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兮》 正文 第一章 雨雾之星 () 元寿二年,汉哀帝去世,并未留下子嗣,王莽得势。初始元年,王莽废孺子婴,正式代汉登基称帝,建立了新朝,建元“始建国”。 新莽末年,因其推行的改革盲目崇古,不切实际,加之水灾不断,广袤原赤地千里。终于,在新莽天凤年间,赤眉c绿林c铜马等数十股大小义军纷纷揭竿而起。顿时,海内分崩,天下大乱。 城外竹林,若耶躲在一个草垛后面,紧张地死盯前方百米处的一个木屋,木屋里时不时传出一些窃窃私语,听声音,人数不在十人之下。 自半月前,雨就一直下着,草垛因受潮散发出的霉味让她胃里一阵波涛滚滚,她单捂着口鼻,尽量不让自己吐出来。她欲哭无泪,心想自己才千辛万苦从长安跑出来,竟这般倒霉又遇见这些人。 现在天下不太平,王莽的人和各方起义的人,为了不错放对方的任何一个,竟连无辜的百姓都杀。 不知道是因为雨水的冰凉,还是心对死亡的恐惧,她浑身抖得厉害,胃恶心的感觉忽然到了极致,再也无法控制地干呕一声。这一声吓得她自己都双腿一软,整个人像发了狂般地想要逃离。 屋内的几人闻声追了出来,因是几个身高马大的汉子,很轻松地就将她制服。她被一把扔在泥地上,头发c衣服皆是地上的黄泥,再加以从头到脚都被雨水淋了透彻,样子实在狼狈。 她抬头扫了一眼眼前的这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极度的害怕几乎让她再也无法呼吸,她甚至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她不是没有看到过那些被抓百姓的下场,个个儿身首异处,头和身子被分得老远,血溅了一地,整个天空都弥漫了血的腥臭味,那味儿至今都还残留在她的鼻腔里。 其一个汉子忽然将剑出鞘,冰冷的剑锋见不到一丝仁慈,她见状大声求饶,跪在烂泥地上又哭又磕头,“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汉子的双眼却并未流露出一丝异样,杀戮早已麻木了他的心,只不过是再杀一个人而已,于他而言没甚么。 微微将剑垂下,对准她的脖子,毫无犹豫地劈了下去。 “等等。” 风轻云淡的声音,雨声嘈杂之下几乎都听不清楚,却像一道魔音魅语牢牢地拦下了已然落在若耶脖间的利剑。皮肉已被割破,只要再深一寸,她的命就不在了。 要不是因为脖子上传来的疼痛,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脖子被划了好深一道口子,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几个汉子再没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纷纷朝着前方迎了上去。 若耶的眼被雨水刺得睁不开,却仍硬撑开一道缝往前方看了看。 雨所立一名青年,身材高而挺拔,黑发流水,长袍雾烟,大片曳地蓝紫一如深邃的夜空。不带任何修饰的纯白纸伞,正如阴森幽暗夜下唯一的星星。 雨雾朦胧,暗淡的天气把一切都变得黯淡,他却是光亮的很。 他不曾往她这投来一眼,只是走到木屋檐下,小心翼翼的收了纸伞,再从袖下取出一块素色方帕,耐心地将衣服沾染的雨水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雨水潺潺,他身姿幽雅似仙,又恍如九霄银河,远隔云端。终于,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百无聊赖地叹出一声,“你们这些人,真让我头疼。” 眸光淡扫立在他身前的几人,浅浅皱眉,凉薄的声音却让她犹沐春风,“我的时间不多,你们赶紧办好你们的事。” 方才还凶神恶煞似野狼的几人,此时却像是见着主人的家犬,一个个儿垂着头,竟连正眼看那青年一眼都不敢。 青年抬头看了看天,肤色晶莹如玉,隐隐有光泽流动。似乎是雨丝飘了他一脸,抬起袖子轻轻揩去,略带我行我素的调调,“下雨真无趣,不如下雪试试。” 话落,他再次撑开纯白纸伞,缓步踏上原路。清风鼓起他的锦绣宽袍,他的曼舞黑发。蒙蒙烟雨,很快就将那抹蓝紫色身影深藏。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就像一件宝物,偶尔顽皮出了匣子在人前惊鸿一现,实在是因他太过夺目,未待足片刻又被主人牢牢地锁回匣子里。而那些见到他的人,不敢相信之前那一幕是事实,却又不忍承认这般美好的事物,仅是一场梦境。 正当若耶还沉浸在那抹蓝紫身影无法自拔之时,汉子粗犷的抱怨声将她拉回了现实,那个她将时刻丧命的现实。 “这个刘秀,不就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物,凭甚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从汉子的话,她牢牢地将这个名字刻在了心底。 “半月前他失踪,回来之后感觉整个人都变了,也不知道为甚么,我就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瘆人。”另一个较为矮小的汉子接道。 “对啊对啊,真是见鬼了。” 终于,他们的眼光还是落在了若耶身上,窒息的害怕麻木了脖间的痛楚,她抖着身子往后挪了挪。 只听见汉子一句,却让她大松一口气,“既然刘秀阻止我杀她,就放了她罢,看她样子也不像是王莽那边的。” 说罢几人各自提着刀剑冒雨离去。 若耶坐在雨,哪怕此刻她已获得新生,一想到死亡曾离她如此之近,这仍使她心惊肉跳。原本已经麻木的伤口忽然疼痛了起来,她倒抽几口凉气,却能让她深刻感受到自己生命的存在。 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明明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求生的双脚却带着她一步艰难地挪着。她下意识地望着那青年消失的方向,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朝那走去。 雨雾遮了她的眼,可心里那一抹如幻似梦的蓝紫色好如一颗明星般,劈开雨雾投在了她的心上。唯一的光线,唯一的生,她想要抓住它。 不知走了多久,若耶只觉天旋地转,孱弱意志终敌不过虚脱已久的身体,两眼一黑,重重地倒在了黄泥地上。 黄泥被半月以来的雨水浸泡,倒在那上面倒也不是很疼,软绵绵地。她很想睡一觉,几日几夜的担惊受怕,已经将她仅剩的精力磨得精光。 眼皮越来越重,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模糊不堪,她已经感觉不到甚么了,只是在意识完全消失的之前,似乎是雨停了,有东西落在了她的脸上。凉凉的,比雨砸在脸上要舒服许多。 她伸去摸了摸,似乎是摸到了甚么,不过片刻,那东西便和她的意识一起消失了。 六月,朱明盛长。刚断断续续下了半月之久的雨,忽在一夜之间,雨停,取而代之的竟是漫天大雪。直如撕棉扯絮一般,将整个大地都盖了起来,白茫茫的,却让天地变得出奇的宁静。 这一场大雪来得奇,也来得巧。 满地流淌的鲜血因寒冷凝结,厚厚的几层积雪将陆地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再也看不见任何污秽之物,甚至雪的气息驱散了空气残留的血腥味,祥和又干净。 若耶的身子已经整个儿被雪掩埋,要不是先前路过的人把她脸上的积雪扫开,她早就被闷死了。 不过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反而比死要难受得多。 她求过那个人救救她,可是那人说带着她是个累赘,只放了个窝头便匆匆离去。若耶不怪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会愿意带个累赘冒险呢? 她的脚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她看着从空飘下的片片雪花,耳边沙沙声不断。她不知道这场雪还要下多久,只是心里明白,自己怕是熬不过这场雪了。 只是很奇怪,这场突如其来的飞雪,她总和那个蓝紫色的身影联想在一起。他说下雨无趣,还不如下雪。果不其然,天真下雪了。 也许只是巧合,一个人又怎么能决定天气变化,可这个也许却怎么也说服不了她自己。难不成他是神仙?可若是神仙,他又怎么会在六月降雪颠倒四季? 脑子里乱八糟地想了许多,到了最终也不知自己在想些甚么。 旁边的窝头黄灿灿的,尖尖的角上堆起一层薄雪。其实她已经感觉不到饿了,只不过想到自己快死了,总要吃点不至于到了下面做一个饿死鬼。 她拿了窝头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窝头已经硬得不行了,她用尽了力气也咬不下一点,叹了几口气,一松窝头滚了老远。 夜幕降临,雪一直下着,若耶的脸已没了血色,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是刚挨了揍。 她已经没有力气令她可以去想甚么了,闭着眼睛,张着嘴大口地吸着气,卑微地汲取这人世间她唯一可获取的东西。 有人的声音,由远至近。意识模糊的若耶也听不清甚么,只是对方提到了一个名字,却让她拼尽余力也想听清楚他们所言之事。 她吃力地撑开像是被针线封住的眼皮,侧过头去死死地盯着迎面走来的几人。 那是几个赶路的百姓,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面上带着久违的欣喜之意,“刘秀带领的义军已经将王莽杀了,现在天下算是太平了。” “是啊,刘秀毕竟是刘家的人,听说他还是个大好人,想来日后定是位明君。” “咱呀” 接下去的话若耶再也听不清楚了,不过也无所谓了。 他原是要做皇帝的人,怪不得与她之前所见过的人不一样。 那名青年虽曾从她身侧走过,她甚至都闻到了从他身上飘来的清香。他和她曾是那么近,却又始终相隔那么远。 路面的距离,哪怕是隔着大海也可以找船渡过去。可于他,就像天边的星星,那是拼尽全力,灰躯糜骨,也永远触不到的碧落黄泉。 她笑了,并不是苦笑,却又带点无奈。他一定会是个明君,会善待那些百姓,只可惜,她快死了。 她这一生,很苦,可她没有怨言。人各有命,不好强求。今生不如意,可期待来生。 倒映白雪的眸光逐渐黯淡,当她呼出最后一口气,这世间便再无一个名为若耶的女子。 可怜她才从利剑之下逃生,却被这场意料之外的大雪羁绊了求生的道路。 这世间不会有人去缅怀她,至多遇见几位心善之人刨个坑将她埋了,随意立个没有字的木牌。 日后行人路过,问起这个土堆的来历,不过乱年一个被大雪冻死之人。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鬼城盛事 () 人有魂魄,死亡并不是终点。 若耶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死了,却发现自己只是遁入了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伸不见五指。那里没有一点声音,安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突然的突然,黑暗出现了一个红点,那红点飘飘悠悠朝若耶靠近,她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待看清红点,原是一个糊着红纸的灯笼,只不过那灯笼又与往日所见不同,灯笼是悬空自行游走。 灯笼停在了若耶身前,烛光虽暗淡,却也照亮了眼前的路。她接过灯笼,一阵风忽起,又出现另外两个灯笼,并排往一个方向呼啸而去,其过处,留下一道发着红光的蜿蜒小径,似不见尽头。 若耶提着灯笼的早沁出汗水,不知为何,她心里清楚,那路尽头的可怕之处。 她立在原地久久不动,身旁阴风阵阵,衣和头发被吹得胡乱飞扬。 “若耶,为何还不踏上归路?”冷漠阴寒的声音从上方飘来,吓得她猛打一个寒颤。 这条路叫归路,那又是归哪里的路呢?若耶心里默道 “回归原点,地下冥间。”仿佛是能够听见她心所想似的,声音再一次地响起。 冥间!若耶心里一咯噔,原来往日老人说人死后会下地府是真的,紧接着浮现在脑海的是一系列恐怖阴森的东西,甚么十八层地狱,魑魅魍魉,血河池,铜蛇铁狗等等,桩桩件件都要比死亡来得可怕。 若耶的脚不由的后退一步,可下一秒就被一股力量强行推上了归路。 “归路一来不归路,忘川二来不望穿。生世生石,奈何桥下半碗汤。” 不知何处传来歌谣声,在若耶耳边诡异地飘荡着,明明是孩童的声音却是异常阴冷沙哑,时而远时而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若耶像是被控制了魂魄,空洞的双眼弥漫着阴森鬼气,沿着红光一直走下去,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迈出最后一步,跨出归路。眼前再不是暗黑一片,一轮血月高高悬挂在空,周围瘴气滋生,地上蛇虫鼠蚁遍布,头上鸦雀悲鸣,白雾惨重遮了前方的道路。 若耶被瘴气浑浊的气味熏得脑仁疼,再也待不下去一刻,双紧紧拽着灯笼,罗带飘然飞扬在白雾之。 行至百步,眼前白雾尽散,豁然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成关门,期间不过十几步,关门不远处立着一位白衣男子,待看见了若耶,笑盈盈地向她走去,“你来了。” 他离若耶步外站住,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清淡的五官带着一双清淡的眼,眼内微波盈盈,模样十分可亲。 “你是谁?”若耶问他。 白衣男子咧嘴一笑,笑声爽朗清脆,“我是白璃,我来接你。”话间他伸出右,示意让若耶随他走。 若耶是头一次见到他,可奇怪的是,心底却是很相信他。慢慢地将自己的左放在他掌。白璃见此很开心,牵着她的慢慢进入关门的另一头。 那是另一个世界,模样却与人间无异。 一条长长的街道,心一座高大宏伟的红色楼阁,四周茶楼,酒馆,作坊围散开来。 各家店铺门口都挂满了的五彩灯笼,有纸的,纱的,琉璃的,琥珀的样式不一,好不美丽。 街上人头攒动,只是与这喜庆的气氛截然相反,人人脸上带着森然之气,一路垂着头,也不看周围,似乎这天大喜事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一些过路人。 白璃拉着她无声地在前方带路,拐进一个巷子,左右拐了数次,绕的若耶头晕眼花。 忽然身旁一抹蓝影擦过,是一位素雅女子。女子看了眼若耶,原本和善的脸蛋突然露出无尽嫌弃,嘴里嘟囔一句,“真是晦气,竟遇见一个厉鬼。”说罢像是躲着瘟疫一般飘然离去。 厉鬼?她怎么会是一个厉鬼?她看了一眼自己,却是愣了,自己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红衣。细看,血红缎面上合欢绕肩,霞草满袖。 白璃见她停了下来,转过身去轻声问道:“怎么了?为何不走了?” “我我”若耶不知该从何问起,她想不通的很多,不知这里是何地?不知白璃又是何人?为何他要把她带到这里?为何那女子会称她为厉鬼?还有就是她死前明明穿着是鹅黄色的衣裙,为甚么会变成这血染般的红色?太多的不可思议愣是地将她变成了哑巴! 白璃却像是明白她心里所想,微微笑了笑,声音很温柔,“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不过马上就会明白所有。只是我时间不多,得快一点走了。” 终于白璃在一所雅宅处止步,右轻轻扣了扣门,一个脸色苍白的书生迎了出来,见着白璃微微一弯腰,与之年龄不相符的沙哑之声,“爷。” 白璃笑道:“去告知你家主子,说我已经翻看过六案簿籍,也让十五司查过她的生死之期,与往年一样没甚么不同。只是这次是在你家主子的地盘,特来告知一声,这就将她带去酆都。” 书生点了点头回道:“主子已经吩咐过了,爷可自行决定。” “那便是好。”白璃应声,拉着她就打算离去。 “爷不坐坐?”书生问道。 “不了。”白璃摆,“今夜有大事要做,怕是不得空了。” 书生也没再挽留,鞠了一躬就将门扣上。 “走罢。”白璃对着若耶说了一句,便又拉着她左右一通乱拐,饶了大半天才绕回方才一眼所见的高大楼阁。此时的楼阁外却是排起了长龙。 虽没有人在把持秩序,队伍却是出奇地井然有序。一个进去过后半刻钟,后一个接上。 若耶看见那个蓝衣女子也在队伍里,此时的她里多了一件精美的物件。女子没有看见她,两眼只盯着前方。 白璃却是熟视无睹般拉着她站在了队伍最前方,对于他这般公然插队若耶实在吃了一惊,着急地扯了扯他的衣服,他单看了她一瞬便再无其他反应。 说来也怪,后面很安静,竟连一句抱怨声都不曾听见,若耶回头看了眼队伍的蓝衣女子,这次她也看见了她,又看了看身旁的白璃,虽面露不喜,最终也没说甚么。 半刻过后,白璃推开楼阁的大门,里面却是与外面的宏伟截然不同,空荡荡的甚么也没有,时不时从里刮出阴风,使得他们的衣发乱舞。 进去,一路走入越深,一路走雾越重,她明知道白璃就在她身边,可越到深处,白璃看不见她,她也看不清白璃。 再走一刻钟,雾渐渐散去,再往前走是与之前一个模样的大门,白璃推开它却见不远处有一道墙。 城墙残破斑驳,墙上一道门,巨大的铁门似有万斤重。他们走了过去,只见白璃轻轻一推,那道门便开了,不但开了那道铁门连同那道墙都好像消失在雾里一般,全都不见了。 “到了。”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若耶惊愕不已,云雾蒙蒙之下,皆为破屋残瓦。虽各家各户也挂着灯笼,可未见增添喜色,反而让若耶更觉得此地阴森恐怖。 街上的人似乎这里更多些,与先前那座城里的人不一样,这里的人个个儿面露笑意,衣裙也是色彩斑斓极了。男子俊俏女子美艳,如此美好的事物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若耶跟着白璃随着人群移动,身侧几位青年男子在说话,“要不是因北帝君上任这样的大事,酆都好久没那么热闹了。” “酆都大帝千年一换,只不知这次是何人上任。” “据说是位地位极高的大神,比之前那几位都要厉害得多。” “哦,是么?只可惜你我身份低微,无缘得见北帝君。” 谈话声渐渐远去,若耶也没再听到下。北帝君?酆都大帝?从他们的语气听出这人应该很厉害。 “酆都大帝是我们冥界的至高尊神。”白璃忽然开口,“就像你们人间的皇帝一样。” 若耶奇怪他为何总是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些甚么,难不成他会读心术? “酆都大帝上任,是冥界最大的事情。原本在今日死的鬼魂我们都不打算去接,只因是你,所以我才赶来接你。” “为何单单只接我?” 白璃没看她,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毕竟你我相交几世,好歹是要来接你的。” 若耶顿时被他的话一惊,呆滞的神情愣是逗笑了白璃,“为何每次你都是这样的表情。” “可我不记得你了。”若耶轻轻一句。 “你喝了孟婆汤,自然不会记得我。”白璃忽然抱怨,“说了多次让她别再给你喝了,省的我每次都要和你说那些琐事。可那个不解风情的女人,无论我好说歹说她都不同意,想起来就气。” 听见孟婆,说起孟婆汤,原来冥界真似人间传闻一般,真有一喝即忘前世之汤药。 若耶有很多事想问,只是看他一路以来都急匆匆的,像是在赶时间,所以也没好意思打断他,等想着过了今日再好好问问他便是。 穿过人群熙攘的集市,他们来到了城外,这里长着许多莫名其妙的花花草草。有些是有叶没花,有些是有花没叶。除却纯白色,各样花色都有,而花色大多以红黑色为主。 沿着一条蜿蜒石子路,路的间被一条清河拦断,河上驾着一座桥,那座桥倒是极为奢华,铺满了金银玉石,光鲜亮丽的不得了。 若耶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一跳,“奈何桥!” “这哪是甚么奈何桥,奈何桥就是座破桥,怎比得上这座。” 白璃拉着她上了桥,偶尔有人从桥上来去与她擦肩而过。一下桥,远远就望见了一座高大异常的山峰,它高的竟让若耶看不见山顶。整座山彩光满天,周围雾气缭绕,因附了灯光而变得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此时一个面色蜡黄的男子急忙地朝白璃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爷,您可算来了,您要是再不来八爷定要将我打骂一顿。” 白璃皱眉,“玄泽知道我出去了。“ “诶呦我的爷嘞,您那么久不出现,八爷又怎会不知道。” 白璃似乎是遇见了一件棘的事,接问道:“北帝君到了没?” “这倒没有,不过估计也快了。”男子回道。 白璃点了点头,如释重负般,“你将她暂时先安排到我那去,北帝君赴任是鬼城盛事,怕是没时间再处理其他,一切等过了今夜再说。” 男子连连点头应下,白璃此时才松开若耶的,对着她严肃道:“记住,除了他带你去的地方,其他任何地方你都不好去,不然出了事我帮不到你。”他的眼神骤然一冷,“你要是再死一次,就真的甚么都没了。” 若耶知道他话下之意,也明白事情的严峻性,重重地点头,“我记住了。” 得到她的回应,他很是放心般扬长而去。 “走罢姑娘。”男子忽然开口。 若耶点着头,“麻烦公子了。” 他听见这样的称呼却是哈哈大笑几声,“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唤过我公子了,倒是生疏的很。” 若耶不知他这话是何意,“你是?” 男子微微一笑,轻轻吐出两字,“鬼差。” 男子身份倒与若耶心里所猜没甚区别,故而再问白璃身份,“白璃也是鬼差?” “爷比鬼差可厉害多了,他可是冥神。” “冥神?”若耶再问,“是冥界的神仙?” “差不多。”男子点头,“你在人间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号的呀,黑白无常(1),爷(2)就是白无常啊。” 白无常!若耶大惊,这个名号她可是熟悉得很,那是勾魂使者,专抓游荡在阳间的恶鬼。 可是白璃除了笑颜可亲这点外,其他怎么和传说的头戴白帽口吐长舌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啊。 若耶无奈,传说到底只是传说,断不好完全作数。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鬼雨花城 () 鬼差领着她往山上走了去,却不是走白璃之前所过之路,另捡了条小道,虽偏僻了些,到也走得不是很吃力。 据鬼差所言,这山唤作罗酆山,山上所住都是一些冥界大神,是绝不允许鬼魂靠近的,更别说是她这般身着红衣的厉鬼。 鬼差也奇怪,他在冥府的几十鬼年间,见过的厉鬼也不在少数。要说前些个他得靠身上的红衣才能分辨其是否为厉鬼,可是对于若耶,他都能够直接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暴戾杀气,甚至身为鬼差的他都有些发寒。 到底在上头是造了多少杀孽,才会变成这样。 若耶问他,“我为甚么会被视为厉鬼?“ 鬼差瞥了她一眼,指了指她的衣服,漫不经心地回道:“女子着红,死后化为厉鬼。”说着将若耶里的灯笼接了过来,“这儿黑,我又走在前面,灯笼我提较好。” 若耶想接着问下去,却被鬼差的一惊一乍打乱了思绪,“我的天呐,秦广王。”下一刻便被狠狠推了一把,她重心没把握住狠狠地倒在了地上。 这一倒也巧,周围的草茂盛极了,恰好将她藏得实实的。这时,鬼差压低了声音,“你身上的戾气那么重,秦广王再靠近就会闻到了,我去引开他的注意,你接着往上走,再过个宫殿就是爷的天子殿了。” 话罢鬼差提了灯笼就往前走去,若耶很紧张,她不知道秦广王是谁,只是看鬼差害怕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冥界的某个大神。 她放低身子小心翼翼得匍匐着前进,爬了很久很久,想是应该躲过去了,这才偷偷站直了身子加快速度接着往上走去。 小径不似大路有灯光亮着,夜晚又黑,抬头一看,别说月亮,就连星星都看不见。想来实在是自己想多了,这儿可是冥界,又怎么能看见星星月亮呢。 她很后悔刚才没把灯笼留下,现在黑漆漆的,都分不清自己到底经过了几座宫殿了。不过罗酆山那么高,各宫殿之间的距离想必也是极高的,所以还是再多走一会儿。 徒步走了近一个时辰,她精疲力竭了,再也走不动了。坐在原地大口地喘着粗气,头上身上都出了一层汗,难受极了。 夜寒露重,加以阴间鬼气森森,阵阵阴风直吹得若耶牙齿乱颤。 也不知是幻觉还是甚么,从风她竟闻到了花香,那种就连人间都未曾闻到过的清幽淡雅。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哪怕是方才城外那满山坡颜色艳丽的花朵,她也不曾闻到任何香气,搞得她一直认为阴间的花其实也是死的,再不可能有活着时候的香气了。 花的气息仿若一种魔药,渐渐侵蚀了她脑海里的任何嘱咐。 她已顾不得白璃当时的话,也记不得鬼差曾表现出的恐惧,她彻底忘了自己所处之地究竟有多可怕,她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想找到花香,找到那散发这花香的花。 若耶摸黑走了许久,途几经断了花香,不过似乎是运气不错,到底是找到了这个地方。 她眼前所见的东西,那可是比人间,不,比天界都要美。虽说她没到过天界,不过想着天界再美也美不过这里。 此处完全分不清楚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只见上天下地,尽是飞舞的花瓣。 大片平地一望无垠,天上飘着花,地上旋着花。分明不见任何一颗花树,花雨却是绵绵不绝,不知从何而来。 花香醉人,气味浓淡适宜,芳香四溢,闻久了似乎让人骨头都苏了。 若耶很喜欢这个地方,尤爱这花的颜色,是酆都极少有的淡色系,有些青,又有些紫,还带些蓝。 她像是喝醉般躺在了花雨下,花铺了厚厚一地,比床可软和多了,真想在这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她的头靠着臂,看着无尽花瓣从空落下,落在她发间,衣间。忽然的忽然,她愣了,用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经过几次番的确认,这天上竟然有一颗星星。 虽比在人间,星星要暗一些,不过她依旧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它悬在空闪闪发光。 这果然是个好地方,就连星星都可以看得见,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找不到天子殿,却找到了这个世外桃源。 正当她为自己的运气春风得意之时,冰冷夹带着质问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谁?” 她转过头去,愣是被吓得从地上弹了起来。 竟是他,那名在她心底从未被抹去的青年。 此刻的他再不着先前的蓝紫华袍,换了一身玄色长衣,只是衣服边缘处隐约带着红色。 黑发黑衣,衣服和发都不曾约束,飘飘逸逸的,轻触乱卉飞扬,衬着花雨下那天高露冷的身影,绽放绝世风华。 “是你,人间的皇帝!” 照君的眉头一紧,他本就极爱干净,要不是因为自己想寻找一个人,也不会被流华忽悠到这种地方来。 他虽未正眼看过若耶,不过浓烈的戾气早就让他反感不已。他很不高兴,之前才摆脱了冥界那些人,自己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稍微像样的地方,正打算稍微吸几口干净的空气,却被这样一个厉鬼破坏了。 若耶也明显感觉到了他冰一般寒冷的情绪,心里惶恐怕是自己认错了人,再细细瞧了那人模样,心底却是越发的没底。 眼前的男子,相较于雨的青年似乎更为华贵一些,尤其是额间那抹方才被她忽视的暗紫印记,如水纹般蜿蜒细长,时不时紫光一现。 虽男子与青年长着同样的五官,可他浑身散发出的阴寒之气还是让若耶不由地退了几步,“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照君没理她,径直往前走了过去,愣是把若耶的存在感消磨成了空气一般虚无缥缈,只不过是这空气着实不怎么新鲜。 可走了几步,忽然想到方才她脱口而出的“人间的皇帝”,步子戛然而止,冰冷的目光偏到了若耶的身上。 若耶正巧迎上了他的目光,忽得浑身一怔。 他的眼睛像极了一片浩瀚星辰,无边暗夜那仅存的光亮。 分明该让人觉得温暖的一双眼,却是布满了冰霜,让她倒抽数口凉气。 原是那片星空缺少一轮明月,虽能给人明路找到方向,却始终带不来明月照亮脚下之路的安全感。 照君见她像是见了鬼的模样,对她更是没有甚么好感。原想着自己受流华所托,才会做了几日刘秀,领着一群起义的人打败了王莽。 可是自己着实不喜欢刘秀尖嘴猴腮的模样,想到基因遗传也真是厉害,当年流华也求过他帮忙平息九州战事,而他因曾输过流华一局棋,所以不得不勉强答应,变成了一个叫刘邦的村夫。 倒也不是说那刘邦长得有多难看,让照君受不了的是他左边大腿那十二颗黑痣。只是做了短短数日的刘邦,给他造成阴影却是维系了近百年。 这次流华让他变成刘秀,他再是不能用他的模样,坚持使用自己的样子。施了一些幻术,那些肉眼凡胎不但不会注意到刘秀的变化,而且在他离去之后不会有任何人记住他的样子。 可是这个厉鬼竟然认出了他,难不成她是其他一些东西。 照君随意扫了一眼面前的厉鬼,发现除了身上那一抹突兀的红衣,其余就真的没有甚么特别之处了。 他收回目光,背对她而立,心油然而生一个可怕的想法。 若不是他的幻术出了纰漏! 想到此处,他留给若耶孤傲的背影微微怔了一下,他抬头望了一眼冥界唯一可见的星星,心想几千年来都不曾施法,竟生疏至此。暗自叹了一气,逐渐没入芬芳花雨。 待不见男子身影,若耶重获新生般,长长地吐出憋在胸口的气,正当她还在为重遇青年不可思议时,一个慌里慌张的身影往她这跑了过来,“我的姑奶奶,你去甚么地方都好,这个地方不好来的!。” 见着鬼差怕的都发起抖来了,若耶不解,“对不起,我迷路了,这儿难道不是冥府?”她想起男子的俊雅翩然,那种举世无双的华贵,非神即仙,于是便大胆作了猜想,“这儿是仙界?” “这哪是甚么仙界啊?这是鬼雨花城。”鬼差无奈说道:“是鬼帝专为北帝君建造的。”鬼差边说边抹脸上的冷汗,“你真是不要命了,我才刚帮你引开了秦广王,你却不怕死地自己闯到冥界尊神的地方来了。” “啊!”若耶后背忽生剧烈凉意,可想到那男子也闯到了鬼雨花城来了,万一被人发现不对,这是北帝君的地方,难不成那男子是北帝君! 满身鸡皮疙瘩齐齐竖起,她问,“北帝君在哪?” “他还能在哪?自然在太阴宫受万人朝拜喽,像我这样的小喽啰又怎么会见到他呢!。” 听到鬼差的话,她变得很担心那名男子,想必他也是和她一样误闯了这片鬼雨花城,她告诉鬼差,“鬼差大人,刚才我见到有另外一个人也闯进来了,可是他走远了,万一北帝君来了看见他,他不是惨了,你想想办法告诉他快离开。” “姑奶奶,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记挂别人呢?要不是今日冥府有大事,大家的心都不放在这上,不然你定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四字着实很有威慑力,硬是让若耶的两腿软了一下。鬼差有些不耐烦,“爷吩咐要我保全你,我自然不好失职,赶紧走。”说话间拉着她的风一样不停留地离开那片花雨城。 只是她的心却依旧记挂在那名男子身上,只希望他赏了花雨早早离去才是,万不得过分贪恋花色,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孽镜台缘 () 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白璃的天子殿,只是鬼差却怕她再次乱闯甚么要命的地方,睁大着眼睛足足盯了她一整个晚上。若耶实在是受不了像这样被他盯着,求了几回让他别看了,鬼差愣是没理她,只得逼着自己头皮发麻,难受了一个晚上。 窗外的光线似乎亮了些许,若耶从门缝往外望了望,雾还似夜晚浓重,不过天倒是亮了不少。 白璃也在这时回来了,看到若耶完好无损,很是欣慰般对她会心一笑,“恩,魂魄都在。” 而若耶一想到面前满脸笑意之人就是勾魂索命的白无常,心底开始觉得他的笑变得恐怖起来,只轻轻应了一句,“是。” 白璃也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心里有些想不通,再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鬼差,像是想到了甚么般沉声问道:“你和她说了些甚么?” 鬼差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方,连连摆摇头,“爷,小人没和她说甚么呀。” “你给我说实话。”白璃步步逼近,眼底突现一抹阴狠,像是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不然我让你魂飞魄散。” 若耶刚想阻拦白璃,只见鬼差像是滩烂泥般牢牢缠住白璃的双腿,扯着嗓子痛哭流涕,“爷啊,不是我干了甚么,而是她闯入了北帝君的鬼雨花城,是小的我失职没错,可我也是为了引开秦广王才会让她” 未等他说完,白璃像是遭受了一个极大噩耗般唰得一下白了脸色,阴沉的眼睛忽然闪现杀气,低低一句,“你给我滚。” 分明是得到了豁免,可鬼差的神情却是比方才害怕数十倍,他对白璃磕了一下头,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 白璃突变的情绪让若耶也紧张得不得了,许久,白璃拉过她的臂,再不似先前那边柔声细语,语气分外凝重,“在鬼雨花城遇见甚么人没有?” 若耶沉默了半晌,心里纠结许久才决定不告诉白璃她在鬼雨花城遇见的男子。 且不论那男子到底是不是刘秀,就看在他和刘秀长得一样的份上,就算是她当初的救命恩人,所以她有这个义务帮他把这事隐瞒下来。 再者看白璃的样子,倒也不像是会对她兴师问罪,摇了摇头,“我才进那不久鬼差大人就把我拉走了,没遇见别人。” 白璃像是大松一口气,神情也舒坦了许多,下一刻就像是想到了甚么,挑着眉反问:“鬼差大人?”还未等若耶反应过来,房门外就传来了鬼差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爷,不是我让她这样称呼我的,是她自己瞎叫唤。” “如果是你让她这样称呼,看我不抽了你的魂喂狗。”白璃冷冷一笑,拉过若耶的走到屋外,一团黑影忽然挡在他们面前,鬼差笑盈盈地望着并肩而立的二人,像极了一只讨好主人的家犬,“爷,小的哪敢让姑娘那样称呼我。好姑娘,您也千万别再叫我鬼差大人了,您叫我丹丹就好,倘若不喜欢,直接叫我‘喂’也行,随您喜好。“ 白璃嘴角忽露一抹嘲讽之意,“丹甚么丹丹,牡丹就牡丹呗。” 牡丹?若耶的脸抽了一下,心下想道:好名字,果然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名字。 丹丹似乎有些伤心难过,接着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了这个名字惹出来的荒唐事。 原来丹丹从小体弱多病,家里又穷,买不起甚么补身子的好东西,只能听了老人话给他取了女人名字。到后来及冠了,病痛倒也不再找上他了,只是这个名字最终害他错杀了人。 “他们总是取笑我取个女人名字,所以我有一天生气推了那人一把,岂料他头撞在了石头上,一命呜呼了。而我也被他家的人乱棍打死,死后下到阿鼻地狱,要不是爷见我可怜收了我做鬼差恕罪,只怕我早熬不过酷刑魂飞魄散了。” “我现在挺后悔,当初就不该同情你。”白璃听此冷哼了一句,话虽这般刻薄,只不过若耶对他的感觉却是暖了许多。只是没想到这阴暗地府,传说勾魂索命的白无常竟也是位心软之人。 “天真正亮了,该去找秦广王了。”若耶闻声看了看天,天上依旧没有出现太阳,周围的雾也丝毫没有淡去,她总觉得现在和夜晚没多大区别,真不知道冥界的人是如何区分白天黑夜的。 不过听到白璃提到秦广王,想起了昨夜惊心夺目的一幕,那一跤摔的真的很实在,到现在膝盖那面还隐隐作痛呢。既然第二日依旧要见秦广王,那昨夜还躲他甚么,也不会后来误闯鬼雨花城。 白璃带了若耶下了罗酆山,回到了酆都城。酆都不变的云雾蒙蒙,不变的小街穷巷,不变的破屋残瓦,一夜过去,就连唯一一丝生气可见的灯笼也不在了,它又彻底变回了原来那座死城。 街上的人比昨天要少许多,不过也还算热闹。拐入了小巷,走到了一个残破的码头,一个年长的老者摇着船靠近,见着白璃,微微一笑,露出一排黄色的牙,“爷坐船?” 白璃没应话,拉着若耶上了船,待两人坐稳在船的另一头,船便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 船摇了一段时间,若耶忽然开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白璃没出声,只是点了头。 “你是要将我送去投胎了么?” 白璃沉默了半晌,“我说我要将你送去地狱,你怕我么?” 若耶愣了片刻,地狱?她当然怕。不过她生前并未做过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应该不会被下油锅罢!勉强扯了一个笑容,“我怕地狱,却不怕你。” 白璃笑了,笑的特别开心,重重地拍了一下若耶的肩膀,“好姑娘,有良心,不亏我几世待你这般好!” 船渐渐停了,白璃先下了船,在岸边摘了一朵没叶的红花,放在若耶里,说,“不要把这朵花扔了,记住了。” 若耶点头,被白璃扶着也下了船。脚一落地,一阵寒意自脚心往上传来,她有些发抖,用抹了抹臂膀,轻轻说着,“这儿怎么那么冷。” “所以才叫你别把那花扔了。”白璃边往前边说,“这是彼岸花,可以暂时缓解你身上的戾气。你的戾气那么重,地狱特别喜欢折磨你。” “那我的戾气是哪来的?” “这不是带你去了解问题嘛。” 沿着一条乌黑石子路,眼前的路渐渐宽大起来,到了最后忽现一座城楼。城楼上爬满了绿色藤萝,铺天盖地的一片。 城门口立着两人,不过他们的样子有些奇怪。异于常人的高大,又宽又长的黑色斗篷将整个身体都围得严严实实。 若耶经过那两人时,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愣是被一双血红眼睛吓飞了魂。 过了城墙,里面聚集了许多人,严格来说是许多鬼。这里可和酆都不一样。酆都是冥界,鱼蛇混杂,除了鬼魂,人妖神魔皆有。 而这里是秦广王镇守的玄冥宫,是冥府一殿,所谓地狱的第一层,人死后首先要报到的地方。除了鬼魂,就再没其他生物愿意来这里了。 白璃直接带着她见了秦广王,第一次见着阎王若耶到底有些害怕,哪怕那秦广王长得是一副年轻公子哥的模样。 她跪在地上连动不都不敢动一下,听着白璃毕恭毕敬地与秦广王交代事情,说甚么一切和以往一样,没甚么区别,只不过规矩还是要遵守种种,若耶也没听多大懂。 等谈话结束,若耶上的彼岸花萎了许多,似乎是要死了,而身上的寒意也是越来越重,冷得她竟打出了个响亮的喷嚏。 秦广王看了看她,面无表情地讲出了一句颇有人情的话,“她的花快死了,给她换朵,不然有她够冻的。” 不过一刻,白璃便将另一朵开得正盛的彼岸花放到了若耶里。 秦广王告诉白璃,说过了孽镜台就直接去寻鬼帝即可,不必再来请示他了。 白璃躬着身应了声是,便带着若耶入了玄冥宫右侧偏门去到孽镜台。 孽镜也,乃是天地灵气所洁而成此台。各类魂魄到此,即可照耀其本身面目,丝毫不能隐藏。 其台高一丈,镜大十围。向东悬挂,上横字,曰:“孽镜台前无好人。” 若耶看着眼前巨大的铜镜,她还从未见过镜子原来可以做成这么大的,“这镜子是作甚么用的,该不会是秦广王的穿衣镜罢?” 白璃听此一笑,“自然不是,这是照你前世今生的,看一看你有没有在人间做过一些坏事。” “人死后都要用这镜子照一照么?” 白璃摇头,“善魂不必来孽镜台,因为他心无阴影存在,所以看不清楚其原形。” 若耶一怔,白璃的意思是说她不是善魂?她变得有些害怕,难不成她生前真的在不知不觉下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是不是害了甚么人,而自己却不知道。” 白璃并未接话,只是用右轻挥白袖,绸缎拂过镜面刹那发出了刺眼的红光,红光过后,镜画面不断。 自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悲哀。后遇兵荒马乱,九死一生逃出生天,最终却躲不过一场大雪纷飞,短短的一生正如一幕幕皮影戏般快速从若耶眼流过。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前世因果 () 正当若耶还在为自己凄惨的身世伤心不已,白璃摸着下巴轻叹了一句,“怎么还是这样啊。” “还是哪样?”若耶奇怪地看着他。 白璃摇摇头,眼睛落在若耶的红衣上,“你没发现你死前穿的衣服颜色和现在的不一样么?” 若耶点头,“我穿的是鹅黄色。” “这就对了。”白璃告诉她,“不仅是这一世,前几世都是如此。从我第一次见着你,你就穿了这件衣服,而且身上的戾气一世比一世重,却不知从何而来。” “不知道从哪来?”若耶不懂他的意思。 “你刚才也看了孽镜台里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你到了冥界,一身红衣化厉鬼,浑身的戾气,却是件奇怪的事。” 若耶被白璃的话绕的云里雾里,既然她没做害人的事情,那为甚么又会是厉鬼。 “罢了罢了,我反正是想不通,还是请示鬼帝,让北帝君决定你的去留罢。” “我会怎么样?”若耶问道。 “因为你生前并未行恶,所以不用去地狱受刑。”听到此处,若耶大松一气,可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担心害怕起来,“不过,事情也没那么简单,一切到了那时我再告诉你罢。” 白璃带她离开了孽镜台,另走一角门出了秦广殿。 回到了岸边,摇船的老者依旧露了满口的黄牙,向着白璃打着招呼,“爷事办好了?” 坐在船上,一路上只有流水哗哗,偶尔几只孟鸟掠过水面,惊起些许涟漪。 突然,白璃想到一事,“奇怪,你是怎么从那汉子的剑下逃生的呀?这镜里没显示。” 说来也真是奇怪,镜里没有显示刘秀救下她的一幕,而是直接跳到了她被埋在雪里的画面。 “是不是镜子出问题了?” “不可能。”白璃一口否定,“孽镜台是绝对不会出问题,只是我也想不通,你还记得么?” 她摇摇头,说不记得了。不是她不相信白璃,只是脑子对刘秀那段救她的记忆一瞬间像是被人抹除一般,再也记不得了。要不是听白璃问起,她几乎都没注意到这点。 回到了酆都,老远就看见丹丹往他们这边迎了过来,面色紧张地对着白璃说道:“爷,八爷在找你。” “玄泽?”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为何找我。” “你说我为甚么找你!”白璃的话刚出,另一种冷漠至极的声音便接了上来。 墙角慢慢转出一袭暗黑色身影,那人带着一顶冠帽,长若柳枝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苍白到透明的肤色,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一双眼睛犀利透彻,莫名地让若耶心底一寒。 这应该就是传说的黑无常了,到底模样比白璃恐怖些,虽不似老人口那般凶狠非常,从头到脚的冰冷却也足令人惊神破胆。 “你胆子大到竟将她带到鬼雨花城去了。”玄泽冰冷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白璃一眼,“日子久了,你大概已经忘了,前几个白无常的下场。” 白璃的脸色忽地变得难看极了,“北帝君发现她了?” “哼。”玄泽冷哼一声,“她这戾气方圆几里我就闻到了,你还妄想瞒过北帝君。” “糟了,怕是她这次不好过了。”白璃喃喃自语。 “你有空担心她好不好过。”玄泽瞥了一眼白璃身边的若耶,“何不抽空想想你自己该如何向罗酆鬼帝交代。” “大不了在地狱待个几日。” 白璃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是彻底激怒了玄泽,“你真当以为事情那么简单?”玄泽拎起他的衣领,“北帝君责怪罗酆鬼帝失职,说是堂堂一鬼帝连只厉鬼都看守不了,还不如不做了。”他推开此刻面色惨淡的白璃,“倘若你害了罗酆鬼帝再也做不成鬼帝,你说他会把你怎么样?” 白璃两眼呆滞,谈虎色变,沙哑的嗓音像是在忍着极大的痛苦,“魂散奈河,灰飞烟灭。” 若耶看白璃如此不安,心下明白自己到底闯出了多大一祸,忙拉着白璃的袖子,十分的愧疚流露在话里行间,“白璃,对不起。” 她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抱着魂飞魄散的想法对着白璃承诺道:“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我去找北帝君认错,他罚也好,灭也好,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白璃苦笑,轻轻地用摸了摸她的头,“傻姑娘,他可是北帝君啊,又怎么会听你的话。” 正当所有人认定事无出路的时候,沉默许久的玄泽忽然开了口,“倒也不是不可能。” “他可是神,又怎么会听她这个厉鬼的话?”一旁的丹丹听此插了一句。 若耶和白璃也同样不敢相信地看向玄泽,只听玄泽接下去说道:“就是因为她是最下等的厉鬼,作为冥界至高尊神才不会与她太过计较,只要北帝君不与她计较了,那鬼帝失职这一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白璃听此,眼内忽现惊喜之色,对着玄泽大声笑道:“果然有道理。” 他拉着若耶站在了罗酆山山脚下,望着山顶云雾蒙蒙,像是新年求压岁般对着若耶鞠一大躬,吓得若耶差点跪了下来,“你不要这样子,本就是我害了你,我去求北帝君是应该的。” “那就有劳你了,倘若北帝君不愿见你?”白璃挠了挠头,立马改口道:“他一定不会见你。” 若耶无语,心下只冒冷汗,“放心,除非他原谅我,不然我长跪不起。” “恩,他到底是冥界尊神,心眼应该不会小到和你作对!。”白璃笑着,“我已经听说鬼帝早就将你的事情上报给北帝君了,放心,你不会魂飞魄散的。” 有了这句话,若耶更坚定了自己认错的决心。 她跌跌撞撞地爬到罗酆山顶,见着北帝君的太阴宫,宫殿奢华至极,流光华彩惊人目。 她想到自己身上的戾气过重,怕熏着北帝君更惹恼了他,于是相当自觉地挑了个离太阴宫最远的地儿。 深吸几口大气,先是重重磕了一头,硬撑着胆子往里大喊一句,“小人无知,误闯了鬼雨花城,北帝君大人大量,千万别与小人计较。小人愿接受任何惩罚,只愿北帝君能消气一二。” 太阴宫里没有反应,难道是她的声音太小了,她清了清嗓子,打算再将声音抬高些,“小人无知,误闯鬼雨花城,北帝君” 忽然太阴宫门大开,一道白光自内飞速流窜开来,伴随一声沉重的关门声,散开的流光忽在若耶身前聚拢,清晰爽快的字显现,不过瞬间便已消失无踪。 山脚下的白璃和丹丹自是紧张万分,两人握成拳,不停地向上张望着,只一旁的玄泽一如往常的平静。 正当白璃急的想要上山看看情况之时,若耶突然下山来了。他忙得拉过她的,问东问西,“你没事罢,北帝君怎么说,我不会害了你要下地狱罢。” 若耶赶紧摇摇头,“北帝君和我说话了。” “北帝君和你说话了!”白璃和丹丹异口同声,两人嘴巴大的都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就连玄泽听见这事都面露惊色。 “他传了一道白光出来,上面有字。” “写了甚么?是不是说原谅你了。”白璃期待地问道。 若耶尴尬地笑笑,下一刻便说了令大家都能晕倒在地的几字,“他叫我滚远点。” 后来啊,她在山脚下跪了几天几夜,北帝君依旧没有打算原谅她的意思。 只是酆都忽然飞来了一只大鸟,那大鸟羽色为青,却发着红光,奇怪是它只有一只翅膀,却丝毫不影响飞行。赤色利爪下聚着一团火,其过处火光冲天。 正当整个酆都在为灭火焦头烂额之际,天网般的红光自上而下牢牢罩住了酆都,瞬间火都被红光熄灭了。 听白璃说,那大鸟是仙界来的神鸟,叫做毕方(1)。名气大神力强脾气也好,也就是一点不好,容易引起火灾。 也不知为何,在神鸟离去的同时,北帝君叫人传来了话,说她不用跪了,不过到底没提半个原谅的字。 不过他可是冥界尊神,伟大的北帝君。让她起来便已经是给了最大的恩赐了,何必再纠结原谅二字。 过了几年若耶才从白璃口得知,当年北帝君之所以会让她起来,果真和原谅扯不上半点关系。 是罗酆鬼帝以为她是在帮他求情,感动之余叫人带信向神界求助,而神界就叫毕方神鸟捎了一瓶梅子酿。 北帝君对喝酒的氛围要求极高,他断容不得若耶身上的戾气破坏了那一瓶子美酒,这才阴差阳错地让她逃过了一劫。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魂散奈河 () 说来那一瓶子梅子酿到底是甚么好东西,不但让若耶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而且因这事罗酆鬼帝还特别照顾她,故意叫白璃在酆都城内寻找了一个好住处。 那是间大院,虽有些老旧,倒极是宽敞豁亮。 白璃抽了半日陪着若耶在酆都采办了些日用东西,稍微整理了下就可以入住了。 这夜,白璃特意买了酒,叫上丹丹和玄泽,丹丹自是欢欣喜悦,只是玄泽非但不领情,还劈头盖脸地责备了白璃几句。 白璃灰头土脸地坐在一桌菜前一个劲抱怨玄泽的不开窍,“我知道近日有许多鬼魂无端消失,可这事一时半会儿查不清楚,总得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听此,一旁吃的不亦乐乎的丹丹神情一亮,“还有鬼魂被吃了呀?” “鬼魂被吃了?”若耶不禁捏把冷汗,“难不成鬼魂还能填饱肚子?” 白璃心思颇重地喝了一口酒,“六界里甚么人都有,拿鬼魂修炼的不在少数。”顿了顿,语意悠长,“尤喜厉鬼。” 若耶愣了一下,接着便是猛咽几口口水,拿指指了指她自己,“我?” “所以,千万不要随意离开酆都。”白璃继续为自己倒酒,酒声潺潺,芬香醉人。 “我可以离开酆都?”若耶愕然道,她原以为自己入了地府便再无可能回到阳间,可白璃话的意思,是叫她不要随意离开酆都,却没说她不能离开。 白璃点了头,“自然,你本为善魂,早该轮回转世。只不过受你身上所沾染的戾气所累,必须要在冥界磨光了所有戾气才能转世投胎罢了。” “那我身上的戾气几时才能磨光?” “这个倒是不清楚,上一次你就在冥界待了二十鬼年而已,这一次估计也差不多。” “二十年!”若耶十分委屈,“我在阳间也只待了十年而已。” 白璃怂了怂肩,无奈二字尽显无疑。 门被推开,玄泽冰冷正直的脸色在浓雾更添了几丝阴寒,白璃看见他,一个箭步上去搂住了他的肩膀,阴阳怪气的语调,“我的好兄弟,不是说不肯来么?现下怎么又来了?” 玄泽甩开他的,自顾坐到一旁,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 “你倒是在这里喝酒清闲,知不知道今夜又有十几个魂魄被打散了。”玄泽白了白璃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十几个?一下子!”白璃倒抽一口气,“是谁人做的?” “我赶到人已经走了,没留下任何痕迹。”玄泽皱了皱眉。 白璃点下头沉思片刻,“这次怕是麻烦了。”他抬眼看了玄泽,下一刻便露出一个花般笑脸,“不担心,等我忙好我家姑娘的事儿,就好好帮你把那人揪出来。” 玄泽侧头望了若耶一眼,嘴角带着一抹嘲意:“她甚么时候成了你的了?” 白璃拉过若耶,非常严肃地向玄泽宣告,“她帮我化解了那么大一个劫难,从今往后,她便是我的姑娘,我定会更好地待她,谁都不准欺负她。” 若耶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原本就是她闯的祸,只不过凑巧化解了罢了,再说她也没干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样子被白璃感激在心里,还真是难为情。 “随便你,她能不能走过奈河都是个未知之数,劝你还是早些做好心理准备。” 奈河?若耶心里一惊,莫不是要走所谓的奈何桥了? 丹丹此时却是惊呼出声,“奈河!那个恐怖的地方我再也不要去第二次。”他转头看向若耶,一脸的惊悚加同情,“姑娘,我就不送你了,你到时候千万小心啊。” “奈何不是一座桥么?很可怕么?”若耶问道。 “怕,当然可怕。”白璃接话,“此奈河非彼奈何” 冥界的奈何桥其实有两座,世人口那座是投胎桥,架在忘川河上,是离开冥界的必经路。而另一座桥则在奈河流域,鬼要想入冥界就必须过这座桥,任何地方都有其门槛,就好比飞升要渡劫一样。渡劫多磨难,这奈河桥也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奈河血水波涛翻滚,数不尽的厉鬼被困其。遇恶显恶,善人过桥则如履平地,恶人过桥便会有成千上万只鬼爪将其拉入血池,魂魄被铜蛇铁狗撕咬,永世不得超脱。 若耶心下一咯噔,数连打了几个寒颤,“万一我过不了,怎么办?” 白璃这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极有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之风,“我自然不会让我家姑娘有事。”话间从怀里掏出一个五彩琉璃小瓶子,晃了晃声音,“我花了鬼年,用了九百九九株彼岸花才练得那么五粒,有了它保你平安过奈河!” “这是甚么?”若耶刚想伸去碰一碰,却立马被白璃打了回去。 “别乱动,这些丹药难炼得很。”他倒出一粒,小心翼翼地收在掌间,“这可是能掩盖你身上戾气的宝物,虽说只是暂时的,但保你过奈河不成问题。有人曾问我高价买过一粒,我硬是没给他,谁叫你是我家姑娘呢!” 那一瞬若耶真觉得白璃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好的她都想给他端茶送水养老送终,好好尽尽他家姑娘的本分。 “你就这么不怕死?”玄泽忽浇一盆冷水,迅速抢过白璃的丹药,反扔出了窗外。 下一秒,白璃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夜空,“玄泽,你在做甚么!。” 玄泽却是淡定极了,“你以为眼下还似往年么?”他冷哼一句,“要不是看在上任北帝君偏爱你,大家对你所做狗屁倒灶的事才都睁只眼闭只眼,可你认为如今的北帝君会允许你如此破坏冥界规矩?” 白璃想了想,玄泽的话确实很有道理,现在的北帝君真的是一个迷一样的人物。 不仅身份是迷,就连模样都是个迷。 那夜,凡冥界带点职务的并一些在酆都有头有脸的都在太阴宫静候新任的酆都大帝。 可是直直候了一夜,也没见他出现,最后天亮了,忽有一道冥喻自空飞来。 正当大伙儿都紧张有何重大之事要动用冥喻之时,却不料仅仅“散了”二字。 对于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事后缄口不言,倒不是怕外人就此事议论北帝君有损冥界威严,只是因为实在是太过丢人了。 “那该如何,她身上的戾气那么重,那些河里的厉鬼都成精了,不靠这些丹药又怎么过得去。”白璃想着还是不能若耶这般冒险,执意再拿出一粒药丸,眼见着就要喂到了她的嘴里,却牢牢地被玄泽挡了下来。 “这样她就算过了也没用,到时候再来一遍就更危险了。”玄泽黑着脸,“还不如让她尽全力拼个一次,过桥也并非全无可能。” 若耶见着脸色越来越黑的两人,赶忙笑着和说道:“白璃没事,我近日运气好得很,几次凶险都化险为夷,过奈河一定没有问题的。” 话虽说的那么成竹在胸,可等真见着了所谓阴间奈河,若耶却是害怕地就连爹娘都要不认识了。 奈河广不数尺,河上驾着座残破的木桥。奈河水皆为血水,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侵袭了所有的空气。 血水波涛翻滚,河内数不尽的枯骨碎魂,道不出的凄厉恐怖。 白璃领着若耶走近奈河,近看奈河,它的恐怖便瞬间又上升了数倍。血河里不断有物体在蠕动,细看才知那是熙熙攘攘大片蛇虫鼠蚁。腥风扑面,若耶一个没忍住愣是在旁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白璃心疼十分的看着他的好姑娘,拍着她的背,“乖姑娘,还是把丹药吃了罢。说不准北帝君不会计较的。” 话间若耶亲眼看着一个鬼魂被眼前之景吓得瘫倒在了地上,押他的鬼差语调冰冷,“生前不种恶果,死后不怕奈河。”话罢强行拎起鬼魂将他推上了奈河桥。 