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Ⅱ[推理]》 正文 1.天黑以前 “白九,你想要什么?” 白九背对着他,认真地看着手中的那一本《神曲》。很久,冯莘才听见白九说了一句“正义”。 从白九的口中听到这个词,冯莘竟不知自己该作何感想。白九对正义这个词近乎偏执的定义,让冯莘只觉着心惊胆颤。 白九口中的正义,是正义么?冯莘很清楚,那不是正义。 “冯莘,关于周致,我很抱歉,他已经放弃了杀人的念头,可是死神依旧带走了他。” 时隔许久,周致的声音再一次在耳旁响起。 “冯莘,下手之前,我犹豫了,姐姐她会怪我吗?” 周致他放弃了杀人的念头?周致他放弃了杀人的念头! 全身的血液忽然往头顶涌去,无数的情绪涌上心头,冯莘难以置信地看着白九,此时的白九已经转过身,白九看着他,平静如水流在白九的身体四周翻涌。 在说这样的话的时候,白九他怎么还能毫无波动? 惊愕使冯莘睁大了双眼,哪怕他知道白九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愉悦,但他仍震惊地道:“白九,你说什么?” “冯莘,你很清楚我说了什么,你只是想确认我说的话的真假。”白九合上手中的《神曲》,道,“周致他后悔了,因而汤虞才有对他动手的机会。可惜,那把刀是周致的,先动手的又是周致,对汤虞的律师来说,把汤虞的行为解释为正当防卫并不是难事。真遗憾,如同汤虞并未对周致的姐姐出车祸一事负责一般,汤虞不会为杀死你的朋友负任何责任。” 他知道周致犹豫过,但却不知道周致是在放弃了杀人的念头后,死于汤虞之手。 冯莘咬着牙,看向白九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如果不是白九告诉他,他也许会以为周致是死于和汤虞的搏斗,而不是在放弃杀人的念头后,死于汤虞之手。 他道:“你怎么会知道周致他放弃了杀人的念头?” “监控视频。” 冯莘一愣,如果有这视频在,只要能说明周致对汤虞的不法侵害并非正在进行,那么汤虞那方就很难 心头刚燃起一簇希望的火花,冯莘的理智便浇熄了那微弱的光芒,白九如果想帮忙,他早就会开口了,而不是等到今天。 他道:“你想要什么?” 白九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两片玫瑰色的嘴唇轻轻启合:“许意。” “你休想。”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冯莘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笑什么?” “我杀了何意,你恨我入骨,为了那监控视频,却不得不平心静气地与我聊天。” 听到“何意”的名字时,冯莘忽然拧起了眉头,他抓住铁栏,克制着自己,不想使自己成为愤怒的奴隶,他道:“别提她的名字。” “冯莘,我承认过杀了她,可是,你所信仰的世俗的正义并没有给你预料之中的回报。哪怕我承认我杀了何意,但它没有给我死刑,相反,它让我活了下来。i g一t aay ith urder” 说完,白九又道:“哪怕我不钻空子,z国没有死刑,我不会因为何意的死而死。” 白九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似一把锋利的刀在搅着冯莘的心,他咬着牙,他很清楚眼前的人该有怎样的罪刑,但白九他钻了空子为什么? 冯莘痛苦地闭上眼,厉声道:“正义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存在缺陷的制度,你利用了法律。我会找到证据的。” 闻言,白九怜悯地看了一眼冯莘,但这怜悯很快便消失无踪,他轻声道:“真希望能看到你找到证据的那一天。” 说完,白九又道:“我想见许意,只要她肯来,我就告诉她那段视频的下落。” 冯莘转过身,不让白九看见自己脸上的情绪,他道:“为什么想见她?” “向救命恩人表达一下谢意,这不是很正当的事么?冯莘,你明白我的游戏规则,我不会对无辜的人动手。” “不会对无辜的人动手?那你为什么又要将许意牵扯进来?” “为什么?”白九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合上手中的《神曲》,道,“许梨的冤屈,总是需要人见证的,何况” “有趣的灵魂,总是令人好奇的。” 穿过长长的走廊,许意的脚步最终在白九的房间面前停住。 在她救起他之后,白九向警方承认了他杀了何意的事实,只是事情的后续发展却并不如冯莘的预料一般,白九凭着所谓的精神疾病的证明,住进了这所戒备森严的疗养院。 眼前的人背对着她,他的脸上究竟有着怎样的神情,许意并不知晓,不过,从白九的性子来看,他脸上并不会有很多信息。 白九的房间很整洁,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凳子,还有角落的马桶。 书桌上整齐地放着几本书,有一本是《人间词话》,剩下的几本书的名字,许意看不真切。 在正对着许意的这面墙上,挂着一幅画,许意的目光轻柔地落在这幅画上,画上是一个躺在水面上的白裙女生,女生头戴花环,紧闭着眼,嘴角微微上扬,神色安详,她的双手交握放在腹上,左边是暗夜,右边是白昼,而白昼与暗夜的交界,是这名女生。 在画的右下角,落着两个字母:bj。 这幅画所呈现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既包含悲悯,又包含希冀,既有冷静自持,也有不能自已。 从画上移开目光,许意看向白九。 “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如鸟羽一般落在白九耳中,白九弯起嘴角,一首曲子缓缓地从他的玫瑰色的嘴唇中溢出。 轻快的音调流进许意的耳中,她闭上眼,在记忆中搜索着这首曲子,但却一无所获,随即,她睁开眼看着白九的背影。 沈酿川的背影像一棵树,冯莘的背影则像一个在幽暗中手举灯火的人,而白九,他的身体一半陷在阴暗里,一半落在光明中,而阴暗与光明的界限,模糊不清。 在她的注视中,白九缓慢地转过身,惨白的脸上浮出笑容,他轻声道:“许意,出生在z市,去年以c大交换生的身份来s大就读,高傲冷漠,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你的确有高傲冷漠的资本。” 这是许意同白九的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仓促之下,她将他从水中救起。 她静静地打量着白九,尽管许意并不指望从这短短的几秒中描绘出白九的性格,但人的性格往往寓于细节之中,虽是管中窥人,其性格如何,也能得见一二。 白九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得许意看不见任何隐藏在平静的湖面之下的情绪,但在那平静之中,许意看见了几分探寻。 他仿佛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许意顿了顿,道,“你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他在透过这世上的所有人,看她,白九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他忽然想起了谢亭,同一个问题,他问过三个人,而答案最圆满的人,是谢亭。 他轻声道:“我只是很好奇你的选择,当爱情降临在你的身上,你会怎么调和理智与爱情的矛盾?” 她会怎么选择?许意并未想过这个问题,她并不需要爱情来愉悦自己。 “这个问题的前提是爱情降临,可是,这个假设并不成立。” 白九轻笑了一声,道:“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至于你的答案,你还有漫长的一生去获得这个答案。” “你能找到定罪的证据,但是,你选择的是自己成为执法者,而不是成为一个守法的公民,为什么呢?” “正如你的猜想,”白九接着道,“你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确认,不是么?” 许意微微颔首,往前走了一步,道:“在报应刑论与目的刑论之间,你更偏向前者,尽管威慑潜在的作案者也是你的目的之一。” 白九波澜不惊地道:“请继续。” “你的作案模式很独特,除了贯穿整个作案模式中的冷静与悲悯外,通过指使他人动手,你很好地撇清了自己所有的嫌疑。” “你很冷静,也正是这份常人看来十分可怕的冷静,使你能想出这些缜密的计划,”许意顿了顿,接着道,“还有你的悲悯,你给了羔羊们喘息的机会,但这除了彰显你所谓的公平外,唯一的用处只不过是在羔羊们的伤口上,多撒了一层盐。” “在你的身上,残忍与悲悯很好地糅合在了一起,再加上你的理性与冷静,对热爱推理的侦探来说,你是一个很难遇到的对手。” 白九轻笑了一声,道:“我会把最后一句当作夸奖。” 沉默了半晌,白九忽然道:“另外,并非出于客套,你也是一个难遇的对手。” 梁意与何意能找到真相,并不令白九意外,许意能这么快找出真相,实在令白九意外,不过,哪怕许意找出真相,也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何意,”许意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她轻笑了一声,道,“哪怕在听到这个被你杀死的人名字的时候,你的表情也没有任何不同,你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如果愧疚是你想从我的身上看到的,很抱歉,作为一个无行为能力人,我并不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你是一个高智商且带有反/社会倾向的犯罪分子?还是一个无行为能力人?我想,答案我们都很清楚。” 说完,许意又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承认杀死何意,却不肯承认杀死朱姒的原因。” “作为交换,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来到s大?” 许意往后退了一步,道:“交换的基础是等价,我并不认为他们的价值相等。” 抬手看了看表,白九轻声道:“虽然很想继续这场谈话,不过很遗憾,姑娘,再待下去你要错过学校门禁了。晚安。” 说完,白九便垂下头,翻着手中的书。 闻言,许意便知晓白九这是要单方面结束谈话,她并未说话,转身便往外而去。 快要离开白九的视线之时,许意发觉,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如寒冰的声音。 “姑娘,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另外,替我向沈酿川问好。” 说完,白九又哼起了那首无名的曲子,曲调平静又轻快。 许意脚步一顿,却并未转过身来,她摸着口袋中的桂花糖,若将它放进口中,桂花的香味会在唇齿之间逸散,温柔的声音会在耳边响起。 她很清楚,她想要的东西,已经在她的手中。 那道身影逐渐消失,白九轻轻地转过身去,他望着墙上的那幅画,水与火,冷与热,都在小小的画布上显露无遗。 恍惚间,他的一半身子陷在火中,火舌舔舐着他的脸,他的一半身子陷在水中,水花渗入他的骨髓。 走廊的灯逐渐熄灭,黑暗如潮水淹过这一切,那双曾明亮的眼,那张曾无辜的脸,那个无辜的灵魂,美与丑,善与恶,一切都被黑暗遮掩。 在那一片无声的寂静之中,白九的声音如同灯火一般,点亮了黑暗。 “ga star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序曲 寻宝歌一 羊皮卷中藏玄机 土火水木还有金 宝藏究竟在何处 古堡寂静藏黑手 一入鬼门难回头 五个水手来寻宝 疾风踉跄过悬崖 双双跌下玻璃桥 两个水手来寻宝 山泉水中含杀机 一个水手肝肠断 三个水手来寻宝 火光映满三张脸 一个水手点烛台 四个水手来寻宝 鞭炮声声传入耳 恐惧如病入骨髓 五个水手来寻宝 寻宝歌二 长桥尽头是古堡 崖边长桥高又高 乱石嶙峋路崎岖 五人上岸来寻宝 发现古堡藏金银 众人一心分宝藏 戊丁丙乙还有甲 人人身高力气大 船上一共五水手 船长握着羊皮卷 上校站在甲板上 海上飘来一艘船 许意的目光轻柔又冰冷地从手中的纸上离开,手中的纸张微微泛黄,仿佛是微瑕的白玉。 这张纸看起来年代久远,如果把人拟做书,用心地去读书中一字一句之间的深意,会发觉一切都是可伪装的,唯独字里行间所藏,才是这本书也是这个人的精髓。 手中的纸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经不起来自外界的丝毫摧残,上面清秀的字迹暗示着老人的风骨。 这是她在姐姐的日记中找到的纸。 在时光的作用下,纸张中的部分成分会泛黄,可许意并不相信这张纸的年份所暗示的时间,只因上面的字迹她很熟悉。 上面是姐姐许梨的字迹。 姐姐所留下的这张纸条,指引着许意找到了如今的玫瑰山庄,曾经的玫瑰古堡。 姐姐许梨只是一个护士,为什么会和这座在世人眼中恶名昭彰的古堡扯上联系呢? 许意将纸条小心地放进背包里,拖着行李箱,在玻璃桥前站定。 玻璃桥上的玻璃是z国生产的金属玻璃,金属玻璃又名非晶态合金,坚韧无比,承重能力好,含有大量的金属成分。 想要去玫瑰山庄,必须经过这一架玻璃桥,而在玻璃桥下,是难以用肉眼判断深度的深渊,只因白雾遮挡着一切。 一定的高度往往会使人产生错觉,甚至眩晕与恐惧。 这些有损理智的错觉,连同那些不必要的情感波动,许意都不会有。 在这个世界上,很少有能使许意感到恐惧的东西,她遵从理性并相信科学。 除非被做过手脚,否则这座保养良好的玻璃桥足以承受她的重量。 站在玻璃桥的这一头,许意望着静静地矗立在玻璃桥另一头的玫瑰山庄,与其说是偏z国风格的“山庄”称呼,在不远处的那罗马式的建筑物更像是一座古堡。 许意想,她更愿意认为这是玫瑰古堡。 它的四周笼罩着属于山中特有的朦胧的雾气,这雾气源于一场突然降临的雨,这白白的雾气,使玫瑰古堡在寂静之中更添了几分阴森。 行李箱的轮子轻轻地从金属玻璃上碾过,许意清楚地听见两者摩擦的声音,不同于脚踩在枯枝上所发出的声音,轮子与金属玻璃摩擦产生的声音仿佛在吞噬着什么。 许意想,这世间的一切,连同人在内,都是时间磨损的产物。 这种磨损,一旦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是被磨损者被死亡的血盆大口吞噬的时候了。 过了玻璃桥,离古堡还有几分钟的距离,许意剥开一颗桂花糖,吞了下去。 不知何时,她已离不开桂花糖了,遵从理性的许意很清楚,这并不是太好的迹象。 香甜在嘴中逸散,许意明白,使她感到安心的,不是桂花糖,而是桂花糖背后的东西。 冬春交替,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夹着腥湿味道的凉风如冰块跌在手中,许意这才想起,玫瑰古堡在海边,一如她的家乡——z市。 玫瑰古堡建在一处断崖之上,将它与外界连接在一起的,便是那座悬在空中的玻璃桥。 许意的听觉和嗅觉一向很敏锐,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伴着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一道带着几分童稚的声音在许意的耳边响起。 “你是姬叔请来参加我的生日会的客人么?” 生日这个词,对许意而言,与其他词语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作为独立的个体活在这世界上的人,总是需要精神上的安慰剂。 尽管这安慰剂在许意眼中,是再虚妄不过的存在。 许意转过头,一张苍白的脸便映入她的眼中。 说话的人年纪约十四岁,他的脸色十分苍白,整个人也很是清瘦,他坐在轮椅上,两条腿上搭着一条灰色的毛毯,从毛毯的轮廓可见,躲在毛毯下的腿也十分瘦弱。 从他得体的穿着和暗示他不便行走的轮椅,许意并不难猜出眼前这名少年的身份。 玫瑰古堡的现任主人是一名身家不详的轮椅少年,少年身边还有一名忠心的老仆人。 玫瑰古堡至今已有一百多年历史,它由一位金盆洗手的海盗所建,海盗的名姓已不可考,江湖人称貔貅。 貔貅毕生打劫过无数船只,手中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却有一项特殊的癖好,那就是集邮。 传闻,海盗将其毕生所得全都藏在了这玫瑰古堡上,只是,海盗的后人翻遍整个玫瑰古堡也未曾看见半分金银。 后来,海盗的后人在穷困潦倒之际便将玫瑰古堡卖掉。 玫瑰古堡数度易主,最后在几年前的一次拍卖会上,被一名身边跟着仆人的轮椅少年拍下。 少年探询的目光让许意很快就从回忆中回过神。 “你好,我是许意,如果我没走错地方的话”许意顿了顿,接着道,“我应当是你口中的客人。” 许意的这句话刚说完,她便见零星的笑意忽然蹦上少年的脸,随后,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卷席了少年的整张脸。 如果把人拟做植物,那此刻在许意面前的,便是一株从悬崖的夹缝中生长出的小草,草叶迎风招展。 “你好我叫宁宸。” 少年苍白的脸上满是笑意,他轻声道:“我可以叫你‘意姐姐’么?” 不等许意拒绝,少年便用手滚着轮子,一边往前,一边扭头看向许意,他道:“意姐姐,我带你在这古堡四周逛一逛吧。” 许意不远不近地跟在宁宸身后,她喜欢与陌生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前面宁宸却忽然停下,他艰难地弯腰抱起一只躺在地上的狗。 宁宸抱着狗,小狗瑟缩着身子,低声呜咽着,许意这才发觉,小狗的左后腿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 宁宸却全然没有理会狗会弄脏他的衣服,他甚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小心地替小狗包好了伤口。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许意,道:“这条狗挺可怜的,它这次伤了腿,也许好多天都不能走路了,等姬叔回来,要让姬叔给它上药。” 许意轻拧着眉头,道:“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q/q。”宁宸温柔地抚摸着怀中的小狗,少年干净的脸上满是温柔。 宁宸的脸上浮出天真的笑容,那是一种没有被尘俗沾染属于孩童的天真。 “你为什么救它?” 尤其当救它会增加他受伤的风险时,为什么要救它?这是许意心中的疑问。 “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在你这个年纪,读《论语》的人并不多。” 宁宸眨了眨眼,调皮地道:“意姐姐也是其中之一么?” 趁着宁宸发愣的功夫,小狗忽然从宁宸的手中挣脱,它踉跄着跑远,红色的血迹不断从手帕中渗出,它却逐渐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因着小狗的动作,搭在宁宸腿上的毛毯缓缓滑落,毛毯之下那两条瘦骨嶙峋的腿也在毫无准备中亮相。 宁宸的脸上先是惊愕,随后是困窘,他涨红着脸,想要拾起掉落在地的毛毯,但他显然无法完美地完成这个动作。 “史铁生说过人所不能者,即是限制,即是残疾。”许意克制着不流露出任何怜悯的情绪,她深知在某些时候,怜悯并不是必要的存在,她捡起毛毯,轻柔地搭在宁宸腿上,接着道,“因此,你不必为你的‘不能’感到任何不安。” 沉默的阴云在宁宸的头顶停留了一会儿,他垂着头,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被毛毯遮盖的两条腿,他的动作庄重严肃,他的神情严峻,仿佛是信徒在抚摸他所崇敬的神圣的雕像。 宁宸抬起头,鲜嫩的脸庞上满是不符合他的年纪的复杂的苦痛,他轻声道:“每个人都在告诉我要做一个坚强的人,做一个哪怕有残疾也不输给任何正常人的人,可是意姐姐,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第一个这么告诉我的人。” 许意缓缓道:“当你足够优秀的时候,你会成为第一个人。” “足够优秀?” “所有困扰你的苦痛,所有使你快乐的欢愉,所有人类的情感这些都是可以被理性分析的存在,当你看破这一切存在的虚妄,你会扼住痛苦的咽喉只要你足够优秀。” “那如果在优秀的路上我犯错了呢?世俗定义的错误。”少年眨着眼,等待着许意的答案。 “对优秀来说,错误与成功都是必要的。” “意姐姐,你犯过错么?” “没有。” 宁宸想了一会儿,缓缓地道:“姬叔总是说,我是个孩子,所以,不论我做错什么,人们都会原谅我的。意姐姐,对么?” “与其寄希望于别人会原谅你,不如别犯错误。人贵自立。” 闻言,宁宸垂下头,仿佛在思索许意这句话中的深意。 半晌后,宁宸忽然抬起头,他似懂非懂地道:“意姐姐我不会给别人原谅我的机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五个水手来寻宝 在踏进玫瑰古堡之前,许意的目光停在了刻在门上的字上。 上面写着:入此门者,莫存侥幸。 这句话,曾在但丁的《神曲》中出现过,但很显然,这句话的出处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预兆。 许意忽然想起了那首寻宝歌中的一句:一入鬼门难回头。 这首寻宝歌是几年前玫瑰古堡被拍卖时出现的,这首寻宝歌的真实性尚存疑。 在这古堡之中,是否果真如寻宝歌所言,藏有真正的宝藏?还是说,所谓的寻宝歌,只是为了提高古堡的卖价,而刻意捏造的工具? 她转过头,却见身后是广阔的天与地还有海,疾风跌落在脸上。 察觉许意并未跟上来,少年转过轮椅,天真的眼满是疑惑,他歪着头问道:“意姐姐,怎么了?” 许意摇摇头,她又重新开始打量眼前的少年,在少年的身上,她看见一种与冯莘相同的热情,只是不同的是:少年敏感脆弱却又坚韧无比。 打动许意的那一刻,是少年说出那一句“它这次伤了腿,也许好多天都不能走路了”的神情,尽管这一句话或许只是源自少年内心深处生出的同病相怜之感。 敏感与坚韧,这是一种矛盾的情绪,虽然人本来就是矛盾的动物,许意忽然发觉,她对眼前的少年生出的怜悯太多。 太多的个人情绪,会影响她对一个人的判断。 许意摇摇头,轻声道:“没事,走吧。” 尽管从外观上来看,玫瑰古堡是罗马式的建筑风格,但在玫瑰古堡中,不论是门廊还是家具,依旧保留着浓厚的z国风格。 许意想起,之前她按在网上找到的联系方式,给古堡的联系人姬叔发了邮件,询问是否可以来古堡参观,姬叔却热情地邀请她来参加宁宸的十四岁生日宴。 环顾四周,许意发觉古堡之中并无他人,明天就是生日宴,这未免也太过冷清。 “姬叔不在么?” 宁宸笑着道:“姬叔他去接其他客人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不过姬叔已经告诉我了,意姐姐你的房间在三楼。” 宁宸虽然坐着轮椅,但许意发觉,他的动作并不比她慢,他领着在古堡中穿梭了一会儿,最后停在电梯前。 为了方便宁宸上下楼,古堡中特意配置了电梯。 电梯门一打开,长长的幽暗的走廊便映入许意的眼,在幽暗之中,隐约有几道人影。 宁宸按下灯的开关,白色的光缓缓落在眼前,许意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切,长长的走廊里隐约的人影的主人并非人,而是一座座雕塑。 粗略地数了一下,雕塑左右对称,每五步一对,约有二十对,换而言之,这长廊上,一共有四十座雕塑。 “这些雕塑大概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创作者是a国的一名小有名气的大师,这些雕塑当年还是坐着游轮,漂洋过海来到玫瑰古堡的呢,每一座雕塑的原型都是真人,不过” 宁宸定定地看着一座离他最近的雕塑,天真的眼里浮出一些不符合他年纪的狂热。 许意听见他缓声道:“我最喜欢的是这一座雕塑,它的原型是一名军功斐然的a国上校。” 许意平静的目光只在上校雕塑上停留了一会儿,上校雕塑站得笔直,左手自然地垂在腿边,右手则握着一把剑。 她很快又移向其他雕塑,从雕塑所着服饰,这些雕塑的原型的军衔都不尽相同。 许意知道,玫瑰古堡一共有四层楼,那么在其他层的长廊上,也会是这样的场景么?许意向宁宸提出了疑问,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在z国,有守门神的风俗,把这么多雕塑如此密集地摆放在长廊之中,安排者的意图是恐惧?还是单纯的欣赏? 在走廊的中间停下,宁宸道:“意姐姐,这就是你的房间。” 放好行李后,宁宸又领着许意到了二楼,据宁宸的介绍,玫瑰古堡的一楼是厨房c餐厅c客厅c书房;二楼是宁宸的工作室和作品陈列室;三楼和四楼则是卧室。 不足十四岁的天真少年会雕塑,尽管许意知道年龄并不等同于一切,但许意得知这件事时,也惊愕了一会儿。 “意姐姐,欢迎来到cypr。” 扫了一眼房间,许意发觉,这是一个很大的工作间。 工作间正中是操作台,在工作间的角落,放着两个齐人高的雕塑,一座雕塑上盖着红布,另一座雕塑则毫无遮掩地展露在许意面前。 在操作台上,放着许多或大或小的雕塑,每一座雕塑上都盖着一块红布,从并未被红布遮盖的部分来看,很容易便判断出这红布之下是雕塑。 许意走向角落,目光落在那座毫无遮掩雕塑雕塑上。 雕塑是一个呈站立状的男子,约一米八高,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黑色的斗篷几乎将他高大的身体全部遮住,在斗篷下的身体未着一缕。 他赤/裸的脚仍露斗篷在外面,脚上的皮肤看起来十分粗糙,在他的脚下,是一堆棱角分明的碎石,一些碎石甚至深深地嵌入了他的一双大脚中,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对此毫无察觉。 在碎石与脚的缝隙中,一朵黑色的鲜花悄然生长。 他一手拿着镰刀,另一只手上则拿着一本类似书的东西,他的脸上神色严峻,目光深邃,仿佛在思索下一刻的路。 许意想,这座雕塑所散发的死亡和阴郁的气息,或许会让人联想到死亡。 或者说,在创作者的意图中,这座雕塑就代表死亡本身。 死神带着镰刀和记载着死者名姓的名簿而来。 矛盾,是让许意觉得有趣的地方,也是这座雕塑的灵魂之处,生与死是一对矛盾,阴暗与光明是一对矛盾,而这些矛盾都被处理得恰到好处,毫无夸张突兀之感。 在死亡的阴暗之下,还有微弱的被蚕食生的光明,这个手持镰刀的男子代表黑暗,而他脚下的那一朵花则代表光明。 正因它集矛盾于一身,所以才成其为真实。 许意的脚步停在雕像旁,她的目光轻轻地扫过雕像底部的那个约一米长宽的正方体底座。 在底座上刻着一句话:忠于选择。 忠于选择?许意想,对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而言,忠于选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选择在某种程度上等于抛弃,而抛弃则意味着机会成本的存在,隔得远,会使另一个选择的苦痛看起来近乎无,这是人们痛苦的缘由。 “想知道他的名字么?”耳旁忽然响起少年清脆又明朗的声音。 少年的身上并无阴郁,只有痛苦锤炼后的天真与感性,这样一座饱含阴郁与悲悯的雕塑,不会出自少年之手。 因而,许意并未问少年是不是雕塑的创作者,她轻声问道:“这座雕塑的创作者是” 宁宸滚烫的目光绕过许意,落在雕塑身上,轻声道:“这是古堡的前任主人留下的,它叫做死神的镰刀,或者说,死神的/名单。” 死神的镰刀? 不等许意多想,宁宸又道:“意姐姐,你想看看我的作品么?” “当然。” 宁宸转到操作台前,扯下上面的红布,既欢喜又胆怯地看着许意,缓缓道:“它们叫希望。” 出现在许意眼中的:是一只只姿态神情各异的狗,但各座雕塑的共同点在于,这些狗都是同一只狗。 换而言之,这些狗长得和那只叫qq的狗一模一样。 雕塑的线条并不算流畅,狗的动作表情也略显僵硬,只是 许意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在这个年纪,能做出这样的雕塑已能称得上是优秀了。 “你有老师么?” 宁宸点点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水光,他道:“老师每个月会在这里待十天,给我布置一些作业,剩下的十天,他会离开。” “那这一座雕塑呢?” “那一座雕塑是我做的,可是还没完成”宁宸忸怩地道,“如果意姐姐你想看的话,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 许意点点头,缓缓地道:“有趣的灵魂总是值得等待的。” 闻言,宁宸的眼中燃起一簇光,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许意,笑道:“意姐姐,你这么想我好高兴。” “意姐姐,我带你去看看其他地方,玫瑰古堡还有一个山洞呢。” 两人下了楼,正要出去之时,大门忽然打开,光争先恐后地从门口灌入,随后,五道身影出现在许意面前。 许意忍不住愣了一会儿,并非出于其他,她只是想起了寻宝歌里的一句:五个水手来寻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古堡寂静藏黑手 在五人打量许意和宁宸的时候,许意也在观察着这五人。 来人一共三男两女,每人的手里都拖着一个行李箱。 最左边的男子穿着黑色毛衣,外套一件黑色的皮夹克,下身则穿着牛仔裤,他戴着墨镜,嘴角上翘,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息。 站在皮夹克男子身旁的是一名打扮时髦的女子,她的脸上化着淡妆,她看起来很会打扮自己,从妆容到衣着都有恰到好处的美,只是略显空洞的眼神却使她的美丽看起来徒有其表。 站在时髦女子旁边的是一名穿着黑色西服的女子,她戴着黑框眼镜,浑身上下,不论是被一丝不苟梳到脑后的头发还是毫无褶皱的西服,都暗示着她的专业素养。 站在黑色西服女子旁边的同样是一名穿着西服之人,只是他的灰色西服同他的人一般,满是皱褶,邋遢得不成样子。他的眼角和额头有淡淡的皱纹,眉目之间也透露出一股苦涩之感。 站在灰色西服男子身旁的是一名穿着休闲装的男子,他戴着镶金边眼镜,嘴角挂着适宜的笑容。 从几人的装束还有他们手里的行李箱来看,许意并不认为这几人中有姬叔。 看着眼前的五人,少年的神色忽然变得慌张,他疑惑地问道:“姬叔呢?” 时髦女子扫了一眼宁宸,眉头拧起,她抱怨道:“姬叔就是那个该来接我们的人吧?我们在码头吹了半个小时的风,连人影也没有看见。” “可是姬叔他在一个小时前,就出发去码头接你们了。” 休闲装男子道:“也许姬叔因事耽搁了,不如我们先自我介绍一番。” “我是房纬。” “古琦。” “黄槿。” “巩诚。” “郭曦。” 这时,门口忽然浮现一道身影,这道身影的面容略显沧桑,从宁宸的反应来看,这人便应当是姬叔了。 “抱歉,因为一些事耽搁了。” 姬叔神情恭谨地道:“我带各位去各位的房间吧,各位请随我来。” 接下来的一切毫无波澜,宁宸带着许意去看了古堡不远处的一眼山泉,据宁宸所说,古堡的供人食用的水都来自这一眼山泉。 宁宸的热情并未缓解许意心中的怪异之感,她想,这五名客人并不像是为庆贺宁宸的生日而来。 “你叫许意,对么?”正探头探脑的古琦看了一眼四周,见长廊无人便把许意拉进了她的房中。 “你也是为了那宝藏来的,对么?我们合作吧,到时候平分。” 这些人是为了寻宝而来么?许意并未回答古琦的问题,她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古琦,此刻的古琦毫不掩饰自己对宝藏的欲/望。 诚实是美德,但眼前的古琦只是一只空有外表毫无内在美德可言的花瓶。 许意缓缓地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古琦把头发缠在手上,脸上的笑容如花绽开,她眨了眨眼,轻声地道:“因为我有美貌。” “在找宝藏一事上,美貌并无太大的用处。” 她并不认为古琦称得上那个“美”字,何况,她意不在宝藏,她的目的是找出姐姐与这玫瑰古堡的联系。 古琦怜悯地看着许意,她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道:“你不知道美貌也是女人的武器么?很少有人能抵抗美貌的诱惑。” “如果这就是你想和我说的事,我想”许意冷声道,“我们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见许意离开,古琦极力挽留道:“许许意,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找我。” 许意并不停留,她转身回了房间。 下午放行李时,她只是匆匆一瞥,而此刻,许意才有充足的时间去打量这个房间中的一切。 进门的左手方向是贴着z国山水画墙纸的墙壁,右手方向是洗手间,直走是红木书桌和被窗帘遮住的窗户。 吸引住许意的目光的是墙上的青面獠牙的怪兽雕塑,这雕塑像是被嵌在了墙上。 走到窗前,许意拉开窗帘,月光从窗外渗进,她看向窗外,却见海上生出一颗明珠。 小花生和沈优秀在做什么呢?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从行李箱中拿出姐姐的日记本和那张纸条。 姐姐的日记中,并未提到过古堡或者宝藏,那么姐姐在纸条上留下这首寻宝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借着昏黄的台灯的光芒,许意目光柔和地看着桌上的纸条。 这张纸条夹在姐姐的日记本中,而姐姐的日记本是谢亭寄给她的,会不会谢亭他也看过这张纸条? 如果谢亭看过这张纸条,也就意味着白九应当也知道这张纸条的存在而白九的知情,明天的生日宴会能顺利进行么? 眼前浮出白九那一张平静淡然的脸,白九告诉冯莘只要她去见白九,他就会说出视频的下落,但是视频究竟在何处呢? 食言这一行为并不符合白九的性格,许意用手揉了揉眉头,或许,在白九与她的对话中,或者白九的神情举止中,藏着视频的下落。 “姑娘,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白九的声音又一次在耳旁响起。 究竟是哪一个细节透露着视频的下落呢?许意忽然想起白九哼的曲子,那是一首轻快的曲子。 这首曲子里,难道藏着什么信息? 在找出真相之前,一切尝试都是必要的,拿起手机,许意拨通了沈酿川的电话。 电话的那头传来沈酿川平缓的声音,许意轻声道:“沈酿川,我想到了找出那份视频下落的关键,你听着,我会哼一首曲子,我去见白九时,他哼过,你记住它。” 她会找出蛛丝马迹,并顺着这蛛丝马迹找到真相,一直在沈酿川的预料之中,他并不怀疑许意的优秀。他的声音平缓得如同无风时的水面,他缓缓地:“好。” 等许意哼完曲子后,电话另一头的沈酿川很快便在纸上写下了这首曲子的曲谱。 “这曲谱你看出什么奇怪之处了么?” 沈酿川拧着眉头,缓缓地道:“我在网上搜索过,并没有相同的曲子,这应该是白九自己创作的曲子。” 翻过高山,却看见另一座高山挡在眼前,这也在许意的意料之中。 许意用手揉着眉头,如果这是白九自己创作的曲子,那么白九会怎么把信息藏在其中呢? “等等”何意找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下曲谱。 沈酿川屏着呼吸,等着许意的答案。 许意轻轻地念道:“7447469244394339689426454。” 她闭着眼,在脑海中搜寻着一切的可能性,她忽然睁开眼,平静的眼中波涛汹涌,她道:“视频在何意的邮箱里。” “许优秀,我要重新定义你的优秀了。” “沈酿川”许意弯起嘴角,她用另一只手在纸上写下“沈酿川”的名字,她轻声道,“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可以看见你的推理小说,我还等着写下半部分。” “好,许优秀。” 挂断电话后,许意把目光又放回了纸条上的寻宝歌上。 寻宝歌一 羊皮卷中藏玄机 土火水木还有金 宝藏究竟在何处 古堡寂静藏黑手 一入鬼门难回头 五个水手来寻宝 疾风踉跄过悬崖 双双跌下玻璃桥 两个水手来寻宝 山泉水中含杀机 一个水手肝肠断 三个水手来寻宝 火光映满三张脸 一个水手点烛台 四个水手来寻宝 鞭炮声声传入耳 恐惧如病入骨髓 五个水手来寻宝 寻宝歌二 长桥尽头是古堡 崖边长桥高又高 乱石嶙峋路崎岖 五人上岸来寻宝 发现古堡藏金银 众人一心分宝藏 戊丁丙乙还有甲 人人身高力气大 船上一共五水手 船长握着羊皮卷 上校站在甲板上 海上飘来一艘船 仔细读这首寻宝歌,许意发觉,这首寻宝歌并不合逻辑。 按寻宝歌所说,想要找到宝藏,需要找到羊皮卷,但羊皮卷却被船长握在手里,船长在这场寻宝之旅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许意的听觉和味觉一向很敏锐,她发觉房间之内忽然有响动,她回过头去,却并未发觉任何异常。 一阵倦意袭来,许意脱了大衣便躺上了床。 关灯,整个房间陷入寂静。 许意闭着眼,却听到一道极微弱的声音,在这房间之内,还藏着其他东西。 她猛地睁开眼,打开灯,顺着声音走去,她最后在怪兽雕塑前停住。 青面獠牙的怪兽雕塑正冰冷地注视着她,许意伸出手,抚上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 隔着一堵墙,许意听到了一阵被刻意压抑的呻/吟声。 这呻/吟声中既有苦痛,又有欢愉,在苦痛与欢愉外,仿佛还夹杂着一些许意难以体会的满足。 正当这时,许意惊愕地发觉:怪兽雕塑的眼睛是松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鞭炮声声传入耳 在许意看来,恐惧一向是不必要的情绪,因而,这松动的怪兽雕塑的眼睛并未使她感到惊奇。 她伸出手,轻轻地拨开怪兽雕塑的眼睛,却只看见一双玻璃眼,玻璃在灯光下泛着冰冷且诡异的光泽,在玻璃眼中,许意看见了自己的脸。 从隔壁传来的声音依然没有停止,依旧是痛苦与欢愉兼有。 作为一种由人的内部向人的外部的宣泄,呻/吟声源于身/体或心灵,在身/体或心灵受到损伤时,痛苦是其中常有的情绪,愉悦却不常有,但两者同时出现却是一个信号,有些人会在虐待中得到痛苦与愉悦,许意正在猜想,她听到的声音来自一个这些人? 拿起手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许意缓步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隔壁房间的门前,房门紧闭着,黑暗从门缝中钻出。 在敲门之前,她看了一眼立在走廊两边的雕塑,走廊里漆黑一片,借着从她的房间里所漏出的灯光,她能看清这离她最近的雕塑。 离她最近的雕塑是上校雕塑,雕塑很干净,连死角里也没有一点灰尘,由此可见经常被清洁,只是,这座古堡里,仿佛只住着宁宸与管家两人,而宁宸行动不便,那么是管家姬叔负责整座古堡的清洁么? 她审慎的目光在上校雕塑上停留片刻后,很快便移向了隔壁房间的门。 古琦几人都住在走廊的另一头,而她隔壁的房间并没有人。 从没有人的房间里传来的这样的声音,并未让许意感到恐惧,她知晓,在大多数情况下,一切引起人的恐惧的背后的那双手,都属于人。 她轻轻地敲了敲房门,但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与毫无回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从这间房中传出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声音中带着苦痛,却没有许意之前听到的愉悦,她几乎要怀疑方才所听见的声音中的愉悦都是她的错觉。 “有人么?” 她的声音在走廊中回响,似暗夜里盛开的昙花,在空中绚烂,最后归于寂静的尘土。 许意正打算回房,却听见那道呻/吟声越来越大,她敲了敲门,并无回应。 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仍是冬春交替之际,夜里的门把手似冰块一般冷。 拧开门把手,房门缓缓打开,黑暗迫不及待地涌入许意的眼中。 “有人么?” 许意看见洗手间里亮着灯,她缓步走过去,房间里回荡着她的脚步声。 “别进来!” 是宁宸的声音,许意想,人的个体差异至少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降低了区别人与人的成本。 “宁宸,你怎么了?” 许意的话刚说完,她便听见了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伴着这道声音,传入她耳中的还有一道克制的痛呼。 “意姐姐,你别进来求你了。” 许意愣了一会儿,随即站在了门口,她并未说话,只是站在那里。 宁宸与许意,一人在门外,一人在门内,一门之隔,许意的心中却充盈着一种难言之感。 寂静在空气中弥散,直到又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需要别人的帮助,这并不是可耻的事。” 两人忽然陷入了沉默,短暂又漫长的几分钟过后,许意听见了宁宸微微颤抖的声音。 “意姐姐,你能进来帮我一个忙么?姬叔他应该已经睡了。” 许意拧开门把手,一打开门,许意便看见了宁宸狼狈地坐在地上,在不远处,放着他的轮椅。 他穿着一套灰色睡衣,瘦于常人的腿使他的睡裤显得非常宽大。 他慌张又难堪地看了许意一眼,随后把手藏到身后,默默地垂下了头,想要遮掩眼中的情绪。 许意蹲下/身子,她看着宁宸,不由地放缓了声音:“宁宸由于种种限制,我无法飞翔,可我并不以为这是值得难堪的事。” 宁宸忽然抬头,在他满是天真的眼中,许意看见了一种震惊与战栗。 他用激动的语气说道:“意姐姐,你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好人?这个词的范围太广,也并无等级划分,但许意却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告诉她。 扶起宁宸,帮宁宸回到轮椅上后,许意便察觉到轮椅的轮子上有一丝鲜红。 “宁宸,你的手受了伤,这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闻言,宁宸的背影一僵,他转过头,眼里泪汪汪地道:“意姐姐其实没那么疼。” 给宁宸的手包扎的时候,许意忽道:“你听说过寻宝歌么?传闻这古堡之中藏着一笔宝藏。” “羊皮卷中藏玄机 土火水木还有金 宝藏究竟在何处 古堡寂静藏黑手 一入鬼门难回头 五个水手来寻宝 疾风踉跄过悬崖 双双跌下玻璃桥 两个水手来寻宝 山泉水中含杀机 一个水手肝肠断 三个水手来寻宝 火光映满三张脸 一个水手点烛台 四个水手来寻宝 鞭炮声声传入耳 恐惧如病入骨髓 五个水手来寻宝 长桥尽头是古堡 崖边长桥高又高 乱石嶙峋路崎岖 五人上岸来寻宝 发现古堡藏金银 众人一心分宝藏 戊丁丙乙还有甲 人人身高力气大 船上一共五水手 船长握着羊皮卷 上校站在甲板上 海上飘来一艘船” 念完后,宁宸眨了眨眼,天真又懵懂地道:“是这个寻宝歌么?意姐姐你也和他们一样,是为了这古堡中的宝藏而来么?” “他们?” “就是古琦他们五人,古堡空置多年,常常有闹鬼的传闻,别人都不敢靠近,再加上我和姬叔都已经没有在世的家人了,为了我的生日能更热闹一些,姬叔就打着邀请他们来古堡寻宝的旗号,给他们发了邀请。” 许意忽然想起了想和她合作的古琦,她道:“他们彼此认识么?” 宁宸摇了摇头,他道:“姬叔说他是随意邀请的,我想,应该不认识彼此吧。” “意姐姐,”宁宸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试探着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也是因为宝藏而来的么?” 不等许意回答,宁宸的脸上便扬起一个难得的笑容,他斟酌着语气,道:“如果是也没关系,意姐姐,我帮你一起找宝藏。” “我并非为宝藏而来,我在姐姐的日记本里发现了这首寻宝歌,所以想知道姐姐和这里有什么联系。” “意姐姐的姐姐?”宁宸好奇地看着许意。 “她已经去世了。” 宁宸的神色忽然变得慌张,他失措地道:“意姐姐,对不起。” “你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说完,许意又道,“这古堡里,只住着你和管家还有q/q么?” 宁宸的神色忽然变得黯然,他摇摇头,道:“还有小仙。” “小仙?”许意拧起了眉头,她并未在这古堡看见其他人。 “小仙是姬叔的女儿,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路边的小孩扔了鞭炮到下水道里,引起了爆炸,小仙也死在那场爆炸中。” “这些都是姬叔告诉我的,虽然小仙已经去世很多年,但姬叔他不论去哪都会带着小仙的牌位,他身上还会带着小仙的照片。” 闻言,许意点点头,她忽然想起了白九,白九一向热衷于主持正义。 虽然如今白九住进了24小时都有专人监控的疗养院,但姐姐的日记是谢亭寄来的,白九他很可能知道古堡一事。 并且,白九手下的其他人比如谢亭和卢珂,他们仍然逍遥法外。 那些不断燃起的大火,果真随着白九住进疗养院结束了么? 她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指着照片上那张平静的脸,缓声道:“你听说过白九么?或者,你听说过谢亭或卢珂么?” “这些名字我没听说过。”宁宸的脸上浮出疑惑,他摇摇头。 这时,只听一道悦耳的铃声,宁宸从睡衣的口袋里拿出手机,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是姬叔的电话。” 按下接听键,宁宸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阵含糊不清的话。 宁宸刚按下扬声器,电话那边便传来一道惊惶的声音。 “救命!少爷” 救命?许意眉头微蹙,宁宸的脸色却忽然变得惨白,他仿佛已从这声音里确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电话那头忽然的声音忽然消失,片刻的沉默之后,许意听到了另一道冰冷的声音。 尽管存在着伪装的可能性,但声音的某些特质却是难以掩藏的,只是,许意很难从这道冰冷的声音中辨别出它的主人的性别。 “ga start ” 一阵几乎震破耳膜的鞭炮声传来,随后,电话的那头归于一片可怕的沉静。 手机上的信号忽然变得灰白,许意看了一眼宁宸,宁宸那张富有青春气息的脸上有几丝慌张,却依旧带着天真的阴影,他看起来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所知。 许意却很明白,山庄的一夜已经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恐惧如病入骨髓 “鞭炮声声传入耳。”