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皇后》 《锦衣皇后》正文 第一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六月的京城,已能觉出闷热的空气在四下流转,布料铺子开始上各种时新凉爽适合夏天穿的衣服料子,各种饭庄酒庄开始陆续推出消暑凉爽的主食菜品和凉茶,整个京城弥漫着一种即将走进夏日的严阵以待。 今日有早市,不少人都拖家带口的出来逛逛,小孩子们穿梭在人群里,谁都不怕走丢了一样,离开长辈们的视线就不知道去哪里玩去了。等到他们玩够了,不用你叫,他们也会从不知名的地方钻出来,拉你的衣角,跟你抗议道:“娘,我饿了。” 东市一直都是整个京城最繁华的地段,这里的商家相较于西市而言,更加的让人赏心悦目。西市有不少来京城讨生活的外乡人,那里更适合打理平时的生活,但若是想要逛逛还是东市更好。 今日的早市从小半个月之前就开始组织筹划,京兆尹也费了不少功夫,登记商户确认时间,还要额外从周围的几个县里临时调集一些人手,以备一些不长眼不要命的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里上赶着犯冲。 东市不大,但是这里的商铺一直以来都给人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里的商户质量都要明显高于西市那边的鱼龙混杂。 这里大多是那些富家子弟还有高门贵户常常走动的地方,普通的平头老百姓,很少会来这里,就算是路过也不过是匆匆的两步,走过这百十来丈的长街。 今日可以算的上是很特别的一天。 从东市出去,拐上一个弯,就到了京城里卖各种香料的地方,这条长巷里少说也有十来家香铺,卖什么香的都有。 各家的经营范围和上门来买香的人也各有不同。 有些香铺只卖老百姓喜欢的香料,少有贵重香料,有些香铺只做有钱人的生意,还有些店铺生意不太好,就只能好的孬的贵的贱的掺在一起卖。今日有冤大头来,那今天的菜钱也就来了,以次充好的事情在这条街上并不怎么新鲜。 香铺街上生意最好的要属长安堂。长安堂是什么时候来到京城香铺街的都已经没人记得了,好像自从有了香铺街长安堂就在这里一样,久远的让人忘了它是什么时候在这里有了这么一个落脚之地。 后来周遭的香铺换了一家又一家,只有长安堂在各种竞争洪流中全身而退,完完整整的存活了下来。 今日是东市最热闹的时候,香铺街这不死不活的生意本来也应该有些大的起色,可是等到人走到近前才发现,长安堂今日,居然关门歇业了。 有些老百姓,一年到头也就舍得在年节的时候买些好点的香料回去用用。条件稍微好一点的人家会在年后换成普通的香料,条件差一些的,压根儿连香料都不会用了。 香料街上只有长安堂会卖一种适合在年节的时候用的香料,名字也算是应景叫——暖春。 暖春的秘方只有长安堂一家有,或许长安堂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也算是托了这香料的福。 今日有早市,按照常理来说,长安堂必然少不了来买暖春的客人,这味金贵的香料也会应景的在一定程度上便宜一些。年年都不一样,要么的是量不变价格降低,要么就是价格不变,量变多。 买的多了,有时候还会有一些赠送什么的。不少人为了贪那么一点点的小便宜,会好几个人一起买,想要那送的一小点点的香料。 总归都是好香料,什么味道的其实平头老百姓还真不怎么在意。 不少人都聚集到了长安堂的门口,只是却没有人能够敲开这紧闭的店门。 虽然这家店从外表上看起来,没什么不同的地方,但是还是有有心人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端倪。 今日的长安堂香料的味道好像特别的重。不同于往日那种淡淡的未燃烧的香料的味道,而是那种香炉里放了太多的香料的那种刺鼻的香味。 香极了就变成臭了,好多种香料的味道混在一起,给人一种想吐的感觉。 “你说今日也是怪了啊,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看见过长安堂闭门谢客啊,真是奇怪。” “是啊,去年年节下那么大的雪,我来买香料都还有的卖,今天这么好的买卖日子居然歇业了,真让人奇怪。” 就算是再好奇长安堂今日为什么会一反常态,也没有人能得到答案,除非你破门而入,那这事儿就不是买卖关系了,谁也不愿意为了一味可有可无的香料,犯这样的晦气。 人群渐渐的散去,总还是有人在门口时不时的敲敲门,但发现里面无人应之后,便也不再停留。 而在长安堂的后堂里,正在发生些让外面的百姓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原本就幽闭的环境,此时满满的都是烟尘,都是各种香料燃烧出来的烟尘。那位长安堂的谢老板,此时正被绑在家里的梁柱上,忍受着各种香料扑鼻而来的呛人气味。 他的四肢都被束缚着,头被两个穿着官服的人按在盆里,盆里全是香料,估摸着不是什么好香料,一团火下去除了烟就是烟,味道还刺鼻的很。而此时的谢老板,正被迫睁着眼,忍受着香料烟尘飘进眼睛里带来的刺痛。 周围的人口鼻之上都罩着黑布,沾了水的,是过滤烟尘的一把好手。 一旁的桌边,坐了一个少年,这少年此时正闭着眼睛,也一样忍受着香料刺鼻的味道。他似是睡着了一样,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年纪也不大,脱了官服,往人群里一推,看起来就是个很无害的少年。 而等到他一睁眼,眼中的杀戮之意袭来,给人一种意外的战栗感。 “谢老板真是一把好手,在京城埋伏了这么久,都没露过马脚,这十一年间一直都低调行事,怎么最近却突然变得这么高调起来?是有人给了谢老板什么命令,还是谢老板自己活得不耐烦了?”那少年起身,站在谢老板的面前,指挥着手下人,将那作孽的铜盆移开,又给了谢老板一瓢水,让他好好的清醒了一番。 这位谢老板看起来应该还不过四十,这么大的家业,可是看起来却好像一点儿都不怕死,眼中有种异样的解脱之感,他痛苦的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相对新鲜的空气,缓解自己肺部和鼻腔的痛苦。 “我说了……这些年生意不好做,我们推出各种香料,就是为了挣钱养家而已。”这番言论若是放在多年之前,少年或许会感动的一塌糊涂,但是今日还用这样的话来搪塞他,显然不是一个高明的选择。 “哦,原来是这样。”少年听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转身踱步回了自己刚刚坐过的地方,淡淡的下令:“继续。” 不知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刚刚还一直强撑忍受酷刑的谢老板,突然一下大声的怒骂起来:“我要去告你们,你们这些畜生,我不过是卖了些香料,触犯了大魏的哪条律例!你们锦衣卫除了会屈打成招以外,还会干什么,有本事上战场杀敌,整天在平头老百姓的身上找事儿你们还是不是男人!” 一番高谈阔论之后,一旁的少年好笑的摇了摇头,他示意周围的同僚给谢老板松绑,一边在心里暗暗高兴,犯人的歇斯底里更多的时候是因为他们已经忍受不了这过重的刑罚,不出意外,马上就可以收工了。 他走过去,一盆冷水浇灭了火盆里还在孜孜不倦的往外吐烟的香料,然后蹲在谢老板的面前轻声道:“根据谢老板所说,近年来生意不好做,你是为了养家糊口,那我真的是非常的奇怪,谢老板的家里,究竟有几口人,需要这富可敌国的财富才能养得活了。” 少年的话让谢老板浑身一震,他在脑中快速的思索,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考虑的不够周到,不过想了半天,他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谢老板的沉默让少年多了一份信心,他轻声开口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长安堂这两年通过各种不明的渠道,汇入各个钱庄,各个分店的钱财,比一个州县每年的岁贡都要多。 普通百姓家,一年到头所有的鸡零狗碎都算了,加在一起都不会用超过十来两银子。按照谢老板的家境来计算,一年到头所用开支也不过五十多两,若是真如谢老板所说是为了养家糊口,那谢老板这银钱只怕是在长安堂里养一个野国都够了吧。” 听到这里,谢老板才算是明白过来,看样子不是自己不够仔细,而是锦衣卫在一两年之前,就已经盯上自己了。 真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有耐心,硬是等到大事快成的时候上门来搅局。 谢老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的怨恨,这样的神情落在少年的眼睛里,他颇有些小得意,“既然谢老板一口咬定长安堂没有这么多的银钱往来,那我们就帮谢老板好好的回忆回忆,把你们调查的结果都拿出来给谢老板好好的念念。”少年说完就转身走到了门口,他用力拉开了已经封了尘的雕花木门,外面刺眼的阳光照进了这常年不见光的后堂。 他微微眯了眯眼,听着身后自己的同僚们,说出的那些惊人的数字。 “去年正月十六,谢老板在福禄钱庄存入白银六百两,隔月十五,存入聚财钱庄黄金五十两,隔月初四,存入……”身边的锦衣卫每说一句,谢老板脸上的人气就少了一分,他静静的听着,这些人的声音如同鬼魅,让谢老板浑身起鸡皮疙瘩。 等到他们将每一笔账务条分缕析的摆在台面上的时候,谢老板已经满脸冷汗,浑身僵硬的如同一个死人了。 “现在,我们能好好的聊聊这件事了吗?还是说谢老板仍旧执迷不悟,想要换个地方说话?若是想换地方……”那少年勾起自己的桃花眼,微微笑道:“那悔恨庭怎么样?” 听到“悔恨庭”这几个字,谢老板身上最后一点人气儿都没了,就像是被什么鬼怪抽走了一样,他面如死灰的看着眼前这依旧笑得人畜无害的少年。 “我说……我说……”谢老板的眼神死死的扣在少年的身上,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充斥着恐惧和慌乱,他的嘴唇哆嗦的好像迟暮的老人。 少年似是笑了一下,轻声道:“谢老板早这么配合不就好了吗?何苦要我们对你这斯文人做这么不斯文的事情,有伤风化啊。”少年的脸上还挂着那种天真的笑意,看起来纯良无害,但是此时的谢老板可不敢认为他是一只兔子,他的兔子皮早就被他自己扒掉了,现在的他是来自地狱的鬼神。 所过之处,遍地杀戮。 从谢老板坑坑巴巴交代的事实中,少年找到了一丝所谓的真相。 他好看的桃花眼此时也终于收敛了那一丝漫不经心的光芒,变得正经起来。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谢老板,没有一时离开过,似是在考量此人说过的话里有多少真实的成分,也像是他不敢相信刚刚自己听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阴谋。 其实今天来,他只是想要审一审这个财大气粗的香铺老板,若是能审出来就最好,若是审不出来,锦衣卫也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谢老板参与了一场巨大的官员贪污腐败案件。到时候只要将所有的财产都悉数充公,谢老板往大狱里一扔,写个案情陈明往上面一交就完事了。 丝毫不费力的一个案子,那些官员充其量也就是些贪心不足不够聪明的小人物,或者最大的阴谋,也不过是这个谢老板跟多方势力都有合作,弄了个什么欺上瞒下的事情出来,所以导致他这里累积的一定量的财富。 若是前者,事情简单,处理方便,连那官员一家端了就成;若是后者,只怕要麻烦些,还要费些心思去找这些银钱的来往都经过什么人的手。 不过这些事就不归他管了,他也没的心思去追究,反正那钱一个字儿也不会落进自己的口袋,与其看着那些银钱,指不定的动歪心思,还不如的眼不见为净。 在法的边缘走的时间久了,看了太多人越过那条红线之后的下场,他已经无力去挑战自己这么多年来所捍卫的权威。这不是个聪明人的选择。 带了三两个人就跑来抓人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虽然他家大人在他出门的时候给了他善意的提醒,不过他年纪还小,年少轻狂的不行。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其实正在一步步的向他靠近。 直到刚刚,他才明白,今天的黄历可能是走了背字,他的运气不太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二章:长安堂 1 少年人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冷峻的神色,周围跟着他的几个锦衣卫看着他的脸色,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 “你们在这里看好他,我马上回去叫人……”少年说完还没等自己的兄弟们反应过来就立刻否认了刚刚自己说过的话:“算了,这样不安全,难保不会出什么事情。” 他细细的思考了一遍,又看了看日头,有些小庆幸,还好,他们审讯的时间不长。他看了看瘫坐在地还在咳嗽的谢老板,又看了看自己手下的兄弟,轻声道:“给他打晕了装进麻袋里,给我弄回北镇抚司,这个人是关键人物,千万不能出纰漏。”少年少有的正色让几个跟着的人都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几个人手脚麻利的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干净,然后扛起了谢老板,从后门口神不知鬼不觉的抄小路避开人群,顺利的回到了北镇抚司。 几乎是冲进北镇抚司大门的几个人看着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多多少少的都带了些感恩上苍的情绪。 万幸没有在回来的路上被人给干掉。 那少年看了看门外,轻声的哼唧了一句:“反贼也不过如此……”话音刚落,走背字的黄历就给了他一份大礼。那在他口中不过如此的反贼,居然真的出现了,上来就给了谢老板一箭,谢老板喉咙中箭,在昏厥中去的很是安详。 那群反贼好像是疯了一样,刺杀成功居然还不肯罢手,对着他们又是一通乱射,那少年身手颇好,就地一滚就躲在了朱漆大门的后面,几个同僚虽然多多少少的手脚笨拙了一些,但到底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胳膊腿儿上有些轻伤。 刺客们将人从门口逼退之后没有再得寸进尺想要在锦衣卫的地盘上弄出什么人命官司来,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唿哨,所有的黑衣刺客在一瞬间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到门房反应过来出门找人的时候,那群刺客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少年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一种被人挑衅的愤怒烧的他抓着谢老板衣襟的手都有些颤抖。出离愤怒的少年拔刀出鞘,金属相碰的声音刺的周围人的耳膜都有些疼,众人看着平日里笑嘻嘻的见谁都甜甜的叫哥的少年,此时化身成了一尊杀神,浑身往外冒着煞气。 “修儿,修儿,冷静点!我们先进去,这帮人不一定走远了,万一是陷阱呢。”一旁为了保护兄弟胳膊受伤的同僚大哥上来按住了少年握刀的手,他轻声的安慰着,试图让这头被激怒的小兽安静下来。 被称为修儿的少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挣脱了刘大哥的手想要出去,却被衙门里传来的一个声音硬生生的定在了原地。 “修儿!站住!”严厉的声音让周围的人全部都安静下来,大家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将自己拾掇的看起来顺眼,恭恭敬敬的对来人行礼:“参见百户大人。” “各位兄弟都辛苦了,今日之事蹊跷太多,刚刚的事情影响也不好,皇上出巡明日回京,此时发生这样的事情着实不是一个好兆头。今日各位同僚只怕是要辛苦一些。”身量高挑的百户大人站在众人中间,一时间成了主心骨,安定人心的事情他一向都做的很好,就连一旁叫修儿的少年都被他这么三言两语的话安抚的不再暴躁。 修儿若是炸了毛的猫,那他就是那只能够让他安静下来的手。 “通知所有休假的兄弟,全部回衙门来,所有人整装待命;通知巡防军,加强警戒。”男人下达完了命令,便放缓了语气轻声道:“刘大哥,劳烦你们带受伤的兄弟下去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将今日之事同我好好的说说。刚刚修儿多有冒犯,你别放在心上。” 男人在把握人心之上,有一套自己独特的方法,公是公私是私,他分的很清楚。 刘大哥也是笑了笑回道:“曹大人说哪里话,修儿到底是年轻,年轻气盛些,也是因为我们受伤,不然他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的。”说完刘思远微微颔首,带着几个兄弟,走进衙门包扎去了。 男人踱步到了修儿身边,看着他气鼓鼓的脸蛋,眼睛里还蓄着一汪金豆子,就止不住的好笑。 “多大的人了,还哭,你看你这样,还像是锦衣卫的总旗官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没断奶的小孩子,跑这儿来玩了呢。”说着就伸手要去抹他要掉不掉的眼泪,被修儿一巴掌挥开了。 “谁是小孩子了,敬哥你少胡说……”就着袖子抹了抹自己的眼泪,修儿却不敢抬起脸来和曹敬对视,今天的事他办砸了。 曹敬知道他在想什么,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在他的头上蹭了一把。他这个人好像天生就自带这种大哥的气场,在很多时候,他不需要说太多,他这个人站在那里就能安抚人心。 “好了,今天的事情不怪你,事发突然,我叫你们去抓人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算是你的过错。”曹敬看了看被几支长箭微微伺候过的朱漆大门,他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拿起一支箭转身对修儿说道:“或许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这是赢了一局。他们这么做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跟这些老狐狸们呆在一起久了,修儿这只兔子的耳朵渐渐有变短变尖的趋势,而尾巴却有变长变蓬松的潜力,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曹狐狸在说些什么。 “敬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是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所以他们才会狗急跳墙吗?”兔子蔫了吧唧的耳朵又竖起来了,他闻到了一股真相的味道。 曹狐狸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的狡黠,他轻轻的开口道:“也许从一开始我们离真相就不远。” 在曹敬下达命令之后没多久,所有休假的锦衣卫全部回到了自己的岗位,这件事秘密进行,没有多少人知道。 被人埋伏过的衙门还是一如既往的门户大开,门口只有两个负责当值的锦衣卫,一切都和平时看起来一模一样没什么不同的,好像遇到埋伏这事儿只是市井传说里一个不值得仔细推敲的流言。 只有在大堂里开会的众人知道,他们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难题。 听完刘思远的汇报,曹敬的眉头几乎皱的要把中间鼻梁骨的位置也省去一样。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至于谢老板跟修儿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刘思远汇报了好长的一段事情的经过,曹敬听后点了点头道:“辛苦刘大哥了,别的事情我会去问修儿的,至于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希望这件事现在有多少人知道,将来也还只有这些人知道,刘大哥明白我的意思吗?” 虽然刘思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在锦衣卫供职了这么久,单看这个形式,他心里还是有些数的。知道的越少,就能活得越长久。这道理简单,却是无数血与泪的教训教会他的。 “属下明白,属下也会跟手下的兄弟交代的,曹大人放心,这件事绝对不会从咱们锦衣卫的衙门里漏出去。”对于这一点,曹敬并不怀疑,遂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点点头,道了一声辛苦了,之后刘思远微微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就大步走了进来,男人眉眼之间有可见的岁月的痕迹,在下巴上还有一条不算很长,可是却很显眼的伤疤。 陈年老伤还能给人一种可怖的感觉,可想而知这伤口刚刚被出现的时候该会给这人带来多少的痛苦折磨。 刘思远转身对着那人跪下行礼,连曹敬都站了起来。 “属下参加指挥使大人。” 那人行过留风,在上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轻声开口:“事情紧急,不用多礼了。”曹敬和刘思远起身站在堂下,静静的等待着那人开口。 “我听说修儿去香铺街抓一个商户回来的时候在衙门口被人暗算了?”门口的守卫准备将桌上的茶水收走,却被那男人拦下了,他单刀直入的就问了现在他最关心的问题。 曹敬拱手回道:“回禀叶大人,是有这事,刚刚我还在询问关于这件事的始末,修儿那边我也派人去叫他过来了。关于那群黑衣杀手的身份,我们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曹敬话音刚落,修儿的声音就从外间传了过来。 “属下顾修,见过指挥使大人。” “行了,起来吧。”修儿也算是叶公平看着长大的,对这个小娃娃,他总是要格外的疼爱和宽容。看见修儿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的收住了自己此时眼中的杀戮和烦躁。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叶公平放轻了自己的语气,轻声说道:“修儿,跟我说说,在长安堂里,都发生了什么。” 修儿的嗓音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很悦耳,即便他此时的声音冷的让人发憷,可是却好像是一味蛊毒,浸在人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里,让人止不住的想要往他这里靠近。 “属下带人去了长安堂,先是询问了谢老板是否明白锦衣卫今天上门的原因,谢老板矢口否认。之后属下也对他稍加审讯,同时拿出了我们之前查到了的长安堂资金异常往来的证据。一直到看见这些证据之后,谢老板才说了实话。”他从怀里将那个他们努力半个月的结果放在了桌上,叶公平顺手就拿了起来仔细的看着。 顾修继续说道:“之后谢老板的确是吐了口,说了一些我们之前一无所知的事情。他说他这家店的确不如旁人想象中的干净,只是有些事情,他现在还不能说,因为涉及大量的权贵还有他们身后的主子和秘密。” 后面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发了一身的冷汗。 若是真的如谢老板所说,那就证明,朝中有些权贵怕是过惯了太平日子,想搞些让皇上不开心的事情出来了。按照这个思路继续往下追溯,只怕后面的事情会更加让人惊心动魄。 叶公平继续追问道:“那那个谢老板有没有说他背后的主子是谁?”修儿摇了摇头道:“他没说,他只说最近有人传信给他,要他把之前预定好的东西准备好,按照约定放在指定的地点就行,别的他不用多问。” 修儿继续说道:“我也问他那些人要他准备什么,他只说,密信还没有到,这是之前有人来他这里拿东西的时候,悄悄告诉他的,要他提前做好准备。”修儿努力的回忆着在那间后堂里,他跟谢老板所说的每一句话,他觉得谢老板没有说谎。 “属下觉得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决定将他带回衙门来,一路上都很顺利,等到了锦衣卫衙门的时候,他们才动手,那个谢老板还什么关键的事情都没有说,就被他们弄死了。”一说起在衙门口遇刺的事情,修儿的脸上就是难以遮掩的怒气。明明一路上都很太平,偏偏到了家门口出事了,要是当时再谨慎一点,只怕也不会有现在的事情。 事情的经过如今算是明明白白的摆在众人面前,从修儿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开口的曹敬忽然开口说道:“指挥使大人,属下有个想法。” 叶公平现在满脑子都是各种杂事,皇上北巡即将回京,就在这两天,他正在为皇上班师当天的警戒安排满头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居然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摆摆手示意曹敬有话快说。 “属下认为,这件事很是蹊跷,尤其是谢老板的死很让人不解。”曹敬顿了顿,好像是在想一个比较能够让人理解的说法,继续说道:“这样说吧,若是这个谢老板真的是什么重要的人物,那么我们之前调查了他整整一个月,就不会那么顺利。就算是我们锦衣卫真的眼手通天,找到了他们的把柄,他们也不应该一无所知。” 曹敬说到这里,连叶公平都抬眼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的意思是……” 曹敬道:“我觉得这件事或许只有两种解释。其一,这些人真的愚钝到什么都没有察觉到,或者是他们真的觉得他们的行事已经非常的诡秘,安全到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步,所以在他们发现有人在调查他们的时候,并没有在意。其二就是他们这些人很狡猾,而我们查到的这些事情,在某种程度上对他们来说只是不重要的一个部分,没有必要拦着不让我们知道。” 从理论上来说,这两种说法都是说的通的,叶公平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一旁的修儿和刘思远也对这样的说法表示认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三章:长安堂 2 外间细细密密的有巡逻队的脚步声,蝉鸣尚未到盛夏酷暑时候的扎人耳朵,只有断断续续的几声,此时尚且算是闲适的午后,只是堂内的众人不这么觉得罢了。 叶公平微微一思考之后说道:“你继续说。” “那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假设刚刚的其一,若是他们知道了有人在调查却并不在意的话,那么谢老板就不会死,尤其是不会再锦衣卫的衙门口死。那些人应该很了解锦衣卫,他们要是有信心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就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在我们的家门口实施刺杀。他们应该狂妄到觉得我们没有查到什么事情,或者是我们没有查到他们的痛处,那谢老板就只是个小人物,完全不必要死。在我们的衙门口刺杀人,是一件很危险,并且极端愚蠢的事情。不管这件事,成不成功,都会被锦衣卫认为是一种挑衅。我想不出他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曹敬顿了顿轻声的开了一句玩笑:“除非他们的老大是我们猪圈里养的一头猪。” 这话逗笑了一直苦大仇深的刘思远和一直愁眉苦脸的修儿。 正堂内的一股严肃劲儿也一朝灰飞烟灭。 叶公平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微微的瞥了一眼曹敬,眼神中大有谴责他玩笑不分场合的味道,曹敬微微颔首继续说道:“再假设是第二种可能。若是对他们来说这情况让我们知道与否都没有区别的话,那也没有必要杀掉谢老板,左右就是一条人命,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了这么一条不值钱的人命,和提前曝光他们在城内还有黑衣杀手这件事之间,究竟是哪一个比较重一点。” 不管从哪种方面来说,谢老板都像是一个替死鬼,他完全没有必要死,因为不管从任何一个角度来分析,谢老板实在无关紧要,不是什么大人物。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死了。在锦衣卫的大门,在数名锦衣卫的眼皮底下死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修儿,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道:“若是这个谢老板对他们来说一直都是一个大人物呢。”修儿的话打破了堂内此时的僵局,曹敬欣慰的笑了笑,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给了大家一个还算是比较靠谱的解释。 “按照修儿的假设,那这件事只有一个解释。这个谢老板身上的确是有些东西的,在修儿带人去长安堂之前,他们还没有得到消息,不知道谢老板已经被我们挖出来了。我们是歪打正着,而他们的人却已经迅速做出反应,在修儿将人带进锦衣卫之前,在衙门口把人做掉了。”曹敬说完,还是觉得这件事怪怪的,有些地方说不通。 众人听完之后,心中的疑虑消减不少,只是曹敬还是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情还是有解释不了的地方,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有。 长安堂当时被修儿的人严密的监控,应该是没有人会逃过在场所有的眼睛出去报信的,那那些杀手是哪里来的,还有他们为什么要在锦衣卫的衙门口动手,是因为来不及,还是因为故意想要用这件事引起锦衣卫的注意? 挑衅锦衣卫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好处,那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有那些让长安堂准备东西的人还没有下落。他们所说的那些大人物和权贵都是谁? 一时间问题把曹敬大人的脑子堵住了,甚至连刚刚叶公平的吩咐他都没有听见。 一旁的修儿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又用自己满是疑问的眼睛看着他,他立刻别过头去,听令。 “皇上还有两日回京,不管这件事背后是谁在给捣鬼,只要他敢在这两天露面,我一定叫他有来无回!我会去跟城防军的赵将军协调,让他这两天加强城中的警戒,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皇上班师当天一点纰漏都不能有。锦衣卫这两天也要加强警戒,城中的巡逻要加紧,人数翻倍,一定要给我把在皇城里捣乱的老鼠给我抓出来!” “属下遵命!”几个人齐齐应声,之后便离开了正堂各司其职去了。 修儿走到门口,准备去探望受伤的兄弟们,被曹敬拦下了。 “敬哥怎么了?”曹敬拉着修儿一路去了书房,在修儿满是疑问的眼神下,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他。 “敬哥这是?”看了看手上封整严密的书信,又看了看曹敬一脸的担忧,他有些不明所以。 曹敬尽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这封信,尽快送到林大人的手上去,我总是觉得今天这事情不太对劲,希望是我的错觉,你提醒她千万要小心。”这些年来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曹敬露出这样的表情,修儿一向没什么概念的人都能感觉到曹敬身上散发出来的焦躁和担忧,他立刻正色道:“你放心吧敬哥。”说着将信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自己的怀里,从后院牵了马,一刻不停的出了城。 六月的雷雨季已经来了,一场雨过后,什么真相都会变成泥水地里看不清摸不透,只能随之模糊任之流去的沙石。 曹敬希望在这场少见的雷雨来之前,自己能抓住真相的一个尾巴,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影子也可以。 修儿马不停蹄的往城外赶,城里不太平,城外也不太平,从出城之后,就一直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修儿中间绕过几次路,都没有发现跟踪者的踪影,每每都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脑子里的弦儿蹦的太紧。 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修儿继续飞马狂奔,终于在晚饭之前,达到了邻城。按照之前从禁卫军传来的消息,皇帝今天下午应该就已经到这里了。 一路飞驰进了城,修儿在县衙门口见到了昼夜不休保障皇帝安全的禁卫军,顺利的进入县衙。 他没有去见皇帝,而是辗转找到了皇帝身边的一个锦衣卫。 那人今天应该是不当值,此时正在房中休息,修儿许久未见这人,心里有些小小的兴奋。 