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之胭脂泪》 作品相关 未央宫背景 w Σ δΣδ Σc浣 δ·壬δ δ δ 齣棬 δ λλ δ áλ δ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如不遇倾城色 000 引 “一、二、三,跳!” 她纵力一跃。 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再也不用和既定的命运苦苦羁绊,她早早服输,放弃挣扎,自甘毁灭。就算是生来注定,又能奈她何? “囚”和“杀”的命运,早已被安排好的廉贞星,陨落吧!坠毁吧!燃烧吧! 暴虎凭河,死而无悔!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奔赴死亡,多么完美啊! 她几乎要放声大笑! 可意料之中的急速坠落与呼啸风声却并没有传来。 恍惚间,她甚至以为掌心受的推力不过是跳跃后的错觉,可她确实在即将下坠的瞬间,不受控制地飞向了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在了大地上。 那感觉是那样的不真实。 她难以置信地回望悬崖。 “不——!!!” 她跪趴在草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喊。 少年以加倍的速度落了下去,掌心仍是伸向她的方向。她伸手去抓,却只盈满了空气。他的表情带着笑意,目光里满是解脱。 “我和你一样,都有着想守护的人。哪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那是她的誓言。是她的!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向她,盛满刻骨的柔情。 “阿凝,活下去。” 呼啸的风传来他的声音,支离破碎。 “凭什么!”她双膝跪地,放声大叫,嗓音嘶哑,“凭什么要活下去的人是我!”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如精钢刮过锈锅,刺耳刮膜的尖叫声在浓墨的黑夜里阵阵化开,久久回荡。 可那个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永坠谷底,再不相逢。 无法给她回答。 像是被巨大的悲伤击中的溃不成军,少女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神思恍惚。 对岸一群黑影已悄无声息拉满弓弦,如巨大的铁扇一般在她的面前铺开。只是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动手。 “呵。”少女冷笑一声,回过神来。 “对,你们。是你们!”她的目光凄厉地逡巡在每一个黑影间,阴毒剜骨。 “好!很好!哈哈哈!” 少女振臂长笑,一袭红衣在悬崖峭壁间猎猎飞舞,凄美而危险。 漫山遍野的树林仿佛也响应着她的笑声,沙沙作响。风卷着狂沙幕天席地蔓延开来。 “欻焚咒!起!” 少女一声高喝,四周的黑影惊惧的齐齐后退一步。 “放!”有人下令,可惜为时已晚。 漫天箭雨朝着少女飞扑而去,火光映射下,宛如盛放的烟花,绚丽夺目,招招致命。 电光石火里,少女的周身却突然盈满夺目光华,明亮刺眼,令人无法逼视。 黑夜竟刹那明亮如同白昼,将一切阴影与黑暗皆阻挡在外。在光与力的较量里,箭雨如同失去了风力的树叶,萎顿落地。 她笼罩在如火的光辉里,闭目吟咒,如凤凰涅槃。 “风火之尊,肃杀妖氛。” “随咒所召,来降巽门。” “五方五炁,驱雷伏神。” “统领火将,涤荡乾坤!” 符咒念毕,她的身后,陡然爆发出耀眼而灼热的火光! “破!” 一声令下,那火光竟像实质般分裂成无数道长剑,如陨落的流星般急速地射往悬崖对面,速度快过铁箭百倍千倍。不过一瞬,所有黑衣人悉数被无数光剑洞穿! 光芒湮灭,黑暗重新笼罩大地。 漫山遍野,寂静无声。 大炎王朝天命八年,未央宫,慕容凝,炎咒秘术第十层,流星火雨,大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如不遇倾城色 001 一遇慕楚误终身(1) 【第一节】 大炎王朝天命十一年,即容和皇帝在位的第二十五个年头,未央宫已经在玉龙山头矗立了整整一百八十年。 这一年的烟花三月,未央宫第十一代后裔慕容烟年方及笄,被允前往未央宫后山青城山采集药材。 未央宫上上下下都知晓这个三小姐自幼便是个医痴,究其原因可追溯到她四岁那年——乳娘本打算拿一本有图画的书来打发这个当时还是个爱哭鬼的三小姐,不想却错拿了满是药材插图的《本草药经》,直接导致了我们三小姐的命运在一个看上去满是崎岖的道路上奔驰的一往无回。 但我们的三小姐显然不知悔改,从此成痴。 慕容烟上山采药的这一日,春光正浓,日头正好,风光旖旎,正是黄道吉日。她自以为诸事顺宜,之前长姐慕容凝千叮万咛不要发生的种种意外在她看来简直像是明天未央宫就会倒塌一样不可能。 所以当她在山顶桃林的另一端看到一个白衣的男子疾步而来的时候,自然地就觉得是相当的应景。 主要是这个男子长得实在是绝色,眉目如画,唇色如樱,肤色如雪,五官更是宛如浑然天成。一袭白衣卓然,点缀着朵朵桃花艳丽如血,白衣和黑发不扎不束,在和煦的春风中飘飘逸逸,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 这个俊逸的少年分花拂柳面带微笑地朝她飘过来,眼角轻挑,深褐色的眼眸里藏着几许清冽和魅惑,仿若花色,稍不注意便勾人心魂。慕容烟傻傻地想,不会这么好运气遇到仙人了吧? 显然她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只是恍神的一刹那,那男子却已翩然而至,慕容烟瞪直了眼,正惶恐地想低头看他有没有脚时,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熏得她几乎站不稳。 与此同时却有一双手极其有力的抓住了她,那双手清瘦白净,可她的肩骨却瞬间传来剧烈的疼痛!男子俯身至她耳边,吐气如兰地轻声呵气:“姑娘救我——” 耳畔微痒的阳刚气息和已经微微散开的血腥味萦绕着慕容烟,让她感受到了一种致命的蛊惑,令她无法逃离却又不得不被吸引。男子的手慢慢滑至她的腰间,一路摩擦带着噼里啪啦的火花,不过这火花炸开在慕容烟的脑海里。 慕容烟大脑有些短路地想,自己被……被吃豆腐了?怎么办……是推开还是不推?不推是不是太不矜持了?推开好像又有点不礼貌?不推又——脑子当着机,身体却感受到面前的人变得越来越沉,尖削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微微有些疼,紧抱住她腰间的手却慢慢松软,接着男子以泰山压顶般的重量倒在了慕容烟的身上。 然后慕容烟的脊背迫不及待的投向了大地的怀抱。 这一摔慕容烟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要散架了,尤其是腰后硌着的手像锥子一样刺痛着她的小腹,她正欲张口哇啦啦地喊痛,却发现嘴唇只能对着天空无声地张合着,身上的一坨泰山压的她快要断了气。 此时那泰山在她的注目礼下缓缓地合上了那双桃花眼,流合承转若琉璃的光芒也随之淡去,于是慕容烟顿时觉得灵台神明无比清醒。 清醒后的慕容烟正准备把男子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当意念还没来得及控制行动时,一只不明飞行物体便“嗖——”地从她的头顶飞了过去,面上一股寒气流动。吓得她立马乖乖不敢动弹,恨不得把男子在自己身上盖的严严实实的。 他们的初遇其实不过是转眸一睇的瞬间,多少年后,回想起来的慕容烟却总觉得那一瞬如同一生般漫长。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在她的脑海中纤毫毕现,清晰可循,好像那一刻,神祗为她停驻了时间。 而当时的情势却是刻不容缓迫在眉睫。在慕容烟还没反应过来地对着青天翻白眼时,不远处已经传来了金属撞击的声响和鲜血喷溅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蜂鸣。 慕容烟被男子压着,只看到树林中被惊起的鸟儿急速地掠过天际,仿佛要争先恐后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慕容烟被压得越来越透不过来气,同时要命地感觉到与男子紧密贴合的各处竟传来奇异的温度,湿湿的,黏黏的,带着些温暖的触觉。 慕容烟的大脑卡壳了那么一会儿,直到徐徐的暮风吹来,那股腥甜的气味才萦绕上了鼻尖,惊得她快被压麻的双腿奇迹般地颤栗起来。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艰难地将男子推开,下一刻便捂住了快要溢出嘴角的尖叫。 那白衣上那一团团簇拥着的哪是什么桃花,那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血啊,最内层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着怵目惊心的暗紫色,而新的血又缓慢却不间断地覆盖了上来,宛如寻到气味的小蛇,一点点地吞噬着云锦的白色。 此时慕容烟才抽出神来看清了男子的脸,那张倾城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淡色的嘴唇已经微微裂开,裂口处却也没了血色。一双修长的眉轻轻的蹙着,即便在昏迷中也显得十分的痛苦。 慕容烟呆呆地看着怀中身份不明的绝色男子,直到淡绿色的衣袂闪过她的视线。 那是未央宫派来保护她的影卫,此刻却和一群黑衣人厮杀着,难舍难分,晃的她头晕眼花,她根本分不清楚有多少个人。地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尸体,死相各异,但都十分惨烈。或许是刚刚被白衣男子压了太久,此时血腥味一激,慕容烟隐隐觉得胃里波涛翻涌。 而身边的男子的情况同样迫在眉睫,鲜血已经从他的身下蔓延开来,他整个人就像是浸在鲜血中一般。慕容烟正焦急万分手足无措时,那边却突然没了声响。她转过身去,面前的空地上已经没有站立的人了,鲜血蔓延犹如修罗场般狰狞。 从小锦衣玉食的慕容烟连想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她身边,眼前的场景仿佛做梦一般缺少真实感。三月的暖风微微一吹,满林的桃花纷纷扬扬飘拂而下,粉嫩的花瓣浸润在尚未干涸的血泊里,美的令人胆战心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如不遇倾城色 002 一遇慕楚误终身(2) 缓过神来的慕容烟发现怀里的美人儿还有一口气,赶忙连拖带拽地将美人拖进了附近的一个山洞里,刺啦一下撕开了他的衣服。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当她看到他浑身上下密布的伤痕的时候,还是大吃了一惊。 新伤连着旧痕,本应如同瓷玉般的皮肤泛着触目惊心的红色,令慕容烟一阵痛惜。 “好不容易上山采次药,哪知道立马就要现摘现用了,倒是还新鲜。” 她一边将采摘的千针草捣碎敷在他的伤口上止血,一边忍不住忿忿然。 刚开始还是顺着伤口一条条的涂着,后来因为伤痕实在太多,不断冒着血,慕容烟实在担心美人一个不小心就挂了,所以干脆整个手掌沾上汁液涂抹过去,不一会儿便摸遍了整个上身,伤口流血的速度显然减慢了很多,美人的肌肤摸上去手感还不赖,嘿嘿。 于是又奋力地涂抹了几遍,这下子血是不流了,美人却被抹得像个粽子似的,泛着绿油油的光,只有脸还白净,显得十分滑稽。慕容烟忍不住笑出声,便去外面准备弄点水来。 敷了药又喝了水,已经等至暮色四合,周围的虫鸣声渐起,远处还隐约传来了兽类的吼叫,可是美人还是不见醒,让慕容烟在担忧中隐隐多了些害怕……要是他也死了…… 一想至此,慕容烟再也坐不住,赶紧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如何,可黑漆漆的洞里啥也看不清,冷不丁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物体,痛的她龇牙咧嘴。她摸索着,赫然发现原来是美人的小腿! 可是哪里有腿是这种硬度的,而且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鼓涨涨的,却感觉不到脉搏跳动,再往上摸,摸到了一个布条,紧紧地勒至了皮肤里,深可入骨。糟了!慕容烟想,他八成是中毒了。 她继续摸索着——这下美人的豆腐可要被她给吃完了——终于在左脚脚踝处摸到了两粒细小的孔,掌心微微传过来一阵湿意,是蛇毒!慕容烟释然的笑了笑,他还挺聪明,知道要阻止毒进入心脏,并且这条蛇的毒性应该不是很强,不然哪还撑得到现在。 同时又微微气恼起来,自己怎么愚笨至此,竟然没发现他还中了毒。 虽然这个世上的人的一生中大多数时间都平凡无奇,不过却往往在特殊的时候会显露出一种特殊的魅力。 比如说此刻附在美人脚踝处为他吸出毒血的慕容烟。其实救人的时候慕容烟很靠谱,虽然她平时都不太靠谱。 慕容烟此刻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没有一丝怯懦与退却的表情——当然也可能是正在吸毒没法有多余的表情——并且也没有过多的女孩子家男女授受不亲的羞答答——虽然她本来也就没有这样的概念——美好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苍白而坚强。 这种坚强和镇定显然不符合社会对十五岁的女孩子评判,于是慕容烟特殊魅力展现的结果就是被下一秒钟醒过来的美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反转并按在了身下,直接导致她没来得及吐掉的毒血一口喷在了他的侧脸,让他本来绝色的容颜平添了几分邪魅与诡异。 冰冷的指尖迅速的覆盖住慕容烟的喉咙,锁住了她的喉骨,带着彻骨的冰寒。慕容烟本能地感觉到了巨大的恐惧,这个她以为的柔弱的美人儿,此刻却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致命的气息。完全不似白日里那暧昧含混的口气。 让她只想要逃离,可周围是一片黑暗,无可遁形。 “呜呜呜……”慕容烟挣扎着,可是身上的人哪里像重伤未愈,她愈是挣扎,喉咙上传来的锁力越大,直到最后她眼冒金星口吐白沫浑浑噩噩在心里面大骂你个死没良心的本姑娘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今天就是死了也要拉你垫背的时候——脖子上那股巨大的压力才骤然撤去。 重新获得呼吸空气权的慕容烟咳咳几声正准备将心里的那些话大声地骂出来,那只手又有意无意地在她的脖间游离着,她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祖训和好女不和男斗的精神立马换上了谄媚的笑。 “嘿嘿,我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你是谁?”他温热的气息喷拂在她的脸上,缓缓吐出的字眼明明是说不出的轻柔好听,却透着浓浓的危险犹如毒蛇吐信。 慕容烟瞬间就羞红了脸,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升温,忍不住地扭动了起来。 “别动!”头顶传来警告的声音,这次却比上次暗哑了许多。 慕容烟以为是牵动了他的伤口,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缩在他的身下挺尸。 “你很怕我?”他倏地笑了,气息拂面,令她微微有些眩晕。倘若是白天,这美人儿一笑,怕是要倾国倾城的吧? “咳咳,我才不怕你呢,我慕容烟怕过谁啊~”慕容烟梗着脖子要强的回答完后,才无比后悔地发现自己实在是太爱报自己的尊姓大名了,一不小心暴露了真实身份,假如眼前这个美人和未央宫有什么宿怨,那她岂不是死的太冤枉! 好在他只是轻声道:“慕容烟?”似是询问又像是回味。 “喂,我说,你能把我放下了吧?”慕容烟已经不得不大口喘气了,活像一块快要渴死的鱼。 身上的压力骤减,他站了起来,顺便也把她扶了起来。她低下头一阵咳嗽,瞄到他脚下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流血了。难怪要过河拆桥!真是遇人不淑啊!苍天无眼啊!她竟然救了这么一只白眼狼! 念及此处,慕容烟想也没想就一脚往他受伤的腿上踹去,她知道他的那条腿还没有知觉,肯定没法动弹。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迅速的以右脚为支撑侧过了身,于是慕容烟就由于踹的太过用力而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往他身上栽去,却被他眼疾手快拧住了两只胳膊,于是只听咔嚓一声,慕容烟的两只胳膊被反转在了身后,疼得她的眼泪扑簌簌地直落啊,再一抬头,看到他的脸上阴晴不定,手腕上的力道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于是便彻彻底底地放弃了打败他然后逃跑的念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如不遇倾城色 004 一遇慕楚误终身(4) 慕容烟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扫都扫不完了。 “小青菜!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看似慢悠悠地往火堆里添树枝,却一直紧盯着慕容烟火光下有些苍白的小脸,不放过一丝表情。 “你是不是脑子也受伤了?”慕容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拜托我们今天第一次见好嘛,我又不是天上神仙怎么会知道你是谁!”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当然是因为你长得——”话到嘴边发现不对,连忙改口,“因为医者仁心,救人天经地义嘛!”慕容烟因为心虚而挺起胸脯大声地说话,最后的几个音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这样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样的表情看的她心惊肉跳,头皮发麻。 “你就不怕吗?” “怕啥?” “其实我正在盘算着杀人灭口。”他甚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什……什么!!!慕容烟顿时觉得如同五雷轰顶,此刻她真是欲哭无泪了。早知道就应该说马上就会有很多很多人来接自己的嘛,现在这荒郊野岭外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自己就算是九尾狐的命也不够丢的啊! 余光瞥到他似乎有起身的打算,慕容烟立马缩到角落里大喊:“不要杀我!我好歹救了你两条命!啊啊啊!!!” 他终于顿了顿,脸上第一次浮现了迷茫的神色:“两条命?” “是啊!涂药一次!吸毒一次!要不是我救你,你就死了两回了!” “……” 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个转身就在她的身边坐下,吓得她乌拉拉的乱叫:“走开!不要过来啊!你要干什么!?” “睡觉。” 他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一脸优哉游哉的神情。倒是慕容烟错楞了:“睡觉?” “是啊,不然你说这长夜漫漫,该做些什么?嗯?”他朝她眨了眨眼睛,一脸的不怀好意。 慕容烟气急败坏地躺了下来,背对着他。只听到身侧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笑声,良久,黑暗中传来他轻柔而略带疲惫的嗓音:“傻丫头,你会后悔的。” 慕容烟的心跳忽然就漏了半拍。 “我才不会后悔呢。”她闷闷地开口,声音里暗含了丝丝不易察觉的颤意。 …… “还真是傻。”久到慕容烟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身后的人却幽幽地叹了口气,话里藏着说不出来的意味,“快睡吧,明早我送你下山”。 “你……叫什么名字?”鼓足勇气,慕容烟忍不住开口。 “慕楚。”他含混不轻的回答着。 毕竟身受重伤,此时药力上涌,慕楚很快睡着了,悄无声息地。而她第一次睡在冰冷硌人的地面,辗转难眠。她想凑温暖的他近一点,可是却又本能地觉得危险,那个人睡在那里,悄无声息,一袭白衣泛着月光,像是神使坠落人间。 【第四节】 待到天光大亮,慕容烟睡眼惺忪地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慕容汐怀里。她急忙跳起来,一阵左翻右找,前奔后跑,弄得慕容汐一脸莫名其妙。 “烟儿,你在找什么?” 慕容烟垂头丧气地来到慕容汐的面前:“二姐,你来的时候有看到什么人吗?” “除了尸体,没有。” “哦。”慕容烟心里一阵失落,忍不住腹诽。慕楚你这个骗子,不是说好了送我下山的么。怎么丢下我就一个人跑了呢?难道是嫌我是个大麻烦!亏我还好心好意救了你,你也太不知恩图报了吧?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一定抓你回未央宫,让你好看,哼! 慕容汐见慕容烟满面愤懑,摇摇头没再多问。将带来的影卫安插在青城山空缺处,姐妹二人便回到了未央宫。 慕容凝早就在宫中等候,看到慕容烟的时候倒抽了一口冷气。 “烟儿你受伤了?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她急切地来到她的面前,翻弄她的衣裙察看。 “姐姐放心,找到烟儿时我已经检查过了,她没受一点儿伤。想来这些血迹是其他人的。” “姐,我身上的这血是慕楚的!” “慕楚?!”慕容凝和慕容汐齐齐一愣。 “姐,慕家大公子怎么会在青城山?” “什么慕家大公子?”慕容烟一头雾水地询问,却被慕容凝揽过话来:“烟儿,经历了这么大的事,你一定又惊又累,快回如烟阁休息吧。” “可是姐——”慕容烟不甘心。 “好了。等你休息好了再说,乖。” 哄走慕容烟,慕容凝才又沉声道:“汐儿,以后这些事,不要当着烟儿的面说。” “是我疏忽。可慕楚为何会将身份透露给烟儿?不怕招来杀身之祸么?”慕容汐疑道。 “他是在赌。”慕容凝了然地笑了笑,“未央宫为保护烟儿与黑衣人两败俱伤,不管是何方势力,总归是不明不白地结了个梁子。他也知道未央宫定会知晓慕家的灭门案,赌我们不会坐视不管,至少会查个清楚,那么他暂时就会得到未央宫的庇护,性命无忧。” “说到黑衣人,我今天在青城山他们厮杀的桃林的树上发现了这个,”慕容汐递上一把精致的飞叉,铁质三股,三股相合近圆,股上刻着错金和银铭文,叉柄末端配有镏金的龙凤环。 “这是——”慕容凝瞥了一眼,立刻识出了这种特制的武器。 “是的。”慕容汐沉着脸点了点头。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事不宜迟,你须得即刻前往平川郡彻查此案,快去快回,多保重。”慕容凝亦是一脸沉重。 慕容汐离去后,慕容凝便欲前往青城山,不料一道圣旨传来,宣未央宫夜月宫主慕容凝即刻前往皇宫觐见。 慕容凝的眉头皱了起来。 昨日影卫伤了皇室豢养的锦官卫一十七人,在这个当口,皇帝让她进宫觐见,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吧。她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涂着繁复蔷薇花纹的十指尖尖,映衬着容颜愈发苍白。她起身拾级而下,环佩步摇叮咚作响,清脆刺耳。宫殿内隐约有蔷薇花香隐隐浮动。 “罢了,就让青城山的那小子等着吧。也是时候要去见他了。这一个月,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慕容凝轻声喃喃,眼里渐渐晕染上了怔祌的温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如不遇倾城色 005 无根飘渺陌上尘(1) 【第一节】 “未央宫夜月宫主慕容凝参见皇上,祝吾皇万福金安,国祚安康。”慕容凝一身红袍印着怒放的火蔷薇,金线勾勒出错综复杂的凤凰翎羽,黑发里紧箍的银冠垂着长长的流苏。 她低着头跪安,沉沉的看不到表情。 执掌整个大炎王朝二十五年的容和皇帝就坐在不远处高高在上的皇座上,笼罩在一片金灿灿明黄色的光晕之中,眉目远远地看不真切。 “爱卿平身。未央宫自建立以来,替我朝排忧解难,心系黎民,天下皆服。今特召宫主前来,以叙情谊。”容和帝声若洪钟,回荡在大殿里,有着说不出来的威严。 呵……以叙情谊。流苏的阴影里她咧嘴冷笑,抬起头时那笑容竟蓦地荡漾开来,宛若桃花沾露,明媚妖娆:“皇恩浩荡,臣女荣幸之至。” 接下来便是一番无关紧要的嘘寒问暖,以及与文武百官的客套寒暄,慕容凝皆一一应对。直到晚宴时分才退朝,而慕容凝则陪同皇帝共赴宴席。 宫女们鱼贯出入,桌席上菜品源源不断地轮换着,而慕容凝只是停着筷子喝着汤。皇帝见了,也放下筷子,宽和地笑了起来:“凝儿怎么不吃了?莫不是嫌这些菜色不好,那再让厨子们做一桌来。” “承蒙皇上关爱,慕容凝已饱,无需皇上再挂心。”慕容凝低眉敛目,恭谨和煦的笑依旧恰到好处地挂在嘴边。 皇帝脸色却沉了下去:“怎么一段时间未见,倒这般生疏了起来?” “即便是皇上兵临我未央宫,臣女怎敢有半句怨言。” “朕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怪上了锦官卫啊。”皇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朕此番召你前来,便是与这事有关。” 皇帝瞥了她一眼:“凝儿。锦官卫暗地里有所调动,可不是朕的旨意。朕老啦,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了。但总不能由着他们胡闹,净做出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所以朕此次召你前来,是想让你着手此事。”皇帝说话的口气依旧稀疏平常,仿佛不过是唠嗑家常一般随意自然。 慕容凝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了,半蹙着眉盯着皇上温和的笑颜,一言不发。 “你这丫头倒也大胆,世上怕是没第二个人敢这样盯着朕看了。”皇帝不以为意地笑笑,“还真是像阿怜啊。” 慕容凝墨黑的瞳孔倏地紧了一紧,她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是要看出那句话里的真心还是假意。然而那个已年过半百的男子饱经风霜的脸上有的只是波澜不惊和不动声色,淡然地品着汤、夹着菜,偶尔看看慕容凝,像是一切的感情和情绪都被阻挡在内,深不可测。 “臣女惶恐。未央宫怕是难当此任。”慕容凝干脆地拒绝。 “未央宫的情报可谓是无孔不入,朕是知道的。从贩夫走卒至达官贵人,从客栈老板到青楼老鸨,从武林高手及奇人异士,难道不都有未央宫的亲信?如何不能胜任啊?” “皇上知道臣并非此意。未央宫自古便有宫规,恕臣不能干涉宫中之事。” “难道没有宫规是要守卫我炎王朝,如今天下将乱,未央宫宫主莫非要袖手旁观?” “……”慕容凝沉默了下来,紫微星不过失辉了一瞬,可留意到的却不止她一人。她尚未禀报,皇帝却已知晓。如此星术高人,难道是他?可他……她看向身侧一身明黄的人,容和帝久久凝视着窗外愈来愈暗的天色,一直笑着的面容缓缓地变得凝重,金玉的扳指一声一声地扣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呯呯的沉闷声响。 紫微失辉,其实没有人比他更介意了吧? “陛下提点的是,此确实是未央宫份内之职。” “哈哈哈!那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皇帝爽朗地笑着,一口饮尽杯中酒。 眼看天色将晚,慕容凝愈发心神不宁,如坐针毡。皇帝看着她食不知味,心不在焉,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淡淡道:“你啊,罢了。朕准了,你去看他吧。” “谢皇上成全。皇上所嘱之事,臣定当尽心尽力,不负皇恩。” “好,不负皇恩,记得就好。”二十五年的至高皇权,容和帝的话音里早已听不出喜怒哀乐,却仍旧让她心头一跳。 她退席跪安,眼角余光只能瞥到明黄皇袍的一角,金线勾绘的金龙张牙舞爪,不怒自威。 从来天高意难测。 【第二节】 从长乐宫至怜陌轩的阡陌纵横慕容凝皆历历在心。怜陌轩位于宫中的最角落,轩中不曾有一个宫女太监侍卫,经年累月也罕有人迹。只有门口四季常青的翠竹绿意幽幽,倒是越发衬的轩中清净。 她又停驻在了轩门口,如同往常一样踟蹰难进。轩内若有若无的古琴声声,婉转又悠扬,缱绻又美好。她知道他就在里面,弹着那把七弦琴,念着那个梦里人。可是她却不敢迈进那个门,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他。 琴音款款。直到黑暗吞噬了门口的那抹丽影,琴音才停下,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盏琉璃宫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朝门口移来。 温暖的灯火将那人的脸上也染上了微微的暖意,红润有光泽的样子。然而脸颊却瘦削到凹陷进去,握着琉璃灯的关节也突兀着,整个人瘦如白骨,青丝未绾,随着一袭白衣飘飘荡荡,在这深宫树影里隐约有些渗人。 “阿凝,你来了。”来人开口,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温和,犹如三月岭上的泉水叮咚,沁人心脾。 “你知道我来了,却害我好等。”慕容凝和他并肩朝轩内走着。 “今日觉得气息尚顺,便弹了首《凤舞》,一曲未终怎敢了断。” “哦?近日好些了?” “我这副样子,还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一日撑过一日。”男子随意的笑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慕容凝却骤然停下了脚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如不遇倾城色 007 无根飘渺陌上尘(3) 【第三节】 未央宫,青城山。 “都退下吧。” 慕容凝身着藕色衫子刺罗裙,三千青丝挽成一个碧落髻,鬓上斜飞一把梅花簪,未施粉黛的面庞褪去妖娆,竟是难得的温婉。 自她携一柄古筝翩然而至这青城山顶的桃花林,已经过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这期间她筝曲长弹,玉手翻飞,筝音悠扬婉转,清逸无拘,而她却始终一言未发。各族影卫得此命令,皆是松了一口气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 低眉信手续续弹,轻拢慢捻抹复挑。不知什么时候漫天粉红里染上了一抹青葱的绿,一个修长的人影伫立在桃花间。 “大宫主一人等候在此,就不怕在下图谋不轨吗?”青衣男子淡淡一笑,满山桃花便似乎是羞红了脸,开得更为夭夭灼灼。 “碧玉筝在手,慕大公子怕是身怀绝技,也难以再靠近一步。”筝声未歇,慕容凝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不知未央宫影卫的服饰大公子穿的可还习惯?” “自然是极习惯的,不然我慕楚怕是要被五花大绑着见大宫主了,那样岂不是不太好看。”慕楚依旧是笑,一派云淡风轻闲话家常的从容。 “慕大公子既然了结识我家三妹,怕是也想要结识结识本宫吧?”慕容凝盯着青衫布鞋的慕楚,黑如点墨的美目一瞬不瞬。 “那是自然,久闻未央宫三位宫主个个都是绝色,慕楚已经领略过三宫主的娇俏可人、二宫主的风姿卓越,今日得见大宫主,方知……传闻不可尽信啊。”慕楚啧啧了几声,轻轻地摇了摇头。 “哦?看来本宫不是妖艳惑众、心如蛇蝎的美娇娘,倒是让慕大公子失望了。” “大宫主那可是错怪在下了。似大宫主这般温婉可人,自然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绝代佳人,得万千男子仰慕。” “呵,慕大公子,阿谀奉承对我可没有用。除非你将所知一切全盘脱出,否则恕温、婉、可、人的慕容凝难护公子万全。” “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慕楚行了个礼,敛容正色道:“我慕家名声在外,皆是赞扬褒奖,父亲为官二十余载,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更不曾结下什么江湖仇怨。如今却遭此灭门之灾,实乃苍天无眼,善恶不分。” “可是据未央宫线报,昨日子时,一群蒙面刺客似是从天而降,逢人便杀,半个时辰后便一把火将慕府烧之殆尽,但慕府的金银财宝却是分文未少,各钱庄的银票也是丝毫没有大规模的兑现。如此说来,这伙人既不为谋财也不为寻仇,何故取慕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八十一口人的性命?” “在下亦想探知,那群黑衣人身手敏捷,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他们出手狠毒,招招致命,倒不像是江湖中人,更像是……”慕容凝抬头看时,他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眸里的一抹狠意一闪而逝。 “既是如此,想必二位公子身手了得,方能逃出生天。” “实不相瞒,那日弟弟本在我房中切磋棋艺,胶着酣战直至深更半夜。父亲却突然仓惶闯入,命令我二人速速从密道中离开,永远不要回来。我二人不知何故,但父亲执意让我们离开了慕府。密道出口是平川城外的护城河畔,慕府建在城中高处,当时已经是火光冲天,隐隐有喊杀之声。我们方才恍悟原来是家中遭难。” “慕督邮可有所交代?” “当时事态紧急,父亲未曾多言。当我们在护城河畔彷徨无措之时,密道中隐隐作响,想必是那帮贼人发现了密室追赶而来。事不宜迟,我和二弟兵分两路以分开追兵,二弟往城中飞奔而去,而我则跳入了护城河中,自此失散。”说到此处,慕楚的话音里透着隐隐的担忧:“不知二弟是生是死,如今又在何处……” “如此说来,慕家灭门案,大公子你是毫不知情?”慕容凝浅笑着看向他。 “毫不知情。”慕楚诚恳答道。 “既然如此,那就好走不送了。”慕容凝重新低头弹筝,清音袅袅沁人心脾,慕楚却变了变脸色,“宫主不信我?” “呵。慕公子,就凭这番说辞便能让本宫信服?那你也太小瞧本宫了。” 慕楚没有再辩解,敛了表情,开口,“只要我还在一日,那些人便不会罢手。宫主既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置。” 筝音在此刻突然激烈起来,隐约有长刀阔斧声声,碰撞铮铮,仿佛蕴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慕容凝的指尖翻飞不停,半晌,徐徐开口,“天气虽已渐暖,可早春三月深夜的护城河水还是刺骨冰寒,慕大公子又身负重伤。慕容凝这几日多有怠慢,还望公子海涵。” “宫主收留之恩,慕楚感激不尽。”慕楚舒了口气,长揖。 “慕公子,恕我多言,你可知即便人如何伪装自己,属于他的气却不会变。”慕容凝恢复了笑容,淡淡开口。 “在下驽钝,不解宫主之意。”慕楚温和笑对。 “公子之气,皆为农虎,成五采,必能逢凶化吉,解百厄。” “宫主谬赞了,慕楚实乃命薄无福之人。”慕楚不以为意,堂皇答道。 慕容凝亦是笑而不语,双手按筝,起身欲离。一曲《十里桃林》至此方歇,犹自绕树袅袅,散而不绝。 有轻笑声伴着余音随风传来,缥缈难辨,可慕楚还是听清了那句话。 “此天子之气也。” 而微风拂过,十里桃林,除却桃花不是真。 【第四节】 自从三天前从青城山回来后,慕容烟给自己开了许多镇心安神的药、吩咐厨娘天天做她爱吃的咖喱鸡腿饭、每天在未央宫九百多级阶梯蹦跶着上上下下筋疲力尽,可她还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心情越来越暴躁。 而这种情绪在她看向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圆不隆冬的狸猫包包,盼望它能传授她这样毫无烦恼的秘诀,可包包却将哈喇子流了她满手的时候达到了顶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如不遇倾城色 010 谁家少年足风流(2) 慕容汐屏息凝神的同时,发现柳依依似乎并不害怕她似地,一双美目总是在她的身上顾盼流连。慕容汐假装并不看她,却渐渐发现她的目光似乎总是在自己身边的某处轻点。 隔壁的说话声渐闻渐悄,与此同时慕容汐也感觉到了房内与她和柳依依不同的呼吸声。这人应当身手也是极为不错,隐藏在靠窗的帘内,她一时竟没有发现。难怪柳依依不叫,原来竟是被她撞破了另一场秘密。 慕容汐紧紧地盯着柳依依,眸色越来越冷。那种刚开始的害怕神色再度浮现在柳依依的面容上,她在慕容汐森然的目光里,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慕容汐掀开布帘的刹那,躲藏其中的人也伸手向她袭来,掌风泼辣甚为凌厉,颇有亡命之徒的狠意。慕容汐后退一步避过,那人却不恋战,翻身从不知何时已经敞开的窗上一跃而下。慕容汐正待追随而去,腰间却被一股绵力缠住,一回头只见柳依依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魂:“公子……” 可惜慕容汐不是男子,否则手脚定会酥软半分。然而经此一顿,待她再探窗查看时,赏花楼下庭院里皆是一片空旷,而不远处夜幕渐渐笼罩下的街道上行人匆匆,丝毫不见方才的白衣男子踪影。慕容汐略一思索,果断翻身跳进了楼下同样敞开的窗户里。 慕容汐一阵头晕眼花。 这倒不是因为她武艺不精从楼下摔下有恐高症,而是这件屋子实在是热闹繁华的令人头晕,屋内的陈列布设皆是镶金镀银,上好的波斯长毯踩上去又软又轻,室内点着不知名的好闻熏香馥郁扑鼻,衣架窗扉上皆刻着繁复花纹雕饰,红烛高烧照出一片暖意袭人。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间屋子里的人实在多。大约有七八名女子,每个人该穿的多的地方只着了抹胸短裙,窈窕身段令人血脉喷张,而不该穿多的地方红缎绿袖,一片花花绿绿让人眼花缭乱。 在一片白花花的白胸脯白大腿里,一个水袖蓝衫的男子格外引人注目,他的左右簇拥着两个为他斟酒的女子,大腿上还坐了一个,身后还有一个女子为他捶背捏肩。而他只是眯着双眼嘴角挂着笑意地,不停地将酒一饮而尽,表情似是有说不出来的享受。 本是京城见多了的纨绔子弟的形象,但他因仰头而展现的线条锋利刚毅,一双浓密的剑眉衬着因微醺而泛起红晕的面颊,却有着说不出的违和怪异。 真是掩耳盗铃的好方法。冷静过来的慕容汐冷笑。她走了几步来到桌前,把酒言欢好不开心的男子似乎这才注意到有个人从窗户里跳了进来,已经盯着他小半会儿了。他微微睁开双眸,竟然是甚为罕见的宝蓝色,和着身上的蓝衣锦服有着说不出来的冷意。 慕容汐暗暗吃了一惊。因为不论炎朝还是北荒,绝大多数人都是黑发黑瞳,慕容烟遗传了母亲的琥珀色瞳孔已经十分稀少,而蓝色的瞳孔更是极为罕见。虽然瞳孔的颜色并不能说明他的身份地位,但是拥有这样的一双蓝眸,想必是件十分醒目的事情。 拥有着醒目标志的人走在哪里都会被人轻易记住,从而导致他所作所为所言所行都会很好调查…… 总而言之,拥有蓝眸的他显得很特别。 这位很特别的公子哥儿开口对慕容汐说:“小哥儿一起来玩吗?”一副市井泼皮的口气,十分地吊儿郎当。 慕容汐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敢问兄台,是否有个白衣男子翻窗而入?” “有啊!”他呷了一口酒,慢悠悠答道。 “在哪里!?”慕容汐欺前一步,眸中寒光一闪。 “不就是你嘛!” “……”慕容汐气的很想掀桌子,目光如箭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来回巡视。 “哈哈,看来小哥是怀疑苏某藏了此人。既然如此,那小哥尽管搜查便是。”自称苏某的男子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把折扇,正好整以暇地扇着,嘴角挂着一副请君自便的邪笑。 慕容汐也不客气,将这件屋子里里外外都查了一个遍,甚至床下屏风内都一一查过,最后只剩下一张床帘半掩的床榻了。慕容汐没有多想便一把拉开了床帘,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妖娆女子正一丝不挂搔首弄姿地坐在团团锦被之上,看到她也只是欲拒还迎地背过身去,嘴里却欲拒还迎地娇嗔:“官人来啦……” 慕容汐猛地放下床帘,她今年十七,花一样的妙龄,从未见过这些龌龊的勾引与欲望,却倔强地不肯表现出一丝慌乱与震惊,满腔气血翻涌也只按压成了不动声色。 她转身,不知何时男子已经起身站在她的身后,邪魅的表情里带着戏谑的快意。 “叨扰了。”慕容汐三步并作两步,翻身跃过窗外,转眼便不见踪影。 慕容汐的身影卷着三月春夜的冷风在窗畔消失很久之后,蓝衣男子却也只站在床铺前,连姿势表情都未曾改变。 “出来吧,慕公子。” 女子身下团团锦被中的男子本欲起身,听到他的话却兀地变了脸色,转而一脸戒备地表情,周身已有杀气弥漫。 “我既然救了你,自然就不会害你。”他踱回桌前,亲自斟了两杯酒。 “公子救命之恩,慕白在此谢过。”白衣男子这才抬起头来,方正麦色的面庞由于闷了太久而微微发红。 “不过慕公子以后可要小心,这一次我虽救了你,下一次恐怕就没那么好运了。” “公子所言甚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在下日后必当重谢。” “在下苏子易,只不过是个生意人。举手之劳,慕公子不必言谢。只是莫提什么以后了罢,首要是解当下之急。” 慕白静默了下去。苏子易也没有再说话,带着白玉扳指的修长手指轻叩着桌面,一声一声,寒意沁骨。 良久,苏子易打破沉默:“慕公子可知今日追你的是何人?” “慕白不知。当时慕白正躲在依依房中,他突然闯入我只好匆忙藏住。他开始似乎是要偷听隔壁,后来发现了我,便追了上来。”慕白简短地概括道。 “哦?不才正好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慕公子可有兴趣?”苏子易挑眉,浓而好看的眉,淡淡地瞥了慕白一眼。 “慕白洗耳恭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如不遇倾城色 011 谁家少年足风流(3) “不才早些时日随父亲做些玉石生意,那日正好开采了一块价值连城的和田广玉,做成了三块佩玉,一时间轰动不已。后来未央宫来购,说是未央宫的三位宫主都喜欢的紧,便买了去。那佩玉是在下一手监督打造因此一眼便能认得,今日追你的公子,哦不,应该说是女子的身上,正佩戴着这三块宝玉中的一个。” “你是说……她是未央宫的宫主?”慕白大吃一惊。 苏子易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调整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点点头但笑不语。 “追了我半天,倒没认出来是个女子。”慕白啧啧称奇,转眼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眉间的褶皱越蹙越深。还没等苏子易开口询问,他便拱手道:“在下还想起了一些事不宜久留,就此告辞。” 苏子易道了声一路保重,慕白的身影便转瞬消失在了窗口。一时间周围一切归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苏子易依旧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半晌才玩味地摇摇扇子: “好戏,开始了呢。” 慕容汐坐盘腿坐在满轮的月光下,铜镜里倒映着一张不见表情却冷冽凝重的精致面容。 她已经调查过,那柳依依是这赏花楼的头牌,平日里往来的关系很是复杂,但似乎与慕家两位公子的交情匪浅。如此看来,今日她房内所藏之人,极可能是慕家二公子了。 而今日所听到的郡守谈话可以得出一些线索:有位徐大人指示郡守成功完成了一件事、这位徐大人在冥州还有势力和耳目并且将要在冥州有所行动。 联想到近日在平川发生的风口浪尖的大事莫过于慕家灭门惨案了,不过——这个徐大人到底是谁呢? 这倒难怪慕容汐头痛,因为徐实在是炎朝的第一大姓,朝中就有六七位徐大人,更别提整个炎朝了。一方郡守已经是位高权重,这个能让他摧眉折腰的徐大人一定是位一手遮天的显贵,慕家灭门案又和宫中锦官卫有着莫大的关联,想必就是朝中的几位大臣了。而他们似乎很惧惮未央宫的势力,想必是对未央宫有所不利……慕容汐不在庙堂,不敢妄断,念及此便刻不容缓地给慕容凝事无巨细地阐明了中州的一切。 青鸾扑棱棱地消失在渺茫的夜空里,慕容汐疲惫地躺在床上,缓缓地阖上双眼。一双冰冷的蓝眸,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突兀地闪现在她的脑际。 他——是谁? 【第二节】 一转眼三月已过。青城山脚下秘密来探查的锦官卫一波接着一波。 他们最新的情报是支小分队追着慕楚消失在了青城山附近。慕容凝下令让所有的影卫都隐伏不出,任这些锦官卫将青城山里里外外搜了个底朝天,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他们耗了十余日毫无所获,便悻悻然未曾再露面,想来疑心是未央宫藏人,然而毕竟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总不好亲自来要,那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于是那一日,正是四月旖旎,花朵密密匝匝地开了满山,妖娆而艳丽。慕楚就像是半个月前一般白衣卓然,稀疏平常地来到了未央宫内。 慕容凝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翻阅着手中上季度的盐铁账簿,连个表情都没给。慕楚也就安静地站着,神情未见半分不适。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慕容凝翻了一页,淡淡地开口:“慕公子即是来辞行的,为何半晌都不开口?” 慕楚还是杵在那里不说话,面容有隐隐难色。 “慕公子即是要走,可曾与我三妹道过别?”慕容凝放下书卷,懒懒问道。 “在下正是为此而来。”慕楚行了一礼:“在下担心……” 话未说完,慕容凝便低低地笑了出来,未染胭脂的面容上确是半丝笑意也无:“去吧,烟儿会让你走的。” 慕楚却是不信,一路盘算着说辞,竟已不知不觉来到如烟阁前。 远远地便听到砸东西的声音,乒乒乓乓嘈杂万分,隐隐地还夹杂着些愤怒的哀嚎。 那声音慕楚很熟悉,慕容烟一激动就喜欢拉着他这般大呼小叫。待走近一些,才发觉如烟阁笼罩在层层蔼雾之中,散发着微微的光芒。而此时慕容烟已经发现他,顿时不再砸东西,只瞪着大大的眼睛雾蒙蒙地瞧着他。 慕楚不觉得心头一紧。 “姊姊说你就要走了,是真的吗?”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模样楚楚可怜。 慕楚从喉咙里发出了单音节的嗯。 “为什么?未央宫哪里不好吗?”她激动地想要靠近他,像是那天她打开门就发现他,明明很欣喜,却只是怒气冲冲地问他为什么丢下她。可此刻她却被柔和的光晕包裹着,虽然温柔,但任她怎样努力却丝毫再迈不出一步,甚至连最后她愤怒地拍打光壁,也未发出一丝的声音。她挣扎着,渐渐红了眼眶。 慕楚不徐不疾地走到她的面前站定。 不过是一步之遥,可她却始终无法跨越。他低头看着她,一贯沉着的眸子里隐约有悲悯。 “姐姐将我禁足在这里,你也觉得好是不是?”她泪眼婆娑,“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人,所以才叫我姐姐把我关起来?你说啊!你说啊!!” 慕楚滚了滚喉结:“三小姐救命之恩,这些时日的照拂,慕楚没齿难忘。” “那你为什么要走!啊?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未央宫。”慕容烟流下泪来,嗓音也略显沙哑,“这么多年,我只见过父母姐姐、还有未央宫的侍女影卫们,这么多年,我每日读着医书,练着医术,从来没有觉得多寂寞。可是你来了,那么新奇、又那么漂亮……我……我舍不得你走……” 慕楚愣了愣。 是啊,新奇。又漂亮。他倒是忘了,对于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宫主而言,自己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新鲜玩意儿罢了。念及此,他忍不住自嘲,慕楚啊慕楚,你先前的担忧多么可笑啊。孩子的哭闹而已,你竟当真了吗? 转瞬,便可以忘记。 心回念转,表情却是丝毫未变,慕楚仍笑着宽慰:“三小姐,在下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 “那……那你带我走!”慕容烟却不依不饶,紧紧地贴着光壁,期待的面容微微有些变形。 “三小姐,在下朝不保夕……”慕楚摇头。 “你骗人!”慕容烟欲一把推开他,可是只推上了柔软的光壁,巨大的反弹让她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重心不稳跌倒在地,玉瓷一般的纤手硌在路上的碎石子上,划出了道道血痕。 慕楚只是站在那里,既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像是漂浮在天边的一朵白云。 “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慕容烟忿恨地爬起来,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便匆匆地奔入了如烟阁内,“呯——”地关上了门,像是个要不到糖果的小孩子。 慕楚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离开。未央宫十里桃花街、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他一步也没有回头。 因为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他还会再回来的。 可心里那微不可觉的失望,又是从何而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如不遇倾城色 012 谁家少年足风流(4) 这些天来,慕容汐一直便衣行匿在平川城中,希望能够发现韩郡守与人来往的蛛丝马迹,奈何遍访全城,城中安插的未央宫的各个线人都未曾发现他有过什么异常的举动。 她不由得暗暗气恼,要不就是这些未央宫下线已集体被他收买,要么就是这老狐狸做事实在是滴水不漏。 一天天下来,慕容汐毫无斩获,反而日渐心浮气躁。那边韩太守仍然供着她吃好喝好,极其恭敬谦顺,只是从未再露过面。 到后来,慕容汐已经是百无聊赖地在城中走着,像是真正的逛街。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时分,市集上一片热闹繁华之声,好不热闹。慕容汐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身不由己间竟然来到了许多摆摊的面前,人流才渐渐疏散开来。 而慕容汐看看左边,是一个光着膀子的农夫在杀鱼,刺啦一下就干净利索地剖开了鱼肚,鲜血淋了一地。她慌忙别过眼去不看这污秽的一幕,结果右边一个大妈拿着把葱和蒜直在她面前晃悠,刺鼻的冲味熏得她简直想要拔剑把大娘撵走。 几下折腾,慕容汐已经十分狼狈,奈何集市很大,人来人往,乌烟瘴气,她一时也找不到出口,只得踉踉跄跄地躲开随时会热情朝她袭来的“凶器”,好像这里比战场还要可怕。 待到她终于发现了前方一个挑起的布帘,在昏暗的市井里投入的一丝洁白的微亮,简直可以用救命稻草来形容了。 她举止优雅地穿过布帘,一举一动都带着傲气和拘礼。西方的晚霞红透了半边天,像是有人在天庭里放了一把火,这把火肆意绵延地燃烧着,仿佛能感觉到那灼热的温度。 而他就站在如火似荼的晚霞下,似以这漫天霞光为衣,以青天泠泠作冠,是那样恰到好处的微微笑着,剑眉星目和那日里丝毫不差。仿佛就是那一天见面之后,便又在这里重新遇到了他,他摇着一把白羽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你。” 这些天,她是有想过会再次遇见他,为此她还特意去了一趟赏花楼,然而那一间厢房和其他的没什么两样,完全不似那日的高贵奢华。 好像没有了那个人,周围了一切都黯淡了。 好奇心真是个害死猫的东西,它害的我们的未央宫二宫主不止一次地猜测他的身份:是京城里的风流王爷?是大户人家的闲散公子?是富甲一方的商人?还是隐藏身份的杀手?饶是她想破头皮也不能从那天的只言片语和对他的惊鸿一瞥里得出确定的结论,而那一抹华丽的蓝袂总在她的脑海里翩飞。 她设想了一千种一万种可能,却没料到他原来是个神棍。身后的八卦阵在落日晚风里徐徐飘扬,迎合着他略显夸张的莫测笑意,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虽然未央宫世代修习秘术,但那也是得到了皇室的特赦才沿袭下来的。早在炎朝开国轩辕帝时,便下令剿灭大大小小几个秘术教派,垄断了星辰秘术,并专设钦天监位以造福皇室。 总之,除了钦天监和未央宫以及他们的徒弟们,其他一切民间的秘术占卜之类的活动均是犯法。 但是有需求就有存在,于是便专门出现了以算卦测字谋生的行业,他们多半是巧舌如簧,说的玄乎其玄,赚点小钱。朝廷见他们煽动不出什么谋反逆天的浪,便随他们去了。久而久之,人们便称呼他们为“神棍”。 她强忍着震惊收回目光,当做没听见那声“是你”拔腿欲走—— “呀,慢着。”他却出声挽留,好看的眉毛生动地挑了挑。 慕容汐的脚步定格在那里。没有转头去看他,半晌从牙缝里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干嘛?” “茫茫人海中,我和公子竟然能再度相逢,实乃缘分啊!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不知道公子可否赏光,让在下测测这天意?”他踱至她面前,轻摇着扇子发出一阵一阵的寒意。 “我没钱。”慕容汐翻了他一个白眼。 “没关系。既然有缘,怎么能谈钱那个俗字。”他继续孜孜不倦地诱惑着。 “那好。”慕容汐脸上闪过一丝讥讽的冷笑,“你测测我们家兄弟几人?” “府上共有三位千金,包括公子你。”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见男装被人识破,慕容汐也不恼,她的模样确实清秀了些,身子也单薄。 “所住何处?” 苏子易眨了眨他那双好看的蓝眼睛,凑到她面前,声音好听而魅惑:“府上可是远在天子脚下,青城山前,未央宫内?” 寒光一闪,下一瞬雪渊剑已经抵在了苏子易的脖子上,而他依旧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卦布一挡,周围依旧人声鼎沸,并没有人在意这边的剑拔弩张。 “说,你怎么知道我身份的?”慕容汐语气瞬间如隆冬寒冰,隐隐有杀气。 “不开口猜你姓,在下是算出来的呀。”苏子易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弹了弹雪渊,状若害怕,“二宫主有话好好说,可千万不要伤了和气呀!” “你是谁?” “在下苏子易,是走南跑北的商人。这些年,也有了些眼力劲儿,二宫主京城口音,举手投足间又全是贵族之气,宫主还随身带着名剑雪渊,音容笑貌也皆是冷冷的,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所以就半是猜测半是试探地说出来了。看来让在下说中了。” 慕容汐将信将疑地收起了雪渊。只见苏子易突然之间换了严肃正经的表情,又凑着她的耳朵神神秘秘地说道:“在下知道二宫主前来是为了调查慕家灭门之事,碰巧在下略知一二。” 慕容汐面色一凛。 转眼看去,苏子易依旧笑的人畜无害,面上难掩无事献殷勤的精明。 “你有何目的?”慕容汐不屑开口。 苏子易抬头张望了四周,“这里人多耳杂,不如二宫主去寒舍一坐如何?就在附近。” “可。”慕容汐点头。虽不知苏子易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她自负武功盖世,有恃无恐。 “爽快!”苏子易漂亮的蓝眸一亮,整个人顿时神采飞扬,急急忙忙地去收拾行当。 看着他手忙脚乱毫无章法地收起卦摊,慕容汐心中一动:“你一直在等我?” “是啊。在下想这街口闹市的,宫主定会来,便日日在这里摆摊算卦,却又算不灵光,就快要被人轰走了……” 慕容汐忍不住扑哧一笑。 苏子易此时正好收了卦摊向她看来,只见落日余晖下,女子白衣乌发,窈窕地立在一片嘈杂混乱的市井混沌之中,一笑倾城。 慕容汐随着苏子易穿梭在闹市之中,那一袭蓝衣飞扬的行云流水,竟不一会儿便脱困而出,耳畔有熟悉的伶音传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慕容汐侧首望去,正好苏子易也驻足抚扇,笑意吟吟地把她望着。清澈蓝眸宛如融化的高山雪水。 如此恰到好处,仿佛从戏中走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如不遇倾城色 013 将军百战请长缨(1) 【第一节】 夜幕笼罩下的永安城格外静谧,连远处的更子声声,深巷里低低的几声犬吠都清晰可闻。此夜的月光分外皎洁明亮,铺洒在一袭白衣的男子身上,映得他周身似乎都流转着淡淡柔和的光芒。 这是白天永安城最为繁华的东街口,多半是达官贵人朝廷显贵的住处,连马路都修建的格为宽敞平坦,冰冷的大理石在深夜里反射着冷冷的月光,平添了几分寒意与冷清。他抬头看着高悬的匾额,龙飞凤舞两个大字,“季府”,黑漆漆的像是一头沉睡的野兽,两旁的石狮彪悍威猛,大半笼在阴影里,面目狰狞。 眼见已是子夜时分,慕楚已经在此伫立了近三个时辰,他的手一直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却迟迟没有落下去,逐渐僵硬的身体如同身边的死物一样冷寂。 只要敲开了这扇门,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彻底改变。 而他,便如箭离弦,再不能回头。 “梆——梆——梆——” 沉闷的声音在寂寥的夜里声声回荡,格外刺耳。良久,回声散尽,一切又恢复寂静。慕楚等在门外,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在等待中冻结成冰。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随着衣服摩擦的沙沙声,虽然极轻,却一声一声叩击在慕楚悬起的心里。 “吱——呀——”,红木厚实的门裂开一道小缝,一双惺忪的睡眼瞥了慕楚一眼,困倦地吱唔:“你哪位啊?” 慕楚正了正色,恭敬作揖:“在下平川慕督邮长子慕楚,求见季将军。” 那小厮的双眼兀地睁大,再神色古怪地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连他背后简单的行囊都不放过,而后丢下一句:“稍等”便一溜烟跑开了。 门便很快重新打开了。 一名黑衣黑发黑瞳的男子站在他的面前,身上穿着沉重的重铁盔甲,腰间别着一把皮鞘裹住的长刀,而这般霸气装束下的面容,却是淡淡的苍白,隐约有点病态,五官的线条并不犀利,那双眉细长而飞扬,反倒是少有的秀气。 那黑衣男子朝他恭敬地抱拳行了个礼:“永安季卿扬,已恭候公子多时。”声音里透着些疲倦,却极为诚恳。当他缓缓抬起头来,清丽的月光从那双漆黑的瞳仁中映照进去,竟是如古潭深井般一丝光亮也无。 叫人捉摸不透。 慕楚紧盯着面前这位甲胄齐身的年轻将军,对方也只是平静地对着他的视线,并无一丝不适。慕楚看着那张苍白的脸,那张脸明明清秀年轻,却仿佛隐藏着不合年龄的少年老成,却也没有一丝奸佞邪妄,只有坦坦荡荡。 “府中简陋,还望海涵。”屏退下人,季卿扬为两人斟了杯酒。 “慕楚谢过将军盛情。这一杯,我先干为尽。”待慕楚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身旁的座位已经空了。 季卿扬一身重甲,竟然于瞬息之间无声无息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殿下。”这两个字已尘封太久,将军艰难开口,只觉得唇舌晦涩。 慕楚俯身扶住将军的臂膀:“季将军切莫如此。若非令尊舍命相救,慕楚早已是刀下亡魂。可将军……”慕楚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若时光倒流重来一次,我相信他还会做同样的抉择。家父舍生取义,殿下无需自责。”少年将军声音沉沉,语气慷慨决然。 “说来惭愧,慕楚今日落得如此境地,还得倚仗将军……” “殿下言重。这以后的路,有殿下的地方,就会有我季卿扬。” 慕楚朝他看去,即便是说出这样保证的话来,那英气的眉眼之间仍是波澜不惊,好像他生来就没有表情,倒是几杯酒下肚,那苍白的面容也微微泛起了红晕,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倒显得几分柔弱。 季卿扬却拉开房门,朝外面吩咐:“备些下酒的菜来。”仆役正欲领命离去,忽的又被他叫住,“叫月衣送来。” 房门很快被再次打开,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许是刚刚被从梦中唤来,她只着了简单的素衣,三千青丝用水带松松挽住,宛若从画中走出来的窈窕丽人。她轻轻地将餐盒放在桌上,安静地站在了季卿扬身后。 “慕公子,这是白月衣,我青梅竹马的恋人。”季卿扬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染上了罕见的温柔,连声音也不由得暖了几分,“别人,我不放心。” “月衣,这是平川慕楚公子。”他拉着她的手介绍着。 白月衣朝慕楚盈盈一拜,动作轻柔温婉。那一身素衣本就宽敞飘逸,她一低头,露出了胸前好看的一抹白净。慕楚恰好也同时低头作揖,竟看的一丝不落,顿时红了脸,他急忙用衣袖微微挡住,掩饰尴尬的神色。 “季兄好福气。”慕楚揶揄的笑了笑。 “三年前若不是月衣将我从悬崖下救起,卿扬如今还是个鬼门关飘荡的游魂。这三年来有月衣相伴左右,确实不知是哪一世修得的好福气。”他灼热的目光盯得白月衣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一脸幸福地向他靠了靠,恩爱非常。 “从平川到永安,这一路想必是穷凶极恶,公子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若非未央宫出手相救,慕楚也早已向阎王爷报道了。” 白月衣轻盈的身子一抖。 “月衣,怎么着的这么单薄,可是冻着了?”季卿扬一边说着,一边轻柔地将她揽入了怀中,毫不避讳。慕楚不经意地扫着白月衣尚未褪去红晕的娇艳面容,一大半的表情都隐藏季卿扬的保护里,无法分辨。 “失礼。未央宫莫非已经得知殿下身份?” 慕楚抿唇答道:“未央宫二宫主已经前往平川察探,不过平川城内,除了太守那老贼,无人知晓我的身份。他自然是不会向未央宫透露丝毫风声。既然未央宫知道追杀我的是何人,我想她们一定还在调查整个这件事的始末。” “若能得到未央宫的支持,我们所谋之事便更胜券在握。只是不知……”季卿扬尚未说完,白月衣却又往他的怀里钻了钻,褪去红晕的脸色在月光下满是惊惶。 “只是不知未央宫会否足入宫中事务。”慕楚慢悠悠地接话,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白月衣的身上,渐渐惹了更深露重的深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如不遇倾城色 014 将军百战请长缨(2) 【第二节】 “季府?”慕容凝的指尖轻叩着玉石的桌面,泛出一层一层的清音。 她对季卿扬所知胜少。此人是个孤儿,毫无身世背景,一年前在格斗场被左谏议大夫赏识,举荐成为了御前带刀侍卫。 直到三个月前,炎与北荒战事吃紧,边关折损了一名将军,此人自荐带兵,竟然连战告捷,令北荒敌军大吃一惊。 他凯旋归来未足一月,皇帝亲封从一品将军,赐宅东街口,一时间成了有人嫉妒有人羡慕的炙手可热的权贵。满朝文武竞相拉拢,可此人为人处世却异常低调,至今心向何处仍然是个谜。 先前慕容汐的密报中得知与此事相关的朝中徐大人想必就是左相徐世昌,此人更是二皇子生母辰妃的表兄,在朝野中颇有势力,几乎是一手遮天。此次宫中出动锦官卫竟然和他有关,那么便极有是可能是对二皇子有所威胁人的存在。 先太子十岁生辰不幸溺水身亡后,当今容和皇帝却始终未立储君,导致宫中的“三王之争”已经越演越烈,有燎原之势。可是未央宫一向不插手宫内纷争,为何徐世昌要对未央宫又所行动?是因为忌惮未央宫的强大?还是因为拉拢在冥州和未央宫对立的势力?还是因为未央宫庇佑了慕楚?难道—— 慕容凝倏忽睁开了眼睛,黑濯石一般的双眸亮的惊人。 “让二宫主将慕二公子速请回宫。在永安的影卫继续监视慕楚和季卿扬,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 影卫统领领命欲走,只听慕容凝又补充道:“再通知宫中影卫密切注意二皇子行踪,特别是和左相的交往。” “是!”影卫心中一凛,宫主这般,竟是要插手宫斗了么?他不敢有丝毫异议,转身出了未央宫宫殿。 头顶万里云天,竟是乌云密布。 慕容凝正待回琉璃宫用膳,领命而去的统领去而复返,一脸慌张:“宫主,大事不好了。片刻前我上山复命时还一切如常,可现在宫内值班的影卫们却都被迷翻在地……” “迷香?”慕容凝蹙眉,转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烟儿呢?” “好像……不见了。”影卫忐忑回道。 “派人叫醒他们吧,免去责罚。” “这——” “不是他们不警惕,这漪罗香无色无味,又是未央宫三宫主给她们下的。就算是你也未必能察觉。” 慕容凝提步前往如阁,侍女和包包均在呼呼大睡,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包包还不停地在咂嘴,好像梦到了什么山珍海味。慕容凝俯身探开了床幔,绣榻里一股淡而奇异的香味便萦绕上了她的鼻尖。 那是难得一见的稀世名药——天心诀。 天心诀有左右两付,一付是由植物天心诀的根制成的,另一付是由同一株天心诀的核果制成的,据说天心诀的根和果实经脉相通相连,因此只要让人将第一付药喝下,那么喝下第二付药的人则会朝思暮想,甚至于睡梦中感应出此人所在何处,所思所想。 想必慕容烟早就担心慕楚有一天会走,偷偷在他的茶水饭菜里做了手脚。这几日她夜夜留梦,好不容易梦到了慕楚安生立命之所在地,今天便等不及地迷翻了未央宫上上下下的看守追他去了。 慕容凝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烟儿,还真是怎么都留你不住。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第三节】 说是未央宫的影卫被慕容烟放倒的,或许并不是十分恰当。 今天清晨,一向贪睡的慕容烟起了个大早,知道有人进了未央宫向姐姐禀报事宜后,便火急火燎地向未央宫门口冲去。 一路上,有侍女向她行礼的、有影卫奉慕容凝之命不让她出未央宫大门的,但很不幸的是他们都没能靠近她方圆一尺之内,她只是潇洒地挥了挥衣袖,那些侍女影卫便华丽丽地倒下了。 于是,她就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未央宫。看着横七竖八被漪罗香放倒的拦路人,她不禁洋洋得意,由此可见,会一门看家本领是多么的重要啊。 待到她拼命地赶到永安城后,她多么希望她会的是另外一门本领啊——这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鳞次栉比的建筑,这纵横阡陌的道路——瞬间她连未央宫在何方都分辨不出,只感觉周围人山人海,有说不出来的晕。 就这样差点在街上伫立成一道背景之后,我们的三小姐才恍然大悟可以问路。于是—— “请问,季府怎么走啊?” “……” 一连串问下来,这个热闹的市集竟然没有人知道一个叫季府的地方,让她倍受打击。但她仍然贼心不死地拽着一个路过的看上去有点猥琐的大叔:“请问大叔,你知道季府怎么走吗?” “季府?你要去季府?” “嗯嗯!是啊!我要去季府!”慕容烟兴奋不已,终于可以找到季府了,恍惚间,似乎慕楚正拿着小手帕冲她摇摇招手。 “哈哈,小姑娘~我知道季府怎么走哦!”猥琐大叔露出了一副兴奋的笑容,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涉世未深的慕容烟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位大叔的猥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整个人被即将要见到慕楚的喜悦包围,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不知不觉间,周围鼎沸的人声渐不可闻,而沿途屋舍也越来越破败荒凉。 “大叔,你真的认识季府吗?我怎么记得……”怎么记得梦中的季府红门高墙,**肃穆。周边也都是制式相同的屋宇飞檐,相得益彰。 “当然啦,就在前面啦!”大叔回过头来,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开始打退堂鼓的慕容烟拉到了一个建筑物前停下。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破败不堪的土地庙,早已洞开的窗棂毫无遮拦,年久失修的木梁在风里发出吱嘎噶的声响,正中间破破烂烂的木片上隐约有褪色掉漆的两个字“吉福”。 慕容烟万分气恼,转身欲走。猥琐大叔却面露凶光挡住了她的去路,而破庙里不知什么时候涌出了四五个同样衣衫褴褛发型独特的大叔,正满脸垂涎地朝她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如不遇倾城色 015 将军百战请长缨(3) 慕容烟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危险,然而挥袖散出的漪罗香只放倒了两个人便已告罄,可剩下的三个流浪汉还是朝她逼过来,她暗叫糟糕,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便在交战不到一回合后便被捉住了。 流浪汉们将她双手反绑拉进了庙里,打开了包袱,金珠叮叮咚咚地滚落出来,他们眼放金光地全部瓜分完后,便放肆地上下打量起慕容烟来。 “小妞,乖点儿,就会少受点罪。”流浪汉们淫笑着。 虽然不久前亲眼目睹了生死之战,然而毕竟有人奋力保护她的安全,青城山还是未央宫的领地,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被保护的妥妥帖帖的三小姐。可此时此地,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寻找慕楚的雄心壮志才轰轰烈烈地刚刚开始,便遭遇了一群歹人,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慕容烟又惊又怕,泪水便像断了线的玉珠似的滚落下来,染湿了轻如蝶翼般颤抖的睫毛,模样楚楚可怜。 “哟~你们看这小妞还哭了……” “小模样还真是标致,不如玩一玩怎么样!” “哈哈,这下走大运了!” 流浪汉们说着淫词秽语,带着猥琐的笑容,缓缓靠近。愧疚与悔恨的情绪交加,慕容烟的视线早已模糊不清。她想起了对她百般要求到近乎苛刻的姐姐,自己背着她偷偷跑了出来,姐姐现在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呢。 流浪汉开始撕扯她的衣襟,她奋力地挣扎着,奈何力气太小,手脚被按住,丝毫也动弹不得。流浪汉向她欺近,一股陈臭的味道扑面而来,熏的她几欲作呕。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感在她的心里蔓延,眼泪,早已翻江倒海。 姐姐,烟儿知错了,你快来接烟儿啊…… 姐姐,我保证以后乖乖的听话,再也不让你担心了…… 姐姐,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姐姐,别不理烟儿,别不要烟儿啊…… 姐姐,救我啊姐姐…… 就在她像头愤怒的小兽一般又撕又咬地抵抗着遭受的侵犯时,却听闻几声闷哼,刚刚扯开她前襟的禄山之爪顷刻间便消停了。她恍神了片刻,意识到是有人救了自己,正欲抬手擦干眼泪看清来人是谁,只见白色的衣角一闪,她眼前一黑,缓缓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那个人带着笑意的眉目席卷了她的脑海…… 慕楚……是你吗? 但此时的慕楚却正在东城街最大的妓院花满楼里,和她隔了三个街坊十条长街和一屋子的红粉绿翠。她潸然泪下被人欺凌的时候,慕大公子却连眼皮都没有跳一下,依旧是满脸云淡风轻地立在季卿扬的身后。 这天本来是个风和日丽的大好日子,对于花满楼的老鸨来说更是财源滚滚的吉日,名扬中州的平川名妓柳依依竟然分文不收地委身进了花满楼,老鸨只是略一迟疑,马上被百媚横生的柳依依娇嗔的“妈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这永安京城这么多高官贵人,我可不是白白赔给你的”给安心的喜笑颜开。 隔日这永安城便闹得沸沸扬扬,只因为这柳依依“只见客人中最为勇猛之人,且花钱分文不取”,城中武夫屠夫也跃跃欲试,而富家子弟更是要赚足面子,于是这烟花之地一时间竟然如同个比武场一般热闹非凡。 这般热闹了近三日,刚刚被皇帝册封为从一品大将军、炙手可热、让多少当官红了眼的季卿扬季将军,来了。 传闻季将军武功盖世,一柄长枪九九八十一连招气势若虹,十步之内无人可近,万人丛中取敌将首级,一向强悍难缠的北荒军队竟于两月之内节节败退,逃回苍州境内恢复元气。这少年将军的赫赫威名一夜之间成为了永安城街头巷尾的神话。 但当这个神话如同神一般带着摧金断玉的咄咄气势降临在花满楼的比武场时,整个比武场霎时散发出了修罗场的恐怖气氛。 直到多年后,世事变迁,此事仍旧是永安城众口相传的八卦:这位少年将军不爱江山爱美人,为了那倾国倾城的柳依依,单手挑翻情敌上百人,最终抱得美人归…… 此时传闻中的两位主人公就分别坐在一张方桌的两端,而慕楚则坐在了他们中间,一张脸乌漆抹黑的,完全没了绝世美男的风韵。 没想到季府的白姑娘竟然将易容之术修的出神入化,他一袭黑衣劲装混在季卿扬的侍卫里,宛如滴入大海中的一滴墨。柳依依来到厢房之后,一双乌溜溜的杏眼顾盼神飞地扫过了季卿扬和他数眼,满是疑惑地开口:“大公子呢?” 季卿扬淡淡地朝慕楚坐的地方斜了斜眼:“呐。” 柳依依:“???”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公子!” “……” 总之,我们的慕大公子潜伏的很安全,毫无性命之忧。原来,柳依依本与慕家二位公子交情匪浅,自从慕家出事后便一直庇佑着慕家二公子,直到慕容汐发现了他的踪迹。 两人商议后决定分头前往永安寻找慕楚的踪迹,在这秦楼楚馆里会和。她大张旗鼓,无非是为了引起慕楚的注意,那个将军面色惨白一脸杀气地将她搂在怀里时,她吓得心脏都骤停了。 可是他不过是触碰片刻便退到十步开外,一脸嫌弃的表情让柳依依很是吃瘪。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袖里多了张精致的丝绢,工整有力正是慕楚亲迹,于是便有了先前的一幕。 两人尚未来得及攀谈,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叩叩叩地,很是小心翼翼。霎时间屋宇一片死寂,季卿扬随身佩戴的短刀无声出鞘。 门外的人等了片刻,见无人应答,便又开口小声说道:“来给各位客官添些茶水。” “不用了,退下吧。”柳依依冷声答道。 可是门外的人却不依不饶地挠着门:“依依姑娘……依依姑娘……” 只怕有蹊跷。 门外的人还没准备好门却突然开了,他一个踉跄就栽了进去。脚跟还没站稳,一柄精刀干净利落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被刀风削断的几根发丝飘飘荡荡,晃悠悠地落地。 空气凝固到仿佛能听到发丝落地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如不遇倾城色 016 将军百战请长缨(4) “依依……”显然没有料到房间里还有两个陌生的人,来人求救般地看向柳依依。 “你是?”柳依依只觉得这声音无比熟悉,可是面前的这个人面容黝黑,一身小厮的灰扑装扮,弯腰驼背,她确实是不曾见过。 “弟弟。”不待来人回答,慕楚欺前一步,格下了季卿扬手中的短刃。 “不是吧?大……哥?”慕白瞪大了眼睛,将他仔细瞧了又瞧,难以相信眼前这个面目周正,长相普通的中年大叔竟是他那风华绝代的大哥。 “怎么,就许你一个人伪装不成?”慕楚将他扶起来,用食指敲了敲他的脑袋,“下次记得连声音也要改。笨。” 熟悉的动作和话语终于让慕白完全放松了戒备,一拳打在了慕楚胸口,“大哥!这么多天你都躲到哪儿去了,害我好找!” 慕楚吃痛地挑了下眉,映在端正的面庞上有着说不出的滑稽。 柳依依左瞧瞧慕楚,右瞧瞧慕白,终于难掩笑意:“噗,你们两还真像是一对落难兄弟!” 她这里前仰后合笑的止不住,那厢慕楚一脸事不关己的神色,慕白则是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连季卿扬都抱着刀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回想当年的初次齐聚,一切都是那般的偶然与巧合。 虽然日后改变了整个炎朝命运的少年们此刻历经磨难东躲西藏,然而眸子无一不是锐气晶亮,那时候的他们还怀抱希望、热血飞扬、年少轻狂,不似多年后的曲终人散,物是人非。 四人围坐,把盏夜话。 “方才这位仁兄身手实在了得,让慕白着实佩服!不知该如何称呼?” “二公子谬赞,在下季卿扬。”将军抱拳。 “季将军过谦了。”慕楚品了口茶,笑道,“我的这个弟弟呀,自恃武功甚高,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今天他折在你手里,怕是能长个教训了。” “哥,你又揶揄我!”慕白不服气地辩解,“季大哥既是将军,我又怎么比的过!” “好了,一点也说你不得。这一路,可有什么波折?” “唉,别提了!我一路上都走的是穷山恶水,每夜就在废弃的荒庙或者草垛中凑合,如此这般提心吊胆了十来天!”慕白叹了口气,一脸嫌弃地拧着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赶忙正色道:“对了,我来找你们之前,在城郊的土地庙里救了未央宫的三宫主!” “什么?!”三个人皆是一愣。 听完慕白的描述,慕楚敏锐地发觉了不对,“可你如何认出她是三宫主的?” “大哥,你有所不知,我在被人察觉和依依石散后,曾被一个人所救。那个人可神神秘秘得很,不仅猜出了我是谁,还说追我的人是未央宫二宫主。” 眼看着慕楚的神色变得捉摸不透起来,慕白顿了顿,继续说道,“因为她配了一块玉,而这种玉只有未央宫三位宫主有!我躲在床幔之内的时候曾细细打量过那位二宫主,那佩玉造型很是独特,让我印象深刻。为了隐藏行踪,我打晕了这位姑娘,准备由她自生自灭。却突然看到她腰间玉带上也配着同样的一枚玉佩!看年龄,应该是三宫主吧?” “此人绝不简单。”慕楚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低眉敛目,陷入沉思。 “啊?”慕白反应了一下,才恍然醒悟慕楚所指,回忆道,“此人自称姓苏,乌发蓝眸,风流无度……”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香艳的画面,慕白话语吞吐起来,面色竟微微有些发红。 “蓝眸?”慕楚沉吟,转而又问:“那三宫主现在如何了?” “她……还……还被我捆在土地庙里……我就过来了……”慕白看着哥哥逐渐变得危险的眼神,不由得心虚地嗫嚅着。 “未央宫三宫主对我们或许会很有用处,要确保她万无一失。”慕楚转身用商量的口气和季卿扬解释着,口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季卿扬点点头:“我派人保护你们去找她,我就不去了,招人耳目。” 于是四人一一拜别,慕家二兄弟立刻马不停蹄地朝土地庙奔去。 慕容烟清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吓得她以为已经置身阴曹地府,成为了一抹幽魂了。直到双眼渐渐能在夜色中视物,才发现自己依然在破弃的土地庙内,双手仍被反绑,略略一动,剧烈的酸痛便由捆绑处阵阵传来,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滚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泥土里。 慕容烟试图呼救,发现连嘴巴也被堵住了,顿时,委屈、疼痛、害怕、头晕、疲惫滚滚袭来,她含混不清地发出呜呜声:“姐姐……烟儿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姐,烟儿好怕……呜呜,姐你怎么还不来救我……烟儿知道错了……” 可除了她自己发出的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周围一丝人声也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容烟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精疲力竭。 她绝望的想到自己可能快要被活生生地饿死渴死在这里,在变成白骨之后才会被人发现。 ……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惶急又迅速。那声音宛如梵音,由远及近,步步生莲。她猛地一抬头,一阵头晕目眩,虽然是在浓重的夜色里,她却依然分辨出一抹别致的黑在眼前晃动。 身影一晃,下一刻慕容烟便稳稳地落在了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怀里。夜色中那人的脸庞黝黑陌生,唯有那修长精致的眉依稀可辨,悬在她头顶上方的眼浩若星辰。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彻在她的耳畔,继而千百遍地回荡在她的心里。是那个人啊,是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人,是那个让她不顾一切的人,此时此刻就正抱着她,温柔地说“烟儿,跟我走。” 那一刻,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此时此刻,这个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像是投入了姐姐温暖的怀抱,就像是睡在了如烟阁舒适的大床上,就像是那些年冬日正午的阳光,轻柔而温暖落在她的发间。 他穿过了所有的恐惧威胁寒冷与伤害来到她的面前,说要带她走。 她激动地将眼泪鼻涕全都涂在了他干净到不起褶儿的袍子上。他正哭笑不得,然而怀中的人儿却死死地揽住了他的脖颈,颤巍巍地哭泣着,虽声如蚊吶,他还是字字句句的听得分明。 那是一个皎月暗藏、乍暖还寒的四月夜,十五岁的女孩儿扑在十八岁的少年的怀里,喃喃道:我会好乖的,你别再丢下我。 正欲起身的少年微微一愣。 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秋水翦眸里,有千山万水的沧桑掠过,最后换上了怔忡温柔的神色。 他低下头,拍了拍孩子的头,允诺道:“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但是相思莫相负 021 桃花不解春风意(1) 【第一节】 三天前。 永安,花满楼。 朱漆的木门哐当一声被踢开,门内门外的两个人大眼对小眼面面相觑。 “那个……” “这个……” 慕白和慕容烟同时开口,一脸的尴尬。 “我是……” “你是?” 这下两个人都无奈了,最后还是慕白打破了沉默:“我是慕白,这几天一直给你送饭送菜什么的。”只不过不巧你不是在睡觉就是去院子里了,慕白小声嘀咕。 “我知道!你是慕楚的弟弟嘛!” “你怎么知道?”慕白奇怪。 “呃……慕楚说你很特别,一眼就能认出来,果然不错!” “真的?”慕白忍不住一阵洋洋得意,更加的意气风发起来。 “嗯,他说你黑的很特别。”慕容烟一脸无辜地口无遮拦,下一秒钟慕白立马满头黑线。 看着瞬间萎顿下去的慕白,慕容烟才意识到说错话,急忙解释道:“其实你不是黑,你只是白的不明显……” “……”慕楚你给我等着! “其实,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啦!那天晚上……在客栈……我记得你……”暧昧温暖的回忆再次在脑海里盘旋回响,慕容烟忍不住捻着衣角,话音越来越小。 “啊……啊哈哈!是!是啊!好巧啊!哈哈!”回过神来的慕白笑的像是一只被踩了脖子的鸭子,其实是第三次好吧,算上我打晕你那次,他在心里腹诽。 “那次……你哥哥他那样……呃……你别误会……”慕容烟艰难地斟酌着措辞。 “我哥他一向就这样,你别介意……” 慕容烟的小娇羞瞬间转化为天雷滚滚:“你说什么!!!” —— “你说什么!!!” 季卿扬反手将手中的茶杯扔出老远,“呯——”一声撞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冷冷地碎成一地的光芒。白月衣和慕楚坐在他的下首,表情不一。 “向未央宫主提亲?!”季卿扬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胸脯剧烈起伏不定。 “我认为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慕楚不急不徐地呷了一口茶,惹得季卿扬怒气更盛。 “我季卿扬是说过唯公子马首是瞻,可不代表我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要公子做主!”季卿扬满脸悲愤,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气得煞白,毫无血色宛如地狱修罗。 卿暄堂内一时寂静无声,只余季卿扬低低的怒吼久久回荡。 气氛压抑。 慕楚看向对面端坐的白衣女子,自他步至卿暄堂便见她一言不发地陷在雕花檀木椅里,一动不动如同和椅子浑然一体的木桩。此时从他的角度看去,凌乱的刘海和未绾的长发遮住了她低垂的面容,阴郁地看不到表情。 端详了她良久,慕楚摇摇头站了起来,拈起扇子揖了揖,云淡风轻地开口:“季将军言重了,且容慕某解释一二。” “季将军,你是个明白人。自知如今这般地位权势,全是倚仗皇恩浩荡。平定北荒之乱,将军功不可没。然将军刚及弱冠之年,仅凭一次战功竟于短短三月之内便官至一品,令多少人为官之人望尘莫及。季将军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 季卿扬已不似方才那般激动,缓缓地坐在了堂中主位之上,滚了滚喉结嗓音沉沉地开口:“乃因我身家干净,吾皇愿我为其所用。 “正是!然而皇帝如何信你用你?如今你尚未成家立室,拉拢你的最好方法,就是为你许配一位公主。” 慕楚像是闲话家常般闲闲丢下几句,白月衣的头埋得更低,而季卿扬也变得缄默不语。这些道理,他都是明白的,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想而已。他明白,要复仇,就要有所牺牲,有许多的不可抗拒。他知道,从他重新踏上永安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彻底拿他最宝贵的去换取如今的境地——他的自由。 “与其等待着皇帝的指婚,不如寻觅对我们最有益的对象。宫内的公主虽好,但我们可以找到更好的。未央宫深得皇室的信赖,是皇室多年的同盟与伙伴。这就是未央宫屹立这么多年仍旧顺风顺水的缘由,更是你为何要娶未央宫主的缘由。” 季卿扬哑口无言。他深知慕楚说的是对的,甚至他也是这样想的。他是无所谓的,家仇国恨,已经背负的太多,他的一叶孤舟在宿命中辗转飘零,早已身不由己。只是,只是,唯一对不起的便是月衣。他许下的诺,立下的誓,如今都要化为泡影了。他的无奈,也葬送了她的幸福。 “月衣……”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虽然面露不忍,却依旧残忍而缓慢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像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无法被阻止的宿命。 白月衣抬起头,清秀的面庞上泪痕遍布。季卿扬瞥了一眼便别开脸去,怕再多看一眼便会动摇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声音哽咽着,字字句句却清晰而漫漶,如针锥般扎着季卿扬的心。 “月衣,对不起……” 还是对不起,在空荡荡的厅堂里显得那般苍白而无力。 “月衣知道,对将军而言,如今已经没有什么选择可言……”白月衣抹去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努力做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来,然而却笑的比哭还难看。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的难过:“无夜……你能答应我吗……无论你娶谁,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何时,你都依然爱我…… “我答应你。”将军坚定地回答。 “你会一直爱着我……” “我会一直爱着你。” “只爱我……” “只爱你。”季卿扬将她搂在怀里,任她将他抱的死死的。他温柔地抚着她的秀发,低声在她耳边呢喃,像是在弥补已经一往无回躅的命运。 很快,季卿扬便不得不着手去准备婚庆大典的种种繁文缛节,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了慕楚和白月衣二人。 白月衣凄楚的面容逐渐变得坚硬,流着泪的双眸里盛满了厉色。她失声叫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失信于我!” 慕楚面不改色,直视着她的满腔恨意:“慕楚问心无愧,并没有违背与白姑娘的约定。” “你让他娶她!”白月衣声嘶力竭,美目圆瞪,“凭什么!为什么是她!随便的什么公主不好么!为什么偏偏是她!” 慕楚看着她扭曲的面容,冷冷地回答:“理由我已经说过,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白月衣死死地瞪着他,瞪着他。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悲伤的抽噎:“你可怜她……我知道,你是因为可怜她……” 慕楚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那你为什么不可怜我!我不可怜吗!”白月衣哀哀地拉住他的衣袖,“这么多年……无夜……我也很辛苦……我也很可怜啊……” 慕楚不动声色地将衣袖从她的手里一寸一寸地抽离,不着痕迹地说:“白小姐,回头是岸。” 一袭白衣缓而凝重地跌坐在澈寒的大理石地板上,冰冷刺骨,如同她此时的心情。厅堂深深,笼罩着日光照不进的阴霾黑暗。 【第二节】 带着慕容凝大嫁的喜讯的青鸾出发了整整三天,平川尚未传来慕容汐的半星回应。慕容凝本早该发现其中蹊跷,然而烟儿的失踪和无夜的死而复生皆让她神思不宁。而此时距离慕容汐被俘,已经整整半月有余。 半个月前的一个晚霞尽染的黄昏,慕容汐毫不迟疑地踏入了城中某幽僻处的“苏园”,并非她对苏子易的身份来历毫不怀疑,而是对自身的充分自信。雪渊和枫魂是炎朝开国皇帝形影不离的两把名剑,传闻乃开天辟地时神将遗落人间的至宝。轩辕帝正是在两把名剑的剑光里,有如神助,一举统一了整个五洲四海。而后名剑雪渊被赐予了首任未央宫宫主离,从此世代相传。 一岁抓周时,慕容汐直接跳过银盆里的一众物什,稚嫩的小手颤巍巍地从嘴里拿出来,抓住了她娘腰间的佩剑死活不放,眸色分外明亮。那把佩剑,正是雪渊,从那以后便形影不离地陪伴了慕容汐十六年。慕容汐时常想,除了父母姐妹,没有什么再比雪渊和她更为亲近,他是她的武器,他是她的战友,更重要的是,他永远不会离她而去。 慕容汐一直以为,雪渊在手,再凭她一身精湛武功,足以在江湖柔韧有余。可正所谓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慕容汐前脚踏进苏园的大门,后脚一股强大的压迫力便像天罗地网般将她定的动弹不得。苏园的朱红大门在她背后沉沉闭合,燃烧着的火红天际缓缓被黑暗所吞噬。 而在前面领路的苏子易却依旧在她面前潇洒自如走着,在苏园雅致的假山绿林里犹如一只宝蓝蝴蝶。脸上依旧挂着那样吊儿郎当的笑意,衣袂翩飞着回首来到她的面前。她浑身攒着一股杀气,血气上涌,想要冲破这桎梏,却感觉到来自空气的迫力更加肆意,压的她几欲昏倒在地。然而却不能真的昏倒,因为她丝毫也动弹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但是相思莫相负 024 桃花不解春风意(4) “二拜天子——” 殿上高坐着的君王笑的满面祥和,虽然已过天命之年,满面风霜,却也逢着喜事精神爽,正笑吟吟地俯瞰着他。而他身边一一端坐着华服严妆的皇后妃嫔,各位皇子分列左右。低头跪拜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到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带着难以言说的阴冷死死地盯住了他,一晃神便隐匿在了人群之中。 “三拜高堂——” 高堂之上,唯有两张孤零零的空椅。纵然此刻良辰吉日,锣鼓喧天,也难以磨灭内心的酸楚。虽然此刻娶的并非意中之人,然而终于成家立室,爹娘的在天之灵,是否也能稍感宽慰? “夫妻对拜——” 他极不情愿地转过身去,新娘已经面向他来,广袖对襟的翟衣,伶伶作响的玉珠凤冠,和他同握喜球的手指洁白纤细,盈盈一握。丹红喜帕下的面目不清,只依稀分辨眉间妆点的梅花印记,美轮美奂。不知道蛇蝎心肠的未央宫主,有何企图地下嫁于他?不知道娶了她以后的日子,要背负上怎样的命运? 疑问在他的心里盘旋,身体却不听使唤地俯身下去,一刹那近在咫尺的呼吸淡而急促,纵然多少胭脂水粉抹过,琪罗绸缎包裹,他还是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花香,清冷,犹如清风中含苞绽放的海棠。 酒过三巡后不胜酒力的季卿扬已经是满面绯红,星眼迷离,唇角也总是忍不住地微微上扬,才被放行回了洞房。霎时周围鼎沸人声渐渐消散,铺天盖地的红罗锦绣里,一抹安静地人影静静地等着他。 —— 灯火星星,人音杳杳。万般热闹皆已经散去,只余慕容凝一身凤冠霞帔,洞房中端坐,十二根红烛高烧,照出红绸满目,映着人面桃花。 慕容凝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这场梦很长、很长,长到她觉得她的灵魂都像是已经飘了起来,渐渐地踩上了云端,那云朵又软又轻,软绵绵地着不上力。仿佛两个妹妹还坐在她身边,调笑着她,终于得偿所愿。她红着脸,轻颦浅笑,花容添月色,连她们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恍若未闻。 是啊,画中人,梦萦魂牵…… 是啊,嫁给他,一生所愿……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也许不过是云卷云舒的片刻,也许如同斗转星移般漫长。她的思绪是混乱的,感触也是缥缈的,仿佛整个人已经虚幻了。 门外传来了他的脚步声,屐齿轻踩,烛焰摇晃。 借着微醺的酒意,他信手挑落她的盖头。 那本是张清淡的脸,连五官都是淡而精致的,此刻却抹了浓妆。她明媚的肤色在红纱下泛着隐隐的光泽,长袖里露出来的手指晶莹如玉石,她高高挽髻的长发是极深极深的鸦黑,柔软纤细的腰肢像是初生的藤蔓,嘴唇红的像是夏天草间的莓子。如远山的眉间妆点着殷红如血的梅花烙,妖娆的像是传说里勾引书生的美女蛇。 那种美是他此生仅见。 他很难说出那种美丽是什么,可是他看着新娘的眼睛,只觉得她是他如此熟悉的一个人,一生中最留恋的那个人,许多年后梦里还不断出现的那个人,生生世世都要与他纠缠不清的那个人。 他定定地凝视着她,仿若被人抽走三魂七魄。 泼墨入画一尺经年,再写旧人三生眉间。 太多的话想同他说,太多的疑问都无法开口,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还是只化成了犹如翻山涉水后的呢喃: “无夜。” 樱唇轻启,吐出的话语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意,慕容凝缓缓伸出双手,欲触碰他瘦削而苍白的脸。 冰冷的触觉刹时唤回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清醒,他大力地将她一把推开,毫无防备的她一头栽撞上了朱漆的床帏。她怔忪地回过头来,只见他表情嫌恶地后退数步,像是在躲避一只恶名卓著的妖怪。 酒劲散去,上一刻还满是迷恋和震惊的墨瞳,此时竟然是毫无温度的冰冷。 他看着她姣好面容上浮现的茫然表情,一声冷哼:“未央宫主果然如传闻中的美艳非常。” “可惜在下无福消受。” “不管你用什么样龌龊肮脏的手段得知了我的秘密和身份,也休想以此作为要挟。不管你嫁给我是存了什么样的意图和打算,也请你最好一并消除。” 他威胁的话语冷冷地在洞房内扩散开来,让慕容凝瞬间犹如跌至冷峭的地窖般寒冷。疑问和难以置信像十二月的炸雷在她的脑海里轰隆隆地炸响,痛的她无法思考。她想大叫,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错了,怎么会是这样呢,可是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拼命地摇着头,却依旧逞着一贯坚强的表情。 “是你说要娶我的……”慕容凝抬起头来,断断续续地开口。 “那非我本意。” “大殿之上,你也答应了……” “皇帝金口玉言,叫我如何反驳?这是赐婚,我没得选择。” 他的那些话透过酒意传来,总让她觉得没有多少真实感。她不住地摇头,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害怕与慌乱:“无夜,你,你喝醉了……说什么胡话呢……” “高高在上的未央宫宫主,你怎生地这般自作多情?” 字字句句,犹如白刃剜在心口,后背抵上寒意彻骨的墙,像她此时的心。原本殷殷的红唇裂开,斑驳的如掉漆的老旧木柜。她却没有哭,瞪大的黑白双眼空洞的像是失了油彩的戏伶。 他沉默地盯着她。大红喜袍下他的容颜栩栩,墨色瞳孔里的森然冷意却是怎样也掩饰不住。在那样冰冷的眼神里,慕容凝踉跄后退一步,一张涂了胭脂的脸慢慢苍白如纸,犹如在隆冬腊月里被狂风碾过。 “那你,不再爱我了?”她不死心地追问,死死的抿着嘴唇。 不知是哪个字勾起了他的痛处,季卿扬兀地发狠地逼近她,“我何时说过爱你?又可曾亲口说过要娶你?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难道你不比我更清楚?!” 慕容凝觉得自己的身子陡然一轻。 是那一夜。 周围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她向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下跌。 就那样下坠、下坠,失重的感觉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那深渊长到似乎没有尽头。 就仿佛是那一场梦。她从云端跌落,像是一片孤零零的羽毛,无法自控地坠入尘埃。 而他,就在悬崖的顶端,用那样空洞冰冷地眼神,亲眼目睹着她的坠落。 漫天箭雨倾泻而下—— 这次,他没有伸出手。 “我和你一样,都有着想守护的人。哪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那是她的誓言。 不是他的。 【第四节】 他低头审视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拂袖欲走。 大红的衣袖却忽然被拽住,细细的碾成一条,紧紧地被她攥在手里。他瞪着她,她却只是拽着他,不说话,却也不放他走。 如此僵持了一阵,他不耐烦地欲挥袖离开,她的声音却不知为何变得沙哑:“无夜,你可还记得我们初遇……” 沉沉的嗓音带着些魅惑的温柔,让他片刻间有些失神,眉头微蹙,想起了十天前的昭阳殿上—— 未央宫宫主逢每月十五须进殿觐见。他为官三月,前两个月都在前线冲锋陷阵,那天是他第一次见到慕容凝。她一袭红衣,玉带长袍垂首立于文官之首,宫髻高绾,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看久了竟像是一抹静止不动的微影。宦官已准备宣布退朝之时,殿内突然响起了清丽沉着的女声:“皇上,臣女有事要奏。” 霎时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未央宫主的身上。她却不急不缓地出列,缓缓跪倒:“恳请吾皇做主,为臣女赐婚。”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连皇帝都甚感吃惊。窃窃私语声中,她依旧纹丝不动地跪在那里,留给众人的倔强背影里透着十二分的坚定。 皇帝出声问道:“不知爱卿心属何人哪?” “都骑将军季卿扬。” 底下又是一阵唏嘘声,而他则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艰难而僵硬地步至她的身侧跪下,短短几步犹如千里之难。 “季爱卿意下如何?” 反驳的话正欲脱口而出,不经意间瞥到了她的侧脸,自始至终,那张脸都漠然的没有表情,紧抿的嘴角略现出锋利的线条。他实在说不清为何那一刻,那张冰冷坚毅的脸会让他骤然失神—— 就是这片刻的犹豫迟疑,他便失去了唯一一次辩驳的机会。 反应过来的时候,龙椅上高坐的君王已经拊掌而笑,甚是欣慰道:“甚好,甚好。未央宫主与季将军实乃天作之合,当择良辰吉日,不日完婚。” 君无戏言,一锤定音,十日之后,她便成了他的妻。 慕容凝痛苦地摇头:“不是这样的,怎么会是十天前,明明,明明是十年前——” 十年前。 十年前的慕容凝年仅八岁,脾气暴烈,是个刁蛮的大小姐。作为未央宫的下一任继承人,她六岁时便应该做众皇子的陪读,学习四书五经,兵法礼仪。奈何我们的大小姐脾气不好还不爱说话,直接导致她人缘很差。最后,她罢学了。任凭父母威逼利诱用尽各种方法,慕容凝死活不肯再去皇宫读书。 无奈之下,未央宫前任宫主将她送往大臣公卿的孩子们就读的席殊书院,一场灾难便降临在了诸位未来的大臣公卿们的身上。 整整三个月间,每天开课之前慕容凝才堪堪到课,结束之后便由影卫接回未央宫,从来不愿和别人多说过一句话。在那个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年龄,作为书院内唯一的女孩子,她本该众星拱月,但出于好奇想要和她搭话的男孩子们无一不被她拒之于千里之外。 不久之后,慕容凝身边的唯一可以说话的人,便只有她从小到大的陪侍月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但是相思莫相负 028 乱红滴尽胭脂泪(2) 月凉如水。 慕容烟抱着膝孤独地坐在客栈外的草坪上,恨恨地拾着脚边的小石块一个接一个地砸向不远处的草垛,假想那便是令人讨厌的慕楚,口中振振有词:“砸死你!砸死你!叫你和别的姑娘快活!叫你不管我!”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叫的更大声:“哼!就算你来找我道歉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这是和谁生这么大气呢?”来人坐在她的身边,揶揄地开口。 慕容烟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慕白,好大一阵失望,气鼓鼓地开口:“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慕白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哎呀!”慕容烟也说不得以为是慕楚来和她和好的,气恼地起身欲走,被慕白一把拉住:“吃点东西吧,我刚刚让厨房给热的。” “不吃!” “都这么晚了,你一点也不饿?吃一点嘛!”慕白耐心地哄劝。 “不吃!我不饿!”慕容烟赌气地别开脸去。 “再怎么生气也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嘛,饿坏了怎么办呢……”慕白执着地碎碎念着。 “说了不吃就不吃!你怎么这么烦人!”她凶巴巴地瞪他。 慕白一愣,倒也不恼,好整以暇地盘腿而坐,将食盒打开,顿时香飘四溢,他自言自语地咂嘴:“啧啧,这咖喱鸡腿饭多香啊~嗯~这个糖醋排骨看着也好好吃的样子!” 慕容烟被他说的勾起了食欲,肚子空空如也早已咕咕乱叫,可是又拉不下脸来,自我扭捏了很久,急的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慕白你欺负人!你们一家都欺负人!都不是好东西!哇哇——” 这一哭惊天动地不同凡响,气愤和委屈的泪水积攒了很久终于倾泻而下,慕容烟哭的倒是痛痛快快,直把老实的慕白急的抓耳挠腮不知所措,只一个劲地央她别哭了,拼命地把食盒往她的怀里塞,手忙脚乱。 慕容烟哭声渐渐消停了,抽抽噎噎扒拉着食盒狼吞虎咽,慕白不住地给她端茶递水,让她吃慢点。 见食物已经吃了大半,慕容烟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慕白才唠嗑般地开口:“其实吧,我们都知道你为啥生气。女孩子嘛,吃醋是很正常的。” “你说谁吃醋了!”慕容烟嘴硬。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喜欢我大哥好吧。”慕白冲她暧昧地眨了眨眼。 慕容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大哥啊,对谁都是一副清清淡淡不愠不火的样子。又好像什么事情都胸有成竹似的,从来都不会慌乱没主意。有时候我真的是很佩服他这一点!”慕白说到激动处,一个翻身坐到慕容烟面前,兴冲冲地八卦道:“你不知道吧,之前在平川啊,心仪他的姑娘简直可以从城东排到城西!” “切,有什么了不起。”慕容烟死活不认栽。 “不过吧,也没见过他对谁特别留过心……说来也奇怪,好像他对女孩子不感兴趣一样。”慕白努力回忆道,“也就和柳依依相识的时间久了,他们挺聊得来,大哥还蛮欣赏她的。” “你说什么?他们早就认识了?”慕容烟瞪大眼睛。 “是啊,大概有四五年了吧。那时候柳依依还是平川妓馆的一个清倌儿,大哥便常常去她哪里喝茶听曲,我无事的时候也会和大哥一起去,一来二去也就熟识了。后来依依出落的越来越标致,艳名远播,成了中州的第一名妓,几个月前才来到永安花满楼挂牌的,也算是旧相识了。” “这么说来,他们是你情我愿,倒是我是那个不识相的了。”慕容烟气馁地垂下了头,心里五味掺杂。 “唉唉,你别难过呀,我又不是那个意思。”眼见好不容易恢复生气的慕容烟又开始伤心难过,慕白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 “其实,”慕容烟抬头看着墨黑的天空,喃喃道,“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很讨厌,总是一厢情愿。” 慕白张嘴欲反驳,她却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过去。他的世界,我一点都不了解,也一点点都进不去,虽然,我已经很努力了,尽我最大的本领了,可是我却一直都在不断地给他制造麻烦,像是个多余的累赘。他虽然不说什么,但我知道那也是碍着我未央宫三小姐的身份。” “要不然,他大概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吧。”她努力地仰着脖子,睁大眼眶,然而泪水还是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潮湿而冰冷。 “你刚才说我喜欢他,也许是对的。可是我甚至不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这么多年来,我过着再简单不过的生活,很安全、却也乏味,直到我遇到了他。他给我的感觉那么新鲜、又那么难以捉摸,那样绝世的容颜更是让我的目光一刻也离不开。我只知道他是特别的,与众不同的。看到他我会欣喜、会安心,看不到他我会失魂落魄、会心不在焉,看到他和别的女生开心、我会很不开心,这原来便就是喜欢么?” 慕白无话可说,只得用力地点点头。 “可他对我,却总是若即若离,看似用心却又不露痕迹,让我很迷惑。”慕容烟痛苦地摇着头,“这种感觉,最是折磨人了,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 微风送来风信子的花香,和煦的暖风吹得人摇摇欲醉,空气中飘浮着大段大段的沉默,像是难以把握的微妙感情。 “你说,”慕容烟转头看向他,琉璃般的双眸里满是困惑与痛楚,“是不是男人都喜欢柳依依那样的女人?容貌倾城、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柔情似水?” 慕白顿了半晌,支支吾吾地开口:“也不……全都是吧……” “不然呢?” “比如我吧,就比较喜欢你这样的啦!阳光活泼、大大咧咧,真性情!” “那是。”被夸赞还是让她的心情瞬间变好起来。 “傻呼呼地还挺可爱。”慕白不知好歹地加上一句。 “慕白!别跑!你给我站住!” 客栈朦胧的灯笼里,一抹修长的微影斜倚在门柱上,目光遥遥地随着远处绕着草垛追逐奔跑的两个身影流转,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在迷离摇曳的灯火下也渲染上了一抹暖意。 【第二节】 第二天,慕楚竟然破天荒地留在了客栈中同他们一道用膳。慕容烟一言不发地扒着饭,不断地朝面前的翡翠晶仁虾发起进攻。慕白也并不说话,气氛诡异的可以。 “我说,你是刚从饿牢里放出来吗?”慕白打破沉默。 “咳咳……咳咳……”被他的话一噎,慕容烟硬生生地是给呛住了,一张小脸憋的通红,慕白赶忙为她递上水,关切地拍着她的背。 待她缓过气来,慕楚却开口了,语气稀疏平常:“我去依依那里是有正事要办,你别想多。” “正事?喝酒聊天是哪门子的正事!”一提这茬慕容烟的火就蹭蹭直冒。 “自然聊的是正事。” “还依依,叫的那么亲热!哼!” “原来是在气这个啊。”慕楚啜了一口汤,不紧不慢地回道。 “谁气这个了!你们爱怎么怎么样关我什么事!你也用不着向我解释!随你的便!”慕容烟像是一只气鼓鼓的包子。 “往日不是很乖巧的么,”慕楚抬眼盯着她,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近日这是怎么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慕容烟想起了这连日来自己憋的窝囊气,真是恨不得再和他吵一架。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再理他,重新回归到吃货的行动中去。 慕楚见她自顾自地吃了半晌也不接话,当她已经不再生气了,便放下碗筷朝门口走去,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我去趟花满楼,去去便来。” “你去去便不用回来了!”慕容烟气急败坏。 她的话音还没落,一只羽箭便破门而入,带着迅疾的气流和凌厉的啸声朝她扑面而来,吓得她六神无主忘了躲避。 说时迟那时快,慕楚一把抓住了呼啸的短箭,强大的冲力磨得他满手鲜血。慕白则就势扑倒慕容烟,挡住了接下来的几次偷袭。 此时客栈外已经隐隐听到了暗中保护他们的影卫同刺客交战的声响,噼里啪啦的声响听上去格外刺耳。 慕白和慕楚全神戒备的当口,一个身影咻地便从屋顶落了下来,快到慕容烟看不清动作,而慕白已经和来人厮打在了一起,顿时屋内一片刀光剑影。很快地,来人的攻势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招招显露出破绽,身上已经有多处细小的剑痕,而慕白却步步紧逼,让他节节败退到一个死角里。 “慕白,要活的。”慕楚冷静地嘱咐道。 于是慕白便震开了刺客的长刀,闪身封住了他所有的穴道防止他自尽,转瞬间来人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和声带能动了。 “哇,好厉害!”慕容烟佩服的五体投地。 “漂亮!”慕楚拍了拍慕白的肩膀,饱含赞许,语气里暗含疲惫:“守株待兔了这些时日,鱼儿总算咬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但是相思莫相负 031 美人如玉剑如虹(1) 【第一节】 季府,晚晴居。 “你是说,你再也没找着苏子易的踪迹?”慕容凝思索着开口。 “是。那样明显的蓝眸,可我翻遍整个永安和中州,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慕容汐紧紧地握着雪渊,有些黯然地回答。 “他可有什么特别的口音?” “标准的永安官话,我不会听错。” “他绝非是个商人。倘若他真是个生意人,一个商人无缘无故绑架未央宫主,一个商人竟然有那么多的秘术师和杀手相助,难道不是更可怕吗?” “有一件事,我觉得可以着手调查。在季府作客时谈及此事,慕白也说他之所以认出烟儿,正是因为苏子易告诉了他我们的佩玉……” “等等,”慕容凝打断她,“你说我们的凤衔尾和田玉?你大概不知道它的来历,这可是当年与母亲交好的一位北荒密友特意送给母亲的,本是一块和田广玉,母亲命人将其一分为三赠与我们仨人作为腰玉,只此三枚,世间绝无仅有。” “姐姐是说……他是北荒人?”慕容汐的脸色变了变。 慕容凝沉重地点了点头:“当年与母亲交好的是北荒阏氏,即便是放眼整个北荒,能认出来这块玉的人恐怕也寥寥无几。” 慕容汐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样的一个北荒贵族为何会在两国交战的当口出现在永安,并且还绑架未央宫宫主,只怕这其中有着天大的阴谋。 “现在北荒战事节节败退,北荒的人或许是想要来议和?”慕容汐猜测道。 “我觉得不像。”慕容凝摇头冷笑,“但若是说与朝中官员勾结,我倒是觉得很有可能。” “徐世昌?” “徐世昌身居高位,极爱敛财。如今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未央宫不免在多处妨碍了他的财路。但仅仅因为这个理由而与未央宫交恶、冒着通敌卖国的死罪风险,他值得吗?” “不是他?” “不。我们要找出让他这样不惜一切代价的原因。” “还请姐姐指点。” “慕楚的真实身份,或许就是我们想要的答案。”慕容凝用手揉着眉心,叹气:“他的秘密,是会改变这整个天下命运的秘密。” 姐妹二人沉默良久。 慕容凝缓和了语气,柔声问道:“最近刚刚接管未央宫的大小事务,可还适应?” “一切安好。只是——” “只是什么?”慕容凝抿了一口茶。 “姐姐你看这个季度的官盐账簿。” “虽然比上个季度只是少了百分之几,看似在正常出入之内。但这几个季度以来,竟是逐渐递减百分之几。这一年累积下来,竟整整少了百分之十之多。”慕容凝敏锐地发现了慕容汐所指。 慕容汐点点头,似乎在等她拿主意。 “盐、铁乃国之命脉,向来是朝廷垄断经营,未央宫得朝廷特许能转售十分之一的官盐,已经是富甲一方。这里面,肯定是有人动过手脚。” “我已询问过盐铁转运使,官盐的赋税一直稳定。” “贩卖私盐,呵,这可是了不起的罪名。户部那边,不正是徐世昌所管的吗?” “那为何盐铁使不替他隐瞒?”慕容汐不解。 慕容凝笑了笑,解释道:“户部是他的。盐铁使,可就未必了。盐铁使往往身兼要职,手握财权,而正规的户部职官反而不能举其职,必以其他官员判户部。” “不是户部的人?”慕容汐了然。 “正是。永安至中州一带的盐铁转运使段长海,是当朝左相举荐的。” “有意思。”慕容凝愉快地眨眨眼睛,提醒道:“汐儿,永安城常走的商道,可就那么几条。” “明白。”慕容汐会心一笑,满是胜券在握。 “啊,这连日来总算有件可以舒坦舒坦的事情了。”慕容凝疲惫地揉着额头。 “姐……”慕容汐欲言又止,“你和姐夫……” “光顾着说这些官场上的事,倒是忘了为什么叫你来了。”慕容凝倒是不以为意地平静答道,“他不记得我了。” “失忆?”慕容汐脱口问道。 “不像。”慕容凝摇摇头,“那些过往的恨与习惯俱在,而他却,单单记不得我了。” “这是不是太奇怪了,毕竟你们曾经那么——” “正是因为曾经那么,”慕容凝顿了顿,用了“亲近”这个词,“所以他才有可能选择性地忘掉了。当然我也怀疑是否有人控制过他,他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他却是一个字,也不肯与我多说了。” 慕容凝状似无意地抬头看向了窗外,窗外湛蓝晴天,浮光掠影,映得她的双眸里,波光粼粼。 雁过无痕风尚且有情,奈何生死两忘江湖里? “姐姐。” 见得慕容凝回过神来,慕容汐依旧是淡淡地开口:“如果姐夫忘记了你,又为何会向你提亲?” “呵。”仿佛被这个话题微微刺痛,慕容凝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因为他要娶的不是慕容凝,而是未央宫主啊。” 语调越来越轻,越来越淡,慕容汐却感觉到那种痛苦愈发沉重。 “汐儿,姐姐是不是太任性了?”慕容凝突然偏过头来哀哀地凝视着她,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脆弱。 慕容汐觉得心里有什么堵得难受。 “怎么会。除却未央宫,我本无事挂心。” “本该属于我的‘囚’的宿命,我却偏偏要逃……”慕容凝失笑,“却没想到,又一步跨入了另一个囚笼……满天星辰,竟无一放过我……” “姐姐。” 慕容凝斜撑着额仔细端详着这个素来清冷的妹妹,那素来毫无表情的精致面庞上浮现着隐隐的担忧。 她微微失神,是啊,任性一次,就够了,还要再任性到什么时候? 她轻轻地揽过慕容汐的手,语调重回温暖,:“汐儿,如今未央宫林林总总的事务都揽在你的身上,这担子不小,看把你都熬瘦了。现在的大小事务我还可以帮衬着决定,可你早晚有一天要做未央宫真正的宫主,” 慕容凝拍了拍慕容汐有些僵硬的肩膀,郑重地嘱咐道:“所以答应姐姐,你更要保护好你自己,不要让姐姐操心,更不用挂心姐姐,好不好?” 慕容汐凝视着姐姐关切而略显憔悴的面庞,明明她也清减了许多,明明她也过的不开心,却还要这样强撑着为未央宫和她着想,千言万语便堵在喉间再也说不出口,她只能重重地点头。 【第二节】 永安,路林古道。 哒哒的马蹄声急促而沉缓,伴随着车轱辘急速转动的吱呀声在静谧而茂密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此时天色将晚,领队的王镖头更是觉得内心十分的不安。 他昨日才领了这趟镖将这一批货物安全地运往洛溪,这一路没有什么穷山恶水,路途也并非遥远,可报酬甚至超出了平常运货的三倍。 也许就是这丰厚的报酬让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王镖头没了底,这永安城东郊的密林他已经走了不下七八次,可这次却总觉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让他一次次不停地下令加快前进的速度,只盼今天前能平安离开京城。 可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 王镖头只是眨了下眼的功夫,心里就咯噔一下沉到了底。明明眨眼前还是平坦通途的道路,竟然凭空冒出了一个人影,饶是王镖头眼疾手快紧紧拉住缰绳,可后面的一众人等还是被这突然的变故惊的人仰马翻,一阵骚乱。 王镖头皱着眉定睛打量了一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不速之客,竟然是一个年纪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虽然手里抱着一把长剑,可她眉清目秀文文弱弱的样子还是让王镖头放下心来,暗骂自己疑心太重。 掂量了一下形势,他凶狠地威吓道:“哪里来的黄毛小丫头,敢挡老子的道,还不快滚到一边去!” 慕容汐只是斜睨了他一眼,轻蔑地嗤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口:“哪里来的狗不仅挡了本宫的道,还乱吠。” 这样的态度和语气一下子点起了王镖头的怒火,他噌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精湛湛的弯刀,面目狰狞地吼道:“妈的你活腻了!要不是看在你是女的老子一刀劈了你,还不快滚!” 慕容汐依旧懒散地抱着雪渊,嘴角挂着讽刺地冷笑,“挡你这路我可是等很久了。” 这么找茬的话让镖局的伙计们纷纷抽出刀来,在夕阳下发出危险的寒芒。王镖头一声令下,刀光剑影便纷纷朝慕容汐扑去。 她只是神态自若地探剑扫倒了王镖头的马腿,王镖头正准备发力朝她冲去便始料未及地摔下马去,更是挡住了后面的很多弟兄的去路。冲到慕容汐面前的伙计挥刀欲砍,被慕容汐捞住手腕反手一拧便痛倒在地。 更多的人冲了过来,她只是挥起雪渊上下左右灵活格挡,不时找到别人胸前或者腰背的命门,眨眼已经放倒了五六个。面前与她激烈交战的伙计的瞳孔里倒映出背后欺近的长刀,她灵活地矮身闪到一侧,偷袭的剑便华丽丽地刺中了自己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但是相思莫相负 033 美人如玉剑如虹(3) 众人紧随其后,皆是不明就里。 “帆船上也都搜查了?” “嗯,搜过了。”段长海还是苦着脸,一筹莫展。 慕容汐意料之中地笑了笑,转身问林城道:“我若是找到了私盐,林大人可是认罪?” 林城看她目光灼灼,隐隐有些头皮发麻,但一想到她什么都没搜查出来,不过是虚张声势,便大方地应下了。 接下来慕容汐的动作让众人都一头雾水。 她探出脚,缓步踏入了河堤足有三尺深的瑞金河里。 虽然岸边的河水较浅,但还是瞬间没过了她的腰际,她柔弱的身躯在水里摇摇摆摆,颤颤巍巍。 有未央宫的影卫反应过来便要下水去捞她,被她一记眼风制止了。 她从容不迫地从河里掬起了一捧水,毫不犹豫地凑至了唇边。 她回眸一笑,只见岸上的林城的眼神已是惶恐万分,脸上的血色也渐渐抽离,她便笑的更加肆无忌惮了:“本宫还一直以为这瑞金河是淡水河呢,今日尝过,才知道原来这么咸啊。” 林城的一张脸已经惨无人色。 用雪渊探了探水的深度,不停地尝一口河水的咸淡,慕容汐一步一步地向瑞金河深处探去。 鸦黑乌密的长发像水藻一样在河水里飘飘荡荡,而此时的慕容汐已经屏气沉入了水中,那飘扬的黑发也摇曳在众人的心中,牵动着他们的心。 半晌,哗啦一声水响,慕容汐钻出了水面,清丽的面容上犹挂着光彩夺目的水珠,浸湿的长衣紧紧地裹着身体昭显着窈窕的身段,漆黑的长发犹自滴滴答答地落水,宛如一幅仙女出浴图,惊艳了岸边的芸芸众生。 直到慕容汐游回了岸,众人才回过神来,看着她清澈的眸子亮的惊人,唇边是真真切切的笑意:“我找到了。” 她扫了一眼身边面如死灰的林城,转身吩咐道:“段大人,方才我出水的地方,便是私盐藏匿的位置,请大人派人查探取证吧。” “林尚书,你可还有什么话说?”她用内力烘干了衣发,半是讥讽半是挑衅地开口。 林城一脸的不甘心,但是却嗫嚅着答不上来。 “林尚书真是好胆识好魄力,想出了这样的好招来销毁罪证。可惜啊还欠些火候,真浪费啊,这些盐呢。” “久闻清尘宫主武艺超群,没想到却也这般机智过人。”他额头冒着冷汗,心里暗暗懊悔自己太过轻敌,如今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林尚书,你是认罪呢?还是招供呢?”慕容汐有意无意地提点提点。 林城的心里瞬间便通透的亮,他明白了在这场较量里他也不过是小角色,不应该做可怜的替罪羊,于是他飞快答道:“这制造私盐并非下官的主意,下官也是迫不得已,恳请宫主明查,放下官一条生路。” “很好。” 慕容汐轻拍着雪渊的剑身,似是很是满意他的回答。 “明日朝堂之上,林尚书可要好好配合。否则,别怪本宫冷酷无情。” 一语毕,人已在十步开外,留给众人一个不寒而栗的倩影。 【第四节】 永安皇城。昭阳殿。 “清尘,今日并非十五,你有何事禀报?”早朝刚刚开始,皇上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皇上圣明!臣女正是有本要奏。”慕容汐施施然行了一礼,“臣女昨日按例巡察永安城各处产业,竟发现有人暗造私盐,人证物证俱在。” “什么!!!”皇帝一拍龙椅,额上璎珞哗哗作响,底下群臣纷纷跪了一地。慕容汐不动声色继续说道:“请皇上允许人证上朝。” 王镖头被五花大绑着押上大殿之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连呼饶命。 “王镖头,让你贩运私盐的人,你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却记得他的样貌?”慕容汐威严地问。 “是,是,小人一定认得。”王镖头哆哆嗦嗦地答道。 “那你抬起头来好好看看,指使你的人可在这些大臣之中。” 空气中一时寂静如死,人人自危,不知道未央宫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镖头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身上逡巡,盯得人格外不舒服,时间不知不觉间变的漫长起来。 “是他!就是他!”王镖头哑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叫道。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户部尚书林城沉着脸,一脸的尴尬。 “林尚书,你可认识这个人?”皇上的语气里透着十二分的危险。 “回皇上,臣奉命将桃叶渡口工坊里的货物交付于王镖头运送,其他的臣一概不知情啊,请皇上明查。”林城诚惶诚恐地匍匐在玉阶下。 “皇上,永安盐铁转运使段长海已经在这些工坊里搜到了不少私盐,现正候在昭阳殿外。”慕容汐顺势提醒道。 “宣。” “臣段长海叩见皇上!” “段长海,你确定搜查到的都是私盐?” “回皇上的话,永安的官盐全是由昌平盐局统一运制,微臣一眼便能识别。这些私盐虽然潮了水,可是仍然可以分辨出颗粒较大,色泽较为暗沉,并且纯度较低,绝非官盐。” “皇上,臣只是奉徐丞相之命来运送这批货物,臣并不知道是私盐啊!否则借臣三个胆臣也万万不敢哪皇上!”林城拼命地辩解着。 “哦??徐丞相?” 而这番话成功地将全部地注意力转移到了一直沉默不语垂首在右侧的左相徐世昌的身上。而面对这突发的诘难,这个老谋深算的徐丞相颤抖着已有些花白的胡须,身上的肥肉也剧烈地颤了颤,他激动地回应道: “皇上,这事老臣绝不知情!这盐铁的制造运输向来是户部和未央宫专司之事,老臣实在不知有何人有这等本领胆敢运制私盐,老臣绝没有做过此等苟且之事啊!” 说罢,他又愤愤然地瞪向慕容汐,不满道:“清尘宫主,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何故这般血口喷人地冤枉老臣?” 慕容汐撇了下嘴,面无表情:“左相这话好生奇怪,本宫自始至终,何曾说过左相您一个不字?” 徐世昌抽了抽嘴角,表情满是忿恨。 就在此时,突然有官员跪在了大殿之上。 “皇上,臣乃负责户部的中书舍人杨舜羽。” 众人皆不明就里地看向他。在这当口,所有人都巴不得撇清关系,这样的一个掌侍进奏,参议表章的正五品文官,跳出来作甚? “臣斗胆。今郡国有盐铁、酒榷、均输诸多垄断,与民争利。散敦厚之朴,成贪鄙之化!今日之事便是最好的例子。臣恳请,废除盐铁政策!”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炎朝开国轩辕帝登基之后不久,由于多方战乱未平定,国库空虚,急需充盈。便推行盐铁政策,将本来属于民间的盐铁业收归国有,由国家专营,国库由此收益良多。 新政初行,民间多有积怨,然轩辕帝铁血手腕,连斩一十八人,方使得新政不曾夭折。 终究,五州四海皆收复,征战连年,战火终熄。及至轩辕帝末年,盐铁便成为了百姓的一项重税。轩辕帝有心废除盐铁政策,奈何公卿大臣皆食髓知味,盐铁赋税乃重利,握住的权柄,无人再愿放手,此事便不了了之,一直心照不宣地沿袭至今。 而今,竟有人重提一百八十年前的旧事,再次触及所有当朝为官者的共同利益? 杨舜羽跪在那里,脊梁挺的笔直,铁骨铮铮: “是以百姓就本者寡,趋末者众。愿罢盐铁、酒榷、均输,所以进本退末,广利农业,便也。” 兵部尚书刘翡立即跪下反驳:“北荒数度来犯,边防用度不足,昔年轩辕帝哀边人之久患,故兴盐铁,以佐助边费。今舍人欲罢之,内空府库之藏,外乏执备之用,使备塞乘城之士,饥寒于边,将何以赡之?罢之,不便也。” 杨舜羽针锋相对:“古者贵以德而贱用兵。今废道德而任兵革,兴师而伐之,转输粮食无已,使边境之士饥寒于外,百姓劳苦于内。立盐、铁,始张利官以给之,劳民伤财,莫非为众将之累累功名乎?此非长策也。故以罢之为便也。” 一语方毕,激起了众多武将的不满。 慕容汐也是蹙起了眉头。本来一切算计的天衣无缝,偏偏被这小子硬生生参和了一脚,如今重心已偏,倒是白白便宜了徐世昌。 “杨舍人。”出列的竟是从来都极其沉默的季卿扬。众武官见有人出头,都抱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杨舍人体恤百姓,侠肝义胆,其心昭昭,季某佩服。”季卿扬一番夸赞说的很是诚恳,杨舜羽没有打断他。 “将军百战声名裂,一将功成万骨枯。披甲挂帅,季某问心无愧,不为功名利禄,不求流芳百世。只盼能以一己之躯,驱除鞑虏,使百姓安康,使四海升平。” 他的话说不上多么铿锵,却让人感觉边塞粗粝的风沙扑面而来。 金碧辉煌的昭阳殿里,少年将军低沉有力的声音久久回荡: “杨舍人所愿,亦是季某平生所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但是相思莫相负 035 别后相忘谁先忘(1) 【第一节】 季府,后花园。 季卿扬已经许久并不曾来过,今日偶然路过,发现往日碧凌凌的一片湖水上,竟铺满了睡莲,绿意汪洋蜿蜒,五彩缤纷的睡莲点缀其上,像是一件花团锦簇的锦被,映衬着远方翻腾涌动的艳红晚霞,美得让人心旷神怡。 季卿扬被眼前的美景震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转身问道:“这些睡莲是谁种的?” “回将军的话,前些日子夫人嫌这湖水不够干净,又单调,便令人掘了些浮泥,引了些睡莲的种子,放了几十尾金鱼,并且……”看着季卿扬越蹙越深的长眉,随行的家仆的话音也越来越小。 “并且什么?” “夫人还给这条湖起了个名字……叫……叫曲水。”家仆胆战心惊的,生怕哪句话就刺激到了眼前冷着脸的将军。 “曲水。”季卿扬略感诧异地望着晚晴居的方向,眼底的阴影越积攒越深。 这一个月来的种种再次萦绕上他的心头。 今儿这茶的滋味倒是恰如其分。 回将军,这是夫人亲手挑选上好的谷雨新茶,亲自泡的。 今日这绿豆汤入口即化、不甜不腻、清凉爽口,真是不错。 回将军,夫人说酷夏将至,亲自给您熬制了清热解毒的绿豆汤。 最近总算能夜夜酣然入梦,真是神清气爽啊! 回将军,许是夫人命奴婢熏的“魂息香”起了功效。 …… 夫人,夫人,这两个字似乎总是不停地被提及,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让她从此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竟然真的就连个衣角也没有让他瞥见。 甚至第三天,他也只是得到了慕容凝一大早便独自回门未央宫的消息。 府内上上下下更是都在夸赞着这个新来的夫人,说她怎样大方得体,怎样进退有度,怎样关怀将军,怎样温婉美丽。 好像大家都接受了她是季府的女主人,是他季卿扬的妻——只除了他自己。 她越是这样贴心贤惠,他便越是觉得内心不安。好像她一定要十恶不赦用心险恶,他对白月衣的愧疚就会少一点,对慕容凝的憎恶就会显得理所当然。 可是她不。 所以他便觉得她更可恨。 季卿扬挥退家仆,驻足恍惚了良久,竟发现一抹丽影从假山的一角渐渐显露,逶迤而来。 虽相隔百米遥遥看不清眉目,可是那正是晚晴居的方向,那女子的气度衣着一言一行也无不昭示着她的身份——正是他前一刻还在纠结烦恼的正主。 看到他的慕容凝显然也是一怔。 得到的消息是他一刻钟前路过后花园去练武场,为何竟在此耽搁良久,导致了如此尴尬的碰面。 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难掩疏离的双眸,眉目间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季卿扬忍不住暗自吃惊。 她此时未施丝毫粉黛的脸庞苍白而干净,眉目满是淡雅的柔和,温婉的如同江南的一抹垂柳,丝毫寻觅不到大婚那日的妩媚与妖娆,在怒炽的红衣下反而衬托出了柔软无骨的温柔。 最终还是季卿扬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她手中捧着的鱼食。 “喂鱼?”他干巴巴地问道。 “嗯。”慕容凝同他一样弯腰撑着曲栏,漫不经心地撒着鱼食,湖里的几尾金鱼纷纷游来抢食,嬉戏于莲叶之间,灵巧而盈动。 “你不必这般费尽心机,讨好与我。” “为夫持家,本就是凝分内之事。”慕容凝笑的娴静端庄,竟真的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风华气度。 “有什么要求就直说吧。”季卿扬冷漠地盯着湖面,颈项竟梗的有些僵硬。 慕容凝依旧笑着,笑容里满是苦涩。 “要求吗?倒是有的。” 季卿扬微微不屑的眼神没有逃开她的视线。 仿佛被刺痛一般,她低垂了眉眼。 “我所求的,无非是能与你如此这般,度过日日夜夜。可以关心照顾你的衣食起居,可以知晓你在何处,是忙碌还是休息。希望你能今日比昨日身体康健一些,明日比今日,更少忧虑些。” 季卿扬随着她的话渐渐变了脸色,显得迷茫而诧异。 “就这些?” “这些还不够吗?”慕容凝眉眼低回,缱绻深情:“无夜,我如今所思所求,不过是余生有你奉陪……” 少年将军唇边锋利的曲线无声地咬紧,幽深墨瞳里浮现出了莫名的怔忪。 慕容凝见他今日竟难得地不排斥与她说话,心底骤然闪过一抹欣喜。 仿若久旱逢甘霖,久雨现云霄。她忍不住再次开口,“如今每月逢十五,你还会被焕云雷烈枪反噬吗?” 这一问非同小可,季卿扬的眸里陡现杀意。 “你如何得知?” 似乎没发觉他蓄势待发的掌刀,她幽幽地笑了笑,“我如何得知?呵!我如何能不知?” 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姬家长子,庶出,年少时就读于席殊书院。惯用长枪,焕云雷烈枪乃姬家祖传,你十四岁那年与之歃血立咒,此后每逢月圆,必遭万蛊噬心之刑。” 季卿扬的墨瞳骤然收缩,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调查我?” 慕容凝静默了一瞬,换了飘渺朦胧的口吻:“你最爱吃桂花芝麻糕……最爱的菜是西湖莼鲈鱼……最喜欢喝谷雨前后的龙井茶…………讨厌闻栀子花,因为里面会冒虫……” “哦,对了,你左腰有个新月形的疤痕……是十三岁那年比武时受的伤……” 季卿扬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完全说不出来话。 “所以,你觉得这些是能够调查到的吗?”她斜倚雕栏,如琼花梨棠。 “那你——你怎么知道的?”季卿扬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身体也是。