到她身上,慕长歌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处!? 冷汗密密麻麻布满了慕宝筝的掌心,看不透,慕长歌的打算,她竟连分毫也看不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章 毒药罐中藏 厉远帆眼底眸光沉了沉,若无其事笑道:“虚惊一场,即便真有什么毒药,又怎么会在你们两个身上。” 说话间,厉远帆已经靠近了慕宝筝,假意为她整理衣袖,压低声音,轻吐出四个字:“见好就收。” 慕宝筝一个激灵,也回过了神来,理了理衣袖,“现如今我也搜过了,看来,当真是误会一场。” 厉太傅开口便痛斥道:“你当真是胡闹,不过是为了个姨奶奶,就这样大哭大叫,连王爷同太子殿下都惊扰到了,如此小事,难道我们厉府还自己处理不得么!?还不快同殿下与王爷二人好好赔个不是!” 这话看似是在斥责慕宝筝,实际上却摆明了是要息事宁人,将此事当成一笔糊涂账给带过去。 以往,苏云浩总是对任何事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厉太傅只当他今日也会自己几分薄面,岂料,苏云浩却极难得的将面色一绷,摇头的动作格外坚定。 “太傅此言差矣,同我们二人赔不是倒是大可不必,只是这件事,即便是你们厉府不管,我也必定要替父皇追查下去!” 厉太傅一愣,“殿下,此事同皇上有什么关系?” 言语间,苏云浩已悄悄同慕长歌交换了个眼神,见对方暗暗轻点了头,便继续郑重道:“自然有关系。” “太傅是当朝重臣,百安的天下,说是太傅您撑起了一半都不为过。太傅对父皇而言,对百安的百姓而言,都是再重要不过之人。” “如今已能确定,太傅府中的姨奶奶,是死于中毒身亡,可那毒药究竟在何处,又是谁人下毒,还至今未明。” “若藏了毒药那人,本是冲着太傅而来,只是误伤到了姨奶奶,今日如此轻易便算了,万一伤到了太傅,又当如何是好?” “府里没了个姨奶奶,倒是算不得什么,可百安要是没有了太傅那岂不是我百安举国上下之痛!?” 苏云浩一本正经走到桌旁,坐了个四平八稳,一顶帽子,将厉太傅给扣了个结结实实,“为了父皇,为了百安上下百姓,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我绝不离开厉府半步!” 厉太傅花白胡须之下,嘴角禁不住紧了紧。 苏云浩这帽子扣的实在太大,他根本就不能伸手掀开,无论他以任何作为理由,都大不过皇上,大不过这百安的百姓! 说着,苏云浩又将那桃花眼一挑,直直地看向厉太傅,“太傅觉得呢?” 厉太傅强压下心头思绪,规规矩矩行礼,道:“殿下如此关怀老臣,老臣当真是十二万分感激。” “感激不必,早些将那始作俑者揪出才是正经。只是——” 苏云浩冲着祁靳之眯眼一笑,“我一贯不擅长操心琐事,听说王爷向来擅长这些,不如劳烦王爷一回。” 苏云浩只清楚,今天的事情,不能轻易善罢甘休,只是慕长歌通知的人是祁靳之,事后安排的也是祁靳之。 他们二人究竟是做了如何布局,他并未知晓,索性便找了个理由,推给祁靳之。 该他撑的场面,他已经撑了,接下来,也该轮到他看热闹了。 苏易斌见势不妙,径直略过了厉远帆的暗示,沉声道:“皇兄是否有些越俎代庖了,这里可是厉府。” “难道说只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皇兄便要在太傅府里胡闹么?” 慕长歌眸底幽光暗暗一闪,不卑不亢面向了苏易斌,道:“四殿下未免太过抬举我,区区一个慕长歌,那就有那本事让太子殿下为了我胡闹。” “况且,太子殿下方才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了,难道身为一国太子,想要护重臣安然无恙,这也算是越俎代庖么?” 苏易斌面色一冷,带几分厌恶地扫过慕长歌,“好一副伶牙俐齿!” “四殿下。”厉远帆轻声道,意味深长地向他投去了一瞥,随即又冲祁靳之恭敬道,“有劳王爷了。” 苏易斌心下了然,仍是沉着脸,重重哼了一声,拂袖坐到了一旁。 慕宝筝看一眼祁靳之,又将视线压下,“王爷搜便是。” 尽管只是匆匆一暼,在看向祁靳之时,慕宝筝眼底那刻意掩藏着的别样情愫,还是落到了苏易斌眼中。 苏易斌的掌心不易察觉地紧了紧,扫向祁靳之的眼角余光之中,已满是阴冷。 “太傅大人,得罪。”道完这一句,祁靳之便给了墨竹一个眼色,让他将这儿仔仔细细搜一遍。 有着这样多双眼睛盯着,墨竹也没什么不自在,认认真真一一找了过去。 “小厨房可曾有人去过?”祁靳之道。 见他是同自己开口,慕宝筝眼睑下方微微浮起一抹红晕,“回王爷,那小厨房是专门给姨奶奶熬药用的,一般人进不去。” 自从她同慕长歌一起来到这时候,眼神不曾离开过小厨房,就算是真有什么人动手脚,也绝不会有本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溜到小厨房才是。 “三妹妹说的是,长歌今日也看的分明,除了三妹妹独自一人进入小厨房之外,就再也不曾进出过什么人了。” 说着,慕长歌又看一眼慕宝筝,“是不是这样,三妹妹?” 慕宝筝心底隐隐咯噔一跳,直觉慕长歌的话并没有这样简单,只是一时间,她又说不清那怪异感觉究竟出自何处。 稳了心神,慕宝筝略一点头,便极谨慎地闭上了嘴,绝不多说半个字。 小厨房,她倒是不怕什么人去搜的,反正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就算墨竹掘地三尺也 “回禀王爷!这药罐子里有异样!” 什么!?慕宝筝面色一僵,猛地抬眼看过去,便见墨竹一脸神色凝重,双手捧了药罐子,快步回到了房中。 厉远帆也是面色暗暗一变,极迅速地瞥了一眼慕宝筝。 “王爷,这药罐子里似乎被人动了手脚。”墨竹捧着东西进来,沉声道,“毒药就藏在了这里面。” “信口雌黄!”慕宝筝失声痛斥,“那里面哪里来的毒药!” “墨侍卫只怕是看错了。”厉远帆也道,“这里面如何就能肯定是被人投了毒药的呢?” 慕长歌稳稳站立在原地,望一眼墨竹,视线轻轻落到了药罐子上。 墨竹微一颔首,紧接着,便将那药罐子干脆利落往地上一砸—— 墨竹的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就在那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的声响之中,药罐子在墨竹的手下碎成了几块,一滩剩余的汤药,也蜿蜒流出。 夹杂了一丝甜香的苦药味道,在房间中弥漫开来,那怪异的甜腻,甚至都有种要将药香给压下去的冲劲儿。 “王爷,殿下,这药罐子,的确是被人动过手脚的。” 墨竹捡起同手柄部分连接着的那块,捧到了祁靳之面前。 修长手指拈住了那块碎瓦罐,祁靳之眉心紧了紧,随即又冲着厉太傅一挑眉,“厉大人,看来太子殿下的忧心,可不是空穴来风。” 在那块碎瓦罐的内里,被不知道什么人从中掏了洞,一粒尚未融化的蜡丸,黏糊糊地卡在了瓦罐的壁中。 仔细嗅一下,那发腻的甜香,正是从那颗尚未融化的蜡丸所散发出来的。 而这一丝怪异甜香,同已经死去的姨奶奶身上的甜香,恰好如出一辙! 不必找什么大夫仵作,单凭这一丝怪异香气,也不难断定,这蜡丸,必定就是害死了姨奶奶的毒药! 可是为什么这蜡丸,会在药罐里面!? 手脚在一瞬间变得冰凉的慕宝筝,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这蜡丸,不正是她一早命丫鬟藏到慕长歌身上的吗!? 就算是慕长歌机敏过人,早早发现了异样,从身上发现了那蜡丸,可她又是怎么怎么能做到,在自己的注视下,瞒天过海,将蜡丸藏到了药罐之中的!? 就算她当真找准了机会,将蜡丸投进了药罐,可那藏匿蜡丸的小洞又是从何而来!? 冷汗已在不知不觉中,濡湿了慕宝筝的额角 厉太傅更是没想到会遇此一遭,在他身侧站立着的厉远帆,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掌心,怒道:“竟真有人要蓄意在太傅府中兴风作浪!” “若不是太子殿下执意要彻查,我们还不知要被隐瞒多久!来人呐!将这些日子进出过此处的下人,统统都抓起来,等候一个个审问过去!” 厉远帆这分明是想要替慕宝筝开脱,慕长歌眼底沁出一丝锐利寒光,冷冷一笑。 她反手捅回去的刀子,如今已架在了慕宝筝的脖子上,岂有轻而易举,便让她就此逃了的理由!? “何必这样麻烦。”慕长歌开口,微微一笑,那淡漠如水的目光,却令慕宝筝禁不住心头狠狠一颤。 “我可是清楚记得,三妹妹亲口告诉我,这些日子自打姨奶奶病了以来,便是她衣不解带,时时刻刻陪伴照料。” “而姨奶奶所服用的药”慕长歌眸光一凝,“不也全都是三妹妹亲手熬制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一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先前,我总也不能理解,为何无缘无故,三妹妹却要捏造了我记恨姨奶奶,要下毒害死她的谎言。如今,这缘由看来是一清二楚了——” 慕长歌目光凛然一扫,“原来是三妹妹想要找个替罪羊!” “你血口喷人!”慕宝筝双目圆瞪,颤抖指尖已然冰凉,“荒谬之言,不可信!” “荒谬!?”慕长歌眸光一凝,重重甩袖,“何来荒谬!?先前难道不是三妹妹自己亲口承认,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你衣不解带,悉心照料的么!?” “既然这药也是你亲手所熬制,藏匿在其中这如此明显的蜡丸,你又怎会察觉不到!?” 慕宝筝牙根狠一咬,和着血腥气便叫嚷了出来,“这分明是有人要栽赃于我,我根本不知那里面藏了东西!” 被攥紧的掌心之中,冷汗早已层层叠叠,慕宝筝当真不知晓,这药罐子里怎么会藏了这样一颗蜡丸! 那药是她亲手熬制的,她记得清清楚楚,药罐里面光滑无比,这蜡丸又是如何出现的!? 望着慕宝筝那已然灰白了的脸色,慕长歌神色已是一片毫不留情地冷峻,字字句句,都将慕宝筝给步步逼退。 “三妹妹这话,才是最大的强词夺理。”慕长歌沉了声,字字句句清晰无比,“一切都是经由了三妹妹的手,你怎会不知?你的不知,究竟是真的不知,还是走投无路的借口!” 她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都像是裹挟了冰霜寒气的匕首,对准慕宝筝的心口刺下,直将原本胸有成竹的慕宝筝,给刺了个措手不及! 任何借口,在那暴露在外的蜡丸前,都成了一片苍白,慕宝筝想反击,却已是反击无力。 厉远帆压低了视线,同厉太傅交换了个眼神后,便暗暗沉住了气,绝不轻举妄动分毫。 然而,厉远帆能沉得住气,苏易斌却已将那怒意在脸上挂了几分。 众人尚未意识到什么,就听到那重重一掌拍桌的声响,自苏易斌处传了过来—— “慕长歌!你可不要欺人太甚!”苏易斌怒而起身,更是径直将那惨白了一张小脸的慕宝筝袒护在了身后。 “宝筝自小便娇弱,从不像你这般咄咄逼人!但只要有我在,就谁也别想欺负了她!” 苏易斌挺身,将慕宝筝袒护在身后的瞬间,谁也不曾察觉到,祁靳之拈着折扇的手,已悄悄用力了三分。 苏云浩的手指,也看似漫不经心地的搭在了一旁的茶盏上,平日里那总是一副慵懒模样的桃花眼,如今竟也暗藏了几分寒光。 厉太傅的额角隐隐渗出了一点冷汗,他自然是袒护苏易斌的,却又绝不能公开忤逆了太子。今日这二人倘若真在厉府起了争执,无论他作何选择,只怕都要 就在这时,慕长歌却发出了一声轻笑,面对着已勃然大怒的苏易斌,自她面容之上,竟看不出有半分畏惧。 “四殿下觉得我咄咄逼人,那我认了便是。但我再如何咄咄逼人,也从未颠倒黑白过。” “栽赃我毒杀了姨奶奶的人是她,嚷着杀人偿命的也是她。三妹妹的话里话外,可曾想过要给我留下过半步退路?” 慕长歌看似毕恭毕敬地望着苏易斌,然而那清冷双眸,却不见半分服软意味,“这些,方才大家可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为何栽赃到我头上时,便是杀人者必得偿命,而一切都证据确凿指向三妹妹时,四殿下却又要指责我咄咄逼人呢?这道理,长歌竟当真是半分也不明了。” 厉太傅同厉远帆二人听了,也是齐刷刷愣怔了一下,随即面色更是不约而同的沉了一沉。 慕长歌这意思,竟是在开门见山的表达,她想要慕宝筝一命偿一命! 瞥一眼苏易斌,厉远帆眉心压了压,“宝筝都有些吓傻了似的,长歌表妹这样抓紧不放,步步紧逼催她偿命,是不是太过狠厉了些?” 闻言,慕长歌嫣然一笑,吐出的话语字字柔婉,然而这柔婉之中,却分明包上根根寒冰凝成的钢针,“我也不过只是重复了一遍三妹妹所说过的话,无论如何,也算不得是步步紧逼催谁偿命才是。” “再者说”慕长歌眸光颇带了几分疼惜般,扫过慕宝筝的脸,“三妹妹究竟为何这样做,我的确是不清楚的,但方才太子殿下的话,想必你们也已经听到了。” “让一个姨奶奶丧了命事小,倘若误伤到了当朝重臣” 说着,慕长歌又面露疑惑,只冲厉太傅而去,“说来,长歌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宝筝也是您的外孙女,血浓于水,想要袒护她也是人之常情,可” “明知她身上藏有如此烈性的毒药,您怎的就从不担心,有可能会误伤到厉府其他的人呢?” 慕长歌这轻描淡写地的几句疑问,顷刻间便令厉太傅掌心用力一紧,随即便做出了选择——慕宝筝这外孙女,今日只怕是要护不得的了! 慕长歌的弦外之音,倘若真要引申下去,只是在市井之间传些流言蜚语倒也罢了。如今还有苏云浩在场,倘若传到了皇上面前,到时可就远远不止几句流言如此简单了。 城府极深的厉太傅,最为擅长的便是做出取舍,整个厉府同一个慕宝筝比起来,孰轻孰重,他怎会分辨不清? 当厉太傅的视线望过来的瞬间,慕宝筝便只觉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直将她泼了个寒彻骨髓。 不必厉太傅开口,慕宝筝也已看明白了,攥紧在一起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只要等到厉太傅开了口,她的这条命,必将留不住了! 紧抿的樱唇后,慕宝筝的牙齿磨的咯咯作响,胸口仿若被一双冰凉大手撕扯。 绝不能坐以待毙,她绝不能同母亲一样,也栽在慕长歌这贱人手里! 现已是千钧一发之际,怎么办,她应当怎么办才好!? 不知不觉中,慕宝筝就连自己已将唇角咬破都毫不知晓,一点血珠自唇角渗了出来。 她原本便已经是受到惊吓,楚楚可怜的模样,如今这一点血珠挂在了唇角,更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这凄楚可怜的样子落在苏易斌眼中,即刻便化作了一抹浓浓的心疼。 下意识间,苏易斌这眼神,便落在了慕宝筝眼中。慕宝筝心念一动,盈盈泪珠,即刻脱框而出。 “四殿下”慕宝筝凄婉地唤了一声,竟徐徐跪在了苏易斌身前。 “你这是要做什么,不必害怕,自有我在,谁也别想难为了你!” 苏易斌顿时更是心疼不已,连忙探出手去,要将她从地上扯起来,却被慕宝筝执拗挡了回去。 她那张如同幼鹿般纯洁无辜的脸上,此刻已经是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误会了四殿下当真是误会了。“ “四殿下待宝筝的一片兄妹深情,宝筝感念万分!只是求四殿下,别再袒护宝筝了!” 眼睛一眨,泪珠便扑簌簌落下,慕宝筝哽咽着,“宝筝虽然是被冤枉的,可如今已是说不清了!” “四殿下若还要一意孤行地袒护着宝筝,只怕、只怕会连殿下也一并连累了的!宝筝及宁可自己背了这恶名,落得个凄惨赴黄泉的下场,也绝不愿意牵连到对我如此好的殿下!” 话尚未说完,慕宝筝已是泣不成声。 她这一番哽咽,端的是情真意切,只怕任凭谁听了,都要为她而动容。 然而在慕长歌的眼底,却分明沁出了一丝冷笑。 故作柔弱,以退为进,慕宝筝的招数,早在前世就已经被她给看了个遍! 如若可能,要以苏易斌的命来换她的命,她必定会二话不说便任由苏易斌丧命,又怎会怕牵连到他半分? 慕宝筝的娇弱,向来都是她的杀手锏,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曾经她的以退为是用在苏翰羽身上,而今换成了苏易斌罢了! 然而,苏易斌却偏偏深信不疑。慕宝筝只是眉头皱一下,他都会心痛到极点,如今她这泪又落得分外情真意切,生怕连累到自己。 这般娇弱的慕宝筝,怎会叫人不心疼!? 苏易斌当即便只觉得一团熊熊怒火,自胸腔中窜到了天灵盖,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猛地抓起了慕宝筝的手。 “四殿下!?”慕宝筝低低惊呼一声,眼泪却落的越发汹涌。 厉太傅见了,便觉不妙,“四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已被慕宝筝的眼泪冲昏了头的苏易斌,当即冷笑一声,将慕宝筝的手抓的越发用力。 “此处看来是留不得她了,既然这里也留不住,那我便带宝筝表妹离开!总好过任由她留在此处,替什么人受了这冤枉!” “不,不要啊四殿下!”慕宝筝啜泣着,低垂着的眼眸内,却分明划过了一抹得意冷笑,凄楚饮泣声中,暗藏心计,“此事若当真传给了什么人听宝筝可万万不能连累了殿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二章 厉淑妃动怒 “即便是传到父皇那里又如何!?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你做了别人的替罪羊么!?” 苏易斌用力一扯慕宝筝的手,怒气冲冲扫过了苏云浩,开口已经是话里有话。 “今日我就是要带宝筝走,谁要想阻拦,也要先看看是不是拦得住我!” 苏易斌已是全然豁出去了的模样,不管不顾也要将慕宝筝带走,苏云浩微眯了眯眼睛,一抹玩味,自眼底悄悄溜走,眼角余光扫向慕长歌,只等她给自己发出暗示。 慕长歌眼眸沉了沉,苏云浩便沉了沉眉心,攥紧茶盏的手指又缓缓松开,一言不发,任由怒发冲冠的苏易斌,拉着慕宝筝离去。 被苏易斌扯出房间之时,慕宝筝与慕长歌擦肩而过,尚且含着一汪泪水的眼眸之中,已然浮现起了一抹得意冷笑。 母亲临终时候对自己的教导,果真是一点也不错。眼泪若是不能用在有用的地方,同污水根本没什么分别! 今日未能将慕长歌狠狠一脚踩成烂泥,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总有她借势一步步爬到高处的那天! 苏易斌将慕宝筝强行带走,房内一时间便有些陷入了尴尬的僵硬。 最终,还是厉远帆打破了僵局,面带诚挚歉意,温言道:“今日之事,实在是有些云里雾里,四殿下他性子直爽,自小又同宝筝表妹更亲近,袒护她的时候难免有些过激,还请太子殿下万万不要放在心里。” “这倒无妨,没什么好记在心里的。只不过确实无趣的很,我可要回去接着同王爷痛饮三百杯了。” 苏云浩懒洋洋起身,刚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冲慕长歌笑道:“二小姐难道是吓傻了,还不快些一起来,你不在,王爷可是话里话外都要对你提上一提。” 说罢,苏云浩又诚心看向了厉太傅,“太傅的家事可都已经处理好了?二小姐是不是能离开这儿了?” 一团道不清的闷气,在厉太傅胸口停了停,面上却不得不做出那恭顺模样,命人将慕长歌几人送出了房间。 行至僻静处,慕长歌方才开口道:“今日情势危急,幸好有王爷与殿下二人倾力相助。” “谢我就不必了,我也不过只是举手之劳。”苏云浩懒散道,“调换药罐的人可是苍王,二小姐若真要感谢,感谢王爷便是。” 慕长歌微一愣怔,“是王爷?” 在察觉到慕宝筝意图不轨之时,慕长歌将暗藏的蜡丸悄悄给了碧珠,又暗示她快些去找祁靳之来。 至于那药罐里的蜡丸,放的正是被慕宝筝想法子藏在她身上的那一颗。 她相信祁靳之会明白她的意思,慕宝筝虽一直都在姨奶奶的院中,却未必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小厨房。 只要等到慕宝筝错开视线,再找一身手不凡之人,悄悄将蜡丸藏入药罐之中,便能够成为铁证。 只是,她竟怎么也想不到,那悄悄潜伏进厉府,又将蜡丸藏进药罐里的,竟然会是祁靳之! 话音未落,面露错愕的慕长歌,额头上便着了轻飘飘一下。 祁靳之手持折扇,极虚张声势地落在了她额上,“万一有了半点偏差,你叫本王怎么能放心?本王堂堂七尺男儿,今日也算是为了佳人,豁出去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先前还吓得瑟瑟发抖的碧珠,闻言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祁靳之仍装作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横过去一眼。 “笑什么,这梁上君子,本王做了一回,还真就觉得不错,下回索性再试上一试,干脆就把你们小姐给偷了回去。” “王爷哪里还用得着偷,我那千翠院如今都快成了王爷的后花园,何必多此一举去偷个什么劲。” 慕长歌也笑道,视线却在不经意之间,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自前方冷着脸走来。 “老远就听到府里吵的很,我还当是来了什么人。”厉子言张嘴便透着一股对她厌恶到了极点的刻薄,眼神斜斜上挑着扫一眼慕长歌,又极不屑的冷笑一声。 苏云浩斜睨一眼,倒还不见什么太大反应,一旁的祁靳之,则在瞬间将脸色沉了下去。 慕长歌抬了抬纤细手腕,示意祁靳之稍安勿躁,又温言道:“子言表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本王不允。” 不等厉子言有所回应,那冷了脸的祁靳之,立即便吐出了这四个字。 厉子言轻蔑嗤笑一声,“我着实不知王爷是在挂心是什么,只是有一句,我需得早早说明,这般低贱之人,还不配让我动手。” 祁靳之脸上,顷刻间便凝上了一层薄冰,同那一脸轻蔑的厉子言对视在一处,气氛顿时便有了种一触即发的紧迫感。 慕长歌面色隐隐透出了三分无奈,看向了苏云浩一眼,苏云浩即刻便心领神会,二话不说便扯住了祁靳之。 “子言表弟。”慕长歌冲一旁做了个手势,“烦请挪步。” 见那二人走远了几步,祁靳之的一张脸,已经像是阴沉到随时都能拧出水来一般。 “你看我做什么,是二小姐自己要同他说两句的。”苏云浩无辜道,“可别把气撒在我头上,再者说了” 压低嗓音,苏云浩眉心挤了挤,“这厉子言不过就是有些嚣张,又在你我二人的眼皮底下,怎么也不至于把她怎样了的。” “他就算想,也没这个本事。”祁靳之沉声道,看向厉子言的眼神,却是越发厌恶。 倘若非要他道出个子丑寅卯,他也说不出什么,只是一见到厉子言,他便有种道不出的本能抵触。 将祁靳之的这副模样尽收眼底,慕长歌掩下那几分哭笑不得,淡淡转眸,便望向了眼前的人。 同她面对面站在一处,厉子言似乎从头到脚都写尽了不耐烦三字,桀骜目光,更是连看都不正眼看她一眼。 “为何想帮我?” 厉子言脸色隐隐一变,随即那不屑神色已然更重了几分,斜挑了唇角,“看来你还不算太愚笨。” 慕长歌微微一笑,不做声响。 厉子言贴近她一步,“就是因为你还不算太愚笨,让我觉得多多少少还有些意思。再者,我也着实不喜欢你那三妹妹,自作聪明的很。” “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你今日明明能将她置于死地,却又为何偏偏在最后关头,由着四殿下把人带走?” “这理由倒果真像是你的作风,只是不知,你这样做,厉太傅他们知不知晓。” 察觉到他的靠近,慕长歌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且对他的疑惑绝口不提,岂料,这一举动,却在瞬间激起了厉子言眼底的一片怒火。 “你可知我最为厌恶你什么?”厉子言缓步靠近,不出三五步,便将慕长歌逼退到了树下。 他的目光,贴近了慕长歌,迸出的几星灼灼,是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 慕长歌退到了树旁,缓缓扬起视线,似笑非笑望着厉子言,再从容不过,“我若是你,便绝不会这么做。” 慕长歌道出这句话时,厉子言的手掌正有些鬼使神差,下意识地想要按在她的肩上。 尚且来不及等他反应过来,只听得一声利刃划破空气,惊出一身冷汗的厉子言迅疾一闪,那一道银光,便紧贴着他手臂,牢牢地钉在了树干上。 那一道银光撞了树干,晃了晃,渐渐停下来,分明是一只女子用的银簪。 不远处的碧珠,头上散开了一绺,原本被固定在头上的银簪,已没入树中足足三分之二。 祁靳之转了转手腕,凝了冰的脸上,微微一笑,“手滑,厉公子勿怪。” 厉子言面上重重一沉,随即冷笑一声,“看来有人不想让你同我多言半句,若有话对我说,还是重新择日吧。” 言毕,厉子言便拂袖而去,只是谁也不曾瞧见,转身离去的厉子言,在大步走出一段之后,似乎是怒不可遏的脸上,竟悄悄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笑。 厉子言只顾自己快步向前走,也并未察觉到,就在不远的转弯处,厉远帆正隐匿在暗处,将他此刻的模样尽收眼底。 直到厉子言继续前行至身影消失,厉远帆才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转而望向他方才过来的方向,面色阴晴不定地待了半晌,才悄悄离开了原地 入夜。 宫中。 巨大的雕花铜镜前,身着华服的厉淑妃,背对着身后的人站着,铜镜中,十二分清晰地映照出了她的模样。 “禀娘娘,四殿下到了。”张嬷嬷靠近过来,毕恭毕敬地道了一句。 实际上,在张嬷嬷开口之前,苏易斌便已经到了,只是厉淑妃的模样太过冷凝,才令他有些不敢开口。 厉淑妃头也不回,就连面上神情都不见有分毫改变,只冷冷扫了一眼镜中苏易斌的倒影。 “给本宫跪下。” 苏易斌满脸不解,“母妃,儿臣为何要跪下?母妃深更半夜着急将儿臣找来,就是为了要看儿臣跪么?” 厉淑妃面色一凝,“给本宫跪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三章 厉府,蠢蠢欲动 对上厉淑妃含怒双眸,苏易斌心头一阵瑟缩,跪了下来。 厉淑妃视线低低扫了一眼,张嬷嬷顿时垂首,引着其他的宫人悄声退下了。 “你可知道本宫为何让你跪?” “儿臣不知。” 说着不知,苏易斌神色之中却分明划过了一抹心虚。 刚刚挪步到贵妃榻旁的厉淑妃,目光即刻便用力投在了就苏易斌脸上,低低语气,却透着几分凛然,“你不知?” “好一个不知,既然你不知道,那便好好在这儿跪着,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站起来。” 厉淑妃缓缓坐下,“反正本宫有的是时间。” 冷汗自苏易斌额角悄悄渗出了薄薄一层,只见他附身下去,“母妃母妃若是有什么要管教儿臣的,还请母妃明示,儿臣着实不知!” 轻笑一声,厉淑妃捧起了手侧茶盏,浅浅饮一口,目不斜视。 一炷香的时间过了,苏易斌额角的冷汗,已然滚落了下来,暗自打量一眼厉淑妃,却不见对方神情有任何变化。 半个时辰过去了,厉淑妃手中那盏茶,也已续了两回。 苏易斌终是撑不住了,硬着头皮开口道:“母妃,宝筝她是姨母留下的唯一血脉,儿臣着实做不到眼睁睁看她被一个贱种踩在脚下。” “看来你心里还清楚自己错在哪了。”厉淑妃眼底浮起一层薄怒,茶盏重重搁下,发出了哒的一声脆响。 “本宫是如何交代过你的,眼下定要低调行事,将锋芒尽数藏起来都来不及,你倒好,竟背着本宫,捅出了这样大的娄子!” 苏易斌顿觉委屈,“儿臣只是想护着姨母留下的唯一血脉”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听到厉淑妃一声了然于心的冷笑。 “这冠冕堂皇的话,不必在本宫面前说。你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过你的母妃?” “自小你就待宝筝有意,本宫也从未强行阻拦过你。既你喜欢,将来把她给收了就是。可本宫万万不曾想到,你竟然会如此不分轻重!” “儿臣——” “住口!”厉淑妃厉声道,“还想狡辩么,难道你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四下打量一眼,明知道是在自己寝宫,厉淑妃还是压低了声音。 “你父皇的身体,如今还算硬朗,却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他一颗心全都扑在太子身上,你难道会不清楚么?” “现如今,知道的,会相信你是为了袒护宝筝,但你想过不曾,此事若是一层层传到了你的父皇耳中,传到了皇后耳中,又当如何!?” 苏易斌宽厚肩膀一震,面上也有了几分凝重。 皇上如今已经老迈,更是一心看重太子,曾也经历过夺嫡之争的皇上,面上虽不曾表露出半分,心底又怎会不清楚这些个皇子的明争暗斗? 在这关头上,苏易斌同太子争执一事,一旦传到了帝后耳中,又怎会不引起帝后二人多心? 万一此事又被其他对皇位虎视眈眈之人所利用,到时,他的下场只怕 “现如今你可明白了?”厉淑妃叹息一声,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在你父皇面前,现在的你,需得牢牢记住错不得这三个字!” 苏易斌顿觉后怕,那冷汗,已将他贴身的衣裳给打了个濡湿,“母妃,儿臣知道错了——那,那现在儿臣又应当怎样才是?” 怎样?事到如今,还能怎样?厉淑妃眯了眯眼眸,那保养得益,不见半分皱纹的脸上,隐隐偷着几分令人胆寒的凉意。 “已经做过的事,断然收不回去,可也不见得就当真没有法子。” 厉淑妃冲着跪在地上的苏易斌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过来,同他低声耳语了片刻,便见苏易斌脸上渐渐凝重 次日,正午。 千翠院门处,人未至,声先到。 “看来看去,还是二小姐院子里的这棵梨花好看!” 碧珠连忙掀开门帘,冲着苏云浩同祁靳之二人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哎,免了免了,在宫外,哪里就用得着这样多的虚礼。你们小姐呢?” 话音未落,慕长歌已从屋内走了出来,“殿下这样着急,可是有什么要事。” 说着,慕长歌又吩咐碧珠道:“今儿天气好,沏壶茶端出来。” “茶就不必了,我可是听说,二小姐这儿新开了一坛桃花酿。知意这丫头喜欢,带她来怎能不喝上两盏。” 苏云浩说的是振振有词,身后跟着的知意丫头却红了脸,气又不敢发作的模样。 祁靳之抚了衣裳下摆,坐下了笑道:“你这人真是好生没趣,一天到晚拿个小宫婢打趣,也不嫌旁人笑话你这太子殿下。” “知意又不恼我,是不是,知意丫头?”苏云浩嬉皮笑脸地看过去。 知意的俏脸红了又红,分明是气鼓鼓的模样,说出口时也只得委委屈屈一句,“奴婢不敢。” “殿下可听仔细了,知意姑娘说的是不敢,可不是不恼。”慕长歌说道,再见到如意那脸红模样,又觉得有趣,又觉得有些心软,便寻了个理由,打发她去同碧珠待在了一处。 三人依次坐了,慕长歌将眼前的空茶盏一一斟满,“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二小姐真是好生偏心,怎的不问王爷为何要来,偏偏就只问我一个。” 祁靳之眸光一斜,“觉得偏心,你也可以走。” “那怎么成,我今儿来,可是有件要紧的事要同你们二人商议。王爷你不留我倒也没什么,但二小姐你可非得留我不成。” 苏云浩带几分狡黠地一笑,手掌搭在石桌上,身子微微前倾,“南方遭了灾,你们二人可知晓?” “这倒是不知。”慕长歌摇头,道。 百安的南方,自古便雨水充沛,今年又罕见的下了大雪,入了春天,积雪融化,再加上连绵不断的春雨,便极其容易发了大水。 天灾,一贯被视为不祥征兆,倘若灾情严重,即便是人力所不可控,当地官员也多多少少会受到牵连。 也因此,为了保住头上的那顶乌纱帽,当地官员,在事情未曾闹大之前,就只是寻求拨款赈灾,以此中饱私囊,鲜少有官员会将灾情清楚上报给皇上。 这样一来,即便是将来要被皇上迁怒,丢了官职,单单只是私吞的那些白花花银两,也足够他们享受一辈子了。 按照慕长歌前世的记忆,就在苏云浩前来千翠院时,这场灾情还在被当地官员牢牢瞒着,上报给朝廷时,将灾情压低了不知多少。 慕长歌捧着茶盏的手指下意识加重了几分力气,清冷眸底,隐隐闪过一抹悲悯。 倘若她的记忆不曾有错,现如今灾情尚且还算平稳,但过不了多久,便有一场浩劫即将发生 现如今的苏云浩,显然是不知情的,“我起初也并未上心过此事,南方发水,这不是年年都会有的事情么。” “而且也只不过是淹了些农田,让朝廷拨些赈灾银两便是,也从来都不需要特意派遣什么人去,但这回,厉太傅却主动请缨。” “这是何意?”慕长歌目光沉了沉,眼神也较之先前锐利了许多。 苏云浩压低嗓音,“厉太傅是私下去了父皇处密谈,再详细些的,我也暂时未能打听得到。” 说罢,苏云浩又别有深意地看向了慕长歌,“有些话,想来不必我说的太过清楚,二小姐也应当明白。” 慕长歌神色微微一凝,随即点点头,“多谢殿下提醒。” 说完这些,苏云浩便再也不提宫中之事,待这二人离开之后,碧珠将东西一一收拾好,才避开了旁人,悄声问道。 “小姐,厉太傅同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厉太傅要主动请缨去治水,小姐又为何要提防?” “真正要提防的,只怕还不是我。”慕长歌看向一旁,问到素玉,“大哥回来了么?” “回小姐,大少爷还不曾回来,倒是老爷,早早便在退朝之后就回来了。”素玉回道,“小姐若是有事找大少爷,还是耐心等上一等吧,奴婢前两天还听人说,大少爷如今很是得皇上器重呢。” 见素玉那笑呵呵的模样,显然,慕洪宇得到皇上器重这件事,在她眼里无疑是一件喜事。 只是被皇上所器重,当真就是喜事么? 慕长歌敛了目光,也敛了眼底那一点寒光。直觉告诉她,厉太傅这看似大义凛然的忧国忧民之举,十有八九,是冲着他们慕家来的。 现如今,无论在何人眼中,慕家显然都已经被归位了太子党羽。而在朝堂上初露锋芒的的慕洪宇,也自然会被众人理所应当地划分为苏云浩的左膀右臂。 对于任何一个想要争夺皇位的人来说,太子苏云浩,无疑是那块最大的绊脚石。 苏云浩那些已经稳固的势力,他们动不得,但他们也同样不会眼睁睁看他的另一股势力长成—— 而这股势力,指的便是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已渐渐有锋芒毕露之势的慕洪宇。 倘若真被厉太傅他们得了手慕长歌眉心暗暗一紧,略一思量,又将素玉唤到了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四章 慕洪宇失控 “你且听好。”慕长歌同素玉低语了几句,而后问道,“可都记住了?” 素玉点点头,“回小姐,奴婢都记住了。” “那便去吧。”慕长歌微微一笑,“别耽搁太长时间。” 这会儿功夫,她眼前的茶盏已经空了。碧珠上前来,手脚麻利地换了一盏,“小姐,奴婢听知意姑娘说,三小姐现在已经不在厉府了。” 听到慕宝筝被提起,慕长歌眼底波澜起了一丝,示意碧珠继续说下去。 “似乎是四殿下,把三小姐带回了四皇子府,听说因为这件事,还有些惹恼了厉淑妃。” “三小姐去到什么地方,这不该由奴婢多心的,只是”碧珠语气之中,不免也增添了几分忧思。 “若是四殿下有心要袒护她,把她护在四皇子府,小姐再想要动她,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闻言,慕长歌笑了起来,眉眼微弯,“我本也没打算要了她的命。” 碧珠略一咬唇角,悄声道:“可三小姐她,有哪回不是想要了小姐您的命?” “你是觉得我对这个三妹妹动了妇人之仁,所以才不愿对她赶尽杀绝,是么?” 轻笑之间,慕长歌挑了视线,看向了碧珠。 碧珠手下动作一顿,面色微带了些窘迫,“小姐心思机敏,奴婢怎敢随意揣测,只是” 壮了壮胆子,碧珠硬着头皮道:“三小姐心狠手辣,回回都想要将小姐置于死地,小姐若心慈手软,只怕她却未必肯领小姐的情啊。” “你放心便是,放走她,我自有我的理由,却绝不是因为心慈手软。”慕长歌微眯了眯眼眸,朱唇轻挑起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现在的慕宝筝,早已不是能够同她拼你个你死我活之人,她不必忌惮她,可也不想如此轻易便让她丢了命。 而这样做的理由,更不是因为心慈手软,慕宝筝对她所做过的一切,即便是现如今要让她千百倍的讨还回来都毫不过分。 对待一个日日夜夜都恨不得让自己不得好死之人,她也断然不会有那可笑的伪善之仁。 她之所以愿意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四皇子带走了慕宝筝,原因无他,是她想要暂且留着慕宝筝,来做另外一个“诱饵”。 老夫人已死,留下的身世之谜,却令她毫无头绪。她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在老夫人自尽身亡之前,必然是与苍德的什么人有所联系。 既然她顺着这渺茫的线索,仍是难以摸清这身世之谜,那她暂且也只能寄希望于对方会在暗中因为某事而露出破绽。 因此,在她尚未解开自己真正的身世之前,慕宝筝暂时还不能动。 更何况,与慕宝筝的事情相较起来,眼下还有更难以对付的厉太傅 拈着茶盏,慕长歌眸光隐隐泛起了一丝寒光。 厉太傅要下手的对象,必然是慕洪宇。此事乍看之下与她并无直接联系,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她还是清楚的。 晃了晃,将那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慕长歌便听到了素玉快步回来的声响。 紧跟着素玉进来的慕洪宇,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朝服,面上的喜色,很有几分春风得意的意味。 “二妹妹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许久不见大哥,闲话家常罢了。”慕长歌笑了笑,道,“看大哥这满面春光,可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慕洪宇笑地分外爽朗,“你料想的一点也不错,我当真遇到了一桩喜事。” “二妹妹应当不知,南方近日水灾泛滥,虽不是什么要紧的天灾,可断断续续之间,也淹没了不少农田。” “像治理这种水灾之事,往常只需交给地方官就是,但这一回,皇上却有意要提拔些后起之秀,便要将治理水灾一事,交由两名年轻些的人。” 慕长歌点点头,“当今圣上向来都是任人唯贤,那不知,这任务除了大哥你,还落在了谁的头上?” 慕洪宇一怔,随即又笑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正是那二者之一,至于另外一人,说来也同咱们亲近的很,正是厉家的二表弟,厉远帆。” 果真同她预料的半点不差,慕长歌又不急不缓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也是二表哥他先毛遂自荐的,是不是?” “倒也不算是,是厉太傅百般推举,二表弟方才半推半就。”慕洪宇道,“其余那些个人,个个都不敢应声,我看厉太傅那神态着实有些太过瞧不起人,一激之下,便也同皇上自荐了。” “当今朝廷,不见得只有他们厉府的血脉有过人的本事,更何况,为人臣子,理当为君分忧,又岂有临阵脱逃之理?” 慕洪宇说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字里行间,尽是割舍不去的抱负。 他说的慷慨激昂,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慕长歌眼底那微妙的变化。 姜还是老的辣,慕洪宇从不是一个冲动之人,然而厉太傅却能够在明里暗里之间,不动声色,便能够激得慕洪宇按了他安排去做。 这头老狐狸,可远比曾经的大夫人要难对付的多。 慕长歌眉心暗自紧了紧,厉太傅太有城府,倘若一着不慎,落入了他的陷阱,到时只怕会来个尸骨无存。 “二妹妹这是怎的了,难道你不替大哥高兴么,这可是难得的机遇。”慕洪宇喜气洋洋道。 慕长歌眼底眸光暗自转了一转,低低叹息一声,“大哥真是好生糊涂,竟当真以为这是好事么?” 慕洪宇一愣,“二妹妹何出此言?” “大哥难道不曾想过,厉太傅为何会在此事上极力举荐二表哥?” “这”慕洪宇迟疑道,“厉府若要长盛不衰,只凭一个厉太傅自然是不成的,总要有后继之人。” “既然明白这道理,那大哥怎么就不好奇,这分明应当是厉太傅,为了让二表哥在皇上面前能够拔尖所为,又怎么肯让人把这机会给抢了一半去?” 慕长歌身子微微前倾,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眸,牢牢盯紧了慕洪宇,压低声音,“天灾难测,若能够解决倒也罢了,若不能解决那时,又当如何?” “二妹妹是说”慕洪宇脸色隐隐一变。 “大哥稍安勿躁,此事急也急不得,若大哥此刻反悔,同欺君之罪又有何区别?” 慕长歌按住慕洪宇攥紧的拳头,清浅目光,无言之间便带了一抹令人安心的坚定。 “无论长歌与大哥之间,是否真正血脉相连,可只要如今长歌还算是慕家的人,与大哥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哥若当真出了事,我娘与我也必将受到牵连。” 慕洪宇面上隐隐透出几分愧色,“如若当真连累了你们” “大哥不必着急灰心丧气,如今一切都尚未发生,大哥还仍旧有回旋的余地,能够保下自己,保下我与二婶,保下整个慕府。” “只是——”慕长歌眸光已然变得凝重,直视着慕洪宇双眼,“除却九死一生的可能,大哥或许还要承受到,常人难以承受之痛。” “这是什么意思?”慕洪宇有些似懂非懂,“这常人难以承受之痛,指的究竟是什么?” 慕长歌略一沉吟,先冲一旁摆了摆手,示意房中所有的下人先尽数退下,而后才同慕洪宇示意,让他再贴近自己些。 “这常人难以企及之痛,指的便是” 附在慕洪宇耳边,慕长歌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了。 伴随着那两片朱唇的开合,慕洪宇面色一点点趋近于铁青,嘴唇抿成了结结实实一道缝隙。 不等慕长歌话音落地,满头冷汗的慕洪宇就猛然起身,无意中撞翻了桌上的东西,落到地上,碎了个稀里哗啦。 “不,不可能!”慕洪宇颤抖着嘴唇,身子似有些站立不稳,怒意罕见地迸发在了一贯温和的双眸中,“无稽之谈,你说的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未曾随着其他下人一起出去的素玉,见状面色一沉,便要将慕长歌挡在身后。 慕长歌抬起手臂,示意她不必紧张靠前,沉静如水的眼眸,安然地凝视着有些失控了的慕洪宇。 “我所言,字字句句都是真。大哥如果不是那糊涂之人,这当中的真真假假,又怎会分辨不清?” “我不相信!”慕洪宇咬紧了牙,额角青筋毕露,“无论你再如何说,我都不会相信!” “信不信,只怕由不得大哥。真相,便是我所说的事实,并不会因为大哥的‘不信’,而有分毫改变。” 慕长歌款款起身,一字一句,清晰地道着,“更何况,也用不了多久,大哥便可以亲眼所见,又何必现在自欺欺人。” “你住口!” 盛怒之下,慕洪宇竟一个失手,用力向前一推,慕长歌躲闪不及,身子一侧,结结实实撞到了墙角。 “小姐!”素玉登时便着急了,不管慕长歌是不是让她在旁候着,赶紧上前来,稳稳当当地搀扶住了她,怒气冲冲地瞥向了慕洪宇,“大少爷真是好大的本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五章 兄妹,恩断义绝 “小姐护着你那么多回,大少爷可是全都不记得了!?如今不过只是有两句没能合得大少爷心意,就要一笔勾销翻脸不认人了么!” “素玉。”慕长歌抬手,挡住已是怒容满面的素玉,重又站稳身子,与她面对面站着的慕洪宇,面上已是铁青一片了。 “诚然,我并非慕家真正的血脉,大哥才是与慕家骨血相连之人。可有一句,还望大哥能深思再三。在慕家,究竟谁才真正像是与你血脉相连之人。” 在慕洪宇那阴晴不定的面色之中,慕长歌又缓声道:“如若大哥能够想明白,长歌随时恭候大哥。” “不必恭候。”慕洪宇僵硬道,“你只怕是等不到这时候了!” 丢下这句,慕洪宇便扭头仓皇而去,竟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似的。 “小姐没事吧,刚才可有伤到?”素玉眼底不悦,已快要遮掩不住。 “大哥也是一时情急,没必要太过较真。”慕长歌淡然一笑。 “那”素玉又沉了声,“奴婢斗胆问一句,小姐当真肯定大少爷会想通么?若他钻了牛角尖,到时不听小姐的倒也罢了,一旦来个倒打一耙,小姐的处境不就如履薄冰了么?” 抚平刚才弄皱的衣袖,慕长歌眸光凝了一凝,这一回,她何尝不是在赌一把。这赌局凶险,她自然心知肚明,然而再如何凶险,也还是要放手一搏。 现如今,她也好,江姨娘也好,始终都还与慕家捆绑在一处,而厉家这一回的举动,明里针对的只是慕洪宇一人,暗处却有一半的冷刀子是对准自己而来。 她自不愿蹚什么浑水,可性命攸关,大敌当前,由不得她徒享清闲。 至于慕洪宇究竟能否想的明白慕长歌缓缓抬起视线,望向他离去的方向,双眸内,层层叠叠笼上了一团教人看不分明的雾气。 接连几日过去,千翠院里俨然静悄悄一片。 自外面回来的碧珠,小心靠近正斜靠在贵妃榻上的慕长歌,“小姐,奴婢怎的听说,大少爷不日便要出发去往南方了?” 慕长歌一手捧了册子,看得专注,闻言也只是低低嗯了一声,并无其他反应。 “小姐难道就不着急,大少爷那边怎么就还没有动静么?”碧珠有些沉不住气了。 慕长歌这才不急不慢搁下了手里的册子,优哉游哉道:“着急怎会有用,大哥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该当如何,也不必我去催。” “可是”碧珠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看了看慕长歌神态,终还是将那话给吞了回去。 过了不一会儿,便有丫鬟来报,说是三两日之后,慕洪宇便要动身去往南方,临行前要依着规矩,在家中设宴,祈愿远走之人能够平安归来。 碧珠更是心机不已,谁知看向慕长歌,却见她依旧神色如常。 按捺着满心忐忑,碧珠二人随着慕长歌去到了老太爷的院中。 以往像这样的家宴,总要在前厅热热闹闹地摆了,而如今的慕家,已不似往日人丁兴旺,更别提慕文泽一房这微妙的身世,坐在一处,虽无人提及,也是尴尬。 到了老太爷房中一看,大房今儿来的,除了慕长歌,便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虽是各有各的理由,但即便不给个说法,老太爷也断然不会去追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听老太爷带着微醺,絮絮叨叨教导过后,慕洪宇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依照长幼顺序,慕洪宇一一敬下来,轮到慕长歌时,却罕见地冷了脸,忽略了过去。 慕长歌倒像是没事人一般,自顾自饮了,碧珠的一颗心却跳成了擂鼓。 整个长房就只有慕长歌来了,再见慕洪宇这姿态,难不成,今儿摆的是鸿门宴? “洪宇能有今日,得圣上重用,须得感恩老太爷与父亲母亲。这也并非洪宇一人的荣耀,而是整个慕家的转机。洪宇相信,不需过太多时日,咱们慕家,必定可以重归先祖时的繁盛!只是——” 话音一转,慕洪宇的神情顷刻间便冷了几分,“非我慕家血脉之人,终究是体会不到这般豪情的。若能悄然冷眼旁观倒也罢了,却偏偏要到我面前,说些个蛊惑人心之话!” 先前尚且笑吟吟的二夫人,面上霎时一僵,慕文泽一房并非慕家血脉之事,已成了慕家约定俗成不能提秘密,慕洪宇怎的还偏要在这时候提起? 说着,慕洪宇抬手示意,身后小厮,便捧了一样东西上来,送到了慕洪宇手旁。 那样东西上面盖了块绸缎,揭开,便露出了里面的一架小巧水晶屏风。 慕长歌微冷目光扫过屏风,随即又落在了慕洪宇脸上,“大哥这是有何用意?” 二夫人也暗暗压了压慕洪宇,悄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做我该做之事。”慕洪宇坚定甩开二夫人的手,捧起了那扇水晶屏风,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漠然地凝视着慕长歌。 “二妹妹可还记得这屏风?”慕洪宇沉声道,“这是我第一次觐见圣上之时,二妹妹所赠与我的祝贺之物。” “那时,二妹妹曾亲口祝我来日要似这屏风上的泰山一般,永不畏惧风雨侵蚀,重现慕家先祖荣光。” “那时,二妹妹满含了心意,可今日,你曾有过的那心意想必早就已经化作了灰!” 慕洪宇用力攥紧屏风,“念在往日恩情,日后,你仍旧是慕家的二小姐,可有些情分,就当如这屏风般,再不复了!” “洪宇——” 二夫人下意识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想要去阻拦,却没能拦得住。 只听一声脆响,那水晶屏风便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慕洪宇目光阴鸷,却闪烁着一丝常人难以企及的坚决。 有一片碎片,迸的太高,擦过了慕长歌手背,划出了一道血痕,莹润血珠挂在一端,将那纤纤素手映衬地越发娇嫩。 “大哥的意思是,往日情分似屏风,再无修复可能了么?”慕长歌缓缓一眨眼,微拧的两道远山眉下,黑白分明的双眸之中,似乎隐隐划过了一道寒光。 “碎便是碎了,破镜尚且难重圆,何况是这样一座水晶屏风。”慕洪宇开口,语气也已冷到了极点。 自先前,便以一副看热闹神情,懒散靠在椅背上的慕文贤,见了这一幕,唇角即刻便挑出了一抹不屑冷笑。 二夫人却愣了,倏然起身,“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人若不能早日恩断义绝,日后只会越发难缠。母亲有那妇人之仁,我却没有,也不愿有!” “你——” “二婶不必多说了。”慕长歌微微一笑,接过碧珠颤巍巍递来的帕子,轻轻揩去手背上的血珠,起身,从容道。 “二婶向来袒护我,这心意长歌自当铭记。只是大哥既然已经如此决绝,我也断然没有理由,再去争辩什么。” “至于我这慕家二小姐的名分,我虽不稀罕,却也应当多谢大哥施舍。” 施舍二字,在慕长歌口中被咬的分外意味深长,转身前那淡漠一撇,分明是心寒到了极致的模样。 慕长歌离开的决绝,一如慕洪宇摔碎屏风的坚决。 “你、你这是疯了不成!?”二夫人面色铁青,若不是还在众人面前,只怕就要掌掴在他的脸上了,“你二妹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么,何必要做了这些来伤她!” 二夫人话音刚刚落地,便听得一声冷笑,刚将一杯酒灌下去的慕文贤,撑着醉意朦胧的眼睛,“洪宇要做什么,他自然清楚。先前那些年,也不见你这样管教过,怎的现在又想起来要管教这些了。” 这冷言冷语一出,大夫人只觉得周身一片彻骨寒意,目瞪口呆望着慕文贤,正待开口,老太爷已经将筷子重重放在了桌上。 “都散了吧。”低沉话语,自老太爷口中艰难挤出,道完这句,便紧闭了双眼,再也不多说半句。 瞧见老太爷这模样,二夫人心头不免闪过一道怜悯,抿了抿嘴唇,到底还是将那斥责话语压了下去。 “与你二妹妹恩断义绝,是你自作主张的决定,与我可没有半分关系。你不将她视为妹妹倒也罢了,我这个做婶娘的,却是护定她了!” 带着三分愠怒地甩下这句,二夫人也僵着脸,离开了房间。 两日后。 清早开了门,碧珠意外道:“二夫人,这么早,二夫人怎的就急着过来了。” “这几日总有些睡不安宁,索性早早过来,找长歌说上几句。” 说着,二夫人又示意丫鬟将提着的瓦罐给了碧珠,“春燥难扛,这是我专门吩咐下人用嫩荷叶与上好的粳米熬成的粥,喝了能滋补一下。” “二婶有心了,这么早还要惦记着我的那碗粥。”慕长歌也从房中迎了出来,又自嘲似的笑了笑,“二婶这样做,就不怕大哥他恼了么?” 闻言,二夫人一愣,面上顿时便有了些难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六章 官银变碎石 “恼不恼,随他折腾去!”二夫人气恼道,“好不容易这府里要安定些了,偏偏他又来惹了这一出!” 言毕,二夫人又带了些愧疚,“长歌,你待我们的那份心,二婶是明白的,你尽管由着他去,他说的那些混账话,你也切莫要往心里去,只要二婶还在府里一天,就绝不会没了你这个二小姐的位置!” 慕长歌笑了起来,眉眼柔和,“二婶现在还真是越发有当家主母的派头了,只是二婶也别多心,大哥那些气头上的话,我不在意。” 进了房间,二人坐了,二夫人又低低叹息一声,“我倒真也从未想过,洪宇这孩子竟也会有这样冲动的一天。” “罢了罢了,不开心的这些,二婶也不同你多说什么了。”二夫人冲身后的丫鬟招招手,将带来的东西铺在桌上,是一件湖蓝色的新衣裳。 “明儿便要入宫,也不知你预备了衣裳没有,我就自作主张帮你准备了件。” 将那衣裳比在慕长歌身上,瞥一眼身旁丫鬟,二夫人又将她打发了出去,“都在外面候着吧,让我跟二小姐说几句体己话。” 丫鬟应了声,便快步退出了房门,漫不经心地溜达出了千翠院,四下悄悄一打量,顿时一溜烟跑的没了人影 次日,一早,马车便停在了慕府大门外。 治理天灾,不同于处理人祸,总有些要同老天爷周旋的意思,因此,在朝廷派遣出赈灾官员之前,总要先携了亲眷,在宫中行使祭天等仪式过后,方才能够正式出发。 慕家的人,除却大小姐慕沁楹,自然也一个不少,随着入了宫。 宫中不同于寻常人家,戒备森严,过了道道把关,待要祭天之时,已是快要正午的时候了。 祭天仪式,由帝后二人主持,重生以后的慕长歌,再入到宫中,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抑制的微妙之感。 前世记忆,重重叠叠浮现在脑海中,在这恢弘大气的皇宫里,每一片琉璃瓦,每一块青石板,于慕长歌而言,都曾像是自己身上的脉络般熟悉。 帝后二人站于祭天高台之上,皇上的胡子已经有些花白了,到还算是精神矍铄,只是步态神情之间,偶尔还是难免会透露出几分老之将至的疲态。 皇后倒是看不出什么年纪,保养的极妙,唯独那不怒自威的威严目光,却绝非寻常女子能够拥有的。 一时间,慕长歌看的有些恍惚。 就在皇后所站立的地方,曾经,也是她被册封为百安皇后之处。 那时,她总以为自己自己的将来会一片锦绣,可谁知,她却是用自己的血肉为别人铺了路! 往事重重,刻骨铭心,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又在这一瞬钻了出来,化作千万条毒虫,狠狠啃噬着她! 慕长歌眼底的冷厉,将一旁的碧珠吓到周身都笼上了一层寒气,她顾不上去想慕长歌这是怎么了,只匆忙探出手,急忙扯了她一把。 而在这刹那之间,慕长歌也立即回过了神,随着他人一同跪了下去。 碧珠的冷汗都已经浸透了衣裳,在这祭天仪式当中,倘若只有慕长歌一人出了岔子不跪,到时可不是简单一句受罚便能够算了的! “小姐可是身子不适?”碧珠一边压低嗓音,悄声问着,一边悄悄四下打量,看能不能找到祁靳之抑或太子,这样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也好有人站出来维护一下慕长歌。 “无妨。”慕长歌垂下眼眸,敛了视线,神色早已经是平静如水。 若是连这点情绪波折都难以驾驭,她又怎能平安走到今天? 祭天仪式一直持续到正午,待结束之后,约定俗成要在宫中设宴,也算是最后鼓舞一下即将去往灾处的朝廷官员。 若说祭天需得严谨肃穆,祭天后的这场设宴就轻松的多,依照身份依次坐好,只要不是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便绝不会遭到处罚。 慕文贤今日难得地打扮一新,看上去斯文了许多,身上的酒气也已消失不见。 慕文贤同二夫人,比邻慕洪宇的位置,就在慕洪宇正要坐过去的时候,碰巧路过了慕长歌的位置,当即脚步便顿住了。 斜眼过去,慕洪宇低低嗤笑一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也敢来。” 他声音不大,只周围几人听得清,二夫人脸色顿时变了变,连忙想要将慕洪宇扯回,却被慕文贤给不着痕迹拦住了。 面对那轻蔑厌恶神情,慕长歌唇角轻轻一抿,抬眸,盈盈一笑。 “大哥是什么身份,我便是什么身份,说到底,不过都是皇上的子民。” “你也就只有两片嘴皮子罢了。”慕洪宇鄙夷丢下一句,便径直去到了自己位置,端正坐了,将二夫人那略带几分愠怒的神情视若无物。 而不远处,一双阴森眼眸,正悄悄将这一幕看在了眼中 慕长歌坐稳身子,打量着殿中各处,祁靳之是贵客,同太子苏云浩坐在一处,位置就安排在了帝后二人身侧。 再下方,便是厉府的人,也同慕府一般,一个都不少。以往厉子言总觉得入宫赴宴无趣,每每都会寻了借口躲避,今日能来,也算是难得。 厉远帆同厉太傅坐在一处,神态之间的从容,远胜过与他年纪相似的其他人,就连皇上,也待他分外另眼相看。 “朕听闻,厉爱卿这些天为了水灾一事,寝食难安,遍阅了各色卷宗。后起之辈当中,能有厉爱卿这种臣子,朕心甚慰!” 做恭听状听完,厉远帆先是毕恭毕敬,半点差错都不露的,谢过了皇上赏识,又谦逊道:“皇上真正该欣慰的,其实另有其人。” “寝食难安,遍阅卷宗这些,算不得什么,慕大人才是真正让臣佩服之人。” “听闻赈灾的银两,容易被那些个铤而走险的歹人盯上,千方百计挪走,慕大人这些天,就连吃住都同灾银待在一处,唯恐圣上的拳拳爱民之心,遭了那歹人玷污。” “同慕大人的一片赤诚之心比起来,臣的这些所作所为,又算的了什么,显然不值一提。” 朝廷之中,向来都不乏溜须拍马之人,闻言,即刻便站了出来,“臣等恭喜皇上,能遇得两位如此鞠躬尽瘁的青年才俊,此乃皇上之福,更是百安之福啊!” 皇上听的龙颜大悦,便也和颜悦色,望向了慕洪宇,“慕爱卿,此事可是真的?” 慕洪宇恭敬回应道:“臣不敢有半分夸大,只是,此乃为人臣子,应当尽的本分,臣当不得厉大人这夸赞。” 慕洪宇态度谦逊,皇上更是欣赏不已,直叹朝中需要的,便是这样的少年才俊,当即便开了口,要为他行赏。 “赏慕爱卿珍珠一斛——” 皇上正面带笑意行赏,谁知,就在这时,却有一太监模样的人,从殿外急匆匆冲了进来,在满殿文武百官惊愕注视下,面色惊惶道:“禀皇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他冲进来的时候太过着急,竟直接便打断了皇上的行赏。 此举无疑是大大折损了皇上的颜面,在眨眼间,皇上的脸色便笼上了一层微妙的阴翳。 “大胆奴才!”早已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本事的郭公公,拂尘一甩,怒道,“何事需要这样大呼小叫!” 那人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皇上息怒,奴才实在是不得不报,此事事关重大,就连半刻也拖不得呀!” 眼角余光轻轻扫过皇上,郭公公身子侧了侧,恭顺地等待着皇上的意思。 “说。”皇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沉声道了这样一个字。 “赈灾的万两官银,不不,不见了!” 文武百官,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凉气,万两官银,对百安国库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这,也不过只是赈灾前面需要给予的一部分罢了。 可这万两官银,意义却非同寻常,谁若是敢在这赈灾银两上动脑筋,抽筋扒皮,满门抄斩是必定少不了的。 顿时,殿内一片寂静。 “何人如此大胆,竟也敢动百姓的救命银两!”皇上嘴角重重一沉,愠怒道,“官银是如何不见了,将此事一五一十说个清楚!” “是,是” “明日便是两位大人启程的日子,今儿便要将银两都搬上马车,奴才今儿带着的人,有个新当差的,他手脚不够伶俐,搬的时候,就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人苦着脸,冷汗已将他额前的头发尽数打湿,“箱子砸到地上,碰巧就砸断了箱子一处,奴才就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从那箱子里滚出来了几块石头!” “奴才当时便慌了,箱子里放的明明应该是官银啊,怎么就变成了石头呢!?奴才也顾不得那许多,便连忙砸开了箱子,就发现那箱子里放着的,哪还有官银的影子,全都是堆在一起的石头!” 说到这,那人手脚都已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脸色煞白煞白,说出的话,更是令在场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七章 监守自盗 “奴才当时,只以为是意外,可这毕竟是赈灾的官银啊,出不得半点岔子,奴才便急事急办,砸开了其他几口箱子,发现、发现” “发现所有被砸开的箱子里面,银两全都已经不见了,全都已经被换成了石头!” 那人匍匐在地上,冷汗如瀑,“箱子总共有五十口,奴才也不敢擅作主张,只砸了七八口,剩余的不敢再随意挪动,仍放在原处,只等来禀报皇上,再做决定!” 皇上面色,便在这瞬间阴沉了下去,掌心重重拍在龙椅上。 赈灾的官银也敢如此明目张胆,以石头来调换,这简直等于踩在他这皇上的头上胡作非为! 见皇上动怒,殿内文武百官顷刻间便齐刷刷跪了一地,偌大的殿堂之内,乌压压跪了一片人,却连喘息声音都几不可闻。 带着三分怒意的皇上,面色已是冰冷至极,“丢的,是哪一处官银?” 当皇上抛出这个问题的瞬间,厉府与慕府两家人,面上均是微微一绷。其余的人,视线也都不着痕迹地投向了这两家人。 赈灾银两,是多日前就已经运送到两家的,除却两家家丁,还有朝廷的人在周围把守,如此严密的情况下,都能将官银弄丢,这犯下的错,非同小可。 殿内气氛,顿时变得比先前还要凝重紧张了许多。 战战兢兢的来人,小心翼翼抹了把额角冷汗,“回禀皇上,奴才今儿带人去的,是慕大人府上!” 厉远帆等人肩膀顿时一松散,慕洪宇却在一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尽是不敢相信。 “皇上,这绝无可能!”慕洪宇仰起头,“自打官银运入府中,臣便日日夜夜不敢懈怠,亲力亲为,看守着官银。” “慕家也从早到晚,不间断有人看守,从未有过任何可疑之人进入到放置官银的库房,又怎么可能会怎么可能让官银不翼而飞!?” 那人苦着脸,脸上早已是冷汗如瀑,“皇上,奴才不敢撒谎呀!这些都是奴才亲眼所见,绝不敢欺瞒皇上!” 皇上向来便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因此,才使得他看俩愈发威严发。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慕洪宇,眼角余光不易察觉地落在一旁的皇后身上,皇后微微颔首,皇上也微一点头,沉声开了口。 “赈灾官银,是朕百安子民的救命银钱,无论多少,纵使只有一两,胆敢在这上面动手脚的人,就是要害朕的子民!” 二夫人心头一提,一阵气息不稳,摇摇欲坠,慕长歌便是在这时候,一把抓住了二夫人的手,狠力捏下去,示意她切莫慌张。 在皇上动怒的这关头晕倒,只会为慕家惹来更大的麻烦。 “只是,慕爱卿为人向来坦荡,也绝对不能如此草率,便断了他的罪。”皇上起身,道,“且先去一趟看看。” 听到这句,二夫人冰凉的手心,才算是有了些暖意。 慕洪宇脊背挺直,“臣未曾做过任何亏心事,求皇上查明真相,还臣一个清白!” 动了赈灾官银,无论在百安的哪朝哪代,都算得上是重中之重。 皇上为天子,百姓大过天,由皇上亲自去一探究竟,也是丝毫不为过。 “皇上圣明——” 意识到此事与自己已经无关的众人,顿时心底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不会有事的,洪宇绝不会有事的,这必定是误会一场,是不是?” 攥着慕长歌的手,二夫人就像是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抓不放。 慕长歌反手握住她,给她些安定,“二婶先别慌张,皇上英明,绝不会冤枉了谁的。” 这二人悄声言语之间,皇上已经快要大步踏出大殿了,紧随在皇上身边的,则是厉太傅等人,慕洪宇也面色凝重,紧跟在一起。 就在皇上等人踏出大殿的时候,慕文贤忽的发出低低一声冷笑,摇了摇头,似乎只是个冷眼旁观的看客。 慕长歌手指一痛,二夫人的力度,带了些愤恨地掐紧,瞥向慕文贤背影的视线,分外清晰地迸射出了一抹怨愤。似乎下个瞬间,她便会猛然扑上前,将这发出冷笑之人撕扯成片片碎肉。 “二婶。”慕长歌轻轻唤了一声,“咱们也快些吧,大哥不是还等着么。” 被她这低声一唤,二夫人才像是缓过神来,紧抿着的嘴唇透着几分凄苦,硬是将视线给扯了回来。 很快,宫中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到了慕家。 除却随着皇上一同回来的慕洪宇等人,厉太傅等人也随着一起而来了。 五十口箱子,就堆放在前院,被砸开的几口,里面装的,外面洒的,全是大小不一的石头。 见了这一幕,老太爷脸色白了白,险些要就此晕倒。 慕文泽更是有些心神不宁,慕洪宇是不是会被连累,与他毫无关系,他甚至巴不得这名正言顺待在慕家的血脉能早早没了。 他出事,他心底只有顺畅,可他却万万不能在这上面出事!一个不慎,到时满门抄斩都算是皇上开恩! 院中,所有人都像是哑了,谁也不敢开口。 皇上将地上散落的石头一一看过去,面色阴晴不定,“慕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慕洪宇身子一颤,“皇上,臣也不知!臣在看守期间,并无出现过半分纰漏,臣当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皇上那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上,已隐隐多了抹阴沉。 已同皇上相处过多日的慕洪宇,怎会看不懂皇上这震怒神情,当即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臣绝无半句虚言!” “还请皇上明鉴,皇上这次对臣的重用,定惹来了什么人妒忌,想要以此偷梁换柱之事,好来栽赃陷害臣!” “皇上。”厉远帆也在此时站了出来,“臣也认为,单这三两口箱子,证明不了什么,慕大人年轻有为,找人妒忌也是难免。兴许” “是有什么人,监守自盗,中途调换了几口也未可知。” 