那鬼魂才上了奈河桥,桥下血水便像是受到了明火烹煮一般翻滚起来,无数厉鬼的尖叫声从血水传出,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鬼魂惊恐万分,拔腿便向往前冲,只跨出一步,血水池突然伸出一只枯爪,硬是将他从桥上拖下,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叫声还未发全鬼魂的魂魄便已被池各方厉鬼瓜分的一干二净。 若耶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想要求着白璃把丹药给她,却不料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的玄泽猛地一把将她也推上了奈河桥。 这下子完了,再无后退之路。 似乎是闻到了她身上浓厚的戾气,血水更加兴奋起来地沸腾起来。 身后传来白璃焦急的喊声,“乖姑娘,快跑,千万别停下来。” 若耶一个哆嗦,拔腿就跑。才迈出步子,河一下子伸出成千上万只枯爪,朝着若耶疯狂乱舞着。 不仅是若耶惊呆了,岸边的白璃和玄泽也惊呆了。之前一直用丹药帮若耶过河,竟没料到她身上的戾气会重到这般地步,河每一个厉鬼都像望着饕餮盛宴般渴望得到她的魂魄。 若耶恐惧地畏缩着,周围的一切都渴望将她吞噬,迎面仅是无尽黑暗。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不知怎么回事,血水内的枯爪们似乎是为了争夺若耶打起来了。利爪互挠不休,强烈的争斗溅起了数丈高的血水,瞬间将若耶泼成了只落汤鸡。 白璃眼见千鬼互殴,心想此乃时,扯着嗓子对桥上瑟瑟发抖的若耶喊着,“跑!” 若耶反应及时,用尽全力连迈数大步,眼见离桥尾只剩下步之遥。谁知这时,一阵血啸卷过,血池内出现巨大漩涡,分开的血水央,竟伸出一张怪兽的血盆大口! “混沌之灵。”白璃惊呼出声,一旁的玄泽往前走了几步,瞪大着眼睛。 混沌,上古凶兽,外表像犬,四足无爪,有目而不见。抵触善人,凭依恶人。 当年东方鬼帝击杀混沌,将它的灵魄困在血池之,用血池的大恶死死拖住它,这才使其在千百年来能够安稳待在冥界,不料此刻却被若耶身上的戾气给引了上来。 白璃心下俱灰,混沌之下,岂是她能够逃脱的。 他狠狠地瞪着玄泽,眼底怨气汹涌,要不是他把她推了上去,他也不会永远都要失去他的乖姑娘了。 然而,令大家都没想到的是,因若耶现身的混沌,似乎是喜欢上了她,准确的来说喜欢上了她身上的戾气。 混沌不但没有将它的血盆大口扑向若耶,反而调转方向吞咬周边想要吞噬她魂魄的利爪,一口接一口,咔嚓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若耶趁着混沌大闹血池枯爪的间隙,抓准会连滚带爬地下了奈河桥。 白璃眼见她脱险,瞬间飞到她身边,赶忙拿出一粒药丸隐藏她身上的戾气。果不其然,混沌似乎是闻不见了,便再没有心情和血池的枯爪争斗,张着大口渐渐沉入血池,再也不见。 若耶惊魂未定,不过心下明白,这一劫到底是躲过去了。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无常捉鬼 () 经历奈河之险,若耶衣衫湿透,浑身淤血,气味难闻至极。 魂魄少了几魄般被白璃丹丹拖回了住处,洗了一个热水澡才渐渐恢复神智。 白璃随意给她买了件白色衣裙,也没好好挑样式,因为无论甚么穿她身上,最后还是会变成那件血色罗裙。 夜深各自告别回家,个个儿脸上带着神采,尤其是白璃,一想到他家姑娘可以陪他在冥界生活好久一段时间就觉得无比开心,翌日一早便敲着若耶的门,说要像先前那般带她去收鬼。 “收鬼?”若耶惊呼出声。 “罗酆鬼帝说了,把你归给我管,所以我带你去别的地方走走。” 跟着他来的丹丹却早已坐不住,“这不公平,为甚么我只能做鬼差,而她却能和爷去捉鬼呢?” “你管我。”白璃用拍了一下丹丹的脑门,一脸嫌弃,“我是冥神,我说要带谁就带谁。再说了,你就连接个鬼都接不好,我还能带你去收鬼?” “那收鬼,我要做些甚么么?”若耶一脸迷茫,想到自己才做鬼没几日,刚从奈河上九死一生逃了出来,如今却立马要去捉鬼。事情都来得太突然,她真的无法立即消化。 “你就在一旁站着,不用做事。”白璃说完嘴角微微上扬,眼底一抹狡猾闪过。 前几世他发现了若耶的一个好处,他带着她抓鬼,那些小鬼一看见她就会变得特别害怕,或许是因为她身上的戾气实在是太强了,遇强则慌,所以抓他们变得特别的容易。 也没等若耶点头答应,白璃便一厢情愿地带着她在酆都采购抓鬼要用上的东西。 而若耶心里总觉得抓鬼是件极其恐怖的事,你想能让白无常盯上的鬼,那哪能是寻常之鬼,非恶即厉。 小时候只要老人们讲起无常抓鬼她晚上就睡不着觉,更何况要亲眼见证呢? 她很想拒绝白璃,告诉他自己只想好好当个像丹丹一般的鬼差,抓鬼这差事着实不适合她,只不过眼见白璃的兴高采烈,想到白璃待她真的是极好,又不忍心让他伤心失望了。 原以为他要买些铁索利爪之类的器具,竟没想到他一味地顾着买点心了。 甚么翠玉桂香拼糕,花生蜂蜜莲蓉球,枚红色南瓜冻,糖蒸酥酪等等买了一大包裹。 “你抓鬼是用这些引的呀?”若耶无奈。 白璃听此一撇嘴,“这些点心虽比不上一禾子的萝卜糕,也算是上乘,自然糟蹋不得。”说罢从袖间抽出几张黑色的符纸,在若耶面前晃了晃,“抓鬼有这些就够了。” 若耶也不懂那是甚么,心里却是不下数次地怀疑白璃的能力,他真的犹如传说那般厉害么?她怎么觉得面前的人真的好不靠谱啊。 到了酆都城门口,他们遇见了玄泽。 玄泽看见若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对着白璃摇头叹气,“你还是这般任性,依旧要带着她捉鬼。”他偏过头,“当心她戾气大发散了你的魂。” “胡说。”白璃剑眉一竖,“我发现你竟盼着我死呢。” 玄泽没再理他,白了一眼便过了城门离去。 若耶跟着白璃也出了城门,一阵白雾茫茫,雾散便是到了另一个地方。 一路上白璃总是吃着各种点心,压根没有一种上阵斗鬼的紧迫感,只有若耶的心一开始便被吊得紧紧的,生怕哪里忽然冒出了厉鬼对她张牙舞爪地扑来。 “哎呀!” “怎么了!”若耶惊慌不定地往白璃那边靠了靠,“是不是出现鬼了?” “没事,我只是看你紧张,稍微给你放松放松。”白璃咧嘴一笑,“你自己都是鬼,而且还是只大厉鬼,那些小鬼怕你还来不及,你怎么就这么怂炮。” 若耶不想和他计较,推了他一把便独自走在前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 夜渐渐深了,有成群结队的乌鸦从树枝飞起,乌黑羽翼油光发亮,彻底染黑了整个夜空。 万籁俱静的天地,忽然传出一声尖利的哀嚎。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像是遭受了剜心碎骨般的痛苦,那声凄厉的嚎叫令听者都不寒而栗。 白璃的情绪陡变,细长的睫毛下露出一双阴狠的眼,他的眼神很冷,冷得让若耶都愣住了。 “来了。”话音刚落,距离他们百米之外便出现了另一个红影。 红到发黑的长裙,上面血迹斑斑。乌黑浓密的长发一直拖到地上,在寒风下僵硬地来回摆动,时不时可以听到头发扫过地面的沙沙声。 待将眼光投在那鬼的脸时,若耶的大脑瞬间变成空白。 那女鬼扭曲变形的脸就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已化为枯骨,骨头上似乎还粘着几丝皮肉,数不尽的蛆虫在那几丝皮肉间蠕动着,样子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要不是先前看过奈河池下的场景,她定会在此刻大吐特吐一番。 “这才是真正的厉鬼。”白璃冷冷一笑,“死前受尽折磨,死后怨气不散。” 他从袖间抽出一张冥符夹在指间,伸挡在若耶身前,对着女鬼一笑,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那女鬼生前被人剜肉活剥,极重的怨念将她变成了游荡在人间不肯离去的厉鬼。 她一路见人吸魂,见鬼散魄,身上的怨气越来越重,能力也越变越强。 她老远就闻着了从若耶身上散发的气息,那种她特别喜欢,特别想靠近的味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不受控制般朝着这股味道一路翻山越岭,竟完全忽视了存在空气的另一股气息。 女鬼一眼就锁定了的若耶,果然如她所料般非同寻常,她想要极了若耶的魂魄,却被白璃身上那股来自地狱的气息生生地逼退了数步。 “厉鬼,在我冥界白无常前还不快快束就擒,否则当心魂飞魄散,于六道轮回荡然无遗。” 于鬼,最怕的莫不过追魂锁魄的黑白无常。白璃的一句话似化作数把匕首,寒光阴冷,让女鬼害怕地转身便跑,整个身子几乎是飘着走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说时迟那时快,白璃向前飞出一张冥符,只见他并着食指拇朝着前方一挥,冥符立即变为一道红光紧紧追着女鬼而去。 一声惨叫声响彻夜空,寂静之下显得更为凄厉。 受到红光强烈攻击的女鬼匍匐在地,她身体颤抖,凶狠地望着一脸得意的白璃,忽然变得毫无畏惧。 白璃瞬间飞到女鬼身前,左脚踩在她身上,不屑一顾的语气,“区区一厉鬼就想和我交,不自量力。” 女鬼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似的奋力挣扎,一双血红的眼睛里不断地滴落血液,她仰天长啸一声,掌间忽然聚集一团黑气,而此时的白璃压根没注意到这点,急的若耶大喊一声,“白璃小心。” 黑气笔直地朝白璃飞去,听到提醒的白璃反应及时,一个回身避过了那团诡异的黑气。 “好啊厉鬼,你竟然都吸了妖的精魄了。”白璃有些始料未及,大喝一声,“我现在就收了你。” 正当白璃打算全心全意收魂之时,数支黑箭自远处疾驰旋转而来,快而狠地瞬间穿透女鬼的肩骨,惨叫声惊天动地。 白璃一愣,下一刻便朝着远处大喊,“玄泽,她是我的。“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玄泽将一条铁链拴在此时再无任何回之力的女鬼身上,杏目半合,更添分凉意。 “玄泽,这鬼是我发现的。”白璃气急败坏地朝着玄泽发泄不满,“你怎么总是和我抢啊。” 玄泽充耳未闻,拽着厉鬼就走。只白璃一味地跟在他屁股身后死乞白赖地讨要女鬼。 若耶眼见着聒噪要命的白璃,面对一言不发的玄泽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回到她面前,一副糖果被抢了的样子,十分委屈道:“他总是这样,每次鬼快被我收拾了的时候,他就来抢。” 若耶安慰他几句,像是哄一个孩子般,“不急不急,鬼还会有的。” 可得了安慰的白璃却是变得越发地不开心,“那不一样,这次的鬼强大的都能吸妖的精魄了,要不是她吸的妖法力弱,不然她早就化妖了。” “鬼化妖?”若耶不可置信。 “是啊,倘若鬼化为妖,我就没有办法应付她了。”他庆幸地吐了口气,“不过只要她还是鬼,无论变得多么厉害,我都有办法收了她。” “那她怎么会厉害到可以吸妖的精魄了。” 白璃闻言解释道:“她生前受了极大的折磨,死后一腔怨气化为厉鬼。厉鬼吸魂散魄,怨气越来越大,能力也就越来越强。像她这样的厉鬼,怕是都吸了上百个魂魄了,杀几个区区小妖不成问题。” 若耶忽然意识到自己所处环境的可怕,忙得拉过白璃的衣袖,“我们走罢,这些厉鬼万一哪个化妖,我们就完了。” 白璃这时哈哈一笑,“怕甚么,有我在呢,不会让你有事的。再说了,刚才那厉鬼算是鬼精品了,几十年难遇一个。就算她厉害,那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为何?” “她因怨气化厉鬼。”白璃指了指她,“而你身上的可是戾气啊。” 若耶摇摇头,到底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大实力可以跟方才的厉鬼相拼,就算她身上的是戾气又如何,相比女鬼怨气难不成更加有优势? “戾,暴戾也,为杀。怨,乃不甘也,为被杀。懂了么?” “不懂!” “算了。”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诛魂诡珠 () 在外游荡了整整一夜,眼见着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若耶颤抖着声音,“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我是不是就要魂飞魄散了。” “要是鬼被太阳一照就魂飞魄散,那我还需要抓甚么鬼,直接让他们自生自灭得了。”白璃顿了顿,“不过魂魄的确不喜欢阳光,尤其是厉鬼,太阳虽烧不死他们,却也让他们难受的紧。先去忆往客栈过一日罢,等天黑了再出来。” 忆往客栈,生与死的边界。 说其存在竟不在,说其不在却也在。世间没有通往它的路,无影无踪。但是只要心里想要它出现,它便会出现。 人死时有黑夜,自然也有在白天死的。白天太阳烈,鬼魂至阴之气遇见这至阳之气难免会不舒服得紧,所以每每收到这种鬼魂,鬼差们都会带着他们在忆往客栈歇脚,待夜幕降临再上路。 经营这忆往客栈的却是一个小女孩,大约岁的年纪。面如桃花,嘴上像是抹了红,肌肤充满光泽,眉和鬓像是画的一般。 小女孩见着白璃和若耶,笑着走了过来,“呦,兄长来了。”声音也如容貌般甜甜的,特别好听 “太阴女说笑,白璃又如何担当得起兄长二字。” 太阴女?这名字好生奇怪。若耶却被女孩可爱的模样吸引移不开视线,正巧对上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觉地低头害羞一笑,那女孩竟也朝她抛来一个大笑脸。 “你看上去比我年长,这一声兄长自然叫得。”太阴女笑着说道。 “今日可有甚么酒?”白璃挑眉问道:“上一次的葵酿着实不错,我到现在还记着那味道呢!” 太阴女让他们入座,笑着说起自己新酿了一种果酒,只是没叫人尝过,怕把握不好味道。 白璃听见有新酿自然是开心,忙接话,“太阴女酿的酒谁人说不好,赶紧拿出来让我们尝尝。” 趁太阴女拿酒的空隙,若耶赶紧向白璃打听她的身份,却不承想她竟是个神仙。 太阴女身炼玉子大道法,得道成仙后本着渡人以往生的理念开了这家忆往客栈。 人生数十载一轮回,有生必有死,有死必有生。死是生的结束,也是生的开始。在此生与死的衔接处,为亡魂递上一杯热酒,让他们可以安心上路,也算是功德无量。 得知太阴女神仙的身份,若耶更是对她心驰神往。这可是她第一次见着活着的神仙啊,激动地语无伦次,差点想要给太阴女磕一个响头,好保佑她平平安安。 满满一桌点心硬是没心思吃,光看着眼前的仙女便似有享受龙肝凤般的满足。 太阴女拿着一个五彩琉璃酒壶并两只夜光杯,满满倒上两杯,浓郁的酒香带着果香的味道便已飘满了一室。 她拿起夜光杯递给白璃,“这是丹木酒,我拿峚山丹木的果子酿的,我特别喜欢那果子的味道,只不知拿它酿酒如何?” 白璃接过夜光杯尝了一口,却不料眉头一紧,许久才艰难地将含在口的酒咽下,“这酒太甜了。” 若耶也顺便尝了口,口味柔和,蜜香清雅,入口绵甜,味道虽是极好,可正如白璃所说,作为酒确实是太甜了。 眼瞧着别人说她酒不好,神仙到底是神仙,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大笑着说自己这次失误了,那一大坛子酒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喝下了。 时间过得也快,才没坐多久,天就黑了。 临走,太阴女见若耶身上的戾气太重,特意送了她一颗丹药,说是拿昆仑山上的薲草炼制的,对缓解她身上的戾气有些帮助。 若耶千恩万谢地收下了,一路上拿着丹药也不肯舍得吃,这可是位仙女送她的呀,她定要拿个漂亮瓶子将它供起来。 白璃却对她这样的行为嫌弃个不行,她眼前就站个大神仙,虽说是冥界的,可到底也算个人物罢,也没见她对他的东西这般爱护。 这夜,白璃收获颇丰,先后收了无头鬼c残臂鬼c断掌鬼并一些被鬼差遗漏的孤魂野鬼,只不过这些鬼远远不能跟先前那只女厉鬼相提并论,他到底还是不怎么开心,说到了酆都定要和玄泽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他们踏着回酆都的路,夜寂静的很。 忽得眼前出现一个红色的光点,夜雾太浓,若耶也看不清到底是甚么,便让白璃看看,谁知白璃也说不清楚,想着许是鬼火,应该不会有甚么大问题。 只是,随着红点越靠越近,若耶的身子不知怎么地就抖得越来越厉害,那些小鬼更是严重到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撒泼。 “那到底是甚么东西。”白璃颤抖的声音在夜风显得异常无力,他将若耶护在身后,拿出几张冥符往前一推,硬生生地在夜雾劈开一条路,这才看清了那红点的模样。 竟是一颗发着红光在空飘荡的珠子。 珠子似乎是感觉到了白璃对它的攻击,忽然加快速度朝他们这边飞了过来,白璃见此大叫一声不好,再也顾不得那些小鬼,拉着若耶便跑。 身后传来小鬼凄厉的惨叫声,若耶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那颗珠子瞬间吸得一干二净,吓得她的心猛抽几下。 “那是甚么东西?”若耶喘着粗气问带着她在前狂奔的白璃。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感觉到它能吸魂魄。”白璃不停地跑着,听声音体力明显是快要到极限了。 珠子越追越紧,眼瞧着离他们还有十几步,若耶一惊慌在地上绊了一脚,连带着白璃一连滚了几个跟头,瞬间眼冒金星。 “我的姑奶奶你”话未完全,白璃猛地将若耶一把推开,朝着近在咫尺的珠子连扔几道冥符,只是昔日能使厉鬼魂飞魄散的宝物此刻却如一张普通白纸般毫无用处,白璃震惊之余被珠子的红光一闪震飞数尺之远。 若耶被眼前一幕吓得惊慌失色,身子往后一仰又数连滚了几尺,却也阴差阳错地躲过了珠子的第一波攻击。 珠子移动的速度惊人,一如闪电。瞬间飞至若耶头顶,一阵强烈的红光牢牢地将她罩在了里面。 若耶因红光的照射而头痛欲裂,感觉周围有成千上百只利爪在用力地撕扯着她,马上就要将她四分五裂了。 没顶的痛已将她折磨的披头散发,她撕心裂肺地哀嚎着,心的无助到了极点。 正当她快要撑不住时,一道白光自半空劈下,红与白的相碰产生出巨大能量,砰地一声将若耶弹到老远,双眼一闭再不知所以然。 白璃右紧握着散着白光的魂鞭,胸膛此起彼伏。他狠狠一咬牙,魂鞭电光火石般连劈数次,却都被红珠轻松避过。 他吃惊于红珠力量的诡异,哪怕自己已拿出魂鞭也远不是它的对。他心下越来越寒,数退几步,竟不料珠子此时红光一闪,毫无防备的白璃活生生地被拖进了红光之内。 红光下,白璃像是被一道炽热的天罗地网包围着,再也动弹不得,每一寸肌肤被灼烧一般,痛不可耐。可比这更恐怖的是,那颗珠子似乎是在吸食他的魂魄。 白璃只觉得自己的魂魄正在被一丝一丝地剥离,再过一刻他整个魂魄就会被吸噬地一干二净。这破珠子,竟连他白无常的魂魄都敢吸,真是找死。 心下虽骂道,可身子却是痛苦得发抖,绝望逐渐将他整个儿地笼罩。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紫光从天而降,直接击红珠。受到攻击的珠子瞬间暗淡,像是失了力气般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下,微弱的红光一闪一闪, 紧接着,一个身影也从天而降。 红袍如血,黑发如漆,一双孤傲漠冷的眼睛却满载星海。 男子缓步轻移,清风吹拂起他的发,飘飘渺渺,自有一股峰峦云雾般的神秘。 他移至白璃身前顿住,平淡到了极点的声音,“没事罢。” 只闻得一股清幽的淡香,白璃摇头晃脑半日,神智才渐渐恢复了过来,抬眸瞬间却是再一次的丧失了神智。 夜雾浓重不堪,男子却灵亮如月华。只静站在那里,便已然成了这天地唯一的颜色。 衣袂翩翩美如画,那种道不出绝世风华,竟让身为男子的白璃都不由地心生向往。 然而当白璃的视线落在了男子额间那抹紫色水纹印时,没顶的寒意几乎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他慌不择路地磕一大头,整个人几乎都是趴在了地上,颤颤巍巍一句,“参见北帝君。” 照君扫了他一眼,见他还还能喘气便也不打算再理他,走到那颗珠子前,用一束光将其拾起,略略看了一眼,忽而浅笑,“诡珠。” 他原先还奇怪,人间何时出了那么大股力量,而他竟然不知道。如今看着的诡珠,倒也是消了之前的疑虑。 似乎是觉察到了照君强大的神力,原本噬魂成性的诡珠到了他里瞬间平静了下来,又变回了那颗通体乌黑毫不起眼的珠子。 照君将它收在袖子里,山崖外,天接云涛,混连晓雾。 他看了一眼雾的万里晨曦,留了一句,“天亮了,走罢。”只见他身形一闪,瞬间飞走。 而白璃在照君离开许久后都一直保持趴在地上的姿势,第一次见着北帝君,还加上被他身上所带的神威所压,白璃紧张到就根本没听见照君走之前的最后一句。 后来天彻底亮了,白璃听见有人上山,才抬起头偷偷瞧了一眼,却发现北帝君早就不在了。 他心驰荡漾在初见北帝君这事上许久,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那一抹红色,这才想起了被诡珠所伤的若耶。 可怜她若耶,晕倒在一旁那么久,一个压根就没注意到她,另一个虽成日我家姑娘我家姑娘的,日上竿才想起了她。 待若耶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睡在了自己的床上,仿佛那颗发着红光的珠子,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都不过只是一场梦。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桃都魅影 () 若耶的魂魄差一点就被诡珠打散,变得十分虚弱。虽有白璃向罗酆鬼帝讨来的固魂药丸,还是在床躺了数月之久,竟连月半都错过了。 月十五百鬼夜行,白璃身为白无常要去保持秩序,自然也不能再陪她。他料到若耶会无聊,于是在离开之前留了一大堆书给她,甚么《冥神实录》c《鬼帝训诫》c《孽镜台缘》等等,说她身处冥界,对于冥界有甚么大神,有甚么厉害物件多多少少总是要了解的。 若耶翻开《冥界实录》,第一章记录着的,便是冥界至高尊神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到底不愧是冥界最高的神,不仅本人神秘,就连对他的介绍也那么神秘,同章只有一句: 酆都大帝,鬼官之太帝者,北帝君也。治罗酆山,千年而一替。 若耶想起自己当初因误闯鬼雨花城,在罗酆山脚下连跪几日几夜,还差点害白璃魂散奈河,对于这个至高北帝君,想起来着实还是心有余悸,于是便赶紧翻到下一章。 第二章记载着的是位居北帝君之下的五方鬼帝。 称:东方鬼帝治度朔山,南方鬼帝治罗浮山,西方鬼帝治嶓冢山,央鬼帝治抱犊山,北方鬼帝治罗酆山。五方辅北帝君执掌冥道。 五帝之下便是十殿阎王(1),每殿阎王主管一座地狱。紧接着介绍了每一殿的地狱,大地狱之下各种小地狱,以及地狱对应要惩罚的各类对象,长篇大论硬是占了书的一大半。 若耶原本就对地狱极为畏惧,也没细读,随意扫了几眼便也过去了。 过了十殿,就轮到白璃和玄泽,还有用忘川水煮汤的孟婆神,牛头马面等等。 最后的就是像丹丹一样在阴曹地府服刑的鬼差。 等若耶再翻开另一本《鬼帝训诫》,白璃已经成功完成任务回来了。 他看着她正读着书,忽然也想到了甚么,在一堆书东翻西翻地找出一本《明珠暗投》,飞快地翻了几页,接着便是大叫一声,“我就说那日的珠子怎么像是哪里见过,原是我在这本书上见过。” 若耶被他的话吸引,放下的《鬼帝训诫》,转而拿过白璃那本。 纸上画着一颗珠子,珠身用睾苏涂红,很形象地展示出其发着红光的模样,若耶一眼就认出是这就是差点打散她魂魄的珠子。 珠子下记载着一句话:魂琴诡珠,诛魂。守珠人子蔏,居离恨天。 “原来那颗珠子就是吸魂夺魄的诡珠,怪不得连我的魂魄都敢吸。”白璃感慨道。 “诡珠是甚么东西?” “魂琴诡珠,其实说的是两样东西,一把魂琴,一颗诡珠。魂琴服魂,诡珠夺魄。凡是有魂魄的都会成为它的目标。没人知道它的来历,又碍于忌惮它的力量,导致它们在人间横行霸道上百年也无人敢去降服它,不知让它吸了多少魂魄去。” 说到此处,白璃无奈摇头,下一刻两眼竟发起光来,“因为魂琴诡珠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终于引起了天神的注意。青华大帝亲自下凡,将它封在了离恨天,还特意找了个人没日没夜地看着,这才渐渐被人忘了去。只不知诡珠为何又会重现人间,而且魂琴却不见了。要是那晚魂琴诡珠一起,你我怕早魂飞魄散了。” 若耶面对自己再一次的死里逃生,心无比庆幸。她意识到是白璃冒着危险将她从诡珠下救了出来,满心感激,“白璃,你又救了我一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你真的好厉害,竟然都能从诡珠下把我救出。”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六界响当当的人物。” 白璃的脸微微一红,有些变得不好意思,摆摆道:“哪里哪里,只不过是运气罢了。”他偷偷吸了口气,面对若耶赞扬,忽然对自己为显雄威而将北帝君种种隐瞒一事感到心虚起来,忙得岔开话题,“那个那个我将你安排去接魂魄了,过几日你稍微精神些后再和你细说。” 在那次差点遇险后,白璃便再也不敢带着若耶去抓鬼了。实在是这个世界太大,有他始料未及的危险。 好歹他可以逃,她却连逃都逃不了。 还是让她安安稳稳地在酆都待上几个鬼年,待磨光身上的戾气好去投胎。 等若耶好的差不多了,白璃便带着她接了一次魂魄。 几乎每日都有生物死亡,没错,生物。 原来不单人会死,一些妖魔,甚至神也会死。不过神的死又与前几者不一样,他们不受制于六道轮回,早已丧失了重生的会。他们的死,不过是换一种形式的永生。 可叹世人羡慕的仙人长生,却成了他们最痛苦的枷锁。 这一次,白璃带着若耶接的就不是个人,其实也算是个人,只不过和她平日所见的有点不一样罢了。 虽长着人的模样,可浑身上下就和鸟一样,没有一处是不长着羽毛的。 若耶从他的六案簿籍得知,他是来自一个叫羽民国的地方,白璃说那个地方的人都长羽毛。 羽民国位于北方,便不用再经过其他四方鬼帝的地盘,直接可将其带入酆都。 进入酆都后,去到十五司,将鬼魂交于主司,主司自会将鬼魂下发到对应的副司,副司再配以十殿阎王。 比如这个羽民国的鬼魂,生前并不老实,总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犯了盗窃之罪。便要下发到贼盗司,由贼盗司的副司将他带到秦广殿。 至于善恶多少,须到孽镜台回顾一生,根据罪责再决定是否将其下发地狱。 而若耶的任务,便是将鬼魂从各地接来,送到酆都十五司主司即可。任务不难,而若耶也不笨,白璃自是很相信她可以做的很好。 六案簿籍的名字一旦变红,便是意味着一个人,不,一个生物又死了。 若耶第二个接到的鬼魂,是一只寿终正寝的青丘灵狐。 青丘位于东方,要接它入便要从东方鬼帝的地盘而过。 在让若耶一人去接魂魄之前,白璃特地叫她把太阴女送的药丸吃了,不然她身上的戾气那么强,那些鬼魂见着她躲还来不及如何还会跟着她走。 若耶其实很不舍得吃那药丸,只是先前接那个羽民国鬼魂的时候,他一见到她便鬼哭狼嚎,硬是不肯跟她走,最后害得白璃只能将他驮到酆都,还沾了一身的羽毛。在这铁般无奈的现实下,她含着泪终究吃下了那颗宝贝。 不过事真的很神奇,白璃说吃了药丸后她的戾气淡了好多,虽然还很浓,不过相比之前要好很多。这点浓度,小鬼虽然也怕,却也不会怕到掉头就跑,而且在她面前会变得特别听话,这样可以少去很多麻烦。 青丘灵狐浑身雪白,样子好看的很。不过它似乎是老了,没甚么力气,走几步就要停下歇一会儿。若耶怕再耽误下去天就要亮了,索性将它抱在怀里,她抱着它走。 刚开始灵狐因她身上的戾气而感到害怕,不断地在她怀里挣扎,后来许是见她没有恶意,便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若耶拿着白璃给她工画的地图,虽废了一会儿工夫,倒也是找到了度朔山。 山上正如白璃所言有一棵蟠曲千里的大桃树,树顶立着一只金鸡,此时天还未曾亮,它闭着眼睛,喉咙里时不时地发出咕咕的声音。 这棵桃树的东北一端,有一概拱形树干,树梢一直弯下来,换到地面,就像一扇天然的大门。 若耶抱着灵狐走进了那道门,出门的刹那,她却是傻了眼了。 在这里,鬼城遥望花成簇,夜市千楼次第开,还有金桥衔接住两边繁华。 这一派空前盛世,不禁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来错地方了。 她拦下一人的去路,讪讪问道:“请问这里可是度朔城?” 男子疑惑,不解她言下之意,“素来只有度朔山,实不知姑娘口的度朔城。” “那这里是何地?” 男子微微一笑,“桃都。” 听见这个名字,若耶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身处粉海之。方才是因桃都繁华迷了眼,竟没注意到桃都的天都被桃花瓣覆盖。 花下各色华衣飘然,言笑晏晏。 一匹白色骏马疾驶而过,震碎枝头,桃花花瓣大片坠落,如狂风骤雨般,凌乱了她的视野。 她抱着灵狐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迷茫无助的模样在祥和宁静的花雨之下,显得分外不入。 正当她快被那纷乱的花瓣迷了心智时,花间似有一抹魅影朝她分花拂柳而来。 待看清来人,若耶抱着灵狐的紧了一紧,呼吸也似乎停了一瞬。 实是因为眼前的女子太美,美得竟让她大脑空白了一阵。 绣有瑶草的罗裙迎风翩翩起舞,娇媚的脸上虽只涂着淡淡的胭脂和白粉,却犹似万花群最艳丽的一抹色彩。纱扇掩唇,一笑百媚生。 “不知姑娘要去往何方呀?”声音圆润甜美好似美玉琤琮。 第一次见着美得如此不可方物的女子,若耶震惊之余难免紧张,沉默了半日也不敢说一句话,生怕一开口就将美人泡影吹散了。 女子抬起纤长白皙的,浅浅的一笑,却有一种蚀骨的感觉,“来,我带你走。” 就像是被灌了迷汤,若耶想都没想将自己的伸了过去。 忽然,怀的灵狐忽然发狠咬了她一口,突来的痛猛地让她收回了,不解地看着此时正对着女子龇牙咧嘴的灵狐,“灵狐,你为何咬我?。”她自认为一路上对灵狐甚是照顾,却不料到头来只换得这连皮带肉的一口。 灵狐没有理会她,红色的眼珠死死盯着女子,嘴里不断地发出“呜呜”的低吼声。 看着灵狐凶狠的样子,再看了一眼依旧笑意无限的美人,若耶实在看不出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难不成灵狐是因女子的容貌而嫉妒了?她以前就听说过狐妖爱美,想必是女子太美,惹得灵狐不开心了。 想到这里,她十分理解地摸了摸灵狐的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灵狐这样排斥眼前的美人,倒也在情理之。 为了防止灵狐受不了刺激发狂,万一抓花了美人的脸蛋那她就是罪过了,“姑娘,我还有要事要赶,先告辞了。” “别急着走嘛。”女子却是拉住了若耶,瞬间变成了一锅粘人的糖浆,无论若耶说甚么,就是不肯让她走。 若耶被女子的不依不挠搞得一头雾水,真不明白自己又不是男子,为何她要像这般缠着她。 正当若耶的无奈发展到了极致,快磨不过女子之际,灵狐却是狠狠咬了一口女子,痛得她尖叫一声忙得放开了若耶。 鲜血染红了女子的罗裙,吓得若耶一愣一愣的。 “孽畜,你竟敢咬我。”女子忽得冷下脸,一改先前媚倾众生的模样,“看我不将你魂飞魄散。”话罢,右的指甲瞬间变长寸,身形一闪,轻而易举抓过若耶怀里的灵狐。只见指间微微一用力,灵狐的魂魄顷刻间就被散得无影无踪。 灵狐魂散的一幕发生的实在过于快了些,若耶还没来得及吃惊就被女子的利爪掐住了脖子。 此时女子的双眸通红,像是滴了血般怵目惊心。 可原本该令若耶吓得要死的眼睛,其隐含的悲戚却让她一怔。 那是一种历经无尽沧桑仍不可得的悲哀,这种悲哀苍白到就连女子极力维持的阴狠都不足以掩盖住它。 女子先前佯装的妩媚并不带感情,此刻她动怒便引发了情绪,故而这一抹凄凉逐渐透了出来,这样近的距离,看得更是一清二楚。 最要命的是若耶竟不合时宜地同情起她来,彻底忘了只要女子轻轻一用力她便会魂飞魄散的境况。 女子似乎是觉察到了若耶不寻常的感情,微愣了愣。一束红光打在了她上,她吃痛一声放开了若耶,略为狼狈地将头偏向一方。 来者为一男子,身着玄色华袍,束发戴冠,气质超凡。 “走罢。”男子淡淡一句。 女子眉头一紧,并未说话,只再看了一眼若耶,便化作一团云雾,淡然散去。 灵狐魂散,魅影梦醒,只有桃花依旧芳香如雾,满地落红随风旋舞。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中曲之驳 () “姑娘可还好?”不知男子何时走近了她,若耶反应颇大地跳了起来。 男子见此摇头一笑,花瓣落了他满肩,“不怕,我不会如方才那女子伤害你。” 男子虽说笑着,但是眸子里有的却只是阴冷。 若耶略尴尬的同时又有点不寒而栗,她不敢太过正眼看那男子,微微垂下头,“没事,不过她没有伤害我。” “哦。”男子像是来了兴致,挑眉笑道,“她的都到你脖子那里了,你却还这般为她说话,姑娘倒是大度。” 若耶倒也不是大度,只是那是一种感觉。或许是带点一厢情愿,她就觉得那女子不会伤害她,哪怕她在散灵狐魂魄时是那般利落狠唳。 灵狐!糟了!若耶如梦初醒,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一个天大麻烦。 灵狐的魂散了,那她到时候该怎么交差。 这可是她第一次独自接魂魄啊,酆都城都还没进魂就被人散了,白璃对她一定会失望透顶的。 “怎么?遇见麻烦了。” 若耶并不知男子的身份,对他到底抱有一丝保留,并未打算将所有事和盘托出,忙着摇头,“没没事,只是我” “灵狐的魂被散了,你不好交代是么?”男子却是抢先一步闭了若耶的嘴。 若耶怔住了,一脸的不可思议。男子却接着道,“你受妖女迷惑情有可原,大可如实禀告,料想不会有人为难你。” 面前的男子似乎是知道若耶的身份,而且这通身的气派不像是个简单人,“你是甚么人?” “偌大一个天地,你我得以相见。在下勉强可算为姑娘的有缘人。” 若耶抬眼稍稍观察他了片刻,实看不透男子的高深莫测,脑子里又忽然想起那女子,想起那双眼睛深处所想隐藏的凄凉。 既然女子对他的出现有些忌惮,想必他多少了解她,“那方才的姑娘” 男子偏了目光,“她说她叫紫薇,生活在姑媱山。偶尔会来桃都住上几日,赏一赏桃花。” “她似乎想要我和她走。” 男子听此哼了一句,“不过是因你身上的戾气有助于她修行,你资历尚浅看不出花容月貌下的丑恶,要知道长得好看的,不一定全是好人。”他对上她的眼睛,“那只灵狐好歹有些修为,所以宁可殊死一搏也不愿与她去,毕竟有些事可比魂散要恐怖许多。” 若耶被他一双奇冷无比的眼睛盯得寒毛卓立,她移开自己的眼睛,理了理早已凌乱不堪的心绪,“谢谢你。” 男子略略看了她片刻,收回自己的目光,从身后的侍从拿过一把极为精致的短剑。剑身长约十寸,剑鞘镶有雌黄c空青二色采玉,剑首系着一株用玗琪红玉串成的剑穗。 男子的目光落在剑身片刻,硬冷的声音明明不存在任何情感,却硬是要说出一句关切的话语,“冥界不比在阳间,留个心眼才好。”话音才落,便将的那把短剑放在了若耶。 近看,剑鞘上的采玉晶莹剔透,几乎看不见任何杂质,灯光之下流光溢彩,绚丽夺目异常。 面对如此不菲之物,若耶实难接受,连忙将短剑还回去,道:“今日与大人乃初见,这物件又实在太过昂贵,小人断不能接受。” 然而男子根本就不打算将剑收回去,挥袖招来了停在不远处的一匹白色骏马。 那骏马形状虽和普通的马无异,却高大异常,而且头上长着一只角,修长健硕的四肢下生着虎爪,通体的白色之下留着的竟是一条黑色尾巴。 它高高仰着头,一副心高气傲的姿态,步伐轻灵优雅。随着它的靠近,好似一大片乌云直逼若耶,吓得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男子再未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只轻轻拍了拍那匹白色骏马的头,一个旋身轻松上鞍,只留得一句,“不在危急时刻剑断不可出鞘,否则杀敌未成反伤自身,得不偿失。” 随着白马一声擂鼓般的嘶鸣,男子便似一阵风消失在这片殷红天地的深处。 若耶呆在原地,眼睛一直盯着男子消失的方向愣愣出神。她紧紧拽着短剑,对男子的大方馈赠实是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这把剑于自身究竟是利是弊,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最后也只能用“既得之则安之”来安慰自己。 兜兜转转大半夜,到酆都已经是翌日的平旦时分。 白璃老早就在酆都城门口等着她了,十分尴尬地朝着他笑了一下,之后便扭扭捏捏咬出几个字来,“灵狐,没了。” 白璃没有多少惊讶,似乎像是早有所料般点了点头,“跟我说说,路上发生了甚么。” 若耶将在桃都所见所遇一字不漏地都告诉了白璃,甚么花下魅影,灵狐魂散,白色骏马,黑衣男子等等,一路讲下来直觉口干舌燥。 白璃间并没有打断,待她一气讲完,才略有所思般摸着下巴:“且不论那紫薇究竟是何人,至于你所说那匹马,毛色为白尾巴却是黑色的,头上一只角,老虎的爪子。”他蹙着眉头,好久才憋出下一句来,“八成是曲山的驳。” “驳?是马的一种的么?”虽说她从未骑过马,可好歹也见过别人家骑。一次缘巧合甚至还有幸见过一匹汗血宝马。 可再怎么珍贵的宝马,和驳那高贵气质一比,无疑是相形见绌得紧。换言之,两者压根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驳不是马,是曲山上的一种异兽,只是样子长得像马了些。别看它长得白白净净的,它可是能吞下老虎和豹子。”白璃解释着,“有许多人会选择它作为坐骑,桃都能人众多,所以只凭这点我也不能确认那黑衣男子的身份。” 白璃想了想,又道,“对了,把那把短剑给我看看。” 他接过短剑,将剑出鞘,剑体通直,却一如反常呈朱红色,剑身布满赤焰暗纹,浑体红光茫茫,给人以熊熊烈火的感觉。 似乎白璃也是第一次见着这般模样的剑,只见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伸出右去触摸下剑身,却不料还未触及就被剑气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直淌。 白璃见状赶忙收鞘,左紧紧按着伤口,一脸的震惊,“这剑未免太厉害了些。” 若耶也对短剑的厉害惊愕不已,从白璃稳稳接过短剑,再观察了下他的伤势,发现只是伤口有些深,其他倒也不是很严重,血却是一时半会儿止不住了。 面对此情此景,她终是明白了黑衣男子临走之前留下的嘱咐。这剑如此的厉害,实有可能敌未杀成她自己就要魂散剑下了。 灵狐一事虽责任在若耶,可罗酆鬼帝姑且念在她是第一次,所以也没为难她。而白璃却是后怕极了,此后极力避免若耶再去桃都。 毕竟桃都除了是鬼城之外,因其一年四季桃花盛开,也让它成了冥界的旅游胜地,各路妖魔鬼怪都会去那赏花。 她身上戾气那么重,那些个妖魔鬼怪个个儿巴不得吞了她来提升自己的修为。上次是她因运气好有贵人相助,可下一次保不准就再也见不着她了。 在白璃过分的保护下,若耶几乎都不用再去接魂魄了。 名字红一个,就被白璃否定一个,说甚么浮玉山有彘,食人;基山有猼訑,一种极为凶恶的怪兽。 这样一个个地被否定,弄到后来,索性就把她彻底闲置在了家。她无所事事,只能拿那些书籍打发时间。 甚么《异兽章》c《玉石录》的看了数十本,倒也开阔了视野,知晓了许多她先前连听都未曾听过的奇闻异事。 在那许多本书,最令她感兴趣的却是一本叫做《百鬼夜话》的杂书。 这本书里记录的是冥界一些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的鬼,并且名声还都十分响当当。 他们生前身份不一,多以妖魔为主,也有几个为数不多犯了天规的神仙。 不过生前是神仙,地位也不一样了些。住的是豪宅,享的是冥神待遇。除了永不见天日外,其余和做神仙时没甚么区别。 他们大部分深居简出,不大露面,所以书里尽是些“据说”,“似乎”等模糊字眼,也不好全作数。 至于那些妖魔就可怕了,生前凶恶死后凶残。他们妖法强大,地狱里的刑罚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只不过冥界有五方鬼帝看守,再加上酆都大帝这样的神在那,虽灭不了他们,倒也死死困住了他们。 虽然书里记载的每一个都特别厉害,只不过是一个,却令若耶印象深刻。 那便是《百鬼夜话》首卷,上古魔神银灵子。 “亮魔兽者,上古魔神也。世为夜君,年数万岁,号曰遁神,名银灵子,有夜光身。善幻咒,守御东夷。于涿鹿之战(1)大败,退守泰山以东。后误入神荼c郁垒之阵,坠落地府,受苦无间,永世不得超生。其眉目若画,笑靥似花。性善。” 关于一系列对他身份的描述,若耶身为一个凡人也不懂其厉害,只特别注意到了最后两个字,性善。 她想不明白,为甚么一个生性善良之人要坠落地府受这无间苦楚,地狱不应该最是恩怨分明的地方么?难道只是因为他是魔族之人就该遭受这永世不得轮回? 思来想去也着实想不清楚,便将书放在了一旁,熄灯睡去,只不过心底却将一件事暗暗扎根。 如书所提,银灵子被困永不超生,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就存在于冥界一角。 在意识模糊之前她便已决定,日后定要去寻一寻他,看看他究竟是何模样,是否真如书一般,眉目如画。 还有就是,性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百鬼夜行 () 日与月与,荏苒代谢。俯仰间,一鬼年过去。再一次迎来了月半,百鬼夜行。 作为六界之一的冥界,它有许多特定的东西。例如货币,凡间的铜钱,天界的藻玉,妖魔界的紫晶,要想在冥界流通,必须统一换成金银。除此之外还有时间在这里的称呼。 冥界一鬼年,恰逢人间十年,月半的周期便是依据冥界的时间来定。所以阳界须过十个小元,才得一个正元。 具体原因她也不是很了解,按白璃的说法,若是按照人间的年份来计算,那岂不是动不动就是月半,对于这些在地狱受刑的鬼来说,这假未免也放得太勤了些。 月半是冥界重要的节日,在那日,除了那些穷凶极恶的厉鬼,在阴曹地府的所有鬼魂都可有一日时间返回阳间。 上一次若耶因伤错过了月半,这一次好歹是让她赶上了。也许是第一次遇见这般热闹的节日,若耶在半月前就开始期待了。 然而,在整个冥界都洋溢着久违的兴奋之下,白璃却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瞧着若耶那么开心,很扫兴地推了下她挂着痴笑的脑袋,“有那么开心么?” 若耶不理会他低落的情绪,很不知趣地点了下头。白璃在唉声叹气抽出一把前不久才得的折扇。扇面画着清霜佳色,很有一股田园悠然的味道,“不知道今年的鬼节,又会有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想着逃跑。” 若耶明白白璃话下之意,压抑许久之下,忽然重见天日,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再愿意回到那个炼狱之。所以年年都有鬼趁着月半鬼门大开之际,逃之夭夭,这也正是白璃闷闷不乐的原因。 因为一旦有鬼逃了,身为白无常的他,就要踏遍千山万水抓鬼,直到将每一个鬼都重新收回地狱为止。 而天地如此之大,要将全部的鬼抓回又谈何容易。上一批逃走的,白璃才抓回成,这次月半一过,新的一批就又要上路了。看来接下去的一鬼年,可有白璃忙得了。 若耶身为一个厉鬼,按道理月半和她是没多大关系的,只不过因她是鬼差,需要协助冥神盯着百鬼,防止有鬼逃脱,阴阳颠倒,祸害人间。 所以罗酆鬼帝也不再过多计较冥界规矩,也给她分配了几个鬼,叫她寸步不离盯着他们。 而那几个鬼也是经过白璃千挑万选才出来的,所谓冥界鼠辈,是胆子最小的几个,就算是敞开大门拿扫帚赶他们走,他们也断不敢跨出一步。 白璃也考虑到她身上的戾气,因为他曾听说过一些道士会趁着百鬼夜行走捷径,在鬼节大肆猎鬼来提升自己修为,而若耶目标又实在太过明显,万一出事第一个被盯上的,准她无疑。 虽说近百年未曾遇见过这种事,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于是提前给她备好了隐藏戾气的丸药,告诉她若感觉不对就吃下去,虽不能如仙丹那般让她拥有神力,却也能让她不再成为众矢之的。 他把可能发生的危险都过了一遍,嘱咐她剑不离身,又再强调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那把短剑。 前几次她都有他带着,可如今她作为鬼差,白璃便再也不好带着她了。所以事无巨细一一为她备妥,愣是让若耶体会到了久别重逢的伟大父爱。 若耶跟着白璃提前守在了酆都城门口,当罗酆山上传来钟声,城门被推开,门的另一端白雾茫茫,却依稀可见几缕光线。 这时,大街上出现两个高大的黑影,他们步伐僵硬缓慢,每走一步整个身子就像要散架一样,抖动个厉害,长长的黑袍一直拖到了地上,头却一直垂着。 若耶一眼就认出他们就是守在玄冥殿门口的侍卫,只不过此时的他们,里却是多了一根乌木长杖。仗身每寸皆画满了符,一头拖地,愣是在铺着石板的路上划出了一道血红印子。 白璃告诉若耶,说他们是执仗鬼,为阎王使者,每一殿各有两个。平日不出来,只在鬼节这日负责将各殿的鬼带出地狱,结束后再将他们带回去。 据说他们形状丑陋,长唇下垂,长耳大腹,所以为了不吓坏小鬼,他们终日以黑袍遮面,甚少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白璃拉过若耶,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没事别去惹他们,别看他们现在要死不活的样子,一旦他们把你当做了目标,就算他们只剩下最后一缕魂魄了也要把你抓回去。” 若耶听此不禁大捏一把冷汗,又回想起那日所见那对血红眸子的可怕,身子不自觉地更往后缩了缩。 实在因为执仗鬼行走速度之慢,白璃再没耐心等下去,也不管身旁黑着脸的玄泽,拉着若耶出了城门。 因为是月半,天上的月亮圆的很。芳草萋萋,映朱阁c人影漠漠。纷纷紫薇穿庭户,明火照祭台。 到底是人间,就是比冥界美丽些,就连空气都特别新鲜。 虽说她因接鬼入酆都回过几趟人间,可白璃一直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以至于她大半鬼年都没再来人间,按照人间的时间来算,她都有五年没见过月亮,没闻过花香了。 若耶跟着白璃去了附近的都城,原想着夜半过后街道应该冷清才对,却不料这夜出奇的热闹。 道路两边都是一些用酒菜在祭奠亡魂的人,他们有些面露伤感,留着泪诉说着心无尽的思念;而有些因时间久远而渐渐变得麻木,闭眼在心里默默地祷告一回,对着空气磕了一头,就算是对先人尽孝了。 河沿这时也打起了场子来做法会祈福吉祥道场,个穿着得体的和尚c道士分成两拨,各自念着自家的经为亡者的灵魂超度。 白璃让若耶多听听这些经,说是可以很好地减缓她身上的戾气。 若耶也深刻体会到了这点,才听了这么一会儿,她明显觉得自己身子舒服了许多,感觉像是刚洗了一个热水澡,神清气爽。 颂完经,和尚道士便退到后场吃茶,此后上来几个人,皆戴野兽面具,在台上胡蹦乱跳。河面上飘了许多花灯,金灿灿的,亮通通的,一眼似乎怎么也望不尽。 那河灯样式大多以莲花样式为主,当然也有白菜式,菊花式等。它们浮得很慢,又镇静,又稳当,灯光照着河水幽幽地发亮,水上又跳跃着空的月亮,实在是美丽的很。 若耶的家乡是个小山村,他们过月半没那个财力为先人做法事,只是自家做几盏河灯放到小溪,便算是元节的全部了。 真是世事无常,上一个月半她还是在溪边放花灯的人儿,如今却是看着别人为她而放。水月摇影,花灯浮游,一片离情惆怅浓。 正当她心百般滋味,连连叹了几口气不知所谓之时,原本平缓的河流突然溅起水花,几盏河灯受到影响晃动得厉害,没过多久灯就灭了。有的被冲到了岸边,在岸边生了野草的地方就被挂住了。 若耶仔细地看了看,原是河上飘来了一些水鬼,那水鬼周身莹蓝,身上缠满了碧绿的水草。 他们在河灯来回穿梭,一双碧幽幽眼睛死死盯着岸上放花灯的人,身子跃跃欲试,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将岸边之人拉下水。 “他们出来了,我也要走了,你好好保护自己啊。”留下这简单的一句,便似阵风离去。 若耶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被各色鬼种包围,有咽喉细如针尖的针口鬼,挺着如山的腹部趴在草地上,捡起一个干馒头便大口大口地狂咬起来,塞得满嘴都是却怎么也咽不下去;食法鬼顶着一头蓬乱的长发,皮包骨的身子靠在岸边,两眼痴痴地注视着飘荡的河灯,泪流如雨;没有瞳孔的尅孢鬼摇着指骨制成的拨浪鼓,与簸箕鬼一起寻找落单的孩童;食唾鬼更是仰着头地挤在人群央,卑微地汲取于他如琼浆玉液般的唾沫甚么勾魂c煞神c鬼婆c罗刹等等,只要是若耶所知的,此刻都已经出现了。 群鬼乱舞,哭嚎连天,同时伴着烛火摇摆,纸钱乱飞,真是自有一种阴曹专属的辉煌。 虽说若耶在冥界已待了一鬼年,可向来只在鬼城徘徊的她,突然要面对这许多鬼身,于她还真是一个不小的心理挑战。 她深吸几口气,正想要去找罗酆鬼帝分配给她的那几个小鬼,其一个大力神通鬼便已主动找到了她。 这个鬼的模样倒是端正,而且还一身的绫罗绸缎,十分贵气。 只是他身边围绕着一群被饥火焚烧的饿鬼,瘦骨如柴的撕扯着他的衣摆,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他很不耐烦地驱赶饿鬼,却怎么也摆脱不了他们。 “鬼差大人。”大力神通鬼恭恭敬敬地对着若耶问了个好,之后便立在一旁安安静静的,也没打算去别的甚么地方凑个热闹。 听到这个称呼,若耶先是颇为欣慰地朝他笑了下,再是心里偷乐白璃的靠谱。这些鬼果然不用她花甚么心思,看来都不用再去找了,他们自己便会送上门来。 她一路沿河走着,赏灯赏月惬意至极,不过半个时辰,她身后便陆续跟来些小鬼,有肤色黝黑的希望鬼,香气扑鼻的食肉鬼等,一个个儿地特别听话,都不用去担心怕他们跑路,因为无论她到哪,他们就跟着也到哪。 一些被小鬼拖得筋疲力尽的鬼差看到若耶这样的情况,一个个儿地羡慕地眼睛都直了,纷纷抱怨白璃偏心,却也不能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这时被一只炽燃鬼搞得焦头烂额的丹丹看见了悠闲的若耶,先是一番抱怨,过后便央求她帮他抓住那只炽燃鬼。 若耶也没甚么其他事,而且她的鬼又那么听话,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炽燃鬼果然不是甚么软货,火从身出,号叫奔走,直让若耶追了他大半个城,后来许是跑累了,那一团火绊倒在了草地上,丹丹趁用链子将他栓了起来,这才算是安稳了下来。 跑了这许多路,若耶想着坐下来休息一下,忽然觉得有人在背后拉她衣服,她转过头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托着一颗红彤彤的苹果,笑眯眯地放到她上。 若耶这时刚好感觉有些饿了,于是便很感恩地说了声谢谢打算咬上一口,岂料身后的食肉女鬼惊恐地盯着若耶的苹果,拼了命地摇着头,似乎是在示意她千万别吃。 若耶不解,仔细看了看的苹果,摸着滑溜溜的,光闻着就感觉甜丝丝的。正犹豫不决,老妇人忽然将苹果拿了回去,下一刻自己香喷喷地咬了起来。 若耶才觉得有些后悔,干咽了几口口水,眼瞧着吃了半个苹果老妇人忽然浑身痉挛起来,而且嘴里不断涌出白色泡沫,翻着白眼十分痛苦的样子。 若耶被老妇人吓得不知所措,忙得想要去扶着她,却不料她双腿一直一命呜呼了。 还没等若耶从惊吓反应过来,眨眼间死而复活的老妇人麻利地从地上爬起,里又多了另一个完整的苹果,一如最先般笑眯眯地递给若耶。 这时若耶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妇人是只食毒鬼,幸亏刚才自己没吃那个苹果,不然就要死死活活一辈子了,而且死相还不怎么好看。 打过了五更,蚩尤戏(1)早已谢幕,河沿上一个人也没有了,河里边一个灯也没有了。 夜光隐退,署色降临,黑白交替,时光融合。 河的南岸,尽是柳条丛,天快亮了,热闹散了,鬼也蔫儿了,不过月亮还是在河上照着。 河水是寂静的,几个浮在水面稍作小憩的水鬼把河水皱着极细的波浪。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剑战幽灵 () 所谓色胆包天,古人的智慧还真是恩泽后世。 活着能够见色起意,死后成了鬼依旧色心不减。 白天那么大的太阳,若耶等一众鬼都躲在暗处不敢出去,偏偏一只欲色鬼被色胆迷了心窍,也不管阳气会灼烧皮肤,徘徊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见着一个模样稍微端正点的姑娘就将头凑过去,一脸的猥琐,让若耶看着心里很不舒服。 虽说她看不惯欲色鬼的所作所为,不过见他没做甚么出格的事来,就也没打算出去和他面对面较量。 一直到了晡时,也不知那欲色鬼是看了哪个姑娘,竟胆大到将自己现形,还化做一个年轻俊公子,袍袂飘飘,颇有一番潇洒的韵味。 欲色鬼摇着扇子在大街上人模人样地走着,其间有不少姑娘向他投去倾慕的目光。 本着矜持,却又被欲色鬼的皮囊吸引,那些个姑娘想看又不好意思看,个个儿小脸都羞得通红,此情此景下,让那只欲色鬼心里乐的呀。 若耶无奈那些女子被那张假皮囊所迷,要是让她们看到那欲色鬼的真面目,估计都要被吓得魂飞魄散了罢。 日入,浮在天边的云彩,正变着颜色。一如若耶由白变红,由红变黑的脸色一般,丰富多彩。 她盯了一整日欲色鬼,眼瞧他与一女子相见,相识,相知,相爱,短短一天就把人一生的事搞定了。 更过分的是,这只色鬼竟然要带那姑娘去客栈投宿! 你们想想,月黑风高之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不出事都不行了,忍无可忍的若耶一阵风似的就拦下了那对恋人的去路。 因为她是鬼,所以女子看不见她,可那只欲色鬼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顺便也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子强大到冲破九重天的戾气。 欲色鬼对她很是忌惮,呆在原地不敢再动弹。 “放她走。”若耶说着就将的短剑提起,警告他不然魂飞魄散。 欲色鬼很识相,朝着她点了点头,就一溜烟儿地跑了,只剩下一头雾水的女子,愣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夜色渐渐浓了,还有个时辰鬼就要回地狱了。因此,一些想要跑路的鬼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不,若耶就抓到了一只想逃跑的旷野鬼。他瘦的跟柴火一般,两只眼睛都凹陷了下去,不仔细看还以为眼珠被人抠去了。 他哭着像若耶抱怨,说他太苦,在地狱受刑整整八鬼年了,阎王还让他沦为旷野鬼,终日饥火烧身,求水不得。 若耶见他老泪纵横,一把年纪了像个孩子般哭闹,想必着实是因为日子太苦了,心里忽然十分同情起他。 “我这也没东西给你吃。”她看了看四周,为了追他都跑到了山上,也就更没有甚么吃的了。 无意间,她的眼光扫在了身后食毒鬼的苹果,脑子里灵光一闪,虽然称不上是甚么上好注意,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就建议道:“要不你把她的苹果吃了,做一个食毒鬼?虽然会死了活,活了死,起码可以吃到一个苹果。” 食毒鬼一听有人要品尝她的毒苹果,于是便相当大方的把苹果拿了出来,交到了若耶。 若耶拿着苹果,心里正纠结万一旷野鬼吃了苹果变成食毒鬼,她会不会因此破坏冥界规矩,给白璃惹麻烦啊。 正当她举棋不定,思前顾后之时,她听见山下城内有无数呐喊。顺着呼救声看去,有几只庞大的异兽正在鬼群窜来窜去,血盆大口咬下小鬼们的和脑袋,血水四溅,满目疮痍。 有几个鬼差正在和异兽对抗,却显得十分的吃力。 若耶大惊之下拔腿就往山下跑去,到了山脚靠近城门的地方,她想起了可以隐藏她戾气的药丸,忙脚乱地吞下。 她的紧紧握着短剑,对着身后的小鬼说道:“你们在这藏好了,我去帮他们。” 然而小鬼这次并不听话,说跟着鬼差比自己游荡要安全许多。若耶无语,他们到底明不明白,她这个鬼差大人空一身唬人的戾气,其实就是个废物。 事态紧急,她也不去顾他们,慌忙地跑到城内。一入城门,血腥味冲破云霄。街上诡异到一个活人都没有,只有一群足无措的鬼。 就像是有所预谋般,所有的一切专为猎鬼而来。 若耶在鬼哭狼嚎之下,看清了作恶的异兽,准确的来说是异兽的幽灵。 一只青色狼狗嘴里叼着一只针口鬼,利爪划破了针口鬼的胸脯,肚内心肠都露了出来。那狼狗一口咬下针口鬼的脑袋,咀嚼了几下便再去啃食散在地上的断臂残肢。 若耶被眼前景象惊出一身的冷汗,她想起那本《异兽章》上的记载:有兽蜪犬,状如犬,为青,食人从首始。想来这只狼狗便是蜪犬幽灵。 异兽果然凶恶成性,生前食人,死后食鬼,残忍至极。