许意在心中默默念着寻宝歌中的这一句。 哪怕此刻一切已归于平静,许意仍然有一种鞭炮声依然在耳边回响的错觉,鞭炮声不只从电话那头传来,还从古堡的四面八方传来,根本无法断定姬叔究竟在何方。 鞭炮声意味着什么呢?许意犹疑着是否要确认心中的这个猜想。 “意姐姐” 一阵痛意传来,许意发现,宁宸的手正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少年的手苍白且瘦小。 她下意识地想挣脱,但少年脸上的焦急使许意很快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用没有被宁宸抓住的那只手拿出手机,许意看了一眼手机的信号,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 现在是凌晨一点十分,在接到姬叔的求救电话之后,他们失去了同外界的联系。 推理小说中有一种模式叫做“暴风雪山庄模式”,也有人称之为孤岛模式,这种模式表示小说中的人物处于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无法实现与外界的沟通。 许意忽然想起了那座玻璃桥,他们并不算是完全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至少还有那座桥,他们可以通过玻璃桥离开这里与外界取得联系但此刻是黑夜,显然不宜离开这里。 如果这一夜是出自白九之手,而白九如今住在疗养院,这场戏究竟是白九在住进去之前的策划?还是白九在住进去之后的策划? 前者只会让人感到意料之中,而后者则会给人带来无数的恐惧,白九他如何能做到身在疗养院却能向外传递信息? 如果这一夜并非出自白九之手,那么这是出自谢亭或卢珂等人之手?还是出自其他人之手? “意姐姐,我该怎么办?”宁宸看起来已失去了理智,他面色惊惶不知所措。 许意镇定地道:“去找他们帮忙,帮忙一起找姬叔。” 宁宸点点头,在失去了依赖的管家姬叔的消息后,他开始像藤蔓一般依附着许意。 刚到走廊,许意便打开了走廊的灯,这时恰好时髦女古琦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的身上还穿着一件丝质吊带睡衣,看起来很是性/感。 西服女黄槿也从房间走出,两人的神情都很是疑惑。 “这大晚上的放鞭炮”古琦一边打呵欠一边四处张望着,她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穿着中规中矩的睡衣的黄槿却看了古琦一眼,她想的显然比古琦更远,她从宁宸的神色中察觉出几分不对劲,她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几人说话的功夫,休闲装男郭曦也穿着古典睡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走到古琦身旁,眼镜下的那双眼里闪过精光。 许意忽然发觉,郭曦把手放到了古琦的腰上,古琦对此并无反应,甚至还对郭曦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对此,黄槿的脸上并无表情,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几人的心思,宁宸仿佛毫无察觉,他道:“姬叔他打电话让我救他,然后有个人说什么‘ga start’,最后,古堡的四面八方响起了鞭炮声。” 闻言,古琦的脸上浮出失望的神情,她摇摇头,道:“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如果手机信号也没了呢?” 三人一愣,郭曦难以置信地道:“你说真的?” 三人连忙回房间,检查了自己的手机后,郭曦和黄槿都略惊愕地看着许意,古琦仍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 “这玫瑰古堡这么偏僻,没有信号不也是正常的事么?你们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许意却正在沉思之中,按照白九的作风,幕后黑手常常在已知的众人中。 但在古堡的五名来客,夹克男房纬,时髦女古琦,西服女黄槿,西服男巩诚,休闲男郭曦,在他们五人之中,是否藏着幕后黑手呢? 等等,此刻在走廊上的人,只有三人,许意忽道:“房纬和巩诚怎么不在?” 古琦似埋怨一般地道:“这鞭炮声这么大的动静,房纬和巩诚这两人怎么睡得这么死?” “他们为何没有动静?我们一看便知。” 房纬的房间上了锁,但出乎许意意料的是:郭曦却拿出一些奇怪的东西,他只鼓捣了几下房纬的房门便已打开。 走在最前面的是郭曦,走到书桌旁,郭曦的嘴角忽然弯起。 他拿起书桌上的一张纸,转身向众人道:“看来我们的福尔摩斯已经开始探险了。” 古琦欣喜地道:“房纬已经开始寻找宝藏了?” 从郭曦手里接过纸,许意飞快地扫了一眼,纸上写着寻宝歌,还有批注,只是,上面是两种不同的字迹。 批注者用黑色的笔重重地圈住了“羊皮卷”三字,看起来,批注者已经有了想法。 出了房纬的房间,众人又走进了巩诚的房间,巩诚的房间并未上锁。 让众人惊奇的是:巩诚的房间里整洁得仿佛没有人住过,而巩诚的行李,也不翼而飞。 在离开巩诚的房间时,许意听见了一道细微的东西碰撞的声音,等她回过头去,却并未发现房间有任何异动。 黄槿疑惑地道:“难道他落荒而逃了?” 闻言,郭曦摊了摊手,戏谑地道:“落荒而逃也好过惨败而归,不是么?” 几人刚从巩诚的房间出来时,忽听一阵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头,缓缓走过来一个人影。 不是旁人,正是房纬。 在房纬开口之前,郭曦便道:“管家姬叔和巩诚失踪了,巩诚的行李都不见了。” 一番讨论后,众人决定在古堡四周找一找姬叔和巩诚。 出古堡前,许意的目光扫过那扇闭着的大门,要出古堡,只能通过这扇门,而这扇门,谁都可以打开。 走到古堡外,一堆红色的鞭炮纸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房纬笑了一声,喃喃道:“围着古堡放了一堆鞭炮,真是有趣。” 众人围着古堡找了一圈,也并未发现任何姬叔和巩诚的踪迹。 沉默了许久的宁宸忽然开口道:“我想去报警。” “靠轮椅活着的贵族少爷,你以为你能凭着自己下山么?” 房纬戏谑的目光让宁宸握紧了手中的拳头,他青春的脸上多了几分愤怒。 许意忽喃喃道:“双双跌落玻璃桥” 白了一眼许意,古琦走上玻璃桥,在玻璃桥上走了一圈,抱着裸露在夜晚的凉气中的双肩,幽怨地看着许意和众人。 “玻璃桥还完好无损,我们先回去睡觉,明天再折腾,行么?” 郭曦推了推镶金边眼镜,他神色凝重地道:“我们根本无法确认姬叔在哪,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除了那些山洞,我们都快把外面给找遍了,不如等到明天天亮再接着找?” 宁宸垂着头,仿佛在隐忍什么,他道:“失踪的还有巩诚,你们不打算找他了么?” “天真的贵族少爷,让我告诉你”房纬揉了揉鼻子,他刀锋般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他一脸痞气地看着宁宸,道,“羊只有一只,狼却有五只,狼突然少了一只,你说其他狼会怎么想?” 见黄槿一脸防备,房纬笑了笑,道:“五只狼到最后总是要你死我活的,算这只狼离开得早。” 宁宸咬着唇,显然是不想放弃,但眼下的情况并未给他让众人一起寻找姬叔的机会。 他倔强地转过轮椅,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找一会儿。” 闻言,房纬嗤笑了一声,他弯腰拾起一颗石子儿,把石子儿扔进黑暗中,随即,他也踏上了石子儿的命运,走进了黑夜的洪流。 “纬哥,等等我。”古琦扭着水蛇般的腰肢,笑着追了上去。 郭曦看了一眼许意,脸上是担忧状,笑嘻嘻地道:“小姑娘,你不回去么?” 他的目光似毒蛇般黏腻,许意并不喜欢这样的目光,她冷冷地道:“我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郭曦和黄槿对视一眼,他笑了一声,随后两人便隔着一段距离,如两条平行的线,往古堡的大门走去。 许意却仍站在原地,她默默地跟在宁宸身后。 宁宸忽然转过头,他道:“意姐姐,你为什么不回去?你也觉得我没有用么?” 想了一会儿,许意道:“我并不活在别人对我的评价里,希望你也是这样的人。” 宁宸一愣,两人又围着古堡找了一圈。 回古堡前,宁宸筹措着言语,他道:“意姐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烦人了?” 烦人?许意曾经有过冯莘很烦人的念头,但后来,她发觉,有一个懂得适当地“烦人”的朋友,也不是一件太坏的事。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意姐姐我房间的洗手间坏了,所以姬叔才把我换到你的隔壁房间,我不是故意换到你隔壁房间的,我也不是故意要在洗手间滑倒的。” 许意点点头,她这才想起,她的隔壁房间应当是没有人的,显然,是被宁宸吸引去的注意力使她忽视了这一点。 “宁宸,你知道法律的一大原则么?”她放缓了声音,连眉目之间的料峭春寒也渐渐消去。 “什么原则?” “疑罪从无,我没有可证明你的动机不纯的证据,因而我不能断定你动机不纯。” 宁宸沉默了半晌,他忽地抬头,目光似热炭一般地看着许意。 他缓缓地道:“意姐姐,姬叔已经失踪了,你要是能一直留在玫瑰古堡就好了。” 少年一时冲动说出的话,许意并未放在心上,她忽然想起了在房纬的房间里看见的那张纸条。 那张纸条上有两种迥然不同的字迹,其中一种字迹应当属于房纬,而另一种字迹,也就是写下寻宝歌的那种字迹属于她的姐姐——许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一入鬼门难回头 白雾如纱覆在眼上,许意只能看见眼前人隐约的轮廓,但从这轮廓中,她能很容易地分辨出这张脸的主人。 脚上捆着铁链,冰冷的铁链如蛇一般贴着她的脚踝,白雾侵蚀着她的知觉,但她仍踟蹰着向前,她轻声喊道:“姐姐” 回应她的东西一如既往,是长久的淹没一切声音与情绪的沉默。 她伸出手,想要挥开眼前的白雾,更好地看清眼前的人,那人却用温柔的声音道:“白雾消散,你就看不见我了。” 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白雾渐渐消散,脚上的铁链也不知所踪,眼前人那张带着梨涡的脸也逐渐变成谢亭那张连不说话时也有几分温柔的脸。 温柔的谢亭看着她,叹了一声,他缓步往后退去,一边退一边道:“许意,天亮了。” 许意睁开眼,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她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是六点了。 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愿望的满足”。那么,在这个梦里,她得到了什么满足呢? 思索了一会儿,许意决定先搁置这个疑问,她起床穿好衣服,又洗漱之后便打开了门预备下楼。 刚打开门,许意便看见了身子坐在轮椅上,头却靠着墙假寐的宁宸。 她并未叫醒他,只是抱着手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她对眼前的这名少年似乎倾注了太多的悲悯,而这种悲悯并不在她应有的情绪里。 她想起茨威格写在《心灵的焦灼》开头的一段话:“同情恰好有两种。一种同情怯弱感伤,实际上只是心灵的焦灼而只是本能地予以抗拒,免得它触及自己的心灵。另一种同情才算得上真正的同情它下定决心耐心地和别人一起经历一切磨难,直到力量耗尽,甚至力竭也不歇息。” 她对宁宸的悲悯,属于后者,但许意一向遵从的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在这名少年身上倾注太多的悲悯。 她正与理智做斗争的时候,忽见宁宸的头撞了一下墙,他揉了揉头,随即惊喜地看着许意,他道:“意姐姐,你醒了么?你这样看着我多久了?” “三分钟,我们下去吧。” 宁宸点了点头,两人在电梯里的时候,宁宸忽然道:“意姐姐,我在想,姬叔他也许并未失踪,他只是在某个地方摔倒了。” 这样天真的念头许意未置可否,她只是在想那句话。 “ga start” 一入鬼门难回头,这游戏是他们想退出就能退出的么?只是按照白九的作案风格,他在作案前一般都会给受害者一定的提示,但这次却并没有提示,难道那句话就是提示么? 到了餐厅,许意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出面包,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她正打算从冰箱里拿牛奶的时候,却听宁宸道:“意姐姐,我给你泡茶么?” 许意点了点头,关上了冰箱门。 面包很快就加热好了,这时,宁宸也泡好了茶,许意把面包端到餐桌上,两人相对而坐。 “意姐姐”宁宸把一杯茶推向许意,他笑着道,“你喜欢喝茶么?” “于我而言,食物的唯一美德就是能入口且包含人体所需的各种成分。” “但意姐姐你仿佛对桂花糖情有独钟。”宁宸歪着头,天真地看着许意。 桂花糖么?许意微愣了一下,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入口是微微的苦涩,在苦涩的暴风过境后,却有甘甜降临。 放下茶杯,许意缓声道:“你知道条件反射么?” “当某个特殊的时刻的愉悦使你难以忘怀,你会想要再一次体会在这个特殊时刻你所感受到的愉悦,通过一些与这个特殊时刻相关的东西,这些愉悦会重临,换而言之,你已形成了条件反射。” 宁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疑惑地道:“意姐姐的意思是比如意姐姐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感到一种难言的愉悦,当意姐姐不在我身边了,为了再一次感受到这种愉悦,我会通过和意姐姐相关的东西来重新感受这种愉悦。” 许意点点头,她吃了一口面包,她正要说话,却见古琦等四人陆陆续续地下了楼。 四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许意想,或许昨晚这四人睡得并不好。 “小姑娘,怎么不给我做一份早餐呢?” 郭曦的目光肆意地在许意身上划过,许意看向四人,却见古琦不屑地看着她。 还不等许意说话,许意便听见一道刀叉落地的声音,是宁宸,他眼中正聚集着怒火。 房纬只是冷笑着,黄槿和古琦则是抱着手冷眼旁观,三人都没有插手的打算。 眼下的情况,同郭曦他们发生争执并不是一件好事,许意拍了拍宁宸的肩,示意他不要生气,她冷冷地看了郭曦一眼,缓声道:“我去厨房重新拿一副刀叉。” 虽然许意不想与这几人起冲突,但这并不等同于许意会容忍郭曦的冒犯。 重新拿了一副刀叉后,她一边坐下,一边冷冷道:“作为人类,有基本的生理需求并不等同于你可以毫无忌惮地冒犯别人,我看过很多推理小说,不要与一个优秀的人为敌。” 闻言,郭曦挑了挑眉,他道:“这表明什么呢?” “普通人只知道用刀或钝器杀人,而优秀的人却知道无数种在别人不知不觉中解决你的方法,因而在说话之前,建议你先摸一摸你的心,感受一下活着的美好。还有,客人的一大美德是尊重主人。” 郭曦并未发作,只是摇了摇头,道:“还真是双面娇娃啊。” 说完,四人便各自去厨房里拿了面包和牛奶。 众人吃完早餐后,房纬道:“只有山洞还没找过,嘿贵族少爷,你知道山洞在哪里么?” 宁宸道:“正东c正南c正西c正北四个方向各有一个山洞。” 房纬点了点头,他扫了一眼郭曦等人,道:“那我们就一起找吧。” 郭曦正想开口,房纬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匕首上泛着冷冷的光芒,郭曦便闭上了嘴。 这样的打算,无非是不想旁人有发现宝藏却隐而不报的机会,许意想了一会儿,道:“我们分开找,你们四人一组,我和宁宸一组。” 有人敢于反抗他的权威?房纬颇有兴致地看了许意一会儿,道:“那贵族少爷就拜托你照顾了。” “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许意道,“我想,宁宸能够自己照顾自己。” 几人一番讨论之后,宁宸提出先去正西方向的山洞,而另外四人则决定先去正东方向的山洞。 去正西山洞的路上,宁宸忽然幽幽地道:“意姐姐,你真的会杀了他么?” “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适当的狠话会增加对手的心理负担,使他在动手之前会多考虑一下。我知道并不等同于我会做,这是使我和他们区别开来的东西。” 闻言,宁宸点了点头,他道:“不过,意姐姐,我认为,郭曦他该死,他居然敢” 闻言,许意淡淡地看了宁宸一眼,少年的脸上那理所当然又带着几分愤懑的表情,都被许意收进眼底。 她忽然想起曾经和沈酿川讨论过的一个问题,关于降低犯罪率。 真正实现了高度文明的社会,应当是通过教育实现公民个人的社会化,把潜在罪犯的最初的犯罪念头扼杀在摇篮之中,最后实现极低的犯罪率。 虽然这种社会也存在约束犯罪行为调整社会关系的法规,但它胜在一开始就通过教育扼杀了许多潜在的犯罪可能,许意想,说起法规约束的对象,一群高度文明的自律者总是胜过一群在法律边缘试探的人。 通过制定惩治犯罪的法规来约束这虽然也是一大有效手段,但也有舍本逐末之嫌。 但想要实现这种程度的文明的社会路仍漫漫。 她神色凝肃地道:“如果这是该死的标准,那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该活着,惩罚与错误不对等,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意姐姐,你当真了么?”宁宸笑了一声,接着道,“我是开玩笑的,何况,就算我想杀郭曦,我的腿也不答应啊。” 真的只是玩笑么?许意眉头一松,她还不太习惯有人和她开玩笑。 山洞里一片漆黑,靠着手机手电筒的光,两人才走到了最里面。 在两人往山洞里走的时候,许意发觉,他们的脚下是一堆红色的鞭炮纸,她想起了昨晚的鞭炮声。 在山洞的最里面,隐隐约约有一道倒在地上的身影,宁宸惨白着脸,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摇着头喃喃道:“不不可能是姬叔一定不会是他” 许意缓步往里走,她明白,这场游戏,从踏进玫瑰古堡的那一刻,就已开始。 正如刻在玫瑰古堡的大门上的那句也曾在但丁的《神曲》中出现的话:入此门者,莫存侥幸。 他们已经踏入了鬼门,再难回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火光映满三张脸 宁宸用力地推着轮椅往前而去,看清山洞里的人的惨状后,他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他高喊了一声“姬叔”,随后身子一歪往旁边倒去。 所幸许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宁宸红着眼,他挣扎着想从轮椅这个禁锢他行动的怪兽身上离开。 尽管许意极力阻止,但宁宸还是执意从轮椅上挣脱,他跌在地上,俯身往地上那人身边挪去。 如同一只被猎人追击的小鹿,宁宸慌乱的目光艰难地落在那人的身上。 在扶宁宸起来之前,许意发觉,宁宸的手上有一个牙印,但这只是匆匆一瞥,她很快便将这事放到了脑后。 在手电筒的光中,许意看清了躺在山洞里的人的模样,从某种程度上讲,这样惨烈的死状往往会引起旁观者的恶心。 但在这种时候,恶心是不必要的,许意想,死者最需要的东西,是真相。 平静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山洞中的一切,许意默默地记着所有的细节,在找出真相之前,一切细节都是必要的,除非找到真相,否则你很难说哪些细节是必要的。 尸体的脸部已经面目全非,但从尸体的身材等多方面信息来看,这是一名中年男子。 他身上的衣服也是零零碎碎,伤痕随处可见,但从现场的血迹来看,血迹并不多,这表明鞭炮很可能是在他死后点燃的。 在他身体的四周,红色的鞭炮纸如花一般散落在地。 从山洞外传来海浪声,许意拧起了眉头,她在那道姬叔打来的那通电话中却并未听到海浪声,难道是姬叔的惊惶声盖过了海浪声? 等等,许意想,在把姬叔同这具尸体联系起来之前,她需要确认这具尸体就是姬叔,他是姬叔么? 为什么凶手采取了这种惨烈的手法呢?是宣泄恨意?还是为了掩盖死者的身份或死因?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宁宸颤着手从尸体的身边拾起那个怀表,他打开怀表,怀表上的时间停在了一点,恰好是宁宸接到电话的时候。 在怀表的另一面,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满是童真的女孩的脸,宁宸叫了一声“姬叔”,随后无力地瘫坐在地,绝望的阴影笼罩着他。 很显然,许意也看到了那一张照片,她道:“这是小仙?” 宁宸点点头,随即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他道:“姬叔他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小仙的照片” 这贴着姬叔女儿照片的怀表使许意成功地将这具尸体与姬叔联系了起来,她微微叹了一声,随后拍了拍宁宸的肩。 “意姐姐姬叔他照顾了我很多年,他对我,比对自己的女儿小仙还上心” 她并不擅长安慰别人,但眼前的宁宸,他那茫然无助的背影却让许意想起了从前听到姐姐去世消息的自己。 她蹲下/身子,道:“宁宸,我并不擅长安慰别人,可这种时候,找到对姬叔做了这一切的凶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宁宸仰头,眼中仿佛燃了一团火,他双眼通红地点点头,他看着许意,突然抱住了她。 被宁宸突然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许意正要推开他,她却发觉肩上忽然传来一阵湿意。 “意姐姐”宁宸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很是无助。 许意渐渐地垂下了那只想要推开宁宸的手,让她感到艰难的,是少年的泪水。 于她而言,眼泪一向是无用的,但在听到姐姐的消息时,她的理智却无法使她克制,失去亲近之人的痛苦,对于这个天真的少年会是加倍的吧? 良久,宁宸才松开许意,他神色坚毅,但许意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仿佛在宁宸的眼中看到几分一闪而过的餍足,她想,餍足并不是一个刚刚失去亲近之人的少年应当有的情绪。 宁宸坚定地道:“意姐姐,你说的是对的。你能扶我起来么?” 考虑到姬叔打来的电话,许意可以初步断定这是一场谋杀,除非姬叔有用鞭炮自杀的动机,但前几天还在为宁宸的生日宴会筹备的姬叔,他显然没有自杀的动机。 许意和宁宸刚从山洞走出,便听见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 顺着声音望去,恰好是正东方向的那一个山洞。 两人赶忙往正东方向的山洞走去,刚到山洞口,看着站在洞口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的三人,许意和宁宸便愣住了。 她想起了寻宝歌中的那一句:“火光映满三张脸”。 等等,还有一句“一个水手点烛台”。 在山洞里的惨状完完整整地呈现在许意和宁宸面前,许意看到了洞口的一样东西。 一副镶金边眼镜静静地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在厚厚的镜片上,还残留着一丝玫瑰色的鲜红。 在宁宸的目光触及那镜片上的鲜红后,他惊呼了一声,随后紧紧地抓住了许意的手,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意姐姐”宁宸正要往里面看时,许意却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在让少年接触这可怕的死亡之前,许意想,有必要对他进行正当的引导。 她柔声道:“宁宸,你要知道,接下来你看到的一切惨状,都应当是你更尊重生命的理由。” 闻言,宁宸不由地愣了一会儿,但出于对许意的尊重,他依旧顺从地点了点头,古琦和黄槿还有房纬也奇怪地看着许意。 许意放开手,她缓步往里面而去,一行四人,只剩下了三人,出事的那人的身份,许意想,很容易便能猜到。 只是,确认信息的无误总是必要的。 尸体身上的伤看起来都是爆/炸引起的,大概是爆/炸之前用手护住了脸,因而许意可以轻易地分辨出这人的身份。 他是郭曦,她还记得他那令人厌恶的黏腻的目光,但此刻,死亡已夺去了他身上所有的生机。 许意看向黄槿,黄槿会意地道:“房纬不,郭曦他自己去点烛台的时候,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个玻璃瓶掉了下来,随后就发生了爆/炸。” “是□□。”房纬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他忽然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道,“这个寻宝之旅越来越有趣了。” 离开山洞,众人沉默地往回古堡走,许意忽然幽幽地道:“你们听说过白九么?” 黄槿道:“那个在起火事件中,因为精神错乱杀了自己朋友后来住进疗养院的白九?” 许意冷笑了一声,她道:“s市这一年多发生的这些起火事件都出自他的手,你信么?” 古琦撇了撇嘴,看起来对白九漠不关心,她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许意看了古琦一眼,既悲悯又冷漠,看得古琦毛骨悚然。 许意缓声道:“当我们是白九手中的老鼠,而他是那只猫时,你们还能说没关系么?” 古琦毫不留情地反问道:“那你怎么证明这一切和一个住在疗养院的人有关?” 不等许意回答,宁宸忽然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他道:“我们报警吧。” 许意点点头,如果能用那艘船离开,再联系到警方,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她道:“我来的时候注意到,码头还停着小船,或许我们可以用小船离开。” 宁宸也道:“码头上停着一艘船,平常姬叔会乘那艘船去买东西。” 房纬却忽然勾起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他道:“报警了,那宝藏怎么办?” “我只想找出杀了姬叔的凶手,至于宝藏,你们在这里待十年都没有关系。” 众人停在玻璃桥边。 白雾已经散去,可以看见深渊底部的石头,许意捡起一块大石头,确认往深渊下扔去。 她在来这里之前查过,这里在2到4月的风速一般是7/s,那么,她所站之处的相对高度约为50,这样的高度,足以杀死任何一个跌落的人。 房纬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他道:“小姑娘,既然是你提议,那你先上玻璃桥吧。” “宁宸,你在这里等我。” 宁宸点了点头,在许意离开之前,他忽然道:“意姐姐,你会回来么?” “当然。” 等众人赶到码头,却发觉码头上的船已不知所踪。 房纬冷笑一声,他道:“看来巩诚那胆小鬼已经把船开走了。” 没找到船,众人只好回了玫瑰古堡。 回去的路上,许意走在最后,她看着三人的背影,不由地陷入了沉思,会不会是这几人为了宝藏自相残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山泉水中含杀机 等到许意等人从码头回来,已是中午,众人草草吃了午饭,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许意则和宁宸一起待在宁宸的房间里,她手里拿着那张纸条,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知道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了。 想要阻止这一切,只有找到藏在众人中的凶手但是白九作案一直是在一夜之内,这一次为什么却有了改变? 凶手会不会在房纬等人当中?昨晚鞭炮声响起时,房纬没在房间,而除了巩诚,其他几人都在房间,会不会是他? “意姐姐,你有什么思路么?” 许意摇摇头,她并没有思路。 一下午过去,许意仍未找到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寻宝歌那边也是毫无进展。 晚饭时,宁宸正和许意说着姬叔的女儿姬仙之事,却听刚在桌边坐下的黄槿疑惑地道:“姬仙?” 听到这一个名字,众人脸上的神色都在一瞬间变得很奇怪,连一向较为冷静的房纬也不例外。 在众人的神情中,许意想,或许这就是将众人串联起来的线,大家都认识姬仙。 她道:“你们和姬仙有什么联系么?” 黄槿道:“我是她的初中同学。” “怎么会?”古琦略惊愕地道,“我也是她的初中同学。” 黄槿答道:“准确地说,她初一和我一个班,后来她转走了。” “这还差不多,说起来,居然和姬仙一班,真是倒霉。”古琦点了点头,美丽的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愉悦。 许意看了一眼房纬,在众人的注视中,他道:“我是姬仙的幼儿园同学。” 闻言,宁宸点了点头,他道:“你们知道郭曦还有巩诚,他们和姬仙有什么关系么?” 众人都摇了摇头,古琦忽然道:“之前听说姬仙交了个男朋友,可惜这男朋友只是随便玩玩,难道就是郭曦那个花花公子?” “至于巩诚”古琦犯了难,美丽的脸微微扭曲着。 这时,却听黄槿道:“巩诚是姬仙勾引的那名学生家长的儿子,我记得那名学生家长姓巩,在隔壁班读书,是不是巩诚我就不知道了。” 一切都围绕姬仙展开,许意缓声道:“我想,你们一定做过对不起姬仙的事吧。” 房纬拧着眉头,他显然也正在犹疑着是否要将这件事说出,他思索了一会儿,道:“让姬仙毁容的人,是我” 宁宸苍白的脸上浮出怒气,他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往下水道里扔鞭炮,引发爆炸,害小仙死在那场爆炸里的人是你?” “我只是害她毁容而已,”房纬道,“她还活着,我家也因此赔了好大一笔钱。” 从房纬的话中,宁宸并未听到任何愧疚,他愤愤地看了房纬一眼。 “那个丑八怪,原来是这么毁容的,”古琦撇了撇嘴,“她不是缺整容的钱么?我就带她去挣了一次钱而已。” 黄槿也抿着唇思索了一会儿,她扶了扶黑框眼镜,缓缓地道:“我做的事并未对不起她,只是把她勾引她同桌家长的事报告给了老师,在自杀未遂后,她就转学了。” 这时,房纬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他又摆弄了一会儿手机,这才准备将手机放回口袋中。 只是,在将手机放回口袋之前,他忽然手一抖,手机也滑落在地。 手机恰好落到了许意这边,许意捡起手机,却忽然瞥见手机上的一个名字。 她将手机递给房纬,平静的眼中闪过波澜,她道:“你是迎风的人么?” 从许意的嘴里听到“迎风”二字,房纬愣了愣,他重新审视了一眼眼前的许意,他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在你的手机通讯录上,看到了‘甄觅’的名字,他是迎风的最高领导者,不是么?” “小姑娘,得罪迎风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回想起之前的对话,在她提到白九的时候,房纬并未说话。 许意缓声道:“不会有好下场的前提是:你能活着离开玫瑰古堡,甄觅没告诉过你白九不能轻易招惹么?” 这个小姑娘也不好对付,房纬没了之前的倨傲,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你能确认这都出自白九之手么?” “故弄玄虚,这很符合白九的风格因而我能确定这一切都出自白九之手。” “你怎么确定?” “因为我是废楼和写字楼起火事件的幸存者,我比甄觅更清楚白九作案的模式,我没有可证明他犯罪的证据,但我知道,是他。” 房纬靠在椅背上,他沉思了一会儿后,脸上的神情再一次变得张狂,他道:“白九又怎样?我一定会活下来。” 听着许意和房纬的对话,黄槿和古琦都变了神色,她们心中也隐隐有了几分不好的猜想。 看着众人,许意想,人在某些时候会不自觉地美化自己的行为与动机,这几人是否也如此呢? 许意忽然道:“你们知道么?姬叔是姬仙的父亲。” 闻言,古琦和黄槿脸上的神色先是惊愕,随后又变得很难看。 古琦美丽的面孔开始扭曲着,她道:“邀请我们来寻宝的也是姬叔,难道他要找我们报仇?” 宁宸忽道:“你们要喝水吗?我有点渴了。” “我去接水吧。” 许意刚说完,古琦便不放心地看着许意,她道:“我和你一起吧。” 接水的时候,古琦一边整理着妆容,一边漫不经心地对许意道:“你看着高傲,还不是和姬仙一模一样,暗地里勾搭郭曦,如今郭曦死了啧啧,房纬他可不喜欢你这一款。” 许意奇怪地看了古琦一眼。 两人接完水回来,众人各取了一杯水。 水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许意刚喝了一口,便见房纬忽然抽搐着倒在了地上,众人被房纬的模样吓得不轻,古琦更是连杯子也掉在了地上。 他断断续续地道:“药在行李箱里” 等许意和黄槿拿着药回来的时候,已太迟了,许意也未曾想过,看起来如此强壮的房纬,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弱点并且还未露出丝毫痕迹。 或许正是因着有这样的弱点,他才不允许自己的弱点暴露。 “山泉水中藏杀机。”许意在心中默默地念着这一句话。 “宁宸,这是姬叔的字迹么?” 宁宸翻了两页,随即点头,道:“当然。” “这一切都是姬叔做的?姬叔他还活着,姬叔只告诉我小仙死在了那场爆炸中难道他真的在骗我?” 比起确凿的物证,言语作为证据往往带有极大的风险,首先,同样的场景,经历者却会有记忆的偏差,除去记忆的偏差,还存在经历者为了某种目的篡改证言的可能性。 许意拧着眉头,她思索了一会儿,随后道:“至少这日记本是这么告诉我的。” 日记本上清楚地记载着五人各自的罪证,连计划也写得清清楚楚。 在房纬害姬仙毁容后,由于房家赔钱不积极,姬仙错过了最佳治疗期,而姬仙与黄槿是好友,所谓的勾引巩诚父亲的人,也不是姬仙,而是黄槿。 因为流言,巩诚以为勾引自己父亲的人是姬仙,为了报复姬仙,在姬仙的饭里投毒,姬仙侥幸未死,却并未逃过流言的攻击。 转学后,古琦与姬仙成了朋友,却将她出卖给了当地的混混在高中时,姬仙有了男朋友,正如古琦的猜测,那人是郭曦,只是,郭曦也为了钱出卖了姬仙。 日记用词严谨,仿佛只是在平静地叙述一件事。 至于犯罪计划,据日记上所说,姬叔用宝藏将众人引来,而山洞里的尸体面目全非,是因为那具尸体不是姬叔,而是他们认为已经离开的巩诚,随后是郭曦,房纬而黄槿与古琦,上面并未交代。 许意冷冷看了一眼古琦和黄槿,她道:“或许两位记忆力不大好,因而对自己所做的事记得也不清楚。” “你和我不是一样的人么?”古琦哼了一声,道,“我就不喜欢姬仙,就陷害她,我讨厌所有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不行么?” 闻言,黄槿的脸色忽然一变,她看着许意,眼中有被人指责的愤怒,随后,她一把抓过日记本,撕掉了有关她的那一部分。 她道:“这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你以为你能干净到哪里去?” 等古琦和黄槿看完日记本上的内容后,古琦忽然癫狂地道:“所以,根本没有所谓的宝藏。” “或许有,但这一切都只是他想将我们骗过来的诱饵。”黄槿忽然起身,她道“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等许意和宁宸反应,古琦也站起来,她道:“我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现在是晚上,如果你们要离开,至少等到天亮。” “我可不傻,这老头在日记上写他要自杀,但万一他藏在这古堡某个地方呢?我要离开这里。” “那离开之后呢?姬叔他还潜藏在这里的某一处呢?” “我有充气船” 话一说出口,古琦便意识到她不该说出这句话,但话已说出,她索性道:“黄槿,我知道你也有充气船,现在根本没有所谓的宝藏,我们也不再是竞争关系,我们合作吧,一起离开这里,天知道那个疯老头会什么时候出来。” “好,我学过散打。”黄槿扶了扶黑框眼镜,她神色慎重地点了点头。 等到众人赶到玻璃桥,他们却惊愕地发觉,玻璃桥上的一块玻璃已不知所踪。 “这可怎么办?我们过不去了?”古琦扯着黄槿的手。 黄槿道:“我记得古堡里有木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双双跌落玻璃桥 来不及惊愕,黄槿正踩着的木板忽然折断,众人来不及施救,黄槿便掉了下去。 一道惊呼和重物落地的声音后,玫瑰古堡再一次回归了寂静,疾风从玻璃桥上刮过,宁宸面色惨白地看着许意,他道:“意姐姐” 突然的变故使古琦也甚是惊愕,惊慌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她很快便整理了情绪,她道:“我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双双跌下玻璃桥。”轻声念完这一句后,许意接着道,“古琦,现在离开并不是一件好事,你没发觉他们几人的死法都印证着寻宝歌中的一切么?” 古琦惨白着脸,她惊惶地道:“你是说,我也会像黄槿一样掉下去?” “尽管这件事还未发生,但现在离开并不是好事。” “许意,你不用多说,我真讨厌你那副心口不一的模样,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他们几人的教训已经足够了,再多的宝藏也比不过我的生命重要。” 说完,古琦便试了试木板的韧度,在好几块木板破碎后,她总算找到了足以承受自己的重量的木板,她决绝地把木板搭在上面。 随后,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许意,这才踏上了木板,在宁宸和许意的注视中,古琦平安无事地走过了木板。 许意想,有时候,一个人身上会出现矛盾之处,古琦看起来美无灵魂,但在五人中,她却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人。 两人刚松了一口气,变故却发生在这一刻,古琦脚下的玻璃忽然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古琦跌入了深渊。 从踏进玫瑰古堡以来,一切的一切都印证着寻宝歌中的每一句。 两人回了古堡,在灯火通明的古堡外,是无边的黑暗。 这几人的死都与这寻宝歌联系密切,如果找到所谓的宝藏,能确认姬叔就是所谓的凶手么? 回想着寻宝歌,许意喃喃道:“鞭炮声声传入耳,一个水手点烛台,山泉水中藏杀机,双双跌下玻璃桥。” 不知过了多久,许意忽然灵光一闪,她站起身来,道:“我想明白了。” “意姐姐,你是不是已经猜出了宝藏所在的地方?” “宝藏就在羊皮卷中,而羊皮卷,我猜就在那座上校雕塑中。” “意姐姐是怎么猜出来的?” “是那首寻宝歌告诉我的。” “寻宝歌?” “海上飘来一艘船 上校站在甲板上 船长握着羊皮卷 船上一共五水手 人人身高力气大 甲乙丙丁还有戊 众人一心分宝藏 发现古堡藏金银 五人上岸来寻宝 乱石嶙峋路崎岖 崖边长桥高又高 长桥尽头是古堡 五个水手来寻宝 恐惧如病入骨髓 鞭炮声声传入耳 四个水手来寻宝 一个水手点烛台 火光映满三张脸 三个水手来寻宝 一个水手肝肠断 山泉水中含杀机 两个水手来寻宝 双双跌下玻璃桥 疾风踉跄过悬崖 五个水手来寻宝 一入鬼门难回头 古堡寂静藏黑手 宝藏究竟在何处 金木水火还有土 羊皮卷中藏玄机” 宁宸皱了皱眉,他疑惑地道:“这寻宝歌怎么和我听到的寻宝歌不太一样?” “因为这寻宝歌本来的顺序应该是倒着来的,我注意到,寻宝歌中的金木水火土,还有甲乙丙丁戊,它们都是倒着的,并且,你发现了么?” “五人的死法分别契合土火水木金,鞭炮可以认为是土,而那烛台是火,山泉水是水,木板是木,玻璃桥是金,寻宝歌中又提到‘土木水火还有金’,如果将这几段按照土火水木金的顺序排列,再考虑到其他因素,将这首寻宝歌倒过来,这才是真正的寻宝歌。” “找出真正的寻宝歌,这只是第一步,而第二步该做什么?寻宝歌已经告诉我们了。” “第二步该做什么?” “羊皮卷中藏玄机,我们的目标是羊皮卷,而羊皮卷的下落,寻宝歌中也有交代,羊皮卷就在船长手里,你还记得船长的那一段么?海上飘来一艘船,上校站在甲板上,船长握着羊皮卷。” “可是船长难道是曾经当过船长的姬叔?” “不,”许意摇了摇头,她接着道,“羊皮卷就藏在那座上校雕塑里,你亲口告诉我的,那座上校雕塑是漂洋过海从a国来的,不是么?还有,在英语里,上校和船长是同一个单词,capta。综上,我们要找的宝藏,就在羊皮卷中,而羊皮卷就在船长手中。” 愣了好一会儿,宁宸才从惊愕中回转过来,他呆若木鸡地看着许意,随后道:“意姐姐,你太聪明了。” “因此,我们可以去找那座上校雕塑了。” 两人乘着电梯到了三楼,最后,停在了那座上校雕塑前。 “这雕塑很好,如果砸了倒是可惜。”宁宸一脸惋惜地看着眼前的上校雕塑,仿佛它是一具有血肉的躯体,而非一座无灵魂的雕塑。 许意道:“如果你不想砸,我们” “不,意姐姐,我想看看这沾染了这么多人的性命的宝藏的真面目。” 说完,宁宸便狠狠地砸了下去,在宁宸砸下去的那一刻,一片白色的粉末便争先恐后地涌入许意的鼻腔,她往后退了一步,可还是未能幸免。 在宁宸砸破上校雕塑的手后,一张羊皮卷便在两人面前显露。 戴上手套后,许意才拿起了那张羊皮卷,因着沈酿川,她也有了随身带着一次性手套的习惯。 “这羊皮卷” 在羊皮卷上写着的是真正的寻宝歌,只是,让许意感到惊奇的是:羊皮卷上的字迹依旧属于一个熟悉的人——她的姐姐许梨。 见许意发愣,宁宸连忙道:“意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许意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随即把割开了羊皮卷。 这大胆的举动已让宁宸目瞪口呆,他还来不及说话,许意便从羊皮卷中取出了一张邮票,她把它装在一个塑料袋中,缓声道:“海盗貔貅有集邮的爱好,我想,他毕生所得,都在这张绝版的邮票上。” 从惊愕的潮水中回过神来,宁宸弯起嘴角,他道:“意姐姐真是聪明,有了这张邮票,姐姐应该是富豪了。” 闻言,许意摇了摇头,她道:“不,这邮票应当是你的。” 说完,许意把邮票郑重地放到了宁宸的手里,她道:“这座玫瑰古堡属于你,这座上校雕塑属于你,因而,这上校雕塑中的邮票也属于你。作为找出这张邮票的回报,你能把这羊皮卷送给我么?” 宁宸的眼中闪过慧黠的光,他看着手中的邮票,仿佛一个孩童正在好奇地看着整个世界。 “当然,哪怕意姐姐想要这玫瑰古堡,我都能送给你。意姐姐,谢谢你。” 许意之前答应过,陪宁宸一起等待十二点,等待他真正地变成十四岁的时候。 两人坐在餐厅的桌前,中间放着一个小蛋糕,许意看着蛋糕,心思却并不在蛋糕上,她想着那有姐姐字迹的羊皮卷。 羊皮卷上是姐姐的字迹,这意味着这羊皮卷存在的时间并不会太久,也就是说,这场寻宝游戏是设计的,但那座上校雕塑却存在了许久,它看起来并没有打破过再修补的痕迹。 姐姐她在这场寻宝游戏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我想回房间拿方才放回房间的羊皮卷。” “意姐姐,那我在这里等你。”宁宸乖巧地看着许意,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许意并不想要他和她一起上楼。 回房间拿了羊皮卷和那几张纸条后,许意正打算去一楼找宁宸,却忽然想起了那道声音。 她的味觉和听觉一向很灵敏,以谢亭给她做的桂花糖为例,只要换一个人,哪怕是同样的配方,但只要两人做桂花糖的细节不是完全相同,她都能尝出其中的差别,而她的听觉,与她的味觉一样灵敏。 在昨晚离开巩诚的房间之前,许意听见了一道声音,一道细微的东西碰撞的声音。 这道声音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巩诚的房间有人么? 一番思索之后,许意决定去巩诚的房间一探究竟。 走到巩诚的房间的门口,许意拧开了门,打开灯后,昏黄的灯光立刻填满整个房间,许意扫了一眼,除非房间有密室,否则巩诚的房中并没有太多可以藏下一个人的地方。 能藏下一个人的地方,只有床下和衣柜,她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衣柜中并无任何人曾经在里面待过的踪迹。 她又弯下腰看了一眼床下,发现床下也并没有人待过的踪迹后,许意站起身,她忽然感到一阵晕眩,短暂的晕眩过后,她用平静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巩诚要藏在房间里,这两个地方都是很容易暴露的地方,一旦被人发现 “意姐姐。” 背后传来宁宸的声音,这声音似重石陡然落在平静的湖面,在水面上激起浪花重重。 少年的声音却并不似往日一般天真懵懂,而是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一股凉气顺着脊背爬上来,许意察觉到有一股冰冷的视线正黏在她的背上,她转过头去,却看见宁宸正在门口,之前曾引起她的悲悯的他脸上的天真,此刻已是荡然无存。 宁宸的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他缓缓地道:“意姐姐,那句话你今天还未对我说过,你不祝我生日快乐么?” 但这诡异的笑容只是一瞬,少年的脸上很快便恢复了他这个年纪应当有的天真与无邪,仿佛刚才所见都只是许意的错觉。 昨晚从宁宸的房间传过来的奇怪的声音,还有怪兽雕塑的那双玻璃眼在某一瞬,许意以为她离真相非常近,但就在她伸出手快要触碰到真相的面纱的时候,她一直追求的真相却忽然炸裂开来,化为一块块碎片。 许意正打算转身,她之前随手揣在口袋里的小镜子却掉落在地,她俯身正要拾起掉落在地的镜子,却看见镜子中有一张毫无血色的男人的脸。 男人的脸上是一片苍白,毫无生机的苍白。 他瞪大了眼睛,略微浑浊的角膜使他看起来双眼无神,他正木然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男子并未眨眼睛,镜子中的他只是一动不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羊皮卷中藏玄机(捉虫2.0) 两人下了楼,许意坐在了餐厅的桌前,她正回想着自从踏入这玫瑰古堡后所发生的一切。