那去宫中通报之人,闻言,顿时便有些苦不堪言,“冤枉,厉大人这猜测,可当真是冤枉了奴才啊!” “是不是冤枉,还是先得把这些个箱子尽数打开了,才能知晓。” 厉远帆沉声道罢,又毕恭毕敬地垂首站了。 皇上微沉了沉视线,“给朕全都打开。” 慕洪宇闻言,即刻上前,自怀中掏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 待他去打开第一口箱子,箱子一开,立刻便从里面滚落出来了两块石头。 慕洪宇的姿势,像是僵硬在了原地,瞪大眼睛盯着那一箱石头,连呼吸都停滞住了。 二夫人身子晃了晃,面色一片惨白,下意识抓紧了身旁的慕长歌。 “给朕接着开。” 皇上的声音,仍是喜怒难辨。 慕洪宇不敢怠慢,又战战兢兢去了一旁,打开了第二口箱子。 箱子一开,周围人那倒吸凉气的声音,已是清晰可辨。 慕洪宇肩颈已是彻底僵硬,下意识回头,望向皇上,却不见他有让自己停下的意向。 除却一口口箱子开过去,慕洪宇也没有了别的主意。 只是,当箱子越开越多,露出了一箱箱石头之后,慕洪宇的动作便有了些艰难的僵硬。 那钥匙就像是生了锈,艰难地一道一道打开。 当慕洪宇开完最后一口箱子,看见里面那一堆灰扑扑的石头时,二夫人顿时两眼一闭,晕死了过去,亏得素玉连忙上前掐人中,方才悠悠醒转了过来。 站在最后一箱石头前,慕洪宇手脚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血色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皇上,皇上!”慕洪宇僵硬着神情,转过身,“臣当真不知这是为何,臣绝不曾疏忽大意过啊皇上!” “这些石头,难不成是原本便在里面的吗!?”皇上声音已有了些震怒,他的视线,至今还停留在那几十箱石头上。 慕洪宇嘴唇动了动,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皇上怎知,这不是有人眼红皇上对臣的厚爱,才会偷梁换柱,好以此来陷害臣呢!?” “慕大人!” 慕洪宇那紧张神情还不得丝毫缓和,便见一旁的厉远帆,已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难不成,外界流传着的那些,关于慕大人的传言都是真的?” “传言?”慕洪宇手足无措,“什么传言,我怎的并不知晓!?” 厉远帆神色极复杂地看几眼慕洪宇,似是把心一沉,面向了皇上,“皇上,臣有几句,不得不说!兴许,还能够助皇上一臂之力,将官银找回!” 得皇上示意后,厉远帆轻咳一声,沉声道:“在坊间,关于慕大人私下爱赌一事,早已被人传的沸沸扬扬。” “血口喷人,真是岂有此理!”慕洪宇登时便瞪大了眼睛。 “皇上,臣曾也以为,这只是血口喷人之言,可如今看来,只怕是真的了!” 厉远帆看着慕洪宇,无不遗憾地摇摇头,“慕大人,纸终究包不住火,你我二人同僚一场,我劝你,还是快些醒悟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八章 赌坊藏官银 慕洪宇怒而拂袖,“厉大人是要我醒悟什么!?我从未做过之事,又何来纸包火一说!?” “皇上。”厉远帆郑重道,“臣甘愿以自己性命担保,臣所说的一切,都千真万确,绝无半点虚言!” “早在先前,坊间便传言,慕大人私下不知为何染上了赌瘾,每每无人察觉之时,便会去到赌坊,一掷千金。” “以慕大人的俸禄,无论如何也是豪赌不起的,而慕家世世代代又是清高之人,断然不会由着他拿了大笔银子,去填了赌坊。” “也因此,臣先前从不相信这些所谓的流言蜚语,即便是曾听到下属声称,见慕大人胆大妄为到带了官银去赌坊,臣也绝不相信!” “谁知——”厉远帆语气一顿,痛心疾首看向了慕洪宇,“谁知如今看来,臣先前当真是太过信任慕大人了!” 慕洪宇面色已涨成了猪肝色,自他入朝为官以来,便是顺风顺水,从未与人有过什么激烈争执,如今一着急,竟罕见地连话都有些说不连贯了。 “你——一派胡言,无中生有!我连赌坊大门都从未踏入过半步,又怎会去一掷千金!” “那这些不见了的官银,你又当作何解释!?” 厉远帆厉声呵斥道,面色已然不复起初的儒雅温和。 “赈灾官银所盛放的这些箱子,为防止别有用心之人动手脚,每一口都是特殊打造而成,要么,只能将箱子砸开,要么,便只能用你身上那唯一的一把钥匙打开!” “这些箱子,若是要被人强行撬开,锁芯必定会锁死,可方才我们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些箱子,之前根本没有被什么人动过手脚。” 厉远帆越说下去,面色便越是冷峻,“更何况,无论是你们慕府还是厉府,这些赈灾官银都有人层层把守。” “整整五十口大木箱,倘若要将里面的官银换成石头,除了拥有这把钥匙的慕大人您监守自盗,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我”慕洪宇面色越发酱紫,面上已经是汗流如注。 厉太傅重重叹息一声,似是分外惋惜,而慕家老太爷此刻,俨然已经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几乎要像丢了半条命的二姨娘一般晕死过去。 慕文泽强作镇定,眼角余光却悄悄瞥向了皇上。 喜怒不形于色,是为人君者最基本,然而战战兢兢做了这些年臣子,慕文泽自然不难看出皇上此刻,已经分明是有了些怒意。 心底咯噔一沉,慕文泽冲皇上恭敬行了一礼,按捺住颤抖手掌,“皇上圣明,此事必然是有什么误会,还请皇上查明真相,莫要冤枉了贤臣啊!” 慕洪宇也连忙附和,“求皇上查明,臣真的是冤枉的!” “慕大人!”厉远帆沉声道,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如今已是证据确凿,你却还要狡辩,你这般不知悔改,竟还妄想要皇上开恩!?” 这义正言辞之语,从厉远帆口中道出时,他的视线,却悄悄越过了慕洪宇,看向了他身后的慕长歌。 虽交锋不多,但厉远帆心底已经再清楚不过,慕长歌绝不是那些个寻常的深闺小姐,她的心计,只怕要比她的容貌更要出挑万倍。 一旦慕洪宇调换官银之事,被盖棺定论了下来,到时候整个慕家上上下下,都别想有一人能保住性命! 依照她那深沉城府,性命攸关之时,怎么可能视而不见一般,只顾着照顾那三番两次晕过去的二夫人? 难道她是另有打算?还是,当真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厉远帆边思量着,边迅速同厉太傅对视一眼,得了厉太傅暗示,厉远帆便把心头突然涌上来的那抹不安压了下去,上前一步。 “皇上,臣有证据,应当能够查明,慕大人究竟是不是清白!” 皇上面色凝重,颔首,“证据呈上来。” “是,皇上。”厉远帆沉声道,“在那位公公回到宫中,禀报皇上官银不翼而飞之时,臣便存了心思,暗中命人去查探了赌坊,若能找到蛛丝马迹,便即刻前来回复,到了这时辰,想必也都应该回来了才是。” 慕洪宇冷脸,嗤笑一声,只是那不屑当中,却分明带了几分焦躁。 “我行的正坐得端,自不怕什么人陷害,这证据,只怕厉大人是要竹篮打水,找不出的!” 谁也不曾料到,慕洪宇这信誓旦旦的话刚落了地,便见到外面两名侍卫模样的人,匆匆而入,手中还擒着一名略矮的男子。 “大人,属下在云来赌坊,寻到了官银!” 侍卫将那矮胖男子按在地上,“这便是云来赌坊的掌柜朱三,属下已经将人同官银一同带来了!” 朱三的赌坊虽大,却从未见过这阵仗,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一身的油汗,浸透了身上裹着的绫罗绸缎。 “草民叩见皇上!” “官银呢?”厉远帆问向那二人。 那二人冲身后一招手,即刻便有人抬上了几口大木箱。木箱掀开,里面全是满满当当的官银,不多不少,恰好便是赈灾的银两。 在见到这些银两时,慕家老太爷牙根狠狠一咬,面色白了一白,顿时便有些喘不过气了。 身旁的下人,连忙去搀扶老太爷,然而,就同他站在一处的慕文贤,除却只用了淡漠一瞥投过去,便只剩下了无动于衷。 而那淡漠一瞥之中,似乎又夹杂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 陪在二夫人身旁仔细查看的慕长歌,听到老太爷声响,又连忙起身过去,脸上写满焦灼,眼神更是不曾探向别处一眼。 随同厉远帆一起而来的厉子言,自始至终都站在后方,一言不发,唯独视线始终都在悄悄打量着慕长歌。 见她这心无旁骛,漠不关心的模样,厉子言眉心便禁不住紧了紧,随后,眼底却又划过一抹亮色,敛了视线,又做出了那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厉远帆盯了那朱三,厉声道:“明知是官银,你也敢收下,就不怕斩首示众么!?说,这些官银,究竟是从什么人手里得来的!?” 百安对赌坊的态度,向来是模棱两可,不封禁,却也绝不支持。大臣当中,若是有人去到赌坊,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但唯独有一项,是谁也不敢破例的,那便是赌坊之中,绝不允许流通官银。 一旦有哪家赌坊敢收下官银,有哪个大臣敢带了官银去到赌坊,便绝不姑息,轻者丢官帽,重者,发配流放,乃至斩首示众都是寻常。 听他这逼问,朱三即刻便哀嚎了起来,“冤枉!小人也是不得已的啊大人!” “小人不过只是个开赌坊的,说到底也只是草民一个,怎么敢拒绝带着音量来的大人!?小人也提心吊胆,可这,这也绝非小人情愿的啊!” “哦?这么说来,你可是已经同带这些官银去到赌坊的人见过面了?” “见过,见过。”朱三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只有点头如捣蒜,“小人是见过的,那大人每回都是悄悄来,也不允许随从进去,时间长了,小人就记得了。” 厉远帆又道:“那人,你可还能认出来吧?” “能,自然能!”朱三使劲抹了把脖子上的冷汗,“赌坊虽有规矩,进门无贵贱,也不刨根问底打听身份,可模样却是记得的!” “那大人长的极斯文,一看便是读书人的模样,这决然不会出错!” 厉远帆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他若是在,你也定能轻而易举认出。现在,便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抬起你的头俩,看仔细些,看你究竟能不能认得出那人。” 朱三闻言,一个激灵,慌忙起身,一双眯缝眼仔仔细细看过去,当看到慕洪宇时,抬手便指向了他—— “就是这位大人!” 错愕惊惶,在瞬间便爬满了慕洪宇的神情,皇上的面容之上,更是在瞬间透出一抹清晰怒意。 “荒谬!你我二人从未见过面,你为何要这样害我!?我从未踏入过赌坊半步,你怎能血口喷人!” “大人,小的怎敢血口喷人?”朱三摊开手,苦着脸道,“若不是大人输了之后不甘,又威胁小人,小人怎敢收下这万两官银!?” “大人做了什么,小人一概不知,还请大人看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快别在连累小人了吧!”朱三说着,竟又诚惶诚恐跪在了地上,冲着慕洪宇连连磕头了起来。 “你——”慕洪宇瞠目结舌,瞪大眼睛,却又在这一时间,连半个字也道不出。 “慕大人,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讲!?”厉远帆重重呵道,“我当真不曾想到,慕大人竟也会做出这种鬼迷心窍之事!” “难道慕大人当真不知,私自挪用赈灾银两,即便是只动了一两,也要满门抄斩的吗!?” 满门抄斩四个字一出,顷刻间,偌大的慕府,一片鸦雀无声。 将那万两白银,与一地的碎石看了又看,冷厉杀意,亦在皇上的眼底,翻腾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九章 甘愿千刀万剐 万两赈灾银,尽数填给了赌坊,如此猖狂,若不杀一儆百,又怎能震慑得住其他大臣!? “来人!”皇上龙颜大怒,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慕府抄家,流放西北。 至于那胆大妄为,私自挪用了万两赈灾银的慕洪宇,更得要即刻处死,斩首示众! 慕文泽的身子,当即便剧烈颤抖了起来,连声冤都喊不出了。 厉远帆面色凝重,摇头叹息,似是惋惜到了极点,与厉太傅此刻神情,如出一辙。 然而,在这二人眼中,所掩藏着的那一抹阴冷,也是如出一辙。 罪名已定,哪怕慕家先祖有着再如何无上的荣光,如今也是大势已去。现如今的慕家,气数已尽,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日后也自不必担心什么了! 眼看那侍卫便要将慕洪宇拿下,先前始终陪同在二夫人与老太爷身边的慕长歌,方才如梦初醒一般,高呼一声:“且慢!” 这一声高呼,顷刻间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尽数吸引了过去。 “皇上,臣女的哥哥是冤枉的,大哥他绝没有可能私吞!” “大胆!”厉远帆面色一紧,“庶出之女,再如何不懂规矩,也不应当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 “现如今证据确凿,人证物证聚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还有什么理由要为其辩驳!?” 慕长歌跪在地上,姿态恭敬,却毫无半点畏惧之意,“臣女自知鲁莽,但臣女更知晓,当今天子是位明君!” “私自动用赈灾银两,的确应当吵架灭九族,可此事臣女的大哥若是冤枉的呢!?” “皇上是明君,明君最为爱惜的,便是贤臣,倘若尚未一清二楚,便于愤怒之中斩杀了大哥,日后方才察觉今日失误,心中最为沉重的,必然也是当今明君!” “臣女虽非男子,却也有为一国之君尽忠之心,又岂能因一时懦弱,便避而不提?” 说着,慕长歌便缓缓抬头,目光坚定,“倘若能够让皇上他日不必后悔,臣女即便是冒死顶撞皇上,亦无所畏惧!” 慕长歌这番话说出,慕家上下尽数都变了脸色,冷汗涔涔。 皇上如今已经是怒不可遏,恸哭哀求只怕都未必能换来皇上的心软,她却还要如此明目张胆顶撞,同自作孽又有何不同! 众人的衣衫,都被那冷汗湿了又湿,眼底布满惊惶。 而慕长歌心中,却如磐石般坚定。 旁人不知晓,她却深知这位当今天子的脾性。 众人皆道天威难测,个个都惧怕皇上,更无法揣测他的心意。 唯独只有她敢。 在前世,为了要讨好皇上,为苏翰羽铺路,她所花费的心思,远不是常人能够预料得到的。 她清楚当今皇上的确是个明君,更清楚在皇上心里,敢于直白开口,拼死一搏之人,要远胜过那些个唯唯诺诺之辈。 更何况,她还有万全的把握,今日,皇上必定会给她一个机会开口,给慕家一个机会开口! 维持了那坚定目光,慕长歌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的皇上。果不其然,就在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的时候,皇上开口了。 “厉爱卿。”皇上沉声道,“让她说,朕并非暴君,要将臣子斩首,也须得有理有据。起来回话吧。” 听闻最后一句,慕长歌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轻笑,随即便跪拜过皇上,才毕恭毕敬起了身。 被皇上所阻拦,厉远帆眼底隐隐透出几分不可思议,悄悄看向厉太傅,却见厉太傅面上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皇上看着慕长歌,脸上仍旧让人瞧不出有什么神情,“若你大哥不是冤枉的,你这莽撞之举会为你招惹来什么样的下场,你可清楚?” “若大哥当真做了这丧尽天良之事,有心袒护他的臣女,亦甘愿遭受千刀万剐之刑,以儆效尤。” 慕长歌朱唇轻启,自那秀口之中吐出的言语,字字句句似珍珠落盘般清晰。 这千刀万剐四个字一说出口,江姨娘已是脸色煞白,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若不是宋姨娘使出了全身的气力,竭力拉扯按压住她,只怕江姨娘此刻便要冲上去了。 在得到皇上允诺过之后,慕长歌才不急不缓,指了朱三与银两,“厉大人,这赌坊老板,来的着实莫名其妙。” “大哥与我朝夕相处在府中,他若当真如此嗜赌,我又怎会不知晓?” 不待厉远帆开口,慕长歌又微微一笑,“诚然,只凭这,断然不能作为证据,以证明大哥的清白。” 厉远帆掌心稍稍一握,这妖女子,不知又有了什么样的鬼心思,“你明白就好,这自不能证明什么。” “厉大人不必着急,长歌也并未想要如此简单,就能证明得了大哥的清白。”慕长歌缓步走过去,视线扫过那满地银两,秀眉微一挑,澄澈双眸,已然荡过了一抹锋利幽光。 “这些的确是官银不假。”她探出手去,葱白似的指尖夹起一锭音量,“可谁又能证明,这些官银,就必定是皇上交托在大哥手中的那一批呢?” “慕长歌,你难不成是在耍弄我们!?”厉远帆冷冷沉了脸,“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事情,何必多说!这些官银,不多不少正好万两,不是你大哥监守自盗,以石头换出来的又是什么!?” 厉远帆自然能够肯定,只因为这些官银,尽数都是从慕家悄悄运出的。 厉太傅权势通天,想要买通看守之人,易如反掌。那些官银,早就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被调换成了石头。 即便是天天守在它们身旁的慕洪宇,也决然不会预料到,早在那之前,这批官银就已经被调了包,秘密送到了赌坊! 就算要根据官银的蛛丝马迹,一路抽丝剥茧探查上去,最终探查到的,也必定是他们想让人察觉的,慕洪宇,乃至整个慕家,仍是难逃一死! 慕长歌眼眸微一眯,“可它们若不是呢?” “若不是,那存放在慕大人处的万两官银,又在何处?”厉远帆回敬道。 他那斯文眼眸之中,已浮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细微杀气。 任凭慕长歌这妖女子再如何诡计多端,只要拿不出那原本该在的万两官银,便一切都是空! 他等着看她哑口无言,看她只能坐以待毙的模样。谁知,他等到的,却是慕长歌的莞尔一笑。 “你笑什么!?” 厉远帆不自禁,便有了些恼羞成怒,只听身后厉太傅一声轻咳,才恍然意识到失态,将那心思强压了下去。 慕长歌抬眸,视线浅浅扫过厉远帆的脸,“大哥手中的官银,自然还在原处,不曾动过。”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厉远帆笑了起来,“这满地的石头,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不错,正是假的。”慕长歌一字一句,郑重道。 说罢,慕长歌便吩咐素玉,将一口箱子捡起来。 “皇上可以命郭公公瞧一瞧,这究竟,是不是由宫中运送出的箱子。” 对于救灾一事,皇上事必躬亲,乃至运送官银的箱子,也要由皇上事先过目,一一确认,方才可以。 将那箱子仔细看了几眼,错愕神情,顷刻便浮现在了郭公公脸上。 他又有些不敢置信似的,将那木箱上锁处仔细看了,方才肯定了下来。 “启禀皇上,这、这不是宫中运送官银的箱子!只是被人仿造出,看似一模一样的罢了,尤其是这锁,只是模样相似,奴才一眼便能看出不同!” 厉远帆一个愣怔,心头忽的便沉了一沉。 这怎么可能,厉府的确是动用了权势,神不知鬼不觉将官银给调了包,但为了不露出马脚,所调换的只是箱子里的银两,木箱可从未调换过! 这些完全不一样了的箱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的布置,都是他同厉太傅二人议定,若是厉太傅出于什么别的原因而做,又怎会只字不提,隐瞒着他? 暗自打量一眼厉太傅,厉远帆便能够断定,厉太傅也是毫不知情。 原本尽在掌握之中,如今却在猛然之间变了模样,厉远帆当下心头一紧,竭力稳住心神,冷言道:“箱子不同,又能够证明什么?” “厉大人何必如此心急,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之事,且听我一一道来便是。”慕长歌视线轻一挑,幽冷目光落入厉远帆眼底,犹如一柄锐利匕首,带着凌厉风声划过。 慕长歌唇角轻抿,神态安然,“先前听了那位公公的急报,我们所有人都有了些先入为主,以为官银就是不见了,而实际上,那些官银,一两都没有少。” “这些箱子,的确是大哥暗中命人,去比照了宫中的木箱所打造的。而这里面的石头,也全都是大哥命人找来,一一放进去的。这些的的确确,全都是大哥作为。” 慕长歌一字一句地说着,脸上甚至还带了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长歌!你——!?”二夫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旁的慕文贤脸上,却暗暗渗出了一抹冷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章 计中计,戏中戏 “对,对呀。”朱三结结巴巴道,“这位大人不就是自己调包了银两,全都把官银,送到了小人的赌坊之中么” “还敢在此大放厥词!”慕长歌眉峰一凛,厉声道:“这些官银,根本没有一两来自我们慕家,说,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想要陷我们于不义!” “冤枉!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慕长歌冷笑一声,不屑拂袖,“那我便要看看,你的句句属实,到底有几分可信!” 慕长歌冷眼扫过朱三,就在此时,一位看上去打扮极精神的侍卫,从外快步而来,见到皇上,先是一愣,随即便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这侍卫一进来,在场的人便都认了出来,他正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侍从。 “是太子吩咐你来的?”皇上在这样说的时候,视线暗中扫过了慕长歌,隐隐有些不悦。 侵吞赈灾银两,是谁也挽回不了的滔天大罪,若只是为了贪慕女色,便要动用身为太子的势力而前来求情,无论皇上先前是有多看重太子,只凭这一点,也必将会令皇上失去一部分信任。 厉远帆心底暗一思量,开口道:“殿下同慕家私交甚好,有所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此事既牵涉到赈灾银两” 厉远帆这话尚未说完,那侍卫便连忙道:“厉大人误会了,殿下从来不是那徇私枉法之人,更谈不上要袒护谁。” “小人过来,只是想问一下慕大人,宫中运送赈灾银两的马车,怎的还不到,小人已带着弟兄们等候多时了,唯恐耽误了慕大人动身时辰。” 在场众人,均是听的一头雾水,厉远帆下意识问道:“运送银两的马车,自有宫中安排,你们在等什么?” “这是慕大人这样安排的,小人也不明白。”侍卫耿直道,“小人只知道按照慕大人的吩咐,早早便带了真的赈灾银两,在等宫中马车了。” “什么叫真的赈灾银两?”始终都一副漠不关己态度的慕文贤,忽有些焦躁了似的,“这还有真假之分么!?” “自然有。” 开口的人是慕长歌,但见她聘聘婷婷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神情里,隐隐夹杂了一丝锋芒。 “二叔不知道这件事,也是寻常,大哥他做事向来小心谨慎,即便是在自己府中,也从不喜欢大肆宣扬。” “前些日子,自从赈灾银两运送到府里,便有家丁说,曾在这周围见到过极可疑之人。” “大哥唯恐是有什么歹人,盯上了这万两银子。只靠人日夜看守,总觉还不够安心,于是大哥便去找我商议。” “赈灾银两,倘若有了个好歹,无论是大哥还是我们慕家,都是担负不起这责任的。因此,我们二人便有了这样一个主意。” “大哥私下命人,日夜加紧,做了五十口一模一样的木箱,再将其中换上了石头,放置在原本堆放官银的库房,而真正的银两,则悄悄掩埋到了地下。” “至于看守的那些人,大哥也唯恐人手不够,又厚了脸皮,自太子殿下与苍王那借了些人手,看守的滴水不漏。” “大哥一心为皇上分忧,前些天便迫不及待想要动身,于是早早便吩咐人预备好,不愿在准备上又浪费大把工夫。” 说着,慕长歌便轻笑一声,“方才回来的时候,埋藏银两的地方已经被挖开了,这儿又只剩下了这些石头,谁曾想,竟只是误会一场,里外里差了一步罢了。” 慕洪宇也有些如梦初醒一般,脸上紫红颜色尽数褪去,恍然道:“皇上明鉴,此事当真是误会一场!” “臣先前并不知,自宫中前来的清点的公公,是从后门进入,安排的人却早早等在了正门,就这样便错过了,引来了误会!” 说着,慕洪宇又同那侍从道:“快将那些银两搬回来,清点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一文都不曾少。” 侍从很是茫然,只顺从去了,很快,便有一口接一口的木箱,别人抬了过来。 将那五十口箱子放置在地上,慕洪宇对郭公公做了个手势,“还请郭公公再瞧一瞧。” 又仔细看了几眼,郭公公点了头,“不错,这才是真的,只是不知,这些个箱子里面” 慕洪宇闻言,二话不说,取下钥匙,一一打开,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银光闪烁。 “整整万两,尽数在此。皇上,臣一心只想要为了皇上分忧,为灾民救急,又怎会鬼迷心窍到拿了赈灾银两去赌坊?还请皇上明鉴!” 皇上面色,在瞬间便有了些松快。 厉远帆的视线,却在那五十口箱子打开的刹那之间,彻底被钉在了那些银两之上。 他虽年纪不大,可自幼便有着超乎常人的谋略头脑,周遭所有的事,在他眼中都宛若一场可以随意部署的棋局,从未有过像此刻这般,令他如此仓皇,如此措手不及之时! 官银非同常物,绝不是什么人轻易而居,便能随意弄来这么多的。 原本该运送到慕家的万两银子,早就已经被他给调了包,眼前这一万两,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厉远帆那清秀的脸上,暗自浮现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失控怒意,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何为恼羞成怒! 先前她的漫不经心,慕洪宇的惊慌失措,乃至他们二人的争吵失和,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他们兄妹二人一唱一和,联手演了一出戏! 厉太傅花白双眉,重重压下,他轻咳几声,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厉远帆。 他最为沉稳的孙儿,已经快要沉不住气了,事态有变,他绝不能由着他胡来冒险,此事更是赌气不得。 然而,面上虽还算平静的厉远帆,心底却早已是惊涛骇浪。人一旦动怒,便极容易失控,因此,厉远帆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厉太傅的竭力暗示。 厉远帆沉了沉视线,唇畔勾起了一丝阴冷,面色格外平静地的道出了一句:“慕大人,这万两白银,当真不是慕大人从什么地方借来救急所用的么?” 在厉远帆心中,他自有着自己的一分高傲。在那淡然沉着的面容之下,掩藏着的,却是决不允许自己计划的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纵然有,那他也要千方百计,不惜一切代价,将局面重新扭转过来!即便是要铤而走险,他也在所不惜! 他有十成的把握肯定,慕洪宇处的万两白银,就是赌坊中的那些。 这兄妹二人拖延时间,为的也必定是去向太子苏云浩搬救兵! 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将一万两官银送来,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厉远帆眼底,已浮起了一片阴翳,“任何一批官银,都有自己独特的标记。这次的赈灾银两,普天之下,也就仅仅只有你我二处的两万两。” “方才从赌坊抬过来的这些,已确认过了,的确就是这一批官银不假。不知慕大人又敢不敢让我们看一看,这些官银上,到底有没有标记?” 厉远帆现在有些红了眼,倘若他的猜测没有错那么这次不但能够将慕家一网打尽,还可以给与苏云浩重重一击! 一个将天下百姓于不顾,也要徇私枉法袒护私交甚好之罪人的太子,又有何资格继承大统!? 慕洪宇一个愣怔,眉心下意识紧了紧,然而,与厉远帆设想中一模一样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 慕洪宇弯下身,摸起一锭银子,大方摊开在了他的眼前。 “还请厉大人仔细过目,这上面的标记,不是赈灾银两,又是什么?” 被慕洪宇拿起的银两,完整露出了底部的标记,厉远帆便在这瞬间,彻底愣怔在了原地。 也是在这刹那之间,厉远帆心头忽的一凉,似乎猛的沉入了一池冰水当中,那猝不及防的不祥预感,铺天盖地袭来,令他隐隐有了几分摇摇欲坠。 他猛然意识到,为了挽回先前的颓败,他一个不慎,就已掉入了这对兄妹为自己反手布下的陷阱! 然而,懊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在心头重重一沉之时,厉远帆清晰地看到,站在他眼前的慕长歌,眉眼之间透出的那一抹,毫不遮掩的凛冽。 “这倒是有趣的很。”慕长歌垂眸,扫了眼这满地的银两,浅浅一笑之间,看似云淡风轻道出的话语,却在瞬间,令厉府的人心底掀起了一片风起云涌—— “这批官银,总共就只有两万两,现如今一万从赌坊里搜了出来,另一万则在我们慕府安然无恙。若这样看来,怎么倒像是赌坊的那万两白银,是从厉大人手中所流出的呢?” 慕长歌又轻笑一声,倏的面色一沉,不躲不避地直视了厉远帆,冷声道:“难不成,今日这一出闹剧,是有什么人故意为之,来了个贼喊捉贼,好让我大哥来做了他的替死鬼!?” “厉大人,你这算盘,打的可是分外精明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一章 空空如也 “将私吞赈灾银两一事,一股脑栽赃到我大哥头上,既能瞒天过海,隐瞒你私自挪用一事,又能排除异己,可谓是一箭双雕,当真是精明的很呐!” “先前我也曾听闻,有一年轻官员嗜赌,可我以为那不过只是无中生有的传言罢了,万万没有想到,那人竟会是你!” 慕长歌一番话道完,厉远帆已彻底变了脸色,“误会了慕大人,是我一时心急,可你也不应当存了这报复之心,信口胡诌,要栽赃于我!” “陛下。”慕长歌面色郑重,“臣女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去到太傅府中搜查一番,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也算是给苦等朝廷救援的百姓一个交代!” 厉太傅抖了抖胡须,“皇上,老臣家中世代忠良,绝无可能做出此等令皇上寒心之事,若皇上有所怀疑——” “太傅忠良,朕始终心知肚明。”不等他的话说完,皇上便缓声开了口。 厉太傅心头稍稍一松,正欲谢恩,却又听得皇上道:“只是,此事若置之不理,待到谣言四起之时,难保不会中伤到太傅。” 此言一出,厉太傅那颗心便又重重沉了下去。 皇上的意思,已是再清楚不过,倘若他再想方设法出言阻拦,除却心虚二字,还有什么好解释? 厉远帆心头一阵发寒,他直觉不妙,但此事却已彻底脱离了他的布局 半个时辰后。 厉府。 待到他们进去时,库房外的侍卫,仍守卫森严,牢牢看守着尚未搬走的五十口木箱。 见皇上与厉太傅等人一起回来,守卫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有异样没有?” “回二少爷,小的们都仔细盯着,半点异样都没有。” 闻言,厉远帆心头石头方才落了地,坦荡荡一扬手,“把箱子都打开!” 虽说在慕洪宇处栽了跟头,可慕长歌他们若想要反戈一击,也没那么容易。 厉府守卫森严,他们想要在这里动手脚,根本不可能!至于慕洪宇那处为何会多出一万两,大不了就会成为一笔糊涂账,左右都算不到他头上来。 那侍卫似乎有些不解为何要突然打开,只是得了吩咐,便顺从去做了。 众人眼睛都盯在了箱子上,厉远帆很是一副淡然从容模样,只听一声微弱的“吱呀——”过后,那泰然自若的神情,顿时在厉远帆脸上碎了个土崩瓦解—— “空、空的!?怎么会是空的!?” 侍卫面色铁青,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 厉远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似有人狠狠给了自己火辣辣的一耳光。 皇上的目光,即刻间便有了些微妙。 厉子言下意识探长了脖子,神情在瞬间凝结,下意识地一手按住厉太傅,张口结舌。 “怎么会不可能会是空的!”厉远帆用力一拂袖,狠狠道,“打开!其余的也给我打开!” “是,二少爷!”侍卫也慌了神,拿钥匙的手都不免有些颤抖。 片刻过后,五十口箱子尽数被打开,整整齐齐摊开在地上。无一例外,尽剩空壳。 厉远帆脑中一阵嗡鸣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眼前的空箱子,仿佛化作了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要将他吞噬殆尽。 “官银呢”厉远帆眼神飘忽,且透着一团支离破碎的崩溃,他一把攥紧侍卫衣襟,疯了似的低吼逼问,“让你们看守的官银呢!” 他力气太大,将那侍卫扯的跌跌撞撞,只见那侍卫满脸惊惶无措,“小人也、也不知道啊!二少爷让小的们看好这些箱子,小的们从不敢离开一步,当真不清楚什么官银!” “不可能!不可能!”殷红血丝,密密麻麻布满了厉远帆眼底,“官银应当在的!谁,是谁!?是谁与别人串通了要害我!?” 厉远帆一贯是儒雅书生,气定神闲的模样,现如今突然与疯癫了一般无二。 厉子言心头一颤,本能便要上前,却被厉太傅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不敢再擅作主张。 “到底是谁,是谁想要害我!?”厉远帆暗含了一丝惊恐的双眼,怒而扫过众人,在与慕长歌那清浅目光对上的瞬间,便听到了她那一声冷喝。 “究竟是谁想要害人,厉大人又何必故作无辜,自欺欺人!?” 毫不畏惧厉远帆那困兽般的目光,慕长歌上前一步,语气泠然。 “今日之事,难道还不够清楚么!?厉大人与赌坊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便意图借机栽赃,好趁乱使什么法子,来个偷梁换柱,好让大哥做你的替死鬼!” “至于那赌场的掌柜”慕长歌冷笑一声,“想必也是因为厉大人搬出了自己的身份,威逼利诱,才使得那人不得不出面,来了个颠倒黑白!” “私吞赈灾银两,已是罪该万死,你竟还胆大包天,想要栽赃同僚,欺瞒皇上!厉大人有此等胆识,还真是令我万不曾想到!” 慕长歌神态越发凌厉,最后更是屈膝一跪,“皇上,现如今是非已分,还请皇上重重处置这不忠不义之人!” 谁知,慕长歌话音刚落地,便听到慕洪宇一声斥责,“谁允你这样大的胆子,也敢同皇上指手画脚!” “皇上,臣这小妹不懂规矩,还请皇上恕罪。”慕洪宇也恭敬跪于地上,“皇上应当如何处置,自有皇上的道理,断然不必认为是臣受到了委屈,便要重责厉大人。” 皇上极微妙地压了压眉心,“慕爱卿倒是宽宏大量。” “臣不敢当这宽宏大量四字,只是只要臣想到,厉家几代,都在鞠躬尽瘁为了朝廷,呕心沥血,方才有了今日的太傅府。” “倘若臣所受的这点委屈,便要急于索求回报,那厉家先祖乃至太傅大人,为了百安的安定昌盛,所遭受的苦,又当如何呢?” 慕洪宇眉心紧蹙,字字句句,均是诚挚无比。只有眼角余光,悄悄地,又极迅速地扫过了慕长歌。 然而,这听上去袒护意味十足的话语,却在一瞬间便令厉太傅等人面上落了霜。 皇上神情,便是在此刻更添了一抹意味深长。 瞥见了皇上眼底的那一处细微变化,慕长歌唇角轻挑起了一丝涟漪。 她清楚,厉远帆的时辰到了。 厉太傅面上已是惨白一片,向来沉稳的厉太傅,手掌竟有了些不自觉的颤抖。 “还请皇上,能听老臣一言——” “太傅不必说了。”皇上一摆手,不见有何涟漪的脸上,却透着一抹令人望而生畏的肃杀。 “朕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等丑事,竟会发生在太傅府上。太傅这些年,为了百安,兢兢业业,朕都看在眼里。却不曾想,朕的厚待,竟宽厚出了如此恃宠生娇之人!” “倘若朕今日还要看在太傅的面子上,放过他一马,朕又当如何同其他尽忠职守的臣子交代!?” 说罢,皇上便不等厉太傅有何反应,沉声便下了命令。 “来人啊!给朕将其拿下,明日午时,斩首示众!谁也不得求情,若有人敢为其求情,一并斩首!” 斩首!? 他要被斩首!? 厉远帆呆愣在原地,只觉通体一片彻骨寒意。 怎么会这样皇上不是向来厚待他们厉家的么!? “皇上” 见有人已上前要将厉远帆拿下,厉子言额角青筋毕露,冲动之下,便要冲出去喊冤。 厉太傅虽已痛心至极,却仍早有防备,一个眼神示意,立即便有左右的人悄悄扑过来,将厉子言死死地的按住,让他动弹不得,更别想发出任何响动。 “冤枉皇上!臣是冤枉的啊!”厉远帆撕心裂肺地的喊着冤,然而无论他怎样叫嚷,皇上面色始终都是分毫不改。 待厉远帆凄厉地叫声彻底消失,皇上又望向了慕洪宇。 “慕爱卿今次险遭了冤枉,想来也受了不少惊吓。赈灾一事,可银两先行,慕爱卿暂且休养个三五日再动身也不迟。” 道完这几句,皇上便离开了太傅府。 慕洪宇等人也紧随其后,恭送皇上之后,方才回去了慕府。 在路上,慕洪宇同慕长歌乘上了同一辆马车,待到马车辚辚行起,此先面无表情的慕洪宇,即刻便起身,对着慕长歌认认真真便要拜下去。 “使不得!”慕长歌连忙探手去搀扶,“大哥这是做什么?可是要折煞长歌了。” “二妹妹担得起这一拜。”慕洪宇郑重道,“倘若不是二妹妹聪慧机敏,今日要被抓去斩首的人,只怕就是我了。二妹妹怎就担不起这一拜了?” 慕长歌笑了笑,“说来,也亏得大哥能下得了这决心,否则,即便我有再多的锦囊妙计,终究也还是派不上用场。” 提及到那“决心”二字之时,慕洪宇神色略略一暗淡,又刻意将那不快掩去,开口道:“今日着实凶险,哪怕只是错一步,你我二人也就只能在黄泉下再做兄妹了。” “只是,有一事我始终有些不解,还要烦请二妹妹为我言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 打蛇打七寸 慕洪宇疑惑道:“你是如何肯定,皇上这次必然不会偏袒厉府?” “厉府权势通天,又是百安重臣,皇上怎会当真一点颜面都不留给厉太傅?” 看在厉府的面子上,皇上倘若想要将此事大事化小,根本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要小事化无,都不算难。 然而皇上这一回,却连半分颜面都不肯留给厉府,下旨更是干脆利落就要了厉远帆的性命。 这与往日皇上的作风,分外不同,慕洪宇无论如何也探究不明。 要知道,以往无论是在何处,对待太傅府,皇上总是会留三分薄面。 今日之事,若皇上较了真,定要细细推敲,找出漏洞以便饶恕厉远帆,更是易如反掌。 可皇上偏偏就笃信了眼前的证据,甚至连经不起缜密推敲的可疑之处,皇上都不曾过问半句。 简直就像是皇上是在刻意为之一样。 掀开垂帘,扫一眼马车外疾驰而过的道旁,慕长歌又将目光收回,眯了眯眼眸,“大哥猜的不错,皇上正是刻意为之。” 慕洪宇一个愣怔,更是十二分不解。 慕长歌微微一笑,“大哥应当也听过这样一句,打蛇打七寸。再厉害的毒蛇,也有它的弱点。只要找准了七寸打下去,任凭它是什么样凶猛的蛇,也不要妄想逃脱。” “而我们这一次,便是打在了厉府的七寸上。”慕长歌轻声道,一双澄澈眼眸,分外深邃。 厉府的确权势通天,无论是厉太傅,还是身为骠骑大将军的厉文博,都为百安,为当今皇上立下了汗马功劳。 慕洪宇恍然大悟,“是因为太傅府功高盖主,所以皇上已留不得他们了。” “非也。”慕长歌摇了摇头,“当今皇上,并非无能之君,厉府即便是再如何如日中天,也对皇上造不成任何影响。” “那又是为何?”慕洪宇又疑惑了。 “大哥不妨想一想,现如今,最让皇上挂念之事是什么。” 慕洪宇略一沉思,“皇上日渐老迈体虚,最为挂心的,便是太子能否顺利继承大统。” 慕长歌浅浅一笑,眼波流转之间,分外灵动,“厉府的如日中天,与宫中那位厉淑妃逃不开关系。而今日,皇上对厉府的果决,同那厉淑妃照样也逃不了干系。” 厉府同四皇子苏易斌的关系,显然是要亲近过太子。 经历过皇子夺嫡的皇上,又怎会当真不清楚当下皇子们的心思? 个个皇子都在垂涎那金灿灿的龙椅,可最后能够坐上龙椅的人,就只能有一个。 皇上一心要将皇位传给太子,自这个念头根深蒂固的刹那,皇上便会暗中开始了为太子铺路的打算。 有皇上在,一个厉府尚且还不足以成气候,可将来传位之后,对于那尚且青涩的新帝来说,一旦厉府起了造反之心,倒时候鹿死谁手,只怕未必。 正因为此,只要有一点名正言顺的可能,皇上也绝不会放过削减厉府权势的机会。 更何况,苏云浩同慕家来往密切,皇上也早已坚定不移相信了慕洪宇便是太子的人。 而慕府现在,虽有慕洪宇这般才情过人的后代,却终究没什么太大势力,将这样有能力,又不至于野心勃勃之人扶持在太子身边,也同样是皇上深思熟虑过的。 厉远帆只当厉府在皇上面前,是红透半边天的存在,但他却忘记了何为一朝天子一朝臣。在皇上心中,即便是厉府上下的人命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未来的新帝。 “大哥此生,想必都要在皇上身边度过了,无论大哥效忠的人是皇上,还是未来的新帝,都千万要牢记。为人臣子,要想一世平安,除却要有能力,还需得懂的揣测圣意。” 慕长歌徐徐说道:“大哥自不是那溜须拍马之人,只是,伴君如伴虎,有些事,不图谋利,只为保身。” 慕洪宇缓缓点了头,颇为感慨,“二妹妹,大哥自持已读万卷圣贤书,却还是不如你。” “大哥只是从未想到这些罢了。”慕长歌道,拨开垂帘看看窗外,又提了一句,“快回府了,大哥可决定了么?” 慕洪宇掌心缩了一缩,神情之间,泛起了一丝苦笑。 同皇上的盘查比起来,今日更他不想去面对的,反而是这件事。 只是,该来的也总要来。 慕洪宇轻叹一声,疲倦合上双眼,静静等待着马车停止的一刻到来。 慕府之中。 宋姨娘与江姨娘二人,先前没有同他们一起去到厉府,等候在府中的时候,已煮好了安神茶,焦急等着他们回来。 等看到慕长歌同慕洪宇二人平安归来,宋姨娘二人面上才明显轻松了许多。 “可算是回来了,都还好吧?”江姨娘迎上前,拉了女儿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已经没事了,不过只是误会一场罢了。”慕长歌柔声道。 “那便好,那便好”江姨娘拍着胸口,念着阿弥陀佛,又吩咐丫鬟,将安神茶一一端上来。 老太爷今日显然受惊不小,神情也萎靡了不少,慢慢坐回到椅子中,捧了热茶,一点一点地喝着。 顺了位置,丫鬟又将安神茶端给了慕文贤,慕文贤抬手要取,又颇带了些厌恶地将茶盏扫去了一旁,险些将茶盏扫都地上。 慕文贤起身便要走,二夫人捧着茶盏的手蹲了一顿,倏的随着他起了身,“你要去哪里?” “眠花楼。”慕文贤头也不回,只顿了顿脚步,权当是听到了。 “父亲。”慕洪宇突然开了口,“父亲今日想来也受了惊吓,这茶,还是喝两口吧。” 慕洪宇开口挽留,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这些年来,二老爷慕文贤始终不曾尽到过一个父亲的责任,而慕洪宇也鲜少同这个父亲开口道些什么。 慕文贤开口,却明显有了些不耐,“眠花楼里,茶多得是,用不着非得费心喝这一出的。” 说罢,慕文贤便想要向外走,谁知刚踏出一步,就已有人将门关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慕文贤皮笑肉不笑,“怎么大哥不愿待在这,他就连进都不必进,我想走,竟就要被软禁起来?” 才不过短短时日,接连受到刺激的老太爷已有了些老态龙钟模样,颤巍巍叹口气,摆摆手,同慕洪宇道:“他要去,你就让他去吧。” “父亲要去的,可当真是眠花楼?” 没回应老太爷的话,慕洪宇径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慕文贤。 慕文贤嘴角一绷,面色极是阴沉,“我要去什么地方,何时还需要同你一一讲明!” 讥讽冷笑,蚯蚓似的爬上了慕文贤脸上的纹路,“你就算是在朝廷里混的再如何蒸蒸日上,我也是你的父亲,那套官架子,还是少在我面前摆弄的好。” “二叔说话何必这么冲,说到底,大哥他也只是担心你。”慕长歌清浅一笑,捧着茶盏的手指,比春天的第一注株笋尖都要细嫩。 纤长羽睫,在她那眼睑处投下了一小片阴影,慕长歌不急不慢地看向了慕文贤,温润嗓音,自那精致朱唇中缓缓道出。 “二叔想要去喝的那杯茶,现在只怕没那么容易喝了。毕竟,厉府刚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想必现在上上下下,都在忙着为二表哥准备一场体面后事吧。” 似柳絮般轻缓的话语,却令慕文贤在瞬间脸色大变。 老太爷也是一个愣怔,“厉府?” “我去厉府做什么?”慕文贤嗤笑一声,因终日沉溺酒色,一双眼睛总有些散不去的鲜红血丝。 “去厉府做什么,二叔自己不是最清楚不过么?”慕长歌幽邃眼眸投过去了一瞥,“心知肚明之事,二叔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胡搅蛮缠,我又当如何回应!?”慕文贤面色一沉,“府里容不得我,我走便是!” “让开!”慕文贤大步走到房门处,想要强行出去,拦在门口那二人却是寸步不让。 无奈,慕文贤也只得暂且退了几步,一张脸冷若冰霜。 慕洪宇两腮紧了紧,再开口,声音已然有些嘶哑,“父亲到底为何要这样做?洪宇与父亲,可是血脉相承,骨肉至亲啊!你到底为何” “为何要反过头去帮厉府,来对付你的骨肉!难道父亲当真想要看到儿子成为阶下囚,身首异处吗!?” 哐当一声脆响,老太爷手中的茶盏落了地,一双手抖成了筛子,发青的脸色,不敢置信地盯着慕文贤。 “你你同厉家有勾结!?” “父亲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慕洪宇执拗地盯着他,眼眶已是一片通红。 慕文贤张张嘴,似是要狡辩,又改了主意,仰起头,笑脸比先前还要讥讽。 “骨肉至亲,又如何?” 慕洪宇一个愣怔,只觉得周身一阵彻骨寒意。 慕文贤反倒是一脸轻松,摊开身子,仰靠在椅背上,将那恬不知耻四字,与一笑之间演绎了个淋漓尽致。 “怎么,你是我的骨肉,这又有什么干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上吊自尽 厉府就是再如何手眼通天,在慕家之中若无人接应,也难以轻而易举便布下了这样一个险局。 而慕文贤,正是那个掩藏在慕府之中,与厉府里应外合之人。 就算之前有人怀疑,慕府当中必然有厉府的眼线,也绝不会有人怀疑到慕家二老爷的头上来。 “你、你这孽子!”老太爷晃了晃身子,起身太猛,脸上的血色在尽数退了个干干净净。 “洪宇是你唯一的儿子,也是咱们慕家最后一点血脉了!你怎能鬼迷了心窍,做出这种天理难容之事!你——你可是想要将咱们慕家赶尽杀绝么!?” “赶紧杀绝的是我么!?”慕文贤冷冷一笑,紧盯着老太爷的眼神,已有了些怪异扭曲,“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 “放肆!”老太爷怒道,“我何时教过你残害自己的骨肉!?” “自我有记忆起,你难道不是每一刻都在残害着我!?” 慕文贤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圆瞪着的眼睛,几乎要整个掉了出来,那带着笑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却有些阴冷无比。 “自小,我有哪一件哪一桩不如大哥?可你是如何做的!?” “只因大哥是嫡,我是庶,你便处处扶持大哥,事事不允我胜过大哥!在你心中,又可曾真正有过我这个儿子!?” “你待我好,难道不也是因为后来才知道,大哥他并不是你的骨肉!?现如今你倒是袒护起了洪宇,可先前呢!?” “之前你何曾将他看作你的孙儿!”慕文贤摇头晃脑地的嚷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也越发大了起来。 “这府里,又何曾是我真正的家!?”慕文贤使劲眯了眼睛,手指一一点过众人,“你,你,还有你——又有那个是我真正的亲人!?” “大家都不过是各自为利,各存私心,为何我就不能有这私心!?” 慕洪宇那震诧目光,在暗自卷起一片风起云涌过后,又慢慢冷了下来。 “各存私心”慕洪宇艰难地扯了扯唇角,缓缓闭上眼睛,“父亲既这样想,那我也无话可说。” “若你我父子二人,终究只能有一个活下去,我只怕也放不开这私心了。” 话音刚落,老太爷便慌了神,“洪宇!他是你亲生父亲,你怎能违了伦理纲常——” 老太爷这凄楚的话还没有道完,一旁的二夫人,竟在这时发出了一声冷笑,语气分外凉薄。 “老太爷,您不也照样是这畜生的亲生父亲么?” 老太爷一个愣怔,不解二夫人这是何意。 二夫人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一如她此刻的声音,“难道老太爷您就从未怀疑过,为何您会突染急病,又为何会在多年里都始终药石无灵么?” 晴天霹雳,就这样狠狠击在了老太爷的心头。他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呆滞了似的,紧盯着眼前的慕文贤。 待他彻底反应过来,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畜生!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 老太爷的病,从来都不是什么顽疾,而是慢性中毒。始作俑者,正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慕文贤。 得不到父亲看重,慕文贤的心早已失衡,终究在眼睁睁看到那,哪一点都不及自己的大哥入朝为官时,所有的阴暗都在那瞬间彻底爆发了出来。 这个秘密,自一开始,二夫人便知晓。她将所有的惊恐不安隐瞒多年,只期待有一天,这个男人能够真真正正回头看一眼自己。 为了这个男人,她什么样的委屈都能够忍受,直到慕长歌告知她,她所心心念念的这个男人,竟然想要以他们亲生儿子的命,来换慕府一个不得善终—— 为了儿子,她终究还是狠下心,将一切都告知了慕洪宇。 那一天,慕洪宇在家宴上摔碎的屏风,并不是什么由她送给他的贺礼。他真正想要她看的,不是摔碎的屏风,而是他亲手打破了那上面的山。 在百安的文化习俗中,惯常以山指代父亲。那日慕洪宇态度坚决的一摔,实是在暗示慕长歌,他已按照她所说的,从母亲口中得知了真相,并已下定决心,与那所谓的父亲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慕文贤在慕府的眼线虽众多,却因大意,从未想到过慕长歌早就对他有了提防,与慕洪宇兄妹二人假意决裂,暗中联合苏云浩,来了一场借力打力,轻而易举便掐掉了一截厉府的威风! 听老太爷那颤抖骂声,慕文贤不怒反笑,直到后来,笑声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嗓音嘶哑,五官扭曲,也还在疯狂的笑着。 慕洪宇不无悲悯地看了看父亲,最终还是一狠心,做了个拉下去的手势,那二人即刻便上前,将慕文贤给拖了下去。 慕文贤被关在了后院一处僻静的小院落里,在他被拖走之后,那诡异狰狞的狂笑声便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对外,慕家人只说是二老爷忽然染上了疯病,再多的,便是只字不提。 慕文贤的狂笑声,足足笑了一天一夜,待到次日早上,晨曦微光乍露之时,有负责看守他的人,急匆匆跑来了千翠院。 “大少爷,二小姐,二老爷他、他没了” 彼时,慕长歌正同慕洪宇坐在一处,慢条斯理吃着粥,闲谈着琐事,闻言,慕洪宇手一抖,勺子在碗口处撞出了一声清脆。 “人是怎么没了的?”慕长歌道。 “回二小姐,二老爷他是撕了被面,拧成了绳小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救不回来了!” 家丁哭丧着脸,提心吊胆地等着慕长歌再开口。 慕长歌却没有继续开口,只低低看一眼慕洪宇。 慕洪宇眼圈暗暗一红,终是化作了一声无奈叹息,“去告诉二夫人吧。” 家丁应了声,扭过头,便快步跑的没了影。 粥渐渐冷了,凝固了厚厚一层,慕洪宇长久无言,而后忽的开了口,带几分浓重鼻音。 “二妹妹,人活这一世,怎的就有这样多的不如意。” 知他内心凄凉,慕长歌只淡淡一笑,为他沏了杯温热的茶水,便也静默坐了,不再说话。 当慕家正急急忙忙为了慕文贤的丧事而忙活时,厉府中,同样也不得安宁。 厉子言一手撑在栅栏上,脸色惨白,双目赤红,肩膀用力耸动几下,便又是一阵猛吐,直吐到眼底泛起了血红雾气,胃里似尖刀在搅,方才勉强止住。 “三哥,你这是怎的了三哥!?”厉若仪在旁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二哥刚没了,三哥你可不能再出事!父亲这会儿不在,你若再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厉若仪探出小手,想要搀扶住他,那因惊吓而导致冰凉的手指,刚一触碰到厉子言,厉子言便一个激灵,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三哥——”厉若仪啜泣不止,“你这究竟是怎的了三哥!?” “血全是血,二哥的血” 厉子言定定的站了,眼前那一大片血,无论如何都消散不去。 猩红的,散发着铁锈的味道,温热的,又逐渐冰凉下来的血。 那是厉远帆的血。 今日他孤注一掷,想要入宫去求厉淑妃,至少也要保下厉远帆一条命。 谁知道,以往轻而易举便能够进去的皇宫,今日竟谁也不放他进去。 厉子言想尽了办法,也还是没能见到厉淑妃,绝望之余,却偏偏遇到了被关押在囚车里,要运送到法场的厉远帆。 鬼使神差的,厉子言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硬是跌跌撞撞随着去到了刑场。 皇上尚且还算厚待厉远帆,斩首,已算是最为不痛苦的一种死法。 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更不是没有见过血。 可他却从未见过自己兄弟的血,当刽子手的钢刀重重砍下,那喷洒了漫天的血雾,在一瞬间便令他心惊肉跳到了极点。 他明明隔着重重人群,却依然清晰地嗅到了那浓重的血腥气,厉远帆的头颅滚落在地上,鲜血汨汨流淌了一地。 直到死,厉远帆的双眼都是睁开的,将所有的怨气与不甘,尽数凝结了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中。 自那一刻起,厉子言便觉得,无论自己做什么,眼前总是时常浮动着那一片猩红的鲜血,厉远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阴魂不散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你说”厉子言吃力地扯住厉若仪衣袖,“姑母为何不肯见我!?她为何不肯见我!?” 厉若仪眼泪扑簌簌落了满襟,“姑母她也有苦衷才是这回慕家能绝地翻身,若说同太子没有关系,谁会相信!?” “宝筝表姐说的半点不错,定是慕长歌狐媚迷惑住了太子!太子同慕家亲近,姑母若在这时力保二哥,只怕自身都会难保” “慕长歌”厉子言僵硬地抬起视线,眼里翻涌着一团让人看不分明的复杂。 而后,他那掌心猛地一攥,在骨节咯咯作响之中,一双透亮眼睛,显得越发狰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 深宫怨,无人知 正午。 厉淑妃宫内。 端坐在铜镜前的厉淑妃,自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神情,修长手指把玩着一对玛瑙耳环。 偌大的宫内,一片寂静无声。宫人们各自安分站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厉淑妃比划着,将玛瑙耳环戴上,镜子里的淑妃娘娘,雍容华贵,仪态万方。仍是美,与二十年前她初进宫时候的模样,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指尖错了一错,耳环的尖锐处斜斜一划,忽然便在她指尖上划出了一点殷红血珠。 刺痛使得她重重一皱眉,而后,那海啸般汹涌的怒容,便毫无征兆地呼啸着席卷了她的面容。 厉淑妃猛一拂袖,满满当当的首饰盒便被用力扫在地上,流光溢彩的各色首饰打翻了一地! 宫人们心头均颤了颤,然而也只有张嬷嬷,敢在厉淑妃怒火滔天的时候迎上前去。 “娘娘,当心气坏了身子。”张嬷嬷小心翼翼开了口。 对她的声音,厉淑妃却充耳不闻,只是定定地看了镜中的自己,闪烁着温润色泽的玛瑙珠子,挂在她洁白如玉的耳垂上,煞是好看,又甚是讥讽。 “本宫是不是年老色衰了?”厉淑妃开口,是问张嬷嬷,又像是在问铜镜中的自己。 “娘娘貌美如初嫉。”张嬷嬷软语道,“六宫之中,奴婢可从不记得有哪位娘娘,能胜得过您。” “若本宫当真貌美如初,那又为何” 厉淑妃狠狠一咬牙,掌心不自觉便攥紧了,伤口处,鲜血又涌了出来。 铜镜中的华服女子,一如张嬷嬷所说,雍容华美,风姿不减当年。 这张脸,曾是那个九五之尊的男人深爱过的,如今她容颜未改,那圣恩,为何却先断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侄儿,就这样被砍了头,他却连见都不见他一面! 说是为人君者,必定要做到公允二字,可她怎会想不明白,皇上的这份“公允”,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上是在防着厉家,防着她的四皇子,好为太子铺一条平坦大路! 汹涌怨恨,在厉淑妃眼底层层叠叠弥漫成了厚重雾气,喉间压着的,尽是即将不管不顾脱口而出的质问! 张嬷嬷心头一惊,忙压低声响,“娘娘,仔细隔墙有耳,有些话,说不得呀” 正当张嬷嬷正焦心如何劝慰厉淑妃时,自外有一小太监请示,说是厉家大小姐求见。 听闻厉若仪正在外面,厉淑妃的神情眨眼间便收了回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让她进来吧。” 小太监应了声,随即退了出去,片刻过后,厉若仪便脚步轻盈,走了进来。 “若仪见过淑妃娘娘。”厉若仪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又分外规矩地站在原地,连眼神都不曾乱瞟向何处。 “没有外人时,不必同本宫这样客气。”厉淑妃开口,已又恢复了那端庄模样,望向厉若仪时,神色不免带上了几分疼惜,“到姑母身旁来。” “是,姑母。”厉若仪乖巧上前,顺从地坐到了厉淑妃身旁。 “你也出落的越发标致了。”厉淑妃微紧了眉心,轻叹一声,“本宫果真是老了。” 今日的厉若仪,穿了一身素色,兄弟的丧事,虽不必戴孝,可穿的热闹了到底还是不好。就连她头上戴着的钗环,也全都换成了素净颜色,整个人看上去,都好似一朵淡雅雏菊,越发惹人爱怜疼惜。 厉若仪摇摇头,水汪汪的两只眼睛,分外诚挚,“姑母不老。” “惯会哄本宫开心。”笑了笑,厉淑妃眉心又拧紧了起来,“眼下乌青怎的这样重?” 刚问完,厉淑妃面上又隐隐透出一抹黯然,“倒也是,昨儿,只怕谁也睡不安稳。” 虽没有明确提及厉远帆,厉若仪的眼眶还是暗自一红,泪珠蓄了满眶,泫然欲泣。 “姑母”厉若仪哽咽开口,那满腹酸楚,即刻便透了出来,“二哥他死的冤啊!” 抽泣片刻,厉若仪又抬了那盈盈泪眼,“姑母,皇上是不是不再看重咱们厉府了?” 厉淑妃心头一震,面上却分毫不露,只轻轻按了按她的手,“厉府为皇上立下过赫赫功劳,皇上怎会不看重?” “你若是因此事受了惊,唯恐将来会如何,那姑母今日便同你允诺,无论厉府怎样,姑母都必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向来是姑母最疼的,只要姑母还在这世上一天,便绝不会让你受丁点委屈。” “不!姑母,若仪不要姑母这样护着我!” 听闻说亲二字,厉若仪眼底微一闪烁,随即,脸上那泪珠掉的便越发汹涌了起来。 厉若仪匆匆起身,跪倒在了厉淑妃面前,“实不相瞒,若仪今日前来,实是有事要求姑母,姑母若不答应,若仪便长跪不起!” “张嬷嬷。”厉淑妃脸上划过一抹错愕,随即便给了张嬷嬷一个眼神。 张嬷嬷心领神会,立即便屏退了其他宫人。 等到没了外人,厉淑妃才又开口道:“你要求本宫什么?” “求姑母帮我,为两位哥哥报仇!”厉若仪泣不成声,“大哥当日,不也是着了慕长歌的算计,才会被充军发配边疆么!” “大哥好歹还保住了一条性命,终有能够回来的一天,二哥他血海深仇尚未报,若仪怎能抛下两位哥哥的血仇,欢欢喜喜去嫁了人!?” 厉淑妃面色一绷,开口便低声呵斥了出来。 “胡闹!你即便是伤心过了头,也不应当如此胡言乱语!” 厉若仪一眨眼睛,泪珠便成串地滚了下来。然而,无论她哭得再如何凄楚可怜,也未能令厉淑妃松了口。 对上厉淑妃眼角的余光,张嬷嬷上前,作势便要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大小姐还是别再难为娘娘了,你这样哭下去,娘娘可是要心疼坏了的。” 见厉淑妃无论如何都不肯应允,厉若仪那啜泣声,也渐渐减了下去。贝齿微一咬唇角,再开口时,那哽咽声,已被她竭力强压了下去。 “姑母当真不愿让若仪来助您一臂之力么?” 厉淑妃眸底微一闪烁,开口却是轻笑一声,“你有什么好帮本宫的?” 厉若仪轻揩去残留的泪痕,将声音沉了又沉。 “若我能帮四殿下除掉一个障碍,姑母还会觉得若仪无用么?” “慕洪宇并没有太深的心计,最该令人提防的,实则是他背后的慕长歌。而这慕家两兄妹与谁亲近,不必我多言,姑母也心知肚明,不是么?” 张嬷嬷神情一紧,正想要上前截断她的话,便被厉淑妃一个眼神止住了。 厉若仪心底暗暗一动,声音也更沉稳了几分。 “若能够将慕长歌斩草除根,慕洪宇便成不了什么气候,而且,就连那苍王,也会同慕洪宇疏远。” “此消彼长,这道理姑母不会不明白。”厉若仪认认真真看着厉淑妃,“即便是这样,姑母也还是不愿应允我么?” 厉淑妃眸光渐渐深沉,而后,却又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 “倒不是本宫不愿应允你,只是”厉淑妃意味深长道,“近日已是风雨飘摇,本宫如何能相信你,能在这风雨之中游刃有余,且能安然抽身?” “只要姑母愿给若仪一个机会。”厉若仪坚定地抬眸看向了厉淑妃,“若仪只要一个好时机,便必定不会令慕长歌全身而退!” 半个时辰后。 厉若仪已离开,桌上的半杯余茶,尚还温热。 视线扫过那半杯余茶,厉淑妃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神情。 “先前还真是本宫看走了眼。” 张嬷嬷略一愣怔,不明白厉淑妃这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娘娘是在说?” “没什么,本宫自言自语罢了。”厉淑妃懒懒道了一句,“说起来,太后的寿诞就快要到了吧。” “娘娘记得不错,的确还有个把月,就要到太后娘娘的寿诞了。” 往那贵妃榻上慵懒一躺,厉淑妃微带了些惬意地合上了双眼,“宫里也是时候热闹热闹了,这些日子,可着实太过冷清” 时间匆匆一晃,转眼间,太后的寿辰就要到了。 如今已到了春末,慕府里人冷清了,花草却长得越发好,郁郁葱葱,处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 千翠院的墙根下,已能偶尔听得到几声虫鸣,饱满梨花谢去,细微如露珠般大小的果儿,悄悄挂在了花蒂。 慕长歌端坐着,手里捧了盏清茶,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坐在对面的祁靳之。 桌上一色排开了几样东西,墨竹还在继续吩咐人往里搬。 祁靳之扇尖一点,“这串珠子,颗颗都是最上等的夜明珠。” 扇尖又一点,“这件大氅,是取了千头银狐胸口,最柔软的一点拼成。” “还有这,是前朝书圣留在世上的唯一一副墨宝,千金难换。” 听他一一讲着这些,碧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些东西,即便是在皇宫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稀罕。 慕长歌将那茶吃了半盏,才将眼神一斜,“王爷这可是要把自己的家底给搬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太后寿辰 祁靳之撇嘴,“本王的家底在你眼里就这样不值钱么?” “本王拿了这些东西来,是想让二小姐帮本王挑一挑。太后的寿辰不是快要到了么,本王也总得有所表示才成。” 这些东西送给太后,无论哪一件都是诚意满满。 “这珊瑚屏风倒是不错,够别致。”慕长歌一一看过去,葱白指尖在那珊瑚屏风上点了一点。 “留下。”祁靳之一点头。 慕长歌面露不解,祁靳之一开口便是分外的理直气壮。 “二小姐第一个便挑了这个,想来你也应当是喜欢的了,既喜欢,那便给你留了,再挑其他的作为寿礼就是。” 墨竹头也不抬,立即便将珊瑚屏风给包了起来。 碧珠听着都有些发愣,普天之下,会将一国太后看的比自家小姐还重的,掘地三尺也就只苍王一个了吧。 他如此理直气壮,反倒是让慕长歌有些哭笑不得,“王爷送的诚心,长歌也就不推辞了,没的那般小家子气。” “若是要作为送给太后的寿礼,那不如就送这串夜明珠,兆头也好,太后她老人家必定欢喜的很。” “好,那就照你说的来。”爽快应了,祁靳之又道,“本王向来不爱这样的场合,那些个溜须拍马之言从头听到尾,还不如留在这儿,与二小姐闲聊几句来的畅快。” 就在这二人正懒散聊着的时候,素玉掀开门帘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果子,“二小姐,大少爷过来了。” 