只是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大肆猎鬼。 若耶拿起短剑,想着将剑出鞘,可在下一秒又迟疑了,因为现在的情形算是无不得已么? 等她尚在犹豫,另一只长得像黑牛的异兽偷偷地绕到了她身后,悄无声息地扑了上去,恰巧扑到了大力神通鬼身上,一阵撕咬狂扯,大力神通鬼就甚么都不剩下了。 若耶头脑一热“唰”一声抽出短剑,剑光炙热如火,暗夜之下异常耀眼。 她冲上几步,挥着短剑朝着黑牛狠狠刺去,黑牛庞大的身躯却是灵活得紧,硬是躲过了若耶的攻击,只是被剑气开了一道口子。 按理说那道浅浅的口子,对于皮厚如城的黑牛来说根本就无伤大雅才对,未料想它却如遭受剜肉般,发出了婴孩般的啼鸣。 犀渠,若耶闻声心下暗道。 也许是听见同伴被人伤了,另几只异兽不约而同地朝着若耶这儿走来。 左前方是一只青虎,呼啸震地,若耶一眼就认定它是异兽罗罗。 右后方同样有只凶狠的老虎,只不过它是人面虎身,龇牙咧嘴的,喉间不断发出如婴儿般的低吼,这便是漫渠山上的马腹了她想。 那只刚享一顿大餐的蜪犬这时也走了过来,四只异兽刚巧围成一个圈,把若耶死死地困在了央。 若耶见状心里大叫不好,看来四只异兽把她当作目标了。就算她有利剑护身,可也抵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她紧张着挥舞着利剑,异兽感受到剑气的可怖,倒也不再敢靠近她,只是也不走开,就这样与若耶一直僵持到入定。 也许是接近夜半了,那几只异兽忽然发起狂来,瞳冒绿光,凶狠至极,咆哮着就一同朝着若耶扑了过去。 若耶身子一躲,虽说已然灵敏,倒也逃不过来自四方的袭击。犀渠的角就这样毫无遮挡地顶在了她的腰上,她瞬间感觉自己腰骨像是断了一般,没顶的疼痛传遍周身。 她趴在地上,里还是不断挥动着利剑,固执地不肯认清敌强她弱的现状。 异兽步步逼近,眼瞧着就离若耶还有几寸距离之时,忽然从天飘来一团黑影,一阵狂风袭过,两只高大若山的执仗鬼便挡在了若耶身前,乌仗上的符金光四射,直刺得若耶睁不开眼。 执仗鬼乌仗一挺,身形如雷似电般穿梭在异兽之,乌仗轰然落下,金光流火在异兽荡开,一口气同时震倒了四只异兽。 趁着执仗鬼与异兽大战,若耶赶忙从后方撤了出来,方才作战时毫无感觉,现在却突然觉得浑身发冷,握着短剑的僵凉得像在腊月冰雪掩埋了一个时辰。 踉跄着才没走几步,一只巨大鸟的从高空俯冲了下来,黑纹白首,一双碧眼半眯着,延伸尖叫直逼若耶。 更让她不可思议的是,这只鸟竟是只活物。 她连连跑了数尺,终敌不过大鸟的速度,背部一阵剧痛,那大鸟的一只利爪狠狠地扎进了她的皮肉里,另一只顺便插进了一旁食毒鬼的眼睛里,只见利爪在眼眶内搅弄一番过后,抠出了一只血淋淋的眼珠子。 大鸟拎着若耶振翅高飞,不过眨眼的瞬间,城内的鬼已变成无数小黑点,再过片刻,便彻底消失在昏云暗雾之。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明明是月里,高空却有一股子严冬之味。 不知大鸟带着她飞了多久,若耶只觉得飞得越久,离大鸟的目的地越近,她生还的会就越渺茫。 那只大鸟刚才分明可以当场吃了她,可是它没有,想必它一定有比吃了她更恐怖的想法。 她不敢细想,想着摔死总比折磨死要来得痛快,抬起利剑朝着大鸟的腹部就刺了过去,剑虽入肉才分,可足令大鸟方寸大乱。 在空颠簸好久,终于熬不过痛放开了利爪,若耶在冷空气里迅速下坠。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哪怕若耶是只鬼,也是会被摔得个魂飞魄散。 只不过她运气着实不错,她掉落的下方是一大片浓郁的紫薇花林,厚厚的花瓣在地上铺了几层,掉在上面依旧很痛,倒也不会散了她的魂魄。 她样子很是狼狈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想到刚才大鸟的爪子嵌入到她的皮肉里,看了看后背,又摸了摸,发现伤口已经好了大半。 做鬼倒是有一些好处,只要不是伤及魂魄,那些皮外伤过不久就会自动愈合,也不用怕血流致死。 若耶休息一会儿站起身来,天上的明月依旧很圆。微云绽处暖风轻,花瓣乱舞,就明媚,须信倾城。 远处传来脚步声,打破了所有的宁静。 那是四五个身着道袍的道士,为首的要比身后几个年长些,只见他鹤顶龟背,凤目疏眉,面色红润,神态飘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然而他身后的几个,虽也穿着道服,给若耶的印象却是神棍无疑。 “师尊,刚才明明看见天上有钦丕飞过,怎么就不见了。” 老道应声道:“黑纹白首,声如晨鹄,是钦丕没错,只是为师也不知它去了何处。” 钦丕,原来那大鸟就是钦丕。 怪不得它明明是只活物却还能看见她,原是它已经死过一次,不过因它是凶兽,死后精神不灭,化为大鹗,身负怨气作恶世间。 那些道士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若耶觉得有些不妥,便轻轻脚地想要从紫薇花下过。 只是事与愿违,若耶才走了几步就被那批道士给发现了。 一个十几模样的年轻道士看见若耶一身的红衣,蹬着双眼惊声叹道:“厉鬼,百年难遇的厉鬼。” 若耶欲哭无泪,她是厉鬼没错,只不过谈不上百年难遇,十年前她才见过一只差点化妖的厉鬼呢。 老道轻挥的拂尘,抬起下巴半眯着眼,一副想要替天行道的模样,“看来今日一切都乃天意,追丢了钦丕,能收一只厉鬼,也不枉此行。” 听这话的意思,难道他们是要在鬼节猎鬼? 未反应过来,老道的拂尘像是活了一般朝着若耶飞去,她才转身未跑出半步,脖子就被拂尘牢牢拽住,一用力,整个身子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在了道士布下的阵法当,的短剑却是飞离数丈之外。 随着那几个道士念起咒,地面上平白出现四道透明的白墙,若耶被彻底地封在了里面,没有武器的她试图用身子冲破白墙,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 老者见她在挣扎,冷笑了几声,“贫道乃紫霞观玉真真人,厉鬼,还不束就擒。”话音才落,将的拂尘再次祭出,一道金光劈天盖地朝若耶落下。 这儿收鬼收得热火朝天,正对处的山峰上却是另外一番情景。 松岗赤亭,亭放着翠玉杯。亭前立着两名青年,一黄一红。 风将紫薇吹到山峰上,落在那二人之间,然落花沾衣,空惹啼痕,却始终无人怜惜。 兰御溪笑着抿了口梅子酿,“帝尊,你的鬼被人这样欺负,连我都看不下去,你就不打算救她一救。” 照君也不与他说话,只是走到亭,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青冥悬月,酒声渺渺。 兰御溪料到他的反应,连连摇头笑道:“也罢也罢,就让我替你救她一回。” 指间的翠玉杯下一刻便从他飞了出去,瞬间化作一道彩之光,以星落之速直接冲击道士布下的法阵。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月影天人 () 若耶被道士的阵法折磨得痛不欲生,奄奄一息之际。从天外飞来一束彩流光,简直比烟花还好看。 流光轻而易举地冲破了道士的法阵,光耀四伏,浮在空的拂尘掉在地上,已被分成两半。 玉真真人见状大惊,他已位居真人,只要历劫便可升仙,他的法器料也非凡,如今却被人分成了两段,他表面镇静如常,心底却是冰凉数回了。 若耶趁道士注意不在她身,拔腿便跑。身后的道士却是大喊一声,“厉鬼,休得逃走。”同时飞出一把长剑,浑体青光茫茫,给人寒如冰雪c又吹毛可断的锋快感觉。 眼见着快要刺入若耶体内,一座因风而竖的花墙为她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剑入花墙,剑断花散,漫红花瓣遮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花雨之下,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桃红色的衣袍像是融在了紫薇花之。 待他走近,看清了花雨下的身影,却是比花瓣迷眼还要恍惚。 那是一个极美的男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肌肤美得就像山里的紫薇花,娇红垂落,带染了绿叶青草。他的眼角微微上挑,桃红锦绣下更添几分神韵独超。 若耶被他的美惊艳到,甚至都可以说惊吓到了。呆若木鸡般久久凝视,脑子里除了“好美,好美”之外再无其他。 不只是若耶,那几个道士也被来者清雅如寒花的气质给震慑到,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兰御溪站在若耶身前,抬了抬袖子,就像是在对众人宣布,这个鬼是他的。对着眼前那几个道士,缓缓道:“在鬼节猎鬼,这怕是不合规矩罢。” 玉真真人虽说也有所忌惮,更知道来者的不平凡,不过到底是快要升仙的人,胆魄比后面那些小道要大些,“此女子乃一厉鬼,暂可撇开那规矩。” 兰御溪闻言,挑着眉笑道:“好个道士,冥界规矩岂是你说变就变,难不成你是北帝君?” “阁下休要胡说,酆都大帝乃冥界尊神,贫道岂敢。” “算你尚有自知之明。”兰御溪抬眸望了眼清风明月,“趁月色大好,你们走罢。” 此时玉真真人并未说话,身后的一个小道见他师父被人如此不放在眼里,护师心切下站了出来,“师尊带领吾等为天下除害,此等厉鬼绝不可放过。小道还是奉劝阁下,万不要多管闲事,不然自食恶果,得不偿失。”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与他说话,在青玄沉闷许久的兰御溪只觉新鲜非常,双交叉放在胸前,宽袖轻摆,雅量无边,爽朗的笑声好如一抹夏日荷风,“还别说,我这人没别的嗜好,就爱瞎管闲事。” “你”小道被他一句气的说不出话来,拔出剑眼瞧着就要找他拼命,却被玉真真人拦了下来。 玉真真人让他把剑收回去,之后便对着兰御溪说道:“阁下方才说鬼节猎鬼不合规矩,此话有理。”他顿了顿,“可眼下已过了子时,再非月半,贫道这时收鬼,算是合规矩了罢。” 若耶听到这话全身抖了一下,僵硬的双脚不由地往兰御溪那靠了靠。 兰御溪似乎于鬼节与否甚不关心,轻哼了一声,“道士,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淡淡的声音忽然披上了一层浅薄冰霜,“今夜,她反正你们是带不走的。” 若耶听见兰御溪的这句话,心下十分感激,像是在死亡边缘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求生的令她再靠近了他些。这次距离近的,只要兰御溪稍微转头,他的下巴就可以碰到她的额头了。 “贫道算是明白了,想必阁下也盯上这只厉鬼了罢。”听到这话,若耶的后背忽然一阵冰天雪地。 难不成这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论她到了谁的里,都逃不过魂飞魄散的命运。 她看了眼当下的两拨势力,一边是凶神恶煞,鬼之天敌;一边是倾天倾地,谪仙临尘。她想都没想,就立马做了决定。 倘若最后魂魄都得散,那她也要对着美丽的事物死去。于是,不知不觉之,她的早已轻轻拉住了那桃红一角。 兰御溪听到这话却是一笑,一对明亮的眸子往紫薇林深处看了去,“她是他的鬼,我可不敢惦记。” 他?若耶虽不懂兰御溪的言下之意,眼睛却也随之望去。 山紫薇花随风飘舞,艳红淡粉,起伏成静海里一片粼粼波浪。 冷风乍起,浮云掩月。待一阵花瓣雨下过,一个青年出现在了这片红天绿地央。 修长的身影侧立着,面朝星海,低垂眉目,里拿着一只翠玉杯,杯内酒色如碧玉,馨烈赛春花。 鹅黄白边的袍服淡泊宁静,肤色白皙若雪,深黑色长发垂到膝上,泛着淡淡光。 看着这个身影,若耶的心停了一瞬,只觉似曾相识,却又是万分的陌生。 淼淼花雨下,青年转过身来。月光流转映照之际,他的眼睛,美得就像万星浮沉碧海,点点幽光,清远深美,却偏带着一种寒冬腊月的凛冽,让人沉迷后瞬间被侵骨蚀肤的冰寒激醒,替而代之的是一种窒息的恐慌。 若耶呆住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额头上的紫色水纹印记此刻却消失了。 照君走到兰御溪的身侧,冷冷地扫了眼若耶,也不知是在对着谁说,“玩够了,就走罢。” “是呀,玩得差不多了。”兰御溪笑着,“这帮小道士真是很无趣啊。” 玉真真人虽还未升仙,可对于照君身上那股强大的神力,哪怕在方圆十里之外,他就能感受到了。 倘若他对兰御溪的是忌惮,对照君,却是那江四海的恐惧。 然而这世上有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老话,真是本事越低,越不知天高地厚。 那些个小道士仗着师尊玉真真人即将得道,不可一世地认为唯师独尊,再没意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胆,休要诋毁师尊。”言罢,各自提着剑,剑拔弩张的样子。 照君的表情此时一冷,虽说他并未生气,只不过对于道士这种行为,却是绝对不允许的。刚想出为酆都多创造几个鬼,却被一旁看出他心思的兰御溪拦了下来,“这些人怎配你动。” 只见他绣着海棠的宽袖一挥,照君额间水纹状紫色印记便显露了出来,“这样不就可以把一切都解决了。”兰御溪故意此刻停了瞬,浅笑过后稍稍加强了些语气,“北帝君!” 这十年里,无论是得知阴曹地府的真实存在,还是见证奈河夺魂的惊悚,任何重大事件的震撼,都无法与若耶此时心的震撼相提并论。 正是因为内心太过波涛汹涌,若耶反而表现得格外沉静,只是她拉着兰御溪衣角的不由地紧了又紧。 仰头看了眼脸色冰冷如霜的照君,像是被夹着风雪的北风呼啸一阵,她缩了缩脖子,便十分自觉地偏了视线。 此时仔细一想,那日在鬼雨花城,他脸色淡定的就像是在逛自家花园,她早就该料到他便是酆都大帝才是。可笑那时她还傻傻为他担心了好久,生怕他是误闯,被人发现会散了魂。 不过那些道士却并不能如若耶那般沉静,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白的就像是死了几天几夜的尸体一般,怵目惊心。 玉真真人先前收若耶时还那般精神抖擞,此刻却像是只得了瘟病的老公鸡,带着一群病怏怏的小鸡,颤抖着跪在照君眼前,害怕的愣是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嘴里不停地重复“酆都大帝饶命”六字真言。 照君被他们几人吵得有些不耐烦了,侧过身子,挥袖,“走。” 得了恩恕,玉真真人重重地磕了几头,领着他的徒弟们便一溜烟地退出了那片殷红天地。 “小红衣,你这样拉着我的衣服,我可动不得了。” 若耶起初没反应过来兰御溪口小红衣是谁人,沉默了小片刻,猛地意识自己那桃红一角早已变成了桃红一团了。 她迅速松了,退了几步,也没好意思和兰御溪说话,只是羞着脸对他笑了笑。 兰御溪也朝她笑了笑,那笑容美得让若耶的眼睛又冒了一阵金星。 “小红衣,我救了你,你怎么不和我说声谢谢。” 若耶经由他的提醒,这才意识到这一点,赶忙说了声谢谢,之后便再次傻笑着立在原处。 兰御溪这时是第一次看仔细了她,眼睛笑起来像两弯月牙儿,颇是精致的一张脸蛋,虽称不上十分美丽,却看着很舒服,让他还是很有好感。 只是她身上的那股戾气大得异常,要是换作其他一些神仙,不收了她便算是慈悲,更别说这般与她交谈。 他与她相视而笑的画面要是被那些仙人见着,一定又会说他青玄仙尊不知身份,竟轻贱到与厉鬼谈笑风生。不过他向来不理会那些,只凭自己喜好。 兰御溪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真听话。”而若耶却是被他温柔到骨子里的笑意给迷得神魂颠倒,其间偶然扫到一旁啜酒的照君,那由心而发的寒意却是能令她恢复神智的一剂良药。 “那把剑是你的罢。”兰御溪调来一束彩光,关节戴着血玉戒指的食指微微一抬,那把躺在十丈之外的短剑便到了他的掌,下一刻他却是稍显讶色,“这不是神荼的血玥剑么?他竟大方到将剑送与你了?” 照君原在喝酒,也忽然因兰御溪的言语顿了一下,才继续喝下去。 原来短剑有名字,还是这样一个听上去颇为厉害的。若耶有些开心,从兰御溪里接过血玥剑,刚想问他神荼是甚么人时,照君竟这般凑巧地插了一句,虽说是插话,却结束了所有。 “天亮了,你回罢。” 东方雾气渐渐升起,从山顶掠过,缭绕在高起的山峰周围,飘逸着鲛绡的梦幻。 “我伟大的北帝君,我大老远从青玄赶过来陪你喝酒解闷,你不感动倒也罢了,竟还下起了逐客令。” 兰御溪叫着委屈,只是照君并无任何动容,他心灰意冷,“罢了,下次不陪你喝酒了。”他忽然想到若耶,他心里明白照君是不会理会她是死是活,虽然他对她的死活也不是很在乎,救她一命完全不过是因他兴致突来。 换在之前,她的魂是散是留皆与他无干。只是此时,她是他救的,他便不允许自己救的命被别人拿去。 “对了,我好不容易救一个人,你可得帮我把她安全送回去,要是她出事了,我可不依。”虽说他心里对他所求之事没抱任何希望,只不过是想靠着死乞白赖让照君退步,哪怕仅是微不足道的半步也是好的。 毕竟他酿的梅子酿六界无双,偏偏照君神仙又只喝这一种酒。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魂饲穷奇 () “人是你御溪仙尊救的,自己送。”如他所料,照君毫不客气。 “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里有个人我不想见。”兰御溪几乎有些耍无赖的意思,将头一偏,“我不管,反正无论如何我的心思不能白费。不然我不开心了,这梅子酿就酿不成了。 若耶才慢慢接受了照君酆都大帝这个身份,此时突然又来了一个御溪仙尊,好如五雷轰顶般的真相接踵而至,快得竟连给她喘气的会都没有。 不过到底多少经历过一些大风大浪了,若耶很快就想到能和冥界尊神喝酒赏月的岂会是泛泛之辈,起伏不断的心片刻过后便也安静了下来。 她又细细端详了一遍兰御溪,美则美矣,却如云如雾,只飘然于星海明月之,闲恬的笑有一层挥之不去的凉薄,使人温暖却不敢向迩,这应该便是仙之神威了她想。 兰御溪见照君的脸色越来越冷,却又带点妥协的意思,于是便趁热打铁,“小红衣,你不用怕他,死皮赖脸这招对谁都管用。一路上你就跟着他,他若是把你弄丢了,你就来青玄找我,我帮你出头。” 朗月清风,他的身影化作一道轻烟,消失在堂红缱绻初。 “我”若耶的汗掉在地上都快结冰了,朝前伸着,妄想抓住那残留的一缕青烟,终不过梦一场生。 若耶实在是不敢去想,她此时正和在酆都大帝独处。她心里波涛汹涌不下十回,想着要不要和北帝君打个招呼,毕竟是冥界的神,作为一个鬼,理应是要拍些马屁,更何况她之前还得罪过他。 鼓起勇气,扯出一个相当僵硬的大笑脸,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眼睁睁地看着照君“唰”得一下飞到了一个山峰上。 若耶很好地记住了兰御溪离开前的那一句嘱咐,说让她死皮赖脸地跟着照君,于是便很不冷场地爬上了照君前去的山峰。 那山峰不高,但十分的陡峭,爬起来简直要了若耶的魂了。等她千辛万苦上了山顶,才看了那黄色身影不到一眼,照君却身形一闪,又瞬间飞走。 若耶喘着大气往照君飞去的方向望了望,见他又落在了另一座山峰之顶。 死皮赖脸,死皮赖脸若耶心里重复默念兰御溪留给她的人生真谛,在地上随意捡了根木枝,将早已散落的头发固定在头顶,勉强扎起一个随云髻,挽起衣袖,做好一种视死如归的准备。 她爬了一座又一座说高不高,但陡峭到不正常的小山。每次眼见着就要跟上照君,他离开的速度竟比她说话速度还快。 每到一个山峰,照君便会停留一阵,她很想当然地认为他这是在等她,所以连续翻山越岭几个时辰,亲眼看着月亮西落太阳东升,若耶虽然疲累,精神还是很振奋的。因为伟大的北帝君竟会为了等她而停留,这是多大一个面子啊。 只不过再怎么大,一个鬼也经不住这样折腾。最后她实在是不行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擦掉满头大汗,嘴里嘟囔,“北帝君啊,我虽然不会再被累死,也经不住您这样折腾啊,总是飞来飞去,您也不觉得头晕么?” “不觉得。”有人道。 “是么?”若耶接过之后,沉默了小半刻,猛地回身,看见照君正站在她身后,立马起身改口笑道:“那是自然,您是神嘛。” “你跟着我做甚么?”照君不耐烦道。 “御溪仙尊叫我跟着您,所以我就跟来了。” “你倒是很听他的话,怎么不随他去青玄?” “我是鬼,最高信仰是您,当然得跟着您走。”虽说讲这话时若耶表面还算是镇定,可心早已经在冰火里进出好几回了,一阵寒一阵热的。 “太慢了。”照君没空听她扯那些虚的,短短个字立马让若耶无言以对。 “北帝君,我已经死了,倘若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去学那些功夫,然后飞檐走壁,这样就能快些了。” 照君沉默片刻,忽然淡淡一笑,“死人比活人可要厉害许多。” 熏风香,花径漏,邂逅相逢。他这一笑,尽管只是随意的轻笑,也没任何喜悦之情,却瞬间黯淡了当下最浓烈的夏花。 也不知是那抹笑来得太突然,还是因照君的话太无据可循,若耶脑里有短暂的空白,她晃了晃脑袋,“死人比活人厉害?是甚么意思?” “自己想。”照君的耐性是真的不好,他能这样和若耶聊这几句,已经是破了他的记录了,只是这若耶不但没意识到这一点,而且还十分不知趣地又问了起来,真是将死皮赖脸发挥到了极致,“北帝君,我想不明白,您能和我说说么?” 照君再没理会她,都懒得看她一眼就往原路走去。 “北帝君,那是您来的方向,您应该往那走。”若耶右指着前方。 照君蹙了眉,“回酆都。” “您不是一直在回酆都的路上么?”若耶想不明白,歪着头问他。 “谁跟你说的?” 若耶没再接话,终于明白为甚么照君一开口就问她跟着他干嘛,原来他根本就不是回酆都。所以那些在山峰上的停留,也绝对不可能是在等她。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想得比花美。 眼见他又一次打算下山,若耶急道:“北帝君,您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我真的” 照君真的已经被她烦死了,碍于那瓶梅子酿的面子,轻叹一声道:“凝神聚气,用飘。” 说罢他化作云雾,消失在山崖边。 凝神聚气?飘?这是何意? 若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山顶摆了各种大侠习武时用的姿势,闭目养神深吸几口气,原想着会出现甚么奇迹,过了半个时辰,除了头顶处几只乌鸦飞过便再无其他。 她最后毅然决然选择放弃,心里笃定还是脚踏实地来得实在。只是却不曾料到那钦丕竟把她带到了那么远的地方,而且还是在东方。这也就意味着,她要再次去到桃都,那个冥界最为复杂的地方。 说起桃都,若耶便想起了昔日种种,尤其是兰御溪提起的神荼。 对于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她曾经一定在哪里听过,只是在这一时半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神荼,神荼,你到底是哪个神荼? 到了度朔山,天都黑了,那棵桃树依旧大得突兀,树顶那只金鸡也与第一次见时一样,阖着眼睛懒懒地打着盹。 这所有的一切与往日相同,却又与往日有所不同,今夜安静地有些异常,而且一路上都没遇着其他带着鬼的鬼差。 若耶认为一定是自己多次劫后重生,变得爱疑神疑鬼了。想到自己已经在阳间游荡两天两夜了,白璃指不定认为她被钦丕吃了,在酆都哭呢,还是赶紧回去罢。 她才走了几步,却被身后一样疾驰而来的东西撞飞数尺,她吃痛地撑起身子,转头往后面看了看,原是另外一只鬼,那鬼披头散发,像是被甚么东西吓到了,趴在地上一直发抖。 “喂,你是怎么了?” “东东方鬼帝,他想要那只老虎吃了我。” “东方鬼帝要老虎吃了你?”若耶虽没完全弄不明白鬼那话的意思,不过倒是被他很好的启发。 那本《鬼帝训诫》里提过:神荼c郁垒者,东方鬼帝也。治度朔山。 原来那日在桃都遇见的就是东方鬼帝之一的神荼。 山谷间一声猛虎咆哮,若耶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太过惊讶了才会发出那种声音,只是这声音未免也太豪壮了些罢! 而后,一道红影从百里外飞过来。若耶看见一团烈焰疾驰而落,烧红了暗夜的度朔山。 落在她面前的,是一头有半个山大的赫赤老虎,它背上长着遮天蔽日的巨翼,一双发着光的蓝色眼睛,更像是从炼炉里提炼出来那般纯晶。 它走得慢条斯理,极不符形象。它偏着脑袋看了眼若耶,两只大眼睛眨巴了几下,鼻子里呼出一团白气,硕大的脑袋左右摇摆着,一副有事想不明白的样子。 若耶震惊地站在原地,仰头望着那柱天踏地的红虎。一旁的小鬼见老虎的注意力都被若耶给勾走了,逮着会撒腿便跑。 红虎忽然掉过头去,杀气腾腾地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就把小鬼那披头散发的脑袋给咬了下来,连嚼都没嚼就吞了下去。场面血腥,残忍,令鬼发指。 若耶被吓得连连后退,正当她觉得要魂丧虎口,再无生还会,却看见了一个让她热泪盈眶的身影。 她大声一句,“北帝君!”像迷路的孩子找到父母,激动地跑着过去。虽然不知道为甚么他会比她还晚一些到达度朔山,也许是为欣赏沿途风景,又或是其他甚么,不管甚么原因,反正把若耶是激动坏了。 “北帝君,那只老虎把鬼吃了。” “看见了。” 北帝君果然是北帝君,这淡淡的语气,就像眼前的不过是一只巴掌大的红猫,不足为道。 红虎沉静地望向他们,当眼光落在照君身上,突然匍匐着后退身子,就像是遇见天敌般警惕着,先前的霸气荡然无遗,只剩下那种垂死挣扎下的颤抖。 “退下。” 红虎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来,黑发青冠,一双桃花眼黑白分明,笑意绵绵。凭着这对眼睛,若耶立马就认定他就是另外一个东方鬼帝,郁垒。 因为书对东方鬼帝郁垒有过这样的描述:桃花眼波笑盈盈。如今见了本人,果然名不虚传。 郁垒走到照君跟前,很恭谨地拱行礼,“参见帝尊。” 听见这个称呼,照君抬了抬下巴,“你认识我?” 若耶也注意到了郁垒对他称呼,帝尊,不是北帝君。 从照君的话,说郁垒认识他,不是指酆都大帝这个身份,郁垒是鬼帝,认识酆都大帝合情合理。那应该就是指照君另一个身份,又或是他真正的身份。 “当年涿鹿一战,小人有幸在远处见过帝尊一面,帝尊却不曾看见过小人。”郁垒笑了笑,只不过那种笑却令若耶很不舒服,她还是情愿他不要笑的好。 照君沉思了片刻,忽而轻笑一声,“原是你们两个。”虽笑着,却比平时还冷数倍。 “小人与神荼皆为魑魅魍魉,当年受蚩尤蛊惑对抗黄帝,女娲娘娘慈悲,饶恕我二人等,让我们镇守冥界以赎当年生灵涂炭的罪责。” 照君缓缓将视线挪到错节盘根的桃枝,似乎是根本就没兴趣听郁垒讲故事,而一旁的若耶却听得十分入神。 蚩尤,黄帝,女娲种种,每一个名字都让她热血沸腾。 这些可都是一些上古的神啊,就连人都是他们造的,这简直比照君是北帝君还要令她震惊 她以前只不过听老人讲一讲故事,又或者在冥界一些典籍里找到只字片语。可此刻面前的两位正是经历过涿鹿之战的,就像是那段惊天动地的大战在你眼前重演,你再不是后听者,而是见证者,这种八荒的兴奋难以言表。 若耶作为一个小小的鬼,竟然能够亲眼见到几个上古时期的神,真是生有幸,祖宗垂怜。 她更是一脸痴迷地仰望着照君,晚风轻轻吹起的黄衣那角,好份清恬与寒星散淡,都陷落于清爽山河。哪怕是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环境下,他依旧是整个天地的焦点。 她先前以为照君只是冥界的神,断然没有想到他还是上古的神。于是,心里对他的崇敬又不知多了几倍。 红虎“嗷”的一声哭叫,将所有的注意引了过去,照君这时也看向了它,红虎却是被吓得趴在了地上,“呜呜”着脆弱地像只纸老虎。 若耶正不解,但当桃林深处的黑影越走越近,看清来者是神荼时,这才明白它在叫嚣着甚么。原来是自己的主人来了。 照君此时冷哼一声,略带点嘲讽的语气,“用厉鬼投喂穷奇,这事怕是只有你俩才能做得出来。” 听见“穷奇”二字,若耶不由地皱起眉头来,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她不知在书本上见过多少次。 西方天帝有子不肖,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其状似虎,有翼能飞,便剿食人,知人言语。 穷奇乃至邪至恶之兽,好人遇到它会变成食物,而且先被咬掉脑袋,而坏人遇到它反而会得到它送来的野兽之类做食物。 只是若耶想不明白,东方鬼帝为甚么要饲养这样一只凶兽,而且竟拿魂魄喂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白衣堕仙 () “帝尊说笑。”郁垒对着照君笑道:“只是这穷奇自小跟着我,不好拿活物造杀业,只能将这些在人间为恶的小鬼当作他的食物了。” 说罢看了一眼照君身边的若耶,桃花眼虽说笑意无限,却令她寒毛直立。感觉眼下他正在打她的主意,打算也将她作为食物喂他的穷奇。想到这里,她微微地退了几步,躲在了照君的身后。 照君道:“虽说它不是少昊的儿子,品质也远不如初代,可本质还是凶兽,当心吃了这些恶鬼怕你们都要认不得了。” 一旁沉默着的神荼此时却开了口,“不会,穷奇虽为凶兽,却极重情意。” “说一只畜生重情义,未免可笑。” 若耶算是听明白了,原来面前的红虎非书籍记载的那只穷奇,而是它的后代。 听照君的意思,这只穷奇跟它的祖宗比起来,能力要差多了。她心里一阵冷汗哗然,倘若眼前这只穷奇还算叫弱,那它的祖宗该是甚么样子啊。 照君没那个心情再和神荼郁垒磨下去了,脚步都已经迈起来了,见若耶还一副傻样地立在那里,他无奈,“走。” 虽然仅是简单到不行的一个字,而且语气还十分的不友善,却令若耶顿时心头一热,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答了声“好”便屁颠着跟了上去。 照君和若耶先后入了鬼门,待目送的背影彻底不见了,神荼的眼底流过一抹不怀好意的轻笑。 “让他见着穷奇真的没事么?”倒是郁垒此刻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问道。 “谁见了穷奇都会很麻烦,偏偏是他就变得一点都不麻烦了。”他摸了摸穷奇垂下的脑袋。 “在他眼里,少昊都不算甚么,更何况是那个不肖子的后代?” 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莺声燕语,珠帘镂曳,满户香风。 残英堆积处,落红乱飘,同样扬起了照君的衣服,黄白交叠,正如天边云雾绕清月,说不出的飘逸出尘,道不尽的风光旖旎。 冥界尊者出现此处,自有一番唯我独尊的傲倨之美。 所有人都看直了眼,却也没几个敢多看。低着头仅敢用余光偷瞄,像是怀春少女偷瞧心仪公子,不过此刻的“少女们”,表情却像见了自家祖宗一般,又敬又怕。 桃都在冥界称得上是最美,只不过再怎么美,到底是被一股子魔气c鬼气给污染了,以至于这些桃花的气味都怪怪的。 进入桃都以来,这一路照君都走得很慢,花乱落如红雨,总有花瓣洋洋洒洒地砸在他身上。 刚开始,他还颇具耐心将它们一一拭去,到后来实在有些不耐烦了,便想要施法为自己织个结界,却不料一把伞为他将那些桃瓣尽数挡去。 那把伞是湖蓝色,粉花坠落,便是残雪坠深海,荡漾着低婉的怨。 他将头偏向后方,看见若耶举着不知从哪得来的伞,千青丝仅用一支木枝绾起,那木枝上甚至还残留着几片绿叶,几丝凌乱的头发垂在两鬓,似是刚从哪里急跑过来,此时还气喘不定。见着他转头,微微地笑了一瞬。 一前一后,咫尺之距。柔软的衣袍随风而起,因风而遇。衣料摩挲间,冷香萦遍桃都梦,盛开朵朵黄蕊红花。 他蹙了蹙眉头,心头不解这世间竟还存在着如此不修边幅的女子,到底还是没有任何好感,不愿把自己的注意再浪费在她身上。 若耶一直跟在照君身后,见他总是将落在身上的桃瓣掸去。她想不通他,明明是爱花之人,无论是在鬼雨花城,还是在青山紫薇花群下,花瓣落得他满身皆是,也不见他有丝毫不悦。 可当下桃都落红飞舞,他对花瓣表现得却不耐烦得很。 神的心思果然他们身份一样是神秘莫测的,作为一个凡夫俗子,还是不要妄图揣测神此刻在想甚么的好。 她跑到一家杂货铺,向店家要了把伞,那店家见她是与酆都大帝同行,硬是客气地不肯收她钱。倘若非得讲究用语准确性的话,其实是那店家不敢收。 她虽不好意思,见照君越走越远就没再敢耽误,小跑着追上了他,撑开伞为尽挡桃瓣。 此时白璃给的药丸效力早已过,她考虑到自己身上的戾气,有想过直接把伞递给他就好,可自己又不敢主动和他说话,索性先为他撑着,到时候他应该会自己拿去。 却怎么也没想到照君只单看了她一眼,再无任何反应。也不知道他这是默认了若耶的举动,还是因为压根懒得理她,害得若耶撑也不是不撑也不是。 她不敢靠他太近,可又不能离得太远,光是保持距离就已经让她精疲力竭。最要命的是照君的身材实在是太修长了,只到他肩膀的若耶不得不踮着脚走路,摇摇晃晃却还要稳住伞不让花瓣落在他身上。 明明几刻钟的路,于她而言像是过了几个日夜那么长。 “北帝君留步。”若耶闻声转过头去,后方站着一个人。那人白衣白发,俊美的五官之下是一双残缺的眼睛。左眼灰白,似入暗夜;右眼橙黄,如现朝光。 他分明眼有笑意,却比哭泣还要悲伤,这样的一双眼睛看了,让若耶的心觉得很难过。 他上前迈了一步,瘦弱的身子在花显得不堪一击,“在下榭熙墨,见过北帝君。” 照君扫了他一眼,缓缓道:“我知道你,你有何事?” 榭熙墨浓长的眼睫微垂,像折翅的黑蝶,遍体鳞伤,“只是见北帝君经过此处,便来打声招呼。” 照君却是冷哼一声,“怕不是打声招呼那么简单罢。”他的目光落在榭熙墨额间的堕仙印记,眼底流露出几分不屑之意,“你原比御溪仙尊修为要高,当年若不是你执迷不悟,早已位列神班,何故堕仙变成这副不魔不仙的样子。” 榭熙墨想了想,道:“这是命。” 若耶此刻已完全明白,眼前的人曾是仙,而且修为还很高。那本《百鬼夜话》虽提过冥界里关押着一些因犯错而打入地狱的神仙,只是很少有人见过他们,所以记载也没那么详细。 人的好奇心总是容易针对那些迷一般的事物,除了银灵子,她最想见的便是这些杜门不出的堕仙了。 此刻她真的见着了,却没想象那般激动。榭熙墨没有光泽的左眼,浑浊不堪,实难想象到他曾经是位意气风发的神仙。当年那般风光,此刻却败落成丧家之犬的模样,真是让外人看着心里也为之惋惜。 “月半那夜,我见他与北帝君在阙峰喝酒,我没敢打扰。”榭熙墨这时抬起了头,橙色眸子闪过一道凄凉,“他还好么?” 照君无奈摇头,“冥顽不灵。” 榭熙墨笑着,点头,“倘若我能放开,现下就不会到这了。” 月半那夜,和北帝君喝酒的不正是御溪仙尊,若耶心里嘀咕,难不成这榭熙墨和御溪仙尊是旧交,他到地狱了还惦记着御溪仙尊,看样子两人关系很好。 照君道:“你对他的这份情还是藏在心里为好,虽说他生性洒脱,却也不会接受那荒唐无稽的断袖之情。” 断袖!若耶掌心的汗已冰冷,她悄无声息地咽了咽口水,心里那种波涛翻滚让她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她断断没有想到,榭熙墨被打入地狱的原因,竟是他对兰御溪动了情! 此时她脑子里浮现兰御溪那遮云蔽日的笑容,绚彩烂漫,一眼万年,那胜过女子千万倍的美丽。 她忽然很是理解榭熙墨,人人都追求美,而兰御溪又是处于美丽的巅峰,他又总喜欢把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挂在脸上,这让人不爱都不行啊。 “我承诺过他,永生不复相见。”榭熙墨虽笑着,那一缕悲哀却渐渐泛滥开来,最后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朝着照君拱行礼,便转身离去。淡烟红雨,桃瓣路凄清,他白袍垂曳,轻触飞花,一头素绸花发,便如残雪羸弱。 榭熙墨这事儿,令若耶一路上走着,心情都不愉悦。其实榭熙墨也是一个可怜人,他说是命让他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可那是命的错,与他又何干?他却堕入地狱,受困冥间,遭受那永不见天日的苦。 他到底还是受了命运的拖累,成了它的傀儡。 出了桃都,入了酆都。 酆都不似桃都那般艳丽芬芳,不过却能让若耶看得更透彻,眼前这些破败景象,好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里是地狱。 无论一个人经历是如此凄惨,也不会有人去同情他。这里早已是超脱情,只剩下欲的地方。 她抬头望了眼照君的背影,只是不知这至高尊神对于情字又作何理解,是不解,还是不屑。 照君忽然停了下来,也没有转过头去看她,“这儿没花瓣落下来了,把伞收了。” 若耶连连点头称是,动作迅速地把伞收好拿在。夜风吹拂他的衣袍,月华般的绸缎散发着令人沉迷的清香。 趁着照君先和她说话这个千年良,早已组织好语言的若耶逮着会便开口,“北帝君,小人有一事不明,您通晓六界,可不可以指点小人一二。” “何事?” 得到回应的若耶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侧,“您告诉我,要我用飘,这我懂。只是这凝神聚气,到底是凝真气,还是凝空气啊。” 照君此时面无表情,他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可以笨到这种地步,这都过了一天一夜了,那样简单的事情,她竟还未明白。 若耶见照君的脸色越发的冷,都快要把周围的空气都冻住了,她猜是自己问的问题太扯了,其实她自己也觉得问题无理取闹,只是照君单告诉她凝神聚气,她根本就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些气可以凝啊。 凝真气,她没有。鬼气,太抽象。这样排除下来,就只剩下空气了。可凝空气,这也太飘渺了罢。 “北帝君,我知道我笨,只是我会很努力,很用心地去学。”若耶很真诚地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良久,正当若耶一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只听照君漠然道:“凝戾气。” 若耶高兴坏了,几乎都要蹦起来了。原来不是北帝君高冷,而是他反应比常人慢,“谢谢北帝君指点。” 北帝君待她可真是好,不但多次救她于水深火热之,如今还指点她,她真的感动得快要哭了。 喜悦是最能让人得意忘形,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就容易犯错误,就好如若耶竟不怕死地顺势扯住了随风飘过来的黄色衣角。 照君冷若冰霜的脸此刻也显露出几分诧愕,他盯着拉住他衣角的那只魔爪,心底不是没有闪过将她喂穷奇的想法。 幸亏若耶反应及时,连忙收回爪子,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接连退却数步,头皮发麻的惊恐已让她不敢直视照君的眼睛,“对对不起。” 周围寂静无声,平常这里人头攒动的,可此时因冥界尊神出现在这里,就连毫无意识的鬼火都会对他退避舍,更别说其他,若耶真是想找个话题引开照君注意力都没辙。 她心里千百遍地痛恨自己不争气的爪子,好不容易和北帝君的关系才稍稍缓和,现下又回归到原点,八成还不及原点。 她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十步之处,也不敢靠近,心里却又不甘心。 忽然,前方传来照君声音,“把伞给我。”虽说那语气一如严冬般刺骨,于若耶就像春暖花开般令她惊喜。 连话都没听清就着急忙慌跑过去,“何事?北帝君。” 照君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伞给我。” 若耶很殷勤地把的伞端端正正递给他,照君拿过之后,只留下一句,“别再跟着我。”自己便撑着伞离去。 若耶愣在原地,鼻尖飘来几丝凉意,她仰头望了望天,阴天忽然飘起了无边丝雨,细细如愁。她再望了望走远的背影,心感慨万千。 北帝君啊北帝君,我为了你撑了这一路的伞,你好歹也带我一程啊。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沧都奇缘 () 若耶平安回来,可算把白璃给开心坏了。 他知道她命大,好几次都死里逃生。只是这次叼走她的毕竟是钦丕,那家伙当年可是杀了天神葆江的,死后化为的大鹗,想必也绝不是寻常之物。所以他打心眼儿里认定这次她必死无疑了,却没料到她的运气竟大得吓人。 实在是太好奇她这两天两夜的经历,所以也不管此时若耶已精疲力竭,白璃执意缠着她把所遇着的事儿都说与他听。 若耶磨他不过,只得强撑着精神一件一件告诉他。 “你竟看见了御溪仙尊!”白璃一脸的嫉妒,他嘟着嘴,“就连我都没见过他,你却先我一步。他可是六界算得上的美人啊,面如敷粉,醉眼含笑,光看着他的画像就已经让人神魂颠倒了,倘若能见着真人,我该会如何?”白璃的两颊泛着桃红,像是喝醉了酒一样。 “画像?冥界有御溪仙尊的画像?” “有啊,只要是美人就会有人追捧,更可况他还是仙尊,买他画像睹画思人的不在少数。” “那些画是榭熙墨画的?” “敛液仙尊,无端提起他做甚么?你这次就连他都见着了?”白璃摸着脑袋,“奇怪,仙尊眼神不好,除了在十月朝会露面,一般可不出来啊。” 榭熙墨被打入地狱的原由就连白璃都不知情,若耶庆幸自己没有走露风声,榭熙墨已经很可怜了,要是再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那她的罪恶实在是下合大地狱一百次也赎不清啊。 趁着白璃还未对她的提问起疑,她连忙岔开话题,“你一个男子,干嘛要盯着御溪仙尊的画像,不觉得别扭么?” “美丽一事,无关性别,旨在赏心悦目。” 白璃不依不挠,直到翌日清晨才肯放过若耶。待白璃走后,已经两日没合眼的她洗了热水澡,舒舒服服地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 精神恢复了,她便也要开始干活了。因为这次她是跟着酆都大帝一起回到酆都,势焰可畏,料想整个冥界不会再有人敢打她的主意,白璃便也很是放心她去接鬼上路了。 那是一个被情所困的女子,素面缥衣,满面愁容。她告诉若耶自己来自女子国,那里只有女儿,没有男郎。其国有神井,窥之即生子。 她们不准与外人往来,尤其不允许和男子相爱。偏偏这个女子和轩辕国的男子相恋了,被国人强行拆散,她眼见与心爱之人无果,犟着性子咬舌自尽了。 若耶听完她的故事嗟叹几声,可再怎么同情她也必须带她上路,只有在心里默默祝愿,希望她下一世能够去到一个男女平衡的国度。 女子国地处西方,这是若耶第一次上嶓冢山。在这次出发之前,她可是做足了功课,再也不会似第一次入桃都般仓皇无措。 嶓冢山的鬼城叫作沧都,就连城名的典故她都打听清楚了。因为沧浪之水出嶓冢山,于是便取沧字作为鬼城的城名。 进入沧都后,便看见了一条长长的街道,街上飘着气死风灯(1),几缕白衣幽魂正绕着灯,张口吞噬着烛气。心一座高大宏伟的绛宇楼阁,周边茶楼c酒馆c作坊围成一圈。 若耶默默了片刻,她便记起这是白璃带她进入的第一座鬼城,原来当年她死后,是从西方鬼帝这进入酆都城。 沧都的景致虽与桃都比天差地别,倒也还算有点生气,可比酆都那些残屋败院要美观许多。 这日要比若耶初来之时要热闹些,那次是因酆都大帝上任,所以街边的摊子都收摊了,现下大小不一的摊子从街头一直摆到街尾。有卖用鸾鸟羽毛做成的羽扇,五颜六色的像极了天边的彩虹;有效仿黄帝用夔牛皮制成的鼓,加上雷兽的骨作为鼓槌,每敲一声就像是天边打雷般震耳欲聋。 若耶本就对热闹不是很感兴趣,所以也没多看就领着女子往城那所楼阁走去,却发现是怎么也拉不动她。 她转过身去,发现女子正一脸痴迷地盯着不远处一所小摊铺,上挂“牵缘”。 一个金发老者歪系着球状发髻,髻上缠着一根粗布条,恹恹欲睡地靠在墙边,一身灰袍洗得发白。 见她们有意,精神忽得振奋,朝着她们招了招,“姑娘,来算一算姻缘罢,不准不要钱。” 若耶无意搭理他,只是女子却开了口,“你那写着签缘,倘若是两人无缘,你依旧牵得么?” “牵得,牵得。”老者一脸笑意,两只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眼周围的皮肤皱成了无数道褶子。 女子听此走到了摊铺前,若耶也不得不跟了上去。女子问他,“我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能为我和他牵缘。” 老者望着她俩,凑过脸来小声说着,“这有何难,我叫人把他的魂勾到这来,然后在阴间为你们俩牵缘,这不就可以了?” 女子有些惊讶,“可是,那样他不就也死了。” “阴间和阳间本就无甚区别,生与死不过是表面,实质还是一样的。” 若耶听完老者荒唐的话语,想她堂堂鬼差在这,这个老家伙竟然敢这般肆无忌惮地打算要一个人的魂,真是不想在冥界混了,“胡说,每个人何时生何时死都有他的命数,你竟然随意勾一个人的魂,就不怕西方鬼帝收了你。” “这位姑娘,我不说,你们不说,何人会知晓。” “我可是鬼差,倘若你真敢去勾那人的魂,我一定上报西方鬼帝,看他怎么收拾你。” 老者听了却是叉腰大笑几声,“我羽苒翁在冥界的时间虽说不长,却好歹过百年,从未听说过鬼帝会让一个厉鬼做鬼差,你真当我老糊涂了么?” 若耶气结,对着女子说道:“你告诉他,我是不是鬼差。” 女子点头,告诉羽苒翁,“她的确是接我的鬼差。” 羽苒翁的脸色这时一僵,乌黑的眼珠子提溜一转,扯着一个大笑脸拱说道:“哟,看我这老眼昏花,竟连鬼差大人都认不出来,失礼失礼。方才我说的都是些玩笑话,鬼差大人可莫要当真。” 若耶没心情再理会他,将头一偏,女子却着急起来,“羽苒翁,那我和他之间该怎么办。” 也不知是因若耶在场的原因,羽苒翁一改先前的说法,“活人的魂可不能随意勾来。”他笑着看了若耶一眼,尽是曲意迎合,“老翁我倒可以为你算算下一世的姻缘,姑娘可愿?” 女子想了想,“那就为我算算。” “那把伸过来让老翁我看看。”女子想都没想就把伸了出去,羽苒翁的指顺着女子掌的纹路左右点了几下,摇着头叹息道:“姑娘,你下一世可太惨了,别说姻,我都连缘看不见。” 女子很害怕,“怎么会这样。我不信,你一定是算错了。” “我羽苒翁算姻缘那在六界可是出了名的,就连天上的仙人都找我算过姻缘。姑娘要是不信,那就随意罢。” 女子这时却猛地拽住了羽苒翁的衣袖,“你要帮帮我。”说着便将身上值钱的物件一并递到他,“求求你,你一定要帮我。” 羽苒翁见着财物虽也动心,却到底无能为力,摇着头叹道:“命注定,情与你无缘。” 若耶眼瞧着女子的精神状态接近崩溃,她原本就是受情所累才咬舌自尽,这该死的羽苒翁还这样刺激她,这不是在她伤口上撒盐嘛! 她本想拽着女子离开,可发狂的女子力气大得瘆人,若耶生拉硬拽也挪不动她半步,女子一味地赖在地上不肯起来,说甚么也不肯再去转世。 女子的哭闹终是引起了西方鬼帝的注意,另派了个鬼差,强行把女子带离。 送走了为爱癫狂的女子,若耶终是松了一口气,迈了几步打算离开,却被羽苒翁留了下来,“鬼差大人,老翁也帮你算算姻缘?” 若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用。”说完便要走,羽苒翁竟大胆的拉住了她的臂膀,几乎是用强,掰开她的掌,一脸下作地在她上摸来摸去。 若耶想要挣开他,奈何他的力气与他的外貌截然相反,挣了半天也挣不开,“放开我!” 一股清幽诡异的冷香洗净了空气,红袍如烟扩散,一把玲珑精致的骨扇打掉了落在若耶臂上的魔爪,之后便是羽苒翁的一声惨叫。 顺势看去,一张艳比花妖的脸庞带着浅笑,狭长极具邪魅的眉眼,流转着万般风情,蛊惑人心的媚。 晚风轻轻吹起他的衣摆,红袂飘然,如墨的发丝扬带着让人失神的幽香,轻轻地扫在了若耶的面颊上。她就像瞬间被下了迷药般不能动弹,只睁大着双眼木木地望着他。 他将若耶拉到身后,横了一眼羽苒翁,“羽苒翁,你都一把老骨头了,何故还改不掉这毛毛脚的毛病?” 羽苒翁堆着笑朝着男子作揖,“夜君说笑,老翁是在为鬼差大人看姻缘。” “别人家看姻缘都是看面相,你却非要看相,真是一只不知死活的色鸟。” “相准,相准。”羽苒翁颤颤巍巍道:“天色不早了,老翁我该收摊了,夜君您随意。”说完遁地而走。 见羽苒翁能使遁地之术,若耶料想他并非凡人,便问道:“他是甚么人?” 男子转过身看着她,“不过一只修炼成精的赤蔽(2)。”他张开扇子,朝着若耶摇了几下,凉风刺得她睁不开眼睛,“你这人,我救了你连句谢谢都不说,倒关心起那只色鸟的身份来了。” 扇面镂雕秋声之色,质白莹润,精细华丽。若耶尴尬地笑了一瞬,刚想向他道谢,却被男子抢先开了口,“你说罢,我救了你,你要如何报答我?” “报答?”若耶惊愕地望着他,她想不通男子到底是从哪里看出自己有能力报答他的,像他这般的人,羽苒翁见他像是妖见着仙一样的害怕,想是他的身份没那么简单。 可从他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若耶踌躇了许久,结巴道:“我我一时想不好,要不你告诉我,你想让我为你做甚么?” 男子略有所思地偏了头,用那把冰冷的骨扇顶着下巴,似乎是在做一个谨慎的决定,“这个嘛,得想想。哦现下倒是有一件。” “可不好太难,上天入地的我干不了。” 他摇晃着骨扇,“用不着,只要陪我玩个游戏便可。” “甚么游戏?” 男子有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像一朵浓烈的彼岸花。血红,红得似天边燃烧的霞,却象征死亡。 他的骨扇轻轻点在若耶头上,似有深意的浅笑,“倘若日后你能出来,便在沧都城外,那株银杏树下等我,我有礼物送你。” 若耶指了下自己,“给我礼物?这是为何?” “就当是你愿意陪我玩游戏的回报。”他侧过身,朝若耶投去漠然一笑,再一次打开了掌骨扇。青丝如冥,袍锦秀丽,胜似逐浪飞花。 若耶百般不解,分明是她为了报答才陪他玩个游戏,此时男子却说要送她礼物当作回报。 “你叫甚么名字?”若耶轻声问道。 此刻,他背光而站,长发洒落,掩住了他的脸,让她看不见他的神情。 他没有发声,只是把扇收起来。灯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渐渐变成了透明的。待身影消散的最后一刻,男子将头转了过来,朝着若耶笑着说出了个字。 “银灵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受苦无间 () 若耶猛地握住自己的,脑子也是嗡嗡作响。 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人说,他叫银灵子。若耶捂着脑袋,使力晃了晃,忽然开始大笑起来。 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沧都牵缘处。 心底偷乐自己心愿大了,拐入了一旁的巷道,一想到银灵子约她日后再见,心里还是太激动,就连路都没心思顾念,整个人闷声跌在地上。 不过好歹神思兴奋,此时连痛都感受不到了,利落地爬起,拍掉衣服上的泥土,打算回到酆都睡上一觉,然后好好等上日,却被两个飘来的黑影挡住了去向。 夜晚光线暗淡,加之夜雾浓,这里又是偏僻的巷道,根本看不清来者的模样,只知道他们高得太不正常。 若耶眯起眼睛打量,“你们是”话未完整,一根冒着金光的乌仗横在她身前,“大胆宋离,胆敢逃离无间地狱,速速与我等回去,否则魂飞魄散。”那声音极其的空洞,像极了游荡在山谷间的回音。 若耶的腿软了一下,她明白这是执仗鬼在抓魂。白璃告诉她,一旦被执仗鬼盯上,就算不被他们打死,也会被拖死,因为哪怕他们只剩下一缕魂魄,也要将目标缉拿归案。 她虽知道执仗鬼的目标不是她,可心里还是对他们很是恐慌,想着避开他们,不料两根乌仗竟冲她金光四射,愣把她给围了起来。 “宋离,跟我们回去。”执仗鬼再一次开了口。 若耶左右看了看四下,并未发现其他人的身影,于是对他们道:“这儿除了我,并没有他人。” “我们抓你便可,何需他人?” 她指着自己道:“可我不是宋离,你们寻错人了。” 不,事情有些不对。若耶心里暗惊,低下头,看见十指皆为蔻丹,身上的衣服颜色虽未有改变,却再也不是当初的合欢绕肩,霞草满袖。再摸摸自己的脸,顺着额头摸到鼻子c嘴巴c下巴,完全陌生的轮廓。 当落在右面脸颊,掌心有一种血肉模糊的恶心感,她摊开掌看了看,鲜血覆盖了她的整只。 她顿时四肢无力,就连抵抗的想法都没有,只是一味地想搞清楚,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甚么。 再一次来到地狱,却是地狱的最底层,即无间地狱。 无间地狱,又称阿鼻大地狱。在这所地狱之,永远没有任何解脱,除了受苦之外,绝无其他感受,而且受苦无间,一身无间,时无间,行无间。 执仗鬼狠狠地把若耶推到地上,夺过她的血玥剑,吩咐一旁立着的鬼差,“仔细看管她。” 若耶想要回血玥剑,这毕竟是唯一能够证明她身份的物件,却不料鬼差竟拿出了长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了她的身上。鲜血溅在墙上,其还夹着点红色的皮肉。 若耶咬牙忍着痛,疼得发抖的身子蜷缩着,却还苦苦哀求,“求你,把血玥剑还给我,不然没人会认出我。” “哼,你一穷凶极恶之徒,竟然妄想逃出无间地狱,真是找死。”鬼差朝她吐了口唾沫,一脸的鄙夷。 此时,绝对不会有人相信,她不是宋离。就算是与他们据以力争,到最后只会多吃几顿苦头。只是到底是谁在她身上动了脚,难道是想到此若耶后背生起一股凉意,“我要见白璃,我要见白无常。” “爷怎是你配见得。”鬼差在若耶腿上狠狠踹了一脚,疼得她脑子有过一阵空白,“之前的锉斫镬汤想来是太便宜你了,这就带你去尝试新鲜玩意儿。” 说罢拎起若耶,拖着她走了一段时间,听得一声铁门开启,她便被推进了一个黑漆漆的世界。 无间地狱极大,广漠无间,若耶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好久也不着边。她对无间地狱了解不多,也不知道它具体有甚么刑罚,不过作为地狱的典型代表,想必它的刑罚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到的。 若耶的头皮一阵麻意,侧着身子警惕周围的一切。可下一刻又想到自己早已失去了肉身,空留魂魄的她是不惧那些刑具的,再怎么也不过是痛上几刻,不久便会痊愈。只要她消失的时间一长,白璃就一定会来找她的。 确认了这个想法,若耶感到轻松很多,挽起袖子索性坐在地上休息。 刚坐下来没多久,就闻到一股硝烟气。她皱眉吸了吸鼻子,感觉不对,缓缓站起身来,四下观察。可是这个地方除了黑还是黑,甚么也看不到。 她狐疑地转过身,却看见远处有一团红色迫近,就像是一团烧红的云朵,被狂风席卷而来。 若耶眯着眼睛一看,发现那竟真是一团火!而它靠得越近,那股呛鼻的硝烟味就越重!而且那一团火的块头几乎都能和穷奇媲美,甚至比穷奇还要高大。 若耶心里的预感很是不好,潜意识退了几步,当那团山丘似的火焰落在她面前,看清真相的她脑子轰得一下留白。 这是一只在烈焰咆哮的猛兽。其状如蛇,首如虎,细长有四足,与书对蛟龙的描述完全吻合。书里记载那龙不是条水龙么?可眼前的分明就是条火龙啊! 蛟龙张开大口,便朝她喷来熊熊火焰。那速度实在是太快,若耶来不及躲闪,那团火直接扑在了她身上,浑身上下都被点燃,剧痛欲死。她狼狈地在地上来回打滚,撕裂的哀嚎淹没在蛟龙的咆哮声下。 黑暗之,蛟龙的眼睛明亮得瘆人,若耶拖着残败的身子,趴在地上,每吸一口气就是一种挫骨削皮的折磨。 长鞭刀剑虽会让她有皮肉上的剧痛,可蛟龙吐出的火焰,竟让她的魂魄都受到了伤害。不出日,她怕是要魂飞破散了。 日!若耶脑子惊现银灵子对她所说的话。 “倘若日后你能出来。” 事先她并未对这句话感觉到不妥,因为她全身心都在兴奋开心之,压根没注意到话更深层次的含义。 他的话有“倘若”和“能”,这表明事情非她自己能够决定。像忽然被泼了冷水,她那麻痹的脑袋清醒起来。 银灵子的骨扇曾经在她脑袋点了一下,难不成是在那时他把她变成了宋离,若耶的心倏地冰凉,就像是在寒冰地狱冰封了上千年般。 正为自己的想法惊骇不已,却听见蛟龙咆哮几声,再度朝她喷出火焰。被烈焰折磨过一次的若耶,对于那火焰的恐惧达到极致,她往旁边一闪,忽得感到身子里有一股气正蓬勃欲发。像一阵疾风卷过,风静过后,她发现自己在须臾间竟跑了数丈,本近在眼前的蛟龙,此刻正在远处怒视着她。 若耶不知道自己是甚么做到的,不过这种危急时刻也容不得她细想,再一团火焰喷来,比先前那几团来得都要猛烈,哪怕她当下可以逃得很快,终究还是弱不敌强,那团火在她身上炸裂开,她的两只臂都被灼焦。 她再无力逃命,瘫在地上苟延残喘。蛟龙的爪子压住了她的身体,一次又一次朝着她喷着火。 她虽已死,可活着时能感受到的痛,死后并没有任何改善。她以为只要自己熬过前一段过程,到了后来痛就会麻痹,只是随着身上的焦味越来越浓,她的痛就越来越剧烈。她已经受不了了,真想让蛟龙一口把她的魂魄给吞了,一了百了。 到最后,她就连魂散的想法都没有了,因为她全当自己已然在六界消失,只是后方的铁门被人推开,鬼差全然看好戏的腔调,“去,把赤焰蛟龙引开,可不能让她散魂,不然不好向鬼帝交代。” 