悄悄的绕到了房梁上,看见屋里的人正在休息便没有敲门,直接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落地一滚,就来到了床边。 小贼得逞一样笑的开心的修儿在下一刻就被床上的人抓住了作孽的爪子,一个翻身被人扭住双手捆在了背后。 “不好玩儿!” 被抓住现行的小贼当机立断就开始诉苦,不肯好好的被人捆着,扭来扭去的不肯老老实实伏诛。 在京城听了一耳朵的阴谋论,在路上又是一路的胆战心惊,这个时候他倒是忘得干干净净。 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许久不见的人,他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翻了个身,可怜兮兮的看着眼前之人——眉目间的英气的确逼人,一身便服也的确足够让人觉得是个男子,只是朱唇杏眼柳叶眉还有靠近她的时候若有若无的香气,却将她女子身份出卖了个彻彻底底。 “你们大人就知道欺负人!”每每在曹敬面前,修儿总是不愿他说他是小孩子,可是只要在这个人面前,他却总是将小孩子的撒娇耍赖政策贯彻的非常彻底。 林霁笑了,松开了手,任他自己将布条挣开,轻笑着看他揉着手腕一脸委屈样。 她忽然有些好笑,摇着头道:“怎么,你偷偷的翻进我的房间,我捆了你还是错的不成?” 修儿不管,你捆了他就是你的错,他好像没骨头一样的靠在床栏上。 “好了好了,你千里迢迢跑来我这里,不会就是来跟我撒撒娇的吧。”稍微逗了修儿两下,林霁忽然正色起来。这话让修儿想起了自己此来的意图,立刻从怀里将曹敬交给他的书信拿了出来。 “这个是敬哥让我交给你的,姐姐京城出事了。”修儿眼中流露出的那种认真,让林霁的心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沉了下去。 京城究竟怎么了…… 顾修走后,曹敬带着人,再一次来到了长安堂,这里还有之前曾经有人被审问的痕迹,铜盆里的香料还没来得及倒掉,空气中还有一丝香料的气味,虽然相比之前已经淡了许多,可是曹敬还是闻到了。 “仔细搜搜,这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被找到的,修儿没来得及带人好好的搜查,所以大家一定要仔细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应声之后,众人四散开来寻找能够当做证据的一切。曹敬站在堂中,看着众人的忙碌,忽然有一丝凉风吹过,他转头看向那凉风消失的方向。 这间后堂的主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将后堂建成这种不透风的结构,刚刚那一阵凉风让曹敬深感奇怪。 跟着凉风的走向,走到墙角,曹敬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那里好像是有个风口一样,不断有外界的凉风往里面吹,他敲了敲附近的几块砖石,声音鼓动着他的耳膜——这墙壁是空的! “来人。”曹敬起身,眼睛盯着那细碎的砖石对身后的同僚们说道:“把这块地方给我挖开。”几个锦衣卫面面相觑,之后立刻明白过来,找开密室的方法太浪费时间,他们没有那个心思。反正这里将来也不打算继续留着,干脆砸了,一了百了。 砸开了一角,整座墙壁都失去了力量的支撑点,一瞬间就土崩瓦解,变成一堆碎石,一股混在各种香料中却仍旧能脱颖而出的香味充斥着他们的鼻腔。而在这弥漫着奇异香味的密室里,曹敬找到了他想要的证据还有真相。 城防军的工作,从以前开始就很繁忙,不仅要守着城门,还要时时刻刻注意,有没有歹人乘虚而入。 平时就算了,有一两个贼人进京也不要紧,他们这里只是第一道关卡,后面还有锦衣卫,平日里也没有那么多歹人不自量力的跑到京城来送死。而这两日不同,因为北巡的皇帝快要班师回朝了。 如今的城防军统领赵将军,是正经的武将世家出身,往上数两代都是朝中的武官重臣。大战之时赵将军也曾带着京师的雄兵出征边疆,如今正逢盛世,他无意在朝中与那些同僚们争论他不感兴趣的东西,依旧是练练兵,同手下兄弟守城。 反正没有妻儿,家中无事,闲着也是闲着,因此他在军营里住的时间还要比家里长些。按照赵将军自己的话来说,跟兄弟们一起,他安心,他觉得自己还有点用处。若是回了家,看着空荡荡的宅子,总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 “这两日要多多留心,皇上快要班师,城防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把城里每日巡逻的情况都仔仔细细的汇报给我。还有,叫巡逻的兄弟千万要留神,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无论大小,一定要跟我汇报。”赵将军定时定点的来到城门楼子上,巡视城关防务。 站在瞭望台上,赵将军的眉头紧锁,这里两天他右眼皮直跳,突突的跳,跳的他心里总是不太平。 他在心里颇有些遗憾的想,自己或许是老了吧。 还没来得及感叹些什么,就有位小将士跑来向他汇报:“将军,锦衣卫都指挥使叶公平大人在外求见。”一听叶公平的名字,赵将军就在心里大叫不好。 这个时间点很敏感,能让锦衣卫这么郑重其事的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他紧皱的眉头顿时又是一收紧,收的他眉心都有点疼。 感情所有没处使的愁都化成了此时皱眉的劲。 三步并作两步的下了瞭望台,赵将军看见了正在城门楼子上远眺皇城的叶公平。 “叶大人,怎么亲自过来了。”虽然城防军跟锦衣卫两家本没有往来的可能,但是赵将军跟叶公平两人的私交却很不错。 “思明兄,我这是来求你帮忙来了。”赵思明看着叶公平一脸的郑重,就知他今日来只怕不是单纯的叙旧这么简单。 两人省去了开场的寒暄,赵思明直入正题问道:“兄有事直说,只要是我城防军能帮上忙的,一定万死不辞。”两个武将说话都直,相比于赵思明常年不上朝堂的生活经历来说,还是叶公平更会聊天一些。 叶公平转身看着远处富丽堂皇的皇城,屏退了左右,轻声说道:“只怕老兄是还不知道,今天早上,我手下人在东市香铺街,发现了逆党的踪影。”一听这话,赵思明的握刀的手微微的紧了紧。叶公平没有理会他这么个小动作,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那手下不知道原来那个地方是个逆党的据点,一开始也只是冲着不明来历的资金流动去的。本来以为顶多就是抓两个贪官,谁知道那香铺老板居然是逆党的同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四章:长安堂 3 防守严密,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的京城居然有逆党的踪迹,而且逆党还在锦衣卫的门口,杀了重要的证人。很明显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绝非是一朝一夕就能仓促得手。赵思明的脸上有一种被人挑衅之后的暴怒。 山雨欲来,京城的天气只怕是不好。 “如今皇上即将班师,若是在此时出了这样的纰漏,只怕你我都万死难辞其咎,更何况,他们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老兄你该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你我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官位,此时不出力等待何时?”昨日通宵达旦的审批各种公文的叶公平,今日又是一日的劳碌,他满脸的胡渣,让他本就不再年轻的脸上,多了不少的憔悴。 赵思明伸手扶了一把老兄弟的胳膊,尽量轻声道:“老兄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你放心,有我赵思明和城防军的兄弟们在,这些歹人想在皇上班师的时候做些什么,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多少年了,城防军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挑衅,这简直是对于京城防务的侮辱。 身侧握刀的手,紧紧的抓着刀柄,赵思明厉声道:“来人传我的命令,从今日起,不,从现在起,所有人都要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给我死死的盯住城门,就算是要撒尿也给我找人顶了你的岗再说。都听明白了吗!”主将下令无人敢不从,所有的将士都站直了身体,底气十足的回道:“明白!” “另外告诉刘将军,从现在起,京城防务上升至一级守备。城内的巡查由原来的一个时辰一次改为半个时辰一次,人数由原来的一队改为两队,分队长在每次巡逻之后,都要上报巡逻情况。在城中实施宵禁,所有行踪鬼鬼祟祟者全部抓捕,就算是没冤的也给我等到皇上回宫之后再说。”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这命令就下达到了城防军每个将士的耳朵里。京城在一时间就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街上的行人都在变少,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触这种霉头。好在皇上很快就会班师,就算是不便也不过是这两天而已。 叶公平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京城的部署,城防军的效率很高,等到叶公平准备返回锦衣卫的时候,布置已经全部到位。 “叶兄放心,只要我城防军还有一兵一卒,那些歹人就别想骑到我们头上来,老兄还请宽心,皇上洪福齐天,不过是一两个歹人,不会有事的。锦衣卫的兄弟们安心查逆党的踪迹,城防有我们在负责,决不会出岔子。”赵将军的话算是给叶公平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对着赵思明拱拱手,轻声道:“那就多谢思明兄了,北镇抚司还有事,兄弟先行一步,等到皇上顺利班师,我在第一庄设宴感谢老兄的大恩!” “老兄保重。”说完叶公平翻身上马,快马赶回。 还没下马就看见有人远远的迎了上来,曹敬刚刚带人从长安堂回来,如今还没进门,就碰上了叶公平。 “大人!”曹敬的脸上少有的添了几分愁苦的颜色,能让曹狐狸愁眉苦脸的那必定是大事。 叶公平翻身下马,曹敬就跟了上来,轻声汇报道:“大人,我带人去了长安堂,在堂内发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曹敬的话说了一半,让叶公平有些不满,他厉声说道:“说重点,别拐弯抹角的,这都什么时候了。” “是,”曹敬跟上了叶公平的脚步继续说道:“我们刚刚在长安堂找到了一间密室,密室里有大量的金银财宝,还有一些不同于我们将士所穿所用的甲胄兵器之类的。”一听到甲胄兵器,叶公平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曹敬脑子挺好,但是武功还差了点,跟在叶公平这样的武将后面,多多少少有些吃力,再加上此时的叶公平烦躁不堪,曹敬几乎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如今叶公平骤然一停,曹敬没刹住,直接撞上了叶公平的后背。 愣愣的看着叶公平,曹敬在脑中整理了好一会儿自己要说什么。 “哦,还有那个,我让人把东西都运回来,让他们放在证物房了,大人要不要去看看。”跟着叶公平一直走到证物房,曹敬才觉得自己的脑子微微的归了位。 “这些甲胄兵器跟我们的将士所用的都不太一样,更加轻巧,而且……”曹敬突然闭了嘴,抻着脖子仔细的瞧那甲胄之间微微露出的一点缝隙。 看着他这样,叶公平难得的没有上火,只是耐心的等着他看,瞧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曹敬才开了口:“这个材质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虽然不如我们的甲胄那样的厚实,但是这好像也并不会影响这东西的防御性。”说完他拔出佩刀,双手握住刀柄,在甲胄上狠狠的划了一刀。 普通的甲胄此时就算没有完全破损至少穿着甲胄的人,此刻也已经成了半身不遂,而当曹敬将这身甲胄拿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他这样用力在甲胄上划,竟然也只是在上面留下一道划痕,若是这穿在人身上,他拼了命的攻击也只是在人家的身上留下一道不痛不痒红痕。 “果然,我之前就听说,西域那边传来一种特殊的料子,那种料子很轻薄,而且能够抵挡大部分的刀剑所伤,据说这种工艺还没有被广泛的使用在甲胄上。没想到,我居然在京城看见这东西了。” 叶公平闻言紧紧的皱了皱眉,“那这东西有没有办法破解?” 曹敬想了想道:“有,放火烧,或者是把神机营调过来,这东西防得住刀剑,却防不住一切跟火有关的东西,一点就着。” 下一刻叶公平就厉声道:“去神机营传话,要他们随时待命,以备城中不时之需。”有个小将士应声跑了出去,叶公平转身腿曹敬道:“你也别闲着,那些黑衣人的下落我需要尽快知道。” “属下明白。”刚刚进门的曹敬,下一秒就快步离去,有可能是因为跟在叶公平后面走了两步的原因,他现在的脚程很快。 一向热闹的锦衣卫衙门这两天倒是出了奇的清闲。 开门做生意也好,置办些宅子也好,有个好相与的邻居,实在是件美事,就拿大魏来说,旁的邻居倒也罢了,就北疆的鞑靼人而言,这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邻居。 这所谓的邻居这些年来对大魏的骚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大仗小仗打了不知多少回。你腾不出手来整治的时候,他们总是往你的边关上蹭。 不管你搭不搭理他,他就像是狗撒尿做记号一样,时不时的来那么一下子,证明一下自己来过了,省的时间长了你忘了他。 你腾出手来,有心思要整顿的时候,就发现,这些废物点心早早的就听了信儿,跑的远远的。 溜着你大魏的雄师,不跟你打,但是你一旦有要撤退的意思他们立刻就撵上来,就好像大魏的军队是被他们打怕了一样。但你若是反手去追,追进了大漠才知道,你上当了。 每次都会这样,这些鞑靼人很少会主动发起大规模的战役,他们就是喜欢像跳蚤一样,时不时的在你的头皮上跳一下,等你去挠的时候就换个地方。 你抓不着有痒的心窝子难受,他们就开心了,目的就达到了。 为了整治这帮难缠的邻居,大魏对于边关的防务格外的重视,魏邰有事没事都会去边疆转一圈。 有事去督军,亲自上战场,没事去逛逛,看看好风光。 这次显然就是后者,鞑靼人这段时间很太平,这在魏邰的北巡上,添了很让人愉悦的一笔。 就连班师回朝的时候,身边跟着的锦衣卫跟他提了些过分的要求,他都没有生气,还像只好脾气的大猫,应允了。 直至到了京城,他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百户,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魏邰到底是天子,这些年来,他还从来没有被当成一件货物一样,藏在锦衣卫临时改装出来的货箱里进京。 这对于这位从小就备受关注和赞赏的天子来说,是一件很有失身份的事情。 这货箱里,除了天子,还有林霁顾修和其他几个锦衣卫的高手,原本就不算大的货箱里,塞了这么多人进来自然就挤得不行,魏邰有些恼火的看着林霁。 此时所有人的神经都高度紧张,林霁更是一时都不敢放松,她感觉到皇帝那即将爆发的火气,哪怕此时情况危急,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回道:“皇上,锦衣卫收到密报,城中有人意图对圣驾不利,此事虽为属下同僚的猜测,可是已有事实证明,的确有一伙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在城中频繁活动。为保皇上安全,还请皇上再忍耐片刻,等进了城皇上就安全了。”魏邰端坐上首,穿着便服,看着几个严阵以待的锦衣卫跪立四周,也不好再说什么,闭上眼,静静的等待着。 前方皇帝的銮驾刚刚进了神武门,林霁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只要等神武门一过,就算是安全了。神武门之后,有大量的锦衣卫还有城防军,只要进了城……只要进了城…… 队伍有条不紊的进了城,銮驾之上的皇帝已经走了下来,跟众位大人拱了拱手,看见众臣的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他转身向后一指道:“皇上在那辆车上。”众臣立刻上前逢迎,将皇帝从车上迎了下来。 “臣等不知皇上在这驾车上,有失远迎,还请皇上赎罪。”林霁等人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叹出来,就听见有人呵斥道:“你们这些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让皇上坐在这样的车驾之上,这成何体统!真是荒唐……”话还没说完,这老臣的脸上下一秒就浮现出只有死人才有的苍白脸色。 原本面红耳赤的老者,浑身的血液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脸色惨白,嘴角流血,僵硬转身的瞬间,林霁看见了他身后插着的长箭。 老者的手微微一抬,指向了不远处的一个高台。 离皇帝最近的林霁,立刻反应过来,高声喊道:“有刺客!保护皇上!” 话音未落,顾修已经拔出自己的两柄小弯刀只身挡在魏邰身前。林霁伸手提着他的后颈将他丢在了自己的身后,她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刀将天子紧紧的护住。 城防军立刻上前,将皇上团团围住,众人如临大敌,看着那老臣手指的方向。 一时间原本应该穷凶极恶出现的歹人却好像有组织有预谋的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诸位的严防死守此时都好像成了摆设一样。 空气私下流转,带来些那老臣死时狂飙的血腥气,钻进众人的鼻腔里,没由来的让人心下发凉。 一箭毙命,来的肯定都是高手,那这些高手为什么还不肯动手,是在等什么人,还是还等什么机会? 林霁来不及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她微微的转过身来,轻声请示道:“还请皇上先行撤离,属下等为皇上断后。” 那老者曾经是魏邰的一位太傅,虽然只是上过两次他的课,可是魏邰却知道,这是一位学富五车很有些才华的老臣。 如今在天子脚下,在京城,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怎么能不让他这个马背上得天下的皇帝愤怒。 他皱着眉,眼神里像是着了火随随便便就能将人烧个窟窿出来。 “朕不走,朕倒要看看,这些人想怎么样?朕就不信了,在皇城脚下,这些人也这么肆无忌惮!”老臣的死让皇帝的愤怒好似长明灯一样,长久都没有黯淡下去。 皇帝在锦衣卫和城防军的保护下,坐进了自己銮驾,众臣步行跟随,前后有城防军,身旁有锦衣卫,还有自己的文武百官。 魏邰一股心火烧了起来,若是让他知道是谁刚刚杀了太傅,他一定要叫他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这一路众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尤其是跟在皇帝銮驾旁的几个锦衣卫,林霁的眼睛死死的看着周围,生怕自己看漏了一个环节,让皇帝跟着受累。 一直到皇帝进了皇城,众人悬着的心才算是勉强落了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五章:长安堂 4 进了皇城,即便是锦衣卫也没有了拔刀的理由,林霁等人将自己的武器收了起来,站在城门两侧,恭送皇帝大驾。 只是皇帝却没有打算离开,而是转向林霁问道:“你是什么人。” 偶然被点名询问的林霁有些小小的慌乱,不过片刻之后她便跪下,恭敬回道:“属下锦衣卫百户林霁,是此次皇上北巡护卫队一员。” 魏邰颇有些赞许的看了看林霁,之后轻声道:“今日之事,幸好有你提前告诉了朕,才让朕免了这么一场无妄的灾祸。你之前跟朕说过,说京城里混进了一些不明身份的歹人,那朕就命令你,尽快找到这些人的下落,查清他们的目的。明白吗?” 林霁立刻应声道:“是,属下明白。” 吩咐完重要的事情,又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格外安抚众臣还有老太傅的几个学生之外,魏邰没再说旁的,老太傅的死让这位皇帝陛下连走路的脚步都略显沉重了一些。 人心都是肉做的,即便是皇帝也不例外。虽然这老太傅不过是授了几天课,可这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才,不管少了谁对国家社稷都是损失。 皇帝的背影消失在皇城之内,一直到皇帝的銮驾,跟着的众臣都看不见背影的时候,林霁才回过神来,她的身边跟着顾修还有刚刚一直在车里跟她一起保护皇上的同僚。 旁人跟林霁都不熟,几个人轻声道别之后,就回到了自己各自的岗位上去,顾修一直陪在林霁的身边,看着她出神。 “姐姐你在想什么?”顾修伸手在林霁几乎已经呆愣的眼前挥了挥,看着她回过神来,凑了上去,轻声道:“姐姐,老头子让你回去之后,先去见他一面。” 一听这个别扭的称呼,林霁伸手在他的脸蛋上狠狠的掐了一下,掐的他眼泪汪汪的。 “好好说话,叶大人年不大,充其量就是个大爷辈的,怎么都没到老头子的行列中去,你少在这里胡咧咧。” 林霁这话说的不知道是在损叶公平还是在夸叶公平,倒是让顾修笑的开心不已。 两个人策马回了锦衣卫的衙门,才进了长街,就看见曹敬站在门口,俨然一副门神的样子。 林霁在他面前翻身下马,曹敬还算得上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为啥大家回来的时候你总是笑的像个老大爷?”开口就是一水儿的嘲讽,让曹敬脸上的笑容都僵了片刻,其实这并非是林霁故意要拆他的台,只是已经有太多人说过这样的话了,她这次只是没忍住而已。 曹敬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眼睛里的笑意一扫而空,只剩下少许的怨恨,配在那“慈祥”的笑容上,显得格外的不协调。 顾修在一旁看着这二位斗法,憋着笑好不难过。 一回来就跟曹敬斗嘴的林霁少不得让前者在心里默默的念叨了几句。 “以后记着,别见谁回来都笑的那么慈祥,你还没到那个年呢,在该好好笑的时候就好好笑,不然等到你到了叶大人那个年纪了,想笑的年轻些都不行了,知道不?”煞有其事的拍了拍曹敬的肩膀,林霁心里这多日来的疲累仿佛一扫而空,连带着去见老头子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一路跟人点头问好,似乎刚刚见谁都想杀的那人不是她一样。 顾修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曹敬的脸色从红到白最后气的整个人脸上都是黑的,他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我看你是皮痒了,屁股撅过来,我给你盖个戳儿!”看着曹狐狸脸上大大的写着什么叫恼羞成怒,顾兔子觉得还是少招惹这刚刚被戏弄过的老狐狸,捂着自己的小屁股,刺溜一下就窜进了锦衣卫的大门,跑的没了踪影。 外头的阳光正好,林霁和顾修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还能在这里跟自己互相碎嘴互相打趣儿,对曹敬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不管有什么大案子,他们三个在一起,总是有办法的。 曹敬收拾好了心情,走进了锦衣卫的大门,等林霁回来,他们要好好的找个地方,给她接风洗尘。 之前顾修说叶公平是老头子这话,落在两个时辰前的林霁耳朵里,是大逆不道目无尊长以下犯上,但若是落在现在的林霁耳朵里,她只想给他竖个大拇指。 说的太他娘的对了。 林霁从正堂出来的时候面有菜色,看着在廊下等她等到跟看门狗玩起来的曹敬,还有在一旁抱着只小白猫团成一团睡得不省人事的修儿,她就知道,从今以后,老头子的名声,只怕是要在锦衣卫里坐实了。 曹敬迎了上来,屈起手指轻轻的蹭了蹭修儿的脸蛋,轻声问道;“怎么,你明天要做指挥使了,还是他老人家明天就要告老还乡了?说了这半天,怕是整个大魏史加在一起也不会说这么久吧。”林霁听了两个小时的大道理,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这个时候不想再听曹敬说话,她捏着眉心,微微摆摆手道:“别提了,老头子真是恨不得从大魏开国史开始说,一个半时辰在做思想教育,说的都是废话,前前后后添茶倒水的时间加在一起能有一顿饭的功夫,剩下的时间大略的说了一下这次的案子。” 说起来就头疼,林霁揉了揉自己被狂轰滥炸的近乎崩溃的大脑继续说道:“说的都是我知道的东西,白浪费我这么长时间。” “修儿睡着了?”林霁转身看了看团起来睡的很香的修儿,嘴角不易察觉的露出一点微笑。曹敬走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站着,轻声道:“是啊,他才十五岁这年纪的孩子是最快乐的,什么都不用管,若是他生在普通人家,只怕会更加快乐。” 顾修是林霁有一次外出出任务的时候,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那次抄的是个道士的道观,那道士是个江湖术士,以炼丹成名,后来说是找到了一个什么天方,用九九八十一个孩童的心脏炼丹,可长生不老。 是个俗套却依旧骇人听闻的方子。 林霁那时候也不过是普通的小总旗,跟在各位前辈的身后,帮忙打打下手,在那道士关孩子的房间里,她找到了被恶臭熏得不省人事的修儿。 死人和活人关在一起,说吸收了同伴阴气却能活到最后的孩子,才是最强的,林霁找到的那个房间里,只剩下修儿一个活人。再加上同僚们后来找到的,加在一起也不过三两个,活到最后的却只剩下修儿。 被众人救回来的时候,修儿还是个只敢依偎在林霁的怀里用余光偷偷的瞟众人的小孩子,如今,一晃眼,这孩子都十五了,是个少年人了。 性情也变了许多,不再怕生,不再畏缩,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锦衣卫总旗官。 曹敬伸手想要将修儿叫起来,却被林霁阻止了,林霁说:“让他睡吧,别吵他了,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让他睡吧。”曹敬知道,林霁想起了往事,便没有多说什么。 文曲星虽然身手不如他们好,却也在锦衣卫里磨炼多年,还是有些功底的。 他轻手轻脚的抱起了修儿,动作轻的连修儿怀中的小白猫都没醒过来。 修儿刚刚来到锦衣卫的时候,时常在梦中惊醒,一直到现在晚上才睡的踏实了一些,只是偶尔被人从梦中唤醒的时候还是会露出一副害怕的神情。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克服的事儿,修儿那个时候被关了太久,他需要时间去淡化在他脑海中千刀万剐的往事回忆留下的伤疤。 曹敬抱着修儿,跟在林霁的身后,两个人出了锦衣卫的大门,一路优哉游哉的晃荡到了第一庄的大门口。 所谓的第一庄美其名曰是京城第一大庄,换句话说就是吃饭的地儿。不过这吃饭的地儿花钱水准太高,有些地方,有钱也进不去,所以不管是平头老百姓,还是高官贵户,每次求人办事,都说“下次请你去第一庄吃饭”。 基本上,赌誓赌到这里的人都是不想请你吃饭的,因为有钱也不见得能吃上。 凭着叶老头子的脸面,曹敬总是能在第一庄订到位子,有时候运气好,还能混个雅间。至于价格嘛,他们是没钱的穷鬼,但是老头子有钱,他们败家子儿一样的花也没见心疼过。 修儿这一路窝在曹敬的怀里睡得很香,到了第一庄都没醒,从曹敬怀里出来之后就翻了个身,抱着自己的小白猫继续睡了。曹敬很贴心的要店家拿来了毯子给他盖着,折腾了好一会儿这才坐下来,安稳的开始点菜。 “你这人将来肯定很适合当爹,你对小孩子有出人意料的耐心。”林霁撑着脑袋在一旁观摩了全程。 曹敬这人,老豆腐嘴嫩豆腐心。这些年来,修儿的功课是他教,修儿的武功是他教,修儿的生活是他料理,嘴上天天说着要揍他,但是谁都没见过他下手。偶尔有个别的什么人要动手教训修儿,他就跟个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头一个冲上去带人啄的一根毛都没剩下。要不是因为曹敬太年轻,林霁甚至怀疑这是他多年前丢失的儿子。 “等有命攒够了银子娶媳妇再说吧。”曹敬没好气的呛了一句,在修儿的问题上,林霁在他眼中一点儿作用都没有,曹敬噼里啪啦的点了几个菜,然后盘腿坐了下来。 既然林霁已经回来了,又被皇帝金口命令查清此事,那她就不能不卖命。 在等菜的时候,曹敬将修儿去长安堂抓人,谢老板被杀还有那群黑衣人的事情简单的交代了一下,林霁一边听着,眉间的愁也越来越深。 “你说说这帮人怎么想的,在锦衣卫衙门口动手。”听了曹敬大致的案情分析,林霁抓到了其中的一个重点。她问曹敬道:“你说这帮人是提前知道了长安堂老板被抓,故意在衙门口挑衅锦衣卫,还是因为在锦衣卫到长安堂的时候,他们没有反应过来,被逼无奈之下才选择在衙门口动手?” 林霁的话也算是一针见血,刺进了曹狐狸的心坎儿里,他看了林霁一眼,轻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两种情况我都有考虑过,但是一直都没什么头绪。” 这也算是意料中事,他们掌握的情报实在是太少太少,要想凭这么一些细节就推断出整件事情的始末,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林霁轻声道:“目前能够确认的是杀了长安堂老板的那些黑衣人和刺杀皇上的是同一拨人,但是这两个目标之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未免也差的太多。既然他们连刺杀皇帝这种事,都排在长安堂老板身家性命之后,那这个长安堂老板的身上只怕是隐藏了不少的秘密。” 两人眼神一个交汇之后,林霁继续说道:“我看我们还是要去一趟长安堂,你不是说找到一件密室吗,我们去密室里看看。” 说话间,菜已经上齐了,他们下午还有公务,便没有要酒,只是要了几个精致的小菜,以茶代酒,算是给林霁接风洗尘了。 这种地方的小二察言观色是第一课,见人见的多了,什么妖魔鬼怪的,看一眼就知道。这两人装束整齐,那男人怀里抱着个少年,却丝毫不见大喘气,走路无声,行走间给人一种行伍之人的感觉,只一眼他们就知道这二位来历不凡,菜上齐之后小二轻声说道:“几位客官慢用,小厮在楼梯处听候差遣,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开门唤一声就是,小的先退下了,不打扰几位的雅兴。”说完,轻轻的关上了门,跟在门口的小厮说了两句,两人一同走了。 “这地方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雅致,靠着护城河,怪有些情调的。”端了杯茶,推开窗,她静静的倚在那里,看着窗外的风景。 “若是这世间有朝一日不再需要锦衣卫就好了……”这话说的轻,就好像是自言自语一样。 闻着菜香的修儿从榻上悠悠转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见自己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醒的可真是时候,我刚刚还跟你姐说,把菜吃光了别给你留来着。你这小东西越发重了,这一路还要我抱着你,枕的我半边手都麻了,你倒睡得舒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六章:长安堂 5 顾修知道他脾气好,也没跟他客气,抱着他的小白猫就往桌边一团,伸手就要抓小鱼干,被曹敬一巴掌打开了贼爪子。 “洗手了吗你,洗手去,还有,你给那猫扔一边去,哪有人吃饭抱着猫的。”曹敬看顾修哪里都好,就是这成天抱着猫的毛病他看不过去。多大的人了,整天抱着只小白猫,这算什么,哪有个锦衣卫的样子。 顾修一溜烟儿就跑没了影,临走之前还没忘了跟他拱拱鼻子。 “你个小崽子,等回去了我打烂你的屁股!”跟修儿在一起的时候,曹敬整个人就好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林霁看着“俩父子”日常一掐很有些得趣,她倚在窗框上笑,“好了,修儿也是玩心重了点,那小白猫的爹跟他是一起从鬼门关走出来的,老爹没了,对儿子好点也算是有个情感寄托。要我说,修儿其实挺了不起的,从那种地方出来,还肯一直带着这猫。” 曹敬对修儿,怎么说呢,用个不恰当的形容,叫恨铁不成钢,他总是希望修儿将来能比他们两个更有出息,可是这拔苗的人有心,这苗无意。 对曹敬,修儿一向是玩笑多过惧怕,虽然曹敬每天都把要打他屁股的话挂在嘴上,但他从来没对曹敬有过什么怨言。 “都是你惯得,惯得他不上路子!”每次都是这样,每每曹敬看着修儿来气,总是要把林霁捎上说两句,林霁除了听着倒也没有别的办法,说起来这还的确是她宠的,但是她乐意。 一路小跑回来的修儿窜上了自己的座位,虽然那猫还是没挪地方,可是到底是从修儿的怀里,转移了阵地,窝在了一旁修儿盖过的毯子上。 修儿上来就塞了一口招牌的名字老长的那个菜,从拿起筷子到吃进肚里,他的脸色从兴奋到期待,最终回归到一句:“还没我做的好吃呢……” “好了我们说些正经事。”林霁关上了窗,坐到桌边,将一直捧在手里晾凉的茶水放在了修儿的手边。她继续说道:“修儿之前我让你去看那老先生的尸体,有没有发现什么?” 这事情也算是打了他们一起措手不及,他们手上掌握的情报不算多,有一个算一个,唯一能够留下些什么的,就是他们之前一箭射穿谢老板的长箭和今天早上行刺的长箭。 林霁在去听纪老头子的明代史之前,她曾经嘱咐了修儿一句。 