正说着,慕洪宇也已经踏了进来,见到祁靳之也在,先是同他客气行了一礼,方才在旁坐下。 “我同王爷的想法倒是撞在一处了,眼看就要到太后寿辰,我也拿捏不定要送什么给太后,便想着让长歌帮我出个主意。” 碧珠笑道:“如今我们小姐倒像是这府里的主心骨了。” “你这丫头,不过就是挑选两样东西罢了,怎的也谈不上什么主心骨。”慕长歌笑笑。 谈笑几句,慕洪宇忽又想起了什么,“险些忘记告诉你,这回太后寿辰,你们也要一起前去。” “我们?”慕长歌面露疑惑。 “似乎是太后想要热闹热闹,说是只让那些个朝臣命妇前去,总是刻板又无趣的很。” “今年,太后便早早交代了,但凡是朝臣家中,尚未的婚配的公子小姐,一并都要带到宫中去。” 说着慕洪宇自己也笑了起来,“太后这应当是想要当一回月下老人了。” 慕长歌视线却微微一凝,若无其事道:“当真是太后这样打算的么?” “这还会有假么,不过这倒也正常,太后年纪大了,人老了就难免喜欢热闹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当真是人之常情么慕长歌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隐隐笼上了一层疑云。 慕洪宇对太后的认知,只是那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以及从旁人口中所得知的只言片语。 而她,却是曾经与太后真真正正朝夕相处过的人。 对太后的了解,她远比当今大臣们要清楚的多。 百安的太后,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寻常女子。在皇上当年还是新帝之时,百安朝堂之上,一片血雨腥风,暗中更是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紧了那尚未坐稳的皇位。 当时的新帝,之所以能够一步步平定叛乱,将皇位牢牢握在手中,太后才是那个最为功不可没之人。 而对于这样一个,曾在前朝奋力厮杀过的奇女子来说,纵使老了,不再关心朝堂之事,也绝不会转头热衷于当什么月下老人。 慕长歌清晰记得,太后此人从不喜欢热闹,平日里,除却格外讨她欢心的两名公主,其余的人,总是很难与太后亲近。 这样的太后,又怎么会突然反了常,转而要在宫中热闹热闹? 听得慕洪宇又开了口提起了别的,慕长歌便敛了视线,暂且将那疑惑压了下去。 眨眼间,太后寿辰便到了。 一大早,慕长歌便换好了衣裳,等待同慕洪宇一同入宫。 上马车时,待江姨娘听不见的时候,宋姨娘为慕长歌理了理衣襟,悄声道:“去到宫里,万事都要仔细了些,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却又不好说什么。” “姨娘放心便是。”慕长歌微微一笑,“不会有事的。” “真要是没事才好”宋姨娘忧心忡忡,轻叹一声,似是有万般不舍,却还是不得不松开了手,由着她上了马车,临行又仔细叮嘱一句,“皓轩愚钝,比不得你,万事都还请二小姐照应他些。” 再三应过宋姨娘,慕长歌示意碧珠放下了马车的帘子,一路直奔皇宫而去。 “这回,厉家的人必定也会来,到时候可千万要小心了些。”慕洪宇叮嘱道,“太后寿辰是大事,万万不可出纰漏。” 慕皓轩不曾经历过这些,点头的时候不免有些窘迫紧张。 慕长歌冲他安然一笑,“三弟弟不必太过担心,到时候太子与王爷也都会在,若应付不来,只管同他们靠近一些就是,他们自不会不管你。” 慕皓轩又是郑重点头,将慕长歌所说的这些一一记下了。 过了不久,马车便停在了宫门前。 依照规矩,宫外的马车,是进不了皇宫的,只能下来,随着指引的宫人,徒步进入。 起先还在路上的时候,慕皓轩尚且有些不解,寿宴最早也要正午,为何一大早就都要出了门。 直到来到了宫里,慕皓轩才意识到,入了宫,当真是规矩繁多。且送入宫中的寿礼,也要一个一个挨个检查过,没有异样,方才允许进入。 除却这些,还有多得是的繁琐规矩,今日入宫的这些个少爷小姐们,多得是从未如果入过宫的,一个不慎,便会错了规矩,引人发笑。 那些个繁琐规矩,就连向来都规行矩步的慕皓轩都有些吃不消。 “原本我还以为,是二妹妹最先要撑不住,没想到反倒是皓轩先服了软。” 走在一处时,慕洪宇玩笑道。 “规矩跟着别人学,只要小心些,哪就有那么容易错。”慕长歌淡淡一笑,道。 这些所谓的规矩,早在她前世早就已经记了个滚瓜烂熟,如今也是信手拈来,又怎么可能会出错? 自宫门外一路过来,那些个头一回入宫的公子小姐,简直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有因为错了规矩,闹出了笑话,涨了个满脸通红不敢抬头的,还有那些个因为好奇,便一直东张西望,导致仪态尽失的。 一路走过来,他们自己不觉得有什么,然而在旁人眼里,那各自的模样却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湖心亭内,那正悠悠然洒着鱼食的妃嫔,便是认真看了他们走了一路的。 将手中剩下的鱼食,一股脑轻轻撒入湖心,那穿戴素雅,却贵气逼人的妃子便开了口,“这些都是今儿入宫,来为太后庆贺寿辰的?” “回贵妃娘娘,正是。”伺候着的小太监道,“而且多得是庶出的少爷小姐。娘娘想必也瞧出了,这仪态,着实叫人不敢恭维呐。” 问话的这人,正是当今四妃之首,舒贵妃。 听小太监回话的时候,舒贵妃才不急不慢转过了身。 舒贵妃出身书香世家,姿色虽只算得上秀丽,却独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神韵,万不是那些个浓妆艳抹的庸脂俗粉可比。 看她的穿着打扮,也是极偏好那些个素雅之色,任何流俗之物,都难以在她的身上见到。 “那女子倒是分外不同。”舒贵妃远远的看了过去,“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以前倒是从未见过。” 顺着舒贵妃的视线看过去,小太监一眼便看到了慕长歌,笑着回道:“回娘娘,那位是慕家的庶出二小姐,就是传闻中有着提天人之姿的那位。” 小太监眼神又急一转,恭维道:“外头是这样传的,可奴才瞧着,当真也就是中人之姿,兴许是奴才伺候了娘娘这些年,早就看不得那些个庸脂俗粉了。” “你这嘴倒是巧。”舒贵妃笑了笑,“本宫从不在意这些,你不必在意。” “娘娘最是大气沉稳,是奴才心眼太小,想多了,娘娘别跟奴才一般见识才是。”小太监说着,又故意露出了那讨巧的神情。 舒贵妃只是又一笑,不去理会,视线却仍旧停留在慕长歌身上,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远,方才将视线收了回来。 “这位慕家的二小姐,看上去倒是不一般。” 不等那小太监开口,舒贵妃又道:“本宫也该回去了,太后的寿礼都预备好了么?” “都按照娘娘的意思预备好了。” 舒贵妃点点头,带了那一行人,沿着另外一条道离开了。 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太后的寿宴,便从殿中搬到了御花园内,不必弹唱欢跳,周遭便已经是一片花红柳绿,莺歌燕舞。 暖融融的日光,洒在人的身上,分外熨帖。 当慕长歌一行人走近时,厉若仪的视线早早便锁在了她身上,示意丫鬟原地等着自己,独自一人,向慕长歌走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 厉若仪的心事 靠近了慕长歌,厉若仪乖巧唤了一声,“长歌表姐。” “若仪表妹。”慕长歌冲她淡淡一笑,一旁的慕洪宇却在瞬间提起了警惕。 “表哥不必这样防备着我。”厉若仪眼眶一红,委屈且强做笑颜的模样,端的是惹人心疼。 厉若仪轻轻垂下了头,怯生生开口:“今日我们厉府,就只来了我一个。” “祖父年纪大了,生了病,不能入宫,父亲又远在边疆,三哥就留在了家中。” 说着,厉若仪眼中的泪珠又晃了晃,嗫嚅着,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先前一事,若仪也不知内里究竟如何。只是我却清楚,二哥虽丢了命,同表哥也是毫无关系的,又怎能将那责任,一股脑尽数推到表哥头上?” “这些都是若仪的肺腑之言,若表姐你们不肯相信,我当真是” 慕洪宇不言不语,看似平和的神色当中,却仍挂着一抹警惕。 慕长歌眸光扫过厉若仪,语气虽淡淡的,却比慕洪宇缓和了太多。 “若仪表妹怕是想太多了,我们对你可从未有过什么不信。倒是你这眼泪,还是赶紧擦一擦,别让人瞧见,失了礼数。” 这几人正站在一起寒暄时,张嬷嬷也已顺着另一条路,回到了厉淑妃的寝宫。 “来了么?” “回娘娘,大小姐已经来了。”张嬷嬷道,“正同慕家二小姐在一起。” 厉淑妃握着螺子黛的手微一停顿,“慕长歌有什么反应?” “奴婢看不出,像是没什么反应。”张嬷嬷道,“看那二人神态,很是平和。” 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厉淑妃又专心致志对着镜子,细细描起了眉。 张嬷嬷在旁等候半天,都不见厉淑妃再开口说什么,便小心翼翼道:“娘娘,厉府又派人来了,说什么也要让大小姐回去,娘娘您看” “就说,本宫正在陪同太后,找不到本宫,也找不到大小姐。” “是。”张嬷嬷道,“奴婢这就去。” 仔细描好了一双眉,厉淑妃仔仔细细打量半晌,眼底忽而透出了一抹隐隐约约的寒意。 这回,厉府的人,原本应当是一个也不到的。厉太傅隐约察觉到了皇上真正的意图,方才想要避一避风头。 厉太傅这样做,原本是唯恐厉子言会一时冲动,谁也没想到,厉子言没动什么心思,反倒是厉若仪悄悄自作主张,来到了宫里。 她原本对厉若仪,的确是心疼怜惜的,可自从她上次来过一次之后,厉淑妃便转了念头。 厉若仪既然想要利用她,那她也就自不必在心中为了她留什么姑侄情分。 后宫,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在后宫生存多年的厉淑妃,学到最为深刻的一点就是,想要活下去,要想活的比别人好,那么,只能是要么吃人,要么被吃! 即便是血亲又如何,只要那人存了一星半点利用她的打算,她便会毫不留情选择做吃人的那个! 将一点胭脂化开,仔仔细细涂在在唇上,厉淑妃缓缓起身,时辰到了,她倒是要看看厉若仪那丫头,究竟有什么样的法子,到底值不值得为她所用。 御花园内,厉若仪的身影,有些形单影只。 在朝堂上,有些事情无需言明,也会以最快的速度迅速传遍所有人的耳中。 皇上对厉府的态度,已有了些微妙,想当然,先前对厉太傅趋之若鹜的大臣们,虽不至于即刻便要狠狠踩上一脚,却也都不再刻意恭维厉家的人。 然而,厉若仪却不觉孤独无趣,视线始终悄悄落在侧前方的苏云浩身上。 此时尚且不到寿宴开始的时辰,皇子们却零零星星到了。 如今尚未到传位之时,为数不少的大臣们,却早已在暗中,不动声色地押宝了某一位皇子。 明面上虽不透露出什么,可只要看谁同哪位皇子更加亲近一些,便不难知晓。 几乎所有人都在忙于和不同的皇子周旋,也因此,没有人察觉得到厉若仪那痴缠的目光。 自多年前与苏云浩相见,便在厉若仪心中种下了情根。 她爱慕太子已多年,无论厉府是如何倾尽全力去支持四皇子,在厉若仪眼中,始终就只有苏云浩一个。 可他却偏偏厉若仪视线斜了斜,溢满柔情的双眸,顷刻间便徒增了一抹阴翳。 无论有谁前去,苏云浩始终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眼里似乎就只有眼前的祁靳之同慕长歌! 容貌或许她有三分不及,可除却容貌,她又有什么是比不得慕长歌的!? 她也好,厉府也好,近些日子这桩桩件件,有什么是能够同慕长歌此人脱得了干系的!? 一想到这些,厉若仪牙根便紧了三分。祖父怕了她,她可不怕! 人在最得意的时候,也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如若不能趁了这时机将慕长歌斩草除根,日后又怎会有这么好的时机!? “小姐。” 跟随在慕长歌身后的素玉,察觉到了厉若仪的一丝异样,可等她再看了过去的时候,厉若仪又恢复了神态自若的模样。 慕长歌侧了身子,“怎么?” “没什么。”素玉话音一梗,“兴许,是奴婢看错了。” 素玉话音刚落地,便听得有一声太监的尖利声响传来。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先前还一片嘈杂的御花园,顿时便齐刷刷响起了跪拜声音。 帝后二人一左一右,陪在太后身侧。 待到太后示意起身时,慕长歌的视线极迅速地看了一眼太后。 太后仍是记忆中的模样,一头银发,却精神矍铄,体态微胖,乍看之下,不过是个和善的老妇人,然而只要对上她的目光,那不怒自威的凛然,瞬间便会令人不敢造次。 “后宫有妃嫔同哀家说,咱们宫里许久都不曾热闹过了。太过拘泥礼数,自然也热闹不起来。皇上你且告诉他们,谁也不必拘泥,今日只求一个宾主尽欢。” 太后的声音,能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个清楚,然而她仍旧要让皇上转述。 自皇上真正坐稳龙椅的那天,太后就曾告知群臣,自此之后,除非迫不得已,身为太后的她,绝不会再与当朝臣子有何瓜葛。 这句允诺,太后已坚持了几十年,退居后宫颐养天年的一刻起,便再也不曾过问过半句。 太后此举,也换来了群臣越发敬重。至今,朝中都仍有一批暗地里誓死效忠太后之人。 “皇祖母最是随和,孙儿先替大家谢过皇祖母了!”苏云浩凑近过去,他一近前,才逗的太后脸上真正有了几分笑意。 有了太后的这话,众人也渐渐放开了许多。 当周围谈天说地的声音又开始此起彼伏之时,慕皓轩有些按捺不住,悄声道:“二姐姐。” “这不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寿辰么,怎么不见几个宫中妃嫔,就连皇子公主都不多见?” “想这种臣子家眷多的场合,他们是可来可不来的。一来是因为嘈杂,二来,有时也要为了避嫌。” 慕长歌同他一一解释道:“待到入夜,才算是宫里的家宴,更正式一些,那时除非必要,宫里是人人都得去的。” 太后寿辰,臣子进宫献礼参拜,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但宴请臣子这一场,并不能算是什么正式寿宴。 公主都是金枝玉叶,就算公主想要来凑个热闹,她们的母妃也极少会同意。 至于那些个已成年了的皇子,心计深一些的,同样也不会选择在这时候前来。 若是同什么大臣走的过密,谁也保不准会不会引起皇上的注意。 一如苏翰羽,他今天便是连个面都不曾露,他的野心最深,耐心同样也深的可怕。 当别的皇子都已经开始按捺不住,要在明里暗里一较高下的时候,他则深谙韬光养晦之道,绝不透露出一丝一毫能够引人怀疑的细节。 除了苏翰羽,四皇子苏易斌今日也没有出现。 想也知道,厉淑妃是何等心机深沉之人,苏易斌想不到的,她也会面面俱到为其安排。 更何况,现在有关于苏易斌同慕宝筝的那些暧昧传言,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谁也难保不会流传入宫。 今日又是他人多嘴杂之时,城府深沉如厉淑妃,又岂会轻而易举便让他出面? 至于后宫的妃嫔,来的也是寥寥无几,看样子,此刻前来的几位妃嫔,应当也是平日里甚得太后喜爱的。 “那那人又是谁?” 慕皓轩悄悄示意慕长歌看过去,脸上不自禁便浮起了一抹红晕,“那位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以前我好像从没见过。” 瞧见他这模样,慕长歌轻笑着打趣道:“三弟弟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太后倘若知道了,必定欣慰的很,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真就牵了根红线。” “且让我先瞧瞧,看看是哪家的姑娘。” 慕长歌顺着慕皓轩的视线望了过去,却在看清楚那人是谁之后,脸颊的笑意下意识便顿了一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七章 九公主苏长瑞 瞥一眼慕皓轩,见他还在看,慕长歌反应迅速,扯了他一把,压低嗓音。 “那哪里是谁家的小姐,她是九公主,舒贵妃娘娘的小女儿。” 这位九公主,应当是今日唯一一个前来的公主,正依偎在太后身边,甚是亲昵。 九公主是百安最年幼的一位公主,也是最受皇上宠爱的一位。 九公主名唤苏长瑞,就连这名字,都是皇上慎之又慎才为她取的。长瑞,他要的便是让这个小女儿一生都常伴祥瑞。 苏长瑞的模样,算不得什么天生丽质,却极可爱。略圆润的脸,因为有了那精致下巴,而半点都不显得愚钝,一双澄澈的大眼睛里,似乎盛了那漫天的星光。 她绝不是五官最为精致的女子,然而当她同旁人站在一处时,那天真烂漫的娇憨模样,却足够将人的注意力抓的紧紧的。 长相如此可爱,倒也罢了,偏偏从小这位九公主就分外聪慧,内心更是善良柔软。 见惯了前朝后宫,那些见血或不见血的厮杀,皇上也越发疼惜这纯真聪慧的小女儿。 慕长歌曾在前世亲眼见过,对何事都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皇上,在见到他的小女儿时,眼底神情在瞬间便化作了一片慈父的柔软。 皇上对她的偏疼,已到了后宫人尽皆知的地步,每每陪同小公主下棋,只要能够哄她开心,情愿假装输给她。 九公主苏长瑞是皇上心尖上的那滴血,慕皓轩若再这样毫无顾忌地看下去,届时倘若惹恼了皇上可不妙。 听闻她是九公主,慕皓轩连忙将自己视线收回,不敢造次。 只是,慕长歌却看的清清楚楚,慕皓轩的神情之中,分明划过了一抹失落。 正当这时,待众人都放松了些,便有那故意为了哄太后高兴的公公,一唱一和,要将群臣进献之物奉上。 太后今日的兴致同样也不错,当即便应允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人,身形袅娜自坐席中走出,冲着太后盈盈一拜,“恭贺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女厉若仪,有一提议,不知太后娘娘可否应允?” 厉若仪忽然走出,慕洪宇心底即刻便绷紧了些,下意识地盯着她,不知她究竟是要说些什么。 “可是厉淑妃的侄女?”太后温言道,“有何提议,且说出来给哀家听听。” 厉若仪抿唇轻笑,“臣女这提议,也不过是为了给今日锦上添花罢了。太后娘娘的寿辰,自然是个极好的日子,臣女听闻,像这种吉祥的日子祈愿,最为灵验。” “臣女便想,不如,就在大家为太后娘娘献上寿礼的时候,每人都要说上一句吉祥如意的吉利话儿,又热闹,又喜庆,不知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这种刻意的恭维,哄太后开心之事,从来都少不了那些个溜须拍马之人的迎合。 太后倒也很是给她面子,又见有这样多的人来迎合,便笑着点了头,“好,那就这样吧,也好让大家都热闹热闹。” 听闻太后应允了,早就等好了的两名公公,立刻冲着身后打了个首饰。 第一个抬上来的,是孙大人的贺礼,以有着异香之木雕刻而成的硕大麒麟。 当麒麟抬上来后,孙大人也起了身,与家眷轮流上前,说了些个吉祥话。 太后向来都喜欢温润的木雕,这木料又很是难得,当即便给了赏赐。 有了孙大人做表率,剩下的人也纷纷摩拳擦掌。 太后是一辈子见惯了奢靡的人,什么样的稀罕物件都见过了,大臣们送来的这些,在她眼里也算不得什么稀罕,虽说也给足了颜面,到底不曾真正悦心过什么。 时间一长,太后的神情便有了些厌倦。 直到那尊观音像出现,太后的精神才为之一振。 那是一尊与成年男子身高相近的观音像,以一整块白玉雕刻而成,更为精妙的是,观音手中托着的玉净瓶,那一抹翠绿,也是浑然天成的一块。 观音慈目低垂,眼眸之中,镶嵌两颗黑色玛瑙,栩栩如生。 “这尊观音像是谁送来的?”太后饶有兴趣,开口问道。 “回太后娘娘,是臣女。”厉若仪盈盈一笑,行了一礼,“臣女年前,偶然得了这块玉,玉的雏形便是观音。臣女就又找来了能工巧匠,雕琢成了此物。” “只是这尊观音像,臣女虽喜欢的很,却总觉得它不属于臣女。思来想去,越发觉得这尊观音容貌,与太后娘娘您极为相似,便借了这个时机,将它进献给太后娘娘。” “百安昌盛,与太后娘娘息息相关,臣女别无他求,只愿太后娘娘身体安康,便是百安百姓们的福气了!” 那观音像,本就极得太后欢心,如今又听了厉若仪这一番诚挚话语,太后只觉得心头甚是熨帖,当即便命人三日之内,将观音像安置在御花园内。 如此赏脸之举,太后娘娘似乎觉得还不够,当即又赏赐了厉若仪一只镯子,方才欢欢喜喜让她坐了回去。 为了哄太后开心,观音像就被放在了她身边。有了这观音像,接下来的人送来的贺礼,虽不至于令太后欣喜,却也不至于惹恼了心情正好的她。 寿礼被有条不紊的送上来,厉若仪视线暗自打量着慕长歌,心底暗暗算计着,还有几人便会轮得到她 厉若仪的视线,掩藏的极隐秘且不动声色。然而,这细微的一瞥,却仍旧没能逃得过慕长歌的眼睛。 慕长歌眼底流光微微一转,面色淡然,让人看不出有分毫变化。 临近正午,御花园里越发热了起来,先前还有些微凉,如今倒是越发暖融融了起来。 眼看着,进献寿礼一事,便轮到了慕洪宇等人。 慕家的贺礼,同样也比不得那尊观音像,慕洪宇中规中矩地道了几句恭贺之言,便退回到了座位上。 慕洪宇之后,便轮到了慕长歌,慕长歌刚一动身,便听到一声娇滴滴,自座次中传来—— “慕家二小姐博闻强识,大家早已有所耳闻,今日总算借了太后的荣光,能得以亲眼一见了。” 开口那人,是皇甫家的小姐,平日里便骄横跋扈,更是仗着自家是太后远亲,很是不把人看在眼里。 这位皇甫家的小姐,一贯善妒,尤其今日见了慕长歌这惊为天人的容貌,又听厉若仪明里暗里的恭维赞颂慕长歌的才情,她心里的醋缸便沸腾了起来。 皇甫家的小姐平日在府中张狂惯了,如今见了个样样都比她好的,妒火一烧,当真是半点情面都不想要给慕长歌留。 太后对这远房侄女,平日里便是不怎么喜欢,如今见她这样抢白,脸上更是露出了一丝不悦。 然而皇位家的小姐,丝毫没有注意到太后脸上的微妙变化,还在嬉笑道:“慕家二小姐既然才情过人,总不见得会像是那些个武将一般,寥寥几句就完事吧?” 这敌意来的明显,此时也有不知多少家的小姐,都暗自瞪大眼睛,竖起了耳朵,等着看慕长歌下不来台的窘迫模样。 慕洪宇见她这是诚心刁难,下意识便要起身为慕长歌解围,心底更是隐隐有了一丝不安。 太后这个远房侄女,喜欢狐假虎威,又善妒,这他都是心知肚明,可今日她这妒火,未免来的太快,也太莫名。 虽无真正的血缘关系,慕洪宇却始终将慕长歌看作自己亲生妹妹,一心护她,却在要起身的时候,被慕长歌暗中一个眼神示意,顿住了动作。 被人如此无礼撩拨,众人都以为慕长歌多少会有些不忿,却见她只是淡然一笑,眉目平和。自她口中道出的话,更像是潺潺流过的溪水,没来由的让人熨帖。 “将军们保家卫国,已是守护我们百安疆土最为祥瑞的一道屏障,又何须多言什么呢?” 她的平和从容,只一抹淡然目光,也足以令人内心平静许多。 厉若仪眼底极迅速地一转,笑着打起了圆场,“我一贯听说,皇甫家的小姐说话直白,今日见了才知道果不其然。” “你想听谁施展什么才情,只管直白地说了便是,难道人家还会故意在太后面前藏私不成?” 慕洪宇心底咯噔一下,只觉得厉若仪话里有话。 慕长歌闻言,又是莞尔一笑,“这又有何难,只要能够让太后她老人家开心,长歌又怎会藏私呢?” “既然如此,小女不才,便在诸位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一回,为百安今日昌盛,特意作赋一首。” 皇甫小姐冷哼一声,别过了视线,不愿再看慕长歌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只是,将视线转向一旁的时候,她又略带了几分不屑地,瞪了一眼厉若仪。 先前在自己面前,厉若仪不也一样瞧她不起么,怎的这会儿突然又改了口,倒像是在刻意恭维慕长歌了。 察觉到皇甫家小姐投来的厌恶一瞥,厉若仪大大方方地接应了,面上柔和回应她一个笑脸之时,心底却极恶毒地唾骂了一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八章 必有灾殃 蠢!当真是蠢笨至极,愚不可耐! 厉若仪向来瞧不起这般愚蠢浅薄之人,往日,是连她的眼睛都入不得的。 但今日,皇甫家小姐的愚笨,反倒是恰好帮了她的大忙! 自厉远帆被斩首以来,她日日夜夜想着的,都是如何才能将慕长歌置于死地。 为了这一天,她已经计划了许久,不惜一切代价,也绝不会再让慕长歌活着从自己眼皮底下离开! 甜美笑容之下,厉若仪的牙狠狠咬了一咬,借着端起茶盏的动作,将脸上那狠辣神情,尽数遮掩了过去。 祁靳之视线扫过厉若仪那一处,眸光暗自寒了一寒。 墨竹即刻躬下身,“主子,需不需要属下前去” 祁靳之略略一摇头,“静观其变。” 言语之间,祁靳之又同苏云浩对视了一眼,二人目光交接在一处,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此刻,慕长歌已款款走到了太后身前,略一沉吟,便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等慕长歌一开口,皇甫家小姐的脸上似乎就更有些挂不住了,一旁早已有人低声慨叹起来,“有如此之貌,又有如此之才情,这位慕家二小姐,可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起初并不怎么有兴趣的太后,如今也听的有些出了神,同那些个浮夸恭维之言相比,慕长歌即兴所做的这一首词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字字珠玑。 太后感兴趣,群臣又岂敢不捧场,无论听得懂还是听不得,个个都听得专心致志。 眼看着,便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正当所有人都听得出神之时,忽而,一声器皿掉落地上摔了个粉碎的声音,十分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一声脆响,惊到了众人,太后也被吓了一跳。 “什么人如此鲁莽!?”郭公公呵斥了一句,一众人的目光,顿时便落到了同一处—— 发出这一声巨响的,是个小宫女,她手里捧着的果盘摔到地上,碎了个四分五裂。 小宫女神色惊惧,一双眼睛惊恐地瞪大了,颤抖着的双手,慌乱的不知道要放在何处。 郭公公心底一沉,在寿宴上摔碎了东西,这可是大不吉啊。 悄悄打量了眼皇上等人的神情,郭公公刚要板起脸,命人将那小宫女拖下去杖责,却见那小宫女哆嗦着,向太后的方向探出了手。 “血流血了” “放肆!”郭公公抬高了声音,正要斥责她,却被她的尖叫声给彻底压了下去。 “观音流血了,流血泪了!” 这一声尖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去了太后身侧的观音像,顷刻之间,一片哗然! 观音像是暂且立在太后身侧的,太后不明所以,便侧了身去看,只一眼,心底便徒然一惊! 那神态慈祥的观音,自眼眶之中,竟缓缓流下了两汪血泪。 鲜红的血,挂在慈悲的观音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这是怎么回事!?” “观音怎么会流血泪!?” 在那一片嘈杂纷扰里,有一个惊恐万分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观音大士慈悲为怀,流了血泪,会不会是在昭示着什么?” 此言一出,顿时众人一片哗然,苏云浩紧了眉心,呵斥道:“当真荒谬!谁再敢妖言惑众,便拖出去杖责!” 苏云浩开口,自然不敢再有人胡乱说自己的猜测,只是,他压得住人嘴里的声音,却压不住人心底的惶恐。 苏长瑞一张小脸上,更是洒满了惊惧,怯生生靠近太后,“皇祖母,这血泪,当真是让人怕的很。” 太后怜她,扯了她小手安抚,目光却渐渐森寒了起来。 一时间,原本热闹欢喜的气氛,转瞬之间便一片凝重。所有人的心底都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阴影,却谁也不敢开口说什么。 “这观音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后沉了声,听上去极平静。 顿时,又有好些人,向厉若仪投去了异样的神情。 厉若仪鼻尖上,已渗出了点点冷汗,战战兢兢站了出来,跪在地上,“回太后娘娘,臣女臣女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按理说,这尊观音像有灵性,断然不会无缘无故便流起了血泪!” “你不清楚?”太后的声音又很是微妙地沉了一沉,“这观音像是你送来的,你怎么会不清楚。” 那皇甫家的小姐,登时又摆出了幸灾乐祸的模样,很是阴冷地道了一句,“厉大小姐的这尊观音像,该不会是什么邪性的东西吧,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流起了血泪呢?” “臣女当真不清楚!”厉若仪急忙道,“只是,还请太后娘娘相信臣女,这玉石的来源,绝不是什么邪性之物!” “还请太后娘娘明鉴,臣女这块玉石,在雕成观音像之前,曾托付慈宁寺的主持看过,主持曾断定,这玉石乃是聚集了天地灵气之物,是祥瑞,绝非不祥之物!” 慈宁寺,是太后会专程去礼佛的地方,那里更是出了许多位得道高僧,听闻慈宁寺的主持也曾看到过,太后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些。 “既然不是不祥之物,那这血泪,又是怎么一回事?” “回太后娘娘,这血泪,说不定是”厉若仪瑟瑟发抖,“臣女不敢说!” 太后冷声道:“现已是人心惶惶的时候了,还有什么敢说不敢说。哀家恕你无罪,说!” 厉若仪本就长得娇小可人,如今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模样,更是叫人心生怜惜。 她看似已怕到了极点,然而,谁也未曾察觉到,她那低垂着的视线中,一闪而过的凛然杀意。 慕长歌站在一旁,视线浅浅望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厉若仪,眸光之内,暗藏了一丝若有所思。 厉若仪颤抖着声音,道:“臣女曾经听住持提及,有灵性的玉石,都会认主。一旦认了自己的主子,当主人有灾祸之时,便会以什么样的感应来提醒” “这玉石在臣女家中,从未有过任何反应,只在献给太后娘娘之后,才有了这变化,应当是它认了主,将太后娘娘看成了自己的主子。” “至于这血泪,也必定是灵玉显灵,想要提示给太后娘娘什么。只不过未必会是吉兆。观音落血泪必定有灾殃!” “放肆!” 厉若仪话音刚落了地,郭公公那尖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太后等人的脸上,更是明显挂满了不悦。 郭公公尖着嗓子,斥责道:“宫里可由不得厉大小姐在此胡言乱语!太后娘娘洪福齐天,怎会有灾殃!?” 厉若仪煞白了脸,委屈道:“冤枉!太后娘娘,臣女并非诅咒您老人家,只是” “如此蹊跷之事,必然不会无缘无故,臣女也并非认为,这凶兆所指的,便必定是太后。” “真是越发胡闹了。”皇后面色一沉,打断了厉若仪的话,“母后不必为了这些事伤神,一尊观音像,再如何有灵性也不过就是尊玉石像!” “母后乃是天子的生母,吉凶难道是一块石头就能决定得了的么?这块石头惹了母后不快,让母后在大好的日子里触了霉头,臣妾即刻便让人把它给拖出去,敲碎了扔到湖底就是。” 说着,皇后已给了郭公公一个眼神示意,郭公公立即便要领了人,将那观音像重新拉出去。 皇后要砸的,就只有那观音像,虽然是动了怒,却只字不提厉若仪的过失。 慕长歌在旁看了,也不难猜测得出是为什么。 虽说如今皇上对待厉府的态度,已经有了些微妙,但厉府如今还是需要人忌惮的存在,皇后即便是动怒,也不好做的太过明显。 倘若厉若仪能够就此不发一言,此事也应当会过去了,谁知,郭公公等人还没有触碰到雕像,就见那厉若仪一头冲了出来。 “万万不可呀皇后娘娘!”厉若仪紧张道,“若是” 皇后眉峰轻轻一挑,神态之间威仪十足,“没有什么若是,倘若真有什么后果,本宫愿一力承当!” “可那要是皇后娘娘承担不了的呢!?”厉若仪咬着嘴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倘若这灵玉预示着的,是整个百安的灾祸呢!?” 不等皇上等人勃然大怒,厉若仪又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臣女的父亲,祖父,乃至先祖,无一人不是为了百安安定死而后已。” “臣女身为厉家的女儿,又怎能视而不见,只图的自己安宁!” 掩藏好那一点寒光,厉若仪双目炯炯,诚挚到任凭谁也无法质疑她的心意,“还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真要砸,也该在将此事水落水出之后再砸!” 皇后面色隐隐一变,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厉淑妃,“倘若什么都不曾查出,这血泪只是诡异巧合,你又当如何?” “臣女甘愿受罚!”厉若仪坚定无比,“只求皇后娘娘能收回成命,先将这观音像仔细查探一番!只要能明白了这血泪的含义,臣女无论做什么都在所不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 观音显灵 “好一个在所不辞,倒是有几分厉将军的气魄。”皇后忽而看向了厉淑妃,“这件事,淑妃你如何看?” 厉淑妃起身,脸上的神情规规矩矩,“臣妾虽是她的姑母,却也知事分轻重。若仪既已这样开了口,那臣妾也没什么好说的。” “倘若当真是她在无理取闹,皇后娘娘只管放心,臣妾从不是那徇私枉法之人,断然不会为了这莽撞侄女辩解半句。” 几句话,厉淑妃便干脆利落在众人面前,把自己给抹了个干干净净。 在不确定厉若仪究竟有没有价值得到自己庇护之前,厉淑妃绝不会轻易探出手,哪怕只是不痛不痒的几句维护。 慕长歌垂首站立着,视线却悄悄扫过了对话的二人,神情之间,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闻言,皇后点了头,“有了淑妃你这句话,本宫便安心了。来人,把这雕像给本宫仔仔细细搜,但凡有任何蛛丝马迹,都给本宫呈报上来!” 皇上的面色,有些阴沉,原本是要为太后庆祝生辰的日子,如今竟成了这般不伦不类的晦气。 祁靳之已悄悄走到了慕长歌身侧,“可还好么?” “不必挂心。”慕长歌微微一笑,眼底透着一丝清亮。 苏云浩也靠近了过来,“二小姐不必惊慌,有我同苍王在,断不会让你们慕家出事。” “殿下若能与我疏远了些,今日此事,兴许连发生都未必会发生。”慕长歌开口,低低嗓音里,那别有所指的意味分外明显。 苏云浩面色一顿,而后极坦然地一笑,“倒是委屈二小姐了。” 这三人的窃窃私语,旁人连一个字也听不到,厉若仪在旁边,神情尚且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有心头的那把妒火,越烧越烈,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殆尽,烧成一把枯灰。 而后,一抹冷笑又挂上了厉若仪唇角。 再得太子偏袒又如何,她反正都已经是快要死的人了,她又何必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郭公公领了另外一名小太监,仔仔细细地查看着那观音像。 就在那小太监看到观音像的手臂时,忽的低低惊呼一声,“启禀皇后娘娘,观音像的手里有、有东西!” “什么东西?”皇后精神一振。 “奴才也不认识,看着像是像是本书!” 书?这倒是奇怪了,观音像自抬到御花园那时起,所有人可都看的个清清楚楚,手中哪有什么书? “娘娘,的确有。”郭公公眯缝着眼睛,看的很是吃力,“藏在手心里的,很小的一册,奴才老眼昏花,看不清这上面刻着什么。” 皇后也上前去一看,果真,在玉净瓶的里侧,还雕刻了一本小小的书,只有约莫核桃大小,藏在后面,极难发现。 观音像有玉净瓶,这从不是什么稀罕之处,但是却从来都没有人听说过,观音手心会捧着一本书。 “让本宫瞧瞧。”皇后拧了眉心,认认真真地看上去,只一眼,顷刻间便勃然大怒,转了身,怒瞪着厉若仪。 “将此言论刻在观音像上,又专程送入宫作为给太后的寿礼,你们厉府,究竟是何居心!?” 厉若仪仓惶扬起视线,“臣女臣女不知有什么书呀!” “不知!?来人,把这妖言惑众之人给本宫拉下去,杖责!” “臣女冤枉!冤枉啊皇后娘娘!”厉若仪惊惶到了极点,“这观音像,自雕刻雏形起,就是由臣女仔细盯紧了的,并不曾让玉匠雕刻上什么书呀!” “娘娘倘若不信,大可以去盘查今日守门之人,他们都曾仔细看过这观音像,若有一样,如何还能平安送到太后娘娘面前!” 太后在旁看的也不免疑惑,“皇后,什么东西,竟让你如此大动肝火?” “妖言惑众之语罢了,母后何必脏了自己的眼睛。” “长瑞。”太后也不含糊,轻轻拍了拍苏长瑞的手,“你去替哀家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是,皇祖母。”苏长瑞小心翼翼靠近了那观音像,惊呀地咦了一声,“皇祖母,这上面还真有小册子,刻着什么天命录。” 天命录几个字一说出口,在场所有人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慕皓轩压不住心头疑惑,悄声道:“天命录,可是传言中能预言亡国的那本神书?” 传言中,在这世上有一本册子,叫做天命录。是不知几千几百年前的一位高人所留,在天命录上,详细预测记载了,后代无数朝代更迭。 而在朝代更迭之时,天命录里,更是会将前朝灭亡的原因写的一字不错。 因此,无论是哪个朝代的君主,都既恐惧这天命录,又按捺不住对未来的忧心,想要得到天命录。 慕长歌幽邃眸光微微一沉,悄声道:“在传说中,天命录只有在机缘巧合之时,才会出现,除此之外,没有人能够找得到它。” 言毕,慕长歌眼底忽的渗出了一点幽光,似笑非笑,“倒是不简单” 慕皓轩没能明白她的意思,只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长瑞的声音还在继续,又是分外惊讶的一句,“咦,皇祖母,这雕刻在上面的册子,竟然能翻开!” 九公主的手指嫩白细长,指尖轻轻掀开那核桃大小的天命录,看得实在太过稀罕,甚至都不曾察觉到一旁的皇上等人,脸色已然没有了先前的沉稳。 她边看,边发出惊讶声响,“这册子,雕工可真是精细!” 也难怪苏长瑞会发出如此慨叹,这天命录,雕的的确格外精致,薄薄的一页一页,同真的纸张都没什么区别。 那上面的字,也都雕刻的格外清晰,比针眼都大不了多少,一个个却都清晰非常。 “长瑞。”皇上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激动,“你仔细看看,这册子里,可曾有提到过百安?” 皇后面色略带几分阴沉,却也没有什么理由,将九公主给阻拦住。 苏长瑞仔仔细细地翻了下去,这上面的字虽然清晰,却全都是一些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怪异文字。 好在天命录也并没有几页,她一页一页的翻找过去,忽的一喜,“百安——” 刚道出这二字,苏长瑞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隐隐有些发白。 “百、百安” “怎样?”皇上追问道。 “百安太子苏云浩继位,后沉溺女色。慕姓女子狐媚惑主,奸佞当道,次年,百安” 苏长瑞的声音,已轻到有了些颤抖,“百安亡。” 若说在听到天命录出现的时候,众人是一片哗然,那么此刻在听到天命录上这些记载之后,在场所有人便像是失去了呼吸一般,个个都不敢发出丁点响动。 皇上的神情,变化的极为复杂,那铁青颜色,越发厚重。 苏长瑞并不十分清楚天命录是什么,只是直觉意识到不妙,当下也有了几分不安,“父皇,这是什么?” 然而,一贯疼爱她的皇上,这次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 “天命录”皇上低沉嗓音,好似闷顿空气沉沉压下。 不只是皇上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此刻,或明或暗地投向了慕长歌。 慕姓女子,狐媚惑主,天命录里记载的,不是这叫人一见难忘的慕家二小姐,又会是谁? 这样说来若天命录是真的,那不就意味着,过不了几年百安便会亡了国!? 当这念头在众人心底清晰出的刹那,所有人都顿觉通体一阵彻骨寒意。 亡国意味着的,从来都不仅仅只是改朝换代,将国号换了一个而已。它同时意味着战火四起,颠沛流离,意味着饿殍遍地,白骨累累 那惨状,所有人都不敢想象,只一想,那彻骨寒意便会在瞬间盘踞全身。 所有人都不敢开口,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倘若谁要是在此刻成为了皇上盛怒的宣泄口,不必等到战乱亡国那天,性命就将不保了。 “天意,这是天意”一抹阴冷笑意自眼底一闪而过之后,厉若仪又将那惊惶模样,做了个淋漓尽致。 厉若仪突兀的声音,着实令在场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 皇上神色一凛,那腾腾杀气,已然要冲破眼眶而出。 有同厉府私下交好之人,已竭尽全力暗示厉若仪切莫再激怒皇上,然而,她却浑然不觉。 “怪不得观音像会流血泪,是了这便是观音显灵,是观音显灵了!” 这回,就连皇甫家的小姐,看向厉若仪时的眼神都有了些怪异。 甚至有人悄悄猜测,莫不是收到惊吓过了头,所以才让这厉家大小姐失了神智,变得疯癫了么? 旁人都以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一侧的慕长歌,心底的警惕却较之先前更甚了几分。 厉若仪此人,乍看之下天真懵懂,似长不大的孩童,但这假象骗得了别人,却别想骗得过慕长歌。 她越是看上去似不谙世事的孩童般胡闹,她便越是要提起十二分小心来提防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章 破解之法有何难 皇上眼底的怒气,渐渐加深,就在他即将将那怒火倾泻而出的前一瞬,厉若仪却扬起了一张光洁精致的小脸,双目闪闪发光,满脸的喜色。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恭喜!?”皇上怒而拂袖,“你好大的胆子!” 太后也沉了脸,这厉家大小姐,难道是生怕皇上不会将他们太傅府满门抄斩么!? “皇上息怒,臣女并非讥讽,而是真心实意恭贺皇上!”厉若仪双眸晶亮,“天命书一出,百安,便必定不会亡国了!” “众人都道是,天命书上所记载的,便一定可以成为事实,亡国一事必定会发生。但却从来都没有人试过,如何扭转了亡国的命运!” 厉若仪起身,一字一句道:“天命书上记载着的,是按照它所预言的事情,才会亡国,那么,倘若让它所预言之事,永远都不可能发生,不就能够避开了它的预言么!?” 闻言,众人先是在心底暗一思量,随即,也都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皇上等人的面色,也因此缓和了几分,示意厉若仪继续说下去。 “若要将这一切更改,皇上从此刻便可以多为太子殿下寻觅可用忠臣,若有人时常规劝,哪怕是殿下将来当真被鬼迷了心窍,也不至会糊涂太久。” “若这样做,还令人觉得不够熨帖,那么,只要将天命录中所提到的,那狐媚惑主的女子彻底除去即可。” “在天命书的预言之中,所提及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一个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世上的人,又应当怎样才能去狐媚君主呢?” 厉若仪一字一句,句句都分析的清晰无比,那轻柔言语之下掩藏着的,却是一抹谁也难以品出的杀意。 气氛在一瞬间,又变得分外冷凝了起来。皇上的神情,也在这一瞬间变的若有所思。 祁靳之同苏云浩二人,谁也不曾开口道出一字半句,身子却都下意识贴近了慕长歌,一丝警惕神情,悄然爬上了这二人眼眶。 有人悄悄看向慕长歌,与众人所想象到的不同,慕长歌在听到这些之后,丝毫惊恐神情都不曾有,如水双眸,其内波光依旧平稳。 她便是那样安然地看着厉若仪,听着从她口中道出的句句杀意。 苏云浩有心袒护慕长歌的举动,落在了厉若仪眼底,妒火便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呼啸着熊熊燃烧了起来。 嫉恨化作一条毒蛇,深深浅浅游走在她的眼底,厉若仪忽的装作方才想到了什么似的,捂住嘴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地看向慕长歌。 “慕姓女子,狐媚惑主难不成,这慕姓女子,指的便是便是你!?” 遮掩着的那层薄纱,到底还是被挑开了。 所有人都以为慕长歌会勃然大怒,抑或惊恐非常,又或是以那三寸不烂之舌,将自己撇清个干干净净。 然而,慕长歌却只是面色从容,幽邃眸光,平和落于厉若仪脸上,悠悠道:“这样看来,这本天命录上所写的慕姓女子,当真就是我了。” 慕皓轩瞪大眼睛,若不是慕洪宇自始至终都在提醒他不得多言,只怕这时候他都要冲上前去,硬生生拦住慕长歌了。 这样坦然承认,岂不是等于自己主动要踏上那黄泉路么!? 慕长歌如此干脆便认了那便是她,这也令厉若仪有些意外。 略一愣怔,随即厉若仪便红了眼圈,“长歌表姐,我真是真是万万想不到会是你!” “皇上,求您放了表姐一马吧!”厉若仪眨眼间便哭了个梨花带雨,“表姐她绝不是那狐媚惑主之人!她与太子殿下,更是向来恪守礼节,绝不会做出那狐媚惑主之事啊皇上!” 厉若仪不求情到还好,这一番发自肺腑的恳求,反倒是提醒了帝后二人。 现如今,普天之下有谁不知晓,太子苏云浩同慕家走的很是亲近?慕长歌同太子所相处的时间,现在即便说是朝夕相处也不为过。 倘若慕长歌是个姿色平平,且胸无点墨的庸俗女子,这倒也罢了,可慕长歌的姿色,即便是女子见了都要忍不住心服口服的慨叹一句。 有着这等尤物在身边,要让人相信她同苏云浩之间绝不可能会发生什么,又有谁能信的过!? 厉若仪的哭诉,还在继续,“慕家先祖,也曾为百安立下无数功勋” “诚然,身为百安子民,若是为了百安能长盛不衰,一死又有何惧!?若仪只求皇上,倘若当真要将她赐死,可否为其留下全尸,下旨厚葬?” 说来说去的几句,竟就已经将慕长歌的死期,都给安排了个清清楚楚。 厉若仪抽泣着,哭的分外楚楚可怜,不远处的厉淑妃,暗暗瞧了几眼,又深深望了几眼那观音像,随即便在脸上浮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眼泪自厉若仪眼角扑簌簌滚落,那掩藏在袖口之下的手腕,早已经被她用指甲狠狠划了个血肉模糊,每碰触一下,都是会让眼泪掉个不停的痛。 但这痛却值得,厉若仪轻咬了嘴唇,她这段时间的蛰伏,都值得! 不枉费她花了重金,在观音像完工之后,又请了技艺更绝妙的匠人,在密室中埋头苦干了整整七天七夜,才雕刻出了那天命录。 厉若仪眼底,隐约浮起了一丝即将得手的冷笑。 就算慕长歌有本事,让苍王和太子为了她鞍前马后,她也绝不可能再找到与之有关的一点证据。 她故意好生放走了雕刻观音像的工匠,又秘密将另外的工匠带入太傅府的密室,为的就是能够在他完工之后,将其赶尽杀绝! 在这个世界上,要守得住秘密,最安全的只能是死人。 死无对证,慕长歌再怎么着,找到的也是之前雕刻观音像的人。 至于那天命录,厉若仪自然也早早想到了一点。倘若有人质疑,那天命录是假的,到时候极有可能会成为了一笔糊涂账。 因此,决定放手一搏的厉若仪,才会铤而走险,设计了一场观音流血泪的场景。 厉若仪笃信,不会有人怀疑这一切,更不会有人想到,这一切,都只是她布下的一个精妙的局! 哪怕有人质疑天命录是不是假的,也断然没有办法去解释观音像流血泪一事。 厉若仪眼底的寒气,一点点弥漫了开来,最终在眼里凝成了一把淬了毒的钢刀,不动声色地对准了慕长歌。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看向帝后二人。 慕长歌能够察觉到,帝后二人在看向自己的时候,已同在看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对于将百安看作最重要之物的帝后二人来说,牺牲一个臣子的女儿,来为百安换得一个未来的贤君,死了一个慕长歌,又有什么可惜? 当下的帝后二人,所缺少的只是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们顺水推舟,好将慕长歌赐死的理由! 在这周遭一众神色各异的目光包围中,慕长歌略垂了垂视线,掌心悄悄攥紧,薄薄指甲,刺得掌心隐约有些刺痛。 看似平静如常的慕长歌,目光已在不知不觉中凌厉了许多。 今日这个局,一着不慎,便是神仙也难救的死局。 更何况,这件事,在她曾经活过的那一世,从没有发生过。倘若说先前,她尚且还算能够抢占先机,那么这一回,她所能凭借的,便只剩下了自己的谋略胆识。 同样看出了帝后二人的心事,狠狠抽泣几声,厉若仪跪在地上,头重重磕了下去,再抬起时,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臣女明白,皇上与皇后娘娘仁慈,即便只是一条性命,也决不肯草草便剥夺了。可是,还请皇上与皇后娘娘三思啊” “百安的存亡就在眼前,若因一时不忍,便留下隐患,将来若当真亡了国,届时会丧命的无辜百姓更会数不胜数!” “在百安存亡之际,一人的性命,那又算得了什么!?” “虽说她是臣女的表姐,臣女尽管心头不忍,但为了百安昌盛,为了这天下的百姓,臣女恳请皇上,将慕姓妖女赐死!” 厉若仪的话,说中了帝后二人的心事,有那机灵些的大臣,也紧跟着反应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一脸诚挚地跪了下来。 “臣恳请皇上,为了百安,为了将来的新帝,赐慕姓妖女一死!” 不知不觉之间,慕姓妖女四字,便彻底取代了慕家二小姐这个称呼。 有人做了示范,剩余的大臣,就算是起初有些回不过神,如今也明白了过来,纷纷协同家眷,跪在了地上。 “臣等恳请赐慕姓妖女一死!” 慕长歌心头冷笑一声,视线缓缓扫试过一周,几乎是在眨眼间,除却祁靳之几人,御花园内齐刷刷跪了一片,看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几乎要以为个个都是满门忠烈。 以往在朝堂上意见不合之人,如今也出乎意料地默契了起来,异口同声,只有一个共同目的,求皇上下旨,处死慕长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 速速护驾 御花园内,气氛越发微妙,似乎有什么血气弥漫的杀意,正要一触即发。 “并非朕不肯应允,只是,要将一个从未犯过错的人处死,这并非朕的治国之道!” 皇上沉声,道了这样一句。 可当下谁看不明白,皇上对慕长歌,早就已经存了杀心,现在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 他既要除掉慕长歌这个所谓的威胁,又绝不能丢了他仁君的称号。 皇上这样一开口,自有大臣果敢地站了出来。 “国运为重,还请皇上三思,臣甘愿以命请愿,求皇上赐妖女一死!” 而后,又有人站了出来,那分明是特意逢迎的话语,竟也被说的异常忠烈不二。 “臣也愿与胡大人一般,以命请愿,求陛下赐死这个妖女!” “求陛下赐死妖女!” 不过只是转瞬之间,在场所有跪着的人脸上都写尽了忠肝义胆,仿佛当下皇上若是想要了他们的命,个个都能够慷慨赴死一般。 “这——” 皇上面上,也十分适时的露出了为难之色。 皇后蹙了眉,转头看向皇上,“陛下,天命录一事,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想必也是天意,是上苍不愿看百安就此亡了,才特意显灵,来提点皇上。” “臣妾虽也不忍心,但这既然是天意,除却顺应而行,当真再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苏云浩唇角不屑一紧,慕长歌见他似是要冲动开口,便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苏云浩越是维护她,就越是能够证明了那天命录上所记载着的狐媚惑主一说。 慕长歌低低敛了视线,眸光微一闪烁。 现在最想要让她死的人,应当就是皇后了。 皇后一心期盼着的,便是太子早日登上皇位。无论那天命录是真是假,上面所记载着的,都已经在群臣之中引起了人心惶惶。 哪怕只是为了将这不安压下,皇后也必然会选择,干脆利落除掉她这个隐患。 皇后的话刚一说完,群臣便又跪拜了下去,“皇后娘娘英明!求陛下三思——” 慕长歌便是在这时微微扬起了视线,清冽嗓音,在一众请愿处死声中,显得分外不同。 “臣女也恳请陛下三思。” “妖女,你还有什么好说!?”有一孙姓大人,激昂起身,一手指了她,“还想为了你的狐媚之事狡辩不成!?” “孙大人此话好生可笑。”慕长歌冷笑一声,“我行过什么狐媚之事,谁又拿的出证据!?” “你们一个个,全都口口声声要恳请皇上将我赐死,可我又到底错在了什么地方!?” “连一星半点的证据都找不出,便要以死相逼,逼迫皇上下令” 慕长歌清冷眸光,缓缓扫过众人,脸上冷笑越发鄙夷,“你们这些人倒是过足了一把忠臣瘾,可皇上却要在此后的千百年里,为你们背上一个无凭无据便要杀人的暴君罪名!可真是好一副忠肝义胆,让人钦佩的很呐!” 她字字句句都像是耳光,狠狠抽打在了这些人的脸上,如此不留情面地便将他们心事给揭了个一干二净,各自脸上,登时都有些了红白相交。 皇后面色暗暗一沉,声音徒然便冷了下去,“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口口声声,指责皇上是暴君!” “皇后娘娘息怒,臣女并无此意。”慕长歌毕恭毕敬开了口,神态仍是那不卑不亢的模样。 “臣女方才所言,并没有指责皇上是暴君,相反,臣女正是为了让皇上,日后不至被人当做暴君,才会有此言论。” 皇后望着她,不必刻意做什么,姿态之中,也自有一抹居高临下的气势。 “不要同本宫耍嘴皮子,你无非是贪生怕死,与皇上可扯不到半点干系。” 站在皇后身边的郭公公,此刻后背已有了些寒凉,他伺候了帝后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明白皇后此刻,已是一心要将这位慕家二小姐处死。 慕皓轩的冷汗已浸透了全身,他瞪大了眼睛,竭力看向祁靳之二人,却见那二人面色虽凝重,却并没有要上前的打算。 他心头一急,若不是有慕洪宇牢牢按住他,只怕他便要溜过去,同他们问个一清二楚了。 慕长歌望着皇后,面色从容,“蝼蚁尚且贪生,何况臣女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 她话锋一转,“臣女虽也贪生,在国之大义面前,倒也绝不是那贪生怕死之人。若以臣女一人性命,便能够换来百安的长盛久安,臣女定当欣然赴死,绝不多言!” 这妖女,都死到临头,怎的还要喋喋不休。厉若仪哭红的双眼里,已然浮起了一片森寒。 她倒是见识过慕长歌的心计,知晓要对付她,必得干脆利落,绝不能拖延,更能不能给她留下半点喘息的机会。 当即,厉若仪便哽咽着开了口,“长歌表姐如此深明大义,着实令若仪钦佩不已!若仪没有什么好表达自己钦佩之情的,待表姐死后,若仪必将问表姐守孝三年,以慰表姐在天之灵!” “若仪表妹倒是有心。”慕长歌淡淡一笑,只是那笑里,却分明夹杂了几分只有厉若仪看得出的讥讽。 “皇上,皇后娘娘,臣女不怕死,更不怕为了国之大义而死。但臣女却不想只让自己留下一个大义之名,却让皇上背了暴君之称。” 因为刚才的抢白,孙大人心底尚存了芥蒂,当即便嗤笑一声,“贪生怕死,就说是贪生怕死,何必遮遮掩掩,还要用皇上做这挡箭牌!” “还说什么无凭无据,这天命录难道不就是证据!?若说天命录有可能被他人伪造,那血泪,又作何解释!?” 厉若仪擦了擦眼角的泪,“孙大人所言不假,血泪留下之时,御花园里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这可是做不得假的!” “既然做不得假,那我想要将观音像再探查一番,又有何不可?” 慕长歌悠然道:“无论由不由得臣女查看,看来今日臣女都难逃一死。可若皇上能够允许臣女亲自看上几眼,臣女死也死的心服口服。” 皇上略一沉吟,望向慕长歌,道:“若朕不肯让你上前,那你便不服,朕便会落下了个暴君之名。” “皇上圣明。”慕长歌躬了身子,恭敬道。 看一眼观音像,皇上沉了眉心,“朕并非暴君,要你死,也是顺应天意。既你定要自己看过方才安心,那朕便允了你这最后心愿。” 闻言,厉若仪心头忽的一跳,指尖瞬间便有了些泛凉。 “不可”二字,险些自她口中脱口而出,又被她硬生生截住。 不必慌张,厉若仪悄悄攥了攥自己掌心,慕长歌现在这样做,无非只是在在拖延时间,垂死挣扎罢了,自己倘若一着不慎,真露出了什么反应,反倒会被她给抓到什么蛛丝马迹。 兴许,慕长歌她想要的,也正是这样也说不定。厉若仪心头冷笑一声,如此轻易便想要将她引入陷阱,她也未免太过痴心妄想! 应允了慕长歌,皇上便冲着郭公公示意,让他退到一旁。 慕长歌款步上前,仔仔细细看着那观音像。 她低了头,端详着玉净瓶后的天命录,看的分外仔细,甚至还探出指尖,翻了几页,而后啧啧叹道:“这天命录,看着倒是精致的很。” “慕二小姐可看仔细了?倘若看仔细了,也该认了这天命了吧。” 孙大人冷言冷语落了地,慕长歌倒也不恼,只淡然回眸,“皇上都尚未催促,大人有什么好心急的。既要看,自然是要看个完整清楚才是。” 说着,慕长歌又伸出手,摸了摸观音像的脸颊,手掌长长停顿在观音像的脸侧,竟然像是看呆了一般。 “这观音像,雕的可当真是精致至极。”慕长歌眼眸眯了起来,近乎沉溺地凝视着它。 “当真是大不敬!”孙大人重重喷出一声鼻息,“观音圣像,岂是什么人都能够随便乱碰的!” 对孙大人这挑衅话语,慕长歌却充耳不闻,见她只专心凝视着观音像,私下便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慕家二小姐,应当不会是因为难逃一死,便吓到失了神智吧? 良久,慕长歌的视线,方才从观音像上挪开,长叹一声,私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了别的法子。倘若观音菩萨当真在天有灵,还请菩萨慈悲为怀,宽恕了长歌的逼不得已。” 说罢,此先还眉目温柔的慕长歌,忽的眸光一凛—— 但见她动作极迅疾,眨眼间,便从袖中摸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护驾!护驾!” 郭公公惊恐叫嚷了起来,然而,赶来的侍卫,只能护住皇上与皇后二人,太后所处位置,与雕像几乎比邻。 而此刻,手持了匕首,神色冷峻的慕长歌,只消一抬手,匕首轻而易举,便会刺穿太后的喉咙! 太后双眼睁了睁,缓缓抬起右手,冲着那作势要扑上前的侍卫压了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 刀落玉碎惹惊惶 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激怒了眼前的慕长歌,太后又侧眼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明晃晃的匕首,就横在眼前,太后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慌张,稳如泰山,开口时,那稳稳当当的气息,更是丝毫不乱。 “你若心有不甘,坦白说出便是,又何必铤而走险,非要将自己逼到绝路上。” “如若让太后受到惊吓,还请太后宽恕。只是,臣女也没有办法。” 慕长歌开口,语调亦是分外平缓,“臣女若是不这样做,就只能死的不明不白了。” 说完这句,慕长歌忽然又冷冷一笑,绝美凤眸之中,不知何时已然凝了一层冰。 “今日就算皇上真要赐死了谁,死的也应当是那真正误国之人。臣女性命虽低贱,却也不曾低贱到,要替了那奸佞小人去死的地步!” 这铿锵之语落了地,慕长歌手中的匕首,已高高举了起来—— 她将匕首攥的格外紧,骨节处都露出了青白关节,匕首刺破空气,呼啸着,狠狠落了下来。 “保护太后!”郭公公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像是要晕厥过去一般。 “皇祖母!”苏长瑞尖叫一声,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匕首落下的刹那,那一声碎裂声响,将御花园里的所有人都给震了个三魂失了七魄。 料想中的血腥气,不曾浮现出来,太后浑身上下都完好无损,连衣裳都不曾多出一丝褶皱。 厉若仪却在这一瞬间,失去了脸上所有的血色。 被慕长歌匕首所刺穿的,是太后身旁的那尊观音像。 慕长歌将匕首重重刺下,碎掉了观音像的半张脸,另外半张脸,也布满了裂痕,似是随时都会崩裂一般。 “来人!快将她拿下!”郭公公受惊不小,就连嗓音都变了个尖锐无比。 “且慢!”慕长歌退后一步,将那匕首丢向一旁,指了那观音像,“皇上先看过此物之后,再处置臣女也不迟!” 祁靳之二人的视线,早已落到了那观音像上,高悬着的心,方才落了回去。 “原来是这样”祁靳之紧了紧眉心,随即音色一寒,“倒是好深的心计。” 祁靳之尚未说完,厉若仪已抖做了一团,战栗着,眼神惊慌不定,不知该看向何处。 众人的注意力,此刻也都集中到了那碎掉一块的观音像上。 这尊观音像,里面竟然是空心的,因此,慕长歌用足了力气刺下,便不难打碎它。 慕长歌附身,自地上捡起了一块碎片,“那血泪究竟是什么,还请皇上过目。” 被慕长歌捡起的,正是观音像镶嵌了眼睛的部分。 郭公公不敢轻易上前,苏云浩便快步过去,接过了慕长歌手中的碎片,捧到了皇上面前。 在那黑玛瑙的后面,还有一团融化了的血,正随着碎片的挪动而缓缓流淌。 “这是何物?”皇上很是有些意外,同皇后对视一眼。 “若臣女没有猜错,此物应当是混了胭脂的蜂蜡。”慕长歌道。 “蜂蜡!?”皇后也露出了那错愕神情,似是十分不解。 “还请皇后娘娘允许臣女,为大家一一讲明,也好让大家明白,这件事,究竟是天意,还是有人故意为止!” 慕长歌口齿清晰,自她口中每道出一字,厉若仪的颤抖便就又加重一分。 “起初臣女便总觉得这雕像有些异样,倘若不是流了这血泪,臣女还当真想不到这一点。” 慕长歌微沉了眉心,“看到那血泪,臣女才想起来,玉雕,向来最为看重的,便是一块玉的完整,若有拼凑,原本再好的玉,也会失了原有的价值。” “而这尊观音像,明明已是完美无瑕,为何又要画蛇添足,镶嵌上了两颗黑玛瑙呢?” “起初臣女想不明白,但如今,臣女却是一点也不糊涂了!” 凝视着厉若仪,慕长歌语气越发冷厉,“没有了这两颗黑玛瑙,观音像也就流不出血泪了。对不对,若仪表妹?” 厉若仪惊恐瞪大双眼,颤栗如筛糠,喉底滚了几滚,竟连一丝声响也发不出。 “怎么?若仪表妹这是怎么了?先前,你不是还振振有词的很么?为何如今原形毕露,倒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慕长歌清冷一笑,眸光却凛冽,“你不肯说,那我便替你说上一说。” “若不镶嵌黑玛瑙,观音像上又哪里来的缝隙,可以让你一早设计好的血泪流出?” “通体漆黑的玛瑙,经由太阳一晒,最容易变得温热。先前你用胭脂混合了蜂胶,暗藏在观音像的眼睛后面,正午之前,日光还不像现在这样热,蜂蜡也自然不会融化。” “可等到正午时分,日光开始了暴晒,紧贴在黑玛瑙后面的蜂蜡,便会慢慢融化,沿着缝隙流出,这便是你口口声声所谓的观音显灵!” 慕长歌冷笑一声,“只是先前我仍旧不能肯定,只等到上了前,以手指轻轻敲击观音像,察觉到内里果真是中空,才敢断定这一切!” “我只是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会让你如此深恶痛绝,不惜以如此卑劣手段,也要栽赃陷害与我!” 厉若仪面上的血色,就在慕长歌说完最后一字的瞬间,彻底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证据确凿,当慕长歌以十二分果决姿态,刺穿了观音像的时候,这所谓的观音显灵,天命录,就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她不愿就这认了,可她现在,又还有什么办法!? 强烈的悔恨感,在瞬间将她全身席卷。她后悔不该来,更不该背着太傅府,单枪匹马就对慕长歌下了手! “我我”厉若仪死命掐着已血肉模糊的手腕,然而,在此刻,她那痛楚都已察觉不到了。 她想要狡辩,却无言可辩! 若就此认了她便只有死路一条!厉若仪红了眼睛,当视线扫过苏云浩的刹那,那抹不甘,便愈发疯狂地在心中滋长了起来。 “皇上,皇后娘娘!臣女的确是一时糊涂,可臣女这样做,也是为了太子殿下,为了百安的将来!” “臣女平日与慕家交往甚密,自然也就知道她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事情!”厉若仪反咬一口,“皇上信不得她!” “臣女这样做,也只是为了让她能远离太子殿下,否则,殿下终日都要与这样狐媚的女子厮混在一起,日久天长,难保不会失了人心!” “那你这样做,就当真是对殿下有什么样的好处么?”慕长歌冷冷道,“若是因为你二哥的死,方才令你记恨上了我,你大可以只冲我一人而来!” “可你却自以为是,为了能将我置于死地,不惜将那脏水泼到了殿下头上,明眼人一看便知,你这样做,究竟是真的为了殿下的将来,还是想要替你的二哥报仇!” 厉若仪瞠目结舌,一颗乱了的心脏,几乎要自喉咙跳了出来。 “不,不是的不是的皇上!”厉若仪颤抖着,“臣女没有想过要为二哥报仇,臣女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你冤枉我,这都是你信口开河在冤枉我!” “我何曾冤枉过你,这观音像,是在太傅府中雕刻而成,这里面的蜂蜡,也是你藏进去的。我可有冤枉过你一句?” 慕长歌望着她,不无悲悯地摇了摇头,“害人终害己,你若不是对我存了杀心,又怎会落得这个下场?” “你——慕长歌!” 在旁人眼中,慕长歌如今对她就只剩下了怜悯,然而厉若仪却看的清清楚楚,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慕长歌的眼底,分明夹杂了一抹嘲讽! 