若耶那被烧焦分的身体,被鬼差不带丝毫怜悯拖出了暗室,像一件杂碎扔在了地狱一角。 无间地狱的刑罚与其他地狱的不同,刑具的鞭笞只能伤身却不能弑魂,而赤焰蛟龙所喷射的昧真火,伤口非但不能自愈,而且魂魄也会受到灼烧,不知有多少厉鬼进了无间地狱就再无会轮回转世。 若耶的身体已经糊烂不堪,只不过魂魄不散,她的意识便不会消失,没顶的痛施加在身上,蜷缩在角落,不停地痉挛。 “八爷,您怎么来这儿了?”神思游离着,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 “我听说前几日有厉鬼逃脱,我来了解情况。”是玄泽的声音,冰寒刺骨的语气,于若耶而言却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声音。 她想喊住他,却无法出声。 “八爷放心,厉鬼已被收回地狱,此刻正在受刑。” 玄泽的余光瞥见缩在角落的焦尸,此情此景见怪不怪,“以后多注意些,错不可再犯第二次。” “小人明白。”玄泽左右打量片刻,见无甚事,便打算离去,角落的焦尸却发生了声音。他疑惑地看着那一团污秽,看见它正撑着断肢艰难地朝他这爬来。 若耶的两只臂都已断了掌,她忍着剧痛爬向玄泽,嗓子里一直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 鬼差无情的脚落在了若耶的腰上,听得一声骨头碎裂,若耶便滚到好远。 “住。”玄泽走近了些,心里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仔细看了看眼前焦糊不堪之物,身体已被烧坏成,再难认出其本来面目。 “她离上一次受刑过了多久?” “已已经一夜。”鬼差支支吾吾答道。 “为何还不能恢复其本来面貌。” 鬼差没有血色的脸忽然憋得通红,他低下头,“这” 玄泽横了他一眼,冷道:“你是不是把她扔给那条蛟龙了?” “她逃离无间地狱,实是罪大恶极,小人只是想给她一顿教训。” 玄泽的脸色一黑,“私用刑罚,又该当何罪?” 鬼差被玄泽的话吓得软了双膝,头贴在地面,胆裂魂飞地答道:“八爷饶命。” 假如这次错过玄泽,她便再无会离开无间地狱,她必须留下他。求生的意念顽强,身体里隐约滑过一股气流,给人以清凉之感,意外地减轻了若耶的痛苦。 她咬碎牙赌上最后一把,清流穿过她的喉咙,沙哑虚弱的声音破喉而出,“玄泽!” 玄泽的神情一愣,他再靠近几步,半蹲着身,“你是谁?” 若耶的脸部皮肉已粘成一块,眼皮再也撑不开,她挥舞着断臂,破烂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再难发出声音。 玄泽的眉头越来越紧,他的心底闪现了凉意,因为他能够清晰分辨她的唇形,她是在说一个名字。 若耶!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幻影魔咒 () 昨夜玄泽是听见白璃在念叨若耶不见了,倘若眼前的是若耶,执仗鬼又怎可能抓错人。 玄泽挺直腰板,宽袖下的拳头紧得发疼,“抓她回来时,可有异样?” “并无任何异样。”鬼差回话,可思索片刻后,忽然想起一些事,“对了,鬼兵大人收了她一把剑,她当时不肯,说是没了那把剑就不会有人认出她了。” “把剑给我。” 鬼差从执仗鬼那讨来血玥剑,玄泽拿过仔细看了看,虽说他见若耶的次数不多,可他对她的那把血玥剑却颇感兴趣,所以曾经多带了几眼,此刻一下就能认出。 “没错,这就是她时刻带在身边的那把剑。”他停了停,“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先上报罗酆鬼帝,让鬼帝决定该如何。” “那那小人将她扔入暗室一事”鬼差似乎有言未尽。 玄泽带了他一眼,并未作出任何回应,只吩咐他将若耶抬走。玄泽跟在后面,眼睛时不时瞟见悬在空的焦臂,心叹道:白璃见到她成这样,不知又会做出甚么事来? 尚存一丝意识的若耶,感觉自己的身子悬在半空,细碎的脚步充斥着急躁。周围除了几声虫鸣,再也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另一种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的乖姑娘,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声音虽然细微甚无,可依旧能感受到白璃声嘶竭力的心疼。 “是谁是谁把她弄成这样,我定要将他魂飞魄散。”白璃想要去抓若耶的,可不堪入目的焦糊使他无处下。 “她被押入无间地狱的原因,据说是她变成了宋离。” “甚么宋离,她是我的姑娘。”白璃愤怒道。 “你现在急也没用,她被赤焰蛟龙的昧真火所伤,得赶紧救她。”玄泽淡淡地看着他,眼底却现一丝无奈。 “对,对那个,罗酆鬼帝马上就来了,他老人家一定会有办法救她。”白璃紧张道,守在若耶身前,不肯离她一步。 若耶的眼泪早就弥漫了整个眼眶,只是眼皮难开,眼泪回流。心的酸涩汹涌澎湃,几近填满了她全部身心。 接下来是另些人的你一言我一语,若耶实没了力气再去全神贯注。忽然感觉体内淌进一股水流,像是久旱之地,初逢甘霖,若耶熊火烧心之感荡然无存。 “奇怪,身体都已经恢复原样为何还醒不过来”鬼差自言自语道 “甚么叫恢复原样,这叫原样么?这根本就不是她的样子。”白璃瞪了他一眼,那鬼差即刻丧了胆,退到角落不敢吱声。 “大人,为何她还是不能恢复其自身面貌?”玄泽问道。 罗酆鬼帝留着山羊胡子,一双小而有神的眼睛透着不解,摇头,“要不是你们说她是若耶,我根本就看不出来。也不知她是了甚么法术,我也无能为力,只得求助北帝君了?” “北帝君会帮忙么?”白璃心里没底。 “上次她不是和北帝君一起回的酆都嘛?据旁人说两人一路上关系还不错,相谈甚欢的,北帝君应该会救她。” 各自看了对方数眼,想到这是保住若耶魂魄唯一的办法。于是几人做足准备,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就去太阴宫求人。 白璃和玄泽一同跪在太阴宫前,身后躺着缺魂少魄的若耶。一黑一白一红,倒是给冷清的太阴宫增添了几抹生气。雨打青石板,风吹寥寂林,这雨雾笼罩的酆都显得更加静谧。 “这罗酆鬼帝进去都有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玄泽屏声敛气,右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白璃此下闭嘴为妙。白璃心领神会,往后瞧了瞧毫无动静的若耶,叹了几声。 再过刻,太阴宫宫门大开,罗酆鬼帝神色苍凉地从里出来,白璃的鼻子一酸,料定事无生,偏过头想要缓缓,却见另一个人也跟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青年站定在巍峨的宫殿之前,霞姿月韵,恍倾了雨色迷离。素雅青衫如柳,长发深水溪河一般覆盖长袍,外以湖蓝轻伞点缀,独具一种回春化雪之风华。 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向来不为事物动心的玄泽也逃不过此劫,此时他的表情不比白璃好去哪里。 齐刷刷磕头,异口同声,“参见北帝君。” 照君看了看他们,目光很快就落在躺在雨的若耶,像是一朵被寒风摧残而息的蔷薇,血痕里,向往着活,却挨不住死亡的拉扯,无风亦战栗。 他慢慢靠近,俯视着若耶,还未等白璃开口求助,他伸出指朝若耶一指,若耶立马变回了她自己的模样。 若耶慢慢睁开了眼,映入眼睛的第一幕竟是那风颜绝代的人物。一双孤高清冷的眼,承载了无垠星河。星光似水,眸色如冰,美丽而疏远。 若耶痴痴地望着他,忘我到时间静止,茫茫六界只有她和她眼之人。只是这个瞬间并未持续很久,很快,白璃拉过她的将她扶起。 见着若耶再一次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白璃恨不得给她来一个大大的拥抱,只不过因照君在这,他不敢太过放肆。朝着若耶丢去一个灿烂笑脸,极力表达自己溢于言表的喜悦。 玄泽这时忽然道:“北帝君,究竟是何人在她身上施了法,怎会逃得过验魂池。” 冥界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六界之内,神或仙,妖或魔,犯了错都只有一个归属地,那便是冥界。 凡胎的凡人倒好说,他们没有法力,不用担心他们会施法越狱。可那些个神仙妖魔个个法力非凡,区区障眼法于他们而言实在太简单,于是为了防止有人替包越狱,每层地狱的出入口都注入一池验魂水,任何障眼法在它面前都将失去效应。 要说若耶被押进无间地狱,一定得要经过验魂池,只是为甚么验魂池会失去了作用。 照君轻轻扬了扬眉,嘴角有一抹不明意味的笑,“银灵子的迷幻咒。” “亮魔兽!”玄泽错愕道,白璃的表情自是惊讶,然若耶却是与众人截然不同的伤感。 她先前不过只是猜想,眼下却是铁铮铮的事实。 想起因银灵子而受的痛c受的苦,心所现却非愤怒,而是梦碎的心痛。她梦寐以求的人物,原不如书记载那般,所谓心善。 照君撑着伞的身影修长,炯冷的雨,湿了他的墨丝。月半时,他就已经感受到周边魔气震荡,此时就连蛰居千年的银灵子都出现了,那个胆小鬼一般情况下可是死都不会出来。 他的目光锁定了正沉浸在悲伤情怀的若耶,他第一次有过想不明白,为何银灵子和神荼会同时找上一个厉鬼,她到底有哪一方面值得他们注意。 只不过是银灵子,想到这深邃幽暗的眸子里,隐过一丝别有深意的浅笑。他将视线转到拇指上的苍玉戒指,“杨云,你跟我来。”袍缘轻摆,身子便转了过去。 待行至宫门下,照君指了指若耶,淡淡吩咐了一句,“她留下。” 太阴宫内很昏暗,虽然房内也有宫灯数十盏,只是照君不喜欢用普通的烛火照明,只用从大罗天阙带来的星光点亮方桌前的两盏嶀琈灯,桌上摆着一壶清酒,伴一只犀角杯。微微风簇,灯内的星光便散开来,飘落在屋内的各个角落。 照君坐在方桌前,从罗酆鬼帝那接过生死簿,翻了几页,“生死簿可有遗漏?” “不曾有。” 照君拿起犀角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生死簿也不全面,看样子得上去一趟了。你退下罢。” 照君晃了晃犀角杯,将杯所剩一口饮尽,想要为自己再斟一杯,却发现早已酒尽壶空。这一次,无论如何得去一趟了。 因照君简短而极具效力的字,若耶拖着虚弱的身子冒风在太阴宫外自戌时站到辰时,雨都停停下下几个轮回,也不见宫门之内有任何反应。 好在罗酆鬼帝差人送来固魂的良药,她不至于晕死过去。百无聊赖,再加饥饿交迫之际,前方飞来一道白光,场景相似,结果大不相同,这道冥喻却是“进来”二字。 虽说内心的好奇独占鳌头,等到了高大的宫门之下,忽然又害怕了起来。在外来回走了许久,若耶才蹑蹑脚推开门走了进去。 太阴宫下,桌上一只透明的瓶子,瓶子里盛满了相思子,一株洁白的紫阳花从料丝瓶子内探出身来。薄薄的花瓣,因随她而来的风,轻轻一流转,散开,是香。满屋的香。 照君负而立,见她到来,朝桌上用瑾玉贝光压着的纸张抬了抬下巴,“那封信是写给你的。” 若耶懵了,轻轻地拿起那封信,惊心动魄地看尽每一行每一句。伊始如坐云雾,直到见到落款才烟消云散,这封信是兰御溪寄来的,也不算是写给她的,只不过内容是兰御溪在询问她的状况。 照君走到东边一架红木书柜旁,右调出一束紫光,朝着书柜一扔,书柜上方立即飞来一张卷轴,卷轴凌空摊开十几米,是一副水墨地图。 照君自顾研究地图上的山川地理,不过多时,他朝着地图划了几下,一时间,水墨地图活了起来。奇峰罗列,碧波万顷,雾迷蒙,花似锦,熠熠生光。 他指着一座紫气氤氲的青山,缓缓道:“这座山便是青玄。” 若耶被他忽来的一句话吓得浑身觳觫,她瞧了瞧四处无人,确定照君是与她在说话,才敢小碎步移到他的右后侧,盯着他指的那座山,忙点着头应着。 “青玄地处东方长乐界。”照君将地图往左划了划,指着一座缩小了数十倍的城池,“而酆都在北方,所以你需得经过桃都到姑逢山乘獙獙至大荒,大荒之,自会有五采鸟带你入青玄。” “北帝君是要我去找御溪仙尊?”若耶唯恐是自己会错意,摸着脑袋望向照君,两只大眼睛眨巴几瞬。 眸光清淡的照君寒声道:“是。” 若耶不理解为何照君会那么突然让她去找兰御溪,她思前想后,最后竟得到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结果。 难不成是北帝君是嫌她麻烦,要将她这样一只厉鬼赶到青玄去! 青玄是座仙山,换作他人定会对它心神向往,可她不一样,她是只鬼,还是只戾气大得离谱的厉鬼,于别人是仙界圣地的青玄,于她却是比无间地狱更要可怕数倍。因为鬼魅一旦接近仙界,就只有一个结果,灰飞烟灭,啥都不剩。 心下越想越发寒,她吓得双发冷,立刻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几乎要哭出声来:“北帝君,若是我给您添麻烦了,我给您道歉,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求求您不要赶我去青玄!” 良久,上方都只有一片沉默。若耶只听见卷轴关合之声,照君袍服曳地之声。他摘了小朵紫阳花,拇指和食指轻轻转动花柄。最后,他终于出声,“起来。” 若耶的眼睛挂着泪珠,像一个知错的孩子低着头。照君将的紫阳花递过去,“把这花带上。” 若耶小心翼翼接过,照君继续道:“毕方鸟生病了,我不方便去青玄,你去把梅子酿拿来给我。” 她愣了半晌,“那我还能回来么?” 此刻,窗外细雨纷飞,染了青翠葱郁,照君道:“日后,须得让我见着梅子酿,去罢。” 她歪头咧嘴,笑得有些傻,却很灿烂,“知道了北帝君,日后我定会回来。” 下山的路上,若耶身轻如燕,莲步轻移,如醉了月好良宵。她将紫阳花小心放好在绣着海棠的荷囊,霏霏轻烟,沾湿了的一袭红衣飘颻,两袖花香轻舞。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东方青玄 () 大罗天阙 天色凄清,澹澹飞星正回旋飞转。荧荧斜照,湖蓝之影风吹仙袂飘飘举。 他里拿着一束梅花,正巧星风拂过,乱红飘散,茫茫蓝内几瓣红,皆落在他的发上c肩上。 照君的蓝袍在风摇摆,与发丝纠缠,蓝黑交叠,海浪一般。忽闻仙鹤泣,振翅高飞星子散,轧着露水的星子沾湿了那清寂的身影,一片星海清浅就像是从他怀倾泻。 他正眺望星海远处,却有一女子轻飘飘地落在他背后,轻轻脚地靠近。 她本想来个出其不意,谁料走到一半,就听见照君道:“何故要这许久?” 一双眼睛晶莹剔透,眸球乌灵闪亮,她嘿嘿一笑,“兄长托摇光办事,摇光自然不会耽误。”她努了努嘴,十分不满的情绪,“只是归途遇着了一个扫兴之人。” “何人敢惹你生气?”照君依旧背对着她,只微微转过头去,他愣了片刻,“如何把这盏灯给拿来了?” 摇光一盏八方宫灯(1),画屏所绘酱紫蓝雾花。从一粒小小的净子,变换出一幅幅由盛转败的唏嘘。灯内有一团火焰,映出诡异的紫色。 她将宫灯提高些,左拨弄几下,玉石相撞玲玲作响,“这八景宫灯本是兄长之物,是五哥死皮赖脸讨去。他在碧落坞与人约赌,把宫灯输给了齐月仙君,那齐月仙君转而把灯献给了太清道祖。倘若是他老人家留下这灯,我也罢了,只是方才去清天,却发现宫灯竟在炳灵公上。” 照君听完她的长篇大论,淡淡笑道:“所以你是为了抢夺宫灯才耽误这许久?” 摇光噤声全作默认,照君风轻云净的调子,“你与他去计较甚么?” 摇光偏着脑袋,捶胸顿足道:“要不是因为瑶姬无理取闹,兄长又怎会去冥界。瑶姬是他族妹,我自然也容不得他。” 照君轻笑过后,拂去肩上的花瓣,转过身子,“去冥界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们无干。” “还有那天帝,和东王公c西王母他们夫妻俩同个鼻孔出气。酆都大帝千年而一替,兄长又不是永不回大罗天,兄长前脚走,他后脚立马命扶桑帝君执掌四时变化,役使雷电鬼神,这口气我断是咽不下。” “你知道我向来不在乎这些。” 摇光扯了扯他的袍子,白脂般的皮肤,在星光的散射下熠熠生辉,弥漫着仙气,“兄长,我知道你不在乎,只是你不在乎久了,别人就骑到你头上来了。” 照君冷笑一声,“先不管他们有没有骑到我头上,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答案?” 摇光的眸子一闪,踮起脚俯在照君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照君听完,静默少刻,视线落在了紫光雀跃的宫灯,轻叹一声,“把灯给我,你留着也没用。” 而若耶这边,她只有日,本来想和白璃打个招呼,不巧他被罗酆鬼帝遣去做事了,从玄泽那拿回血玥剑,简单收拾了下就上路去往桃都。 穿过桃都,行了大半日,她来到姑逢山。她站在山峰左顾右盼,霞光缥缈,采色飘飘,飞禽隐现祥云里,嘶鸣之声韵长。姑逢山没有红花绿叶,多的是各色玉石,金光璀璨。正纳闷姑逢山的寂静,身后听得几声雁鸣。 奇怪,大雁不都是在天上飞么?如何声音是从背后传来? 若耶转过头去看了眼,乱石穿空旁,有一只长着翅膀的银狐。她认出银狐便是獙獙,赶紧拿出在桃都才买的鳐鱼肉,据说是獙獙最爱吃的食物。 果不其然,这只獙獙见着鳐鱼肉很是开心,将肉尽食后,它的体型倏然变得巨大,前肢微微弯曲,银亮的脑袋朝着若耶点了点。 若耶扒着獙獙的脖子,轻松地坐到它的身上。獙獙仰脖长鸣,朝天展翼,迎风而翔,两下便把她带去了极远的地方。 个时辰后,獙獙收翅落地,驮着她又奔跑了半日,一直将她送到合虚山。合虚山脚流水汩汩,有成群结队的五采鸟从水面飞过,五彩之羽纡朱曳紫,湛蓝的天空瞬息被渲染出一道胭脂霞痕。 合虚山有着六界罕见的奇景,因其乃日月所出之地,夜幕降临之际,月亮便会占据大半星空,将整座山照成一片银白。极致的美,遇上了圆月十五,又是另一种欲仙欲死。 若耶虽醉死于奇景,但心所挂为照君取酒一事,略略在青石旁坐坐,骑上轻盈的五采鸟,松软羽毛的触感,令她酥了一路的疲惫。 再度回望那占据半边天的圆月,苍茫的群山,蜿蜒的流水,恍如一段绮罗美梦,直抵内心柔软的深处。 一路上,五采鸟拨云弄雾,方向也是变化多端,直绕了一夜,若耶已经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带减速的五采鸟突然慢了下来,出人意料的一举差点没将若耶甩出去。她心有余悸地坐稳身子,拽着羽毛整个人随着五采鸟往下倾去。 厚厚的云雾逐渐淡去,眼下之景也慢慢地露出了它的真面目。遥望四周,青山绿水环抱,馥郁芳香扑鼻,放正视线,远远见着一连绵被紫气环绕的高山直插云霄。 方圆万里间,浅金色的阳光从缠绵的云朵丝丝缕缕地投射下来,紫雾隐着金光,唯美如幻象。 若耶感慨青玄之美,真不愧为仙界圣境,这样的地方待了,哪怕是凡人也可以长命百岁罢。 五采鸟只将她送到青玄外侧,之后的一大段路还得靠她自己翻山越岭。青玄周边虽陡峭,好幸每座山都铺了青石子,走起来倒很方便。若耶花了大半日翻过座山,放眼望去,深蓝的晶莹溪流蜿蜒至远方,碧水淙淙,云水连天。 河岸处,有一种花大批大批开着,远远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红的似火,似河流。她认得花乃彼岸花,只是迷惑地狱之花如何会出现在青玄。 她摘下一朵,都未来得及离开泥土,花已萎。忽然狂风潮涌,一连吹翻岸边数百株彼岸。若耶暗叫不妙,转身所见一绿珠大鸟,那鸟黄纹而白首,赤足而直喙,凶悍至极,速度之快。 她祭出血玥,无奈剑未出鞘就被大鸟的利爪夺去,大鸟飞离数尺将剑扔出,若耶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血玥沉入河底。 解决了血玥的麻烦,大鸟回身就往若耶飞来。她一个激灵,扭头就跑,背后风力愈急,她的心就越乱。就像被个无形的大石压着,嘴巴不停地颤抖,脑里一片混沌。 随着呼吸越变急促,脚下的步伐也愈发快,周围之景忽然模糊,只见一道虚影,那只大鸟就被她甩得老远。 若耶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调整内息,淡定地看着大鸟在远处癫狂。此景绝不陌生,无间地狱就有过一次。如醍醐灌顶,她大梦初醒,想必这就是飘! 眼见大鸟咫尺距离,她照着感觉再飘一次,轻松地甩了大鸟一次又一次。飘走虽可逐电追风,却极费体力,几个回合,若耶就力不从心了,直被大鸟逼到岩壁。 前有追兵,后无退路,迫在眉睫之际,枚海棠镖从天而降,直接将那大鸟刺穿,牢牢地钉在岩壁上。血浆四溅,混在泥土。 大鸟作困兽斗,强劲的翅膀扑哧几下,将自己连皮带肉地从岩壁上扯了下来。若耶恶心满目疮痍的血丝皮肉,殊不知身后早已落下一抹青影, “小红衣。”若耶闻言一惊,喜出望外地往后一转。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目光,嫣然巧笑间,香含秋露华。 云烟似的墨黑长发,青白色的精美袍服,像是一枝端坐在云台的泽芝,遗世独立,清净自然。 “御溪仙尊,你怎么在这?”若耶迎上去,这样近才看见兰御溪的额间多了一抹银色忍冬纹。 “青玄出现妖气,我闲着没事就出来瞧瞧,没承想又救了你一次。”兰御溪笑着,心里却奇怪短短半月,若耶的戾气已淡了五成。 “妖气?”若耶指着岩壁,空留一滩血水,早已不见大鸟踪影,“它何时消失的。” “就在刚才你我说话间。”兰御溪长袍覆,只露半截剑身,杨袖横放血玥于前,朝着剑抬了抬下巴。若耶心神未定,接过血玥惋惜道:“竟让它逃了,适才追我可起劲了。” “这鼓(2)生前就不安分,任性杀了葆江,后丢了性命,没想到死了还是喜欢惹是生非。” “哦,他就是锺山神之子,鼓!” 兰御溪颔首道:“也不知它哪来的力量,把青玄的结界都给破了。对了,你来青玄做甚么?” “北帝君让我来取梅子酿。” 兰御溪横着眼,眉间有情绪起伏,负侧立,“就算要派,也派个靠谱的来,让你来拿算甚么,他岂会不知你根本就过不了青玄的结界?有些时候,我是真搞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些甚么?”话虽这样说,他还是领着若耶上了青玄山。 青玄山上卧着一张八卦图,昼夜不息地顺向转动。八卦图上方有规律地漂浮着十二座大小不一的仙岛,每座仙岛散发着五光,并且每种五光都是不一样的。 兰御溪直接带着她飞往一座紫光为主的小岛,那是微凉殿,为青玄仙尊所属。 精美朗清的花堂,安静闲适的书斋,幽僻小巧的风亭月榭。前方有女子,年可十四,衣彩绣衣,垂双髻,唇色朱樱一点,容色婉娩。 女子福身,“师叔,太师尊遣弟子来问,是何妖物闯入青玄?”然而她看见兰御溪旁边的若耶,神情变得很不自在。毕竟青玄境内出现鬼魅,这是前所未有的。 兰御溪道:“不过是闯进了一只笨鸟,你去告诉太师尊,叫他老人家不用为此等小事分心。” “是,弟子明白。” 若耶听完他们的对答,轻声道:“仙尊有师尊?” 兰御溪点首,“有,我师尊是青华大帝。” 青华大帝于若耶并不耳生,千年前就是他,将嚣张六界的诡珠困在离恨天,应当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哦,我知道他。” 兰御溪并不问其原因,望了她一眼,勾起嘴角笑了笑,“那你可知,北帝君为何不来青玄?” 兰御溪所问高深莫测,若耶自然不会明白。不过话说回来,照君是对她说过他不方便来青玄,至于是怎样不方便,难道还有故事不成? “是因为来青玄过于麻烦?”青玄位于东极长乐界,属于六界最东边,都到了大荒境内。一路的颠簸都快把她的心肝脾肺肾给颠出来了,还真担心能不能在日内赶回酆都。 两人走得慢,踏入一座花园,兰御溪拿起石桌上的一杯酒,酒浮着几片花瓣,他将花瓣吹到一边,轻啜一口酒,“他和我师尊关系不合,两人一见面就掐,细算下来,已经上千年不曾碰过面了。” 若耶的嘴角有些抽搐,这个故事,怕是再过千年她也猜不透罢,“这是为何?” “信仰不同。” 青华乃太乙救苦天尊,光听这名号就能知道他大慈大悲,关爱六界。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和坚守“苍生茫茫,然与我何干”这一理念的照君合不拢。 青华不满照君于除魔卫道一事不屑一顾,认为是他失了神的本分。而照君就觉得,看似满口慈悲,不过是为挣苍生口碑,虚以委蛇。 一个言语迂回婉转,却句句带刺。另一个说话做事从不留后路,独断独行。渐渐地,两人从一开始的貌合神离,发展成现在的水火不容。 “北帝君和青华大帝相识很久了么?” 兰御溪嗯道:“那日子太长,我算不清。两人皆是先天太极界()尊神,师尊是东极青华大帝,北帝君是北极紫微大帝。”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三日之约 () 真不知最近要受到多少刺激才消停。若耶尚未从照君和青华势如水火的诧异走出来,竟又听见这一番惊人言论。 她虽不是很清楚紫微大帝究竟算是多大一个神,光听甚么“太极界尊神”就可领会其的非凡性,此时终可明白当初郁垒为何会称照君“帝尊”,原是在紫微大帝这个梗。 猛咽卡在喉咙间的口水,她心里头想不明白,这个北帝君,好好天上的尊神不当,非得跑去六界最不堪的地方,他是不是昏头了! “北帝君怎会又变成酆都大帝?” 兰御溪持酒小酌几口,酒的花瓣却是不见了,“北帝君是听了他兄长的话。” 若耶很意外,“北帝君竟还有哥哥!” 兰御溪放下瓷杯,转身离开花园,走在前方拨开枝叶,开出一条路,“他哥哥妹妹一大堆,我是数不清了。等你无聊时,你可以去数数打发时间。” 若耶当兰御溪是在开玩笑,很捧场地哈哈笑道:“仙尊真风趣。” 盈盈花瓣风前落,片片桃花雨后娇。顽皮的花瓣飘在了她的睫毛上,她伸去拿,花瓣不见了。 “奇怪,刚才也是这样,前一刻花还在呢。” 她喃喃自语,兰御溪却回应她道:“青玄满山皆为假花。” “这又是为何?” 兰御溪一直在前走着,不曾缓了脚步,“我也不知道。”他默默了会儿,“我有一段记忆消失了,青玄为何会寸草不生,为何会假花遍地,我都没印象了。” 若耶望着他的背影,却意外发现了藏于倾世之下,孱弱的孤单。对着虚幻的繁华,盛放在她轻柔的鼻息之间,“仙尊可去寻找过那段消失的记忆?” 兰御溪道:“找过,找不到。” “失去记忆的感觉不好受,对罢?” 兰御溪背对她的肩,稍微颤抖了一下,许久,“刚开始是挺难受的,不过时间一久,就慢慢习惯了。” 拿到梅子酿时,已是月悬空时分。露条烟叶,翠英交接,风流纤软,花飞如雨。她与兰御溪道别,他略有不放心,“何不在青玄留一夜,翌日晨初再上路。” 若耶笑推,“北帝君只给了我日,我得赶路。” 兰御溪道:“夜路不好走,也不安全,北帝君难道甚么都没给你?” “哦,北帝君给了我一朵花。”若耶飞快答道,将荷囊完好无损的紫阳花拿给兰御溪瞧了瞧。 兰御溪微愣,给她一朵花算甚么意思。他清了清嗓子,“嗯,这朵花是不错。” 宝贝似地将花放回荷囊后,彻底地与兰御溪拜别了。临走时,兰御溪唤来了一只玄鸟,四只金色的羽翼,展翅可蔽半边天。 有了玄鸟这绝佳坐骑,若耶再也不用在路上停歇,也可早日到达酆都。 玄鸟比獙獙和五采鸟飞得都要来得稳当,一是风和月明,心情舒畅。二是奔波了一天一夜,有些累了,趴在玄鸟背上合上了眼。 舒舒服服睡觉自然是舒畅,可睁开眼之后就发现事情糟了。没和玄鸟事先打好招呼,一直往西边飞,竟错过了桃都。 真是猫儿得意欢如虎,蜥蜴装腔胜似龙,其间酸甜苦辣,谁人知? 故地重游,若耶浑身不舒服。受苦无间虽非沧都之责,可她却是在这里吃了银灵子的暗亏,于是沧都再怎么无辜,也被扣上了一顶助纣为虐的高帽。 这日也怪,平日叫卖声不绝于耳的沧都,现在两两而已。若耶抱紧怀茈石盍,此等不详之地绝不可久留。 低头一股劲赶路,见到楼阁时她才傻了眼,才不过黎明时分,楼阁之前的队伍便已长龙一般,里层外层把楼阁围得那叫水泄不通。 她加入队伍最末端,鹅行鸭步,施施而行,急惊风撞着慢郎,若耶心下冷汗纵横。 余光扫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白璃汲汲皇皇,往旁边一闪,溜进一条僻静的巷道里去了。若耶唤了声,“白璃。” 疾步如飞的白璃停下,他转过身,巷道太暗,她只看得清一个大概轮廓。白璃抬起长袖,朝她挥,之后便往深处走去。 距离日之期还有时间,眼下队伍又长,若耶索性就跟了上去。白璃也真是奇怪,走飞快作甚,无论若耶如何也跟不上他。 巷道越走越深,白璃愈走愈远。若耶心里觉得事有不妥,欲转身离开,前方忽然别有洞天。 不知甚么时候起了雾,浓雾棉团似的从前方滚滚而来。若耶壮着胆子继续往前,一直出了城,岭上碧桃红锦烂,山脚珠草翠丝长。那雾之所源,是一潭冒热气的碧水温泉。 温泉正心,是一棵巨大的c古老的银杏树,透着一股灵动的美。一阵风拂过,摇动一树金片。满池翻黄银杏叶,黄蝶舞碧天。还有轻微云雾缭绕在银杏叶之上,为眼前一切更添飘渺之气,空濛如仙境。 若耶从池拾起一片杏叶,在指间转动。一片清清的香,一缕暖暖的安。 “你来了。” 杏叶飘摇,若耶的心却降至冰点。她正面飘在半空的人,瀑布一般的墨发倾泻一身,白皙的肌肤在云雾下近似透明。诡异的血眸泛着笑意,这绝对是一个美丽的意外。 面皮虽美,可皮下之心却是丑陋的。若耶定了定差点被魅惑的心,她竖起浑身戒备,脚却不由自主有些软了,“你想干甚么?” 血袍触地,银灵子张开骨扇,浅浅一笑,“你我不是约定好了,日后在这株银杏树下碰面的么?只是为何你会爽约,害我等得好苦。” 若耶见他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胸膛怒火烧,也不计较眼前是个多厉害的人物,斜瞪了一眼,“你好苦?是我被你害得好苦!” 银灵子道:“我那样做,虽让你受些折磨,对你也不全是坏处。” 好啊,就连辩解的话都懒得讲,他到底是多么心安理得,“我差点魂飞魄散,这难道是好处?”若耶被气得浑身抖了起来,指着银灵子的鼻子,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骨扇打开了她的指,银灵子靠近她,红袖飘香,四溢芬芳。他俨然道:“你也说是差点,此刻不是好好的么?再者倘若你真有甚么事情,我会去救你。” 若耶不屑一顾道:“害我是你,何必惺惺作态。书上尽是些骗人的话,说你性善,到底是哪个瞎了眼,在那胡编害人。” 银灵子额头出现几滴冷汗,脾性倒是不俗,不管若耶怎么贬他,他都保持微笑。骨扇轻轻撩了撩发丝,“是,害你受苦的是我,你生我的气很应该。所以要打要骂,随你喜欢。” “你倒是怜香惜玉。” 回复银灵子的不是若耶,光听这声音,她就能知道是谁。她猛地转过头去,不知何时,照君竟站在了他们的不远处。 他穿着湖蓝色的锦缎衣袍,袖色为白。袖肩绕有蓝水波纹,垂着夜明流珠。袅袅轻烟下,照君仰起脸庞,额间的紫色印记,就如藤萝般缠绵,露出了一些绝色。 若耶很本能地奔向照君,欲热情地与他打声招呼,发现他的注意完全只在银灵子那头。于她,他连看一眼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她很识相地,静悄悄站到他身后去,才瞧见照君里提了一盏八方宫灯。 “六界真小,竟能在这遇着帝尊。”银灵子打躬作揖,眼睛却无半点敬意。 照君耐心低,没打算和他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我是来找你的。” 银灵子用骨扇掩住下半部分脸,眼睛睁得老大,作一脸吃惊状,“真的么?在下何德何能,竟让帝尊挂念千年。” “废话太多。”说时迟那时快,照君一个箭步上前,朝着银灵子便推出一掌。银灵子的反应也超于常人,从容地将骨扇轻轻一转,在抵抗照君攻击的同时,风驰云走。他绕到了照君后方,用力扇出数道红光,直击照君后脑勺。 照君回身拂袖,当即狂风肆虐,卷起千堆杏叶,化作一道厚厚的黄墙,轻松把银灵子的攻击化作虚无。 照君乘胜追击,他身形一闪,便到了银灵子面前。银灵子还没来得及闪躲,照君便用法术禁锢住了他,一时间竟让他动弹不得。 照君伸出食指顶在银灵子的额头,蓝光闪现瞬间,随着食指的牵引,一缕萤光从银灵子的天庭处飘了出来。见状,照君的嘴角微扬,右轻轻一旋,便将那缕萤光控制在掌。 若耶呆在原地,愣是见证了这场六界无双的打斗。要是知道,一个是神界帝尊,一个是魔界魔君,这两位分量哪是一般的大。 不过,还是俗话说得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才简单数个回合,魔君就受制于帝尊。眼下,银灵子不是动不得了么。 心里正千万分地崇拜照君,银灵子那边却破了照君的禁锢术。一双血红的眸子,眸底的阴狠狡诈显露无疑。他合掌于前,朝着照君推出一招“镜里拈花”,张扬的发丝悬在空,点缀着粉黄的残叶。 不知是怎么了,照君得了那一缕萤光后,便无心应战,自顾退到一旁把玩了起来。此刻,银灵子都出招了,他的心还没回来。若耶眼见不妙,飞奔几步扯过照君的宽袖,惊道:“小心。” 真是流年不利,祸不单行。若耶只不过是想把照君给拉过来,并没有为他魂散的打算,却太高估了自身的力量。非但人纹丝不动,而且银灵子的“镜里拈花”,很巧不巧,正她身。 她心暗自叫屈,紧随而来的,是两眼冒金星,以及照君铁青的脸色。 若耶睁开眼,却被细雨模糊了视线。腰酸背痛,像是骨头散了架。旁边的茈石盍安好地立在一旁,状况明显比她好些。 她的在地上一撑,双腿站了起来,烂黄泥染了一。她摘下几片树叶子,把擦干净后拾起茈石盍晃了晃,心里头满足酒还是满当当的。 而她所置之地,千株老柏,万节修篁,带雨满山青染染。若耶探望四周,照君和银灵子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前方不远处,一座破烂的木屋摇摇欲坠,断壁残垣。 若耶走几步,就四下看几眼。这地方安静的简直有些阴森了,偌大的竹林内,连声鸟叫都没有,只有雨打叶的滴答声。 雨势越下越大,若耶不得已躲进了木屋。屋里霉味冲天,吸一口,像是身剧毒般,头痛欲裂。她只得捏着鼻子,靠嘴巴来呼吸。 她靠着木头仔细回想,她当时是了银灵子的法术没错。可眼下又算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照君在危急之际把她给救了? 雨走来一个人影,原以为自己眼花,若耶仰起脖子,定睛一看,竟是照君。 此时他里的八方宫灯不见了,换成了一把纯白纸伞。蓝紫色的长袍一直拖到地上,却一清如水。英英玉立,绝世超伦。 愕异下饱含亲切,果然是他救她的没错。若耶走到屋檐下唤道:“北帝君,这屋可以避雨。” 照君并未答话,只是淡淡一笑,若耶却是呆住了。 在她记忆里,照君虽会笑,可笑里总是透出一股子孤傲的味道。尽管是笑,远比那天上的月亮清冷,比星光寡淡。 此时的笑,并不灿烂,却终于有了几丝,笑该有的柔意。 雨水飘进眼睛,模糊了她的视线,那个笑容却在她心底越发清晰。竹柏长郊,白伞紫裘,公子如玉,世无其二。 照君抬起袖子,朝她招。若耶受宠若惊,对于照君忽变的性子,她开始有过疑惑,不过瞬间便欣然接受了。 她朝他跑了过去,晶莹的雨点落在她身,细密黏稠的发丝间,透出欢欣的灵动。 距离逐渐拉近,她的就快要触碰照君的袍摆。血玥剑嗡嗡作响,剑身突然离鞘。在空旋转一周后,红色的剑气直逼照君。 若耶想去阻拦,却被剑气反攻,震飞数尺。若耶坐在地上,两只朝前抻着,眼瞧着血玥自上而下,将照君一分为二,她却无能为力。 顿觉胃里一阵翻腾,连声音都喊不出来。双一软,茈石盍落在地上,泛着依稀的光。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银灵虚花 () 说事也怪,照君的身体都被分成那样了,却也不见一滴血飞溅出来。这时的天忽然刮起大风来,被风一吹的躯壳来回翻滚了几瞬,竟然化作一团泡影,冉冉升至半空。 泡影随风四散,胡乱穿梭在细雨。在其完全消散的一刻,勾勒出一个身影。待若耶看清后,一打挺儿从地上爬起来,疑惑道:“又一个北帝君?” 入堕五里雾,她愣在原地,不敢迎上前去。照君此时左提着八景宫灯,右握着血玥剑,分明没有任何遮雨之物,他锦袍滴雨不沾,端雅依旧。 她分明已经看见了他,却像个死人一样动也不动。他挥袖将血玥插回鞘,背身过去,“走。” 听得这一声,若耶立马就笃定眼前的照君,是千真万确的。毕竟六界虽广,可一字就能引起雪虐风饕的,恐怕就属他一人了。 若耶跑着挡在照君前面,“北帝君,这是哪儿,刚才那个假的北帝君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是银灵子的幻境。” 若耶愕然道:“我们怎么会到这呀?” 照君斜了她一眼,像是在讨伐始作俑者,“被他的法术击,就会他的幻术。而你,主动送上门。” 若耶噤声不语,她原本是想帮忙,结果却弄巧成拙,不但是自己免费送上门,还顺带了一个。她面红耳赤,尴尬到了极点,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对不起。” 这时,幻境变了世界。竹林变成峭壁,细雨转为大雪。 照君走在前面,镶着空青的白靴踏雪而行。不一会儿,靴沿上就粘上了混着泥土的雪渍。白雪皑皑,银粟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像吹落的蒲公英,似舞如醉,似飘如飞。 到了悬崖,从前方传来虚弱的呼救声,那声音有气无力,时有时无,听得并不是很真切。 “北帝君,你听到了么?” “听到了,是假的。” “哦。” 照君转身往回走,若耶也利落地跟上,只是身后的呼救声再一次出现,“乖姑娘,救我。” 若耶霍地转身,竖起耳朵再听了听,“乖姑娘,我被银灵子困在这了,快来救我。” “白璃。”她头脑一热往悬崖边靠了靠,探出头去,真就见着了悬在空的白璃。他两只拽着一根枯藤,身子紧紧贴着崖壁,脸已被冻得发紫。她向白璃伸出,扯着嗓子喊道:“白璃,你拉住我。” 照君漠然道:“你在做甚么?他是幻象。” 经照君提醒,若耶如饮醍醐般缩回了。然下方的白璃却虚弱道:“乖姑娘,我被银灵子困在这儿了,我不是幻象。” 若耶转过头看着照君,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北帝君,我之前就是跟着他才遇见银灵子,也许白璃是真被困在这儿了。” 照君对着血玥一指,眨眼间剑就飞到了他的。他提着剑走至崖边,未等若耶反应过来,他便用剑将枯藤切断。伴着喊叫,白璃向悬崖底部坠去。同时,血玥升空,幻化出数道剑光,一齐朝着白璃刺去。 剑光刺穿了白璃,未等发出惨叫,他便化作一缕烟雾,转瞬即逝。 照君召回血玥入鞘,说道:“看清了么?” 若耶瞠目结舌,诺诺连声,“看清了,如今的幻象都会撒谎骗人了。” 照君道:“术业专攻,银灵子的幻术,六界无人可与之匹敌。” 一阵光过后,照君和若耶出现在了苍茫大海上。碧海像一头咆哮的猛兽,汹涌澎湃,掀起阵阵狂澜。 那带着淡淡腥味的海风吹拂在若耶的脸上,竟有一种风刀霜剑之感。 她从未到过海,这时又会出现甚么糟糕东西。正想着,海央荡起漩涡,一怪兽猛地往海里蹿了出来,待它慢慢从水展露整具身体,若耶浑身冰凉。 真是冤家路窄,这头该死的蛟龙,哪怕是在幻境里也不肯放过她。 蛟龙巨大的眼睛锁定了他二人,仰天长啸后,抖动着身子,蹑影追风般朝他们飞来。 百丈,五十丈,十丈 蛟龙越飞越近,可照君丝毫没有出的意思,难不成是在给她表现的会。这倒也是,一路以来,都是他在斩妖除魔,她除了给他添乱,其他甚么都没做过。 这一次,她定要好好表现。刃蛟龙,让照君明白她并不是一无是处。 她拔出血玥握在胸前,心里一个劲地告知自己,眼前的一切皆是假的。可蛟龙狰狞的面目实在是太真切了,之前还被它如此折磨过,导致它真的冲到她眼前时,她大叫一声把剑都吓掉在了地上,蹲在岩石上抱头颤抖。 沧海上惊现一抹紫光,紫光所覆处,风平浪静,蛟龙也被逼回了海底。 好久,也没再听见蛟龙嚣张的咆哮。若耶抬起头,海水满盈盈的,像丝绸一样柔和,微荡着涟漪。 这次真是丢脸丢到沧海了!老话说事不过,她却是被幻象连连耍骗次,最要命的是她还次次招。她反正是再也没脸去面对照君了,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了岩石上。 碧波万顷,星空挂着明月,在月光的照耀下,海面上波光粼粼,闪烁着五彩的光。 两人也不说话,各自沉默着,等着下一个幻境出现。海风吹在身上有些冷,若耶缩了缩膀子,抬眼瞧了下身侧的照君,然很没出息地呆住了。 身旁之人,款款而立,湛蓝袍子在海风抖动。素娥善美,刚好照亮了他侧脸的鼻梁,挺拔如雪峰。 她承认,照君长得很好看。与兰御溪六界喜闻的美不同,他的好看是隐在寒冰下的。只要挨住了雪窖冰天,便可一睹九霄芳华。 只可惜,折胶堕指的寒冷,六界甚少人能挨得住。 “你在看甚么?”照君偏过眼朝她看了过来,目光触碰刹那,如见碧落月色清明。风吹浪滚,溅起无数小水珠,最终隐在二人的衣袍下。 被他这样一望,若耶像是突然被人扔进海里。她不知所措地垂下头,急生智找了个话题,“奇怪了,幻境里出现的人与物,怎么都是我曾见过的。”她傻咧咧地笑着,目光却在躲闪。 照君的视线落在前方,说道:“这是你的幻境,自然都是你经历过的事与物。” 若耶的在岩面一撑,很好奇地问他,“那北帝君在幻境里见着甚么人了没?” “幻术不是对谁都起作用,它只针对那些意志力薄弱的。比如” 若耶的的头脑从未像此刻那么清晰过,超级顺口地接下他的话,“我。” 像是夫子遇见了巧徒弟,照君的嘴角一勾,脸上很有一种榆木开窍的欣慰。 “北帝君是怎么来到我的幻境里的?” 照君道:“我给你的紫阳花,有引路的功效。” 二人说话间,头顶飞来几瓣花叶,羞红的花瓣飘落在海面,随着细浪沉浮。桃瓣越来越多,花雨越来越密,待桃瓣铺满整个海面,碧海退散,上演一段芳菲桃花深浅处。 一条宽敞青石路,花瓣掩盖了它本来面目,一眼难望断尽头。前方有一倩影,莲步轻移,笑藏暗香。 像瀑布一样泻在肩头的发丝,月白素裙,绣有瑶草的香袖扬起花瓣。桃叶乱纷纷,殷红片片,人比桃花秀。 桃花的香气有些令若耶头晕。花人弄清柔,就像壁画里的美人活了。花之颜色人之媚,迷蒙的美,令她窒塞,“紫薇。” “你说甚么?” 冷淡的语气却将她遁入迷乱的意识拉了回来,她庆幸此刻照君在她身边,她能再一次从幻境里走回现实,“我在桃都见过她,她叫紫薇,住在姑瑶山。” 照君的眼睛闪了一瞬,隐过几分悄无声息的无奈。他冷冷地看着眼前女子,哼笑一声,“紫薇。” 女子的衣裙被风吹起乱舞,她略走近了些,站在了原地。用接住了飞落的花瓣,她神色忧郁,眼角有星泪点点。春风吹肠断,唯有惹衣香。 上次见到她时,光是那抹细微的沧桑就惹若耶心乱如麻。此刻见着美人哭,伤情至深处,若耶反而释怀了。桃花都,度朔梦,一片痴缠谁与共。空叹几声,只剩摇头。 她拾起剑,决定将事物停留在最美的一刻。剑锋对准花下女子,正欲挥剑断魂,照君却拦下了她,“住。” 若耶疑惑地望向他,许是花色动人,就连他的神色都有些变得温柔。他往前走了几步,右负在身后,八景宫灯上的玉石切磋,清脆之音回荡在静谧的桃都里。 可惜狂风吹落后,女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血眸阴狠,十指毒辣。她怒着眼,玉足轻点地面,碎花断叶飞来。 就知道结果会变这样,若耶冲到照君前面,一腔热血道:“北帝君,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身后并无回应,她转过头,照君的脸色此时就像是被冻住一般难看,吓得若耶以为是她做错事了,腿一软往一旁躲了躲。女子近在咫尺,若等若耶反应过来,恐怕早就被女子的利爪锁喉了。 这一次,照君并未用剑,而是对着女子推出一掌,神力不仅将女子瞬间震碎,还令周围的事物变得支离破碎。 若耶怔怔地看着他,昏暗下,幽深眸子里有的只是全然的冰冷,甚至还带有几分让人惊悸的狠绝。 忽然他们脚下的石板塌陷,纷纷坠入一个无底深坑。在下坠的过程,若耶就便一股浓郁兰香侵袭。清雅的香,使人昏昏欲睡,麻痹了一切的警觉,很好地掩盖了那盛世流芳下的白骨森森。 幻境之外,银灵子按照约定,与人碰面。他敛去眸色,束起发丝,坐在沧都城内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酒楼里。酒楼年久失修,几张破烂的案桌千疮百孔,只要轻微一动,便会有“吱嘎”一声,扰了清净。 他用骨扇顶着下巴,很无聊地数着几粒落在地上的花生米。这时从门外进来两个人,皆束发戴冠,衮衣绣裳。 神荼先一步走到银灵子身前,压低声音道:“怎么选择在这里碰面,要是被人瞧见,于你我皆不利。” 银灵子斜扫了他一眼,坐直了身子,“拜二位所赐,我现在受约束不可乱跑,自然只能在沧都与你们见面。倘若你们害怕被人瞧见,不来也罢。” 在东夷时,神荼就看不惯银灵子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靠着迷幻咒耍人而已,这有甚么值得不可一世的。 郁垒瞧见神荼脸色不佳,赶忙出来打圆场,“只要事能成,在哪里见都可以。夜君布下的阵,可有收获?” 银灵子道:“如料想般,他进入了我的幻境里。而且,幻境也助我得知了他心的秘密。” 神荼与郁垒对视片刻,面露欣喜,“秘密为何?” “我不晓得。” 神荼怒道:“你在耍我们?” 银灵子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我虽得知他的秘密,然他的秘密于他自己也是个秘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晓,我又如何能晓得?” 郁垒听完银灵子的陈述,不怒反笑,“果然是六界亚君,神鬼不侵。不过,他既然还在幻境里,就还有办法。”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他已经逃出我的幻境了,你们想再用我的幻术困住他,怕是再无可能。” 这时郁垒的脸色也僵住了,桃花眼内露出一抹寒意,“夜君是故意将他放走的?” “我的幻境虚实交融,攻下了他的秘密,他自然就会去到那个秘密里去。奈何遇到对自己都有秘密的人,只好认栽。” 郁垒垂眸沉默片刻,忽然晃起脑袋,长叹一声,“我二人倒也理解,就怕后卿认为,是夜君故意为之。如是那般,事儿怕是麻烦了。” 郁垒就是一头笑面虎,分明是句威胁,还非得笑着说出来,语重心长的语气让人听着就不舒服。提起这段千年恩怨,银灵子皱了眉头,“别跟我提他。” 银灵子的脸色阴沉,想到若不是后卿,他如何会白白折损近半生修为。与照君交战时,也不至于输得那么凄凉,甚至还搭上了一缕萤光。 他背过他们,望向窗外。天又开始飘起小雨了,这些天的雨到底还是落得过于频繁些。 郁垒笑道:“好,不提,不提。” 郁垒很会察言观色,左右逢源也是他能在涿鹿战败后,依旧能在六界混得风生水起的一大原因。当年遇见蚩尤,他便顺着蚩尤的想法说是神农有悖天命。蚩尤死后,他又掉转头称炎黄才是天道神权。 神荼心不悦,对于郁垒奴颜媚骨的行事作风,他并不苟同。他摆袖负而立,既然话不投,便装聋作哑,省得攒一肚子气,给自己惹不痛快。 郁垒深知银灵子幻境的厉害,不相信一无所得,于是旁敲侧击道:“辛苦夜君为设阵殚精竭虑,可惜此后再无此等良。唉若能得知细微,也是甚好,怎奈事与愿违。” 银灵子并不喜欢他人肆意揣度他的内心,要是换做之前,他早就将他困死于幻境内,永生永世得不到超脱。碍于眼下双方有共同的目的,故而勉强道:“若论细微,倒有一处有趣。” 郁垒淡淡一笑,却意味悠长。神荼也侧耳聆听,期待银灵子能给出一些有利的消息。 晚风清,微雨疏,花败来春盛,人死轮回生。银灵子勾了勾嘴角,一双眉眼绊人心,“姑瑶山,紫薇。”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群魔乱舞 () 坠了一刻钟左右,若耶才着底。她面朝天直挺挺躺在地上,慢她一步的茈石盍正好砸在了她的脑袋上。咚地一声,伴随着疼痛,她四目昏花。 她揉着额头坐起身子,睁开的第一眼,是满世界的兰花。无限花色浓似酒,轻微的兰香游荡在她的鼻息处。风动,几回断肠。 她环顾周围,除了花还是花。不经意间的仰头一望,头顶处的天空与外界的不同,通红的一片,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血玻璃。 虽然眼前红情绿意,春意阑珊,可心的不妙越散越广,总觉得此地不像表面那么祥和。她打起精神,准备随时应战。 此时,一个身影从天空飘了下来。蒹葭君子,翩若惊鸿。待他立在花海央,身畔绝美的兰花竟因此顿失颜色,沦为陪衬。 看见照君,若耶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他在,六界再怎么恐怖的地方,也会变得柳绿桃红起来。 “北帝君,您来啦。” “这个地方,还是不来的好。”他左右看了看,之后随意挑了个方向就往前走着。 若耶走在他背后,要跟上照君的速度,必须得碎步小跑着。她抱着梅子酿,盍里荡漾着酒香,酒意绵绵,似乎光听声音就能醉人似的。 走了半日,不见山谷,不见河流,唯独一片幽兰海,没有边际。她有些虚脱,“北帝君,为何这次幻境会持续如此之久?” “这里不是幻境。” 若耶蓦地一惊,“那是何地?” 突然,右前方飘来一团黑雾,雾气里隐约泛着绿光,像两只眼睛,死盯着他俩不放。认定来雾不善,若耶的脚往黑雾的反方向退了退,不料左后方也飘来了一团。 不仅如此,片刻过后,他们的四面八方都被黑雾给堵截了。 “北帝君,这该如何?” “等。” “等雾散?”看着一团团的黑雾逐渐聚拢,由原来的一小团变成硕大团。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得等到甚么时候?” 见证了黑雾由多为一后,若耶除了在心为它们的心无芥蒂鼓掌外,就祈祷他们该散还是散了罢。 然事与愿违,黑雾不但不散,并且对他们发起了攻击。一连串毒气朝着他们飘来,那势如破竹的姿态,在兰花间肆意游走。毒气所过之处,花败叶枯,生灵涂炭。 “把酒给我。” 神果然是神,眼瞧着毒气就到跟前,这种刻不容缓,奄奄一息之际,他竟依旧如此心宽,为了不辜负这片别样幽芬,欲痛饮几杯。真可谓万里海仙人醉,黑雾飘飘欲坠。 拿过茈石盍后,照君并未取酒,而是将酒盍扔向黑雾。紧而从宫灯那处取来一缕火,那火通体紫色,晃悠悠地在他指尖跳跃。 他将紫火轻轻一抛,便像是活了一般,快速地飞出。茈石盍在前打散了毒气,恰巧为身后的紫火开辟了一条道路。 紫火畅行无碍,似一条火龙钻进黑雾央,噌得一下点燃了整团黑雾,黑雾在熊熊紫火燃烧殆尽,稀稀落落的火星还在兰花间跳着光。 再看一眼迎敌先锋茈石盍,整个儿颜色已成乌黑,几道裂缝里淌出酒水。她欲伸去捡,身后飘来冷冷的声音,“不想灰飞烟灭的话,就别去碰它。” 她缩回了,鼻子用力吸了吸,花香缠绕着酒意,眼睛都醉汪汪起来。酒主人面对这一盍好酒撒毁尚且从容淡定,偏偏她这个送酒郎竟无比心痛起来,咂咂嘴道:“可惜了这酒,连喝都不曾喝一口。” 照君扭过头看着她,眼睛虽无笑意,不过到底没之前冷了,“有空心疼酒,不如想想如何自保。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是六界最险恶的地方,封印魔王和六洞鬼兵的结界。” 魔王!鬼兵!还六界最险恶!若耶浑身的凉意从脚底蹿到头顶,原以为逃出了银灵子的幻境,事儿就算解决了。却不想,喜是翻身离虎穴,谁知失足落龙潭。 她垂头丧气,心灰意冷,“如何会到这种地方。” 照君道:“都说银灵子的幻境虚实交融,先前我还不信。”他扬扬眉,莫名来了兴致,“有趣。” 她其实并不想打扰照君惺惺相惜之情,只是不远处有一种东西正在朝着他们飞奔过来,而且看其架势,还不是甚么善茬。 “北帝君,又来了。” 黑影曲线靠近,在花间形成滔天漩涡,眨眼功夫,一头玄蓝巨狼便从花跃了出来。那头狼竟有个脑袋,脑袋上方燃烧着幽蓝之火,青面獠牙,喉间滚动的低吼,却比雷鸣瘆人。 它匍匐着,杀气腾腾地望着他们,一条枯骨尾巴在地上摩挲,顷刻间,它附近的兰花就腐烂在它散发的毒气之。 若耶深知情况不妙,抽出血玥欲与巨狼决一死战,不料血玥此刻竟变了样。锈迹斑斑,毫无招架之力。若耶正为血玥变异苦恼,那巨狼引颈长嚎,张口露齿,就朝若耶怒冲了过来。 若耶紧张地往边上一闪,努力平定心绪,调整自己的呼吸,打算用飘移来应对巨狼的攻击。反正打是打不过了,那就用跑罢。 若耶绕着兰花飘了一段,躲过巨狼数次攻击,它却痛剿穷追,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利爪已将花海践踏地粉碎。 真是怪了,照君就大模大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它却将他当作透明似的,一个劲只顾追她。看来这畜生还懂得审时度势,知道照君不好惹,专挑软柿子下口。 若耶的体力自然比不过巨狼持久,飘了一阵,就被巨狼追上了。巨狼口若血盆,迎面对她喷去毒气成云,若耶的心就快要跳出来,害怕得只能抱头尖叫。 瞬息间,紫火自四方游来,像是一只紫金凤凰冲破云霄,肆无忌惮地吞噬着毒雾,也将巨狼冲出数丈远。 巨狼受痛哀嚎,在地上滚了数圈,稍稍抬起后臀,蓝灰色的眼睛半眯,汹涌着杀气,觊觎时,随时准备跳跃起来给敌人致命一击。 照君用紫火筑起了一道火墙,将巨狼隔在那头。他道:“把剑给我。” 若耶二话不说,端端正正地将血玥递给他,只见他引出紫火后,将血玥置火煅烧。紫色的火焰冲至半天高,誓要将黑暗燃尽,释放光明。 一阵风吹来,火势小了些,酱紫的光辉摆动着,向四周伸展。而后,火愈加小了,当最后的一点耀眼的火光消失,一把泛着紫光的宝剑现世。是重生的血玥。 若耶拿起脱胎换骨的血玥,剑身边沿有着一层淡淡的紫色轮廓,灵动c飘逸c瞬息万变。她凝视着剑时,感到有一股无限的力量,托起了她的心。同时,火墙崩塌,巨狼自上而下俯冲下来。 若耶持剑飘转,以守为攻。数个回合,当巨狼背对她之际,她抓住时一剑刺了过去。震天撼地的惨叫,似乎都能把头顶的血玻璃震出一道裂缝来。 巨狼负伤,变得更加凶残,孤注一掷想要与若耶搏命。像是发了疯似的,眼睛外凸,以前所未见的速度闪到她面前,抬起前肢将她扑倒。血玥抵着巨狼锋利的爪子,一时剑气与毒雾相缠相斗,不可开交。 巨狼的獠牙近在咫尺,如此近距离,更具威慑力。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一旦被毒雾侵蚀,她的魂魄就会被腐蚀得一干二净。危急关头,她却是彻底忘了身旁还有一个先天尊神。 照君淡漠地将她的一举一动皆看在眼里,凡人那懦弱无能的本质,哪怕是过了千年也无丝毫进步。拼尽了自己所有,依旧那么的不堪一击。芥子终归是粒芥子,芥子纳须弥,本就是个笑话。 终于,他道:“提神凝气,将气聚于腹,引至掌心推出去。” 经受照君指点,若耶按照他所言,提神凝气。闭上眼睛,能够深刻地感受到体内有几股气流在乱窜,她将气流凝聚,再慢慢推出来。 奇迹发生了,她的掌心正有一团黑气升起,龙腾虎跃地狂舞。她直接用黑气攻击巨狼,正好击了巨狼的胸口。巨狼癫狂地后撤几步,若耶乘胜追击,一剑刺瞎了它的眼睛。巨狼尖叫着想要摆脱血玥,用力之猛,连带着若耶一同顶到了空。 在半空滞留顷刻,若耶整个人就往下掉去,不过在她快要落地的刹那,一股无形的气流把她托了起来,令她能够稳当地立在地上。 待她回神之时,巨狼已经消失在花丛下,这片花海又回到了那时盛世繁华。 一仗下来,若耶筋疲力尽,照君却是神采超然。她与巨狼誓死拼斗的场面,怕是在多年之后,依旧能令她惊肉生髀。 她问照君,“北帝君,这头狼是何来头?怎会如斯凶猛。” 照君道:“桀狼,由魔灵所化,不过是一条看门狗。” “连看门狗都那么凶残,那魔王一定更厉害。” 照君没接话,若耶这时注意放在了血玥上,“血玥怎么会生锈呢?” 照君扫了一眼剑,道:“这把剑是由饕餮的精血炼制而成,是邪煞之物。而在这个结界里,只要是与封印不同的力量,都会被吞噬。要不是刚才那头桀狼也被封印吸去法力,只能靠毒雾与獠牙伤人,你早就被它撕碎了。” 若耶瞧了片刻宫灯内的紫火,“那这紫色的火焰是何物?如何能让血玥死而复生。” “此火名为焚天紫火,有焚天煮海之能。带着它倒是有用,我不可以用法术,起码可以用它抵挡一阵。” 想是自己听错,又会是会错意,若耶反问,“北帝君用不了法术?” 照君颔首,若耶这才想明白,难怪他之前一直不肯出,情愿多费心力帮她铸剑,教她招式,也不愿一招解决那头看门狗。原来是身不由己。 “为何呀?为何会用不了法术?” 照君道:“所谓异性相吸,同性相斥。倘若我施法,就会破坏结界的封印,那样我当年的力气就白费了。” 若耶越听越糊涂,“这又是为何?” 还以为他会说出甚么莫测高深的理由,例如甚么“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却不料仅是淡淡一句,“这个结界是我封的。” “既然是北帝君设下的封印,当初何故要猜?” “我忘了。” 简单却强有力的回答,将若耶打击地连渣都不剩。她就快被天神那区于凡人的想法给折磨哭了,不过好歹眼下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既然是他的封印,那他就一定知道出口在哪。 照君料到她心所想,故十分不留情面地,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个晴天霹雳,“我没想过让里面的东西再出去。” 若耶当下怔住,耷拉着脑袋,长长叹出一口气。 好罢,意思就是,没有出口!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惊世魔王 () 想到路无尽头,界无出口,自己将在这种穷凶极恶的地方受困永久,若耶就想放肆哭一回,只是当着照君的面,她又不敢太放肆,只能默默在心里昏天暗地痛哭着。 都永世不能出去了,照君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连起码的情绪都没有。