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花未尽》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一章 苏长安仍旧记得那天的景象。 庭院深深,那座楠木镂金红漆大门在她眼前被慢慢合上,阳光散落一地,荡起的尘土纷纷扬扬。迷乱、压抑顷刻间将她吞没。 …… 天元九年十二月 大魏京都 一大早上,积雪还没来得及化完,街边也只零星的几个小商贩。“啪嗒”一声,枝头的残雪一下打落在屋檐上。 一队人马拨开晨雾出现在东街。几个送菜的贩子躲在巷子里瞅了瞅,小声嘀咕了几句。估摸着是快入年了,哪家府上的亲戚回来探亲了。不过这西街贵人们府上的事儿,和他们也没什干系。想罢,悄悄地从后巷走了。 这各府主子们还没起,可府上的仆役确是都忙了起来。两个小厮细细地扫着护国公府门前的落雪。听得车轮子轱辘轱辘,一人抬起头来,看到顶前骑着高头大马的是三爷身边的人。脸上一喜,忙叫了另一个人去各院里通知,自己则是迎了上去。 另外那小厮一路报着喜,急匆匆路过前厅,看见了苏管家,眼睛一亮。 “苏管家,喜事儿到啦!三爷回来了!” 苏管家正欲斥责,一听这话。拍了下脑袋,“哎哟喂,可算是到了。”随手又点了三个人。“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腿脚利索点儿,赶紧各院报喜去。” “你们动作都快点。”吩咐好前厅收拾的人,又叫了林二去厨房打点。苏管家扭了身子就朝大门奔去。 “醉月姐姐,赶紧给通个信儿。三爷回来了!” “翠莺妹妹,你给进去说一声儿。三爷回了!” “秀姑姑,老夫人可起了?三爷回来了!” …… 府上的丫头小厮们步子都快了几分。一时间,护国公府就热闹了起来。夫人小姐们都在屋里细细妆扮着。老爷少爷们都没这方面顾虑,穿好衣裳,简单洗漱好就往大门去。 “快!快!开门。”老夫人步履不停,扶着云秀的手恰恰赶了上来。 “咯吱——” 守门的府役取下门栓,护国公府厚实的楠木大门在这清晨的朝晖中一点一点地打开。 “娘,我们以后都得呆在这儿?”苏长安下了马车,又探过身扶着齐氏下车。 “这儿不好?”齐氏朝着女儿笑,敛下心思,好不好不是她们说了算的。 苏长安摇摇头,不再说话。 苏管家指挥着一众小厮搬运着行李,秦婆婆在一旁盯着。“都小心些。哎!这箱子里都装着些精致玩意儿,轻点儿。” 看着贵重物件搬得差不多了,秦婆婆上了前来,搀着齐氏,“夫人,咱们先过去吧。” 苏长安随着娘亲过去,抬头望去,逆着光看,牌匾上护国公府四个字熠熠生辉。她忍不住抬手挡了挡。 “爹爹。”苏长安喊过一声就立在一边不动。看着苏崇忠和眼前这一干亲戚寒暄。她自小长在扬州,对这京都里的亲人实在陌生得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也就只好在一旁束手束脚地等着。 老夫人抓着苏崇忠的手,眼里闪着泪光,“你这小子,怎么能一走就走十年。这次回来,说什么都不能再走了!” “母亲,是儿子不对。儿子这次回京述职就不走了。”苏崇忠赶紧告罪。连连保证不再离京,生恐惹了老夫人伤心生气。 老夫人絮絮叨叨地问着些事宜,讲着讲着眼眶就又开始泛红。 瞧着这街上各府的人都差不多起了。老国公咳了两声,看见都望向自己,才又道,“行了,老三也回了。都堵在这大门口也不是事儿,先进去吧。” “对对对,咱们先进去。”说着老夫人就扯着苏崇忠的手往里走,从头到尾都没看齐氏母女一眼。 齐氏拍了拍苏长安的手,“咱们也进去吧。” 长安心里明白,她和娘亲这是不被待见了。她不知缘由,只好按耐性子,乖巧地随着齐氏落在众人后头。 “三弟妹,赶紧跟上来吧。”狄葭瞧见齐氏落在后边儿,就赶紧招呼了一声。如今到场的女眷除了老夫人就只有她了。总不能指望老夫人吧,这两人心里的疙瘩可是还在那儿摆着呢。 齐氏对这个二嫂还是很有好感的,性子爽利,心里也没什么弯弯道道。估计是看她娘俩遭了冷遇,才来解解围的。 她感激地笑了笑,才又拉着长安赶上前,没有驳了她的好意。 长安看着这所谓的二伯母,嘴角一咧,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噗呲”,狄葭一愣,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丫头可真有趣。 老夫人回头睨了一眼,“还不快跟上来”。长安早就低下了头装鹌鹑,“到底比不上府里养出来的姐们儿。”老夫人满满的嫌弃。 “母亲!”苏崇忠哪儿能让自己妻女受这份委屈。 “行了,不说了,走吧。”老夫人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到底也没多少欢喜了。这齐氏早年就拐了她家崇忠离京,如今这孩子还为了她们跟她闹脾气。反了这是,心里一阵涩意。 “唉。”苏崇忠叹了口气,本以为自己软软态度就能让母亲放下成见,现在,估计是不能了。“母亲,你们先去,我先陪着芸娘她们拾掇一番了来。” “走吧。”老国公见此,牵了老夫人的手就走。他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家夫人心里想着什么?无非就是瞧见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有了媳妇就不顾亲娘,咽不下那口气。都这么一把岁数了,做什么非得跟儿媳妇争个高下。醋坛子也不是这么翻的。 这老夫人挣了挣手,脸上满是羞红。这老不休的,老夫老妻的,还这么动手动脚。倒是忘了那点子不开心。 长安遥遥望去,这据说是她祖母的人看上去姿态雍容。兴许是保养得当的原因,虽然眼角有了细纹,皮肤仍是很好。嗯,跟祖父看上去很搭。 “丫头,走了。”苏崇忠手指一屈就敲在了闺女头上。“以后,咱们就得在这儿住下了。” “一直都要在这儿吗?不回扬州了?”长安几步快走跟上父母亲的步伐。 穿过长长的回廊,正要转弯时,长安回头望了一眼。两个府卫将将把那扇厚重的大门合上,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门口化掉的雪水以及上面反射着的粼粼阳光。 “咣当——” 她听见爹爹的声音传来,“不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二章 回来时恰巧入冬,苏父寻了几树红梅来,让她装点装点院子,她只取了一株栽在了西墙角,说是,“赏梅赏的就是它那股子孤芳不自怜,一树即可,多了反是落得下层。”苏父也只好摇摇头点了点她鼻头。后来,她又让人置了琴几矮座过去,过了几回“红梅映白雪,一曲琴音袅”的瘾。 院里东侧有一盘根错节的老树,无叶无花,常年裸着枝桠,斜斜地伸展过去搭在了藤架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树,她怜它生长不易,也就没有令人伐了它去,和丫鬟们做了些小灯和穗子挂了上去,还央着苏父在树下架了个秋千。 海棠开了又谢,第一年入春时栽下的葡萄已经爬满了藤架,在木几上落下斑驳的影子。原来空落落的朝夕院如今充满了烟火气。 一切看似和扬州时一般无二,吃穿用度依旧精细,甚至更胜一筹。只不过规矩多了些,父亲忙了些,母亲脸上的笑少了些。 “其实一切都还好,对吧?” “啊?”花锦靠着墙犯着春困,闻声揉了揉眼,红着脸蛋不好意思小声地问道,“小姐,您说什么?小锦一不小心就又睡着了,嘿嘿,没听着。” 长安单手托着下巴,“小锦啊,你说,怎么越长大你就越像花卷了呢?” “小姐,您就别取笑奴婢了,奴婢哪儿能和花卷比啊,当心花卷遛完弯回来生气。”花锦扭着身子不乐意地回道。 “嗯,说得也是。”她扭过头,压了压嘴角的笑意,“花卷可是咱朝夕院的宝贝呢。” “小姐!那,那那,那就是一只忘恩负义的家伙。”花锦憋红了脸,愤愤地叫道。 “谁让你把人家给领回来了呢。”长安起身,抚了抚裙上的皱褶,“得嘞,我找我家花卷去了。”说罢就往外走了去。 “小姐……”花锦委屈地耸了耸鼻头,有些酸。 长安径直往花厅去了,也不管后边委委屈屈的小丫头。 想想也好笑,当时是花锦捡了只脏兮兮的小猫回来要养着,洗净之后,小家伙一下子就夺得了朝夕院众人欢心。一双琉璃瞳子泛着幽幽蓝光,浑身雪白唯有头顶一撮姜黄色的卷毛,喵喵叫着一下就暖化了周围人的心。 花锦也是爱得不得了,取了名,叫花卷。每天护犊子似的不让旁人碰。谁知道有天小家伙突然就跑到她房里去了,悠哉悠哉地在榻上趴着,嘴里还叼着块点心。花锦在外边找了几圈都没找着,就大着胆子到小姐房里看看。见着那小家伙,心一下就定了,想着要抱走,谁知道,花卷不乐意了。怎么都不走,就赖在长安房里,这么一赖就赖了两年。之后花锦就看花卷不怎么对头了。 “若是这般也还好,总归奴婢也是疼着花卷的,在小姐屋里也更好些。可是……”花锦红了脸颊,低着头小声嗫嚅,“大家都喜欢花卷,以前,以前可都是最疼奴婢的。连小姐也……” “哎哟。”弄玉抱着花卷,“原来咱们小锦是在吃花卷的醋啊。” “我没有!” “别打趣她了。”长安伸手把花卷抱过来。 “喵~”花卷湿漉漉的瞳子盯着花锦。 “你别看我。”花锦撇开眼。 “你要是不想见着花卷啊,赶明儿我就把它送到长萱那儿去,那丫头可是眼馋花卷好久了。”长安一下一下地给花卷捋着毛。 “小姐,可别惯着她。要奴婢说,把花锦给送过去还差不多。” “你你,弄影,你惯会欺负我。”说完红着眼眶跑了。 “错了错了,我是弄玉。” 花锦脚下一个趔趄,跑得更快了。 弄影刚提着小点心过来就瞧见花锦不在了,“小锦呢?” “姐,不管她。那丫头出息着呢,和花卷吃醋,刚还撺掇着主子把花卷送走。”弄玉接过食盒,“还把我认成了你。你说,她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回回被欺负,还弄不清谁欺负了她。咱俩虽说长得一模一样,但这性子可是没一点像的。” “你也是个不长记性的。”弄影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回回叫你别逗小锦,偏要去捉弄人家。” 弄玉嘿嘿一笑,“这不是那丫头看着就让人想欺负嘛,偏偏还是个没心眼的。” 长安只把花卷往桌上一放,看着它懒洋洋地趴下晒太阳,“你又何必呢?待会儿回去你还得好一顿求饶。” “这不实在是无聊嘛。”弄玉讪讪,伸手摸了摸脑袋。 “到时别让我出口就好。” 弄玉一僵,懊恼地垂下头。 “弄影,霓裳坊的绣样可送来了。” “今天一早上就来了人,但是被二小姐的人给劫走了。” “唔,大姐是不是又失手摔了茶杯。”就大姐那人前端庄人后疯癫的气性,要是知道二姐先选了绣样,啧,账房又得多费一笔茶具钱。 “这倒是没有,霓裳坊的绣娘还没来,大小姐就被大夫人叫了去。出来后听说绣娘被二小姐劫了胡,也没多大反应。倒是其他小姐气得不行。” “这其他小姐里肯定没有长萱,那丫头向来不在意这些,只要冻不着饿不了,她就能乐呵着。至于大姐那儿,估计是大伯娘给找了更好的绣坊。啧啧,参加这么一次桃李会得花多少银子啊!” 弄影弄玉姐妹俩望天望地,就是不望她们小姐。嫌丢人! 哪个得了桃李会邀请函的小姐不是乐得开花,怎么偏偏她们家这位就只想着那点子黄白之物呢? 长安撇撇嘴,这两丫头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要不是还有娘亲给的两间铺子撑着,别说备齐一套参加桃李会的行头了,就是想去聚仙楼挥霍一顿吃好点也得省之又省。光靠府上那点子月银哪儿够啊?!被老太婆禁止向爹娘讨钱的又不是她们。 银子这种东西,是有比没有强,多了比少了好。 “大枭那儿可有通知到位?” “一早就打好招呼了。” “那就走吧,咱们去找长萱。然后,一起去抓大枭啊。”此大枭非彼大枭,乃是苏家三少爷苏至骁。 规矩,在世家子弟身上是成倍的且更为严苛。所以大姐再怎么因为大伯偏心二姐而恼怒,她也只是失手摔了几套茶具;所以她再怎么在心里叫着三哥大枭,也只是暗戳戳地把他的小厮给改了名儿,这样,谁也不知道她叫的“大枭”是谁。 所以,世家的小姐出门身边必须得有男丁陪着。现在全府上下也就只有作天作地的苏至骁有时间了。 主仆三人并着花卷风风火火地出发。花卷窝在弄玉怀里,伸出个小爪子,威风凛凛地指挥着方向。 身为不被允许独自出门的世家小姐中的一员,她们要去逮住目前府上唯一闲得发霉的男丁。 “哥,你就陪我们出去呗,我求你了。”苏长萱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咬着唇。 果然,像这种撒娇卖乖的事儿,就该交给这位的正经妹妹来做。二伯娘那么犀利爽辣的人到底是怎么养出长萱这种乖巧可人的姑娘来的呢? “大枭啊,现在离桃李会也就十三天了。长萱和我啥都还没准备呢。” “大枭!”苏至骁脸都黑了,“这就是你在沃头呆了半个时辰的原因?!亏得小爷还想着给你请个大夫治便秘。” 真是有味道的一句话!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大枭脸上尴尬,“少爷,小人就是进去站了半个时辰,没那啥啥啥……”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我说安丫头,你干脆把我这小厮收走得了,刚好跟你那叫什么歌的丫头凑个对儿。” “怎么着,自己御下不严就来怪我啰。我家锦歌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我还想着多留几年呢。” “大枭,你都为了人家来求着我把名儿给改了,还帮着人家主子来霍霍你自家主子。这人要是再弄不回来,你就给我倒恭桶去!”苏至骁不理会长安,只把长腿一伸,搭到矮墩上,转而教训大枭去了。 “你们两丫头。”他点了名,见到两人都望向自己,抿了口茶,“想出门干嘛?我可是一大早就看见霓裳坊的绣娘进了府。想骗你们哥哥我,还早着呢!” “哥,我们真的只是出去买东西的。绣娘被二姐给劫走了,她肯定会换掉绣样的。你看我眼睛,我没说谎!”长萱努力地瞪着双大眼睛。 “傻。”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长萱极力与她哥争辩。 长安低着头掩饰她那抽动的嘴角。自从跟长萱说过这句话,她整个人的画风就不对了,只要遇到这种被怀疑的情况,就浑身透着股地主家傻闺女的气息。 不就是教了她怎么去识人么。 虽说大枭作得不得了,但不得不说他样貌是极好的,浓眉大眼,刀削的脸庞,挺立的鼻梁。也怪不得那么多小姐想着法儿跟长萱套近乎。也是,大枭也就长萱这么一个亲妹妹,自小就疼得不行。 切,她以前也是有哥哥疼的,要不是回了京…… 她想着想着目光就黯淡了下来。 “叶清歌也有桃李会的邀请函。”看着兄妹两人你来我往的,长安忍不住地出声打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三章 “唔,叶清歌。”苏至骁摸了摸下巴,“你们俩崩了?以前不玩得挺好的嘛。” “你管那么多干嘛!就说跟不跟我们出去?”长安一咬牙,呲着嘴,“你不陪,我就和长萱翻墙出去。大不了回来被罚一顿。”就不信他还能舍得长萱挨罚。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去了?”苏至骁站起身来,大步走到长安身边,使劲儿揉了一把长安的头。臭丫头,人不大脾气还不小。 “你!”长安气得直跺脚。 “三姐姐,咱们走吧。”长萱一把拉住长安的胳膊,向着外边走,“早点买完,等会儿哥哥还要去见兄弟呢。” “还是我家小萱好啊,知道体谅哥哥。”哪像长安那丫头热的暖的都搁肚子里头藏着。 ……就不该让这兄妹俩合体,长安闷闷地想。 玉霄堂 “掌柜的。”长安敲了敲柜台上的银铃,“前几天有没有扬州来的给我的货寄在这儿?” “三姐姐,原来你都准备好了?” “自从知道姓叶的要参加,我就写了信回去让湘姨姨帮忙了。”长安嘴角忍不住扬起,“湘姨姨可厉害了,整个揽香阁就属她最厉害了!”一提起湘姨姨她就满眼的崇拜。 “揽香阁?扬州的揽香阁?你湘姨姨是那儿的人?”苏至骁锁了眉,“你是苏家的姑娘,怎么……”能和那里的人有接触。后面的话没说出来,长安正狠狠地盯着他。 “湘姨姨很好!你不能说她坏话!”长安紧紧攥着拳头,气得眼眶发红。为什么都要这么说湘姨姨,她明明,明明是个那么温柔善良的人。 “我的琴棋书画都是湘姨姨教的,从五岁起,一直到十岁回京,我几乎每天和她在一起。没人比我更清楚她是怎样的人了!” 苏至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苏公子,既然还没真正地去了解,就别轻易断论。”叶清歌一袭水蓝色烟纱散花裙,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 “你来干嘛?”长安的理智一下就回了炉。 叶清歌微微一笑,“长安,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截了话头,笑容僵在脸上。 “得,你也别说了,我没兴趣知道你要干嘛。” “掌柜的,东西拿来了吗?!”长安一拍柜台,把掌柜的惊得一激灵。 “诶,拿了。您请印个章。” “弄影,拿上,咱们回去。好好的逛街的心情都被毁了。晦气!” 长安带着她两个丫头一拔腿就出了门。 “那个,清歌姐姐,你,那啥,三姐姐她……”长萱急得溜溜转,半天没理清话头,都快哭了。 “唉~”苏至骁叹了口气,“她是想说,你别生气,长安不是故意的,让你别放心上。”长萱一个劲儿的点头。 “没事,我知道。”叶清歌勉强扯起笑容,心里一片失落。 “你们俩走不走。”长安在外面不耐烦地叫。 “叶姑娘,你请便。我们先走了。”说完就提溜起长萱的领子,把人给带走了。 …… “喂,你三姐和叶姑娘怎么回事?”苏至骁避着在前边走着的人,压低了声音。 “听说抚远将军家的二公子要向清歌姐姐提亲了。”长萱也压低了声音。 “啊?!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几天都在军营里泡着也没人告诉你啊。” “怪不得臭丫头这几天脾气蹭蹭往上涨。” “都是那宋辰远的错!招惹了三姐姐又去勾搭清歌姐姐。”小丫头愤愤不平。 “宋辰远不是这样的人。”苏至骁说的斩钉截铁。对于小时候一起逃了先生的课掏鸟窝的人,他还是很了解的。 “我不管,反正他欺负了三姐姐。”长萱撅着嘴,很是不满哥哥对宋辰远的偏袒。 “你才多大呀,这些事儿别管。”他右手一抬,就给了长萱一记暴栗。 “不说就不说。反正不能欺负我三姐姐就是了。”她要誓死保卫她家三姐姐。 苏至骁睨了她一眼,也没再说话。 “小姐,四小姐的东西还没买呢。”弄玉弱弱地提醒。 “……我忘了。”光记着她自己的东西要拿了。 她一拍脑袋,立马转身带着长萱往金镶玉走。叶清歌在的地方她才不去呢。 “长萱啊,对不起哈,我给忘了,你还没买东西呢。”长安一个劲儿地道歉,很是懊恼。 “没事儿没事儿,三姐姐不生气了就好。”长萱笑得眼睛都开了花,三姐姐没忘记她诶。 苏至骁一副没眼看的表情,也没见小萱和哪个堂姐妹这么亲近了,除了长安这臭丫头。 金镶玉 “客官,您这是要点啥?小店最近新进了一些花样,可要看看。”小厮一见有了贵客来,立马就招呼起来了。 “那套粉色嵌珍珠的。”说完又扭头去看长萱,“觉得如何?” “您眼光可真好,这粉色珍珠可是费了我们老大的劲儿才采到的,这后来又是描样式,又是嵌镶。”这小厮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用丰富的表情向长安她们阐释这首饰的价值。 “诶,我说,你们好没好啊。”苏至骁不耐急了,他今天可是跟军营里吴胖子约好了斗武的,“我看这套就不错,就它吧。” “多少钱?”长萱望着珍珠头面问道。 “不贵,五百两银子。”小厮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伸出一只手笔划。 “五百两?!”一分钱都能难倒英雄汉,何况是五百两巨款,长安哀嚎。 “要不咱们买别的,不要这套,太贵了。”长萱又化身贴心小棉袄了。 可是她越贴心,他们就越想疼她啊! “我身上带了两百两,你身上有多少?”长安把全身都扒拉遍了也就凑到两百多两。 “我有一百两。”长萱皱巴着脸,“所有的钱了。” “你说你们带这点钱来能买啥呀?”苏至骁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拍了张银票在柜台上。 等到三人提溜着东西一走,那小厮就窜进了里屋。 “小立,你家公子这小厮扮得如何?”他把帽子一摘,扣在桌上。 “公子真是厉害。” “那可不,那套头面我可是多卖了三百两呢?我就不明白,明明五百两的头面为什么标着两百两呢?哎哎哎,反正不管,等回去,定要老头好生夸我一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四章 长安一行人满载而归,不仅买到了喜欢的头面,还捎带买了身合适的衣服,连苏至骁都买了条马鞭。 却不知,第二日,金镶玉的主家赔了一套价值八百两的首饰出去。 “你个臭小子,净给我添乱!”石老爷子拄了拄手杖,倒也没见得有多生气。事情毕竟是解决了,没造成太大后果。 石老爷子老来得子,年近五十才得了石裴临这么一个金蛋子。从小就被家里人当眼珠子护着,哪儿能就因为几百两银子就打骂了他去。 再说了,细细算起来。石家一个铜子儿都没亏。价值三百两的珍珠头面的原料是人家出的,卖出去就是白得了五百两,正好抵上赔出去的那套首饰原料钱。 “行了,你也别想着去把另一套头面给追回来了。既然人陆家愿意揭过,咱就就此揭过,总比再得罪一家人好,省得坏了金镶玉的招牌。” “哦。”石裴临闷闷地应道。 对于石家来说,此事就算翻了个篇。 十二天后,京郊外栖霞山庄 “长萱,这样可以吗?”长安有点紧张。 “嗯,三姐姐这样很美。”即使这一路上已经被问过很多次了,长萱依旧耐心地回答。坚信宋辰远看见三姐姐一定会后悔的。 “吁~”马夫吆喝了声。 “长萱,你先下。看看有没有宋家的马车?”她抓着窗柩,心想着一定要让那姓宋的惊艳,告诉他,本小姐没了他,过得更好。是他没那个福分。 长萱乖乖听话下了车,环视了一圈,看见宋家的马车正往回赶,微微探身,掀了车帘一角,“三姐姐,宋家人到了。” “好。弄影。”她深吸了一口气。 “小姐。”弄影把手探过去。 长安扶着弄影的手,踩着矮凳下车。一回眼就看见了宋辰远。 宋辰远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她只抬高下巴,眤了他一眼,以为本小姐是来砸场子的?当然不,她只是来找场子的。 她又不是非得他宋二公子不可,苏家三姑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德行有德行,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但是,宋二喜欢谁不好,非得和她手帕交在一起,令她被京中人耻笑,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更何况她苏六从来就不是能吞声咽气的主!想让她像原来一样,门都没有。 长安端着一张清傲的脸,她特意让湘姨将挽纱素月映花流仙裙给捎了过来。当年她跟着扬州有名的苏绣阿嬷学刺绣,这条裙子便是她的结业作品。当时是按着湘姨姨的身量做的,如今四年过去,她和湘姨姨身高差不多,只不过湘姨姨更丰腴,她让绣娘改了改,让它更贴身了些。 桃李会是庄如长公主发起的大型宴会,每次邀请京都尚未婚配的杰出的公子小姐,也被戏称为大型招亲宴。每隔三年一回,今年恰好是第四回。举办地点就在栖霞山庄,栖霞山庄内桃李成荫,以太极八卦鱼为廓栽种桃李,桃李会之名也由此而来。每到春季,桃李盛开,庄里粉白对半,泾渭分明,于是也有人称此为阴阳会,大多是那些拈酸吃醋的人如此称谓。 “宋公子。”长安前脚进了山庄,叶清歌后脚就来了。她朝宋辰远福了福身,脸不自觉地就红了。 “叶姑娘。”宋辰远双手作揖,在未议亲前两人依旧恪守着礼教,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就是两人确定心意那晚抱了抱。 “苏三小姐来了。”他抿了抿唇,提醒道。 “嗯,我知道了,不会有事的。”提起苏长安,叶清歌心里仍旧隐隐作疼。她知道这事儿是她做得不厚道,但是,如果宋辰远喜欢的是长安,她绝对二话不说选择退出。 她没那么伟大,明明知道辰远喜欢的是她,还将他推开。而且,她相信总有一天长安会原谅她的。 长安啊,从来都是嘴硬心软。 …… 长安长萱是和苏家其他人分开来的。主要是一群人站一起就显不出她来,她可是还要来向姓宋的姓叶的示威来着。其他哥哥姐姐知晓这件事也都乐意至极。苏家的人,关起门来怎么闹都行,敞开了大门,那就得拧成一股。 “三姐姐,如果,我是说如果,那宋辰远还是要向叶姐姐提亲怎么办?”长萱表示这话问的有点小忐忑。但是想起哥哥姐姐们走的时候特意叮嘱过,怕三姐姐闹出什么来,一咬牙一闭眼就问了出来。 “怎么?怕我闹事儿啊。放心,要闹也不会在这儿闹。”长安一抬手,压在了长萱肩上,那股子强装的清傲一下子就消失殆尽。 “嗯。哥哥姐姐说了,让你压住脾气,千万别在宴上闹。等回去了,我们一起给你出气。”小丫头眼睛晶亮亮,双丫髻坠着粉色的珍珠小坠,耳上颈间所佩均为那日金镶玉中买的那套。 “知道了,小丫头,你姐姐我又不恨嫁。”她刮刮长萱的鼻头,想到哥哥姐姐们,笑得眉眼弯弯,“再说了,离我及笄不是还有一年嘛。” “可是,离大选也只有一年了呀。”长萱小小声,皱着眉说道。 “你说什么?”长安眼底划过愁意,一闪而逝,又低头问道。 “没什么。三姐姐,我们去找哥哥吧。”长萱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两人相携离去,朝着素白的李林过去。公子折白枝,神女冠粉霞,早已是不成文的规矩。 苏家大公子苏至怀去年年底的时候娶了盐州知州之女姜代仪,已然不在宴请名单里;除此之外,其他嫡出的公子小姐倒是都来了。一时间,苏家风光无限。 这次苏家来的小姐除了长安长萱还有苏大老爷家的两个女儿,嫡长女苏长娅才情兼备,写得一手好字;庶女苏长妍舞技一绝,曾在老国公夫人寿宴上惊艳四座。她们两人能得到邀请函并不奇怪。 但是…… “长萱那丫头我知道,是你弟以德行出众之名向晏哥儿求的,他有多疼这妹妹我也知道。但长安又是怎么得着这邀请函的呢?费解啊费解。”青衫男子立在树下摇头晃脑。 “顾书南,你都能得邀请函凭什么我不能?”还不待苏至宇出声,长安就开始反驳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还偷听人说话。”顾书南吓了一跳。 “哦~就只许你背后议论人啊。”长安白了他一眼,“二哥怎么就摊上你这种朋友呢。” 苏至宇和苏长萱兄妹俩只两眼望天,等着他们吵完。 “所以,苏长安,你又是凭的什么进来的呢?才情?不足;歌舞?没有;书画?不行;疼你的哥哥?你娘也就你一个孩子啊。” “我凭本事进来的还不行?!”对于看她不起的人,长安向来奉行能动手绝不动口。所以,她一把拿过弄影手中的请柬,扔了过去。 “女红?”顾书南表示惊讶,“长公主还有那空闲去查你在扬州的事儿?假的吧。” “不信就算了。”她是一个大度的人,不与小心眼争口舌。 教她女红的阿嬷可是扬州名绣,听闻当年她一副牡丹图引得蜂蝶起舞。身为她的弟子,绣功怎么可能不出色,何况她也确实喜欢这项手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五章 “我想去边关!”苏至骁倚在枝干上,嘴里叼了根草。 听说边关的近况不太好,与楚国对战总是失利。他不该在京都参加这劳什子宴会,他应该上阵杀敌,可是祖母…… 树下有个小童学着他的模样坐在地上,“骁哥既然想去,就去跟皇帝舅舅说啊!”要知道皇帝舅舅可喜欢骁哥了。 “晏哥儿,如果你以后也成了一名武将,可是长公主不允许你前往战场杀敌卫国。你将如何?”苏至骁吐掉嘴里的草,“算了,跟你一小屁孩儿有什么好说的。” “我才不是小屁孩儿!如果我母亲不允,我就……我就……”晏哥儿吱吱唔唔,半天没凑出个完整的句子。 “顾晏,记得,孝字当头。”他跳下树揉了把晏哥儿的头。顾晏是长公主独子,要是一声不响地跑到边关去,长公主可如何受得了。可惜的是,顾晏并未理解到其中深意,不过也幸好没放进心里。 “可君恩在上啊。”顾晏不解。显然他的骁哥也没有为他解惑的打算。他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一件稀奇事儿,“骁哥,我跟你说,你们家小六不是也来了桃李会吗,你知道她邀请函怎么来的吗?” 他眨巴着眼睛,希望苏至骁往下接。 “怎么来的?”苏至骁自己也好奇着呢。他最开始是想求两张宴函来着,可是晏哥儿回去一问,才知长安的请柬早就拟好了。 “陆家知道吧,前阵子回京的那户。陆家大少爷亲自来求的,还让母亲给写了个女红出众的名头。”晏哥儿撇了撇嘴,很是看不上这名头。 苏至骁一个暴栗扣了上去,“我们长安绣功好着呢!继续说。” 晏哥儿委屈极了,他又没见过。“陆家家主陆其誉是我母亲和皇帝舅舅的小师弟,当年三人同拜在蒲山老人门下。我母亲说三人感情深厚,所以他儿子一来,这才见着一面,我母亲就快把人当亲儿子了。还让我管人叫哥,不就比我大那么五六岁嘛……” 顾晏抱怨的话一大堆,苏至骁却是在思考着这陆家大公子和他家小六的关系。出于男人的直觉,他敢肯定这陆大公子对小六有意思。 “你说他比你大五六岁?” “啊~”陡然被打断,顾晏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好像是,大了六岁吧。” 那就更不行了,比晏哥儿大六岁,那不就十八了吗,比小六大了整整四岁,苏至骁觉得他能找到无数种理由淘汰掉这个人。 …… 这天夜里,长公主在瑶台开宴。长安趁着人不注意溜了出来。 “小姐,要不咱们回瑶台吧?这儿有点吓人。”花锦觉得自己的腿都在颤抖。这地儿怎么阴森森的,半点儿人气都没有。 “有什么好怕的?放心,脏东西不敢来的,桃木辟邪。好不容易让弄影把长萱给忽悠走,可不能前功尽弃。”要是让长萱来了,就离三哥知道也不远了。 苏家三小姐钻狗洞夜探栖霞山庄鬼院可不是什么出名的好方法。 “可是那些小姐说,真的有脏东西的。”一阵风吹过,花锦吓得一激灵,寒毛都立了起来。 “所以你家小姐才要来看看啊。你要是害怕你就在这儿等我。”边说她就边颠了颠手上的棍子,桃林里什么都缺就不缺棍子。 “你就在这儿待着,等我回来找你。”说完就钻了过去,留花锦在原地心急焦躁。 “小姐……” 甫一钻过来,长安就被人捂住口鼻给拉到一旁矮丛中。 “唔……”长安用力去掰身后人的手。 “别闹,有人过来了。”刻意放低的男音带着喑哑还有……宠溺?长安下意识就停止了挣扎。 两个黑衣人闯进了院子。 “暗一那边可有安排妥当?” “已成功潜入。” 两人匆匆交头又匆匆分手。长安忽然就明了,栖霞山庄除了三月里,其余日子都是只有仆役在的。估摸是那些江湖人士把这儿当成了会面的地方。 “也对也不对。”男音再次响起。 她把话说出来了?长安摆头不想,手一用力就挣脱开来。 那男子带着一副半脸面具,只露出挺立的鼻梁和削薄轻抿的唇。即便他没有露出脸,长安仍是一下就认出了他。 “陆祁泽!”她激动得差点扑上去。 “乖,叫哥哥。” “哪有你这样的哥哥,自己一声不吭就跑到京都。”她委屈得直瘪嘴,“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大姐二姐长萱都有哥哥疼着宠着。” 陆祁泽伸手抹掉她眼中泛出的泪,“乖啊,哥哥这不就来了嘛。安安可是扬州城街霸呢,怎么能哭鼻子呢?” “嗯,好,我不哭。我可是街头帮的头呢。”她抽抽噎噎地,还时不时打个哭隔,“我那帮小弟怎么样了?” 街头帮是她在扬州仗着有陆祁泽护着,把街头的小混混挨个儿收拾了一遍,才建立的小帮派。从此扬州城内就经常能瞧见一群或五大三粗或贼眉鼠眼的汉子在一小女娃娃带领下日行一善,当然,旁边必定跟着陆祁泽。她回来的时候,将街头帮交给了陆祁泽,要他好好看着他们日行一善。 也不知道她这帮小弟有没有好好听话。 “放心,我走的时候。给他们在陆家的产业里找了些活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六章 陆祁泽原是想着给这许久未见的妹妹一个惊喜,却没曾想喜没有,倒是把人给惹哭了。 苏长安她爹苏崇忠早年为了娇妻请旨离开了京都,调到扬州当了个江南总督。苏长安也是自出生起就长在扬州,直至十岁回京。陆家则是扬州本地富商,经营颇杂,有珠宝罗缎,也有香茗佳酿。两家人一个官家一个富贾,宅子也选到了一处去,成了邻居。 幼时的长安调皮得不像是个官家小姐,能抓蛐蛐儿,好弹弓,也会爬树。一日,长安沿着树爬上了围墙,就翻到了另一边去,摔得胳膊腿儿青紫一片,她也不哭,躲在矮丛中看空地上扎着马步的少年。 彼时的陆祁泽方十岁。从五岁开始,陆家老爷就监督他进行体魄锻炼。每日初晓薄暮,他都会在院中扎马步,初时仅能坚持几息,但长年累月下来,他已经能坚持一个时辰不倒。 长安一个咕噜栽倒下来的声音不小,他自是能听见,但一心不二用,他并不觉得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比他的马步重要。 陆祁泽不理长安,长安也不闹,就坐在地上盯着人家看。陆祁泽的长相是极好的,常年晒下来也还是白净的俊娃娃一枚。两人一个在树荫下坐着,一个在余辉中蹲着,直到苏府的人找到了陆府,把自家小姐给抱了回去。 从那以后,长安没事儿就坐在墙头上看陆祁泽练武。就这么一来二去,两家人也成了关系很好的邻里。长安和陆祁泽两人也渐渐从一开始的一句话不说到后来哥哥妹妹叫个不停。 直到天元九年五月,京都来了书信。往年都是说老太太身体有恙,叫回去看看,苏崇忠最是了解自己母亲不过,知晓她是装病想挟他回去,否则他留在府中的人定是一早就来了信。但他仍是派人去搜寻了一些名贵药材,遣人送了回去。然而这一次,却是老爷子亲自书了信,说是护国公府恐罹难,让他小心行事。 苏崇忠这才意识到,他离开京都这几年,虽是享尽了悠闲日子,一如他少年时在脑海中刻画的那般,但他同样也逃避了身为苏家子女该担起的责任。 一个人一生中必定有他不想担却不得不承担的责任,我们总是下意识地去逃避去忽略,但它总是在那儿,没有强迫,没有呼喊,它只是无悲无喜地等着你,从春华到秋实,一轮又一轮,等着你成长到足够成熟的时候,能够肩负着它前行。 既然它等了你一程,也请你千万不要等到它芳华老去,凋零萎败后才恍然觉悟。 苏崇忠几乎是立马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骇了刚刚进屋的齐素芸一跳,连忙上前抓着他的手。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齐素芸与苏崇忠相知相许十一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芸娘,我们该回京都了,苏家恐是有事。”苏崇忠怔怔地望着书桌上的信纸。他在想苏家可能会发生的事,又有何法去破。 “好。”齐素芸一句话不问就应了下来。回屋后就开始整理这些年在扬州置下的产业,该转手的转手,能留下的就留下;府上的奴仆哪些要带着回京,哪些要解雇,留下的人又该怎么安排?又要向哪些人家通知这事儿?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她都得好好打点。 她完全不担心他们会回不了京。就凭夫君对宓贵妃的救命之恩,皇帝也不会为难他们。至于她自己的意愿,夫君去哪儿她就去哪儿。不就是刁难嘲讽么?来了她受着就是! 这边齐素芸有理有条地开始料理,那边苏崇忠提着笔半天没动静。 该怎么写呢?隐晦点儿? “臣调扬州以来,颇有所得,如今之能足以尚京官。”不行,太自负了,怎能这般自夸! 直接点? “臣思家甚重,欲求令调京都。”这样?等等,再添一句,“官职大小皆无不可。”就这样吧。 他这才下笔。 函书以急令传去,六天左右就到了京都皇帝手中。他本想压下不谈,但不巧的是,宓贵妃恰好来了勤政殿,看到了这函书。 “皇上,虽后宫不涉政,但前朝后宫向来息息相关。”宓贵妃绞了绞绣花手巾,有点紧张,她从来没有做过忤逆皇上的事,但是苏家…… “皇上,臣妾知晓您不欲调苏大人回京,是因前阵子有人状告护国公府意欲谋反一事,您虽是压下了此事,可您心中其实已经有所怀疑了。皇上,臣妾说的可对?” “宓儿,孤知晓你是为着那救命之恩。”皇帝的眸子沉沉地望过来,“但为君者,如履薄冰也。” 宓贵妃柔柔一笑,竟是唤了皇帝的名讳,“成英,无论如何,我都是向着你的。若有半分于你不利之事,我都会拼了命去阻止。” 皇帝一把拉过她困于怀中,将头枕在她颈间,“宓儿……” “护国公一家素来所忠不过这张龙椅,他们从来对位而不对人。所以,您大可不必有何顾虑。何况,人家为了让您安心,早年还送了自家小姐入了宫。”说到最后一句,她隐隐有些泛酸,倒是惹得皇帝开怀。 苏家过于势大,已招了风。老国公虽已撒手不管事儿了,但他在京都的人脉仍是不可小觑;苏家长房承袭护国公,虽无甚大作为,但苏崇承之妻却是慎郡王之女;二房苏崇央掌着铁骑令,可调三十万大军;三房苏崇忠调往扬州,任江南总督,掌一方富硕。 文武商三项,苏家占全了,皇帝不得不忌惮,即使他心里明了,苏家三代以来,一直都是保皇党。 京都苏家所遭诬告,皇帝是不信的,但他要用这事从护国公府中要点东西,是以此事以苏家二老爷苏崇央上缴兵符为结。 得了想要的东西,苏崇忠又自请调离那富足之地,皇帝自然高高兴兴地批了条。 于是这才有了天元九年冬月苏崇忠一家回京一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七章 这边两久未谋面的兄妹高高兴兴地叙旧,花锦也还守在狗洞外瑟瑟发抖。 瑶台那边被弄影忽悠走的长萱可是碰上了大麻烦。不巧的是,长安为了不引起哥哥姐姐的怀疑,让弄影将长萱往远离苏家坐席的方向去。于是,此时的长萱就是孤家寡人一个,顶多加上几个婢女。 “先前我还想着哪家的姑娘眼光这么好,其他头面没挑中,偏偏挑中我那套粉佳人,原来是苏妹妹你啊。”陆华楚只盈盈笑着,并未出口刁难。 “对不起,陆小姐,我不知道这套首饰是你定下的。”长萱觉得她抢了别人的头面,即使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也应该道歉的。 “苏妹妹说笑了,你付了银两自然是该得的,要怪就怪那金镶玉的掌柜不负责,我自是不会与你计较的。”她仍是笑得温柔,话音却陡然一转,“但我不计较,可不代表我姑母不会计较,那珍珠可是我姑母所赐。” “我……我之前并不知情。”长萱定了定,“若你实在喜欢,我将它送与你便是。”她知晓,眼前人指的姑母约莫就是庄如长公主了。 两月前,陆家一到京都就掀起了一阵风波。原因无他,这刚刚入京的陆家竟先后受到了皇帝和长公主的招待,关键是他们竟对这陆家一无所知。各府各院赶紧地就派人去搜罗资料,力求第一时间弄清这陆家的来头。 最后所有人的案头上都摆着一份资料,上面都写着“陆家,扬州首富,曾与苏家三老爷毗邻。”所有人都懵住了,就这么点儿?再查,得到的却是一样的结果。没办法,上苏家问吧! 于是那几天,苏家收到的拜帖对象都是三老爷。每个人来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苏大人,那陆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苏崇忠面上一派平和,“崇忠并不清楚陆兄家世,实在抱歉。”然而内心却是无比抓狂:我和他十年邻居,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深厚的背景?!难道不就是一普通商人,唯一不普通的就是比大多数商人都要有钱! 之后,苏崇忠索性在门柱上张了副字:‘若是前来询问陆兄家世,大可不必,苏某所知与尔等所获并无不同。’末了,还添上一句蝇头小字,‘近期闲余皆为此事所耽,实在烦恼,万望担待。’ 就为这事儿,陆家家主在书房里笑得不行。他的身份要是能让其他人查到,那他师兄也白就当这皇帝了。只是可怜了崇忠老弟了。 长萱也挺可怜她小叔的。不过她觉得吧,现在还是先可怜可怜她自己吧。 “陆小姐,长萱觉得,如长公主那般明理之人,定是不会跟我计较的。”她越说越觉得自己讲得对,语罢还点点头。 “那可未必,姑母那么疼我,要是见着我受了委屈。硬是要为我出头的话,我也不好拂了长辈的好意不是。”陆华楚眼角微微上挑,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会将此事轻轻揭过的样子。 弄影看这形势不对,连叫人跑去通知三公子。自己则是护在了长萱身旁,她怕待会儿会动起手来。她没有和这位陆小姐接触过,但在锦歌姐姐的描述中,这位陆小姐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陆小姐,我家四小姐买这套首饰前,金镶玉的伙计并没有说明这是您定下的。若是早早知道,我家小姐也必是不会夺您心头之好的。”弄影出言,希望能拖延些时间。 “萱妹妹,什么时候你家奴婢都能抢你话头了?诶呀,想必是萱妹妹性子太过温和,才让这奴才敢欺到主子头上。你等着,姐姐这就帮你好好教教她。”她阴阳怪气地一番论调之后,往旁边一望,“碧桃,你去帮苏小姐好好教教这恶奴。” 碧桃将将上前两步。 “陆华楚,我的奴婢还轮不到你来做主吧。”去寻人的春知在半路上遇到了长安,连忙把人给带了过来,在路上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讲了。 “我听说苏家三小姐四小姐关系好得不得了。看见那小丫鬟跑开就知晓是去寻你了。”陆华楚轻轻拨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道。 弄影望天,那你还真是猜错了。 “怎么?”长安眯眼,好几年没打过架了。 “啧,你怎么这么粗鲁。我不就是小小地报了下仇嘛。不过是吓了吓她,又没准备把人怎样。她这是自个儿给自个儿吓的。”说实话,她是看不上苏长萱的,又娇气又没用。 长萱有点难堪,脸上涨红,咬紧了牙帮,胸膛快速起伏,眼里还泛着泪光。她急忙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了弄影身后。 “你以为谁都是你陆华楚,虚伪又变态。”长安皱眉,这人说话怎么还像以前那般老带着根刺儿呢。 “走吧,咱们喝一杯去,我这次可是带了扬州特产的冻醪来的。”说着就遣散了众人,仗着身高优势揽着长安,两人往桃林小坞去了。连长萱也委委屈屈地领着春知春晓回了瑶台。就留着两人的几个婢女候在小径口。 陆华楚是陆祁泽的姐姐,准确来说,是义姐。据陆府的老人讲,她尚在襁褓时就被带回了陆家。没人知道陆华楚是什么来历,生身父母是谁。也许陆家老爷知道,但是没人有那个胆子去问。 陆府中的人唯一知道的是,大小姐很受宠。不管她要什么,老爷都会满足她。不想上学堂,老爷一句话没说就允了;不耐烦学琴棋书画,那就不学;今儿个想吃乌鱼蛋、明儿个想吃江瑶柱,老爷通通一句话应允,扬州没有,就遣人去别处采购新鲜的回来,还顺带请了厨师。 与对陆祁泽严苛的要求相比,陆华楚过的简直就是神仙生活。但长安觉得,与其说是宠爱,倒不如说是不在乎,不在乎那点钱,也不在乎这个人。像她爹爹,即使再宠爱她,也不会如此放纵。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陆华楚仰头闷了一口。 她又说出口了?长安纳闷地摸摸自己的嘴。却不知,她心里想啥,全挂在脸上了。她捧起酒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自从回到京都,她就再也没有碰过这东西了。 “哈哈,苏长安,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她笑得疯癫,眼角都淌出了泪,“这么喝酒有什么滋味呢?你可莫要学了那矫情做作的官家女子。” “我本就是个官家女子。”长安放下酒杯,眸光清泠地望着她。 自她和陆华楚相识那日起,她就总说,“苏家丫头,你怎么和其她的官家小姐不同呢?”“臭丫头,你哪儿有半分官家小姐的样子?”陆华楚是极羡慕她官家小姐的身份的。士农工商,她虽满足自享于陆家富足的生活,但身份上的低人一等也是她不想忍受的。 “是呀,你爹可是当官的。”陆华楚瞥她一眼,深邃的眸子里空洞冷淡,“那又如何呢?你知道我姓什么吗?”她歪了歪头,调皮地笑了起来,像小女孩儿做恶作剧似的。 长安不搭话,她觉得陆华楚今天不对劲,非常不对劲。长安极少见到她这么笑。印象中她的笑容是在陆伯伯面前温柔的笑,是在她面前嘲讽的笑,是在那些官家小姐面前冷漠的笑。面对陆祁泽时,她甚至不屑于给个表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八章 “我姓万俟。”她笑得愈发灿烂,支着头看着长安,似乎是想要看看她错愕的表情。 长安也确实如了她的愿,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就算她再如何二门不迈、大门不出的,她也知道,万俟是南疆王族姓氏。她看着陆华楚充满异域风情的脸,她确实有猜测过陆华楚不是大魏人,但没有想到,她竟是南疆王族。 南疆百姓擅蛊毒,其王族更是有自传的蛊毒之术,但克毒医药之术却是只传圣女。这个国度,人人信奉自然之主,他们坚信圣女是自然之主派来的使者,每隔三十年,王族中不满双十的女性都要进入神墓中待上三月,谁最后得到了蛊王,谁就是下一任圣女,直至下一任圣女出现前不得嫁娶,不得出南疆半步。也因为这个原因,南疆王族中女子向来晚嫁。 至于神墓中到底有什么,进去过的人出来后都缄口不言。当然,折在神墓里的人也不少,这也是南疆王族女子血脉尤为稀少的原因。据悉,这一辈的宗族中已是找不出圣女人选。原因无他,这三十年来王族中并没有诞下一个女婴。 但《悉罗年鉴》上记载,南疆圣女每三十年必会出现一个。如果传言不假,那么最有可能成为圣女的,就是陆华楚了。她今年双九年华,因为眼光高,挑剔异常,至今也没有议亲。也许里面多多少少还有点陆伯伯的影子在,不然她这么高傲的人,是不会这么伤心的。 长安默了,换了大碗,拎起酒罐子满上,大笑几声,“还好你还没嫁人,不然对方还不得被南疆给灭了口啊。”一碗将酒饮尽,呛得直咳。 “说实话,笑得很假。”陆华楚眼神淡淡,并没有为她这点拙劣的安慰所感动。她最初偷听到的时候也很伤心,也许当时是想要人安慰的。不过现在,她不过是想找个人陪着,结果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臭丫头了。等今天回去之后,她约莫就再也出不来了。 她一口一口地品着这酒。冻醪应春来,这是她去年冬月所酿,今年临近回京之时才挖出来的。当时想的就是,到京都了可能就喝不着这用扬州汴泉的水酿的酒了。 现如今,这碗喝罢,从今往后怕是再也喝不着了。 月光泠泠,瑶台的歌舞声传来,这桃林小坞中的两人或趴或仰,醉倒在这京都三月的桃香里。 等到次日长安从宿醉中醒来,哀叹这世事无常时,陆华楚已被软禁了起来。 “爹,生恩不及养恩大。