如果她方才看到的那张脸属于巩诚,那在山洞发现的那具尸体就是姬叔 宁宸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他端着一杯茶过来。 到了许意的面前,他用两只手捧着一杯茶,他认真的神情让人有一种他捧着的不是茶的错觉。他轻声道:“意姐姐,喝杯茶吧,我亲自泡的。” 许意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她的味觉与听觉一向很敏锐,她手中的这杯茶与之前喝过的茶的味道,并无差别。 她放下了茶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坐在对面的宁宸,在推理小说中,除了靠运气活着的主角,只有理智能使其他角色活下来,而许意一向不相信运气。 十二点很快便到来,在一种相当诡异的气氛中,两人默默地吃了蛋糕,蛋糕的奶油味很重,许意几乎尝不出除了奶油味之外的味道。 “生日快乐。” 宁宸的脸上浮起天真的笑容,他道:“意姐姐,很高兴陪我过生日的人是你。” 在许意关门之前,宁宸忽道:“意姐姐,希望你有一个好梦。” 许意点点头,回了房间后,她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无数的碎片在眼前闪过。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自从见过q/q后,她再也没有看见那只叫q/q的狗,还有宁宸手肘上的牙印,那并不是人的牙齿造成的牙印她还来不及细想,另一块碎片便浮了出来。 她想起了在宁宸的工作室,也就是那间叫“cypr”的房间里看到的那座盖着红布的雕塑。 睡意全无的许意决定去这间房间看一看那座雕塑,她放缓了声音,她并没有证明宁宸可疑的证据,但除去那些并不可靠的悲悯,她也没有证明宁宸无辜的证据。 等等,宁宸告诉她那上校雕塑已有许多年的历史,但上校雕塑里的羊皮卷上却有姐姐的字迹,如果宁宸在骗她 遗憾的是:人只有一双眼睛,如果许意的背后有一双眼睛,她一定会发现,在她走后,墙上的那座怪兽雕塑的眼睛动了动。 许意没有选择坐电梯,她选择了走楼梯。 走到cypr前,许意轻轻地推开了门,一推开门,她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顺着这血腥味看去,许意在角落里看见了q/q,它躺在地上,生命的光辉显然已离开了它,一股恶心忽然翻涌而出。 强忍着从喉咙里翻涌而出的恶心,许意走到了中间的那张桌前,在桌上放着一张x光片,她轻轻拿起,x光片上写着宁宸的名字。 x光片显示,宁宸的骨骺线已经闭合,许意的眼中闪过波澜,除非宁宸是个例,否则宁宸骗了她。 最后,许意在那座盖着红布的雕塑前停住了脚步。 那块红色的布被许意扯下,红布的瀑布倾泻在地,随后,一幅令人惊愕的画面出现在许意面前。 眼前的雕塑,许意当然不会不认识,这座雕塑,与她有一张相同的脸,这是神情哀伤的许意。 许意几乎是愣在当场,她一直追寻的真相,此刻毫不掩饰地揭下了面纱。 “意姐姐,喜欢这座雕塑么?我亲手做的,我叫她adele。” 她转过身去,却见宁宸突然站起,他一步一步地朝许意走来。 凶手是宁宸已令许意十分惊愕,而宁宸他居然 “意姐姐,我能站起来,都靠谢亭呢,对了,你通过桂花糖怀念的东西,是谢亭的温柔么?真是让人嫉妒呢。不过,意姐姐你外表冷漠理智,内心却是这样地脆弱,真是令我意外。” 一股疲倦却如潮水汹涌而来,许意正想逃跑,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想要瘫软,她伸出手,如同溺水之人一般竭力想抓住什么。 在很短的时间,许意便想到了这股疲倦的源头,是那奶油味极重的蛋糕和雕塑里的粉末。 她抓住的却是q/q的雕塑,她一抓,雕塑忽地倒地,在雕塑破碎后,许意看清了雕塑里的东西,雕塑里是一个小型的人头的雕塑。 雕塑的原型,许意自然认识,是古琦,许意想,其他雕塑里藏着的雕塑的原型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冯莘曾讲过的一则新闻,忽然在许意的耳边响起。 某高端小区发生抢劫杀人案,四死一伤。 四名死者的死法都不尽相同,第一名死者被割破了手腕,第二名死者死于割喉,第三名死者被门缝夹/死,第四名死者因被注入不明药物致死,而仅存的幸存者则因被逼跳楼重伤。 跳楼重伤宁家许意心中忽然浮出一个念头,让受害者拿起屠刀成为审判者,这是白九在许多案子中表露出的一大特征。 “凶手不是姬叔,是你对么?你是那个高端小区抢劫杀人案的受害者对么?” “意姐姐说的话我听不懂,不过,是我又怎样?”宁宸的脸上依旧是天真的面具,他一字一顿地道,“我还是个孩子,至少在明天以前,我还不满十四岁,z国的法律会保护我。何况,意姐姐你可没有一点证据呢。” 在宁宸快要靠近她的时候,许意也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把小刀,她把手藏在最后,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宁宸,你陷害了姬叔,他不是小仙的父亲,对么?” 宁宸蹲下/身子,他轻声道:“告诉你也没关系,那个害了小仙的男人,就是姬叔,给他安排一个为爱女报仇的伟大父亲的身份,倒是便宜了他。” 就是这一刻,许意一刀向宁宸身上刺去,但宁宸却轻巧地躲开了。 他把刀放进口袋中,他道:“意姐姐,这刀这么锋利,伤到你怎么办?” 许意知道这失败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再袭击宁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意姐姐”宁宸的手指轻轻地划过许意的脸,他眼神中闪过恶毒的光,他轻声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知道这一切么?掠夺是海盗的天性,海盗后人的骨子里流淌的,是海盗的血液。” 许意垂着眸,她眼中闪过一丝波澜,随即掩于平静的湖面。 这个时候,她很难猜不出宁宸的身份。 许意忽然想起了郭曦曾说她是“双面娇娃”,郭曦会明目张胆地用那种目光看她,或许是宁宸为了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 她警惕地看着宁宸,道:“你给郭曦暗示过什么,对吗?” “意姐姐”宁宸好笑地看着许意,他道,“你还真是如白九所说的那般聪明呢,可惜,这聪明来得太迟了。” 许意忽然想起了她对宁宸的悲悯的来源,一切都是来自那条叫q/q的狗,她以为宁宸是天真无邪的少年,却不知在这无邪的外表下,藏着一双带刺的手。 她看着宁宸,冷冷地道:“关于那条狗,是你故意设计的,对么?” 宁宸并不回答许意的问题,他只是轻轻地折断了窗台上的玫瑰,玫瑰的刺扎破了他的手指,血珠很快便冒了出来。 他却用两片海棠红含住手指,吸尽冒出的血珠,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散开,宁宸满意地眨了眨眼睛。 他的另一只手小心地绕开了玫瑰茎上的刺,捏住手中的玫瑰,他缓缓地看向许意,目光柔情又冰冷。 “听说有了鲜血的滋润,玫瑰会长得更好。” 宁宸抱起许意,她比他想象的体重要轻一些,他弯起嘴角,喃喃道:“意姐姐,尽管在权威部门的资料里我才十三岁,但我已经十八岁了。” 把自己的信息泄露给对手,尽管许意是受益者,但她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理智的行为。 尽管宁宸的语气冰冷且诡异,但许意却清楚,宁宸不会杀了她。 尽管疲倦正淹没着她,许意却笃定地道:“你不会杀了我。” “死亡会使一个人的美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可是,你知道么?其他的人,美则美,却无灵魂,而你的美,却是皮囊与灵魂兼具你只用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你脸上的神情,你的举止你就是一座活着的雕塑哪怕出于私心,我也不舍得你死,尽管掠夺的天性使我很想杀了你。” 说着,宁宸把手中的玫瑰塞到许意的手里,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轻声道:“大家都会原谅我的,我只是一个被恶毒仆人侍候的不幸少年,我还坐着轮椅,不是么?” 不知与宁宸僵持了多久,许意看见,有些微的晨光从窗外射进,但她已撑不住了。 昏过去之前,许意只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似藤蔓缠住她的脖颈,之前她曾在郭曦的身上感受到的那种黏腻的目光再一次注视着她。 她仿佛被一双手拖进深渊,黑暗的浪潮涌过头顶,淹没了她所有的知觉。 宁宸俯身在贴在许意的耳边,似叹息又似愉悦地道:“adele,天亮了。” 据报道,玫瑰山庄于昨夜起火,原因不明,共造成6人死亡,2人失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谢亭的一夜(捉虫) “为什么成为医生?” “因为我想救人。” 这是谢亭第一次见到白九时,白九问他的问题,尽管那时白九是病人,他是医生。 在成为医生后的数年中,谢亭几乎都与死亡为伴。 从死亡之中浴血归来,谢亭却更珍惜生的可贵。 各种各样的死亡,他都见过,人类无法抗拒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也难以躲避来自同伴的屠刀。只是,当死亡的屠刀来自人类而非衰老时,他觉着有一把钝钝的刀割在心头。 有的人需要费尽力气才能活下去,有的人却肆意挥霍甚至罔顾他人的性命。 人的身体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厂,哪怕面临巨大的损伤甚至是死亡,这个工厂仍会尽一切力量去维持工厂的存活。 死亡不是最艰难的事,最艰难的是人心。 对谢亭来说,那是一个艰难的夜晚。 时隔许久,再回想,谢亭依然记得那一夜的一切。 那一夜仿佛是一切痛苦的源头。 两个濒死的人在你面前,但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你只能救一个人。 最后,谢亭放弃了燕然,没有人知晓他是在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后,才艰难地做出了这一个选择。 救活张辙后,谢亭试着去了解了燕然,那个被他放弃的人的生平。 在燕然的老师的口中,谢亭知晓,燕然是一个内向腼腆的学生。 在燕然的邻居的口中,燕然是一个碰见别人在拎重物上楼时,总是会搭一把手的人。 在出事之前,燕然一直在参加明灯活动,燕然负责的那一个学生告诉谢亭:“燕然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那个学生甚至还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笑吟吟地问他:“燕然哥哥去哪儿了?” 他要如何向这个天真的孩子,残忍地宣告燕然的死讯? 那来自未经世俗重塑的天真的责问,是对他的良心最好的凌迟。 虽然了解燕然的生平于事无补,但他想,这些凌迟,多多少少可以安慰他的那一颗被愧疚折磨的心。 对他的良心来说,这既是受刑,又是救赎。 两个濒死的人,好人的生存希望更小,坏人的生存希望更大,你会选择哪一个? 阻碍人们选择好人的,是好人更小的生存希望,阻碍人们选择坏人的,是因为坏人是坏人。 人们会有各种各样的答案,但当这问题从口头上的讨论变成现实要求你必须做的选择后,没有人能给出完美的答案。 他甚至没有太长的时间去考虑,他能做的只有丢弃两人中的某一人。 让更有可能延续的那一个生命延续下去,而非以个体差异做出选择,这是当时的谢亭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 正是由于敬畏生命,谢亭才做出了那一个艰难的选择,毕竟,表面的真相并不足以使人死去。 谢亭一直这样安慰自己,他用针线缝补着那一夜带给他心灵上的痛苦,每一次缝补都是历史的重演,直到他得知,他延续的那一条生命以一种残忍又可怕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剥夺了另一条生命。 谢亭放弃燕然而选择张辙,是为了让能活下去的人活下去,并不是为了让他活着去剥夺另一条生命的。 在校医院的一夜开始前,白九给了谢亭一沓关于许意的资料。 早在校医院的那一夜许意认识他以前,他就认识了许意,以一种奇怪的方式。 他甚至去了许意的家乡z市,海边的风带着咸湿的腥味,只是那一望无尽头的万顷碧海却让谢亭,让他能够暂时地忘记了他良心上的隐痛。 在校医院的那一夜,谢亭见到了许意。 她的膝盖上是狰狞的伤口,但她的眼中涌动的却是平静的波涛。 他递给了许意一个桂花糖,她欣然接受。 大多数时候,她都很理智,许意的那张脸上出现狼狈的表情,他只记得三次。 一次是废楼的一夜中,许意看见信封中的东西后的狼狈,信封中的东西是他亲手放进去的,是许意的姐姐许梨的照片。 许意是多么冷静自持的人啊,但一张照片却让她神色慌张,谢亭无法想象许意得知许梨的死的真相时的情景,他只知道,那对许意而言,会是理性被终结的世界末日。 一次是在写字楼的一夜结束后,他在墓地看见许意的时候,在他告诉许意她的姐姐当年身死的真相后,许意的脸上出现了那种慌乱的神情。 她的慌张,却让他有几分愧疚。那是许意身上从未有过的狼狈。 真相或许是长着刺的玫瑰,但谎言无疑是裹着糖霜的毒/药。 他想,许意一定会选择玫瑰,玫瑰扎手,却只损害皮肤,毒/药却腐蚀心灵,但在把扎手的玫瑰交给许意之前,谢亭拔掉了大部分的刺。 还有一次,他在许意的脸上看见狼狈的神情,那是在废楼的一夜,他对许意动手的时候。 他很少在许意的脸上看见情绪的起伏,但那一次他却看见了。 许意并不以爱人之间的那种喜欢喜欢着他,但她脸上的慌乱却告诉他,他对她很重要。 在那一刻,他甚至想回到之前,回到她信任他,回到她还没有发现他是凶手的那一刻,可是,一切都太迟了,一旦踏上这条路,他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尽管她没有发现并回应他的喜欢,但他对她很重要,他对此也很满足。 没能告诉许意他当年的故事,谢亭一直很遗憾,他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机会,或许再也不会有了。 于他而言,许意是流星,一旦流星从他眼前划过,他再有不会有任何触碰这颗流星的机会。 至少,他再也不能以朋友的身份待在许意身边。 如果那一个问题放到此刻,谢亭一定会告诉白九:不需要他的良心出场,只那双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眼,已经足以让他失去所有想杀许意的念头。 许意和她的姐姐许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尽管她们在容貌上有几分相似。 许梨温柔善良,而许意则冷静克制。 尽管两人性格迥异,但谢亭想,如果许意的姐姐还活着,或许许意会是一个更温和的许意。 在白九给他的那一沓资料里,还包括许意的姐姐——许梨的死的真相,在给他资料之前,白九告诉他,他有选择参加这一夜或者不参加这一夜的权利,同时,白九笃定地说他看完这资料后一定会选择参加。 谢亭没说话,他以为良知足以战胜一切,尽管在看完录像后,他改变了想法。 比起手染鲜血的凶手,更让人恐惧的是手染鲜血却能冷漠地擦去手上的血的凶手,尽管两者犯下的是同样的罪,但主观上的恶意往往会更使人毛骨悚然。 从录像里,他看到的,不是一堆亡命之徒,而是一群冷漠又残暴的凶手。 在几人中,羊骆是心思最缜密的那一人,濒死的许梨并不使他感到任何的触动,使他皱起眉头的是怎么把他们从许梨的死中摘出来,哪怕这个时候死神的镰刀还未曾在许梨的头上落下,她只是奄奄一息地躺在死神的怀里。 很快,发生在不远处的车祸让他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一场车祸所造成的伤害,足以遮住一切的犯罪的痕迹,再加上施晓的证词,那个护士大概也很想掩埋这一夜的真相吧。 他们几人和许梨的死,只会是毫无关系。 车祸现场很是惨烈,但由于事发地点人烟稀少,因此,并未有人发现这惨案。 在这场车祸中,车身受损很是严重,油箱也破了,油缓缓从油箱中流出,几乎铺满众人的脚下。 费了好大的功夫,羊骆才把许梨放进出车祸的车中。 做完一切后,羊骆靠在车身上,歪过头,隔着车窗看了一眼里面的许梨。 许梨紧闭着眼,神情疲惫地躺在死神的怀抱里,玻璃的碎片扎破了她的手,鲜血缓慢地离开她年轻的躯体。 车窗上映着神情冷漠的羊骆的脸,他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和一根烟,点燃后,他猛地吸了一口烟。 白色的烟雾从他口中吞/吐,他闭上眼,很是享受这一刻的感觉。 茅蕤的脸上忽然浮出几分痛苦的神情,他盯着许梨看了好一会儿,不忍地道:“羊骆,她还没死我们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吗?” 羊骆便弹了弹手上的烟灰,他并不恼怒,只是看了茅蕤一眼,缓缓道:“很简单,要不她留在这里,要不你和她一起留在这里,你选一个吧。” 茅蕤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他很想救她,可是救她就等同于死亡。 他还没说话,羊骆便突然出手捏住了茅蕤的衣领,把他按在车上,又用另一只手拿着烟向他的脸靠近,神情狰狞地道:“怎么?这个时候良心发现想当善人了?之前对付燕然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心慈手软。你知道吗?只要我一个动作,就能毁了你。” 见此,纪敛连忙劝道:“茅蕤,你说什么浑话!羊骆他都是为了大家好。” 茅蕤只是睁着那双眼,看着羊骆,没说话,在刚才的某一刻,他希望羊骆拿出那把藏在身上的刀,结束他的生命,结束这一夜的一切。 过了好一会儿,羊骆才松开茅蕤,他走到公路边,把烟头扔到了路边。 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羊骆把烟衔在嘴里,把打火机扔给了茅蕤,纪敛推了茅蕤一把,茅蕤才走上前,不甘不愿地为羊骆点了火。 羊骆猛地吸了一口烟,轻笑了一声,在茅蕤脸上吐了一个烟圈。 茅蕤手上已是青筋凸起,但只是垂着头,默然不语,愤怒的野兽正在他的胸腔之中嘶吼,他残存的良心告诉他,他应该做些什么,他能对付赤手空拳的燕然,但他很难对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下手,但他能做的,只有握紧他的拳头。 羊骆把烟递给了柴荣等人,烟在每个人口中都停留了一会儿,最后回到了羊骆的口中,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猛吸了一口,随即将烟头丢在了地上。 从负责录像的谭嘉手中接过手机,在画面上,羊骆脸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神情。 众人潇洒离去,在他们的身后,熊熊大火缓缓燃起。 死神的镰刀缓缓地落在许梨的身上,一刀一刀地收割着这条年轻的生命。 在许梨死后的第二天,几人回归了各自的正常生活,仿佛那个让许梨身死的夜晚并不曾存在过。 一切的丑恶都被漫长的夜晚掩去,除了羊骆的手机中那揭示一切的真相的录像。 看完录像后的那一晚,谢亭整晚都没能睡着,许梨死前的模样一直在他脑海中重复播放。 对于他的每一句质问,白九都能给出完美的解释,在他对正义与良善还有一丝残存的希望之时,白九戳破了他的美梦。 在房中坐了一夜后,谢亭给白九发了一条短信:deal。 从那一夜起,他失眠至今。 许梨的死是谢亭最不想触及的回忆,这不想触及的程度更甚于他做出选择的那一个夜晚。 许梨是他知道的最善良的人,只是很遗憾的是:死亡对许梨并不温柔,他所见过最丑恶的人性,都用在了许梨的死上。 或许美好,只在被摧残之后才成其永恒,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少数几个人外,没有人知道许梨那颗美丽的心灵,但这并不妨碍美好的永恒。 永恒并不以被记住为评判标准,他活着,卢珂活着,许意活着只要知道许梨的人还活着,美好就还活着。 许意并不知道许梨具体的死亡过程,这是谢亭一直在庆幸的事。 血淋淋的真相使人痛苦,许梨的死,哪怕他作为陌生人看来,也觉得愤怒无比,他很难想象这痛苦压在许意的心上,会是怎样的沉重。 他很清楚,在许意冷静自持的外表下的那一颗心灵,是多么的脆弱。尽管许意宣称自己信仰理性,尽管她十分克制自己的感情,但在许意那被理性武装起来的外表下,谢亭看见了一颗破碎的心。她比大多数人聪明,也比大多数人拥有更多的痛苦,她深知这一切的虚妄,痛苦落在她身上时,只会是加倍的痛苦。 他不愿意让许意痛苦。 他一直很遗憾,没能早一些遇见许意,这样他就能早一些从口袋中,掏出一把桂花糖塞到她的手中。 他想遮住所有足以击倒她的黑暗,他想成为许意的蟹钳,他想把所有的桂花糖都给她。 “谢亭,你对许意的喜欢,真是来得莫名其妙。” 白九脸上的笑意并不达眼底,谢亭并不奇怪,他很少在白九的脸上看到那种可以称之为愉悦的笑容,哪怕在这些夜晚结束之后。 他想起了青蕖的一首诗,诗中写着: 万物皆是循环往复 唯独爱你一事 却是踏进迷途 难以回头 他沉默了半晌,嘴中的桂花糖的香气快要散尽的时候,他才道:“我喜欢她,并不要求,她也以同样的喜欢回报我。” 白九忽然起身往外走,在打开门走出去之前,白九忽然回头,道:“不过,谁知道呢?爱情本来就是一件奇怪的东西。” 在校医院的一夜后,白九又问了他一个问题。 “为什么杀人?” “因为我想救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许意的又一夜(捉虫1.0) 沈酿川和冯莘走后,在他坐过的地方,许意看到了一个u盘。 她正想着叫住沈酿川时,却发觉沈酿川和冯莘已经走远,她鬼使神差地起u盘,只见上面写着:罪恶。 罪恶?这个词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词,而刻下这两个字的人,在刻下这两个字时,仿佛也用尽力气。 手中的u盘仿佛有魔力一般,引诱着她去探索u盘中的世界。 许意拿着它,犹疑许久,寂静之中,她听到了一声呼喊,是的,一声呼喊,来自这u盘。 她走到窗前,注视着那两道颀长的身影渐渐隐没在视线之中。 她已经编辑好了消息,只要轻轻地点一下发送,在她所难以感知的极短的单位时间长度内,沈酿川就会收到这条消息。 收到这条消息后,沈酿川会做什么呢? 他会回到她的面前,他会从她手中接过这个u盘,她依旧一无所知,不论是对罪恶还是对那道藏在u盘中的呼喊。 那道声音很是凄切,仿佛来自一个女人。 这么多年,许意一直依靠她的理智,她并不相信所谓的直觉,但这一次,许意忽然觉着有改变的必要了。 许意把手指放在了“发送”上,只要她轻轻地按下,就能结束这段不该开始的故事。 最后,她放下手机,把u盘插/进了电脑中。 许意失踪了。 接连好几天,谢亭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谢亭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图书馆的角落,她的四周放着许多书。 他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是找到了许意。许意对图书馆的特殊情结他很清楚,图书馆已近乎她的避难所,所以在找遍s大也没找到许意时,谢亭选择了图书馆。 见谢亭来了,许意合上书,转过头,她眼中并无痛苦,而是近乎虚无的茫然。 她的脸色苍白,曾经玫瑰色的嘴唇此刻也苍白得让人心惊,谢亭知道,这是脱水的表现,但很显然,许意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精神上的痛苦已使她忽略了身体上的痛苦,他是医生,可以治愈许意身体上的痛苦,但对于精神上的痛苦,谢亭却无能为力。 她眉头轻皱,缓缓道:“谢亭,我现在的异常行为都是因为创伤后的应激反应,我试过好多方法。可是,书上没有告诉我,在这些方法都没有用的时候,我该怎么做。是我看的书不对吗?” 谢亭深吸了一口气,此刻的许意,哪怕她身上仿佛还有残存的理智,但他清楚,这不过是理性的光辉熄灭前的回光返照。 可是,也没有哪一本书能告诉谢亭,他要怎么才能安慰这个受伤的姑娘。 在这个时候,言语一向是苍白无力。 谢亭走过去,在许意身旁坐下,像一个孩子一般戳了戳她的手肘,轻声道:“我肚子饿了,作为朋友,你能陪我去吃个饭吗?” 许意看着谢亭,微微愣了一会儿,才动作僵硬地放下手中的书,道:“姐姐说,朋友是蟹钳,我该陪你去吃饭的。” 许意站起身子,却微微晃了晃,谢亭正要伸手去扶,许意却推开了谢亭,道:“我可以。” 痛苦已推着许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要再轻轻放上那么一根稻草,就能把她推下悬崖。 谢亭脸上浮出几分苦涩,随即又如水滴入海毫无踪迹,这就是他不肯告诉许意全部真相的原因。 痛苦足以摧毁任何人的理性,这个任何人也包括许意,尽管每个人的理性所能承受的程度都不尽相同。 许梨的死已经使许意饱受折磨,而那令人窒息的真相,无异于让许梨再在许意的心里,死上许多次。 谢亭从口袋中拿出一颗桂花糖,塞到了许意手心,她的手冰凉彻骨,让他忍不住想握住她的手,温暖她。 许意抬起头,把谢亭给的桂花糖剥开,塞到了嘴里,淡淡的桂花香气在口中逸散开来,许意觉着,心头的茫然似乎也被压下去了不少。 但是,她为何会有茫然之感呢? 两人出了图书馆,便往南门而去,南门有家粥店,从前他和许意便经常来这里喝粥。 谢亭点了一碗粥,是许意爱喝的桂花粥,看着许意拿起勺子又搁下,谢亭缓缓道:“许意,你怎么不吃?” 许意动作机械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小口后又搁下,她道:“谢亭,我吃饱了。” 几分痛苦从谢亭眼中闪过,四周人异样的眼神他早已无暇理会,他只在意许意一人。 他温柔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到许意嘴边,道:“再喝一口吧?” 许意往后退了退,眉头紧拧,仿佛谢亭手中的粥是洪水猛兽一般,道:“不,我饱了,我们走吧。” 说完,许意便转身往外走,谢亭微微叹了一口气,连忙追了上去。 “许意,你去哪儿?” “去图书馆,图书馆有很多书,我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解决的办法是什么呢?谢亭只觉着苦涩得很,许意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我家里也有很多书,你要不去我家?” 许意微微愣了一会儿,歪着头看了谢亭好久,随即道:“好。” 进了谢亭的家,在许意的目光触到茶几上放着的梨时,她便愣住了。 梨姐姐的名字里就有梨,可是姐姐已经死了。 她看向谢亭,眼神冷漠又疏离,她喃喃道:“谢亭,我这几天好像做了一个特别特别长的梦,梦里姐姐死在了火里。” 谢亭抱住许意,声音低沉地道:“许意,那不是梦。” 许意木然地点了点头,神情恍惚地道:“对,姐姐死了,那不是梦。” “许意,是我,我是谢亭。”谢亭温柔的声音传入许意的耳中,他缓缓地道,“在我面前,你可以哭的。” 他的话音刚落,许意便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泪水如蓄积的洪水喷涌而出。 “姐姐她是个很好的人。” 可是她死了。 谢亭拍了拍许意的背,此刻他能做的,只有陪伴。 “我只有她了。” “不,你还有我,我是你的蟹钳啊。许意,你睡一会儿吧。” 许意摇了摇头,道:“谢亭,我睡不着,姐姐她很怕火的。” 可是怕火的许梨偏偏死在了火里,在许梨还活着的时候,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谢亭闭着眼,痛苦使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他松开许意,转身走到一旁,在一旁找了一些东西后,他拿着蘸着碘伏的棉签走到了许意面前。 此刻的她,已全然没了往日冷静自持的模样,此刻的许意,狼狈又伤悲。 “谢亭,我难受。” 他喜欢的人仰头看着他,泪盈于睫,哭得无助又迷茫,像被风雪摧残的花枝。谢亭拿着棉签的手一颤,他只觉着自己的心都被这句话给打碎了。 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谢亭温柔地道:“许意,长夜很快就过去了。” 第一次见面时,他曾给许意包扎过伤口,那次因着白九的坚持,他不得不把她卷进其中,而这次,这是他第二次为许意治病,他希望,没有第三次。 消过毒后,谢亭正要给许意打针时,许意却忽然抱住了谢亭,她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之上。 胸膛传来微微的湿意,谢亭的身子一僵,仿佛在他的心里下了一场雨,雨滴答滴答地落在他的心上,他很清楚,那是许意的泪水。 自从认识许意后,他从未见许意哭过,眼泪这种脆弱的伴生物,一直被许意视为不必要的麻烦。 而此刻,她的声音,她的泪水,她的存在,似一把刀子绞着谢亭的心,他的心已是碎得不能再碎,在这身躯里,痛苦究竟是怎样地折磨着她? 把针头抵上了许意的肌肤,谢亭温柔地注视着冰凉的液体缓缓地注入许意的体内,随后,他轻轻地拔出针头,用棉签按住针眼止血。 “许意,睡一会儿吧,你醒了的时候天就亮了。” 温柔的声音落在许意耳中,就如有人用手轻轻地抚着她心头的伤疤,尽管如此,但许意仍觉着心头有一个地方很疼,是有生之年从未尝过的那种疼痛,有人用脚踩着她的心,碾了又碾。 谢亭一直抱着许意,直至一阵疲倦涌进许意的脑中,许意轻轻地闭上了眼,她的身子缓缓滑落,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许意抱到了床上。 为许意盖好被子,确认她睡过去后,谢亭才从恐惧的阴影中解放出来。 他抵着许意的额头,轻轻地用手抚着她的脸。 在寂静中,谢亭可以听见许意的胸腔之中传来的跳动的声音,那是生命存在的印记,他轻轻地叹道:“对不起,既然要隐瞒,我应该把所有的联系都斩断才是。”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痛苦起来,谢亭缓缓道:“可是,许意,你的难受落在我的眼里,不会少,只会是加倍的。” 良久,谢亭才松开许意,他在一旁坐下,拿出手机给卢珂发了一条短信,他的家里并没有其他药物,许意还需要其他的东西,但眼下许意显然还离不开他。 他实在不敢想,他如果没有找到许意,许意会在图书馆里待多久。哪怕痛苦占据了那颗冷静的心灵,但她依旧是那个许意啊。 卢珂很快便带着谢亭需要的药物上了门,她沉着脸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道:“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谢亭的目光仍落在许意身上,他温柔地把针头插/进了许意的手背,道:“沈酿川从柴荣那里找到了有那段视频的u盘。” 沉默半晌,卢珂紧紧地握着拳头,柴荣的名字无疑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扇通向过往的门,往事重临,愤怒的情绪在胸腔之中积蓄着。 卢珂转身离去,谢亭送她到了门口。她走出去没多远,忽然又转过身来,微微叹了一声,道:“好好照顾许意吧。” 塞尔努达的几句诗忽然浮上卢珂的心头:对有些人来说活着是光着脚踩玻璃;对有些人来说活着是面对面看太阳。 这个世上,有人不必耗费任何力气就能好好活下去,有人哪怕费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活下去,有人感激这一点,有人却满怀怨恨。 他们和许意,所走的,都是一条很艰难的道路。 送走卢珂后,谢亭便站在一旁,温柔地注视着床上的许意床上的许意能这样安睡,全是因为药物的作用,而一旦没有药物介入 头忽然疼了起来,谢亭按着头,仿佛有鞭炮在脑袋中炸开,眼前的许意也因突然降临的疼痛变得模糊起来,谢亭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想要看清眼前的许意的脸,但许意的脸却愈发模糊。 良久,谢亭才恢复过来,近乎贪婪地看了许意的脸好一会儿,谢亭才转头看向窗外。 在灯光之外,是永久的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 他闭着眼,坐在许意的床前,窗外是漫长的黑夜,他也不知道天在什么时候会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序曲(上) 一股冷风扑来,姜意搓了搓被冻僵的手,她一向怕冷,今天出门前还特意穿了一件厚外套,没想到还是被冷意侵袭,她拢了拢衣领,z市的春天一向温暖,但如今已是三月,却仍是春寒料峭。 想着她要去的那个地方,哪怕只是想起那个地方的名字,姜意便觉着那刺骨的寒冷又多了几分,那个地方 在这寂静的黑夜之中,仿佛有一双从幽暗的地底伸出的冰冷的手,顺着冷风钻进她的衣服里 “et tu, brute” 在寂静的夜里响起这样的声音,姜意不由地身子一颤,往事如画卷在眼前展开,画卷陡然裂开,从裂缝中伸出带刺的藤蔓,在片刻之内,她已无处可逃。 她惊惶地回过头,却见街上空无一人。 街上的寂静如针一般刺/入肌肤,它能让人感到恰到好处的恐惧与疼痛,却又不至于让人陷入崩溃的边缘,姜意紧紧地咬着唇,面色也不由地变得苍白。 有人曾经告诉过姜意,一切恐惧都源于未知,恐惧是人对未知的无能为力在心底投下的阴影。 只是,如果这恐惧是来自于对告诉她这句话的人的恐惧呢? 她猛地摇了摇头,仿佛是想将心中的念头都驱逐出去,但恐惧却如影随形。 不她不能再陷入往事的泥沼,不能再成为过去的那个软弱的她,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拿出口袋中的手机,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姜意舒了一口气。 把手机放回口袋,姜意一边走一边拨弄着右手上的小蜜蜂手链,相同款式的手链,姜瑟也有一条,只是姜瑟的那条手链上是小蝴蝶。 那个默默无闻的姜瑟,那个为了保护她死在地痞流氓手里的姜瑟,那个她永远喜欢不起来的好妹妹,就让她永远地待在幽暗的尘埃里吧。 至于今晚的幸存者游戏,只要是她想的,她一定会得到,一定 这样想着,她又戴上了那张天真无辜的面具。 想要在今晚的幸存者游戏中胜出,她必须做好足够的伪装,在胜利的曙光到来之前,她不能有任何松懈。 望着眼前紧紧关闭着的殡仪馆的大门,姜意从口袋中拿出写着自己名字的名牌,她的手轻轻地抚过名牌上的“姜意”二字。 别上名牌后,从姜意那天真的眼中忽然射出一股讽刺的冷光,她的嘴角缓缓地浮出一抹胜券在握的冷笑。 z市的殡仪馆分为一座主馆和两座副馆,位于正中的主馆和位于东西两侧的副馆连起来恰好呈等边三角形,主馆与两座副馆之间由全封闭的走廊连接,位于东侧的副馆一般称为东馆,位于西侧的副馆一般称为西馆。 主馆除了进门的大堂和洗手间外,其余房间都是工作人员办公处和来客接待处,东馆除了火化厅外,还有两个供客户凭吊死者的悼念堂c西馆则是合二为一的遗体冷藏厅和遗体化妆厅。 轻轻地推开殡仪馆的大门,姜意选择了先去西馆。 推开门,按下灯的开关,明亮的光便撒在了眼前,进门的左手边和右手边,立着两排六屉的尸体冷藏柜,姜意看了一眼编号,这些冷藏柜可同时容纳三十六具尸体。 正对着她的那面墙,除了一左一右两扇门外,紧靠着墙,放着普通的办公的柜子。 通过透明的玻璃,借着明亮的光,可以窥见柜子里的光景,柜子里放着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 这些奇怪的瓶瓶罐罐,也许是用于给遗体化妆的东西,姜意暗暗推测道。 在这大厅的正中,放着五张操作台,操作台上只放着一个文件夹。 走到操作台前,姜意拿起文件夹,随手翻开,文件夹中只有一张姓名登记簿。登记簿的右上角写着登记日期,登记日期是3月2日, 这不就是今天么?难道她此刻正和这些人的尸体在一起么? 姜意扫了一眼尸体冷藏柜,在寂静之中,她听见了冷藏柜运行时的声音。 这世间的一切都留有痕迹,唯一的区别在于这痕迹是否被人发现。 只见名字那一栏是一团污迹,看起来像是墨水造成的,除了名字那一栏,其他几栏分别是序号c性别和死因。 登记簿上的内容如下: 序号 名字 性别 死因 1 \ 女 摩托车车祸 2 \ 女 抢劫 3 \ 男 高空坠物 4 \ 女 食物中毒 5 \ 男 药物过敏 6 \ 女 心脏病发 7 \ 男 摩托车车祸 “这几人看来运气不太好呢。”姜意在心中暗暗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姜意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她放下文件夹,装作天真地四处张望。 “你是来参加幸存者游戏的第六人?” 姜意缓缓地转过头去,映入她眼帘的是五道身影。 从几人胸前所挂的名牌,姜意很容易就记住了几人的姓名。 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男子的名字叫杨昊,戴着眼镜沉着冷静的男子是蔡珉,正拿着小镜子往脸上拍粉的男子是刘舫,穿着大胆时尚的女子是宫穗,穿得一身黑活生生一个黑寡妇的女子是江圃。 问她的那人是刘舫,其余几人都冷冷地审视着她,姜意毫无遮拦地任众人打量,在她到来之前,这几人或许已有了某种同盟关系,而她要做的,是瓦解几人间的同盟关系,并且,寻找一切能使她胜利的机会。 “你们好,我是姜意。”她的声音带有一种黄鹂的婉转动听,这也是姜意的面具从未被人识破的原因之一。 没有人会将她与任何阴暗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毕竟在众人眼中,她只是一个外表娇俏的女生。 五人点了点头,便各自散开了,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姜意并不着急凑到某人面前去,这并不是明智的举动。 把脸贴在尸体冷藏柜上后,杨昊忽然道:“这这里面不会真有人吧?” 闻言,刘舫拿着镜子的手一抖,他往蔡珉和江圃身后缩了缩,由于化妆品而显得苍白的脸微微扭曲着,他道:“玩这么大?” “没有我不敢玩的。”说着,宫穗打开了1号冷藏柜,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蓝色的尸袋。 “你疯了?”杨昊的声音中夹着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几分怪异的兴奋。 看了杨昊一眼,宫穗撇了撇嘴,随后缓缓地拉下了拉链。 看着宫穗的动作,姜意忽然之间生出一种潘多拉盒子就要被打开之感,这是她第二次有这种感觉。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具看不清面容穿着蓝色冬裙的女尸,之所以看不清面容,是因着她的脸已因外物而面目全非,她身上的蓝色冬裙也是血迹斑斑。 “天啦!”刘舫扔下镜子,跳到了离尸体最远的地方,而江圃和蔡珉显然没打算出手,他们很有默契地选择了旁观。 “胆小鬼。”宫穗哼了一声,随后一下关上了冷藏柜。 这个宫穗是一个奇怪的对手,姜意暗暗想。 众人又各自散开,宫穗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登记簿上的名字,她忽然拿起笔,咬着笔头想了一会儿。 在登记簿上写了一会儿后,她忽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诡异而顽皮的笑容。 杨昊正无所事事地在厅中晃荡,见宫穗伏在桌上写着什么,他便走过来扫了一眼。 看清宫穗写的东西后,杨昊的额上迸起了青筋,他从宫穗手里夺过笔,疯狂地涂黑了自己的名字。 他一边涂一边冲宫穗吼道:“你t是个疯子吗?在这上面写你的名字就算了,为什么要写我们的名字?你不避讳,老子还避讳,如果不是因为你是个女的” 宫穗的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她定定地看着杨昊,仿佛一个毫无灵魂的木偶,她打断了杨昊的话,她缓缓地道:“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么?” 有趣?还未说完的话卡在空中,杨昊被宫穗的眼神看得发毛,他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在这登记死人的名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是个人都会觉得太膈应了好吗? 这个叫宫穗的女生真是一个怪胎,杨昊忽然想起了看到宫穗时的场景,他是第二个到殡仪馆的,他来的时候,先是四处逛了逛,但在他逛到火化厅的时候,却看见宫穗冷不丁地从火化炉里钻出来。 比自己强的人,并不值得畏惧,但杨昊想,这种诡异的怪胎,还是躲远一点好。 “你们也觉得有趣么?”杨昊看向众人,寻求着他们的支持。 宫穗的目光却如影随形,仿佛被一条毒蛇黏腻的目光盯上,杨昊胡乱地挥了挥手,喊道:“算老子倒霉,老子不和你这种怪胎计较。” 一场小插曲就此画下句号,但真的结束了么? 姜意的面上挂着天真的笑容,但她的心中却是波澜微起,今晚的对手们,看起来实力不太均衡呢。 脾气暴躁的杨昊,沉着冷静的蔡珉,比女人还爱美的刘舫,古灵精怪的宫穗,成熟内敛的江圃看起来,这些人中,只有蔡珉和江圃有资格成为她的对手呢。 只是,人的眼睛所见到的东西,往往带着欺骗的色彩,旁人所见到的姜意,只是她想让旁人看见的姜意。 那么,在今晚的幸存者游戏中,她所见到的这些人,究竟是本色出演?还是伪装呢?姜意眨着天真的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的神色。 众人正互相试探的时候,头顶的灯光忽然熄灭,这突然的变故让姜意有些吃惊,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除非那人活着出现在她面前,否则,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任何值得她恐惧的东西。 “dan it!”一道微怒的埋怨后,杨昊拿出手机,用手机手电筒照亮了黑暗。 但对无尽的黑暗而言,这手机手电筒的光芒并不足以畏惧。 “这t都是怎么回事?” 杨昊的话音刚落,在众人的头顶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这声音如一头冰水浇在头上,冰冷的水珠顺着脖颈而下,姜意只觉着在这道冰冷的声音中,她从未被人窥破过的真面目仿佛无处遁形。 “各位晚上好,很遗憾地告诉各位,你们将永远留在这殡仪馆,而离开这里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出凶手,在此刻身处殡仪馆的诸位之中,有一名潜藏的凶手,他披着无辜的羊皮混迹于诸位之中。手染鲜血的人,还记得夜里响起羔羊们的哭泣声么?只是,今晚,身处这殡仪馆的诸位都是羔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序曲(下)(捉虫) 冰冷的声音落下后,殡仪馆中忽陷入了寂静,众人面面相觑,仿佛是在观察彼此是否是那道冰冷的声音所说的手染鲜血的人。 打破沉默的是杨昊,微黑的肤色使他的脸看起来有几分狰狞与戾气。 他道:“什么潜藏的凶手?这殡仪馆里除了我们六个活人,还有冷藏柜里的那几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难道还有其他人在?” “也未必。” 说完,宫穗便一一拉开了还未看过的二号c三号c四号c五号c六号c七号冷藏柜。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六个蓝色尸袋,在手机手电筒的光芒下,蓝色尸袋泛着奇异的光芒。 宫穗将尸袋上的拉链一一拉开,但她并未将拉链全部拉开,只是将拉链拉到了胸口的位置,这让众人恰好能看见装在里面的尸体的脸。 在宫穗行动的时候,姜意一直观察着她,她的耳朵上戴了好几对耳钉,夸张的造型昭示着主人对审美的一无所知。 宫穗的手上戴着一串廉价的摩托车车手链,在宫穗的衣服上,也有摩托车的图案,让姜意觉得奇怪的是:宫穗的脸上一直有一种愉悦,她看起来很是享受这廉价的东西所带来的一切。 还真是如杨昊所说,是个怪胎呢。 她可以想象,在黑夜里,一点火光忽明忽灭,随后,宫穗碾灭了烟头,一阵引擎声打破寂静,涂满劣质化妆品的宫穗,骑着摩托车从她身边奔驰而过。 甚至,在经过她的时候,满身烟气的宫穗还会吹一声响亮的口哨,对她说出几句污言秽语。 姜意轻轻地抬起了高贵的头颅,她眉心微皱,她并不喜欢摩托车,更准确地说,她不喜欢宫穗这自以为是廉价的怪诞。 2 号冷藏柜中是一具女尸,她穿着高中生的校服,胸口有三个狰狞的红色的刀口,姜意拧了拧眉头,她忽然想起了已经死去的姜瑟。 那个死在幽巷中的姜瑟,她也是这样的死法。 一个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姜意却很快便忽略了这个念头,对于已死的姜瑟,她只肯施舍给姜瑟恨意,滔天的恨意。 哪怕死亡已经使姜瑟变为无生命的尘土,她依旧无法原谅姜瑟曾那样掠夺过她。 姜意拧了拧眉头,她不该对姜瑟有太多的情绪,尤其是在今晚,她又重新戴好了那张天真富家小姐的面具。 3 号冷藏柜中是一具男尸,从他皮肤上的青春痘来看,他还很年轻,因为高空坠物,他的头已经被砸破,浓密的头发里还有泥土。 4 号冷藏柜中是一具女尸,她的脸已经溃烂,看不出她原本的容貌,脸上还有指甲的抓痕,一道道抓痕让人不禁联想到这些抓痕是如何产生的。让人感到可怖的是:在她的脸上还插着一片红色的指甲。 5 号冷藏柜中是一具男尸,他的脸上满是红色的丘疹,姜意想,这很符合药物过敏的死因。 6 号冷藏柜中是一具女尸,女尸紧闭着眼,穿着黄色的大衣,看起来像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只是,心脏病发姜意的目光变得怜悯,她想,死亡来得太突然,但愿这位妇人没有受太多的苦。 7号冷藏柜中是一具穿着交警服装的男尸,他的脸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死状看起来很是凄惨,姜意想,在死亡之前,躯体的苦痛曾折磨着他。 