这妖女,她竟也敢嘲弄她!? 她分明是故意的,她从一开始,便没有要为了厉远帆报仇的打算,可现在慕长歌这样一说,没有人会不信! “杀了你,我要亲手杀了你!” 已失去了理智的厉若仪,被那浓烈恨意烧红了眼睛,头脑一热,冲上前便要扑打慕长歌。 谁曾想,慕长歌早有防备,脚步一挪,不着痕迹便顺着厉若仪推来的一把,重重摔向了身后—— 慕长歌这一倒,不偏不斜,正撞在了观音像上,谁也没想到厉若仪还会如此冲动,先前也都没有防备。 观音像冷不丁地被撞倒,倘若倒向旁的地方也就罢了,竟直直地对着太后的方向倒了下去,如若不是错开了些,只怕那观音像一砸下去,太后必定要被砸个头破血流。 然而就算是这样,太后也没能完全躲得过,观音像砸了下去,飞溅起的碎片,恰好在太后手臂上划了一道,立即便见了血。 观音像轰然倒塌,太后这回,着实有些动了怒,瞥一眼已彻底呆住了的厉若仪,怒道:“心肠如此阴狠歹毒,又如此粗鲁无礼,太傅府便只是这样的教养么!?” 厉若仪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住了,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她推下去的一把,根本就不曾如此用力,那妖女那妖女是故意的! “冤枉,太后娘娘,臣女冤枉啊!”厉若仪凄惨喊起了冤,“是她陷害臣女,与臣女无关啊太后娘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三章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还不给哀家住口!”太后重重呵斥道,“敢做不敢当,厉太傅有你这样的孙女,简直是家门不幸!” “你们这几个孙辈,当真是为厉家丢尽了颜面!就连哀家看了,都与替太傅觉得心寒!” 说着,太后的面色又重重一沉,愠怒道:“太傅他管教不了你,哀家今日便要替太傅好好管教管教!” “来人!把这不懂规矩的东西给哀家拖出去,杖责五百!” “太后娘娘!?臣女知错了,饶了臣女一命吧太后娘娘!臣女真的知错了,臣女再也不敢了,求太后娘娘看在祖父的面子上,饶了臣女这条命吧!” 厉若仪已是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冷汗涔涔。 杖责五百,这同要了她的命又什么不一样!? 寻常女子遭遇杖责,不过三百左右,便极有可能一命呜呼,更何况像她这般身骄肉贵的千金小姐,哪里又禁得起杖责五百!? 这岂不就等于,要将她活活打死,又要将她的尸体痛打给别人看么!? 太后所降下的这惩罚,不止痛苦,更是对她颜面的剥夺! “饶了臣女吧,太后娘娘!求您饶了臣女一命吧!太后娘娘就算是气急不肯原谅臣女,也赐臣女一个痛快吧!” 极度惊恐之下,这几句厉若仪竟脱口而出。 就在她说完的刹那,对上慕长歌那带了讥讽的冷冷一撇,厉若仪顿时一个激灵,随即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整张脸铁青一片。 慕长歌轻轻摇摇头,这回,已经失了理智的厉若仪,当真是已经没有了退路。 太后所谓的杖责五百,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当今的太傅府,对百安来说还是有大用处的。 她既要给受了委屈的慕长歌一个交代,又不好真的赶尽杀绝,便给了她杖责五百的惩罚。待到她真的快要不行了,太后再顺水推舟,轻饶了就是。 说出去的话,已是覆水难收,厉若仪双唇张了张,“太后娘娘臣女不是,不是” 她想要后悔,却已是来不及了。 太后面色,已然沉了下去。 她既如此不识好歹,她这太后的颜面却不能不要。 “好,你想要痛快,哀家便给你个痛快,也留你一具全尸!” “郭公公,取一杯毒酒来,哀家今日,便要遂了她的心愿!” 郭公公不敢怠慢,即刻便要拔腿去,就在此时,厉太傅的身影竟出现在了御花园当中。 急匆匆赶来的厉太傅,脸上尽是一片湿漉漉的汗珠,未等到了太后面前,那双膝已跪在了地上。 “老臣叩见太后娘娘!” “太傅今儿,不是正身体抱恙么?”太后笑了笑,意味深长,“怎么一听说哀家要把你的心头肉赐死,你这病反倒是好了。” 厉太傅面上又白了白,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太后娘娘慈悲为怀,还请饶了老臣这不懂事的孙女吧!” 跪伏在地上,厉太傅那苍老身躯,看上去莫名令人有了几分心酸。 他一开口,声音也是颤巍巍的。 “老臣这孙女,一贯刁蛮任性,都道是养不教父之过,可她的父亲,常年征战沙场,连家都不曾回过几次!” “自小到大,都是老臣在管教着她,每每念及她父亲远在沙场,不能归来好生疼着她,老臣便总觉对她有所亏欠” “也都是因为老臣一时糊涂,才会将她娇惯到了今天这地步。既然她的父亲不在,那太后娘娘要罚,便罚老臣吧!” 厉太傅重重磕在了地上,“老臣甘愿替她一死!” 早已被祁靳之搀扶起了的慕长歌,在旁静默看着,眸光微微寒了一寒。 姜还是老的辣,厉太傅此番前来,乍看之下是代替厉若仪认错,可字里行间,都是在向太后求情。 无论厉若仪再如何胡闹,只要没真正导致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常年征战沙场,为百安立下汗马功劳的厉将军,都是她的一张免死金牌。 只是厉太傅赶来的终究太晚,慕长歌唇角轻挑起了一丝冷笑。 就算厉太傅现在亲自赶了过来,他所能从太后手中抢出来的,也就只剩下了厉若仪的一条命。 果然,太后的决断,与慕长歌所预料的相差无几。 望了几眼厉太傅,太后冷冷抬眸,沉声道:“她糊涂,太傅你可不糊涂。日后倘若再不严加管教,只怕谁也救不了她这条命!” 厉太傅心头一松,“老臣谢过太后娘娘!” “先不要着急谢哀家,哀家可没打算轻饶了她。”太后道,“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总要让她长点记性,免得以后,再给你们太傅府惹了什么麻烦。” 瞥了一眼厉若仪,太后冷冷道:“将她拉下去,剥去外衣,杖责,什么晕过去,什么时候便罢!” 厉若仪重重一抖,一双眼睛里,登时便蓄满了屈辱。 太后的这惩罚,同方才又有什么不一样!? 杖责已是让她屈辱至极的一件事,竟还要剥去外衣!? 无论对于什么人而言,剥去外衣所遭遇的杖责,屈辱感都要远胜过皮肉之苦! “孽种!”厉太傅见她模样,便知她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心底当即便一沉,唯恐她再惹太后不快。 厉若仪此刻已经是战战兢兢到了极点,也顾不上想那许多,只乖顺听从了厉太傅的话,强忍着屈辱,跪地谢恩。 随即,便有嬷嬷上了前,二话不说,便将她的外衣,钗环,给剥了个一干二净。 厉若仪紧咬着唇角,咬的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虽说剥去的只有外衣,但这屈辱感,同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剥了个一干二净又有何区别!? 原以为死才是最痛苦的,如今看来,她宁愿一死,也不愿被人以如此嘲弄的眼光盯了看! 太后有意要再拿了厉若仪敲打厉府,就连杖责的地方都在御花园内。 众目睽睽之下,厉若仪惨白着一张脸,被捆上了条凳。 一棍敲下去,厉若仪登时便疼了个眼冒金星,浑身直冒冷汗,一声凄惨尖叫,抑制不住自喉底窜了出去。 她是太傅府的金枝玉叶,又是唯一的孙女,自小便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曾吃过这样大的苦头!? 起初打下去的几杖,她尚且还可以咬牙死撑,过不了几下,便痛到彻底失去了神智。 她所遭遇的这些痛苦,全都是因为慕长歌! 若不是因为她,她又怎么会被捆在这个地方,遭受这样的屈辱!? “贱人——慕长歌你这贱人!” 厉若仪已然乱了心神,只觉得伤口令她痛不欲生,恨不能将慕长歌拖到眼前,硬生生啃碎她的骨头! 太后,杖责,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如今的厉若仪,在那薄薄皮囊之内包裹着的,尽是浓烈恨意!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牢牢捆住,只有那浸透了怨恨的尖锐吼声,暴烈地横冲直撞在御花园内。 “妖女害我!是妖女害我!” “贱人——慕长歌你这贱人!必定不得好死!” “栽赃我是你栽赃我!贱人!” 厉若仪的叫骂,撕心裂肺,却扯不动慕长歌一丝丝的神情变化。 她要叫嚣,那她就任她叫嚣。 只不过,想要让她不得好死,只怕还没那么容易! 杖责还不到一百,厉若仪便晕死了过去,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冷汗浸透,血水自伤口渗出,将她贴身的衣裳给染了个透。 厉太傅看的是心如刀绞,厉远帆刚丢了命没多久,如今这唯一的孙女又成了这模样,要他如何不心疼!? 颤抖着双手,厉太傅毕恭毕敬跪了下去,“老臣代孙女,谢太后宽恕!” 闹了这一遭,太后的寿宴,自然也没了先前的热闹。 厉太傅带着昏迷不醒的厉若仪,再三谢恩之后,方才离开了御花园。 知晓太后当下心情不佳,舒贵妃也悄悄退了,厉淑妃倒还沉得住气,始终没有要走的打算。 即便她想走,当下也不容易走。 面上神色坦然的厉淑妃,内心却早已是不似这般沉稳。 厉若仪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很难有人会不把她同厉淑妃联系在一处。因此,现在舒贵妃可以走,她却不能,若真要一同离开,难免会给人一种做贼心虚之感。 一团难以言明的暗火,在厉淑妃心底烧了起来。这回的厉若仪,简直可以说是惨败在慕长歌的手下,她却不能指责厉若仪分毫。 并不是厉若仪太蠢,而是慕长歌此人,当真是远远出乎自己的预料! 她更是暗自庆幸,自己不曾贸然应允了厉若仪,不曾插手此事分毫,否则现在,只怕连她也 像慕长歌这样的人,若能收为己用,才是上上策,若不能够将其拉拢那么,即便是让她多活一天,都自己来说,都是莫大的隐患! 假意饮酒,厉淑妃以酒杯遮掩住了自己眼底的一抹森寒。 她绝不能任凭这样聪慧的女子,成为太子的人,绝不能! 眸光暗暗一闪,厉淑妃手腕一抬,便将那酒一地不落地的的饮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 断他不该有的念头 片刻过后。 舒贵妃宫内。 苏长瑞陪同舒贵妃回了寝宫,吩咐下人都退了出去,待到四下无人,才急急开了口。 “母妃,那慕家二小姐,倒下去的时候是故意的,儿臣看的清清楚楚,她本可以不必倒在皇祖母身边的。” 舒贵妃一个眼神喝止了她,探出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长瑞。”舒贵妃沉声道,“你的确聪明,可有些事,你却未必看得透。” “长瑞从不喜欢那些个尔虞我诈之事,只是今日见她险些伤到了皇祖母,才会有些心急。” 苏长瑞轻声道,“儿臣看的出,太傅孙女并不喜欢慕长歌,可这件事与皇祖母没有关系呀。” 舒贵妃慈爱地看着她,“险些伤到,也就是没有。长瑞,慕家的那二小姐,并非是坏人,若不是被逼到了无路可走,也断然不会出此下策。” “所以母妃才会拉住儿臣,不让儿臣戳穿她是么?”苏长瑞眨了眨眼睛,分外聪慧,又分外无邪,“若真是这样,那儿臣倒是并不厌恶她,日后若有机会,兴许还能够同她好好相识一番。” 闻言,舒贵妃面色却淡了淡,“同她,你还是不要走的太亲近的好。” 在后宫之中待了这么多年,许多明处看不见的规矩,舒贵妃心里都跟明镜一样清楚。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而现在的慕长歌,就是那一片密林之中,最为出挑的存在。 若同她走的近了,到时候难免不会受到牵连。 她虽对待慕长歌不曾存有暗害之心,却也不愿与她有任何亲近。贵妃这个位置,她能在宫里稳稳当当坐了多年,靠的便是明哲保身。 要想在后宫之中安然无恙的活下去,选择不做什么,有时候甚至要比选择做什么更重要。 苏长瑞冰雪聪明,怎会不明白舒贵妃的意思,当即便噤了声,也不再多提慕长歌了。 待到正午日光最烈的时辰过去,群臣也纷纷离开了皇宫。 回去的路上,慕皓轩的冷汗仍是从未停下来过。 “早知道今日会将三弟弟吓成这模样,真该早早寻个什么理由,不让你来才是。”慕长歌轻叹一声。 “二姐姐竟不怕么?”慕皓轩瞪大了眼睛,身上的寒意怎么都止不住,一阵接一阵的颤栗。 入宫之前,他们都进行了搜身,那匕首,她又是怎么带进去的!? 当时已是命悬一线的时候,她若稍有差池,只怕不等她将观音像砸碎,就已经要身首异处了 只要想起这些,慕皓轩便觉得周身一阵寒凉,那寒气像是能径直侵入骨髓一般。 “怎会不怕。”慕长歌微微一笑,回答十分坦然。 那时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可一昧去怕,又有何用呢? 难道要她惊恐瑟缩,痛哭流涕么?可要是连她自己,都只剩下了惊恐,不敢放手一搏,那她又要何处得来这翻身的时机? 慕皓轩还是后怕,身上一阵阵的打折冷颤,良久,才从口中艰难挤出一句,“朝廷里,就是这样的尔虞我诈么?” “不错。”慕长歌沉声道,“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有人的地方,就都有这些尔虞我诈。” “若入朝为官真是那样轻松的事情,为何每年,都会有被赐死的臣子呢?”慕长歌慢条斯理道,“倘若不是大哥还算沉稳,早就已经在那些个杀人不见血的争斗中,被吞到连一根骨头都不剩了。” 慕长歌说的云淡风轻,这些话钻入慕皓轩耳中,却不啻一记响雷。冷汗顺着额角缓缓滑落,略有些飘忽的眼神里,似乎尽是惊恐。 而后,慕长歌便不再说什么,只阖上眼睛闭目养神了起来。 慕皓轩也尚未从那惊恐中回过神来,一路上,一张脸都是煞白煞白的。 不多时,马车便停住了。 下了车的慕皓轩,脸色仍是有些难看,只口齿不清地吞吐一句,道是身上难受得紧,便无头苍蝇似的,一路失魂落魄回去了自己的宅院。 慕皓轩方才走出一段距离,慕洪宇便压低声音,“二妹妹,咱们是不是当真吓到他了?” “若不能吓到他,那又有什么意义?”慕长歌冲他笑笑,“时候还早,大哥今日也没吃过什么东西,先去我那处吃些点心吧。也好等着瞧瞧,今儿这杀鸡儆猴,到底有没有用。” “你倒是什么都能早早安排好。”慕洪宇笑道,“也好,反正回去也没什么别的事好做。” 回了千翠院,命丫鬟上了几道简单的点心,又端上来从早便熬上的热热的汤,兄妹二人便卸下了在宫中的紧绷,悠然自若地吃了起来。 待这二人已吃到了八分饱,素玉才闪身进来,唤了声小姐。 不急不慢地放下了汤匙,慕长歌边端起了一旁的热茶,边开口道:“如何,可都看见了?” “回小姐,奴婢看的清清楚楚,三少爷回房之后不久,他贴身伺候着的小厮就悄悄出了府。”素玉道,“看他那样子,一路上都走的小心翼翼,很是刻意躲避。” “那他去的地方” 素玉一点头,“这也同小姐预料的半点不错,那小厮从咱们府里后门离开之后,假意在附近绕了绕,就一路直奔厉府的方向了。” 漱了漱口,慕长歌淡然一笑,斜着视线望向了慕洪宇,“如何,大哥,我预料的可有一星半点的错?” “二妹妹料事如神,我当真是自愧不如。”慕洪宇半是玩笑半认真道,“只是,你又如何能肯定,他必定是去回绝厉府的呢?” “三弟弟不是那追名逐利之人,更不是为了名利,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慕长歌淡淡道,“厉府要想在他头上动脑筋,本就是下下之策。” 今日,他们去到宫中为太后祝寿,之所以会带上慕皓轩,也是想要借机敲打敲打他,让他切莫要一时糊涂,犯下大错。 厉府同慕府,现在是水火不容的局面,先前在慕府安插的眼线都已经被慕长歌一一拔除,便将那心思给动到了慕皓轩的头上。 此事,还是宋姨娘暗中得知,又悄悄瞒着慕皓轩,告知了慕长歌。 宋姨娘虽不是计谋过人,可在某些上,却看的比谁都要清楚。 她唯恐慕皓轩也步了慕文贤的老路,再三思索,还是决定将此事同慕长歌和盘托出。 慕皓轩的态度,倒也并不是坚定不移便被厉府给买通,而是有些犹豫不决。 在他尚且犹豫不决,难以抉择之时,倘若直白地告诉他,极有可能会令他生出逆反之心。 要让一个人真正感到恐惧,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他真正面对面地感受过一回。 厉府给予慕皓轩的条件,很是诱惑,承诺只要能够除去慕长歌二人,便会将他推上慕洪宇现在的位置。否则,单凭他一个庶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达到慕洪宇现在的地位。 慕皓轩不是争名逐利之人,但私心,却是谁都避免不了的。有着如此诱惑的条件摆在眼前,他又岂会一点也不动心? 所以,慕长歌便执意要将慕皓轩带入宫,让他亲眼见上一见,什么才是真正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她就是要让他明白,哪怕厉府当真有本事,将他推上了这个位置,在将来想要再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也并非难事。 究竟是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贪图一时的风光重要,这个道理,慕皓轩不会想不明白。 个把时辰过后,厉府。 奄奄一息的厉若仪,脸朝下趴着,衣裳早就已经同伤口处凝结在了一起。 丫鬟煞白着脸,战战兢兢不敢探出手,稍一撕扯,厉若仪便是一阵钻心的剧痛。 她嘴里死命咬着被套,指甲断了都察觉不到,仍是死抓着不放。 疼痛每加剧一丝,那恶狠狠的诅咒唾骂,便同她的口中挤出,每一句,都是对慕长歌恶毒到极点的诅咒。 在她这狰狞唾骂之中,抖做一团的丫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将她的伤口撒上了药。 厉若仪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嘶哑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像是干枯的树杈划过地面,“三哥” 她看向的是房门的方向,厉子言感刚刚走了进来,才不过两三天功夫,他的眼眶就已经凹陷了下去。 “别乱动。”厉子言靠近床边,拧紧了眉心,“你怎样了?” 厉若仪狠狠一咬牙,“都是慕长歌那个妖女,都是因为她,才会把我害到了这个地步!” 她嘶哑嗓音,没来由地便令厉子言有了几分烦躁。 “祖父无论如何都看不住你,你也真是什么时候就生出了这样大的胆子,什么事都敢瞒着我们!若今日不是祖父拼死护着你,你难道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回来吗!?” “不瞒着你们,难道就要任凭那妖女骑在我们头上嚣张!你们怕了她,我却不怕!她也不见得有什么能耐,这回只是侥幸罢了!” 厉若仪咬牙切齿道完,身侧的厉子言,却在此刻脸色一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五章 那就斗给你看 “你说谁怕了她!?” “怎么,难道不是么?”厉若仪的讥讽,如今也带了些咬牙切齿,“你们连太后的寿宴都不敢去,还说不是怕了她!?” “那慕宝筝更是有趣,口口声声说是血海深仇,如今却干脆连人都找不到,你们不过就是怕了那狐媚妖女罢了!” 厉子言怒而凝眉,却又在瞥见了她那鲜血淋漓的伤口时,被那不忍将怒意给压了回去,只是语气略有了几分生硬。 “你倒是不怕,可如今的下场又是什么?只是不怕又有什么用,倘若不能将其扳倒,反而还得了如今这凄惨下场,我倒是宁可你心里怕了她!” “你觉得慕宝筝懦弱无能,她可远胜过你聪明!要对付慕长歌那种人,绝不能轻举妄动,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一定要能够将她置于死地——像你这般莽撞,还想斗得过她?简直是痴人说梦!” 厉子言这番话,说得厉若仪面上一阵红一阵白,那难以言明的屈辱感,瞬间便在心里迅速蔓延了开来。 她那两排贝齿,被咬得咯咯作响,怨恨缠绕着屈辱,在她那两只浑圆的眼睛里,凝成了一抹比蛇蝎都都阴毒的冷光。 “你说我斗不过她?” 厉若仪狠狠一挥手臂,搁在床头的药碗,被尽数扫在了地上。 “好!那我便斗给你看!” 那妖女令她受了如此大的屈辱,她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她让她遭受了杖责,来日,她便要将这屈辱,千百倍的还到她头上! 终有一日,她一定要将慕长歌血肉模糊的尸首踩在脚下,一定—— 厉若仪这咬牙切齿的恨意,却并不能影响到慕府的任何。 在她卧床休养的几十天里,厉太傅也已瞧出了皇上对厉府已经有了别的打算,这几十天里,更是竭尽所能避免事端。 没了厉府的虎视眈眈,慕宝筝又躲在苏易斌处,静悄悄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慕府这些天便过的格外安宁。 时间一晃,便入了夏。 夏季的夜晚,慕长歌喜欢去到院中,点了熏香,泡一壶茶,听得远处虫鸣阵阵,惬意又安然。 而这一夜,同她坐在一处的,还有宋姨娘。 宋姨娘带了自己做的梅子汤,盛在白瓷碗里,用冰凉的井水浸过,喝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又带了一丝凉爽,轻而易举便将那暑气给消了。 “三弟弟近日如何了?”慕长歌道。 “托了二小姐的福,画工越发精湛了。”宋姨娘提起慕皓轩,面上便禁不住流露出一丝欢喜,而后,又带了几分感慨,同慕长歌沉声道,“我们母子,着实得了二小姐太多宽厚对待。若没有你,我们母子,只怕也要阴阳两隔了。” 慕长歌眸光温和,笑意清浅浮在唇角,“是姨娘愿意信我,若不是姨娘对我有这份信任,我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宋姨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因为我心知肚明,他绝不是能够入朝为官的料。他或许会因年纪尚轻,而一时犯了糊涂,我却不会。” “我是他的亲娘。”宋姨娘笑道,“我怎会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更何况,在这府中经历过了这一回接一回,荣华富贵都是空,我所求的,如今也只是我们母子二人能平平安安,别无他求。” 慕长歌端了梅子汤,啜饮一口,任凭那舒爽凉意散开,“从前府里的人都道是姨娘不言不语,愚钝的很。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姨娘所拥有的,是大智慧。” “二小姐这样说可着实抬举我了,我这点小聪明,哪里就值得让二小姐这样夸赞。”宋姨娘笑着抓了颗一口酥放进嘴里,嚼一口,那香甜便溢了出来。 “碧珠丫头做点心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好了,将来二小姐出嫁带走了碧珠,我可就吃不到了,可真叫人遗憾的很呐。” 慕长歌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姨娘想的未免太长远,哪可真是” “说到嫁人。”宋姨娘将点心吞了下去,道,“我听下人们说,皇上有意要为战公主招驸马了。” “也是,长公主如今也到了年纪。”慕长歌眼底笑意稍淡了些。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倒是同前世相差无几。在前世,皇上大约也是在这时候,张罗起了为长公主招驸马一事。 长公主名唤苏晴柔,与九公主苏长瑞一般,同样都是舒贵妃所出。皇上对这两位公主,也都是一并疼到了骨子里。 苏晴柔的名字里,虽带了一个柔字,性格却是柔中带刚,同小妹苏长瑞相较,聪慧不减,且更沉稳。 长公主备受皇上宠爱,皇上亦舍不得将她早早婚配,千挑万选,才得了几位驸马人选。 若按照常理来说,被皇上如此捧在掌心的长公主,这门婚事必定会和和美美,令人艳羡。 然而 慕长歌记得分明,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苏晴柔当真是招了位好驸马。可谁知,就在大婚第二年,长公主便寻了短见,自刎身亡。 对外,驸马的解释是,长公主常年生活在宫中,备受皇上宠爱,性格便分外敏感,受不得一星半点的委屈。 在一次入宫赴宴过后,长公主总觉得皇上待九公主要远胜于她,一气之下,便想不开寻了短见。 就在长公主死后,驸马日日夜夜都痛不欲生,险些也要随了长公主一同而去。 那时的皇上,也自责不已,尽心宽慰过驸马,又给予了他加官进爵的补偿。 这一切,便是世人眼中,长公主去世的真相。 但这一切,统统都不是真的! 慕长歌是为数不多,知晓苏晴柔自刎真相的人。 皇上千挑万选,为长公主找来的驸马,他的柔情蜜意,全都是伪装出来的。 那人是苏翰羽的亲信,他与苏晴柔的婚事,同样也是苏翰羽暗中一力促成,为的便是将苏晴柔牢牢握于手中。 苏晴柔备受皇上恩宠,未来的驸马,必定也要权势过人。而苏晴柔向来与皇上一条心,坚定不移地的认可苏云浩继承皇位,自小同苏云浩的感情,也要比其他的皇子深厚。 也因此,若不能将苏晴柔操纵在手中,日后当他夺位之时,这为朝臣所敬重的长公主,必然会是他的极大阻碍。 于是,苏翰羽便在暗中策划了这一切。然而,聪慧如长公主,又怎会一直被隐瞒下去?可当她察觉到的时候,她已被自己最为信任的驸马,给软禁了起来。 苏晴柔性子刚烈,一怒之下,便拔剑自刎。然而她却并不知晓,就连她的死,都成为了苏翰羽可利用的一块踏脚石。 每每想起苏晴柔的死,慕长歌心头便忍不住一阵唏嘘。 宋姨娘所听说的那些,只是来自于下人的传言,而次日,苏云浩所带来的消息,却是千真万确的了。 起初来到千翠院的只是祁靳之,那时慕长歌正嫌天气闷热,刚刚沐浴过,一头乌发,如瀑散落在肩头。 她坐在树荫下,手持了木梳,慵懒眯着眼睛,修长指尖穿过发从,别样的妩媚。 如今这时节,千翠院的花已然盛开了好些,只是这些花香,却丝毫遮掩不住,自她身上透出的那一抹幽幽暗香,若有似无,浅淡到像是随时都要消失,却令人莫名倾心。 慕长歌的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钗环,素面朝天,仍是美的夺目。 祁靳之一时间看的便有些呆了,就连苏云浩走到身边,都是后来才察觉到。 “王爷怎的只站在这儿不进去,大热的天气,不嫌热么?” 苏云浩不明所以,只见他一直站在院门外,便好奇上了前,拔腿便要进去。 然而,他身形刚一动,便见祁靳之瞬间冷了脸,手臂一横,便将他给拦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云浩越发莫名其妙了起来,好端端的,这苍王哪来的这么么大一股子火气。 “谁在外面吵吵嚷嚷的?” 碧珠的声音忽然从里面传了出来,祁靳之下意识看了回去,树丛下却早已没了慕长歌的身影。 心头不禁一阵怅然,可当意识到苏云浩也在,他便瞬间又释然了,手臂一落,脸上一时间却还有些转不过来,沉着脸,“进吧。” “你这”苏云浩一头雾水,“我可是哪儿做的不对,把你给得罪了?” “你太闲。”祁靳之面不改色扔下一句,便径直走了进去。 他是进去了,苏云浩还在原地有些纳闷。 “你说,这王爷他什么意思?”苏云浩一脸纳罕地看向了小宫婢知意。 知意认真摇头,“奴婢不知。” “料你也不知道。”苏云浩干脆把那想不明白的给丢向了一旁,“先进去再说。” 房间里,慕长歌已将长发束了起来,只斜簪了只玉钗,似一片温润绿叶,落在了发间。 “王爷与殿下怎的这时候来了,现在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也不怕中了暑。” 慕长歌便说着,便打发了碧珠,去弄些冰镇梅子汤来。 苏云浩带了些明显的报复,抢先在祁靳之前头开了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冤家路窄又相见 “王爷来这儿是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可是有正儿八经的事,要来求二小姐的。” 祁靳之狐目一横,带了三分杀气,苏云浩眼皮一沉,只当看不见。 “你们二人的关系,倒是越发好了。”慕长歌看得有些想笑。 “本王与他不过泛泛之交。”祁靳之冷着脸,道。 “我与他也不是太相熟。”苏云浩诚心想要给他添堵,慢条斯理道。 慕长歌略有了几分无奈,压下那笑意,同苏云浩道:“殿下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事情,只管开口便是。” “我就知道二小姐是痛快人。”苏云浩道,“再过三日,便是长公主府彻底建成的日子。到时,还想请二小姐务必一同前去。” 在百安,当公主尚未成年之前,公主府就会开始着手建造。无论公主府什么时候建造完毕,在皇上着手为公主挑选驸马之前,那公主府都要被看作尚未建成。 而公主府真正建成的那天,便是由宫里安排,让公主搬入自己的府邸,正式与可能成为驸马的人相见的日子。 若没有什么意外,那天,公主便会择出自己心仪的驸马,回禀给皇上,再由皇上正式赐婚。 “长公主府已建成了么,这当真是喜事一桩,又有殿下开了口,长歌自然是要去的。” 让自己先不去想苏晴柔曾经的凄惨死状,慕长歌回的落落大方。 苏云浩又斜一眼旁边的祁靳之,故意紧接着道:“而且二小姐来,也能够在一众才俊中,寻觅一下自己的意中人。” 祁靳之脸一黑,扫向苏云浩的眼神里像是带了刀。 “到那天公主府里,最不缺的,就是那些个大臣家最拿得出手的公子,若二小姐有了心仪之人,尽管告诉我,我立刻便去求父皇为你做主。” 苏云浩说得一本正经,知意站在他身后,想笑又不敢笑,一张小脸隐隐有些通红。 看祁靳之那压了一肚子怒火,却又无处发泄的模样,苏云浩便只觉心头一片顺畅,慢悠悠起了身,“二小姐可得牢牢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到时我也必定不食言。” 站起了身子,苏云浩又诚心格外认真地看了一眼祁靳之,故作惊讶,“咦,王爷,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可是身上不舒坦,要不要我现在就传个御医前来,给你瞧上一瞧?” “不必。” 祁靳之的声音,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就好,王爷要是没什么,那我可就走了啊。”苏云浩笑眯眯道了这样一句,扔下祁靳之就大摇大摆出了门,似乎生怕他看不到,那摇摆的姿势分外嚣张。 小肚鸡肠!祁靳之一张脸都快要黑透了,毋庸置疑,苏云浩显然是为了刚才院门处的事情在报复。 他明知道苏云浩是在诚心撩拨他的火气,却还是抑制不住那蹭蹭而起的怒火,当即上下两排牙齿一磕,“墨竹,本王不想再看见他。” “主子您还是别为难属下了。”墨竹沉默半晌,只挤出了这句。 “王爷这又是何必。”慕长歌颇有些哭笑不得,“长公主府建成那日,王爷去还是不去?” 他对这些,向来兴致缺缺,公主府要建成一事,他也早早就知晓了。 原本,祁靳之是并不打算去的,然而此刻听了慕长歌这样问,脱口而出的,便是斩钉截铁的一个字:“去!” 待祁靳之也离开之后,碧珠总算是敢笑出了声。 “奴婢从没见过,王爷也会有拿了谁没辙的时候。” “别说是你,就连我在苍德的时候,也没有见到过。”素玉道,“这应该就叫做一物降一物,王爷拿殿下总是没什么办法的。” “不过,看这二人置气,当真也有趣的很。”慕长歌也开口道。 同这二人又嬉笑了几句,慕长歌又吩咐碧珠,定要提前准备好去公主府那日的穿戴。 “奴婢记得,前几日,二夫人送来的那件就极好,若再配上套玛瑙头面,定好看的很呢。”碧珠想了想,道。 “不要那些,太过惹眼,都给我换上素净些的。” 素玉不解,“这是为什么?奴婢也觉得,按着碧珠说的穿更好看,小姐怎的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而是穿不得。”慕长歌慢条斯理道。 人的穿戴,是要懂得避嫌的。在长公主挑选驸马的日子,最为忌讳的,便是抢走长公主的风头。 那天的穿戴,越是素净,越是不起眼,才越是上乘。 以往,总有那些个不知好歹之人,鬼迷了心窍一般打扮自己,其后果可想而知。 碧珠听罢,连忙点了头,“小姐如果这样说,那奴婢就明白了。奴婢这就去找,倘若没有,临时赶制一件,也来得及。” 说罢,碧珠便匆匆去了。 素玉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姐,你说那日,三小姐会不会也去?” 自从被苏易斌接走之后,慕宝筝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慕长歌道:“这谁又能说的准,好好的,怎的突然提起她了?” “倒也不是突然,奴婢这些日子,就听了些三小姐的传言。说是什么” 素玉认真想了想,“好像是说,四殿下自从将三小姐接入了府,就开始一天到晚围着她,整个人都荒废了。” “所以奴婢在想,三小姐这样的人,怎会真的愿意同一个终日浑浑噩噩的四殿下厮混在一处,说不定” 说着,素玉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不急小姐灵光,这些也只是奴婢胡乱猜测的。” “你是有心,怎能叫胡乱猜测。”慕长歌柔婉一笑,“宝筝她到底会不会去,这谁也道不准,只是,那天我们当真还有要小心的人。” “谁?”素玉一愣。 “厉府。”慕长歌沉声道。 厉若仪养伤的这段时间,厉府所有人都像是彻底转了性子,谁也不曾招惹他们分毫。 可有句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说厉府是从此转了性子,无论他们遮掩的多好,慕长歌也是绝不会信的。 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动静,十有八九,厉府会赶在公主府设宴的一天,有所行动。 她真正要提防的,便是这已经沉寂了许久的厉府。 “还请小姐安心。”素玉沉声道,“奴婢虽然不似小姐聪慧,可只要小姐有难,奴婢定会拼了命,也要保好小姐周全。” 三两日的功夫,不过眨眼间便过去了,一大早,慕长歌便同祁靳之一起,来到了长公主府。 尽管前世曾见过这座府邸,如今再见了,慕长歌还是禁不住有些感叹这里的气派。 自公主府的建造上,便不难看出皇上对苏晴柔的疼爱,名义上,这一处宅邸是公主府,可实际上,这里更像是一个缩小版的皇宫。 还不等公主真正住进来,皇上也早早便将下人安置了进来,负责管家的嬷嬷,更是先前在皇上身边伺候着的。 这一切的圣恩,除却长公主,只怕一时间,再也不会有人能够与之匹敌。 刚踏入公主府,便听到一久违了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长歌,祁兄!你们二人来的怎么也这样早,起先我一人在此,当真是无趣的很,左等右等,也不见相熟的人来。” 走来的人是苏既白,看样子,他已经在这儿等候多时了。 “苏将军。”祁靳之回了礼,道,“你早早地过来是要做什么,招驸马招的又不是你。早早到了,自然就无趣的很。” “我怎么会是来招什么驸马。”苏既白哈哈一笑,又道,“我之所以早早便到了,是听说我的好兄弟今日也会到。” “我们二人许久未见了,着实惦念的很,到了之后方才想起,他到这可是远得很,只怕没能这么早到。” “什么好兄弟,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慕长歌纳罕道,对苏既白口中的那人,不免便生出了几分好奇。 “这位好兄弟,与我可是过命的交情,他——”话说一半,苏既白又顿住了,笑了笑,道,“先不急说这些,等他到了,我再同你们介绍。” 慕长歌忍不住便笑了起来,“你难得会卖一卖关子,我们先不问了就是。” 同苏既白分开,有下人引着慕长歌二人往府邸的更深处走,绕过了一处回廊,慕长歌便一眼看到了那正在不远处的厉若仪。 厉若仪正站在一根柱子旁,在见到了慕长歌的刹那,怨恨即刻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了起来! 将那恨意狠狠压下,厉若仪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走近了慕长歌,娇柔话语之中,藏匿着的却是刺骨的寒意。 “长歌表姐,许久不见了,若仪心中,对表姐可是惦念的很呢。” “我心里也十分惦念表妹。”慕长歌盈盈一笑,“表妹身上的伤,可都好些了么?” 闻言,厉若仪掌心狠狠一紧,慕长歌提起这件事,摆明了是在打她的耳光! 怒气自厉若仪心头窜起,那失控之下所涌出的诅咒谩骂,俨然已冲撞到了喉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七章 陌古三皇子 然而就在那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厉若仪神态已然恢复了平静,温和道:“托了长歌表姐的福,早就已经好了。” “表姐还没有去见过长公主把,若仪就不耽误表姐了。” 道完这句,厉若仪便离开了,不是无心恋战的模样,看上去也像是心底当真对她没了怨恨。 “她倒是改了性子。”祁靳之不痛不痒地道了句。 慕长歌不置可否笑了一笑,“但愿是真的改了。” 这二人说话间,已到了苏晴柔所在的地方。 苏晴柔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相貌端庄秀丽,眉宇之中自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虽不是倾国倾城之貌,却别有她独特的气韵。 “长歌见过长公主。”慕长歌上前,依规矩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苏晴柔望向她,笑意虽不明显,眼神却是亲近的,“你远远走来时我便瞧见了,这样脱俗的相貌,怪不得人人都在说,慕家二小姐的容貌,就连天仙下凡也比不得。” 苏晴柔心性极宽广,从未有过小女子酸溜溜的心态,见了慕长歌,非但没有嫉妒,反倒只觉得她好看。 “那不过是闲了的人乱传罢了,长歌只是庸脂俗粉,不及公主半分雍容大气。” 慕长歌话音刚落,先前同苏晴柔站在一处的男子,便也同她笑了笑。 “这位是怀化将军,马松康。”苏晴柔同她落落大方地介绍,看起来,苏晴柔对他也很是有好感。 “长歌见过马将军。”慕长歌行了一礼,眼帘垂下的瞬间,眼底便悄然划过了一抹冰冷厌恶。 这马将军,便是前世苏晴柔的驸马。 马松康身姿挺拔,五官英武,看上去一身正气。 若不是慕长歌在前世,便对他的卑劣行径知晓了个一清二楚,只怕如今面对面见了,也不会质疑这正气凛然的将军,竟会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此人同苏翰羽,如出一辙,装模作样的本事登峰造极,不到最后一刻,谁也别想轻易识破他的假象。 只是可惜了苏晴柔,原本对他一往情深,最后却落得了个自刎的下场。 每每想到苏晴柔,慕长歌心中总不免有着几分感同身受,待这马松康,心底自然也就有着一份别样的抵触。 然而这厌恶,终究不能自眼底透露出分毫。同这二人寒暄几句,慕长歌便在有旁人过来时,同祁靳之去到了别处。 在正午入席前,所有来到长公主府的人都可以随意走动,长公主府极大,皇上唯恐她寂寞,府内亭台楼阁样样不缺,还专门弄了些附属国作为贡品的奇珍异兽,驯养在此。 来到长公主府的人,见了无一不是啧啧称道,虽无人专程接待,在府中四处走一走,也是有趣的很。 这二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绕过一处假山,祁靳之便看向了不远处,“那不是苏将军么?” 紧随在慕长歌身侧的碧珠,悄悄嘀咕了一句,“同将军在一起的那人是谁,样子好生别致呀。” 碧珠说话时,慕长歌也已经看了过去,见到了那人的模样。 那人的穿着,与百安很是不同,衣裳的样式比百安男子少了三分飘逸,却多了七分的爽利,看上去更像是轻便战衣。 此男子一身铜色肌肤,五官分外深邃英武,看上去极威猛,却并无粗鲁感觉,一双浅琥珀色眼瞳,更是显得与周遭人分外不同。 “是陌古族人。”望见了那双分外不同的眼眸,慕长歌一眼便认了出来。 碧珠一脸的好奇,“这就是陌古族人么?” 陌古族,是陌古国之中,最为主要的存在。 陌古与百安比邻而居,生活习性却大不相同,陌古人尚武,无论男女,个个都能征善战,最擅长在马背上弄枪弄棒。 陌古人勇猛善战,因此,陌古国家虽然小而富庶,却没有哪些不怀好意的敌国,敢轻而易举就动了他们的主意。 苏既白正在同那陌古人说着什么,然而那陌古人的心思却不在他身上,刀刻般的深邃双眼,一直都在看向远处某个方向。 慕长歌也悄悄看过去,心念顿时一动,长公主同马松康不知何时也走到了这附近,那陌古男子,正在看的便是苏晴柔。 苏既白也看到了他们,兴匆匆快走了几步,这才将那陌古男子的心神拉回。 “祁兄,长歌,这便是我说的那位好兄弟。”苏既白兴冲冲道,“陌古国的三皇子,祁连金贞。” 前世这时候,慕长歌早已成为了六皇子妃,也就未曾见过这陌古国的三皇子。 “原来是陌古的三殿下,怪不得英气不凡。”慕长歌行了一礼,道,“殿下也是为了长公主而来?” 慕长歌知晓,陌古人向来直白,喜欢直来直去,此刻更没有什么外人,索性便开门见山道了出来。 碧珠起初还有些担心,唯恐她这样直白会惹来祁连金贞不快。然而,她这担心却是多余,祁连金贞的回应也同样爽快无比。 他看着苏晴柔的方向,“如若那便是你们百安的长公主,那我今日便正是为她而来。” 百安的文化,向来都是含蓄的,如今听了他这样直白的话语,碧珠顿时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被素玉悄悄取笑了两句。 祁靳之笑了起来,只觉得这陌古三皇子甚是有趣,“殿下可当真直白的很。” 祁连金贞爽朗一笑,“我们陌古人,最不喜欢的便是绕来绕去,有话直说就是。” “我最是欣赏你们陌古人的性子,直爽!”苏既白笑道,随即便同慕长歌等人,提起了他与祁连金贞的往事。 百安与陌古,虽是邻国,平素却鲜少往来,苏既白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祁连金贞。 二人均是性格直爽,快言快语之人,一见如故,而后又成了莫逆之交。 而真正令苏既白对祁连金贞钦佩不已的,则是一年之前,他中了敌人的埋伏,就在拼死抵抗,即将失守的一刻,祁连金贞迅速领兵赶来,二人合力,终是在九死一生当中,反败为胜。 而后,祁连金贞来的爽快,去的也同样爽快,更不曾动过一丝一毫要同百安邀功的念头。 “领兵救你是为义,而不为利。”祁连金贞沉声道,“否则,又岂能算是兄弟?” 就在这几人正相谈甚换之时,有一丫鬟快步走了过来,冲慕长歌行了一礼。 “请二小姐随奴婢走一趟,长公主有请。”那丫鬟笑嘻嘻道。 “公主说,看各家小姐也都乏了,想请各位暂且去歇歇脚。” 丫鬟口中所说的歇脚,指的便是让前来的各路女眷,聚到一处,说上些私房话。这也是公主招驸马之前,特意留给她自己私下打探,看此刻心仪之人是否有什么缺陷暴露。 慕长歌自然也知晓这一点,同祁靳之几人简单道了几句,便随着那丫鬟去了。 苏晴柔挑选的地方,是在内宅,层层叠叠进了里面,到了最后的耳房处,丫鬟顿住脚步,冲着耳房做了个手势,“烦请两位姑娘在此等候。” 耳房里,已经等了十几名丫鬟,这也是规矩之一,主子能进,下人则不能。为的则是防备人多嘴杂,要提防有下人将什么不该传的话传了出去。 素玉同碧珠,也一起进了耳房,耳房里热热闹闹,这也是这些做下人的,难得的一个放松机会。 慕长歌只身一人,随着丫鬟往里走,一路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 “烦请二小姐再次稍候,奴婢先去禀报过公主,二小姐才可继续入内。” 桌上放置了茶水,还有一杯只喝了一半的,尚未来得及更换,应该是上一个在此等候的人喝过的。 慕长歌点点头,那丫鬟行了一礼,便出了门。 看那丫鬟去的方向,竟是向一侧拐了,原以为此处已经是最深的位置,没想到竟然还是别有洞天。 “这公主府里的布局,还真是精妙。”慕长歌道。 那专门伺候茶水的丫鬟听了,恭敬回道:“皇上最是疼爱长公主,这公主府自然也建造的格外不同。” “哦?”慕长歌又道,“这倒的确是,先前我便觉得,公主府同寻常的那些宅院格外不同,的确能够看得出,建造这宅院的人,是花了心思的。” 丫鬟笑道:“那是自然,自几年前皇上吩咐下来之后,太傅大人便挖空心思,寻了百安最顶级的能工巧匠来。” 慕长歌心念一动,“这座公主府,是太傅一手建造的?” “慕二小姐这样说倒也没错。”丫鬟道,“厉大人建造公主府,可是花费了好一番常人不能及的心思。每一处,都要分毫不错。” “别的公主府,都是早早就建完,只等着公主入府,可这座长公主府,却是真真正正建到了现在,就在前两天,才算是真正完工。不过” 那丫鬟说着,又急忙把那尚未说完的话一收。 “不过什么?”慕长歌心念又是一动,笑了笑,“我可不是那爱嚼舌根的人,你怕个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八章 密室藏杀意 丫鬟年纪尚小,还是藏不住话的岁数,嘻嘻一笑,“慕二小姐一看便是和善之人,断然不会给奴婢给话传出去的。”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人秘密,只是完工后的几天,有提前来了这儿当值的小丫鬟,曾听到过一些砌墙之类的声音,还当是有些地方没完成,偷着在赶工。可过去一看,那声音又没了。” 那丫鬟说着,又笑了起来,“其实谁不知道,就是他们那些个嘴碎的,闲了没事做,就编造出了这些个怪力乱神的东西。” 慕长歌捧着茶盏的指尖兀自一顿,眸底波光似是晃了一晃,冲那丫鬟笑了笑,“你们这些小丫头,终日说这些,也不怕挨了罚。” 同那小丫鬟又道了几句,先前出去的翠衣丫鬟又回来了,与她道:“慕二小姐,请随奴婢来吧。” 翠衣丫鬟领着慕长歌,绕过曲折回廊,徒步走过一方小园林。 也不知是不是快要到长公主所在的地方,翠衣丫鬟比在这之前更安静了许多,一路上,二人均是静默无声,悄然行进。 “长公主府里,原来比先前看到的还要大上许多。” 踏步在嫩绿草丛上,慕长歌缓声开口道。 说话间,二人已经靠近了一座假山处,翠衣丫鬟停住了脚步,回眸,冲慕长歌微微一笑。 “慕二小姐有所不知,这长公主府里面,还有多得是你想不到的东西。” 话音未落,翠衣丫鬟的笑意,徒然间便诡异无比,对着一块圆形的鹅卵石重重一跺脚—— 猛然间,慕长歌脚下的地面便震颤了起来,而后便是一空,重重地摔了下去。 慕长歌一个始料不及,未能躲得开这一遭,只觉得眼前一晃,幸而落地之处,尽是一片松软泥土,并未受伤。 重新站稳身子,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头顶一片光亮。翠衣丫鬟的脸,在上方冷冷一闪,那片光亮,便又缓缓消失了。 当头顶重新被遮盖起来,慕长歌所在之处,登时变的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那丫鬟临走之前,连一字半句都未曾给她留下。慕长歌在黑暗中屏住呼吸,静静听了片刻,除了周遭偶尔响起的虫鸣,和这潮湿的泥土气息,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存在。 再缓缓撑开眼睛,她已有些适应了这黑暗。 她缓缓探出手,竭力令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慢慢向前摸索着,试探着行进。 慕长歌连一句求救都没有喊过,她被困在这里,显然是有人刻意而为。在这地方即便是放开了嗓音大声喊,只怕也没人能够听见。 越慌乱,越是容易出错,慕长歌深知这道理,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静静等待,等那幕后之人现身。 向一旁挪动了约莫了几米,慕长歌身形忽的一顿,脚尖踢到了一处软绵绵的东西。 “什么人!?”慕长歌低声道。 周遭却仍是一片寂静,就连那人的呼吸声都不曾有分毫变化。 又静默站立了片刻,慕长歌鼻尖轻轻动了动,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似乎正有一抹淡淡的腥甜弥漫了开来。 她缓缓蹲下身子,试探着去触摸脚下那人,待到指尖落下,顿时便触碰到了一片潮湿滑腻的血腥。 慕长歌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俯下身,在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光线里,竭力瞪大了眼睛去看,待到模模糊糊看清了那人是谁,登时心头一惊—— 怎么会是!? 令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慕长歌探手过去,轻轻贴在了那人的脉搏上,眉心一紧,眸底清晰划过了一抹幽光。果断起身,将那人吃力拖起,拖去了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慕长歌静静贴着一块大石头坐着。她已经将这地方大致摸索了个遍,这是一处并不太大的密室,应当是新挖出没多久,偶尔还能摸到被铲断了的,尚且还湿润的树根。 密室里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附近的这块大石头存在,四周没有通道,也没有明显的门,进出口要么只要上方那一处,要么就是在某处还有她看不到的暗门。 当慕长歌正暗暗思量的时候,忽而,一阵怪异声响,自前方的一面墙后响起,伴随着这声响,一道突如其来的光线,将她的眼睛刺了个生疼。 一个阴冷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地响了起来。 “妖女,你不是聪明的很么。可你再如何聪明,今日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一手遮挡了那刺目光线,慕长歌缓缓眨了眨眼睛,待到火把光亮铺满了整个密室之后,方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厉若仪神态傲然,身旁跟了几名一看便功夫不凡的亲信,身后是一条密道,而那堵墙则正是暗门。 “果然是你。”慕长歌站稳身子,冷冷一笑。 这长公主府既然是厉太傅寻人建成的,那厉若仪想要在此处暗动手脚,自然是易如反掌。 那小丫鬟所说的,先前总是会听到的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十有八九就是挖这密室的动静了。 盯着慕长歌的脸,厉若仪嗤笑道,“慕长歌,你果真聪明,可你聪明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一样要死在我手里!” “你也不必再幻想,能够毫发无伤从这里逃出去。实话告诉你,除了我,没有人能找来这里!” 厉若仪盯着慕长歌,眸光越发狠辣,“这一处地方,就是我特意为了你而亲手建立的墓地!” 这密室,虽是在长公主府内,然而除了她,就连苏晴柔都并不知晓这样一处地方。 这里,便是在厉若仪悄悄命令亲信,在厉太傅安排的人都离开后建成的。为的,就是能够在这一天,将妖女慕长歌困死在其中! “这就是你的命,是你咎由自取活该有今天!” 厉若仪步步紧逼,诡谲面容上,那笑意越发猖狂,蠢蠢欲动的杀意,在其眼底绽成了一团分外浓烈的毒辣。 “我该怎么让你死才好呢是要将你困在此处,看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活饥渴而死,还是要活剥了你皮,看你在我眼前慢慢断气的好?” “还是说”厉若仪忽然一把夺过了侍卫手中的火把,狞笑着贴近了慕长歌的脸前,“更应当先毁了你这张狐媚惑人的脸呢!?” 火把扫过她的眼前,桐油的怪异味道夹杂着热浪扑面而来,慕长歌下意识后退半步,那火把却又从她眼前挪开了。 厉若仪眼底,尽是一片嘲弄神情,“别害怕,我等这一刻,已不知道等了多久,怎么会舍得如此轻易就要了你的命!?” “你带给我的屈辱,在还没有千百倍还给你之前就让你死,那岂不是太过便宜了你!?” 只要回想到,当日在御花园内,她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苏云浩面前,将那颜面给丢了个一干二净的,厉若仪心头,便会禁不住涌上来一股浓烈恨意。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慕长歌,忽的眼底划过一抹诡谲笑意,慢悠悠将那火把交还到侍卫手中,语气分外轻柔。 “怎么了,慕长歌,你怎的就不开口了?你不是生了长巧舌如簧的嘴么,为何现在一句话都道不出了?” “哦,是了,人都怕死,你也照样不能免于流俗。既然你怕的话,那你不如求我试试?” “说不定”厉若仪贴近了慕长歌眼前,笑的分外狰狞,“若你肯好好求我,我一时兴起,就能把你给放了也说不定。” 厉若仪正在等,等慕长歌跪在自己眼前痛哭流涕的模样。她最为厌恶她这无论何时,都泰然自若的模样,她只想要看她跪在自己眼前苦苦求饶的低贱模样! 在她这诡谲目光之中,慕长歌眉峰斜斜一挑,澄澈双眸,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厉若仪,一丝笑意不知何时已爬上了她的唇角。 她唇边一点轻笑,登时便激怒了厉若仪,“笑什么!?死到临头,还想故弄玄虚!?” “你怕是误会了,如今我已经被困在了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又如何能够故弄玄虚?” 慕长歌开口,语气不急不缓,那安然神态,似乎此刻站在眼前的厉若仪,只不过是想要同她闲话家常。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我与你也不过才见了寥寥几面,更不曾对你做过什么,如何就惹得你对我有了这样的深仇大恨?即便是要我死,不也应该让我死个清楚明白么?” “你不曾对我做过什么!?”厉若仪声音徒然尖锐了起来,“若不是你,我怎会被打到活活去了半条命!又怎会将这颜面丢了个一干二净!?” “自那时起,我便发下毒誓,定要让你这妖女付出代价!若不能将我所承受的痛苦,从你身上千百倍讨还,我誓不罢休!” 慕长歌眸光一沉,冷笑道,“那是你害我在先,你想要的,是我的命,我却只回敬了你一通皮肉之苦,那咎由自取之人,难道不应当是你!?” “住口!”厉若仪怒吼道,“我想要了你的命,那也是因为你该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起杀了就是 “我为何该死!?我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更不曾挖空心思谋害谁的性命,该死二字从而来!?”慕长歌目光一凛,厉声道。 “你狐媚太子,挡了我的路,就是该死!” 厉若仪阴毒地盯着她,“你若安分守己,我又怎么会想要了你的命,可谁让你天生犯贱,不识好歹!” “太子何等尊贵,岂是你这种低贱庶出可以攀附的!?我除掉你,也是为了百安的太子,日后的新帝!” “笑话!你口口声声为了太子,你当真是为了太子么?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慕长歌望着她,眼底隐隐划过一抹怜悯,“你倒也真是可悲至极。”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么?” 慕长歌沉声道:“倘若你心仪太子,为何不敢光明正大爱慕?只会以如此卑劣手段来为自己铲除异己,太子是光明磊落之人,又怎会看得起你这见不得光的手段!” “给我住口!”厉若仪娇俏五官都拧在了一起,“我该如何做,无需你这妖女指指点点,你不配!你不配对我指手画脚,更不配陪伴在太子身侧!” 暴烈怒意,冲上厉若仪头顶,她大口喘息了半晌,稍作平复,便冲着慕长歌诡异一笑,“你说的对,我的手段,的确见不得人。” “可我的手段即便见不得人,那又如何?会有人知晓么?不会!” “没有人会知道,你慕长歌是死在了这种地方,所有人都不会猜得到,你就是死在了长公主府!” “你,慕长歌,纵使你再如何心机多端,今天你也是插翅难逃!” “太子是会厌恶我的手段,可那又如何?太子他永远都不会知晓!更没有其他人会知晓!” 就在这厉若仪这咬牙切齿的声音落地时,慕长歌忽而眯了眯眼眸,神情之中,有一道锐利寒光划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当真肯定,你所做的这一切卑劣行为,就真的不会有人知晓吗?” “谁会知晓!?”厉若仪仰起视线,极夸张地张开手臂旋转了两圈,“这里除了我,没有人知道!除非要将这公主府推倒重建,否则,谁会知晓!?” “我!” 一声底气十足的声音,自那巨石后传了出来。 厉若仪一个愣怔,似五雷轰顶,整个人瞬间都楞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向巨石。 慕长歌退了两步,伸手示意要去搀扶那人,却见其轻摇了摇头,便知她已经无恙,也就抽回了手。 自巨石后走出来的那人,更是令厉若仪在瞬间吓破了胆,“长、长公主?” “厉若仪,你所说的这些,我都清清楚楚听在了耳中,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苏晴柔眉峰一凛,厉声呵斥道:“公主府也是你敢动手脚的地方!?像你这般心怀叵测的女子,竟还痴心妄想,要接近太子,简直是恬不知耻!” “公、公主,公主为何会在此!?”厉若仪铁青了脸,气息都有些短促了起来。 这一处密室,不应该还有别人知晓才对!为什么苏晴柔会在!? 厉若仪战战兢兢地看着她,当看到厉若仪肩膀上的一团血迹时,更是惊恐到彻骨寒凉! 先前,慕长歌在地上发现的人,正是苏晴柔。 而苏晴柔之所以会出现在此,也是出于一场意外。 原本,苏晴柔只是觉得今日来往宾客太多,略有些乏了,才想要独自一人来此处透透气。 谁也不曾想,苏晴柔无意中摔了一跤,不偏不斜便在这鹅卵石机关上用力跺了一脚,站立不稳,又一个踉跄,便摔了下来。 摔下来的苏晴柔没有慕长歌那样运气好,肩膀撞在了巨石上,当即便受了伤,晕死了过去。 幸好,她撞伤的只是肩膀,虽说是受了伤,却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昏迷不醒罢了。 为以防万一,慕长歌便将苏晴柔藏在了巨石后。厉若仪对此却全然不知,更不知道在她进来的时候,藏在巨石后的苏晴柔,早就已经醒了过来。 苏晴柔微沉了眉心,威严目光扫过厉若仪,“还不快些打开暗门!” 长公主身上的威严,是与生俱来的,厉若仪的几名亲信听了,下意思便要让开,为她们二人让路。 然而,就在此时,厉若仪脑中却灵光一闪,先前慌乱神情,在瞬间便沉静了下来,意味深长的面容之上,只有那一抹狠厉越发明显。 “长公主,今日你们二人想要离开,怕是不可能了。” 厉若仪转过视线,笑的格外森寒。 苏晴柔面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厉若仪叹口气,无辜双眼,认认真真地看向了苏晴柔,“都道是生在帝王之家的受宠女儿,是莫大的运气,如今看来,公主的运气也就只到今日了。” “放你们二人出去,即便公主愿意高抬贵手放了我,皇上也绝不会放过我!与其老老实实坐以待毙,倒不如铤而走险一回!” “好大的胆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晴柔沉声呵斥道。 慕长歌眼底幽光暗一闪烁,不着痕迹地上前几步,将苏晴柔护在了身侧。 “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呢?”厉若仪轻叹一声,看似无辜的面容之上,眼底的狠厉杀气,却越发明显。 “多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说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只要让公主你,同这妖女一起死在这里这个秘密,不就可以成为永远的秘密了么?” 苏晴柔登时面色一沉,她不曾想到厉若仪竟如此胆大妄为,想要来个杀人灭口! “公主小心。”慕长歌低低道了一句。 “说来还真是可惜,原本我只是打算把慕长歌这个妖女困在这里,将她慢慢折磨而死,也好解我心头之恨。” 厉若仪边将侍从身上的佩剑缓缓拔出,边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可惜,现在怕是不能这样做的了,倒是便宜了这妖女。” “小姐!” 见她当真要这么做,侍从一时间有些紧张,“使不得!小姐若当真杀了长公主,只怕” “窝囊东西,给我住口!”厉若仪狠狠瞪了他一眼,“谁若是再多言半个字,那就一起留在这里陪葬!” 侍从登时一阵瑟缩,不敢再继续开口。 厉若仪眸光狠狠一冷,将拔出的剑,掷到了那侍从脚下,“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快些杀了她们两个!” 侍从看看地上的利刃,有些不敢捡起。倘若只是一个慕家的二小姐倒也罢了,眼前却还有一个被当今皇上视若珍宝的长公主。 如若刺杀公主的事情一旦败露,到时候可就不仅仅只是死路一条这样简单了! 一时间,厉若仪的亲信均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愿靠前。 “一群废物!”厉若仪呵道,赤红双目,俨然已近乎疯癫,“谁先上,我便赏他黄金千两!” 黄金千两,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几人登时眼中一亮。 整整千两黄金意味着,自此之后,他们都不必像现在这样,日夜辛劳,大可以买处宅子,添置娇妻美妾,一辈子逍遥自在。 只冒险一次,便能够换来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怎能让人不蠢蠢欲动? 那几人先前的犹豫神色,逐渐便被贪婪给取代了,互相使了个眼色,提了刀剑,果断靠近了那二人。 “且慢!”慕长歌低喝一声。 “动手!”见那几人真就停了手中动作,厉若仪冷声道,“这狐媚子诡计多端,直接杀了就是,还跟她犹犹豫豫什么!” 斜挑了眉梢,慕长歌冲着厉若仪讥讽一笑,“看来你所谓的本事,也不过就只有这些。” “口口声声说要将那些个屈辱,一并算回到我头上,如今不过是出了这样一点差错,便慌到乱了神,呵原来你厉若仪,也不过就只有这样大的本事。” 寥寥几句,便令厉若仪胸口的屈辱恨意,又一次翻腾了起来。 “死到临头,你这低贱妖女,竟还如此嘴硬!” “既然已经是死到临头,那我又有什么好怕?左右不过也是死路一条,又有什么不敢说?” 慕长歌盈盈一笑,幽邃眸底划过的,分明是一抹再清晰不过的讥讽嘲弄。 眼前是几把锋利钢刀,只消一个不甚,便会猛的刺上来,苏晴柔心头暗暗一提,下意识便想要去挡住慕长歌,“慕二小姐,你这是” “公主既不必拦我,也不必想太多,大难临头,若连说上几句话都不得痛快,来这人世一遭,又有什么意思?” 慕长歌淡漠推开了苏晴柔,“黄泉路上无尊卑,你我都已经快要成为刀下亡魂,你虽贵为公主,我同你却也不必再恭敬客气什么了。” “你若想要一言不发便做了刀下亡魂,那就由着你去,可我却不愿。”冷冷斜睨一眼苏晴柔,慕长歌又冲着厉若仪笑了笑,眼底那讥讽神情,比刚才还要更甚几分。 待到慕长歌又开了口,只三两句,便在那一瞬间,就使得厉若仪咬牙切齿变了脸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章 有你在,怎能不防 只见她重重一挥手,“都给我退下!” 侍从面面相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得顺从退下。 “慕长歌,难道你以为,现在多了个长公主,我便不敢对你怎么样了吗!?做梦!” 说着,厉若仪又冲身后侍从一伸手,“把火把拿来!我要活活烧烂了这妖女的脸!” 抄着火把,她面目狰狞,“我今日便要让你这妖女好好体会一把,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放肆!”苏晴柔低吼一声,“你当真是不想活了吗!” “就算是我活不了,我也绝不能让这妖女得个痛快!” 厉若仪此刻已经同那失了心智的人没了区别,火把抄起,“给我按住这妖女!” “谁敢!?”苏晴柔情急之下,意欲阻拦,却被那猛然探到眼前的火把给烤了回去。 “我有何不敢!?在这密室里,你这长公主,可算不得什么东西!”厉若仪狞笑一声,眸光之中的疯狂神情,已然清晰无比地透了出来。 慕长歌被身侧二人稳稳钳制住,火把炙烤之下,那张十二分精致的脸,隐隐笼上了一层火光。 “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看你还敢不敢用这张狐媚的脸,去魅惑太子!” 厉若仪细细柳眉斜斜一挑,那原本无辜纯真的一张脸上,杀意四溢!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被那二人钳制住的慕长歌,原本悄悄攥紧在掌心里的一点冰凉,已有了几分温热,稍显细长的一物,每随着手掌晃动之时,内立便会发出一阵扑簌簌的细小声响。 唇角轻一挑,一抹锐利幽光自慕长歌眼底闪烁而过,“今日究竟是谁的死期,只怕还未必!” “呵,你也就只剩下了这大放厥词的本事!” 厉若仪狠狠一咬牙,手中火把猛地向前一推,在眨眼之间,灼热的火舌即刻就要吞噬掉慕长歌的这张脸—— “住手!”苏晴柔心底狠狠一沉,想要阻拦,却因为身旁二人阻拦,半步也近不了她的身,只能眼睁睁火把贴近过去,十二万分不忍的别开了视线。 厉若仪狰狞地瞪大着眼睛,她只想要将慕长歌痛苦不堪的惨状看在眼中,而眼前的慕长歌,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那灼热般,沉静双眸之间,似乎还夹杂了一丝嘲弄的笑意,若隐若现。 她这模样,越发激怒了厉若仪,就在那火把即将用力落下的一刹那,伴随着一声巨响,几块碎石从天而降,滚落到了地上。 碎石险些砸中厉若仪,这突如其来的巨响,使得厉若仪身子下意识歪向了一旁,火把也掉落在了地上。 阳光在瞬间通过洞口洒了下来,几张熟悉面孔,出现在了洞口上方。 