修儿灌了一口手边的凉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姐姐你看看,这个就是那箭头,我去看过了,这箭头跟之前杀谢老板的是同一个。这个箭头上有个符号,我特意给拓了下来,依稀能够看出来是个剑字。”看着修儿拿过来的箭头还有拓文,林霁的心里有些困惑,这个剑代表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曹敬接过林霁手里的拓本,仔细的看着,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轻声道:“该不会是咱们找错了方向?就凭这么个剑字,京城这么大,我们上哪儿去找这些人的来历。” 这是当下不容乐观的事实,林霁紧紧的皱着眉,握着箭头的手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微微收紧。 “走,我们去一趟长安堂,我总觉得还有些什么东西,是我们没有发现的。”林霁话音刚落,曹敬和顾修就立刻起身,三人带着满腹的疑问,重新探访了长安堂。 事关刺杀皇帝的大案,锦衣卫协调了京兆尹,在长安堂外布置了人手专门看管,因此等到林霁他们来时,现场还基本保持了原样。 “几位大人请,我们接到命令之后就对此地严加看管,所以绝对不会有人进去过,大人放心。”领他们进屋的是个县衙的衙役,曹敬挥了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林霁第一次来长安堂,倒也没多大不适应,各种案发现场她见的多了,走进密室,林霁闻到了之前那股异香,她轻声道:“这位谢老板倒是把这么个密室弄得古色古香的,这香味儿挺好闻的,不知道叫什么。” 一旁的曹敬看着周遭的物品摆设跟自己之前来这里没什么不同,对外面那群衙役的工作质量,在心里给予了肯定。他走到了林霁的身边,说道:“之前来的时候我就闻见了那味道,这是个香料铺子,有这些个味道倒是见怪不怪的。上次我从这密室里收到了不少金银财宝还有甲胄兵器,都在衙门,我已经去查看过了,东西不多,却都是好东西。” 虽然曹敬这个人功夫不怎么样,但是胜在脑子好,读的书多,知道的东西多,能让这么个老夫子说好的东西,那必定差不了。林霁对这人的故弄玄虚很是不爽,她皱了皱眉说:“有话说,这里没外人,干嘛藏着掖着的。”一边说话,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在密室的书桌上来来回回的翻。 “甲胄不是什么多繁复的工艺,就是那料子不对。”林霁闻声抬头问道:“怎么不对?”曹敬立刻接着她的话回了一句:“那料子不是中土的,应该是来自西域,据说西域不久之前找到了一种新式的材料,能够防各种刀枪利器,这东西目前还说不好是个什么东西,也暂时没有国家放在甲胄上大量制作。”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些人若是仅仅只是拿这些料子试着做东西倒也罢了。若是他们已经能够掌握这种方法并且将这种工艺用在甲胄上,那对大明来说,才是真正的灾祸。 “这东西没的克?” 曹敬点点头道:“有,放火烧,这东西不防火,一点就着,之前我还防备着那些黑衣人有这么一手,还特意让老头子把神机营调来了,结果那些人根本就不敢露面。” 短短的一段对话,让林霁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这根本就是一群有组织有预谋想要弑君的狂徒,而且看样子,他们的人数还不少。能够带着兵器混进防备严密的京城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这么多的甲胄兵器,要想弄进城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姐姐,这里有东西。”进来之后就四下里查看的顾修忽然开了口,刚刚他四处敲敲打打,居然在密室里,找到了暗格。 林霁伸手在这个暗格里摸了摸,摸到了一个账本一样的东西还有几封书信。拿出来在光下一看,的确有一本是账本,里面有些账目金额太大。这很可能就是之前那批金银财宝的来路,林霁的眼中燃起了希望,这或许是他们能够找到的唯一的线索。 “来人。”林霁唤来了之前就守在这里的衙役,问道:“长安堂的账目是从哪家钱庄过?”这帮衙役平日里虽然时常无所事事,可是这次的阵仗也让他们感觉到了危险,在来之前就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调查清楚了,这捕头更是人精立刻就回道:“回大人的话,这长安堂跟各家钱庄都有资金往来,就光顾大人之前查到了就已经覆盖了整个京城所有的钱庄,还有一些外地的钱庄。” 林霁将目光转向了顾修,后者立刻接话道:“是姐姐,我之前就是发现长安堂的账目不太对,所以才带人来查的。他们的账目很凌乱,而且覆盖面非常的广,京中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掺和在里面。”一听这话,林霁皱了皱眉,一旁的捕头看到这百户大人的脸色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怕担责任不想查呢。 “长安堂开门做生意的,涉及的人多这是肯定的,但是若是他的主子就在这些人里,那他们之间的账目就应该有迹可循。”接过林霁手上的账本,他轻声对县衙的捕头道:“叫所有钱庄的老板都到县衙问话,叫他们将自家的账本都带上,我要一笔一笔的查。” 一听有能做主的,捕头立刻应声而去。 接过顾修手里的书信,林霁细细的读了起来,都是这平平无奇的书信,大多都是家书。应该是谢老板的一些亲朋好友写来的,林霁随意翻了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按道理来说,这些书信本不该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这若是要拿出来看看,还要进密室找暗格,又不是什么军机要密,何至于这样谨慎。 想到这里,林霁忽然顿了顿,难道…… 她将所有的书信都拆开来看了看,都是些嘘寒问暖的话,没什么奇怪的。那这书信的出现未免有些太过奇怪,忽然一旁的顾修轻声道:“这个叫刘六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一声小声的嘀咕让林霁回过神来,她轻声问道:“你认识这个叫刘六的?”在手里翻找了一番,林霁找到了刘六的书信。 “近来天气渐寒,还望大舅多多保重身体,家中还要多多仰仗大舅,堂中安好?”书信的内容实在是简单,简单道林霁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一旁沉思的顾修一直都每个消息,她也没急,将所有的书信都摊在桌上,细细的看了一遍,不管是字迹还是纸张亦或是墨的颜色,实在没什么好追究的。内容分也是千篇一律的说些寒暄的话,然后询问堂中生意如何之类。 刚想叫上修儿去外间看看,林霁的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每封书信或前或后都提到了一句话——堂中安好。 这些来信的人为什么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问一句堂中是否安好。一时间这些来自天南还别的书信,在林霁的眼中,都只剩下了这四个字,最扎眼的四个字。 这四个字就好像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一样,卡着林霁的喉咙。那些前面真真假假或是真假参半的嘘寒问暖,一下子都不重要的,她忽然开始明白过来。 不管是什么样的书信,不管是通知谢老板回家奔丧还是照例的询问,都没忘了堂中安好这一句话,而现在长安堂却出了事。这是否应证了这些人并不是担心谢老板的安危,而是更加不放心长安堂是否会暴露? 豁然开朗的林霁看着这些书信,准备去查它们的来路,一旁的顾修伸手拉了拉她道:“姐姐我想起来了,这个刘六我的确是认识,他是户部侍郎刘天林刘大人家的家奴。” 一听这话,林霁有些发愣,皱着眉仔细的问了一句:“你确定?” “我确定,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我还见过这个刘六。”顾修顿了顿在脑中仔细的想了想之前的事情,继续说道:“是在来长安堂的前两天,我记得那天是初八,我去东市给小白买铃铛,之前给它买的那个铃铛给它蹭丢了,我跟银匠说好了,要给它打个好的。我初六去的,银匠说两天就能好,让我两天后来拿。”说着说着顾修就停下了,一旁的林霁颇有耐心的等着他想,只是轻声问了一句:“然后呢。” 顾修说:“然后我那天就抱着小白来了,后来去吃了午膳才回衙门,就在东市的那家挺有名的小餐馆吃的,小白中途不太老实,跑去别的桌抓了一个人的裤腿。小白的爪子利,给他抓了个好一道口子,我给那个人道了歉,又带他去了裁缝铺重新给他量身制衣。” 想到这里,他才将那天的全部情形都想清楚,他立刻说道:“裁缝给他量身的时候问了他的名姓,还问了住处,我记得他说他叫刘六,是刘天林大人家的家奴!” “你说你碰到他的那天是初八?”林霁问。 顾修很肯定的回道:“我确定!”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去了县衙找曹敬。 曹敬前脚刚刚走进县衙没多久,后脚林霁和顾修就来了,还没等到跟掌柜的们问话呢,就先把这两个同僚给等来了。 刚坐下,曹敬便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刚刚走的有些急,林霁的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来,她看见曹敬之后立刻吩咐道:“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刘家不太对劲,你查账目的时候,重点查查户部侍郎刘天林大人家是否跟长安堂有账目往来。” 曹敬自然明白林霁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立刻点头,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面衙役来报,钱庄的掌柜们都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七章:长安堂 6 “我先回衙门,你重点查查本月开始的账目,修儿这里有重要的发现,我们先回去安排人手,你尽快来跟我们汇合。”林霁一串话说的很快,但是曹敬听明白了,估摸着是他走后,他们又在密室里发现了什么。他的一颗心沉了下来,脸上表情严肃,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们放心。” 林霁颇为安心的笑笑,随后带着顾修脚不点地的快步赶回衙门。 进了北镇抚司的大门,她一颗悬着的心才微微的落下了些。她直接找到了叶公平,调取了对朝中官员的监视记录,她需要找到一个人。 锦衣卫创立之初的原则,是保护皇上,守卫河山。这原则至今没有什么重要的改变,唯一有不同的,便是锦衣卫的职责已经不仅于此。 虽然事情说出去不太光彩,林霁也并非对锦衣卫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十分赞同,但是不得不说,有些不光彩的手段,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帮他们高效率的完成工作。 就拿刘家这件事来说,若是没有这些不光彩的手段,他们只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找到刘家的纰漏。可是有了这个人,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傍晚太阳已经斜到地平线上,只留下小半个脸庞,给人间带来最后的光辉。落日之下的护城河更有些不同寻常的美,原本碧带一样的护城河,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一层金光。好像那河下藏了整个皇城的宝藏一样。 林霁站在护城河边,一个最不起眼儿的角落里,看着守城的官兵在大声的吆喝尽快进城,天黑之后,城门就要落锁。 来往的旅人都加紧了脚步,车夫赶着去下一家拉货,将马鞭挥得咻咻作响。 一个面庞精瘦带着点憨厚味道的男人,扶着一旁笑容温柔的妻子往门外走去,前面的孩子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跑过来跟娘亲撒娇讨求,被父亲一巴掌打了回去。 “高天,你别这样,孩子还小。”母亲对孩子总是纵容的,那个面容姣好的女人从荷包里掏出钱来,满足了儿子小小的要求。 林霁看见那孩子买了一对吊坠,月牙形状的,一个给了父亲,一个给了母亲。 一家三口走在夕阳西下的小路上,那场景说不出的和谐幸福。 这样的场景,林霁总是看的很入神,就好像是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一样。 城门另一角上传来脚步声,林霁没有转头张望,只是一如既往的站在那里,看着远处城郊的方向。 “是林大人吗?”那人压低了声音,轻轻问道。 林霁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她轻声回道:“是我,你是刘家的家仆?”那人背对落日,只在林霁的脚边留下一个黑色的影子,她并不知道他是谁,就像那人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一样。 “我不仅是刘家的家仆也是锦衣卫的人,这一点想必林大人已经知道了吧。”那人仿佛有些紧张,一直在四下探望,生怕被人看见他的脸。 “你怎么了?你放心,我这里不会出岔子,我们长话短说,今天找你来是因为我们查到刘家的一些事情,需要你的帮助。”回归正题,林霁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严肃的很,连带着语气都冷了几分,那人很会察言观色,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吩咐。” 林霁道:“我要你看紧了刘天林,他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呢,我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有可能,他们说的内容我们也需要知道。” 那人似乎是点了点头,轻声道:“没问题,听凭大人吩咐,只是小人多嘴问一句,这是大人的意思,还是锦衣卫的意思。” 林霁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话里不免有些夹枪带棒,“你的意思是我以权谋私?” “不不不,小人绝非此意,只是在程序上有些不同。” 从来没有参与过这些事情的林霁,有些惊讶,她开口问了一句:“有何不同。” “若是这是大人自己的意思,那小人做事就要不能留下把柄,因为没有锦衣卫的文书,小人就只是个吃里扒外的家奴。若是这是锦衣卫的意思,那小人做事便也会顺利很多,即便被抓住了,在锦衣卫这里有了备案,小人也不会死在刘家。”从来没有负责过这种事情的林霁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门道。 林霁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这件事纪大人也知道,算是锦衣卫的意思,我与刘大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没有理由陷害他。你只管放手去做,锦衣卫会保证你的安全。” 得了林霁这些话,那家仆算是彻底放了心,微微拱手行礼,之后便悄悄的离开进了城。 又在城墙边站了半晌,等到太阳的余晖彻底消失的时候,林霁才动身返回锦衣卫。 其实她原本可以不用这么麻烦,锦衣卫有先斩后奏之权,虽然不见得可以莫名其妙的抓人,但是就凭长安堂里找到的这些证据,已经足够表明刘家跟长安堂关系匪浅。 那些黑衣人害怕长安堂的老板在锦衣卫的大牢里吐口,所以冒着很大的风险,在北镇抚司门口射杀谢老板,这一点也恰恰证明了,他们这些的追踪方向是对的。那些人害怕谢老板活着,那些人跟长安堂有脱不开的关系。 有了这些,哪怕他们先斩后奏,皇帝也不会说什么,只要在事情处理好之后给皇上送去呈报,一切都会变得顺理成章。 可是林霁不喜欢这样。 悔恨庭,她不是没去过,她也往里面送了不少人,要么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狂魔,要么就是在朝中兴风作浪的贪官污吏。 那里什么人都有,但就是没有好人。 曾几何时,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好和坏,可是后来发现,并非如此。 好坏只在一念之间。没有人一辈子做尽好事,即便是圣人也会有犯错做错的时候;也没有人一辈子做尽坏事,即便是坏人,在他的心底也会有一块柔软的地方,时不时的,他也会良心发现,做件好事。 大部分人都是好坏参半,做过坏事也做过好事。还有一部分人跟她一样,看着世间的恶,动手将自己变成斩恶之人,满手血腥,就是为了让人世间那所谓的善多停留一会儿。 在血雨腥风中,苦苦追寻一个明天。 站在深渊边,斩落深渊中那些怪物的头颅,也拉出那些在深渊边行走,快要掉下去的人。 这就是锦衣卫,见过最真的恶,也见过最纯的善。 每天都在挣扎着杀人,挣扎着救人。 林霁在成为锦衣卫之前,也有过一段靠近深渊的黑暗岁月。 那是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首的过去。经年沉淀,那些日子被她尘封在一个叫解子柔的名字里,压在心底的最深处。 那个名字陪伴了她十年,七年的安稳人生,三年的动荡不安。 在成为林霁之前,她的名字叫解子柔,父亲是朝中大儒解为民。那个时候她家家门显赫,父亲是官宦世家,更是博学鸿儒的朝中忠臣。母亲姓林,来自江南一户书香门第,跟父亲当年一见倾心,之后一路陪着父亲走到了当时的位置。 所有人都羡慕,母亲嫁了一个好丈夫,所有人都羡慕解子柔,显赫的家世,博学的父亲,慈爱的母亲。 现在回想起来,林霁都很羡慕那个时候的自己,无忧无虑天真纯洁。 七岁那年,父亲好似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派往外地,临走之前,他没有带着解子柔母女,只是嘱咐她们好生在家。父亲走时,母亲落了泪,而父亲这一走也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父亲走后一个月,跟着父亲的小厮送回一封信,母亲看后,哭的当场昏厥,小子柔吓得哇哇大哭,之后又家丁连夜就收拾好了东西,将母亲和自己送回了江南的外祖家。 在外祖家的日子也不好过,祖父虽然慈祥,要他们好生住着,可是母亲总是会受到旁人的指指点点,外祖对这些人总是没有好脸色,可是时间长了,这些人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后来小子柔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对她母亲,因为母亲是被父亲休了才回来的。 她一直不明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她的父母明明那样的恩爱,一直到一年后,她们听说了父亲的死讯。 外出公干的父亲,最后竟然是死在锦衣卫的大牢里,这样的结果令人匪夷所思。不知道母亲是早早的料到了,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这些年来流的眼泪太多,如今事到临头却哭不出来了。 面对父亲的死讯,母亲意外的冷静,她只是神情冷淡的穿上麻衣,在家中添置了一块父亲的牌位。 失去父亲的时候,小子柔也不过刚刚八岁。 她用了两年的时间,将自己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懵懂的小孩子,变成了一个能够独自上京寻找叔父的小大人。 从她离开家的那一刻开始,这世界上,就再没有解子柔,只剩下一个林霁。 十岁那年,林霁从江南的外祖家来到京城,投奔父亲生前的好友,也就是现在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叶公平,要求能够加入锦衣卫。 她要知道父亲当年之事的真相,也要用她自己的方式,去改变世间的无妄之灾。 十四岁开始查案,十五岁升为总旗,这些路都是林霁用命拼出来的。 这些血案里,没有一桩冤假错案,她总是在抓人之前反复确认案情,确认无误之后,她才会下令抓人。主犯入悔恨庭,其余家仆从来都是送到县衙,由那边帮忙看管。 虽说都是坐牢,可是县衙要比锦衣卫的悔恨庭舒服多了。 一直到现在,她已经办案八年,成为锦衣卫唯一一位女百户,办案无数也杀人无数…… 自那以后接下来的几天,曹敬的全部精神,都放在了对刘家账目的详查之中,顾修负责跟刘家的内线联络,而林霁则带着人,明里暗里的跟踪调查刘天林,想要从他本人身上找到突破口。 一连跟了三天均一无所获。 案子仿佛陷入了僵局之中。 “姐姐!出事儿了!”顾修一路小跑着回了锦衣卫,林霁刚刚带着人跟踪刘天林回来。进了刘府之后的事情,就不归她管了,她留了两个兄弟在那里,刚刚去了一趟曹敬那里。 林霁伸手扶了一把,又端了杯茶过来,看着他大喘气之后一口吞了,这才轻声说道:“什么事儿这么急。” 不说还好,一说急,顾修连水都顾不上喝舒坦了,拉着林霁就出了门,直奔着城郊就去了。 “姐姐你跟我来,城郊发现了三具尸体,县衙汇报上来很不对劲儿,你跟我去看看。”两人策马狂奔出了城,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县衙的衙役把现场看管了起来,正要搬动尸体,被林霁大声呵斥停了下来。 “住手!不要搬动尸体!”林霁还没下马,就大声吼了一声,几个衙役看着穿着便服的林霁和顾修,理都没理他们,照旧指挥着手下人准备将尸体搬上车拉回县衙。 顾修拔出自己的两柄小刀,一个翻身越过人群将刀架在那对他们不闻不问的衙役的肩膀上。 “大人说话你们都听不到吗?”阴森森的语气让周围的几个衙役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他们愣愣的看着顾修,又看了看被刀架住的同僚,那人颤声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公然袭击朝廷命官,你们……你们不想活了吗!”话音刚落,一块牙牌举到了这个衙役的脸跟前。 “锦衣卫,你们不是已经上报了这个案子吗?怎么会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林霁直接忽略了他们,拍了拍顾修的手,将那架在衙役脖子上的刀取了下来。 “原来是是锦衣卫的两位大人,小人刚刚多有得罪,还请大人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一看原来是锦衣卫的大人,这几个衙役立刻就变了脸,刚刚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就好像是林霁的错觉一样。 她没在这件事上多计较,蹲下身,仔细的查看门口这具尸体的情况。 这男人面容精瘦,长相有些憨厚,一手老茧,显然是个劳苦的命,林霁没有翻动尸体,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 “尸体应该是昨天夜里被人做掉的,下手很利索,一刀毙命,刀口左浅右深犯人是右手用刀。这人是被人一刀割破喉管和动脉而死,按照尸体的这个僵硬程度,应该是没死多久。”林霁淡淡的分析了一番,之后便起身往屋内走去。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两张床,一张桌子还有几条凳子,最像样的家具是在房间左侧的那个大衣柜。里面还有两具尸体,一个女人,一个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八章:长安堂 7 屋内流转的空气里带了些血的腥味儿,顾修皱了皱眉,他讨厌这个味道,即便过去多年,那个时候的记忆还是给了他太深的印象。 屋内的女人大概是不到三十的年纪,旁边的孩子也不算大,看起来也就十来岁。 那女人的心口上被扎了一刀,很深,女人应该没有当场毙命,所以眼睛瞪得老大,头歪向一边,看着孩子的方向。 孩子身上没有明显的刀口,脸泛青紫,脖子上有很深的勒痕。林霁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脖子,颈骨断裂,这是造成孩子死亡的主要原因。 顾修在这间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忽然问道:“姐姐,你觉得是什么人干的。” 林霁看了看这屋子里的陈设,又唤来了衙役询问着一家子的身份。 衙役递过来一个身份文牒,林霁接过来看了,轻声道:“按照身份文牒上来说,这个男的叫高天,女的是他媳妇,他们有个儿子,身份都能对的上,这应该就是一户普通的农户。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丢任何东西,应该可以排除强盗作案的可能性。”林霁又在屋里转了一圈,随后走出了屋子,走到了门口。 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了。 顾修跟在了林霁身边,轻轻的说:“姐姐,这是不是就是一桩普通的凶杀案,京兆尹的人太小题大做了,想到咱们这儿来邀功,才说这事情不对劲吧。” 或许有这个可能,但是林霁却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应该不会,普通人杀人,一般情况下,不能把现场处理的这么的滴水不漏。这些人都是被一击必杀,普通的杀人案,死者身上总是有多个刀口,而且屋子里会全部都是血迹。这现场你不觉得太干净了吗?”听林霁这么一说,顾修也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儿。 即便是锦衣卫来做,也不保证能把现场处理的这么好,现场他们查验了半天,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除了死者的身份之外,在案情方面没有别的突破口。 若是这是一桩普通的凶杀案,那凶手绝对不是第一次作案,有可能是惯犯,而且很可能在别地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抬头四处一看,林霁看见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一户人家,她唤来衙役,指着远处吩咐道:“把那户人家叫过来问问。”话音刚落,衙役就指着围观人群恭敬的回道:“王猎户他们一家都在这儿呢,大人您问话。”林霁走到了王猎户一家的面前,轻声道:“你就是住在那里的猎户?认识这被杀的一家子吗?” 王猎户回道:“小人三代都是猎户,都住在这里,这家小人也认识,这附近基本上没什么村落,住的人不多,我们两家靠的最近,所以经常借点油盐酱醋什么的,还算熟。” 林霁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听说过他们招惹了什么是非吗?比方说欠了谁家的钱不还之类的。”那王猎户想都没想就说:“不会不会,高天这个人我了解,他这个人基本上没什么朋友也不会有人跟他借钱,他这人心气儿也算是高,跟亲戚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为人挺仗义的,没听说过欠了什么钱。我内人就在家里做针线活儿,都是邻居,从来没见过什么上门要账的。” 一旁王猎户的老婆也轻轻的点了点头,女人带着个孩子,孩子跟高天的儿子差不多大,这让林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刚准备再去看看门口高天的尸体就听见王猎户的儿子说:“爹,之前我跟狗蛋玩泥巴的时候,狗蛋说,他家这两天来了好几个陌生人。”这话说的声音不大,可是林霁已经听见了,她猛地转过身来,蹲在那孩子面前柔声细语的说道:“孩子,你跟姐姐说,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孩子见林霁还算“慈眉善目”就轻轻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前两天我跟狗蛋一起玩,狗蛋说要早点回家去帮忙,我就问他帮忙干什么,他说家里来了好几个陌生的叔叔,晚上在他家里吃饭,他要早点回去帮他娘做饭。他还叫我不要告诉别人,说是他爹说的。”林霁听后起身对王猎户道:“这事儿你们知道吗?” 王猎户忙说:“小人不知道啊,这孩子每天都要玩到晚饭前后才回来,这两天回来的时候跟以前没什么差别,所以小人也没有多注意。最近入了夏,天黑的晚,小人为了生计也免不得要在山里多待一会儿,回来天都黑了,吃口饭倒头就睡。” 林霁转头问王猎户的妻子:“夫人呢,也没有发现这件事吗?” 那女人低着头轻声回话道:“这两日妾身揽了个新的活计,帮城里的一家裁缝铺帮着做夏衣,那边催的紧,这两日根本没工夫跟高天家娘子来往,所以真的不知道这事。” 林霁皱了皱眉,继而又柔声道:“有劳三位了,只是这事情事关重大,还请几位一旦想起了什么一定要告知我们,他日破案,必有重谢。” 随后转身对衙役吩咐道:“把所有的尸体都抬进屋里,这件事,从现在起由锦衣卫接手,仵作一会儿就到,县衙的同僚们帮忙看管现场。”就目前的情况,林霁还没有办法推测出什么,还是要等仵作验尸之后方有结果。 刚刚翻身上马,王猎户就追了上来,林霁停下马,就听见王猎户说,“大人小人又想起来一个事儿,之前高天来我家买过不少的野味说是要屯着过年吃,刚刚我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没看到。他买的时候都是刚刚打回来的新鲜玩意儿,放了这么久还没腌制是要臭的,而且这段时间野味卖的很好,价格也不便宜,他突然买了这么多,我还挺奇怪的。”林霁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迫切的问了一句:“那些东西若是一顿吃了,大概是多少个成年男子的饭量?” 王猎户思索片刻回道:“若是没有饿死鬼投胎的,那够吃四个成年男人是绝对不成问题的。”一听这话,林霁立刻下了马,回到了高天的家里。 桌上放了不少的盘子还有碗筷,那些盘子里原来放的是什么已经看不出来了,但是碗筷却是正好四个,一副不多一副不少。 林霁的心不由自主的往下沉了沉。 这事情只怕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大魏京城地处南北交界,是大魏开国皇帝的老家,在推翻前朝统治之后,太祖便迁都于应天府,后改名为南京。 南京这个地方,地处南北交界,夏天带着南方的湿热,闷热无比,冬天又有胜似北方的寒冷,还有南方城市特有的湿气,湿冷的让人的心都发寒。 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这样的盛夏时分,林霁居然一点儿汗都没出,一旁的修儿忙的一头的小汗珠,两人似乎不在同一个州县一样。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修儿凑过小脑袋,看着林霁出神的样子,轻声开口询问。 林霁没有回答,她已经看着不远处王猎户的家,她总觉得这件事儿好像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现在的情况,让她只有怀疑,一点儿实际的线索都拿不出来,她心中有些猜测,虽心急如焚,也只能等时间来帮她验证。 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在修儿湿漉漉的疑问眼神里,回过神来,轻轻的捏了捏他的脸。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没什么了不得的,走吧,我们回衙门,这里的事情我暂时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先去找曹敬汇合,看看他那边有什么线索。”林霁说完便起身慢慢悠悠的向着自己的马走去,修儿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两人心中都有心事,这一路走过来,并不是多么的轻松。 案情复杂,现在虽然没有什么更大的突破,可是林霁却时时刻刻不在想着这件事情,她的心里总有一种预感,这户人家,总还是有些问题。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只是现在的她的确没有什么新的想法,在出现新的线索之前,她只能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的重放自己知道的一切。通过不同的逻辑去推测这其中发生的种种事情。 马是通人性的动物,林霁的这匹马跟了她许多年,跟林霁风里来雨里去,出生入死的,早就跟自己的主人心意相通,如今林霁在马上发呆,也没有说要去哪里,这马居然很乖巧的没有按照来时的路回北镇抚司,而是去了京兆尹找曹敬。 曹敬这个人,是个错投了武将老婆胎的文曲星,生来就是要做一个满腹经纶的人,硬是给他老爹掰扯成了武将。 当初他放弃去军营,非要来锦衣卫的时候,差点儿带老爷子气的挥刀砍了他,想来,如今也已经七八个年头了。 这文曲星手上也沾了不少血,林霁有时候总是在想,这凌霄殿,还要不要在凡间有杀孽的谪仙。 林霁带着修儿进来的时候,曹敬正准备将自己埋在账本里,正巧此时林霁心里还念着这文曲星有一丁点儿的好,便伸手阻止了他企图让自己“英年早逝”的举动。 “予瑞兄,这是何意?企图在这大热天儿里让锦衣卫弄出一个克扣手下官员绿豆汤,致其暑气入体而死?”林霁一本正经的说着不正经的话,身后的修儿仗着曹敬看不见自己,捂着嘴笑个不停,就连一旁的衙役们都有几个没忍住笑出声儿来的。 