他提着宫灯,忽而往前走几步又顿住,仰头观了几眼,再由原路退回,也不知是在干甚么,若耶直当他在打发漫漫无趣,自己蹲在一旁把玩花草,不敢去打扰。 她摘了一大捧兰花,将花瓣一瓣一瓣摘下来,刚将最后一瓣摘完,一股强劲的寒浪直冲而来,吹散了她千辛万苦才堆起的娇兰千寻色。 她伸去挽留在风飘零的花瓣,只可惜风越刮越猛,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胡乱抓了几把,留花不住细花飞。 照君静默地看了她几眼,没想到在这个时刻,她还有闲情玩花弄草,倒也是个心宽的。冷风擦面而过,鼓起他们的衣袍与长发,地上的尘土都被风刮到了半空,看上去就像是罩了一层很厚的雾。 风就这样一直刮着,而且像是和他们有深仇似的,飞扬的尘土夹杂着碎花,撞在脸上惊人的疼痛。 若耶还好说,风吹在脸上要是疼,用将脸捂住就行,但照君绝对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焚天紫火呼啸而出,似乎是沾染了照君的脾气,怒火旋转着将二人围了起来,从底往上攀延,架起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结界。 紫火架起的结界,其质量必不用说,就连一丝丝风都吹不进来,只是周围身侧都有火在燃烧,着实赫赫炎炎,令人汗如雨下。 数百次的欲言又止,若耶感觉自己魂魄的都快要被蒸没了,这才挤出一句话,“北帝君,这风吹了那么久,现在应该停了罢。” 照君道:“这不是普通的风,是风魔,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的。” 若耶擦去脸上的汗,“那几时才会停。” 那头沉默良久,忽然叹出一句,“也许永远都停不了。”照君的额头也沁出几滴汗,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髪鬓往下掉。 这风魔被照君封在结界里,万年修为一朝尽散。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哪怕他此刻法力被封印吸得一干二净,失去人身的他也要用飓风吹得照君焦头烂额,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风来沙旋移,兰华狂撒无拘系。沙雾混沌,巨大的沙球冲击着紫色结界,每一次撞击,声响铿镪顿挫,穿云裂石,仿佛要把若耶的心肺震碎。 沙团的撞击越频繁,力度也越强势,直到最后一次冲击,结界在沙球的死皮赖磨之下,以塌方收尾。 整个天空都是黑沉沉的,一片灰暗,飞沙走石,瘴气连绵。而那一团沙球越滚越大,朝他们飞驰蜿蜒而来。 沙球来势汹汹,若耶想要逃跑,可顾及照君的身份,让一个先天尊神与她一起跑路,这可比做梦还不现实。可此时的神又不能使用法力,难不成让他受委屈不成? 不行,神到底是神,那些个妖魔鬼怪休想要欺负他!她挡在照君前面,视死如归道:“北帝君,我来保护你。” 若耶抽出血玥,眼见沙球离他们只有十来米远,她提着剑飞奔过去。她飘到空,沙球忽然开出一道口子把她给吞了进去。砂砾此时犹一把把利刃在她身上千刀万剐,苦不堪言。 她挥动血玥誓死抵抗,然她的对只是一些沙子,不像桀狼有形可以用剑刺穿它,这些细微的沙子血玥根本就奈何不了。 之前和桀狼斗那么久,她早已体力不支,只用血玥勉强挡着沙暴,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气。正无计可施,她忽然想起当初对付桀狼的那一招。她闭上眼睛,想要凝另一股戾气来为自己开一道路,可这一次不知是哪里出问题了,流窜的戾气就是聚集不了。 还好老天庇佑,她守护神的心意真诚,一小缕紫火自外由内烧出一条火路,若耶抓紧时跌跌撞撞飘了出去。又一次的弄巧成拙,若耶躲在照君身后不敢吱声。 面对风魔的纠缠,照君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当初就该了断这个疯子才是,死缠烂打这一招真让人头疼。 焚天紫火再一次粉墨登场,几缕火焰飘摇在苍穹,火苗不断向四周延展,待铺满半边天,火网自上而下将沙球整个儿包了起来。沙球变火球,“噼里啪啦”几声响,火球越烧越小,最后化作烟雾散去。 沙球被吞噬,若耶长长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感慨道:“终于没了。” 照君道:“言之过早。” 话音刚落,东方沙暴蒙蒙,惊风颤栗,浩荡尘涛奔涌升空千丈,恍然聚为滔天巨浪,以压制性的气势,朝他们滚滚而来。 天爷,这次她若耶是真没办法了,不是她不想保护照君,而是她实在无能为力。不过为了尽最后一点心意,她冲到照君身前,摊开双臂,打算用她这一触即溃的魂魄为照君能挡一点是一点。 照君见她如此,便问道:“你这是做甚么?” “北帝君放心,我会尽全力把沙尘给挡住,不会让沙子吹到你的。” 照君笑了一声,“你确定你可以挡住么?” 若耶转过头,拍着胸脯保证,眼神异常的坚定,“我会努力的。” 她满是泥沙的脸蛋映在照君的眸子里,嘴唇因风沙开裂,头发也乱成一团,模样比上次不知狼狈多少,然他却觉得没之前那么令人厌烦了。许是无间地狱磨去了她大半戾气,不再那么污染空气,所以他对她才会有些许改观。 照君不打扰她妄想保护他的决心,另用紫火在前面竖起一道长墙,死死地拦下了沙浪前进的步伐。 沙浪与火墙相斗,轩轾不分。火墙削弱了沙浪的攻势,而沙浪也多少消减了火墙的气焰。若耶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敛声屏气,默默在心底为火墙呐喊打气。 一束红光笼罩了整个结界,火墙和沙浪同时被一股力量由劈开,一分为二往周旁倒去。浓烈的妖气扑面而来,若耶有些心悸,头晕目眩。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甚么,空渐渐飘来一个乌黑身影,桀骜的红发在浑浊的沙尘之下异样怪异。 没来得及看清来者何人,那巨大的妖气就已经压得若耶喘不过气。空那人拂袖一挥,无数支由兰花化作的利箭从天而降,直击他们面门。 糟了,是法术!若耶脆弱的魂魄,经不住法术的半点攻击。她本能地想要躲起来,脑子唯一能想到的地方便只是照君的身后,完全忘了之前她许下要为照君遮风挡沙的豪言壮志。 她迅速退后,而他身后的照君则大步上前,两人一退一进,心有灵犀般同时进行。照君将宫灯浮在空,伸朝灯一点,紫火化作火箭,与来袭的花箭同归于尽。一次剧烈的爆炸,结界都因此摇晃起来。 照君带着若耶飞着往后退去,不料背后也有人对他们发起了攻击。照君一掌推开若耶,轻侧身子避开袭击。没有准备的若耶摔了个狗吃屎,满嘴的沙土,一脸委屈地看着照君。 周围,五个身影轻飘飘地悬在空,每个人的表情皆不同:开心,愤怒,平淡,惊讶,痛苦。 唯有眸底那一份想要置照君于死地的执念,五人却是相同的。 事儿倒是热闹了,五方魔王齐聚一堂,而且看他们腾云驾雾c拈花为箭的情况,封印未曾完全吸光他们的法力。看来照君这次不出是不行了,只是一旦出结界就会坍塌,到时候让这些魔物重见天日,要再收他们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那白帝魔王当初被照君弄没了一只眼睛,仅剩的一只也因长年累月遭受神力的压迫,几乎跟瞎了没甚区别。要说对照君的仇恨,他是这结界最深切的。 白发遮住了他没有瞳孔的右眼,密长的睫毛上沾着几粒沙土,微微一颤,沙土飞进了他的眼睛里,他却浑然不知,“玉虚帝君,自作孽不可活,在这里你休想活着出去。”声音带着巨大空旷的回音,与那抑制不住的兴奋,慢慢回荡在天际, 照君冷笑,“大言不惭。” 照君向来喜欢掌握主动权,先发制人这一招,过了多久都不会落时。一是能给对来个措不及,二是可以速战速决,他可不喜欢在一件事上过多浪费时间。 他飞至半空,意念凝聚真气运转,周身隐隐浮现一层气浪,泛着幽光的发丝随意垂落,却如绸似水般纹丝不乱。气浪收纳了紫火,一声闷响,往周围破去。转瞬兮,天震地骇,警愦觉聋。若耶双捂住耳朵,吓得趴在了地上。 结界封印了魔王,同时也耗尽了他们大半修为,本想靠结界压制照君,料他不敢随意使用法术破坏封印,没想到他竟会出得那么干脆。魔王们震惊之余又惊喜欲狂,封印消除,便是自由。 五人同时双出掌,五道黑气径直飞出,黑气与紫浪狠狠相击,天空遽然敲响一个轰顶五雷,结界受到殃及裂出一道细缝,透着一股子浓重血腥气。 若耶没敢抬头去看个究竟,心c额头都沁出汗来,心如鹿撞。照君侧目带了一眼裂缝,面上不展丝毫情绪,见魔王欲掉头攻击裂缝,他速调来五缕紫火,长袖旋转,五条紫龙从他袖盘旋而出,紧紧地将魔王给绊住。 结界已毁,得趁着焚天紫火缠绕魔王之际,重新设下结界,时间紧迫,需得一件法器助他一力。他向来不会被外物所羁绊,因此没有法器,焚天紫火虽可焚天煮海,可要想封印魔王就差点了。 魔王就快摆脱紫龙,照君的视线却在若耶身上停了下来。对了,诡珠。 他双捧于胸前,几丝微弱的红光渐现掌间,水雾般袅袅升起,红光聚在了一起,凝结成了诡珠。推着诡珠上升几丈,他停下后,诡珠仍旧继续往上飞。飞得越高,红光愈盛。 与此同时,照君往封印注入神力,神力像是变成了一位绣娘,将裂缝给一点点地缝合。封印的力量慢慢回转,开始吞噬诡珠吸魂夺魄的力量。 神力封印,加之摄取了诡珠的力量,结界诛魂。赤帝魔王暗叫不妙,裂缝一朝合拢,无路可逃。凌空翻转几瞬,巧妙地避开了紫龙的纠缠,冲着裂缝浮云踏浪而去。诡珠虽厉害,可魔是六界唯一能与神抗衡的对,几个回合下,赤帝魔王便杀出一条血路,身子一倾往上飞去。 一抹冷光闪过,赤帝魔王被无形的神力束住,伸长双想要去触碰裂缝,却无法动弹。出路近在眼前,想要靠近竟难于登天,赤帝魔王发指眦裂似疯了一般,仰天怒号嘶吼。 若耶心慌地抬起了头,却被眼前火龙斗魔王的一幕刺激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了好久才想起寻找照君的身影。 现场实在太过混乱,沙尘滚滚,光束横飞,火花四溅,怒声震天,她寻了半日也不见照君踪影。忽得被半空一点红吸引,那红光在风沙之下亮得诡邪,渐渐地,一种熟悉的恐惧油然而生。 若耶抖得厉害,感觉快要把骨头都抖散了,这时她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影子来。 蓝衣鼓舞,若似清水终盈,墨发清扬,一片绝姿画不成。他静静的立在空,束起的结界将风沙都隔绝在外,尽管一切都已变得面目全非,他还是那么的纤尘不染。 她往照君的方位奔去,右脚被一团黑气绕住,毫无防备地颠仆于地,之后整个人被拖着往后滑去。 完了!她心猝然下落,望着天边的照君,指扣着地面,划出十道血印子,满脸的惊恐:“北帝君,我该怎么办?” 照君神色未变,冷静地朝她一指,紫火烧断了黑气,接着化作一团火云载着惊惶无措的若耶去到他身边。 此时,一道闪电落云层,随即迎来惊雷怫然,逼得若耶睁不开眼睛,照君道:“结界完全封印之前,这灯会带你离开这里。”说完直接将八景宫灯扔给了她。 若耶抱着八景宫灯,焦急反问道:“那北帝君呢?” 照君转头,二人目光对视,万籁俱寂,只有风哀愁的呜咽。魔王逼近,凶险四起,照君刹那飘远,四道黑气随即朝他飞了过去。 若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要跟着飘过去,焚天紫火将她圈了起来,旋转着直往裂缝处移去。她趴着双朝外张望,火焰燃尽了她的视线,也割断了她与照君唯一的连系。 茫茫世界别离意,再逢杳难期。 她腿一软在火圈跪了下去,身体轻颤一下,惊恐的泪珠大颗滚落,又迅速被紫焰蒸干。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孟婆有汤 () 火圈在冲出结界的途,被封印磨去大半,待冲出的瞬息,即刻散作烟云流窜而去。若耶被甩出几丈开外,肘弯着地,火辣辣的感觉窜上她的胳膊,脑袋也是晕晕乎乎的,一时不辨东西。 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恶臭,她抬眸便是一片血红。那是两座血池,左边的冒着热气,咕噜噜地响着窒闷声音。右处虽说也冒着气,却是那种极冷的寒气,若耶右边的胳膊受到寒气的影响,不到一刻就已麻木。 那两座血池里似乎都浸泡着甚么东西,不过眼前厚雾浓重,看不清所以。她起身,拾起倒在她附近的八景宫灯,挥了挥,让雾气消散一些,抬起灯再照了照,却被眼前的东西吓得惊叫出声。 她大退数步,单捂着嘴巴,睁大的瞳孔布满恐惧。原来血池里泡着的都是些尸体,那些尸体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个个头身分离,满池断臂残肢。 密密匝匝的头颅随波逐流,脓液不断从窍淌出与血液融为一体,其还有数不清的眼珠在血池翻滚。看着这些东西,再闻着那股味道,这比散魂还要折磨。 在这里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必须得赶紧离开。只是突然想到,她自己刚才好像就是从血池里出来的,难不成结界就布在血池下面? 对了,之前结界开出的一道裂缝,那裂缝就透着一股怪异的血腥气,现下想来,该是结界的上方是两座血池的缘故,怪不得结界的天空都是红色的。 她心里感叹照君的结界,地方挑的着实不错,这样恶心的地方,关押那些为害六界的魔王是再合适不过了的。 只是,照君他自己也说了,他不会给魔王们出去的会,结界若是封印了,不能使用法术的他,面对五个魔王,该如何是好? 像她这样一个鬼,于人而言都觉太渺小,可天上的神却是因为她身陷囹圄。想到此处,她的鼻子处迅速窜上酸意,眼睛里也泛起了水汽,也不知是不是被血污熏着了,她当下难过得紧。 她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让神换她一个鬼的理由,她不能让照君白瞎了,决定进入结界,把他换出来。 她站在血池台前,心的一口气将她对血池的恐惧削减大半,面对左右两座血池,她犹豫良久选择了右边的寒池。她是阴间的鬼,身上的阴气本就很重,寒池虽极冷,她咬咬牙,也还可以坚持片刻。 她一靠近寒池,极寒之气扑面而来,她忍不住紧抱胳膊瑟瑟发抖。她靠着台沿,小心探出想要试试池温,血池里的稠液咋然溅了起来,落在了她的背上。酷寒刺骨,像一把小尖刀,刺开皮肤捅下一个肉窟窿。 她伸回,两互相摩挲取暖。血池里这么冷,真有可能还没到底她就冻成血块了。她这边优柔寡断,迟疑不决,结界里的照君可正与魔王斗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 魔王修为大损,照君一人对付他们五人虽不算难事,可要甩掉他们也绝对不轻巧。裂缝越缩越小,诡珠的力量也快被吸噬殆尽,要是再不离开,这结界恐怕连他都要不认了。 就在这时,他想到了一个方法,利用银灵子的萤光,分出一缕来化出一个实体,打算用实体为他引开五个胡搅蛮缠的魔王。 银灵子的幻术真不愧居六界之首,魔王轻易被实体所骗,照君乘隙脱离,快要离开结界之际,袖的萤光顿然飞了出去,一直飞到诡珠周边,跐溜一下就被吞没了。 照君怔了一下,甚至为萤光驻留。他不是个会偏爱一件事物的人,只是对于银灵子的萤光,却是破天荒坚持了千年。 他盯着萤光消失处,略显惋惜地皱了眉头,面色冰寒,对着诡珠击出一掌,过后化作一道光,隐没在血空。 诡珠紊碎,封印回归,只有魔王还沉浸在那个虚幻的实体当,不亦乐乎。 回到外界,面对血池地狱,对于它被赋予“六界最恶心”之盛誉,照君颇为赞同。他面上虽淡定得很,到底皱起了眉头,径直往右处一道洞门走去,余光却瞥见了趴在血池台上,正往池底窥望的若耶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发现她正慢慢往血池里挪动着身子,几束头发甚至已经浸入血池,与烂肉混成一体。世人见着血池地狱,逃都来不及,她倒好,像是蜜蜂见了花蜜,爱不释。 他不爱管闲事,只是若耶当他面干如此重口味之事,他觉得会影响他的心情,加之才丢了萤光,情绪本就不佳的他,更易作出与他昔日作风不同的事来,“你是想在那沐浴么?” 若耶怔了下,差点因这突来的声音掉入血池。她转过身去,背靠池台,望向污秽之的一抹鲜亮,看到照君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感到心头一热,尽管面上笑着,眼眶却含上了泪花。人在百感交集时,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庆幸照君能够安全地从结界里出来,当然,令她最激动的,是自己再也不需要跳入血池拯救天神。 她迎上前去刚想和照君表达自己内心的欢呼雀跃,欢喜若狂,照君却很不捧场地给了她一个骄傲的背影。 她呆了一瞬,很尴尬地舔了舔唇,之后又很没志气地跟在照君身后,心甘情愿做他的小尾巴。只不过这条尾巴,比较聒噪罢了。 “北帝君,这里是甚么地方,真的好恶心。” “血池地狱。” “地狱!”若耶的心紧张了一下,“倘若结界破了,血池地狱也会跟着塌么?” “会。” “地狱一层接着一层,血池地狱塌了,其他几座不也都要毁了么?”若耶声音越来越低,她不敢再往下想象下去。 因为一旦地狱崩塌,里面受刑的厉鬼就会重新回到阳间,到时候阴阳颠倒,人不人,鬼不鬼,白璃怕是要发疯了。 “所幸结界没被魔王攻破,不然苍生就遭殃了。”若耶喃喃道。 照君听完这句毫无亮点的感叹,却想起了一件事,转身低头看着若耶,正巧若耶也抬头看了眼他。 两人目光对视,骤然间,时间仿佛短暂地停了片晌。照君的眸光清微淡远,只是若耶的眼神有些不大对,两颊也莫名染上了红晕。愣了半晌,悄悄地低下了头。 “抬起头来。” 照君的话像是一股电流,刺激得若耶一阵抖擞,她微微将头抬起,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照君抬袖对着她的额头一指,一些白色的光粒地从若耶脑袋里飞了出来。顿时,她的脑海里闪现一阵阵的空白,她感到害怕,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袖摆,“北帝君,你是在做甚么?” 对于她这一举,照君并未表现出强烈的反感,仅是将光粒聚于掌,再挥将其一抛,看着光粒沾上血雾,尽落血池之间。后将淡淡的目光移到若耶身上,道:“善后。” 投在乌眸的蓝影越来越浅,云白绸缎如水般滑过她的指间,若耶双目一阖,倒在石阶上,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她已躺在酆都自己的床上,却再无力回忆起,进入幻境后的任何片段。 这一日,她与白璃正清点,借月半之故逃离冥界之鬼的数目,待总结出一个具体,白璃的脸唰得变成了荼白色,额头上的青筋蹦跶了几下,两眼一翻,“这都甚么乱八糟,怎么鬼还越抓越多了,上次统计还仅是六百十四只,这次竟涨了有半百。” 他将头贴在纸簿上,两只拳头用力地敲打檀桌,只是力道太猛,他痛苦地将埋在胸口,两条眉毛都绞成麻花了。 若耶挠挠脑袋,合起纸簿道:“你也别急,事得一件件做,鬼也得一个个抓不是么?” 白璃轻扶额头,闭上双目,凝重道:“你不知道,如今的北帝君脾气不好,天知道哪日他会不会寻这个借口找我麻烦。” “不会罢”若耶的面皮僵了一下,“北帝君的脾气没有差到那个地步罢。” 白璃瞧了她一眼,将头了凑过去,“怎么,你和他接触几回后,已经掌握了他的脾性?” 若耶连连摆道:“没有,没有。”乌亮眼珠溜溜几转,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我也是猜的。” 白璃翻了她一眼,坐回身子道:“要是猜能成章,我需要你帮我猜?你也够倒霉,都到家门口了,却会碰到银灵子,还把北帝君的梅子酿给洒了。” 他用左抵住下巴,右指关节在桌上敲着节奏,用一种哀哀父母,怒其不争的眼神打量若耶,这般整整持续了一刻钟。 后来,若耶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眼神,张开右就要去挡,谁料白璃猛地打开她,很是兴奋地站起身子,绕过若耶往右前方疾步走去。 若耶偏过头,那个方向上,只站着一个女子。她的身上披着一领灰黑色斗袯,斗袯帽将她的脸悉数遮掩,只留住粉唇之下瘦削的下巴。待白璃站定她面前,她才将帽子放下。 女子素面朝天,看上去病怏怏的。两条柳眉顺畅而浓秀,睫毛又翘又长,眼睛却是不大。发间绾着一根素银簪子,几丝乱发垂在肩上,风一吹,舞跃于眉眼之间。简单素雅的装扮,诠释出一段回归本质的空灵。 只闻白璃笑言:“呦,稀客。怎么今日不在桥头煮汤,有空到这来。” 女子欠身,道,“我向鬼帝告了一日假。” “是么?”白璃呵呵一笑,“你难道告一次假,还不忘来看望我,我真的好感动。” 女子摇头,“爷误会了,我来找玄泽。” 白璃左背托着右胳膊肘,用小指摸了摸了眉毛,清清嗓子继续道:“凭甚么你叫他是名字,我却是爷,明显是要和我生分不是?” 女子不再接话,对白璃行了礼后,又重新戴回了帽子,一步一顿,渐行渐远去。 “璃萝。”白璃唤道。 璃萝停下,转身的间隙,一串木寒玉禁步露出身来,发出了清脆的玉鸣。袅袅之音,霁月清风。 “玄泽今日有事在外,一时还回不得。你就在离庄等着便是,我见着他就让他去寻你。” 璃萝朝他微微一笑,“谢谢。”接着又踏回了原路。 灰黑色的宽袍大得很不协调,像是要吞没了她似的。人与袍都摇摇晃晃的,慢慢走出了后方二人的视线。 白璃回到若耶身侧,倚靠着桌案,把玩着腰间的碧玉雪司宫绦,“这女人终日只知煮汤,已经把风情二字给煮丢了。” 若耶抬眼看白璃,问道:“她煮的,是孟婆汤?” 白璃拣起一根银丝,点头嗯道。虽说在心已猜到了,可对于孟婆的真身若耶还是有点震惊,“原来孟婆长这样,我还以为是个老婆婆。” “孟婆只是个职位,跟她年轻与否并无多大干系。”白璃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别看她年轻,她的脾气可比老太婆古怪。” “喝了她煮的汤,真的可以彻底消除前世的记忆么?” 白璃道:“其实不然。孟婆汤消除的不是记忆,是承载记忆的一缕魂魄。轮回过后,新的一缕补上,这便是来生。” “那一缕魂魄会去哪?” 白璃那骨节分明的指,推了推若耶木鱼似的脑袋,“自然是散了,只不过会暂时存留在望乡台内的生石上,至多可保留世。” 若耶似懂非懂,困惑地点头。 “其实有时候,我还真是挺羡慕你们人的。虽说遗忘会有不甘,可当把一切都忘了,重新再来一遍,也许会比以往过得更好。有了这样的希望,不正是活的意义么?” 若耶听进了他的话,却不懂话的含义,默默地将视线放回了璃萝消失的方向。天色又暗了几分,酆都亮起了烛火,薄帷清夜,烟罗透素光。微风频动,稀叶坠高枝,穿庭院,分飞两处,长恨西东。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三茶数酒 () 长明灯兮,白皮黄里。吾之孽矣,曷乎其已。 长明灯兮,白皮黄心。吾之罪矣,曷乎其消。 除夕之夜,岁孤且长。吾思往昔,泣涕如雨。 酆都鬼矣,身凉且凄。秧草冥冥,何人与酒? ——《除夜》 这是一首画诗,出自妖界第一画师朝镜之。朝镜作画注重写实,往往将画与现实合二为一。而在冥界,大部分都是些永不见天日的主儿,他们最渴望的,便是重见天日,朝镜的画正好成了他们的慰藉 既然无法重获新生,借他的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也算是另一种自由。 朝镜爱美,见着美丽的事物他都会用画将其记录下来,终至一日,他偶遇兰御溪。他因兰御溪的美貌而神魂颠倒,他认为六界再难有比兰御溪更美的事物,于是他再也不画其他,唯画兰御溪一人。 久而久之,兰御溪的画像在冥界随处可见,朝镜先前所画却都成了旷世奇珍,人人都为收集那些画争得头破血流。 这幅描绘酆都除夕夜之景的四尺卷轴,便是白璃托尽所有人脉才得的一件宝贝,为此他甚至差点和一位妖君发生了冲突,好在罗酆鬼帝出面调停,不然天知会发生甚么可怕的事。 自从得了那副画,白璃终日画不离身,总是觉得有人要偷他的画,为了杜绝此事的发生,他从仙人那淘来一些上好琅玕木,做成了一把香扇,将画裱了上去。只有把画牢牢握在,他才会安心。 若耶觉得白璃有些魔怔了,在她看来,朝镜又没蹬腿,就算死了也会来到冥界,到时求他再画几幅不就成了,何必为争一幅画弄到兵戎相向的地步。 不过对于朝镜的画工,若耶很是喜闻乐见。他的写实都是实到了细节处。冥界的除夕,颇具一股凄凉意。团圆的节日,在这死别之地,能够感受到的,仅有孤寂。 就如画所绘,偌大的酆都城,唯伴零星几盏长明灯,灯前鬼影求醉,痴盼来年元,再食一回烟火。 虽说除夜已无甚意义,只因白璃得了那幅画,执意要若耶买些酒菜庆祝一下,顺带过一个年,吃完午饭,若耶便上街置办年货。 大街上鬼来鬼往,不过很少有像若耶一样是出来办年货的,店铺虽都开着,挂着红灯笼的却极少。若耶在酆都待了两鬼年,对这里的规矩也是参透得差不多了。 大多数鬼都不爱过除夕,甚至有些忌讳,只有门口挂着红灯笼,才表明这家商铺不排斥过节,想要过年的鬼可以去他家办年货。 若耶挑了家等铺子,买了好些糕点,然后去了家酒铺讨来一瓶太阴女新酿的酒,见天色未晚,打算再去横幽馆挑些胭脂,便抄了一条小道拐了进去。 这条路一般很少有鬼会经过,虽然路况差些,可是可以减免大半路程。若耶来回走过数十次,前几次感觉都不错,只今日觉得怪怪的。似乎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可是将四围看了个遍也找不出结果。 她不由地加快了步伐,变了方向直接回家。突然,身后出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那声音紧着她靠来,若耶的神经绷到极致,猛地一转身,一团莫名的黑色物体迎面撞了上来,还好她反应够灵敏,身体一侧,黑色物体一个没刹住撞在了前面的墙上,“咚”得一声似乎都把墙给撞碎了。 “哎呦,我的姑奶奶啊” 声音很熟悉,若耶走近细看,丹丹那通红的鼻子就出现在她眼前,她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如何要偷偷跟在我身后,有事叫我不就成了。” 丹丹摸着受伤的鼻子,抱怨道:“是你越走越快,喊都来不及,只能追着你跑了。可怜我的鼻子,不知骨头有没有碎。” 若耶道:“你寻我有何事?” 丹丹吸了吸鼻子,道:“罗酆鬼帝命我寻你,让你即刻去见他。” “罗酆鬼帝?”若耶呆滞片刻,问道:“他老人家为何寻我?”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个跑腿儿的,不过我瞧他红光满面的,像是有喜事。”丹丹抬头有些不满地看她一眼,“真是有甚么好事儿都轮到你了。” 两人交谈间,偏远一处暗角,一个女子抱着一把精雕细琢的古琴,嘴角带着笑,转身飘摇离去。 话说若耶见了罗酆鬼帝,得知那件丹丹口的好事儿,怕是久经风霜的阎王他老人家听了也会被惊呆罢。 “您是让我去服侍北帝君?” 罗酆鬼帝神采飞扬,点点头,“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 若耶一脸的生无可恋,她在人间就听过一句俗语:伴君如伴虎,刻刻要当心。人间帝王尚且如虎,这冥间至尊,该是那头凶兽穷奇。她的头摇得就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摆,“不行,不行,我不行。” 罗酆鬼帝皱着眉头走到她身边,“怎么就不行了,能够服侍北帝君,那是极致的荣幸,多少鬼求着都得不到,你还嫌弃了?” “不是,不是嫌弃,是”若耶被吓得说话结结巴巴,袖子被扯得现出折痕。 “不是嫌弃,那是甚么?你说与我听听。”罗酆鬼帝的语气倏而转冷。 罗酆鬼帝办事效率快,这变脸的速度也快。先前若耶做事颇称他心,他对她也总是笑眯眯的,让若耶不免认为是他为人亲和。如今她不称他心了,阴沉的脸色着实令若耶如芒在背。 “是我怕自己做不好,会惹北帝君生气。” 听完若耶的解释,罗酆鬼帝破愠为笑,拍拍她的肩膀,“无妨,此事我已请示北帝君,他并无较大异议。” 若耶转过头来看着他,略显愕然。罗酆鬼帝接着道:“据我所知,北帝君待你还是挺好的,我可都听别人说了,月半你可是和他一道回酆都的。还有上次你了银灵子的法术,也是由北帝君化解。且不说那些,前不久就另有一事,你在取酒归途受到银灵子的袭击,晕倒在忘川河畔,是北帝君救了你,你难道忘了?” 经由罗酆鬼帝一点拨,若耶才肯定那日见着的照君,并不是银灵子的幻术。只不过她不是在沧都遇见他们的么,怎么会又晕倒在忘川河? 罗酆鬼帝看见若耶有了犹豫,于是便趁热打铁,硬招施完换软招,长叹一声,望着案上整齐摆放的房四宝,愁眉锁眼,“自北帝君担任酆都大帝以来,他不向我要人,我更是不敢提,可是见着他凡事亲力亲为,我就如坐针毡,生怕上头说我怠慢,我真是为此担惊受怕,茶饭不思。” 若耶很是为难,但又不容拒绝,别看罗酆鬼帝此刻上演的是一段苦情戏,只要若耶敢说一个“不”字,他怕是会当即判她入奈河。 万般无奈下,她别无选择,只得点首应许。 终得其所,罗酆鬼帝笑逐颜开,喜不自禁道:“行,你收拾收拾今晚就过去。” “甚么!”若耶脑壳顶上那块皮一阵发麻,随即看见罗酆鬼帝的脸色变了变,就地咧嘴笑道:“全凭大人您做主。” 罗酆鬼帝很满意地笑着,慵懒地跨上玉阶,身体依着案桌道:“嗯,行了,你去罢。” 未等若耶转身,罗酆鬼帝突然叫住她,“等一下,今夜你还是别去了,先得把一件事解决。” 若耶仰着头,“何事?” “虽然你的戾气淡了不少,可终究不是个事儿,放心,这我也帮你想好了。你啊,去太阴宫之前,上鬼雨花城那来回滚个几圈,这样应该可以了。” 若耶打了个冷怔,弱声道:“鬼雨花城不好去呀。” 罗酆鬼帝瞧她吓成那个样,只淡淡一笑,“无碍,北帝君已准许,你且放心去便是。” 这夜,若耶辗转未眠,未及鸡鸣便已立在罗酆山脚,傻傻地在那蹲了一个时辰,等站起来的时候,两腿麻得就像被雷劈了一般。 她脚并用爬至山腰,心里实在慌乱,先去了天子殿,白璃那时还未睡醒,愣是被她扰了美梦。他懒散地将长衣披在身上,靠着门框昏昏沉沉,“现在才寅时,况且今日我休沐啊。” “我心里害怕嘛,就想着来见见你。”说话间,若耶的一直没闲着,把从山腰采来的一束野花摘得干干净净,娇嫩的红花落满石阶。 白璃一门心思全在睡觉上,眼皮上像是压了千斤石,越来越重,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别怕,鬼帝都安排好了不是么?”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后来真的是挡不住了,竟倚着门睡着了。 见他那么累,若耶也不忍再吵醒他,悻悻而归。 依照罗酆鬼帝的建议,她去太阴宫前,先去了鬼雨花城那儿来回滚了数十圈,直到头晕目眩才停下,全身上下沾满了花瓣。她低头嗅了嗅,香味似是太浓了,呛得她鼻子酸。 不过,较于戾气冲天,不若香气扑鼻。 轻扣宫门,好久,里面都未曾传来声响。若耶小心说道:“北帝君,我” 话还不曾说完,宫门就自己打开了。门的里头黑沉沉的,若耶刚迈过门槛,里面就有光飘来。那是一盏嶀琈灯,它经过的地方,周身皆会绕满无数颗发光跳跃的星子,一闪一闪,光亮一直延续至月洞门深处。 若耶踏着星路,穿过月洞门,第一眼便瞧见悬在梁下的八景宫灯,宫灯之下横放着一张祥云缠枝长塌,照君此时就侧躺在那上面。 飘在上方的酱紫灯光照下来,他一头长发如黑瀑布一样落在腰际,大红单衣勾勒出完美的身材,侧头露出的脖颈与鼻梁如玉无瑕。毫无意外,若耶陷入了一段香溢满屋人似绣。 就这样,一个睡着,另一个看他睡着。 如此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等若耶恢复神智,时辰也差不多了。 照君并未睁开眼,挥让她去一边等待。这时,月洞门外,忽然盛放多彩铃兰:鲜亮的梅红c深沉的湖绿c幽暗的藏蓝c冷艳的藕荷c温雅的鹅黄万彩斑斓皆缠绕于房梁,垂挂的藤蔓一直漫到地上,半掩着他的身影。 他起身,身上搭着一件黑氅,走到红木方桌前坐下,桌上却是空荡荡的,就连基本的摆设也没有。 半天未等到任何反应,照君抬眼看着她,呆滞的模样全像头笨鹅。最后,只得他先开口,“茶。” 忙脚乱沏来一壶茶,若耶还很贴心地将茶水放凉些才递给他。照君接过茶盏,却不喝,只将其放在一旁,道:“以后除却卯时刻,未时刻,酉时刻,其余时间没甚么事,最好别来打扰我。” “那要是有要紧事呢?”若耶问。 照君斜了她一眼,道:“也别来打扰我。” 真不愧是天界帝尊,说每一句话,都好像是在伏魔一般,那么地不遗余地。若耶毕恭毕敬应道:“知道了。”即刻退下几步,想着等他喝完茶,好把茗器收了。 方桌上凭空出现一壶酒,并一方血珀棋盘,上摆放着下了一半的棋。 若耶不通弈棋,所有注意就放在那壶酒上了。上前才想拿起酒壶,为他满满地倒上一杯,却听他说道:“出去。” 若耶整个人僵在原地,看了一眼早已凉透的清茶,心里莫名地失落了一瞬,轻速收好茗器就退了出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冥界新主 () 白璃坐在大片竹席上,身前摆了一套齐全的笔墨纸砚,身后的紫薇花,色红艳丽。凉风阵阵,扑簌簌芳华飘落,撒满他的绢帛,不过多时便被他拂去。 这颗紫薇树,是若耶托人为她寻得,当时只是颗快要死亡的枯树,经过她多年的悉心照料,现今出落得愈发大方了。 精致的紫毫笔正飞速地在绢帛上划出一个个字来,那速度快得几乎都能刮起倒挂龙。若耶托着茶盏,慢悠悠地看着白璃急出满头大汗。 “你慢些” “你再慢些” “慢些,慢些,我写字跟不上你” 若耶的耳朵快被他吵得生出茧来,一把夺过白璃里的笔,啐道:“说了我帮你整理,你非得自己写,火急火燎的好没意思。” 白璃想要抢回自己的笔,若耶硬是不肯给,他啧啧叹道:“呦,如今跟了北帝君,脾气跟着可涨了不少。你帮我整理?就你老夫子死前教你的几个字,我掰着指头都能数清。” 若耶听了有些不乐意,“老夫子教会我的是不多,可后来我自学了许多。白无常,你瞧不起人!” “行行行,六界之大,我就瞧得起你。”白璃服软,紧着拿回笔蘸一下墨道:“我这人须得自己写一遍,才能把事儿给记透彻了。赶紧的你继续说,北帝君还喜欢甚么?” 若耶不紧不慢地喝下一口茶,急得白璃抓耳挠腮。照君难得合作一次,奉命上了天界,如此绝佳良,白璃必须掌握了,势要将照君喜好了解的一清二楚。他可是历届北帝君面前的红人,眼瞧这届已经失宠,只能想着法子补救。按着点来溜须拍马,应该会事半功倍。 见若耶半天不吐一句,他催促道:“赶紧的,别拖沓。” 若耶清了清嗓子,斜了一眼白璃,“北帝君爱自己跟自己下棋,而且最后一定是两败俱伤,下棋这一招,你还是放弃罢。” 白璃握着笔的顿了顿,很自觉地将这一个要点划除。若耶接着道:“他爱喝酒,目前为止,我就见过他喝过一种酒,大概是除了御溪仙尊的梅子酿,不喜欢喝其他的,这点你也可以放弃了。还有,他不喜光,房间里总是昏昏暗暗的” “有没有可控性强的,前几个答案都已经注定了,我就算有心也无力啊。”白璃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北帝君喝茶不喜吃到茶叶,所以要用漉水囊将茶叶滤去,这点算有可控性么?” “算!算!接着说!” 若耶放下茶盏,拾起掉在地上的紫薇花,回忆道:“他喝茶喜欢喝烫的,不喜欢喝凉的,最不能忍受那不温不火的。” 论及这点小小细节,里面的章真就大了,这可是若耶琢磨了数月才得到的真理。 那时她以为,只要每日准时端上盏茶,服侍北帝君这事也就算圆满完成了。只是万万没想到,事情远不如她想得那般简单。 且不论那清天的阙汐,五百年才出株,是多么的珍贵。也不管那大罗天的星露,百年才能装满一小瓶子,有多么的难得。于她最棘的问题,是照君根本就不喝她泡的茶。 那几个月里,那茶都是暖融融进,冰冰凉出,除了水温上的变化,其余一点没变。 真真儿是白白浪费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好茶! 若耶怀疑是不是罗酆鬼帝老糊涂,把照君的本意给曲解了,许是他从来没同意若耶为他端茶送水。 她也将这个猜想,委婉地告知罗酆鬼帝,最后只挨得一顿批。 果然,无论是人间还是冥间,道理都是一样的,官大的都没有错,错都在那些小人物身上。 她想方设法让照君喝下她泡的茶,实不舍得他再糟践这样的好东西。既然材料都已固定,只能从泡茶的方法着。她试过火,也用过武火。她放过冰块,也滴过梅汁。 只是照君这人真的一点都不给面子,阙汐和星露都快见底了,他还是一口不喝。 最后,她也恼了,打算甚么都不做了。反正茶都煮了,他爱喝不喝。 这一次,才煮好茶,就看见罗酆鬼帝软着身子进来,说有要事禀告。若耶摆弄茗器的同时,竖着耳朵偷听罗酆鬼帝所言之事,那事可怕得竟让她连连抖了下。 短短一夜之间,冥界一百个鬼同时消失不见,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罗酆鬼帝为此事愁得头发都白了大半。 听得入神,若耶很自然地将一盏还未放凉的茶递到了照君面前,待她反应过来想去夺,却发现照君接过茶盏,浅浅品了一口。 若耶当即懵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难道这竟是照君一直不愿喝茶的惊天真相? 为了确认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第二次等茶一烧开,若耶便立马捧着茶盏去到照君身前,果不其然,他还真不怕被烫,几口便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饮尽。 活着的时候,若耶总听老辈儿们苦口婆心地劝诫后生,喝茶不宜过烫,一是味苦,二是伤身,如今却遇着一个反其道的主儿。 经过这一事,若耶更加坚信一点。实不能拿人的思路,来考虑神的喜好。人和神真的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就若耶为照君端茶送水一事来说,毫无疑问,这是别人永世都修不来的福分。天界帝尊,岂是常人得见,更别说一日得见次了。 当然,天大的福分之下,自会有地广的难处。好如照君那六界出了名的怪脾气。 这一点,若耶倒很能理解。毕竟照君是刚从天界下来,对冥界一时难以适应。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脾气臭自然正常。 只是不久之后,冥界来了一个天神,把若耶唯一能理解照君的理由也给打碎了。 照君从天界回来后,脸色就怪怪的。说生气罢,也不像,可绝对谈不上有好事。他从那边带来了一份帝喻,一直扔在木架上也不去理,都沾上了灰。 若耶帮他泡好了茶,就拿着抹布去整理书架。明眼上是忍受不了灰尘,实际还是想借着打扫的由头偷瞧帝喻的内容。 刚碰到那道明晃晃的帝喻,照君的声音就从脑后传来,“别动。” 乖乖,她做事都那么隐蔽了,就这还被他发现呀?她缩着,转过身笑道:“北帝君,我看它上面有灰,就想帮忙扫扫。” 照君道:“又不是甚么好东西,扔了罢。” “这可是帝喻啊,这样子随便扔了,会不会被砍头啊?” 这时照君抬头,像看见蠢货般嫌弃地看她。若耶秒懂他的意思,赶紧伸去拿帝喻,笨笨脚地扯了一头忘了另一头,哗啦一声,整道帝喻直挺挺地从她脚下,一直铺到照君那边。 黄绸上的红字细细密密,看这架势怕是有万字以上。帝喻首句,若耶所见为:混沌之先,太无空焉。混沌之始,太和寄焉。窈窈冥冥,是为太易。元气未形,渐为太初。元气始萌,次谓太始。形气始端,又谓太素。形气有质,复谓太极 这都扯到开天辟地上去了,帝喻上面的内容是有多严重,这可断断扔不得,要是上面的神追究起来,照君他们是奈何不了,可她就惨了,很有可能扔了帝喻后,就要被打入地狱。以这么狗血的理由进入地狱,她也算是行“开天辟地”这样的伟事了。 她收好帝喻,灰溜溜地走到照君身边,欲言又止。照君道:“说,甚么事。” “既然要扔,北帝君将帝喻送与我可好?我还没见过天上的圣旨长甚么样呢虽然我人间的圣旨也没见过。” “方才你不是见了。” “帝喻这般神圣,须得仔细观摩才是,刚才时间太短,还未看清上面写了甚么。” 照君冷笑道:“都是一些废话。” “开天辟地那一段,也是废话?” “那一段是废话的祖宗。”照君淡淡道:“你若执意想要那块破布,拿去好了。” 破布?若耶脑袋上出现道黑线。她往前走了几步,笑盈盈道:“北帝君您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此等恩情水不能溺,火不能灭,小人日后定当衔环结草,以报恩德”眉飞色舞,乐不可支地说了一大堆。 马屁拍过头,其实是件很不好的事。照君听完若耶一番轰轰烈烈,见她如此感恩戴德,于是乎,给了她一个表现的会。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眼底滑过一丝狡黠,“既然你如此懂得感恩,那就报恩给我看。” 若耶怔了怔,“不知北帝君此话何意?” “明日泰山神会来冥界赴任,你想法子让他打消来见我的念头。” “赴任?冥界不是没有空缺么?” 照君沉默了会儿,“没了空缺,可以新设一个。千年内我不得变卦,他倒是找了一个好方法。” “好方法?”若耶不解,“哪里好了?” 这一次,照君直接无视了她,扬让她出去。若耶退下后,立马去找了白璃,向他打听泰山神究竟为何神。 白璃刚开始对若耶无端问及泰山神感到莫名其妙,等听了她的解释,他似乎是知道了甚么重大事件。 “原来前几日的传闻是真的!” “甚么传闻?”若耶很好奇。 白璃道:“因近日冥界无端消失百鬼,惊动了天帝,天帝因此责难了北帝君。”白璃凑过头去,故意放低声音,“而且还听说,许多人状告北帝君在其位不谋其职,天帝震怒,令派了一位天神处理百鬼事件。最关键的是,不是协同,是统领。” “你是说,冥界易主了?” 白璃点头,“怕是如此,看来这位泰山神来头不小,我得去打听打听,只是明日他就到了,你怎么也不早和我说” 白璃向来絮叨,一句话能够反反复复数十遍,余下的话若耶也没那个心思再去听,她回想那道帝喻,混沌乾坤,原非金玉,实一道催命符,更要命的是她当时还像要个宝贝似地向他讨要。她拍了拍项上这块榆木疙瘩,恨自己向地狱又迈近了一步。 第二日,泰山神如期而至。只要是冥界在职的,都去迎接了他。 见到泰山神的第一眼,若耶就纳了闷,同样是神仙,模样怎么可以差别那么大! 那泰山神看上去似有耄耋之年,问了白璃才晓,他的岁数竟比兰御溪还小一百岁。与泰山神并行的是一个瘦小童仆,稚气未脱,却有一双犀利的眼睛。他自左往右扫了一遍,那小眼神就像一把刀似的,能杀人于无形。 而那泰山神倒是长得和蔼可亲,胡子和眉毛都雪白雪白,几乎垂到了腰上。颧骨高而凸出,笑起来时像是在脸上堆了两座小山丘。 泰山神与鬼帝寒暄了几句,还未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便要急着见照君。罗酆鬼帝面露难意,一咬牙把这烫山芋推到了若耶身上。 若耶叫苦连天,却又不得不吞下这滚烫的山芋。哪怕五脏六腑皆被烫熟,她也要笑着编出一段好戏来。 “北帝君今日怕是不方便罢。” “哦,难不成是出了甚么事?那这样我就更应该去拜见帝尊了。”泰山神诚惶诚恐道。 “没有,没有,没发生甚么事。只是昨夜北帝君因念您今日赴任,心太喜,便多喝了几杯,一早醒来只觉头痛欲裂。尽管如此,他还执意打算为您接风洗尘,却不料夜间受凉,加之酒意未消,最后”若耶长叹一声,“晕睡过去了。” 有因有果,有头有尾,加之她感情真挚,这段故事应该无懈可击了罢。正当若耶为自己的灵暗暗窃喜之际,泰山神却脸色大变,不顾她如何阻拦,一股劲闯入了太阴宫,嘴上还嚷嚷着“小神有愧,小神有愧”。 太阴宫门被泰山神推开,里头的照君面色淡冷地盯着立在门口的几人,极寒的眼神在若耶身上停了半晌,吓得若耶差点当即哭了出来。 泰山神见照君好端端坐在那里,冁然而笑道:“小神何德何能,竟让帝尊因小神而圣体不适,所幸帝尊并无大碍,不然让小神如何使得。” 照君完全听不懂眼前这糟老头在乱说些甚么,只是笃定那个女人一定没干甚么好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东岳大帝 () 这泰山神,原名金虹氏,是元始天尊的第五代孙,与东华帝君又是兄弟。按理说,凭这身家地位,现在怎么都应该有帝君之位了。只是这金虹氏生性贪婪,口蜜腹剑,又好急功近利。在天界,人人自有一副风流姿态,清心寡欲,与世无争更是仙人自带的标签,所以像他这般极力表现自己的人,反而并不得天帝重用。 虽在长白山立过功,也不过是得了一些封赏,至伏羲氏时才被封了太岁。后碍于弥纶仙女的面子,到神农朝时才给了他一个像样的神阶,赐天府都官,神号府君。 本来都快被遗忘的角色,突然就被天帝提了出来,还莫名其妙成了东岳大帝,执掌广漠冥界,神阶竟在酆都大帝之上。 不得不说天帝行事,真是愈发老奸巨猾。他深知照君的脾性,任何时候都不会留一条后路。就算他是大罗帝尊如何,是六界亚君又如何,去了冥界,他还不得乖乖当他北帝君。打蛇打寸,照君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表里不一的,他就偏就找来这些人去恶心他。 “小神不才,承蒙帝恩,有幸协助帝尊解决百鬼齐遁。小神虽无能,却有一腔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热血,只望可为帝尊消除些许绊石,即便是粉身碎骨!待此事一成,小神即刻回天复明,断不敢留恋此等虚职。小神对帝尊崇敬之意,此心可鉴,星月可表。” 泰山神已把话说得门儿清,事儿虽是他做,可所有一切并非出自他的本意,最后照君他该找谁还得找谁。天帝想要他去当这个炮灰,没门儿。泰山神两眼光溜溜,贼眉鼠眼四字,形容他是再合适不过了。 照君一言不发,只顾低头下完那盘就快结束的棋。泰山神受到无视也不生气,往前走了几步,继续说道:“还有一事,小神不知当讲不当讲。” 话虽这般问,泰山神却麻溜儿地接上了话,根本就不给照君回答会,“前日犬子与摇光星君之间,恐有些误会。若是犬子言语上有冒犯星君之处,还请星君她莫要放在心上才是。实是小神这个没出息的孩子糊涂,因那盏八景宫灯是他太祖所赠,于是便宝贝得不得了,要是小神知道星君也欢喜,定不会让他干那等愚蠢之事。要怪都怪小神教子无方,所谓” 终于,照君听不下去了,“就这些?”他的指摩挲着棋子,依旧没有抬头。 泰山神一愣,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看了看身侧的童仆,又看了看立在书架边的若耶,确定与他搭话的是照君,才弯眉笑道:“小神” 岂料泰山神才将两个字蹦出口,照君再一次打断了他,“说够了?” 泰山神心晓事有不妙,他鉴貌辨色的能力可比除妖强多了。他拱作礼,正襟危坐道:“足够,足够。” 照君此时抬头,青丝浓如墨,眉眼淡如烟,素色宽袍亦如花般绽开在华贵的方桌之上。他淡漠道:“出去。” 相较于照君不动声色的沉默,这道逐客令倒是更能让泰山神松气。他二话不说,直接领了童仆出去。若耶两眼目送完泰山神的背影,心里正感慨这北帝君还真是对谁都不客气,转头后却看见照君兴师问罪的眼。 她想解释,照君却没给她会。他的指向大门,“你也出去。” 凄风冷雨地走出太阴宫,却瞧见了还未离去的泰山神和冷眼童仆。泰山神依然笑意璀璨,望着脚下一望无际的古树葱茏,振翅穿行的幽冥鹓鶵(1),黛烟微妙,气尽彩光。 若耶佩服他的心态,遭此冷落还能保持这般豁然,想上前代为安慰几句,却听见泰山神的童仆抱怨道:“府君,他未免太过分了,也不想想这是在哪,还以为是在他大罗天呢。” 泰山神嗤笑一声,“算了,他这种人还是少得罪,你看青华大帝,不正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 世俗之,虚情假意者甚多不奇,原来飘逸的仙人当,也有扭捏作态之徒。这泰山神老头,前一刻还帝尊c帝尊叫个不停,那久仰山斗的眼神,恨不得照君做他祖宗。如今连门都没出几步,就直接成了这般不屑一顾。 她有些瞧不惯泰山神的两面刀,也没了想安慰他的打算。泰山神此时却发现了她,唤道:“这位姑娘,还未请教?”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和这阴恻恻的府君多说一句话,谁知道他笑面之下,究竟在打着甚么鬼主意。只是他毕竟是冥界的老大,她这样小小的鬼,是得罪不起的。她微微欠身,回道:“小人若耶,是接魂的鬼差。” “哦,似乎在这冥界,若耶姑娘和帝尊关系较为,亲密?” 她和照君关系亲密与否,关他何事?若耶敷衍道:“只是每日为北帝君奉上盏茶而已,绝算不上亲密。” 泰山神捋了捋长长的胡须,若有其事地勾了勾嘴角,“如此足矣,足矣。” 若耶不懂他此话意在何为,总觉得眼前这人不怀好意,于是对他的警惕又升高了几格。泰山神临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日后怕是再见帝尊无缘,烦劳姑娘带个话儿,天帝只给了百日之限,还请帝尊多多着心才是。毕竟尸位素餐,害人害己。” 像这种酸话,若耶听听也就算了,绝不敢在照君面前提起。不过她倒是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弥补自己所犯的错误。 第二日一早,若耶便提着灯,拎了一壶毕方鸟新捎来的酒,轻飘飘地去见敲太阴宫大门。 也不知道是里头没人,还是有人只不愿见她。她把右举起,盖在眼睛上挡光。透过门缝,黑黢黢的,甚么都看不见。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落寞地将梅子酿好生安放在门口,之后就步一回首,很不情愿地离开。 下山时,途径鬼雨花城,反正闲来无事,去赏花品香,自是一大乐趣。 鬼雨花城是酆都大帝的后府花园,没几个人会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擅自闯入,另加上照君似乎是把这个地方给忘了,所以除了若耶也不再有人会在这里溜达。 前几次还能有些顾忌,行为举止皆有拘束。日子久了,便就有些轻狂了,甚至还不要脸地将鬼雨花城作为她可以肆无忌惮的逍遥宝地。 此刻,正是日出时分,天色也是亮了不少。花红浓密,风鬟雨鬓,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花下影。 若耶正漫步在无边鲜秀,角灯和星就花阴。粉雾有煮茶声来,有嶀琈归去,看见那里坐着一个身影,她不由地心跳加速,迎着花雨悄悄而上。 照君背对着她,坐在一尊青石上,石上皆铺满了花瓣,如梦凄迷。他一身的灰白布衣,简单却难失风华,发如鸦羽般油亮,顺着衣袍垂到了石上,沾惹了几瓣小晕红潮。 与往常不一样,他丢了酒杯,弃了棋子,此刻正持一支白泽笔,身侧有几盏颜料,在飘飘绢上龙飞凤舞一番后,蘸了泥金就继续挥笔。 斗纹红边墨靴旁堆着一些空白画绢,还有一个灯彩骨架。那灯彩是由金丝所制,支架更是升山璇玉,异彩流光,满园生辉。 若耶走过去,正好瞧见照君收了最后一笔,那是一幅寒梅煎雪图。素丝般的莹白天地,雪后阴云消散,仙雾朦胧。更有风情多彩者,是那梅心一点红,自寒风横斜一枝,其绝于烟旻的冷艳,香气无端自来。 若耶不由感慨,朝镜擅长作画,可她坚决认定,照君更胜他一筹。要是将他的画摆在鬼市去卖,大概会被抢得很疯狂。若耶心下嘀咕,日后要是捡几张照君不要的画去叫卖,那可是日进斗金的买卖。 她在这边天花乱坠地异想天开,照君拿起画绢,右掌朝画扇了几下,待绢帛上的墨干透,他盯着画看了半晌,似乎是不满意,随就将画给撕了,碎条融入了花雨,顷刻不见。若耶见此好生可惜,嘟囔道:“北帝君,这画这么好看,撕了多可惜。” 照君没理她,另拿张空白画绢,给白泽笔沾上丹砂,随即在绢上妙笔生花,勾出另一幅雪梅图。相较于前一幅,眼前的更添分寒意。 若耶觉得画足够完美,只是照君不满意,她也只得仰天长叹,无可奈何。目睹照君撕了第五张画,她也不去操那个心了,为他倒满茶后,盘腿坐在地上。茶凉了一杯又一杯,当若耶倾尽壶最后一滴茶,照君终算不撕画了。 天上的星星含明隐迹,万千红雨却难掩其的光华。细想来,六界横竖纵广,天外尚且复天,更别说这连阳光都到不了的冥界。这颗星星竟顽强地冲破阻碍,高高悬于幽冥之地,给六界最阴暗带来唯一的光明,也算是繁星的神。 若耶烦恼因泰山神而起的种种,一时心绪涌动,唉声叹气道:“星星啊星星,你都能照进冥界来,真希望你可以帮帮北帝君,让他能够早日解决百鬼一案。” 原本正在忙活的照君微微愣了愣,随后停下里的活计,将视线慢慢偏到若耶身上。她把头仰得极高,水汪汪的眼睛写满了期待。她垂眸,又自言自语道:“人人都说对着你许愿,你能够听见。” 星星闪着弱妙的光,东风微冷,卷起千瓣万瓣,嶀琈灯花轻摇,馨香繁艳流转。此时,照君道:“不过是颗星星,就算你说破嘴皮,也听不见。” 若耶听见他的声音,心情果真激动,这可比她得了千金还开心。她嘿嘿一笑,略靠近了他些,“只要我是真心诚意,星星也会帮我。” 照君俯首拿过灯彩骨架,指朝绢帛一点,红梅绕金丝,灯彩冷香凝。他从袖引出一缕海棠红,将其注入灯心,灯光将他雪白的脸照得透亮,仿佛是一块被精雕细琢,发着光的美玉。 他站起身,青丝黑发落下大把的红花,皆覆在了他的衣袍边缘。他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若耶明白,他可是天上的神,怎么会被轻易为难。只不过是一点,她觉得照君一定会因泰山神而闹心,她道:“在人间,自古崇尚道德二字,尊老爱幼更是人之常情。泰山神他不为您老折枝,虽有违道德伦理,可咱还得幼人之幼不是。” 让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去尊一个英俊飘逸的青年,这话任谁听了都觉得奇怪。可是若耶了解清楚了,泰山神比兰御溪还小一百岁,兰御溪是青华大帝的徒弟,怎么说都比青华大帝小一个辈分,而照君和青华大帝又是同为太极界尊神。思来想去,他应该算是泰山神的爷爷辈。被一个后生小子阴阳怪气地压在头上,换做谁都会不悦。 照君没吱声,若耶自以为是地认为是他默认了她的说法,继续一本正经道:“都说黄口小儿,不辨菽麦。而树老根深,马老识途,满目青山夕照明,老蚌出明珠,微霞尚洛天” 若耶津津乐道,意犹未尽,照君的脸色骤然霜降,单提着灯笼踏花离去。修长的身影渐隐,嶀琈灯也随之飘离,独留若耶一人,愣在原地百思莫解。 她字字琢磨,句句思索,到底是哪个方面又惹他不开兴了?他都一把年纪了,凡事怎么就这么看不开呢?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描画裁衣 () 天帝给的百日之限将近,百鬼一案依旧毫无进展,照君那边又是几日不见踪影,也不知道他又哪逍遥去了,若耶却是累惨了。 泰山神找不着人,就拿她撒气。分明上头还有五方鬼帝坐镇,他偏要找她为他跑腿。她和冷眼童仆步于各大鬼城,极力找寻一些蛛丝马迹,然都无果。若耶想找个借口开溜,好几次话都要说出口了,那泰山神好似有未卜先知能力,抢在前面老泪纵横地感慨一番,“百日所剩无几,破案之期却寥寥无望。就算老身有心想为帝尊分忧,只叹东风无力,百花已残,怕是一切都注定如此。” 每每听到泰山神这句话,若耶就会很自觉地闭嘴笑道:“府君莫急,此事定有生。”心里却是早已将自己大卸八块无数次了。叫她多管闲事,反正事情不解决,挨批的也只会是照君,与她又何干,她何苦要将这差事揽下来。 只是一想到天帝会当着所有神仙的面儿责难照君,若耶又觉得很不忍心。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如何能受这般委屈。 罢了,反正都已经熬了这些日子了,也不差这几天。只求照君长点心,别再无端流连,赶紧回来解决这件麻烦事罢。 过了日,白璃觉察到洛阳那边阴气浓重,八成是和百鬼齐遁有关。原本他想和若耶一块去追查,只是半路被玄泽拦了下来。 玄泽脸上难得见着情绪,这一次却是面带燃眉之色。白璃问道:“发生了甚么事?” 玄泽说道:“杜子笺有消息了。” 这一次就连白璃都震惊了,喉间蹦跶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是么,过了这么久终于有消息了。”而后又叹道:“你啊,也就只对璃萝的事儿才上心,可她不见得感恩啊。” “我帮她是我自己的事,无需她感恩。” “呦,都说黑无常冷血无情,面对美人,也柔情似水不是?” 玄泽此时脸色一黑,锋利的眼神往白璃身上一扫,严声道:“闭嘴,别胡说。” “好,我闭嘴。”白璃不满地瞪他一眼,“你说罢,需要我做甚么?” “他被狐妖藏了一千年,这次他出现在南海境内,绝不可再放过他。” 白璃点头,说道:“明白了,我会亲自去找一趟南海龙王,让他配合我们抓人。还有你啊,以后做事能不能圆滑一些,上次南海龙王让你迟勾一天他八子的魂,你偏不答应。如今有事求着人家,如果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玄泽背过身去,“那就不求了。” “你”白璃语塞,好久才接道:“你就是油盐不进,食古不化,我也真是拿你没辙。” 任凭白璃说得口干舌燥,玄泽都无动于衷,气得他头顶都快冒青烟了。白璃为若耶打点好路上一切,自己则打算立即启程赶往南海。 若耶问道:“杜子笺是个大人物么?你和玄泽为了找他,似乎都有些焦头烂额。” 白璃听此,不屑地笑道:“大人物他算不上,大人渣倒是当仁不让。他受狐精迷惑,亲挖了妻子的心给狐精做点心。” 若耶的心像是被石块砸了一下,她皱起眉头道:“他这种人该下地狱才是。” 白璃义愤填膺,“何止该下地狱,应该将他投放奈河才解气。