最前方的是祁连金贞,手中还持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弯刀,看来将石板击碎的,应当就是他了。 “长公主!慕二小姐!” 待看到里面的人还安然无恙,祁连金贞便将那短刀一扔,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登时便扣紧了石洞边缘。 已看呆了的厉若仪,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石板虽不厚重,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破开的。可那祁连金贞一运力,石板竟当真被他给硬生生撬了开来! 苏晴柔那紧绷着的一颗心,顿时也安心了下来,方才察觉一双掌心之中,已是冷汗涔涔。 慕长歌紧攥着的掌心,此刻方才微微一松,到底还是找来了,看来自己的法子,果真有用。 盯着洞口的厉若仪,一双眼睛瞪成了铜铃,双瞳在瞬间几乎缩成了一条线。 碎石没能击在她身上,却将她的神思给彻底击散。 为什么他们会找来这里自一开始布局,她便事事都做的分外小心,就连厉子言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她的亲信也绝不会背叛了她,没有能够找得到这个地方才是! “你们、你们”厉若仪几乎愣成了一座木雕,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的啊!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找来这里的,这妖女的命,当真就有这样好么!?就连老太爷都在帮她! “妖女你果真是妖女”厉若仪僵硬地转过视线,“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连老天爷都会帮你这种妖女!为什么!” 在头顶石板,被强硬翘起的嘎吱声响中,慕长歌眸光深邃,望向厉若仪时,眼底已然透出了几分锐利。 慕长歌淡然一笑,微翘的唇角,在此刻的厉若仪眼中满是嘲弄,她眼底的那一汪清澈湖泊,倒映出了厉若仪的惊恐身影。 “有你在的地方,我怎能不多加小心,提防着你?难道你以为,对你,我曾有过片刻会放松警惕的时候么。” 说这话时,慕长歌又下意识攥了攥掌心的东西,幽深目光,似笑非笑扫过了眼前的厉若仪。 被她藏在掌心的,是一支短笛,只不过这短笛的模样,却同一般的那些有所不同。 一般的短笛,都是用来吹的,而这只短笛,却只能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并没有气孔存在。 这只短笛,是慕长歌在随着翠衣丫鬟离开前,悄悄从祁连金贞处讨来的。 而这短笛,也正是陌古族特有的训鹰短笛,陌古人以游猎为生,自离不开鹰犬二物,若是用寻常的短笛,在唤来鹰犬之时,也极有可能将猎物给吓走。 因此,陌古人特有的这短笛,并不是用来吹出声音的,而是在里面放了某种特殊的东西,以摇晃出的沙沙节奏声响,来训练鹰犬。 陌古人对鹰犬二人,又有着极深的感情,祁连金贞便是如此,即便来到百安,也还是带了只与他形影不离的鹰。 因此,离开之前,慕长歌便悄悄同那几人交代过,一旦祁连金贞的鹰要寻了声响找来,无论他们在做什么,都必定要迅速赶来,大意不得。 一时半会之间,祁连金贞虽不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却对苏既白信任无比,于是便大方将那短笛交给了她。 正如慕长歌所说,厉若仪是对她存了刻骨铭心恨意的人,有她在的地方,她无论如何也应当小心提防。 此后,她又在等候时,听了那小丫鬟说的那些,心底不免更是起了疑心,便趁着绿衣丫鬟不注意时,早早便将那短笛藏在了掌心。 厉若仪的这一局,布置的的确小心精妙,但她布置的再如何精妙,也终究是慕长歌的本事更棋高一着! 头顶的石板已经快要被掀开,厉若仪的两排贝齿,几乎都要被磨了个粉碎。 她的忍辱负重,还有她这耗费心机的安排,如今都在这一瞬间成了空! “杀了她——”厉若仪两眼狠狠一瞪,手指笔直对准了慕长歌,“把她们两个人,都给我杀了!” “我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会是什么下场,既然死路一条已不可免,有你们两个给我陪葬,我死也瞑目了!给我杀——” 已红了眼的厉若仪,早已将那恐慌都抛去了一旁,死已经成了定局,畏惧又有什么用!?倒不如临死前,拉上这二人做垫背,黄泉路上倒也不寂寞! 厉若仪的亲信,也早已煞白了脸,知道各自求生无望,当即也横下一条心,提了刀,便要对准慕长歌二人的颈间刺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两声利刃刺穿了空气的声响划过,两团血雾在空中炸了开来,提刀那二人,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脑袋就已经掉在了地上。 还滴着血的弯刀,钉进了墙壁之中,额角青筋暴突的祁连金贞,双肩竭力扛起了石板,那柄弯刀,便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投出的。 “谁想死,尽管试试!” 祁连金贞这一声低吼,着实震慑住了底下的人,两具被割掉了头的尸体,还在从脖颈处不断溢出温热的鲜血。血腥气在这潮湿的密室中弥漫开来,格外令人作呕。 这血腥可怖的模样,令那几人顿住了动作,谁也不敢再上前。 而此时,石板掀开的地方,已经足够祁靳之与苏既白二人帮忙,眼看那石板就要被彻底掀开,厉若仪的心跳,已剧烈到几乎要挤出喉咙! “若仪表妹,输了便是输了,你若大大方方认了,下场兴许也不至于太难看。”慕长歌微微抬了眼眸,望向了厉若仪。 “给我住口!”厉若仪尖啸一声,一双眼睛,怒视着慕长歌,“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会落得今天这地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守在太子身边,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争,与我抢!?” “若不是因为你太碍眼,我又怎么会为你所困!慕长歌,你活脱脱就是只害人的妖精,都是因为有你,才会导致了今天的这一切!” 厉若仪咬牙切齿,那怨愤难平的模样,更是理直气壮到了极点。 是啊,本也不就是这样么!?若不是慕长歌,若不是因为她 “该死的人,分明该是你这妖女!” 被她那恨到近乎要滴血的双眸盯着,慕长歌眸光微微一沉,清冷面容之上,已然浮起了几分薄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起陪葬 “你会落得今天这地步,当真是因为我么?好生可笑!” “你口口声声,说我与你争,与你抢,可我何曾与你争抢过什么!?你所谓的争抢,倘若指的是太子,那更是引人发笑!” “住口!”厉若仪煞白了脸,双手用力抱住头,“你给我住口!” “我偏不住口!”慕长歌眉峰一挑,眸光凛冽,“太子从不是你的,就算没有我慕长歌,他也从不是你的!” “害你落得今天这地步的,就当真是我么!?你我二人,究竟是谁从起初便存了歹心,要争要抢!?是你!” 冷笑一声,慕长歌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除掉我是为了太子,当真是这样么!?”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怕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而你所要争抢的,又真的是太子么!?你所争抢的,不过是你那浅薄且可笑的虚荣!” “住口!妖女——” 她每道出一句,厉若仪便只觉那言语化作了冰刃,刀刀透骨,深不见血,每刺一下,便是五脏六腑都颤抖的痛! “你所珍视的,从来都不是太子,而是你自己。最为骄纵跋扈之人,也是你!你用那冠冕堂皇理由所争抢的,不过是你的私心罢了!” 慕长歌望着她,那藏了幽深湖泊的双眸,缓缓扫过浑身战栗的厉若仪,缓缓摇了摇头,“这些,你心底又何尝不了解?我如今做的,也不过只是把它说破罢了。事已至此,你且好自为之。” 话音落地,石板也已被打开,苏既白正下意识要随着祁连金贞一同跳下,却又忽而想到了什么,眼神微一暗淡,便放慢了些动作。 自祁连金贞的鹰开始躁动不安起,祁靳之那颗向来四平八稳的心,便紧绷了起来,而今终是见了她,一颗心自然尽数扑在了慕长歌身上,也就不曾察觉到苏既白那一瞬间的暗淡目光。 “可有受伤!?”落了地的祁靳之,紧张毫不遮掩,尽数都挂在了眼角眉梢,待到确认慕长歌毫发无伤,方才将那不安褪了去。 最先跳下来的祁连金贞,一言不发,只默默站在苏晴柔身旁。先前他出手割断了两个人的头颅,早已令厉若仪的亲信心惊胆战,而今他只是站在那里,剩余那些人,便下意识齐刷刷避开了他。 厉若仪缓缓垂下手,口中喃喃自语,“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冷峻目光扫过厉若仪,又落到了她身后的密道,祁靳之一手揽住慕长歌,不知为何,这潮湿的地下密室,总令他隐隐有些不安,似乎在什么地方,还潜藏着无人知晓的危机。 下意识地,他只想快些带了慕长歌出去,谁也不曾想,就在这瞬间,厉若仪却突然一头扎了过来,猛的扑在了慕长歌脚下。 “长歌表姐!我知道错了!”厉若仪凄厉地悲鸣了一声,滚滚泪珠儿,自那双空洞眼眸中,扑簌簌淌了满脸,冰冷双手,胡乱扑抓着慕长歌的衣裳下摆。 “你别让他们抓我走,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厉若仪抽噎着,一手撑在地上,一手艰难地去抓慕长歌的手臂,“你打我你打我吧!” 她这疯癫模样,落入慕长歌眼中,却只换得了她眉心一紧,与那一瞥漠然眸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慕长歌垂眸,神态似有霜雪掠过。 她心底不是不曾有半点悲悯,只是厉若仪所做的这一切,让她对其连半分同情也生不出。 倘若这哭诉,是在她掉落洞穴之前,就从厉若仪口中听到,她必不会绝情至此,但现如今厉若仪的这番哭诉,也不过只是因为她没有了退路。 她的哭诉,她的懊悔,说到底,也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活下去的筹码,她又何须对其有分毫怜悯!? 厉若仪身子一颤,苍茫视线,恐慌地四下打量着,慌乱捡起地上的火把,做了伏低状,颤颤巍巍捧到慕长歌眼前。 “你是不是还在恨我那我给你报仇的机会,我给你报仇的机会!火把给你你来烧掉我的脸!” “你不是恨我么,那你来,你来呀!只要你别让他们把我带走,你想如何,都随你高兴!” 厉若仪低三下四地哀求着,将那火把高高举起,她的动作有些慌乱,祁靳之便护着慕长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只这一步距离,便令厉若仪与一侧墙壁靠的更近了些。 厉若仪将那慌张模样,做到了极致,一路叩首贴近慕长歌,身子也在不知不觉之间,越发贴近了墙壁。 见她这低贱模样,祁靳之眼底透出了几分明显的厌恶,若厉若仪不是个不懂功夫的女子,只怕她现在早就已经飞了出去。 哭求半晌,厉若仪抽泣着,一手扶在墙壁处一截横出的树根上。蓦的,她那抽泣声戛然而止,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我,定要将我置于死地,是不是?” 厉若仪一开口,这语气俨然不似先前的凄楚可怜,定定地抬起视线。 “是你从不肯放过我。”慕长歌神色平静,将裙摆自她手中抽出,“你若待我,曾存过三分真心善意,今日也绝不至于落得这下场。” “是啊是我咎由自取。”厉若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可我就是恨你,这又有什么法子?今天栽在你手里,是我时运不济,可我到底还是不愿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踏上那黄泉路!” 当最后一字,自厉若仪口中道出时,那狠厉幽光,也在其眼底瞬间大盛了起来。 “不好!”祁连金贞低吼一声,“闪开!” 他侧身挡在了苏晴柔的身前,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飞刀已从他手下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向了厉若仪。 然而这一回,祁连金贞的刀再如何快,也还是没能拦下厉若仪的动作。 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厉若仪一张脸,已经因为痛苦而狰狞到了极点,血雾喷洒而出,压在树根上的手,已被彻底砍了下来,而那被斩断的手,却仍旧死死地抓着那一截树根不放。 冷汗布满了厉若仪整张脸,鲜血还在从断腕处汩汩流出,剧痛使得她痛苦不堪,却又大笑了起来—— “当心!”祁靳之顾不得了那许多,一把便将慕长歌给护在了怀中。 祁连金贞的刀射过来的一瞬间,厉若仪的手也已经按了下去,就在那瞬间,整个密室都开始疯狂震颤了起来—— “祁兄!长歌!” 守在上面的苏既白,当即就变了脸色,想要一同跳下去,却被身后赶来的人一把扯住。 “放开!”苏既白一声怒吼,他必须要跳下去,慕长歌还在这下面,若她就在自己眼前出了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将军不能跳下去!” 听到这声音,苏既白一个愣怔,回头,竟是问讯匆匆赶来的九公主,苏长瑞。 苏长柳眉紧蹙,纤细小手,死命抓了苏既白不放,眼底隐隐闪烁着一抹惊恐担忧,面色却仍是坚定无比。 “下面还有我的皇姐,我心底惶恐,不比将军你少上半分!可你若是贸然跳下去,又能如何!?难道要同他们一起,随时被活埋了么!?” “若真是那样,将军你的牺牲又有何意义,倒不如安心留在这地上,好好与我们一同想法子,将他们安然无恙的救上来!” 方才,侍从也想要将苏既白拦住,可他那神情太过吓人,谁也不敢上前去,如今有苏长瑞开了口,他们也慌忙纷纷迎上前来。 “是呀将军,你若也被活埋了进去,岂不是更难救出王爷他们!?” “还请将军三思!” 苏长瑞一声有些焦急的呼唤,使得苏既白一个激灵,“来人!随时候命!” 洞口上面几人到底说了什么,密室中的慕长歌,就连半个字也听不清。 自厉若仪将树根按下的一刻起,密室四周就开始了这剧烈的震颤,土块墙壁,轰隆隆地自四面八方倾倒下来—— “报应这就是你的报应啊慕长歌!我让你死,你就得死!哪怕是我要去了黄泉路,也要一并带上你!” 厉若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疯狂地狞笑着,断了手的手臂,没了痛觉似的指点着眼前的所有人。 “还有你们这都是报应,都是报应啊!谁想要护着这妖女,谁就一样该死!” “你们不是想让我死么!?好,我死可以,但这妖女,还有你们一样活不成!有这么多人为了我陪葬,值,我当真是值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处密室,还有着厉若仪提早布置下的,最后一道陷阱。 有着前车之鉴的她,在建造这密室的时候,思前想后,还是命人制造了这样一处机关。 只要那半截树根压下去,这座密室,就会整座坍塌,将里面的人尽数活埋,一个也逃不掉! 当时在布置这机关的时候,厉若仪所想的,只是能够将慕长歌彻底铲除,却万万不曾想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 九死一生 今日,要死在这里的不只有慕长歌,就连她自己,也要一并被埋在这里了。 可这值得,当真值得!哪怕是要与慕长歌这个妖女同归于尽,于她而言,也值得! “你们都要死,全都要死在这里,为我陪葬!” 颠簸之中,厉若仪疯狂的笑声,也几乎被土石砸下的声音所淹没。 厉若仪所留的这最后一手,堪称毒辣到了极点,自密室开始坍塌的瞬间,所有的出口都是最先被毁灭的,即便是有身手不凡之人,能一跃而上,自上方空洞处逃出,也别想能够带走另外一个。 隐约听到上方传来碧珠的哭声,慕长歌牙关暗自一紧,潮湿泥土扑簌簌落在脸上,眼看四周就要崩塌,一道果决神色自眼底一闪而过,拼了全身力气,猛一推祁靳之,“走!” 推出去的那只手,却没能把眼前人给推开,反倒是被抓的越发紧了起来。 “当真胡闹。”祁靳之剑眉璐璐一沉,眼底是带了几分宠溺的嗔怪,自四面八方落下的砖石土块,在他眼中似乎是蒙蒙细雨般轻巧。 “你在何处,本王亦在何处。碧落黄泉,有你,本王才不孤独。” 慕长歌眸光微一闪烁,似有什么东西,在瞬间柔成了一团薄雾。 而后,那下意识本想挣脱的手,终究还是贪恋地停在了,他掌心的那一抹温暖中。 一手挡了那扑簌簌落下的碎石散沙,慕长歌望一眼这紧攥了自己手的男人,又向上方扫了一眼,轻摇了摇头,“王爷你” “本王只要有你作陪,不要那安然无恙。” 一眼便慕长歌心中所想,祁靳之将她的手攥的越发牢固,云淡风轻之中,又有着一份旁人谁也道不出的坚定。 “你所想的,本王心知肚明。可本王,就是不愿。” 简单一句,便将她所有的话都给挡了回去。慕长歌轻叹一声,似是百般无奈,眼底溢出的那份柔情,却是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 眼看着碎石落下更为猛烈,先前尚且沉稳的苏晴柔,此刻也已有了些不安,下意思后退一步,一旁的祁连金贞忽的目光一凛,一把便狠狠扯住了她。 只听苏晴柔一声低呼,原本她要退过去的地方,已落了一块硕大的碎石。 望着那碎石,苏晴柔只觉得周身一团冷汗,倘若方才不是祁连金贞扯住她,恐怕,她现在就已经要脑浆迸裂了! “多谢” 苏晴柔习惯性地想要同祁连金贞道谢,一句话尚未说完,身子又是猛地一晃。 以为自己要扑倒,下意识闭上眼睛,待到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正稳稳当当缩在了一处宽广胸膛当中。 碎石仍在落下,这一处臂弯,却将她护了个严严实实。 祁连金贞面色紧了紧,抓起仍停在自己肩膀上的鹰,以陌古语同它迅速道了句什么后,便将它用力向上一抛。 那鹰似是不愿在危难关头离开自己的主人,盘亘着叫了几声,直到被几块碎石击中了翅膀,才恋恋不舍离去。 “你的手”苏晴柔又低呼一声,祁连金贞的手臂上,赫然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鲜血在瞬间便染红了他的衣袖。 这道伤口,正是方才他为了她而挡下的。 “公主无碍就好。”祁连金贞冲苏晴柔道了一句,除此之外,便再无他言。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仿佛丝毫也察觉不到那痛楚一般。 有祁靳之同祁连金贞二人护着,慕长歌二人倒是没什么大碍,其余的人可就没这么幸运,待到崩塌越来越严重,已经有了两人,径直便被头顶落下的碎石砸中,一命呜呼。 在这越来越猛烈的崩塌中,慕长歌拧紧了眉心,抬起视线,艰难地向上看去。 为何该来的,还没有出现她提前布下的一切,不应当会出了纰漏才是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苏既白的声音从上方传了下来—— “祁兄——快!都站到中间!别散开了!” 听到这声音,慕长歌眼底一亮,终是来了! 虽然同她预料之中,还是稍晚了些,可也一样来得及。 “快些过来!”祁靳之拉了慕长歌,站到了苏既白所说的方向。 祁连金贞也不敢怠慢,连忙避开伤口,小心扯着苏晴柔,与慕长歌二人站在了一处。 透过滚滚烟尘,苏既白向下看过去,待他看清楚几人的方向,便将手用力一压,“放!” 苏既白一声令下,一块巨大的木板便斜着落了下去,一端擦着他们所在位置矗立在地上,另一端则搭在了洞口。 木板落下的瞬间,苏既白的一颗心都已提到了喉咙处,等到见他们并未受伤,那颗心才算是落了回去。 只见他手掌又一压,苏既白那焦灼眼底,已恢复了七分沉着,“继续放!” 又听得一声重物落地声响,第二块,第三块木板,也都稳稳当当落了下去,凭借着洞口的支撑,硬是在下方撑住了一块三角的安全空地。 越来越大的碎石,击打在厚重木板上,又顺着木板滚落了下去,没能躲进木板之下的人,被砸到鬼哭狼嚎,痛呼不止。 落石击打在木板上的声响,着实令洞口上方的人揪紧了一颗心。 碧珠惨白着脸,紧抓着素玉的手,眼泪扑簌簌地掉,“小姐她小姐她还在下面,小姐她还在下面啊!” “别哭,咱们小姐福大命大,必定不会有事的!”素玉安慰着她,自己的脸色却也透出了一团青白。 那惨叫声,实在令她心头不安到了极点,现如今,谁也看不到下面的场景,谁也不敢保证,在这一场乱石狂砸当中,下面的人究竟还会不会活下来! 终于,声音停了。 下方的惨叫也停了,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洞的密室中,一片寂静,谁也听不到丁点声响。 碧珠使劲捂住嘴,不让自己的抽泣声传出,苏长瑞站在洞口,一双手也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才看了不过一眼,苏长瑞便觉得胸口阵阵翻涌。 下面的人,已经尽数成为了尸体,每一具尸体,都是被石块砸的血肉模糊的模样。 有人肋骨、四肢都已经被砸断,软绵绵的瘫软在地上,有人的脑浆迸裂,红红白白流淌了一地。 除了那潮湿的土腥气,自下方翻涌上来的气息之中,还有着一团难以言明的血腥气。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谁也不敢上前一步,开口多问一句,生怕会 苏既白稳了稳气息,上前,就在这时候,那木板忽的一动! “祁兄!?” 狂喜神情,自苏既白眼底迸射而出,他看的分明,推开木板,将身子探出来的人,正是祁靳之! “快,软梯呢!?”苏既白兴奋不已,连忙命人将一早准备好的软梯垂了下去。 等到那四人安全上来,已经被传来,等了许久的太医,也连忙迎上前来。 “小姐!”碧珠见慕长歌连伤都没有,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哭着便扑了过来,“小姐若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可怎么活呀!” 素玉眼眶也红了,只是她到底不像是碧珠那样脆弱,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小姐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小姐福大命大,就连老天爷都会帮小姐!” “这回帮了我们的,哪里是什么老天爷。”慕长歌轻轻拍打着碧珠,将她安抚了几句,看她情绪稍稍稳定了些,便款款走到了苏长瑞眼前,冲她郑重行了一礼。 “多谢九公主救命之恩。” “快快起来,你刚受过那样大的惊吓,不必如此多礼。”苏长瑞连忙搀扶她,“再者说了,我也并没有做什么,不过只是按照慕二小姐你所说的来做,仅此而已。” 慕长歌摇摇头,“话虽如此,可公主若是不肯相信我,更不愿按照我说的来做,哪怕只是一个犹豫,长歌现在也必定要命丧于此了。” 厉若仪有她留的那最后一手,慕长歌又怎会没有万一到了穷途末路时的精囊妙计? 厉若仪不只是诡计多端,骨子里更是心狠手辣。倘若将她惹急了,任凭谁的性命,在她眼里,都算不得什么。 慕长歌虽未能一点不落的预料到,厉若仪究竟是想要如何算计,可她却清楚,她极有可能,会想要来个鱼死网破。 因此,早在厉若仪根本就没能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慕长歌便已悄然叮嘱过了素玉二人,一旦祁靳之他们当真找去了什么地方,她们两个,就一定要速速去找九公主。 倘若遇到了什么危急之事,那时,定要让苏长瑞想办法在他们其中拦住一个,只要还能有一个人,没有一脚踏进厉若仪的陷阱,厉若仪的算计,就别想要轻而易举实现! 因此,在苏既白不管不顾便要跳下去时,才会有了苏长瑞的阻扰劝说。 此刻,虽说下面已经没有了声响,苏既白也还是命人下到了密室,去搜寻还有没有活口。 就在苏既白的人,下到密室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不到,那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三章 自作自受断双腿 “将军!下面还有活人!” 一只手忽然从一具身体下面探了出来,将那侍卫吓了一跳。 还有活人!?在场众人,均都有些惊讶,这陷阱布置的毒辣非常,碎石猛烈砸下,如若不是有苏既白命人以木板挡住,恐怕就连祁靳之在下方也别想安然存活。 黑漆漆的洞底,还有些让人看不清,苏既白命人将火把靠近过去,果真,在角落一处,正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最先探出的那只手,上面沾满了鲜血污垢,肮脏到令人全然瞧不出什么,而后,那一团蠕动的幅度越发大了起来,猛地探出了另外一只手。 那只手,只剩下了一只光秃秃手腕,血已被泥土凝住,断腕处,尽是一团血泥。 慕长歌眼底也划过了一抹错愕,这倒是令她始料未及,在那场碎石的狂风暴雨之中,厉若仪竟也活了下来。 苏既白也察觉到了下方那人的身份,下意识回头看一眼慕长歌,得了她颔首示意,便冲着洞底的人做了个手势,“带上来!” 当厉若仪被拉上来,她的神智仍有些模糊不清,一声声地呻吟着什么,两条腿自膝盖处,以诡异的角度扭向了两侧,锋利断骨,自伤口处穿了出来,只在旁看上一眼,都会令人禁不住腿软齿酸。 看这断掉的腿骨,只怕是难以治愈了,慕长歌暗自摇摇头。她如今这凄惨模样,倒是当真应了,害人者,必自害之这句话。 再见到厉若仪,苏晴柔便满是恼怒厌恶,正欲发落,又想到了什么,由宫婢搀扶着,走近慕长歌。 “该当如何发落了此人,不知慕二小姐有何主意。”苏晴柔开口,问道。 苏晴柔向来都有主见的很,更不是那容易慌乱之人,如今问慕长歌,亦非是她着实没有主意,而是想要刻意送给慕长歌这样一个人情。 方才在密室里,若不是慕长歌她愿以性命为代价,拖延了时间,只怕未能等到苏既白他们前来,她们两个人也早就已经丢了性命。 慕长歌款款一拜,道:“长歌愚钝,想不出什么主意能够为长公主分忧,若公主是念及此人是长歌表妹,才心有不忍,公主更是大可不必,一切都秉公办理即可。” 苏晴柔心性,与慕长歌本也有着七分相似,登时便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面色凝了一凝,“取盐水来。” 宫婢应了声,很快,便捧了满满一罐子盐水,对准浑浑噩噩的厉若仪便泼了下去。 伤口碰触到盐水,霎时便是一阵钻心刺痛,厉若仪猛地抽搐了几下,咳着吐出了几口混杂了鲜血的泥沙,奄奄一息的撑开了眼睛。 那一刹那,她所能感应到的,便只有锥心刺骨的剧痛,浑浑噩噩半晌,方才在密室中的记忆,才一股脑涌了回来 那时,当硕大的碎石猛烈砸下,厉若仪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幸而有一忠心耿耿的亲信,奋不顾身用自己挡住了她,将她结结实实地压在下面,才使得她躲过了一劫。 现在还能感受到痛,那就表示自己还没死,但又为什么自己的腿竟然会痛到了如此锥心刺骨的地步? 厉若仪吃力地挪着视线,当看到那两条短腿的瞬间,登时便愣住了,随即,便是一声凄厉惨叫—— “腿——我的腿!” “掌嘴!”苏晴柔沉了脸,宫婢立即上前,毫不犹豫的一记耳光打在了厉若仪脸上。 这巴掌打下去,将厉若仪着实打了个眼冒金星,惨叫声也发不出了。 “厉若仪,你可知罪!?”苏晴柔怒视着她,言语间稍一用力,肩膀处刚包扎的好的伤口,也还是会一阵刺痛。 “呵、呵呵”厉若仪奋力地扬起那张,已令人有些看不出究竟是何表情的脸上,血水泪水混杂着污泥,已然一片污浊不堪。 “我何罪之有!?” 尽管有着这满身的剧痛,厉若仪的脑海却仍是清醒。即便如今她已经算是输了个一败涂地,但她也仍不想死! 强烈的求生欲望,令厉若仪强撑着上半身,尖声道:“这妖女终日与太子厮混,难道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你们装傻,我却不傻!妖女一日不除,太子身边,便一日不得安宁!” 她倒是聪明的很,一口咬死了,就是要把她的贪心说成是为太子除害。 感受到自周遭投来的目光,慕长歌泰然自若,就连眉心都不曾紧一紧,只在眼底划过一抹清浅幽光。 她倒是要看看,厉若仪的这垂死挣扎,究竟还能有什么本事。若她只是想以此为由,来引起流言蜚语,将她群起攻之,那只怕也奈何不了她分毫。 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又岂会怕那几句捕风捉影的谣言?慕长歌眼眸微微一眯,眼底冷光,又利了三分。 “当真是恬不知耻,这般空穴来风之谣言,也敢拿了当你的免死金牌!”苏晴柔厉声呵斥了一句,冷冷道,“你想要避重就轻是么,好,那我便替你说!” “暗自在公主府内建造密室,是为一罪;意图谋害朝中重臣家眷,是为一罪;东窗事发,竟想要连本公主一并杀人灭口,又是为一罪!” 厉若仪想笑,自两条断腿处传来的锥心刺骨剧痛,又令她瞬间面色狰狞地弓起了身子。 剧烈喘息半晌,厉若仪才费力地抬起那张冷汗涔涔的脸,不知是因为剧痛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那像是硬挤出的笑意,隐隐约约便偷着一抹怪异。 “长公主只怕是在密室中无意受伤,导致惊吓过度了吧?” 厉若仪喘息着,“公主与我无冤无仇,我怎么会要谋害公主杀人灭口?更何况更何况我的祖父是厉太傅,我若谋害公主,岂不是要连累了我们整座太傅府!?” 苏晴柔脸色隐隐一变,厉若仪话里话外的暗示,她听的,可是一清二楚! 密室当中,没有人能够证明,厉若仪当真是要谋害她,杀人灭口。若她硬要以此为由,将罪名安置在厉若仪的头上,厉太傅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无论皇上现如今是不是将厉府摆在一个极微妙的位置,现在的厉太傅,也绝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够扳倒了的,太傅府的势力也仍在。 厉若仪这话摆明了是在提醒苏晴柔,无论她做了什么,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厉府。 若厉太傅当真一怒之下,生了别的心思出来,届时,必将会成为一个更棘手的麻烦所在。 苏晴柔身为长公主,身上自然要较之他人更多了一份责任。即便是为了赌一口气,私自惩处了厉若仪,也未必不可,只是 苏晴柔眉心暗暗一沉,同她自己相比较,在她的心中,显然是百安的安宁更为紧要。 若严惩了厉若仪,会换来厉太傅的怨恨,这后果只怕有些 见苏晴柔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厉若仪惨白唇角,挑起了一丝得意冷笑。 自小跟随在厉太傅身旁,厉若仪除了深知皇家之人的规矩喜好,也明白他们最为忌惮之物是什么。 她想要活下去,即便是没了这两条腿,她也还是想活下去!只有活着,有朝一日,她才能有彻底一口咬死慕长歌的机会! 而现在,能够给她这机会的人,便是苏晴柔,无论她是不是情愿,她都要威逼利诱,把这机会从她手中抢过来! 只要苏晴柔能够有一丝丝犹豫厉若仪眼底笑意,已越发明显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慕长歌的声音,却从一旁传了过来。 “长歌也认为,公主应当三思。若仪表妹与我的恩怨,便只是我们二人之间的恩怨,与公主何干?” 慕长歌款步上前,两弯秀眉平平舒展,看那淡然面容,当真是半点也不似与厉若仪有着血仇一般。 苏晴柔一个愣怔,正欲开口,心念又隐隐一动,慢条斯理开了口,“慕二小姐的意思是,本公主这伤,与她毫无关系?” “长公主的伤与她的确没有半点关系,不是么?” 慕长歌面色从容,周遭听了的人,却都露出了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碧珠甚至一个控制不住,声音竟脱口而出,“小姐!?” 这厉若仪,可是明明白白对她存了杀心的啊!她不趁着这机会,利用苏晴柔将其斩草除根,反而还要帮厉若仪求情!?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四周的人,不免纷纷猜测了起来,莫非,当真是这慕家二小姐,有什么见不得的人的把柄,被厉府的人攥在手里,所以她才不敢落井下石!? 一时间,流言四起,苏长瑞也有些变了脸色。 九公主的耐性,不似长公主一般好,当即便有些按捺不住,要上前去开口,却被苏既白给悄悄拦了下来。 “苏将军这是为何!?”苏长瑞一开口,已颇有了几分为自己皇姐不甘的打抱不平。 “九公主切莫心急,暂且耐心看上一看。”苏既白压低声音,又冲她低低使了个眼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充作军妓 慕长歌不会不懂,放虎归山的隐患,也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走厉若仪。 苏既白虽暂且还不明白慕长歌的打算,可他隐隐觉得,慕长歌必然不会就此罢休。 对上苏既白的视线,苏长瑞终于还是将那冲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苏晴柔抬眸看了过去,“你且说说看,这究竟是什么道理。倘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就别怪本公主不客气,连你也一并问罪!” “长歌谢过公主。”慕长歌行了一礼,道,“只是,还请公主不要误会,长歌所言,也并非是想要为了谁而狡辩。” “她私设密道是真,可这密室却是冲着我而来,并非是想伤害公主。公主受伤,也着实是因为意外,并非刻意所为。” “长歌向来不喜公报私仇,我虽恨她,可若是要利用公主,来要了她这条命,长歌必定会唾弃自己。” 慕长歌扫了一眼厉若仪,目光看上去再平和不过,然而与她视线相对的瞬间,厉若仪却下意识只觉一道锐利寒光,冰冷地划过了脸颊,心头禁不住便颤了一颤,一道难以言明的恐惧,瞬间弥漫了开来。 这妖女究竟是要做什么!? 她怎会如此好心,要替她求情,留下她的性命!? “更何况”慢慢敛了视线,慕长歌又不急不慢开了口,与苏晴柔对视的一瞬间,眼底闪过了一丝谁也琢磨不透的复杂神情。 “倘若公主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了她的命,不免有些公报私仇之嫌,届时,不要说是太傅府,只怕是所有在场了解到此事的人,也都会觉得公主处事不公,私心过重。” “难道公主想要大家所看见的,就当真是这些么?” 慕长歌那清浅嗓音落了地,苏晴柔的神情,也在这一瞬间笼上了层层叠叠的愠怒,在刹那的寂静过后,面色重重一沉,勃然大怒—— “慕长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指责本公主公报私仇,心胸狭窄!你当真就不怕我连你也一并——” 见苏晴柔当真动了怒,碧珠险些跪在了地上,若不是素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只怕她当即便要不管不顾扑倒在地,为慕长歌求情去了。 尽管素玉也担心慕长歌,但她心底却分外清楚一点,没有人会比苍王更在意慕长歌安危。 然而,自慕长歌开口起,祁靳之除了最初的错愕神情,此后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 虽说从他面上,还是能够看得出担忧,但慕长歌若是真可能遇到危险,他绝不会如现在一般沉得住气。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苏晴柔是当真动了怒,慕长歌这回只怕也是难逃惩罚的时候,长公主那愠怒斥责,却在重重一拂袖之间,硬生生截住了。 “好一个慕家二小姐。”苏晴柔冷冷一笑,“是本公主看错了你,你倒也不必在此,将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说个连篇,本公主,也从不是那以权谋私之人。” “你要看一个公平,好,本公主就给你一个公平!来人,去将太傅请来,一刻也不得延误!” 宫婢战战兢兢应了声,即刻便快步出去,过了片刻工夫,厉太傅便面色铁青地跟了过来。 一眼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厉若仪时,厉太傅身子都跟着颤了颤,整张脸上的血色,在瞬间消退了个干干净净。 糊涂,当真是糊涂! 只为了一个慕长歌,堂堂太傅家的小姐,怎的就落到了这个地步! 厉太傅想要上前查看厉若仪的伤势,脚步一动,却又硬生生地扭转,毕恭毕敬冲着苏晴柔拜了下去,“老臣,见过公主。” “太傅大人来了。”苏晴柔淡漠望了他一眼,“百安律例,太傅应当是能够倒背如流的吧?” “是。”厉太傅心里略一沉吟,硬着头皮应了下来,“不知公主唤老臣来,所为何事?” 见他眼角余光,总瞟向厉若仪,苏晴柔便知他想要问什么,却偏偏不开口,只厉声道:“按百安律例,意图谋害重臣家眷之人,该当何罪!?” 厉太傅心头一凛,登时便明白了三分,不想开口,却又不得不开口,“按律当斩若并未将其害死,也可从轻处罚。” “好。”苏晴柔声音又沉下去几分,“私自损毁公主府,按律,又当如何?” 此刻厉太傅方才注意到,那偌大的空洞,又极迅速地扫了一眼厉若仪,心底登时一沉,手掌下意识颤抖了起来,冷汗也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按照律例,无论何人,一律贬为贱籍。男子充军,女子充作军妓!” “当真么?”苏晴柔冷冷望着厉太傅,“太傅对百安律例,可是再清楚不过的,应当不曾记错什么才是。” 冷汗彻底浸透了厉太傅的鬓角,他那声音,都已不似往日沉稳,“老臣不曾记错。” “好!”苏晴柔冷笑一声,那锐利目光,却是看向了慕长歌,“慕二小姐,依照百安律例应当如何,你可都听清楚了?” 慕长歌恭顺垂首,也将视线低垂了下去,静默不语。 “你们,也都听清楚了才是。”苏晴柔那完好无损的手臂一划,笔直地对准了厉若仪。 “她究竟是不是要将我一并杀害,以便灭口,本公主暂且不提。可她私自损毁了我的公主府却是真,意图谋害你慕长歌也是真!” “方才,太傅的话,你们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既然慕家二小姐你如此大度,那看来将她斩首一事是不必了。死罪可免,活罪却绝不能饶!” “今日之事,倘若轻易便饶恕了她,那我这一处公主府,岂不是成了什么人都能来动上一动的地方!?我这长公主的颜面又要何存!?” 此刻,厉若仪的一张脸,已彻底涨成了青紫色,充作军妓!? 军妓,是比勾栏院里的低贱娼妓,活得更为凄惨的一类。在边境苦熬的军士,常年尝不到女人滋味,每每有军妓去到边境,命运便只剩下被折磨而死这一条路! 倘若要将她充作军妓,那她倒还不如不如死了的痛快! 厉太傅更是深知被充作军妓的苦,当即便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只见他老泪纵横,径直便扑倒在了地上,“求公主开恩!饶了老臣孙女一命吧!” “老臣只有这一个孙女,对她难免骄纵了些,老臣已经年迈,只想留这一个孙女在身旁作陪,求公主高抬贵手,饶了老臣孙女一命吧!” 厉太傅话音刚落,苏晴柔便很是莫名地看向了他,“怎么,难道是我方才说的还不够清楚么?我何时要将她斩首?律例为重,本公主方才的决定,已是轻饶了她,又何曾想过要取了她性命?” 厉太傅心头狠狠一颤,回头看一眼,那脸色已惨白至极,两条断腿狼狈瘫在身旁的厉若仪,便一咬牙,把心狠狠一沉,强攥着颤抖的手,开口道。 “律例如此,老臣自不敢忤逆只是,只是还请公主看在老臣家中,世代为百安鞠躬尽瘁,还望公主,能再给老臣一点时间!” “发配路途遥远,若仪两条腿都已断了,只怕是撑不到去军营的一日。老臣只想求公主能让她暂且留在家中养伤,待到伤口恢复,老臣必定亲自将这孽种押去军营,好生赎罪!” “祖父——”厉若仪凄惨的叫了出来,那绝望的恐惧,在瞬间便溢满了她的全身上下,通体的温度,仿佛都在这一刻离她而去,只剩下了冰凉一片! “孽种!还不给我住口!” 也不知道是急还是怒,厉太傅的双眼,都在这此刻化作了血红一片,苍老的骨节,也因攥的太紧,而发出了咯咯作响的声音。 他又何尝想走到这最后一步,但他也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如今证据确凿,苏晴柔这样处置她,已是再合理不过。他即便是想要找了什么别的理由来借题发挥,也仍旧不能找出! 他也只剩下了这最后一条路,倘若苏晴柔能够应了,他便将厉若仪接回太傅府,好好养伤。 待她伤好之后,究竟是寻个替身送去军营,还是将她藏起来,对外假装急病暴亡,也都好过眼睁睁看她被充作军妓,折磨而死! 只是厉太傅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一大颗冷汗砸在了地上。他到底能不能保下厉若仪,最终还是要看,如今的长公主,还会不会给他这个太傅几分薄面! 然而那厉若仪,却偏偏不能明白他的煞费苦心,凄厉哭喊,早已拔天而起—— “我不去!我不该去——祖父救我,祖父救我啊!” “该去的人,分明是那妖女!是她该死,不是我!祖父救我——我宁可现在就被处死!也决不去!” 厉太傅脸色,一点点苍白了下去,苏晴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厉太傅,“看来,太傅的心意,府上的大小姐,却并不能够明白啊。” 轻叹一声,苏晴柔又别有深意地开了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有你想不到的折磨 “只是,太傅的心意,她虽骄纵不能明白,本公主却觉得甚是珍贵。更何况,对百安而言,太傅劳苦功高,看在太傅的颜面上,破例一次也是应当。” 苏晴柔笑了笑,面色沉静,“本公主就卖给太傅这个面子,充作军妓一事虽不能更改,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半刻。” “老臣谢过公主——”厉太傅心口一松,正欲跪地谢恩,却又听到苏晴柔不急不慢地开了口。 “本公主答应太傅,在她身上的伤口尚未恢复完全之前,必定会请最好的太医,留守在公主府,为她诊治,更会好好命人照看了她,绝不会让她出半分差池。如此,太傅意下如何?” 厉太傅面色一窒,胸口登时便彻底寒了一片—— 苏晴柔这看似开恩的举止,却是将他将所有想好的后路尽数堵死,明面上给足了厉府颜面,让他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实际上,却是铁了心,要断了厉若仪的活路! “公主——”厉太傅胸口一紧,只觉得胸前一阵沉闷,颤颤巍巍之间,就连那往日沉稳音色都变了声调。 “怎么?”苏晴柔声音一沉。 厉太傅的心,也随之狠狠一沉,僵硬着身子跪在地上,“老臣谢公主开恩!” “祖父——祖父你不能丢下若仪啊祖父!是那妖女害我,是她害我啊祖父!祖父救我,若仪不想死——不想死啊!” 厉若仪知自己命运已成定局,绝望似涨潮般汹涌而上,拼了命想要爬到厉太傅身旁,然而只要稍一动,伤口处便是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 “祖父祖父!” 她唯一的希望,便是厉太傅,倘若他当真放弃了,那她!? 厉若仪声声凄厉惨叫,落在厉太傅耳中,无一不似匕首狠戳,直将他心口给划了个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然,再如何痛不欲生,这一回,他也仍是不能回头! 他何尝不想将这最疼爱的小孙女带回去,可他现在若是多说半句,这罪责,只怕就不只是厉若仪一人的了。 他的身后,还有已呈大厦将颓之势的厉府,即便是再如何不忍,今日的厉若仪,也只能成为一枚弃子! 厉太傅苍白着脸,脚步踉跄,硬是逼迫自己,当听不见那惨烈呼救般,一步步远去 厉若仪所有的希望,也都在此碎了个干干净净,唯一弥漫上来的,便只剩下了层层叠叠的恐惧。 苏晴柔扫了她一眼,“来人,将厉家大小姐送去房里,再将御医请过去,好生诊治,绝不容许她有一星半点的闪失,明白了吗?” 那两名贴身宫婢,齐齐应了声,上前便一左一右抬起了厉若仪。 她伤口虽重,却也只是皮肉伤,危及不到性命,宫婢下手自然也不会刻意小心。 厉若仪生生惨呼,听了直令人心惊肉跳,就在宫婢拖着她,路过慕长歌身侧时,竟猛地扬起头来,狠狠冲着她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那两名宫婢,谁也不曾预料到她会有此举动,那一口唾沫,恰好吐在了慕长歌的裙摆上。 “妖女!妖女——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是你害了我,都是你害了我!我就算是死了也要化作厉鬼,来找你报仇!” “我生生世世都要缠着你,缠到你不得好死!慕长歌,我一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凄厉诅咒,自厉若仪口中血淋淋地吐出,将栖息在树枝上的几只鸟,都给惊到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 慕长歌裙摆处,那一点殷红,分外刺目。 “是奴婢办事不力,奴婢这就将她拖走!” 那宫婢隐隐变了脸色,即刻便要将厉若仪强行拖走,然而,也不知她怎的就突然生出了这样大的力气,猛地探出了那只完好无损的手,死死扯住了慕长歌。 “大胆!”宫婢急了,开口呵斥道,“还当你自己是太傅府里的大小姐么,戴罪之身也敢如此猖狂!” 宫婢的呵斥,厉若仪无动于衷,只以那一只手死死扯住慕长歌,双眼赤红,似是要滴下血来,咬牙切齿,恨到了极致! “我诅咒你,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生生世世,我都要缠到你不得好死!” 精致袖口,被她硬生生抓出了几道褶皱,慕长歌低低蹙眉,素手轻扬,将那试图上前来的侍卫,拦在了身后。 “若是早知道自己今日会怕成这副模样,你又何必自作自受?” 慕长歌身形稳立,任凭她抓了自己的袖口,厉若仪那满身的血腥气,便在这面对面站了的时候,扑面而来。 她低低沉了目光,幽幽然望向厉若仪,“我是不是会不得好死,现在尚未可知,可你必定会不得好死。” 慕长歌贴近了厉若仪,在旁人眼中看来,是在安抚劝说她的低沉嗓音,轻柔却无比清晰地钻入了厉若仪的耳中。 “难道你以为,你如今这副模样,去到了军营,便不会有人有兴趣碰你么?若你这样想,那可就大错特错。” “你可知道,他们对军妓的渴求有多强烈么?不知道,那也不必着急,待你到了自然就会明白。” 说着,慕长歌淡淡一笑,幽冷目光,淡然扫过了厉若仪那张煞白的脸,“刚才说到哪里了?哦,是了,别以为你,你这断掉的手脚,会是你保命符” “在那些地方,多的是人有你想不到的怪癖,也有着好些人,最喜欢的,便是这残缺不全的肢体。” 慕长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声音越发低沉了下去,“若仪表妹,你怕是不知道吧,一旦去了那种地方,就连死,也未必是解脱。与那恋慕残缺肢体的人类似,可还有着相当一部分的人,比起活人,更痴迷那鲜活的尸体” “若仪表妹虽断了手脚,可这容貌却依旧娇艳,到时想必一定会受欢迎的很呐” 爱慕残肢,痴迷尸体!? 厉若仪的脸色,此刻已不能用简单的铁青二字来形容了。 紧抓不放的手,下意识便松了开来,厉若仪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嘴唇都已经没了血色。 “不不可能不会的” 厉若仪僵硬地摇头,目光俨然已有了些呆滞。 恐惧使得她全身上下冰凉一片,甚至连伤口处的痛处都察觉不到了。 “我是厉太傅的孙女,他不会眼睁睁看我去送死的,我不会去的,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 “是不是会死,这个可就要看若仪表妹你自己的造化了。” 慕长歌敛了眸光,淡漠理了理褶皱袖口,又分外不以为然地望向了厉若仪,淡淡一笑。 “此外,若仪表妹你想要在死后化作厉鬼,前来与我寻仇一事,恐怕也不能成真了。你猜,为何?” 已恐惧到嘴唇都有些合不拢了的厉若仪,不想要再多听她说出什么,哪怕只一个字。 然而,她却又控制不住,下意思地看着慕长歌,耳旁能够听得到的,除了那心脏疯狂的跳动,便只剩下了慕长歌那轻柔的声音。 “若人死后,当真可以化作厉鬼寻仇,那这些被你直接间接害死的人,只怕早就已经在地府等你去了!” 厉若仪脸颊狠狠一抽动,颤抖双唇,吐出的字句也已是含糊不清。 “不,我不要死,我不要被充作军妓我不要死,不要死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厉若仪疯了似的尖叫起来,想要挣脱开那两名宫婢,然而,却狠狠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那已经彻底断做了两截的腿骨,早就已经连动,都动不了分毫了。 淡漠瞥一眼倒在地上,宛如一条肮脏蠕虫的厉若仪,慕长歌淡然侧身,后退了几步。 很快,那满身冷汗,连尖叫都已经叫不出了的厉若仪,便被那两名宫婢给拖了出去。 待到厉若仪的声音,已经彻底远去,苏晴柔又开了口,这一回,却是冲着慕长歌去的。 “你可知错?” 慕长歌恭顺附身,“还请公主指点一二。” “你错便错在,心思太软,善恶不分。”苏晴柔冷冷道,“你虽是善意,才会想要为她求一个公允,可这善意,她那般不知悔改之人,又怎会需要?” “你那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念之仁,便险些酿成大错!若不是看你本心尚且善良,本公主今日,定当对你严惩不怠!” 说着,苏晴柔面色又极微妙地变了变,“可你到底也是出于善意,这责罚,也就不必过重。我便罚你今日回府之后,将那金刚经仔细抄写上百遍,待到抄完之后,我自会命去取。” “至于用来抄写的太湖纸与紫金墨,也自会有人专程送到府上,切莫要用了那些个寻常的文房四宝,免得沾染了俗气。” “长歌谨遵公主教诲。”慕长歌又是附身恭敬行了一礼,面色分外凝重,却又在谁也不曾见到的垂眸瞬间,眼前悄然划过了一抹浅浅轻笑。 这一笑,倒是被一旁的碧珠给看了个满心疑惑,长公主这都已经快要算得上是恩将仇报了,小姐如何还能笑得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语点醒破姻缘 “既然明白,你且来随我领罚吧。”苏晴柔转过身,看也不再看身后之人。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之中,慕长歌随着苏晴柔一同去了。 进了房里,碧珠一颗心仍是七上八下,当众顶撞长公主,少不得也要罚跪几个时辰。 “都出去吧。”苏晴柔沉声道了一句,屋内仆从便鱼贯而出。 但见她面色隐隐一沉,碧珠心跳登时又乱做了一团,手脚发麻,呼吸几乎要停滞。 就在此时,却见苏晴柔面上阴霾一扫而空,轻轻一声笑了出来,“看来我是真把你这丫鬟吓坏了,脸上都白了好些。” “碧珠心思单纯,也就难免胆小了一些。”慕长歌开口,眉眼之间神色柔婉,压根就不想是前来领责罚之人。 “还没明白过来?”望一眼碧珠,慕长歌笑了起来,“长公主并非真要惩罚我,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就是了。” 苏晴柔先坐了,又道:“那太湖纸与紫金墨,整个宫里也不见得有多少,你只管随意取了用,可别当真去抄了什么金刚经。” 苏晴柔对慕长歌的责罚,名义上是责罚,实际上,却是不折不扣的赏赐。 太湖纸与紫金墨,是文房四宝里最为稀罕的两样东西,哪怕是在宫中,不得宠的皇子公主,都别想要得到一星半点。 苏晴柔虽是第一次与慕长歌面对面的见了,却只感觉分外意气相投,更颇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在密室中,若不是慕长歌相救,只怕她如今命都要没了;方才在审问厉若仪之时,也是多亏有慕长歌的暗中提点,方才能够能让她一步步,将厉太傅逼到无话可说。 先前虽不曾见过面,相遇之后,单单是这份不必多说什么的默契,便足以令苏晴柔对慕长歌有了极高的好感。 “在人前,多少还是委屈了你些,还望慕二小姐勿怪。” 如今再开口,从苏晴柔的脸上,当真是连半分冷厉都找不到了。 “公主是为了顾全大局,长歌又怎好埋怨公主?” 说着,慕长歌也一同坐了下来,同苏晴柔不过才聊了几句,她的随从便找来了。 “不是吩咐过么,我要在此静一静,有什么事非得要这时候找来?”苏晴柔开口,声音虽有些沉闷,却也并没有什么不悦。 “回公主,奴婢也是这样说的,可奴婢见马将军着实担心挂念,还是禁不住他软磨硬泡” 宫婢边说着,边小心翼翼打量着苏晴柔的脸色。 “知道了。”苏晴柔道。 宫婢一时还有些拿捏不准,这知道了,究竟是见,还是不见。 “暂且让他候着吧,总得等到我这伤口再好些才是。” 听了苏晴柔这样说,宫婢才赶忙出去了。 暗自望一眼苏晴柔,慕长歌一时也瞧不出她心思究竟如何,着实不好贸然开口。 正当慕长歌沉思时,却听得苏晴柔开了口,“那位马将军,倒端的是一表人才。” 慕长歌搭在茶盏上的指尖微微一顿,心底已然明了,朱唇轻抿,“的确是一表人才,在马将军的年纪,能有如此战功,着实不易,只不过” “那位马将军领兵作战的本事,或许是数一数二,可要说起这身手来,倒还是远远不及苏将军他们。” 慕长歌慢条斯理道:“那时,人多嘈杂,公主又受了惊,想来是不记得的,但长歌却碰巧瞧见了。” “就在陌古三殿下他们,拼了命想要将石板撬开时,马将军却无论如何也挤不到前面,这身手,只怕是还需得再磨练一番才是。” 闻言,苏晴柔眼底眸光沉了一沉,似有一抹阴霾扫过,片刻过后,方才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慕二小姐说的不错,细细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慕长歌话里的深意,苏晴柔怎会听不明白。今日相见,她的确对那马将军有着别样好感,然而 他若是个文官倒也罢了,堂堂将军,怎会连近前都近不得? 公主府出了事,他若当真待她上心,必定会第一时间探寻她的下落,找到出事的地点,仔仔细细看一看究竟是不是她落了难。 可直到他们被拉到了地面,那马将军都不曾露过一面,如今她已安全了,他这担忧挂念一说,就当真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轻轻品了一口茶,苏晴柔淡淡一笑,“这回有了这经历,还得是多亏了那厉家大小姐。” 只听这一句,慕长歌便知道,自己想说的,苏晴柔已经是明明白白。当即,心底一块悬着的大石便落了回去。 她不曾亏欠过苏晴柔什么,可单单是与她之间的这份惺惺相惜,便足矣。 又闲谈了片刻,苏晴柔终究是有伤在身,尽管二人仍未尽兴,慕长歌也还是起身告辞。 问过了宫婢,知道祁靳之等人此刻就在前方花园中,慕长歌便领了碧珠二人,也前去了花园。 远远地,慕长歌便看见了他们,祁连金贞的伤口已包扎好,那只鹰正温顺地敷在他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只有偶尔听到其他鸟儿叫声时,圆溜溜的眼睛里才会闪过一抹杀气。 那几人似乎正在说着什么,走得近了,慕长歌便听清了正在开口的苏既白的话语。 “你怎的一声不吭,就这样便算了?你这人当真是好生没趣,既然是冲着做驸马而来,正好阴差阳错,还把长公主给救了,这难道不是难得的机会?你、你倒是大方,偏偏就这样给错过了!” 苏既白的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感,只听几句,慕长歌便明白了,这几人,必定是在说密室中的事。 先前看祁连金贞的那眼神便不难知晓,他待长公主,必是一见倾心。 否则,也不会明知有危险,还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更不会在乱石漫天崩落时,明明有能耐逃得出,却还是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了苏晴柔。 听了这,慕长歌暗暗冲身后二人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做声,先让她悄悄听上一听。 祁连金贞剑眉硬朗,重重沉了一沉,“我们陌古男儿,为了自己心仪女子,纵使豁出这条命也没什么。救她,就只是想救她,怎好事后以此胁迫,逼她什么呢。” 祁连金贞在说这些时,面色格外严肃。 苏既白一贯是那个心思更加直白些的,如今与这祁连金贞在一处,竟让他都有了些哭笑不得。 “这怎么是让你逼她什么,这分明是”苏既白的话说到一半卡住了,无奈摆摆手,颇有了几分有气无力,“罢了罢了,我实在是说不过你。” 听了祁连金贞的话语,慕长歌倒是对这陌古三殿下,平添了几分好感。 施恩不图报,即便那人是自己所倾慕的女子,也要来得个光明磊落,着实令人钦佩的很。 这般直爽的性子,若当真能成了苏晴柔的缘分,只怕还真有趣的很。 只想上一想,慕长歌眼底便泛起了浅浅笑意,虽说祁连金贞并不一定就是苏晴柔的良人,但无论是,也总好过于苏翰羽的那条走狗。 “来都来了,站在那里发呆是要做什么?” 祁靳之声音一响起,便将慕长歌思绪扯了回来。 祁连金贞倒是丝毫不避讳,开口便直白问道:“长公主如何了?” “公主只是皮肉伤,由太医看过后,已经无碍了,三殿下也就不必再惶惶不安了。” 苏既白摇头,无奈道:“他究竟会不会惶惶不安,我倒是不知晓,只知道他这心,早就不知道随着谁去了。” 闲话几句,祁靳之忽而问道:“说起来,那厉若仪如何了?” “由公主的人看着,又断了两条腿,怕是插翅也难飞。”慕长歌道。 “倒也未必,只要厉若仪一日没有被送去军营,厉太傅就总有机会从中做些手脚。”苏既白道,“不过,就算是太傅当真做了什么手脚把人给带走,那厉若仪也已是废人一个了。” “由她养好伤的时间,想来还长的很,厉太傅的机会也就多得是。” 慕长歌浅浅垂了眸,一抹意味深长,尽数掩藏在了唇角一丝轻笑,“恐怕,她已经没那个命,能够等到厉太傅来为她周旋了。” “你是说,公主将她困在此处是为了?”祁靳之面露探询神色。 慕长歌却摇了摇头,“与公主无关。” 见这几人均都露出不解神情,慕长歌又是一笑,“谁若不明白,只管安静等着看便是,想来也无需太久的。” 几人仍是不解,再问,慕长歌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说了。 待到日落西山,公主府的人渐渐散了,白天还热闹闹的宅子,入夜后则是一片寂静无声。 然而在这样一片静谧之中,却有着一声声痛苦呻吟,自一间偏僻房间内传出,如厉鬼嚎哭,叫人听了不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巡夜的侍卫路过此处,也是一眼都不敢多看,一步都不敢多加停留,只管低了头,急匆匆地,大步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上门讨说法 空旷房间内,厉若仪仰面躺在床上,粗大的麻绳,将她结结实实固定在了床上,令其动弹不得。 房间内虽空无一人,但在这四周,却早已有了长公主吩咐好的暗卫,在暗处紧紧盯着。 这样一来,即便是厉太傅动了别的心思,想要强行将她抢走,也极难得手。 被灌了药的厉若仪,双目紧闭,沉陷在那昏沉沉的压抑噩梦当中。 梦中的她,躺在一张布满了油腻汗渍的肮脏草垫上,残缺肢体,根本动弹不得,几名赤裸着身子的男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她拼命的想要躲避,却躲避不得,呼救,引来的却只是更多令她心惊胆战的男人。 正当那粗糙双手,就要粗暴扯开她衣物时,在噩梦中挣扎了许久的厉若仪,终是一声尖叫,大口喘息着,惊醒了过来。 “来人!来人!” 刚一喊,身上的刺痛感,便无比清晰地在她头上浇了一盆冷水,厉若仪的叫声,空荡荡散落在四周,无人回应。 她一个激灵,比梦中还要深的恐惧,顷刻间便席卷了她整个人 她已经不是厉家的大小姐了,待到伤口一好,就要被送去偏远的地方,充作军妓! 回想到梦中的一切,厉若仪只觉得毛骨悚然,从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寒气。 “贱人——慕长歌你这个贱人!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厉若仪不管不顾那剧痛,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拼了命想要挣脱开那麻绳。 直到现在,她方才真正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当真是存在比死还要可怕的东西! 然而,哪怕是她已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挣到满头大汗已近虚脱,那牢牢捆在身上的麻绳,还是丝毫不动。 “来人——来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厉若仪的嗓音,渐渐嘶哑,溢满了绝望。 歇斯底里的诅咒,也在那绝望到达了顶点之时,变成了苦苦哀求。 “慕长歌求你饶了我,放了我吧!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饶了我杀了我!我宁可你杀了我!也不要被充作军妓!慕长歌杀了我!” 凄厉声响,空荡荡地回荡在这房间内,回应她的,就只有自窗缝挤进来的风。 “不要我不要” 几个时辰过后,天色已有了些蒙蒙亮。 麻绳捆着的地方,皮肉尽数都被磨破,露出了刺目的鲜红。 厉若仪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血丝遍布其中。 她不敢合眼,哪怕只是一眨眼,梦里浮现的场景,都会不断的在眼前闪现。 “我不要不要” 颤抖的嗓音,绝望至极,自那两片干枯唇瓣中透出。 在这深入骨髓的绝望之中,厉若仪缓缓一眨眼,嘴角慢慢扯出了一个狰狞且怪异的笑。 要将她送去军营,那总得是活着的才行她若是死了,总不见得还能将她的尸体强行送去! 只要她死了那就谁也别想奈何得了她! 他们记得在外面安置了暗卫,记得将她尚且还能挪动的身子,给牢牢捆绑在床上,可他们怎么就不记得,要将她的嘴给堵起来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厉若仪大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柔软的舌头,轻轻滑过齿间,她两眼一闭,狠狠咬了下去—— 三个时辰后。 厉府。 雕花木窗下,慕长歌懒懒斜靠在木几上,笑眯眯地望着眼前的棋盘。身旁,是几盏梅子汤,配了碟子极精致的绿豆糕。 “今儿这棋局你若是能破得了,下个月的月钱,我就让管家娘子给个双份。” “当真么小姐?”坐在一旁,拈了绿豆糕的碧珠,眼睛一亮,“小姐可要说话算数!” 素玉专心致志盯着棋盘,嘟哝的声音也有些心不在焉,“小姐这不是成心逗奴婢么,小姐给的棋局,奴婢能解开的向来都少,碧珠你呀,也就别惦记着那双份月钱了。” “还没试试,怎的就知道不行。”慕长歌咬一口绿豆糕,几点碎屑粘在唇角,舔一舔的动作,当真是道不出的娇俏。 如今的天儿已有了些热气腾腾,天气虽热,心底却是舒坦的。慕长歌手臂撑着桌沿,一阵清风拂过,甚是舒爽。 在她遍体鳞伤,容貌尽毁而亡的那天,她从不曾想到过,自己竟也还会有这样一天。 这舒爽的风,那灼灼的日光,酥软香甜的绿豆糕,浸了碎冰的梅子汤,样样都好。 慕长歌眯起眼睛,齿颊间尽是绿豆糕残留的甜。能像这样好好活着,去感受每一缕微风,每一丝入口的甘甜,真好。 素玉一贯沉稳,如今这抓耳挠腮的模样,也是别样的可爱。 就在这时,却有一名丫鬟过来,打破了这宁静。 “小姐,长公主差人,将东西送来了。” “快请进来。”慕长歌道。 最先进来的,是长公主身边的宫婢,初桃。 “奴婢见过二小姐。”初桃规规矩矩行了礼。 慕长歌命人给初桃搬了座位,端上了梅子汤,寒暄几句的功夫,碧珠就已经将长公主送来的东西收入了小库房。 按照规矩来说,此刻初桃便应该起身告辞离去,谁曾想,初桃却是先将跟来的那些个宫人给打发了出去,只说是长公主还有些话,要好好提点一番慕长歌。 待到房里的人都走了个干净,初桃才压了声音,郑重道:“公主命奴婢定要提醒二小姐,厉若仪已死,这笔账,厉府少不得是要算在二小姐头上的,还请二小姐千万要小心提防了些。” “厉若仪她?” 初桃点点头,“今儿一早,是去送饭的人发现的。应当是昨儿晚上想不开,便咬舌自尽了。” “发现那会儿,血都已经把身下的被褥给浸透了,当时人也已经僵了,连请太医都不必了。” 初桃叹一声,又郑重道:“公主听闻了此事,便担心起了二小姐的安危,还请二小姐这段时日,千万多加提防,万万大意不得。” 慕长歌略一沉吟,点点头,“我全都记住了,还请初桃姑娘待我谢过长公主。” 又同慕长歌简单寒暄了两句,初桃这才起身离开。 初桃虽是走了,先前千翠院的静谧,却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碧珠二人悄悄撤了棋盘,一言不发地站在身旁,唯恐惊扰到了慕长歌。 厉若仪会自尽,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像厉若仪一般,自小受尽万千宠爱,又如此傲然之人,将她充作军妓的折磨,远胜过于将其赐死。 慕长歌蹙了蹙眉,一道凌厉目光,悄然掠过眼眸。 厉若仪的死,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接下来,厉府究竟会把这笔账,算到谁的头上。 既然这消息是传入了苏晴柔耳中,又传到了慕家来的,那么,想必这时候,厉府十有八九,也应当得知了厉若仪的死因才是。 至于接下来慕长歌眉峰不易察觉地挑了一挑,厉府会作何打算,她仍未可知,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正如慕长歌所料,就在初桃刚刚离开的时候,厉若仪的死因,也恰好送入了厉府。 