曹敬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这文曲星的耐心可不是一般的好,这些话他连耳朵都不过,听不见为净。 “有眉目了吗?”林霁随手翻了翻曹敬刚刚准备用来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的那本账本,不过是翻了两页,就发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 她静静的翻阅着这本账簿,发现了一个很让她吃惊的事情。 表面上云淡风轻,这并不影响林霁心里波涛翻涌,她静静的看着账簿上那几个字,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这个人的名字居然会在这个上面,这对她来说就像是故意的一样,因为她刚刚查到这里,曹敬的这本账簿上就出现了这个人的名字。这是巧合吗?还是说,是有人故意要让她看见的? 林霁从来不相信巧合,她一直都觉得,所谓的巧合,都是一种迫切的想要让人相信表面浮沉的行为,而这种行为所要掩盖的,一般才是她最想要知道的东西。 她不会怀疑曹敬,这文曲星虽然说是没什么本事,胸无大志,一天到晚就惦记着那么两句子曰,也不懂的官场上沉浮的技巧,可是这人的内里却是清清白白的,虽称不上君子,但称个忠臣良将倒是也无可厚非。 被孔老夫子教育出来的书呆子,不会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曹敬是什么人,她清楚。 那这东西,现在出现在这里,就是一个巧合?还是说,这两件事之间,是有着某些因果关系的? 林霁现在不得而知。 “这洪福钱庄的老板是什么来头?”林霁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问道,曹敬刚刚接手这些事情,不太知晓,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衙役,一个站在廊下的衙役想了想,上前回道:“回大人的话,这位洪福钱庄的老板,叫刘书奇,京城人士。家里原本是做丝绸生意的,后来这位刘老板跟家里分了出来,就开了家钱庄。” 林霁眼神示意衙役继续往下说。 “那刘老板也算是仗着是本家出身,商场上也有些朋友,所以钱庄开的很是顺利,有不少想要通过他走他爹那条线的人,都把钱存在他家的钱庄里。所以这家钱庄虽然没存在多长时间,可是却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钱庄子。” 衙役的话更加让林霁确定,这件事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 按道理来说,以刘老板现在的身家地位,早就过了需要上门求人的时候。 这些从世家里走出来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自诩天生高人一等,哪怕是离开了本家,从头开始自立门户也觉得要比普通的老百姓高尚一些。 所以有些人一开始做百姓的生意赚百姓的钱,等到有朝一日,靠着家族的荫蔽,在自己这个行业里打拼出一片天地之后,就会立刻将原本的依仗一脚踢开。 百姓的那些钱财,他们也会立刻觉得少的可怜,遂不再看重,将着力点,放在跟他们一样,或者是身份家世比他们更加高不可攀的人身上去。 世家出来的公子就是这样,从钱罐子里出来,在这红尘间两手空空的走上一遭,多多搜刮一些民脂民膏,最后再回到另一个钱罐子里去。 所谓的自立门户也不过是让家族庞大的商业体系里多这么一环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九章:长安堂 8 这位刘老板,若是不能免俗倒是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只是看过太多这种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世家公子的发家之路后,猛然看见一个不一样的,就像是看见耗子遇到猫不跑一样,十分的诡异。 凡事奇则必有异,尤其是做林霁他们这一行的。 静静的看着账簿上的高天两个字,林霁皱了皱眉,嘴角不由自主的抿了抿。 曹敬在一旁看见林霁的脸色,立刻就明白过来,她怕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立刻很有眼力见儿的吩咐衙役,去将这位洪福钱庄的老板请过来。 钱庄老板都在后堂里候着,刘书奇得了吩咐,跟着一众衙役来到堂下,恭敬行礼之后,便负手而立。 公堂的肃杀气氛,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一般,他淡定的让人费解。 顾修准备代劳,上前问两句话,却被林霁一手拦下了。 “刘老板是吧,失敬失敬。”林霁似笑非笑的看着的刘书奇,在对视的瞬间,刘书奇敏锐的感觉到了林霁身上浓浓的杀气。 林霁满满踱步到堂下,围着刘老板转了两圈,随后便轻笑了一声,她轻轻的开口道:“刘老板也算是京城中的世家子弟,虽说是已经脱离了本家,可是也脱离归脱离,到底也还是一家人。刘老太爷已至古稀,却从未与我锦衣卫打过什么交道,刘老板是想在家族史上添上这么浓墨重彩的一笔吗?” 这话别说是刘书奇,就连一旁的曹敬和顾修都听得一脸迷茫,刚刚还在说账簿的事,怎么突然就说到了跟锦衣卫打交道的事儿上来了。 两人比刘书奇还好奇,等着林霁下面的话。 若说之前的话只是让他们有些奇怪,那后面的话,就当真如同雷暴一般,当头劈在了他们脸上。 “若是刘老板识时务,还是请告诉我您跟那些在城门口企图刺杀陛下的黑衣死士有什么关系吧。” 一声惊雷,将京兆尹表面上的平静也炸了个稀碎,众人连喘气都放缓了速度,眼睛直直的看着堂下风平浪静的两人。林霁还是似笑非笑,刘书奇还是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刚刚众人听见的话,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一样。 “长安堂的香料名满京城,被众人追捧趋之若鹜也算是无可厚非,只是刘老板未免也太过喜爱长安堂的香料了,连来京兆尹之前,都要先回家沐浴更衣焚香吗?”一边说着林霁的眼睛一边漫不经心的翻着手里的账簿。 她忽然在一页停下,随后将那账簿举到了刘书奇的面前。 “刘老板的洪福钱庄这么大的家业,还会在意一个小小农户这每年一二两的存银,这件事让我非常好奇啊。根据我手里这账簿上来看,别说是一二两存银,就算是一两千两的真金白银,只怕也打动不了刘老板。怎么刘老板就对这个高天这么的容忍,容忍到愿意每个月同一天都帮他保存一吊钱,还多年来风雨无阻的地步。”她微微一顿,目光犀利的扫过刘书奇的周身,随后继续说道:“还请刘老板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听到高天的名字,顾修立刻就反应过来,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流露出一种对真相的迫不及待。 京兆尹里让人喘不上气来的气氛,并没有蔓延到城郊的高天家里,这里的衙役还是同往常一样,做事情慢慢悠悠,不慌不忙。 自从有了锦衣卫,京兆尹就成了打下手的,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归他们管,京城的父母官每天能做的,就跟别地一样,管管这家的鸡零狗碎,管管那家的小孩儿打架。但凡有些什么大案子,都要上报给锦衣卫,听那边的吩咐,看看是留在京兆尹处理,还是转到锦衣卫来。 大魏纲纪法度严明,现下更值太平盛世,平日里也出不了什么案子。这一任的京兆尹首府在任十余年,处理过最大的一件案子,就是一个流窜多地的江洋大盗,在京城犯了案,被京兆尹发现了踪迹。 至于抓捕,都是配合锦衣卫行动,有时候京兆尹首府也会有些意难平,明明同是京城衙署,明明二者之间只隔了两条街,可这差别就恍若天地。 北镇抚司的衙门比京兆尹大两倍不止,官位那更是不同谈。官位不同俸禄不同,锦衣卫干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活计,拿的是能养得起全家老小的俸禄,而京兆尹就不一样了。 没钱自然不愿意干活,干活也是一天,不干活也是一天,何必跟自己过不去,非要辛苦来着。 城郊的这桩凶杀案,是京兆尹继江洋大盗之后碰上的第一个大案子,并且,锦衣卫没有想要插手查案的意思,于是这个案子对京兆尹上下来说,就如同是翻身之仗,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儿想要在这件事儿上能做出些许成绩来。 若是能比锦衣卫更快破案,首府在皇上面前要求提高薪俸便也有了理由。 京兆尹全体出动,将这户农户的家里翻了个底儿朝天,也不能算是一无所获,只是这证据他们参不透其中缘由。 在桌底,他们发现了一个新刻上去的字迹,一个清晰无比的——剑。 衙役看着这字迹,心里直发憷,他磨蹭到京兆尹首府的身边,轻声道:“大人,这个剑是个什么意思啊,说的不明不白的,我们要不要上报告给北镇抚司那边,这案子虽说是我们查,可是他们兴许也用的得到呢。” 这衙役的话正中首府秦遒的下怀,他立刻让人将字迹拓了下来,亲自送回了衙门。 从城郊到京兆尹的路,不算远,但秦大人却足足走了有两个时辰,这一路上,什么能让他遇见的倒霉事都让他遇见了,什么翻了车堵了路,什么遇到城防军整顿城关防务之类的。这路上用的时间,足足比平时多出一倍有余。 等到秦大人回到京兆尹的时候,这里的已经空无一人了。 看着空荡荡的衙门,秦大人撑着自己的腰,随手招呼了身旁的一个衙役,他气喘吁吁的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北镇抚司的曹大人呢?” 那衙役刚刚在堂下旁听了北镇抚司的大人们查案,此时心中尚有些激动,心下难以安静,说的话也是颠三倒四不知所云。 索性的是,秦大人是皇城脚下的父母官,比之那些乡野小官,多了不少见到皇上的机会,连圣意偶尔都能揣度出一星半点的人怎么会听不懂自己手下人的大白话呢。 根据衙役所说,秦遒大致了解了之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出好戏。 说句实话,在洪福钱庄的账簿里发现高天的名字,这对林霁来说是一个巧合,她从未往这个方面去想。 按照从案发现场发现的痕迹来看,高天和他的妻子,就是一户普通的农户,而那凶手,会去到他们的家里,就像是走累了找个茶馆讨口茶喝是一样的道理。 之前林霁怀疑的是高天是不是看见了那凶手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了保守秘密,凶手才会铤而走险,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在城郊犯案,将其灭口。 可是等看见账簿上的这个名字之后,林霁就不再这么想了。 从现场来看,杀高天的人,是个万中无一的高手,留下的痕迹不多,可以说是无迹可寻,若是他们走之前将那些碗筷全部都带走,林霁他们甚至连对方有几个人都不知道。 这样的人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一个普通农户的家里,难道他们真的就是为了来那里吃一顿饭吗? 林霁的脑子飞速的回忆着那天在现场看见的一切。 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这些人是认识的,另一种是这些人出手太快,死者来不及反应。而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可以确定,凶手是进了屋吃了饭之后才动手的。 按照高天在洪福钱庄存钱的票据来看,他的生活并不是那么的富裕。现在是盛夏时节,在京城肉类不好保存,再加上很快就要入秋,家家户户都会腌制腊肉,这个时候的各种肉类卖的不算便宜。 根据之前王猎户所说高天从来没有这么突然的买过这么多野味,那他只是为了招呼一桌普通的走路走累了,来家里讨口饭吃的过路旅人这么简单吗? 若真的是过路的旅人,为何要在农户倾其所有给他们准备野味宴,在他们吃饱喝足之后将一户人家全部赶尽杀绝,这其中的门道林霁能够猜个大概。 她慢慢踱步到刘书奇的身边,眼神仿佛寒剑,在此人的周身环绕,说实在的,她现在的确是非常想将这人打翻在地,问问他,究竟还这样危害过多少人的性命。 但是她没有,她的双手握拳,手指被自己攥的发痛,疼痛唤醒了林霁的冷静,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在城郊翻案杀人的人和在北镇抚司门口杀谢安的人,以及想要刺杀皇帝陛下的人应该是同一拨人吧。你们把他们称作什么?剑吗?”双眼如同鹰隼,紧盯着眼前这位云淡风轻的刘老板,他脸上一瞬间的苍白,还有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并没有逃过林霁的眼睛。 后者讥讽一般的勾唇笑了笑,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想要问问我,我是怎么知道的?”林霁将那本账簿举到了刘书奇的眼前,将上面那个大大的高天两个字指给他看,“就因为这个账簿。” “这上面很详细的记录着高天什么时候来过你这里,什么时候存了多少钱,他在你这里存了有七八年的钱,可是从来没有取出来一丁点儿。这像极了一个普通的农户,穷尽一生想要的,不过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子平平安安的。”说到这里,林霁的眼神黯淡了一点,曹敬和顾修的脸色也微微有些发苦。 林霁重新开口,继续说:“可是最近他却破了一次例,他从你的钱庄里取了一些钱出来,这个时间正好就是他每个月去你店里存钱的时间,不过这次他却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或者说,你们帮他增加了一个要命的决定。” 高天小时候家里很穷,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长大之后也没有过,他跟着亲戚一起逃荒出来,却只有他一个人到了京城,同行的人都死在了路上,葬身在野狼的腹中,成为无数个狼爪下的冤魂。 他到了京城,因为年纪小,所以就算是讨饭都没办法找到一个相对安稳的地方,他只能在那些大孩子吃饱喝足之后,跟在他们伸手捡拾一些残渣。 原本他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终了了,不想居然在一个雪夜遇见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人。 那位老爷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袄,在看见他之后,从轿子里丢出了一两银子给他,又安排了自家的小厮给他找了一身相对干净并且能够蔽体的棉袄。虽然那袄子是夹的,也比他身上的烂布条子要好上许多。 他吃了东西,给自己的恩人叩头,而恩人后来的话,却让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得到了上天眷顾一样。 恩人问他:“你可愿随我回府,在我府中做个小厮?”这位老爷看起来就很有钱的样子,年少的高天想去,可是却不敢点头,因为他根本就不敢动,他生怕动了动下一秒这个美好的梦就胡醒来一样。 轿子里的人见他不回答,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要小厮在给些吃食,便放下了帘子。轿子继续向前走,而他却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了那位老爷的府上。 他看着门口气派的牌匾上写了两个字,但是他只认识一个,那个字是——刘。他猜,这位老爷应该是姓刘,在刘老爷要入府之前,他轻声换了一句:“多谢刘老爷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唯有当牛做马,忠心耿耿。”他没上过两天私塾,说的这些话,大都是在到了京城之后,听戏文里唱的,只是他虽没读过书,不知道这些字怎么写,却能完全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那位刘老爷看见了他,眼中似有诧异,随后挥了挥手,便走进了府中,跟在刘老爷身边的小厮将瘦的皮包骨头的高天带进了府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十章:长安堂 9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年,一直到七八年前,刘府的大少爷给他娶了妻,跟他交代了一些别的事情,他才终于离开了他生活了十来年的刘府,搬到了城郊。 他根据大少爷的要求,每个月的十五,都到城中的一个叫做洪福钱庄的地方一趟,跟那里的掌柜汇报一些大少爷吩咐的事情。这样的日子他也没有觉得不好,他甚至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前两日,他接到了消息,要他进城一趟,有些事情要他去做,他按照吩咐带着一家字来了洪福钱庄,在这里,他接受了一个新的任务,去接待一些外面来的客人。 虽然掌柜没有多说,但是他也大概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他敦厚老实不假,但也不是傻子,他从柜上取了些钱出来,跟山对头的王猎户买了足够四个人吃的野味,他想要好好的招呼招呼他们。 他还在城里逛了好久,他的儿子头一次给他和妻子买了礼物,一对月牙形状的吊坠,他回家之后还开心了好久。 那些人来的那天,他有种感觉,觉得自己是有用处的人,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直到他的脖子被人从后面勒住,直到他清晰的听见自己血流出来的声音,直到那个刚刚还和他称兄道弟的人,在他身后对他说:“你该闭嘴了,放心去吧。”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一直感恩戴德,恨不得每天三炷香供奉的那个人,当初根本就不是想要救他,他对他而言,不是忠仆,而是累赘。 “你们糟践的不仅是一条人命,还是一个人最为忠诚的一颗心。”林霁的声音冷冷清清,眼神中没有一丝的愤怒,她在说一件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但是却不能说自己的内心没有波澜。 “为了保守秘密,你们总是有很多的退路,但是这些退路的终点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林霁定身不动,转过脸来讽刺一笑继续说道:“为了保守秘密,你做了一把杀人的刀,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头上到底有没有刀?”说了这么多,只有这句,戳中了刘书奇的心。 这话林霁说的漫不经心,可是却字字戳心,刘书奇不是没有怀疑过,即便他不想承认,可是心里却很明白,只要他们觉得有必要,哪怕自己为他们做了这么多,却还是会有被舍弃的一天。 “林大人,去城郊高天家验尸的仵作回来了。”一直候在堂下的衙役来报,林霁的目光有意无意的从刘书奇身上划过,最后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轻声对衙役吩咐道:“去把仵作带上来,让我们的刘老爷好好的听一听,这个被他捡回来好生养了许多年,最后又狠心的舍弃的人,都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些什么。”视线仿佛穿膛而过,狠狠地一头撞进刘书奇的心坎儿里。 仵作步履蹒跚的走上来,手里捧着一个盘子。他的眼中似有悲悯,在京兆尹做了这么多年的仵作,他早就不再惧怕死亡和尸体,有些时候,这些活着的人要比尸体可怕的多。 年老的仵作手里捧着卷宗和一对不知名的东西,一步一颤的走上堂来恭敬的给各位大人行礼,声音里带着颤抖,回话:“回林大人的话,属下仔细的检验了那一家三口的尸体,找到了一些可能有价值的东西,还请林大人过目。”仵作双手捧上那卷宗,林霁伸手接过,并双手扶起了年迈的老者。 老者受宠若惊,连连行礼,随后站在了一旁,林霁将那卷宗打开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她的心在那一瞬间,猛地震了一下。 原来这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一种忠诚。 她静静的将手中的卷宗放在了曹敬面前的桌上,那小心翼翼捧着的好像根本就不是卷宗,不是一个死者死去的证明,而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宝物。 曹敬翻开卷宗和修儿一同看着,那老者仵作工整的字迹之下,写了怎样一段故事。 林霁踱步到了刘书奇的面前,后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桌上的那份卷宗,他也想看看,但是林霁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没这个资格。 那是高天最后的忠诚,是刘书奇这种人,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理解的东西,他不配看。 “想看看吗?没关系,不麻烦了,我可以口述给刘老爷听听。”一开口就剥夺了刘书奇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他眼中的星火猛然之间灭了,变成一团连青烟也不会有的死灰,死气沉沉没有来路。 林霁的眼睛不知在看着什么方向,眼神中有一种悲伤和不值,站在悬崖边的人,更容易看清楚,那些跌落深渊万劫不复的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跃而下,去拥抱永恒的黑暗。 看着别人,也是在悲自己。 “他的死因有两个,一个是胸口的刀伤,还有一个,就是他在死之前,大约两个时辰,服用了一种慢性毒药。当然这种毒药不仅在他的身体里发现了,他的妻子和儿子的身体里也找到了这种毒药的残留。”话刚出口,一直以来装的人五人六的刘老爷,好像是失去了支撑的残疾人一样,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年老的仵作低下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什么神采,案后的曹敬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修儿整张脸都伏在曹敬的怀里,试图隐藏自己的泪水。 “高天早就做好了去死的准备,他不仅准备自己去死,还准备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死,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林霁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颤抖的指尖,哆嗦的嘴唇,让她的语气里凭空出现了一丝的动容,她朱唇轻轻的动了动说:“因为他知道你们要杀他,他愿意为了你们的计划,献祭他最后的忠诚。” 据说,夏日之所以多雷雨,只因四季之中,夏日旭日当空,阳气盛而阴气衰。天地间阴邪戾气无处可躲,便脱离大地漂浮空中。 雷雨云便是这些戾气所附之处。仙家们大多都在夏日借助日光的阳气,穿过那层层叠叠的雷雨云,跳脱凡尘之间。 只是不知仙家们看破了天道的劫,渡不渡的过人道的劫。 早年间,刘老板也是商界鬼才,做出过不少让人张口称赞的功绩来。只是跟那路牛鬼蛇神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对谁都放不下心来。 在生意人的眼睛里,只有两种人,对他有用的和对他没用的。 而就是这对他而言现在已经没用的人,在身死之后,给了他这样打的冲击。 刘书奇双膝跪地,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整个人一动都不动。林霁并没有上前查看,这人哪怕现在死了也不足以令人扼腕惋惜。 有些人的死,会换来更多人的生…… 堂外是京城的繁华喧嚣,堂内是京兆尹的冰冷如霜,林霁皱着眉,凝视着天空。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她都会后悔当初参加了锦衣卫。 “啧——”她不耐烦的想,若是当初没那么任性的跑到锦衣卫来,或许现在也就不用面对这种丑恶的人性了。 刘书奇什么都没说,林霁也没继续问什么,事情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在京城中的确是盘踞了一股不明立场的势力,而且这股势力背后的那个用心险恶的人还没有找到。只要这股势力存在一天,京城就一天都不得安宁。 那些人出了城,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们是真的离开了,还是会再回来? 林霁心里没个底,略微有些慌乱。 衙役听了令,将刘书奇押去了悔恨庭,京兆尹这座小庙,已经容不下他这尊大佛了。 “告诉悔恨庭那边的人,好生看管,暂时不要用刑,这种人光是打是没用的。”粗略的吩咐了押送的衙役,林霁回身坐在了一旁的师爷椅上。 面前的案上放了一对月牙形状的吊坠,林霁终于想起,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 那天的护城河像是一条铺满黄金的金带子,穿过京城的大街小巷。憨厚的男人手扶温柔的妻子,目光所到之处是顽皮却心地善良的儿子。 那天一直以来本本分分的丈夫、父亲,收到了来自儿子的第一份礼物,一对从母亲那里要来的钱买的不知名的一对月牙形的吊坠。 虽然不值钱,但是男人很珍惜的放在了自己的怀里,小心翼翼贴身放着。 如今那对月牙吊坠终于合二为一,躺在冷冰冰的证物盘里,安放在林霁的案头。 她轻轻的伸手,用手绢儿包起了那对吊坠,如同高天头一次从儿子肉乎乎的小手中接过它的时候一样,视若珍宝的放进了自己的袖口。 林霁闭了闭眼,那些自己不经意间看到的画面,总是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闪现,不知过了多久,林霁居然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这段时间一直都提心吊胆,林霁吃也没吃好,睡也睡不着,精神差的不行,刚刚又看见了这么让人悲悯的东西,整个人状态下滑的很厉害。 她现在就想尽快破案,然后吃完面条,洗个澡好好的睡一觉。睡不好觉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头往后一仰,林霁缓缓闭上眼睛,她静静的在脑子里回顾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 首先是长安堂。顾修会去查长安堂这件事林霁其实不清楚,那个时候她已经跟随皇帝的銮驾离京了,因此这成为她最为担心的一个环节。 曹敬的脑子好使不假,但个人力量终究有限,若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了长安堂的事情,或许会把这个过程梳理的更加清楚。只是凭借着旁人的描述,林霁不确定自己有这个能力看破这事情的真相。 而且她隐隐感觉到,这个长安堂绝对是本案的重中之重,所有的事情或许都是围绕着长安堂展开的,只是不知道,这个平日里并不怎么让人在意的香料铺子,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中,扮演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 闭着眼睛想事情对于林霁来说,有一个最大的好处——不是会想的更清楚,而是很容易催眠。 不过是大体上梳理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林霁就已经昏昏欲睡,呼吸渐渐的平稳,整个人都放下了刚刚紧绷的状态。 顾修进来的时候,脚步轻轻的,生怕吵醒了椅子里正在浅眠的人,他放轻手脚,那人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一直就没睡,在他进来的时候动了动。微微睁开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的迷茫,身体还没睡醒,可是精神已经恢复了思考,看着顾修的瞬间,林霁忽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这一下站的太猛,椅子背被带动着往后倒,沉闷的一声响,吓得曹敬把账簿扔了手里握着刀,顾修手里的面条差点也直接献给了住在京兆尹的土地爷。 警惕的环顾四周,两人确定应该是没事,伸手挥退了冲进来的衙役们,顾修将面放在了林霁的桌前。 “姐姐你也真是的,怎么回事,突然这么吓人,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么不喜欢我做的面条呢,看见我进来就跟看见了鬼一样。”修儿颇有些不满的嘟着嘴,气鼓鼓的站在一旁,那碗也是倒霉,接二连三的收到打击,被修儿重重的跺在了桌子上。 深知这孩子的脾性,林霁抱歉的笑笑,伸手揉了揉修儿柔软的长发。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不过刚刚你进来的时候,我却是有一种见了鬼的感觉。”刚刚自己的话不过是调侃,如今林霁的话,却是结结实实的取笑了,被小看了的修儿很不高兴的转身要走,被林霁拉了个小跟头。 “姐姐欺负人!”这也就是林霁跟他开开这样的玩笑,若是换了旁人,这小娃娃铁定是要赏那人一套锦衣猫挠掌的。 不开心的时候欺负欺负修儿,这是只有林霁才有的特殊待遇,不过幸好,修儿从来不跟她计较。 林霁收了笑,觉得调戏了一把小娃娃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刚刚还没睡着就被吵醒的怨气也一消而散,她搓了搓手,端坐在桌边,看了那碗命运多舛的面条一眼,便毫不客气的下口,结束了其短暂且悲惨的一生。 另一边的曹敬看这这两人,觉得这一幕实在是有些好笑,同时心里也是略有不平。 明明修儿被救回来之后,伺候修儿最多的是自己,上心最多的明明也是他,陪着讲故事,陪着睡觉,陪着吃饭,他都快成专职的奶妈了。 再看看林霁,每天没事过来绕一圈,逗逗小娃娃,然后在小娃娃可怜巴巴央求她留下来的眼神里扬长而去,留给曹敬一个眼泪汪汪怎么都哄不好的小哭包。 那个时候的修儿最喜欢的是林霁,其次才是曹敬。本以为是因为林霁不常待在北镇抚司,修儿是求而不得才会这样想念,长大之后懂道理了就好了。但是天不遂人愿,长大之后的修儿,对林霁几乎已经到了指南不打北,说坐决不站的地步。对待自己……比之过去尚且不足。 这可真是不同人不同命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十一章:长安堂 10 曹敬叹了一口气,看着林霁在他面前咽下最后一口面汤。 对了,还有,修儿从来没给自己做过一碗面,吃自己做的饭都要挑三拣四,可是对林霁做的那些个猪食一样的东西,却如食山珍海味。 “唉——”曹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这两个人很多钱,这辈子当牛做马还债来了。 文曲星的心里在想什么,不管林霁知道不知道,她都一概装作不知道,曹敬心里羡慕,那就羡慕去呗!他羡慕他的关她什么事。 放下碗筷,林霁吃饱喝足,自然没有忽略修儿那期待的眼神,在对方迫切的眼神中,给了他一个微笑。虽然林霁身上不少的杀孽,可是上苍却给了她一张不容易让人忽视的脸,不是多么的美艳不可方物,却也足够惊艳世人,此时的笑容更是带上了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仿佛他们现在身处不是京兆尹的衙门,他们也不是什么锦衣卫,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兄弟姐妹一样。 很多很多年之后,曹敬再次回想起这段时光,还是会感激,感恩林霁的笑容,给了他们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家。 “修儿,手艺又长进了!”听了这话,一直都紧张的要死的修儿忽然一下就笑了,甜甜的属于少年的修儿的笑。 这盛世之景尚未持续多久,门外便来了一帮大煞风景的。 京兆尹的秦遒大人带着一众衙役,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的纸,连门口的门槛都没来得及跨过来,整个人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林霁的面前,被顾修当头赏了一胳膊,打得这位已经年过四十的首府大人头昏眼花,眼冒金星。 “修儿不得无礼。”林霁敢在秦大人张口要什么之前,沉声微微教训了两句,将秦遒的话堵在嗓子眼儿里,半天都没咽下去。 林霁微微拱手毫无忏悔之意的说:“秦大人没事吧,修儿年纪小不懂规矩,大人不要跟他一般见识。”秦遒本来就什么都不好说,话已至此,也只能硬生生的忍下了这个哑巴亏。 只是心里不由得确定,人人声口相传的,所谓的锦衣卫林百户宠溺手下将士一闻并非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 你看看那这一个两个的,真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老古董”秦大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落在曹敬眼中却如同家常便饭,一天少说要看见个一遍两遍的,早就不以为怪。 