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闯进众人的耳中,姜意回过头去,却见刘舫手中的镜子又一次跌落在地,姜意敏锐地发觉,刘舫那涂着红指甲的手轻轻地颤抖着。 “这是恶作剧吧?想要把我们逼出去的恶作剧?”刘舫的精心修饰过的眉毛微微抖动着,像一只黑色的粘在脸上的毛毛虫。 “突然断电,还有那奇怪的话还有这些尸体六个人七具尸体” 刘舫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惧意,江圃想,能从众多任务中脱颖而出,他一定有着某项过人的才能,他或许知道这项才能,或许不知道,但在刘舫身上,江圃并未看到任何闪光点。 只有恐惧,那将一切理智与情感隔绝在外的恐惧。 确认过手机仍有信号后,姜意很快便镇定下心神,那道冰冷的声音,应当只是迫使他们离开这里的手段,是的,这是在他们中间筛选胜者的手段。 她天真的脸上浮出疑惑与恰到好处的脆弱,她知道,这种脆弱,一旦运用得当,会使她在团体中成为众人都不想攻击的人。 看见姜意脸上的脆弱与坚强,杨昊很快便咬上了姜意放下的钩,他也很乐于找到一个人施展自己的男子气概,他的脸在手机手电筒的光里闪着光。 他沉声道:“你别害怕,我会跆拳道,会保护大家的。” 姜意感激地点了点头,她好奇地看着杨昊,道:“你们进这殡仪馆这么久,找到了幸存者凭证了么?” 闻言,江圃和蔡珉看向姜意的目光立刻变得警觉起来。 他们六人参加的幸存者游戏,是由x公司开发的一个游戏,游戏参与者随机组合,参与者需要完成悬赏者发布的一系列任务,完成每一项任务,并在最终任务中胜出的人,会获得一笔由悬赏者提供的金额巨大的奖金。 在一系列艰难又奇怪的任务后,他们六人成为了这笔巨额奖金的最后角逐者。 而决定胜败的任务就是在这殡仪馆中,找出幸存者凭证,而幸存者凭证就是贴着她们六人照片的金怀表,并且撑到天亮,在天亮时仍然能抵抗住殡仪馆的恐怖侵袭的那人,便是最后巨额奖金的获得者。 在最后一项任务中,他们六人会按照一定的顺序进入殡仪馆,一旦他们六人进入这殡仪馆,就会有人关上殡仪馆的所有门。 如果有人想要退出,只要在幸存者游戏的app上按下退出即可。 幸存者游戏的胜利者会获得一笔奖金,姜意想,为了这笔金额巨大的奖金,这些人的表现一定会很有趣。 游戏并不禁止任何行为,而只要天亮时仍在这殡仪馆并且握有幸存者凭证的人就会是胜利者,他们会为了这笔奖金互相厮杀么?姜意的唇角泛起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冷笑。 “在我们六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得到奖金,与其不如我们选一人最后平分?”姜意眨了眨眼,道,“实在不行,你们五人平分也可以。” 一声嗤笑传入耳中,姜意疑惑地看向发出这声音的人——蔡珉。 眼前的姜意满是天真,她身上的衣着不菲,她手上的那条手链,蔡珉记得很清楚,这条手链的价格已经有奖金的一小半。 她看起来并不是会为钱折腰的人,可蔡珉并不打算掉以轻心,他需要这笔钱,因此,他不允许任何失误。 他本打算冷眼旁观,可姜意那富贵堆积起的天真却戳破了他的最后一道屏障。 蔡珉拍了拍手,冷声道:“你家里很有钱吧?为什么不高高在上地坐在观众台上,偶尔向我们投来怜悯的一瞥,而站到了斗兽场上?” 姜意疑惑地看着江圃,目光中带着探询,她道:“斗兽场?” 蔡珉缓声道:“姜大小姐衣着不凡,看起来的确不缺这奖金,为什么要到这斗兽场上来?” “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斗兽场是什么。” “游戏参与者进入最终场所的顺序和任务是由悬赏者确定的,而具体的任务内容,则由系统确定。” 江圃这时忽然出了声,在江圃那幽深的眼中,姜意只看见熊熊燃烧的野心。 蔡珉又道:“这幸存者游戏只是有钱人的游戏,悬赏者在上面发布任务和奖金,他们只用坐在看台上,高高兴兴地看着我们这些游戏参与者为了奖金争得头破血流。” 听见江圃的话,姜意微微愣了一会儿,这话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为了保持她的形象,适当的呆愣是必要的。 “你们是不是把这游戏想得太过残忍了?我参加这游戏,是因为我的妹妹姜瑟。” 姜意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颤抖,她克制着情绪:“她一直想参加这个游戏,但她因为某些事无法参加这个游戏,所以我就来了。我想,哪怕不能胜出,在这过程中交几个朋友也很好。我只希望,走到不能前进的地方。” 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中,姜意的目光依旧没有任何躲闪。 姜意的脸上忽然浮出一个笑容,她道:“你们看我的眼神都好奇怪,这是成为朋友之前的审查吗?” 朋友?这姜意真是一个天真的富家小姐啊。江圃心知肚明,在众人之中,只有利益,没有朋友。 哪怕有朋友,在金钱面前,一切感情都会让步。 这笔奖金有多巨大呢?江圃舔了舔嘴唇,她清楚人性,许多人口中的不为金钱折腰只是假清高罢了,他们不肯折腰只是因着这金钱的数量不够,当金钱的数量足够大,那就是人性的末日了。 这笔奖金巨大到足以动摇任何一个人的劣根性,在场的这些人,至少除了姜意在外的五人,哪怕是空有野心而无实力的刘舫,他们都已将这奖金视为了囊中物。 杨昊一向不喜欢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他认为这会损害他的愉悦,他道:“你没有朋友么?” 姜意的神色忽然变得黯然,她的语气中带着旁人难以拒绝的真诚,她道:“我父母管教得很严,所以基本没有什么交朋友的机会,这次参加幸存者游戏,也是背着家里偷偷溜出来的。” 闻言,杨昊看向姜意的眼神忽然夹着怜悯,而除杨昊外的其他人,他们看向姜意的眼神也有了变化。 江圃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深起来,她是第三个进入这殡仪馆的人,她进入这殡仪馆的时候,杨昊和宫穗正在一起,会不会在某个她不知道的时刻,这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同盟? 杨昊四肢发达,头脑却很简单,而宫穗看起来瘦弱,头脑却不简单,如果这两人已经找到了幸存者凭证并且结成了同盟,那么她的胜算必然会小。 刘舫是第四个进入殡仪馆的人,蔡珉是第五个,江圃很确定,这两人都没有找到幸存者凭证,而第六个进来的姜意 他们五人已经搜过东馆,毫无所获,西馆也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江圃想,他们或许该去主馆看一看。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刘舫,刘舫并不足以成为她的对手,随后,她的目光就落到了蔡珉身上,蔡珉虽然极力掩饰,但作为同类,她能清楚地明白蔡珉冷静睿智的外表下藏着怎样虚伪脆弱的自尊。 她想同蔡珉合作,在此之前,她需要找一个时间同蔡珉结盟,但这需要避开其他人。 她一定要成为幸存者游戏的最后赢家,她需要这笔钱。 思索了一会儿,江圃道:“我们先分开各自找幸存者凭证吧。” 至于找到幸存者凭证以后江圃的眼里闪过一缕幽光。 “这里除了尸体冷藏柜什么都没有,”找了一圈仍一无所获的杨昊提议道,“我们还是回主馆找幸存者凭证吧。” “你们去吧,我留在这里。” 看着自愿留下来的宫穗,姜意的脸上浮出惊奇,她道:“你不会害怕么?我之前一个人待在这里的时候,就特别害怕。” 闻言,宫穗的脸上浮出一种怪异的微笑,她道:“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永远是活着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他会用哪一种方式,在哪一个时刻杀了你,宫穗在心中暗暗想。 杨昊摆了摆手,不耐地道:“那你这个怪就待在这儿吧,我是不想和这堆尸体待在一起。” 蔡珉和江圃已经打着手电筒离开了,刘舫握着镜子跟在两人身后,杨昊还在等着她。 一番权衡之后,姜意决定后杨昊一起去主馆,胜利者的王座下总是埋着白骨,而杨昊很适合当公主的护卫呢 两人在主馆搜寻的时候,江圃和蔡珉c刘舫三人也在主馆四处搜寻着。 这时,从东馆里的火化厅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火光里的羔羊(捉虫) 江圃c刘舫c蔡珉c宫穗这声惨叫是来自哪一人呢? 看了一眼手机,姜意确信,这是晚上十一点二十,临近午夜十二点。 那一声惨叫很是尖利,显然是出自一名女生,但姜意想,考虑到声音也是可以伪装的因此也不能武断地下定论。 姜意看了一眼身旁的杨昊,手电筒的光芒在他微黑的皮肤上轻轻地跳动着,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恐惧。 他们两人隔得如此近,近到她可以看清眼前人脸上每一根细小的绒毛,但让姜意感到悲哀的是:她只能从杨昊表露的细节中去窥探他的性格。 人与人之间,最悲哀的莫过于此。 这时,办公室的门口忽然出现两道人影,阴影毫不吝啬地遮住了这两人的面容。 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芒,姜意这才看清了两人,是江圃和蔡珉。 她记得,之前刘舫c江圃c蔡珉这三人是在一起的,而现在,胆小的刘舫却不见了。 两人站得很近,姜意不禁猜测,这两人之间,或许已经达成了某种同盟。 总是倾向于相信自己的同类,这是人的本能。 在江圃和蔡珉身上,姜意看到了被沉着睿智所掩盖的穷酸,是的,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穷酸,哪怕穿上华丽的西装,也依旧是一只猴子。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掩埋在尘埃里的姜瑟,她与姜瑟是双胞胎姐妹,但姜瑟她自幼走失,十岁时才被姜家寻回,她眼中的姜瑟,只会瑟缩在角落,哪怕戴着昂贵的首饰,也像一只丑小鸭。 可是,姜瑟凭什么夺走所有人的关注?她姜意才是高贵的公主。 从回忆中抽身,姜意看向来人,强装镇定道:“你们听到刚才那道惊叫声了么?” “是从东馆那边传来的。”江圃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杨昊挠了挠头,疑惑地道,“没有人在东馆,不是么?” “对了,刘舫呢?” 姜意话音刚落,门口便出现一道身影,来人正是刘舫。 他们五人都在这里,而唯一不在这里的人姜意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她道:“我们先去找宫穗?还是先东馆?” “兵分两路吧,这样更妥当。”江圃道。 “那我们去东馆看一看,你们去找宫穗吧。” 姜意刚说完,刘舫便迫不及待地道:“姜意,我和你们一起去。” 他仿佛是急于摆脱某种无法抗拒的命运,作为天真的富家小姐,姜意自然没有拒绝他。 去东馆的路上,姜意漫不经心地问道:“刘舫,你刚才为什么没和他们一起呢?” 脸上的怨恨使刘舫的脸看起来很是狰狞,不过,他自己并未察觉到这一点,他握着镜子,红色的指甲映在镜子中,仿佛一种虚无缥缈的美丽。 他道:“他们大概觉得我是个拖累吧。” 三人在东馆的悼念厅找了一会儿,并未看见任何踪影。 在踏进火化厅前,杨昊忽然道:“我听见了机器运转的声音。” 这意味着什么?姜意很清楚这机器运转的声音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大火正在毁灭一个人曾活在这世界上的最后的凭证。 这并不是姜意第一次来火化厅,更准确地说,在踏进这殡仪馆之前,她曾经踏进过另一座殡仪馆,那是她的妹妹姜瑟死亡的时候。 三人满怀心事地踏进了火化厅。 在一座火化炉的旁边,姜意看见了一串廉价的摩托车手链,她俯身捡起,这是宫穗的手链,姜意记得很清楚。 她忽地抬起头,看向那发出声响的火化炉,火化炉里如果这是宫穗的手链,那么躺在这火化炉里的人,是不是这串廉价的摩托车手链的主人呢? 杨昊此时也认出了姜意手中的手链,他震惊地看着火化炉,那个从火化炉中爬出来的宫穗的形象再一次浮在眼前。 他道:“难道这里面的人是宫穗?” 这时,江圃和蔡珉也走了进来,了解完火化厅中的情况后,两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天哪” 刘舫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眼中满是惊恐,他捂着嘴,整张脸扭曲着。 他忍不住喃喃道:“难道我们只能看着宫穗被活活烧死么?” 这呢喃听起来像是一声质问,又像是落在良心上的鞭打。 她要看着宫穗死在眼前么?姜意问自己,她思索了一会儿,答案很快就出现在脑海中。 蔡珉的目光落在紧闭着的设备控制室的门上,他试着上前拧了拧门,他道:“我们并没有其他办法,不是么?而且,这火化炉里并没有任何声音,这表明” “这表明此刻的宫穗并未受到太多的痛苦,或者说,死亡的手已经将她从痛苦的深渊中拉了出来。”江圃的眉头微皱着。 “够了,别这么文绉绉的,行么?到底是谁t做的?别告诉老子宫穗她是自个儿爬进去”杨昊的脸忽然变得苍白,他忽然想起了宫穗从火化炉中爬出来的那一幕。 “难道是鬼杀了她?”刘舫也被自己的猜想吓得不轻,他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镜子。 “你的意思是这殡仪馆,”姜意咽了一口口水,她白皙的脸庞上浮出惊奇的红晕,她看了一眼四周,惊惶地道,“还有除我们六人之外的第七人?” “不一定,”蔡珉拧着眉头,他道,“也许是我们中的某一人。” 这句话一落地,众人都惊愕地看了各自一眼。 几乎是毫不思索,姜意的脑海中便闪现出无数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这殡仪馆中还有第七人的存在,他杀了宫穗。 第二种可能是:他们中的某一人杀了宫穗,而这某一人是谁呢?她和杨昊一直在一起,杨昊显然没有动手的机会,而剩下的就只有胆小的刘舫,还有江圃和蔡珉。这三人显然分成了两队,那么,动手的人会是江圃和蔡珉?还是刘舫? 忽然之间,仿佛置身硝烟弥漫的战场之上,姜意想,为了最后的胜利,斗兽场上的奴隶们已经开始厮杀了。 姜意摇了摇头,她辩解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在走进这殡仪馆之前,我们根本不认识彼此。” “金钱,是许多谋杀案的动机,一些人为了钱都能对自己的亲人下手,何况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江圃冷静又克制地分析道。 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姜意难以置信地道:“可是这笔奖金并不多啊,怎么会有人愿意为这笔钱杀人?” “放弃你那套天真又让人恶心的理论,行么?尽管宫穗的死是一件使人悲伤的事,但”蔡珉弯起嘴角,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喜悦,“我们都是受益者,不是么?” “虽然事实如此,但这么想”姜意的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悲悯,她道,“这样想是不是太残忍了?” 被姜意语气中的怜悯击中,蔡珉脸上的肌肉轻轻地抽动着,他冷笑了一声,被睿智的铁笼关着的名为郁愤的野兽已打开铁笼,跳了出来。 郁愤的野兽蹲在蔡珉的肩上,他残忍地笑道:“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你所见的,只是百分之一而已。” 闻言,姜意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她想,尽管蔡珉和江圃是同类人,但很显然,蔡珉的伪装能力远远不如江圃。 杨昊瞪了一眼蔡珉,他道:“蔡珉,你t别再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行吗?一直沉着脸,你也不照照镜子?你以为你是等着收债的大爷吗?” 在蔡珉的情绪被杨昊的话勾动之前,姜意连忙道:“死者已矣,我们还是先报警吧。” “不能报警,一旦报警这个幸存者游戏就会立刻中止。”江圃的神色忽然变得慌乱,她很清楚,她已无法吐出所有已经到手的好处。 其他人也赞同了江圃的说法,姜意一愣,她疑惑地道:“难道我们要坐视不管么?” “报警除了惹来一大堆警察外,屁用没有,他们会喋喋不休地盘问你除非你告诉老子,你已经找到了凶手,否则,老子可不想被那堆警察当嫌疑人看。” 杨昊的语气暴躁,姜意想,看来他很抵触这一方面的东西。 “姜意,”蔡珉忽表情阴鸷地道,“你家已经足够有钱到能与x集团抗衡了么?” “这是什么意思?” 他幽深的目光越过姜意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长夜,午夜十二点即将降临,他离天亮是这么近,又是那样地远。 “这个幸存者游戏,是贵族们的游戏,一旦参与其中,你只有两个选择,退出或者胜利,没有其他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墓碑上的名字 “如果我一定要报警呢?”姜意眨着天真的眼,从那两片玫瑰般娇艳的嘴唇里,冒出这句话。 “姜小姐没有缺过钱,想必也不知道许多人都是能为了钱不择手段的。至于姜小姐追求的正义,x集团会查明在其中动手脚的人,它比我们更不能容忍破坏规则的人的存在。” 蔡珉说这话时身子微微前倾,带着几分警告,他的目光一直未从姜意身上离开过。 他恨姜意那不自觉流露的天真,他更恨的是堆积这些天真的金钱。 这无声的威胁让姜意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姜意并不怀疑,如果她说一句“不行”,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而之前一直站在她这边的杨昊,也会毫不犹疑地倒向蔡珉一方,而江圃,自然也同蔡珉是同一阵线,至于墙头草刘舫更是不用说。 这些人在奖金的诱/惑前表现出的贪婪与冷漠,实在是有趣。 只是,看惯了斗兽场上的厮杀,姜意很明白,哪怕是看着无害的人,在某些时刻也会变得残暴。 何况,蔡珉看着可不像是一个无害的人。 僵持了许久,姜意叹了一声,x集团是z国各个行业中的巨头,几乎把控了z国的经济命脉。 看着姜意犹疑的神色,蔡珉冷笑了一声,他就知道,这天真的富家小姐还不至于天真到没有脑子。 姜意道:“我们接着找幸存者凭证吧。” 看着场上各人不尽相同的神色,姜意不由地想,这场幸存者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杨昊神情阴郁,像一只暴躁的狮子,他道:“我们基本上都快把这殡仪馆给翻遍了,也没看到半点与幸存者凭证有关的提示。” “之前的任务都有提示”刘舫握着镜子,忽恍然大悟地道,“或许那段奇怪的话就是提示。” 那段奇怪的话?姜意陷入了沉思之中,那道冰冷的声音称他们为手染鲜血的人,可这些人,真的手染鲜血么? 杨昊冷冷地道:“提示我们都是手染鲜血的人么?” 刘舫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惊恐,他道:“这是胡说吧?” 蔡珉冷笑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十分刻薄,他道:“我们是来参加幸存者游戏,而不是来参加批/斗会的,你们手里究竟干不干净?我并不在意,幸存者凭证才是我关心的东西,江圃,我们去找幸存者凭证吧。” 江圃点点头,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想要找到幸存者凭证的迫切。 对着蔡珉和江圃的背影,姜意喊了一声。 “这殡仪馆里或许还有其他人,你们小心一点。” 两人并未回头,只是两人的身子在某一刻僵住了。 姜意的示好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刘舫同情地看了一眼姜意,他张着嘴仿佛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讪讪地道:“姜意你真是好心。” 好心么?姜意调皮地眨了眨眼,说这样的话并不需要什么成本,却能有神奇的效用,一本而万利的事,她从来不会放过,何乐而不为? 姜意道:“我们也接着找幸存者凭证吧,不如去主馆接着找?” 杨昊和刘舫点了点头。 三人去主馆,在主馆里找了一会儿,却依旧一无所获。 “这幸存者凭证t到底在哪儿?”杨昊颓然地砸了一下墙,在找幸存者凭证这件事上的无能,正把他推向愤怒的深渊。 刘舫在不远处翻找着,时间的流逝显然已使他暂时地忘却了恐惧。 姜意靠着墙,道:“我有个疑问,杨昊,你为什么要参加这幸存者游戏?是因为缺钱么?” 杨昊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但这几分狰狞在触到姜意眼中的天真时,却忽如石沉大海消失无踪。 “杨昊,抱歉,我说话是不是太直接了。”姜意的脸上浮出几分愧疚,她仿佛在为对别人的痛苦后知后觉而感到愧疚。 “不。”杨昊摇了摇头,他蹲在地上,示意姜意用手机手电筒照着他。 在姜意疑惑的眼神中,杨昊比了一个老鹰的手影,他一边比一边奇怪道:“有时候不太明白,像你这样天真的人,是怎么在幸存者游戏里闯到最后一关的?” 闻言,姜意的脸上绽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她缓声道:“也许是我的运气好吧,对了,我妹妹也会手影,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开着台灯,妹妹她在床上比各种手影。” 杨昊朗朗地笑了一声,他侧头看向姜意,却见她正动作笨拙地模仿着他。 在这一刻,杨昊发觉,他心头的某一处突然柔软起来。 伴着这突然的柔软,杨昊想起了他的弟弟,杨旦。 在弟弟杨旦还在的时候,家里买不起玩具,杨昊常常会为他比各种手影,这大概是他们兄弟俩在数年的困窘中,最后的欢乐时光了。 因为,那从高空跌落的花盆很快就夺去了他弟弟年轻的性命。 一声冷笑忽然响起。 “小说里面,天真的富家小姐总是不会放过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穷家小子的,没想到现实中也一样,只是,现实的结局可不会总是和和美美。” 姜意仰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蔡珉,江圃站在不远处,她暗暗想,蔡珉对她的敌意还真是根深蒂固啊。 杨昊猛地站起来,他的额头迸起青筋,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猛兽才会有的防备的姿态。 他一把抓住蔡珉的衣领,把蔡珉推到墙上,道:“蔡珉,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蔡珉眼中闪过讥讽,他漫不经心地推开杨昊的手,整了整衣领,他道:“杨昊,我和你才是一样的人。” 随后,蔡珉便往江圃身边走去,就像一只得意而慵懒的猫。 他的脚步忽地顿住,蔡珉转过头,阴暗的脸上浮出神秘的笑容。 “不过,我很好奇,当这斗兽场上的厮杀真正开始,杨昊你是否会成为护卫贵族小姐的奴隶呢?毕竟这最后的胜者只有一人。” 蔡珉和江圃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中,杨昊面色如常,心中却已是波澜万丈,他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必须得到这笔钱,他不会为任何人放弃。 见江圃和蔡珉往东馆而去,刘舫急切地道:“他们两个很聪明,我们跟着他们,或许会有出人意料的收获。” 刘舫的神色中带着几分急切的渴求,杨昊思索了一会儿,他正要答应,姜意却不知想到什么一般,大步往西馆而去。 穿过走廊,姜意的脚步最后在西馆正中的桌前停下,桌上放着登记簿。 她方才忽然想到了这张纸,姜意的直觉告诉她,这张纸上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姜意刚拿起纸,宫穗那诡异的笑便容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她还记得宫穗说“你不觉得这很有趣么”时的神情。 有趣么?在写满死者名字的纸上有自己的名字。 一股凉气顺着脊背爬上来,姜意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看着紧跟在七名死者后面的他们六人的名字,杨昊的名字已经被涂黑,而其余五人的名字,包括宫穗的名字,依旧如烙印一般留存在这纸上。 宫穗的性子古怪,但她的字却很好看,她的字带着一种古人的含蓄内敛,在这含蓄内敛之外,还有一种筋骨。 在写这些字时,宫穗仿佛倾注了某种情感。 不知为何,姜意忽然想到了墓碑。 z国的墓碑一向用古代的字,与z国如今通用简便的现代字不同,经过几千年沉淀的繁复的古代的字中,藏有某种难以言说的筋骨,一笔一划都饱含风霜。 姜意忽然觉着手中的纸开始变得滚烫起来,他们几人的名字竟与那些已死的人并列,什么时候活人的名字才会和死人的名字并列呢? 她心中忽然生出几分不祥之感 这张纸就像墓碑,而在墓碑上刻下的字是他们的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幸存者凭证(捉虫) 穿过长廊,杨昊和刘舫也进入了西馆,但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的,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姜意。 杨昊和刘舫都奇怪地看着姜意,或者说,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姜意。 耳边又响起那一道声音,那一道想穿透她的皮肉刻进她的灵魂的声音。 “et tu, brute” 如遭雷击,姜意身子一僵,手中的那张纸也飘落在地,她脸上的血色被一点一点地抽尽,最后归为稚嫩的苍白。 姜意握紧了拳头,在指甲快要抠破掌心的时候,痛意终于将她从往事的泥沼中拯救出来,她再一次把注意力放到了宫穗身上。 那个古怪却闯过无数关卡到了这里的宫穗她真的死了么? 姜意在心底轻声问自己。 在来殡仪馆之前,她曾经看过宫穗的资料,宫穗其人,的确称得上“怪胎”,宫穗曾经制造过一场车祸,姜意并不清楚这场车祸是否出于宫穗的故意。 不,宫穗她也许没有死!姜意转身便从东馆与西馆之间的长廊往东馆跑去。 杨昊狐疑地捡起落在地上的纸,在午夜的静谧里,上面的几个名字忽然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宫穗那神秘莫测的笑容又浮在眼前,杨昊发觉,他的手竟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杨昊崇尚强者,也崇尚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因而,他很少会感到愧疚或恐惧。 可此刻,他竟感到一丝恐惧,杨昊摇摇头,很快便把还未萌芽的恐惧的念头驱逐出脑海。 “我们还是先去找姜意吧。”杨昊看向站在一旁一脸惊恐的刘舫,他想,今晚,他仿佛并未在刘舫的脸上看到除了恐惧以外的其他的表情。 看了一眼四周,刘舫抱着手道:“我怎么感觉有点瘆人呢?就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杨昊不耐地道:“你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 愣了一会儿,刘舫才幽幽地道:“可若是我于心有愧呢?” 那张涂着化妆品的脸上偶尔闪过的愧疚,似黑夜里微弱的灯火,很快便消失无踪,刘舫脸上的神情再一次被恐惧替代。 “老子哪有那闲工夫去管你的亏心事?”说完,杨昊便暴躁地挥了挥手,大步往东馆跑去。 在火化炉前站定,姜意才发觉自己方才的举止,实在有违她天真的富家小姐的形象,不过,她会找到补救的方法。 火化炉已经停止运作,姜意试着拧了拧门,门却意外地打开了。 她楞了一下,随后想起这是智能化的火化炉,这门自动打开应该是设定的时间到了。 一团灰尘漂浮在空中,姜意很清楚,这些灰尘曾经属于一个人,或许是那个人的骨头,是那个人的一部分。 她往后退了退,姜意并不喜欢这灰尘。 在炉膛中还有未烧成灰的骨头,但已分不出那块骨头究竟是人体的哪一个部分,姜意想,她可以假定在不久前躺在这火化炉中的,是一个生死状态不明的人。 只是,这个人是宫穗么? 联系到散落在附近的摩托车手链,还有宫穗的那一声尖叫,可以做出这骨灰属于宫穗的推断。 可是,那古怪的宫穗,会是这样容易死的人么? “姜意,你没事吧?” 杨昊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直觉告诉他:站在不远处火化炉前的女生,她并不如她表面上那般天真,她只是披着画皮的鬼魅。 姜意回过头,露出一个恐惧且苍白的笑容,她一脸歉意地道:“抱歉,我刚才的举止太奇怪了。” 这样的姜意让杨昊很快便镇定下来,他向她走近,道:“你发现什么了么?” 姜意点点头,她看了一眼杨昊身后的刘舫,她道:“我在想,会不会宫穗她并没有死?毕竟我们没有人亲眼看见她的尸体。” “可宫穗她并没有假死的理由,”杨昊挠着头,道,“何况,如果宫穗没有死,那么在这火化炉中被火化的又是谁呢?” 姜意转过头,看向陷入黑暗的长廊的另一头,她幽幽地道:“或许是这殡仪馆里的尸体?” 闻言,刘舫手中的镜子再一次跌落在地,他惊愕地看着姜意和杨昊,脸色苍白地道:“你们是在开玩笑吧?” 如果姜意的猜测是真,那宫穗为了留到最后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杨昊想。 “是不是玩笑”杨昊弯起嘴角,整张脸变得狰狞起来,他道,“我们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姜意跑在最前面,当她到达后,她最先打开的是离她最近的六号冷藏柜。 杨昊和刘舫则放缓了脚步,他们两人并未想过去触碰那些他们眼中晦气的尸体,因而,两人都默契地选择了让姜意去充当这个任务的执行者。 看过六号冷藏柜后,姜意又拉开四号冷藏柜中的尸袋的拉链,看着尸袋里的尸体,姜意稍微愣了一会儿,她侧着身,挡住身后的杨昊和刘舫投来的目光。 取走尸体手中的怀表后,姜意粗略地看了一眼怀表上的照片,随后,她悲悯地看了尸体一眼,随后,拉上了拉链。 她随后打开的是二号冷藏柜,把蓝色尸袋的拉链拉到底,二号冷藏柜的尸体就毫无遮掩地显露在她眼前。 吸引住姜意目光的是尸体手腕上的那一条小蝴蝶手链,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那一条小蜜蜂手链。 她记得,姜瑟的那条手链早已同姜瑟的生命一般,遗失在那幽深的小巷中,姜瑟和她的手链都应当在那小巷中蒙尘。 一股凉气忽然顺着脊背爬上来,宫穗的“死”并未使姜意感到恐惧,可这条手链却使姜意感到恐惧,她仿佛又回到了被姜瑟支配的过往。 她恨那样的姜瑟,甚至恨与姜瑟拥有同一张脸的自己。 可是,在这具尸体上,为什么会有一条和姜瑟手腕上的手链一模一样的手链呢? 姜意又想起了那道冰冷的声音所说的“手染鲜血的人”。 她是手染鲜血的人么?姜意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对胜利的渴望把姜意从自我拷问中拉了出来,她掰开尸体紧握的手,从尸体的手中取出了一块金怀表。 她轻轻地打开这块金怀表,却见姜瑟的脸映入眼中,往事来得猝不及防,姜意脸上的表情一下僵住,在姜意幽深的眼眸中,是脸上带着怯弱且天真的微笑的姜瑟。 “姜瑟,你忘了拿走那把刀了。”耳边响起一道鬼魅般的声音,姜意的眼中却划过狠戾。 她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金怀表,怀表上的时间停在了十二点零三分,姜意记得很清楚,12月3日,这是姜瑟死去的日子,也是她重生的日子。 天知道,姜意多么恨这总是戴着天真怯弱面具的姜瑟,她轻轻地合上撕下怀表上的照片,把它塞进了尸袋之中。 是的,姜瑟她应该永远如一地活在尘埃里。 拉上尸袋的拉链,仿佛是同过往告别,姜意既疲惫又天真地道:“我找到幸存者凭证了。” 众人遍寻不获的幸存者凭证,竟被姜意误打误撞找到了么? 身后的杨昊和刘舫都惊愕地看向姜意,却见柔弱的她站在冷藏柜旁,就像一根攀附在树枝上的藤蔓。 在两人的手电筒灯光下,是姜意那张带着几分诡异的笑容的苍白的脸,在那双苍白的手里,握着两块金怀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斗兽场上的厮杀(上) “这两块金怀表里是谁和谁的照片?” 杨昊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渴求与不自觉的抵触,对他而言,这藏在死人手里的金怀表,总是有几分晦气。 他虽然信奉物竞天择的法则,可z国长久以来的对死人的避讳却在他的脑海中根深蒂固。 “江圃的照片,还有”姜意的目光在杨昊和刘舫身上流连着,最后,她天真的目光落在了刘舫身上。 当姜意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刘舫可以清楚地听见一道声音,一道来自那个藏在胸腔之内的贪婪的怪兽的喘息声。 这贪婪的怪兽他的身体里雌伏已久,一直等待着一个破开他的皮肉的机会。 “我的照片吗?”刘舫握着镜子,往前走了几步,涂满化妆品的脸微微扭曲着。 这群贪婪的人呐,哪怕是贪婪,这贪婪在各人身上的表现,也各有不同姜意在心中暗笑了一声,面上却仍装作一副天真的模样。 在刘舫急切又可笑的祈盼中,姜意笑着把手中的贴有刘舫照片的那一块金怀表递给了他。 握着手中的金怀表,刘舫不禁有些激动,微颤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怀表上贴的照片,大红色的指甲在手电筒的光芒中泛着冷光。 刘舫很清楚这块金怀表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他离胜利者的宝座又近了一步,它意味着他离未曾实现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那张没有美丽的灵魂做内衬的脸,他曾经无法企及的梦想啊终于越来越近。 如果这个世上有神的话,姜意想,蝼蚁们的欢欣雀跃,一定会让站在顶端的神哑然失笑。 神的脸上会浮出恰如其分的悲悯,在神将他那平静的目光落在这万物上时,他也许会想,这群蝼蚁还真是容易满足的动物。 姜意忽然故作惊奇地看着刘舫,她疑惑又天真地道:“刘舫,为什么你的怀表上的时间和江圃的怀表上的时间不一样?江圃的怀表上的时间是九点十二分,而你的怀表上的时间是八点十三分。” 一盆冷水浇到头上,刘舫这才从狂喜之中回过神来,在他的目光触及金怀表上的指针那一刻,他脸上的笑意与欣喜倏地冻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突然从伤疤里窜出来的恐惧。 这一切都被姜意看在眼里,贴着刘舫照片的金怀表上的时间是八点十三分,她暗暗想,这数字对刘舫或许有着重要意义,比如他的前女友死去的那一天。 姜意正欣赏着刘舫脸上如风云变幻的神色时,杨昊却忽然想明白什么一般,他略惊奇地看着两人,他道:“幸存者凭证居然会藏在这尸袋里?” 杨昊很快便举一反三地道:“既然刘舫和江圃的金怀表藏在这尸袋里,那我和蔡珉他们的金怀表会不会也在这尸袋里?”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打开一看,不就知道了么?” 三人回过头去,却见手电筒的光中,缓缓地浮出两道人影。 这带着几分刻薄的声音,哪怕不用眼睛,姜意也能猜出这两人的身份。 江圃和蔡珉的脸显露在冰冷的手电筒光里,姜意可以清楚地分辨出这两张脸上毫不掩饰的欣喜与跃跃欲试。 如同清楚她自己的灵魂,她熟悉人的一切劣根性。 人类是一种很擅长于欺骗的动物,你很难通过一个人所呈现给你的面目判断他的灵魂,有人华衣锦绣,眉目温和,可这华衣之下,实为骷髅。 但是,在某些难以预料的突发时刻,这些华丽的伪装会被卸下,这就是你可以看透那个人的灵魂的一刻。 两人身后及四周的黑暗如潮水袭来,在无声之中,潮水已淹过众人的心头。 明面上潮水汹涌,暗地里亦是暗流激涌,姜意拨了拨手腕上的小蜜蜂手链,她已经嗅到了那潮水带来的腥湿的味道。 蔡珉和江圃缓步走来,在寂静的殡仪馆里,藏在每人灵魂深处贪婪的巨兽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着。 观察这一切的姜意忽然想起姜瑟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她还记得姜瑟说这话时脸上天真而又愚蠢的神情。 “渴求不应当有的东西,此谓贪婪。” 可这世上,究竟什么才是应当有的东西呢?姜意的嘴角多了几分鄙夷的笑意,她鄙弃姜瑟那未经检验的天真与无知的浅薄。 姜瑟应当卑微如尘埃,而她姜意合该明明如辰星,这才是应当的。 姜意把手中的从六号冷藏柜里找到的金怀表递给了江圃,审慎地确认过金怀表之后,江圃才笑着道:“谢谢。” 在江圃的脸上,姜意并未看见半分感激之情,她想,尽管这感谢虚伪且空洞,可总是聊胜于无。 蔡珉把目光放在了一号冷藏柜的门把手上,他脸上的肌肉轻轻地抖动着,他一把抓住门把手,为着这一刻,他已等待了许久。 “二号冷藏柜里,我看过了,没有幸存者凭证,四号冷藏柜里的尸体手上,是刘舫的幸存者凭证,六号冷藏柜里是江圃的金怀表。” 蔡珉并未松开放在一号冷藏柜门把手上的手,他并不相信姜意的话,哪怕这话出自他信任的人,他也不会相信那个人。 他从不完全地把后背交给别人,这也是他从幸存者游戏中生存下来的原因。 在一号冷藏柜和二号冷藏柜还有剩下的四号c五号c六号c七号冷藏柜里,蔡珉并未发现金怀表的踪迹。 在三号冷藏柜里,他找到了贴着杨昊照片的金怀表,在五号冷藏柜里,他找到了贴着自己照片的金怀表。 蔡珉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忽然变得急促起来,但这急促只是一刻,他明白,这场斗兽场上的厮杀,或许很快就要开始。 他已做好准备,很久之前,在为了保送名额换了朋友的药时,他就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做好了准备。 见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人都拿到了幸存者凭证,而姜意依旧毫无所获,杨昊不禁对姜意产生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 人对于己无害的人或事物,总是充满在关键时刻会被视为不必要的悲悯与同情。 姜意很明白这样的道理,这也是她并未告诉他们,在二号冷藏柜里的尸体的手上,她已经找到了贴着她照片的金怀表的原因。 当她还未找到幸存者凭证时,大家对她的防备心会尽可能地降到最低,当然,按照蔡珉对有钱人的敌意,蔡珉对她的防备也许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姜意垂着头,在心中默默思索着这些尸体与幸存者凭证。 1 \ 女 摩托车车祸(没有幸存者凭证) 2 \ 女 抢劫(她的幸存者凭证) 3 \ 男 高空坠物(杨昊的幸存者凭证) 4 \ 女 食物中毒(刘舫和宫穗的幸存者凭证) 5 \ 男 药物过敏(蔡珉的幸存者凭证) 6 \ 女 心脏病发(江圃的幸存者凭证) 7 \ 男 摩托车车祸(没有幸存者凭证) “姜意,为什么你的幸存者凭证没有在这里面?” 杨昊的一句话将姜意从深思中拉了出来,她摇了摇头,她道:“我也不知道,奇怪的是宫穗的幸存者凭证也不在这里。” 等等,宫穗手上有一条摩托车手链,巧合的是:一号冷藏柜的女尸也经历了摩托车车祸,那么,一号冷藏柜的女尸的死,会不会也与宫穗有关呢? 姜意很清楚这幸存者游戏的规则,一切出现的物品都有它存在的缘由。 算上已经不知所踪的宫穗,他们一共有六个人,可在这殡仪馆中,却有着七具尸体。 “七具尸体,但只有四块金怀表,从三号冷藏柜到六号冷藏柜,各有一块金怀表,那么,问题来了,这殡仪馆里,是否真的藏着除了我们六人(包括死去的宫穗)以外的人呢?” 说完,姜意苍白的脸上浮出几分恐惧,这夹着恐惧的天真让江圃忽然想起了主馆大堂里的那一盏水晶灯,冰冷的水晶灯仿佛又悬在了头顶。 水晶灯在头顶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便会落下,大厦将倾的恐惧忽然如藤蔓一般紧紧地缠住了江圃,她可以听见藤蔓勒破皮肉的声音。 他们是不是也会如这摇摇欲坠的水晶灯一般,陷入命运的泥沼?江圃并不清楚,她也不需要清楚,她早就陷在了黑暗的深渊里。 这水晶灯有些奇怪,在那一刻,江圃曾这样想,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如碎片沉入黑暗,很快便无迹可寻。 蔡珉转头,幽深的目光如同野兽陷入泥沼无法自拔,他脸上的神情在某一刻忽然变得冷峻,他道:“如果宫穗真的没死,那她真的是一个不得不防的对手,如果这殡仪馆里真的还藏着其他人,我们最好先把那人找出来,我可不想做他人宝座下的骷髅。” 姜意却在想另一件事,如今,在明面上,除了她的四人都已经找到了幸存者凭证。 她在心里无声地倒数着,这斗兽场上的厮杀,要开始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斗兽场上的厮杀(下)(捉虫) 对于蔡珉的提议,众人心中都很是赞同,但却并未有人说话。 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一点三十,姜意想,宫穗消失已经两个多小时,而这段时间里,他们一直在这殡仪馆里搜寻,却并未发觉任何异常。 宫穗她真的死了么?姜意垂眼看着手腕上的小蜜蜂手链,她也不知道答案。 “所以,我们要去把这殡仪馆翻遍么?”杨昊看向蔡珉,尽管他们都信奉物竞天择的法则,可杨昊想,蔡珉那骨子里透出的刻薄,还真是让人讨厌。 “不如从这西馆开始?”蔡珉抬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这天花板有问题?”刘舫疑惑地看着蔡珉,红色的指甲紧紧地抠着手心。 在几名男生争论天花板是否有检查的必要时,姜意把目光放在了那些冰冷的尸体上,蔡珉并未把打开的冷藏柜关上,因而,从姜意所站的地方,还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冰冷的尸体,借着手电筒的光,她可以看清尸体上的绒毛。 走到一号冷藏柜前,姜意把手缓缓地贴在了一号女尸的胸口,手上传来冰冷的触感,但她却并未感觉到任何颤动。 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四人,她忽然对江圃道:“我想,你和四号冷藏柜里的女尸有什么关系,对么?” 问题来得太快,江圃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这突然而来的问题,也让江圃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心脏病发c雍容华贵c黄色大衣白雾散去,曾蒙着面纱的真相陡然出现在眼前。 她拧着眉头,并未经过太多思索,便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并不认识那四号冷藏柜中的女尸,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联系的话,那就是,她的打扮和死法很像我遇到过的一位房东。” 两人的对话让正在讨论天花板问题的三人停了下来,三人都看向江圃。 “房东?或许,这些冷藏柜里的尸体与我们有着某种联系,背后的游戏设计者就是想通过这些联系来实现惊吓的目的。” 说这话的时候,姜意回想着看到的关于江圃的资料,江圃与家里的关系并不好,与家中决裂之后,就一直住在一对热爱慈善的夫妇家中,这对夫妻中的妻子在几年前因心脏病发死亡。 江圃口中所说的这位房东,应当便是这位因心脏病发去世的妻子,姜意忽然察觉到了江圃的凉薄,江圃仿佛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并未发现她的审视。 “她死的时候,我就在她旁边,哪怕在那一刻,她仍旧颐气指使地让我帮她拿放在架子上的药。” “你没有救她么?”姜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闻言,江圃轻笑了一声,仿佛是在嘲笑姜意的天真,她道:“毕竟你们制定的法律并没有哪一条规定,我必须要救她,这并不构成不作为犯罪,不是么?” 姜意发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江圃的脸上带着几分难言的自得与愉悦,仿佛有人死在她面前并不是值得伤心的事,她想,江圃大概在庆幸自己从法律的铁笼中逃脱了吧。 “不救她,能使你从她的死里获利么?” 一样东西忽然在眼前一闪而过,蔡珉看向姜意,他神情冷峻,似笑非笑地道:“姜法官,在审判我们之前,你不如先说一说,你和二号冷藏柜里的女尸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二号冷藏柜里的女尸,蔡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姜意摇了摇头,神情中带着几分疑惑。 蔡珉冷笑了一声,转身在二号冷藏柜里拿出一条小蜜蜂手链,摊在手心,讥讽地看着她。 “姜大小姐,这尸袋里的手链,和你手上的手链一模一样,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么?可别是你杀人抛尸吧?” 如遭雷击,姜意的身子一下子僵住,如同风暴中的树,离倒下的运命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二号冷藏柜里的女尸的死法与我妹妹姜瑟的死法”姜意的话忽然顿住,在那张白玉般的脸庞上,逐渐浮出痛苦的神色。 “是一模一样的死法。”姜意垂下头,让黑暗掩去眼中的波澜。 杨昊看向姜意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警觉,他道:“你妹妹姜瑟已经死了?可你前面还说是因为她才来参加这幸存者游戏。” “她一直想参加这游戏,但她已经没有办法参加这幸存者游戏了。”