他仿佛被**着抛回了过去,一切粉饰,无所遁形。 “因为我曾是你最爱的人,只是你不记得我了。”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眷恋与爱意。 “你胡说什么!”季卿扬不可思议地反驳道,“我明明没有失过忆——” “你没有失忆,你只是不记得我而已。”慕容凝沉重地开口,“关于我的所有、全部、一切。” “为什么?这不可能。”季卿扬不可思议地问道。 “如今我也尚无答案。”慕容凝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但语气却是十二分的笃定:“但是,无夜,你要相信我,相信我一定会让你想起我、和我们之间的事。” “我应该相信你吗,夜月宫主?”季卿扬的语气恢复了平静,:“相信你,嫁给我,一无所求?” “不,”慕容凝看着季卿扬露出的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顿了顿才及其郑重一字一顿地开口,字字清晰而触目惊心:“你还不明白吗?我、要、你,的、爱。” 季卿扬完全没有料到慕容凝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觉得血气上涌,面色竟有些微微发红,可是却偏偏再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此时此刻,曲折的木桥姣好的面容火热的话语和坚决的语气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窒息般的熟悉,让他的心仿佛脱离了控制,置身于一个遥远而温暖的时空。 “无夜,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忘记,只是想不起来而已。”目光追逐着那个仓惶逃离的踉跄背影,神思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年少春衫薄的日子,他也是那样害羞的转身便跑,听到她的声音会更加的慌不择路…… 【第二节】 十年前。 自那以后,慕容凝和姬无夜见面便会“点头”之交,后来,偶尔姬无夜来的晚了,便也会厚着脸皮战战兢兢地试探着在她的身边坐下,反正那里长年累月也是空空如也。久而久之,慕容凝竟也养成了给他留一个座位的习惯,渐渐成为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姬无夜?” “姬无夜!” 一个巴掌毫不客气地招呼上了姬无夜的头,接下来睡眼惺忪的姬无夜便被慕容凝揪着耳朵拧到了桌子底下,“我说姬无夜,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又在鲁夫子的课上睡过去了?” 姬无夜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揉着通红的耳朵:“鲁夫子开口闭口都是知乎者也,我一听就和催眠一样……不由自主地就……” “鲁夫子传授的都是治国齐家平天下的哲理,你要好好地听。”慕容凝严肃地教育他,模样有板有眼。 姬无夜不服气地瞟着她倒立的柳眉,嘟哝着:“学这些有什么用?能不被人欺负吗?能打仗嘛?能当饭吃嘛。” “当然能。不仅能保你位高权重衣食无忧,更能让你免受欺凌倾轧。你要明白只有当你知别人之所想,才能够无往而不利。否则便只是一介武夫,沦为别人手中的棋子,被命运压迫的抬不起来头!” 时年十岁的姬无夜怔怔地听着慕容凝高谈阔论言辞激烈地阐述着“知识改变命运”这一命题,只觉得阳光下女孩子白皙的皮肤上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不停翕合的柔软双唇饱满而红润,微微煽动的睫毛像是振翅欲飞的蜻蜓,瘦削的锁骨隐在重叠的亵衣里若隐若现,一切都美好的是那样的如梦似幻。 当慕容凝半偏着头认真而执着地看向他的时候,那双墨色眼瞳美得惊心动魄,就像是一座永远走不出来的迷宫,如梦似幻。 所以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猛地点了点头,虽然他完全不明白鲁夫子的课会有她说的那般重要。 “那就好。那你今晚把这本《谏卫公疏》从头到尾仔细读一遍,重要的地方标上札记,并写篇读后感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但是相思莫相负 036 别后相忘谁先忘(2) “你的意思是,要我陪你参加这次比猎大赛?”慕容凝专心致志地伏案练着簪花小楷,头也不抬。 “嗯,是的。书院的男生数量正好是单数,可是这次比猎要求两个人一组,所以我就被单下了……这次是皇上亲自在皇家猎场设的比猎大赛,届时除了各位世卿大臣家的孩子,各位皇子公主也会参加,并且最终胜出者会由皇上亲自颁发奖励……”姬无夜急急地解释着。 “可是,”慕容凝终于不耐烦地抬起了头,漠不关心地回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姬无夜被她这一句话堵得血气在胸前翻滚了许多遍,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本来灼热而渴求的眸子里的光芒渐渐熄灭,恢复了一贯的冷冽和清明。 他看向她的目光越来越冷,嘴角也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是我不知轻重僭越了,未央宫大小姐。”最后的称谓咬得重重的,他转身便抬脚欲走。 “等等,”慕容凝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的反应,放下笔走到他面前,颇有些戏谑地开口:“我又没说我不去啊。虽然这事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是和你有关系嘛。” “……”姬无夜气结的差点一口血都喷了出来。 可不知怎地,却又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从四肢百骸蔓延到了心脏,让他感觉到了那激烈而火热的跳动。 翌日。 这一日晴空万里,上林也是盛况空前,热闹非凡。 皇城后郊的上林是历来皇家狩猎场,眼看盛夏将至,草木繁盛、猎物繁多,正是狩猎的大好时机。 比猎大赛冗长的开幕礼终于结束了。比猎的规则很简单,三个时辰内猎得的猎物最多的一个组便获胜。司仪官的话音刚一落,参赛选手伴着骏马的长嘶便迅速消失在森林里,只余慕容凝和姬无夜两个人大眼对小眼。 慕容凝在马下,仰着头无辜地瞪着姬无夜:“我没说过我会骑马啊。” 看着周围观战的王公大臣们的目光渐渐往他们的身上聚集,再看看穿着火红的束腰窄身裙像靶子一样站在马下的慕容凝,姬无夜一咬牙将她拉在了他的身前,策马狂奔入茂密的树林里,将若有若无的笑声遥遥甩在身后。 马背上的两个人心里都是波涛汹涌。 慕容凝的胃里是翻江倒海的难受,她从小就没怎么骑过马,如今这骏马一颠簸起来,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天崩地裂的不真实感。 要不是姬无夜握着缰绳的手紧紧地箍在了她的两侧,她一定会四仰八叉地跌下马来。但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要被颠的散架了,一张小脸由于痛苦和惊吓而变得煞白,黑漆漆的眸子里是难以掩饰的惧色。 而对于姬无夜而言,奔驰在清新繁盛的林间,感受着风在耳畔呼啸而过的快乐,慕容凝如软玉般柔嫩的腰肢依偎在他的胸膛上,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炽热的情绪。 那不经意间似有似无地轻抚过他脖颈脸颊的发梢更是引起了他阵阵的痒意,让他忍不住想要颤栗。 那感觉似乎顺着皮肤渗入了血液,流回了心脏里,让他的心如同有一只小猫在轻轻挠着,痒痒的,有些舒服,还有些期待的甜蜜。身旁始终若有若无地萦绕着她的体香,如海棠花的芬芳,清甜而甘冽。 马儿渐渐停了下来,哒哒的马蹄在林间显得有些空旷而静谧,一声一声敲打在他们的心里。两人皆沉默了下去,一时间连空气也微妙了起来,风里似乎涌动着些飘渺而难以捉摸的温暖情感。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共倚至斜桥。 良久,姬无夜才回过神来,将背上的弓箭取下来嘱咐道:“我用长枪、你便用弓箭吧,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慕容凝定定地看着他手中的鹿皮角弓,目光有些抵触而涣散。 看着她这熟悉的神情,姬无夜的心里“腾”地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连说话都有些磕绊起来:“你——你该不是也不会用——用弓箭吧?” 慕容凝非常配合地乖巧点头。 姬无夜有些难以置信地等着她:“可是你从来都不来上习武课……我以为你很厉害……” “因为我不习武啊,我只修秘术。” 慕容凝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模样清纯无辜。 “啊……秘术!秘术……哦……让我想想——有哪几种来着?”姬无夜几乎想一头撞在自己的枪头上。 “秘术主要分为几个派系。守护土地的‘坤’、更改时间的‘辰’、幻化冰与雪的‘坎’,控制光与火的‘离’、操纵梦境和记忆的‘魇’、掌控生与灭的‘艮’,等等吧。”慕容凝一本正经地为他普及着秘术常识。 “呃……或许,或许这些也可以帮的上什么忙也说不定……”姬无夜努力地安慰自己一再受伤的心灵,充满期冀地看着她:“你主修哪一种秘术啊……” “我主修星象,神之副使——‘乾’。” “啊哈哈,很好……很好,星辰般荣耀的主宰……只是现在有个毛星星……”姬无夜几乎是绝望了。 慕容凝看着他几乎崩溃的表情,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是秘术修炼的第一个境界,乾为天、坤为地、坎为水、离为火、震为雷、巽为风、艮为山,无论是凝聚金木水火,还是风雷土冰,皆万变不离其宗。” “啥?啥意思?”姬无夜听得目瞪口呆。 “秘术的最高境界,不在于你将哪一种秘术修行的登峰造极,而是最后的‘归一’。” “归一?”姬无夜已经云里雾里。 “秘术师毕生所追求的境界,不过是抬手就可以将漫天的风雪化成漫天的狂雷。这天地间万物繁盛,看似很多,不过是一个整体。宇宙星空看似渺茫,也不过是一个大方世界。掌控一切,抬手间风云化雨,可将一方土堆,化成一方火海,这就是归一。” “而将一切神通无形无相,归集同源,便就是终极境界‘万宗归一’,千百年间修得之人可谓是凤毛麟角。” “那……那你修到什么境界了?”姬无夜饱含期冀地问。 慕容凝被他问的一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微微有些恼:“勉强……能做些归一吧,不过效果我可不能保证……” “试试嘛!正好试试,就知道效果了!”姬无夜猛地重燃斗志,积极地怂恿道。 于是慕容凝随便扳了几个粗细不等的枝桠,找了一个空旷的沙地,开始认真地划起符来。 那符咒繁复而妖娆,看上去竟充满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生命力。 慕容凝将自己的周围画满密文,嘴中催动着高深莫测的阵法,那飘渺难懂的语言竟然有种颠倒众生的魔力,让姬无夜竟然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脑海中一片空旷,只剩下她那曼妙的吟唱,与此同时那些符咒缓缓地从地上悬浮起来,镀着一层金色的光芒随着慕容凝的咒语变幻莫测,而端坐的她是那么优雅高洁,像不染凡尘的月光。 首先是听到了树叶沙沙的声响,似乎有什么搅乱了气流的运动形成了狂暴的风,连脚下的大地都在簌簌颤抖。他看着飞沙走石、风云变幻、天地变色中岿然不动的她,看着带来这一切的稚嫩面庞上从容而淡然的微笑,第一次觉得有些人生下来便足以让人顶礼膜拜,敬畏不已。 成片的树木消失在了他的脚下,化为了没有生命的死物。森林中的动物和他一样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便开始四处逃窜,没有了庇护的食草动物很快毙命于食肉动物的尖牙利爪之下,食肉动物则倒在了姬无夜的枪箭之下,转眼之间便堆积起来。 慕容凝和姬无夜皆是胆战心惊。 姬无夜结结巴巴地开口:“这、这么大动静,不会被、被发现吧?” 慕容凝小心翼翼地问他:“这么多够了吗?不够我再……” 姬无夜简直是有些哭笑不得:“你可放过它们吧姑奶奶……大地的守护者要是都像你这样大地就完了……” 慕容凝了然地点了点头,让森林恢复了原样。 “刚刚真的不要紧吧?”姬无夜不无担忧地问道。 “放心吧。我不仅施了结界让里面的动物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还施了隐形咒让别人发现不了这里的一切异样。” 姬无夜看着她的眼神几乎已经可以用膜拜来形容了。 突然有马蹄声由远至近朝他们奔袭而来,两个人都微微变了脸色,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马背上端坐着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一双高帮捻金雕花厚底明晃晃的龙头靴紧紧地蹬着马鞍,平白添了一抹盛气凌人的嚣张。 视线往上移去,只见来人额头宽广,剑眉斜飞入鬓,一双鹰眼锐利如鹰隼,挑衅般地盯着有些狼狈的两人。一身张牙舞爪飞扬的威严的雕龙大氅让他的身份昭然若揭。太子已于两年前溺水身亡,如今这般年纪的皇子,正是辰贵妃之子,二皇子楚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但是相思莫相负 038 别后相忘谁先忘(4)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一家人都在等你么,再迟干脆就别回来了。”姬夫人厌恶地呵斥道。 姬无夜依旧不发一言平静地与她对视,她却觉得更加烦躁起来,那双漆黑如墨的黑瞳怎么看着都显得十分的恶毒,十年来让她每每看到便如芒刺在背。 于是她更加恼火地怒骂起来:“看什么看,没半分礼教!还有,今天谁让你去参加比猎大赛的,抢了你弟弟的第一名!小贱蹄子天天就知道找你弟弟的麻烦,没一天叫人省心!” 姬无夜依旧没有说话,目光冷冷地看着一直埋头吃饭的父亲,心中是一片澈寒。 “娘,哥哥他毕竟也只会练武嘛……”姬无玥的话怎么听也不像是辩护。 “住口!玥儿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叫他哥哥!你是姬家的嫡子,又是二皇子身边的红人,哪里有这么个灰头土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哥哥!”姬夫人虽然也是呵斥儿子,但是口气明显放的十分缓和,隐约还带有些骄傲的炫耀和示威。 姬无夜环视着已经没有多余碗筷的餐桌,盛怒的大娘,幸灾乐祸的弟弟,事不关己的父亲,在心底冷笑一声,最终连门槛都并没有跨过,转身离开。 十岁的孩子孤零零地抱着一柄和他几乎一样高的长枪,瘦削的身躯慢慢没入初夏还有些微凉的夜色。 和往常无数次一样,他并没有走远,只是在姬府不远处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有些虚弱地将长枪捂在肚子上,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斗。 圆月高悬,照出一片氤氲朦胧的美。 夜凉如水,不知不觉间他的手脚有些麻木而僵硬,身上的衣物也被露水打湿的有些黏腻。 他坐在那里,渐渐地觉得神思有些恍惚。 兴许是自己饿的快要头晕眼花了,不然为什么皎洁如圆盘的月亮里,竟然多出了嫦娥广袖长舒的身影?呃……为什么这身影竟然会越来越大,离他越来越近,而且嫦娥竟然长得越来越像…… 慕容凝。 慕容凝此时已经翩然落在了他的面前,低着头俯下身子看向他惊诧到有些呆滞的表情,笑得开怀,“哎,我说,你没见过人飞呀?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姬无夜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咽了一口口水的声音,他又开始结巴起来:“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慕容凝疑惑地抬头看着姬府高悬的鎏金长匾,同样满是疑惑地问道:“我还准备敲门进去找你呢,你怎么坐在大门口啊,样子真傻!” 姬无夜本来对这样的事已经习以为常,可不知怎的,被她这样一说,竟然有些难过,他觉得很是难为情,索性低下头闷不吭声。 脚下的纹理分明的大理石地砖突然变成了慕容凝好看而气鼓鼓的面庞:“喂!你怎么了啊,不带这么不理人的啊!下午我领完奖品,到处都看不到你的人影,我找你找的好辛苦,你知不知道……” 姬无夜正准备说我没事你回去吧再见,肚子却不争气地响了起来,悠长的一声咕噜让他尴尬地抬起了头,没想到正对上慕容凝亮晶晶的狡黠目光:“原来是饿了啊!走,我带你去如意街吃东西去!” 说着便自然而然地要去拉姬无夜的手,没想到却落了空。 她错愕地回过了头,只见姬无夜默默地将手缩在了自己的身后,模样竟是说不出的扭捏。 “我……我……”他嗫喏着,不敢直视慕容凝的眼睛。 “好了啦!” 下一刻他的手里便多了一个温暖而柔软的小手,慕容凝的手肉呼呼的,还带着点微微的湿意,放在他的手心里像是一块温润而细腻的软玉。 他抬起头来定定地注视着她,她却只是颠着欢快的小步,哼着街坊的小曲,不停地左顾右盼寻找吃食,发间别着的精巧蝴蝶的双翼在他的面前灵动若飞,熠熠生辉。 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光芒四溅地浮现了课堂上睡意朦胧时依稀入耳的诗句: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如此良人何? “哎,我说,你有什么小名吗?”慕容凝拉着他的手左摇右晃。 “啊……没有。”姬无夜闷闷地答道。 “那我给你起个好不好?”说完她便自顾自地思索起来,“叫小无无?不好不好,太像哭了……那叫小夜夜?哎呀也不好,听着像爷爷~要不,就叫小姬姬?” “小——鸡——鸡?”姬无夜欲哭无泪。 “呃……嘿嘿,嘿嘿,失误失误,你别介意。”慕容凝笑的脸蛋儿有些微红,赶忙解释道,“要不我就叫你无夜吧,你可以和爹娘一样叫我阿凝。” 姬无夜凝视着红彤彤的灯笼下女孩子柔和的眉目,像是有些魔怔了般喃喃:“阿……凝……” “哎——”慕容凝拖长了音,摆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出了老远。 “阿凝……” “哎……” “阿凝!阿凝!阿凝!”姬无夜感到有一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感在他的胸前冲撞。 “哎!哎!哎!” 穿透熙熙融融的人群,穿透红粉青墙的廊坊,穿透千山万水的相隔,穿透一往无回的时光,女孩子清脆的嗓音像叮咚的泉水一样被微醺的暖风送了回来,在他的耳边泠泠回荡,在他的心头层层缠绕。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一角挑脱肆意的红绸,仿佛又闻到了醉人的海棠花香。 “没想到你这么爱吃桂花芝麻糕啊。”慕容凝抱膝看着狼吞虎咽的姬无夜,颇有些无奈地嘲笑道。 “桂发……麻麻的……喂……到……” “桂花有妈妈的味道?”慕容凝试探地问道,便见得姬无夜猛地点头,一不小心呛得直翻白眼,她赶忙在曲水里掬了一捧清水,“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 姬无夜很快吃完了一盒的桂花糕,两个小孩子静静地抱着腿坐在曲水旁,抬着头看着满天流光溢彩的星光,静静地聆听着曲水偶尔起风时的微浪。 “你妈妈常常给你做桂花芝麻糕?”慕容凝不经意地开口,连声音也放的柔柔的。 “没有,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姬无夜躺下来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语气很是淡漠。 “那你怎么……”慕容凝学着他的动作默默地躺下,有些疑惑地开口。 “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在我所有的美梦里,她永远带着桂花的香。”姬无夜扯起嘴角无声的笑着。 慕容凝偏头打量月光下他坚毅锋利的侧脸,少了些尖锐的眉角竟有些难以名状的忧伤。 那时候的她还不明白那种孤单和哀伤所为何事,从何而来。心里却自然而然地萌生了一股抱着他的冲动,想要给他以安慰和温暖,给他以希望和力量,给他以关怀和爱。 于是她真的这样做了。 男孩子的臂膀有些粗糙和还没好透的疤痕,还带着些微微的凉,触碰到她温暖的手心竟然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隔着轻薄衣物明显地感受到他逐渐僵硬的肌肉逐渐散发出的源源滚滚的热量,紧贴着他的胸口清晰而激烈地传来他的心跳,咚咚,咚咚,如一望无垠的平原上炸响的一声声春雷,如沉默对垒的如水战场上不断响起的沉闷战鼓,如那一日上林的绿荫小道上飞奔的哒哒马蹄。 她抱着他久久无言,仿佛时间停滞,万物静止。 曲水边突然绽放起五彩斑斓的盛大烟花,色泽艳丽而朦胧,声音热闹而漫漶,映的漫天星斗皆明明灭灭,墨黑天宇炫丽堂皇,曲水中重重叠叠的倒影更是迷离恍若不在人间。 他们就在这样美到虚幻的天地间长拥,璀璨焰火竟久久不息,像是一旦开始便难以磨灭的感情,像一旦相遇便一往无回的命运。 “阿凝,今天又不是什么节庆日,为什么竟有这样声势浩大的烟花?” “因为我引爆了永安城所有烟花店的存品。” “啊……你怎么能……”姬无夜急忙挣扎欲起,慕容凝尖尖食指便按在了他唇边。 “嘘——” “因为,我愿意。” —— 天色将晚,慕容凝久久地久久地伫立在湖边。直至寒塘渡鹤影,她才堪堪回神,眼角依稀有泪光点点。那无波无澜寂静如死的沉沉水面,再无曾经那些热闹喧嚣的美丽,提醒她那些繁华终成过往。 “无夜,午夜,你可知我为何为它取名为曲水?”她轻浅吟哦,声音依旧曼妙空灵如往昔。 经流年,梦回曲水边。 看烟花,绽放如月圆。 忆往昔,深情总难辨。 念今日,相看两生厌。 未及睁眼,冰冷的泪,滑落至唇边。 一片苦涩的咸。 【第三节】 与此同时,季府,赏心院。 “月衣,对不起。只能委屈你一直待在赏心院,我也是怕……” 白月衣倚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堵住了他的唇,善解人意地接话:“月衣明白,明白你这样都是为我好,怕那个女人会找我麻烦。月衣不觉得委屈,只要将军常来看看月衣,月衣便心满意足了。” “月衣,我姬无夜何德何能,能得妻如你,我……”姬无夜紧紧地抱着她,语气里满是温柔与宠溺。 “将军,月衣可还不是你的妻,你的妻是那个刁蛮讨厌的女人!”白月衣嗔怪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但是相思莫相负 039 别后相忘谁先忘(5) “将军?” “无夜,你怎么了?”久久的等不到姬无夜的回应,白月衣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来,看到姬无夜满是迷茫和纠结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凛。 “啊……没什么,没什么。”缓过神来的姬无夜收拾起慌乱的表情,唇边的笑容有些牵强。 “是不是,那个女人和你说了什么?” 姬无夜沉默不语。 “是不是你相信了?啊?”白月衣觉得恐慌起来,不自觉地揪着他的衣服,拔高了声音。 “没有。”姬无夜抚着胸口的衣襟,有些不悦道:“月衣你这是怎么了?她也有名字,不要左一个那个女人右一个那个女人的叫。” “呵呵,那我叫她什么?季夫人吗?”白月衣冷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我发现她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恶毒。”姬无夜努力地解释道。 “什么?你不是答应我绝对不会与她见面的吗?绝对不会去晚晴居的吗?” “我没有……”姬无夜百口莫辩。 “相处?相处!呵呵!她不过仗着位高权重,让你不得不娶了她!她活活的拆散了我们,你还觉得她不坏?” “月衣,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往日不都是很……”姬无夜皱眉疑惑道。 “姬无夜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这样忍辱负重吗!”白月衣气急地指着姬无夜,目光中满是不满与忿恨。 “我……”姬无夜被白月衣突然间的诘问弄的有些难堪。 白月衣不设防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哽咽着泪流满面:“对不起,无夜对不起,我就是怕,怕你有一天会不要我,怕你会爱上她,无夜,我真的好害怕……” “乖,不哭不哭。”姬无夜拍着她的背叹了一口气,“这些天,我就刚刚来你这儿的时候,偶然遇见了她。仅此一次!我从来没有去找过她,你相信我!” “真的?”白月衣抬起朦胧的泪眼委屈地问道。 “真的!我发誓!”姬无夜信誓旦旦。 “那……你们今晚都聊了些什么?”白月衣试探着问。 仿佛是陷入了回忆中,姬无夜微微皱眉,瞳孔中流光四溢,半晌才开口:“她对我,了如指掌。甚至,知道我讨厌栀子花……” “你讨厌栀子花?”白月衣一愣。 “你看,连你都不知道。”姬无夜摊了摊手。 两个人都没有再接下话去,各自沉默着怀着自己的心思。 白月衣神思流转,最终斟酌好了措辞:“无夜,你知不知道世间有一种秘术师被称为“织梦者”?他们是梦中的国王,一旦你陷入梦境,那便由他们操纵你的记忆、你的生死、你的秘密。” “你是说——” “是的。她是这世上强大到难以企及的秘术师,她所拥有的法力定然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你的梦境并获取关于你的一切,并以此来取信与你,我相信对于她来说一定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白月衣笃定地点了点头。 姬无夜沉默着没有开口。 “怎么,无夜你不信吗?”白月衣看着他的反应,微微有些慌。 “可她,为何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她的未央宫牟利喽!”白月衣想也不想便飞快接道。 “是么……”姬无夜想到了她一字一顿地说要他的爱的样子,那样认真到近乎固执的表情,让他一直不停地走神想起,并且总是没来由地心悸。 “好啦好啦,你好不容易抽空来我这里一次,能不能不要老提别的女人影响我的心情嘛!”白月衣搂着他的脖子嗲声嗲气地撒娇。 “明明是你先提的吧……”姬无夜哭笑不得。 【第四节】 皇宫,瑜景宫。 “呯——”地一声重响,二皇子楚扬气愤地将手中的琉璃茶盏砸向了朱漆的梁柱。 “未央宫欺人太甚,先前包庇慕楚不提,如今又斩断了我们私盐的生意,这明摆着是和我们作对,处处让我们难堪!” 一位衣着亮丽、雍容华贵、妆容精致的中年妇人端坐在首席,正是楚扬的生母、皇帝的宠妃辰贵妃。此时她在一旁煽风点火,惹得楚扬的怒气更甚。 “没想到慕容汐那小丫头片子一继任就整出这么大动静,如今舅舅被关在丞相府闭门思过,自降一级才堪堪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但整个户部的主控权却易了主,被她们未央宫见缝插针安排了人手。今后我们的诸多生意和买卖,怕是都要受制于人了,唉!”楚扬无奈地叹了口气,满脸忿然。 “扬儿,你说未央宫为何会这般针对我们?难道当年的那桩事被她们发现了端倪……”辰妃有些小心翼翼地怀疑道。 “应该不会,”楚扬蹙着眉头思索着,“从未央宫现在的动作来看,主要是冲着舅舅去的,这就说明,我们暂时还很安全。” “那她们是不是知道了慕家的事,才会这样针对你舅舅?” “这个就很难说了。慕家二兄弟活了下来是个巨大的麻烦,我们不知道他们知道些什么,对当年的事又知道多少,留着是个巨大的祸患。更何况他们现在找了未央宫这样巨大的靠山,更是如同个定时炸弹,让我寝食难安,一定要尽快除去,越快越好。” “可是之前派去刺杀他的人手都折了。他们现在下落不明,五州这么大,该从哪里找起呢?”辰妃担忧地问道。 “母妃不用担心,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他要是想为慕家报仇,就必然会弄出一番动静,到时候除去他就易如反掌了。”楚扬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微笑。 “儿啊,恕为娘多嘴插一句,你可知道那季卿扬是何人哪?那个慕容凝,当年闹得那样凶,非那个什么姬无夜不嫁,怎么如今倒看上一个小小的将军了?”辰妃一边云淡风轻地开口,一边老谋深算地不放过自家儿子脸上所有的表情。 楚扬的脸由忿恨到僵硬到沉痛再到无奈,一丝不落地落在了辰妃的眼里,她叹了一口气:“唉,儿啊,你跟她从来就没缘分,何必如此苦苦强求呢?” “母妃,虽然我没查出来那个季卿扬到底有什么背景,也不知道为何她会突然间仓促下嫁于他,但是母妃,她最后一定会是儿臣的妃,将来也会是儿臣的皇后!”楚扬半跪下来,咬牙切齿的表情让他的半边脸都显得有些扭曲,目呲俱裂的眼眶竟然有些泛红。 “若是曾经,她还是待嫁之身,而我们与未央宫还未交恶,为娘也不忍心看你这般痛苦。可是如今,她已经嫁作人妇,而我们与未央宫也越来越背道而驰。母妃怎么能看着你这般沉沦下去呢?” “母妃,除了她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再配站在我的身边,我非她不娶。”楚扬坚毅地开口,丝毫不为所动。 “楚扬!你可醒醒吧!曾经是姬无夜,如今是季卿扬,她的眼里可曾有过一刻注视过你?哪怕你陪在她身边十年已久,哪怕你为她多年不娶,哪怕你为她嫁人在瑜景宫前坐了整夜,哪怕你为她不惜与我决裂,哪怕你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眼里、心里、生活里也从来都没有你啊!” 一席话犹如兜头一瓢冷水浇的他透心凉,他呆呆地跌坐在地,满脸的表情是多年死守的秘密被人戳穿的悲恸。 任他褪去一身骄傲,也换不来她的一个拥抱。 任他为她不惜一切,也换不来她只言片语的提及。 她的笑、永远为别人而绽放。 她的泪、永远只为别人而长流。 她已经早就扎根在他的生命,连一提及都会痛的血肉模糊;可是他之于她,不过是一个过客,一个无关痛痒的存在。 他真的很恨,可是恨也是因为爱;他见不得别人将她蹂躏摧残,可还是想要将她捧在手心里温柔呵护。 也许这就是爱情,本来就不公平,没有什么道理。 “这些儿臣都明白,可儿臣还是想要她。” 辰妃满脸不忍地盯着他,他也只是低着头毅然决然地跪着,用沉默与之对垒。 良久,辰妃才长叹了一口气,长裙曳地施施然离去。 待辰妃的背影已远去,隐在阴影里的人才走了出来,轻的连脚步声都没有。 “殿下。”来人轻咳,将楚扬从动情与心伤中拉回。 “苏公子,现下,我们该如何打算?”楚扬急忙恢复了一贯的神态,只是语调还有些不平稳。 “按兵不动。” “哦?” “二皇子,你以为这么多年,未央宫能屹立不倒的缘由是什么?”苏子易斜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见楚扬沉默,他继续说了下去,“自帝制建立以来,皇权与相权的矛盾便无处不在。若相权增加,则皇权消弱,此消彼长,从无断绝。可自从未央宫建立,炎朝便几乎从未出现位高权重一手遮天的丞相,为何?因为他们在还没有坐大之前,便已经不敌未央宫而消亡了,故而威胁不及皇权。” “如此一来,未央宫岂不是一枝独大,为何能独秀于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但是相思莫相负 040 别后相忘谁先忘(6) “这便是当初扶桑宫主的高明之处了,未央宫权传女不传男,因此才能够得到历代皇帝的信任,稳居一方。因为没有人会觉得,在这样的一个男子为尊的社会里,一群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能成为宏图霸业万里江山的威胁。二皇子,你说是不是?” “苏公子果然好见识。”楚扬赞同地点点头,转而又问,“依苏公子之高见,如今我舅舅徐世昌和未央宫的斗智斗勇,谁会赢呢?” “这就要看,二皇子您,到底希望谁赢呢?”苏子易轻笑着反问。 “我……”楚扬的话音里流露出了犹疑不决,“其实我并不想与未央宫为敌,甚至想尽力争取她们为我所用……” “前些时日在平川劫持清尘宫主,本以为可以借此与夜月宫主好好斡旋一番。不料,却被人先下手一步。”苏子易的蓝眸流转,宛若深海的洋流涌动。 “这季卿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凭空出现,手腕了得,让凝儿下嫁于他!”楚扬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恨恨地说道。 “没有什么凭空出现,”苏子易的笑容冷若冰雪,“就像我。” “还有,二皇子,有一点你要明白,徐大人与未央宫交恶,并不代表你与未央宫交恶……” “你的意思是……”楚扬吃惊地瞪着他。 “原因有三。其一,徐大人如今已权势滔天,引起了皇上的忌惮。未央宫去平川调查慕灭门案,多半是皇帝默许的。如今我们与徐大人已经越来越背道而驰,你需要低调蛰伏,而他高调张扬。你必受其累。” “苏公子言之有理,那其二呢?” “三年内连着两起灭门案,还都是帝都曾经的重臣。徐大人不惜一切也要隐藏的秘密,一定是场天大的阴谋。徐大人对你三缄其口,有所隐瞒,却私自调用锦官卫,拉你下水。如果此事一旦暴露,你必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楚扬变了变颜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第三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现如今徐大人自然会全力支持二皇子获得皇位,只是以后难免会位高权重,难以管制。因而……”苏子易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半眯起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苏公子果然图谋深远!”楚扬惊出了一身冷汗,抱拳问道,“那现下我们该如何做?” “弃卒保帅。” 苏子易见楚扬面露犹豫,轻笑一声,“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壮士断腕,明哲保身。二皇子,可要想好了。” 半晌,楚扬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重重地点头:“我们坐山观虎斗便可。” “不知辰妃那边……”苏子易出言提醒。 “我自是希望母妃能识点时务,不要为徐家的势力深陷其中,也不要将曾经不光彩的事暴露天下。”楚扬冷冷地说着,口气中不无担忧。 “那苏某在这里便先恭喜殿下了。只望事成之后,殿下还记得与在下的约定。” “那是自然。” 瑜景宫中传来击掌为盟的清脆声,伴着一团和气的笑,笑声中却各怀鬼胎,暗流汹涌。 【第五节】 季府,练武场。 姬无夜一身玄黑长袍在风中猎猎飞舞,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百步开外遥遥相对慕容凝,眉宇间是肃穆的冷。空旷的练武场此时竟显得有些寒意渗人,慕容凝一袭红衣醒目耀眼,微微刺痛他的眼睛。 “不知夜月宫主找在下有何贵干?”姬无夜的口气不带丝毫感情。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慕容凝将吹乱的一缕发丝别回耳后,淡淡地开口。 “若是没有正事,夜月宫主便请回吧。在下还要继续练武。” “慢着,”慕容凝喊住转身欲逃离的姬无夜,不疾不徐地提步向他走去,“我此番前来找你,确为正事。” “季将军,本宫既然已经嫁给了你,那么在外人眼里,我们便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的敌人变成了我们未央宫的敌人,我们未央宫的敌人,也视你为敌人。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我们如今这样互相置气,彼此猜忌,怕是不太好吧?” 姬无夜有些吃惊地发现慕容凝仿佛从头到尾变了一个人,变的运筹帷幄而充满冷酷,变的冷血无情而高高在上。 往日的温柔娇弱似乎都被抹杀殆尽,眸子里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寒冷与精明。 似乎每一次见她,她都给他以不一样的感觉,大婚之日的妖娆可怜,曲水池畔的柔情缱绻,到如今的冷血算计,她就像是一个谜,让他想要去一探究竟、却又害怕纠缠不清。 慕容凝见他半晌无言,嘴角扯了个要弯不弯的弧度:“当初慕公子费尽心机让你娶我,不就是想要利用未央宫的势力么。慕家两个月前被灭门、而姬家于三年前被灭门,我猜恐怕所为同一件事吧?你们虽然是人中翘楚,奈何寡不敌众,不如由我未央宫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如何?” “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我想季将军到现在也没明白我的意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分彼此。”慕容凝微微仰着头看向他的墨瞳,语气是十二分的认真。 “我还是不能相信你。”姬无夜好容易才从那漩涡一样的眸子里抽出神来,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般摇了摇头。 “既然你这般的想讲条件,那我便再多说一点,制造慕家灭门案的平川郡守韩业背叛未央宫,而幕后的黑手左相徐世昌更是以锦官卫伤我未央宫影卫多人。未央宫与徐家已经交恶,我妹妹前些时日在朝堂之上的所作所为想必你也一清二楚,所以,我需要联合你们,一起扳倒徐世昌。” 慕容凝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里如水涌动的动容,嘴角不由得笑的更开:“不知道这个理由,季将军是否满意?” “慕公子临行之前的嘱咐,不是让我们联合燕王景王吗?”姬无夜有些诧异地问道,“你如今这般所作所为,又有何目的?” “季将军,你还是太——低估这群老狐狸了。”慕容凝失笑,“想要掌控斗争,必要先参与斗争。你若隔岸观火,别人难道不怕你抽身而退,或者阵前倒戈?只有彻底断了与二皇子势力的退路,才能赢取燕王和景王的信任。” “好吧”,姬无夜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道:“夜月宫主所说的话句句在理,是季某驽钝不堪。” “我想知道慕楚的真实身份。”慕容凝直接提出要求,“你一定是知道的。” “此事恕我不能透露。”姬无夜拒绝的也很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 “你还是不信任我?”慕容凝的眸色里闪过难言而喻的失望。 “并非如此。只是慕楚的秘密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我们要的是一击必胜,否则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这点万望宫主理解。至于从今往后,未央宫的事便是我姬某的事,不会推辞半分。” “即便是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半分。”慕容凝的笑容如同红袍一般璀璨,“他可是皇帝陛下的孩子?理应是位殿下。” 姬无夜沉默了一瞬,并没有否认。 “你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总问这个问题啊,季将军。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关键是还有多少人知道。” “不多。”姬无夜语调沉沉,听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但致命。”他缓缓补充。 “昭和帝生性风流,宫中的皇子公主多不胜数,流露宫外的想必也有。”慕容凝唇边笑意渐深,“不知慕楚的母亲是谁,竟惹得咱们的左相恋恋不忘了这么些年……” 眼看着慕容凝逼近答案,姬无夜没有再接话。 慕容凝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如此,我们便达成同盟了?”慕容凝半偏着头随意的问道,似笑非笑的表情里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只觉得她调皮的动作竟是从骨子里感到熟悉,在空无一人的练武场里颇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姬无夜的唇边噙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笑,他放缓了口气,轻轻答道: “我想,是的。” 要到很久以后,史书里翻阅回顾,才发现原来整个天下的命运就在当时还稚嫩青涩的少年少女们的结盟里悄然改变。也许天神们早就布置好了一盘精彩绝伦的棋局,这些年幼的孩子们豪情万丈翻云覆雨、也不过是神祗们手中的一枚棋子。可他们的离合悲欢、爱恨情愁、从此纠缠不清的命运,终于在这一刻汇聚。 【卷二完】 作者的话:随着私盐生意的暴露,未央宫与左相党羽之间已是势若水火。慕楚的身份昭然若揭,三王之争初现端倪。冥州会有怎样的惊天阴谋在等着慕楚和慕容烟呢?慕容汐和苏子易之间的斗智斗勇又是谁更棋高一着?姬无夜坠崖后到底经历了什么?白月衣是何方势力?如果你有兴趣继续读下去,欢迎收藏短评和长评,并加入qq群497915161参与讨论,还有周边和最新剧情等你围观哦!另外您最期待看到三位女主中哪一位的故事呢?欢迎参与投票~让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吧~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每日早上九点,不见不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海青天夜夜心 041 世路无如人欲险(1) 【第一节】 冥州,永冥古道。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噗——”慕白刚含的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真——的——好——无——聊——啊——”慕容烟将头对着窗外大喊,传来没完没了的回声,“什么时候才能到洛溪啊?坐了半个月的马车,我感觉我四肢散架、腰酸背痛、头晕脑胀,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嗷嗷嗷!”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你二姐前些日子被人挟持,就是在车里不吃不动不喝地困了大半个月才重见生天的。”慕楚缓缓地摇着折扇不咸不淡说着风凉话。 慕容凝的嘴瞬间张成了圆型,她五体投地膜拜道:“二姐!你哪是我二姐!你真乃神人也!” “一路来我有个问题一直没想明白,想不耻下问地……唉哟!大哥你干嘛又打我!” “是虚心请教!” 慕白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闵宗宪区区一个洛溪城的督邮,怎么会有那个本领养得起这样多的死士?” “那些死士训练有素、武功高强,一看就是专门培养多年。且先不说一个督邮有没有能力培养死士,闵宗宪当上督邮才不过五年而已。” “哥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并不是他的死士?”慕白恍然大悟,接下来又蹙起了眉“那……会是谁的呢?” “我们不正是为此而来?”慕楚合上扇子,闭目养神。 三天后。洛溪城南,长冥山脉。 “我说,这山……到底有多高?”慕容烟抬头看着直插霄汉的长冥山,只觉得头晕目眩。 “青城山有多高?”慕白掂量着问她。 “大概,三百丈吧。”慕容烟比划着。 “那长冥山作为五州南部最后一道天险,最起码是三个青城山那么高。” 慕容烟觉得双腿有点发软。且不说这长冥山高不可攀,放眼望去竟然连一条明确上山的路也没有,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她战战兢兢地问道:“慕楚你、你、你要找的那个什么什么人,真的住在这座山慕白,你知道慕楚要去拜访的高人是谁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张七他们这些死士到底效忠于谁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们这次要去洛溪城闵宗宪会发现并为难我们吗?” “不知道。” “……我说你怎么一问三不知啊!那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哦!” “不知道……阿欠!”慕白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哈哈,遭报应了吧!”慕容烟幸灾乐祸地抚掌大笑。 “阿欠!阿欠!阿欠!阿欠!” “……呃,你怎么了?不会是得了风寒了吧吧吧?”慕容烟从石板上蹦了下来,有些紧张地问。 “你还好意思提,还不怪你老是抢被子!!!” 一提到这个慕白就头大,这二十天来他们马不停蹄地赶路,夜里也只窝在马车里休息,只有一床薄被,慕楚睡在中间。 可是慕容烟睡觉极其不老实,总爱将被子一卷无遗,可怜另一侧的慕白几乎夜夜都呈裸露状态。 初夏的夜晚还有些微微的寒,尤其是马车奔驰中卷起的一阵阵的冷风还是颇带着些凉意,因此饶是慕白这样好的体质,也终于经受不住慕容烟的持续摧残,华丽丽地感冒了。 “呃……这山上的草木还是蛮旺盛的哈哈哈……”自知理亏的慕容烟心虚地揉着鼻子,突然眼前一亮,“对呀,这长冥山比青城山大那么多,一定有许多的药材!反正慕楚还有很久才回来,不如我们去采些药给你治病!” “你行吗?”慕白狐疑地打量着前一刻还要死不活一副累瘫了样子的慕容烟。 “绝对——包在我身上!”慕容烟生龙活虎地绕着他打了好几圈转,不由分说地将他拖至了茂密的林间。 “这是麻黄,有助于发汗解肌、利水退肿的。啊啊,这里还有桂枝,可以发散风寒,行气宽中。还有荆芥、防风、羌活,啧啧,慕白你运气真好。咦,这里竟然有这一大片的紫苏?” 慕白看着蹦蹦跳跳东奔西拣的慕容烟突然停了下来,瞪大眼睛发呆,便凑过去问她怎么了。 “这里竟然会有一大片紫苏”,慕容烟蹙着眉头,蹲下身来仔细查看,“紫苏在古书中名荏,又称为桂芢,性温味辛,是归肺、脾、胃经的好药材,有平喘止咳、发汗解肌,温通经脉,助阳化气的功效。” “……”慕白被她说的仿佛有千万只苍蝇在耳边嗡来嗡去,头晕眼花。 慕容烟则自顾自地一边回忆着紫苏性状一边仔细比对,面色颇有些疑虑,“紫苏的茎是四棱形的,有着长长的柔毛,单叶对生,且叶片呈宽卵形,先端渐尖或尾状尖,边缘具粗锯齿,两面紫色。最主要是的,紫苏有着特异的芳香。这……应该是紫苏没错,可是怎么会有这样成片的紫苏呢?这里这样背阳,应该不适合紫苏生长才对……” 慕白见她苦苦思索着,虽然他不明白哪里有问题,可是这漫山遍野突然出现的一片紫色,确实让人有些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等等,这不是紫苏,”慕白正等的百无聊赖,慕容烟难得严肃的声音突兀响起,吓了他一大跳,“若不仔细看去,这些植物和我们常用来解表散寒理气和营的紫苏几乎是一模一样。” “可是你看,”慕容烟摘了一颗紫苏,用力将它的茎叶碾碎,瞬间有股刺鼻的味道弥漫了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特殊的芳香?明明很难闻好吧!”慕白一边捂住鼻子,一边麻溜地跳开。 慕容烟却像是闻不见似的分毫不为所动,仍认真地分析着:“这种草发出的气味和紫苏的清香大相径庭,甚至有些熏鼻。” “这些绝不是紫苏,而是非常罕见的七叶金钱草。”慕容烟十分肯定地下了结论。 慕白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七叶金钱草?这是个啥?” “没错,七叶金钱草是一种毒药,内服或接触过多都会导致过敏,接触过七叶金钱草的人会呈红色斑疹,累及面、背、胸部,奇痒无比。长期下去还会导致形瘦肤燥,毛发不泽等越来越严重的亏损。” “呃……这里竟然会有一大片毒药?”慕白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她的话。 “是的,我想应该是有人种的。”慕容烟猜测道。 “啊!”慕白突然大叫一声,吓了慕容烟一大跳。 “你干嘛!”慕容烟放下手中的七叶金钱草,拍拍衣袖站了起来,不满地埋怨。 “你你你!你有毒!”慕白的手颤巍巍地指着她,一脸慌张。 “你有病!”慕容烟翻了他一个白眼,“我天生阳性体质,百毒不侵。又在未央宫药罐子里长大,早已百炼成精。” “呔!妖怪!”慕白朝她比了个鬼脸。 两人打打闹闹着,一边等待慕楚回来拿定注意,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天色已经渐渐发黑,山林中不停地传来动物活动的此起彼伏的嚎叫,两人最终在山脚下等到了一脸沉重的慕楚,此时那张薄而性感的嘴唇紧紧抿着,总是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也沉淀着复杂难辨的眸色。 “哎哎慕楚,你刚刚去拜访的高人是谁呀?” “秘密。” “那你现在知道张七他们这些死士到底效忠于谁吗?” “秘密。” “那你知道我们这次要去洛溪城闵宗宪会为难我们吗?” “秘密。” 慕容烟气结:“你们兄弟两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不知道!一个秘密!会不会说话!” 慕白赶忙在她发飙之前将刚刚发现毒药一事告知慕楚,成功转移了慕容烟的注意力。 听完之后的慕楚的面色更加凝重,眉头也越蹙越深,似乎有着万千的思绪在他的脑海中不停转过,像是隐隐约约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最后他依旧平静地下了命令:“我们即刻出发去洛溪城,立刻,马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海青天夜夜心 042 世路无如人欲险(2) 【第二节】 入夜。洛溪城中,福来客栈。 “掌柜的,真的只有两间下房了吗?”慕容烟苦着脸趴在柜台上。 “千真万确啊!这位小姐你有所不知,近日不知是何缘故,洛溪城多了许多外地来的人口,所以这客栈哟几乎是人满为患啊!今日也是正好有两位客人退了房,不然我们这儿也和其他的客栈一样连一间房都腾不出来呐!” “哦?来了许多人,掌柜的可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慕楚若有所思地问道。 “这些人啊都是一拨一拨的来,听口音,倒是有些像是中州人,和诸位的口音有些相似,其他的就恕我不知情了,呵呵。”客栈老板赔着笑脸道。 最终三人还是迫于无奈在两间下房中入住了,慕容烟又困又累,倒在床上便不省人事了。慕楚则宽慰地拍了拍慕白的肩:“你去床上睡吧,今晚我先来值夜。” 夜已经很深了,四周一片岑寂,竟然是连初夏聒噪的蛙鸣都没有响起一声,空气中是沉闷的死寂。 摇曳的烛火偶尔爆出一声轻响亮起火光,便又重归于无声无息的昏暗。慕楚端坐在粗糙简陋的茶几旁,陷入了沉思的侧脸完美无瑕的如同一尊蜡像。 几个时辰之前,他恭恭敬敬地冲着师父行了跪拜大礼。 已经八十二岁高龄的琅邪山人依旧仙风道骨、耳聪目明、高深莫测,眉目含笑地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徒弟。 他正是未央宫第九代宫主一母同胞的哥哥,是现任第十二代清尘宫主慕容汐的嫡亲舅爷爷。他自幼也深得母亲的疼爱,和妹妹一同抚养长大,一袭长剑使得出神入化。可是最终雪渊还是传给了他的妹妹,而未央宫也一夕之间便不再是他的家。 他的妹妹从此呼风唤雨如鱼得水掌控着半壁天下,而他一无所有浪迹天涯。 终于年少的轻狂和意气逐渐被磨灭殆尽,多少年的爱意与恨意也已经烟消云散,曾经少年傲气的剑眉边已经爬满了苍老的白发,尘世间辗转的心早已看破,他便隐居在这长冥山顶,从此不问世事,做个逍遥半仙。 而慕楚,则是机缘巧合,冥冥之中他的有缘人托付于他的徒弟,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徒弟。 当年,那人也是同样跪在他面前,求他教这个孩子看尽这世间事,让他成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人。 他看着襁褓中嗷嗷待哺的稚子,笑着摇摇头:“一切全凭他的造化。” “师父,徒儿知错。”慕楚长跪不起,语气自责哀痛,不似往日的平静无波。 琅邪山人端坐闭目,只信口问道:“你错在何处?” “半年之前,我不该违背师父之意,私自前往永安。导致行迹败露,使得慕家满门,遭此无妄之灾。” “你虽有错,但错不在此。” 慕楚长眉蹙起,沉思良久,复又跪拜下去:“徒儿愚昧,请师父指教。” “我教给你识人辩物道理,便就是让你这般算计于人?”琅琊山人悠悠地睁眼,那双眸子竟是意外地清明,仿若洞悉一切。 慕楚浑身一颤,竟不能回答。 “你且说,为师教导你的君子之泽是何?” “君子独立而不孤立,挺拔坚毅。君子自强不息,不亢不卑。君子锄强扶弱,无欺无畏。君子中通外直,知情明理。君子刚柔兼济,有仁有义。君子有仇必报,藏戾在心。君子藏德不彰,明德不言。” “师父教诲,徒儿谨记在心,从未敢忘。”慕楚一字一顿地答道。 “刚柔并济,有仁有义。你可有做到?” “徒儿扪心自问,从未做何不仁不义之事!”慕楚面色微变,却仍旧恭谨回答。 “白月衣的胸口纹着和慕容烟一样的扶桑花饰,你以此威胁她,义否?你以当年血海深仇为筹码,让姬无夜忍辱负重娶了慕容凝,义否?” 琅琊山人的声音缥缈清澈,无喜也无怒。 “慕容凝心心念念与姬无夜再续前缘,你却隐瞒了他早已变心之实,仁否?慕容烟对你情根深种、念念不忘,你将她留 在身边却只为挡箭牌、钳制未央宫,仁否?义否?” 慕楚一向精明与流光溢彩的双眸里此刻却沉沉难辨情绪:“师父也曾教导徒儿,多情者多艰,寡情者少艰,情之不敛,运无幸耳。如今,徒儿绝情弃爱,师父反不赞同,徒儿不解。” “那你又为何要报仇?”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可如今,无父何怙,无母何恃。此仇不报,何当君子?” “即是如此,又何来绝情弃爱?不过是以别人的情,铺垫自己的情。” 慕楚无言以对。那修长的白净的手指紧紧地握成了拳,青筋分明,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倾国倾城的脸上是一片冰冷的倔强。 “师父……” 跪在地上的少年固执地挺直了背,眸光里竟隐隐沉淀着水色。 “这个世间多美好啊,我岂非不知?正月开岁,二月绀香,三月桃良,四月秀蔓,五月鸣蜩,六月精阳,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十月获稻,葭月潜龙,腊月嘉年。若是可以,真想生在平凡之家,碌碌无为,平庸此生……” “可谁让我生来就背负这样的命运?母妃被囚、父皇憎恶、仇人遍布、养父养母因我罹难……这些年来,我日日担心受怕,小心翼翼,像是墙缝里孤独生长的草芥,担心狂风骤雨,害怕无情碾压。可最后呢?我所爱的、所依赖的、所不舍的,一切的一切,还是一件件被从这个世间抹去,被人剥夺……”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 “如何能不恨?怎么能去相信?” “师父……如果可以,你告诉我,为何天命如此?” “天下芸芸众生何其多,漫天神佛,为何独独容不下我?” 少年抬起头来,眸色透亮,如月高悬,如日初升。 琅琊山人悲悯地看向地下跪着的徒儿,这些年,眼见着他从一个俊逸懵懂的孩童,逐渐成长为如圭如壁的谦谦君子。看 着他得到又失去,看着他从痛苦愤怒到波澜不惊,看着他清澈明眸里的阴翳越积越深。 那尚有些瘦弱的肩膀,恍惚间让他想起,这个一贯坚强到似乎无坚不摧、将天下谋算与掌心的少年,也不过堪堪十八岁而已。 十八岁的京城官宦人家,还正是骑马游街听曲斗蛐蛐的大好年纪。 而他,却几经生离,数历死别。 生似浮萍,身不由己。 叫人如何忍心再责怪。 琅琊山人终是长叹一声,“莫测高远的才叫天,无可奈何的才叫命啊。” “常听戏文里说,复仇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是折磨良知的苦涩。师父,如果此言非虚,那我可以肯定,我正在自己的复仇之路遍历荆棘。” “你此次来冥州,拜访我只是顺便吧?”琅琊山人了然地笑笑。 “师父明察秋毫,徒儿惭愧。却有一事,前来请教师父。” “我在永安已查过,洛溪督邮闵宗宪向来偏安一隅,与朝廷鲜有瓜葛。却为何突然对我下手?死士又是从何而来?徒儿不解,望师父指点迷津。” “地方的官员,并不一定是为朝中官员所用。”琅邪山人浅笑提醒,“所谓死士,也常常是分等级的。也许,闵宗宪也 是一名死士。” “其他势力?”慕楚沉吟道。 “师父深思广虑,胸怀眼界,无人可及!”连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像是终于找到了打开的结,慕楚的面色渐渐舒展开:“多谢师父,徒儿明白该从何处入手了。” “毓儿。”看着愁容散开、一派舒展的慕楚,琅邪山人不无忧虑地开口:“你母亲她……” 慕楚刚刚恢复晴朗的面色又是一沉,如远山的长眉蹙的让人心疼:“母亲的忍辱负重、母亲的血海深仇、毓儿日日夜夜都不会忘记,早晚有一天,我要救出母亲,让那些曾经陷害欺负我们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看着咬牙切齿被仇恨淹没的慕楚,琅邪山人的眼里闪过一丝痛心:“我其实是想说,你母亲她一定不赞成你终日心怀仇 恨,也不会愿意看到你对身边的人总是利用和算计。她大约,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罢。” “好好的活着……”慕楚如清泉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哽咽,“师父,那些让母亲十八年来长困冷宫、让我十八年来隐姓埋名提心吊胆终日惶惶的恶人还在这个世上耀武扬威恃强凌弱地无恶不作,还在向我洒下天南地北的海捕大网,我又怎能、又该如何好好的活着呢?” 他看着琅邪山人不忍的表情,正色道:“师父,我楚毓发誓!我一定会救出母亲!让那些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好好看着,我是怎样地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是怎样地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琅邪山人看着即便说着这样激动振奋的话语却仍然冷静隐忍的少年,看着他绝色的容颜上从始至终不曾动摇的坚毅,看着他单薄却蕴藏生命力的身躯里喷薄的热血和渴望,恍然觉得也许这个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少年,也许真的会成为那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成为那满天星辰里最耀眼的一颗。 而此时,琅邪山人的话像是洋流一般在慕楚的脑海里翻江倒海过无数遍。不是朝廷官员,便有可能是未央宫?江湖势力?杀手组织?秘术教派?而闵宗宪身为洛溪督邮,又有什么势力的爪牙能够收服他成为死士?他有着什么样的秘密?曾经辗转流落过何处? 第二日的阳光刺目地驱散了黑暗,笼罩了整个大地。睡熟了一夜的慕白打着舒服的哈欠懒洋洋地坐起身来,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竟衣冠未解地趴在矮桌上沉沉睡去,满是倦意的精致面容却隐约藏着一弯微笑,美得让人心惊肉跳。 而顺着他伏案的手臂看去,已经冷却的烛泪凝固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粗糙的木桌上隐约是两个清秀而模糊的字影: 影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海青天夜夜心 044 几人到此误平生(1) “哥你的意思是——这是个陷阱?那为什么我们还要来洛溪呢?岂不是很危险?”慕白讶然。 慕楚摇了摇头,“在永安之时,我们的身份和藏身之地便已暴露,若是影阁想要取我们的性命,我们断然不会活到今天。影阁之所以引我们来这里,怕是有一场戏要演。如今我们身处被动,更应该打探清楚这影阁由何人统领,有何目的,是敌是友。一切绝不像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慕白只觉得有说不出来的晕眩,一个韩业还没来得及对付,背后又跳出了个徐世昌,现在又来了一个什么影阁,慕家何时竟招惹了这么多人……正在恍惚之间,慕楚好听的嗓音遥遥响起:“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声线沉稳而笃定,让慕白有说不出来的安心。 【第一节】 翌日清晨。 “白,快起来,出事了。”慕白在慕楚剧烈的摇晃中悠悠醒来,此时他正瞪大着双眼朦胧地问:“出什么事了?” “城中起了瘟疫,大量病人都指认曾因风寒受过未央宫的药,如今官兵正在拦住病民们抢砸未央宫的药坊!”慕楚言简意赅地急急陈述。 “什么!”慕白瞬间清醒过来,“怎么一夜之间……” “我们快去察探是怎么回事!”慕楚不由分说将慕白拽出房间。 正遇上揉着眼睛打着呵欠出来觅食的慕容烟,她睡眼惺忪地问:“大清早的你们去干嘛?” “我们出去一下。”没时间和她解释,慕楚绕道欲走。 “唉,等等!”慕容烟伸手拦住了他俩,“你俩好奇怪啊,该不是背着我偷偷摸摸地去找吃的吧?” “拜托!你就知道吃,出事了你知……”慕白嘟哝着,被慕楚一记凶狠的眼神喝止了。 “你说什么?”慕容烟满是迷茫地询问。 “我们去外面买给你好吃的。你要吃什么?”慕楚出声安抚道。 “不要!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慕容烟气鼓鼓地瞪着两人。 “不行。”慕楚温和却坚定地拒绝了,“你去外面很危险的,乖,听话,在这里等我们回来。”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将慕容烟拎起来放在了身后。 衣角却突兀地被拉住,慕楚正欲回头让她放手,却在看到那个孩子的眼神的时候顿住了。 她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角,由于太过用力的指节微微有些发白,她琉璃般的瞳孔里满是惊慌,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 “是不是未央宫出事了?”她极轻极轻地问道,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惶恐。 慕楚张口想说出些安慰的话来,不知怎的却有些难以开口。 女孩子颤抖的声音继续响起:“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仿佛间又回到了一个人在未央宫的日子,父母亲远遁隐世,姐姐们出宫有事,矗立在山不一定能查出来问题了,就算查出来也不知道是何年马月了,未央宫早就完了……” 慕楚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思忖着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在下一家店铺里,他开口便问道:“你们洛溪最新开的药铺是哪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海青天夜夜心 045 几人到此误平生(2) 福来药铺——未央宫洛溪城第一百零七家药铺。 此时还未到歇业的时间,但几乎没经过什么风吹日晒的福铺的大门早早地紧闭着。虽说未央宫传出了如此影响清誉的事,但毕竟如今圣意未裁,未央宫之势世人皆知,又有官兵控制着病民,因此一路走来虽然生意惨淡了些,但是商人总不会关着门不做生意,唯独这一家关门大吉有些蹊跷。 慕楚在四周略一打听,便得之这一带的病民在闹的尤为严重,似乎这一家的药确实是有些问题。 “如此一来,也算是有些线索了,这一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慕白安慰道。 “可是这一家若是一直关门,到哪里去寻找这个掌柜的踪影呢?又如何查这一家的药物呢?就算能够查出来,可是区区一个店铺而已,为何全城都会有瘟疫呢?” 慕容烟依旧苦着脸,“不行,我无论如何也要去将这些病民的病情察探清楚,不然我根本没有思路。”慕容烟斩钉切铁地说道。 于是慕容烟不顾两人的阻拦,带上口罩和手套便和那些病民们待到了一处。 目光追逐她毫不避嫌地的为病人仔细检查的小小身影,慕楚和慕白的心里皆不是滋味。 “她有时候就是这样。”慕白摊手。 “固执的可以。”慕楚摇头。 “明明不是她的错,只要尽力而为就好。”慕白叹气。 “可她就是偏偏爱拼命。”慕楚感慨。 慕容烟一脸沉重地回到两人面前,“我仔细看过了,他们根本不是得了什么瘟疫,而是中毒了。” 慕白十分配合地一脸吃惊,慕楚则是一副早就了然于心的淡然。 “七叶金钱草。正是我们那日看到的一大片毒药。” “啊,那事情就一目了然了。这家店铺的主人为图私利,私自种了一大片药物,但是他没分清是紫苏还是毒药,结果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慌张之下就跑路了!看吗”慕白毫无头脑地总结道。 两人都是一副你醒醒吧的表情瞪着慕白,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哎喂,我就是活跃一下气氛么,你们干嘛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很明显,这是对未央宫有组织有预谋的陷害,整个九州也许都遍布着这样鱼目混珠的未央宫药铺,事发之后即便能够查出来这些药铺,但结果也很有可能像慕白说的那样,最终还是未央宫的错。现在最需要查清的就是这些人的真实身份,这样才能够洗刷未央宫的冤屈。” 慕楚眯起眼睛看着夕阳下有些刺目的药铺牌匾,“我们就从这一家开始查起。” 翌日,洛溪城未央宫药铺总阁。 “这些就是上一个季度各家分铺所求的配给?”慕容烟指着密密麻麻的药铺账本。 “正是,分给各家的药物都是同一批,不存在特殊情况。”总阁掌柜信誓旦旦地保证。 “是不是洛溪城所有的分铺都要在你们这里登记备案?” “三小姐想必也对未央宫为商的规矩有所了解,未央宫的商铺经营不可谓不严格。就拿我们药铺行业来说,所有欲加盟药铺的掌柜都必先获得洛溪城太守的守印做担保人,以及祖上三代无甚大过的身家证明,才能够在我们这里获得开办分店的资格,而每位掌柜除了需要核实身份之外,还需要按画手印,就是为了避免有人意图陷害而后逃之夭夭。” “做的不错。”慕容烟点点头夸赞道,转而又若有所思地问道“这家第一百零七号福来药铺位处东城区与西城区的交接处,经营有这么不好吗?怎么每个月拿的药材都挺少?麻烦掌柜的给我这家店的相关资料。” 掌柜的道了一声喏便往后台去窸窸窣窣捣鼓资料去了,慕白不失时机地捣了下慕容烟的手臂,挤眉弄眼地笑道:“不错啊,很专业嘛三宫主!” 慕容烟朝他翻了个白眼:“这种气质叫与生俱来!” “福来药铺是今年二月初在我们这里加盟的,掌柜的名叫铁四,是洛溪城东郊区的一位商人,祖上三代均为农民,他今年三十又四,家中无甚家室,这里是他的手印。” “总阁掌柜,你可还记得这个铁四?” “这个铁四吧,看上去确实老实巴交的,长得十分的端正厚实。来我这里拿过四五次的药材,每次来拿药材也都是等其他分铺的掌柜们取完了再取,看上去也不十分上心。之前我有好几次去城中视察,发现他就坐在那里,对谁都挺爱理不理,生意冷冷清清。倒是前不久我偶然路过福来药铺,发现那里生意还不错,这个铁四赔着笑脸左右招呼,那时候我还欣慰他这个木头总算学会做生意了,哪知道没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唉……”总阁掌柜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这个铁四一定有问题。”慕容烟斩钉切铁地说。 慕楚突然俯下身来凑在她耳边提醒了些什么,慕容烟点点头,便朝着愁眉苦脸的总阁掌柜说道:“不知道你们这里可有各家分铺在洛溪城的分布图?” 地图缓缓地展开来。 绘制在绢布上的地图十分的精致清晰,洛溪城的轮廓用粗细不一的炭笔细心勾勒,长冥山脉苍青而巍峨,穿城而过的洛溪河湛蓝而细腻,而未央宫的一百零七个药铺以红色散布于城中四面八方,宛如浩瀚的星海,燎原的薪火,蜿蜒的长龙。 “由这张分布图可以看出,未央药铺的分布几乎是等间距地分布于城中各处,这在当初选址时就很有考量,这些分铺的服务区既彼此交叠又互为补充,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药店网络。根据我们昨日的走访调查,福莱客栈的服务区大约为方圆十里左右,其余的患者一般都会选择就近的药铺。” 慕楚边说边用红墨水估算着福莱客栈十里的范围画了一个醒目的圆圈,“我们再来算算这十里的患者们的活动范围,通常菜市、私塾、店铺等等也都如同药店一样服从就近原则,因此这些患者们的影响力也不过是五十里。” 慕楚再画了一个五十里的圆,“现在诸位看看,区区五十里连洛溪城的一个角落都算不上,如何在短短两日之内将瘟疫散布全城的呢?”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慕楚的分析一针见血,显然是他们之间都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难道说,城中有问题的药铺不止这一家?”慕白艰难地猜测。 慕楚摇头。 “难道说,这些人全部都是托,会全城乱跑?”总阁掌柜插话。 慕楚还是摇摇头。 “我知道了!”慕容烟突然如醍醐灌顶一般的大喊,“是传播的途径!一定是有什么传播方式的问题!” 慕楚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笑容深不见底,“孺子可教也。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铁四也一定是别人的棋子,而能够让一个人的身份顺利地通过审查的,除了官府还有谁呢?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查出来这瘟疫是如何散播的,而后才能够暂时断绝瘟疫并且揪出幕后的元凶。” 【第二节】 永安皇城,昭阳殿。 即便是未央宫的情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累死了数十匹上好的马,也终究没能比千叶城一纸罪状来的快多少。慕容汐正欲前往季府找慕容凝商量对策,一道圣旨宣她紧急入宫,慕容汐虽然心急如焚此刻却万万不能不从,否则更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不得翻身。 她长跪在昭阳殿冰冷的石砌上,皇帝的眉目隐在九重帝冕里神色难辨,身边的宦官高声诵读着御状声声入耳:“未央宫垄断九州之药业,实该替吾皇分忧,造福天下万民,如今竟玩弄权术,蒙昧良心,弄虚作假,引发瘟疫,实为天下人所不耻。臣临表涕零,怜上苍有好生之德,吾皇有决断之明,定能察觉未央宫谋反之心。其罔顾万民生死,激苍生之民愤,乱大炎之社稷,其心可恶,其罪当诛。万望陛下勿被佞臣所迷,勿被女子所惑,未央之女,犹如前朝祸国殃民之妲己,媲美心狠手辣之妖孽,恳请吾皇为民除害……” “未央宫主,这是千叶城刘太守的御状,你有何话要说?”皇帝缓缓开口,语气中的喜怒复杂难辨。 慕容汐长拜下去,不卑不亢地答道:“我未央宫为国为民,其心拳拳,天地可鉴,日月为证。承蒙皇威泽陂,未央宫百余年枝繁叶茂,然树大招风,必有小人贪慕我未央宫今日之荣,故而出此下策,意图陷害。若为人臣子,忠心耿耿却反遭打压,含冤受屈,岂不叫天下人寒心!万望吾皇念未央宫多年来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将此事调查水落石出,还臣女一个清白!”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面露焦急、有人满脸迷茫、有人深表怀疑,有人事不关己,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坐等好戏,万般神色皆隐在宫殿内深深的阴影里。 “此事朕定然会查个清楚,但你未央宫既被控诉为谋反主谋,理当避嫌。从今天起未央宫宫主慕容汐和夜月宫主慕容凝便迁往冷宫青玄宫,没朕的旨意不许别人前往探望、不许出宫半步,等候发落。” 这样的旨意让慕容汐陡然心惊。 不应该。未央宫既没有谋反的动机,也没有谋反的时机,这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为何精明的皇帝陛下看不出来?即便是在前不久,皇上还对未央宫百般信任,为何此刻却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从来天高意难测。 眼见皇上确实动了真怒,打入冷宫已是有所顾忌、手下留情,只是不知如今她和姐姐都要身陷囹圄,还有谁能来冒死救未央宫于水火之中,多得是明哲保身落井下石幸灾乐祸之徒。 深深地跪拜下去,慕容汐的心底是一片绝望的冰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046 几人到此误平生(3) 季府。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慕容凝出声冷呵道。那些欲上前押着她的锦官卫纷纷被她的气场怔住,竟不由得纷纷放弃对她的钳制。 她不急不缓地端着步子慢慢走着,走的雍容华贵,走的富丽端庄,走的闲庭信步。那些锦官卫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明明是抓她去冷宫,却像是来请她赴宴一般唯唯诺诺。 眼看着她已经快要走出季府的大门,竟与下朝后匆匆忙忙赶回来的姬无夜差点撞了个满怀。 “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火急火燎的性子。”她不紧不慢地为他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衫,语气轻的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他滚了滚喉结,看向她的深瞳里有些急切的关怀。 “你是赶回来看看我还在不在的吗?”她笑了起来,笑容有些飘忽而渺然,“你大可放心,我才嫁了你三个月,未央宫有难,我也必会争取莫要牵连于你的。只是可惜了,才刚刚立了誓言说以后要帮你报仇雪恨,未央宫就蒙此大难,有没有以后还说不准……”她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面色有些隐约的苍白。 他眸里的热切与慌乱悉数冷了下去。 她似乎总有这样的魅力,一句话便能让他热血翻涌,一句话也能让他置身寒窖。 她微微地仰头凝视着他瘦削到让人有些心疼的面庞,宛如滴血的指尖一寸一寸地抬了起来,极轻地抚上了他的脸。他的脸有些粗糙、有些硌人,却同样有些灼热的温暖。她久久的凝视着他宛若浩瀚星海般的眸子,嘴角盛满了凄绝。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踏出了季府的半个门槛。纷飞的红衣融在朱漆的红门里宛如浴血的凤凰,她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半偏着回过头来,清清淡淡地开口:“你切莫意气用事,不要搅进未央宫此次的纷乱之中。” 半晌没等到他的回答,她有些自嘲地咧咧嘴角,“看来是我多虑了。” “一切多保重。” 蔷薇一样的怒放的身影决绝地离开,自始至终也没有再回过头。 黑衣黑甲的将军久久地注目着敞开的府门,尽管那里空空如也。他的身躯依旧稳稳地纹丝不动,可黑瞳里复杂难辨的情感却如同涨潮的海水般汹涌。 【第三节】 青玄宫,阴森而恐怖。 人们完全想象不了在这样一个华丽而喧闹的皇城中,会有这样一个孤僻且不协调的角落。倘若你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便能听见墙角处的滴水声,和不慌不忙跑遍整个冷宫的老鼠的脚步声。这里常年不会点灯,即便点了,也只会在潮湿而粘稠的空气中变得朦胧,最后慢慢熄灭。年久失修的窗棂上挂满了厚厚的蜘蛛网,看上去破败而阴森。 这是永安皇城这个富丽堂皇的世界中唯一一片地狱。 黑暗中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皇帝对未央宫的怀疑来源有二。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突然要下嫁无夜。陛下知我早已心灰意冷,却不知无夜重返世间。昭和帝生性多疑,虽然无夜是他一手提拔,可是他确是任何人也不会轻易相信。他自然认为无夜娶我,又手握部分兵权。若有人从中挑拨,很容易产生嫌隙。” “另一个呢?” “另一个,便是那日你在朝堂之上附和了杨舜羽的废除盐铁策。” “不对吗?” “非也。我自是知你,奈何别人不知。皇帝尚未发话,你却率先表态,若陛下心意并非如此,你岂非触了他的逆鳞?” “我确实未曾多想。” “久居官场的那些老家伙们自是不肯轻易露头,你如此袒护杨舜羽,恐成为众矢之的。” “姐姐,是我做错了。”慕容汐别过脸去,虽然黑暗中本就分不清她的表情。 “却也不是一丝办法也没有,你莫自责。本来这两件事都算不上乐观,但凑在一起,却未必不是好事。” “此话何意?汐儿不明。” “如未央宫果真联合季府谋反,你又为何赞成削弱军队的补给来源?此间矛盾,只需细想,皇帝陛下会明白过来的。只是如今一时情急,他又受人教唆,暂未能察罢了。” “可如今你我受困与此,周身净是虎狼之辈环伺,如何解此次瘟疫之灾?” “所以啊,我们要相信他们。”黑暗中,慕容凝带着笑意的话音里未见分毫慌乱。 “谁?” 慕容凝正待回答,可就在此刻,她们未曾踏足打量的内殿里却突兀地传来一阵喘息声。 二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在这样的地方,竟然还有人能存活。 内殿没有窗,四面匝实的墙壁犹如沉闷的巨兽,除了一道小拱门孔处照进的微弱的自然光,整个内殿都是漆黑一片。慕容汐将雪渊紧紧地握在手中,慕容凝则捏了个防御的诀,姐妹两小心翼翼蓄势待发地迈过拱门向笼罩在无边黑暗中的内殿一步一步探去。 借着昏暗的光线,晦涩的角落里显出了一个蜷缩着的妇人,妇人打着结的脏兮兮的长发蓬乱的耷拉在脸庞四周,遮住了大半的表情。多年未更换的丝绸衣物早已褪去了当年鲜艳的色泽,脱了线的衣物交织在一起显得破败不堪。许久不曾盥洗的面庞看不出容貌,只余一双亮的惊人的双眸死死地盯着侵入的她们,目光清明又混沌。 慕容汐欺近一步,妇人害怕地往墙角缩的更甚,她微微噏动着双唇,仿佛恨不得钻到墙壁里一般。慕容汐耳力极好,神细听依稀可辨她的碎碎念: “爱欲生忧,从忧生怖……爱欲生忧,从忧生怖……” “姐姐?”慕容汐有些迷惑不解地看向慕容凝。 “这是佛家谒语,是说人应当无爱无欲,方能没有忧虑、没有恐惧。”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话似的,妇人又开始低声喃喃:“若离与爱,何忧何怖……若离与爱,何忧何怖……”声声入耳,犹入魔障。 “这青玄宫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疯婆子?”慕容汐冷冷地退开一步。 “她当真疯吗?”慕容凝冷不丁开口,目光紧紧地凝视着不停呓语的妇人,不放过她眼里的一丝一毫波澜,“一个人的眼神,最容易出卖她的灵魂。” “装疯卖傻?”慕容汐若有所思,雪渊蹭地出鞘,明晃晃的剑光中妇人的脸色一闪而逝,并未见何惊惧与不适。 “姐……”显然是拿这样的女人没有办法,慕容汐的声音里浮现了一丝茫然。 慕容凝缓缓地蹲下身来,有些无奈地摇头:“没有用的,除非取得她的信任,不然她是不会开口的。” “看她这样子应该在这里生活了许久了吧?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这副样子真是可怜。能在冷宫中坚持活了许多年还没疯的女人,一定有着很深的执念,才能熬过这漫长苦楚的岁月。”慕容凝摇头叹息。 慕容凝拉着慕容汐向目光游离一直不肯与她们对视的女人微微拜了一拜,女人似乎对她们的话语和动作充耳不闻,可慕容凝却坚信这个衣衫褴褛流落冷宫的女人身上一定有着难以启齿的秘密。 她拍了拍慕容汐的肩膀,宽慰地提议:“汐儿,我们出去吧。我想,我大概能知道她是谁了。” 妇人的目光突然锐利如鹰,双手握爪欲扑。 然而两姐妹已经走远。 —— “姐,你的身子还撑得住吗?”慕容汐坐在前殿唯一还有些干燥的地面上,年久失修的殿梁上滴滴答答地落着水,一滴一滴,冰冷而渗人。 “夜好像已经深了。”慕容凝伸着手接着水,在这样的浓稠的黑暗里,她的秘术甚至都无法使用唤火术。 “从来没想过我们也会有今天。”慕容汐自嘲地笑着,一向冰冷的面容上有些示弱的裂痕。 慕容凝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用手指沾了些水缓缓地覆上她的唇微微婆娑,缓解她已经有些开裂的娇嫩唇瓣,慕容汐欲起身挣脱,奈何慕容凝却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语气是不由分说的坚决:“汐儿,别逞强。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姐……你说娘当初为什么就那样一走了之呢?”许是冷宫之中的静默太可怕,从来沉默寡言慕容汐竟突然也有了谈心的想法。 可出乎意料地,一向释疑解惑的姐姐却没有回答。 如影随形的黑暗与沉默几乎让她窒息。 她从未发觉自己原来这般害怕幽闭的昏暗,仿佛是她灵魂最深处的梦魇。 原来……却原来……自己也不是没有害怕这种感情的吗? 可是她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呢? 在慕容汐觉得快要喘不过来气时候,慕容凝似是斟酌了很久的安慰传来。 “早晚有一天我们要独自面对这一切的,不是吗?” 慕容凝爱怜地抚摸着慕容汐如缎的乌发,水一样的光泽在她的掌中流过,她低下头,目光里满是垂怜,“从我们出生在未央宫开始,就已经没有了选择。不仅要接受未央宫的权力、财势、地位,也同样接受未央宫的责任、灾难与委屈。我们的命运早已与未央宫密不可分。没有未央宫,就没有你和我,就没有我们如今的一切。汐儿,我知道接受这些对于刚刚接任未央宫的你还有些艰难,但是答应姐姐,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好吗?” 黑暗中的慕容汐久久地没有说话。 未央宫是她的家,是她的信仰,是她无牵无挂的生命里唯一的眷念,是她仍旧活在这个尘世唯一的理由。曾经她的祖辈、她的母亲、她的姐姐为她撑起了一方无雨的天空,而从今往后,便是由她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未央宫主,为她的妹妹、她的后辈继续未央宫百年来的荫庇。 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才真正地明白了担任未央宫主这简单的四个字所需要背负的重担和使命。 “姐姐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的。不要怕,汐儿,不要怕。” “汐儿不怕。”少女略带嘶哑却坚决的声音缓缓响起。 一双眼睛在黑暗的角落里死死地盯着相拥的姐妹二人,眼神里流露着刻骨的悲伤与恨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048 青山欲共高人语(5) 他倏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像是被抽离了神智一般跌跌撞撞地跌坐在她的床边,死死地掐着她早已面无人色的脸:“你……你怎么能……” 声嘶力竭,目呲俱裂,在场之人无不恻然。 终于,所有刻骨铭心的爱变成了钻心剜骨的恨,可是恨也是因为爱。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她的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可是当你恨一个人的时候,一切不是问题都成了问题。 痛斥洛妃行为不端、出身卑贱、谋害皇子的御状再次如潮水般涌来,更有甚者激言其实乃妖精所化,犹如前朝之丽妃,必将危及炎朝之统治…… 曾经的爱护与纵容已经走到尽头。 这一次,昭阳殿上的帝王选择了缄默。 三日之后,宠冠后宫的洛妃被贬为庶人,永囚青玄宫,并命未央宫主慕容怜封之秘术,永世不复相见。 从此洛妃和这一段传奇便被明令禁止谈论,更何况是帝王家的风流韵事,流传一阵也就烟消云散了,时光的年轮轰隆隆地流转,那样的一个红粉佳人转瞬便被世人们所遗忘了。 —— 慕容凝和慕容汐久久地沉浸在陌上尘娓娓道来的故事中,半晌才回过了神。 “我觉得说不通啊,洛妃再怎么恨皇上强娶了她,可那毕竟是她自己的孩子啊,她怎么可能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慕容凝满不相信地摇头。 “阿怜也不信。可那是我们竟查不出一丝端倪,更何况宫中之事向来不能插手,因此也爱莫能助。” 陌上尘解释道,“皇帝本是要阿怜施秘境之术将整个青玄宫封存,可那日洛妃的神思竟然特别清醒,恳求阿怜只将她封在内殿之中,并且决不允许别人踏入半步。皇上也算是默许了。因此阿怜便将整个内殿封死,只留了个拱门让别人送来食物,而洛妃便在内殿中度过她漫长的余生。” “难怪往常有那么多打入冷宫之人都不曾发现她呢。想不到曾经名满天下的美人竟然会沦落到如此境地,唉,真是红颜多薄命,可怜踏入帝王家啊!”慕容凝感慨。 “可我们为何能入内殿?”慕容汐一向敏锐。 “我想,一定是阿怜动了手脚。她始终不相信洛妃如传闻中那般狠毒,但又无法为之查明真相。” 陌上尘了然地笑笑,“若秘术师在施放秘境之术时封入了自己的血液,那么她的气息便能够为秘境所接纳,你们的体内流着阿怜的血,方能够如此轻易地出入于秘境之中。” “我想,这也一定是母亲对我们的期望。”慕容凝紧紧地蹙起了眉。 陌上尘看着她们欣慰地笑了笑,“看到你们都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你不是来救我们的?”慕容汐微微诧异地瞥向转身欲离去的他。 “烟儿和慕楚已经合力在救你们了,我若带你们离开反而是害了你们。恐怕要委屈你们在这里多呆几日了……”声音渐闻渐悄,白色的身影一闪便没了踪影,只余空气中隐约的梨花香。 “汐儿,你好像很舍不得陌走啊?”慕容凝看着慕容汐追逐的目光打趣地笑道。 “没有的事。”慕容汐异常严肃地板着脸,“我和他不熟。” “哟,不熟~”慕容凝拿腔拿调地学她。 “姐……我说真的。”慕容汐的话里有些微微的失意,“论处理事情,你滴水不漏,我捉衣见肘;论与人相处,你八面玲珑。而我,大约天生惹人讨厌吧。” “说什么呢!傻丫头。”慕容凝打断她的胡思乱想,“要是光说喜欢,陌他一定是更有可能喜欢你的。” 看着慕容汐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慕容凝板直了她的肩膀,“但是好妹妹,在你还没有动心之前,一定要分清崇拜、依赖和爱的区别。可是即便是确认了是爱了,也要知道能不能够去爱……就像是容和皇帝,他虽然是那么真真切切地爱着洛姬,可到头来还是两败俱伤,彼此伤害。我们如果要爱别人的话,一定不要伤害到别人,也尽量不要伤害自己,是不是?” 慕容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是要到很久以后,她才真正明白了慕容凝话中隐隐约约的劝诫,也终于切身体会了一把伤人伤己的滋味。 三、青山欲共高人语 【第一节】 冥州,洛溪城。 自那日将城中药铺分布图带出来后的第二天傍晚,未央宫的各项产业已如意料之中被下令全部查封,作为未央宫三小姐的慕容烟也只能隐藏她这曾经畅通无阻的身份,好避免如她两个姐姐一样被打入冷宫的命运。 虽然已经有了努力的方向,可是十天以来她们已经将城中的各处水源、食物以及衣物等等她们能想到的传染方式都调查了一遍,却还是一无所获。 此刻慕楚慕白正在为如何进入太守府而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她一个人踱步在洛溪城乌烟瘴气的青石街道上,精疲力竭又满心气馁。这些天来,每当想到一种可能,她都会踌躇满志地去调查去取证,虽然可能性是那样的微乎其微。 可是,没用的,都没用的。不是不难过的,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尤其是一想到姐姐们正在冰冷的青玄宫里受苦,她就更加心急如焚。敌人果真如此精心策划、安排的滴水不漏,想要至未央宫于死地吗?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天边的乌云翻滚搅动着不平息,像她此刻的心情。走的累了,她便随意地在一个柳树桩上坐了下来,看天地之悠悠,竟有一种无处容身的伤怀。周围不知何时开始渐渐多了些人来人往,偶尔还会撞到她的手臂,可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充耳不闻。 待到抬起汪汪的泪眼时,天色已经微微有些发黑,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乞丐正睁大着乌溜溜的双眼好奇地打量她许久。 她吓了一跳,急忙往后缩了一缩,满脸戒备地瞪着他。 小乞丐也有些害怕,他擤了擤鼻涕,带着浓厚的洛溪口音怯生生地问:“你……有钱嘛?我……饿。” 慕容烟的同情心立马因那无辜而忽闪的双眸泛滥起来,她从兜里摸出了好些银子,忙不迭迟地塞进他脏兮兮捧起的小手里。 慕容烟无意间瞥过他手背的眼神一怔,手中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小乞丐以为这位出手大方的小姐后悔了,急急忙忙地准备抽回双手溜之大吉,却被慕容烟紧紧地攥住了双手。 她的表情充满了痛心的怜悯:“你也得了瘟疫吗?” 小乞丐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声如蚊呐:“嗯。几天前和伙伴们去北城区乞讨,不提防就得了。小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将这些银子给我吧!我的伙伴们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他们也都得了瘟疫,就要死了……”小乞丐说着说着,竟然吧嗒吧嗒落下泪来,惹得慕容烟一阵手忙脚乱。 “哎,别哭别哭,都给你都给你……”说着慕容烟还从怀里还掏出了一小小瓶药塞到他的怀里,“这是治瘟疫的药,你们抹在起红疹的地方就没事了。” 这正是她趁未央宫药铺尚未查封之前自己熬夜配置的七叶金钱草的解药,也就这样一小瓶,本是防着他们自己也感染上了瘟疫。可此刻眼前这小乞丐无端地勾起了她的恻隐之心,于是便也不顾那么多了。 “不——要——”没想到小乞丐看她塞过来一个药瓶,不仅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惊恐地将其掷的老远,精巧的玻璃瓶应声而碎,珍贵的药物就这样撒了一地。 待慕容烟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小乞丐已经跑远了,嘴里还依稀念叨着不要不要的话语,让她颇有些莫名其妙。 回客栈的路上,小乞丐最后惊惧的面容在她的脑海里仿若定格了一般,久久挥之不去。他的话语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回荡: 我的伙伴们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他们也都得了瘟疫,就要死了…… 小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将这些银子给我吧…… 几天前和伙伴们去北城区乞讨,不提防就得了…… 几天前和伙伴们去北城区乞讨,不提防就得了…… 等等。 慕容烟兀地瞪大了双眼,有一个想法成千上百倍地在她的脑海里爆炸开来。是这样的,一定是的! 喜悦让她的整个面庞都散发出了夺目的光彩,被点亮的双眸里流转着琉璃的花色,她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抑制内心的澎湃,飞速奔跑的足下像是生了轻盈的风。 “我知道了!” 慕楚慕白惊诧地看着破门而入的慕容烟,她面上的潮红一阵甚似一阵,由于快速奔跑的胸口汹涌起伏,大口大口喘息着。可是她整个人撑在桌边,像是天边夺目的云彩,惹得人移不开视线。 “这是怎么了?”慕楚关切地为她抚着背,慕白体贴地为她倒上了水。 “慕楚,一直以来我们都想错了!流动的不仅仅是水食物布料这些死物,还有——还有人哪!”慕容烟急切地开口。 慕楚似是也想到了什么,眸子里渐渐清亮起来,但还是耐心地等她说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推荐《扶桑传说》 本作还在连载,书荒的同志们看到这里~不妨看看凝儿推荐的书,这些书凝儿都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读过,才发出来与大家共赏佳作。 首先,是一篇前世今生的仙侠文,文风优美,缠绵悱恻,读之令人潸然。 书名:《扶桑传说》 作者:曌青 简介:麻姑曾经说:接待以来,已见东海三为桑田。 世人都以为麻姑指的是人间之境,其实是麻姑顺口说的一支曲子,一支琴箫合奏的曲子,它有个很简单的名字,叫做沧海桑田。在风起云涌的上古时代,无论生存、战争抑或死去,都是那么简单,那么轻易。可在那之后的岁月,相伴、经历、回忆都变得艰难起来,时隔多年,终究模糊。 一个是三界的主宰者,却从未主宰过自己;一个是三界的守望者,可终究成为传说;一个是三界的陪伴者,逾越千年只为守护;一个是三界的牺牲者,终其一生毫无悔恨。历经磨难,哪一段感情终将修成正果,哪一个人将在身边走尽生命,三世情缘,或许明白。 所谓变故,只不过是心底的那层浮灰,风吹过,依旧沧海,依旧桑田。 东海之东,三山之外,是为旸谷,旸谷之上,乃岱舆扶桑。 凝儿评价:印象最深的是那句“我说过,你是我的沧海桑田。毕月已死,世间再无沧海桑田。” 虐心虐肺虐身。已经忘记的人,又为什么要记起?过往的那些回忆呵,千年万年的等待与守望,最后回首时,终于让一切都变了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推荐《巡抚大人请爱我》 本作还在连载,书荒的同志们看到这里~不妨看看凝儿推荐的书,这些书凝儿都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读过,才发出来与大家共赏佳作。 今天,给大家推荐一本穿越时空的女贼和官的故事! 书名:《巡抚大人爱上我》 作者:丽声 简介:听说,她是娇蛮不可一世的山贼大小姐! 听说,她是聪颖多谋善断的凤栖寨少主! 听说,她是娇俏绝俗,豆蔻年华的妙龄少女! 听说,她是身高八尺,面色黝黑,强壮孔武的女夜叉! 她究竟是谁?! 凤欢说—— 我就是一不小心被香炉砸中脑袋的倒霉蛋! 还遇到了命中克星——傲娇高冷的巡抚大人!一路被他收拾地灰头土脸惨兮兮! 官和贼的相遇,是猫和老鼠的游戏,是冰和火的相互吞噬,是天雷地火的相引相杀! 凝儿评价:因为太喜欢,所以我成了本书的自来水。简介写的很有意思,让人一看就满是好奇,想要读下去。都说文如其人,这篇小说给丽声姐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温和近人,精致内敛,引人入胜。 表白东篱大人!腹黑冷酷,简直我的菜,喜欢!!郑旭,扮猪吃老虎啊感觉,和凤欢注定纠缠不清了!但是长得帅,弹琴好听,会撩妹!不容小觑!感觉最后凤欢要负了他了,哎,想想还有点难过~各位读者还在等什么呢,精彩好书,不容错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49 青山欲共高人语(2) “之前你分析的没错,前往未央宫就诊的人们都有个活动范围,可是乞丐不一样,他们没有别的事,每天就是在整个洛溪城中东奔西跑、上蹿下跳,因此是传染瘟疫的绝佳途径。” “难怪我们之前对城中患病的人进行分析,农民、商贩、歌女等各行各业的感染人数较为均衡,可乞丐的人数却尤其地多,我还以为是因为他们总是聚集在一起的原因。没想到有人就是利用这一点来大肆传播瘟疫。”慕楚赞许地摸摸慕容烟的头,“烟儿,这次你可是功不可没呀!” “可是——有一点不是很奇怪吗?”慕白插嘴,显然有些疑惑不解,“乞丐们竟然还有钱去看病抓药?这也太说不通了吧。” 慕容烟也有些不太确定地回忆着刚刚发生的细节,“刚刚我将银子给小乞丐的时候,他很是欣喜;可是他明明得了瘟疫,我要给他药的时候,他却一副惊恐的样子跑开了,好生奇怪啊。” “走,我们再去看看。”慕楚起身。 那个小乞丐拿了慕容烟的大笔银子,转眼间就在整个乞丐帮里喧腾起来。所以他们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那个名叫小虎的小叫花子。 慕容烟吃惊地看着才几个时辰不见的小虎,身上竟然多出了许多累累伤痕,不由得出声询问。 “他们打我,抢我的银子。”小虎把头埋在怀里,低低地呜咽。 “别哭别哭,我再给你点银子,你不要让他们知道哈……”慕容烟竟然不顾他满身的泥泞与污垢,将他搂在了怀里。 “真的?”怀中的孩子停止了哭泣,抬起泪痕遍布的小脸委屈地望着她。 “真的。不过,你先要告诉我一件事。”慕容烟循循善诱道,“今天我给你治病的药,你为什么扔了呀?” 小虎默默地挣脱了她的怀抱,连滚带爬地缩在一个小角落,不停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就是低着头不吭声。 “是不是以前也有人给过你们药?”慕楚蹲在小虎的面前,笑的人畜无害。 小虎抬头瞥了他一眼,面上的神情又是戒备又是纠结。 “哎呀,你不要吓唬小孩子好不好!”慕容烟将小虎拦在身后,爱怜地摸摸孩子的头,“小虎不想说就不说哈,姐姐还是会把钱给你的。” 说着便将怀里仅剩的银子全部掏了出来放在孩子贴身的衣兜里,还妥贴地将衣角都艰难地捋好,最后还不忘温和地叮咛道:“小虎乖,这一次不要再让那些人抢走了哦!” 慕楚和慕白都一脸无奈地看着母爱泛滥的慕容烟,长叹一口气,准备起身去想别的法子。 小虎却突然拉住了慕容烟的衣角。 孩子的瞳孔里依旧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信任和依赖,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以前我们也有好多人生病了,有好些叔叔 来给我们药,说吃了药就能好,还说他们是未央宫的人。但后来吃了这些药的伙伴们都得了瘟疫,所以……所以……”他有些着急地像慕容烟解释着。 慕容烟看着被小虎扯在手心里的半片衣角,不知怎的竟有些哽咽。孩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马放开了手在自己破败不堪的衣服上擦了又擦,可是却越来越脏。他委屈地看着慕容烟衣裙上黑漆漆的手指印,将头埋得更低,低到尘埃里去。 慕容烟却缓缓地捧起孩子的脸,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稳和温柔,“小虎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因为姐姐和他们不一样,姐姐你是好人……”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接下来将会是一场兵不血刃的正面较量。徐徐晚风带着些微醺的暖意,三个人迈着步子,皆各自沉默无言。 “没想到那孩子他竟愿意对烟儿说。”慕白率先打破沉默。 “上天赐给了孩子们一双识人的慧眼,他们凭着直觉就能觉察一个人对他是好是坏。” 慕楚也颇有感慨地回应道。 “可惜的是我越长越大,渐渐被蒙了双眼,失了这种天赋。竟常常不分是非,难辨好恶。”慕容烟似乎还沉浸在喜悦里,话语里竟是一派轻松。 看着两个人有些尴尬的侧脸,慕容烟蹦蹦跳跳地踩着地下三人长长的影子,愉快地笑道,“但我还是感觉得到,你们是真心对我好的。” 连日来郁闷沉重的心情一扫而光,慕容烟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蹦跶着走在了前方,脚步欢快而雀跃。 清风送来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慕楚与慕白对视了一眼,唇边皆多了一抹愧疚的苦笑。 “真不知道她要是知道真相之后,会怎么样。”慕白忧心忡忡地叹息。 “那,就永远不要让她知道。” 【第二节】 十日后,洛溪,闵督邮府。 半个时辰前,慕楚以季卿扬弟弟的身份被恭恭敬敬地请入了督邮府,奉为上宾,洛溪督邮闵宗宪亲自作陪。 慕楚一派怡然自得地品着茶,“这长冥山上的普洱茶,倒是极好的。” 一脸络腮胡须、长相粗犷的闵宗宪翘着二郎腿豪迈地坐在主座上,颇为眉飞色舞地哈哈大笑,“季公子真是好品味!像 我这种粗人是万万做不来品茶这么细致地活儿!” 慕楚优雅地吹开一片浮叶,轻飘飘地“哦?”了一声。 “啧啧,想不到季卿扬将军威风凛凛,竟然有季公子这般标致的兄弟!”闵宗宪盯着慕楚天赋的荣光啧啧地感慨。 “闵大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很清楚我并非季将军的兄弟。”慕楚从容不迫地放下茶盏,这才悠悠地向闵宗宪看去。 显然没想到来人会这般直接,闵宗宪举着茶杯的手停顿在半空中,面上豪迈的笑容僵硬成一脸的尴尬。 “闵大人,我来这洛溪城已经十余日了,你该不会想说你不知道吧?”慕楚勾起嘴角,依旧笑得气定神闲。 “季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闵宗宪的脸黑了一黑。 “嗳?还叫我季公子,闵大人莫不是要和我装傻装到底不成?您日日夜夜都派人保护我,慕楚还没道声谢谢呢。”慕楚似笑非笑地戏谑道。 闵宗宪的脸色已经黑气腾腾。 “既是如此,闵大人想必知道我是为何事而来府上叨扰了。” “哼,没想到区区十来日的时间,慕公子便能够将这其中的曲折关系理清,竟找到了我的头上来,佩服佩服。”既是撕 开了脸皮,闵宗宪也不客气地回应道。 “闵大人过奖了,若不是永安城内闵大人的得力死士向我透露了一二,慕楚怎么能这么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来拜会闵大 人呢?不过我既然已经来了,自然是新帐旧账一把算的好,闵大人你说是不是?”慕楚看着闵宗宪黑中泛着怒气的面容,唇边的笑意更甚,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 “看来老夫还真是小看了你,你打算怎么算啊?”闵宗宪脸色难看,但却仍旧气焰嚣张。 “关于陷害未央宫一事,闵大人还是自己去面圣的好,还可以求个从轻发落。至于追杀我嘛,那自然是等着闵大人的一个解释了。” “哈哈哈……”闵宗宪仰头长笑了起来,“我还当后生可畏呢,却原来也不过是个纸老虎。陷害未央宫老子就是做了, 你能奈我何?在永安让你侥幸逃脱,如今再杀你一次又何妨?”声声狂妄,带着不屑的猖獗。 “杀我,没有影阁阁主的发话,你敢吗?”慕楚不气不恼,靠进椅弯里好整以暇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闵宗宪猖狂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慕楚,“你连这个都知道?” “你应该问我有什么不知道。”慕楚轻盈起身,动作宛若游龙戏水,“至于未央宫一事,闵大人,你可看好了。” 他合起如玉般精细修长的手指缓缓拍了两声,接下来发生的事让闵宗宪十分地匪夷所思,也许是他双眼一花,他安插在厅堂四周的死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换了一副面孔,这些面孔陌生而带着可怕的杀气,杀气直逼向——他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可能!”闵宗宪弹跳起来,满脸惊恐地茫然四顾。 “不要再找了,闵大人。”慕楚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地摇了摇,“早在十日前我便向季卿扬将军借了人手,季将军也真是义气,直接调拨了一批御林军精英供我差遣。之前你迎我进府之后,我弟弟便率众拿下了你整个督邮府。 现在还行动自由的只有你了,闵宗宪大人。” “你们怎么能抓我,我是朝廷命官——”闵宗宪愤怒地瞪着慕楚,额上青筋暴起。 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慕楚笑的更加百媚横生,“哦?这倒是提醒了我,不知道大人的这颗项上人头是不是要连着乌 纱帽一起滚下来了呢,啧啧。” “你!!!”闵宗宪的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闵大人,我也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你说出影阁为何指使你这样做,我便放你一条生路。”慕楚放缓了语气,收起了威逼开始利诱。 “哼!”闵宗宪将头偏向一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51 青山欲共高人语(4) “没错!” 慕容烟从怀中掏出精心包扎的两株药草递予宦官,“请皇上凑近闻闻,不要触碰。左边这株是紫苏,有淡淡的奇香;而右边的是七叶金钱草,它气味刺鼻,闻久了便会眩晕。它本不会让人即刻毙命,但却可以通过皮肤的直接接触而一传十、十传百,除非精通药理,否则很难分辨,与瘟疫极像。” “既是如此,未央宫更是难逃嫌疑。”皇上仍旧面色不善。 “段大人,这十五日来,您派去的督察官们有在哪家未央宫药铺发现这种毒药吗?” “不曾。”段长海立即回道。 “当然。因为未央宫所有药物都是由未央总阁直接发货,未央总阁的药材取自于青城山及上林之中,根本就没有这一大片紫苏。我也曾在洛溪的各家药铺中调查,同样没有发现这种毒药。” “空口无凭,你教朕如何相信?” “我在洛溪城中发现一家新开的药店,每月取药甚少、经营也十分惨淡,却于一月之前突然大肆兜售药材,此店掌柜现已在昭阳殿外,还请皇上询问。” 铁四被带上殿来,对种植七叶金钱草并私自兜售这一罪行供认不讳。 “未央宫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还不好好反省,喊什么冤枉!”皇上愠怒。 “皇上大人!”慕容烟眼见皇帝失去耐心,不由得拔高了音量大声辩解:“区区一家或几家药铺出了问题,为何整个洛溪城甚至冥州中州凉州十郡都会大面积地出现瘟疫呢皇上!” 皇帝一怔,半晌才阴着脸问:“那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不过是做样子给大家看的。之所以瘟疫散布范围之广,是有人以未央宫之名给街头乞讨的乞丐们散发了大量的毒药!”慕容烟义正词严地说道。 底下群臣纷纷窃窃私语,显然是觉得匪夷所思。 慕容烟看着皇上若有所思的神情,一咬牙继续说道:“只有将瘟疫传播的十分严重,引起恐慌和骚乱,才能够传到皇帝大人你的耳里来,才能够嫁祸未央宫谋反啊!皇帝大人你那么聪明,肯定能想明白的是不是!” 普天之下,恐怕还没第二个人敢和皇帝这样说话。 昭和帝却只是面色凝重地开口:“是何人如此可恶,竟视天下百姓性命如草芥!” “皇上,经由那些乞丐指认,派发药物给他们的竟然全是洛溪督邮闵宗宪的家仆,甚至这位铁四,也是他疏通太守府才伪造了良民的身份混入了未央宫之中!” 季卿扬恰在此时出列,抱拳禀报:“事态紧急,诸事从宜。罪臣私派羽林军前往洛溪捉拿闵宗宪,甘愿受罚。唯愿皇上先听证词,查明真相,肃清奸邪!” 大殿之上一片窃窃私语,人人自危。 皇上大手一挥止住了底下所有的纷纷扰扰,肃穆道:“宣。” “请皇上还我未央宫一个清白!”慕容烟义愤填膺地呼喊,说罢重重地磕下头去,小小的脑瓜呯地一声扣在了冰寒的大理石上。 “回皇上!微臣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受人教唆,对未央宫怀恨在心,出此下策……”闵宗宪将头叩的更是咚咚直响。 “受人指使?”皇上立即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是,是。不然以微臣之力,就算是想也不会想要与未央宫抗衡啊,那简直是螳臂挡车,蚍蜉撼大树啊!是有人笼络微臣,说只要笼络将这一事情办妥了,那么洛溪城所有赚钱的渠道都会给微臣,以后说不定还会被提拔入朝为官……” “废话少说,到底是谁!”皇帝一拍龙椅,雷霆震怒。 “是……是……”闵宗宪的目光在朝堂之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将心一横:“是左相……徐世昌大人!”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徐世昌,慕容烟甚至也吃惊地瞪向了他:“是你?” 徐世昌忙不迭迟地跪倒,神色是一片慌乱:“皇上,冤枉啊!此事绝对是**裸的污蔑啊!老臣甚至从未去过洛溪城啊!” “为了避人耳目,徐大人确实不曾来过洛溪,但这里有徐大人的亲笔信以及徐大人的信物为证!”闵宗宪将物证高举过头顶。 皇上接过信,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竭力隐忍着愤怒,而后奋力将信掷向徐世昌:“你还有何话说!” 徐世昌一接到那封信,立马变了脸色,他大惊道:“这明明是……怎么会在你手里……?” 皇上面色阴沉地盯着他,双眸里几欲喷出火来:“徐爱卿,你的笔迹朕最为熟悉,这块玉佩,似乎也是去年中秋,我特赏给你的那块,你该不会是想抵赖吧?” 徐世昌再也顾不得其他,万分惊恐地跪行至玉阶前磕头如捣葱:“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真的不是老臣啊,老臣虽然与未央宫有些过节,但微臣万万不会做此等谋逆栽赃之事啊皇上……” 慕容烟眼疾手快地一把抢过那份欲被他碾碎销毁的信,朗声读了起来:“未央庶女,坏我私盐之渠道,抢我户部之主权,着实可恶。此气不出,枉为堂堂丞相!然此时乃风口浪尖,宜等数月之后,一击取胜,则未央宫之势尽除……” 群臣皆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数月前未央宫主慕容汐查获并阻断了徐世昌的私盐生意,因此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意图陷害。 徐世昌的表情真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那封信确实是他亲手所写,可是明明是差心腹送与二皇子楚扬的,怎么会落在这帮人手里? 皇上正欲判决,突然有官员跪在了大殿之上。 “皇上,臣乃负责户部的中书舍人杨舜羽。” 多么熟悉的开场白。 皇帝头疼地扶额,有些不耐地开口:“怎么又是你?” “皇上,自古疫灾便是民生大患,轻则民不聊生,重则王朝倾覆。此次四州十郡,诸门出死者九十余万人,贫不能葬者不在其数!此却非天灾竟是人祸,臣痛心疾首,恳请皇上严惩!”杨舜羽言语犀利,沉痛开口。 “朕自是知道此事严重至极。”皇帝阴郁着脸,难掩不快。 “但臣以为,以徐丞相一人之势,难以在如此多郡县耳目遍布,燎原至此。若非要辩个子丑寅卯,臣却认为未央宫难逃干系。” 杨舜羽一语惊人,霎时又将矛头指向了未央宫。 “皇上明察,老臣冤枉!一定是未央宫心怀不轨,对老臣又暗含不满!眼见事迹不成,方自导自演了一出苦肉戏!” “你血口喷人!”慕容烟愤怒地跳了起来,指着徐世昌,激动地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 “左相,那亲笔信可是你的手笔?”一直沉默的季卿扬突然发话。 “那亲笔信确是老臣亲书,不过是一时斗气,气话而已,臣失言,任凭皇上处置。只是这制造瘟疫、意图谋反的罪名,老臣虽死不认啊皇上!”头发花白的左相跪在殿前,言辞激烈,信誓旦旦。 “那玉佩,是朕亲自赠与你。”皇帝冷冷地发问。 “臣有罪!几月前,臣府邸失窃,皇上御赐玉佩不知所踪。臣遍寻不得,却又恐陛下怪罪,迟迟未敢上报,岂知竟酿成今日之祸。臣罪该万死!”左相极力辩解,难辨真假。 “未央宫不曾参与其中。”皇上突然下了结论,沉沉地看向徐世昌:“而徐相你,难辞其咎。先除去你左相之位,并将此事交由刑部调查。” “季卿扬私自调军,降为三品车骑将军。未央宫清尘和夜月都放了吧。” 皇帝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下跪群臣。“不论幕后主使是谁,朕绝不姑息。” 众人见皇帝心意已决,不由都噤若寒蝉,不敢呛声。 “皇上!”杨舜羽不知死活地开口,:“东台不可一日无相!恳请皇上补缺!” “你便领了该职吧。”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杨舜羽惊讶地抬起了头。 群臣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都……行……?!”慕容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从五品到二品,连升三品。更重要的是,东台左相向来掌佐天子,总判省事,手执大政。如此人人垂涎三尺、望眼欲穿的高位,便这样轻轻松松地刷几句嘴皮子就能得了? 百官心中五味陈杂,叫悔不迭。 杨舜羽却恭恭敬敬地跪拜下去:“臣定不负皇恩浩荡。”。 【第四节】 永安皇城,青玄宫。 接连十余日来,无论慕容姐妹与洛妃说什么,她始终都不曾开口多说半个字。 反反复复就那四句话: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与爱,何忧何怖。 渐渐地她们也没有力气再多费口舌,青玄宫中一天比一天沉默下去,荒凉又萧瑟,总让人联想到暗无天日。 这一日正是十五日期限的最后一天,慕容凝数的真真切切。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纷纷扰扰听不真切。 青玄宫年久失修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久违的阳光铺天盖地的倾泻而下,刺得两人睁不开眼。 空气中跳动着细小而欢快的灰尘,带着光芒与温度。慕容凝缓缓地伸出手去,仿若重回了尘世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推荐《乱世之倾城天下》 本作还在连载,书荒的同志们看到这里~不妨看看凝儿推荐的书,这些书凝儿都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读过,才发出来与大家共赏佳作。 今天给大家推荐的是一部恢弘的宫廷权谋虐恋著作! 书名:《乱世之倾城天下》 作者:o倾城雪儿o<雪儿大大人气爆棚> 特色:宫廷权谋力作:非架空、文笔细腻、恢弘历史(已签约) 简介:秦末汉初,乱世的天下,看倾国倾城的弱女子如何在乱世中抉择华丽的人生! 她是赵国公主,从小看惯深宫争斗的她向往宫外的自由,却身系几国君王的恩宠。 常山王对她至死不渝,散尽后宫;西楚霸王对她情有独钟;大汉皇帝对深情似海…… 到底是深情所系,还是无情的利用?! 一句“得赵雪寻者得天下”的传言,竟给赵国带来了亡国之灾! 她是天降的福星,还是乱世的灾星?! 乱世中诸国之争,几番生死与共,为复国而谋。那年,他却以江山为聘,十里的红妆立她为赵国王后! 类型:古代、宫廷、历史、权谋、爱情、战争(不小白,非玛丽苏,绝不坑人) 链接:/book/l 凝儿评价:恢弘的历史一向是凝儿的心头爱,那样一个战火纷飞的乱世,英雄辈出,红颜绝色,令人热血澎湃,欲罢不能!雪儿大大的《乱倾》就是这样一部不可不读的佳作,带你走进战国末期,秦朝初辟的历史长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53 青山欲共高人语(6) 夜凉如水。 “真的生气了?”慕容凝在重重叠叠九曲回绕的曲水边找到了一言不发的姬无夜。 姬无夜转头背过了身,显然是不打算理她。 慕容凝也不恼,敛了裙裾在他的身边坐下,一起抬头看着盛夏繁星点点的星空。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倒也是十分难得的静谧和谐。 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的慕容凝干脆脱了鞋子,将洁白如玉的赤足轻轻地浸入了清澈的曲水里,微微溅起的水花落在如玉瓷一般裸露的半截小腿上,散发着晶莹剔透的玲珑光泽,像是盛满了永安城的月色,看的姬无夜不由得心中一动。 “无夜,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它取名叫曲水吗?”慕容凝歪头凝视着他,俏皮一笑。 见他沉默不答,慕容凝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说道:“我年少时读书的地方,也有这样的一条美丽的娟秀小河,我曾经在曲水河畔,就那样抱着一个别扭的小男孩,抱了很久、很久。那天啊,永安城绽放着一整夜的烟花,像是火一般的灼热明亮……” “不要再说了!”姬无夜觉得她娓娓道来的话语是那样的搅得他心烦意乱,她描述的场景是那样的真实,仿佛他也真切地感受过那怀抱的温暖,见证了那盛大腾空的烟花一般。 这样的想法冲撞着他的胸膛,燃烧着他的理智,让他克制不住地想要逃离,好让那些内心高声叫嚣的声音熄灭。 欲起身的步伐还没有迈开,后背却突然覆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他反应了一下,随后他的心里“轰”地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 慕容凝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鬓角的发梢婆娑在他的颈窝,环绕着他的双手交叠在他的胸前紧握,胸前的柔软摩擦着他坚韧结实的脊梁,火热跳动的心脏似乎引起了他胸腔的共鸣,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脊柱冲向了脑海,麻痹了他已经微弱不堪的理智。 他想要将她推开,却奈何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她将他抱紧、抱紧、再抱紧,像是要与他融为一体。 他们就这样久久久久地拥抱在了一起,像是永远也不会分离。 “无夜。”她的语调太柔、太暖,教人想起那晒满日光的棉枕,恨不得融化其中。 “嗯。”姬无夜的身躯仍旧僵硬着,思维也没好到哪儿去。任由她抱着,从喉结里含混不清地挤出了一声应答。 “不是说了,不许你牵连进来,偏不听。”她把头埋在他瘦削的脊梁上,声音里染了些小女儿情态的埋怨。 “如你所说,如今我与未央宫已经是——” 慕容凝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手指顺着他的铠甲纹路往上爬了一寸,姬无夜立马就消了音。 “好了,谁要听这个。”放在他胸膛的手掌感受着那炽热而澎湃的心跳,慕容凝的嘴角无声无息地上扬。 那样的热切,给人永不熄灭的错觉。 “我说你……是不是也有点相信我的?” 怀中将军的身躯明显一怔。 相信她吗?相信她……那就是怀疑自己,怀疑……月衣。 即便是换了姓名,易了容貌,更了身份,可少年将军多年来仍旧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亦不会撒谎。 良久,他还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感觉到身后的女子将他抱得更紧,那样紧,那样的用力,勒得他有些微微地喘不过来气。 可他竟然不想挣脱开。 仿佛是不知为何自己有如此想法,正慌乱间,慕容凝却替他说出了疑问。 “那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的?” 那样期冀的口吻,那样小心翼翼的试探,带着微微颤抖的尾音,一字一句,举重若轻地敲打在少年将军的心里。 姬无夜仿佛被定格在那里,无法开口拒绝,也同样无法开口回答。 甚至连轻微地点点头,都无法做到。 他怕他只要稍微地表示了些什么,一切便会失去掌控,怕他们的命运从此就会不得不纠缠在一起。 他这一生都刚韧果敢,唯独遇着她,便是说不出的优柔寡断。从来不能做决定,从来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做出选择。 多年以后,他最悔恨的仍旧是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漫天星河璀璨,天心月圆。白鸟于飞,曲水连天。 那个女子就那样抱着他,暗香盈袖,暖玉生香。 他背对着她,却不知为何,觉得她的面容是那样的清晰。 他记得她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他记得她半偏着头,笑吟吟地问他,是不是,也有点喜欢她。 他心中波澜万丈,却没有回答。 他感受到她一点、一点地,慢慢放开了他。 他感受到她默默地、缓缓地垂下了眸子。 他感受到那飘浮在夏日暖风中的失望与难过。 他想着,没关系。若是真的有缘,若有以后,自然会有机会回答。 可他却并不知道,那是她,此生最后一次问他。 彼时慕容凝只是放开了他,却仍旧笑着:“我还约了慕楚,先回了。” 失去了她的环抱,姬无夜只觉得周身血液又开始重新游走,思绪也渐渐清明了起来。听得她这样说,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这么晚了?” “难道你还会在乎吗?”慕容凝笑着,转身离开。 那一袭红衣如火一般灼烧着他的视线。 —— 季府,晚晴居。 “我有事同你说。” “我也有事同你说。” 慕容凝和慕楚对视一笑,最终还是慕楚先开了口,“我的师父是琅琊山人。” “能猜到几分,有舅爷爷指点,未央无忧。” “此番瘟疫之灾,手段毒辣,不留后路,确实不是徐世昌所为。” “果真?” “幕后主使,乃是影阁。不知未央与影阁可有过节?”慕楚随意问了句。 没想到慕容凝竟立即变了脸色,语气恨极:“过节?何止是过节!百年之仇,生生世世,不共戴天!” “影阁隐匿多年,竟与未央宫有关?”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慕容凝挥挥手,显然是不愿多提,“此番影阁如此大张旗鼓,想的是一击必胜。此番未能成功,想必还会有所图谋。如今敌在暗我在明,真是万分棘手。” “夫人,不知可曾留意一点。影阁在冥州,徐世昌安排平川太守,亦是去冥州。” “可平川太守如今尚在中州,并无异动。若二者联手,即便事情败露,闵宗宪也不必置徐世昌于死地。我不这样认为。”慕容凝蹙眉,不赞成地摇了摇头。 慕楚亦笑了笑,:“自然。徐世昌那御赐玉佩,想必是被影阁所截获。” “如此你倒是提醒了我,徐世昌的御赐玉佩应当是予了平川太守。如今徐世昌失势,玉佩被劫去,他们的密谋,还会再进行下去吗?” “不可不防。”慕楚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状若平常,“不如我去逼他一把吧。” “这么快便要下手了?”慕容凝抬头看着他,可慕楚却低着头,眉眼依稀。 “刑部是否会追查到底尚未可知,若我不去推波助澜,”慕楚弯了弯嘴角,“放跑了这条鱼怎么办。” “我想同你说的,你一定会很感兴趣。”慕容凝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劝阻。 “哦?夫人如此一说,在下倒是好奇的很。” “我于青玄宫中,见到了洛妃。” 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 那是慕容凝此生唯一一次见到慕楚那样的表情。 那样步生莲花、从容不迫的一个男子,那样清高傲岸、兰枝玉树的一个少年,就那样在她面前,控制不住地渐渐红了眼眶。 目似秋霜,唇失血色。 凝冰滞流,时日骤停。 那两个字是他时至今日也不能提及的疼痛,是他漫长岁月里苦苦支撑的信仰,是他命里早已注定的烙印。这一生的才谋算计,这一步步的运筹帷幄,不过是为了离那两个字更近。 洛妃。 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 慕容凝不忍看他如此,出言安慰:“她受了些苦,却仍旧是清明着的。今日我们离去,她还说……” 慕楚闻声抬起头来,宛如幽潭眼眸里像是弥漫着终年不散的大雾,氤氲而湿润。 “她的孩子,也该是这般大了。”慕容凝放轻了语调,清淡而飘渺,像那个女人低低的喟叹。 慕楚不堪承受地微微阖上双眸,那如羽扇似雀屏般的睫毛在眼底的卧蚕投下了一小片阴影,琉璃灯下,有流光一点一点从那眼睫中渗出,像露又似雾。随着睫翼的微微颤抖,在那微微扬起的眼角如琥珀般微微晕开,那刹那间的风华,如玉兰泣露,雨湿青竹,芙蓉照水而怜,细蕊离枝而颤。 一闪而逝的泪水很快消失无痕,仿佛不过是衣袖翻飞间不小心沾染的水滴。 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经再也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是我来晚了。” 声音清冷似玉,又似高山流水。 他久久地伫立在那里,长身玉立静若兰芝,垂眸间仿佛流光飞溅,抬眸处又似寒月高升。 漫天星辰里,唯有紫微高悬,冷冷地睥睨着这万丈红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54 莫提花前月下事(1) 【第一节】 永安,未央宫。 日复一日的光阴总是流逝的那样快,仿佛不过一个眨眼,盛夏已经在头下去。 “不瞒宫主,这帕子确实对在下有着重要的意义。是故人给苏某留下的唯一念想,还望宫主通情达理,发发善心,还与苏某吧。”苏子易难得换了一本正经的口气,字字句句,万分陈恳。 “不关心。”慕容汐冷漠拒绝。 “好吧。那到底怎么样你才会把帕子还给我?”苏子易一摊手,十分无奈。 “还你?可以。”慕容汐看着苏子易瞬间有了神采的蓝眸,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说实话。” “好好好,宫主尽管发问,小的一定配合。”苏子易歪着头看向她,眸子碧蓝的像是无云的朗空。 “我一直不明,以你的身份,如何在大炎能如此这般。”对于不合逻辑之事,慕容汐向来不会放过。 “我若说,我并非北荒大皇子,宫主可信?”苏子易笑吟吟地,像是个披着人皮的假面。 这个人口中说出来的话,还有什么是能信的吗? 看着慕容汐的表情,苏子易意料之中地摇摇头,仰天叹息道:“这年头,好不容易说句实话,却没人信,悲惨,何其悲惨啊!” 气氛陷入了僵局。 慕容汐干脆闭目凝神,任苏子易好说歹说愣是一点反应都不给。急的他在一旁抓耳挠腮,围着她团团转,像是一只嗡嗡嗡的蚊子在耳边乱飞。 “这帕子,如此重要?” 慕容汐睁开双眼,眼底沉淀着一片暗沉不明的颜色。 “重要重要,十二分重要。”见慕容汐终于有松口的迹象,苏子易忙不迭迟地点头。 “那帕子绣脚紊乱,丝线粗细不一,鸳鸯与鸭子别无二致。看来这对你十分重要的姑娘,绣工却是极差的。”慕容汐难得说了一大段话,语气里却盛满冷意,“想让我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你便告诉我那姑娘是谁,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56 莫提花前月下事(3) 他做了那样对不起她的事,又如何能面对那样的容颜?她消失不见,难道不也是拜他所赐。他找了这么些年,无非是给自己些念想罢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连那最初日日折磨他的愧疚都已经逐渐淡去了。 似乎连那丝最后的执念都快要被动摇了。 那个曾从高高的台上如一只轻盈的百羽鸟般落在他面前的姑娘,你到底在哪里?你可知道我上天入地找了你许多年?你是不是早就忘了当初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还是,你已经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你再不出现,我都不知道还能再等你多久。 你再不出现,我就去爱别人了。 苏子易自嘲般地喃喃自语,却突然想起了一个“别人”。 那个少女,初遇时冷若冰霜地挑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冷意渗人地伶伶落在他的面前,再见时拿一柄寒芒四射的雪渊硬生生地抵在他的喉间,白衣乌发在似火夕阳里倾国倾城。即便是被他困在苏园里,她的表情却也丝毫不曾变化,好像没有什么能够让这个年轻的女子害怕一般。他甚至微微气恼地夺去了她的初吻,她的唇那样冰冷,那样让他不知所措,可当他看向她的眸子,那眸子里有震惊和厌恶,却仍旧没有一丝温度。 而后他将她困在马车之内,她却依然淡定如斯,不似平常小女孩的暴跳如雷或者娇羞含怯,他千方百计地逗她开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她却丝毫不领情,还是那样冷冷地拒他于千里之外,好像没有什么能撕开她冰封的表面。 一路上他遇到了太多了围追堵截,饶是他全力以赴也难免有些力不从心,甚至颇有些自身难保。他好累,想着也不是非要绑架她不行,不如就将她放走再另寻方法算了。可是每次探视时躺在她的身边,他便会有说不出来的安心,甚至说着说着就毫无防备地睡过去,醒来时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多少年没睡过安稳觉,怎么却能在一个“敌人”身边睡得如此之沉!若是被师父知道定会悲愤交加,而她却只是睁着清亮的眸子,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 他兀地就不想放开她,一点都不想。他甚至有些盼望到永安的路永远都走不到头,这样就不用去面对他必须要拿她去谈判的事实。 可是再长的路,还是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那一日他得知了慕容凝大嫁的消息,急忙着手去安排这一变动。再急急赶回来时,只看到了满屋狼藉,那个人抱着她离去的背影。苏子易认得他,他是钦天监陌上尘,是他打不过的人,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她带走,双手狠狠地攒成了一个拳头。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那么快再见到她。 那日她刚刚在朝堂之上力挫劲敌,不知为何竟然失神,竟没注意到隐在暗处的他。他便跟了她一路,眼看着她走进了怜陌轩,眼看着她与陌上尘依依道别,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希望她能看到他,甚至忘了他自己是在“跟踪”她。 他到底还是小瞧了她,也是一时大意,甚至没细想以她的脚程,为何好端端地要住什么行宫。他想的是,我可以与她再见一面。 是的,那日他跟踪她,不过是想与她再见一面。 她平日里从不离手的雪渊太过引人注目,会让人一不小心就忘了她还精于其他的独门暗术,十八根海棠落雨针针针绝妙,他输得心服口服。然而却也不是真的服输,只道是自己疏忽。往日他竟不知道,原来她也是这般的心思缜密,引蛇出洞。 可是她永远会让他意外。 四根长针钉入他的骨头里,让他感觉到了什么叫真真切切的疼。已经多久了,没有感觉到这样的疼?所有冰封的记忆随着流出体内的血汹涌回他的脑海,他终于也无法再维持着无动于衷的表情。 是的,很久了,他没有再被回忆擒住手脚,拜她所赐,他又一次尝到了疼痛的滋味。可她到底还是不忍心,替他拔了针又止了血,似是真的相信了他的示弱。可她并不知道,他真的有很多面,每一面都惟妙惟肖似是真心,可每一面到底都搀了一半的假意。 他终于还是趁她拿药的片刻逃了。忍着深入骨髓的伤痛,他颇有些自嘲地想,看来一时心血来潮终究还是要付出代价,还是这样血淋淋的代价,怕是自己也麻痹了,只记得她是个女人,却忘了她绝非一般的女人。 刚刚对她起的那些旖旎心思,也都被按捺成了一派云淡风轻。念及此,神思也清明了些,便感应得周围四面八方的气息像是沉重的黑暗一般将他围裹。他几乎是要勾起嘴角大声笑了出来,他还以为她终究是个女人,他动用了她唯一的那么一丝怜悯逃了出来,却不知道原来她根本就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他哑然失笑,说不清是失落还是痛楚,原来自己一直都看错了她,她,慕容汐,未央宫清尘宫主,根本就没有心。 可她终究还是失算了。他在与她的对决中那般轻易便认了输,想来也让她低估了他的实力,派来监视他的影卫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值得他好好利用。你若无情,我便无意。苏子易在心里冷冷地想,看到那始终平静无波的面容上惹上山崩地裂般的痛苦,一定很有趣。 可一切却非完全能在掌控之中。 回到苏园才发觉珍藏多年的丝帕在慌忙中落在了未央宫之中,他还是要再去见她一次,才能够将一切了断,他有些懊恼地叹气,可是却仍旧按捺不住一丝欣喜,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现在仔细想来,一切都是他过了激。她随口回绝,他却当了真。仿佛是多年来唯一珍藏的回忆一夕之间化为泡影,仿佛他曾活生生地活过的唯一证明都被她抹杀,苦苦寻找多年的女子再也不会出现般的灭顶的绝望和滔天的怒火让他将这些年隐忍的感情全部喷发,而她生生受了他的万钧雷霆。 他口不择言,说出来的话那般恶毒。可她却仍旧是冷冷地,仿佛巨石投入深井,甚至来不及激起一丝涟漪便已沉没。她终究还是将那方帕子还给了他,他明白,她是说他们之间,两清了。 可是,当他看着浑身湿透的她,心里涌动的竟无一丝欣喜与快感,而是,说不出来心疼。 是的,他心疼。心疼并且愧疚。 每当他想起她柔弱地倚门轻声地唤他“你怎么来了”的娇俏模样和她如春后细雨般的好嗓子,每当他想起她脆弱地抵着墙空荡荡地失去了色彩的面容,每当他想起她浑身落雨湿漉漉地将一方温热的旧帕坚决地交到他的手心里,他都觉得心里有什么堵在那里,想忘又忘不了,想说又说不出,像是卡在喉间的一根鱼刺,呛的他难受异常。 他有些难以自抑地想,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他甚至想不出怎样的男子能与她相配。 仿佛她生来就该是一个人,独立于天地之间,无悲无喜,无爱无恨,无羁无绊。 就像是指间漏过的风,根本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他的手掌微微摊开,千回百转的心里盘亘着那个白衣的身影,连那方手帕何时飘离都未曾发觉。 那方手帕在苏园的假山上羁留,在树影里流连,在石桥上摩挲,在玉阶前辗转,徘徊留念,像是在挽回他一般,带着不舍与缱绻。 回过神来的他赶忙大跨步上前去,将手帕紧紧地窝在了手心,爱怜地拍去了沾染的尘土。他拍打着,一阵熟悉的清香便似有若无地游曳与他的鼻尖。 两个女子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汇聚又分离,重叠又飘散。 他就那样生生地定格在那里。 直到苏园附近的小学堂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苏子易才堪堪回神,一阵阵稚嫩的童音声声入耳,依稀可辨。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人不如故。 