秦大人盯着在堂中的几人看了个遍,都没注意到林霁向他投来的疑问的目光,最后还是林霁自己开了口:“秦大人,你刚刚匆匆忙忙的,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说,怎么现在又不急了?” 这话提醒了秦遒,他立刻将手中的纸摊在了林霁的桌前,他轻声回话道:“林大人,这个是下官在城郊高天家里那个饭桌下找到的一枚印记。这个印记的刻痕看起来很新,所以下官推测应该是最近才刻上去的,下官不才,猜不出其中深意,所以拓了下来,想要给林大人看看。” 那纸张刚刚打开的时候,林霁就认出了这个印记,这个和之前修儿在北镇抚司门口遇刺时,那些刺客留下来的箭头上的那个印记一样。 就是那个模糊不明,不知意义的——剑。 林霁陷入了沉默,而修儿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个印记,也不说话了,整个堂中很是安静,上头的曹敬陷在一堆账簿里,听了这话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秦遒是个人精,立刻就明白过来,这群大人估摸着应该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东西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忽然就悟得了一二。 “秦大人对这个有什么想法吗?”林霁突如其来的询问让秦遒有些受宠若惊,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个跑腿的,如今却忽然得到了大赦,能够参与到这样绝密的事情当中来,这让他一时有些接受不来。 林霁见他没有反应又叫了两声,秦遒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开始回话:“下官觉得城郊的事情发生的有些诡异,且不说这些人究竟为什么要去高天家中吃饭这件事,就单纯从现场来看,也是有些奇怪的。” 秦遒想了想略微顿了顿才继续后面的话:“这么说吧,假设下官就是这帮犯人,在城中接连作案数起,更有牵扯刺杀皇上的大案,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推测都是应该躲起来,而不是继续出来犯案,还是这样的一桩灭门案……” “也有可能是因为高天这个人很重要啊,杀了一家不是永绝后患吗?”秦遒的话被修儿打断,林霁略有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秦遒仿佛是没有看见一样,继续说他的想法。 “顾大人的话也是有道理的,的确是应该永绝后患,可是作为身经百战万中挑一的黑衣死士而言,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的三口之家,需要出动四个人之多吗?”秦遒的话让林霁猛然醒悟过来,她一直都觉得这件事情里有些什么不对劲儿,可是一直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如今秦遒的一句话,让她瞬间就找出了他们忽略的地方。 “快!去长安堂!”林霁话音刚落,修儿就已经冲了出去,少年人脑子活泛身体反应迅速,林霁想起来的时候,他也已经想起了这些事情,飞身上马,顾修赶在林霁曹敬还有秦遒之前,率先冲出了京兆尹。 京城另一头,此时的香铺街,已经是一片火海,远远的就能看见那冲天的火光,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梁柱,香料,还有这一系列事情的真相,都被一场大火卷的什么都没剩下。 一切都仿佛随着那弥漫了京城大半天空的黑烟,消失在他们触及不到的青天白日之上。 经历过满城风雨,依旧屹立不倒,却被一场无名大火烧的面目全非——这就是长安堂的归宿,一个不算光彩,却足够惊心动魄的结局。 京兆尹的众人在奋力救火,而林霁他们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哪怕大家都知道,事到如今已经无可挽救,但还是不知疲倦的做这样的无用功。 事已至此,即便天王老子也无计可施,遑论他们这些普通的凡人。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林霁的四肢百骸,骨子里透出一股子冰冷,冻得她全身无力。这种无力感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大火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被香铺街的众人还有京兆尹合力扑灭。结果跟林霁预想的一样,长安堂除了那牌匾还能依稀分辨出什么来,旁的什么都没剩下。梁柱被烧塌,所有的东西都被付之一炬。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林霁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费尽心思也要将锦衣卫引到城郊。不管是那些黑衣死士也好,还是高天一家人也好,都是无辜的牺牲品。为了保证长安堂的秘密不遭受泄露,这些人将人命当成了引诱他们的活靶子。 在这些人眼里,人命不过是可以用来利用的对象而已,谁死,怎么死这些都没什么好惊讶的。 这些事看的太多了,林霁倒是也习惯了,只是这次流露出了些许不忍。 曹敬在一旁指挥着众人灭火整理损失,偶然看见了一旁的林青衣,她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在前面帮忙的修儿,他也愣愣的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林霁眼中少有的会流露出一丝不忍,他忽然明白过来。 高天家的那个孩子,好像跟他们第一次遇见修儿的时候是差不多的年纪。 想到这里,曹敬的心也是一疼,大人们的世界对他们而言实在太过遥远,孩子是最单纯的,他们什么都不懂,只跟着大人们笑,跟着大人们哭。但若是除了事,最苦的也是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承担那不该他们承受的罪责。 林霁眨眨眼,将那些有的没的的想法从脑子里赶了出去,全心全意的解决眼前之事。 京兆尹也不全都是废物,偶尔还是有两个能用的人的,一个捕头将他刚整理好的损失清单交到了林霁的手上。 “大人,这些是大略估计出来的损失,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是你们用得上的。”林霁接过来人呈上来的清单,大略的扫了一眼。长安堂这个地方一直都带着神秘的气氛,别说是被烧了之后看清单,就算是没烧,他们也来过多次,依旧一无所获。 林霁看了看清单,轻声对那位捕头道谢,“你们辛苦了,若是可以的话,帮我跟你们秦大人说一声,我们先回北镇抚司了,后续的一些事情,还需要你们京兆尹多费心。”那位捕头应了下来,林霁对他略微一点头,便带着人离开了长安堂。 一路上,林霁的脸色都可怕的吓人,连一直都对她没大没小的修儿,都有些噤若寒蝉的味道。 修儿都老实了,那些原本就不敢跟林霁放肆的兄弟们就各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自己做错了些什么,惹林霁不快。 曹敬对林霁没什么忌讳,有什么说什么,他策马跟林霁并排而行,压低了声音,对林霁说道:“长安堂的事情谁都没想到,你也稍微放松一些吧,你看看兄弟们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林霁顺着曹敬的话回头看了看,看见修儿都老实了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脸色是有多难看。 “我就是心里烦,没有责怪大家的意思。”谁在生气的时候都不能做到面面俱到,林霁也是如此,她颇有些愧疚的看了身后的兄弟们一眼,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给了大家一个安抚的微笑,微微点了点头。 众人愣了半晌,立刻就明白过来林霁的意思,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样吧,这段时间大家为了长安堂的案子都出了不少力,晚上我做东,请各位好好吃一顿!”虽然林霁不是一个吝啬人的守财奴,可是今天这顿饭的意义不同,有了上司请客吃饭的这个名头,所有人都对晚上的这顿饭,更加充满期待。 如果林霁没有请他们吃街边的面条就更好了…… 京城北市有个很有名的小吃街,这里的小生意人大多是来自全国各地,商户少有京城人士,食客也来自五湖四海,有些外乡人,总是能在这条小吃街上,找到他们家乡的味道。 相比于京城里那些贵的要死的酒楼,林霁还是更喜欢这个地方,偶尔在这里尝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她都非常高兴。 “老大!要不要这么苛刻啊!我都忙了好些日子了,刚回来听说你要请客,我连家都没回就过来了,可你居然就请我们吃这个!”说话的这人是刚刚从外地办事回来的宋琦,在长安堂出事之前,被叶公平派到外地去公干,今天刚刚回来。 宋琦跟了林霁很多年了,也依旧没办法适应这位上司的时不时突如其来的点子。 在场的所有人里,出列曹敬和顾修,也就是他敢跟林霁这么说话,旁人还是觉得这位女百户,不怒自威。这帮兄弟们对林霁还是颇为敬畏。 对宋琦的实名不满,林霁也只是笑笑,叫店家多给他们加了二斤牛肉。 这些见着酒肉不要命的人立刻就没了声音,一门心思抢那为数不多的酱牛肉去了。 曹敬这个老夫子,不沾酒肉,便跟林霁坐在了一桌。每每吃饭的时候,曹敬总是成为众人中最不和谐的那个因子。 在大家伙儿心中,曹敬就只能跟女眷还有孩子坐在一起,是整个锦衣卫里少有的妇孺之友,此处的女眷指林霁,孩子指顾修。 泾渭分明的饭桌分配让曹敬颇为满意,最起码他不用跟着那帮“粗人”争一碗酒一口肉了。 林霁回到桌边,唇角的笑意还未散去,众人都看的出来,她今日还是挺高兴的。 曹敬:“长安堂的事情终于是告了一段落了,虽说解决的不算多圆满,但是还是有重大的突破的。”一边说着曹敬一边给林霁倒了一杯茶。 林霁也丝毫不跟他客气,坐下来之后一饮而尽,还颇得趣味的在心里回味刚刚醇香清冽的味道。 曹敬看着林霁没有插话的意思,继续说道:“刚刚过来之前,老爷子让我给你带句话,过两日闲下来了,记得写一份案情说明出来。我听他的意思,是有想要你跟他一起进宫去见皇帝的意思。” 一听这话,林霁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修儿忽然抬头道:“指挥使要带姐姐进宫?”孩子的心性总是敏感而多疑的,尤其是修儿,他小动物一样的心敏锐的感觉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味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十二章:长安堂 11 曹敬点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顺手倒了修儿杯中早已冷透的茶水,换了新的一杯。 林霁摩挲着白瓷的杯口,心里也有些莫名其妙,这不年不节,天下太平的,要自己进宫干嘛去。 “许是因为这案子一开始就是你负责的缘故吧,总归你去皇帝面前多转转对你自己也没什么坏处,去就是了。”叶公平跟林霁父亲是兄弟,两家又是世交,林霁走到今天这个位子,是叶公平一手扶持的,他没必要要害林霁。 “我知道了,案情说明我这两天就会写,不过我倒是不太想进宫去,这次的案子办的实在不怎么完美,我么这个闲心到宫里去丢人。”林霁不满的撇撇嘴,她办案这多年了,很少有这桩案子这样的挫败感,这两日她的心情不好,不想进宫去看旁人的脸色。 大家都是老熟人,给彼此留一些面子不好吗? “对了,明天你们谁陪我去一趟悔恨庭啊?”林霁喝着茶忽然问了一句,曹敬和顾修都没说话。 林霁不由得在心中苦笑,自己真的混的有这么差吗? 心中的挫败只有用语言上的强大来弥补,林霁眼含笑意,直勾勾的看着曹敬。 曹敬心中叫苦,却也不得不赔着笑脸,跟林霁打太极,“不了不了,我明天有事儿,我不想去那边。” 外人只道曹敬是个投错了胎的文曲星,从来不知道,他不仅是文曲星下凡,还是个难得的言行一致的人。 锦衣卫扬名在外,不仅是因为显赫的功绩,还有好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有一说一,悔恨庭就是其中之一。 曹敬从来不曾将人送进悔恨庭,也从来没明示暗示里面的人对那些重要的囚犯怎么样,这些嗜血杀戮的事情,他从来都是能不做就不做,能少做就少做。 他一直都说自己的手是拿笔杆子的,不是杀人的,杀了人见了血,杀戮太多,将来圣人云就不再是他安身立命之本了。 修儿自然不必说,林霁不舍得他去那种地方。 听了曹敬的话,林霁就知道,这老夫子心里在转什么花花肠子,索性也不说话了,从修儿手里抢过那只小白猫,抱在怀里轻轻的顺毛。 修儿安安静静逗着猫,强盗忽从天上来。被夺了心头挚爱,修儿颇有些不满,他用眼睛狠狠的瞪着曹敬,硬是将这老夫子瞪得心里发毛。最后长叹一口气,破罐子破摔一般,“好了好了,我陪你去就是了,你给那猫还回去,你总抢他猫作甚?” 林霁举杯自顾自的在曹敬的杯子上撞了一下,随后一口干了,轻声道:“多谢曹大哥!”嘴角一闪而过一个阴谋得逞的微笑。 小白猫在林霁怀里呼噜呼噜的睡着,小肚子一起一伏的很是可爱,林霁没忍住多逗了两把,那小白猫也丝毫不跟她生分,不停的蹭着林霁的手。林霁没由来的觉得修儿跟这猫的感情好也不是没理由的,毕竟他们是同类。 宋琦举着酒杯,一步三晃的往林霁这儿走动,脚步虚浮,眼神涣散,整个一醉鬼模样,林霁不想浪费锦衣卫的金疮药,大发慈悲的伸手扶了他一把。 “走好些吧祖宗!”这话刚说完,醉鬼就来劲儿了,撑着林霁的胳膊,轻声道:“我不是祖宗……你才是祖宗……还是个守财的祖宗!” 宋琦这个人酒量不行,酒品还差,关键是这人忒不识好歹,每每劝他少喝,这人总是不听,总是嚷嚷着自己不会醉,结果每次都是喝的最少的,醉的最早的。 一旁有些喝了酒的兄弟也趁机打趣道:“林百户,攒这么多钱干嘛使啊,将来给自己当嫁妆啊!”说着就哈哈笑了起来。 林霁也没生气,颇为直接的回道:“不攒嫁妆,我的钱要留着,养儿子啊!” “谁是你儿子啊!” 林霁:“你们说呢!” 一旁跟猫玩的开心的不行的修儿一脸茫然的抬头,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他很是奇怪,这事儿说白了,跟他好像没什么关系。 说话之间,宋琦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几个拼酒拼的厉害的兄弟也没了战斗力,要么在自娱自乐的手舞足蹈,要么在拉着一旁同样醉醺醺的兄弟说掏心窝子的话。 总之是干什么的都有,林霁无奈的看着这帮人,什么都没说,跟店家结账去了。 “今日叨扰您了,烦劳您帮忙看着他们,若是这帮人醒了,给灌些醒酒汤,没醒就由着他们这么睡吧。你们收摊儿之后也别管他们,都是帮大老爷们儿,露天席地的睡一晚上也没事。”林霁一边说着,一边给店主结了很丰厚的一笔饭钱。 在店家连连推拒的声音中,带着曹敬和修儿回了北镇抚司。 夜已深,除了北市的小吃街外,繁华的京城也好像陷入了沉睡。三人并肩走在街上,夏夜的闷热已经散去,如今还时不时有凉风阵阵穿堂而过。 小白猫睡醒了,一个人独自在前面跑着,修儿跟在它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蹦蹦跳跳的,好像从来不知疲倦一般。 林霁和曹敬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活泼阳光,忽然觉得自己也好像回到了那个年纪一样。 “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还没结束,那帮黑衣死士我们还没找到,到底不能掉以轻心。”曹敬难得正色的跟林霁说公事,林霁也明白其中原有,颇为正色的点点了头。 “我知道,多多注意就是了。” 夏夜不长,虽不若冬日寒冷,却也是个稍不注意就要伤筋动骨的季节。 三日后的晌午,林霁带着刚刚整理好的案情文书,和曹敬顾修一同抵了牌子入宫面圣。 这两日京城的天气很是闷热,空气里到处都是黏糊糊的水汽,熏得人气都喘不上来。京城地处大魏北方,今天少雨,而南方却是阴雨绵绵,听闻有好一个乡县发生了水患,皇上召集了不少肱骨大臣,这两日正在着力解决此事。 此时已是晌午,御书房内皇帝还在处理江南那边递上来的折子,颇为气派的御书房内,站了不少人。 “各位爱卿对江南水患一事,可有见解?”这两日江南的折子就好像不要钱一样的往上递,一开始是几天一封,后来是一天一封,一直发展到现在是一日有三四封江南不同州县递来的折子,这两天魏邰别说是休息,就连吃饭都是一边看折子一边吃的。 案下的众卿家面面相觑,之后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回皇上的话,臣以为,如今眼下的江南水患,还不足为虑,倒是旁的东西需要多加上心才行。” 埋首于奏折的魏邰在听见这话时候,终于从堆积成山的奏章中抬起头来,静静的看了他一眼。 “刘爱卿此话何意?”魏邰最不喜人故弄玄虚,方才言辞虽然颇有器重之意,眼中却丝毫没有喜色。 “回皇上的话,臣这两日找到了一些江南的地图,还有这次几处重灾区附近的河道流域图出来看,发现有些河道存在年久失修,无人管理的问题。江南水患之所以年年成灾,便是各个州县的官员,在此等问题上没有妥善的解决,这才让江南年年水患,止而无用。” 刘天林是户部尚书,相比那些想要尸位素餐,或是一味只为了头顶上的乌纱帽而在朝中做事的人相比,他对各种灾情和案件,有着不一样的敏锐力。他已经官至户部尚书,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习惯,只要有时间,他一定会到外地去转转,看看民俗民风,听听百姓对朝政的看法。 刚刚在案下的一番话,让魏邰很是赞赏,这位年少成名的天子最喜欢的就是刘天林这样,愿意为百姓请命的大臣。 “爱卿一言真是让朕获益匪浅,朕有爱卿这样的肱骨之臣,何愁百姓不能安居乐业,何愁我大魏不能称霸中原。”魏邰走案后走来,在刘天林的肩膀上,拍了拍,很是赞赏的对其他几位大臣说:“各位爱卿都是我大魏的臣子,也是朕的依仗。”随后转头对刘天林说:“江南水患一事,还要爱卿多多费心了。” 刘天林:“臣不敢。” 魏邰笑笑没说话,但是从言语表情之间,还是能看出,此时的他心情颇好。 “朕乏了,各位爱卿退下吧。”江南水患一事让魏邰好些天没好好休息过,如今总算是有了些新的发现,他一直都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些,这一放松,人立刻就被疲倦所打败。 如今魏邰只觉得腹中空空如也,还困倦的很。 “宋屏,传膳吧,朕有些饿了。”一旁一直伺候着的大内总管宋公公立刻吩咐人去准备,随后轻声对魏邰说道:“皇上,之前锦衣卫的林百户,递了牌子进来,说之前在城门口妄图刺杀銮驾的那伙黑衣人已经有消息了。” 魏邰转过身来,颇有些惊讶,“嗯?已经有消息了?什么时候递的牌子?” 宋屏说:“在各位大人来了之后没多久递的牌子,如今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皇上看看,要不要传。” 魏邰:“你刚刚说来的是谁?” 宋屏仔细想了想,林百户好像并没有的罪过这位主子,他也不知主子心中所想,遂小心翼翼的回道:“回皇上的话,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林百户——林霁。” 魏邰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至今还记得,之前自己北巡刚归,这个叫林霁的锦衣卫在看见刺客之后,想都没想就将自己护在了身后。 那个时候情况太过危机,魏邰还没来得及反应,后来回到了宫中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锦衣卫长得不错,有股子后宫女眷没有的英气。 魏邰少时就贪玩,顽皮成性,在众皇子中是最喜欢玩笑打闹的一个,也是骑射功夫最好的一个。 许是小时候就成了这样的性子,魏邰在登基之后也对柔弱的女子提不起兴趣来。曾几何时,这位少年天子还曾经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龙阳之好,在宋屏给自己弄来几个美貌的少年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不是不喜欢女人,只是不喜欢那些柔弱过分的女人。 而今后宫里也不是没有女眷,只是大部分娶回来都是有目的的,或者是早年间先皇安排的婚事,到底是多年情分,俸禄赏赐吃穿用度上魏邰从未苛刻过她们,虽不见得有多上心,但是也不是不喜欢。 魏邰笑了他轻声道:“自然是要传的,你去跟御膳房说一声,叫他们做些糕点送来御书房,朕要赏赐她。”魏邰少年成名,自小就恃才傲物,从来就不懂什么叫做收敛,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他从来都是要想尽办法的弄到手。对自己喜欢的女子,自然也是。 好多年了,宋屏都没有从这位主子的眼中看见这样的光芒了,他微微笑了笑,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陛下的眼光从来都让人钦佩。”从魏邰记事开始,宋屏就跟在他的身边,即便两人主仆相称,可是到底还是有些情分,宋屏时不时会跟魏邰说说笑笑,魏邰也从来不曾怪罪。 “既然知道了,你就上心好好准备吧。”魏邰此时心情颇好,在宋屏去准备糕点的时候,他坐回了案前,继续处理江南水患的奏章。 早在登基之前,魏邰就给自己定下了规矩,谁都不能乱了他的心,连他自己都不行,就是这样近乎苛刻的规则,让他在处理任何事情的事情都能以大魏为先,以百姓为重。他是个明君,也是个少有的薄情人。 众大臣刚刚出门就看见了早已在外等候的林霁三人,林霁等人躬身行礼,大臣们也都微微点头示意,而林霁一眼就看见了走在最后的刘天林。 她站在廊下,静静的看着刘天林,看着他从御书房内走出,一步一步的走到自己的面前。 林天林故意走远,等到同行之人都已走远之后,他才走到林霁的面前站定。 刘天林轻声道:“看林百户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跟在下说。”听了这话,林霁的眸子微微一缩,她没想到,对方居然会采用这样直面的开场白,她低头微微勾唇,颇有些随意的说道:“不管属下有没有想要跟大人说话的意思,对刘大人来说,能跟属下说上话,哪怕是闲聊,这本身就是一个警醒。” 北镇抚司,非乱不出,出则如蛟龙入海,搅动乾坤。 锦衣卫在朝中风评并不算好,成立多年的确是战功赫赫,但手段大多残忍不堪入目,朝中众臣,在锦衣卫面前,人人自危噤若寒蝉,别说是说话,若是可以,他们希望这辈子都不要见到那些穿着暗红色官服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十三章:长安堂 12 刘天林对林霁的示警毫不在意,反而义正言辞的说道:“在下做事一向凭良心,为百姓做事,不管结局如何,在下都不会后悔,倒是你们锦衣卫都要当心些,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谁的刀。现实并不一定是现实,你们若是看不透这一层,终究也只是杀人的工具而已。”说完刘天林头也不回的走了。 曹敬立刻挨到了林霁的身边,有些不解的问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盯上他了?” 林霁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凝望着刘天林的背影。 曹敬:“问你话呢,你光看有什么用。” 林霁一脸鄙夷的看着曹敬,心说,这老夫子果然不适合做这样的差事,对案情没有一丁点儿的敏锐。 “咱们做那事儿并没有完全想要背着谁,他就算是个书生,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在朝中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出过岔子,若是他真的包藏祸心,那他一定是个很难缠的人物。知道我们在监视他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帮人虽说都是书生,可是口舌出是非,这些文臣也不见得都是省油的灯。”说完还不忘了看还没走出宫门的刘天林,林霁微微眯了眯眼,补充了一句:“他是最不省油的那盏。” 两人还想说什么,修儿就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林霁回身便听见那朱漆的大门吱吱呀呀的开了,宋屏从门内走出,对他们躬身行礼说:“皇上召见三位,请三位进去。” “有劳公公了。”三人微微颔首算是还礼,跟着宋屏进了御书房。 “属下见过皇上。”三人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等候皇帝的命令。 魏邰看见林霁,嘴角微微的勾了一下,朗声道:“平身吧。” 三人:“谢皇上!” 魏邰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问道:“听宋屏说,你们今日递牌子进宫,是之前黑衣刺客刺杀太傅一事有了眉目?” 话音刚落,林霁立刻恭敬的回道:“是,之前皇上授意锦衣卫严查此事,如今有了眉目,属下等特意前来禀报皇上。” 宋屏从偏殿端来了新泡好的茶水和糕点,轻声劝告皇帝:“皇上,您从早上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了,您再不吃点实在有损龙体啊。” 魏邰斜了他一眼,颇有些不满道:“朕跟他们说话呢,有你插嘴的份儿吗?一边去!”宋屏受了训斥,颇有些不畏惧,只是时不时的用眼神提醒案下的林霁。 林霁看见了那眼神的示意,曹敬也看见了。他心中有些不解,为何宋屏会给林霁这样的暗示。 就在他愣神之际,就听见一旁的林霁开口道:“皇上,宋公公所言有理,皇上为国为民自然是千古明君典范,但若是因此伤了身子,实在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无能,让皇上要为了国事这般操劳。还请皇上先用膳,龙体为先。” 话刚说完,林霁就后悔了,她之前还在教导刘天林要谨言慎行,可是自己此时这事儿办的就实在有些不谨慎。 曹敬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敢相信刚刚那些话居然是林霁说的。 宋屏日日在皇帝身边伺候,都不能劝说皇帝先用膳,林霁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皇帝两回,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是林霁自加入锦衣卫以来,第一次单独面圣。宋屏是皇帝身边人,刚刚劝说都受了训斥,更何况是在皇帝面前从来没露过面的林霁。 皇帝许久没有开口说话,林霁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是有些僭越了,立刻跪下请罪:“属下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恕罪!” 曹敬跪在地上,吓得脸色发白,全身上下所有的汗毛都挺得笔直的,恐惧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来回穿梭,刺激的他有些手脚发麻,他就怕下一刻皇帝会开口要御前侍卫将林霁拿下,拉出去打死。 修儿也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他偷偷的拿眼睛去瞟皇帝,被后者一眼瞪了回来,立刻就不敢动了,吓得嘴唇都在发抖。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朕多少也得吃些,你们都平身吧,不必跪着了。”说完大手一挥,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宋屏将准备好的茶水和糕点放在了皇帝的面前,嘴角有些掩饰不住的笑意。 “谢皇上。”三人如蒙大赦一般,慢慢的起身,垂首站在案下。 “你继续说,朕听着。” 林霁硬着头皮勉强将自己的声音找了回来,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只能尽量的放慢速度,将长安堂的事情,洪福钱庄,还有高天一家被灭口的案子都说了一遍。 吃饱喝足的皇帝听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皇城之内,天子脚下,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真是岂有此理!” 林霁三人立刻跪下请罪:“皇上息怒。” 自魏邰登基以来,在他的治下,大魏还算是太平如旧,皇城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刺杀事件,听完了林霁的回话,这位天子坐在案后,静静的思考着。 他双手交叠在一起,拇指不自觉的来来回回的揉搓,眼睛微微眯起,不开口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一只好脾气的大猫,而一开口,就带着让人忍不住要跪拜的威迫感。 林霁三人跪在案下,心下如擂鼓,他们都是头一遭见皇帝,新媳妇摸不准公婆脾性紧张些也无可厚非。 魏邰沉默了好半晌,林霁等人如坐针毡,最终等到了这位皇帝的开口。 他颇具威严的声音响起,将御书房原本平静无波的空气,划开了一道口子,“林霁。” 林霁:“属下在。” “黑衣死士一案关乎我大魏国本,朕决不能让这样的人,在我大魏的国境之内为非作歹,朕命你尽快查清此案,将所有黑衣死士缉拿归案。”魏邰的眼中有些隐隐的怒火,他莫名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在高位上坐的久了,他总是要比旁人敏感的多。 事情越想越多,越想就越是头疼,魏邰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头疼病,每每劳累受寒之后,就总是头痛难耐。江南水患一事让他好些天都没好好休息。少来人欺病,虽然魏邰从年纪上而言,还能配得上这句话,可是他总是觉得自己的这个时候,好像都已经过去了一样。 林霁看出了皇帝的身体不适,想开口劝诫一二,还能她张口,就听见上首的魏邰说道:“朕乏了,你们退下吧。”声音中透露着疲惫,让林霁颇有些自责。 若不是他们锦衣卫没有将此事处理得当,皇帝倒也不用这般操劳。 “皇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日来天热皇上要多多保重身体,皇上的龙体方是国之根本。属下等愿为皇上分忧,必定叫那些存有异心的歹人缉拿归案!”最终林霁还是没有忍住,将心里压着的这些话都吐了个干净。不管旁人对皇帝的风评如何,但是就林霁来看,皇帝在位尚未有十年,却已经做了许多先皇们都未曾做到的事情。 平蛮族,拓疆土,守河山,在朝皇帝殚精竭虑披星戴月,在野皇帝时常微服私访走遍民间。 她虽从来没有和这位皇帝有过正面接触,可是林霁心里是爱戴这位皇帝的,从前是敬畏,如今亲眼见了天颜,便只剩下敬重和仰慕了。 三人低着头,没看见林霁话音落后,魏邰眼中闪烁的光芒。不是没有女子叫他保重龙体,后宫那些娘娘们天天的炖各种药膳补品这些都不假,魏邰也记在心里,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跟他说过,要同他分忧的话。 后宫不干政是历朝历代的规矩,娘娘们除了能在子嗣上为皇帝出力之外,旁的并不能对他有所助益,可是这个叫林霁的女子不同,她是真的能够帮到他,而且是真的一心一意的想要帮助他。 魏邰不得不承认,就在刚刚林霁说话的时候,他的心尖子好像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不疼反而有些痒痒的,随后心底里还炸开了一朵小烟花,让他的心情不由自主的变好起来。 “如此你们便要多多上心了。”魏邰说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三人行礼之后相继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大门刚一关上,曹敬就立刻伸手抓住了林霁的胳膊。 “你疯了刚刚!”这老夫子还从来没用这样恶狠狠的声音同自己说话,林霁有些诧异的转头看了他一眼,御书房外人多眼杂,修儿看了看他们轻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姐姐敬哥,我们快走吧。” 修儿皱着眉警惕的看着周围,曹敬从他的神色里也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能够让他们撒野的地方,遂一把甩开林霁的胳膊,快步往外走去。 自从跟皇帝说过话之后,林霁的脑袋就一直都晕乎乎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总之她觉得那一切都好像是梦一样。 修儿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口,轻声道:“姐姐,走吧,先回去再说。”这是修儿第一次进宫,就闹出这么多事情来,他的脑子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我们先回去。”林霁捏了捏修儿的脸,跟曹敬一前一后离开了御书房。 回去的路上自然是一路无言,曹敬一个人骑着马闷头在前面走,林霁带着顾修跟在后面。