听闻这消息时,厉太傅手一抖,细小瓷瓶便就此滚落到了地上,碎成了两截,一颗药丸,孤零零地滚了出来。 那是厉太傅,为了厉若仪而专门寻来的毒药。 苏晴柔这回,当真是软硬不吃,厉太傅心知肚明,要想将孙女要回,只怕是无望,而他也绝不能眼睁睁看了厉若仪被折磨致死,因此,才会找来了这毒药。 厉太傅原想,长痛不如短痛,想法子买通人,好将这毒药喂给厉若仪,让她早早少些痛苦的解脱,谁曾想 厉太傅花白胡须,微微颤抖着,正想要开口道上两句,却只觉得脚下一阵虚浮无力,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祖父!”厉子言惊呼一声,连忙搀扶住了厉太傅。 厉太傅缓缓摇头,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他总共也不过只有这四个孙儿,如今流放的流放,死的死,陪在身边的,就只余下了一个厉子言。 接二连三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让他如何能不心痛! “糊涂,糊涂啊”厉太傅长叹一声,“若仪她糊涂啊!” 厉子言掌心紧了又紧,眼底寒光,更是难以遮掩,“这怎会是若仪糊涂,分明是她稀里糊涂,着了别人的道!” “那日慕长歌她不是也在场么!?” 他与厉若仪自幼便一起长大,要说是最了解她的人也不为过。 她心思虽偏激了些,却也不至于偏激到没了理智! 若不是有人激了她,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轻易便寻了短见! “慕长歌我定饶不了你!” 厉太傅猛地起身,“子言!不得冲动!” “为了若仪,我说什么也要讨一个说法回来!祖父不必担心!” 厉子言额角青筋毕露,当即竟一怒之下,转身便冲出了房间,直奔马厩,不管不顾乘上了最快的那匹马,直奔慕府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八章 讨还回来 “不好了,小姐,不好了!” 小丫鬟急匆匆跑进来时,慕长歌方才饮尽了一杯茶。 “什么事这样慌张?”碧珠嗔怪看了她一眼,“小姐这不是好端端的,怎的就不好了?” “当真是不好了!”小丫鬟急急道,“小姐,外面,表少爷来了!” 将手中茶盏放下,慕长歌一时尚有些疑惑,“什么表少爷?你不必这样着急,慢慢说就是。” “是厉府的表少爷,正在门口,要强进来呢!看他那模样,门房的说什么也不敢让他进,但看这样子,只怕是拦不住了!” 这样一说,慕长歌便明白了,来的人必定是厉子言。 方才她还在想,厉府这次,指不定会将这矛头对准了谁。谁曾想,来的竟这样快。 碧珠一听也有些急了,大少爷如今不在,倘若真出了什么事,可是要连救兵也搬不来的呀! “小姐不如还是去王爷那躲上一躲,暂时避一避吧!”碧珠道。 素玉这回也觉碧珠说的对,“是呀小姐,厉府现在必定是刚刚得知了厉若仪的消息,小姐要是同他见了,岂不很是危险?” “你们说不见就能不见了么。”慕长歌起身,神态从容,“没听她说,拦也快要拦不住,马上就要冲进来了么。” 厉子言的性子,是极冲的,她倒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他到底是要来做什么。 “小姐,小姐!” 见慕长歌干脆就已经踏出了房门,碧珠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连忙冲素玉使了个眼色,又急急忙忙追去了慕长歌身边。 远远地,尚未靠近大门,慕长歌便已经听到了厉子言那怒气冲冲的声音。 “都给我滚开!今天我若见不到你们二小姐,绝不会走!” 听见了这声音,碧珠心头先就颤了一颤,又想劝慕长歌回去,却见她已靠近了过去。 “有什么事要找我,只管说就是,这青天白日的,在大门口就闹嚷成这副模样,子言表弟就不觉面上无光么?” 慕长歌近了前,冲手足无措地家丁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又对着厉子言盈盈一笑,“子言表弟闹成这样子,到底是所为何事?” 厉子言狠狠甩开缰绳,铁青着脸,一双阴柔俊秀美目之中,此刻已是布满了阴狠,电光火石之间,便见一道银光划过,锋利剑尖,已笔直地对准了慕长歌的喉底。 碧珠心口一颤,冷汗即刻便将她身上衣裳浸了个透。 刀锋与她的肌肤,相隔不过薄薄一纸的距离,他若稍一用力,眨眼间,便能将她的喉咙刺穿出一个血洞。 “为什么!?”厉子言阴冷双眸,逼视着慕长歌,一动不动的寂静之下,弥漫着的,是杀气腾腾。 “若仪都已经那么惨了,为何你连一个痛快的死法都不肯给她!?” 回想起厉若仪的惨状,厉子言眼底便是一片血红。断舌之痛,不是谁都能够轻易承受得住的,舌头虽断了,人一时半会儿却又断不了气。 最后,往往不是被倒灌的血呛到窒息而死,便是失血过多,在痛苦不堪中慢慢死去。 一想到厉若仪在剧痛中,挣扎许久都比不上的眼睛,厉子言便只觉得那刺骨寒意,自骨缝弥漫而出,就连牙根都透着一股子道不尽的寒凉! 厉子言持剑的手,有些微颤抖,“我早该知晓你心狠手辣,却不曾想到,你竟心狠至此!” 一阵风拂过,慕长歌垂落在鬓角的发丝,微微晃了晃,日光洒在她那纤长的羽睫上,镀上了一层细微的金色。 刀剑贴着的地方,一点殷红缓缓渗开,凝成了一颗细小红豆。 碧珠腿一软,险些就这样晕死过去。 喉间的一点刺痛弥漫开,慕长歌的脸上,反倒浮起了一丝轻笑。 “你笑什么!?当真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你,为若仪报仇!?” “我笑你可笑。”慕长歌淡漠一瞥,唇角浅浅笑意,便将那横在自己身前的利刃视若无物,“来为厉若仪打抱不平,你倒端的是有底气。” “私毁公主府是真,挖密道意图将我谋害也是真,想要将长公主一并杀人灭口,还是真。这一件件一桩桩,有哪一件不是她自己非要任性而为,与我有何关系?” “她会有今日,完全是因她咎由自取,你却说是要替她报仇,这仇,又从而来!?” “那你也不该落井下石,不该将她逼到了死路!你哪怕是、哪怕让她死的少些痛苦也好!”厉子言攥着剑的手指,骨节处已是青白一片。 “她害你是不假,可她根本就没能真正害得了你!被长公主软禁之时,她已经断了双腿,失了手臂,还不够凄惨,不够令你满意么!?为何你却一定要落井下石逼她惊恐至极,走投无路,选择了咬舌自尽!” 厉子言这字字句句,都像是浸了血泪,“慕长歌,你当真是好狠的心肠!” 在听过这番痛斥过后,慕长歌轻笑一声,目光深处,却分明划过一抹凛冽厉色。 “只因我毫发无伤的活着,所以你便觉得我心狠手辣,可我若是一着不慎,中了她的圈套呢?” “只因我没有中了她的圈套,我便是心狠手辣,赶尽杀绝,可这一切的起因,难道不都是因为她自己么?” “她是咎由自取,你尚且都觉得她可怜,又何曾想过,那些已经被她牵连致死,抑或险些因她而死的人,又是不是无辜,是不是可怜!” 慕长歌分外淡漠地扫过厉子言那已有了些苍白的脸,冷笑一声,“要来打抱不平,至少也要先想清楚,是不是当真有那么的理直气壮!” “你——”厉子言顿觉怒意上涌,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瞬间冲到了头顶—— “慕长歌你切莫嚣张!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 厉子言双目圆瞪,吐出口的声音,也是咬牙切齿狠狠挤出,赤红双眸,看上去已经俨然是一副怒火奔涌到了极点的模样。 冷汗顺着额角,一滴滴地滚落下来,碧珠眼泪都开始了惊恐的打转。 怎的还不来素玉怎的还不来! 她不是已经暗示素玉,快些去苍王那搬救兵了么,怎的到现在还是没来! 慕家的家丁,也在这四周密密麻麻围了一排,人人脸上,都是如临大敌的紧张。 厉子言的剑尖,就抵在了慕长歌的喉间,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哪怕是有人想要以命换命,救下慕长歌,也只怕是来不及的。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冷汗浸透了前胸后背,所有人都在担心,万一不小心弄出了什么声响,害厉子言一个失手,那这位慕家二小姐,可当真是神仙也难救了! 碧珠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否则,她生怕自己会尖叫出来。 同厉子言面对面地站着,慕长歌不要说求饶,就连服软的神情都不曾透露过分毫,眉目从容,似乎只是在同他闲话家常。 “你不会真的想要了我的命。” “自作聪明。”此刻的厉若仪,就连嗤之以鼻,都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恨,“你以为,这些下人我会放在眼里?要杀你,连眨眼的时间都用不得!” 慕长歌玩味地扬起视线,不躲不避,好似藏了两湾湖泊的眼眸,似乎还隐隐夹杂了一抹别有深意。 “真想要了谁性命的人,是断然不会有闲情逸致说上这好些的。” 边说着,慕长歌边从容不迫地抬起手,纤细指尖,轻轻搭在了剑侧,一双眼睛,似乎都能将对面那人心事,给看个清清楚。 “真想杀我,这剑早就该戳穿进去了,不是么?” 慕长歌微微一笑,在碧珠紧张到几乎要晕过去的注视下,分外淡然地后退了半步,而厉子言的剑,也当真还停留在远处,不曾追着她前进半分! 众人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凉气,碧珠更是不管不顾,冲上前,便用自己的身子,隔开在了慕长歌与厉子言之间。 厉子言的手,还是有些颤抖,一股莫名的懊恼,在瞬间随着怒意,疯狂地涌了上来。 他做事从不是那瞻前顾后之人,刚才一剑,他本是可以刺下去的!可——他明明想要一剑结果了她的,为何他的动作,却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 厉子言怒意顿生,虽不觉得颜面无光,心头横着的那一团恼意,却也令他分外恼怒! 怒火之下,厉子言反手便将那剑狠狠扔向一旁,正欲侧身上马,却只见眼前一道人影闪过,一点温润色泽自眼前一闪,他那喉咙处,便隐隐一痛—— 他下意识抬手去摸,指尖顿时便摸到了渗出的一小滩猩红。 厉子言冷冷侧过视线,祁靳之已站稳在了慕长歌身旁,摇在掌心里的暖玉折扇,边沿处一点血红,分外刺眼。 “本王最是见不得二小姐受伤,虽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口,可要是不讨回来,总也觉得心头分外不快。” 祁靳之开口,面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眸底闪烁着一抹寒意,却是冰凉到了极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九章 慕宝筝再现 “王爷好身手。”厉子言手指按住伤口,用力一抹,眼底透着几分叫人看不分明的狠厉,“来日再会!” 说罢,厉子言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厉府下人,如今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碧珠更是两腿一软,险些眼前发黑栽倒在地上。 “王爷的身手,今日我才算是真正见识了。”慕长歌浅浅一笑,道。 祁靳之脸上寒气却久散不去,“你怎的还能笑得出来!?方才你站得倒是安稳,可知本王险些魂儿都要没了!” 他身手再快,也快不过那已经贴在了慕长歌脖子上的剑。 素玉去找他,他立刻便匆匆赶了过来,只是等他来到的时候,厉子言的剑,就已经紧贴在了慕长歌的脖颈上。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旁屏息静气,静待时机。 “你且安心就是。”慕长歌从容拿帕子揩拭掉了那细小的一粒血珠,帕子上只余下了一抹淡淡血痕,“难道王爷会看不出,他根本就不会真的下杀手么。” 祁靳之俊美薄唇重重一抿,他当然看得出,厉子言的杀气腾腾,也仅限于外,绝不会真的一剑刺下。 然而也正因为此,他心底有一处,也越发不快! 瞥见她喉间一点猩红,祁靳之的那团不快,便在瞬间化为了一抹心疼。 “素玉,快些请大夫去,这天气越发热起来,不好生处理,仔细要留了疤。” 慕长歌作势要拦素玉,“一点皮肉伤” 不待她话道完,那手已被祁靳之不由分说压下。 墨竹寻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自家主子,用力按着慕长歌手的场景,那不自在的神情自眼底一闪而过,随即又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主子,事情若是解决了,主子是不是该回了?”墨竹恭敬道,“来人还在房里的,等着主子回个信儿呢。” 慕长歌拈着帕子,不轻不重地按在伤口上,只安静听了墨竹的话,不做分毫反应,心底却荡起了些微一丝疑惑。 慕府若是来了客人,她不应当不知晓,即便来人要找的是祁靳之。 莫非来的是苍德的人?而且还是不能够“光明正大”出现的人? 略一思索,慕长歌开口道:“长歌不知王爷有客到访,若是早早知晓,也绝不会因为这些个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叨扰了王爷。” 说着,慕长歌又浅浅行了一礼,“长歌不好再继续叨扰王爷,先行回房了。” 看祁靳之还有些不放心,想要追上去,墨竹连忙从旁试探着拦住,压低声音,“主子,事有轻重缓急,二小姐这边,暂且可还没那么急” 瞪一眼墨竹,祁靳之才算是就此作罢,转身按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慕长歌回了千翠院,过了没多久,素玉便带着大夫回来了。 因是小伤,处理起来也甚是简单,不过片刻工夫,大夫便离开了。 慕长歌捧了册子,端着梅子汤,一句话也不提。 倒是素玉,在原地踱步半晌过后,看了看里外都没其他人,方才压低声音道:“小姐怎的都不问奴婢,是不是有什么人来找了王爷?” “你要说自会说,若是不想说,抑或不能说,那我问了又是何必。”言语间,慕长歌的视线仍旧停在那册子上,不曾移开过片刻。 “小姐这话,怎的好像是在防着奴婢。”素玉极难得地嗔了一声,“小姐若是不信奴婢对小姐的忠心,那还真不如早早提了棍子,把奴婢给赶出去算了。” 闻言,慕长歌一个按捺不住笑了出来,手里的册子也滑了下去,“碧珠你倒是听听,我还没说什么,她这脾气倒是上来了。” 笑过后,慕长歌才敛了那嬉闹神情,正色道:“我不问,可是连半点防着你的意思都没有。” 祁靳之从不曾有什么是要防备着她的,若是能说的,早晚他自己也会提到。 若是不能说的,单凭一个素玉,只怕也别想从他那里打探出什么来。 “这奴婢也说不好,但奴婢觉得,倘若是不能说的,王爷必定会早早就想法子封了奴婢的嘴。可王爷既然没有,那这事,应当也就算不得不能说的。” 素玉道:“来找王爷的人,到底所为何事,奴婢也说不清楚,奴婢只知道,来的必定不是王爷的人。” “难道是苍德的皇帝,思念儿子,想要让他回苍德了么?” 慕长歌只是随口道了一句无心之言,谁知,只这一句,便令素玉低低叹了一声。 “奴婢倒希望不是。” 碧珠顿时疑惑不已,“为什么这样说?” “王爷在苍德的日子,远胜过于人们所想的风光,可也远远不及人们所设想的那样好。”素玉低垂了视线,“有些话,奴婢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顿了顿,只听素玉又道:“奴婢是从小就伺候在王爷身边的,这么多年来,王爷真真正正安心下来的神态,奴婢也就只在他认识了小姐之后见过。” 慕长歌微微一笑,清澈眼眸之中,却拂过了一抹幽幽慨叹。 最是无情帝王家,不必素玉多说,慕长歌也能意识得到。 祁靳之本就出挑,又深得苍德皇上的偏爱,怎么可能会活的踏实? 夺位之争,无论是在百安还是苍德,无非只是换了个场地,其余又有何不同? “那小姐,这回苍德派人来此,需不需要奴婢去帮小姐仔细打探一番?” 喝了口梅子汤,酸甜在唇齿中溢开,慕长歌淡淡道:“不必了,倘若可以说,王爷自然会开口,倒是四皇子府那里,最近还是上点心的好。” 素玉立即反应了过来,“小姐说的,可是大小姐?” 慕长歌点点头,这些日子,慕宝筝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她对自己的仇恨,远比厉若仪要刻骨的多。 与慕宝筝两世相处,没有人可以比她更清楚她的性子。 慕宝筝此人睚眦必报,野心更是大的很,怎可能甘心一辈子都躲在四皇子府中? 这段日子,她所蛰伏的时间也已经够长了。如今,借着厉若仪的死,凭她慕宝筝的本事想要大做文章,当真是易如反掌。 “是,奴婢记下了。”素玉点头,郑重道,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将那声音压到了极低,“那六皇子他们,安插在咱们附近的探子,小姐是要继续佯装不知,还是找个机会,让奴婢给拔了去?” “暂且留着吧,只当是什么也不知晓。”慕长歌开口,目光幽邃,望向窗外时,眉峰挑了挑,神态之间,已悄然浮现起了一抹凛冽,“我自有打算。” 与此同时,厉子言已策马回到了太傅府。 见他那一脸腾腾杀气,还有脖颈处的血迹,府里的下人都有些不赶近前,末了还是一个胆大些的,上了前去,战战兢兢。 “三少爷,表小姐来了,正在偏厅候着您呢。” 表小姐三个字一道出来,厉子言的脸色顷刻间更狰狞了几分,反手便提着衣襟,将那下人给抓了起来。 “哪个表小姐?” “回、回少爷——”下人顷刻间便吓得三魂失了七魄,“是宝宝宝宝筝小姐!” 厉子言手一松,那人便落了地。 慕宝筝,她来做什么? “祖父呢?” “太傅身子有些不舒坦,已请了大夫,歇息着了。” 厉子言低低应了一声,随即便扔下了那些个惊惶不安的下人,径直去向了偏厅。 进了偏厅,见只有慕宝筝一人,本就心头烦躁的厉子言,开口便道:“你这起色倒是好了不少,不过怎的就你一个人,四殿下呢?” “我是听说了若仪表妹的事情,特来探望,他来,少不得总有些不便。” 慕宝筝像是全然看不出厉子言的烦躁不安,眼睛一眨,便红了眼圈,“上回一别,没想到竟是与若以表妹长辞,我这心里,当真是痛的很啊!” “外祖父年纪已经大了,接二连三要他承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当真是” 慕宝筝的啜泣声,令人听了无不心酸动容,然而,不等她说完,厉子言便冷冷打断了她的话。 “若不是当真心痛,也没那个必要惺惺作态,太傅府的确今时不同往日,却也没落得要人假模假样落了泪来安慰的地步。” 厉子言在旁边坐了,径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兜再大的圈子,到底也还是无趣,你倒不如干脆说了,我多少还能敬你些爽快。” 慕宝筝的哭声,霎时便停住了。 前一刻还成串掉落的眼泪,忽的便一颗也不剩了,慕宝筝望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你这性子,还是这么的冲,一张嘴也是端的不饶人。”慕宝筝分外平和地掏出了帕子,面无表情地擦拭掉了脸上的眼泪。 没有用处的眼泪,那便是一文不值,多流一颗也是无用。 厉子言很是不耐烦地开了口,“说,你今天来这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可没兴趣,同你在这猜三猜四” “为了慕长歌。”慕宝筝面色一沉,开门见山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章 神秘人 慕宝筝手臂撑在桌面上,端端正正看向了厉子言,“我狠慕长歌,你也一样。可那狐媚子不止诡计多端,更有些个碍眼的人在身旁。” “倘若我们各凭本事,想要对付那狐媚子可难的很,而我们倘若能联手,只怕就不一样了。” “联手?”厉子言嗤笑一声,“当日在慕家,你要是有本事对付得了她,早就该动手了,还会拖到今日?” “同你联手,我只怕自己要被你牵连。” 慕宝筝闻言,却不恼,一双幼鹿似的无辜眼睛,只轻轻一眨,意味深长,“子言表弟,你不肯与我联手,到底是怕我没这个本事,还是你其实并不想真的将慕长歌置于死地?” 慕宝筝的声音不急不慢,轻飘飘落了地,绵软话里藏着的一根针,却结结实实扎在了厉子言不易察觉的敏感之处。 只听重重一击,厉子言掌心已落在了桌面,茶盏被拍飞落了地,热腾腾碎了一地。 慕宝筝眉心一挑,意味深长,“看来还真被我给说中了,倒也是,那狐媚子天生就有着张狐媚脸,能把男人的魂儿轻而易举便勾走。” “你平日又见惯了那些个唯唯诺诺,对你言听计从的温顺女子,而那狐媚子,又偏偏很有几分不同。你会待她有了别样的情愫,也是寻常。” “只不过”慕宝筝樱唇抿了抿,斜斜扫了过去,“你只怕是忘了,到底是谁,才害得你们太傅府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 将那眼眸微微一眯,只听她声音又诡谲了几分,“你在对那狐媚子动心的时候,难道就不曾听到,你那死去的二哥和小妹,正在地狱嚎哭的声音么?” “住口!” 厉子言又是重重一掌,这回干脆将那桌子给拍成了碎片。 他手掌已按在了剑鞘上,锋利刀刃,已出鞘了几寸,而厉子言的神情,比那利刃还要森寒。 “别太猖狂!就算有四皇子当你的靠山,太傅府也照样不是你能来撒野的地方!” 见状,下人登时又慌张了起来,连忙上前阻拦,唯恐他当真火气上来,万一真的伤到了慕宝筝,到时候可不好同四皇子交代。 “都给我滚下去!”厉子言厉声呵斥了一句,又将那剑用力甩向一旁,“伤了她,我还怕脏了我的剑!” 下人面面相觑,犹豫半天,才一个个离开了房间。 盯着慕宝筝,半晌,厉子言忽的笑了笑,“这样着急,甚至还越过了四皇子,就要来与我们太傅府联手。只怕” “你会有这提议,不只是因为慕长歌是你恨入骨髓之人,还有什么别的,尤其是不能被四皇子所知晓的理由吧。” 瞬间,慕宝筝脸色便有了极微妙的一变。 定定地从他对视了片刻,慕宝筝微微一笑,眸子里的光,却依旧是冷的。 “先前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总觉得你不比那愚钝大哥好多少。没想到,你竟只是深藏不露。” “这倒也省了我拐弯抹角,如此,我便直说了。” 慕宝筝示意他贴近过来,“我要你想法子,助我入宫。” 厉子言先是不解,而后眉心一紧,“入宫!?你难道是要” “不错。”慕宝筝冷冷地打断他,“你想法子助我入宫,我也定能助你们太傅府一臂之力,让那狐媚子血债血偿!” 厉子言却后退了半步,沉了俊秀双目,斜睨着她,“我如何能够相信你?” “你不会想不明白,若你当真肯帮我,那我也就没了退路。做,抑或不做,取决于你。” 慕宝筝扬起手,淡然理了理衣衫,“三日为期,若你能够想明白,便想法子去找我。” 说罢,慕宝筝便自顾自地向外走出,待她走出了一段距离,厉子言方才察觉到,自己的掌心已渗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他竟从未想过,慕宝筝她的野心,竟远远不是他所能够想到的 厉子言的视线,落在了那被扔到一旁的剑上,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慕宝筝的这提议,他究竟应不应当 下意识站起身,厉子言便想要去向厉太傅处,脚步又硬生生一顿,沉思片刻,最终还是转了方向。 日落,日升。 清晨,站在千翠院一角,慕长歌静静地凝视着一片叶尖上的露珠,身侧则站了素玉。 “这么说来,我那三妹妹她,的确是在知道了厉若仪已死的消息后,便去到了厉府,是么?” “回小姐的话,就是这样。”素玉道,“三小姐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去的,身旁没有任何四皇子府的人陪同。” 慕长歌听了,静谧目光,徒增了些若有所思,葱白指尖,在那露珠上轻轻一点,视线也随着从叶尖跌落的小水珠闪了一闪。 “大意不得,继续盯着她。”慕长歌又道,“六皇子同厉淑妃的探子呢?” “小姐放心,奴婢也已经处理好了,绝不会让他们起疑心,也绝靠近不了小姐。”素玉认真道。 “你做事,我向来放心。”慕长歌笑笑,“这段日子,只怕也要多操劳你一些了。” “小姐说的是哪里话,奴婢是认准了小姐的,为小姐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更何况只是这些。” 慕长歌侧过身子,“盯了她这么久,你也乏了,我已经让碧珠准备好了点心热汤,吃些便回去歇息着吧。” 慕长歌话音刚落,正欲同她一起回到房间,眼前的素玉,却在眨眼间便转了一副狠厉模样,锋利软剑,也已经被她紧攥在了手中。 “素玉!?”慕长歌眸光一凛,素玉手中的利刃,却毫不犹豫地便对准了她的脖颈刺了过来—— 慕长歌只觉得一道寒气扫过,软剑却是自她颈旁滑了过去,笔直刺向了她的身后。 这一剑却是落了空,未曾刺到什么,一道人影只一闪,慕长歌的肩膀上便多了一只手,那手用力一揽,便紧紧箍住了她的身子。 慕长歌倒吸了一口凉气,千翠院里何时多了一人,她同素玉竟丝毫不知! 按在她腰间的力度一紧,下一瞬,慕长歌便脚下一空,整个人都被提到了树上。 焦灼在顷刻间便布满了素玉双眸,她握紧软剑,却不敢贸然上前,树上安稳的位置太少,一着不慎,便会伤到了慕长歌。 “来者何人!?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什么人!?” 慕长歌被那人自身后提了上去,先前并未看到他的样貌,此刻站稳了身子,又没有什么武器抵在她身上,她方才沉下心去,稍稍侧过视线。 这一眼看过去,慕长歌也还是未能知晓此人的长相。只能看得出,这人的打扮,着实怪异到了极点。 那人一头青丝如瀑,只以玉带简单束在脑后,面上戴了只面具,那面具空白一片,就连想要看一看眼睛都看不到,原本应该为了双眼镂空的地方,就只有两个极细小的孔洞,看上去只是黑漆漆一片。 这人的手也露在外面,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一时间竟也有些雌雄难辨。 他的身上,也不曾佩戴着香囊等物,只打眼一看,就连他是男是女也极难以分辨。 就在慕长歌悄悄打量着他的时候,那人也开了口,谁知声音一出,更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小姑娘,如此泼辣做什么,我可有要伤害你家小姐的意思?” 这声音,听上去竟也是不辨雌雄! “我只是听说,这里有个比天上仙子还要好看的慕家二小姐,慕名而来,想一饱眼福罢了。” 这话说的太过轻佻,素玉面色顷刻间便浮现出了一抹杀气—— “什么不三不四的登徒子,也敢对我家小姐出言不逊!你若是识相些,快快放了我家小姐,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登徒子么?慕长歌微微屏住呼吸,不,不对,这人的话虽然轻薄了些,双手却始终规规矩矩。 就连素玉都未曾提前察觉到他在,有着如此好身手之人,若真是登徒浪子,想必早就按捺不住了。 思及此,慕长歌略一沉吟,开口道:“既无轻薄之人,阁下又何必让我的婢女紧张至此。” 闻言,身旁那人竟笑了起来,“你不怕我?” “阁下没有害人之心,长歌为何要怕?” “你怎知我没有害人之心?” 尽管隔着一层死板的厚重面具,慕长歌却仍不难感应到,那人此刻脸上正浮出的玩味。 “凭阁下的身手。”慕长歌淡淡一笑,“既不是怀揣歹意而来,阁下不妨与我一同下去,我这千翠院里的梅子汤,可是极好的。” 闻言,那人又笑了起来,钳制住她的手不曾松开,也没有再更用力。 “有趣,有趣。原本我还以为,另一个就已经够特别,谁曾向,这里竟还有一个!有趣,当真是有趣!这一趟,不枉此行!” “另一个?”慕长歌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处,“阁下所说的另一个,指的不知是什么?” “来日方长,无需着急,你现在不知道,将来总有一天会知道。至于现在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一章 惊鸿一面 说着,那人揽在她腰间的力度一紧,“还是先让我好好看看你。” 面具贴了下来,几乎要贴近到了慕长歌的脸上。 听见声音赶出来的碧珠,失手碎了手里的瓷盘。 素玉眼底一点恼意,顷刻间便透了出来,两排贝齿狠狠一咬,提了剑,脚尖一点,锋利刀锋,笔直对准了树上那人—— “登徒浪子!不得无礼!” 素玉的身手,在一众高手之中,也可以称得上是佼佼者,她若是当真动了怒,只怕不见得有多少人会是她的对手。 眼看着那利刃便要刺穿了那人的喉咙,慕长歌却本能心头一紧,厉声呵道:“素玉退后!” 只是,不懂功夫的她,这一声喊的到底还是晚了些。 原本分明是素玉占上风的局势,竟在那神秘人的掌心翻转过后,便硬生生扭转了过来。 只见一物闪电般射出,始料不及之间,便狠狠刺进了素玉的心口! 素玉一个踉跄,翻身倒在地上,剑尖用力一点,方才借了那力气站稳。 她胸前的衣裳,已划破了一道,卡在衣襟处的,居然只是一截枯枝。 此人的动力好生厉害,压根便不是她能够比拟!素玉心头悚然一惊,若方才刺过来的并非枯枝,而是匕首,只怕她现在早就已经 “不自量力。”那人轻一甩袍袖,视线侧回到慕长歌处,却顿了一顿,而后,便是极玩味的一句,“怎么,看你这神情,若我当真伤了她,你还要替她报仇不成?” 一点锐利寒光,自慕长歌眼底散发着冷冷锋芒,只一眼,便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若你当真伤了她”慕长歌双眸狠狠一眯,“我定让你血债血偿!” 神秘人又是静默片刻,忽的又笑了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也敢说如此大话!” “不过,你倒还真是有趣的很。”神秘人轻笑一声,托起了慕长歌那精致的脸,原本听不出什么所以然的语气,徒然便在这瞬间,氤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慕长歌虽看不见他面具后的脸,却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怎奈那人只是轻巧一抓,便令她动弹不得。 “原本我来,就只是想要瞧一瞧你们,到底有没有个可用的,谁也不曾想,竟就瞧见了你” “按理说,现如今我还不该带你走,可你竟这般有趣,有趣到让我想违一回规矩,也想把你给干脆带回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慕长歌暗暗攥紧了掌心,盯着那面具后透出的一点眸光,声音忽的便压到了极低。 “你是因我的身世而来,是不是?” 那人动作一顿,就在这刹那之间,一道寒光划过,那人的面具,发出了咯的一声脆响,瞬间裂成了两半! 神秘人下意识伸手去遮,面具却已掉落到了树下,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祁靳之已将她稳稳抱在了怀里。 “敢在本王的面前撒野,谁给你的胆量!”祁靳之拥紧怀中那娇小一团,冷厉眼底,已是杀意弥漫。 那神秘人似乎极在意,自己的脸会被看到,只一瞬间,竟又从怀中迅速取出了一张面具,急忙遮挡住了脸。 然而,尽管只是这急匆匆的一瞬间,慕长歌也还还是看清了那人的一双眼眸。 直至今日,对上了这样一双眼睛,慕长歌方才真正明白了,何为惊鸿一瞥。 那双眼睛似桃花,却又非桃花般妩媚,似丹凤,却又比凤眼多了几分凌厉。 最叫人一见难忘的,则是他的一双眼瞳,幽黑深邃,好似望不穿的夜空,在那一片静谧之中,又浮动着一抹幽幽湛蓝,眼波流转间,那抹湛蓝便又隐匿在了那对黑色琉璃之中。 这双眼睛,无论生在男子身上,抑或是某个女子身上,都称得上绝色。 只是,除了这一双眼睛,他的脸,慕长歌还是没能看个分明。 他遮挡的速度着实太快,快到让人都反应不过来,那双绝色眼眸,便又被遮挡在了厚重面具之后。 神秘人重又在树上站稳,从面具后透出的声响,带着几分瓮声瓮气。 “还有你这苍王在,倒是我一时疏忽大意了。” 说着,神秘人竟又笑了起来,“你要护着她,那便只管护着,今天我不把她带走,总有你守不住她的那天。” “来日方长,长歌丫头,你我来日再会!” 神秘人脚尖轻点,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屋檐上 “可有受伤?”祁靳之顾不上其他,急匆匆将慕长歌看了个遍。 “我没什么,素玉倒是伤着了。”慕长歌蹙眉道,“碧珠,先搀扶素玉回房,再请个大夫过来!” 碧珠应了声,连忙要去,素玉却开口道:“小姐不必,奴婢没事。” “那人他应当是手下留情了。”素玉神态微有些凝重,就凭那人的身手,哪怕只是一截枯枝,想要将她打伤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然而,她的衣裳虽然被枯枝戳破了,却并不曾真正受伤,那人分明是手下留情了许多。 慕长歌沉了眉心,“那人,王爷可曾见过?” “不曾,本王从不记得,有见过这样一个怪模怪样之人。”祁靳之道,“本王也只是碰巧过来,才会撞见罢了。” 素玉试探道:“小姐是怀疑,那人是从苍德而来?” “我也只是疑心罢了。”慕长歌道,风平浪静的面容之下,却是好一片风起云涌。 方才她问神秘人,他之所以前来,是否与她身世有关,起初也不过只是她灵光一闪的猜测。 谁曾想,那人的反应,却坐实了她的这一猜测。 倘若当真是与她的身世有关,那人必定是从苍德而来,只是 看那人伸手不凡,绝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寻常人家。有关于她的身世,就连祁靳之也曾派了亲信,回去苍德处处探寻,却始终不曾查探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中间,似乎隐隐约约有什么,正在她的潜意识之中闪烁着,一时间,却又不甚明朗。 “小姐?”碧珠担忧地靠近过来,“小姐方才可有受惊?不如,让奴婢现在就去找一找大少爷,多安置些人手在千翠院吧。” 慕长歌微微蹙了眉,摇头道了句不必。 方才那人的身手,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哪怕是将整个慕府的人手都安置在千翠院,只要那人想要闯进来,凭他们也别想能够拦得住。 “慕家的家丁可以不安置,本王的人手守在这里,你总不能拒绝。”祁靳之正色道,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方才那带了面具的神秘男,的确是自始至终,都不曾流露出半分杀意,然而,那人动了想要将慕长歌带走的心思,也是真。 那人来路不明,目的亦不明,这让他如何能不提起十二分戒备? “那便有劳王爷了。”慕长歌浅浅行了一礼,祁靳之安排来的,必定是高手,总要可靠的多。 不过半个时辰,在这千翠院的暗处,便已经布下了祁靳之安排来的暗卫。 桌上的安神茶已经冷了,慕长歌却自始至终一口未碰,神态之间,分明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在细细回想着那人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中探寻出什么蛛丝马迹。 影影绰绰当中,那神秘人在露出脸的瞬间,她似乎记得,好像还有一处分外不同的地方,只是 她沉了沉眉心,那个模糊的影子,却始终无法清晰。唯一能够清楚捕捉到的,便是他所说的“另一个”。 那另一个指的,又是谁? “小姐,小姐” 碧珠连唤了几声,慕长歌方才察觉到,将意识从深思中抽离出来,问道:“何事?” “素玉安排过去的探子回来了,她在歇息,奴婢便让那人先候着,等小姐吩咐。” “先让他进来吧。”慕长歌端起那凉了的安神茶,一口饮了下去。 “小姐让属下盯着的厉家三少爷,方才已经去了四皇子府。” 探子进了房间,便毕恭毕敬道:“属下一路尾随,厉家三少爷中途换了顶轿子,停也是停在了四皇子府的后门。” “到了四皇子府之后,进去的是个女子,厉家三少爷在轿中并未露面。过了没多久,三小姐便出来了。” “与三小姐一同出现的,还有四皇子,蹊跷的是,厉家三少爷就在轿中,明知四皇子也在,却连下轿都不曾。” 慕长歌眸光抬了抬,“厉子言当真在轿中,却从未露面?” “属下绝不会看错。”探子郑重道。 慕长歌眯了眯眼眸,这倒很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无论从那个层面看,四皇子都要比慕宝筝,与厉家的关系更为亲密才是。 厉子言这一次,却是摆明了要刻意躲着四皇子,他这样做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略一沉吟,慕长歌摆摆手,“先下去吧。” 探子毕恭毕敬一拱手,随即便退了出去。 此时,百安的一家胭脂坊前,一顶不甚起眼的轿子,正停了下来。 胭脂坊的掌柜出来瞧了一眼,即刻便一脸恭敬地迎了出来,边走边冲铺子里的伙计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快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二章 把她留给我 下了车,厉子言同慕宝筝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那胭脂铺子,却不曾在店面上多停留片刻,而是径直拐入了后院。 “三小姐,这儿都是替您留的上等货色,您慢慢挑。” 掌柜的低头哈腰伺候在一旁,店里的伙计,将一排胭脂膏子,小心放在了慕宝筝手旁的桌上。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让我与子言表弟慢慢挑选。”慕宝筝随手拿起一盒,用指尖挑了点,心不在焉地就抹在了手背,慢慢化开。 掌柜的连声应了,又陪着笑,恭维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样好福气,能让厉府的三公子倾了一颗心。” 听了这话,厉子言没来由的一阵烦躁,面上沉了沉,慕宝筝又同那掌柜笑了笑,“我这表弟,那脸面向来薄的很。掌柜的还是让我在这陪着他,慢慢选上一选吧。” 掌柜的又是一连声应了,带着下人,便快步走了出去。 “三日未到,你就急着找我,看来是心里已经想明白了。”慕宝筝将那胭脂推到了一旁,轻笑一声,“若是如此” “你且别急。”厉子言沉声打断了她,“若当真这么做,后果如何,你可都想明白了?” 慕宝筝唇角轻蔑一挑,“无非是与姨母他们恩断义绝,拔刀相向,可那又如何?” 说罢,慕宝筝眸光扫过了厉子言,“姨母虽也是厉家的人,可她一颗心终究还是在四皇子的身上。” “厉府如今,在皇上眼中,究竟是何处境,不必我多说,你也应当明白。”慕宝筝悠然道,“究竟是要与我背水一战,还是要死缠在四皇子那个没什么用的废物身上你自行考虑,我绝不会逼你。” 厉子言面色阴晴不定,手指点在桌面上,已有些乱了节奏。 皇上对厉府的态度,现在已经再明显不过,太傅府的荣耀,是因为厉淑妃,而如今的颓靡,同样也是因为厉淑妃。 不必慕宝筝点明,厉子言心中也早就已经有了大概。现在的厉府,同厉淑妃与四皇子越是亲近,就越是危险 倘若厉府当真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 厉子言把心一沉,沉声道:“你不必多说了,我今日既然来,也就无需你再游说什么。” “好,痛快。”慕宝筝拍手,道,“我早就知道,在你们兄弟几人当中,你才是最是识时务的那一个。” 厉子言冷冷一笑,“你我二人都知道,联手的目的是什么,这些虚与委蛇自然也就不必了。” 说着,厉子言画风又是一转,“你要入宫,只怕没那么容易。” “若是容易,我又何必与你联手?”慕宝筝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只要你能与我联手,助我入宫,我们就有机会,能够来个一箭双雕彻底扳倒了那个狐媚子与” 说着,慕宝筝探出手指,比划了个“四”。 当下的厉府,想要自保,唯一稳妥的方式,便是彻底打消皇上心中的疑虑。 然而,只要厉淑妃同四皇子还在,与厉府还有所往来,皇上心中的这疑虑,就永远不会消失。 虽说是骨肉至亲,然而在这生死关头,他到底也还是顾不得这许多了! 厉子言敛眸,沉吟片刻,看向了慕宝筝,“过不了多少日子,便有个宫中设宴的机会,到时候我自有安排,而你,也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慕宝筝莞尔一笑,“表弟尽管说,现在的厉府,可就剩下了你我二人,才算是真正的骨肉至亲,我这个表姐,又怎会不答应你呢?” “我要慕长歌。” 厉子言此话一出,慕宝筝的笑意顿时僵了一僵,而后,那抹狠厉神色,便遮掩也不遮掩地透了出来—— “你竟也对那狐媚子念念不忘!?你可是忘记了,到底是谁,是谁将你们厉府害成了今天这惨状!?” “正是因为恨她,我才一定要让她死在我手里。”厉子言眯了眯眼睛,神态之间是寸步不让的固执,“若你不愿应允” “我自不会应允!”慕宝筝脸色骤变,手臂狠狠一扫,胭脂便应声落了地,洒了一地的碎红,一张粉脸,已被那怒意彻底拧成了一张狰狞面容。 她日思夜想着的,便是能够有朝一日,将慕长歌亲手毁个彻底,又岂会甘心拱手让人!? 岂料,那锋利话语尚未道出口,眼前的厉子言,就已经先她一步,发出了声音。 “你瞒着四皇子的事情,只怕是不能让人知晓吧。”厉子言笃定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透出了几分寒意,“即便是日后他不在了,这个秘密,一旦传出去” “你在威胁我?”慕宝筝眉峰狠狠一挑。 “不错。”厉子言倒是应了个痛快。 慕宝筝狠狠抿了唇,攥着茶盏的手,几乎要将其捏成碎片。 片刻过后,慕宝筝手指忽然一松,轻轻一声便笑了出来。 “不过就是一个狐媚子,给你便是了。”慕宝筝轻巧道,“且不说你是不是要她死,即便是不要,又有什么干系?” “我只要我的将来,能够前程似锦,完成母亲的遗愿,其余的,我倒是都不在乎。区区一个狐媚子,想要拿去便是。” 得了这句,厉子言起身,只冷漠瞥了一眼慕宝筝,“这承诺,还望表姐能够牢牢记住。” 言毕,厉子言便头也不回,径直走了出去。 就在他的身影渐渐走远,直至看不见后,慕宝筝脸上的笑意,在顷刻间便化作了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狰狞。 他竟还敢威胁她,难道他以为,知晓了这个秘密,就能够让她言听计从了么!? 荒谬! 来日方长,总有他会为此付出代价的那一日! 慕宝筝面带愠色,愤怒起身,却在这刹那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过去。 丫鬟连忙上前搀扶住她,想要请大夫,却被她一把抓住。 “谁也不准请大夫!”慕宝筝用力按了按额角,仍旧有些头晕目眩,眼底狠狠划过了一抹歇斯底里的寒光。 她不能再等了,绝不能再拖下去了! “今天的事情,谁也不得在四皇子面前多说一个字,否则我便绞了她的舌头去!” 待到那晕眩过后,慕宝筝厉声警告过了丫鬟,方才带着她们,一道离去。 几日后。 长公主府内。 被厉若仪悄悄挖出的密室,早就已经被彻底填平,如今的地面上,也是一片平坦,全然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回廊下,慕长歌同苏晴柔二人坐了,温言细语,聊的很是投机。 “我知你不爱拘束,我也不爱,宫里的那些个繁文缛节,着实缠磨人的很,邀你在这里见,你我二人说些体己话,倒也方便些。” 苏晴柔笑了笑,道:“说来,这回我还当真是要感激那厉若仪。若不是她,又怎会让那口是心非之人露了陷?” “这也是因为公主心细如发,否则也是察觉不到的。”慕长歌道。 自从密道一事过后,苏晴柔心底,便对那马将军很是有了些成见,直觉令她意识到,此事极可能别有目的。 于是,苏晴柔便暗中命人调查,果真揪出了那马将军见不得人的一面。一怒之下,苏晴柔便带了证据,去皇上面前狠狠参了一本,让那马将军得了个人肉落地的下场。 苏晴柔这性子,慕长歌着实喜欢的很,只是,这马将军虽是除了,那看不见的隐患,却未必减少了。 抓一把鱼食,洒进眼前的池子里,慕长歌别有深意地沉了沉声音,“这匹图谋不轨,意图伤人的劣马虽然是没了,就是不知道那养马的人,还会不会再养出另外一匹。若是盯准了公主来的,公主日后可要更当心些才是。” 除掉了马将军,纵然多多少少都能起到几分震慑的作用,但爪牙被除,只怕深藏在幕后的苏翰羽,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原本就已经对长公主起了杀心的苏翰羽,如今必定会将这笔账,一并算在苏晴柔的头上。 慕长歌虽心底存了十二万分的担忧,有些话,却也还是不能够直白说明。 苏晴柔轻笑一声,眸光略略一挑,分外澄澈。 “你担心我,我自然是明白的,可你也无需太过放在心上。我又岂是那蠢笨之人?” “如今,我倒是还未能查个一清二楚,但这也不过只是早晚的问题。本公主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我也敢算计!” 言毕,苏晴柔又柔婉一笑,拢了拢鬓角碎发,“先不说这些,如今我还住在宫里,难得才能与你见上一面,总说这些个无趣的,实在有些扰了兴致。” “险些忘了,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苏晴柔冲身旁宫婢招招手,即刻,便有人捧了一只锦盒过来。 慕长歌笑着问道:“这是何物?” “说起来,这也算是我给你的赔礼。”苏晴柔诚挚道,“先瞧瞧,看你是不是喜欢,若不和你心意,我便再去换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七夕入宫 开了那锦盒,里面躺着的是只莹润玉镯,慕长歌登时便明白了苏晴柔的心意。 那日在密室中,她手上本也套了只玉镯,被乱石击中碎成了几截,随着土石一并埋在了地下。 “难为公主还记得,我若推辞,未免伤了公主心意,便不做那套虚礼了。”慕长歌浅笑道,心头不免一暖。 “我就是喜欢你这爽快性子。”苏晴柔索性扯过了她手,当即就套了上去,又道,“说起来,再过些日子就是乞巧节了,也是宫里难得热闹的日子,那时我们就又能再相见了。” 乞巧节,也是百安相当重视的节日,更是后宫中难得闲散的一天。 除却在那些个繁文缛节上,宫中要比民间更严谨些,其余的乐子倒是与民间没什么不同。 到了七夕那晚,拜织女的供桌早早便会摆好,供桌上除却寻常的酒水果子,必不可少的,则是由红枣,桂圆,花生,榛子与瓜子组成的“五子”。 将这些供品与束了红纸的鲜花几束,一并拜访到桌上,焚香礼拜过后,便可围坐桌前,朝向织女星所在的方向,默念自己的心事,祈愿心中所想会快快成真。 每每到了这一日,后宫的诸位主子也会格外宽容,平日里一颗心总是紧绷着的宫婢们,也可以难得的放松一回。 因此,到了乞巧节的那晚,宫中还会多出好些个花灯之类的小玩意,是难得的其乐融融。 为了更热闹些,皇后每年都会邀请了群臣中的女眷,一并去到宫里过这乞巧节。 慕长歌一口应了下来,又同苏晴柔闲谈了个把时辰,方才离开。 眼看着,时间一晃,便到了七夕这天。 慕长歌带了素玉碧珠二人,早早便上了预备好的马车中。 将她送出门,祁靳之眉心似乎总沉着几分担忧。 “王爷不必担心,今儿不是还有苏将军在么。”碧珠知晓他的心事,道,“有苏将军在,总不会让小姐遇险的。” “就你话多。”祁靳之脸上又是一沉,担忧神情少了些,却又莫名平添了几分不快。 碧珠莫名其妙,还是素玉悄悄扯了她一下,方才反应了过来。 按着规矩,男子是不能随意进出后宫的,祁靳之即便是再担心,今日也无法陪同慕长歌一道入宫。 好在,有皇上下了令,为防止有刺客趁乱伤人,好歹还有个苏既白在宫中守着。 “有素玉在,宫里还有长公主,不会有事的。”慕长歌同他笑笑,宽慰他道。 “本王总觉有些不安。”祁靳之道,“入宫之后,定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出半点差错,你可都记住了?” 慕长歌不免有些忍俊不禁,“又不是头一回入宫,王爷当真不必如此担心。” 说着,慕长歌便已进入了马车中,入宫的时辰耽误不得,垂下了帘子,马车便缓缓向前行进而去。 “小姐今日,是要去舒贵妃处吧。”碧珠问道。 慕长歌点头,苏晴柔在舒贵妃处,在去拜见过太后与皇后之后,她自然也是要一同去的。 入了宫,按着规矩,得先去拜见太后与皇后。 与苏晴柔一道,将这两处一一拜过,慕长歌便随着她,去到了舒贵妃处。 此时,夜色已渐渐笼了上来,舒贵妃宫内,宫人们正有条不紊地摆放着供桌,只等夜深星亮,就可以开始拜祭了。 “这个时辰,母妃还在礼佛,说是让你不必拘礼,只管自在些就好。”苏晴柔道。 二人在院中坐了下来,慕长歌开口道:“许久不曾见到我家那三妹妹了,也不知她今晚会不会入宫。” “只怕是不会。”苏晴柔摇头道,神色里不免带了几分轻视。 “我那四皇弟,现在可是将她看作心头宝,听说平日里,都要跟着寸步不离。父皇那里,倒是不曾听说有什么看法,淑妃娘娘可很是不满。” “四皇弟那样护着她,又怎会让她入宫来?”苏晴柔说着,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慕长歌,“若不是你们姊妹二人,长得还有几分相似,我可当真不信你与她竟会是同胞姐妹。” 这二人正说着,舒贵妃也已结束了礼佛,面含笑意,款款走了出来。 见慕长歌要行礼,舒贵妃抬了抬手,音色很是温柔,“今日在本宫这,什么都不必拘泥,待会儿皇上来,你们若是觉得不自在,也只管去御花园,找长瑞她玩闹去便是。” 每年的七夕,皇上总会来到舒贵妃这,这也已经成了宫中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渐渐地,夜深了,祭拜过织女星后不久,便听得宫人传声,皇上驾到。 “皇上来的正好,巧果刚刚做好,皇上爱喝的果子酒,臣妾也刚刚命人用冰浸了。”舒贵妃笑意温婉,迎上前去,看那神态,不像是后宫嫔妃,倒像是这普天之下,再寻常不过的一对夫妻。 皇上眼底倦容,也在这温婉问候中,先就消散了三分,不免感慨,“朕这后宫之中,妃嫔虽众多,却唯独只有你这里,最是能够让朕宁心。” 跟随在舒贵妃与苏晴柔身后,慕长歌也规规矩矩同皇上行了一礼。 不知是不是受了舒贵妃影响,皇上今日的态度也分外温和,“既是来陪同柔儿的,便不必太过拘泥。” “谢皇上。”慕长歌附身行礼,规矩仍是半点不错。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便见一宫婢快步而来,“娘娘,慕家三小姐求见。” 慕长歌同苏晴柔极迅速地对视一眼,慕宝筝她竟来了? 正如苏晴柔先前所说,自打慕宝筝同四皇子苏易斌厮混在了一处,名声便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按常理说,她现在躲着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如此堂而皇之便入了宫? 事出反常即为妖,慕长歌眸光微微凝了一凝,慕宝筝今日入宫,只怕是没那么简单。 正思索时,慕宝筝已走了进来,恭敬地跪拜了下去,“臣女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娘娘。” 慕宝筝今日穿了一身荷花粉,打扮倒是一如既往,不见有什么蹊跷处,只是 就在她从眼前走过时,慕长歌隐隐约约便嗅到了一抹淡淡的怪异香气,像是浓烈的花香,内里又藏了一丝说不出的,腥腻腻的怪味。 “臣女已拜见过了太后她老人家与皇后娘娘,又想到,若不能来问候过贵妃娘娘,着实有些不敬,便冒昧前来,还往娘娘勿怪。” 慕宝筝就像是不曾看到慕长歌也在似的,只专心问候舒贵妃。 慕长歌悄悄道:“公主可有闻到什么怪异香气?” “香气?”苏晴柔耸了耸鼻尖,迷茫道,“哪有什么怪异香气,不就只有供桌上的花香么?” 那夹杂了腥气的浓香,尚且清晰地残留在她鼻息之间,如此浓烈的怪异气息,苏晴柔怎会闻不到? 而且,这香气,绝不是供桌上的花香。 舒贵妃性子恬淡,寝宫内所种植的花,也从没有那般香气浓烈的种类。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慕长歌眼底浮起一抹狐疑,这般浓烈的香气,除了自己,当真就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么? 就连最是不喜浓烈气味的舒贵妃,也不见她面上透露出分毫异样,难道这怪异香气,除了她,就当真没人能够闻得到么? 暂且压下了这狐疑,慕长歌面上不动声色,只静静等着看慕宝筝究竟是要如何。 然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在请安过后,慕宝筝竟连片刻也不多留,又规规矩矩离开了。 皇上与舒贵妃二人不觉异样,待慕宝筝离开后,苏晴柔低沉了嗓音,“她来这一回,是要做什么?” 慕长歌轻轻摇头,她一时间,也猜不透慕宝筝的用意。 这一晚的夜色格外好,漫天星辰,洒下的银辉似乎也格外温柔。 只是,总有那股怪异的香气,在慕长歌的鼻息之间萦绕,时不时便叫人有些隐隐作呕。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同慕长歌相谈甚换的苏晴柔,却突然噤了声,眼神很是带了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不远处的舒贵妃二人。 慕长歌也下意识地随着她一同看了过去,这一看,便察觉到了皇上的异样。 先前还同舒贵妃低声交谈着的皇上,眼底笑意却不知在何时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厌倦与疲沓。 舒贵妃心思细腻,也察觉到了皇上的异样,温言道:“皇上可是倦了?不如,还是早早歇息的好。” “是有些倦了。”皇上紧了紧眉心。 舒贵妃立即便要命了宫人去铺好被子,岂料,皇上竟已起了身,“朕今日还是去淑妃那里吧。” 舒贵妃面色一怔,苏晴柔神色之间,也多了几分疑惑。 每逢七夕,皇上是必定会在舒贵妃这里过夜的。这些日子,厉淑妃也因为太傅府而受了牵连,被皇上冷淡了许多。 皇上即便是不想留在舒贵妃这里,也断然不会想到去厉淑妃处才是,怎么会突然 “父皇。”苏晴柔起身,带几分撒娇意味,“时候还早,父皇怎么现在就急着要走?” 一句话刚刚落了地,苏晴柔却忽的心头一提,面上也下意识透出了几分不敢置信的惊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四章 满宫春色关不住 “父父皇?”苏晴柔下意识退后一步。 眼前的皇上,给她的感觉,与往常大不相同。 以往的皇上,无论何时见到她,必定是面目慈祥,而此刻,自他脸上一瞬间浮现出的冰冷,使得苏晴柔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一声父皇,才喊的皇上面色一缓,只见他抬手按了按眉头,缓声道:“朕只是觉得有些烦闷,暂且走走。” “柔儿。”舒贵妃走上前,略带几分责怪地扫一眼苏晴柔,又温柔地看向了皇上,“皇上倘若身子不适,还是请太医来瞧上一瞧” 谁知,舒贵妃的话尚未说完,皇上就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舒贵妃面上微微一凝,在后宫之中,她与皇上,向来都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像今天这般不给她面子,实在是往常从未有过。 “母妃,父皇他这是怎么了?”苏晴柔心底有几分忐忑,只当是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兴许是你父皇为了朝政烦闷,这几日边境又有些不太平,他会烦乱也是寻常。”舒贵妃道,又安抚了苏晴柔几句,便回到了屋内。 慕长歌只是安静站立在侧,一言不发,心底却不免浮起几分疑惑。 皇上他方才的异常,当真是因为边境的战事么? 这疑惑刚刚自心头闪过,忽的,慕长歌又猛然意识到一事,自皇上离开过,那若隐若现的腥腻香气,似乎才真正慢慢散了 看她若有所思的模样,苏晴柔还只当是她受了惊,连忙安抚了她几句,又刻意将那话题给引到了别处。 夜色越发静谧,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皇上身边跟随着的小太监,急匆匆又跑了回来。 “何时这样着急?”苏晴柔冲他比划了噤声的动作,“母妃正要歇息,可别吵醒了她。” “长公主,还是让贵妃娘娘赶紧起身去一趟吧,出大事了!皇上他,皇上他” “父皇怎样了!?” “奴才、奴才也不知该怎么说,还是快些让贵妃娘娘去一趟吧!” 听说皇上出了事,舒贵妃连重新梳妆都顾不得,便急匆匆直奔厉淑妃寝宫而去。 苏晴柔同慕长歌,也一同跟了去,还不等走近,便见到厉淑妃寝宫内,一片灯火通明。 舒贵妃面上不动声色,脚步却暗暗加快了。 厉淑妃膝下虽有七公主苏明珠,但她却并不喜欢乞巧节,每年都是象征性地的祭拜过,便早早歇息下了。 今天都已经这么晚了,厉淑妃宫内还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模样,着实令她有些心有不安。 刚进到寝宫院内,慕长歌便看见了那跪了一地的宫人,个个都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舒贵妃面色隐隐一沉,径直便走了进去。 屋内,烛光映照,厉淑妃僵硬地站立着,一张脸,似被人泼了冰水似的难看。 慕长歌则一眼看到了,陪同着厉淑妃站在角落,同样一言不发的厉子言。 房间里,并无皇上,慕长歌扫了一下四周,同样也不见慕宝筝。 “淑妃妹妹这是怎么了,脸色竟如此难看,可是那些个下人不懂事,惹了妹妹?” “若真是这些个奴才惹了本宫,倒也不至于——”厉淑妃面上又是用力一绷,紧攥着的手,似是想要将桌上茶盏扫落一地,最终却又忍住了。 舒贵妃又将声音缓了缓,“妹妹为何动怒,只管与本宫这做姐姐的倾诉就是。不过小德子不是说,是皇上在这出了事么,怎的不见皇上他人?” “皇上?”厉淑妃面色之中,隐隐透出几分铁青,“姐姐又不是那不谙世事之人,难道就听不出么?” 厉淑妃这一说,舒贵妃等人也屏住了呼吸,仔细一听,登时变了脸色。 先前因了脚步声和交谈声,他们还没能注意到,而今一个个都静下来,仔细听着,便听到了那叫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这声响,分明是从那扇紧闭着的门后传出的,在那低低压抑着的啜泣声中,夹杂着的,分明是春意弥漫的呢喃呻吟! 难道说慕长歌眉峰一挑,与苏晴柔迅速对视了一眼,那不祥的预感,登时便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该不会,此刻正在厉淑妃床帏里恩爱欢好的,竟是皇上与慕宝筝!? “一群废物!有人存了心要勾引皇上,这一整个宫里的人竟都看不住!” 厉淑妃咬了牙,声音虽低沉,面色却分外狠厉,望着外面跪了一地的宫人,狠狠道:“都给本宫拖出去,杖毙!一群废物,本宫还留来做什么!?” 杖毙二字一出,跪着的宫人们顿时抖做了一团,惊恐落泪,却连抽泣也不敢发出声响。 为首的小太监跪着前行几步,连连磕头,“娘娘饶命,饶了奴才们吧!是皇上他动了心思,奴才们怎么敢拦啊” 自这些只言片语之中,慕长歌心底只略一思量,登时便心头一惊,将这一连串的事给拼凑了起来。 在厉淑妃心中,太傅府虽比不得她皇儿的前程,但厉太傅与她毕竟有着骨肉情谊,太傅病倒,厉淑妃自然也挂念着。 只是当下,看上去还是权倾朝野的太傅府,早已处于了极敏感的境地。 更何况,宫内人多眼杂,厉淑妃要想一一问过厉太傅的境况,总也要尽量避开那些个无关紧要之人。 岂料,这一避,就避出了问题。 就在厉子言同厉淑妃,自仔仔细细地说了厉太傅的境况时,皇上竟然在这时候来到了厉淑妃的寝宫。 说来也巧,来到这的皇上,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慕宝筝。 皇上今日来到这的兴致,又有些莫名的高,便同慕宝筝多说了几句。宫人们那时,也是谁也不曾多想,这一聊,便聊出了大事。 这二人交谈的也不过寥寥几句,皇上对慕宝筝的兴致却越来越高,也不知怎的,竟就干脆将其打横抱起,径直去了厉淑妃的床榻! 这一切,都是在厉淑妃的眼皮子底下做成的,也难怪她会恼怒成这个样子。 “奴才们冤枉,奴才们当真冤枉啊娘奶!”小太监怕死,已哭了个泪流满面,身子抖的筛糠似的。 “她若是给皇上喝了什么,洒了什么,才让皇上乱了心神,奴才们倘若不拦住,那是罪该万死可她什么也没有做啊!” 小太监抽泣道:“奴才们都看的清清楚楚,是皇上先皇上的意思,奴才们怎么敢阻拦啊!” 小太监哭的颤栗不止,厉淑妃的脸色却是越发难看了起来。 这小太监的话,不像是作假,可如此一来,慕长歌心底的疑惑便越发重了。 慕宝筝从不是能够入得了皇上眼的那类女子,皇上如今的年纪,也早就已经不是贪慕美色的时候了。 倘若慕宝筝没有对皇上动手脚,皇上又怎么会突然像是被迷了魂儿一样,还做出了如此令厉淑妃难堪之事? 悄悄望一眼厉子言,自她随着舒贵妃进来之后,厉子言便不曾多看她一眼,虽然没有确凿证据,直觉却令慕长歌很是笃定,此事十有八九,会是厉子言同慕宝筝合谋而成。 只是这样做,于慕宝筝而言又有何益处? 慕长歌眉心沉了沉,她虽不清楚慕宝筝所用的是什么手段,可当今皇上却绝不是那些个昏君。 无论这次他是为了什么才会冲昏头脑,皇上他都绝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去做任何不合理之事。 就在慕长歌正陷入沉思间,房门忽的打开了。 最先扑出来的,是慕宝筝,她衣衫凌乱,泪痕布了满脸,跌跌撞撞,一头就跪倒在了厉淑妃面前。 “姨母姨母!”慕宝筝无比凄楚地扯住厉淑妃的裙摆,啜泣声甚是叫人心里酸楚。 她只是不停地哭着喊姨母,连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没有,越发凄楚可怜。 舒贵妃此刻的面色尽管也有些难看,到底也还是不及厉淑妃心头懊恼。 盯着那楚楚可怜哭作一团的慕宝筝,厉淑妃只恨不能即刻便将她杖毙! 然而,她即便心头再如何懊恼,也还是不能这样做。于情于理,此事都怪不到慕宝筝的头上。 到底是在这后宫中生存了多年,厉淑妃最擅长的表面功夫,可从来都不比谁差几分。 “先起来。”眨眼间,厉淑妃眼底的寒意便消散了个一干二净,本该是想要对准慕宝筝脖颈,狠狠掐下去的双手,已温柔将她搀扶了起来。 “本宫都已经听那些个下人说了,你且别怕,自有本宫护着你。” 说着,厉淑妃便拉着慕宝筝的手,看向了门已经打开的房间,声音温和且平缓,丝毫也看不出先前的咬牙切齿。 “皇上,这丫头她可什么都不曾多想,如今已到了这一步,依皇上的意思,该如何安置了她?” 说着,厉淑妃眼底寒光隐隐一闪,又轻叹一声,“臣妾自知此事不该多言,只是,如今也还是不得不说。” “臣妾就只有这一个外甥女,自小便对她疼惜得很,还请皇上能看在臣妾的情分上,切莫要薄待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五章 摇身一变做贵人 “淑妃娘娘这是要为她讨封?”苏晴柔一个按捺不住,便开了口。 她性子虽与慕长歌很是相似,只可惜经历过的毕竟不多,尚且不及慕长歌能沉得住气。 厉淑妃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本宫这外甥女,也是正经人家的清白出身,既然已经得了皇上的青睐,又为何入不得宫?” 赶在苏晴柔再开口前,慕长歌悄悄扯了扯她衣袖。 今夜这件事,着实蹊跷的很,在一切尚未明朗之前,任何事都着急不得。 “淑妃妹妹说的不错。”舒贵妃开口,那柔婉语气,叫人丝毫也瞧不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后宫也许久不曾有新人了,既然是皇上心仪的女子,家世清白,也未必不可入宫。” “一切,都看皇上的意思就是。”舒贵妃神色越发淡了起来,道完这句,便不再多言。 而慕宝筝除了凄惨喊了那几声姨母,之后便从头到尾都只是蜷缩在地上,哀哀落泪,似是受尽了天大的委屈。 此时,皇上也已从房中走出,衣裳已穿戴妥当,只是神色之中,还是有着几分道不尽的疲惫。 慕长歌垂下视线,眼角余光却始终追着皇上。 这神态,可着实不像是刚刚宠幸过心仪女子的模样 在瞥见慕宝筝时,看皇上那眼底神情,竟还划过了一丝疑惑,而后,方才像是如梦初醒,颇有几分敷衍地开了口。 就在皇上的简短几句过后,慕宝筝便摇身一变,成为了后宫里的静贵人。 “可都听见了?这可是喜事一桩,你若懂事,就知道不该再哭了。”厉淑妃笑吟吟道,“这住的地方” “就暂时让她住在你这里吧,你们两个,多少也算有个照应。”皇上道,“日后要在何处,自有皇后安排。” 说话时,皇上总不自觉地抬手去按太阳穴,看起来很是疲乏的模样。之后更是一句都未曾多说,就离开了厉淑妃的寝宫。 “皇上今儿是乏了,也顾不得去想那些赏赐之类,你暂且先在这里住着,缺什么少什么,本宫自会帮你安置。” 厉淑妃言语仍是不急不慢,又唤了名宫婢来,同慕宝筝道:“你今儿想必也乏了,早早歇息着去吧。其余的事儿,等明日正式见过了皇后娘娘再说。” 慕宝筝这才算是勉强止了眼泪,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当真透出了十二分娇柔,“是,姨母,宝筝知道了” 随着宫婢缓缓转身向外走去,侧过身的瞬间,慕宝筝那凄楚无辜的脸上,隐隐约约划过了一抹锐利森寒。 厉淑妃的这温柔关怀,不过是在给她一个下马威,敲打了她一回,想要让她知道,无论皇上这次是因为什么宠幸了她,在皇上的心里,她这静贵人的分量,根本就轻若鸿毛不值一提。 厉淑妃无非是要警告她,让她明白在宫中并没有什么地位,切莫要招惹是非。 呵招惹是非? 垂手缩胸,以一副瑟缩模样离开的慕宝筝,在彻底离开厉淑妃等人的视线过后,那股子气势汹汹的凌厉,便毫不遮掩地散发了出来。 她费尽心机,甚至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才换来了入宫的机会,她想要做的,又怎会只是招惹是非!? 冒险换来了这个入宫的机会,她要的,也不仅仅只是能够一雪前耻,她真正想要的,是要是将自己的野心成为现实! 空荡荡的房间里,尚且还没有下人前来服侍,慕宝筝一口吹灭了蜡烛,心满意足地躺在了床上。 彼时,舒贵妃已带了慕长歌二人,离开了厉淑妃的寝宫。 今夜,舒贵妃的情绪,着实有些低落,慕长歌也不便多留,按照规矩,同舒贵妃与苏晴柔道别过后,便顺着宫人的指引,预备出宫去了。 临走前,慕长歌悄悄拉了苏晴柔的手,“那可不是省油的灯,切记稍安勿躁。” 苏晴柔点点头,面色始终未曾放晴,“你也小心些才是,淑妃娘娘都不小心上了当,往后这宫里只怕是要不宁了” 宽慰了她几句,慕长歌方才真正与她道了别。 