您养我十八年,虽无甚关怀,但到底给了我一个避风遮雨,温饱富足的家。女儿只当往后三十年报您养育之恩。”说罢,她扣了三个实实的响头。 陆其誉不忍地别过了头,到底受了她的礼。 十八年前,他从淮城回扬州,突然大雨倾盆而下,他的商队不得不寻个落脚处歇上一天。他们便就近找了处破庙歇脚。谁知道,一进那庙宇,就看见佛龛上搁着一小竹筐,隐隐还听见几声幼婴的啼哭。 手下人把竹筐拎过来,里面有张纸条和几张银票,纸条上写着:因避难,而不得已弃婴,孩子内衬里有块玉佩,乃是信物,请勿典当。万望好心人收养,感激不尽,若有来生,必定结草衔环以报恩情。末尾还有孩子的生辰:六月六。 他初时看那玉佩便觉不对,那玉佩质地极好,温润流泽,奇怪的是,其上所饰花纹并非大魏风格,玉上有块银托,大魏玉饰追求风雅,多是凿孔系穗,甚少嵌与银器。 但是看着那女婴冻得通红的脸,又想到家中夫人已有八月身孕。便做主将孩子领了回家。 他们最初也是有几分情谊在的。女娃生的雪白干净,每日查完账回府,他都得去逗上一会儿。那劲头弄得他夫人都开始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会不会受到冷落。他夫人也是没那个福分,生下祁泽那晚就大出血去世了,所以他对祁泽自幼就很严苛。 随着这孩子越长越大,五官开始清朗起来,也就越发的不像汉人,反而像那南疆域的人。她的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父母的死,他父母双亲都死在南疆域的人手中,五岁时他就成了孤儿,后来就被蒲山老人养在了门下,他此生最恨的便是那南疆人。 所以,自陆华楚五岁开始,陆其誉就开始避着她。轻易不会见她,只是吩咐管家,她想要什么都满足她。 直到天元十二年秋,他整理线报时发现,南疆王族这一代并无女童,然而离圣女大选之日就只有两年了。他想到了华楚,连忙将那块玉佩拿出来,与《悉罗图鉴》上南疆王族配饰上的图纹进行比对,最终得出了令他震惊的结果,华楚可能就是南疆这一届的圣女。 他清楚圣女对南疆的重要意义,于是将情报没有隐瞒地传到了皇帝那里。这对皇帝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大魏楚国交战,大魏始终势微,他已多次飞书南疆,希望南疆王上可以出兵相助,但却屡次被拒绝。如今有圣女在手,他相信,南疆再不会有何托词。 皇帝立马传信给陆其誉,让他先不要声张此事。对圣女方面,也要务必保密,同时,令他将信物拓好图纸,一并送往南疆。几月之后,南疆终于妥协,应约出兵,与大魏共退楚兵。同时,派出使臣前来迎回他们的圣女。陆家也就在这时回了京。 陆其誉自觉并没有什么对华楚不起的,从不曾在外物上亏待过她,即使是知晓她南疆人的身份后,也只是避着不见她。然而,现在,他竟会觉得愧疚。 可是,如果让他再来一次,他仍是会这般做。从他们三人出师那天起,师兄还是他的四皇子。他就隐在暗处,以经商为幌子,为师兄刺探各种情报,如今他手底下最多的便是酒楼茶馆,这些都是探听情报的好营生。也许,他唯一没有涉足的便是青楼了,因为,他的夫人便是青楼艺伎出身。 “你若怨我,便怨吧。”陆其誉叹息一声,摇头走开了。于他而言,家国事大,私情为小。 “有什么好怨的呢?”陆华楚看着被合上的门喃喃。他并不曾欠她什么,反而是她,欠了他救命之恩、养育之恩。 该怨谁呢?怨老天吧。天意捉弄人、戏耍人,让人无端欢场走过,却面临着满目疮痍的未来。 待到长安从陆祁泽口中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南疆使团要离京的时候了。这意味着,今天,陆华楚就要走了。 她让丫鬟们关起院子里的门,谢绝接客。然后翻墙从后巷出去了,陆祁泽在外边接着她。没办法,府上最闲的大枭这几天也突然开始忙了起来。 两人一路驾马直出了城,追了数百里路,才将将看见大队人马扬起的飞尘。 “陆华楚——”长安扯着嗓子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九章 陆华楚卧在车内软塌上,恹恹地瞧着小几上的瓜果点心。她此时已是换了一套南疆独具异域风格的服饰,细长的小辫柔柔地搭在肩背上。 “陆华楚——” 是臭丫头的声音,她狭长深邃的眸子一下子就亮了,“停,停,快停车!”说完就撩起帘子,也不管车还没停稳就跳了下去。 她望着那两个飞驰而来的人,绽开了娇艳如阳的笑容。看来以前没白骂他俩,还知道来给她送个别。瞧见两人快到跟前了,她又立马收起了笑脸。 “陆华楚,我们来晚了。”长安下了马连忙就将陆祁泽拉了过去。 “看在你们来了的份上,原谅你们。”说完还故作大度地摆摆手,阳光打在她额间的红色琉璃石上,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 这灼灼的阳光一如陆华楚心中暖暖的热流,一寸一寸温暖着她因这碎瓦般布满裂缝的未来而充斥着僵寒的躯体。 三人相对无言,只有马车上系着的铜铃不时随风荡出清脆的响声。 陆华楚突然就笑了起来,“我该走了。” 她走到马车旁,手扶着车辕,临上车前头也不抬地沉声说道,“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陆华楚了。有的只是南疆圣女万俟寻。”语气淡漠疏离。 她迟早得做出一个了断,过去和将来,没有一个是能够她自己选择的,不如早早就断了。日后两国交战,谁也不用顾忌着谁。终归不是同路人。从今天起,她就只是万俟寻! 她手一撑,上了马车,“走吧。” “姐姐!”陆祁泽忍不住出了声。 陆华楚,也许该说万俟寻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马车辘辘地往前走,帘子一荡一荡,都在告诉她,她在离开,她不再是过去的她了,她不应该再去回想以前。可是有多久了,他有多久没叫过她姐姐了。 “呜…呜呜。”她抬手掩面,声音嘶哑,“有多久了呢?”心里针锥一样刺刺地疼,有很久了吧。她说不清心里是哀痛多些还是高兴多些。她只知道她心里难受得紧,当初知道陆老爷对她只不过是利用时,她也不曾如此心痛。 “安安,你说,她刚刚听见了吗?”陆祁泽望着剑上的穗子,那是她打的第一个穗子,也是唯一一个,后来她就不再学女红了,嫌弃琐碎。 “安安,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其实特别喜欢她,逢人就说,我姐姐是陆华楚。” 长安抿唇,她知道,陆家的老人每次见到他们两人水火不容的样子,都会扯着她叹息:这以前关系多好的两娃娃。然后巴拉巴拉他俩小时候的事儿。 “我记得四岁那年,我们两个偷偷溜出府玩。然后被街头的小混混给堵在巷子里。她二话不说把我推开,扑到那人腿上去,死死咬住。等到我搬了救兵回来,她脸上全是血,头上破了好大一窟窿,嘴里却还死死咬着一块肉。”他轻轻抚摸那穗子,“我们回去吧。” 后来他们是如何变成这般模样的呢? …… “你瞧见小姐那样子了吗?活像哪儿来的恶鬼。你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这么狠呢?硬生生地将人的大腿肉给咬了下来。”几个碎嘴的婆子在小厨房里唠嘴闲嗑,手边还摆了一叠儿小食。 “可不是嘛,这小姐真是邪乎。这几年那模样变得,简直一天一个样,怎么瞧都不像咱汉人。那双眼睛大得跟颗儿葡萄似的,那瞳子还幽幽泛着丝蓝光,那鼻梁挺得,跟男人都有得一拼。”这婆子表情夸张地显摆着。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咱小姐长得就跟那,那画本子里南疆的妖女似的。都是一副妖艳的长相。” “别说,指不定还真是南疆来的妖女。还记得夫人吗?夫人怀孕的时候,胎相一直很好,夫人身体也是一向健朗。连稳婆都说这胎肯定顺利,谁知,最后竟大出血去世了。指不定就是因为老爷把小姐带了回来,煞气冲撞了呢。”一婆子磕了颗瓜子儿,说道。 “这种话可别乱说。当心被学到老爷面前,我们都逃不了。”靠门边的婆子即使出声喝止,也是津津有味地听完了料子。 好巧不巧,听到这段话的,还有到厨房来催姐姐药的小祁泽。他站在门外听完了这一段话,被吓得栽倒在地,手蹭破了皮。 黑黝黝的眸子里盛满了泪,也不知是疼得狠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打击的。 他一个咕噜爬起来,捧着自己的手往回跑。他才不信呢,他要回去问奶娘。 “奶娘,奶娘,我娘亲是怎么去世的?”他人还没进门就先开了腔。 “这,少爷……”屋里的奶娘一听这问题,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哪个碎嘴巴子跑到少爷面前嚼舌根了。一转身瞧见自家少爷手上衣袍上都是土,“哎呀,少爷,您这是搁哪儿摔着了?怎么没个丫鬟看着?可是摔着什么地方了?” “奶娘,你告诉我,我娘亲怎么去世的?”他不依不挠地问。 “少爷……” “她是不是生我的时候大出血死的。”还不待奶娘回答,他就先抢了声儿。 “少爷,可别说这话。”奶娘捂住他的嘴,“老爷听见会生你气的。”老爷夫人感情极好,难保老爷不会因为这事儿迁怒少爷,虽然这几年都没出过事儿。 奶娘这么一说,小祁泽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 “从那次之后,我就开始躲着她。有时甚至在心里偷偷怨恨她,觉得都是因为她,我才没有娘亲的。更过分的是有一次我还拿着符纸贴到她屋外。我小时候怎么就这么蠢呢?” 长安一句话不说,坐在马背上,随着马匹起伏。她知道,他现在只不过是需要一个人听他说说话而已。 陆祁泽又继续说道,“从符纸那件事后,我们两人的关系就直接成了冰。后来,等到我长大,懂得更多,知道这件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时,我们俩的关系也已经无法修补。像是报应一般,从我对她的漠视怨怼到她对我的冷眼相待。我们俩关系最融洽的时候也许就是你在的时候了。”他嘲讽地笑笑。 长安出乎意料地对他没有半分同情,她此刻心疼的是那个拥有着灰色被忽略被误解的童年和少年,老天却连她未来的三十年的色彩都吝啬的女子。 愿她未来光明坦荡,璀璨如阳。长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老天误判了这个女子的前十八年,之后就请还她一个幸福的人生吧。 可是,那样的三十年,又如何去幸福呢? 两人急匆匆地赶来,又悠悠地散着马回去。 “爹?”陆祁泽突然出声。 陆其誉孤身立在城墙上,遥遥地望着那太阳落下的方向,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在这儿站了很久了。 两人停马立在城墙下,转身面向来时的路,朝着那西沉的落日。长安想,陆伯伯也许并不是完全就不在乎万俟寻。如果她知道,想是会很开心的吧,毕竟,她曾经是那么地在乎这个她视如生父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十章 自从送走了万俟寻,长安就彻底瘫了下来。关于称呼问题,陆祁泽和长安两人一致选择了尊重她的决定。 “小姐,您要不去院里走走?”锦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在南疆圣女走后的第三天回的府,圣女走了有多少天,小姐就在屋里呆了多少天,每天就吃完躺,躺完睡,要不就像现在这样逗逗花卷。不能任由小姐这么下去了。 她想了想,把从扬州酒泉香拓回来的账本给搬到了桌上,本来她是打算自己核算完再向小姐汇报的,不过现在嘛。 “小姐,奴婢想着您也该学着管家了,咱们就先从看账做起吧。”她轻轻掸了掸上边沾上的灰,笑得温雅端庄。 长安正扒拉着花卷头上的那撮黄毛,被锦歌的话吓了一跳,一个不留神。 “喵——” 弄玉正在院里捣鼓花卷的吃食,听见这一声,掏了掏耳朵,可怜的花卷啊。然后朝花卷的食碗里又添了几勺羊奶。花锦默默地看着那盅少了一小半的羊奶,瘪着嘴,难得能有羊奶喝还要分给那小家伙。弄影只觉好笑,花锦嘴上嚷嚷着不给,不也还是任由弄玉捣鼓去了,要真不愿,现在早该闹腾起来了。 “乖乖,不疼啊不疼,给吹吹。”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花卷,她又要来应付态度格外坚决的锦歌。 “好锦歌,我这是春困,春困。人之常情嘛,你要理解,对吧。”这几个丫头里,她最怕的就是锦歌那张嘴了。她能在你耳边叨叨半天,直到你随了她的意,偏你还不能罚她,因为—— “小姐,奴婢这都是为了您好。”锦歌走过去将花卷抱了起来,往外一送,“自己玩儿去吧。” 花卷一扫尾巴,呲溜就跑了出去。 “要知道,您明年就及笄了。更何况,大选之年也在明年,大魏律法,凡足岁或当年及笄的世家贵女,都得参加选秀。大小姐二小姐都早已到了该议亲的年岁,估计今年就该定了,听说是在桃李会上挑中的公子。四小姐年岁还小。如今整个苏家,适龄的小姐,就您一个,您当如何?”她边说边把榻上的小食水果给收了起来。 长安皱眉,她不喜欢听这个,“还没来的事儿干嘛提它,再说,还不定能选上呢。” 大魏皇帝,她在宫廷年宴上远远地瞅过几眼。女眷的席座离天子坐台较远,她实在是没看清皇帝的脸。只依稀记得身材比较修长,声音也是爽朗气派。其余印象,她倒是不曾有过。 “小姐,您啊,我不说这事儿,等事情烧到了脚跟,您还不得急得跳脚。再说了,就算是落选了,您也得嫁娶啊,将来成了当家主母,这些都是有用的。”锦歌实在为她家小姐操碎了心,说句不敬的,她家小姐就是太过没心没肺。算了,看小姐兴致不高,她也就不逼小姐了。 “小姐,老夫人罚您半月禁闭。这可才过了半数,您总不能每天都这样吧。”说着,锦歌就把账本都抱走了,难得的没有继续叨叨,留长安一个人在屋里寻思。 花卷一出来就被弄玉勾到了食碗前,自个儿窝在一边舔着那碗被弄玉添加了羊奶以及各种东西的吃食,于是几个丫头全聚在院子里唠嗑逗花卷。 花锦看见锦歌出来,“锦歌姐姐,小姐可有从榻上起来?”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脸期待。 锦歌只无奈地摇了摇头,往自个儿屋里看账本去了。 “这是第几天了?” “不知道。” “可能,也许,第八天?” “你们说,小姐是不是病了?” “我觉得是。”点头。 “我也觉得是。”再点头。 “那咱们去请大夫来给小姐看看吧。”花锦本来撑着下巴,结果一听见自己的猜测得到附议,立马一个用劲儿,挺直了小腰板。 弄影弄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齐齐望着她,同是一副诧异的表情。 “你是不是脑袋少长了根筋啊。”弄玉无语地挑挑眉。弄影这次也难得的没有帮着花锦。 “啊~”花锦指指自己,“我……说错了?” 双生花俩对视一眼,拿起自己的什物,转身就忙活去了。留着花锦一个人在原地。 “诶,你们……怎么都走了?”等到花锦低头琢磨了半晌再抬起头来,才发现人早就走光了,低头看看,“花卷,就只有你了。” “喵~”花卷吐出舌头舔了舔沾在嘴上的奶圈。 长安趴在小几上,心里很不得劲儿,闷闷地念叨,“被自个儿婢女说教,我该是京都里头一份吧。” “算了,谁叫我脾气好呢。”她鼓起脸颊,“锦歌说得对,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不就是被骂了一顿嘛,又不是第一次,有啥可矫情的。大不了以后不出府就是了。”最后一句颇有几分赌气的意思。 要知道,苏家老太太罚禁闭的理由就是她跟外男出府了。长安心里嗤笑连连,陆祁泽能是外男吗?他明明内得不能再内了好吗? 还有,她不过反驳了两句,凭什么就把娘亲也给骂了。长安闷闷不乐的原因大概也就在此了。她心里想着,她做什么都是错,那她什么都不做总不至于错了吧。 “弄玉弄影,给我把绣架抬来。”娘亲的生辰还有两月,绣样是早就画好了的,早点开工也好,长安抛开一切杂念,准备投身绣品。 弄玉弄影高高兴兴地抬了架子进去,她们小姐可算是愿意活动活动了。 “又是只有咱俩没事儿。”花锦戳戳花卷的脑袋,“你怎么就只吃不做呢,啊?” 朝夕院里因被苏家老太太骂了一顿而意志消沉的长安迅速恢复,投身到给娘亲的贺礼当中。 与苏家女眷的悠闲不同,苏家的男丁近期都突然忙碌起来,即使是平常最得空的苏至骁,最近也是忙得脚不着地。 苏家外院书房 “父亲,留在三泽谷的暗线传来消息,最近边防哨台附近频繁出没一批楚国商人,据暗哨观察,守防的将士应该是认识这批人的。并且,暗哨曾偷偷尾随他们,发现他们径直往东北方向去了。”苏崇央敛声说道。 老国公负手立在案前,看着上面的地图。三泽谷东北向——楚国! “楚国这是在挑衅?未免太过狂妄。战败之国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出入大魏。守疆将士竟也将人放了进来?”苏崇承气得一甩手,不忿道。 “儿子觉得,这件事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苏崇忠总觉得,这件事似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南疆已然派兵,早已是将自己的立场摆在了明面上,更何况如今边防线仍旧有南疆蛮军驻守。楚国断不会如此愚蠢。 “以一国之力衅两国之威,楚国皇帝并不是个昏懦无能的君主。”老国公摇头,盯着地图上三泽谷的地标。 楚国,想干什么呢?买通将士,明目张胆地出入大魏境内,这是算准了他们不敢抓人?还是,有更大的阴谋匿在暗处? “通知三泽谷的暗哨,先不要打草惊蛇,暗中观察,查明他们进入大魏的目的,若有何可疑行迹,立马进行缉拿。同时,通知边防其他地区的暗哨,看是否有同样的情况出现。”老国公直接下达了命令。如今之计,只得如此。 “皇帝疑心重,本就对护国公府极为忌惮。若知晓苏家在各地潜有暗哨,怕是会更加疑心苏家。此事先压下,不要上报。”皇帝是老国公一手调教出来的,他的性子老国公再清楚不过。 更何况,皇帝未必就不知道此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十一章 正如老国公所想,皇帝也知晓了这件事,他的案前正摆着这封密信。 但是,“看你的神情,似乎孤的暗探探到的不只这些?”皇帝撂下批朱的笔,转头望向陆其誉。 陆其誉吱唔两声,稽首作了个揖,“陛下,暗探回信说,另外一批人也在查这些楚国人的行径,似乎,是护国公府的人。” 若非职责所在,陆其誉是不想禀报这件事的。自从他的身份揭露后,朝中其他官员都上赶着来巴结他。但与他关系原就亲密的崇忠却避起了嫌,与他疏远起来。若是让崇忠知道这件事,他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行了,你下去吧。”皇帝重新提笔,昏黄的光线使得陆其誉看不清他的脸色。 “师兄。”他扔掉脸皮,狗腿子般的趴在案前耍宝,“咱们打个商量,千万千万别说这件事是我这儿查到的。” 他和师兄向来亲密,是以这时候做起这种事儿来一点也不感到难为情。 皇帝难得的开怀,单手扶着额头闷声笑道,“都这么大人了,儿子都十八了,还这么耍宝也不嫌丢人。” “这不只有师兄嘛。”陆其誉摸摸鼻子。 “行了,知道了,下去吧。”要是苏家的人能像其誉那般对自己毫无保留,或许,他还能给予几分信任。 陆其誉得了皇帝的应允,忙起身理了理领子,清了下嗓子,面上一本正经地出了门。 自元年皇帝登基那年,他和皇帝已经有十三年没有见过面了。这十三年间,两人的交流只限于书信,他对皇帝的印象还停留在共同在蒲山老人门下时的样子,翩翩有礼,待人宽和,进退有度。自然是不知道,他给护国公府带来了多大的灾祸。只是满心为自己露了苏家的底而感到抱歉。 此时的陆家,苏至骁正与陆祁泽在习武场比斗。 “小子,你就承认吧。就是对我家小六有意思。”他一拳打过去,同时,左腿袭向陆祁泽下盘。 “苏公子,这种话不能乱说!”陆祁泽一脸严肃,“被人听到,会坏了安安的声誉的。”有关安安的事,他一向认真。 苏至骁这段时间几乎是天天都要来陆家上演这么一遭。 “呀嗬!该死!你承认会怎样?!”苏至骁一脚踢到陆祁泽腹部,看着他摔倒在地,俯身过去揪起他的领子,“你知道吗?明年就是大选之年了!大姐二姐都已经准备要议亲了,苏家就长安一个合适的小姐,总不能看着长安入宫吧。那人的年龄都能当她爹了!” 他一把丢开陆其誉,懊恼地揪着头发。 “苏家不希望安安进宫?” “你这不废话嘛,苏家如今的权势地位,避嫌都还来不及,哪儿用得着小六去固宠。”苏至骁简直是受够了这个呆板的小子。都说了先定亲再退亲,以苏家的权势,也不怕长安没有人求娶。偏这小子死脑筋,打死不同意。要不是长安熟识且关系不错不反感的人就他一个,谁找他呀! “这件事,安安可知晓?”陆其誉若有所思。若是安安要求,他并不反感。但这事,于姑娘家来说,总归是不好。 “还没跟她说呢。就是怕她心里别扭,想着你这边打通了关节,就万事具备了。”他懒懒散散地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星星,颇不甘心地问道,“喂,你真不喜欢我家小六?” “祁泽不敢,安安是妹妹。”他拾起被打落的冠带。夜里的风轻轻吹过,发丝柔柔地抚摸他的脸庞,月光洒下,端的是一副清贵公子的模样。 苏至骁叹息,自家妹子被嫌弃得如此彻底,怎么这心里头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呢? 大枭立在廊下看着两人,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即使旁边站着个人,他也没好意思。这都是第几天了!他家少爷连着七天,天天来陆府殴打人家少爷,他能好意思去找人家搭话吗?!说啥?“你好,我家少爷又来打你家公子了。”这不是存心讨打嘛。 “算了,小子,估计你都烦我了。不同意就算了,我也懒得跟你打了。”苏至骁一个骨碌起身,招呼大枭回府。 ‘我的少爷诶,您终于肯走了。’大枭心里苦哈哈地想,连忙将外衣罩递了过去。 “等等。”陆祁泽叫住了他,“选秀的事,我会叫父亲帮忙,请苏公子代为转告一声,让安安放宽心,别害怕。”他知道,安安那丫头,总是后知后觉的,这会儿估计还没什么感觉。但他还是嘱托了这么一句。 陆其誉回府的时候,陆祁泽已经洗漱完毕,正在书房里阅书。他在等父亲回府,安安的事情,还是早点解决为好。 “泽儿怎的还未入睡?”陆其誉一踏进书房就看见他家儿子正在看书。一脸的欣慰,他家儿子就是勤奋,哪儿像京都那些混小子,不学无术。 “父亲,祁泽在等您。”他立马合上书站起身来。 “哦?找为父有何事?”陆其誉表示很好奇,他家儿子自小自立,能自己解决的事绝对不找他。从小到大,泽儿就没找过他几次,不知这次来是为了…… “儿子这番前来,是为了选秀之事。” “选秀?皇帝选秀与你何干?”陆其誉有些诧异,隐隐有些……害怕? 陆祁泽脸色略有些黑,被父亲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说辞的不妥,“儿子是为了安安的事。” “崇忠家那丫头啊,好像也在拟定选秀名单里。怎么?你是对人家有什么想法?” “父亲!安安只是妹妹。我希望您出手,让她在复试或者殿选的时候被刷下来。”面对父亲对他的调侃,陆祁泽不为所动,说完了自己的请求。 说实话,陆其誉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自家儿子开了窍,终于想明白了,要把长安那丫头拐回家呢。 “行了,知道了。我尽力,你且去吧。”说完摆摆手让陆祁泽去歇息。 “最好,是在殿选的时候被刷。还有,多谢父亲。”陆祁泽乘机又提了个小要求,然后大步离开。 “诶,臭小子。”陆其誉在书房里吹胡子瞪眼,这是以为他老爹势可遮天,还能左右皇帝的想法了?就这样还说对长安没意思,谁信啊?! 陆祁泽解决了心头一桩事,自然是一身轻松地回了屋。 夜里,他躺在床上,思考着选秀的事。 让安安在殿选的时候才被刷,到时,往苏家去提亲的人估计是络绎不绝了。他揉了揉眉心,忽略掉心头那点不愉。就安安那好面子的性格,应该也能满足她那点子小心思。 如此想着,他就慢慢地沉入了梦中。 而此时的长安,突然就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让弄影将窗户合上,春天的夜里还是有点冷的。 她全然不知道今天陆府发生的事,甚至连这几天苏至骁去了哪儿都不知晓。只知道他最近很忙,忙得都没有时间来看她。若是知晓,估计这会儿,该咬着被子偷笑了。 “小姐,咱也歇息了吧。”弄影轻声道,似是害怕声音高了会划破这寂静的夜。 “你去备水吧。我把这片羽毛绣好就来。” 昏黄的光线将主仆两人的身影投在窗纸上,朦朦胧胧。 “弄影,我睡了。” “好,奴婢这就吹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十二章 天元十三年四月初六 这是长安正式解放的第一天。甫一解禁,她就通知了长萱去苏府在郊外的马场骑马。去自家的地方,自是不需男丁随行,于是这次出行也就没有苏至骁什么事儿。 长安这人,大抵是没有生就交友的体质。朋友少得可怜,细细算来:扬州酒泉香掌柜家的闺女宁小唯算一个,万俟寻勉勉强强算一个,还有叶清歌,曾经是,如今就暂时从这好友谱里移除吧。至于陆祁泽,长安表示,那是哥哥,所以不计入这好友谱。 这砍掉手指头都还能用手数完的好友数量使得长安解禁的喜悦无处抒发,就只好去鲜衣怒马一回,过一过话本子里逍遥侠客的瘾。 她换了一身鲜红血色的骑装,一扎上腰带,长安立马就觉得自己精神了,像那啥?像那济世救民的女侠啊! “今天你们得叫我苏女侠,知道吗?”她笑得好不灿烂。 “好好好,知道了,苏女侠。”齐氏笑着进门,她刚到朝夕院门前就看见长安在院子里耍宝,手里还握着副鞭子。 “嘿嘿,娘。”真被这么叫了,长安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将鞭子给了锦歌,跑过去挽住齐氏的胳膊。 “娘,您怎么来了?” “你去玩吧,回来再说。这半月该是将你给憋坏了。”齐氏捏捏长安的小脸。 “就是就是,娘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简直没把我给憋坏了。差点您就见不到这么鲜活的长安了。还有爹爹也是,都不说来看看女儿……”长安现在是抓着人就倒苦水。 “你呀你。”齐氏无奈,关了半月怎的还是这么一副泼皮样。看来把秦嬷嬷给她的决定没做错,就这副样子,估计被秦嬷嬷怎么折腾都蔫不了。不过还是等孩子回来再说吧。 “三姐姐,你好了吗?我都收拾好了,可以出发了。”长萱换了一身天青色骑装,将将拾掇好,就跑到朝夕院找她家三姐姐来了。 “三婶儿。”长萱笑嘻嘻地见了个礼。 “行,你们去吧。别玩疯了,小心回来我收拾你。”她拍了拍长安的手,又恶狠狠地叮嘱。她实在是担心长安被憋坏了,这次出去会疯得上了天。 “遵命,娘亲。”她俏皮地行了个礼,就兴高采烈地和长萱走了。 一切似乎都在如常进行。 “三姐姐,我上次来还是九岁的时候呢!“长萱如出笼的鸟一般,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哦。”长安腹诽,‘你姐姐我这还是第一次来呢。’ 自从回到京都,长安身上所有的与世家小姐的身份不相符的行为全部被挑剔了一遍。这四年多来,她几乎每隔几天就要被老太太叫去训导一回,从开始的扭扭捏捏不知掩饰,到现在,她已经能够在众人面前展现大家小姐的风范,虽然私下里,她常常就闹得忘了形。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郊外驶去,四月初的天气过了微凉的时候,开始暖和起来,路边的小野花也都还绽开着,正是一派春光明媚。 “这种天气就该出来玩嘛,大姐姐二姐姐没来肯定会后悔的。”长萱笑着说。 长安笑笑,大姐二姐已经准备议亲了,是不再好跟着她们一起出来玩了,显得不端庄。 等到了苏家马场的时候,长萱长安一个呲溜就下了马车。 “走吧,不是说了要去看你的小马驹么?”长安抚着缠在手上的鞭子,她出门的时候顺带就把它给带来了。 “对对,我都三年没见着过它,也不知长高没有?” 说完两人就向马棚走去。 管着苏家马场的老仆一见着有两个主子来了,忙地出来打了个千儿,“老奴见过两位小姐。” “我记得你,你是乔老头。”长萱背着手问,娇娇俏俏的。 “诶,四小姐好记性,您都三年没来过了。红云可给您养得好好的。”能被主子给记住,乔老头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 长萱回头对长安笑道,“三姐姐,你也去挑匹马吧。” “乔老头,你先带三姐姐去挑马,我记得,我的红云也是你帮着挑的呢。我先去看看红云啊。” “行嘞。”乔老头微微福身,送走了长萱,“三小姐,您瞧着您想要匹怎么样的马?” “嗯……”长安努努嘴,“就这匹吧。” 她看了看眼前这匹马,黑色的鬃毛披在脊背上,亮丽光泽,“我看还没挂上名牌,应该是没主的吧。”马棚里有主的马位前都挂上了一个木制的名牌。 “这个,小姐。这匹马性子太烈,还没驯好,要不您换匹?”乔老头面带难色。 “还没驯好?”长安眼睛一下就亮了。 这样的马要是被驯得服服帖帖的不就失去了它的灵性? “我就要它了,我自己来驯。”长安不顾乔老头的劝说,仍旧是选了这一匹。 “小姐,这,这可使不得。出了事,您就是要了老奴的命也担不起啊。”乔老头苦着脸。 “不要你的命。出了事算我的就是。”长安用眼神制止了想要帮着劝说的花锦,这次出门,她也就带了花锦来,想的就是到时有点什么事不用遭受锦歌那张嘴的荼毒。 她将鞭子别在腰间,“你们别跟过来。”她打开栅栏,绕到马的侧面,缰绳一解,立刻翻身上马。 “嘶——”那马一惊,两只前蹄飞起,甩动着自己的头颈,一溜烟就奔了出去。 “小姐!”乔老头和花锦齐声喊道。 “三姐姐!”长萱牵着红云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吓得一声惊呼,“赶紧的,派人跟上去啊。花锦,你,你先去通知三少爷,去京畿卫军营,他应该在那儿。” 那马腿力极好,不过一转眼功夫,就只看得见一个小小的影子了。长萱马术不行,就只在原地焦急地等着前去追赶的侍卫的消息。 长安死死抱着马脖子,两腿用力,任凭那马怎么甩都没把她给甩出去。她的脸被极速带来的疾风吹得变形,手脚也开始乏力。 自己不该如此托大的,长安有些懊恼地想到。 然而,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被甩出去的时候,黑马终于安静了下来,它开始放慢速度。长安瘫在马上,感觉自己去奈何桥边儿走了一趟又回来了。 “安静了?安静下来了咱就别闹了啊,姑娘我实在是经不起你再来一回了。”她手脚酸软,整个人像是断了经脉一般瘫在马背上。 她闭眼歇息了会儿,待到再次睁开眼睛是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仍旧是草坡,不过面前有一条潺潺的小溪流,左手边还有一片树林。 她下了马,摸了摸自己腰间,鞭子丢了,可能是小黑跑的时候给颠掉了。 于是她将小黑拴在小溪边,自己往树林走去,准备折根树枝拿着防身,等苏家的人找来。她估计自己应该还没有出马场。 但是,等到她走近树林时,却隐隐听见里面传来几声重物着地的声音。 她小心翼翼地扒开树叶,隔得太远,她什么都看不清。她悄悄退了出来,牵着小黑准备偷偷离开,等过会儿再来看那里有些什么。 “嘘。”她用手比划着,示意小黑不要发出声音。她将刚刚留下的痕迹用草掩盖上。 做好一切,她轻手轻脚地翻身上马,趴在马背上,对着小黑轻声道,“咱们现在朝着……额,往太阳的方向去,你小心点,别发出声音知道吗?”说完用手轻轻拍了拍马脖子,并且尽量伏低,以减少暴露体积。 小黑一路上果真就没再发出什么大声音,长安满意地顺了顺它的鬃毛,这是一匹有灵性的马。 “行了,停吧。就在这儿歇会儿。”她再次拍了拍马脖子。小石子儿已经用完了。 为了不迷路,她刚刚在小溪边捡了一把里面的石子儿,丢在路上,以免等会儿回去找不着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十三章 “这倒是个好地方。”她倚在大槐树下。此处是一座小山坡,地势略高,除去野花野草,坡上就长了一株老槐树。 “不过在这儿看见的,除了花草,也就只有树了。”这苏家马场在京都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可以这么说,除了皇家木猎场,也就是苏家马场了。 听说她祖爷爷的爷爷,也就是陪着开国皇帝打江山的那位先祖。当初就是在这儿训练的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骁骑营。所以皇帝登基后,以示嘉奖,将这片地方划给了苏家。如今,它不再是骁骑营的训练场地,不过就是个苏家子弟平时练马术消遣的地方罢。 骁骑营啊,也不再是以前那个骁骑营了。 长安阖上眼,感受这片土地上泥土草木的芳香。一袭红衣依靠着绿树,旁边一匹黑色健壮的马低头嚼着嫩草。 长安这边悠闲赏景散步,长萱那边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就没跟上呢?你们……”再是强势粗鲁的话,她却是骂不出来了。 “你们这么多人也是,就不知道拦着她。臭丫头,看她回来我不好好收拾她。”苏至骁又气又急,就差头顶冒烟儿了。 他看了面前跪着的侍卫一眼,实在气极,踢了他一脚,“还不继续去找?” 侍卫连滚带爬地就跑了出去。 “哥,要不,咱们告诉府上,也好加派人手去找。”长萱提议,她实在是没辙了,这都找了半个多时辰了。 “再等等吧。这时候报回去,长安回头又得吃禁闭。她应该还在马场里,马场周围常年都有侍卫守着,若是她出去了,应该会给我们来信。”他捏着眉心,这个妹妹怎么就不能让他省点心呢。 “少爷,有人在西边儿草地上发现了这个。”有侍卫匆匆来报。 “这是三姐姐的马鞭,今天看见她耍来着。” “那就往西边儿去寻,通知西边的守卫留意着点。”苏至骁长叹一口气,有了方向就好了。他现在怕的不是安丫头迷路了出不来,反正她只要待着不乱动,他们总是能找到她的。 他怕的是那匹烈马,要是安丫头被甩了下来。他摇头,控制自己不去想。 此时护卫队正好搜寻到了之前长安所待的那片树林处。 “小姐——” “三小姐——” 护卫们一声声地喊着,发现无人应声后继续向前搜寻。 而那树林里的人早就在听见人声的时候匿了起来。 苏家三小姐?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选择继续在原地匿着。 小高坡上,长安睡了一觉刚刚醒过来,“小黑,你说那些人走了么?要不咱回去看看?” 小黑甩脑袋,看着这个刚刚把它夹得死疼的雌性,她在说些啥呢?怎么他听不懂?然后就低头继续吃草。 长安无语地盯着小黑的大脑袋,“咱们配合一点行吗?叫你走你就走,老牛吃嫩草是不好的。” 她使劲儿一拉缰绳,“走啦。”待得走出几步才上马。 “驾——”她夹了夹马腹。 一直到要接近树林时,她才开始慢下来,“你在这儿待着,等会儿要是听到我叫就赶紧跑回去带人过来知道吗?” “嘶聿聿~”行,他懂,认路他在行。 “我当你懂了啊。”长安又在它耳边说了一遍,才放心地朝树林走过去。 她轻轻地拨开树叶,仔细地听声音。应该是没有人了吧? 她向里面丢了颗石头,发现并无异动,就蹑手蹑脚地进去了。她手里拿着根木棍,壮胆般地握得紧紧的。 “是我大惊小怪了?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她皱着眉,小声的说道。 却不知,在枝繁叶茂处,有一架弓弩正对着她后心。 “咻——” 长安立马转身,她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根本来不及闪躲。阎王爷原来真的打算在今天收了她来着。 她神思一收,立马往旁边一偏,避开要害位置。弩箭猛地一下扎进她的左肩,将她整个人往后一带。 “嘶——”她来不及去查看伤口,捂住左肩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小黑,跑——” 小黑一得令,立马就撒开马蹄子开跑。快跑呀,加油,那只雌性的命可就握在他手里了。 小黑四蹄如飞,长安则是踉踉跄跄。跑不过的,她跑不过那些人的。 她干脆停了下来,转身面向他们,“你们想要杀我。” 对面的黑衣人诧异,怎么停下来了,还有胆子跟他们聊天儿?! “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不跑了”长安捏捏手,都可以汲出一把汗了,她定了定心神,首先自己就不能慌。 ‘小黑,你可要快点啊。’她暗暗祈祷。 “原因很简单,我跑不过你们。”到了这种境地,她反而笑了起来。 “老人说,人死前最好将心里的怨气不快疙瘩全都解开,做个清楚明白死去的人。不然,这心里激愤多了可就投不了胎了。我觉得吧,再怎么着,我也得弄明白我是为什么死的吧。”她仍是笑着,却努力地憋红了双眼。 男人嘛,谁不喜欢柔弱却故作坚强的女子。 但是对方却毫无动静,一句话也不曾回过。可是长安分明看见有几个人眼里闪过犹豫。 她略带怀疑,说不了话?不会吧,一个个看着人高马大的,是哑巴? “你们怎么不说话?”她委婉了一下,没有直接问人家是不是哑巴。 出乎意料的,这些人齐齐抿紧了嘴。不是他们不想说话,是上头明确有规定,少年期不允许在执行任务期间开嗓子,原因是:‘你们那稚嫩的嗓子一出来,哪儿还像是混道上。’这是陆其誉原话。 别看他们长得人高马大,但是年岁都不大,最大的也就十五岁。算是道上资历比较轻的,刚刚那把小弩也是他们这队人唯一的装备了,弩箭也只有一只。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任务,奇怪的是,却不是上头派下来的。是有人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张字条,还有一张银票,说是事成之后另有酬金。 这是他们入道以来第一次有人找上门来,高兴得不得了。哪里又会想到,就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做所以才找的他们。 苏家,不是那么好惹的。要潜进苏家马场容易,要往里边儿运些东西,譬如兵器、粮草,也很容易。 但是,最好是祈祷苏家这一下就能被整垮,不然,就等着苏家的“报答”吧。 可惜他们年岁小,入行不久,长期被压迫,信息闭塞,压根就不知道这些。 “安安!”陆祁泽骑着一匹马疾驰而来。 那几个人一下就慌了神,忙劫持了长安。 “你……你别过来。”一开口就是稚嫩的少年音。 长安一下就怔住了。听着声音,怕是才十二三岁吧。 陆祁泽一拍马背,借力飞起,将人扫倒在地。又急忙将长安护在身后,心疼地瞧着她左肩。 安安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 “说!”他心中有气,气自己,也气这些伤了长安的人,“那张纸条,谁给你们的?” 几个人忙摇头表示不知。 长安看到陆祁泽的那一刹那无疑是欣喜的,还有那么一点感动后怕掺杂在里面。 她是真以为自己得死在这荒郊野岭了。 要不是这几个人明显的新手,没什么经验,被她给忽悠住了,要不然……随便换个业务熟练点的来都知道,做任务的时候,奉行的是,能动手就千万别说话,更别听你的任务对象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十四章 “那张纸条写了什么?”她扯了扯陆祁泽衣袖,一个不慎牵扯到左肩。 “嘶——”她疼得脸色发白却仍是执着地想要知道那张纸条到底写了什么。 她隐隐觉得不会是对苏家有利的事。 “安安,你先别动。”他从那几个少年身上搜出绳子,将几个人捆在了树上。 又将她扶到树下坐好,蹲下身来,“你忍一下,我先把箭尾掰断。” 他穿着一身黑色衣袍,长安甚少见他着黑色,出乎意料的俊美。她原以为如他这般温润如水的人穿不了黑色呢。 陆祁泽温润如水?可能也就长安这么觉得了。 “你还没告诉我那纸条写了什么呢。” 陆祁泽看她一眼,“往苏家马场里运些东西。”却是没有再解释的想法。 他今天本是去线上跟进一桩最近在查的案子,就听见几个人在讨论有人接了苏家马场的任务。 苏家有人和陆家交好,这在陆家的情报线上几乎是人尽皆知,线上的人不会这么没脑子接苏家的任务,并且,这种任务怎么会往下发呢? 仔细询问了一番,那些人也只知道是和苏家有关,具体内容却是不清楚。他就只好先去了苏府,本是准备提醒他们注意一下马场那边。结果得知长安今日恰巧去了马场,他就立马赶来了。 路上遇到一匹疾驰的黑马,那黑马一见着他就停了下来,然后掉头引着他过来了。 “真是一匹好马。”他由衷夸赞。 “嗬~”小黑甩甩尾巴,在小溪边自得地喝着水。 陆祁泽折箭的时候故意引着长安说话以分散她的注意力,是以其间疼痛倒可忽略不计。 很快,苏家的守卫也找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苏至骁。 “丫头!”苏至骁心疼极了,一下马就将那几个人踹得翻倒在地。 安丫头最怕疼了,这箭刺进去得多疼啊。 “先带安安回去,其他事情之后再说。” 一行人又赶忙回了府,留下了几个人看着那批武器粮草。 护国公府里各主子们乍一听到这消息,都慌了起来,就连一向对长安苛刻的老太太也不例外。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就出去玩了一遭,回来身上就破了一个大窟窿?!”老太太一拍桌面,严声厉问,眼底分明藏着心疼,面上却叫人看不出分毫。 陆祁泽上前一步,将事情讲了个大致,并隐下了长安驯马的事。 老太太一听,忙叫人去请了府上的爷们儿过来。 这事儿涉及到苏家一族,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可以决断的。 陆祁泽见状,便自觉请辞,“老夫人,祁泽手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这是苏府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不太好继续听下去。只是想着,能做的事他都已经做了,希望苏家有所准备吧。 老太太极是满意他的自觉,“陆公子慢走。” 她看着他风姿挺拔的背影,满心觉得,陆家这个小子真是不错。比起她家这个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转头,看见苏至骁歪歪扭扭地靠在椅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给我坐好!” 老太太一声厉喝吓得苏至骁手里的果子咕噜一声滚了好几圈。 他讪笑,“祖母,您别气。”心里却想着,‘陆祁泽,你小子给我等着’。通常他家老太太这样冲他发飙都是因为见着了其他府上的公子哥儿。 他摸摸鼻头,没觉得其他人有比他好到哪儿去啊。 “懒懒散散的,不成体统!” 苏至骁不做辩解,他平时这样,也不见老太太有多生气。特殊时期,他忍忍就是。 老国公一行人进来的时候就见着平素吊儿郎当的苏至骁端端正正地坐着,再一看老太太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就什么都知道了。 整个苏府,最疼苏至骁的就是老太太了。他这性子有大半都是老太太惯出来的,但偏偏当府上所有人都接受了苏至骁这样子的时候,老太太觉悟了,一见到其他府上的公子,就觉得苏至骁哪儿哪儿都不好。 一家人互相见了礼,就开始说今天这事儿。 “长安如何?”苏崇忠如今最关心的就是他家闺女的情况,其他事情,先往后挪挪。 “女医进去了一趟,拔了箭,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估计得留疤了。”对于留疤这件事,老太太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身上留了疤,大选时被刷下来的几率也就大大增加,但是对姑娘来说,身上有疤,怎么着都不会是件好事。 大致了解了长安的情况,老国公就问到了苏家马场的事,“今天抓到的人呢?” “孙儿已经审问了一遍,并没有问出什么,只知道是有人递了张纸条让他们往苏家马场运些粮食兵器。奇怪的是,那些东西并不多,不过各一箱而已。”一谈到正事,苏至骁立马严肃起来。 “有人在提醒我们,会是谁呢?” 几个人都沉思起来,半晌无果。 “护国公府也到了该退出庙堂的时候了。”老国公叹息,他历任三朝,早就见过朝廷上的风云诡谲,也在一次一次的换血中挺了过去,但这一次,护国公府怕是必退不可。 “我不同意。”国公爷率先表了态,“父亲,儿子决不允许国公府的荣光败在我手里。” “二弟已经交出了兵符,无兵则无造反之力。皇帝没有理由再来猜忌护国公府。” 他从小就不及两位弟弟优秀,不论文治武功,样样都不是拔尖的,袭承这护国公之位也不过是因为他为家中长子。他自认平素宽和待人,从不曾猜忌防备两位兄弟。 但要说心中无一点愤苦,那实在是违心。他能容忍两位兄弟比他优秀,他也愿意尽可能去帮衬他们。但要他亲手毁去护国公府的荣光,他做不到! 苏崇承甩手离去,无论如何,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走这条路。 “竖子!”老国公气得在后面直骂。 苏崇央、苏崇忠两兄弟闭口不言,他们大哥这些年在背地里受的议论,他们也不是不知。所以虽觉得他此举不妥且不智,两兄弟也没有出声说些什么。 另说长安回府第二日,就有人从宫里送来了玉肌膏。 是纯妃身边的大宫女喜歌,“娘娘还让奴婢给带句话,说是这玉肌膏就是连娘娘也是初次恩宠那日才得了一份,让三小姐好好涂抹,千万别留了疤痕,娘娘的烫伤涂抹之后也是不曾留疤的。” “长安谢过纯妃娘娘。”长安盈盈地拜下去。 “三小姐快请起,要娘娘知道奴婢没拦着您行礼,还不得好一顿骂。”喜歌连忙就托住了长安,说笑道。 纯妃闺名苏奚婵,乃是老国公姨娘宋氏所出,喜歌则是在纯妃待字闺中时便伺候着的丫鬟,一并随纯妃入宫的还有喜梅。 皇帝登基那年,顺应百官,即时进行了一次小选,从各大世家中挑选几名女子入宫。 护国公府虽一直是保皇党,但在这次小选中也不得不表个态。 这时,苏奚婵自请入宫。她姨娘早逝,府中与她关系亲密的人早已没有。主母虽说不曾苛待她,但也说不上多关心,至于父亲,关系也止于一般。 她自觉该为自己谋一份出路,便向老国公提了入宫,这一入宫,便是十三年。索性有护国公府在,她在宫中并没有吃多少苦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十五章 喜歌离开的时候,老国公让账房取了一万两银票给她带回宫中,让纯妃补贴己用。 他对这个女儿是感到亏欠的。 “父亲,皇帝既然托了纯妃娘娘的手送了玉肌膏来,想必是对长安满意的。只要让长安入了宫,护国公府也就不必走那条路。”国公爷难得的揣摩透了纯妃娘娘的话,却是说了这么一番话来。 “大哥!”