这是修儿自跟他们熟悉之后,第一次看见两人闹这么大的矛盾,心里有些忐忑,想跟林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一直到了北镇抚司的门口,这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门口执勤的兄弟看见三人回来之后,立刻上来帮忙牵马,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曹百户,林百户,回来了啊,今日面圣可还顺利吗?修儿,厨房给你们留了饭,记得去吃啊。” 老夫子曹敬从小就饱读圣贤书,从来不与人交恶,也是出了名的涵养好,可是这兄弟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好像是没听见一样,一句话都不说,就走进了北镇抚司的大门。 林霁看着曹敬快步离去的背影,烦闷的皱了皱眉,轻声嘟囔了一句:“啧——真是不走运,居然真把这老夫子惹毛了。”修儿听见了有些惊讶的抬头问道:“姐姐,敬哥这是怎么了,突然生这么大气。” 面对修儿天真可爱的脸,林霁无奈的笑笑,打趣道:“因为他心眼儿小呗!” 一边说着还不忘了一边伸手在修儿光洁的下巴撸了好几把,占尽了便宜吃够了豆腐之后又挑了挑,对修儿吩咐道:“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过小半个时辰,送到你敬哥的房间来。” 修儿一边点头,一边颇正经的对林霁说:“哦好,我知道了,那姐姐你快去哄一哄敬哥吧,他心眼儿小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呢。” 林霁不以为然的笑道:“我哄他?看把他能耐的,老娘儿子都没哄过,哄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林霁还是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在门口执勤的兄弟,然后快步走进了内庭,往曹敬的房间走去。 锦衣卫多男子,整个北镇抚司,只有林霁一个女子,虽说旁人已经对她多多照拂,可是却还是有诸多不便,小姑娘家的,就算是再不在意,也多多少少会对这样的事情有所避讳。 说起来,林霁还真没来过曹敬的房间几次,平日里,他们若是要说话,要么去后院的凉亭,要么出去说,林霁想了想,算上这次,她来曹敬房间的次数也不会超过一只手。 林霁站在曹敬房间门口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就好像是没听见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林霁苦笑了半晌,轻声道:“你若是不说话,我就进来了。”说完她又等了片刻,终于推门而入。 曹敬在房间,就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卷书在读着,林霁走进了才看清是《论语》。 既然主人不想招待自己,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林霁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几杯香茶下肚,满室都沾染了淡淡茶香,两人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曹敬的后背也松了些,不再那么僵硬挺直。 在回来的路上,其实曹敬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不说话,倒不是因为跟林霁生气,他是在跟自己较劲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十四章:长安堂 13 曹敬和林霁老早就相识,两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在林霁的家族还未落寞之前,跟曹敬的家族也算得上是世交。林霁父亲出事的时候,曹敬的父亲在朝中多方周旋,想要救人于水火,只是到了之后,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后来林霁回了江南老家,曹敬留在了京城,两人有三四年未曾见面,一直到林霁重返京城,并且入职锦衣卫之后,两人才终于又有了交集。 解子柔,也就是幼年时候的林霁,家族处于全盛时期,父亲解为民官拜内阁首辅,人人都觉得解子柔会成为第一世家小姐,可是没想到的是在她七岁那年,家中忽逢大变。 全安二年,内阁首辅解为民,因罪入悔恨庭,不过一月,便在狱中含恨而终,妻女回到江南老家,方得以保全。 解为民至今都为戴罪之身,至今未得昭雪。 林霁能够入锦衣卫,除了改名之外,还因为老头子叶公平没将她的身份透露出去。 锦衣卫审核严格,别说是罪臣之女,即便是曾经有过一丁点儿案底的人,都不可能进的来,就算进来了也会立刻被除名,连当初招揽进来的前辈都会受到牵连。 这次林霁会入宫面圣原本就是一个错误,能够无惊无险的从宫里出来就足够了,可是曹敬没想到,林霁居然会在皇帝面前出这么大的风头。 林霁喝了好几杯茶之后,才开口对曹敬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有分寸的。”曹敬听见这话就知道,她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到现在都还么明白什么叫做人言可畏。 “你有分寸?我看你一点儿分寸都没有!你说你有分寸,就不应该进宫去面圣,就算是面圣,也要尽量让皇帝记不住你。你倒好,先是全皇帝吃饭,后来又劝说皇帝多注意身体,你是生怕皇帝记不住你叫林霁,然后顺着你的名字去查你的出身是吗?”能憋得这老夫子这么严词厉色的,林霁颇有些佩服自己。 她给曹敬倒了一杯茶,将自己的声音放的尽量的温柔了一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我的出身的确是不太好,我父亲至今都是戴罪之身,可是我从来不觉得他有罪。” 曹敬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林霁,心说她怎么就能这么幼稚,他一边把桌子敲得砰砰响一边对林霁说:“你不觉得是你不觉得,但是你觉得皇上会听你口中你觉得吗?你父亲就是当年不知道什么叫做人言可畏,才会获罪,你现在还丝毫不吸取他的教训,不懂得谨言慎行!” 关于解为民入狱一事,朝中有很多种猜测,但是林霁和曹敬都很清楚,解为民一案最重要的导火索。 当年皇帝刚刚登基一年,就已经着手要去收拾北方的蛮族,皇帝出巡之时,特命了年幼的太子监国。小太子在太傅们的指导下,将政务处理的很好。作为内阁首辅的解为民更是颇得小太子器重。 小太子器重是好事,但是太器重就不是好事了…… 魏邰出巡归来,听闻小太子处理国事很是井井有条时,心里很是愉悦,听闻了解为民在其中所充当的角色,更是对其大加赞赏。 而事情就出在这赞赏之上。 皇帝当庭对解为民说,要他将来多多跟小太子讲授治国之道,解为民自然是完全遵从,时常入宫给小太子讲授治国哲学,有时还会将一些地方上不大不小的事情讲给小太子听,让他学着自己的分析情况,做出最佳的判断。 这本也不算是僭越,可是在有新人三言两语的挑唆之下,这就变成了“无人臣礼”的大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解为民在朝中不少小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被下了大狱,就连小太子也无缘无故的受到了冷落,也正因如此,解为民才会在悔恨庭孤立无援,最后抱憾而终。 虽说后来皇帝也派了人将解为民枉死狱中一案翻出来重新审过,可是中间的环节没有一个出过错,仵作给出的结果是因其心气郁结,导致的五脏亏损,最后郁郁而终。 人死如灯灭,皇帝下旨以丞相之礼入葬,只是却始终没有为解为民平反。 至于林霁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还是罪臣之女,若是被皇帝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皇帝若是不追究倒也罢了,若是追究了,别说是林霁,就连整个锦衣卫北镇抚司都没有好果子吃。 “有些话总是需要有人来说,我父亲当初是全心全意教授小太子功课的,即便父亲最后身死,却也是做了殉道者。我不怕旁人来嚼我什么舌根子,我林霁孑然一身,刀尖上舔血的活计都做了七八年,不怕他们在背后说道两句。即便是皇帝来问,我的话也分毫不变!” 看着眼前几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曹敬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 解伯父当年也算是叱咤朝堂,如今虎父无犬女,林霁重回京城,或许就注定是要来打破一些所谓的规则的。 当年解家的事情,不是纯粹的一场朝堂斗争,按照曹敬父亲当时找到的证据来看,这应该是一场关乎世家恩怨的明争暗斗。 解家是自林霁祖父那一辈才开始崛起,解老太爷一开始就是个穷书生,在一个穷乡僻壤之地做小官,靠着在百姓中赚来的“白面青天”的名头才一步步走进了翰林院,到后来走进了内阁。 老太爷那个时代,大魏不过建朝十余年,太祖登基为帝不过八年,前朝的官宦世家被连根拔起,而大魏自太祖开始就是庶人出身,并没有什么世家之说。 直到先帝时期,各个党派世家之间的斗争,才开始逐渐有了苗头。为了抑制这股不正之风,先帝也曾经做出过许多努力,但还是无济于事。 老太爷并未赶上这个时代,就已经仙去,而等到解为民走进朝堂开始,就注定了解家的结局。 毒瘤存在之初,谁都察觉不到他的危害,不过觉得这是一场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放任其滋长不加以管制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异变成足以吞噬一切的危机。先皇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很多当初一心为国为民的老臣都相继离去,归隐乡里,朝堂上多了很多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而站在他们身后的,就是他们所属的家族。 家族和家族之间,不断有摩擦和碰撞,世家之争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慢慢的开始了。 先帝也曾经在其中斡旋,但能做到的也只是尽量的遏制他们的发展,并不能彻底的根除。 直到后来,在全安二年,魏邰掌权的第二年,出了解家这么大的案子。 其实曹敬的父亲很早以前就知道,解家无罪,只是因为解伯父不为各大世家所利用,还仗着自己内阁首辅的身份,在朝中不断打压各个家族。 解家是第一个没落在世家之争中的牺牲品。 当年曹敬就听闻自己父亲夸赞解伯父不畏强权,如今他忽然觉得,看见林霁就像是看见解伯父一样。 有些人之所以能被称为英雄,便是他们敢言不可言之事,身为天下先。 曹敬隐隐的在哪心里觉得,或许当年解伯父没做到的事情,林霁或许能够做到也说不定吧。 想到这里,这老夫子终于明白过来了,相比于林霁,他果然还是太小家子气了。 若是她不是个女子,或许解家会在她手里,再次走上巅峰吧…… “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我不说了行了吧,你想做什么都行,我跟修儿永远都站在你身边。”虽说还是有些不情不愿,但曹敬既然松口了,林霁也不会继续揪着这种小事不放。 她也笑了,伸手在曹敬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怎么,咱们的老顽固终于想通了?我跟你说,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很适合做下一任的指挥使,你跟老爷子的脾气真的是一模一样。”曹敬一边捂着自己被掐了一把的胳膊,一边带这些小期待的问道:“哪里一样?” 林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眼角带笑,贼兮兮的,“来,你附耳过来。” 在曹敬的耳边,林霁悄悄说了一句:“你跟老爷子一样,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小古板!”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她亲眼看着曹敬的脸从白到红,最后硬生生的憋成了猪肝色。林霁心情不禁大好,甚至想要到门口去大笑几声才痛快一样。 “林、霁,我以后再担心你,我曹敬的名字就倒过来写!”老夫子不开嗓则已一开嗓吓飞了树梢的鸟儿,吓傻了门口的修儿。 修儿按照林霁的吩咐准时来到了曹敬的房间门口,刚准备敲门,就听见里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吓得一直爬在他头上的小白猫毛都竖起来了,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这一上午的奔波劳碌之苦,终于在这一顿饭的时间内,被忘却的干干净净。 少去不知奔波苦,老来方言发已稀。三人吃饱喝足瘫在椅子里懒懒的不肯动弹。小白猫好不容易被修儿从怀里劝了出来,在桌上翻找一圈发现没留下什么好东西之后,就顺着林霁的手,钻进了人家的怀里,扑棱了半天扒拉出一个小布包,嗅了半天也没分辨出里面是个什么玩意儿,干脆就不管了,找了舒服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补觉去了。 林霁酒足饭饱,正在犯着食困,在看见这小布包之后瞬间就清醒过来。 她抓着那小布包,专心致志的出神,甚至连曹敬叫她,她都没听见。 “哎哎,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曹敬从林霁夺过那个小布包,仔细的瞧了瞧,“这是……”那小布包里有两枚月牙形的吊坠,有一个上面还磕破了一个角,不知道被林霁用什么东西给粘起来了,这让原本就看起来廉价的小物件儿,变得更加一文不值。 “人都没了,还留这些东西做什么,我劝你趁早埋了,免得被有心人知道了,再反过来咬你一口。”看见这东西,曹敬心里也不好受。 高天一家什么都没做错,他们是所有案件中最无辜的存在。 想要报恩这没什么错,就连最后他们的死,或许都没什么错。想透了其实也不过如此,他们见过的死亡太多了,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只是人嘛,总是有思想的,旁人身上多多少少会有些自己曾经的影子。无辜的总是最弱小的人,而能够一直置身事外逍遥自在的人,往往才是罪大恶极的。 法的贯彻是为了国家的发展与安宁,它作为制度存在,不仅约束着普通的百姓,也同样在约束如同法一样存在的他们。就好比一棵树,枝叶烂了不要紧,只要根儿还在,那就还有得救。 若是根烂了,那不管多么名贵,外表看上去多么光鲜,都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我知道了,我只是想给他们留个念想而已,一会儿我到后院去把它埋了,人已经死了,一切皆成空,身后不论生前罪,现在谁也不能说他们什么。”林霁将小布袋放在了桌上,伸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事情到这里还不是结束,只怕还没完,现在就说万事大吉还为时尚早。 “对了你之前跟我说,在长安堂搜到了一些东西,是什么?”说到这个事,曹敬立刻接话道:“对了,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关于那些东西,我还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 曹敬从书桌上翻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堆的账本里找到了一本古旧的书籍,他哗啦啦的翻到了一页递到林霁的手里。 “这是……”林霁只有幼年的时候才有空闲在家里看看这些古籍,如今她早已没有这个闲情雅致去翻动家里的那些古书典籍。 这本古籍上面的文字,若是她没有认错的话,应该是北蛮文字,她只能凭着遥远的记忆勉强认出其中一些和大魏文字相近的字。 “北蛮人的东西?”林霁一边说着一边疑惑的看向了曹敬,曹敬点点头神色认真,“是,我以前看过一本书里,简单的介绍过这个东西,那本书写的是北蛮一个将军的生平事迹,那个将军叫竜巴旱,是北蛮一个贵族分支的长子。” 曹敬将桌子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又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套类似那种铠甲的东西来放在了桌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十五章:长安堂 14 “这个叫竜巴旱的将军就是号称开创了北蛮新时代的那个狂人,他出生在一个不被好看的贵族的分支家族里,这位北蛮的贵族本来就不是多受他们的王重视,再加上他又是分支家的儿子,所以小时候的生活过的很不好。”曹敬一边说一边在书桌上找到了另一本关于竜巴旱生平的书籍,放在了林霁手上。 竜巴旱的童年过得很不好,但是因为要经常为了生计而奔波,他的身体出乎意料的要比普通贵族要好,并且因为对于中原武术的喜爱,他还自己琢磨出了一套拳脚功夫。 前朝曾经发生过一次中北大战,中原皇帝举兵大肆进攻北蛮领土,让不少人流离失所,中原军势如破竹,所过之处,皆血流成河。 林霁看着书里的文字,渐渐了解到了那个已经远去的时代。书里简单的说明了竜巴旱在大战前期的生活,他甚至还试图阻止过中北大战。后来因为父亲和母亲死在中原将军的刀下,所以一直以来对中原很有好感的竜巴旱终于拿起了手中的刀剑,开始了自己的屠杀之路。 竜巴旱对中原颇有了解,自己本来就很有战争头脑,再加上心中满满的仇恨,让他身上的战功越来越多,最后在诸多将领中脱颖而出。 大战持续了将近五年,在这五年里,双方都涌现出了不少的军事人才,而活到最后的就只有这个竜巴旱。 书里说,中北之战能够在五年之内结束,完全是因为竜巴旱超与常人的军事头脑。书里还说,可以说当年中北大战,中原军大败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竜巴旱。 里面掺杂了不少的流言,其中有一条认为竜巴旱能为北蛮立下这样的汗马功劳,不仅是因为他本身很有军事头脑,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还有一件秘密武器。 竜巴旱死于大战结束后的第三年,对于这位战神的陨落,有很多的猜测,之后都是一些关于竜巴旱身后的事情,林霁无暇去看,便没有过多追究。 修儿看完之后,皱着眉思考了片刻,“敬哥你的意思是,我们在长安堂找到的这些东西,就是竜巴旱当时大败中原军队的那些秘密武器?” 林霁想了想那东西的效用,觉得这样的说法也不无道理。战神带领的军队刀枪不入,势如破竹,而中原军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是毫无办法,最后在各种压力之下,中原军被迫撤军,让出了最边境的一块地方。 曹敬点了点头:“我现在的确是这么怀疑的,不过竜巴旱的这东西,可能不能算是他的首创,因为在我中原的历史上,就曾经有朝代用过这个东西。” 林霁顺着曹敬的手指看了过去,曹敬指着第一本书其中的某一行字说:“在竜巴旱那个时候这种甲胄被冠了他的名字,在北蛮那边称之为‘核’,也就是坚硬的意思,翻译成中原话就是旱甲。” 林霁问:“那这甲到底有什么来历?” 曹敬回答道:“你们看我手上的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是我根据《坊间名士录》做出来的,这个东西在中原连名字都没有,是被一个叫李巧文的手工艺人制作出来的。这种材料不会被利器所伤,他最初制作这东西的原意是为了保护特殊工匠的手。” “比方说磨刀的铁匠,还有木工之类,后来这种材料传到了北蛮那边,也是作为一种手套使用,不过最后将它带到战场上的人,是竜巴旱。” 说到这里,林霁有些明白了,这东西居然是来自北蛮,她原本以为长安堂涉及到了只是大魏朝堂里的这些事,没想到,这位谢老板,居然把手都伸到北蛮去了。 曹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这东西最大的不足就是受不了高温,这一点在中原的时候是一个厨师发现的,他带着手套去捡掉在炉火中的铲子,结果却被烧了手。而后来在中北大战的时候这一点应该是被改良过了,但是因为中原军被竜巴旱打怕了,所以并没有人想到这一点。” 原本就足够扑朔迷离的案情,在曹敬的这一番言语之后,变得更加的诡异难辨,林霁忽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总觉得他们这次打掉了长安堂的这个举动,好像是错的,这一切都好像是被谁设计好了一样。 而他们都像被早已安排好的棋子一样,一步一步的往这些人的圈套里面走。 天气越来越闷了,林霁有些喘不上气来。 林霁陷入了沉思,她开始奇怪事情为何忽然会偏离轨道这么多,向着一个不可逆转和阻止的方向发展过去。 曹敬一边摆弄自己做出来的那件甲胄一边跟林霁说:“那个时候中原军没有火枪也没有神机营,如今我大魏的第一件利器神机营已经趋于成熟,我们不必再担心这些甲胄会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只是我在担心另外一件事……” 曹敬和林霁的眼神在空中有了一个小小的交汇,两人立刻就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 林霁点点头,眉目之间满满都是烦闷,“这些人居然会将手伸到北蛮去,这让我有些意想不到,但是你不觉得这事情不应该这么简单吗?” 曹敬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修儿忽然开口道:“什么不应该这么简单,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了看那甲胄又看了看顾修,林霁说:“我这么说吧,假设长安堂的人是大魏人,他们又买了这些东西,那是不是就可以说明他们对这东西应该是了解的。而且就算他们不了解,他们的北蛮盟友应该也是告诉过他们的。我大魏神机营早已闻名中原,北蛮那边不可能不知道,那他们还将这种甲胄制作来干什么用?” 林霁的话其实就是曹敬现在在想的事情。 前朝的时候,中北大战,北蛮军因为有竜巴旱,而打败了中原军,后来从前朝皇帝的手里,拿到了中原与北蛮交界的那一块沃土,在那里休养生息了好几年。 后来大魏太祖承天命,推翻了前朝的统治,登上皇位知乎,第一件事,就是派兵将那里给夺了回来。 不仅如此,太祖还命令军队继续深入,一直打到了被蛮人的老家,才决定撤兵。 北蛮国力大损,国内民不聊生,暴动时常发生,推翻一个国王再捧一个国王,就没有政权坚持超过三年,政权交替更新换代的很快,根本无瑕顾忌中原这边的事情。 如今北蛮的国王是来自边境的一个贵族,他的家族像是鬼魅一样,迅速的扫荡了国内的各种反动势力,将国内的的情况安稳下来。 北蛮国内如今是不用再打仗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有功夫有心思来对付中原人。 而大魏很明显应该是他们的第一个报复对象。 北蛮人做梦都想占了中原的沃土,林霁实在不知,这些人能说动北蛮人做他们的盟友,这中间到底花了多少心力,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曹敬皱着眉,看着的眼前的这些东西,不自觉的摸了摸头发,好像又少了些,他实在是怕,自己还没来得及破案呢,就已经想这些事,想破了脑袋,想秃了头。 “这些事先不说了,北蛮那边自然有北疆军盯着,如今咱们应该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些黑衣死士的事情。”一边说话,曹敬一边将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放回了原处。 迫在眉睫的事情尚未解决,他实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林霁也被他这一句话,从甲胄的事情上拉回神来。 顾修很烦听这些事情,左顾右盼了许久,发现什么好玩的,就干脆猫到了曹敬的床上,头靠着床栏听他们说话。 大人们的世界其实很不好懂,他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忙,对于修儿这种一直被林霁和曹敬保护的很好的孩子来说,这些事儿想不通也是应该的。 两个大人还在说话,修儿却已经眼皮打架的一头睡了过去。 曹敬任劳任怨的过去帮他盖好被子,整理好枕头,才回到桌边,放轻了声音和林霁说话。 “对了,有个事儿忘了跟你说,洪福钱庄的刘老板,明天上午就要被转到刑部去了。”林霁端起茶碗轻轻的抿了一口,听闻曹敬的话,抬头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曹敬面无表情的说:“你何时管过这些善后的事儿,真是少见多怪。”林霁一边假笑一边看着他,什么都没说,这老夫子最后也只能自认倒霉,“前两天刑部那边就来人说要转过去了,但是一直没时间,再加上咱们还没去皇上那汇报此事,所以他们一直没动。如今咱们汇报过了,刑部之前派人来传话,说明天一早就让人过来提人。” 如今长安堂一案不管圆不圆满都算是结了案,锦衣卫奉皇命追查黑衣死士,那洪福钱庄究竟还牵扯了多少品行不端的官员一事就不归他们管辖了,让刑部那些人去找错漏去吧。 林霁没在此事上多发表意见,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黑衣死士的事情,根本无暇在意这些小事。按照她对这个刘书奇的理解,这种人不是动动刑就能问出东西来的人,他们既然已经谋划了这么多年,那这些人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严刑拷打这种事,对付小喽啰还行,对付刘书奇这种级别的人,还是上不了台面。 刑部无事可做,他们愿意挖就让他们挖吧,万一走了那什么运,真挖出点东西来,对大家都有好处。 “长安堂的事情到这儿也就算是结束了,这么长时间没办这么大的案子了,我倒是有些不习惯,这才通宵了几天而已,就精神不济。”曹敬一边抻着懒腰,一边往床边走去。 修儿已经在床上睡得没了样子,整个人趴在曹敬的枕头上,一只手耷拉在床边,一只手往前伸了伸,睡觉极不老实,对于曹敬这种从小在四书五经论语弟子规里泡大的老夫子来说,这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将修儿翻过身来,安放好他的手脚,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就着床沿躺了下来。 “你不去休息休息吗?”曹敬临躺下来之前还不忘了问林霁一句,林霁摇摇头,示意他可以先睡,“我走之前会给你关好门的。”曹敬跟林霁数十载的情谊,自然不会有所怀疑,他躺下身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刚刚没睡的时候想睡的不得了,如今把修儿折腾好了,自己躺下来了,倒是没那么困了。他看着林霁眉头紧锁,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开口宽慰道:“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定数,有些事你现在想不明白,等过一过说不定自然就明白了,不必太过担心,而且这些人密谋许久自然不可能让我们这么快就找到他们的错漏,如今我们无迹可寻也是正常的。” 这些道理林霁也都明白,但是如今案情不明朗,她总是睡不踏实,曹敬翻了个身,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找到了这些人的错漏,你不必担心这些人会销声匿迹,他们敢在咱们北镇抚司门口杀人,就绝对不会让我们好过的。后面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你现在就烦心成这个样子,后面要怎么办?”曹敬说了一般,修儿翻了个身,他便顿了顿,将声音放得更轻了些,“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自然也会来找我们,命中注定该有的一定会来,别烦了,休息休息吧,养精蓄锐将来才好同他们周旋。” 这就是为什么,曹敬武功那么差,林霁还将他留在自己身边的主要原因,这老夫子什么都不行,就是开解人的本事不小。 每每林霁听他说话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想法,若是将来有一天天下不再需要锦衣卫的时候,曹敬是不是该去朝堂上施展自己的才华。毕竟在林霁的心里,那些老腐儒们也不见得能说得过曹敬这么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 “行了行了,知道了,我从你这儿拿两本书看,你们睡吧。”林霁一边不耐烦的摆摆手,一边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好久都不看书了,怎么忽然又看上了?”曹敬有些意外,撑着脑袋转头看着林霁。林霁自顾自的拿了两本书,朝着曹敬摇了摇,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有些事情不可能做一辈子,等到这些事不需要我来做的时候,总是要给自己找点乐子打发时间。”林霁脚步轻快径直出了门。 屋子里的光线忽明忽暗闪了一下,曹敬猛然明白过来林霁的意思。 曹敬不禁老怀安慰的一笑,转头看了看睡得香甜的修儿,屈起手指在他的脸上轻轻的蹭了蹭,吃了一口甜甜的嫩豆腐,之后由着他手脚并用的抱着自己,满足的合上了眼睛。 是啊,这世间不可能一直都需要锦衣卫,将来总会有天下太平他们解甲归田的一天。 不干锦衣卫了自己会做什么呢,应该会找一间小院子,开个私塾,专门教修儿这样的小孩子,前门口给修儿支个小摊儿卖卖面条馄饨,后院儿养着整日无所事事的林霁,然后等着将她嫁出去收彩礼。 想着想着曹敬就睡着了,梦里是他曾经无比向往的朝堂生活,他梦中才会有的翰林院,活在他心里的文书院。 天光渐暗,京城的灯火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又度过了一次黑夜,迎来了一个黎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十六章:长安堂 终章 这两日林霁他们丝毫没有时间休息,很多善后的时候忙的他们脚不沾地,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很多部门都要去协调,还要跟各个衙署打招呼。每天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 又到了一天晚膳的时候。 大内总管宋屏小心翼翼的进了御书房,轻声询问正在看书的魏邰,“皇上,该用晚膳了,您到哪位娘娘的宫里去用,奴才派人去传话。” 魏邰翻书的手一顿,没说话。 宋屏的冷汗都出来了,但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皇上,董妃娘娘派人来请安,说是准备了皇上喜爱的乳鸽,想请皇上过去用膳呢。” 魏邰终于开了尊口,轻声对宋屏说:“朕就在御书房用,你跟董妃说让她早些用膳吧。”声音倒是听不出息怒,可是宋屏在御前多年,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就是应该闭嘴。 “是,奴才知道,奴才马上就派人去给董妃娘娘回话,只是……”一边说,宋屏一边仔细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见他没有厌烦之意才继续说道:“皇上,您已经好些时候没进后宫了,后宫的娘娘们这两日都派了人过来请安,但是您哪一宫都没去,奴才也不好跟娘娘们交代啊。” 魏邰颇不在意道:“你是朕身边的人,你需要跟谁交代?做好你本分的事情就行了,别的别多问!” 魏邰的语气越发不好,宋屏也不敢再说什么了,立刻老老实实的闭了嘴,跪下请罪,“奴才该死,奴才多嘴,皇上息怒。” “行了行了,别没事就万死万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是什么暴君呢,起来吧,传膳。” 宋屏如获大赦,忙不迭起身传膳去了,魏邰放下手中的书,从龙案上拿过了一封奏折,时不时的翻翻。 字迹娟秀,虽不如名家大作,却也别有一番风情,魏邰看着这字迹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 等到宋屏传膳布菜完请皇帝用膳的时候,他还拿着这本奏折没放下。 宋屏悄悄的瞧了一眼,被魏邰逮了个正着。 “你不用多猜,朕没在想国事,朕只是在想一个人而已。”魏邰一边说,嘴角一边挂着笑,语气听起来还颇为高兴,这让宋屏也有些好奇起来。 “皇上是指锦衣卫的林百户?” 魏邰有些惊讶于心腹的好眼力,也对其的答案非常满意,颇为高兴的说:“你倒是眼睛厉害,你怎么就知道,朕在想她?” 自家主子开心,宋屏也开心,他笑着回道:“皇上说奴才眼力好实在是有些高抬奴才了,奴才若是有眼睛,那这眼睛也是日日都放在皇上身上的,说有心思去看别人实在是分身乏术。若是奴才没有记错,皇上不进后宫去看各位娘娘的事儿,应该就是从林百户进宫之后才发生的。”宋屏偷偷的打量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这才继续说道:“所以奴才猜测,这人或许就是林百户。” 魏邰在桌边坐下,没说话,手里也一直都拿着那本奏折,在动筷之前,他将那本奏折拍在了自己面前的桌上。 “朕就喜欢她身上那股英气,比起那些俗物,朕就看得上她。”魏邰的眼中有种许久未见的兴奋,他眼中皇者之气毕露,像是说给宋屏听,又似是自言自语道:“她早早晚晚,都会是朕的人!” 盛夏时分的京城,有种别样的闷热,湿热的空气弥漫在空中,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人呼吸困难,整个肺里都好像灌了水一样,重的不行。 京城的官道上时不时有京兆尹巡逻的捕快们经过,日近晌午,各大酒楼的生意都红火起来,一位官老爷打扮的人从一家酒楼中出来,手中拿着一包不知名的东西。 他出了门,背着手,在酒楼的大门口左右望了望,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动作,不自然的要做。 之后他背着手优哉游哉的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在他走后不久,那酒楼旁边的巷子里,冒出了一个粗布麻衣装扮的青年人,那人神色自若的跟在之前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后,不远不近的瞧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百步之远出了门。 京城外面的官道虽不如城中繁华热闹,却也别有一番风趣。 城外道路两旁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近晌午的时辰,没有多少人在道上走,那中年男人似是丝毫不惧京城的烈日一般,走的不慌不忙,有时候还会停下脚步看看道路两旁少有的小摊儿。 “大娘,你这个绿豆汤怎么卖的啊?”中年男人在一家挂着绿豆汤的小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卖绿豆汤的那位大娘,似乎是眼神儿不太好,盯着中年男人的脸看了半天才看清这是个什么人,开口道:“老板,要喝碗绿豆汤吗?这些都是我早上现煮的,新鲜的很!这日头这么大,你在我这儿坐上片刻,等到日头没这么毒了再走吧!” 这大娘很是好心,中年男人转头看见在不远处有个布帘搭的小棚子,里面坐了不少途经此地的旅人,那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轻声道:“那就麻烦大娘了。” “哎,不麻烦不麻烦!”大娘一边说着,一边熟练的从一旁的篮子里拿出小碗,手脚麻利的从锅里盛了一碗出来。 之前看着她眼睛不太好,如今再看看她的动作,方知什么叫熟能生巧。 大娘腿脚不好,绿豆汤盛得又满,为了不洒出来,她将自己的动作放的非常非常慢,一步一步慢慢的挪到了那中年男人的桌子边。 “您慢用,糖在桌子上,您要是想喝甜的就自己加,那边有之前就镇好的冰水,老太婆老了手脚不利索,您要是想喝冰的,还得麻烦自己去弄。”老大娘满含歉意的对着中年男人躬了躬身子。 中年男人起身对老大娘拱手,诚诚恳恳的说:“大娘客气,如今还能在京城地界看见大娘这样的好心人,可真是在下的福分。” 大娘听后脸上笑意剧增,只是摇摇手,颇为谦虚的说:“先生过誉了,老太婆不过是想趁着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站起来的时候,帮着自家儿子媳妇做些好事而已,受不得先生这样的话。”老大娘的脸上满满都是岁月的痕迹,只是这些痕迹并没有掩盖她的慈眉善目,或许在若干年前,这位大娘也是一位闻名乡里的美人。 时间是最不仁慈的东西,但却是最让人为之震撼的东西。 它的流逝带走了这个大娘的青春容颜,却让她变成了如今这乐善好施的模样。不管有多少磨难,人们总是愿意带着笑容过好每一天。 “老太婆还要去照顾摊子,就不在这儿陪先生继续说话了。”老大娘一步一颤的走回了自己的摊子前,招呼来来往往的旅人。 那中年男人倒也是也不急着走了,他在桌前享受着炎炎夏日里一份难得的消暑佳品,不知是暑气太盛加之周围都是睡着的旅人,还是因为昨晚他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喝完汤没多久,他就撑着脑袋睡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满满都是不斯文的声音。 “你这老太婆,我上次就警告过你,要是不交钱,就不要在这里摆摊!我之前警告过你了,你现在还在这里跟我来这一套,老子告诉你,这地界在我京兆尹的管辖范围之内,你要是不交钱,老子让你一家在这地界儿都混不下去!”小摊前,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带着一队人马,正在叫嚣,那中年男人轻声问了问周围的一个小二哥。 “劳驾,这是怎么了?” 那小二哥抱着个胳膊,一边看热闹,一边说:“哎,也是造孽,这帮京兆尹的捕快们天天都跑到这里的来撒野,说着老太太没官费,不给在这儿摆摊儿。” 中年男人想了想,轻声道:“朝廷不是有规定,在城内的摊子才要交官费吗?” 那小二哥莫名其妙的看着中年男人,看了看他的衣着,想了想他的谈吐,颇客气的问:“先生是外乡人还是大户人家的甩手老爷?这帮人可是京兆尹的,别说是让你交个官费,就是明天把你一家从城里赶出去都没什么可稀奇的。” 那头的叫骂之声还没停下,那老大娘已经被几个捕快逼得瘫坐在地,站都站不起来。小二哥接着说:“不过京兆尹对旁人也不是如此,很少会这般为难,听说这老太太的儿子是香铺街开香铺的,就是那个长安堂你知道吗?前些日子京兆尹出告示了,长安堂老板同叛党有来往。如今长安堂没了,这老太太和谢老板的遗孀没地方去,就只能在这里摆摆摊喽!” 一听这话,中年男人愣住了,他义正言辞的说道:“真是岂有此理!” 那小二哥还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那一头京兆尹的捕快们就已经听见了声儿。 “刚刚是哪个说的?给我站出来!”为首的那人一脸的凶神恶煞,小二哥正准备拉着中年男人往人群里躲躲,还没来得及伸手,就听见身旁的中年男人道:“是我!” 那个京兆尹捕头有些吃惊,他就随口一口,没想到居然还真有认得。 “呦呵,还是条敢作敢当的汉子,行行行,马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刚刚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一边说着,那伙人一边往中年男人的方向走过来,中年男人丝毫不惧,直视这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说的就是你们,官逼民反吗?以权压人算什么好汉,这老大娘什么都没做错,你们何苦要这般为难,朝廷的俸禄就是养了你们这群人吗!” 这个马捕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立刻就急了,当庭就要发作,被男人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想动手抓人之前,先给我仔细的看看这个东西。”男人手中拿着一块铜制的腰牌,远了也看不清是什么,马捕头向前凑了凑,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一个大大的户。 “这……这是……”马捕头的脑子好像有些转不过弯来,他愣愣的看着眼前这腰牌上的字,轻声说道:“您是,户部的大人……” 那中年男人讥讽的勾了勾唇角,声音浑厚掷地有声,“不错,还算有些眼力,在本官面前,你们的胆子,”一边说着,中年男人一边用鹰一样的眼睛,仔仔细细的扫视了那些人一遍,“也是够大的!”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大人就是户部的刘侍郎,是小人有眼无珠,小人该死小人该死!”马捕头一跪他身后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捕快们也都立刻跟着跪下,抖得像是淋了雨的鹌鹑。 在众人的注视中,刘天林走到了一边倒地不起的老大娘面前,将老大娘轻轻的扶起,端过凳子恭敬的伺候这人慢慢的坐下。 “大娘您还好吧。”刘天林一改之前的严词厉色,语气恭敬无比,像是个谦虚的后生一样,同老大娘说话。 “老身拜见刘大人。”老大娘一边要起身说着就要拜下去,被刘天林制止了。 “老大娘实在是太客气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都不能这样作践一个老人家,不管您的儿子做了什么,皇上都没有来找您的麻烦,那就说明您是无罪的,谁都不能用这件事儿来借题发挥。”刘天林一边说,一边用眼睛无声的凌迟一旁的京兆尹捕快们。 刘天林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却有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发生什么事了?”一个听起来沉稳的男声自身后传来,叶公平一袭官服,跨在马上,看见刘天林之后,便带着人下马,走到了他的身边。 “原来是刘兄。”叶公平一边躬身行礼,一边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现场的情况。 “叶大人不必客气,”刘天林一向不喜欢锦衣卫的人,连对待林霁都一步不让,遑论作为指挥使的叶公平了,“叶大人是有公干吗,这个时候才离京,不怕耽误了时辰?” 面对刘天林的刁难和咄咄逼人,叶公平丝毫不惧,他轻描淡写的就将此事圆了过去,“皇上的圣旨才到北镇抚司,在下就是有心想要早些也要等到皇上的圣旨不是。”说完,叶公平对其友好一笑。 所谓的抬手不打笑脸人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叶公平这样心思缜密的人,自然不会给刘天林留下什么值得他反咬自己一口的把柄。 京兆尹虽在刑部治下,但是更多的是跟锦衣卫配合,如今叶公平也来了,刘天林有心想做什么也是无力回天,他心中有股火,隐忍的没发出来,只是很是气愤的拂袖而去,留给叶公平一句难听的话,“叶大人等圣旨的功夫,还是多多约束好手下人吧,京兆尹既在北镇抚司统帅之下,那就该为各州县衙门之表率,这种狗仗人势的事儿将来还是少发生为妙!” 听了这话,叶公平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还是一样笑笑,对刘天林给他的难堪照单全收。 “愚弟谨遵教诲,必定好好御下。”看着刘天林已经走远,叶公平补了一句,“刘兄要往哪里去,兄弟送你一程吧。” “不必,受不起。”头也没回的,刘天林继续往城郊的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十七章:刘天林 1 叶公平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知道锦衣卫不能失信于人,随即对身后的属下道:“把这个人给我带回锦衣卫去,跟京兆尹的杨大人说一声,好好看管他这些手下,若是将来还闹出这样难看的事情,我不介意替他管一管!” 之后又不疼不痒的说了两句安抚民众的话,给了那老大娘足够的赔偿之后,叶公平才重新翻身上马,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去了。 江南水患还没得到妥善的解决,皇帝不放心,这一趟江南虽远,但是却是不得不去。 叶公平想想江南那边的事情,又想了想在京城留守的林霁,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 “来人。” 叶公平双眉紧皱,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担忧,身后的属下上前,轻声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回一趟北镇抚司,告诉林百户,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什么动作都不要有,我总是觉得心有些不安,让她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一定要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属下得了令,策马往回赶,叶公平带着人翻身上马继续往江南而去。人群渐渐散去,之前那个粗布麻衣的身影立刻向着刘天林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叶公平其实刚从北镇抚司走没多久,林霁曹敬和顾修一直送老头子送到门口。修儿贪嘴想吃冰糖葫芦,硬拉着曹敬去买,林霁无法只能在门口等他们,没想到没等到修儿,倒是把刚刚得了叶公平的命令回来给林霁上紧箍咒的同僚等来了。 听完了叶老头子全部的话,林霁觉得人老了是真的难应付了,她愣了愣不免有些怀疑道:“老头子让马踢了脑袋了?话一会儿一个意思。” 林霁是叶公平的侄女,这话整个北镇抚司或许也就只有她敢说,她自己说了不要紧,倒是让这个传话的兄弟,不知道该摆什么样的表情。 “行,我知道了,在他回来之前,我会好好的看着北镇抚司,同时不会采取什么行动,一定老老实实的等他老人家回来,主持大局!”林霁的保证说的有模有样,那位传话的兄弟倒是听得半信半疑。 “去吧,跟老爷子就这么说,哄老人家开心,也是我的工作。”林霁对着这兄弟很是真诚无害的笑了笑,笑的这兄弟浑身发毛,忙不迭的就走了。 当曹敬和顾修回来的时候,就只看见了那人绝尘而去的马屁股。 曹敬看了看地上扬起还未落下的尘土,他一手搂着修儿一边在人家脖子上蹭甜豆腐,一边对着林霁努了努嘴问道:“老爷子的人?说什么的?” 林霁想了想,还是没说刚刚那位同僚兄弟跟她说的话,只是淡淡道:“没什么,关心关心我们的身体问题,老爷子让我们在家多多注意身体,免得到时候年老了跟他一样,腿脚头脑都不利索。” 刚过了城郊没多久的,叶公平在马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之前在城郊受了礼部侍郎那么大的气,叶公平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舒服,手底下的人跟林霁曹敬他们不同,都是安安分分做事的,没什么亲沾,也没有什么裙带关系,各个都噤若寒蝉,如今叶公平这没有来的一个喷嚏,吓得离叶公平最近的一个小孩子浑身一个激灵。 在京城镇守的曹敬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实在是没脸相信林霁的话,别说是旁人的身体,就算是叶公平自己的身体,他也是从来没在意过。这话是从叶公平嘴里说出来的可能性,不必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可能大多少。 修儿的脸上是没什么表情,可是他舔冰糖葫芦的小舌头却放慢了速度,嘴上也是满满的不信,“姐姐,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又变厉害了。” 林霁淡淡一笑,将手搭在了修儿的头上,揉了揉少年柔软的黑发,转身走进了北镇抚司的大门。 北镇抚司的朱漆大门常年都是白日大敞,顶多就是入夜的时候才会关上,跟他们的工作一样,将所有埋葬在光鲜亮丽表象下的丑陋真相统统挖出来,暴露在灼热的日光之下。 ——光到之处一切黑暗都将无所遁形。 三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衙门,曹敬在后面搂着修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得修儿笑的前仰后合,那笑容好像甜的能融化一切一样。 林霁忽然心血来潮,停下了脚步,后头跟着的两人还以为她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也跟着停在了她的面前。林霁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修儿,看的修儿没由来的有些发憷。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修儿头一回在面对林霁的时候居然会有往曹敬身后躲的动作,这一个举动极大程度上的讨好了曹敬这位老学究,他立刻将人护在了身后,跟个老母鸡一样,瞪着来势汹汹的林霁。 “干什么干什么,少看别人家的孩子。”曹敬最烦林霁时不时的就拿修儿开心,以前他年纪小就算了,现在怎么也是个正经的总旗官,总是这么逗来逗去的,将来不好培养他的威信。 林霁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曹敬,开口就是一记大招,“我看我儿子,管你什么事。”说着就伸手,丝毫不留情面的把曹敬扒拉开,修儿颇有些慌乱的看着她,甚至连什么时候被抢走了冰糖葫芦都不知道。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林霁心情颇好,还挺有兴致的跟两人约着一起吃晚饭。 “晚上老爷子不在,我们去第一庄吃饭,免得老爷子回来了,就不能这么享受了。”林霁一边走,一边啃着从修儿那里弄来的战利品,说不出的心情舒畅。 果然还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吃得香。 晚上的第一庄不如白天那么热闹了,店里没有什么人吃饭,外面的街上也没什么人晃悠,小贩子们早早就收了摊儿,将地方腾给了那些晚上才有时间出来会友的达官贵人们。 林霁他们是今晚为数不多的客人之一,不过今天他们来的时候不太凑巧,今晚的雅间交人给全包了,他们只能坐在大堂里,凭着老爷子的面子,才勉勉强强的坐到了二楼。 要说第一庄这么清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里也有歌姬也有舞姬,什么都有,从外表上看跟外面那些眠花宿柳之地没什么不一样,只是走近了一瞧才知道,到底不是一个档次的。 第一庄的庄主很少露面,基本上没什么人见过他的真颜,坊间多得是关于这人的传闻,有说样貌惊为天人的,有说生来丑陋不堪的,反正是说什么的都有,只不过都是传说,谁也不见得比谁的要真几分。 今天台下请了一个戏班子过来,唱的是林霁为数不多的能记住的戏《穆桂英挂帅》,小时候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能在外面听上两首戏之外,林霁对于戏曲的认知几乎为零。 解为民一生为民,不喜欢铺张浪费,也不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总是觉得若是有时间,不如去读读四书五经来的有意义。所以小时候的林霁是不缺书看的,本来以为自己会活成一个才女,结果到了最后活成了一个武将。 在进了北镇抚司之后,林霁就听过一次戏,唯一记住的名字就是台下唱的这个《穆桂英挂帅》,她头一回觉得,自己或许没有自己觉得的那样的卑微,当然她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穆桂英那样的大将气魄。 只是人活着总是要有个奔头的,她不盼望自己能活成穆桂英那样流芳千古,只要能做好自己的本分,一生能做出两件值得人称道的事情,就最好不过了。 明月高悬,今天是十五。 大魏有传统,每个月的十五都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宫里自然也有这样的习惯,但凡是国库不紧张的时候,魏邰总是会在宫里设宴,和宫嫔妃都在,有时候在京中的皇室贵族也会到场,没有大臣,算是家宴。 魏邰今天的兴致不高,闷闷的喝酒,有嫔妃同他说话邀他喝酒,他都是勉勉强强的抬杯子应付一下。 他其实没那么多的讲究,小的时候倒是很期待父皇的家宴,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够见到父皇的时候,但是越长大就越觉得没意思。 很小的时候魏邰就知道,父皇不喜欢他母妃,母妃是皇祖母那个时候叫他娶的,他也娶了,一直都养在王府,算是个侧妃。在王府的时候,魏邰还小,什么事儿都不记得。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妃一直都跟他说,在宫里就不像是在家里,见到了爹也不能直接叫爹了要叫父皇。 一开始小魏邰还有些不明白母妃的意思,后来他们搬进了宫里,魏邰开始渐渐明白母妃的意思。 父皇开始忙碌,有很多以前在王府不需要在意的规矩他都要从头开始学,在家的时候,大家时常还能坐在一起吃饭,小魏邰还能天天见到父亲,可是自从搬进了宫里,他经常只能在父皇下朝的时候远远地跑去看一眼。 他一开始觉得父皇是因为忙碌,所以没时间来看他和母妃,但是从旁的地方来说,他父皇对他和母妃还是很好的,从来没有缺过他们的衣食。 父皇很少来看母妃,就算是偶尔来,对待母妃也是一样的冷淡,对待自己就更是了,他从来不曾奢望过自己能从父皇那里得到一个笑脸,只求父皇来的时候,不要皱着眉就好了。 那个时候他很喜欢家宴,因为在每个月的十五,他都能看一回不皱眉的父皇。 年岁越长,他就越来越懂事,以前小时候没有看透的事情也渐渐的开始明白。 父皇不是对谁都像是对他那样的严厉,最起码在对待别的兄弟的时候没那么的严厉。 从那之后他就不喜欢家宴了,因为他一个月才能见一回的父皇,有人能轻易见到,而且还能每天都得到父皇的夸奖、爱抚和拥抱。他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自己心心念念数着手指头盼着能过上的日子,不过是别人的家常便饭。 他也开始后悔自己的长大,长大了要面对很多事情,要明白很多让人不解的道理,还要做出很多很虚伪的表情,迎合虚伪的人性。 魏邰一天天的长大,一天天的明白,父皇不是每天都很忙,他也有清闲的时候,但是他只要有时间,他都去看敏妃娘娘和弟弟了;父皇不是不懂得笑和温柔,只是因为面对的对象是自己和母妃而已,对弟弟和敏妃娘娘,父皇永远都是笑着的。 父皇也不是对他要求严格,而是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父皇不是没有一颗平常父亲的心,他也会教皇弟读诗;父皇不是这样不是那样,所有魏邰没有在父皇身上得到的东西,他都在弟弟那里看了个一清二楚。 魏邰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在今天想到了这些过往的事情,宋屏有心想拦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皇帝不喜进后宫风流潇洒,近些日子来也是一步不曾踏足后宫,这让这些嫔妃们的生活都没了个盼头。 如今难得能见到皇帝一面,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直直的盯着,皇帝这样的喝法,显然是想要一醉方休的。 按规矩,这种时候其实该有人出来劝劝,只是后宫无主,没有皇后就连个贵妃都没有,谁都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再加之她们想到了今天事什么日子之后,就更没人敢说话了。 大家都只能一味的在一旁看着,话都不敢说。 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冷到了极点,除了台上的歌舞姬之外,旁人连动都不敢动。有个坐的远了些的嫔妃是年前才入宫的,世家出身,因为父亲升了官才被进宫,这些日子也是正得宠,晚上敬了魏邰不少酒,魏邰都回了,给足了她面子,如今多少有些恃宠而骄。 她抬眼轻轻的扫了周围坐着的嫔妃,在心中暗骂这些人每个眼力见儿,皇上喝多了,都不知道出来劝劝的。她想了想,嘴角微微一笑,扭动着自己纤细的腰肢,款款起身。 今日她特意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裙,皇上许久不进后宫,她也无事可做,听说了每月十五有家宴,她还特意提前了十来日开始束腰,如今配上这一身华贵的衣裙,说不出的倾国倾城。 也不知她是真的担心魏邰的身体,还是想要在魏邰面前出出脸,居然大着胆子借着酒劲儿走过来,一边笑一边走到魏邰身边,轻声道:“皇上晚上喝了不少了,仔细明日头疼。”纤纤玉手勾人无比的夺下了魏邰手中的酒杯。 案下坐着近的嫔妃们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离魏邰最近的成妃娘娘脸都白了,美眸微瞪,静静的抓着自己的衣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十八章:刘天林 2 魏邰似乎真的是喝高了,他的唇角卸下了平日里的严肃,变得软软的不带一丝攻击性。 他看着眼前的人,眼神不太清明,入目皆是青色,没由来的他脱口而出:“清平……” 这事儿说来也巧,那荣贵人在家的时候闺名里也有一个娉字,她只听清了后一个字以为皇上是在叫她,忙不迭的就应了下来。 “臣妾在这里,皇上有何吩咐?”那双丹凤眼温柔缱绻的盯着魏邰,几乎是个男人都会立刻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是她选错了人。 在她开口出声的那一瞬间,魏邰就清醒过来,他看清了此时正挨在身边的人,看清了她的青色衣裙,看清了她脸上精致的妆容,看清了她握着自己酒杯的纤纤玉手。 成妃娘娘坐在下面连气都不敢喘,空气几乎是凝结了一样,魏邰根本什么都没说,而荣贵人以为魏邰是被自己迷住了,心里正美滋滋的,脸上却丝毫没有露出破绽,她还想再加一把劲儿,争取今晚能让皇帝宿在自己宫里。 刚开口,魏邰一个巴掌就打了过来。 这一耳光打的荣贵人直接从案上摔了下来,滚到了台阶下,众妃都被魏邰的怒火吓得不轻,立刻就全部都离席跪地请罪。 “皇上息怒。” 荣贵人也立刻就爬了起来磕头请罪,她不知自己犯了什么过错,此时心里一团乱麻一样,什么都不会说了,只知道一味的请罪。 “臣妾该死!臣妾该死!皇上恕罪!” 众妃都在下首跪着,荣贵人抖成了一只雪夜中的落毛鸡,妆花了,衣裙乱了,脸上挂着五指印,嘴角细细渗出了丝丝点点的血迹,眼睛红红的,正不住的落泪。 而魏邰冷眼看着这一切,嘴角抿起一个让人恐惧的角度,他的声音让夏夜的殿中冰冷如三九。 “放肆!”魏邰的声音冰冷如霜,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吓得荣贵人的眼泪好似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流。 他没交任何人起身,就这么静静的坐在上首,摩挲着自己手指上的那个小指环,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对宋屏说:“宋屏,传旨六宫,削了这女人的位分,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准放她出宫!” 前一秒还是风光无限的宠妃,后一刻就成了一文不值的庶人,这样的落差让荣贵人几乎是立刻就晕厥了过去。她手脚并用的想要爬到魏邰的脚下,可是还没等爬两步,就被殿外候着的御前侍卫被架了出去。 魏邰什么都没说,径自走了,宋屏迅速带着人跟上,一直到皇帝的銮驾离开了合芳宫,众妃才在奴才的搀扶下起身。 皇帝大发雷霆对后宫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原本皇帝这段时间就不常来后宫,就算是来了也总是兴致缺缺的,众妃盼皇帝好似久旱盼甘霖,如今好不容易见上了,还没说上两句呢,就有人把皇帝惹毛了。 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不舒服,成妃娘娘出门的时候,还听见有两个贵人想着回去之后要好好的折腾折腾荣贵人。 她没放在心上,只是叹了口气,想要回宫去,还没等她上步辇后面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成妃娘娘留步!”宁贵人追了上来,跟成妃行礼问安。 成妃与宁贵人之间交往不甚密切,不过既然被人叫住了那自然没有不理人的道理,“宁妹妹不必多礼,快快起来。”成妃将人扶起,眉眼之间带着些笑意看着宁贵人。 宁贵人倒也不是有什么倾国之姿,甚至相较于荣贵人还略微逊色了几分,但是这人不争不抢的性子成妃倒是挺喜欢的。 两人一同走了两步,宁贵人见四下无人便轻声问道:“成妃姐姐刚刚皇上为何生那么大的气啊?”宁贵人入宫就比荣贵人早了一年,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是人之常情,成妃是所有妃嫔当众年岁最大的,她竖起一根食指放在了唇边,示意宁贵人不要说话。 宁贵人见成妃这样谨慎也就不说话了,只是一味的点头,安静的听着成妃的话,“我与妹妹有缘,既然妹妹来问了,本宫没有藏私的道理,只是妹妹将来客千万不要再做同荣贵人一样的傻事了。” 成妃的言语之中对荣贵人颇为惋惜,这让宁贵人有些诧异。 奴才们都在后面跟着,成妃见四下无人,也就没跟宁贵人绕弯子了。 “今天的事,其实跟宁贵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听着成妃的话,宁贵人有些诧异,她好奇的问:“皇上生气不是因为荣贵人僭越?” 成妃摇摇头,“不是,皇上从小就受皇室礼仪教导,别说是打人,你入宫这两年,可曾见过皇上对后宫的哪个妃嫔冷过脸?”宁贵人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 她进宫的时日不算长,可是也见了皇上不少次,不管是单独见皇帝,还是在和宫夜宴上,她从来没见过皇帝冷过脸,从来都是笑吟吟的,即便不笑也从来不会虎这个脸吓唬人。 所以其实后宫的嫔妃们倒不是多么的害怕皇帝,今天晚上皇帝的大发雷霆,别说是宁贵人,就连成妃都没见到过,魏邰从来不打女人,这个荣贵人倒也算是有福气,能气得魏邰破了戒。 成妃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若是放在平时,荣贵人这样的行径皇上最多也就是稍稍训斥几句,若是过分了冷个两天也就算了,主要是荣贵人实在是不会挑日子,什么日子不好选,偏偏选在了今天……” 宁贵人没接话,等着成妃继续说下去,“你知道皇上有个弟弟吗?” 宁贵人想了想点了点头,“我知道,汉王魏荻,这些年都在封地不怎么掺和朝政,皇上跟他的关系也就是普通的兄弟之情,好像说不上有什么亲近的。”越说宁贵人越觉得不对劲,的确是从来没听谁说过汉王的事,可是去年的除夕夜,汉王还来宫里同皇上喝酒,兄弟二人叙旧许久,不像是那种一见面或者是旁人提一提名字就要生气的样子。 成妃见她是真不知道索性也就直接说了,“其实皇上不止汉王一个兄弟,在汉王之上皇上还有一个弟弟。” 宁贵人轻声问:“谁?” “——恒文王魏褍。” 这个名字好像是把钥匙一样,打开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些可以听见的不乐意听见的人,都被这个名字所感染,不知道他们想的是恒文王本人,还是他的什么风流韵事,亦或许他们想来想去,想的都是些已经离自己远去的岁月。 在宫中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处空置了许久的宫殿,这里的装饰同整个魏宫格格不入,可是并不让人觉得难受,反而有种别样的可爱。 魏邰就站在殿门口,抬头静静的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字——清平殿。 这是他从原来的宫殿唯一带过来的东西,这块匾上的字是父皇亲手题的,题给他的皇弟魏褍的。 老皇帝的书法很好,是魏家一脉相传的刚劲有力,但是不知道是因为那是自己父亲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魏邰觉得父亲的字比祖父或者是太祖父的字都要好。 他的墨宝已经足够让人赞叹,但他还是说自己比不上父亲的千万分之一。 这块匾看起来真的非常的老久了,按理来说早就该换了新的,可是魏邰命人添添补补了许多次,就是不愿意换了这块匾。 这是父皇一生唯一写过的一块匾,送给清平的。不管是谁都是魏邰不能割舍掉的过去,后人仿的再像也不是一开始的老东西了。 “有时候看看这块匾,再看看这地方,朕总是觉得,清平还在。” 魏邰屏退了众人,只带着宋屏推开了那扇朱漆的殿门。 宋屏是第一次跟着皇帝走进这里,看清殿内的陈设之后,他的双眼蓦然紧缩,瞳孔聚成一个漆黑的点,将所看到的一切印在了脑子里。 “皇上……这是……”宋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魏邰对这一切却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老旧的花瓶,一尘不染的书案,随意翻弄过的书卷,扔的到处都是的奇形怪状的枕头,不知道从那里淘回来民间手工,还有来自西洋各国叫不出名字却很新鲜的玩意儿。 宋屏一直以为魏邰只是将这宫殿还原了,没想到居然连里面的陈设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在的时候这里就是这个样子,朕没道理给他换了,而且只有这样的屋子在他回来之后,才能认得。”魏邰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在来来回回的流转,宋屏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的皇帝坐到了上头书案前,用眼神来来回回的扫视着这个不算很大的奇怪宫殿。 略显闷热的风吹过,成妃和宁贵人走在回宫的路上,成妃颇有些惋惜的感慨,“十三年前的今天,恒文王走了,在旧都的清平殿里。”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所有人都心情沉重的时候,远在第一庄的林霁三人坐在二楼的高台上听着下边的戏曲,一开始还颇有得趣,而等到旁边一桌做上人之后,三人的心里都没办法平静下来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管走了多久,不管走的壮烈与否,都会在旁人的心里留下沉重的烙印。