脑海里的身影终于清晰了起来。 是那一年,十来岁的少女,那个曾从高高的台上如一只轻盈的百羽鸟般落在他面前的姑娘,带着璀璨夺目的光芒,照亮了他的世界。 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认清了他与她之间近乎天堑的鸿沟,他一咬牙,冲出了苏园的大门,往他们一往无回躅的命运里大步而去。 人这一生,到底要犯过多少次错,才最终换回了错过呢? 彼时,他并不知道答案。 【第三节】 永安,花满楼。 连续十日以来,慕容烟会准时在花满楼三楼的第二间厢房“水云阁”外蹲点。此厢房正是柳依依的住处,她来此的原因显然是探听慕楚与柳依依的每日会晤,众人也皆心知肚明地随她去了,因此她便也理所当然地听不到什么。偏这场初夏的雨连着十来日都不曾停歇,惹得她更加心烦意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推荐《落叶满长安》 本作还在连载,书荒的同志们看到这里~不妨看看凝儿推荐的书,这些书凝儿都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读过,才发出来与大家共赏佳作。 今天,给大家推荐一本书香满溢的传统武侠小说。 书名:《落叶满长安》 作者:程笑天 简介:曾读马舸先生作品《幻真缘》,见其中一句“莫测高远的才叫天,无可奈何的才是命”,感慨颇深。初读时尚不在意,细细想来才知其中深沉之悲。多少雄豪纵逸之人、慷慨激昂之士尚且如此,何况我等碌碌之辈乎? 自古侠客少见于史传,几人能似太史公,做《刺客》、《游侠》以载其名?如荆轲、聂政者,其感慨人心之处,莫过于在一片黑暗之中,存星点光明于人世,纵身死魂灭,未尝悔之。我亦尝闻古侠客之事,然恨未曾传之世人。今者夸张事迹,附会成书,惟愿其中侠之无可奈何者,能令诸君一叹。 诗曰: 人笑荒唐处, 谁能见苦辛。 笔下空感慨, 毁誉见痴真。 链接:/book/l 凝儿评价:我是在千万部作品中一眼看到了这本书。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缠绕唇齿之间的诗句,伴着泛黄旧岁的书卷,就那样停驻在我的脑海。笑天的文笔让我惊艳,虽然初次写作尚显青涩,却瑕不掩瑜,令人想要好好静下心来,在安静的长夜,捧卷细读。这样想着的时候,有一首歌词也凌凌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岁月不堪数,故人不知处 最是人间留不住 只往事还如,青丝缠梳 无端把韶光负 三千红尘路,寥寥九州土 长安于我意何如? 无关青云路,无关诗书 无你处,无江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58 莫提花前月下事(5) “你对她倒真是上心。”柳依依似是无心,话语里却有些嗔怪的味道。 “她是未央宫的三小姐啊。”慕楚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无奈。 “她这般喜欢你,你就一点都不动心?”柳依依试探性地问道。 慕楚“啪”地合上了折扇,口气甚是不悦:“你今天怎么尽说这些有的没的,她还是个孩子!” 前一刻慕容烟觉得自己已经难过的不能再更加难过了,可是当慕楚每多说一句,她的心便更加痛一分,她甚至不知道原来心也可以这样的疼。 往日她动不动就会落下泪来,可是今番连眼眶都红了又红了好几圈,她却偏偏连一滴泪都没能流下来。 是了,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甚至有些刻意的逃避,可该来的却还是怎么也躲不掉。 一切果真如此,原来他也与其他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她那些玲珑百转的心意,他虽然懂得,却也并不珍惜,那么懂得 又有何用?他对她百般纵容、万般迁就,不过是碍着她显赫的身份;他对她唯有的一些情意,也不过是对孩子的宠爱与关怀。她却傻傻地当做了独一无二的眷恋,以为他便是那个可以与她携手一生的良人。 原来,一切都是错,早已错了太多。 “可是,你待她同待我似乎却要更好些,我总觉得——”柳依依不依不饶。 “依依,她与你自是不同的。”慕楚的话音里难得带了几分郑重,听得慕容烟脚下一个趔趄,手慌乱中按上了墙壁中的 某处,不晓得却触动了什么机关,她脚下的地板慢慢地缩起,露出了隐约的层层台阶来。慌乱之中慕容烟紧贴在墙壁之上,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听得响动的慕楚立即朝她的方向看去,蹙眉警觉道:“什么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此情此景被他发现她躲在这里偷听,偷听的又是一番置喙她的话语岂不狼狈,于是她将心一横,迅速 地钻入了层层台阶之下,那层木板却像是有感应似的在她的头什么你都很难相信。但请你相信我,我对你的种种绝不是曲意逢迎。” 慕容烟的春衫已经被雨水浸湿,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隐约勾出些起伏的曲线,更多的雨水积攒在她的脸上,一股一股 地流下,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她开口,声音是异于往日的冷:“那又怎样?你喜欢我吗?” 慕楚久久地没有说话,雨水将他浑身浸的更湿,他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像是与背景融为一体的一座雕塑。 “你不喜欢我,就是骗我。”慕容烟不依不饶地盯着他,脸上的水流更多。她的逻辑很简单,他不喜欢她,那就一切都 不用解释,伤害就是伤害,虽然不是伤害的来源,但是是伤害的本身。 慕楚还是没有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近期作品的更新说明 大家好! 凝儿首先在此说声抱歉,目前对前面慕容汐的部分进行了一些调整,因为悉心琢磨,可能不会很快完成,所以存在一些小小的矛盾和瑕疵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容。 为了补偿大家,凝儿决定在每天9点稳定更新的基础下,会在下午或者晚上不定时爆更,让大家一次看个够!鉴于凝儿码字慢如蜗牛,这个含泪决定是不是诚意满满! 很感谢开文一个月来,大家的各种支持。 还是那句话,期待大家的花花评论和投票!!!你们的鼓励是我更文最大的动力! 如果你们看的意犹未尽,欢迎加凝儿的qq:1184612124来找我要剧透(你猜我告不告诉你(*^__^*))或者是长乐未央qq群:497915161来讨论剧情和查看周边哦~ 最后,祝大家此生此世,长乐未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59 莫提花前月下事(6) 【第四节】 季府,晚晴居。 “这是怎么了?” 慕容烟虽然借住在季府,可是连日来忙着去追踪慕楚的行踪,并不曾来过晚晴居。慕容凝给了她和慕容汐两人无需通报便可入内的特权,今日才见得她愣头愣脑地冲了进来,浑身上下都淋得透湿,还滴滴答答地落着水。 “怎么淋成这幅模样?”慕容凝心疼地拉过她,转身朝一旁的侍女吩咐道:“阿碧,去给三小姐拿套我的衣服来。” 慕容烟服服帖帖地任凭慕容凝指挥着换洗衣物,暖着身子,紧紧地闭着双眼,难得乖巧。最终她妥帖而温暖地坐在柔软的椅垫上,闻着晚晴居浓郁却不刺鼻的海棠熏香,慕容凝在她的身边坐下,将她揽在怀中,像是温暖静谧的港湾。她的手心干燥而细腻,慕容烟鼻头一酸,竟差点落下泪来。 “姐,我好像爱上他了。”慕容烟埋在慕容凝的怀里瓮声瓮气地开口。 慕容凝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动作一怔,旋即又恢复了一贯的频率。 “姐?”慕容烟有些拿不定主意地迷茫抬头。 慕容凝却并不答话,指尖抚上她的眉,她的眉有些散,不是弯弯柳叶的形状,有些浓,不是淡如烟波的远山眉。看久了竟然有些像是江南的烟雨,朦朦胧胧却又不会散去,有些缱绻难收的纠葛。 慕容凝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烟儿这眉,可是浓了些,怕真是有思慕的人了吧。” 慕容凝有些怅然地笑了笑,慈爱地捧起慕容烟的脸,“那本该是件开心的事,可你怎么这样苦着脸?” “他不喜欢我。”慕容烟默默地低下头,手指闷闷地搅着自己的裙带。 “哦?他是不喜欢你,还是不爱你?”慕容凝倚着头问她。 她有些茫然:“有什么不一样吗?” “自然是大不一样的。” 慕容凝认真地凝视着她,“喜欢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你喜欢春天的花朵,夏天的清风,秋天的硕果,冬天的暖阳。你喜欢一个人,可以仅仅因为他长得好看,笑起来的样子,微偏着头的懒散,看着你的眼神,说话的声音,走路的步伐。真的,我们喜欢的事物实在太多,慕楚他不见得不喜欢你,你这么可爱,很讨人喜欢。” “那爱呢?”慕容烟急切地问。 “喜欢一个人多么轻易,爱一个人就有多难。你会说不清他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你发生了什么好事总想第一个与他分享,遇到了什么坏事希望他千万不要遇到,碰到好吃的会希望他也能尝一尝,下雨了担心他有没有带伞,天冷了生怕他穿的单薄,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和不和他在一起,你都会第一个想到他。” 慕容凝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嘴角洋溢的幸福的光彩,“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他与你说一句话,你便会反复揣度他的意思;他不经意看向你的眼神,也会让你心跳不止;他稍稍对你有些冷落,你便会觉得生活都愁云满布;他偶尔对你的关心,你便会开心到睡不着……” 慕容烟沮丧地补充:“看到他和所有的女孩子在一起都会不开心,希望他时时刻刻都陪着自己,常常会想他到底对自己有没有动心,始终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反反复复地提起……” 慕容凝垂眸,怜爱地看向她的眼神里盛满了不忍。 “姐,我一定是爱上他了。”慕容烟惶恐地揪着慕容凝的衣袖,十五岁的少女情窦初开,觉得‘爱’是一件犹如洪水猛兽般可怕的事,“姐我该怎么办?” “烟儿,爱便是爱了,不要怕。”慕容凝拍拍她的头,“虽然爱一个人会很辛苦,不容易幸福。” “可是他不爱我啊姐姐,我好害怕……心好疼……”慕容烟纠结着一张小脸。 “那就努力让他爱上你。”慕容凝握住她的双肩,给她以无形的鼓励,“不试试,怎么知道?” “对啊!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多么爱他,他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说不定……”希望重新点亮了她的双眸,让她精神百倍地跳了起来,急切地在屋内转着圈,“可是,可是,要怎样才能……” “烟儿,来,姐姐给你梳头。” 慕容烟乖巧地坐在梳妆镜前,她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端详过自己的容颜。铜镜里的女孩子有双迷蒙美丽如水晶般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饱满的额头,小而精致的鼻尖,微微翘起的娇唇泛着淡淡的粉嫩,圆圆的脸蛋看上去红润而健康。慕容烟多希望自己能够再美一点,再成熟一点,再妖娆一点,她巴不得下一刻他就立马爱上她啊。 慕容凝为她梳了个斜飞的飞云髻,簪了几朵亮色的步摇,让她立马挑脱而精神起来,她灵动地翩然转了几圈,殷红的绸缎衬得她竟颇有些艳丽的味道,看得慕容凝欣慰地连连感慨:“我们家烟儿,真的是长大了……” 屋内接着传来慕容烟兴奋而又活泼的笑声:“姐姐,真的嘛真的嘛,好不好看啊?” “真好看!”慕容凝宠溺而欣慰地回应着。 白衣佩剑的少女久久地伫在屋外,微微低着头,面色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又或是她根本就没有表情。 爱?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心心念念上上下下翻翻覆覆要生要死地为了一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 真可笑啊,好好的一颗心,为什么要交到别人手里? 这一切,又都有什么意义? 她缓缓将手伸出了屋檐。 手指修长纤细,白净如玉。指腹由于常年握剑而起了些透明的茧。雨水啪嗒落在掌心茧上,微微溅向别处,那样与别处不同的细微音色,也逃不过她的耳朵。 啪嗒。啪嗒。啪嗒。 这雨水,为何而落?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她再次失神了。 日为何升?月为何明?草为谁绿?花为谁开?树为谁盘根?叶为谁错节? 我又为何而存在? 这些思绪不过像是飘散在她脑海中的飞絮,飘浮而毫无规律,茫茫一片。 可这次,她这样想的时候,那些飘絮竟像是有意识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所构成的幻象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清晰。 是那一方手帕,色泽陈旧,质地柔软,绣脚紊乱,丝线粗细不一,鸳鸯与鸭子别无二致。 几乎从不更换姿势的右手竟在不知不觉间松开了雪渊,缓缓捂住了心脏跳动的位置。即便是规律而强烈地跳动着,那节奏也是丝毫波澜不惊的,像是滴漏一般,一下、又一下,不会停止,也不曾改变,从开天辟地,至地老天荒。 “原来你,根本没有心啊。” 那个人的话就那样凭空出现在她的脑海。 竟然还没有忘记吗。不,不对,是竟然记住了。 有种感觉微微爬上了心尖。她说不清那是那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呼吸稍稍有些吃力,周身血液流动的缓慢了些,像是她曾不小心划破的伤口。 大概是痛觉吧,她默默地想。 她收回了左手,雨水顺着她的指节爬上了她的指尖,渐渐凝聚成珠圆玉润的水珠。最后,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那样的重量,水珠脱离她的指尖,啪嗒一声坠落在了仍干燥的地面,像是秋日离开了枝丫的木槿。 直到最后一滴水珠落尽,慕容汐才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推开了晚晴居的门。 “二姐?”慕容烟有些吃惊地看着携着满城风雨而来的慕容汐,慕容凝倒是依旧温和地笑笑,为她备了座椅,上了一壶热气腾腾的好茶。 “二姐你什么时候来的?都听到了什么啊?”慕容烟不依不饶地问道。 “全部。”慕容汐看着她一副羞恼欲绝的表情,眸里的淡漠稍缓。 “今儿怎么一个两个都有空往我这儿扎堆了?”慕容凝笑问。 “有事相商。” 慕容烟知道她们商量‘大事’的时候一向都不会带着自己,本该如往日一般识趣地离开,可不知怎的足下像是生了根,饶是两个姐姐都向她看了过来,她还是没有挪动分毫。 晚晴居内沉寂了片刻的时间,慕容凝开口打破沉默,是一贯宠溺口吻:“也好,烟儿毕竟也长大了,也是不该什么都瞒着她,本期望这样能让她无忧无虑的成长,可生为慕容家的女儿,不问世事又怎么可能呢。” “大姐二姐,我一定不会向别人透露半个字的!”慕容烟举起手信誓旦旦地保证,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就算是慕楚也不说!” 慕容凝赞许般地点点头,转向慕容汐:“发生什么事了?” “关于苏子易,”慕容汐难得地顿了顿,“近日他频频前往宫中。” “哪个宫?”慕容凝若有所思的问。 “瑜景宫。” “楚扬?他又要耍什么花样。”慕容凝不悦地蹙起了眉,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苏子易的身份确认了吗?” 慕容汐点点头,“蒙姐姐提点,已调查过北荒王室。唯有大王子继承了他母亲的雪族蓝眸,必是苏子易无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本书仍为免费小说 之前由于凝儿一个手残,默认设置了一章vip章节,直接导致本书被分为vip小说,从新书榜上立马撤了下来…… 凝儿欲哭无泪……生无可恋…… 还好人美心善的编辑通融了一下,所以本书仍然为免费小说~~~ 感谢大家不离不弃~~~ 话不多说,码字去了!用作品展现我的诚意与歉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61 等闲变却故人心(1) 【第一节】 季府,晚晴居。 慕容凝双手抚着碧玉筝,笑意盈盈地看向来人,“什么风把慕大公子吹到我这里来了。阿碧,看茶。” 慕楚却并不似一贯的附庸风雅,并没有去品难得的乌龙茶,只是极恭敬地朝慕容凝拜了一揖,“夫人,在下特来给三小姐赔不是。” 慕容凝了然地笑了笑,“烟儿贪玩,在外流连了这么些天,我自也随她去了。可既然是外出,自然就有回家的一天。” “她回去了?”慕楚原以为慕容烟不过是耍耍小孩子脾气,来姐姐这里撒撒娇。慕容凝疼她,自然会百般相劝。他特地等了三天才来,料想她早该消了气,巴巴地等着他来接吧。枉他料事如神,竟也没想到她竟回了未央宫。 慕楚的神情虽然如常,嘴角却不知不觉敛了一贯的笑容。 慕容凝瞥了他一眼,反手随意地拨了拨筝弦,铛的一声沉闷急促,刺在慕楚心里。 “本来也不至于这样着急的,可是烟儿说了,她在这里,过的很不开心。” “她——这样说的吗?”慕楚的眸色暗了暗。 “我本不该多嘴,但看在我如此疼爱这个妹妹的份上,不知慕公子可否解释一二呢?”慕容凝幽幽地拨弄着筝上的单音,听上去颇有些渗人的寒意。 “夫人随意。”慕楚点了点头。 “她说你要与柳依依定亲了,可有这么回事?” 慕楚无奈地笑道,“她的小脑袋瓜里成天装的都是什么?我与依依的确是要去城隍庙求签,却不是求姻缘。不瞒夫人,我与依依有些血缘上的渊源,如今我和她既然都已孤苦伶仃、了无牵挂,也只能在七七鬼节为我们的亲人求签超度,寄托思念之情。” “看来是三妹误会了,这倒怪不得公子。”慕容凝悠悠地笑着,停下了弹筝的手。 “许多话慕楚说的无心,怕三小姐误解,故而前来。”慕楚诚恳道。 “慕公子竟在三日后才想到来解释,想必这三日有什么了不得的要紧事。”慕容凝的口气仍旧是不咸不淡地,不知为何慕楚却听出了讥讽。 “在下本以为三小姐只是一时想不开,日日在客栈等着她回来。” “一时想不开?”这次慕楚听的分明,因为慕容凝话语里冷冽之气扑面而来。 他沉吟了片刻,选择了缄默。 “慕公子是绝不出的寒意。 “依依。”他出声唤她,声音温润好听,状若平常。 柳依依却仿佛被吓到了一般,嘴唇嗫喏,却说不出话来。 他轻笑,终是一步跨出了内阁,像是走出了一座层层叠叠的迷宫,毫不费力。 “说说吧。”他坐下品茶,泰然自若。 “那日,我将三宫主藏在床榻之上……然后,又套公子的话……依依一时糊涂,气小善妒,依依知错了。公子,公子就看在依依这么多年来,对公子一往情深的份上,原谅依依这一次吧……”柳依依忍不住哭了起来,啜泣声声,悔恨哀婉,教人不由得心软三分。 慕楚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吹开了飘浮的一尾浮茶,闲闲地开口:“你就没什么事,要同我说的吗?” 柳依依的哭泣之声一顿。 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慕楚不动声色地品了一口茶,换了个她能够接受的话题:“你可知道我在慕容烟倾注了多少的心血?但现在呢,她就这么被你气跑了,你去未央宫把她请回来吗?” “依依知错,公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柳依依跪伏在地,哭的梨花带雨。 “确实对不起。”慕楚竟然点点头,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意。 柳依依一愣。往日她也并非不曾犯错,可慕楚性子好,几乎从不曾责怪。今日,他却这般不给她台阶下? 被他堵得心中一痛,柳依依哭的更凶:“我知道……知道我和她之间,判若云泥。她身份显赫,位高权重。而我,而我……却什么都没有。无父无母,孤苦无依,零落风尘……” 陈年往事似乎勾起了多年来的隐忍心酸,柳依依哭声渐渐凄凉,染上了一丝真:“唯一能帮到公子的,便是这幅皮囊罢了……依依不悔,心甘情愿。就当是依依矫情吧,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却受不得公子的一句重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63 等闲变却故人心(3) 见伪装被识破,慕容烟也并不恼,她甚至一点也不害怕地揉了揉自己的肩头,活动活动了酸麻的腿脚,向一旁战战兢兢垂首的小溪抱怨:“我就说这招不行吧,还不如一开始就实行我的方法,干净利索。” 极其自然地褪去了脸上的面纱,一张姣好的面容上水润有光泽,完全没有病态的痕迹,也同样不是他熟悉的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容。 此时她正抬起纤纤玉手悠闲地挂起宝帘,步态轻盈婉转地来到了他的面前,笑容灿如朝阳:“想不到苏公子你,对我二姐倒是情深意重。不然怎么,你与二皇子勾结,还生怕我姐不知道似的来提醒呢?” 苏子易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确实,自从那日他放出风让未央宫的影卫跟踪他到了瑜景宫,料想她早该得了情报,却没见着她有丝毫的行动,不日又传来了她生病的消息。他觉得蹊跷,同时也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才有了今番的会晤。 只是没想到,这从未曾放在眼里的三丫头倒是如此机灵,竟一语中的。 “苏某似乎听闻三宫主不曾修习武术,如今汐暇阁内唯有你我,就不怕苏某图谋不轨吗?”苏子易冲她斜斜地笑了笑。 “苏公子若是想知道,何不拔剑看看?”慕容烟满是阴谋得逞后的坏笑,偏偏还笑的天真无邪。 苏子易试着拔了拔剑,倏地变了脸色。是的,无论他如何发力使劲,甚至不能将剑完全抽出剑柄。 “苏公子,这无色无味的软骨散可觉得受用?你当这帘幔是为何而挂?它可是用东海的鲛绡制成,纯天然的过滤物呢。”慕容烟斜倚在鲛绡旁,洋洋得意地看着他满脸愤恨。 “苏公子,你真当我未央宫无人,是你说进就进,说走就走,大展身手的好地方吗?”慕容烟换了极其认真的口吻,“往日你能够自由出入,不过是仗着二姐对你的纵容罢了。” “纵容?”苏子易似乎并不能体会这个词的深意,微微皱起了眉头。突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人呢?为何托病?” “还不是拜你所赐!”慕容烟有些愤恨地白了他一眼,拧住他的耳朵:“她想调查你,但又不能违背未央宫祖制,独自前往北荒去了。” 还害的我日日都要守在未央宫当替罪羊。慕容烟在心里暗骂,拧着他耳朵的手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 “北荒?!”苏子易的表情从震惊到迷离,从始至终都透露着不相信。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苦笑不已。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变了调的音节:“慕容汐,你这个女人!” “让你又爱又恨?”慕容烟脆生生地发问,完全没有体会他话中的深意。 “……” 苏子易一副任由宰割的无所畏惧的表情:“你想怎样吧?” “我不想怎样,既然你这么想来未央宫,就让你在未央宫待个够!之前你将我二姐囚禁多日,如今便由我替二姐报这个仇!”慕容烟恨恨地盯着他。 “哦?你二姐难道没告诉你,我们两情相悦,已经私定终身了吗?”苏子易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啊?……”这下轮到慕容烟懵圈了。 “她怨我对她隐瞒身份,不能坦诚相待。说是不许我再来,否则便要抓我。我想着来和她赔礼道歉,没想到她一气之下,竟往北荒去了……”苏子易似是有些伤心地说着,嗓音低沉,看上去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这……”慕容烟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联想近日慕容汐的行为举止确实透露着怪异,她这个姐姐又从来不与别人说她所思所想,还一意孤行前往北荒,慕容烟竟觉得苏子易的话倒有几分像是真的。 “那你就在未央宫待到我二姐回来,你亲自给她一个交待,你看如何?”慕容烟客客气气地发问,开玩笑,这玩意真是未来的姐夫,那可是万万也得罪不起的。 “北荒虎狼之地,她此去只怕凶多吉少,你还是赶紧派人去救她的好。”苏子易好言提醒。 “你说的十分有道理。”慕容烟认同地点点头,“姐姐说你是北荒的大皇子,你去救她,不是易如反掌吗?” 苏子易却突然缄默了,脸上原本丰富的表情也瞬间沉寂了下去,慕容烟不明就里地等着他的回答,他却像是突然被人抽了魂魄一般失了神采。 “我去,你姐情况变得更糟。”苏子易沉闷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一般渗人。 “为什么?别老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啊喂——” 其后无论慕容烟用何种威逼利诱、绞尽脑汁用尽一切方法,也没能再让苏子易再多开一次口,倒是把她自己折腾的筋疲力竭。 “好吧,”她有些不服气地开口,“那你总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能够识别我不是我姐的,我明明学的很像!” “因为,”苏子易的脸上难得染上了一抹温和的笑意,“你姐她……其实很温柔啊。” 慕容烟愣愣地看着他。 她觉得苏子易和她二姐都有病,还病得不轻。她二姐向来说一不二非要去什么北荒就算了,苏子易竟然说她二姐温柔?她简直是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真想问一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或者是你不要说这么冷的笑话。可苏子易的面容罕见的褪去了邪笑和夸张的表情,俊美而真实,竟是说不出来的认真。 “小姑娘,有时候,有些人,给你的那种感觉,是独一无二的。” 苏子易的声音在他被押下去之后还久久地回荡在慕容烟的耳边,让她回不过来神。 “三宫主,三宫主……”慕容烟将将回过神来,便听得小溪急切的呼唤声和惶然的面色。 “又怎么了?”慕容烟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外面又来了一个……”小溪慌乱地指着外面,还不忘夸赞道,“比刚刚那个还好看……” 慕容烟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结结巴巴地猜测:“慕慕慕楚?” 来人正是慕楚,慕容烟的动作打扮和方才如出一辙,只是鲛绡外再没有软骨散伺候着。 自那次不欢而散后,这还是她与慕楚的第一次会面,转眼已是过了十来日。她日日困在汐暇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她,今日来找二姐又所为何事。神思正在恍惚间,对面的慕楚已经合着礼节拜了一拜,淡然地开口:“不知清尘宫主偶染微恙,慕楚冒昧前来,真是叨扰了。” 慕容烟并不曾见过这样的慕楚,那样挺拔而俊逸的站姿,宛如山尖的一根苍郁翠竹,一尘不染的白袍上绘着寥寥的几抹山水,宛如翠竹泣墨痕。偏偏他开口,语调和语速都拿捏的分毫不差,既不显得急躁,亦不让人等的不耐,是恰如其分的令人舒服。语气却满是恭敬和疏离,不咸不淡,不过分亲昵也不过分拘泥,是他最拿手的为人处世的姿态。 这样的他,仿佛突然间就不再是她的慕楚,她的心中一酸,原来真正的他,是这个样子的。 是这样子的冷漠。是这样子的陌生。 调整了许久的嗓音才勉强找到了合适的腔调,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什么事?” “前几日,慕楚不该惹三宫主生气,特意来给她赔不是。”慕楚并不看她,只恭敬行礼:“不知清尘宫主可否让在下前去如烟阁探望?” 听说他是特意来给她赔罪,她不由得一阵高兴,但很快还是按捺住了欢腾的内心,转而用老气横秋的语气质问他:“那日之事烟儿也曾说与我听过。你,不喜欢她跟着你去花满楼?” “花满楼乃寻花问柳之地,三小姐她涉世未深,恐这些污秽之事会脏了她耳目,故慕楚希望她不来为好。” “有何话要瞒着她?” “慕楚朝不保夕,仇家众多,许多事三小姐知道的越少越是安全。” “你与柳依依是不是要定亲了?” “依依是我远方表妹,我与她去城隍庙为亲人祈福,求的并非姻缘,我与她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意。” “烟儿她与柳依依是不同的?” “是,烟儿与慕楚曾数经生死,早已密不可分。她在我心中自是与他人都不同的。” 慕容烟只觉得心里像踩了一块棉花一般软绵绵的,着不了地。慕楚的一番解释真真切切,倒显得她这些时日暗生的闷气都是和自己过不去。慕楚还亲自为她找到了未央宫,也足以显示出他的诚意与真心。许是她对自己的身份太敏感,总有受骗妄想症吧,本来明明那么坚定慕楚与慕白对她的好,怎么能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和故意设下的圈套而误会了他呢!柳依依她一定是嫉妒慕楚对她这样好,对,一定是这样。 慕容烟痴痴地想着,并不曾发觉慕楚的双眼也渐渐含了笑意,笑意深不见底。 “不知清尘宫主可否容三宫主与在下一见?” “呃……这个,烟儿她不在未央宫中。”慕容烟赶紧找理由搪塞着。 “不在未央宫?”慕楚微微挑眉,话音里却丝毫没有惊讶。 “是啊,她去青城山采药去了……嗯……没有两三日怕是回不来,慕公子请回吧。”慕容烟下了逐客令,可又不无惆怅地想起了苏子易最后的那句话来。是啊,连苏子易都能轻易地发觉她并非慕容汐,慕楚曾与她朝夕相处,为何仅仅隔了几道薄纱,他便认不出她来了呢? 难道说自己并非他心中那独一无二的人吗?虽然不希望二姐的计划暴露,可她还是不由地希望慕楚能够质疑她的身份,她的话语。 可是慕楚只是静默了片刻,依旧淡然地回道:“改日慕楚再登门拜访。”便头也不回地离去,惹得她气恼地将身后的椅子踢得叮当作响。 如烟阁外不曾走远的慕楚不觉得心中有些好笑,就她那副神态和话语,还能指望他认不出来?可她既然不说破,他便也不戳穿她,她恐怕又要为此气上好几天了罢。 然幸好,终究还是在他力能挽回的范围之内。 笑着笑着,慕楚的笑意却渐渐淡了下来。转而一抹深沉落进了眼眸,神色晦暗莫名。 为何慕容汐会突然离开未央宫?去往何处,竟然不能声张?所为何事,对他的全盘计划可有影响? 他默默地转过身,顺着如烟阁看向了西北方。茫茫天际,一无所有。唯有一行大雁,人字南飞。 他的心中已有答案。 是那五洲四海内唯一一方不属于大炎朝的沃土——北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65 人生何处不相逢(1) 【第一节】 十日后,北荒,布洛依城。 布洛依城位于厄罗河、密西河和唐泽河三方交接的下游,是苍州公认的第一大城,也是北荒的皇城。 北荒诸族皆是游牧民族,鲜有一座如此富丽堂皇的都城,因而成为了整个北荒民族引以为傲的辉煌象征。布洛依城中的达雅王宫更是由北荒历代的王族驻守,是北荒最高权力的巅峰。每隔五十年,由七个大部落的部落长统领的七阁理事会推选出一个新的王族,这一任执掌北荒王权的真王正是一百多年来一直统领整个真龙部的龙琰家族的族长——比穆真﹒龙琰﹒帝亚戈。 慕容汐混入布洛依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她自幼随同母亲将一口北荒话学的出神入化,虽然带着些永安口音,但她拿着由最靠近永安的真煌部开出的通行令牌,一路上可谓是畅通无阻。她在布洛依城中盘踞了两日,便得了溜进达雅王宫的良机。 原来几日后便是七大部落之一的真荣部的世子阿摩拓﹒长英﹒伽尼亚的十五岁生辰,真王特赐长英家族五日后与金殿之中举办庆生宴。此项难得的殊荣让一向积弱的真荣部扬眉吐气了一番,更是花了大手笔请到了一批出色的舞姬,跳的竟然是风靡永安城大街小巷的“凤舞九天”。 这凤舞九天是九个女子一起蒙上面纱、身着彩裙变换各种复杂的步伐和形态来模仿凤凰翱翔的美丽姿态,这套舞步对其他的八支凤凰都没什么要求,偏偏对领舞者的要求近乎苛刻,不仅每一个步伐要准确地随着《凤舞》的鼓点踩下,并且要踩在舞台上每一个正确的位置,甚至不能差之毫厘,才能保证凤凰姿态的完美无缺,最后一个动作甚至要领舞者在其他八个女子手捧的直径不超过一只碗的金盆里独自旋转九圈半再做一个回旋踢才稳稳地单脚落下……因此即便是在极好歌舞的永安城内,能够领舞凤舞九天的女子凤毛麟角,无一不是永安城炙手可热的各家头牌。 这不由得不让人心生感慨,这真荣部为了这个世子的生辰,真可谓呕心沥血啊。 慕容汐在练舞房梁上偷看了半日,自觉得那些舞步手法皆没什么难处,她的身材又和那些身形高挑,肤白体嫩的舞姬有的一拼,滥竽充个数应当是不成问题。更何况这凤舞九天为了增加美感设计成了蒙着面纱的舞蹈,将她一张不属于北荒的面庞遮的严丝合缝,简直是天意也。于是她便在舞姬散场后利落地随便敲晕了一个。这倒并非因为北荒无人,而是北荒人民通常淳朴豁达光明磊落,热衷于在角斗场比武定胜负,不屑于暗杀或阴招这种宵小行径,才让她如今的各种行动都便捷万分。 可通常所谓的天意,偏爱弄人。 被慕容汐随手打晕的那个姑娘,正巧是凤舞九天的领舞者。当她站在达雅金殿镶着金粉的软毯上发现了这个悲哀的事实后,平静地计算在这满是北荒赫赫有名的威武将军和将金殿围得水泄不通的带刀武士的众目睽睽之下逃走的可能性。 是零,因为雪渊没有在她的身边。 慕容汐并不慌乱,只是有些茫然。茫然于这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茫然于这一系列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茫然于此情此景,不知此为何地。她又为什么在这里,所谓何事,心念何人。 没错,在这致命的当口,她仍旧心无旁骛地神游物外着。 直到一个探究般的视线突然触碰到了她的眼神。她像是有心电感应地抬头看去,那双蓝眸正准确无误地落在她的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里盛着天南地北的熟悉。那样纯洁无暇却又让人弥足深陷的蓝,宛如天空的宽广,宛如大海的深沉,似是她竭尽全力都逃不脱的迷城。 她看着端坐在主位上持杯遥望的他,只觉得他散发着全然陌生的气息,兴许是他穿着北荒的短襟窄袖的服饰,兴许是他肩披的貂绒大氅,兴许是他腰间精壮而厚实的蛮族宽刀,兴许是他脚踩的那双鹿皮虎头长靴,让他看上去更加威武雄壮。虽然他坐在那里,却掩盖不住他如骑马闯天涯的勇士那般的光芒。 那样天赋的荣光。 《凤舞》的第一个鼓点恰在此刻落下。 弹唱凤舞的琴师亦隐藏在重重帷幔之下,不知为何人,只有一个飘逸的身影,情逸绝尘。他独自操琴,十指挥动,一串激昂的琴音随着鼓点弹出,竟仿若雷霆滚地,沙场之音在堂中激荡,有的宾客竟然惊退一步。 帷幔中的琴师却仿若未觉,放声高歌: 凤兮凰兮, 何时复西归, 翙翙其羽振翅飞, 月落梧桐生荆棘, 不见凤凰兮使我双泪垂。 伴随着琴师的歌声,慕容汐竟然动了起来,身体甚至完全不受她脑海的控制。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伐,似乎都是身体自发的本能,牵引着她的思绪在熏着温暖麝香的暖殿里飘荡。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她的舞姿并不妖娆而华丽,也不矫揉而造作,她就那样清清丽丽地踏着每一个步伐,带起一连串扑面的冷风。 他的眼里已经看不见其他人。 就只有她。 就只有她曼妙而轻盈的舞蹈。她舞的那样高傲绝伦,舞的那样超凡脱俗,舞的那样睥睨世俗,仿佛她并不是在舞蹈,也不屑于被人欣赏,她就在她的世界里,展现她最美的姿态,她明明只是个舞姬,却犹如一只真正的凤凰,那样耀眼,那样让人移不开视线,却又是那样的难以捉摸,若不是金殿琉璃的青瓦着那样的话,语调与表情与方才并没有什么不同。听在慕容汐的耳里,却有着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他执意要留下她,绝非好色而已。 自己,暴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未央宫地理设定 一、地理位置 轩辕帝统一五州四海,构建大炎王朝。 五州为:凉州、冥州、中州、宛州、宿州。 它们的地理方位为:中州在中部,凉州位于西部,冥州位于西南,宛州位于东南,宿州位于东部。 四海为:未冥海、相思海、琵琶海、千代海 另外在大炎朝的北方为苍州,归于游牧民族北荒统治。 二、重要地方 皇城:永安,位于中州。 未央宫:位于永安西北郊,统辖青城山、玉龙山、梵音山三峰。玉龙山为未央宫正殿位置,面向永安。梵音山最为高耸,上有占星卜卦的凤凰台,面向西北。青城山为后山,遍植药材,奇珍异草。 长冥山:长冥山是地跨冥州和宛州中部的绵延山脉,十万大山,宛如天险,将南北分隔开来。长冥山北,臣服于炎朝通知,长冥山南,一切未知。 三、地方行政区划 炎朝的行政区划有三级:州、郡、县三级制。 1、州:州设州牧,刺史,由中央调度管辖。 2、郡:郡设守、尉、监(监御史)。郡守(太守)掌治其郡,管理政务。郡尉(督邮)辅佐郡守,并典兵事。郡监掌监察事宜。 三十二郡,分属于五州: 凉州:陇西郡,北地郡,雁门郡,常山郡,渔阳郡,九原郡 中州:上郡,云中郡,平川郡,三川郡,颍川郡,河内郡,千叶郡,扶风郡 宛州:清障郡,会稽郡,上谷郡,南郡,天水郡,楚郡 宿州:凤宿郡,长宁郡,千代郡,东郡,琅琊郡,砀郡 冥州:洛溪郡,洛水郡,漓江郡,未冥郡,交陟郡,苍梧郡 3、县:万户以上者设令(县令),万户以下者设长(县长)。县令、县长领有县丞、县尉及其他属员。县令、县长主要管政务,县尉掌握军事,县丞掌管司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67 人生何处不相逢(3) “你绑架我,勾结楚扬,危害大炎,其罪当诛。”慕容汐的话音冷若寒冰,像是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感受到面前女子强烈的恨意,他一愣,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问:“我和你有仇吗?” “嘭”地一声雪渊堪堪擦着他的颈项刺了下去,有那么一瞬间那冰凉的触感甚至让他觉得被洞穿的是他的脖子,幸而被戳了个窟窿的只是他的身后的一间厢门,与此同时慕容汐毫无温度的话语在他的耳畔响起:“装傻充愣,有意思吗?” “这位姑娘,我想你一定是对我有很深的误会。”男子颇有些心悸地盯着一直在他颈项边游荡的雪渊,“现在,容我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本王是莫达罕﹒龙琰﹒帝亚戈,龙琰真王比穆真﹒龙琰﹒帝亚戈的长子。” “莫达罕。”慕容汐冰冷地复述了一遍,竟又开始了不受控制的恍神。 敏锐地捕捉到慕容汐的走神,莫达罕眸里的精光一闪而逝。他手指莫名地“咔咔”扭动了几个关节,下一刻九九天罗地网竟然全部敛了刀丝,犹如粗壮的钢丝将她上上下下捆了个牢实,雪渊“哐当”一声落地,在空旷的屋内激起层层回音。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慕容汐的神色仍旧是一片空茫,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连被缚都没有知觉。莫达罕却不甚在意,只是饶有兴致地伸出中指的第二个指节托起她精巧的下巴,温柔似水地咧开嘴角,“当然,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真龙勇者之王。” 慕容汐别开脸去,不欲作答。此情此景,竟是分外地熟悉。这个男人还是这样,死心不改地可恶,一言一行都透露着轻佻。 见慕容汐没有给他一丁点儿反应,莫达罕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声若洪钟地开口:“现在,轮到本王问你了!你是谁?” 慕容汐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凌厉的像是能把他扎死千百回。 “啧啧,真像阿若拉。”莫达罕细细地打量着她,可她自始至终都没表情的侧脸是那样冰冷。 “既然你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便叫你阿若拉可好?极烈之花,只开在万丈高的悬崖。” “阿若拉,凤舞九天跳的这般好,你是炎朝的舞姬?这般身手了得的舞姬,来我达雅王宫有何企图?”莫达罕看似客气地询问,捆着她的刀丝却无形中又紧了一寸。 慕容汐没有搭话,显然她也发觉了面前与她答非所问的男人真的不是苏子易,虽然他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却散发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气息。 因她刚开始便丝毫不怀疑地坚定他便是苏子易,以至于忽略了许多异样的地方。毕竟这世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实在是在一般人的想法之外。但如今既然她已经起了疑心,那便处处都解释不通了。 为何她接到消息后便即刻出发,苏子易竟然会比她早到布洛依城中? 为何她在城中盘桓时从未听说过大王子曾经离开过王城的消息? 为何他见到她自始至终说的都是北荒话?为何他竟然认不出她? 还有那双蓝眸,那双蓝眸清亮而热情,散发着灼热而激情的热度,像是闪闪发光的太阳。可苏子易的那双蓝眸却始终暗藏忧郁,像是日光照不进的深海。 明明那样不同,判若两人。 可是——若面前这个蓝眸的莫达罕才是如假包换的北荒大王子,那么,和他长得如同一个模具里刻出来的苏子易,又究竟是谁?直觉告诉她,这其中的曲直利害,远超她的预想。而如今之计,还要从眼前这个大王子找到突破口。 “我来找一个人,他和你长的一模一样。”慕容汐开口。 “你说他像我?你竟然还能遇见一个人,有着像我一样的蓝瞳?”莫达罕呵呵地笑起来,周围屋宇似乎也跟着一起颤抖起来。 “呵呵,”莫达罕的笑声戛然而止,“阿若拉,这个借口编的可不够漂亮。” 莫达罕捡起她的雪渊,便放松警惕地松了她周身的钳制。 慕容汐袖中的十八根海棠落雨针几乎是在同时飞出,莫达罕也立即灵敏地张开九九天罗地网抵挡。无人操纵的天罗地网不过是一堆冰冷的死物,方才片刻的时间慕容汐已经摸透了天罗地网的奥秘,十六根落雨针处处击中刀网中的节点,刀网便由于反作用力竟然朝莫达罕的方向反弹而去,害的他急忙躲避,奈何慕容汐的下一根落雨针擦面而过,他侧身再往右躲去,手腕却兀地一阵刺痛,下一刻雪渊脱力落下,被慕容汐稳稳抄在手中,依旧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暗器,可不是只有你会。”慕容汐看着已经被她悉数毁尽的天罗地网如同破布一样垂在他的脚下,根根断尽的刀丝再也不能发挥杀人与无形的功效。 莫达罕再次被挟持已然淡定了许多,可还是差点被她的一句话气的吐血。 她说:暴殄天物。 “你有没有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慕容汐突然发问,神色幽冷。 莫达罕一愣,旋即有些好笑地反问她:“我有几个兄弟,世上有谁不知道?” 这倒是事实。龙琰真王娶有一妻三妾,正阏氏乃雪族部落长的女儿,为他育有一子一女,三位侧阏氏分别来自九大部落中势力最强的三大部落真龙部、真阳部、真煌部中显赫的家族,各自为他育有一子,分别是旭达木、阿赦儿和萨尔摩。这五位儿女中只有大王子莫达罕,继承了母亲雪族的蓝眸。当初龙琰真王确立正阏氏也曾一度颇受争议,毕竟雪族只是阿尔法斯山脚下的一个旁支,甚至没有出席七阁理事会的话语权,这也让嫡出的大王子莫达罕在达雅王宫里成为了最无依无靠无亲无故的势单力薄的王子,这些年全凭着龙琰真王的一手提拔和自身的身经百战奠定了储君的地位,可是谁都知道龙琰真王只要一日没有合眼,达雅王宫内汹涌的暗流就不会平息。 饶是慕容汐沉着冷静,此刻也迷茫了,沉默的空气中气氛压抑了下来。 苏子易,你到底是谁?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慕容汐的手臂却突然传来了冰冻一般的痛楚,手中的雪渊宛如一块寒铁般刺痛着她的手心,痛的她不得不放弃了雪渊。她不受控制地痛苦弯下了腰来,死死地咬着嘴唇。她还来不及抽神思索这一变故的来由,身侧的莫达罕已经开了口:“阿妈。” 他的声音柔和而恭顺,短短的两个字听的慕容汐猛然回过头来。 原来传闻也有一点也没错的时候。 龙琰真王年轻时曾为打猎远涉阿尔法斯山脉下,碰巧遇见了早已隐居多年的雪族一脉。传说雪族阖族上下皆是雪一般的肌肤,雪一般的头发,冰雪一般的蓝眸。而当时雪族最美的女子、“雪神赐予的礼物”、族长的女儿——苏格勒﹒鹤雪﹒易木尔,于十二日后便成了统领整个北荒几百个部落的龙琰真王的正阏氏。 只为那无与伦比的美丽。 而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记,她站在那里,依然极其美丽,宛如天山圣水。她的发丝是不染瑕质的纯白,像是天幕里的一方瀑布般垂下,在她的脚下蜿蜒。她的肤色是极其干净的透明色,像是精心烧制陶瓷,不落一丝瑕疵,浑然天成。她的面容虽然已经不像纯洁少女一般活力四射,但却更平添了一抹温和慈祥的成熟韵味。这样一个秋水为肌玉为骨的女子,却是慕容汐此刻痛苦的来源。苏格勒伸开五指,指尖跳跃着淡淡的蓝色冰火,秘术的效果直接叠加在她的手臂上。 “你要对我的儿子做什——” 苏格勒带着微嗔怒气的话语在看清她面容时戛然而止,同时熄灭的还有她施放的秘术。 “阿——怜?”她吃惊的看着慕容汐。 “你认错人了。”仍旧使不上力气的慕容汐将雪渊抄在怀里,她对这个在背后对她下毒手的女人没什么好感。 没想到下一刻苏格勒却激动地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喜极而泣道:“阿怜,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们竟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慕容汐不着痕迹却费了好一番力气地从她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对着三番五次唤她阿怜的女人澄清道,“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漂亮的雪族女子从激动中回过神来,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对她冷言冷语的小姑娘并不是阿怜,但她却依旧十分狐疑:“那你是阿怜什么人?为何会与她如此相像?” 慕容汐看着这个端庄而美貌的夫人,她晶亮的蓝眸干干净净,不染一丝杂质,似乎她的心中也不曾蒙上灰尘。慕容汐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子真的是母亲的旧识,是不会加害于她的人。 于是她坦率答道:“阿怜正是家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69 人生何处不相逢(5) 她有些讶异地看向一身冰凉如水的墨袍少年,这几年间他消瘦了许多,比之以前,眉眼间多了几分冷漠。许是岁月蹉跎,命运磨砺,往日孤僻的少年变得更加不喜形于色起来,慕容凝如今竟越发猜不透他都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面对面,无形中仿佛有难以捉摸的气流流转。 慕容凝难得寻得机会,细细地打量起他来。他肩膀实在瘦削,玄色的衣料恰如其分地勾勒出那分明的棱角来,却并不让人觉得瘦弱无力,倒是觉得那蕴藏其下的肌肉纹理,定是勾人心魂的线条与力量。 如今他的容颜大改,可在慕容凝的面前,他还是同以往一般模样。他的面庞也生的白净,是男孩子中少有的秀气,侧脸的线条虽然深刻,却并不锋利。慕容凝痴痴地端详着,竟能在这样秀丽的面容里,依稀寻着当年那个墨眉斜飞、鬓若刀裁的男孩的影子。 只因那双寥似沉潭的眸子,暗含墨色,直视人时,仿佛要将人引入那一团暗雾之中。而她,便是在这样的眸子里,日益沉沦,终至不能自拔。 “无夜。”慕容凝轻轻地执起少年垂在身侧的手,他一双手指生的白净细腻,像是舞文弄墨的手,温润的像是哪位世家的公子,而不是日日握着长枪浴血奋战将军。她动作轻柔而小心,像是怕碰坏了什么名贵瓷器一般。 他下意识地抽回手背在身后,为了阻止它微微的颤抖,攥的指节发白。 似是有什么心事被不小心戳破的微恼,他别扭地拧过脸,留给她一个孤傲的侧影。但可疑的红晕却顺着白皙的脖颈一点点地爬上了耳根,渐渐地那薄如蝉翼的耳垂竟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慕容凝只觉得自己仿佛融化在了那样的神色里。 盛夏的夜里并不安静,焚风翛翛穿城而过,惹得树叶沙沙作响,蝉鸣一声胜似一声。萤火虫也漫天纷飞,仿若一盏一盏小小的眼睛,沉默地凝视着灯火下的一对夫妻。 慕容凝耐心地为季卿扬穿好贴身的软甲,挨个将暗扣都扣得一丝不落。手指灵巧地为他套上罩衫,将每一个细微褶皱都细细捋平;双手温柔地拂过他的腋下,为他将腰带系至最合适的位置。再为他别上一条祈福平安的千千结,为他一身的墨袍里添上了一抹亮色。最后她一层一层地梳着他茂密如黑缎的发丝,将它们全部高高挽起,拢在纯银的峨冠里。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空气中是默契的静默。他的眼神在一言不发里追逐着为他忙碌地准备出行的妻子,黑眸里盛着罕见的光影与柔情。 妥帖地准备好了一切,她将他送至了季府的门前,那里早有一匹上好的骏马备好鞍等待着他,马背上的干粮淡水一应俱全。他本已经迈开脚步准备上前去,慕容凝却突然唤住了他:“夫君。” 那两个字听得他一愣,心里腾地一声升起了难以遏制的波动,他分不清那种情绪是什么。但他也清楚地意识到,他竟是毫不排斥,甚至是有些欢喜的。这样想着的时候,他便越发不知该如何面对慕容凝,只得强撑着没有回应,一任那翻江倒海的感情尤自欢腾。 慕容凝见他的身形僵硬,背影冷漠,不肯转过头来,料想他必如此前一般皱着眉强忍不快,不由得气恼自己的情不自禁,暗暗改过口来,只是絮絮嘱咐:“将军,一路上要挑人烟荒芜的地方走,布洛依城在北方,你每日跟着太阳就不会错,太阳晒极了的时候就躲在马肚子下,夜里的时候要不要燃起篝火,走在沙坡上的时候记得要下马步行,不然极容易滚下来——” “我知道。”季卿扬到底是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来,便见她一脸惶惶然的神色,心头一软,回答的语气也不由得放轻了些。 “我也知道你与北荒交过战,对北荒的各处都十分熟悉。但这次毕竟不是行军打仗,要是被发现了也不要硬碰硬,以你的身手逃回来也不成问题的。救不出汐儿就不要硬拼,等你回来我们再想别的方法……” “知道。”见她似是要将能想到的事情都一一交代,季卿扬有些无奈,但终究是不忍拂了她的心意打断。 “还有,我在那些云珠里封存了些秘术,若是到了实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便动用那些子云珠,我自能得到感应,操纵那些秘术远程施放……此法可能单薄了些,但多少聊胜于无,也好叫我安心……” 季卿扬见着渐渐失了镇定的女子,便想起半年前他领军前去攻打北荒的前夜。军情紧急,甚至不容士兵们回家去吃个团圆饭。他设法通融,破例让那些士兵的家人前来军营探望。那一日,军营里密密麻麻水泄不通,老幼妇孺围绕着满身甲胄的士兵,像是一朵朵簇拥着绽放的素色冷花。许是知道此去凶多吉少,生死未卜,空气中传来的交谈,絮絮叨叨全是些了无意义的叮嘱。那些话在他听来十分可笑,大半辈子没出过城没见过一个北荒人的见识短浅的妇人,凭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竟来嘱咐日日操练真枪实荷的男人。听多了,他便觉得不耐,可他放眼看去,那些士兵却极其听话地点头或者应着,神情除了素日训练时的恭顺,还平添了些旁的什么,他并不怎么明白。 那日,月衣不知为何没有来。他一军主帅,遥遥站在军中高台之上,负手而立,甲胄齐身,面无表情。 他融在嘘寒问暖的一片脉脉温情里,宛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岛。 可如今,见着慕容凝此般的神态与语气,他似是有些隐约地能感受到,那日那些絮叨妇人们的心意,以及那些士兵们除了恭顺还添了眷恋的面容。往日那样一个巧笑玲珑,似是什么也不会害怕与担心的女子,那样一个位高权重,见惯生死的女子,此刻同那些担忧丈夫远行、生死未卜的妇人也没有什么不同。是担心他再也不会回来。担心此刻便是永别。还有太多的话没有说。心意还不曾被知晓。 原来,这便是牵念。 “阿凝。”他忍不住出声唤了她的名字。那是大婚以来,他第一次开口唤她的名字。阿凝。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知为何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溢出了他的唇间。这样叫着,就像是寻常人家的丈夫叫着自己妻子的名字,温暖简单,带着烟火的气息。 慕容凝被他这样一叫,便突地止住了音。只是神色还是愣愣的,像是没有听真切,又像是不敢相信听到的。 往日那些别扭与置气在此刻将要面对的未知离别面前显得微不足道,那些巨大的无法逾越的鸿沟此时似是消弭于无形,季卿扬极其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了她,饶是七月流火的气候,她的指尖却是寸寸冰冷,握在他温暖手心里仍旧有些克制不住的发抖。 他看向他掩饰不住担忧的妻子,温和地出声安抚,“我一定把小汐带回来,你莫担心。” 慕容凝却仍旧是木木地盯着他,瞳中带着一丝怔忪呆滞,仿佛不曾想到他竟然会这般说话。 “你……方才……叫我什么……”隔了许久,她才恍然抬眸,含情凝睇,玉白的两靥攀染了些微晕红潮。她方才听得分明,如今不过是小女儿心思,念着他今日非同以往的温柔,恨不得这夜长的没有尽头。 季卿扬却也是明白她的心思的。方才那两个字喊得稀疏平常,随意自然,可被她这样一问,竟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本就面皮儿薄,先前那些狠言狠语他都还记在心里,耿耿于怀。是以这些时日才有事无事便躲着慕容凝,因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同她心平气和地相处,举案齐眉,像是正常夫妻一般。这样想着,那两个字就在唇齿之间萦绕徘徊了许久,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 他眼神躲闪,余光却不小心瞥到了她。她的眼眸中倒影的满满的都是他,羞赧的情意快要溢出瞳外。 那样熠熠生辉的眸色,像极了那日他信手挑落盖头时。 美目盈盈若秋水,似是有千言万语要同他说。 季卿扬只觉得有一脉血刷地就冲上了脑海,他将心一横,再也顾不得自己的扭捏心意,脱口而出,那两个字却出乎了两个人的意料。 “夫人。” 慕容凝吃惊地微启了朱唇,只觉得久违了的温暖与柔情冲撞着她早已枯涸的心,四肢百骸冻结的血液重新奔腾游走,似乎有什么失去了的正在一点一点地朝她迈进。她难抑欢喜,最终也还是没忍住,嘴角微微的挑了起来。 她今日妆点的甚美,青黛描眉,眼尾点晕。一对朱唇染了嫣红,瞧上去似是绽放的嫩蕊,尤其额心一点花钿,平添几分娇艳之色。如今配着那笑容,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那自内而外的妩媚风情,教一贯寡欲清欢的将军也看直了眼。 回过神来的他却觉得抬不起头来,无论如何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心臆被满腔的羞愤与迷恋填满。他一咬牙,麻利地翻身上马,骏马长嘶撒开蹄子,一溜烟跑的快要没了踪影。 呼啸而来的风捎来她遥遥的一句:“夫君,阿凝等你回家。” 她的嗓音婉转缠绵,让人听了忍不住耳际酥软。季卿扬只觉得浑身似乎都红的发烫,一向阴霾笼罩的心扉似乎透出了些明亮的光,让他微微有些头晕目眩,睁不开眼。 风像是那个女子柔若无骨的手,轻盈地萦绕在他的指尖,缱绻而温软。他心中一动,忍不住就回眸看去。 只见青瓦回廊间,他的夫人弯唇浅笑,眉目盛颜,般般入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推荐《后宫芳茵传》 本作还在连载,书荒的同志们看到这里~不妨看看凝儿推荐的书,这些书凝儿都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读过,才发出来与大家共赏佳作。 今天,给大家推荐一本步步惊心的宫斗小说。 书名:《后宫芳茵传》 作者:梅子寂 简介: 一首宫曲道不断红颜情殇,道道宫墙,岁月难耐,看着一个个娇艳的宫嫔,看着寂寞深处的尔虞我诈。 芳茵迷惑孤独,原来什么都要去争,什么都要去抢,可还是不想。 当她泪眼婆娑地祈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们 可他却连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她 最后,她对藏在心里的他说:从此萧郎是路人。 然后转身离去。 链接:/book/l 凝儿评价:其实对于后宫类的书,读起来总是带着淡淡的伤感的。在后宫那样一个狭小而禁锢里,展现着淋漓的爱恨情仇。无论你以何种面貌进去,总归是会听到骨血都被碾压被改变的声音,重塑成另一个自己。因而需要作者以细腻的笔触,丝丝入扣地去描绘那样的女子,那样的情感,如抽丝剥茧。 梅子她做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70 曾经沧海难为水(1) 【第一节】 布洛依城,达雅王宫,依然金殿。 虽已经在达雅王宫生活了二十年,可是来自雪域高原的苏阏氏却依旧习惯将自己的依然金殿布置成雪族一贯的制式,置身其中俨然如踏入了一个冰雪的世界。 “你是说,你曾见过一个酷似莫达罕的男儿?”苏格勒紧紧地抓住慕容汐的手臂,锋利而修长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她的皮肉之中,慕容汐微微吃痛皱眉。 许是发现自己表现的太过紧张,苏格勒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手,换了纾缓的语气,“没想到还能再见到雪族的后裔,我一时太过吃惊罢了。” “只有雪族才会拥有蓝眸?”慕容汐听懂了苏格勒话中隐藏的含义。 “当然!蓝眸,那是冰雪的馈赠。雪神的礼物,只有雪族一裔才配拥有。”苏格勒的眸里闪过一丝骄傲,旋即又被深深的哀伤所取代,“可惜,自从龙琰他打猎发现了我们一族并带将我带回了布洛依,厌倦尘世的族人便阖族迁往了阿尔法斯山的北面,那里深深地覆盖着终年不化的冰雪,向来人迹罕至,连我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到底在哪里。” 苏格勒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地看向北方,山的那一边曾是她深深眷恋的故乡。然而达雅王宫即便是建的再高,看的再远,也无法眺望到千里之外的米歇尔雪原,更何况阿尔法斯山天堑一般的阻隔。 所以她冰雪一样的蓝眸里总是盛着无与伦比的孤单。 “我知道她们,也早就不会接纳我这个‘亵渎雪神的罪灵’了吧。”苏格勒垂下眼眸,嗓音里藏着难以释怀的苦楚。 慕容汐对于当年的是非恩怨并不了解,此刻便也依旧沉默着,没有置喙。 “阿妈,你还有我呢。”一直沉默不语的莫达罕轻轻开口,眸子亮晶晶的。 “好孩子。”苏格勒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头,宠溺之情溢于言表。慕容汐半敛着眸看着这样一个壮实的汉子如此温顺而乖巧地蹭着母亲的掌心,温馨舒坦的画面让她忍不住微微失神。 记忆里,母亲是从来不会这样抚摸她们的。慕容怜淡的就像是天边的一朵浮云,你只要稍不注意,她就不知道飘散在那里。在慕容汐的印象里,母亲就是隐在重重背影里那白衣的一角,是教会了她举世无双剑法的师父,苛刻,不苟言笑,和温暖、疼爱、关怀这样的字眼毫无干系。 她一直以为,所谓的父母子女之情,不过是血脉的延续,技能的传接,身份的继承,便已足够多了。普天之下,莫过于此。可面前这样一幅温情脉脉的画面,不知为何就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终是垂下了眼帘。 胳膊肘却突然被捣了捣,她戒备地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利索躲开,惹得莫达罕差点一个趔趄。他看着她冷淡瞥过来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悻悻然,只好尴尬地摸着鼻子粗声粗气地开口,“喂,阿妈和你说话呢!” 苏格勒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方才问你,你认识的那男孩子做什么营生的?” 慕容汐沉默了一下,而后缓缓吐出两字:“经商。” “经商啊,经商挺不错。”苏格勒口不对心地随口应着,慕容汐亦不多言。 两人皆各怀心事,空气里有细碎的波动。 “他可曾娶妻?” 这个问题问住了慕容汐,她没有办法回答。脑海仿佛突然间就清空了,她从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那个男人行为风流无度,言行邪佞狂妄,举止轻薄肆意,实在不像是有家室的男人。可他却也会为了一方手帕对她恶语交加,似是珍爱之人所赠。莫非是他结发的妻子?这样的念头甫一跳入思绪,慕容汐便觉得心头一轻。她凭着那方手帕,依稀猜想那个女子,想必是位清丽秀妍之人。一番心思,玲珑剔透。 她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像风一样轻。却又感觉到难以名状的冷,像冰一样重。 她听见了自己僵硬冰冷的声音:“不知。” 对于这个答案,苏格勒的眸里划过了一抹掩饰不住失望。 没有错过苏格勒的情绪,有一个想法在慕容汐的脑海里一闪而逝。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莫达罕,盯得他毛骨悚然,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 “阏氏,我想您知道他是谁。”慕容汐突然开口,目光却仍旧牢牢地锁在莫达罕的脸上,像是一定要看出个究竟来。 “我怎会知道呢,我连他的名字都不曾问呀。不过是随口闲聊几句罢了。”许是也发现说的太过,苏格勒换了一副无所谓的口气,淡淡道。 “雪族一脉,人丁稀少,更早已隐居,此是方才阏氏所说。他冰雪蓝眸,容颜与大王子像极,难道阏氏要告诉我,这仅仅是巧合么。”慕容汐眼尾微扬,语气寸寸转冷。 竟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凌厉,教人怵惧三分。 苏格勒的脸色颇有些难堪,却仍旧勉强维持着笑容:“你这话什么意思?” “方才,阏氏说不知他的名字,那本宫便告诉阏氏。”慕容汐平静地上前一步,那神态姿容竟叫人怵惧三分,说出来的话冰冷却灼人:“他的炎文名叫苏—子—易,苏格勒的苏,儿子的子,易木尔的易。”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静寂。 莫达罕像是难以置信地震惊般喃喃:“难道……是……弟弟……” “别胡说!”苏格勒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冰椅上“嚯”地站了起来,带着森然的冷意和阏氏的气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看向台阶下的慕容汐,威严地呵斥道,“慕容汐,在北荒的地盘下,最好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慕容汐却像是对苏格勒的话闻所未闻,她微微眯起眼睛,并不显得吃惊地看向莫达罕,“你还有个弟弟?” 莫达罕欲言又止,苏格勒却于此刻面色凝重而哀婉地注视着他,声音是说不出来的哀恸,“莫达罕,你弟弟早就死了,死在你面前,难道你忘了吗?” 莫达罕的脸色变得惨白,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未央宫主,我早该怀疑你来北荒的动机,如果你是来此试探什么或者想要有什么图谋,那么我且看在与令堂交情的份上放你一马,到此为止。”苏格勒面色不善,逐客的话意十分明显,显然慕容汐戳中了什么死穴。 “多有得罪,还望阏氏海涵。但苏子易的真实身份,我必须要查清。”慕容汐的态度却也强硬,有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你——”苏格勒气急地指着慕容汐,被莫达罕适时劝住,“阿妈,您消消气,交给我处理吧。” —— 布洛依城,达雅王宫,思雅金殿。 “绵羊。”慕容汐冷冷抱臂,话音里暗含讥讽。 “是我从我阿妈手里将你救了出来,你说话最好客气点。”莫达罕也面露不悦,烦躁地踱着步子。 “不需要。”慕容汐并不承他这份情。 “阿若拉,你不要太嚣张!”记不住慕容汐的炎文名字,莫达罕依旧唤她阿若拉,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 “你弟弟恼羞成怒时,与你一般模样。”慕容汐冷不丁地抛出一句,砸的莫达罕虎躯一震,面色难看,却没有再接话。 “问吧。”慕容汐看破了他的欲言又止。 莫达罕极快地瞥了她一眼,而后将视线转向了别处,“我曾经有个孪生弟弟,但他已经死了。” “你不信。” “他死在我的怀里,我本不该怀疑。”似乎是勾起了曾经的回忆,莫达罕痛苦地摇着头,“但是,我总希望,总期待那不是真的。我们从没见过,你却将我误认成他,那恨意真真切切。还有今日,阿妈的反应……” 他显然被痛苦的记忆与感情折磨着,两道浓眉紧紧地纠在一起,眼神空茫:“可是他怎么会流落在炎朝呢……这么多年杳无音讯,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不可能……不可能……” “他怎么死的?”慕容汐却像是感受不到他的痛楚一般,问话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刃。 “七岁那年,他死于一场风寒。”莫达罕低着头,过了这么多年,每每想起,他还是忍不住悲从心来。 “雪族的儿子,却死于风寒?”慕容汐冷冷一笑,眼仁微缩,仿若野兽的竖瞳。 “他活到七岁才死去,可是世上竟无人知晓苏阏氏曾有个早夭的王子。你们达雅王宫的秘密,是不是太多了点?” 秘密两个字让莫达罕回过神来,他的神色从哀伤化为了戒备,反问:“知晓这一切,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这下轮到慕容汐沉默良久。 半晌,她开口道:“只是为了一个答案。”这样说着的时候,那个女子俏生生地伫立在那里,无悲亦无喜。 莫达罕哑然,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想必苏子易定是招惹了面前这个冰雕玉琢一般的宫主。他想了想,失笑道:“倘若他真的还活在这个世间,那他犯下的错、负下的债皆可由我来偿还。这些年……他一定是受了许多苦……”最后的话语终究还是卡在了他的喉间,没能再说出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72 曾经沧海难为水(3) 见她欲言又止,比穆真紧张起来,连连追问。 女仆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嗫嚅着说:“还是……真王亲自去看看吧……” 比穆真二话不说,哐的一声推开大门。 大门后并非是光可鉴人的长廊或者装潢华丽的厅堂,而是一个堆砌满冰雪的岩洞。莫达罕很熟悉,这正是依然金殿,他母亲居住的地方,二十余年来几乎毫无变化。 “苏苏,你在哪里?”比穆真急切地呼唤着,巨大的不安笼罩着这个年轻的父亲,让他愈发的手脚慌乱起来。 冰雪的一角慢慢亮起一双幽暗的蓝眸,像是即将要融化的冰雪般蓄满了泪水。 她看到他走了进来,竟像是做错了什么似的缩了缩身子,避开了他关切的视线。 “苏苏?”比穆真惊愕地望着他的妻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还是太痛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不生了,以后不生了哈!” 她没有应声,只是将头埋进了屈起的双腿之间,避开了男人的视线。 比穆真只当她过于辛劳,忙出言安慰,极尽关心。但他的妻子却始终埋着头,一言不发。 “到底怎么了,苏苏?我……我做错了什么吗?”年轻的男人终于也有些无奈,语气里饱含委屈。 “双生子……”苏格勒突然开口,声音悦耳动人,却带着浓浓的悲伤,“亲爱的,我为什么会生下双生子?” 比穆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她的旁边躺着两只小小的婴孩,他们背靠背连在一起,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契合的严丝合缝。此时他们紧闭着双眼,不哭不闹,像是睡着了一般。 男人的脸色变了。 “天啊。”他喃喃自语,捂着脸,缓缓地跪在地上。 “为什么是双生子……” “雪族一族的诅咒,为什么降临在我的孩子身上?” 幻境出现了波动,那种悲恸像是实质一般透过多年的岁月扑面而来,像是实质一般划在了莫达罕的心中。此刻他的内心翻涌,似是有什么远久的回忆渐渐地在他的体内苏醒,他流露出了与父母极其相似的痛苦神色。 慕容汐木然地环视着痛苦的夫妻,并不明白为何生了对双胞胎,他们竟会如此地呼天抢地。 幻境持续游走,痛苦的根源也渐渐揭露了出来。 雪族从来都没有“双胞胎”的概念,因为他们坚信每一个孩子都是雪神的赐予的礼物,而伟大的雪神不会犯同时给予两个孩子的错误。这却并不是盲目的崇拜与迷信,而却有缘由。 上万年来,雪族一族的双生子出生后,和所有的新生儿一样,是世界上最冰雪聪明的存在,甚至和同龄人相比,他们更加强壮聪明。双生子彼此之间甚至有些奇妙的感应,还会拥有一些出众的能力。 但是这种良好的情况持续不了太久——当他们度过他们生命中的第一个周期,也就是六岁那年生辰,残酷的真相便会初露端倪。此时他们的体内都会逐渐产生冰雪感应,这是他们日后保持青春美貌、修行冰雪秘术与拥有强大力量的关键。冰雪感应通常来自于遗传,父母强大则孩子也会强大,父母弱小则孩子也会弱小,是以雪族无比地重视血统纯正的缘由。 而一对双生子的冰雪感应能力,却并不会被两人均分。 双生子其中的一位,会得到越来越多的冰雪感应,另一位则会渐渐一无所获。 前者会越来越强大,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通常会成为显赫的精英人物;后者则截然相反,虽然也会慢慢生长,但是却会越来越虚弱。没有了冰雪庇佑的雪族,连生存都会变成一种折磨,他们绝大部分在幼年时就会夭折,极少数能够熬过来的进入壮年后也会死于生命衰竭。 这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莫达罕从来不知道雪族还有这样的秘密。他明白这一定是雪族的禁忌,而身为禁忌中的主角,他竟然被隐瞒了整整十八年。 一定是母亲嫁给了异族的父亲激起了雪神的愤怒,才会引发了百年难遇的“雪族诅咒”。 光影持续流转,最终定格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之内。大厅只有寥寥几个人,他们衣冠楚楚,都是显赫的龙琰家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长形大会议桌的中央有一个石台,上面摆着一只摇篮。 两个襁褓中的婴儿躺在摇篮里,生的一模一样,都有着如同冰雪般的眼瞳。 左边那个看上去比较活泼,小胳膊小腿不住地动来动去,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右边的那个则安静的多,半闭着眼,显得无精打采。 会议的目的,就是决定这对孪生子的命运。 龙琰家族必须作出一个艰难痛苦的抉择。 按照经验,双生子中会有一个在进入青年期后夭折,为了不让这个新生儿遭受折磨,为了避免亲人们因此而承受悲痛,也为了不让顺利长大成人的那一个因为内疚和自责而背上枷锁—— 两个孩子只能留下一个。 会议厅里的讨论声音不绝于耳,七嘴八舌却难以决定这两个孩子的生死。孩子们的生身父亲坐在长桌的一端,一言不发地陷在软椅里,整个人似乎都并不存在似的。 会议室的门却嘭地一声被大力推开,外面看守的侍卫和一众女仆惶恐地大喊:“我们拦不住阏氏——” 苏格勒似乎刚刚从床榻上奔跑而来,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穿上靴子,冰肌玉骨的一双赤足踏在会议室澈寒的大理石地面上,引得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已经扑至了长桌中央,将摇篮死死地抱在怀中,双眼圆瞪,咬牙切齿,她怒视着这些亲戚,就好像他们都是迫不及待要害死她儿子的恶魔。她悲伤地吼道:“还有这么多年,我们可以竭尽所能地爱他们!你们既然相信磐靼天神赐予了一切,而我也可以凭着雪神的荣光起誓,他们已经降生了,都是鲜活的小生命啊!” “投入的爱越多,失去时所遭受的痛苦也就越大,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王爷苦口婆心地劝着。 “既然天意已让他们出生,你们没有权利在这里决定他们的生死。往后他们是生是死,自然由磐靼天神来做主!” 孩子的母亲情绪激动,与向来就不对盘的几位亲戚吵得不可开交。 主座上的龙琰真王轻轻咳嗽了一声,喧闹的议事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苏格勒几乎是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她那威严的夫君。 “雪族一族双生子所背负的诅咒,是不可能解除的,这是我们所要背负的命运。但是你们真正明白血族双生子的意义吗?” 众人面面相觑,无一应答。 “双生子的降生,意味着上天赐予了雪族一族莫大的荣耀。如今雪族上万年来首次与我族联姻,意味着我们龙琰家族出现了一名日后注定大有作为的成员,他可能会成为北荒下一任的真王,他甚至可能会废除七阁理事会,以至于吞并整个炎朝,将整个五州四海变为龙琰家族的领土!” 底下的众人陷入了一片死寂。 “难道你们没有想过吗?被选中的那个孩子能继承了双倍的冰雪感应,他拥有强大无比的能量!他有可能做到这一切,而他姓龙琰,是我们家族的荣耀!” 孩子的母亲惊魂未定却颇有些疑惑地看向她的夫君,最终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众人却如梦初醒,开始七嘴八舌地构建美好的未来,起初看着那对双生子还带着几分厌恶和畏惧的眼神,一下子纷纷变得热切起来。 苏格勒怀里左边那个比较活跃的孩子似乎受到惊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众人又惊又喜,纷纷夸赞这孩子哭声响亮,体格强壮,不知不觉心里已经纷纷认定这想必是‘被选中的那一个’。而右边那一个,却始终没有什么动静,投向他的眼神中,怜悯和嫌弃的成分稍稍多了起来。 幻境里传来了慕容汐难得放缓了的声音,“你们的性命,保住了。” 莫达罕从不曾知晓原来在自己年幼无知之时,曾经还起过这样汹涌的波澜,一时间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脑海里空茫一片,也无法对她的话做出什么回应。 故事还在继续,果然如慕容汐所说,比穆真的这番话确实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因为既然这对双生子里有一个背负着光耀龙琰家族的重任,于是杀死一个让另一个健康成长的方案很快就被否决了——首先没人能确定究竟哪个孩子才是‘被选中的’,万一杀错了,那可就鸡飞蛋打一场空,更别提什么光宗耀祖了,其次,‘注定夭折’的那一个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能替他的兄弟消病挡灾。 “雪族的诅咒虽然隐晦,但世上定当有不少人有所耳闻,因此虽然我们无法此刻做出抉择,但也绝不能透露出阏氏生了双胞胎的事实。这两个孩子,也只有一个能够活在阳光下,另一个则要活在密不透风的黑暗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王爷此刻发了话,众人皆纷纷附和,点头称是。 苏格勒还欲开口再竭力争取些什么,她的夫君伸手拦在了她的身前,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毕竟这个结果,已经是龙琰家族力所能及的让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74 曾经沧海难为水(5) 八年来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让他本能地感到惧怕,他颤抖的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男人轻蔑地嗤了一声,勾起嘴角,“比我想象中的还不济一些。” 莫达尔的面色在他的嘲笑声中变得惨白。 “不过,”他的话音一转,“我可以帮你。莫达尔。你叫莫达尔是吧?” 满意地看到莫达尔点头,他继续说:“这八年来,被关在这几间如牢笼的院子里,你怕是十分的想去外面看看吧?” 莫达尔一愣,终于小心翼翼抬头看向了他。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哦不,只是去外面看看怎么行?你是不是希望能够像莫达罕一样有专门的授课和武术老师,有属于自己的一匹小宝马,有着成群的护卫护送,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 “当然,这些还远远不够。你将会得到父亲的呵护,母亲的疼爱,你会成为北荒的储君,成为下一任的真王,整个北荒都握在你的手里,每个人见到你都会弯腰行礼,再也没有人会说我今天刚刚见你的那句话,你将会成为磐靼天神选中的勇士,你将会是整个北荒的骄傲,成为呼风唤雨的那唯一一个!” 莫达尔呆呆地将他望着,像是完全傻掉了一般。 “如何?”男人循循善诱地问道,“你想不想成为莫达罕?” 彼时莫达尔尚且年幼,并不能分辨男人所说的“成为莫达罕”和自己一直梦想着的“像莫达罕一样”之间的不同,也并不知道面前这个冲着他笑的像笑面虎一样的男人也绝非善类。 他本该拒绝,可是这样的诱惑实在太强大。 他想,终于,我可以和莫达罕一样了,一样强壮,一样英勇,一样奔跑在阳光下,一样骑马看月亮。 那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愿望与期盼,现在就摆在他的面前,那么真实可触而又分毫不少,那么唾手可得而又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只需要他一个点头。 于是他点了头。他缓缓伸出了稚嫩的小手,放在了男人探出的大掌中,那掌纹支离破碎,中间断裂成一道深壑,甚为吓人。他本能地想抽出手,奈何男人的手心已经握紧。 从那一刻起,他也便不能再重新选择一次他和莫达罕的命运。 男人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瓷瓶,透明的瓷瓶里翻滚着黑色的液体,像是邪恶的诅咒。他瑟缩了一下,有些怯怯地问:“这个——真的会让我变得强大吗?” 男人唇边的笑纹更深,“你喝下去不就知道了?” 他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口气将气味难闻的液体咕噜喝个干净,期待着身体的变化。可是胸口却传来了剧痛,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他缓缓地瘫倒在了地上,连面前男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 他有气无力地拽着男人的张牙舞爪的袍角,恨不得将男人碎尸万段,“你……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呢?”男人将自己的衣袍从他的手中抽出,嫌弃地掸了掸,“要不是这样,你怎么会成为莫达罕?” 男人的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空蒙,莫达尔吃力仰起的头“咚”地一声砸在了地板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多年来,他的记忆里只存有这样支离的片段,孩童时的记忆多半模糊,他懵懵懂懂,不曾知道男人要做什么。然而拜着雪渊剑的前尘幻境所赐,他终于明白那个日后他唤作“九叔”的男人为何会需要他成为莫达罕。 他的九叔比穆塔是上一任真王最小的儿子,比他的父亲年轻许多,是老真王的最爱。老真王本欲将真王之位传给他,奈何当时九王子还太过年轻,无论是战功还是人脉都敌不过当时炙手可热的四王子比穆真,于是这储君之位一拖再拖,终于拖到了老真王阳寿耗尽之时,一众王子跪在王榻之前,四王子带刀跪的尤为靠前。老真王的手指颤巍巍,颤巍巍地抖了许多抖,最终在抖到了四王子的身上的时候断了气。老真王驾鹤西归,四王子众望所归,成为了新一任的真王,也并没有为难这个曾与他争夺过的小兄弟,予了他一块封地,这些年也相安无事地过了下来。 按照北荒的习俗,如同炎朝有各种各样的太子陪读、皇子陪侍一般,北荒崇武,少不了要诸家王爷大臣们的儿子都来与王子们一同学习刀法剑术比赛打猎之类的,而这一任唯一一个长到可以习武年纪的王子也就非嫡出的莫达罕莫属了。莫达罕与三王爷家的大儿子厄鲁十分之要好,要好到连带着龙琰真王与三王爷的交情也随之越来越好。 这些都不过是一笔带过的背景,而事情真正的导火索来源于一块封地。龙琰家族的一位老王爷驾鹤西归,偏无子嗣,丢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封地。那块封地本挨着九王爷的封地,他也就自然而然地以为这封地顺带着会归他所管。可是这一申请到了龙琰真王这里,却不知何故,被真王按着一拖再拖。本来顺理成章的事情眼看着没了着落,九王爷心中格外光火,费了一番周折后总算摸清了真王的一些想法,一是真王觉得九王爷的封地本来就颇大了些,再予他一块颇有分量的封地岂不是会出什么乱子;二是,因着嫡长子莫达罕的缘故,真王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将这块封地分给三王爷的大王子厄鲁,也算是照顾着周全。 真王的这两点思量也让九王爷认清了两个事实,一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四哥对他依然是一防再防,生怕他做大;二是真王真是十分地要紧他这个宝贝儿子,已经早早地开始为他铺路谋划。于是他思来想去,终于得了个一箭双雕的好方法,那就是利用龙琰真王另一个病怏怏的大儿子来除去莫达罕,再来控制这个不成大器的大儿子莫达尔。 于是就有了先前莫达尔记忆中的那一幕。 然而这个方法虽然是个好方法,实施起来的时候却着实需要费一番考量。因着两位王子的八岁生辰眼看着就要来临,那个诅咒也会越来越逼近。虽然每个人心里都觉得以莫达罕往日的矫健与莫达尔的羸弱,结局似乎是早已注定好的事。然而毕竟还是要走个过场,这个过场走的还不小,因为除了龙琰家族炙手可热的人物一应俱全,苏格勒甚至请来了当时世间一等一的秘术师,一时间整个场面**而肃穆,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待看清这个秘术师的相貌,沉浸在回忆中的大王子猛地一震,幻境也明显地出现了涟漪一样的波纹。 那是一张酷似慕容汐的脸,甚至连形容举止,步态坐姿都是十足的相像,这一等一的秘术师正是——未央宫主慕容怜。 虽然慕容怜的出现在二人的意料之外,但细一想来,一切似乎都在情理之中。她是苏格勒的好友,上乘的秘术师,免不得要来参加这场名为生辰宴实为选定会的场面。彼时炎和北荒处于休战时期,对于许多事情并没有那般敏感。是而在座的诸位龙琰家族,虽然听说过这位敌国宫主的泱泱大名,却的的确确认不出、也想不到她的身份。 于是这一场精心策划的选定会就轰轰烈烈的开始了,选定会的结果不言而喻,否则莫达尔也不会变成如今的莫达罕了。然而慕容汐对这场选定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难得地感了兴趣。 对于冰雪感应的试炼实际上十分简单,两个孩子分别从指间唤出冰雪的火焰,将十米开外的一鼎沸水冷冻结冰便可。可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个对往日莫达罕如小菜一碟般的试炼,那一天,他却输了。 即便是没有幻境的重温,莫达尔也不会忘记那一刻端坐的父亲的脸,那张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回过神来的第一个表情竟然是失望与伤心。 莫达尔觉得自己几乎要落下泪来。 父亲,难道我不是您的儿子吗?难道,你对我就这么不抱有希望吗? 胸口像是有团火在燃烧,转瞬便化为他的浑身滚滚的力量,他一拳送上前,竟然并没有注意掌风朝哪个方向飞去,待到他与众人回过神来时,毫无防备的莫达罕已经被他攒满怒气携满仇恨的一掌震下高台,身后一滩血迹。 他呆了呆,讷讷地收回掌心,不明白自己何时竟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往常扳手腕之时,他从未赢过莫达罕。虽说今日他是乘他不备袭了一掌,可是矫捷如莫达罕,强大如莫达罕,聪明如莫达罕,为何竟没能躲开? 他看着将莫达罕层层围裹的众人,黑压压的一片,晃得他眼晕。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这么热闹的场景,他本该高兴到欢呼雀跃,可是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空的发慌。 年幼的孩子默默地站在人群之外,朝着那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方向低声嗫嚅,“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高台之上,唯有慕容怜一人仍旧处变不惊地坐在她的席位上,淡然地品着茶,面上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她的目光注视着不远处人群之外低着头喃喃自语的孩子,只觉得他的背影孤单的可怜。 “若我之前宣布他才是命定的下任真王,一定没有人会相信吧!”慕容怜低低地笑了起来,抬头仰望漫天苍穹喟叹,“漫天诸神,你等何其残忍,明明都是那样好的孩子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76 曾经沧海难为水(7) “阿爸阿妈他们怎么没来?”莫达尔依旧不死心地朝他身后踮脚张望着。 “阿爸阿妈他们,不来了。阿妈她今晚喝了些酒,难得的有些开心,阿爸便……便不让她来……”莫达罕小声地,慢慢地,一字一顿地措着辞,一面有些担忧地看着莫达尔的反应。 莫达尔却依旧木木地把他望着,似乎他说的是什么异族语言般。 “哥……”莫达罕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肉呼呼的小手,一点一点地蹭向莫达尔的衣袖,“你别难过……” 莫达尔看着弟弟犹自沾了些蛋糕的嘴角,闻到他身上属于母亲的馨香,突然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忿恨。偏偏在这时候莫达罕已经摸索到了他的手,正试图将他自己的手塞进哥哥的掌心里,嘴边依旧说着:“哥,我来陪你……” 莫达尔狠狠地甩开了莫达罕的手,力气大的让他自己差点都跌了个趔趄,莫达罕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眸子里满是无辜和受伤。 他的这幅模样惹得莫达尔恨不得抓狂,他在厢房里声嘶力竭地大吼:“滚!谁稀罕你陪我!” 莫达罕呆了呆,但还是利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急急地来到他的面前,献宝般地从怀中摸出个陶瓷杯子,巴巴地递到了他的面前,嘴里仍然劝着:“哥哥,你不要生气,我给你做了个小玩意儿,你看看喜不喜欢……” “啪——”地一声,莫达尔才将将扫了一眼便一把挥落他的手,陶瓷杯应声而碎。莫达尔几近崩溃般地朝他喊着:“我不喜欢!不是不喜欢!是讨厌!很讨厌!就像你一样!” 莫达罕弯身去捡碎瓷片的手指狠狠地顿了顿,锋利的边缘擦着肉过,霎时他的手指便流出血来,一滴一滴落在白色的瓷面上,殷红的怵目惊心。 他竭力地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声音却掩饰不住地颤抖:“哥,我是莫达罕啊!你怎么会讨厌我呢,我是你的亲弟弟啊……” “亲弟弟?我宁愿我根本就没有你这样的一个弟弟!!”莫达尔抱着头,痛苦地躲到一个离他最远的角落里。 莫达罕的嘴角抽了一抽,有些茫然于莫达尔突然的憎恨,他茫然地低头喃喃,“哥……你说什么呢……我们,我们是最好的兄弟啊……” “莫达罕,你知道吗?我其实很嫉妒你,嫉妒你能够念书骑马打猎逛街,嫉妒你有漂亮的马,嫉妒你有很多朋友,嫉妒你有堂堂正正的身份,嫉妒你霸占了父母!而你有的这些,我却没有,一个都没有,统统都没有!我嫉妒的快要发疯!莫达罕,你说,你对我这样好,是不是因为心里愧疚!是不是看我可怜!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莫达尔语无伦次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泪水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莫达罕像是被他的话吓到了一般,忘记了流泪,也忘记了说话。就那样呆呆地看着莫达尔,仿佛整个人都石化在了那里。 “我宁愿你不是我弟弟,宁愿你从来不要对我这么好,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憎恨这个世界,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痛恨你们都将我抛弃。可是莫达罕,你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根本就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莫达尔的嗓音从怨恨转到沙哑,像是砂纸刮在墙壁之上,粗糙而凌厉。他已经哭不出声来,一张脸上泪痕遍布。 “哥……不是这样的……不是的……”莫达罕以为哥哥只是一时生他的气,凌乱而急切地辩解着,“你是我唯一的亲哥哥啊,我不对你好,还会对谁好呢?哥你别担心,我有的那些,什么宝马啊伙伴啊身份啊夫子啊兵器啊,很快你就会统统都有的!对了,哥哥,我们不是还说好了要一起去骑马看月亮的吗?我们说好了的呀……” “是啊!是啊,等我病好了!可是我的病永远都好不了了,你知道吗?莫达罕,他们说,说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啊!!!”五岁的孩子还不知道死亡到底是什么,可是他却本能地感到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 莫达罕却像是被晴天霹雳劈了一遭般立在那里,许久才找回了些神智慌张地安慰着:“哥,不会的。怎么会呢,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莫达罕,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样子很让人讨厌!我不会好了,我也不稀罕你的安慰!我不想再见到你!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你再也不要来烦我了!你离我越远越好!” 莫达尔冲着莫达罕大吼大叫,想把弟弟赶走。他的心里,已经自暴自弃了。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好的兄弟,有什么秘密都只会来说给你听,有什么东西都想与你分享,有什么消息第一个都想告诉你,热闹的时候总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孤单的时候也希望你能陪我……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好的兄弟……”莫达罕哽咽着,泪水在他清澈瑰丽的蓝眼睛里越积越多,越积越多,最终啪嗒一声,还是落了下来。 “不过都是你以为罢了!我没有!从来都没有!没当你是我弟弟!” 莫达罕静静地看着满面通红地指着他愤怒呵斥的哥哥,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像是破碎的冰雪一般受伤。他的指尖血流不止,像是他此刻的心。 他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蹲下身来依旧收拾着破碎的陶瓷杯,妄图将它的碎片收集起来,以为这样就可以复原一般。 可是碎了的东西,就是永远碎了,再也无法复原。 莫达罕听话地离开了,背影看上去是同样的孤孤单单。厢房里只剩渐渐平复的莫达尔,他久久地盯着地下一片莫达罕收拢不起来的白色粉末,眼里涌出的泪水更多。 “莫达罕,对不起。忘了我吧……”莫达尔痛苦地捂着脸,泪水克制不住地从他的指缝中流了下来。 厢门外,莫达罕仰着头坐在冰冷的石砌台阶上,小脸上的泪水反射着月亮的光泽。他第一次觉得月亮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绝望。它始终与太阳一个绽放在白日里,一个出现在夜色中,可是它也许也想和太阳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下,可是却永远不能够,永远,永永远远。 他默默凝视着手中的碎瓷,幻境像是有感应般地浮现出他一土一泥地和它的认真神情。 他含蓄地问着宫殿内的小侍女,要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才显得别具匠心而又饱含情意,小侍女红着一张脸,蚊子一样地哼哼,只要是殿下亲手做的东西,便就能体现出殿下的关怀。他恍然悟了,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可以亲手做些什么,茶不思饭不想地苦苦思索了三天,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莫达尔心思细腻,最喜爱些精致的小玩意儿。他便寻思着给他亲自置个瓷物。 莫达罕兴致冲冲地请了最好的陶瓷师傅,想给莫达尔捏个瓷老虎。奈何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无奈的。短短几天之内,即便是那陶瓷师傅是全北荒最好的陶瓷师傅,也不能让莫达罕捏的老虎不像狗熊,更像老虎一些。随后,他仍旧不放弃地尝试了狗熊,可是发现这次倒是更像野猪,对于他自己捏什么不像什么这一点,莫达罕深感挫败。陶瓷师傅为了挽回他破碎的玻璃心,不惜下了血本将制作白瓷的白瓷土奉献与他,因为即便是最最粗制滥造、手法拙劣的白瓷杯,也是一件不菲的工艺品。 可莫达罕大概五行缺土,一双拿惯了刀剑的小手在面对一堆培土时显得尤其的笨拙,千难万险还是做出了许多破破烂烂的失败品,失败的瓷杯不是丢了底就是多了盖,要不就是瓶颈比瓶身还粗,浪费的白瓷简直让陶瓷师傅肉痛。他也委实不明白这个养尊处优的储君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竟灰头土脸埋首在这一堆堆的泥土中挣扎了十余日,制作的瓷器惨不忍睹却仍不死心…… 最终,他还是制出了唯一一个十分匀净的白瓷杯,虽然不大,虽然不够精巧,虽然有好多个虽然,但是,只要有一个但是就够了——但是蕴涵着他满满当当的心血。他希望莫达尔能够开心,希望他能够喜欢这个瓷杯,希望他能够快快好起来,希望他们之间的约定早日实现。 原来,只不过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五岁的孩子还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和掩饰自己的心痛与在乎,倔强的莫达罕此前甚至连连哭也不曾哭过,可是那一夜的满轮皎月下,风声中飘着细细的呜咽之声。若仔细去听,大约也能听懂一二,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骑马看月亮的……我们说好的…… 我们说好的。 大王子看到这一幕已经泣不成声,他试图伸出手去把厢门外那个将头埋在膝头双手紧握的孩子拉起来,可是他的手却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孩子依旧坐在那里低低地哭着,连一丝丝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脚下的地上砸下了越来越多的泪水,渐渐汇聚成了一小汪,倒映出了孩子冰雪赐的一双蓝瞳,此刻却遍布着血一样的红。 “莫达罕,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死死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面容扭曲不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77 曾经沧海难为水(8) 其后的日子同莫达尔的记忆丝毫不差,莫达罕依旧会不时地给他送东西,却自始至终不曾见过他一面。他是那样善解人意,给了哥哥永生不见的成全。 直到那一日,那个陌生的男人同样出现在了莫达罕的寝殿,慕容汐甚至能感觉到身边大王子剧烈的颤抖。虽然那是莫达尔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但他对于莫达罕来说却并不陌生。莫达罕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礼,正正经经地唤了一声“九叔”。 九王爷慈爱地同莫达罕嘘寒问暖了一番后,眉头轻轻一挑,状似无意地闲话家常:“你哥哥他,最近怕是不大好。” 莫达罕原本带着笑的少年老成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关心与慌乱,即便是在他哥哥说出那样伤人的话之后,即便是他与他哥哥已经近一年不曾会面之后,即便是在他哥哥无数次地拒绝了他的示好之后,他仍然,依然急切地问道,“我哥哥怎么了?” 九王爷微微有些讶然,虽然他本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他看向那双赤诚而真切的蓝眼睛,面不改色地开口,“他就要死了。” 八岁的孩子蹭地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要跑出去,被九王爷一把拉住。他张牙舞爪却仍旧挣不脱九叔的手掌,忿恨中回头一口咬上了九王爷的胳臂,牙印深可见骨。 九王爷的额筋剧烈地挑了挑,却仍旧没有放手。他压着嗓子开口,“你若想要救他,就不要去求你的父母。” 莫达罕的牙一松,目光如同冰锥一样射在他的脸上,“为什么?” “因为你的父母,本就打算让他死掉。现在能救他的,只剩你了。”九王爷挥开他的嘴捂住了不断渗血的伤口,缓缓地咧开嘴角,如同一只吃人的野兽,“你若是不信,便去问问莫达尔。” 他一口气跑到了莫达尔宫殿的门前,这条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认得,可他还从没跑的这样快过。 他扬起脸看向高悬的“若水金殿”牌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失去了推门而入的勇气。 幻境中的孩子就那样伫立在金殿的门外,从气喘如牛到悄无声息,从日上三竿到万家灯火,从十二年前到十二年后,背影依然坚强而笔直。 他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不大却也足够殿内听见。时隔一年后他再次唤他的哥哥,唤的却是“莫达尔”。 殿内有窸窸窣窣的摸索声,一会儿之后,殿内重新亮起了灯光,莫达尔的身影渐渐投射在了珊瑚纸的门上,恰好停伫在莫达罕站立的位置。而莫达罕的背影被宫灯拉的老长老长。看上去兄弟二人像是融为一体,影子一同延伸到远方,静谧而和谐。虽然那只不过是一场美好的幻觉。 “莫达尔,我听说你病了?”莫达罕贴在门上,仔细地辨别着莫达尔的动静。 “嗯。”莫达尔蚊子一般的哼声让莫达罕的一颗心纠了起来。 “你病的快要死了吗?”他哽咽。 “嗯。” “阿爸阿妈也不救你了吗?”莫达罕克制着哭意问。 “嗯。” “莫达尔,我可以进去看你吗?”他鼓起勇气提出要求。 “……嗯。”莫达尔的声音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传到他耳边的时候竟恍惚有些不真实。他脚步虚浮地迈开步子,极其缓慢地推开了对他尘封一年的厢门,像是生怕它会承受不住他的期待似的。 莫达尔左手擎着一只烛灯,右手抱着一只绵枕,整个人看上去病态而苍白,那双本就呆滞空茫的蓝眸更加黯淡无神。 莫达罕静静地站在门口。一年多来,他时时刻刻都在期待着他和莫达尔的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并且独自练习了很多要说与他的话。他们冷战的时间越来越长,他要准备的话就越多,絮絮叨叨地念叨的连掌事的小宫女都有些受不住。他还生怕自己忘记了似的,将每一条每一句都记载了一个小本本上。 许是今天忘记带小本本的缘故,他杵在那里,喉间酝酿了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兄弟二人各自沉默,并不知道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单独的相见。 临走,莫达罕开口,语气是十二分的坚决:“我一定会救你的。”语毕转身便踏入了阳光里,并没有再伸出手。 看着大步流星离去的弟弟,莫达尔藏在衣袖里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他虚弱不堪地张嘴嗫嚅了句什么,可他已经走远的弟弟却并不能听见。 他说的是:莫达罕,替我,好好地活下去。 因着九叔的指引,莫达罕跪在了一位“高人”的门前。 等了不过片刻,厢门刷地一声打开,莫达罕呆了好几呆,因为眼前的高人实在和他印象中的高人出入的有些离谱。在莫达罕看来,所谓的高人应该都是老的掉牙瘪腮,额头突出,须发皆白,手执羽扇,方才对得起他心中高人的形象。可是眼前的这位窈窕美女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面容饱满,额头覆着刘海,一头乌发如黑水般倾泻而下,手上依偎着一只小狸猫…… 直到被请进了厢房之中,莫达罕的表情看上去还没回过神来。 倒是慕容怜开了口,是一口标准的北荒话:“不知殿下找本宫所为何事?” 这一声“本宫”总算让莫达罕找到了些高人的影子,他一骨碌从座椅上爬了下来,抱着慕容怜的大腿声泪俱下,“这位姐姐,我弟弟就快要死了,求求你快救救他……” 慕容怜手中的狸猫一个哆嗦,慕容怜淡淡开口,“你娘亲也唤我一声姐姐。” 莫达罕顿了一下,再次哭诉:“这位姨姨,我弟弟就快要死了,求求你快救救他……” “你说你弟弟快要死了,可是我却怎生地知道该如何救他?” 莫达罕抹了抹鼻涕,鼻子仍旧一抽一抽地,“我听说,将我体内的冰雪感应分给他些,他就好了。” “你想要我提取你的冰雪感应之力?”慕容怜有些微微讶异。 “没错。有人告诉我,只有你可以做到。”莫达罕抬起楚楚可怜的眸子将她望着。 “你可要想好了,若是将你的冰雪感应分与你的哥哥,那么他所拥有的冰雪感应可就要多于你了。” “没关系。”莫达罕天真地回答。 “可是,若是他拥有的冰雪感应强了,他就会变得强壮,你却会变得柔弱,你可能不再是北荒的储君,你的父母最爱的也可能不再是你,这样也没关系吗?”慕容怜慵懒地换了个姿势。 莫达罕有些受惊地后退了一步,滴溜溜的蓝眼睛连连地转了几圈,似是有些害怕地问道:“那……我会死吗?” 慕容怜愣了愣,旋即摇头,“不会。但会,生不如死。” “那就没关系了。”莫达罕长舒一口气,生不如死这几个字在孩子耳朵里清浅飘过,毫无分量:“我要救莫达尔,不然他会死。” 慕容怜默默地打量了他许久,看得莫达罕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我也不是怕死,我只是,我只是和莫达尔说好了,要一起去呼伦贝特草原看月亮……” 慕容怜像是定格了一般。 莫达罕等的有些心急,他伸出手来在慕容怜的面前摇晃,“我说这位姨姨,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好。我答应你。这三天你先不要进食,三天之后,我自会成全你。”慕容怜点点头。 年幼的孩子比了个开心的手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慕容怜一直一直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侧厢的门帘被人挑开。 比穆塔九王爷一脸胜券在握的笑容,“我就知道未央宫主一定会为大炎朝考虑的,选一位不是‘被选中的那个’孩子做北荒未来的王,可以免去炎朝多少的后顾之虞啊!” 慕容怜连瞥都未曾瞥他一眼,只是轻抚着手中的狸猫,闲适随意。她凉凉地开口,“九王爷莫不是真的以为,我答应这孩子,是因为你说的这个缘由不成?” “难道——不是吗?”比穆塔反问,略略有些迟疑。 “我答应他,自然是因为天意。”她看向窗外朗月星空,幽幽地:“我一直困惑,为何命中注定的下任真王竟是莫达尔。直到今日莫达罕过来求我,我方才醒悟,原来天意既愿意授之于我,我自会顺应天意地答应。” “可若是你不顺应这天意,那天意岂不是错?”比穆塔难以理解,“那天意岂不是揣在你的手里?” 慕容怜一副对牛弹琴的神情,摇了摇头,并不愿意多说:“天意既让我做抉择,便会知晓我做怎样的抉择,这便是天意。而我知晓了天意再做抉择,虽是我的抉择,却仍然顺着天意罢了。” 比穆塔沉默着没有再接话。在他看来,如今的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偏偏面前这个炎朝的未央宫主,他却是分毫也看不透。言行举止,所作所为,深不可测。 日后,必当除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80 人世几回伤往事(3) 大王子止住了哭泣,目光瑟缩抬起头来,似是终于想起来他进入幻境的目的并非回忆过去,而是探寻莫达罕是否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如今,他又是否还期望莫达罕仍活着?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慕容汐眉眼似笼着寒霜:“人,果然是最自私的生物。” 口口声声说放不下的人是他,说要弥补的人是他,知道真相后,畏缩的是他,想要放弃的也是他。 真是叫人心寒啊。 慕容汐右手一挥,幻境回到了一切冤孽最开始的地方,白玉铺砌成的冰雪巢穴,依然金殿。 他们的母亲铺开衣裙倚着栏杆坐在那里,目光里满是慈爱与心疼。她一刻不停地说着话,都是曾经的八年里莫达罕与她之间的点点滴滴。 她说到开心的时候低头望一望,希望能够看到他的嘴角弯弯…… 说到难过的时候低头望一望,希望能够看到他眸里含泪…… 说到生气的时候低头望一望,希望能够看到他低头认错…… 可小小的孩子一动不动地陷在母亲的怀里,如同睡着了一般。雪肤冰颜,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 “你醒醒啊,莫达罕……你醒醒啊……阿妈在这里……”苏格勒将怀里的孩子搂的越来越紧,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他的小脸上,苦涩而咸冷。 可是他再也不会伸出手来抹上她的眼角,嫩声嫩气地安慰:阿妈,不哭。 再也不会了。 就这样过了许久许久,连空气都似乎静止了的时候,孩子的身上突然绽放出了淡淡的光芒,苏格勒欣喜若狂地摇晃着他,期盼下一刻他便能够睁开眼睛,醒过来。 空气中凭空浮现了慕容怜的一张绝美的脸,她开口,嗓音里透着浓浓的悲悯,“苏拉。” 苏格勒呆了片刻,而后猛地朝她扑去,却扑了个空。 “苏拉,我不过是个幻象。一年前,莫达罕成为‘不被选中的人’之后,我曾在他身上种下过返生咒。我料想到过今日,你会对他万般不舍。此番他停止呼吸,我受到感应便赶了过来。可是,令我意外的是,按照我的推算,他因为冰雪感应衰弱而不能自保至少还有四五年,怎么会……” 苏格勒的一片衣角无意中纷飞了开来,露出了她怀中只剩一副骨架般的莫达罕。 只一眼,慕容怜便明白发生了何事,那张永远从容不迫的容颜也染上了一丝不忍。顿了小半会,她才敛了眉淡淡叹了一口气,“冰雪感应的反噬之力,竟然这般厉害。是我的疏忽啊……唉……” “返生咒?冰雪感应的反噬之力?”苏格勒呆呆地望向半空中的虚影,连眼泪似乎都忘记了流下。 “苏拉。你可知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如今我,也是携着神的旨意而来。”慕容怜低低叹气,并不打算阐明她的疑问,有些事情说出来会让她面前的这个母亲更加悲痛欲绝。 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苏格勒对着她这个多年的好友噗通一声跪下,声嘶力竭地求道:“阿怜,你救救他!阿怜,我知道你可以救他的……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看得出来远在千里之外的慕容怜很想扶起苏格勒,奈何她只是一团虚无,弯下手臂无力地拂过她的身体,苏格勒却依然跪匍在她的脚下。 她的嗓音里也染了些急,“苏拉,你先起来,听我说。” 苏格勒却依旧倔强地跪在那里,向她求着她儿子的一条命。 慕容怜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儿子若是真的死了,我也无能为力。”看到苏格勒的身形狠狠地晃了晃,她没有再停顿,“可是你们雪族,天生便与旁人不同。他体内的冰雪感应虽然弱,但聊胜于无,此番正是他体内的冰雪感应将将用尽,而他却并没有完全死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吧。” 苏格勒的眼眸里也染上了一线生机,可接下来慕容怜的一番话却是真真切切的残忍。 “苏拉,之前我并没有向你提这个方法,乃是料想你爱子心切,一定不会答应。可是此番你既然求我救他性命,却是定然要忍痛割爱的。倘若莫达罕此后依旧留在你身边,留在达雅王宫,留在布洛依城,留在北荒,那么他哥哥和他一脉同源的强大的冰雪感应之力定会克死他。所以,你要将他送走,送的越远越好,并且永世不能再回北荒,否则我费尽心血救了他的性命,也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 苏格勒听着慕容怜的话,却像是完全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一般,她嘴唇微微蠕动着,从喉间挤出几个音节,“为什么?” “我虽然此次能够救他的性命,不过是就着他体内的冰雪感应之力挡了一挡罢了。可他体内的冰雪感应之力已经殆尽,而我却无法根除他与他哥哥之间的冰雪感应的牵连。若他继续留在北荒,结局和如今并无二致。” “只能选一个吗?阿怜……求求你,我的孩子……我想要他们都在我身边,难道,难道这也是贪心吗……”苏格勒看着怀中小小的人儿,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手。 “这都是神的旨意啊……”慕容怜的目光空茫,白影虚晃,似是神使一般。 “雪神还没有原谅我……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雪神你惩罚我吧,不要这样对我的孩子……”苏格勒死死地抱着莫达罕,声泪俱下。 “苏拉。”慕容怜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目光中满是垂怜。 “送他来未央宫吧,我会待他如同我的三个女儿一般。”她开口,褪去缥缈,真切的语气满含柔和,如同一个母亲与另一个母亲的同气连枝。 苏格勒最终还是妥协了,她救了他的命,代价却是永世也不能再见到他。 原来,慕容怜一开始便已决定要救莫达罕一命,她料想他的母亲只有经历了一次失去他的痛苦,才肯放他走,才能够真正地救他的命。 “还有,苏拉,这件事最好就烂在你我的心中罢。就让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这样他们也能够活的轻松些。他们都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是吗?”临走的时候慕容怜这样劝道。 苏格勒无言地点了点头。 “待返生咒起了功效后,便即刻动身吧。如今他这幅千疮百孔的身躯,是一刻也耽误不得了。这幅幻象支持不了多久,我也要走了。”语毕她的身影便逐渐黯淡了下去,化为了一缕袅袅白烟。 有淡淡的冰蓝色的光芒渐渐笼罩了莫达罕,像是袅袅的蓝色烟雾,温柔而无声地将他围裹,如同母亲的怀抱。那是当初抽取冰雪感应之力时,被慕容怜封印在返生咒中一丝冰雪之力。此刻正在努力着,将他带回人世间。 那些光芒像是被吸引着一般,渐渐汇聚,飘浮在莫达罕心脏的上方。无风的空气中似有什么物质在波动,那是返生咒语倒施引起的空间扭曲,映在蓝色的光芒上,像是蓝色的火焰跳动。 冰冷的,却带着温度的生命之火。 随着最后一段咒语吟唱的结束,空气中无形的压力与波动骤然撤去,蓝色的冰雪之力失去力量的支撑,以极快的速度坠落了下去,肉眼难辨地融入了莫达罕的心脏,温暖着他已渐渐冷去的血液。 慢慢地,孩子的心脏出现了微弱的跳动。那声音,那样弱,那样缓慢,似乎下一秒就要停歇。 那一声心跳,不吝于平地炸起的第一声春雷,霎时惹得苏格勒泪眼婆娑。 “阿怜,谢谢你……谢谢你……”年轻的母亲匍匐在地,喜极而泣。 莫达罕苍白着一张小脸,一直一直地沉睡着。虽然生命的特征已经重回了他的体内,但他始终不曾睁开眼来。像是不愿意,不愿意再睁开眼看看这个给了他无尽折磨世界。 甚至,不愿意再睁开那双蓝如瑰石的双眸,最后看一眼他的母亲。 最后的时刻,他没有同任何人告别,便仓惶地离开了这片生他养他的故土。 迫不及待,毫无留恋。 苏格勒久久地伫立在分别的路口,凝视着一路向南的马车渐行渐远。整个过程里,她将自己的下唇咬的血模糊,才不至于失声痛哭。即便如此,那些悲恸也化作泪水,源源不断的从眼眶中满溢出来。 “莫达罕……” 风传来低低的哭喊,是永生不见,是就此诀别。 莫达罕啊。 马车渐渐成为了青天白日下的一个小黑点,穿透了九年光阴的幻境也缓缓地消失。此后的莫达罕的生活,已经与莫达尔再无瓜葛,因此幻境里再也不能呈现出他以后的样子。 睁开眼时是冰冷的现实,连青瓷盏中莫达尔祭剑的血还散发着余热。 慕容汐有些怔怔地抬手抚上自己的面颊。 眼尾一滴清泪,触手冰凉。何时聚起?她竟没有发觉。 泪?为何她会流泪?为谁而落? 那蔓延于胸臆的不同以往的感情,酸涩难抑,到底是什么。 水汽让她一向清明纯澈的眸子也染上了一抹朦胧,恍惚间,仿佛那个男人就那样不拘礼节地欺身于她的面前,眉眼弯弯,笑意岑岑,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 后悔么?慕容汐很想问。 男子却只是依旧笑吟吟地把她望着,嘴角微挑,清浅地道了一声,宫主,别来无恙。 碧蓝双眸,宛如深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82 为谁风露立中宵(2) “这……这……不会吧……二皇子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舅舅下手?”懿贵妃难以置信地盯着慕容凝,一双杏眸瞪的浑圆。 “陛下早已让未央宫暗中调查徐世昌了。徐世昌,是皇帝陛下要除掉的人。所以,二殿下极有可能,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试问,为何如此费力而不讨好的事情,二皇子会做的心甘情愿?” 三个掌控后宫、对王位争斗极为敏感的女人勃然变了脸色,细思恐极。 “这意味着什么,三位娘娘想必都已经很清楚了。”满意地看到众人的表情,慕容凝知道,鱼儿上钩了。 “皇上……他……骗子!”懿贵妃显然是受到了打击,面色灰败,泫然欲泣。 “依宫主之见,现下我们该当如何?”皇后娘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她忘记更改的称谓和死死绞着手帕的动作也昭示着她此刻的心情——万分凝重。丽嫔更是六神无主,慌乱地缩在皇后身后。 “诸位娘娘,倘若事情毫无转机,我又何必来此一遭。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或许还能挽回些许。”慕容凝微微一笑,清眸流盼,姿容温婉。 众人再次齐齐把她望着,不过短短片刻,寥寥数语,那些愠怒的眼神便悉数化为了殷殷的期待来。 慕容凝勾起嘴角,笑意不曾到达眼底:“说来简单,便是皇后娘娘同懿贵妃,从此后莫要争个两败俱伤了罢。” 话音刚落,两人齐齐一僵。两宫宿怨已久,根深蒂固,一时化解似是绝无可能。 “近年,你二人斗来斗去,斗到陛下难以抉择,心生厌烦。二皇子骁勇善战,劳苦功高,又少说多做,故而揽了君心。正可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今你们若还依然故我,那必是神仙难救。” 慕容凝的话越来越冷,面色也冷了下来。她本就气质高贵,温和时让人觉得亲切,可一旦冷漠下来,就平添了几分锐利之态,教人不由得不相信。 太突然的消息让片刻前还沾沾自喜的众人心乱如麻,如今两宫都尴尬着,谁都不肯先拉下脸来,毕竟这般求和,同认输没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就当是我慕容凝多嘴了。”慕容凝毫不拖泥带水,起身就要告辞。 她这一转身,就仿佛像是断送了些什么若有若无的希望似的。 机会只有一次,聪明的人才能把握的住。显然,懿贵妃是个聪明人。倘若二皇子即位,昭容皇后还是太后,即便是没有实权,明面上也过得去。可她对二皇子明里暗里可没少排挤和使坏,倘若九皇子只是个闲散的王爷,楚扬即位后有太多的理由可以整她们母子。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早就没有了能输的退路。 “慢着!”懿贵妃大喊,嗓音尖锐的有些变了调,不复之前的柔媚。 慕容凝的身影顿住了,却并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皇后娘娘……”懿贵妃的声音带着克制不住的颤抖,似是极力的忍耐着什么:“不论最后是你死还是我活,难道,你就甘心半路折在这里吗?” 昭容皇后没有发出声音,面上的神色如潮水般动容。 “不论结果如何,我不甘心!宫主,我愿意,愿意和皇后娘娘联合!”懿贵妃又冲慕容凝的背影喊道。 慕容凝似笑非笑地半偏过头来,似是这一切都不落在她的心上。那目光复杂难辨,教人难以猜透。 “我有一问,”昭容皇后沉声,缓缓开口,“宫主,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慕容凝低头讽刺一笑,快的没有人捕捉道。“我若说是为了大炎,娘娘定是不信的。那我若说,未央宫与徐世昌之间已是势若水火,必争个鱼死网破,皇后娘娘是否更愿信些?” 昭容皇后仔细想了想,竟找不出任何破绽来。然兹事体大,她还需同她的父亲——西台右相商议后才能决定。沉思片刻,她抬起头来,正欲回答,面前的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圆月高悬,夜凉如水,竟平白添了些渗人的意味。 【第三节】 哒哒的马蹄踏着清音响彻在宽敞的皇城内道上。眼看着马车将要行出皇宫西侧门直奔季府而去,车内却传来低沉的一声女音。 “走凤凰街罢。” 凤凰街位于青石街的东侧,与季府可谓是两个方向。车夫一愣,却是马不停蹄地奔着凤凰街而去。 凤凰街上寂静无声,却栽满了月桂,团团细萼,暗香浮动,萦绕满怀。一时间,似是连马匹都沉醉其中,悠然踱步。天风浩浩,素月分辉,明河共影,当真好一番中秋月圆之景。 “你且先回吧,我自己回去。”马车里的女声淡淡吩咐道。 马蹄声渐远,凤凰街重回寂静,唯多了一抹隐隐绰绰的俏丽幽影。那背影亭亭曼直,颀长玉立,映着月光星河,柔美的有些不像话。 她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月光,却渐渐失了清明,似是有一片旖旎的雾霭轻覆其上,烟波缈缈。那神情,是那般娇艳,千种柔情,百般难描。 —— 十年前,天命二年冬。 彼时距离上林那场狩猎大会,已过去两月有余。天气已经转寒,清晨醒来会呵出白白的气,屋外的的松柏上凝结着厚实的浓霜,小河里也冻上了一层薄冰,冬天已经不知不觉地到来了。 那日与平时一样,姬无夜早早地出现在了永安城的小巷,嘴里叼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漫不经心地朝书院的方向走着。周围是熙熙融融的街市,吆喝声叫卖声在冬日里散发着暖意和生机,一切都再平常不过。 直到一声马嘶打破了这个和谐而美好的清晨。 永安城的主街道青石街是禁止跑马和行车的,因这条街道皆由青石铺成,青石之间的缝隙极易让马失前蹄,引发诸多不便,因此也没有车马非要吃饱了撑着,非要打破这个禁令。久而久之,青石街的两边聚集了许多小商小贩,正中间的街道甚至只容一两人过,宛如市集一般热闹非凡。 此时却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匹黑色的骏马,正叫嚣着踏着马蹄插入了青石街,所过之处无不是一片不满嘟哝之声,打翻的果篮和泼洒的汤汁让前一刻还热闹的街道变成了一片狼藉。而那匹黑马的主人却似乎浑然不觉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像是冲锋的将士一般要硬生生地在狭窄的集市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几乎要成功了。 偏偏快到了出口处,他的黑马却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嘶吼,竟猝不及防地半跪了下去,他亦措手不及地摔下马,手中紧握不放的缰绳却彻底带倒了训练有素的骏马,人仰连着马翻摔倒在了刚刚被他‘扫荡’过的众摊贩面前。 待他迅速而敏捷地从地上爬起来整理衣甲的时候,众人才注意到这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眉目生的十分张扬,倒是俊朗,衣着亦不是一般的雍容华贵,想来是京城某位达官显贵的少爷,必是招惹不起的。 此时,气急败坏的小少爷怒气冲冲地叉着腰大喝:“谁!你们谁绊倒的老子站出来!” 众人皆面面相觑。 “有种的敢做不敢认是不是!是哪个不长眼的缩头乌龟,给本王滚出来!” “是我。”姬无夜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面不改色地半抱着手臂站在他的面前。 “你?”少年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料到敢于挑衅他的竟然是个十岁的孩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姬无夜的手中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支长枪,枪尖斜斜地点地,正是害的他当众出丑的罪魁祸首。 他咬牙切齿地指向姬无夜,话音都气得发抖:“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本王是谁,竟敢拦我的马,是不是找死!” “青石街不准跑马的规矩,延续了几百年,敢于违令的人,胆子才是真不小。二皇子。”姬无夜冷冷地盯着嚣张跋扈的少年,眼瞳中的黑像是能滴出墨来。 “我……有急事!”二皇子被他这么一堵,竟莫名有些心虚,转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打量起他来,“慢着,你是什么人,竟然知晓本皇子的身份?” 二皇子楚扬眯起双眼,眼眸里透露着危险的信号,精光闪闪。不知姬无夜真的不知者无畏,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在二皇子警告般的视线里依旧面不改色,不退反进。 楚扬对姬无夜这般不识好歹真是恨极,然他理亏在先,此刻又急着脱身,便不欲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恨恨地放了句“你等着!”便牵马欲绕开姬无夜继续赶路。 所谓造化弄人,便是在不该遇见的时刻,遇见了那个不该遇见的人。 与青石街交错的凤凰街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声,马车上端坐的女孩恰恰在交汇的十字路口百无聊赖地撩起了纱帘,车马之声顿住,冰冷的天幕衬出了女孩儿火一样灼热明媚的容颜。 宿命的相逢,大抵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85 为谁风露立中宵(5) “别怕……”气息依旧紊乱,他挥开了一个欲上前阻挡他的人,奈何那些人已经没有武器,并不敢轻易靠近。 他迎着她的方向迈了一步,双眼已被血迹涂的模糊,唯有她的朱衣是唯一的亮色。 “我……会保护你的……”十岁的少年浑身是血,身上体无完肤,却依旧以一种固执的、骄傲的、目空一切的姿态,一步、一步地朝那个早已泪流满面的女孩儿走去。 不过几步之遥,却像是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 阿凝,别怕,我会保护你。 只有年幼无畏的光景,才能说出这样童言无忌却又叫人潸然泪下的话语,那样坚定的语气,仿佛下一刻就是一生一世,仿佛永远是一件很轻易的事。 “阿凝,我在这里。” 他终于来到了她的面前,颤抖着拄下了云烈枪支撑着他随时会倒下的身躯,另一只手执著而颤抖地伸在空气里,搜寻着他心心念念的美好。 慕容凝早已满面泪水。 十指交握的瞬间,他的脸上终于展开了一丝笑意。慕容凝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笑容这样迷人,白的面弯的眼挑起的剑眉,是所有少女梦中情人的模样。偏偏少年举着枪护她在身后,像是从天而降的大英雄,将全世界的伤害通通拦在他的身前,极尽柔情地对她牵起嘴角,笑靥刻骨,誓言铭心。 就算彼时年幼的他不是盖世的英雄,那一刻,也同样满满地占有了她的心。 情窦初开的少女心。 她的英雄,正如强弩之末一般,渐渐耗尽所有的力气。 刚刚被姬无夜的凶横蛮狠惊吓的片刻失神的捕食者们再次聚拢了起来,目光渐渐露出鱼死网破的狠意。他们赤手空拳,但却像是嗜血的野兽一般,紧盯着面前如待宰羔羊的两人,红了眼。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身边人已经再次濒临极限,大半个身子的支点都聚拢在云烈枪上,斜斜地靠着她半边衣袖。 “主子有命令,别伤她。”依旧是那个低沉的声音,像是狼王,指挥着他的狼群。 慕容凝一惊,脑海里有什么划过,电闪雷鸣般地炸响。 她绝不能让他死! “跑!”她大喝一声,几乎是扯着姬无夜夺路而逃。 她扣紧了他的手,带着他转身便逃。她知道此时是危急存亡的关头,卯足了劲跑的飞快,足下像是生了风。 姬无夜被她拽的踉踉跄跄,只觉得好不容易压抑住的血液再次毫无章法地涌动,眼看着就要逼进牙关。他强忍着,不想让她担心,只拼了命地追随着她的步伐,浑身没有一处不痛,心里却像是被熨帖过一般平静温暖。 毕竟她是个未曾习武的女孩子,又有深受重伤的姬无夜的负累,没跑多久,追兵便已然渐渐逼近。所幸道路里有许多的岔路胡同,慕容凝遇弯必拐,如此消耗了敌人的不少速度,一时也未曾被追上。 然而一切希望都在看到前方是一堵厚厚的墙时破裂了。 他们终于七拐八拐,拐进了一个死胡同。 后有追兵,前方无路。 “阿凝……你先走罢……不要管我……”提着一口气,姬无夜就要挣开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温濡的血液在胶合的掌心游走,湿湿的,黏黏的,让人忍不住想流泪。 慕容凝想都没想便大喝一声,“说什么呢!要死也要一起死!”说完像是怕他不听话似的,将他的手抓的更牢、更死,无法挣脱。 牵动伤口的剧烈的疼痛让姬无夜浑身都颤栗了起来,失血过多的身体里,却有什么温暖的液体流回了心脏,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慕容凝惶急地左顾右盼,眼见追兵越来越近,心内万分焦急,眼泪惶惶然地砸了下来。 “阿凝不哭。”姬无夜极其温柔地出声安抚,语调里竟然一丝害怕慌张也无,只有释怀与坦然,慕容凝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听错的话,甚至还有一抹欣慰与开心。 “阿凝,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走罢,不要管我。”他依旧这样说道,淡然的仿佛在说‘你先吃吧’一样轻松。 慕容凝抬起朦胧的泪眼望向姬无夜,少年仍然在笑,唇边一抹血迹,艳的惊心动魄。她就那样呆呆地把他望着,眼泪似乎也忘记了流下。 追兵已至。 慕容凝仍旧定定地瞧着姬无夜,目光渐转清明。 “我不会让你死的。决—不—允—许!” 目光灼灼,言之切切。怒念一起,凭空铺开一道烈火屏障,硬生生将追兵与二人隔开。那火并非实火,乃慕容凝意念化成,那些追兵却并不能越过分毫。起初尚有人觉得火帘甚薄不足为惧,欲强行突破,身躯触碰念火的瞬间,便觉得五脏六腑有撕心裂肺的灼痛之感,急忙退回,不敢造次。一众人等在火帘一侧抓耳挠腮,既不突围,亦不退去。 “我倒没想到阿凝术法竟如此厉害……”姬无夜赞叹地开口,目光中却有些忧愁。 “若非今日为难,我亦不知道自己的怒冥心法竟已达第七层……”慕容凝自己似乎也颇感惊讶,然终于暂缓了局势,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空气中一时静默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都低了下去,触碰到了彼此仍然紧紧交扣的十指上,慕容凝脸一红,急忙抽出了手指,尴尬地背在了身后。 她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微微地恼,往日不也整日大喇喇地拉着手逛这逛那儿,怎么今日,竟有些心虚的感觉呢? 难道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亏心事?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姬无夜略带疲惫的声音传来:“阿凝,过来。” 她发呆的当口,姬无夜已经心力交瘁地坐倒在了胡同的角落里,浑身的伤口仍旧不断地冒着血,看上去十分的不容乐观。她一阵心惊胆战,急忙弯下腰去想查看他的伤势,被他不着痕迹地制止了。 只见他艰难地在胸口里摸索着什么,似乎还不时地牵动了伤口,痛的他倒抽阵阵凉气,听的她心一揪一揪,七上八下。 “喂,你到底在翻腾些什么呀?”慕容凝终于有些忍不住,心疼地看着他。 在她顾盼的时候,姬无夜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血迹斑斑,破败不堪。然破碎的布一落,跳出来的那个小物什就吸引得慕容凝的双眸一亮。 那个小家伙就那样被他捧在手心里,和她眼对着眼,嘴对着嘴。可爱的小家伙嘟着圆鼓鼓的脸,一脸淘气俏皮的表情,大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似乎下一刻就会眨一眨似的。四只小爪爪晶莹剔透,脖子上挂着一只小铃铛,真是憨态可掬,活泼灵动。 看着她的表情,姬无夜心里涌上一抹暗喜,“喜欢吗?” 慕容凝忙不迭迟地点头,泪水四散,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呼……你喜欢就好,”姬无夜似乎也松了口气,“还好藏的深,银子什么的都没了,它却还完好无损,店家果然没有诓……” 他说到一半便顿住了,慕容凝不知什么时候一瞬不瞬地把他瞧着,湿漉漉的眸子亮晶晶的,那样灼热的视线,像是能把他融化了一般。她凑得极近,温暖的鼻息喷薄在他的面颊上,让他微微有些慌乱起来。 “阿凝……那个……”他挠挠头,又恢复了一贯的窘迫。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目色像水一样流动,满满地盛满了他的倒影。 “阿凝,生日快乐……今天我……对不……”话没有说完,胸口一痛又一暖,慕容凝像一头小兽一样一头扎进了他怀里,这丫头分毫掌握不了力道,痛的他龇牙咧嘴。可是她的怀抱是那样温暖柔软,让他这一生都不想放开。 姬无夜的脸从耳垂到了脖颈,红的轰轰烈烈,不容忽视。他颤抖着抬起手臂,又缓缓地放下。抬起,又放下。几番起起落落,终究还是忍不住哆哆嗦嗦地揉了揉女孩儿如瀑柔软冰凉的发丝,眸子里盛满了他这一生都罕见的痴迷与眷念。 沉迷了许久,他拧了拧眉,回过神来,低头沉声问道:“阿凝,你的法术可以坚持多久?” 没有人回答他,似乎她窝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一般。 静默了片刻,他猛然扶起她的肩膀,却见得慕容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双颊如火,星眸紧闭,额头涔出细密的汗珠,想来维持此术法消耗了她太多了内力,此时表露于体外,大约是已渐渐坚持不住的态势。 “阿凝,阿凝,醒醒!!!” 女孩儿栽倒在他的怀里,精致甜美的双颊泛着奇异的嫣红,娇艳的似是一朵将欲盛开的蓓蕾。姬无夜见此情景却愈发急切,不住地摇晃着慕容凝,生怕她的意识被法术反噬,呼唤的声音急切而又恐惧。 她浓密卷翘的长睫微微颤动,似是展翅欲飞的蝶翼。可她却仍紧紧地闭着眼睛,嘴角挂着奇异的笑容,似是沉浸在什么难得的美梦中,根本不愿意醒来。 姬无夜的一生从没有如现在这般惶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推荐《她是雨之魔界公主》 本作还在连载,书荒的同志们看到这里~不妨看看凝儿推荐的书,这些书凝儿都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读过,才发出来与大家共赏佳作。 今天,给大家推荐一本前世今生的神魔奇幻小说。 书名:《她是雨之魔界公主》 作者:魔界公主雨 简介: 她生来便是魔,她遭受的痛苦太多太多,她的天真被无情的千年岁月磨砺成了孤冷·········· 她一生中最美好的事便是遇见了他,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尽管她的世界再冰冷,尽管她是天煞孤星,可是有他在。他是这世界的阳光,温暖了她的心。 上天无缘,他们之间隔着太深的血仇,尽管她拿剑刺向他,他也无怨无悔。 ······· 如果,我变成了一个嗜血恶毒的魔女,你还会喜欢我吗? 