苏崇忠气极,大哥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混账东西!那是你亲侄女!”老国公显然是被大儿子给气着了。这孽障,怎的就被眼前这点子虚物给蒙了心呢? “别说是我亲侄女,就是我自己亲生女儿,只要能保住护国公府,只要皇帝看得上,我也给送进去。”国公爷说得大义凛然,却不知自己早已被恐慌冲昏了头,满心满眼觉得自己是为了国公府好。 “滚!给我滚!”老国公抓起案上的砚台就扔了过去。 苏崇承并不闪躲,任由那砚台砸在他额头上。 “父亲,儿子还是那句话,要我去请求削掉护国公府爵位,绝无可能!我是苏家族长,任何大事都有一半的决定权。除非其他族公一致同意,否则,这个决定您就做不得主。” 说完他就捂着正在流血的伤口出了书房。 当长安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苏家已经开了宗祠。 “小姐小姐,听秀姑姑说,老爷他们都去了宗祠,正在讨论要不要将您送入宫中。”花锦嚷嚷着跑进来。 随即,苏至骁也跑了进来。 “丫头,出大事儿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快跟我走。”说完就一把拉着长安跑了。 …… “我不同意削爵。老祖宗打下来的荣光,你凭什说毁就毁。” 长安他们将将到宗祠就听见这一句。 “那你又凭什么用长安的幸福去换护国公府昌荣。”苏志至骁一脚踹开宗祠大门,将长安给拉了进来。 “就凭那一小盒玉肌膏,你又怎么能确定皇帝会对长安好?”苏至骁向来看不起宗族里这些老顽固,这次他们算计到长安头上,算是踩着了他的痛脚。 “骁儿,不得无礼!”苏崇央赶紧喝止住了苏至骁。 “狂妄小儿!这就是你们教导出来的公子?难怪护国公府会走到这一步。”坐在右手上座的苏平海破口直骂,他就是刚刚提出反对意见的那位族亲。 被一位小辈这么无礼地打断,他觉得他的脸面都被扫到地上去了。 “小叔公,您别气,小子无礼,我这就让他给您道歉。”虽说苏崇央也觉得自家儿子没说错,但是,该有的礼仪不能丢,不能让人抓住话柄。 他偷偷给自己儿子使眼色,‘赶紧道歉,咱可不能让人有说的。’ 苏至骁不情不愿地道了歉,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立在那里瞅着众人。 “丫头,你就是长安?”苏平海觉得自己是长辈,与一位小辈计较,有失身份,便扭头望向一旁立着的女娃。 “太爷爷,小辈就是长安。”长安有礼地答复。 “太爷爷问你,你可愿入宫?”苏平海笑得极为慈祥。他认为,世间女子没几个能挡得住入宫的诱惑,入宫为妃,享尽荣华富贵,是多少人做梦都做不来的。 苏崇承坐在主位上,对如今的情况极为满意。他之所以敢开这宗祠议事,就是因为,他实在是太了解他们这位小叔公的性子了。 苏平海作为幼子,自小便是受尽家中宠溺,他一生风平水静,从不曾吃过苦头,必是不愿抛弃这护国公府的繁荣。 苏崇忠死死盯着苏崇承,一拍桌面起了身。 “分家!这劳什子护国公府,我们不稀罕。长安,咱们走。”说罢就要起身。 “就算是要分家,长安的名字也在这苏家族谱上。你们不想去也得去。”苏崇承可谓是算尽了各种情况。 “大伯,若是我执意不去,又当如何?”长安上前一步,挑眉盯着苏崇承。 “想想你娘亲。” 长安深吸一口气,这意思是,要将她娘亲除名?! “我去。” “丫头——”苏至骁惊呼出声,“你可别犯傻。” “长安……”苏崇忠喃喃出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别担心,不会有事儿的。” 长安之所以敢应下,皆是因为有陆祁泽的保证。苏至骁不相信他,但长安信。从小到大,他说过的话就没食过言。他说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 “还是长安明理。既然长安自己都答应了,你们就别在这儿推三阻四的了。” 苏崇承和苏平海都满意地笑了。其他的族公皆是默默无语,他们都是苏家分支的人,仗着年纪大才得了个族中长老的职分,在正经大事上却是插不上口的,更枉论如今局势已定。诶,就这样吧。 “今日之事已有结论,多谢各位族公前来议事。”苏崇承满意地宣布了结果。 在宗祠一事之后,齐氏将其秦嬷嬷拨给了长安。 她本是想让秦嬷嬷规范一下长安的礼仪,却没曾想,最后竟是在选秀上派上了用场。 “安儿,若是可以,娘亲只想让你嫁与一个普通儿郎,一辈子幸福快乐。可如今,你竟是要进那深宫红墙。你可知,那里面埋葬了多少女子的年华?”齐氏恸泣,搂着长安不知如何是好。 “娘亲,你别哭。女儿只是答应去选秀,不定会被选上的。”长安一下一下地抚着娘亲的后背。父亲并没有告诉娘亲,最终让她妥协的原因。 在她看来,再好不过。若是娘亲知晓,定是会立马与爹爹和离。爹爹当初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和身为孤女的娘亲在一起,可万万不能因为她和离。 别说是有陆祁泽护着她了,就是没有,她也不会愿意看着爹娘这样。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苏家陷入了冰局,准确来说,是对苏崇承单方面的冰局。 不知怎的,苏崇承在书房说的“将自己女儿送入宫”的那番话传了出来。 大夫人听晓这番话,忙领了大小姐苏长娅回了郡王府,准备呆到议完亲再回来。 顾姨娘知晓后,也带着二小姐苏长妍回了娘家。 于是此时苏府里的小姐也就只有长安长萱以及表小姐李玉嫱。 李玉嫱是长安大姑姑苏奚颜的女儿。苏奚颜为老国公姨娘秦氏所出。 与纯妃不同的是,她觅得了一门好亲事,新郎是鸿胪寺少卿李睿明,婚后夫妻两人恩恩爱爱。第二年便有了李玉嫱,但好景不长,第九年,李睿明猝死。李老夫人便恨上了苏奚颜,骂她克夫。苏奚颜不堪重负,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是以李玉嫱便养成了一副安静内向的性子,众姐妹聚在一起说笑时,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恬恬地笑着。 苏长萱和李玉嫱两姐妹,此时正在长安的屋子里,吃着点心,品着香茗,看着长安苦哈哈地被秦嬷嬷训。 长安苦大仇深的看着她俩,‘你们俩给我等着。’ “三小姐,端坐时不仅要动作到位,也要管理好你的表情。”秦嬷嬷小教条子轻轻打在长安交叠的手上,“手不可动。” 长安立马止住了挠痒痒的小动作。 “哈哈哈……”长萱挺乐呵的,虽说她很喜欢她家三姐姐,但是她也甚少看见三姐姐如此吃瘪的模样。 连李玉嫱也悄悄掩住了嘴角。 长萱和玉嫱每天到朝夕院报道,日子在长安日复一日的训练中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十六章 七月初的时候,三泽谷发生异动。 “禀报皇上,三泽谷郊外三里突现大量楚兵。” “三泽谷?”皇帝沉吟道。 当初所发现的那些楚国商人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发现异况。更何况,南疆的蛮兵也仍然驻扎在边域。楚国这是想干什么呢? 那些楚国士兵驻扎在三泽谷三里外,每天吃肉喝酒,绝不逾越分毫。大魏的将士前去通告他们,让他们赶紧撤走,否则将会视为对大魏的宣战。 对方将领只将兵器一卸,其他士兵纷纷效仿,刀剑弓矢哐哐当当摞了一堆。 “老子连兵器都丢掉不要了,你还想说我宣战。我们这像是来宣战的?” “这……”小兵表示他就没见过这么粗蛮无理的人,虽然军中多蛮横,但是如他们这般拉着一个营两千多人跑到他国疆域喝酒吃肉还振振有词的,怕是只有他们了。 “大魏小兵,要不你留下来喝点儿酒。这夜里开始冷了。喝口酒也好暖暖身子。”高大虎粗犷的声音响起,震得小兵耳朵发痒。仿佛真如他所说,是来大魏边域玩儿的。 “不不,不必了。”小兵讪笑,你们继续,然后就在一边盯着他们。 虽然他只是个新兵蛋子,可是他也知道敌方的东西轻易接受不得,一旦被发现就得被判个通敌叛国。 他杵着把缨枪,直挺挺地立着,目视楚国方向。 “嘿,你这小兵。”高大虎也不再劝,举起鸡腿开始啃。 这新将军挺大方,拉了二十多车鸡鸭酒还有十头牛羊过来,就让他们在大魏边域吃,说等吃得差不多了,上边指令就该下来了。 南疆酋主司泰和此时正坐在楚国的驻边军帐里,“不知楚将军为何让那高大虎到大魏边域喝酒吃肉?就不怕大魏出兵。” 楚怿明看着沙盘,“不会。” “大魏皇帝生性多疑,且极好面子。有更为荒诞可疑的事摆在他面前,他也就不会死盯着我们潜进去的那批人了。只要高大虎不率先用兵,他就不会出兵剿灭。” “这时候。”他一身银色盔甲,转头看向司泰和,眸光锐利,“你们的人只要保证不暴露就好。” “至于,要怎么在两方人的监控中不被发现,那就是你们的事了。”他收回目光,漫不经心道。 “哈哈……这个楚将军不必担心。南疆的易容之术,还没人可以识破。”司泰和朗声笑道。 他认为,王上自禅位以来,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同意与楚国结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大魏三分之一的国土。 …… 万俟寻初回南疆时,受到了南疆百姓以及王室的热烈欢迎。 随后,南疆王上就询问她大魏诸事。认为血脉不可逆,她身上流的南疆王室的血,心里就该向着南疆。 她只回道,“若我说你是大魏的血脉,将你丢过去,让你讲讲南疆的布防,如何?” 南疆王上被她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阿妹那么温柔一人,怎么这孩子生得牙尖嘴利的。 他一见着万俟寻的脸,就知道她一定是南疆王室中人。她的脸,和他阿妹太像了。 “你阿娘若是知道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必定会很开心。”万俟玚不再说这件事,转而说起她的阿娘。 “我……阿娘?”她对这个词汇实在陌生,陆家夫人魏珂去世时,她尚不能言语。之后几年每每称呼时,她也只用夫人代替。 “嗯,你阿娘。”万俟玚只说到这儿,就再不肯往下说了。 不多久,南疆王室辖下十二酋酋长赶来喀什噶尔拜见万俟寻这个准圣女。 交谈之间,有人发问。 “不知圣女,对如今大魏和楚国之间交战有何见解?”发问之人正是司泰和。 “泰和并无故意刁难之意,不过是,想知道圣女的立场。” 席间的欢笑声戛然而止,他们对这问题也很好奇。虽说圣女是他们的信仰,但若是与他们的利益背道而驰,那事情就不好说了。 万俟寻转着手中的酒杯,这上好的马奶酒,在扬州也是喝不到的吧。 “你们知道大魏扬州什么酒最出名吗?”她挑眉,“是桑落酒,我曾经最爱它。” 众人听得眉心一皱,万俟玚刚要解围,就听见她又说,“可我到了南疆,却觉得那桑落远不及这马奶香醇醉人。” “那是自然,南疆的马奶酒可是一绝。” “不过圣女,你这酒量可不行啊。才这么点酒就觉得醉了。”众人自是满意的哈哈大笑。 “喝醉的人胡言乱语,其间几分真几分假呢?”胡羌声盖住了她的轻声喃语。 “我且醉个三十年,醉了酒总是会有醒的一天,到时再来看几分真几分假吧。” “王上,既是如此,臣下建议,与楚国联盟,共歼大魏。”司泰和说道。他没说的是,自圣女消息传回南疆之日起,他就已经在暗中与楚国有了联系。 他担心未来当大魏南疆相战时,圣女会摇摆不定,做出与南疆不利之事。既然预料到了这样的可能,他就帮圣女裁决,让这种情况永远不可能出现! “司酋长,你这是还不放心我啊?”许是醉了酒,万俟寻笑得妩媚,眼角眉梢皆是迷离朦胧。 她这是开始醉了?那就醉吧! “三年内,我不会理会大魏南疆之间如何。你们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任何消息,权当是报了恩情。”她又笑着看向司泰和,“当然,南疆如何,我也不会传给大魏。” “三年之后,我将成为一个合格的南疆圣女!” “恭迎圣女!” 十二酋长包括万俟玚全部单膝跪下,右手抚胸,齐声喝道。 万俟寻只笑,目光越过大帐的门看向远方。 司泰和得了王上圣女的应允,与楚国的往来就更加频繁。 南疆王室下辖十二酋,每酋下辖七部。而恰好他所辖部中有一族,祖传易容之术,以特制的皮脂薄膜覆面,再施以针灸,短暂改变面部肌肉,新面貌能维持三天左右,其间不得揉搓面部,不得碰水。 南疆人从不是那等在乎脸皮的。于是全然不顾与大魏达成的盟约,利用南疆蛮军驻扎大魏边域,悄悄给魏军潜入行便利。 若是偏要问及信誉问题,“楚将军,难道不是我们的协约在先?我记得汉人有个说法,叫先来后到。为什么不将南疆与大魏的协约理解为,为达成我们的协约而布下的局呢?兵不厌诈可是从汉人这边传来的。” “你为南疆,我为楚国。皆是利益所驱,不必美化名头。”楚怿明略抬了抬眼皮。 “哈,哈哈。”司泰和心说,这楚将军还真是…… “这是最后一批人了,等他们潜进去,就可以动手了。” “那我的兵可算是不用来来回回地跑了。”司泰和附和。 每一批潜进去的商人,到最后出城的其实都是南疆的兵,换回自己的脸,再借由巡逻回去。 至于为何要扮作商人入城,楚国和大魏在生意上的往来实在是过多,大魏就算要查,也不知从何查起。 再来,大魏若抓了这批人,第二天,楚国所有与大魏有生意往来的商家怕是都不敢再往大魏去了,这相当于直接断了大魏五分之二的财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十七章 天元十三年七月中旬 高大虎点着余下的两只鸡鸭,“这可怎么分啊?”两千多人分一只鸡一只鸭,一人一条肉丝? 他索性将鸡鸭一举,“将士们!这两只小畜生我们各凭本事,谁抓到就算谁的,不服的自己战去!”然后一甩,将它们甩了开去。 那大魏小兵摸了摸自己怀中冷硬的馍馍,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站得格外挺直。 忽而,有一匹快马自楚国方向过来。 小兵一举手中缨枪,大声喝道,“来者何人?你已经进入了大魏边域!” 那马上的楚国士兵只淡淡睨他一眼,随即就将怀中信筒抛给了高大虎。 高大虎神情一肃,打开信筒,抽出里边儿信纸一看,又望了那大魏小兵一眼。 大手一举,制止了楚国士兵的嬉闹,“把他给我抓起来。” 小兵挣扎几下,没能挣脱,便被楚国士兵扣压了下去。 “将士们!这几天咱吃好喝好,现在是该干事的时候了,让我们去把那三泽谷一举攻下!” 一群人抽出兵器,大喝一声,就往三泽谷攻去。留那大魏小兵被捆住双腿双手,盯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背影,双目充血。 与此同时,已经渗入大魏边城的楚国士兵以及南疆的蛮军都开始行动,潜入大魏城主府和军帐中直接歼灭头目。 他们里应外合,不过一天,楚国便不费吹灰之力地打下了三泽谷。接着,由三泽谷向周围迫近,不过半月,又陆续攻下襄城、阳城。 楚国来势汹汹,边关告急,疆域阳城,襄城,三泽谷一带失陷,大批难民向南迁徙。 大魏皇帝紧锁着眉头,半晌,将一纸诏书丢给了身边的李顺,“另去私库挑些贵重的,一并给送到护国公府。”说罢又将身上的玉佩取下,“让至骁莫负了孤的期望。” 李顺取了令牌,翻身上马,连夜出宫,边疆战事耽误不得。 夜色寂寥,枝影摇曳。 护国公府的大门被敲响,一家子人匆匆忙忙赶到大厅。 “老国公,这会儿来叨扰您。咱家这儿先道声不是。”李顺甩了甩拂尘,敛下眉,“今儿这道旨怕是……唉,咱家也就不兜圈子了。” 其实真论起来,他与护国公一家的私交甚好。但圣上怕也是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边关战急,魏军连连战败,军心不振,如今极为需要一个在军中呼声较高而又才能出众的将领前往支援。 崔老将军年岁已大,不再是那个纵马疆场的战神。而苏二老爷早年在战场上伤了右脚,年轻一辈中,整个京都竟是没人比苏家三郎更合适了。 “……命苏至骁为骁骑将军,不日前往边境坐镇。”李顺宣完旨,看着这一家子人的反应,眼里藏着再多情绪,面上都得欣喜,这是皇恩! “臣,必不辱使命!”苏至骁恭谨端穆地接过圣旨,身为一名武将,他比谁都清楚魏国如今的劣势,但是,国不在,家何安?护国护民是他不可推卸的职责。 苏家的儿郎啊,李顺叹息,“今晚好好和家人道个别吧。咱家回宫复命了。”估计皇上那边儿心里也不好过吧。 虽说皇帝忌惮苏家,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待苏家是极其宠信的,即使是为了借护国公府稳定朝中局势。苏至骁便是在这宠信下格外幸运地得到皇帝喜爱的人。以至于他的少年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宫里度过的。 “老二媳妇,回去给小三收拾收拾吧。”老国公发了话,让大家都散了去,留下空间给二房。 老太太望向苏至骁,眼中有伤痛有欣慰,这是她最疼的孙儿,嚣张乖僻,但绝不是个一遇到事儿就丢盔弃甲的懦弱小子,就跟他爹一样,如今,他也要披上盔甲上战场了。 苏至骁扬起嘴角,肆意张扬,“祖母,您就等着孙儿凯旋吧。” 老太太一声不吭,转身就走了开去。 长安紧了紧长萱的手,也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中庭长廊的壁上灯柱燃着残烛,昏黄的光晕着夜色,庭中斑驳的影荡开来,曳进眼里。 穿过垂花门时,长安朝庭中花园的方向望了望,“走吧,回去。”弄玉提着盏小灯,跟在了身后。 回到朝夕院,又是一番盥洗。如此折腾下来,她已是没了睡意,索性在案前提了笔细细捋着边关的情况。 三泽谷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想要在一日之内攻下,怎么做到的呢? 她懊恼地丢开笔。怪她平日里总是闭塞,不愿去关心打听那些消息,如今需要之时,却是来不及了。 苏家对女子的教养与其他家族不同,从小就不曾去限制姑娘的见识。除去私密不可说之事,无论朝中之事,还是江湖中事,若是想知道,长辈也不会隐瞒。 但,似乎是受到了京都世家小姐圈子的影响,苏家的小姐们从不曾询问过家中长辈。 “锦歌,吹灯吧。” 她躺在床上,默默计算着时间,待到月上中天。 “锦歌,你睡着了没?”她轻声试探。 锦歌躺在脚踏边,眼皮子动了动,终是没有出声。 长安这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抹黑穿戴好,溜了出去。 垂花门落了锁,门前还有一婆子守着,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长安一溜爬到树上,顺着树枝爬上了墙头。颠了颠手中的石子儿,往小矮丛里甩了过去。 那婆子听到声音,一个激灵,抖了抖肥硕的身子,就跑过去查看。 长安趁机跳下了墙,往中庭花园跑去。 果不其然看见苏至骁靠在假山上,“哥。” “诶哟,怎么不叫大枭了。”苏至骁也不睁眼,听这声音,他就知道是安丫头了。 “哥。”幼稚时因着不知名的原因叫着他大枭,怎么也不愿意开口叫他哥哥,总是想着他不是她的亲哥哥,会有种跟长萱抢哥哥的感觉。但其实,三哥哥他是真的对她好。 “哥。”长安耸耸微微泛酸的鼻头。 “三声‘哥’呢,你今天叫了我三声‘哥’呢。”苏至骁睁开他那双迥然有神的黑瞳,瞧着长安规规矩矩地站在他面前。 “过来,坐下。” 长安抱膝坐在他旁边,眼都不眨地盯着他。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苏至骁一把扣住长安的脑袋,使劲儿揉了揉。 “万一呢?”她声音有点小。 “嗯?” “我说万一呢?”却是控制不住地掉了眼泪。 “你这丫头,想我点好行不行。”他嘴上说着责怪的话,手上却是轻柔地抹去了长安的泪。 他们心知肚明,边域局势不好。 “现在家里的姐妹们就你最大了,要好好帮衬着些,长萱和玉嫱两个都得你照顾着。遇上什么事,自己实在解决不了了,再去找长辈,苏家的儿孙自小就得独立出来。” “大哥和大嫂要是什么时候吵架了,能劝的你就劝劝。大哥性子向来温和,但大嫂性子一点就爆,我在的时候每每插科打诨一会儿两人就好了。你是姑娘,也能更好和大嫂说说。” “二哥要是生意上有不顺了……” “祖母身体不好……” …… 这个晚上,兄妹两人窝在假山上,絮絮叨叨着这一家老小。 至于安丫头,苏至骁相信她自己有把握。 等到月亮落到西边的时候,苏至骁将长安送回了朝夕院,照例是翻的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十八章 次日一早,苏至骁就领着三十万大军在满城百姓的注视下出发。 苏家五个姐妹向老太太请了令,如今站在聚仙楼三层围栏边,看着苏至骁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一队副官兵将在街上受着百姓欢送。 “三哥,我们……等着你回来。” 苏长娅望着长龙般的人群,出声说道,率先往楼下走去,领着四个妹妹各自回了府。 府中的哥哥们,就苏至骁与她们年岁相近,是以从小到大,他就与她们感情极好。除了长安与长萱因着年龄小性子开朗,他格外疼着些外,他待其他姐妹也是极好的。 哪个妹妹受欺负了,他定是要找人家讨回来的。 按他的话说,“我们家的姑娘都是要捧在手心里疼的,哪个不长眼的来招惹了,老子一脚踹过去。” 半月过后,苏长娅的亲事定了下来,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左正卿,为了不与大选相撞,订在当年十二月完婚。 于是苏家大夫人赵敏瑜又带着苏长娅回了苏府。期间,苏崇承竟是半点都没过问。 在苏至骁行军期间,边域又传来消息,说是盐州陷落,知州姜大人宁死不肯降,下达了护送百姓后撤的命令后,就吞了金。 大少夫人在府中听了这消息,立马就晕了过去。 苏至怀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大夫,我夫人她——” “公子不用担心,夫人这是有了身孕。” “此话可当真?”他乐得找不着北,紧紧抓住姜代仪的手。 姜代仪心中又是喜又是悲。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他的娘亲不能给予他满心的期待欣喜。 她脑中不断地回放着父亲死时的场景,虽未亲眼所见,但犹如亲临百遍。 她的父亲平素最是体面,死前这一定是收拾得整整齐齐。 她死死盯着床幔,任由泪水流淌。 苏至怀脸上笑意一僵,这才意识到,岳父的去世给他夫人带来了多大的打击。 他将她搂在怀里。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却不希望她如此伤心,至少,有人能分担她的伤心。 两家欢喜一家愁,苏长娅欢欢喜喜地待嫁、姜代仪脱去了身上艳丽的服饰的时候,苏长妍的亲事也定了下来。 原先顾姨娘相中的太傅家公子看不上她庶女的身份,只愿以姨娘之位抬入府。 苏长妍果断地拒绝了,听了顾家老太太的话,选了一户人口简单家境殷实的普通商人。 她是不愿如她娘亲那般为人妾的,即使是真心相爱。 顾姨娘全名顾芷瑛,是苏家老太太的堂侄女,顾家又是大儒世家。身为顾家的女儿,从来都是不愁嫁的。但是,顾芷瑛与苏崇承青梅竹马,早已是互生了情愫。 怎知,先皇一道赐婚令旨下来,将慎郡王家的郡主赵敏瑜指给了他。 先皇想着同是保皇党的慎郡王府与护国公府之间联姻是再妙不过,却没曾想,竟活生生地拆散了一对鸳鸯。 在这种情况下,顾芷瑛向顾家老太太提了嫁入苏家为妾的要求。 “为妾,过得再好再得宠爱,那也只是妾。”苏长妍望着她娘亲,她甚至都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叫她一声娘。 “妍儿,姨娘,我……”顾姨娘泪流满面,她真的错了吗? 其中事当局者才能细说。 但在苏长妍认为,纵使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爱情,同时,她也失去了尊严。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更何况,她所嫁之人家境还算富裕。 于是,苏家大小姐二小姐同时出府的消息成了京都一桩美闻。 两个素来较劲的人也难得的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一间屋子里,绣着大婚时的随嫁品。 “你这番决定倒是难得让我高看你一眼。”苏长娅停了手中针线,看着这个她素来瞧不上眼的二妹。 “那就谢谢你了。”还是惯常的漫不经心的语气。 “我只是,不想我以后的孩子只能叫我姨娘。” 苏长娅默言,捻起针线又继续。 如此一来,府中最闲的倒成了长萱、玉嫱两人,两人今天这儿逛逛,明天再去长安那儿坐坐,小日子好不快活。 再说长安那边。 秦嬷嬷举着小教条子,在房间里边踱着步边念叨,“坐时身要正,肩要平,头微垂,侧露颈,唇微扬……” 长安一律规照。经过几个月的折磨,她已经能轻而易举地做出最能展现自己美的姿态来。 但也仅是如此,大选时她会如何,可就说不清了。 等老夫人身边的轻云来请长安时,见着的就是这么一副美人颔首图。 她心里想着,这三小姐相貌虽不是府中最出众的,但这身姿气质却是其她小姐不能比的。 “请三小姐安。”她福身行礼,又看向秦嬷嬷,见了礼,又说了番俏皮话,“老夫人让奴婢来请了三小姐过院儿去。还请秦嬷嬷给三小姐放个假。” 在备选期间,长安的所有事都由秦嬷嬷管着。 秦嬷嬷是先皇宠妃娴妃身边的大宫女,可惜红颜薄命,娴妃身染恶疾,在离世前,她特地请了旨将秦嬷嬷放出了宫。 出宫后的秦嬷嬷四处躲避搜查,过得落魄,齐氏遇见她时,她一身粗布衣服,在扬州城知州府干着倒恭桶的活计。 齐氏怜惜她,便招了人来,寻思给她找个轻松点的活。 秦嬷嬷感激夫人的体恤,就一直跟在齐氏身边效力。虽未免有寻条好出路的想法,但她多年来也确实尽心尽力。 除了关于她旧主的事,她再没瞒过齐氏其他事情,包括她曾为宫女的事。只是曾侍奉的主子,齐氏没问,她也就没提。 “今日就到这里。明天,我们诵经书。”她交代几句,就转身朝着偏房去了。 秦嬷嬷回到京都后似乎更加沉默了。 长安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跟着轻云走了。 荣春院 “长安,祖母知你不愿入那深宫去。”老太太摒退了众人,拍了拍身边的软席。 长安使出最近秦嬷嬷所授技巧,端出架势,款款地走过去,又极标准地坐下。她是怕了老太太了。 老太太只眉目祥和地看着,目光淡淡,无喜亦无嗔。她早已看破长安那点子心思,只等到长安落座她才继续。 几年过去,她早已不像最初那般对长安挑三拣四。许是年岁大了,更是愿意看见子孙承欢膝下。在小三走后,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了。 因此,她放缓了语气,“祖母不知道那秦嬷嬷是什么来头,你母亲如此放心她。我仔细想想,心中仍是不安,就想着给你讲讲宫中的事。” 长安无奈,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她铁定得进宫。 “祖母,长安不定入得了宫的,您实在不必如此。” 老太太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自信,只以为她不想听她老婆子叨叨,难得耐心地劝,“长安,我知你一向不喜欢祖母。但此次选秀虽于护国公府无太大利益干系,于你,却是兹事体大。” 长安心里感动,从她十岁时第一次见到老太太,两人就不对付,她也常常干些不知轻重的事来气她。 她甚至私心里认为,老太太是厌恶她的,着实没想到,她竟会为她考虑。 长安的肩一下就放松了下来,嘴角的弧度也大了些,“祖母,长安没有不耐的意思。您说,我听着就是。” “诶,这才对。接下来我所说,你可要好好记在心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十九章 “我们得从先皇说起,先皇在世时。最为疼爱的并不是今上。而是娴妃诞下的九皇子。元前三年,即康盛二十七年,延华宫走水,九皇子葬于火海。娴妃大殇,逾七月,殁。但在娴妃去世前,曾将自己的四个贴身宫女全部放出宫。” “且不过一年,先皇就去世了。其中说法亦是众多。有人说是与娴妃的逝世有关,也有人说为人所害。但从宫里传出的说法是,勤政过劳,致病而亡。” “也有人猜测,九皇子与娴妃的死乃是奸人所为,而这最大的嫌疑之人,长安你自小聪慧,自领会去。所以,在宫中,你万万别去打听这两个人,宫里眼线多,保不准就传到上头两位那儿去了。” …… “皇上已近不惑,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你莫要受了人家挑拨,做出些争风吃醋的事。最好是守好自己的心。皇上放心尖尖上的人也在宫里呢。” “宓贵妃?”长安出声,据苏管家说,娘亲和爹爹能结为连理,也有这宓贵妃一番功劳。 “嗯。”老太太唇角略收了收,她有些不大高兴。她向来不喜这老三媳妇,身份低微不说,平时请安也不是那嘴甜会讨人欢心的,还有那本事使得老三为了她跑到扬州去,一呆就十年。 说在府里过得不自在。人这一生,哪儿能事事如意? 再说长安出了荣春院后,就径直往齐氏居所去了。 “娘亲,你给我讲讲你和爹爹的事吧。”长安抱着齐氏胳膊蹭了蹭。 “安儿……”傻丫头,她是何其有幸能遇到崇忠并与其厮守,但这种幸运却是伴着丧命的危险,她是孤女,自然无牵无挂,但是安儿…… “安儿想听嘛。”她轻轻摇了摇娘亲的手。她不傻,想要在世族里找到一个真心爱自己,一心一意对自己的人难如登天。而她的家世,即使是落选了,也绝对不允许她嫁到寒门。 但是,总得允许她做做梦吧。爹爹娘亲做到了她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也许,没有那么糟糕呢。大不了就依了府中安排随意嫁与一人。 “安儿,罢了。”齐素芸让拂香给搬了个矮凳过来,“坐着吧。” “我和你爹爹是在一个村子里认识的,当时我远游在那儿落脚,你爹爹是接了差事查到了那个村子,我恰好感兴趣又不知事情轻重,就跟着一起查探,你爹当时对我可是防了又防。” “案子结了后,我跟着你爹一起回了京都,再到后来两人相许。娘亲是孤女,只跟着游历时认识的几个人学了点拳脚功夫,一时找不着合适的营生,就扮了男子跟着镖局护镖。你爹家里知晓了我的存在就让人卸了我的差事,又找人给了我银子,说是你爹派来的,让我离开京城。” “娘亲心里清楚,这不是你爹的意思。但我和你爹门不当户不对,更枉论我连门户都没,不可能会有结果的。便接了那银子同意离开,我当时就想着,总不能人财两空对吧。我离开那日,刚出了长亭驿站,后边一匹快马追上来。” “是你二伯,苏家二公子苏崇央。” …… “齐姑娘,留步留步。”苏崇央拉住缰绳,“吁~”,马匹一转就拦在了齐素芸前面。 “苏二公子。”无法,她只得停了下来。 “姑娘,请先跟我回府。” “二公子,苏府是不是忒欺负人了?”齐素芸气极。 “姑娘,之前是我家不厚道。但这次三弟全是为了你才接了万蛇窟的差事,要再不回去,恐是你只能在阎王那儿去见他了。”苏崇央存了威胁的心思。他眯了眯眼,要是这个女人不值得三弟如此相待,他不介意杀了她给三弟陪葬去。 “驾~”齐素芸驾了马,扭头就往城内奔去。万蛇窟,他怎么就接了万蛇窟的差事?那地方是那么好闯的吗?那就是个疯女人。 苏崇央紧跟后面,两人快马加鞭赶回护国公府。 …… “你家爹爹就是个傻的,他向皇帝请旨赐婚,并以接下万蛇窟任务为条件。皇帝本就担心苏家势大,当然巴不得他娶了我这么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更何况还能帮他解决万蛇窟这么个大麻烦,自然是假意劝解几遍就一口应下。” “万蛇窟?”长安不解。 齐素芸解释给她听,“在大魏西北界有一国,叫南疆。南疆域民擅巫蛊,常年接触毒物。那蛇女便是其中一员,她天赋不好,少有蛊成,只于驭毒一术颇为精通。后来她为了寻镜蛇幼蛇来到大魏,认识一男子,与他相知相许。甚至,怀了他的孩子。岂料,那男子背叛了她,同他的小情人联手,一杯毒药给灌了下去。” “但是蛇女自幼与毒物相伴,寻常毒药早就奈她不得。那男子似是也想到这一层,竟找来了断肠崖的至毒之物——失魂。天意难揣,蛇女活了下来,只是她的孩子却是没了。她难平恨意,更是牵连上天下男子,便在南疆域边界处建了个万蛇窟,其中满是毒物,尤其是毒蛇,任何人轻易不敢靠近。隔不久就要抓几名男子前去试毒。她日日在洞窟中研毒,想要用世间最毒来为她孩子报仇。” 这些事自不是人人皆知,而她知道,不过是因为当时蛇女被害时,她恰巧路过桐县,照顾了她些时日。 “蛇女好可怜,但是关爹爹什么事?”小丫头脸上满是唏嘘。 “皇帝的宓妃中了毒,御医束手难策。又不想丢了脑袋,便说万蛇窟内有解毒丹,能救宓妃一命。朝中无一人敢去,也就你爹爹,像个傻子一样。” …… “你你你,你给我滚出去。”苏母见到齐素芸,立马崩溃。她的孩子就是为了这么个女人,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护国公一把拉住自家夫人。 齐素芸不理会,径直往里走。那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是她心爱的男子,面色青紫,嘴唇发黑。她知道他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但是她没想到他中的毒严重到这种程度。 “蛇女,只有蛇女能救他。”齐素芸拿过包裹,将里边的小盒子取出。这是当年她路过桐县时,搭救了中毒昏迷的蛇女后,蛇女交给她,说是关键时候能续命的。 “你干什么?!”苏母几人齐声喝到。 “这是蛇女给的续命丹,里面有九粒,十天一粒,可保他三月性命,若我三月之内没回来,就,就给他个痛快吧。”她一定会回来的,崇忠,请你千万千万坚持下去。 齐素芸离开苏府就快马加鞭地往南疆赶去,她不确定蛇女会不会念着那点旧情。但是,纵使是阿鼻地狱,只要有一丝希望,她也得去闯闯。 三十三天后 南疆边界荒漠里出现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正是作男装打扮的齐素芸。 她解下头冠,披散一头长发。为免还没进万蛇谷就被蛇女给当男子灭了。 荒漠的风席卷着炎热扑面而来,齐素芸牵着马,一步一步地往前探着。此刻的她,无比期望蛇女出现在她面前。 这片荒漠被世人称为“死亡荒漠”,不仅是因为万蛇谷的威慑,也因为,在这片茫茫大漠中,水源,几乎绝迹。 第三十六天 “哼哧~哼哧~”,马赖在原地在也不肯动,喉中发出粗重的喘息。 太渴了! 齐素芸掏出水囊,却是再也没有一滴水了。舔了舔干涩的唇,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咬一口干粮,也不嚼,就囫囵地吞了下去。 “咳~咳咳咳~”,她的眼眶咳得发红。 盯着一旁萎靡着的马匹,她捏紧了匕首。她翻身上马,抱住马脖子,手中利刃一把刺进马喉。 “嘶——”,马蹄扬起,一时间暴动起来,试图将人甩下去。 齐素芸紧搂住马,以免被甩出。同时又将匕首全部刺进去,用力抡了一圈。 马脖猛然伸长,奋力一挣,齐素芸终是被甩了下去。马也轰然倒摊在地。 齐素芸对着马脖子喝了几口血,后划开了口子,让血流得快点,又将水囊全都拿出,接满了马血。 气候炎热,走出不过几里,齐素芸的手就不自觉又伸向水囊,此时里面的血已经结块。 “嘶~嘶~” 齐素芸惊喜地瞪大眼睛,将水囊丢开,跌跌撞撞地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邱昭华!邱昭华~” 蛇嘶声夹杂驼铃的响声,离她越来越近。齐素芸虚脱到极致,朦胧间见着一蒙着面纱的少女,骑着骆驼向她行来。 …… “邱昭华认出了我,倒也没有太过为难。只是让我留在万蛇窟给她喂了十余天的蛇。之后将两枚解毒丹给了我,就放我走了。我也终是赶上了,圣上也赐了婚,如此,你祖母也没理由阻止我们在一起。” “后来,你爹爹不愿我在府里看脸色受委屈,就向今上请了旨调任出京。”齐素芸看着乖顺地伏在她膝上的女儿。 …… 十月中旬的时候,长安收到了叶清歌送来的喜帖。 他们要成亲了。长安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的,看着那株缀满了小物件的树。 “花卷,其实,我也没那么难过。”她喃喃。 花卷扫扫尾巴,翘了翘胡须。 那当时为什么反应会那么大呢?觉得委屈,觉得清歌背叛了她。 她眼神迷惘,不知道该不该去参加这场喜宴。 她正发着呆,长萱就来了,“三姐姐。” “有事?” “哥哥走之前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到时候了就给你。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让我这时候给你的。” “信?”三哥走之前还给她留了信? “三姐姐,信送到了,我就先走了。”长萱赶紧就走了,这种时候还是让三姐姐自己呆着比较好。 朝夕院外,姐妹几个看到长萱出来,“怎样?给她了?她什么反应?” 长萱摇摇头,“我还没等到她看就走了。” “也好。”长妍说道,又看向弄影,“你也别进去打扰她了,这几天多注意着点小六。” 嘱咐完,姐妹几个就心怀担忧地回了各自院儿里。 长安打开信封,里面还有一封信,是宋辰远的。 她将那封信撇在一边,抽出余下的信纸。 “小六,你看到这信时,想必宋辰远那小子要与你往日好友成亲了。哥哥很抱歉没能这会儿陪着你喝酒解解愁。但是长安,你是否真的心悦他呢?哥哥知道京都贵女圈子里在传你与宋辰远的事。有些事人云亦云,说着说着连当事人都分不清真伪。” “宋家那小子,哥哥我还算熟悉,他为人守礼教刻板不知变通,唯一招女子喜欢的大概就那副谦谦君子的皮囊了。许是,很多事情,只是因为你是我妹妹,他存了几分照顾的心意在里面。” “我曾找他质问,还迫着他写了这封信,哥哥没看,不知他写了些什么。如果有出言不逊的地方,你只管记上,等哥哥回来给你报仇。” 长安忍不住就弯了嘴角,只将苏至骁的信细细收起来。 她起身往书房去,只留下那封信躺在秋千上不曾打开,有些人的话早已是无关紧要了。 那日在娘亲院里,娘亲说过,人世之大,穷一生之力无法皆见。有些人有些事,勉强不得,只需知晓,得之幸矣,失之命矣。尽全力去争,若失败,那就释然,莫怨莫悔;若未曾争过,说明那人那事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她有没有喜欢过宋辰远呢?她仍是不清楚。或许有或许没有,那又怎样呢?她只需要知道她还有那些爱她疼她的亲人在就好。 至于叶清歌,无所谓原谅不原谅。长安她从头到尾看不起的人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虚荣好面子,自觉在贵女中丢了脸,就将担子甩到了清歌身上。 “秦嬷嬷,明天长安想出一趟府,置购去参加婚宴的礼物。还望应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二十章 三日之后,长安依约出现在了宴席中,同时来的还有长萱和苏至怀。长安和长萱是另外的个人邀请帖,苏至怀则是代表护国公府前来贺礼。 只是小辈结亲,用不着家中长辈出马。更何况,如今苏家最为要紧的就是削爵一事了,虽已开了宗祠议过,但他们仍在继续劝苏崇承。 长辈有他们的事情要做,当小辈的也不能权做甩手掌柜。 抚远将军家的宴席,自是来了很多人,其中不乏京都的小姐们。 她们聚在一处,低声说着话。不是伸出手指指长安。 “你说,她怎么来了?” “这谁知道啊。” “她也是可怜。” “是啊,好好的宋公子结果被自个儿手帕交给抢了去。换谁心里不膈应。” …… 长安神色淡然地站在原地,仍由身后其她贵女如何说道,她眉间也再无一丝难堪。 有些事情无需太过当真,不值当的,废了口舌去争辩,反倒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人有一大劣根,那就是自以为是。 从送出请柬开始,叶清歌就一直在等,等长安的回应。 直到刚刚长萱前来送嫁。 她眼睛直直盯着长萱后边儿,希望能看见那个人出现。 “清歌姐姐,三姐姐没来,她——” 她失落地垂下头,“好,我知道了。” “我这话还没说完呢。”长萱笑道。 “她现在还在府里进行选秀的课业,等到时候就直接去将军府了。” “那也行。”她笑得咧嘴,一把将喜婆刚给她盖上的喜帕给揭了开。 “我的好姑娘,这可使不得。”喜婆忙将喜帕给盖了上去,幸好还没出房。 叶清歌捏紧手帕,眼眶泛红。 她来了,她真的来了。 她忽而就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长安啊…… 晚上,抚远将军府上红绸喜烛,丝乐不绝,席中众人欢笑连连。 “宋将军,大喜啊!哈哈!” “同喜同喜!” “新郎官,今天你可逃不了了,再怎么也得干几杯。” …… 长安独自坐在长廊下,没有在席中同众人交谈,这里没有她熟识交好的人。而其她上来攀谈的人多是借着安慰她的由头,再数落几遍叶清歌,她实在厌烦。 随便寻了个理由离了席,随手拦了个送酒的小婢,倒了一杯,她手持酒杯,朝新房方向遥遥一敬。 有一句话她没能亲口对她说:新婚快乐! 今天夜里的月亮很圆,十五的日子,该是阖家团圆的时候,难怪宋家挑了这天。 都说好事成双,百姓都在感叹京都近来的喜事太多了些。 这不,抚远将军家的公子结亲不过月余,这护国公府的铜锣也敲了起来。 “这还不好,这种事儿就是要多多的才好呢。走走走,咱们讨个喜钱去。”摆首饰摊的大婶儿一拍大腿就起了身,朝护国公府去看热闹了。 大夫人顾姨娘拉着自个儿闺女,趁着这么会儿空闲时间再好好唠叨唠叨多年来的心得,好让自家闺女嫁到别人家后少受点委屈。 无奈今日府中事宜实在过多,不过一会儿,就有丫鬟来叫,说是哪家哪家的夫人如何。 于是两个人急匆匆赶来了闺房,坐了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又风风火火地跑去招待客人。 房间里也就剩下一些小姐们陪着新娘聊着天,消除她们的紧张感。 她们在闺房中说说笑笑地等着新郎来,长娅长妍手里拿着苹果,努力地驱除心底那股不安紧张。 “长娅,等会儿你那俊俏的新郎官就来了,你别着急啊。”苏长娅的好友打趣道。 “说什么呢。”她微微红了脸,只是被喜帕遮住,无人能瞧见那一抹娇羞的风情。 “长妍,等会儿可就能见着你那位被捂得严严实实的新郎了。”长妍的好友也开始说些逗趣话。 对于好友的新郎,她就只知道是一位商人,且为了求娶好友,四次上门提亲,开始都被顾姨娘给否了,直到最后一次,是好友自己同意了。 长妍只笑,为何没细说呢?一是她素来高傲,不愿在这种事上矮了头;二是,那人家中背景如何人品如何,她自己也是不清的。但是那名字,听着却是极为耳熟。 那个人她也是没见过的,只是听外祖母说是除了身份这点,人品教养皆是极好,便也应了。 她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也不愿入宫,以她庶女的身份想嫁与好人家为妻,未免强求;也就只好低嫁,虽说那人不曾考取功名,但到底衣食无忧德行无亏。 “两位新郎来了!”有婆子一溜地跑到房门口叫道。 其他小姐婆子丫鬟连忙簇拥着新娘出房,苏至怀苏至宇老早就在房门口等着。 只长安一人站在角落里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略略发堵。 大姐二姐今天都格外地美,凤冠霞帔,大红嫁衣镂着金丝,绣着精美的图案,在昏时的光晕里柔和。 她似乎是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才抬步跟了上去。 苏至怀背着长娅,苏至宇背着长妍,跨出房门越过院门,穿过小花园,迈过垂花门,再沿着中庭回廊,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长娅用余光透过喜帕下方扫着这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府邸,她从来不曾有过这般强烈的想要记住它的愿望。 光影斑驳,隔着大红色的帕子,她也能感受到府里寸草寸木的兴盛衰败。 临出府时,苏至宇顿了顿。 “妹妹,我们这就送你们出府。要记得,苏家的女儿,嫁出去了也还是苏家人,受了委屈别忍着,回家来,我们在。但哥哥希望你们的郎君都能好好珍惜你们。”苏至宇格外认真地说,纵使门外铜锣号角声阵阵,也没能掩了他的声音去。 苏长妍紧了紧环着苏至宇的手臂,这是她第一次被二哥背,她似乎是才意识到,这个放弃了仕途转而经商的哥哥,原来也有着宽厚的肩膀。 “嗯,长妍知道了。” “嗯,长娅晓得。” 姐妹俩的声音同时响起。 苏至怀苏至宇两人相视一笑,这两人争这么多年,倒是难得这么默契。 却不知,两位新娘子藏在喜帕下的脸也是略有些小别扭。 长安听着这一切,心里突然就涌出一股难言的伤感来。 有些人一直向前走,有些人一直留在原地。而她,似乎就是那个留在原地的人,看着身边的人离开、往前走。 大概等到她长大,她也就成了那个往前走的人,等到那时,又会是谁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呢? 她勉力提起嘴角,追上人群。 “大姐二姐,没事儿常回来看看啊。” 周围人都笑她,“舍不得姐姐?再不舍,你也就想想算了,这嫁了出去就是人家府上的人了,哪儿还能常回来,会被人家笑话的。” “苏家的姑娘就是可以。”长安格外执拗。 众人见此也就不再争执,只当她是实在舍不得姐姐,转而闹新郎去了。 “嘭——” 大门外迎亲的队伍放起了礼花,这是苏长妍那神秘新郎的杰作,身为商人,他自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东西,为了给他的新娘一个完美的婚礼,他特地让人从西洋弄了这新奇玩意回来。 直到见着了真人,众人才知道,原来跟苏二小姐议亲的竟是金镶玉少东家——石裴临。 “长妍,你这瞒得可真是紧啊。”长妍的好友小声抱怨,不过,她也是真为长妍高兴。石家虽说只是商贾之家,但能在京都里混得风生水起,怎么都不会没点儿背景。 如此,好友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一些。更何况,还是石家公子自己上门求的亲。 “石裴临……”长妍低声呢喃这个名字,想从记忆里寻出关于他的半点儿记忆,却是半晌无果。 对苏长妍来说,她可能是对石裴临没有印象了。但其实,他们还真就见过面,且不止一次。 其中真正意义上的偶遇,也就第一次而已。其余几次,不过是石家少爷自个儿找了借口粘上去,结果还是没能让美人记住他这个人。 也是可悲可叹。 再说两人上了花轿后,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分散开来。原本堵在护国公府门前的百姓也都散去,转了个向,跟着花轿走了。 且说洞房花烛之时,长娅那边倒是安安稳稳,顺顺利利地进行。 长妍这边儿……似乎新郎官出了岔子。 “卿卿夫人,你当真不记得为夫了?”