姜意用手捂着脸,哽咽的声音中是满满的苦痛,“我和她一起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群地痞,他们杀了她她身上中了三刀,满身是血” 如临深渊,往事的碎片扎进血肉,在虚假的伪装中,姜意却有了几分真切的痛苦,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她想尽了很多办法都无法使那群地痞放过她们,但姜瑟却轻轻几句话就说动了为首的地痞。 她恨那样的姜瑟,恨那样高高在上总是一副施恩于她的模样的瑟瑟,恨关于姜瑟的一切,包括与姜瑟长得一模一样的自己。 姜瑟就像她戴着的小蝴蝶手链一般,不需要努力也可以好好活着,而她呢,她就是一只不努力就无法活下去的蜜蜂。 “你知道物竞天择法则吗?一些雏鸟会把自己的兄弟姐妹视为竞争者,将他们推下鸟巢。”蔡珉神情冷峻地看着姜意,他在审视着她,能在幸存者游戏里走到最后一关的姜意,或许并不如她所呈现的那般天真。 “够了,蔡珉你t也太刻薄了吧。”杨昊又恢复了对姜意的悲悯,在不久前,他还对姜意抱着几分敌视,但在发现这天真的富家小姐也与他们分享着同样的苦痛后,杨昊内心深处那残留的柔软的地方便被触动了。 “蔡珉,对不起,我是不是在什么时候惹了你不高兴?” “够了,姜大小姐,”蔡珉拍开姜意捂住脸的手,他看向姜意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悲愤,他已经受够了姜意的愚蠢与天真。 “在这殡仪馆中的人,在这幸存者游戏存活到这一刻的人,除了你,不都是物竞天择法则下的产物么?” “怎么?踏脚石们不甘心被你们这群贵族踩在脚下,这是不是戳到你那虚伪又无耻的怜悯了么?” “姜意你自己找不到幸存者凭证,所以也不想我们胜出,对么?” 在这质问中,眼前的姜意仿佛变成了记忆中的那人,那人曾怜悯地问他是否需要将名额让给他,他受够了那人的自以为是的同情。 气势汹汹的蔡珉让姜意不由地愣了愣,天真的还有泪痕的面庞上浮出几分羞赧,她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姜意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她讪讪地道:“对不起,可我并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蔡珉” 她都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了,蔡珉还是咄咄逼人,杨昊实在是看不下去,他一把推开蔡珉,道:“你别t这么咄咄逼人行么?没有姜意,也许天亮了你都找不到幸存者凭证。” 两人在瞬间陷入争执的旋涡,而旋涡的中心就是姜意。 刘舫握着镜子和金怀表,脸上仍旧是惯有的恐惧。 江圃却有些看不下去,她拍了拍蔡珉的肩,语气平静地道:“蔡珉,你偏题了,这不是今晚最重要的事,不是么?我们不是还要找那个也许藏在这殡仪馆里的人么?” 蔡珉一愣,随后才发觉,姜意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今晚的他需要的是镇定,而非这一点就炸的暴躁。 一番商量之后,三名男生把桌子移到了西馆的正中,桌子的高度加上从主馆里拿来的凳子,刚好可以够上天花板。 布置妥当后,杨昊不耐地看了一眼两人,道:“谁上去?” 幽深的目光在杨昊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又移到了刘舫的身上,蔡珉的嘴角忽然绽出几分凉薄的笑意,他道:“当然是刘舫。” 闻言,刘舫的脸上又浮出恐惧,他摇着头,怯弱地看着两人,仿佛在祈求两人。 “不,我怕高。” 但现实的情境并未留给刘舫太多选择,在两人刀子般且不容拒绝的目光中,刘舫把镜子和金怀表都小心地揣到口袋里,随后,他颤着身子爬上了桌子,又摇摇晃晃地站上了凳子。 “刘舫,你看到天花板里有什么了么?” 刘舫把头从天花板上的黑暗中收回来,脸色惨白地看着两人。 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下来,他并不恐高,撒谎只是一种自保的手段。 这些人对他只有轻视,按下心头浮起的屈辱,他道:“我并没有看到什么。” 在刘舫正打算下来的时候,凳子忽然动了一下,随后,伴着一声惨叫,刘舫从凳子上掉了下来。 看着蔡珉嘴角的冷笑,姜意暗暗想,这斗兽场上的厮杀,已然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哀乐为谁而响(捉虫) 几人之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姜意,她连忙蹲下/身子打算扶起刘舫。 她急切地问道:“刘舫,你没事吧?” “唔别动”刘舫呈一种坐着的状态,紧咬着嘴唇,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脚腕,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苍白的脸呈一种奇怪的扭曲状态。 姜意发觉,在刘舫的脸上,有几分一闪而过的恨意,如果不认真观察,很难注意到这几分恨意。 她想,哪怕是卑微如蝼蚁的人,也会有恨意,这恨意会在平常一点一点地积聚,然后,继续积聚直到死亡降临,或者,恨意会在某一个时刻爆发。 “刘舫,你动不了吗?”姜意略慌乱地看着刘舫,作为一个天真的富家小姐,慌乱是此刻的她最应当有的情绪。 回答姜意的只有殡仪馆里沉默的空气,刘舫闭着眼,痛苦的呻/吟不时地从他的口中传出。 江圃也蹲下/身子,查看着刘舫脚腕的伤势,刘舫的脚腕已经肿起来了。 她拧着眉头道:“这样的高度,是很难造成骨折的,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扭伤的可能性更大。” 见姜意和江圃都在为刘舫忙前忙后,蔡珉冷笑了一声,他抱着手站在一旁,道:“只有姜大小姐这么天真的人,才会问出‘你没事吧’这样的问题。” 见蔡珉毫无愧疚,甚至还说这样的风凉话,杨昊再也忍不住,他大声道:“蔡珉,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我想,法律保护我的言论自由。”蔡珉悲悯地看着杨昊,他道,“还有,杨昊,我们才是同类人,像姜意这样的人,他们是靠吸取我们的血肉活着的吸血鬼。”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一件事,”杨昊的额头浮起青筋,他的眼中已是波澜万丈,他暴怒地看着蔡珉,质问道,“蔡珉,你t为什么松手了?” “手滑,不行么?”蔡珉的声音中夹着几分得意,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内心中潜藏着的那一头野兽,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 蔡珉很清楚,他至少应等到确认这殡仪馆里并无其他竞争者后,再对刘舫出手。 可当那深渊就在眼前,当刘舫把后背展露给他,当胜利的曙光触手可及时,他无法克制那双想要伸出的手。 多容易啊,只要轻轻地一推,他就能戴上胜利者的桂冠,在尝过捷径的甜头后,他已经无法再老老实实地遵守那些规矩。 哪怕他曾经是别人走捷径的受害者,可如今,他也成了过去的他所无比憎恶的人中的一部分。 他不甘心浅尝辄止,他不甘心。 在蔡珉的脸上,姜意并未看到半分歉疚,刘舫垂着头,肩膀微微地颤抖着,绝望,愤怒,且无助。 或许,这就是胆小的刘舫,在他们面前所能表露的最大的不满了,姜意想。 或者说,这是此刻的刘舫在他们面前所能表露的最大的不满,毕竟,此刻的刘舫已失去了行动的自由,他的不满一旦上升到更高的层次,带来的不是道义的胜利,而是个人利益的损害。 弱者的悲哀便在于,哪怕是处于道义上的高地,仍不得不权衡利弊。 由于蔡珉,刘舫在这场幸存者游戏里,显然已失去了胜利的机会,姜意看向其余几人,她很好奇,蔡珉选择的下一个出手的对象,会是谁呢? 这苍白无力的解释,杨昊显然并不相信,他怒道:“你说手滑,蔡珉,你真当我是傻子吗?谁t会信?” “可事已至此,难道你还要让我送他去医院么?中止这幸存者游戏的后果,你应当很清楚。” 蔡珉的话,显然说中了杨昊的要害,杨昊哼了一声,道:“蔡珉,同样的招数,你只能用一次,刘舫已经栽了,我不会再上当了。” 蔡珉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看向刘舫,高高在上地道:“刘舫,如果你想退出,还来得及。” 手已握成了拳,刘舫可以清楚地听见胸腔里的野兽正在愤怒地嘶吼,他记得,很久以前,也是这声嘶吼,将他拖入了深渊,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在嘲笑他的前女友的饭菜里,加了一点其他的东西,随后,掐断了她打出去的急救电话。 退出?不,他并没有输,更不会输给蔡珉,就像他前女友的事一样,他只需要一个机会,他只是需要那么一刻,等到那一刻降临,他会把蔡珉从胜利者的王座上拉下来。 刘舫缓慢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还有几分瘆人的笑意,他倔强地道:“我虽然暂时不能走动,可我不会退出。” “很好,那我们可以继续排除这殡仪馆里潜在的其他的竞争者了。”蔡珉转头看着时刻预备着侵吞他们的黑暗,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微笑。 江圃站起身,拍了拍手,道:“事已至此,不过,刘舫,你放心,等幸存者游戏结束后,会有人送你去医院治疗的。” 见江圃和蔡珉要离开,姜意犹疑地喊道:“江圃,小心。” 江圃回过头,脸上是克制的笑容,她道:“这殡仪馆里黑灯瞎火,确实需要小心。” 杨昊不耐地拍了拍姜意,道:“她可没你那么天真,姜意,你不如先担心自己。” 闻言,姜意的脸上浮出几分疑惑,她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呢?” “他们两人现在指不定正想着怎么对付我们呢,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何况,你的幸存者凭证不还没有找到么?” 虽然打着帮姜意找幸存者凭证的旗号,可杨昊很清楚,他会这样说,只是想拉拢姜意,她没有找到幸存者凭证,对他并不构成威胁,哪怕她找到了幸存者凭证,对他依旧不构成威胁。 这样天真的姜意,她不会是最后的赢家。 闻言,姜意不禁有几分犹豫,她小声地道:“那刘舫呢?他看起来连走都走不了。” “刘舫”看着像只受伤的小狗一般蜷缩在地上的刘舫,杨昊的眼中不禁多了几分鄙夷,他对像刘舫这样胆怯的弱者,并没有太多的同情,相反,还有几分憎恶,如同他憎恶那个过去任别人鱼肉的自己。 “这门是可以从里面关上的,我们离开,刘舫再把门关上不就可以了么?” 姜意点了点头,这对无法移动的刘舫和需要移动的他们,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把通往东馆的门关上后,杨昊看着刘舫,道:“刘舫,我和姜意已经把通往东馆的门关上了,你只要把这通往主馆的门关上就行。” 刘舫点点头,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姜意不禁想,她之前所见的胆小怯弱的刘舫,果真是刘舫的真面目么? 把刘舫抱到通往主馆的门附近,看着刘舫关上门后,姜意和杨昊才往主馆走去。 门缓缓闭合,刘舫也逐渐被黑暗包围,这场景始终在姜意的脑海盘桓不去。 寂静的殡仪馆主馆里忽然响了一声,循着声音看去,却见头顶的水晶灯正晃晃悠悠。 他们,是不是如这将落的水晶灯一般,面临着枯萎的命运呢?姜意垂着头,她忽然抬头,目光幽深地看着杨昊的背影。 “杨昊,我有件事想问你,3号冷藏柜里的男尸,与你有关么?” 并未想过姜意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杨昊先是愣了愣,随后摩挲着手中的金怀表,怀表的时间停在了7点7分,七月七日,是杨旦死去的那一天。 “我并不认识那男尸,但是那男尸的死法,和我弟弟杨旦的死法一模一样,杨旦他也是死于高空坠物,一个从天而降的花盆,夺去了他的性命。” “请节哀。” “没事,我已经接受他已经离开的现实了,有时候想,他早早离开这个世界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并未体会过这个世界的悲凉。” 杨昊的声音中夹着几分怅惘,姜意的声音似一双温柔的手,激起了他心头那诉说的欲/望。 “警方一直没有查出扔下花盆的人的身份,所以,整栋楼的住户一起赔了一大笔钱给我,在杨旦出事之前,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靠着这笔钱,我才活了下来。” 她曾经看过杨昊的资料,她很清楚,对杨昊而言,那笔钱无疑是一笔巨款,她心中不禁浮出一个奇怪的猜想。 尽管心中有那样的猜想,姜意看向杨昊的脸上仍夹着几分明显的悲悯,不论在什么时候,维持一副天真的富家小姐的模样,总是十分必要的。 在主馆找了一会儿,依旧是无意义的重复,两人决定去西馆碰碰运气。 东馆一共有三个大房间,分别是a悼念堂cb悼念堂还有火化厅。 刚踏进东馆的a悼念堂,寂静的殡仪馆里便响起一阵机器运转的声音,一股凉气顺着脊背爬上来,姜意抬头,却见发出声响的正是头顶的投影仪。 墙上出现几张黑白照片,而这几张黑白照片的主人公,姜意自然不会不认识,因为,她在这几张黑白照片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伴着这几幅黑白照片出现的,还有让人听着毛骨悚然的哀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消失的同伴 六张黑白照片把投影的屏幕分成了六个板块,而这六张黑白照片的主人,就是参加这幸存者游戏的他们。 六个板块,从左到右c从上到下的顺序分别是姜意c杨昊c刘舫c蔡珉c江圃c宫穗。 姜意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是两点半,正是整个城市熟睡的时候。 黑白意味着色彩的丧失,也等同于生命的丧失,除此之外,还带着彩色缺失的凝重肃穆,因而,在彩色照片的时代,黑白照片一般会被用在丧事上,或者会被用于某些需要复古元素的地方。 可出现在殡仪馆的黑白照片,姜意能联想到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遗照。 照片上的他们神情凝肃,这不就是遗照么? 眼前这副可怕的景象,再配着耳边响起的哀乐,姜意只觉着一股凉气缓慢地侵入心头。 仿佛在幽暗之中伸出一双沾着黑雾的手,冰冷的手从肌肤上划过,最后在脖颈处停下,她并不知这双手接下来的行动,或许这才是令人恐惧之事。 杨昊的脸色变了又变,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着,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听出自己声音中的惊慌。 在每一张黑白照片的右下角,都有几个相同的数字,那就是0318。 3月18日,这不就是今天么? “各位晚上好,很遗憾地告诉各位,你们将永远留在这殡仪馆,而离开这里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出凶手,在此刻身处殡仪馆的诸位之中,有一名潜藏的凶手,他披着无辜的羊皮混迹于诸位之中。手染鲜血的人,还记得夜里响起羔羊们的哭泣声么?只是,今晚,身处这殡仪馆的诸位都是羔羊。” 那道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姜意的心头不禁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难道此刻身在这殡仪馆的所有人,连同她在内,都活不过今晚? 身上忽然起了鸡皮疙瘩,姜意看向四周,映入眼中的却只有黑暗。 在两人惊愕之时,投影在墙上的内容忽然发生了变化,六个板块中,除了姜意所在的那个板块,其他五个板块忽然开始播放着其他人的照片。 只是,这五个板块播放的照片,仿佛是五个人的人生轨迹。 “这是杨旦从小到大的照片”杨昊的脸上浮出几分惊愕与难以置信,为什么在这里会有他弟弟杨旦的照片? 板块一的照片上的她戴着小蜜蜂手链,也是从小到大的照片,姜意忽然感到一股恶寒,仿佛在这幽暗之中,有一双眼在看着她。 板块三上播放的照片上,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在一张合照的照片中,姜意看到了刘舫,两人的动作亲密,就像一对情侣,只是照片上的刘舫站在角落,看起来在情感中处于被支配地位。 板块四上播放的照片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很爱学习的学生,同样,在一张看起来像是班级合照的照片找那个,姜意看见了蔡珉。 蔡珉的嘴以一种奇怪的状态弯曲着,姜意暗暗想,蔡珉的刻薄,或许在很久以前就显露过踪迹。 板块五上是一位中年妇女的照片,她的衣着打扮看起来很是华丽,在一张看起来像是家庭合照的照片上,姜意看见了江圃,尽管江圃站在中央,可她却像是自我放逐一般,眼神中流露着几分厌弃。 板块六上则是一位交警的照片,他身后是一面贴满奖状的墙,姜意毫不怀疑,这是一名很认真负责的交警,让姜意奇怪的是:在板块六上,她并未看见宫穗。 突然,六个板块在播放出最后一张照片后,再也没有动静。 而六个板块上的每一张照片,看起来都像是死亡现场的照片,让姜意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六张照片上的死法,与冷藏柜里七具尸体中的六具尸体的死法,都很契合。 每一个板块上的右下角,都有一个时间。 板块一是:1203 板块二是:0707 板块三是:0912 板块四是:0707 板块五是:0813 板块六是:1011 照片上的姜瑟倒在小巷的血泊里,一把刀掉落在她身旁,她仍旧睁着那双无辜且天真的眼,定定地看着姜意。 “et tu, brute” 那道冰凉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这是姜瑟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时隔许久,她却始终忘不了这句话,姜意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姜意脸色苍白地看着杨昊,缓缓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上面的数字,与我们手里的幸存者凭证上的时间,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这边的动静,蔡珉和江圃也赶了过来。 两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姜意想,在漆黑的殡仪馆里,陡然看见自己的黑白照片,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别人的照片,脸色不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正如你们看到的。”杨昊已经从惊愕中缓了过来,他想,想从这幸存者游戏中生存下来,还真是不容易啊。 “这些东西,我们在隔壁已经看到了。”江圃努力地使自己镇定着,没有什么比让别人看到她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更让她感到难堪与困窘的了。 这就像被剥光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审视,任人同情,这会让她回想起过去,她恨过去,恨那对善良的夫妻,更恨过去无能的自己。 “或许,这殡仪馆里真的藏着其他人。” 江圃刚说完,蔡珉忽道:“刘舫呢?” “他留在了西馆,他把门都关上了,应该不会有事。” “我在意的,不是刘舫的安全,而是”蔡珉点点头,“会不会根本没有其他人?至少我们在东馆找了很久,都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踪影。”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刘舫或者宫穗,或者他们合伙做的?但刘舫他可不知道你会手滑。”杨昊脸上的肌肉轻轻地跳动着,看向蔡珉的眼神中也夹了几分厌恶。 “我们现在回西馆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么?”江圃忽然幽幽地道。 四人连忙往西馆走去,他们选了一条离西馆最近的路,就是从连接东馆与西馆的长廊过去,还没到门口,姜意便喊了一声。 “刘舫,我们回来了,你能开一下门么?” 回答她的,只有可怕的寂静,在某些时候,姜意恨这可怕的寂静,这可怕的寂静意味着回应的缺失,而回应的缺失又意味着什么呢?姜意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西馆的门前站定,姜意疑惑地看着那扇门,她想,生活就是一座宫殿,你需要穿过无数扇门,但遗憾的是:哪怕你离与门那头的世界只隔着一扇门,短短的几公分,可你永远不会知道,也无法知道,在门的那一边等着你的,究竟是黑暗还是光明? 那么,此刻,在这扇门的另一头,等待着他们的,降临在刘舫身上的,又是什么呢? 在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中,姜意听见一声从心底深处发出的愉悦的叹息,她喜欢这未知的世界,如同她喜欢自己。 “刘舫他会不会是害怕我们?”蔡珉拧着眉头。 江圃拍了拍门,道:“刘舫,你开门,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如果你不开门,那我们只有硬闯了。” 回应几人的,依旧只有可怕的沉默。 “怎么了?难道刘舫他” 姜意的声音衬得在寂静的殡仪馆愈发幽静,就像是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忽然又刮起了一阵冷风。 冷风穿过皮肉,浸透过身体里的热血后,又穿皮肉而出,在沾满料峭春寒后,又再一次穿透皮肉,循环往复,温热的血液一点点被夹着几分冰凉的绝望的寒风吹湿,让人感到冷已入骨髓里。 “我们砸门吧。” 江圃把放在长廊里的一把凳子递给了杨昊,杨昊力气大,砸门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几道声音之后,门总算是开了,姜意发现,这门依旧保持着他们离开时上的锁。 “刘舫” 对着横陈在眼前的黑暗,杨昊试着喊了一声,随后,他推门的手僵在半空,他想,他所看见的事,远比刘舫的死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缓步走进西馆,似行尸走肉一般绕着四面墙走了一圈。 连接西馆与主馆的那道门正紧闭着,他们强行砸开的这扇门在被砸开之前,也是紧闭着的,可刘舫,因为摔伤而行动不便的刘舫,却在这密闭的空间中消失无踪。 一股凉气顺着脊背爬上来,杨昊最后把目光投向了冷藏柜,刘舫,他会不会躲在了这冷藏柜里? 杨昊也不知道答案,所以他打算亲自验证这个问题。 在看完冷藏柜依旧无果后,杨昊转过头,定定地看着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姜意。 在她的眼中,他看到了依附,如同藤蔓依附大树的那种依附,她虽然是富家小姐,可此刻也不得不依附于他这样的穷家小子,杨昊忽然感到了一股从骨子里生出的愉悦。 在她那张白玉般的脸上的统治者仍旧是天真,他曾爱过这样的天真,也曾唾弃过这样的天真。 看着天真一点点从姜意的脸上抽离,杨昊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残忍的愉悦,他喜欢别人的依赖,他喜欢弟弟杨旦对他的依赖。 可他更喜欢的是摧残别人对他的这份依赖,如同别人曾无情地摧残他的希望,在山穷水尽之前,他曾经把希望交给别人,可别人却在转身之后,把他的希望扔在了地上。 杨昊曾经陷入迷惑,人与人之间,不应该是相亲相爱的么? 为什么会有人在背叛中找到愉悦? 直到他扔下那一个花盆。 杨昊的脸上掠过一丝残忍的笑意,他轻轻地揭开了蒙在恐怖的脸上的最后一层薄纱,随后,他开始欣赏姜意脸上的惊慌失措。 “刘舫凭空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头顶的水晶灯 刘舫他胆子很小,而且他又摔伤了脚腕,姜意想,刘舫自己离开这西馆的可能性十分地小。 如果不是他自己离开,那么会是藏在这殡仪馆里的某人带他离开,又制造了这密室么? 如果那人藏在主馆或者东馆,那人需要先骗刘舫开门,可经历了蔡珉之事后,刘舫会轻易相信别人么? 如果那人藏在这西馆之中,可这西馆里只有七具尸体,在天花板上也没有藏人(除非刘舫撒谎),可提出要看天花板的人是蔡珉,刘舫并没有撒谎的必要,刚才杨昊又将冷藏柜一一看过,冷藏柜里并没有藏人那么,那人究竟藏在哪里呢? 之前宫穗的事已经让姜意很是头疼了,刘舫的事更是让姜意摸不着头脑。 “刘舫他行动不便,怎么会凭空消失了?”蔡珉和江圃的脸上都夹着几分难以置信,两人显然正在思索着姜意和杨昊说谎的可能性。 杨昊虽然并没有蔡珉和江圃聪明,可他却也能看出两人眼神中的怀疑。 他道:“难道你们怀疑我和姜意骗了你们?就算我们能骗你们,难道你们以为,我和姜意还能造出一个密室来?” 说完,杨昊又怀疑地看向两人,他道:“说起来,江圃你和蔡珉两人合谋害了刘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不是么?我和姜意都清楚彼此有没有做这事儿,但你们两人,我们可就不知道了,按照推理小说里的说法,你们俩这算是没有不在场证明。” 这密室并不像是伪造的,至少,现场没有任何机关,姜意缓声道:“这种时候,我们还是先别互相怀疑了,制造密室并不是简单的事。” “密室失踪”江圃检查了两道门,随后拧着眉头道,“可两道门都是从里面锁上的,这西馆并没有其他出口,伪造密室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在杨昊三人讨论密室一事的时候,姜意用手机手电筒四处照着,她想找出这一夜的真相,想找出这将他们推入黑暗的深渊的那双黑手。 在冷藏柜的下面,她发觉几分不对劲。 “等等”姜意的眉头快拧成一个川字,她蹲下/身子,从冷藏柜下取出一块镜子,道,“你们看,这是刘舫的镜子” 那的确是刘舫的镜子,只是杨昊疑惑地看着姜意手中的镜子,他记得,在他们离开西馆的时候,那镜子应该还在刘舫的身上。 刘舫并不是会把镜子丢在冷藏柜下的人,可他的镜子却真的在这冷藏柜下。 “难道他在这冷藏柜前停留过?”江圃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dan it!”杨昊暴躁地揉了揉头,他不停地走来走去,道,“天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刘舫究竟有没有死?宫穗究竟有没有死?” “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分岔路,每一条路都通向一个全然不同的可能。”蔡珉发觉,在没有证据,只有思绪的情况下,推理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你们不觉得这一夜很不对劲么?那段奇怪的话,七具尸体,登记簿,还有,你们应该发觉在照片右下角上的日期了吧?那与金怀表上指针指向的时间相同,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哀乐失踪的宫穗和刘舫” 姜意的话一字一句砸在众人心头,每个人的神色都愈发凝重,沉默的阴云袭来,渐渐地笼在众人的头顶。 一番沉默之后,杨昊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刘舫死没死我不知道,可我还是怀疑宫穗没死。” 杨昊抱着手靠在墙上,在一番犹疑后,他说出了进殡仪馆时看到的那一幕。 “宫穗曾经钻到火化炉里去过?”蔡珉的脸上浮出几分惊愕,联想到宫穗的种种奇怪举动,蔡珉只觉着眼前的迷雾越来越重。 “想起宫穗我就觉得瘆人得很,她举止太诡异了,还记得一开始,她在那登记簿上写了我们六人的名字么?”杨昊眉头紧锁,思索着宫穗之事。 “会不会真的如同之前的猜想,宫穗她并没有死,只是,这个猜想存在着一个致命的漏洞,如果宫穗她并没有死,那怎么解释那火化炉里的骨灰呢?”江圃看着众人,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等等,关于刘舫,他会不会并没有伤到脚腕?”杨昊眼中一亮,期待着从众人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他额头都冒冷汗了,这很难假装。”姜意也思索过这个可能,但刘舫的脸色却是很难假装的。 “我们还没有把整个殡仪馆搜索完,所以,我们不如先继续刚才的行动,先在这殡仪馆来一场地毯式的搜索。” 姜意点点头,这或许是证明一切猜想的最好的办法。 “那我们还是分开行动么?”姜意看向江圃和蔡珉,她在想,这两人会不会已经达成了某种同盟? “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是最好的办法。”确认过时间后,江圃的神色微微有几分凝重。 “既然我们都不信任彼此,那还是先分开最好,如果两组中的某一组有一个人出了事,那另一个人,或许就是这一切的幕后真凶。”蔡珉冰冷的目光从姜意身上扫过,她忽然感到一股从胃里升腾起来的恶心。 “我和江圃去东馆,你们在主馆搜索吧,还有,我们还是把西馆的门堵住比较好,如果那人进过这里,至少会留下痕迹。”说完,蔡珉便指挥着杨昊搬桌子堵住了门。 在门上留下一根头发后,江圃道:“再轻微的移动,我都可以识别出来,所以,我们可以放心地搜索主馆和东馆了。” 四人再次分为两拨,踏进主馆的时候,姜意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凌晨三点半,时间过得既快又慢。 她不禁想,在几个小时后的天亮时分,夺得这场幸存者游戏的胜利的人,会是谁呢? “姜意,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我们先搜吧,这才是正经事。”姜意从深思中回过神来,一个天真的富家小姐是不应当有深思这种行为的。 主馆除了大堂和厕所外,有五间办公室,姜意和杨昊刚搜完两间办公室,在可怕的寂静中,忽然响起一道惨叫声。 在这道惨叫声之后,殡仪馆又恢复了惯常的寂静,仿佛是黑暗的怪兽,吞噬了这声音,如同它吞噬所有黑夜里的响声。 在吞噬了响声后,黑暗的怪兽会吐出一段寂静,作为失去响声的补偿,姜意想,她恨这寂静。 姜意快步走出办公室,在手电筒的光芒中,大堂上方的水晶灯上泛着冰冷的光泽。 大堂上方的水晶灯冰冷华丽,美而不实,这水晶灯有些奇怪,这是姜意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姜意更想知道的是那一道惨叫声的主人。 喊了一声身后的杨昊后,她便大步往前,真相仿佛就在眼前,姜意已控制不住那颗想要探寻真相的心。 “姜意这声音听起来像是” 在姜意毫无防备的时候,身后的那盏水晶灯倏地落下,在寂静的殡仪馆里,这道巨大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 姜意的脚步一僵,在某一瞬,她感觉像是从地底伸出了一双手,这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脚,这一切都来得这样快,她还来不及逃离,甚至连逃离的念头都还未成形,便已动弹不得。 “杨昊”姜意试着喊了一声,但回应她的,却只有久久的沉默。 颈上传来一阵凉意,姜意颤抖着手摸了摸后颈,却触到一片冰凉,她颤抖着把手拿下来,用幸免于难的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手电筒。 映入眼中的,是一片刺目的鲜红。 从她踏进这殡仪馆,从宫穗的失踪,再到刘舫的失踪,最后是杨昊一切都不受她控制,局面正在朝她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 死神的镰刀上已有好几条鬼魂,姜意不禁想,在死神/的/名单上,会不会有她的名字?如同她曾亲自在死神/的/名簿写下姜瑟的名字,某个人在死神/的/名簿上,留下了她的名字。 0318 还有登记簿上的他们六人的名字,墓碑上的名字和时间都已刻好,万事俱备,唯一欠缺的,就是坟墓的主人了。 恐惧如潮水没过头顶,姜意整个身子突然开始颤抖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天花板上的血迹 仿佛被冻在了冰块里,姜意只觉着遍体生寒,更让她惊惧的是:身后响起了杨昊微如蚊蚋的呻吟。 她艰难地转过头去,却见水晶灯的废墟之下,还有一道身影,她毫不怀疑,被水晶灯掩埋的那人就是杨昊。 “姜意,是你么?” 身上仿佛被重石碾过,疼痛仿佛化身无数只怪兽,在他身体的每一处撕咬着他,他忍不住想,在死亡与生存的间隙,痛苦是否也曾这样折磨过他的弟弟杨旦? 或许,这痛苦在杨旦的身上只是短暂的停留,因为,当一个一公斤重的花盆从二十层楼高的地方落下,这可怕的冲击力会很快夺去杨旦的所有知觉。 他信奉适者生存,因而,在听说有人因为高空坠物获得赔偿后,他把手伸向了他天真的弟弟杨旦。 在扔下那个花盆前,杨旦曾仰头,对站在顶楼的他挥手,杨旦的脸上还有孩童一般的笑容,他看起来对即将降临的一切茫然无知。 天真与无知,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在见识过这个残酷的世界后,杨昊曾无比羡慕杨旦的天真与无知。 杨旦不需要知道这阴暗的一切,他只用活在光明里,直到死亡降临。 无数的碎片从眼前涌过,杨昊突然想起,姜意曾经说过,在照片右下角的日期和金怀表上的时间一模一样。 她不是说没有找到她的幸存者凭证么?可她为什么会知道那日期和他们的金怀表上的时间一模一样?至少,她不应该知道她的那块金怀表上的时间,不是么? 他想起蔡珉曾说过,她和他们不是同一类人。他那时并未买账,可如今看来,能在幸存者游戏里,走到这一步的人,会是天真的人么?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杨昊眼中的怀疑如同眼前的黑暗一般,展露无遗,姜意摇着头,她无助地蹲在杨昊的身旁,对压在他身上的水晶灯手足无措。 杨昊的身上满是鲜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涌入鼻中,姜意不得不强忍着那股从胃中翻涌而出的恶心。 她道:“不,杨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这世上所有的强者,未必都是以高大强壮的形象出现的,在生命的灯快要燃尽时,杨昊的心头突然窜出一个这样的念头。 可是,所有脚踏鲜血的强者,都面临着死亡的厄运,唯一的问题,只是早或者迟。 爱与恨忽然如冰雪消融,杨昊的脸上绽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向姜意伸出手,道:“姜意我在地狱等你” 那双带血的手,再配上杨昊脸上那可怖的神情,姜意不由地联想到一双从地狱里伸出的手,恐惧使她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后身子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上。 “杨昊真的不是我” 在姜意惊惧之时,杨昊已经闭上了眼,那双手倏地垂下,如同一朵花落在地上,带着几分决绝与怅然。 那曾鲜活的血肉,已经无法避免地踏上了腐败的路途。 往事如潮水涌来,使姜意感到恐惧的,不是杨昊的死,而是由杨昊的死所带来的姜瑟留给她的感觉。 她撒了谎,杀死姜瑟的凶手不是那群地痞,而是她,在那群地痞离开后,她看到了那群地痞遗落在地上的刀。 在姜瑟死后,姜意想,那邪恶的念头或许早已在她心底扎根发芽,在她不觉之时,已是参天大树,她唯一需要的,就是一把刀,一把将姜瑟和她都送入无边黑暗的刀。 在姜瑟不注意的时候,她用手帕包着刀,随后,将刀送入了姜瑟的胸口。 刀上残留的地痞们的指纹,还有他们的种种恶迹所有人都把谴责的目光投向了那群地痞,无人知晓,她才是幕后的真凶。 她以为这一切罪恶隐藏在黑暗中都无人知晓,但那潜藏在心口的怪兽,却不时地吞噬着她。 抱着膝盖,在杨昊身边坐了一会儿,姜意想,她的失常,大概是因为今晚的殡仪馆出现了太多关于姜瑟的事物。 在回忆里短暂的停留之后,姜意收拾好情绪,重新戴上了天真的富家小姐的面具。 姜瑟已经在尘埃里枯萎,而她还要在光明里永久地绽放。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可能,姜意起身,大步往西馆的方向跑去,她或许知道刘舫在哪里了。 她刚迈出脚,身后却忽然响起两道掌声。 “姜意,果然是好手段,装作天真的富家小姐,实际上,你的心比谁都要黑。” 姜意僵硬地转过头,却见身后站着的人正是蔡珉和江圃,蔡珉的脸上依旧是他惯有的表情,刻薄与冷漠兼有。 检查过杨昊的尸体后,江圃对蔡珉点了点头,两人已经确认了蔡珉的死讯。 两人的眼中都是冰冷却狠戾的笑意,姜意毫不怀疑,在两人的心中,杨昊的死已经归到了她的头上。 尽管解释在这种时候往往显得毫无用处,但姜意还是感到了解释的必要,她道:“这不是我做的。” “那姜大小姐准备怎么解释死的人不是杨昊而是你这个问题呢?”江圃的眼中闪过一抹光,在她的眼中,姜意的嫌疑已是跳进河里都洗不清了。 深吸了一口气,姜意缓声道:“至少我凭一己之力,如果没有什么遥控器之类的东西,很难控制这水晶灯落下的时间,不是么?” “杨昊已经死了,姜大小姐是在欺负死人不会说话么?”蔡珉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意,他一直在等这么一刻,可以将这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踩在脚下的这一刻。 “清者自清,刚才我和杨昊正在搜查主馆的办公室,听到一声惨叫,这才跑出来,杨昊他跑在后面,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砸中。” 在杨昊的死面前,姜意的解释仿佛显得苍白无用。 蔡珉冷笑了一声,道:“那声惨叫本来是我们打算引你们过来的鱼饵,没想到姜意你已经替我们内部解决了,姜意,你真是天真且蠢,干掉杨昊,对你来说,可是百害无一利的事。” 蔡珉和江圃缓步向她走来,等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姜意才发觉,她选择杨昊作为队友,或许是一个莽撞的决定。 没有费太多力气,江圃和蔡珉便用绳子捆住了姜意,蔡珉用手捏住姜意的下巴,道:“姜意,想过么?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居然也会有跌到尘埃里与我们这种蝼蚁为伍的一刻。” 得志便猖狂,虽然江圃心中很是不屑蔡珉的举动,可她只是拧着眉头道:“蔡珉,别忘了正事,我们还要看看这殡仪馆里有没有藏着姜意的同伙。” 蔡珉的神色一下变得凝肃,他发觉,姜意的确是一个对他影响很大的变量。 不过,胜利者的曙光就在不远处,他不能在姜意身上,犯他曾在刘舫身上犯过的错误了。 两人在主馆里进行了一番地毯式的搜寻后,又押着姜意来到了西馆的门口。 确认过头发并未被移动后,江圃才舒了一口气,在这殡仪馆里,并没有第七人的存在,而那些奇怪的哀乐,想必是为了增添今晚的恐怖氛围而设置的。 把姜意推到西馆的角落,蔡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姜意,是你杀了刘舫和宫穗吧?真是好手段,杀了他们两人,还不忘往两人身上泼一盆脏水,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骗过杨昊?又把他们两人的尸体藏在了哪里?” 江圃抱着手站在一旁,她道:“姜意,现在你并没有沉默的权利。” “如果这殡仪馆里没有第七人,那么,杀了宫穗和刘舫的人不应该是你们么?不过,你们是不是忘记了?幸存者游戏不允许谋杀。” 蔡珉的眼中冒出火气,他一巴掌打在姜意脸上,他道:“怎么?姜大小姐不装天真无辜了?只是,都到这种时候了,姜大小姐还是死鸭子嘴硬?” 姜意的脸上很快便浮起一个巴掌印,她只觉着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有生之年,从未遭受过这样的对待,按下心头的屈辱,姜意解释道:“不是我。” “蔡珉,等等,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没看呢。”江圃忽然神色凝重地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天花板缝隙之间有一道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 她隐隐有一种预感,或许这天花板里会藏着什么人,或者说,某人的尸体。 蔡珉一愣,随后道:“那就让姜意上去,把上面的景象拍给我们看吧。” 眼下,他和江圃无疑是幸存者游戏中的胜利者候选人,因此,不论是他们两人中的谁,恐怕都很难完全信任别人。 他曾背叛刘舫的信任,因而也畏惧别人会背叛他,而防止别人背叛他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永远不把后背交给别人。 说完,蔡珉动作粗暴地解开了捆住姜意的手的绳子,姜意垂眸看了一眼手腕,手腕已经被磨破了皮。 在蔡珉和江圃两人的注视中,姜意爬上桌子,又踩上凳子,她先是把头伸进了天花板,随后把手中的手机也伸了进去。 “你拍到什么了么?” 姜意并未回答,黑暗已使她陷入了警备,而随后来的光明,更使她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悬赏者的现身 黑暗意味着你对一切一无所知,这一切里,也许有美好,也许有丑恶,可光明却意味着,曾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切,都无法再隐藏。 在手电筒的光芒中,姜意只看见一人正趴在天花板上,这人的衣服她很熟悉。 离她最近的是他那沾满灰尘的带血的手,她伸出手,轻轻地举起这人的手。 她看见食指上的红色的指甲已经被拔去,露出略显狰狞的甲床。 食指上被拔去的是红色的指甲,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则是因着姜意看到了他的手上还未被拔去的指甲。 她忽然想起了那四号冷藏柜中的女尸,女尸的脸已经溃烂,可脸上却插着一片红色的指甲。 在最初看到四号冷藏柜里的女尸的时候,刘舫便露出了惊惧的神色,或许,那不是伪装,而是真正的恐惧。 在她从冷藏柜里找出怀表时,她并未在四号冷藏柜中的女尸的脸上看到那片红色的指甲。 哪怕她手里握着实质的光明,这可以照亮一切黑暗的人造的光,可姜意仍忍不住感到绝望,她依旧看不清这迷雾后的真相。 在惊愕中,姜意轻轻地扳过这人的头,在惨白的手电筒的光芒中,这人的面容显露无疑。 这人睁着一双眼,惊惧地看着她,可姜意却明白,这双眼再也无法自己闭上。 其他时刻的惊恐或许只是伪装,可临死之前的惊恐却是无法伪装的,那么,究竟是什么使他惊惧呢? “好了么?” 姜意把头缩回来,看向仰头望着她的两人,她的脸上忽然绽出几分笑意,她道:“你们应该不会手滑的,不是么?” 蔡珉没好气地道:“你胡说什么?你先把手机给我们。” “如果我不能好好下来,那我保证,两位也不能得到手中的视频。”在这样的关头,姜意想,她不得不利用她手上的筹码,她虽然有足以让她全身而退的筹码,可不到最后时分,就不是用这筹码的时候。 “你先下来吧,姜意,我保证,你不会是第二个刘舫。” 在两只脚碰到地面后,姜意才舒了一口气,可这一口气并不长久,她刚把手机交给江圃,蔡珉就再一次用绳子捆住了她。 “刘舫死了?他的尸体居然在这天花板上?是谁杀了她?”蔡珉的神情中夹着几分难以置信。 江圃也有几分惊愕,她道:“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殡仪馆里并没有第七人,因此,谁是凶手这件事,并不重要。” 说完,江圃把目光投向了姜意,她想,蔡珉那可怕的自尊,是时候发挥用处了。 “姜意,你虽然隐藏得很好,可不得不说,你太蠢,也只能骗骗杨昊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了,杀了刘舫的人,除了你和杨昊,还会是谁?” “真的不是我。” “杨昊就是你的帮凶吧?只是,在你解决了刘舫和宫穗后,杨昊对你,就再无利用之处了。” “蔡珉,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我真的不是” “够了!姜意,你别想再骗我们了。”蔡珉的神情忽然变得不耐烦,他想,姜意脸上那天真的神色,就像一把火,可以轻而易举地点燃他心中那干枯的草原。 他恨姜意,胜过他对所有人的恨。 看着缓步向自己逼近的蔡珉,姜意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蔡珉,你想做什么?幸存者游戏里不允许谋杀” 蔡珉的脸上浮出几分残忍的笑意,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道:“不,幸存者游戏和这个世界一样,它们所不允许的,是会被查出来的谋杀。” “蔡珉,你疯了,我和你无冤无仇”姜意的话还未说完,她就听到了一道利刃穿破皮肉的声音。 “姜意,去死吧!” 她惊愕地垂下头,却见那把小刀已经没入了她的皮肉,而蔡珉的脸上,却露出几分癫狂。 痛意涌上心头,姜意正要拿出她最后的筹码之时,站在一旁的江圃忽然拿起放在桌上的凳子,一下向蔡珉头上砸去。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姜意愣了片刻,才确信,此刻的她身处的并非虚无的梦,而是真切的现实世界。 如同杨昊的血溅到了她的后颈,蔡珉的血,溅到了江圃的名牌上,名牌上的点点血迹,衬得江圃整个人越发可怕。 看着江圃名牌上的那几滴血,姜意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她应该坐在高台上,看着这群人为了钱争得头破血流,但是,姜意很快便放弃了这种念头,她想,只有当她身处这群人中,才能更深切地欣赏他们的痛苦与愉悦。 