傻瓜,我当然会。 我这条命,是她的,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她而活! 你知道吗,冰莲的花语是永恒,纯洁,愿意付出一切的爱,即便是陷入轮回,也不会忘却曾经的执着,上穷碧落下黄泉又如何,至少现在你还在我面前。 ···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刻,万千的冰莲绽放,她那绝美的容颜上的倾城一笑,那是世间最美的画面。 你怎么这么傻呢? 链接:/book/l 凝儿评价:小雨的文笔挺不错,小女孩儿的思维天马行空,透着灵气。不知不觉间,便将你引入了剧情中,随着男女主角,或哭或笑,牵肠挂肚,欲罢不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88 生死难料一线间(2) 满月之下,一骑绝尘而来,宛如神龙,高近丈,髯至膝,尾委地,蹄如丹,体身后撩起一长串的烟尘,似是腾雾凌空,横驰万里,踏燕追风。 莫达尔目瞪口呆地指了指飞奔而来的汗血宝马,“它它它……” 转而又语无伦次地指着慕容汐,“你你你……” 从莫达尔的反应中慕容汐也明白了这正是那匹前一刻还被莫达尔定性为‘失踪’了的玉骓。连日来自己的种种异常,终于再也没有办法用一句巧合来搪塞。她极为不情愿地承认,莫达罕九岁以后的岁月,必然有一段同她的交集。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便恨不得立即飞回永安,向他寻求一个答案。 而眼下,莫达尔看着欺近的玉骓马喷薄着气息向他们而来,已经惊诧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慕容汐打量着这匹难得一见的宝马,目光里罕见地染上了一抹讶色:“绝妙。” 如此汗血宝马,倒是真真应了那首诗来: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她若有所思地伸手触摸玉骓的鼻翼,没想到这匹散养了十年的草原良驹竟然乖巧地垂下了眼帘,乌溜溜的眸子似是通着灵性,透着她看向了曾经的那个与它相依作伴的男孩儿。 慕容汐在玉骓的身旁坐了下来,正过头时却发现莫达尔不知何时惹上了刻骨悲伤的神情,他哀哀地盯着她和玉骓,幽幽地开口:“我以前和莫达罕说好了的,要一起在呼伦贝特草原上骑马看月亮……他一定牵着玉骓等了我很多个夜晚,可我却爽了约……他一定,一定恨死我了……” 慕容汐的嘴角动了动,依旧默不作声。 “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自私,鬼迷了心窍,答应了九王爷喝下了那瓶药,我也就不会要死不活,莫达罕也就不会为了救我而将他的冰雪感应分给我,他也就不会受那么强的反噬之力,他也就不会……”似是整日来被抑制的感情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已经成长成骁勇善战的汉子将头埋在臂弯里,哭的像个孩子。 慕容汐仰头望着一轮明月,侧颈的曲线优雅的如同天鹅的曲项。她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没有出言安慰,亦不曾开口责备。 任凭悔恨自责歉疚惧怕痛苦的情绪,渐渐地将身侧的人吞噬,似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可在莫达尔越来越难以自持的时候,她还是开口了。 “他不会怪你的,你好好活着罢。”语调清冷,似一场凉风,不温暖,却也不冰寒。 莫达尔突地止住了哭泣,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将她望着,红肿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真的?” 慕容汐转向他,平日英勇而强壮的汉子的表情是那样的无辜与脆弱,一双蓝眸里的光如潮水涌动,似乎她的话便是他唯一的救赎。那样殷切期盼的模样,便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要软上三分。 慕容汐从未想过一个大男人竟然也能做出这样的表情。她极轻地挑了下眉,奇怪地发现自己竟然并不讨厌。 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兄弟,难道竟也让她感觉到了那样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情感? 难道竟也让她的心,变得柔软了些? 慕容汐不能继续想下去,但她竟听见自己的声音,轻柔的有些不像话:“我想,他的心里,一定还是想和你一起坐在这里看月亮的。” 久久地没有再听到身侧有声音传来,慕容汐微微转过了脸,只见莫达尔定定地瞧着她,眸色复杂。 慕容汐隐约地察觉出了他的一丝不对劲,但那种感觉很陌生,却不像是恶意,她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阿若拉,你是不是爱上我了?”莫达尔无比犀利地开口。 “……” “方才你虽然说得很含蓄,但我全都明白的,你是怕我难过!” “……”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其实,从看到你的第一眼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很有缘分——” “……” 慕容汐觉得如果再不制止他的话,她一定会忍不住一剑穿透他的胸膛。 但她还没来得及行动,莫达罕竟然迅速地单膝点地跪了下来,口中振振有词,目光炯炯有神,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所以,阿若拉你嫁给我吧!” 慕容汐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无数颗地雷轰隆隆滚过。 说是震惊,其实也算不上。即便是泰山崩于,若是世子阻拦,一并带回。军令在身,多有得罪。还望世子不要让大家为难。”队长不仅没有放行,反而堵得莫达尔说不出话来。 莫达尔变了脸色,无奈之下,他只好征询慕容汐的意见:“要不,我们去父王那里说说?” 她淡然扫视了一圈剑拔弩张将她团团围住的一众士兵,毫无惧意地开口:“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90 生死难料一线间(4) 【第三节】 莫达尔虽然为慕容汐迷倒了金殿外看守她的那些士兵,为她争取了一个时辰,可是从达雅王宫至未央宫千里之遥,她还有重重的关卡要过。一个时辰之后,通缉她的警报传遍了整个布洛依城,全城戒严。 而此刻,她将将逃到了布洛依的城门口,眼看着布洛依的城门在朦胧的晨光中缓缓地在她的面前闭合。 她的手指温柔地婆娑着雪渊的剑身,眸中杀气渐渐凝聚。雪渊,也太久没有痛痛快快地饮血了,此刻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发出了低低的颤鸣。 就在她猫腰冲出了阴影的瞬间——身后竟突地传来了马蹄声,不是高亢的踢踏之声,似是裹着软匹,沉闷而迟钝,在寂寥的长夜的尽头里令人胆寒。城市的街道并不宽阔,屋宇也并不高大,这样的一匹骏马竟然悄然无息地隐蔽了这许久,竟于此刻突然动了起来。慕容汐下意识地回身的同时已抽出雪渊,动作快到肉眼难辨。 “叮”的一声金属交接的蜂鸣,来人竟然生生用手臂格挡了雪渊的攻势,剑身在铁甲上擦出一阵急促的火花,雪渊却依旧惯性地递出,几乎要擦着来人的脖子飞过。 电光石火的瞬间,一道熟悉的声音适时地制止了她危险的剑尖。 “小汐,是我!” “你?”慕容汐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迅速地握住了他递出来的手,翻身上马。 “抓稳了!”姬无夜沉稳地命令,仿佛又成为了那个千军万马中冲锋陷阵的将军,他策马扬鞭,急速冲向城门。 下一刻,奔驰的骏马长啸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守城的军士们亦迅速反应过来,快速地列好队形,半蹲着的士兵拉紧了绊马索,站立的士兵高举着长矛,虎视眈眈地等待着敢于挑战侵入者。 可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姬无夜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加速发起了冲刺。那样快的速度,流箭一样的笔直,甚至让那些士兵怀疑城门可以直接被穿出一个窟窿。耳畔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前排的士兵甚至能看到扬起的马蹄,似乎下一秒就会冲过来踏碎他们的头颅。 “喝啊!”滚雷一样的斥吼从欺近的姬无夜口中涌出,谁都料想不到那样深沉强大的力量会在这样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男人身上爆发。他怒吼的时候,仿佛深山中猛虎的咆哮,连带着整个空间似乎都在颤抖震动。守城的将士们大多常年驻守内城,对于真正的战场一无所知,面对着无所畏惧的强大勇士,他们无法做到毫不退缩。守阵中出现了短暂的慌乱,密不透风的防御中出现了一道缺口。 要的就是这样一闪即逝的失误。 姬无夜恰到好处地提起马缰,骏马通灵地一跃而起,舒展的身形载着勇士从缺口中飞过,扬起呼啸的风。 被他越过的将士们回过头去,想将他包围在城墙下,毕竟三人合力才能闩上的厚重城门,并非一己之力可以打开。可是当他们回过头时,看到了他们这一生都难以置信的景象。 原本躲在姬无夜身后的柔弱女子,单手撑着马背跃起,足尖在他的肩侧微点,竟凭空跃了三丈有余,随后一个潇洒的空翻,便稳稳地落在了城门之上。那动作一气呵成,柔韧有余,翩若惊鸿。让众将士甚至怀疑下一秒她就要展翅飞去。 “斩!”姬无夜的长喝让他们回过神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云烈枪带着摧金断铁的力量自下而上地插入了门闩之内,与此同时,雪渊凝着慕容汐的坠落之势自上而下地劈入了城门之中。 空气中传来木材碎裂的清脆之声,伴随着身后众人的目瞪口呆。那样一人之粗的百年红杉木,竟然就这样被两人合力拦腰斩断!他们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倘若此刻是敌军攻城,凭此二人,便可敌过千军万马。 而让守城军士们不寒而栗的两个背影,已经将布洛依城甩在晨光熹微的身后,冉冉升起的太阳追逐在他们的身侧。 可是他们并没能一直这样奔驰南下,因为他们被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是整整一支军队——无论是在北荒还是在大炎王朝都赫赫有名的骑兵劲旅——风鹰铁骑,正如黑色的潮水一般列阵在地平线的前方。这是北荒万一挑一的精锐部队,他们身穿的钢铠轻盈却极韧,可以在马背上奔驰几天几夜也不用休息。而他们所骑的战马是苍州最雄骏战马的后裔,甚至在面对狼群时也毫不慌乱。而此时此刻,风鹰骑兵们在等待着他们的猎物的到来。 马背上的两个人出乎意料地平静。姬无夜放了缰绳,任凭乌骓徐徐地踏步向前。 “看来为了找回一个儿媳妇,龙格真王还真是下了血本。”姬无夜沉郁的声音传来,嗓音有些嘶哑。 慕容汐低垂着头,将军的一身铠甲完全将她挡在了身后。此前,她不明白为何姬无夜无论何时何地总身着铠甲,如今,她终于明白,因为身经百战的将军,随时随地都会置身于危险之中。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似是做了决定:“姐夫,你能来救我,我很感激。如今——” “小汐,我答应了你姐姐,要将你好好的带回去的。”姬无夜否决了她的想法。 “正是为了姐姐……”慕容汐的话语里此刻才起了波澜,然而她并没能继续说下去。 似是明白她的想法,姬无夜紧了紧手中的长枪,口气笃定:“活着回去。你和我。” 慕容汐凝视着身前并不宽阔的后背,有些细微的感怀萦心。见面不过数回,谈话不过寥寥,若非姐姐下嫁与他,只怕自己连他的名字记不住。因着他对姐姐的冷淡,她甚至将他视为了敌视的人。可是这样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却为了姐姐,跋涉千里来救她。 而有些话,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说出口。 “我姐她……是真心待你。” 乌盔黑甲的少年将军的身躯似是一倾,但他依旧沉默着,不曾回答。 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光景,他们已经来到了风鹰铁骑防线的十丈开外。 稀薄的雾气中,出现在风鹰铁骑面前的,只有乌骓墨甲,一人一骑。战马的步伐悠闲,从容地迈入了风鹰铁骑的视线。马背上的武士手握长枪,枪锋斜斜地直插苍穹,枪尖在阳光下反射着他独有的寒芒——夺目的银青色。熟悉的光芒让风鹰骑兵的阵营出现了微微的骚动。 风鹰铁骑同姬无夜彼此之间都很熟悉。 半年前,嘉峪关口,这个人匹马冲阵,统领风鹰的将军便葬身在了他的焕云雷烈枪下。姬无夜割去了他的头颅,高挂在风鹰营帐前三天三夜。风鹰骑兵建立几百年来,那可能是最屈辱的一战。他就像是蒙在明珠上的幕布,掩盖了风鹰铁骑应有的光亮与荣耀。 那样深切的血海深仇,百年一遇的奇耻大辱,在诸位风鹰铁骑兵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火种。他们发誓,再次相遇,定要报仇雪恨,一洗前耻,将敌国的这个少年将军五马分尸,扒皮剔骨。 可没想到再次相遇来的这般快,这般的突然。 再次见到这种从容的步伐,看见枪尖上凝然的银青色,骑兵们心中竟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了飘忽的恐惧感。不像是群狼围住了它们的猎物,倒像是雄狮的待宰羔羊。他们没有料想到,这个本该好端端待在敌国阵营里的将军为何此刻竟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的王城腹地。本还对真王调动他们捉拿一个女流之辈感到过于大动干戈,但此时,他们庆幸真王派出了一个千人营队。 “镇定!”新任的将军面对着有些骚乱的军队,挥鞭大喝,“对方只有区区两人而已!谁能杀死敌将姬无夜,带回储君王妃,真王定会封官加爵,永享殊荣!” 姬无夜抄起云烈枪,在他的身侧划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慕容汐则轻盈地旋转过身,和他背对而立,封锁住两人的命门。他们看上去配合默契,势不可挡。 随着一声令下,骑兵们如同冲破了闸门的洪水一样向他们扑面而来,两人的身影在顷刻间被战马踏起的烟尘包围了。金属的撞击声和无数骏马的嘶鸣几乎要震裂人的耳朵。有温热的液体不停地飞溅,空气中浮起了淡淡的腥气。 那些血落在慕容汐的脸上,身上,让她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即便是武功再强的绝世高手,在层层叠叠的围剿里也占不到优势。面前的敌人倒下去,后排的人便补充了上来,像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割不完的麦子,却会渐渐地让人精疲力竭。 脚边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围成了一个圈,极大地限制了乌骓的行动,它有些暴躁地原地踏着地面,不停地旋转躲避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长矛与刀剑,可还是有些武器刺伤了它,血流了下来,染红了慕容汐的白裙。 有士兵踏着尸体占据了高度的优势,挥舞着长矛刺入了两人的中间。慕容汐向后一躲,姬无夜恰在此时被一柄长枪架开,慕容汐一个翻身,便落下了乌骓。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短促而压抑的欢呼,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成功的第一步。他们不在乎代价,只追求结果。 “阿凝。”姬无夜转着马头回过身来,极轻地开口唤了句,轻到连慕容汐都差点儿以为他唤的是她自己。 他一手挥舞着云烈枪,另一只手却向她伸了过来。 她没有接。 她看见了那握在他手心的熟悉无比云珠,随着他方才的那声轻唤,小小的云珠似是凭空有所感应似的,迅速地散发出了淡淡地、近乎透明的光华。那光环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直至凝聚成型,成为一枚巨大的、流转着光芒的护盾。 姬无夜将光盾向她抛了过来。 姐姐,是你吗?她看着那凝聚着秘术的光影,仿佛看见了凤凰台上驻足凝望的女子。凤凰台上日日夜夜的翘首以盼,巨大的皇级经天仪里,可描绘出了她即将要面对的命运? 是生,还是死? 姐姐,此生,还能再活着跪在你的面前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91 生死难料一线间(5) 无数刀剑向她招呼而来,光盾却温柔地将她围裹,似是姐姐温暖的怀抱。 她眼睁睁地看着将光盾抛掷给她而命门必露的姬无夜,背后有无数的刀光剑影齐齐地向他砍去。 他却不管不顾,一柄长枪只为她划出了一个不受伤害的圆。 “不!!!”有什么打破了慕容汐由内而外的冰冷,她从迷惘中回过神来,再次蓄力,十八根海棠落雨针从她的玲珑水袖中翻滚而出,针针直逼偷袭将士们的死穴。中针的士兵纷纷落马,但姬无夜正后方的那个士兵,还是免于一难地将一柄长枪送入了姬无夜的左肋。 见慕容汐回过神来,姬无夜释然地笑了笑,面色苍白,却未见丝毫痛处,似那一柄长枪并不是插在他身上似的。他倒提云烈枪送入了那个士兵的咽喉,乘着下一波士兵蜂拥而上之前,再次将慕容汐拉上了马。 附着于云珠之上的秘术在阻挡了一波攻击之后已经消失殆尽,此时他们所能依靠的,唯有他们自己。两人一马,一枪一剑。枪和剑的长短不同,在交战中划出了不同程度的扇面,乌骓不断调整变幻着方向,姬无夜和慕容汐浑然一体地配合的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局面似是渐渐逆转,希望重新腾回了两人的心头。 不远处,布洛依城高耸的城墙之上,莫达尔背着双手,眯起双眼,俯视着眺望着远方的战场。风鹰骑兵两翼渐渐成包抄成合围之势,一千骑兵铁桶一样地围着中心的两人打转。一个先锋骑将竭尽全力的提起革盾护住了胸口,可是只有噗哧一声,战枪突破革盾,沛莫能御的枪劲穿透骑将的胸膛。姬无夜单手持枪,手腕抖动了一下撤回云烈枪,顺手把骑将扫下马去,慕容汐则在他回转身时一剑割开了那匹战马的咽喉。战马疯狂的抽搐着,带着骑士一起倒在地下,这个巨大的障碍让跟上的骑兵不得不拨马绕开。一时之间,风鹰骑兵死的死,伤的伤,不得突破。 “取我的弓来。”他淡漠地嘱咐了一声,即便是己方伤亡惨重,他的语调依旧平稳,毫无起伏。 空气中有凌厉的破空之声。慕容汐听见了,姬无夜也听见了,但他们都变了脸色。 此箭蓄着十二分的力道,然速度却并非极快,以两人的身手,躲开毫无问题。但此箭,并非冲着他们而来,而是……乌骓。 乌骓是一匹难得一见的名马,它随着姬无夜冲锋陷阵无数次,忠心耿耿,从不退缩。就这片刻的功夫,死在它马蹄之下的士兵,少说也有十几人。可是此刻,那些尸体成为了阻碍它行动的负累。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马嘶,羽箭穿透了它的胸膛,空余白色的箭尾留在空气中震颤。 它缓缓地跪了下去,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仍旧极力克制着不失去平衡,怕摔到了它的主人。 “乌骓……”姬无夜抹合了它的眼睛,泪水流了下来,枪上的铁青色愈发寒峭。 他和慕容汐仍旧保持着与马上相同的姿势,然而没有了乌骓的庇护,陷在骑兵群中的两人单薄的犹如风中飘零的两片树叶,一撕就碎。 偏偏羽箭一箭接着一箭直射而来。射箭之人,箭法准的惊人,箭箭直逼两人之间的缝隙。三箭过后,姬无夜便被迫同慕容汐分开了一小段距离,多如牛毛的士兵无孔不入了插入了他们之间的空隙之中。 “可以了。”城墙上的人放下弓箭,面色冷漠地走下了城墙,和昨日那个憨厚扭捏的男子,判若两人。 一个包围圈变成了两个,无论姬无夜和慕容汐怎样奋力地砍杀,那些包围着他们的士兵却越来越多。他们就像是大海中的两尾孤鱼,洋流转过千遍,是却始终只能错过,不复得见。 眼见着慕容汐离他越来越远,那一抹翻涌的白色渐渐被黑色的潮水吞噬,姬无夜开始隐隐有些慌乱起来。 “小汐!!!”他大喊,可回答他的只有铁蹄声声。 他的目光在凶神恶煞的敌军与战马里搜寻,那些面目狰狞而憎恶,仿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他将将分了心,瞬间便陷入了重重的包围,他不管不顾地穿梭在人群与马群里,大开大合地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长枪可以抵挡住外圈的攻势,可对于近战没有优势。有反应过来的士兵翻身下马,绕过云烈枪的攻击圈,欲与他贴身肉搏。姬无夜一个挥肘将靠近他的士兵的下巴击碎,但那人的刀还是蹭到了他的腰间。是北荒惯制的弯刀,锋利而有着弯曲的弧度,像活物一般可以顺着铠甲游走,极快地找到包裹严实的铠甲的缝隙。那把弯刀切入了肉里,姬无夜感觉到皮肉被划开的冰凉触感,有鲜血涌出的声音。 “喝啊!”他蓄力大吼,跟着将另一侧的敌人挥倒在地,一脚踩了上去。力气之大,嘈杂中传来了一阵清脆的胸骨碎裂的声音。 可与此同时,他的背后传来了火一样灼热的剧痛,隔着铁甲,他也能感受到那柄长勾刺入了他的肺腑里,疼痛深入骨髓。他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走了几步,长勾‘刺啦——’一声划开了背甲,勾出了一片鲜血淋漓的血肉,他的后背,刹那间血流如注。 “小汐……”他感觉到呼吸渐渐变的吃力了起来,身体渐渐变得沉重。隐约间可见那袭白衣晃动,似乎就在不远处。 不能死。还不能死。 我一定把小汐带回来,你莫担心。 他答应她的,他许下了诺言,他怎么能失约?她将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他怎么忍心让她失望? 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与气血,他大喝一声,将方才杀死的尸体掩护在身前,云烈枪极其精准地挑翻了一个马上的骑兵,他以尸体为盾牌,在一众袭来的武器中翻身上马,随即抛开了尸体,压翻了身前的几个士兵,包围圈出现了短暂的裂口。他踏着摔倒的士兵的躯体与尸体,强行突破了这一层包围,转头便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另一个包围圈。 包围慕容汐的那些士兵背对着姬无夜,被他毫不费力气地砍翻,他冲着慕容汐伸出手,将满身是血的她再次拉上了马背。 一切发生的太快,没有人能想到,已经身受重伤的男人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意志力,将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阵型撕开了缺口。但是风鹰骑兵不亏是最精锐,短暂的调整后,他们迅速地合拢了起来,眼见着新的包围圈即将形成。 以他们两人此刻的伤势与气力,想要再次突破几乎是不可能。 电光石火的瞬间,甚至慕容汐还没在马背上坐稳,牵着她的手一松,马背一空,姬无夜便已经毫不犹豫地翻下马去。 明白他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慕容汐的一颗心沉到了底。但她还来不及开口,姬无夜的云烈枪便已经刺入了马臀,战马吃痛受惊,狂嘶着冲着尚未完全合拢的缝隙处奔驰而过,快的像一阵风。 包围圈完全地闭合了,连带着慕容汐的呼喊,和姬无夜最后的希望。 离他最近的士兵竟有些惊奇地发现,此刻宛如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敌方将军,面上却带着释然和欣慰的微笑,黑瞳亮的像是闪电一般。 真好……小汐她,回家了。 他似是疲倦至极,拄着云烈枪,强撑着没有倒下。风鹰骑兵显然不知道他的虚实,他可怕的战斗力让他们皆心有余悸。他们缓慢地缩小包围圈,却不急于进攻,似是狼群捕食巨大的牦牛,只是不停地环绕,慢慢地麻痹着对手。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将军百战声名裂,一将功成万骨枯。披甲挂帅,季某问心无愧,不为功名利禄,不求流芳百世。只盼能以一己之躯,驱除鞑虏,使百姓安康,使四海升平。” 他许下毕生宏愿,终究是没能亲眼看到它实现的那一天。 此刻,能死在战场,死在千军万马之下,虽不是马革裹尸,却也是死得其所。 有黑影在他的面前划过,头顶有刀剑声裹着呼啸的风,他的脖颈感受到了寒意。他很累,累到挥不动枪,只等待着死亡的无边黑暗将他吞噬。 最后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的竟不是三年前,父亲被砍了七道气绝的面庞,亦不是三年来,他最宠爱的恋人白月衣……竟然……竟然是那个女人…… 是那个在大婚之夜被他憎恶的女人,美的让他失魂落魄,他却恶言恶语地同她划清界限。 是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他爱她的女人,将季府里里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条,让那空荡冰冷的府邸也有了家的味道。 是那个紧紧抱着她要他信她的女人,他明明已经动摇,已经开始信她,却犹豫着并没有回答。 是那个絮絮叨叨地叮咛他万事小心的女人,因他唤了她一句阿凝,便欣喜的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那个女人站在季府门前的琉璃灯盏下,青瓦回廊间,弯唇浅笑,眉目盛颜,般般入画。 那个女人最后温柔的别了别逸出了耳畔的碎发。 那个女人笑意盈盈地同他说, “夫君,阿凝等你回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上架碎碎念 嘿!各位大姑娘小宝贝们,长乐未央之胭脂泪于12月份上架了! 上架几乎是每个17k签约作者都要经历的阶段,此时作者的心情十分忐忑,像是检查了很久的试题要交卷,谈了很久的恋爱终于要见公婆(假想的),怀了很久的孕终于要生宝宝(我都在扯些什么……) 言归正传,为了上架,作者已经熬了好几宿的夜,在上架前三天连更了13章,将剧情脉络都补充完整。此前,因为一个小小的操作失误,不小心将本书变为了vip书,直接从新书榜、免费榜双撤了,让我备受打击。但一想到剧情还没有发展完善,我又硬着头皮发了20天免费书,10w字。 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表达,作者诚意满满,希望诸君能够谅解本书开始收费,一章0.09元,也就是九分钱,市场上已经不流通的货币,计算时省略的小数点,而我会为了这九分钱,在灯光下熬了整宿,写了改,改了写,只是为了让大家满意一些。如果大家实在没有花钱读书的习惯,希望大家能够给我留言或者加我好友,让我知道你们还在看这本书,愿意读下去,那将会是我最大的动力。 长乐是我的一个梦想,我从三年前,写到三年后,只想说一个故事。多主角,秘术巫蛊等等,都不是眼下热门的种类,我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愿意看下去,我认真地写着每一个人故事,希望大家能或多或少在某一个人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我是一个泪腺很发达的人,写到虐的情节的时候,会先把自己虐哭。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水平,能让大家也感同身受了。最后,感谢一路走来一直陪伴和鼓励我的各位朋友、作者和读者,写长乐的时光里有你们的陪伴,我感到很幸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93 生死难料一线间(7) 他条件反射地便欲抽出手来,可慕容汐的手指紧的像是铁牢,他竟然一次没有成功。==≤≤ 慕容汐也是吃了一惊,抬头向姬无夜看去。 他痛苦到整张脸上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偶尔睁开的瞳孔中,红色的血瞳和黑色的墨瞳交替闪现着,目光时而清明,时而涣散,仿佛有两种不同的力量在他的体内天人交战。 似是现了慕容汐的注视,他气恼地挥舞着焕云雷烈枪,毫无章法可言,被慕容汐用雪渊毫不费力地一一格下。在一次次的挣扎中,姬无夜的力道越来越小,气息愈紊乱而沉重,脚下的步伐虚浮而踉跄。 与此同时,那双血瞳渐渐褪去了令人怵目的红,熟悉而深沉的黑如墨汁一样晕染开来。姬无夜停止了挣扎,只仍旧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仿佛那个寄居在他体内的魔鬼不欲再和他争夺这具身体的主控权,渐渐沉睡了。 “姐夫,我们回家。”慕容汐静静地牵着他,平静而坚定地开口。 姬无夜煞白的嘴角艰难地勾起了一抹笑来。他想起了那一年,天心月圆,树影婆娑,焰火璀璨里,那个女孩子冲他伸出了手—— 无夜,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下一刻,姬无夜仿佛耗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并不魁梧的身躯颓然地倒在了慕容汐的肩头。 高墙之上,莫达尔只见慕容汐缓缓地将姬无夜放躺在了地上,又缓缓地直起身来,手中多了一管玉笛。 莫达尔一愣,清幽的笛声便在漫天尘土飞扬和血气弥漫的高岗上传了开来。那笛声空灵而婉转,宛如凤凰的啼鸣,有着拨云见日的本领。 白衣衬托着她吹笛的袅袅姿态,玉笛在她的手中翻飞,长裙在空中猎猎飞舞,虽是素色,却像是人间最鲜活明亮的颜色。一时间竟教人让人忘了这是片刻前还是血肉横飞的战场。 幕天席地下一阵石破天惊的浩浩马嘶,玉骓踏着漫天风沙而来,宛如一匹赤红的龙,吸引了城墙上所有人的视线。 笛声停了下来,一双乌黑的眼睛透过烟尘冷冷的扫视着城墙上的众人,距离让她的面目模糊不清,可莫达尔觉得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眸里的冰冷。 “世子,他们要跑了……”厄鲁急的绕着他团团转,不明白莫达尔为何始终沉默着不下达命令,明明他方才也说了,放走姬无夜便是放虎归山啊。 莫达尔沉默着没有回答,目光遥遥地追逐着那抹白色的丽影,面上的神情教人猜不分明。 “世子!!!”厄鲁恨铁不成钢地一拳塞入了城墙砖瓦里,震的粉尘簌簌而落:“你难道要放他们走不成!就因为一个女人?世子,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向真王交代啊!” “走?”莫达尔突然开口了,同面上复杂的表情完全不同,那略微嘶哑的声音里透着刻骨的冷:“不,他们走不了。” 此刻,已经带着姬无夜翻身上马的慕容汐显然也现了面前空旷的领域里,那暗藏着的危险。 有士兵小跑着蹭蹭蹭登上城台,低声禀报:“世子,九重天罗地网阵,已成。” “很好。”莫达尔的眼里划过一抹凌厉的冷酷。 高岗上淋漓的鲜血尤热,他悉心培养的战士像牲畜一样被宰割,数千个冤魂死不瞑目,他怎么会放他们走? 血的代价,必须要由血来偿还。 慕容汐忍不住在心里冷笑起来,原来,那个男人,一直以来不过是刻意示弱。九重天罗地网到底是是什么,他比任何人都再清楚不过,如此重要的一道武器,不到最后,他又怎肯轻易示人? 终究,终究还是看错。 莫达尔,莫达尔,你可真教人惊喜啊。 慕容汐凝神环顾,目光所过之处,搜寻不到任何一个布控刀丝的天罗的影子。这说明,这漫山遍野的巨大空隙里,每一处都布满了千万细得微不可见的刀丝。即便是翱翔长空的雄鹰,落入了此网之中,恐怕也会插翅难逃吧? 她端坐在玉骓之上,久久地没有向前迈出一步。 她不动,隐藏在暗处的九个杀手也分毫未动。毕竟他们面对的,是炎朝最负盛名的剑客,是他们毕生也渴望一较高下的对手。高手之间的对决,任何一个细小的失误便是致命的。而对于隐藏在暗处的蝙蝠来说,没有什么比暴露自己的位置更危险。 一时之间,空气中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了。唯有从远处沙漠里吹来的风,一阵,又一阵,携卷着黄沙而来,又围裹着尘土而去。 就这般对峙了许久许久,久到一直摒神凝气的厄鲁都失去了耐心,忍不住骂骂咧咧地抱怨:“玛德,他们在搞什么?要不我叫兄弟们下去和她对打算了,反正季卿扬那个小子也昏迷不醒了!” 莫达尔也沉思着,面色凝重。突然,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抬头大喊:“她在数风!” 厄鲁满脸茫然,然莫达尔的话音刚落,慕容汐便动了。 空气中细如的特制透明刀丝肉眼无法分辨——除了起风的时候。漠北的风是浑浊的,即便是再细微的风,也是有着模糊的形状的。而藏着黄沙的风吹过来的时候,空气中的丝丝银线便再也无法逃脱她的双眼。那些密密麻麻的刀丝彼此纵横交错,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密闭的网络,足以令一般人胆战心惊,望而却步。 但慕容汐却根据那些不同刀丝的走向,角度,垂度,在心里复杂地计算着它们交会的位置。十二次风来风回,九个杀手藏匿的位置和那些刀丝间交叉的节点,她已经一一了然与心。 再一阵风来的时候,她睁开了双眼,目光如炬如电。 她动了。轻跃而起,踏着玉骓的马,借势冲入了万千刀网之中。她手持雪渊所过之处,有刀丝崩断的细微声色,失去了借力的刀丝纷纷飘落。玉骓通灵地在她身下奔跑,在她呈下坠之势时及时地出现在她落下的方位,极为默契。 她踏入了刀丝阵网的中心,射出了第一根落雨针。 第一针,射断了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但却实际上却束缚于同一处力的五根刀丝。这是一个关键的节点,竟然被她找到了,第一个口子被破开,她的身子灵活地倾斜了一个角度,像一尾鱼穿梭过渔网而出。这仅仅是个开始。她的针一旦出,便毫不停歇,快准狠,让人难以招架。 她上升的势气已经殆尽,她到达了至高点。第二针,向着远方急射出,躲在草丛中的一名杀手惨叫一声,不知是被射中了何处,霎时空气中的一小半刀丝都委顿了下来。她的身体也随着那飘落的丝线直直坠下,有几重刀网掠过了她扬起的丝,瞬间被切为了数段,落地时已经碎成密密麻麻的小撮。 她斜按上玉骓的侧躯,在低空的刀网里斜斜地射出了第三针。一声脆响之后,绷紧的钢网应声而破。 她反手一带,翻身上马,第四针射入某处土地里,鲜红的血迹冒了上来。 她再次跃起,在空中一个倒翻,旋转着射出了第五针…… 莫达尔死死地抓住了栏杆,手心中全是冷汗。身边的众人有着同他如出一辙的表情,那个女子翻飞旋转的白色身影,灵活到让人无法相信。她就像是游走在蛛网上的灵蛇,以捕食捕食者为生。他想起了他为她取得名字,阿若拉。极烈之花,只盛开在最危险的悬崖。 难道,她真的能破开着九重天罗地网? 她的身姿婉转优美的如同游龙,天罗地网,应声而破;龙潭虎穴,毫无惧色。天地之大,竟似无一物能困住她。 似乎奇迹就要生,击破九重天罗地网的神话就要出现。 “那匹马!!!”莫达尔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着,那声音震耳欲聋,他身边的人感觉到自己的耳膜在嗡鸣,缓缓的流出了热的血来。 剩余的杀手们听到了他的命令,默契地切换着刀网,向着玉骓和马背上的姬无夜围裹而去。 慕容汐尚在空中,她灵活地避开着收敛的刀丝,反身旋转着丢掷出了她袖中所剩的全部七根落雨针。 七根落雨针有五根打断了即将绞上姬无夜和乌骓脖子的十二根刀丝,可仍旧有三个刀丝即将斜斜地贴上玉骓的四肢。 玉骓不能受伤。 姬无夜不能死。 飞舞在空中的女子没有丝毫地犹豫,她抛出了她唯一的武器雪渊,雪渊旋转着堪堪擦着玉骓的后蹄削铁如泥地切断了三根刀丝,最后插入了已经暴露了位置的一名杀手的胸膛。 她又一次到达了至高点,即将坠落。而她,两手空空,失去了所有的武器。 女子在空中静止了刹那。长风烈烈,拨起了女子的白衣乌。她仍旧毫无表情,面容平静,从容的有些不像话。 她借着身体最后的惯性,极力地避开那些缠绕在空中的罗网。 第一根刀丝撞上了她的肩头,削开了一整道血痕…… 第二根刀丝绕上了她的小腿,掀起了一大块皮肉…… 第三根刀丝勒上了她的手腕,剜去了一整条臂骨…… 血花在空中飞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94 生死难料一线间(8) “停下!停下!快给我停下!”莫达尔失控地命令着,死死地抵住了城墙,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高墙之外。中文1要不是厄鲁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住他的腰,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杀手们也听到了他的命令,但是已经来不及。 慕容汐下坠的势头太猛,度太快,他们已经来不及变换阵型。 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色的影子被刀网一块一块地切得体无完肤,鲜血滴落在那些透明的刀丝上,将刀丝染的一片血红。在莽莽高原的浩荡天际里,有着一种残酷的美感。 “阿若拉!不——”莫达尔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撕心裂肺,因为他看见了一道火红的刀线正横亘在慕容汐坠落的下方。 那把刀丝会将女孩子拦腰斩为两段,变为身异处的一具尸体,然后再切割上更低的刀丝,如同方才她被削断的那缕丝一样,碎成密密麻麻的碎块。 慕容汐的周身似乎笼罩着淡色的光芒,这也许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已经有士兵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下去。 风声忽然静止了。不是消弭,而是停止了。风沙的形状还在天空里翻滚,可是瞬间竟然停住了。 同时停住的,还有慕容汐和那些锋利无比的刀丝,以及控制着那些刀丝的杀手们。那根离她最近的刀丝,距离她的腰际不过毫厘,腰上玉佩的青绳已被削断,那玉佩竟然奇迹般地保持着悬挂的形态,不曾坠落。 城墙上的人亦不明就里地左顾右盼,一头雾水,显然是搞不明白此刻的状况。 慕容汐却再明白不过。这不是她第一次遭遇如斯场景。只是那一次,这样的术法限制住了她的自由;这一次,却及时地挽救了她的性命。 空。缚。秘。术。 北荒境内,竟也有着这样强大的秘术师。 她背对着城墙,面前是广袤辽阔的高原,被空缚秘术压制的丝毫也动弹不得,无法得知是谁救了她。 她的心里,竟然腾出了些若有若无的期望。 脑海里慢慢勾勒出了一个人的身形,淡而朦胧,唇边的笑容像是天边的星辰,眸中的深蓝如同无垠的碧海。 会……是他……么…… 身后传来衣物摩擦的沙沙声,极轻、极快,却没有与之配合的脚步声,仿佛有人正凭虚御风,向她走来。 她的直觉很准确。空旷莽原上的空缚秘术并非一刻便能施成,秘术师本不该现出原形,可此刻为了救她,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白衣男子瞬间便来到她的面前,他白绸覆面,左手竟然携着一把长琴。长琴随意抚动,那些刀丝竟然像大树上的藤蔓一般,慢慢收合,留出了一道梭形的缝隙。男子用空着的右手揽上她的腰,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刀丝的缺口中抱了过来,动作万般轻柔,细心地为她避开了所有的伤口。 他将她安置在了玉骓的马背上,姬无夜的身后,便欲撕开衣襟替她包扎。 低头的刹那,她看到了他怀中长琴的琴头上,雕着一朵精致素雅的白莲。 她想起了跳凤舞九天的那一夜,想起那个重重帷幔之后的白色身影,想起了那修长十指翻飞着演奏出了那样的铿锵之声。 是那个琴师。来自炎朝的琴师。 他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北荒? 又为什么要救她? 疑问在她的脑海里盘旋,身体却顺从地被他牵引着包扎,那触及肌肤的手指节分明,色泽若雪,温度似寒冰,可她竟然没有生出丝毫的排斥。他的十指那样灵巧,将白袍在她的伤口处层层缠绕,带着刻骨的熟悉。 见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他笑了笑,即便是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那笑容有着定人心神的力量,如朗月清风。 那感觉……那感觉…… 片刻前,不知从何而来的失望竟就那样消散了,那个少年的轮廓和面目渐渐变得模糊…… 只剩下了那双眸子。不知他是不是施了幻术,她竟然说不出他瞳孔的颜色,只觉得那瞳孔中恍若浸了满目繁星,一眼望去,就能感受到一股神秘古朴的力量将她卷入其中。 她又迷茫了起来。 “世子!世子!不能再犹豫了啊!”紧急调拨过来的弓兵营已经快在城墙头集结完毕,密密麻麻的箭镞悉数瞄向了不远处相拥的身影。 只等着莫达尔一声令下,他却迟迟张不了口。真是可笑啊,没有人会管他心中是何感受,没有人体会得到他内心反反复复的纠结。 他极尽所能地不让她死,却又千方百计地不放她走。 可他也明明知道,只要是她活着一天,她便不会留下。 而现在,无论是活着的她,还是会死去的她,无论如何都留不住了。 心中那个美好的一角刚刚萌芽,他却要亲手去拔去它。根茎破土而出的那一刻,他似乎听到自己的血管也被扯破了一般,心口有着撕裂的剧痛。 “放!!!”他近乎于绝望地下令,温热的泪水滚过冰冷的脸。 万千箭雨霎时向着那白色的影子铺了过来,那样黑压压的一片,甚至遮蔽了阳光。慕容汐感到天色暗了下来,像是小时候她站着抬头看暴风雨来临前乌云翻滚的铅灰色天空。紧随其后的雨滴突如其来,砸在皮肤上会有冰冷的痛感。 其实也并不是十分的疼。她仔细地想了想。 她恍恍然地睁着一双清澈空灵的眼,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无辜。 白衣琴师背对着那团巨大的死亡阴影,温柔地覆上了她的双眼,视线被阻挡之前,她见他唇边的笑意,仍旧丝毫未减。 那一刻,久负盛名叱咤风云的女剑客微仰着头,任由那个男子拢着她的眉眼,乖巧的像是个小女孩。 那只没有温度的手竟然慢慢地变得灼热,她的眼珠在他的掌心不安分地滚动,隐约地有丝丝朦胧透亮的光影时隐时现。她感觉到迎面而来的风似是大了些,像是有双手向后拉扯着她的头与衣物。耳畔却没有传来万箭齐的凌厉呼声,让她微微感到诧异。只有偶尔几声物体落地的轻响,没有逃过她像鹿一样的警觉地耳朵。 她隐隐有些不安,有些按捺不住地想睁开眼。那只手就像是洞悉了她想法一般放了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曙光破晓,万千金丝洒落,仿佛雨过天晴。可面前的地面上,却一只箭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刚刚不过是她恍了眼的幻觉,其实并没有什么箭雨,周遭的一切平静到像是什么都不曾生过。 她看向身畔的男人,男人的一只手笼在长袖里,另一只手仍旧半抱着琴,姿势神态都同方才分毫不差。撞上她的视线,他的眸子里依旧笑意盈盈,宽和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回家吧。他没有说话,她却仿佛能从他的眸子里读出了千言万语。 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玉骓已经奔驰了一段距离。此刻她才觉,布洛依城外是一块地形极为特殊的高岗,那高岗向南延伸着高坡,内里却低洼,绵延着宛如漏斗,却偏偏是离开的必经之路,九个杀手正是隐藏那陷阱一般的洼地附近,将慕容汐逼至了绝境。唯有到了高处,才能够觉这一处天然的屏障。而此时玉骓已经将她带离了那处危险之地,从此刻起,千里之路,再无人可以困住她。 她忍不住回头看去,视线无法从那个白衣的男人身上移开。他似是在催动着什么复杂而庞大的阵法,耀眼的金芒阵阵闪过,紫黑之气蒸腾,那些笼罩在那片高岗之上的血色与怨气,竟仿佛一层一层地变淡了。 那个男人的背影是那样的单薄而又那样的伟岸,仙风道骨,浑然天成,说是天神下凡也不为过。 仿佛能察觉她的视线,男人回眸冲她浅浅笑着,眉目柔情刻骨。风光霁月,教人神魂俱失。 她本能地想要张口…… 却唤不出他的名字。 恰在此时,他们已经疾驰至了高岗延伸的最高处。玉骓长嘶着扬起四蹄,从高岗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了地。茫茫草原,一马平川。风吹草地,日光和煦,宛如生天。 马不停蹄,一路向南。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凤凰台上的女子似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冲击力一般,跌跌撞撞地后退了许多步,直到后背抵住了凤凰台外象征性砌注的低栏,险些翻下身去。 她面色苍白如纸,极力地稳住了身形。 却不知是牵动了什么伤口,痛的她精致的五官一阵抽搐,竟忍不住地极呕出了一口血来。 那血却不是新鲜血液的红色,而是极度浓稠的黑,一大片喷洒在地,竟于片刻之间便凝固成型,像是不小心泼翻了的墨汁。 女子的唇也被染上了怵目惊心的黑紫色,衬着煞白的面色,阴森可怖。 她却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般,缓缓地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渐渐躺倒。伸出的手心里,一个极其复杂而又惑人心神的明黄符咒正慢慢地隐入了肤色之中。 这一场生死劫,逃出的是谁,囚禁的又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95 天地孤注赌一掷(1) 北荒,布洛依城,思雅金殿。中文8 “世子,我们派去的人没能拦截住他们,他们逃到了高加拉城,便失去了踪迹。”厄鲁低着头,面色凝重地禀报。 “意料之内。玉骓的度,天下又有几匹马可及?”莫达尔叹气,不知是否后悔当日鬼使神差地将骨笛交给了慕容汐,毕竟此后事态的展,远远地出了他的预计。 “世子,要加派人手,继续搜捕吗?” “高加拉是北荒物资贸易流转最为繁华的一座城市,鱼龙混杂,进出难以把控。况且他们身边又有着那样高强而善于隐藏的秘术师。一旦跟丢,便再难找到了。”莫达尔皱着眉,显然也是懊恼至极。 “世子,眼下我们该怎么办?若是真王怪罪下来……”厄鲁烦躁地坐立不安。 “父王那边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消息封锁住了吗?” “世子放心,当日布洛依城外本就没有活口,城内百姓然安睡,城墙士兵早已被下了军令,没有半点风声走漏。只是……这季卿扬……若是就这般放走了……”光是想着日后有一天会在战场上遭遇此人,厄鲁便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唉!”莫达尔显然也是束手无策:“九重天罗地网,一千风鹰精骑,万支羽箭齐,竟拦不住区区三人!若是传出去,我北荒军队的颜面何存?万千将士的心中将会如何恐慌!北荒危矣!” “世子……”厄鲁小心翼翼地开口,观察着莫达尔的脸色:“何不……问问那位?” “哼!有什么用!他所谓的重重壁垒,不还是没有拦住季卿扬!”莫达尔从鼻子里出了一声冷哼。 “看来,世子对在下颇有微辞啊。”殿内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沙沙的低笑,那笑声仿佛不是从嗓子里出来的,而是喉骨间咯咯的摩擦,频率奇特,听得厄鲁一阵汗毛倒竖。 莫达尔罕见地沉默着,表情里隐隐的三分惧意,显然十分忌惮说话的人。 “谁说杀人就要在战场?又为什么一定要用刀剑?有时候,只要说一句话,简单地办一件事足矣。” 这番话和说这番话的人,都隐藏在极深极深的黑暗里。 —— 十日后。 大炎,永安,长乐宫。 慕容凝跪在在案塌之前,低着头等待着昭和帝说明召唤她的来意。 “半月前,你曾来禀报于朕,说季卿扬在永安城现了北荒大皇子的踪迹,事态紧急,独自跟随抓捕,让朕恕他擅离职守、前往敌国之罪。朕说的对吗?” “正是。劳皇上挂心。”昭和帝并没有恕她免礼,便让她一直跪在那里。 慕容凝知道,出事了。 “当日,朕是怎么回答你的?”昭和帝一直盯着手中的一份文案,面色冷的有些可怕。 “季爱卿股肱之臣,心系大炎。此番若能抓住北荒大皇子,便是奇功一件!若是无功而返,也定不怪罪。陛下宏量,臣女替夫君感激不尽。”慕容凝叩长跪,极尽恭敬。 “哼!他便是仗着朕如此厚爱,才能做出这种事来!”昭和帝的语气陡然拔高,雷霆之怒,屋宇震动。 慕容凝猛地抬头,昭和帝怒火滔天地将手中的密报向她丢掷过来,锋利的边角擦过那玉瓷一样的面颊,划出了一道刺眼的血痕。 她却不管不顾,手脚并行地来到了弹开的密报面前,快地扫过寥寥几笔字迹,唰地变了脸色。 “季卿扬于八月十七日子时夜会北荒世子于高加拉城东天泉山庄雅阁。” “慕容凝,你还想替他隐瞒到几时?”昭和帝冷冷地看着她的反应,“又或许,你们本就是一起谋划的?怎么样,不想解释给朕听听吗?” “陛下!”慕容凝的泪水滚淌而下,路过伤口,一片腥咸刺骨,“瘟疫风波尚未结案,未央宫才将被陷害,便又有人落井下石,意欲陛下对未央宫心生嫌隙,此情此景何等熟悉,陛下难道忘了吗!我二妹在冷宫中关押月余,回宫便感染了天麻,至今卧床不起。若陛下此时降罪,怎能不叫汐儿寒心,不叫未央宫寒心!” 似是被她勾起了不久前的回忆,皇帝顿了顿,仍旧极其严厉地责问:“就算未央宫与此事毫无干系,那么,季卿扬呢?难道他也是无辜的吗?” “陛下,我夫君是您一手提拔,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您还不清楚吗?”慕容凝流着泪,情真意切。 “朕以为他忠心耿耿,丹心一片,可朕怕是朕看走了眼!朕的探子绝无可能背叛,难道还冤枉了他不成!”皇帝显然也是极其失望,季卿扬本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如今他却对这个少年将军渐渐失去了信任。 “皇上的密探自然会如实禀报他所看到的,但他所看到的,却未必是真的。”慕容凝冷静地应答,飞地想着对策。 “眼见为实,难不成你竟要质疑这句话吗?”昭和帝极怒反笑,手重重地拍向龙椅的扶手,出了一声高亢的蜂鸣。 “不。臣女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慕容凝从怀中拿出了一颗已经变成了淡粉色的母云珠,递至了皇帝的桌榻之上。“此物想必陛下再熟悉不过。卿扬前往北荒之时,我曾予他子云珠以防万一,却不想竟能救他一命。如今子云珠已碎,术法催动之时,它所经历之事已悉数联通到了母云珠体内。陛下,您不想看看吗?” 子母云珠皇帝并不陌生,早在年轻之时便见慕容怜经常使用,因此他也并不怀疑,只是面色阴沉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慕容凝催动了术法,母云珠旋转着映出了子云珠破碎前的场景。 是黑压压围成一圈的北荒士兵,从他们领口的徽章和袖口的纹路甚至能分辨出他们是北荒的精锐部队。此时他们正一步一步地向着子云珠所在处靠近,个个凶神恶煞。突然有一阵阴影闪过,视角切换,只见蓝天白云之下,一柄闪烁着寒芒的长戟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冲着云珠斩下。 哐当一声巨响,连通着子云珠的母云珠也感受到那般强劲的力道,不住地颤抖,出了嗡嗡的争鸣。 画面变得一片空白,刺眼的光芒让人无法逼视,昭和帝不得不微微侧过脸去,斜眼看过去时,只见季卿扬满脸血泪,目光凄绝而哀伤地凝视着茫茫一片虚空,那双墨色瞳孔里的绝望与迷惘,似是能透过云珠直直地射进面前的人心中。 昭和帝的眸子里有一瞬间的痛惜与怜悯,快到慕容凝不敢确定。 云珠里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透明,最终统统消失不见,母云珠又恢复了那样粉嫩娇艳的色泽,似是那些刀枪和痛苦都是臆想出来的一般。 一时间殿内无人说话。 “他回来了吗?”昭和帝打破了沉默,语气稍缓,却仍旧透着怀疑。 “尚未。”慕容凝的眸子垂了下去,神色哀戚。 “阿凝。”昭和帝凝视着她的表情,她掩藏的很好,什么也不能窥探出来。然而皇帝却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朕一直有个疑问,为何你独独愿意嫁给季卿扬呢?” 慕容凝听到了自己血液加流转和心脏剧烈收缩的声音。 这个问题极其难以回答。她曾在昭和帝面前那般坚毅地拒绝了他的赐婚,几乎是断绝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一副孤独终老的觉悟。如果说自己突然想明白了或者只是想嫁给季卿扬,无疑会让皇帝更加的怀疑。 同时她也确定了她的一个猜测,那就是北荒封锁了季卿扬嗜血爆一事,目前皇帝还不知道季卿扬是姬家的后人。 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还没有到必须挑明的时候。 那么她,也必不能让皇帝从自己这里查出他的秘密。 “不是陛下让臣女嫁的吗?”慕容凝突然莞尔一笑,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掏出手绢,捂住了脸上的伤痕。 这话说的蹊跷,连昭和帝都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 “二皇子对臣女的殷勤,陛下再清楚不过。倘若前左相徐世昌大人同辰贵妃娘娘一同请愿,要让二皇子娶了臣女,陛下便要为难了。臣女一日不嫁,陛下心中便一日难安。”慕容凝直言不讳地说出了皇帝的想法,目的便是打消皇帝的疑虑。 果然,昭和帝开口问:“不嫁给他,还可以嫁给许多人,为何你却独独选了季卿扬?” “不是臣女选了季卿扬,而是陛下您,您选了季卿扬啊。”慕容凝毫不退缩地同昭和帝对视了一眼,眸色赤诚,无所畏惧。 她匍匐着跪拜下去,“臣女不知天高地厚,揣度圣意,不知错对与否。但无论如何,臣女一片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昭和帝紧绷的神色终于有了丝松动,脸颊边的曲线稍微缓和了丝弧度。 “等他回来再议吧。”他似是极其疲倦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若他能活着回来。”慕容凝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96 天地孤注赌一掷(2) 未央宫,汐暇阁。中文≤≤=≥≠≥≤=≈= 慕容凝推门走了进来,床上的人微微一动,被她无声地制止了。 她快步走到慕容汐的榻前,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却是暖的:“别乱动,骨头不容易长好。”转而又向一直守在一旁的慕容烟细细嘱咐道:“好好照顾你二姐。她的左手还能不能丢飞针,就全看你的本事了。” 慕容烟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着,相较起来,一直沉默不语陷在床榻里的慕容汐安静到有些可怕。 慕容凝似是有些心不在焉,见慕容汐并无大碍,便欲转身离开。 “姐。”突然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呼唤,声若游丝,“对不起。” 慕容凝静静地凝视了她一小会儿,她仍旧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仿佛再也无话可说。 “事已至此,你们能活着回来就好。其他的话,多说也无益。若真是知错,便长个教训便是了。”慕容凝的话里透着疲倦与无奈,她摇摇头不欲再多说。 “……如今……”慕容汐仰头望向阁出来的话让她的姐妹惊诧到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似的。 慕容凝默不作声,不知道是意外的,还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也许两者皆有。 “我去同皇帝说,是我一个人的错。”慕容汐跪在那里,表情满是毅然决然。 慕容凝唇边的笑容凝固了。她冷起脸的时候,周身的空气仿佛跟着一同冷却了下来。那样强大的低气压,连慕容汐都有些难以承受。 “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好好休息。”慕容凝冷冷地开口,隐忍着没有怒。 慕容汐罕见地忤逆了慕容凝的意思,仍旧一派倔强地跪在那里,像是一堵沉默的墙,堵的人喘不过气来。 慕容烟心直口快地在一旁替慕容汐打抱不平:“是啊大姐,你总不能为了救姐夫,就非要把别人搭上吧!二姐的心情你也应该很能理解才对啊~如果要交慕楚的话我肯定也——” “够了!”慕容凝一把扫掉了身边桌几上的所有物什,极其名贵的白瓷古玩应声而碎,被打翻的茶具滴滴答答地漏着水,冷漠而刺耳。 “慕容汐!你还要再任性到什么时候?”慕容凝显然是真的生气了,说出来的话又急又厉,像是尖刀没入身体里。 “搭上一个季将军还不够吗?” “你一个人?呵呵,可笑!你知不知道未央宫主的含义是什么?你应该庆幸北荒那些人脑子为什么不好使没有把你也一起陷害进去,否则今日我们三个人,还能站在这里说这些?” “不交出苏子易,姐你也一定有办法的。”慕容汐只当是慕容凝生她的气,不愿相帮。她一直不曾与慕容凝对视,并没有注意到她姐姐比往日厚艳许多的浓妆,也没能遮住的眼尾一抹青黛。 “我没有别的办法……”慕容凝的愤怒渐渐转为自嘲,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我没有别的办法啊!” 她喃喃,表情是说不上来的失落与无奈:“我怎么还会有别的办法呢……就算是姐姐,也总有做不到的事情……” “是我强求了。”慕容汐极平静地开口,仿佛在陈述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错本就在我。” “若将他交给大炎,我绝不原谅自己。” 慕容汐的一番话说出口,慕容凝就哀哀地笑了起来。 若是慕容汐不原谅自己,慕容凝又怎么能原谅自己呢?谁都可以看着慕容汐痛苦,对她的内疚无动于衷,不在乎她是否会被这件事伤害。 但是慕容凝不能。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容汐伤心难过,不能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连自己都不行。 “汐儿,为何非救他不可?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慕容凝看向慕容汐,表情认真而严肃。 是啊,为何呢?慕容汐跪在那里,四肢麻木,头晕目眩,竟说不出一条必须要救他的理由。 可是她就是非要救他不可。 她的心这样说着。 见慕容汐半晌不答,慕容凝只当她是羞涩而难以开口,便替她说道:“莫不是因为去了趟北荒,竟爱上他了吗?” “我……”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开口否决,可是话音说道一半竟然就此卡住了。 爱上……他吗?觉得不可思议,慕容汐不能接受。只不过是觉得他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只不过是手帕凤舞九天和骨笛,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只不过是脑海里,时常会浮现出那样一双特别而又忧郁的蓝眼睛…… “我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慕容汐低下了头,教人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 慕容汐的话让慕容凝沉默了下来,那些愤怒与黯然神伤统统远去,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凄楚与荒凉。 是啊……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可他如今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魔鬼在他体内沉睡了,连带着他的灵魂一起。 不知他何时才会苏醒过来,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 也许是永远。 不再醒来。 慕容凝第一次见到苏子易,是在未央宫的地宫里。 他双手双脚被束缚,然也仅此而已。未央宫向来不曾严刑逼供,他每天的日子过得优哉游哉,除了行动不自由外,实在是逍遥的很。 可是过着比普通俘虏好太多的苏子易显然并不领情,他一见到慕容凝便出声抱怨,面容懒散,就差在口中刁一根狗尾巴草来昭示他的放荡不羁:“我说,大炎朝的刑法中可是规定除了官府不得私自扣押犯人,即便是未央宫也不例外吧?” 慕容凝的眸里满是善解人意的诚恳:“你说的很对,”看着他洋洋自得的表情,她有些好笑地继续说道,“所以我这次便是来提你交给官府的。” 纯精玄铁里的苏子易身躯猛震,牵动的浑身的铁链哗啦作响,他瞪大眼睛,精湛的蓝眸里看不出来是否是真的害怕,无辜地问:“不是吧?玩真的?” 慕容凝亦无辜地摊手,“我也不想的。” 苏子易定定地瞪了她许久,却见慕容凝坦诚至极,半分没有开玩笑或者恐吓他的意思,他默默地重新退回自己的行动范围内,讥讽道:“我还当未央宫有多通天的本事,不过是去了趟北荒,竟然都压不下来,还要拿我去交差。” 慕容凝对他的讽刺并不以为意,只是依旧笑的明媚:“看来,苏公子是不想领这个情了。” “好吧,你说要我怎么做?”苏子易妥协般地叹了一口气。 慕容凝笑的越深刻:“既然苏公子与二皇子私交甚好,那已经暗中归顺二皇子的锦衣卫,想必也是见不得苏公子被抓的呀。” “你要我在锦衣卫里的人?”苏子易皱眉看着她,这几年他好不容易,暗中疏通,左右逢源,才将自己的眼线安插在了锦衣卫之中。尚且不到该启用的时候,怎甘心就这样白白被未央宫要去? “苏公子果然聪慧过人。怎么,眼见着自己的性命都要不保了,苏公子竟还舍不得这些棋子吗?”慕容凝唇边的笑意更甚。 苏子易恨得直咬牙,却偏偏无法反驳。 “我会助你逃往苏园。我也知道,你那苏园,非同一般。入了苏园,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的了。”慕容凝淡淡地提醒道。 “夜月宫主可真会做生意,用我的人,去我的据点,却还要我承未央的情。这买卖是不是太划算了点~”苏子易嘲笑般地看着她。 “苏公子难道没有想过,若是你逃跑失败了,未央宫会怎样?”慕容凝盯着他的眸子,不咸不淡地问道。 苏子易一怔,没有接话。 “若是你事后反以此来威胁,未央宫又该当如何?”慕容凝继续追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97 天地孤注赌一掷(3) 苏子易的表情松动,似是有些想不通。中文≈=≤≤≥≥≤≤≤ “苏公子,本宫只是希望你明白,未央宫不是非救你不可。”慕容凝收了口气,那样不怒自威的气度便再次展现了出来。 “如此,苏公子,你说你该不该承未央宫的情呢?”她的口气硬生生地便压人一头。 苏子易的蓝眸闪动着,睫毛也在微微地震颤,显然是有些困惑。半晌,他还是抬头问道:“诚然,如你所说,留着我一口气送给皇帝交差即可,既然如此,未央宫又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助我逃脱?” “这是一场豪赌,苏公子。未央宫孤注一掷,只赌你赢。” “可我并不是什么北荒的世子,这点想必宫主已经清楚了。听说,在炎朝,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呢。”苏子易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慕容凝的反应。 “所以,苏公子可千万莫要令本宫失望啊。”慕容凝拂了拂鬓角的乌,笑的轻松随意,但那双紧盯着他的眼神分明告诉他,如果他不乖乖就范的话,他的秘密和性命一样都保不住。 “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满腹狐疑地看向她深不见底的双瞳。 慕容凝但笑不语,背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地宫门口行去。 他只当她不会回答,却见她在即将踏出门口时半偏过头来,神色一半暴露在火光下,一半隐藏在阴影里。慕容凝开口,亦是难辨情绪的语调:“她说了,让你好好活下去。下次见面,她有话要同你说。” 苏子易几乎是立刻猜到了那个她是谁,其实他隐隐已经明了,只是希望慕容凝能够给他确定的答案而已。 她给了他确定的答案。 他的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怅惘,百般陈杂。 十日后,玉龙山麓,未央宫行宫。 三日前,领了密旨的季卿扬将军重伤归朝,竟不辱使命地抓住了北荒大皇子,囚禁于未央宫之中。今日便是未央宫同锦官卫交接的日子,将北荒大皇子送入刑部森罗狱严加看管。此时此刻,未央行宫好不热闹,毕竟如此奇功,容和帝也难捺心中的欣喜兴奋,亲自率了文武百官前来围观,场面一时声势浩大,宛如群臣盛宴。密密麻麻的锦官卫拥簇着一个巨大粗重的精铁牢笼,行宫外更是被一整支御林军围堵的水泄不通。 戒备森严,无懈可击。如斯场景,让站在台阶上眺望的慕容凝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成王败寇,一场豪赌。 赌的是苏子易的性命,赌的是未央宫百年来的基业。 此前,她觉得慕容汐疯了。而现在,自己竟陪着她一起疯。这感觉,有些刺激,有些微妙,虽然忐忑,更多的却是兴奋不已。 苏子易被大张旗鼓五花大绑地推了出来,纯金制作的黄金笼里只配关押同样金贵的犯人,此刻未央宫特制的黄金笼由十六个精锐影卫护送着推出,苏子易的面容渐渐地暴露在日光之下。 青天白日,他的蓝眸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那样旷古深远的幽蓝,仿佛倒映着整个天空的颜色。在场所有的围观人等霎时紧张激动了起来,此前他们的心中还忍不住怀疑,季卿扬即便是再为勇猛过人,又怎能深入北荒腹地,抓住北荒大皇子呢?可是眼前的人有着同容和帝亲自展现的画像中一模一样的容颜,分毫不差。即便是容貌可以伪装,那一双纯正的蓝眸也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 那样的摄人心魂的蓝眸,瑰丽奇绝,璀璨夺目,别无他人。 容和皇帝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完成这场交接,在他看来,令北荒俯称臣,完成统一苍州的大业,这一百多年前来他的祖辈们心心念念的夙愿,终于要在他的手里实现。他将会永载史册,万人膜拜,流芳百世,一代明君。这样激动人心的可能让他心花怒放,激动到连揣着淡定坐在鸾椅上都难以维持。 炎朝的统治者们的众目睽睽之下,要解三道密码锁、破除三道秘术障碍的黄金笼在慕容汐与慕容凝的合力操纵下缓缓打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从未央宫特制的黄金笼转移到最高官制的九曲笼之中,只有短短的十步之遥。 五步之前,是密不透风的未央宫影卫。 五步之后,是严阵以待的朝廷锦官卫。 即便是一个苍蝇,也无法扑腾一下翅膀。 苏子易一步一步地走着,没有人会觉得他能够逃出去,也许他自己也这么想。 他已经步至了锦官卫的势力范围,笼门近在咫尺之遥,所有人都等着他迈出那一步。 他缓缓地抬起了左脚。 脚步落下的瞬间,突生变故! 最靠近九曲笼的两名锦官卫竟反手抽出腰间长刀砍翻了身侧的同伴,鲜血淋漓地喷溅了一地。 短暂的混乱,只是一眨眼的瞬间,有些人甚至目不转睛地眼都没眨,也没有看清苏子易究竟是如何挣脱了未央宫的神器仙落索,又是如何一步踏上了九曲笼的笼顶,转眼已在重重包围之外。 有锦官卫冲上去制伏了不知为何会突然狂的那两个叛徒,锦官卫领还没来得及嘱咐留活口,那两个锦官卫却突然间耷拉下了脖子,悄无声息地断了气。 容和皇帝僵硬地坐在那里,面上的笑容凝固了。他似乎不明白生了什么,却并非不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他终于体会到了‘煮熟的鸭子已经送到嘴边却飞了’这句俗语的深刻痛楚。 这边,反应最快的慕容汐已寸步不差地紧随苏子易而去,反应够快的影卫和锦官卫立即追随而去,留下依旧目瞪口呆的众人。 御林军听得骚乱,迅地从备战状态转为了战斗模式。苏子易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七拐八绕地避过了行宫内巡逻的御林军士兵,转眼竟然来到了御林军包围圈的最外围。交接仪式设置在行宫西南角的练武场,而苏子易却目的明确地直冲东北方向狂奔而去。果其不然,这里的防御最为薄弱,算上机动和站岗的御林军也不过几十人。 然而几十人也是致命的。前有拦截,后有追兵,苏子易恨不得能长着翅膀飞起来。 那一处的羽林军小队长出了攻击的指令,前排的御林军排好了盾牌,后排的御林军举起了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穿插而过。倘若苏子易要强行突围,必然会被戳成刺猬。而高处的三个角楼上的弓箭手枕戈待旦,只待他靠近,便能将他扎出无数个窟窿。 眼见着苏子易将要跑进御林军的射程之内,他却丝毫没有要减的意思,仿佛真的是穷途末寇,一心送死。 紧跟着他的锦官卫中却有人渐渐放缓了度,似是体力不支。有锦官卫冲御林军做出了合围的手势,可角楼上的小队长刚准备挥手示意,一枚暗器便极其精准地插入了他的喉咙。他瞪大了眼睛,鲜血汩汩流出,他捂住脖子缓缓地倒了下去,终究是一丝声音也没能出,至死也不明白到底生了什么。同他一模一样丢命的还有角楼上的全部六个弓箭手,全部悄无声息地栽倒在地。 拦截苏子易的御林军和追逐苏子易的锦官卫中都生了变故。 追赶而来的锦官卫中有三个冲着御林军放出了飞镖,暗器在空中如灵蛇一般变换着方向,沉重的盾牌难以阻挡住它们对后排御林军的威胁,他们不得不变化队形,围成了一个圆形死守,尽量减少人员的伤亡。 锦官卫中有人同这三人厮杀起来,有愤怒的声音在空中飘扬,一时之间他们似乎都失去了对苏子易的掌控。 而苏子易便这般顺利地逃出了包围之外,顺利到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除去仍旧紧随其后的慕容汐的话。 那厢,交接现场。慕容凝极力地安慰着容和帝:“陛下,莫要担心。有我妹妹在,他逃不掉的。” 说着慕容凝从怀中抽出了凌云镜,使了个追踪的秘术,秘术连接着慕容汐,连通中所浮现的情形立即被凌云镜透射到了慕容凝从饮露池中唤来的水幕之中。 慕容汐已经一马当先地追到了苏子易,身后的背景精巧别致,正是众人现在不熟悉以后会无比熟悉的‘苏园’。 慕容汐提着雪渊,面色清冷如霜,是她一贯的模样:“要么投降,要么受死。” 苏子易亦配合:“一个小丫头片子,好大的口气!” 两个人都已经隔空喊了话,眼见着身后的影卫锦官卫6续到齐,慕容汐不再多言,提起雪渊便直冲苏子易而去,干脆果断。 苏子易并没有武器,手中只握有被他解开的落仙索而已。眼见慕容汐杀了过来,他‘慌忙’挑了落仙索左右格挡,长绳在他手中挥舞如银鞭,虎虎生风。那落仙索在削铁如泥的雪渊剑下尚未断成几节,看来是真正的落仙索无疑。此刻却为敌人所用,文武百官中有人出了惋惜的叹气。 慕容汐招招紧逼,式式都透露着杀意,雪渊剑仿佛与她的手臂融为一体,宛如灵蛇一般缠绕着苏子易,这招碧灵剑法泼辣狠绝,连身手过硬的苏子易都颇有些招架不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098 天地孤注赌一掷(4) 眼见着慕容汐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丝毫不见放水之势,连苏子易自己的心里都忍不住犯了嘀咕,真的是眼前的这个姑娘为自己求情的吗? 冲他而来的雪渊招招紧逼,剑剑致命,分明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架势啊…… 他胡思乱想间,便忍不住一分神,手中的动作慢了一拍,雪渊剑擦着他的胳臂刺过,立即甩出一道血痕。 容和皇帝的一颗心已然揪到了嗓子眼,他自知慕容汐是追兵之中最为厉害的一个角色,眼见着她与苏子易打的难舍难分,便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此刻见她占了上风,甚至差点忍不住为她鼓掌叫起好来! 战事还在继续,苏子易被血淋淋的伤痕唤回了神智,他终于明白了慕容汐不能保留实力,女孩子认真的表情在沉重到喘不过来气的幕景里分外的好看。他亦全力以赴地作战起来,他一点都不想输,不是害怕逃不走,是不想让她看不起。 他想让她知道,他也很厉害,厉害到可以保护她。 于是使出浑身解数的两个人又接着大战了几百回合,胶着酣战,看的身后的众人和水幕前的众人眼花缭乱。 一白一黑两个人影在空中翩飞,动作快到即便是身手不错的影卫和锦官卫们也目不暇接,只听得耳畔乒乒乓乓的兵器交接的蜂鸣,犹如万钧雷霆。而水幕前一众武术的外行之人更是连人影都分不清,只觉得半空中飞舞的两人犹如缠绕在一起的两条蛟龙,翩转戏水。 这般缠斗持续了几个时辰,人群渐渐开始骚乱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渐渐面露不耐。 慕容凝一直认真而关切地盯着水幕,将带着隐忍的关切和焦急的表情诠释的滴水不漏。 终于有人等不及了。 锦官卫中亦不乏身手不凡的高手,那名锦官卫也许是等的不耐烦,也许是自恃武功高强,也许是不想让未央宫独出风头,总之,不论是什么原因,他掷出了那支飞叉。 不知是何缘故,众人随看不清两个绝顶高手的对决,但却能够真真切切地看清他们身后一个男子从袖中滑到手里的飞钗,那飞叉铁质三股,三股相合近圆,股上刻着错金和银铭文,叉柄末端配有镏金的龙凤环,正是锦官卫专用龙凤钗。 糟了! 龙凤钗出,绝不空还。此人既然能在两人焦战中出手,想必是摸透了苏子易和慕容汐招式的规律,预判出了苏子易下一步会出现的位置。倘若苏子易受伤不敌的话,慕容凝不敢再想下去,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面上却硬生生地按捺着装出了期待…… “噗嗤”一声钝响,是利器没入人肉的声音,沉闷刺耳。 众人看不分明他射中了谁,直到妖冶的血色之花盛开在了慕容汐左手的白袍之上。 人群中是无数声含义不明的低呼。 皇帝的一张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那名出风头的锦官卫面色霎时惨无人色。他眼力不错,计算的也分毫不差,那飞叉明明,明明是朝着苏子易飞去的,可是,可是怎么会—— 他看的没错。可是他猜错了结果。 身后呼啸而来的风真真切切,慕容汐甚至能从苏子易瑰蓝的倒影中看到逼近的那枚飞叉。倘若她依旧维持着现在的姿势,那枚飞叉就会贴着她刺中苏子易的右臂,准确无误。 她背对着众人,没有人看到她唇边,若有似无的讥讽。 只有苏子易看的分明。 她勾起了嘴角,笑的犹如风中盛开的罂粟。 她只是轻轻地挥摆了左手,那动作再自然不过,只不过是递出雪渊后不加克制的惯性,可那样的玲珑水袖,就那样恰到好处地撞上了那只飞钗。 就像是那不早不晚,不偏不倚,恰好该遇到的人,注定会遇见。 她仍旧冲着苏子易滑去,飞钗的倒影从他的眼眸中消失了。那双碧空如洗的蓝眸里,满满的全是她的乌白裙。 那一刻,苏子易的心里,是五味陈杂的。这未央宫的女子一个一个竟然都有这般的胆量和魄力,不仅愿意赌,还精益求精,赌的更漂亮。果然都是些狠戾的角色,柔情起来柔情似水,狠辣起来心如蛇蝎,耍起心机来天衣无缝。 倘若一个不小心成为她们的对手,真是件倒霉的事。 他真是倒霉,呜呼哀哉…… 行宫前,慕容凝的心中亦是一紧而后一痛。她们的计划完美实施了,开始的完美,收官的突然,但总归是有惊无险。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目光却牢牢地锁定着慕容汐流血不止的左臂。按理说,飞钗所切割的伤口,并不流淌出那样多的血。 唯有她知晓,慕容汐那宽松衣袖之下,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此时必定是雪上加霜。也罢,只能等她回来,定罚她好好休养,哪儿也不让去了……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视线里呈现的景象,几乎让她肝胆欲裂。 慕容汐的攻势竟在行至一半时便止住了势头,而后她竟然仰面栽倒,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下坠。 陪着她一同下落的还有苏子易。 隔着两尺的距离,逆行的风卷起他们的袍带,缱绻缠绵地缠绕在一起。他的鼻尖萦绕着血腥气,淡淡的。 一如她的美,淡淡地,不着痕迹地,像清风。 一次一次地拂过心底,一次一次地不经意。 等人觉那样无言而深沉的情感之后,便已然是最后一刻。 水幕中的景象随着他们的坠落而变换,坠落之处,赫然是一方波光粼粼的湖,秋色连波,寒烟青翠。 碧绿碧绿的湖水,美得让人心惊,也让人心凉。 “汐儿!” 慕容凝心中一凛,步履仓惶地奔至水幕面前,想要捞出她的妹妹。可那只不过是虚无的幻像而已,她的手与慕容汐的脸急擦过,而后徒留了无根之水,滴滴答答。 她的声音凄绝,是真真切切的悲伤:“汐儿!!!” 她的身影所挡住的部分,众人看不到的角落,慕容汐不知何时竟背转过身来,面色平静的一如往昔,眼中却似乎含泪。 她无声开口,可是慕容凝还是看懂了她的唇语。 她说的是:姐姐,对不起。 下一刻,她与苏子易双双落水,水花四溅。岸边的影卫与锦官卫纷纷跳入水中去救她,可慕容凝却知道,她不会被捞起,也不会被找到。 她将随那个人,一起去远方。或生,或死。以躯壳,以灵魂。 所有人都奔去了苏园,偌大的行宫恢复了冷冷清清,方才的一场热闹犹如南柯一梦。慕容凝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固执地不肯离去,背影映着碧云天黄叶地,萧瑟孤寂。 “慕容汐……慕容汐……你这个傻瓜……”慕容凝倒退了两步,对着已经是一片虚空的水幕喃喃,似乎她的妹妹能听见一般。 “叫你乖乖听话,别乱动,骨头不容易长好的。”她絮叨着,泪水拥抱了面颊。 “你快回家啊……”慕容凝缓缓地坐倒在地,泣不成声。 龙凤钗,淬剧毒,除却锦官卫,无人可解。 与此同时,路林古道,马蹄踏踏。 马车内的人却罕见地没有说话,只是以手托着腮,手肘撑在窗边,俏脸上挂着一副老气横秋的哀愁。 “来,将襦袄穿了,入秋了,当心着凉。”慕楚拉过她,贴心地嘱咐着。 慕容烟乖巧地任由他拨弄着,竟是出奇地安静,像是个精致的瓷娃娃。 “怎么,这般担心你姐姐们?”慕容了然地开口,打破一路死气沉沉的氛围6。 “怎么能不担心!”慕容烟终究还是憋不住,恨恨地一跺脚,“往日我长姐看我严的和看犯人没两样,上次不过是想要和你一起出去历练,费了多大一番功夫,你说说!可这次倒好,她竟然让你亲自把我接走!这不是因为未央宫要出大事了,还能因为啥啊!” 慕楚笑了笑正欲接话,慕容烟却像倒豆子似的将连日来的苦恼与担忧一股脑地泄了出来:“还有我二姐,她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能让人知道。偏偏她又爱逞强,明面儿上装的跟没事人一样……这下我不在她身边照顾她,也不知道她那一身的伤要什么时候才能养好啊!” 她的口气何止是担忧,简直是担忧极了,一副管天管地的架势,惹得慕楚哭笑不得。 听着慕容烟的一番话,慕楚也有些微微失神,思绪被拉回了十日前…… 十日前,未央宫。 慕容凝对慕楚的一番坦白,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内。但意外的是,她竟然将慕容烟托付于他。如此信任,教他心中微微一热,竟鬼使神差地便答应了下来。 “慕公子,汐儿去了北荒想必你已猜到,无夜更是不会相瞒于你,我自是不会欺瞒公子。如今二妹任性,偏偏要救苏子易,若是公子有何良策……”慕容凝开门见山,毫不迂回。 慕楚只是笑了笑:“夫人,即便只是宫主任性,却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的。苏子易此人,要么杀,要么救,反正是万万不能将他拱手送予皇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00 寂夜凝云应无月(1)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楚才结束了这个漫长而温暖的怀抱。=≤≈他轻咳了一声,慕容烟绯红着面颊,气氛一时是说不上来的微妙。 慕容烟这才如梦方醒地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对,开口问道:“咦,慕白呢?他怎么没有跟来?” “怎么,只有我,不满意?”慕楚微微挑眉,略略挑了一边的嘴角,笑意里竟惹上了一抹坏。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慕容烟被他盯的一阵口干舌燥,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 “瞧你对他这般念念不忘,幸好我有先见之明,让他驻留在了永安。”慕楚学着她之前托腮的模样,笑容俏皮。 慕容烟忍不住又是一阵恍惚,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今日的慕楚比往日生动了许多,举手投足间竟隐约有了十八岁少年的影子。 真好啊,她在心里感慨,虽然她也说不出来好在那里。 只是觉得与他之间,仿佛不知不觉地,近了些,又近了些。 “那……柳依依呢?”犹豫半晌,慕容烟还是咬牙问出了那个名字,许是生了那样的事,她对柳依依的感觉亦大不如从前,只觉得想起来,都有点牙根儿痒痒的。 “看来,你挂念的人可真不少。”慕楚知她气恼,却忍不住逗她:“不如将依依接来一起同去~” “你敢!”前一刻还羞涩扭捏的女孩儿瞬间如同炸毛的鸟儿一般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把他瞪着。 慕楚瞅见她嘟起的小嘴儿,粉嫩的像是春日初生的花瓣,那双瞪的圆圆的杏眸里闪动着琉璃色的晶亮,映着那红彤彤的娇颜,那样鲜活明媚的颜色,叫见惯了人间美色的他,竟也不由得一时情动。 见她撒娇般地偏着头等着他的解释,他竟似是难以自持般地缓缓凑近了那双粉唇…… 慕容烟看着渐渐欺近的慕楚,一时间惊讶的都忘记了呼吸,粉唇不由自主地张开,像是等待着他去采撷一般流动着水润诱人的色泽。 慕楚的薄唇离她的嘴只剩那危险的短短一寸,楚芜烟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细密的睫毛却不住地颤啊颤,毫不留情地出卖了她此刻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 一声轻笑。 慕容烟茫然地睁开眼,便见慕楚堪堪停在了那里,面上有着忍俊不禁的笑意。随着他的浅笑,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脖颈之间,让她如坠云雾缭绕的云端。 “我不敢。”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音色好听至极,清朗若泉,透澈如潭。 自苏子易与慕容汐双双落水失踪,转眼已是过了十余日。锦官卫和未央影卫几乎将苏园翻了个底朝天,掘地三尺也没能寻得两人的一根头丝。偏偏苏园的那汪“采月湖”竟与整个皇城的护城河、瑞金河曲脉相通,要想放干采月湖的湖水,怕是要淹掉永安城的上万户人家。容和皇帝日日暴跳如雷,底下的文武百官无不噤若寒蝉,形势一片晦暗欲雨。 幸而,皇帝的怒火并未燃烧到未央宫内,姬无夜被加封为从一品骠骑将军,夜月宫主慕容凝暂领未央宫主之位。 慕容凝将他安置在未央宫,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可少年将军安静地沉睡着,仿佛不会再醒来。 未央宫,琉璃宫殿。 层层叠叠的鲛绡帷帐里裹着一抹幽影,姬无夜微微阖目躺在天蚕绒被里,未绾的青丝散落开来,衬着那张瘦削的脸愈得苍白。 宫殿的门轻轻地出一声微响,转瞬又归于寂静,仿佛只是一阵风过,床帏却丝毫未见波澜。来人的脚步放的很轻,像是踮着脚的猫咪,只有丝绸微微摩擦的声响,伴着几声急促而微不可闻的鼻息。四垂的帘幔被温柔地挑开一角,嫣红的裙摆已俯至了雪白的被面。 慕容凝脉脉地注视着微陷在床榻里的少年将军,眸子里亮亮晶晶,像是盛满了满月的柔情。 “无夜……”有时候她也会恍惚,竟觉得他如同睡着了这般也未尝是件坏事,她终于能无所顾忌地天天陪在他身边,不用再估计他那些难以言喻的冷漠与疏离。睡梦中他的眉眼是那般地柔和,不知是沉浸在什么样柔情蜜意的旖旎美梦之中。 她克制不住地伸出手指,却又怕将他弄醒,纤瘦的玉手微微颤动着,终究只是在虚空中顺着他的面庞轻轻游走,默默地勾勒着他的面容,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怕碰坏了什么稀世珍宝般沉醉。 她的手指正待收回,却不小心被他的衣物绊了衣袖,指甲擦着面颊蹭过,极轻极快。 身下的人却在此刺激下猛然睁开了双眼。 锋利的触感像是刀锋划过,勾起了将军在刀尖下讨命的本能。他飞转身坐起,一把将来人按倒在了身下,手指就势覆上了她脖颈。间环佩出一阵急碰撞争鸣精锐之声,随着她倒在绵软的枕头上突地哑了声。 一阵寂静之后,他才看清此刻被他半压在身下的来人,正是他从未亲近过的妻。此刻他的手掌正按在她的胸前,手肘处甚至能感觉到那起伏的柔软,还有她身上那隐约妖娆的海棠花香,微微扬起的白皙下颌的弧度,和因他的动作而渐渐绯红的粉脖,都随着她胸膛“砰砰”的跳动,点燃了他体内渴望已久的血液。 姬无夜觉得他已经被这香气给蛊惑了,手脚都在渐渐失去了力气。 他低头想呼唤她的名字,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被血冲开的记忆再次随着血液的流逝而封存,他甚至想不起他为何会躺在这里,如何受的伤,又为什么要去北荒。 他只是一瞬不瞬地死死凝视着她,只见她罥眉微笼,表情似是回不过神来,眼中有波光漾漾,碎纹细波,竟是说不出的妩媚缱绻。 然而就这样盯着身下的女人,却让他的脸开始克制不住地烧了起来,他自己甚至都能感觉到那灼热的温度,心跳开始加,呼吸变得急促,眼神渐渐盛满了迷离,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天生尤物,有着足以让天下男人匍匐在她石榴裙下的资本,然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竟然是毫不费力就让她以身相许的那一个。 他很想沉溺其中,但灵台的最后一丝清明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一咬牙背身坐起,不愿再多看她一眼,背影似是不容置疑的绝决。 身后却久久没有一点动静。 连一声呼吸也没有。 他忍不住扭头探去,只见女子仍旧保持着方才妖娆的姿势,甚至连微微惊诧的表情和暗含期许的眼神都没有变,像是定格在被人抽了魂魄的瞬间一般。 他隐有愧疚,打算俯身将她拉起,却措手不及地被她一把抱住脖颈,着力的右腿一倾,他的唇稳稳地落了下去,吻上了那娇艳的嫩唇。 他顿觉得脑袋一嗡,酥麻的感觉像电流窜过全身,他知道他应该推开她,可是浑身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他的手应当撑着坐起,可是最终却忍不住地攀上了她柔软的腰肢。 她的唇一定酝着百花的蜜,美妙的像是一场春天里的梦境。 那一定是这世上最漫长的一吻,他们忘我地触碰着彼此,连呼吸都似乎不再存在,仿佛洪荒三界,都是虚幻,浮生一场,至此方歇。 有一种感情,正在悄悄萌芽;被封存的熟悉,正在渐渐苏醒;可时光,却在一马奔驰;命运,终究一往无回。 此厢,慕容凝渐渐红了面颊,动了情的双眸如含春水,肩侧的外袍要落不落,隐隐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半抹丰硕的一抹白净来,竟是艳丽无双,诱人采撷。 他看着这样的她,喘着气,被**洇红的双眼半睁半阖,好似一粒碎石打破了瞳孔深处的黑曜清潭,晕染开粼粼涟漪。 姬无夜身体一沉,加重了这个吻。他在她的唇瓣上流连辗转,唇齿交缠,意乱情迷。他的衣襟在动作中敞开,露出锁骨,紧实的胸膛上覆了一层薄汗,那象牙白的肌肤上蔓延着浅粉色的红晕。明明看上去是那样削瘦的人,裸露身体时却可见肌理分明,俊美深刻的腹肌和人鱼线一直沿着腰线向下没入了亵裤之中,完美地诠释了力与美的结合。 直到两个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姬无夜才不得不停了下来。堪堪被拉回现实之中他,不由得羞愧难当。他的脸烫的像煮红的虾,手忙脚乱地撑起了身体,利落地滚到了白玉床的边边上,心中满是悲愤与懊恼。 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浅笑,他顿时觉得身体又僵硬了一分。 慕容凝却仿佛浑然不觉他内心的挣扎与抗拒一般,竟极其自然地贴身上来,手臂搭在他的腰间,手指扣着他精壮的胸膛,脸庞埋在他滚热的肩颈间,长蹭上了他滚烫的脸。 感觉到他愈僵硬的身躯和兀然紊乱的呼吸,慕容凝再次笑了出来,轻快的语调像是一个要到了糖果的孩子。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再动半分。 空气渐渐静默下去。 红拂帐内涌动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情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03 寂夜凝云应无月(4) 她一向伶牙俐齿,说出来的话姬无夜从来接不住。中文 ?1被她这样一呵斥,他更是慌乱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好。 “既然来了,便说说吧。”慕容凝仍旧端着架子,说出来的话却让他一头雾水。 他茫然地回过头来。 “说说为何你不告诉我,那夜你是为了保护我才与云烈枪做的交易?说说为何这一年多来,你总是偷偷地跟着我?说说那些塞在我桌椅里的折纸,是怎么回事儿?说说那次暗中对我使坏的小子,是谁打的……”少女迭声说着,口气越来越软,眼神越来越亮,尾音越来越抖。 姬无夜抬头看向她,只觉得熟悉的情感像温水一般将他渐渐围裹了起来。他滚了滚喉结,一时千言万语,太久没有开口,全部堵在了喉间,急的他有些控制不住地便欲伸手去拉住越说越激动的少女。 见他向自己伸出了手,慕容凝竟是再也顾不得了,那些强忍的思念与牵挂此刻如涨潮的海水般汹涌而来,将她兜头淹没。 她就势落在了少年的怀抱里。 有些惊讶于他已经长的这般高,她的面庞恰好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竟是说不上来的妥帖安心。 姬无夜觉得自己的心口就那样塌陷了一角。 “姬无夜!你这个大傻子!”她不管不顾地窝在他的怀里,话语哽咽。 少年无声地收紧了自己的手臂,怀中的女子软的不可思议,像是下一刻便能融到他身体里去。他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与胆量,微微颔,如蜻蜓点水般吻在了那如玉瓷般光洁的额头。 “阿凝,留在我身边。”他死死地抱紧她,口气霸道到近乎命令:“不许再离开!” 怀中的身子些微的一颤。 慕容凝呆了半晌,他搂着她纤腰的臂膀是那样的结实有力,喷薄在她耳边的喘息是那样的温热,无一不在告诉她此刻的真实。 她抬起头来,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把他瞧着,泪眼朦胧。 他大胆地盯着她,将她搂的更紧,目光滚烫的能融化坚冰,夺目到令人无法逼视。 头一次,慕容凝在与他的对视中移开了视线,像是承受不住那样厚重诚挚的爱意,精致甜美的面颊渐渐泛起了红晕。 “阿凝,让我照顾你吧。”少年的声音沉稳而充满磁性,有着难言而喻的魔力:“一直一直。” 她瞪大了眼睛,可是泪水还是克制不住地漫延了开来。她尝试着仰起头将泪水逼回去,一个用力过猛撞上了他放在她头这汤做的不合他胃口,吩咐奴婢倒掉……” “撒谎!” 慕容凝冷呵一声,吓得侍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话音也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夫人饶命!奴婢见这木瓜雪蛤汤实属名贵,倒了实在可惜,便想着……便想着……”在慕容凝目不眨睛的注视之下,侍女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想着带回厢房自己喝了……” “哦?”慕容凝挑眉,忽的笑起来,笑容却冷意沁骨,“难道是我一个月没回来,季府的膳房和侍女坊竟从西北边挪到了东边吗?” 侍女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也褪尽的颜色,凄然地跪在地上,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话。 慕容凝挑起了她的下巴,俯下身来锁住她的眸子:“将军的箭伤未愈,膳房怎么可能炖木瓜雪蛤汤这样清淡的美容养颜品?竟胆敢说出这样的谎话来,当我是痴的吗?” 她直起身弃下已瘫坐一团的侍女,双手背后,换了稍微缓和的口气:“说,这汤是为何人所熬制,我便放你一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04 寂夜凝云应无月(5) 地下的侍女犹自强撑:“夫人,真的是小奴自己想吃才谎命膳房做的,并没有其他的什么人……” 侍女忍不住落下泪来,却仍旧拼命地摇着头,垂死挣扎。1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慕容凝冷了话音,转身向阿碧吩咐:“去查下她叫什么名字,家中亲眷几人,带到我面前来。” “不,不要!”慕容凝的话音刚落,侍女便尖叫着扑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了阿碧刚欲迈出的脚步。她痛哭流涕地求饶着:“夫人,我知道您是好人——只是奴婢真的不能说,真的不能说啊!将军会杀了他的……” 慕容凝眉峰一挑,拧了眉问:“将军?” “奴婢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将军说了,如果我敢多说半个字,就要取哥哥性命……”说到委屈处,侍女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落个不停,模样甚是可怜。 慕容凝慢慢地蹲下将她扶起,换了严肃沉郁的声线:“将军可怕,是吧。那,你看本宫,可怕吗?” 侍女的哭声一顿。 “不说,可以。本宫会将你的表哥配至苦寒边疆,没日没夜地做苦力。而你,则会被卖到永安城最大的妓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夫人不要!不要啊,求求您……”侍女被她吓得脸色煞白,腿脚一软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堂堂未央宫,想要保住区区一个人又有何难?只要你肯说出来,我便赏赐你们一笔钱财,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过一辈子吃喝不愁的生活,如何?” “真的?”侍女抬起脸,哭的通红的双眼里难掩心动与期盼。 “未央宫,何曾食言过。”慕容凝点头。 “那……夫人,您,您可千万不要生气啊……”侍女怯怯地瞟了慕容凝一眼,声音喏喏的。 “说吧。” “在夫人没有嫁来季府之前,将军特别亲近一个姑娘,大家都以为她会是未来的季夫人……” 慕容凝的身形狠狠地晃了晃,阿碧赶忙上来搀扶她,却被她反手狠狠地抓住了右臂,用力之大让阿碧痛的拧起了脸,却又不敢出声。 慕容凝的声音已经变了调,不再是她收放自如的嗓音:“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回夫人的话,那个姑娘叫白月衣,将军让我们叫她白小姐,一切待遇都按夫人的规格来……”侍女胆战心惊地开口,恨不得跪贴到地下去。 指甲狠狠地嵌进了肉里,血爬上了指甲,比豆蔻还要鲜艳殷红的色泽,慕容凝怔怔地举起了手,血色在阳光的映射下流转着摄人的光芒,看上去惊心动魄。可是她却像是恍若未觉似的,复又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地下赫然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色之花,看的阿碧不忍心地别过脸去。 慕容凝低头看向侍女,清明的美目里却是一丝泪光也无。 她开口,语气犹如古潭深井般平静无波:“那位姑娘在哪里?我想去见见她。” “可是夫人——”侍女的话还没出口,便被阿碧以眼神喝止了,乖乖在前面带路,不再言语。 很快,穿过曲水,跨过金水桥,侍女便指着季府最东北角的一片竹林:“白小姐的赏心院,便设在竹林的后面。夫人过门前三天,将军命人从天竺山运来这些虚竹转接在这里,费劲心力才好不容易将整个赏心院隐藏在其中,从此也唤白小姐为潇湘夫人。” “潇湘夫人。”慕容凝只是喃喃地重复了一下这个称谓,并未做过多的表示,只是不知道是讥讽还是赞赏地淡淡加了句:“他还真是用心了。” “曲水千回百转,桥却不多。那只是水边不起眼的一小片萧瑟的竹林,自然是引不得我去探寻一番。更何况我晚晴居在西,来他的这东边种种不便,自然现不了他这金屋藏的娇。我原一直以为,他虽有一身精绝本领,心思却总是过于简单干净,时时担心他会吃亏。如今这般看来,我的有多可笑啊。” 慕容凝自嘲般地笑着,阿碧和侍女都缄默着不敢接话。说话的当口,三人已经绕过了竹林,简朴却别致的林间屋宇第一次暴露在了它唯一想要隐藏的人面前。 “你上去敲门。”慕容凝命令侍女。 侍女踟蹰着磨磨蹭蹭,一直在门前晃悠,迟迟拍不下去手。慕容凝终于失尽了耐心,推开侍女,毫不迟疑地扣响了那精雕细琢的雕花木门。 木门出了清脆悦耳的清音,屋内也随后传来了一声娇柔的回应:“谁呀?” 慕容凝后退了三步,调了个细柔的声音:“来给小姐送木瓜雪蛤汤。” 轻盈而欢快的步子声很快由远及近地传来,屋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噤声屏气,仿佛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降临。 木门吱呀一声开合,白月衣的所有的表情步伐动作都停滞在了看清来人面容的那一刹,瞳孔急剧收缩。 那双美目里,露出了无穷无尽的惧意。 木门外站着她这一生都逃脱不掉的人。 那个人此刻正在用犹如鹰隼一样微微眯起的双眼随意地扫视着她,简单的眼神却让她感觉到了刻骨的寒意。慕容凝目光所过之处,那处皮肤便火辣辣地燃烧起来,如遭凌迟之刑。 慕容凝斜睇了她半晌,忽的笑了起来:“怎么妹妹见到我,竟是这般表情?” 白月衣语塞,一张娇嫩的面容早已失了颜色。 见白月衣不答,慕容凝笑的更加娇媚:“妹妹不答我,也从不来见我,莫非是觉得在我之前进的季府,我慕容凝要唤你声姐姐?” “不,不敢。”白月衣艰难地从喉中滚出两个含糊的音节来,空气于她而言稀薄的甚至难以维持正常的呼吸,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不敢吗?我看你胆子倒是不一般的大啊。”慕容凝说的随意,气势却凌人,句句让白月衣难以招架,哆哆嗦嗦着说不上话。 “我看妹妹这样清丽美貌的容颜,却要住在这湿气颇重的竹林里,倒真真是可惜了。”慕容凝似乎真是极惋惜般地叹着,盯着白月衣的容颜思忖半晌:“不过,我怎么总觉得白小姐你,有些似曾相识呢?” 白月衣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慕容凝看着她这副反应,收了笑容:“看来白小姐对我怕是熟悉的很。” 眼见着白月衣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嘴唇也不断地嗫喏着,慕容凝睥睨地别过脸去:“不过我可不记得还曾结识过白小姐你这般精于算计、乘人之危的姑娘。” 白月衣猛地抬头,目光满是无辜。 “不承认?无夜不记得我,难道不是你捣的鬼?”慕容凝欺近一步,吓得白月衣连连后退,哐当一声撞在了身后的木门之上。 慕容凝正待再逼问些什么,身后却陡然传来一阵暴喝:“住手!” 话音未落,她便觉得肩膀一痛,姬无夜隔空一掌将她打退了几步开外,继而横亘在她和白月衣之间,紧紧地将白月衣护在了身后,眉目之间都是怒意。 白月衣见姬无夜赶来,又惊又惧,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双手捂住双眼,泣不成声:“无夜……无夜你来了……真是太好了……我……她……” 多日未见,姬无夜本就对白月衣充满愧疚,此刻见佳人落泪,便急忙柔声安慰。 慕容凝强压回胸口的一口鲜血,口腔内还缠绕着丝丝腥甜,而眼前所见的这一幕却更加血淋淋。 “无夜。”她笑的惨淡,面上却尤强撑着镇定,不肯露出一丝脆弱来。 姬无夜闻声缓缓抬起头来,只见慕容凝一身雍容华服端立在两名侍女之间,面色隐有不善,连带着空气中的压迫力都沉重了起来。他心下一沉,下意识里便觉得是她盛气凌人,咄咄逼人。 他一直以来所担忧的事情,还是生了。 这样想来,被逼无奈和月衣分离,委曲求全地承认慕容凝的身份,不愉快的记忆悉数涌回了脑海,盖过了才将将与慕容凝之间升起的若有如无的缥缈情感。姬无夜的目光里,渐渐燃起了怒火和责怪。 “你要对月衣做什么?”他沉着声,嘴唇紧抿,脸边的线条锋利的像刀剑的白刃。 “夫君这话,可是在责怪凝什么都没做?妹妹住在这里,着实是委屈了。夫君也该早日支会,如今倒显得凝照顾不周来。”她袅袅地立在那里,风华气度,绝伦出尘,说出来的话亦教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你会有这般好心?”姬无夜满腹狐疑地盯着慕容凝,她却只是笑意盈盈,如沐春风。 “凝既嫁给了将军,自是晓得这大炎朝规矩,三妻四妾本是平常。夫君却将妹妹这般藏着掖着,莫非是要让其他世家夫人们笑话凝小气不成。”她别了别鬓边落下的碎,口气里隐隐透了些嗔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慕容凝这般通情达理,姬无夜便是再不信,也不能再说什么指责她的话来。 偏偏此刻,一直躲在姬无夜身后小鸟依人的白月衣开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06 寂夜凝云应无月(7) 所有人都呆立在那里,不能反应。≤≠≥≈只眼睁睁地看着触目惊心的颜色围绕着剑的四周开始慢慢浸染开来。 她喜着朱色,鲜血不过是平添更艳,可那缓缓浸透朱色罗裙的色泽,竟是由内而外的深黑,爬上衣袍之时犹如令人恐惧的地府曼陀罗。血腥的气味在空中飘散,闻得人只觉得头皮阵阵麻。只是那团黑血似是极黏稠,尚且流了小半圈,竟已悉数凝固。 郁结在胸口,像是一个好不了的疤痕。 慕容凝只感到冷,无边的冷,从头冷到脚,从手冷到心。 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和话语,她仍旧那般定定地望向姬无夜,如同往常无数的日日夜夜,她在他的眸子里看见的,只有自己的倒影。 明明只有自己啊。 如果没有那把穿胸而过的剑。 她的表情渐渐变得了无生气,往日的柔情与方才的激烈统统不见了。她就那样矗立在那里,脊背笔直,平静到有些可怕,好像那个被刺穿了胸口生命堪忧鲜血直流的人不是她似的。 那一种沉默的姿态,大约便是哀莫大于心死。 半晌,她开口,不同于方才的激烈诘问,她的语调放的很轻很柔,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姬无夜,你就是这么好好对我的?” 只清清淡淡的一句,像是询问又像是喟叹,令在场之人无不恻然。 姬无夜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手握剑柄,剑的另一端在她的心里,两人之间不过一寸,却隔着一柄长剑,三年光阴,半截生死。 “你……你怎么不躲?”他显然也没有料到她竟硬生生地接下了他那一剑,话音虽尽力控制,可还是克制不住有些懊悔。 “这样,你是不是就满意了?”慕容凝极其平淡地望着他,说出来的话亦是伤人。 姬无夜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心中纷乱,五味陈杂。 见他不答,慕容凝再次开口:“是不是就算今日我死在你的面前,你也是不肯信我的?”一句话说到最后,眼眶已经泛红,却仍旧死死地克制着不落下一刻泪来。 那副兀自强撑的模样,坚强里的柔弱,竟不知为何刺痛了姬无夜的眼。他心乱如麻,无法给她回答,面浮现的愧疚却真切。 是他护月衣心太切,却没想过从头至尾,伤她多深。 明明几日前,一切都还朝着好的方向展着,他们尝试着彼此了解,也有过意想不到的亲密,似乎真的能如寻常人家夫妻一般,举案齐眉,互相扶持,相敬如宾。 只是为何突然之间,一切都倒退回了原点,不,甚至还要更糟些。 他想不明白,亦不情愿。 “……”他尝试着开口挽回些什么,竹林却蹊跷地被急的风扰乱的树叶狂舞。 众人纷纷朝竹林方向望去,只见致密的竹林间奇异地分出一条路来,一个犹如谪仙的银男子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他赶得急促,可衣衫却未见一丝不整,面容毫无狼狈之色,仍旧是那般一尘不染。 未及走近,他一眼便望见了对峙的场景,低低叹了口气,朝着慕容凝的方向开口:“你合该命中有此一劫。” 他的话似是很久才传到了慕容凝的耳畔,她缓缓偏过头来,看向他的瞳孔毫无焦距:“命?我不信命的。” 陌上尘微微蹙着眉:“既已算到,为何不躲?” “躲?廉贞星的‘囚’,如何躲?躲去哪儿?”她目光空洞,仿佛对周遭一切都失去了在意。 感叹的片刻,他已走至了二人的面前,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姬无夜一眼,姬无夜却在他的眼神中变得羞愧难当。陌上尘封了慕容凝的穴道,拔出了长剑,将她搂在了怀里,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陌上尘转而凝视着慕容凝,怜惜般地责怪着:“何时竟这般逞起强来,宁愿流血,也绝不流一滴泪?” 从没有人这样问她。没有人。 已经太久了,没有人问过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没有人关心她是不是难过。她太过强大的外表震慑了所有人,包括她的妹妹,包括她的丈夫。久到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喜怒不行于色,习惯了波澜不惊地按捺掉所有的情绪,习惯了带着面具活着,仿佛她本就是如此。 她必须要够强大,够冷血,才能够支撑起未央宫,才能够庇护她所爱的人。 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快要忘记了,她还只有十八岁。大祸来临时她也会害怕,设计别人时她也会担忧,夜深人静时她也会脆弱,伤心难过时她也会想要一个可以哭泣的肩头。 陌上尘的一番话,带着浓浓的关切与宠爱,像是年幼时母亲柔软的臂弯,像是那些逃命夜里无夜温暖的掌心,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击溃了慕容凝一直平静的表面,泪水开始打着旋儿在眼眶里汹涌蓄积。 他一手为她用真气护住伤口,一手将她弄乱的髻一一整理好,口中是哄诱的口吻:“阿凝乖,哭出来罢。” 慕容凝一把搂住了陌上尘,泪水排山倒海地倾泻而下。自三年前无夜坠崖,她几乎哭尽了所有的泪水,此后便没再流过一滴泪。此时应是极度伤心,她却仍旧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缩在陌上尘的怀里,遮住脸出低低的呜咽,蜷缩的模样像是一头受伤的幼崽。 姬无夜站在陌上尘的面前,很想用同样的方式去安抚触摸她,可是最终还是没能够伸出手来,只是笨拙地站在那里,目光里是万分的懊恼和忏悔。 原来这般伤害一个深爱自己的人,这种滋味亦如万蚁噬心般不好受。 他只求她原谅他。 可是原谅又谈何容易。 他轻易地燃起她的希望,让她以为他们相爱还有可能,却又如此轻易地伤害她,将她置于万丈深渊。 慕容凝的情况很不容乐观。虽然陌上尘已经封住了她的穴道,可是她之前流血太多,加上又怒又急,气血攻心,此刻哭了一场,真气散尽,便已气如游丝,面无人色。 慕容凝缓缓地睁开了疲惫红肿的双眼,强撑着用几近耳语的声音交代陌上尘:“若旁人问起……就说……就说我是……遇了刺客……” 见慕容凝伤重成这样,还处处为姬无夜着想,陌上尘的眉头微微一蹙,但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顺从地点点头。 慕容凝又吃力地抬起头来,不太能对焦的目光似乎一直在搜寻着什么。众人皆不明就里,直到她的目光艰难地停留在了姬无夜和白月衣之间。 她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虚弱的话音里是无尽的释然:“我……成全……你们……” 语毕,歪斜在陌上尘的怀里,人事不省。 连白月衣都吃了一惊,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宽容是何用意。这句话听在姬无夜耳里,本该是他想要的结果,却不知为何有着说不上来的难受滋味。 陌上尘将她打横抱起,起身欲走,却被姬无夜伸手拦住。 “站住!你要把她带去哪儿?”姬无夜紧张地盯着陌上尘,他明明比陌上尘高出半寸,此刻却气势全无,只余慌张。 “我认为这好像不需要向你汇报。”陌上尘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语气漠然,完全不同于方才的温和。 姬无夜也顾不得陌上尘的排斥,只急切切地想将她留下来:“她是季夫人,理应留在季府休养!” 此话一出,惹得陌上尘一声冷笑。 “季夫人?”他细长的银眸里闪烁着并不友善的讥诮寒芒,依旧冷冷答道:“没想到季将军竟还记得,阿凝是你的夫人。我在人世活了这些年,倒是没见过哪个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将自己的妻重伤至此。” 姬无夜蓦然愣住,表情有些讪讪然。 “季将军要是再不让开的话,阿凝的性命可就要保不住了。”见姬无夜仍旧寸步不让,陌上尘出声提醒,宛如寒冰:“当然,也许是遂了你的愿。” “我……”陌上尘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了姬无夜的心里,他却没有办法开口反驳。 他沉默着侧身让开,陌上尘抱着慕容凝从他身旁毫不停留地走过。那一抹裙角留恋地擦着他的指尖划过,像是无声的告别。 那一刻,他觉得似乎有很重要的什么,与他擦肩而过,不复再回。 他们的背影已在竹林间消失了许久,姬无夜却仍旧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很落寞,很落寞。 天命十一年,多事之秋。慕容凝终日沉睡,不能理事。慕容汐失踪数月,不知所踪。慕容烟远赴中州,尺素难书。 三日后,未央宫。 这是姬无夜第一次主动踏上未央宫的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原来,这一路,这样长,长的像是没有尽头。 可是再长的路,还是会有走到最后的那一刻。 不知是谁的授意,一路上没有人拦住他,也没有人上前接引他,似是他是透明的一般,又或许,只是当他不存在。 一路上,他的耳边都飘荡着金殿之上,容和帝对他的称赞。 “爱卿远赴北荒,捉拿世子,身负重伤,奇功建伟。却不料招贼人记恨,叨扰府上。幸得夜月为爱卿挡下这致命一击。汝二人生死与共,鹣鲽情深,令朕也备受感动。朕这里还有夜月修书一封……” 生死与共,鹣鲽情深…… 真讽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07 寂夜凝云应无月(8) “罪妇抱恙,恐不能随侍夫君左右。≥≤≤≥≈≥≈≠≥≥≠≠府中尚有一远房表妹,愿陛下允其为妾,替凝好生照顾夫君。” “爱卿真是好福气。原先夜月在朝中,你问问他们哪个不怕!没想到嫁了人,倒还真是改了性子,竟如此贤惠明理起来。我看他们呀,心里怕是不知道有多后悔喽!”皇上的语气是忍不住的赞许之意,底下群臣附和一片,无不是艳羡不已。 他跪在地下,不得已领命,却不敢直视那些火辣辣的目光,似是根根带着刺。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琉璃宫的宫门前,步履沉重,举步维艰。 宫帘被掀开了一角,上面挂的细碎铃铛叮叮当当,一片热闹之音,掩盖了这里终年累月的冷清。阿碧一身翠杉,捧着药盏迈步而出。一抬头见到姬无夜站在门口,竟是毫不惊讶,便朝着他走过来。 “将军。”阿碧低低地行了个礼,“小姐她服了药,将将睡了。她之前嘱咐过奴婢,将军娶白小姐的日子定在下个月的黄道吉日,她届时定会参加,不会耽误的。” 姬无夜见她自顾自地说着,不由得皱了眉:“我没问这个。” “将军,小姐说了,她在琉璃宫里养伤,谁也不见的。”阿碧似是明白他的意思,一开口便堵住了他的询问。 姬无夜沉默地看着慕容凝的这个贴身丫鬟。小姑娘牙尖嘴利,一句一句把他呛的不轻。他也不怪她,毕竟他将慕容凝伤成那样,阿碧怨他,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他听惯了别人叫她夫人,如今听阿碧一口一个小姐,竟莫名觉得有些刺耳。 就好像,她和他毫无瓜葛了一般。 他潜意识里抗拒着这样的想法。 那样不悦的情绪,更甚于初始之时,听见别人叫她夫人的别扭。 习惯真的是件可怕的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未央宫,本没有合适的理由。人是他伤的,说来探病未免太假惺惺。说来商量事情,她连纳妾都帮他妥妥帖帖地安排好了。可若是不来,又未免显得太过薄凉。 他之前从未现,维系和她的关系,竟是这样难。 一直以来,他都太理所当然地默认了她的主动,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付出。而如今,她才刚刚同他划清界限,他竟觉得十二分的不舒服起来,甚至,有些难言而喻的恐慌。 他怕她放弃…… 尽管他并不想承认。 入夜。琉璃宫内。 “小姐,喝药了。” 慕容凝定定地凝视着红拂帐这些个,也不怕吓坏了她。”门外传来一声低笑,清脆铃铛声响起,宫帘一挑,露出陌上尘和煦的笑容来。 琉璃宫四周都有重重影卫把守,阿碧活见鬼的表情,说是被他吓到的更为恰当。 慕容凝倒是并不意外,也没有起身的打算。 陌上尘也不见外地俯身坐在她的榻边,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口中吩咐道:“阿碧你先出去吧。” 慕容凝转了个身面向他来,顺手拍掉了他的手:“还死不了。” “你要是再这般透支下去,也差不离了。”陌上尘收了手,也同时失了笑容。 “我……也是不得已,你知道的。”慕容凝眼神转了转,没有直视他。 “唉。”陌上尘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转而问道:“白月衣的身份,确定了?” “没,干净的一点痕迹都没有。”慕容凝顿了顿,复又道:“不过,我想我的猜的**不离十了。” “哦?你认识?”陌上尘挑了挑眉,口气却仍是波澜不惊的。 “认识?呵呵,何止是认识。”慕容凝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一开口却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好一阵才缓过神来:“恐怕是再熟悉不过。”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对上陌上尘忧心忡忡的眼神,口气冷的掉冰渣:“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些年我身边的那个小侍女,月儿。” “月儿?”陌上尘思索了一下,“被你赶出宫去的那个?” “哼。小小年纪,便敢在无夜的茶盏里下药。当初念着她陪我一场,妇人之仁,方留下了今日的祸根。”慕容凝回忆着当年之事,目光狠厉。 “确定吗?”陌上尘若有所思地问道:“若我记得没错,那姑娘被未央宫赶出去,走投无路,不是跳了崖?” “巧的是,她跳的崖,正是无岆崖。她跳崖的时间,正是我们被追杀的前三个月。”慕容凝的脑海里,飞地闪过了许多彼此独立却又交叉纵横的事件,不放过一丝可能的线索。 “经你这么一提醒,我突然想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她在被赶出未央宫的前夕,曾怂恿无夜和她一起逃走。无夜后来与我提及时,我只当是她对无夜的痴恋。如今想来,竟有些意想不到的关联。” “你是说,她事先便知道了些什么?” “我的想法是,她在宫中有内应。无夜的失忆来的蹊跷,我越来越觉得像是人为所致……若白月衣就是月儿,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若她的胸口有扶桑花,便能确定我的推断。身份可以作假,面容可以更改,唯有那朵以秘术纹在胸口的扶桑,会让一切粉饰无所遁形。” 姬家灭门案突然现出来的线索,让慕容凝一直无神的眼里染了丝色彩来。 “白……白这个姓……”陌上尘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能确定:“这个姓氏在永安很少见……似乎我只在宛州听过……” “宛州?”慕容凝亦神色一凛,“难道……陌,你还记得吗,紫微失曜,你我俱未上报,皇帝竟已知晓!度之快,那个秘术师只可能在永安皇城之中。” “什么样的秘术师,竟连我也不能觉?”陌上尘皱眉,面色凝重了下来。 “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慕容凝虚弱地陷在锦绣之内,眸中的光亮却摄人心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09 长冥幽林冷千山(2) 慕楚笑笑:“看来帮主并非一无所知啊。” “这……韩太守之前只说让兄弟们去冥州走一趟,可没说是要去……要去那地儿啊!”帮主的声音都在抖,倒是还清醒地压低了声音,不让不远处的伙计们听见:“传说这幽冥之森邪门至极,吃人不吐骨头,向来是有命去、没命回喽!” “正所谓‘名利危中来,富贵险中求’,这做生意,可就是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小的。”慕楚像是并不当真似的,仍旧那般深不可测地笑着,笑的一旁的帮主恨不得跳过去扯掉他的皮。 “呸!有的钱赚也得有那个命花!若老子在那鬼林子里丢了命,再多的金子银子有个屁用!”帮主恨恨地啐了一口。 “永安是富丽堂皇的销金窟,这话不假。云雀楼里面的绝世珍馐教人隔了几条街也垂涎三尺,花满楼的倾城佳人个个腰肢柔软,媚的无边。不过呢,你们住在最西的贫民棚里,穷的叮当儿响,讨个老婆难于登天,一不小心犯了事,还要供官府差遣一辈子。即便是云雀楼的酒再好,花满楼的姑娘再俏,同你又有什么分毫干系呢?帮主,你当这样便是活着吗?”慕楚直直地盯着帮主,那目光像是能看到人心里去,将那些隐藏的不甘与渴望统统点燃了。 帮主咽了口唾沫,虽然慕楚说出来的话毫不客气,但他还是克制不住地有些动摇。 “若是帮主不愿,我也不强求。反正永安城这么大,愿意做这笔生意的人,定不在少数。”慕楚说完竟毫不迟疑地转身便走。 “哎……哎……大兄弟,有话好商量!”帮主在他身后期期艾艾地叫唤着,面色有点难堪,颠儿吧唧地小跑着追上慕楚,打着商量:“那若是真得手了,这利……咋分?” 慕楚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转过身时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全凭帮主做主。如何?” 帮主大喜过望,啪嗒扔掉手中的烟袋子,不管不顾地冲进马帮队伍里一通乱踢,也不顾弟兄们不满的抱怨,大声地嚷嚷:“都给老子起来!快起来!走!大一笔横财去!” 十五日后,冥州,长冥山麓,未冥郡。 不知道当初给此处取名的官员到底是有多喜欢‘冥’这个字,几乎冥州大大小小的地名山名水名都带有个冥字,叫慕容烟晕晕乎乎地死活记不住,说起来的时候舌头像是要打起结来。 她这样抱怨的时候,领头马背上的帮主就转过头来冲她嘿嘿一笑,龇着满嘴黄牙:“冥州的人家,信轮回,侍奉神,爱整些玄乎叨叨的东西,自然脱不开个冥字。” 慕容烟盼着他继续往下说,帮主却只是砸吧了下嘴,便止了话音。 倒是慕楚幽幽地接过话茬来:“莫要听他唬你。长冥山北,但凡能叫的上来的地,都已经在我大炎统治之下逐渐开化,除了还留了些地方习俗,其他同我们都无异的。” 慕容烟长长地哦了一声,又好奇问道:“那长冥山南边呢?” 这下帮主和慕楚都沉默了下去。一时间气氛便飘散出诡异来。慕容烟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怎么就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片刻后,前方开路帮主却停了下来,口气是难得的沉稳:“没路了。” 放眼望去,长冥山脉仿佛是一把把绵延的长刀一般直插云霄,那架势仿佛不把天地都劈成两瓣绝不善罢甘休。云雾在山腰处便已经层层盘踞,渺渺茫茫地教人以为这便是天地的尽头,那高山便是拄着天莫要塌下来的石柱。其上的树林翁翁郁郁,那绿色深的近乎于黑,怎么都透着些幽冷晦暗的气息来。 “这……山的那边……有啥?”慕容烟瞠目,其他的伙计显然也有这样的疑问,齐刷刷地向帮主和慕楚看了过来。 慕楚点点头:“这里便是幽冥之森在长冥山北的唯一入口,接下来要想再往下走,非得找个能认路的带着才行。” “这一路走一路问,各个村镇里,原先去过幽冥之森的那些老人基本都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些年轻人大都也只是听过幽冥之森的传说,同我们一样抓瞎。”帮主苦着一张脸,也没了主意。 “看来只能靠运气了。”慕楚叹了口气,却突然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帮主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见慕楚毫无反应,便抬起头来,这一看就不由自主地顺着慕楚视线的方向望去。 只见长冥山低那一片苍苍莽莽的墨绿色里,竟有一抹别样的青翠色在闪动,只是个很细小的点,非要眼里极好的人才能看见。那微点一晃露出一点明亮,一晃又隐入了丛丛山林里,像是只穿梭在林间的翠鸟。 “是人。”盯了小半会儿,慕楚肯定地下了结论。 “追!”帮主此刻也绷着脸,简洁的下了命令,倒真的有种马帮头儿的气势来。 一行人骑着马,了全力,不一会儿便入了山林。马在茂密的山林里并不好行走,帮主和几个伙计骂骂咧咧,小心地在山间穿行,度一时倒慢了下来。 本以为会追不上那个翠绿的人影,大家心中正暗暗地着急。却不想拐过一个小山谷,那个男子就倚靠在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旁,帮主的脑袋将露出来,那男子便提步向他们走来,那架势竟像是刻意在等他们一般。 众人忍不住上下打量着渐渐走近的男人。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蛮荒幽暗之地,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俊雅精致的男子,在那样的青翠之色映照下,如同江南岸边挺拔的垂柳,温润的像是中州哪个世家的公子。那张挂着微笑的面庞上虽难掩风霜的痕迹,眸子却是清澈干净的,一时间竟教人看不出他的年纪。 “百里长风见过各位。”男子礼貌地行礼,一口中州官话说的字正腔圆。 见着男人这般小白脸似的姿态,想必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帮主难掩心头的失望,行为举止间便生了不满,只是随意地抱了抱拳:“张六。” 慕楚落在众人身后,此前一直盯着来人,闻此悠悠地瞥了眼帮主。 “诸位既来此处,想必也是前往幽冥之森的吧?”自称百里长风的男子倒也不介意,仍旧笑着问道。 “我们马帮行事有马帮的规矩,带着外人不方便。”张六只当百里长风是想要蹭着与他们同行,没好气地打道。 “既是如此,那长风也不叨扰了。”百里长风依旧好脾气地拜别。 “长风兄留步。”慕楚出声挽留,方才不紧不慢地从众人身后露出身形,将百里长风惊讶了一瞬的表情收在了眼里。 众人皆是一愣,百里长风倒依旧笑的宽和:“这位公子好生俊俏,不知……” “在下钟毓,只是个没有名分的小人物。” “钟灵毓秀……真是个好名字,也只有小兄弟这样的妙人才能压得住。”百里长风称赞了一番,口气老气横秋。 “长风兄独自一人前来着幽冥之森的入口,想必是有着旁人不知的法子。还望长风兄不嫌弃,带兄弟们同行。”慕楚恭敬地还了一礼,也不顾张六在他身边龇牙咧嘴,继续说道:“当然,我们也不是白白要长风兄施恩,长风兄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 百里长风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摩挲着挂在腰间一柄长刀。那长刀古朴无华,竟像是没有开过刃的装饰品一般。慕楚暗暗一惊,方才竟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男人身侧的这把刀从何而来,又是何时抽出。 “你们为何要来幽冥之森?”百里长风沉吟着问道,那声音里饱含沧桑,如同经过了岁月的洗礼。 “听说这幽冥之森里有着举世奇珍,兄弟们无非是想居些奇货,卖些好价钱,以后日子好过些。”慕楚摸不清眼前人的底细,便只说些场面上的话。 百里长风却笑着摇摇头:“若是为了这个理由,你们可就来错地方了。幽冥之森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慕楚心中一动:“长风兄曾去过?” 百里长风被他问的笑容一涩,旋即颇为无奈地叹道:“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其实不瞒长风兄,兄弟们也都是道上走的,对着传说中神秘可怖的幽冥之森很是好奇,便大着胆儿来探上一探。”慕楚不着痕迹地改了口,以期能说服面前这个显然很有故事的男人。 “幽冥之森的恐怖邪门可不仅仅是传说而已,那里面的每一片树叶,每一寸土地,每一抹空气,可都是吃人的。你们这样毫无准备地贸然进去,再多个十倍人也全然是送死。再说这幽冥之森也并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犯不着为它就这样丢了命。”百里长风摇了摇头,像是个长辈一样劝说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儿,希望能阻止他们的继续冒险。 慕楚却笑了开来,面上毫无退缩之意:“幽冥之森是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我确实不知。但我却知道,长风兄多年前去过,多年后,你还是站在了它的面前。” “你……”百里长风苦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10 长冥幽林冷千山(3) 最终百里长风还是妥协了。====≤=≤≈≥≤≥ 若说他妥协给了什么,那大概是慕楚那般坚定的眼神吧,不同于无知者无畏,更多的是一种信念,那样的眼神让他莫名地心头一动。更何况,他喜欢慕楚的笑容,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着自己当年的影子,是对天地间的一切都不妥协的气势。 希望不是重蹈覆辙啊。百里长风叹气,那一瞬间,让人觉得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年轻了。 “幽冥之森是长冥山南麓至未冥海岸间的一大片森林,草木旺盛,遮天蔽日,可以一直蜿蜒到宛州地界。只要翻过长冥山脉,处处都是幽冥之森。不过长冥山高不可攀,另一侧更是陡峭非常,只有这一处坡度最缓,山中有天然溶洞两面相通,有通向幽冥之森的可能。但即便是这里,溶洞少说也有成百上千,只要误入了其中一个死洞,便置死也绕不出来了。所以这一条路,也被称之为冥路。” 百里长风一边在前面探路,一边耐心地同他们说明,竟毫不藏私。说话的当口,他们已经突破了茂密枝丫的阻碍,大小不一的溶洞在他们面前渐渐铺展开,洞墙上生着绿油油的苔藓,绵延看不到尽头的黑漆漆的洞口像是骷髅空洞的眼眶盯着面前的一群外乡人,阴风一吹,森冷的让人汗毛倒竖。 “这……这么多溶洞,谁知道哪个是通的呢!”张六咽了口唾沫,却现喉咙是说不出来的干。 “那一处活的溶洞,与旁的不同。”百里长风细细地打量着每一个溶洞,仔细地辨别着。 “不同?难道是光?”张六猜测。 百里长风笑着摇了摇头。 慕楚亦在溶洞前来来回回,不懈的探索着。突然他眼神一亮,轻轻叹道:“是风。” “没错,就是风。”百里长风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那风裹着那头的湿气呼啸而来,犹如穿堂风般又狠又厉。溶洞中多处曲折,洞下去,黑暗中的两个人都面色凝重,因为他们看到了,那鬼火,动了起来啊青青群群群群群所·。 “躲!!!!”百里长风振声大喊,声音雄浑醇厚,在溶洞中千倍百倍地扩大开来,厉似鬼哭。 伴随着他的一声怒吼,那些附着在森森白骨上的‘鬼火’纷纷飞起,渐渐聚成一团,那碧凌凌光亮一时照亮了整个岩洞,也教众人看清了脚下那些被啃噬的千疮百孔的白骨,他们的姿势扭曲,狰狞无比,像是死前进行过剧烈的挣扎。可是众人还来不及细想,那一团光的东西便四散着朝众人飞扑过来。 空气中瞬间就充满了惨绝人寰的叫喊。 百里长风倒是不躲,他一手拧着那柄黑漆漆的长刀,另一手从袖中不断地挥洒着什么粉末,刺耳呛鼻。那些不知名的东西似是很惧怕这粉末,四散着躲远,就近朝着他们来的洞口飞去,转眼便消失了踪迹。 它们的离去带走了光亮,空气中只余四散的血腥气,在狭小的空间里闻之欲呕。滴滴答答的血声和着断断续续的痛苦**,听的人心里寒的像是裹了冰。 “那团东西也燃着火,点火应该没什么大碍。张帮主,还是点火查看下兄弟们的伤势吧。”百里长风的声音又恢复了清淡。 蹭地一声火折子燃起,落在松油刷过的松木上,竟也明明灭灭了许久才点上,光芒惨淡地维系着,似是下一秒钟就会熄灭。 这样微弱的火光下所见到的景象却是怵目惊心的。 谁也不知道方才片刻的功夫,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同伴竟然只剩了个大概的人形,浑身的皮肤都布满了无数细小的血洞,白森森的骨头黏着血肉暴露在空气里,竟然还汩汩地冒着血泡,像是血液都被沸水烫煮过一般。他显然是还没有死透,一双黑漆漆的瞳子挂在血肉模糊的脸上,里面盛满了无穷无尽的恐惧与疼痛,仿佛遭遇了地狱的恶魔,其状惨不忍睹。 即使是百里长风和慕楚也微微变了脸色。 方才慕楚一直将慕容烟抱在怀里,此时更是用手捂住她的双眼,怕眼前这般地狱般的景象吓到她。她颤抖地扳着慕楚的手指,动作到一半便渐渐顿住了,许是空气那样不加掩盖的血腥之气消磨了她的勇气。 张六的表情却悲痛中带着沉稳,同方才骂骂咧咧的精瘦汉子判若两人。他低声念叨了一句什么低低的祝福,便干净利落地一刀砍下了伙计的头颅,解除了他的痛苦。 那头颅喷出一瓢血,滴溜溜地滚的老远,正好卡在了一具死去多时的肋骨之间,面向众人,目呲俱裂,血涂了满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11 长冥幽林冷千山(4) 有胆子小的伙计趴着就开始呕吐,那架势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肺都抠出来,一时之间空气中的气味难闻到令人窒息。≤≈=≤≈ “头儿,我们回去吧……回去吧……”那个最胆小叫小石头,此时已经哭的稀里哗啦。 慕楚没有出声。这是张六的队伍,只有他能够指挥的动。如果所有人都打了退堂鼓,慕楚即便是有心继续向前,也无力阻拦的。 张六吧嗒一声灭了手中的火把,一脚跺在了血渍里,小石头立马就吓得止住了哭。 “妈的!成天就哭哭唧唧给老子丢人!当初差点把偷你的娘那个奸夫揍到断气的血性呢!”骂完了,张六的声音又是一沉:“回去?现在还能回去吗?那洞口叫那一团东西堵着,巴不得你回去喂他们呢!” 他说的在理,一想到回去的路上还有那么团嗜血啖肉的东西堵着,伙计们心中的那点期盼都被扑灭成了绝望。 “方才的那些飞虫,应当是蜚蛭。”百里长风沉吟道:“这种虫我也不曾遇到过,只是曾听那边的巫民提及。蜚蛭有四个透明的翼翅,翅膀的鳞片会出碧绿色的荧光,喜湿喜暗,如同水蛭蚂蟥一般吸食人血,也喜钻食骨髓。又因为其会飞,极难躲开。” “看来是我们运气太好。”慕楚脸色也沉了沉:“蜚蛭出,不见日。此时幽冥之森,少不得阴雨绵延。” “方才你撒的那刺鼻的粉末,是什么?”慕容烟突然轻飘飘地问,口气竟是毫不惧怕。 “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草药罢了,一时着急都撒了。瞎猫碰到死耗子,没想到竟真的管用。”百里长风轻描淡写地带过,没有多作解释。 慕容烟正待再问,慕楚却恰好将她在怀中搂的更紧了些。她眨了眨眼睛,乖巧地懂了他的意思。 “不过就是几个破虫子,还能吓破了胆不成!”张六哗啦一下站了起来,精神抖擞地吆喝着:“兄弟们!跟着我冲出这片林子,寻得宝贝,回永安做富贵人!” 他高亢而激情的声音感染了不少伙计,大家都抱着出了这个洞就好了的侥幸心理,糊涂胆大地跟在张六的身后。 百里长风三步并作两步地拦住了张六:“帮主,若是信得过,还是让我打头阵吧。” 张六是个明白人,知道此时不是逞英雄耍威风的时候。方才若不是面前男人的粉末和长刀,他们大概已经全部在那群蜚蛭嘴下化为血沫了。他嘴上不说,心里对这个看上去软绵绵的男子却多了些钦佩与相信,便默默地让了出来。 一行人继续默默地在黑暗中穿行着,比方才更加小心翼翼,惶恐万分。好在一路似乎都不再有什么异样,眼见着隐约能看到溶洞出口透露的微光,众人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只当方才不过是一场意外。 百里长风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这突然的一顿来的猝不及防,后面的伙计没防备哗啦啦地撞做一团,痛的龇牙咧嘴,有些便忍不住想要抱怨。跟在百里长风后面的张六有点眼力劲儿,见他神色不对,立即低喝了句:“闭嘴!” 脚步声停止了,推搡声停止了,众人甚至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这样安静的溶洞内,那些此起彼伏的悠长缓慢呼吸声便暴露了出来,一声一声,长的让那些屏气的伙计们憋的快要断了气。 “我们被包围了,上面。”慕楚沉郁的声线传来。 伙计们齐刷刷地抬头,只见那一人多高的溶洞壁上竟有着一个一个的凹槽,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被挖凿的,黑黢黢地。此时,每一个凹槽里镶着一双凸出来的血红色的眼睛,正默默地瞪着他们。那眼睛没有眼白,在黑暗里幽沉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是魈鬼,杀得死!”百里长风低喝。 那些吃人的魈鬼自上而下虎扑了下来,他们体型庞大,有反应不过来的伙计一下子被扑倒,地下立即就传来了一阵惨呼和肉食动物撕扯骨肉的声音,听的人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魈鬼约莫有十多个,跳出来后将不大溶洞几乎堵满了,长刀和剑都不大好使,靠的就是手脚上的真功夫。 偏偏那些魈鬼力大无穷,随便一拳便能将人的虎口震麻,再也没有力气挥出第二拳来。眼看着张六被一个魈鬼扫倒,那魈鬼大张着血盆大口,带着酸臭味的口腔黏液滴在他的脸上,眼看着就要一口咬下他的头颅来。百里长风眼疾手快地猫腰躲过了身前的魈鬼,手中的长刀便就势递进了那魈鬼的喉咙之间,将它戳了个对儿穿,又热又腥的绿色血液喷的到处都是。 躺在地下的张六得了空隙,迅地将手中的剑自下而上送入了百里长风身后那只魈鬼的体内。