石裴临皱巴着脸,好不委屈。 怎么娶了媳妇儿回来,她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我……”这下好了,长妍连那仅存的一点羞涩都没了,徒留下一个大写的尴尬。 她应该见过他吗?没见过吧? “我真见过你?”她迟疑地出声。 “你再想想,金镶玉门口,那个穿着破烂的小乞丐。”他满眼的星光在长妍的迟疑中一点一点退散。 “……我,想起来了……” “卿卿夫人!”石裴临激动得一下就扑了上去。 长妍无语凝噎,她想起来了,她那天确实去过金镶玉,但是,她有给过一个乞丐点心吗? 算了,就这样吧。 长娅长妍走后,护国公府里边就更空荡了。 府上老爷夫人虽喜静,但平时也是极喜欢与公子小姐们打趣说笑的。可这一下就走了三个小主子,府里空落落的,连下人们都开始感到不自在起来。 大厨房里 “最近似乎闲了起来,都没什么动力干活。” “这是府里主子少了,活没有以前多了。” “是啊,自从三少爷去了边疆,大小姐二小姐嫁了人,这府上的活就没以前多了。” “哪儿能因为少几个人就轻松的!没瞧见府里主子兴致都不高嘛,对吃食都没太大要求。” “好像是这样。以前这时候小姐夫人们也该来点些小点心了。” 少爷小姐们多的时候,这府里也是热闹非凡。但大多情况下也是小主子们聚在一起猜花令、斗诗词。在苏家,长辈们是极少管着小辈的,最常见的情况就是长辈们在一个圈子,小辈们在一个圈子。 从幼时起,长辈就会教导他们团结、独立、互帮互助,能自己想办法解决的事绝不找他们,这似乎已经成了苏家的家训。至于,最开始的时候是不是因为长辈厌烦了小辈的麻烦事,那就无从得知了。 所以,对此时的长安来说。 如今,她的身边就只有长萱玉嫱陪着了,特别是,她还要继续在秦嬷嬷底下讨生存。 每月里,就会有边域的消息传回来,偶尔还带着苏至骁的家书,这样,他们就知道苏至骁近况如何。通常情况下,是给长辈的有一封,另一封则是给长安他们的。 每当这时候,兄妹妹几人就围坐在花厅里,细细读着信,从字里行间努力分辨苏至骁过得如何。之后,长安再将信重抄两封,遣人送到左家和石家。原件则是好好收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二十一章 日子如温水一般,在时间的烹煮下,缓缓蓄热。 自那日将长安送回府之后,陆祁泽就去了淮城扬州一带。 不只是为了任务,更是为了去见一个人。 那个人,能够助他完成一件如今他最想做的事。 早在几年前,他就知道了陆其誉暗中经营之事,但陆其誉似乎是不想让他掺和进这事来。 “父亲当时是极力阻止我的,但我总认为,我应该做点事。一身本领学来,不能荒废了。我不是一定得加入父亲的暗探营,只是恰好在我有强烈欲望的时候,所能接触到的最大的江湖就是它罢了。”语罢,他举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那又何必耗在那暗探营呢,不如来我万剑门。”黑衣男子拭着手中的剑。 他右眼下一点泪痣,本该是妖冶之态,偏他冷凝着一张脸,硬生生压住了这分妖冶,显得更加迷人。 “沈鹊回,挖人挖得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地怕也就只有你了。”他扶额笑道。 只是,沈鹊回这话也刚好中了他的心意,他此番前来为的也就是这件事。 他本以为他能在暗探营中一展抱负,可是,那个地方不过是将笼子里的鹰换了个地方关到了房间里。 更何况,他父亲在极力地阻挠他渗透到内部,甚至在以其中阴暗血腥逼他自请退出。 他到现在也无法忘记,在营中地牢审讯室里所看见的一切,充满着血腥暴戾。 他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正好是在处置一个叛出之人。 …… “如何?还不打算说出你的同伙?”审讯的人狰狞着脸,一边厉声发问一边将布满了倒刺的铁棍打在吊在架上的人身上。 那人身上的黑色服饰已成褴褛,脚边淅淅沥沥地淌着鲜血,裸露出的胸膛上满是烙印,那是用炭火烧得滚红的铁块紧紧按下所致,右腿早就不见了血肉,肉被一片一片削去,只留下了白骨。 “我……没、没有。”那人显然已经是被折磨得没有力气再出声了。边说着话,嘴边就涌出血来,到最后,却是呕出了裹着血液黏物的碎肉来。 “那你说说,这次任务为何会失败?啊?你说啊!”又是一记铁棍狠狠捶下。 “我……没……”那人头颅猛地往下一压,竟是咬舌自尽了。 “废物!”在一边坐着看审之人将手中握着的杯子一下用力扔到审讯之人脚边。 陆祁泽站在铁门外紧紧握着拳,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父亲早在他决定加入那天就说过,入了暗探营,就不再有什么陆公子、少主子。一切应当如何,全按暗探营的规矩来。 暗探营第一条规矩:能用耳朵听的,就别用嘴巴问。 那一年,陆祁泽十六岁。 他满心热血,认为自己能够适应。 那天回到陆府之后,父亲问他有何感受,他只执拗地望着父亲说,祁泽所决定之事必定不变。 这两年间,他对于这种事似乎容忍度愈来愈高,也愈发变得麻木。 但现在,他不想再如此了。 终归是,要食言了。 “考虑得如何?万剑门也没有你爹那破营那么多糟心事。”沈鹊回低头,江湖组织中破规矩最多的怕就是他爹那破营了,他爹……也是个风格清奇的人了。 “我爹?呵呵~”陆祁泽轻笑,“他向来觉得我呆在他的暗探营里是拉低了它的水准。” 沈鹊回一顿,拉低那破营的水准?能与他打个平手的人,会拉低它的水准?他是不是要重新估计一下那破营的实力? 就怕……不是武功的原因吧? “他总说我的脸长得太过正派,就算蒙上脸,光露双眼睛,也不像是会做那摸黑上梁的任务。” 父亲也说过,他太过心软。 果然…… “所以,你还是来万剑门吧。”这样,他就能每天找人切磋了。万剑门上虽是弟子众多,但合他眼缘、实力与他相当的人,太少了! 陆祁泽理了理剑上的穗,自从万俟寻走后,他再也没有取下来过,“好。” 暗探营终归是为朝廷卖命的,万剑门可能更好些,也更适合他一些……也不用担心与她有执剑而立的一天。 “那我在山门等着你来。”沈鹊回举起酒杯,“我先干,你随意。” “喝酒就算了,我就以茶代酒吧。”陆祁泽全无尴尬,自顾自地端起茶盏。 自他第一回饮完酒,次日被安安笑得半死、被万俟寻嘲讽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酒,无论何种。 沈鹊回挑眉,对一个八尺男儿于酒讳莫如深之事,他早已是习惯了,也不打算深究其中因由,只要以后有人陪他切磋就好,其余事,他只按下自己的好奇。 在扬州的小酒楼里,两人一杯酒一盏茶地喝得痛快。一人一句地聊着当今局势,聊朝廷聊武林聊剑法,好不畅快。 “小唯啊,你去瞧瞧陆公子那儿还有什么需要的,咱给伺候好了。”酒泉香的宁掌柜边打着算盘,边抽空吩咐一下自家闺女。 “行,爹。我这就上去看看。”宁小唯只做普通少女的打扮,全身唯一出色的怕就是那双琉璃眸了。 她记得陆府是举家搬去京都了,不知他可有见着小安。小安去往京都已经四年有余,最近一次听到她的消息,还是锦歌姐姐回扬州来查账的时候,捎了封信来。 边想着,她就托着木盘往二楼去。 木制的楼梯板吱吱作响,这家小酒楼已经是有些年头了。 酒泉香,是先有的酒才有的酒楼,后来被扬州吴氏酒庄打压,便渐渐落没。 直到苏崇忠一家来到扬州,发现了这么一家百年酒楼。 齐素芸将酒泉香盘了下来,每月只取其中五分盈利,并不插手其他事。 宁掌柜一家自是感激涕零。 元年腊八长安出生之时,宁家的小姑娘也有岁余,宁掌柜边琢磨着等闺女长大些就将她送去与主家小姐作陪。 所以,长安在扬州城儿时的记忆中都有着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笨拙地守在她身边,每天“小安妹妹””小安妹妹”地叫个不停。 长安与宁小唯的关系是极好的,从小就是焦不离孟。是以当六岁的长安发现隔壁有陆祁泽这么个漂亮的小哥哥后,第一时间叫了小姐妹宁小唯到了府中。 夜里,姐妹两个躺在一张床上。 “小唯,隔壁有个好漂亮的小哥哥。”小长安双手支着下巴,小圆脸上乌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爹爹说,男孩子是不可以用漂亮形容的。”七岁的宁小唯褪去了婴儿肥,也学着小长安支着自己尖细的小下巴。 “啊?那要怎么说?” “俊朗,对,就是俊朗。我娘亲说,我以后的丈夫一定会是个俊朗的男子。然后对我很好很好。”说着说着自己就不好意思起来,扯过被子遮住自己羞红的脸。 等到第二日,两人请长辈给了拜帖,从陆家大门大摇大摆入府,第一眼见到小长安口中漂亮的小哥哥时。 “真的是……好漂亮的小哥哥啊。”宁小唯觉得小安妹妹说的没错。回去就要告诉爹爹,真的有男孩子可以用漂亮形容的。 …… 当宁小唯扣响厢间的门,听见低沉迷人的声音传出—— “进。” 她推门而入,看见陆祁泽,只觉得—— 当初那个漂亮的小哥哥,如今已是个俊朗非凡的浊世公子。 “陆公子,可还需要……茶。”陆家公子不饮酒之事,她也是听小安提起过。 她将桌上的茶壶替下,又放了一坛酒上去。 “小唯姑娘。”陆祁泽点点头,“多谢。” “不必。我……” “小微姑娘可是还有事?”陆祁泽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出口询问。 “……无事,我先下去了。”算了,等他们聊完她再问吧。 她转身出去,轻轻地合上门。 等那吱呀作响的声音消失,沈鹊回复才开口,“那姑娘你认识?” “是安安的朋友,有些交情。”他又将茶盏满上。 沈鹊回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她那可不像是无事的样子。” “嗯,估计是想问一下安安近来如何。”陆祁泽确实看见了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那你……”沈鹊回没说完就止了声,别人的事自有缘由,犯不着他来插手。 “唉~”陆祁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人怎的还是如此小心。 “如今我正与你交谈中,若转而与她絮叨,怕不是一炷香能完之事。”他另取过一个茶盏,满上茶,递了过去。 “你喝了太多的酒,可要来盏茶?” 见沈鹊回接过,他才又说,“等会儿我自会去跟她详说。” 待到霞光满天,夕阳西沉的时候,沈鹊回提出了辞别。 “我在扬州已经呆了太多时日,此番别后,我自去往别处游玩几天,之后,我就在门中等你前来。”沈鹊回抱拳。 “好。你就只管在灵武崖顶等着我!”陆祁泽起身回礼。 灵武崖是入万剑门的必经之路,极为陡峭崎岖,一般作为入门弟子的测试关卡,不以能否攀登崖顶为准,端看其中表现,若入了哪位长老的眼,不用测试,直接入门的也不是没有。 沈鹊回自是不担心陆祁泽的实力,于是只留下了一句“等你好消息”,就翩然而去。 “小唯姑娘,你进来吧。” 宁小唯是见着那黑衣男子走了后,才上了楼。她正在门口犹豫着,就听见了里面的人叫她进去。只好讪讪地推开了门,她不知道的是,陆祁泽也是实在忍不住才出了口。 推门只需一瞬,宁小唯却在门口思考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陆公子。”宁小唯有种做了坏事被抓住的心虚感,但她却是什么也没做啊。 “小唯姑娘,你是来问安安的事的吧?”虽是询问的话,陆祁泽却是说得肯定。 他早早就知道宁小唯与安安的交情有多深了,从小的时候,两个人就是形影不离。如今两人分开也是差不多四年了,其间通信往来也是不曾断过。 但最近边域事急,大魏内域也开始严查起来,信件什么的也不再好往来,特别是京都的信件。 如此算来,也该是有三四个月不曾有过信件往来了。 “不只,有好几个月了。自从今年三月锦歌姐姐捎的那封信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宁小唯拧眉,安安这丫头,该不是忘了她吧。 “可我四月份离开京都的时候,安安说是又给你送了一封信来。” “但我并没有收到。”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感到不安。 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苏府有自己的信驿,整个大魏,各州各城里都设有,没得丢了信件,苏家那边没有反应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两人匆忙起身,直奔向扬州苏府信驿。 “可有苏府从京都送来的信件?”宁小唯扑在柜台上,盯着那小伙计急切地问。 “宁姑娘。”伙计笑着转身,“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信件开始查严了。” “不是,我是说,四月的时候,可有信来?” “这,您等等,我再去看一眼。”伙计看见宁小唯焦急的神色,这才觉出不妥,忙一头扎进了里间,翻出了记录簿。 “四月的信件往来全在这儿了。” “快给我!”宁小唯一把抢了过来。 “没有,没有,怎么就没有呢?”她来来回回地翻遍了那记录簿猛地一抬头,看着那伙计,急红了眼,“怎么就没有呢?!” 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心跳声回响在两耳处。 那伙计也是被她那急迫的样子给吓着了,一愣一愣的,“我,我也不知道啊。” “你去把四月之后所有的记录簿都找出来。”陆祁泽皱着眉,对那小厮说。 “哦,哦,好,我这就去。”那伙计急匆匆地就又准备往里间扑去,却被突然进来的苏至昊给阻止了。 “陆公子,这儿是苏家信驿!您这样是不是太不把苏家放在眼里。”苏至昊越过二人,一步一步向里走去。 两人站在后面只看见那伙计惊恐的表情,甚至于身躯都开始颤抖。 “苏公子,此事与他无关。是我们让他拿出来的。”宁小唯不由得出声为那伙计开脱。 她以为那伙计是怕苏至昊责罚他。 陆祁泽一句话都没说,只紧紧盯着苏至昊的背影。 似乎……在哪儿见过。 那伙计的身躯却是在宁小唯出口后抖得更厉害。 其间惊恐,怕是只有那伙计自己能懂。 苏至昊自进来起,就一直盯着他。直直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甚至是充满血腥地盯着他。 从那双眸子里,他似乎看见了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 他不想再看那双眼睛了! 但他移不开眼! 小伙计有预感,他会死,他真的会死! “呵呵,宁小姐。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是您的错。”苏至昊移开了眼,转身面向宁小唯他们。 那伙计突然拔腿就跑。 跑!他要跑!跑得远远地! 陆祁泽和宁小唯诧异地看着他踉跄的背影,这苏公子难道会吃人不成?怎的就吓成这样? 而苏至昊只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笑了声,“这伙计也太不讲礼了,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你跑吧,跑得再快一些再远一些,然后,乖乖等着我来找你。 他眼底邪肆一闪而过。 在陆祁泽两人转过头来前,他就收起了眼底的神色。 “陆公子,不知你要拿记录簿有何用?”他脸上带着礼貌的笑。 “我们想知道,京都苏府三小姐最近来的一封信是什么时候?”陆祁泽也客气地回答。 “不知您查这个有何用?” 你若是发现了什么,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少主子。 他心底蠢蠢欲动,期望陆祁泽说出一个可疑的字眼来,好让他有杀他的理由。 “无事,只是小唯姑娘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她的来信了,有些着急罢了。若是没有,我们就先回去了。” 苏至昊眼里失望一闪而过,他还真是希望能杀了这人呢。 “那陆公子、宁姑娘就慢走。” 送走了两人,他立马就往京都传了信:陆祁泽已经起疑,事情需加快进展。 苏家啊,你终于是要到绝命的时候了。 他忍不住就扯开了嘴角,面部笑得痉挛,也还是继续笑着。 陆祁泽和宁小唯两人走在嘈杂的集市中,耳边全是叫卖声。 “为什么不让苏公子看看记录簿呢?”宁小唯很是疑惑。 “这苏公子……”有问题。 他没说出口,用手指了指她耳朵。 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细腻绵软的肌肤,宁小唯耳朵开始发热,她用手捂住,“我知道了。” 然后就加快步伐往前去了。 陆祁泽留在原地不解,怎么突然就走这么快了? 次日 扬州郊外山坳里发现一具尸体,没了皮,只剩下骨肉,眼睛舌头鼻子均被挖去,手脚也不见了踪影。 此案被州立死死压下,免得引起恐慌,连发现这尸体的老翁也给了封口费,再三威胁他不准透露半点消息。 这件事宁小唯陆祁泽两人皆不知晓。 “小唯姑娘,还请你在扬州多留意一下苏家信驿,我先回京都一趟。” 他准备回京都问问这苏至昊的事,他肯定见过这个人,可是他对苏至昊的脸却是全无印象。 “好,你只管去。我会留意着那边的。”她又顿了顿,捏着手心,“你路上小心点。” 说完就转身入了酒楼。 陆祁泽皱眉,拉着马匹往城门去。 在陆祁泽回京都的这些日子里,宁小唯每天都要在二楼的那个厢间里坐坐,然后每日去苏家信驿看看。 她发现,柜台的伙计换了人,“请问,之前那个伙计去了哪儿?” 她担心,因为那件事,害得他丢了活计。 “您说之前那个啊,掌柜的说他自己递了辞呈走了,不干了。” “自己走了?怎么会呢?”宁小唯皱眉不解。 那伙计在这苏家信驿干了有几年了,据说是早就没有了亲人的。走?他能走到哪儿去呢?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行了,我知道了。我再问一下,有京都送来的信吗?” “京都来的?今儿刚收到一封,不过不是给您的,是给老巷胡同刘老头的。这刘老头竟还有个京都的相识,真是奇了。” “好,谢谢了。若是有给我的信,记得告诉我。” “您慢走。” 她失落地走了,日日如此,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或者压根儿就是陆公子记错了。 京都苏府 “安安,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上一次给小唯姑娘送信是什么时候?” “小唯?怎么了?”一大早上跑来就问她这个? “先回答我的问题。” 长安被陆祁泽严肃的表情摄住,“上一次,上一次是三哥走的时候啊。怎么了?” 八月?! 陆祁泽压下心中疑虑,他隐隐有个猜测,但不应该的,应该不是他,边域还在打仗呢。 况且,经他提醒之后,苏家已经开始收敛。 “那苏至昊这个人,你有几分了解?”陆祁泽换了个问题问。 “苏至昊?谁啊?” 陆祁泽语噎,他到底怎么想的?他都不知道的事能指望她?! “你向长辈们打听打听,越快越好。” “到底怎么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长安再也没办法把这事儿当成件小事来看。 “你别管,若是长辈们不肯告诉你,你就别问了。通知我一声就是。” 他不想将安安扯进来,若是她问不到,实在没办法,他就去暗探营发任务。 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暗探营里,并不安全。 “到底怎么了?!”她最讨厌他的就是这点,不管什么事都不告诉她,还自诩是为了保护她。 将她蒙在鼓里,她才更危险好不好! “乖,安安听话。”陆祁泽摸了摸她的脑袋。 “乖乖乖!又是这句!”长安气得一把抓住他的手甩开,转身就跑了。 “别闹,这件事你别管。”陆祁泽在后边严声喝道。 暗中之人到底想干嘛? “信可是都已经仿好了?”帷幔后传来声音,很明显是用内力改变气息变调后的声音。 “都已经仿好了,就等着什么时候让它们去该呆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二十三章 在陆祁泽回京都不久的日子里,苏至昊也去了一趟京都。 他在京都不过呆了三天就回了扬州,其间,他参加了苏府年度的商会庭议。 这是由苏至宇正式经商一年后接管苏府商会,成为总管事后拟行的规矩:每年十一月中旬的时候,苏家在各地的商铺掌柜中当选出一人来京都参加庭会。 而苏至昊就是扬州推选出的与会人选。 长安也有幸得到了庭会的参与资格。 盖因秦嬷嬷说,“三小姐,规矩四艺您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虽不说出类拔萃,但也能占得中上之资。” “夫人曾嘱咐奴婢,在教导您宫廷礼教之余,也尽可能让您接触到当家主母之能。此次庭会,与您多有益处。” 然后,在庭会当天,一大早上,苏至宇就来了朝夕院提了人去。 “二哥,我很困。”长安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 “若不是祖母免了你的请安,这个时候你早就起了有半个时辰了。” 这妹子怎地就这般懒惰,饶是长萱,这时候也是起了的。 长安看了看刚爬到屋檐的太阳,这不还早着呢嘛。 庭会在护国公府议事厅举行。 长安刚跨过门槛,就听见有人叫住了他们。 “二公子。”是苏至昊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笑得甚是卑小讨好,“至昊来迟,还望恕罪。” “无碍,我也不过是刚来而已。”苏至宇一摆手,“同为苏家人,你叫我至宇就好,二公子还是免了吧。” “好,至宇。”苏至昊从善如流地应了。 长安站在一旁看着这个人。 他就是苏至昊?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不知三小姐这么望着我,可是有什么不妥?”他故作谦恭的姿态惹得苏至宇眉头一皱。 “没有,就是……额,那个,有点面熟。”她这可是为了套话都开始撒谎了,回头要找祁泽哥讨点儿东西。 苏至昊笑,“我是从扬州来的,可能是小姐居于扬州之时曾见过我吧。” “哦,哦。这样啊。”长安觉得自己没法再编了,她嘴角都开始抽筋了,实在是尴尬。 鬼知道她什么时候见过他,他对他压根儿就不熟啊! 长安不知的是,就她这么一句小小的谎言,直接导致的是,那暗中进行之事开始提前。 当天夜里,苏至昊就去了一个地方。 “主子。” “如何?让你办的事可有进展?”是帷幔后的那个声音。 被苏至昊称为主子的人戴着一副獠牙鬼面具,身上披着黑袍,只能判断是个高大的男人。 暗室里灯光忽闪,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周围的墙壁上挂满了武器。 “信都已经仿好了,就等着什么时候让它们去该呆的地方。”苏至昊垂着的头脸上满是兴奋。 “再等等。” 再等等,等边域的战事稳定一些,再来铲除苏家这块毒瘤。 “你回去吧。记着,别暴露了身份。” “暗二知晓。”他跪了安就扭动壁上的机关,转身出了暗室。 那戴獠牙面具之人看着那扇暗门。 十四年了,终于要结束了…… 而见过苏至昊一面的长安,此时正在大厅里拐弯抹角地向苏至宇打听苏至昊的消息。 “二哥,这苏至昊是谁啊?怎么就能参会了呢?”她趴在桌上,眨巴的眼睛。 “别烦我,我现在正忙着呢。”苏至宇一把将她伸过来捣乱的手打开。 他正忙着整理参会记录呢,来整什么幺蛾子。 “你要真是无聊,回你自个儿院里洗洗歇了吧。” “别呀,二哥。我难得的想跟你聊聊天。”长安也觉得自己实在烦人,但是,为了祁泽哥,怎么也得突破一下底线。 于是—— 她小嘴儿一瘪,竟是扯着苏至宇的袖袍摇了起来,“二哥~二哥~” 她一边摇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 恶心,真是太恶心了。苏长安,你这次可真是豁出去了。 “咦~”苏至宇浑身一激灵,“苏长安,你正常点儿!” 妈呀,他以后再也没法直视长安了,等明儿就让长萱来给他洗洗脑子。 “苏至昊就旁支的一个少爷,据说庶出的,还是外室生的,后来才被找回来,之后就成了苏家在扬州两间铺子的掌柜。”说完,苏至宇就赶紧把东西给收拾好了,往外走去。 “就这些?”长安扯着他的袖子不让走。 “就这些!”他扯扯袖子,没扯动,“快放手!我要回去了。” 长安挑眉,“你说的哦?” 然后手一松,苏至宇就直接脸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今天的事不准告诉别人。不然,明天我就将你摔个狗吃屎的事传遍苏府。” 然后她就拍拍手,潇洒的走了。 “你有病啊!”苏至宇气得咆哮。 长安在中庭回廊里荡啊荡。 庶子,掌柜,也没别的身份了啊,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有! “得,回去就通知祁泽哥。” “姑娘,想去通知谁啊?”一小老头卧在假山顶上,笑眯着眼睛,两颊红彤彤的,留着一把杂乱的白胡子。 长安骇得一跳,第一反应,“来人啊!” 那小老头瞪大了眼睛。 这小女娃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难道不是该问一下他是谁,然后在他说出自己身份后,五体投拜。然后他就从此过上有酒有肉的神仙日子嘛。 “快来人啊!!!”长安双手做喇叭状,卖命地喊着。 这小老头谁啊?不管,先喊了再说。 “别别别,你别再喊了!”小老头直摆着双手,哭丧着脸。 姑奶奶,你别再喊了! 可惜,晚了。 一众侍卫举着火把哗哗地赶了过来。 小老头瞧见那火光,急急忙忙地把地上没吃完的烧鸡裹好揣进怀里,临走前还把酒坛提起来倒了倒。 没了?那行。 “坏丫头,酒坛子还给你!”他嘿嘿一笑,将酒坛子一甩,然后双脚在假山上一借力,从廊上飞了过去。 长安怀中抱着那酒坛子,愣了好久才回过神。 她这是遇见大侠了?怎么有股酒味儿? 低头一看,“死老头!!!你还我的酒!” 怀中的坛子已是空空如也。这酒是陆祁泽回京都时宁小唯托他给长安带的。 这酒可是从酒泉香连影儿都没有的时候就在酒缸子里酿着了,少说也得有百年了。 小唯可小气了,难得给她一小坛,还被那死老头子给糟蹋了,长安委委屈屈地看着那空酒坛。 她不知道的是,陆祁泽也得了一坛酒。 而两人之间,宁小唯真正想送酒的人是谁,犹未可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二十四章 年关的时候,边域传来了好消息。 “边域捷报——”有快马一路从城门过来,马上的通信兵手高举着信报,一路高声,“盐州收复!盐州收复!” 百姓纷纷让道。 “这苏小将军就是厉害,这才几个月啊,盐州就收复了。” “之前在街头混的时候,老婆子我还以为又是一个纨绔子弟来着。没成想,人家上了战场保家卫国去啰。”说话的老妪有些感慨,微微红了眼眶。 …… “苏家的那小子挺争气的。”一子落定,陆其誉笑看着皇帝。 一直吃败仗,这难得有了一场胜仗,心里多少有些宽慰。 “他在孤跟前呆了那么多年,孤自是知道他有几分能耐。”最后一子落下,“你输了。” “多年未曾手谈,师兄的棋艺是越发出众了。”陆其誉由衷称赞。 他已有多年没有下过棋了,以前,都是和阿珂一起谈棋论画。 他眸光黯淡下来。 “你手生了。”皇帝一边捡着棋子儿,一边说。 “这老虎的爪子若是不拿出来亮亮相,迟早被人当成猫垫子。可是啊,这老虎终究不是猫,说不定什么时候一爪子就出来了,一击毙命。” 他和苏家,哪个是藏起爪子的老虎,哪个又是那个被挠的人呢? 陆其誉觉得皇帝话里有话,但不得其解。 他保持缄默,这次回来,他觉得似乎师兄与以前再不相同了,不只是身上那股帝王威严,更是他眸底的深渊,深不可测,里面似乎藏着一头暴兽。 “怎么不说话了?”皇帝一招手,李顺连忙上前来。 “陛下。”他弯着腰,等着皇帝吩咐。 “棋盘撤了吧。” “诺。”他举着棋盘,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其誉,你在想什么?”皇帝双手覆在膝上,突然出声问道。 “臣在想边域的战事。”陆其誉低头,面容严肃,没有了下棋时的轻松惬意。 “如何?可是有什么看法?”皇帝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出真伪。 他看到的依旧是一片赤诚。 其誉,你真是没让孤失望,至始至终,你都一如既往。 皇帝的目光变得柔和下来。 一番闲谈过后,陆其誉离宫。 走出宫门的那一刻,他的眼神突然变得警醒。 有人跟着他!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了府,一路上没露出半分神色,进了书房。 他抚摸着墙上的画像,面上一副伤感怀念的表情,“阿珂,今天跟师兄手谈,突然就想起了你。你可怪我不曾时时记得你,我实在是不敢记得。我害怕一想起你,就想去寻你,泽儿也已经长大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直到屋顶上的人离开。 师兄这是……在怀疑他? 他轻笑,颇有一番自嘲的意味。 他抚摸着手下的画像,“阿珂,你在那边可要记得保护好自己,不然,为夫可是会担心的。” 那屋顶之人离去后直奔向皇宫,“陛下,陆大人离开后直接回了府,后在书房中看着一女子画像自语。” “这般?你下去吧。”皇帝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 李顺在一边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这番话一般。 在帝王身边伺候,就要记得无二心,且装得了聋子做得了哑巴。 “李顺。” “陛下。” “这两个月,哪天是个好日子?” “诶哟陛下,这刚过了元日,好日子可不少。不知您是想?”李顺低眉顺眼得笑着。 “二月的吧。” “二月第一个好日子不就是二月二嘛。”李顺似乎忘形了点儿,又急忙低头,“陛下恕罪。” 皇帝没搭理他,只自顾自地说话,“二月二啊,终于要抬头了。” 上元节的时候,长安长萱还有玉嫱三人将苏至宇给拖了出来。 “你们怎么不找大哥啊?!”苏至宇一脸不耐,他屋子里还有一堆账本没看呢。 “大哥要陪大嫂和我未来的小侄女儿。”长萱像没看见他的表情一样,抓着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哥~” 看着自家亲妹妹那撒娇的小模样,苏至宇心里窝着暖。 不经意间,眼睛余光扫到长安,想到她那晚的模样,又立马清醒。 “好好好,哥哥陪你们去就是。” 他现在挺想三弟的,也不知他在边域可好。 “我去那边看看,等会儿去聚仙楼找你们。” 说完长安就带着花锦走了。 “诶,三姐姐。”长萱想叫住她,但没一会儿,长安就被涌动的人流掩住了。 “三姐姐一个人过去不太好吧,等会儿出事了怎么办?”玉嫱也开始担心起来。 “算了,让她去吧。有人在暗中跟着的。” 苏至宇是挺同情长安这个妹子的,被关在院子里几个月,反反复复地练习礼教四艺,连生辰那日也不得闲。难得出来一次,就让她好好玩玩吧。 “我们先去聚仙楼坐着吧,她等会儿玩尽兴了自然就来找我们了。” 听到哥哥这么说,长萱玉嫱两人自是没有异议。 于是三人就先行去了聚仙楼。 长安领着花锦直奔那买小食的小摊去。 “花锦,带钱了吗?”长安手一摊。 她都好久没吃过这种小摊上的吃食了。 “啊?小姐,回去又该被秦嬷嬷说了。”花锦死死护着自己的荷包。 要是秦嬷嬷知道,不仅小姐得受罚,她也得脱一层皮下来。 “花锦,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长安板着脸。 “那、那就一袋儿。”花锦犹犹豫豫地掏出一串铜板来。 “乖啊~”长安满意地摸了摸花锦的脑袋。 花锦就这点好,比她小,重点是,比她矮。 长安心满意足地捧着自己的糖炒栗子,边走边留意着其他吃食。 “花锦,你要来一口吗?”她扭过头问。 “小姐。”花锦示意前方,“陆公子。” “嗯~他怎么了?” 直到脑袋上突然出现一只手,还揉了揉。 她条件反射一抬头,“祁泽哥!” “嗯。”陆祁泽笑,“怎么就自己出来了?” “没。哥哥长萱他们在聚仙楼。”她把手中纸袋一举,“吃栗子吗?” “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想想又停了一下,“我把安华留给你,你自己小心些。” “安华,护好小姐,记得把她安全送回府。” “属下遵命。” 陆祁泽这才放心地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二十五章 陆祁泽这番是去见一个人。 根据上次长安探来的消息,他顺藤摸瓜,从苏至昊被找回之前的事查起,一番周折之后,倒真是叫他查到了一个人——苏至昊生身母亲的婢女。 他进了巷子后,七拐八拐,直到确定无人跟着,才转进了一间破败的小院。 那婢女不过四十左右,看着却已是和花甲老妪一般,脸上隐隐透着一股死败之气。 她躺在床上,止不住地咳嗽,伸手去够床边小台上的茶碗。 啪—— 她半个身子探出床,看着摔碎的碗,竟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陆祁泽听见哭声,顿了顿,然后伸手扣响门。 “咚咚——” 她急忙摸出一条泛黄的手帕,擦掉脸上的污秽,又躺好,“进来吧。” 陆祁泽这才走进去。 “柳大娘。” 她看着眼前人一身锦衣。 “你是来问我家小姐的事儿的?或者,那个畜生的事儿?”柳茵茵嘲讽一笑。 “除了这个,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值得你们这些贵人们惦记的。” 陆祁泽走到桌边倒了一碗水递给她,“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找你?” 柳茵茵愣愣地接过水。 她这一辈子还没有哪个公子伺候过她。 “能说说是哪个人找的你吗?”陆祁泽搬过椅子,坐在了床前。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柳茵茵手捧着茶碗,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话。 “我只是来问一些事,问一些可能只有你知道的事。”陆祁泽淡淡开口。 “那就定是与我家小姐有关的了,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到,我还有什么价值。”她轻抿一口水,沉思许久,又抬头望着陆祁泽的眸子。 “你听我讲个故事吧。”良久,她才又开口说话。 “我家小姐是庆州徐家的小姐,有一天,从外地来了个姓苏的公子。那天,我家小姐出府去了珠宝铺子挑及笄礼上要戴的首饰。” …… “这位姑娘,当真只有你才能配得上这簪子了。” 徐眉娇攥着手中簪子羞红了脸,忙低下了头。 “你这浪荡子,我家小姐也是你能出言不逊的?!” 柳茵茵见着有人对她家小姐无礼,连忙上前将自家小姐护在了身后。 “茵茵。”徐眉娇扯了扯她衣袖,“人家没说什么。” “小姐。”柳茵茵皱眉。 她家小姐性子太软,这样很容易就受骗被欺负的。 “姑娘,在下并非对你家小姐无礼,乃是真心赞叹。”苏崇辉稽首作揖,又道,“若有得罪之处,在下道歉,还望海涵。” 徐眉娇看着他白玉书生似的样貌,半晌,回过神来。 “茵茵,这位公子都已经道歉了!”徐眉娇难得硬气一回。 柳茵茵被自家小姐喝退下去。 …… “后来,我家小姐与那男子私相授受,我百般阻挠,小姐因此与我离了心。没曾想,小姐竟已是珠胎暗结。老爷知道后气愤不已,将小姐赶出了家门,直道家门不幸,说是权当没有这个女儿。” “何故如此?毕竟是自己亲生女儿。”陆祁泽觉得这徐老爷此举实在有些……不当? “我家老爷是个秀才,最是注重名声。小姐做出这番事来,那就是将老爷的脸皮子放在脚底下碾了又碾。更何况,小姐上边还有一个少爷,老爷对她也就没那般重视了。”柳茵茵摩挲这碗沿。 “小姐一向对我很好,我当时就跟着小姐离开了徐家。我们离开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了苏崇辉,索性他还算个男人,没将我们赶走,但他也就仅存这么一点风度了。我主仆二人没想到的是,他早有妻室。” …… “你们先住在这儿吧。”苏崇辉给她们另安排了一个院子,“我会时常来看你的。” 没过几日,苏崇辉原配夫人找上门来。 “你个狐狸精,看我不挠花了你这张脸!”她竟是凶悍地直接扑了上来。 “看我不打死你!你个出皮卖肉的狐媚子!”她边打边骂。 “你住手!别打我家小姐。”柳茵茵反应过来,连忙将人拉开。 一时不慎,脸上被划了几道长长的血痕。 而徐眉娇瘫坐在地,哭得梨花带雨,鬓发凌乱,脸上也见了红,“我没有,我不是……” 等到苏崇忠找的伺候徐眉娇的粗使婆子到了店里的时候,苏崇忠正在与另一位佳人逗趣儿。 婆子将人叫到一边,“苏掌柜,可不得了了,夫人闹到院子里去了。” 乍一听见这事儿,他心里慌了神,“这可如何是好?” 他急得转圈,额头上冒着虚汗,“那只母老虎怎么就知道了呢?” 最后怕得不行,对着婆子说:“你先去拖住她,我出去躲躲。” 然后赶忙拿了把银票,匆匆上了马车走了。 “我呸!”那婆子啐了一口,“看着是个多正经有为的人,谁料想竟是个无耻小人。” 旁边之前与苏崇辉交谈的那小姐感到尴尬羞愤极了,扔下东西就出了铺子。 等到婆子再次回到院子时,院儿里还站了几个大汉。 是徐老爷派来的人,说是奉徐老爷的命,请徐眉娇离开庆州。 苏崇辉那原配夫人累得直喘气,也还要再来踩一脚,“就你这腌臜玩意儿,连你爹都羞于认你!” 柳茵茵、徐眉娇主仆两人狼狈地瘫在一边。 她们也没想到那苏崇辉是个如此不要脸的男人。 更令徐眉娇没想到的是,她的爹竟真就如此狠心! 她原以为,等爹消气了,她就能回去了。 徐眉娇泪水不要钱似的淌下来。 她悔啊! 一时急火攻心,竟是厥了过去。 …… “我和小姐连家当都没来得急收拾,就被赶出了庆州,身上只有五十两银子。我们主仆二人不胜脚力,就在郊外寻了一处村子,租了间小院儿。” “你们两个女子?”陆祁泽出声。 两个女子独自居住,并非易事。 “是啊,只有我们两个。最初的时候,每日入夜都要在门前窗柩上系上铃铛,日日夜里无法安稳入睡。”柳茵茵想起那段日子,心里仍能感受到当时的害怕来。 “后来,我家小姐产子,村子里没有稳婆,也就是花钱找了几个婆子帮忙。索性一切顺利,小姐生下了一个小少爷。” “如此,你们二人该是有了盼头。” “并没有。”柳茵茵吸气,“那村子里的那些恶汉就盯着我家小姐呢,怀孕时还好,可是等到产子完,他们的目光就愈发露骨。” 陆祁泽皱眉,对这些人很是不齿。 “还好,我遇到了我相公。我相公是村子里的猎户,人高马大,我们成亲之后,他就在小院儿隔壁搭了间小屋,那些人也就不敢再来。可是……” 柳茵茵说道这里,身体突然就开始颤动,眉眼间满是痛色,“他那样憨厚善良的人,最后竟是被他护了多年的人一把火给烧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二十六章 护着的人? “是苏志昊?”陆祁泽一下就想到了他。 “就是那个畜生!”柳茵茵咬牙切齿地说,“若不是我相公,他早在襁褓之时就去见了阎王爷!” “他是怎么回到苏家的?”陆祁泽出言打断了她的咒怨。 柳茵茵平静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他长到三岁的时候,苏家寻了来。” “竟是大畜生嫖人不成反叫人断了那子孙根去,哈哈哈——”她笑得伏在被上,又直起身来,目光阴鸷地说,“真是大快人心!” 在她看来,这一切不幸的源头就是苏崇辉! “小姐心软,同意了苏家将人带走,我和相公百般阻挠亦是无用。”她又陷入深深的回忆里。 “小姐产子时虽说顺利,但到底伤了身子。他走后不过两年就去世了。谁知三年前,他又突然回来了,进门就将我和相公捆在屋内,随后一把火烧了屋子。” 那一场大火,熊熊的烈焰,直直地烧进她眼里。 “呵,还美其名曰,让我们痛快点儿死,至少能留个全尸。”一想到苏至昊那丑恶的嘴脸,柳茵茵气得颤抖。 “没人来救你们?”陆祁泽在努力分辨真伪。 柳茵茵的话至少现在看来,是真的。 “那屋子本就偏远,等到村民们从地里赶回来,屋子已是被烧得只剩下了残垣。” 不是每个遇难的人都能幸运地被救,也不是每个恶毒的人都会被惩除。 “那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我?那傻瓜死死将我护住,用水打湿手帕捂住我的口鼻。谁知,房梁坍倒下来,那本是冲着我来的,可是,可是,那大傻瓜一把将我推开,自己却是被压倒在地。” 柳茵茵掩面而泣,“他还叫我逃,逃得远远地。”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 “等到那人走后,我从大火冲了出去,虽是活了命,可腿上腰腹却满是灼伤。再后来我就辗转来了京都。” 陆祁泽垂眸,这样看来,她并不知道苏志昊在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 “若是可以,我情愿我一生都不认识他。是我给他带去了灾祸,不然他定是会有一个淳朴善良的妻子,也会,也会有他自己的孩子。你可知道?他因为我家小姐之事,专程去了城里花了大价钱买了不伤身子的避子汤。” 陆祁泽默然,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想他该辞行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柳大娘,这些,你拿去看病吧。” 从庆州一路逃到京都,这一路上并不易,她身上的病,想是早已患上的。如此,这点银子就全当是这些信息的酬劳了。 柳茵茵摇头谢绝。 “公子,你是个好人。我如今已经是这样了,这病看与不看也没什么区别。”她隔着被子抚着腰腹的位置,“只是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事。” 陆祁泽只望着她,并不回话。 柳茵茵仍是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我希望,若有一日,你见到那小畜生或者在他死前问一句,他夜里可曾被来找他索命的人吓醒过?!” “好,我应了。”陆祁泽这才点头应允。 望着陆祁泽离开的身影和窗外的黑夜,柳茵茵突然就笑了,“相公,我想你了。” 七日之后,来给柳茵茵送吃食的好心邻居发现她早已逝世,死时她嘴角犹带着温柔的笑容。 此时的陆祁泽正在去往庆州的路上,中途,他还去了一趟扬州。 从宁小唯那儿知晓苏家信驿并无异样之后,他就急匆匆往庆州赶去了。 “怎么这般快就又要走?都不留下来多呆几日?”宁小唯说完觉得不妥,又急忙说,“我是说,多喝点酒。对!多喝点酒!” 陆祁泽看着眼前人自我肯定般地点了点头,心里实在好笑,“我实在是不能多呆了。” 他不知道心里什么感觉,就隐隐有股念头、不安驱使他去查这件事。 “那,好吧。”宁小唯将包裹递给了他,“这里面装了些吃的,给你路上吃。” “谢谢小唯姑娘。” 等到他终于赶到庆州的时候,京都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人上折子告护国公府意图谋反,还上缴了证据。 护国公府会谋反?底下的大臣里有人在心里嗤笑。 谁不知道护国公府三代忠臣良将,又岂是那等子宵小之徒。 三代忠臣,开国元勋,更何况,陛下登基之前,护国公府财力兵力拥护之人都不缺,这样都没见着谋反。如今这兵符缴了,人都没了才想着来谋反,苏家,可没见着有蠢人啊?! 可是,即使他们心里门儿清,但无一人出言替护国公府说话。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帝想要砍掉护国公府这棵大树了。 议政宫里间 “皇上,老臣从先帝在时就教导您。为人如何,您当是知晓,清白公道自在人心。”老国公原在府里遛着鸟,报信的人来一说,他就立马重新披上了他的官袍,急急忙忙入了宫。 他已有多年不曾上过朝了。没曾想,卸任后的第一次竟是以这种方式。 “老师,孤也不愿怀疑你。只是,这证据都已经摆在了孤的案上,你叫孤如何相信,又叫孤如何去堵住这悠悠众口!”皇帝面上显出痛色来,语气激动,似是不能接受这件事一般。 老国公虽清楚这件事背后指不定就有皇帝的手笔,但他实在不能出口挑明,他只是希望能够唤起皇帝那所剩无几的耐心或者说是仅存的情谊,让皇帝能放苏家一马。 谋反的罪名,苏家实在是担不起啊!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是,苏家在朝堂之上虽说是一家独大,但有人拥护相信护国公府,自然也有人眼巴巴盯着护国公府倒下。 两人在里间说话,外边儿的大臣心里的算计也没停过。 护国公府也该倒了,许多人在心里念叨着。 三朝了,这么一个百年世家深根插入京都权势利益网中,其他世家早就眼馋着这块肉了,就等着哪一天苏家倒了,然后露出爪牙上去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老国公望着皇帝,这个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帝王,他无疑是优秀的,他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但是,他迟早有一天会倒在他的多疑上。 “老师,孤记得你曾经教过孤一句话,你说,为君者,须谨慎,须一心七窍,切勿轻信属臣。” “是,臣确实说过这句话。”老国公低下头,掩住了脸上的神色。 可是,他也曾说过,为君之道,亲贤远佞,切勿过多猜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二十七章 老国公心里清楚,皇帝这是铁了心地想除掉苏家。 既然皇帝心里早有定论,此时,多说无益。 “传孤旨令,着御林军包围护国公府,无令不得随意出入。”皇帝看着老国公佝偻着的身体,心中痛快,苏家这座大山,终于是要铲除了。 李顺垂下头,胸膛里涌动着兔死狐悲的哀痛。 护国公府,乃是名门忠臣啊! 老国公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殿门,身躯在光晕下拖着长长的影子。 “爹,如何?”苏崇忠兄弟几个全在宫门口候着,一见着老国公出来,连忙就拥了上去。 老国公摇头,一声不吭。 兄弟几个脸色一下就变了。 苏崇承突然就使劲儿抽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要是我早早同意削爵,苏家,苏家也就不至于险到如此地步。”一个四十好几的汉子竟是哭了起来。 苏崇忠苏崇央兄弟俩心里也不好过。 “走吧。”老国公轻声说,“咱们先回去吧,府里还有人等着消息呢。” 他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跟府上的人说这事儿。等会儿御林军过去,怕是得吓着府上的女眷。 