她不会死,她还有最后的筹码,凭着这最后的筹码,哪怕她处于绝对的劣势,她依旧可以扭转这结局。 “蔡珉,过往的经验告诉我们,以后不要把后背露给任何人。” 蔡珉艰难地转过头,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他看向江圃,脸上仍有几分难以置信。 头上的伤他早已顾不得,他只是动作僵硬地看着她,仿佛是想从她的脸上找出她这样做的缘由,可事实却证明,这只是一场无用的尝试。 “江圃”蔡珉的话还未说完,便已倒下。 蔡珉暗暗笑了一声,他知姜意便是最大的变数,可他控制不住 江圃却只是抱着手站在一旁,她冷冷地看着蔡珉,嘴角噙着几分胜利者的微笑。 在蔡珉充满恨意的注视中,江圃的嘴角忽多了几分悲悯,她蹲下/身子,视线与蔡珉齐平,她道:“抱歉,我忘了,你应该没有以后了。” 蔡珉突然猛烈地咳嗽了几声,随后,他拿着刀倒在了地上。 江圃半蹲在地上,她探了探蔡珉的鼻息,确认蔡珉已没了呼吸后,她才放心大胆地站起身子。 她总算站到了这胜利的王座之上, 发觉姜意惊愕的目光,她冷笑了一声,道:“怎么?姜意你不打算谢谢你的救命恩人么?” 谢她?姜意捂着肚子上的伤口,脸色苍白地道:“江圃,你本来就想对蔡珉动手,何必要拿我当借口?” “制止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这是正当防卫,姜大小姐连基本的法律常识都不明白么?何况,幸存者游戏里可不允许有悖法律的行为,不是么?” “江圃,关于你口中所说的那位房东,她的死并不像你所说的那般简单吧?说实话,这对夫妻对你很好。” 姜意的话似重石一块一块地砸在江圃的心头,她脸上的神情在瞬间变得狠戾,她道:“姜意,你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么?” 姜意莞尔一笑,随后笃定地道:“不,你不会对我动手。” “姜意,你那副笃定的模样还真是令人讨厌。”说着,江圃把手贴在了姜意的颈子上。 生命是这样地脆弱,江圃想,只要她轻轻用力,就能让她手中的这朵花凋谢。 “我就是悬赏者。” 在姜意说这句话的时候,在江圃身后的蔡珉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随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刀扎进了江圃的脖子。 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打击几乎使江圃陷入混沌,她转过身,却见蔡珉笑容阴森地看着她。 “江圃,不要把后背留给别人,这是你告诉我的。” 在笑了一声后,蔡珉倒下了,这次他是真正地倒在了死神的怀抱中。 鲜血一点点地涌出,江圃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她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跌坐在地上。 所以,这幸存者游戏没有胜利者么?在疼痛将她的理智抽离之前,她忽然想起,那一直刻在她心头的那一幕。 在那人向她求助之时,她并未拒绝,相反,她把药拿给了那人,只是,她给那人的药,并不是那人真正需要的药。 那人是真心想帮她么?江圃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她迫切地想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庭逃离。 她恨这世界上一切的美好,一切将她衬得丑陋不堪的美好。 江圃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意,审视了姜意一会儿后,江圃才道:“原来你就是悬赏者,姜意,怎么?这斗兽场上的厮杀,你还满意么?” “我会终止这场游戏的。” 姜意摇摇晃晃地掏出手机,她点开app,按下了“终止”键,但app却毫无反应。 “怎么会这样?”姜意试着拨了急救电话,但手机却忽然没了信号。 试过江圃的手机,甚至连蔡珉的手机也试过后,姜意惊愕地发现,他们的手机都失去了信号。 “看来,姜大小姐也不过和我们一样,都是看台上的贵族们的眼中的蝼蚁。” 姜意颓然地看着手机,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道冰冷的声音。 “各位晚上好,很遗憾地告诉各位,你们将永远留在这殡仪馆,而离开这里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出凶手,在此刻身处殡仪馆的诸位之中,有一名潜藏的凶手,他披着无辜的羊皮混迹于诸位之中。手染鲜血的人,还记得夜里响起羔羊们的哭泣声么?只是,今晚,身处这殡仪馆的诸位都是羔羊。” 她终于明白,那道声音的主人并没有骗他们,这殡仪馆不是幸存者游戏的决赛点,而是一座封闭的坟墓。 不,她不甘心,姜意艰难地站起身子,她要离开这里,她大步往通向主馆大门的那道门走去。 只要她离开这吃人的殡仪馆,她就可以再一次沐浴活着的光辉,她不要在死神的镰刀的阴影下苟延残喘。 江圃跟在姜意身后,她忽幽幽地道:“是你杀了宫穗,又把她的尸体与尸袋里的尸体交换了,对么?至于刘舫,你怎么把他弄到天花板上面去的?” “江圃,杀了宫穗和刘舫的人,不是你和蔡珉么?”姜意反问道。 见江圃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姜意的脸上浮出几分疑惑,她道:“如今已是两败俱伤,我没有骗你的理由。” “如果不是你和杨昊,也不是我和蔡珉,那会是谁呢?” 两人打开通往主馆的那扇门,正要离开的时候,身后寂静的黑暗中,忽然响起另一道声音。 “你们为什么急着离开呢?” 两人俱是一惊,身子也不由地僵住。 “真是一场好戏。” 这声音是从放置尸体的冰柜里传来的,在寂静的夜里,来自他人的声音让姜意和江圃都陷入了惊惧的泥沼。 两人捂着伤口,惊愕地往冰柜看去,却见冰柜居然自己从里面打开,随后,一个人从冰柜里坐起。 那人缓步走到她们走去,姜意惊愕地看着那人,却看见她的蓝色冬裙下的裤袜破了一个洞,露出膝盖斜上方的十字伤疤。 姜意忽然想起了一号冷藏柜里的女尸,她还记得,在她触碰那双冰冷的胸口时,就像把手贴在了一块冰上。 “江圃,快走。” 两人用尽力气,大步往主馆的大门而去。 身后的脚步声始终未曾停下,姜意可以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鲜血不断从手缝中渗出,仿佛有一双手不断地把她的灵魂往外扯。 姜意突然感到了恐惧,生命被一点一点剥夺的恐惧。 令人失望的是:主馆的门紧紧地关着。 身后有人追逐,而前方无路的悬崖,姜意竟不知哪一条路更好一些。 江圃已然支撑不住,她松开了捂着脖子的手,任鲜血流下,靠在墙上,身子缓缓地滑落下来。 “你是谁?” “是从地狱回来的人。”那人的脸上绽出一个冰凉的笑容。 江圃无奈地一笑,她的体力已无法支持她对眼前这人发出最后一击,困倦的潮水淹过头顶,她不甘地闭上了眼。 “我是悬赏者我要终止这场游戏” “等到死神的镰刀悬在你头顶时,才想起终止这场游戏,你不觉得太迟了么?” 看了他们一会儿,那人忽怅惘地道:“你们等待过死亡么?” 那人的声音像是在冰水中浸过一般,落在姜意耳中,只让人感到冷到骨髓的寒。 回答这句话的,只有姜意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那人忽然弯下腰,解下姜意手上的小蜜蜂手链,动作轻柔地在姜意的手上系上小蝴蝶手链。 最后,在离开之前,那人轻声在姜意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这是姜意从那人嘴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把姜意拉进无边的恐惧的深渊的一句话。 那人的神情很柔和,但内里却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沾着地狱的阴森恐怖与黑暗。 “姜瑟,在尘埃里腐烂吧。” 走出殡仪馆,那人轻声道:“姜意,天亮了。” 据报道,z市的殡仪馆于昨夜起火,原因不明,共有6人死亡,1人失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序曲上 一阵风裹挟着各种气味扑面而来,冯莘抬头看了一眼天,天是无尽且纯粹的蓝,各种形状的白云以缓慢的速度从他的头顶划过。 冯莘忽然发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过天了,这大概是住在城市中的人的习性,哪怕是站在身旁的人,也并未获得过太多的关注。 z市的天空是否也是这样地蓝呢?冯莘把目光移向不远处那座高大的建筑物,建筑物极有现代气息,在建筑物的顶端,是五个颇有气势的楷体字:s市火车站。 他会出现这里,是因为一场必要的离别。 离别是容易摧心肝的事,尤其是对冯莘而言,因而冯莘尽力避免一切非必要的离别。 在一周之前,也就是清明节后的一周,许意收到了一张只写了她一人名字的邀请函。 而邀请函的邀请者是许梨,这是许梨在出事之前为许意准备的礼物,一张来自过去的游轮的邀请函。 冯莘很明白,哪怕是再完美的建筑物,都不得不依靠它的地基。 对许意而言,她的地基的一部分是她的姐姐许梨。 如同他会因为与何意有关的事失去理智,只要是与许梨有关的事,他们就很难在许意的身上看到理性的光辉。 山庄起火事件中,出现了许梨的字迹,因而许意毫不犹疑地奔赴了玫瑰山庄,但哪怕在从山庄归来后也花费了许多时间,她却并未找到许梨与白九的联系。 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哪怕冷静如许意,也是有自己弱点的人啊,冯莘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栏杆旁的两人,缓步向他们走去。 “沈酿川” 许意转头看向身旁的沈酿川,他仍旧是初见时的模样,岁月仿佛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印记。 “请你吃桂花糖。” 趁着说话的时候,许意把一颗桂花糖塞在了沈酿川的手心。 她的手如藤蔓一般划过他的心头,沈酿川忽然感到了一股颤栗,他垂着头,脸上的神情被很好地遮掩。 在风声之中,许意听见沈酿川缓慢地道:“许意” “为什么叫我的名字,却并不说话?” 因为他有难以对她言说的秘密,沈酿川听见了心脏跳动的声音,爱情并不是他所寻觅的东西,他信仰的理性并不允许感性的存在,但他却不想砍掉心口这棵已经生长出的爱情的树。 他朗声道:“许意,你有过秘密么?” 秘密?许意愣了片刻,随后道:“你对秘密的定义是什么?” “不足为外人道之事。” “这听起来倒更像是心事” “那许意,你有过心事么?” 还不等许意回答,冯莘便回到了两人身旁。 在某一瞬,他不禁有一种眼前的两人是情人之感,是的,情人,诗中的那一种情人。 但现实情况却是与他的想象相反,沈酿川喜欢许意,可许意却并无察觉。 冯莘轻轻地叹了一声,许意虽然在其他地方敏锐理智地可怕,但当爱情降临在她眼前时,她却迟钝得很。 有时,冯莘不禁想,许意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她把沈酿川当探讨真理的朋友,沈酿川却并非如此。 察觉到冯莘奇怪的神色,沈酿川动作庄严地把手中的桂花糖塞在口袋中,随后又戏谑地看着他,道:“小花生,如果你能把你那丰富的想象力用在推理上,我想,你不用很多年,就可以成为我和许意这样优秀的侦探。” 不论什么话题都能以优秀的沈酿川结尾这还真是s大毒舌的标准风格。 把买来的水塞了一瓶在许意手里,冯莘哭笑不得地道:“行了,小天鹅,你还是给我留一条活路吧。” 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离出发的时间还有三分钟,许意眨了眨眼,道:“小天鹅,小花生,看来是时候说再见了。” 冯莘用胳膊肘戳了戳沈酿川,他冲沈酿川挤眉弄眼道:“小天鹅,你不是还有话要和许优秀说么?我记得昨天晚上,你还伏在桌上写信来着。” 昨晚是冯莘第一次看见沈酿川写信,他自然不会以为这是沈酿川给他写的信,如果那不是给他的信,那么,那封信剩下的可能的收信人,并不多。 沈酿川看了冯莘一眼,眼中满是悲悯地道:“小花生,你的想象力一如既往地丰富。” 看着两人,许意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她轻声道:“再见。” 她的声音如羽毛落下,随后,许意拉着行李箱走进了火车站。 目送着许意踏进火车站,冯莘忽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宁宸的绑架,还有许梨死亡的真相许意她仿佛是踩着玻璃前行,无人看见她脚下淋漓的鲜血。 在冯莘正悲凉之际,耳旁忽然响起沈酿川沉稳坚定的声音:“小花生,走吧,去博物馆。” 敛去脸上的悲伤,冯莘笑着道:“走吧,小天鹅。” 在许意收到那张邀请函不久,他和沈酿川就收到了一封挑战书,和那封挑战书一起寄来的,还有两张天圆博物馆的参观票。 这就是他们三人分头行动的缘由。 天圆博物馆是s市最大的综合性博物馆,也是z国仅有的两家国家级博物馆,另一家国家级博物馆是位于q市的地方博物馆。 天圆博物馆位于s市北郊,占地5公顷,共有5层楼,建筑面积5万平方米,始建于120年前。 从空中俯瞰,博物馆借鉴了z国自古便有的太极的概念,博物馆的整体呈圆形,一条s形的曲线将圆一分为二,左为黑,又为白,取阴阳相合之意。 博物馆由z国建筑史上最出名的大师上官思设计,曾入选由a国建筑协会主办的星际21世纪最美建筑物评比。 馆中收藏的藏品的种类十分丰富,大至钟鼓,小至玉石饰物,藏品的跨越的时代也十分地广,从人类文明起源之时,到如今的星际21世纪。 在公交车上颠簸了半个小时,两人总算站在了天圆博物馆外的大广场上。 天色已近乎苍茫,站在广场上,天圆博物馆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迎接两人。 一盏紧闭的大门将他们与博物馆中的世界隔开,冯莘不禁想,在门的那头等着他们的,究竟是等待被回顾的历史?还是一场崭新的谋杀? 冯莘转头看向沈酿川,却见一把口琴从沈酿川的口袋里冒出头来。 在沈酿川的口袋里,常年装着各种东西:多波段光源灯次性手套次性鞋套c手绢只是,这各种东西里,总是会有一把口琴。 说起沈酿川的口琴,仿佛阔别已久,冯莘笑道:“沈酿川,挺久没听你吹口琴了。” “想听么?”沈酿川眼眸幽深,似无波的古井。 冯莘挑了挑眉,眼里仿佛燃起一簇光:“你会看在朋友的份上,吹一首么?” “不会。” 果然,这才是他认识的沈酿川,从不受世俗约束的沈酿川,冯莘弯起嘴角,他拍了拍沈酿川的肩膀,道:“小天鹅,如果说这话的人是许意,你会吹口琴给她听么?” 思索了片刻,沈酿川答道:“不会。” 还真是拒绝得利落爽快啊,冯莘看向沈酿川的眼神忽然变得悲悯起来,他道:“小天鹅,还是那句话,你一直是只单身狗,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小花生,任何不经验证就得出的结论,都” 在沈酿川说出那通长篇大论之前,冯莘连忙打断了他,天知道,一旦没能把星星之火扑灭,最后等着他的只会是沈酿川的燎原之火。 他可不想回顾之前的寄生虫噩梦。 “小天鹅,首先,我们来分析一下,你一直单身,这是既定且已知的事实,那么,我的结论,你的单身是有原因的,至于什么原因,小天鹅,你真的不打算和许意告白么?” 冯莘的最后一句话把沈酿川砸得一愣,他道:“小花生,你怎么不改名叫冯妈妈?” 冯妈妈?冯莘脸上的笑意一下僵住,他道:“小天鹅,长此以往,我怀疑我们宿舍会有一场血案。” 说完,冯莘便抛下沈酿川,大步往博物馆的大门走去。 “等等” 身后忽然传来沈酿川的声音,如同在幽静的山林,突然响起一阵乐曲,冯莘笑着转过头,却见沈酿川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仿佛在苍茫的暮色中,一只手忽伸出,抓住了他的心,冯莘不由地一愣。 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但他究竟在哪里经历过这个场景呢?冯莘一时却想不起来。 如同石沉入大海,冯莘很快就将心头突然冒出的这几分疑惑抛在了脑后。 博物馆的大门缓慢又沉重地在他的眼前展开,仿佛是一场舞台戏拉开了序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序曲下(捉虫) 6“欢迎来到天圆博物馆。” 这道冰冷的声音,衬得陷在黑暗中的博物馆越发幽静。 随后是一道沉闷的声音,伴着这道古钟般的声响,博物馆的大门倏地关闭,将他们两人与将暮未暮的城市的原野隔开。 当最后一丝光亮也被黑暗吞没后,两人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黑暗来得迅猛且疾,在视觉被黑暗暂时剥夺后,冯莘忽然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威压,他知道在这座博物馆里藏着数以万计的藏品,在这数以万计的藏品中。 有的藏品曾经历过数千年的时光,在这数千年的时光里冯莘打断了脑子里的那些胡思乱想,他是一个无神论者。 视觉的暂时丧失使冯莘的其他感官变得敏感,譬如,他可以听见一阵渐远的脚步声。 渐远的脚步声表明,脚步声的发出者离他越来越远,而在黑暗降临之前,他的身边只有沈酿川一人。 “小天鹅,你在哪儿?” 回应冯莘的,只有一段一段的沉默。 冯莘试着在黑暗中寻找沈酿川的身影,在一番徒劳无功的尝试之后,他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打开了手机手电筒。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博物馆一楼的大堂,大堂的左右两边设有通往上一层楼的楼梯和电动扶梯,除此之外,在楼梯旁还设有供游客使用和工作人员使用的电梯各两部。 博物馆的每一层楼都有三个大展厅,五层楼,一共五个展厅。 在博物馆主体建筑外,专门设有文物维修和清洁的地方。 沈酿川正站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更准确地说,沈酿川正站在大堂的中央,在他的身旁,是一张红木高脚桌。 “冯莘,你怎么做到的?黑暗中视物如白昼。” 见冯莘惊愕看着他,沈酿川一边提笔在高脚桌上写着什么,一边头也不抬地道:“小花生,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人的平均智商能远高于常人么?” 沈酿川的举止让冯莘心头的疑云更深了一层,他虎头虎脑地凑过去,却见高脚桌上放着一本名簿。 “因为我们俩很聪明。” “不,小花生,这主要归功于我,提前适应黑暗,并不是一件难事。” “可是,你怎么知道需要提前适应黑暗呢?” “你猜。” “你来过?” 不然,怎么解释沈酿川对这博物馆的熟悉?冯莘暗暗想,按沈酿川的性子,来过这天圆博物馆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小花生,如果你见过傍晚时仍亮着灯的天圆博物馆,你就会知道,这博物馆里的灯已经关闭了。” 沈酿川放下笔,脸上是神秘莫测的笑容。 如同置身波涛翻涌的大海,在某一瞬,冯莘有一种离沈酿川有千里远的错觉,但这错觉很快便消散无踪。 只因冯莘在此刻的沈酿川的脸上看到的,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冷漠,仿佛方才他所看见的笑,只是黑暗阴冷引起的错觉。 冯莘暗暗叹了一声,这黑暗还真是可怕啊。 “小花生,永远不要低估你的朋友,尤其是当你的朋友的名字是沈酿川的时候。” 冯莘的目光却忽落到了高脚桌上的那一本名簿上,只见上面写着: 桐子(《雾之旗》) 信一(《坏人们》) 民子(《兽之道》) 伊佐子(《强蚁》) 黑斯廷斯(《帷幕》) 但丁(《神曲》) 以上的这些名字都是书中的角色,也是他们今晚推理之夜的代号。 他和沈酿川的代号是黑斯廷斯和但丁,分别出自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帷幕》和但丁的《神曲》。 剩下的四个代号则属于另外四个参赛者,这四个代号都出自松本清张的书。 这些代号都是由x选定的,x是z国著名的推理小说家,这些年一直笔耕不辍。 他们会来到这里,也全是因为x的邀请。 推理小说家x有喜欢邀请人参加一些推理活动的怪癖,这已经是沈酿川第三次参加这样的推理活动了,也是冯莘第二次参加这样的推理活动。 沈酿川参加的第一次推理活动是“失踪的手稿”,第二次则是两人一起参加的映月山庄的“密室案”。 毫无疑问,今晚的胜利者的光辉,一定会属于沈酿川,冯莘暗暗想。 “我已经帮你签了到。”沈酿川放下笔,不知为何,冯莘忽有一种围观天鹅梳理羽毛之感。 他微微愣了愣,随后把目光再一次移回了名簿上。 沈酿川有一种本领,哪怕在浩瀚的星辰里,也会有他独树一帜的优秀,何况眼下沈酿川所处,并非星辰,而是黑暗。 名簿上的其他几个名字,歪歪扭扭,而沈酿川的字则全然不同,在一片黑暗中,想不发现那片星辰,冯莘想,这是很难的事。 “黑斯廷斯?”冯莘拧了拧眉头,他道,“我还以为我会是华生。” 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冯莘一会儿,沈酿川道:“你如果是华生,福尔摩斯大概要哭了。” 沈酿川的戏谑冯莘并未放在心上,和沈酿川认识快一年,他已经很深刻地体会了沈酿川的性格。 他道:“不过让我觉得我最奇怪的是你,为什么你是但丁?这完全和推理沾不上半点边,虽然你最近在看《神曲》。” “大概是因为沈酿川他很优秀吧。” 冯莘笑了笑,对沈酿川的话未置可否,只是不平不淡地转移着话题。 “说起来,另外四个参赛者呢?他们已经签了到,可我们并未看见他们。” 让冯莘觉得奇怪的是:其他四名参赛者的代号都是出自松本清张的推理小说,而他和沈酿川的代号却并非如此。 x会做这样的安排,一定有他的用意在吧。 沈酿川看向幽深的黑暗,道:“潜藏在这黑暗之中,寻找着一切可能的证据。” “对了,沈酿川,这四个角色中,三个角色是女性,一个角色是男性,难道今天的四个参赛者是三女一男?” 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一会儿后,沈酿川忽幽幽地道:“看来x他为今晚的博物馆推理夜准备了很多。” 这国家级博物馆在z国的地位举足轻重,为了这次博物馆推理夜,x想必费了很大的功夫。 “那我们下一步做什么?这里根本没有任何提示,算了,我再看看挑战书。” 博物馆十分阴暗,冯莘拿出从口袋里拿出折叠好的挑战书。 哪怕已看过无数次,再看到这张挑战书时,冯莘仍不由地感到一种从骨子里升腾而出的战栗感。 只见上面写着: 亲爱的各位: 欢迎来到推理的乐园,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推理的乐趣时常支配着我的写作。 原谅我的走题,今年是我写推理小说的第十八年,总觉着有几分庆祝的必要,因而为大家准备了这博物馆推理夜。 在博物馆的每一层楼的某一个展厅,都会有谋杀现场,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真正的谋杀现场。 诸位应当知晓,我一向热衷于各种推理游戏,而尝试各种形式的推理游戏,也是我的爱好之一。 这个名为“谋杀现场”的小游戏,是我之前想出来的完全新形式的推理游戏。 “谋杀现场”这个游戏即是根据谋杀现场所提供的所有信息,推理出凶手的作案手法。 请诸位不必忧心吃住问题,博物馆里已经储备了足够的食物和简易床。 诸位所见到的这个博物馆的每一层,都有我精心准备的各种谋杀现场,请根据现场所给的证据,推测出凶手。 在推理出这一层楼的真相之前,游戏参与者无法进入下一层楼的现场。 更多的信息,请在博物馆的一楼找寻,关键词是推理。 另外,在开始这场推理游戏之前,诸位并非没有选择,十分荣幸地通知诸位,诸位拥有选择参加或者不参加的选择权。 推理,或者不推理,都是诸位的自由,诸位可把此次邀请当做一封挑战书。 但不得不说的是:本人十分地期待诸位的推理。 x敬上 20xx年4月10日 他们收到的这一封来自推理小说家x的挑战书,让冯莘确信,在这个博物馆的某一个角落,一场“犯罪”正等待着被发现。 为这场“犯罪”画上句号,成为博物馆推理夜的胜利者,是冯莘和沈酿川来到这博物馆的缘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炼狱的第一层:最后的晚餐(一) 抬手看了一眼表,已经是晚上七点,冯莘暗暗叹了一声,他们要找到藏在每一层楼的真相,今晚想必会是不眠之夜。 商量了一会儿后,两人正打算去找x藏在这一楼的提示,这时,寂静的图书馆里却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你们另外两个参赛者吧?” 循着声音看去,冯莘看见了一名妆容精致的女人,她两手扶着栏杆站在楼梯上,身上穿着灰色套裙,戴着一串珍珠项链,脸上仿佛蒙着一层淡淡的笑意。 她身上散发着一种亲和力,一种让人很难对她有任何防备。 在这名女人身后,还站着两女一男,冯莘不动声色地看了沈酿川一眼,示意沈酿川他之前关于这几人的猜测是正确的。 虽然对彼此都是竞争的关系,但冯莘想,这种竞争远远没有恶化的必要,因此,在沈酿川施展毒舌之前,冯莘笑着道:“你们好,我是黑斯廷斯,站在我身边的是但丁。” 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一会儿两人,随后,四人缓步下了楼,依次介绍了自己。 四人中唯一的男人是信一,他穿着灰色的休闲装,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是放松,但他的脸上,却流露着一种颓靡。 他在四人中仿佛已经取得了领导地位,冯莘想,能在哪怕只有几人的小团队中取得领导地位的人,一定有他的独到之处。 伊佐子穿着黑色斗篷,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巫师的斗篷,散发着阴森气息的黑色斗篷和苍白无比的脸色,让人觉着怪异且惊悚。 冯莘忽然想起了松本清张的《强蚁》中,为丈夫的遗产不择手段的伊佐子。 在伊佐子的脸上,毫不掩饰的贪婪一闪而过,现实中的伊佐子仿佛正在与小说中的伊佐子渐渐地重合。 穿着黑色套装的是桐子,她的神情很是平和,至少这样的她,并未让冯莘联想到小说中那偏执到极点的桐子。 站在边上的是民子,她也是最开始说话的那一人,冯莘并未将她与《兽之道》中的民子划上等号,他想,到此刻为止,她们唯一的相似之处,应该是美貌。 冯莘正要把挑战书放回口袋,却不小心把口袋里的钱包掉在地上。 钱包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众人的目光都被这道声音吸引,在手机手电筒的光芒中,那张照片显露无疑。 在冯莘做出捡钱包的动作之前,离他最近的信一抢先一步捡起了钱包。 “不要在钱包里放女朋友的照片,尤其是当你有很多女朋友的时候,这是过来人给你的忠告。” 见冯莘一愣,信一把钱包塞到冯莘手里,笑着拍了拍冯莘的肩膀,道:“也对,像你这样的小男生,是不知道被一群女人围在中间的愉悦的,看你们俩的样子,还在上大学吧。” 信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他三名女人脸上的神情都各不相同,民子脸上是狠辣的神情,伊佐子是阴险的神情,桐子则是偏执的神情。 在某一瞬,冯莘忽然明白了x为什么会给这几人安排这样的代号,他们几人与这几个代号背后的角色之间,都有着某种相似之处,或者说,这几人代表了人性中的某些恶。 伊佐子的阴险贪婪,民子的果决狠辣,桐子的偏执疯狂,信一的花心滥情 甚至连他自己与黑斯廷斯,都有某种相似之处,那么,沈酿川和但丁的联系又是什么呢?冯莘陷入了深思。 而且,除了他和沈酿川外,其他四人的代号背后的角色都并非正面人物,x是否意有所指呢?不知为何,冯莘忽然想起了白九。 在已说的话外,还有未说的话,这是白九的一贯风格。 这一夜,会不会不是x的邀请,而是白九的新作呢?冯莘很快便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疯狂的念头,沈酿川和x很熟,除非x和白九有什么关系,否则,这一夜绝对不会再重复以前的悲剧。 在思考的深渊越陷越深,冯莘几乎无法自拔之时,忽听信一道:“你们知道这次博物馆推理夜的胜利者的奖励是什么吗?” 在几人说话的时候,沈酿川正在一楼四处搜寻着,在空荡荡的大堂里,除了那张高脚桌外,还有两处摆着几瓶矿泉水的咨询柜台和一面由不同颜色的砖砌成的砖墙。 这面墙就在高脚桌的背后,将众人的视线与墙后的三个展厅隔开。 “关于奖励,x应该会在提示中说明,不过,”冯莘道,“你们有找到什么提示么?” 四人摇了摇头,信一满头雾水地道:“虽然没有找到提示,但是在这五层楼的每一层的三个展厅中,有一个展厅的大门旁装了一个电子显示屏,据上面的提示,需要通过电子显示屏上的问题后,我们才能进入展厅。” 沈酿川却忽然拿起放在高脚桌上的名簿,用无柄放大镜观察了一会儿后,他忽道:“在诸位闲聊的时候,我已经找遍博物馆的一楼,在博物馆的一楼(我们可以进入的区域)里,除了这名簿和在场的诸位外,并没有其他与推理这个词直接相关的人或物。” “可这名簿怎么看也不像藏着提示的样子,”伊佐子神神叨叨地道,“要不我们用转桌灵游戏试一试?” “转桌灵?”冯莘一愣,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方才在伊佐子身上感受到的那几分怪异的来源。 桐子的神情一下变得暴戾,与之前的她完全判若两人,她道:“和你说过很多遍,别把你那套神神叨叨的玩意儿用到推理上来,你是看不起我么?” 信一讪讪一笑,拍了拍桐子的肩膀,道:“亲爱的,别这么敏感,安素不,伊佐子她一直喜欢这些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这些东西又无伤大雅,今天晚上还有重要的事呢。” 安素?这应该是伊佐子的真名,冯莘想,看来这几人不仅认识彼此,认识的时间还不短。 “你一直帮她说话,是不是”桐子忽然变了脸,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似乎很是得意于自己的话在桐子身上发挥了作用,信一整个人都充满朝气。 沈酿川忽道:“不用心理上的安慰剂,我已经找到了思路。” 闻言,众人都眼中一亮地看向沈酿川,早有预料的冯莘却并不惊讶,沈酿川的优秀,他已经领受过数百次了。 数百次的惊愕过后,哪怕此刻沈酿川说他已经找到了一楼的谋杀案的凶手,冯莘也不会太过惊愕。 “等我一会儿。”说完,沈酿川便转身从咨询柜台取了一瓶水。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拧开瓶盖,把水撒在了名簿上。 见此,众人俱是一惊,随后,在众人指责沈酿川之前,在名簿上的空白处,浮出一些字。 “你的朋友沈不对,是叫但丁,但丁他还真是有趣。”信一一向不会吝啬对他人的赞美,尤其是当他人对他有帮助的时候。 冯莘点点头,道:“优秀,是他的另一个名字。” 伊佐子惊愕地看着沈酿川,道:“天啦,我之前玩过桌灵转游戏,游戏上说我今晚会碰见一个改变我命运的男人,难道就是你么?” 她话音刚落,冯莘脸上的表情一下僵住,他悄悄把目光移向沈酿川,却见沈酿川神情冷峻地道:“我是无神论者,不相信命运,更不相信别人会改变我的命运。” 伊佐子却不以为意,在她看来,优秀的男人总是需要女人包容的。 一场插曲后,众人把目光移回了名簿,只见上面写着: 热爱推理的诸位: 很高兴诸位找到了这封隐藏在名簿中的信,如果我猜得没错,找到这封信的人,应当是我的忘年之交但丁,他对我的推理小说了如指掌,这些雕虫小技应当瞒不过他。 原谅我的走题,当一个人上了年纪后,说话时总是会不自觉地偏离原来的话题。 接下来,详细解释一下博物馆推理夜的规则。 首先,诸位应当知晓,在每一层楼中,各有abc三个展厅,但在这三个展厅之中,只有一个展厅中是真正的谋杀现场,其余两个展厅所摆放的,都是博物馆的文物。至于哪一个展厅是真正的谋杀现场这个问题,请看下一提示。 第二,在每层楼的三个展厅中,只有一个展厅的门旁有电子显示屏,需要通过电子显示屏上的问题才能进入该展厅,电子显示屏的问题,是前一楼的谋杀现场的凶手的名字以及推理过程。第一个答出正确答案的人为胜者,电子显示屏中配备了人工智能系统,会自动识别真相,诸位不必过虑。 第三,如进入一楼的展厅,找到凶手后则去二楼的电子显示屏回答问题,如此循环,到第五楼时,则去一楼的电子显示屏回答问题。 第四,关于胜利者的判定,找到真相最多的人为胜利者,若有几人并列第一,则在五轮推理结束后,根据各自的推理时间和每件案子的推理难度计算积分,以积分排序确定名次,如积分仍相同,则进行加赛。 第五,关于博物馆推理夜的奖励,胜利者会获得一笔金额达一百万的奖金。 第六,如有紧急情况,请与电子显示屏沟通。 进入一楼展厅的答案是418(请注意,这答案在用过一次就会失效),期待诸位的推理。 x敬上。 20xx年4月18日 “一百万?x还真是大方啊。”信一忍不住叹道。 “我们还是快点行动吧,我记得一楼门外有电子显示屏的展厅是b展厅。”想着x允诺的一百万,民子已经开始筹划当这一百万到手时要怎么用了。 在输入密码后,b展厅的大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开启。 伴着大门开启的沉重的声音,信一忽幽幽地道:“在某些时候,谋杀现场是一场完美的值得收藏的艺术。” 冯莘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众人的神色也并未有任何改变。 在手电筒的光芒中,展厅的轮廓显露无疑,展厅像是一个被截取了部分的圆环。 在展厅的正中,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展台,展台的四周垂着黑色的幕布,这黑色的幕布隔绝了所有探寻的目光。 “这是什么?难道是谋杀现场?”最先走上去的是信一,他把手放到了幕布上。 他正要拉开幕布的时候,却听黑暗中传出一声枪响。 众人都愣在原地,z国是星际禁枪联盟国之一,枪这种武器早已在z国消失无踪。 与其他人的反应不同,沈酿川拧着眉头,仿佛是在数着枪声。 “一c二c三c四五” 接连响起的几道枪声如惊雷劈下,在几道惊雷之后,黑色的幕布缓缓上升。 光明来得让人猝不及防,明亮而刺眼的灯光,几乎是在瞬间就照亮了整个展厅。 博物馆推理夜的第一个谋杀现场,终于在此刻,彻彻底底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冯莘把目光放到了这曾被黑色的幕布遮挡的展台上。 明亮的灯光带来的晕眩仍未消缓,冯莘却忽感受到一种难以抗拒的恶心,他想起了之前信一在不经意中说出的那一句话。 “在某些时候,谋杀现场是一场完美的值得收藏的艺术。” 看清眼前的场景后,冯莘只觉着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虽然他很清楚这些都是仿真的人偶,并非真正的谋杀现场,但在某些时候,冯莘那丰富的想象力会使他陷入无边的地狱。 那些未经死者确认的痛苦,那些同情赋予的感伤,会被他的想象力强加于这些人的死亡之上。 冯莘有时候会想,或许这一切一切的苦痛,都并非来自于他人的苦痛本身,而是来自于他丰富的想象力。 如果一定要用什么来形容他所见的场景在冯莘的脑海中,浮起了五个字:最后的晚餐。 不知从何处吹来阴凉彻骨的风,冷风跌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地疼,冯莘不禁想,他大概是踏入了炼狱的第一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炼狱的第一层:最后的晚餐(二)捉虫2.0 在众人面前展露的是搭在展厅里的实景摄影棚,一幢建在博物馆里的房屋。 更加准确地说,这是一幢只留下客厅和餐厅以及其外墙的一层楼的房屋。 房屋的风格很符合a国上个世纪的建筑风格,不论是门窗还是屋中的装饰。 从众人所站的角度,恰好可以透过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看见房中的部分场景。 冯莘在脑海中搜索着可以用来形容这场景的词句,在一番思索后,他把目光放在了这五个字上:惊悚且温馨。 房中的布置很是简单温馨且十分地整洁,可见主人在这布置上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冯莘甚至猜想这是一个幸福的家庭,但死亡却在这温馨之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餐厅的六人餐桌上,摆放着五人份的晚餐,晚餐是尚未动过的牛排,上面还有一些鲜血。 这鲜红的颜色,究竟是来自于牛排本身?还是其他?冯莘并不清楚。 让人惊愕的是:六个座位上,只有四个人。 冯莘想,这四人在家庭中各自的角色应当是父亲c母亲以及一对姐弟。 坐在主位的父亲c坐在左二的姐姐还有坐在右一的弟弟都趴在桌子上,他们头下的桌布,已经被鲜血染红。 奇怪的是:坐在左一的母亲并未趴在桌上,她整个人靠在椅背上,胸口有一大片殷红的血迹。 这样的场景,让冯莘的脑中不禁生出许多联想。 在众人仍处于惊愕的时候,沈酿川已经戴上一次性手套,绕着房屋走了一圈。 搜集必要的信息,这是沈酿川的信条,加之沈酿川惯有的理性克制,冯莘并不对沈酿川在此刻的冷静感到惊奇。 “这谋杀现场实在是很有趣”说着,信一抬脚便要往房中走。 “等等。”沈酿川叫住了他。 沈酿川看向放在入门处的高脚桌上的鞋盒,里面放着许多一次性手套以及一次性鞋套。 “在进去之前,我以为,诸位有穿上这些鞋套,并戴上手套的必要。” 民子笑着把手套分发给众人,她似不经意地道:“你说话的语气和x还真像,如果不是知道x已经人到中年,我或许会认为你就是x。” “有趣的地方是,”沈酿川的眼眸中波澜不惊,他道,“如果仅从语气判断一个人的身份,那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不会是独一无二的人。” 民子一愣,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冯莘暗暗叹了一声,沈酿川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说话不留情面。 冯莘连忙对民子低声道:“但丁他说话一直这样,并没有恶意,你别放在心上。” 民子摇摇头,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道:“优秀的人总是值得宽容的。” 这句话却引起了冯莘的深思,他想,那不优秀的人呢? 最先推门进入这幢房屋的人是沈酿川,在进门前,他甚至还用多波段光源灯仔细地检查过大门。 推开房门,冯莘便不由地愣住了。 只因,在离他们不远的地上,趴着一个人,这时,冯莘才隐约想起,在不久之前,他一共听到了五声枪响。 五声枪响,排除掉一人中两枪以上的可能性后,应当有五人中枪。 冯莘总算明白了那五份晚餐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在众人上前查看之前,沈酿川拿出手机,以各种角度给这名趴在地上的人拍了照。 趴在地上的人是一名流浪汉,冯莘会做出这样的结论,全是因着他身上褴褛的衣衫以及隐约散发的臭气。 在众人仍在观望之际,沈酿川和信一便已蹲下/身子,查看着这具尸体。 “一号尸体,性别男,年纪四十岁上下,呈俯卧状倒在玄关,穿绿色大衣,背上中弹,衣服口袋里藏有珠宝首饰若干,初步估值为十万z国币,手中握着一把枪,枪中的子弹用了四发,枪上的指纹和手上的硝烟反应待确认。” 说这话的时候,沈酿川看了冯莘一眼,冯莘连忙会意地掏出小本子和铅笔,把沈酿川说的话记下来。 信一兴致勃勃地看着沈酿川,他道:“但丁,看来你很熟练啊?” 沈酿川却只是微微颔首,随后便起身走向餐桌,冯莘冲信一笑了笑,随后跟了上去。 “二号尸体,性别男,年纪四十岁上下,被发现时趴在桌上,穿白色衬衣,裤子口袋中有手机一部,眉心中弹,指纹和手上的硝烟反应待确认。” “硝烟反应?” 冯莘疑惑地看向沈酿川,却听他道:“并不排除死后换枪栽赃嫁祸的可能性。” 听完沈酿川的话,冯莘点点头,在这点上,的确是他考虑欠妥。 “三号尸体,性别女,年纪二十五岁上下,被发现时趴在桌上,穿着一条绣着玫瑰的白色长裙”沈酿川的声音忽然顿住,他愣了愣,又接着道,“手腕有多处烫伤,其余部分待确认,眉心中弹,指纹和手上的硝烟反应待确认。” “四号尸体,性别男,年纪二十岁上下,被发现时趴在桌上,穿运动衫,指纹和手上的硝烟反应待确认。” “五号尸体,性别女,年纪四十岁上下,被发现时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椅子,口袋中有香烟一包及打火机,手中握着一把枪,枪中的子弹用了一发,枪上的指纹和硝烟反应待确认。” 沈酿川的目光忽变得幽深,只因那把枪是被粘在手上的。 “除在玄关被发现的一号尸体外,另外四具尸体都发现于餐厅。” 说完,沈酿川又走到客厅里,他半弯着身子,拆开一个放在沙发上的外观看起来略脏的快递箱,他道:“六号尸体,一条狗,性别公,被发现时呈蜷缩状卧在沙发上的快递箱中,快递箱由父亲签收,年纪不详,死因不详。” 等沈酿川说完,除了冯莘以外的四人都用惊愕且赞叹的目光看着他。 “我曾经也同你们一般,不过,后来我明白了,”冯莘笑着把铅笔和小本子揣回口袋,他道,“但丁他一向很优秀。” “简直是神探但丁。”伊佐子忍不住鼓了鼓掌。 众人的赞叹,沈酿川却置若罔闻,他正沉浸在这信息的海洋。 信一靠着墙思索了一会儿,道:“这案子看起来很简单,可真相的确如此么?”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桐子转身出了展厅,信一问她去做什么的时候,她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已经想到了真相。” 沈酿川一边查看着挂在餐厅的墙上的这家人的照片,一边冷冷道:“眼之所见未必为真相,未经确认的真相都是不严谨的。” 冯莘并未说话,他也很认同沈酿川所说额的话,只是,他也明白,这个世界上并不缺想走捷径的人。 从挂在墙上的照片,冯莘几乎可以确认,在餐桌上的四人曾组成一个家庭。 只是,这看起来幸福的一家的照片总是让他有一种怪异感。 他很难说出这怪异究竟来自何处,但在这些照片之前,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到了几分怪异。 照片上的母亲看起来像是一名家庭主妇,冯莘想,这家中的整洁或许都能归功于她。 向沈酿川说出疑惑后,沈酿川笑道:“小花生,愚钝有时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尤其是当你对一切阴暗毫无察觉的时候。” 冯莘一愣,看向照片的神情愈发专注,只见上面的大部分照片上都只有父母与弟弟三人,弟弟的独照中,常常拿着一副羽毛球球拍。 女儿的照片大多是独照,照片里的女儿抱着那条狗,笑得很开心。 在整家人偶尔的合照里,女儿也只是神情疏离地站在一旁。 他仿佛窥见了藏在这幸福家庭的表面下的波澜,冯莘叹了一声,道:“所以,沈酿川,你怀疑凶手是她?” “我检查过这里的门窗,门窗都紧闭着,除去制造密室的可能后,凶手只会是这里面的人,另外,我只基于证据推论真相。” 冯莘点点头,把目光放向整个客厅,客厅里放着沙发c电视c壁炉,在客厅的角落,放着一副高尔夫球杆,一把羽毛球拍,一副网球拍,还有球筒。 这是很爱运动的一家人,冯莘想。 在沈酿川用硝烟反应试纸检查各人的手时,桐子神情冷冰冰地回到了众人之中。 “失败了?” 伊佐子的声音中有几分幸灾乐祸,桐子没有理会她,在沙发上坐下,抱着手一言不发,神色很是阴沉。 结束手中的硝烟反应测试,又对比过枪上的指纹后,沈酿川拿起了之前在父亲的口袋里发现的手机。 母亲和流浪汉的手上都有火药残留,而在其他几人的手上,都没有发现火药残留,此外,两把枪上的指纹都符合母亲和流浪汉的指纹。 流浪汉入室抢劫杀人后,逃走的时候,被这一家的只中了一枪并未死去的母亲反杀 还未想完,沈酿川便结束了这一个猜想,如果的确如此,那么第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母亲为何是在流浪汉杀人后杀了人? “如果你们都没有头绪的话,不如我们用桌灵转游戏拓宽思路?” 冯莘看了一眼伊佐子,她对桌灵转游戏似乎格外执着,冯莘不禁想,或许,更适合偏执的桐子这一个代号的是她。 冯莘正要拒绝,伊佐子却愈发难缠了起来。 看着一直执着于转桌灵游戏的伊佐子,见除桐子外的人都松了口,无奈之下,冯莘只好答应。 至于沈酿川,出乎冯莘意外的是:沈酿川却是爽快地答应了。 冯莘一愣,却见沈酿川眼中泛着探寻的光芒。 伊佐子先是拿出了印着二十六个字母的纸牌和一块三角形的玻璃,然后把这些纸牌在地上排列成一个圆圈,她双手合十,道:“你们应该清楚这桌灵转游戏的规则吧?” 冯莘点点头,转桌灵游戏曾一度风靡全世界,他自然不会不清楚这转桌灵游戏的规则。 众人把将手指一起放到玻璃上,提出一个问题后,让手指和玻璃自行滑动,三角形的玻璃会在指向某一个字母时,做短暂的停顿。 当玻璃最后停止不动的时候,众人就可以拼写答案。 “我比较好奇的是”沈酿川的身上笼着一层智慧的光辉,他冷声道,“既然我们说的是z国话,那么,回答者为何却用英语回答呢?” 话音一落,除了沈酿川和伊佐子,场上的众人的脸色都变得不是很好。 冯莘不由地一愣,沈酿川他看问题的角度,果然一如既往地刁钻啊。 伊佐子似一只慵懒的猫,看了沈酿川一眼后,她道:“那我们入乡随俗用英语问,这不就行了么?” 桐子并未参加这场游戏,她抱着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众人。 “h一 is the urderer” 众人手指下的玻璃并未滑动,冯莘愣了愣。 伊佐子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她道:“你这种问题太过精确了,不能这么问。” 说完,伊佐子便用一口流利的英语道:“here d一es the urderer e fr一” 众人的手指齐齐滑动,三角形玻璃片先是指向字母h,随后是字母e,字母l 尽管冯莘是一个无神论者,但他仍觉着有一股凉气顺着脊背缓慢地爬上来,以hel开头的单词,他只想到了一个,但这个单词,无疑会加重这个案子的恐怖氛围。 黑暗中响起一阵愈发急促的声音,这声音衬得四周愈发寂静。 在四周,藏在黑暗中的野兽静静地雌伏着,等待着一个将每人吞入口中的机会。 时间缓慢而又飞快地流走,在时光仁慈的注视中,众人的手指下的玻璃在移动了一整圈后,缓慢地停下了。 三角形的玻璃的一角,精准地指向那一个字母。 这个字母本身并不代表恐怖,但它与之前的三个字母所组成的单词的含义,这才是令人恐怖之事。 