可也是怪了,也不知那只狐精使了甚么障眼法,他阳寿早尽,我和玄泽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魂魄。” 与白璃分道扬镳后,若耶改了水路去阳间。忘川河是黄泉路与冥府的分界,也是投胎必经之河。虽说奈河是它的支流,可忘川河内的水竟是清亮透彻。 河上驾着一座丈宽的大桥,这便是阴间名声最响亮的奈何桥。桥身通体髹成红色,桥上常年被白雾缭绕,隔断了桥那头的模样。 若耶乘船顺忘川而行,划过桥孔,她稍抬头望了望,这是她第一次以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奈何桥。 也得是如此近看,才隐约瞧见桥上飘着几个正欲往生的幽魂。他们过了桥,不到一刻却都退了回来,若耶觉得奇怪,“如何他们又退回去了?” 船夫戴着斗笠,用独臂摇摆着楫子,笑道:“今日孟婆神不在,没了她煮的汤,他们是不得去投胎的。” “孟婆她今日又告假了么?” “可不是。你瞧,那块牌子都挂在那好几日了。” 奈何桥头,离忘川河畔几米外,有着一间四合小院。红色的院门紧锁,旁边挂着一块木牌:无汤。 接近忘川河下流,河水开始变得腥臭,颜色也成了红色。小船没继续往下走,另去了一条支流,也不知其名字。 天近酉时,船夫将船靠岸,说道:“鬼差大人,洛水到了,小人只能将你送到这里了。”若耶给了银子,船夫摇着船,渐渐消失于水雾。 进入洛阳城,作为九州的经帮枢纽,果真是名副其实的繁华。才过了二十年,这里就和若耶记忆里的模样完全不同。 此处烟柳画桥,翠幰没堤。红楼绿阁,户盈罗绮,暗香相逢。秋桂子花千树,箜篌声动,玉壶光转,一曲黛眉聚。 两边高楼重台,九衢市,十字街头,皆挂满了白鹭转花。灯火莹黄,照亮了全城参差百万人家。 落雪般的花瓣,满城充斥着桂香。 乍一眼,洛阳城风平浪静,可当若耶仔细观察,桂香深处飘来的鬼气,注定这夜非比寻常。她走在街上,尽量避免行人,毕竟活人沾惹到鬼的阴气,轻则头晕,重则卧床数月不起。 城内出现了一个新魂,徘徊在大街上许久,也不见来接她的鬼差,若耶心怅然,定是哪个鬼差又偷懒了。新魂在外游荡太久会成为游魂,游魂是很难再投胎转世。反正她这也没甚么头绪,就顺路把新魂带去冥界算了。 若耶迈出步,突然前方飞来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子,正好砸她的右臂。石子穿过了她的臂,落在了一个迎风奔跑嬉闹的孩子头上,孩子皮薄,被石子砸出了一个大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光听着孩子的哭声,若耶便已觉得疼痛不已。幸好她没现出人身,不然此时哭得便要是她了。 她虽同情小孩,可毕竟也出不了人命,抵不过额头出个包,过几日也就消了。她转身去找那个新魂,却发现新魂旁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直背对着若耶,她的背上绑着一把古琴,仔细地用琴袋子收囊,浓密的黑发一直垂到脚后跟,沾上了人间的尘土。风吹落黄蕊,擦过了她的肩头。 虽说若耶感觉不到她身上的鬼气,可也不见她有一丝丝人气。觉得事有古怪,若耶加快了步伐,也不管会冲撞了活人。 那人似乎是对新魂说了些甚么,新魂听完后表现出了极度的恐惧,瞪大眼睛尖叫几声,往人群窜去。 若耶去追,找遍了洛阳的角落,也找不到新魂。她重回故地,发现原本稀散的人群都集到了一个地方,若耶从人缝看见了那个古怪的女子。 她正坐在大片桂花上,古琴横在身前,修长的指按着琴弦,琴却无声。人群有人叫嚷,让她赶紧弹琴,她低着头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轸穗,之后便弹出一两个调来。 调子阴柔婉转,散发着哀愁与怨思,若耶只听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那曲子似乎能够侵蚀人的内心,将那些埋在深处的悲伤统统释放出来,若耶受到感染,泪如雨下。 人被哀伤淹没,往往会失了理智,若耶就此突然现出了鬼身,把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大娘给活活吓死了。 大娘面色圆润,身宽体胖,若耶真没想到她的胆会这么小。相较于那些青面獠牙,缺胳膊少脑袋的鬼,她这样的冻死鬼可美观多了,除了说话带冷气,脸色苍白了些,真跟活人没两样。 她查阅了大娘的六案簿籍,却整个儿头都大了。这大娘的阳寿还没用完呢,六案簿籍上记载她高寿八十,眼下至多才活了五十。 可她死都死了,难不成还让她回去?小小鬼差又如何能有起死回生的本领!权衡利弊之下,若耶打算先把她带到冥界,冥界里大神那么多,事有转也未可知。 因对大娘深感愧疚,若耶违例给了她一个晚上的时间去见亲人最后一面,虽不能阻止他们天人永隔,多少能够消除她的一些不甘与不愿。 此时,琴音淡去,女子也不知所踪。繁闹的人声逐步恢复,可仍旧能够在行人脸上看见淡淡的忧伤。 谁翻乐府凄凉曲?无限伤心事,奈情何时已? 若耶走在霞萍街,一路的繁华迷住了她的眼。到后来,千篇一律的灿烂辉煌,反而没了能使她停留的理由。 街尾的灯光较之前黯淡,那儿只有一家商铺。统共两间店面,铺子不大。不过令若耶好奇的是,分明是家裁缝铺,却挂满了画。 这家裁缝铺方位虽不见得好,可生意还蛮红火,里面也是雕梁画栋,绚丽异常。店内十几个锦衣绣袄的客人,正围着一轴画卷,纷纷发出惊叹之声。 而画卷前站着一个人,一身大红袍子曳地,宽松的袖摆处,各绣了一对仙鹤。神鸟扶摇直上,脱凡入空,其华颜之姿,辉耀九州。 店铺上方悬挂着数十盏攒星灯,风移影动,将那抹覆在红袍之上的黑发照得发亮,一如凄美红花绽放,吐露大片奢美黑玉。 这时,人群走出一个美妇人,珠围翠绕,雍容华贵。她唤来伙计要来笔墨,看样子,是这家裁缝铺的掌柜。 美妇人将笔蘸上墨,小心谨慎地向男子递去,男子接过笔,在画上添了几笔。他画画的时候,将一把骨扇置于一旁,左按住右边的衣袖,动作斯条慢理,十分优雅。 当结束自己的最后一笔,他拿回了扇子,双自然下垂,血般红艳的袖子覆住了他白皙的,只露出半截骨扇。美妇人看着画,由衷赞叹道:“分明只改了几笔,此刻真像是换了件样式。” 只听男子道:“把画收好,记住袖子要用滚云法绕出金边,可别弄错了。” 原是一家描画裁衣的铺子,当真是别出杼,独具匠心。 “不用收。公子的画翩若惊鸿,拿进拿出不免会有所损伤,不如就将画一直挂在店,老身定叫人好生保护着,这家裁缝铺以后还得靠它吸引客人呢。”美妇人一边应着,一边让人将画拿进里屋裱起来。 当伙计将裱好的画拿出,店内客人已散去大半。店伙计把那幅画挂在了裁缝铺最显眼的位置,只要客人一进门就可以看见。 若耶瞥了那一眼画,画上是一颗古老空灵的银杏树。正看到金叶满地,万丈灿光之上,立着一个凌波仙子。青衣胜柳,发黑如墨。发髻央挽上一枚镂空发笄,两片杏叶交缠,素金簪花上嵌有一颗隐青玉。 画仙仅是一个背影,可足够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公子,明日老身会遣伙计,到贵府取夫人的旧衣。” 男子这时忽然沉默,侧过脸看向屋外灯火飘摇,“不用来取了。旧衣再怎么精确,也比不上她亲自来。” 看着他的侧脸,若耶总感觉好生眼熟,只是想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 男子的这翻话,在外人听来并无不妥,可是美妇人却很为难,“这还请公子节哀。” 男子勾了勾嘴角,“掌柜怕是误会了,我夫人尚在人世,而且此刻就在这里。” 裁缝铺内是有几个女子在看画,美妇人看了看周围,“只不知夫人是哪位?” “不是她们。”男子抬起袖子,往门口指了指,“她在那。” 若耶见此,吓了一跳。他指出的方向,除了她这个死人,一个活人也没有。她屏住呼吸,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男子。随着红袍转动,那个人亦转过身来。 而后,在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桂月染香 () 若耶面无表情,两只眼皮却是跳的厉害。 她知道近日运气自己很背,可没想到会背成这个地步。她嘴角抽搐了几下,拔腿便想往外跑,只是一股力量早已将她困在原地。她咬着牙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他的法术。 银灵子笑着走到她的身边,拉过她的腕,将她往里领。也不知道他在她身上施了甚么幻术,身体似乎是脱离了她的控制,完全只听命于银灵子。他让她往西,她断不会去东。 “夫人美貌当真是群芳难逐,与公子您啊,果然般配的很。”美妇人眯起眼睛打量眼前这对美眷,“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般。” 若耶这才意识到,银灵子已经将她的人身显现。 “仔细为我夫人量取身段,做出的衣裙再好,不合身也就没有意义了。” 美妇人迟疑了一下,“公子,有一句话还是要说明的。老身这家裁缝铺,洛阳城内人人皆知,是为亡人定制寒衣。公子既是为夫人做衣裙,还是去别家店好,要不然不吉利。” 银灵子看了一眼,正对他挤眉弄眼的若耶,微微笑道:“我夫人向来不信这些,只要衣裙能和画的一样。” “公子大可放心,老身的看家本事,绝不是夸夸其谈。保证和画的一模一样。” 银灵子点了点头,对若耶说道:“夫人,为夫为此可是花了好多心思。可莫要调皮,好生跟着掌柜去合身段。” 这一口一个夫人叫得可真不要脸,若耶冷眼蹬着她,“恬不知耻!谁是你夫人?” 美妇人一脸尴尬地望着她俩,空气更是冰到极点。似乎对此司空见惯,银灵子很淡定,对着美妇人浅笑道:“我夫人就是爱与我顽笑。”说着就将若耶拉向门口。 “银灵子你够了啊,别以为你控制了我的身体,你就能为所欲为,我” 话未说完,银灵子拽过她的臂,将她半个身子推到门外,俯下头对她悄声道:“你仔细看看,再好好想想。到底是走,还是留下。” 霞萍街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只不过在寻常百姓,多了一位尘外之客。 那是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和尚,模样长得清秀,两道眉毛又浓又密,胸前挂着一串蓝灰色发晶挂珠,的持珠也是罕见的水色碧玺。那和尚一身正气,浑身散着金光。 正当若耶为和尚道行高深不可思议,和尚突然往她这边看来,冷冽的眼神吓得她双脚一软,直接倒在了银灵子的怀里。 见她吓成这样,银灵子顺势牵住了她的,得意道:“看样子,夫人已经做出选择了。” 若耶两眼冒金花,这可真是前有追兵,后有饿虎。她到底是造了甚么孽啊,老天爷要这样捉弄她。 换作平常,合身段这样的小事汤掌柜都会交给伙计,可今夜她却不敢马虎,任何细枝末节都亲力亲为。 经商数十年,要说达官贵人她也见得多,可没一个会像眼前男子这般,让她打心眼儿里产生敬畏。光是那一副惊艳时光的皮囊,就足令世人臣服。 汤掌柜在为若耶合身段的同时,乘隙观察了她。倒是个典型的美人胚子,肌肤细润如脂,香娇玉嫩,姿色天然。只可惜气色不是很好,面容太过惨白,实在没个活人样。 这时汤掌柜又抬头看了看银灵子,烛光摇曳,晃得他的脸更是无一丝血色。心嘀咕这对小夫妻,怎么看上去都阴森森的。 晚风猎猎,一下子吹灭了门口的灯笼,屋内瞬间暗了许多。汤掌柜见状大悟,不是人有蹊跷,而是暗夜之下,光明有限。 合完身段,银灵子付了五铢钱(1)。若耶看见那数足足有上千铢,大概是过惯了苦日子,一下子看到有人花这么多钱去做件衣服,若耶就觉得这人脑子有病。 离开裁缝铺,银灵子还牵着她的,慢悠悠地在街市晃荡。若耶却是浑身不自在,可是自己又没法动弹,只能行尸走肉般跟着他。 红衣魅影在灯花飘晃,黑发如柳条绿丝软,几度偷期摇动。若耶跟在他后面,一是抱怨自己命苦之外,还有就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你不是受困冥间,永世不得超生的么?如何能到洛阳来?” 行人擦肩而过,路旁有家糕点铺,八珍糕的甜味弥漫了整座洛阳城。他这时转过头来,“你不也说书里写的,都是骗人的谎话?” 若耶皱了皱眉,“可也不能这样骗人。” 银灵子很早就注意到了若耶腰间的那个荷囊,里面总有着一股不寻常的力量。他趁她不注意,随扯过。若耶急着去抢,银灵子身形修长,把荷囊举过头顶,蹦跶了半日,若耶怎么都拿不到。 “你把荷囊还给我。” 银灵子低头,冲她挑挑眉,“不还。这东西有甚么好,值得你这般心急。” “要你管,还我就是。” 深色的双眸微闪,隐过几分鬼神莫测的轻笑。他悄悄往荷囊施法,无论之前那里面是甚么好东西,此刻起,只会是一片枯叶。 荷囊物归原主,若耶警惕地将它藏于袖。银灵子看在眼里,只觉她傻到无奈。 在人群穿梭了很久,其间银灵子还驻足,特意去买了一份傅记角黍(2)。扒开菰叶咬下一口,一脸的满足,“在人间,也就这还算得上是一种美味。”他将那另一半递到若耶嘴边,“你要不要也吃点?” “哦,对了,差点忘记,你是幽魂,吃不了凡间的东西。” 擅自替她做决定后,银灵子拿回那半个角黍,自己又吃了起来。 若耶真想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眼前的人究竟要想干甚么,前几次害她差点散魂,这一次竟缠着她,陪他站在大街上,吹冷风,吃角黍! 银灵子吃角黍的速度,也真是慢得可以。明明就拳头大小,直直吃了近半个时辰,竟还未吃完,若耶在一旁唉声叹气。一辆榆木马车缓缓驶过,经过他们身边时,停了下来。赶车的小厮,面色枯黄,眼眶周围黑气一片。没精打采,看上去像是沾上了甚么不干净的东西。 帘子从里被掀开,走出来的竟是方才那个道行颇深的和尚。 若耶紧张起来,相对降妖伏魔的佛陀,她无端觉得银灵子亲近起来。拉了拉红色的衣角,轻声嘀咕,“这和尚不会是看出甚么问题了罢?” 他用菰叶包好剩下的角黍,放在若耶,低声笑道:“不用紧张,他早就看穿你的身份了。” “连你,一起看穿了?”她有些吃惊。 “那倒是没有。”他绽开骨扇,扇起青丝如烟,漫不经心道:“他怕是以为你会吃了我,所以才会下车一探究竟。” 和尚步并两步走到跟前,双合拢,朝他们行了个礼,“小僧长生,见过施主。” 看着和尚掌那串水色持珠,若耶背上莫名有些凉意,想退不敢退,只能看着别处道:“你c你好。” 长生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已是一寺住持,更得高人所赠,法身舍利。他的修为,足够觉察到若耶身上散发的阴气。十月朝将近,人间是会出现一些从阴间逃离的幽魂,只不过一只厉鬼在他眼皮底下,敢如此明目张胆害人,他还是头一回见。 当长生抬眼瞧了瞧一旁的红衣男子,却是犹豫了一下。完全没有阴间的气息,竟也不见凡间的浊气,如此鬼魅的脸庞却馥郁着天人般的飘逸,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若耶被和尚盯的直冒冷汗,虽然银灵子是上古魔神,可万一和尚要收她,那人不管,该怎么办? 长生从袍袖里拿出一张符纸,用红绳将其折成一个角形状,递到若耶眼前,似是话里有话,“世间万事,都因缘所至,缘至相逢,就如今夜你我一样。” 若耶道:“是c是。缘分。”那张符纸上,用朱砂歪歪扭扭画着符咒,密密麻麻地铺满整张黄纸,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若耶简直看一眼就觉得头疼,更别说伸去接。 长生看出了她对符纸的忌惮,故意将符纸往她那边伸了伸,“施主,现夜已深,正是鬼魅盛行。这张驱鬼符,能保施主百鬼不侵。” 若耶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推辞道:“我素来不信神鬼之说,这驱鬼符,就不需要了。” 银灵子抬袖接过驱鬼符,对长生说道:“既然和尚你好心,我们就收下了。”说完便将驱鬼符往远处一抛,正好扔进了妇女怀襁褓。他这时笑出了声,“这下好了,那小孩便百鬼不侵了。” 长生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在他眼看到了笑意,“世物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施主可悟?” “不曾。”银灵子直截了当。 长生见他容貌天成,极具鹓动鸾飞之姿,举止投足间,皆有龙凤风范。心下暗道,想是自己替古人担忧了。 驾车的小厮在背后唤道:“长生师父,我家主子等得急,劳烦您快些。” 长生合掌胸前,只道一声,“阿弥陀佛。小僧言尽于此,施主保重。”便坐上马车离去。 载着长生的马车消失,若耶终于放下心,然后开始抱怨长生,“这丈二和尚,竟然担心你会被我吃,是我更危险好不好!” 银灵子没说话,只一味地看着她笑。下一刻又想起了角黍,指只是微微触碰到了菰叶,便开始嫌弃上一刻还喜欢不得了的宝贝,“这角黍一旦凉了,就成了六界最难吃的食物。你把它拿走,别再让我看到它。” 若耶不想理会他,靠在一旁的楼墙休息。天色已经不早了,街上此时冷清了不少,还只剩几家路边摊,为了生计,冒着寒气在摊前叫卖。 “你该回去了。”银灵子不知道甚么时候走到了一株桂花旁,那些被一簇簇花朵压弯的丹桂树枝在风颤了颤,抖落他满肩朱红。风同时唤醒了桂香四溢,这浓郁的香气令若耶有些眼晕。 “你让我走?” “怎么,舍不得我?”他笑着问道。 若耶从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就总是在笑,似乎他只会笑。不顾此刻的笑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眉眼依旧倾城,只不见了阴魅,而多了几分日丽风和。这样美好的微笑,出现在他脸上,若耶忽然想起书,对他的一句描述。 眉目如画,笑靥似花。 其实有时候,那些书上的内容,也未必尽是谎言。 风越来越急,桂花如雨洒落。他折开骨扇挡在头顶,周身渐渐开始透明。他隔花眺望,深黑的眼睛逐渐褪为红色。抬起右,食指指了指北方,“没事少在外闲逛,不然甚么时候被人收了都不知道。” 风摆红绦卷画帘,几簇桂花禁不住风的搅弄,余香乱坠,亦穿过了他的身体。 正如与他第一次相见,他化作一阵流萤金雨,与那九里香一起,星飞云散。 大娘见完亲人回来,脸上还残留着泪渍。若耶一路领着她,跋山涉川,风尘仆仆。今夜很奇怪,他们二人出了洛阳城,天就开始起雾,雾大到连前方的路都难以看清,若耶只能凭着感觉寻路。 雾突然现出一个身影,若耶眯起眼睛观察,脑子里闪出一个名字,只是不确信,“银灵子?” 当那人从背后拿出一把古琴,若耶醒悟,将大娘往后一拉,说道:“来者不善,小心。” 女子着弹琴,整张古琴发出亮光。调子犹似珠玉滚落,扣人心弦,比先前所奏却更要低迷。若耶神色凝重,因为大娘不知为何,突然发疯,倒在地上扯着嗓门嘶喊。这叫声实在凄厉,若耶的心都被搅乱了,急得在原地直打转。 惨叫声戛然而止,大娘的魂魄变成一道红光,被古琴吸去。得了魂魄的古琴似是得了生命,琴弦的光,照亮了方圆里。 女子抱着古琴,走到了若耶面前,第一次看清了她的模样。一袭淡色黄衣,袅袅娉婷。千青丝披散在肩上,发出淡淡的海棠香味。 她的双眸平静地望着若耶,眼毫无波澜,明明风华正茂,却像是花谢水流。 看着她怀里的古琴,通体朱红,边缘纹饰着诡谲符。若耶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是你收了百鬼!” “是。”女子毫无闪躲。 “你为甚么要这样做?” 她的面容很是憔悴,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过了好久,沙哑的声音才响起,“我想和你做交易。” “交易?”若耶有些傻眼,坦言道:“我不懂。” 女子上前几步,双目灼灼,“我将百鬼释放,你让子蔏回来。” “子蔏?”若耶愣了一下,本来想问子蔏是谁,但她沉声想了一会儿,“守珠人,子蔏。” 女子点头。 有一种脑子被人破开的眩晕,若耶再问,“你又是谁?” “莫凉。”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孤女莫凉 () 不得不说,莫凉是个身世悲凉的女子。 自幼父母双亡,作为童养媳寄养夫家,每日每夜步步留心。丈夫虽好吃懒做,待她倒是和善,她坚信只要做好妻子本分,就可以获得自己的一份幸福。 她尽了人事,却不知天命。 十岁那年,因子蔏的疏忽,逃窜的诡珠吸了她魂六魄。只剩下一缕魂魄的她,阳间不容,阴司不收。后来,子蔏带她去了离恨天。 “既然是他害你没了魂魄,何故还要救他?” 莫凉沉默了会儿,“因为在我哭的时候,他会弹琴哄我。”她的声音孱弱无力,外加瘦骨嶙峋,似乎风一吹她便要倒,“我虽为人十年,可我得到的情意几乎是没有。哪怕是与我同床共枕的丈夫,有我或是没有我,都无关紧要。可子蔏不一样。” 莫凉的笑容很苍白,抱着古琴的双收紧,关节也褪为无色。 若耶有些恍惚地看着她,“子蔏,是怎么了吗?” “因为我太任性,执意不肯与他回离恨天。我偷走魂琴,依靠引魂骗取他人的魂魄,以保自己魂魄不散。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诡珠依附魂琴而生,而守珠人却依附诡珠而活。他因此逐日虚弱,终有一日遭人暗算,魂飞魄散。” 若耶看了一眼莫凉怀魂琴,脑子里忽然现过诡珠摄魂的一幕,于是便很没出息的退了几步。她试图用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可当着如此悲伤的故事,自己倘若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怕是不妥。 傻乎乎地纠结许久,才说道:“你方才说,我让子蔏回来。我如何能让一个已经魂飞魄散的人回来,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没有。”莫凉的语气坚定,“我要找的人就是你。” 若耶两眼迷茫,被她的话吓得有些蒙头转向,“可我确实没那个能力。我只是个小小的鬼差,接魂倒是好说,回魂当真不行。还是,先去问问别的甚么人白无常?”见莫凉没反应,她接着推荐,“罗酆鬼帝?倘若二人都不行,就只能去找酆都大帝了。前两位倒也好求,北帝君就” 莫凉摇了摇头,“我说了,我找的人是你。只要你能让子蔏回来,我就会放了百鬼。” 做人的时候,若耶就如槛花笼雀,没承想,这都做鬼了,还得受人威胁。既然这笔交易已经无法避免,她便随俗沉浮,开始讨价还价,“我答应救他,你能否先将百鬼放了。” “不可以。与人交易,须得要有筹码。百鬼便是我最有力的筹码。” 谈判失败,只能另辟蹊径,“那你能保证,绝不伤害他们。” “好。”莫凉点头,“我保证,一月之内,他们安然无恙。” 有些时候说话的艺术,真能颠倒乾坤。好如当初银灵子那句“倘若”,这背后蕴藏的阴谋,简直比天还广阔。眼下又来一句“一月之内”,好在若耶此时脑子里尚有一丝清醒,“不行,一个月太短,我做不到。” 莫凉道:“一个月对你来说,也许是短,可于我已是最大的期限。” 若耶微愣,一时不知怎么接话。莫凉抱着魂琴,朝她欠了欠身,“拜托了。” 威逼加利诱,若耶自然无法回绝莫凉真心诚意的请求。其实除了以上两点,相似的身世,若耶看她就像是在看自己。无父无母,一样是傍人篱壁,就连死时的年纪都同为十岁。 皆是凄凉命,何苦再相煎。 只是违逆天命这般棘的问题,就算若耶有心要帮,也没那个本事。本想着回到酆都与白璃商量下对策,但白璃去南海还没回来,玄泽又是整日整夜的不见人影,就连罗酆鬼帝都上了天界,若耶这次真可谓是单兵孤城,奋战无援。 不过,总算还是有件好消息。十日忐忑之后,照君回来了。 在冥界,事无大小,按理都得由酆都大帝做主。可这届北帝君,就连平时多讲几句话都会嫌累。 那日若耶曾找过会问他,为何不直接告诉她,他不喜喝温茶。然而照君只给了她两个字:太累。 所以,让他去处理一些芝麻绿豆儿事是甚么样的结果,大家心里都清楚。罗酆鬼帝就很自觉地揽下了所有的事务,除却一些力不能及要向上头请示,例如这次的百鬼事件。 只不过这次从外面回来,照君就突然变了。他开始在各大鬼城设立门禁,另派遣鬼兵日夜巡查警戒,像是有大敌临近,把冥界的气氛弄得很紧张,而桃都最盛。 桃都虽属冥界鬼城,却凭着那片万里桃花,引来了无数妖魔。自从有了门禁,任何人出入鬼城要被严格控制,就连鬼差押解幽魂也不例外。外面的难进,里面的难出,数以万计的妖魔鬼魅困在其,就像一锅早被煮烂的肉酱,咕噜咕噜一直冒着气泡,就如他们内心日渐蓬勃的怒意。 妖魔的脾气可比鬼暴躁得多,鬼都是犯了事,被关押在这,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嚷嚷。而这些妖,平日就闲的很,闹事可是多见。这不,门禁成立天后,就有几位妖君吵着闹着要和酆都大帝讲道理。 妖虽要比鬼厉害,但世上好歹留有古话,叫作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冥界的鬼兵也不是吃素食,妖君闹一次他们就组团打一次,打得众妖在桃纷下,花枝乱颤。 做妖的脑子得门清儿,虽说桃都里妖魔数量占到成,到底还是冥界的地盘。 若耶接完新魂,便到奉茶的时间。她捧着一盏热滚滚的茶水,腾出右扣了扣大门,麻溜地跨入太阴宫。 正当她一股脑把茶摆在桌上,抬头却不见照君人影。 她在太阴宫等了半个时辰,猜想他也许又躲在鬼雨花城那扎灯笼。可等她找遍每一片花瓣,也没能见着那个在花下描画的身影。 照君平日不喜出门,一旦出门便是出远门,每次时间都不会少于百日。可这次回来才不到天,就又出去了? 之前出台大量新政策,还以为是他转性,开始对百鬼事件着心,原来依旧是她想多了。 下了罗酆山,顺眼望去,一群慌乱的幽魂在忘川河上四处漂游。混着水声的话语传来,隐约听见几个字若耶不由竖起寒毛来。 “打起来了,北帝君在桃都和妖打起来了” 这个北帝君到底在外受了甚么刺激,前后判若两人,如今都跑去桃都和妖约架了。 不带任何迟疑,若耶一溜烟冲向桃都。 原以为人赶到那,桃都的战役就要结束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靠着桃树张望,所幸桃都的热闹正膨胀。 一幢层楼阁,各层大小屋顶,交错重叠,翘角飞举。黑木红漆,雕花护栏处飘着彩带挂着碧绿灯笼。镶金匾额下,几十颗五颜六色的脑袋,像包饺子一般,将一黑一白两颗脑袋围了起来。 冷眼童仆挡在泰山神身前,胸前横着一把银剑。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庞下,瞳孔乌蓝,渗露出特别锐利的寒芒。 泰山神和容悦色,却笑里藏刀。他抖了抖两袖宽袍,缓缓笑道:“稍安勿躁。想必在座对百鬼事件皆有耳闻,确是近日有人在冥界滋事,故而推出门禁,还请各位谅解。” 群妖的领头,是一位个子高挑的美公子。一头银灰色长发,秀美的瓜子脸白里透红。柳眉似浅月,红唇艳欲滴,细滑的额头盛开一朵粉嫩樱花。 美公子披着紫貂裘,身上香粉味儿哪怕是远隔千里,也可熏人一身骚。若耶看在眼里,心里感叹妖的模样,果然是比鬼要细腻太多。 美公子一摇摆往前迈了几步,左抱着右胳膊肘,用一种很是别扭的腔调说道:“我们又不是被关在这里的罪魂,凭甚么限制我们的自由。你们倘若真有本事,就去整顿陀罗州,总在桃都里较甚么劲,打草人拜石像。” 他的话一出,身旁的男男女女都跟着起哄。其一只蛇妖,现出尺长的蛇身,只留下一颗人脑袋。绕着美公子的身体缠了几周,含情脉脉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小公子说的极是,奴家的自由,可都仰仗您了。” 美公子垂下头,风情万种地朝她抖了抖睫毛。这一抖,不仅抖落了蛇妖,也抖动了在场所有围观者的心。 这时有人悄声议论道:“真不愧是蛇王最宠溺的小公子,这般妩媚妖娆,换作谁不喜欢。” 另有一人接上,“狐狸精生来就有惑媚人的本领,也不奇怪。” 原来,书上记载的狐,便是眼前这位风骚公子。 蛇王与发妻火狐有九个儿子,狐是唯一一个狐狸儿子。因此蛇王对他的宠爱,真叫是一个惊天动地。只要是狐想要的,蛇王都会帮他得到,甚至为他下过东海盗过龙珠。从小养尊处优,狐根本就不晓得面对一个神仙,应该保有甚么样的态度。 泰山神好歹是神仙,被一只狐狸精这般刁难,难免恼羞成怒。冷眼童仆见状,拔出银剑指着狐,喝道:“孽畜,不得无礼。” 狐生平怕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孽畜,他气急败坏地双叉腰破口大骂,“臭小子,你娘才是孽畜。” 冷眼童仆持剑上前便要和狐决战,狐的一条尾巴却早偷偷地缠住了他的右脚,剑还没刺出,人就倒下了。 在一阵嘲笑声,泰山神斥退冷眼童仆,另放狠话警告狐,“狐妖,休要嚣张。这里是冥界,倘若将事闹大,那滋味并不好受。” 狐却不买他的帐,“府君,方才您也说了,这里是冥界,有六界共存的规矩。只要我们不伤天害理,就算面前站着神仙,那又如何?”他伸出指撩了撩自己的雪丝银发,扑哧一声笑道:“真是好笑,我们大家要找的是酆都大帝,想不明白您老来凑甚么热闹。” 可怜这虚伪的泰山神,上有照君这般目无他,下又遇着这么一个混世魔王,最要命是他竟都无可奈何。前者位高权重,后者碍于规矩,最后也只有被呛到颤抖的份。 当听狐提到酆都大帝,若耶才觉察到,听他们吵了大半天,也就见泰山神气得横眉冷眼,并未见到照君。难不成是自己近日耳背,把府君听成了北帝君。 妖群突然开始骚动,大家的注意力纷纷被前方吸引。楼阁最上层,出现了一名青年。 点翠雕栏处,青年负而立,下巴微微抬起。长发散落如墨河,此时以回龙血丝松松地系在背心。衣袍也是最低调的黑色,袍内露出錾银佛桑花。 自是神仙旷世风采,可他能另诠释出一种光耀六界的绝代。 他一边用法术从楼内拿来一壶酒,一边淡淡地往下一望,正巧楼阁前方的护栏上悬挂着千万盏幽鸾灯,一如璀璨天河,照亮了他深邃如寒夜的眼睛,还有那抹泛着紫光的冥神印记。 哪怕只是这样简单地被他一望,众妖也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气息,逼退数步。此时就连眼睛向来长在头顶上的狐都不禁站直了身子,警惕地收敛了那一身狐狸骚气。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整顿冥风 () 当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照君不肯放开,终于脱身的泰山神走到他身边,十分嫌弃地扫了几眼底下那群妖怪,叹道:“帝尊,这些妖孽不识相,说这半天也没用。” 照君倒上一杯酒,浅浅喝了一口,他说道:“桑蠖蝼蚁,蛆皮之类。” 泰山神想了会儿,道:“是否要将门禁一事,稍稍放迟?毕竟总那么闹下去,万一传到上面,确是不大好”他抬头去看了看照君的反应,总归不大有底气,就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 照君忽然轻笑一声,道:“不要。” 泰山神急道:“可是冥界有着六界共存的规矩,就算” 照君打断他,“你是在与我讲规矩?” 泰山神停滞片刻,“小神不敢。”他偏过脑袋再次将视线投往下方,许久才惴惴不安道:“只是担心,这些妖魔早就在等这样的时。” 照君看了他一眼,而后往前迈了步,说道:“是谁要和我说道理?” 妖爱热闹是天性,要是一日里不与人吵上几句,就会全身骨头酸。之前闹得天翻地覆,此刻他们要找的酆都大帝就在眼前,竟没有一人敢出来与他面对面。 也难怪,这帮不过是一群狐假虎威的小妖精,没见过世面。而狐是蛇王的儿子,对于哪些人可以得罪,哪些人不可以得罪,多少有点心得。 只不过无巧不成书,他偏偏是那个最得宠的小儿子。自小的溺爱,令他再不识青天高,不晓黄地厚。 尽管他也害怕,却始终敌不过他这张擦粉面子。于是乎,一只不怕死的出头狐狸,由此诞生。 “是我。”他抬头对上了照君的眼睛,不过片刻就有些后悔了。 狐狸语未泯,照君指间的酒杯飞落,正击狐天灵。一道金光闪过,只见另一个狐从他肉身飞出,被神力所困浮在半空。 狐的元神与肉身被刹那分离,速度之快,段之绝,吓得所有妖当场面目扭曲。当他们还未从这个打击完全反应过来,照君就又做了件可怕的事。 他从幽鸾灯提取一缕鬼火,轻抖指,那碧幽幽的鬼火就笔直地往狐肉身飞去。 狐在空猛瞪双腿,睁着圆溜溜的狐狸眼喊道:“不要烧我肉身” 鬼火并没有因狐的嘶喊而放慢步履,火焰触及貂裘,正如燎原烈火,势不可挡。顿时,向来只闻桃花香的桃都,此刻空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 狐目光呆滞地盯着地上被烈火焚烧的肉身,就在前一刻,他还并未放弃挣扎,只是当照君的眼睛,突然投向了他的元神,毁天灭地的恐惧,使他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不要不要” 照君缓缓抬起右,掌间有蓝光升起,眉眼间闪动着令人窒息的冷厉狠绝。桃雨飞扬,纷纷擦过他的肩头,却被神力震得粉碎。 狐用力摇头,一双用来勾引人的眼睛,此时竟流下泪来,“求求你,不要杀我” 他的哭声怨愤而无助,在妖默花静的桃都里荡漾,哀音裂耳。他看着他们,在灰飞烟灭的边缘寻求最后的希望。他自问往日待他们不薄,然而树倒猢狲散,再多的不甘也只化作几滴血泪。 终于,一把由神力而铸的利剑刺穿了他的元神,魂魄尽散,彻底从六界消失。 狐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不可一世如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竟是求饶。 躲在远处的若耶,目睹了那一切,双脚不由地往后踉跄了几步。 她看往楼阁,望着那个水墨色身影。他的袍子在晚风抖动,黑色长发如雾柳飞舞。哪怕此刻他眼睛里燃烧着火焰,也融化不了他的一丝冰冷。 世人皆道妖魔残忍,可他的狠辣,却让妖魔都望而却步。 她只是想不明白,现在的他到底是因为神的身份,不得不伪装出冷血,还是他 原本便是如此。 想到这,照君像有所察觉般抬起头看向她这里,若耶却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那抹在黑夜寒光,冷漠的令她害怕。正当她心慌意乱,不知道该用甚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他,色淡如水的视线便从她身上离开落到了众妖身上。 众妖齐刷刷地下跪,头抵着地面无人敢出一口大气。 “我不喜欢听别人讲道理。”这一句话虽是对众妖在讲,照君却是看着泰山神。 泰山神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细汗,面上诺诺连声,心叫苦连连。百鬼事件尚未解决,又出来一波恣意灭妖。这下可好,通明殿这盏茶,他是喝定了。 照君下楼,绕过众妖迈步离开。狐的肉身仍旧被鬼火纠缠,火星迸溅,至死不休。若耶望着那团火焰,满城落花雨,热烈的让人心酸。 她那样同情狐,却自始至终没有过为他出面的想法。冥界不比人间,要更为的险恶复杂,稍不留神便是魂飞魄散。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她此刻真正要做的,就是好好保住自己的魂魄,奔赴日后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她现在就怕一事,自己倘若一不小心惹怒照君,会不会沦落到与狐一个下场。想到这,她的后背心泛起一阵麻意。 若耶越想越害怕,抬头眺望墨黑色背影,恰巧照君也转过头来,在妖群观望了片刻,像是在找寻甚么人,目光最终停在了她身上。 照君有时也会头疼,她明明早就看见了他,却总像个傻瓜,非得要让他提醒才会懂得反应,“还不过来!” 他身后的绿野清明,桃花灼灼,半侧的脸,却是意外微茫。花瓣绕上他的青丝,如同桃花落了水墨画,被赋予重生,千朵渐次开。 也不知是不是被鬼附身,那短暂的对视,分明没有丝毫感情,若耶却能在他的眼神里感受到,自己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存在。尽管微不足道,也足令她抛开一切顾忌,堕魔似的跟了上去。 另一方面,郁垒与神荼身为桃都鬼帝,却寻了个身体抱恙溜之大吉,此刻正窝在一家小酒馆,二人神色皆慵懒怠惰。台上正演着东海黄公,当黄公被白虎咬死,外面的好戏也达到了。 神荼拿着一柄折扇在心敲了敲,酒色微醺,“他杀了这只狐狸,蛇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郁垒夹起一块栗子糕,咬下一角摇头说道:“要是换作别人,确实不会。只是这次杀他儿子的是他,他不敢。” 神荼听完,两条眉毛往间挤了挤,“原以为他坏了规矩,我们的会就到了。没想到还是差那么一点。” “当年玉虚降服魔王与六洞鬼兵,制下魔黑律灵书,自那时起冥界所有事宜都得按照黑律书来执行。他坏规矩等同于改规矩,并不伤大雅。会日后自会是有,再者我们要的会,蛇王给不了。”郁垒笑了笑,转过头看向窗外。株堤面,几树桥边,落清波十里红,花荡轻绵,“哎,十月朝快到了,桃都怕是不会似往年热闹了。” 幽冥鬼夜,魂归桥寂寞。两岸花如血,风吹荷灯落。 原以为照君会直接回罗酆山,却不想竟来到了忘川河岸,奈何桥边。 这几天忘川河上陆续飘来荷花灯,乍一眼望去就像是流星划落冥间,忘川星海给昏暗的阴冥,带来鬼前一亮的明媚。 黄泉的彼岸花此刻已蔓延了忘川两岸,花朵炫灿绯红,远远看过去冥界的天空都如它一般血色。 今日奈何桥上,站着许多幽魂,都心平气和地排队等领孟婆汤。桥的一头,架着一个口大锅,左右两旁各有一个女子。一不停地个往火堆里添加干柴,另一个则拿着蒲扇,时不时地往火堆扇那么几下。 照君对着忘川站了许久,接连几个幽魂饮下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桥头有位老者,身长尺八寸,样貌清俊,衣着也极为考究。是一件绣有云纹的黄黑长袍,腰间坠白玉,垂下浅绿色罗缨。 老者原本就要喝汤,抬眼看见了河对岸的照君,惊愣过后急忙小跑过来,行礼道:“见过北帝君。” 照君低垂着眉眼,打量问道:“你是谁?” “小人嵇康,是陀罗州鬼帝。” 照君瞥了眼河上红桥,“你也要去投胎?” 嵇康听此问,莫名感到迷糊,“小人之前提交过申请,并且已下了批,北帝君您可是忘了?” 照君没接话,收回视线再次投向忘川,气氛到了这个时候,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这事并不是他忘了,而是他压根不知道。 央鬼帝嵇康是个乐痴,钟爱音乐简直到了鬼神共愤的地步。他凭感觉预知了近几年人间会有绝曲出世,于是打算再做回人,拜托罗酆鬼帝代他向照君求情,好放他几鬼年假去上面走一趟。 其实冥界有规定:诸法官受任鬼都,掌天曹重任,其权不轻,不得无端离职,令鬼界哄乱。犯者所司去职落名,重返轮回,永失仙身。 然而鬼帝罗酆鬼帝顾念平日私交,很大方地拍案做主了。一是鬼帝入凡尘并不是没有先例,毕竟过了千年,当初的规矩或多或少成了摆设。 再者照君全一位甩掌柜,也许都不知道冥界有几个鬼帝。等几鬼年一过,嵇康从上面下来,就算事后要追究,也不痛不痒。 若耶很担心罗酆鬼帝回来的下场,实不忍心看到白发苍苍的鬼帝,跪在地上鬼哭狼嚎的模样。她想说些甚么,可罗酆鬼帝在批上戳印的时候,她就在现场。此刻辩解,极有可能会被连坐。 嵇康的鬼童朝他招了招,示意汤快凉了,让他赶紧过去。嵇康才要辞别,照君却道:“你再等几天,杨云回来你俩一并去到上面。轮回无尽,有熟人相伴,想是路上不会寂寞。 听完照君的话,嵇康刚开始还没明白深刻,直直过了一刻钟,才右捂着心口,两眼一闭晕死过去。 可怜他央鬼帝,被人摘了乌纱还得保持微笑。毕竟为人才几年,两腿一蹬不还得回到冥界。倘若此时使性子甩脸子,怕是要做千年的孤魂野鬼了。那时候无常追着打,妖魔杀着玩,这场景光想想就刺激。 晕倒的嵇康被鬼童抬走,若耶看向照君,准备为两位老人家求情,只是欲言之语千千万万,真正敢说出口的没几字,“北帝君,能不能罚轻点?” 照君低下头,反问一句,“你也想去?” “不想,不想。”若耶使劲摇了摇脑袋,连一方鬼帝回来也只能做人,她回来不就成狐了。 顺着忘川往回走,若耶还是头一回知道,沿河岸一路走到尽头,再过一个关卡,就能回到罗酆山。 关卡是座黑木牌楼,近楼的栏心板镌有玄武的图案,梢间横坊各刻朵斗拱,搂刻通明,下有高浮雕窫窳啃首纹饰的月梁。夹杆石包住的柱子,红云缭绕,阴气笼罩,有几位阴差正持红色板斧,幽黑空洞的眼睛像是没有瞳孔。 之前一直好奇,阴间里的牛头马面究竟守在何处。如今看着这一排排的人身动物脑袋,若耶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天外来客 () 酆都大帝行事,不行则已,一行便是改天换地。一连两方鬼帝被罢职,闹得酆都城里鬼心慌慌,风口浪尖上,外界之人纷纷逃离鬼蜮,冥界出现了空前荒凉的景象。 罗酆鬼帝从照君那接到冥喻,责令他与嵇康于日内,奔赴轮回投入人道,误时严惩。也不知道是否因受打击太大,罗酆鬼帝在喝孟婆汤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要说此刻谁最为感伤,怕是非属白璃不可。玄泽差人给他送信,白璃接到消息便往酆都赶。起初他宁死不信,直到罗酆鬼帝出示冥喻,他蹦跶的心才彻底被石化。 忘川水白花似旧,桥上旧人,却是另一番桑海桑田。 罗酆鬼帝面上带着微笑,需要拄着拐杖的身子出卖了他的强颜欢笑。之前一直认为,罗酆鬼帝是长着猫脸蛋的老虎。只要不威胁到他,他就会表现出猫的柔顺,隐藏虎的烈性。一旦触及他的利益,便立马变脸,露出虎爪与獠牙将人撕碎,毫不留情。 虽说不能与顶头上司撕破脸面,好歹也去哭上几句,说不定就把照君的心给哭软了呢? 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不仅十分爽快地退位,竟还尽心尽力将后事安排。听见白璃抱怨照君恣意妄为,他还严肃指正,这更让人匪夷所思。 “鬼帝大人,经此一去,便要形同陌路。就算日后冥界相逢,也不过擦肩的缘分。您多保重。” 罗酆鬼帝拍了拍白璃的肩,语重心长,“你也要多保重,我不在了,做事更要收敛些,不要过头落人把柄。” 白璃点点头,轻叹了一声将视线远放。 若耶也上去话别,正为自己的无能而窝囊,罗酆鬼帝忽然说道:“你们都走远些,我有些话要单独与若耶说。” 白璃等人都下了桥,桥上只剩两个单薄的身影。水声轰隆,盖过了周边一切。 “大人,你要与我说甚么?” 罗酆鬼帝想了想,轻声说道:“原本想将事情都查清楚,只不过现在我是没会再查下去了。”他停了停,目光炯炯,形似锋芒,“日后桃都稍有风吹草动,事无大小都得禀告北帝君。” 若耶一头雾水地看向罗酆鬼帝,想刨根问底。他却是摆摆,“我能为冥界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冥界日后会如何,就看造化。”说此他笑出了声,“许是我杞人忧天,有他在还有甚么可怕?” 短短日,罗酆鬼帝便苍老许多,双眼没了锐气,那一小撮山羊胡子也尽染秋霜。嵇康更是潦倒,需得要人搀扶才能勉强过桥。 若耶紧握的双微微一抬,沉痛道:“大人,您再等等,我去找北帝君,求他网开一面。” “哎”罗酆鬼帝闭上眼,深沉地摇摇头,“你应该多看看书。” 同样的一句话,连字面上都没有任何变动,若耶已经从他嘴里听到次。她不明白,每次一提及北帝君,罗酆鬼帝总是含糊其辞,草木皆兵到不敢多说一字,生怕天上劈下雷劫。 “我算计了数百年,千辛万苦爬上鬼帝之位,只是再怎么也不该算计到祖宗头上。果然高处不胜寒啊。”罗酆鬼帝一连叹上气,拄着拐杖往就往桥那头走去。 送走了鬼帝,大家的情绪却一直处于低迷,冥界的天在这样的气氛压迫下,仿佛变得更为昏暗,就连白天都一刻离不了灯笼。 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若耶也没心思再去找回魂的方法,就这样浑浑不知过了几日,阴冥死气沉沉的天,被一道天外祥光重新带来了活力。 那道祥光劈开酆都云雾的时候,若耶并未在场。只是听旁人说,那是一条巨大的双翼飞龙。飞龙乘云而举,啸以风生。龙背上站着一位白衣仙人,青丝如云,长袍飘逸。 只要走在街上,若耶总能看见几个鬼女,在尸白的脸上描眉涂脂,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其一个画皮鬼说道:“你们说棠楼的仙人看到我这模样,会喜欢上我么?” “呦,仙人为何要喜欢你呀?一条到晚就知道藏在人皮底下,谁知道皮下面孔是多么恐怖。”另一个青面鬼接话。 “哼,你不过是在妒忌我的美貌,我是不会花那力气,去与丑人计较。” 鬼女一人一句,谁也不肯让对方占口头便宜。若耶一边听她们说,一边回想棠楼的方位。酆都虽说不大也绝不算小,一共五条街,每条街连接各方鬼城,而棠楼是在陀罗州的头街,酆都城里唯一一座玉宇琼楼。 之前白璃一直不肯让若耶去陀罗州接魂,问他原因,他也不说,只吓唬她陀罗州是地狱之府,比奈河恐怖。奈河可是若耶软肋,加之她胆子又小,经他一吓,就连头街都不敢去。 黄昏之隙,太阴宫里意外地传出说话声,一个声音凛如寒冰,是照君无疑。另一个则句句曲折,实有一种婆妈的调调,若耶对于他的身份也大致有个明白。 推门进去,泰山神正站在书桌旁,双递着一本折子进言,“六界之上,眇眇大罗,上无色根,云层蛾峨。大罗之境,无复真宰,惟大梵之炁,包罗诸天。” “你想说甚么?”照君很不耐烦。 “大罗天清净光明,虚白朗耀,杳杳冥冥,内外无事。而幽冥之地,含冤蓄愤,妖魔恶心,众目昭彰。帝尊身处此等黑风鬼蜮,酆都与陀罗州,断不可无人管制。” 若耶这时走了过去,挡在了泰山神和照君间捣鼓茗器。泰山神往往右移了小步,接着说道:“小神寻遍冥界,挑选了几个日夜,总算选出了能够担任鬼帝的人选。”他将折子往书桌上一放,“还请帝尊过目。” 照君神色冷淡地拿起折子,随意看了几眼就扔回桌上。见他没了下,泰山神再鼓作气,大义凛然道:“孟山是天帝敕封酆都元帅,此人信而四时,既孝且信,小神认为若是他担任酆都鬼帝,再怎么也不会似杨云那般恃宠而骄,罔顾纪法。还有十太保的杨彪,为人时便公正严明,担任阴帅这百年间,从未行差踏错,在冥界口碑甚好。陀罗州冥风不正,妖风猎猎,正需一位杀伐决断,无所畏惧之人去震慑种种居心叵测的孽障。” “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帝尊。”泰山神往前一步道:“现在的冥界,早已不是当年您所见模样。小神之前去到陀罗州,桃都若是妖城,那里便是魔都。仓葭的声音,嚣张而不绝于耳。” 照君身子往前一倾,冷道:“我知道了,你下去。” 金虹氏难得一见的慷慨悲歌,也只有在诛魔伐妖一事。虽说他有几派法,可到底不会弃了仙的身份,面对妖魔横行,恨不得拿着他的宝剑银枪,亲自上阵屠魔杀妖。 要说神和仙的觉悟差已经犹如鸿沟,就更别提帝尊与府君之间的代沟。后者自危,听见那人名字,譬如身陷汤海雷池。而于前者,那位天界公认的宿敌,不过是只漏网之鱼。 泰山神的脸色铁青,行了礼走到太阴宫门口又叹道:“帝君来了,就在陀罗州。” 待金虹氏离开,照君突然陷入好长一段沉默,眼见茶水就要凉了,若耶清了清嗓子,说道:“北帝君,这茶再不喝就凉了。” 照君伸出,指尖刚碰到茶盏,就又收了回去。他说道:“你即刻去一趟陀罗州。” 听他说起陀罗州,若耶就想到了泰山神口的帝君,很想当然地与白衣仙人挂钩,于是便殷勤道:“您是想要让我将仙人接过来?” “不是。” 意外的否定倒是让她糊涂了,她挠挠脑袋问道:“那您想要我去做甚么?” 照君静默地望着她半晌,稳稳道:“去把他赶走。” “啊!”若耶惊呼,“他可是天上的仙人啊,我c我不敢。” 语毕,若耶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要说棠楼那位是仙人,眼前的这位又何尝不是。冥界尊神有令,倘若她不从,怕是要和这个世界道离别了。 趁照君表情还缓和,她当即改口道:“北帝君,您千万别误会,不是我不敢,只不过我是鬼差,他是仙人,这不合适啊。” “那就换个合适的身份再去。”照君拿出一枚黑玉,篆体印刻“央陀罗”。他将印章推到若耶面前,道:“此刻起,你便是央鬼帝,陀罗州的一切由你说了算,想赶谁走就赶谁走。” 她两眼呆滞地盯着那枚鬼帝印,一时还不能缓过神来,“北帝君,您可有在说笑?” “没有。” 毫无拖泥带水的回答,她晃晃脑袋,抬起头看向照君。窗外下着雨,紫薇红,阙汐香,茶意正浓。 她明白照君做事向来不循常理,可无理之又总会隐有真谛,这一次也绝对不例外。她欲拒还迎地伸出右,深知天上掉下的馅饼会噎死人,犹疑再后,到底还是把鬼帝印给拿下了。 毕竟谁还没个官爷梦? 鬼帝印像是对她有了反应,黑玉周身泛起红光,若耶掌心骤然而生一股灼烧感,待红光褪散,鬼帝印在她心留下了道水纹印记。 若耶抬着,有些慌张,“北帝君,我心多了东西。” 照君道:“那是忘川印记,原本不该出现,只不过你戾气太重,为了压制,鬼帝印只能强行将其显现,日后它自会褪去。” “那褪去之后,我的戾气是不是都会没了?” “不会。会比此刻多出一倍。” 戾气多出一倍,那不正是意味着她留在冥界的时间也多出了一倍。她将鬼帝印放回桌上,满面惊恐才想拒绝,就听照君说道:“你不必急着把它还给我,给你天时间把人赶走,够了么?” 若耶怔了怔,问道:“您是说天后我再把鬼帝印还给您?” “那得看他。” 若耶算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这个鬼帝只不过是暂时的,并且伴有风险在身。假如她不能在日之内让仙人走人,她就得再当日鬼帝,而这天的代价便是戾气成倍暴增。 若是按这速度增上去,她想轮回,岂不要等奈何桥断,忘川河干! 若耶紧绷着眼皮,很尴尬地笑了笑,道:“说服仙人离开,日应该够了罢?” 照君扶额,突然呵笑一声道:“他不要脸的很,我也说不好。”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中央陀罗 () 头街头,自有一座青瓦红楼,似隔了仙山云雾,在萧瑟的酆都城里,保有着凤楼龙阙的清光。茶浓香楼,一个白发老者捧着热茶推开了一间雅阁的门。 “洛水一别尚且历历在目,殊不知俯仰之间已有千年。”老者将茶盏置于案上,眯起双眼笑道:“应龙大人,一切可都安好?” 雅阁里,另有一名青年沿窗而坐,芙蓉花开醉红楼,娇艳如荷,衬映了他额间一块藏蓝石护额。 敖玦拿起茶,浅浅地喝了一口,“我都很好,不知笈老从太皇天来到冥界,诸事可否顺当?” “这里虽说不比太皇天清净,却是逍遥得很,也没那么多仙规戒律。每日守着这家茶楼,与宾客们话话家常,打发打发时间。大家都念在我生前是金仙,待我也很是和善。” 敖玦点了点头,“对笈老你我一直心有愧疚,当初答应要保你仙身,只不过我人微言轻,起不了多少作用。”他抬起眼皮子看笈老一眼,淡淡道:“现见你如此,便是好了。” “大人何出此言,当初要不是大人去向天帝求情,小仙犯下的弥天大错,就算灰飞烟灭也不够抵罪,哪还会有此刻的自在。”笈老朝着敖玦行了大礼,右拍了拍心口俨然道:“大人莫要再说一些愧疚于小仙的话语,否然令小仙何地自容?” 敖玦清笑了两声,摇摇头道:“我也就是口上说说,心里并没有真正感到愧疚,你用不着无地自容。” 笈老这时也笑出了声,“这才是我所知的应龙大人,先前那般严肃拘谨,小仙都怀疑眼前这位是假的了。” 冥界五大鬼城,最美丽是东方桃都,最繁华是央陀罗。 酆都作为鬼城之首,却是残破得没个样子,平日要是没甚么事务,谁也不愿去。笈老把茶馆开在这样一个地方,按理说再怎么也挨不过百年,岂料千年过去了,不仅将生意做得红火,还一并改变了酆都凄凉的面貌。 倒也不是他精通茶道,而是他摸准了世人的好奇心。 浩浩乾坤,规分为神c仙c魔c妖c人c冥六界。神仙居众天之上,与各界往来甚少,自然会被赋予上一层空虚渺茫的神秘。正巧笈老在天界的职务是神农座编修,负责天界史籍的实际编修。熟通天界政典事故的他,编纂了一本又一本的纪传典籍供世人免费阅读。 果不其然,典籍一出,茶馆门庭若市,赚了大把银子的笈老将棠楼翻新数次,一次比一次华丽。 雅阁之所以被冠以“雅”,在笈老看来,少不得墙壁上那些泼墨画和点缀着金花的轻烟罗帐,兽炉里燃着仙界才有的香料,袅袅烟气,能令人放下心一切烦恼。敖玦也受其影响,心绪颇佳的他讨要了一壶花雕,打算与笈老喝上几杯。 酒过巡,笈老不胜酒力,寻了个由头出去了。 午后的酆都很安静,头街上没几个人,偶尔几个幽魂从雕花窗前过,因敖玦身上散发出的神力,也不敢过多逗留。 正当敖玦一人喝酒无趣,欲小睡片刻,楼下传来了一个声音,“有人在么?” 原本已有分醉意的敖玦,一下激醒了过来。他透过雕花窗往楼下望去,却甚么都看不到。 “鬼差大人驾临小店,可有甚么事情?” “也没别的事,我就是慕名而来,大家都说棠楼里住着位仙人,就来看看。”声音再次响起,敖玦听了半晌,面上的肌肉越来越僵硬。 分明冥界里除了笈老便再无旧识,如何这声音会这般令他心头一颤。 “可不巧,仙人此刻正好出去了,不在店。”笈老的说话声打断了敖玦的思绪,他将身子往外探,这才隐约瞧见了一个红色背影。 “那店家可知,仙人去往何方?” “仙人的行踪,岂可随意得知?” 女子离开后,敖玦叫来了笈老,问道:“楼下是甚么人?” “哦,是接魂的鬼差。” “她叫甚么名字?” 笈老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叫若耶,小仙也不太了解。” 敖玦偏过头,静静地看着雕窗,陷入了沉默。见他如此,笈老不安道:“大人,可是有甚么地方不妥么?” 仙兽吐香,雕窗射影,木芙蓉花艳十里香,黯淡了水晕墨章。敖玦额心的那块藏蓝石闪着微光,衬得他面容轩昂精致。他侧头低垂眉目,心事重重。 他了解她,就算跑去天涯海角,依她的性子,再怎么也不会委屈自己来到冥间。 果然时间是一样很恐怖的东西,在抹除当初的钻心之痛后,能让人渐渐忘却伤痛,甚至全当没发生过一样。倘若不是听见与她相似的声音,他都有多久没想起她了。 “大人?应龙大人?”笈老轻轻拍了下敖玦的肩膀。 敖玦微微愕然地抬过头来,眼闪烁着淡弱的水光,“没事,我只是在奇怪,冥界里的鬼差也会是厉鬼。” “这位鬼差姑娘来头可是不小!不仅和黑白无常二位私交甚好,就连北帝君待她也与常人有异。”笈老的声音很小心,只不过在“北帝君”字上却故意加重了语气。 敖玦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这么说来,果然是了。” “大人”笈老往四处望了望,突然压低了嗓门问道:“大人可知现任北帝君的神阶?” 敖玦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摇头说道:“不知道。” “小仙笃定那位不是仙,必然是神界之人,却不知具体是哪一位。大人时常往来仙神二界,就没听得甚么风声?” 敖玦道:“神界有四天,光是神君就有百位,我实在不知。” 笈老脑海里带着问号,却不敢再细问下去,只能点头称是,“也是,人间向来不缺修仙问道之人,一波一波的散仙涌到上面,天界都快仙满为害了。” “笈老的仙脉依旧不减当年,即便是在冥界,对天庭之事也是了如指掌。”敖玦拿起杯盏,意味深重地喝了一口。 笈老楞住,两笨拙地为敖玦添茶,“大人说笑,小仙脱离仙界已有千年,如何还会知晓那里的事情,方才所说不过是小仙臆测,都不算数。” 等了半天也不见敖玦接话,笈老的心跳越来越急促,快得就像是要蹦出来一般。他吐出一口气,努力用轻松口气引开话题:“仙人去了陀罗州还不曾回来?” “昨夜念珍已去寻了,只是当下就连他也没了音讯。”敖玦拿起茶,对着轻轻吹了几口。 “陀罗州风气不好,况且仙人的身份又那么敏感,确不是久留之地。” 敖玦托着茶盏的微微一怔,眼神倏地冷了下来,“你如何会认为那位的身份敏感?” “这能让大人相陪,岂会是寻常人。再说总归是位仙人,应该要注意些,不是么?” 敖玦放下茶杯,冷笑一声,“他不过是寻常的散仙,并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只是你说的没错,再怎么也是神仙,不能让他出事。” 笈老虽说是天界过客,也曾位及金仙,散仙是甚么道行,他心知肚明。与敖玦同行的仙人,称他作仙人已算保守,尽管他隐藏了大部分神力,还是不能掩盖他强大的事实。 乘龙者已居神位,更何况这条龙,还是六界唯一一条应龙。 只不过,既是敖玦刻意隐瞒此人身份,自也有其必须隐瞒的道理,笈老虽好奇,倒也没再打听,“是是是,小仙这就为大人置办车辇。” 若耶在棠楼吃了一碗闭门羹后,就想碰碰运气去陀罗州走走。换作之前,她可宁死不去,只不过现在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身披鬼帝光环的她一路走到头街尽头,过了一座城门,总算是见识到了有地狱之称的陀罗州。绛红色的楼宇重重叠叠,均挂满了由白骨制成的歧路灯,金灿灿的灯火是吉量的眼睛。 忘川河水穿城而过,水色却呈现出诡异的苍白。上面飘着一只船,独眼船夫坐在船头,也不接客,只抬头望着天,任凭船飘到西飘到东。 街上的人群攘来熙往,却与寻常的热闹不同,这里安静的有些反常。潮湿的空气飘着死鳐鱼的酸臭味,仿佛吸上几口就被抽干了精气。 闹市段是一幢五层楼高的铺子,镶金嵌玉的富丽华美,自外而内的豪门气质,象牙掐丝招牌上题着:长安钱庄。 冥界大大小小有上百家钱庄,都是源自这家长安钱庄。钱庄买卖并不稀奇,吸引人的却是钱庄的主人。 开天辟地初,天地仅有两界。神主天,魔入地,各占一界。后来魔族生事,天帝派遣天神降魔,六方魔王被封印,仅有一位魔王险象环生,在封印尚未完成前逃了出来。 