安琴虽说向来强势能干,但这次事情着实大了些,他怕她应付不过来。 苏家其余人见着将护国公府包围起来的御林军,心里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老国公不过去了趟宫里,怎么就来了这么多士兵? “娘,这是怎么回事啊?”二夫人出声问道。 老夫人心里不安,苏家,这是有难了! “各院儿管好自己的人,都回自己院子呆着去。没事儿别在这儿瞎凑和。”老太太直接吩咐,人心不能乱,她得先稳着府里的人,死老头还没回来呢。 她率先转身朝回荣春院的路走去,如今之计,只有等,等老头子回来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姐姐,苏家不会有事儿吧?”弄玉只觉得心里怦怦直跳,被这仗势吓得慌。 “瞎说什么呢?别多想,赶紧干活去,小姐要吃的点心呢?”弄影戳戳她的额头,将人打发去了厨房。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底儿,但事情还没个定论呢,不能自己就开始吓唬自己。 “花卷儿,你怕不怕?”花锦搂着花卷自言自语,想从它身上寻到点安慰。 “喵呜~”花卷儿抻了抻脖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晒太阳。 “小姐?”锦歌呆在长安身边,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宽慰宽慰长安。 “锦歌,你们走吧。”长安坐在铜镜前,突然出声。 “小姐!”锦歌喝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呢?莫说府上没事儿,就是有事儿,奴婢也是断不会离开你的。” 长安怔怔,突然一笑,“是我魔怔了,我不提就是。” 可是她心里仍是不安,她心里盘算着,如果苏家出事,她该怎么护住这几个丫鬟。 苏家这一次,能躲过这一劫吗? 老国公回到护国公府的时候,盯着那牌匾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又扭头对苏崇承说,“有些东西,远不是你看见的那么好。” 说完就进了府,苏崇忠苏崇央紧随其后。 苏崇承站在大门口,眼睛不眨地看着那个他一直当成苏家荣光的牌匾,一动不动。 直到御林军统领上前,“苏大人,您请进去吧。” 对于苏家的人,他向来是颇为敬重的。 苏崇承望他一眼,然后蹒跚着脚步走了进去,这一刻,他满心满眼的后悔。 那统领看着他的背影,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国公入了府直接就奔着荣春院去了,苏崇忠苏崇央两人也直接奔着去找自家夫人了。 “老夫人,老国公来了。”云秀轻声道。 “回来了就好。”老夫人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就担心老头子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夫人,这次国公府真就是有难了。”老国公笑道,目光温柔地看着老夫人。 “实在避不了?” “实在避不了。” “那我陪着你,反正我一把年纪了,最多也就十来二十年可活的了。”老夫人笑得祥和。 反正最后谁都是一死,谁怕过谁! “你个死老太婆,想什么呢?”老国公食指一曲,弹在老夫人额头上,“谁说要死了?” “不是你说的嘛。”老太太纳闷儿,自个儿才说的话怎么就忘了。 “我是说,国公府得完,没说苏家得完。苏家,倒不了。”只要人还在,苏家就倒不了! 他从来就没将护国公府与苏家连在一起,是苏家撑起了护国公府,而不是护国公府造就的苏家。护国公府这个名头,不过就是为苏府披上一件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的锦衣。 “不过,二月二,龙抬头。他可真是选了个好日子,还真是费心了。”老国公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 之所以没有做任何准备,就是为了给老大一个教训。老大他,将护国公府看得实在太重,或者说,只有从这件锦衣上,他才能找到他的价值。 “死罪可免,活罪,估计难逃。”老国公挽过老夫人的手,“只是累得你一把年纪还得跟着我吃罪了。” “你也知道一把年纪了啊。”老夫人一把打开他的手,“给我端庄点儿!” “把事情先给我讲清楚了再说!”老夫人坐下来,就等着老国公后文。 “国公府被告谋反。嗯,还有证据摆上去了,好像是苏家人与楚国南疆那边的书信。”老国公说得轻松,老夫人刚刚落下去的心却是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还叫没事!”她一拍桌子,又站了起来。 “你别气,别气哈。我自是有法子。”老国公抚着老夫人后背,帮她顺气。 “先说说你有什么法子?苏家这次可是被告谋反呢?”老夫人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答应先帝去辅佐他?自然是先谈好了条件的。” 老夫人觉得自己可能是太过担心了,谁知—— “我估摸着,我们最大的可能就是削爵除官了。” 这几番大起大落,老夫人直接发了火。 “你个不靠谱的死老头子!给我出去!我等会儿就写信回顾家,看父亲哥哥他们有什么法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二十八章 自请削爵 京都的百姓一下就沸腾了起来。 “护国公府怎么会谋反呢?我不信!”城里多的是这样的质疑声音,即使有那么几个人出声反驳,也很快被淹没在唾沫星子里。 “苏家就连最小的长萱小姐都是顶顶心善的人,更何况这三少爷可是还在边域呢。皇上这样做,岂不是寒了人家的心?!万一苏小将军受到影响,这仗输了可怎么办?”茶馆里的人边听那说书的讲“护国公府谋反实料”,边议论着这件事。 这一切,少不了顾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作为大儒世家的顾家,自是桃李满天下。顾家做的,可不只是煽动流言造势,他们更是联名京都所有文人,递了联名状上去。 “好一个苏家!”皇帝一把将那联名状甩在地上。 他没有想到,苏家在大魏百姓中的声望竟然如此之高,证据都已经摆出来了,都不肯接受这件事。更让他感到气愤的是,顾家竟然也掺和进了这件事来。 “李顺,你说,顾家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向来不掺和朝政的吗?”皇帝双手撑在案上,沉声问道。 李顺的头愈发低垂。他知道,皇帝要的并不是他的回复。 并且在他看来,皇帝此事做的确实不妥。他这个皇上身边的人都觉得不对,更枉论顾家呢,顾家与苏家可是还有层关系在呢。 于是这件事最终也没有定下论来,迫于群众的压力,皇帝不得不将此事搁置。 老百姓们见皇帝都已经下令追查此事,并且绝不会冤枉护国公府,也就都放下心来。 至少,苏小将军在边域不会受到影响。 普通老百姓关心的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估计就是战争了,他们担心什么时候,楚国士兵踏入大魏,那时,他们这些大魏遗民又当如何?而率领大魏士兵成功反击、打了场胜仗的苏至昊,此时无疑是他们心中的寄托。 顾家抓住的就是这一点。 只是,护国公府外的御林军依旧没有撤去。 处于此事漩涡中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儿还没了。 国公爷在联名状一事后,立马就请旨进了宫,他去请求卸官。 之前没去,是为了不让苏家落得个畏罪辞官的名头,但他没想到的是,如今去辞官,皇帝那边也定是不会应允。 “国公爷,你只管放心,这件事,孤一定给护国公府一个交代。辞官削爵这件事,休要再提!”皇帝脸上满是严肃。 他也想同意啊,可此番一旦同意,不就在百姓心中留下个趁人之危、不敬忠臣的名声了吗?! 棋子,下错一步就已经让他陷入了两难,切莫再轻易落子了。 国公爷心中凛然,若此次不成,待到下一次时,怕就真的是来不及了。 “皇上,臣才学文治平庸,自觉担不起这护国公之职,还望成全。”他跪拜下去,心中忐忑。 “国公爷,孤已是说得明明白白,这事儿没得商量。”皇帝眼睛一眯,护国公府这又是在整什么幺蛾子? 之前一事已经是让他在民间被骂得狗血淋头。 虽说大多数人都没那个胆量,但含沙射影几句也是少不了的,偏法不责众,他这当皇帝的还真就只能任人指桑骂槐几句。 这皇帝当得真是憋屈! “你下去吧。”说完皇帝转身就走了。 国公爷此行注定是抱憾归去。 老国公看着自家老大脸上的自责,心中宽慰,老大虽说能力并不是三个儿子中最强的。但到底不是个只知权势的庸人。 对于皇帝的反应,老国公早就料到了。 他没想到岳丈家会出手相帮,虽说是破坏了他的计划,但到底是好意,毕竟谁都不知道他手里还有先帝的圣旨,如此,他也就只好一笑而过。 相较于国公爷的失落自责,喜歌喜梅在宫中可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皇上大义,没有同意。不然,没了护国公府撑腰,咱们娘娘在宫里可怎么过啊。” 两丫头领着从御膳房花了点银锞子才要来的吃食,议论着这件早晨就传进后宫的新鲜实料。 “咱们还是少说两句吧,还不知道娘娘那儿是怎么想这件事的呢。”喜梅出言打断了喜歌的叨叨。 两人一路回到了春熙殿,路上倒是难得没遇见平常爱嚼舌根儿的那些人。 “娘娘,用膳吧。”喜梅轻声道。 “嗯。”纯妃只着一身素色轻纱常服,卧在贵妃椅上,侧着身子捧着一卷书细细地看着。 喜梅见自家主子搭了话,却是半晌没有动作,只好叹了口气,走过去,取了薄毯盖在她身上,“这初春,天还是有点凉。娘娘当心别染了风寒。” 纯妃这才放下书卷,拉了拉毯子,“今儿没碰见那些碎嘴的人刁难你们吧?” 她盈盈的眸子注视着喜梅。 喜梅心中感叹,她家主子这双眸子,说是一剪秋水都不为过。 “没呢,今天估计都忙活别的去了。”喜歌上前来,答道。 “我刚听说,大哥他去找皇上削爵去了。” “娘娘,您且放宽心,皇上没同意。”喜歌急急道,“皇上还是念着娘娘的。” 说完,喜歌自己就讪讪了,后面这句,简直是,假得不能再假了。 喜梅瞪她一眼,会不会说话?! “娘娘,您别听这丫头胡诌。” “你也别瞪喜歌了,她也是为了安慰我。陛下对我还剩下几分情谊,我心里清楚。”纯妃心中酸楚,她和陛下,曾经也是有那么几分感情在的。 若不是、若不是她自己,如今也不至于落到这等地步,陛下竟是连见她一面都不想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些事情抛诸脑后,“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想说的是,大哥素来将护国公府看得比自己都重要,如今却是自请削爵,想是,苏家这一难还没渡过。不论宫中其他人如何想,你们是我从府中带出来的,我希望你们清楚,不管护国公府最后如何,你们,切莫有任何不满怨怼。” 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事,约莫就是生在了苏家。虽说是庶女,但在苏家,嫡庶之分本就不明显,同是苏家子女,每个人的待遇不说相同,但至少没有太大差别。因此,她并不希望她的贴身侍女对苏家生出半点情绪。 “娘娘,可是,您在宫中处境本就艰难。国公府真就一点儿都不为您考虑?!”喜歌不忿,喜梅倒是缄口不语。 “我猜,不是没为我考虑过,而是如今的情形使得苏家没法儿为我考虑。” 此时的苏家,不论是老国公还是三位老爷,都在想着法子丢掉护国公这一帽子。苏家满门与苏奚婵一人相比,他们只能选择对不起苏奚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二十九章 庆州之行 在庆州终于查到一点头绪的陆祁泽此时也遇上了大麻烦。 他来到庆州后,先是在城里打听徐家的消息,后来知道三年前徐家突然就被一把大火给烧了,徐家上上下下七十三口人,只余下一人仍旧存活于世,那人便是徐眉娇的哥哥徐文允。 他问了当地人徐文允的住处,便直奔着那地方去了。 徐家在那一场大火中被烧得一干二净,压根儿没法再住人,所以徐文允,曾经的徐家少爷,如今的住宿不过是个破败的小庙。 直到见着了徐文允本人,陆祁泽才知道他问路的那大娘为何露出那种怜悯、害怕、恶心的复杂表情。 徐文允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了,烧得最轻的脸也只有一只眼睛、嘴巴、鼻子完好,从右脸颊往右眼斜着上去,全是烧伤后留下来的坑坑洼洼的烧瘢。 陆祁泽到时,他正在吃饭,所谓的饭,也不过是用一只残破的瓷碗装着的馊掉的饭菜。 他的两只手的手指都已经黏在了一起,似乎是经常用它们翻拣东西,上边的伤就没好过,此时也还留着脓血。 就算是这样,他也是吃得急切,嘴里的还没开始嚼,就继续塞下一口。 “咳咳——”徐文允手抵着自己脖子,呛得直咳。 陆祁泽取下水囊递给他,“喝口水吧。” 徐文允蹲着的身体一绷,然后放松,转过脸来。 “呜呜哇哇!你要抢我饭!”他嘴边掉着长涎,表情呆滞,却说着情绪激动的话。 陆祁泽一眼就看出他是装的,更何况,他早就在这破庙门口看了许久了。 “别装了。”陆祁泽声音冷冷地说道。 “呜哇哇!你不让我吃东西!”说着他就要打上来。 陆祁泽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他并不觉得徐文允有什么可怜的,在暗探营的时候,他见过比他更惨的人。 他似乎到现在都还没发现在暗探营的几年到底将他心底的宽厚温柔磨得几乎不剩。 曾几何时,对于这样的人,他也是会从心里生出不忍同情来的。 只是现在,他似乎已经变得有点麻木。 徐文允被踹翻过后,只扑在地上嗷嗷哭叫,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他的脸,在烧毁后就成了这样,皮肉紧绷,再做不出一丝表情来,就连平时吃喝,也要忍受皮肉撕扯的痛苦。 陆祁泽在枯草堆上坐了下来,“一个疯掉的人是不会知道将枯草扎捆铺在一起的。” 徐文允眼球猛地一缩,然后更为卖力地装疯卖傻。 陆祁泽觉得自己跟一个装疯卖傻的人说什么哪儿哪儿露了破绽,然后等他自己承认自己是在假装的做法简直蠢极。 甘于装疯卖傻的人都是在苟且偷生,对于这种人,最有利的做法当然是——威逼。 “经由我的手审的第一个人,你知道他怎么了吗?你不会想知道的。”他抽出自己的剑,站起身来,一把插在徐文允脖颈旁。 徐文允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大侠大侠,大侠恕罪大侠恕罪。” “我问你些事,记得如实回答。”陆祁泽一把拔出剑,剑尖直指他面上。 徐文允剩下的那只眼睛直直地盯着那锋利的剑刃,害怕眼前之人等会儿一个不小心就将这剑往下插几分,“我说我说。” “徐家之事是谁干的?”陆祁泽直接抛出问题。 “我不知道!小人实在不知。”徐文允的反应极其强烈,又掩饰般地平缓了语气。 他没想到眼前之人竟是来问三年前那件事的。三年前,想到这儿,他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眼里露出怯懦害怕憎恨的复杂感情来。 看着徐文允的反应,陆祁泽想,徐家的大火或许真就与柳大娘家的大火一般,起于同一个人之手。 他将剑逼近几分,“我没时间陪你耗。最好说真话,不然……” “好好,大侠,我说我说,你把剑挪挪。”徐文允努力抻着脖子,试图看清那剑离他还有几分。 陆祁泽收起了剑,谁知道,外边儿一支弩箭射过来,直直冲着徐文允而来。 “叮——” 陆祁泽一把将箭挡开,“谁在外面?” 几个黑衣人一下跳了出来。 徐文允看见其中一个人的眼睛,“是你……” 那双眼睛,他死都不会忘记。徐家的那场大火,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他徐家七十二口人,全都葬在了那里。 一团又一团泛着热浪的火焰烧灼着他的眼。 “我跟你拼了!”他一下冲过去,却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剑洞穿。 他顺着剑,视线一寸一寸上移,看着那双眼睛,嘴里呕出鲜血来,“你不得……好,死。” 陆祁泽正与其他人打斗,听到声音本想立马赶过来救人,谁知,竟是来不及了。 “你们到底是谁?”陆祁泽看着那只到死都没闭上的眼睛。 这一次的线索,又断了。 那些人见徐文允死了,也不恋战,急忙往后退去。 陆祁泽忙运起功追上去。 “嘭——” 他们扔下了一颗烟雾弹,然后趁机甩掉了陆祁泽。 其中,那个杀了徐文允的黑衣人临走前还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陆祁泽赶来的方向。 待到烟雾散去,几个黑衣人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陆祁泽见追不上了,就只好停了下来。 这一次的黑衣人里,有两个似曾相识的人。 他努力地回忆那几个黑衣人的身形背影、露出的眼睛以及出招的习惯。 越想越觉得熟悉,可他光是在暗探营里遇到的黑衣人就已经是数不胜数,再加上其他任务时候遇到的,他该如何去查找? 等一下,暗探营…… “暗探营!他们的出招身法都与暗探营里的一支小队格外相似。”陆祁泽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点。 只是,那支小队是暗探营里最为神秘的一支队伍。他也只是曾经看见过一次其中一人的斗武,还是私下里父亲带他去的。 只是,那支小队并不归父亲管。 可是,他们为何会专程来杀徐文允呢? 这件事,他得回京都找父亲问个明白! 只是,他注定是回不了京都了。 他重新回到那破庙里,看见徐文允的尸体,顿了一顿,最后还是蹲下身来,将他的眼阖上了。 此举无关情感,不过是出于礼节所为。 他翻身上马,向城内骑去。 中途注意到马侧挂着的水囊,又想到徐文允,最后竟是取下将它扔了。 他本是预备当天在庆州休息一晚,然后隔日就启程回京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三十章 过于优秀 可谁知,当天晚上,他在心里琢磨了良久的人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黑衣人没有动武,只粗着嗓子道,“不要再查苏家的事了!” “此事又与你何干?”陆祁泽见他没有动手的打算,也就没有起身的想法,依旧是坐在凳上喝着茶。 “若你执意如此,我们就只好不留情面,将你一块儿解决掉。”黑衣人低垂眼眸,掩盖住里面的兴奋。 继续,继续坚持下去。他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让他手中的剑尝尝他们这位少主子的血了。 “还不知道是谁解决谁呢?暗探营的人。”陆祁泽手中长剑出鞘,直指黑衣人。 他后面一句话颇有试探的意味在里面。 他眼眸中流光转动,他在观察对方露出的破绽。 可惜的是,这个黑衣人眼中并无一丝被识破后的吃惊异样,他只是猛然抬起了眸,里面的兴奋一览无余。 “这般,那我也就不需要再跟你寒暄了。”黑衣人举剑。 两人竟是在屋里斗了起来。 这是在城内,陆祁泽意识到这点,有意想把打斗场地往城外移去。 可这黑衣人跟狂化了一般,招招犀利不留余地。 打斗之时,为了保护自己,一般都会留几成功力以备不时之需或者逃命所用,像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陆祁泽从未见过。 客栈里的其他人早早就逃了出去,生怕被波及到。 毕竟神仙斗法,凡人遭殃。 从黑夜打到第二天初晓,两人的阵地才完全转移到郊外。 “苏家的事到底是什么?”陆祁泽边打边厉声问道。 “陆家卓尔不凡的大少爷,你这么聪明,怎么,还没猜到?”那黑衣人笑得张狂。 陆祁泽不再答话,他只觉得对手将剑当成了刀使,一招一招砍下来,力量重如千斤。 “怎么,都猜到我是暗探营的。怎么就猜不到苏家的事呢?啊?!你说话!”陆祁泽的无视让他感到气愤,攻势也愈发猛烈。 陆祁泽觉得此人,约莫是受过什么刺激。 他长剑一横档住黑衣人劈下来的剑,只觉得手臂阵阵发麻。 “去死吧你!”黑衣人眼睛发红,举着长剑用力往下劈去。 陆祁泽被这股大力推得后退。 不能再打了! 他瞥了眼身后这座古怪的山。 陆祁泽心知自己打不过这疯子,转身提气一头扎进了墓山。 关于墓山,当地人说是一个天然迷阵,也有人说是一座会吃人的山,很多人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前边有疯子,后边有食人山。 疯子他打不过,可食人山一定不食人啊,陆祁泽没得选! 黑衣人见陆祁泽不战反退,“怎么不打了?哈哈哈……” “你以为你能跑得掉?”说完也跟着进了山。 他一路紧逼,两人的战场转移到半空。 树叶洒落一地,更有甚者,被两人凌冽的剑风带得也具有了攻势。 陆祁泽为了躲避他刺来的剑,身子向后倾。 黑衣人见状一脚蹬上他的胸膛,将他踹了下去。 陆祁泽摔在石壁上,又跌落下来,吐了一大口血。 在黑衣人长剑刺过来那一瞬间,他不知道按到了什么,身后的石块突然打开,他一下栽倒过去。 黑衣人在石壁外咒骂,他气愤得一把拉下口罩。 那张脸——苏至昊! 他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劈开这石壁来,无法,只得揣着满心怒火悻悻离开。 上边下来的命令,并没有让他来刺杀陆祁泽,只是让他警告一下,只不过是他老早就看这个名义上所谓的少主子不满了。 而陆祁泽栽倒过去之后,一头撞在了石块上,晕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 大选之日也如期而至。 之前迫于舆论压力,皇帝并没有如愿以偿,成功将护国公府撬倒。 所以,这次的选秀,长安依旧需要参加。 本来兄弟姐妹几个是叫她干脆别去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护国公府不喜。 长安这次参选,若是没有选上倒还好,回家来,怎么都不会落到个无人可嫁的地步;若是选上了,那不就是进宫受罪去的么? 但秦嬷嬷一句“罢选的秀女按例当斩”直接让众人熄了火。 初选那日,长安拿着参选的条文过了御林军那关。 关于御林军这事儿,苏家众人也是愈发习惯,无非就出门干事儿报备一下或者直接找个兵将跟着。 他们若说大材小用?人家统领直接一句“帮苏家人干事儿我们乐意”。 然后,这次出来,长安也几乎是受到了重点对待。 长安掀开左边的帘子,又掀开右边的帘子,“要不,你们换身打扮吧?” 就这样穿着软甲银铠,别着长剑,骑着高头大马,一左一右地跟在她马车旁。她估计等会儿满大街的人都得瞅着她这儿。 “禀三小姐,值班期间不得穿其他服饰。”左边那人一本正经地回答。 “哦,好好,呵呵。”算了,就当她什么都没说过,等会儿捂着脸下车吧。 于是苏家的马车一路上都有人观望,锦歌尴尬地目视前方。 这阵势,怎么看都像是押送犯人的。 到宫门口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锦歌将手递过去,准备扶着长安下车,“小姐。” 长安一笑,“不用了,我自己就好。”说完就豪迈地蹦了下来。 锦歌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几个月的训练训到外祖母家去了?! 那两位御林军倒是心中敬佩,果然是苏家人,连女子都自带一股飒爽。 其她早早就候着的小姐们可就不这么想了。 “那就是护国公府家的小姐?果然粗俗。” “就这样的,也敢来参加选秀?” …… 这样的话一句句地传进耳朵里。 长安心里听得可高兴了,接着说,看她哪儿做得好了她再改。 “不过她今儿这身衣服倒是真好看。” “再好看的衣服没有出色的样貌衬着,那也白搭。” 衣服?这身裙子是秦嬷嬷给挑的。好看?那就—— “锦歌,将你备着的水拿来。” 锦歌以为自家小姐渴了,连忙取过杯子,倒了一杯递过去。 谁知,长安竟是一杯倒在了自己裙上。 “小姐?!”锦歌觉得自己真的要好好说说小姐了。 简直是,越长大越不省心! “锦歌你先别气,我这都是为了落选为了落选。”长安也觉得自己往自己身上泼水有点傻。 但是,就算是有祁泽哥的保证,她也得自己做出点儿努力不是,省得因为过于优秀而不能落选,那就是太太太亏了。 “奴婢懂了。”锦歌眼一眨,就知道自家小姐打的什么主意了。 然后两人慢慢向其她小姐们的圈子挪去,也不凑得太近,能听见她们怎么议论的她就好。 那两将士则是觉得,看来刚刚的想法都是错觉,这苏家三小姐可能是把脑子落在了府上。 “她是不是傻了?” “没得白糟蹋了这身裙子。” “其实,苏小姐也是蛮有气质的。” 气质?气质这东西怎么改? 长安一脸懵地望向锦歌,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气质啊。 锦歌将两肩往内一怂。 长安眼睛一亮,她懂了,然后就开始夹着肩走路。 众人心里纷纷飘过一行字,“苏家这小姐怕不是有病?!” 可是,就算是这般,长安也仍旧是过了初选。 众秀女一脸生无可恋,这样都能过?! 长安拿到复试牌的时候心里直琢磨着这事儿,难道真是她过于优秀? 音容样貌,礼仪姿态,明明她一个也不合格,音上她还专门粗着声音说话来着,走路也有专门走得汉子一点。 那就不是她的问题了,估计是那些姑姑们的问题。 姑姑们也很委屈,要不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她们也不想放这么个四不行的小姐入选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三十一章 开明婆婆 初选过后,所有得到复试牌的秀女都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复试,复试就是要经过后妃甄选了。 长安一回到院里,就将复试牌给扔到了一边。 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嘛。 秦嬷嬷走进房间,看着脚下的木牌,将它拾起,“小姐可知,我为何要让您穿那身去吗?” “好看,然后能让我入选。” 秦嬷嬷点头又摇头,“这只是其一,不知您可曾注意到裙裾上的绣样?” “绣样?好像是海棠。”长安低头,她确实是现在才注意到,只是,“海棠绣得确实精致,可并无什么特别的啊。” “现在宫里不论是哪位主子的院里都是没有海棠的,您可知为何?”秦嬷嬷一步一步地引着长安去思考。 “没有海棠?”她确实是不知道这件事。 宫里百花齐艳,但独独没有海棠。 可是犯了上面哪位的忌讳?长安抬头望向秦嬷嬷。 秦嬷嬷看着长安这般神色便知她是省得了,心里止不住地点头。 三小姐虽说性格不是顶好、相貌也不出众,但着实有颗玲珑心啊。 “年岁最长那位。” 年岁最长那位?太后?那么,“先娴太妃娘娘喜欢海棠。” 听到长安说起她的前主子,秦嬷嬷只觉眼睛酸涩,这都多少年了! “她嗅觉灵敏,所以平生最常接触的花就是这无香的海棠了。” 秦嬷嬷似乎对先娴太妃很了解,长安心里疑惑。 “您是护国公府的小姐,若是初选就被刷下来,怕是会引得人耻笑;但府中上下的意思都是想着让您落选,所以,在复试或者殿选的时候被刷自然是最好。” 长安想起自己为了被刷做的那点子蠢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她可能真的是出门忘带了样东西。 关于长安在宫门前以及在初试时候的表现,秦嬷嬷早就听锦歌说了。 谈不上什么不妥,一切为了落选。不过确实是有点丢人了,再就是,这一届选秀的检官姑姑真是……无法言说。 姑姑们若是知道自己被这样质疑能力,怕是得来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 “那为什么现在就要开始穿?” 长安其实挺想问秦嬷嬷和先娴太妃是什么关系来着,怎么就对她这么熟悉,并且,提到她时,眼里泛出的伤感怀念,连她这个外人看了都觉得心中酸涩。 但她隐隐觉得这是个不可说的问题,也就作罢。 长安实在是个不会掩藏自己心思的人,秦嬷嬷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不过,看破不说破。她的身份虽从不曾特意隐瞒现主子,但只要主子不问,她自己绝不多言半句。至于其她人,她并不准备将自己暴露出来。 “宫里不允许出现海棠的原因,除了先帝时留下来的人,怕是不会有许多人清楚。其实在宫里,绝大多数人都过得糊涂,活得不清不楚,主子交待怎么做那就怎么做,绝不张口多问半句。” 秦嬷嬷多有感慨,想当初,她也是其中一员。 “您只知初选要进行音容样貌、礼仪规矩、身体健康的检查,却是不知,从您踏进宫里的那一刻开始,您的一举一动,衣着配饰皆是会被记录在册。皇帝选妃,从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您的喜好不能改变太大,若是您之后再穿,就怕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说是护国公府故意而为,瞧不上天家。” 说实话,长安觉得秦嬷嬷有些多虑了,不过就是选个妃子,皇帝看对眼儿了,那就留下牌子,若是看不顺眼,筛掉就是。 “您素来瞧不上也不耍这些小心眼儿,府里的公子小姐皆是相亲相爱、互帮互助,相互间除了小打小闹,也从来没有过真刀真枪的陷害。但苏家的情况绝对不代表全部。有的时候,亲爹亲娘都能给你背后来一刀。” 秦嬷嬷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着苏家这样的世家,主母与妾室之间全无争斗。二老爷三老爷一个妾室也没有,也没见着老夫人给塞人。 二老爷还好说,膝下两位公子一位小姐;但三老爷这边可就主子生的这么一个独苗苗啊。秦嬷嬷心中念叨,这嫁人,还是要看婆婆如何。像老夫人这般的婆婆,遇见了可真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里,苏家老夫人实在算得上是一个开明、极好的婆婆。 早在长安十一岁时,轻云就疑惑过这事儿了。 “秀姑姑,您说,三老爷那边就这么一位小姐,怎么老夫人就一点儿都不着急?”她手中拿着针线匣子,慢慢理着等会儿要用的丝线。 云秀只笑,“你这丫头,倒是朝我打听起主子的事儿来了。” “我这不是好奇嘛,秀姑姑,您可别跟老夫人说啊。”轻云撒娇,眼巴巴地望着云秀。 “你呀,别关心那么多,做好自己的事儿就行。”说完,云秀就摇着头走了。 其实,主子她哪儿是不着急啊,每天夜里睡前都要念叨一遍,明明就是急得嘴都要起燎泡了。 但是,按主子的话说—— “我才不要去做那恶婆婆,崇忠若是有喜欢的姑娘,能抬就抬了来,若是没有,那也就罢,没得破坏夫妻俩感情。想我和老头子那会儿,婆婆就总是往那老色鬼房里送人,我当时可是恨毒了这婆婆。” “关键她一送还送了三个,个个压我一头,比我温柔的有,秦氏,好像是叫晚晚吧;比我漂亮的也有,宋氏子怡?比我妖精的也有,姓李的,叫文盼对吧。要不是老头子心心念念的都是我,这会儿子你家主子指不定在哪家寺庙里青灯古佛一生了。” 云秀当时乐得嘴角一直上扬,主子和老国公这都多少年夫妻了,一大把年纪的人,提起这些事来,也是一点不含糊,脸愣是一点没红。 顾安琴觉得,自己这一生其实已经是格外地幸运了,出生在大儒世家,有疼她的爹爹哥哥,嫁了个爱她如命的夫君,一辈子相扶偕老。似乎是除了婆婆这点,其他一切都当得上是美好的。 对于婆婆,她怨吗?或许当初是的,毕竟,在她生下崇忠、几遭经过鬼门关的那天,她竟然听到了宋氏怀孕的消息。 可是啊,时间就是有这么神奇的力量,在这潺潺的时间流逝中,她曾遭遇过的那些生命中的丁点不愉,如今也能坦然接受。 毕竟,她的生命,幸运的总和是多于不幸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三十二章 惺惺相惜 京都城内近月发生的一切愣是一件都没传到边域去,或者说,边域的战况已经是容不得他们再抽出空来关心大魏京都的事。 更何况,护国公府一事在朝廷的全力压制下使得只有京都范围里的百姓知道这件事,而为了不让他们的苏小将军分心,京都百姓一致选择了遗忘这件事。 盐州的收复,确实是给了大魏士兵以及百姓心中莫大鼓舞。 可苏至昊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表面现象。 盐州的收复太容易了,容易到就像是楚国本就没打算要这座城,不过是抢去玩玩儿一般。 他在收复盐州后第一时间就下令封闭了城门口,对来往行人严加检查,但最后,他们竟是一无所获。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楚国将盐州拱手相让的理由是什么。他也曾无数次将自己置在楚国的立场上进行推演,却怎么也想不到下一步应该如何做。 盐州此时就成了一个烫手山芋,甩不掉也不敢收。 但是大魏实在太需要这么一场胜仗了,即使它是一场几乎是不战而胜的战争。 盐州之前的知州姜大人早就下令将百姓护送出城。 对于姜大人,得承认,他是个英雄。 那些早早就离开的人,这会儿听见盐州收复后,有些立马就收拾好行囊、带着家人赶回来,盐州是他们住了一辈子的地方;还有一些人,仍然处在观望状态。 军营中虽有些人也觉蹊跷,但大部分人都是选择了直接相信。苏至昊什么都不能说,他不能在现在来打击军心。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强训练,然后时不时地敲打几下。 “将军,今日巡逻的将士在护疆河边发现几个可疑的人。” “带上来。”苏至昊表情一凝。 那士兵一把掀开帐帘,将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给拉了进来。 所谓可疑的人,就是这么一对野鸳鸯?苏至昊看向那士兵。 那对男女相互看看,急急忙忙整理好衣裳,“大人,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们……”,那男的吱吱唔唔,半天没说清。 那女子低垂着头,耳根通红。 “将军。”士兵拱手行礼,然后说道,“这两人,嗯,这样子是刚刚拉扯所致。” 苏至昊尴尬地摸摸鼻头。 “咳,那他们有何可疑之处?” “他们一直在护疆河附近徘徊,行迹畏畏缩缩的。”士兵回道。 “大人冤枉啊,我们夫妻二人不过是想绕过盐州,向内域而去。”两人一下伏倒在地。 “绕过盐州?”盐州左连三泽谷,右临阳城,如今两地都在楚国手中,要怎么绕过去? “我夫妻二人原是住在这山沟沟里的村野良民,之前楚国士兵攻进来的时候,没有来得急逃跑,就躲进后山山洞里去了。”那男的再三保证自己乃是大魏良民。 “大人,我和我家的这位是见着之前有批人从护疆河这边绕过去了,这才想着来试一试。”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可算是把事情说了个差不多。 “那你二人怎么不从城门口直接进去?” 苏至昊这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那二人急急刹住话头,最后还是女子掐了男子一把,那男子才开口,“我们,是从三泽谷那边逃过来的,没,没有户籍凭条。” “就这点儿事儿?盐州城内从三泽谷、阳城地带逃来的人多的是。”苏至昊发问,看这扭扭捏捏的样子,他们明显没说完。 那女子使劲儿一旋男子腰间的肉,才又说道,“我们一直都没有户籍。所以,希望大人能帮帮忙。”都说苏小将军最是热心肠,最近在盐城办理户籍虽说不需银两,但却是需要相互担保,熟人相荐的。 像他们这种,不认识的人不愿意担保,认识的人又都知道他俩是黑户,碰着个好心的大人,还不赶紧抓着机会。 苏至昊只觉得刚刚那一下可疼了,又看着底下两个黑户,无奈地叹口气,这办理户籍又要不了多少银子,何必呢? “大枭啊,你跟着他二人去走一下流程吧。”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大人您真是菩萨心肠啊。”两人纷纷叩拜道谢,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大枭将二人领了下去。 比起这件事,苏至昊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之前的那一批人是不是楚国派来的呢? “通知各副领官将到营帐里来,有事商议。” 营帐外的士兵急忙跑去通知。 不一会儿,各将领就到齐了。 “将军,不知您召我们前来有何事?” “再等等吧,孙副将还没来。” 孙副将是所有将领里对他最不服的一个,经常仗着自己资质年龄大,做出些让他下不来台的事。 苏至昊虽是有心整治一下孙副将,但他在营中多年,与士兵们关系又都极好,实在不宜强来,再则,孙副将在大事上一向明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苏至昊就只好作罢。 “久等了。”孙副将一把掀开帘子,也不让小兵通报一声。 “坐吧。”苏至昊对这种事已经是习以为常。 众人落座后,苏至昊才又开口。 “刚刚下面抓了两个人来,从他们口中知晓,之前有一批人经护疆河绕过盐州朝内域去了。对这件事,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说到正事,孙副将马上就端正了态度,“我手下的兵负责护疆河一带的巡逻,并不曾发现他们。有两种可能,一是刚刚那两人撒谎,但我个人更偏向第二种。” “护疆河周围芦苇生长得旺盛,最是利于掩盖身形,他们许是利用这点,躲过了我们的巡查。”孙副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认错。 “孙某办事不力,愿领罚。”他眉眼处满是自责。 苏至昊想,这营中士兵亲近孙副将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就说这件事,他非但没有推脱过错,还一力揽下了罪责。 “此事稍后再说,我们先探讨探讨这批人吧。”即使是如此,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办事不力,那就得罚。 “属下认为,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楚国派来的。” …… “我们如今要做的,将此事报给周边几个州立,另外,通知朝廷那边戒严。”孙副将立马调整好心情加入讨论。 苏至昊表示赞同,“我同意孙副将所说。” 孙副将诧异,从边域溜进了楚国人,还极有可能潜入京都。这事儿若报到上面去,他将军一职都可能不保。 若他当真无怨言,他孙某倒是敬他是条汉子。 苏至昊当即拍板定论。 他不是不知道可能的结果,不过,那又如何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三十三章 北方沦陷 苏至骁往京都呈折子时,也顺便写了两封信回苏家。 这次的信倒是没有被劫走。 盖因—— 苏至昊仍旧被困在庆州墓山,没能出来;而那支小队的其他人,都让陆其誉给控制起来了。 除了暗一,这个从一开始就潜藏起来的人。 准确来说,暗探营并不能称为一个江湖组织,它的内部势力结构中朝廷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这也是皇帝可以调动暗探营里的人的原因,甚至,陆祁泽认为的那一支神秘的小队,就是由皇帝一手挑选的人,然后从小培养而成。 只是,姜还是老的辣,陆其誉掌控暗探营多年,自然是有点法子制服人的,不然,谁都能跳起来一刀子砍向他脖子了。 这道折子一到皇帝手里,他就立马下了命令。 当京都展开全面戒严之时,楚国那边也开始了行动。 两国这场战争休了有四五天,楚国那边没有进攻的原因,苏至骁不知道;但是大魏没有主动开战的原因,他是清清楚楚—— 打不过! 和南疆联手的楚国不仅是兵力武器上强于大魏,他们还有南疆的蛊虫毒物。 这是南疆敢于与楚国联手的底气,在蛊毒一术上,放眼天下,无出其右。更何况,南疆人人习蛊毒,更是能做到人人上战场。 苏至骁几乎都已经看见了大魏的结局,但身为大魏的将军,他的身躯热血都只能献给这一片土地。 他没有后退的理由! 当楚国士兵再一次袭来时,苏至骁对大枭说,“你回去吧,你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 “少爷,奴才在这儿还能照顾着您呢,怎么就没有用处了?”大枭嬉皮笑脸的,以为苏至骁在跟他闹着玩儿。 “回去吧,我在上次的信里已经跟小六提了,等你回去,就跟锦歌成亲吧。”苏至骁笑着说。 “真,真的?少爷您真是太太太好了!”大枭高兴得都差点罔顾尊卑地扑上去了。 “少爷,那个,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去吧去吧,你个有了媳妇儿忘了主子的狗奴才!”苏至骁一脚踹上去,笑骂道。 “是是是。”大枭一个劲儿地点头,这会儿无论被谁骂,他估计都不会反驳。 看着大枭一溜烟儿地跑了。 苏至骁觉着吧,等他回去了是不是也得找一个夫人了。 而后又扶住额头低声笑道,“我这都想什么呢?” 然后将兵力布防图拿过来细细研究。 相较于大魏营帐里的紧张气氛,楚国这边倒是谈笑风生。 “楚将军,若是您去到南疆,怕是会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哈哈哈哈!”司泰和朗声笑道。 倒不是他夸大其词,就按楚怿明的样貌,硬朗的五官线条分明,炯而有神的深邃眼眸,欣长健壮的身材,再想想南疆女子的开放。 楚怿明被困南疆温柔乡倒也还真有可能。 楚怿明被这般调侃倒也不尴尬,他对自己的样貌有自知之明。 他皮囊生得好这一点,早就被都城里的小姐们证实过了。 对此,他虽说不上自得,但也还算满意。脸生得好,有时候办起事来也更容易。 等到以后,他又将知道,脸长得好,还能钓来位夫人。 “潜过去的那些人可以开始行动了。”楚怿明本心是不想通过无穷尽的战争来打下大魏的。 所以,兵不厌诈,他就使了点计,将他的人送入了大魏内部。 擒贼擒王,京都兵力集中,不好侵入,那就从各州各城的知州府城主府攻入,由点而面地占领大魏,大魏皇帝迟早会降。 大魏人向来自诩高雅亮节,不屑于使这些小计谋,从来都是战场上的刀枪相见。却是不知,所谓战争,成败二字而已。 他的人早就侵入了敌军后方四城,其中就有与盐州接壤的康顺府和裕城,只等占领两地,到时和三泽谷、阳城协力来个瓮中捉鳖,攻下盐州轻而易举! 只等他一声令下,盐州就将成为一座孤垒。 到时候,大魏北方八座城池就被全部攻下! 半月过后,大魏北部沦陷,苏小将军不知所踪。 而被苏至骁冒死救下的孙副将也是不省人事,只是将孙副将救起来的士兵说,孙副将身上的那处致命伤是苏小将军的佩剑所致。 “你此言可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军法处置!” “禀大人,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属下救起孙副将时,他身上还插着那柄剑,军医亦可佐证。”士兵惶恐。 突然从后方上升为前线的扶方城城主表示,现在心里还一阵颤动呢,心慌慌啊。 前方失陷的消息一传来,他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并且将消息上报给了朝廷。谁知道,不过几天,竟然又出了这档子事。 信件还在路上漂泊的时候,京都正在进行秀女复选。 长安依旧是穿了一身绣海棠的衣裙。 秦嬷嬷说,这些海棠样式,她都是照着先娴太妃喜欢的临摹的。 虽然复选太后不一定会出席,但她的穿着倒是很有可能传到太后耳朵里去。这般虽有很大可能惹得太后恼怒,但是,再怎么也好过入选。 复试进行五天,这五天里,秀女们都要住在宫里。 大枭早就回了府,这几天正准备着大婚。 因着即将新婚的原因,长安就将锦歌留在了府里,转而带了相较来说稳重点的弄影来。 第四天的时候,从战线寄来的信报终于到达。 北方五城失陷! 这个消息一传出就如炮火筒般炸了。 在宫里的长安是最先受到流言影响的。 “我就说嘛,苏至骁年纪轻轻怎么能胜任将军一职,这下好了!”娇娇小姐们都在担心自己的未来。 长安只充耳不闻,她现在担心的是兄长的安危。 “小姐,三少爷吉人天相,会没事儿的。”弄影只想着法儿地宽慰她。 其实说这话,她自己心里也没底儿,但是,好歹有个念头,日子才好过些。 宫里情况还算好的,顶多就是口头刺激一下长安,但在宫外的护国公府,已经是有些思想偏激的人开始往里面扔臭鸡蛋了。 “能力不够还偏去揽下这么重要的任务,苦了我们这些老百姓啊!” “苏小将军自己也是失踪不见了,何苦这么为难人家。”有些明理的人出口道。 “我哪儿管得了他,我只知道大魏要完了!国家要没了!”那人嚎了一嗓子。 正巧被巡街的官吏听见,忙将人给扣了下去,“休要在此危言耸听!惑乱人心!” 长萱被这些人吓住了,好几天不敢出门露面。 “娘,哥哥会没事儿吧?”她现在很是担心兄长安危。 “萱儿乖,你哥会没事儿的。他知道咱们还在家等着他回来呢。”狄葭最近天天烧香拜菩萨,为苏至骁祈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三十四章 长安复选 老夫人也很是担心,这几天日日跪在佛祖前。 小三是她孙辈里最疼爱的一个,打小就是被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谁都别想打骂一下,如今竟是下落不明。她的心着不了地,只好寄托神明。 云秀看着她家主子心急如焚,也是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只盼着边域那边早点传来好消息。 不过好消息没有,扶方城城主修书一封倒是有的。 秀女复选也进行到了最后一天。 太后如预想当中一般,并没有出现。 “右手第三位穿天青色曳裙的可是护国公府三小姐?”有一着水蓝宫装的妃嫔出声道。 “回娘娘的话,臣女正是。”长安一步出列,福身拜下。 “纯妃姐姐,这可是你同族侄女儿呢。” 纯妃难得穿了件艳色的水红色宫装,却是衬得她面色苍白。 早上换装的时候,喜歌原是想着自家主子穿得精神点,省得被宫里其她人闲话。 却没曾想,换上之后,显得主子脸色更加苍白无力,可是时间迫切,想要再换却是来不及了,只得就这般出门。 为这事儿,她倒是叫喜梅好一阵骂。 纯妃也不甚在意,其她人如何,和她概是没有关系,想怎么说,嘴长在她们身上,谁也阻止不了。不过言语罢了,她又不是豆腐块儿,吹口气还能掉块渣不成。 可有些话到底像是软刀子,直插了心。 “这是听着自家侄子不见消息了?瞧这脸白得,跟个什么似的。” “当然跟个鬼似的,还是个要奔丧的鬼!” “不对啊,这奔丧怎么穿得这么喜庆?显然见得是个被狗吃了心肺的。” 