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其他,伊佐子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hel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炼狱的第一层:最后的晚餐(三) 冯莘只觉着浑身汗毛倒竖,这个单词,他自然不会不认识,但他感到汗毛倒竖的原因不是恐惧,而是惊愕于险恶的人心。 作为无神论者,他很清楚,在所有的以人为见证者的神秘现象的背后,都有一双属于人的手。 他们今晚会得到hell这个单词,这并非鬼神之作,而是出自这参与游戏的某一人想要他们看到这一个单词。 冯莘尽力地揣度着这人的心思,这人想要在他们之中营造恐怖的氛围,可原因呢?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那笔属于胜利者的奖金么?还是为着胜利者的荣光?他的目光在信一c民子c伊佐子三人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却见他们脸上是始终如一的惊愕。 这很符合他们此刻应有的反应,但见过太多伪装的冯莘很清楚,他们所表现的,只是他们相让外人看见的他们。 你以为他们庸俗不堪,但他们实际上却是高智商犯罪者。 在某种程度上,高智商的犯罪者会是一个很好的侦探,因他知晓如何恰当地制造证据,知晓如何把你引上一条通往谬误的路,他甚至知道如何与你打成一片,让你怀疑的目光永远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冯莘忽然想起了青蕖的一首诗,《恐惧》。 我害怕 当我戴着镣铐走在街上 会有许多与我一样戴着镣铐的人 他们和□□者的警卫站在一起 将手中的石头对准我 虽然用这首诗形容冯莘的恐惧并不大恰当,可在某种程度上,在这世间,他也害怕这样的事,他害怕,当他不得不剥开身边的人光鲜艳丽的外表,却看见腐烂枯萎的内里。 冯莘打算再观察他们一会儿。 “凶手来自地狱?” 冯莘正毛骨悚然的时候,沈酿川忽然幽幽地道:“你们难道打算在电子显示屏前,神情惊惧地说凶手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伊佐子期待地看着沈酿川,道:“那你怎么看?” “我是无神论者,不信鬼神。”说这句话的时候,沈酿川的身上笼着淡淡的理性的光辉。 推理一事,不问证据却问鬼神,沈酿川忽然开始怀疑,这些人果真喜欢推理么? “那你怎么解释hell这个单词,还有我们不自觉移动的手指?”信一颇有兴趣地看着沈酿川,似乎十分期待他会给出的答案。 “比起自然,人类伪诈且寡情,无生命的物体并不会欺骗我们,但人却甚善此道。” 桐子忽然加入了对话,她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沈酿川,仿佛是想穿透他的皮囊看透他的内心,她道:“你的意思是” “真相很清楚,我们中的某一人操纵了这场转桌灵游戏。” “那你怎么解释hell这个单词呢?也许只是凑巧呢。”信一穷追不舍地问道。 “hell这答案似是而非,我们也可以说,能做出这灭门血案的人,哪一个不是在地狱里呢?” 沈酿川摸了摸口袋中的桂花糖,紧皱的眉目忽然舒展开来,他道,“至于你所说的凑巧的问题,不自觉地移动一次是凑巧,但连着移动四次,并且这四次恰好组成一个令人惊惧的单词,我并不认为这是凑巧。” 闻言,伊佐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一边把纸牌和玻璃片收好,一边道:“虽然沈酿川你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我还是喜欢转桌灵,既然它能风靡,肯定有它存在的理由。” 沈酿川并未说话,他看向伊佐子的目光掺杂着几分悲悯。 他很清楚,当一个人把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外物上时,她已经失去了推理的能力。 一块小小的三角玻璃片和二十六张纸牌并不足以承载人生所有的重量,如果一个人步步都依赖这玻璃片和纸牌,那这个人与牵线木偶何异? 信一的眉头快拧成一个川字,他靠在墙上,道:“桐子,你刚才的推理是什么?” “流浪汉杀了父亲c姐姐和弟弟,至于母亲,只是昏了过去,然后,醒过来的母亲杀了正要离开的流浪汉。”一口气说完后,桐子的脸上浮出几分淡淡的怨气,仿佛是在为自己未曾猜到真相而懊恼。 “这样的推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冯莘刚说完,桐子便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他叹了一声,接着道:“母亲手里的那把枪,在你的推理中,并未解释那把枪,如果母亲手中一早有枪,她不对流浪汉开枪的原因是什么呢?” “真相会不会是这样?”见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到她身上,民子笑着道,“母亲杀了父亲c姐姐和弟弟,然后,一名流浪汉来敲门,母亲给流浪汉食物后,流浪汉正要离开,母亲却想到他或许看到了真相,就杀了他?” “那怎么解释桌上的五人份的晚餐呢?”冯莘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沉默的疑云从众人的头顶缓慢地飘过。 良久,信一忽然看向沈酿川,道:“对了,刚才但丁你是不是比对过枪上的指纹了?”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沈酿川正沉浸在思考之中。 冯莘很清楚,任何打扰沈酿川思考的人,都会被沈酿川怼到怀疑人生,他连忙道:“对,但丁他刚才已经比对过枪上的指纹了。” “他又不是机器,他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捣鼓出来的结果,可信么?” “但丁他一向很优秀,他不会把同一本书看两遍,除了特例,因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桐子点点头,随后走到沈酿川面前,道:“沈酿川,你不打算分享一下你的硝烟反应测试的结果么?” “不打算。” 沈酿川干净利落的拒绝让桐子没了好脸色,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着,脸上浮出淡淡的红晕,道:“因为我是个女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看了桐子一眼,沈酿川仍有些思路被打断的恼怒,他并不欣赏桐子这种脆弱且可怜的自尊。 他冷声道:“我从不在别人身上寄放太多的情感或希望,因而从未有失去人格的忧虑。” “你说我没有人格?” 见桐子的脸色愈发难看,冯莘发觉,在此刻的桐子身上,出现了那可怕的偏执。 这种时刻忧虑别人是否看不起她的人,冯莘并不喜欢,因为任何一句话,在他们眼中都会被无限地放大与扭曲。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失去了自我。 但作为沈酿川的朋友,冯莘以为,他还是有替冯莘解释的必要的,他讪讪一笑,劝道:“桐子,但丁他并没有恶意,那句话也并非你所想的意思。” 见桐子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民子连忙出来打圆场,她身上又涌出那奇怪的亲和力,她道:“桐子,你别生气。” “没有恶意?就他那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他那看不起所有人的模样,你不觉着心里窝火么?” 伊佐子淡淡一笑,她褐色的眼眸像是夜里的星星,她轻声道:“只有无能的人才会觉着心里窝火,这种人往往自己没什么用,还希望别人也和她一样没用。” 桐子像一只炸毛的猫,她很快就忘了沈酿川带给她的屈辱感,只因她已把炮火对准了她新的敌人,她道:“伊佐子,你再说一次,你在说谁没有用?” 伊佐子毫不留情地反击道:“我在说你,你没用,如果你真的有用的话,就不会在你弟弟出了车祸的时候,责怪交警没有尽到他应尽的义务了。” 猛地被人揭开伤疤,桐子先是愣了愣,随后尖叫着道:“你在说什么?分明是那个姓云的交警的错,如果他尽职尽责,怎么会看着我弟弟疲劳驾驶?” “别什么错都推给别人,因为这件事,我恶心了好几年。你弟弟都成人了,疲劳驾驶的后果是什么?他心里还没点数么?交警是你妈么?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没把你弟弟管好?这样看,最应该为你弟弟的死以死谢罪的人,不是你么?” 往日的伤口已经是鲜血淋漓,桐子尖叫着冲伊佐子扑了上去。 这由x精心布置的谋杀现场已变成争执现场,民子和信一在一旁劝着两人,冯莘站在一旁,倒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已然疯狂的桐子,再联想到两人刚才的对话,冯莘发觉,这几人背后,或许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罪恶。 他转头看向沈酿川,却见沈酿川握着父亲的手机,眼里仿佛燃起一簇光。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的那一刹那,冯莘听见沈酿川道:“我知道这场谋杀案的真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炼狱的第一层:最后的午餐(完) 哪怕是这句话,也并未让缠斗在一起的桐子和伊佐子松开彼此,冯莘想,这其中或许也有沈酿川的声音太小的原因在。 沈酿川却忽带着冯莘走到那快递纸箱旁,他翻着狗身上的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最后,他指着狗的后脑勺,道:“这就是它死亡的原因。” 一道伤口赫然映入眼中,冯莘想,之前他们忽略这伤口的原因,除了它的隐蔽外,还与他们并未想到这狗与谋杀有关。 明显有人替它清理过伤口,但替它清理伤口的那一人是谁呢?冯莘心中已有了答案。 只是,谋杀这条狗的那一人又是谁呢? “作为长期处于被虐待地位的受害者,一般来说,受害者的底线只会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换而言之,受害者对加害者会越来越宽容。但在这个家庭中,这条原则并不适用。我一直在找那个令她发生变化的原因,但却未曾想到,那原因早在一开始就已显露。” 如同一碰冷水泼在头上,冯莘一愣,随后道:“你是说凶手是她?” 沈酿川把手机递给了冯莘,道:“这上面有父亲在吃晚饭之前发在社交平台上的照片,还配了一段乍看很感人的话,由这段话可见,他们并不认识这流浪汉,流浪汉手中的那一把枪远远比他口袋中的珠宝值钱,这样一个人,有杀害一家人的动机么?” “翻过他的社交平台后,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他在社交平台上晒过给妻子买的女士香烟,晒过给儿子买的羽毛球拍,却从未在社交平台上提过他的女儿。” 看着手机上的那一张照片,冯莘不由地愣了一会儿,他忽然明白了之前的怪异究竟来自于何处。 碎片如潮水涌来,冯莘惊愕地发觉,他离真相仿佛只有一步之遥。 照片上的女儿穿着白色绣月季花长裙,她孤零零地坐在左二,似一个木偶。 值得注意的是:坐在左一的人是那名流浪汉,坐在右一的是弟弟,坐在右二的是母亲。 这外人眼中看似幸福的家庭啊,并非它表面那般光鲜亮丽。 他转头看向墙上的照片,墙上的属于女儿的照片并不多,但有趣且诡异的是:女儿的照片永远是长裙长袖,从小到大。 纯白与长袖冯莘的脸上浮出疑惑,他看向沈酿川,仿佛是想从他身上求出一个答案。 “那他们为什么对一个流浪汉这样好?” “这个世界上并不缺伪善的人。” “对陌生人尚且如此,对自己的孩子却” “如果凶手是她,那母亲手中的枪要怎么解释呢?” “如果你拿过那把枪,会发现那把枪上涂了胶水,刚好那么巧,在桌子下,我也发现了胶水,这把枪放在餐桌下的暗格里,暗格里的胶水倒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暗格?” “在伊佐子拿出纸牌的时候。” 冯莘点点头,他那时的注意力都放在伊佐子身上,的确并未注意沈酿川的动作。 “那她的动机呢?” “你很清楚,不是么?有时候,压死一只骆驼,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使我排除母亲是凶手的那一个猜想的,也是这一根稻草。” 冯莘沉默了半晌,他很清楚那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那应当是她在灰暗时光中的最后的慰藉。 但是,冯莘不明白,既然厌恶黑暗,为什么要成为它的一部分呢? “沈酿川,我不明白” “小花生,这只是一场虚拟的谋杀,所有的动机c作案方式都只是虚构,你明白么?”沈酿川的神情冷峻,他很清楚,哪怕在他面前呈现的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他也不会有半分同情。 在推理时,最需要的是理智,而非感性。 他忽叹了一声,道:“小花生,你太执着于所谓的正义了。” “怎么证明你的理论呢?” “弟弟的太阳穴上,也有硝烟痕迹。如果你够仔细,会发现,一开始的四道枪声之间的间隔都很均匀,而最后的一道枪声,与前面的四道枪声隔了很久。” 在重重迷雾之中,沈酿川已经伸出手,已经揭开了真相与他之间的最后一道面纱。 在四人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几张照片忽然从信一的口袋中滑落,但四人都只顾着眼前的争执,并无人注意到这掉落的照片。 沈酿川捡起照片,看清照片上的东西后,他微微愣了愣,冯莘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后,他也做出了和沈酿川相同的反应。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在沈酿川的眼中,冯莘看到了善意的提醒。 默契地点点头,沈酿川用冰冷的声音缓缓地道:“秦代的云纹瓦当,直径约10厘米,边轮宽1厘米,高1厘米,当面中心为圆钮,圆钮四周饰有卷云纹。” “汉代的永乐无极瓦当,直径约10厘米,边轮宽1厘米,高1厘米,当面四分,刻有永乐无极四字。” “唐代的莲花纹瓦当,直径约10厘米,边轮宽1厘米,高1厘米,当面饰16瓣莲花,莲瓣宽肥且凸起,中莲房亦呈凸出状,上饰10颗莲子。莲瓣之间以线分隔,线与线顶端以线相连,当面被分为16扇。” “五代的兽面纹瓦当,直径10厘米,边轮宽1厘米,高1厘米,当面饰虎面,卧蚕眉,水滴目,垂胆鼻,口微张,露出两颗獠牙,口部两侧饰两根长须,面部四周饰有须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些瓦当,都是天圆博物馆的珍藏,虽还未到镇馆之宝的地步,却也是极为珍贵的藏品。” 沈酿川的话让正纠缠在一起的四人忽地僵住,四人都转过头来,略惊愕地看向他。 一把夺过沈酿川手中的照片,信一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一直很喜欢瓦当,所以随身带着瓦当的照片。” 沈酿川的脸上缓慢地浮出一个笑容,他道:“在欺骗这件事上,人类从未让我失望过。” 信一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他道:“有时候,太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的空气,沈酿川脱下手套和鞋套,带着冯莘往二楼而去,见两人要走,民子连忙喊道:“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已经找到真相了。” 说完,沈酿川和冯莘两人便大步往二楼而去,在两人身后,一道无形的鸿沟初显。 两人上楼的时候,沈酿川忽然幽幽地道:“小花生,有时我想,无论什么时候,邪恶总是能找到他们的拥趸。” 冯莘一愣,道:“你是想说,抛却谋杀不谈,会有人因为这对父母是父母,便支持他们所做的一切?” 在黑暗中,沈酿川的脸上忽然浮出讥诮的笑容,他道:“一方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一方是无法独立的未成年人,如果连父母对孩子的歧视都是情有可原的,那么,人为什么还向别人追求平等呢?” 冯莘忽然觉着心情有几分沉重,怀着这沉重的心情,两人到了二楼的a展厅的门口。 在沈酿川对电子显示屏说出推理后,a展厅的门口缓缓打开。 用手帕擦去手上的鲜红,沈酿川拿出口袋中的那一颗桂花糖,只是把它放在手掌心,他就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仿佛是馥郁的心事,在手掌中长出一棵桂花树。 明月清风,风吹树摇,沈酿川听见一道桂花落在掌心的声音。 他忽然舍不得吃掉这一颗桂花糖,随后,沈酿川忽然发现在包裹着桂花糖的糖纸上,写着一些字。 他小心地剥开桂花糖的糖纸,映入眼帘中的是许意好看的字迹。 小小的糖纸上用铅笔写着:沅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 这是王昌龄的《送柴御侍》。 沈酿川弯起嘴角,对着缓缓开启的二楼的a展厅的门,或者说,对着在他面前铺陈开来的第二层炼狱,他轻轻地念出了这首诗的后半部分。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炼狱的第二层:长夜的尽头(一) 沈酿川的声音衬得这夜色愈发凉了起来,冯莘转过头,却见沈酿川的脸上跳动着某种光芒。 发觉冯莘的注视,沈酿川转过头,他轻声道:“小花生,你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早在来博物馆之前,他便做好了在这漫漫长夜中彳亍的准备。 几分难以把控的情绪忽然从心头涌出,冯莘转头,看向那垂着的帷幕。 依旧是黑色的帷幕,冯莘屏着呼吸,等待着帷幕升起的那一刻。 时光缓慢又飞快地流逝着,随后,展露在两人面前的,是炼狱的第二层。 从两人所站的地方,恰好能透过窗户看见里面的摆设,黑板c课桌,冯莘可以确认:这的确是一间教室。 在教室的黑板上,几个字赫然映入眼中,上面写着:樊铮去死! 冯莘对教室一直有着某种特殊的感情,这是曾承载他青春的地方,可冯莘也很清楚,对某些人而言,教室等同于一场噩梦。 确认过教室是一间密室之后,两人才推门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桌子散乱地摆放着,椅子则四零八散,冯莘毫不怀疑,在这里曾有过一场激烈的争斗。 在教室的正中,倒着两名男生,两人相隔五六米,中间无血迹,两人都穿着校服,两人的书包散落在不远处。 两人看着十五六岁的年纪,在两人的胸前都别着一张名牌。 “青春的女神还眷顾着他们。” 沈酿川蹲下/身子,轻轻地扳开男生的手,取下他手中的刀,缓声道:“一号尸体,性别男,年纪十五岁上下,胸前别着写有‘清河高中高一六班和裕’的名牌,身旁散落着一把水果刀,刀尖缺失,疑因腹部中刀而死,腹上有伤,伤口长约3厘米,宽约05厘米,深约4厘米,有生活反应,疑为生前伤,伤口与其手中刀符合,创腔由下至上,角度约45度。” “角度?”冯莘一愣,疑惑地看向沈酿川。 “刀进入身体时所沿的路径与他站立时的身体形成的角度,小花生” “好的,我明白了。”在沈酿川的长篇大论出来之前,冯莘连忙打断了他。 沈酿川微微颔首,接着道:“右手中指有茧,左手无,右撇子,刀上的指纹有待确认。” “等等,”沈酿川的神色忽然变得凝肃,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把镊子,伸进一号尸体的创腔,从里面夹出了一块碎片,碎片恰好与一号尸体手中的刀契合。 只是,让冯莘觉得毛骨悚然的是:哪怕有了这一块碎片,这把刀依旧不完整,换而言之,这把刀还差一块碎片。 缺失的那块碎片在哪里呢?冯莘把目光投向了二号尸体。 把那块碎片装好后,沈酿川起身走到二号尸体旁。 “二号尸体,性别男,年纪十五岁上下,胸前别着写有‘清河高中高一六班樊铮’的名牌,疑因腹部中刀而死,腹上有三处伤口,两处伤口长约3厘米,宽约05厘米,深约4厘米,一处伤口长约3厘米,宽约05厘米,深约3厘米,三处伤口皆有生活反应,疑为生前伤,伤口与一号男尸手中刀符合,创腔由下至上,角度约45度,另,创腔中有一块刀的碎片。” 装好从二号尸体中取出的那块碎片,又用多波段光源灯检查过刀上的指纹后,沈酿川缓声道:“刀上的指纹属于二号尸体的右手。” 两人在黑板前停下,黑板上的那几个字显得很是狰狞,仿佛写这几个字的人有着满满的恨意。 是什么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生出这样的恨意呢? 冯莘一愣,一头雾水地看向沈酿川,道:“刀在和裕身旁,但刀上的指纹却属于樊铮,难道和第一个案子一样,是樊铮自杀然后陷害和裕?或者,是和裕先杀了樊铮再陷害他?” 但是,如果是前者,樊铮的身上有三处伤口,很符合试探伤的特征,这说明樊铮自杀的可能性很大,只是,刀刚好在和裕身旁,这陷害也太过漏洞百出了。 如果是后者,和裕自杀再陷害樊铮,冯莘忽然觉着毛骨悚然。 “真相隐藏在证据里,小花生,你太心急了。” 沈酿川弯起嘴角,仿佛很享受这推理的过程,他走向散落在一旁的书包。 冯莘哭笑不得,他这不是根据已知证据推断真相么? 在两个书包里,沈酿川各找到了一张班级的合照,合照并不是很清晰,只能隐约地分辨两人在这照片上。 在两张照片中,站在最前面的人是一名老师,冯莘想,在班级合照中出现的这名老师,或许会是两人的班主任。 照片的右下角印着一行字:乐安初中初三二班全体合照。 一些相馆会在照片的背后打印班级成员的名字,但在这两张照片的背后,沈酿川却只看见两个被涂黑的名字。 他想,如果他没猜错,这两个名字应当是和裕和樊铮。 “这照片好奇怪” 如果只是其中一个名字被涂黑,冯莘或许不会觉得奇怪,但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两个名字都被涂黑了。 翻过两人的书包后,沈酿川的收获并不多,一个日记本,两个作业本,一张病情诊治单,还有一张从前的报纸。 两人先是把目光放在了报纸上,只见报纸的标题是:乐安初中惊现校园暴凌,暴凌者樊某已转学。 冯莘转头悲悯地看了和裕一眼,随后道:“这新闻中的主人公应当就是他们两人吧。” 据报纸上所说,和裕和樊铮都是孤儿,只是,樊铮的父母给樊铮留下了一大笔钱,和裕的父母给和裕留下的钱却仅能供他生存。 樊铮在学校成绩一直不好,以欺凌他人为乐,而和裕的成绩却很优秀,在一次班级活动中,和裕不小心惹怒了樊铮,从此樊铮就缠上了和裕,除了欺凌旁人外,还一直欺凌和裕。 因为两人都没有家长或亲戚,班主任对此只是和稀泥,直到樊铮在一次欺凌中,打断了和裕的右手。 这件事当时被草草了之,后来被记者报道后,班主任被撤职,和裕的右手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手术时间,无法恢复正常功能,在网民的讨伐下,樊铮也迫于压力转了学。 由于保护未成年信息,两人的真实姓名与照片均未被公布。 遗憾的是:在初三的暑假里,两人原来的初中同学们,在一次出游活动中,遭遇车祸,无一幸免。 冯莘愣了愣,他道:“难道这照片上的人,只有班主任和他们两人活着么?” 沈酿川拧着眉头,不知在想着什么,他微微颔首,道:“这场车祸来得太巧了一些。” 这场车祸的确来得太巧了,冯莘想,只是,报纸上也强调过,各方面信息都确认这是一场意外。 叹了一声,冯莘道:“不想忍耐的受害者和变本加厉的加害者,这样看来,和裕和樊铮两人都有杀害对方的动机。” “这个世界并不缺卑微隐忍的受害者和洋洋得意的加害者,往往是加害者变本加厉,受害者却愈发沉默寡言,而受害者变成加害者,这种转变一定会是事出有因。” “那你找到动机了么?”冯莘暗暗叹了一声,尽管他清楚这只是虚拟的案子,但他清楚,这世界上并不缺少校园暴凌的受害者。 “我猜,动机或许与它有关。”说着,沈酿川把从樊铮的书包里找到的病情诊治单递给了他。 看清沈酿川递过来的东西后,冯莘脸上的表情一下僵住,那是一张病情诊治单。 樊铮得了aids。 沉默的阴云倏地从头顶飘过,冯莘可以听见阴冷的风穿透骨髓的声音。 “沈酿川,如果用一句话或一个词形容这个案子,你会用什么?” 沈酿川的目光停在手中的日记本上工整的字迹,他整个人仿佛陷入幽深的黑暗,他抬头,缓声道:“长夜的尽头。” 这漫漫长夜,究竟有没有尽头? 两人都很清楚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炼狱的第二层:长夜的尽头(二)(捉虫) 在z国,aids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 病情诊治单上那几个冰冷的字宣告着樊铮的死刑,在某一瞬,冯莘忽然觉着悲凉。 对樊铮来说,这算是报应么?如果是报应,这报应为免也太过沉重。 “如果樊铮得了aids,那么,绝望之下,他很有可能会对和裕下手。” 冯莘忽然想起沈酿川刚才说的话,他用“长夜的尽头”来形容这一个案子,那么,长夜的尽头是什么呢? “长夜的尽头是什么呢?”冯莘看向沈酿川,却见他眼眸幽深,难以分辨其中的情绪。 “依旧是长夜。”沈酿川的眼睛在黑夜中泛着光,在这双眼中,冯莘忽然感到了黑夜的沉重。 “沈酿川,我不明白,为何有人会在凌虐他人这种残忍的事上找到愉悦” “因为他们需要通过欺辱别人来确认自己的权威,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是弱者。” 见冯莘垂着头神色黯然,沈酿川的脸上浮出几分悲悯,他缓声道:“小花生,人性本恶的假定,或许会使你在发现人还会做好事时,有些许感动。” 冯莘却忽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沈酿川,道:“小天鹅,毒舌的你啊” 他知沈酿川毒舌冷漠,也知他优秀高傲,因而,冯莘更感激沈酿川这偶尔的温情。 这时,寂静的教室中忽然响起一阵声音,随后,在墙上出现了一幅画面。 画面上都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胸前都别着写有“清河高中”字样的名牌。 大家站成一排,随后镜头从六人身上依次切过。 “我们是正义者联盟,我们都讨厌樊铮,都是因为他,和裕才受了那么多苦。” “樊铮他虽然看着无害,但心却是黑透了。” “听说和裕在乐安的成绩很好,到清河后却突然下滑,都是樊铮,他毁了和裕。” “做了这么多坏事,樊铮他怎么可以毫不愧疚地活着?” “法律无法惩治你,但我们可以惩治你。” “樊铮,去死吧!” 画面很快切换,仿佛是在一个男厕所,一名男生用左手推开门,随后,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浇湿了。 “樊铮,你以前这样对和裕的时候,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么?” 说这句话时,他们的脸上有一种残忍的愉悦。 剩下的录像,冯莘不用看,也明白, 冯莘的心忽然变得沉重,他很清楚这些都是虚构的案子。 可当他听见这些话从他们口中说出,当他看见他们打着正义的旗号行不正义之事,当他们稚嫩的脸上带着残忍的愉悦他们的话是这样真实,他们眼中的恨意是这样真切,冯莘无法平静。 这样年轻的他们,不应当是被仇恨与暴力统治的傀儡。 “沈酿川,你试过被所有人讨厌么?” 听见冯莘的问题,沈酿川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他缓声道:“当你足够优秀之时,你会明白,你并不需要活在别人的评价里。” 他明白他不需要活在别人的评价里,可那些和裕们,他们明白么?冯莘刚叹了一声,便听沈酿川道:“小花生,你有时脆弱得让人担心。” “沈酿川,我只是以为,他们不应该是校园暴力的执行者。” “愚蠢,无知,从众,残忍小花生,人性会在任何年龄段显现。” “可他们显然已经越过了那条线,在他们欺负樊铮的时候,我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愉悦。” “因而我以为,”沈酿川冷声道,“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当审判者,遗憾的是:大部分人都没有这样的领悟。” 冯莘点点头,他很明白,人有喜恶,因而一个人很难审判另一个人。 可是这样一来,樊铮的动机就更明显了,樊铮或许会把这些受到的苦都归结于和裕一人身上。 叹了一声,冯莘拿起两人的作业本,让他惊奇的是:和裕的作业做得并不好,相反,樊铮的作业做得很好。 “沈酿川,你发现了么?从作业本来看,和裕的成绩比他之前初中的成绩下滑了不少,而樊铮的成绩倒是好了不少。” “如果存在能使一个人在逆境中也奋发努力的东西,那么,”沈酿川微微颔首,道,“一定也有使他在顺境中也难以努力的东西。” 沈酿川神色平静地翻着手中的日记本,他对比过和裕的日记本上与他的作业本上的字迹,属于同一人。 只是,让沈酿川感觉奇怪的是:和裕在日记本中所表现的平静,沈酿川想,冯莘或许会称这位一种可怕的平静。 在悲惨的经历后,很少有人能立刻就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记下这些事,尽管这种人的确存在,但考虑到和裕之前的经历,沈酿川并不认为这是正常的。 和裕的笔迹与他的文字所表述的事情,并不属于同一种情绪。 2013年5月6日 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初中班主任和樊铮,班主任摔倒在地。 和樊铮一左一右扶起他,却被他皮带上的小钉划破了手。 班主任看起来瘦了很多。 2013年5月8日 记者姐姐已经很久没来了,她之前答应过会经常来的。 2013年6月5日 没有樊铮的日子,很愉快。 右手还是会疼。 2013年6月12日 想去s大,加油。 2013年6月25日 有时候讨厌这张和樊铮相似的脸。 2013年7月9日 期待新的高中生活。 2013年7月30日 暑假作业做完了,也许该提前学一学高一的知识了。 2013年8月3日 有时候在想,会原谅樊铮么? 右手还在隐隐作痛,樊铮是恶魔,只希望远离他。 2013年8月15日 去医院看感冒,医生说得了aids。 2013年8月20日 樊铮约待会儿见面,突然想把他也拉入地狱。 2013年8月31日 樊铮又约见面,这场噩梦究竟有没有尽头? 2013年9月1日 今天我转到了新高中,同学们都对我很好。 2013年10月5日 看着他被欺负,我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2013年10月7日 我把那件事告诉了樊铮,他那难以置信的表情真是让我高兴。 2013年10月9日 樊铮约我下课在空教室见面,他想做什么呢? 沈酿川的眸光忽然变得幽深如海,他紧紧地盯着手中的日记本。 发觉沈酿川的异样,冯莘也凑了过来,他道:“你发现了什么?” “和裕也得了aids。” 冯莘一愣,他发觉,这迷雾看似在一点一点散去,但他们与真相之间,却是越隔越远。 拿起樊铮的病情诊治单,冯莘发现上面的日期是2013年8月30日。 樊铮的确诊日期在和裕之后,换而言之,樊铮的aids很有可能是被和裕传染的。 发现和裕故意把aids传染给自己,加上转学后一直被新同学欺负,冯莘想,这对樊铮来说,是很充分的动机。 冯莘正暗暗推理的时候,沈酿川却把日记本放到一边,从口袋中翻出了两张aids测纸。 小天鹅的口袋还真是百宝箱,冯莘暗暗想。 试纸的结果正如沈酿川的猜想,和裕和樊铮都得了aids。 他看着冯莘,缓缓地道:“小花生,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凶手就是樊铮,这是一场出于报复的谋杀。” 这时,寂静的a展厅里,忽然响起一阵笑声。 两人转过身去,却见桐子站在光影中,高高的颧骨在灯光中泛着奇怪的光芒。 “但丁,谢谢你”桐子的脸上泛着奇异的笑容,随后,在两人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她转身跑入了黑暗之中。 冯莘很快便明白了桐子刚才为何会向沈酿川道谢,只因她的真相来自于他。 她就像一只鬣狗一样藏在暗处,等待着沈酿川找到真相,再抢走它。 或者说,她像一只寄生虫,靠吸食他人的鲜血而活,她为生存所做的唯一努力就是吸食他人的血。 冯莘忽然觉着从胃里翻涌出一阵恶心。 “桐子她这么做,未免也太卑鄙可些,我这就去找她。” 沈酿川却叫住了他,戏谑地道:“小花生,你有时候倒是天真得可爱。” “你准备就这么放过她?” “不劳而获得来的午餐,总是会有被噎住的风险。” 沈酿川这分明是话中有话,难道凶手不是樊铮,因而沈酿川才这般不慌不忙? 冯莘疑惑地道:“凶手是樊铮么?” 如果凶手是樊铮,那么,桐子已经借沈酿川之手找到了凶手。分明被人坑了,沈酿川的神色为何会这般淡定? 如果凶手不是樊铮,那么沈酿川的淡定倒是可以理解。 冯莘向沈酿川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愚蠢的人类啊,”沈酿川笑了笑,目光幽深地看着桐子离开的方向,他笃定地道,“她还会回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炼狱的第二层:长夜的尽头(完) “你玩我?”桐子气呼呼地出现在沈酿川面前,胸口微微起伏着,脸上的神情很是阴暗。 冯莘正打算回话,沈酿川却制止了他。 没有得到回应,桐子的神情愈发暴躁,冯莘暗暗心惊,他毫不怀疑,如果沈酿川再不理她,桐子会在下一刻变成一只挥着利爪的野猫。 “为什么不回答我?” 见冯莘和沈酿川都各做各的事,并未理会她,桐子的脸愈发扭曲。 “但丁,黑斯廷斯,你们两人怎么不说话?你们刚才是不是故意想让我去三楼出丑的?” 在桐子胸腔中的怪兽快要破身体而出时,沈酿川冷笑了一声,他抱着手,道:“与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时间的浪费,而我一向没有浪费时间的习惯。” 说完,沈酿川和冯莘便要离开,桐子脸上的神情却愈发狰狞,她胡乱挥着手,尖长的指甲几乎快划破沈酿川的脸。 “你就是看不起我,你以为我是个女人就会任你欺负么?”桐子的眼神怨毒,冯莘想,如果不是他知道实情,大概还会以为沈酿川真的做了什么事。 但冯莘也很清楚,在这世界上,有些人的怨恨常常来得毫无缘由。 “首先,我的确并未把你放在眼中,一切无知且蠢毒的人,都不在我沈酿川的眼中;第二,我并不认同那些所谓的绅士风气,因而,在必要的时候,我会还手。” 沈酿川的话掷地有声,字字句句都带着穿透灵魂的厚重,桐子一时不由地愣住了。 趁着桐子发呆的功夫,沈酿川和冯莘抬脚便往外走,在离开之前,冯莘回头看了一眼这教室。 他发觉,这教室中有三张桌子,三把椅子,冯莘并不是一个对数字敏感的人,但在此刻,却仿佛有一只虫忽然钻进了他的身体,他试着想捉住这只虫,最后却是徒劳无功。 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沈酿川忽然脚步一顿,他转过头,雕塑般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辉。 “第三,我真诚地建议你去看医生,不然,下次我们见面或许是在监狱了。” 思索了一会儿,沈酿川又神情认真地道:“算了,见你是对时间的浪费。” 闻言,桐子脸上的神情愈发狰狞,但她只是站在原地,嘴角带着冷笑,目光怨毒地看着两人离开。 两人爬楼梯上三楼的时候,冯莘发现信一等人正站在一楼的大堂上,仿佛正在说着什么事。 这三人看起来都不太专注这个游戏,这四人中唯一专注游戏的桐子,却又是以那样的方式专注游戏冯莘心中不禁有几分疑惑。 冯莘很快便把这几分疑惑抛在脑后,他看向沈酿川,道:“小天鹅,你方才” “怎么?”沈酿川似笑非笑地看着冯莘,道,“一向主张宽容的小花生,你要替桐子主持公道?” 要求别人宽容无耻的行为,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宽容,何况,如果对无耻宽容,那拿什么报答不无耻的人呢?冯莘暗暗想。 冯莘像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他道:“不,小天鹅,我只恨没有你这么毒舌。” “小花生,这不是毒舌,这是诚实,诚实一向是我的美德之一。” 沈酿川眼眸中的诚挚,让冯莘心头忽然浮出几分奇怪的温暖,他点点头,道:“只是,我怕桐子她会” 沈酿川弯起嘴角,道:“你忘了么?优秀也是我的美德之一。” “对,优秀也是你的美德之一。” 两人相视一笑,在静谧的黑夜中,在沈酿川与冯莘之间,流动着一种熟悉的默契。 在三楼的b展厅前停下,在沈酿川说出推理之前,冯莘道:“小天鹅,樊铮以为是和裕把aids传染给了自己,加上班上同学对他的校园暴力,所以他对和裕起了杀心。” “在杀了和裕又自杀之后,把刀扔到了和裕身边,但他却忘记了刀上还留有自己的指纹。” “这样的疏漏的确不应该存在,但并非每一个凶手都有很高的心理素质,他或许会有一个很完美的犯罪计划,但在把这个犯罪计划落到实处的时候,他失手了。” 看了冯莘一会儿,沈酿川道:“你看过x的推理小说么?” “看过。”可这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沈酿川道:“x的推理小说的一大特点就是,所有出场的人物或证据,都有它的用处,当然,这并不符合现实规则,但这是x亲自布置的案子,因而,那教室中的一切东西都有它背后的深意。” “可你不也认为樊铮是凶手么?” 沈酿川微微颔首,道:“樊铮的确是凶手,可是,小花生,我有说哪一具尸体是樊铮么?” 难道那两具尸体身上的名牌并不代表他们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 “别着‘樊铮’名牌的人,实际上是和裕,别着‘和裕’名牌的人,实际上是樊铮。” 冯莘一头雾水地道:“但是出现在视频中的男生就是樊铮啊,你还对比过和裕的日记本和作业本上的字迹。” “小花生,那个日记本,你不觉得很奇怪么?工整的字迹中隐隐透露着一种平静,可和裕,他不应当有这种平静,并且,除此之外,还有好几处奇怪的地方。” “第一处奇怪的地方,如果你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本日记全然是两种风格,在9月1日之前,和裕的日记中从未出现‘我’字,他仿佛在极力避免这个字,而在9月1日之后,他的日记中,频繁出现这个字。” 被沈酿川的一句话惊醒,冯莘这才想起,在和裕的日记中,的确存在这现象。 “第二处奇怪的地方,和裕的成绩忽然变差,樊铮的成绩忽然下滑” 沈酿川幽深的眼眸中仿佛燃着一簇火,他道:“这些说明什么?” 愣了好一会儿,冯莘才回过神来,如果沈酿川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樊铮未免也太可怕了 “你是说真正的樊铮把和裕的日记本誊抄了一遍,并自己续写了日记?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恨意与求生欲兼而有之,至于更具体的原因,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沈酿川顿了顿,又道,“这世界上,总是会有人竭尽全力,使自己处于有利地位的。” 沈酿川顿了顿,又接着道:“还有第三处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刀把上的指纹,是二号尸体(别着‘樊铮’名牌的那一具尸体)右手的指纹。” 仿佛被一双手捂住了嘴,冯莘只觉着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在寂静之中,他只听见和裕的呜咽声。 “樊铮他从未把和裕当做与他一般的人,因而,在把和裕的指纹印上刀把的时候,他忘记了,他曾亲手打断了和裕的手,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的疏漏之一。” 冯莘转过头,看向这博物馆中幽深的黑暗,眼前却浮出和裕那张脸,他又想起了中元节案中那个沉默的妻子。 “还记得么?”沈酿川歪着头看着冯莘,他轻声道,“因为樊铮,和裕成了左撇子,而别着‘樊铮’名牌的那一具尸体是右撇子,在视频中出现的男生却是左撇子。” 在冯莘的表情稍微缓和后,沈酿川又道:“小花生,两人都感染了aids,我想,但真相或许并不如樊铮心中所想,并非是和裕传染了樊铮,而是两人被另一个人传染了。” 和裕日记中的那些内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冯莘伸出手,抓住了其中的某一块碎片。 那个人究竟是谁呢?冯莘很清楚这问题的答案。 黑暗中不知从何处伸来一双手,这双手将他拉入无尽的黑暗的深渊,冯莘可以听见潮水在头顶涌动的声音,那是冤魂的哭泣。 听完沈酿川的推理,冯莘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悲凉。 在乐安初中时,和裕是被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哪怕暂时从樊铮的手里逃脱,来到了清河高中,他依旧没有摆脱受害者的噩运。 相反,落到他身上的拳脚更多了,并且,来自更多的打着正义旗号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多少沉默怯弱不敢言的和裕?还有多少未得到惩罚的樊铮?还有多少冷漠旁观的班主任们?还有多少打着正义旗号行暴力事实的正义者联盟? 冯莘转过头,看向真正的和裕,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悲悯。 对和裕来说,最令他绝望的,或许不是被樊铮打断手的时候,而是在他以为这场以樊铮为主角的噩梦快结束的时候,他才发现,樊铮对他的恶意,正如长夜,没有尽头。 所谓长夜的尽头,只是另一个长夜的开始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炼狱的第三层:十二点的琴声(一) 将他们与谋杀现场隔开的,是垂着的黑色的帷幕。 在这庄严与肃穆之后,藏着的竟会是谋杀,这世界本身就像是戏台,而在戏台上,再诡异的组合都不会让冯莘感到意外,冯莘暗暗想。 趁着帷幕升起之前的空隙,冯莘转头看向沈酿川,道:“小天鹅,你和许意的推理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毒舌的沈酿川和许意一起写出来的推理小说,只是这样一想,冯莘发觉,他已经控制不住那双想要一睹为快的眼睛了。 “已经在d站发表了。” d站中的“d”是detective(侦探)的缩写,d站是z国最大的推理小说发表平台,许多推理迷都会在d站发表或讨论一些推理作品。 蔚墨cx等著名推理小说家的推理小说也曾在d站发表,作为一名半路出家的推理小说迷,冯莘不时也会去d站看一看。 只是,最近忙着许意的事,冯莘已经很久没去d站了。 在幽暗与光明中,沈酿川的脸显得棱角分明,冯莘不由地想起了一座雕塑,沈酿川的脸有一种西方古代雕塑的庄严肃穆美,这种庄严肃穆会使你在看到他的时候,不自觉地将他与神这个字眼联系在一起。 冯莘的眼中倏地燃起一簇火,他笑盈盈地看着沈酿川,拍了拍他的肩,道:“等博物馆推理夜结束后,我回去就去看你和许意的小说。” 沈酿川微微颔首,在他那平静得就像一块展开的丝绸的脸上,忽然裂开了一条缝。 在冯莘并未察觉的时候,这条缝悄然裂开,也悄然合上。 黑色的帷幕徐徐升起,突然的移动使帷幕在上升的同时,还出现了左右的晃动。 在他们面前展露真面目的,是一栋具有浓厚的z国古代风格的吊脚小楼。 一楼呈中空状态,二楼亮着灯,隐约可见两道贴在一起的人影。 两人说着话,谈话的内容听不清楚,只是,从声音和身形来看,是一男一女。 青瓦黛墙,配上那一盏盏制作精良的红灯笼,冯莘忽然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在这寂静的阴冷的空气中,凉风仿佛已化为一根根针,冯莘可以察觉到那针缓慢地进入他的身体,最后顺着他的血液,在他的躯体里跌跌撞撞地循环。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浮在沈酿川和冯莘眼前的是两道依偎着的身影, 心头忽然浮出李商隐的这一首诗,冯莘正要和沈酿川说话,一股凉气突然顺着脊背爬上来。 他忽然明白了方才为何会有针刺之感。 在这钢筋水泥的博物馆中,突然出现了一座具有浓厚的古代风格的吊脚小楼,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冯莘的心头。 冯莘并不排斥复古,只是这一栋小楼,总是让他觉得后背发凉,就如同看见有人把葬玉当做首饰佩戴。 冯莘还未来得及感叹,便听见小楼中响起一阵激烈的争执声,只是,争执声虽然激烈,但冯莘和沈酿川仍旧未能听清两人话中的内容。 在灯光的影子中,女子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两人缠斗了一会儿,看起来各自都受了伤。 女子最后赢得了上风,男子的身影如山崩塌,随后,女子动作僵硬地背对着两人的方向坐下。 随后,在冯莘和沈酿川的耳边响起的是一首《梁祝》。 冯莘认真地听着这一首曲子,在x亲手布置的案子中,一切都是必要且重要的信息。 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这首《梁祝》应当出自一张古琴。 琴声戛然而止,女子的身影忽然在两人的眼中消失。 冯莘很清楚,这是应当上去检查实情的那一刻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沈酿川,却只看见一团冰冷的空气。 原来沈酿川已经绕着小楼走了一圈,见冯莘略惊愕地看着他,沈酿川道:“不要怀疑沈酿川的优秀。” 是的,冯莘从未有一刻怀疑过沈酿川。 顺着楼梯拾级而上,冯莘可以听见木板在他和沈酿川的体重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小天鹅,刚才的那一首《梁祝》,是由古琴弹奏的,对么?” 沈酿川的脚步忽然顿住,他转过头,在略显拥挤的楼梯里,冯莘听见沈酿川戏谑的笑声。 “小花生,沈酿川从不与平庸之人为伍。” 冯莘一愣,沈酿川却趁着这功夫到了门前。 这是两扇很有古代风格的门,门已从里面栓上,见沈酿川正思索着,冯莘笑着把一根铁丝传进门缝,随后轻轻往上一挑,他道:“小天鹅,冯莘也从不与平庸之人为伍。” 