而戏剧性的是,越狱的魔王竟然是六个当最年轻,也是最弱小的一个。 涉世未深的魔王继位不久便遭如此变故,根基尚未稳固,摆在他身前的只有两条路,除了逃就是躲,销声匿迹近万年,降魔风声淡后,他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地狱。 在世人印象,魔王都不是善类,丧心病狂,作恶多端甚至可以当做他们的名字。人人都断定他回地狱是为了重整魔兵,从而去营救他的叔伯们,就连上界都曾为此布兵千万。然而神乎其神的是,魔王到了地狱做的第一件事,仅是在陀罗州开了家钱庄,也就是上头提到的长安钱庄。 特立独行的他,从不惹是生非,为人低调不说还理了一好财。短短数百年间,便掌控了冥界财路命脉,垄断几乎八成的买卖,甚么赌坊c娼馆c酒楼c布庄c客栈似是在他眼里除了那沉甸甸的金子,其余一切皆是烟云。 钱庄门前笔直地停着四辆异兽马车,异兽白首赤尾,鸣音如谣。十月朝临近,上头烧的纸钱无数,数十个小斯正往马车上搬运白色铜钱,准备将钱送往各方鬼城。 生意兴隆的还有钱庄对面的寒衣铺,照样是五层高楼,与钱庄明显的炫富不同,寒衣铺要更为内敛。淡淡的檀木香匾额,伴随着精致雕花。窗门皆半掩,露出半角轻烟罗帐。 被异兽拖拽的马车驰骋而过,带起的风吹落满街的白花,也吹开了寒衣铺的一扇窗。 轻纱飘然,寒兰沁香,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罗幔之下。素白色的衣裙,没有一星半点的装饰,素雅清丽,至真至纯,尽善尽美。本该是九天之外的仙子,偏被狠绝的血眸困在了地狱。 世有不食烟火者,似稀云淡雾,当云雾染上红霞,朵朵红花繁复叠层,开的热烈,也就有了另一段浓如猩血的凄美。 窗前的女子,若耶是见过的。不仅如此,那双眼睛里的悲哀,至今都无法令她忘却。 正被眼前如仙如画的美人醉得眼花缭乱,一双修长的伸过来,撩起一缕她的头发,接着便听到了一声佞笑,“好浓重的戾气。” 若耶猛地回神,往后退了一步。只见一个用面具遮了半边脸的绿衣男子挡在她身前,乌黑的嘴角带着笑,妖气逼人,“老远就闻能到你身上的戾气,找你可废了我不少功夫。” 若耶深知不妙,握紧血玥剑往后退了步,“你是甚么人?” “他不是人,是一条专挑美人姑娘下的毒蛇。”箜篌般的笑声自远而近,清澈柔美。下一秒,一只淡紫色的袖子搭在了绿衣男子的肩上,是另一位姿色卓越的公子。灰蓝色的眼睛泛着光彩,朝着若耶微微笑道:“鬼姑娘,他这人性格泼辣狠毒,可不好与他走得太近。” 绿衣男子甩开了他的,掸了掸肩头,不耐烦地说道:“是非之地,总能遇见些污秽之物。” 紫衣公子清笑了几声,走到若耶身边,动作自然地搂住了她的肩膀,微微眯着双眼对着绿衣男子说道:“口舌之瘾尖酸刻薄,本公子不与你计较。” 这两人,一上来连招呼都没打全,就急着掐起来。绿衣服的原本是冰块脸,此刻脸憋得通红,就像快融化了般,就差冒出热气了。而紫衣服的表面上虽绷着笑,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脸让人看着也怪别扭的。 看样子,俩人之间结下的仇怨还真是不小,应该给他们留点空间,好好解决才是。 缩了身想悄悄绕道玩消失,却不料还没走几步就被绿衣男子拽了回去,若耶正要转身去打,远处滚来一团白球,“砰”地一声打在绿色的胸膛,而后绿衣男子随之飞出老远。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曲江花楼 () 若耶被这意料之外的场景吓得不轻,下巴就快掉到地上,而身旁的紫衣公子抹掉了嘴角最后一丝笑意,微微皱着眉变得紧张起来。因为刚才的那团白球,他竟从里面感觉到了上界的气息。 他很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西街处走来一位十二岁少年,他的步伐缓慢而不失条理,一件绾色的袍子干净又利落,腰间束一条黑绫长穗绦,上系一块五彩玉。怀里抱着的一堆空白画卷,挡住了他的脸。 此时,在窗沿目睹了一切的紫薇,平淡无澜的瞳孔,见到了少年后骤然紧缩,一如反常地往旁边躲了躲。 少年走到若耶面前,稍稍放低的画卷,露出了一双眼睛,“虽然早就知道如今在冥界里当差没几个是像样的。可如你这般,也太不像话了。” 一双幽深的眼睛里有两个金色瞳孔,看向人时候的眼神明亮c清寒,就像是湖底荡着光芒的月影,“区区一条竹叶青都能近你身,你的剑是用来做拐杖的么?” 少年的声音和他的眼睛一样,有一种拒人以千里的能力。尽管他所言不无道理,过于傲慢无礼的口气,实在让人提不起好感。 若耶抽了下嘴角,反拔出血玥,泛着紫气的剑锋正好对着少年,挑了挑眉,“你错了,我的剑不正对着你么。” 少年仍旧平淡,低眉看了一眼剑,却略显愕然。这剑本该是烈焰妖凶,何尔带有焚天之法?他静默了片刻,用一轴画卷挡开血玥,再次抬起头,看向若耶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这时,正因少年身份头疼的紫衣公子,看见了出鞘的血玥,对剑气的忌惮令他本能地扬起双,往远处走了走,啧啧叹道:“呦呦呦这不正是神荼的血玥么,它杀人不眨眼,嗜血成性,鬼姑娘可别再随便拿出来吓唬人,我可怕死得很。” 果然陀罗州内卧虎藏龙,当初就连白璃都不认不出这把剑,这人光看了一眼便能知晓,而且他敢直呼东方鬼帝的大名,想必他也不简单。 少年侧眸盯了会儿紫衣公子,忽而冷笑道:“你还不走?” 紫衣公子愣了半晌,随即摸着脑袋大笑,“我当然得走了。” 他转过身意味深长地望了若耶一眼,心感叹绝佳时已逝,且不知下回相遇是在何时。几许扫兴溜过他的心底,浅叹一声道:“鬼姑娘,本公子很是欣赏你,倘若日后你到阆州,本公子定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 阆州,并不陌生的地名。若耶想了半天没有答案,反正先应下来,多结识朋友是冥界生存的首要法则。她笑了笑:“好。” 紫衣公子眼睛带着醉人的笑,额间此时现出一点暗夜印记。黑发如水,蓝眸似晶,绣着玉兰的袍缎随风乱摆,“我叫夫诸,别忘记了。”随后,化作了一阵轻烟。 原本被赋予了生气的街道,短暂的热闹后,再次陷入了死寂。 少年并没有离去,他绕过若耶向钱庄的伙计要来一张矮桌,将一摞画卷堆在上面,敲了敲发酸的胳膊,从袖子里拿出一袋银子,递向伙计想要租辆车。 伙计没去接那袋银子,直接摆拒绝,“临近十月朝,自家都不够用,哪还会有余车借与外人。” “我就租一个时辰,不会耽误你们做生意。” “不行,不行,小哥还是去找别家罢。” 伙计说完就往里处走,少年拉住了他,加重了语气,“天快下雨了,我好不容易凑齐了我家公子要的画卷,被雨淋湿就太不值当了。” “你这位小哥怎么说不通,要是换作平日,十辆都可租给你,今日是真没车。”伙计掰开少年的,急匆匆地走进钱庄。 冥界的天气,是与鬼最相像的。飘忽不定,雨说下就下,完全不留余地。 少年抱起画卷,与若耶一起躲在了屋檐下。街上的行人散得飞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都没影了。 雨越下越大,顺着风斜吹了下来,当亲眼目睹雪白的画卷被雨水吞噬大半,少年的脸色如浸水的画纸般,逐渐深沉。 “要不咱进屋躲躲?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若耶建议道。 少年的睫毛乌黑浓密,上面沾了些雨粒,这时抖了几下,雨粒散成雾飘进了他的眼睛里,洗净了静谧在湖底的玉石,“不用了,反正都湿了。” 少年嘴上虽满不在乎,可扫过画卷的金色眼睛却是闪了一下,若耶在心底摇头默叹,才想拉着少年的袖子将他往里处带,远处正巧传来车辇声。 两匹北海騊駼(1)拉着车停在了寒衣铺门口,车上走下来一位清丽女子,她拿着一把油纸伞,自己却不撑,冒着雨一路小跑进了寒衣铺。 无人的街头,騊駼沉闷的呼吸声异常清晰,淅淅沥沥的雨声隐约能听到楼上的细语,“姑娘,下雨了,主让我来接你。” 这该是那位送伞的女子,而接话的声音若耶也曾是听到过的,“把车借给楼下躲雨的小哥罢,我等雨停再走。” 谈话声就此无音,接着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仍旧是那位女子,上依旧拿着伞,她在门口朝着少年喊道:“姑娘让我把车借你,你到了府邸后不用再叫人把车送来,放在街上随它所去,它认得回家的路。” 凄风寒雨之,受此恩惠理应表现出极大的感激才对,岂料少年仅是一句简单的“多谢”后便直接钻进了车,脸上甚至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理所应当的模样速写出一段本该如此的结局。 也不知是否因风雨肆虐弄淆了思绪,看着少年走向车辇的背影,若耶脑海里突然跳出了一个画面。 好像也是个下雨天,少年举着灯,默默地站在一人身边,眺望着远处,奇怪的是雨很大,却丝毫与他们不相干。 画面很短,若耶甚至都来不及看一眼少年身边的人。 騊駼扬蹄,翠辇卷尘,不过顷刻而已,少年与车辇便一同消失在了空无的街上,空留那漫天铜钱白花。 果然,无论在何时何地,她的运气总是比别人差些。雨还在接着下,可再也没有第二辆车能够借给她。 雨水渐渐没过地面,若耶从路边搬来一块石头,踩了上去,石头底部并不平整,为了保持平衡左右晃动,意外地发现如此循环却是个能够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雨势渐渐小了,对面的寒衣铺门口出现了两个身影,左边那个方才见过,当把视线移到右边,若耶竟是莫名其妙地笑了。 人间有篇《神女赋》写的极好:茂矣美矣,诸好备矣。盛矣丽矣,难测究矣。上古既无,世所未见,瑰姿玮态,不可胜赞。 美人之貌,不仅赏心悦目,还能在饥寒交迫下给人带来温饱之感。 靠着墙踩着石头在雨傻笑,样子大概有些诡异罢,以至于美人被她的笑引到了她面前。 “对于多数人来说,冥界更像是路边歇脚的凉亭,歇够了便会走,这里一面之缘多得紧,再见却是难事。”美人笑了笑,“你我有缘。” 见美人第一次和她说话没红眼,若耶受宠若惊,哆嗦半天才应上一句,“是啊。” 美人看着她,想了一会问道:“方才与你一起躲雨的少年,你认识他?” “我第一次见他,算不上认识。” “你叫甚么名字?” 若耶有些惊讶,“我我叫若耶。” 美人没接话,氛围再次陷入尴尬,若耶想缓和一下,字未脱口便听见美人说,“雨停了,我该走了。” 场面到此算是彻底凝固了,不料美人走了几步,却回过头来问她,“你不走?” “我还得在这里找个人。”若耶傻傻地回道。 美人云烟白裳,肤如凝脂,领如蝤蛴,桃花髻暖,似一片春风海棠在雨。她眨了眨眼睛,“倘若还有会再见,我会告知你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的名字。”话一出,美人的背影忽然抖了一下,侧过的眉眼也僵硬了不少,若耶见到她的反应,方才的兴奋一扫而空,难不成是自己说错了甚么?她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出那两个字,“紫薇。” 美人走了,再也没有停留。细雨白花,她的身影单薄而美丽,仿佛一朵被黑暗吞噬的紫薇花。 与几段邂逅厮磨,已耗尽大半时光,若耶在街上晃悠没多久,便到了封城时刻。五座鬼城,这是唯一一座到点便要封城的。 听白璃说,陀罗州里白天出现的多是些喽啰,夜间的才是正主,只不过至今还没有哪个鬼差敢在那里过夜,哪怕是黑白两位无常仙,也只选择在白天去那里,所以其凶险终究也无法得到证实。 而若耶也不是个要事的人,仅图平安的她赶在封城前一刻,便匆匆出了城,打算次日一早再去寻人。 说起京洛娘的曲江花,在陀罗州的名气并不亚于仓葭的黄泉场,她下的魅妖绝色,勾勾指便能要了人的魂魄。尽管是座花楼,想进却与登天无异,许多妖魔盼了一辈子,也难踏入那一步。 就这样一个地方,今日却变了一个样。楼内每个女子脸上,都挂着久违的笑意,灿烂又美好,笑声传到楼外,拦下了过路人。 在他们的印象,曲江花的魅妖虽美,差强人意的是她们不会笑。 京洛娘在天还未亮时便早早盛装打扮,穿上前些天才从寒衣铺买的新衣,遣散了所有外人,与留下的魅妖一起,点亮曲江花里的每一根蜡烛。 虽然过了那么久,她们之甚至有人已忘了他的模样,可是一点她们都清晰记得。 公子很美,眉目如画的他,喜欢满屋子都是亮光。 自从得知他重获自由,她们便日夜期盼间隔千年的重逢。这期间一年的等待,竟好像又过了一个千年,甚至感觉还要长久。 就在天前,她终收到他的消息,曲江楼上下雀跃。当他负而立在她们身前,熟悉的红衣依旧韵味非凡,魅惑众生的美丽也丝毫未减。她们在笑,眼睛里却都是泪水。 银灵子望着她们,百媚一笑,“让你们久等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白衣仙人 () “公子,这是你爱喝的叶椛,我们今年刚采的,很新鲜。” 银灵子接下杯盏,一口气饮完,也不去顾茶烫。京洛娘见此心急道:“公子爱喝也不必急成这样,那还有一大瓶,足够喝上一年。” 银灵子擦了擦嘴角,靠着椅背十分慵懒地笑道:“我知道,你们把银杏树移到沧都去了。” “是我们几个擅自主张,望公子不要怪罪才是。” “我宠你们都来不及,如何舍得怪罪。”银灵子宠溺的语气,就跟屋里的烛光似的,温暖的光亮直抵她们心底。迷茫了千年,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魅妖围在他的身边,每人里都拿着各自珍藏的宝贝,她们挑了千年,选出了最好的,争先恐后地送给心最重要的人。 她们缠着银灵子闹,京洛娘就在一旁看着,等着他似从前那般向他求救,果然一刻钟后,银灵子诚恳的眼神便投向了她。 魅妖们去张罗午宴,原本闹哄哄的屋子,一下子变的针落有声。京洛娘坐在他的对面,也不说一句话,只静静地为他添茶。离别那么久,本来许多话要说,可见他毫发无损,她就觉得没必要再提旧事了。 杯茶过后,银灵子倒是耐不住沉默,首先开了口,“你就不问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我有眼睛,我可以看,不需要多问。”京洛娘眨了眨眼,“公子气色如初,也没缺胳膊少腿,还活着不是么?” “呵呵”银灵子眯起眼睛,晃了晃的叶椛,“没想到你对于我的期盼,竟然这么低。” “公子觉得是低么?”京洛娘顿了顿,“经历那么多,我早就甚么都不去想了,只要你活着就够了。” 银灵子的眼睛望向了窗外,收起了多年不羁的笑。正巧微风渐发,宝铎和鸣,惊起檐下鬼车。 “我活着呢。”话说出的一刻,杯水已凉了不少。 魅妖准备的午宴很丰盛,桌上的每一样菜都是他曾经爱吃的,千年那么久,六界的所有都变了,唯独这些细枝末节还如从前一样,菜在入口的刹那,便与记忆的味道重合了。 曲江花的门槛高如青天,可依旧不乏拜访者,紧闭的闺门外数条长龙,皆是为魅妖而来。可今日门外的热闹,却与曲江花无关。 “是夜凉阁来了位仙人。”京洛娘喝下一口酒,“冥界里难得来上一位没犯事的神仙,大家都很好奇。” 银灵子看向斜对面的夜凉阁,织着鲛绡的花窗里,飘出一缕酒香,收回视线的时候,却在人山人海看见了一个人。 为了尽快找到仙人,若耶利用鬼帝的身份走了捷径,在酆都找了几个鬼门提督与她一同前往陀罗州,这几位熟悉冥界各大角落,素有地狱神犬之名。这不才过了一个时辰,他们便找到了仙人所在。 在西域提督的指引下,随着一行人来到了夜凉阁。酒馆外早已围满了人,个个儿都踮着脚仰着脖子,拼了命地往里头探。 夜凉阁是座古楼,氤氲着久远,楼外飘着白纱,挂着灯笼,鹿皮罩子底下坠着是婴脰玉制成的流苏。 冥界阴寒,雾气常年不散,云迷雾锁,因此便会早早点上蜡烛,灯光透过白纱,照亮了屋内人的影子。 一方矮桌,摆着果盘与酒,分明坐着两人,酒杯却只有一个。 楼内传出琴音,如湖水平缓,是很普通的旋律,平凡到若耶曾在街边听过无数次。而妖魔本就不具耐性,仙人迟迟不愿露面,加之曲非上乘,临近尾音时人群便已散了大半。 一曲将尽,帐内人仰头喝下杯残酒,忽然招唤来伙计掀开帘帐,自己则又倒了一杯酒。帐帘被掀开的刹那,白衣公子端坐竹篾上,雪白的衣袍简单而精致,烛花透过鲛绡投在他身上,一如被微茫星海笼罩的清水月色。许是听到了楼下的骚动,此时他半侧过了脸,若耶在看到那个侧脸的瞬间,顿感灵魂出窍,双脚一软倒在了身后墙上。 仙人嘴角带着闲暇的笑,肌肤莹彻胜似雪,眉眼温柔如墨画,黑发称白袍,有着与众生望尘莫及的仙风神骨。陀罗州灯火万家,十里繁华,此刻竟不及他浅笑微扬。 他深黑的睫毛纤长,盖住了一对流水桃花似的眼睛。余光往人群一扫,在要收回的瞬间,却又在她身上停了下来。他转身左搭着矮桌,右拿起酒杯,忽然对着若耶加深了笑容,做了个敬酒的动作。 所谓公子翩翩,皎如玉树临风,说的便是此刻的酒香人秀。仙人已然那么好看,他一笑更像是九天之外的月光,穿透了一层又一层的云朵降临大地,灿烂夺目的柔和。 酒与美人,正一生佳处,鲛纱浮动,相与。若耶并未喝到那杯酒,却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两颊微红,对于身后的另一段骚动置若罔闻。 不知何时起,人群里便立了一位红衣公子。公子倾城,嘴角也留着笑,却与上头那位是截然不同的魑魅。他在低处与楼上仙对望,仙人居高临下,加以神威相助占尽了优势,可奇怪的是,红衣公子的气场竟也未输半分。一个似月清淡,一个如花诡艳,不同的姿态,诠释的却是同一种风华。 身后的骚动愈来愈大,若耶的一门心思被提督打断,“大大大人,夜君来了。” “哪个夜君?”若耶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过身刚要问,眼角便瞥见了一抹红,吓得她浑身都抖了一下。银灵子紧靠着站在她身后良久,而她竟毫不知情,难怪当初会被他玩得灰头土脑。有些时候自己吃的亏,真不可一味只怪别人,懂得审视自己才是解决的根本。 脑子忽然开窍后,她备起戒心质问他道:“你干嘛似鬼般站在我身后,又在打甚么注意呢?我告” 话未说完,银灵子忽然伸牵住了她。若耶呆了一下,感受到了他心的温度后,她莫名开始紧张起来,“你你你干甚么” “这里不宜久留,我带你回去。”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留在前方不曾移开,是楼上仙人的方向,若耶觉着奇怪也看了过去。 平淡的眼有惠风拂过,色满江楼,无边光景醉夜凉。从这样的角度,才知道先前那一刻的对望,终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仙人至始至终都是在对着她身后的人儿笑。 忽然风起,吹灭了楼上一众灯,白纱垂落,重掩了仙人身影。若耶只觉眼前顿时一黑,等再次见到光明时,却换了另一番场景。 与芳菲的桃李世界不同,它单调到只有一种颜色。秋叶铺满一地,黄叶白云下,就连凄凉也走到了尽头。 落叶央,是一株比若耶祖宗还要年迈的老银杏,树高千余丈,树身似十人抱团围在一起,枝干错综复杂,光秃秃的显出憔悴。 若耶踩着厚厚的一层枯叶,抬首望着已到了半空的大树,眼不回睛凝视了良久,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个地方,她是来过的,却不是在今生。 银灵子一直跟在她身后,也一直牵着,见她看到树后一直在发呆,松开走到树根处调侃道:“以前是没见过银杏树么?看得都快要入魔了。” 若耶被他一说回了神,稍稍白了他一眼,往四处再仔细地看了一看问他,“这里是哪?” 银灵子懒靠在树上,“我的幻境。”说完便低眉去把玩的骨扇。 说的那人虽将话的那么平淡,可听话的却不淡定了,镜花水月可是比地狱更恐怖的东西。若耶走了过去,一把夺过他的扇子,银灵子显是被她的举动吓到了,脸色一变,拽过她的臂,瞳孔的红异常鲜亮,似乎是要流出血来,“以后不准动我的扇子。” 数次相见,若耶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月牙眼睛透着一道彻骨的冷,像是化作利剑穿过她的喉咙,她甚至都已想象到了自己头颅与身子分离,血液四溅的场面。 魔头的脾性还真是无常,捉弄人时在笑,此刻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他还是在笑。 若耶面上虽从容不迫,心早已被抛进油锅不知来回炸了几遍了。她轻咳了几声嗓子,把骨扇平稳地还了回去。银灵子得了扇子,即刻放开了她,又重新变回了那不羁的模样,像是方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他能够没心没肺到毫无踪迹,若耶可不行。她离了他远些,问道:“为甚么要把我带进你的幻境里?你难不成是要困死我?” 银灵子抬眼瞧了她一瞬,合起扇子道:“你又在说傻话了,即是要困死你,我何苦跟着进来?” 话很有道理,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感觉里面铁定是一番大阴谋。若耶心领神悟,于是又退了步。 “你在冥界这么久了,岂会没人告知你陀罗州很危险。” “是吗?”若耶本来一脸戒备,听见银灵子来这样一句,瞬间松下神经,眉梢处也跃上些许古灵精怪的俏皮,闪了闪眼睛问道:“你也有不敢去的地方?” “有,而且不止一处。” 若耶在银灵子这吃过几次亏,她恨他入骨没错,也有过将他生吞活剥的想法,可时间一久,当初那段深入骨髓的痛恨渐渐淡去,原先那份好奇与神往,不知不觉又钻回了心底。加之他此刻的开诚布公,算是彻底击溃了她心最后一道防线 银灵子的存在很虚幻,就像他的幻术一般让人不知真假。她曾为此寻遍冥界,收集一切关于他的书籍,哪怕都是些相似的内容,她也如获至宝。 白璃说,传说多半都是假的,一段话里也许只有名字是真的,当故事看看也就罢了,万不可放在心上惦记着。 若耶嘴上叫白璃放心,自己只不过是喜欢新奇故事,心里对于银灵子的执念,却是一日重过一日,甚至去过无间地狱,最后只敢在门外徘徊。 “果然传说是假的,你没那么厉害。”若耶颇失望地看着他,“陀罗州也没那么可怕,我在那两日了也不见甚么麻烦,一切不过是人成虎。” “是你运气好,那里随随便便一人便能将你魂飞魄散,就连那俩无常也怕,你倒是心大,竟还看起热闹,方才围在你身边的都是些甚么东西你可知道?” 话虽带有讽意,可若耶也不傻,分得清轻重缓急,面前的即便不是甚么好人,倒也一时半会儿不会害她。她道:“你这人真奇怪,一下要我死,一下又关心我,你总是喜欢这样捉弄人么?” 银灵子的嘴角勾了一下,用骨扇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却顺势往下,看到了在她掌心的道印记,“我的性格向来飘忽不定,一会儿晴一会儿雨,所以朋友也没几个,你得谅解一下。” 骨扇很凉,似乎是在地狱待久了的缘故,触碰的瞬间像是被针扎透了肌肤,顺着经脉一直凉到心底,若耶不由打了个冷颤,“这话说得更奇怪了,六界那么大,何故非要找上我?” 银灵子原本神色横秋,正是得意。此时骨扇倾晃,笑也略显僵硬,收了扇转身看着天空,“你也说了六界很大,我寻人很累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一禾子糕 () 鬼差这职位,在冥界很吃香,妖魔虽不待见鬼魅,对鬼差倒是客气,只不过那些客气就真的仅仅是客气。收魂办差时遇着无赖挑衅并不少见,被流氓占去口头便宜更是家常便饭,一来二去若耶自是练就了一身铜墙铁壁。见惯了风浪,此时银灵子素淡的无赖话显得何其无力。 她皱着眉头两交叉放在胸前,颇有一股悍妇骂街的架势,鼓着腮帮两眼斜瞪着他:“我没工夫在这和你浪费时间,你说罢,我要怎样才能离开幻境。” 银灵子大方地摆了摆袖子,道:“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我不拦你。” 若耶道:“你不告诉我方法?我如何走。” “方法我也可告诉你,只不过你得先给我一件物什。” 奸巧如他,怎会甘做亏本买卖,只不过这次他怕是失策了,她若耶生前便是出了名的穷光蛋,死后没人烧香祭拜更是两袖清风,每日紧着俸禄勉强过活,哪还有宝物供人惦记。她本不将话放在心上,只不过当银灵子说出要的东西后,她却是狠狠咬了自己舌头,老泪纵横。 “你把那枚鬼帝印给我。” “不行。”她捂着腰间那枚印章,盱衡厉色。 银灵子点点头,把嘴角一撇,“不给也行,那你就继续留在这。” 听了这话,若耶开始急了,“就算你得了鬼帝印,没有帝君许可,依旧成不了鬼帝。” 她说的一本正经,银灵子却像是在听一个笑话,右叉腰嗤笑道:“我生于太极,若论年岁,比造人的女娲还要年长数个辈分,我去当那个鬼帝,岂不自降身份?”c “那你要它做甚么?”若耶很疑惑。 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叹道:“你不肯给我也罢了,回去之后即刻还给他,你应该知道留着它对你没好处。” 若耶原本都打算好了,他再无理取闹,就拔出血玥与他拼个鱼死网破,此时他这样说,倒是乱了她阵脚,连说话都结巴了,“你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你想令魂魄重生,是也不是?” 银灵子答非所问,却说到了重点,若耶点头。他又道:“我会帮你,所以把鬼帝印还给他。” “你难不成还会织魂?”若耶将信将疑,一门秘术即便再怎么隐秘,多少风声还是存在的,可魂飞魄散无救,哪怕是无上的神也无可奈何不是么? “我自是不会,只不过一人也许可以。” “那人是谁?” “十月朝在长安钱庄门口见。未时刻,过时不候。” 他将扇子收到袖子里,双搭上若耶的肩,红色眼睛妩媚丰盈,荡漾着浅浅笑意,像极了黄泉岸那片花叶相思。 若耶看愣了神,风刮起满地的杏叶,拦断了她的视线。她抬袖挡在眼前,只听见身旁的人轻轻说了句,“起风了,你该走了。” 话音落下,若耶感觉被人猛推了一把,踉跄地往后面倒去。银灵子站在落叶丛,大红衣裳在一片黄格外醒目,风吹起了他的黑发,与杏叶交织在一起,越来越模糊。 若耶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了陀罗州的西街头,恍惚的思绪,令她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直到东街尾隐隐飘来的琴音,苦涩的调子让人无福消受。 曾经便听说陀罗州存在着一个人物,擅长抚琴。只不过那人的琴艺会随着心情时好时坏,开心时琴音便是天籁,伤心时她的调子却比鬼哭还要难听些。 眼下的音色,尖锐刺耳,死声活气。若耶捂着耳朵,往音源寻去,穿过两条街,那里被灯光笼罩有一双层楼铺,敞开的店门外立着两座兔将军石像,门上牌匾题书“一禾子”,那魔音便是从二楼亭阁传出。 街上之人皆受噪音困扰,紧皱眉头,泛青的眼角带着怨艾,盯着亭阁良久,终不过压着怒气悻悻而去。 妖魔能这般忍让,倒也不是因那楼内有高人,而是世界大千,难断唯有情六欲,六欲下舌却占了一欲。 “一禾子”取自谐音“一盒子”,可想而知是家糕点铺。一禾子的掌柜是只颇有修为的兔精,兔精嘴馋,总喜欢跑到凡间吃一些鲜味儿,甚至拐走了一个凡人做她的私厨。 凡人寿命到底有限,为了能永远吃到凡人做的点心,她将他带到了冥界,冰封了他的阳寿。这事儿按理不合规矩,只是凡人艺无双,用美食生生辟出一道歪路,大家碍于舌尖上的享受,便都默许了他的存在。 “老板娘,休再弹了,我耳朵都快被你吵聋了,晚上的萝卜糕还想不想吃了?” 声音是来自一位布衣少年,高而精瘦的身架,脸上也没几两肉。胸前围着一块蘸着糖浆白色绸布,歪着身子靠在一旁的点心架。不难猜,他大概就是被兔精拐来的凡人。 像是被掐住了寸,楼上琴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一句骂声:“臭小子你别嚣张,等我学会了你的艺,就把你扔进地狱,让你小子尝尝甚么叫生不如死。” “呵,你但凡聪明些,我的艺早就被你学会了,谁叫你傻!” “啪”一声巨响,琴弦崩断,木桌被一分两半,凡人的话似是惹怒了楼上人,掌柜恼羞成怒,提着嗓子大喊:“你小子给我闭嘴!” 凡人站直了身子,摆摆道:“好好好,我闭嘴,好男儿不跟婆娘计较。” 说来也巧,白璃爱极了一禾子的萝卜糕,每次吃着别家点心,嘴上却半句离不得萝卜糕,既然到了这里,如若不给他带去一盒,怕是良心会受谴责。 凡人见来了客人,看她腰间配着鬼令,念着是位当差的,便比平日更多了分热情,“鬼差大人想要些甚么点心,近日小店新出了一款巨鹿糕,香甜软糯,滋味极好。” “我要一份萝卜糕就行。” 凡人用一片桑叶包好萝卜糕递给若耶,笑道:“大人运气好,这是最后一份。” 若耶付了钱,准备走时,后面来了一个人,也要买萝卜糕。听声音很熟悉,抬头一看却是那位曾同她一块躲雨的少年。少年也看到了她,仅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丝毫没有偶遇的意外。凡人从头到脚将他看了个遍,本以为是个普通书童,对上那对金色双瞳孔却愣了片刻,笑道:“小哥可不巧,最后一份萝卜糕刚被那姑娘买走,今日是没了。” 少年看了一眼点心架,左边的架子上还留存几块糕,便冷笑了一声,“你这凡人睁眼说瞎话,分明还有一份,却要骗我卖完了?” “那份萝卜糕是自家掌柜要吃的,不卖。” “既是掌柜要吃,关了门再做也可,这份就卖与我。”少年掏出一锭金子,不容反驳地放在柜台。 “呦,是哪家小哥如此不讲理?” 楼上走下一位身形苗条的女子,紫红色绣着金线迷迭的衣衫,称出皮肤白皙。柳眉如丝,杏眼多情,一点泪痣魅眼含羞,浓妆艳抹下是不可名状的美丽。 兔精掌柜站在柜台内,挑起一缕发丝在指间把玩,打量了少年半日笑道:“念小哥你才来,奴家就不多计较了。”她冲着金子抬抬下巴,“把金子拿了便回去罢,日后再来我一禾子要懂规矩。” 依少年的性格,好言相劝倒也罢了,这一旦威胁了他,局面如何也挽救不了的。他往前挪了一步,眼睛忽然发出金光,后背渐渐展开一对翅膀,那翅膀是半透明的,足足有丈长,轻轻一振,卷起的风似能将房子吹走。 兔精大抵是见过世面,面无慌色的她还能保持微笑,“奴家奉劝少年一句,你倘若要在陀罗州寻事,就算仓葭不找你,你主子也给不了你好果子吃。” “放肆,你胆敢议论他!”少年的脸色很难看,双眸金光一闪,瞬间就掐住了兔精的脖子,兔精身敏捷,一个翻转飞往屋檐,最后稳稳落地。 少年欲再次出,却被一个声音拦了下来,“念珍住。” 五丈开外,立着一位衣袂翩然的贵公子。公子着白衣,腰间坠珠玉,嘴角那抹浅笑竟明亮到令阴曹也出现了白日。 若耶看呆了,老板娘也看呆了。 本以为那次在夜凉的相望,是缘始缘终灭,若耶从未妄想还能再见到仙人。她心存敬畏,却又怀有侥幸,老天实在待她不薄。 仙人走近了些,少年也褪去戾气回到他身边。他看着少年,无奈地摇摇头,“你呀,脾气是越来越差了。” 少年沉默着,仙人代他向兔精表示歉意,老板娘听了连连摆,“仙人可是折煞奴家了,早知是仙人要小店的萝卜糕,就是一百份一千份奴家也会准备好。”她吩咐凡人,将那最后一份糕点用心包好,毕恭毕敬地交到仙人。 仙人道了声谢,便与那位叫念珍的少年离开了。 临近黄昏,天下起了蒙蒙残雨。守城人看错了时间,提早将城门关了,所幸那位独眼船夫仍旧在河飘荡。若耶好说歹说,并且承诺给出倍酬劳,船夫才勉强答应送她出城。 船舱里很简陋,瘸着脚的矮桌旁胡乱扔着几把凳子,若耶随便捡起一把用袖子擦了擦坐下。船夫杨楫放了船,只摇了几下,就又停了下来。紧接着船尾传来船夫的笑声:“这船正巧去酆都,公子赶紧进舱躲躲雨。” 船夫见人见鬼,将两幅面孔练得游刃有余,若耶摸了摸荷包里的银块,心里正嘀咕要不要坐一次霸王船,船帘被人掀起,先后进来两名男子。 带头的白衣公子见着若耶,先是愣了愣,随后便给了一个笑容。而后方的少年,则直接冲到她面前,神色戒备地说道:“怎么又是你?你番四次跟着我们有何目的?” “是我先上的船,怎么叫作我跟着你们?”若耶直起腰,反问道。看了一眼念珍身后的仙人,却莫名其妙有了一种做贼心虚的挫感。 听了这话,念珍的脸像是染上了一层冬霜,有肃杀万物的冷峻,倒是仙人温润如旧,寻了张凳子安心坐了下来,说道:“她说的没错,我们跟着她的可能性更大些。” 念珍瞪了她一眼,紧挨着仙人坐下,从随身携带的绸布袋子里拿出萝卜糕,借用船夫的壶泡了茶,一丝不苟地将糕点与茶摆在仙人面前。 仙人却将仅有的一盏茶推向若耶,笑道:“姑娘的衣衫都被雨水打湿了,加之天气阴寒,唯恐要受凉,喝杯热茶有好处。” 说来也怪,同是冒雨上船,仙人与她又都未带伞。后者早已被雨水拉入俗世,而他却仍能悠然缥缈于云上,俯瞰众生。这样的一个人物,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是亵渎,如何再忍心赶他走? 若耶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一时竟不知进退。直到身旁的念珍取走热茶,一口将它灌到了肚子里。她半起身一把夺过茶盏,看尽茶走杯凉,她生气道:“仙人给我的茶,你凭甚么把它吃了?” “我的衣服也湿了,若不注意也会受凉。”念珍卷着袖子看了仙人一眼,轻声嘀咕,“公子怎么不给我一杯茶?” 这小屁孩,看着年纪不大,吃醋的劲儿倒是挺大。仙人的脾气竟是真好,耐心为少年添上一杯茶后,脱下自己外袍披在他身上,又递了块萝卜糕过去。念珍喝茶吃着糕,透过小窗望着河面细雨,涟漪若浮云,消尽又重生,轻舟点灯,照亮了两岸楼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流华帝君 () 船走到了忘川上游,左前方便是酆都,可仙人似乎没有让船停的意思。云雾的罗酆山逐渐显露一角,若耶的心随着船只摇摆,上八下。 她咬了咬牙,身体往前一倾,“仙人,酆都已经到了。” 得罪一位碧海东隅的仙人,总比得罪冥界老大要来的划算。毕竟仙人远在天边,要找她麻烦还得出个远门,不太方便。 仙人一路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看向她,“我知道。” “再往前便是罗酆山了。” 他笑,“我也知道。” “仙人不能再上前了。”若耶终算把话说出口,大气一舒,身上的担子瞬间轻了不少。 仙人微微愣了愣,随后垂目一笑,语气略有好奇,“这我就不明白了。” “那边空气不好。”若耶随意编了个理由,笑道:“仙人去了难免不适。” “有人倒是说过与你一样的话,只不过我去罗酆山是为了会友,所以不打紧。” 期间一直在看雨,不曾说话的念珍听不下去了,没好气地斜了若耶一眼,“我家公子要去哪里,六界无人敢干涉,你不要命了么?” 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不仅脾气暴躁,说出的话也不怎么讨喜,若耶回瞪了一眼,直接将他忽视。 “仙人有所不知,现任北帝君性情极其古怪,他若不高兴,天翻地覆都不够他玩,咱们这些当差的是没办法,万一仙人也因此受到牵累,自是莫大罪孽了。” 府君跪殿一事恍如隔日,若耶绝不能让仙人也遭受那样的冷言冷语。岂料他像是听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故事,竟还笑出声来,眼睛里满是对若耶的赞赏,“那小子哪单单只是性情差,脑子也不大好。” 听完仙人这般感慨,若耶震惊之余身子一软,大抵明白自己离无间地狱只剩十丈距离了。 本以为当仙人踏足罗酆山,照君便会带着万千阴兵杀过来。若耶却只猜了一半,那另外一半即便是后土老爷也要求问苍天。 与仙人一并下了船,若耶付了银子,转身就看见照君撑着那把油纸伞,独自一人立在山脚。 黄色长袍与湖蓝色的伞极配,风吹细雨,吹乱了落地闲花。照君打着灯,紫色的光影在他袍间跳跃,有着与之神情不同的愉悦。 若耶身心怕的冰凉,低着头连眼珠都不敢乱转。 “主子近日可安好?” 这是念珍的声音,奇怪是他口的主子却并不指仙人。他站在照君身侧,在雨行了一个大礼,本就严肃的他此刻更填了几分谨慎。 照君看了他一眼,“既然选了他,我就不再是你主子了。”他指了指仙人,“你主子在那。” 话带有火药味儿,若耶在远处听得瑟瑟发抖,偷瞄了眼一旁的仙人,见他脸色如常,笑颜似旧,她紧张的心才稍稍得到抚慰。 “主子可在吃醋?” 念珍忽然来了这样一句,在这样山雨欲来的气氛下,着实会吓人一跳。而后更令人惊悚的是,仙人往前走了几步,命令照君道:“你小子有空吃这干醋,不如与我回去治水。没看见我一直在淋雨么?还不过来为我撑伞。” 这下完了,不止自己要完,这仙人怕是也要横尸酆都了。 血雨腥风满树林,杀声破耳震裂天,尸骸蔽野积怨深,死人如麻血成河 然而这些都没有发生。 照君仅是简单地皱了皱眉头,便走到一裳白衣旁,不情愿地让出一半伞挡在了仙人头上。仙人很受用般望着照君直点头,“先前还在担心,你是为挡我才设的门禁,如今这样子看来是我多虑了。” 照君显然对他的极度自满有些无语,冷笑一声道:“这门禁就是为了挡你。”说完这话转了身便走,独留仙人一脸的窘态。 上山的路上,偶尔飞过几只西海狂鸟,那是天界的信差,负责向上头传递冥界的情况。照君和仙人走在前头,若耶和念珍则跟在后头,大家谁也没说话,虽然不自在却也和谐。 “泰山神前日入了通明殿,说你杀了一只狐妖。本也没甚么,只不过毕竟是你立的规矩,你这样一闹,怕是那规矩也跟着废了。那狐妖是干了甚么你非得在冥界了结它。”仙人说话了。 “十月朝要来了,冥界太热闹不好。”照君回道。 仙人嗯了几声,“你大可不必费神,我可以请旨让你随我去不周山,你也说了那里的空气比这好。”话间伸将伞往他那再靠了些,“我袖子都湿了,你注意些。” 伞被仙人这样一弄,照君那边几乎就只剩了个角。雨水顺着伞沿落在他的肩上,最终融入黄衣,开出几朵深色水花。 照君不喜欢雨,尤其不喜欢淋雨,这也是他不待见冥界的一大原因。地府阴冷,又常年有雨,他受不了衣袍沾了水之后的黏稠,这几滴雨不多却足以刺激他的神经。他直接丢了伞束起一个光圈,将自己整个围了起来,横了一眼在雨飘摇的仙人,“不去。” 在天界是个仙都知道,大罗天有位帝尊,是降服魔王的尊神。帝尊生于太极初,与天帝同辈。 帝尊爱清净,元始天尊便将自己在大罗天的讲经道场搬到了玉清境,天帝也为他下了道不准任何仙上大罗的帝喻。因他又鲜少下大罗,有些仙甚至在天界待了上万年,也从未见他一面。 当然,能上来天界成神仙的也都不是等闲之辈,有年纪轻轻便及神位,年少得志自是意气风发,也难免变得有些张狂。 这里就有羽嘉后人敖玦,乃轩辕氏神龙,曾以杀蚩尤与夸父立大功者,后助禹治水,战功赫赫,位居神君。应龙好动,又苦于神界清幽,便想着闹出些事来解解乏闷。 天界的职位,除有大功者,多半是凭据年岁,那些太极界便存在的神,每一个都及帝位。在敖玦看来,也不是说他们的修为有多高,只不过是这些祖宗活得比别人久罢了,因此他从不去仰望大罗天。 一日听完道祖讲经,许是长久压抑令他头脑不清,忽然提出要上大罗天去。不顾劝阻化龙腾飞,直冲天界最高处。 应龙最后有没有见到帝尊,六界没人知晓,只知道他最后是被流华帝君拎着下大罗天的。 这流华帝君是帝尊的兄长,是天界公认的好脾气。与他兄弟不同,帝君喜云游,爱去六界,因此对于他的描述,世间典籍无数。 醴泉瑶池,有紫元夫人与青鸾飞舞,吟唱一首广为流传的《云间公子》: 池有彩雾,在彼阿。云间公子,善且有仪。 池有彩雾,在彼沚。既见公子,我心则喜。 池有彩雾,在彼陵。既见公子,锡我百玉。 泛泛楠舟,载沉载浮。既见公子,我心则休。 有关于流华的诗有很多,每一首都是盛赞帝君风采,就连灵宝天尊也说过,流华是最像神仙的神仙。 然而在照君眼里,上面所述都是疯话。 太阴宫内,流华占了照君的位置,腿脚叉架在桌上,乱了半局棋。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与一旁打着瞌睡的念珍商量,“念珍,你说咱这这待上百日如何?” 念珍半闭着眼,点头,“听公子的。” 流华左右顾盼,碰上了照君厌烦的眼神,他佯装畏惧,戳了念珍的臂轻声说道:“你主子生气了,你去哄哄。” 念珍的睡意算是被他戳走了,叹了口气,“公子,你不要再招惹我家主子了,当心他将我们赶走。” 流华道:“你小子只知道护短,去给我倒杯茶来。” 念珍记着照君茶数酒的习惯,便很自然地走向门口,迎面撞上了前来送水的若耶。他大吃一惊,反应过来连忙挡住她的去路,喝道:“大胆,赶紧给我退下。” 若耶也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将茶都撒了。她将移位的杯盖推回,道:“茶要凉了,我没时间跟你闹。” 念珍似是没听懂,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若耶不耐烦地推开他,捧着茶盘一路小跑,可看到屋内的情况后,她又惊恐地退了几步回到念珍身旁。 她想不明白,上山前后的流华,形象落差为何如斯之大。前一刻还是山峙渊渟的仙人,此刻他四脚朝天,像极了空有斯皮囊的败类。 流华看到她,也是一愣,再看眼照君,竟是一脸颇是欣慰的表情,“不错,来到这里接地气了。” 照君盯着散落一地的棋子,袖子在颤抖,显然是在强忍情绪。道:“你把茶给他。” 流华坐直了身子,又恢复了仙人的端庄。他笑着说道:“可巧,之前是我请你喝茶,如今换你请我了。” 照君面前若耶不敢言语,她将茶递给流华,连茗器都未收便行礼退下了。 太阴宫的气氛很压抑,若耶从没想过照君的脸能臭成这样,关键是都臭成这样了他竟还在忍。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头一次见到会妥协的北帝君,若耶觉得还挺有意思。 本想帮他们关上门,转头却发现照君站在她身后也跟着出来了。他右一挥大门即合,随后传来流华懒散的声音,“回来给我带酒,我不喝兰御溪的酒。” “北帝君,您要去哪?”照君下了山,本来走得好好的,忽然对着忘川发起愣来。若耶跟在背后,也吹了半日冷风。冥界的夜,无论在何时都要比人间的冬天寒冷。 “不知道。” 沉默半晌,照君忽然来了这样一句。果真是饱人不知饿人饥,像他这样的神,不受世俗约束,六界哪里不可去。不像她凡胎,活时没能力,死了没自由,要是她有神十分之一的本领,此刻早就在蓬莱洲看海了。 看了看天,早已过了子时,她若是没记错,今日便是十月朝。 “北帝君,我们去陀罗州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九月授衣 () 十月初一那日,被人叫做十月朝。十月是冬始,气候转凉,活人怕死人在阴间受冻挨饿,便会托门道送些钱与衣物下来。人间有诗写道:月流火,九月授衣。所以十月朝便又有了另一个名字,寒衣节。 这十月朝本是小众节日,也不大热闹。一日仓葭兴起,在陀罗州开了家赌场,开业那日正好是在十月朝。黄泉场豪赌日方休,后来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定了规矩将十月朝作为黄泉场的开赌日。 十月朝一年一次,黄泉场的赌也跟着一年一次。只不过好赌之徒皆非善类,冥界就曾大乱了一次。几个魔君因输了赌撒起泼来,将陀罗州闹得个底朝天,毁了近一半城。仓葭虽担下了所有损失,冥界也断不能再容忍此等混账事。 两方交涉了几天几夜,最后为了两界友好,便各退了一步。十月朝还是一年一次,只不过黄泉场就得十鬼年才能开一次。 而今年的十月朝,便是黄泉场久别百年的开赌盛日。 十月朝本意在授衣,魔君大闹鬼城后,仓葭在付了冥界一大笔金子同时,为了表示歉意,还承诺了每年为官员奉上寒衣。 今年寒衣铺的丫头,如往年一早儿就敲开了若耶老旧的木门。那丫头有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起来就跟晨露一般干净。她怀里抱着一个大包裹,看着沉甸甸的,“鬼差姑娘,这是今年的寒衣。” 若耶道了谢,便收下了。她打开包裹翻了翻料子,依旧是上好的蜀锦,花样也是最新的。 丫头说道:“我家掌柜说,姑娘似乎偏爱红色,因此特意选了茜纱。” 掌柜倒是好心,却无意戳了若耶痛处。哪是她偏爱红色,命运捉弄,是她没得选。 茜纱料薄,底处透出些青色。若耶往下再翻了翻,又找出件青衣来。她问,“今年的寒衣有两件?” 丫头摇头,“那件是姑娘自己的,寒衣铺会代收从阳间送来的寒衣。”她傻傻地笑着,“姑娘的这件寒衣真好看,那衣服上的绣法我可是头一次见。” 若耶也觉得很好看,那裙子简单素雅,细节处又透着精致。袖子绕有金边,裙角点着几片银杏叶。也不知是用甚么料子做的,拿到暗处那裙子竟还会发出荧光。 出门前若耶换上了新衣服,一则讨个彩头,在寒衣节穿新衣有来年富贵的意思。二来也是图个新鲜,毕竟会发光的衣裳世上并不多见,寒衣铺那丫头可是看的眼睛都直了。 说来也奇了,这衣裳穿在她身上,竟然没变回血衣。震惊也只是片刻,看见了掌心的忘川印,想来是鬼帝印压制了戾气,让她变得和普通的鬼没区别。 如此一算,这鬼帝印也不全算累赘,好歹还能让她换几身新衣裳。反正仙人不走,她也不能将印章还回去,正好趁个鬼帝之便去陀罗州查案,到时候再从寒衣铺弄几件新衣来。 陀罗州的城门,被一群妖魔挤得水泄不通,要不是若耶亮出鬼帝的身份,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况且那祖宗也说了,未时刻,过时不候。 因照君先前设了门禁,按理说陀罗州是谁人也不能进。只不过十月朝来的都是些厉害人物,冥界说甚么也不敢随意得罪,毕竟这些人闹起来,可不是阴兵能解决的。 门禁拦下了叽叽喳喳的小妖,倒是还了陀罗州一个清净。街上的热闹很雅,各类异兽马车急转奔驰,若耶站在钱庄门口,换作之前不会有人注意她,如今她新衣新气象,途倒是有几位女妖君差人问她身上是哪种衣料。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还未见银灵子人影,若耶便开始怀疑是那孙子故意耍他,正想发了脾气就走,迎面走来一个陌生男子,摇着扇子就停在了她面前,“姑娘的耐性不大好,才等了这些许就急了?” 男子约莫四十来岁,长得很普通,小眼睛黄皮肤,大街上随便抓一人都能找出与他相似的地方来。若耶本来不想搭理他,可当看清了那把折扇,她忽然瞪了男子几眼,气呼呼道:“银灵子,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的身份比较敏感,换一个样子能省去好多麻烦。” 若耶似乎闻到了不妙的气息,“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居然还要换皮?” 银灵子拢起骨扇别在腰间,眼睛却往人群看去。“黄泉场。” 天上碧落坞,地下黄泉场,是六界最富盛名的两个赌坊。 无欲天界会有赌坊,这事儿换做谁也不敢想象,天上偏有个头上长角的天玑星君。这星君是北斗君之一,因其好赌便与龙子貔貅在极瑶天开了碧落坞,据说带坏了那一片风气。许多老神仙都向天帝请命,务必断了赌风邪气。 老神仙都快被气死了,向来眼里不揉沙子的天帝却一反常态,竟然说天界太安静了,有家赌场热闹些。 碧落坞再怎么热闹,也不过是仙家的自娱自乐,总体来说没多大意思,这黄泉场可就是真的好玩了。 黄泉场设在六界共存的冥界,这人一杂,赌的花样也多,因此它的规模有两个碧落坞那么大,许多神仙都会偷偷从天界溜下来,上黄泉摸两把。 仓葭财大气粗,这黄泉场场面也非凡。五间高楼,皆红墙黑瓦,两座金漆大门并排地竖在那,大门两边各站数十小厮,清一色的黑衣白靴。 此时还未开赌,大家都被东家安排在了夜凉阁喝茶。若耶灌了一肚子茶水点心,后来实吃不下了便托着腮帮望着远处发呆。 “仙尊请上座。”端茶伙计这时领了一位客人上楼来,那客人一头的白发束在头顶,整张俊脸一览无遗,神采英拔,身姿秀欣,与桃都时是迥然不同的两人。 在场的虽都是人物,看到榭熙墨却也发起了愣。心里感叹到底不愧是青华首徒,哪怕已入万劫成了阶下囚,身上仍旧带有无上仙人的卓然。 榭熙墨被伙计带进了雅阁,被安排在窗边角落的银灵子终于忍不住了,“这伙计拿狗眼看人,将茶楼最差的位置给了我,却将那堕仙视为祖宗,我非得好好收拾他。” 若耶拦下了他,道:“你换皮不就是为了隐藏真身,此刻伙计怠慢你,便意味着你的幻术以假乱真。再者你比女娲都要年长数个辈分,倘若跟一茶馆伙计去对账,有份。” 她好话说尽,银灵子却并不买账,他拦下了榭熙墨的去路,将腰间的折扇往背后一藏,“公子一人独占雅间不大合适,可否就将雅间让与我等,我那朋友做事大大脚,就那点空间实不够她伸展。”他指着若耶,把责任推的可叫干干净净。 榭熙墨这时看见了她,他似乎是将她忘了,目光仅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又放在了银灵子那。他沉思片刻,笑道:“公子请便。” 榭熙墨没有再挑位置,下楼离开了。 银灵子如愿以偿坐进了雅阁,若耶却是一脸苦涩。他精心挑了块枣泥糕给她,道:“你不用觉得理亏,他本是小辈,孝敬长辈是他知礼数。青华帝君别的没教给他,纲五常定是教的不少。” “青华帝君是他的” 银灵子道:“是他的师尊。他是青玄大弟子,我记得青华最喜欢的弟子便是他。” 若耶惊道,“他是御溪仙尊的师兄!” “你竟然还认识兰御溪?”银灵子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兰御溪比他可无趣多了,那小子心高气傲,自以为是。榭熙墨修为比他精,也更沉稳些,后来被妖迷了去却也是没想到。” 对于榭熙墨被打入地狱的原因,冥界众说纷纭。故事的本有很多,只不过结局都是同一种。 榭熙墨会落得此下场,全是他爱上了一只妖。 “神爱上妖就要被打入地狱么?” 银灵子冷笑一声,“他不仅爱上了妖,还为妖背叛了天界。天帝那么要面子,最后不毁他元神,只将他打入地狱,看来青华费了很大功夫。”他停了停,“只不过这小子是害惨了我。” “害惨了你?”若耶不明白他后一句话的意思,不过往深处想了想,她似乎又明白了甚么。 银灵子的心思会拐弯,若耶首肯心折,而且是一百八十道弯。可他的美却是一目了然,让人一眼就难忘终身。 既然榭熙墨爱妖,照君又说他有龙阳之好。 若耶激动地打了个哆嗦。 难不成他爱上的妖,就是银灵子! 银灵子似乎看出了她的花花心思,拿骨扇猛敲了下她脑袋,“你在说我坏话。” 被他抓住了小辫子,若耶很心虚,塞了满嘴的枣泥糕差点没被噎死,“没有。” 日入时分,黄泉场的门被小厮踩着点推开。百盏浮光洞从楼内飞出,飘荡在高楼上空,照亮了黄泉场的外围。 各路妖魔蜂拥,场面几度失控,最后引来了黑白无常为首的数千阴兵。 白璃难得穿起无常袍,戴起了那顶被他嫌弃过无数次的生财帽。为了图方便,他将宽大的袖摆沿着腕折叠,再用红丝带扎紧。他里拿着魂鞭和那柄宝贝扇子,目光严谨地看着一众鬼怪,有着与平时不同的锐利僵冷。 玄泽就站在他身侧,千年不变的黑衣,腰上缠着断魂链,执一把长镰,此时正与一旁的阴兵说话。 若耶是瞒着白璃自己偷来,要是被他发现她不止来了陀罗州,而且还和银灵子厮混,白璃定会拿他的魂鞭将她绑起来。 她找了块罗帕罩住了脸,跟在银灵子身后躲躲闪闪。妖潮汹涌加之她换了青衣,从白璃眼皮底下溜过,愣是没被发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花浮酒市 () 这黄泉场便如其名,楼背傍水,临河而靠。然而高楼却非黄泉真身,进入楼阁内,有一小厮领路,将若耶和银灵子带入一间厢房。房内有一池清水,上面洒满了紫荆花。小厮用瓷勺从池内舀了两杯,分别递与他们,道:“这是锁灵汤,二位喝下之后会被暂时封住法力,只要出了黄泉场药效便会散了。” 银灵子道:“我记着以前并没有这规矩。” 小厮道:“以前是没有,只是如今效仿夜君修炼幻术者甚多,黄泉场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若耶用余光瞄了一眼银灵子,捕捉到了那双小眼睛里的狡猾,顿时觉得他先前换皮简直是神妙算,就是不知道这药水是否真具备破解幻术的能力。 她端着酒杯正沉吟不决,银灵子倒是爽快地将锁灵汤一口闷,大约过了半刻种,银灵子依旧顶着那张平凡无奇的黄脸,诚然锁灵汤对他的幻术不起半点作用。 想来也是,银灵子的幻术让无间地狱的验魂池都废了,这清汤寡水防防小妖罢了,若指望它识破夜君,也真是痴人说梦。在小厮的催促下,若耶也安心喝了自己那杯。 穿过一道回廊,他们去到了后院。两道架水平桥的尽头是另一座白玉拱廊桥,桥头浮着两座四方亭,客人们都已经上了船,亭里只有丫鬟小厮在打点。 只因银灵子走得慢,他们错过了上一班船,须得等船从前方绕回来,多少是要半个时辰。小厮搬来凳子,丫鬟泡茶上糕点,贴心到能让人忘了时间。 船准时到来,若耶和银灵子先后跨上船,小厮在船板那敲了下,野舟自横。这一路乘艖摇去黄泉场,两岸楼家都挂着灯,烛火将忘川水照得莹莹发亮。河面上开满了凌霄,火红的一片,船自花上而过,留下了碾压痕迹,片刻就又会被重生花覆盖。 若耶望着忘川,惊叹十月朝之奇。都道忘川水活,却养不活花草。就连天界的仙草遇忘川也会枯萎,这阳间凌霄就像是生在忘川,花根扎底,刚好露出花朵在河面。花大色艳,复含暗香。 船过了一道弯,前方有丝竹声起,酒香气来。河面央有五艘飞檐画舫,舫高两层,皆用楠木隔间。船身四周贴着浮雕瑶草,顶上髹着黄漆,柱体通红刻有神兽貔貅。格子窗雕花,美人靠拢纱,华灯绽放璀璨满城河。 刚踏上画舫,便有女子轻纱拂面,奉上杯欢伯。河上有花,花上是船,船飘酒香,因此黄泉场还有另一个极具诗意的名字:花浮酒市。 若耶将酒一饮而尽,半醉半醒听见舫内吆五喝六沸反盈天。 “这里面的都不是甚么好人,要跟紧我。”银灵子将骨扇藏于袖,忽然转过头去,嘴角似笑非笑。 这样的表情,要是放在他自己的脸上,则又是一番美谈。只是此刻一张黄脸堆笑,近看两颊还有斑点,浓眉小眼的模样实在让人反感。 若耶摇了摇头,不明白他甚么模样不好变,非得要变成这样来折磨她眼睛。 进入第一艘画舫,开始却让若耶惊了魂。因为满满一船不是别的,都是些寿命未尽的凡人。 凡人披貂戴裘,皆用玉粉敷了面,拿着金块在赌桌前掂量,看准时便下注。 若耶拉了拉银灵子的袖子,问道:“这怎么还有人?” 银灵子走在前头,侧身避开了一个差点撞到他的凡人,“冥界六界共存,有人并不奇怪。第一艘船是人赌,自然都是些凡人。” 黄泉场的赌有四种,分别是人赌c鬼赌c妖赌以及神赌,每一种赌都对应一艘船。 “可不是有五艘船么?”若耶问道。 “先往前走,你之后会明白的。” 所谓人赌,只不过是将人间赌坊里的玩法带到了冥界,大抵不过是六博吃子,弹棋击敌,穷巷蹴鞠等花样,换汤不换药。只是换在冥界玩这些,就另有一种趣味儿。而玩的人也都是些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几个铜板,平日骄纵乖张,耀武扬威。将人间玩遍后,便寻歪道下阴到冥界,试图要将阴曹也玩个遍。 此刻他们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成了亘古第一人。却不知活人下阴,是要短寿十载。 从人舫出来,船尾与第二艘船头相接处,铺着一块厚青石板。人是不能去鬼舫的,从而此处设有看守。 进入第二艘船,迎面扑来就是一股血腥阴气,里面自是鬼影飘摇,幽光似梦。 鬼赌的口味确实是要比人赌重很多,此处血液喷溅,五脏乱飞,一不留神肩膀上就会多出一只断,皮被啃了一半露出两节指骨。 这时正有两只鬼趴在地上啃食尸体,那尸体并未完全腐烂,身上带着泥明显是刚被挖出。其一只鬼啃尸啃到一半忽然抬起头,拖肠带胃,满嘴血淋淋,若耶发现他吃的竟是自己的尸体。 鬼赌有规矩,不得害人,不得害魂,因此鬼要赌就只能拿自己的尸体开刀。鲜尸剥皮,干尸扒骨,比的都是速度。有吃眼珠,能吃者赢;炒五脏,香气扑鼻者胜。 另外还有艺术造诣较高的赌法,例如人骨雕刻,青丝刺绣,鬼画皮等。若耶就相了一副兽皮画。画是满月,月下有女青衣似乘双翼飞龙轻扬而上。 这画是涿鹿之战的一个场景,是天女与神龙之间美丽的爱情。画师讲了一大堆,若耶听进去就几句。毕竟她感兴趣的不是画背后的故事,只是那画青衣,与她身上的这件有几分神似。 若耶本想买了画,只是那画师狮子开口,坐地起价十两。她听完这个价钱,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鬼舫热闹,也很好看,就是鬼总爱瞎叫,若耶被他们吵得耳鸣。她才想叫银灵子离开,那人却早已丢下她站在船尾,正一脸惬意吹风赏花灯。 若耶挤出鬼舫,也没和他说话便直接入了妖舫。刚掀开酒金软帘,身后的就有只拉住了她,耳边是银灵子的声音,“跟在我身后。”若耶没打算听他,臂上的力度加强,他似乎是生气了,“退后。” 若耶胆小,吃软怕硬,经他一吓连连退了数步。银灵子却是笑了,拉起身后人的袖角,将头一低进入软帘背后。 黄泉场的精彩,从妖舫起才算是真正开始。 彼时妖舫的气氛很凝重,所有人屏声敛气,纷纷看着一只青色妖兽,那妖兽的脑袋被咬下了一半,脑髓流了一地。旁边有青发少年半蹲,拿着一个袋子往它嘴里灌气。 妖兽对面是一条大蛇,大蛇赤首白尾,豺狼似的利齿带着妖血,显然青兽的脑袋是它咬的。大蛇后立着一位白发老者,那老者一双眼睛像鹰,拿指了指少年,“你这风生兽已经死了,你给它渡再多的气也没用,愿赌服输就让我大蛇将它吃了提升修为。” “你放屁,风生兽(1)张口向风,须臾复活。”少年不耐烦道:“你再等等。” 少年一边给风生兽鼓气,一边用力拍着它的脑袋,挣扎了一番后,终是放弃了。将风袋一扔,对老者说道:“把它吃了罢,干脆些别让它受苦。” 老者短一挥,大蛇便往风生兽飞去,蛇口裂开欲生吞巨兽,那死了的风生兽眼睛忽然一亮,血盆之口吐出狂风,将大蛇卷入气流。兽爪一把抓过蛇头,积蓄妖力狠狠咬下,脖子一仰将头吞入肚。 剧情陡然反转,老者顿时被气得吐血,少年则对着死蛇叉腰大笑。最后风生兽将蛇身也吃了,也许光晃了眼睛,若耶总觉得它吃了蛇之后又高了一丈。 这边妖兽斗法乐趣无边,西边角又有异光流火在舫间炸开流窜窗外。若耶想凑过去看热闹,袖子却被银灵子拽了回来。 被限制自由的感觉不好受,若耶拉下脸,“我想去那边看看。” “你不乱跑我就让你去。” 