而此时,静悄悄的厉淑妃房内,那通明的灯火,却连一丝微弱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宫婢捧了烛火,站在床旁,厉淑妃面色低沉,蹙眉盯了床上的一抹朱红。 灯火映照下,厉淑妃的神态也忽明忽暗,阴晴不定。身旁的宫婢,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那抹朱红,便是处子之身最好的证明,可这当真是慕宝筝的落红么? 厉淑妃眸光逐渐阴鸷,知子莫若母,她深知自己的儿子,自小便对慕宝筝一往情深。这段时日,慕宝筝又一直在他的四皇子府里。 这二人,当真不曾发生过什么? 厉淑妃眉心越发低沉,慕宝筝入宫,绝非巧合,可她究竟是要来做什么,当真就只是为了一个慕长歌? 心思缜密如厉淑妃,如今竟也有些看不分明了,只是床上那一抹落红,映在她眼底,越发的刺眼。 面色沉了沉,只听厉淑妃冷声吩咐,“把这些脏了的东西,统统都拎出去给本宫烧了,一样也不留!” 宫人不敢怠慢,急急忙忙便将床褥一并换了新的。 正当张嬷嬷要提了换下来的那些,去到院中烧掉时,却又听到厉淑妃一声阻拦。 “拿去别处烧,不得让隔壁的静贵人知晓,明白了么?” 张嬷嬷一躬身,“老奴明白。” 紧绷了脸色,坐下来,厉淑妃捧起了一盏凉茶,冷冷一笑。 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也得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有这本事! 将那凉茶一饮而尽,厉淑妃方才觉得心口那团无名火稍稍沉下去些,又将一名小太监唤到了眼前。 “去把四皇子给本宫找来。” “娘娘。”小太监试探道,“这眼看就要到宫门关闭的时间了,四殿下今晚只怕是不能入宫了。” 厉淑妃眸光冷冷一沉,精致护甲,哒的一声扣在了茶盏外壁。 本宫要的是他尽快过来,何为尽快,莫非你连这话的意思,都要本宫一一教给你?“ 小太监一个激灵,登时便跪在了地上,“奴才愚钝,是奴才愚钝,娘娘息怒,奴才这就去!” 得了厉淑妃的话,小太监连忙起了身,急匆匆跑了出去。 小太监一路狂奔,就在他刚刚踏步出去后,威严宫门,便在他身后缓缓关闭了。 奉命出宫的小太监,跑的有些太快,因此也没注意到,慕家的马车,也是刚刚才拐去了一旁的岔路口。 夏夜,分外宁静,除了车轮滚动的声响,就只剩下了虫鸣阵阵。 慕长歌一路无言,始终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碧珠二人知她心事,也都各自噤了声,只静默陪同在一旁。 忽然,马车不知行使到了什么地方,突然猛地一停,毫无预兆,幸而有素玉手脚麻利,将那踉跄二人稳稳按住。 “好生看着小姐。”素玉同碧珠道了一句,随即便从车窗跳了出去,“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也敢拦我们的马车!” 慕长歌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只一眼,便认出了那为首的人。 此刻素玉的软剑已被提在了手心,神态之间,尽是满满的警惕,冲着为首那人道:“表少爷这是什么意思,从宫里离开,不快些回去太傅府,来拦我们的马车是要做什么?” “要见的自然不是你。”厉子言冲身后几人打了个手势,登时便团团围了上来。 碧珠心口一提,正要叮嘱慕长歌,无论如何也不能贸然下去,却见她已经掀开了帘子,跳了下去。 “子言表弟要见我,只管来见就是,何必要动用这么大的阵仗。”慕长歌款步走到素玉身侧,视线斜了斜,“不得对表少爷无礼,退下。” “小姐!?”素玉有些急了,他们分明是来者不善,如此紧要关头,她怎能退下!? “让你退下,当真就听不明白么!?”慕长歌眉峰忽的一挑,厉声呵斥道,“没我的吩咐,不得上前!” 素玉的担心,固然不无道理,可慕长歌也看的分明,与厉子言一同前来的这些人,只怕都是拔尖的高手。 若只是寻常身手,见势不对,素玉必定会来个先下手为强,又怎会迟迟没有行动,只做了那防御姿态。 倘若正要缠斗起来,素玉不会是这么多人的对手,硬碰硬的下场既然已经如此明了,那她又何必非得让素玉逞了这强? 见她如此坦然,厉子言神态登时又沉了一沉,比这夜色都要冷了三分。 “你倒是不怕。”他冷冷一笑。 “子言表弟又不会把我怎样,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慕长歌微微一笑,“不是么?” “不过,我倒还真有一件事不明白,子言表弟待我,从不曾真正起过杀心。既不想要了我的命,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这又是何必?” “慕长歌,你切莫太过自满!”厉子言怒道,“你怎知,我今日就必定不是为了要你命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只能死在我手里 见他大步上前,素玉掌心一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慕长歌,只等她一句话,即刻就会提剑上前。 厉子言靠近她,一同前来的人,也都露出了与素玉一般无二的紧张神情。 “没我的吩咐,都给我留在原地,不得近前!”厉子言怒喝一声,敛了目光,一步步走向慕长歌。 慕长歌背靠马车,没有半步退路。在走到她前面两步之遥,厉子言就停下了脚步。 一抹复杂神情,从他眼底缓缓掠过,厉子言阴冷眸光,浅浅扫一眼身后,“你倒是说对了。这些人,的确不是为了要你命而来,而是为了保你的命。” “你可知,慕宝筝为何要处心积虑入宫,又为何要入宫?” 慕长歌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三妹妹心中有怨气,就算是想要对我如何,倒也在情理之中。”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会如此心大,她不在宫里对你动手,未必不会等在你出宫之后。” 厉子言瞥一眼素玉,嗤笑一声,“你这丫鬟是高手不假,可只带她一人,你也未免太过自负了。” 慕长歌轻抬起视线,打量了厉子言几眼,忽而透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 “有一事我着实不明,不知子言表弟可否为我解惑。” 慕长歌不急不慢道:“你心里分明恨我入骨,倘若她杀了我,你岂不更是痛快?” 厉子言面色一顿,竟又向她靠近了些。 夜色下的慕长歌,面容之上平添了几分妩媚,那若有似无的幽香,飘飘渺渺地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 他的手,分明应该是提了利刃,狠狠刺过去,可为什么,当下他却只想将眼前这纤细腰肢狠狠拥入怀中。 月色迷蒙,天地之间所有一切,都在此刻失了颜色,只余她唇间一点朱红,是映在他眼底唯一的光亮。 “你当真不知,是为什么?” 就连厉子言自己都上位察觉到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经紧贴了上前,她的呵气,轻轻扫过,莫名便扫的他心底软了一处。 开口,道出的这句话,已是鬼使神差,厉子言眼底的神情,更是叫人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跃跃欲试的冲动,还是刻骨铭心的恨意。 那点朱唇太诱人,瞬间便冲淡了那一直掩藏在他心底的浓烈血色,下意识地,厉子言便抬起了手,只想要将眼前这张精致的小脸捧在掌心。 灼热手掌,眼看着便要贴在她的脸上,慕长歌那似湖泊般寂静的眼眸,却微微一凝,一抹锋利寒光,凌冽划过。 “这条命倘若不想要了,你大可以试试。”慕长歌淡然抬眸,轻一眨眼。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厉子言只觉得脖颈处一凉,面如寒霜的素玉,软剑已紧贴在了厉子言的脑后。 而在素玉身后,同样也对准了几柄锋利长剑。 “表少爷再上前一步试试,看看到底是我素玉的剑快,还是你养的狗快!” 厉子言脸色一变,如梦初醒,触电似地缩回手,又厉声道:“都给我退下!” 身后长剑齐刷刷落回,素玉也在得了慕长歌点头示意后,收回了那软剑。 厉子言冷冷望一眼慕长歌,眉目之间的狠厉,却隐隐约约透着一丝欲盖弥彰,狠一甩手,不屑冷笑,“你不是自诩聪明么,既然聪明,为何又会连我这样做的目的都猜不到?” “保你的命,你当真以为我是想要帮你么?”厉子言眸光狠狠一凝,“收起你那自作多情,我不过是不想看自己恨的人,死在别人的手里罢了!” “倘若慕宝筝当真得了手,我这满腔恨意,又应当安置何处!?” 说着,厉子言又盯紧了慕长歌,压低的嗓音之中,已满是咬牙切齿,“我想让你死,可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你若死在了别人手里,要我如何能够甘心!?” 慕长歌却不言语,只神态自若,望着眼前的人。 她分明只字未提,却无端端令厉子言有了几分心虚,眼底恼意,顷刻间便更重了几分! 厉子言掌心微微攥紧,那句杀了她的命令,轻而易举就能够说出口,却不知为何,就卡在了喉间,寻不到出口。 远处传来了马车靠近的声响,随从均是面露警惕,攥紧了武器,厉子言心头,却恍然浮现出一丝如释重负。 “今日暂且饶你一命,记清楚,别轻易就死在了别人手里!”厉子言手一挥,“撤!” 正欲转身,厉子言又猛然想起了什么,冷厉侧过身,面无表情,“别小看了四皇子,绣花枕头里藏着的,可未必是稻草!” 言毕,厉子言便果决转身,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而此时,那马车也已经停在了慕长歌眼前。 暖玉折扇,挑开了马车的帘子,祁靳之冷睨一眼厉子言离去的方向,又沉了眉心,“一早本王便预料到不对劲,前来一看,果真如此。” “宫里可是出事了?”祁靳之下了车,又将慕长歌搀扶到车上去。 慕长歌轻笑一声,“这回,只怕连你都料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在听慕长歌说出“皇上宠幸了慕宝筝”之后,祁靳之也愣怔了一瞬。 又听她描述过那腥甜香气,祁靳之眉心登时又沉了下去。 “若真如你所说,那必定是媚药,只是倘若真的是媚药,又怎么会只对皇上一人有用?” 祁靳之凝眉深思,一时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许多人都能够闻到,却只对一人起效的媚药,就连他也是从未听闻。 “慕宝筝向来诡计多端,她会有什么出其不意的法子,倒也不见得多奇怪。反倒是厉子言的那句,小心四皇子”慕长歌若有所思,同祁靳之对视一眼,彼此皆是心知肚明。 四皇子苏易斌对慕宝筝一往情深,现如今,慕宝筝却背弃了他,入宫当了贵人。 这种奇耻大辱,必定会令苏易斌怒火难消,可他这怒意,要针对,也该针对背信弃义的慕宝筝才是,她又有什么需要小心提防他的地方? 这一点,当真是慕长歌一时间也难以思量明白的地方。 祁靳之晃了晃手中折扇,道了一句:“胡乱猜测也无用,你今日也疲乏了,还是先回去好好歇息,倘若真出了什么意外,也自有本王护着你,无需担心。” 对于如今的慕长歌来说,她虽不曾想要依靠谁的袒护,可有了祁靳之这几句,心底便是没来由的柔了一柔。 夜色越发浓重,耳畔听到的,就只有车轮行进的声音,不知不觉,慕长歌便昏沉沉地安睡了过去 待马车停住,素玉上前来,未曾开口,便见祁靳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分外轻柔地的将慕长歌抱下了马车。 祁靳之眼底的那温柔神情,看得素玉都有些愣怔,这般温柔的祁靳之,当真是她这些年来,从来都不曾见到过的。 次日,疲乏的慕长歌,破天荒起的迟了些,就在她尚且酣睡的时候,苏易斌已经入了宫,直奔厉淑妃寝宫而去。 这一夜,厉淑妃总有些睡不安稳,起床之后,细细地敷了香粉胭脂,那倦容还是有些着遮掩不去。 苏易斌早早等在外面,看似不急不躁,眼角余光却总在悄悄打量着什么,厉淑妃出来时,便见到了他这模样,登时心头便隐隐腾起了一团恼怒。 “别打量了,人在皇后那听训,昨儿一过,便是你高攀不起的静贵人了!” “儿臣参见母妃”苏易斌忙起身行礼。 瞥见了他的脸色,厉淑妃面上又是一沉,这分明是一夜无眠的模样。为了一个心机如此之深的慕宝筝,倒也值得他如此狼狈! “你眼里可还有本宫这个母妃!?本宫教你的那些,只怕是早就不知道被你抛去了何处!” 厉淑妃厉声道:“本宫可从不记得,有教你为了这样一个女子,便” 恼怒话语刚吐到一半,厉淑妃便重重吐出一口气,略带几分疲沓地摆摆手,“罢了,今儿先暂且不提这个,你这性子,本宫也总得慢慢给你拧过来。” 说着,厉淑妃抬眸,那锐利目光,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皇儿,你且告诉母妃,慕宝筝与你,到底有没有过肌肤之亲。” “母妃!?”苏易斌猛地扬起视线,很是震惊。 “你只管说,有,还是没有。”厉淑妃沉了嗓音,又向四周淡漠一瞥,“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 苏易斌身子有些僵硬,“没有。” 厉淑妃掌心一紧,“没有?” “儿臣不敢欺瞒母妃,宝筝表妹与我,一直都是恪守君子之礼,从未有过越礼之事。” 苏易斌又开口,说得极其诚恳,眼神却暗藏了一丝飘忽。 他话音落地的刹那,厉淑妃手中的茶盏,也在他脚边碎了一地,那碎裂声响,将他冷不丁吓了一个激灵。 厉淑妃望着他,语气森寒,像是泡过了数九寒天的冰池,“你当真以为,你是本宫所生的儿子,本宫就会对你心软,奈何不了你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七章 结为同盟之人 苏易斌眼神一飘忽,咚的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字字句句都清晰无比。 “儿臣这条命,是母妃所给,母亲倘若恼了儿臣,想收回了儿臣这条命,儿臣也毫无怨言。” “只是,儿臣不能昧着自己的良心,栽赃了宝筝表妹,她如今身份不同了,这清白,可诬蔑不得。” 厉淑妃的脸色,登时难看到了极点,“你是威胁本宫,宁可死,也要护着那慕宝筝是么!?” 苏易斌头也不抬,“儿臣不是想要护着谁,儿臣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好一个实话实说!”厉淑妃在即将勃然大怒的前一瞬,眸光又冷冷沉了回去,“罢了!” “本宫也有错,不该等到这么晚,才想到要如何来教你。你既然铁了心要护着她,那本宫也阻拦不了你。” 厉淑妃略带几分疲沓,“先起来吧,事情已成定局,本宫也是多说无益。既已来了,陪本宫喝盏茶再走。” 将下人唤了进来,换上了两盏新茶,厉淑妃面色已然平静了许多,也当真绝口不提慕宝筝之事。 喝了两盏茶,厉淑妃瞥一眼苏易斌,淡漠道:“怎么,本宫这就让你这么待不住么?罢了,看你这不情不愿的模样,走便是了。” 命张嬷嬷将苏易斌送出去,厉淑妃手臂懒懒撑在桌沿上,看似眯着眼睛假寐,视线却始终紧跟着苏易斌。 倘若她估算的不错,去皇后那听训的慕宝筝,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说来也巧,苏易斌正迈步踏入院中,迎面,便进来了慕宝筝。 厉淑妃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寒光却是闪了一闪。 二人迎面遇上,躲,必然是躲不开的。 看慕宝筝眼底神情,似乎是对苏易斌的出现有几分意外。 苏易斌脚步顿住,连一丝迟疑都没有,退后半步,规规矩矩唤了一声,“静贵人。” 这二人之间,当真连半点异常都没有,所有的反应都行云流水般自然,不露半点破绽。 厉淑妃眉心紧了紧,眼底那一抹寒光,越发冷凝。 与苏易斌错身而过,慕宝筝一步步安然前行,从容入了房间,“宝筝见过姨母。” 行过一礼,慕宝筝又同房内众人道:“你们且下去吧。” 宫人们略一犹豫,仍是原地不动,齐齐看向了厉淑妃。 厉淑妃缓缓撑开眼睛,唇畔夹杂了一抹似笑非笑,“才入宫一天,倒真是有了主子的架势。只不过这宫里的规矩,看来日后还少不了要让本宫来教你。” “这僭越之举,在宫中可是要不得的忌讳。倘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日后你应当如何在宫中自处,本宫可当真是担心的很。” “是宝筝失礼了,可宝筝也只是有些私房话,想要同姨母说上几句,有外人在,难免不方便。” 与慕宝筝对视了半晌,厉淑妃便冲身旁人侧了侧视线,“都下去吧。” 厉淑妃一开口,宫人才纷纷离开。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们二人,慕宝筝才坐在了厉淑妃身旁,轻柔唤了一声,“姨母。” “姨母可是介意皇上宠幸了我,令姨母颜面无光,便就怨恨上了我么?” 厉淑妃做宽厚模样,淡然一笑,“皇上能够宠幸你,那是你的福分,本宫替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怨恨你?” “姨母”慕宝筝轻叹一声,“宝筝不是外人,这些场面话,姨母又何必与我说呢。” “姨母或许还是不信宝筝,可昨夜姨母也在,皇上究竟为何要宠幸了我,就连我自己都不知晓!我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进到这后宫昨夜,我甚至连这条命都不想要了!” 说着,慕宝筝无比凄楚的哽咽了起来,“可事已至此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即便是我再如何不情愿,又能如何!?我心底的苦,又有何人知晓!?” 那抹凄楚,在慕宝筝脸上积攒得越发厚重,最终化成了两汪泪珠,洁白贝齿,在那朱唇上狠狠一扣,便渗出了一丝血色。 “不瞒姨母,我恨这贵人的封号。也恨皇上,恨之入骨!” 厉淑妃眸光一闪,色厉内荏,厉声道:“放肆!” 慕宝筝却半点也不避讳,定定地回望着厉淑妃。 “宝筝的母亲,早已经不在人世,姨母便是宝筝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倘若在姨母面前,我都说不得真话,那这世上,又有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处!?” “说真话,也要看说的是什么话,你若当真不想活了,也切莫要连累了本宫!” 闻言,慕宝筝深吸一口气,很是吃力似的,将那些个眼泪忍了回去,郑重摇头,“姨母误会了,宝筝不仅仅不想要连累姑母,而且,还会助姑母一臂之力。” 厉淑妃眸光一沉,仍是那淡漠脸色,“本宫似乎没什么,是需要你相助之事。” “四殿下,不就是姑母最大的心事?”慕宝筝冲着皇上所在的方向,用力瞥了一眼,“那把金灿灿的椅子,姨母难道从来都没想过要让四殿下坐上去?” “你倒是好大的胆量。”厉淑妃冷冷道,“可知你这话一旦传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姨母不会让它传出去的。”慕宝筝沉了声音,尚且带着泪痕的眼眸,眨也不眨地对着厉淑妃,莫名就多了几分蛊惑意味。 “姨母你一心想要让四殿下继承皇位,在这后宫之中,其余那些有着皇子的妃嫔,又有哪个不是这样想?区别也只不过是无人敢说出罢了。” “皇上一心想要让太子继位,我恨皇上毁了我,更恨太子身旁的慕长歌!” 顿了顿,慕宝筝浅浅一笑,“所以,姨母,在这人人都想插一脚的博弈之中,孤军奋战,只怕是存不了多少底气。而真正能够与你结为同盟之人,除了我,这偌大后宫之中,还能有谁?” 厉淑妃心念一动,而后却又轻笑一声,“你倒是聪明,本宫虽然不明白,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本宫的皇儿对你服服帖帖,但本宫却不像他一般好欺哄。” “同你母亲一般,你可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厉淑妃沉声道,“此事若对你没有好处,你也断然不会这样做。” “姨母是不相信宝筝?” “本宫只是不信,你会没有目的。在不知道这目的之前,本宫又怎敢贸然应允。” 慕宝筝身子向前倾了倾,声音更是压到了极低,“开诚布公,我也正有此意。” 同厉淑妃耳语几句,便见厉淑妃眉心渐渐沉了下去,而后才渐一松,“原来你是存了这心思” 沉吟片刻,厉淑妃眸光又是一扫,“想要与本宫结成同盟,倒也不是不成,可你也总该证明给本宫看,让本宫看看,你是不是有这个本事,值不值得本宫冒这个险。” “宝筝在宫中,除了姨母,便是孤身一人,能够证明给姨母看的,也就只有宝筝这出谋划策的本事了。” 慕宝筝轻咳一声,道:“姨母应当也清楚,陌古国与我们百安,过不了多久,便要结为秦晋之好了。” “是又如何?” “姨母难道当真没想到,这便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么?” 慕宝筝又低低同厉淑妃耳语几句,唇角暗自挑起了一抹冷笑 时间一晃,半个多月就在不知不觉当中过去了,百安也到了一年之中最为酷热的季节。 在枝繁叶茂的树荫下,祁靳之懒散靠在竹椅上,一手闲散晃着手中折扇,自言自语似的道:“怎么都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宫里那静贵人传出什么动静?” 慕长歌正坐在一旁,取了小银勺,慢悠悠向外拨着香瓜籽,漫不经心道:“怎么,王爷难道还盼着平地起波澜不成?” “本王可不正是盼着么,万一那静贵人如今攀上了皇上这高枝,令你无论如何得罪不起,本王岂不是可以顺水推舟,就把你给一并带去了苍德么。” 祁靳之这话音刚落,便见一小太监,随着丫鬟自外面走了进来,那小太监进来,先是毕恭毕敬行了礼,“奴才给王爷请安,给二小姐请安。” 慕长歌笑道:“可是长公主命你来的,碧珠,快去取盏冰镇梅子汤来,这大热的天气,可着实劳烦公公泡这一趟了。” “回二小姐的话,不是长公主,命令奴才前来的人,是静贵人。” 小太监道:“七日后,陌古三殿下会正式入宫拜见皇上,届时皇上要在宫中设宴,静贵人呀,便早早吩咐了奴才来,让奴才向二小姐传个话。” 听到这静贵人三个字,慕长歌眸光便凝了一凝,面上自是不动声色,盈盈一笑,“贵人她说了什么?”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太监入宫时间不久,尚且有些憨厚,“贵人只是让奴才告诉二小姐,说是多日不见,贵人对您实在想念的很。” “贵人让奴才叮嘱二小姐,那日务必要入宫,与她好好叙叙旧。还有这些个东西,也是贵人让奴才送来的,说是,只要二小姐见了,必定会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八章 求我,助你一臂之力 小太监捧了样东西过来,毕恭毕敬,“此物贵人吩咐过,让奴才务必要亲手交到二小姐手中。” 放置在锦盒当中的,是一双通体血红的筷子,慕长歌捧着锦盒,做出一副探询神情。 “这是皇上赐给静贵人的,是这世间最为罕见的血象牙制成,贵人将它赠与二小姐,可见贵人与二小姐之间,姐妹情谊何等深厚呀。” 凝视着那象牙筷子,慕长歌心下了然,这双筷子,意味着的,只怕不是什么深厚姐妹情谊,这分明是在告诉她,她即将要让她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合上盖子,慕长歌吩咐碧珠取了赏银来,“多谢小公公,还请小公公回宫复命时,请待我同静贵人转述一句,只说是这心意,我且收下了,待到去了宫中,必定会同她好好叙旧一番。” 小太监自是不解其中的弯弯绕,领了赏银,欢天喜地便离开了。 “这情谊,可当真是深厚。”祁靳之方才也看见了那双血色象牙筷,“你若是看了心烦,本王替你扔了就是。” “扔倒也不至于,随便搁置起来就好。”慕长歌将那锦盒随手给了碧珠。 祁靳之又道:“那日你要入宫?” “自然是要去的。”慕长歌答的是四平八稳。 慕宝筝要是铁了心想对她做什么,又岂会是她找借口不进宫就躲开的? 与其同她一来一回打太极,倒不如爽快些,直接去了便是。 祁靳之略一沉吟,点头道:“倒也是,反正那天本王也会前去,总不至于太过担心你。” 祁靳之话音刚落了地,墨竹便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规规矩矩行了礼,便又同祁靳之低语了几句。 这主仆二人没有要避开的打算,慕长歌便也落落大方站在一旁,从墨竹言语中,她听到,是苍德又派人来了,正在祁靳之的房中,等他回去。 与墨竹一同离开时,祁靳之那看似寻常的面色之下,像是隐藏了几分凝重。 将祁靳之用过的瓷碗收起来,碧珠自言自语道:“这些日子,怎么苍德那边的人,来的这样频繁,难道王爷是要回去苍德了么?” 一个回字,莫名便让慕长歌心头一颤,“回苍德?” 自觉失态,慕长歌又缓声道:“他本也是苍德人,只是暂时在此借住,就算是要回,不也是寻常的事情么。” 碧珠还想道什么,素玉已悄悄瞥了她一眼,碧珠登时便不吭声了。 待到正午,慕长歌回了卧房避暑小憩,碧珠同素玉二人坐在外间,剥着一盘莲子,低低闲话。 “王爷回苍德的事,八字都还没一撇,你怎的还非要早早提了,这不是惹小姐烦扰么。” 碧珠剥了颗莲子,轻叹一声,“我哪舍得让小姐烦扰,我这不也是担心小姐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慕府虽大,却没有哪个人能够是小姐真正的依靠。倘若没有了王爷,小姐日后可要去哪里找这样好的如意郎君?” 素玉探出一根手指,搭在唇上比了比,“小点声,小姐还歇着呢。说到底,咱们两个合起来,也不及小姐的一半心思,小姐虽不言不语,心里定是有主意的” 卧房内,慕长歌懒懒翻个身,这似醒非醒的感觉,令人格外慵懒,外间那二人的低语声,也只能朦朦胧胧听到一丝。 盛夏,暑期太盛,就算躺在竹席上,也还是总觉有些闷热。 不知不觉,慕长歌即将昏昏睡去,突然,她心口倏的一紧,此刻,她正面向墙壁,背后却突然传来了丝丝凉意。 背后有人。 素玉同碧珠的低语声,还在继续,而慕长歌身后那人,却还在一动不动地站着。 困意在这瞬间,便消散了个无影无踪,凭素玉的本事,都没能意识到这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人,这人的身手,必定了得。 “什么人”慕长歌一开口,声音都尚未发出,便只觉得有道寒意在身上有一点,便被封住了哑穴。 紧接着,背对她的人影,便贴了下来,那似笑非笑的声音,紧贴着她耳畔扫过,“许久不见了。” 是他!? 听到这声音,慕长歌顿时便想起来了,这人,就是那天突然出现在千翠院的人! 上次还没有意识到,这次贴的近了,慕长歌清晰地察觉到,这人不只是面具古怪,体温似乎也与常人不同。 在这炎热天气,他身上似乎都隐隐透着一丝寒气,触碰到她的指尖,也是一片寒凉。 “你最好乖乖的,不要乱动。” 那人说着,指尖又是一点,慕长歌登时便觉得全身一阵酥麻,动弹不得。 而后,便有一双手探了过来,将她抱起,靠在了墙上。 转过身的慕长歌,看了个分明,眼前这人,正是那天所出现的神秘人。 这人今日所带的,还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面具,空白一片,只有一点缝隙,隐约透出一丝眸光。 慕长歌动也不能动,声音更是发不出,那人就这样慢慢贴近下来,透着一丝寒气的面具,在即将贴到她脸颊的前一瞬,才缓缓停了下来。 他手指轻佻抬起那精致面容,“你那丫鬟是有点本事,只可惜在我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了。” 慕长歌此刻只剩下了一双眼睛能动,她看向房门处,房门紧闭,外间二人说话声响,更是分毫都没有变化。 他究竟是如何进来的,又是为何明明开了口,素玉却还是没能察觉到房里的异样? 纯白面具与她面贴面,静默了片刻,那人忽的又是一笑。 “我竟忘记了,你现在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听我一人自言自语未免无趣,现在我便将你穴道解开,可你要是生了别的什么心思” 那人音色一沉,微凉大手,已在眨眼间卡住了慕长歌的喉咙,“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话音落地,神秘人又迅速点了一点,那全身酸麻的感觉,顿时消散了下去。 “你有何目的?”慕长歌盯着那面具,开口,声音有几分低沉沙哑。 “有趣,你最先问的,竟不好奇我是什么人?” “你以面具遮脸,不就是为了隐藏自己?我即便是问了,你也未必会说。” 神秘人顿时笑了起来,“你也一样聪明,有趣,真是有趣。原本我还以为,二选一不过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现在我却不能这么想了,你们两个,还真是让我为难的很。” “另外那人是谁?”慕长歌低声问道,他的手,还卡在她的脖颈处。 他却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话锋一转,“我听说,近日宫中,多了一个静贵人。” 慕长歌眸光一凛,“慕宝筝?” “对,那静贵人的名讳,的的确确就是慕宝筝。”那人道,“我还听说,静贵人她近日很是惦念你,说什么也想要与你一聚。只是不知” “不知你这一入宫,到底还有没有命回得来。” “此话何意?”慕长歌沉了眉心,“你所说的那另一个,便是慕宝筝?” 她又一次问及此,那人也还是将她这问话给忽略了过去。 “我倒是好奇,为何你明知慕宝筝对你是存了杀心,你却还是要入宫?莫非是因为,你并不真正将她放在眼里?” 他开口,又贴近了下来,尽管隔着一张面具,慕长歌却还是能够察觉到一丝微弱气息,轻抚在她的颈间。 只听他轻笑一声,“我倒是要劝你,别太轻敌的好。你纵有苍王与太子几人相助,又怎知她身后便一定无人?” 慕长歌眸光一沉,“厉淑妃?” “厉淑妃”那人轻蔑摇头,“不是你所能想到的任何一人。” 端详着慕长歌,神秘人忽又开口,“倘若你没能早早有所防备,此次入宫,只怕是会凶多吉少,不过” 说着,那人的语气当中,又徒增了几分轻佻,“原本,我是不应当插手的,可你又着实和我心意。所以,我便给你个机会。” 微凉手指,暧昧地划过她的脸颊,“你求我一求,我便让她奈何不了你。” 慕长歌眸光一寒,冷冷避开他的触摸,“听你这言下之意,慕宝筝身后那人,就是你?”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只要明白,我这心是偏着你的,不就好了么。” 轻抿了抿唇角,慕长歌面上渐渐浮现出一抹轻笑,低沉了双眉,眯了一双眼眸,似笑非笑凝视着眼前之人。 “理由是什么?普天之下,向来都没有白捡的便宜。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却连一句理由都道不出,我又如何敢信你?” 那人轻笑一声,再开口,泠然嗓音之中,已然是笑意全无。 “怎么,你不信?”他冷冷道。 “信或不信,又岂在这三言两语之间,你说是不是?”慕长歌微微一笑,眉眼微弯,眼底一点盈盈波光,便足以摄人心魄。 就在那人微一愣怔之间,忽然,只听得一声利刃破空之声,突兀地自他身后响起,一道寒光,笔直地对准他刺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九章 莫名其妙的急病 素玉这一剑,刺的力道格外猛,待那人察觉到,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剑尖紧贴着他划过,刺破了腰间一处布料。 但只这一闪身,便足以令素玉挡在了慕长歌身前,将她与那面具男隔了开来。 “上次是我大意,难道你真以为,我拿你就没有办法么!”素玉目光凛冽,手中的剑闪着寒光,十二分凌厉。 早在上次这人离开之时,素玉便总不放心慕长歌的安危,时时刻刻警醒着,竟当真被她又一次撞见了这人! 那人站稳身子,低头扫一眼破损处,冷笑一声,“不识好人心,可惜了我这一片好意!” “我本有一物应当给你,既然你不肯求我,那便就此作罢。慕长歌,这一点上,你可当真不如那另一个识时务。” “过不了几日,就是你与她面对面的日子,到时,我等着看你,究竟能不能逃出生天!” 冷冷撇下这句,那人便脚尖轻点,谁也看不清他是如何推开窗子的,竟连一点声响都没有,便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就好像是自始至终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小姐可有受伤?”收了剑,素玉紧张问道。 “无碍,我看那人,他实在不像是要伤我。”慕长歌蹙眉道,“只是” 从那人的只言片语当中,慕长歌隐约可以推断出,他所说的另外一人,十有八九是慕宝筝无疑。 他所说的那些,总让她觉得,他似乎是为了某个目的,才要在她与慕宝筝之间,二者选其一。 可他那目的究竟是什么?二选一之后,被选中的那人,又会怎样? 重重谜团,越发云遮雾罩,而那人所留下的线索又着实太少,除却这些推断,她竟一概不知。 若是冲着她与慕宝筝而来,莫非,是与她们真正的身世有关? 如此思忖着,慕长歌又暗自摇摇头,若真是因身世而来,老夫人所留下的血脉,也并不仅仅只有她们二人。 莫非她的猜测出了错,那人所来的目的,并不是因为她同慕宝筝的身世? “小姐,当真没事么?”素玉见她神色凝重,不免有些担心。 慕长歌从容一笑,“你不必担心,他什么都没有做过,我只是有几件事想不通罢了。” “既想不通,小姐也就别急着想了,听那人话里的意思,他应当就在这附近,倘若再出现,奴婢便将他拿下,到时只要拷问一番,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不就都清楚了么。” 素玉又提了提手里的剑,眼底神情很是肃杀,她自认身手是一等一的,如今居然会接连两次,被他从眼皮底下逃了,这让她如何甘心? “倒也是。”慕长歌沉吟道,“他既然有着自己的目的,那就必定还会再现身。” “只不过,素玉,无论那人下次为何而来,你都切不可随意动手。” 素玉不解,“小姐此话何意?” “你不是他对手,更何况” 慕长歌虽不懂武功,但她却能感觉到,那人在面对她的时候,无论做出再如何看似危险的举动,都不曾真正存有杀心。 然而,那人在面对素玉时,通体散发的杀意,却令她禁不住也要后背一寒。 慕长歌能够断定,倘若素玉当时再进一步,那人十有八九,眨眼间便会让素玉成为一具尸体。 他对她不曾有过什么杀心,自然也就不需素玉拼上性命维护,她曾感受过自己所在意的人,因自己而死是什么痛彻心扉的滋味,这一世,她绝不能再眼睁睁看身边的人因她而死! 素玉沉默片刻,眼眶一红,郑重点头应了,“小姐的意思,奴婢必定会遵守,只是,倘若小姐遇到了危险,素玉哪怕是要丢了这条命,也必定要护着小姐的安危!” 时间一晃,眨眼间,便到了宫中设宴的日子。 一大早,宫里派来接人的马车,就停在了慕府门前,派遣马车来的,却并不是长公主,而是静贵人慕宝筝。 听小丫鬟进来说,马车已停好了的时候,碧珠刚刚为慕长歌整理好发簪,翡翠耳环都还没来得及戴上。 “这么早就来,从前都在这府里的时候,也不见她对小姐有多惦念。”碧珠拉下脸,很是不快地嘀咕了句。 对着铜镜,慕长歌别上了翡翠耳环,望着镜中的那两点翠绿,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慕宝筝看来还当真是迫不及待了,还转成派遣了马车来,不过是生怕她寻了什么理由,推辞不去。 “在宫里住的久了,想家也是难免。”慕长歌不急不慢道,“你这性子也该收一收了,在我面前胡说几句也就算了,入宫之后若还要乱说,可仔细你那小舌头。” 碧珠一吐舌头,“小姐惯会吓人,奴婢哪是那种蠢笨之人,也就仗着小姐疼奴婢,才敢胡说上两句罢了。” 主仆三人闲谈着,先行一步上了马车,这是静贵人从宫里派出的马车,祁靳之自然不能一同前来。只是他那心里,却是无论如何也安不下心,便也早早命人备了马车,紧随着慕长歌而去。 时间尚未到设宴的时辰,宫里就已经三三两两地多了人。 今日能够入宫的,多多少少都与这后宫的各个妃嫔有所关联,去拜见过太后皇后,便各自去了亲近的妃嫔宫中。 去接人的是静贵人的马车,慕长歌入宫后,要去的,自然也得是静贵人的居所。 谁曾想,在去的路上,慕长歌便遇到了长公主苏晴柔。 依照宫规行了礼,慕长歌笑道:“公主怎么在这?” “自然是专程等你来。”苏晴柔道,拈着帕子的手,冲身后随行的宫人摆了摆,那些人便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同慕长歌走到一处,苏晴柔道:“我一早便听说了,静贵人还专程派遣了马车去接你,这十有八九是来者不善。” “否则,我又怎会早早在这等你,我陪你一同去,无论她有什么花样,在我面前,想必也使不出来。” 慕长歌闻言便笑了起来,“公主待长歌的心意,长歌没齿难忘。可是,公主今儿,不是应当去陪着那位陌古三殿下么?” 一贯沉稳的苏晴柔,面上登时有了几分小女儿姿态,瞪她一眼,又哭笑不得,“这要是换作旁人,让本公主等,本公主还不愿等呢,你倒好,还嫌这面子太大了压人。” “岂敢,长公主给的面子,长歌哪敢嫌。”慕长歌笑着,又同她贴近了几分。 苏晴柔的性子,与她很是相似,却又因经历不多,所以更多了几分天真爽朗。 每每见到这样的苏晴柔,慕长歌心底,也总会有几分百感交集。 曾经的她,又何尝不是这天真烂漫的模样? 二人一路说笑着,走近了厉淑妃寝宫。 慕宝筝所在的,便是这里的偏殿,尚未靠近,便听到里面似乎比往常多了几分喧闹。 慕长歌同苏晴柔对视一眼,按照常理来说,这静贵人,既没有显赫家世,也并非被皇上专宠之人,无论是后宫嫔妃,还是今日入宫的人,都没有理由同她走得太近才是。 “先进去瞧瞧再说。” 慕长歌一点头,二人便款步走了过去。 “里面怎么这样吵?”苏晴柔示意门旁的小太监不必行礼,又问道。 “回长公主,打前些日子起,我们贵人就总是寝食难安,日渐消瘦。”小太监苦着脸道,“这两天看着刚要好些了,谁曾想,今儿一早又不舒坦。” “贵人病的很重?”慕长歌远远地扫一眼房间。 “也不知是什么病,贵人起初总压着奴才们,不让奴才们去请太医,说是怕人觉得她仗着淑妃娘娘骄纵自己。” “今儿早上,要不是贵人实在撑不住,晕了过去,这太医只怕还是请不来呢。” 小太监侧了侧身子,“二小姐如今来了,静贵人见着自家姐妹,兴许还能好受些,二小姐还是快些进去吧。” 怕旁人传闲话,便强忍着不请太医,这可着实不是慕宝筝的一贯做派。 倘若真是病了,平日都能撑住,偏偏就在今儿撑不住晕了过去慕长歌略一沉吟,眼底一道微寒幽光,便浅浅划了过去。 这场病,只怕没那么简单。 寝宫的侧殿内,太医已来了好些,厉淑妃眉心紧拧,面色担忧地坐立不安。 皇上竟也在,只是看那模样,却并不怎么担心慕宝筝。 “长歌见过皇上,见过淑妃娘娘。”慕长歌上前,恭敬行礼。 见了这二人,厉淑妃紧锁着的眉心才松了一松,“不必多礼,快些起身吧。” 靠近了,慕长歌便看清楚了正躺在床上的慕宝筝。只见她双目紧闭,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滚落,一张清瘦了不少的脸,蜡黄一片,像是病入膏肓了一般。 “淑妃娘娘,贵人这是怎么了?”慕长歌压低声响,道。 “本宫也正焦心着呢,昨儿还好好的,今儿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厉淑妃望着床上的慕宝筝,眼底神情,除却那伪装得格外逼真的担忧,还暗藏着一抹格外复杂的阴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章 诡异汤药 好端端的,却说病就病倒了,而且这病还来的如此蹊跷,当真是病了,还是 厉淑妃眸光隐隐一转,暂且将那猜疑压下,在自己眼前,料想她也动不出什么手脚才是。 皇上如常的神色之中,隐隐带了几分不悦,今日是陌古三皇子,依照陌古习俗,前来求娶百安长公主的日子,是大吉的一天。 倘若在这天,后宫当中有妃嫔出了人命,可着实触霉头的很。 “贵人怎样?”皇上看一眼太医,问道。 “这”张太医起身,为身后的李太医腾出了空地,示意李太医再去把脉。 李太医手指搭上,脸色登时隐隐一变,同其余两个把脉过的太医,一起面露喜色,跪在地上。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今日是双喜临门!” “此话何意?”皇上眉心一紧。 “回皇上,贵人并非是病了,而是有喜了!”太医喜上眉梢。 慕宝筝有了身孕!?厉淑妃眼底一个愣怔,除了将她封为贵人的那天,皇上曾经与她有过肌肤之亲,此后便再也不曾去到她的居所。 只那一次,她便有喜了!? 莫非厉淑妃心头忽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慕宝筝的腹内胎儿,会是 强压下心头那悚然一惊,厉淑妃脸上即刻便展露出了一抹不露痕迹的微笑。 “宫里许久都不曾诞下婴孩了,只是不知这次的会是个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厉淑妃满脸欢喜吩咐了下去,“这可是大喜的事情,本宫今儿便替皇上封个赏!” “谢淑妃娘娘!”太医齐齐跪谢,面上也是喜气洋洋。 听闻慕宝筝只是怀有身孕,而非急病,皇上面色登时便松快了许多,却也不见有多少喜色,只同厉淑妃淡淡道了几句,将慕宝筝交托给了她,便毫无挂念地预备离去。 就在皇上即将要离开之时,床上的慕宝筝却昏沉沉睁开了眼睛,一双秀目含着眼泪,凄婉地低低喊了一声—— “皇上” 这一句皇上,端的是百转千回,凄楚可怜,即便是待她并无多少情分的皇上,一时间也是柔肠百转,禁不住停下了脚步。 “皇上,臣妾有、有一事相求” “说与朕听听。”皇上靠近床旁,声音里也是难得多了丝柔情,“如今你有了身孕,想要添置什么,自然是由着你的。” “皇上”慕宝筝倦怠地撑起眼皮,纤长的睫毛上,挂满了细碎泪珠,实是叫人我见犹怜。 “臣妾的娘亲,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现如今与臣妾亲近的,就也只有臣妾的二姐姐一人了” 听她提到自己,慕长歌眉峰不易察觉地挑了一挑,眼底隐隐划过一抹凛然。 只听慕宝筝又哽咽道:“臣妾不想添置什么,只是这段日子,总觉心头沉闷,只想有人能够时常陪在臣妾身边。” “臣妾只是想,想要让臣妾的二姐姐,暂且住在宫中,陪一陪臣妾,能够在臣妾烦闷的时候,能够为臣妾宽慰几句。不知皇上能否应允?” 原来她这大费周章,竟只是想要将自己留在后宫,慕长歌心头冷笑,为了将自己困在这里,慕宝筝的这出戏,还当真是做了个足够。 苏晴柔心底也明了几分,当即便想要以什么为借口,好将慕长歌送出宫,却在开口之前,被慕长歌的暗示给压了回去。 皇上连沉吟都不曾,当即便应允了下来,“这有何难,留她些日子便是。” “皇上如此宽厚,当真是贵人莫大的福分,臣妾这便命人安排慕家二小姐的住处。” 自得知慕宝筝有了身孕,厉淑妃脸上的笑意,就连半点纰漏都不曾有过,皇上自是安心的很,又叮嘱了几句,方才离开。 待皇上离开后,厉淑妃又道:“都已经到了这个时辰,长公主还是先回去吧,别耽误了要事。这里有本宫和慕家二小姐守着,长公主自不必担心。” 察觉到苏晴柔悄悄投来的眼神,慕长歌同她微微一笑,附和道:“淑妃娘娘说的是,长公主还是先回吧,日后长歌长住宫中,少不了与公主促膝长谈的机会。” “也好。”苏晴柔略一沉吟,轻声道,“先前你从未在宫中留过,倘若有什么不合适之处,尽管来找我就是,不必累到了淑妃娘娘。” “长歌必定牢记公主的叮嘱。”慕长歌浅浅行了一礼,与苏晴柔对视一眼,不言而明。 待苏晴柔离开,厉淑妃也道:“太医方才也说,静贵人脉象还有些不稳,待会儿安胎药送来,记得让贵人喝了,本宫今儿一早过来,也有些乏了,先回去歇息片刻。” “长歌恭送淑妃娘娘。”慕长歌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将厉淑妃送出。 在门被关上后不久,床上的慕宝筝发出低低一声呻吟,守在床旁的宫婢,连忙迎了上去,问她可是有什么不适。 慕宝筝虚弱地的摆摆手,目光径直越过了宫婢,看向了慕长歌,“二姐姐,宝筝好生难受,二姐姐怎的不来陪陪我?” 慕长歌从容起身,缓步踱到了床榻旁,冲那几名宫婢摆了摆手,那几人登时便顺从地退了下去。 “贵人的身子如此娇弱,还是不要胡乱挪动,安心养胎的好。”慕长歌淡淡道,“只是我却有一事不明,贵人若真是惦念着往日的姐妹情深,多得是法子能召我入宫,何必如此憔悴呢。” 冷汗涔涔的慕宝筝,闻言,在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冷笑过后,便又做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 “二姐姐此话何意,我住不惯这深宫寂寞,一心只想要让二姐姐入宫来陪陪我,这又有何错处呢?” “莫非二姐姐是待我生了疑心,生怕我留你在宫中,是要布局害你?”慕宝筝故作那倒吸一口凉气的震惊模样,眼底一点暗光,却是越发森冷。 慕宝筝话音落地,这偌大房内,空气登时就好像挂上了薄薄一层寒冰,看不分明,却明显能感受到那沁出的寒凉之气。 就在此刻,房门忽的传出了一声响动,紧接着,便听到了宫婢声音自门外传来。 “启禀贵人,安胎药已送来了,吴太医特意叮嘱过,此药必得趁热喝,方才药性不散。” 原本听到房门响动,慕宝筝的脸色还有几分寒意,可在听到了宫婢的话之后,面上登时便缓和了不少。 “送进来吧。” 话音落地,便听到吱呀一声响动,宫婢端着一碗泛红的汤药走了进来。 “搁在这,我自己来就好。”慕宝筝神色懒懒地道了一句。 宫婢应了一声,便将那汤药小心翼翼放下,又毕恭毕敬退了出去。 自那宫婢端着汤药进来的一瞬起,慕长歌便嗅到了那安胎药的味道,眉心不自禁地便紧了紧。 这安胎药的味道着实有些怪异。 慕长歌隐约记得,自己也曾见过旁人吃这安胎药,味道虽是苦的,闻起来却始终有股药草的香气。 然而慕保证要喝的这碗安胎药,里面却莫名浮动着一团脂粉香,总有种虚浮,又带了一丝腻的怪异。 还有那汤药的色泽,也是慕长歌从未见过的。寻常的汤药,颜色即便是再如何不同,至多也只是微微泛红的颜色。 可这碗安胎药浮现的暗红,却全然不似寻常草药的红,竟像是 慕长歌心头一个激灵,就像是血,滴在了药中,却又不能完全融入到药水之中,便在那漆黑上虚虚浮了一层。 这碗东西,当真是安胎药么? 将那碗药捧在手中,慕宝筝懒懒搅动着里面怪异的液体,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似是这令慕长歌作呕的香气,反而令她格外陶醉一般。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慕宝筝忽而斜斜看向慕长歌,唇角一丝笑意极其诡谲,自那两片略带惨白的唇瓣之间吐出的话,没来由便平添了一丝阴气森森。 “如今这房里,就只有你我二人,倘若我在喝过这药之后,便痛失了腹内胎儿二姐姐,你猜,届时你还有没有命离开这儿?” 慕长歌眸光一凝,冷冷望着慕宝筝。 又以勺子拨弄了几下碗中汤药,慕宝筝忽而又是一笑,“或者二姐姐,你猜,这碗里的,究竟是不是安胎药?” 道完,慕宝筝脸上便只剩下了诡谲冷笑,眨也不眨盯着慕长歌的视线,分外阴森 与此同时。 厉淑妃寝宫内,两名小太监正战战兢兢,弓着身子,站在厉淑妃眼前,大气都不敢出。 端坐在椅上的厉淑妃,却只是不急不慢,品着手中一盏清茶。 待到那两名小太监已是满头冷汗,厉淑妃捧着的茶盏,才“哒”地一声,落回了桌上。 “静贵人怀有身孕,身子不舒坦了这么久,你们两个,就当真不曾察觉到什么?”厉淑妃沉了嗓音,不急不慢地质问,反倒令那两个小太监额上的冷汗,涌出了更多。 “本宫那日吩咐你们,日后跟在静贵人的身边,定要尽心尽力,绝不能待贵人有一丝丝疏忽,如今,这就是你们的尽心尽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一章 早已知晓的秘密 “看来,保不齐是本宫这庙小容不了你们两尊大佛,怕不是,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去处?” 厉淑妃视线懒懒扫过护甲,斜睨着那二人,眸光比那护甲的末端都要尖锐。 两名小太监身子登时一抖,齐刷刷跪在了地上,“奴才待娘娘忠心耿耿,天地可证!” “忠心耿耿?”厉淑妃冷声道,“若真是忠心耿耿,本宫命你们好生伺候着静贵人,为何连静贵人怀有身孕一事,都不曾向本宫通报一句!?” 这两名太监,并非寻常的下人,厉淑妃之所以将他俩安置在慕宝筝的房里,也是因为这二人有些本事,在入宫之前,便习得了些歧黄之术,寻常病症看上一看,还是不成问题的。 即便是对于医术尚浅的人来说,要想弄清楚是否有孕,也压根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二人,与慕宝筝在同一屋檐下,伺候了她这么久的时间,竟连她怀有身孕一事都没能察觉,实在是让厉淑妃不得不怀疑! “你们二人,到底是当真察觉不到,还是刻意隐瞒了本宫!?” “冤枉,奴才当真是冤枉啊娘娘!”那圆脸的小太监,脸都皱做了一团,“奴才起初,起初的确是以为静贵人有孕了,可是,可是” “奴才谨记淑妃娘娘的教诲,贵人身子有恙,又不许传太医,奴才也多留了个心,平日里,没少想法子试探。” “可是,无论奴才哥俩如何试探,静贵人她她都不像是有孕的呀!” 另一个长脸的小太监,也一脸惊恐地附和道:“奴才借着为贵人净手的时候悄悄把过脉,那的确不是喜脉呀!只是” 厉淑妃眸光一挑,“只是什么?” “只是贵人的脉象,的确有些怪,可那绝不是喜脉呀,奴才倘若一个人,兴许会弄错,两个人,总不至于全都看错才是啊!” “当真不是喜脉?”厉淑妃眉心微微一凝。 难道说,慕宝筝她是在假孕争宠? 可现如今,这宫里上上下下有谁不知道,皇上新封的静贵人根本就是个笑话,除了被宠幸的第一晚,就不曾与静贵人打过照面。 这样的慕宝筝,有什么本能能够买通太医,让太医帮她瞒天过海?毕竟今日,所有来问诊过的太医,可都是异口同声,咬定了那是喜脉啊 厉淑妃深思着,眼底越发阴冷,那两名小太监,已经吓得汗出如浆,脸上早就已经没了血色。 良久,才终于等到了厉淑妃一句,“起来吧。” “这件事,本宫姑且相信你们一回,回去贵人那伺候着吧。倘若日后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本宫定饶不了你们!” 二人连连叩谢,缓和了脸色,又悄悄回去了慕宝筝的居处。 就在这二人刚刚回去的时候,慕宝筝与慕长歌,仍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对峙着。 慕宝筝手里的汤药,已经凉了许多,慕长歌看的分明,那凉了些的汤药,其中的血色越发明显,影影绰绰浮动在上面一层,那怪异的腥腻,倒是少了几分。 “你不想试着求我放下么?”慕宝筝晃晃手里的碗。 慕长歌望着她,唇角勾起的一丝笑意,气定神闲,“药已经快要冷了,太医不是叮嘱过,这药若是冷了,便会失了药性么,贵人还是趁热喝了吧。” 盯着慕长歌看了半晌,慕宝筝忽的冷冷一笑,抬起那碗,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又懒散抬眸,“你倒是沉稳的很。” “不过也是,我费尽心机,才让你入宫陪我,又怎么能用这么拙劣蹩脚的法子对你呢?” “二姐姐,来日方长,你可别心急。”慕宝筝又是一笑,神态之间越发诡谲。 紧随在慕长歌身后的碧珠,见了慕宝筝这一笑,顿时觉得脊背寒凉头皮发麻。 在慕府,她也是与慕宝筝朝夕相处了多年的,虽渐渐明白了她的歹毒,却着实不曾见过她如此诡谲的笑,活脱脱像是条眯起了眼睛的毒蛇 就在此时,有人敲响了门,慕宝筝敛了那诡异目光,懒懒开口道:“什么人?” “回主子,是长公主命人来请慕家二小姐去一趟。” 慕宝筝唇角登时便挑起了一丝讥讽冷笑,“还真是看不出,二姐姐这狐媚术,越发精湛了,不只能够将男子引在身边团团转,就连被皇上捧在掌心的长公主,都唯恐你会在我这伤了半根汗毛。” 慕长歌投过去淡漠一瞥,她看的明白,在慕宝筝的讥讽之中,分明划过了一抹浓浓的嫉妒与不甘。 微微一笑,慕长歌将那清冷眸光落在她脸上,一开口,温润音色,便扫净了一室的阴霾。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长公主待我关切,也不过只是因为我待她真切。更何况,贵人也不必眼红什么,在这同一宫内,不是还有贵人的姨母在么?” 说着,慕长歌又对她冷冷一笑,“既是长公主请,我怎也不好耽搁,贵人若是有什么话,待我回来再说也不迟。” 进来通报的小太监,直觉这氛围不对,战战兢兢垂首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慕宝筝掌心紧了紧,绣花被面,登时便被揉皱了一团,眼底寒光盛了几分,又极艰难地压了回去。 忍,要想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就必须得忍! 倘若只以不敬后宫嫔妃为罪名,来整治了慕长歌,再严厉的惩处,也绝不及她真正想要看到的! 她所有一切,都是费了千辛万苦在暗中部署,怎么能因一时不忍,就让这所有一切毁于一旦!? 那抹阴毒,在瞬间,就化作了一抹柔美笑意,“二姐姐可要快去快回,毕竟我一人留在这,可着实寂寞的很呐。” 慕长歌脚步一顿,眸内幽光一闪,随即便款款而去。 见慕宝筝笑意温和,小太监心头一松,只当是这姐妹二人不过是寻常拌嘴寄,正欲告退,却见慕宝筝那笑隐隐一变,“小李子,你走得这么急,是怕我么?” 小李子神色一僵,忙赔笑道:“贵人,奴才只是” “别怕,我也不过只是想问问你,你们哥俩,在暗中为我把脉,却没能诊出喜脉之后,淑妃娘娘她可有难为过你们?” 透着一丝阴冷的话,不急不缓自慕宝筝口中道出,却在一瞬间,令小李子脸上血色全无,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贵人奴才,奴才” “别怕呀,你这么怕是做什么。”慕宝筝慢慢下了床,动作竟无比轻盈,先前那虚弱不堪的模样,连一丝影子都未曾留下。 “我不过只是个不得宠的贵人,还能让你们如此上心,当真是连高兴都来不及。特别是你们那淑妃娘娘,我着实感激万分。” 小李子战战兢兢抬头,看向走近房门的慕宝筝,“贵人当下身子不适,这是是要去哪里?” “淑妃娘娘如此关照我,我自然,是要亲自去道谢几句,方才不显失礼,不是么。” 小李子腿又是一软,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他们二人悄悄为慕宝筝把脉的事,她不应该会知道才是! 厉淑妃对慕宝筝知根知底,慕宝筝对医术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而且,他们两个人跟随厉淑妃多年,行事一贯小心,这次也绝不会被发现了才是。 既然如此,那她又为何会知道!? 这偌大的寝宫内,无一不是厉淑妃安排的人,慕宝筝她连一个亲信都没有,究竟是如何会知晓的!? 而且小李子打了个寒噤,只觉得通体一阵寒意,他们二人为慕宝筝悄悄把脉,已经是多日之前的事情。 倘若慕宝筝早早就已经知晓,却仍然能够装作若无其事,直到今日如此直白便挑了明,她又是为了什么!? 片刻过后。 厉淑妃手捧一盏淡茶,眼底神色却是冷到了极致,“本宫将小李子他们安置在你身边,被你察觉到了又如何?你特意来找本宫,要说的就是这些?” “淑妃娘娘误会了,宝筝这次前来,既不是为了质问,更不是威胁。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 慕宝筝缓缓道,似笑非笑,“宝筝只是不明白,姨母既然有意要与宝筝联手,又何必要在暗处动这些手脚?” “本宫也有一事不解。”厉淑妃冷冷打断她,“你不是懂医术之人,这寝宫内,也绝没有与本宫有二心之人。在你面前挑明此事的,或者说” 厉淑妃眸光狠狠一沉,“对你暗中相助的那人,是谁?” 那茶盏正捧到了慕宝筝唇边,动作微微一顿,只见她唇角缓缓绽开一个诡谲冷笑,却是一言不发 长公主房内。 苏晴柔已换了身衣裳,只等时辰一到,便去到设宴的殿内。 见慕长歌来,苏晴柔先令宫人们退了出去,才关切道:“静贵人可有难为你?” 放松坐下,慕长歌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她费尽心思,也要将我留在宫里,想也知道,她想要的,又岂只是难为我这样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有人要行刺 苏晴柔眸光一挑,同她道:“虽是来者不善,你也不必慌张。纵使静贵人在这宫中,还有个厉淑妃傍身,你也不一样,还有我这个长公主在么?” “若她真敢为难你,本公主也不怕与她区区一个贵人撕破脸。” 这番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未免猖狂,而从苏晴柔口中说出,却是半点违和感也无。 在皇上心中,一个不得宠的贵人,自然是不要妄想能够与他最为疼爱的长女相提并论。 又同慕长歌道了几句,苏晴柔话锋一转,“待会儿设宴,你去不去都无妨,那些个繁文缛节着实太多,去了也是无趣的很。可到了晚上那一场,你可定要来。” “晚上,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么?” “自然有。”苏晴柔兴致勃勃道,“山熊,你可曾听说过?” 慕长歌疑惑道:“公主提那种猛兽做什么?” 山熊,乃是陌古独有的一种猛兽,比寻常的棕熊,要足足大出一倍,皮毛极厚实,据说一般的刀剑,都别想轻易刺穿,即便是虎狼见了,也要绕着走,否则极有可能会被活活撕成碎片。 山熊的性子也极残暴,但凡遇到了猎物,便必定要将其赶尽杀绝。在山熊出没的地方,人人都是谈其色变。 “陌古三皇子这次来,就带了三只山熊。”苏晴柔笑吟吟的脸上,很是有几分雀跃,“只是他带来的这些,格外不一般,你若想看,晚上可切莫要忘了去。” 将山熊那般残暴的猛兽带入宫中,祁连金贞此举未免有些不够稳妥,一旦发生了意外,到时只怕 慕长歌心底思量,在浮动到嘴边时又悄悄潜了回去。 山熊已经带来,如今再如何道那安危也是于事无补,与其惹她不安,倒不如静观其变。 正午的宴席,果真如苏晴柔所说,那些个繁文缛节,一桩一件排下来,当真令人疲乏不堪。 过了那些个繁琐礼节,祁连金贞便成为了百安的准驸马。 眼看着,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晚上的境况,却又与正午大不相同。 一切繁琐之事,都已在正午完成,入夜后这一场,便不苛求礼节,只要个宾主尽欢。 苏晴柔同慕长歌坐在一处,与她时不时低语着什么,忽而,那交谈声便顿了一顿。 慕长歌回头,一眼便正对上了正走来此处的慕宝筝。 “贵人身子不是还有些不适么,怎的不好好歇息,反倒一个人出来了?”慕长歌微微一笑,平和道。 “总闷在房间里,也着实无趣的很,倒也还不如出来走上一走,凑凑热闹,听听这些个喧嚣声响,心里方才不至于那么烦闷。” 慕宝筝的脸,略有些浮肿,故意要坐又未坐,“瞧我,倒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只怕二姐姐与公主是更亲近些的,我若在这里,未免碍眼。” 她这话语之中,处处都好似透着锐利尖刺,慕长歌沉得住气,苏晴柔却有些不悦。 “这种狭隘之语,竟也是该从贵人口中道出的?二小姐不过是挂念贵人的安康,竟也被安上了那小人之心。” “长公主这字字句句都在理看,倒是我心眼小了。”慕宝筝懒懒晃了晃手里的团扇,似笑非笑地的瞥了一眼,便又不急不慢踱步去了厉淑妃身侧。 在这后宫之中,还从未有过这般低品阶的嫔妃,竟敢如此同苏晴柔开口的。 “她莫非以为,怀了身孕,便是多了张免死金牌么?”苏晴柔眼底冷了冷,“还不过只是个贵人,便如此嚣张,倘若他日母凭子贵升了位份,其不更是要目中无人?” “是有些过了头。”慕长歌眸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慕宝筝的背影,眼底暗自一沉。 倘若是曾经的慕宝筝,她行事如此虚浮,倒也没什么异常。可如今的慕宝筝,也是经历过了那一件件,一桩桩,淌着血过来的人,最先明白的,一定是万事切不可虚浮急躁。 方才的慕宝筝,实在有些太过刻意。 事出反常即为妖,慕宝筝这么做,也必定有其用意,只是慕长歌眉心紧了紧,一个无权无势且不得宠的贵人,哪怕是让她放开了手去做,她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心头紧了紧,慕长歌看似若无其事,低声道:“公主还是稍安勿躁的好,看看这静贵人今日,究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静坐在位置上的厉淑妃,见慕宝筝来,先是远远看了一眼慕长歌二人,待她坐到身旁,方才低声道:“你今日同本宫所说的,当真可行么?” “姨母这是不信宝筝?”慕宝筝嫣然一笑,在旁人眼中看来,这二人不过是在寻常的交谈,只有近在咫尺的厉淑妃,才能听得出慕宝筝那话语之中的阴冷。 “若姨母当真想要为了四殿下除去那块最大的绊脚石,今日就不该怀疑宝筝。” 慕宝筝斜斜挑了挑视线,“更何况,即便你还在怀疑,按着宝筝所说的法子去做,横竖也不会有任何闪失。究竟要不要试上一试,全凭姨母心意决定,宝筝自然不会多催促半句。” 厉淑妃望了她一眼,又敛了眸光,面上笑意依旧和善,唯独只有一抹令人看不分明的寒光,自眼底浅浅掠过。 该不该信她这一回?厉淑妃心底不免有几分疑虑。 她自然慕宝筝从未脱离过她的视线,她连分毫信息都未能得知,又如何敢相信她,当真已部署好了一切? 今夜,这个险究竟该不该,又敢不敢冒,一时间,在厉淑妃心底便纠缠做了一团,难以分明。 正当厉淑妃暗自思忖之时,在那一片言笑晏晏之中,慕宝筝突然起了身,径直冲着皇上走了过去。 今夜虽不苛求什么规矩,慕宝筝这一举动,也未免太过突兀,霎时,乐曲声停住,没了乐曲声响,旋转着的舞姬,也颇为茫然的三三两两停了下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在了慕宝筝身上。 皇后面上微微一凝,“静贵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慕长歌仰起视线,掌心紧了紧,慕宝筝她,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 “启禀皇上,启禀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事,实在是不得不开口,哪怕是会扰了大家的兴致,为了皇上的安危,臣妾也必定要说个明明白白!” 慕宝筝说着,先就跪了下去,“求皇上允了臣妾开口!” 每每看向慕宝筝,皇上眼底总会影影绰绰有着些不耐烦,皇后与众人的眼神,也不免带了几丝轻蔑。 看来这静贵人,仗着自己怀了身孕,便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若不是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只怕皇上当即便会将她拖出去重责了。 皇上那眉心沉了又沉,眼角余光掠过祁连金贞等人,道出口的话,便更加阴沉了几分,“朕倒要听听,是什么话,让你非说不可。” “谢皇上!”慕宝筝深深一拜,随即便抬了那清秀的小脸,一张脸上挂满了惊恐,“今夜今夜只怕是有人要刺杀皇上!” 慕宝筝话音一落地,殿内登时便一片哗然,皇后面色重重一沉,“行刺非儿戏,静贵人,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厉淑妃眼底晃一晃,也厉声道:“若真有人要行刺皇上,行事必定隐秘的很,你终日都不曾离开过本宫的寝宫,行刺一事,又当如何说起!?” “难不成,你想要说,是本宫要行刺皇上!?” “臣妾不敢!”慕宝筝跪在地上,“臣妾也绝无此意,淑妃娘娘待皇上一往情深,臣妾又岂敢胡言乱语!?” 说着,慕宝筝那脸色,也越发惨白了起来,“其实其实臣妾也不敢肯定,那行刺一事究竟是不是真,只是,自打臣妾捡到了这一物,心里便总不安宁,为了皇上的安危,臣妾不得不说!” 说到这,慕宝筝身子已抖做了一团,神情十分惊惶,自袖中掏出一物,“这便是臣妾昨日捡到的物件。” “臣妾这些日子,身子不适,夜深后总觉烦闷,便悄悄去了院中走动,谁也不曾想,就在臣妾去到一处,平日里鲜少有人走动的矮松后面时,便发现了这个!” 被慕宝筝捧在手里的,是一个不大荷包,这荷包若是在宫外见了,没什么寻常,可要是出现在了宫里,便着实有些意味不明了。 “宫里自主子到奴才,所有人的吃穿用度,都是宫里配给,哪来的这些个寻常布料做成的荷包?” “乍一看到时,臣妾还只当是哪个下人不规矩,与宫外的人暗中私相授受,便想着将那下人找出来,谁知打开一瞧,就看到了里面藏着的密信!” 听闻密信二字,在场众人面色又是隐隐一变,皇上眉心紧拧,沉声道:“给朕呈上来。” 慕宝筝小心捧了荷包,送到了皇上面前。 在皇上的示意下,张公公打开了荷包。 所有人都以为,荷包打开后,会看到慕宝筝所说的“密信”,岂料,从里面掉出来的,竟只是一枚绿莹莹的玉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三章 并非传言般可怕 周遭一阵静寂,皇上的声音,顿时便阴沉了几分,“你在戏弄朕?” 后宫妃嫔,千百年来都在用尽手段争宠,花样更是层不出穷。 只是,在什么时候耍这小心思不好,偏偏要在这时候,少不得要弄巧成拙。皇后带几分鄙夷地扫过慕宝筝的脸,才将她封了个贵人,刚怀了身孕,竟就如此按捺不住野心了么? “皇上切莫要误会了臣妾,这玉佩,起初臣妾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还请皇上对着有光亮处,再看上一看!” 慕宝筝言辞恳切,说的人很难不信。 皇上姑且拿起了那玉佩,对着光亮处,只一眼,登时便变了脸色。 与皇上紧贴在一处的皇后,见状,也探头看了过去,面上顿时一凝—— 在对准光亮处之后,那玉佩上竟隐隐约约显示出了字迹,上面详细刻着的内容,便是要在今晚行刺皇上! “静贵人所言,可是句句属实?”皇后警惕道。 慕宝筝长跪不起,字字掷地有声,“臣妾愿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 “皇上”皇后拧紧了眉心,心底不免提起了十二万分担忧。 玉佩上的内容,已对众人告知了个分外清晰,慕长歌将视线悄悄投向慕宝筝,眼底余光,又向那四周打量了去。 无论是那荷包,还是里面这用以传信的玉佩,都不是宫中能够得到的物件。 