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雕花床,漆金柜,菱花镜某一刻,冯莘真的以为他和沈酿川是闯进古代的现代来客。 雕花床在房间的左侧,而漆金柜则在进门的左手边,进门的右手就是梳妆桌,靠窗的地方则空着。 在房间的正中偏左位置,是趴在桌上的女子的尸体,而在房间的正中偏右位置,则是趴在地上的男子的尸体。 在粗略地扫过这间房后,冯莘很快便注意到了正对着门的照片墙,除了倒在地上和伏在桌上的那两具尸体身上的衣服外,这是冯莘在这间房中发现的第三件具有现代气息的物品。 第二件具有现代气息的物品是挂在照片墙右下角的时钟,时钟上显示的日期是2013年8月10日24点。 挂在墙上的照片看起来像是一些获奖典礼上的合影,照片上的每一个人都保持着适当的礼貌且疏离的笑容。 颁奖典礼中最频繁出现的字眼便是“古琴”,照片右下角的日期也各不相同,最早的一张在十年前,最近的一张在昨天,冯莘想,这名女子真的很喜欢古琴。 看完照片墙上的照片后,冯莘又把目光放到了伏在桌子上的女子身上,更准确地说,这名女子并非伏在桌子上,而是伏在这古琴上。 她坐满了整张凳子,脸已被琴弦勒出了印痕。 古琴上还有一大片殷红的血迹,在灯光中显得很是可怖。 冯莘眯了眯眼,从目前所有的证据来看,是这名女子先用刀刺死了男子,最后自己也因在搏斗中受伤太重失血而死。 不过,这样显而易见的真相,果真是真相么?冯莘拧着眉头看向琴桌。 整张琴都放在桌子上,放琴的桌子高度约70厘米,凳子高度约50厘米。 冯莘想,这应当是专用于放琴和弹琴的桌子,只是,他对古琴的了解并不多。 不过,看着正专心于检查男子的尸体的沈酿川,冯莘忽然感到宽慰,他想,他永远不必感到对无知的恐惧,有沈酿川在他身旁,就等同于携带了一本百科词典。 “小花生,这种时候,你应当拿出你的小本子记下一切必要的信息。” 冯莘点点头,飞快地拿出了小本子,道:“请开始,小天鹅。” “一号尸体,性别男,年龄在三十岁上下,被发现时呈俯卧状,穿白色t恤和牛仔裤,右手戴着银戒指,身旁散落一把刀,疑为凶器,胸口有一左一右两处刀伤,肩膀两侧各有一处刀伤,身上的物品有手机一部,其余无,指纹待验。” “二号尸体,性别女,年龄在三十岁上下,被发现时趴在桌上,穿灰白色旗袍,右手中指戴着银戒指,肚上有两处刀伤,左右手腕各有两处刀伤。” 接过沈酿川递来的手机,冯莘翻了一会儿,忽叹了一声,道:“看来,爱情的光辉也曾笼罩着两人。” 沈酿川瞥了一眼冯莘手中的属于男子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张严格对称的照片。 男子在照片的左边,女子在照片的右边,两人都亮出了手中的银戒指,脸上的笑容都十分地真切。 “爱情么?”沈酿川低声呢喃着。 沈酿川绕着整个房间走了一圈,他的脚步最后在窗前停下,推开窗,他抬头看向窗外,却并无明月,只有漂浮在这座水泥怪兽里的灰尘的气息。 这渺小的灰尘啊,这渺小的人类啊,在这一刻,沈酿川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感伤。 在每一个人的躯体里,都藏着一只恶魔,而成为这只恶魔,只需要一个很小的契机。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一个念头,沈酿川听见一道来自灵魂深处的喟叹。 他摸着心口,想隔着这单薄的皮肉里感受到那颗跳动的心。 在过去的许多年,他曾鄙弃这令人厌烦的情感,可在这一刻,沈酿川却想起了那一张脸,那一张藏在雕塑中的许意的脸。 他小心地砸开雕塑的头,在掺杂着希望与期盼的目光中,沈酿川看见了紧闭着眼的许意。 她的面色苍白,发丝凌乱,狼狈又脆弱。 他害怕又喜悦,他把颤抖的手伸向了许意的鼻端。 在这张美丽却憔悴的面容前,在这颗蒙尘的明珠前,在许意轻轻的呼吸声中,沈酿川听见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使他很轻易地分辨出:那是他的心破碎又聚拢c聚拢又破碎的声音。 有生之年,沈酿川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一个人,她不用说话,也不用出声,甚至不用做出任何表情,在片刻之内,她让他的心破碎,也使他的心聚拢,可她紧闭着眼的模样像是刀子搅着他的心。 他仿佛踏进地狱,陷入了心碎又聚拢c聚拢又破碎的无限的循环。 他一向鄙弃无用的情感,在那一刻,却心甘情愿踏进爱情的牢笼。 一阵忽然浮上鼻尖的桂花香将沈酿川拉出了这无用的想念,他的脸上浮出几分难得的悲悯。 挂在檐下的红灯笼里的烛似是要燃尽了,在红色的牢笼中无力地挣扎着。 沈酿川暗暗想,这长夜漫漫,人手中的灯火是否也有燃尽的那一刻呢? 这漫漫无尽头的长夜,身旁的朋友,是否会变成吃人的恶魔呢? “他还爱阴晦凄凉的长夜, 迷茫的雾霭,灰白的月影, 痛苦的微笑以及呆滞的 不知泪水与梦幻的眼睛。” 在这幽静的小楼,忽然响起沈酿川的声音,冯莘转头看向沈酿川,他的背影就像一棵树,衬着窗外的幽暗。 他想,尽管沈酿川一向追求理性,可在这一刻的沈酿川的背影中,冯莘却听到了真切的情感。 等沈酿川念完,在他那钟鼓般厚重的余韵中沉浸了好一会儿,冯莘才缓声道:“出自莱蒙托夫的《我的恶魔》。” 沈酿川转过头,向冯莘露出那张雕塑般的脸,冯莘微微一愣,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在沈酿川的脸上看到了略带痛苦的微笑,正如这首诗中所写的痛苦的微笑。 他再定睛一看,却见沈酿川脸上的那几分痛苦已经消失无踪,冯莘暗暗想,黑暗果然会使人产生幻觉。 只是,哪怕是理性的沈酿川,他也会有他的痛苦之处吧,冯莘想。 两人不由地相视一笑,并未说话,只是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静谧。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桐子和伊佐子等四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炼狱的第三层:十二点的琴声(二) 看了一眼两人的尸体,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照片,这奇怪的一左一右的格局,冯莘不禁怀疑,在这曾挥刀相向的两人之间,是否真正存在过爱情呢? 冯莘想起了青蕖的一首诗。 “爱情 是欺骗 她的眼睛会欺骗她 她所见到的深情其实是披着人皮的骷髅 她的双手会欺骗她 她所触碰的温热其实是裹着热炭的寒冰 她的双脚会欺骗她 她所踏足的楼阁其实是藏着恶鬼的炼狱” 随意地查看了它的日期,冯莘发现,他正看着的这一张照片,最近的一次修改日期是昨天。 把目光从照片上移开,冯莘看向信一等人。 在站成一排的四人的身后,这间房的房门忽然显得狭窄起来。 信一的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就如同之前的照片中,颁奖典礼上的人们脸上的笑容。 民子脸上的笑容则更显亲和力,冯莘毫不怀疑,民子曾无数次用这样的笑容打动过别人。 至于伊佐子,她依旧保持着那神秘的作风,星辰般闪亮的眼眸中不时闪过调皮的笑意。 站在四人团队边上的桐子的脸上浮着几分讥诮的笑容,她抱着手,仿佛是打算对接下来的一切都冷眼旁观。 在一阵寂静之后,冯莘听见带着刺的话语,再一次从她的喉咙里冒出来:“黑斯廷斯,你和但丁还真像是推理小说里的搭档啊。” “谢谢夸奖。” 冯莘点点头,并未给桐子太多的可利用的情绪,他想,在桐子的身上,很难得到正常的回应。 伊佐子跑过来,她在沈酿川身旁探头探脑,仿佛对他的破案过程十分感兴趣。 令冯莘感到惊奇的是:沈酿川并未对此表示任何不悦。 不过,冯莘很快就发现了沈酿川没有任何不悦的原因,他已经专注到可以忽略伊佐子的存在了。 这时,信一咳嗽了两声以缓解尴尬的气氛,他走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道:“我为之前桐子的行为道歉,我们之前顾着说话,没人注意到桐子,她唉,她心思一直很敏感,只能请你们多多包涵。” 看着桐子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冯莘点点头,他很明白信一小声说话的原因。 在信一说话的时候,他在信一的脸上看到了几分一闪而过的厌烦。 在这四人团体中,伊佐子与桐子的关系不用说,信一也厌恶着桐子,那么,民子她又是怎么看桐子的呢? 发觉自己偏了题,冯莘温和地笑着,他道:“不用道歉,这并不是你的错。” 仿佛是满意冯莘的识趣,信一拍了拍冯莘的肩,像猫似的,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两道咕噜咕噜的响声。 他道:“黑斯廷斯,你们在这第三层楼里发现了什么?” 并未犹豫,冯莘把自己看到的东西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四人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是在思考着这案子的真相,伊佐子已经回到了四人团体中,她对沈酿川的兴趣并未持续太久。 伊佐子搓着手,仿佛是预备着另一场转桌灵游戏。 “我有想法。”民子忽然出声。 “房间里的双人床表明这间房里住着两人,而被发现的两具尸体的手上都戴着款式相同的戒指,我们可以合理地推断这两人是情侣或者夫妻。” 民子忽然停了下来,她看着冯莘,仿佛是在寻求冯莘的认可。 在民子那富有亲和力的目光中,冯莘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他道:“还有么?” “从黑斯廷斯你看到的东西来看,女子就是凶手,她在杀人之后,弹奏了那一首《梁祝》,弹到一半,她体力不支,自己也落进了死神的怀” “等等,”信一打断了,“这真相会不会太显而易见了?x会布置这么简单的案子么?” “或许他就是打算反其道而行之,我们以为太简单而不敢确认的推理,就是这案子本来的真相?” 可为什么是这首曲子呢?为什么在还有体力的时候不去求救,而是选择了弹琴呢?冯莘的心头浮起一连串的疑问。 冯莘还未说出这些疑问,便见之前一直冷眼旁观的桐子,忽踩着高跟鞋往四楼而去。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奏出一首欢快的乐曲,大概是受了伊佐子那句话的启发,桐子很想试一试这答案。 “桐子” 信一的声音并未使桐子停下来,她的步子反而更快了一些。 伊佐子咯咯地笑了一声,她幸灾乐祸地看着民子,调皮地道:“民子,之前桐子抢了但丁的答案,这次是你的答案,上次是交警,下次会是什么呢?” 信一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道:“别提交警那件事,都过去了。” 交警?冯莘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个词,他想,这四人团体背后,或许果真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几人话不投机,便开始各自在房中搜寻起来。 “小花生,日记本。” 闻言,冯莘眼中一亮,沈酿川竟在这雕花床床下的暗格里找出一本日记本。 看着沈酿川,冯莘不禁突发奇想,他道:“沈酿川,你被拒绝过么?这里的拒绝指的是广义上的拒绝,比如,此刻的桐子去四楼验证真相,却被证实是错误的,这样的拒绝,你有过么?” 沈酿川愣了一会儿,随后道:“所有曾拒绝我的人,所有曾拒绝我的具体的物或抽象的思想,都会在别处听见我的名字。”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冯莘察觉,沈酿川的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辉。 哪怕是在阴暗的长夜里,他也如星辰一般,沈酿川果然是一如既往地耀眼,冯莘不禁想,在某种程度上,沈酿川他就是光芒本身。 把日记本塞给冯莘,沈酿川却忽然拔脚往那个红色的漆金柜走去,他神色笃定,仿佛已经预知了这漆金柜中的东西。 打开漆金柜的柜门,沈酿川的身子忽地定住,他道:“沈酿川,你发现了什么?” 伊佐子等人的目光也集中到了沈酿川身上。 沈酿川往一旁退了一步,让冯莘可以清楚地看清这漆金柜里的内容。 他的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他缓声道:“这样一来,这个案子就很有趣了。” 在这漆金柜里的东西,不是衣服之类的杂物,而是一个人。 或者更准确地说:这是第三具尸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炼狱的第三层:十二点的琴声(完)(捉虫) 看清漆金柜中的尸体的脸后,冯莘不由地一愣,这张脸竟是出乎意料地眼熟。 转过身,冯莘快步走到那堵照片墙前,在凝视了一会儿照片墙后,冯莘明白了他为何会觉着这男子眼熟。 他惊愕地走回沈酿川身旁,却见沈酿川神色淡然地查看着尸体。 “小花生,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三号尸体,性别男,年龄在三十岁上下,被发现时坐在漆金柜中,穿灰色t恤和牛仔裤。胸口有一左一右两处刀伤,肩膀两侧各有一处刀伤,身上有尸斑,死亡时间早于一号尸体和二号尸体,指纹待验。” 冯莘拿出小本子,把之前找出的日记本夹在腋下,记着沈酿川所说的话。 在沈酿川说到最后一句时,冯莘手中的铅笔忽然一颤,他忽然明白那诡异的感觉来自何处了。 查验过三具尸体的指纹后,沈酿川可以确认,刀上的指纹属于女子。 2003年8月10日 第一次登上这样的颁奖台,希望能不负初心。 长明是个很好的人,他是难得的知己。 听说他是名律师。 2003年12月12日 今天收到了一个陌生快递,我正要拒收,身旁的长明却拒绝了我,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却向我告白。 遗憾的是:快递箱子里的琴已经损坏。看着快递员那张年轻的脸,陷入爱情的我,忽然说不出责备的话。 大概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吧。 2003年12月29日 虽然长明在外给人的形象很整洁,但他的家却是出乎我意料的乱。 2004年1月3日 颁奖典礼之后,长明并未送我回家。 回家的路上,分明是在拥挤热闹的街道上,我却突然感到一道冰凉的不知来自何人的目光。 我回过头,却看见这城市如常,喧闹,拥挤。 摩托车c公交车与私家车,还有人潮都齐齐向我涌来。 2004年6月18日 那奇怪的感觉并未消失,但我却无法猜出那是谁,我试着向长明说了这件事,他却笑着安慰我。 我知道,他并未放在心上。 2004年7月2日 向朋友小花提起这件事,小花却安慰我,也许是我多想了。 正如小花所说,目前的我并未受到任何伤害,也未受到任何威胁,可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我还来得及反抗么? 2004年8月7日 和朋友小花喝茶的时候,我问起小花的男友。 小花告诉我失恋的事,小花的男友因为钱和其他女生在一起了。 我并未见过小花的男友,只是听小花说他是一个很好的律师,我安慰小花,却不由地感到悲凉。 长明会不会是因为钱和我在一起呢? 不过,就算是因为钱,十年之后的今天我才会是有钱人,我仿佛忧虑得太早了。 何况,我立过遗嘱,受益人是小花,小花并不知情,这也是我给小花的惊喜。 2004年12月5日 日子在一场场颁奖礼中缓慢流逝,长明也搬进了我家,可那恐惧却如藤蔓一般缠住了我。 2005年1月8日 长明陪我去了警局,可结果并不如我预料。 警察同情地看了长明一眼,仿佛我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2005年2月6日 因为那莫名其妙的恐惧,我和长明吵了一架。 长明搬了出去。 2005年3月8日 小花打算明年出国。 我向小花说出我的担忧,小花却只是笑着安慰我,小花说就像长明的家给人的感觉一样。 长明的家看着乱,却很温馨,长明虽然让人不放心,却并不影响他的好。 2005年5月6日 在这个世界上,会不会存在那么一双眼睛?一双一直默默地看着我的眼睛? 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 警察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的定期造访,小花似乎也厌烦陪我去警局了。 2005年8月8日 小赵真是一个很敬业的快递员啊,所有的快递箱子都整齐地叠放在房间的左右。 和小花一起取快递的时候,小赵问我长明的事,我并未回答,只是苦涩一笑。 小赵一脸惋惜地看着我。 2005年12月10日 毫无所获,或许这人只是想暗中观察我,可一想到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我就觉得恶心。 我不想毫无隐私地活在别人眼里。 2006年2月5日 与小花约了喝茶,但等我赶到那里的时候,等着我的,不是小花,而是心理医生。 在所有人都不支持小花和小花前男友的时候,我支持了他们,但在我需要小花支持的时候,小花却抛弃了我。 我联系了律师,想改遗嘱,但当律师来的时候,我却改变了主意。 2006年3月7日 颁奖礼结束的时候,长明忽然出现,他穿着西服,手里拿着戒指,他向我求婚。 向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我抓住了长明拋来的戒指。 可惜小花出国了,不然小花就能参加我的婚礼了。 2007年5月8日 更多的时候,我像一个幸福的新娘,那奇怪的恐惧偶尔会冒出来,像是幸福的阴影。 或许,当一个人得到太多时,他不得不失去一些东西。 我和长明仍旧不时因那件事吵架,我讨厌吵架时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 2007年11月9日 那一双眼睛与其他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白雾,这白雾使其他人无法发觉那双暗中窥视我的眼睛。 小花和长明都是其他人。 2008年9月7日 长明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他的戒指,我追出去时太迟了,却碰见了小赵,我让小赵帮忙把戒指寄给他了。 我还留着我的戒指。 2008年9月30日 奇怪的是:长明离开后,那种一直被人默默注视着的奇怪的感觉仿佛离开了我。 2009年4月20日 又是颁奖典礼,主持人问我的感情状况,我调侃地回答了一句“也许会单身一辈子吧”。 2012年6月8日 重逢居然会是在这颁奖典礼上,这是我并未想到的事。 长明已经不复当年模样,可哪怕他臃肿,哪怕青春女神的光辉已经不再笼罩着他,哪怕他被这世俗沾染,我想,我还是那样地爱着他。 仅次于古琴的爱。 2012年9月2日 那奇怪的感觉,在久别之后,与长明一起,再一次回到了我身边。 2013年6月10日 或许,那种感觉并未消失过,而所谓的消失,只是我的错觉。 弹琴大概能使我好受一些,它使我暂时地忘记恐惧,琴是我的命啊。 2013年7月8日 和小花说了长明的事,小花说,如果我和长明复合,一定要把婚礼请柬寄到国外去。 在国外待了很久,小花他居然也开始喜欢这种形式上的东西了。 时光果然可怕。 2013年8月7日 陪长明去买西服,他笑着告诉我,离开我之后,他化悲愤为食欲,所以胖了三十斤。 长明又一次向我求婚,他甚至向我道歉,他说他已经查到了那人的身份。 我应该拒绝么? 最后,我答应了他。 2013年8月8日 拜托小赵给小花寄了一封国际快递,里面是我和长明的婚礼请柬。 2013年8月10日 长明失约了,他发短信告诉我会晚一点来。 逛了一会儿小花的博客,我发现,小花他似乎有了新的恋情,他的新恋人正是之前替我拟遗嘱的律师我也为小花感到开心。 小花对从事律师这个职业的男人还真是偏爱啊,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日记在这里停住了,冯莘的目光却停在了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上。 在那泛黄的纸上,是一个黑色的数字:4。 这个数字有什么深层含义么? 伊佐子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随后道:“凶手会不会是这名女子?她留下这样的日记,也只是为了故布迷阵?” 民子点点头,脸上绽出一个颇有亲和力的笑容,她道:“毕竟如果没人看到你们看到的那一幕,都会以为凶手或许就是她,因为那件事,她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不是么?” 如果,这件事果真存在并非虚构呢? 或许,果真有人在跟踪这女子,在这世上,有哪一种人是可以一直在你身边出现,但却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呢?冯莘暗暗问自己。 沈酿川忽幽幽地道:“我知道真相了。” 一个念头闪过,冯莘点点头,他看着沈酿川道:“小天鹅,同你一般,我也知道凶手的身份了。” 两人正要离开三楼的时候,桐子忽然神情阴郁地从四楼走下来,她凶恶地看着两人,道:“你们是不是很得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炼狱的第四层:光明的阴影(一) 对着4楼b展厅前的电子显示屏说出他的推理后,展厅的大门缓缓地打开。 果然,真相正如他的推理。 冯莘正要进去,却发觉,身旁沈酿川的头微微低着,他看起来并不急着进去,他的模样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小天鹅,你在等什么?” “在等小花生你的获奖感言。” 沈酿川雕塑般的脸上忽然绽出一个难得的笑容,他眨了眨眼,那双幽深的眼眸中盛满的并非高傲冷漠,而是调皮与戏谑。 “遇到这种案子,多愁善感的小花生总是会就案子发表一系列说话,不是么?” “小天鹅,你也推理出了真相,可为什么却让我先说呢?” “小花生,你在质疑我的公平竞争精神么?”沈酿川缓声道,“当一个人在其他领域太过优秀的时候,他在某个领域的正常表现,总是不容易被真正地认识。” “所以” “小花生,简而言之,你走得太快了。不过,我想,这也属于比赛的一部分。” 冯莘想,人类的情感的迷人之处便在于,你永远不知道那颗藏在另一副皮囊下的心究竟是怎样地关心着你,当你窥见其中之一的时候,就是泪水落下的时候。 冯莘正要说话,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信一等人,他们看起来仿佛已经放弃了这场推理比赛,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放弃了这场推理比赛。 一楼到三楼的案子都已经解决,还剩四楼和五楼的案子没有解决,除非他们中的某一人能解决四楼和五楼的案子,否则,他们赢得这场博物馆推理夜的希望十分渺茫。 毕竟,他们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沈酿川和他。 仍旧是黑色的帷幕,冯莘平静地看着那黑色的帷幕,他想,在那黑色的帷幕背后潜藏着的,应当是等待被发现的罪恶。 确认过并无强行闯入痕迹,又穿戴好一次性手套和鞋套后,冯莘和沈酿川走了进去。 开门的钥匙,则同其他几楼一样,被x放在了放一次性鞋套和手套的地方。 这是连在一起的三个房间——卧室c客厅c书房。 冯莘能在一踏进客厅就分辨出卧室与书房,全是因着贴在门上的x的提示。 准确地说,这三个房间应当是一个家的一部分,但推理所需要的,有时也只是这一部分。 信一等人也跟在冯莘和沈酿川两人身后,走进了这案发现场。 最先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装潢温馨的客厅。 客厅里的装潢很简单,只有沙发和茶几,其他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那一面贴满照片的照片墙。 放在茶几上的日历提示着冯莘日期,日历停在了2015年9月8日的这一天。 照片墙上贴满了夫妇两人去孤儿院慰问孤苦少年的照片,这是一对热心于公益事业的夫妇,冯莘暗暗想着。 在照片墙的正中,是一张全家合照,照片上一共有四人,父亲和母亲站在后面,姐姐和弟弟站在前面。 姐姐看起来十四五岁,弟弟看起来八九岁,两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天真的微笑。 照片的日期是2014年8月9日。 不同于在一楼看见的家庭照,冯莘想,从这照片给人的感觉来看,这是很和睦的一家。 不过,当幸福来得多且猛的时候,总是带着一层阴翳的。 理智告诉冯莘,在真相来临之前,他有必要对一切保持怀疑。 在检查过客厅之后,众人面临着第一条分岔路。 两扇紧闭的门,一扇通往书房,一扇通往卧室,究竟去哪一间呢? 冯莘和沈酿川看了彼此一眼,随后决定分头行动。 沈酿川选择的是书房,而冯莘选择的是卧室,信一和伊佐子与冯莘是同样的选择,剩下的桐子和民子则选了书房。 冯莘拧开门把手,随后,一股粉红色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看起来像是一个女孩的房间,粉红色的墙,粉红色的床,粉红色的玩偶,粉红色的桌子,粉红色的衣柜,还有两把粉红色的小椅子。 很符合大众对小女孩对房间的需求的定义,冯莘拧了拧眉头,他并不喜欢这僵化的定义。 除了这人造的粉红外,冯莘还看见了血红。 在那张粉红色的床上,冯莘看见了那张曾在合照上出现的脸,是姐姐天天的尸体。 她的右手手腕垂在床边,右手手腕上有好几道狰狞的伤口,刀则掉落在地。 在那张粉红色的桌子上,还放着一盒蜡笔,每一支蜡笔上还贴着一张标签,标明这支蜡笔颜色的标签。 标签上是歪歪扭扭的字迹:红c绿c棕c蓝 见信一和伊佐子都颇有兴致地朝床走了过去,冯莘连忙阻止道:“先别动,我们先看看其他东西吧,把尸体留给沈酿川吧。” 在离床不远的地上散落着一幅画,这是一幅充满童真的画,如果忽略那渗到画一角的殷红的血的话。 画上画的是:绿色的太阳与棕色的草地。 在画的上部的正中,是这幅画的标题:红太阳与绿草地。 在画的右下角写着:天天的爸爸和天天共同完成的画,以此祝真真九岁生日快乐。 冯莘可以清楚地发现,这幅画曾经被揉皱过,因而在整幅画都呈一种皱皱的状态。 绿色的太阳与棕色的草地并未让冯莘感到太奇怪,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在画上的太阳是绿色并且草地是棕色的前提下,这幅画的名字为何会是红太阳与绿草地? 天天?真真?天天应该是小女孩的名字,而真真应该是小男孩的名字。 冯莘捡起这幅画,在画的右下角停留了片刻,他缓声道:“红太阳与绿草地?” 把画放回原地,冯莘的目光又停留在了天天左手中紧握着的那一封遗书上。 这封遗书已经被她捏皱,冯莘温柔且悲悯地蹲下/身子,掰开她的左手,拿走了那封遗书。 在取走遗书的时候,冯莘惊愕地发觉:在天天的手腕上,满是陈旧的伤痕。 这些伤疤中,有的伤疤看起来已经好几年了,想到天天的年纪,冯莘的心往下沉了沉。 难道天天和一楼那个案子中的姐姐一样,也是被虐待的那人? 信一和伊佐子都专心地在房间中搜索着可用的信息,这样认真的他们,让冯莘忽然开始怀疑之前看见的无心比赛的他们,都是他的错觉。 冯莘站起身子,翻了翻枕头,却在枕头下找到一本日记。 他脸上的神色愈发凝肃,他对信一道:“我去叫沈酿川过来。” 走到书房门口,冯莘刚往里看了一眼,便被里面的场景惊住了。 书房中除了一个被嵌在墙上并且已被打开的保险柜外,还有一张书桌,一个放着各种书的书柜。 沈酿川正靠着墙上,翻着手中的文件袋。 桐子像一只凶猛的野兽,正目眦欲裂地看着沈酿川手中的文件袋,而民子则像是正在好言劝慰着她。 “在卧室发现了姐姐天天的尸体,身上有伤。”冯莘对沈酿川说道。 沈酿川点点头,道:“书房这里应当暂时没有其他东西了,我去看看尸体。” 两人回到卧室,见冯莘神情恍惚,沈酿川问道:“小花生,你在想什么?” 尽管冯莘清楚他手中的这一封遗书连同这案子都是虚拟的存在,可冯莘仍然感到一块大石压在心头。 “你会怎么形容这个案子?” 思索了一会儿,沈酿川一边把手中的文件袋递给冯莘,一边缓声道:“光明的阴影,从文学的角度来说,光明与阴影很好地反映了这个案子的主题,并且,光明与阴影,这两个互相矛盾的词在一开始就构造了冲突,而冲突,正是推动小说情节发展的动力。” 光明的阴影么?冯莘的心中缓缓生出波涛。 伴随着邪恶而生的是美好,伴随着光明而生的则是阴影,可这世间万物,并非只有一种面目。 那万人追逐的光明啊,当你靠近它时,也会惊愕于光明外蒙着的那一层阴翳。 他手中的那张遗书上,只有一句话:没有作为xx出生,我很抱歉。(xx处被划去,看不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炼狱的第四层:光明的阴暗面(二) 把天天的遗书和日记本放到一旁之前,冯莘的目光落在了那被划去看不清的两个字上。 被划去的那两个字究竟是什么呢?冯莘的眉头忽然浮出几分疑惑。 把天天的遗书递给沈酿川,冯莘拆开了沈酿川递来的文件袋,文件袋中装着不少文件。 这些文件看起来是一些资料,想起之前那个打开的保险柜,冯莘一边快速地浏览着资料,一边道:“沈酿川,你怎么打开那个保险柜的?” 沈酿川头也不抬地道:“保险柜上的数字键有的已经被磨损,在已知组成密码的各个数字的前提下,找出它的真正密码,并不是什么难事。” 冯莘点点头,这些资料看起来都是孤儿院的一些孤儿少年的资料,引起冯莘注意的是那一份属于天天的资料。 春花孤儿院 天天:性别女,2001年10月28日被好心人发现躺在厕所,身上裹着红色的襁褓,一旁放着一封信,信上写有小名与生日(2001年10月25日),此外,并无其他信息。另,天天于2001年10月29日被送来我院。 天天性格孤僻且好强,在9岁时,因同学小明换了她蜡笔上的标签,抓花了同学小明的脸。 2010年,我院经费紧张,虽有单仁夫妇的捐款,但仍难以缓解财政危机,经我院领导研究决定,将天天转送至条件更宽裕的秋花孤儿院。 秋花孤儿院 天天:性别女,2010年10月5日由春花孤儿院转送而来。 天天性格孤僻,不爱说话,常常被同学欺负。在11岁时,曾因考试成绩不理想在教室哭了一晚。 2013年,单仁夫妇询问领养孤儿之事,指明要为家中的孩子单真真找一个哥哥或弟弟,我院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向单仁夫妇推荐了天天。 2014年7月,在我院工作人员的劝说下,单仁夫妇同意领养天天。 原来天天是被领养的孤儿,那这对夫妇就应该是这对单仁夫妇了。 冯莘拧了拧眉头,他忽然想起,在之前看到的单仁夫妇慰问孤儿院的照片中,单仁夫妇的照片都是与一些男孩的照片,在这些照片中,并未出现除了单仁的妻子以外的女性。 这对夫妇对男孩有着偏向性的喜好,在这样的前提下,天天会不会察觉到这对夫妇的偏向性的喜好呢? 在孤儿院与孤儿院中流浪,冯莘可以想见天天内心的脆弱,他并不想指责这对夫妇的喜好,但对筋疲力尽的骆驼来说,那一根承载着幸福的稻草是否带着虚妄的沉重呢? 沈酿川忽幽幽地道:“小花生,获奖感言留到之后吧,我们还要查看尸体呢。” 他冷静且克制的声音把冯莘从感慨的泥沼中拉了出来,冯莘点了点头。 这时,一道尖锐的声响传入两人耳中,沈酿川想,这是高跟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你们不打算证据共享么?这样藏着掖着,就算赢了比赛也是胜之不武!”桐子冷冷地看着他们,一张脸微微扭曲着。 刚才在书房里,桐子就是一副要吃了沈酿川的模样,对来自别人的一切行为,桐子仿佛都太过敏感。 与沈酿川交换过眼神后,冯莘把文件袋递给了桐子,桐子接过文件袋,哼了一声。 如果不是冯莘还记得之前见到的桐子,冯莘几乎要怀疑这像只刺猬一般咄咄逼人的桐子是另一人假扮。 沈酿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走到床边,俯身检查着天天的尸体。 “一号尸体,性别女,年纪十四岁,被发现时呈仰卧状躺在床上,右手垂在床边,手腕上有五道伤口,正中为一号伤口,一号伤口左侧依次为二号伤口与三号伤口,右侧依次为四号伤口与五号伤口。一号伤口深02厘米,宽02厘米,长4厘米;二号伤口深01厘米,宽01厘米,长3厘米;三号伤口深01厘米,宽01厘米,长2厘米;四号伤口深01厘米,宽01厘米,长3厘米;五号伤口深02厘米,宽02厘米,长35厘米。” 冯莘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克制着心中那想要奔涌而出的情绪。 自/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冯莘很遗憾,那使天天自杀的勇气,并不能使天天活下来。 信一等人看向沈酿川的眼神却是愈发凝重,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能清醒冷静,这个沈酿川究竟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 “五道伤口疑为试探伤,皆有生活反应,死因疑为失血过多。小腿肚c臀部有尸斑,指压褪色,尸斑形成早期。手臂c胸腹皆有疤痕,疑为早年被殴打所致。” 查看过尸体后,冯莘打开了那本日记,但让他感到惊愕的是:这本日记上的一切已经被墨水毁掉,在墨水的污迹中,过往的一切都变得难以分辨。 使冯莘庆幸的是: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在墨水的污迹中,他隐约看到了几个字。 那几个字是不及格。 沈酿川拧着眉头,他悲悯地看了冯莘一眼,随后缓声道:“这样,对你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他明白沈酿川话中的深意,可他未曾看见,便等同于这些苦痛未曾存在过么? “看来这叫天天的孩子,从前过得并不是很好,她会不会是因为那些伤疤背后的伤痛自杀?”民子叹了一声,在她那张具有亲和力的脸上,浮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悲悯。 冯莘却忽然开始怀疑连这悲悯都是民子的面具,她并不同情天天,她只需要一个表明自己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女人的机会。 “未必,”信一摇摇头,道,“那些伤疤是几年前的伤疤,如果她是因为那些伤疤自杀,为什么要等到今天呢?” 伊佐子却是眨着眼,她道:“我来总结一下,这房间里只有天天一个人,唯一能藏身的衣柜我们也检查过,我想书房里应该也没发现尸体,没有强行进入的痕迹,这样的话,除了自杀,没有其他可能。” 伊佐子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不论是自杀还是谋杀,总是需要一个契机。这个幸福的家庭,看起来并没有能使天天自杀的契机,而且,这对热心公益的父母,看起来也并不像是会殴打孩子的人。” 在伊佐子等人在歧路上越走越远之前,冯莘感到了将他们引回正路的必要。 “天天是被领养的。” 信一c民子和伊佐子俱是一愣,听完冯莘的解释后,信一喃喃道:“如果天天是被领养的孩子的话,那她心思一定比较敏感,在这样的情况下,自杀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等等,冯莘你刚才说日记本上有‘不及格’三个字,这会不会是契机?” 说着,信一又摇了摇头,道:“因为不及格自杀,我是不是太低估天天的心理承受力了?” “没有作为xx出生,我很抱歉。那遗书上被划去的那两个字是什么呢?”伊佐子疑惑地道。 冯莘想,如果日记本上没有那毁去一切的墨水,或许,他们还能从天天的日记本中找到除了79分以外的更多的蛛丝马迹。 但是,眼下留给他们的可以找到天天自杀的契机的证据,并不多。 在冯莘以为伊佐子会继续分析推理的时候,伊佐子眨了眨眼,道:“我们不如再玩一局转桌灵游戏?” 看完文件袋中的东西的桐子把文件袋扔给了信一和民子,她冷笑了一声,道:“什么都能扯到转桌灵游戏上,伊佐子,你还敢更迷信一点么?” 伊佐子并不生气,只是定定地看着桐子,仿佛在等待一个反击的机会。 冯莘把目光转向沈酿川,却见他放下那幅画,在桌边停留了一会儿后,又抬脚向衣柜走去。 显然,伊佐子也注意到了沈酿川的动静,她提醒道:“但丁,我和信一已经检查过那衣柜了,那里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沈酿川并未停下脚步,他用那特有的淳厚的声音道:“在找到真相之前,有必要对一切保持怀疑。” 对沈酿川而言,这一切也包括身边的人。 说着,沈酿川打开了衣柜,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女生的衣柜。 冯莘走到沈酿川身旁,正如伊佐子所说,这衣柜并无奇怪之处,除了衣架上那小小的写着颜色的标签。 在沈酿川检查衣柜的时候,桐子忽然像发现了珍宝一般,激动地喊道:“我知道遗书上那两个字是什么了,是天才。” 看过文件袋中的东西后,信一也改变了想法,他附和道:“这样倒是说得通,不是说天天曾因为成绩不理想哭了一晚上么?” 桐子和信一对视了一眼,随后四人颇有默契地往外走去,房中,很快便只剩下冯莘和沈酿川两人。 沈酿川却忽然转头,他的眼中仿佛燃着一簇火,他坚定而又有力地道:“走吧,小花生,去五楼见证胜利的曙光。” 冯莘跟在沈酿川走出展厅,不远不近地跟在众人身后,他道:“她为什么自杀?” “小花生,那幅画。” 在沈酿川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冯莘的身子忽然僵住,在这幽暗的博物馆中,仿佛又一双手捂住他的口鼻,把他拖进了这无边的深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炼狱的第四层:光明的阴影(完) 那幅画忽然在眼前浮现,在冯莘惊愕的时候,他听见沈酿川平静的声音:“红太阳与绿草地,但我们看到的却是绿太阳与棕草地,小花生,你还记得色盲的遗传么?我想,天天应该也知道。” 如同一盆冰冷的水曾当头泼下,无数的碎片朝他涌来,在这无数的碎片中,冯莘看见了真相。 冯莘喃喃道:“她用那些标签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掩饰她是色盲的事实。” “因而,在她身上有被殴打的伤,常常被同学欺负的她,这样沉默寡言的她,按理来说,并不是会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暴行加以反抗的人,但小明的那一次,她却反抗了,她为什么反抗呢?因为小明弄乱了她的标签,险些暴露她是色盲的事实。” “她不愿意把父母抛弃她的原因归结到性别上,因此,她把这件事归结于她是色盲,她一直竭力掩藏这个秘密,至于因为成绩不理想哭了一晚上这件事,我认为这并不会是让看起来掉进糖果里的她自杀的原因。” “或许她也曾察觉到单仁夫妇对男生的偏好,但她一直感激这对收养她的夫妇。” “可这感激的前提是单仁夫妇不是她的父母,当她发现:这对收养她的夫妇就是她的亲生父母,她自然而然地得出这样的结论——父母抛弃她并非是因为她是色盲,而是她的性别。” “在为真真准备生日礼物,也就是那幅画的时候,天天发现:单仁——她的养父是色盲。出于谨慎,她应该通过某种方式验证过这个可能,尽管我们并未在这房间中发现任何相关的能证明这种行为的证据。” “当然,也存在那幅画出自天天之手,而单仁并不是色盲的可能,但这种可能需要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是天天在蜡笔的颜色标签没有被弄乱的前提下,选择了暴露她是色盲的秘密。一个数年如一日地保守自己的秘密的人,不会轻易地向别人暴露自己的秘密。” “当她在孤儿院中被人欺负的时候,她的弟弟真真享受着优渥的生活,在她被孤儿院扔来扔去的时候,她的弟弟真真享受着优渥的生活,并且,这对抛弃她的父母,还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童年里,她意难平,心中恨意翻涌,可她并没有对父母动手的勇气,她唯一的勇气,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在某种程度上说,天天在自杀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同这具身体隔离开来,这仅仅是一件她用来报复父母的工具,她把对父母的恨投射到了这具身体上。” 等冯莘说完,沈酿川才看向他,他平静地道:“尽管你的描述中带着许多偏向性的描述,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基于证据展开的的合理想象。” 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突然淹没了冯莘,他不禁想,这对父母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态,在收容女儿的孤儿院慰问孤苦少年的呢? 当你陷在淤泥,当你沉入深渊,当你历经黑暗,当你无法自拔,这时,忽然有一双手,这双手如神降,将你拉出深渊,让你看见这世界的美丽。 在你感激且小心的时候,你突然发现,正是这双手推你入这痛苦的箩筐,正是这双手围观你的苦痛。 “it’s a suicide”沈酿川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使人平和的力量,但这平和仅仅只存在一瞬,在一刻,你会发现悲伤的情绪已卷土重来。 冯莘紧紧地抿着唇,仿佛是要以沉默祭奠这场无声的谋杀。 “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一场谋杀,一场精神上的谋杀。在谋杀方式与手段的创新上,人类总是不会让我失望。” 随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在这可怕的沉默之中,在沈酿川悲悯的目光中,冯莘忽然明白了纸条上被划去的那两个字。 那两个字并非桐子所说的“天才”,而是“男孩”。 没有作为男孩出生,我很抱歉。 这是天天留给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冯莘很明白,尽管这是一个虚拟的案子,但这世上,并不缺少正在被谋杀的天天。 “有问题的不是无法选择性别的子女,是因性别歧视子女的父母。”沈酿川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 两人沉默地往五楼走去,冯莘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他抬头看向这幽暗中的一切,在这吞噬一切的黑暗中,手机手电筒的光芒总是显得微不足道。 尽管手中有灯,脚下有路,可黑暗仍如一块绸布遮住了他的眼,将他与光明隔绝开来。 在这炼狱的第五层里,等着他的又是什么呢? 在这无垠的黑暗中,冯莘忽然感到了寒风的萧瑟,那吹凉所有温热的手的冰冷。 在上楼梯的时候,前面忽传来桐子阴冷的笑声。 沈酿川手中的手电筒掉落在地,正恍惚的冯莘也被吓了一跳,他身子一歪,竟摔倒在楼梯上。 “冯莘,你没事吧?”沈酿川抿着唇,急切地看着冯莘。 “也许脚有点扭伤,但没事,我走慢一点就行。” 等两人到五楼的时候,信一等人面面相觑,而紧闭着的a展厅的门则向冯莘暗示着信一等人并未破解谜题的事实。 等沈酿川在电子显示屏前说出真相后,a展厅的门缓缓打开,信一等人神色挫败地看着沈酿川,仿佛已接受了失败的事实。 信一苦涩地笑道:“已经凌晨三点了,这么快的破案速度,果然,后浪推前浪,我们还是先回一楼等着吧。” 伊佐子的眼中还有几分跃跃欲试,但她看起来并不打算违背信一的命令,一向亲和的民子自然没有拒绝,桐子不甘地看着沈酿川。 一番眼神交流后,众人决定放弃五楼的案子,冯莘并未挽留,第四层炼狱的案子实在让他有些筋疲力竭。 在那两扇沉重的门只开了一条缝时,冯莘便听见一道男人的声音,这道声音仿佛在呼唤着一个人。 “姐姐姐姐” 他转头观察着正要走下楼梯的众人,却见桐子的身子忽然僵住,她缓慢地转过身来,随后,她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疯狂且飞快地钻进了那条缝。 “桐子!”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桐子掀开展厅正中的黑色的帷幕,义无反顾地钻了进去。 信一等人的脚步停了一会,随后,伊佐子不耐烦地道:“别管她了,我们先下去吧。” 冯莘和沈酿川缓步走进展厅中,离帷幕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冯莘听见展厅中响起一道尖叫声,这道尖叫声衬得展厅愈发诡异且寂静。 难道在那黑色的帷幕里藏着什么吗?冯莘变了脸色,他试着喊了一声“桐子”,回应他的只有空气。 沈酿川快他一步跑了过去,他掀开帷幕,钻了进去。 伴着一道重物倒地的声音,冯莘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当帷幕升起,展露在冯莘眼前的,是空荡荡的舞台,还有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的桐子和蹲在她身边的沈酿川。 展厅中光线幽暗且空气阴冷,冯莘缓慢地走过去,他惊愕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桐子,死亡仿佛来得很快,她紧闭着眼,她的脸上只有惊愕,没有痛苦。 在桐子的身旁,放着一块瓦当,这块瓦当下还压着一张纸。 不久前的玫瑰山庄起火事件让冯莘明白:哪怕白九被关在了疗养院里,这漫漫长夜仍旧并未结束。 可他以为,那曾像阴云一样笼罩着他的起火事件不会在今夜重演,至少不会在今夜。 他之前就有过不详的预感,可冯莘从未想过,这预感竟也会成真。 如果这一夜出自白九的设计,那组织这博物馆推理夜的x,他在这里面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无数的疑问伴着这浸透骨髓的凉气,缓缓地渗入他的血液,冯莘不由地往后倒退了一步。 帷幕之中空荡荡,炼狱的第五层里,等着他们的,并非一场虚拟的谋杀,而是一场真实的谋杀案。 那鲜红的颜色,那深重的罪恶都是真实地存在在这博物馆之中,真实地存在在他眼前的谋杀。 眼前的场景,让冯莘不由地想起了莎士比亚的一句话。 “hell is epty, and all the devils are here”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