纯妃看了安贵人一眼,她记得,安贵人母亲去世时,她还穿着红纱绸缎侍寝来着。 安贵人被她这么一望,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茬,香腮涨红,闭上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记得你是叫长安。”纯妃看着下面的小丫头。 “禀纯妃娘娘的话,是叫这名儿。”长安盈盈笑道,想要化解一下殿里的紧张气氛。 看起来姑姑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长安心里有点怜惜这个姑姑。再转念一想,她也是差得不多了,基本就是临门一脚踏进宫了。 自己也很可怜的哇。 “你想进宫来?”纯妃问得直白。 大殿里一时也安静下来。 众人在心里疑惑,这是纯妃亲侄女儿吗? 苏家三小姐初选那点事儿早就传遍宫里了,她这不是挖个坑让自家侄女往下跳嘛?关键是,这事儿怎么能摆到明面上说。 长安自己也是手足无措,这让她怎么回答?答是,那万一就因为这个入了宫怎么办;答不是,等会儿就能传到皇帝耳朵里去。 初选那事儿还能勉强说不是有意而为,可这下嘴上说的实实在在,还有那么多人听着。 把庙拆了和尚都跑不了! 她低下头看着裙上的海棠,绣得这么漂亮有什么用?隔这么远,谁都瞧不见! 纯妃见她盯着裙裾,问了句,“裙上绣的什么?” 这可真是来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海棠!”长安显得有点过于激动。 上边儿几位脸色变了变,这人还真是胆大,穿着海棠来选秀,这是真不想入选吧。 纯妃却是笑了,恰如一朵娇羞的云,柔和可亲,“绣样自己选的?” “回娘娘,长安自己选的。”长安礼完话落。 她知道这位姑姑懂了她的意思。 “好,本宫助你。”纯妃眼神温柔地看着长安,海棠花的忌讳,她比其她人了解得更多一些,这些都是在她初入宫与皇帝浓情蜜意那会儿,他亲口告知。 大多数人所知不过是太后对海棠极其厌恶,连带皇帝也颇为不喜。 “皇后娘娘,妹妹觉着自己这侄女儿过于寒碜,就别丢进宫里现眼了吧。还是让她回府去再修行修行。”纯妃转头面向高座上的人。 “纯妃姐姐莫不是过于低看了苏三小姐。”宓贵妃虽是弄不清姑侄俩的眼神交流,不过苏三小姐不想入宫,她倒是懂了,“皇后姐姐,妹妹瞧着这三小姐年岁偏小了些,就别赐牌子了吧。” 到底是恩人家的女儿,能帮到的,宓贵妃觉得自己就出一把力。 可是,她们俩再怎么说,也抵不过早早有人来跟皇后打过招呼了。 “你们俩也别在这儿叨叨了,抓紧着好好伺候皇上才是正经。” 皇后此言一出,宓贵妃羞红了脸,低下头盖住脸上殷红;纯妃勉力勾起嘴角,却是如何也笑不出来。 “本宫看这三小姐也是个趣人,就留着看看皇帝意下如何。” 皇后想着,若是可以,她当真想把所有秀女全筛掉,可到底她是皇后。 苏家三小姐还是庄如长公主亲自来打了招呼,说是不让过,但得留到殿选再筛掉。 不想留,早早在初试使法子丢牌子不就行了。想选上不容易,想落选还不简单吗?偏就这么麻烦。 长公主也很委屈,这不是她那师弟求来了么? 纯妃和宓贵妃眼带歉意的看着长安。 长安一笑,没事儿,到哪儿不是活。 可以出殿门,她嘴角就垮下来了。 她还以为这下肯定落选呢,谁知竟又是稀里糊涂地得了牌子。 长安脑子晕乎乎的,这选秀过于水分了吧! 她不就想落个选,怎么就这么难呢? 想落选是不难,可耐不住有个想满足她自尊心的哥哥啊。 陆祁泽这也是,好心办成了坏事。 复选与殿选之间又隔了一月。 而扶方城城主的那封信也终于是到达了京都,那封信此时正摆在皇帝书案上。 “李顺,你怎么看?” 李顺一个激灵,这种事可是答不得啊! “皇上,奴才愚钝。”他佝偻着身子。 “罢。”皇帝摆手,“把信送去护国公府吧。” 北方八城陷落,皇帝已经是没有了心情再来处理护国公府了。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想出保住剩下的国土的方法,并将北方八城夺回来,祖宗的基业,不能毁在他手里! 李顺取过信,勾身出了殿门,匆匆忙忙间,竟是被一小太监给撞倒。 “李公公,您还好?小的有错小的有错。”小太监将李顺扶起来,又将散落在地上的信拾起,放入信封,一个劲儿地道歉。 “你个兔崽子,要不是咱家现在有事儿,一准儿收拾你。哎哟喂,我的腰。”李顺骂了几句,就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三十五章 伤上加伤 李顺实在是拿不住皇帝的心思。 之前还一门心思地想要将苏家置于死地,如今现成的把柄握在手里,他还要给人送过去。 在揣摩君心这件事上,李顺觉得自己还需要再修炼修炼。 等到李顺东歪几下西倒几下地到了苏府,他的额头也已经是浸满了汗珠,嘴唇疼得直打颤。 要是让他再看见那小兔崽子,一准儿给他剐层皮下来。 “还不赶紧去敲门?算了,咱家自己来,哎哟喂,你们这些小子就是靠不住!”李公公将搀扶着他的小太监甩开,自己几步快走到了门前。 就这么几步路,李顺觉得自己像是天上地下来回窜了几遭。 他抬起胳膊准备敲门的时候,突然就发现门没关好,还有条细缝呢。 “这护国公府的奴才啥时候也干这偷懒的事儿了?”他扶着腰往后一退,屁股一撅,朝那门缝里看去。 谁知,竟是直直地对上了一只眼睛。 “啊——” 李顺一声大叫,猛地一后退,又是一屁墩坐在了地上。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嘴唇都已经失去了血色,双眼疼得胀红,最后竟是留下泪来。 皇上,奴才要回去伺候您!奴才再也不接和护国公府相干的差事儿了!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今天真是倒了大霉了! 苏管家被这叫声吓得一跳,赶忙就打开了门。 “李公公,您这是怎么啦?”苏管家本是听见外面有动静,这才开了条门缝。 这几天来国公府闹事的人不少,要是不小心点,指不定什么时候国公府就被人给砸了。 谁知道,门外的人竟是李公公。 “您可还行?”苏管家上前,一把提溜着他的胳膊,想要将李顺从地上拽起来。 “别!” “不要!” 小太监和李公公都没来得及阻止,苏管家就将李顺一把拽了起来。 “啊——” 又是一声惨叫,李顺觉得自己都已经看见星星在他头上转呀转地了。 苏管家吓一跳,正想松开手。 “苏德全!你敢松手试试!”李顺双手扒住苏管家。 “公公我今天就不宜出门,给给给,拿走。咱家马上就回去趴着去。”李顺把信一把揣进苏管家怀里,然后靠着小太监就慢慢蹭上了马车—— 趴着去了。 苏管家毕恭毕敬地送走了李顺,拿出信封来。 边域来的?可不得了! 他立马转身进了府,直奔着书房去。 “主子!有边域来的信!” “当真?”老国公惊喜地接过信。 可是当他看完信件,他心里就只剩下了怒火。 “荒谬!”他家小三会叛变攻击自己人?说什么笑话呢! “自从骁骑营解散重组后,大魏兵将的素质简直就是……不可言喻!”老国公将信一把掷在桌上。 良久,他才跟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苏管家,“这信谁送来的?” “是宫里的李公公送来的。”苏管家应声道。 这信里写的啥呢?难道不是三少爷的消息?怎的主子看了信这么气愤? “那三个臭小子在哪儿?” “三位老爷都在荣春院里陪着老夫人呢。” 自从三少爷失踪的消息传回来,老夫人胃口就一天比一天差。 这不,三位老爷都在院子里陪着吃饭呢? “算了。”老国公摆摆手,“等再过一会儿,他们那边完了,你让他们过来一趟。” 说完老国公就出书房遛鸟去了。 有些事着急不来。 府里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人心不能乱。 他边走边想着苏至骁的事儿。 苏家在边域一带的人力全部出动了,摸遍了盐州附近,也没见小三一根头发丝儿。 而唯一一个可能在小三失踪前见过他一面的人,至今仍昏迷不醒。 到现在,还有小三叛变的证据出现。 老国公心中抑郁。 小三今年走前是不是没去拜佛祖,也没求护身符找大师开光。 老国公素来是个不信神明之人,如今心里竟也出现几分猜测来。 除了苏至骁的事,老国公梗在心间的还有北方八城。 前方来的消息是,对方的将军乃是新官上任。 用兵使计一点都不含糊,对于这样的少年英才,他打心眼里赞赏。 若非所处立场不同,兴许两人还能结个忘年交。 老国公现在担心的是,楚国的人怕是渗进了京都! 从对方的计策看来,他是个爱民的好将军。 擒贼擒王,老国公毫不怀疑,对方绝对是有能力把手伸进京都的! 小三不是对方的对手,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不管新将老将,在行军布阵上都有明显的一点—— 爱惜羽毛! 新将怕压不住人,老将怕毁了名声。大都不会去想些奇门巧计。 却不知打仗,不过就两个字,怎么打都是打,结果就两个。 李顺回到宫里,哆哆嗦嗦地交代好后面的事,就立马赶房里趴着去了。 新顶上来的公公在皇帝身边呆着显然没有李顺那般自如。 除了必要,其余时候都紧缩脖颈。 皇帝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将人轰了出去。 “唉~”他捏着眉间叹气。 “皇上。”宓贵妃进了殿。 小太监见着皇帝发火,立马就跑去找宓贵妃了。 师傅说了,皇上那儿出了事解决不了的,就去找宓贵妃,实在不行,就找纯妃。 宓贵妃是皇帝放心尖宠的人,找她不奇怪;可纯妃,位居妃位,却连个主宫都没,只得了个小小的春熙殿,找她? 小太监不解,问自家师傅。 李顺只叫他记着就行,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宓儿,谁把你叫来了?”皇帝心中并没有因为宓贵妃的出现宽愉几分。 “皇上,宓儿想你了,只来看看不行吗?”宓贵妃心里一咯噔,可不能把那小太监说出去,不然等会儿他就得吃板子了。 “宓儿乖,先回去,孤得了空就去看你。”皇帝心中烦躁,可也还是耐下心来哄宓贵妃回去。 “好吧。”她也不是那么不知礼的人,自然乖乖听话回去了。 小太监见宓贵妃出场不过几秒,就被皇帝哄走了,小声和旁边的同道中人商量。 “怎么样,还要去春熙殿吗?” “算了吧。那地偏僻,等你回来,估计皇上自己心情就好了。” “这样,那就等皇上自己疏解?” “要不咱叫御膳房做点清爽的吃食来?” “这主意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三十六章 春熙夜事 宓贵妃一走,皇帝整个人就阴郁下来。 宫中乃至天下都在说他独宠宓贵妃,他确实宠着她,却是无关情爱,不过是喜欢她的单纯善良,并且竭尽全力地保护她的天性。 都说帝王无心,其实帝王并非天生冷血,而是不敢有感情。 在很久以前,他也曾经真心地爱过一个女子。 皇帝坐在雕花红木椅上,看着这空荡荡的大殿良久良久。 四周寂静…… 他忽而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被他遗忘了很久的人。 那人有双琉璃瞳子,最爱浅浅地笑着,撒娇时会小心翼翼地挠他的手心,平日里总是穿着素净,但其实,她穿艳丽的颜色,也是美得动人。 她曾经稀里糊涂地就闯入他的怀里,让他的心为她怦然跳动。 那个人,他很久不曾见过,甚至特意叮嘱李顺不要跟他汇报她的事。 他怕,他一不忍心就又跑去看她。 屋檐上的春铃响起,叮当叮当地回响在他耳边,也敲醒了梦中人。 “娘娘,可是醒了?”喜梅轻声问道。 纯妃怔怔,盯着一处呆了许久。 “我好像梦见他在想我了。” “叮——” 窗外春铃一声响,纯妃回头望去,却是只见着大片阳光洒落,染了一室温暖。 “娘娘?”喜梅唤道。 她浅浅地笑,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来,“什么时候挂上的春铃?” “就刚刚,从偏间里翻出来的,喜歌见着好看,就挂了上去。”喜梅边说着,边将她身上的被子拿下,取了稍薄的毯子来,“这会儿太阳大,娘娘当心等会儿热着了。” 偏间里? “可是系着红色穗子的那个?”她眉眼间有焦急也有感伤。 “娘娘怎么知道?”喜梅笑道,这可真是巧了。 这还真是巧啊!她苦涩地扯开嘴角。 “将它取下来扔了吧。” 何苦留着旧物思人,平添愁绪。 喜梅诧异,但还是听了主子的话,出门让喜歌给取下扔了。 “怎么就要让扔了呢?娘娘的脾气真是愈发古怪。”喜歌抱怨道,将手中春铃一下给掷远了去。 “娘娘也是你能编排的?真是越发的没了规矩!”喜梅骂道。 两人收敛声色,又进屋去伺候她们娘娘去了。 留着那春铃孤零零地躺在草地上。 皇帝从树后出来,拾起那春铃。 “连这春铃都要丢了吗?”他低声呢喃。 他看着躺在手心里的小铜铃,一把攥住,然后转身离去。 “娘娘,已经丢了。”喜梅回道,又取了些小点心过来。 “丢了啊……”纯妃努力去忽略心中的难过。 那春铃是两人一起做的,他刻的花样,她编的穗子。 这般丢掉,却是将两人的过去都抛掉了。 夜里,一场迟到的春雨来势汹汹。 春熙殿里,纯妃早早就吹了灯歇下了。 忽然,窗外一道闪电划过。 她一下惊醒,坐了起来,“喜歌?” “娘娘,怎么了?”喜歌正打着盹儿,就被纯妃给叫醒了。 “那春铃呢?”她攥着喜歌的手,急急地问道。 “丢,丢了啊。”喜歌被她的样子吓住。 “丢了?”纯妃迷茫地看着室内黑漆漆一片,又急急地问,“怎么能丢呢?你丢哪儿了?” “丢殿外边儿草地里去了。” “我去找。” 她连衣服都没披上就冲了出去,雨水一下就打湿了她的衣裳。 喜歌连忙取过外套给她披上,又拿过伞撑着,“娘娘,您先进屋,我们来找。” 喜梅和其她的宫女听见动静,也都起来了。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扔的,我的错……”纯妃找半天都没找着,急得哭了起来,半句话都听不进去。 “娘娘,您先进屋,我们来找。”喜梅一手提着罩灯,一手搀着纯妃,连伞都没打。 一群人在雨里淋得全身湿透。 “我错了,你不要这样。我马上找到,你再等会儿。”这话也不知道对谁说的,喜梅听得云里雾里。 纯妃一把拂开喜梅喜歌的手,抹了一把脸,也不知道是擦去了泪水还是雨水。 她双手在草地里翻找,上面满是泥泞,“你不要走,我马上就找到,你不要丢下我。” 她发丝湿淋淋地贴在脸颊上,衣上也沾满了泥。 “不要,婵儿乖乖的,不喝绝孕汤了,你不要丢下我……” 喜梅一听,暗道不好,当机立断一个手刀下去,把纯妃给敲晕了。 “快去请太医来。”喜梅冲着后边喊道。 春熙殿这一晚上灯火通明。 太医院值守的太医提着小药箱子,撑着伞,一路小跑着过来,衣摆湿了一大片。 到了春熙殿,他收了伞,雨水顺着伞脉往下蜿蜒。 “娘娘怎么了?”雨声和着他的声音一起传出。 “半夜突然醒了,冲了出去,还说着胡话。”喜梅稍提了点声音。 她不知道刚刚娘娘说的那句话有多少人听见,也不好再去提起惹人疑心,只盼着都当个胡话听了。 “可是梦魇着了?这天儿最招些不干净的。”太医边和喜梅寒暄,边进了室内。 喜歌打起珠帘子,脸上愁云密布,“太医您可来了!娘娘身上发着热呢。” “哎呀,这可不得了。怎的就发起热了呢?”太医一个大步到了床前。 喜梅把纯妃的手露出来,又将丝帕覆了上去。 太医细细诊断过后,把手收回来。 “我开点药,等会儿就拿去煎了,给娘娘喂下去。还有,今天晚上就麻烦姑姑几个注意着点,多换几次水,看温度能不能降下去,不行的话再看。” 太医说完就往外间写药方子去了。 “有劳太医。”喜梅福身。 喜歌跟着去了外间。 春熙殿的事说大不大,说小,可也折腾了半个时辰。 所以当底下的人把事情报上来的时候,李顺就躺在床上琢磨着,这事儿要不要告诉皇上呢? 他不由感叹,他绝对是最敬业的御前太监了,皇上都给休假了,他也还惦记着这些事儿。 他抚了抚腰,怎么回来就没看见那撞了他的小崽子呢? “李总管?”来报事的小太监小声唤道。 李顺这才回了神。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把小德子叫过来。”他顺手给扔了点碎银。 小德子此刻正在殿前值班,乘着轮休的时候,赶紧就跑过来了。 “师父,您找我什么事儿?” “春熙殿那位发了热受了寒,现在还没醒。你给殿前提一句,就说春熙殿出了事儿,若皇上问,你就继续说,没问,你就赶紧闭嘴撤下来。”李顺交代。 “师傅,我这,哪儿敢啊!”小德子立马叫道。 “叫你去你就去。要不是你师父我成了这样,哪儿能叫你去!”李顺觉得自己可能还要再躺一个月才能下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三十七章 帝妃初融 外边儿天都已经黑透了,黑漆漆一片,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四周静悄悄的。 “皇上。”小德子轻手轻脚地进了殿内。 在这偌大的宫殿里,一丁点声音都能弥漫到每个角落。 已经是子时了,可皇帝还在批阅奏章,卯时又得上朝。 皇帝也不是一般人当得来的,小德子心里叹息,走上前几步,又叫了声,“皇上。” 皇帝头也不抬,“何事?” 他手中的笔至始至终都没停过。 “春熙殿那边儿出了事儿。”小德子小心翼翼地试探。 虽说师父告诉他不要怕,但他心里还是没个底。 在御前的人谁不知道,皇帝素来不管春熙殿那位的事,人家大宫女都求到殿前来了,也只是一句“后宫的事找皇后去”。 皇帝笔一顿,“出事找皇后去。” 下午见着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呢。 没了他,她自己也能过得很好,还能出什么事? 小德子嘴紧紧闭上,不再说一句话,生怕说了什么惹得皇上厌烦。 看吧,他就说吧,这不,还是这句话。 要不是师父,打死他都不敢在皇上面前提那位。 挨了罚事小,惹了皇上厌才叫得不偿失呢! 小德子弓着腰,正准备退下的时候。 皇帝把笔一撂,“纯妃怎么了?” 他到底还是不放心,这多少年都没事儿,今天这么突然来一下,他心里终究是放不下。 小德子一愣,师父真是料事如神啊,说皇上会叫住他,结果就真叫住了。 “禀皇上,纯妃现在还昏迷着,没醒过来。” 这话还是师父教的呢,说是别讲清楚纯妃那儿发生了什么,只管把纯妃状况说了,在事实基础上往严重了说,其余等皇上自己去春熙殿问。 要说这最了解皇帝的,李顺自认为,即使排不上第一,总能混个第二当当。 这些年他在御前伺候着,还得帮着照看后宫的纯妃,实在是心力交瘁。 不能让她过得太凄惨,省得皇上心疼;也不能让她过得顺心,否则皇上觉得自己没面子,觉得人离了他,还是过得好好的。 伺候皇帝,那脑子就得时时拿鞭子抽抽,否则就跟陀螺一样,转不起来! 这皇上吧,心里明明惦记着人家,还不让人提她,何必呢? 李顺觉得自己老了,再拿鞭子抽抽,骨头都得散架,还是让两人自己说去。 他果然是最称职的御前太监了,不仅关心皇上身体,还关心皇上的情感问题。 谁知皇帝一听,非但没有马上前往春熙殿,还重新拿起了笔。 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过了一会儿,他又将笔撂下,“可有请太医去看?” 这人不想起倒也没什么,一想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去了吗?不知道啊,师父没说。 小德子嘴皮子动了几下,一个音都没发出。 万一说错了,不就是欺君了? 皇帝眉头一皱,“孤自己去看!等会儿记得给李顺请个太医瞧瞧,问一下什么时候能好。” 小德子连忙出去吩咐轿撵。 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倒也掺杂了几分夏雨的性子在里面。 几个抬着轿撵的公公小心翼翼地踩在青石板上。 这雨后的石板格外地滑,若是一不小心一个跟斗摔了,脑袋也就可以不要了。 “皇上驾到——” 春熙殿的守门太监唱道。 殿里一干宫女太监都手忙脚乱起来,他们这是乐的! 他们已经记不清皇上有多久没来春熙殿里了,记忆里的龙颜都成了褪色画卷。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等皇帝一脚踏进大殿门口,众人已经是站得整整齐齐的在门口迎接。 “平身。”他对这样的场景早已是身经千百遍,轻车熟练地叫了起。 眼神都不多一个地进了里间。 他现在关心的是那躺在床上的人! 喜歌去拿茶点,喜梅则是跟在了皇帝身边伺候着。 伺候皇上这种事,喜歌是做不来的,她心思太粗。 “太医看过了?”他看着她烧得绯红的脸。 “禀皇上,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淋雨染了风寒,外加可能是被梦魇着了。”喜梅毕恭毕敬地回道。 太久没见着皇上,她也不太能把握那个度,既让皇上舒服,她自己也不累。 “梦魇了?孤记得,她从来不做梦的。”她从来都是一觉到醒,睡得死沉死沉。 喜梅觉得春熙殿翻身的机会来了。 “皇上,自从那之后,娘娘她每日夜里都睡不安稳,吃得也越发地少了……”她努力描绘纯妃这几年的生活状况,力图唤起皇帝的怜惜。 此招甚是管用。 皇帝只觉得心里钝钝地疼。 从那之后,自然是从那次他们吵架之后。 她向来没心没肺,什么时候会让自己过得这般难受? “你们先下去吧。” 他摒退众人,然后取过毛巾浸了水,拧得微干又给她换上。 “你怎么就让自己过得这么狼狈呢?看吧,没有了我,你都不会照顾自己了。”他伸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等你醒过来,我就把春铃还给你好不好?事情我都听宫女说了。”皇帝心里是担心的。 虽说这病放在小儿身上很是棘手,可是在大人身上,依太医院的能力,不至于治不好。 可他还是怕,万一的几率他也不想要。 “婵儿,你好起来,我就不生气了。” 见凉水不管用,他又换了酒来擦身。 “婵儿~婵儿~”他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 “嗯……”纯妃昏昏沉沉间掀起了眼皮,不一会儿又合上,昏了过去。 她的脑袋烧成了一团浆糊,眼皮子千斤重,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太医!太医!” 皇帝看见她的反应简直是乐坏了,可算是有点动静了。 太医诊治过后,“娘娘已经在开始退热了。估摸着午间能醒,到时记得吃些清淡点的。” 天微微亮的时候,皇帝就上朝去了。 皇帝夜访春熙殿的事也传遍了整个后宫。 “皇后娘娘?”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紧张地看着她。 “本宫没事,不是早就认清这个事实了吗?我不过就是他娶回来的一个摆设罢了。”皇后这些年礼佛修身,早就看开了。 只是宓贵妃那边…… “你说,等他和纯妃姐姐和好了,还会待我好吗?”宓贵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怔怔出神。 她和纯妃的眼睛,可真是像啊!难怪他总是喜欢盯着她的眼睛。 其她人不清楚,可她作为当事人,最是明白,皇上他根本就不爱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三十八章 帝妃旧事 等到皇帝下了朝。 又是带着一摞折子去了春熙殿。 “师父,皇上往春熙殿去了。” 李顺听了小德子的话,既是感到松了口气,又是惊异于皇上的突然转变。 虽说他知道皇上心里还念着纯妃娘娘,但这都已经有好多年不曾碰过面,也不曾有过消息往来。 甚至这几年来唯一的交集,不过就是皇帝借纯妃的的手给苏三小姐送了盒玉肌膏去。 怎的一场病就将皇上给留住了呢?捉摸不透啊捉摸不透!李顺晃着脑袋。 要是纯妃身子骨弱点,这些年间随便生场大病,两人不是早就好了? “呸呸呸,可不能有这种想法。”娘娘得健健康康的才好。 皇帝若是知道李顺心中所想,只怕得苦笑一声。 他自己也是弄不清如何想的,明明距离已经是保持得好好的了。 他隔一会儿就往床上望去,太医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醒了。 纯妃依旧是没醒。 雨后的新叶滴答着水珠,啪嗒一声落在石板上。 近来京都里人心惶惶,不少人都收拾好了行囊,准备逃到他国去避避。 刚刚递上来的折子上写道,中部省镇的百姓大批地往南来了,有些商贾也开始转移重心。 皇帝凝着眸,大魏的气数真的要尽了么? 这个皇帝,他本是不想当的,是母后费劲心思甚至可以说是不择手段地从一众人手中抢了来。 他望着窗外,他似乎还能看见那个刚为新帝,在春熙殿院儿里对着婵儿小声抱怨的男子。 可是,他最终是变了,变得经营权势,开始想方设法地将大权独揽。 权利可真是惑人啊! 皇帝现在的处境就和孤家寡人差不多了。 陆其誉早在月前就回了师门,说是不愿再掺和这些事,走前还顺便将皇帝一手组织的小队用蛊给控制了起来;百姓不相信大魏能赢;大臣们也在怀疑。 一切似乎都乱了套,外边死伤一片,乱成了一锅粥;朝堂上也是争吵不断;可后宫里的妃嫔依旧每天山珍海味地吃着,再聊聊衣服首饰,丝毫没有意识到局势的紧迫。 真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皇帝身边每天围着众多人,可是,他竟是找不出一个来诉说心中惆怅。 他记得老国公曾经告诉过他,一个好的帝王,必先有一个强大的内心。 可是再强大的内心,它也是热的,那里面也流淌着温热的鲜血。 纯妃醒了过来,却是半句话没说,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皇帝。 她有多久不曾这样看过他了? 岁月静好,阳光透过露珠折射进室内。 一床一窗一案,案边人看窗外景,床上人临案边景…… 等到皇帝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床上时,正好对上纯妃柔得溢出了水的眼神。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语…… “婵儿。”最后是皇帝先开口打破了这一室寂静,“你可渴了?还是饿了?” 他吩咐人去取点清粥来,又手忙脚乱地取过杯子倒水,小心地给吹得稍稍凉了点儿。 “我们不闹了好不好?”说话间全然没了帝王的霸气。 纯妃鼻头酸涩,泪水嗒嗒地落下来。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等到他回头了。 …… 当年新帝初初上位,她也是刚入了宫。 匆忙间一头扎进了一人怀中,她吓得够呛,抬头一看,竟是一翩然自若的佳公子。 谁料后边儿跟着的宫女立马就跪下了。 她这才注意到,他竟穿着龙袍。 而后水到渠成,两人跟新婚夫妇似的,如胶似漆,唯一不同,大概就是她不是他的妻。 那时皇帝刚刚即位,前朝尚未完全稳定下来。 皇帝虽已是弱冠之年,但太后控制欲太重,每每上朝之时,必定垂帘听政。 那是他当皇帝最屈辱的一段时间。 先帝去时让老国公辅佐新帝,手中大权并没有全部放出。 太后注意到这件事给她带来的不利之处,心中警惕。 是以当皇帝与纯妃心意相通之时,太后心里想的是,该如何将两人分开? 她曾经开诚布公地和皇帝说过,若苏家有歹心,凭他们手中的兵力加声望,随时可以对他的皇位造成威胁,若是再有一个皇子,就更是名正言顺。 后宫中绝对不能有纯妃一席之地! 那场谈话的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 太后见从皇帝那儿无法入手,又心生一计,竟是直接找上了纯妃! 她独自一人来到太后宫中。 “纯妃,哀家也不和你绕圈子,你只要喝了这碗汤,哀家也就不再拦着皇帝跟你。”太后缓缓地说道,当了多年皇后,如何震慑人心,她早已是手到擒来。 纯妃看着宫女端的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心中一阵害怕。 她一步步后退,突然转过身就开始跑。 “给我把她抓起来!”有嬷嬷叫到。 “纯妃娘娘,您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太后娘娘寻思着给您留点体面,让您自己喝,您怎么这么想不开偏要奴婢动手?” 太后坐在上面一句话不说,斯条慢理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做人,还是得识趣儿点儿好。 那嬷嬷捏住纯妃下巴,一手端起碗,往她嘴里灌药。 “咳咳!”纯妃呛得咳嗽,药也洒了出来。 “您最好给咽下去了,不然后边儿药盅里可是还有呢。”那嬷嬷恶狠狠地说道。 “哀家困了,把人处理好了就送回去吧。”说完她就起身进了里间。 现在正是早朝的时候,皇帝在朝堂上也很是纳闷,母后竟然没来! 那一大碗药都给灌了下去,纯妃头发散乱,浑身狼狈。 “那,那是什么药?” “娘娘,不该问的您就别问。还请先去换身衣服再走。” 这干了事儿,还要人自己销毁证据,纯妃气得发抖,心里又怕又委屈。 她匆忙换好衣服,又重新梳了头发,就回春熙殿了。 她再也不想来太后宫里了! 晚上皇帝来的时候,她心里实在害怕,便说了这件事。 “太后今天,让我喝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她说得轻松。 “这个?母后已经跟孤说过了。说是对你身子有好处。”他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头。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孤难得早早处理完政务,就非得说这个?” 她只好压下不提。 谁知,月初的时候,太医来请平安脉。 “这——”太医心中惶恐,怎么就遇到这种事了? “可是有碍?”皇帝急急问道。 太医抖动着嘴皮子,“娘娘她,她可是喝过绝孕汤?” 皇帝和纯妃二人皆是一震! 纯妃终于知道那日太后给她喝了什么,她想要向皇帝解释,谁知,一抬头就看见他心痛愤怒的表情。 他不信她! 纯妃最终也没解释。 两人就这般蹉跎了近十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三十九章 再生事端 康盛二十九年 皇帝真正意义上地正式从太后手中接过朝政大权。 改年号——天元。 因在先皇大丧期间,三年内不得选秀。但是,皇帝尚在潜邸时妻妾实在太少。 太后想着,不能大选,那就直接选几个出挑的贵女送进宫来就是,顺便分分皇帝在纯妃身上的心思。 于是借口为了后宫充盈,这一年,宓妃入了宫。 恰巧就在平安脉事件之后,皇帝一下就相中了初次承宠的宓妃。 之后的日子里,宓妃风光无限,宠冠后宫,没人再记起之前那个被皇帝疼进骨子里的纯妃。 不过三年,便被皇帝封为宓贵妃。 喜欢上也就那一下,忘记呢? “他总是透着我这双眼睛看着其她人。”宓贵妃坐在榻几上对着纯妃说。 纯妃看着她的眼睛怔怔,心里没有丝毫的窃喜。 “那你……”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她害得宓贵妃至此。 让她尽享宠爱的是她,让她跌下云端的也是她。 “姐姐不必感到愧疚。”宓贵妃轻笑,“因着这双眼睛的缘故,我入了皇上的眼,得了多年殊荣,已经是占了许多便宜。” “妹妹此番前来,不过是来解了姐姐的心结。”宓贵妃将手腕上的凤血玉镯褪下。 “该是你的,就不会是我的!”她说得果决,将手镯放在小几上,“妹妹宫里还有事,就不陪姐姐聊天儿了。” 纯妃不知道心中是何感受。 她爱皇帝吗?她不知道,也许曾经是喜欢的,也仅是喜欢了。 对皇帝的感情,她不如宓贵妃深,也不如她真。 “娘娘?”喜梅将宓贵妃的茶杯收了下去。 “喜梅,你和喜歌今年也有二十五了吧。”她拿起那个玉镯,将它戴上,“我送你们出宫!” 宓贵妃是个聪明人,在她恢复荣宠后,没有哭没有闹,而是在皇帝提出之前就主动退出。 “她很聪明。”纯妃起身。 但宓贵妃漏算了一点,她和皇帝不过一年的情谊,而宓贵妃,却是陪了皇帝十年。 时间对记忆的腐蚀,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在爱意刚刚萌芽的时候,来得最是猛烈。 譬如皇帝,又譬如——她。 “娘娘。”喜梅跪下,“奴婢陪着您。” 喜梅并不知道自家主子有何打算。突然间开始和皇帝接触,并且一击即中,重新拢住了皇帝,这一切,冥冥中似乎自有定数。 “你们回家去吧,家里人还等着你们呢。”纯妃拉着喜梅的手。 当年,她自己请命入了宫,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锁于红墙里,葬在深宫中。 因着苏家在宫里的布置,她对如今的局势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大魏撑不住的! 依照皇帝的脾性,在死之前,必定要拉着护国公府一起。这般,倒不如她先出手。 到那时,喜梅喜歌必定逃不了,她得先把两人安排好。 至于皇帝,既然想演那回心转意、洗心革面的悔过帝王,她陪着就是。 天元十四年四月 喜梅喜歌出了宫。 “主子让我们把这封信给老国公。”护国公府门口,两人背着包袱,“我们这番就离去了,还望府上主子们珍重。” 两人叩拜,她们二人从五岁就入了府,十二岁跟着主子入了宫,如今,也已经二十五岁了。 护国公府是个难得的主家,但是她们,想要回家乡看看,看看双亲是否还在,看看家中亲人过得可好。 她们原应在宫里陪着娘娘,全了这主仆之情。 但是纯妃只道,若她二人执意在宫中,之后的事,她却是无法动手。她二人,就成了累赘。 纯妃严声厉词将二人赶出了宫。 “你们两个只管回去,好好陪着自己家人。”苏管家笑,给了两人一人五十两银子,“老国公吩咐的,往后,好好过日子。” 两人拜谢离去。 苏管家看着二人消失在转角,正准备回身关门,一群人突然从街口冲了出来。 “砸了国公府!” “叛国贼!” 几个壮汉抡起锤子就开砸。 苏管家大骇,将府中侍卫全部召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可是护国公府!” “砸的就是护国公府!” “我呸!还敢说自己是护国公!辱了这个名头!” 几人骂骂咧咧,手中动作不停,还将几个侍卫给砸得翻倒在地。 “给我住手!”国公爷闻讯,连忙赶了过来。 “他们老爷出来了,给我打!” 一群人竟是控制不住地涌了上去,将国公爷压倒在地,好一顿捶。 苏管家跑上去拉人,也是被一把掀倒。 他急得直流汗,“给我住手!” 一群训练有素的侍卫也是没能挡住这蛮横无理的泼皮。 这些人见东西就砸,见到人就打,完全不带怕的。 最后是京都府衙方面出了兵来,才把人带走。 “国公爷怎么样了?”老夫人眼里都出泪花了。 这次事情,长娅长妍也回了娘家,两人也是一副担心的样子。 “左手被打断了,右脚也折了,胸腹腿上各有淤伤,好好休养几个月吧。”太夫整理好医箱,开好药,将注意的事嘱咐好就走了。 “怎么就这么倒霉,出门就遇上这些市井无赖呢?”顾姨娘抚着国公爷淤青浮肿的脸,眼里满是心疼。大夫人倒是冷冷淡淡地立在一边。 她和国公爷之间本就没有感情,又何必装作一副情深的样子。 长安只瞧着,自从大姐姐嫁人后,大伯娘在府里也愈发沉默下去。 府里知道那封信的爷们倒是心底通透。 苏家,又有一场仗要打了! 第二日上朝之时,有人状告苏家三郎苏小将军叛变,意图谋杀孙副将。 朝堂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皇帝抿唇,他本意是想着大魏如今动荡不停,不宜再在朝堂生起事端,并且,苏至骁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他再清楚不过,所以,他将那封信给了苏家。 可是现在,此事仍是泄露了出去。 左丞相低下头,掩盖住嘴角的弧度。 既然皇帝不想让你们倒,那他就来推一把,让护国公府不得不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四十章 通灵小狗 天元十四年四月初六 皇帝敕令,护国公府流放蓟州。 老国公用先帝的圣旨保住了苏家满门的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若不下令处置护国公府,只怕是众愤难平,百姓不甘。 百官唏嘘,护国公府这颗大树,终究还是倒了。 “娘娘。”新提拔上来的月芽轻声唤道,“皇上来了。” 纯妃一顿,又继续转动手中佛珠,“臣妾身子不适,怕耽了皇上圣体,请皇上回去吧。” “婵儿。”皇帝皱眉。 “臣妾知道的,皇上回去吧。”纯妃浅笑。 皇帝见她面上并无怨怼,也就走了。 这事儿搁在谁身上不是得大哭大闹地求一番,纯妃如此作为,也算得是好的了。 皇帝这般想着,也就没有闲心腾出时间来宽慰纯妃。 他和纯妃,真论起来,也就康盛年间一年的感情。 这一点,纯妃和他,心知肚明。 “娘娘,皇上走了。”月芽回禀。 于她而言,主子是谁并无不同,她只要做到听话就好。 纯妃对这个宫女也是满意的,守得了口,闭得了耳,或许,还能助她一力。 纯妃放下手中佛珠,“本宫身子不适,把张太医叫来吧。” 月芽一句不问,转身吩咐小太监去了。 …… 护国公府的倾塌,是京都茶余饭后的又一桩话谈。 “嘿!苏家的人什么时候走?” “现在还在大牢里呆着,明天就出发。” “你家的臭鸡蛋可准备好了?” …… “真是树倒猢狲散啊!”聚仙楼上一男子举着茶杯,眤视着街上的行人,嘴角轻嘲。 上次皇帝的陷害,护国公府是仗着文人百姓才得以逃得一劫 此人正是消失数月的陆祁泽。 那日他跌入洞穴,三日后醒来,发现竟是一间石室。 正中摆放着的是一具灵柩,上面布满尘土,周遭也是挂满了蛛网。 没有灯火,他只能通过透过石缝的阳光来打量这间石室。 灵柩前的供案上有一歪倒的小铜炉,香灰撒了一地,除此之外,在灵柩一角,似乎,还有一本书。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书,正准备直起身来时,一抹白色闯入他的眼帘。 他抬头望向灵柩后面,那是一堆白骨! 那堆白骨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堆得比灵柩的基台还高。 如此整齐的骨堆,这里面还有其他人! 陆祁泽立马进入戒备状态,连手上的书也没来得及看一眼。 他扫射四周,除了那一处留光的石缝,墙上其他地方皆是光滑衔接,就连他栽倒进来的那个石门,若不是仔细地看,也是看不出来的。 石室并不大,一览无余。如此,那人又能藏在哪里呢? 陆祁泽静立半晌,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这才放下心来翻看手中的书。 书封已是泛黄,上面写着《奇门异志》,里面所载却是机巧卦象迷踪一术。 可是要学会这些才能找到法子出去?他看着灵柩,心里有着不解。 里面是何人? 这本书可是他所著? 那堆白骨可是那些入山后失踪的人? 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可是这里没有人能回答。 还有,苏家的事也没有解决,他得想法子早点出去。 之后,他沉下心来研究那本书里的东西。 白天接着光看书,晚上就在心里推演。 直到第二天,他才发现一个问题——没有吃的! 他看着那堆白骨,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半夜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灵柩下边传来了声响。 “咚咚、咚咚。” 陆祁泽拾起脚边的一块石头,他的剑在跌下来的时候被落在了洞口处。 他小心翼翼地朝着灵柩过去,目光紧紧盯着下边。 现在的情况对他非常不利! “汪~” 他一下就顿住了,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狗叫声? “汪~” 他赶紧绕到灵柩后边,只看见一只爪子从灵柩下边伸了出来。 原来这里有个洞,他之前因着光线原因,再加上这洞实在隐蔽,也就没有发现。 那狗又汪汪叫了两声,将自己脑袋给挤了出来。 它长得实在是胖了,伸了个脑袋和爪子出来,竟是半点都动不了了。 它看见陆祁泽显然很兴奋,抻着脖子叫了两声,然后将那只爪子收了回去,开始刨土。 陆祁泽见状,放下了石头,也开始帮忙。 等到那条狗出来,他探了探那条通道的质地,发现上面虽有泥土盖住,但可能是这只狗多年来进进出出带进来或者出去的时候带下去的,因为,这土的下边,是结结实实的岩石。 这也就断了他从这里出去的念头,因为压根儿行不通。 那条狗老老实实的蹲在他脚边,等到他把那条道琢磨完了,它才又有动作。 只见它将半个身子又探进去,不一会儿就拉了一片大叶子出来,上面还零零散散地躺了几个野果。 这狗这么聪明?陆祁泽怀疑。 外面会不会有其他人在,既然知道这条通道,并且,让这条狗来给他送吃的,那为何不直接将他放出去? “你可有主人?”陆祁泽摸着小狗的脑袋,问道。 那狗汪汪叫了两声,摇摆着尾巴,见陆祁泽收好果子,又钻了出去。 之后的日子里,每日清晨,那条狗都会准时出现,几乎每次都是送的些野果子。 陆祁泽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这条狗背后的主人肯定一直在附近。 直到有一天,那狗不知实在是没找到果子还是怎的,竟然送了只死老鼠来。 陆祁泽这才开始相信,这也许真的是一条通了灵的狗。 他还想着,等到他将书中所记弄清楚,能够离开了,就将它带回家。 谁知,等到几月后,他能够将书中所学运用离开。 按他的推测,石室的出口只有那个石门,当然狗洞不算。 书中机巧所记有一例,乃是将光线用于设密。 石室里面,四周墙壁,总共算起来只有四根线条,石缝一条,石门有三条。 陆祁泽想,等到阳光照射进来,与石门底部相契时,或许他能看出些什么。 准备离开的前一天,那条狗送来果子之后,并没有像往常那般离开,而是跑到灵柩旁边趴着。 陆祁泽想,也许它的主人就是躺在里面的那个人吧。 离开那天,等到太阳照射到石门底部时,陆祁泽发现了平日里忽略的地方。 石门的周边其实也在发着光,不过较于石缝那道,光芒比较黯淡,这才让陆祁泽忽略了它。 他顺着四道光线望去,发现在光线投射到的墙上面,有着细细的划痕。 他闭上眼睛一个一个摸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四十一章 判若两人 “吾于早年拜入师门习得机巧卦门之术,因生性顽劣懒惰,遭师门所驱,方才悔悟。后凿此石室,终日潜心钻研,小有所成。将去之时,吾将毕生所得汇理成册,望有缘人拾取后继。” 陆祁泽手指再往后摸去,却是再也没有划痕了。 就这样?如此,他该如何出去呢? 似有感应,他扭头望去,那只小狗已经跳进了棺木之中。 不过片刻,那扇石门就缓缓打开了。 “可要跟我一起走?”临走前,陆祁泽问。 “汪~” 那只小狗冲着他叫了两声,而后又在棺木中趴了下去。 陆祁泽见此也就不再犹豫,抬脚出了石室。 他的剑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个黑衣人想来也没有那个闲心等待几月。 陆祁泽私以为,如今应该是没有太大危险。 可是,墓山之所以称为墓山,为当地人所忌惮,定不会只是石室这么简单。 就说那苏至昊,如今可是仍然在墓山里边打转转,没能出去呢! 就是这么巧,陆祁泽一出石室,就瞧见了苏志昊。 他竟是打着圈儿又回来了。 陆祁泽初见他,心中疑虑顿生,待到瞥见他腰间的剑,这才反应过来,苏至昊就是那黑衣人。 奇怪的是,苏志昊看见了陆祁泽,眼神竟只是淡淡掠过,又飘向他处。 陆祁泽满心疑惑,在见着他走了几步又回来,直接席地而坐之后,才恍然觉悟,他莫不是在这墓山中绕圈绕了几个月? 不管陆祁泽怎么看,苏至昊此时于墓山中看见另一个活人,心中已是万分感激,也没再提起刺杀的念头。 两个人一起绕圈圈,也好过他傻傻地在山中转来转去。 陆祁泽见他没有说话的想法,也就席地坐下。 先是寒暄几句,“这几月过得可好?” 苏至昊睨他一眼,你说呢? 其中深意,陆祁泽一下就领会到,于是略过此话题,复而开口,“苏家之事如何” 他心中仍然是惦记着,苏家、暗探营、神秘小队、皇帝,还有……父亲,在这件事中各自都扮演着什么角色。 苏至昊只觉心累,在墓山中这几月竟将他暴戾的性子磨去大半。 也好! 他轻笑,竟是半点没发觉自己那暴戾的性子原就不是他本性。 陆祁泽皱眉,只觉得眼前这人与几月前差异甚大,虽说山中岁月安好,可也不见得就能将一个人的暴戾脾性压得死死起不了苗。 “苏家如何?”他再问了一遍。 苏至昊看他一眼,“不如何,我与外界相隔几月,估摸着都以为我这个人死了。”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陆祁泽也就打消了念头,他撑地起身,准备在山中四处转转。 “山里除了花草树木,鸟兽飞石,也就我们两个活人了。”苏至昊说完,将陆祁泽的剑扔过去,“莫不是当我这几月瞎逛的?” 变化怎会这么大? 陆祁泽接过剑,神色变了又变,几番张口想问,最后只长吸一口气,径直走了。 留得苏至昊在原地充着那丈二和尚,他那奇奇怪怪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他可是难得脾气好那么一回。 等到陆祁泽逛了一圈回来,太阳也已经垂到了西边儿去。 “可有什么发现?”苏至昊翻转着烤鱼,听见声响,头也不抬地问道,还顺手将手上烤好的鱼给递了过去。 怪!真是奇怪! 陆祁泽接过鱼,再次感叹。 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人的性格完完全全地就变了呢?完全就像是两个人一般。 “明天咱们就可以离开了。”他坐下来,看着苏至昊翻转手里的鱼,“你,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 苏至昊眸光一凝,这就是他奇奇怪怪的原因? 可是,“我能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在这破山转悠了几个月没能出去,现在有个人来陪我,心里高兴罢了。” 陆祁泽沉默下来,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 天空拉起黑幕,火光映在两人脸上。 两人各有思量,静默着等待黎明的到来。 第二天一早,太阳微微露头。 苏至昊就将陆祁泽给叫了起来,他已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了。 这破山,若是之前,他绝对去了火药来将它给夷为平地! 他突然就愣住了,之前? “走吧,记得跟着我的步子。”那先生果真是绝顶聪明,竟是以山为体,以静物为轨,布了个迷踪阵出来。 听见陆祁泽叫,苏至昊连忙就收起了心思,只是那抹怪异萦在心头,竟是怎么都下不去。 两个数月前还喊打喊杀、刀剑相向的人此时竟也是安安稳稳地互相帮衬着出了墓山。 两人相视一笑,奇哉怪哉! 临分手时,苏至昊还是问出了口,“你之前似乎说过,我变了?” “其余无有不同,只这性子,约莫是两个人了。” “如此……”苏至昊小心记下。 陆祁泽走时,苏至昊塞给他一封信,关于皇帝如何陷害苏家意图铲除苏家之事,全在里面记着,权当是报了恩情。