他咬牙力将剑在手中翻滚搅动了几圈,只听得那魈鬼的肚子里五脏六腑被搅个稀巴烂的声音,咕噜而沉闷。随着他抽出长剑,脏腑肠血一股脑儿地泄在了地下,那气味熏得人恨不得就此嗅觉失灵。 慕楚抱着慕容烟,只能不断地躲闪,他虽然不擅长战斗,但好在身手敏捷,即便是如此有限的空间内,他还能不断地找到可以让两人通过的缝隙。饶是如此,为了保护慕容烟不受到一丁点儿伤害,他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魈鬼几拳,那力量让慕楚只觉得自己的心肺都火辣辣地燃烧起来。 “太多了!”慕楚绕过魈鬼和正在搏斗的伙计们,冲着百里长风和张六大喊。 死磕不是办法,他们只会渐渐体力不支,而那些魈鬼则不知疲倦。它们此前暗红色的眼睛现在变成了通亮的鲜红,鲜血和搏斗让它们逐渐变的疯狂。这样下去,他们只会变成它们的一顿饱餐,无一人能幸免。 “长风!快想办法!”张六和百里长风背抵着背,撕心裂肺地咆哮。 百里长风显然是想从他的行囊袋子里抽出个什么,但他实在是没法在魈鬼的围攻下分出手来,面色也渐渐变得有些急。 满是血腥气与污浊味的溶洞里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清亮的歌声。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慕容烟的嗓音有点抖,还有点沙哑。但那确实是一把好嗓子,听的人心中都熨帖了起来。随着慕容烟歌声的响起,剩下的七八个魈鬼倏地都停下了手上的攻击,鲜红色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似乎在辨别着歌声的来源。然而它们个个都倒着脚后跟,朝慕容烟的方向飘去,将她和慕楚死死地围在了中间。 那些魈鬼凑的极近,近到慕楚清楚万分地感觉到它们身上长如马鬃的毛垂落在他的手上,像刺一样尖锐。那些带着腥臭的气息就在他的颈后喷撒,将他的梢吹贴到了脸上。 但慕楚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怀中的女孩,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而慕容烟仍旧在放声歌唱,面容是前所未有的肃穆端庄。歌声从她口中缓缓流淌而出,如同某种古老的符咒一般令人心神空茫。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魈鬼和众人都静止着聆听着那歌声,不知为何那嗓音竟渐渐空灵缥缈起来,带着难以言说的魔力,有着令万物静止的力量。静立的人影里,只有一人尚还保持着清醒,不动声色地从包袱中缓缓抽出了什么来。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慕容烟歌声还在继续,竟是缠绵悱恻,令人悲伤。而百里长风则一个一个地绕至了那些魈鬼身后,干净利落地将手中的物什送入了庞然大物的体内。那些魈鬼沉浸在慕容烟魔障般的歌声里,竟丝毫不觉身后的危险。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直到慕容烟结束了她的歌唱,溶洞中静默了极短的一瞬,那些魈鬼竟悉数轰然倒下,巨大的声响惊醒了众人。有人壮着胆子上去查看,才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些魈鬼已经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魈鬼最怕桑刀。我手中这柄是以老桑削成刀,方才趁着它们不设防,砍之即死。”百里长风示意大家安心,转而看向慕容烟,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变化:“不知甄灵姑娘是如何知道,这魈鬼喜爱听歌的?” 慕容烟睁开了眼睛,琉璃般的褐瞳如水晶般折射着洞**来的微弱光线,竟是亮的出奇。 许是方才的放声高歌,她的嗓音有丝丝的沙哑:“似乎曾在一本志怪书里翻到过,亦不过是斗胆试上一试。” “你可知你方才唱的歌,可是……”百里长风犹豫着,竟没有继续说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12 长冥幽林冷千山(5) “只不过是小时候父亲哄我入睡的催眠曲,听得多了,自然也就会唱了。”慕容烟淡淡地,竟是少有的安静。 百里长风正待追问,只听一旁的张六沉重地出声:“又折了两个弟兄。” 百里长风亦叹息:“来这幽冥之森,本就是九死一生,张帮主心里趁早有个底。” “虽说咱们兄弟们犯过事,但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否则谁还心甘情愿地被官差狗一样地差遣?”张六走了几步,蹲在了离洞口不远处的光亮里,眼里绰绰约约地倒映出森林的绿意来。他却只是低下了头,没有再多看,语调也是平淡无波:“兄弟们跟着我,本想赚一笔享点福,没想到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命都送喽!” “帮主,还走吗?”慕楚从身后走到他面前。 张六深深吸了一口气,唰地站起来,微微佝偻着背,眼神却坚定无比:“走!怎么不走!都到这儿了,总不能叫兄弟们白白送了命!所得的宝贝,不管是死了的活着的,人人有份!” 众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溶洞,有不少伙计在方才的战斗中也都负了伤,一瘸一拐地,走的稀稀拉拉。 他们所在的溶洞口地势偏高,放眼望去,传说中瘴气弥漫、毒虫横行的幽冥之森就这样展露在众人的面前。 说真的,它似乎有些对不起这个名字,也对不起众人对它阴冷恐怖的想象。朦胧烟雨将树木刷的碧绿碧绿的,清清凉凉,竟有些江南竹林的甜湿味道。来自未冥海的东南季风轻轻一吹,乔木连着蕨叶灌木一起轻轻摇摆,参差叠翠如同翠绿的波浪。一条隐隐约约的分界应当是白茫茫的溪水,蜿蜒着如同舞女手中飘逸的白练。 “绿遍山原白满川,鸣鸟声里雨如烟……”慕楚忍不住赞叹道。 “其实,其实,真的是很美啊!”百里长风的眼神不再淡定从容,那其中的温柔眷恋丝毫藏匿不住,说出来的话里饱含温度,竟已接近哽咽。 “长风兄,如斯美景,确实不枉你再来一遭。”慕楚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振作起来。 “钟毓小弟,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再来这幽冥之森吗?”百里长风收敛了情绪,亦向他看过来,眼眶隐约有些红。 “其实,世间许许多多的事,看似复杂,说来说去,也无非就那么几个原因。”慕楚轻轻笑道,似是仍旧不打算询问,口气薄凉:“心中惦记着什么事情,放下的放不下的。牵挂着什么人,死了的活了的。” 他这样说着,便垂下眼帘看向身侧的慕容烟。小姑娘仍旧一丝不苟地戴着面纱,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浅淡的眸色不知落在这一大片雨林中的何处。 他凝视着握在他手中如玉石般的柔夷,只觉得女孩子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也许是他,从未真正地了解过她。 身后的逐渐出洞伙计们爆出了压抑却欢愉的欢呼,同阴森可怖的黑暗溶洞相比,这样一片茂密热情的雨林于他们而言不亚于人间天堂一般。 “看来这传闻,还真有不准的时候。”张六也站到了他们身边,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喜意。 “帮主,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百里长风不忍地瞥了他一眼。张六楞了一瞬,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他动了动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挠挠头便去指挥伙计们去了。 倒是慕楚苦笑:“你这一路连恐带吓,要是把他们都吓跑了,我可找你算账啊!” 百里长风严肃地摇摇头:“你们对这片林子里真正蕴藏的危险,一无所知。而且,钟毓小兄弟,我可要提醒你一句,这张六还有他带着的这一整个马帮,似乎都不简单。” 慕楚浑不介意地随意笑笑:“商人贪财,却更惜命。若连死亡也阻挡不了他们,只能说明,他们想要的得到的,远非小利。” “钟兄弟真是个通透的人。如此我们便赶路吧,天色渐晚,黑夜可是旅人最惧怕的事情。” “那你呢?”突兀一声问句,冰冷而生硬。 慕容烟没有看他,目光仍直指远处,似乎方才并不曾开口说过话。见百里长风楞在那里久久未曾开口,她倒像是也并没有期待他能回答似的,自顾自地爬下了溶洞,甚至挣脱开了慕楚的手。 留下两个男人杵在那里,不明就里,各怀心事。 果然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 一头扎进林子里的伙计们才知道这片森林是有多么的密,那些蕨叶和灌木因着阳光和雨水充足,和长疯了似的,遮天蔽日,足足有一人多高。密林间根本没有路,只能一路走一路劈,即便是伙计们都身强力壮,不一会儿也都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偏偏这些一丛一丛的蕨叶绵延的像是没有尽头一般,砍倒一个,前方又冒出来一个。挥舞着砍山刀的伙计们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像是月亮上那砍月桂的吴刚,要无穷无尽地砍下去。 “哎嘿!老天下雨像下沙,鱼在河中摇尾巴!哪夕得哥成双对,哪夕得妹来当家哎儿嘿!”张六一边嘹亮地哼着歌儿,一边大开大合地奋力砍断那些拦路的树枝蕨叶,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雨水落在他黝黑的皮肤上或溅或汇,将他一身虬劲的肌肉刷的精亮。 “头儿,咱们这一路砍去哪儿?”开口的是跟在张六身后的伙计阿青,寡言少语,一路都不曾开过口,此时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张六步伐稳健,手上动作更是丝毫不停:“废话!当然是找到巫民的寨子歇脚!” 这一下让伙计们更加嘀咕起来,这一片茫茫的绿,太阳又没有冒头,辨明方向本就不容易,又去哪儿找到那些隐蔽在丛林中的寨子呢? “有人的地方必须得有水,只要能找到溪流或者泉水,那寨子便不远了!”百里长风在队伍的中间大喊。 “跟着头儿走,准没错!他最认路!”伙计中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叫小燕,口气里满是对张六的信任与崇拜。 待众人能听见若有如无的流水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黑了下来。随着黑夜的降临,整片林子像是活了过来,鸟鸣叽喳,百虫悉悉索索爬行的声音不绝于耳,远处还传来了不知名野兽的低咆。处处都似乎充满了危险的死亡陷阱。 伙计们三三两两地聚拢在一起,慢慢地向着水声传来的地方逼近。 “到了!”领头的张六感受到了透过牛皮靴子传来的湿寒之意,下意识便惊喜地喊出了声。 但他的惊喜没能继续下去。 伴随着最后一片蕨叶在他的刀下歪倒,那片静静流动的河流便暴露在他的面前。即便是走南闯北的他,这么多年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河,那流动的河水连浑浊都不能形容,而是一片极致的黑,像是深不见底的泥潭在缓缓蠕动,教人毫不怀疑它能吞噬一切靠近的活物。怪不得一路走来越来越安静,这片河水的两侧,竟是半星活物也无。 此刻雨水点点洒落在河面之上,夜晚寒气侵袭,河面上竟然凭空升起了阵阵雾气,竟是白而透明的。黑色的水面却无一丝波澜,那景象是说不出来的诡异。白雾袅袅,教人更看不真切河对岸在哪里,似是一眼望不到边际。 此时那些雾气蒸腾着变幻成各种形状,宛如一头头面目可憎的怪兽,嘲笑般地渐渐包裹住不知天高地厚而闯来的旅人。 众人在河岸一字排开,皆面色凝重。这样的一条河,要怎么过?河的对岸,又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饶是百里长风,此刻也束手无策地叹道:“冥川,在幽冥之森中四处游荡,是一团活的死水。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生灵死绝。若遇之,无解。” “不能绕过去吗?”小燕有些天真地问道。 百里长风沉痛地摇了摇头:“冥川不是真的水,也没有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不知是何时,我们无意中撞入了冥川的结界,从那一刻起,我们便困在冥川之中,无法再出去了。” “不过是一团乌漆嘛黑的水,也值得这样玄乎?”伙计里有个矮矮胖胖的伙计有些不满地嗤了一声,他一向看不惯百里长风如同卖弄一般的指指点点,便要径直往那水中探去:“老子家门口那条黑水沟也是这个色儿!不过是脏点臭点……”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便一步往那冥川里踏去。百里长风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 随着他一只脚的踏入,那团本来缓慢向西而去的黑水突然之间像是活了起来,宛如嗅到了猎物的食人鱼一般朝他扑去。平静的湖面突然伸出了无数细黑的小手顺着他的小腿攀爬上膝盖,如同藤蔓一般紧紧地缠绕了一圈又一圈。众人清楚地看到有一簇黑水从他的右膝弯处分离开来,随后准确地击落了下去。 他右腿一软,噗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冥川之中。 一时间,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那团黑水出了刺耳可怖的尖笑之声,像是有无数的冤魂在撕拉着他们的耳膜,带着刻骨铭心的快感与怨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13 长冥幽林冷千山(6)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比那团黑色更黑的无数游丝撕扯吞噬着那个矮胖的伙计,他大张着嘴,嘴唇已经被啃噬完毕,只露着两排森森的牙齿,如同一个血洞,却不出一丝声音来。1他的皮肤渐渐消融,只剩下淋漓的血肉,但是那些血块像是被什么堵在身体里流不出来,然后以肉眼可见的度被吸食,被咀嚼,那胖胖的身体迅干瘪下去,五脏六腑都被舔了个干净。偏偏那些东西似是饿极,连骨头也被咬的支离破碎,如飞絮般白白的骨髓粘着血丝漂了出来,转瞬便被分食的一干二净。 不过是转瞬之间,黑水重新归于寂静,又开始了缓缓的流动,仿佛刚才什么也不曾生过。 岸边的众人震惊的面无人色,血液凝滞,通体冰凉。 恐惧已经不足以形容此时他们的心情。 偏偏此时,空气里传来了一阵贴肤附骨的轻灵歌声。那声音细细的,淡淡的,像是一个女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低低哭泣,又像是情人近在耳畔的轻轻呢喃。竟然有风随着歌声一起传来,回旋着盘绕上每一个人的脖颈,阴恻恻的。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冷汗大颗大颗地冒了出来。那歌声甜蜜魅惑,却让人不自觉地惊悸不已,尤其是在亲眼感受了方才那一幕地狱般的场景之后。 既然他们已经误入了冥川之中,又怎么会有人唱歌? 那唱歌的是…… 无法再想下去,伙计们个个都颤抖的厉害,紧紧地握着手中兵器,胸臆间一片刺骨的凉意。 似是感觉到了众人如临大敌般的紧张,飘浮在半空中的那个声音低低地笑出声来,却无一丝愉悦。那笑声一会儿从左边传来,一会儿从右边出现,忽前忽后,缥缈难定,像是随着风飘浮游荡一个鬼魂。 “鬼……女鬼……”小石头哆嗦着。 “愚蠢的人类啊……既召唤了我,却又如此惧怕我。”那声音停止了捉弄,定定地从众人的面前传来,却依旧没有现行。 “拜见灵魅大人。”慕容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没入了那团黑水之中,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奇妙的是,那些黑水竟毫无反应地从她的腿间绕过,仿佛是再普通不过的流水。慕楚伸手想要扶她,却被她带着跪了下来,力气之大,竟让他一时无法挣脱。 “原来竟是个女娃娃。”空气中的那个空灵的声音笑了笑,“我就说这世间还怎会有如此干净纯澈的灵魂,能唱出那样的祭祀之音。” “既是感受我们的召唤而来,你又何故吃了我的兄弟?”张六半跪了下来,却仍旧壮着胆子问道,方才那个胖伙计的惨死还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散。 “你们的召唤?”空气中的声音喜怒难测,带起的风声却森冷幽寒:“几千几万年过去了,凡人果然还是这般贪婪自负啊。” 她的声音有种难以言喻的威慑与压力,众人难以自控地扑通扑通跪倒成了一片,随后整个冥川之境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灵魅于虚空之中看着匍匐在她脚下的众生,半晌复又开口,声音无悲无喜:“我曾欠百里那小子一份人情,此番遇见,正好还了。有什么要求,便提出来吧。” 众人还没明白灵魅此话是何意思,慕容烟便已坚决而缓慢地开口了:“恳请灵魅大人保佑我们平安到达最近的一个巫民的寨子。” 此时其他人已经反应了过来,见慕容烟提出的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不由得纷纷气急。但碍于灵魅尚且在场,不好作。在伙计们看来,无论如何也得要数不清的宝藏或者是什么绝世珍宝什么的吧!不知道这灵魅大人能满足他们多少愿望呢?可以一个一个提吗?即便是百里长风和慕楚的眼神,在听到慕容烟的请求时,也不由得晦暗了一些。 灵魅再次开口:“不愧是他的孩子,倒真没叫我失望啊。” 若仔细分辨,话音里尚且能听出一丝欣慰来。 语毕,突然间狂风四起,吹的众人皆睁不开眼,纷纷捂着脸躲避。那风吹在身上,湿腻腻的教人只想打寒颤,但却是说不出来的真实,带着雨林里特有的清甜。 待众人再次定睛细看的时候,面前的冥川不知何时恢复成了潺潺的流水,河水清浅纯澈,水流儿欢快地绕着水中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打着卷儿流向了森林之中。而河对岸的不远处,星星点点的几处灯火,简直是这世间最明媚温暖的亮色。 慕容烟仍默默地跪在那里,目光追逐着河水中一个接一个凹陷的漩涡,直到一抹水色攀上对岸的苔藓,转眼便在丛林间隐没不见。 众人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又多了许多来不及开口的遗憾。 慕楚将慕容烟扶了起来,护在了怀里。因为此刻马帮伙计们那些不善和责备的目光,正齐刷刷地向她剜来。 慕容烟却不着痕迹地推开慕楚,毫无畏惧地暴露在众人的面前,那淡定沉着的模样教人很难将她同原先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女孩儿联系起来。 “灵魅,本身也是鬼吗?”阿青沉声问。 “鬼者,归也。未,女子也。生灵逝后,其精气归于天,肉归于地,血归于水,脉归于泽,声归于雷,动作归于风,眼归于日月,骨归于木,筋归于山,齿归于石,油膏归于露,毛归于草,呼吸之气化为灵魅而归于幽冥之间。”慕容烟开口,不知是何本书所记载,她竟能倒背如流。 “你们以为,灵魅大人是为何而存在的?”她扫视了一圈众人,目光冷峻:“人死为魂,有怨为鬼,鬼死为魙。冥川之中,便尽是那些不得轮回往生的魙。幸得灵魅大人以冥川管束,幽冥之森方能有如此生机。” “哼!把她说的这么好听,为什么要用冥川吞了我兄弟?”张六一肚子火无处泄,冲着慕容烟大吼。 “他无知,又不知天高地厚。冥川何等凶险之地,他也要往里闯。他自己找死,能怪谁?”慕楚将慕容烟护在身后,第一次用那样冰冷嘲讽的语调开口。 “你!!!”张六蹭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周围的伙计也纷纷亮出武器,将二人围在了里面,气氛急转直下,剑拔弩张。 “看来灵魅大人说的极对,人果然贪婪自负。你是真的为你兄弟的死不忿,还是恼怒我提了个再简单不过的要求?”慕容烟反握了握慕楚的掌心,示意他不必紧张。 慕楚看着塞在自己怀中肉呼呼的小手,忍不住一阵自嘲。一路以来,他只当是带了孩子个出门,处处小心,悉心呵护,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怎么到了这幽冥之森,倒成了她保护他来了,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被她这样一说,张六忽然想到了方才的对话,大喝:“方才那灵魅说她欠了百里的人情,人家百里长风还没有开口说话,你插什么嘴?怎么,会嚎几嗓子歌,就真当自己了不起了?” “张六,说话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慕楚的话音里饱含危险的警告。 “一路上老子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一个娘娘呼呼的小白脸,一个还没断奶的女娃子,也骑在老子头上拉屎撒尿!妈的不过是仗着投胎好,找了个好老子,便就这么看不起人!此处山高皇帝远的,老子还怕了你们不成?信不信老子用手中这把剑,教教你们重新做人!”既然撕破脸皮,张六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动手?”慕楚笑了起来,那笑容像是淬了毒:“动手之前,可要掂量清楚了啊我的好帮主。” 张六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竟也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环顾了一圈,除了百里长风,其他都是听命于自己的弟兄。一路上从未见过慕楚出手,想来也厉害不到哪儿去。只要保证百里长风不会出手相帮,就没什么大问题了。于是他冲着百里长风喊道:“长风小弟,方才这小娘们儿抢了你的话,害的你的心愿泡汤了!你来这什么破幽冥之森,不就是为了来找着灵魅还愿的吗!兄弟们现在就教训教训这娘们儿和她表哥,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奇怪的是,百里长风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目光凝视着彼岸,手中虚握着那把黑刀,面色是说不上来的阴沉,似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长风小弟?!”张六觉得奇怪,便拔高了音量又大声问了一遍。 百里长风这才定定地收回了目光,极慢地转过来了身来,恍如未见着面前下一刻就要打起来的架势,竟是直直地往前迈了一步。 “哎——老弟我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张六提防地盯着百里长风,却现百里长风根本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牢牢地、死死地锁在了慕容烟的身上。 “你——是——谁?”他一字一顿地开口,那架势仿佛是要把慕容烟拆吃入腹。 慕容烟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又漫不经心地冲张六扫了一眼,把住了慕楚的手臂晃了晃,像个无辜的小女孩儿。 “有一句话,张帮主算是说对了。我之所以能召唤出灵魅大人,确实靠的是我的老子。”慕容烟开口,声音清脆的像是一口咬上了一颗青枣。 “我的父亲,名为百里长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14 长冥幽林冷千山(7) 面前百里长风的瞳仁骤然收缩,面色瞬间煞白众人皆惊讶地张大了嘴,连慕楚也难掩饰吃惊 “很惊讶吗?‘百里’先生”慕容烟像是很满意他的反应,将百里两个字咬的重重地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没想到吧?谎言这么快就被戳穿了” 佩刀哐当一声砸落在地,百里长风仿佛被人抽了魂,不敢相信地喃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你明明死了……你明明是死了的啊!”他痛苦地蹲坐在地,无助地抱住了头,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啜泣:“就死在了这里……” 慕容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的反应,像是不明白他突然间的情绪从何而来难怪一路上她的话这样少,原来竟埋了这样沉重的心事而如今,她对他的敌意已经丝毫不加掩饰 慕楚凝视女孩子娇俏而瘦小的背影,突然觉得她其实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许多 “他还有个女儿……没想到他还有个女儿……”百里长风陷入了自言自语之中“难怪你会唱山鬼祭……我早该想到的这世间,又有几人会山鬼祭呢……” “我只是不敢相信罢……” 百里长风抬起头来,面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多岁,他哀哀地瞧着慕容烟:“你父亲……你父亲他如今可好……” “我父亲五年前已经死了,但不是在这里”慕容烟看向了远处,灯火杳杳,那温暖却一星半点儿也传不到这里来,她仍是感到刻骨的冷慕楚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轻轻抱住她的腰,将她揽在怀里 她沉默着,没有拒绝身后的怀抱,温暖又干燥,是那样熟悉的温柔,带着淡淡草叶的香……慕容烟突然就觉得眼睛有点疼 听了她的话,面前的男子怔怔地,突然间改坐为跪,仰向苍穹,沙哑长嘶:“长风兄!你可怨我!可愿意原谅我!” 天空仍旧是阴沉沉的,雨点儿斜斜地飘洒,风中没有传来回答 平复下来的男子自称古盈秋,他就坐在岸边湿腻的青苔上,记忆的闸门一夕洞开,穿透了光阴的往事缓缓铺陈 “炎朝开国之时,曾昙花一现的‘天下四宗’,不知诸位可有耳闻?”古盈秋接过张六递来的旱烟,狠狠地啜了一口 “可是毒宗、药宗、蛊宗、巫宗这四宗?原来竟不只是野史杜撰臆想的么”慕楚煞有介事地接话 “自然不是也不知那轩辕帝有何本事,曾得四宗齐齐相助开国后,竟又齐齐不知所踪也许是轩辕帝的授意,也许是他们本身不愿意入世,四宗竟从未出现在正史的记载之中”古盈秋悠悠地吐了个烟圈,只觉得堵在五脏六腑里的郁结才稍微舒畅了些 “这话倒也不是十分的妥当准确来说,除了柳家,其余三宗,遁世了”慕楚纠正道 “没错,大概世人怎么也不会想到,留在永安成为御医的,竟然不是药宗百里家,却是毒宗柳家”古盈秋悠悠吐了口气,“余年少轻狂之时,对传说中三宗很是好奇,便前往冥州来一探究竟说来也巧,遇见你们的地方,也是我第一次遇见长风兄的地方没想到,转眼已过悠悠二十四载……” 慕楚看了一眼慕容烟她抱着膝盖坐在一块石头上,安安静静地听着,如同丝线一般的雨水在她的睫毛上聚成了小小的雨珠她微微闭上眼睛,久久也未再睁开 “药宗长年隐居在长冥山底,长风兄是那一代百里家的翘楚但即便是他,那也是第一次前往幽冥之森理由同我一样,幽冥之森的深处,是蛊宗盘踞地” “你们为何对蛊宗如此有兴趣?”慕楚追问 “为什么?”古盈秋失笑,“那你又为何而来呢?年轻的时候,总嫌弃自己脚下的那片土地,太小了永安,待久了也会发腻中州,逛遍了也觉得无趣即便是过着衣食无忧,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舒坦日子,可还是觉得浑身攒着不舒服的劲总想着啊,天大地大,四海为家,才是最值当的事儿我看钟小兄弟谈吐不俗,见多识广,想必也是四处游历过的,应当明白” 慕楚的目光追逐着那些渐渐变淡、飘远的烟圈,口气清淡:“我与你们,却是不同的” 古盈秋略略一愣,但也不好多问,便继续说道:“那一次,我与长风兄准是运气好,没有碰上蜚蛭,倒是遇着了几个魈鬼,也吓得不轻但入了林子就好了,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巫民的寨子那段时间,正是巫民传统中一个最盛大的节日,叫祭鼓节,同我们的祭祖盛典差不离没想到这么荒蛮之地,祭鼓节竟是空前的热闹,几乎是所有寨子里的年轻人都来了,没日没夜的狂欢,那场景同永安的不夜景也能媲美” 古盈秋似是沉浸在那样热闹的回忆之中,连面容都染上了一抹暖色 “这祭鼓节在何处举行?巫民们竟也有类似皇城的地方?”慕楚略微有些惊讶 “举行祭典的地方叫百蛊峒,倒是个不大地方,巫民们去这里,无非是因为他们的蛊司住在这儿” “蛊司?”慕楚蹙眉:“我倒是听闻过蛊婆,这蛊司又是什么?” “蛊婆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啊!”张六插嘴,满脸懵懂 “蛊婆就是修行蛊术的女子这些蛊婆养蛊,可以靠蛊虫杀人真正的蛊婆能在山里作法,或放竹篙在云为龙舞,或放斗篷在天作鸟飞,不能则是假的真蛊婆如果被杀,剖开其腹部必定有蛊虫在里面” “蛊虫到底是个啥,虫子吗?”张六发现自己越听越糊涂 “差远了”古盈秋摇了摇头,耐心地和他解释起来:“制蛊之法,将百虫置器密封之使其自相啖食,经年后,独存者为蛊蛊又分,所谓的蛊虫不过是众多蛊术之中的冰山一角罢了因为真正厉害的蛊,是无形的、看不见的蛊,那才叫真正的可怕!” “既然这蛊这么厉害,为什么巫民们不个个都去学?”张六那蠢蠢欲动的表情,竟是有些想学的架势 古盈秋无奈地笑道:“学习蛊术的都为女子不是男子不可学,而是蛊乃极为阴寒的邪物,男子学习一般极为短命,所以巫民一般严禁向男子传授蛊术,而女子学蛊也要保持处子之身,至少维持到第一次制蛊结束” “好吧”张六不甘心地瘪了瘪嘴,毕竟还是小命要紧 “巫民以寨落为分,不同寨子之间常常会起冲突,因此寨中必须要有女子修行蛊术来保护整个寨子,这也就是‘无蛊不成寨’这个说法的由来那如果两个寨子互相用蛊斗来斗去,难分胜负,恩怨又不能瓦解,怎么办呢?长期的积累演化下来,巫民间便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选出一个蛊术最高的蛊婆来做蛊司” “看来这个蛊司就是这群巫民们的头头儿了”张六恍然大悟道 “其实也不尽然,蛊司通常只在百蛊峒中闭关修炼,几乎不插手巫民们间大大小小的事务每隔十二年,祭鼓节会进行一次,而来自各个寨子的蛊婆和原来的蛊司会一起斗蛊,赢的那个,就是新的蛊司所以蛊司,毋庸置疑是整个幽冥之森蛊术最为高超之人” “盈秋前辈不愧来过幽冥之森,对这蛊寨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若我没有听错,方才前辈说二十四年前曾来过这里,正好遇上了祭鼓节是么?而今……” “没错,小兄弟真是好记性!”古盈秋赞叹道:“若还赶得及,我们也许可以一睹祭鼓节的风光!” 他的目光渐渐露出些神采来,却又忽然暗淡了下去:“上上次的祭鼓节,我与长风兄……” “前辈之前曾说过百里前辈在这里不幸罹难,不知可否详细说说?若前辈觉得为难,便当钟某没有问过” “祭鼓节结束后,新的蛊司也已经选出我和长风兄白吃白喝待了那么些时日,觉得过意不去,便起身告辞蛊司和巫民不仅没有为难我们,还送了我们很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好东西我们开心地准备回程,岂料却在半路遇到了冥川” “冥川?同我们方才遇到的一样?” “是冥川,但却与我们方才遇到的有着天壤之别冥川收纳饱含怨气不肯轮回转世的恶灵,通常都有灵魅大人管束着,莫要祸世害人但那一日,我们站在高处,远远竟看见整个幽冥之森,都快速地被黑色的潮水和雾气吞噬了!黑压压的一整片,如猛兽一般朝我二人冲来,似乎连天地都要毁灭个彻底……” “就是那一刻,我听到长风兄唱起了那首歌,当时我并不知道它有何意义”他瞥了一眼慕容烟,女孩子蜷成了一团,只给他留了一抹意味不明的背影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古盈秋咽了一口口水,声音里染了丝紧张:“长风兄显然也是极其失望,他嘱咐我折返回百蛊峒寻找蛊司的帮助,而他自己则坚持留在了那里” “但等到我再出来,冥川不见了,长风兄也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15 长冥幽林冷千山(8) 古盈秋的声音变得悲伤,带着无穷无尽的悔意 “不见了?”张六砸舌:“什么叫不见了?” “等到我带着蛊司赶来,天地茫茫,幽冥之森一片绿意汪洋,若不是我在高坡边拾到了长风兄的一方衣角碎片,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梦里蛊司以为我欺骗于她,别有所图,很是生气,勒令我即刻离开幽冥之森,并且永世不能再回来” “所以,你就抛下百里长风自己走了?”张六有些嫌弃地瞟了古盈秋一眼 “你若是见过那样的滔天黑浪,想必也不会认为谁能逃脱,更何况那衣料碎片……”古盈秋面色苍白地摇头:“丛林莽莽,危机四伏,且与来时似乎大为不同了我也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是跌跌撞撞碰运气走了出来而已现在回想起来,必是长风兄那段吟唱召出了灵魅来,方得以死里逃生” 慕楚以手托颚,目光若有所思,关注点似乎也毫不相同:“蛊司既告诫前辈永不能回来,可前辈已经回来了,又会怎样?” 古盈秋沉默了烟雾袅袅,模糊了他的神情 “所以盈秋兄弟才化名成百里长风嘛!行走江湖,这是常有的事,小娘子就莫要计较了!”张六嘿嘿地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冲慕容烟打着哈哈 “化名确实无所谓,我只是想……纪念长风兄”古盈秋的声音有些晦涩:“若不是长风兄,我怕是也早已埋骨多年我以为他已经不在了,便想着连他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月亮不知何时从乌云中崭露了出来,清淡淡地撒下了阵阵温柔的光辉,整个幽冥之森难得一见地向异乡的旅人展现出了它静谧与宁和的一面,像是带着面纱的舞女般令人心驰神往 “那你,就替他好好活下去”短暂的沉默之后,慕容烟瓮声瓮气地开口,嗓音里憋着颤意 慕楚默默地向身边的女孩儿看去,月光之下,顺着面庞滑落的泪水,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 你这样的女孩儿,知道什么是失去吗? 慕楚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如同说教般的姿态,不露痕迹地责问过面前的她丝丝愧疚爬上了心房,让他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高门广户,百年未央,这样的地方成长起来的女孩儿,又怎么会一丝爱恨情仇都没有感受过呢? 不过是她,一直保持着那样的赤子之心罢了 她会生气、会沉默、会唉声叹气、会穷追不舍,那些感觉是那样的真实可触,从不隐藏无论发生了什么,可到了最后,她总会心软着原谅,再恢复成为那个笑的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那样阳光灿烂的笑靥,如同世间的一切罪孽都可以被救赎一般 教人也渐渐开始相信光明、希望这样温暖的字眼 教人也会怀念那娇嫩身躯的柔软,那怀抱里蕴涵的缠绵 这样想着,慕楚便伸手将蜷缩成团的慕容烟拉开,一把搂在了怀里,抱的很紧、很紧 片刻后,他微微放松了些力道,却仍松松地揽着她不撒手慕容烟尚有些吃惊,她站在石头上,正好能与慕楚眼对着眼,面贴着面,她扑闪着眼睫,眼神迷蒙,一张俏脸犹挂泪痕 “慕——” 她刚要启唇,第一个字还没有蹦出来,便被什么又软又凉的物什给堵上了 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慕容烟的大脑就像是被滚雷轰隆一声炸过,她难以自抑地瞪大了眼睛 往日盯着慕楚发呆的时候,慕容烟就曾细细地打量过慕楚的唇那双唇,唇珠微翘,唇色略粉偏红,是一张十分适合接吻的唇可她不知道是,他的唇竟如此柔嫩微凉,如同一团糖果要在她的唇上化开 那滋味,是甜的 慕楚轻轻啄着她的唇瓣,像羽毛般轻轻的拂过,蜻蜓点水般地扰的人心神摇曳 可他偏偏瞬间便离开了她的唇,竟似是毫不留恋一般慕容烟错愣地盯着他的悬胆挺鼻,像是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温情,亦不明白他毫无防备的抽身离去 那样俊美无俦的容颜上竟毫无动容,让她万分沮丧地垂下头来 慕楚却只是微微偏着头,不以为意地扫了一眼面色尴尬的古盈秋和一脸看好戏神情的马帮汉子们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也不羞,只轻巧笑道:“让大家见笑了既然大家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我钟毓也不瞒大家其实我们……咳咳并不是表兄妹” “哈哈哈!就一路上你瞅这小娘子的眼神儿,哥几个早就看出来喽!都是过来人,懂得!”张六笑的猥琐 古盈秋却眸光复杂,半晌才支吾着开口:“不知……可否请教甄灵姑娘的真名?” 慕容烟窝在慕楚的怀里,她不说话,空气里飘浮着的尴尬越来越明显 “百里芜烟”最后,她很小很小声地,像是只说给慕楚听的耳语 古盈秋的面色却是微不可觉地变了变 他们蹚水而过,直达幽冥之森里第一个巫民的寨子这个寨子叫清水寨,寨子很小,而且年轻人都赶去百蛊峒参加祭鼓节了,因此寨子里的巫民稀稀落落,了无生气 在这里,货币和银子都不管用,只有实实在在的物品会让巫民们感到好奇马帮用了点中州盛产的绸缎换了仅有的七间屋子,屋子用樟木搭建,潮湿破败,但对于刚在生死边缘滚了一遭的旅人来说,这处简陋歇脚点带给他们的安慰不亚于睡在了永安最好的福记客栈软床上 房屋数量有限,因此挑明了关系的慕楚和慕容烟便不由分说地被安在了一间屋子里这些马帮伙计觉得两人都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又同行了这么一路,自然是没那么多的讲究 然此刻,慕容烟却把脸埋在膝盖里,一点儿也不敢看慕楚一眼,紧攥在手中的衣角已经快要被她搅烂了 慕楚也看出了她的拘谨紧张,低低地一笑:“你先漱洗,我一会儿再进来” “等一下!”慕容烟鼓足了勇气急急地开口,挽留住了慕楚将将要迈出门去的步伐 “怎么?那我就留在这里看着?无妨,我也不介意”慕楚回过头来,看着慕容烟局促的表情,笑的眉眼弯弯 “喂!”慕容烟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声音却越来越低:“你方才……方才……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慕楚有心逗弄她 “你!!!竟然不负责!”慕容烟见他装傻充愣,又羞又恼,随手便将身畔的竹枕冲着他扔了过去 “负责?我看大小姐你今天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怎么还会介意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呢”慕楚稳当当地接住竹枕,枕头遮住了他的大半神情,只余一双深深浅浅的桃花眼来,漾着笑纹 “我……刚开始他竟然冒充我爹的名字!我气的不打一处来,但是又要他带路,只好憋着不说话,真是难受死我了!”一提起古盈秋,慕容烟更是气的咬牙 “你别说,你不说话的样子还——”慕楚故意卖着关子,一双桃花眼潋滟生波 “还怎么样?”慕容烟忐忑地伸长了脖子 “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慕楚放下枕头,朝她走过来:“颇有几分像你长姐看来是个好苗子,该好好培养培养” 慕容烟沉浸在他的话里,回味道:“是吧?是不是这样更有魅力一点?那我以后还是少说……” 慕楚已然欺近,不动声色地坐在了床榻边,定定地瞧着她,呼吸近在咫尺之间 “干……干嘛?”慕容烟毫无出息地开始紧张,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慕楚只是勾唇一笑,笑意撩人:“还是原先更可爱些” 慕容烟听到自己心停跳了一瞬 他继续笑着补充:“我也是今日才发觉” 慕容烟看着慕楚那样认真深情的眸子,忽然觉得他今日与往日任何一次都不同难道是共同经历了生死,人的心都会变得柔软些?像二姐?还是他知道了自己父亲的身份?便对自己更亲近了? 正胡思乱想间,慕楚却已经伸出了手,触摸到了她的发鬓,攀上她的眉眼,又缓缓地摩挲着她的面颊,细细地勾勒着她的唇形一如那一日,她为他所救,像是不能确定地伸出手摸索着他的容颜 微凉的触觉让慕容烟回过神来,她惊讶地发觉一向波澜不惊的慕楚,指尖竟在微微颤抖 “慕楚,你怎么了?”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了出口 慕楚微微地抿了抿唇,那动作让慕容烟一瞬间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我怕”他低低地开口,避开了她探究般的视线 慕容烟有些懵地眨了眨眼睛,天呐,她没有听错吧?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慕楚,说他害怕吗?这可能吗?怕什么?为什么? 慕楚却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动作霸道,差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一想到自己害怕的时候确实也很想要抱抱,便没有挣脱,而是顺从地伸出了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也将他紧紧地抱住了 “你是怕蛊还是鬼啊?”慕容烟天真地发问 慕楚将头埋在她的颈项之间,闻着她发丝间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桐花的香气,竟没来由得一阵安心听得女孩子发问,他心里只觉得有些好笑,转而又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嘴上却宠溺而轻柔地应着: “都怕” 怕你从此便要背负命运的枷锁怕你失去了从前的质朴与纯真怕你不再快乐与微笑 更怕你变得坚强,变得陌生,不再需要我的保护 最怕你,觉得我不再重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18 浮生若梦为何欢(3) 慕容汐毫不迟疑地就以右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白衣贴上了他的身体 慕容汐身量高挑,高挑到苏子易只要稍一低头,便能看到那秀挺的琼鼻,色泽淡而薄的桃唇,以及那脖颈之下随着呼吸规律起伏的柔软 美人在怀,光是想想就够让人意乱情迷更何况苏子易还切肤地感受着那美妙的滋味……苦于时机不对,苏子易艰难地克制了自己的心猿意马,别过脸去强装出和慕容汐一样的无所谓:“首先,我会陪着你穿过这第一道屏障,从水明珠到达隐藏空间的内核里我会根据火瑰石计算出正确的路,你抱紧我就行” “什么意思?”慕容汐秀眉稍扬 “解释起来有些复杂简单说吧,这隐藏空间就如同这颗火瑰石,内里有颗红色的圆球,便是连接整个空间的内核而这火瑰石有着许多块不同的棱面,每一棱面从四面八方同内核连接起来,便将整个隐藏空间切割成无数无数的子胞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慕容汐点头 “那好我们要从隐藏空间的这一面去往另一面呢,首先必须在水明珠这一侧找到一个连接着内核的入口子胞,然后进入内核之中,再找到连接着水面的那个出口子胞” “入口和出口只有一个?” “没错,有且只有一个,复杂程度堪比一个迷宫而比迷宫更难以寻找的是,这入口和出口会不停的开启又闭合,如果没有火瑰石并掌握它的变化规律的话,只要进入了一个封闭的子胞,就极有可能会被永远关在里面……”苏子易故弄玄虚地恐吓着,希望慕容汐能够感到害怕或者不安,继而对他产生源源不断地崇拜 可他显然想多了,慕容汐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好,我知道了开始吧” 苏子易没动 “我可以了”慕容汐提醒 苏子易还是没动 慕容汐打算放开他一探究竟苏子易这次倒是反应敏捷,一把将她在自己的怀里搂的更紧慕容汐抬头看去,只见他闭着眼睛,一脸高深莫测:“嘘……我正在计算入口出现的时刻与位置” 他这样子倒是唬人,慕容汐却不买账,她冷冷地开口:“那为何你方才就叫我抱你?” “这……”苏子易见心事被拆穿,微微窘了一下,却依旧厚着脸皮抱着慕容汐不肯撒手:“就让我多抱一会儿嘛~一会儿出去了就再没得抱了!” “无耻”慕容汐嫌弃地开口,姿势却仍旧一动未动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她就那样任苏子易抱着,一时之间气氛暧昧的连慕容汐都能感觉些异样她之前毫无忸怩,干脆地抱着他,是因心里只有逃生与任务,并不做他想可她现在既然知道了苏子易存着怎样的心思,便渐渐地觉得手脚四肢哪儿哪儿都不对了起来 他的怀抱很灼热、胸膛滚烫,像是能把如一团寒冰的她融化 他的呼吸很粗重,刻意的压抑反而让那气息更加地紊乱了起来 慕容汐的脸颊升起了微微的红,有种奇怪的感觉在经络里蔓延游走,她习武多年,从未有过如此感觉像是有一根草屑裹挟在了奔涌的血脉之中,一路蜿蜒钻转,搔的她浑身酥酥麻麻,攒不起来力气 她暗叫不好,便欲挣开他的怀抱,偏偏苏子易亦于此刻发力,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便裹着慕容汐从那道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缝隙里消失了 水明珠悠悠地晃了几下,珠底的气囊像是有感应一般缓缓地胀大,整个水明珠便开始慢腾腾地向上爬去 苏子易抱着慕容汐冲入了一个子胞之中他们冲进去后的瞬间,水明珠内的景象便完全被隔绝开了,慕容汐趴在苏子易的肩膀之上,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进来的那一处变成了一堵看似牢不可破的坚墙 苏子易却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足不点地,风驰电掣般地从子胞的另一面急速地穿了过去 几乎是她们堪堪穿过子胞的那一刹,子胞与内核连通时才会出现的绿色荧光便飞速流转着消失了极速奔跑中慕容汐扬起的白色裙裾尚未完全通过入口,在通道闭合的瞬间,空气中传来刺啦裂帛的声音,而后那片裙裾竟像是被吞噬了一般,什么也没有留下 原来入口存在的时间是这般的短,晚一步,都是生死难料! 苏子易由于跑的太猛烈,势头太快来不及刹住,到达内核后便克制不住地扑倒了下去,连带着怀里的慕容汐一起 ‘咔嚓’一声脆响 苏子易环抱着慕容汐的左手在落地前的瞬间变换了姿势,手臂垫在了她的背部,手掌稳当当地托住了她的脖子慕容汐重重地落了下去,却几乎没感觉到什么疼痛,却听到了骨头撞击地面的沉闷钝响 而那清脆的咔嚓声,来源于苏子易的右手怕自己压坏了身下伤势还没复原的慕容汐,苏子易强行用自己的右臂撑住了自身的重量由于事发太过突然来不及蓄力,此时他的手臂想必是已经脱臼无疑了 电光石火的瞬间,苏子易稳稳当当地将慕容汐护在了身下,没让她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慕容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悬在她眼前的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她看到了那抹疼痛一闪而逝,又看到了他刻意挑起的嘴角 然后就看到了他作势要落下来的唇 苏子易的唇凑的极近,他的速度也够快,可慕容汐比他更快她微微眯起了双眼,干脆果断地曲起了膝 然后苏子易就在下一瞬突地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娇唇,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继而翻身倒在了她的身侧,表情痛苦地缩成了一团 “你你你不但要命,还还还要命根子!!!!”他含泪控诉 “活该”慕容汐坐了起来,丝毫不为所动 “我我我这般拼了性命救你,就亲一下怎么了?你看为了保护你,我还把自己弄成了这样,你好没良心啊……”苏子易痛苦地在地下打着滚,中间许是又磕着脱臼了的胳膊,痛的嗷嗷直叫,也不知道是真疼还是装的 慕容汐提着雪渊走到了他面前 苏子易吓了立马就乖乖不敢动了,他愤愤地瞪着慕容汐:“你想干嘛!想杀了我灭口是不是!我可告诉你哦,这外面还有一层,没有我你可是出不去的……” 慕容汐却平静地俯视着他,破天荒地冲他伸出了手:“来” “你会有这么好心?”苏子易对慕容汐突然间发的善心受宠若惊,虽然心底里仍有些狐疑,但还是慢腾腾地伸出了右手 右手传来了针扎一般的刺痛,他这才想起来右臂还脱着臼,正打算换成另外一只手,却已被慕容汐眼疾手快地一把捉住,极其用力地将他半拉了起来 苏子易觉得自己的眼泪就差点忍不住冒了出来上天派慕容汐来到他身边,一定是认为他过的还不够惨的吧! 苏子易不得不自己发力站起来以摆脱她的折磨,眼看着慕容汐松了手,可他还没来的松上一口气,慕容汐却又翻手为掌,又狠又准地猛然对了他一掌,他差点没稳住又要栽倒 又是‘咔哒’一声 苏子易简直欲哭无泪:“姑奶奶……” “动动看”慕容汐淡然地收回了右手,无视了他饱含怨念的眼神 苏子易闻言配合地扭了扭右臂,又前后左右一阵张牙舞爪的挥舞了一番,发觉脱臼的胳膊竟然神奇地接上了 “哎呀!好了!不过不是我说你啊,你这给我正骨之前就不能打声招呼吗?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呀!”苏子易哭笑不得,说不清是感激还是埋怨 “正骨本就要出其不意”慕容汐似是已经习惯了同他这般对话,竟也能自然地接上几句 “哈哈哈~没想到堂堂未央宫清尘宫主也给人接骨,这要是说出肯定没人信……”苏子易真是典型的给点和颜悦色就开染坊,转眼就蹬鼻子上脸了 慕容汐凉嗖嗖地向他瞥了过去 他的笑声立马就戛然而止了 她不说话,他也一动不动,这般安静了一会儿,他面上的表情却是飞速的变幻着,而后忽然低低地说了句:“快到了” 若非亲眼所见,慕容汐很难将面前不苟言笑表情正经的苏子易同方才那个唧唧哇哇乱叫的苏子易联系起来 真的有人能如此喜怒无常吗?如同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你送我到对应的子胞出口即可,无需再送我入水了”既不是询问亦不是商量,慕容汐用的是陈述般的口气,教人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也好”苏子易也没有坚持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虽然一路朝夕相处了整整七日,但无形中的那道壁垒仍旧没有丝毫的松动他们都没有忘记各自的身份,也没有放松过对对方的任何一丝防备说到底,他们除了自己,本就是谁都不信的 也许就如同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光壁,也许只会敞开一刹那,而后便永远地,永远地关闭 光壁至少曾须臾地敞开过,可你的心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20 浮生若梦为何欢(5) 她现在一定恨透了自己吧? 仰面躺倒的苏子易突然无声地裂开了嘴角,那笑容竟是无比的狰狞,如同深陷绝境的野兽般不甘心vdtm 口口声声说要会安全送她出去的人是他,可他最后,却亲手将她送入死亡之地 无论他是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重要呢? 她,就要死了啊…… 他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有滚烫炽热的液体冒了出来,擦过他的发丝坠落,竟悄无声息地穿透了他身下的子胞壁,转瞬便无影无踪 苏子易唰的一下猛然睁大了双眸 等等……秘术空间……这些新陈代谢的子胞,那些转瞬即逝的绿门,连通一切的内核,都是秘术操纵的诡戏!也许她只不过与他近在咫尺,只是秘术的幻境让他们迷失其中,无法再找到彼此 既然如此,那么,他可以打破这一切啊! 他知道该如何毁去一个隐藏空间,那个人曾经教过他! “内核晶壁之上有一块极隐秘的凹槽,它会随着内核一起不停转动,人眼无法分辨出它的位置我现在教你如何用火瑰石来算出凹槽的方位” 蓝眸刷的迸发出锐利的希望,苏子易突然间又像是被灌入了无穷的力气,猛地跳了起来他握着火瑰石,状若癫狂地冲着内核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却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所有的神情动作齐齐一滞狂喜从他的脸上渐渐褪去,两道如墨深眉慢慢蹙了起来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但那个人却并没有告诉他,秘境毁灭之后,尚在其中的人,会怎样? 是安然无恙,还是一起殒命? 他的手掌忽然就忍不住剧烈颤抖了起来 可时间却没有丝毫的仁慈可言他知道,那些子胞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消亡,死亡的脚步正一步一步地朝着慕容汐逼近……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啊!无非,就是赔上他自己的这条命,同她一起死去而已 倘若她真的死了,他又有何颜面独活? 苏子易凝视着静静地摊在他手心的火瑰石,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决绝地将它狠狠地抛掷了出去火瑰石直直地划过一道火光,稳稳地镶嵌在了那处极其隐秘的凹槽之中 苏子易紧接着催动内力,没有半分犹豫地将那火瑰石击的粉碎 纷纷扬扬的赤芒飘散在空中,如同一场春风撩拨的桃花,那样火红热情的颜色,像是一场令人沉醉的花雨 空气中传来无数细微但刺耳的声响,像是血管爆裂的声音 秘术营造的内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扭曲、在崩坏,裂纹自顶向下四散蔓延,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墙壁,像是蜘蛛结的网纯白色的光壁如同纸片一样被无名的火燃为灰烬,黑暗像是裹尸布一般从头顶裹了下来 有幽幽的荧光在他眼角的余光里明灭着飘向了远方 那是与秘境脱离了的水明珠,正在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从他决定救慕容汐的那一刻开始,无论结局是生是死,他注定会失去他曾以为他绝不会再放弃的那些执着苏子易突然就很想放声大笑如此大费周章,千方百计挖空心思地前来救他,最后发现水明珠里不但没有慕容汐,连他也消失了 那个人,一定会对他很失望吧? 苏子易桀桀地笑了起来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让父王失望,让师父失望,让天下人失望不是不痛,不是不在意,只是已经麻木了 他已经受够了那些失望的眼神,他曾发誓永远都不要再见到那样的眼神,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失望 那她呢?那个像是那天边最遥远却也最耀眼的一颗星辰,在他一片漆黑的心野里洒下了唯一一道不染尘埃的光的她 那个女人,她可曾对自己失望? 明明已经知道了他并不是什么北荒的大皇子,明明已经知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她,可她还是孤注一掷地将他放走,豁出了性命去替他挡了那飞钗,义无反顾地陪着他一起跳进了水里 他想起了她最后的那个眼神,他仿佛突然间就读懂了慕容汐未能说出口的那些话那一刻,那些他曾在意无比的眼神,统统叠加在一起,也敌不过慕容汐的一个回眸 这样一个将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了他手里的傻女人,他真的不想让她失望 他要找到她,他还有很多很多的的话还没说…… 苏子易在那成群似海般子胞里艰难地穿梭寻找,可那些失去了秘境束缚的子胞在他的身侧如泡沫一般一个接一个地破裂,清脆的暴裂声如同除夕之夜那一朵朵绽放的烟花,美丽却又凄凉,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绝望 他目睹着一次又一次的花开花谢,盼望着奇迹的出现,眸色近乎渴求 慕容汐…… 你到底在哪里? 慕容汐默默地垂下了雪渊 右手因为发力太久而酸胀不已她的伤势尚未好全,这般不停歇的消耗让她疲惫不堪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一生自负剑术无双的她,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已经感知到这些子胞因秘术的结界而存在,可她尝试了所有可能的秘术节点,整个子胞还是岿然不动地将她困在那里,像是一座牢笼 难道在已形成的秘术面前,没有一切可以破解的方法? 慕容汐叹了一口气,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来也许有吧,她想,但不在这里 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就这样……死去么 怕么?她想,她应该是不怕的吧,她虽从不一心求死,但也向来毫不惜命 一次又一次地与死亡擦肩而过,在用尽所有武器即将撞上九重天罗地网的时候,在接上龙凤钗而坠入采月湖底的时候,在看到子胞的另一侧并无出口的时候……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这一次真的要死了 一直以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也没有因为死亡而失去什么的担忧 因为感受不到活着的欢愉,所以对死亡的痛苦无所畏惧 她阖上眼睛,平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慕容汐觉得自己都已经归入了虚无,耳畔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碎裂的轻响绝对静止的时空里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冥想 而后,那样的声音便越来越清晰,离她越来越近 整个空间都随着那样的碎裂之声而急剧地震动起来,眼前的景象如川海倒流,山崩地裂,日月销毁,天地枯竭,令人心下不觉骇然,只觉得下一秒便要与这崩塌的空间一同毁灭 这便是死吗?慕容汐那双向来清澈分明,不染一点尘埃的双眸忽然变得空蒙起来,空得有如荒漠大海,辽阔疏远 白茫茫的天地之间,似乎有模糊的人影朝她走来那人的身量缥缈朦胧,眉目皆模糊难辨,唯独那双碧蓝眼眸,宛如深海 听说,人在临死之前,会再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一面 我想见你,是因为……我好像……还有话要同你说…… 苏子易,我以为…… 我以为,你会想知道 我为何要救你呢?那个答案,我自己也并不能确定 大约并不是因为觉得你可怜罢苏子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即便是你的父母都不要你了,你的哥哥代替了你的名字,你的族人都已经遗忘了你,你存在的痕迹被悉数抹去,可还是有一个人默默地知晓了全部 即便是无人再知道世间尚有个叫莫达罕的孩子,纯真又善良,心里盛着一片月光,却有一个人相信这样的一个男孩子,即便是误入歧途,也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即便我知晓你对我只有恨与利用,但我依然,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只是前路漫长,我终究不能亲眼看到 本来也曾想陪你走这一场 可还是……来不及了 那个人影渐渐变的淡薄、透明,宛如一阵袅袅的轻烟,下一瞬就会溶在这天地之间,再不可见 只是还有几句话想要听你的回答…… 来不及问,那未曾将你平安送达未央宫的马车,最后将你载到了那里 来不及问,你可曾遇到过什么女子,教了她一支不知名的曲儿,那曲儿却能召唤名动天下的汗血宝马 来不及问,那女子是不是送了你一方自己绣的手帕,可那帕子绣脚紊乱,丝线粗细不一,鸳鸯与鸭子别无二致 苏子易,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如果这七日来,我能将这些说与你听,现在的我们,会不会有可能不一样…… 慕容汐再次微微地发起抖来,埋藏了太久的感情终于难以自抑,亘古洪荒中女子单薄身影颤抖的如同狂风中的一片纸叶 周围的一切逐一崩坏、消失、灰飞烟灭哪料到今日便是生离死别…… 可她突然间就想要活下去她还有想要活着见到的人 还想问一段过往,要一场以后 还想亲口要他的答案 还想知道,那双似海双眸,可愿为她而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21 且问莲心为谁苦(1) 在子胞碎裂消弭的前一瞬,慕容汐握着雪渊,踏着那些碎片走入了虚无的空间vdtm 她以为她需要面对的是一番殊死搏斗 可是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微微佝偻着的背影那个人弯着腰,不停地扒拉着一个又一个破碎的子胞,模样是说不出来的狼狈那袭本来明亮的蓝衣或刮或蹭,已经破败不堪 怕是任何人也不能将这样的一个身影,同原先那风度翩翩玩世不恭的潇洒公子哥儿联系在一起 可这样伤痕累累的苏子易,终于和她心底那个让她默默心疼的男孩子,汇聚重叠,狠狠地拨动了她的心弦 她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如何变成了这样,可她看着那样惶惶然搜寻着,像是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的他,突然就涌上了一抹难过 苏子易,你是后悔了吗? 你可是在找我? 她缓缓地走了一步,衣衫摩擦着发出了些微的声响面前的那道身影猛地停住了,然后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山河碎,时光寂,蓦然回首 一片灰暗萧瑟的场景里,有一抹亮眼的白光渐渐点亮他的视野,像是混沌初开,鸿蒙初辟之时,初生的那轮明日 她白衣飘飘,立在他的身后,恰恰是他最怀念的模样 美的如同那场朦胧雨幕里的惊鸿一瞥 她就那样微微地倚在未央宫的雕栏玉砌前,足上只裹了素绢软袜,白色的衣袂拥着风在空中飘飘坠坠,温柔的有些不像话 那双一向惑人心神的蓝瞳,此刻却像是寒冬的水面,泛起了一层隐隐的雾气 他们就这样静止在虚无的空间里,听着时间一寸一寸流逝的声音 已经破损的秘术幻境已近乎于全然崩溃,久违而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慕容汐终于动了,挽了个剑气将两人护在了其中 而后她再看向苏子易,却发现那双蓝眸竟比碧水还要幽深 她突然就想说点什么 苏子易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刚一启唇,他的吻就势落了下来 慕容汐有些紊乱她被苏子易突如其来的吻扰的更加茫然脑海白茫茫一片也如同起了雾一般,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唇边的触感,软软的,酥酥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这一次,她竟然无法再将他推开 那吻举重若轻,霸道而缠绵,不容她有一丝回绝他极有章法地撬开了她的嘴,长驱直入,唇齿相依,纠缠不舍 苏子易的呼吸渐渐变得迫切,吻着她的力道强势而又柔情 他吻过很多女人,可是没有哪一个女人像她这般,有着如此甘冽如清泉般的甜香闻久了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腻,只会让人愈发的沉醉就像是那陈年的佳酿,只消品上一口,便难以自抑地想要更多 慕容汐慕容汐慕容汐 极为温柔的吻落在她唇上,可是那呼吸分明是急促而炽热的,像是燃烧着的火焰掠过 他颇有些狠狠地,如同惩罚一般轻轻地咬上她的唇角 她吃痛一缩,他便得寸进尺地攻城略地 他无声地笑,却不由得想起曾在苏园里吻过她的那一次彼时他有着复杂的目的,带着无数的算计,只想让她变得听话,乖乖地做他的傀儡如果最开始,不曾品尝过那样蚀骨销魂的滋味,他可还会像如今这样深陷?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泥足深陷,却拒绝回头 慕容汐,明明你冷漠的像是一块冰,却为何如此让人欲罢不能? 那一刻,他终于懂了,弱水三千取一瓢饮,那销魂滋味 且问莲心为谁苦 未央宫,琉璃宫殿 殿内哔啵地燃着数根红烛,夜已经很深了 床榻上的女子漫不经心的敲击着棋盘,发出哒哒的清脆之音,在寂静的宫殿里经久的回响 半晌才会传来更重一些的啪嗒一声,棋子落下停顿了一阵之后,那哒哒哒的声音才复又响起,在寂寥的夜里听的人格外心寒 “小姐……”阿碧终于忍不住在一个间隙开口 慕容凝默默地将手拢进袖内,正过身来,她的身旁,竟然空无一人 “你说,下棋的人可知道,哪一步是对,又知道哪一步是错?” “小姐,你这自己和自己下棋,难道也会不知道吗?”阿碧困的直打哈欠,她实在佩服小姐一个人也能下一整晚的棋 “等到下棋的人发现那一着不慎之时,已经满盘皆输了”慕容凝的声音清清淡淡地,更像是自言自语 “小姐……” “但已经回不去了啊”慕容凝直起身来,“阿碧,替我更衣吧” 阿碧见她起身,连忙大惊失色地过去搀扶,“小姐你剑伤还未好全,这更深露重的,更衣做什么……” "我自是要去的……毕竟,明日是他大喜的日子"慕容凝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步履尚且不稳 “纳妾而已,也至于那么大排场么!”阿碧替慕容凝一下一下地梳着头,手腕灵巧地将那些落发都拢在了手里 “真心想娶的人,又怎么能让她受委屈名分给不了,排场自然是要的”慕容凝只看了一眼镜子里憔悴的女人,便微微别过脸 阿碧察觉了她的心思,忙出言安慰:“小姐底子好,我给小姐化个最艳美的妆,保管什么白月亮弯月亮连小姐的一片衣角都比不上!” 慕容凝却是笑的黯然:“再怎么美,也美不过新嫁娘啊” “走吧”妆毕,慕容凝起身,自始至终都平静的像是同她毫无关系 马车停在季府门口时,天尚且是麻麻地黑,季府内却是灯火通明,似乎是有许多人影在有条不紊地穿梭着,为明日的那场婚宴做着最充足的准备 慕容凝微微吃力地仰起了头,季府牌匾上那一排张灯结彩的囍字像血一般映入了她的眼中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喜爱的红色,竟原来是这般的扎眼 深秋清晨的寒风吹起,梧桐叶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走吧” 不知道在门口伫立了多久,阿碧觉得那样的寒冷之气一点一点地钻入骨髓,几乎已经将她冻僵慕容凝才开口,语气亦冷入骨髓 阿碧侧着身扶着慕容凝,她一抬头,只见她的小姐即便是抹了浓妆,也面色煞白,眉上凝满了寒霜,竟是点点斑白 进了府,并没有人迎接她们黑暗之中,也不知道那些下人是看不清,还是不想理 她们静静地站在在来来往往的人里,像是和这里的热闹格格不入 热闹是他们的,和她无关 “小姐,回晚晴居吗?” 慕容凝笑的淡薄:“回晚晴居干什么,去看看新郎吧” “小姐……”阿碧犹豫着想劝,她生怕这节骨眼上,又会节外生枝些什么 慕容凝已经丢了阿碧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她的声音浮浮沉沉地传来 “放心吧,我就是想再看他穿喜服的样子” 那一日,就见了一眼 还想多看一眼 虽然是和别人的花好月圆夜,举案齐眉时 隔着远远地,就听见了姬无夜低沉但不悦的叱责,还有一众下人战战兢兢地告饶之声慕容凝微微有些意外,这般称心如意的日子,还有什么能惹他这么不高兴?心里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来 她也没有敲门,径直推开了风临楼的门吱呀一声,屋内的人齐齐向她看来 姬无夜惊讶地挑起了眉,显然是对她的到来非常意外余下一众人等看到她,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慕容凝却是状若平常地走进了屋子,垂下头望向个管事的人:“将军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管事的那个下人将头迈的更低,声音颤抖地回道:“禀夫人,是小的们服侍的不周到,也不知是何原因,这喜服不合身,将军总是穿不好” 我还当多大的事儿呢慕容凝浅浅地笑了下,转身吩咐阿碧:“去我那儿将上次大婚时将军穿的那件喜袍拿过来吧,那件合身又精致,是皇上赐的也就将军穿过一次,这会儿熨帖下,也不显旧,应当比匆匆忙忙再新制一件要好将军觉得这法子可行?” 姬无夜被她这样一说倒是静默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沉了下来 见他不答,慕容凝便知晓他是默认了,挥挥手让那些下人退下:“这里我来,你们忙别的去吧” 一时之间,风临楼内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自那日一剑之后,姬无夜便没有再见过慕容凝此刻见到慕容凝来,他有很多话想要同她说,想问问她身体如何了,那剑伤要不要紧,她是否心中记恨 可偏偏是这样尴尬的时候,他浑身琳琅的红色像是个巨大的讽刺,羞臊的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再看她一眼 阿碧不一会儿便取了那喜袍回来 慕容凝端端正正地将喜袍捧在手心里,呈在了他的面前那喜袍果然色泽如新,描龙绣凤,领纹华美,令人眼前一亮 那喜袍下露出的手腕却纤细的有些不像话,被那火红的新服一衬,更显得苍白万分 姬无夜忍不住就顺着那双手看了上去 慕容凝却微微别过头回避了他的目光,低低开口:“将军,更衣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24 且问莲心为谁苦(4) 久久未等到回答的慕容凝略略诧异,她转过身来慵懒地挑了一角红帐:“阿碧,什么时辰了……” 话音刚刚落地,她方才抬眼瞧见了来人,一张瘦若刀刻的面上饱含动容之色,如墨深瞳中风起云涌 “看来我果然病的不轻”慕容凝失笑地摇摇头:“怕还是在梦中” 揽着红帐的手指一垂,掩去了女子憔悴无比的容颜,只余一抹单薄消瘦的身影隐约晃动 “阿凝……”少年将军缓步踱至她的榻前,语气吞吐,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揭开那最后一层屏障,就那般垂手不知所措地杵在那里,如同过往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红拂帐内的身影似乎晃了晃,半晌才压抑着低低开口,隐有哭腔:“你怎么来这儿了?你莫不是走错了……” “阿凝,我……”姬无夜伸出手来,帐上冰冷的银钩让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是不是阿碧叫你来的?我不碍事的,你莫要碍于面子,误了你的大喜之日,回头白姑娘怨我,你便也要怨我……”帐内传来的声音似嗔还怨,字字句句却都是赶他走的意思 姬无夜不知该如何辩解,只笨嘴笨舌地涨红了脸:“不是的、不是阿碧叫我来的” “那你来我这里做什么?你也看到了,我如今躺在这里半死不活的,自是不能去给你们添乱了姬大将军大可放宽了心与心上人春宵一刻,洞房花烛了” 不是不怨,不是不怪,只是一直以来都太过隐忍,总怕自己说错了一句,做错了一件,便要惹得他不开心,将他的心推远去此刻她分明知道姬无夜的来意,嘴上却偏偏还是这样不饶人,口是心非地叫两个人都折磨一番,方才能好受些 仿佛间又回到了十四岁那年,她站在未央宫高高的台阶上面,见得他来寻自己,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却仍旧板着脸唬他 姬无夜却一直是个痴傻的,他听不出慕容凝那话里分明暗蕴的一丝欣喜,只当她这般误会他,一个着急便一把揭开了红拂帐,心焦地表明心迹:“不是的,阿凝,你误会我了我,我……” “你怎么?”慕容凝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脸来,尖俏俏的下巴搁在膝盖上,半偏着头,睁大了双雾蒙蒙的双眼将他瞧着 那种刻骨的熟悉让姬无夜的心里瞬间就泛起了涟漪,似是有什么呼啸着要在他的心房中破土而出青梅竹马朝夕相处的白月衣的面容突然就变得模糊不堪起来,他的整个脑海只剩下了那双眸子,明亮又纯澈,带着微勾的眼角,像是要直直看到人心里去 “我……对不起……”认识她以来的点滴回忆汹涌而来,让姬无夜的眸子黯淡了下去,想到自己对她的伤害,他只能无言以对 一句对不起,太轻,太薄,配不上她受的那些苦 她却已知足 “夫妻之间,本该同甘共苦,何来的对得起对不起此生能嫁给将军,阿凝已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了,便是此刻死了……” 姬无夜突然沉下去的表情落在了慕容凝的眼里,她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淡淡地挂着笑容看向了窗外 虽然窗外的枫叶早已飘落,繁花凋零,草木枯黄,她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美景一般笑的甜蜜而憧憬:“等到明年春天,桃花开了,便带你去未央宫的十里长街看看,你还从来没有去过呢,那可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景色……” “嗯”姬无夜低低应了一声,不敢抬头看她的表情 看着她愈发苍白的面色,姬无夜抬手将她按回了被里,语气竟是难得的柔和:“你快再好好休息一下,不能再说话了” 慕容凝顺从地窝在了被子里,手指乖巧地攀着锦被的边缘,亮晶晶的眸子里的期待之意掩盖不住:“那……我若是睡了,你还会再来吗?” 那样渴望期盼的目光像是针一般扎在了姬无夜的心底,他赶忙垂头不敢再看视线落在了嫣红的锦被之上,锦被上绣着鸳鸯交颈,并蒂荷花 那些烛泪空流的夜晚,她是不是也曾期待过? 可这大半年,他一次都不曾来过空余她一人形单影只,衾寒枕单,直至今日这般境地 为何此前的自己,从不肯好好听她说上一句? 他只觉得喉间堵的难受,强忍着长抒了一口气,状作轻松地抬起头来,语气像是哄个小女孩儿:“来,此后我日日都来” 许是察觉到他刻意的安慰,慕容凝往被里钻了钻,眉眼含笑:“就算你是哄我的,我也高兴” 她便就那样笑意盈盈地目送他离去 晚晴居镂花炉中的香料袅袅地将海棠花香送满每一个角落,恍惚间叫人以为此刻已经是春风送暖,十里花开 良久,静默的黑暗里,红拂帐内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喟叹:“陌,我后悔了……真想还能活的久一点” 自小心翼翼关了晚晴居的门便守在门外不曾离开的姬无夜,此刻便再也克制不住地撑着门,泪水无声无息地流淌了下来 将军眼眶通红,却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若是再这般下去,怕是连今年都过不完……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此后的时光平淡安宁到有些匪夷所思姬无夜却的确不是哄她,自那以后,他日日都来晚晴居她昏睡的时辰比醒着的还要多,往往是睁开眼见他坐在榻前,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他依然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陪了她多久,久到他们彼此都已经习惯了这样无言的相伴 这般往复了大半个月余,慕容凝的身子终于好了些,偶尔也能在阿碧和姬无夜的搀扶下,在季府里走走转转,晒晒太阳,真是她一生中都从未享受过的悠闲的好时光 只是那片竹林却不曾撤去 如今季府上下她已经可以随意走动,姬无夜再也没有什么秘密需要对她藏着掖着但是那竹林,她却是一次也没再走进去过没有再去探究,那个清幽的赏心院还在不在,那个唤作潇湘夫人的白月衣还在不在 他不提,她便也从不问,竟是难得的默契,像是那个女人真的不曾存在过一般 但胸口的那道剑伤却总还是隐隐作痛,好不了的疤痕似乎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眼前的幸福也许不过只是一场表象,倘若硬要撕开,便是血淋淋的真相 他不过是因着她时日无多,因着欠她性命,对她的怜悯而已 只是他心肠软,见她可怜,于心不忍 在太阳一圈一圈的暖意洋洋的轻拂下,她不止一次地忍不住走神,想如果她真的命不该绝,多活了个一年半载,他会怎样? 还会这样无微不至吗?还会这样委屈白月衣吗? 无论她是死是活,他们都没有以后啊 慕容凝歪着头闭上了眼睛,困意侵袭之前,她常常希望自己能就这样平静地死去 只是这一日,她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却迎来了一个故人 太久没有见到他,慕容凝一时恍惚,竟没认出来面前这个面色黯淡,神色忧桑的男人,竟是曾经那个眉宇飞扬,器宇轩昂的二皇子楚扬来 “看来这半年,二皇子过的不尽如人意啊”慕容凝依旧倚在美人靠里,唇边的笑意淡的深远 “都这般模样了,还能嘲笑我,真不愧是慕容凝”两人一见面,又忍不住拌起了嘴,楚扬斜睨了她一眼:“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就你这样的,肯定死不了!” 慕容凝被他的话激的一笑,也不虚绕:“楚扬,你该盼着我死了,这样对你才好啊” “不管你死了还是活着,我都好不了”楚扬幽幽地叹了口气,随手往她身边的榻椅里一歪,倒真像是来谈心的好友 “前不久,大理寺在平川彻查了慕家灭门的案子,平川太守韩业和你舅舅徐世昌为幕后主使,除了革职,更是秋后问斩此事引得皇上震怒,朝中徐世一党尽除,各位王公大臣纷纷重新站队,乱了好一阵子你怎么反倒有空来我这儿了?”慕容凝了然地先开口问道 “朝中诸臣如今不明白父皇的意思,尚且观望的居多新任的左相杨舜羽摸不清底细,倒像是油盐不进的硬骨头懿贵妃和皇后娘娘明里暗里对他各种拉拢,倒也收效甚微时局如此,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楚扬目不转睛地瞪着她 “我一个深闺妇人,又重伤养病,朝中之事莫不是听我夫君转述一二,能有什么想说的,二皇子莫不是问错人了”慕容凝闭目养神,并不理会他的逼问 “阿凝,这一切同未央宫到底有没有干系?未央宫到底想要干什么?”楚扬却不依不饶 “百年来,未央宫所作所为,无不是恪守宫规心系天下苍生疾苦,守我大炎朝万世安宁”慕容凝缓缓睁开了眼,眸色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那样认真的神色,倒叫楚扬一时无法反驳 “那……”他犹豫着,像是有个难以启齿的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慕容凝就静静地等待着,不催促,亦不询问 过了好半晌,夕阳已迟暮,楚扬略带凄凉的低沉嗓音才再次响起:“是不是我父皇,从来就没打算将皇位传给过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25 且问莲心为谁苦(5) 慕容凝的美人靠顿了一瞬,复又恢复了一贯的吱呀吱呀 “这是又受什么刺激了,来我这里说胡话” “想必你也很清楚,我之所以出卖我舅舅,明里暗里都是受到了父皇的暗示他曾说怕我舅舅势力做大,恐我日后难以管制这意思分明就是……”楚扬迷惑不解地蹙着长眉:“可是,我舅舅倒台了这么些时日,父皇却一点表示都没有!眼看着我孤立无援,朝中重臣却因为他不发话而不敢投靠于我!我不明白!” 慕容凝笑笑,不置可否 “可你若是说父皇利用我,想扶持老四或者老九,我更觉得不可能父皇是个明白人,谁更适合做这个位置,他比谁都更看的清楚难道……他对我还未完全放下心来,仍旧要考验吗?”楚扬腾地从塌椅上跨了起来,心烦意乱地踱着步子 “他是你父皇,又不是我父皇”慕容凝漫不经心地回着,同楚扬焦躁的模样对比鲜明 “阿凝,你一定早就知道,对不对!”楚扬突然转向她来,眸含怒气 “知道什么?”慕容凝有些好笑地看向他 楚扬被她问的面色一沉,像是负气一般背手而立,行至她的面前,压低了嗓音:“知道我父皇只不过是利用我,除去我舅舅!” “怎么?你怪我没告诉你?”慕容凝轻讥了一声:“我又为何要告诉你?” 楚扬一把按上她的美人靠,将她禁锢在身下,神情晦暗不明:“阿凝,我手中,也有一个你的秘密!” “哦?”慕容凝挑眉,不以为意地睨了他一眼 “哼如今的季卿扬季将军,就是当年同你形影不离的那个姬无夜,我说的没错吧?”他死死地盯着慕容凝,不放过她面上的一丝表情 慕容凝的笑容极快地定格了一下,复又盛开的明媚:“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能瞒过所有人,让别人相信你已经移情别恋可是你骗不了我!你认识了他十年,而我便就这样注视了你十年!你看着他的那种眼神,我这辈子也忘不了!除了他之外,我不相信你还会用那种目光注视另一个人……” “二皇子原来是这么空穴来风的人吗?”慕容凝打断了他的推测,恰到好处地反击:“还是说,也许你只是不肯承认,你又输了一次?” “阿凝……”楚扬被她噎的嘴角抽了抽,愤恨地叹了口气,语气转为无奈:“我知道你怀疑当年将姬家灭口的事情和我有关,我也知道我怎么解释你也不肯听,毕竟年少的那次……可如今我虽然已经知道了他就是姬无夜,却也不曾泄露过他的身份……” “如此说来,我应当对二皇子感恩戴德咯?”慕容凝像是丝毫不惧怕于他的威胁,出口仍旧满是讥讽 “阿凝!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楚扬原先的愤怒不甘此刻统统化为了委屈:“你总觉得我是因为你的身份地位而喜欢你,可是如今,汐儿是未央宫主,你又已经嫁为人妇,我又何苦非要缠着你不放呢?” 楚扬在她的面前半跪了下来,不再咄咄逼人,目光恳切地同她平视 “是啊,你又何苦非要缠着我不放呢?”慕容凝眸中无光,死气沉沉地将他瞧着 “执念……不是你一个人才有的”楚扬看着她的反应,摇头苦笑:“我这般竭力地想够到那个位置,除了不得不,还存了丝私心……当年的轩辕帝和未央宫主离,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心向往……” “向往他们?”慕容凝冷笑一声,语若寒冰地提醒:“你莫不是忘了,他们后来的结局,是永世不复相见” “是啊,即便是已经得到了一切,轩辕帝还是没能和离在一起……”楚扬苦涩一笑:“倘若我只是个普通的闲散王爷,什么也没有,岂不是更是无法与你相配!只怕是只能越来越远……” “楚扬,你错了”慕容凝抬起头来,罕见地正色看向楚扬:“没准那样,我们能更近一点” “为什么?”楚扬错愣,自幼便活在滔天权欲里的皇子,自然也认为权力就代表着一切尘世间的很多情情爱爱的道理,他大约是真的一分也不明白 慕容凝看着这个她自幼就万分讨厌的皇子,也许是人之将死,竟突然心里也生出了一些柔软来争争斗斗了十余年,到头来,他们都不过只是别人棋盘中的一个棋子,无法笑到最后最可笑的是,他们还尤不自知,口口声声地声称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原来这般像啊,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她叹了口气,突然接起了上一个话题:“皇上他,大概是要多收些人,归为己用吧” “收归己用?父皇在位这么多年,除却党争,哪个不是他提拔上来的人,难道还能有谁存了造反之心不成?眼下除了立储,还有什么需要他……”楚扬重复着慕容凝的话,说着说着便变了脸色 他突然发觉,他从未看透过他父皇的深意他的父皇如今所作所为,一点一滴,不是在放权,而是在收权啊! 这样可怕的权杖,父皇最后到底要传到谁的手里? 传到谁的手里,竟需要如此的大费周章?他想到了他和舅舅之所以屠杀了慕家满门,就是因为那个人……难道,难道父皇也已经知晓了那个人的身份??? 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至极 “怎么,想明白了?”慕容凝看着他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嘲笑般地扯了扯嘴角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倘若父皇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又怎么会对慕家灭门案如此的不上心?又怎么会任由锦官卫追杀他?”楚扬慌乱地摇着头,心乱如麻 “你再想想” 楚扬苦着脸,一筹莫展地瞪着慕容凝,可她只是慵懒地晒着太阳,似乎对眼下的朝局漠不关心 “知道,也是分很多种的是真的知道,还是自以为的知道?”慕容凝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出声提醒 “你的意思是……父皇他……已经知道这个人还活着,但不知道这个人是他,对吗!”楚扬突然眼前一亮,急急地攥住了她的衣角 “放手吧”慕容凝悲悯地看着兀自挣扎的楚扬,还是劝慰了一句:“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楚扬像是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阿凝,我现在放手还来得及吗?现在放手,我就会一无所有!我不能!我早就不能回头了!” “人总是这样的不知足啊……”慕容凝摇摇头叹息:“等到真的失去一切再回首时,才会发现当初的自己,拥有的是那样的多” “那你呢?”楚扬喃喃:“你可知足?” 慕容凝抿唇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远的如同无欲无求:“无夜坠崖而亡的那些时日,我曾日夜在佛前祈祷,愿意用一切代价去换他的生命也许是漫天神佛听到了我的愿望,无夜他竟真的活着回来了,可代价却是忘了我我嫁给了他,却始终不甘心,千方百计地想让他再爱上我,直到差点搭上了他的命,如今又搭上了我的命……” 她看着远方即将坠落的红彤彤的夕阳,笑容渐渐消失:“现在想来,知道他还活着的那一刻,我是多么欣喜啊……倘若那时能就那样远远地注视着他,默默地保护着他,他一定会比现在要更加幸福而我,至少还能饱含期望地,看着他是如何幸福……” “是我太贪心,毁了这一切如今这般命不久矣,全是我应得的”她低下头来,似已看透一切红尘之中,了无牵挂 “阿凝……你别这样说!”看着她这幅生无可恋的模样,楚扬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被人用刀捅过一般,他情难自禁地捉住她的手:“早就告诉过你,有些人离的越近越受伤,你总不听……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慕容凝定定地看着他握住她的手,有些出神地开口:“你说,我这样的女人,是不是真的不配得到幸福?” “胡说!”楚扬激动地一把将她从美人靠中捞起来抱在怀里,口气坚定:“我带你走!” 他还未来得及转身,身后一声沉若寒冰的声音陡然响起:“不知二皇子要将吾妻带去哪里?” 慕容凝和楚扬的神色皆是一僵慕容凝毫无力气,只能任由楚扬抱着面向姬无夜来 见楚扬仍不放手,姬无夜墨瞳之中的寒色蓄积更甚,隐约像是风雨欲来前天空中翻滚的乌云此刻他的唇边的肌肉死死地咬合着,慕容凝知道,他现在正强忍着怒气 她忍不住在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看来即便是不爱的妻子,也总还是要宣誓自己的所有权的啊 “放下她!”姬无夜再次出声警告,毫不顾忌楚扬的身份 “你的妻子?放下?你怎么不看看她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新婚半年,她为你生命垂危,你倒好,迫不及待便又娶了一个!”楚扬神色张扬,将慕容凝在怀中搂的更紧:“姬无夜,堂堂未央宫宫主,你就是这么好好对她的?我爱了十余年当宝贝似的姑娘,便是由你这般糟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26 百蛊化峒无人归(1) 幽冥之森,清水寨vdtm 众人在清水寨歇脚了不过一晚,天光破晓时便马不停蹄地赶路了本以为这一路少不得阴雨绵绵,谁知这冥州的天气着实诡异,昨夜尚且乌云翻滚,此刻阳光竟如同万缕金丝般洒落了下来好天气让大家的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所有人都想去一睹古盈秋描绘的那个繁华而又肆意的祭鼓节是何风光,憧憬着那百蛊峒会不会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蛊神已经上路喽……你们要被蛊神附体哟” 临走前,一个年迈衰老的巫民蹲在破败的寨门口盯着一行人,那双眼球浑浊不堪,目光却像是能落到人心里去一般,刺的人浑身不舒服慕容烟回头就想问个究竟,被慕楚一把拖住了衣袖,无言地摇了摇头 他们再次钻入了渺无人迹的雨林,但这一次就要轻松许多了,顺着巫民们的指点,只消稍稍拨开些障目的蕨叶,便若影若现地显出了一条巫民们踩出来的小道张六喜不自禁,忙招呼着大家加快脚程 “前辈,方才那个老巫民何意?”及至走远了,慕楚才问向古盈秋 “就跟中州人相信天上住着神仙一般,这冥州的巫民也相信幽冥之森有个统管所有蛊毒的神在祭鼓节前十天,他们就要派人将蛊神从幽冥之森里迎出来,请他一同观看祭鼓节这祭鼓节,其实就是为了祭祀这个蛊神” “这个蛊神管着那些可怕的蛊,岂不是凶神恶煞?”慕容烟咂舌,觉得这个神听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神 古盈秋笑着偏过头来:“巫民们可不管他是好神还是凶神,他们这般尊敬蛊神,其实是盼望着蛊神能保佑巫民们能够制伏那些蛊毒,莫要被反噬了去” “蛊神附体又做何解?”慕楚面露担忧,那老巫民的眼神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散 “巫民中有个说法,蛊神到了晚上,也会看不清路要是有行人走兽等等活物晚上还在赶路,蛊神便会附身到他们身上,用蛊控制他们的身体,到了白天再丢弃你想想,被蛊神附身过,还能留命在吗?所以这些巫民,都怕在晚上赶路,必然会在林中或者洞穴中休憩一晚”古盈秋描述的绘声绘色,仿佛亲眼见过一般 “这些巫民可真有意思,自己供奉的神,自己却又怕的要死,真是叶公好龙!”慕容烟却不是十分相信 “难怪那些巫民比我们早出发好几天如今我们还要再经过九个寨子和三个峒才能到达百蛊峒,若想在祭鼓节前到达,我们就不得不在晚上赶路……”慕楚蹙着眉,神色认真地想着什么 “不是吧慕楚?你还真的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吗?”慕容烟倍感意外地瞪着他 “这片林子里处处透露出诡异,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慕楚小心翼翼地揽着马缰,眯着眼睛看着前方令人窒息的丛林 “诡异?钟兄弟,莫不是被吓破胆儿了吧!”前方的张六听得了他们的碎语,放声地嘲笑起来 “蛇!”一直眯眼不答的慕楚却突然睁开了双眼,目光灼亮,又急又促地喊了一声 张六被他突然的低喝唬的一愣,手中的砍山刀却仍旧不由自主地惯性砍着前方的蕨叶那一片蕨叶应声缓缓地向一侧撇去,其上蓄积的雨水扑面而来,扑簌簌地溅上了众人的衣袖 那携雨卷来的阵风里,有冰凉的腥气 暴露在众人面前的,便是盘踞在一棵老树上的巨蟒,那黄底黑纹的蛇身节节盘错在树干上,一眼竟然望不到全貌显然张六方才的那一刀惊醒了它,此刻它扁平的三角头上那双诡异的金黄色眼睛缓缓地睁开了,嘴中吐着一条猩红的信子,随时准备扑向这送到嘴边的可口午餐 千钧一发的瞬间,一个人影突然从人群中疾闪了过去那速度太快,快到众人无法分辨耳畔只闻一声清锐的刀鸣,随后便是鲜血猛喷的声音,丛丛翠绿里便绽放了一朵巨大的妖冶血花 待众人回过神来时候,那如脸盆般大小的蛇头已经骨碌碌滚在一边,无头的蛇身尚且向前扑了一段,前进了一半便没了气力垂了下去,颈洞里的哗哗地涌出了温热腥甜的血柱,瞬间便在地下聚集了一汪,渐渐漏进泥土里,渗透向四面八方 慕楚就提着那柄众人从未见过的刀,静静地站在一旁,守着这条巨蟒死透直到那些蛇血流尽,断颈之上只挂着黏黏的血涎,他方才提步走了回来 “钟兄弟?你这刀……”古盈秋看着那柄再普通不过的刀,出鞘的刀并不曾发射着什么耀眼的寒光,可不知为何,他竟隐隐地察觉到这刀的不同寻常来 “不过是把不知名的刀,投机取巧用了些机关,上不得台面的”慕楚笑不露底,衣袖一挥那柄刀便复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那把削铁如泥一击斩落巨蟒头颅的无名刀,还是同慕楚一样,让摸不清底细的众人难易忽视 “哎……都说蛇鼠一窝,只要见到了一条,就说明……”小石头打着哆嗦,空气中黏腻的腥味萦绕在他的鼻尖挥之不去 “呸!”张六一巴掌呼在了他的头上:“不过是一条长虫横路,又怕!这些玩意儿,来一个老子杀它一个,来一窝老子端了它一窝!” 队伍继续在丛林间穿梭着,不一会儿天便黑了下来张六命人点了火把,在黑暗中继续摸索着前行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湿湿凉凉的,将众人心中的那些热切一点一点浇灭 “头儿,前面好像是个寨子?”眼尖的小燕突然高亢地叫了一声 众人心中皆是一喜,抬头望去,那点喜悦却被埋了半截隐在高岗半腰的一大片没有树木遮挡,隐约可见些低矮房屋的模糊轮廓只是令人心中不安的是,这个寨子竟是漆黑一片,并无一盏灯亮 仿若死寂之地,并无一个活人 “还是……先去看看吧?”张六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按捺下心中的那丝紧张他知道弟兄们都已经很疲倦了,迫切需要找个地方休整下 慕楚却突然一把拉住他,面色沉重地微微竖着耳朵,几近耳语:“你听” 张六也学着他的模样,可是除了马帮伙计们沉重的呼吸声,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他正待出声嚷嚷,身下的马匹却忽然躁动不安了起来,响鼻越打越响亮,蹄子不住地踏在松软的泥土里,沉闷的声音一声紧似一声 动物远比人要敏锐,这是它们感到了危险来临张六突然就觉得心中有些发虚 他紧了紧手中的剑,突然就听到了空气中那丝若有如无的丝丝声 所有人都听到了像是指甲刮擦着丝绸的声音,又像是微风轻拂下摇摆的草地但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那声音是什么 是蛇,很多蛇 “跑!!!”张六大喝一声,夹紧马肚开始狂奔马帮的兄弟们逃命的速度绝对一流,跟着张六就直往寨子里飞驰而去,一点也不似片刻前的纠结犹豫 寨子入口处简易的木门楼很快便出现在他们面前,火把明明灭灭之中,映入他们眼帘的是门楼上狰狞可怖的野兽一般的图案,因为被雨水冲刷了太久,那些粗制滥造的色料已经有大片大片的溶了,红红绿绿的糊在了一起,唯有那双血红的眸子仍旧鲜活地大睁着,看的人心里直直地发憷 马匹却在此刻不受控制地减慢了速度,任凭他们的主人怎样抽打催促也不肯多迈出几步,围在木门之下团团地打转,看上去惊恐万状 慕楚愣了一下,猛地顺着马匹的视线向上看去,只见那门楼横梁之上巨大的黑影,如同黑色的水流一般缓缓地蠕动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见得那条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蟒飞扑着降落了下来,兜头一口咬住了马背上的一个伙计!巨大的獠牙插入了伙计的腹中,血随着蟒蛇扬起头颅泼溅了众人一脸那伙计没有立即毙命,尚露在外的两条腿在空中剧烈地瞪着,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含混不清的支吾振动从蟒蛇的喉间断断续续地传来,是伙计在喊着救命,可是没有谁能救得了他的命 那蟒蛇旋转着身体将他往门楼上重重地一砸,只听得骨头咔嚓断成两截的脆响,那伙计顿时便没了声响蟒蛇瞪着那双金黄色的眼睛幽幽地扫过了众人,张六觉得他甚至从那畜生的眼神里看出了复仇的快意那蟒蛇将伙计衔在嘴里,从门楼上攀上接踵绵延的屋宇,那粗长的身子摇摆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与此同时,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蛇群已经赶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包围,挑衅般地扬起了蛇头,丝丝吐信的声音将恐惧散入每一个毛孔之中那一个个通黄发亮的眼睛,怨毒的像是要将他们全部吃干抹净,拆分入腹 “它们……它们报仇来了……”小石头绝望地哭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27 百蛊化峒无人归(2) 他们顺着那些高昂的三角形的脑袋看去,发现整个路面已经被无数条纠缠在一起的蛇堵的毫无缝隙,除了这些领头的巨蟒,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蛇,那些蛇有几万条,也许是几十万条,它们交错层叠在一起,密密麻麻,在这样沉闷地雨夜里让人除了绝望,还是绝望vodtm 挥刀吧,别无退路 那些巨蟒齐齐朝他们扑来,古盈秋和慕楚像两条黑色的闪电一般从马上弹射了出去,一前一后地落在了那些巨蟒的空隙之间,又准又狠地削下了它们的头颅张六组织着马帮的兄弟们围成了圆圈,死守着他们脚下唯一的寸土 巨蟒的行动笨拙,远不如这群练过的武夫们,一时之间竟也攻不进来 可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张六心中一惊,那声音竟然是阿青!阿青不是那种轻易会叫出来的人……他惊惶地向身侧看去,只见阿青面色血红,左手拼命地在自己的腿上扯着什么,他摇摇晃晃,右手已然快要拿不稳武器 一条通体黄的发亮的细蛇正死死地咬住了他,任他怎么拉扯也不松口显然这条蛇有着剧毒,那毒液很快进入了心脏,阿青眼珠翻白,倒在了地下不住地抽搐着,片刻后就断了气 随着阿青的倒下,阵型被撕开了一道缺口,眼看着一条巨蟒就冲着内里的慕容烟张大了嘴 腥臭的风迎面扑来,慕容烟吓得下意识地就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 “烟儿!!!” 耳畔传来了慕楚的怒吼,男人的语气带着十二分的着急与惊惧,没了往日的波澜不惊 慕容烟惶惶然地睁开眼睛寻找慕楚,千钧一发间,不远处的慕楚借力跳上一个巨蟒昂起的头发狠地劈砍了过来,袭击慕容烟的巨蟒在半空中被砍了头,那张大的嘴失了准头,擦着慕容烟的脖子滚落在地,滚烫的血淋漓地泼了她一身 “慕楚……”慕容烟呆呆地看着他 那一跳的势头用尽,慕楚艰难地避过了身后同样张大了嘴的巨蟒,但却还是避之不及地被那巨蟒迅速地缠绕上了腰身那巨蟒的身子一带,就将慕楚拖至了远处 “慕楚!!!”慕容烟突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撕心裂肺地大喊 慕楚趁着那巨蟒没有完全缠绕上来之前一咬牙发力砍去了巨蟒的头,但是这样粗大的巨蟒即便是被砍了头,一时半会也不会死绝,缠着慕楚的蛇身仍旧不断抽紧,眼看着就要将他绞成碎片 “快救他!!!!”慕容烟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推搡着张六的背,可她的力气太小,张六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像是足下生了根 蟒蛇从肩到脚,片刻间就把慕楚缠满了,只有一只筋骨外露的手探出来,握着那柄无名的刀蛇身紧了一寸,那只血污中仍洁白如玉的手终是一松,刀无力地落在地下 “慕楚……”慕容烟再也顾不得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要奔向慕楚的身边 “你疯了!”从另一侧赶回的古盈秋一把捉住了她的衣领,堪堪将她从蛇群下抱了起来 慕容烟却状若癫狂地一口咬在了古盈秋的手腕上,那一口太狠,咬的古盈秋意识都模糊了一刹,差点拿不稳手中的长刀饶是这样,他还是死死地将慕容烟按在怀中,阻止她的继续送死 “你放开我!!!!!”慕容烟肝胆俱裂地大喊,竟又用头重重地撞上了古盈秋的下颌这一下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古盈秋的手一松,慕容烟便已经冲了出去 “慕楚,我来救你了!”女孩子脸上的眼泪和血迹和在一起流下,她竟就这样踩着那些无数的毒蛇奔至了慕楚的身边,堪堪在蛇群将无名刀淹没之前握住了它,耳畔蛇鳞刮擦抽紧的声音和骨骼碎裂的之声让她快要丧失理智 她毫无力气,没有章法,只是凭着心中的意念,闭着眼睛冲着那层层包裹的蛇身全力劈砍了下去! 慕楚……你可不能死啊…… 慕容烟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刀几乎是所向披靡地切开了蛇的鳞片,而后是肌肉,再把脊骨一刀两段,刀一顺地斩切下去,血从蛇身的断口里喷出来直溅到她脸上,整条蛇在这一刀里被斩作七八段,琳琅地散了一地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浑身都是血污的慕楚冲她虚弱地笑着,那双美目却依旧明亮 “慕楚……”她鼻头一酸,眼泪就翻江倒海地倾泻了下来 “别哭,不过是断了几根肋骨我命大,死不了”慕楚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自觉,依旧是淡淡地笑着他想伸手抚摸她的头,却发现自己浑身黏糊糊脏的不成形,也只好笑笑作罢慕容烟见得一向出尘不染的慕楚如今的这般模样,便又难以自抑地哭的更凶 “好了,好了,你这哭的我都不敢夸你方才多勇敢了”慕楚无奈地看着她,眸色是前所未有的动容方才他在蛇身的缝隙里,还是将她拼命三郎的模样一一看在了眼里,那样不顾一切也要救他的架势,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忍不住被打动 慕容烟哭着哭着,突然发现了哪里不对 “那些蛇呢?”她茫然地抬起了头来,却突然发现这么久了,竟然没有蛇过来攻击他们 “喏”慕楚随手抹掉无名刀上的血污,漫不经心地朝着后方一瞥 慕容烟被吓了一跳,不知何时,那些蛇竟然全部都退到了木门楼之外,面露不甘地冲他们丝丝吐着信子,却似乎是极为惧惮滴,不敢再上前一步马帮的伙计们个个抄着家伙,紧张地和这些蛇群对峙着 那些蛇群却不知收到了什么信号,又突然间齐齐地往后倒退了一步,而后一个,又一个,接二连三地调转蛇头,游曳着远去,像是退潮的海水一般,不一会儿便消失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不明所以的众人 “这寨子看来不一般”慕楚率先打破沉默,四处打量着 回过神来的慕容烟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你们这些人!方才竟一个个见死不救!慕楚,我们不要和他们一起走了……” “原来钟毓小兄弟叫慕楚”古盈秋若有所思地抱拳:“方才情况紧急,没有全力施救,还望慕兄弟见谅” 张六也随声附和着,假装没看见慕容烟那鄙夷的眼神 “既然来了这儿,自然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也怨不得谁”慕楚倒是依旧不以为意地笑着,却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句:“谁能走到最后,全凭各自的本事了” “那些蛇为啥又突然全都退了?要是它们真的攻上来,咱们的命都得交待在这儿!”张六疑惑不解 “我想——是因为她”慕楚微微仰着头,看向远方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低回勾连的屋檐之上,一个娇俏小姑娘正冲着他们无声地扮着鬼脸在这一派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冷不丁冒出来这样一个活生生地豆蔻少女,教人心底直发凉 那小姑娘倒也不避讳众人打量的目光,灵巧地从屋檐上翻身跳了下来,脚腕上束着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叮作响,在寂静的夜里像是拍打在了众人的心里小姑娘约莫和慕容烟一般大的年纪,但是却完全不像慕容烟一脸的天真无邪,而是罕见的妖娆妩媚她只着了简单的粉色抹胸和甚至遮不住腿跟的短裙,窈窕的身段几乎不加遮掩地暴露在了一众男人们的面前那款款扭动的腰肢像是水蛇般柔软,迈步的双腿笔直修长,那样的娇媚春情,看的人忍不住心中荡漾 “你是蛊神?”慕容烟本能地就不喜欢这个小姑娘,才不是因为她一直绕着慕楚打转 “蛊神?”小姑娘发出了一串笑声,那声音甜脆的如同她脚下的那个小铃铛,直勾勾地钻进人心里去:“奴家哪里像那个凶老儿了?” 慕楚任由小姑娘的手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腰带,并不反抗这举动落在慕容烟的眼里,又是一阵醋意翻涌,她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哼,不满地别过脸去 “你为什么要放那些蛇咬我们?”不同于要古盈秋翻译才能听懂的巫民土话,眼前这女子说着的竟然是中州话,虽然带着浓浓的口音,但慕楚还是本能地察觉了异样,没有同其他汉子一般被迷得七晕八素 “哎呀!好没良心的小官人!”小姑娘埋怨地在慕楚的腰间掐了一把,娇笑着:“不谢我救了你们,倒先怪起奴家了……真教奴家伤心呢~” 慕楚却不为所动,依旧沉着声:“那你又为什么要救我们?” 小姑娘听得他这般问话,便突然停止了绕着他转圈,只是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她一只手揽着慕楚的腰,整个人绵软的似乎恨不得镶到慕楚的衣服里去,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摸索着,像一条小蛇一般顺着慕楚的腰向下游走仿佛还嫌这样不够似的,小姑娘抬起头来,极其诱惑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使坏般地叉开了自己的双腿,让那些玲珑隐秘的线条便再也隐藏不住 她凑至慕楚的耳畔轻轻吹气:“小官人这般俊俏,叫奴家好生舍不得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29 百蛊化峒无人归(4) “你不敢杀我的vdtm”小姑娘恢复了镇静,看向慕楚的眼神里饱含嘲笑:“若是我死了,你们也活不过今晚要知道,我的蛇宝贝们可是等的都有些急不可耐了呢,都快要不听话了” 气氛一时陷入了僵局 半晌,小姑娘却幽幽地叹了口气:“何必呢外乡人?一个一个地,非要来这里送死这里的是非恩怨,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偏爱深一脚浅一脚地掺和,生怕自己活的长了似的” 她正儿八经地说话的样子倒是教人十分的不习惯,慕楚竟从那样的语气里听出了丝丝的悲伤 “百蛊峒,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啊” 慕楚却笑了:“你这样恫吓我们,就不怕我们真的被唬的不去了?那你自己要怎么进去呢?” 谁料小姑娘却笑的更灿烂,像是把他们都看透了似的:“不管你们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但既然都到了这里,你们又怎么可能因为我的三言两语便轻易放弃?你们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到达百蛊峒,然后,把命留在那里” “我同意你的前半句”慕楚收回了刀不论多少遍,他的动作快到众人仍旧无法看清 “走吧,不要耍什么花样” 又是无穷无尽地跋涉了五天,那些马已经瘦弱的无法再载人,而众人也都虚脱至体力的极限偏偏雨从那日起便没再停过,雨水汇成一股一股倾泻而下,狂风咆哮着四处肆虐,将那些蕨叶刮的疯狂飞舞,将瓢泼的雨水砸在众人的脸上 而众人却已经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逐渐木然了他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要拼了性命地赚钱,又为什么都已经快死了却还不回头,这些都已经无法在脑海里汇聚成一个成型的想法一路上,那些巫民和小姑娘的话他们也都听到了,百蛊峒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他们现在也不愿意去多想了,至少百蛊峒那里是个镇子,有避雨、烤火的地方,有床可以躺下休息,有别的活人可以见到 剩下的人,不过全凭一口气撑着如果继续走下去,怕是不死也得疯了 “我能感觉到,我们快到了……”古盈秋突然开口喃喃:“我能闻到那些与众不同的气息……” 他的话却没有激起波澜,人们都沉默着,没有力气搭话一路上他们听了太多次的快到了,快到了已经无法让他们振奋起来,他们要的是到了 “到了”前头领路的小姑娘突然回过头来,语调奇怪,竟说不上来是喜还是忧 “到了?”有伙计迷茫地抬起无神的双眼,尚且并不十分相信慕楚却敏锐地感觉到他脚下的土地已经不是松软的泥土了,虽然一刻不停的雨水在地下蓄积,几乎没过众人的鞋子但泥水之下的他们的立足之地坚硬而平整,竟然是石路!这样一条笔直规律的石路,只可能是人工修砌的他们,真的到了! 整个马帮都兴奋起来,终点近在咫尺!雨雾让前方的一切仍旧模糊不清,但是他们能感到脚下的路越来越宽阔,越来越平整!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等待着胜利的那一刻的到来 穿着慕容烟衣物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隐入了人群之中,带头的张六隔着渺渺茫茫的雨幕,突然间看到前方隐隐约约的火光 “有光!”张六大喊起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那星星点点的橘黄色是那样的微弱,晃晃悠悠,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可它却像是在茫茫大海中迷失方向的水手突然间看到的灯塔,是那样的令人欣喜若狂,恨不得化身飞蛾,就此扑火 伙计们争先恐后地冲着火光飞奔而去,只余下慕楚和古盈秋不紧不慢地落在了后面 “总算是到了”饶是一直平静如水的慕楚,此刻也颇感欣慰 可古盈秋却没有回答慕楚,他凝视着那一点火光,神色哀恸到几乎不能自己慕楚默然,没有再出声打扰这个离开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到底为什么如此执着地要回来这种地方呢? 慕楚突然觉得他从来都没有懂过古盈秋不光是古盈秋,还有面前那些狂奔的马帮汉子,突然间就让他感到无比地陌生他和慕容烟懵懂无知地一头扎进了幽冥之森和百蛊峒,可他们呢?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着这些人千艰万险地来到了这里? 他不自觉地将慕容烟的手牵的更紧了一些,换来了她温柔的回应 “烟儿,除了我,谁都不要相信”慕楚一向温和如水的眼眸突然变得犀利无比,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看似温暖的那点火光 “除了你,我本就谁都不信”慕容烟坚定地抱住他的小臂,他们相携着向未知的命运一步一步地走去 持火把的人静静地站在道路的尽头 那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巫民女子,她双手静静地举着火把,那火把在这样大的雨势里竟依旧哔啵地燃烧着,丝毫也不受影响她穿的同那日小姑娘很是类似,只不过是淡淡的黄色,露出了大片大片娇嫩洁白的肌肤想来年轻巫民女子的装束应当就是如此的露骨,毫不吝啬地向别人展示着她们的一切美好 略略有些遗憾的是,女子的脸上罩着银色的面具,教人无法领略她的容颜是何等的美丽,唯有那双眸子顾盼生辉,似是好奇地打量着罕见的外乡人 “您好,我们是——”张六开口,五大三粗的汉子竟也知道笨拙的行礼 “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那女子却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是令人意外的沉稳平静,并不是料想中的娇柔软语 “呃……那个我们来……”张六支支吾吾着,反倒有些难以启齿起来 “你们的来意我已知晓”女子平静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马帮汉子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路过她的身边,进入了传说中的百蛊峒 女子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擦肩而过的众人,却在那小姑娘经过时正好眨了下眼睛,最后的古盈秋通过时,她再次眨了下双眼等慕容烟好奇地再回头看去的时候,那女子竟已经消失不见,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 “我觉得刚刚那个女的……好奇怪啊……”她有些匪夷所思地看向慕楚:“我感觉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慕楚正欲说些什么,路边却突然出现了更多的火把和脚步声,那些巫民整齐有素地将他们围在了中间,夹道排成了两排没待伙计们拔刀警戒,只见这些巫民们从华丽的服饰里掏出花朵、米粒和不知名的粉末,不停地向他们抛洒着,手舞足蹈,像是一场热烈的欢迎,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慕楚发觉,从踏上百蛊峒的那一刻起,雨水似乎就停止了这里的地面温暖干燥,那些欢迎他们的巫民们都赤着足,跳起来的时候足板却不曾粘上一丝灰尘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碧树连天,芳草萋萋,美的如同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马帮众伙计们很快就被热情的巫民们簇拥着来到了一座精美的竹楼面前,竹楼的第一层是镂空的,花花草草长的异常繁茂,而那些体态轻盈,妩媚多姿的少女们就趴在二楼的篱笆上,冲他们不停地抛着媚眼,有好色一点的伙计立时就把持不住,蹭蹭蹭地便蹿上了楼,便被好几个少女连推带搡地请进了楼里,楼里是热腾腾冒着热气的药浴桶,正好让吃尽了苦头九死一生的伙计们洗去一身的泥泞与血污 这群汉子们被那些巫民女子捏腿捶肩,沐浴更衣,端茶递水,服侍的无比周到,体贴备至他们中大多数人这辈子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这种待遇他们在梦里连想都不敢想,轻飘飘地仿佛飘浮在云端一般,只觉得这百蛊峒真是个神仙难寻的好地方,让人一辈子都不想再离开 慕楚却挥退了那些竞相献殷勤的巫民女子,久久地浸泡在浴桶里,心里幽幽地沉不到底 这一切都美好的有些太不像话,就像是饥肠辘辘快要饿死的人的面前,突然出现了又香又白的肉包子,那滋味好是好极了,却裹胁着巨大的未知的危险那个放蛇咬他们的小姑娘刚一进百蛊峒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是谁?那个在峒门前迎接的女人为什么知道他们的身份?这些巫民又为什么会用隆重的礼节来欢迎他们,如此热情关怀? 疑问在慕楚的心中盘旋,但这些线索太乱,乱到他找不到头绪,无法窥探到背后的全貌来想他运筹帷幄,精于算计,可在此等蛮荒诡异之地,竟也有捉摸不透的事情这种感觉不太妙,像是溺水者抱着块浮木漂漂荡荡,触不到底,上不了岸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陷阱,目的就是麻痹对手,使人丧失清醒 他哗啦一声从浴池里站了起来,突然的动作羞的门边一众偷窥的巫民小女子一阵骚乱他抓起了旁边特意为他准备的换洗衣物那丝锦袍子入手又软又轻,他只在中州最上乘的制衣店里挑到过他只顿了一下,还是利落地披上了锦袍,一把拉开了门 门口空无一人,慕楚却依旧淡淡地开了口:“我要见你们蛊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30 百蛊化峒无人归(5) “尊贵的客人,对不起在祭鼓节结束前,我们的蛊司不会客”门边一个会说中州话的小女孩恭恭敬敬地回答 “祭鼓节什么时候结束?”慕楚意料之中地问道,束好了身上的衣袍 “祭鼓节今夜开始,将会一直持续三天三夜蛊司说了,请客人一同参与我们的盛世祭典,其余的事情之后再议” 慕楚迈步而出,沉默着从竹楼上望下去只见一片空旷干净的场地之上,巫民们三三五五围火而坐,热情洋溢地同马帮汉子们推杯递盏,高谈阔论,不时地爆发出阵阵豪迈的笑声另一边,慕容烟也已经穿戴一新,笼着巫民少女们的薄纱长裙,围着篝火和那些少女们嬉笑打闹着融成了一片,玲珑的身段若隐若现 无论怎么看,这里都是一个友好的地方 视线流转,慕楚看到了最角落里的那个男人,他一个人独坐在一个火堆前,那火堆却并没有点燃明明灭灭的是男人手中的旱烟,像是难以启齿的心事男子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模样凶狠,身边东倒西歪地摆了一排空的酒罐 慕楚走到颓废男人的面前,面色微微有些不忍:“盈秋前辈” 古盈秋醉醺醺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慕楚,随后竟四仰八叉地躺了下去,口中念念叨叨:“我就知道是你这小子!” 慕楚在他身旁挑了个干净的地儿坐了下来,提起一罐酒仰脖喝了一口辛辣烈酒碾过喉舌,滚落肺腑,慕楚抿了抿唇:“前辈这般拼命只为了来这百蛊峒吧?怎么现在已经来了,却反而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古盈秋却醉眼朦胧地发出了毫不相关的感慨:“无论身处何时何地,起码抬起头来看到的这轮明月,至少是一样的……” 慕楚也抬起头来夜凉如水,圆月高悬,当真与在中州度过的那些不眠之夜,没有半丝不同 “你曾问过我,蛊司既告诫了我永不能回来,若我回来了会怎样……”古盈秋突然又恢复了清醒,教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醉了,只是那嗓子被烈酒浸润的有些沙哑:“离开百蛊峒的人,便不能再回来再回来的人,便要把命留下” 这一路经历了太多的生死,丢命这样的恐吓几乎已经让慕楚麻木了,他失笑:“可前辈还是来了,看来是并不相信啊” 古盈秋却突然坐直了身体,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肃穆,他的视线落在了百蛊峒里交替错落的竹楼深处,语调里带着淡淡的悲伤:“不人生在世,终有一死……而我的愿望,便死在这里” 这时候有三三两两的巫民从那些竹楼里冒了出来,向着此处广场走来慕楚感觉得到,传说中古老又神秘的祭鼓节就快要开始了 人越来越多,但都有条不紊地围成圈子,默契地将空地中央的一个圆形祭坛留了出来他们外来的一行人也戴上了统一制式的银色面具,穿着一样的服饰,融入了成百上千的巫民之中饶是慕楚这样出挑的人物,在人山人海中推搡几番,便也很快就再难找到了 他一直紧紧地牵着慕容烟的手很多时候,他们之间隔了好些男男女女,彼此都看不见对方在何处,胳膊都已经被迫伸直又弯扭,慕楚却始终坚定地牵着她,而后再灵巧地绕回她的身边,仿佛没什么能将他们分散 时间久了,慕容烟只觉得和慕楚交握的手心里渐渐传来了汗湿的暖意,那样的触觉,让她的心似乎也要酥软了 隔着面具,她似乎也能感觉他唇边的笑意,那双不时看向她的眸子里盛满了柔情 百蛊峒真是个充满魔力的地方啊,慕容烟不由得想 祭坛尽头的道路上有清脆的鼓声传来 前一刻还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巫民们不再推挤着向前,就在各自的位置站定,齐齐地看向路的远方慕楚却突然感觉到他空着的那只手被一只柔软而滑腻的小手握住了他不露痕迹地想要挣脱,却反而被缠的更紧他不再挣扎的时候,便有根手指悄悄的在他掌心中间画着圈,纤软的手像是要融在他手心里 大幅度的动作会引来不必要的注目慕楚没有打破这份静谧,只微微偏了头以眼角的余光看去那个巫民女子也戴着一样的面具,此刻也正向他看来,眼波流转,浓烈的挑逗藏也藏不住慕楚眯着眼睛向下看去,发现她果然没有穿鞋,脚腕上的银铃流动着如水的月光 是那个小姑娘 慕楚嗅到了阴谋得逞的味道,但他却猜不透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那小姑娘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怀疑,伸出又尖又长的指甲在他的手心狠狠一掐,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慕楚疼的面色一抽,转回头来的时候却发现那木鼓的声音已经欺近 那领头敲击木鼓的巫民身后,赫然跟随着一只体型庞大的牛中州来的外乡人从未见过这般大的牛,像是传说中的象一般雄壮威武它缓慢而有力地踏着牛蹄,每踩一步,巫民便击一次鼓,竟透出了一股**神圣的气势来牛的两侧分别跟着两列的巫民,左侧的汉子们裹着黑布,赤着上身,身上浓墨重彩地描绘着古老繁复的图腾,有些像那一夜被雨水冲刷的木门楼 这样的感觉让马帮汉子们打了个寒颤,但很快右侧美丽妖娆的女子们便叫他们的身子都软了半分她们套着薄如蝉翼般的白纱,曼妙的曲线随着步伐若隐若现,正一步一步地向众人走来 白与黑的的鲜明对比,美与恶的层叠交错,单调重复的鼓声里,第一次参加这样祭祀盛会的众人们都有点紧张,又忍不住亢奋 “鼓声,同蛊神谐音,这便是将蛊神迎来了”身后有声音向他们解释着,压的极低,慕楚还是听出了那是古盈秋的声音 有些疑问在慕楚的心中盘旋,但此刻他也无法回头问个究竟 祭牛已经行至了祭坛的面前,慕楚这才发现高耸的牛背上竟似乎还绑着一个人,那样的白花花的优美线条,竟像是个赤身裸体的女子!!! 慕楚被这样的想法惊了一瞬,与此同时,那个击鼓的男子却突然抽出了一把闪亮的弯刀,干净利落地捅入了牛的脖颈之中那把弯刀有两尺多长,竟已全部没入了牛的身体里他又立即将弯刀拔了出来,那些随行的巫民汉子麻溜地扑上来按住了抽搐挣扎的牛,随行的女子不知从何处捧出了银碗去接那些不断流出的血整个流程训练有素,一气呵成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这便是有名的"椎牛祭祖",这些巫民认为祖先的灵魂会追随蛊神,在祭鼓这一天一同回来祭鼓就是敲击木鼓召唤祖先的灵魂来享用儿孙的供品主祭者称为牯脏头,这祭品牯脏牛是专门为了祭鼓节而饲养的”古盈秋继续在他的身后解释着,慕容烟连连点头,她垫着脚,但还是被前排的巫民们挡着,看的模模糊糊 慕楚却仿佛对古盈秋的话闻所未闻 因为,这次他看清了 那牛背上确实有个浑身**的女子牯脏牛倒下来被汉子们按住,那些汉子的手有很多就按在了那娇嫩如花的肌肤之上,随着他们的用力,那洁白的胸脯、腰腹、腿根出浮现了道道的红痕可那个女子的表情却是痴痴含笑,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这般诡异的景象,可却像是无人看见一般 慕楚环顾四周,看到了那些贪婪而疯狂的目光 他知道,他们看的见 并且喜闻乐见 有细碎的愤怒一点一点从血脉里升起,不用古盈秋解释他也明白,这个女子同这个祭牛的命运一样,都是用来祭献给蛊神享用的祭品可如今这般境地,他除了忍耐,却毫无办法 身后传来了古盈秋低低的叹气:“慕小兄弟莫怪,这个女孩儿已经被许给了蛊神,从此后她就是下一任的落花洞女了凡属落洞的女子,必眼睛光亮,性情纯和,聪明而美丽,方才有可能被选上她的一生将不会同任何世俗的男子走进婚姻的殿堂,也不必经历一切生儿育女盼夫心切又妒怨煎熬的烦恼” 慕楚看着那个被抬下来的落洞女子,她的面色灿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一丝不挂的身体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神色却未见丝毫不适,仿若进入了一种痴迷了的状态 她皮肤白得令人惊叹,泛着玉质般的光辉男人们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的胴体,为她的美丽所倾倒很快就有侍女围了上来,开始在她的身上描绘各种花纹与图案不知那画笔是触到了何处敏感的地方,她发出了轻轻地一声吟哦,声音如丝竹般悦耳,身体里发出一种馨人的清香 静默的人群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吞口水的声音,他们恨不得自己化身成为那一只只笔刷,贪婪而留恋地爱抚过女子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没有人说话,但空气中飘浮着满满的情欲,血液在男人们的体内奔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32 百蛊化峒无人归(7) 不待慕楚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开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我怕是也同你身旁的姑娘一般大的年纪,一样的天真我模样生的俊俏,追求我的小伙子能从寨子这头排到那头去可偏偏我在情窦初开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来自中州的少年他生的和寨子里黝黑的汉子们不同,白白净净的,可真好看虽然不如你好看,但却和你一般体贴,疼爱我” 小姑娘沉浸在过往甜蜜的回忆里,连面容都柔和了下来:“他教会了我中州话,告诉我那里繁华似锦,许诺早晚有一天要带我离开这里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可真幸福,遇到了这样好的一个人,我好想就这样和他相好一生……” “但是!”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愤恨:“不久后的那一场万恶的祭鼓节,蛊司和那些蛊婆们,不知是嫉妒我的美貌,还是嫉妒我有这么好的他,竟然将我选为了落洞女!我自然是不愿意,在蛊司的门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可却没能让她改变主意为了让我彻底死心,她们甚至用蛊杀了他!” 即便是隔了这么多年,再次回忆起时那样刻骨的悲伤还是让她泪如雨下:“他就眼睁睁地死在了我的面前,一尾蝎子从他的胸口钻了出来,一口一口吃了他的心脏……他临死前还一直对我笑着,和我说着对不起……” “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可是她们却还是不放过我!她们竟然喂我吃了幻情蛊……”小姑娘哀哀地瞧向了慕楚,那眸子里盛满了悲伤与绝望:“你知道幻情蛊是什么吗?幻情蛊,会让你以为你面前的每一个人都是你最心爱的人!她们剥光了我的衣服,让那些猥琐的男人托着我游行示众,让那个肮脏的牯脏头摸遍了我的全身!而我,却以为是已经死去了的他,又回来陪在了我的身边……” “谁愿意嫁给一个凶残又可怕的蛊神?谁愿意一辈子活在那样乌漆墨黑的洞穴里?谁愿意被种下驻颜蛊,一辈子都像个老不死的妖怪!你们都不愿意,为什么偏偏是我?”她厉声诘问着,痛苦地蜷成了一团 慕楚想起了刚刚所见的那一幕,心尖有些发酸想不到面前这个凶残恶毒的女人,竟然还有着这样一段辛酸的往事 “你以为这就算完了吗?呵呵,这还只是刚开始……那些送我去洞穴的男人们,垂涎我的美貌和身体,才不管我是不是嫁给了什么蛊神,将我拖到洞穴里之后,便轮番奸污了我!那时候幻情蛊已经退了,我简直是生不如死……可是他们却堵住了我的嘴,翻来覆去地在我身上发泄着他们的**,几乎将我折磨的不成人形” 慕楚的心像是被个小锤子砸了一下,有些闷疼原以为她的余生只是凄凉,却没想到那些巫民却是如此的不堪 “我虚弱至极地醒来,洞里全是冰冷的蛇那样多黄绿色的眼睛,密密麻麻地瞪着我!我怕极了,却浑身伤痕累累,无法动弹……我想大叫,可是我知道不会有人来救我……奇怪的是,这些蛇却并没有没有吃掉我,也许是因为我的体温和它们的一样冰冷它们围着我,贴着我,我从害怕到麻木,从混沌到清醒,身体的痛比不过心中的万分之一……我想到死去的他,曾经幸福美好的自己,而那些人却将这一切都毁了!我怎么能不恨!我不能死,我要报复!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要让害我的人付出代价!” “也许是太恨,使我体内之前种下的蛊苏醒了过来,我活了下来,日日夜夜,与蛇为伴,不知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我什么希望都没了,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她们死!我要她们都去死!”她放声长啸,变调的嗓音凄厉如鬼哭 “可她们却还都好好地活着……”她像是被打击的有些疯疯癫癫了,对着慕楚嘿嘿地笑着:“我知道你怨我吃了那个小落洞女,多愚蠢啊!如果她活下去,会比死要痛上千倍万倍!她应该感谢我!是我让她从无边煎熬中解脱……到了冥川,也莫要做什么怨灵,来世投胎,找个好人家……” 到了最后,她的语气化为了低声的喃喃,也不知道是在说那个落洞女,还是在说自己 眼角的余光瞟到黄衫女子又抬起了手指,她知道自己的时辰到了 “我才不要死在你们手里!”她突然动了,纵身一跃跳进了身下巨蟒的口中!慕楚尚未来得及去救,巨蟒的裂口一闭,血雾喷溅了出来,不知道那獠牙有没有让她立即死去,是不是能少受些苦那巨蟒也没能逃脱石头蛊发作的命运,一点一点地变为了石头,庞然大物轰然砸落,将祭坛并着石砌的广场一并砸的稀烂 跃步而出的慕楚默默地垂下了眼,原来到了最后,自己还是想要救她的吗?他突然想到,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问过她的名字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满地的尸体和石头都永远沉睡了下去,不会再开口说话 “我觉得其实她也挺可怜,就这么死了……”慕容烟往脸上抹了一把,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落下了泪水 慕楚叹了一口气:“其实她来百蛊峒,不,甚至在纵蛇吃掉第一个巫民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想着活下去” “为什么?”慕容烟不解地抬起头来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慕楚拉着慕容烟,随着那些幸存的巫民一起往竹楼里走去 “唉……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我收回那个骂她是狐狸精的话……也收回臭不要脸……好吧以后我再也不骂人了……”慕容烟垂头丧气地懊恼着自己 “希望她,来世能投个好人家”慕楚回头望了一眼,月光静谧地洒下柔和的微光,仿佛刚才那场厮杀与泪水都不曾存在过 月光下,一枚银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路上,璀璨生辉 几个时辰后,百蛊峒,议事竹楼 马帮众人同慕楚慕容烟被请来此处等候,众人表情严肃,不发一言慕楚环视了一圈,人群中不见了小石头和另外两个个面熟的汉子,大约是永远地去陪下面的兄弟们去了 黄衫女子随后而来,在门口便已恭敬行礼:“方才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小插曲,让远道而来的诸位受到的惊吓为表歉意,蛊司让我备了一些薄礼作为补偿,还望诸位笑纳” 她侧身让开了门,有好几个精壮的巫民的汉子便抬着四五个沉甸甸的箱子进来那箱子里装着满满的未打造过的纯银,齐齐放下来的时候连竹楼都被震的晃了晃 马帮的汉子们个个都瞪至了眼睛,瞳孔里冒着垂涎的光,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不知道诸位喜欢什么,但这一样幽冥之森的特产,想必中州来的客人都是不会拒绝的”黄衫女子仪式般地笑着,笑容里透露着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意味 “慕兄弟,那个……”张六吞了口口水,手掌不住地摩擦着自己的衣襟,激动到话都说不利索:“这里大概是……” “不过五十万两白银”慕容烟有些瞧不上眼地嗤笑他:“也值得激动成这样?” 她这话一说出口,那些马帮汉子几乎是齐刷刷地向她投来了阶级般的敌视,看来果然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吓得她赶紧往慕楚身后缩了缩 慕楚却不同于众人的兴奋,沉着脸问:“我们的三个兄弟因此而白白丢了性命,蛊司便是这般轻易就打发了?莫不是当我们极好糊弄的?” 张六在旁边着急地扯着慕楚的袖子,经历过方才的事情,他自然觉得这个神秘诡异的暗黑蛊司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否则怕是有再多的命也不够丢如今人家主动示好,慕楚却竟然得理不饶人,他真是生怕慕楚再捅出什么篓子来可慕楚却摆脱了他的束缚,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黄衫女子将他们的小动作都收在了眼底,再开口的时候语调便含了些警告的味道:“你们大概不知道,在这里丢命的外乡人,都是因为他们的贪婪妄想带走他们带不走的东西,最后却把命留在了这里” “我还没有说我要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带不走?”慕楚仿佛对她的恐吓置若罔闻,仍旧是不依不饶 黄衫女子笑了一下,却没有接话,只是下了逐客令:“今日不过是祭鼓节开始的序曲,明天才是最为重要的"斗蛊选司"按照蛊司的意思,诸位最好在此之前离开这里,否则的话我们也不能保证是否会再次波及到诸位的安全即便到时候我们给你们再多的银子,只怕你们也是没命带走了” 众人齐刷刷地愣了一下今日死了那么多人,可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有那个什么蛊司竟像是完全没放在心上一般,随随便便就过去了,那明日那个什么"斗蛊选司",岂不是更加凶险异常?如今他们已经得到了这样丰厚的回报,实在是不想淌这趟浑水,恨不得此刻就拔腿往回走 偏偏慕楚仍旧纹丝不动地立在最前方,像是一座坚不可破的壁垒 他眯着眼,口气压抑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与我们同行的古盈秋,在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34 胭脂泪尽隔彼岸(1) 翌日,斗蛊选司vdtm斗蛊规则再简单不过,太阳落下之前,谁能留在小黑屋内,便是新任的蛊司 眼前的场面和慕容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原以为蛊司和九个蛊术高深的蛊婆会如同中州的那些道士一般,开坛设法,拼上性命斗它个你死我活却不料这大半天过去了,竟然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瞧见 已是日上三竿,小黑屋内却是一丝动静都没慕容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已经渐渐懈怠了下来 “现在什么情况啊?”