而如今的慕宝筝,在宫外早就已经没有了任何靠山支撑。宫里宫外都毫无权势可言的慕宝筝,要想瞒天过海,从宫外弄来这两样东西,只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若要寻求一个最为合理的解释,这两样东西,必定是有什么人,帮慕宝筝弄来宫中的。 而且,此人必定不是寻常身份,宫中不同于他处,即便是一只小小荷包,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也没那么简单。 慕长歌看似淡然,视线却早已暗中观察过了这周遭的每一人。 会同慕宝筝结为同盟之人,到底会是谁呢 苏晴柔压低了嗓音,“你怎能肯定,那人就一定不是淑妃娘娘?” 慕长歌轻轻摇了摇头,方才那玉佩被呈上时,她在暗中看的分明,厉淑妃眼底的那一抹错愕与疑惑,显然不是伪装能够装出来的。 悄悄将视线从厉淑妃处收回,慕长歌心底早已提起了警惕。 毫无疑问,慕宝筝此举,究竟是冲着谁来,不言而喻。 皇后眼底的担忧,已不加遮掩地透了出来,示意皇上,这宴席是否要就此散了,再命负责守卫之人,多调些人手来。 皇上心底一沉吟,便否了皇后的这提议,只道:“加派人手,里外守住。朕倒要看看,是何处来的刺客如此胆大包天,连命都可以不要!” 张公公登时明白了,皇上这是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皇上这样做,固然有几分冒险,却也在情理之中。 若今夜是家宴,散了也就散了,可今夜还有陌古的人在。只传言有刺客,便要急急闪身藏匿,未免有些失了魄力。 又同皇上对视一眼,得了皇上示意,皇后方才微微颔首,冲着跪在地上的慕宝筝道:“静贵人还怀着身孕,先起身吧。此事无论真假,你待皇上的耿耿忠心,本宫都已明了,贵人也不必再慌张。” 慕宝筝轻抿的唇角,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面上神情却越发恭顺,“臣妾谢皇后娘娘,谢皇上!” 皇后又一示意,即刻便有嬷嬷上前,搀扶了慕宝筝,将她送回了原本的位置。 在得了张公公的点头示意,乐师又奏出了声响,舞姬飘飞的裙摆,也重又旋转了起来。 在那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之中,谁人看到的,也是好一副歌舞升平。可实际上,几乎所有人心底,都在捏了一把冷汗。 殿内殿外,也在谁也察觉不到之时,悄悄增添了不少侍卫,个个都是大内高手,只等刺客前来,便将其一举拿下。 “凭她的本事,当时能够引的来什么刺客么?”苏晴柔轻抿一口果酒,今夜变幻莫测,谁也不敢放开了畅饮,唯恐事发突然。 “都已闹了个人尽皆知,必定不会是故弄玄虚。”慕长歌缓声道,又微微提了视线,同苏晴柔郑重道,“若是今夜当真生变,公主切记自保便是。” 苏晴柔的身份,于慕长歌而言,虽能够带来无数便利,但若是遇到了什么为难,她也绝不愿无故将其牵扯进来。 “你可当真是倔强,同我也见外了起来。”苏晴柔摇摇头,正欲同她再道上几句,眼底忽然一亮,“门外,你快看!” 慕长歌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就在此时,殿内已经有了阵阵错愕声响。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了一声声沉闷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人在走路,只是,人走路的声响,却不可能如此地动山摇。 远远看过去,慕长歌一眼便看到了那头像是小山一样的黑熊。 先前在猎场,慕长歌也曾见过几次熊,却从未见过这般壮硕的一只。 它的体型,要足足大了一倍,两排交错的獠牙,突兀地展露在厚重的嘴唇外,一双眼睛铜铃般的瞪着,粗重喘息,只是听了都不免让人胆寒。 “那就是刀枪都难以刺穿的山熊。”苏晴柔看上去很是兴奋,她常年久居深宫,如今见了这非同寻常的庞然大物,兴奋竟远远要大过于畏惧。 在灯光映照下,山熊厚实的皮毛,散发着油亮亮的光泽,一步步走得近了,看上去便越发震慑。 山熊的脖子上,套了只金子的项圈,锁链一端,是一名高挑男子。 眼看那男子要将山熊牵入殿内,张公公便煞白了脸色,“岂有此理,皇上设宴之处,怎好弄来这样一只庞然大物?” 祁连金贞便是在此刻站了出来,爽朗笑道:“张公公不必畏惧,这山熊,是我们陌古进献给皇上的礼物。” 说着,祁连金贞已经冲着那山熊走了过去,将锁链另一端自他手中接了过来,另一手极自然地拍了拍山熊。 “这头熊,与一般的山熊不同,自小便养在我们陌古的皇宫之中,吃的是各色果子,从未沾染过肉腥,性子更是温顺的很。” 将那山熊牵到殿内,祁连金贞又拍了拍它,“诸位娘娘更是不必害怕,先前在我们陌古宫中,几位公主最喜欢的,便是与这头山熊玩闹,多年来从未出过意外,只怕是要比兔子都温顺许多。” 说着,祁连金贞已将手探到了山熊嘴边,“若有谁想要与他亲近亲近的,只管来便是。” 山熊侧了侧头,吐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竟真是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先前距离远,尚且有些看不分明,如今离的近了,慕长歌方才察觉道,这头山熊,的确是与她所见过的猛兽大为不同。 在这头山熊的眼底,瞧不见半分狰狞,模样虽可怕了些,神态却总透出一股憨厚模样。 宴席上,最少不了的便是各色肉类,它对那些个肉却分外不感兴趣,一双铜铃似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桌上的果盘,垂涎欲滴。 瞧见它这模样,那些个起初吓到花容失色的妃嫔,噗通乱跳的心,也渐渐放了回去。 苏晴柔更是觉得稀罕,当下便捧了几只果子,上前去了,起先,她也不敢靠太近,只在祁连金贞的示意下,隔几步,将果子慢慢掷过去。 山熊两只硕大熊掌,一把便将果子捧在了掌心,舌头舔了舔,丢进嘴里便津津有味地咀嚼了起来,一双眼睛,还是眼巴巴地盯着苏晴柔,见她没有要继续扔给自己的意思,竟抬起双掌,冲她作起了揖。 这一作揖,便引得众人一片笑声,先前的紧张感,自然而然也淡了许多。 祁连金贞待山熊吃完,方才牵着它,又将它交回了那修长男子手中,转回身,冲着皇上行了一礼。 “在我们陌古,有专门驯养山熊的驯兽人,倘若陛下不嫌弃,便献丑了。” 皇上自刚才起,同样也看的兴致勃勃,不等看过那男子表演,就已经喊了一声赏。 恭敬领赏过后,男子冲着四周一抱拳,自袖口之中抽出了一只短鞭子,鞭梢上还挂了只金铃,舞一下,听不到噼啪声,只能听到铃儿叮当。 “怎样,先前叮嘱你,让你切不可错过,是不是当真有趣?”苏晴柔边看着山熊以笨拙姿势跳舞,边兴致勃勃同慕长歌道。 慕长歌也看得很是有趣,想不到那山熊看似笨拙,动作却灵敏的很。 只听又一声铃响,驯兽人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顶草帽,山熊将草帽反过来,捧在手里,晃悠悠到了舒贵妃身旁。 舒贵妃先是一惊,随即反应了过来,又惊又觉得有趣,捡起一个果子丢了进去。 拿了果子,山熊又晃悠悠去了厉淑妃处,厉淑妃笑了笑,也拎了只果子丢进去。 然而,就在山熊作揖要离开的时候,厉淑妃面色却隐隐一变,“且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四章 引熊近身 “本宫方才不小心,把那碧玺指环也掉进去了,那可是皇上御赐之物,容不得闪失。” 厉淑妃起身,道。 驯兽人冲厉淑妃行了一礼,又将那鞭子在山熊前面一晃,做了个手势,山熊立即便捧着草帽,举到了厉淑妃眼前。 厉淑妃探手,摸进去,果真取出了一枚镶嵌了硕大碧玺的戒指。 这一插曲,并未让人太过在意,取了戒指的厉淑妃,重又回到座位上,眼底眸光却悄悄扫过了一眼旁边的慕宝筝。 慕宝筝唇角含笑,意味深长地瞥过来一眼,“姨母是不是也觉得,这山熊好玩的很?” “本宫也才刚刚看了几眼,怎么知道到底是不是那般有趣。”厉淑妃眉峰暗暗一挑,看似寻常的内容,却分明是话里有话。 眼看着,那山熊已经绕过来,到了慕长歌的眼前,憨态可掬,一边咀嚼着已经讨要到的果子,一边冲着她们二人探出了厚实熊掌。 苏晴柔对这头山熊喜欢的很,当即就捧了自己的果盘,笑嘻嘻地尽数倒了进去。 慕长歌也笑吟吟地取了串葡萄,接着放葡萄的机会,眼底将那草帽里的东西看了个仔仔细细。 然而,里面除了先前被人放进去的果子意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而看这山熊的模样,也瞧不出什么异常。慕长歌收了手,面色如常地坐回位置,视线若有似无地向厉淑妃的方向投去了一瞥。 她不信厉淑妃方才的举动,真的会是无心之举。 重又坐回的慕长歌,沉住气,静静等待着,那山熊,也已经转过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帝后二人的眼前。 山熊的行为,应当是事先都经过演练的,在走到皇上面前时,已经将原本草帽里的果子,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当下,便见到它捧着空空如也的草帽,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皇上眼前那叠了足足三层的果盘。 而后,那山熊竟扭扭捏捏退后几步,学着人的姿势,慢吞吞跪在了地上,笨拙双掌,对着皇上跪拜了下去。 张公公见状,忙不迭恭维道:“瞧这畜生,竟也懂皇上是天子,见了皇上也要诚心诚意的跪拜呢!” 皇上登时龙颜大悦,手一挥,“这熊倒是有灵性的很,赏!” 山熊听了这个赏字,又连连跪拜了起来。 张公公笑呵呵地捧了果盘,放到了那山熊面前,“这是皇上赏给你的,还不快再谢主隆恩?” 这话明着像是在逗山熊,实则是对那驯兽人的暗示,那男子心领神会,绑了金铃的鞭子轻轻一抖—— 紧接着,它应当再来个跪拜才是,然而,山熊却低着头,一动不动。 驯兽人一愣,又稍稍加大力道,抖了抖鞭子,它却还是纹丝不动,只一条舌头呼哧呼哧地探了出来,原本猩红的颜色,隐隐有些发乌。 张公公脸色暗暗一变,悄悄使了个眼色,那驯兽人登时便冲着皇上拜了一拜,“皇上有着天子威严,这畜生再如何凶猛,也只是一头畜生,震慑于天子的威严,竟也不敢动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话实际上,不过是因为失了手,在找个漂亮的台阶下罢了。 然而,谁也想不到的一幕,就在这时发生了。 方才一动不动的山熊,突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舌头上乌青的颜色越发厚重,涎水滴滴答答流淌下来。 满殿的人,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只当是又有什么新鲜事可看,驯兽人心底却一沉,这山熊是他一手带大的,从未有过擅自行动的时候。 他心头不免有些慌张,强稳住,一抖那鞭子,想让它坐下,谁知,它却生平头一遭忽视了他的示意。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殿里,只有山熊的喘息声,越发粗重。 “这是” 苏晴柔正欲开口,问是怎么了,直觉不对的慕长歌,已迅疾按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发出声响。 慕长歌看向祁连金贞,发现他的神情也在瞬间提起了戒备。 没有人开口,所有人却都本能的屏住了呼吸。 偌大的殿内,一时间只能听到那庞然大物越来越重的喘息声。 驯兽人已有了几分恐慌,冷汗一个劲顺着额角往下流,他硬着头皮,冲山熊做了个手势。 对于这头自小便饲养在宫中的山熊来说,这已经算是极强硬的命令了,然而,不等驯兽人开口,先前那颤巍巍站立着的山熊,竟猛的一爪,狠狠挥在了驯兽人的脸上—— 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驯兽人连惨呼一声都不能发出来,就已经断了气,被彻底拍断的脖子,软绵绵地耷拉在一旁,眼珠都已经被打了出来,半边脸都成了肉泥。 “护驾——护驾!”张公公的尖叫声,登时便刺穿了大殿。 一早预备好的侍卫,立即冲了出来,却在瞬间煞白了脸色。 山熊已经彻底发狂,巨大熊掌,猛烈地拍打着一切可见之物,几张桌子,已经被拍成了个粉碎。 帝后二人所在之处,紧贴着发狂的山熊,就连逃,一时间也无路可逃。 当山熊发狂的一瞬间,祁连金贞已迅速闪身到了苏晴柔的身旁,下意识将她护在了身后。 太子等人,面色冷凝,紧紧盯着被困在山熊不远处的皇上,却也不敢贸然上前。 其余众人,也早已吓了个魂飞魄散,当下在这发狂的猛兽面前,往日那些个待皇上忠心不二之人,几乎全都躲了个一干二净。 “这是怎么回事?”苏晴柔慌道,“好好的山熊,怎么突然就发狂了起来?” 祁连金贞一边护着它向后退,一边紧盯着山熊的方向,“我也不清楚,像是中毒了!” “中毒!?这这么可能!?” 也难怪苏晴柔不信,宫内设宴,所有的东西都是一件件经过仔细检查的,不要说有毒,就算是只是稍稍脏了,也绝对上不得席面。 这些吃食,哪怕是在摆到盘中之前,也会有专人一一仔细看了,怎么可能会有毒!? “是什么原因,还是过后再深究,此处不安全,公主还是先退出去吧。”慕长歌紧扣着她的手腕,以免她一时冲动,会冲到危险之处。 侍卫纷纷冲上前,有胆大的,最先提了剑,一剑刺了下去,竟被硬生生弹了开来,身后的人前仆后继,竟也无一人刺穿它的皮毛。 慕长歌见了,也不免心头一惊,看来都盛传这山熊皮毛坚实,刀枪不入,果真名不虚传。 刀剑在山熊面前,已全然不值一提,原本还有那些个犹豫应不应当逃走的人,当下也都纷纷抱头鼠窜,唯恐下一个死在熊掌下的人会是自己。 皇上如今也变了脸色,惊恐不已,同皇后二人紧贴着墙壁,却无处可去。山熊周遭的人,如今已齐刷刷退了出去,摇晃着身体,暴躁非常的山熊,一双眼睛,便直勾勾地订准了眼前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山熊即将扑上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煞白了脸色之时,只听得一声脆响,自慕长歌身侧炸开。 众人视线齐刷刷转到了一旁,发出声响的人是慕宝筝,一只上好的白玉果盘,已经在她的脚下碎成了无数片。 慕宝筝脸色苍白,一手捂住小腹,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滚落,娇小体态,摇摇欲坠,高声喊道:“皇上!让臣妾来引开它,皇上快带皇后娘娘避开!” 处于狂躁期的山熊,根本就不是盯紧了某一人攻击,如今听到这一处声响,注意力自然也尽数被慕宝筝给吸引了过来。 众人看得均是一惊,这静贵人,是不打算要命了么!? 她这一摔,山熊当真晃悠悠喘着粗气冲她走了过来。 当那山熊一接近,厉淑妃登时便面色一沉,厉声道:“还不快保护静贵人!她腹内皇儿若有闪失,本宫看你们那个担当得起!” 厉淑妃话音一落,即刻便有人上前,不由分说,架走了慕宝筝。 山熊靠近过来,慕长歌自然也要躲开,却在身子刚侧了一侧的时候,正对上了慕宝筝那阴恻恻的一瞥。 短短一瞬,慕宝筝脸上透出的那阴森笑意,已足够令人脊背发凉。 下一刻,慕长歌便明白了她这阴冷笑意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这一团混乱之中,人人自危,也人人都想自保,虽说拥挤不堪,乱做了一团,却也是一心往出口的方向挪动。 然而,就在那山熊意图过来之时,慕长歌分明感觉到,有几人的刻意推搡,摆明是在阻拦她的去路,要将她困死在这里,好等那山熊过来! 这些人,必定是一早就被人安排好了的,不单单将她困在了原地,更是将她与祁连金贞二人硬生生挤到了分开。 “小姐——小姐!” 原本按照规矩,站在身后服饰她的碧珠,也被远远地挤了出去,她恨不能即刻便赶到慕长歌身旁,奈何丝毫都动弹不了! “素玉!素玉——”碧珠焦急地喊了起来,怎的偏偏在这紧要关头,素玉却不见了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本王怎敢躲 若只是素玉不见倒也罢了,苍王平日里,恨不能时时刻刻不离小姐半步,怎的今日,到了这危急关头,反倒是不见了王爷! 一片闹嚷之中,素玉将那喉咙都喊到了嘶哑,怎奈身上没有半点功夫,就连挤过去都不成。 “长歌!长歌——”苏晴柔此刻也已察觉到了异样,反手想要扯住她,怎奈慕宝筝一早安排好的人,早就已经悄悄挤开了他们。 随着那沉闷脚步声接近,慕长歌几乎都已经闻到自山熊口中所飘散出的果子气味,以及它熊掌上,所沾染到的鲜血气息。 山熊看似笨拙,动作却极其灵敏,一路上,有侍卫企图以箭射穿其眼睛,却尽数被挡了下来。 眼看着,它已来到了慕长歌眼前,狂躁双眼之中,已然杀气腾腾! “小姐——”碧珠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有那些个胆小怕血的人,早已经脸色煞白地,将双眼给遮挡了起来。 方才慕宝筝那一声巨响,将山熊给引了过来,可此刻她已不在原地,山熊的注意力,便尽数放在了慕长歌的身上。 远远守在安全处,慕宝筝做出了一副惊恐到极点的神情,任凭谁也不会察觉到,自她眼底慢慢盛开的,那越发得意的嗜血冷笑。 被她事先安排好的人,身上一早就涂了会令山熊厌恶烦躁的气味,山熊一旦靠近,便会更加烦暴戾。 被一头怒不可遏的畜生,堵在了死路,慕长歌那贱人的下场会是什么,可想而知! 她早就听说过,山熊捕猎极其残忍,她今日就是要等着看,看着庞然大物,如何用它那粗粝熊掌,掏穿了这贱人的胸膛,又是如何将她那五脏六腑扯个鲜血淋漓,碎肉满地! 嗅到了那些气息,山熊果真变得越发躁动了起来,忽的仰头,发出长长一声尖啸,涎水滴滴答答,自锋利牙齿边缘滴落,咆哮着挥起了巨掌,掌下,正是那被逼到了角落,已无处可去的慕长歌—— 慕长歌俨然已是退无可退,脊背紧紧贴在冰凉的柱子上,眼看那熊掌就要挥下,在众人尖叫声声之中,却只是面色隐隐一白,紧拧了眉心,锐利目光,紧盯着眼前那尚且挂着碎肉的熊掌。 死到临头,她竟还能如此镇定慕宝筝暗自一咬牙,妒恨在一瞬间浓烈浮起,又浅浅散去。 随即,她眼底便只剩下了一抹不屑。 这小贱人,一贯都会装模作样,可当下,那畜生却不会给她留什么颜面,看她还能装模作样到几时! 带着血腥气的熊掌,用力挥下,碧珠心口狠狠一收,身子一软,两眼一翻白,晕死了过去。 眼看着那熊掌即将落下,慕长歌眼底眸光狠狠一闪,是生是死,就看她赌的这一刻了! 眨眼之间,一个沉重力度,重重压在了她肩膀上,随之而来的,却并非众人所以为的血肉横飞。 一柄软剑,死死缠住了山熊手臂,素玉咬牙强撑,“王爷,快!” 自宴席开始便不曾露面的祁靳之,此刻竟以一人之力,横亘在了慕长歌与山熊之间,一手持扇,挡住了山熊落下的另一掌,另一手抓了只小巧匕首,凌厉目光一闪,下一刻,他便抄起了那小巧匕首,果断刺向了山熊吐在外面的舌头—— 慕长歌屏住呼吸,只见一团血雾,自眼前绽开,当啷一声,匕首已掉落在了地上,尖端还挂着一滴暗红鲜血。 祁靳之闷哼一声,煞白了脸色,猛力后退了两步,肩膀处,一道极深的血痕,触目惊心。 山熊晃了晃,仰身向后,轰然倒塌。 “王爷为何不躲!?”慕长歌一把搀扶住他,心头狠狠一紧。方才察觉,冷汗已在瞬间浸透了全身。 她看的分明,方才山熊那一掌拍下来的时候,祁靳之本是能够躲开的,身形却是纹丝不动,分毫要躲避的意思都没有。 忍下那碎骨断筋剧痛,祁靳之挂着冷汗的面容,在侧身面向她的一瞬,仍是云淡风轻。 “有你在身后,本王怎敢躲?” 远处的慕宝筝,见了这一幕,忌恨似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将她吞噬了个一干二净。 被她紧攥在手里的帕子,也被她那尖锐指甲,硬生生戳破了一个洞。 这小贱人怎的如此命大,竟然连这也没能要的了她的命! “为什么”慕宝筝咬牙,齿间磨得咯咯作响,一双俏丽杏眼,也已因那妒火而蒙上了一层混沌血色。 为什么他即便是豁出了性命,也要拼死护她周全!? 慕长歌那贱人不过只是有着一张好皮囊,如何便值得他这样奋不顾身!? 凭什么凭什么这贱人已经抢走了自己的一切,如今就连这万般耀眼的苍王,也被她给轻而易举收入囊中!? 恨她好恨! 她本该死的,这贱人本该死的! 无人听得到她这狰狞低语,众人也只当是这位静贵人如今的脸色,是被那山熊给吓坏了。 “贵人身子可有不适!?”小李子总算自旁挤了过来,紧张道。 经他这一声问,慕宝筝才将那神思收了回来,不过才短短一瞬,眼底那狰狞神情,已然变了一副关切模样,急匆匆靠近前去,“二姐姐,二姐姐你没事吧!?” 众人也随着慕宝筝一同靠近了前去,方才见了那一幕,众人都以为那山熊如今已死了,因此便安心的很,岂料近前了去,便有人猛然意识道:“这山熊还没死!” 山熊仰面躺在地上,看上去一动不动,身子却还在随着呼吸起伏,嘴边虽有不少血迹,但只要仔细看,便不难察觉到,那血是来自它断舌的伤口。 祁靳之竟只是将它弄晕了过去,没能要的了它的命? 慕宝筝一怔,随即脸色大变,“这山熊着实危险的很,还请皇上下令,趁其晕倒之时,速速了结它的性命,以绝后患!” 张公公也战战兢兢,“皇上,贵人言之有理,还请皇上下令,这畜生太过危险,当真是留不得啊!” 原本皇上待慕宝筝,并无多少亲近之意,可之前她宁愿以身涉险,也要引开山熊的举动,却令他难以不动容。 宫中妃嫔虽然众多,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怕也没有几人。 心底被唤起了几分柔情的皇上,心底不免就偏向了几分慕宝筝,即刻便下令,命人去取鸩酒来。 刀枪不入的山熊,一杯鸩酒喂进去,也得是一命呜呼。 小太监领了命,那步子都尚未踏出去,便见慕长歌径直上前几步,紧贴着山熊,跪倒在了皇上面前,面色分外凝重。 “臣女还请皇上暂且收回成命!这山熊向来温顺,今日却突然发狂,这个中缘由,还是调查个清楚分明的好。” “倘若这次山熊暴怒,是有什么人刻意为之,如今却只是简单将山熊处死,却放走了背后那始作俑者,岂不还是留有后患?” 慕宝筝眼底阴森一沉,故作惊愕,“二姐姐向来聪慧过人,心思机敏。只是为何二姐姐能够肯定,这山熊不是自己失控发了狂,而是人为所致呢?” “因为本王认得。”祁靳之瞥一眼山熊,上前来,完好的手拈着折扇,一点山熊还露在外面的半截舌头。 “说来也巧,在苍德的皇宫内,也有这样一头山熊,是尚且年幼之时,被人捉住送入皇宫的。” “也因此,对山熊的习性,本王还是了解一些的。皇上请看,可有察觉到,这头山熊有什么异常之处?” 几乎有半个巴掌大的断舌,耷拉在外,提心吊胆的众人,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半截舌头。 片刻过后,只听一人道:“舌头怎的从乌青变成了红色?” 山熊耷拉在外面的舌头,先前已经是一片乌青,如今那乌青的颜色,竟好像随着鲜血,一点点流出了体外。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惊讶问道。 “此乃山熊中毒的征兆,山熊倘若是因为吃什么而中了毒,毒性并不会在短时间内蔓延开来,而是会凝聚在舌尖一点。” 祁靳之沉声道:“也因此,要想为山熊解毒,最快的法子,便是将它的舌尖割下,毒血一旦流出,山熊的毒,自然也就解了。” 说着,祁靳之又看向了祁连金贞,“祁连兄,本王所言可对否?” 祁连金贞面带错愕,“不错,王爷所言甚是。山熊这一特性,极少有人知晓,没想到王爷竟会知晓。” “本王也只是碰巧撞见了,否则,只怕今天这一整个殿内,也留不下多少人口。” 祁靳之话音落地,不少人脸上均是惨白一片,心头一阵后怕。 阴霾在慕宝筝眼底越聚越多,而后,一抹冷笑,自她眼底一闪而过。 她正担心没有机会,他们竟主动将那机会给送到了自己面前!她又岂有不收下的道理!? “如此说来,这山熊发狂,倒真是有人刻意为之了?”慕宝筝倒吸一口凉气,“是什么人要这样做,纵使是与在场何人有着那深仇大恨,总也不至于让这么人为了他陪葬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六章 证据确凿,何处逃 言毕,慕宝筝忽的瞪了瞪双眼,倒吸一口凉气,“皇上,臣妾恐怕是已经知道了真相!” “这山熊便是臣妾捡到的荷包里,所说过的那刺客!” 慕宝筝指着那山熊,字字掷地有声,“宫中守卫森严,即便是有刺客进入,在这层层防守之下,也极难贴近皇上。” “可是,刺客若是这山熊,谁又会想到要阻拦它!?它是陌古三殿下,千里迢迢运来献给皇上的礼物,陌古三殿下又是未来的驸马,谁又敢怀疑!?” “山熊皮糙肉厚,刀枪不入,一旦发狂起来,若它要想攻击皇上,寻常侍卫,又有几个能够阻拦得住的!?” 众人闻言,脸色纷纷有了些微妙变化。 慕宝筝又怯怯垂了视线,“臣妾也只是一时猜测,究竟是不是真的,还得由皇上定夺。” 说着,慕宝筝的视线,便悄悄扫向了角落某处方向。 下一刻,户部尚书尤大人,战战兢兢行了一礼,站了出来,声音都有些发颤,“臣有一事,想要启禀皇上!” “臣、臣先前不知此事当讲不当讲,先前听闻静贵人说那荷包之时,臣尚且还有些犹豫,只怕冤枉了谁。如今看来,那绝不是臣在胡思乱想!” “前几日,臣曾亲眼见到,陌古三殿下他,暗中去了一趟太子府!” 先前尚且沉稳的皇上,面色登时沉了一沉,周遭人纷纷低下头,不敢看向皇上此刻的面容。 尤大人也是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臣自知不该多言,但臣更不能欺瞒皇上啊!” 苏晴柔目光一凛,同苏云浩不约而同转过视线,对视一眼,冷声道:“尤大人这是在暗示什么!?” “陌古三殿下,的确是去过太子府不假,可按着百安律例,有哪一条是不允太子与别国皇子有所接触!?倒是尤大人你” “意图栽赃太子,下场会是什么,尤大人不会不清楚!” “公主息怒,臣也只是实话实说!”尤大人道,用力拂去了额上汗珠,端的是一派正气凛然的模样。 “皇上待臣,恩重如山,臣岂有隐瞒皇上的道理!?兴许老天爷也是被臣这一片忠心所感动,竟真就被臣给听到了什么!” 尤大人说得极为详细,将他心底是如何起疑,如何悄悄避在暗处,静心等待,道了个一字不落。 “皇天不负有心人,臣在太子府门外的石狮子后,等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终于被臣给等到了!” 尤大人咬着牙关,字字掷地有声,“臣亲耳听说太子叮嘱陌古三殿下,务必要将那畜生发狂的时辰把握好,切莫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必说的多清楚,殿内众人也已经心知肚明。 慕长歌唇角微微一抿,幽邃目光,悄然划过了那义正言辞的尤大人。 这倒当真是有些令她出乎意料了,慕宝筝与户部尚书,竟也能勾结在一起。 与她联手,户部尚书为的必定是利,而这利益,无权无势的慕宝筝,只怕是给不了她的。 如此说来慕长歌心头暗一思量,眸光又悄然滑向了厉淑妃。 能够带给户部尚书利益之人,究竟是厉淑妃,还是另有其人? 尤大人说的振振有词,全然没有察觉到帝后二人的面色已经比方才还要阴沉了许多。 特别是皇后的模样,面上虽隐而不发,一点怒意,却在眸中凝成了冰。 “是谁买通了你?” 皇后一开口,四平八稳的语气,亦是威仪十足。 尤大人沉声道:“无人买通臣!” “无人买通?你当本宫是三岁孩童般好欺哄么!?”皇后厉声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太子是皇上心中唯一继位的人选,太子暗杀皇上,于他而言,有何益处!?” 苏云浩也冷笑一声,望向了户部尚书。 这一破绽,被皇后点明,众人心底也各有思量。 慕长歌静默看着户部尚书,既是早已安排好,慕宝筝又怎会想不到,这说辞里还有如此大的一处漏洞? 果真,不出她所料,尤大人欲言又止过后,郑重开口道:“太子殿下为何要这样做,臣并不知晓,臣也不过只是听来的只言片语。并非有意栽赃,又如何能捏造诬蔑之词?只是——” “臣那一日,也听得清清楚楚,在叮嘱过陌古三殿下那畜生的事过后,殿下还道了这样一句。” “殿下同陌古三殿下应允,只要他能够做到,边境那两座城池,从此便是陌古国土。” 尤大人此言一出,帝后二人面色均是一僵,苏云浩眼底的不屑,也在瞬间被那错愕取而代之。 陌古同百安,虽相邻,国情却相差甚远,因陌古国土稀少,疼爱长公主的皇上,便有意将两国交界处的两座城池,赠与陌古,以此作为苏晴柔最有底气的嫁妆。 然而,即便对于富饶的百安来说,国土仍旧也是寸土必争之物,皇上这想法,不免引来了皇后的不满。 因此,帝后二人,便悄悄将太子苏云浩,与几名重臣接入宫中,一同商议。此事几人也是争执不下,一时间尚未有定论。 这件事,也只这几人知晓,户部尚书却能提及此事,唯一能够解释的,便是太子苏云浩,当真对皇上起了杀心! 而陌古三皇子祁连金贞,在此事悬而未决之时,也极有可能会为了那两座城池,而应允了苏云浩。 “信口雌黄,一派胡言!”苏云浩冷冷道,“我虽不知此事,你究竟是从何处知晓,但我压根没有理由,要害死父皇!” “殿下当真没有理由么?”尤大人重重叹气道,“殿下虽是太子,是百安唯一的储君,可殿下平日所作所为,有哪一处像是储君所为?” “百安上下,谁人不知,殿下终日心不在焉,无心国事,只热衷带了随从,与慕家那妖女祸水厮混一处?” “皇上是明君,倘若殿下就此胡闹下去,恐怕这皇位,也未必会传给殿下!殿下心底想必也清楚,宫内皇子众多,其余之人,未必就不如殿下的本事!” 尤大人俨然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沉声道:“拖得越久,殿下能够继位的可能就越小!可要是能想法子,让皇上早早丢了命呢?” 苏云浩脸色大变,慕长歌也全然未能想到,今日会跳出来,给出这致命一击之人,竟会是谁也预料不到的户部尚书。 对此人,苏云浩先前只怕是连丁点提防都没有,更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被此人咄咄逼人到穷途末路! 震惊,狐疑,已渐渐笼在了皇上心头。 单单只是那两座城池的交易,便已经令他不得不信! 而此时,慕宝筝也低呼一声,“怪不得能够在后宫中随意走动的人,可不就是” 险些脱口而出之时,慕宝筝又急忙匆匆掩住了那两片朱唇,跪地颤声,“臣妾一时失语,还请皇上饶恕臣妾!” 皇上面色之间的阴沉,散出了一抹极阴沉的森寒。 皇后心头悚然一惊,“皇上——” “不必替他求情了。” 求情二字,霎时令皇后心底乱做了一团,皇上心里,显然已认定了此事就是苏云浩所为! 意味深长地望一眼苏云浩,皇上眼底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苏云浩心底,也禁不住颤了一颤,此先他从未自父皇眼底,见过这般神情,今日他只怕是 众人的心,均都提到了喉咙处。只等皇上一句话,这百安的储君,恐怕就要遭那万劫不复之酷刑了! 然而,就在皇上正欲开口的瞬间,慕长歌却忽而弯了眉眼,轻笑一声。 在这所有人都提着心,屏住呼吸的时刻,慕长歌这一声笑,其突兀丝毫不亚于飓风过境。 先前为了苏云浩及祁连金贞,苏晴柔一颗心已是悬到了喉咙处,如今见慕长歌这副模样,登时便指尖一凉,恨不能上前去,将她那笑声给硬塞回去。 户部尚书方才的话,已经将她这慕家二小姐也扯下了水,在这关头,不想一想如何明哲保身,反倒还做出如此无礼之举,这分明是自寻死路! “你笑什么?”皇上面色阴沉,殿内气氛也已微妙到了极点。 “请皇上恕罪,臣女并非有意挑衅,只是此事着实好笑的很,臣女才会一时忍不住,做出了这无礼之举。” “你这妖女,当真放肆,皇上面前,岂是你随意撒野的地方!?”尤大人沉声训斥,“倘若没有你这妖女,太子殿下又何至于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怎么?”慕长歌目光暗含一丝微凉,扫过了尤大人,“是大人自己做了这可笑之事,长歌如何笑不得?” “妖女倒是牙尖嘴利的很,我一心为皇上,忠贞不二,何来可笑一说!?”尤大人那正气凛然的模样,做了个一板一眼,端的是叫人不得不敬佩。 慕长歌魅惑双眸微微一弯,听罢此句过后,竟又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更是令周遭人摸不着头脑,又好奇万分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七章 各自铺好退路 “还请皇上与诸位娘娘勿怪,臣女只是在笑尤大人这可笑之人,做了可笑之事。” 慕长歌秀眉微微一挑,眼角笑意仍看似温婉,唯独那一抹薄薄寒意,划过尤大人眼前时,令他心头禁不住震了一震,下意识便徒增了几分不安。 “为公主陪嫁城池之事,说到底,也算不得什么惊天机密,兴许是有哪些个嘴快的下人听了去,兴许又是有哪一人,平日里不甚小心,给透露了出去。” “若要将此事当做证据,岂非可笑?至于尤大人那言之凿凿,更是荒谬的很,陌古三殿下与太子殿下,本就私交甚好,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只凭大人这两片嘴皮,只怕是算不得数的。” “单单只是这些倒也罢了,最让我觉得可笑至极的是,尤大人你怎么会以为,只因你这几句花言巧语,不着边际的陷害,就能够糊弄得了皇上?” 慕长歌讥讽摇头,“谁人不知当今天子是明君,无论事关太子还是庶民,倘若不能将真凭实据摆在眼前,又怎会因了谁的有心栽赃,便定了这罪?” 就在慕长歌这气定神闲之间,皇后深沉眸间,先是浮起一抹惊愕,随即便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幽光,沉了沉嗓音。 “皇上,臣妾也觉得慕长歌此言有理,城池一事,可着实算不得什么铁证。” 尤大人紧抿着的唇角,更用力了几分,看上去还是那正气凛然的模样,额头上的冷汗却俨然已经多了几分。 悄悄看向慕宝筝,尤大人心底已经不如先前沉稳,他压根就不曾想到,竟会半路跳出来了个慕长歌。 慕宝筝视线,悄悄落在了山熊上,涂抹的艳红的蔻丹,兀自悄然一指。 他登时便明白了过来,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此时稍显半步退让,只怕自己今天就要走不出这大殿了! 尤大人轻咳一声,“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娘娘不妨想上一想,除了陌古之人,还有谁,能想到在这头畜生身上动手脚?” “既能操控了这山熊,又能在后宫走动,除却太子殿下与陌古三殿下,臣当真想不出还有谁。” “想?呵,捉拿刺杀皇上的要犯,是何等要紧之事,原来在尤大人的眼里,竟是要用猜如此儿戏的方式来定夺么!” 待尤大人道完,慕长歌脸上那温婉神色,便一扫而空,凌厉目光,似轻薄利刃,锋利挑了过去。 “我还当是尤大人能拿的出什么铁证,谁曾想,竟还是强词夺理。” 说着,慕长歌又冲帝后二人施了一礼,“皇上,皇后娘娘,臣女有一请求,还望皇上与娘娘能够应允。” “皇上安危,事关百安国运,以尤大人如此荒谬的方式探查,实在让人难以安心。臣女想请求皇上,也按照臣女的推断,来探寻一番。” “皇上与太子殿下,多年父子情深,倘若就因为尤大人这些个不着边际的话,从而有了裂痕,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远远看一眼慕长歌,苏云浩心念一动,拂袖便跪倒在了皇上面前。 “儿臣平素的确贪玩了些,但儿臣待父皇的孝心,从未有过丝毫改变。还望父皇明察,切莫要伤了儿臣的心,又断了皇姐的姻缘!” 皇上面色隐隐一顿,此先的愠怒,也已稍稍压制了下去。 闻言,苏晴柔也在眨眼间便明白了过来,含泪同苏云浩跪在一处,“父皇,当日他能够毫无缘由,便舍身救了儿臣,至情至性,天地可鉴,又怎会突然为了两座城池,便做起了这卑劣之事?” “即便要退一万步讲,儿臣的姻缘,并不重要,那咱们百安的储君也不重要了吗!?父皇的安危,也不重要了吗!?求父皇求父皇明鉴!” 这二人跪在一处,纵使帝王再无情,到底也还是心生了不忍。 “都起来吧。”皇上沉声道,“朕又不是那昏君,怎么会只听信一面之词?只不过” 皇上转眼看向慕长歌,威严之中,似乎又暗含了一抹别有深意。 “听你所言,倒像是胸有成竹。可朕也不糊涂,知道你平日与这二人私交甚好,朕又如何知晓,你所谓的办法,不是你的缓兵之计?” 慕长歌扬起视线,不卑不亢地看向了皇上,“臣女愿以性命担保,若今日不能将那幕后之人揪出,臣女甘愿人头落地。” 慕长歌的声音,一贯素雅,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微眯起眼睛,盯着慕长歌看了半晌,皇上方才音色一沉,“好,朕便给你这机会。只是,还望你当真有这本身,不会让朕等上太久!” 一行人,各自都瞪大了眼睛,只等看慕长歌究竟有何办法。 岂料,皇上的话音刚才落了地,竟就听得慕长歌沉着一句,“皇上连等都不必等,臣女当下便能够将那人揪出来。” 而后,便见慕长歌凤眸扫过,似笑非笑神情,隐隐透着别样的一丝寒意,自她口中道出的话,却令众人心头均是一惊—— “那枚皇上御赐的指环,既然如此贵重,在将其找回之后,淑妃娘娘又为何不将其好好戴在手上呢?” 经她开口,所有人的视线,禁不住都落在了厉淑妃的手上,原本应该戴那碧玺戒指的手指,此刻却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一丝震怒,极微妙划过厉淑妃眼底,只是,她毕竟是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后宫浸淫多年之人,又怎会轻易变了脸色? “你说那碧玺指环?”厉淑妃从容一笑,“本宫这些日子,着实清减了些,从前带着合适的戒指,如今也松了许多。” “方才本宫不小心,险些丢了那戒指,找回后,自然更在意的很,便将其小心收了起来。” “怎么,那枚皇上赐给臣妾的戒指,有何异常么?”厉淑妃脸上的神情,无一不在透露着她的坦然。 再开口时,厉淑妃又笑了笑,“说来,这要不是皇上赐给本宫的东西,本宫早就拿去命工匠改制了。” “前两天,本宫还将这戒指给了静贵人,想劳她帮我寻思一下,如何改制。可昨儿晚上,本宫还是命人又将它给取了回来。谁让那是皇上赐的呢,要将它改了,本宫可着实舍不得。” “怎么,本宫这戒指,难道与今日之事有何相关么?” 不急不慢道完这些,厉淑妃又沉稳一笑,毫无半分焦躁,回应了慕长歌的视线。 到底是是头老狐狸,慕长歌眸光微一闪烁,才不过只言片语间,厉淑妃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城府如此之深,难怪这么多年,厉淑妃都能在这后宫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只可惜慕长歌敛了敛眸光,眼底极迅速闪过了一丝冷笑。 厉淑妃同慕宝筝,这二人之间,也当真有趣的很,互相利用,却又互相提防。慕长歌心头划过一丝冷笑,这样倒也好,若不是这样,今日她这反戈一击,也必将无计可施。 轻抚着小腹,听罢厉淑妃的话,坐在一旁的慕宝筝略显疲态,嘴唇都有了些泛白。 厉淑妃方才的话,她只当是听不出个中深意,低垂下的目光之中,却闪烁着一丝叫人脊背发凉的森寒。 她的猜测果真不错,厉淑妃之所以会同意与她联手,为的就只是替四皇子苏易斌扫清障碍,至于后路厉淑妃所留的后路,便是让她来做了这替死鬼! 慕宝筝唇角轻挑起一丝冷笑,不愧是她的姨母,心中所想,竟也与她一般无二。 如今既然被慕长歌这小贱人,将戒指一事给指了出来,今日她们二人之间,十有八九,必得有一个上了那黄泉路。 而做了替死鬼的那人必定不会是她慕宝筝! 视线低低掠过厉淑妃二人,慕长歌沉声道:“如若长歌没有想错的话,先前,淑妃娘娘的这枚戒指,可是掉在了山熊讨要果子的草帽中?” “不错。”厉淑妃坦荡道,“所有人不也都瞧了个清清楚楚么,的确是本宫一时大意,不小心将它丢了进去。” 言毕,厉淑妃忽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隐隐透出几分不敢置信的震惊。 “莫非,你当真是在怀疑,是本宫在这碧玺戒指上动了手脚,才引得那山熊发了狂?” 慕长歌颔首,语气仍是平静到了极点,“不错,长歌正是此意。” “你这猜测,可着实无礼的很!”在得了她肯定之后,厉淑妃神色冷冷一沉。 “苍王不是已将此事说明了么?这头山熊,是因为中了毒,才会狂性大发,与本宫平日从不离手的戒指又有何干!?” “知不知道,你这冒犯之举,本宫现在就可以将你置于死地!”厉声狠斥过后,厉淑妃望向慕长歌的视线,已是分外厌恶,却又话音一转。 “好,你既然如此怀疑,本宫若不让你做些什么,少不得会有人将那心虚二字,强扣在本宫头上。”厉淑妃冷冷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让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为何她会知晓!? “张嬷嬷。”厉淑妃沉声吩咐道,“去,将这碧玺指环,交给慕家二小姐。” 葱白指尖,拈着戒指,落在了张嬷嬷掌心,厉淑妃望向慕长歌,“本宫向来都是那光明磊落之人,你既然怀疑起了本宫,那好,本宫便将这戒指给你。” “你倒是说说看,这枚再普通不过的戒指,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那样大的一头山熊发了狂。是要找太医来验毒,还是如何,本宫一切都随你。” “但你今日倘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是凭一时猜测,便信口雌黄栽赃本宫本宫也绝不会轻饶了你!” 厉淑妃音色一寒,唇畔笑意,也淡漠了几分。 她倒是没料到,慕长歌的洞察力竟会如此敏锐。 慕长歌的猜测的确没错,山熊之所以会发狂,的确是因为她在戒指上动了手脚。 只不过,要想如此轻而易举,就能够定的了她的罪,只怕这黄毛丫头,还太嫩了点! 厉淑妃神色之中,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如此倒也好,像慕长歌这般聪明的女子,留在太子身边,于她的四皇子而言,始终是个隐患。 正好,今日哪怕不能以行刺为名,将太子一举歼灭,至少,也能够将慕长歌这个大隐患给除掉! 张嬷嬷小心翼翼捧着那枚指环,到了慕长歌眼前。 谁知,慕长歌竟只是看了看那指环,随即便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怎么,本宫都已经把这指环给你送到面前了,你为何不看?”厉淑妃冷笑一声,“还是说,你心里清楚的很,所谓的下毒,不过是你有心栽赃本宫的荒谬之语,从这指环上,根本就找不出什么能够定了本宫罪名的东西!” “从这指环上,长歌的确不可能找得出任何淑妃娘娘下毒的证据。” 慕长歌轻轻垂下眼帘,微叹一声,仍是不去将张嬷嬷手中的指环取到眼前。 闻言,厉淑妃重重冷哼一声,愠怒之色,已然压满了眉心,“看来是已经找不出什么借口了是么!?” “连本宫都敢栽赃诬蔑,慕长歌,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来人——” 厉淑妃目光一凝,厉声呵道,眼底暗藏着的一抹冷笑,已森寒到了极致。 侍卫也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厉淑妃一声令下,便上前将其拿下。 然而,慕长歌却在这时,轻扬了那清冷凤眸,不急不缓,却分外沉稳地打断了厉淑妃的话。 “淑妃娘娘只怕是误会了,长歌之所以这样说,并非否认了娘娘的罪行,更不是心虚到了走投无路。而是” 只见她端端正正看向了厉淑妃,那看似从容平缓的双眸之中,隐隐透过了一抹利刃出鞘的凌厉锋芒—— “下毒的是娘娘您,但这指环,也不过只是一个引子,并非是淑妃娘娘用来投毒之物!” 厉淑妃眸光一沉,眉峰极微妙地抖了抖,猩红朱唇,挑起一抹森寒,“可笑至极,你这话,当真是越发经不起推敲了!” “方才你还在言之凿凿,说是本宫利用这戒指下了毒,如今却又改了口,说与这戒指无关。” “难不成,你是诚心想要顾左右而言他,企图将此事蒙混过关!?皇上面前,可是容不得你拿了这些个小聪明前来放肆的!” 起初见慕长歌如此沉稳,苏晴柔还只当是那戒指上当真有毒,正待松一口气。如今,又听慕长歌这样说,一颗心,又高悬了起来。 苏晴柔悄悄望向祁靳之,倘若今日,慕长歌当真没了退路,单凭他苍王一人的本事,又究竟能不能够保的下 听罢厉淑妃这句,慕长歌却是冷笑一声,面色一沉,“倘若长歌有几分小聪明,就已经算是欺君之罪,要落得个身首异处,那娘娘居心叵测,身为后宫嫔妃,却企图刺杀皇上,岂不是应当千刀万剐!?” 慕长歌身形稳稳立于原处,娇小身躯,却莫名透着几分叫人不敢侵犯的气势。 将她如今这模样尽收眼底,慕宝筝视线低低一扫,微微前倾的身子,又安然缩了回去。 她拿捏不准,慕长歌此刻的这气势,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底气,认定了能够扳倒厉淑妃。 在一切都尚未明确之前,贸然出手相助厉淑妃,实非明智抉择。对她来说,当下最有利的,还是坐山观虎斗。 安定了这心思,慕宝筝便做出一副慵懒模样,手掌轻压在小腹,看上去很是有些疲乏无力。 厉淑妃面上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放肆!” 厉淑妃这一怒,登时令殿内众人有些脊背发寒。 众人皆知,厉淑妃的手段虽高明,却鲜少在人前动怒。倘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能够让厉淑妃动了这怒火,后果当真是叫人不敢细想。 然而,厉淑妃的怒意,对于慕长歌而言,却未能造成丝毫影响。 慕长歌仍是那不卑不亢的模样,只唇角淡漠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厉淑妃,“娘娘在恼羞成怒,要将长歌定罪之前,不妨先告知长歌,今日在入殿之后,为何娘娘,连一口食物都没碰过呢?” 此话一出,周遭人都很是摸不着头脑,本是要追查刺杀皇上一事,怎的就同厉淑妃是不是吃过东西扯上了干系? 然而,这令所有人都很是不解的文华,却在一瞬间,使得一抹铁青划过了厉淑妃面容。 只一瞬间过后,厉淑妃脸上又将那沉稳,给伪装了个滴水不漏,冷声呵道:“本宫近些时日,身子不适,自然也就没什么食欲,这与投毒一事,又有何关联!?” 慕长歌微微一笑,“到底是身子不适,还是担心自己不小心服下了毒药,露出马脚,所以娘娘才不敢用那涂抹过毒药的手去取食物?” 涂抹毒药在手上?众人顿时一片哗然,一双双眼睛,都盯紧了厉淑妃。 只见厉淑妃面色阴沉,大殿内,一时间已是悄然无声。 半晌,才见厉淑妃轻蔑笑了一笑,“本宫不愿与你一般见识,处处让步,你却越发猖狂了起来。如此异想天开之事,竟也能从你口中听得到。” “那好,本宫就再忍让你一次。还请皇上下令,将太医召来,仔仔细细的看一看,本宫这双手,究竟有没有她口中所说的毒!” “淑妃娘娘且慢。”慕长歌又微微一笑,幽邃双眸,瞥向了厉淑妃那正探向张嬷嬷的手。 “若是将那藏了毒的护甲取下,即便是太医来了,又如何能探查出什么呢?” 护甲二字,从慕长歌口中不急不慢道出,却令厉淑妃那保养得益的脸上,罕见地的挑起了额角青筋。 “慕长歌!本宫念你是静贵人的姐姐,对你再三忍让,你可不要太过得寸进尺!” 厉淑妃此言,却并未震慑到慕长歌,活像是一拳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 慕长歌似泉水般温润的嗓音,一如她神态般从容,然而在这从容不迫之间,那无形的匕首,已然锋利紧贴住了厉淑妃的胸口。 “淑妃娘娘是个极雅致的人,虽贵为四妃之一,却从不喜黄金庸俗奢靡,平素带着的护甲,也向来都是以银做底,今日,却罕见的套上了这用金子打造的护甲。” 眸光一挑,慕长歌冷声道:“淑妃娘娘之所以会换了护甲,并非因为心血来潮,而是害怕银质护甲藏不住毒药,会变色从而引来怀疑!” “而娘娘之所以不曾服用过任何东西,也是生怕护甲会在无意间碰触到了什么吃食才是,至于那戒指” 在厉淑妃面色隐隐发青之时,慕长歌又轻笑一声,“它也不过只是娘娘用来声东击西的一个物件罢了。” “娘娘可是又要斥责长歌有意栽赃?至于是不是栽赃,还请皇上将太医请来,只需一验,自见分晓。” 自皇上的脸上,尚且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思,只见皇后别过了视线看一眼皇上,随即吩咐了身旁一名公公,“去将淑妃的护甲取下来。” 厉淑妃肩膀隐约有了几分僵硬,套了护甲的指尖,一片冰凉。 这护甲,她不敢摘,也不能摘! 她的推断,无一纰漏,慕长歌方才,已经将她今日的所作所为给揭了个底朝天! 为何她会知道那戒指,不过只是她用来掩人耳目的工具,真正藏了毒的,正是她今日所佩戴的护甲。 将完好无损的水果,投入山熊的草帽中,之后,她便以无意丢失了戒指为由,借着取回戒指之时,将涂了毒药的护甲,刺入了帽子里的水果。 待到山熊吞下被刺进毒药的水果,便会狂性大发,而她即便有人会质疑到她的头上来,那指环也丝毫验不出任何毒性! 这一切本该是在她布局之下,能够瞒天过海,无人知晓,可为何会是这样!?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之事,为何会如此轻而易举栽在了慕长歌这样一个黄毛丫头手上!? “淑妃娘娘?”小太监已走到了厉淑妃面前,“请将那指环,交给奴才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宁可自己死 张嬷嬷在一旁,已经是煞白了脸,瘫软了两条腿,“娘娘?” 厉淑妃嘴角紧绷,额头青筋毕露,佩戴着的护甲,在那双净白的手上,看上去分外突兀。 小太监又上前了一步,“娘娘,还请您,将那护甲交给奴才。” 交她如何能交!? 只需一验,便会查明上面涂了毒,她怎能就这样交出去!? 可她当真能交么!? 厉淑妃强撑着那仅剩的几分体面,“皇上,当真不信臣妾么?” “自臣妾曾祖一代,便随着皇太祖呕心沥血,祖孙几代,无一不兢兢业业,为百安死而后已!” “若臣妾当真有二心,也早就该有了,何必等到了今时今日!?” 情动处,厉淑妃眼底已起了粼粼波光,“现如今,摆明是有歹人要栽赃臣妾,难道皇上当真就不顾与臣妾的多年情分,也要来怀疑起臣妾了吗!?” 能够入宫为妃,厉淑妃所依靠的,固然有着厉府的权势,可在皇上心底,也未必就不存半点情分。 厉淑妃这质问,端的是声声泣血,正当皇上起了一丝犹豫之时,一旁的慕长歌纤长羽睫轻轻一眨,那清润音色,便又布满了整个大殿。 “娘娘先祖立下的丰功伟业,固然不可抹杀,但那与娘娘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着,慕长歌又轻叹一声,似是十分惋惜地摇摇头,“娘娘这字字句句听来,似乎很是以厉府为傲,既然如此,娘娘又为何要一时糊涂,做出了这种令祖先蒙羞,令太傅府蒙羞之事?” “太傅府近些日子的祸事,同样亦是一桩接一桩,娘娘倘若当真如此在意太傅府的名声,就更不应当做出这些丑事,不是么?” 说着,慕长歌眼底已是微微泛起了一丝凉意,那意味深长之语,在瞬间,便令在场众人变了脸色。 “方才,我便已经觉得,此事似乎总有什么纰漏,如今才想明白,那怪异之处究竟是什么。” 慕长歌扫一眼慕宝筝,“贵人说,那装着密信的荷包,是在厉淑妃寝宫的角落捡到的。” “宫中戒备森严,就算是贵为太子,同样也不能随意出入嫔妃寝宫,更遑论陌古三殿下。所以被贵人捡到的那只玉佩,究竟是真的被人无意丢失,还是有人故意所为,只为布下谜局呢?” 自慕长歌开口起,便是一副若有所思神情的皇后,面色一凝,“厉淑妃,难道,你是因为这几次皇上对厉府降下的责罚,因此才会对皇上怀恨在心,企图暗杀皇上,好让你的四皇子谋权篡位么!” “臣妾——” “住口!”皇后冰冷面容上,已是怒意弥漫。 瞥见皇后当下神情,慕长歌又微微垂下了视线,静默退了半步。 她要做的,如今已做了个完满,接下来,自会有人替她来收这个网。 皇后这一声低吼,令众人都在瞬间噤若寒蝉。 当今百安的皇后,最是配得上母仪天下一词,除却大气沉稳,更有着寻常女子比不得的宽厚仁爱。 在治理后宫之时,皇后虽也是赏罚分明,却从不曾表露过如此明显的怒意。 用力看一眼厉淑妃,皇后挑了挑眉,“你还想狡辩什么!?看来本宫平素待你们,当真是太过宽厚,才会令你胆大包天,连这念头都生了出来!” “你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对皇上心存歹念,更要嫁祸给太子!皇上,如今出了这桩丑事,归根结底,也是臣妾的错。” 皇后那挂满了愠怒的面容上,又平添了几分深重自责,“是臣妾治理后宫五方,才会让厉淑妃有了可乘之机,还请皇上责罚。” 望向厉淑妃的皇上,眼底从尚存一丝柔情,逐渐冰冷了下去。 “此事与皇后无关,你不必自责。”皇上又淡漠扫过一眼厉淑妃,“既是后宫妃嫔所为,应当如何处置,皇后你也该有主张才是。” “今夜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太后那里只怕是也不得安宁,朕先去太后那里瞧上一瞧,此处就交由你来处置了。” 厉淑妃身子猛一激灵,脸上的血色,更是在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 “皇上——皇上——!” 对于她这凄厉的求救,皇上就连面色都不改分毫。 厉淑妃也只能被困于原地,眼睁睁看皇上一步步走出大殿。 彻骨的寒意,在这瞬间,便也沿着指尖,传遍了全身。 厉淑妃从未曾想到过,她竟也会有如此绝望的一天! 她所有的心计,精妙至极的布局,在慕长歌的眼前竟会脆弱到如此不堪一击! 她甚至甚至就连将此事嫁祸给慕宝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慕长歌这样一个黄毛丫头,给狠狠斩断了所有去路! 只是为什么!?厉淑妃身子忽的又是一颤。 对于慕长歌而言,慕宝筝早就不是什么血脉相连的姐妹,她也决然不会有心要刻意放她一马。 那又是为什么,为何她明明看出了慕宝筝也想要将她置于死地,却从头到尾都像是有意忽略了她? 打从一开始,慕长歌便是对着她步步紧逼,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留,便将她逼入了绝境,而慕宝筝却能够毫发无伤 莫非!?厉淑妃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了慕长歌。 在对上那双似是藏了星子般深邃的眼眸时,厉淑妃只觉得心头狠狠一震。 然而,她却已经没有机会来证实自己的猜测了。 皇后的目光,也一点点冰冷到了极致。 厉淑妃的心底,顷刻间也森寒一片。 后宫之中,或者当真会有母仪天下的贤后,却绝不会有,不懂拼死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 今日伤到的若只是皇上,她兴许只会落得个身首异处,可她今日刀尖对准的还有太子苏云浩! 落在皇后的手里,厉淑妃并不怕死,却怕不得好死,甚至是生不如死! 如今在这后宫之中,对太子虎视眈眈之人,绝不在少数。现如今有了她这样一个杀鸡儆猴的好机会,皇后又怎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厉淑妃下意识咬紧了唇角,浓烈的恐惧感,将她身体一点点填满,一缕猩红,沿着她的唇角缓缓滑落。 从不曾畏惧过什么的厉淑妃,如今整个身子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同样是在后宫久住了多年之人,她怎会不懂,皇后的手段在狠厉起来之后,究竟有多令人胆寒! “把厉淑妃,给本宫拿下!”皇后沉了声,冷冷道。 “不、不——”厉淑妃下意识步步后退,“谁也不准动本宫!” 然而,曾经面对她,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宫人,如今却是个个面色冷漠。 当后背抵到了柱子,厉淑妃身子重重一震,绝望之色,自眼底弥漫到了极致。 而后,厉淑妃忽的狠狠咬了咬牙,那凌厉眸光,又在瞬间迸出了眼眶—— “娘娘!娘娘——” 已被侍卫拿下的张嬷嬷,拼了命地想要冲过去,声嘶力竭地哭喊声,却丝毫未能阻拦的下厉淑妃的动作。 就在谁也没能预料到的时候,厉淑妃已用力一把拔下了左手护甲。长长的指甲被齐根截断,血珠滴答掉落,在她眼中,却好似浑然不觉。 皇后即刻便明白了过来,厉声道:“拦下她!” 宫人听命,也匆忙上前,意图夺下厉淑妃手中护甲,岂料却还是晚了一步。 厉淑妃猛的一把,将护甲塞进了自己嘴里,嘴角挑起了一抹诡谲冷笑,随即,狠狠一吞—— 大殿内,即刻便有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紧跟上去的宫人,也下意识惊恐地后退了几步。 护甲锋利,割破了她的喉咙,一路划了个肠穿肚烂。鲜血如泉水上涌,自她口中喷溅而出,斑驳血腥,洇湿了一片石砖。 厉淑妃身体抽搐着,轰然倒在了那一整片血泊之中,嘴角仍挂着一抹诡谲冷笑。 她究竟在笑什么,已无人知晓,此刻殿内,就只剩下了那忠心耿耿伺候过她的,张嬷嬷的凄厉哭喊。 慕长歌眼底,也隐隐划过了一抹震诧。 厉淑妃的性子,倒也烈的很,只是慕长歌看的清清楚楚,方才,就在厉淑妃要将那护甲吞下去之前,她分明看向了自己。 厉淑妃当时的眼神,似乎隐藏着什么,应当是想要告诉她,却又在最后不知为了什么,硬生生吞了回去。 临死前,厉淑妃想要告诉自己的,会是什么? 慕长歌暗自凝眉深思,视线悄悄扫过四周,心底谜团,越发厚重了起来。 皇后也未能料到,厉淑妃竟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寻了短见,当下紧了紧眉心,沉声道:“先将她尸体抬入冷宫。” 吩咐完这句,皇后又打发了个小太监,让他速速通报皇上,再做决断。而后,皇后又略一沉思,瞥一眼张嬷嬷。 “再把这奴才押进天牢,给本宫好生看着,绝不容许出半点差错!” “是!”侍卫闻言,即刻便上前,将那哭号不止地张嬷嬷给拖了出来。 皇后这一举动,在旁人眼中或许没什么异常,却令慕长歌心思隐隐一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章 为她坏了规矩 “王爷小心些。” 侍卫从身边经过时,慕长歌侧身搀扶祁靳之,借此动作,暗中同素玉对视一眼。 素玉微一点头,此刻正是纷乱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方才还站在人群后方的素玉,一眨眼便不见了。 厉淑妃自尽,到底还是将这晚宴给搅了,皇后虽也做出了安抚之举,然而,大殿中弥漫的血腥气,始终让人胆战心惊,早早地便散了。 待众人散了个一干二净,慕长歌方才走到了慕宝筝身旁,“贵人身子可还好?” “你是如何发现的?”慕宝筝斜斜挑起视线,似笑非笑的眼底,透着几分蛇蝎般的寒光,“到底还是我小瞧了你,不过,看来你这本事也不见得多厉害。” 慕长歌轻笑一声,瞥向慕宝筝的视线,裹挟着一抹锐利森寒,“看来贵人身子无恙,既如此,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慕宝筝话中的挑衅之意,慕长歌自然听的清清楚楚。 只不过,胜者,从不屑于逞那一时口快。 慕宝筝不怀好意,她又怎么会不多加提防?祁靳之同素玉二人,并不是来迟了,也不是中间不知去了何处,而是按照她一早的吩咐,早早潜伏在了暗处,只等时机到的一刻。 至于她为何会知晓厉淑妃,是在那护甲上动了手脚,这一点,当真是多亏了长公主苏晴柔。 慕宝筝自以为,与厉淑妃联手,便能够天衣无缝,却未曾想到,慕长歌也从不是那轻敌之人。 她的人要在宫中走动,未免有难处,而苏晴柔则不同。 贵为长公主,纵使短时间内,她无法将眼线真正安插在厉淑妃身边,可要想事无巨细探查到点什么,也不是难事。 连看都不再多看一眼慕宝筝,慕长歌自顾自挪步向外走去,“长公主有邀,我就暂且不陪贵人了。” “慕长歌!”慕宝筝按着小腹,紧绷着脸,用力站了起来。 “你这自以为是,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今晚你没那个本事将我踩下去,以后也照样不会有!” 狠狠一眯眼睛,慕宝筝狠厉道:“在我面前,你嚣张不了多久!以往你给我的那些耻辱,我都会连本带利,让你还回来!” 此时,慕长歌前脚方才踏过门槛,闻言,眸光一转,清冷月色洒下,而她那目光去,却要比这月色更幽寒。 “不自量力。” 撇下这短短一句,在慕宝筝那一瞬间变得恼羞成怒的视线中,慕长歌淡漠离去,徒留一抹孤傲残影。 只有慕长歌自己知晓,她今日不是动不了慕宝筝,而是原本也没有想要这样做。 一来,有些谜团尚未解开,她需得暂留慕宝筝性命;二来,厉淑妃虽与她无仇无怨,但想要了她这条命的念头,却从未削弱过半分。 同样都是对自己虎视眈眈之人,她既出手,总得要先彻底反杀一人,而这人,必定是厉淑妃。 只是慕长歌走在宫中幽静的道路上,眉心不免微微拧紧了起来,抬头望一眼朦胧月色,忽的,身后一阵疾风闪过。 慕长歌脚步一顿,心惊胆寒的碧珠还没来得及站稳,那面具男子,便已同她们面对面地站在了此处。 “敢只身一人,走在这僻静地方,是该夸赞你有胆量呢,还是该道你一声蠢呢?” “是在故意等你。”慕长歌镇定自若,“帮慕宝筝设计这一切的人,就是你,是不是?” “都知道了,你又何必多此一问?”面子男子笑了起来,手指放肆地摸上了慕长歌的脸颊,极轻佻道,“能让如此佳人有意等候,还真是无上荣光。” 慕长歌幽邃双眸望着他,音色清冷,“既没有那龌龊念头,阁下又何必故作这轻薄之相?” 她并非十几岁不谙世事的深闺少女,历经过前世的男欢女爱,慕长歌自是能够分辨得出,他那轻薄究竟是真,还是假。 “你倒是聪明。”那人垂下了动作,轻佻音调,也顿时安稳了下来,“只可惜,你的聪明,只怕是没用对地方。” “阁下此话何意?”慕长歌冷冷道。 那人一笑,道:“杀人灭口,若有人真动了这心思,你以为只凭身边那有些功夫的丫鬟,就当真能够拦的下么?只怕,就连她摸索去的地方,都不是对的。” “倘若查探不到什么倒也罢了,不过你当真能肯定,那丫鬟还能活着回来?” 慕长歌目光一凛,神情顷刻间便冷凝一片。 那人又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不必与我道谢。” 用力望了他一眼,慕长歌果决转身,快步向另一处方向走去。 碧珠尚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见那人没有要害她们的意思,也才送了一口气,急匆匆随着慕长歌而去。 待这主仆二人身影,彻底消失的尽头,还站在原地的那人,忽的冷冷道了一句,“出来,你应该清楚,我最不喜欢旁人在暗处盯着我。” 话音一落,自暗处便闪出了一人身影,夜行衣将他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不大,却晶亮的眸子。 “还请少主恕罪。” 面具男子冷冷应了一声,又道:“在暗处盯了那么久,所为何事?” “少主”黑衣人有些欲言欲止,“少主待慕长歌,是否太过偏心了些?按着规矩,多余的事情,实是不应当由少主插手才是。” “你是说我坏了规矩?”面具男子声音徒然一冷。 黑衣人额角顿时便渗出了冷汗,“属下不敢!” 短暂静谧过后,只听面具男子冷笑一声,“我的确坏了规矩,但这慕长歌,也值得我坏一回规矩。” 面具男子话音刚落,自拐角处渐渐传来了夜巡的宫人声音,二人对视一眼,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片刻过后,慕长歌同苏云浩二人,面色凝重,匆匆赶往去死牢的方向。 “是母后命人将张嬷嬷押过去的,理应不会有人动手脚。”苏云浩道,声音压得极低,“你为何如此肯定,张嬷嬷必定会出事?” 面具男子一事,慕长歌略一沉思,还是将其略了过去,只道是:“厉淑妃这一死,想要从张嬷嬷口中得知什么的人,必定不会只有我们。早做提防,总好过于事后懊悔。” 相谈间,二人已到了死牢处,狱卒见是苏云浩,连盘问都不敢,立即便开了门,请他们二人走了进去。 开门时,那狱卒又道:“里面气味污浊,还请殿下与二小姐忍着些。若是见了静贵人,也烦请慕二小姐叮嘱几句,早些让她出来吧。” “静贵人也在里面?”苏云浩脚步一顿,问道。 “回殿下,贵人比殿下来的大概,早了那么一刻钟。”狱卒恭敬道。 这二人登时便对视了一眼,随即,苏云浩便示意那狱卒,为他们引路。 在那忽明忽暗的火把映照下,慕长歌面上微带了一丝凝重。 慕宝筝竟也会在此处,被她先到一步,只怕是 正当慕长歌这样想时,忽听得那狱卒又毕恭毕敬道:“贵人可是要离开了?” 闻言,慕长歌扬起视线,正对上了迎面而来,以罗帕掩鼻的慕宝筝。 “太子殿下,二姐姐,你们两个,怎的也会过来这里?” “是母后命我,前来盘查张嬷嬷,倒是静贵人,身怀龙胎,不在寝宫之中休息,跑到这天牢做什么?”苏云浩问道。 “让太子殿下见笑了。”慕宝筝笑笑,摊开掌心,里面躺着的,赫然是一枚碧玺指环。 “殿下应当也知道,宝筝在宫中,并不受宠。这些日子,说是与姨母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姨母如今做了这等糊涂事,寝宫里的那些个首饰摆件之类,按照宫规,必定是要收回去的。” 慕宝筝哀婉地叹息一声,那伪装出的难过神情,竟让人瞧不出什么端倪,端的是情真意切的很。 “这些日子,得姨母百般照顾,宝筝也无以为报。姨母生前最为惦记的,便是四殿下,宝筝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来这儿一趟。” “方才闹嚷间,宝筝见那指环,到了张嬷嬷手里,因此才想来这一趟,取了那指环,好给四殿下做个念想。对外便称,这指环丢了便是。” “只这样一个指环,丢了也不会引起轩然大波,只是只是宝筝却没想到,竟会在此处遇到太子殿下。” 说着,慕宝筝又掩住口鼻,咳嗽了几声,像是受不了此处的发霉气味。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一枚指环,的确算不得什么大事。贵人只要不对关押在此的犯人做什么,那便什么都算不得要紧事。” 苏云浩话音尚未落地,便见慕宝筝笑了笑,眼底尽是一片迷茫,“太子殿下何须叮嘱这些,宝筝不过是想要替四殿下,留下点念想罢了,同这里面的犯人又有何关系?” 说罢,慕宝筝又附身行了一礼,“宝筝身子还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与慕长歌擦肩而过的瞬间,慕宝筝突然又冲她微微一笑,那看似温和的目光之下,却分明盘踞了两条冰冷的毒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