至于,陆祁泽在石室中有何收获,又如何知晓出山之路,他想,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而陆祁泽想到柳大娘的请求,犹豫再三,没能好直接说出口,他将那句话誊在纸上,交给了苏至昊。 至于苏至昊回到客栈,打开纸条,看见—— 你夜里可曾被来找你索命的人吓醒过? 只觉是陆祁泽开的玩笑,谁来找他索命?他记得他不曾枉杀过他人。 只是想到他身上种种的不对劲,苏至昊只觉得遍体生寒,无边的恐惧蔓延上来。 留下纸条的陆祁泽一路向京都去了,中途经过扬州,往宁小唯那儿去了一趟,谁知,竟被告知,护国公府遭难。 再有手下人来说,陆其誉给留了信,说是已经退出了庙堂,归了山门,暗探营也不再管,叫他自己打算着。 山中几月,出来竟已经是物是人非! 他快马加鞭往京都去,只求能在事发之前想到法子降低苏府的判罪。 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他也只来得及帮忙打点好苏家的行囊,譬如偷偷塞点药丸子,往鞋底垫几张银票,再偷偷往长安那儿送把绑在腿上的小剑。 其余的事,他也只是在聚仙楼上喝着愁酒,等着送长安他们一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四十二章 主仆情谊 护国公府两百零七口人,老国公请了恩典,将府中奴仆全部遣走了,除了几个不愿意的,其余人皆是从管家那儿领了点碎银子,各自安命去了。 至于主子们,女子出嫁即算作是夫家人,是以早早出嫁的长娅长妍倒是逃了一劫,玉嫱也随着她娘亲回去了,还有原来在府上住着的几家旁支,也是收拾好行囊离了京。 苏家的血脉,能保多少是多少。 苏管家原是不愿离开的,他伺候了苏家人一辈子,早早就将自己这条命给拴在了苏家上。 “安德啊,你在苏家呆了几十年,陪着我老去,看着那些小的长大。这院儿里的树都从手腕粗长成如今亭亭如盖的模样,我对你是万分不舍的,若你孤家寡人一个,不均是去享福还是遭罪,我都带着你!可是,你如今都是当祖父的人了,这一家老小可都离不开你呢。你家主子我,可不能再得个恶毒罪名了。” 叛国逆贼的罪名已经够了!再多他也担不起了! 老国公笑得爽朗,除了眉目间透出的沧桑无奈和霜白斑驳的鬓发,苏管家觉得,那个名动京都,引得顾家娇娘抛红娟的京都第一公子竟是又回来了。 “老奴,谢过主子恩典。”苏管家鼻翼翕动,早已是泪流满面,他颤抖着跪下去,几乎是字字泣血。 额头碰地的那一瞬间,他在心里起誓,‘苏安德今生,生为苏家人,死为苏家鬼。生不能常伴主侧,死后黄泉,再续主仆情!’ 老国公背过身,眼中噙着泪,望着墙上的大字——爱国为民。 这是他对自己的期许,为官以来,从未悖逆,他常常说,苏家可以没有任何名头,但绝对不能害国祸民。 如今半截身子入了黄土,还要受一遭牢狱之苦,享一趟游街之辱。 他眼神一凝,皇天百姓,他苏家,从未有愧! 苏家上下,大大小小,能留的他都想法子留下了,力求将此事对苏家的打击降到最小。 可是,他这一脉,竟是给苏家抹了黑!被迫着!给苏家抹了黑! 他攥紧的拳头又松开。 他们都老了,不论是他还是安德,都不再是当年那个说喝酒就喝酒,说策马就策马的少年郎。 “老国公,走吧。”门外有人喊。 他转身出去,去面对那已定的结局。 苏管家看着他垂垂老矣的背影,心里将那个煽动百姓的人给恨毒了。 苏家嫡系一支除了已经出嫁的姑娘,也就余下长安长萱了。 长萱将伺候自己的人都遣走了。 长安身边,万般驱赶,也就将锦歌给劝走了,她已经与大枭成了婚,长安用这个挟着她,将扬州酒泉香的字契给了她,让她和大枭带着秦嬷嬷往扬州去,权当帮她管铺子了。 至于弄影弄玉花锦,几个丫头跪在她脚边,苦苦求着,只说自己无亲无友,要伴着主子。 长安不理她们,径直往梳妆台去,将首饰拿雕花盒子收好,又拿出她们的卖身契递给她们,语气平静,“府中东西被搬得差不多了,京都这间铺子也被抄了,我只剩下这些了,你们拿去,不均是开个小铺子还是如何,好好生活。” “小姐!”几人哭着不肯收,长安直直伸着手,觉得对她们不起。 最后是秦嬷嬷看不下去,红着眼眶,“小姐,奴婢知您心善,不愿我们陪着您去蓟州蛮荒受苦。可您身边到底要留些人,否则,让我们如何安心?再就是,老夫人各位太太还有四小姐那边,不定都有人愿意陪着,您就全了她们这番情谊吧。”她年纪大了,若执意陪着去,只怕是拖累。 长安手中木盒一下掉落,她再也不能忍住,一下痛哭了出来,只觉天旋地转。 如秦嬷嬷所说,此番入狱的人中,也就长安这儿三个丫头陪着了,府中男丁无一人携仆,女眷中老夫人带着轻云,再就是大少夫人姜代仪那儿有个女婢。 游街那日,苏家众人被关进了笼车,随行的奴仆拴上了铁链跟在笼车后面。 当臭鸡蛋菜叶子砸到头上的时候,长安突然觉得,人间冷暖,是是非非真真就是一件不甚公平的交易。 护国公府向来是京都里最最体恤百姓疾苦的大家,如今,不过一件遭人陷害的事,就落得个墙倒众人推的下场,这些素来受着苏家恩惠的百姓,竟硬生生地把苏家逼迫到了如此地步。 恶臭从发间脸上钻进鼻息,长安恶心得直呕,她紧闭着嘴,紧紧攥着手,冷眼看着周遭的人,倔强地抬起头。 “姐姐。”长萱害怕地拽住长安的衣角,脸上有羞愤、有怯懦、还有那隐在深处的愤怒。 长安把人护在身后,任由污秽沿着脸淌下来,冷冷看着底下的愚民。 “哟,瞧这眼神,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横?”一长得歪瓜裂枣的鼠目男子瞧着长安,眼里满是不怀好意,“大家伙儿的,给我砸!” 他领着的那帮人砸得起劲,一下子带动了其余民众。 一时间,原是忌惮着老国公和各老爷威严的人也都如同发了疯般,狞笑着、骂骂咧咧地死命丢着各种手边能丢的。 “祖父!祖母!” “父亲!母亲!” 那些恶心东西竟是丢到了顶前的那架笼车里,正是老国公和老夫人那架。 长妍长娅玉嫱还有本应早早离开的苏家人在聚仙楼包厢里也是不自禁喊出了声儿。 他们要看着,还要记着苏家受的屈辱,苏家,从没有当逃兵的人! 老国公直起脊梁,将老夫人和秦姨奶奶护在身后,厉声喝道,“苏家,无愧天地!无愧百姓!” 民众手中一滞,忆起苏家的好来。 冬日里在城外给流民派热粥;时不时地让府上大夫沿街摆桌义诊,还给出药钱;旱灾时有人晕倒在护国公府门口,也会让人给赏碗水喝;饥荒时…… 这样的人家,会叛国?有些人觉得浑身发凉。 可是,证据明明白白地摆着。 人们总是愿意相信大多数人的看法,布这场局的人正是利用大多数百姓的这种心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四十三章 闹市刁难 那鼠目男子见周围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慌张地叫了几句,索性眉眼一横,竟是将恶意朝着挺着大肚子的姜代仪发去了。 姜代仪看着遥遥冲着她来的物什,吓得花容失色,双手紧紧护着肚子。 其余人也是吓得不行,姜代仪怀胎十月,临盆的日子也差不多了,谁知,护国公府就出了这档子事。 长安侧身一挡,几个铜板叮叮哐哐落了地。 她再也没法忍住,一双琉璃瞳子直勾勾地盯着那鼠目男子,直把人盯得发颤才罢休。 她扫视众人,看着护国公府卸下的牌匾,想起天元九年第一次踏入这座宅邸时的情景,与那时的辉煌气派威仪相比,眼前这落败荒凉空荡荡的府邸直直地撞进眼里,叫人心里一酸,“苏氏一族,毋论显达落魄,当胸怀坦荡荡……以君王忠孝之道为先,德右于才,德行大缺者,革除祖籍……此乃苏氏一族祖训,苏家满门,皆是自识字起便牢记于心。苏家,世世代代,忠的是君!为的是民!” 她眨了眨眼,微红的眼眶又看向皇城,那座她差点就一步踏入的牢笼,声音却是愈发高亢,似乎是在向天子叫喊,“苏家服罪,绝不认罪!纵使身陷囹圄,也决计容不得人欺辱!” 嘈杂声一下匿了踪影,四周寂静。 老国公看着这个已经能独挡一面的孙女儿,一脸欣慰,心中直念叨,苏家后继有人啊!苏崇忠和齐素芸嘴角也微勾,为他们的女儿自豪,不见了登上笼车时的窘迫。 民众中有些人已经是悻悻然地退了开去,只那鼠目男子和他的一众跟班仍旧直挺挺地立在那儿,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竟是只有他们突兀地立在笼车旁,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来找茬的。 “让开!”护送的士兵领队现在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将那些人撵了开去。 鼠目男子一众人又归于人群,和着周围的人一起站着,直直地目送了苏家出了城门,期间,城内竟是除了车轱辘的声音,再不曾有丁点儿声响。 白市无声,集内无宾。 这座城里的百姓,以他们最尊敬的姿态送走了苏家一门。 “咣当——”护国公府那座楠木镂金红漆大门落了锁。 苏家,正式从大魏朝堂销声匿迹! 当视线里再无半点儿踪影时,人群里才又有人动作起来,各人归各位,试图再次炒起市集的热闹。 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高官显达如何与他们不曾有什么必然联系,难过的心情会很快被生活中的柴米油盐抚平。 只是有些人,注定是得心里戚惶惶一段时日了,“国公爷,苏家的贵人们,别怪小人,小人也不过是图个生存才签了那联名状,我日后每日拜菩萨给您们祈福。” 京都里,不知道多少院子房间里再上演着这样的情形。 “头儿,刚刚怎么不继续?那位大人那边儿怎么交代?” “欺也欺过,辱也辱了。该怎么说怎么说。”鼠目男子敛下眼里的光彩,又变得那混不吝的模样,“不是为了那几个钱,你以为头儿我愿意干这诛心的事儿?只管回了去,该如何如何,若是人不给银子,咱也就算了,没得得罪了人,还得遭顿打。” 左丞相端坐府中,听着手下人的禀报,端起茶杯,只微微一笑,“那些人,该如何就如何。” 究竟该如何,只等手下人自个儿琢磨去。 左丞相望着大厅顶上的藻饰。 他和苏家那老头子在朝堂上斗了大半辈子,终于,还是让他给斗下去了。 安琴,若你早知有此日,可还会选择跟了他? 这位在朝中掌着重权的大臣,究其一生,为了那一口气,在大魏朝堂上与老国公斗智斗勇,到头来,不过是守着一座空宅寂寞了一生,无妻无子,终日只有奴仆陪伴。 笼车在郊外三里地的驿站处就会停下,之后的路程,只能是靠走了。 等到笼车到达驿站,长安眼睛一亮,那倚在马上的人不是陆祁泽是谁。 陆祁泽跟士兵领队说了几句话,又给了点好头,就过来帮着长安这车卸笼子了。 “可还算好?” “挺好,总归不用进那大笼子里去。” 陆祁泽知道她说的是皇城,不用入了宫去,也算得上是苦中一点乐了。 他拿出手帕,伸手想将长安头上的污秽擦干净。 “就这样吧,没得脏了帕子。”长安躲过,她头上实在太臭,不忍心让陆祁泽也遭了这罪。 “帕子而已,何况,再臭我都已经是闻到了,不差这一会儿。”他将她脑袋扳过来,仔细给她擦了。 擦着擦着,自己又是笑出了声儿。 他这妹子,还真就没遭过这种罪呢,真有够臭的。 “很臭吗?”长安努努鼻子,使劲儿嗅嗅,“也没那么夸张吧?” 她自己一路上都在闻那味儿,早就习惯了,自是不知,陆祁泽初初闻见时,胃里酸水还狠狠翻过几回。 “没,也不是很臭,和你人差不多罢了。”他笑道。 两人说说笑笑,其余人在一旁歇着。 见那士兵领队没来催,长安也就安然地和陆祁泽说着话,能多休息会儿是一会儿。 “你,之后会有什么要紧事吗?”大嫂的产期临近,只怕沿途艰辛。 陆祁泽一愣,继而一笑,“小丫头长大了,以前可都是直接吩咐的啊。” 长安讪讪,伸手拽拽他的衣袖,“我大嫂她,能不能请你……” 请他如何?她也还没想到好法子,只是看那士兵领队对他很是恭敬,可又怕误了他的事。 “大少夫人身子确实是重了些,我等会儿叫他们雇辆马车来,再送你们一程。”长安还没说完的话,陆祁泽心里明白。 只是,遭此变故,安安,确实是长大了,但,“安安,哥哥还是你哥哥,知道吗?” 长安鼻头一酸,心中感动有、委屈有、不甘也有,各种情绪一股脑涌上来,泪水堪堪挂在睫毛上。 “帕子臭了,只得拿我这脏袖子给你擦泪了。”陆祁泽笑道。 长安拽着他袖子挡住自己的脸,放下前还狠狠嗅了一下,有股竹子的清新味道,红着眼眶笑,“比我头发的味道好闻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四十四章 少女怀春 陆祁泽唤来那领队,“你可有法子雇辆马车来?”说着又将手中银子递了过去,“若有,买后剩下的是你的。” “陆公子,这个就不必了。马车的事儿,我是做不得主的。”领队一派严肃地说,“不是银子的事,只是上头知道,怕是要怪罪下来。” “若怪下来,只管往我身上推。”陆祁泽坚持着把银子塞给了他。 领队一挑眉,既然有人担了罪,有银子不收简直对不住他自己。 “当真就不怕皇帝怪罪?”长安拉住了陆祁泽。 “不怕的。”他凑近了小声说道,“父亲早就丢了官事回了山门,我也不打算留了,过段时间就往万剑门去。” “皇帝同意?”长安纳闷儿。 “我和父亲干的本就不是正正经经的朝廷差事,自然也就少受些拘束,若要辞了少不得要卖卖感情而已。”陆祁泽实在受不住那味道了,离了开去,“要不你去洗洗吧。” “现在才来嫌?”长安一个白眼丢过去,“我去洗洗?” 陆祁泽点头,往驿站里指了指。 长安犹豫着还是过去了,进了门就有人引着她去了个小间,她简单清洗了一番。 清洗完后又有人带着往后院去,一踏出小院门,长安就见着了一大一小两只。 “小黑!花卷!” 肯定是祁泽哥! 她跑过去抱过趴在马背上的花卷,又蹭了蹭小黑黑亮的皮毛。 陆祁泽倚在门边,“小黑是看管苏家马场的乔老头牵来的,说是实在是不服管教得很,让送来给你做个伴。花卷是自己跑到我院儿里的,我在京都这院儿过不久也得空,想着没人照顾着,索性就给你一块带来了。” “可是,我人都照顾不过来了,哪儿还腾得出心力照顾这俩。”长安皱着眉,又把花卷给放了回去。 “不定谁的用处更大呢,带着小黑吧,累了还能歇歇脚。”陆祁泽走过去,拍了拍小黑。 当初他就说过,这是匹好马。 他见长安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花卷的毛,便说道,“花卷也带着吧,知道你舍不得它,正好跟小黑做个伴。” 长安“噗呲”一下就笑了出来,“这像什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游玩的,猫都给带上了。” 她一把将花卷塞到陆祁泽怀里,“好哥哥,这小家伙就拜托你了!” 跟着祁泽哥走,也好过跟着她一路颠簸,至于小黑嘛,皮糙肉厚的,想来没事儿。 陆祁泽慌张接过,“当真丢给我?” 他可从来就没养过这些小东西。 长安眯着眼睛笑,“拜托啦!你记一下,花卷懒成了性,大多时候都是蜷着的,但是每日下午定是得抱出去晒晒太阳,若没有太阳,它自己会跑到檐下趴着看雨,你记得别让它着了凉;爱吃鱼,但我们向来是给挑了刺的……” 陆祁泽越听越觉得,自己怕是抱的不是只猫,怎的活得比他都精细。 “记住了吗?”长安笑得好不快活,她好久没从祁泽哥脸上看见这么不耐惊诧又恼怒的表情了。 陆祁泽把花卷往地上一丢。 “喵——”花卷一落地就旋了个身,尾巴都竖起来了。 “别气别气,我说笑呢。花卷好养得很,别饿着它就成。”长安连忙认错。 “陆公子,该走了。”领队进来打断。 “走吧。”长安俯身抱起花卷。 陆祁泽牵过小黑,两人出了驿站。 向苏家众人简单说了下,又把老太爷老夫人和姜代仪扶上了马车,正准备扶大夫人上车时。 “陆公子,您别叫我难做。”领队突然开口。 对于老人和大着肚子的妇人,他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但是…… 赵敏瑜收回脚,“算了,伯娘在下边跟着走就是。” 陆祁泽皱眉,正准备说点什么。 “别,保不齐有其他人跟着。你也别真就破罐破摔。”长安赶紧拉住了他。 这一队人马就这么又出发了。 家中长辈都是徒步,长安也不能骑了马,所以小黑就跟在领队的马后边,马背上驮着十多个包袱。 八天后,陆祁泽向苏家众人道别。 临走前,他把长安叫到了一边,给了她一块小玉佩,“这个你收好,到了蓟州,记得去找福来坊掌柜报个信,若有什么事,也可拿着这玉佩去找他。” “祁泽就送到这里,领队那里我已经交代过不可为难你们,就此别过。”陆祁泽向众人拱手,翻身上马就向另一条路去了。 “长安丫头啊,你这个哥哥,我们可是欠了好大一个情。”老太爷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凝眸半晌,又笑道。 陆家这小子和长安这丫头,也不知可有那缘分让月老给牵条线…… 老夫人将手覆到老太爷手上,“小辈们的福分,让他们自个儿奔去吧。” 两人相视一笑。 “长安知道,日后定然好好报答祁泽哥。”长安一笑,回身道,“祖父祖母,可要到车上去歇歇,等会儿又要出发了。” “不妨事儿,不妨事儿。我们俩在下边呆呆。”两人自去了几个儿子媳妇身边坐着。 “三姐姐。”长萱怯怯地叫住了长安,脸上微红。 “嗯?长萱,可是有哪儿不舒服?”长安紧张地问。 大姐二姐不在,她就是小辈中最年长的姑娘了,得照顾好家里人。 齐素芸将这些日子里女儿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长安她,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变得成熟起来,再不是那个躲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姑娘了。 她心酸地窝进苏崇忠怀里。 “长安她,长大了。”见此,老夫人缓缓开口,对着齐素芸说,眼里有欣慰,有心疼。 又看着三个儿子和两个孙子,老夫人叹口气,“还是女儿家贴心。” 这帮崽子也就能干干体力活,震震场子撑门面了,一大家子内里安排全都赖着敏瑜她们,连长安都忙活起来了。 也不知,至骁如今怎样? 老太爷紧了紧握着老夫人的手,想借此安慰安慰她。 长萱小小声问道,“三姐姐,咱们以后,还能见着陆大哥吗?” 长安一愣,看见她红红的脸,又笑起来,“能,肯定能的。” 原来,长萱也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四十五章 破院避雨 行至兴化郡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天幕黑沉沉地压下来,狂风大作,卷起了地上的沙石。 “看样子要下雨了。”领队拉马停下,“前边儿有处歇脚的,我们再往前赶赶。” 不一会儿,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小姐,快进来,当心淋了雨着凉。”花锦扭头急急叫到。 长安站在门口半晌,终于抬脚迈过了门槛。 这是一座荒废的院子,可是,不管她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儿。 她走过去,在苏至宇身边坐下,“二哥,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总觉得别扭的很,这座院子,看着别扭。 苏至宇经商多年,眼力还是有的,“这里是有主的,你看那灰烬,显然是昨天晚上新烧的,那边墙根下,枯草也是铺得齐整,显然是有人在这儿呆了许久。” “你别多想,放松一下,不然,迟早得把自己给崩坏了。”苏至宇拍了拍长安的脑袋,又抬抬下巴,示意长安往侧边儿房间望去,“大家都是知道的,不然,为何不往独间儿去,就是在这儿等着那人或者那些人回来,好打个招呼。” “好吧。”长安闷闷地应了一声,环住双膝,把下巴搁在上边,呆呆地看着外边的雨。 自京都出发,如今也将近半月了,估摸着小唯现在也早知道她的处境了,说不定,万俟寻那边也得了消息呢。 一朝变故,直到现在,她心里仍旧飘乎乎地着不了地,总觉得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又都好了。她依旧能冬日里赏梅看雪,夏日里藤下纳凉,窝在自己的小小院子里,贪着那难得的轻松惬意。 她动动脚,脚底传来一阵刺痛。 估计,是脚底磨出的泡破了。说实话,她私心里是羡慕大姐二姐还有玉嫱的,不用来受这份罪,依旧在那座繁华城里过着贵人生活,但她也明白,留在京都,她们心里煎熬只会比她重,断没有轻的道理。只是,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想逃避这份来自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长安丫头,过来,到祖父这儿来。”老太爷坐在草垫上,招招手,将人喊了过去。 长安依言过去,努力去忽略脚底传来的疼痛,她想,总有一天,她能真正地做到无视它。 “长安丫头,可是觉得委屈?”老太爷笑得慈祥。 长安不语,她确实委屈,但又不知为何委屈。她只是想,为何她就要来受这一份罪?为何独独就苏家倾了大厦?朝中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又岂是屈指可数! “长安丫头啊,祖父老了。”老太爷轻抚着长安的头。 长安这才看清眼前这个老人,他再也不是当初和祖母站在一起精神抖擞的样子。他脸上的褶皱在他的笑容下越发刺眼,花白的头发、浑浊的眼睛、佝偻着的腰,褪去了老国公这层身份,他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老人。 “我们为什么非得担下这罪呢?我们可以拖着,拖到三哥有消息回来。三哥肯定会讲明一切,我们这一大家子也就不用吃这苦了。” “祖父也在想,当初为什么不拖一拖呢?如此,未必没有转圜的机会。”老太爷顿了顿,看着长安,“但是,长安丫头,你可知道,皇帝他,忌惮着苏家啊!这一天迟早要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一次三小子的事,皇帝早早就通知了我们,却并没有公开来,说明什么?说明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处置我们,若非如此,即使他清楚三小子的为人,也能凭这番事情狠狠地打击苏家。在这时候落罪,我们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小伤害。” “丫头,有些事情既已发生,便是回天无力,你能做的不过是踩着脚下的地,走着未来的路。”老太爷语重心长,看见长安低头思索,一笑,“去吧,老头子老了,不中用了,这么一会儿就累了。” 长安又回到苏至宇旁边,扭头盯着他,见他不言不语,便问,“你怎么不问祖父叫我去干嘛?” 苏至宇睨她一眼,“没兴趣。” “好吧。”长安又像刚刚那般坐,不过此时心里却是轻松许多。 她不是圣人,无嗔无怨无恨。总归,绕了个圈子还是走上了正途。 这天夜里,原本住在这儿的那些人回来了。 “狗子,今天可有什么收获啊?”有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接着是把稚嫩的少年音,“老大,这是今天讨得的,全在这儿了,您给数数。” 还没进门呢,外边就开始分钱了。 “这几个铜板赏给你。”正说着,一眼看见正院儿里亮着光。 “奶奶的,谁敢跑到大爷我这儿抢地盘?”一中年男子一脚踹开了门板,刚刚立起来挡风雨的门板一下倒在地上。 苏家的人没一点动静,该干嘛干嘛,全看着那一众士兵来搞定他们。 有人使唤干嘛要自己出手,在这一点上,苏家人真是如出一辙。 披着蓑衣的中年男子一见这一排齐刷刷站着的士兵,一愣,脸上赶忙堆起笑容来,“官,官爷,是小的不对,不知是您大驾光临。” 长安听了这话,脸上憋着笑,想着,这人哪儿会认识这些士兵啊,认识的不过是他们身上那身衣服而已。 “我们路过这里,想借个地儿避避雨,叨扰了。”那领队倒是客气。 “行行,狗子,给几位官爷铺下草垫子。”说着他就往角落里去了。 长安这才见着后边儿那穿着破烂衣服的小男孩儿,他的衣服显然不合身,裤腿挽起来一大截,袖子却是只到小臂中间,看起来干干瘦瘦的,个子不高,应该只有岁。 那领队也是动了恻隐之心,“草垫子不用你收拾了,我们自己来。”说完又从包袱里拿了块烙饼出来给他。 小男孩儿接过,咽咽口水,却不下口。 “你怎么不吃呢?”长安问,她明显看见他瑟缩了一下。 “我,我留着明天吃。”他怯怯地回答,像是怕长安把饼抢回去一般。 “你只管吃,吃完了姐姐这儿还有。”长安朝他温柔地笑笑。 “我,我留着。”他显然有几分底气不足。 长安这才发现他为何如此害怕,角落里那中年男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四十六章 代仪生产 长安瞪回去。 那男子收回目光,又缩回了自己的小角落。 奇怪,他怎么不往独间儿去?长安疑惑地转过头,又督促着狗子把饼儿吃了。 “你吃吧,姐姐在这儿,再不济,还有他们在呢,不怕他的。”她指指那些士兵,看见他实在害怕的样子,又说道,“你只管吃,姐姐也给他好不好?” 狗子这才听话,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看样子,有些日子没吃东西了。 这样的苦,是她从未受过的,哪一次不是饿了就有人把吃的放到嘴边;纵使如今被流放,他们也仍旧是不敢苛刻了苏家去,至少,不曾短过吃食。 有人富贵骄奢繁华里,也有人茅舍屋漏愁上愁。踏在同一片土地上,有人生来荣宠一身,有人拼搏半生也换不来人家一毫。但是,路,从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长萱,把水囊拿来,再拿个饼给那人。”长安接过水囊,递给那男孩。 “你慢点,不要着急。”细细拍着他的背,长安能清晰地感到他骨骼的突起,心下不由更加怜惜这个男孩。 等到他吃完,她才又问,“这院子就你们两人?” “不是,还有大当家和二当家,然后还有其他人……”狗子没有丝毫戒备,一张口巴拉巴拉就把这院子里的情况全讲了。这独间儿也是给大当家二当家留的。 长安只当他年纪小好哄,却是没见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在这么个环境下呆了几年,怎么又还会是个纯稚孩童。 这院子早在几年前就被一个小团体给占了,整日里靠着沿街乞讨生存,本来也就十几人,只是前年那场饥荒,使得这个团体成倍扩大,到现在也有好几十人了。 长安还记得前年那场饥荒,当时国公府还派人到城外布粥,她跟着去过一回,之后却是再无印象,这件事,恐怕长萱比她清楚得多,毕竟她几乎每天都去。 转头看见她呆在祖母身边伺候着,也就歇了把她喊来问问的心思。 “那他们人呢?”他们在这儿呆了大半天了,就见着了两个人,其他人连衣角都没看见。 “他们去了隔壁村……讨吃的去了,只留了我和老大看院子。”狗子说得犹豫,眼里还有没有褪下去的挣扎。 不过,这一切全都藏在他低垂的头下,没叫人发现分毫。其余人也是毫不怀疑,相信了他的话。 “你为什么叫他老大呢?”那个男的显然对狗子不好,看着狗子手臂上的淤青,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他的手笔? “前年饥荒的时候,是老大捡到了我,当时我发着热,晕倒在了路边。当时其他人都不愿意留着我,是老大把他自己的吃的分了一半给我,这才让我留了下来。”狗子是感激的,老大对他有再生之恩。 又是饥荒,前年那场饥荒,有这么严重?长安突然觉得自己是何等幸运,生在了苏家,若是没有这层身份,如今的她,不定在哪儿呢。前年闹灾的时候,她只觉得府中吃食变得紧了些,但有得吃,她也就没有太多在意。 那中年男子倒是出乎长安的意料,竟也是个热心肠的人。 正巧长萱走了过来,长安向长萱投去询问的眼神,长萱才说道,“这个我知道,当年那场饥荒该是近三十年来闹得最大的一场了,当时府上也差不多是把所有的存粮给拿出来了。路边冻死骨,弃儿街头跪,幼婴嗷嗷无人哺,百世夫妻一朝散。这四句恐也不足以道出其中辛酸惨烈。” 想到狗子也可能是被爹娘遗弃的,长安后悔不已,干什么要问这事儿,喃喃半天也只说出几字,“对不起……” 狗子一句话没说,只看着外面发着呆。 被丢弃时,他已经六岁了,早就开始记事。他原名该叫林殊的,家中有三个兄弟,他排行老二,在家里从来就是被忽视的那个。在往南的路上,他是亲耳听见爹娘说不要他的,他好委屈。 但是又想着,带的路上吃的已经不多了,哥哥是老大,弟弟也还小,原就该把他丢了的,他不能让爹娘为难,所以就自己跑了,后来,后来就晕倒在了路上。是老大说,既然爹娘不要他了,他也不该再想着他们,就给改了名儿,叫狗子,说是贱名好养。 他还想叫林殊来着,说不定,爹娘现在也在找他。只是,老大不让他去找爹娘。 众人在这大厅里凑合了一晚上,那一队士兵轮流守着夜。 第二日凌晨,天刚蒙蒙亮。 “小姐,大少奶奶怕是要生了!”弄影这一嗓子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大夫人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招呼着人现场找些材料搭个小隔间出来,“快,把包袱拆开,拿布来。” 长安一下惊醒,看见姜代仪躺在地上,底下裙衫湿了一片,也一下翻身起来。 “大当家二当家没回来,侧间应该能用。”狗子略犹豫,但还是说出了口。 那中年男子脸色一变,瞪圆了眼,一脚就踹了过去,“小兔崽子,这儿哪儿轮得到你做主?嫌命大是不?” 狗子一下趴倒在地,长安走过去把他扶起来,恶狠狠地看着中年男子,“我们还在这儿呢,由不得你耍威风!看来当真是威风惯了,脑子都被刮走了,只有腿脚利索。我们哪儿说了要借用。” 中年男子讪讪地低下头。 亏她还以为他人还不错,瞎了眼了。 狗子似乎是想要扯扯长安衣袖,但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还是放弃了,“姐姐,别怪老大。” 长安叹口气,自忙活去了。 大夫人也没想着能借用侧间,只把苏至怀叫来继续指挥着搭间儿,自己跑到姜代仪身边去了。 二夫人狄葭和三夫人齐素芸使唤着丫头们烧水。 隔间好不容易搭好了,全用的大厅里的废木板和破旧的帘帐。 未婚的姑娘家有忌讳,所以长安长萱都只在外面忙活,三位夫人和几个丫头倒是都在里面。 听着里面一声一声的闷叫,长安心里也一阵紧张,大嫂是不想让我们担心,这才死死不愿喊出来吧。 “啊——”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姜代仪还是叫了出来。 苏至怀额头上满是汗,手紧紧攥在一起,急得不停地踱步。 “剪刀,可有谁带了剪刀?” 剪刀压根儿就不在可携带物件里,这么个偏僻地儿,可到哪儿去找啊! 长安愁得团团转,看见那一队士兵齐刷刷站在门口背过身。 有了! 她跑到领队跟前,“可有匕首?” 领队一愣,把手中的剑给了她,“这个可以吗?” 剑?算了,将就吧! 她将剑在火上烧了一会儿才又拿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四十七章 剖腹取胎 外面的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唰唰地冲洗着泥土,浑黄的水积起来,几乎要漫过门槛。乌云将白昼浸染得如同黑夜,不时的几道闪电撕裂天幕。 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可充斥在众人耳旁的只有隔间里大夫人一声又一声的加油。 “代仪,用力!娘知道你痛,咱们使把劲儿,孩子想出来看看这天下风景。”赵敏瑜几乎是边哭边说着话,可是姜代仪身子骨太弱了。 从凌晨到现在,已是近了黄昏,孩子却是迟迟没有出来的打算。 “三姐姐。”看着血水一盆一盆地送出来,长萱吓得一愣一愣的,把冰凉的双手塞进长安手中,“我有点害怕。” “不怕。”长安努力地把自己的体温传给长萱,可是有一股麻麻的心悸一阵一阵地由心脏扩散到全身,她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忍不住想要抖动的双手。 这苍白的语言也不知是安慰长萱还是安慰她自己。 苏家的几个大老爷们这时候也没办法静下心来,尤其是苏至怀,自己的妻子这时候在里面受罪,他却连进去看一眼都无法。 几个时辰过去,姜代仪再也没有力气捏起双拳。 她苍白着脸,汗水濡湿了头发,贴在脸上,手指微动,触了触赵敏瑜的手。 赵敏瑜将耳朵贴到她嘴旁,只听见她气若游丝地说道,“娘……媳,媳妇没用。” “没有没有,娘有你这个媳妇很好很开心。”赵敏瑜紧紧攥着她的手,脸上的泪痕还没消失就又淌下泪来,“是苏家对你不住。” “我……我……”她眼睛控制不住地往外望去。 充当着稳婆的狄葭和齐素芸隐隐有感,心中划过一丝担忧和悲伤。 她们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只能更加卖力地帮着那折磨人的小家伙出来。 “出了好多血!快!快换水来!”齐素芸慌乱地叫道,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赵敏瑜手一抖,突然一喊,“苏至怀,你还不快进来!”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了,她只知道,她的儿媳,为了给她儿子添香火,如今已经半只脚进了阎王殿! 苏至怀一听见声音,就掀开帘子冲了进去,一下跪倒在临时堆高的草垫旁,手抚摸着姜代仪的脸庞,“代仪……” “夫君,我……我想看她一眼,我听见她说,他说她要出来。”姜代仪红肿着眼,“是我……没用,我,对不起你,剖腹吧!” “不会的,我在这儿呢,你要相信我好不好。”苏至怀擦掉她的泪珠。 姜代仪目光决绝,娇弱的脸庞一瞬间是那么耀眼,“剖!” “你怎么能为了孩子不要我呢?”苏至怀攥着她的手愈发地紧,“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不要她了好不好?” 他慌乱间,都已经开始口不择言。孩子已经成型,纵使胎死腹中,也是得剖肚取胎,依着如今的境地,根本没有办法保证姜代仪之后的恢复,更枉论,她如今的状况根本不足以撑过剖腹。 姜代仪手指才刚刚一动作,苏至怀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他把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 岂知,姜代仪直直望着赵敏瑜,仍旧是一个字,“剖!” 赵敏瑜撇过脸,不忍心看她。 “我求你了。”苏至怀一字一顿,眼睛通红,几近泣血。 姜代仪只闭上眼,把头往另一边撇去。 答案很明显,要么剖腹,要么,她和孩子一起死。 “志怀,应了吧。”赵敏瑜心里一阵一阵的痛袭来。 “剖!”苏至怀低吼一声,“我来!” 众人在外面听见这一声,心里一抖,凄凉悲伤的情绪一下子就弥散开来。 姜代仪立马扭过头看他,冲着他笑得温柔缱绻。 “我来,我来把咱们孩子带到这个世界好吗?”苏至怀话语温柔,忍不住凑近她,吻在她额上。 她只温顺地点头,面色更苍白了几分,竟是痛得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苏至怀执起那把剑。 这剑,本是用来割掉那小东西的脐带的,却是没想到,最后,竟是用在了这上面。 剑端指着姜代仪的肚子,苏至怀抬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她依旧笑得温柔,他认出了她的口型,她说的是,“动手吧”。 苏至怀闭眼又睁开,手一动作,一寸不多一寸不少,划开了她的肚皮。 没有麻沸散,可姜代仪愣是死撑了下来,即使痛得昏了过去,也没有半分移动。 她怕,怕一动作就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刚刚那一下似乎是耗尽了苏至怀所有的力气,但是,想到她还等着看他们的孩子,他又撑起精神,在几位夫人的指导下把孩子带了出来。 “哇啊哇啊——”不是很响亮的婴儿啼哭。 当众人在外面听到这久盼的一声时,心中皆是松了一口气。 “代仪,你别睡,别睡啊。”苏至怀声音很小,像是怕吵到了姜代仪,可是他明明有很想让她醒来看她一眼。 只是,他怕她不肯醒过来了。若是,若是她没醒,他还能骗自己说,她睡得太熟没有听见。 “把她喊醒吧,她不是还想看看孩子吗?”赵敏瑜心疼地看着自己儿子。 苏至怀闻言,含着泪水,一口咬在了姜代仪手上,咬完又细细地一遍一遍吻过。 姜代仪只觉得自己见了阎王,可是阎王说,她还有心事没有了,让她来了了再去。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腹部撕裂般的疼痛席卷而来,忍不住的哼出了声。 “代仪,孩子在这儿呢,是个女儿。”苏至怀急急把孩子抱过来,“等你哪日有精神了,我们给她起个名字,然后看着她长大,再给她挑个好丈夫,然后……”他终于忍不住,还是哭了出来,“然后我们还要看着她的孩子出生……” 二十好几的男人,在她身边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姜代仪抬手摸摸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叫如盼。” 她似乎是再没有任何牵挂,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手一下脱落,垂了下去。 “代仪——” 孩子降生的喜悦还没溢上眉间,众人心中的戚悲却是再也盛不下。 “大嫂……”长萱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长安的表情吓了一跳,“三姐姐?” 如果,如果现在还在国公府,就不会有事的,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大嫂怎么会出事。 长安几乎已经魔怔,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 那个眉目温柔,性子爽朗的女子,再也不会睁开眼叫她一声长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四十八章 受困柴寨 “姐姐,你没事吧?” 长萱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长安想回答她,可是她面前满是迷障,一层一层地裹着她,几近窒息。 “姐姐!”一声惊呼。 长安昏倒了,苏至宇赶紧从长萱手中接过她,然后将她放到草垫上。 “长萱,这一点,你倒是比你三姐姐要强上许多。”苏至宇不由得感叹。 “哥,你忘了?外祖两位去世时,我已经记事了。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了。”长萱的声音幽幽响起。 每次提起两位老人,她的心情都很低落。 苏至宇抬手摸摸她的头,“外祖若是看见长萱长成大姑娘了,定是欣喜异常。” 说起来,这是长安第一次面对死亡,还是与她亲近的人,这么一下刺激,她定然是受不了了。 苏至宇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大嫂竟然会折在这里,都说女人生产,鬼门关走一遭,日后,他的夫人,他定是不会让她经这么一遭,大不了,从他处抱个过来。 “老大……”狗子有点不忍心了,他伸手拽了拽那个中年男子的衣角。 “狗子,这事儿,咱们管不了。”中年男子眼里的光彩又一下子沉寂下去,黑黝黝的瞳子,让人显得麻木、机械。 他也是个受制于人的,如今这世道,善心,要不得。 狗子嘴皮子抖动几下,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可是,长安姐姐是个好人。 他知晓若是他这般说,老大又会教训他,这世道最要不得的就是善心。 他们原定是前天就动手,谁知来的人里竟然还有系黄条子的,就只好拖到了今天。 京都里的士兵佩剑上边都系有一条绣着特殊花纹的织锦。 想着,中年男子披上蓑衣又往外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只野鸡,还有半罐子羊奶,脸上还有明显的擦伤。 “老大。”狗子赶紧就迎了上去。 中年男子把羊奶给他,“我去人家羊圈里偷来的,给那小女娃吧。” 说着,他又把院子里的破锅用雨水洗干净,然后又接了大半锅的水,利落的将野鸡处理好,生火、架锅、煮汤。 “姐姐。”狗子将罐子捧到长萱面前,“这是老大带回来的羊奶,给妹妹喝。” 长萱接过罐子,弯下身子看着狗子的眼睛好,“替姐姐谢谢你老大了。”说完又看向中年男子的方向。 中年男子接触到她纯粹的目光,只觉得心里一紧,一下又扭回了头,搅着面前的汤。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如果细看,还能发现他的嘴角紧绷,似乎是在做着什么挣扎。 “狗子。”他冲着这边叫。 等到狗子跑到跟前,“把汤拿去给分分。” “老大……”狗子望着他,似乎是想要求证什么。 “嗯。”男子垂下了眼眸,不再望他。 “咱们的命也是命。”低低的声音传进狗子耳里。 狗子眨眼,努力让自己看不出异常,然后跑到长萱面前,“姐姐,我老大说山里的陷阱打着了只野鸡,让我来拿碗给你们分分。” “好,谢谢你老大了。姐姐让他们把碗给拿过去。” 日日干粮,他们也是好久没见着肉了,自然是都把碗给送了过去,连长安的那份也有。 “拿开吧,娘。”苏至怀依旧坐在那个位置,“我想陪陪她。” 姜代仪的尸首是准备火化的,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是他们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只好将她火化了一起带走。 趁着还有时间,苏至怀想多陪陪她。 “儿啊,你喝一口,就喝一口好吗?”大夫人捧着小碗,“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再这么下去,你让代仪怎么安心地走!” “你不是只有代仪,你还有如盼啊。你这样子,让如盼怎么办?” …… “如盼如盼,你道她为何叫如盼!这是代仪给你留的念想,照顾好如盼,好好活着,你们是她的希望。”大夫人还是发了火,恨这个儿子想不开。 她也伤心啊,代仪是个好儿媳,她把代仪当女儿看,如今……她也知道儿子心里更痛,但是,她不能再失去这个儿子了。 “娘。”苏至怀声音嘶哑生涩,“给我吧,我吃。” 他就着鸡汤把饼吃了,囫囵吞枣一般。 “吃了就好,吃了就好。”大夫人心里不停地叩谢菩萨。 看着鸡汤入了众人的肚,中年男子和狗子慢慢离开了院子。 一个山洞里 “倒了?”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声音宏亮,震响半边天。 这是柴家寨的大当家,柴三响,有一条刀疤从左边眉毛延长至右脸,因此当地人又叫他柴刀疤。 “他们都喝了汤。”男子低头回答。 “嘿!干得不错,回头有赏!”柴刀疤一巴掌拍在男子肩膀,把他往下压了压。 似乎是没察觉到自己手劲大得惊人。 男子的脸色一下变白,努力地站直,扛着这一巴掌。 “不错,长进了。”柴刀疤这才松开手上的力道,“兄弟们,出发!”他手上斧头一扬,一众人浩浩荡荡地跟着出去了。 经过中年男子时,脸上无不露出讥诮的笑容。 他们在笑他的不自量力!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人! “老大。”等到人都走光了,狗子才敢进来,“他们走了。” “好了,我们也过去吧。”他们俩这才慢吞吞地跟着出去了。 狗子知道,老大不是那么无情的人,他求过情,但是,被打回来了,脸上的擦伤也是那时候弄的。 他不知道院儿里的人会怎么样,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样。 院儿里的人喝了掺着迷药的汤,一切就只有等柴刀疤到了才知道会如何,但结果,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 他和中年男子是去年经过了这儿,本也该是逃不了死,但中年男子以为他办事为由保住了命,硬生生地接下了他一掌,从此,他的膝盖就落下了毛病,一到阴雨天气就又痒又痛。 那天,男子控制不住地踹了狗子一脚,多半也是这个原因。 这柴家寨本就是个土匪窝,一恶之人在柴刀疤带领下到处打家劫舍。 中年男子本是想着逃走的,岂知,这周围几个镇都有柴家寨的人在,不管怎么逃,最后都被抓回来了,柴刀疤也将这当成了一个乐趣,看着人逃走,在他们要逃掉的时候,再给抓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四十九章 醉酒老头 而院子里,一个醉酒的老头东歪西倒地闯了进来。 “老头子我进来,嗝——”他捧着酒坛子,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嘿嘿,讨口吃的。” 看似凌乱实则充满规章的步伐,被酒熏红的脸颊,眼睛却是清亮亮的。 看见这满屋子倒过去的人,他面不改色,扭着步子往那破锅去了。 “啧,原来是着了道啊。”花白凌乱的胡子翘了翘,脸上露出个不可捉摸的笑来,只见他双脚点地,一下腾起,坐到了暗处的横梁上。 柴刀疤一行人也恰好站在了院门前,他冲着男子和狗子命令道,“你们两个先进去看看。” 狗子推开门就看见横七竖八倒着的人,眼神闪烁几下,才回道,“都倒了。” “走,弟兄们,咱们去瞧瞧这京都来的人身上都有些什么好东西!”柴刀疤一声高呼,直接越过狗子和他老大走了进去。 原本就不大的大厅立马就挤满了人。 他们翻包袱的声音掩盖了老头砸吧着嘴喝酒的啧啧声。 可是没人注意到,长安的眼珠动了动,除了狗子。 长安姐姐晕了过去,并没有喝那汤。 想到这儿,他慢慢移动过去,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干什么呢?”一个高瘦的男子一把将狗子掀开,刚好摔倒在长安身边,在长安睁开眼前,他连忙低声说,“姐姐,别动。” 老头本是乐得看戏,哪知此时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眼睛一眯。 是那个丫头。 他摇摇酒坛子,又没酒了。 长安听见狗子的低语,耳边还有叮铃哐当的声音,还有好多人的说话声。 “大当家的,这儿还有几个美人儿呢?” “嘿,全都带回去,今天晚上好好乐乐!” …… 长安大概弄清楚自己此时的处境了,这是撞上了土匪?只是不知,狗子他们又充当着什么角色,既是他们一伙儿的,又何必来提醒她? 在一只手碰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没忍住,身子瑟缩了一下。 “哟,醒了?醒了就给大爷我起来。”那高瘦的男子得寸进尺的摸上了长安的腰。 长安猛地睁开双眼,倒是把人骇了一跳,随即,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踹向了他下身。 