她抬了抬袖子,“你拉着,我也跑不了。” 他们钻进人群,就看见一个蓝面红发的妖王,两抄于袖,盘腿而坐。身前有一枚铜镜,镜子正面朝上,有乌光刺眼。 镜子上方有一缕红绫,绫罗铺张,盖住了乌光。妖王见此,伸出指往铜镜一点,铜镜即刻升至半空,凌空旋转将红绫一甩而出,之后镜面开出一道口,红绫就被吸了进去。 在这六界里,只要稍微有些修为的妖魔,自会有样法器伴身,眼下的紫河镜与祝巫绫都是大有来头。 紫河镜出黄泉,能照六欲,祝巫绫生天地,能捆情。二者相生相克,相遇注定是场你死我亡的较量。 这祝巫绫本是天界之物,属神女瑶姬。红绫顽劣私下凡间,遭受各路妖魔围堵,最后不知是被谁收了去。此后冥界总能遇到贪玩的红绫,却始终不见祝巫主人。 没有主人坐场的祝巫绫处于了下风,受困紫河镜,成了池鱼笼鸟。 若耶将脖子伸得老长,探头探脑,“这红绫怕是要输了罢。” 银灵子按住她的头,“是这紫河镜快不行了。” 她才要讽刺银灵子看不清现状的眼睛,紫河镜忽然出现一道裂缝,镜面一翻,“嘭”得一声断成几瓣。时有红烟升起,化作一个女子,是那祝巫绫的人身。她走向妖王,得意一笑,“你输了。” 妖王气度大,有长者风姿,自然不会去与一个小姑娘计较。他只笑着将紫河镜收回袖,便与随从离开。 祝巫绫赢了赌正在兴头上,到处拉人比试,询问了一圈没人愿意,她有些恼了,急得在原地打转,“你们这些人真不好玩。” 她这一急,周遭的妖倒都笑了起来。若耶也觉得这条红绫嚣张得有点可爱,嘴角不自主地也慢慢上扬,“看她样子都快哭了,要不你去跟她比一下?” 说了半晌没得到回应,她转过脑袋看了一眼银灵子。他和她仅咫尺之距,那双黑色眼睛被披上了血影,渐渐褪回红色。银灵子盯着她看似乎有一阵子了,偷看被发现,他仅是不慌不忙地一笑,便抬头看向前方,半垂的睫毛试图想要掩盖情绪,又过了半晌,“我都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若耶盯着他的侧脸,那张毫无特色的黄脸,拥有了银灵子的眼睛,竟也散发出异彩来。鼻尖微微发痒,她吸了吸鼻子,道:“我叫若耶。” 银灵子望入她的眼,依旧是那种躲在幻境后的目光,到底让人看不透。他弯了眼睛,缓缓道:“这名字不好听。” “你总是这样说。” 这话一出,不仅让银灵子一愣,若耶自己也严重受惊。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睛,看久了就会产生幻觉。她这样与他对视,就像曾几何时也有过,只是她都忘记了。 祝巫绫最终也没找到对,化作红绫失落地飘走了。 妖舫上斗妖兽c赛法宝还在继续,他们却离开喧闹去到了第四艘船。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黄泉神赌 () 黄泉场有五艘船,却只有四种赌,原因全在最后的神赌。 这神赌本是为天神而留,是仓葭向天帝示好。只不过这年头神魔间大小摩擦不断,二者素来仅是面和,这神舫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神舫近千年不曾开船,接待的小厮恹恹欲睡,只听得外头喧嚷,似有空谷足音,渐渐近船舫来了。 银灵子走在最前头,随后是若耶与众妖。妖舫里大家本都赌得尽兴,只是看到有人要往神舫去后,却都停了下来。 一行妖浩浩荡荡立在了船头,人群围成了半圈,都翘首引领,枯苗望雨般等候神门大开。 要说在场都是些佩金带紫的人物,却无一人敢入神舫赌一场。要问原因,源于仓葭立的一条规矩。 为了改变神舫衰草寒烟之态,仓葭将一切关于神舫的门槛推翻,另换了种六界皆宜的玩法——以物赌物。 赌法简单,不过是一人拿出宝物作赌注,有人相便得以同等价值的宝物约赌。由黄泉场出题,谁先完成便能得到对方的赌注。而赌注价值越高,题目的难度也就越高。 正当所有人都摩拳擦掌,欲试身,仓葭却突然摆出一条规矩。 天之内,两方须有一方完成,否则赌注将全归黄泉场所有。 宝物得之不易,若不是有架海擎天的本领,鲜有人敢淌这趟浑水。再者仓葭别有用心,他断不会将送上门来的宝物拱让人。 小厮将人领进门,神舫里空荡荡的,唯有正央一方玉桌,桌面放着两座阴沉木制成的架子,头顶上有黄龙吐珠在摇晃,晃出一片影子。 小厮立在桌前,问,“公子可知神舫规矩?” 银灵子点头。小厮又问道:“却不知公子的赌注是何物?” 这时若耶拿胳膊肘撞了撞他,小声说道:“你不是带我来找人的么?如何要与人约赌?何况我们哪有宝物?” 她许是看是多了身侧的皮囊,已经忘了皮下的灵魂。他银灵子虽历经变故,修为也大不如前,可终归是六界夜君,宝物算甚么?只要他表明身份,拿江山换他一缕发丝想必也大有人在。 只是要想引出那些被视作性命的宝物,他必须也拿出一件同样被他珍如生命的东西来。 思来想去,大概只有它了。 银灵子从袖拿出那把骨扇,刚想将它放上架子,却被若耶挽住了臂膀,“你疯了么?这把扇子对你很重要不是么?” 他想了会儿,“其实也不是很重要。” “我那时只碰了它一下,你差点杀了我,此刻你为了赌竟说它又不重要了?”见他如此说,若耶觉得委屈,憋着满肚子的火气说道,“萤火虫,你何时才能不玩我?” 银灵子掰开她的,将骨扇握在胸前,平静地说道:“你这丫头好坏不分,我此时拿出扇子为了谁,你当真不知?” “你甚么意思?” 银灵子没接话,身子微微往前一倾,将扇放在了架子上。一道红光将扇子罩住,这是仓葭为护宝物设下的结界,此界一出,除了拼尽一切去赢,便再无退路。 “不知公子此物是”小厮拿出纸笔准备录入,看了几眼架上物件,除了雕工细致些,其余也真没起眼之处。想来也不是甚么稀世珍宝,因此他极为敷衍。 “是夜君的骨扇。”声音不是出自扇子主人,而是由后方传来。 在场的诸位皆倒抽一口凉气,纷纷扭过头看着后面。间被让出一条道路,一个穿着淡紫色长裙的女子自远处款款而来。 这女子若耶也认识,是陀罗州名噪一方的京洛娘。 “京洛娘所言可否属实,当真是银灵子的骨扇。”一位蓝眼黑发的魔君看似十分激动,拉住京洛娘的问道。 京洛娘十分嫌弃地甩开魔君,转了转纨扇,“前日夜君来曲江花,我见过他的骨扇,就是架子上那把没错。”她指着扇子,眼睛却是看向若耶。她眼有怒光,有种要将若耶挫骨扬灰的恨意。 无端被人恨入骨血,若耶有些傻眼,回头看向银灵子,“她是认识我么?” 显然银灵子对她所问没甚么兴趣,只将她往后一拉,“京洛娘好眼力,仅凭一眼便能知晓扇子归处。” 京洛娘这才看向银灵子,目光淡漠明显也不待见他,“公子去过无间地狱么?” 她问得突然,银灵子稍微一愣,她分明可一眼认出他,此时故装糊涂,她到底要做甚么?没等他回答京洛娘又道:“这扇子是随夜君到过无间受过刑的,它最清楚地狱是甚么滋味。公子日后要多跟扇子交流,它会时刻提醒你地狱里有多黑。” 京洛娘的话没有道理,无间地狱可怕,只在于它的刑罚,何故要强调地狱有多黑?除了银灵子,没人能听明白她想表达甚么意思。他笑,“好,我记下了。” 京洛娘见他这样说,反而是更生气了,啐了他一口,“事要记在心里,不是嘴上。”她将纨扇扔给银灵子,只在临走前说了句,“别输了。” 若耶被他们不符逻辑的对答给弄糊涂了,这京洛娘明明嫌弃极了银灵子,到最后反而将自己的扇子给了他,明显是要帮他的意思。 “她和你是甚么关系?” 银灵子道:“她是我管” “喂,银灵子的扇子怎么会在你这?” 话讲到一半,有人在背后拍了拍银灵子的肩,对视的二人一同看去,原是祝巫绫为凑热闹,顺着原路又会飞回来了。 祝巫绫眨着一双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小想去拉银灵子的袖子,却被他挡了回去。祝巫绫心有不甘伸去抓,银灵子往后一仰,扯过若耶就往前推,让她们撞了个满怀。 可怜她若耶被作肉盾眼冒金星,还没等缓过来,就又被祝巫绫搡了一把。她腿脚踉跄,前面便是桌角,幸而人群有人相扶,她才免于磕犄角。 她抬头想道谢,只见那人用蓑笠遮着脸,微微一仰却是念珍。金色双瞳闪着寒光,见若耶想要说话,他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似有秘密在身。 若耶心领神会,很鬼祟地看了看周围,然并未发现流华踪影。也不知这愣小子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她是个识相人,疑惑再多也不去会干涉。 此时,因不满银灵子先前嫌弃她的行为,刁钻的祝巫绫开始发难了,“银灵子什么样的人,世人都清楚。他贪生怕死,终日只晓得躲在幻境后头愚弄人,你确定这把扇子不是他拿来骗你的幻术?” 小丫头不知丁董,说话谈事没有分寸,就连若耶都为她捏一把冷汗。谁料银灵子却未受到冒犯,仅是用指弹了下丫头脑门,说道:“不懂礼数,当心你主子打你。” 祝巫绫忽然紧张,“我祝巫绫没有主人,你在胡乱说什么?” 银灵子道:“你有无主人我没兴趣,我只想知道你有宝物与我赌么?” “要是你的扇子是真的,我就拿自己跟你赌。” 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笑了。她祝巫绫虽是神物,可在夜君骨扇面前,也会渺小如无物。银灵子不再理她,将京洛娘的纨扇扔给小厮,“拿着扇去找仓葭,他会告知你骨扇真假。” 小厮捧扇出了神舫,不过一刻便带着讶异之色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将纨扇举过头顶,对着银灵子弯了一大躬,双膝发软几乎要跪下,“公公子,我家主子说了,是夜君骨扇。” 话音落,呼声起,神舫满舱乐融融。当所有人都沉浸于骨扇终现的极喜,偏有一人爽然若失,心事忧忧。 念珍隐秘的目光不曾离祝巫绫片刻,他眼有憎,比憎更多的却是后怕。当初第一次见到这条红绫时他便不待见她,大罗天的清净因她们主仆二人都毁了。本以为照君来到冥界,便可以远离天庭是非,只可畏良缘难觅,孽缘不散,那女人当初以死相逼,当下难不成又要诈尸纠缠? 他神色不安,将蓑笠往下一按,等若耶转头去寻他,他已悄然离去。 照君完完全全是个嘴硬心软的典型,他面上虽嫌弃流华种种,不过还是去了聚窟洲拎来一壶美酒。 流华喝着酒,哼着仙调,与照君下起一盘棋。这木野狐的世界,照君总是不如他,才不过半个时辰,流华便封住了他的经脉,占尽上风。 被逼到了绝境,照君将指棋子放回罐里,喝下一口酒,“输了。” 见他认输,流华坐直身子,忽然两眼放光,想起往日那桩棋局赌博,他又开始打照君注意了。未等他开口,照君则斜了他一眼,“做梦。” 流华失了兴致,悻悻喝下最后一杯美酿,沉默了半晌,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他抬起头,“念珍来了,想必是来告诉我们是谁人开启神赌。” “开启神赌的是那个端茶送水的丫头。”念珍一跨入宫门便道。 “她拿什么赌?”流华很惊讶。 “银灵子的骨扇。”念珍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因为他向来不会隐藏情绪,他不能被照君觉察到异常,那女人还活着的事情更不能让他知道。 流华蹭地一下站起来,盯着照君十分惊喜,“我说的没错罢,你来这里绝对能找到他。”他停了会儿,显然也想明白了另一件事,“怪不得你会让她待在你身边,原是那丫头跟银灵子有渊源。” 若耶与银灵子有渊源,自是不必怀疑。只是他们之间为何会有渊源,此时就连照君也不清楚。他本不会去理俗世,然而银灵子对他还有用处,既知道了那只萤火虫的行踪,他就必须去一趟。当照君跨出太阴宫,流华也急忙跟了上去,“等等,我和你” 念珍抓住了他的臂,流华疑惑地看着他慢慢抬头,见到他眼底的恐惧,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愣。 “公子带主子去不周山罢。” “念珍,你怎么了?” “我看到祝巫绫了。”听到这句话,流华的脸色也泛起苍凉。那场闹剧,哪怕是过了百年,此刻回忆也令流华气涌如山。 瑶姬死了,西王母却硬要将过错推到照君身上。以丧女之痛为名,游说天庭众神联名上书,要求重责照君。 自从照君封印魔王,成了六界唯一的帝尊。极致的荣耀,皆是由枯骨与嫉妒堆砌而来。不仅妖魔将他视作宿敌,就连大部分神也都望着他登高跌重。 当初那场戏有多精彩,想必都有资格载入史册。照君被千夫所指,流华在通明殿与群神相争天夜,尽管他舌灿莲花,终拗不过那满朝武。 如今倒是明了,祝巫绫曾与瑶姬化为一体,红绫在世游玩,也就意味着,瑶姬没死。 既然瑶姬没死,那当初一帮乘势推墙之人,流华得好好跟他们谈谈心。 “念珍,回天!”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摇光天玑 () 若按年岁算,银灵子生于太极初,无疑是位老祖宗。只可惜他的真身是夜光族,旋生旋灭,暮生朝死是夜光的定数。夜光如蜉蝣,转瞬生死即是大关,妄想得道更是天方夜谭。 那时候天地初现,就连神都未曾明白自己为何存在,正让银灵子趁乱逃出了劫数。他虽得道获永生,可花了数万年,才能勉强成形,因此他的修为与他的年纪并不相符。他法术不精,这在六界并不是个秘密。 只是法术不精可以修炼,银灵子的幻术却是怎么修炼也不能得。 他初露锋芒是在一场乌龙,那日恰好是瑶池盛会。 银灵子云游借住昆仑西山,便在附近设下幻境。而仙家出入都在东山,本不会有冲突,岂料那日看守东山的童子去了不周山,把东山门的钥匙也一并带走了。 众神纷纷改道西山入瑶池,这才阴差阳错陷了幻境。 西王母挑了最好的蟠桃摆了近百桌,因过了时辰却迟迟不见仙家,便亲自领了天女往西山去,最后也困在了幻境。 幻境困了近天庭一半的仙,震惊了六界,银灵子的名声瞬间大躁。东王公护妻心切,领兵十万讨伐银灵子,而银灵子素不喜参与六界纷争,此次困仙也完全是个巧合,他在天兵抵达前便撤除了幻境,进而遁走。 这事儿他做的无心,可那些神仙为了吃桃受此一难,妖魔嘲弄天神无能,人鬼界也附庸起哄。 天界颜面折损,断然是不能轻饶银灵子。天帝下令六界缉拿他,只是数万天兵满天下的找,也找不到他的半丝踪迹。银灵子遁神这个称号,也就是这样来的。 天神捉他,是为将他收监天牢。妖魔寻他,是想借他抵抗天神。六界为了他,几乎乱成一锅粥。 他仅是躲了一阵子,不知怎么的,忽然投靠了九黎。相助蚩尤与炎黄为敌,其幻术造极,众神束无策,这更助长了他的名气。得遁神者,得六界,甚至成了那时代的标语。 然而无论过了多久,人人一统六界的野心依旧不会改变。黄泉场外排起长龙,各家打鱼子碰烂船,拼了所有也得拿下骨扇。 长龙尾端,有位姑娘特别扎眼。她翻箱倒柜,将一盒子宝物散了一地。那些宝物,皆是六界罕有。可姑娘似是不大满意,指着旁边的青年便是一顿嗔骂,“五哥,你带来的都是些什么乱八糟的东西。” 这是得了消息偷偷下凡的摇光星君,而她口的五哥,则是那个嗜赌如命的天玑星君。 天玑星君满脸心痛地捡起一枚戒指,仔细一瞧,是枚镶着宝石的骨戒。眼尖的人认出那是金雀神君的贴身之物,拥有雷霆之怒的断骨戒。 可怜他天玑当初跟狗似的从金雀神君那要来的宝物,就这样被她视作垃圾嫌弃,他有些不开心,“这里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就银灵子那把破扇子,我看拿这枚戒指换足矣。” 本埋头挑东西的摇光此抬眼看断骨戒,冷笑一声,“金雀神君右腿生了异骨,折磨得他腿疼,他断了骨刺做这戒指,你还真拿它当做宝贝了?” 再翻了半日,摇光实翻不出件像样的来。她有些恼她这五哥,亏他天玑星君座下十方赌场,平日里也总能听他说得了这个得了那个,关键时刻却一样也拿不出。 她十分后悔自己哥哥那么多,偏带了个最不靠谱的。而天玑的心思早就被赌博勾了去,他能忍那么久陪摇光找东西已是奇迹。妖舫内的流光又开始乱窜,他再也不去顾摇光一副要杀人的神态,很不识相地挑了几样宝贝就要走。 “五哥,你不准去” 天玑自然是不会听她的话,没有半刻犹豫,呲溜一下钻进了妖舫。 为顾大局摇光吞声忍气,打算事后再将天玑大卸八块。排了半个时辰的队伍,终算挤进了神舫的大门。一经跨入,她便一眼瞧那桌上的骨扇。 摇光从未见过银灵子,只是通过书字,对他的模样有个大致了解。 黑发,血衣,邪魅,如画这般张扬的形象,本该一眼望尽才是,她扫视四周,却不曾见到那书的人物。 只是,当她看到若耶时,却愣了一下。 那时照君让她用玉虚琉璃灯看过一个人的本灵,她透过万灵古燚,在那个灵魂深处探查到了后卿的气息。可人却不是后卿,是眼前的若耶。 祝巫绫缠着银灵子与她约赌,红绫软磨硬泡的功力十足,银灵子饱受纠缠头痛不已,最后实在忍不住拎着红绫就走,打算挖个坑将她活埋。他走之前只告诉若耶,若非出现一位叫花魅的女子,那人就是拿着六界来换,也不要答应。 若耶感叹骨扇平淡无奇,却能掀起风雨,人人为争它头破血流却甘之如饴。约莫问了百来号人,若耶停下打算喝杯茶再继续。 一口茶未咽下,前面便有人来寻问,“扇子是你的?” 为了隐藏身份,摇光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可出挑的容貌藏不了她与生俱来的气质。有时候装扮过于刻意,往往会适得其反。若耶深知来了位大客,便急忙放下茶盏,问道:“不知姑娘芳名?” 见她答非所问,摇光皱了皱眉,却也没有隐瞒,大方回道:“我叫摇光。” 换作冥界任意一人,听见摇光二字,怕是要吓得跪地不起。可若耶是个凡人,根本不知天上有位摇光星君,是个六界无人敢惹的小祖宗。她摇了摇头,很是感慨道:“可惜了,我不能与你赌。” 摇光很意外,问道:“为何?我甚至都没拿出宝物。” 若耶道:“我等的并不是什么宝物,而是一个人。” “既然是在等人,那便是在等我罢。”说此话的不是摇光,而是闻风赶来的兔精老板娘。 若耶记得她的模样,却被她此时的装扮弄糊涂了。这兔精前后变化太大,前儿还在店风骚卖弄,媚眼一抛使人难以招架,今儿却是水灵活泼,圆滚滚的眼睛,犹似一汪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天真顽皮的烂漫。 兔精靠近,挤开了桌前的摇光,樱桃小嘴微微一扬,“鬼差大人,可否记得奴家?” 若耶笑道:“自是记得。方才老板娘说我等的人是你,还未请教老板娘芳名。” 兔精挑衅地瞥了眼一旁的摇光,得意道:“张瑜。” “实在抱歉,我要等的人也不是老板娘。” 摇光嗤笑了一声,“区区一兔子精,也太自不量力了些。” 张瑜没有动怒,反而余味深远地笑了一会儿,再道:“若是我带来了花魅呢?” 等了那么久,终于盼来了花魅,若耶高兴地瞪大了眼睛,拉住张瑜的,“老板娘可曾说笑?” “我与逍遥派的妙荁素有私交,问她借个织魂花魅,不是难事。” 先前一直认为银灵子妄为,说是帮她解决问题,其实都是在耍她。花魅织魂,原来他看似漫不经心的每一步,皆有目的。 只要得了花魅,她就能织出子蔏的魂,莫凉也就会放了百鬼,所有事便都可迎刃而解。若耶拍案道:“好,我与你赌。” 银灵子甩了红绫回来,他看到摇光,狐疑了片刻。走到若耶身旁,问道:“花魅出来了?”若耶点头,他道:“那便开始吧。” 银灵子才想唤来小厮,被摇光呵住,“等等。”她走到张瑜处,用法术引出了一只玉斗。那斗体通身透明,雕刻天地经纬,正北辰率普天星斗,周边有北斗星环绕。她执玉斗,将它递到张瑜面前,双却在发抖,“我用这胡玉斗换那花魅,你可愿?” 兔精张瑜不曾了解胡玉斗的价值,只知它是神界之物,却不知它是怎样的神界之物。她看了眼桌上的骨扇,犹豫了会儿拒绝了。 “小姑娘你可得想清楚,这胡玉斗的价值可比得上十个花魅,就连桌上那把骨扇也不够换它的。”人群有阅历资深的老者说道。 张瑜却是笑了笑,“我要的是那把骨扇,即便这胡玉斗有通天价值,我也不换。” “哎现在的年轻人任性啊,拿了那胡玉斗,便可上统诸星,与神无异。”老者感叹着,无奈离去。 这胡玉斗是由照君所炼,是众星所拱的圣物,有了它便有了执掌万星的权利。他下界之前将玉斗托付给摇光,可她哪是个会衡量利弊的人物。幸而张瑜偏执,要是她应了摇光,这丫头怕是会给她的兄长惹下一个大麻烦。 天玑那边虽在妖舫赢了东西,大多是些看不用的玩意儿,他觉无趣便来寻摇光。映入眼帘的一幕却是摇光拿着胡玉斗准备与人交换,他吓了一身的冷汗,急奔过去夺了玉斗喝道:“小妹,你糊涂啊。要是丢了玉斗,这罪责岂是你我能承担的?”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这个道理难道五哥不懂?再者,我不会输。”摇光振振有词道。 “胡闹,你此刻就跟我回去。”天玑拽过她的,便将她往外拉。而摇光不甘心,奋力抵抗,“这玉斗是兄长交于我,我要怎么处理是我的事,要是上头怪罪,我自会一力承担,不会牵累兄长。” 天玑平日极宠这个小妹,可眼下他绝不能再纵容。胡玉斗哪里仅仅是一个玉斗那么简单,要是处理不善,可是六界动荡的下场。天帝此时正等着他们兄妹几人闹出事情,好一个个收拾。此等节骨眼,不能节外生枝。 “看来这天玑星君也没传闻那么不堪,他还算是个明白人。” 若耶听了银灵子的话,有些惊讶,“他们俩都是神仙?” 银灵子低眉看了她眼,轻笑道:“不仅是神仙,还是你北帝君的弟妹。”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暗夜橙光 () 那时流华带着念珍回天去找众仙讨账,在去通明殿的路上,经过青城玉楼,正巧碰见了天枢晨君,他执政书如有隐忧,待见到流华,转忧而喜,碎步上前鞠了一躬,“小弟见过大哥。” 流华近些年皆在不周山治水,对于这个弟已有百年未见,自然也是极高兴,伸将其扶起便是一顿拥抱。 天枢向来雅静,稳重端庄,为人处世应规蹈矩,似乎那天规礼数是从他身上长出来似的,只不过此时的他却也不去顾鸣玉声会乱,随着流华也是一阵狂笑。 两人相拥完毕,天枢先道,“大哥曾说若非要事,不愿再踏入天界半步,是不周山出甚么事了么?” 流华摇头,“我来讨债。” 天枢虽然不清楚流华要讨何债,只是深刻明白,这债必定是和照君有关。 因为素来逍遥无束的流华,也就只会被照君牵绊。 事关照君,便是尊神之间的恩怨,天枢即使有心也帮不上忙。虽说北斗星神与流华照君乃一母同胞,可天枢自小就知道,兄长和他们兄妹几个不一样。紫微和勾陈乃六界造主,日月星辰因他们所生,无尽暗夜自此出现了光亮。他们所处的高度,天枢只该永生仰望。 “青城玉楼,天枢星君,厚德载物,奉公职守,蹇谔之风,以安天庭。其加封天枢神君,赐号晨君。” 这是天帝加封天枢的诏书,那时候因瑶姬一事,流华被遣不周山,照君下冥府。众仙见风使舵,纷纷参奏,北斗星失了庇护,逐个被击破。身为星之首的天枢,只能顶着风雨扛起担子。 当年的天枢,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为了接替兄长保护弟妹,迫于形式,他一夜成长,舍弃了那个年纪该有的骄傲张扬,多了一份本不属于他的老成谨慎。他接流华之务,将一切都处理得体,完美到别人愣是寻不出一丝破绽。 短短百年,天枢便位列神君之位,是天界最年少的神。 “大哥,小弟已非当年那个少年,如今能够站在通明殿了,” 流华拍了拍天枢的肩,欣慰一笑,“弟很优秀,大哥明白。只是这事不难,大哥自己一人能解决。” 天枢道:“兄长在冥界可好?可否适应?”他停了会儿,无奈一笑,“我大概糊涂了,那种地方兄长又如何会适应。” 流华摆摆,道:“不不不,照君他特别适应,还在那边找了个端茶丫头。” 天枢怕是自己听错,反问道:“大哥说甚么?兄长他” 流华大笑,“别说是你们,连我都不信那小子会那样。看来我当初让他去冥界是对的,好歹接地气了不是么?” “对了,前几日听摇光在那念叨,说是得了银灵子的消息,大哥可知道?” 流华道:“知道,他的那把扇子出现在了黄泉场。” 天枢点首,道:“怪不得摇光近几日总是缠着天玑,原来是要他的宝贝。”他想了会儿,忽然想起一事,脸色忽地变得阴沉,“糟了大哥,摇光昨日向我要走了胡玉斗。” 听完这话,流华也是一愣,二话不说直接转身下了天庭,直奔黄泉。 黄泉场,天玑与摇光在争吵,若耶唯恐两位神仙当场打起来,急得在一旁说好话。而银灵子则靠着柱子,权当眼前是场蚩尤戏,看的十分尽兴。 两人正针线相对,互不退让,摇光这边忽然缩了脖子,像只受惊的小鹿,倏地躲到了天玑的背后,颤巍道:“五哥,他来了。” 黄泉软帘被人从外掀起,照君在万众瞩目缓缓走来。正值身后妖舫火花迸溅,金光满锦袍,他漠然地看向舫央的二仙,“放肆。” 这话虽是说与摇光二人听,可舫内其他人也跟着一悸,不敢作声。天玑带着妹妹灰溜溜走到照君身前,还未开口,照君便先说了话,“给我离开。” 摇光有些不情愿,看了他几眼,却不敢忤逆,跟在天玑身后乖乖走了。 这时,照君的注意全放在了银灵子身上,向来对幻术抱有信心的银灵子,因照君这一眼,也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来。他往前走了几步,扬起一个笑脸,“今儿真是意外,竟能亲眼见到北帝君,生之幸啊。” 照君不悦地皱了眉头,显然对这种阴阳怪调很反感,抬唤来若耶,道:“你先前跟我说的方法,便是这个?” 那夜,若耶提议去陀罗州凑热闹,其间还曾信誓旦旦,说自己已找到解决百鬼之法,叫照君宽心。照君当时没任何反应,只说陀罗州前两日乏味,得等到最后一日。若耶只当他在分享经验,没承想他竟真的来了。 “北帝君,只要我赌赢了,百鬼就能解决。” “赌甚么?” “织魂花魅。” 照君看了她一眼,道:“你难不成要将百鬼的魂给拼起来?” 若耶没将莫凉的请求告诉照君,毕竟事关存亡,她不敢冒险。依照君的性子,要是知道有人拿百鬼威胁他,怕是会直接毁了莫凉,顺带散了百鬼。他是大神,天庭自然不会追究,可总得有个倒霉蛋来承担,而这个人非若耶莫属。因此,她选择沉默。 所幸照君没再问下去,而银灵子见势开启神赌,小厮得令找来一个人,那人黑发蓝眼,正是那日与若耶有一面之缘的阆州夫诸。此时他换了一身肃穆玄衣,长发用玉冠高高束于头顶,看见若耶时,他浅浅笑了一下。 相对于若耶礼节性的回笑,张瑜的反应则有些夸张。她先是一番傻笑,之后便整个人都扑在了夫诸身上,嗲声说道:“公子,奴家可是思念公子。” 夫诸倒像是习以为常,动作娴熟地将张瑜从他身上扒下,嘴角一扬,笑容似是抹了蜜般甜美。张瑜本想再扑上去,余光扫到了照君,脚僵硬瞬间不敢造次。 若耶这才知道,这夫诸是仓葭的侄子,负责黄泉场一切事宜。他将银灵子和张瑜唤到一处,说出了一句话,“众人皆知冥界来了位仙人,仙人腰间配有一串珠玉。只要二位谁先一步将珠玉拿到,谁便能胜利。” 在场的都露出了为难之色,就连照君也陷入沉默。倒是银灵子得意地看了看若耶,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人先后走出黄泉场,银灵子忽然拉过若耶,指着照君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段,说完便化烟飞去。他跑的极快,若耶甚至没来得及将话听明白,只隐约记住一句,那仙人似乎是北帝君的兄长。 这时照君已走了一段路,若耶准备去追,半路却撞上了一个人。那是榭熙墨,他早已在外等她多时。 “仙尊何事?” 榭熙墨道:“流华帝君虽是六界出了名的善仙,可他不喜欢别人惦记他的东西,除非你拿另一样东西去换。” 若耶问,“那是甚么东西?” 榭熙墨道:“那东西银灵子就有,姑娘既然和他相识,不如便去求求他。” 奇怪,这榭熙墨既然早就认出了银灵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不是曾有过一段往事么?若耶观察他良久,见他提及旧爱不动声色,终于忍不住八卦一下,“仙尊与银灵子不也是旧交?” 若耶问的十分委婉,榭熙墨没察觉话有意,仅是简单地摇头,“我从未见过他,只是方才见到了那把骨扇。” 完了!这误会简直比天还大了!原来二人并无交集,她这般为之加戏,心实在有愧,连连说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到了最后榭熙墨也没明说银灵子到底有哪样东西让流华心心念念,哎跟这些神仙打交道,若耶只觉得心累,人人讲话都说半句,这半句还得靠她自己猜。 银灵子走的无影无踪,也不知能在哪里寻到他,若耶还是打算去求照君,毕竟仙人是他的兄长,多少会看在他兄弟面上,帮她一次。 回到太阴宫,发现流华和念珍早已不在了,若耶问照君,“北帝君,仙人走了,我们岂不是输定了。” 照君道:“那扇子不值钱,输了便输了。” “北帝君见多识广,骨扇自然不入您法眼,只不过却是扇主人性命相惜的宝贝。若是就这样白白送了别人,实不划算。” “那你想怎么样?” 若耶往前走了几步,笑盈盈道:“北帝君可否帮小人向仙人借珠玉一用。” “不能。” 若耶猜到他会拒绝,可她不准备放弃,毕竟这事儿做成了,对他照君也有好处,她迎难而上跪道:“北帝君,小人这般也是为了解决百鬼一案,万求大人帮忙!” 她的头抵地,周边很安静,只能听见二人均匀的呼吸声。半晌,都没得到他的回答。 “这二人是怎么回事?是要诀别了么?” 宫外传来流华的声音,若耶喜出望外,两眼诚恳地盯着照君。流华走到二人间,将搭在照君肩上,低头看着若耶,“小丫头,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照君轻笑,“是她打算欺负你。” 流华不懂,直到照君将目光慢慢移至珠玉,他顿觉不妙赶忙护住,“不行!” 这次若耶还未说话,照君破天荒地抢先道:“听说你带人搬空了我大罗天,这事怎么算?” “还你便是。” “不借?” 流华坚定道:“不借!” 二人之间交流眼见就要结束,若耶在照君完全妥协之前插了话,“银灵子说,他有样东西,仙人必定喜欢。” 听了这话,流华倒是没多大反应,倒是照君皱了眉,让若耶出去,关上门和流华谈了几个时辰。出来之后,便拿着那串珠玉,彼时天已大黑,珠玉闪着橙光,似暗夜一轮明月,温柔了整个阴曹!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莫凉 () (一)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女子,小心翼翼揣着一块玉佩,满面愁容。 “姑娘,我死的不甘心。”她的眼睛闪着泪,双肩也因抽泣而抖动个不停,“求你帮帮我。” 上门敢来寻我的人有很多,鬼魂却是第一个。我笑着,爽快地点头,“好。” 面对我的爽快,她似乎觉得些许意外,窘迫地朝我笑笑,下一刻便将那块一直揣在怀里的玉佩递与我,惴惴地,“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姑娘,唯一值钱的只有这块嫁妆。” 那是一块牡丹佩,令人过目不忘的是它的颜色,是醒目的血色。未待我细看,一朵被风拂下合欢将我从梦带回。 我捻下落在我额间的合欢,想着梦的女子,还有那一块血红的牡丹佩。 我以为我会再次梦见那个揣着玉佩的女子,已然过了月,合欢花悉数落尽,女子也再无来到我梦。 渐渐地,我已淡忘。 这天,我正独自在院梧桐下发呆,陌生的男子突然造访。 他朝我笑了笑,“奴兮让我来找你。”欣长的身躯略显憔悴,清清淡淡的五官,虽留着笑意,眉头却是皱的紧紧的。 奴兮?完全陌生的名字,竟让我一刻反应不过来。 “哦。”他幡然一笑,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包着物件的丝帕,仔细掀开,是那一块血色牡丹佩。 我一愣,不过片刻。 面对我的平淡,他显得有些局促,“奴兮告诉我,你答应会帮她。” 我点头说是。我不再对着他,偏了头望那一株落尽的合欢。 他松了一口气,缓缓地向我说起了他和奴兮的故事。“奴兮是我的妻子,她很爱我。”他停顿了片刻,“我却是害死了她。”他垂下头,用袖擦拭涌上眼角的水汽,“她托梦告诉我,她不甘心,让我带着这血玉来找你,说你会引魂,可以帮她重返阳间。” 我向来不会过问客人原因,不过这次我却脱口一句,“她想怎么样?” 男子对我的疑问始料未及,好久才僵硬地说出一句话,“她想要我偿命。”他的眼里透着凄凉,冷意侵骨,“她说要亲杀了我才甘心。” 他话一出,便知道是我唐突了。于是我赶忙笑笑,转移了话题想掩盖自己的窘迫,“明日我会来找你,引魂需要。”忽然想到一件事,稍有些担忧,“,还在吗?” 他点头,“我寻遍了整个天下,得到了千年玄冰,可以很好地保存她的。”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表现出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欣喜,“麻烦姑娘了。” 他转身离开,临了一句,“我叫浅默,姑娘?” 已经许久没人过问我的名字,竟让我一时想不起自己叫什么。 脑海里回忆千万遍,空白的记忆唯独留下那段在离恨天的一幕。 子蔏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却不愿和他说一个字。他很无奈,“你到了离恨天,算是另一个开始。”于是他便擅自给我取了一个名字,莫凉。 “姑娘?”浅默在喊我,跌进回忆的意识突然间又回了来。 我朝他笑了笑,“莫凉。” 他点头,“明日再见。” 待没了他的身影,我也回到了屋里,拿出了尘封已久的魂琴。 不知不觉,我不用它引魂已经半年。在那之前,我曾疯了一样寻找遗留在世间的怨魂,以引魂为诱饵,强行摄取他们的一缕魂魄,以此维持自身魂魄不散。 子蔏是诡珠使者,由于他的失职使得诡珠逃窜,我也在这时被逃窜的诡珠强行吸取了魂魄。 也不知是所幸还是不幸,诡珠吸魂的时刻被赶来的子蔏打断,徒留下我一缕魂魄在世间。因只剩下一缕魂魄,阳间不容我,阴司不收我。 也许是愧疚,子蔏把我带回了离恨天,那个凌驾六界之上的牢笼,没有白天黑夜,没有日月星辰 可是我不甘心,硬是与子蔏倔强到底,最后终是从他眼皮底下逃脱,并从离恨天带走了魂琴,用吸取他人魂魄维系自身的方法顽固地留在阳间。 子蔏却是一路追捕我,屡屡破坏我的计划,使我不得不改变方式,让别人主动找上我,再也不是强行摄取。如此一来,子蔏也再无理由阻止我想留下来的心。 (二) 第二日,浅默一早便在院口等我,他看见了我,孩子般明媚的笑意,“我带你去找她。” 我怀紧紧揣着魂琴,就像奴兮小心翼翼呵护血玉一样。 我跟了浅默来到了城外的归故山。那里是婺城人死后的归属。 归故山坟冢林立,阴森是它的全部。而我的注意力却全被浅默略显孤单的背影吸引,一路上我只默默跟着他。 走到一座木屋,浅默停下。回首忽然对我说道,“这儿离那些坟冢很远了,你不要怕。” 我惊讶,不是因为他小瞧我的胆色,而是他是这个世上第二个在为我着想的人。另一个,是子蔏。 “莫凉,有什么问题吗?”他许是见我神情有些僵硬了,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对他一笑,“她在哪?” 他领着我进了木屋,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榻上的奴兮,和梦里一样,清秀的眉间留着一道挥之不去的褶皱。 我淡淡地看着奴兮,不发一语。忽得浅默将血玉拿出,“奴兮要我将血玉给你,说是她答应要给你。” 我看了眼血玉,摇摇头,“不用的。” 浅默虽不好意思,可见我不收,也不好再坚持。 我架起魂琴,双拂过冰凉的琴弦,熟悉的感觉令我有些兴奋。 我弹出一个调,奴兮的身子也因此发出亮光。 调子行云流水,亮光填满了整间屋子。很快,就只剩下一个调了。 然而琴音戛然而止。 浅默神色凝重,“莫凉,为什么不弹了?奴兮她还没醒过来。” 我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沧桑的人,我竟是再不忍心弹下去。 或许是因为他会顾及我怕不怕,又或是因为奴兮,是第一个愿意拿出自己最珍惜的物件来感谢我的人。 我虽为人十年,可这十年我得到的情感几乎是没有。 在离恨天的两年,我总是哭,想着自己实在是太无辜,我没做错任何事,却落入永不轮回的痛苦。 子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他的出身就是为了守护诡珠。离恨天里,一间简单质朴的小屋,一张床,一座烛台,一个堆了几本旧书的架子,一架阴沉木制成的魂琴,便是他的全部。 每当我想家哭得厉害的时候,离恨天里总会响起琴音。黑暗里我唯一的情感寄托,怕就只是子蔏的琴音吧。 我第一次去找子蔏,也是第一次和他说话。拿半恐惧半仇恨的目光盯着他,很不友好地说,“我想离开这里。” 子蔏说,“你能去哪里?世间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至少我可以回家。”说话的时候我很强硬,但已忍不住泪,眼红了一圈。 子蔏平淡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呆滞,好久,出人意料的回复,“好。” 他带我回到了那个我原以为世间唯一还惦记我的地方,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 院里的梧桐和两年前的一样,只不过梧桐下乘凉的人儿,再也不是我。 只不过是两年而已,我日夜思念的丈夫却早就将我忘却,另娶了个如花似玉的美眷。 我的心很凉,凉的我不能再呼吸。 我听见子蔏轻微的叹气声,“你的父母呢?他们也许” “我没有父母,是他的童养媳。”我摇头。 子蔏没再说话,将心灰意冷的我又一次的带回了离恨天。 “莫凉。”有人在背后喊我,我的心一惊,这个世间会叫我莫凉的人只有两个,这样平淡无波毫无情绪可言的声音,唯有子蔏。 () 平淡的眼睛,平淡的面容,平淡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浅默对于子蔏的悄无声息却丝毫不关心,只一味地用祈求的语气与我说着话,“莫凉,你答应过她会帮她,你会帮她的。” 我起身,慢慢地将琴收好在琴袋子里。无奈地向浅默道歉,“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浅默的表情很狰狞,两只倏地拉住我的衣袖,“求求你,就帮帮她吧,我愿意把我有的一切都给你。” 在我说话之前,子蔏却一把扯开浅默紧拽我衣袖的,语气冷冰冰的,“你知道引魂的代价吗?” 浅默沉默,摇头。 子蔏却是低低叹气,像是一个局外人对当局者迷的无奈,“人死后,魂魄就会缺失一缕,轮回过后新的一缕补上,这便是来生。引魂虽可让她苟活月,可再无轮回会。”子蔏的眼睛盯着在他面前显得异常孱弱的浅默,“知道了代价,你还想让她回来么?” 奴兮安静地躺在榻上,宁静祥和的模样却不像是一场永不相见的死别。苍白的唇色,苍白的命运,回首,还有苍白的浅默,悲哀泛滥。 “她今年十岁了,她说过那天要穿自己最喜欢的嫁衣,做我美丽的新娘。”浅默一面讲述,一面缓步走到奴兮身前,紧紧握住她垂下的右,眼泪一行一行,“可是,我却娶了别人,负了她。她想讨回公道,却被我族人卖到了青楼,被人玷污跳了城楼。” 女子多愁善感,一场真心,竟只换得命丧城楼的凄惨。酸涩汹涌,我同情奴兮的不幸,同时又恨浅默的薄情。我看了一眼身旁的子蔏,平淡无波的眼睛,才想到无欲无情的子蔏又怎会有触动。 “莫凉。”浅默喊我,我却不想理他。他知道我对他有了嫌隙,垂下了头,不敢再直视我的眼睛,“谢谢你,我要带奴兮回去了。” “你欠她的,不还了?”我忽然冰冷一句。我看见浅默背对我的肩,稍微颤抖了一下。 “这一世我害了她,又怎好再害她下一世。”他顿了顿,“传说阴司有碗孟婆汤,喝了就把前世都忘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她放弃轮回报复我。”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的几乎没有。 他抱着奴兮,一步一艰难,消失在我的视线之。 又只剩下了我和子蔏。 久违的相对而立,却又是熟悉的相对沉默。 “我没吸她的魂魄,你还不走?” 子蔏忽然拉过我的臂,不容置喙的语气,“跟我回离恨天。” 我挣脱开他紧拽着我的,往后退了几大步,歪着头看他,“莫凉莫凉,你是叫我心莫凉吗?” 子蔏有些发愣。 “那我告诉你,你放过我,我的心就不凉了。” 他浩叹一声,背对过我,就像第一次放我走时一样。 眼见了丈夫的薄情,心灰意冷的我在离恨天整整哭泣了日,子蔏的琴音也因此回荡了日。 第四日,我求子蔏放我离开。子蔏不肯,我便负隅顽抗。 “离开离恨天,你的魂魄就会散了。” “那就把魂琴给我,我可以用他人的魂维系我自己的魂魄。”那是我第一次在子蔏脸上看见了怒意。 “留在人间,真对你这么重要,宁愿埋没自己的良心也要去剥夺他人轮回的会。” 我说我那时才十岁,都没开始真正认识这个世界就被诡珠剥夺了一切。我盯着他的眼睛,“我不甘心!离恨天这么黑,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就连星星都没有。让你永远待在这个地方,你甘愿?”我问他。 “我的出生就是为了守护诡珠,我从来没出过离恨天。”子蔏的声音似乎过于平静,“那次和你,是我第一次迈入人间。” 我的眼里留下了泪,摇着头哽咽,“可我不一样,我原本可以拥有很美好的人生,可是都毁了。” “是的,你和我不一样,你的世界尚且可以通过眼睛看到,而我的世界只能透过那几本为数不多的旧书。”子蔏背过身去,有冰冷背后的凄然。 子蔏放过了我,说让我保重,只是他最后也没同意将魂琴交与我。后来的后来,我偷走了魂琴,开始了躲避子蔏追捕的亡命生涯。 (四) 我很明白,只要我不去吸魂魄,子蔏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但我知道他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也许是百米之外的树林,也许就在我院的合欢树上。这些年,我走遍,他跟着我也走遍了,只是他看得见我,我看不见他。 可是这一次,情况却再也不同了。 我放弃了奴兮的魂魄,我仅剩的魂魄渐渐变得透明,倘若再不吸魂魄,我便要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我将自己困在屋里几天几夜,眼睁睁地看着身体淡去,自己却是无能为力。我很害怕,我不想放弃自己与子蔏斗争几年换来的自由。 我被恐惧吞噬了全部,彻底发了疯,又回到了当初,拼了命寻找游荡在人间的怨魂。 一瞬间,整个婺城琴音四伏。 我高坐城上,像个神一样俯视匍匐在我眼前的怨魂,一个个被我的琴音折磨的披头散发,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撒泼。而我,却丝毫不动恻隐。 我抚琴的指法愈来愈快,琴音的调子也直直上升,几个受不了的怨魂顷刻间魂飞魄散。 整个婺城的魂魄就快被我收的一刻,子蔏出现了。 他的眉头皱的很紧,眼里却无一丝责备我的意思,只有凄凉,无尽的凄凉,“他们死前受冤,死后为伸冤游荡在人间,何必要为难这些可怜人。” “死都死了,干嘛要纠结前世,一碗孟婆汤后就可以奔赴下一个轮回。”我的声音淡漠至极,“是他们自己不珍惜。” 子蔏罕见情绪的脸上再一次闪现怒意,“你怎么变得如此不可救药,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我反问,“当年的我就不无辜吗?我才十岁啊!都是因为你,我才会沦落到就连轮回的会都没有。都是你害我的!”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说子蔏,话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其实这几年我只有在一开始怪过他,后来我就再没有了。 子蔏一愣,稍稍垂下头,不敢再与我对视。 “这是宿命。”子蔏凄然的笑,“我们都是命运的傀儡。” 看着匍匐在地上的怨魂,现在他们和我一样,再也没有会去获得另一个人生,生生世世都得困在那个没有光亮的地方。 我那样同情奴兮,又那样心疼她对宿命无力的控诉,最终放弃了她的魂魄。可他们之难道就不会存在第二个奴兮吗? 诡珠毁了我人生,而我毁了他们的人生。子蔏说的没错,我们都是命运的傀儡。 对于这个世界,这些年里,我看也看了,可到头来,千帆过尽终不过成黄粱一梦。世界再怎么美好,也再难属于我。 也许,我也应该放弃这可笑的固执了。 就算子蔏不来捉拿我,我离开了离恨天,魂魄终有一日会散去,倘若我大肆摄取魂魄,老天必定也不会容我。所以我打算说我跟你回去,逃难似的日子让我厌倦。 可我还没说得出口,子蔏就说了一句,“你要的自由我给你,我以后再也不会跟着你了。”之后他便幻化一缕青烟,彻底地消失在了我眼前。 我愣在了原地,直到太阳留在大地唯一的光亮也消失了。 我带着魂琴,向着另一个未知的地方走去,只是这一次,再无子蔏。 天上的月亮很圆,夜里的风吹来带着些许凉意。也许是这几年下来的习惯,我都会向着四周看一看,看看月亮下的树林会不会站着那个孤单的身影。 我看了一夜,直到拂晓也再难看见。 对啊,子蔏说到做到,他说了不会再跟着我就不会。心莫名得失落,我只是习惯了去哪里都有一人跟着,突然不跟着就变得好不习惯。 (五) 人间,唯一一个可以拥有情六欲的地方,聚散离合而涌现的欢乐悲伤。集市繁荣,社会安昌,人人安居乐业。只是对于我这样的人,尽管走在人山人海里,寂寞,是我唯一能够感受到的。 我有想过回到离恨天,回到那个黑暗的地方。虽然那里没有人间美丽c热闹,不过有一个和我命运相似的子蔏,至少我不会感到孤独。 可是,我却不敢回去。 我继续留在人间做着交易。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再骗他们。 我以为没有人再会愿意找我引魂,毕竟再怎么恨一个人,一碗孟婆汤就会忘了所有。虽然留有遗憾,可是至少还有下一世。 其实这样也好,我就有理由回到离恨天,告诉子蔏,我是没办法才回来的。子蔏一定会很无奈的一笑,或许还会言语讽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而我却再也不会与他生气。 我想着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直到一日,一位素面青衣的女子找到了我。 她求我,让我复活一个人。我告诉她引魂是有代价的。她说知道,让我收她的魂,复活那个人。 我从来没收过活人的魂魄,不敢盲目答应她。只告诉她,我没把握,也许不但毁了你也毁了那个人。 “姑娘,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她哭得很凄凉,让我不忍心拒绝“好吧,容我研究几日,日后,你再来找我。倘若那时我找到了方法我就帮你,没找到我就不能帮你了。” 她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谢谢就默默离开了。 我找了天的资料,最后在一本古籍《修魂》找到了记载。 日后,她如期而至。却是换了一身红衣,点染胭脂。她看着我,女孩子家的羞涩,“我这样好看吗?” “好看。”我点头。她很开心,说是这是她一直想穿给他看的,可总是没有会。 从她谈吐我得知,她想复活的是刚死不久的柳家少爷。这柳家少爷是个公认的痴情种,为了个烟花女子不惜放弃所有家财,一番努力争取才让族人妥协,只可惜却一病不起离了人世。 我想当然,面前的女子便是柳家公子放弃一切也要在一起的人。他们冲破重重阻碍,以为一切都可以结束,等醒来,却发现这只是一个梦。 我知道,我该做的只有安慰,“他很爱你。” “不,他从来也没有爱过我。”她闪烁的眼睛忽然暗淡,如死灰般,这让我在那一刻忽的窒息,“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烟花女子,而于我,他就怕连都看不曾看过我一眼。” 在世人的眼,柳家公子已然一个痴种,可谁又知道,眼里心里只有烟花女子的他,在痴情的同时狠狠地负了另一个人。 我不知道烟花女子的情有多深,可面前的这个女子,两眼绝望毫无生,甘愿放弃轮回也要救一个从来也没有爱过她的男子。这便是爱到忘我了我想。 “他活了你也不能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她点头,“我想成全他们。” “可你呢?人死还有来生,魂散了就彻底没了。”我那样看着她,好象那瘦弱的身影,正在缓慢被悲哀融化。 “一生那么长,还要来生做什么?”她笑的很轻松,“下辈子我不知道是否还可以遇见他,可是这辈子我却能保证他很幸福。”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决绝。 若我是柳家公子,世间能有一个女子如此待我,即便我的心再也装不下,好歹我会看她几眼。 可我终不是柳家公子。 这几年,由于子蔏的阻拦,主动来找我的给我讲了一个又一个哀伤的故事,这让我渐渐地放弃了收魂的念头。 这个世间,凄惨的人太多,我又怎好再害他们。 (六) 我带着魂琴,在离恨天外徘徊,头不断往里张望,只是一片漆黑,我看不到子蔏的身影。 我最终没有收那女子的魂魄,随意织了个谎,说鬼差已然喂他喝了孟婆汤,即便是回来他也不记得任何人了。 她哭得很绝望,几乎是要奔溃。我安慰她,说柳家公子下一世会比这一世好过些,他会找到一个很爱他的女子,幸福一生。 我不知道女子最后会怎么样,只是我自己的一句话,在劝她的的同时,把自己也劝醒了。 爱一个不爱你的太苦,找一个愿一直守护你的才是真正的归宿。今生找不到,来世再去找。 除了我,子蔏怕是再没和别人说过话。千百年的黑暗,唯那一束幽暗的烛光便是他仅有光明。倘若我没出现,他便会延续之前的人生,永无止境地过下去。对于万千色彩的人间,于他不过是那旧书上着墨不多的几笔。不卑不亢,无欲无求。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于我的无理取闹,他会事事顺从。我在离恨天里害怕地哭泣,不会安慰人的他用一种仅会的方式默默地陪着我。即便是我偷了魂琴,干了那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他也不过跟我天涯海角,却从不敢打扰我。 女子虽有来世,可来世不一定会找到愿意守护她的人。一世没有,再找一世。就算找到了,下一世就又会没有,这样无尽头的人生太累。 忽然间庆幸当下,至少我再不会经历愿无所得或得而复失的痛苦。 我做好了一切准备进入离恨天,脑海里台词过了一遍又一遍。面对子蔏对我突来,我打算用一个灿烂的微笑对他,对着他说,我回来了。 可我并未如愿见到惊讶的子蔏,离恨天里没有他。 也许子蔏被外界的美丽吸引,一时不肯回来也是有的。我笑子蔏原来也会和我一样的痴迷。 我等了日夜没有合眼,渐渐,恐惧担忧笼罩了我整个身心。子蔏毕竟是子蔏,他明白美丽的事物并不是永恒,既然注定要失去,一开始就不该去迷恋。 我去人间,疯了一样寻遍八荒,找到的结果却是子蔏遭人追杀,已魂散冥河。 魂琴支撑着我失去重心的身躯,泪滴在我背上,缓缓滴落在地面。不可能,不可能。你是子蔏,这个世间怎么会有人可以杀得了你。 我怎么也不会相信子蔏死了,古人说,十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我自离恨天俯视大地,疯狂地拿天下孤魂野鬼相要,魂琴无情,其音过处,魂飞魄散。 这一次,哀鸿遍野引来了无常,执了追魂锁向我袭来。打斗我遍体鳞伤,很痛苦地痛。 我终是躲过了无常的追魂锁,拖着血淋淋的身子,晕倒在荒无人烟的树林里。 雨下的很大,豆大的颗粒砸在我的身上,钻心的疼痛将我痛醒。我痛不是因为伤口,而是杀戮引来了无常都引不来子蔏。我无助地抱着魂琴,雨水混杂着泪水,嚎啕大哭。 任何武器都伤不了仅剩一缕魂魄的我,唯独阴司的东西。我的全身布满了一道道追魂锁造成的裂痕,再也无法愈合。 我拖着残败的身躯回到种有合欢的小院,苟延残喘。 清风拂面,合欢凋零,花上细细的粉色绒丝,纤纤弱弱。我看着袅袅合欢,心下疼的发寒。 枉绣合欢花样子,何日是,合欢时? 我滥杀无辜,偌大一个天下已然容我不下。离恨天里也再不会有等我的子蔏,我万念俱灰。 “莫凉。”有人在喊我,当我回眸的瞬间,已泪流满面。 () 清淡的眉宇依旧,只是他的眼底再没有我记忆里的子蔏仅有的平淡。憔悴却有千分万分的心碎。 “你去哪了?:第一次,我无助的像个孩子朝他抱怨,“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到你受了好多苦。” “为什么要这么傻?何必一定要找到我?你要的自由我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我走到他的面前,眼泪纵横,“他们说你死了,我不相信。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看着只是脸色苍白的子蔏,断定他无大碍的我破涕为笑。 子蔏却是很严肃,冷冰冰的,像个陌生人,“你在离恨天滥杀无辜,已经惊动了地府的鬼差,以后怕是离恨天也容不下你了。” 我愣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子蔏看着我,浩叹一声,从怀里拿出了诡珠,“诡珠给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我怔怔地盯着泛着红光的诡珠,凄然一笑,“你就这么急着跟我撇清关系?”我怨恨的目光一直盯着子蔏,不敢去想自己冒天下之大不违寻找的那人,竟是如此的薄情寡义。 “你我之间本就没有关系,只不过我害你被诡珠吸了魂魄,出于愧疚我收留你。这些年,我欠你的,也算还清了。”子蔏的声音很清凉,凉的我不断发抖。 “愧疚?这些年里,你对我有的就只有愧疚吗?难道就没有” “没有!”子蔏决然的回答,却令我死灰复燃的心再一次地尘封,无力的我一下子软在了地上。 子蔏走了,走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剩下被伤得体无完肤的我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痛哭。 绝望并不可怕,心如死灰才可怕。这下子,这个世间可就真的再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了。 被留下的诡珠闪着红光,我苦笑自己悲哀的像颗随时都可遗弃的珠子,可是忽然的忽然,我愣了。子蔏是诡珠使者,他的一生都与诡珠相连,可他却把诡珠给了我。 没顶的寒意袭来,我拿着诡珠朝着子蔏消失的地方跑去,边跑边喊着他的名字,害怕吞噬了我的灵魂。 我找遍了所有街道c小巷,街上人山人海,可就是没有那个我熟悉的身影,苦涩的泪水在风浸湿了我的发丝,一阵天旋地转,喉间一股血腥。 我哭得好无力,破碎的心不断徘徊在奔溃之际,蓦然回首间,老天垂怜,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虚弱的子蔏不在别处,就蜷缩在那株合欢外的墙边。我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我就知道,我认识的子蔏不是那样。 “子蔏,子蔏。”我抱着他,泪滴在我背上,缓缓浸过他的衣衫。 “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走吗?”虚弱异常的嗓音,令我浑身一颤。 “你说你不在乎我,为什么还要在这株合欢树下不肯离开。”我拉住他的,“你以为我傻吗?难道看不出什么时候的你是真,什么时候的你是假。” 他凄然的笑,无奈的语气如前,“莫凉就是太聪明,所以我才放心不下。” 这样近,我才看到他背上那一道道伤痕,虽已止血,但仍旧怵目惊心,“我被击了天灵,拼尽全力护住最后一缕魂魄才能再见你一面。诡珠依附魂琴而生,离开魂琴越久诡珠就越虚弱。带着诡珠,走得越远越好。” 我忽然间恨极了自己,诡珠依附魂琴而生,而子蔏却依附诡珠而活。如果我不把魂琴带出离恨天,子蔏就不会因诡珠的变弱而逐日虚弱,他就不会这么轻易遭人暗算,事情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 可惜,迟一步就是千年万年。 “对不起,子蔏,对不起。”我窒息得快要死去。我知道,子蔏的最后一缕魂魄散去,就要消失于天地人界之,永不存在。所以无论我抱得多紧,子蔏终究会自我怀里烟消云散,我将永远失去他,失去我们之间永恒的相依为命。 “莫凉,你不要难过。这年里,我随着你走遍了八荒的山山水水,终于看到了以前只出现在书里的东西。我失职让诡珠逃离,以致它吸了你的魂魄,毁了你的人生。我让你没了人生,只能把自由还给你。” “子蔏,你告诉我,你这样对我,是因为你愧疚?还是是因为你喜欢我。” “我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人,从来都是我该做么做,不会去想我想怎么做。我不知道你说的喜欢是什么,只是我看到你哭,我就不想让你再哭下去。” 我笑了,笑的却比哭还难看,“所以你就弹琴给我听是吗?” “莫凉。”他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哀伤,好久,和我说了永生最后的一句话,“好好生活下去,不要太苦了。”之后他就从我的视线里淡然退出,走得不留一点痕迹。我的泪滴在地上,落了一个空。 我怀里空无一物,整个人整颗心也像被掏空一样,摇摇欲坠。 子蔏,偌大一个天地,只有你一人用真心在乎过我。你我之间,本应出现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已结束,绝望唯一一丝希望也不见了。 你给我取名莫凉,可就连最在乎我的子蔏也抛下了我,我的心,又如何能不凉呢?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