她强忍着席卷而来的困意,撑着眼皮问向慕楚 “蛊婆习惯了躲在暗处,并不肯轻易示人我们看不见,不代表危险并不存在”慕楚凉凉地瞥着身侧围坐一圈的马帮众人人人都沉默着,眼神在空中交汇又错开,彼此心怀鬼胎 黄衫女子却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始终面无表情地伫立在那里慕楚遥遥与她对视了一眼,拔高了音量笑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这里边现在到底谁赢谁输呢?” 隔了半晌,黄衫女子才接了话,死气沉沉:“谁赢谁输,与你何干” “虽然这的确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俗话说的好,外行看个热闹!若是姑娘能解释个一二,也好过兄弟们在这里干坐着傻等呀”慕楚咧着嘴笑,语气一派轻松,倒真像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已有六个蛊婆对蛊司发起了进攻,死了两个,还有三个受蛊反噬,另一个被蛊司重伤” “哇,看来蛊司很厉害!”慕容烟忍不住便要拍手叫好慕楚却用余光将角落里古盈秋不知不觉中缓和了的面色收 在了眼里 “第七个蛊婆将疳蛊洒进了黑屋,尚且来不及放疳便被蛊司以篾片蛊痛击了全身,无法再动弹” “第八个蛊婆放了害神”黄衫女子的语调出现了轻微的波动,似乎这个害神颇厉害的样子众人陪着她静静地等了很久,她才再次轻轻地开口:“蛊司用泥鳅蛊要了她的命” 无人能想象那间自始至终毫无一丝声响传来的黑屋里正发生着怎样惊心动魄的争斗,亦不理解这般以命相搏的斗蛊究竟为了什么但一切仍然在继续,无人能够阻止它的发生 “第九个蛊婆……的本命蛊竟然是穿髓蛊”黄衫女子略略有些惊讶,难得地多说了一些:“穿髓蛊需要七十七足金蜈蚣来施展,这是在幽冥之森也极难找到的,看来是下了血本” 所有人被她这么一说都紧张起来,古盈秋更是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那间黑屋,仿佛真的能看出些什么来可黄衫女子竟再也没有开口解说,只是静默地在那里杵了很久,直到夕阳晚照,将天边染成一片通红 她突然开口,简短的像是在下命令:“围” 随着她吐出了这个字,马帮的汉子竟奇迹般地以最短的速度将整个黑屋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明晃晃的刀枪直指着慕楚慕容烟和古盈秋 “你们……”慕容烟尚且在发愣中回不过神来,不知道一路同行的伙伴为何要突然兵戈相向 “师父,果然不出我所料,没有蛊婆是你的对手,你还是赢了”黄衫女子却并不看他们,她站在黑屋的门口,平静的表面下似乎有什么黑暗在蠢蠢欲动 “对啊!斗蛊结束了!蛊司赢了!”慕容烟反应了过来,还是不太摸得清楚状况 “不斗蛊还没有结束”黄衫女子反驳了她:“太阳还没有落下” “蛊司,我等这一天,也等了整整十三年你是制蛊奇才,那些老婆子练了一辈子都还比不过你,更何况是我?我比那落洞蛇女,有自知之明的多如果不能一击制胜,便只有死路一条” 黑屋中没有回答,黄衫女子却能感觉到蛊司的虚弱,她蛰伏侍奉了这么多年,早已对蛊司的气息了如指掌 她不再如平时刻意的克制,像是不吐不快一般:“你知道我有多煞费苦心才说服了这些蛊婆来百蛊峒与你斗蛊?你的蛊术已经如此闻名,几乎到了让人闻风丧胆的程度可我却知道,即便是蛊术高深莫测如你,最多也只能同时饲养九种阴毒的大蛊,否则也会被蛊虫的怨煞之气所反噬,不是吗?” “她们虽然比不过你,却会一个一个地耗尽你这些年来修炼的毒蛊如今,九蛊已尽,而我还在这里蛊司,你知道为了以防万一,我千辛万苦地四处搜集,连七尾冰蚕这等神物都被我找到了!如今我的本命阴环蛊已练成,蛊司你难道不想试试那是什么滋味吗?” 蛊司没有回答,黄衫女却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微微颤抖的口气里有忍不住的得意 她身后的古盈秋却再也听不下去地开口:“玛依朵!你这般挖空心思也要置蛊司于死地,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你和蛊司也有仇不成?” “有仇?怎么会呢?”她的笑容越发深刻:“蛊司在大山里捡到我,救了我,将我留在她身边,又教我学了蛊我真是感激不尽” “那你竟如此恩将仇报、不识好歹!”古盈秋见不得她的背叛,一双眸子里怒的像快要喷出火来 “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有什么办法呢?要想当上蛊司,就只有这一条路子所以只能委屈我的好师父了”黄衫女回过头来,笑盈盈的眼波里却分毫未见愧疚 “当上蛊司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古盈秋很得直咬牙 “什么好处?”黄衫女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你也看见了,若非我能当上蛊司,这些中州眼高于顶的人又怎么会甘愿听我的指挥?即便是你,心心念念的,不是也只有蛊司吗?” “我、我和他们不一样!”古盈秋被她戳破心事,更加地气恼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话,趁现在赶紧说吧毕竟,你们再也没机会开口了”黄衫女看着他们的眼神如同在看死人:“怎么,不信?你们刚来那日泡的木桶浴舒服吗?那里面,我特意为你们放了癫蛊,马上你们就可以体会到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了” 慕楚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来,即便是死到临头他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表情,唇边挂着笑意:“如此,我确实有几句话,不过却是想同张帮主说的” 此刻既已撕破了脸,张六便再没了那副猥琐的样子,一手拿着剑,目光谨慎地盯着走近的慕楚 “一路同行了这么久,张帮主竟然是一丝破绽也没露,教在下好生佩服只是在下的好奇心实在是有些重,实在不明白这幽冥之森到底有什么,竟能让张帮主这般的执着我还从没见过哪个贪财的人,贪到连宝物的影子都没见着却这般不要命的了~” “你怀疑过我?”张六盯着慕楚,只当他是垂死挣扎 “不该怀疑吗?张兄,我一直在想你真正的动机是什么,直到我们来到了百蛊峒,才突然想明白了昨晚盈秋前辈告诉我,他躲在蛊司的小黑屋附近暗中探查时,撞见了你私下里来找玛依朵于是他趁着我们都在议事楼时偷偷去了翻了你的屋子,果然找到了许多不同用途的蛊这更证实了我的猜测,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到这些蛊,并带走它们” “你们昨晚就知道了?”张六有些惊讶 “知道了又能如何?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你们再无可能翻身了!”唤作玛依朵的女子却毫不担忧,不愿再与慕楚多浪费口舌 “非但如此,张帮主,我还猜到了你的身份你们其实是影阁的人,对吗?韩太守将徐世昌的图谋告知了影阁,影阁便派了你们伪装成马队与我一同前往,必要的时候将我除去,带回邪蛊,没错吧?”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张六的语气里已经起了杀意 “从知道你叫张六的那一刻开始,到你明明可以拔刀却眼见着我被蛇骨缠卷的时候确定一路我都太过警惕,你无法下手,那一场意外却是个极好的机会我在被蛇淹没的那一瞬,看到了你嘴角的笑容,可真叫人心凉啊帮主” “那你也没道理就知道我是影阁的人!”张六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万无一失,可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慕楚 “这个就很好猜了嘛~说到这里我突然有一件事想问张帮主,您是不是有个认识的人叫张七?” 张六的脸色一变,嗓音低沉:“那是我弟弟我弟弟被派去刺杀一个权贵,从此再也没有回来阁里说他任务失败,死在了对方手里” “那张帮主想不想知道,令弟是如何死的呢?”慕楚淡淡地问 “你难道知道?”张六满不相信地瞪着慕楚 “承蒙厚爱,在下便是张帮主口中的那个权贵张帮主想要杀了我报仇一点都不冤枉,令弟确实死在了我手里”慕楚极快地抽出无名刀架住了张六因为仇恨而瞬间刺来的剑,幽幽地开口:“但我想让你知道的是,令弟死在了胭脂泪下,这种毒阴毒无比,会让服下之人整整七天也不会死去,可它发作时却犹如百箭穿肠,万蚁噬心,日日如此,无药可解” 看着张六强忍悲恸扭曲的脸,慕楚却像是无动于衷地继续说着:“而这胭脂泪,在这幽冥之森之中,却有着另一个名字” “彼岸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35 胭脂泪尽隔彼岸(2) “即便如此,张帮主还仍然要遵从影阁的命令,将这些邪蛊带回中州的土地吗?”慕楚冷冷地开口dtm 张六虽然痛苦不堪,可眼神却并没有半丝动摇那种眼神慕楚并不陌生,他曾在冥州督邮闵宗宪的眼神里读到过那种视死如归 “邪蛊?呵呵,说的这么冠冕堂皇难道你不是为此而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找师父要什么,只不过,她肯定没能让你得偿所愿怪只怪你们太没有眼力,从一开始就选错了人”玛依朵趾高气昂地瞥了慕楚一眼,而后小心谨慎地迈入了黑屋之内 虽然蛊司已经施放了所有的蛊,可她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师父?”她仰头看向那个高高挂在秋千上的女子,生平第一次没有匍匐着跪下,大胆地盯着蛊司的脸那脸上覆盖着银色面具,掩在如墨的长发里 “你来了”蛊司的声音犹如浸透了墨汁的笔尖,依然饱满而又圆润 “师父,看在我们师徒多年的情分上,我不放阴环蛊折磨于你,你自裁吧!我会替你收尸,好生安葬,步入轮回”玛依朵一步一步地向蛊司走去,话语间饱含胁迫 “当年我去找到你的时候,你还就只有几岁大”蛊司却并没有看她,自顾自的笑着:“那是我第一次用蛊杀人、很多人然后踏着那些蛊婆的尸体,成为了新一任的蛊司偶然间听说有个蛊婆的女儿孤弱无依,我竟不知怎地便想着收养你,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蛊司低下头来俯视着她:“玛依朵,我本也没想着瞒你你若是想给你母亲报仇,就凭本事杀了我” “小时候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玛依朵却对蛊司所说的过往无动于衷:“印象里我便是一直住在百蛊峒,没有父母只有师父什么报仇雪恨、陈年旧怨统统都与我没有关系师父,我杀你,只因为我想当蛊司” “有意思想当年,也是我亲手杀我师父”蛊司笑着看着地下的玛依朵,原来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小女孩,也已经出落的这般美了 “既是如此,师父应该是更能理解我了”玛依朵笑了,只觉得因果循环,世事轮转,一切本该如此 “不,玛依朵我杀了我师父,只是因为我不想当蛊司”秋千荡了开来,扬起了蛊司的缕缕长发,仿若柳叶一般拂过玛依朵的脸颊,玛依朵有些愕然地抬头,目光里满是不肯相信 “这么多年,只教了你蛊术……是我的错啊若你能活的再久些,便知道这权势,是这世上最虚妄的东西”蛊司又晃悠悠地荡了回来,携着扑面的幽香与冷风 “那什么又是不虚妄的呢?师父,你到底追求什么,又得到了什么?我才不想同你一样,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躲一辈子!”玛依朵的目光追逐着那个飘荡的身影来来回回,像是急于向她证明自己:“我也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又潮湿又幽暗的森林里!” “玛依朵……” “师父!那些中州人带来的漂亮锦缎,如水的丝绸,还有他们身上配着的刀剑,你难道看不见吗?他们都说,中州的永安是这个世界上最富丽堂皇的城市,那里的每个人都会穿着漂亮昂贵的服饰,在铺的整整齐齐的路上走着,夜里也有万盏的灯笼和烟火,比我们的火把精致千倍还有,还有中州来的少年郎,就像屋外的那个慕楚一般俊美柔情,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会变着法儿讨女孩的欢心……”玛依朵的眼里迸发出憧憬的光芒,百蛊峒平静的生活枯燥乏味,她真的想亲眼去中州看一看,亲身体会那种繁华与美妙 “看来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丝绸锦缎,还有那些膨胀的欲望啊……”蛊司似是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若那片土地真的如他们所说的一般美好,他们又为何拼了命来这里?” “因为这里有着无数的好东西!”玛依朵忽地抬头,瞳孔里像是藏着一根针:“那些我们用来制造面具的不起眼石头,在外面叫做银子,能用来换取一切!我们所制的哪怕一个随意的小蛊,也是价值连城,如同瑰宝……” 蛊司静静地停在了秋千的最高点,她好听的嗓音再次传来,带着幽幽清寒:“所以,你要将我教给你的蛊,同中州人做交易?” “有什么不可以吗?”玛依朵缓缓地动了动指节:“师父,你老了这些事,由我来完成” “这蛊司之位,我本打算传于你” 蛊司的话让玛依朵的手指一顿,她迎向蛊司惋惜的眼神:“可是,我已经十八了,不能再等了师父,对不住了!” “是啊,可惜你,等不到了” 未等玛依朵反应过来,蛊司已经从秋千上翩然而落她下意识地便想拨动手指催动阴环蛊,却发现自己从脚步到指尖,身体的每一寸竟然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 “怎么可能?你还有什么蛊可以克制我的阴环蛊?”玛依朵惊恐地看向迈步走来的蛊司,神色完全变了 “我什么也没有了”蛊司走至她的面前,手指一抬,玛依朵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几乎快被震碎 “这是什么?”玛依朵跪在地下,疼痛让她流下了眼泪 蛊司拈指轻拂,玛依朵只觉得体内有一个游虫随着蛊司的指尖在血液里流窜,痛的她恨不得立即死去她知道自己失败了,但她不甘心 “为什么?我的阴环蛊修炼了十年!除了你刚刚对抗最后一个蛊婆消耗的本命钉蛊,还有什么蛊可以制服?” “谁说我的本命蛊是钉蛊呢?就因为我修炼它最久吗?”蛊司轻轻一笑:“玛依朵,你绝对猜不到,我的本命蛊,其实是金蚕蛊啊” “金蚕蛊?你骗我!金蚕蛊少于二十年根本修炼不出可我跟在你身边十三年,从未见你修过!我不信!” “因为,它一直寄养在你的体内啊”蛊司收回了手暂缓了她的痛苦,温柔地回答:“而如今,它已经整整存活了二十六年” “你什么时候……”除了惊讶,玛依朵更多的是想不通,表情比刚刚金蚕蛊发作还要痛苦 “母亲所养的蛊虫因她的死而失去控制,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快要被它们吞噬干净我不得已,将自己体内的金蚕蛊渡给了你金蚕蛊虽是至毒巫蛊,但其性属阳,一旦激发气劲,可破大部分阴邪之物这十几年你从未生病,也不曾受到制蛊反噬的痛苦,皆是因此” “但养金蚕,必须在孤、贫、夭三种结局中选一样,法术才会灵验所以养金蚕的人,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我迟迟不将金蚕蛊转于你,便是怕你不想当蛊司,也能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至于背负这样沉重的代价” “师父,我错了……”玛依朵爬至蛊司的脚边,拽着她的衣角,痛哭流涕 “也许是这一切都得来的太轻易,而你,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我最不希望的路我本以为金蚕蛊可以救你,没想到最后救的,却还是自己”蛊司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腿求饶,语气仍旧是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师父,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师父,我是您最疼爱的玛依朵呀……” “背叛的代价,你不是最清楚的吗?”蛊司淡淡地笑着,仿佛没有任何的感情 玛依朵一愣,语气里含了怨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虽然怀疑你,可直到昨日才肯相信那落洞女修的是生蛇蛊和阴蛇蛊,若非你暗中相帮,又如何能那么轻易解了祭坛蛊禁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将石头蛊传授于我?”玛依朵发现自己虽跟随了面前的女人多年,却仍旧一点也窥探不到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不到最后一刻,我总还是希望你能迷途知返的”蛊司突然后退了一步,玛依朵尖锐的手指甲擦着她的白纱狠狠地戳进了自己的手掌心里 “可你并没有”看着偷袭失败而面如死灰的玛依朵,蛊司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容忍,缓缓抬起了手,宛如死神降临 “不!!!外面的那些人,我给他们下了癫蛊!”玛依朵在地下翻滚,因恐惧而失声吼叫了出来 看着蛊司停下来的动作,玛依朵像是抓住了生的希望,她大喊:“你不能杀死我!否则他们都得给我陪葬!”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蛊司的口气竟染上了一抹愉悦,像是巴不得那些人死的干净 “怎么会!那个百里家的小姑娘,你不是、不是很看好她的吗?”玛依朵慌乱地口不择言:“还有他!那个男人!你们不是认识很久了!你怎么会让他们死呢?怎么会呢!” 蛊司在她的面前半蹲了下来 这样近的距离,玛依朵第一次看见了她的师父的脸她并没有覆盖什么银色的面具,那银色浸入肌肤里,随着血管的脉搏而跳动,森罗可怖 “看到了吗?”蛊司轻轻地裂开了嘴,唇瓣之上,银光森冷,“这是他们欠我的” 手指垂落,金蚕蛊得到指令,瞬间贯穿了玛依朵的五脏六腑她临死前的最后一幕,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小的金蚕最后从她的心口钻出,金灿灿的光芒瞬间点亮了这间荫蔽的黑屋 而后她便坠入了永寂的黑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36 胭脂泪尽隔彼岸(3) 那金蚕却神奇地地没有沾染上一丝秽物,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了一双翅膀,扑棱棱地落在了蛊司伸出的手背之上,竟慢慢融入她的肌肤之中,而后消失不见 重新被黑暗笼罩的黑屋里,传来蛊司清澈如温泉的声音 “小东西,欢迎回家来” 小黑屋外,那些片刻前还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影阁杀手们此刻全部都倒在了地下,一共十八具,不多不少,全部毙命那些尸体横七扭八,姿势各异,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癫狂发疯般的笑容,尚未扩散的瞳孔里依稀可辨那些恐惧与痛苦折磨 “想不到这玛依朵如此背信弃义,连与她结盟的影阁之人也一个都不放过!”慕容烟看着这些人临死之前的惨状,不由得一阵唏嘘 “她本就没打算让任何人活下去”慕楚淡然地翻看着那些尸体,向着古盈秋的方向低声道谢:“还要多谢盈秋前辈给的解药” 却未料到古盈秋像是完全呆了般杵在那里,直直地盯着慕楚发愣 “怎么了盈秋前辈?”慕楚走至他的面前,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古盈秋猛然打了个激灵,堪堪回过神来,口气惊疑:“慕楚,你方才说曾用过胭脂泪?” “也是迫不得已,影阁培养出的皆是一等一的死士除却胭脂泪我们无法撬开他的嘴”慕楚只当他不赞同自己在中州使用度毒蛊之术,尝试着开口解释 “可这彼岸蛊,你又是从何处得到的?”古盈秋急急地问 “盈秋前辈一个中州人,却对蛊术如此的了解”慕楚却琢磨着他的反应,若有所思:“这也不奇怪,毕竟前辈曾经来过这里可前辈之前虽说过和百里前辈来幽冥之森的往事,却对百蛊峒只字未提如今前辈既然向我打听这彼岸蛊,是不是先该以实相告?”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古盈秋无奈地叹了口气 慕楚站看向古盈秋,用着审视的表情:“在下只有一事想请教前辈既然前辈如此心心念念地为蛊司着想,蛊司却又为何对前辈拒之不见?” “我……”古盈秋眼神晦暗:“就让我将它们带进坟墓吧,永远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一时无话 携带着秘密的彼此都不愿意先亮出自己真实的身份与意图,他们还无法完全信任对方此次联手不过是两个人恰巧有着相同的目的,可谁也无法保证,下一刻对方的刀子是否会捅进自己的心脏里 这座百蛊峒里的鲜血与背叛,他们已经见的太多 最终慕楚斟酌了一下,还是沉吟着开口:“我有个青梅竹马的朋友,这胭脂泪是她父亲在她年幼时便交给她珍藏的至宝她也只知道它的名字和功效,其他都记不清了” 古盈秋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复杂,他的手缓缓地伸向慕楚,嗓音在克制不住地发抖:“你……有酒吗?” 慕楚从腰间解了酒壶向他抛去:“放心喝,没有蛊毒的!” 古盈秋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咧嘴发出了一声长呼,烈酒入喉,呛入肺腑,他才感觉到那种心快蹦出嗓子眼的紧张感舒缓了一些他转头问向慕楚,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那朋友,是不是个小女孩?” “是” “是不是出生于医药世家?” “对” “是不是曾经永安皇宫的御用太医柳氏一族?” “没错” 古盈秋一连串急促地问了下来,却突然停住了他转过身去,久久地凝视着远方,不发一言半晌后,他颓然地坐倒了下来,面色酡红,双眼迷离,似乎那烈酒已经发挥了功效 “她如今……可还好?” “不知前辈是她的什么人?”慕楚淡淡地回答着,没有提及她已经沦落风尘 “我是对不起她的人我害的她自幼得不到父慈母爱,害的她尚且年幼便流离辗转,害的她如今要拿毒蛊去害人……”古盈秋静静地靠在那里,神色悲伤 慕楚凝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觉得他自从来了百蛊峒,突然便像是老了许多仿佛这些年被岁月遗漏的风霜,于短短几日内统统都加注在了他的身上 “古前辈——” “不小兄弟我不姓古,就像你也不姓慕”古盈秋打断他的话:“我姓柳,是永安柳家的最后一个长子我妹妹是当年洛妃的御医柳如,她瞒天过海地藏下了洛妃的孩子,这是我们柳氏家破人亡也要保守的秘密,那就是——你” 慕楚突然沉默了下来,身影如同峭立在寒崖的孤松 “我曾有个女儿,我却以为她早已不在世间柳氏一族被流放,你便与我们一路辗转,如此竟是三五年……我们遭遇了无数次的追杀,族人也越来越少终于在某一次围剿中,我无法再同时护得你们周全我的妹妹被箭杀,而她却一直将你紧紧地护在怀里,救了你一命但等我再回头时,我的女儿却被奸人掳的不见踪影” 柳盈秋悲伤的语调近乎于麻木:“那以后,我心灰意冷,将你托付于至交慕青云,对外只说是他致仕前乡下发妻所生的孩子,才接来身边抚养安顿好了你,我便放弃了一切去找我的女儿我曾将那珍贵的胭脂泪放在了我女儿的挂坠里,可人海茫茫,我找寻了她十多年,却始终没有她的音讯” “我女儿不过是五六岁的稚童,那些人无非是想用她来威胁我交出你来,可他们却迟迟未再出现其实我心里隐隐知道,她必然已经是凶多吉少可是我一日不听到她的死讯,便一日不会死心却没想到,竟然能在这幽冥之森遇见你,而你又……” “慕楚,我女儿的名字叫……叫……”柳盈秋捂着胸口,哽咽到几乎无法言语 “柳依依”慕楚轻轻地吐出了那个名字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里交杂着愧疚与悔恨,让他身边的柳盈秋便就那样落下了泪来 那个名字仿佛有着千斤的重量,压得他快要无法呼吸 慕楚却依旧是平静的,仿佛他不过是一个听故事的看客他小呷了一口酒,唇色嫣红,唇边的笑意深远:“柳氏一族最善制毒,可前辈你却唯独将胭脂泪视若珍宝珍贵的到底是这胭脂泪,还是和这胭脂泪背后的那个人?” “我……”柳盈秋被慕楚从五味陈杂的情绪里拉了出来,他不知道慕楚还看出了些什么,一时僵在那里 “前辈既然是为了找依依,可却为何要到百蛊峒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来?恕我斗胆诳语,依依的母亲,是不是就是那个给你胭脂泪的人?” 柳盈秋无法回答,如同心事被人戳中 “而那个人,就是如今的蛊司”慕楚极轻极轻地吐出了这句话,惹得柳盈秋猛地向他瞪了过来可慕楚却只是徐徐地送了一口酒,仿佛方才什么也不曾说过 “你看出来了?”柳盈秋苦笑一声:“如此多智近妖,真不愧是那老狐狸的儿子年轻人,你想要听我的故事,我可以说给你听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柳家为天下毒宗之首,世代以制毒相传,称霸中冥宛州三界,至今已有几百年历史而轩辕帝开国之初,柳贵妃得势,柳家入主永安皇城,主攻医术,毒术渐渐荒废失传我是柳家长子,却不愿入宫为医,向往曾经巫蛊毒术的最高境界,前往冥州追踪溯源在冥州,我不仅结识了长风兄,还遇到了改变了我这一生的那个女人她叫卜羲,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人或许后来也见过吧,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能比的过回忆里的女人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算是风流俊俏,同长风兄那个木讷寡言总是笑的二愣子比,自然更讨女孩子的欢心那会儿,卜羲已经被百蛊峒当时的老蛊司收为了弟子,但那么多漂亮姑娘,我却唯独对她念念不忘,几乎到了神魂颠倒的程度我想着,若是这样的姑娘能做我的妻子,便是死了也甘愿” “你曾告诉我,女子第一次学蛊要保持处子之身”慕楚仍旧记得柳盈秋曾经说过的不成文的规定 “没错,但当时我不知道啊!她也不知道!年轻的男女,在一起干柴烈火,怎么能控制自己呢……很快我们的事就被老蛊司知道了,她果然雷霆震怒,非要将我弄死以绝后患是卜羲以命死死相求,才让老蛊司留了我一条命本来蛊司也是不会在意谁是死是活的,但卜羲在制蛊方面实在是天赋惊人,所以连蛊司也舍不得让她就这么白白丢了命” “既然做了那种事,卜羲后来还能如何练蛊?”慕楚奇道 “那个时候,她自己炼的蛊已经快要成了,老蛊司就将她扔进了那个蛊坛里,将她和那些蛊一起炼那可真残忍啊,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大大小小的窟窿,青青紫紫的伤痕,看上去真的是又恐怖又吓人……她看到我过去,就那么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问我还要不要她……” “那你呢,你是怎么回答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推荐《妃心难求》 本作还在连载,书荒的同志们看到这里~不妨看看凝儿推荐的书,这些书凝儿都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读过,才发出来与大家共赏佳作。 今天,给大家推荐一本甜宠微虐的宫廷小说。 书名:《妃心难求》 作者:林愿安 简介: 就因为一道圣旨,竟然要她一代女将军去入宫侍候皇上?慕玖表示,她很心塞。 不得不去,那就安稳度日。可是那个人莫名其妙地对她那么好是什么鬼?本姑娘很惶恐啊! 啊喂,说话归说话,手别乱动了好么! 厉害了我的皇上,您情商这么高,您其他妃子知道吗? 好不容易她愿意接受他,甜甜蜜蜜谈个恋爱。但是皇上,下次揽别人入怀之前和我打个商量好吗?还有不要随意污蔑人好吗? 柔软双肩被至深之爱推下深渊!挽回?怎么可能!这一生都不再为你停留!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此生唯一?万人之上,只她之下? 你还有什么能诱惑我? 玖儿,这世间的男儿,都没朕好看。 …… 又厉害了我的皇上…… 链接:电脑 /book/l 手机h5./book/l 凝儿评价:一个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一个情商爆表的皇帝,如何缠出千丝万缕的感情?安安的文古韵十足,情节跌宕起伏,将读者带入两个人身不由己却日久情深的爱情里,直至欲罢不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37 胭脂泪尽隔彼岸(4) 柳盈秋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是酒还是泪,抹完后的掌心湿漉漉的一片,他吸溜了一口气:“要啊,当然要……小兄弟,你现在可能不明白,一个女人都成了那个样子了,看着都害怕,可那时候偏偏心里就放不下dtm看着她受的那些苦,那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有什么东西就已经不一样了兄弟,你这般标致可人,见过的莺莺燕燕定是比我多的,可是我问你,真正在能放在心上的又有几个?” 慕楚沉默着没有说话,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那老蛊司见卜曦都已经那样了,怕是不能再继续炼蛊,便也没有再为难我们我们就在百蛊峒里安了家,她渐渐养好了伤,我们甜蜜恩爱,日子甜的像是裹了糖那时候,我是真的觉得百蛊峒这么美的地方,身边有爱我至深的妻子,人生也不过如此了,便就这样过一生,也挺好百里兄同我们住了一段时日后告辞了,至于我说的他如何失去了踪迹,是并没有说谎的,但我却不是那个时候离开的百蛊峒” “我想,前辈离开百蛊峒,是因为厌倦了吧?” “你看这里挺美的,是不是?可你若是在这里住上个一年半载,便觉得那日子闷得像是日日浸泡在梅雨里,从头到脚都发了霉百蛊峒修蛊成风,哪家哪户你都得赔着小心不敢得罪,否则睡一觉都不知道第二天还能不能醒的过来这幽冥之森的蛇虫瘴气你也是见识过的,出一趟远门就和要了命似的待久了,就觉得这日子比蹲在永安的监狱里更难熬” “所以你打算离开” “那时候我便常常和卜曦说一起离开这儿,可她却怎么不愿意,觉得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得出去我就没日没夜地怂恿她,和她说外面的世界多么繁华,多么美好,还说要带她去见我的父母,八抬大轿地将她娶进门她终于被我说的也心动了,我们便打算偷偷摸摸离开百蛊峒” “看如今的结果,你们是失败了?” “是,我们被老蛊司发现了但这却完全怪我,怪我的贪得无厌我想自己在这百蛊峒待了这么些年,出去的时候却两手空空,岂不是亏了银子自然是不稀罕的,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竟然跑去老蛊司那里偷了她当时刚刚苦炼的彼岸蛊现在想想,来一趟百蛊峒,遇见了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生了个可爱的女儿,我竟然还觉得什么也没得到……” “人啊……永远不会知足”慕楚叹息 “我们还没逃出几个寨子,便被老蛊司带着几个蛊婆捉住了私自潜逃事小,但我偷了老蛊司的彼岸蛊,这问题就严重了老蛊司之前饶过我一次,这次说什么也不肯放过我,要抓我回去炼蛊我那个害怕呀,最后还是卜曦站了出来,说是愿意听随老蛊司的差遣,只求她能放过我和我们的女儿” “即便是回去了,惩罚也是少不了的吧?”慕楚轻轻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语气有些不忍 “那一次的惩罚已是那般……这一次她们会对卜曦怎样我真是想都不敢想反正她们这些蛊婆,多得是毒蛊折磨你,叫你一时半会死不掉,却会生不如死我和卜曦都被抓了回去,却被分隔开来,再也没有见过她们估计也对我下了蛊,那段时间我浑浑噩噩地没少受苦,醒来后却模模糊糊地什么也不记得了最后有一天,老蛊司亲自站在了我的面前” “她便是那个时候,告诫你永远不许再回来?” “没错她告诉我,如果我不答应,她就会叫卜曦日日夜夜都遭受毒蛊煎熬,又叫我多想想我的女儿当时我女儿就窝在我的怀里哇哇大哭,她哭我也哭,我知道老蛊司这是要逼着卜曦炼蛊,但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慕兄弟,你知道吗,那时候可真绝望啊很想一死了之,但却根本死不了堂堂一个男人,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她因为自己受苦” “前辈这么多年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慕楚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大多数时候,都只当自己从未有过什么妻子女儿,一直便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其实很怕想起她,可是偏偏忘不掉临去游历之前,我父亲对我说过,人这一生,对得一时,错得一世,我却总是不明白直到离开百蛊峒才知道,大错铸成,真是一世也难忘的” “前辈说的这些,我如今好像也能懂了一些”慕楚略略勾了唇,似是也有些感怀 柳盈秋看向身边少年,听着自己说着这些往事,慕楚唇边的笑容始终清澈而镇静,似乎并不感到惊奇一般那种镇静却不是他以为的毛头小子不谙世事,而是沧桑磨练后令人敬畏的胆略和城府 “老蛊司为了追彼岸蛊而去,最后却放任你带着彼岸蛊离开了前辈,你难道从未觉得蹊跷吗?” “就是觉得不太对劲,我才一直想要回来就想着看她一眼,哪怕就一眼我怕她不肯见我,才托称自己是百里长风可如今虽然来了,离她这样近,我却一步也不敢往那小黑屋里走心理说是一点不怕,那是骗人的怕她过得不好,怕自己没法面对,怕的都快要失心疯了” “无论如何,你能回来看她,我想她的心里必然是欢喜的多年前你不告而别,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前辈便同蛊司好好地说上一说吧,正如前辈你说的那样,人生在世走一遭,又能和几个人有着夫妻的缘分?” “是啊,你说的极是百里兄的女儿,你可要也好好——”柳盈秋正待问些什么,慕楚却突然站了起来,那平静的表面仿佛一瞬间就碎了,他的眸子里闪动着危险的信号,嗓音暗沉: “烟儿呢?” “看上去,你是来找我的”蛊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秋千之上,小黑屋内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留下,玛依朵像是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慕容烟有些害怕地缩着脑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瞪大了,她鼓起勇气小声地开口:“蛊司大人!我……我有事来求您……” “有意思一个明镜也似的小女孩儿,竟然也藏着心事?” 慕容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头重重地磕上了冰冷刺骨的地面,言辞恳切:“求您救救我姐姐!她为了救她的丈夫被秘术反噬,身体里的经脉都断了!” “你姐姐?:蛊司慢悠悠地扫过她:“百里家的女儿,为什么百里长风自己不救?” “我父亲他、他已经不在人世了!而我却没有学会他的全部本事……”慕容烟满脸悔恨:“我虽看出来我长姐经脉受损,却束手无策城中危险,她却执意要将我送走可这一路我都在心中暗暗着急,想找法子治好她!蛊司大人,您同我的父亲很久前就已经认识,又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人,您可不可以教我怎样救我姐姐?” 蛊司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惊讶于百里长风的早逝她再次开口,却没有问他是如何死去的,死都已经死了,为什么死了,又有什么重要呢 “你那小相好也知道?” “姐姐嘱咐过,这件事莫要让任何人知道,所以连慕楚我也没说蛊司大人,我是诚心诚意想请您救我姐姐,就算是看在我父亲的份上……”慕容烟趴在那里,小小的身躯因哭泣而一耸一耸的 “您父亲确实救过百蛊峒一次,但那也是他曾经欠下的冤孽”蛊司毫不留情地开口:“若你想要我帮你,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什么代价?”慕容烟迷茫地抬起头来 “还记得那个赌吗?若十日之后,你们都能活着,我便会答应你们一个条件”蛊司的语气里带着笑意:“在他答应的那一刻,我便在你们的身上,都种上了蛊” “什么?”慕容烟突然觉得面前的蛊司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而我会给你们一人份的解药本来是打算给他,如今也可以给你既然你们都有求于我,无论是害人的蛊,还是救人的蛊,其实都没什么分别倘若你们能活下去,我便答应” “可是,只有一份解药,我们要如何都活?”慕容烟不解 “这是你们的事,不是我的” “为什么?”慕容烟有种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生气地问:“你一开始就想要我们统统去死,对不对!又何必变着花样耍我们,亏我还以为你是好人!” “怎么会呢?这里便是货真价实的解药”蛊司将一个小瓶子抛给了慕容烟,慕容烟踉跄了几步堪堪接住,便听得蛊司一阵轻笑:“不过是小小地惩罚一下你们的贪念生的机会还是给了你们,要知道,在百蛊峒活下来,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你们只不过需要做个小小的选择,是救自己,还是救对方很简单的,是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39 胭脂泪尽隔彼岸(6) “我解了你体内的星蛊,但她的没有vdtm她需要留在这里,直到你将依依带回我们身边”蛊司终于带着面纱从小黑屋中走出,来到了议事竹楼,如同重新活了过来柳盈秋跟在她的身边,亦步亦趋此时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对面的慕楚和慕容烟,与其说是交着条件,倒不如说是威胁 “我说过了,烟儿必须要随时同我在一起”慕楚一口回绝 “可以,但她体内的蛊虫若没有我的压制,不出半月必然发作暴亡”蛊司挑明了他其实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服从 “若蛊司执意如此,那我便也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依依现在由舍弟照料,而我舍弟对烟儿却是极其珍爱,若是她不幸出事,我想……”慕楚亦毫不退缩 柳盈秋变了脸色,不善地责问慕楚:“依依同你交情匪浅,你却用她的命相要挟?” “百里长风同你交情匪浅,你们不也用他女儿的命相要挟?彼此彼此而已”慕楚反唇相讥 柳盈秋正待再叱责,蛊司却按住了他的手,口气含笑:“我们在这里争来争去的,有什么意思?不如,你自己问问她的意愿?” 三人齐齐地向坐在一旁垂手不语的慕容烟看去 “百里家的小姑娘,先前我便说过,续命蛊除非是亲传弟子,否则绝无可能转赠于外人,这是规矩怎么样,想好了吗?到底是留,还是不留?” “你的意思是要让烟儿拜你为师,留在这百蛊峒学蛊”慕楚默默地垂下了眼睑 “是不是很惊讶?没想到你这个小娘子,她想要这续命蛊,却比你要执着许多呢”蛊司笑吟吟地,像是在嘲笑慕楚的不自知 “烟儿,是真的吗?”慕楚痛心无比地看向慕容烟 “我……”慕容烟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蓄满了泪花:“对不起慕楚,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但我必须要学会这续命蛊,否则我长姊很快就会死……” 她低下头,泪水便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任谁也能感觉她的难过 “续命蛊?就算它真的能续你姐姐的命,你又要用多久才能学会呢?学会了之后呢?蛊司她会轻易地放你走吗?”慕楚痛惜于慕容烟如此的好骗,却又无可奈何 “这些就不劳慕公子操心了一旦烟儿炼成了她的第一只蛊,我便会差人将续命蛊给她的姐姐送去,绝对不耽误”蛊司开口 “差人?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打算放烟儿回去?”慕楚紧紧地盯着蛊司 蛊司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既然都已经做了我的徒弟,未来该如何,难道你们不清楚吗?” “烟儿,我们回去!”任慕楚再怎样处变不惊,此刻也难掩焦急,他一把拉住慕容烟:“一定有别的方法能救你姐姐的!你难道真的要把一辈子都葬送在这里吗?”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慕容烟却一反往日的乖巧顺从,流着泪挣开了他的手 慕楚的口气已近乎于恳求:“我曾答应过你姐,将你毫发无伤地带回去你若是在这里日日与蛊虫相伴,我就算回去了,又怎么同她交代……” “哈哈哈!如果你当真那么舍不得她,为何不陪她留在这里,永世为好?我这百蛊峒也不是那么不好的地方吧,你看,盈秋这不是回来了?”蛊司依偎进柳盈秋的怀里,笑的娇俏 慕楚咬唇不答 蛊司轻笑,语气淡淡地:“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呢又何必在这里苦大愁深,和我害了你们似的?以你的深沉心思,她即便是同你出了这百蛊峒,就一定能幸福得了吗?” “既然如此”慕楚深吸了一口气:“烟儿不走,我便会一直留在这里等她” “哦?”蛊司挑了挑眉,伸手按住了柳盈秋欲言又止的唇:“莫要以依依做威胁你想留多久,便留多久我倒要看看,是你等得,还是我等得” —— 一晃已过半月有余 慕楚竟真的在百蛊峒就这样住了下来,日日挑水做农活,同寨子里那些汉子没什么区别每天和蛊司学完蛊的慕容烟都会去峒前的大槐树下等他回来看着他操劳的身影,慕容烟不得不感叹,慕楚这样的人,即便是踩在泥地里,那气质却依旧出尘,连挥舞锄头的动作都是那般的优雅好看,惹得慕容烟常常不由得出神地想,倘若真的能和他在这百蛊峒度过一生,也未尝不好 但现在的她已经知晓,这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在又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她终于忍不住看向榻沿的慕楚,开口问道:“慕楚,你到底为什么要留下来?” 身侧的人并没有回答,可慕容烟却感觉得到他并没有睡着 “你一定是想着法子把我带出去,对不对?”慕容烟试探着问,同时拱着身子向着他的身边靠了靠 身畔传来慕楚节奏匀净的呼吸,如同真的睡着了一般月光静静地倾撒了下来,将他的侧影渡得朦胧又圣洁一切有如初遇的那个夜晚,但如今他们已经数历生死,早已有了许多不言而喻的改变 她心中蠢蠢欲动,便一寸一寸地向他挪去,而后侧过了身,怕吵醒他似的蹑手蹑脚地从身后虚环住了慕楚的腰见他毫无反应,慕容烟的胆子便又大了一些,搁在他腰上空的手臂慢慢地往下沉,眼看着就要抱上他的腰,慕楚却突然翻过身来,速度快的让慕容烟眼前一黑,便被慕楚压在了身下 慕容烟猝不及防被正过身来,欲胡作非为的手臂被按在了绵枕之上,慕楚修长的手指伸入她的指缝之中,将她按捺的丝毫也动弹不得他的腿钳制着她,让她毫无反抗的余地他整个身子都覆在了她的身上,以手肘支撑着自己,那力道控制的极其巧妙,既不让慕容烟感到压迫,却又结结实实地让她感觉到他的存在 慕容烟还想继续挣扎,慕楚的另一只手便同样侵袭了过来,强迫着她与他对视如此严丝合缝的贴合,慕楚那双亮的发烫的眸子,让慕容烟浑身的温度都急剧地上升了,她觉得自己只怕是已经烧熟了 如此幽闭的竹楼,软香的床榻,交叠在一起的孤男寡女,气氛一时暧昧的有些不像话 慕楚的吻就那样理所当然地落了下来,不同于前几次的欲拒还迎,他的吻是霸道而热烈的,偏偏又轻柔而缱绻,仿佛要将慕容烟拆吃入腹,吃干抹净一般慕容烟根本无法思考,只觉得眼前一片星光闪烁,本能地随着慕楚的动作而笨拙地回应着,唇齿交缠,相濡以沫 慕楚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绵长而又沉闷,灼热的气息悉数而缓慢地喷洒在慕容烟的耳颈之处,惹得她忍不住想要嘤咛出声,偏偏慕楚堵住了她的嘴,只能模模糊糊地发出细碎的音调,听在慕楚心里像是有只小猫在挠他兀地放开了她的唇,那吻便细细密密地落在了她的耳后、颈侧和下颚之上阵阵麻麻的感觉让慕容烟不由得发出了细微的低吟,尽管她尽力控制,还是有一缕逸了出来 那样妩媚的朱颜,直教人想要更多 慕楚一直波澜不惊的气息就那样乱了,他的手缓缓地扫过了她的柔软,在她的衣襟开口处危险地游荡那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慕容烟滚烫的肌肤,让她从骨子里打了个激灵,有如电流一般的感觉密密麻麻地传遍了她的全身,渐渐让她浑身失去力气,动弹不得 她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还有些奇妙陌生的感觉在体内涌动…… “慕楚”她吞咽了一下 “嗯?”慕楚的吻继续毫不停歇地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游走,只从喉间滚出了一声含混蚀骨的低音 “我好热……”慕容烟觉得自己已经难受的快要窒息了,感觉下一秒就会死过去 慕楚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立即停了下来,发现慕容烟浑身烫的如同火球一般起先他以为她只是情动,可如今看来必有蹊跷 他翻身下榻,麻利地点上了火把慕容烟被突如其来的光明刺的睁不开,躲避着别过了头去与此同时,慕楚便看清了她脖颈之上闪动着幽幽银光的一个标记,像是星星的形状,唯美而纯净那光芒却并非实质,在黑暗中遁于无形,如同一个可怕的诅咒 慕楚微微眯起眼睛,火把的暖光之下,他清晰地看到那星斑正随着慕容烟起伏的呼吸而一点一点地长大他迅速地点住了慕容烟的穴道,用浸透了凉水的手帕擦遍她的全身,强迫着为她降温冷与热的刺激让慕容烟难受的瑟瑟发抖,慕楚紧紧地将她抱住,等着她慢慢地平复下来 “慕楚,我怎么了?”慕容烟缩在慕楚的怀里,尚余后怕 “你的星蛊发作了” “明日我便要正式开始炼蛊了……所以今日,你原本是打算破了我的处子之身,对吗?”慕容烟本诧异于慕楚突然的奔放,他一向那般自持节制,常常让她挫败于自己毫无吸引力 “对不起烟儿”慕楚的眼色晦暗莫名,语气亦沉重无比:“我知道你会记恨于我,但为了将你带出去,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我不怪你”慕容烟往他的怀里缩了缩,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通红的脸 “但显然我低估蛊司了,她早已想到这一点你只要稍一情动,这星蛊便会要了你的命幸亏刚刚发现的及时,否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书推荐 141 胭脂泪尽隔彼岸(8) 十五日后vdtm “师父,你是说要将你的金蚕蛊转赠于我?”慕容烟惊讶的近乎喊了出来 “十日之内你竟然便掌握了肿蛊的要诀,若说炼蛊奇才,我绝对比不上你你体质特殊,内力竟然是至阳至刚,且百毒不侵,正好和金蚕蛊相得益彰一般修炼蛊术的女子多会体寒,练的越久越甚,很难驾驭这金蚕蛊,你简直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蛊司赞叹道 “可是师父,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呢?”慕容烟却并没有被蛊司唬的头脑发热,短短的这些时日,她已经明白天上是不会白白掉馅饼的 “……这时候倒变聪明了这代价便是,你的余生注定要在孤独、贫困和早夭中选一样,即便是我也无法逃脱” “那我可以拒绝吗?”慕容烟不情愿地问 “自然可以只不过你注定要留在这里当蛊司,同孤贫夭又有什么分别呢?”蛊司笑着看向她,目光犹如看着陷入陷阱中猎物在徒劳挣扎 她的笑容兀地一痛 在她的身后,蛊司痛苦地捂住了自己耳朵,她的腹部渐渐隆起,表情狰狞地滚至了屋子的最角落,像是极度的害怕着某物的靠近,身体不住地瑟瑟发抖 “别过来……不是我非要将你送去落洞的……啊!!!” 慕容烟快速地站了起来,朝小黑屋的门口飞奔而去到了门口,她到底还是不忍心地转过头来,冲着黑暗中的女人鞠了一躬:“师父对不起,谢谢你教会了我肿蛊,但我不得不走” 可蛊司却像是对她是身影极为忌惮,本就瘦弱的身躯缩成了一团,双手抱着头喃喃大喊:“别过来,玛依朵……不是我害死的你……” 慕容烟一头扎进了阳光里,外面慕楚正牵着两匹快马,他一把将慕容烟捞进了自己的怀里,只见道路的另一头,柳盈秋正从竹楼里朝他们飞奔而来 “走!!!”他遥遥地便冲他们大喊,在空中翻身上马,骏马长嘶着撒开了蹄子狂奔,似乎明白此处蕴藏的巨大危险 小黑屋中,金蚕蛊很快游走了蛊司的全身,替她解去了肿蛊所制造的幻境一直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慕容烟的一举一动,那小丫头片子绝无机会在自己的面前催动肿蛊唯一一个能近她身的,让她失去防备的,只有那个人…… 她静静地瘫倒在屋角,仰头对着无穷无尽的黑暗 被银汁浇灌过的眼睛,没有泪水可以流下来 —— 风卷着蕨叶拍打在他们的面上,割的慕容烟几乎疼的要喊出来他们已经出了百蛊峒的范围,茂密的雨林让他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他们会不会追上来?”慕容烟担忧地频频回头 “不会”柳盈秋摇头,一把挥开了面前挡路的一根蕨叶,清晨蓄积的一弯露水泼洒了他一身,让本就风尘仆仆的他看上去格外狼狈 “呃,柳前辈……”慕容烟正待给他递上手帕,柳盈秋却似浑不在意地向前走去 慕容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为什么今天的百蛊峒那么安静?” 慕楚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慕容烟便没有再继续发问,两个人静静地凝视着前方柳盈秋沉重的背影,像是一朵低气压的乌云 约莫走了一刻钟的光景,前方的柳盈秋突然停了下来,他拨了拨脚下繁杂的野草,竟依稀现出了一条分叉的路来他指着其中的一边,回头对两人说道:“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顺着这条路跟着太阳一直往下走,便能到达幽冥之森的出口我相信以你们的能力,走出这里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接着他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小块什么来,用黑布层层叠叠地包裹着,似是极为珍贵:“这里面是一人份续命蛊,记住不能见光不能遇水,否则会变得剧毒无比这玩意儿只适合治疗那些身受重伤的病人,正常人吃了只会适得其反,切莫起什么贪心” “说什么呢,这是给我姐姐救命用的!”慕容烟小心翼翼地将续命蛊双手捧过,又宝贝似得贴身妥帖放置 “柳叔,你真的不同我们走吗?如今这般,蛊司只怕不会轻易再原谅你”慕楚却出声挽留 “不了说好了这次要永远陪着她,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的她不原谅我,我便用一辈子来求她原谅慕楚,我本希望有生之年再见依依一面,现在想想,只要她能好好的,又何必见我这么个没用的爹,徒增伤感你见了她,再给她一次机会,好好相处,就当是叔求你了,行吗?” 慕楚盯着面前微微仰头看着自己的汉子,目光殷切,饱含哀求,微微佝偻着背,发丝和衣饰湿漉漉的 他有些唏嘘地想,柳盈秋大概是真的老了腥风血雨地活了大半辈子,临了了,便只想在这世外桃源里,和过去的那个女人,一起活下去 他无法拒绝,只能点头,心底竟有一丝隐约地歆羡 如果不是身后传来了急速的风 他们齐齐回头看去,只见蛊司竟借着蕨叶足不沾地向他们飞速袭来,一时间整个幽冥之森间无数的虫鸣鸟兽似乎都匍匐着发出了敬畏的低鸣,像是在恭迎它们的造物神 “走啊!”柳盈秋最先反应过来,一掌拍向慕楚和慕容烟的马臀骏马受惊,一溜烟地顺着山坡风驰电掣地跑了下去而柳盈秋却仍旧岿然不动地立在那里,面色毫无惧意 蛊司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并没有要追慕楚他们的意思 她一笑,整个森林都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她开口,嗓音妩媚婉转:“跑啊,怎么不跑了?” “阿曦,你冷静一下!我可以解释的”柳盈秋心中暗道不妙 “冷静?我还不够冷静吗?”她停在一棵枝丫之上,悠悠地晃荡着双腿,目光柔情似水:“二十年前,你为彼岸蛊离开了我如今,你又为了续命蛊再次离开我……” “我没打算离开……”柳盈秋解释着,却发现语言极其苍白 “没打算离开?那你在整个百蛊峒的水井里放肿蛊,吓得无人敢出门,连我也不放过真是我的好夫君!哈哈!” “我……是怕大家会拦着烟儿……” “慕容烟!真看不出来那般透彻的小女孩,竟也存了算计我的心思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儿啊,才不过短短两个月,竟然就将蛊下到我身上了其实你们早就串通好了吧,来我百蛊峒盗取续命蛊柳盈秋,你真是骗的我好惨啊”蛊司轻盈地笑着,那笑容竟有些癫狂的味道 “阿曦!我没有!你信我!”柳盈秋着急地抬头仰望她:“你先下来!我们慢慢说!” 蛊司却仿佛恍然不觉,她眺望着远方,嗓音缱绻:“柳郎,你可还记得你我初遇那日?” “记得当然记得”柳盈秋有些艰难地启唇,语气晦涩 蛊司却仿佛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般追忆往昔:“那天的阳光便也如今日一般灿烂明媚,我坐在百蛊峒前的大榕树上避着日头,你在树下喊我下来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我喜欢飘荡在空中的感觉,不喜欢总待在地下你用竹筒为我做了个秋千,日日陪我在大榕树下玩耍,饿了渴了,总有你的照应柳郎,那个时候我心里可真欢喜” “阿曦,别说了……你若是喜欢,我以后日日陪你荡秋千……” “喜欢?”蛊司突然又笑了开来:“谁说我喜欢?我在小黑屋里,整整飘荡了二十年!谁喜欢?哈哈哈!” “你为何丢下我一言不发就走了,我可以不问可你到底为什么要回来呢?我用金蚕蛊试探你,可你竟然连死都不怕,我信了你,以为你这次终究不一样却原来,你从一开始便吃定了我不会杀你!柳郎,你好狠的心啊到底要将我骗到什么程度,你才肯罢休?” “阿曦,你下来……”柳盈秋痴痴地仰望着她 蛊司俯视着他,那眼神中的杀意四溢他坦然地看着她一袭白衣飘落,一如初见那日一般将她揽在了怀里 金蚕蛊噗嗤一声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与此同时,他的剑穿透了蛊司的胸膛 “却原来……你是要我的命”蛊司脸色惨白,唇角依旧勾笑,眸里的杀意散了,心中那最后的一丝眷恋也化为了无边的利刃金蚕蛊急速地钻进了柳盈秋的心脏,咬断了根根血管他的面色瞬间委顿了下去,死气覆上了他的双眸,抱着蛊司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微启的唇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蛊司轻轻一推,他的身体轰然倒了下去金蚕蛊已经跳回了她的体内,通灵地为她疗着伤 “柳郎,终究还是我赢了”她轻声细语,温柔无匹,唇边的笑意却残酷 笑着笑着,她却突然发现柳盈秋尸体的胸膛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着要心口的伤口上,一只青尾的蝎子破体而出,张牙舞爪地挥舞两个钳子,摇晃着带毒钩的尾巴,但它似乎方才被金蚕蛊咬噬成了重伤,挣扎了两下便也变成了一具蝎子尸体 蛊司愣愣地站在了那里,像是被那只蝎子吓到了一般与此同时,她感到自己胸口被柳盈秋刺伤的地方,传来微弱的震动,旋即恢复了寂静 “柳郎——!!!”漫天席地传来蛊司的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在幽冥之森久久飘荡,惊了飞鸟扑棱棱飞向了远方 已经走远的慕楚忍不住回过头去,一片青葱绿意,他什么也不能看见但听得蛊司那声凄厉的叫喊,他知道,柳盈秋已经死了,蛊司也明白了一切 柳盈秋曾告诉过他,当年老蛊司答应放他离开还有个条件,那就是同时在他和卜曦的体内种上情蛊这情蛊进入人的身体,会幻化成两个青尾蝎子,就一直盘踞在心脏上如果其中一方先变了心,那个蝎子便会在心脏上钻个窟窿,从内而外把人吃了这情蛊还是同生共死的蛊,若是其中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也必然活不成这情蛊是这蛊寨女子留住情郎的常用的蛊,为的是求他们永不变心,实在不行还可以同生共死那老蛊司给他种这个蛊,料想着他进了中州的花花世界,必然会变心,到时候他死了,老蛊司再救卜曦一命,好叫她心甘情愿地听话 柳盈秋说这些的时候,只随意的灌了一口酒,满不在意:“怕是要叫老蛊司失望了,我和卜曦注定是要一辈子爱到老的” 那个时候慕楚明白了柳盈秋为何要如此执着地来到百蛊峒,他还想看见一个女人,想陪她度过余生,可是他很多年前离开了她离开百蛊峒的人不能再回来再回来的人,便要把命留下 柳盈秋回来了,所以他死了 他终究还是实现了他的心愿,死在了她的怀里,把命留在了百蛊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42 北风萧凉烽烟断(1) “哗啦——”一声水响dtm 苏子易好不容易从水中钻了出来,慕容汐却已烘干衣发,背负雪渊立在河边等他,一袭白衣飘逸似雪 “我说你也太没良心了……我不过就随手摸了几下,你竟然下那么重的手,我差点就永远沉底了啊喂!”苏子易拍打着水花,赖在水里耍赖 “你还说”慕容汐作势要从袖中放出落雨针,一张秀脸难得地有些红,不知是不是在水里憋了太久的缘故 “救命啊!有人谋杀亲夫啦——”苏子易立马扑腾着跑远,依旧是没个正形 慕容汐看着那抹和湖水融为一体的蓝,莫名地竟觉得了一丝暖他是个热闹的人,过去她总觉得他聒噪,如今却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在她身边活蹦乱跳的模样,鲜活而明亮,会让人觉得自己是真正地活着 “在想什么呢?”她发愣的时候,苏子易竟不知什么时候从河里爬了上来,一把环住了她的纤腰,从背后将她揽在温暖舒适的怀里,搁在她肩上的脑袋半歪着探了出来,一双蓝眸亮的摄人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被他的目光盯得不自在起来,慕容汐移开了视线,一时竟忘了挣脱他的怀抱 他却是受到了鼓舞般更加开心,笑如弯月:“因为你好看呀!” 说罢他还嫌看不够似的将她转过身来,放肆地盯着她腾红的脸,目不转睛地赞叹着:“可真好看~怎么也看不够……” “不要脸!”慕容汐拍开他的禄山之爪,四处走走打探着她们逃生的此处 “我的脸可是很值钱的”苏子易得意地接过话,跟屁虫般地踩着她留在河滩浅浅的脚印,眉目含笑 “我们现在在凉州”慕容汐肯定地下了结论 “何以见得?”苏子易却漫不经心地接着话,似乎对她们身处何处无甚在意 “凉州南接中州,北通苍州,山脉前隔,沙漠后绕你看不远处那些起起伏伏的高山,越近了山势渐渐降为中山、低山、和丘陵,这正是凉州特有的地貌” “要不要这么认真……”苏子易不满地嘟哝着 “而且我差不多可以断定,此处乃凉州与苍州交接的要塞,雍凉城整个雍凉,西边是天梯山脉,东边是腾格和巴丹两大沙漠,素有‘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之称,因为扼住了雍凉,就等于扼住了大炎的咽喉” “你的意思是,我们离北荒只有一城之隔?”苏子易眯起了眼睛 “是我们逃生的这条河,应当就是整个内陆最大的孔雀河,发源于天山极寒之地,在苍州境地分为厄罗河、密西河和唐泽河,在凉州的古浪峡前汇聚,形成了巨大的冲积扇,水势变缓,我们方才能逃出来” “山的那一头……就是北荒吗?”苏子易低沉的声音里蕴了丝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慕容汐却还是敏锐地洞察了他情绪的波动她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眺望着,可是天梯山脉太高,山的那头,谁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古浪峡有一道狭长的走廊,峭壁千仞,势若蜂腰,中有小道,蜿蜒西窜,被称为大炎的‘金关银锁’,最窄处宽仅数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就别想从这里回北荒了”慕容汐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说我要回北荒了?”苏子易洒然一笑,“早就回不去了” “不想吗?”慕容汐默默地与他比肩而立 他像是明白了她的所指,侧首看了过来,笑容有增无减:“王权富贵名,怎敌的过醉卧美人膝?自打我遇上了你,便从没再觉得过命运对我不公平娘子,我可是等着你八抬大轿娶我呢,如今你赶我走,莫不是反悔了吧?” “谁是你娘子!”慕容汐翻了个白眼,抽身而去 “我可告诉你,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昂!我赖定你了!”苏子易急忙跟在她身后追赶:“那个啥,大女子一言九鼎啊!还有那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千金一诺!” “哎哎哎!我说娘子,你这方向好像不大对啊?咱们不是应该往雍凉城去吗,你往那大山深处干嘛去?”苏子易顿住了脚步,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慕容汐头也不回,背影越飘越远,声音遥遥:“去古浪峡转转” “得,姑奶奶还赏起风景来了……”苏子易一边腹诽,却又服服帖帖地朝着慕容汐飞奔而去 —— “再往前去便是古浪峡重兵把守的要塞,以你目前的身份,会被活捉着送去永安”两人身上功夫了得,攀附在古浪峡高处的一块稍凸的石头之上,俯视着向下张望 “又不是我要来的~”苏子易咬牙切齿 “我来摸清此处的地形,未来也好以防万一”慕容汐压低了声音,防止被守塞的将士听见 “什么万一?”苏子易缩在她身后探头探脑 慕容汐突然侧过身来面向他,他被她撞得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掉下悬崖,幸亏慕容汐眼疾手快将他捞了回来,算是有惊无险苏子易却偏偏在她怀里窝着死活不撒手,嘴上也不放过任何一次可以调戏慕容汐的机会: “娘子可真是主动~~~这么快就投怀送抱了,这叫为夫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慕容汐却完全没有同他嬉闹的心思,面色是少有的认真严肃:“若有朝一日,大炎与北荒兵戈相向,你会怎么选择?” “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若真是打起仗来,肯定是能有多远跑多远咯……”苏子易满是不以为意 “别装”慕容汐逼迫他与她对视,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苏子易无声地叹了口气,无奈正色道:“纵使北荒如何抛我弃我,它终究是孕育抚养我的故土纵使龙琰家族如何负我薄我,他们终究是我的父母族人若是之前,我定然是要帮助北荒一同抵御炎朝的” “其实这也是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做的事吧?”慕容汐的嗓音冷冷地,一时倒教他有些不习惯 苏子易却巧妙地避而不答,只依旧悠悠地解释:“但如今我遇到了你,自然是希望我与你也能好好的所以便期盼着这大炎和北荒啊一直打不起来,就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最好了,起码也要到我们入土了之后——” “恐怕来不及了”慕容汐却突然出声打断他 苏子易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她,却发现她早已移开了目光,视线直直地盯着峡口的要塞之中 随之,他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那处墙角的位置极为隐秘,除了巡逻的士兵以外不会再有人靠近又位于要塞的最后一层,占据了至高点,可以将来来往往的士兵一览无遗,就如同慕容汐她们现在这般他们大约是确保了万无一失,才自信地连面容都不曾隐去,教目力极好的慕容汐看了个真切 左手边的炎朝将军,头似黑虎,脸若磨盘,一袭军装虎虎生威慕容汐曾在朝堂之中见过他来叙事,正是凉州州牧魏文曜 右手边的亦是炎朝将士的打扮,方脸阔眉,虎背熊腰,人高七丈,一身盔戎,但慕容汐却认出了他正是不久前才打过照面的,北荒世子的左膀右臂——勇士厄鲁! 光是两人如此的级别身份,慕容汐便已确定她无意中撞破的这场密谋意味着什么 手指嵌入石壁,按出了五个深深的指印她极力地克制着雪渊感应她的想法而发出的低低嗡鸣,努力镇定下来试图听清二人的交谈 奈何这古浪峡呼啸的风声太过尖锐狂暴,她什么也无法听见 只能看见两人脸上不时浮现的笑容,耳畔便同时会传来细碎的笑音她几乎就要克制不住自己去挥剑劈斩,她实在无法容忍凉州州牧对大炎的如此背叛 唯有用鲜血来偿还 她的衣袖却被拉住了,一回头,对上身后的人面上带着关切的明眸 “你不能去!”苏子易死死地将她抱在怀里,在她的耳畔耳语:“底下这些士兵定都是凉州州牧的人,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能将你团团包围,到时候插翅也难飞且不说你如今有伤在身,就是平时,厄鲁怕是也能与你过上百招,你这样贸然前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也就是说,你不打算帮我了”慕容汐缓缓垂下了雪渊,眸色和音调一样的冷 “不是不帮,而是兹事体大,需要从长计议若是此刻你姐姐在这里,也一定会劝你不要轻举妄动的汐儿,毕竟他们人多势众……” “我不怕”慕容汐只当他胆小如鼠,不由得嗤笑 “我知道你不怕,也见不得如此龌龊龃龉的勾当只是这天下,终究还是有太多不能用刀剑能解决的事你便是如今能把他们都杀了,又能如何呢?难道就不会再有第二个凉州州牧,第二个厄鲁,去完成他们想要完成的计划?” 慕容汐沉默了 苏子易以为是自己的一番言辞终于起了效果,颇有些欣慰地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雪渊却静静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冰凉刺骨他难以回神地抬头向慕容汐看去 “你为何知道那是凉州州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推荐《妖狐纪》 本作还在连载,书荒的同志们看到这里~不妨看看凝儿推荐的书,这些书凝儿都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读过,才发出来与大家共赏佳作。 今天,给大家推荐一本痴恋情深的仙侠小说。 书名:《妖狐纪》 作者:木木帅 简介: 为了报答前世恩公,野狐狸阿九守恩公荒坟千年后,入了青丘决心修炼成神渡恩公,奈何执念在,万年难以突破九尾。 下凡寻恩公转世,错认执挎为恩公,意外惹上腹黑贱书生江执,殊不知这贱人才是恩公转世,表面温和却阴险毒辣,二人打打闹闹成冤家。 教顽绔,斗翠花,闹青楼,从小镇到深宫,人心看尽。 他年少成名,他负手乾坤,他心狠手辣,他机关算尽,却不知自己究竟需要什么,直到一直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狐狸闯进他平淡乏味的人生,搅乱一池春水。 他功成名就时,她却成了那所谓的“祸水?” 原可携手一生,又何必敌对? 他的眉间有一道疤,曾经有一颗朱砂被他亲手剜下,只为避开所谓的宿命,殊不知遇见彼此,避无可避。 高堂庙宇,九天笑忘,神为何?魔为何?你我二人一起,便是永恒。 链接:电脑/book/l 手机h5./book/l 凝儿师父评价: 青丘仙人道,红粉天子堂;怎堪岁月短,奈何执念长。 坟前枯坐,静候千年。等你转世,信手列土封疆,醉枕万里江山;等你觉醒,我可助你成魔,亦可渡你成仙。 众生祸,三界乱,剑御江湖,鹤啸九天。堪不破宿世缘,空惹烟雨流转;一本妖狐纪,开启惊世神魔篇。 一个词来说就是:好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43 北风萧凉烽烟断(2) “汐儿别闹~你下不了手的vodtm”苏子易沉稳地并指移开她的剑尖 慕容汐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眸色亮的令人无法逼视 “你又没问过,怎知道我不愿意坦白?”苏子易伸出手臂将她圈进怀里,嘴角挑笑:“为夫过门前,肯定得交代身家底细,亮出养家糊口的本领,不然怎叫那爱你如命的姐姐放宽心?” “你的话也能当真”慕容汐并不买他的帐 “你看!我便是肯说,娘子也须得肯信才行啊!”苏子易难得地认真交代:“此前我曾与二皇子楚扬结盟,我帮他问鼎皇位,他助我重返北荒为王岂料你竟会孤身前往北荒,虽未发觉我与二皇子的交易,却提前暴露了我的身份现在想必无论是大炎还是北荒,都已经知晓了我的存在” “这些我早已知晓”慕容汐面色依旧冷峻:“你尚未回答,是谁用水明珠前来接应” 苏子易面露为难之色 “半路逃脱,必有截杀我亦可在这雍凉城中等着揭露你身份的人来”慕容汐看出了他的犹豫,面上寒霜更甚 “不是我不愿说,只是这本是为夫的烂摊子,怎好将娘子卷进来受苦?”苏子易用着颇为苦恼的口气,眷恋地摩挲着她尖细的耳垂,神情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阴冷 “如此说来,你是不会与我一路同行了”慕容汐听懂了他话里有话 “未央宫主久失复归,必震惊四野,拥簇者众还望娘子原谅为夫如今尚且见不得光,不能一路伴你左右但我想以娘子之剑术无双,带着我怕是多个累赘”苏子易笑嘻嘻地眯着眼 “你去哪?”慕容汐眸色幽沉 “自然是去未央宫等着娘子我如今已是无处可去,不知爱妻可愿为夫君提供一丝荫庇?”苏子易笑眯眯地蹭着她,像只讨巧的大宠物 慕容汐嫌弃地挣开了他的怀抱,面色却柔和了些许 “以十日为期你若按时到达,我便信你” “太好了,竟然不需要断个胳膊或者以死明志啥的,媳妇儿我真是爱死你了!”苏子易在她的身后欢呼雀跃,也不知道这么一小块石头如何经得起他的折腾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嘱咐道:“娘子接下来去这雍凉城中,可以亮明自己的身份,却绝不能暴露方才我们知道的事一州州牧已然叛变,你又如何保证这凉州尚有何人仍是忠心一片?眼下你最该做的事就是尽快回到未央宫去” 慕容汐背对着他,没有给他一星半点的回应他的话中殷殷关心,她本该领情才是可不知怎的莫达尔的音容笑貌就那样浮现,前一刻尚且赤忱眷恋,下一刻便森冷地为她布好了九重天罗地网阵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无法分辨,亦不愿去多想,只以结果来判断 她便毫无征兆地踩着悬崖上的碎石飞身落下,留下身后的苏子易呆若木鸡 “好歹说一声再见吧……”苏子易看着那翩飞下坠的身影,苦笑着摇头,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雍凉郡尉府 郡尉庞承天一族早年在永安为官,犯事被贬,还是未央宫从中周旋,方能在雍凉领郡尉一职,安稳至今庞家对未央宫感恩戴德,逢年过节必有厚礼相送,唯未央宫马首是瞻是以慕容汐未经通报直接跃入郡尉府内之后,庞承天便立即认出她来,恭敬热情到有些令人招架 慕容汐却不顾那些虚礼,径直开口:“庞郡尉,我失踪的这七天可有大事发生” 庞承天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张脸被西北的风沙磨的又糙又砺,一看就是常年只习武的粗人他显然对慕容汐的话有些不解,拿不定主意地疑道:“宫主您不是失踪了整整一个半月吗?” “一个半?”饶是慕容汐,也不由得错愣了一下她在水明珠中数的真切,不多不少七天而已 庞承天却又接着说道:“这大事嘛,雍凉城没有,京城倒是有两桩!一个是原先那徐丞相啊算是彻底倒台喽!听说辰贵妃在长乐宫殿前哭了三天三夜都不管用,徐家还是被满门抄斩了,再远点儿的亲也是统统流放……那叫一个惨啊!原先多么有钱有势啊,说没就没了连亲妹妹辰贵妃都被他连累了,现在降成辰妃了,本来据说皇帝还准备把这皇位啊传给二皇子呢,这下估计也没戏了!谁叫这徐世昌忒心狠手辣呢,把人家平川慕家灭门了,看看,这下报应来了吧!” 没想到这郡尉说起八卦来倒是眉飞色舞,连嗓音都提高了八度:“听说啊,新上任的左相杨舜羽大人啊,可真真是一朵奇葩!不说是朝中官员了, 就是我附近几个郡的弟兄们想去讨好一二,也没少吃苦头!你说这可以怪了啊,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不爱真金白银啥的也就算了,毕竟人家位高权重瞅不上也可以理解,可你说这绝色的美女献上去,他咋也能无动于衷地给哄出来呢?” 慕容汐极力忍耐着,奈何那边庞承天仍旧是毫无眼力劲地絮絮叨叨:“就说这慕家吧,竟然还存了个独苗!慕家老兄生前烧的香啊可算管点用,好歹不至于断子绝孙,两个儿子,小儿子命大,活了下来也不知是真有些本事还是皇帝觉得对不起他老子,竟然直接给了将军的军衔!这可羡煞我等哟,一辈子在这凉州吹西北风也不见得能混得个都尉的名分,好小子,一上来就是三品将军!这可真是踩着老子升官发财啊——” 最后她实在是忍无可忍地打断庞承天:“这第二件呢?” “哦……第二件啊,说来可就和未央宫有关了”庞承天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忐忑地盯着慕容汐的脸色,可她却面无表情,他啥也揣度不出来,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夜月宫主遇刺,生死未卜……季将军娶妾……” 他只觉得喉咙有点发涩,干巴巴地说了两句,同刚刚的口若悬河简直判若两人,一面惴惴不安地紧张着慕容汐的反应 可慕容汐自始至终都端坐在那里,除了在他说‘生死未卜’之时紧了手中的雪渊,始终平静的有些骇人 久久地等不到她的回答,庞承天感到有些喘不过来气,他小心地开口:“宫主,这……您看?” “我知道了”慕容汐淡淡地启唇,又问了一句:“和我一起失踪的那个犯人呢?” 庞承天重重地一拍脑门,又忍不住啰嗦起来:“瞧我!怎么把这给忘了!陛下在北荒的探子可打探的一清二楚了,季将军在炎朝发现并追到北荒捉的那个世子啊,是假的!其实倒也不能说是假的,说是这世子的孪生兄弟,一直秘而不宣,却不知道在我大炎做些什么勾当,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啊!皇帝派重金悬赏,却一直没找到哦对了,还说找到了未央宫主,也有重金……宫主,您看……” 慕容汐瞥了一眼庞承天讨好的笑脸,也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 她起身往门口走去,庞承天不明就里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本宫自是庞郡尉所救” 庞承天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运砸中,忙不迭迟地就要追上慕容汐道谢:“未央宫真是我庞家的大恩人,宫主请随下官……” 待他小跑出门来,长风邈邈,哪里还有那白衣清瘦的影子 —— 未及走远,慕容汐却被人拦住了 拦住她的是一整只精兵,长勾阔戟,严阵以待,像是在等着她的到来 为首之人,正是凉州州牧魏文曜 这么短的时间,绝无可能是庞承天出卖了她,那么便只有一种解释了,魏文曜早已得到消息,她在凉州地界逃脱此番挡住她出城的必经之路,难道是发现了她的偷听,意图灭口吗?那苏子易又如何了? 她如今伤势未愈,不宜硬拼,且必须火速赶往永安,一刻也耽误不得那个人临别前的嘱咐言犹在耳,句句在理,她却不肯听 她握紧了雪渊,目光掠过面前黑压压的士兵,寻找着最佳的逃生机会 魏文曜却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他身后的士兵亦随着他的动作无声下马,动作训练有素,整齐划一 慕容汐后退了一步,魏文曜未携武器,可她仍旧未放松警惕传闻这魏文曜身高奇伟,勇猛无双,惯于赤手空拳三杯酒下肚,横扫军帐,无人能敌更是铜拳铁臂,即便不挂甲胄,亦是刀枪不进,在凉州驻扎二十余年,未逢敌手 她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赫赫功勋,却为何要通敌叛国!到底为了什么? 魏文曜已经走至了她的面前,是挥起手臂掌风已可伤人的距离他停住了,慕容汐也没有动她盯着他浑身上下暴露的命门,自信于雪渊可以瞬间取了他的性命 可接下来,魏文曜却出乎她意料地,轰然跪了下来,磕地有声他身后的士兵亦哗啦啦地跪成了一片,铁甲嗡鸣之声剐蹭着她的耳膜 “恭迎未央宫主!下官有失远迎,万望宫主恕罪”魏文曜以头匍地,毕恭毕敬 “恭迎未央宫主!”如潮水一般的声音层叠响起,响彻云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44 北风萧凉烽烟断(3) 未央宫主久失复归,必震惊四野,拥簇者众vdtm她又想起了他的话来,他什么都为她计算好了,可却又偏偏什么都不肯说 苏子易,该拿你如何是好? 底下跪着的众人还在等着她的指令,可她迟迟地不发声,他们便就无声无息地跪在那里,并无一丝波动 “魏将军怎知本宫在此”慕容汐看着匍匐在她脚下的魁梧汉子,白天所见的一幕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连腔调都是冷的 显然能感觉到她的怀疑,魏文曜却并无慌乱地解释:“回禀宫主,早些时候渔民从孔雀河下游中打捞出一个甚为奇怪的容器,合百人之力才艰难破开,里面空无一物,唯余此龙凤钗下官猜想应是宫主乘坐此容器漂落此处,又已经脱困上岸,故而率兵在此回永安必经之路恭候宫主凤驾” 慕容汐接过魏文曜双手托奉的龙凤钗,钗上沾染她的血已经凝固,红黑一片,和着金属冷硬的质感,泛着幽光晃过她的眼 她抬步欲走,魏文曜却悄然换了个方向,前前后后始终拦住了她的步伐 “魏将军”她略略抬高的话音暗含警告 “请允许在下将宫主安全护送出凉州,也好歹算下官尽过地主之谊”魏文曜言辞诚恳,不似有假一州州牧相当于从一品的官职,慕容汐再怎样也要给他几分薄面的 她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径自跨上了为她备好的马匹,由军队簇拥着离开了雍凉 雍凉城,黄昏时分 苏子易在一家酒肆里闲坐,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送酒,模样好不惬意酒肆之中人来人往,待几个戴着斗笠毫不起眼的男人跨进门槛的时候,散漫瘫坐的苏子易却抬眼冷哼了一声,扔了手中的酒壶,灵巧地从敞开的窗户中翻了出去 他将将落至城郊的小树林之中,身后频率一致的呼吸声便不加掩饰地显了出来 “没想到啊!我一个碌碌无名之辈,竟能惊动堂堂‘六鬼剑’前来捉拿,真是荣幸至极~死也瞑目喽~”苏子易大笑着转过身来 被称为六鬼剑的剑客们从各个方向现身,剑阵已成,苏子易也不打算挣扎,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喂~你们怎么还不动手啊?等待被抓的滋味可是很难熬的!”苏子易斜挑着眉,不满地抱怨着 “师尊问话,你为何放走未央宫主?”六个人都带着斗笠,话音奇特地从四面八方传来,竟分不清是哪个人在说话,又像是每个人都在说话那声音飘渺不定,如鬼似魅 “这我和你们说了也是对牛弹琴!快快快,捉我去见师尊!”苏子易将双手一并伸出去,倒像是巴不得被抓一般 六鬼剑一动不动,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冷苏子易看着他们那要吃人的眼神,只好摇头晃脑地妥协:“好好好,我说还不行嘛!” “眼下各处都已布置妥当,唯有未央宫仍是个不定数,极有可能妨碍我们计划的实施就算抓住了清尘宫主,我想以夜月宫主的精明,也不一定会被我们所钳制所谓招招妙计,攻心为上我冒死救了清尘宫主,已经获得了她的信任甚至是我提出要入赘未央宫,她也不曾拒绝倘若我顺利打入了未央宫内部,益处无法比拟事发突然,我也无从和师尊商议,只得先斩后奏了” 苏子易两手一摊,随意地往地下一坐,六把剑齐刷刷地跟着向下,防止他的突然发难 “就说你们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吧!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我若真的打算叛变,又何必去州牧府上告知清尘宫主的去向呢?你们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好人啊!”苏子易委屈地蹲坐着,双手托着腮,一脸苦瓜相 “哈哈哈……”天色渐渐发黑,幽深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沙沙的低笑,那笑声如同无数长蛇游曳,鳞片刮擦过地面的声音,嘶哑而危险,听得人忍不住头皮发麻,汗毛倒立 苏子易并着六鬼剑冲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齐齐地跪趴了下去,匍匐着贴地,恨不得将身体融进地面 “师尊”苏子易一阵心惊,没料到师父竟已在这雍凉城中 “ 小易,你一向灵活方才你说的这主意,着实妙”仍旧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仿佛他便是那无处不在的黑暗 “多谢师尊赞扬”苏子易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诚惶诚恐 “不过,你却为何不告诉魏文曜,他已经暴露了?”那声音继续皮笑肉不笑地,叫人如芒刺在背 苏子易唰地白了脸色,却极快地镇定下来:“清尘宫主多疑,我怕她会失去对我的信任我本打算即刻前往未央宫,阻拦她将此事捅破” 黑暗中的影子打量着苏子易,像是在掂量他话中的真假,半晌才嘶嘶地开口:“小易,你们当时站的很高,但是,还不够高” “自然没有什么能逃过师尊的眼睛弟子一片赤诚坦荡,师父明鉴!”苏子易跪在地下,掌心一片汗意 “小易,你很聪明但此事,却有个更好的法子” “什么?”苏子易腾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那个奇怪的声音笑的高深莫测,苏子易听出了一抹难掩的快意,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却听得师尊再次开口:“你对那个宫主,动心了” “徒儿该死!怎么就那么管不住自己呢!贪恋女色真是要不得, 好几次差点误事……唉,徒儿知错,请师尊责罚!”他不住地掐着自己的下半身,言辞懊恼身侧的六鬼剑从鼻孔里发出了轻微的嗤笑声,大概是不耻苏子易的行径他却仍旧不嫌丢人地嗷嗷叫 “沉迷美色,人之常情,我不责罚于你但你莫要忘了,这未央宫主同你的关系” 苏子易的心一沉,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默然了一会儿,他终究妥协般地叩首:“徒儿明白,请师尊放心” “我的确很放心”那声音竟已渐渐飘远,只余回音缭绕 苏子易爬了起来,拍了拍膝下的尘土,没好气地瞪着六鬼剑:“这下我要去未央宫,你们还拦着不成?” 六鬼剑亦没多吭声,抱了抱拳便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只余苏子易一袭蓝衣,空空荡荡地伫立在树林的间隙里,像是一颗孤独而不合群的怪树 他终于仰面躺倒,不堪重负地喃喃:“汐儿,我该怎么办……” —— 五日后,凉州与中州交界处 “前方便是中州界,魏将军可止步”慕容汐勒住马缰,意欲告别 “宫主自然可以在凉州与中州随意出入,但有些东西,宫主怕是要留下来”魏文曜的声音突然变的低沉,慕容汐发现那些兵马竟都悄无声息地将她围在了中间 “哦?本宫的命?”慕容汐淡淡地开口,似是并不意外 “不,宫主,只要您留下雍凉城内的秘密”魏文曜仍旧是恭敬地,如同不是在开口威胁一般 “没区别”慕容汐依旧稳跨马上,悠悠地扫视了一圈众人:“动手吧” “如此,便恕下官得罪了” 魏文曜退至一侧,无数刀剑便明晃晃地冲着她而来 慕容汐的心里忽地涌上了一股悲凉不久前,她也是这般,面对着北荒密密麻麻的骑兵,毫不退缩,毫无畏惧剑客挥剑,总需要一个理由未央宫主,总有要负起的责任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即便不谈正义,也是为了炎朝的每个子民 可眼下向她挥刀而来的,难道不就是她用命去守护的子民吗? 可笑啊 她拔出雪渊从前,她的剑很快,但却总会犹疑为什么要杀人?难道他们就该死吗?难道就为了证明自己比他们强?如今已不同于以往她还有想要见到的人,还有人在未央宫等着她,她要活下去 一切都变得再简单不过 手起剑落,雪渊太久没有饮血,此番一旦出鞘,剑剑致命,毫不拖泥带水,酣畅淋漓那些士兵在雪渊下过不了三招,连她的身都近不了,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慕容汐冷冷地盯着魏文曜:“魏将军不会是指望他们能拦住我吧?” “宫主剑术无双,即便是我难以招架,这些小士兵又如何能是宫主的对手呢?”魏文曜弯腰行礼 “你就让他们这般白白送死?”慕容汐默然地环视着一地的尸体 “不,他们虽然死了,却并非白白送死,而是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魏文曜笑着向慕容汐走来:“宫主,您输了” 慕容汐看着几乎与扬起马首一样高的汉子,缓缓地提起了雪渊 “不,宫主即便是您杀了我,也还是输了”魏文曜仰头对上她的视线,带着掌控般的微笑:“五日前,一封秘状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了永安清尘宫主于古浪峡私通北荒勇士厄鲁,凉州州牧率兵阻拦,属下悉数阵亡,州牧生死未卜宫主,如今无论如何,您是赶不及去永安先告我一状了” “如果宫主还要杀我,那就请便吧”魏文曜终于哈哈大笑,肆意而猖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45 北风萧凉烽烟断(4) 五日后,永安,季府vdtm “我给你带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陌上尘看到慵懒地趴在曲水边喂鱼的慕容凝,遥遥便朗声问道 “我向来喜欢先听好的” “慕楚和烟儿已平安从冥州折返” “这果真算得一个好消息”慕容凝将手中鱼食递给阿碧,重新躺卧在了美人靠上 “不,这还不够好烟儿这丫头在幽冥之森弄着了彼岸蛊,这才是再好不过的”陌上尘已走至她的面前,面色是难得的欣喜:“阿凝,你有救了” “彼岸蛊倒的确是个好东西,接骨通脉,舒筋活血若我从此不再动用秘术,怕是还能撑上十余年烟儿这丫头临走前问过我的伤,我不过随口一敷衍,她倒真是有心了,看来是长大了啊”慕容凝面露欣慰,安然浅笑 “可算是没白疼这坏消息呢,也是我刚刚入季府前得知的那户部尚书段长海说是有急事要求见于你,却又苦于季卿扬不准任何人探视的命令,在门口急得抓耳挠腮我便问了他缘由,替他转达了来” “我领他的情便是了,也要你说这许多”慕容凝拉了他坐下,亲自为他斟了上好的冬片茶 “有份密报从雍凉来,写着汐儿在古浪峡私通北荒大将,重伤凉州州牧,砍杀官兵二十四人,正逃回永安这密信只怕不消一刻便要送至左相杨舜羽那里” “汐儿要回来了?这也是个好消息呀”慕容凝唇边笑意更深,似是完全抓不住事态的紧急 “只怕回来要受委屈了杨舜羽那边可是相当棘手,他定会将此事捅至昭和帝那里,而皇帝已经知晓汐儿上次私往北荒之事,此前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罢此事一出,只怕皇帝对未央宫的信任便危如累卵此局,要如何解?”陌上尘思索着 “怎么,老狐狸也没招了?”慕容凝看着他罕有犯难的模样,竟笑得更加开怀 “如此,你竟是有拆招的法子了?”陌上尘略感惊奇 “汐儿绝无可能通敌,因此与她交手之人,必有问题魏文曜……若我记得没错,他的奶奶似乎是北荒的一个舞姬一个有着北荒血统的人,便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的忠诚” 慕容凝抿了一口茶,目光眺望着西北方的晚霞:“皇帝绝对不能先知道此事万幸这段时日已是寒冬腊月,年关将至,早朝已经不必,此事传至他的耳朵里,还需经过一层又一层你回宫后,且先让懿贵妃这几日陪好皇上,让他暂无心政务让皇后娘娘去打通右相,批驳杨舜羽的奏章,以防万一” “这几位人物如何肯供我差遣……”陌上尘苦笑 “这还不简单,你便和她们说这次就将楚扬从朝中除去,保准她们一个比一个乐意” “你真的要这样做?”陌上尘凝视着她,银眸幽深 “我这都是为他好”慕容凝捧着茶盏,热气袅袅,她的语气也轻轻地,似是不愿意多提 “即便是右相拦得了杨舜羽一时,他也定是要进宫亲自向皇帝禀报的他这人,为相半年,能得罪的人统统都得罪完了,实在是个油盐不进”陌上尘叹气,他混迹宫廷多年,倒是从未见过如此清高傲骨之人,真是说不上来钦佩还是头大 “拦住一时便够了,我们需要等到汐儿回来,再翻盘” 慕容凝突然坐直了身,陌上尘和阿碧齐齐伸手扶上她,拥着她站起却听得她继续道:“阿碧替我更衣” “你要去哪儿?”自从慕容凝病了一场,心思竟越发深沉,往往竟连陌上尘也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左相府啊”她回头瞥了他一眼,莞尔一笑:“只要是人,就会有软肋你们以为没有,只不过是因为没找对” “如今你倒是越发像个老狐狸了”陌上尘笑着看着她 “没办法,毕竟和老狐狸待久了”慕容凝心情不错地接了他一句调侃还未走几步,便有一抹黑影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 姬无夜看着慕容凝朝季府门边移着,心中一沉:“你要出门?” “不得不去”她温柔地回应着,眉眼含笑,却没有解释更多,错身告辞离去 姬无夜看着那个被搀扶着离去的背影,五指成拳,眸中黑翳愈发寒沉 一个时辰后,左相府 “夜月宫主请回吧,我知你是为了清尘宫主而来,但我必须要将这密报呈送给皇上,没得商量” 慕容凝刚刚通报进府,尚未坐定,便被杨舜羽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年轻的左相陷在连篇累牍的桌案前,甚至连头也没抬 慕容凝却也不恼,只微笑着打量起了这间不大的屋子说来这新左相府也实在是太寒酸破败了点儿,隐在东街口最偏僻的角落里,门前毫无点缀装饰,牌匾小的可怜,木门几乎可以撞开她入府后便径直来了此刻所在的屋子,桌案边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张床榻,看来这杨舜羽什么都在这一间屋子里解决了,倒也省时省力 “杨丞相可真是清廉,实在是大炎之幸,百姓之福啊”慕容凝不由得赞叹 杨舜羽刚刚完成了一封密奏,啪嗒一声合起收好,方才站起身来简单行了一礼:“府上清寒,连杯清茶也无,实在是没什么能招待宫主的,宫主请回吧” “这茶嘛我倒不稀罕,只不过这酒却是好酒”慕容凝倒是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毫不见外地自斟自饮了一杯,一副来叙旧的模样:“杨相,说来你可与我未央宫颇有缘分呢” 杨舜羽不悦地盯着慕容凝,搞不清楚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杨相初次在朝堂之上崭露锋芒,要将盐铁之重利还于天下万民我记性不太好,不知道最后是谁提杨相收的场?”慕容凝娇俏一笑,语气徐徐 杨舜羽蹙眉:“清尘宫主揽下了此事” “如此,杨相觉得舍妹会做那通敌叛国之人吗?”慕容凝倒了一杯酒,也递给了杨舜羽,可他却没有接 在他看来,慕容凝无非是想以当日之事强迫他给慕容汐网开一面,心中更升反感:“此前未央宫确实不曾为非作恶,是以我也从不曾找过未央宫的麻烦,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毫无瓜葛恩怨但此事关系重大,我不能妄断,必须要交由陛下定夺!” 慕容凝一口饮尽杯中酒,竟突兀地笑了起来那笑容无声无息,偏偏开怀中又携了丝若有似无的讥诮 杨舜羽瞪了她许久,慕容凝却仍是不说话,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奇道:“宫主为何发笑?” 慕容凝懒懒地斜靠在桌榻前,目光却出奇地摄人:“毫无瓜葛?没有恩怨?杨相,我笑你太天真啊!” “请宫主说话放尊重点!”杨舜羽已是强忍着怒气 慕容凝却像是怕他不够气一般撑着桌榻站了起来,语气更显凌人:“你一个笔杆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谁给你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的权力?皇上吗?对,是皇上没错那首先也得你有命在!” “你什么意思?”杨舜羽变了脸色 “我什么意思?这大半年来,朝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你触碰到的黑暗有多少?你妨碍的利益能算清吗?你以为你是凭什么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还能在这里和我理直气壮地争辩?难道是靠着这几扇破门和你那些一丁点儿用都没有的鬼画符吗?”慕容凝不退反进,句句咄咄,逼迫的杨舜羽直直往后退 “你到底要干嘛……” “杨舜羽,本宫今天就和你把帐算清楚,免得你说出什么和我未央宫毫无恩怨的话来!从你当上左相的那一天开始,我未央宫便派出十余名顶尖高手日夜护你周全!你可知,这半年来,我未央宫折了多少了人?又解决了多少来暗杀你的人?” “怎么可能?”杨舜羽倍感吃惊地皱眉 “为保护你而死去的未央影卫一十八人,斩杀刺客八十七人!你这样说,对得起为你默默流血的他们吗?你个榆木脑袋,我多少以为你明白……”慕容凝越说越气,只觉得心口阵阵发疼,一口气血差点提不上来,眼前一黑 杨舜羽一把上前扶住了她,面色煞白,语气却已迟疑:“不可能啊,那她……” “是啊,她”慕容凝好容易平复下来,撑着桌案喘气:“你当她那日是单枪匹马前来刺杀于你?那一日,他们一行十八人势必要取你性命,未央宫十名高手奋力斩杀,全部阵亡她是唯一的漏网之鱼,侥幸落在了你的屋前” “青青……”杨舜羽已经震惊的无法再言语 “我连夜收到消息,心急如焚,只道是此次你恐怕是凶多吉少,自责于未能护你周全哪料你这傻小子福大命大,竟然在青青的刀尖下挺了过来,我便也就没有再露面” “怎么会……”杨舜羽连连摇头,语气慌乱 “所以你当你和青青,是如何平安无虞地活了下来?”慕容凝步步紧逼,只要他卸下心中的最后一丝防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46 芳草青青正垂杨(1) 特别篇:舜羽与青青 皇城的夜晚明亮如昼,即便是杨舜羽位于东街口最末最偏的角落里,还隐约能听到丝竹鼓乐之声,伴着女子柔婉细腻的嗓音,直直地吸入了他的耳膜dtm是那些王公大臣们在寻欢作乐,靡靡之音,一连多日,搅的他心烦意乱 他烦躁地从床榻之上爬起,打开了西侧的窗户透透气清凉的晚风扑面而来,卷起了暗夜的冷雨,稍稍冲淡了那些浑浊的胭脂之味 他长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屋子和贫民窟西街只有一墙之隔,此刻眼前的夜色漆黑如墨,冷寂如铁什么都没有的穷人们早早地便已经睡了,永安的热闹浮华同他们没有一丁点儿关系,更何况明日还有繁重的生活等着他们 雨如同断线的珠子从屋檐上落下来,站在窗前的清俊瘦峭男子默默望着那一片浓墨般的夜色,只觉得这漫漫长夜烦闷的令人窒息 黑暗中却似是有什么光芒微微一闪他以为是自己眼花,凝神看了许久,突然又有一道光芒耀了一瞬,割裂了黑夜,像是天边骤现的闪电 他觉得大约是自己眼花,因为飘洒进来的雨水、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竟然泛出了如血的殷红之色 那雨水溅落上他的白色布衫,竟然真的是淡淡的粉色,像是春日的桃花朵朵 这是真的! 雨势突然变大了许多,雨混着血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便攀上了窗檐 他本能地后退一步,白光陡然一现,一道黑影落入了他的房间 杨舜羽这才看清了,那白芒是黑衣人手中发出的刀光!那道白刃直直刺来,万幸他并没有站在窗户的正中央,否则此刻便被刺了个对儿穿 那黑衣人却毫不停歇,一刀未成,另一刀便旋转着向他劈来 杨舜羽慌忙蹲下,那一剑砍上了窗边的衣架,衣物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晃得人眼花他赶忙抱头逃窜至桌案的另一侧,大喊:“好汉等等!” 那人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杨舜羽的喊叫,而是因为他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接连两刀未中,更是耗费了他不少元气,此刻他一手撑着已经分做两瓣的衣架,喘气之声又粗又重 杨舜羽见有机会,清了清嗓子镇定了下来:“在下虽不是怕死之人,却也想死个明白扪心自问,杨某上无愧于皇上厚爱,下对得起天下万民,不知是何事得罪了阁下,要深夜前来取某的性命?” 那人丝毫反应也无,仍旧是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杨舜羽想了想,竟大着胆子从桌案后探出身来:“我想阁下怕是对某有点误会不如这样,正是夜深人静,阁下不妨与我点灯夜坐,畅谈己志,没准能与杨某结为知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黑影一闪,他口中的‘知己’便挥刀直向他的面门刺来,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犹豫 杨舜羽一介文弱书生,这舌战群儒是他的擅长,论武力他那单薄的小身板的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是以他看着那向他直直袭来的长剑,本能地就抬手挡住了脸 完了完了,壮志未酬身先死,他认命地闭上了眼 可是想象中的刺痛却没有传来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忍不住偷偷地将眼睑抬开了一道小缝,映入眼帘的是那个杀手瞠大的双眼,秀气亮丽的像是个女人 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忍不住仔细地打量着来人,眼眸越睁越开这一看,发现面前的这个夜行衣包裹的杀手,还真是个身段凹凸有致的女人 此刻这个女人堪堪停住了手中的刀势,那白晃晃的刀尖离他的喉咙只有危险的窄窄一厘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又突然停了下来,但捡了一条命的杨舜羽还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睨着剑尖一步一步地向左侧移开,像是生怕她突然又有所动作 终于完全脱离了危险范围,杨舜羽赶忙躲地远远地,胡乱地在房间里抄了一根板凳防身……好歹聊胜于无嘛!可那个女杀手任由他在房间里乱窜,依旧维持着方才那一刺的动作一动不动,像是被人定格在了那里 他抱着板凳可怜兮兮地躲在床角,一脸的惊魂未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舜羽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盯得有点发酸,才见到那个女杀手缓缓地垂下了手中的剑,却仍旧纹丝不动,始终背对着他 “听闻新上任的杨左相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却没想到也是如此的贪生怕死”女杀手竟然开了口,嗓音清澈却冰冷,如同她手中的那把刀,精致却又危险 这突然又是愿意聊天的意思?都说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杨舜羽在心里嘀咕着,今天他总算是见识到了 他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嫌弃地丢了手中的板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笼着手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几声:“姑娘,杨某并非贪生怕死之徒只是这大丈夫当死得其所,不能这般不明不白” 女杀手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说的好听,还是舍不得这条小命” “当然,圣人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更应惜命……” “闭嘴!”女杀手暴喝一声,手中长刀再次架上他的脖子:“我生平最讨厌你们这些当官的,张口闭口圣人如何如何,一副救世菩萨的模样,可背地里呢,一个个衣冠禽兽,干净了不耻的勾当!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今天我就是杀了你,你也不冤!” “那为何姑娘却手下留了情?”出乎意料地,杨舜羽这次竟然没有躲,任由那长刀威胁着他的性命,脊背挺得笔直,面上毫无惧意,语气坦坦荡荡 女杀手也微微有些不解于他的变化,两道秀眉蹙的更深 “姑娘既如此痛恨为官之人,杨某很可以理解大炎朝延续近二百年来已是弊端重重,皇帝年事已高渐不问事,各个皇子嫔妃之间勾心斗角、朝中文官结党营私、武官贪污军饷,尤以前左相为甚徐党权势熏天,卖官鬻爵、欺上瞒下,着实可恨!如今徐世昌虽已下台,朝中风气尚需拨正,边关更是军情紧急所以,我不能死!我还没有涤除这满朝浊气,没有荡尽世间贼寇,没有还天下万民一个朗朗乾坤!” 杨舜羽完全沉浸般地侃侃而谈,心怀多年的梦想将他的眼眸染的透亮女杀手惊讶地发觉这个文弱的男人身上,似乎突然迸发出了夺目的光采,将这件破败简陋的屋宇也映衬的蓬荜生辉 “只有你吗?”她似是也有些动容,杨舜羽能感觉到脖间那冰凉的刀身在微微颤抖 “想必姑娘对我也不是一无所知,杨某师出无名,为官十余载,却从未做过一分伤天害理、对不起百姓之事!姑娘若是信我,今日便留我一条命在,我一定会向姑娘证明杨某今日所言非虚!” “我想你等不到那一天”她默默地收回了长刀,表情木然 “无论到了哪一天,杨某心中的信念永不会变!”杨舜羽亦万分激动,一时间竟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之礼,拉着她的手臂盟誓,像是生怕她不信似的 女杀手瞟了一眼他拉着她衣袖的手,他像是被那目光烫着了一般猛然将手收回了来,双手不住地搓着,嘿嘿傻笑,显得局促不安一时竟又回到了那个弱鸡的书生模样,方才光芒万丈的气势全无 “即便是今日我不杀你,日后也定会有千千万万的人想要杀你”女杀手放弃了他,目光在这间不大的小屋里来回逡巡,半天才找到了可以歇脚的一处矮旧的茶几凳,疲惫不堪地坐了下来 “我早有对策”杨舜羽突然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 她又累又渴,也不管凉不凉,端起茶几上的茶杯便仰脖全灌了,模糊地接了句:“什么?” 不料杨舜羽突然‘哎呀’大叫了一声,惊得她手一抖差点将茶杯摔在了地上她不满地向他看来,只见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瞪着她,半晌才从嗓子里憋了句:“我在茶水里下了毒……” “噗——” 女杀手一口茶水全部喷了出来,表情比吃了一只苍蝇还难看她抠着自己的嗓子,恨不得把刚刚喝下的茶水全部吐出来,眼角的余光瞥到杨舜羽呆呆地站在她的身边 “你长得可真好看……”方才剧烈的动作让她的面纱挣掉了,此时她一张未施粉黛的柔美容颜暴露在他的面前,惊得他喃喃出声,那口气说不上是痴迷还是惋惜 看着自己吐得上气不接下气,身旁的人还有空评价她的容貌,她真是恨不得一刀捅了他 “解药!”她咬牙切齿地挥舞了手中的刀,威慑他最好乖乖听话 “哦……哦……我这就去给你找!”杨舜羽被她吓得回过神来,一阵翻箱倒柜 半晌过去,她打坐让自己恢复了平静,只是面上的凝重之色却丝毫未缓杨舜羽在她身边,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这就是你的对策?”她出声讥讽 “是啊!若有杀手再来,我会先请他喝茶然后判断他是无可救药还只是误会,再决定给不给他解药……”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谁杀你前还会喝你的茶!”她简直要被他的天真气哭 “你……”他弱弱地瞥了她一眼 她很无语,恨不得立马给他一刀 “对了,刚才你为什么突然就停下来了呢?我说的话还挺有效的是不是?是不是很能打动人?我自幼这口才就还是不错地……” “是个屁!” “你……你怎么骂人呢……”杨舜羽涨红了脸,期期艾艾地有些不服气:“那是为啥!” “下次再说”女杀手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起身走至了窗前 眼看着她有要走的趋势,杨舜羽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说些啥挽留:“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哎喂……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冷风一卷,她的身影转瞬就没于茫茫黑夜,一闪即逝雨仍旧在下,淅淅沥沥 “青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47 芳草青青正垂杨(2) 杨舜羽也没料到下一次会来的那么快,依旧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冷夜,他看着被砸的稀巴烂的窗户,心情复杂 “其实,我家还是有门的”他哭笑不得,却在看到浑身是血的她的时候慌乱了起来:“青青!你怎么了青青……” “借我……躲一下”她气若游丝,应该是伤的很重:“一下……就好”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便昏倒在了他的怀里 不知道她伤的是哪里,他不敢用力,只能将她虚抱着那些血在黑色的夜行衣上尚且不明显,在他的青衫上一蹭,蕴上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越染越深 “青青……”他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她,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用 最终,他一咬牙,打算抱着她去叫大夫毕竟再这样下去,她一定是活不成了外面狂风肆掠,呼啸之声摧枯拉朽,教他根本听不见风中携裹的刀剑短促的交鸣之声,也察觉不到那些隐在黑暗中的危险 他将将发力将她抱起,她的身子一斜,一个圆咕隆咚的小瓶子就从她的怀里掉了出来,砸在地板上铿锵有声他用脚尖轻轻地踢了一下,小瓶子懒懒地翻了个面,上面贴着皱巴巴的一张红纸,黑墨写着斗大的四个字: 吃我救命 这……杨舜羽犯了难,她随身携带的瓶子,想来是真的管点用吧?总不能是毒药懵人的吧……还是试试看好了!他将青青安放置床榻上,喂她吃了瓶子里乌漆墨黑的小丸子,然后忐忑地等着她的反应 她一点都没反应 他疑惑了半天,突然哦了一声,取了茶水来一口气全喂了她嘴里 “噗——” 这下她倒是反应激烈,刚喂的茶水全喷了出来,然后便止不住一通猛咳 他一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一边安慰:“你放心,别激动,这次没毒……” 她呛得脸颊通红,一口气都提不上来方才的咳嗽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痛的她龇牙咧嘴,表情狰狞 “真没毒……”杨舜羽莫名地有些心虚 只见她在怀中窸窸窣窣地又摸出了个小瓶子,不由分说地塞在了杨舜羽的手里他借着光线一看,还是斗大的四个字:抹我止血 “这……不太好吧……”他犹豫着,渐渐红了脸,内心剧烈地自我斗争了许久一瞥头,只见她又无声无息地躺在了那里,顿时慌乱了起来 情势所迫他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伸手扯上了她的衣襟,那手抖的和筛糠似的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那么轻轻一拉,他也猛地抹开了脸去而后才又颤巍巍地将眼睛眯成一条小缝,将那止血药粉悉数撒在了她胸前的一大片伤口之上 他分毫掌握不了分量,那药粉洒的没轻没重,剧烈的疼痛刺激的她再次醒了过来,忍不住倒抽着丝丝凉气,咬着牙强忍着不发出呼痛之声,那薄唇几乎要被她咬出血来 杨舜羽看她这幅模样不免怜香惜玉满是心疼,英雄救美般地捋起袖子将胳膊送至她的嘴边:“要咬就咬我吧!” “啊——痛痛痛——” 哪料到她却是一点也不客气地张嘴就咬了下去,那一嘴用了十成十的力,杨舜羽毫无出息地惨叫出声,觉得自己的胳膊似乎都折在她的嘴里了,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觉得她简直就是成心的 屋外风雨之声渐消,狂风渐渐平息,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屋内亦寂静如斯,一盏煤油灯昏黄如豆 青青再次睁眼的时候,药力已经退去,她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作为一个杀手,她已经太习惯了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从来没想过还有哪一日能在一张温暖的床榻之上醒来 她拥着棉被,那被子原本应当是红色的,不知是被水洗过多少遍,已经褪成了浅红,却依旧干净,有好闻的皂荚香味她看着他伏案专心致志地写着奏章,笔走龙蛇,挥斥方遒,那沉稳侧脸在煤油灯下竟平添了一抹帅气的味道,和刀尖下那个唯唯诺诺的书生判若两人 那煤油灯虽然单薄,却仍旧在深夜里执着地发光发热,她突然间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一抹微弱的温暖 “你醒了?”杨舜羽看到她坐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笔纸,提步向她走来:“没事吧?” “一点小伤,不碍事”她别过头,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看他的脸 “也不知道你饿了没有,大晚上的也买不到吃的我这里还有两个包子,热热还能吃”他笑了笑,便离开忙活去了 青青有些呆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堂堂一个左丞相,竟然还要自己去热包子? 她杀过很多人,非富即贵,因为他们才有被杀的价值那些人里不乏所谓的清官,死在她刀下之前,还拼命地和她提着报酬,从各个角落里掏出各种各样的珍宝她所做的,就是冷哼一声,将刀送进他们的胸膛,然后将财宝统统掳走不义之财,取了便也是取了起先她尚且犹豫,随后也渐渐冷了心,如今已几近麻木她早已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了,只知道他们无一例外不是什么好人,死有余辜 她真是从未见过杨舜羽这样的男人 他就像是和这个污浊官场格格不入的一股清泉,那踌躇满志不是装出来的,那些大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也不觉得的假,教人也能同他一起期盼起他描绘的未来他浑身虽无一处绫罗绸缎,傲骨却铮铮 是能让女人心动的男人啊 四处发呆打量着的时候,杨舜羽托着两个包子回来了见她立在他的桌案前观望,他原本还笑嘻嘻的表情突然就变得紧张而严肃他立马三步并两步地蹿了过来,仔细地检查着那些案卷是否完好,有没有被动过的痕迹,眉头紧蹙 青青看着他的模样也知道他是怀疑自己意图窃取什么机密,默默后退了一步,眼神黯了黯 “你放心好了,我不识字的”她看着他前前后后地忙碌着,忍不住开口,心里却不是滋味 杨舜羽翻找的动作一滞,过了好半晌他才转过头来,目光同情而又不忍,声音却柔和了下来:“你不认字?” “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杀手会杀人就好了,认什么字!”她小声地嘀咕着,眼神却绕着被他搁置在一旁的包子打转 热腾腾的包子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气,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吃东西了,肚子咕噜噜地叫着 杨舜羽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端起一盘包子递给她:“吃吧,都给你的” 她也不推辞,往茶几上一坐,就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包子,吃相全无 “慢点吃,不够还有”杨舜羽在一旁给她端茶递水,生怕她噎着 待她填饱了肚子,杨舜羽显然是还耿耿于怀于她方才的话题:“你说你好好一个姑娘,竟然不识字,真是可惜了……” “可惜?有多可惜?比我好好一个姑娘当了杀手还可惜?”青青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 “是啊,你为什么要当杀手呢?”杨舜羽的表情当真是万分惋惜的样子 “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青青嘀咕了一声 “没事,长夜漫漫,正好无事可做”杨舜羽倒是饶有兴趣 看着杨舜羽不依不饶的架势,青青只好不情不愿地回忆道:“我还很小的时候,应当也是有个幸福美满的家的我爹去给镇上的大户当帮工,我娘就在家里做针线活,照看我后来大户来家里收租子,看到我娘长得很漂亮,便起了坏心眼儿他趁着我爹在他们家做工的时候,把他害死了我娘告到衙门去,没想到那县官收了大户的银子,和他串通一气,颠倒黑白,不但判我爹要害大户未遂,还将我娘判给大户做填房” 青青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什么是填房啊,就是连妾都不算,就是偶尔想起来满足下那大户的淫欲,其他的时候和丫鬟没两样,甚至比丫鬟还要糟糕我娘长得美,那些丫鬟便都欺负她,那管事的也给她干不完的活……在我的记忆里,记不清我爹长什么样了,但还记得我娘,一直哭一直哭,没日没夜的哭……” “后来,我娘便受不了那折磨,投井死了那时候我还太小,干粗活也不行,送去妓院还太小她们便把我赶了出来,任由我自生自灭我在街上游荡,当小叫花子,好几次都差点饿死了后来有人过来问我,愿不愿学武,有饭吃,不受人欺负,还能报仇我自然就跟着走了”她语调毫无波澜,像是在说别人的身世一般 “我练的最用功,武功也最好,他们都不把我当女人,我自己也习惯了我十五岁杀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大户,我看着他吓得屁滚尿流,肥头耷脑地跪在我脚下痛哭流涕求饶的样子,可真是解恨啊那是第一次,我觉得我的那些苦没白受,觉得当一个杀手没什么不好后来我又杀了那个县官,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既然无人替我做主,就让我手中的刀替天行道!”青青有一瞬间的激动,然后又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一副对什么都蛮不在乎的模样 杨舜羽沉默了很久,眼神中有对她的同情,也有对那些为非作歹之人的痛恨,但更多的却是困惑不解:“那青青,你为何独独对我手下留情?” “这个……有机会再告诉你吧”青青摆了摆手,竟自顾自回床榻上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48 芳草青青正垂杨(3) “吃包子喽——”青青兴高采烈地从院子里蹦跶进来,将一大盘热乎乎的包子‘哒’地放在杨舜羽的桌前。 杨舜羽却一副苦瓜脸。 “干嘛!嫌弃啊!你不吃我可全吃了啊!”青青看着他的反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不是~我说青青,这包子虽然好吃,但你这五天从早到晚每顿都吃包子……这不会腻么……”他小声地抱怨。 “不吃拉倒!”青青叼了个包子就塞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一边不忘指责他:“我每天都挑各种不同的馅买,嫩韭鱼肉、芝麻红豆、马齿苋猪肉豆腐、酱牛肉儿……各个都好吃的不得了,你还挑三拣四,真不愧是当官的人~~~” “要是换成这些菜就太好了……”杨舜羽掂起一个包子,假想着这包子其实并没有皮,只有馅儿。 “再说了,我也没找你要一分钱,每天免费请你吃包子,你还这么多讲究!知足吧你,本青爷可是出了名了的铁公鸡——” “咳…咳咳……”杨舜羽一口噎着,上气不接下气,忙不迭迟地去找水喝,青青在他身后比着鬼脸,幸灾乐祸于他狼狈的模样。 “好好的一个姑娘,叫什么青爷……”杨舜羽好容易顺过气来,不满地锁着眉。 青青一愣,隐约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大概是嫌弃。心中一窒,手中馅大皮薄的包子也顿时没了滋味,她闷声不响地继续往嘴里塞着,好半天才闷声开口,语气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我不是什么好好的姑娘,我不识字,不会做女红,也不会做饭。我唯一会的就是杀人,怎么一刀毙命、怎么见血封喉,他们都比不上我,叫我青爷。” 她将剩下的包子一口塞进嘴里,使劲地咽了咽,像是把那些苦楚和委屈统统咽进了肚子里。她拍了拍肚皮,眼神落在那扇被她撞的洞开的窗棂上,瓮声瓮气地:“我不是什么好姑娘,别老叨叨,神烦!” 这下倒是杨舜羽半晌接不上话来,他舔了舔嘴唇,有些干巴巴地开口:“那个,其实这包子确实还挺好吃的……” 见青青不给反应,他有些着急地解释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青青猛地转过头来,秀眉倒竖,杏目圆瞪,模样凶神恶煞,微微泛红的眼眶和嘟起的樱唇却出卖了她。 杨舜羽忍不住‘扑哧’一笑。 这一笑可不得了,青青就像是遇着明火的干柴,火花刺啦一下就冒的老高!她一骨碌从茶几上跳下来,恼羞成怒地拔出了刀大喝:“你笑什么!!!”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刀剑无眼,误伤了怎么办!快把你那刀放下、放下!我就是笑你刚刚那样子特别可爱,就像年关时街上叫卖的那些‘纸老虎’——哎哎哎,你别过来啊……” “叫你看看我青爷是不是纸老虎!是纸老虎还是真老虎!”青青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提着刀追着杨舜羽满屋子乱窜,热闹极了。 待闹的累了,也差不多该是休息的时辰了。 青青收拾妥了,向杨舜羽望了望。接连几日,他为了将床铺让给她,每每都推辞自己不困或者是要写奏章便躲在桌案后不出来。每天早上青青醒来都只见他趴在桌子上,清瘦的肩胛微微耸着,似是那姿势极其憋屈。往往是她刚刚起身他便也一同抬起了头,想来应该是睡得极浅。这般下来,如今他脸上的憔悴之意已经愈发明显,眼下淤着的那团青黛之色浓的无法遮掩,整个人都虚弱了一层。 见他又要‘识趣’地向桌案挪去,她终于还是不忍心地叫住了他:“喂!” “嗯?”他摇摇晃晃地站住脚,双眼无神地看向她。 “那个……今晚你睡床?”青青试探性地问道。 “哦。”杨舜羽应是极为困倦,怕是都没仔细想想她的话,拖着步子便向她挪来,尚未走到床边便一头歪了下去,整个人栽在床榻上人事不省。 “……”青青望天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的心疼都白瞎了。 “喂!傻子羽!醒醒!”青青摇晃着他的身躯,却不知为何看似那般弱不禁风的人竟如此死沉,任她左推右搡,他自纹丝不动。 青青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双手叉腰气沉丹田地大吼了一声:“抓——刺——客——啊!!!!” 杨舜羽陡然打了个激灵,干脆利落地从床榻上翻身滚下缩进床底,随手还捞了个窗木防身。青青将他从床底捞上来的时候,他还一脸的惊魂甫定,警觉地四处盯着周围。 “这下肯醒了吧?”青青不客气地绕到床榻另一侧坐下,没好气地问。 “啊?青青你干嘛?”杨舜羽从迷茫中回过神来,一转头看到青青脱鞋的动作,大吃一惊地往回缩了缩身子。 “不干嘛啊!”青青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依然故我地将脚抬了起来:“刚刚我大概是没说清楚,我再说一遍,今晚你!也!睡!床!” “一……一起……睡?”杨舜羽满脸惶然,似是比刚刚以为遭了刺客更加的惊恐。 “这床睡两个人没问题啊。你干嘛每天都在桌子上凑合,是不是傻啊。快上来睡觉啊!”青青仰面躺好,一边招呼着。 “不!绝对不行!这男女授受不亲!” 所以说青青最受不了文人书生那副墨守成规的样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般榆木脑袋,不知变通,怪不得有几条命都不够丢。 “我们同处一室实属无奈,本已逾矩。又如何能再一错再错,同床共枕……”杨舜羽连滚带爬地翻身下床,一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别忸怩了,快睡吧,你明天不要上朝了?”青青有些诧异,这人方才不是困得都不清醒了么,这会儿又在神神叨叨些什么。 哪料到杨舜羽听得此话却转过了身,无比认真地盯着她,青青觉得自己被那样的眼神看的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青青,你是个好姑娘,只要你放下屠刀,将来定能找个好人家,一生无忧。我不能平白和你卧榻同眠,毁你清白。” 他难得不苟言笑,听在她的耳里却格外刺耳。她迎向他的视线,负气般地开口:“我不想放下屠刀,不想做那什么劳什子好姑娘!” 他却继续苦口婆心地劝着:“青青,相信我,世间大奸大恶之人,光凭刀剑无法除尽。这样胆战心惊、朝不保夕的日子你难道还没过够吗?我希望你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惩奸除恶之事,交由我去做……” “我不想找什么好婆家,根本就没什么好婆家!”青青将头闷进被子里,抗拒他的说法。 “这可急不得。慢慢找,总归是能找到好的。”杨舜羽听出来她的不开心,只当她是没信心,好脾气地劝慰着。 “你有完没完!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娶媳妇了吗?家里穷成这样去哪儿讨老婆……”青青猛然掀了被子嗷嗷了起来,嗷到一半对上了杨舜羽的眼神,突然便没了声。 他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仍旧是那般地好脾气:“娶不到就娶不到嘛。” “是不是有喜欢你的姑娘,可你却嫌弃她……”青青捏着被角,表情竟有些莫名的忐忑。 “有吗?”这下倒是杨舜羽错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笑:“你方才也说了,我家徒四壁,性格也不讨人喜欢。这么多年,早习惯独来独往了。” “你看,反正你也娶不着媳妇,我也不想嫁人,你便就将就将就躺下睡一觉,我保证不把你怎么样,还不行嘛!”青青拍了拍身下的床褥,信誓旦旦地和他保证。 “我还是去桌案吧……”他却固执地拂袖欲走。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穷讲究啊!”青青在他背后气急败坏地大吼:“实在在意的话咱两凑合凑合行不行啊!” 那袭青衫突然就顿住了,如果青青没眼花的话,他还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青青从激动中也缓过神来,渐渐红透了脸,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没出息,这种时候你怎么能先怂呢!她在心里数落着自己。 杨舜羽隔了好半晌都没有反应,像是化身成了青色的石雕。青青自我挣扎了许久,才看到他缓缓转回了身来。看到他脸上沉穆的神情,她的心就咯噔了一声悠悠地沉了下去。 “不行。”他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青青坐在床榻上,那柄她从不离身的刀放在了枕边,没握在她手里,让她看上去竟比平时柔弱了半分。她梗着脖颈,吸溜了一下鼻子,闷声要一个理由:“为什么?” “凡配婚姻,必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绝无凑合之理。”他态度诚恳,表情虔诚。 “……”青青只觉得自己一口血都已经堵在了喉间,又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你也知道,我父母都不在了。”青青竟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绝对不是被他传染的! “我亦如此。连尊师也早已驾鹤西去。”杨舜羽垂下了眼眸,似是有些感伤。 “那这媒人呢……”青青托着腮苦苦思索。 “青青姑娘,婚姻大事,岂容儿戏,须得细细思量。你我不过初识,还……”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青青猛然抬起头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48 芳草青青正垂杨(4) “我虽然不识字,但却不傻。你是不是压根就不想娶我!”小姑娘的玲珑心思格外敏感,不依不饶地追问。 “你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杨舜羽简直是百口莫辩。 “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的身子你抱也抱过了,看也看过了,现在还装什么清高!说白了,你就是嫌弃我,嫌弃我不识字,没身份没地位,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说什么不想污我清白,其实就是根本不想对我负责!” “我不是……”青青连珠炮似的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满嘴的仁义道德,实际上却是嘴甜心苦!”青青愤怒地骂着骂着,突然鼻头一酸,不知从何处涌上了无边无尽的酸楚,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强忍着不落下泪来,穿好鞋袜抽出长刀便要离去。 见她一言不合就要走的架势,杨舜羽已经有了经验,眼疾手快地用自己身体和四肢挡住了漏风的破窗。 青青瞥了他一眼,径直拉开了门迈了出去。 “哎,别走……”杨舜羽慌慌张张地追了出去,险些被门槛而绊倒,院落里却已空无一人。 “青青……”年轻左相觉得自己的心里突然间就空了一块,一瞬间的失落像块石头压的他难以呼吸。他心里隐约明白,若是她此番就这样走了,怕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还有话没有说完啊,她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完他的解释呢? “青青!!!”他站在空荡而简陋的院落里,仰头对着漆黑的黑夜大喊,嗓音颤抖,“回来——” “喊什么,吵死了。”一声清丽的嗓音传来,虽是抱怨,却含着藏不住的愉悦。 没想到竟然能收到她的回答,杨舜羽一瞬间窘迫的无地自容,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他左右环顾,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瞧见。 “笨死了,上面!”她看着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不由得哧笑出声,心情大好。 他仰头看去,只见一袭明黄的少女孤傲地立在屋宇的飞檐之上,英姿飒爽,长刀迎风。他从没在永安城里见过这样的女人,天不怕地不怕,似是下一秒就要振翅远去的飞雁,傲视长空。偏偏此刻,她亦俯首看他,目光灵动的如同春日的山泉,叮咚着撩拨过他的心间。 “青青……”他喃喃,竟是看的痴了。 “傻子羽,原来你这么舍不得我啊?”她好整以暇地在屋瓦上坐了下来,抱着刀惬意地吹弹着:“那也行啊,你给我一个不走的理由,本青爷也是可以考虑考虑的嘛。” “那个……”杨舜羽红着脸,脑海里突然间一片空白。 等了许久也没见他支吾出个所以然来,青青有些不耐地踮起脚尖,催促道:“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我可走了啊~” “哎等等!”看她真的要走,杨舜羽是真的有些急了,一时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道:“我愿意和你一起睡觉——” 青青被他吓得脚下一个不稳就倒栽葱摔了下来。 不用说了,他肯定没接住。 更深露重,夜已深。 青青躺在床的左半边儿,却总觉得今夜哪儿哪儿地都不对劲。向左翻,觉得这枕头有点儿硌人,向右翻,又觉得这身下的被褥不够平整。翻来覆去了大半宿,却还是没睡着。动作幅度倒是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要将整张床都要滚上一遍。 偏偏坦荡无阻。 杨舜羽正可怜兮兮地侧躺在床的最右边,背对着青青,整个人都像是挂在床上一般,只要稍稍一推就能掉下去。他却是忍着一丁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硬生生地也僵硬了大半宿,像是床边的一个摆设似的。 青青对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傻子羽。” 黑暗里立刻就传来杨舜羽蚊子般的哼哼:“真巧啊,你也没睡着?” 你这样我能睡着才怪……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给我下来!” “啊?”闻言他扳着床沿的手指一松,竟‘哐当’一声翻下了床榻,‘咚’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下,听得青青都替他感到疼。 没想到他竟就再没了声响,似是砸睡着了一般。青青到底有些不放心,滚至他这一边,探出了半颗脑袋。 然后便对上他在黑夜也灼灼发亮的眸子,隐隐竟还藏着笑意。 青青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了一般缩了回去,双手捂住了胸口,感到自己的心突然加快了跳动。 杨舜羽近乎低语般的声音在黑暗中向起:“呐,青青,你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干嘛!你真的烦我了是不是!”青青没好气地回。 “你看你又瞎猜。我是想说,你本来…呃…那个是来杀我的,然后现在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杨舜羽犹豫着,这个疑问在他心中盘旋很久了。 青青半天没吭气,好像在想着什么,好半天才模模糊糊地应了声:“应该没事。” 说罢她滚回了床里,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显然是不想再聊下去的意思。 杨舜羽却没有那个觉悟,他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那——那个教你武功的师父……” 青青等待着自己心跳慢慢平复,血液渐渐变冷的声音。 他终于还是开口问了。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吧。”青青听到空气中浮动的女声,陌生的不像是从她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听出了她口气里的抗拒,杨舜羽一骨碌爬了起来,攀在床榻边缘,露出了半个脑袋,无辜地眨巴着双眼:“青青,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又惹你不开心了?” 青青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其实,我是想着,既然我们的父母都已仙逝,如果能征得你师父的同意,那我们——”他巴巴地解释着,却被青青一口打断。 “不必了!”她的口气又恢复了初遇时的清澈,冷漠又疏离。 “青青,你怎么了?”杨舜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蜷卧的背影。 像是被他扰的不厌其烦,她猛地坐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冷的像刀子:“那我就和你直说了吧,我师父是绝对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别想了!还有,我不过是开开玩笑,你别傻了,谁真的要嫁给你?” 杨舜羽的颜色瞬间变得很难堪,他有些不敢相信地仰视着青青,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可是青青,我要对你负责的……” “谁稀罕你的负责?我本就打算勾引勾引你,钓个金龟婿。谁知道你堂堂一个左丞相,竟然家徒四壁,穷的叮当响,可真是看走眼了!本姑娘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勾勾手指头还不是什么样的男人都来了,谁稀罕嫁你?你真是傻的令人心疼,可笑至极!” 她翻身下床,再次穿靴提刀,可杨舜羽却感觉得到,这一次有什么再也不一样了。 “青青对不起,我不该问的。这些我都不想知道,你莫要说气话,我知道你不是这样想的,你是个好姑娘……”杨舜羽急的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去你的大爷的好姑娘!”青青嫌弃地呸了一口。 “给你青爷让开!”青青看着又用整个身子和四肢拦在门上的杨舜羽,大喝。 “青青不要走……”杨舜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这次该用什么理由留下她,憋了半天才道:“我还想你给我买包子……” “杨舜羽!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青青提起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白光噌亮,冷风扑面,吓得他一个哆嗦。 “怕了吧?不想死的话,就别挡路!”青青眸色冰冷,言语间毫不留情。 杨舜羽本来还燃着期待的眼神慢慢黯了,化为了无穷无尽的无奈,他缓缓地垂下了双手,默默地让到了一边。 他低着头,没看到她眸子里一闪而逝的失望和已经红了的眼眶。 “你说的对,也许我是真的配不上你。就像我之前说的,你该找个锦衣玉食的好人家,不教你受一点委屈。你跟着我,只能受苦……方才,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痴心妄想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青青强忍着一刀砍了他的冲动,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傻子,说出来的话竟这般伤人。 “青青,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同我说的吗?”他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地抬起头来。 她的侧脸冷若冰霜。 不是不想说些祝福的临别赠言,什么祝你平安无虞、寿长命大、壮志早酬、伉俪情深、多子多福……可是她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忍不住落下来。 “青青。”他勉强挤出了丝笑容来:“你还没有告诉我,那日你为何对我手下留情?” 她依然没有回答,下了决心转出了门外,背影决绝。 他追了出去,庭堂空空如也。 他喊她的名字,只余回音。 他知道,她要是想躲他,他根本找不到。失魂落魄地回到房内,床榻之上,尚有余温。佳人已无踪,独坐至天明。 你曾说,下次见面,你便会告诉我原因。 如今我尚不知晓答案,是不是因为,还有下一次机会,能让我再遇见你? 他推开府门,东篱之外,芳草青青。 —— 特别篇:舜羽与青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50 天寒日暮红颜旧(1) “自那以后,我便再也没见过青青,转眼怕是已有三月。”杨舜羽从回忆中抬起头来,眉宇紧锁:“难道青青第二次浑身是伤地滚落进来,是因为你们对她的追杀?” “恰恰相反。”慕容凝无奈叹息:“这么久了难道你还没有想明白吗?为何青青前后变化判若两人,那是因为你提到了一个不该提的人啊!” “她师父?”杨舜羽错愣。 “没错。派她来杀你的人,就是她师父。因为任务失败要对她赶尽杀绝的人,还是她师父。事实上,她并不是入了什么收钱买命的杀手帮派,而是一个等级森严、结构严密的庞大的地下组织。” “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地下组织,叫影阁。而青青曾是影阁的天字一号杀手,专门负责刺杀妨碍了他们计划和行动的达官显贵。面对影阁的高压,他们通常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妥协,要么去死。杨相,只有你是个意外而已。” “影阁……”杨舜羽的眉头蹙的更深。 “可以说他们是目前对大炎最潜在威胁,也是最危险的一颗毒瘤。我甚至怀疑凉州的这场叛变也逃不了影阁的掌控。他们的爪牙已经遍布五州四海,所要图谋之事也日渐浮出了水面。”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应当是这天下吧。”慕容凝苍白地笑了笑:“一百多年前,影阁阁主曾是轩辕帝的至交好友,没想到吧?他武功了得,精于暗杀,为轩辕帝打下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这影阁初始之时,是他为轩辕帝而建,日夜保护着轩辕帝的安全,可比如今的锦官卫忠心的多。” “那后来呢?” “后来发生之事众所周知,轩辕帝去了一趟宛州清障,带来了此后的未央宫主离。起先他们三人关系亦十分要好,好到两个男人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从不曾逼迫她做选择。可她自己却有了选择。她在凤凰台上看到了影阁阁主必然会反叛的未来,还是选择了告之轩辕帝。” “影阁阁主究竟为什么会反叛现今已经无从知晓,也许是为了她,也许是为了江山,也许是因为曾经携手并肩的信任与爱护已经走到了尽头。二十年后,他终是将杀人的剑指向了他一生的挚友。因为离的预言,轩辕帝早有准备,影阁阁主败了,一败涂地。他受了很重的伤,但却没有死,携着剩下的人手隐退江湖,从此不知所踪。轩辕帝一生铁血手腕,朝堂之上追随他的老臣旧将,皆被他以各种理由处理的干干净净。可也许是顾念旧情,他却唯独没有下令追杀影阁阁主。岂料一时心软,却是纵虎归山。” “影阁从此很少在江湖上再出现,进行着漫长的蛰伏。这么多年来,大炎王朝已经失去了当年初建时的蓬勃新生、锐不可当之势,反而渐渐固步自封,像是老旧的轱辘生了锈,艰难而缓慢地运转着。而与此同时,我却能感觉到,影阁反而一直在暗中不停地休养生息、扩展壮大,像是一匹暗中窥伺的恶狼,只等着大炎王朝这只雄狮打盹儿的时候扑咬上来,扼住咽喉,一击毙命!” “这影阁现任的阁主是谁?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总据点在何处?”杨舜羽紧张地喋声发问。 “我们对影阁,一无所知。”慕容凝无能为力地摇摇头。 “对了,青青!青青她不会……”杨舜羽听得入神,一时竟然忘了询问青青的下落,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都怪我!把青青气跑了,这个影阁这么可怕,她要是被他们抓住了可怎么办……” “你放心吧,青青可比你聪明多了。你当她为何在你府上赖着不肯走?第一次交手她便知道你府中有高人保护,所以第二次她被影阁追杀的时候便径直逃了过来。为了保护你未央影卫解决了那些来追杀她的人,也算是救了她的命。那段日子,她都只敢去你家门口买包子吃,多走远一步她都不肯。” “啊?”杨舜羽呆呆地,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 “后来她虽从你府中出走,却也无处可去,便始终盘旋在你屋顶上始终不肯离去,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你。未央影卫无奈请示过我,我已同意让她加入护卫你的分队之中。所以啊,你以为你与她多日未见,实际上,她却日日夜夜守护在你身边。” “青青……”杨舜羽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啊!”慕容凝感慨:“就不知道所遇之人,是否也有情有义……” 杨舜羽紧紧的盯着慕容凝,心中不由得妄加揣度:“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要用青青威胁我?让我压下那份奏章!我可告诉你我杨某——” “谁要威胁你了?”慕容凝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的反应,伸出手随意地拍了三声:“青青,出来吧。” 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攀上窗棂,一个身影应声而落。 “青青见过未央宫主!” 杨舜羽惊喜的说不出话来,目光恋恋不舍地在青青的身上流连。一段时间不见,只见她换了极简的布衣青衫,精神却神采飞扬,竟也会服帖地冲着慕容凝行礼,那姿势别说还有模有样。 青青却目不斜视并不看他,只是一张俏脸却越憋越红。 见着两人久别重逢的别扭模样,慕容凝亦莞尔,起了逗弄杨舜羽的心思:“杨相方才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啊~教本宫好生委屈呢!” 杨舜羽哪料到这堂堂夜月宫主也会撒娇,颇为不好意思地道着歉:“实在是对不住宫主,是杨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惭愧!惭愧!” “如此,便不打扰两位述旧了。方才本宫所言,字字属实,句句肺腑。舍妹实在不是能做出此事之人,其中必有什么误会。本宫不是要杨相徇私枉法,只是希望杨相能宽限些时日,待舍妹赶回永安,即便是同这奏章一同面圣亦可。此事牵连甚广,是非曲直都系与杨相一人之手,万望杨相三思!” 慕容凝一番言辞恳切,加上杨舜羽方才又听闻了这许多闻所未闻的消息,一时心中也拿不定主意,只冲着慕容凝作了一揖,应了下来。 —— “青青……”慕容凝走后,房间里便又重新只剩他们二人。三月未见,杨舜羽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捏起来。 “傻子羽!”青青倒一如既往地豪迈,冲着他嗤笑一声,眉宇间满含光彩。 “你这次回来,还走吗?”杨舜羽期待地看向她。 “不走了!死也不走,行了吧~”青青好笑地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却是暖暖的。 “对了!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突然眼前一亮。 “什么?” “我们可以叫夜月宫主给我们当媒人啊~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娶你了!青青你说好不好?”他激动地转头看向她,却见青青愣愣地站在那里,目光定定地把他瞧着。 “青青,你不愿意吗?”他心里有些没底。 “没出息!”她骂道,眼中却泛起泪光。 当日,入夜。 杨舜羽一如往常正在修改奏章,青青却突然听到了屋外的一阵异响。大约是又来了刺客吧,年关将至,刺杀活动总是频繁,一波接着一波。 她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没有打扰他。而后轻巧地绕出屋去,想多少能替外面的未央影卫分担一些。 可这次他们却都没有料到。 刺客似乎别有所图,并不恋战,只隔着远远地放箭。饶是他们全力击落那些羽箭,奈何来人实在太多,仍有一只穿透那一戳就破的窗户,稳稳地钉在了屋内的衣柜之上。 青青暗道不好,火速从屋外掠了进来。然而那衣柜离杨舜羽的桌案极近,待青青赶回时,他已经起身拔了羽箭不住打量着。 青青眼尖地看到了那羽箭的末梢挂着的布条。 “把箭给我——”青青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他的面前,偏偏此刻杨舜羽也看见了那布条。 “有字哎!”他惊讶地将箭一缩,青青伸出去的手落了空,羽箭擦着她的手掌心刮过,留下了一道血痕。 杨舜羽本该关心青青的伤势,可布条上的寥寥几语却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午前递状,逾期青亡。” 午前递状,逾期青亡。青亡。青亡…… 杨舜羽反复读者那粗布条上七扭八歪的八个字,每条墨迹都在他的脑海里成百上千倍地扩大着,像是张牙舞爪的吃人怪兽。他的潜意识里却拒绝着理解它们的意思。 可是却又有两箭接连破空而入,无一例外地挂着一模一样的字条,教他无法逃避,无法忽略。 这是个事实。 他颤抖着双手,将字条捧给了青青。青青不识字,但是看着他的表情,她已猜到了**不离十。 “是不是正如夜月宫主所说,这场叛变,果然是影阁所指使?”青青将手背过,并没有接。 “我不知道。”杨舜羽默默地抬起头看向她:“但是青青,布条上为什么说你会死?” 青青浑身一颤,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青青,告诉我。”杨舜羽扳正了她的身体,一字一顿地开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51 天寒日暮红颜旧(2) “他们这是吓唬你呢,我如今同未央影卫是队友,个个都是的困难些。她方才那最后一句,看似说给我听的,目光却一直流转在你身边。”慕容凝向他解释着。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宫主的眼睛……”杨舜羽想起柳依依刚刚的描述,不由得一阵胆战心惊:“那宫主,青青到底还有救吗?” “有。”慕容凝笃定地笑了笑:“但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等。” “等什么?” “等青青的抠心散发作。” “什么?!”杨舜羽一个激灵差点就要蹦起来,被青青一眼给瞪了回去,示意他安静点。 “这就要看二位信不信的过我了。”慕容凝依旧笑。 未等杨舜羽开口,青青便抢先回答:“信!青青的这条命本就是宫主救的,否则早不知是何处的孤魂野鬼了。宫主劝我弃暗投明,给了我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说什么也是对宫主无条件相信的!” 说罢她又掐着杨舜羽小声地在他耳边警告着:“我告诉你傻子羽,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你给我老老实实地据实禀报给皇上,否则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杨舜羽被她掐的面容扭曲,慌不迭迟地连连点头。 慕容凝起身往屋外走去:“今夜注定无眠,你们在屋内能休息则休息吧,我去庭院走走。” 隆冬寒夜,衣着单薄的女子倚在阑干边眺望着远方,整个人几乎都快要化为一座冰雕。 青青蹑手蹑脚地跑了出来,手中抖着件披风:“宫主,这大冷天的,当心着凉。” “谢谢青青。”慕容凝微笑着接过,一点架子也无,倒像是邻家的大姐姐,叫青青觉得分外亲切。她如今已受抠心散的影响,内力全无,陪着慕容凝站了一会儿便冻得受不了了,不住地跺着脚呵着气。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宫主,你到底在看什么?” 慕容凝轻笑着收回了视线,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温柔地回答:“我在等我的妹妹回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52 天寒日暮红颜旧(3) 翌日,天光破晓。 杨府门外吱呀的车轱辘声惊醒了屋内睡眼朦胧的众人。慕容凝尚未完全走出门外,便听得了一迭声甜糯糯的呼唤:“姐姐!姐姐!姐姐~~~” 毫无意外地,慕容烟扑进了她的怀里,左蹭右蹭,死活也不撒手。 慕容凝忍俊不禁地摸了摸她的头,调笑着她:“傻丫头也不看看是在别人家门口,没羞没臊的~” “姐!都快四个月没见了,你怎么一见我还是要说我呀~一点都不说你想我,哼!”慕容烟撒娇般地噘着嘴。 “你呀!”慕容凝宠溺地点上她翘起的鼻尖:“还不就是想我多夸你几句!这还没夸你呢,瞧这得意的劲儿,要是夸你,你还不得飘到天上去?” “哎呀姐!你又取笑我!”慕容烟气恼地蹦跶了几下,好奇地左瞧右看这陌生的地方:“阿姐,为什么我们不在未央宫或者季府见啊,这杨府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来这里?” 正巧这时,杨舜羽和青青一齐走出了门外迎接。 “这是左相杨舜羽杨大人,朝堂之上,你见过的。”慕容凝牵着慕容烟为她介绍着。 “见过三小姐。”杨舜羽行了一礼。 慕容烟却并不买账,她定定地看着杨舜羽,不说话的时候竟也有了几分气度。 “我记得你!那日在皇帝大人面前,你可没少说未央宫的坏话。”慕容烟开口,语气显然蕴含着不满,教杨舜羽一愣,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这么记仇。 “烟儿!”慕容凝将她拉至身侧,状若责备:“杨相当日只是就事论事,公私分明,既不偏袒、也不留情,你莫要这般不懂事。” 说罢她抬头冲杨舜羽抱歉地笑了笑,又介绍了青青:“这是青青,武功很厉害的哦!” “这个姐姐倒是瞧着挺顺眼的。”慕容烟重新笑了开来,朗声地打着招呼:“我二姐的武功也很厉害,你们切磋过了吗?” 众人的面色皆是一暗。 慕容凝让杨舜羽和青青二人先屋内暂候,她则领了慕容烟在简单的庭院中转转。 慕容烟却像是委屈了似的抱着慕容凝的手臂:“姐姐,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回家……” “烟儿乖,姐姐有一件事有求于你。不知道烟儿愿不愿意帮姐姐这个忙呢?”慕容凝笑意盈盈地问向慕容烟。 慕容烟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咬着唇犹豫着,难得地没有接话。 “怎么?连姐姐的忙也不愿意帮了?”慕容凝显然也是没想到,唇边笑意稍微有些僵。 “我好几个月没回家,刚回来却被接到了这里。若不是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姐姐你怎么会说有求于我?而姐姐能求我的事,只能是救人了。到底要救什么人,还要姐姐来求我?”慕容烟直直地平视着慕容凝,如今她几乎已经长的与姐姐一般高了。 “出去了一趟,倒还真是长本事了,慕楚教的好啊。”慕容凝眼神复杂,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姐姐确实想让你帮我救一个人,用你带回来的续命蛊。” “不行!”慕容烟想也没想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我还没说救谁,你就急着说不行了?”慕容凝看着她这意料之中的反应,继续耐心地劝着。 “救谁都不行!反正我知道肯定不是用来救你自己的!”慕容烟倒是斩钉切铁般的决绝。 “你往日不是常说,医者仁心,天下众人的性命,不应有门第家国的偏见,更不该因高低贵贱而区别对待,只要是需要你救治的人,你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吗?”慕容凝瞥见她倔强无比的眼神,换了更加柔和的口气:“方才的青青姑娘你也说很喜欢了,她中了抠心散,急需续命蛊来救命,否则活不过今天午时。你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你的面前,痛苦地死去吗?” “我……”慕容凝对她的这个妹妹最了解不过,这番话说下来,慕容烟已是说不出话来反驳,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忍心。她隔着层层衣物摸着胸口保存完好的续命蛊,在幽冥之森和百蛊峒出生入死的一幕一幕再次浮上她的心头,她看着慕容凝,看着看着,眼中就渐渐蓄起了一汪眼泪,泫然欲泣。 “之前父亲和我说人不可能做到大公无私,我还满不在乎地不相信。直到到了自己的头上,才知道毫无私心是多么难。姐,你知道吗?我和慕楚是有多艰难才拿到这个续命蛊的?那个森林特别可怕,那里面的每个人都怪怪的,我很害怕,很想回家,但是一想到那里也许能拿到救你的灵药,我一次又一次地打消了拔腿就跑的念头……” 她的眼泪哗啦啦地落了下来,那些泪水像刀子一样扎在慕容凝的心里,心疼无比。 “以前的我错了,真的错了。即便是医者,也有最想救的人,也有不想将自己千辛万苦得到的药去救一个不相关的人,却要看着自己的姐姐无药可救……姐姐,我不想让你死……” “傻烟儿。”慕容凝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语气亦是无限感伤:“姐姐知道你心里苦,一心为了姐姐好。方才是我急了些,没将这其中的曲直利害同你说清楚,烟儿对不起。” “没关系的……姐姐,你……你嗦……”慕容烟搂着慕容凝的腰,哭的越发不可收拾。 “说来,救青青的命,就是救汐儿的命。”慕容凝温柔地为她擦拭着泪水。 “二姐?”慕容烟无比茫然,她甚至都不知道慕容汐失踪,更不知道她如今身陷险境。 慕容凝叹了口气,同她一一道明了事情的原委。慕容烟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哭泣,沉默地站在那里,竟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毕竟如今你也是个大人了,姐姐听你自己的决定。”慕容凝看着她的小妹妹,恍然间觉得她真的成长了许多。 慕容烟咬着唇,还是有些不甘心:“没有别的方法救二姐了吗?” “事发突然,已经来不及想其他法子了。烟儿,我的身体还能再拖一拖,也许还能找到别的法子去救也说不定。但是青青和你二姐,是无论如何也等不得了,你说呢?” “我……”慕容烟万分沮丧地垂下头去,大姐二姐都要救,她只恨当初没能再多带一份续命蛊。 可情势却没有给她纠结的时间,杨舜羽突然满脸惊惶地从屋内冲了出来,什么礼节也顾不得地拽着慕容凝的衣袍,几乎快要跪下来地哀求着:“宫主,快救救青青吧,她……” 慕容凝和慕容烟交换了一个眼神,慕容烟一咬牙就火速往屋内冲去,杨舜羽也急急忙忙地跟了进去。 只余下慕容凝却仍伫在寥落的空庭里,天寒地冻。 她微微仰头,尚且东斜的日光却昏黄惨淡,如同薄暮。 掀开车帘,慕容凝抬头瞥见等在季府门口前的那抹黑影时,颇感到有些意外。 未及她开口,姬无夜便已迎了上来,稳稳地托着她的手,小心地将她扶了下来。慕容凝这才看清了他的神情,墨眉舒展,薄唇微挑,竟是少有的喜色。 “何事让你这般开怀?”慕容凝亦轻轻笑了开来。 姬无夜想来是真的开心,也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尚有旁人在场,执了她的手不放:“我听阿碧说,烟儿找到了救治你的药!” 慕容凝的手一顿,唇边的浅笑凝固了一瞬。 正欲起身迈出马车的慕容烟动作也一顿,随后又默默钻回了轿子里。 姬无夜却没察觉她的异样,感觉到她的手微微发抖,他赶忙嘱咐身后的阿碧递来披风,难得贴心地将她裹了起来,那动作笨手笨脚,竟是折腾了好半天。 慕容凝发觉自己冰凉的手却也没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抬起头来看到他的鼻尖也冻得通红。她心中一暖,轻轻地问:“你一直在门口等我?” “你这大半夜的突然出去了,也不说一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那模样竟有些痴傻。 “烟儿呢?你不是接她回来的吗?”姬无夜看向轿子,有些奇怪于为何半天无人再出来。 “她大约是还生着闷气,没事儿,我们先进府去吧,让她们照顾好她。”慕容凝说罢揽着姬无夜欲走。 “生什么气?”姬无夜不解。 未走几步,身后却传来慕容烟气恼又委屈的叫喊:“这一切都怪你!现在续命蛊——” “烟儿!”慕容凝突然高声喝断了慕容烟的声音,语气携了一抹严厉:“好好叫姐夫,别没大没小的。” “原来是生我的气。”姬无夜的语气里含了浓浓的愧疚,“怪我是应该的。我还要多谢烟儿找到了灵药,让我还有机会弥补…… 慕容烟还要再说些什么,被慕容凝以眼神无声地喝止了。她只好干瞪着眼,满脸的不甘心。 “对了,烟儿方才说那续命的什么,现在怎么了?”姬无夜似乎也发觉了一丝不寻常。 “没什么,她是说我现在虽然吃了续命的灵药,更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总把身体不当回事儿。”慕容凝巧妙地揽过了话来。 “阿凝,你已经吃了那灵药了吗?感觉怎么样?”姬无夜焦急地追问。 “嗯,好多了,已经没事了。”慕容凝笑的眉眼弯弯,宽慰地拍着丈夫的手。 “太好了,阿凝……我……高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姬无夜不停地搓着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慕容烟看着前方相携着并肩离去的身影,身后跟随的一众侍女影卫也各个面露喜色,一片其乐融融的欢愉氛围。 她很想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53 天寒日暮红颜旧(4) “姐,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让大家以为你已经没事了?”慕容凝将和姬无夜分开,慕容烟便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问。 “若大家都以为我时日无多,朝中的局势会怎样?影阁又会如何打算?只有让他们以为我无碍了,才不敢轻举妄动。你和汐儿,如今都还太嫩了些,尚且不能独当一面。”慕容凝一边换着衣服打点妆容,一边说道。 慕容烟蹙着眉掂量着:“有这么严重?” 慕容凝无奈地笑了笑:“你大约是不知道,明里暗里,有多少人盼着我去死。” “即便如此,你却为何连姐夫也一起瞒过?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你却竟然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他!要是我、要是我——”慕容烟气的打磕。 “要是你,会怎样?”慕容凝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的支吾,语气淡淡地:“又能如何呢?” 瞥见慕容凝换好衣服有出门的打算,慕容烟瞬间就将刚刚的问题统统忘了,惊讶地问:“姐,你穿的这么正式要去哪里,难道要进宫见皇上不成?” “烟儿可真聪明。”慕容凝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出了晚晴居。 “还真是!”慕容烟赶忙追出去:“可是姐,从杨府出来前你和那苦瓜脸不是说好了等二姐回来一起去见皇上的吗?” 慕容凝猛然止住了急匆匆地步伐,沉声问:“你信你二姐吗?” 慕容烟被问得一愣,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自然相信啊!” “可皇帝信谁呢?一个是未央宫主,一个是戍边大将、一州州牧,无论是谁,对皇帝来说都是了不得的背叛。雷霆之怒,谁都承受不起。如今并无真凭实据,靠的就是先发制人。我拖住杨舜羽,为的就是抢占这么点先机而已。” 慕容烟看着慕容凝离去的背影,那身子瘦不经风,却笼罩在艳丽盛装之下。慕容凝的步伐失了以往的稳健,仿佛随时都会支撑不住那沉重的头饰而倒下,然而她却并没有。只是一直颤巍巍地走着,直至消失在季府的门前。 这样翻飞深沉的朱色,慕容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看几回。 天命十一年腊月十八,夜月宫主密奏凉州州牧意图谋反,昭和帝震怒,下密旨捉拿。两日后,清尘宫主抵京,左相呈密状与证物,言清尘宫主私通北荒,落下龙凤钗为证。昭和帝擢清尘宫主殿前质问,清尘宫主所递龙凤钗确系伪造,入森罗狱。 刑部,森罗狱。 “姐,你如何来了?”慕容汐一袭白衣,除却腰间少了雪渊,同往日并无什么不同,连语气都仍是波澜不惊的。 “想来便来了。”慕容凝摘下兜帽,唇边浅浅笑意,眉间却是掩藏不住的倦惫。 “是我连累了你。”慕容汐垂首。 “我们姐妹间不说这些。”慕容凝笑着宽慰:“因着我先启奏,纵有物证,陛下也并非全然相信魏文曜的一面之词。如今他已被押来永安,五日后便需再定夺一次。你放心,姐姐无论如何也要救你出来。” 慕容汐定定地直视着慕容凝的容颜,似是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安危般地开口:“姐,你病了。” 慕容凝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得无奈:“这般明显吗?我还当今日这妆容看不出呢。” 慕容汐的眸色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慕容凝却已察觉:“你有话要同我说?” “没什么。”慕容汐别过脸。 “此处终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待你出来,咱们姐们三人再好好叙叙不迟。”慕容凝了然地笑笑:“我亦不能久留,还得委屈你几日。” “无妨。” 五日后,凉州州牧与清尘宫主御前对质,突现转机。锦官卫统领明经亘上报,那日施放龙凤钗的那名锦官卫禁不住严刑拷打,招出自己和已经死去的同伴们实乃影阁所派杀手,混入锦官卫欲救出苏子易,那龙凤钗本就是假造。小小一枚龙凤钗,却成了魏文曜勾结影阁,陷害未央宫的关键证据,更是逃不掉通敌叛国的罪名。 堂堂凉州州牧、从一品大将魏文曜,机关算尽反而弄巧成拙,最终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边关不可一日无将领,夜月宫主举荐,如今边关未稳、人心叵测,需皇家亲自坐镇,二皇子楚扬战功赫赫,实乃不二人选。昭和帝允,正式册封楚扬为翼王,统领凉州,明日出发。 —— 回未央宫的马车上。 “锦官卫何时倒与我们化敌为友了。”慕容汐冷淡地开口。 “哪有什么敌人啊朋友啊,无非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接连发生了这些事,皇帝已对锦官卫失去了信任,明经亘当然得挽回些什么了。” “将祸水引到影阁头上,是姐的主意吧。” “与他们这些人打交道,既不可能全说真话,免得树敌。也不能全说假话,教人很快能识破。半真半假,亦真亦假,才会让人相信。如今诸事的矛头都直指影阁,就算是多算了一桩,也是无妨的。” 马车路过季府,慕容凝喊了停。 “姐不回未央宫?”慕容汐蹙眉。 “你既已经回来,未央宫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我就不回了。”慕容凝笑着揭开了车帘。 “姐……”慕容汐欲言又止,生平第一次,竟也有了难以启齿的心事。 慕容凝已经落下马来,同她遥遥相对,嗓音温润:“怎么了?” “若和人约好了再见面,可他却没有来,该怎么办?”慕容汐放下车帘,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 “你尚未赴约,怎知他不来?”慕容凝笑盈盈地反问,猜到了她口中的那人是谁。 “可他若是来了呢?” “若是来了,你便同他一起来见我吧。” 马车哒哒远去,似是去赴一场厮守终身的长约。慕容凝立在季府门前看着远去的妹妹,面上的笑容却渐渐敛去。 未央宫,十里桃花街下,慕容汐闭着眼睛坐在轿内。 马车已经抵达未央宫入口很久了,可她却久久地不下车,自然也是无人敢催促,一等便是大半天。 除却风过帘动,周遭一片安静,慕容汐的心也渐渐地冷了下去。 明日便是十日之期,他到底还是没有来。 结局早该料到,她还那般可笑地向姐姐讨教该如何是好,可他终究还是让她的期许和希望统统都落了空。 “这几日可有陌生人来过?” 冰冷的裂谷之音乍响在一个站岗的侍卫耳畔,惊的他几乎就要跪下去,不明白这个鬼魅似的的宫主是何时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侧的。 他咽了一口口水,狠狠地摇着头,似是极其肯定般地答道:“没有!” 久久没有再等到任何回应,他忍不住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只见那一袭白衣已然远去,翩若惊鸿影。 —— 入夜,半山腰,未央行宫。 余光瞥到未央行宫之后,慕容汐竟鬼使神差地停下了步伐,竟就此住了下来。 此刻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目光盯着帐来,我也该好好招待公子,毕竟远来是客。” 他心中暗道不好,想起身却已然来不及。只见白影一闪贴着他的身子转至了另一侧,慕容汐仍旧纹丝不动地躺在床榻上,他却已然浑身动弹不得,十八根落雨针分别定住了他的每一处衣角,偏偏稍一挣扎就能碰到脖颈处的雪渊。 除了认输,他毫无办法。 “我就知道,哪次见面能不被你用雪渊指着,那才叫奇怪呢——” “苏子易,这可是你自投罗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55 山河人间辞旧岁(2) 慕容凝看着突然背对她的清瘦身影,竟然被他气得又想哭又想笑,他的那些纠结忸怩心思她看的分明,他却还拼命地掩饰着装作大度洒脱。 她竟突然就有心逗逗他,便清了清嗓子淡淡地开口:“如此也好。” 她就看着那单薄的背影陡然一颤,剩下的话便再也不忍心说下去。 这辈子,大概是真的栽在了这个男人手里了吧,连他皱下眉头都要心疼半天,又如何能见着他为自己黯然神伤。见得他吞吞吐吐地表明心迹,她心里竟是沉甸甸地欢喜。 她伸手环上他的腰,侧脸贴上他的背,语气也柔情似水:“我何时说过要走了?” 姬无夜沉默着,摸不透她的想法。 “你可去查了白月衣,结果如何了?”慕容凝再次开口提到那个名字,竟恍惚觉得那个横亘于他们之间的女人似乎自始至终都不存在似的。 姬无夜蹙起了眉头:“说来也奇怪,竟然一点儿也查不出来……” “既查不出来,为何觉得奇怪?”慕容凝反问。 “我在永安城待了十五年,整族灭门、改头换面、易容改姓才能够逃脱过去的身份,可月衣自幼与我青梅竹马,理应在席殊书院与我同窗,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倒是——”姬无夜犹豫了一下,顿住了。 “倒是什么?”慕容凝抱着他不撒手,他倒似已经接受了一般自然。 “倒是你……确实在席殊书院待了许久,还曾与姬无夜同桌共读、形影不离,直至姬家被灭门的那一夜,你在无岆崖杀了一百八十六个人,自此妖艳蛇蝎之名盛传。”姬无夜的声音渐渐冷硬了下去。大婚那日,他也以为她不过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怎知到头来,这一切竟然都是为了自己,叫他如何不悔,不愧,不觉亏欠啊…… 即便是多年以后,这段回忆于他们两人而言,仍旧沉重到令人难以喘息。 “所以如今,你终于肯相信了?不是信我,而是信你自己的调查。”慕容凝默默放开了他,亦背对而立。 “那然后呢,怎么样了?”姬无夜却转过身来,却没有勇气去拥抱她的背影。 风吹起她的发丝,飘拂过他的脸颊,柔柔的,还有微微的痒意,犹如春风拂面。 可她的话却是冰冷地:“之后?事情不清不楚,我却杀了那么多人。皇上也很生气,觉得无法向天下人交代。呵呵,可笑,姬家满门忠烈,十朝元老,就因为人死完了,便不需要交代了吗?帝王的血,可真彻头彻尾都是冷的。” “那后来……” “后来,救我的是我的母亲。她谎称自己重病,无法再担任未央宫主,执意要将宫主之位相传于我。陛下无方,只得同意母亲的请求,却也给我定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不得执着于姬家灭门案。是以这几年来,我都只能暗中调查真凶,却是一无所获。” “我却为何独独不记得你?甚至还将你错认成月衣?”姬无夜蹙眉,显然无法忽略自己失忆的事实。 “如今未央宫已经查明,你的白月衣和宫中的懿贵妃不但早有勾结,同时还与宛州的秘术教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必你的失忆是中了某种奇异的秘术所导致的。只是我体弱至今,无法分神亲自去查探清楚,却不知她们究竟在图谋些什么。” “宛州?你为何要亲自去?”姬无夜不解。 “你莫要忘了,宛州青障可是秘术的起源之处。宛州的秘术教派极其神秘,自从首任未央宫主离从宛州走出,便与那边彻彻底底地断了联系,这么多年也只是代代沿袭着离所传授的星辰秘术之法,鲜有变更。我若不去,又怎能知己知彼,取得胜利?” “这太冒险了!”姬无夜激动地揽住了她的肩头,也顾不得什么地将她抱在了怀里,低低地附在她的耳边警告:“我不许你去!” 冷风中蹂躏了许久,他的怀抱冰冷硌人,让她忍不住颤抖,可却也不想离开。她反身攀住他的脖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之上,直勾勾地盯着他:“我若不去,如何揭露白月衣的真实面目,如何查清姬家灭门案的真相,如何让你重新找回我们之间的记忆?” “那我陪你一起去!”姬无夜被她灼热的视线所感染,握着她盈盈一握的纤腰更贴近了自己一分。 “别傻了。”慕容凝埋在他怀里,唇边漾起丝丝笑意。 “阿凝,我们可不可以从长计议,待我做好万全的准备再去,嗯?”姬无夜微微弯腰抵住她的额,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他怀里的人儿身子一僵,他尚来不及询问,便听得她带着笑意的应允:“好,我听你的。” 大炎王朝天命十一年,除夕。 未央宫正门上挑着角灯,两旁高照。其余处处亦张灯结彩,迎新夜宴。宫内上下人等,更是打扮的花团锦簇。一夜人声杂沓,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转瞬之间,又逢新岁矣。往年只有我们姐妹三人,今年却幸邀诸位,更添热闹。”慕容凝遥遥举杯庆贺,琳琅宴席,酒浆罗列,灯烛辉煌,可真是好不热闹。 她这一番话对着苏子易与慕楚,是以二人忙举盏回应。 慕楚尚且应礼:“承蒙宫主不弃。”那边苏子易已经仰头饮尽杯中酒,不住咂舌:“好酒,真是好酒!”两厢鲜明对比,教人不由莞尔。 “还望日后家宴,两位也能如今日这般把酒言欢。”慕容凝浅抿一口,一句话里有话。 众人却也都听得分明,苏子易便忍不住向身边滴酒不沾袖手端坐的慕容汐看去,她却微微低下了头,只是灯影幢幢下,那云鬓花颜,竟也平添几分娇羞。慕容烟傻呵呵地冲着慕楚痴痴望着,他亦忍俊不禁地摸摸她的头,宠溺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慕容凝看在眼里,唇边的那抹笑意便也渐渐渗透进了眼底。桌下放在膝上的手却突然被人轻轻覆住,她略略惊讶地张了张嘴,眼神向身侧的将军瞥去,但见姬无夜神情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珍珠翡翠汤圆,正襟危坐似是什么也没有做过一般,只是耳垂甚至都蔓向脖颈的可疑红晕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慕容凝不由得扬起嘴角,翻转了手掌与他伸过来的手交叠相握,见她回应,他更是受了鼓舞一般将她的手掌心握的更紧,那样的用力,那样的长久,仿佛一世也不肯放开。 若真的还有一生一世的光阴,就好了。 她敛了思绪,笑着给姬无夜夹菜,嘴上调笑着:“夫君盯了着汤圆这么久,怎么也不下筷?谁还能不让你吃不成?” 他便埋头更甚。 此情此景,教人不由得感叹,可真是鎏金盏,描金碗,觥筹交错珍馐满,灯红映新衫。 及亥子之际,天光愈黑,鞭炮益繁,爆竹在耳,喜气盈庭。众人掷骰斗叶、饮酒作乐正酣,阿碧却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眉目发丝皆沾染了一丝白,语气更是掩饰不住兴奋:“小姐们,下雪啦!” 慕容烟立马蹦跶而起,振臂高呼:“好耶!我们去打雪仗啦!” 说罢不由分说便拖了慕楚往宫殿前的空地迈去。待推开殿门,便见漫天雪花随风飞舞,寂静而又喧闹,温柔地落在每个人的肩头,盘亘着不肯走。 慕容烟率先扯着慕楚踏入了风雪之中,留下了两排相偎相依的深深浅浅的脚印,层叠着交叠在一起。慕容烟看的心中一动,牵着慕楚的手分开了距离,将两人的手臂拉至最开,眉梢眼角都是璀璨的笑意:“慕楚,我们来将我们的名字写在一起吧!” “好,我写你的。”慕楚任由她闹,毫无微辞地配合着。 “那我写你的!你完了,我肯定比你快!”慕容烟立即在雪地里蹦跳着留下深刻的印记来。 “谁说要比写的快?我们要比谁写的好看~”慕楚却仍旧笔挺地站在那里,目光追随着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 “好哇!慕楚你欺负人!”慕容烟怕踩乱了好不容易写出的名字,不敢跑来打他,无可奈何地气的直跳脚,逗得他唇边的笑意越裂越深。 身边却突然传来苏子易的一声怪喝:“呔!看招!” 慕容汐几乎是出于本能便抬起雪渊格挡,一个大雪团便啪地砸在了雪渊剑鞘之上,反弹了苏子易满脸,只余一双浩瀚的蓝眸无辜地眨巴眨巴。 “不带你这样的,竟然拿雪渊挡——”苏子易一开口说话,脸上的雪便扑簌簌地直落,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手上却片刻不停地搓着雪团。 “是啊,二姐,你看你这误伤!”慕容烟抖落着身上被溅上的碎雪,嘟着嘴娇滴滴地抱怨着。 “好,不用雪渊。”慕容汐一本正经地点头应允。 “看这边!”“看这里!”苏子易和慕容烟同时捏好了一个雪块,从不同的方向冲慕容汐扑去,料想她一定中招。 扑扑两声,落雨针从慕容汐袖中飞出直击两团雪球,而慕容汐却依旧纹丝不动地稳稳立在风雪之中,白衣拂动,衣袖长舞。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苏子易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慕容汐袖中暗藏的雪团正正地砸进了他微敞的衣领之中,那雪团触着他温暖的身体顷刻化成了一团冰水,浸透了贴身里衣,那销魂滋味……叫苏子易哆嗦着明白了什么叫最毒妇人心。 “还、还挺可爱、的……”他轰隆一身扑地,阵亡。 “哎呀哎呀,别撞着了。”苏子易听得慕容凝声音,以为大姐到底还是关照的,感激涕零地抬起头来,却见慕容凝极其宝贝地护着自己堆着的小雪人儿,警惕地盯着他,生怕他不小心给破坏了,那眸子里分分明明说着‘倒一边去’! 苏子易感觉自己很想吐出一口血,终于死透了。 “无夜,你堆得这个是谁?”慕容凝看着那个眼斜嘴歪,四肢不全,胖不溜秋的雪人,忍不住好奇道。 “是你。”姬无夜冻得十指通红,却忍不住兴奋地偷偷地期待着她的反应。 于是她生生把那句‘好丑’给咽了回去,违心地夸了一句:“真好看。” 他使劲地搓着自己的手,待到觉得不那么冰了才去牵起慕容凝,将她从苏子易遮挡的视线里拉过来,指着地上紧挨在一起的雪人儿向她介绍:“这个围着红围巾的是你,戴着小盔甲的是我……” “咦?这中间好像还有个矮矮胖胖的小雪人啊?”慕容凝眼尖地指出。 “嗯,这是我们将来的孩子。”姬无夜腼腆地笑了笑,面上幸福四溢。 慕容凝定定地望着那紧挨在一起的一家三口,眼眶一瞬间竟就涌上了温热的液体。她扬起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看见她泛起泪光的眸子,他霎时便慌乱了起来,却被慕容凝一把抱在了怀里。 “夫君。”此刻是如此的圆满、幸福,倘若是一场美梦,她真希望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阿凝……”姬无夜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贴着她的耳畔又低低地唤了一声:“夫人。” 好想就这样,永远永远,在一起。 与你们共享这一场,山河人间。 那雪花静静地,沉积在每一个人的心底,连同着这个鲜花着锦、团团圆圆的除夕夜,成为所有人这一生最刻骨铭心的温暖回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57 山河人间辞旧岁(4) 元宵,上元夜。vodtm 昭和帝坐着车驾,率领文武百官,先到五岳观祥池,后绕堆砌而成的灯山逡巡一圈。从灯山到宣德门大街,方圆百余丈,立有高达数十丈的长竿,上面绑有灯笼,用纸糊成百戏人物,宛若天仙下凡。 在相国寺大殿前设有乐棚,请了瑞金河畔最负盛名的名伶前来歌舞助兴。正对的宣德楼还挂有一丈方圆的巨大灯球。这个灯球内的蜡烛,粗如木椽。在宣德楼下,用木头搭成一个露台,专供皇帝赏灯。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赏灯活动破例对百姓开放,是以被前来围观的民众围堵的水泄不通,摩肩接踵,妇人着白绫衫队而宵行,连转身都困难。这可苦了维持秩序的皇城金吾卫,身为金吾卫上将军的慕白更是忙的焦头烂额。 慕容烟却与慕楚躲在乐棚前的露台里,悠然自得地嗑着瓜子,听着小曲儿,惬意的不行。 “慕白可真是可怜,这大过年的也没得歇!谁让他非要当啥上将军呢,看看,当官就清闲不了吧。”慕容烟眺望着不远处黑压压的一众金吾卫,无法寻找到慕白的身影。 “不然可就没饭吃了。”慕楚剥了个瓜子放入小瓷盆,立马被慕容烟丢进了嘴里:“话说,回来这么些天,你还没见到过他吧?马上又要走了。” “是啊,我可是死乞白赖求姐姐多等我一天,明天就非走不可了。确实好久没见慕白了,还怪想他的呢!”慕容烟左右张望着,嘴上片刻不得闲。 “待会儿他换班的时候你去见见他吧,不然他肯定又要念叨个好久。”慕楚浅淡地笑了一下,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 慕容烟点头应允,转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歪着头凑上前去:“那你呢?” 慕楚看着身边突然冒出来的一颗脑袋,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把他望着。他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我留在永安还有事要做,此番怕是不能陪你前去了。” 慕容烟失望地抬起了头,不满地嘟哝着:“仇也报了,你也不想做官,还能有什么要紧事嘛——” 慕楚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口气柔和:“乖,我就在永安,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我不放心!才不放心!二十四个不放心!”慕容烟气恼地扒开他的手,赌气般地一叠声闹着:“这京城里的世家姑娘们就喜欢你这样子的翩翩公子!若是让她们撞见了你,定是魂儿也要被勾了去,哭着喊着要嫁给你,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慕楚忍着笑:“我就当三小姐这是对在下的夸奖了。” 慕容烟恼的就要去掐他的腰:“笑笑笑,你还笑~我是真的很担心嘛!这永安的莺莺燕燕啊,可各个都和柳依依——” 她突然打住了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们是怎么得到续命蛊的,怎么从百蛊峒逃出来的,怎么躲过蛊司的追杀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那是柳盈秋用他自己的命换来了他们的命。而柳盈秋唯一拜托他们的事,就是好生对待柳依依。 慕容烟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问题,她可以给柳依依财富与地位,可以不计较她身份与立场,可以给她她想要的任何东西来弥补,可是,如果她向自己要慕楚呢?自己会如何做? 更可怕的是,慕楚又会如何选择?柳依依与他有竹马青梅之谊,柳盈秋又对他有救命之恩。自己和柳依依,他会如何选? 她突然就不想知道答案,一点也不。 眼看着慕楚启唇欲说话,慕容烟立马慌乱地站起来制止他开口:“那个,我去看看慕白在干嘛哈!” 她倒退了几步,打翻了桌几上的茶杯,茶水有一大半泼洒在小瓷盆里,将片刻前还饱满莹亮的瓜子仁统统濡湿,那都是慕楚一个一个亲手剥出来的。 慕楚的目光落在了一桌的狼藉之上,语气仍旧是分辨不出任何喜怒哀乐来,只是淡淡地道别:“去吧,我等你回来。” 慕容烟只好从他的身边离去,脚下的步伐似有千斤重。金吾卫蜿蜒成一条长龙,她并不知道慕白身在何方,心下一片茫然,只是胡乱地走着,漫无目的地。 慕白却率先看到了她。茫茫人海之中,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粉团子似的小姑娘,精心打扮的丸子头已经有些散乱了,似乎是迷了路,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的表情难过的快要哭出来一般,看的他心痛不已。他骑在马上,和她隔了好一段距离,偏偏人群推搡着他离她越来越远,他几乎是什么也顾不得地便开口呼唤她的名字。 “烟儿姐姐!” 却有一声清甜却不稚嫩的嗓音先于他开口,慕白循声望去,只见那开口的公子极其年轻,身量却已初长成,容颜清隽,却有着一双令人无法忽视的弧度飞扬、漂亮薄寒的凤眸。小公子向慕容烟伸出手去,那抬起的黑色袍袖上绣着华丽繁复的暗纹,低调而奢丽。 慕容烟艰难地回过头来,慕白只见她那张愁眉苦脸的容颜竟然瞬间就明媚了起来,唇边的笑容像是春日里含苞待放花骨朵儿的初绽,她伸出手去与小公子的手交握,被他顺着人流的缝隙拉至了身边。 他没有听清她开合的唇瓣唤了他一句什么,拥挤的人潮已经挟裹着他远去,连同着他没有唤出口的那一句。 烟儿,好久不见。 她终究淹没在人山人海和万千灯火之中,没有抬起头看他一眼。 纵然那一刻他的身边,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楚琅?你怎么在这里?”慕容烟看着已经高出她一个头的少年,有些不服气地捶了他一下:“好小子,不过大半年不见,竟然比我高这么多了!” 衣着富贵的小公子,正是当今懿贵妃的独子,九皇子燕王楚琅。此刻他笑得那双凤眸也眯成了一条好看的弧线,看上去极为愉悦。 “姐姐还说,这么久都不来宫内看我。若非我趁着上元节背着父皇母妃偷偷跑出来,不知道要到何年马月才能再见到姐姐呢。姐姐可真没良心,怕是早就把阿琅忘到一边了吧!”楚琅极为自然地牵着慕容烟的手,在闹市中随着人群一起停停走走。 楚琅顺手从旁边的小摊里提了支糖葫芦递给慕容烟,看她吃的开心,他也极其开心,笑的眉眼弯弯。 慕容烟没来由地一阵心虚,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当然不是啦……这个,因为我及笄了嘛,不能总是往宫里跑了。” “姐姐,我可听说,这女孩子及笄呢,就是可以嫁人了。姐姐莫不是要嫁人了吗?”楚琅却突然停了下来,那开心的表情竟瞬间就万分沮丧起来。 “可以嫁人和嫁人之间还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我的傻弟弟!二姐都还没嫁人,我还早着呢!”慕容烟说着说着,便又想起了慕楚临别时的那张毫无表情的侧脸。 即便是自己能嫁,想嫁,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可肯娶呢…… 手中的糖葫芦红彤彤的,鲜艳欲滴,入口香甜,可她却突然就觉得不是滋味。抬起头来,满目金碧相对,锦绣交辉。可此刻身边牵着她的手的人,却不是他。 “姐姐,姐姐在想什么呢?”楚琅摇晃着她的手,面上不知何时又恢复了满满的笑意。 “啊……我在惆怅啊,这辈子大概嫁不出去了……”慕容烟看着还像个小孩子般笑嘻嘻的楚琅,深沉地叹了口气,觉得他白长了这么高个儿了,怕是还什么都还不懂呢。 “姐姐嫁不出去最好了,就可以一直一直陪着我了呀。”楚琅笑嘻嘻地,十五岁的少年面上一片天真无邪。 “呸!小琅子,你可别咒我啊。我要是真嫁不出去,可就赖你!”慕容烟不由分说地拉着他,非要他去拍三下木头才肯罢休。 “我不怕姐姐赖着我,姐姐,要不你嫁给我可好?”楚琅一脸委屈地抬起头来。 慕容烟正要说他不懂事,却见少年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双凤眸里的流光竟是十二分的认真,教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慕容烟对上楚琅微微低垂的眉眼,他的肤色偏白,双眉有致,檀发微微遮住了一对稍显冷厉的凤眸,笑起来的时候明眸皓齿,带着令人怦然心动的气息。 此刻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总是跟在她身后叫着‘姐姐,姐姐’的跟屁虫如今终于成长为一个男人,一个好看的会迷倒许多少女的男人。 偏偏他又火上添油地表明着心迹:“姐姐,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那一刻慕容烟觉得自己大约是真的与以往不同了。若是一年前,她大约是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楚琅没什么抵抗力的,他长的又俊,对她又好,没准稀里糊涂的就嫁了。可偏偏教她遇上了慕楚,那样天仙也似的人物,教其他的男人统统都被比了下去,硬生生地将她宠坏了,是以她才会发出那样的感叹啊。如果不能嫁给慕楚,她大概是谁也不愿意嫁了的罢。 但她看着面前满脸期待的楚琅,第一个蹦出脑海的想法却是,未央宫的女孩儿,是不应该嫁给皇子的,那样会对这整个天下都有着天翻地覆的影响。 “我……”她正欲开口拒绝,却被一阵高昂的声音打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58 山河人间辞旧岁(5) “火龙灯!快看哪是火龙灯!” 人群中有人高声呼喊,大家只消稍稍仰头,便能看见那从灯山中飞舞而来的火龙。 这火龙灯是用草缚成龙状,用青布为罩,在草龙上面插上灯烛万盏,点燃后就变成一条火龙,在半空中蜿蜒卷曲着向着宣德门飞来。 那游龙片片鲛冰,吐清辉而交碧月,惹得围观群众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赞叹,那行行龙烛,腾宝焰而灿珠杓,如此盛景,仿若太平盛世,繁华人间。 眼看着那游龙就到达了相国寺的大殿之上,变故却陡生。不知是何缘故,那些插在草龙上的灯烛在空中飞腾变幻了许久也相安无事,却偏偏在相国寺大殿之上纷纷坠落。百姓隔得甚远,以为这是一场精心安排的灯火表演,纷纷拍手叫好,殊不知相国寺大殿已经是乱做了一团。 金吾卫急忙护着昭和帝及各宫嫔妃撤离,文武百官更是抱头逃窜,坠落的灯烛落地便熊熊燃烧了起来。将整个大殿化为了一片火海,场面极其混乱,几近失去了控制。 慕容烟突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看着那些纷纷坠落的灯烛,她只觉得有什么狠狠地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惊惧到说不出话来。她几乎是完全无意识地甩开了楚琅的手,便不管不顾地逆着人流往相国寺大殿的方向艰难地跋涉而去。 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一丝一毫楚琅的身影,也同样没有看到,在她转身的刹那,一直笑的天真无邪的男孩子面上划过的一抹阴郁。 楚琅久久地望着慕容烟离去的方向,凤眸黯沉。他背起双手,牢牢地记住了那个她下意识里便喊出的名字。 慕楚。 —— 与此同时,相国寺大殿。 慕楚看着那些从半空中纷纷坠下的灯烛,甚至还不紧不慢地磕了个瓜子,才一派云淡风轻地起身打算离去。料想慕容烟此时有慕白的保护应当无事,宫中的这趟浑水他也无意参和,便提步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面前都是慌慌忙忙逃窜的内宫之人,仓惶狼狈的模样让慕楚嗤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些灯烛,又不是天上下箭雨,也值得这般慌张吗?看上去这大炎王朝的心脏,还真是不堪一击啊。 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到了一个粉嫩嫩的身影,小姑娘的发丝已经全乱了,双手害怕地捂着头,看不清她的面容。此刻她踉踉跄跄地躲避着周围熊熊燃烧的火焰,单薄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火海吞噬。 突然她的脚下不知是绊着了什么,整个人重重地跌坐到地上去,半天也爬不起来。慕楚看着心疼,虽已加快了步伐,却仍旧无法立即到达她的身边。 恰于此刻,半空中再次坠下了一只灯烛,眼见着就要直直地砸在了她的身上,可她仍然跪伏在那里,似乎是在低低地啜泣着。她的身边,偏偏又空无一人。 有一道身影极快地划破了夜幕,在漫天的火光里如同流瀑一般飞速移到女孩儿的面前,又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将她打横抱起,衣袂翩飞着旋转开了一寸,那道灯烛便擦着他的衣袖啪地坠落在片刻前女孩儿所在的地方。 慕楚环顾了四周,确定了并无人注意这边他的动作,略略松了一口气,便低头关心着怀里的人儿:“烟儿你没——”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女孩儿的模样就像个甜娃娃,圆澄澄的杏眸清润透彻,皮肤白皙滑腻,樱粉色的软唇微微一弯,就仿佛能闻到一股蜜糖融化的香气。她的身量体段同慕容烟极其相似,今日又都穿着粉色的衣裳,也难怪慕楚认错。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于自己多管闲事,便要将怀里的小姑娘放下。 可小姑娘却勾着他的脖子,感觉到他的动作后竟然搂的更紧。 他蹙眉向怀中的小姑娘看去,只见她呆呆地凝视着自己的脸,似是看得痴了。不知为何,往日时常被慕容烟这样大胆地盯着,他早已经习以为常。可如今被这个陌生的小姑娘这般看了去,竟觉得心里浮了些不舒服,生了些反感来。 小姑娘似是感受到了他的不悦,慌忙低下了头,泪水涟涟:“谢谢哥哥救命之恩,刚刚长宁太害怕,好像崴了脚,哥哥……” 慕楚蹙起的眉渐渐舒展开来,明白了怀中女孩子的身份。当今皇后娘娘唯一的子嗣,皇帝的掌上明珠,众星拱月的长宁公主。 “如此,恕草民僭越了。”慕楚开口,那嗓音柔润,并无丝毫惶恐,听得长宁全身一酥,忍不住偷偷地抬眼瞥向他的容颜,只见面前男子下颚弧度精致优美,仿佛拿了尺子毫厘不差的篆刻出来。 怎么还会有这般好看的人,长宁心想,往日父皇母后难道故意藏着不成? “哥哥,我的侍女和仆从们都不见了,能不能麻烦哥哥将我送到长宁宫啊?长宁感激不尽……”长宁公主窝在他的怀里,压低的嗓音里有着刻意的婉转。 慕楚的脚步一顿,顿的长宁心中一慌。 他听出了长宁公主屡次三番明示暗示自己的身份,也看到了她暗中对靠近的侍女仆从所使的眼色。如今他籍籍无名,一介布衣,若说长宁公主贪图他什么,那点小心思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好。”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即便他的音色真的好听,清朗若泉,但语气中的冷意也是令人无法忽视的。长宁愣愣地,不过是一个字而已,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一路上慕容烟慌里慌张,不仅蹭乱了发丝,还跑掉了一只鞋子,可是当她狼狈地匆忙赶到相国寺大殿时,看到的就是慕楚抱着长宁公主离去的身影。 在灯烛火光的抚触下,他的笑颜就像是精雕细琢的玉色雕像,和依偎在他怀中笑容腼腆的女子,相得益彰。 那笑容兀地就刺痛了她的双眼,可她却安安静静地目送着他们离去,没有同往日一般非得冲上去同他理论。也许,眼前所见的画面就是她担忧了无数次的场景,她害怕自己离去之后,他便就这样被永安的其他女子所熟知,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慕楚。如同自己怀揣着美玉,便终日里提心吊胆着担心他人的觊觎。 可今日她突然就明白了,他会不会结识其他女人,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故事,其实同她离不离去,原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他原本就不是她一个人的慕楚。 甚至,并不是她的慕楚。 她终于可以下定决心,心无旁骛地同姐姐一起远去。 未央宫。 “苏公子呢?”慕容汐的声音冷入肺腑,让那名在她面前俯首的未央影卫统领如坠冰窖。 “属下办事不利,跟丢了苏公子,还请宫主责罚。”他单膝跪在地下,甚至不敢抬头看慕容汐的一片衣角。 他久久地跪在那里,没有发现慕容汐早已御风远去。 一刻钟后,凤凰台。 “你果然在这里。” 苏子易吓了一大跳地回头,但见慕容汐悄无声息地立在了雕栏玉砌之上,白衣临风,雪渊剑虚指长空。 最关键的是,那张被月光映照的面颊清清冷冷,嗓音更是低沉的可怕。 “做什么哦,走路一点声响都没得,可吓死人了!”苏子易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瘫坐在凤凰台的星盘之上,尤自拍着胸脯大声喘气,仿佛没有感觉到慕容汐周身森冷的气场。 “这凤凰台是禁区。”雪渊在慕容汐的手中转了个个儿,月光流过剑鞘,“我记得曾警告过你。” “禁区不禁区什么的,不就是让人闯的嘛!”苏子易蛮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似乎这才看出了慕容汐的生气,两手一摊,赔着笑道:“别那么当真嘛,你看我什么也没拿,什么也没破坏啊!” “坦白吧,苏子易。”慕容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得如此元宵佳节,团圆之夜,她却仍旧只着了一袭白衣,清淡的让人无所适从,冰冷的似乎无论如何也捂不热。 “你还在怀疑我?”苏子易面上仍旧没心没肺地笑着,但那笑容不知怎地就有些发僵。 “你费尽心机,为的不就是来未央宫做卧底么。否则这深更半夜,你来这梵音山顶的凤凰台,总不能是来看风景的吧。” “你怎么知道?”苏子易一骨碌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星盘星轨向她走来。 “凤凰台的秘密,不是你我所能窥探的,趁早死心吧。”雪渊已经握在了手里,可一向冷言少语的她,明明在心里已经认定了他是奸细,却还是迟迟地不愿意出手。可笑啊,她在心里嘲笑自己,难道时至今日,她仍旧想要他回心转意不成? 过往种种皆是假,只是她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苏子易却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似得,依旧是不怕死地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冲她遥遥伸出了手。 瞥见他的动作,雪渊蹭地出鞘,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堪堪抵住了他的手掌,刺破了掌心,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苏子易举起掌心看着那道只是冒着血丝的伤口,痴痴地笑道:“我早说过,你下不了手的。” 他仰头向她看去,溢彩流光的蓝眸渐渐暗沉,笑容却愈发夺目,如同昙花绽放,勾魂摄魄:“汐,我真的只是想同你看一世的风景,你却无论如何都不肯信。”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也不知是他刚刚施了什么法术还是耍了小把戏,竟有千万盏红彤彤的灯烛同时点亮,远缀天幕,繁光如昼。灯火的热度让那些明灯接连升起,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月色融融,灯火辉煌。慕容汐静静地伫立在阑珊处,玉容似乎也被染上了温和的弧度。 苏子易但见她的面色冰雪消融,更得寸进尺地吟诗调笑,尽显风流:“春到人间人似玉, 灯烧月下月如银。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美人儿,给爷笑一个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来自慕容烟原形的书评《织梦者》 像是等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终于看到了长乐的面世。 还记得,从讨论主角名字的确定,到为你斟酌看着你一个字一个字的改序,在那间小小的房间的暖阳午后。或许一开始这只是我们的一个小小的梦,但是你却让它成了真。那是我们三个最后一起度过的六一,随便的一辆公交,嬉笑打闹着上了车,坐在最后一排,肆无忌惮的大笑讨论构思着剧情,听着你的话或是惊叹或者补充或是骂着狗血,你说,我一定会写下去的。那个下午我总是印象深刻,闪亮的笑容,甜甜的棒棒糖,还有三个姓慕容的姑娘。 到后来,总是催更的我,扮演着读者和编辑的角色,一边期盼着剧情,一边还要督促你去赶进度,然而,升学,学术,生活让我们都淡了心思,你总是安抚说,会完成的,这个梦。直到几个月前你告诉我说签了,我有些意外,又觉得这必定是最终的结果啊,这样好的故事,它带着我们的梦和青春最美好的幻想和愿望,在你的笔下呈现,这怎能不被更多的人看到呢,大家肯定会喜爱的,就像我这般喜爱一般。看着你一步一步的开始重新构架整个故事,开始完善人物的性格,连很多细节都面面俱到的去准备了,你总是这样,一旦开始便全力以赴,努力做到最好。而我,只能尽自己所能,给你我所能到达的意见。 当长乐开始展开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一副宏大的画卷缓缓铺陈在眼前,可能我早就知道部分剧情吧所以大概就会有一点点轮廓,好像初始的勾勒,模糊的轮廓,但是当我和普通读者一样一章一章开始天天盼更的时候,那些轮廓就慢慢的被精细了,一笔一笔,慢慢勾画,那些遗留在记忆里的角色都鲜活起来。年轻的时候我和老二都只关注自己的角色,对自己的那部分,各种构思,然而现如今再看的时候,发现三个女主都很爱,每一个女主都有着鲜明的性格色彩,却又是立体的。看到网站上的投票,阿凝的支持者最多,最先成长起来的她,年少时就要背负未央沉重的责任,或许她也想和烟儿一样,无忧无虑的成长,然而她却从小就端着,紧着,逼着自己去学习,去坚强。外表强大,美丽,而内心极度渴望被呵护渴望被珍藏。所以打动阿凝的是敏感并没有那么强大却细心愿意为她去付出所有的姬无夜(话说取这名字的时候你还总是吐槽这名字总让你串戏到武林外传的姬无命呢,哈哈哈)。什么权势,什么财富,什么家世,都不重要!我慕容凝有就够了,你负责爱我就够了!阿凝的爱是炽热的,霸道的,就如她惯爱穿的红色,燃尽一切,飞蛾扑火般不会回头。这样的困难模式让阿凝想不虐都不行,白月依便是这一根心头刺。最新的更新到无夜大婚,阿凝归府那一幕看到我心痛,比被刺中那一段还要让人揪心。那种强撑的坚强就像每次我看到你想哭却一脸冷漠的说我没事,不过如此的模样,每走一步,下一刻便以为自己的面具快要碎掉,然而自己却仍然好端端的站在这里,眼看着曾经说着最爱自己的人手挽着他人,想笑却牵不动嘴角,想哭却发现泪腺早已干涸,嘴里只觉发苦,却仍要撑着云淡风轻,心里发堵,却仍要告诉自己他不过是不记得了。咳咳,脑补了一大段,这场婚宴确是让我看的心里苦,揪心的疼。 汐儿似乎是一个最与众不同的女主,看过那么多的小说的我,其实并没有见过类似于汐儿这样的女主。无懈可击的武功,清绝出尘的容颜,冰雪一般的内心,她应该是喜欢着白衣的,戴着面纱,手持绝世名剑,骑着传说中的玉骓,一人一马一剑走天涯,像风一样没有什么能留住她,也不会为什么而停驻。然而凡事都有意外的,苏子易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意外吧,他看似强行介入了慕容汐的生命,凭借着厚脸皮在慕容汐的空白的心里留下了一抹痕迹,淡淡的,却总是挥之不去,就是这样的感觉牵动着慕容汐去了北荒吧。看似种种浅缘,其实早已命中注定。渐渐发现彼此的心意的两人在最近的发展终于快要捅破窗户纸了,在三对cp中就这一对,进展最慢不过倒是糖吃的最早。这两人的对手戏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场雨,苏子易撑着油纸伞一步一步在天青色烟雨中走来,与神思恍惚,白衣赤脚的慕容汐在未央宫的大门前隔着雨幕相对,站在低处的苏子易稍稍抬起头探究的打量,倚着门框的慕容汐微微垂眸探究,想着想着就想成了一副烟雨水墨,那种意境的勾勒,真是绝妙。让我想到了酒酒和公仪斐的初遇。 写到烟儿时候大概总是力乏,看到的长评大多是草草带过,那时候心中有点愤愤,我们家烟儿明明这么可爱,然而轮到自己时候,好像也有这种感觉,她与两个姐姐相较起来似乎是平庸了些,智力不太超群,弱鸡的没有武功,秘术是啥更是傻傻不清楚,与母亲简直是一点相似都没有,然而她却独爱医术,的确姐姐们受了伤总要有个强大的后盾来支撑啊,那就是我,慕容烟。写到慕容烟的语句总是欢快的,轻松的,她是最小的未央宫主(或许还有成为过?),大概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吧,没有责任的枷锁,也没有外界的压力,对于外面的局势更是从不关心,简单的生活,简单的爱。就像阿凝的第一个标题,一遇慕楚误终身,一次相遇就彻底的改变了慕容烟的人生,从吃饭试药打包包,变成了跟着慕楚到处历练打怪升级了。或许她有点傻,或许她有点自以为是,或许有些时候她还有点小矫情,但是那样纯洁无暇的心在这样的乱世中还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也正是这样的单纯才会让复杂心思深沉的慕楚有所向往。然而终将是枉然,哦豁,前面越甜后面越虐。希望烟儿在这一路的成长中也不要丢失最初,不管是简单的看世界的眼睛还是爱着慕楚的那颗心。 每一对cp都有自己的主线,每一个主角都有自己的故事,因为人物众多,主线交织,所以这本书有些时候可能就显得进度不够快,但是正是这样才能让人好好去揣测去联系,将这一个个故事串联起来。这是一个格局庞大的故事,有爱情,当然不仅仅只有主角们的爱情,在我看来更多是成长,阿凝要学会爱自己,汐儿要学会如何爱,烟儿要学会什么是爱。一个人有爱别人的能力并会如何去爱别人同时不伤害自己,这点很重要,我们的青春一路跌撞坎坷受伤大概就是为了学会这一点,然后努力的去向幸福进发吧。当然还有责任与承担,这一点烟儿应该学习更多。当阿凝找我给她写简介的时候我是感到开心和十分荣幸的,这个我们一起织的梦终于开始了,这一路走来的辛苦,付出我都看在眼里,一直吵着闹着要我写一份长评,然而久久都没有写过东西的我动起笔来甚是艰难,忙着忙着拖着拖着到了今天,随便写了点,希望阿凝能原谅我。我知道长乐肯定会被大家喜爱的,希望,不久后的将来,你可以让我给你写序。我在这里,等着你带着我们的梦,功成名就归来。 ps.亲爱的,新年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59 魑魅魍魉暗夜行(1) 永安,甘泉宫。 “你怎么来了?”懿贵妃屏退左右,嗓音冷然,完全不复之前人前的娇媚。 “来请贵妃娘娘安。”一直低着头的来人揭开面纱,正是季府新娶的小妾白月衣。 “你不好好在你的季府待着,来我这里做什么?这宫里上上下下都是眼线,你难道不知道吗?”懿贵妃拂袖,似是极为不满于她的贸然前来。 “若非事情紧急,月衣也定不会突然冒昧打扰娘娘。只是我如今虽已嫁给无夜,可他待我却一日不如一日,反倒被慕容凝那个贱人迷得七晕八素的,如今更是连我的面都不肯见了!”一说起慕容凝,白月衣连眉梢眼角都是扭曲的恨意。 “呵,自己的男人都没用留住,没用!”懿贵妃讥讽地冷哼一声,想自己入宫近二十年,昭和帝不但对自己服服帖帖,更是恩宠日盛,便忍不住得意地扬起了嘴角,对下跪的白月衣更似不屑。 白月衣被她傲慢的态度激怒,却只压抑着不发作,面上仍旧是恭敬谦卑:“娘娘,一定是慕容凝从中作梗,教无夜发现我们对他记忆所动的手脚。我打探得慕容凝此番出了远门,正是我们再次下手的好时机!” “我早就说过此法子不可行,你却为了一己私心偏要一意孤行。如今我又为何要动用‘织梦’这样耗费精神力的术法来满足你的私欲?”懿贵妃端坐在贵妃榻上,显然是对自己的这个盟友充满了厌弃。 “你不要忘了我们的计划,幽母曾——” “你不要动不动就拿幽母的计划来压我!白月衣,我且问你,难道计划不是要获得未央宫的扶持吗?你却为何处处与未央宫作对?对计划有什么好处?该是我提醒你才对吧,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不是只为你自己而活!”懿贵妃陡然拔高了音量,她本就气势逼人,如今更是呛得白月衣说不出话来。 白月衣平复了情绪,冷静地针锋相对道:“那交给你的任务呢?楚琅争夺帝位顺利吗?因着和未央宫的结盟,楚扬被迫退出了角逐。可然后呢?未央宫这次难道还会插手吗?又凭什么一定站在你这一边呢?那么皇后和右相两座大山你准备如何拔除?难道就凭着皇帝对你的宠爱吗?” “你!!!”懿贵妃气的花容失色,似乎是被她戳到了痛处。 “我可还听说,贵妃娘娘的靠山兵部尚书刘翡似乎倒了呢。元宵节为了陷害刚上任的金吾卫上将军慕白,他竟然不顾皇上和群臣的安危在火龙上做了手脚,如今怕是在刑部的森罗狱里待着了吧?贵妃娘娘难道就一点都不着急吗?”撕开虚伪的表皮,白月衣不再对懿贵妃下跪,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反应,似是吃定了她的被动。 “急不急也是我的事,难道你还能有什么好主意不成!”懿贵妃没好气地剜了白月衣一眼。 “懿贵妃想要讨好未央宫,我说的没错吧?”满意地看着懿贵妃的嚣张气焰渐渐被打压下去,白月衣继续娓娓道来:“可惜啊,未央宫的三小姐虽自幼与楚琅相识,但她的一颗心却完全不在楚琅这里。懿贵妃想让楚琅娶慕容烟的这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三小姐她属意谁?”懿贵妃紧紧地蹙着眉,怪不得阿琅吃了个闭门羹,至今仍旧闷闷不乐,原来这个慕容烟喜欢的竟然不是阿琅吗? “三小姐中意谁并不重要,贵妃娘娘。重要的是,我对未央宫的了解比你多得多,也知道该如何对症下药,因此讥讽我,挖苦我,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谁没有私心?没有私心又为何要心甘情愿地为别人买命?难道贵妃娘娘一心想要让楚琅做皇帝,真的只是为了幽母的计划而已吗?”白月衣了然地笑笑,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懿贵妃的深沉心思。 “你到底想要怎样?”懿贵妃瞳孔收缩,恨恨地瞪着白月衣。 “贵妃娘娘莫慌,我和娘娘的命运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拴在一起,谁也摆脱不了彼此了,不是吗?因此才更应该互帮互助,莫要互相中伤,彼此置气才是呀。最后贵妃娘娘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势,我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难道不是皆大欢喜吗?”白月衣笑了起来,带着人皮面具的笑脸僵硬而虚假。 “说来说去,不还是让我帮你么。”懿贵妃亦平静了下来,只是语气却仍旧是冷的。 白月衣却并不在意地笑的更深:“我早就说过,姬无夜绝对比你想的更重要。他如今不光升任兵部尚书,手握兵权,还是钳制未央宫的关键。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吧,不论未央宫主换成了哪一个,真正说话的人是慕容凝,除非她死了。” “说吧,要让我怎么做。”白月衣句句说的在理,懿贵妃是个明白人,自然不会不识趣。 “再为他织一次梦,这一次他的梦里,只允许有我。”白月衣勾起嘴角,笑容阴郁痴狂。 永安,慕将军府。 “御赐的将军府果然气派非凡,与季府也快差不离了。弟弟来永安不过大半年的光景,已能安家置府,爹娘在天之灵,想必也倍感欣慰。”慕楚在新将军府走走转转,不免感叹。 “大哥别取笑我了,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大哥的帮忙。”慕白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看来即便是当了将军,这憨憨傻傻的模样还是没改。 “不,这大将军之位,本就是你应得的。至于如今领了这兵部侍郎一职责也算凑巧,往后跟着季将军好好保家卫国。” “哥,你说这兵部尚书刘翡和我无冤无仇,我的官也没他的大,他又何必非要做出这么大的乱子呢?”慕白不解地看向慕楚,一脸困惑。 “这个嘛,你大哥我顺便帮了点小忙。”慕楚浅笑着停了下来,花园池水边的柳树,已有数枝冒出了新芽。 “大哥,这这这是你干的?”慕白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慕楚唇边笑意不减,眼神却眺望向苍茫天际。波澜不急的话语传至慕白耳边,却听得他胆战心惊:“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慕白,你虽是我弟弟,可也切莫做让我失望之事,辜负我的一片栽培之心。” “是!”慕白铿锵有力地抱拳半跪,那一刻他仿佛觉得自己面前所站之人并非是他的哥哥,而是胸怀天下、心系苍生的万民之主,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信仰,去臣服。而他,甘愿追随面前这个人,直至天地洪荒,日月尽头。 “我不过随口一说,也值得你这般认真。”慕楚伸手将他揽起,笑容依旧温和:“依依怕是就要到了,我们去前厅应迎一迎吧。” 慕白却蹙起了眉来:“先前大哥说依依是安插在我们身边的卧底,我非不信。可如今我已查明她的确是影阁派来的奸细,为何大哥却又转换了态度?” “或许,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慕楚的眼神突然就盛满了不忍与惋惜:“人生在世,总难免会错行差池。若她本性不坏,也该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说呢?” “大哥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你,幸好你果然还是念着旧情的,是我多想了,嘿嘿。毕竟依依她在我们身边这么多年,也没把我们怎么样啊……”慕白满脸欣喜,他最是心软,怎么也不能对柳依依狠下心来。 慕楚但笑不语地摇了摇头,无可奈何于他的天真。 “公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声柔婉动听的呼唤,语调娇侬清丽,惹得两人齐齐看去,但见柳依依盈盈立于中堂,笑容秀美,柳眉如烟,明眸微嗔,一派风情脉脉。 “公子这一走便是小半年,杳无音信,回来后也不与依依说一声,叫依依好等。”柳依依语气嗔怪,更似撒娇。 “此去冥州遭遇了影阁之人,险些没命回来,还望依依莫怪。”慕楚亦笑着迎上去,状若无意地提起了影阁二字,却见柳依依恰好低下头去。 “公子平安回来就好。”柳依依堆着笑脸,眼波流转:“只是这以后啊,公子想必不会再远游了。” “此话何解?”慕楚亦配合她的话中有话。 “公子莫不是还不知道?难道慕将军也不知道?哎呀——这在永安的皇城之中可传遍啦!说是这皇帝最疼爱的长宁公主呀,看上了慕将军的哥哥,死活闹着要召为驸马呐。” “啊?”慕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的回不过神来,慕楚却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事不关己似的。 “不然以慕将军一无军功,二无背景,如何短短数月之内便得了皇帝的青睐,从一个金吾卫统领擢升为了兵部的二把手?”柳依依看着慕白的呆傻反应,忍不住提点道。 “公子,你快想想办法呀!”柳依依又绕至慕楚的身侧,恨不得整个人贴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60 魑魅魍魉暗夜行(2) “何须如此费神。我如今尚需守孝三年,如何娶亲?即便是皇帝公主,也不能枉顾孝道。”慕楚淡淡地一笔带过,不愿多提。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柳依依看似长舒了一口气,恢复了千娇百媚:“不过这长宁公主啊怎么和未央宫三小姐似的,动不动就逼着公子娶——” “依依。”慕楚打断了她的话,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莫要提到烟儿,她从不曾要求我做过什么。” 柳依依面色一沉,语气亦微变:“公子这意思是,依依倒是对公子百般要求了?” 慕楚一挑眉,显然是不明白女人这逻辑从何而来。 却见柳依依继续说道,语气已携了自怨自艾的意味:“依依自幼父母双亡,流落妓院,幸能与公子重逢……” 慕楚却突然睁开了眼,目光里的怀疑一闪而逝:“父母双亡?你是如何得知的?” 柳依依闻言一愣,不明白慕楚为何有此一问,赔着小心地低语:“父亲母亲相继过世,公子还曾在母亲临终前许下娶我的誓言……公子难道不记得了么……” 慕楚眸中的阴翳越积越深,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那时候我尚年幼,许多事情早已不记得了。这些也都是相逢以后,听依依说的。说来也巧,中州那么多城市,依依你如何恰巧流落到了平川郡呢?” 柳依依听出了慕楚话中的质问,泪水瞬间便涌上眼眶:“公子这是在怀疑依依吗?” 慕白在一旁不住地戳着慕楚的后背,以为他明明知道依依的身份还要刻意为难,急的怜香惜玉的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信,自然信的。”慕楚却依旧笑的纤尘不染,语气有些宽慰的意味:“只是突然有些怀念过往种种,想听依依再同我说一遍。” 柳依依显然也是没有料到,反倒对自己过激的反应不好意思起来,硬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有些羞赧地低头:“依依再也无依无靠,才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挨个郡县地寻找公子。天可怜见,最终还是让我找着了公子……” “那时你我模样皆已大变,凭着彼此自幼的信物相认,我母亲予我的玉佩,你父亲予你的胭脂泪,想来还真是帮了大忙。”慕楚似也沉浸在了回忆里,只是那表情不知怎的总叫人觉得哀伤。 “是啊,倘若父亲在天有灵,想必也倍感欣慰。”柳依依鼓起勇气执起了慕楚的手,而他竟然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 那样如白净修长的手指握在她的掌心,让柳依依难掩激动地颤抖起来,她抬起的眸子里满含渴望:“依依相信,无论公子遇到怎样位高权重的女子,经历了许多依依无法想象之事,也仍旧不会忘记与依依自幼患难与共的情谊的。只要公子的心中尚有一丝半分依依的位置,依依便已经知足了。” “依依。”慕楚看着她恭敬地托握着自己的手,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终是没有将手抽出。 “依依有自知之明,绝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那些。只愿此生能服侍公子左右,望公子成全。”柳依依竟然跪了下来,诚恳虔诚的模样叫人无法拒绝。 慕楚无言地点了点头,柳依依方才如临大赦地站了起来,又陪伴了许久,方才起身离去。 “大哥……”待柳依依走后,慕白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向慕楚。 “好生厉害的一个角色,赶不得。”慕楚明白他的意思,却也没打算多加解释,目光遥遥不知落在何处,叹息之声愈重。 依依…… “那三年之后,大哥你真的要娶长宁公主吗?”慕白忍不住问道。 “三年之后的事,谁还能说得准呢?”慕楚一手斜撑着额头,一双向来沉着的深邃寒眸萦绕着微微的躁郁。他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扣着桌面,一声一声似是藏着什么沉默的心事。 “倘若大哥应允成为准驸马,朝堂上上下下岂不是都会以为我是四皇子楚灏的人?”慕白虽然迟钝,但也不是个傻的,长宁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唯一血脉,怎可能嫁给与自己不同立场的氏族。 “你没得拒绝。”慕楚看得透彻,微微眯起了双眸,又接道:“我也没有。” “那烟儿,她怎么办?若是她从冥州回来,知道你已经许了婚约,还不知道要怎样哭闹……”慕白担忧地揣测着慕容烟的反应。 “如今三足鼎立之局已破,只余四皇子与九皇子针锋相对,谁都对太子之位志在必得。皇后娘娘既已下手,懿贵妃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定会采取行动。”慕楚淡淡地同他分析着朝堂局势,似是没听见慕白方才的话一般。 “这……同烟儿有什么关系……” “你大约不知道,九皇子楚琅与未央宫三小姐,自幼一起长大。懿贵妃日夜筹备厚礼,要去未央宫提亲。” 慕白的心似乎被什么虫蚁啃噬了一口,他僵着脸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但那日慕容烟与那个小公子笑靥如花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这样一想,慕白的话音便也就没了底气:“烟儿她那般喜欢大哥,怕是绝不会答应的吧?” “她同样也没的拒绝。” 慕楚的嗓音很是低沉,在慕白听来,那句话仿佛带着说不出的沉重意味。慕白惊讶地看去,只见慕楚的双眸沉郁,整个人同以往温润亲和的模样全然不同。 些微的阴影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迷雾似的黑。 冥州,洛溪城,长冥山顶。 “未央宫不孝侄孙女慕容凝前来问舅爷爷安。”慕容凝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额头贴住冰冷的地面许久,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礼中最重的稽首礼。 琅邪山人却是颇不以为意地笑吟吟将她扶起:“老朽不过是一介山野村夫,理应向宫主行礼才是,如何受得起宫主如此大礼,快起来快起来!” “舅爷爷是凝儿的长辈,怎样的大礼也是不为过的。倒是舅爷爷一口唤凝儿一个宫主,莫不是恼凝儿这许久不来,生凝儿的气了?”慕容凝扶着琅邪山人坐下,语气里满是撒娇的口吻。 “小丫头的这张嘴哟。这么多年逢年过节总能收到你一堆一堆的贺礼,你也不想想我一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头子,又常年住在这深山老林里,如何用的完那些。”琅邪山人拍着她的手,笑容堆了满脸,整个人都精神焕发。 “凝儿也没有别的心愿,总盼着舅爷爷身体依旧康健如昔,好多庇佑庇佑侄孙女儿们嘛!”慕容凝体贴地为琅邪山人捶肩捏背,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很是享受的模样。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那么丁点儿大,转眼都长成大姑娘了!哦呵呵,看我这老糊涂了,都已经嫁人喽!可真是岁月如梭、白驹过隙啊!”琅邪山人悠悠地感叹着,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地。 “凝儿之前便提过要接舅爷爷回去享福,未央宫应有尽有,青城山也颇适合舅爷爷清修。可舅爷爷偏要来这偏僻的长冥山顶,可教凝儿找的好苦。” 琅邪山人缓缓地睁开眼睛,眸中光芒不减当年,他如明镜也似地笑了笑:“凝儿此番前来寻老朽,所为何事?” “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舅爷爷的法眼。”慕容凝也不隐瞒,索性敞开了说话:“凝儿来是有一事想求舅爷爷帮忙。” “我且猜猜看,是否与上次我那不肖徒儿所为之事有关。”琅邪山人笑着看向慕容凝,目光锐利的像是能将她一眼看穿。 “正是。”慕容凝老老实实地点头,难得地没存了别的心思。 “若是别的事,老朽断然没有不帮未央宫之理。但此事,就恕老朽不能管了,也没法管。”琅邪山人摆了摆手,话语里都是拒绝的意思。 “凝儿也知道此事带舅爷爷为难了,毕竟这手心手背,说来皆是您的骨肉血亲。但即便是尚未分家的大家族里,也总会闹出些矛盾不是?按祖宗规矩,需得一个德高望重的族长来主持公道。”慕容凝早已料想了琅邪山人的反应,不疾不徐地摆出道理,倒也教人挑不出毛病来。 “那凝儿这意思,是要老朽做这个主持公道的人了?”琅邪山人的笑意高深莫测,叫人揣摩不透。 “舅爷爷非但辈分最长,更是德厚流光。若是能得舅爷爷出面调剂此事,必定是不偏不倚,定能叫晚辈们信服。”慕容凝再次叩首,伏身跪下,两手扶地,以头着地,极尽恭谨。 琅邪山人却没有看她,只逗着窗边常来啄食的云雀儿,口气清清淡淡地:“此事未央宫占着理,你三番五次说要请我裁决,无非是借着我压一压他们罢了。” “舅爷爷这意思,是怎样也不肯了?”慕容凝站了起来,面上如沐春风的笑容亦收敛了些。 “老朽活了一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难道还怕你个后辈的威胁不成?”琅邪山人有些好笑地背过身去。 “舅爷爷此言差矣,凝儿如能能威胁于您,也不是要您去压着其他离开未央宫的宗亲。事实上,凝儿此次前来,费尽嘴皮子说的这番话,其实是为了他们好。” “哦?” “未央宫的雷霆手段,舅爷爷活了这一大把年纪,难道不是比凝儿更清楚些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61 魑魅魍魉暗夜行(3) “好歹是血脉至亲,你执掌未央宫不过数年,当真能下得如此狠手?”琅邪山人微微打量着慕容凝,似是要重新审视一番。 “凝虽然年轻,但一向将未央宫规谨记于心,一日不敢忘怀。所作所为,也处处以未央宫为先,凝问心无愧。舅爷爷虽隐居遁世,但是这世间之事,想必无一能逃过舅爷爷的预料之外。我未央宫待诸位长辈如何,可诸位长辈又是如何回报未央宫的?舅爷爷您看在眼里,难道还要责怪是凝先不仁不义吗?”慕容凝一席话说的不卑不亢,合情合理。 “他们之于未央宫,不过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可是未央宫若是将他们当做了眼中钉,只怕他们顷刻间便要家破人亡、灰飞烟灭。”琅邪山人仍是劝道。 “如此说来,舅爷爷是觉得未央宫恃强凌弱,得理不饶人了。”慕容凝态度仍是恭敬,只是语气却是冷的:“古语有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今未央宫虽表面仍旧风光无匹,实际上却是内忧外患、危如累卵,说是危急存亡之秋也不为过。影阁想要对付大炎,未央宫必是首当其冲。而诸位舅舅兄长非但不与未央宫团结一致、共御外敌,反而勾结敌寇,引狼入室,怎叫我不忧心?” “你却不问问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听得此话的慕容凝突然冷哼一声,大约明白了此行注定坎坷:“未央宫何曾亏待他们?吃穿用度从不短缺,安家立业更是尽力相帮,哪一个未央宫出去的男子受过怎样大的委屈?他们得未央宫如此荫庇,不思回报,反而贪得无厌地想要更多,挑战祖制,想要取而代之。他们难道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不知道皇帝如何容忍身边会有这样位高权重的男子来威胁统治?不知道这个位置是有多么的殚精竭虑,焦头烂额?”慕容凝显然是有些激动了,她可以面对万千敌人毫不改色,但却无法对自己至亲的背叛无动于衷。 琅邪山人却仍旧是风轻云淡地笑着:“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肯信。” 慕容凝一愣,语气携了些自嘲:“凝却未曾想,舅爷爷原是与他们同气连枝的。也对,毕竟舅爷爷也不肯信,只当我们是舍不得这皇权富贵。莫非,舅爷爷是不是也想取而代之,亲身验证下这种呼风唤雨的感觉?” 面对慕容凝含沙射影的指责,琅邪山人却不以为意,只是慢悠悠地捋了捋胡须,笑道:“既说古语,自然也该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所谓一斗米养个恩人,一石米养个仇人,份外的付出并不能产生更多的感激,反倒是滋生了仇恨的种子。不是他们不知感恩,而是过多的恩情使他们变得麻木,当他们把这些好处当作是习以为常,甚至是理所应当时,也就该是至亲变为至仇的时候了。” 慕容凝无法反驳,只是强撑着笑容:“如此看来,未央宫尽心尽力去实现他们所提的要求之后,他们反而以为这些不过是因着权势而唾手可得。有时候因未央宫自顾不暇稍有所怠慢,他们反而觉得受到冷遇而心生不满,渐生反叛之心。没想到我们如此身心疲惫,居然换来的是他们的颇有微词,真叫人心寒。” “人人都可能如此,如你,如我,如其他芸芸众生。”琅邪山人羽扇轻摇,面上的怡然自得神色仿若红尘之外。 “依舅爷爷之意,此事当如何处置?”慕容凝再拜一揖,对琅邪山人佩服的心服口服。 “未央宫秘史你也应当知晓,一百八十年间发生过二次相似之事,一次赶尽杀绝,引发的风波百年才得以平息;一次手下留情,险遭颠覆易主。”琅邪山人笑眯眯地看着慕容凝,似是已给出了答案。 慕容凝点头:“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多谢舅爷爷指点,凝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琅邪山人对此等纷扰兴趣缺缺,倒是闲话起了家常来:“未央宫历代都出奇女子,但一代便出了你们姐妹三人这般,倒是绝无仅有。你们三人之中,我只见过你,不过倒是听闻你们亲密非常,着实令人羡慕。” “爹娘皆不在了,家中只余我姐妹三人,自是感情好的。”提起两个妹妹,慕容凝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地上扬,显然是极其心爱。 “这也就亏了你们是女儿身,若是男儿……”琅邪山人摇摇头:“祖制百般规矩,一代传一代有许多都已僵化过时,迂腐不堪。偏偏未央宫传女不传男这一条,就实在是高明。我也是在这尘世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才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一点,不得不佩服宫主离的远见。” “舅爷爷高义,只是又有几人能通晓宫主离的苦心。”慕容凝亦叹气,面上总笼着些愁云难以散去。 “说来,你虽然隔了一辈,但倒是与我那妹妹慕容歌最为相似。我如今与你这般说话,竟仿佛回到了年轻那时候,似乎她还站在我的面前,一颦一笑都生动。”琅邪山人感慨万千,语气里饱含眷恋。 “舅爷爷早已不问世事,此番还愿提点,想必是因着奶奶的缘故。” “是啊,她要守护的未央宫,自然就是我要守护的未央宫。”琅邪山人负手立于窗前,阳光倾洒在他的周身,他眉眼含笑,似乎沉浸在了那些年的往事之中。 冥州,洛溪城,长冥山半山腰。 半年前慕容烟无意中发现的那一大片七叶金钱草早就已经枯萎了,此时虽已是初春时节,面前的一大片开垦过的田地却是光秃秃地,寸草不生。慕容凝也不顾那些松软的泥土沾上了她的软履,步伐随意地行至了不远处一个隐蔽的木房子前,敲开了那扇简陋到关不住风的木板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的糙汉子,模样憨厚,粗布麻衫,一脸风霜侵袭后的沧桑。 “狄叔,别来无恙。”慕容凝的笑容落落拓拓,可那位她口中的那位狄叔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很难看,瞳仁骤缩,一瞬间便露出了无穷无尽的惧意。 “都准备好了吗?”慕容凝侧身低低地问向身边的影卫统领未。 “三州七郡所有出未央宫自立男子皆已被控制,云珠已连接好,准备完毕。”她的身后,数排影卫分工有序,母云珠更是旋转着将这边的景象源源不断地送至三州七郡的各处。 “很好。”慕容凝转过头来,唇边的笑容如春风拂面:“此前从未谋面,狄叔大约认不识我。我是慕容歌长孙,慕容怜长女,当今未央宫主慕容汐的亲姐姐,御封夜月宫主慕容凝。说了这许多,不知可能帮狄叔回忆起来?” 慕容狄嗫喏着嘴唇,显然是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按照族谱,狄叔虽是另一支,辈分却在慕容凝之上,理应尊称一声狄叔。未央宫这些年对狄叔也算照顾有加,不曾有半分亏待。”说着慕容凝的手中便多了一份账单,她竟真的仔仔细细地读了出来。 “天命元年,未央宫第十代孙慕容狄修葺府邸,拨资一千两。” “天命三年,慕容狄娶亲,彩礼五百两。” “天命五年,慕容狄得第十一代孙慕容清,贺礼两千两。” “……”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慕容凝便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狄叔,你到底为何对未央宫如此不满?”若非亲眼所见,慕容凝也不能相信,煽动大家背叛未央宫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汉子。 “我……对未央宫并无不满。”慕容狄低下了头,有些心虚地不敢看慕容凝的脸。 “并无不满?那你为何勾结影阁,种下这七叶金钱草,陷害未央宫?若非烟儿及时查明,如今世上早已不复再有未央宫!”慕容凝将手中的账单掷至他的面前,白纸黑字,似乎都在叱责他的狼心狗肺。 慕容狄看着那份账单,突然就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你倒是算的清楚,未央宫果然不做赔本的买卖。这么点银子对于未央宫又算的了什么?还同我斤斤计较起来!难道兄弟们不是该反!” “嫌少?狄叔,这么多银子足够你在这洛溪城中过上富足无忧的日子了。你如今住在这破败的茅草屋,身无分文家无斗米,究竟是何原因你自己难道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慕容凝冷笑地看着他。 “我是赌!可是那又怎样?”慕容狄猛然站了起来,面露凶光,带着十二分的恨恨然:“此后我屡屡向未央宫写信求助,可是你们理我了吗?是谁将我逼到了如今的境地?是你们!是你们这帮可恶的女人!整个天下都是男人的,你们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凭什么霸占着未央宫?未央宫本该是我们的!” “可笑,看看你如今这幅样子,也好意思说未央宫是你的?既然你还执迷不悔不知悔改,便莫要怪我手下无情,替先祖肃清门户了!”慕容凝不欲与他多费口舌,后退了一步,缓缓伸出了手。 “你要干什么?”瞥见慕容凝动作中的狠厉,慕容狄连连后退了几步,开始慌乱了起来。 “叫你,和未央宫的男人们都看看,我慕容凝一脉继承这未央宫主之位,是否是浪得虚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63 魑魅魍魉暗夜行(5) “为何不救?”慕容烟急道。 “为何要救?”少年反问,依旧是事不关己的冷漠神情。 慕容烟气得快要头冒青烟了,她这辈子怕是没受过这种气,却到底识时务地强忍着,双手撑在了他的桌案上,锲而不舍地做着打动他的努力:“冒冒失失闯进来是我的不对,但是事出紧急,家主您大人有大量嘛就原谅我呗?” 少年埋头不答。 “我知道您不待见我,但是我求您救的人也不是我,而是我的姐姐!她可是全天下一等一的大好人,您可一定要救救她啊……” 少年沉默不语。 “您生的如此俊美好看,又年纪轻轻就继任了家主之位,真可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这一手精湛医术,简直就是那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就是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少年缓缓地抬起头来,慕容烟不由得心中一阵窃喜。看来她的这番说辞有效,这少年原来这么喜欢别人夸他呀,那还非得挂着副冰山脸,让人误以为他有多清高呢,切,装模作样! “说完了吗?” “啊?”慕容烟一愣。 “说完了,就请你出去。”慕容烟仿佛看到那冰山脸上的寒色似乎更沉了。 眼看着大半天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我们的三小姐不干了,她委屈地看着年轻的百里家主,眼泪就快要冒了出来:“我们的父亲是百里长风啊!说来也肯定和你沾亲带故,血脉相连吧,你不能这么见死不救啊!” “百里世家历代只传医术最高明的弟子,赐姓百里,同你们世袭不同。”少年冷淡地拒绝,话里行间还带着隐隐的讽刺。 不过慕容烟可听不出来,她只是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传闻中的百里世家,绝不能放开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不依不饶地撒娇:“我不明白,为何这门口的这么些病人你都救得,偏偏我姐姐你却救不得?你只要能治好我姐姐,你想要什么,我、哦不对、未央宫都可以满足你!” 少年终于不耐烦地站了起来,霎时便压灭了慕容烟虚张出来的一半气焰,说出的话更是彻彻底底地打消了另一半:“不过小小年纪,都已经学会了这一套恩威并施,果真是官家好手段。” “你、你什么意思啊你!”慕容烟不服气地嚷道。 “你们这些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便以为什么都能用条件来换取,更是以为自己的命就比别人的命更精贵。可笑的是,却偏偏也逃不开生老病死的命运。我说了不救,便就是不救。” “你胡说!我姐姐她是不一样的!她很温柔,对谁都温柔!” “未央宫夜月宫主吗?一个蛇蝎女子,满手血腥,雷霆手段,利欲熏天。这样的女人,我莫说救了,甚至巴不得她早点死的干净。”提起那个传闻中的女子,面前的少年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一双秀眉微微拧在了一处。 “却原来,百里家主这般讨厌我呀。”慕容烟尚未来得及反驳,屋外竟传来了一声娇笑。 低眉敛目的女人随着阳光一同流转了进来,她随意地拨了拨发丝,微微有些蓬松的墨发洒在肩畔,另有几缕垂在耳边,竟是说不出的妩媚慵懒,半分也没有他口中所说的蛇蝎女子的模样。 “姐姐!”慕容烟欣喜地蹦到了慕容凝的身边,揽着她的胳膊。 片刻前尚且掷掷有声的少年微微挑着眉,显然是有些惊讶,口气也有些犹疑:“是你?” “半日前长冥山匆匆一面,尚未来得及向家主自我介绍一番。家主口中的蛇蝎女子,夜月宫主慕容凝,正是在下。”慕容凝勾唇一笑,容颜绝色,唇边笑意却是喜怒莫测。 这片刻前自己还痛骂的人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换成了是谁也会是说不出的尴尬,少年只好抿唇不答。 慕容凝唇边的笑意却越积越深:“尚未请教家主尊名?” “百里长卿。”少年浅淡地行礼,莫名地难以直视她温柔似水的双眸。 “姐姐,你们之前见过啊?”慕容烟好奇地瞪大了眼问道。 “真不是一场愉快的见面,倒是真应了百里家主的那番话,是个手染鲜血的蛇蝎女子了。”慕容凝亦还礼,周身气度温润亲和,竟叫人如沐春风。 她看向冷着脸的百里长卿,淡然笑着:“舍妹不懂事,无意冒犯,还望百里家主海涵。凝这便携她离去。” “不是啊姐姐,你明明是去清理那帮未央宫的叛逆嘛!”慕容烟不服气地嘟哝着,拽着百里长卿的衣袖不肯走:“这些都是姐姐不得不做的事,不能算的!” 百里长卿挥开了慕容烟的手,目光却紧锁着慕容凝,语气竟有些质问,像是在等着她的解释:“叛逆不叛逆,还不是你们说了算?我亲眼看见你杀了那个人,装什么无辜。” 慕容凝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似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指责:“苦衷若是能够说的出口,还叫什么苦衷呢?百里家主若是不想救,便不救好了。烟儿,我们走罢。” “可是姐……”慕容烟尚且不甘心,却也只得被慕容凝牵着离去。 “你竟不威胁于我?”百里长卿看着慕容凝即将迈出门去的背影,到底是稍稍有些意外。 “我为何要威胁于你?”慕容凝有些好笑地回过头来,“家主手心的那道符咒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平安符罢了。即便是真的让你不能说,还能控制你不写出来吗?” 百里长卿看着自己方才埋头写下的卷状,手心的灼热似乎还未完全散去,连带着那清幽的冷香。他看着慕容凝娇艳的容颜,一时竟突生了迷茫。 眼前的这个女人,当真有那般好心? “等等。”眼看着她便要离去,他竟出乎意料地出声挽留。 “嗯?”慕容凝果真顿了步伐,就势便斜斜依靠在门边,那举手投足间的风情教人不由得目眩情迷,她却更是轻柔地浅笑:“家主莫不是改变主意了?” 百里长卿无言地点了点头。 “为何?”慕容凝半偏着头问道,那模样芳菲妩媚,情致两饶,只怕是她自己都不自知。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迫不得已的苦衷。”少年避开了她探究般的视线,竟第一次觉得目光也会有温度。 “如你所愿。”慕容凝会心一笑,天赋荣光。 永安,季府,卿暄堂内。 “夫人走了几日了?”姬无夜有些烦躁地踱着,步伐间隐隐有些急切。 “回将军,如今已是二月中旬,小姐去了冥州已一月有余。”阿碧回道。 “料想也该返程了,怎么竟迟迟没有书信传来,莫不是有什么变故?”姬无夜不安地问道,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姐她吉人自有天相,必会逢凶化吉,平安归来,将军且放宽心吧。”阿碧捂嘴偷笑,拜离了卿暄堂,还是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如今将军与小姐这般浓情蜜意,情投意合,真是让她打心眼里替小姐感到开心。 是以她没有注意到,那季府一向偏僻死寂的竹林里,此时无声无息多出了两个身影。 “你怎么来了?”姬无夜甫一看清迈入卿暄堂的人影,声音便陡然冷了下去,带着十二分的戒备之意。 “将军好狠的心,自从娶了月衣,竟无一日来探望月衣,甚至连洞房花烛夜也……”白月衣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掩面便开始哭泣。 “我是问你,我既已将你禁足赏心院,你又是如何出来的?”姬无夜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冷淡地抿了口茶,满心只有被欺骗的心冷与隔阂。 “将军当真如此一点不念旧情?”白月衣停止了假惺惺的哭泣,面有愤恨地抬起头来。 “旧情?是真的那些?还是你造作出来的那些?”姬无夜冷哼一声。 “你都已经知道了?”白月衣见姬无夜如此,便也不再故作姿态,她站了起来,语调亦是冷的。 “是说你篡改我记忆一事?还是说你勾结懿贵妃一事?”姬无夜嘭地放下茶盏,目光凌厉如剑地向她刺来。 白月衣看着他恩断义绝一般的眼神,笑容凄狠:“姬无夜,当年你为慕容凝坠下悬崖,可是我不顾一切救了你!你和她的缘分早在那一世便终了,这余下的光阴,都是我给你的,所以你只能是我的!” “若非顾忌那场救命之恩,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同我说话?白月衣,若是让我查明当年姬家的灭门案前因后果,你最好莫要牵连其中。”姬无夜冰冷地警告。 白月衣的眸子里划过一抹不自然的慌乱,她竟然没料到姬无夜已经知晓了这么多,当年之事…… “看来你这情郎,知道的当真是有点太多了呀。”一声娇笑传来,衣容华贵的女人踏步而入。她的面容陌生,姬无夜此前从未见过,但此刻他也能猜到,这贵妇人便是那与白月衣勾结在一起的懿贵妃。 果然她们有阴谋,待阿凝回来,我一定要提醒她小心提防!姬无夜暗自攥紧了拳头。 懿贵妃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讥讽一笑:“怎么,还想着告诉慕容凝吗?可惜呀,你很快就又会彻底地忘了她,心甘情愿地投入月衣的怀抱了。” “你们休想!”姬无夜哗地站了起来,却居然感觉到了一阵头晕目眩。他挥手一扫,桌边茶盏应声而落,那碎裂之声落入他的耳畔已经极度模糊。 茶水有问题!难道是阿碧?这不可能…… 他轰隆一声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知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64 逆天改命冷医仙(2) 冥州,洛溪城,百里家。 百里长卿的手搭在慕容凝的手腕之上,面色凝重,如此这般已经过去了许久许久。 久到慕容烟都开始有些不耐烦,她趴在慕容凝的耳边极小声说道:“也不知道这个百里家主靠不靠谱,没准是雷声大雨点小啊,姐,我怎么觉得有点悬……” 慕容凝用眼神示意她安静一些,百里长卿专注而认真的神情落在她的眼里,莫名地就让她觉得值得相信。 又过了漫长的时间,百里长卿才收回了手,只是面上的凝重之色却是分毫未减。 “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吗?我姐姐的病还有救吗?”慕容烟紧张地迭声问道。 百里长卿却是看着慕容凝,语气仍旧不善:“你到底是怎么把身体折腾成如今这样?” 慕容凝却似乎不在意似的洒然一笑:“这便说来话长了。凝虽不畏死,但尚有许多未尽之事,若能宽宥几日,再好不过。若是连百里家主也无力回天,凝也无怨。” “从脉象上来看,你长年劳神过度,暗耗阴血,心脾皆伤。非但没有好好调养,反而动辄动内力,近期内受过很严重的内伤,肺腑受损,经脉堵塞。左胸的伤口亦没有完全复原,耗损日盛。” “这些我都替我姐看过了,所以就问你要怎么救呀!” “总而言之,你如今的身躯可谓是千疮百孔,药石罔效,神仙难救。”百里长卿漠然道。 “啥?感情费了这么大半天的劲,就换来一句你救不了呗?这边的百姓都夸赞你什么什么,生死人,肉白骨,敢改阎王令,逆天能改命,绝世冷医仙。如今看来,你也不过是浪得虚名,名不副实!”慕容烟气得口不择言,更多的是替慕容凝深深的担忧。 “烟儿,莫要无理。”慕容凝无奈地制止,奈何慕容烟看百里长卿一副冷淡的模样就二十四个不顺眼。 “她虽然聒噪,却是一心为了你好,也算难能可贵,我不与她计较。”百里长卿竟意外地夸了慕容烟一句,将她的话统统都堵了回去,却到底还是哭丧着脸。 “我自己的身子我再清楚不过,此番让家主为难了。叨扰良久,凝心中过意不去,略备薄礼,这便告辞。”说着慕容凝便有起身离去的打算。 百里长卿瞥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自负地开口:“你这般不信任我的医术么。” “家主的意思是?”慕容凝听出了他话语里的转机。 “此番恰好有个好机缘,与其说是我有法子救你,倒不如说是你自己救了自己。”百里长卿负手道:“你腹中胎儿如今尚未长成,你的身体会为它而自我调整,若配合着我的独门秘方,或许有救。” “你说什么?”慕容凝震惊地看向他,满脸的难以置信。 “姐姐有、有孩子了?”慕容烟双眸瞪得老大,显然也是受到了惊吓。 百里长卿显然是预料到了两人的反应,只是轻拂衣袖,如斯淡定。 “不可能啊,我来冥州前还给姐姐把过脉……”慕容烟不相信地抚上慕容凝的皓腕,便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滑脉,那种如同有个小珠子在脉里滑动的感觉,虽然微弱,但却鲜活。 “竟是真的……”慕容烟喃喃地盯着尚未回过神来的慕容凝:“姐姐,真的是喜脉!” “胚珠落床后要一月半左右方能在脉象中显现出来,此番正是时候。” 慕容凝似是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她双手颤抖地摸上了自己如今仍旧平坦的小腹,无法想象那里竟然已经悄然无息地孕育了一个小生命。那是她和无夜的孩子啊,是她和他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她强忍着激动的泪水,垂眸浅笑的模样安然的像是任何一个初为人母的妇人。 百里长卿默默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头竟有些难以言说的滋味。 “慕容凝,如今,你可想要活下去?” “是的,我想活下去。百里家主,如今我求求你,无论如何我也想活下去!至少,至少能平安地诞下这个孩子,能亲眼看看他的模样……”慕容凝抬起头来,那双片刻前还平静无波的眸子已是水光粼粼,盛满了渴望与哀求。 “很好,我百里长卿从不救不惜命之人。”百里长卿站起身来,随意地走至了房间的某处,按下了机关,霎时整间屋子都神奇地变换了模样,呈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密室。 “这以后你便睡在这里。”百里长卿嘱咐道。 “寒玉床?”慕容凝看着那砌成整块的透明寒玉床,那是由来自于苍州极北寒渊里百万年不化的数百丈坚冰之下挖出的寒玉制成,一直以为只不过是传说而已,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亲眼见到。 “这寒玉乃天下至阴至寒之物,却又不会将寒气浸入肺腑,反而会心火自清,对调养生息、养护心脉再好不过。” “那……依家主的意思,我需要在这里住上多久?”慕容凝忧心地问道。 “依你目前的身子,须得养护七七四十九天方可用药。” “这么久。”慕容凝犹豫地蹙起了眉头。 “姐,要不我们先飞鸽传书告诉姐夫吧!”慕容烟兴奋地说道。 “不,我想要亲口告诉他……虽然时间久了点,但没关系,我可以等。”慕容凝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肚子,不知是沉浸在怎样的场景里,嘴角的笑容浓的化不开。 转眼已是半月有余,慕容凝和慕容烟在百里家大大方方地住了下来,一切尚且安好。 “夜深了,你不好好休养,怎么反而出来了?”听得身后端正的脚步声,百里长卿头也没回,便知从密室走出来的是慕容凝,语气里便暗含了丝责备。 “天天在暗室睡得昏天暗地的,都不分白天黑夜了。我实在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便想出来散散心,没想到打扰了家主。”慕容凝饱含歉意地解释道。 “无妨。”百里长卿搁下笔,收起了手中研习的医书,口气竟是难得地平和:“家中简陋,委屈你们这么些时日了。” “此处的点滴摆设,满屋的药香,都是凝自幼熟悉的,很是亲切。”慕容凝笑着坐在了他的身边,他默默地看了一眼,默许了。 “说来百里长风是我的师叔,你我年纪相仿,唤我声长卿便可。” “来冥州前我曾在凤凰台为自己推算过命数,说是此行会遇到位贵人。我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却竟没想到长卿公子如此年轻。” “宫主也很年轻。” “大约是受这幅身子的拖累,每每总觉得自己不过是苟延残喘、行将就木,久而久之便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经活了很久了。长卿你不一样,你的医术如此高,还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你。你这一辈子,还很长……” 百里长卿却是许久都没有再接话,眼底的忧郁在烛火下摇曳不定。 半晌后他才淡淡开口:“没有什么天纵奇才,无非是久病成医。我的身体也同你一样,朝不保夕。” 慕容凝略略有些惊讶,她原以为少年只是身子单薄,面容阴柔,却不曾想他却也是久病缠身,倒真是应了那句医人不医己的话来。 “那我还劳烦长卿日夜为我诊治,心中真是万分过意不去。”慕容凝叹了口气,语气里的愧意是真。 “你也看到了,想要救一个人是多么的难,而杀一个人却如此的轻易。无论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人,也有着需要活下去的理由,没有人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命。”百里长卿面向她看来,灯火下的女人看上去格外的柔弱,每每让他觉得此情此景不过是幻觉。 “我知道你心中仍然怪我。即便如此,你还是救了我,当真是医者仁心。”慕容凝低下了头斜靠在椅背上,模样竟像个被教训了的小女孩儿一般叫人狠不下心。 “医可为而不可为。为医者,必先天资敏悟,读万卷书,而后可借术以济世,否则鲜有不杀人者。我见过太多误入歧途的医者,皆以药饵为刀刃,并未明白这世间的善恶因果。我救你,不是因为我医者仁心。”百里长卿冷冷地解释着,并不要她承情。 慕容凝偏着头倚在那里,似乎在思考着他的那番大道理。 “长卿的意思是,那日我救了你,所以才有你救了我,是吗?” “不是吗?” “可那日你分明说的是‘莫以为这样,我便会领你的情’啊?”慕容凝歪着头,竟说得百里长卿无言以对。 他有些局促地咳了咳嗓子,正色问:“你大半夜来此,怕不只是来与我寒暄的吧。” “确实有一事想要问问长卿,待我四十九日期满,长卿可愿与我一同回永安?”慕容凝开口问道,是鲜有的毫无把握。 “我会为你调好药方,保你无碍。此后,便无我陪在身边的必要了。”百里长卿漠然地拒绝了。 “不是的长卿,我是欣赏你的医术。洛溪城,太小了,小的施展不开你的才华。如你这样的医仙,若能去永安,定能救更多的人。” “你错了。我不是什么医仙,也不是什么济世神医,我只救我想救之人。”慕容凝的提议显然一点也没能让他心动,实际上,并没有人知道这位寡言少语的冷漠医仙,到底在想些什么。大概这样的人,多少都是有些怪癖的吧。 “如此,凝也不好强求。只是烟儿那孩子,总是让我放心不下。若长卿觉得她尚非朽木之资,可否指点一二?”三番五次地求助于面前的少年,慕容凝心底总有些过意不去,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少年医仙沉默了良久,终究是点了点头。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65 逆天改命冷医仙(3) “慢点儿……哎,长卿哥哥,你等等我啊……”慕容烟吃力地跟在百里长卿的身后向着长冥山脉进发,她向来最怕爬山,没过一会儿便累的气喘吁吁,不得不要求休息。 百里长卿停下脚步,表情漠然:“我说过,不要这么叫我。” “姐姐唤你长卿都唤得,亏我还加了个哥哥呢!”慕容烟坐在石头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非亲非故,当不得哥哥二字。” “喂!我说你要不要这么认真啊!再说了,你不是都答应我姐教我些医术了吗?不叫你哥哥难道叫师父吗?不会吧……我可是不会叫你师父的啊……”慕容烟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一层,不情愿地瞥向百里长卿。 “我本也就没什么可教你的。”百里长卿留给了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慕容烟不得不极不情愿地追上他的步伐,一边不理解地抱怨:“为何采药这种小事,还要堂堂百里家主亲自出马啊?” 她埋头嘟哝着,是以就没有注意到前方百里长卿突然顿住的脚步,下一刻便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百里长卿看着瘦弱,脊梁骨却硬的和石头一样,痛得她捂着头就蹲在了地下,龇牙咧嘴。 未待她开口,百里长卿便转过身来,垂眸俯视着她:“我想我知道你姐姐要我指点你什么了。” “什么啊?不就是你医术比我高明点嘛,有什么了不起啊!我比你少活了这么多年,少看了那么多医书,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慕容烟不服气地仰着头瞪着他。 “你的医术迟迟无法精进,无非是因为你没有敬畏之心。” “敬畏之心?” “这世间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有它自己存在的意义与规律,而不是为人而存在的。我们既然将它们收为己用,就更应该心怀感激之情,不要只顾着一味索取,太过贪心。” 慕容烟眨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到百里长卿虔诚认真的表情。 “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已经足够多了,要珍惜。” 话音尚未落尽,百里长卿却已经是头也不回地走远了,那一番话也不知道说的是慕容烟还是他自己。 “莫名其妙。”此时此刻,慕容烟自然是无法理解的。 “哎哎哎!我很好奇哎,为什么你突然就决定救我姐姐了呢?你之前不是一副很讨厌她的样子吗?难道就就因为她在长冥山上放了你一命?”慕容烟追上百里长卿,忍不住开口问了这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救都救了,有什么紧要。” “紧要!想当紧要啊!我可和你说,我姐姐可是很少对别人如此温柔、如此欣赏的!所以,你该不会是——对我姐姐动心了吧?”慕容烟一脸八卦地凑至了他的面前。 百里长卿嫌弃地扒拉开慕容烟,懒得理她。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慕容烟在他的身后笑的满脸邪恶。 “试问,谁会喜欢一个怀着别的男人孩子的孕妇?你脑子不好使不要传染给我。”百里长卿忍无可忍,到底还是毒舌地回了她一句。 “开个玩笑,要不要说的这么难听……”慕容烟没好气地问了句:“喂,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你救我姐姐的法子啊。”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还差得远呢。”百里长卿毫不留情地打击她。 “什么嘛!亏我还以为自己医术十分高明呢!父亲没可能藏私啊,难道真的是我学的太不到家?”慕容烟开始对自己产生了自我怀疑。 “纸上得来终觉浅,这就是你最大的问题,不知人间疾苦,又如何成为一名好的医者?”百里长卿摇头。 “好吧,随你怎么说。不过,我说你到底愿不愿意同我们一起去永安啊?反正你也说了我一时半会学不会的嘛……”慕容烟嘟着嘴,时刻不忘忽悠他与她们同归。 一抬头,却发现百里长卿的身影早已走远了。 “哎,等等我啊!!!” —— 日暮时分。 “唉,这爬山简直就是姑奶奶我的克星,实在是太累了——”慕容烟一回到百里家瘫坐在椅子上,再也爬不起来。 “已经过了一整天,你不用去看看你姐姐如何了么。”百里长卿却毫不留情地提醒着。 “我是真的不行了,不如你代劳一下嘛,行行好……”一句话没说完,慕容烟竟然就悄无声息地歪在椅子上人事不省。 百里长卿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沉思了一下,按开了暗室的入口。 慕容凝端坐在寒玉床上疗伤,此刻应该是全神贯注地运功抵挡着身下无边的寒气,星眸紧闭,额发间竟隐隐有了汗珠,似是极为消耗。 听闻脚步声,她渐渐地放松下来,却仍旧闭目养神,慢慢调整着呼吸。 “今日收获如何?长卿他可有松口?”待到她觉得好一些了,便开口问道。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她意料之中地微微一笑:“别气馁,他不松口也是正常的,毕竟是那样性子的人啊。” 衣衫摩擦的窸窣之声再次传来,来人似乎朝着寒玉床又近了几步。这次慕容凝听清了那缓慢却又沉稳的脚步声,在密不透风的密室里沉沉回荡。 自她住进这暗室以来,似乎是为了避嫌,百里长卿从未踏足过一次。久而久之,她也已经习惯进进出出的只有慕容烟一人,却没有想到此次竟然会是百里长卿亲自前来,让她略略感到意外。 “我哪样的性子?”百里长卿不疾不徐地问道。 慕容凝干脆闭着眼睛,语气也未见得丝毫慌乱:“自然是淡泊无欲的性子。” “看来宫主是对在下的性子不满了。”百里长卿已经走至了寒玉床畔,与她离得极近,气息喷抚在她的额发上,莫名就携了抹压迫的意味。 “啊哦,长卿这可是生我的气了。”慕容凝缓缓地睁开双眼,一双微挑的凤眸流光溢彩,教人不由自主便沉溺其中,再难自拔。 百里长卿后退了一步,留给了她一个冷漠的侧颜。 “你为何如此执着?非让我与你同去永安不可?” “我若是说出缘由,你可愿同我走?”慕容凝执着他的衣袖,不允许他的突然离去。 他的目光落在她牵着他衣袍的纤纤玉手之上,半晌才低低地应了句:“你若说服了我,我便应了你。” 慕容凝斟酌了一下语言,浅笑开口:“长卿的故乡,怕就是永安吧。” 他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眼神微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父亲在世的那些年,鲜有出未央宫的时候。在我记忆中,印象深刻的就那么一次,父亲连连下山十余次。我幼时任性肆意,忍不住好奇跟过我父亲一同下了山。” “你想要说什么。”百里长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若非遇到了长卿,我也不会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那时候父亲秘密送走了一个孩子,我远远地看过一眼,只记得那孩子年纪与我相仿,却十分娇弱,我一直以为是个女孩子,还因此猜忌父亲是不是出轨了,还恼了父亲许久。”慕容凝的嗓音很好听,娓娓道来的模样仿佛说的是一个与两人均毫无关系的故事。 “原来当年将我送至百里世家的便是长风师叔。确实,在永安,又有几人能知道百里世家。不过,这些年我勤修医术,救死扶伤,也算是对得起师叔当年的救命之恩了。”百里长卿始终是一副淡淡的口吻,像是没有什么事能真正落在他的心上。 “在我和烟儿来同时来到这里的那天,你便已经想到了吧?否则非亲非故,你又何必要救我呢?你到底还是顾念着我父亲当年举手之劳的恩情,是个知恩图报的君子。” “都已是前尘往事,我既已报恩,便无须再提及。”百里长卿并没有反驳她,语气却仍旧是波澜不惊的。 “长卿,你的心里,有没有想过报仇?”慕容凝试探着问道。 百里长卿眸中骤然覆了一层阴郁,他似是倦怠地阖上了双眼,话语中的漠然冷意更甚于往日:“报仇,不报仇,有什么紧要。我如今在洛溪一切安好,并不想回永安复仇。若宫主是为了这个原因前来劝我,长卿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语罢,他起身朝慕容凝敷衍地拜了一拜,便要转身离去。 “果真如此吗?”慕容凝拔高了音量,突然的质问让他的脚步也为之一顿。 “宫主这是不愿信我了?”百里长卿的话里覆上了一层寒意。 “我本对长卿的话毫无怀疑,你在洛溪城中隐姓埋名一十五年,我也没有理由怀疑。” “但,这要怎么解释?”慕容凝的话锋一转,伸手用内力震开了密室隐蔽的一角,竟又露出个暗格来,里面黑漆漆地看不清有什么,百里长卿却陡然变了脸色。 慕容凝看着他的反应,便知晓自己是猜中了。她紧紧地盯着百里长卿,神色复杂:“多有误入歧途的医者,皆以药饵为刀刃。长卿,这话你亲口说于我的。” 百里长卿很快镇定下来,反倒是坦坦荡荡地迎向慕容凝的目光:“既然已被宫主发现,便只能听由宫主处置了,我知道你不会放手不管的。” “你还可以杀了我,对你来说轻而易举。”慕容凝随意地笑着,话里却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我尚未如此无药可救。” “所以我自然也要全心全力助你。救人,你擅长。但杀人,却是我的专长。” “宫主要如何助我?”百里长卿眉眼微抬,神色清隽,眸里的寒潭之色渐渐散去。 “长卿,随我回永安。”慕容凝遥遥冲他伸出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166 逆天改命冷医仙(4) 四月芳菲时节,永安城门。 一辆低调却考究的铁梨木马车缓缓地驶向城门口,而城门口也早有一队人马远远相迎,为首的窈窕身影,白衣映春华,竟平添了几分柔和之意。 “堂堂未央宫主竟亲自前来迎接,真是百年难见,叫人受宠若惊啊。”轿内之人调笑着,抬起轿帘将慕容汐迎进了轿内。 “大姐,三妹。”慕容汐的嗓音却莫名有些沉。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慕容凝敏锐地察觉了她的异常,敛了唇角的笑意。 慕容汐深深地看了慕容凝一眼,终究还是欲言又止地移开目光,不咸不淡地应了句:“无妨。” 慕容凝也不再逼问,只有慕容烟还在四处张望,似是在搜寻着谁的身影。 直到马车再次缓缓发动,她才倍感失望地垂下头来,拽着慕容汐的衣角沮丧地问:“二姐,今日我和大姐回来的事,是不是很隐秘地,只有你知道啊?” “知晓之人不多,却也并非绝密。”慕容汐说的斟酌,一旁的慕容凝却已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 “绕至季府停一下吧。”慕容凝淡淡吩咐道。 “我也是!我也是!在慕将军府将我也放下来!”慕容烟随声附和道。 “同我一起回未央宫。”慕容汐竟难得地拂了慕容凝的意思,一向清明的双眸有些令人意外地躲闪,她的目光流连在慕容凝已经微微有了形状的腹部,冷峻的神色不言而喻地表明了什么。 慕容凝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坚持。 一路再也无话,姐妹三人各怀心事地沉默着。 马车终究还是骨轱辘辘地路过了季府,红艳的府门紧闭着,门前空荡荡地,只有石狮默默地矗立着一如往日。虽已是暮春时节,并无一丝姹紫嫣红点缀的季府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果然,他没有在。 不知道心里还报着怎样的期待,料想自己一别数月,音信寥寥,他此刻应当在季府门前忐忑不安地踱步才是,如那些已经再回不来的冬日一般等待着她的回来,会难掩激动地执着她的手,眸中的牵挂甚过千言万语。 在冥州安胎养病的那些日子里,她曾千万次地设想过这样的场景啊。 也许,他只是被什么要紧的事情耽搁了吧,或许被皇上召唤去了也说不定。对,一定是这样的。她不断地在心里给他找着理由,为他的缺席而解释,却不愿意承认心底那已经知道的真相。她曾是那样的拒绝欺骗,即便是他坠崖身死让她痛苦不堪,她终日以泪洗面却也不曾欺骗自己他还活着。可如今,明明汐儿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第一次,她却觉得自己如此软弱地沉浸在一场美梦中,不想醒来。 也失去了推开那扇朱门的勇气,去问一个答案。 “走吧。”她颤抖地开口,终究没有亲手去打碎它。 马车吱呀着在东街口穿行,一成不变的频率的颠簸让慕容烟几乎昏昏欲睡。若非转弯后突然的一个急刹,她几乎已经快要睡过去。马车剧烈摇晃的那一刹,猛地撩起了侧帘,而慕容烟恰在这个时候,睁开了双眼。 后来她无数次地回想起那个让她心碎的场景,只觉得谁也不想去怨恨,若一定要怨,就怨自己恰到好处地睁开了眼吧。 马车骤刹的原因是路口停着另一辆黑楠木马车,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粉色的绉纱遮挡,轿身之上雕梁画栋,巧夺天工。如此豪华排场,除了皇室,不做他想。果然,视线流转,慕容烟便看见了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 扶着那个千娇百媚的小公主。 慕容烟一时并不能反应过来。虽然她临行前确实看着慕楚抱着长宁公主离开的身影,并为此生了好几天的闷气,但长久的分别早已冲淡了那因吃醋而起的责怪,她早就在心里将那日的不愉快忘的一干二净,反而心心念念的都是慕楚对她的照顾与爱护。在冥州被百里长卿嘲讽的那些日子里,她日日夜夜都是想着他俊美无双的笑颜入睡,在他带着温度的亲吻中悠悠转醒。她的一颗心早已被对他的思念与爱意占满,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杂念。 她虽恼他不来接她,却也早在心里做了盘算,待她偷偷溜下未央宫,一定会拿他是问,好好地要他补偿自己。 可她的心上人,此刻正耐心地扶着长宁公主踏上马车,俊秀的面孔被煦日轻抚,眸中的关心与呵护的神色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公主小心。” 男子充满魅惑的嗓音仿佛一记重锤,重重的击在她的心口。 她的手无力地一松,宝蓝色的绉纱悠悠地垂下,遮住了这刺眼的一幕。明明是温暖明媚的春日,她的心却像是被人狠狠丢进了寒冬腊月里浸泡了一般,冰冷地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慕容烟死死地咬着唇,没有出声也没有闹,她如今已经学会了这般脆弱的逞强模样,也许做的还不够好,但她会继续努力的。 马车小心地避开了障碍继续前行,马不停蹄地携走了她滚滚的泪水。 一时间马车内的空气沉重的让人无法喘息。 慕容凝无言地顺着慕容烟的背,目光淡淡地瞥向慕容汐,语气亦沉重:“看来我以为无波无澜的潮水下,早已是天翻地覆的暗流。” 慕容汐默了一下,还是开口:“慕楚已与长宁公主定亲,守孝期满后便招为驸马。” 慕容凝感到怀中的人狠狠地抖了一下,便再没了动静。胸前的衣襟却渐渐被一大片悲伤的泪水浸透。 慕容凝却仍旧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慕容烟的背,垂首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姐,姐夫他——” “你与苏子易如何了?”慕容汐刚一开口,慕容凝却突然打断了她,似是不想再听。只是她的这个问题,倒教慕容汐一时也无法回答。 “日后再说吧。”慕容凝顿了一下,似是也并不要求个答案。 —— 马车在未央宫十里桃花街下停下的时候,百里长卿才从另一个轿子里缓步下来,并肩站在了慕容凝的身边。 “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地去见你夫君。”他仍旧是那副淡然超脱的姿态。 慕容凝却望着面前的景象,怔怔出神,似是答非所问,唇边的笑容隐隐苍白:“我回来的太晚了,十里桃花,早已经谢了。” “花开花谢本是世间自然规律,如同潮涨潮落、日盈月亏一般自然,你又何须为此而伤怀。” “曾约了别人一同来赏这十里桃林的盛景,却不知道来年可还有这个机会。”慕容凝却笑的伤感。 “有我在,自然可以。”百里长卿笃定地扫了她一眼。 慕容凝这才明白眼前这总是冷言冷语的少年是在安慰她,当她是担心自己命不久矣,信誓旦旦地给她一个保证。可她与那个人定下的约定,来年可还作数吗? “人生在世,总有很多的事无法控制。若是真的无缘,错过也非不可。凝,你要学会放下,莫强求。”百里长卿难得认真地盯着她的眸子,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见他说的头头是道,慕容凝竟也有了几分好奇问道:“一直不曾知晓,你莫不是已娶了妻?” 百里长卿不明白这话题怎么就突然跳到了自己身上,微微有些不解地蹙眉:“不曾。” “也曾经历过这情情爱爱之事?” “亦不曾。”百里长卿的眉蹙的更紧。 “对谁家女子动过旖旎心思?” “从不曾。”百里长卿转过头来,一副你到底要问什么的表情。 “是了,我就说你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既然你从未经历过情事,会这样想自然不足为奇。”慕容凝笑着说道:“等到你真的对哪个女子情根深种,便无论如何也想要与她日日相伴,拼死拼活也想着同她长相厮守。” “如你这般?” “如不如我这般我不知,但也断不是你现在这般看透世事的淡薄模样。想我二妹本也是与这风花雪月毫不相关之人,却偏偏被一个尚且身份不明的小子从三清幻境拉入了万丈红尘,如今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了丝人味儿。” “你是说我没人味儿?”百里长卿的重点有些偏。 慕容凝轻轻地咳了咳,心底积压的沉重稍稍散开了些许,她颇有些感激地看向百里长卿:“不,长卿,你很好。” 被她的目光盯得有些别扭,他不由自主地别开脸去,面上按捺着一派镇定:“不用客气,你也帮了我许多。” “报仇一事,来日方长,切不可意气用事。他们根深叶茂,非一朝一夕可以撼动,无论是用毒,还是用刀,皆除不干净。唯有兵不血刃,连根拔起,连党羽也一并除去,方解心头之恨,你看如何?” “我听你的。”百里长卿竟是难得地顺从。 “所以你不妨就在未央宫之中住下来,忘记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就当是在这里真真正正地活着。反正你已等待了这么多年,左右不过多等几年。”慕容凝继续为他指明该如何做。 百里长卿却没立即回答,慕容凝偏头看去,却见身边的男子略略有些心不在焉,眸色变幻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长卿?你可有在听?” 少年却突然回过神,侧目向她望了过来,肤如霜雪,墨眉秀逸,一双清浅的眸子恍若笼着薄纱,却又分明带着浓郁的深遂,皎皎其华地将她笼在了目光之中。 “凝,我仔细想过了。