高瘦男子双手捂住那地儿,脸上煞白,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儿。 长安也是心有余悸,胸膛止不住地起伏。 “原来这儿还漏了一个啊,还是个辣脾气的,不过大爷喜欢。”柴刀疤看了看长安身边盛着汤的碗,又看向了她,脸上的络腮胡子随着他说话上下动着。 “说吧,这伤了我兄弟的命根子,打算如何?”他笑得不怀好意。 “大哥,定要好好教训她!”高瘦男子在其余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双腿还抖个不停。 狗子拉了拉长安的衣角,却是让她给拂了开去。 如果现在让他们知道狗子和她的关系,想必狗子得受到牵连,就凭刚刚他的提醒,她也不能这样。 她为数不多的镇定支持着她脑袋飞速的运转。 “大当家?你是他们的头啰。”她话说得俏皮,眼里光华流转,直直看着柴刀疤。 “你不怕我?”柴刀疤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一愣。 还很少有女子不怕他脸上这道疤,更何况像她这般一直看着,丁点儿嫌恶都不曾露出。 他在意这个?长安脑筋一活。 “我为什么要怕呢?”她瞪圆了眼,似乎他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来。 柴刀疤在她的注视下,手不自禁地慢慢向上,想要挡住那道疤,却又突然止住,放了下来,挺直了胸膛。 这么个土匪头子还有这一面?长安也是觉得挺不可思议了。 其实不只是她,连那些入寨入得晚的人心里也很是惊奇。 只有少数跟着柴刀疤一点一点打拼的老人才知道,柴刀疤这个高猛剽悍的壮汉,受过情伤。 那时,柴刀疤还不叫柴刀疤,脸上也没有那道狰狞的伤疤,他掳了个姑娘来,然后还喜欢上了人家,后来为了保护那个姑娘,扑在她身上挡了一刀,正正好砍在脸上。 谁知,在他休养期间,那女子竟是和寨里一个男子跑了,被抓回来后,为了保住那男子的性命,又在他面前撞了墙,死了。 柴刀疤不开窍的脑子一直以为那女子是因为那道疤才跟着别人跑了,不然早不跑晚不跑,偏偏他脸上受了伤才跑? 他压根儿就没想过,人姑娘从来就没喜欢过他。 长安看着柴刀疤的小动作,又继续说道,“我三哥是武将,平时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疤,我一直觉得,那是勇武的象征。” 苏至骁确实经常受伤,但都是些小伤,最后都没有留疤,她也不算撒谎吧? 她努力想着长萱平时的样子,这样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最是能让人卸下心防了。 “大当家,你为什么要带着这些人把我们围住啊?还有我家人她们又怎么了?”长安硬生生把自己的智商降低了好几岁。 她还装得真就像那么个样子,柴刀疤也没有丝毫怀疑地心头涌上了怜惜。 “他们,他们不过是睡着了,额,我们这是要带他们回去睡呢。”柴刀疤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似乎是怕吓着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 那高瘦男子一下就不满了,“大当家,你莫不是被这臭婆娘迷了眼吧!” “怎么说话呢?”柴刀疤横他一眼,“快给人小姑娘道歉!” “我没关系的。”长安立马表现出善解人意的样子。 “还是人小姑娘识大体,看看你。”柴刀疤嫌弃的意味简直不要太严重。 狗子和他老大在一边看得都傻了眼了。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就成功成了友人了呢? 那老头子在房梁上也是乐得笑出了声,“哈哈哈哈,丫头,我当时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忽悠人啊?” 他飞下来,卧在草垫上,捧着肚子,“哎哟喂,笑死老头子了。” 笑完他又直起身来,瞪圆了眼,学着长安的样子,“我为什么要怕呢?哈哈哈哈哈——”说完又捧着肚子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完全不管周围人的脸色。 长安的脸已经是黑成煤炭了,他认出了这个臭老头,不就是当初偷她酒的人嘛! 这个臭老头,酒喝多了没处耍酒疯,专来坏她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五十章 如盼脱身 “你哄老子呢?”柴刀疤简直气疯,提脚一跺,屋顶的会唰唰落了下来。 看着柴刀疤阴郁暴怒的脸色,长安一颗心提了起来,“没,没有。”跟着又说,“我确实不怕你那道疤。” 她没说假话,但是,任她现在如何说,柴刀疤都是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 柴刀疤觉得既委屈又羞愤,这不就趁着老二没在欺负他脑子简单嘛。 他柴刀疤是单纯,但不傻! “兄弟们,给我把这些人绑回去!”要脑子的活他不成,他耍刀枪总是有一套的。 其他人见自己大当家终于不犯浑了,也都摩拳擦掌地准备搬人。 “快起来!还等老子背着你走?”这人口气显然不太好。 谁知,那老头双手揣在胸前按着自己缝满补丁的粗布衣服翻了个面,继续打着哈欠。 “嘿,你这臭老头——”实在词穷,他就直接上脚,踹了过去。 谁知老头身形一动,躲了过去。 长安总算看出点门道了。 这个老头,不简单! 看见他扔开的酒坛子,长安略一思索,“臭老头。” “坏丫头,没大没小的,叫谁老头呢?”老头子一下子就蹦跶起来,指着长安叫骂道。 长安眯着眼睛笑得狡黠,“如果,你帮我解决了他们,我再送你一坛酒,如何?” “当真?就我上回在你那儿喝的那个?”见着长安点头,老头子眼睛明显一亮,却迅速掩盖起来,板着脸,挺直了身子,双手还背在身后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才一坛,还想让我出手?” 虽是这么说,但他那不断偷瞧长安神态的小眼神早就暴露了一切。 “两坛,再多没有!”再多她也没办法从小唯那儿抠出来了。 “好,两坛就两坛。”老头子应得极快,生怕长安反悔的样子。 恐怕他自己也知道那酒的珍贵,晓得来之不易。 当时在护国公府时,长安就见识过老头子的不凡,飞檐走壁,可不是常人能办到的,再怎么,也得身怀多年功力。 只是没想到,不过是试探着拿酒做诱饵,还真就诱得这老头帮了忙。还真是个嗜酒如命的酒痴啊。 擒贼擒王,当老头子几棍子打趴了柴刀疤和几个小头头后,一屁股坐在草垫上,摊手向长安要酒,“酒呢?” “酒?现在没有。”长安眨眨眼睛,脸色淡淡,转头看着被绑成几堆的人若有所思。 “你个坏丫头,你骗老头子我,你,你你,你可真是坏透了!”老头子急红了脸,嘴巴上的白胡子随着说话的气息一翘一翘的。 “我没骗你,我现在当真没有。”她又转头看向乖乖呆在襁褓里的如盼,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她小脸上的褶皱消了些,隐约可见得她的外貌随大嫂多些,“我告诉你地方,你可以自己去取。若你嘴皮子利索,不定还能再讨得一小坛。” 如盼还小,这一路上虽说算不得九死一生,但到底,对还是婴儿的如盼来说,也差得不远了。 皇帝定然不会对如盼网开一面,特殊照顾。如果,正好借此事将如盼送走…… “你先把他弄醒。”这件事,还是要问问大哥的意见。 老头子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直念叨着,喝个酒怎的就这么麻烦。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苏至怀的药给解了。 长安诧异,她还以为得再讨价还价一番呢,这么想着也还是道了谢。 不过片刻,苏至怀便醒了过来。 长安简单的将他们晕倒的缘由说了下,也不理会大哥由恍然大悟变得逐渐凝重的神情,就自顾自的往下说去,“这一路上于我们而言五分的艰险,到了如盼这儿没有十分也有了九分。我想着,把如盼送走吧,送到扬州去,对这些士兵。就说是被盗贼给劫了。我们去往蓟州是有时限的,况且,人力不足,他们不会花时间来找一个幼婴的。” 苏至怀心中不知是何感想,但就现实分析而言,他该是赞同长安的做法的,他长叹一口气,眼里十分不舍,“如盼若就此离去,父母双亲就都不在身旁了……” 长安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一茬儿,愣了愣,“可是……” “就这样吧。”苏至怀突然说道。 “啊。”长安只反应了一瞬,便开口,“锦歌秦嬷嬷他们在那边,我的好朋友也在那边,定能好好照顾她的。” “我知道,对如盼来说,这也是最好的安排了,想来,代仪也是不会怪我扔下如盼一个人的。”他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人,原本,今天午时就该火化的。 长安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如盼该是他的念想的,若非大嫂留下了如盼,他可能也撑不住的。 她只能努力安排好如盼,定要保证她安全抵达扬州,这老头白眉毛白胡子,看起来是个良善的,但是,保不齐就被其他人几壶酒勾了魂去,可是,眼下,她也找不着其他人了。 狗子在原地踌躇好久,才往前走了几步,“姐姐,我可以跟着妹妹一起,保护她。” 他是个聪慧的孩子,听见长安与苏至怀几句话,就猜到长安想要干什么。只是,见着长安久久不回话,他眼神一黯,姐姐她,怕是再不愿信他了。 “你帮我个忙,去扬州酒泉香找人,那儿有你要的酒,只是,你直接报我名字也是没用,少不得我要跟你交代几句。”长安跟老头子说着话,余光也在偷偷瞄着狗子,见着他难过得眸子都水润了,心里也略略有了底。 她本来是想让老头子直接将如盼带到扬州的,这就靠赌了,赌老头子言出必行,为人靠谱。虽如此,也好过跟着他们一起走,风险巨大,他们一路上的路径都是被计划好的,全是些不毛之地,如盼定是受不了这个的。 但现在,或许…… “狗子,姐姐有事想让你帮忙。”她半蹲下来,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你告诉姐姐,我能相信你吗?” “能!”狗子大声应了一声,目光灼灼,“我不会再让姐姐失望的。” 狗子的老大,那个中年男子也上了前来,“姑娘,狗子他,很喜欢你的。”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我叫柴严,我和狗子,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长安不知柴严现在告诉她名字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分明看见,他说出这个名字后,柴刀疤震惊的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五十一章 柴严条件 柴刀疤嘴里还塞着只老头不知道从哪里捡起来的鸡腿,哈喇子沿着嘴角流下来,滴滴哒哒落了一地,整个人显得滑稽可笑。 柴严见长安虽在他和柴刀疤之间来回打量,但没有开口询问,倒是对她的印象好了很多。 有些事,虽不是什么大秘密,但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启齿的事。依着狗子这关系在,若她开口,他总得解释一番的。 长安也不是那等没眼色的人,柴严既不愿意讲,她也就不去强人所难。不定,柴刀疤这儿,还得要他帮忙。 “如此,柴严,柴寨这边……” “我会让他们闭嘴的。” 他走过去解开柴刀疤身上的绳索,见他一把把鸡腿甩出,嘴得了空后,才开口,“你的手下,你自己约束着。我虽是你小叔,但到底也不过是个落魄人。” “叔……”柴刀疤眼泪花花。 这是他亲叔啊,他这干的都是些什么混账事,把亲叔当手下使,老祖宗非得从地下爬起来找他算账不可! 柴家寨的名字源于最开始那一帮人,他们都是柴家人,饥荒那年,柴家彻底落败,为了混一口吃的,成了街头巷角混迹的人。柴刀疤是嫡幼子,自幼娇惯单蠢,空有一身蛮力耍大刀,若不是还有他二哥在一旁出谋划策,迟早得被底下几个不安分的人从那位置上撬下来。 而柴严,算是柴家欠下的债吧。 柴严的父亲,也就是柴刀疤的祖父,年轻时是当地有名的风流公子哥,娶了夫人之后,那股子沾花捻草的习性仍旧没能改过来,柴严就是他在外醉后一夜风流的结果,独独那一夜,他忘记送那姑娘一碗避子汤,于是柴严便在他的震惊中呱呱坠地。 那女子是青楼风尘人,虽因着女子天性留下了孩子,但之后也不曾挟子牟利,只是找了个机会从青楼脱身,带着孩子离开了这地方。但后来,女子身染恶疾,恐无力抚养孩子,便带着孩子回了柴家,不过几月,她就去世了。而柴严当时,不过是个五岁的娃娃。 在柴府受尽欺凌的柴严,十六岁的时候就孤身离开了柴家,那个时候,柴刀疤还是个只会哭的奶娃娃。 至于为什么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大概与狗子有关了。 柴严在外混得虽不算差,但也称不上好。养活他自己一人还行,若是在昌盛之年,再养活一个狗子,也不是不可行,但是,他偏偏是在饥荒之年捡到的狗子,那个时候,他自己的生存也成了问题。所以,他只好带着狗子回到柴家,哪里知道,多年过去,柴家早已成了落魄人家。 他本无意隐瞒自己身份,只是在第一次见面之时,他那侄子的作为委实让他难堪,他也就再不愿提揭开身份之事,索性在他下边混口饭吃。 对他而言,这层身份,是个耻辱!但是,这个狗子颇为喜欢的姐姐,不是个普通人,如果此番卖她个人情,也许狗子以后,能有一番大好前程! 等到柴严从记忆里回过神来,就见着自己侄子哭丧着脸看着他。 “叔,侄儿错了。” 柴严一脸错愕,可能他自己也没想到柴刀疤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努力将柴刀疤缠在他身上的双手扒下去,“你,你先松手。” “不,叔啊,侄子我错了,等会儿去祖父坟前的时候,你可记得替侄子说说好话啊……”柴刀疤双手缠得更紧,还有动腿的架势,“祖父在世时就常念叨你,让我们把你找回来……” 长安看这架势,估计是没个几天,解决不了这事,他们柴家的事,自然是关起门来自个儿解决的好。于是,她赶紧出言打断了他们,“那个,大当家,我们先把正事说完可好?回头你还有大把的时间跟你小叔闹。更何况,还能关起门来闹。”说完,长安还颇有意味的看看周围围着的一圈人。 众人见大当家随这女子的视线扫过来,赶紧把摩挲下巴的手放下来,将看戏的神态收好,面上一派正经办事、随时听令的样子。 柴刀疤眼风一扫。 这帮兔崽子真是欠训,竟然敢看他的戏,看他回头怎么收拾他们! “说吧!要大爷我干啥?”柴刀疤将贴在柴严身上的双手收回来,交叉抱在胸前,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 “也没什么,就想让我小侄女跟着去你那儿呆些日子,对那些士兵,我们只说被你们害死了。”长安不太确定他会不会答应,毕竟是要他们背上莫须有的罪名,果然…… “你要爷我背锅?”柴刀疤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嗤笑一声,“没干过的事还要颠颠儿的往自己身上揽,你就说凭啥?!我柴刀疤是脑子简单,但不傻!” “我也知道这强人所难了,但……”长安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边儿待得好好的老头子截了话。 “坏丫头,你这是不相信老头子我?!”老头子一蹦三丈高,脸都急红了,他气得一甩袖子,自个儿蹲到墙角生闷气去了,“老头子我答应的事还从来没有反悔的!” 长安脑门青筋直蹦,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她赶紧朝苏至怀使眼色,不停地比嘴型——“酒”,又指指老头。 苏至怀会意,连忙从行囊中翻出一小壶酒来,赶紧地跑到老头身边陪蹲安抚去了。 长安看看外边儿的天,雨早就停了,只地上还有些积水,她冲着两人示意,“我们出去说吧。” 先把这边解决了,再去解决那闹脾气的老头吧。 “这事并不会有什么大的风险,我们距离下一个目的地的期限要到了,那些兵是不会耗费时间来找一个小女婴的。至于我们那边,时机成熟,我自会告诉他们。”她见柴刀疤还是一脸愤懑不满的样子,心里一急,“此番就当长安欠下的人情,若有他日,定当竭力报答!” 柴严也赶紧瞅准机会说话,“此事就如长安姑娘所说,并无不妥……” 柴严话还没说完,柴刀疤就抢了词,“叔,你同意?” 看他那样子,似乎只要柴严点头,他也就跟着点头。 长安连忙将视线转向柴严,眼里盛满了请求。 柴严心里纳罕,他这侄子怎的就这么信任他?也不知他那便宜父亲在这侄子面前是如何说他的? “老大,你同意吧。”狗子扒着门框偷听着他们说话,一张小脸上也是满满的恳切。 柴严沉眸思量片刻,“我有个条件,要那老头带狗子一起去扬州,你要尽你可能让他有个好前程。” “老大……”狗子怔愣片刻。 “你从今往后,就叫回林殊吧。”还不待狗子反应过来,柴严就又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五十二章 尘埃落定 “老大!”狗子有那么一瞬的慌乱,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我先前让你改名,是为了把你留下来陪着我。但是现在……”柴严说着,看了看长安,“我不能做那断你前程的事,跟着我,你就只能在这荒僻之地蹉跎一生。” 最主要的是,他的身子撑不了几年的,在这之前,他得先把狗子的事安排好。 “你跟我几年,陪着我也算是报了那救命之恩。若以后遇着你生身父母,就全凭你心意办吧。”柴严饱经沧桑的脸庞早已爬上了细纹,在这一刻,长安才懂得,柴严他不是不疼狗子,每次踢打过后,他自己未必没有后悔。 林殊和柴严之间的缘,从那条黄土路起,一丝一缕,在市井摸爬滚打的几年里,一圈一圈地缠绕。 他们在饿极时,也曾为了争抢半个馒头大打出手;林殊也没少因为讨的铜子儿太少遭一顿打骂;可是,当市井无赖找到破庙里时,他们谁都不曾丢下谁;当林殊发热时,柴严也曾拖着被打得伤痕累累的身体在药堂外一遍一遍地叩头…… 长安按住林殊瘦弱的肩膀,“好,我答应。只我如今不过戴罪之身,若有一日……”长安一直坚信,苏家不会倒在这里,“我尽我所能给林殊一个好前程。” 长安往里边儿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里面还有个闹脾气的呢。 臭老头自己喝酒喝得乐呵,偏还板着张脸。长安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不就想让人来哄哄他呗。 “大哥。”长安唤了一声,苏至怀当即会意,走了开。 他这个妹妹,倒是比他这个大哥强上许多。 苏家大老爷自己就是个中庸之人,所以对这个嫡长子给予了厚望,但奈何,似乎老大就是不会有多大能耐一般,苏至怀在各位兄弟当中永远不是那个能让人一眼望到的,所幸,性子倒是温厚敦良。 他自己倒是不在意,享受着自己的小日子,虽说没事会被自家父亲唠叨几句,但,人各有志嘛。 或许,姜代仪的死,将是他一生唯一的憾,也是刺骨的痛。 长安不经意间望见大哥抱着如盼坐在大嫂旁边说着话,心里一涩。 “坏丫头,当真只要我把信带到就能拿到酒?” 这老头脾气来得急,去得也容易,长安不过几句话就把人给哄好了。 “当真。”长安回过神来,“其他人估计等会儿就要醒了,柴家寨那边也得早点走。你到时把消息带到,她们就会找人来接如盼。只有如盼安全到达扬州后,你才能拿到酒。” 她边说边从行囊里取出一条布帛,捡起烧黑的木炭,在上边留下了几个字,然后交予老头,“我信任你没用,何况我对你也并非百分百信任。我只能告诉她们,一半一半。” 老头子感觉挺委屈的,但也不能说她什么,接过布帛揣在怀里,“坏丫头。” 长安只好无奈地笑笑,任他发发脾气。 “我知道你武功不凡,在江湖上不定也有什么地位。但是,如今的你,于我,不过就是两面之缘,若非无奈,我也是不放心将如盼的事交给你的。如果你有其他要求,我也一定尽力满足。”有时候,利益的捆绑更让人放心。 被长安这么一说,老头子更生气了,“我酒老儿答应要办的事还没有毁约的!” 说完把一个小坠子扔给了她,是个小小的木雕酒葫芦,“事情办妥了,你再把酒葫芦给我。我酒老儿最是重诺了。” 接过坠子,长安眸光一闪,果真是让她猜对了。 但是,真把这么个老顽童似的家伙弄成这样,长安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愧疚,不过,为了让事情进展得顺利…… 长安虽说是从小养在深闺,但是耐不住她生性不羁,且还有个自小混迹江湖的娘亲,所以,她不似一般小姐那般,只知那寸土三分地的事,从小,齐素芸就把自己所经历的所知道的事当故事告诉她。譬如,为情所伤、建万蛇窟的蛇女,再譬如,嗜酒如命、白眉白须的酒老儿…… 如此使诈,长安也只好安慰自己,她并不会利用这些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一切商量妥当,如盼由柴严林殊带着在柴家寨先待一段时间,酒老儿去扬州通知宁小唯锦歌她们来。 该走的人都走了,长安与苏至怀对视一眼,各自回到原地躺下装晕。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陆陆续续地有人醒来,长安也睁开了眼。 接下来,全靠演技了。 “这是……”话留半分,不往实了说。 那领队的看过来,“三小姐检查一下可有遗失什么?” 惨了! 长安心里咯噔一声,光顾着把如盼的事交代清楚,没想到布置现场给柴家寨找一个行事理由。 苏至怀似乎也想到了这茬儿,连忙敛下眼底的光彩,又恢复先前那番麻木的神色。 “如盼……如盼呢?”他口中呢喃,反应过来后又焦急地到处寻找。 众人一听如盼不见了,连忙放下手中的行囊,也不管丢没丢什么。长安趁着这时,赶紧掏了点首饰金银出来藏着。 她蹑手蹑脚地动作,脸上仍旧保持着焦急的神色。 “别拿了,掩耳盗铃之举,还容易被发现。” 长安伸出去的手一顿,呼吸一紧,冷汗都冒出来了。 “没人注意到。”苏至宇见她被吓到,连忙出声。 “你怎么发现的?”她赶紧调整好状态,小声的问。 “你没喝汤。”他假意往四处望,手中整理东西的动作也没听,“如盼哪儿去了?” “林殊,也就是狗子那儿,准备送回扬州。”长安将地上的碗捡起来,用东西遮住,“准备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你们的。” 这事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好,所以她原来就是准备等到了蓟州再告诉家里人的。 “躲着点儿。”苏至宇无语。 还真以为她那点子演技能瞒过谁啊?只能是尽量不要在众人面前谈这件事,至少,谈的时候躲开点。 “啊?”长安不解,抬头去望他。 好的,她懂了…… “好吧,我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五十三章 花锦失踪 就如长安所料,当苏家众人提出报官并在此处等待消息的时候,士兵领队直接拒绝了。 “皇上当时是要我们在一月内到达蓟州,如今日子已过去十日,我们得加紧进程。”领队颇为严肃的答道。 因着这雨,他们已经是耽搁好几天了,接下来的日子怕是再也不能像这几天这般休息了。 “我会派人到官府报案,但我们不能一直停在此处等待消息。若有消息,我会让他直接与蓟州州县联系。” 众人万般无奈,如今已经是阶下囚了,自是不能再与以前作比。只好听了领队的话,怀着满心的焦虑担忧上了路。 “怀儿,莫要太过伤悲,如盼许是受菩萨保佑,遇上了好人家,这才没跟着我们受这一路风雨蹉跎。”大夫人反反复复也就能想到这么一个慰藉的理由来了。 只是不知,她心里又是怀揣着多少辛酸苦痛,那双红肿着的眼看得长安又是内疚万分,只盼着早点到达蓟州,好讲清事由,免去家人的这番无妄伤悲。 苏至宇死死压着长安,把她挡在身后,生怕被人看见露出了马脚来。 引路的这队人,虽说不曾给过他们难堪,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人,更何况,苏家树敌太多,难免有人交代了些什么。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谁都不能信。 苏至怀依旧装着那副麻木的样子来,手里抱着装有姜代仪骨灰的小坛子,那坛子,还是先前酒老儿吃完了酒后随意扔下的。 代仪,他会把他们的闺女安排得好好的,定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苦。 他敛下神色,也不管他人如何做想,自去取了包袱准备出发。 领队眼底疑光一闪,苏至宇见了,连忙出来插科打诨。 “哥,你亲生女儿还没找着?你就这样走了?”他似乎是气急了,一张脸绷得紧紧的,青筋凸起。 “代仪,我们走。”苏至怀也不理他,径直把包袱往马上搭。 在众人看来,他这就是在一连串打击后心灰意冷的表现。 一众人马在余晖里愈行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形。 “老大,妹妹在这儿,姐姐还会回来的吧?” “会的。” …… 行至宾州附近,领队才说,“我们得到宾州去补充点体己。” 宾州是他们这一路的中承点,也是经过的唯一一座比较繁华的城镇。宾州临泾水,河运发达,到了夜色笼罩之时,河上还有花船漂泊,各色花灯璀璨,映亮宾州半边天。 笙歌响起,美人羞舞,人群熙熙攘攘,花锦脚上还扣着铁链子,就这么走进了这座城。 她在周围人的打量中羞窘地低下了头,胸膛中是几乎喷薄而出的泪意。 花锦,约莫是苏府中最不像丫鬟的丫鬟了,因着年龄比长安还要小那么一点,长安自小是把她当妹妹疼的,虽说是长安的丫鬟,但到底也从不曾让她干什么脏累活计,弄影弄玉平素里也愿意多帮着点。在苏府的奴仆里,也算是个娇养着的小丫头了。 自小享受着小家碧玉的待遇,今儿这么一遭,倒是让她比之弄影弄玉更为难堪。 她几乎是羞红着脸,全程不敢抬头,只亦步亦趋地跟着前边儿的步子走。 却是不知,她已然落入了旁人的眼里。 “那个小丫头……”花船上的男子斜卧在榻上,一双凤眸微挑,折扇一合,朝着花锦的方向点了点。 似乎冥冥中注定一般,花锦悄悄抬了眼,隔着人声人影,她还是望见了他,她看见他的折扇朝她一点,这一点,似乎就点进了她心里。 这人流里光华交错,她只见着一个模糊的影,却是隐约听见,他唤了他一声。 她眨眼,猛地低下了头,心中却如鼓雷一般,一声一声震得她指尖发颤。 这一队人,最后歇在了客栈里。原是应该在城中牢狱里将就一晚的,但估计是陆祁泽交代过,领队的还是定了几间房,只让人把着门。 翌日一早,当弄影醒过来时发现花锦并不在身边,忙打开了门。 靠着门打盹儿的侍卫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刚站稳扭过头来就听见—— “花锦出去没?她不见了。” 侍卫神情一凝,连忙跑去汇报了。 众人聚在一处,不过三两句话就决定了下来,同如盼的处理一样,报官,但他们不会在此停留,毕竟,流放的是苏家人,花锦不过一个小丫鬟而已,更何况连苏家正经的孙小姐都没找。 其他不知如盼之事的人不过两句话就同意了领队的说法,但长安,却是实实在在地心底发慌。 这么大一个人,说不在就不在了,她怎么能不急? 如盼的事是她心里有底,当时想装心慌焦急都装不了个八成,如今倒也不用装了,十二成的慌乱都从眼里透出来了。 “我怎么瞧着,这丫鬟失踪了,三小姐倒是更担忧些啊,之前孙小姐不见了,也不见你这般?你可——”领队见长安听了他的话,脸色突然煞白,正待开口询问时,就被苏至宇给打断了。 “长安这丫头向来愿意把事往好了想,如盼不见许是心中宽慰自己许久才松了一点心,可谁知道,她视如亲妹的丫头也不见了,这两桩事碰一堆儿,倒是将人吓着了。”苏至宇一番话说得气都不喘一口,嘴炮似的溜出来,让人一点缓冲余地都没有。 苏家其他人倒是凭着对亲人的了解,从中嗅出了一点东西。 如盼,应该是没事的…… 只这领队刚刚反应过来,也只好愣愣地问长安,“三小姐,可是如此?” 长安勉力勾起嘴角,“吓到大家,是长安的不是。” 这行程才过半,一队人马就少了两个,领队暗暗琢磨,要加快脚程了,早点到,少出点儿事故。 而此时的花锦,正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一华服男子懒懒靠在椅上,身边儿还有一美人作陪,嘴里嚼着一口糕点。 “公子,为何要掠了这么一个小姑娘来?”美人宽大的袖摆搭在椅背上,青葱嫩指一下一下地揉捏着男子的肩。 “嗯~”男子从鼻间发出一声来,语调上挑,阖上的眼一下也不曾睁开过。 “不问公子便是,公子办事自是由您的道理。”女子娇柔的声音响起,打情骂俏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五十四章 绝代男子 为何要掳了这人来? 一群人里还有着京都的黄带子,分明又是一被贬谪的可怜人家,虽说众人的衣着皆是穷酸得紧,但这小丫头在里面的打扮穿着尤为寒酸,显然不是小姐,该是丫鬟,可那娇娇俏俏的模样还有那比之周围两人更甚的羞愤,都让他想要把人放到身边来看看真正地低到尘埃里后,她的表情会是如何? “想想就有趣。”男子卷翘的睫毛略一颤动,那双黝黑瞳眸就露了出来,宽大的大红衣袍松松系在腰间,露出小片雪白的胸膛来,朱红的嘴唇微微勾起,当真是,男色比红颜,莫问谁羞? 女子眼里的痴迷在男子的视线下败露无疑,男子见状笑得愈发妖冶,白玉般的手指微曲,轻轻挑起女子的娇嫩下巴,“媚儿,你这定力可是愈发不行了啊……” 微微上扬的语调,嘶哑魅惑的嗓音,勾得媚奴心里痒痒的,只好暗暗叫苦,公子真是越发地妖娆了,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发作一通,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勾得她丢盔弃甲。 “公子,媚儿的定力可还是稳稳地呢,这呀,显然是您魅力又涨了。”媚奴娇笑,好在公子没有生就女儿身,否则她们饭碗可就不保了,“这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风华绝代,迷得人去了心魂。” “果然还是媚儿啊,靠这一张巧嘴勾得了宾城三千客。” “公子~”媚奴娇嗔,“媚儿这张巧嘴可是专就为了您生的呢。” 媚奴一说完心里就咯噔了一声,脸色刹变,低头去看,果不其然,男子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她连忙“噗通”一声跪下请罪,“媚奴知罪,请主子责罚。” 她怎么就忘了,主子最厌恶手底下的人挟功了呢? “自己去阿蛮那儿领罚。”声音虽依旧好听,却如浸了冰水一般,寒冷刺骨。 媚奴暗自松了口气,去阿蛮那儿领罚,不过是二十道骨鞭,这番结果已经是很好的了。 如此想着,就悄悄退了下去。 莫要以为二十道骨鞭当真就如媚奴想的那般轻松,不过是,相较于其他处罚,这已经算是轻的了。骨鞭是由特殊材料打制而成,在鞭打前,会在上边淋上药水,每次打下,药水会由皮肤渗进去,皮肤就会疼痒难忍,可又不能去挠,沾了药水的肌肤会变得异常脆弱,经不起撕拉,必定是一挠就破。 像媚奴这一类人,肌肤若出了岔子,也就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了,莫说要为主子办事,怕是连接客也难。还有就是,按着男子的说法,若连这点疼痒都无法忍受,他也不需要这样的废物! 男子自嘲的笑一直挂在嘴边,阴冷邪魅,墨发披散,落在大红锦袍上,一张精致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可他整个人却像是被光明抛弃,虽置身朝晖,却仍是在孤寂阴寒的夜里默数时光。就像是,为整个世间所弃…… 花锦睁开眼看到的场景就是如此。 察觉到花锦的视线,男子转头冷冷看她一眼,摩挲着腰间玉佩,似乎,有点儿后悔把她带回来了。 花锦一紧张,手中的锦被皱褶深深,“那个,你长得真好看……呵,呵……” 这话一出,她都想咬掉自己舌头了,男的怎能用好看呢? 可这男子,还偏就喜欢听人夸他漂亮。 听到花锦这么说,他眼里的温度都上升了几分,甚至还有心情跟她侃几句,“你倒是说说我哪儿好看了?” 似乎,他真是想听听自己哪儿好看?花锦眨眨眼,一边盯着人家看,一边扳着手指数,“肌肤白皙,发丝柔顺,眼睛大而媚……” 越数,花锦越觉得,这男子怕不是天上的仙女投错了胎,怎的就能比女的还好看? 男子听得乐呵,眉开眼笑的,他这一笑,满堂生花,花锦耳根通红,还得盯着他继续看,简直了…… 妖孽! 花锦暗暗赞叹,小脸儿恰如那熟透的蜜桃,诱得人想咬一口。 却是不知,自己刚刚从阎王爷门前溜了一圈回来,这项上人头,倒是被她误打误撞地保住了。 半月过去,花锦已经知道,自己仍旧留在宾城,醒来时呆的府邸是那男子在宾城的宿处,除此之外,关于那男子,她竟除了其容貌无双,貌似颇为有钱外,再无所知,甚至连名字也…… “我做人怎就这么失败啊?”花锦在花园里溜达,一路踢着小石子,“这么久,连名字都不知道。” 她本来是想向男子告辞去追小姐他们,可是,从那日之后,竟是再也没见过那男子,好多事情,她都是从府中的奴仆那儿得知的。虽说,在衣食住行上,她从未被亏待过,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地担心小姐,即使是受苦,她也愿意跟着小姐。 “我这府中的石子儿可是得罪了你?” “诶,公子,你可算是出现了!”花锦高兴极了,一下窜到男子身边,却没看见,男子眼中嫌恶一闪而过,躲了开去。 花锦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手足无措。 偏偏男子像是感受不到一般,依旧是笑模样,“找我可是有事?” 对他而言,他人的自尊怕是连他的发丝儿都比不上,他只知道,他刚刚才沐浴完,可不想再染上点儿什么不干净的。 花锦绞了绞手指,“我来向公子告辞,我还得去找我家小姐。” “哦~” 这习惯性上挑的尾音这时候再也不似第一次见面时那般在花锦心中勾起无限遐想了。 看着小丫头严肃认真的脸庞,“可是,我这府邸可不是想进来就能进来,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呢?” “公子,我,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男子说着,中间还顿了顿。 “那你想要如何才愿放我走?”花锦脸色几变,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可是,面对他那亦仙亦魔的脸,她却是再如何都发不出脾气来。 可见,美丽的脸庞当真就能让人迁就几分。 “你呀,想离开,还得替我办几件事了再说呢?”故意放缓的声音,似乎是对眼前这个不知好歹想要离开的小丫头一寸一寸地发起进攻。 …… 花锦只望他一眼,转身离开时,似乎看见他的锦袍袖摆上,有一个用金丝绣的字——“离”。 公子离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五十五章 马厩任务 苏家一行人如期抵达了蓟州。 将人送到蓟州兵将手上,领队一行人也就自回京都去了。 蓟州地处西北,说是大魏边界也差不多了,北靠三泽谷,东临盐州,早就已经是处于战火前沿的地方,这种时候,苏府被流放到此处,其中少不得有些与苏家积怨已久的人暗中操作。 蓟州的百姓早在战争开始之前就走得差不多了,此时留下来的人,要不就是呆得久了不愿意走,要不就是没有那个能力走,还有,就是如苏家一般,被流放到此处的人。 被流放到这儿的人住的都是大通铺,长安长萱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抱着行囊站在房外面面相觑。 “三姐姐,我们真要住这儿?”长萱满脸的抗拒。 “估计是的吧。”长安也不确定,眼前的房子是一间长形的木屋,并不是说接受不了这个,而是,眼前这屋子委实脏乱了一些,甚至还有股异味儿。 也不知道,其他人那儿是不是如此? 再怎么抗拒,她们最终也是住了进去。正收拾东西的时候,几个同屋的姑娘热情地帮着收拾。 “是京都那边来的?” “是。”长安笑笑,长萱明显不大愿意她们帮忙,长安碰了碰她,这才堆出了笑脸。 “我,我这身上也不干净,姑娘莫要嫌弃。”帮着长萱的那个姑娘有点尴尬,手在身上蹭了蹭。 “都来这儿了,哪里就有那么多讲究。”长安笑着解围,“只是我们刚刚来,难免不大适应,还望各位姐姐包涵了。” 这些姑娘倒是难得的没有奚落她们,她原以为来了这儿,少不得一场唇枪舌战。 有个姑娘从她们进来起就一直坐在床榻上绣着手中的帕子,也不曾抬头。 “她啊,她叫韩佳卿,也是府里落了罪然后送过来的。”一个长得颇为圆润的姑娘说。 长安心想,这姑娘倒是个挺有眼力见儿的,看见她瞄了那姑娘好几眼,就自己开始介绍了,不过也不知道这么热心是为何? 韩佳卿听见有人提到她,抬头一望,冲着长安微微一笑。 长安这才看清她的容颜,虽说算不上是倾国倾城,但别有一番清丽绝伦的味道,柳叶眉温婉中却又有倔强暗藏,琼鼻挺立,粉唇微压,更别说她身上那股子淡泊绝尘的气质…… “真是难得,在这么个地方还能见着这么一个美人。”长萱凑过来在长安耳边轻声道。 长安手中动作一顿,在这么个地方,美貌才是万万要不得的。 她回了韩佳卿一个笑,这般,就算是认识了吧。 韩佳卿又低下头去绣着手中的花样。 两姐妹后又与众人交谈起来,这才知道,那个圆润姑娘名唤朱宝如,是蓟州本地人,至于为何到了这大通铺里,据说是因为其父为了挣那么一份功,然后禀了上头官老爷,全家一起跟着来到前线了;还有那韩佳卿,据说上头有个颇为疼爱她的大人,本可以不用住这儿的,是她自己不肯搬…… …… 距离到达蓟州已经半月有余,长安这些人每日的任务便是替前方的将士们做些内务活,或是洗衣备食,或是缝衣照料,总之在这时时都能听见军号、战马厮杀的声音的蓟州,这些事情似乎已经不再是任务,反而成了众人心中的慰藉。 小黑跟着来到蓟州,某一日被军中大爷看见,就被拉去冲了军马,长安对此说不上有什么不满,只是担心小黑上了战场后会遭到什么不测。好在,所安排的任务中有一项是到前边儿喂马去,长安想了个法子拿到这个任务,时不时地就跟着前往三泽谷的大部队一起去,这样一来,十天里头倒是能有大半时间见到小黑。 这日,长安依旧是跟着大部队来到前线。 她低着头跟着领队的人往马厩里去,不经意间一瞥,看见韩佳卿往一个营帐里去了,引她去的那个将士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虽说早就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但长安心里仍旧是会有一些不适。 大通铺里的姑娘们虽说来自五湖四海,但到底都是些出身良家的人。这些日子来,就连她和长萱也都有意识地藏起自己的容貌来,就连大通铺里的异味也不再让她们反感,反倒是有几分佩服。韩佳卿不曾与她们有什么过多的交流,只是从她平素的行为和寥寥无几的言语来看,出身在大通铺里该算得上是中上了。 只是,这军中大爷的事,也差不多是人人皆知了,屋里的姑娘倒是没有什么嫌弃的意思,毕竟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但多多少少有点子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儿在里边儿。 可在长安看来,韩佳卿几番拒绝到更好的屋子里去,平素里还自己绣花,然后托人送到其他城镇去卖,就是长安自己,也在她的帮助下跟着一起绣花赚点儿小钱,这样的姑娘,不太像那种自甘堕落的人。 “你们几个,今天都给我警醒点儿。最近楚国的兵总是时不时来场偷袭,军中时刻都可能出兵。”领队的人一声厉喝,让长安回了神。 来不及再想些其他的,手上就被塞了把扫帚。 “傻愣着干嘛?还不快扫地。”朱宝如笑。 “哦,好。”长安醒过神来,忙笑着应道。 她一开始其实挺厌弃这活儿的,甚至还怪过陆祁泽偏让她把小黑给带了来,否则,她也不用费尽巴巴地讨了这么个差事儿来,欠了人情不说,还得清理这满地的粪。 嘶…… 长安屏住呼吸,想到当时自己跟那姑娘换任务时,她那看傻子一般的眼神。 “宝如,你怎么也要来这儿啊?” 长安是真不解,明明就有个好差事来着,偏生换了跟着她一起来。 谁知,朱宝如一听这话,耳根儿都红了,“我,我这不陪你嘛。” 嘿,长安觉得自己嗅到了点儿什么隐情。 “宝如,你说我们俩关系如何?” 宝如认真思考了半晌,“谈不上多亲密,但也算聊得上。” “既如此,咱们来聊聊这件事里的隐情。”长安笑得促狭。 “我跟你不熟。”宝如一下就收了表情,低头认真扫……粪。 长安撇撇嘴,这还害羞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安花未尽》正文 第五十六章 楚魏交兵 还不等长安她们清扫完马厩,营中就吹响了军号声,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将士们整整齐齐地站在营地前听训。 长安躲在木桩后,看见站在高台上高声鼓舞着士气的将军,心里却是想着苏至骁。 三哥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直到现在,也不曾有他的任何消息传来,苏家余下那些在暗地里的人一直在寻找,可是……如今也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军旗在飞扬的尘土里飒飒作响,白色营帐在风中鼓动,兵戈相碰的金属声,马蹄踏地的笃定。长安看着这一切,这才意识到,她现在是在战场上,死生不定、鲜血淋漓的战场上。 楚队不断逼近,如今已经快要打进蓟州城内了,在她的前方几里处,有无数的人正在死去。 她猛然回过头,拉着呆愣着的宝如,“快走啊!” “别愣着了!快跑!”长安声嘶力竭地吼着。这一次,所有人都没想到楚国攻势竟然如此猛,大魏兵将还没走出防线,人家就攻了进来。 一阵兵荒马乱,众人慌不择路地往蓟州方向跑,旌旗倾倒,火盆覆土。有的人趁着人马慌乱溜到帐子里做那顺手牵羊的小人…… 长安隐隐听见大魏的兵将在嘶吼着,“快跑——” 她冲进马厩,紧张害怕得泪水都流不出来了,只是焦急地寻找着,“小黑!小黑!” 朱宝如无意识地任她拉着跑,泪水冲刷着脸颊。 “嘶聿聿——”小黑前蹄抬起,一下跃出马栏。 “上去!”长安紧皱着眉看着宝如,见她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时气极,没控制住,一巴掌打了上去。 看着宝如低垂的头,还有脸上红艳艳的巴掌印,长安一时之间也有些慌乱。她稳了稳心神,语气缓和了几分,“上去。” 宝如看她一眼,听话上了马,长安眼皮跳动几下,勉强按下心中的不安,上了马。 两人纵马往远处去,专走小道。谁知,楚国竟是连小道都派了人马守着,关键,大魏这边竟然毫不知情! 长安勒马,好巧不巧,她走的这条道守着的人,还是她认识的。 “什么时候,南疆尽出这么些不重诺言之人?”长安讽道,眼前这人分明是之前来接万俟寻回南疆的那位将军,本该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没曾想倒是还能这般再见。 南疆这是要和大魏撕破脸? “苏三小姐。”那将军也不恼,和和气气地打了声招呼,“多说无用,您是个聪明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长安打断,“我聪明不用你说。”她示意宝如下马,自己又翻身下来,轻轻靠在小黑身上,“到他们那儿,可记得要乖点儿。” 小黑摆摆脑袋,也不知是否明白她的意思。 “这是我的马。”她拍拍马身,“凭着咱们那一面之缘,相必你也是不屑于为难它的吧?”虽是问句,却硬生生被她说成了要求。 那一面之缘,当然是在提醒他,她和万俟寻的关系。 那人依旧是和和气气地应了,“在下姓司,叫司谷其。” 长安挑眉,诧异地看着他,这人自报家门干嘛?好方便她告状去? 司谷其见她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只好无奈地笑笑。他是真没想到还能与她再见,也没想到,在这条道上逮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司谷其上次来大魏并不是跟着使团一起来的,而是先过来暗中打探来了,不巧的是,她和万俟寻小筑畅饮时,他刚好就在暗中看着。 只觉得这个女子当真是生错了地方,若是他南疆儿女,又该引得众多儿郎抛头颅洒热血了;可惜,却是生作了娇娇弱弱的汉家女儿。 这般说来,他对她应该是颇为欣赏了,他扬唇一笑,“自是不会亏待了三小姐的爱马。” “哦,那行吧。”长安怔怔回答,这司谷其笑起来可真是…… 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你以后少笑点儿吧,会吓到人的。”然后头也不回的拉着朱宝如跟着人走了。 几声闷笑将司谷其从打击中拉了回来,他冷冷看了几个将士一眼,“你们继续守着!”然后就追着长安去了。 “长安,那人笑得不挺好看的吗?”宝如一眼就看出长安的口是心非,“他对你应该挺有好感的。” 长安突然停下,“他是南疆人,现在和楚国混在一起攻打大魏。再说,我和他本就不熟。”又提步向前。 她虽说不算是顶顶爱国,至少做不到爱君尊君,但除去这点,她心中大魏的标签不比任何人浅。 “我刚刚,对不起。”她是说那一巴掌的事。 两人蹲坐在树下,手上被绑了麻绳。 宝如摇头,鼻间却又是一酸,“我听见了,他叫我跑!”说这话时,她的唇齿止不住地颤抖。 长安抬眸,她听见的那一声,不是错觉?她确实有猜到宝如在军中有喜欢的男子,但这样的结局,来得猝不及防。 她错开眼,不去看宝如挂满泪痕的脸,这会让她有种自己拆散了他们的错觉…… 司谷其在原地扎了营,对长安两个女子也不曾刁难,还让人拿了毛毡过来给盖上。 长安想,这么严密的封察,怕是没人能逃出去通风报信吧?她有点担心在蓟州的亲人。 今天的夜空似乎比往日更显得昏暗了些,连星星都找不着踪影。 “在想什么?”司谷其在长安身边坐下,宝如睫毛颤动几下,翻了个身朝着另一边。 长安指尖蜷缩了下,这个宝如…… “我们南疆有个说法,在荒漠和草原的交接处,有一口隐蔽着的从地底喷涌出来的泉,那是天神赐予我们的礼物——” “我困了。”长安说完就闭上了眼。 司谷其没说完的话也噎在了喉中,只好无奈一笑。 这人还真以为他对她有什么想法?避之唯恐不及。 唉,他叹口气,还真以为他不知道她先前那番话就是说给他听的?明明就是听见他的马蹄声才停下的脚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