若我有朝一日真的动了情,也必然不会强求与她有何姻缘羁绊,惟愿她幸福安康便已足够。” “长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169 山盟空在锦书断(3) “我还当你去了哪儿呢,却原来躲在这里偷喝桃花醉呀。”楚琅自然而然地牵上了慕容烟的手。 慕容烟条件反射地几乎便要甩开,动作进行到一半,突地想起来此番是是慕楚与长宁面前,便硬生生地按捺了下来,楚琅像是明白了她的想法似的,示威般地将她的手握的更紧。 慕楚的视线悠悠地落在了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眸色微不可察地幽深了几分,面上却仍是风度翩翩地笑着。 “草民见过九皇子。”他礼数周全地行礼,周身教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楚琅看着面对皇室也已然如此淡定从容的慕楚,眸中的寒光一闪而逝,在慕楚抬起头后又全然消失不见,依然是春风和煦地笑着:“慕公子以后若娶了长宁姐姐,当是楚琅理应唤一声姐夫,便莫要这般见外了。” 慕容烟见不得这番虚与委蛇的景象,便微露了不耐地收回了手:“你干嘛来了?” 楚琅这才看向长宁:“我是来寻长宁的,父皇让我们皇子公主们都过去,他有话要交代。” 长宁恋恋不舍地随着楚琅离开,仍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地频频回望着。楚琅亦附耳慕容烟的耳畔嘱咐着:“我去去就回来,你乖乖等我。” 见得两人离去,慕容烟自觉无话可说,亦打算迈步离开,慕楚却毫不识趣地出声挽留。 “哎呀,慢着。”也不见得他怎样动作,竟恰到好处地挡在了她的面前,凑得她很近,近到熟悉无比的幽竹般的清香又在她的鼻尖萦绕。 她防备地后退了一步,充满警惕地看着他。 却不料他只是哀哀地叹了口气,说出口的话亦饱含委屈:“说的好好的让我在永安等你回来,你可让我好等。可好不容易等到了,你又是这般模样。” 他竟然还能这么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番话来!慕容烟只觉得被他气得双眼发黑,自己若是再继续待下去,定要好好地发他一通脾气不可。可既然下定决心不与他多做纠缠,就该有做了断的样子。是以她强忍着咽下了一口气,绕过他便大踏步地离去。 “烟儿!” 慕容烟头也没回。 “你当真想要嫁给九皇子吗?” 慕容烟顿住了脚步,硬生生地搬扯了个高兴的音:“是,我与他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若非中间与你插了这一段,我也不会知晓真正对我好的人,原来一直在我身边。” “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与我置气……”慕楚试探地问道。 “慕楚,我慕容烟平日里是顽劣了些,却也并非是全然胡闹不识大体之人。婚姻乃终身大事,岂可儿戏?姐姐自然不会逼迫与我,不爱的人我自然也不会委屈自己。这次,你真的多虑了。”慕容烟的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竟是少有的平静。 慕楚看着那笔挺挺俏立的背影,突然就觉得自己仿佛突然间就错过了什么。那时,他尚且说不上心中的那抹怅然从何而来,只是颓丧地垂下了欲伸出去将她扳向自己的手,目光黯然: “如此说来,却是慕楚将自己高看了。” 那样低沉无力的语气,让慕容烟的心里狠狠一颤。她从来就不曾见慕楚有过如此沮丧的口吻,即便是那时被蛊司威胁着性命,身后的这个男人也依然是无所畏惧地从容,说出来的话亦是气定神闲,力定千钧。 但她仍旧强忍着心中的颤抖,背对着慕楚:“如今你已深得长宁的喜爱,也与她说定了亲。长宁自幼也与我一起长大,希望你能好好待她。过往种种,是我不懂事,还请慕公子都忘了吧。” “烟儿,你可是恼了我与长宁定亲?”慕楚自然能捕捉她话语里的嗔怪,心下便安稳了些,知晓她还是在意自己的,便笑着同她解释道:“我可以慢慢说与你听的。” “说什么?说你其实也是苦衷的吗?”慕容烟深吸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又急又厉:“有什么样的苦衷,你非要抱着她送回长宁宫不可?难道就那么不能拒绝吗?有什么样的苦衷,要你扶着她的手送上马车?像慕白那样看着她进去不行吗?” 慕楚无奈地苦笑,这番她怕是真的生了气,怕是真的要花很久的功夫才能哄好。 见他不答,慕容烟只当他是无言以对,忍不住一吐为快:“先前你无权无势,凡事都要依仗我未央宫,我又对你百般殷勤,你自然是对我百依百顺。如今慕白已在朝廷站稳了脚跟,入赘未央宫又怎么比得上做公主的乘龙快婿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怎么选择是你的自由,我自是无权干涉。只是慕楚,你这样的人,知道什么是真心吗?” “却原来,你是这般想我的吗?” “难道不是吗?”若说先前慕容烟对慕楚只是单纯的生气,气他为何背叛了她,恼他为何长久地不来看她,却一直自欺欺人地不肯承认,真正的原因也许是他根本就不爱她,没有在乎过她,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利用她。如今当她终于肯承认的时候,才发现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她虽然心凉,却也终于有了面对他的勇气,不用再害怕自己的心会为他的三言两语动摇。她一向为他的美色所迷,晕头转向地昏了头,如今才幡然醒悟过来。 她转过身来,看向慕楚的目光是少有的清明透彻,话语亦平静:“慕楚,除却初遇那日,你正好撞在了我的怀里,而我又恰巧救了你之外,你我之间,本没有什么缘分,亦没有什么情深,一切不过都是我在死撑。而我只不过是稍稍一放手,你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随风远走,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烟儿……”慕楚蹙眉看着强忍泪水的女孩儿,不明白她突然说这一番沉重的话来是为何。 看着他关切而又有些怜悯的神情,她到底还是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来,姐姐说过,离开不值得人的时候要潇洒要决绝,这样他日后想起来的时候,会觉得自己亏了,而你却过得洒脱,每每想来心中还是放不下,这样你便也长长久久地就落在了他的心里。 “你也不必觉得要还我的恩情,毕竟后来你也救了我那么多次,当然我也有救了你,既然也都算不清楚了,就当两清了吧。往后你有你的缘,我有我的路,过往这一段,算我叨扰了。” 慕楚看着慕容烟,眸色复杂。他从没想过她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合情合理,声情并茂,往日,竟是他小瞧了她。迂迂回回,他听出了她话里的关键,左右不过是要自己表明心意,但他活了这么些年,隐忍克制早已是命里注定了的习惯,一时教他剖清自己的心扉,他怕是连自己都说不明。 是以,他换了个委婉的法子,想要挽回这小宫主一颗破碎的玻璃心。 他斟酌了一下,开了口:“你怎知我对你并非真心呢?” 慕容烟有些悲哀地看着慕楚,那样的神色让他有着说不上来的扎眼,只见她于一夜之间似乎是经历了大彻大悟:“真心究竟是如何,我不好妄说,却也并没有见过。譬如我长姐为了我姐夫心甘情愿卸下了未央宫主之位,明知往后每一步都是艰难险阻却从未悔过,譬如我二姐为了苏子易冒了生死未卜的巨大风险,替他上了刀山下了火海,陪他一同流落至了凉州却未多说过一句。我每每想到,心向往之,便觉得若能确定所爱之人的一颗真心,便是死也能死的瞑目。” 慕楚缓缓沉吟道:“若是如此说来,烟儿,百蛊峒之中,我可曾赌上了性命也要救你?” “过往每当我想要怀疑你的时候,也曾常常用百蛊峒之中的种种来劝慰自己。可是慕楚,你扪心自问,你救我究竟是因为不得不,是因为责任,还是因为你心中爱我?若你不能将我安全救出百蛊峒,我姐姐定然也不会放过你,所以我的命便也就是你的命,不是吗?” “却原来,你一直是这般想的吗……”慕楚哑然失笑。 “若非如此,你又为何答应要娶长宁公主?你又如何眼睁睁地看着我和楚琅定下了婚约?你分明就是不在乎!不在乎我嫁给了谁,不在乎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不是一回事。” “那一次,柳依依对我的万般质问虽然是她耍了心机,却没有一桩事情说的不对。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巴望着有一天你能亲口说与我听,可是我一直等啊盼啊,非但没有盼到这一天,还等到了你娶别人的大好消息……慕楚,你的血海深仇、你的鸿鹄之志、你心中牵挂之人,你所图谋之事,你的所思所想,可曾告诉过我半分?慕楚,在你的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个很好骗的被你牵着鼻子走的傻子?” 慕容烟说的酣畅淋漓,慕楚却在她最后的话里渐渐缄默了下去。 “慕楚,我且问你,你所畅想的未来里,有没有我的身影?你所期望的身边,有没有过我的位置?” 慕楚叹了一口气,似是在斟酌着言辞。 慕容烟却没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她梗着脖子,渐渐平复了下来,话音冷淡无比:“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说。” “慕楚,你我今日,便一刀两断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171 山盟空在锦书断(5) 再次见到姬无夜的时候,慕容凝只觉得恍若隔世。 还要多谢阿碧提前的通报,让她尚有时间支撑着从床榻爬起来,换了身宽便的常服,描了个不浓不淡的妆,挽了个简单的随雲髻,门口便传来了他一贯的脚步声,不快不慢,沉稳有力,曾是她最爱听的频率,此刻却像是烙铁一样印在她的心里。 “你来了。”她倚在门边,唇角的笑容挑的恰到好处,既不失世家贵族的端庄,亦不显得过分地拘泥呆板,所有澎湃汹涌的情感一滴不漏地被她揽在了如花笑靥间。 不知道姬无夜对她的印象如今倒回到了过往的哪一层,但他显然是没见过这样的慕容凝,愣了一愣之后,却依旧恭敬地行了一礼:“宫主,听闻您身边的百里公子医术了得,不知可否借与在下?” 慕容凝看着他疏离拘谨的态度,明白过来白月衣是不知该如何编纂婚后她与姬无夜的这一段,便索性悉数抹去了,只余自己与姬无夜的不离不弃、伉俪情深。 她看着面前那让她朝思暮想的身影,说出口的话却是相敬如宾的:“不知将军要借百里公子何用?” “这……”姬无夜倒被她问得犯了难,虽然月衣有了身孕他也并未做刻意的隐瞒,但毕竟眼前的这位未央宫主才是自己的正妻,虽然几乎是个摆设,可自己总不好堂而皇之地说是为了给妾室安胎吧。 好在慕容凝却未多与他为难,只依旧笑道:“百里公子来本宫这里做客,自是贵宾,说借不借的倒不够礼貌。不如问问百里公子意下如何吧。” 她侧身让出了百里长卿的身影。 百里长卿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面前一袭玄袍的清瘦男子,心中却难以苟同他究竟有何魅力竟能让慕容凝舍身至此。他向前跨了一步,冷冷道:“我同你走一趟。” —— 一路无话,姬无夜和百里长卿皆步履匆匆,可从晚晴居通往风临楼的路仍旧显得格外地漫长。对了,自从半个月前白月衣被诊出喜脉来,姬无夜便顾不得什么礼仪同旁人的目光,直接将她接来风临楼中随身照料,日夜看护,倒真是应了情深爱重四个字。 眼看着脚下的路仍没有到头的架势,百里长卿想了想,打破了压抑的氛围:“季将军可知,为何在下会常驻于季府之中?” 姬无夜想了片刻,似是揣摩了下他此话的深意,方才谨慎回道:“素闻宫主身体不大好,想来百里公子是来为她调养身子的。” “这倒也不假,不过,最主要的一点,还是因为她怀了孩子。” 姬无夜的脚步猛地一顿。 百里长卿亦随他停下了脚步,侧身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面上却仍是毫无表情地继续说着:“宫主在冥州与我初识之日,便已怀有二月身孕,如今正好五个月整。将军,竟然不知吗?” 姬无夜缓缓地向他看过来,那双墨瞳里汹涌的情绪复杂难辨,但从那难以置信的表情里,百里长卿没有看到惊喜,有的只是意外与震惊。 “怪不得将军一次也没来看过宫主,也不知道她如今寝食难安,害喜十分严重。毕竟五个月大的孩子已渐渐成形,到底是闹腾的很。”百里长卿的口气淡淡的,似乎只是陈述着事实,却到底暗含了丝责怪的意思。 姬无夜却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话一般,仍旧是满脸不相信,犹疑着开口:“怎么会?我与她……从未亲近……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百里长卿的眉刷地就拧了起来,显然姬无夜这话问的极其混账,他忍着怒气,语气却已冰冷:“她对你如此一片痴情,你如今竟然怀疑她的忠贞?素闻季将军铁血无情,今日一见,才发现真是过犹不及。” “若果真是我的孩子,为何从未听她提起?”姬无夜面对着百里长卿无端的指责,心中便涌起了一阵不快。 “她曾想,亲口说与你听,给你一个惊喜。”百里长卿倒平静了下来,明白如今说什么都是徒劳,只重新迈开了步伐,淡淡道:“我想,她迟迟没有开口,大概是知道你注定会让她失望吧。” “我——”姬无夜正欲在说些什么,眼前竟晃过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脑海中有一张娇俏艳丽的笑颜一闪而过,快的让他难以分辨究竟是谁,只是,他却知道,不是月衣。 他沉默了下去,可百里长卿本没有要他的回答。 风临楼。 “侧夫人只是因怀了孕有些不舒服,在下开几服药便能好了,算不得多严重。若说严重,在下今日照顾的那位才叫个严重。”百里长卿收回把脉的手,不痛不痒地说道。 一旁的姬无夜听得他这么说,脸色便白了几分。 “夫君,可是月衣还是好难受啊,莫不是要死了……”白月衣靠在姬无夜的肩头,似是整个人都要腻到他的怀里去。 姬无夜尚未来得及回话,百里长卿倒是尽职尽责地答了:“侧夫人放心,通常怀孕时是不会死人的,生孩子的时候撑不过的多。” 姬无夜的脸色更是白了好几层,白月衣这才转了个脸打量起百里长卿来,话音矫揉:“原来这便是姐姐金屋藏娇的那位冷医仙呀,这说出来的话可真是让妾身耳目一新呢。原本妾身也不想这么兴师动众地,还将百里公子从姐姐那里借来,本来姐姐身子也不好,身边总归是需要个男人帮扶着。可偏偏将军听说公子的医术了得,非要为妾身去请公子,可真叫妾身有些羞赧得慌呢……” 这一番话说的夹枪带棒,栽赃示威兼而有之,若此时她面对的是慕容凝,怕是少不得要一桩一桩地还回去。但白月衣显然是觉得百里长卿文弱的模样很好欺负,也并不知道他曾将慕容烟气哭的光辉战绩,所以她有恃无恐地丢出了这番话,便窝在姬无夜的怀里连讥带讽地等着他的回答,心里暗自得意于这一场稳赢。 “将军找在下来是应该的,毕竟侧夫人这病,只有在下能治。”百里长卿一脸严肃,半分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说什么?”白月衣一愣,接下来的笑声可谓刺耳:“你是不是搞错了,将军请你来可是安胎的!” “侧夫人这意思,是这病不治了?”百里长卿收好药箱,竟有几分要走的架势。 白月衣急了,话音陡然尖锐:“你给我说清楚,我身子有什么问题?你莫不是因着和慕容凝交情好,故意框我的不成?” “月衣,别激动。百里公子医品卓然,断然不会信口开河的,且听公子怎么说。”姬无夜低声劝慰着白月衣,一面询问般地向百里长卿看了过来。 “那在下便直言不讳了,侧夫人可曾在宛州——” “不要说了!”白月衣猛地打断了百里长卿的话,突然间变的有些慌乱起来,似是有些惧怕地喃喃:“竟然、竟然这么快……” “月衣,怎么了?”姬无夜执起白月衣的手,关切地问。可她却担惊受怕地无法作答,眼神躲闪。他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又看向百里长卿。 “哦?原来季将军不知道啊?看来这是侧夫人的秘密。”百里长卿负手冷睨着她气焰全无的模样,目光里的不待见毫不掩饰。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白月衣恨恨地抬起头来。 “侧夫人这话问的可笑,若在下没记错,不是您请在下来的吗?” 白月衣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看着姬无夜蹙眉凝神思索的模样,她更加地痛恨起了已打算转身离去的百里长卿:“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能看出来?” “我劝侧夫人还是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百里长卿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待百里长卿走近晚晴居时,遥遥便看见慕容凝依旧倚门而立的身影,脚下便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你莫一直在这里吹风做什么?难道还指望你那便宜夫君会将我送回来不成?” 她却不同他计较,面上挂着的笑容有些虚弱,声音却放的柔柔的:“我在等你。” 百里长卿稍稍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便听得她继续问道:“如何了?” “自然是包你满意的。只是,我却有个疑问,如此机密之事,你为何告诉了我,就不怕我心怀异端,坏了你的大事吗?”百里长卿抵着门,神情有些莫测。 慕容凝似乎料到了他有此一问,笑道:“若我不信你,又为何要心心念念地将你从冥州请来?长卿,你已是我计划里不可或缺的一环了。” “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百里长卿与她并肩而立,天边晚霞艳丽如火,温暖地镀在两人的眼眸之中。 “放心,不会把你的命搭进去的。”她笑着保证着,缓缓地阖上了双眸。 “那你自己的命呢?” 再也没有应答之声传来。 他微微侧目,但见她唇边的笑容,浅而淡,却真切而热烈,似是沉浸在什么美好的回忆之中。 晚风拂起她的长发,柔软地擦过他的面颊。他心中微动,却终究没有伸手去触碰。只映着夕阳晚照,任由那缕轻盈的发丝随风飘飘又荡荡,与他来来回回错过又擦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172 山盟空在锦书断(6) 近来姬无夜有些心事重重,常常心不在焉。这一夜,他又从漫漫心事中悠悠地回过神来,脚下的步伐一滞,定睛抬眸看去,前方竟然是晚晴居。他微微有些诧异,为何自己不自觉竟走到了慕容凝的房门口来?偏偏这一路他走的顺畅无比,似是再熟悉不过。 他摇摇头,自我否决了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正打算不露痕迹地转身离去,晚晴居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他愣愣看去,却见慕容凝亭亭俏立在月色下,宛如身披了一笼银色轻纱。 两人都是僵立在那里。 姬无夜很想拔腿离去,奈何足下像是生了根,腿似是灌了铅,将他牢牢地钉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慕容凝先回过神来,唇边弯了抹笑打破尴尬:“今晚月色正好,我正打算出来散散心。” 她只着了件宽松的月白中衣,随意地披了件藕荷色薄衫,清淡温和的模样一时叫姬无夜一句话也说不出。看着他迷惘的神色,她拈起裙角向他盈盈走了几步,语调轻柔:“夫君,你何时来的?” 许是那声夫君唤回了姬无夜的神志,他笼起手轻咳了一声:“那个,我也是为了赏月,随便走走。” “这样啊……我还以为夫君站在晚晴居门前,是因为……”慕容凝的长睫微微地颤了颤,一双似水明眸渐渐地暗了下去,那话音里浓浓的失望听得人于心不忍。 “顺便找你。”不知为何他竟十分见不得她失望的模样,没来由便脱口而出了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话。 慕容凝重新抬起了头,眸里亮晶晶地:“不知夫君来找阿凝所为何事?” 阿凝…… 姬无夜突然感到一阵天晕地转般的模糊感自脑海之中传来,阿凝……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可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再要细想下去的时候,剧烈的疼痛宛如一把利斧劈开头颅,痛的他不得不放弃继续思寻。 “无夜,你怎么了?无夜?无夜?” 再恢复清明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慕容凝焦急的面容,那面容是那样刻骨的熟悉,似乎曾不止一次地在在他的梦境的片段中显现过。被她紧握住的手掌传来冰凉的触感,让姬无夜一瞬间醒悟过来,慌忙地抽出手避开了她关切的视线。 “你没事就好。”慕容凝的眼眸中划过痛惜与自责,她如何不知那是织梦术法的后遗症,她希望他能想起她,却又害怕他因此而痛苦受伤,不知不觉中便攥紧了拳头。 姬无夜却并未察觉,他有些纠结地小声问道:“那个……百里公子有没有同你说些什么?” “该说些什么?”慕容凝无意识地微微偏头思索了一下。 这样的动作落在姬无夜的眼里又是一阵胸闷窒息,他赶忙开口:“没、没什么,你不知道就好。我总感觉有些事模模糊糊地,自己也记不太清,不是怀疑你……” 慕容凝有些困惑地看向他。姬无夜不知他那番伤人的话,百里长卿是绝对不会说来让慕容凝添堵的。他发自肺腑地觉得愧疚,一心想着要怎样对慕容凝好一点,好弥补一二。 “要不……你也搬来风临楼吧!”苦思冥想了半晌,他方才期期艾艾地开口。 慕容凝定定地看着他,一点反应也没给,眸中翻涌的颜色让他有些看不懂。他有些心虚地解释着:“我想着你如今怀孕了,我总该、总该做点什么,那个,你若是觉得这里住得好,不想搬也行……只要你开心、开心就好。” 慕容凝动容地看着垂首于她面前的姬无夜,他如今已经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是手握重权的大将军,刀光剑影间可令天地变色的人物。可她看着紧张而不住搓手的他,仿佛还是看到了那个一和她对视就磕巴说不出话来的沉默少年。时光轰隆隆碾过多少年岁,将太多的人和事都变得物是人非,偏偏眼前的这个人,是她这么多年了,一直埋藏在强势坚韧内心唯一的一抹柔软。 “夫君,你是看阿凝如今可怜吗?”明明知道他失了忆,可她还是不死心地想要知道,他的心里是不是始终还有一丝位置留给自己,藏在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地方。 “不是的!”姬无夜极快地否认,第一次道出了这么多日来的所思所想:“知道你怀孕后,我是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你,总觉得自己亏欠了月衣。可这几日,我渐渐想明白了,既然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应该负起责任来。” 仿佛觉得这样说还不能剖明心迹似的,他犹豫了一下,有些别扭地唤了她的名字:“阿……凝,我想要好好照顾你,真心的。” “知道你有了孩子,我心中……甚是欢喜。” 明亮的月色下,慕容凝眸中的点点星光映着琉璃般的光辉,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 —— 风临楼是季府的主楼,之所以名为风临,乃是因为其共有五层,从最的?” “月衣说那是她闲来练笔之作,因觉得写得不好,便撕了想再写一首给我。可我让她将这首诗再念给我听的时候,她却不肯说。后来,她果真给我再作了一首,但那字迹虽有七分相似,我却能分辨与原先的那首并非一人所作。当时我虽奇怪,却也没有再纠察下去。却没想到,竟是你……” “是啊,是我。几月前我与你分别,在冥州但看春意盎然,心心念念全是你。却又因为我们的孩子,不得不在那里等至春尽,几乎是一日一日数着日子过的。你不知我写这阕词的时候,是有多么地思念你。然而待我归来之日,桃花谢了,梨花落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回想起当时期待又甜蜜的心情,只觉得是发自肺腑的伤感。 姬无夜捧着那副宣纸,笔墨隽秀,一字一字,相思之意,缠绵刻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了头,墨瞳之中隐有山崩地裂之势,面上动摇之色难言而喻:“我们之间……” 慕容凝看着几欲崩溃的姬无夜,她微微仰起头,直直的凝着他的双眼,双手费力的抚上他的面颊。 只见她极力地勾起嘴角,扯出个宽慰的笑容来:“我们之间,还真是从来就没有容易两个字呢。那时,你的记忆也没有找回来,却能那样记着我的词,我很欢喜。” 她此刻的面色苍白,却更加令人怜惜,他不知为何,竟欲哽咽。 “我觉得,这便够了,夫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175 山盟空在锦书断(9) 姬无夜恍惚地看着离他咫尺之遥的慕容凝,她的发丝拂过他的面庞,她的笑容是那样美,美的有些不真实。 突然之间,扑面而来的风雨砸在身上,竟然让他的四肢百骸都痛苦地战栗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死神光顾前的痛觉? 这一生,就要这样结束了吧? 即便如此,阿凝,我也想要拥抱着你一起奔赴死亡。这辈子未尽的情缘,我们来生再续,可好?你曾说过,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我一直相信。 他看到她向他伸出了手。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同意的。他释然地想要握住她伸来的柔夷,唇边挂着得偿所愿的笑意。 阿凝,我在下一世等你。 可是他却没能握住她的手。 一股狂风也似的能量由下而上席卷而来,他感到胸口仿佛被人重重地拍上了一口,只是那力道掌握的却十分巧妙,柔柔地分散在他胸膛上的每一处,倒教他并不感到怎样疼痛。 那股强大的压迫力直接将他拍回了凉阁之内,跌撞在栏杆之上。 如此似曾相识的场景,他几乎是不假思索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慕容凝在心底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在他即将进入诛魂收魄修罗阵法之前,她强行运功聚集的密缚之力起了效果,否则,他怕是真的要与自己一起,坠入这万劫不复之境了。 可她被分散的精神力却再也没有办法完全与满含戾气的诛魂收魄修罗阵相衡,她曾想毫发无伤地活下来,可如今看来也是绝无可能了。诛魂收魄修罗阵中的怨恶如同无数根针扎进了身体里,根根刮过骨髓,穿透整个五脏六腑,正在毫不留情地吞噬着她的生命。她想,自己怕是快要死了。 没关系,无夜,只要你没事就好。 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她缓缓地阖上了双眸。 “阿凝——”他肝胆俱裂地攀过栏杆,腰身却被人紧紧地拉住了。白月衣的那点力道和他相比不值一提,但当他挣开再欲跳下之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她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面上,整个世界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她的面容是那般安宁,那般寻常,仿佛不过是她如平日里一般躺在榻上小憩了一场。朱色长裙迤逦地铺洒开来,宛如风雨里一朵盛放的海棠。 无尽的雨水缠缠绵绵地落下,为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片刻前还喧嚣不止的风也突然间消停了,缱绻地在她的身边无声地徘徊,似是舍不得她的离去。 他跌坐在地,神魂俱散,五感皆失,六识尽灭。仿佛慕容凝离开了,也将他的魂魄带走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袭青衫撑着一柄素淡的油纸伞,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百里长卿将她抱起,她的手无力地垂在了身侧,层叠的衣袖在风中翻飞。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地离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雨幕的尽头。 幕天席地里,空荡荡地,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若非被无尽雨水冲刷成淡淡粉红的那摊血迹,他甚至觉得,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不过是他的臆想。 她死了……她一定是死了……不然为什么百里长卿抬起头来的时候,眼角滑落了一行泪? 不,她没死,她只是受了点伤!百里长卿脸上的、一定是淋上了雨水!对!一定是这样的!她没死!她怎么会死呢……她怎么能死呢…… 似乎有人在急切地摇晃着他,不停地在眼前晃动的那张脸却是那般的陌生。他呆愣愣地看着白月衣的嘴唇在一张一合,可他完全听不见她说了些什么。 阿凝,你不是说过最放不下我吗?可我还好好地活着,你怎么忍心放下我独自离去了呢…… 等等!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己的姬无夜脑海中突然划过了一丝清明,为何?为何阿凝会死?他刚刚上楼来的时候,分明看见…… 他一把攥住在他面前摇晃的白月衣,死死地禁锢着她,声嘶力竭地质问:“你为什么要害她?!” 白月衣被他钳制的疼痛不已,又万分委屈,眼泪和倒豆子似的直往下掉,不住地替自己辩解:“不是的,不是我害的姐姐,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你倒是说说看!”姬无夜将她推到在地,刷地亮出了碧海苍穹剑,语气里弥漫着前所未有的杀气:“你要是说不出来,我便将你送予她陪葬!” 白月衣吓得浑身一抖,哆嗦着匍匐在他的脚下,心中暗道不好。方才无夜看着慕容凝坠楼,竟然毫不犹豫地就跟着一起跳了下去,此种深情,非一朝一夕便能达到的。而现下他又对自己如此狠厉无情,莫不是想起什么了?不行,绝对不行!连慕容凝都已经除去了,眼看着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她怎么能允许她即将唾手可得的幸福在此刻行差偏池? 她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决定铤而走险一把。她要赌,赌姬无夜并没有想起与慕容凝的种种,赌他对慕容凝仍旧是一无所知。 念及此,她立即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无辜模样:“是姐姐,是姐姐她自己要跳下去的。” “胡说八道!”姬无夜的怒气果然更甚:“你尽管再胡诌的离谱点,再问问我手中的剑信不信!” 白月衣跪趴在地,抽噎着耸着肩膀,口气却坚决:“妾何曾对夫君撒过一丝半点的谎话?月衣的心,夫君难道不知吗?难道我与夫君这十余年的情分,抵不过姐姐这一跳?” 姬无夜皱眉,他显然不擅长与女人讲道理,只是冷着嗓子强调着重点:“我分明看见你将她推了下去,你还有何话说!” “既然夫君已经替妾定了性,又要妾再说些什么呢?”白月衣抬起头来,泪水涟涟:“夫君这般不信任月衣,真真叫月衣寒了心,倒不如死了痛快。夫君便快些将月衣杀了吧,黄泉路上,还能与姐姐做个伴!” 说罢,她挺直了身子,将自己往碧海苍穹剑的剑尖送了送,一副任由他要杀要剐的模样。 姬无夜见她如此不要命地往剑上送,多少信了她也有自己的苦衷。他默默地收了剑,语气仍旧是冷硬的:“有什么委屈就说,我不是不信你。” “妾身本已以为今日天气甚好,想着我与姐姐皆有孕在身,理应出来走走,便约姐姐来了这凉亭闲坐。姐姐也如期赴约,起先真是一点端倪都没有。可我与姐姐说着说着,她便开始唉声叹气,直叹自己命不好。我自然是要劝慰一番的,说姐姐与夫君如今情投意合,又怀了夫君的骨肉,这以后还不知道要多恩爱、多幸福呢,哪能的命不好呢。可是我这一说,却惹得姐姐更惆怅。却原来,我不经意间戳中了姐姐这些时日来藏在心中的一桩心事。” “什么心事?”姬无夜眉头渐蹙。 “姐姐说……说……不行夫君,这些是阶级说与妾听的体己话,妾本该听了就忘记的。更何况如今姐姐人已经不在了,妾又怎能再非议姐姐的不是……”白月衣故意诺诺着,卖着关子。 “她怎么就不在了。”姬无夜听着她的话,只觉得十分刺耳,下意识里便反驳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明白接下来白月衣说的事自己肯定不爱听,但他又不得不听下去。 “我是你们的夫君,没有什么是不能与我说的。说下去。” “姐姐说,她并不想生下这个孩子……”白月衣小心翼翼地探究着他的反应。 “你说什么?”姬无夜有一瞬间的失神,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接下来白月衣又真真切切地补充: “姐姐说了,她在季府,从来就过的不开心。她在永安待了二十年,可这二十年的时光统统加起来也抵不过在冥州的那两个月。而她终于明白,真正爱一个人,不是想和他相敬如宾,而是会犹如飞蛾扑火。” “什么意思?”姬无夜拧起的眉头间有道深深沟壑。 “姐姐说,她与夫君大婚已一年有余,虽然与夫君并不常常一处,但也相处的彬彬有礼,和和气气。过年那些日,夫君喝醉了酒也曾在她房中宿了几晚,她也不曾拒绝过。那是,她以为那便是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以为世间的男女不过如此。可是,当她去了冥州,她才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姬无夜觉得自己的心在抖,手在抖,嘴唇也在抖:“你是说,她爱上了百里长卿?” “没错,真正走进了姐姐心间的人,正是百里公子。百里公子数次救了姐姐的命,在冥州更是将姐姐照顾的无微不至,姐姐喜欢他的温柔,倾慕他的俊俏,爱他的深情款款。可正是这份不该出现的爱,将姐姐推向了如今这样的结局。她已经嫁给了夫君您,又怀了夫君的孩子,这是整个五州四海有目共睹的事。姐姐这一辈子,便只能和夫君绑在一处,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她也曾想着与百里公子做个了断,可百里公子却也痴情地追着姐姐来了永安。她放不下他,却又觉得对不起你,所以就……” 姬无夜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嘴唇和脸色统统失了血色。 “这不可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176 青史一笔载浮沉(1) “妾知夫君不信,因妾身本也不信。岂料姐姐却越说越是激动,说自己既妄得了夫君的垂怜,亦辜负了百里公子的痴情,她无以为报,只能以死谢罪。妾知姐姐不过是一时想不开,故而冲至姐姐身边想要阻止她跳下去,却到底还是没来得及……没想到夫君见了此情景,竟就开始无端怀疑妾!难道妾在夫君心中,竟然如此不堪吗?”白月衣以袖掩面,哭得委屈至极。 姬无夜却犹且不信,仍旧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之中:“不会的,阿凝她不会的,她舍命救了我,她还曾与我从容赴死,阿凝她……” “若非姐姐一心求死,为何夫君跳下去救她,她反而将夫君推了上来?”白月衣顺着他的话接道。 “那为何,为何她还为我写了那样的诗?满城春色还无味、还无味,一别如斯……”姬无夜哽住,痛苦地抱着头,无法再言语。 白月衣暗暗惊了一惊,他竟然已经知道这许多,却要如何圆过去?她正暗地思忖,但见姬无夜悲伤不已的神情,想他此时必然已经心绪大乱,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既然这样,只要再火上浇油即可。 “夫君,此一时、彼一时罢了。方才百里公子将姐姐的遗骸敛去,如何痛楚如何心碎的模样,夫君也是亲眼所见的,难道即便是这样,夫君也要自欺欺人,不肯相信吗?” “够了。”姬无夜喝断了她的‘好言劝慰’,面色灰败,可见心如死灰。 “夫君,虽然姐姐去了,但这对姐姐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夫君你就放她走吧。您还有妾身啊!这么多年来,妾身一直一心一意地爱着您,也发誓要一生一世地追随着您,如今妾身腹中已有了夫君的孩儿,夫君您就是为了我们娘俩儿,也要节哀——” “我说,够了。”姬无夜一双漆黑如墨的深瞳落在她的身上,却像是黑洞一般毫无神采,直直地吞噬了一切,连一丝光影的流转也无。 “夫君不信我?”白月衣看他起身,不由得急了。 “我信也好,不信也罢,只要她活着,这些又有什么紧要呢?”姬无夜仿佛于一瞬间沧桑了许多,步伐失魂落魄:“可她已经不在了。” 是夜,大炎王朝最负盛名的铁血将军,站在风里雨里,在晚晴居门前伫立了一整夜。 无人知道他都想了些什么。 同夜,季府的另一边,赏心院。 “她当真如此说?”懿贵妃激动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没错,她说皇宫周围封印,将会在近日消失。”白月衣肯定地点头。 “可惜近日进入了梅雨季节,无法观测星象,卜不得慕容凝到底有没有死。”懿贵妃蹙眉,显然有所顾忌。 “娘娘一直果敢,怎么此时反倒犹豫不决起来!那慕容凝坠进诛魂收魄修罗阵之中,是我亲眼所见,她如何还能有命活下来?” “我曾听闻,从上一代宫主慕容怜开始,未央宫便一直在研究诛魂收魄修罗阵的解法,万一,慕容凝已经掌握了破解之法,故意放话,匡我们入局呢?慕容凝心思诡谲,不得不防。我总觉得此番她如此轻易便丢了命,有些说不出的蹊跷。” “娘娘的疑心可真是重呢。实不相瞒,无夜为了救她也从凤临楼上跳了下去,而她对无夜倒是一片情深,硬生生拨了心神将他推了上来。纵然她慕容凝有通天的本事,如此一分神,还如何能在我们的精心布局下讨得性命?难道姐姐竟如此妄自菲薄,小瞧耗费了我们如此之大精力布置的诛魂收魄修罗阵吗?” “没想到那姬无夜竟为了她做到了如此地步,却到头来反而是害了她。这慕容凝聪明一世,却到底还是败在情这一字上。”懿贵妃有些意外,唏嘘道。 “我费了好一番说辞才让无夜打消了对我的怀疑,这一着实在是太冒险了。娘娘,既然谋害慕容凝的事我们已经做了,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应该趁着未央宫和皇帝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快刀斩乱麻,一举成事,否则恐夜长梦多啊!” “此事自然是宜早不宜迟,还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如今,宫中对我最大的威胁陌上尘早已被我下了昏睡咒,大约没个十天半个月醒不了。除了他,皇帝身边其他关键已被我一一打通,其他人更是不足为惧。等我发现皇帝周身术法薄弱,便立即将他控制。那么,宫外还需要你与我里应外合。如今姬无夜已经不够情倾于你,你打算如何做?” 白月衣自信地笑了笑:“我自有我的法子说服无夜对我们死心塌地的,这个就不劳娘娘费心了。只待到时候娘娘得手之后,便拟下圣旨,昭告天下将楚琅定为太子。此举必会招致皇后一党强烈反弹,但如今最大的兵权握在无夜手中,他们虽然有慕白上将军的支持,但只要有无夜的授令,他们必然不敢轻举妄动。最主要的还是朝中该如何应对,右相定然会率群臣反对。立国本乃是大事,若是得不到臣子支持,光凭皇上也是定不下来的。” “难道你忘了左相杨舜羽了吗?”懿贵妃挑眉一笑。 “此人刚正不阿,如何肯为我们所用?” “正是因为此人刚正不阿,只认死理,所以必然不会被右相所左右,只要皇上将楚琅立为太子的理由站得住脚,他定会鼎力支持的。若再能拿下未央宫的清尘宫主,朝上的局面便也能在我们的控制之内了。” “未央宫清尘宫主,素有冷面罗刹之称,是比杨舜羽更难搞定的角色。不过,只要她在朝堂之上不明确表示反对,相信跟风的官员也会不少。既然娘娘想要攻略她,可是要派楚琅一试?”白月衣心领神会地一笑。 “没错,慕容凝死的蹊跷,你的那番话骗骗姬无夜还行,想要瞒过其他人几乎不可能,未央宫更是不可能对此事善罢甘休。此事查到我们的头上,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我们必须要在她们发现端倪之前,火速地将一切都变为定局。” “娘娘所虑甚是,我们这便分头行动。” —— 长夜已经过去,天色渐渐转亮,却仍旧是一片雾霭蒙蒙,斜风细雨。 一顶披风温柔地搭在了姬无夜的肩头。 “阿凝!”姬无夜一个激灵从迷蒙中惊醒,一把捉住了来人的手,目光里满含惊喜。 “夫君,是妾身。你怎么如此不注意自己的身体,竟然趴在书桌上就睡着了。”白月衣忍住了心中的不悦,好言劝道。 姬无夜悻悻地收回了手,渐渐清明的眸中失望之情不言而喻。 他淡淡地收敛了目光,心不在焉地回答:“只怕我还活在梦中,总觉得阿凝还活着。往日竟未曾发现,你与她竟长得有几番相像。” “夫君觉得妾身像姐姐?”白月衣的面色可谓难堪。 “不,只是乍一眼罢了。她……就是她,与任何人都并不相像。” 他自顾自说完,空气便静默了下来。白月衣抿唇而立,显然是极度地控制着情绪。姬无夜却分毫也没有察觉,静了半晌,他挥了挥手,显得十分颓然:“若没有旁的事你便退下吧,留我一个人静一静。” “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你竟然颓丧短志至此吗?眼下除了慕容凝,将军难道就没有别的牵挂之事?”白月衣的话音突然转冷,冷不丁的指责让姬无夜也恢复了几丝清醒。 “你什么意思?”姬无夜站起身来,语气已然不满。 “月衣此来,本是有桩大事想要同你商讨。但见你如今这样,怕也是半分也听不下去的,月衣也没什么好说的。” 白月衣负起般地转身欲走,却被姬无夜一把抓住了手腕,沉沉命令:“说。” “妾身请问将军,四年前将军遭受了怎样的追杀逃亡,又是怎样活了下来!一年之前,我们又为何非要回到永安?灭门之痛,血海深仇,难道将军你都忘了吗?”白月衣却是毫无惧意地盯着他。 姬无夜直视着她的双眼,墨瞳中翻涌着无尽的风暴,一字一顿地吐着字,似是连呼吸也痛:“忘?怎敢忘?怎能忘?我何曾有一日忘?” “既然未忘,将军,若是知道此为何人所为,要如何做?”白月衣满意地看到他的如此反应,她了解这个男人,也知道最能戳中他的那个死穴。 “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姬无夜的声音压抑暗沉到让人透不过气来。 “将军要将此人千刀万剁,碎尸万段怕是不可能了。但却也能看到他痛不欲生,死不瞑目的样子,不知如此结果,将军可满意?”白月衣在心里轻笑,慕容凝啊慕容凝,你也不过如此,即便是他对你有情又如何,放不下又如何 ,到底还是不如灭门之仇来的重要。无夜他,现在乖乖听我的了! “是谁。”无形的暗黑之气在姬无夜的身侧聚集,一时之间,仿佛战场上神挡杀神佛挡**的那个将军又回来了。 “四年前,谋杀姬氏一族满门忠烈者,便是当今圣上,昭和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177 青史一笔载浮沉(2) “月衣,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姬无夜的脸色已经沉的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怎么,将军怕了?”白月衣莞尔一笑,轻轻依偎进姬无夜的怀里。 姬无夜浑身一僵,竟陡然升起了将她挥开的冲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到底还是硬生生忍住了。他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看不透这个曾与他亲密无间的女人了。 “你说的这般荒唐,可有何真凭实据?”他的口气近乎质问。 “妾身碰巧听闻了一桩秘闻,夫君定会感兴趣。多年前,夫君的父亲,也就是忠武将军,曾经替洛妃隐瞒过一桩天大的事。这桩事,想必夫君也是知晓的。” 姬无夜沉默着没有答话,白月衣也不意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件事在四年前的某一日偶然被皇帝知晓了,不,其实是皇帝一直在追寻那个被以为早夭的七皇子的下落,那么多年来从未停止过。” “即便是皇上查出了我父亲曾帮助过藏匿七皇子,又何故要屠我姬家满门?父亲一生征战,立下汗马功劳,皇帝不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 “这么久了,一直都不忍心告诉你,怕你伤心过度,怕你过于激动。然而此刻,也到了该让你知晓的时候了。夫君,你可知你母亲是何人吗?” 白月衣毫不留情地揭开了姬无夜的伤疤,果然只见他抿紧了唇,克制了半晌才勉强答道:“家母是瑞金河畔的一个优伶,无名无分。” “此话不假,但却并不是全部的真相。这大炎王朝的后宫,也有这么一个曾经无名无分的优伶。” 姬无夜的瞳仁剧烈地收缩成了一点。 那样锐利的目光几乎要洞穿白月衣将她钉死在原地,那双墨瞳中散发出灼热的温度似燃烧着的烈火,几乎会将沿途的一切都悉数化为灰烬。 “夫君,你的娘亲不是什么低贱的婢女,不是无名无姓的一个普通女人,她曾是让这五州四海所有女人都羡慕嫉妒的女人,是让昭和帝爱恨两难,悠悠十余载也难以释怀的那个,三千繁华宠爱集于一身的洛妃啊。”白月衣赞叹道。 姬无夜接连受到如此的刺激,整个脑海已近乎于空白一片。这二十年来一直他都在追寻着一个答案,是那个素未谋面却影响了他一生的女人,多少次依稀出现在梦中的女人,他曾以为她将永远只是一个追寻不得的幻影,可如今这个女人竟然就这样有名有姓地出现,竟然还是他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洛妃。 他强忍着内心的波澜汹涌,强迫自己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往日苍白的脸此刻竟涨的通红。 “你是如何得知的?” “夫君,你可还记得我在那一年被慕容凝赶出了未央宫吗?那时候我无路可走、万念俱灰,欲前往无岆崖一死了之,幸而宫中的懿贵妃娘娘踏青路过,救了月衣的一条命。贵妃娘娘心善,更是将月衣收留左右。” “她为何要赶你出未央宫?”姬无夜蹙眉,他实在是记不清还有这样一出。 “那是因为我偶然间知晓了件了不得的祸事,引起了慕容凝的怀疑。虽然我百般辩解,但她到底还是对我不放心,将我流放了出去,任由我自生自灭。而这件祸事,便是我听到未央宫接到了皇帝的命令,要对姬家下手,不留活口!那时,我还曾怂恿过你和我私奔,但我却又不敢将真实的原因说出来,无夜,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你是说,阿凝她……这不可能!她明明和我一路逃亡,更是与我一起……”姬无夜的身躯狠狠地摇晃了一下,他觉得连自己的信念都几乎要动摇了。 “慕容凝是不想让你死,但姬家灭门案确实是未央宫所做的!否则当时为何那帮人为何能对你们的逃亡之路如此了如指掌、穷追不舍?又为何慕容凝口口声声说要帮你报仇,可以未央宫之力,这么多年却仍毫无斩获?” “若真如你所说,她又为何嫁我?为何从未伤害过我?”姬无夜拼命地将那些叫嚣的怀疑从脑海中赶走,不住地给自己找理由。 “往好里解释是因为她愧疚,她想要弥补你。无夜,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总是把别人都想的太好。可你想想,她堂堂一个未央宫主,一无所求地嫁给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因为发现你的身份,特意来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的吗?” “不,不会的!”姬无夜激烈地喝止了她的诱导,眸色一片冰寒:“如今她已经不在了,这些便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无从对证。除非你拿出真凭实据,否则我是不会相信的。” “好,既然你想讲证据,我便和你说证据。”白月衣扬了扬嘴角:“姬家灭门案里侥幸活下来的,不只有你一个人而已,无夜。” “还有谁?”姬无夜反而平静了下来,静静地凝视着白月衣的一举一动。 “你的弟弟,姬无玥。”白月衣看着陷入沉思中的将军,淡淡地解惑道:“你可知不久前我在何处见过他?皇城,瑜宁宫中。说来你们兄弟两个,倒确实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只不过曾以为是同父异母,实则却是同母异父。” “你是说,无玥他便是七皇子?”姬无夜沉声开口,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样。 “没错,姬无玥的生辰八字竟然与‘死去’的七皇子几乎分毫不差,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因你父亲此前是武将,从未递呈过任何文书卷案之类,因此当年昭和帝根据洛妃袖内情书大肆搜捕与其欢好之人时,你父亲才侥幸躲过一劫。可十几年小心翼翼的藏匿,终究是百密一疏,教皇帝知晓了他与洛妃之间的私情。皇帝嫉妒你父亲与洛妃相爱,下旨屠杀了你们姬家满门,带走了自己的孩子,这便是全部的理由。一个妒火中烧的男人,会有多么疯狂多么失去理智,由此可见。” “既然如此,便证明了洛妃当年没有亲手恰似小皇子,为何皇帝不将她放出来?又为何不给七皇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昭和帝真可谓是心思玲珑,深不可测。二十年前他宠爱洛妃是如何遭到整个朝廷的反对的,那样血淋淋的教训,我想他绝对不会忘记。如今他已非当年年轻气盛,他想要再次宠信洛妃,立她的儿子为太子,自然需要从长计议,徐徐图之。你难道没有发现,皇帝一直在默默地纵容着三皇之争,任由他们斗的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他却不动声色地将朝臣一步一步地换成了只听命于自己的人,包括夫君你,不也是对皇帝忠心不二,死心塌地吗?” “你难道是要说明,皇帝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七皇子铺路吗。” “千真万确。难道你就甘心做一个棋子吗?一个为了七皇子打磨的垫脚石?更何况你听命的这个人,还杀了你的父亲、夺走了你的母亲,毁了你的一生!无夜,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报仇!” “此仇不共戴天。”姬无夜一字一顿,但却异常平淡:“既然你与懿贵妃交好,定然是要利用我助楚琅谋位的吧。” 白月衣没料到他竟看得如此通透,一时间有点尴尬,她撇撇嘴,委屈道:“夫君这话可真见外,月衣明明是借助懿贵妃和楚琅来报将军的血海深仇嘛。从贵妃娘娘发现皇上私藏了七皇子的那一刻,便已经心灰意冷,对他不抱有任何希望了。除去了楚扬又如何?和皇后争宠又如何?她也仍旧不过是皇帝棋盘中的一枚棋子,而她和她的儿子,都要白白被牺牲,既然如此,她索性不管不顾,放手搏一场,无论结局是死是活,总好过为他人做嫁衣裳。我想,她们想要除去皇帝,我们也想要除去皇帝,可谓是殊途同归,对不对?至于是谁做皇帝,我们也并不在乎的嘛……” 姬无夜没有看窝在自己怀里撒娇的白月衣,只是依旧冷着脸,语气听不出喜怒来:“说吧,你们打算如何做,要我如何做。” “夫君,你这是……答应了吗?”白月衣惊喜地抬头看向他。 姬无夜微微颔首,定定地看向了白月衣的瞳仁之中。不知为何,他那样平静地态度竟让她无端地隐隐作怕,好在他很快就出声打消了她的疑虑。 “月衣尽心尽力为我,我自是知晓的。” “那……夫君还会放不下姐姐吗?”白月衣仍旧对此事耿耿于怀。 也许她不该提这个名字,寒沉之色再次覆盖上了姬无夜的眉眼,他不动声色地从白月衣的环抱中抽身而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回过神来的白月衣看着远方已经离去的一袭幽影,眼眶中渐渐含了泪意。无夜,对不起,原谅我小小地骗了你。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要再挂念她而已……等到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们就一起归隐,去一个没有人找到我们的地方,就像那三年一样……无夜,等我,好不好?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教她看不清那个男人是不是连头也没有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179 青史一笔载浮沉(4) 未央宫。 “哟!这青天白日的,苏子易你就想占我二姐便宜!红袖添香也就算了,你凑得离我二姐这么近做什么?”慕容烟刚一脚跨进大门,便见得苏子易一副恨不得贴在慕容汐身旁的情形,忍不住出声调笑。 埋首公务的慕容汐和在一旁‘红袖添香’的苏子易齐齐抬起头来,一些时日未见,她二人却依旧是除夕时那般默契登对的模样,仿佛时光偏心地在他们之间停止了流转。 而短短数月之间,慕容烟却觉得经历了沧海桑田般的变故,物仍是,人却非。 苏子易没有一点点被人戳穿的自觉,腆着脸凑的离慕容汐更近了一些,桌案下藏着的一只手大胆地攀上了她的腰,像是吃定了她不会在慕容烟面前表露似的。 这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却又极其自然,分毫不见猥琐好色之意,七八分要归功于他的那副好皮相,剩下的两三分便就依赖于他那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慕容烟,语调甜的快要腻死人:“小妹妹,你怎么挑这个时候来了嘛?” “也对,现在不是好时候~”慕容烟拖长了音:“那我半夜再去汐暇阁找二姐好了~~~” “哎哎哎,你这小丫头,咋怎么欺负人捏!仗着你二姐给你撑腰是吧?作孽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苍天无眼啊~~~” 苏子易一番含泪控诉,却被慕容汐直接忽视个彻底,她淡淡地看向慕容烟,示意她有事便说。 慕容烟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姐,我有正经事要和你商量……”她的眼风往苏子易身上瞟了瞟,这下苏子易可不乐意了,小声地嘀咕,更像是撒娇:“再怎么不正经的事我也听得,这正经事又有什么听不得的!” 慕容汐放下笔:“他不碍事。” 苏子易开心地冲慕容烟比了个调皮的鬼脸,慕容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继续说:“皇帝很快就要下旨将太子之位传给楚琅了,二姐你知道吗?” “不知道。”可慕容汐却是分外平静,丝毫不显惊讶。 “姐——你怎么看?”慕容烟走至桌案边斜斜倚靠着,隐隐有些担忧,不断地在心里打着腹稿意图说服慕容汐。 “与我何干。”慕容汐却是异常冷漠,连表情都没有给一下。 “这么说,姐姐你不会反对咯?”慕容烟的眼神一亮。 慕容汐停了一瞬,然后安静地凝视着她:“你竟这般开心吗?” 慕容烟刚刚绽放的笑容兀地就僵在那里,收也不是放也不是,神色颇为尴尬地解释着:“我没有啊姐,只是你也知道的,我自幼和楚琅一切长大,感情也算深厚。如今他既能当上太子,我自然是替他开心的。” 这理由落在慕容汐的耳里却并不显得那么理所当然,她用自己独有的平淡口气重复了一遍:“他要当太子,你却替他开心么。” “替他开心归开心,唉……却要替自己忧愁再忧愁喽。”慕容烟心事忡忡地叹息。 “难道不该是同喜同喜?”苏子易冷不丁插话,笑得满面春风,尽显揶揄。 “他要是当上了太子,我再想要退婚,底气就不如先前那般足了。”慕容烟沮丧地垂下了头,自顾自念叨:“最近这段时间,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却又始终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现下我似乎终于找到答案了!从我和大姐从宛州回来,我就觉得你们都很反常,尤其是大姐!” “我不该是这样么。”慕容汐似乎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慕容烟却并没有察觉:“不是这种不正常,而是你们竟然都不再管着我了!我说要嫁给楚琅,你们竟然同意了!竟然就这么同意了!未央宫的女子是不该嫁给皇子的,于情于理都不合适,百年来几乎都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连我都晓得的道理,为何你们却不晓得?” “既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们为什么要拦你?”慕容汐冷着眼扫了她一眼:“你既明知这道理却还执意将楚琅领至了我们面前,自然是情深义重,做姐姐的又怎么会不成全你呢。” “我……”慕容烟不安地搅着自己的裙带,表情忐忑。 慕容汐却是毫不留情:“还是说,你料定我们会反对,所以特意前来气我们一场。” “不,不是的二姐,我不是为了气你们!是为了气……”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慕容烟赶紧闭上了嘴,一副霜打了的茄子般模样。 “你特意前来请求成全的姻缘,原来只是逞一时之气。”不见慕容汐如何动作,竟巧妙地从苏子易的环绕中脱了出来,绕开桌案来到慕容烟的面前,冰冷的气息吓得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姐姐,我知道错了。”慕容烟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无需向我道歉。既然是自己做错了的事,就要学会自己承担。无论是和楚琅退婚,还是陪着他登上皇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姐姐和我都不会再插手。”慕容汐转向了宫门,留给她一个负手而立的背影。 “为什么?!”慕容烟猛地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早已及笄,本该如此。”慕容汐的声音却依旧冰冷,仿佛没有丝毫的感情。 “姐姐的意思,是再也不会管烟儿了吗?”慕容烟的双眸陡然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为什么?就因为烟儿任性、不懂事,姐姐们、难道就不要烟儿了吗?” 慕容烟几近哽咽的声音却没有感染到慕容汐,她仍旧背对着泫然欲泣的小妹妹,眺望着虚无缥缈的茫茫远方。 “或早或晚,你终将不会再有姐姐。”她的声音也变得空灵、淡漠,像是天边一朵抓不住的浮云。 慕容烟的泪水终于难以自抑地落了下来,啪嗒一声滴落在地毯上,沉闷压抑。她死死地咬着唇,竟不敢哭出声来,像是怕再惹得慕容汐的厌恶。 连一直沉默在旁的苏子易也终于不忍心看到她这般模样,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言不合就掉泪豆子呢?你二姐她说话就那副德行,你还不了解她嘛!她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啦,快别哭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慕容汐却一不做二不休,恰到好处地火上添油。 慕容烟哭的更凶了。 “我知道是我不好,之前为了慕楚各种无理取闹,害姐姐们操碎了心,都是我的错。只是……只是我一直以为,未央宫是我的家,姐姐们最是疼我,无论我怎么胡闹,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是这个样子……如今,慕楚不要我就算了,连姐姐们也不要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干嘛啊?她还是个孩子!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你我错什么了嘛……” “我姐姐她,已经不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181 青史一笔载浮沉(6) 在最后一根长丝触到昭和帝的那一刹,应着宫门开合的声音,一道如月华般的光轮极速掠至,瞬间将空间中覆满的缕缕丝线根根斩断。 懿贵妃避之不及,已经发出的法力无法收回,硬生生遭了反噬,转头就吐了一大口鲜血。 她撑着床榻,尚且不能完全相信地抬起眼眸来。 但见陌上尘一袭月白长衫,优雅地半伸出手来。一双银眸微微挑起,长发无风自动,浑身风华气度令人不敢逼视。 “你……不是被我封在了怜陌轩了吗?”懿贵妃恨恨地抹去了嘴角的血迹。 陌上尘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闲话家常一般的轻松语调:“我隐约记得,娘娘是在那件事的后一年进了宫来,想来怕是对下官没多少了解。所以,也并不知道为什么下官二十年不曾上朝,却还能在这宫中担一个钦天监之职。贵妃娘娘该不会觉得,下官只是个摆设吧?” “本宫自是不会小瞧了你,但那四九三十六道昏睡咒一同笼罩,即便是未央宫主也抵不过,你又是如何逃脱的!” 陌上尘往榻前走了几步,笑容干净纯澈,纤尘不染:“娘娘莫非忘了,下官其实是个死人啊。” 懿贵妃的脸色瞬间惨白的如同冰山冻雪。 “世间,还有什么法术对死人能生效吗?”将她的神色一一收进眼底,他又是一笑:“娘娘这番模样,倒教下官不由得想起了临死之前的情形呢。” “你想做什么?”懿贵妃死死地盯着他,妩媚娇俏之韵尽失。她当然也知晓,对一个死人,自己对付男人的那一套也完全不会起作用。 “巧了,下官碰巧也有此一问。请问,娘娘如此苦心积虑地设计害死了夜月宫主,到底想做什么呢?” 陌上尘来到她的面前,明明笑意温和,却让懿贵妃如置寒窖。 “陌上尘!你不要忘了,你也是宛州白家的人,却就这样做了叛徒!慕容怜是给了你什么金山银山的好处,还是陪了你一夜风流,能让你如此心甘情愿地当皇帝和未央宫的一条狗……” 如此恶毒的言语,陌上尘却仍旧半眯着双眼,丝毫也没有动怒的意思,倒教懿贵妃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地着不上力。 “这倒是提醒了我,贵妃娘娘如今做的这些事,宛州那边怕是也分毫不知的吧?”陌上尘笑眯眯地在榻边坐了下来,一副看热闹的神情:“不知幽母如果知道你将当今世上唯一能解开她封印的夜月宫主杀了,她会如何对你呢?啧啧。” 懿贵妃的瞳孔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可她旋即又恢复了镇静:“只要我成了这天下的主,即便是幽母,又能奈我何?本宫才不怕那个老女人!还有陌上尘,莫以为你打断了本宫的傀儡术,本宫就会乖乖地束手就擒了!法术已经侵入了皇上的脑海,他就算变不成傀儡,也会一直昏睡不醒。而这朝堂之上的争斗,本宫也必不会输!” “贵妃娘娘真是思虑周全,计划周详啊。”陌上尘浅笑:“不知娘娘可觉得,今夜这皇宫内院,似乎格外地安静呢。” 懿贵妃听出了他话中的古怪,却一时没有想透是为何。 陌上尘体贴地为她解惑:“娘娘想不想知道,这道长乐宫门外,此刻是何种景象?” 听得他这一副也不像是虚张声势的口吻,懿贵妃也顾不得自己伤的不轻,三步并两步地爬下了床,急急忙忙地向着门口扑撞而去。 长乐宫门却如同有感应一般,于此刻突然洞开。 “啊——”懿贵妃刚一看清面前人的脸庞,便惨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双唇颤抖着失去了血色。 她哆哆嗦嗦地指着来人,瞳孔剧烈地收缩着,抖出来的话语支离破碎:“你、你……不是死了么?” “真巧啊,她见到我的时候,说的话也同娘娘别无二致呢。” 来人的手一挥,一道白色的身影便被丢了进来。 “别碰我孩子、别碰我孩子……啊……走开!走开!”被扔进来的正是白月衣,此时正头发蓬乱、衣冠不整地慌乱地护着自己的肚子,先前的嚣张气焰与精明算计之势全无。 “你怎么——我们哪里泄露了吗?”懿贵妃好不容易看清了白月衣的脸,克制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骗子!大骗子!”白月衣万念俱灰地看着懿贵妃焦急的面庞,双眼痛苦地滚出了一行泪水:“慕容凝,她好狠!从一开始,就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引着我们跳了进来……” 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来人,正是半个月前被她们联手算计推入鬼门关的夜月宫主——慕容凝。 月光下的慕容凝已经瘦弱的几乎快要站不起来,面容憔悴苍白,无论画着怎样的妆容也遮盖不过,的的确确是一副阳寿将尽的模样,此刻不过只是强撑。即便是她如今这样,可只消往那里一站,也仍旧夺目的令人无法忽视。 只因那双眸子里的风华,自始至终却从未变过。 教白月衣黯然失色,令懿贵妃肝胆俱裂,普天之下,再无人有此等气魄。 “能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你果然是个聪明的,教本宫很欣赏。”慕容凝看也没看地下的两个女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的床榻,话音悠悠地:“只是,如今本宫的孩子折在你手里,怕是你一个人的命,还远远不够还。” “你——你难道要我孩子的命吗?”白月衣大惊失色:“无夜他、他绝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对,我们还没有输!兵权还在我们手里,我们还可以拥兵自立,将她们统统杀光!慕容凝,你既然已经诈死了一次,不如这一次,就真正地死去吧!本宫一定会亲眼目睹你断气,守着你尸体凉透!”懿贵妃重新燃起了希望,她苦心孤诣地谋划了二十年,又怎么能接受如今这般失败的局面,无论如何,她也要放手一搏。 “兵权?这三山五关的兵权在各自的都护府上,御林军的兵权在无夜手上,皇城禁军的兵权在慕白手上,本宫竟不知,还有哪一支兵权竟在贵妃娘娘的手上吗?” 懿贵妃正欲说话,便见她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季将军默默地站在了慕容凝的身后,盔甲后的面色冷酷无情,光是看着那样冰冷的眼神,懿贵妃也该明白,她所仰仗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断了。 “无夜,为什么……”白月衣啜泣着跪行至姬无夜的脚边,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为何你不信我?明明我们说好了的啊,我不明白,你怎么能就……” “白月衣,你不是自诩为最了解无夜吗?”慕容凝睨了她一眼:“却竟然会以为他会做出弑君叛国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吗?是你太高估了织梦法术下他对你那虚妄的爱,还是觉得他心眼单纯很好骗呢?” “不!不是这样的,无夜,你信我!我是爱你的,没有半分要利用你的意思……”白月衣可怜兮兮地攀着姬无夜的盔甲,可他却丝毫也无动于衷,仍旧是板着脸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整张脸自始至终都木然的没有表情。 “你曾说过,无论我做错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你都会原谅我,不会不要我,你明明说过的啊……” 姬无夜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怎样哭闹,仿佛是被定格在那里的一尊雕塑。 “说来还应该感谢你,告诉了我们一个难能可贵秘密。”慕容凝笑了一下:“做为回报,我也同你说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慕容凝,你又要耍什么花招?!”白月衣警惕地抬起头来。 “皇上藏在宫里的姬无玥的生辰,并不与七皇子相同。其实呢,他并不是洛妃的孩子,你们对他的误会有点深。” “怎么可能!” “你怎么知道!” 两道声音交杂着响起,一道惊讶,一道震惊。 “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本宫终于有了答案。白月衣,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无夜没有站在你这一边?纵然你机关算尽,却终究还是忽略了一个最不应该忽略的人。” “你是说慕楚?那又如何?难道无夜仅仅会因为他与皇后走的近,便会弃我于不顾吗?”白月衣仇恨地盯着慕容凝。 “这也难怪,你太过自信,以为自己手中握着的便是真相。可惜啊,却是掺了假的真相。难道你就没有疑惑过吗?中州督邮家的长子,与永安相隔了百八十里远,为何会与无夜如此亲近?你我与无夜一同长大,可曾见过他与谁这般要好?” “无夜他能有什么秘密,竟然连我都不曾知晓?” “白月衣,你听好了,慕楚他的真名叫——楚毓,昭和帝与洛妃唯一的皇子。” “这……怎么可能?”白月衣的脸色终于也同懿贵妃一般苍白:“难道昭和帝竟能错认自己的儿子吗?!” “为何不能?他与他的皇七子素未谋面,凭什么断定姬无玥便是他的儿子,就凭对外宣称的生辰吗?只是他自己不肯怀疑罢了。” “那你又凭什么证明慕楚就是真正的七皇子呢?” “我的确无法证明,但是有人可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182 青史一笔载浮沉(7) “白月衣,到此为止了。”慕容凝微微眯起了凤眸,寒光一闪,晃过了众人的眼:“你欠我的这一笔账,如今是该还的时候了。” “白月衣,弑君谋反可是要受三千六百刀的凌迟之刑,你不会不知道吧?”慕 白月衣惊恐地缩到了姬无夜的身后,声嘶力竭:“无夜,救我……” “救你?如今谁还能救得了你?”慕容凝看着瘫软成一团的懿贵妃,以及兀自苦苦挣扎的白月衣,突然就失了兴致,转身欲回。 “无夜,求求你,就算是看在我们孩子的份上……”白月衣仍在哭喊。 一直杵着犹如个木桩的、一丝表情也无的姬无夜竟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那一跪,跪的姬无夜膝甲欲碎,跪的慕容凝心臆震痛。 “你为何挡住我的去路?”她的声音仍旧是那样的清淡,飘飘荡荡地,仿佛着不了岸的一尾空船。 姬无夜沉闷地低着头,从他方才跟在她的身后,便没有抬头看过她的脸,一次也没有。少年将军领着同他一样沉默如水的军队,默默地控制了整个皇城。只是他的心中究竟是波澜汹涌还是池水不波,始终无人知晓。 可他却在此刻跪在了她的面前,明明白白地直抒着心意:“月衣罪无可恕,无人能救,除了宫主。” “我为何要救?”慕容凝漠然地看着地下跪着的男人,却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 “求宫主看在与我夫妻一场的份上,饶过月衣和孩子一命。” “夫妻一场?”慕容凝哑然失笑:“姬无夜,你我夫妻一场,到头来你却要将这份情意,用在救另一个女人身上么?” “月衣曾救过我的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无夜身无长物,只能斗胆恳请宫主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呵,姬无夜,就在几天前,你口口声声护在身后的这个女人,还曾一把将我推下了风临楼,那摄魂夺魄修罗阵的滋味,可真是叫我没齿难忘。我在阎王殿里滚了一遭,凭着一口气吊着才没有死透,可我们的孩子他却福薄,受不了那遍体鳞伤的刑罚,尚未出世便永远地离开了。你不与她计较便也就罢了,事到如今,你竟然跪在我的面前,求我饶了她和她孩子的性命?” “那孩子走了也好,也好过来尘世间受一世的苦。”姬无夜的语气凉凉的,仿佛凝着无边的苦涩。 “你说什么?走了也好?”慕容凝猛地颤抖一下,嗓音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好一个走了也好,好一幅轻描淡写!而她的孩子,却值得你这般以死相护。呵呵,姬无夜……你果真好狠的心!” 他的每一句话都如利锥刺入胸口,那样的疼痛,更甚碧海苍穹剑刺中,宛如摄魂夺魄修罗阵中再滚了一遭。慕容凝只觉得双眼渐渐变得模糊,这个男人也曾豁出性命去救自己,多少让她在彻骨的寒夜里找到了一丝丝支撑下去的勇气,好歹并不是全世界都将她抛弃。可现在想来,那多半只是一种本能罢了,不管是她还是还是别人,他也都会拼着命去救一救的,这是他一贯的好心肠,同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月衣说她并没有推你,是你自己跳下了风临楼。慕容凝,你不想生下我的孩子,我不能说什么。可你非要如此赶尽杀绝,竟也不允许我有孩子么?”姬无夜大约也是对她心冷心怨,一番话说出来十分薄凉。 “你信她?你以为是我自己不想要这孩子?姬无夜,你可知、你可知这些天,我都是怎么过来的?” 姬无夜沉默了很久,他不说话,慕容凝也不说。陌上尘早就缚着懿贵妃离开了,长乐宫里只剩白月衣断断续续的抽泣,在这样的深夜里格外引人心悸。 最终,姬无夜还是打破了这漫长的寂静:“慕楚将这期间的事粗略地同我说了一说,我也大约知道了是月衣使了些手段,这件事,我并不是信她。” 白月衣的哭泣突然就断了声,慕容凝略略有些惊讶地回过神来。 只是一向寡言少语的将军却又接着说了下去,嗓音沉沉,压迫的人快要喘不过气来:“但是慕容凝,那日你坠下风临楼,我舍命救你,你却将我一把推开,我当时看着你的眼神,就觉得你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后来,百里长卿将你抱走,我在你的屋外守了整整三天三夜,进进出出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却始终没人来与我说你是死是活。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过来的,你却也不知道我是如何过来的。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明明活着,却像是死了。” 慕容凝的眸色暗了暗。 “后来,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也以为你真的死了。在晚晴居的门外,我又一次见到了你真正倾心的人。百里长卿对我说,孩子没了。我浑浑噩噩地想,你都没了,孩子自然也没了,什么都没了,又何须他再说呢。直到刚刚,我在长乐宫的殿前,才明白了他真正的意思。慕容凝,世人皆传你手腕通天,不择手段。我与你做了这些日夫妻,总觉得你并不似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只是我却万万没想到你为了引蛇出洞,竟不惜将自己都算计了进去,这一场假死,真是瞒过了所有的人。” “我也是不得已。”慕容凝神色翻涌,她似是很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是我今日才能看清,这一出戏码,却与我没有分毫的关系。陌上尘百里长卿慕容汐应当都知道你只是假死吧,而我,却只有我,因你的死而魂不守舍万念俱灰,恨不得同你一起去死。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傻的透了顶。慕楚告诉我,本来与我青梅竹马了那么些年的人,其实是你。他说我们曾两情相悦,我虽丝毫想不起,心里却也觉得欢喜。你我大婚之后,又都发生了些什么我亦忘了,只是我看到你用簪花小楷写的那首诗,心中的触动前所未有,那样刻骨铭心之情,我相信你我也曾彼此真心相爱。这些时日,你既已有了身孕,我与你朝夕相对,竟觉得每日都愉悦满溢,就在你跳下风临楼的那一刻,我难得讨到了你最爱的桂花糕,满心期待地去找你……” “你……”慕容凝震惊到难以言喻。 “虽然记忆已经混沌,但感觉却不会骗人。当慕楚说我曾深爱于你之时,我心中确实相信的。那一刻,我很恨自己为何要失忆,巴不得无论如何也要想起与你曾经的点点滴滴。可是,现在我却又可笑地,庆幸自己什么也想不起。” “你若真是还有一丝一毫地在乎我,又怎会忍心看着我为你的死心伤至此?又怎会拿着我们孩子的性命前去冒险?又怎会任我听信月衣的挑唆?慕容凝,这么多年来,怕是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吧?” 他低着头,感受着慕容凝的沉默,心中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倘若他肯抬起头,便会看到她哽咽到无法言语的样子。 可他没有。他只是依旧顺着自己的所思所想说了下去:“这么多年,是我束缚了你。既然如今你心有所属,待伤好后,便与他双宿双飞吧……我愿意,放你自由。” “所以,作为交换,你让我饶了白月衣?” “对,望宫主成全。”姬无夜站了起来,却仍旧低着头。 慕容凝苦涩地笑了。说了这许多,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若是要讲条件,直接说出来便是,又为何非要说出那些话来,徒增人伤感?说到底,他还是放弃了她,选择原谅白月衣了吧。毕竟,在他看来,是自己先放弃了他们之间的爱情,没有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孩子啊。她将一切都安排的滴水不漏,却偏偏算漏了一个他。她没想到他会不顾一切地为她跳下,没想到自己会护不住肚子里的孩子,没想到虽然他一次次地被篡改了记忆,但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爱上了自己。这一切,委实都是自己的错。他可以质疑一切,责怪一切,却不该怀疑她已经移情别恋啊。 可究竟有多爱他,连自己都已说不清了吧?不让他参与到整个计划中,只是因为想让他好好活着。曾经她有太多的愿望,想找回他的记忆,想为他生个孩子,想与他共赴地老天荒,可如今,她别无所求,只求他能安稳地活着。 其实现在这般,是再好不过的了。这样,他就会当她只是一场情劫,在以后没有她的时光里,慢慢地忘了她,好好地活下去。 至于我会怎样,你如何看我,无夜,在生与死面前,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好,我答应你,但却要讲一讲价。白月衣生下的孩子归你,可这之后,白月衣却必须要交给我处置。若你接受,便成交;不接受,就免谈了。”慕容凝的声音恢复了清冷高傲,精明的让人咬牙切齿。 “不,不要……夫君,不要把我交出去……”白月衣抱着姬无夜嚎啕大哭。 “好。”姬无夜竟应了下来。 “将军可真是识时务。”慕容凝挑眉一笑,缓缓地蹲了下来,俯身在白月衣的耳畔轻语:“我会将你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让他一辈子都记恨一个叫白月衣的女人。” “慕容凝,别以为你赢了!我和你没完!”被姬无夜带走的时候,白月衣的嚎叫还在耳边久久回荡。 慕容凝走向榻边,她还要唤醒一无所知的昭和帝。目光偶然扫到了侧手边的铜镜,她茫然地看了进去,只觉得镜中倒映的那个憔悴女人的眸子里,盛满了宏大到快要溢出来的悲伤。 在与他的对决里,她从没赢过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183 青史一笔载浮沉(8) 天命十二年六月七日,懿贵妃意图谋反篡位,处以三千六百刀凌迟之刑,九皇子楚琅判绞刑,所牵连一百八十七人,皆枭首示众。历经多年的‘三皇之争’就此落下帷幕。 即日,慕将军府。 “此时正是朝局震荡,势力重新划分之际,为何殿下你还要按兵不动?局面明明对我们很有利。”说话的正是刚刚因护驾有功而擢升为正一品兵部尚书的姬无夜。 “将军觉得眼下是个好时机?我看却未必。”慕楚不疾不徐地摇着一把羽扇,闲适的模样似是一个看客:“倘若真是个好时机,皇帝早就将你弟弟推至幕前了。眼下朝中之势,仍旧泰半都是皇后娘娘的党羽,贸然探头,只会死相难看。懿贵妃的谋反是没走到面对朝堂的那一步,否则她会发现,即便是手中握着个皇帝,想将楚琅定为太子还是难于上青天。不过是个深宫妇人,到底是太天真了。” “既然现在皇后娘娘势力已然了得,假以时日岂不是会遍布朝纲?若此时不拔,待长成参天大树,盘根错节,岂不是再难撼动?”姬无夜忧心道。 慕楚却仍旧悠悠地啜着酒,似乎天下大势悉数落在眼前的一方棋盘之中,从容笑道:“将军觉得,我大炎传承百余年,近些年来的发展如何?” “官场**不堪,百姓有口难言,整个大炎,已呈颓势。”姬无夜沉痛地叹息。 “不错,大炎已经不是当初你我要发誓守护的那个大炎了。面对一个由内而外腐朽的朝纲,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将他们连根拔除!所以我们必须等,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 姬无夜略略有些吃惊地看着慕楚光彩夺目的眸子,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少年郎竟有着如斯志气,不光是为了复仇,不仅是为了皇位,而是要做一个圣贤明君!他竟然不由自主地就愿意追随他的脚步,甘愿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了看到他口中所描绘的那个盛世大炎。 察觉到了将军眼神的明灭,慕楚微偏过头来,是承诺也是誓言:“这大炎的万里江山,还需将军与我一同守护。待到那一日,我绝不阻拦将军报杀父之仇。” 姬无夜深吸一口气,一口饮尽杯中酒:“为母亲。” 慕楚亦仰脖而尽:“为母妃。” 即日,未央宫。 慕容凝与慕容汐方坐定,便见慕容烟火急火燎地奔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下。 “求姐姐们救救楚琅!” 慕容汐沉默不语,慕容凝一声叹息:“此事不同以往,如今他谋反之罪已坐定,怎能救?如何救?” “谋反之事是懿贵妃所为,楚琅他毫不知情,他是无辜的!” “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些什么?”慕容凝皱眉。 “不管他有没有和我说什么,姐,你一定要救救他啊!他和我一起长大,我怎么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死了呢?他还只有十六岁啊……”慕容烟说着说着,泪水就滚落了下来。 “我竟不知,你对他的感情竟如此之深。原以为这件事多少能让你多长个心眼,没想到你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单纯。烟儿,我问你,你自始至终难道从没怀疑过楚琅向你求亲的动机吗?” 慕容烟低着头,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了地下,小声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姐姐,他也并非全无真心,难道我就要这样见死不救地看着他被绞死吗?” “那是他应得的。”慕容凝的嗓音竟是说不出来的冷:“若你在懿贵妃谋反之前来求我,也许能给他一线生机。可如今事情既已如此,就必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慕容烟霍然抬起头来,那泪水涟涟的眸子里竟突然生了些明显的恨意。慕容凝端坐的身子晃了晃,以为是自己一时眼花。 可接下来慕容烟的一番话说得真真切切,直插肺腑:“找你?姐姐,我何曾没有找过你?可连你的面都没有见到,便被百里长卿拦了下来,说你如今要养胎、谁也不见。如今你有了姐夫有了孩子,还会像往日一般关心我吗?从冥州回来的这么多日,你对我不管不问,任由我自生自灭,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妹妹吗?” 慕容汐蹭地站了起来,被慕容凝不动声色地按住了,示意她不要解释,唇边仍然挂着淡淡的笑意:“往日我事事都管束于你,你不是十分地嫌姐姐烦吗?如今你也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自然是不要姐姐事事过问的。关于楚琅,你自己心里也明白的,不是吗?” 慕容烟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倔强地站了起来,面色一片冰冷:“我自是知道的。明白这自始至终,都是姐姐设下的一个局,任何妄图与姐姐相抗的人,都不过是自不量力。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为姐姐骄傲,可没想到如今,姐姐竟然连自己的亲妹妹都算了进去!果然,人都是会变的,而姐姐你,变的如此冷血而陌生。” “慕容烟,好好用你的脑子想想再说话。”慕容汐出声喝止。 若是往日,慕容汐这样定是要叫慕容烟怕上三分的,可是今天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与怨气,大声地起:“其实,你十岁至十三岁间的记忆,都被母亲以三根金针封存了起来。” “为何?” “是你自己向母亲求的。因为那三年,你委实过的很是伤情,我们甚至都以为那是你这辈子都过不去的槛,那之后,你在青城山顶整整待了一年,从没有下山半步,未曾与任何人说过只言片语,着实吓坏了我们。后来,你自己跪在了母亲的殿前,求她将你的记忆封住。” 从慕容凝口中说出的那段往事落在慕容汐的耳里却是无比陌生,毫无印象,仿佛是说着别人的人生。 她平静至极地看向慕容凝,漆如点墨的瞳孔一瞬不瞬:“那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慕容凝的叹息之声在未央宫内经久不息。 慕容汐却站了起来,淡淡地开口:“我先去确认一些事情,再来向姐姐要一个答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184 一夕梦醒易陌路(1) 未央宫,栖凤阁。 “不是吧?是我做梦没睡醒吗?还是大炎快要亡了?清尘宫主竟‘亲自’前来栖凤阁探望在下,可真叫人受宠若惊欣喜若狂不知所措啊……”苏子易本是懒懒地斜靠在床榻之上,看到推门而入的慕容汐之时立刻一骨碌翻身而起,甚至连蓝眸都夺夺发着光。 “你方才在做什么?”慕容汐原本如常的神色却突然就冷了。 “躺在床上犯懒啊,怎么这样不开心,莫不是嫌弃我了?”苏子易委屈巴巴地来到她的身边,厚着脸皮就要去牵她的手,慕容汐倒是并没有拒绝,就任由他轻轻握着,一路被带到了床榻之上。 只是眸光却微微地变了变,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 这显然逃不过苏子易的眼睛,他笑眯眯地执了她的手,在她的额间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口,又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退了回来,再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你来找我定是有什么事吧?”,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真可谓是游历花丛中的一把好手。 只是慕容汐此番确实少有地满腹心事,并没有心思计较他的不正经,只顺着他的话开口:“确是正事。你在未央宫住了也有半年光景,总是这样没名没分地也不甚像话。” 苏子易的眸子刷地一亮:“你这意思,是终于肯给我个名分了?” 慕容汐微微抬眼将他的表情收在了眼里,面上却无一丝欣喜。 苏子易被她看的颇为尴尬,只得自己打个圆场:“好像是有哪里怪怪的哦~也是,应该我向你提亲才对,这事怎么都该由我先提,害你等了这么久,最后还要亲自来提,实在是小的疏忽,小的不对,求我的好宫主千万莫要生小的气,气坏了凤体可如何是好?” 看着苏子易一副沉痛忏悔做小伏低的模样,慕容汐知道他是为了逗自己开心,可是有些事,终究是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哪怕她知道,那绝非是什么令她欢愉之事。 “成亲之前,我尚有几句话要问你,你如实回答便可。”慕容汐淡淡地转了视线,随意地落在了房间内的某一处。 “这是自然的!应该的!必不可少的!宫主请问,苏某定当一百二十个认真!”苏子易清了清嗓子,难得正经地坐直了身子,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眨一下眼算我输的架势。 “九岁那年生辰之后,你母亲将你托付于未央宫,但事实上你却并没有来。为何?” “我醒来之时,便绝浑身酸痛无比,躺在马车里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这辆马车要将我送往何处,前方等待着我的,又是何种命运……所以我休养了几日后,便趁着他们不注意,逃了。”回忆往事,苏子易却像是毫无感触一般,语调间甚是轻松。 “那随后你又去了哪里?如何活?”慕容汐却不依不饶。 “我跳车之处离永安非常之近,此后我便流落在永安的大街小巷,幸亏机灵,学会了永安话,替各个商贩戏班子打杂,混口饭吃,如此这般度过了许多年。”他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说出口的话滴水不漏,挑不出丝毫毛病。 “那你如今又是何种身份?为何人做事?” “其实本质上说呢,苏某真的只是个生意人。只不过,却并非一般的生意人。一般的商人只贪钱财之利,而我却来者不拒,权钱皆沾。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来者不拒,才是为商之道。”苏子易笑眯眯地弯着眼睛,许久不曾见他露出这番模样,活脱脱一个奸诈狡黠的老狐狸。 “什么又是对你有利的?”慕容汐直逼着要他捅破最后一层伪装,说出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苏子易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没有半分犹豫地回答:“在遇见你之前,我的确想左右逢源投机取巧见缝插针地将大炎王朝搅上那么一搅。但如今,所有能让我娶到你、与你长相厮守下去的事,就是对我最有利的事。” 慕容汐停了一会儿方才开口,是清淡淡的语气:“看来你在永安待的这几年,成语倒的确学的不错,知道这几个都是贬义词。” 苏子易默了一默,一本正经地:“我觉得你的重点有些不对。” “确实不对。苏子易,我只是想问,你我年少之时,是否曾相识过?”慕容汐突然转头看向了苏子易,那样凝聚于一点的深邃,几乎让他避无可避,他不可避免地愣了一愣。 半晌之后,他才恢复了不那么正经的笑容:“肯定不曾见过吧?否则我又怎么会等到近日才对你采取行动?” “我确实也没有印象见过你。”慕容汐回过头来,依旧淡然:“我姐说我曾因为一些事封了自己的记忆,我只是确认一下,和你没关系。” “你封了自己的记忆?对自己这么狠?是哪个王八蛋将你伤的这么深,让你非要忘了他不可呢?”苏子易痛心疾首地惋惜道,转眼又恢复了热血亢奋的模样:“不过没关系,往后的日子里有我的悉心照料无微不至的陪伴,保准你能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统统忘得一干二净!” “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慕容汐站起身来,留给了苏子易一个孤傲的背影,以及接下来一番惊心动魄的言语。 “但我去北荒走的那一遭,却存了一丝疑惑。我想,这些疑惑,大概苏公子能为我解答。苏公子若是不记得了也没有关系,我一定帮苏公子好好回忆回忆。” “宫主请说。”苏子易竟莫名地有阵难以名状的心虚。 “在莫达尔的宴席上,我混入炎朝的舞姬中,领舞了一曲凤舞九天。”慕容汐的语调不疾不徐,落在人的心底,却莫名地如同被阵阵的鼓点砸上,沉闷地让人难以招架。 苏子易堪堪地稳着笑:“能领舞凤舞九天可真是一件稀罕事,苏某竟没想到宫主竟还有此等本事,实在是佩服,佩服的紧!” 慕容汐却转过身来,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支骨笛。她将它递至苏子易的面前:“不知苏公子可识得这把骨笛?” “这骨笛色泽幽暗,手感柔滑,定是有许多年头了,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笛子,想必能吹奏出天下至情至美之音。”苏子易赞叹道,手指在骨笛之上反复摩挲流连,似是爱不释手。只是那双蓝眸里,除了迷恋,确实也没有其他暗藏的情绪。 慕容汐不动声色地将骨笛从他的手中抽出,缓缓地放置了唇边。 那一曲,吹的其实是缠绵悠长,空旷深远的音调。 苏子易的面色却瞬间完全变了。慕容汐很难形容当时苏子易的表情,就像是本来微风徐徐碧波粼粼的湖面,突然被人投了一块巨石,只是那巨石虽打破了那湖水表面的平静,却竟然没能发出一星半点儿的声音,就只是豁开了一道口子,一直一直地沉了下去,却始终沉不到底。那湖水却因着那深不见底的漩涡,虽然看上去什么都没有改变,却由内而外地,一切都不一样了。 “看样子,苏公子终于想起来了。”慕容汐放下骨笛,一颗心也悠悠地沉了下去,如同那块巨石一般沉不到底。 苏子易极慢极慢地抬起头来,那般痛苦的神色是慕容汐平生仅见。那一刻,她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大概是发自内心地爱她,因为爱她,而知道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 可是苏子易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并不十分能理解。 “竟然是你。”他抱住了自己头,脆弱的模样像是那一年坐在哥哥宫殿前哭泣的孩子,只是通红的眼眶里却泛不起丝毫泪水,大概是眼泪也知道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 “原来是你。”苏子易就那样蜷缩在那里,绝望的模样教她无法将剩下的话全部问出口。 但看他如今这般反应,她也该知道,自己失去记忆多半和面前之人有着无法忽略的联系。久久萦绕在心底的疑问终于有了个模糊的结论,可她却感觉到了更深的沉痛扑面而来。 “那你我如今,该当如何?”慕容汐却依旧保持着冷静,前尘往事她已经悉数抛却,自己竟然接连两次栽在这个人手里,想想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听得她的话,苏子易猛然抬起头来,像是濒死之人突然看到了一丝生机,他几乎是扑至慕容汐的身边,死死地箍住她的臂膀,近乎失控地哀求着:“小汐,不要恢复记忆,好不好?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起,成亲,生娃,在这未央宫里慢慢变老,好不好?” 慕容汐被他摇晃的有些心慌,只得推开他的钳制,嗓音却隐约是动摇的:“过去你做的那些事,是不是绝无可能得到我的原谅?” 苏子易颓然地放开了手,片刻前还明亮如星辰的蓝眸此刻覆着一片灰蒙蒙的雾霭,失魂落魄地开口:“绝无可能……绝无可能……小汐,如果你想起来了,我们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他无助地抬起头来,备受打击的模样仿佛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 “那我,就不消除封印了。”慕容汐的语气仍旧是淡然的。 “你说什么?!”苏子易一个激灵,所有的神志刷刷刷地全部涌回脑海。 “我不想和你没有以后。”慕容汐凝视着他恢复神采的蓝眸,突然间便觉得这个决定其实并不难做。 愣了足足有大半刻的苏子易救那样呆呆地任由慕容汐望着,待到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激动地一把将慕容汐拥入了怀中,力气之大,仿佛誓要将她揉入骨血才肯罢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185 一夕梦醒易陌路(2) 慕将军府。 这一日,慕将军府劈头盖脸地迎进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贵客。这姑娘前些日才说出恩断义绝的话来,今日便一言不发地立在了正厅之中。慕白颇有些眼力劲儿,二话不说就将慕楚请了来。 厅堂中,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寻你的?”慕容烟有些抹不开面子,别扭了半天才尴尬地小声问。 “难道宫主不是来寻在下的吗?”慕楚轻飘飘地摇着一柄折扇,竟像是那日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似的,笑意融融。 “我确实是来寻你的。”瞅着他这幅没事人一般的模样,慕容烟好不容易攒着的一股气一下子泄了,看来放不下的堵心的庸人自扰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自己罢了。原本还想着他多少能顾恋旧情,可如今看来,曾经的一切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自己的一番心思,怕是注定要落空了。是以她恹恹地垂下了头,音调微弱:“我想请你帮个忙。” “哦?”慕楚微微地挑了挑眉,生动又不突兀,唇边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还有什么是未央宫三宫主搞不定的事,要来请我这个一无是处的闲人帮忙?” “我知道你有了不得的本事,你就说这忙你帮还是不帮?给个痛快。”慕容烟也讨厌极了自己这般反反复复的模样,一咬牙便也不再客套。 “你姐姐慕容凝,我救不了。”慕楚摇摇头。 慕容烟却是一愣,难道慕楚竟不知道姐姐的病已有百里长卿来治了吗?等等,他又是怎么知道姐姐去年没有服下续命蛊呢?她心中有诸多疑问,只是眼下却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解决,便没有再细想下去,只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是想请你想个法子救楚琅,可以吗?” 慕楚的笑容突然就凝固在了唇边,渐渐地有些僵硬。收起折扇的时候,他一同敛去了笑容,有些不能确定地反问:“你要救楚琅?” “没错!他本非奸邪恶人,却无故被牵连谋反大案之中,年纪轻轻却要被绞死,我替他不值,更不能什么也不做地看着他去死。”慕容烟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慕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双清澈眸子渐渐深不见底:“若楚琅不死,你可是要嫁给他的,这样也没关系吗?” “他若不死,我自是应当嫁给他的。难道为了不嫁给他,我便盼着他死吗?”慕容烟有些哽咽。 慕楚默默地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缓缓一叹:“依你那般从不肯低头的性子,如今竟然来求我,想必是你的姐姐们并不愿意救他吧。虽然不知道她们为何不曾将事情的全貌告知于你,但有一件事,我想是时候该让你知道了。” “何事?”慕楚既不说帮还是不帮,反而兜着圈扯着别的事,让慕容烟一头雾水。 “其实我不姓慕。烟儿,我本名楚毓,是这大炎皇朝的第七个皇子。我的母妃是你也许都不曾听说过的洛妃,我与你口口声声要救的楚琅,实则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慕楚随意地说出了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事到如今,这个秘密已经不需要再如何费尽心力地掩盖了。 慕容烟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她没有去纠责慕楚这么久以来的隐瞒,毕竟在她的心中早已有预感,他本就是个隐藏了太多秘密身份成谜之人,他其实是慕家的长子还是皇帝的儿子,其实从来就同她并没有什么干系。 但是慕楚在此刻挑明了自己的身份,至少让她明白了一点:“看来,这个忙你是铁定不会帮了。如此,就当是我慕容烟不要脸,叨扰了。告辞!” “等等。”慕楚却依旧出声唤住了她,随即又将她的身子扳正与自己对视着,神色郑重:“你忘了,长宁公主她,其实是我的妹妹。” 慕容烟琉璃般的瞳孔里映出了一瞬间的裂痕,旋即泛出了清亮的光色。只不过是片刻后她便恢复如常,将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隐藏的很好。 而后,她梗着脖子,倔强地板着脸,冷冷地回应他:“与我何干。” 他知道,她听懂了。长宁与自己是血脉至亲,必然不能娶的,他将这样的消息告诉她,原以为她会开心,会扑进自己的怀里,会委屈地痛骂自己一顿,却没有想到,她只是一脸冷漠地站在那里,说出了一句与我何干。 何干吗? “烟儿,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与长宁的婚约早晚算不得数的。你——” “可我不知道。”慕容烟打断了他的解释,忍不住出言讥讽:“你不是一直将你的身份藏着掖着嘛,怎么此时又肯同我讲了?是不是发现我这个未央宫三宫主还是有点用的,哄好了好帮你日后登上皇位,是吗?” 慕楚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是隐隐地提了一句:“你觉得楚琅他便是毫无私心么。” “私心又如何?至少他肯真心实意地来骗我,肯费尽心机地来讨好我,肯昭告天下与我订了亲,慕楚,这些统统都是你从未曾做过,也永远也做不到的!” “所以,如今你的这一颗心,是已经放在他那里了,是吗?”慕楚的嗓音轻轻的,依旧是那般好听,只隐约藏了丝难以察觉的喑哑。 “我要救他,不惜一切代价。”慕容烟没有直面回答慕楚的问题,救楚琅的态度却坚决。 “不惜一切代价么……那好,我答应你,帮你救他一命。”看着她突然点亮的眸子,慕容的唇边划过一抹苦涩的笑:“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慕容烟警惕地瞪着他,一脸防备的模样如同细密的针一般扎了过来。那样的眼神,慕楚从未见过,因为慕容烟从不曾用如此陌生的眼神看过他。 只不过短短的一个浮夏,他与她的距离,竟就变得如此之辽远。 “我救了他之后,不许你嫁给他。”其实他本不想同她讲什么条件,她不顾一切求他救楚琅,他纵然再不该救,心里却是没有半丝犹豫也想要帮她达成心愿,不忍见她伤心失望的模样。只是,他突然就有些怕,怕她就这样被别人抢走,怕她自此就再也与他毫无干系。 就当是自己的私心吧,他想要留住她,不管用什么理由。 “虽然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但是慕楚,我答应你,只要你救活他。”慕容烟点头应允,再没有一丝留恋地离开了慕府。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竟突然发觉,她已经越来越习惯将背影留给了自己。 既然慕容凝已卸任交权不再管事,眼看着慕容汐与苏子易两情相悦已入佳境,一番思量之后,两人的婚事便定在了七月七日。 久未逢喜事的未央宫近日实在是热闹的很,且不说这五州四海前来拜贺的官员几乎各个都送了一箩筐的礼,就光是皇帝赏赐的聘礼都堆满了十里长街。用皇帝的话说就是,未央宫的娘家便是天家。既然是天家娶亲的排场,定是不能被比下去的。 最令人惊讶的是,原以为厌倦这种热闹场合的慕容汐竟然时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不时地指点着这囍字是否贴的有点歪,那边的红绸挂的是否对称,叫一众忙里忙外的下人们心里都捏了把汗。好在每每这个时候,苏子易总能笑吟吟地寻个借口将慕容汐拉去了一边,解救了一帮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下人们。如此几番下来,众人对这位未来的新姑爷又刷刷刷地多增了许多好感。 “原以为你是个不喜热闹的呢,我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苏子易打趣道。 “别人的热闹有什么好凑的。”慕容汐站在高台上,仍不放心地眺望着忙忙碌碌的人群。 “哦?看来你为了让自己的热闹更热闹些,倒是尽心尽力。”苏子易与她并肩而立,远处的晚霞灿如云锦,美的如同新娘的嫁衣。 慕容汐却突然盯住他,神色是罕有的专注与认真:“我与你,一生也只有这一回。我只不过不想有什么遗憾罢了。” 风撩起她的素色裙摆,清淡简单的颜色,却衬得她是如此的明艳动人,宛如红尘浊世里最亮的那抹色泽。苏子易突然就觉得为她受的那些苦难放弃的那些过往全都是值得的,没有半丝的不甘。 “在想什么。”慕容汐打断了他痴痴地凝望。 “我在想,堂堂清尘宫主说起情话来,可真叫人难以招架啊~你瞧,我这半边身子都酥得难以动弹了……” “我几时说了情话。”她自然而然地斜了他一眼,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不知怎地竟眼波流转,百态横生,教苏子易本已经空了一半的血槽霎时就见了底。 “以前,我总觉得你冷漠的无可救药。可真正和你处在一处,却发现也并非全然是那么回事。你往常只是不擅长与人相处,便只能作出一副冷漠的样子来,这半年却倒是变了许多。你看如今你也每每能与我调笑几句,真真让人感到受宠若惊。待你我婚后,定要让你时时如近日这般模样,真是可爱的紧。”苏子易温柔地从背后揽住她的腰,凑在她的耳畔轻语。 “没羞没臊。”慕容汐仍板着脸,只是耳根却红了。他眼尖地瞧见,唇边的笑容便愈发地没了谱,倒真是应了副没羞没臊的样子。 倘若此刻有人抬头向汐暇阁看去,便能看到两个相叠在一起的身影,是怎样的一派脉脉深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祈福】小月儿 我们等你回来 自去年来到17k大概也有半年的样子了,在这里认识了许多朋友。17k让我感慨最多的是,它如同一个大家庭,来来走走了许多人,虽然圈子越来越多,但只要提起在17k驻留过,都非常的亲切,而雨心曼月便是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 算算认识她也有几个月了,小姑娘是个法医,却患了心脏病,而今天,2017年的2月的最后一天,小月月要进行换心手术了。这个日子对她尤为重要,或者说是生死攸关,我们平日无论是在一些群里交流,不大会提起她生病的事情,小姑娘是乐观的,尽管是年纪轻轻要面对这样的事情,但她依然挺身走上了手术台,或许这一刻,她就在手术台上,就让我们每一个看到这条内容的人,默默地为她祈福吧! 我们都是尘世中的一粒沙,纷飞飘散在天涯,虽然从不曾见面,虽然往后也未必见面,虽然每个人都是过客,随着时间的推移,走向不同的道路,但至少生命中的其中一段,我们曾经交汇过。 关于她,我们许多人或许不认识,但也有一部分作者朋友是认识的,如果,你在不同的作者之间看到为她祈福的内容,也默默地为她祈福吧,哪怕是不认识呢。 她的作品《为你倾注三世情缘》在17k现在还是连更89天的状态,她年前年后多次住院从没停更过,等过些日子,我们去看到她的作品,等待我们的,将是继续更新…… 小月月,我们,都在等你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187 一夕梦醒易陌路(4) 天命四年,慕容汐十岁。 “姐,老规矩。”席殊书院的课业刚一结束,慕容汐便揽了所有课本一股脑丢给慕容凝,提着裙裾就要开溜。 慕容凝一把拉住了她,蹙着眉问:“今晚又要去?” 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默默立在慕容凝身后的少年,慕容汐反问道:“姐今晚也不会这么早就回家吧。” 慕容凝倒也不好再为难她来,无奈地放开她的衣袖,妥协地叮咛:“那好吧,你也莫要玩野了。亥时之前必须回来书院,我等你。” 她的话音尚未落,慕容汐却已经跑的连个衣角都不剩了。 “这丫头……”慕容凝对着姬无夜摇了摇头:“真后悔那天我们去瑞金河畔闲逛的时候把她捎上了,这下好了,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连着一个月夜夜都要往那里跑。我还替她瞒着父母在,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小汐虽年幼身手却已不凡,在演武场和我也能打个平手,对付一般的江湖宵小绝对没有问题的。”姬无夜憨憨地笑着安慰她。 慕容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都说江湖险恶啊江湖险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们习武的是不是脑子都是这么一根筋,倒让我更担心她了……” 那边两人说话的功夫,这厢慕容汐已经在瑞金河畔闲庭信步了。当然,一张玲珑精致的鲛纱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她的面容,不叫任何人觊觎了去。 她看了看将落未落的日头,心中默默算了算,差不多是时辰了。她特意拐了个弯,绕至了一条难得偏僻的小道上,提步往蜿蜒的瑞金河正中央的画舫走去。 她一边走着,一边出声地想,往先竟然从不知道,竟有人能将古琴弹得这般动听,那流淌入耳畔的琴声每一首都不同,那蕴含其中的感情仿佛活物一般时时拨动她的心弦,久久地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只是这个弹琴之人却始终只坐在画舫里,从来不肯露面,那间画舫里也从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连婢女侍从都没有。而且每一夜,他只会在戌时开始之时,悠悠地抚上一曲,此后无论有多少人或哀求或重金求赏,却从不肯再多弹奏一首。往往等到有人好不容易钻进了围的水泄不通的画舫内时,厢房之中却已经是空空如也,连人带琴都消失的干净彻底,无人能说得清他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到悄无声息离开的。 如此神秘的一个琴师,究竟是何身份来历?慕容汐对他的好奇,甚至比他的琴声更让人难以释怀。 这般神游物外的时候,慕容汐便冷不丁撞上了一个什么物什。 她堪堪收回了脚,才发现方才撞上的东西竟然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瘦骨嶙峋的,眼看着都快没了人气了。慕容汐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即便是她如今尚且年幼,但平日里也是一贯是清冷沉默的模样,从不欲多管别人的闲事,向来也无甚事挂念在心上。用慕容凝的话说,就是忒没人味的很。 于是没人情味的慕容汐并不打算管脚下的这个小男孩究竟是被父母抛弃、还是被人欺侮、还是被坑蒙拐骗以至于凄凄惨惨地流落在此,她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想与脚下的小男孩有什么瓜葛,微微退了一步打算绕开便是。 偏偏此时那一直横亘在路中央的小男孩悠悠地从昏迷中转醒了过来,眼睛尚未完全睁开,便瞥见了白的有些不像话的衣角,和白的不像话的一双绣鞋。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伸手一把抱了上去。 十个乌漆墨黑的手指印,叠握在慕容汐那纤细的脚踝之上,竟是极其地用力,也不知道突然之间瘦的如同皮包骨的小男孩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慕容汐几乎是想也没想地抬脚就踢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有点过于突然,慕容汐条件反射地甩开小男孩之后,才发现自己方才的那一脚大约是太过用力,又好巧不巧地踢中了他的面门,只见他立马剧烈地呕了一口血出来,接着又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这下好了,她这是想脱身也没法脱身了,否则就是肇事逃逸,故意伤人,见死不救……慕容汐微微叹了口气,哀叹于自己的背运,看来姐姐早上说自己今天不宜出门的时候,还真是不应该嘲笑她的,眼下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报应。 于是她只好蹲了下来,伸出葱段一样的玉手戳了戳躺在地下的小男孩。 “喂,醒醒。” 地下的人毫无反应。慕容汐又晃了晃他,他跟着晃了晃,随后又恢复了挺尸状态。慕容汐的心中隐隐有些急,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就会错过今夜琴师唯一的一首曲子。可此路极为偏僻,半天也不会有一个人路过,若是就这样不管不问,万一这小乞丐有个三长两短,她内心总是会有一些愧疚难安的。 无奈,她只好动手开始翻起了他的衣物,希望能找到什么关于他身份的线索,好将眼前的这个烫手的山芋扔掉。可是她忍着恶心窸窸窣窣地摸索了半天之后,除了几枚叮呤哐啷掉下来的铜板,就只有一个花里胡哨的的丑角面具。 慕容汐捧着面具在手中端详了一下,粗制滥造的手艺,模糊重叠的色彩,就是满大街的杂货铺里都会卖的哄小孩的玩意儿,半点儿特点都没有。慕容汐失望地准备放下面具,面具却突然掉了个个儿,那面具里侧的左边竟然刻着一行小字,若非慕容汐非比寻常的眼力,寻常人等定是难以察觉的。 慕容汐凑近了那行字:“李崔公戏班” 这下就有了眉目了,这小子原来与这京城最大的唱戏班子有关,那她只要找到李崔公,将这小子一交差,便与她没有分毫关系了,甚好,甚好。略一思索,这会儿这李崔公的戏班子怕是也在瑞金河畔赶着热闹呢,正好顺路。 慕容汐将小男孩扶起来的时候,心下微微讶了一下。她一直都当他是个小男孩,不过是因着他蜷缩着身量极小,又瘦又弱,同永安城满大街乱跑的熊孩子没什么两样。可当她将他扶正了靠着自己肩膀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竟比自己长的还要高。她此刻才打量起了他的脸,除却污垢与血迹,这少年生的英俊端正,浓眉悬鼻,已有了少年人的英气模样,只可惜此时他面色苍白,双眸紧闭,教人无法知晓这样的一个少年,究竟会拥有怎样的眼神。 将少年送到的时候,晚风习习,可慕容汐却出了一身冷汗,鬓角微乱,一侧的白衣皱巴又蒙尘。自打她记事以来,就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狼狈的时候。是以她将少年给打发了之后,一句话也没有向那李崔公多问,径直便离开了。 只是这样一番折腾,便再也没有了去听琴的雅兴了。更何况她在路上耽搁了这么许久,想必琴师那边早就已经结束了吧。只是此时离和姐姐约定的时间尚早,她一时无事可做,竟有些茫然起来,不知不觉间还是走到了画舫边。 本料想众人应该作鸟兽状散去,此处恢复零星散客才对,可出乎她的意料,此时的画舫依旧热闹不已,人声鼎沸。 她不由得好奇地走得更近了些,便听得前头的人在议论纷纷。 “戌时都已经过了半柱香了,这琴师今儿怎么还没弹琴呢?甚是奇怪啊!” “你没听前头放出话来么,琴师说了,他在等一位知音,那知音今儿耽搁了未到,是以他才等一等的。” “你说这可奇了怪了啊,咱们都听了一年多的琴了,竟从未听说过他还有什么知音!这琴师果真神神秘秘地很!” “你懂什么?知音啊知音,无非就是红颜知己!说白了,就是看上哪家女子了,变着法儿讨人家欢心呢!” “哦?竟是如此,真是闻所未闻啊!” 前面的人讨论的热火朝天意犹未尽,落在慕容汐的耳朵里却是有些不是滋味,心中竟隐隐泛起说不上来的一丝不悦来。只是很快,琴声便娓娓地响了起来。今日的琴声竟格外柔情缱绻,听得慕容汐心中渐渐如同被熨帖了一般,安宁又温暖。 一曲袅袅而终,慕容汐尚且沉浸在琴声中久久回味,人群却突然喧嚣了起来。 被惊扰的慕容汐抬起头来,很快便明白了他们喧嚣的缘由。这也难怪他们喧嚣啊! 因为,画舫日日裹的严严实实的帷帐,此刻竟然缓缓地撩了开来。 慕容汐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 她从未想过竟然有男人还能如此的不尘俗,如同从浩宇苍穹静静铺洒下的月光,壮阔而又柔情,包容而又含蓄。虽然他如她一样带着面纱,但那一双直直地看向她的银色眸子,仿佛铺洒着漫山遍野的整片星光。 她兀自愣神,却见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周围的男人女人都难以自抑地想要靠前,想要触摸他的衣角,却不知怎地便只能后退着让出一条路来。 那条路的终点,是她。 转瞬之间,他便已经近在咫尺。即便是隔着面纱,她也能感觉到他的笑意,和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亲切与浓情。 “我等你,很久了。”他开口,语调温暖的如同春风拂过十里桃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请假 很抱歉地通知大家,近期长乐可能不会天天连载了。 一方面是我这学期的课业压力极其繁重,另一方面是没有存稿的我不希望每天为了不断更而绞尽脑汁地硬要凑出三千字来,我觉得这是对作品的一种不负责,也是对大家的一种不负责。接下来,我会在有灵感有想法的时候下笔去写文,因此没有办法保证每天的更新了,实在抱歉。 但是我在此承诺,我绝对不会弃坑,一定会将长乐好好地完成,这开文的145天来,万分感谢大家的支持,也希望大家能够不抛弃不放弃长乐,陪着我一直走到最后。 欢迎勾搭,欢迎催更。 爱你们,么么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189 一夕梦醒易陌路(6) 被慕容汐救下的十四却还是无处可去,慕容汐想了想,将他领到了琴师的画舫之。.。 “你是说,将他与我做个琴童?”琴师抚琴失笑。 慕容汐点头:“我思量着你正缺一个。” “只是个头儿这么高的琴童,永安城里怕还是不多见吧?” “倘若不方便的话,便做个小厮,往后我每次来的时候,与我端茶倒水,工钱我结,如何?” “你倒也不怕委屈了他。”琴师摇摇头,随她去了。 ——— 这般又去了一个月,十四手脚麻利,脑袋机灵,很快同慕容汐颇为熟络了起来。 “公子?你给我的工钱是多久的?”十四看着慕容汐扔过来的钱袋子,目瞪狗呆。 “怎么,不够一个月的吗?” “不,不是,够……足够了……少爷你可真是不识人间烟火啊。”十四赞叹道,忙不迭迟地将钱袋往怀里揣,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反悔了似的。 慕容汐闻言却盯着他凝视了许久许久,思索的表情令他无端地头皮发麻。 “覆在你眼的黑纱到底有何要紧?我似乎从未见你取下。”慕容汐冷不丁发问。 “我自幼有眼疾,见不得光,不得已才用这纱布裹着眼睛。”十四从容地答道,黑纱下的俊目似乎不曾眨一下。 “若我定是要揭呢?”慕容汐起身,欺步压了过来。 “轻则血留不止,重则双目失明。”十四的话音仍是平静的,只是慕容汐的步子却停了。 她默了一默,似是不再好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今晚有个‘挺’要紧的戏班子,你陪我同去吧。” 十四捧茶的手颤抖了一下。 “正经的。” 大约是太久没有再与外人接触过,乍一接触到明亮绚烂的瑞金河畔,纸醉金‘迷’的气息唬的十四一步也不敢多迈,手足无措地定在画舫的边缘,随着碧‘波’‘荡’漾的河水一漂一‘荡’,孤零零极了。 “来!”慕容汐却毫不拘泥地拉着兀自扭捏的少年,一把将他拉进了人声鼎沸的繁华之。 慕容汐如鱼儿入水般在人群里穿梭着,惶恐的少年看着那飞快闪动的白衣,生怕自己再次被丢进无穷无尽的绝望之,慌‘乱’之下竟也什么都顾不得了,反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跟随在她的身后。 待到他被晃的头晕眼‘花’终于停下来喘气的时候,才发现慕容汐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 他尚未来得及寻找,便听闻鼓点声沉沉响起,面前陡然间抬亮的竟然是一方宽阔无的舞台,而舞台之高高悬立的那位舞姬,是那样的璀璨夺目,教人移不开视线。 他从未见识过这样的美好。 彼时,他不知道这首曲调是风靡永安城大街小巷的,也不知道世间能领舞的是‘女’子是多么的寥寥无几,更不知道天下至尊的未央宫少主的舞蹈是多么地绝无仅有。 他只知道,此刻的她是那样的光芒万丈,犹如破云洒下的道道日光,扫除了长久以来他心底埋藏的那些‘阴’霾与苦痛。 他情不自禁地向她伸出手去。 而她也恰于此刻盘旋着从众舞姬的掌心朝他飞落而下,被风吹开一瞬的面纱之下,那张熟悉的脸竟不知为何美的令人窒息。 她稳稳地落在他的面前,那双清丽晶亮的双眸,侵占了他全部的心神。 在那一刻,似乎有什么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 “怎么?我一曲尚未终了,你竟又要走吗?”琴师垂眸向身侧探去,瞥见了那个蠢蠢‘欲’动的身形。 慕容汐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隐瞒:“嗯,十四约了我去瞧皮影戏,时辰快到了!” “十四么?他许久不曾来我这了。”琴师放下琴,淡淡地叹了口气。 “嗯,先前我同他说不用来了,左右你这里也是无事。”慕容汐站了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掀帘离开。 “你——”琴师尚未来得及做出挽留的姿势,少‘女’却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去。 要多加小心……他无力地垂下了手。 自打那次知道慕容汐是‘女’扮男装之后,十四便愈发地粘起她来。他本也是个‘性’格活泼的少年郎,此时除却了心底的那些‘阴’影,他的笑容越来越明亮,步伐越来越轻快,想法越来越‘精’怪。更是爱拉着她走街串巷,变着法子哄着她开心。如此这般,两人时常腻在一处,久而久之,她竟连琴师那儿都不常去了。 又一日。码头边,一个俊逸的少年满身琳琅地立在那里,‘挺’拔的身姿和眼前的黑纱一样醒目,隔着老远冲着慕容汐遥遥地挥手。 “今日又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前些天,你不是说今日是你的生辰吗?我把整个永安城啊几乎都跑遍了,还是觉得那些个东西都是俗物。思来想去,也这一样东西能配的你了!”十四献宝般地凑至她的面前。 “行了,别兜关子了。” “这是我自小带在身边的一款‘玉’笛,我也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不过却绝对是个神的宝物。”十四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抽’出了一把笛子。 “左右不过是一把笛子,再‘精’贵,又怎算得神。”慕容汐不以为意道。 “你可别小瞧了它!倘若你吹我教给你的曲子,可是能召唤千金难求的汗血宝马的!”十四见她不屑,不由得有些气恼。 “那汗血宝马天下至稀,即便有也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茫茫草原之,如何能听的你的使唤?”慕容汐笑话他:“那个卖笛子给你的人可真是会吹牛,也你这么傻才会信。” “是真的!”十四急红了脸,迫不及待地解释:“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他蹲在码头边,不管不顾地吹了起来,那曲调明明十分悠扬,却蕴藏着说不来的悲伤,高昂透着悲鸣,听的人竟不知不觉地怅惘起来。路过的好几个行人都忍不住向他扔了几个铜钱。 一曲终了,码头还是那个码头,熙熙攘攘,街市还是那个街市,车水马龙,什么都没有改变。 “真的……真的是太远了么……” 少年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地,整个人似乎都突然间失去了神采。 慕容汐想了想,还是蹲在了他的身边,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倒是觉得这首曲子妙不可言,不如你教教我?” 不待十四作答,背后却突然传来了饱含怒气的熟悉嗓音,沉沉地唤了声妹妹。 慕容汐没有回头,也能想的慕容凝蹙在一起的眉,和幽沉幽沉的眸‘色’。 “我纵你玩闹了这么些时日,你是不是好歹该领个情?大家都在等着给你过生辰,你却躲在这里厮‘混’,是不是太不像话了点?” “每年的生辰都是那么些人,一样的形式,没劲透了。”慕容汐淡淡地回绝:“你回去告诉父亲母亲,今年的生辰我不过了。” “胡闹。”慕容凝的目光落在十四的身,“你若不跟我回去,日后我可保不齐你还能这么自由地见到他。” “……” 她终究还是只能乖乖地跟着慕容凝回去了。 只是这下一次之后再见到十四,让她总有种说不来的古怪。 “你最近怎么回事?”慕容汐有些不满地把玩着‘玉’笛,现在她已经完全学会了他教的那首曲子,可他竟时不时地还会吹错几个音。 面前的少年却像是突然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心事一般唉声叹气了半晌,最终还是坦白地‘交’待了:“那天你生辰被你姐姐叫走后,我闲着发慌跟了你们一段……我知道这事怪我,只是你也从来不说你是哪家的公子,我一个好……” “所以呢?”慕容汐的神情冰冷。 “我看见……你们进了未央宫……难道,你竟是未央宫的小姐吗?”少年幽幽地问道。 “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慕容汐的音调亦冷了下来,显然是对他有了诸多的揣测。 “如此说来,你对我的身份竟如此地在意吗?” “是啊。”十四从容地接了话,像是没见着慕容汐都快结成冰的眼神,“若你只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我还能有些希望,想着法子努点力将你娶来,可你若是未央宫的小姐,你我之间便有着云泥之别,我——” “你说什么?”慕容汐嚯的一下跳起来,倒是把十四吓了一跳。 “如果你是未央宫的小姐……” “一句!” “若你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下一句!” 十四一脸茫然。 慕容汐蹙眉,显然是难以置信:“你刚刚说……你要怎么……怎么我?” “娶你啊!”十四理所当然地答道:“再有个几年,你要嫁人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当然要早作打算……只是,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慕容汐垂下了眼眸,久久地没有吭声。 “难道,你不是也喜欢我吗?”十四看着她突然静默下去,渐渐地涌起了些慌张,“是不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我娘是未央宫主身边的大‘侍’‘女’,我不是什么小姐。”她看向‘波’光粼粼的瑞金河,嗓音也惹了几分‘潮’湿。 “真的?”十四开心地揽住她的双肩,忐忑犹豫统统一扫而光,面庞的喜悦更是毫不掩饰,似乎黑纱下的双眸都在闪闪发亮。 那样诚挚的笑容,半分也不似掺假,教慕容汐也不由得渐渐缓了表情。 在她看不见的‘阴’影笼罩里,那双明眸的狠意,一闪而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 花落人亡两不知 190 一夕梦醒易陌路(7)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慕容汐已与十四相识半年有余。.。 那日是个七夕,两人照样在街市晃悠,周围皆是彼此属意的年轻男‘女’,在横飞的眼‘波’与情意里,气氛一时竟与往日也生出些不同来。 十四摇头晃脑地搭话道:“我听说啊,这七夕节又叫乞巧节,姑娘们是要送些自己做的‘女’红给心仪的少生的!” “这……这你也知道?”慕容汐一向白生生的脸庞竟有些微微地泛红,也不知是不是红彤彤的灯笼映照出来的。 “这么说你也知道?”十四一下子哭丧了脸:“完了完了,我什么也没有收到,不知道媳‘妇’儿给谁家的小崽子拐走了哟!” 慕容汐梗着脖子斥他:“谁说的!” 十四听闻一下子蹦跶到她的面前,双眼放光:“这么说我也有喽?” “娘子别害羞了,快给我嘛!”他调皮地伸出手,一脸的迫不及待。 慕容汐竟难得地有些不自然,吞吐道:“那个,随便绣的,很不好看……” “没关系,只要是媳‘妇’儿绣的,管它是猫啊狗啊的我都欢喜!”十四笑盈盈地将她望着。 “那好吧。”她干巴巴地回答,十分不情愿地从袖‘抽’出了个什么物什,飞也似地塞在了他的怀里,便再也不愿意看他的表情。 十四倒是喜不自胜地将怀里的手帕展了开来,着灯笼的亮光仔仔细细地打望着,‘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 “你笑什么!”瞥见他表情的慕容汐又羞又恼,几乎恨不得伸手将手帕抢回来,却被他眼疾手快地躲过了,再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怀里。 “哎~方才为夫端详了一番,得到了一个结论!”他背过手,忍俊不禁地笑道。 “嗯?”慕容汐不解。 “娘子确实是第一次做‘女’红无疑,哈哈哈……” “你给我站住!” …… 是夜,漫天星河灿烂,圆月皎洁。十四斜倚在一棵歪脖子树,漫不经心地问道:“对啦,我什么时候能去未央宫看看呢?” 慕容汐‘唇’边淡淡的笑意这样毫无征兆地敛了去。 “你别误会,我嘛只是对未央宫很好,这存着点‘私’心呐,也想先熟悉熟悉以后好和你一起落脚嘛!” “不必了。只要我出嫁了,要从未央宫搬出来。” “这样么……” 习习凉风,他的声音有些缥缈不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似乎有些那么说不来的与众不同。 “我可以看看你的眼睛吗?”她仰起头凝视着他,伸手想解开罩在他眼前的黑纱。 他没有躲闪,亦没有开口拒绝,那透过面纱定定地看向她的眼神似乎能将她完全看穿。 黑纱落下来的那一刹,他势‘吻’了她的‘唇’。 她不由自主地闭了眼。 最后那一刻,她看到了浩如苍穹的蓝,不知是那光辉流转的星空,还是他的眼底盛着无边的浩宇。 ——— 执剑的手缓缓地、缓缓地垂下,雪渊坠砸在冰凉的地面,发出哐当的一声巨响。慕容汐恍若未闻地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宛如化身成了一座没有温度的雕塑。可此时此刻,那些汹涌着的记忆如同洪水猛兽,不停闪过脑海的美好片段,一页一页,解释着那些曾让她费解的羁绊。原来一切的一切,并不只是她朦胧的错觉与臆想,而是曾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的吗…… 可世间所有看去无懈可击的美好,似乎都是为了验证好景不长这个字眼而存在的。即便是内心已经做过种种预期,但彼时十来岁的少‘女’再怎样也不会想到,这般触手可及的真实,其实也不过是一触即碎的表象。 而那一天,来的实在是太快了,快的令人猝不及防。 那本是无数个日日夜夜最稀疏平常一天。慕容汐在离开未央宫去找十四之前,遇到了她的父亲,百里长风。 在慕容汐稀薄单调的童年里,母亲教了她剑法,姐姐带着她读书,除此之外,便再也无他了。父亲于她而言,是一个无甚意义的字眼。木木讷讷,只知道憨笑,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母亲身边,同母亲的风华绝代格格不入。要么是摆‘弄’着那些‘花’‘花’草草,整天‘弄’的灰头土脸,一点风华气度也无。起先她是不在乎,后来因着父亲刻意的亲近,甚至渐渐生出了丝嫌恶来。 我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男人为夫。 小慕容汐常常在刻意绕过百里长风之后,盯着他微微佝偻的背影,不止一次地这样想。 百里长风也知道,自己这个一身傲气的‘女’儿,是不愿意同自己亲近的。作为长辈,他本可以训斥她或者是让慕容怜管教她,可他都没有。反而是很识趣地不去碍她的眼,即便是偶尔遇着了她,也会远远地驻足,耐心地目送着她走过去,像是融在未央宫高墙广殿下里的一抹背景。 窝囊。她在心里便更加地瞧不起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这一天,慕容汐转至出宫必经之路时,却不巧正好撞见了百里长风正在嘱咐慕容凝。她本‘欲’状若平常地离开,却意外地被百里长风叫住了。慕容汐放缓了脚步,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间的距离大约跑马也没有问题。 百里长风却依旧温和地笑道:“小汐来的正好,我正在同你姐姐说,也顺便嘱托与你。阿怜身体有些顽疾,还缺一味‘药’要去别的地方寻访,这次我怕是要多走些时日。你们也不小了,宫大小事务多少留心些,能替阿怜分担些是再好不过了。” 慕容凝很快地应下了,慕容汐却在心底对他这幅男主人般的口‘吻’升起了反感来,一言不发地掉头走。 身后似乎听到了慕容凝唤她的名字,还有那个男人不住的阻止劝慰之声。 嗓音绵软温吞,听着教人讨厌。 是以这一日,她都觉得有些不痛快。十四感受到了她的低落,拐着弯问她为什么不开心,千方百计地想要逗她恢复如常。被他缠的不耐,她便随口敷衍了句:“未央宫主身子不适,我娘照顾不过来,便让我也经常帮忙,我不乐意。” 原本以为他得了解释会消停,却哪知他竟不依不饶地问:“未央宫主身子不适吗?怎么不叫大夫治呢?” “是陈年旧疾了,一直在换‘药’方,却也根除不了。”慕容汐的神‘色’更加黯然。 十四挠了一阵子头,又扭了一阵子衣角,突然一拍大‘腿’,大吼一声:“对了!我之前听乡坊间有人说过,梭葛草可是包治百病的良‘药’!不知道未央宫主的‘药’方里有吗?” “梭葛藤?”慕容汐不通‘药’理,从未听过。 “我也是这些天闲来无事,走街蹿巷间偶然听人说起过,这个梭葛藤十分罕见,但是有一个原本医术不怎么行的行脚医生偶然间在城口郊外发现过那么一株,据说他只采了一小枝,回来后加在‘药’方里,治好了几十个人的病!一下子声名起来了,大家伙儿都在说,这梭葛藤呀,可是神仙赐的宝贝呢!”十四说的眉飞‘色’舞,像是亲眼见证过梭葛藤的强大功效似的。 见慕容汐蹙眉凝思,他更加急切地献宝道:“这样吧,我先去那个行脚医生那里要一小段,你带回去让大夫看看行不行,先试一试,万一成了呢,是不是?” 第二日,慕容汐带着拇指长的、层层包叠好的梭葛藤,找到了慕容凝和宫拔萃的大夫。 慕容凝无惊诧地问:“你怎知道父亲下山去寻梭葛藤?” 宫大夫验证过,确实是梭葛藤无疑。慕容汐却没有回答慕容凝的问题,径直便要大夫按照‘药’方制出‘药’来。 “等等,汐儿,父亲说此物极其稀有罕见,永安更是不适宜梭葛藤的生长,你从哪儿‘弄’的这梭葛藤?” “他觉得稀罕的东西,稀罕了?”慕容汐冷哼一声。 “是不是和十四有关?他怎么会有这种本事?”慕容凝蹙眉,虽然慕容汐不肯回答,但她还是觉得有说不来的古怪,“我们还是等父亲回来了,再做定夺吧。” 正‘欲’离开的慕容汐听得慕容凝这样说,猛地回过头来,面‘色’苍白,目光竟锐利的有些可怕。 “十四怎么不能有如此本事?那他百里长风又有什么本事?” “慕容汐,他是你父亲!”慕容凝亦怒:“你宁愿这样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吗?” “他有哪一点能配得母亲?又有什么资格做我们的父亲?除了摆‘弄’他的那一堆破草‘药’,他还会什么?算是整天钻在那里研究,他为何至今还没有治好母亲的病?他如今还变本加厉地带着烟儿也学‘药’理,他到底要祸害未央宫到几时?”慕容汐的话又狠又厉,像是刀口抹了冰,直直地‘插’进人的肺腑里。 慕容凝哽了一哽,眼眶竟红了大半圈,她没有再与慕容汐争辩,只是长长地吸了口气,压着翻滚的情绪,低低说道:“父亲有他的苦衷,也有他的不容易,你莫要对他这般苛刻……骨‘肉’亲情,血浓于水,倘若真的从来没有父亲,难道你不会有一丝一毫地想念吗?” “我宁愿我从来没有过父亲。”慕容汐头也不回,夺‘门’而出。 那一碗‘药’水,终究是在百里长风赶回来之前,喂进了慕容怜的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