有些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流转而慢慢的被人淡化忘却,而有些人,就像是美酒,在心里存着的时间越久,在打开这段回忆的时候,那味道就会越甘冽。 越清澈就越让人觉得不忍触碰,越不舍得去碰,就越觉得患得患失。 曹敬喝着茶,时不时的伸筷子在桌上两个精致的茶点上来来回回的考虑,一边动筷子一边动嘴。 旁边刚刚来了一桌人,看那个样子,像是什么达官贵人,第一庄闻名京城不是没有道理的,哪怕是二楼的高台也一样很懂得保护客人的身份。 林霁他们早早就将自己隔间的帘子放了下来,旁边那桌人上来之后之后也把帘子放下了,只是帘子只能隔绝视线却不能隔绝声音。 那桌人一开始还很恭敬克制,吟诗作对好不风流,后来像是喝大了,话就越说越不知道怎么说起来的,间隙还夹杂这两声痛哭。 曹敬的耳力一流,听着听着就知道他们这是在悼念谁了。 想了想今天这日子,曹敬不由得也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想跟他们一起哭去?”那桌人一开始看着还人模狗样的现在一嚎起来烦的林霁头疼,她见曹敬也要开始伤春悲秋,立刻就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曹敬对林霁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他倒是也没多伤感,只是多多少少也觉得有些惋惜。 “那群人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这人是谁啊?”修儿也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听了个大概,只是不知道他们一直在哭的究竟是谁。 曹敬灌了一口茶,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情绪的说:“他们说的那个人是恒文王魏褍。” 林霁在脑中快速的思索着有关恒文王的一切,她只是有个印象,对其中内情却不了解。 曹敬继续说:“今天是恒文王的忌日,十三年前,恒文王在旧都的清平殿里去了。” 关于恒文王魏褍的传闻,坊间一直都有不同的传言。有人说恒文王死了,十三年前死在了旧都皇宫,也有人说恒文王没死,在太监的帮助下逃出宫中,出关去了。 这些年来,坊间的各种传闻不断,但是林霁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曹敬语气平平,将这位一直饱受争议的小王爷的生平,提了起来。 魏褍比魏邰就小了半年,生辰一个是年中,一个是年末,魏褍出生的时候差了两天才到年下,这硬是让两兄弟成了同年出生的缘分。 魏邰小时候不得宠,母妃不是先皇喜欢的女人,但是家族却十分显赫,母子两人在宫中虽然不得宠,却也算是衣食无忧。 连妃娘娘入府四载才终于怀上了一个皇儿,也就是现在的大魏皇帝魏邰。而在连妃娘娘刚刚有孕的时候,先帝就收了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入府,也就是后来的敏妃娘娘,敏妃娘娘入府之后不过三月,就身怀有孕,完了连妃半年,给先皇又添了一个儿子。 这也算是母凭子贵,敏妃娘娘的命很好,在需要拴住皇帝的心的时候生了一个儿子。一直到皇帝登基,敏妃娘娘在府里的地位都要高过入府已久的连妃娘娘。 之后太祖驾崩,皇上登基,两人一同封妃,也是那个时候,一个无宠无爱的侧妃生的儿子,和另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降世的孩子,才终于见上了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十九章:刘天林 3 明明是血缘至亲的兄弟,见面之后两人却带着陌生的眼光戒备的打量着对方。 “那一年,皇上和恒文王都是十三岁,先皇登基还特意选了恒文王的生辰,那是大魏从未有过的喜事,举国同庆,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一天——十二月二十七。”曹敬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摇头叹息。 隔壁隔间的那些人好似是真的喝醉了一般,一边说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奇怪话,一边开始跪地磕头,求六界神魔护恒文王下辈子一世安稳。 林霁轻声道:“后来呢。” 曹敬说:“按照大魏律,皇子公主在未得到封号之前,只能跟着自己的母妃一起住,等到有了封号之后,就要搬出宫去,要么是去封地,要么是出宫建府,这么多年来,只有恒文王一个例外,他从出生开始,就带着封号。” 灯火忽明忽暗,晃着魏邰的眼睛,他眼中似有悲悯和痛苦,看着空空荡荡的宫殿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着过往的那些事。 “父皇偏心啊,我们都是他的儿子,可是他从来都只关注清平,对我从来都是爱答不理。我只能跟着母妃住,住在那个早就看腻了的宫殿里,可是他却给清平造了一个这么好的地方。”魏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心里很不是滋味,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这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皇帝,居然有些鼻头发酸。 “宋屏你看看,你看看这里,这里全部都是父皇和清平的影子,敏妃娘娘体弱多病去了,他怕清平伤心,给他换了一个地方,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他。父皇亲自画的建筑图,动工的时候不管多忙,都要每天来看一眼,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哪怕是不批公文都要连夜改出来。”魏邰说着说着眼睛都湿润了。 “父皇一辈子都没给人题过匾,就连乾清宫的宫门都不是,可是他却给清平题了匾,这个宫殿居然还是以清平的名字命名的。” 或许是有些不甘心吧,魏邰硬是从旧都将这匾给运了过来,好像是想看看,究竟是父皇的爱长些,还是这匾上的墨迹长些。 “父皇英明神武,可是记性不好,他忘了,忘了这宫里还有一个陪伴他将近二十载的女人,在皇城另一头的宫殿里没日没夜的忍受着病痛的折磨,终了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这位皇帝将自己过往最痛苦的回忆都放在了台面上,他伸手捂着眼睛,半晌才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那天他带清平去城郊游湖去了,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母妃已经去了……” 听完这个故事,林霁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诉说自己此时的心情,胸口上好像是杵了好些东西一样,压抑的很,她忽然开始觉得皇帝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说到底就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费尽心思的坐上皇位。 有全天下最让人渴望却不可及的权力地位,也有所有人都不为人知的心酸过往。 “后来呢?” “后来的事就变得没那么太平了。” 先皇走的突然临终前,没有留下遗诏,也就是说,储君之位高悬,整个朝堂风云诡变,谁都不知道明天坐上皇位的是谁。 先帝生前最为宠爱的恒文王立刻就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见目光放在了恒文王的身上,可是恒文王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味的在先帝陵前沉默的守灵。 恒文王母家没有权势,在朝中仅有的一些人脉还是太傅苦心孤诣为他笼络来的。跟一出生就有庞大的外戚家族支持的魏邰不一样,两者之间毫无可比性。 魏邰的外戚家族以最快的速度为他将所有的障碍全部扫清,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恒文王。 恒文王知道自己跟皇兄没有可比性,他将自己的一缕头发割了下来放在母妃留下来的荷包里,放在了父皇的陵前,之后返回宫里,用一场大火,结束了自己,也成全了皇兄。 清平殿被付之一炬,新皇登基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没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同他之间有羁绊的人也没有了,一切都变成了最陌生的模样。 新皇将牌匾抢救了回来,这块匾早就已经被修复的看不出一丁点儿火焰的痕迹,可是魏邰就是觉得,这些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 他的父皇,他的母妃,还有他嫉妒了一辈子的皇弟都没有了。 那天是六月十五,旧都的京城也很闷热,那场大火像是将他的心都烧穿了一样,每每到了这个日子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刻不停的往下漏,堵都堵不住。 十三年了,这是他自登基以来第一次走进这座清平殿,不管外面有多少的物是人非,这里却好像一点儿都没变一样,烟火气从来都没渗进这里,跟那人一样,清高的宛若仙子。 “朕从来没有想要要他死,从来没有过……”魏邰一边说着,一边望向一旁的书案,那是他最常呆的地方,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奴才能明白皇上的心意,相信恒文王也能明白的。”魏邰小的时候,宋屏就跟在他的身边了,他很清楚这位主子是个什么性子,他看着冷面冷心的,其实很看重情谊,虽然恒文王是他登基之路上最大的阻碍,可是他从来没有对恒文王下过一条杀令。 甚至在攻破恒文王太傅把持的皇城的时候,他还扯着嗓子吩咐所有的将士,一定不要伤了恒文王一丝一毫。 成妃娘娘的母家早就恨不得恒文王哪天暴毙了才好,而魏邰的话,则是将一切都放在了台面之上,他要那些人明白,他们帮助自己夺了皇位又如何,他才是皇,他要保的人谁都没资格碰! 这份情谊这样的维护,旁人看不清,宋屏看的清,只是恒文王太过刚烈,最后竟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曹敬似是吃饱了,最后润了一口茶,将这个故事落下了帷幕。 “皇上登基之后,没说恒文王的事,大家也都当做是不知道,早些年的时候,有宫女在玩笑间谈论过恒文王,被皇上下令打死了。之后便没有人敢在宫里说恒文王什么,但是据说那宫女并非是悼念,而是出言不逊来着。”曹敬夺下修儿手中的糕点,接着说:“这些深宫之事不是咱们该讨论的,我就这么一说,你们就这么一听。” 林霁优哉游哉的喝茶,没将隔壁隔间的话放在心里,只是静静的在心里想——皇帝居然还是一个这么重情重义的人。 “今日是恒文王忌辰,既如此那便也来应个景吧。”林霁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端起自己的茶碗对着西方轻声道:“愿恒文王来世莫生帝王家,福厚平安,康健顺达!”说着将茶碗中的清茶倒在地上。 那晶晶亮的茶水在地上映出一道水渍,映着跳动的烛火,光虽微弱却给人一种振奋的力量。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故事听得差不多了,林霁没有打算在这里多呆,人相比之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有些话听了之后会久久不能释怀。 今晚听了一个不算是多么圆满的故事,林霁心情大不如之前,没有心思在这里多呆,三人并肩离开了第一庄。 京城还是一样的繁华雍容,在这样的平静背后,有很多人默默无闻的守护。 对于恒文王来说,这样的结局倒也不算是多差,与其将来为了皇位兄弟反目,倒不如这样来的干净去的干净,只是对那些真心希望他能长乐稳安的人而言,这无疑是最为残忍致命的。 有的人活着的意义就在于能够给旁人热爱人世的理由,日子一天天平平淡淡的过着,有了理由便多了意义,便会不自觉的对明天的到来平添两分期待。 长夜难眠,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晚上听故事喝茶吃茶点,对晚上的睡眠来说简直是不友好到了极点,第二天早上,林霁一大早就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出现在前厅。 “姐姐早,你今天好像起的有些迟了。”林霁到前厅的时候,修儿已经坐在桌前吃饭了,曹敬系着个围裙从厨房里将小菜和包子往外面端,看见林霁的时候不免有些惊讶。 “你昨晚上回来之后又干嘛去了?”曹敬的话问的林霁一脸的莫名其妙,她头都没抬直接扔了一句:“哪儿也没去,回屋就睡觉了。” 曹敬颇为惊讶的看着林霁,“那你这一早上就萎靡不振的是怎么回事,你现在的脸色活像是一晚上没睡的。”一开始不说林霁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这老夫子在自己耳边叨叨了两声之后,她倒是有些就紧张起来。 “吃过饭没什么事,你回去睡会儿吧,我还从来没见过你的脸色这么差呢。”曹敬摘了围裙在桌边坐下,随手夹过一个包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我没事,昨晚上喝茶喝的有点多,睡得不太好,我中午睡会儿就没事了。”林霁没睡醒,精神很不好,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粥,包子也就啃了半个就放了筷子,准备回去补眠。 刚刚才离开的床对此时的林霁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她回了屋,什么都没干,直接一头就倒在了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到她再有知觉的时候,是曹敬进她房间把她叫醒的。 “醒了?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你这个身体也是真够差的,我都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过的选拔,身体不好还非要干这刀剑上舔血的活儿,你说你是怎么想的。”每每说起林霁,曹敬总是有说不完的抱怨,他见林霁不理她,索性也就不说了,反正人家也不听,何必浪费口水。 他端过一个瓷碗,里面不知道放的什么,还微微的冒着热气。 林霁对曹敬颇为感激的一笑,随后端过那瓷碗仰头一饮而尽。 “你放生姜了?”林霁喝完之后才皱了皱眉,满嘴辣辣的味道,是她最不喜欢的。 “哪次不放,这次只是放的多而已,你看看你这个脸色,我都觉得你下一秒就要倒了一样。”曹敬接过碗,也不理这人,只顾自的说:“我真是不明白了,你就屈尊降贵的到厨房去溜达一圈,让后厨给你准备碗糖水有什么难的,怎么就不愿意去,让你对这事儿稍微上点心怎么就这么难呢!”曹敬似乎是将自己说到了气头上,将那碗往桌上重重一摔。 自从跟这两人一起生活之后,曹敬觉得自己的圣贤书读的没有丝毫用处,因为只要他碰上这两个人,他就忍不住的想要吐脏字儿。别说是两卷圣贤书,就是子曰真的站在他面前了,他可能还能说两句难听的。 林霁颇有些得意的看着他笑了笑,“行了行了,是我来月事怎么搞的像你来月事一样,情绪这么不稳定,要不下次我喝糖水的时候也分你一口?” 有个时常在你耳边叨叨的知己实在是挺好的,每次林霁跟曹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能感觉到家的味道。 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尝过了。抛开一切,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有时候内心不够强大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而每每这个时候曹敬总是会第一时间站在她的身边,给她安慰和帮助。 以前年纪小,觉得曹敬为她做了这许多,自己也算是无以为报,曾经也想过要以身相许,后来想想也就算了。 自己跟曹敬之间早就已经不是友情或者是爱情之类的东西了,他们只能做家人,不能做恋人,她不喜欢曹敬,曹敬也不喜欢她。 这件事儿两人在心里都有考虑,不过最后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说出来,就这样也挺好的,混一天是一天呗。 林霁喝了糖水脸色好看多了,肚子里也是暖暖的,虽说她对生姜颇多怨念,但是不得不说,生姜的确是个好东西。 曹敬刚准备去厨房洗碗,迎头就撞上了来找林霁的顾修。 修儿平日里不离怀的小白猫不见了,他眉宇之间多了两份正经的神色看着林霁,“姐姐,那个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二十章:刘天林 4 林霁脸上的笑意来的快去的也快,修儿的话刚说完,林霁的脸上就已经没有了笑模样,曹敬快步出了门,临走之前给他们丢了一句话:“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之前为了查刘天林的事情,林霁曾经用了她最不喜欢的一种手段吗,启用了在刘家内部的内线,这个人一直没有给他们传回来什么正经的消息,或许是因为行动比较艰难的缘故,林霁没有过多催促。 如今他回来了,也就说明这案子已经到了一个小的转折点上。 两人并肩走到了正厅,叶公平还没有回来,如今这个地方就被林霁给霸占了,那名家奴这次来之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换上了锦衣卫的校服颇有些英气。 “属下见过林百户,顾总旗。”这些内线一般情况下都没有在北镇抚司得到正经的职位,他们属于编外人员,因此即便是见到官职不高的修儿,他们也要行礼问安。 林霁没有在乎这个虚礼,她跟老头子放肆惯了,因此只是微微摆摆手,那人起身开始汇报自己这两天来的所见所闻。 “属下刘数,之前奉林百户之命调查刘天林,如今颇有发现,特来回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交到了林霁的手上。 “这个是属下记录的这些天来刘天林的行踪,现在已经全部都整理成册,请百户大人查验。”从修儿手中接过那小册子,林霁面无表情的打开,里面的记录也算是事无巨细,包括刘天林什么时候上朝什么时候下朝之类的事情都记录的很详细。 除掉那些没什么意义的普通生活细节之外,有一点倒是让林霁有些奇怪。 “这个城郊是什么意思?”一开始这个刘数在见到林霁的时候还有些为自己鸣不平,明明是个女人,怎么就能在锦衣卫混到如今的地步,可就从当下来说,这个林霁看起来也不是个籍籍无名之徒。 “林百户好眼力,属下这次来就是为了汇报这件事情,属下件事刘天林许久,发现最近他的性总理忽然多出了城郊的这么一个地方。属下也曾经试着要去接近,但是后来却发现难度太大,为了不打草惊蛇,属下没有贸然跟进。”说起这件事,刘数的心里其实有些憋着火。 他不止一次协助锦衣卫的同僚监视朝中官员,可是这次却实打实的碰上了一个钉子。 跟踪刘天林这两天,只有在去这个地方的时候形迹有些可疑,他跟了好久了,刘天林几乎每天都去,他也几乎是每天都跟,就是没有跟出个所以然来。 林霁看着他神色间的懊恼之意,也有些奇怪,刚准备问,就听见了曹敬的声音。 “既然是为了汇报事情而来,就早说早完事吧,吞吞吐吐的是做什么?”曹敬一脸不耐的皱着眉,眉目间有些平日里见不到的严肃,弄得这位同僚颇有些尴尬。 “是,属下明白。”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怀里的另一张图拿了出来。 “大人请看,这个是小人画下来的那个地方的大致地形图。”曹敬接过那张图,递给了坐在一旁的林霁,三人不过是略微看了一眼,就知道无法接近那个地方,根本就不是这个刘数的错。 根据图上的标识,那个地方处在一个很开阔的位置,而且四周是没有什么民舍的,也就是说,但凡有人接近这片开阔地,院子里的人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而且这个地方处在一个相对凸起的山包位置,四周都是烧矮一些的平原,他们居高临下,随时都可以知道山包之下有什么人来。 若是这个刘天林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林霁可以肯定,这个院子里一定有什么密道,可以通往别处。 想要接近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属下仔细的观察过这周围的地形,这个地方选得很好,而且很不容易被发现,城郊的山上有不少的猎户居住,这个小院子从外面看其貌不扬,不会有人在这件事情上有什么怀疑。”看着这个地图,又听了同僚的汇报,林霁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刘天林肯定有什么问题,只是她现在还说不出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那天属下跟踪刘天林的时候,在城郊看见了叶大人出去公干,刘天林还跟叶大人发生了一些小摩擦。” 那人汇报完,林霁点了点头,“辛苦兄弟了,这两天你还是要继续建是刘天林,只是不要出府,后面的事情我们去查,你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份,还有你要找到了一些能对案情有所帮助的东西。”话已经说的很明白,刘数也是个老手,很精通此道不过对于林霁让他保护好自身的话他还是颇有些感动。 “大人放心,属下定不辱命。”刘数去了相熟的同僚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恢复了他粗布麻衣的装扮,从北镇抚司的后门偷偷的离开了。 刘数走后,林霁还坐在上首的位置上,仔细的思考着对策,曹敬坐在她的身边,心里也是说不出的烦闷。 但凡事情开始越发的困难的时候,也就是他们离真相越近的时候,虽说这个定律他们已经经历了千万遍,可是真的到了这时候,谁都不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将自己的心放平。 事情会出现这种进退两难的时候,就说明在某些细节的处理上,他们还是出现了纰漏,让这些人发现了,提前走出了应对,或者是开始计划,将他们引入深渊。 林霁的双手无意识的扣在一起,两根拇指紧贴在一起互相磨蹭着,她的心里隐隐约约的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她拿过那张图,问曹敬,“这个院子所在的地方你去过吗?”曹敬点点头,眉目间多了两份阴郁,“去过,跟刘数说的一样,是个不太容易进去的地方,之前从那里路过,一直都没有刻意去看,不过那一片的地形都是一样,看不看倒也是无所谓。” 说完这话,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最近这些案子总是这样无厘头,要么就是会了一丁点线索之后,经过验证,发现是一条死路。 顾修也伸过脑袋看了看这张图,垂头丧气的又坐了回去。 “宋琦呢,在不在衙门?”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的曹敬有些脑袋发懵。 “在吧,他刚出过公差,最近老爷子也不在,他应该不会有任务。”曹敬想了想,接着说:“我去给你把他叫来?” 他一只脚刚迈出去,林霁就摇摇手拒绝了。 “不用,你跟他说一声,从明天开始,让他挑几个人,监视刘家。不管是刘天林的正妻小妾还是他家的什么少爷老管家之类的出门,都要有详细的行踪记录。还有就是让他亲自去盯刘天林,只要刘天林出门,他跟谁见了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但是只要进了这个小院子,就不再跟。”林霁说了一半的时候,曹敬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这也是他们惯用的方法,一旦所有的线索都聚在一起的时候,往往就会蒙蔽他们的视线,眼前的杂物太多就会理不清哪个是重要的,哪个只是障眼法。 刘天林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让他们无从下手,而林霁的这条命令,就是要将个人身上所有的秘密全部都挖出来,然后逐一去查。 虽然费时费力了一点,但是却是最不容易出错的方式。 “我知道了,我回头告诉宋琦让他多带点人,上点心。”曹敬点点头,对林霁的方法表示认同。 “姐姐,那我呢?”修儿站在一边,眼睛里满满都是斗志,他也想帮着做些什么,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林霁想都没想的说:“跟着我。”一听这话,修儿顿时就泄了气,兔耳朵也垂了下来,无精打采的。 “什么时候都要跟着你,我什么时候才能独立办案啊!”进锦衣卫这么多年了,修儿从来没有独立办过案子,要么是跟林霁要么是跟曹敬。他也不是不识好歹,只是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姐姐不让他单独办案,敬哥更是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将他拴在裤腰带上,有家人陪伴的感觉的确很好,可是修儿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总是跟在旁人身后打下手,有些不好意思。 “等我和你敬哥死了,你就能独立办案了。”林霁头都没抬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这句话,不听还好,一听这话,修儿立刻就不干了。 “呸呸呸!姐姐你说什么呢!”都是看惯了生死的人,看旁人的生死可以,甚至看自己的生死都可以,修儿就是不能听林霁说她和曹敬的生死。 小孩子护短,总是希望能够尽快长大,护着那些他想一辈子护着的人。修儿身上很有种小动物的特性,他能够明明白白的分辨,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 从那个道观出来之后,林霁和曹敬就一直护着他,两人年纪都不大,都不太会教育小孩子,可是不管是谁对修儿那都是好的没话说。 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修儿忽然就红了眼眶。 林霁低着头没看见,可是曹敬看见了,那眼泪要落不落的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的曹敬一个大男人都心下不忍。 “你少说两句!”曹敬一巴掌打在林霁的胳膊上,给林霁吓得手一哆嗦将那小册子掉在了地上。 “敬哥你别打姐姐。”修儿轻轻的扯了扯曹敬的袖口,眼泪汪汪的将脸埋在了人家的胸膛里。 当天下午,林霁就连上了两封折子去宫里,她向皇帝请旨,监控刘府。 魏邰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虽然折子里没有将刘家的事完整的汇报一遍,但是也已经说的足够详细了,魏邰皱着眉在折子上留下了朱批;“准。” 折子当天晚上就被送回了锦衣卫,交到了林霁的手上。 来传旨的公公还给了林霁一块腰牌。 “皇上说了,林百户要是进宫,就带着这块腰牌去,这是御林军的腰牌,在宫中行走,百户大人的锦衣卫腰牌有很多的限制。这块腰牌没有,即便是出入内宫都是可以的。”传旨的公公脸上带着笑意,很是恭敬的跟林霁传达了皇帝的旨意。 林霁也没想到皇帝居然会给这么个东西,她压下了心中的惊讶,跪地领旨,“臣林霁,领旨谢恩。” 给足了公公来回的跑腿钱,好声好气的将人送走之后,林霁找打了曹敬和顾修。 “曹敬从明天开始,城郊的这个院子就交给你了,你跟宋琦两个人多费些心思,看看这个院子里都有什么人进出,顺便查一下,这个院子的主人是谁,我要知道。”曹敬丝毫没有停顿,立刻就应了下来。 “修儿跟着我进宫,这两天只要刘天林进了宫,就不能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还有就是……”林霁的话没说完,但是想了想她还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她摇了摇头,在修儿疑问的眼神中,止住了话头。 “没什么,想起一些别的无关紧要的事。这两天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我总觉得我们离真相不远,争取在老爷子回来之前把事情处理完。”一想起老爷子之前跟她说的不要有任何动作的命令,林霁就一阵的头大。 老爷子回来之后听说了他们干的这些事儿,一顿数落是不用想着躲了,若是处理干净了倒也罢了,若是处理的不干净,一边要盯着案子,一边要处理事情,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只是想想,林霁就已经头疼了。 案子的线索不可能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这中间多多少少有些运气的成分在里面,不过幸好,林霁的运气一向不错,而且现在也还没有到什么都查不出来的死局地步。 虽然现在案情很复杂,但是说到底就那个一两个人,翻不起多大的浪。 希望在这一切结束之前,京城的天能不这么热吧。 林霁抬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圆月,忽然笑了起来。 仇恨那是太小的力量,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守护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才是更大的动力。 江山之所以美丽,并非是冠了谁家的姓,英灵洒满大地,只争一朝和平,太多人为此付出了生命,他们守护的不仅是一家的江山,还是百姓的万古长安。 锦衣卫着锦衣华服,生而为做百姓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二十一章:刘天林 5 “皇上驾到!”在总管太监宋屏的尖细嗓音之中,早朝开始。 登基数年,皇帝魏邰可谓是将勤政爱民做到了极致,不管刮风下雨,还是身体不适,魏邰从未失约过朝会,几乎是从未休息过。 “臣等参见皇上。”文武百官除了例行的休沐之外,若无要紧事,也不会缺席于朝会,皇帝以身作则,底下的人也不敢阳奉阴违。 “众卿平身。”魏邰的语气淡淡的跟往常一样,只是宋屏知道,这位主子今日的心情不错,眼角上都带了一些笑意。 “近来天气炎热,众卿一定要叮嘱手下人注意避暑,自先帝开始,每天都有去行宫避暑的规矩,只是朕不喜铺张浪费,便从未去过,辛苦众位卿家了。”难得的这位在超会上从来都不苟言笑的皇帝陛下,今日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众卿也大感意外,连连道惶恐。 魏邰摆摆手示意他们平身,随后朝会正式开始。 江南水患在前两天已经得到了抑制,灾民也在户部的安排下,有了一个栖身之地,只是有些问题却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皇上,臣有本启奏。”礼部侍郎刘天林在超会上第一个站了出来,魏邰的眼睛在他身上略过,心中感慨万千,只是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 “不知刘爱卿要奏何事?” 刘天林恭敬的回道:“起奏陛下,江南水患虽然得到了抑制,但是微臣这些天查过江南各个州县的河道志,发现了一些问题,特来启奏陛下。” 自从魏邰下令让刘天林协调江南水患一事之后,刘天林就一直没闲着,他将整个江南地区所有州县的河道志都拿到了自己府中,研究了好几个日夜,又将这些年来所有发生过水患的河道的地图找来,仔仔细细的勘察,若非因为京中事务繁忙,他甚至还有可能要亲自去一趟江南。 这些天来的忙碌对刘天林来说也并非都是无用功,虽说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有些时候有些人的恒心是可以感动天地的。 刘天林在庞大的江南河道志中找到了问题的所在。 “启禀皇上,臣在查阅江南河道志的时候发现,近两年来所有出现水患的河道都在江南潍县附近。”刘天林苦苦翻阅了好几个昼夜的文书,才终于找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魏邰听了这话,在脑中飞快的想了一下,江南是有这么个地方,只是不在交通要道上,所以平日里并不起眼。 魏邰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刘天林继续说下去。 “在找到了这个地方之后,臣重点去翻看了那里的河道志还有一些年历,发现潍县在六年前发生过一次水患,虽然比较严重,但是当时的潍县县令及时带着人将水患的口子给堵上了,受灾的百姓也被妥善的安置,所以当时朝廷并没有当回事,还因为这件事嘉奖了当时的县令。” 魏邰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点点头,一旁的一位大人有些不解道:“不知刘大人说的这些事跟江南水患有些什么关系,六年前已经被治理的水患难道还会影响到今天?” 刘天林转头看了一眼这人,神色颇为坚定地点点头,“王大人说对了,在下今日要说的就是这场六年前的水患。” “皇上,潍县的地理位置虽然不算是多么的显眼,但是这却是整个江南地区,河道最为密集的地方,六年前的这场水患,在当时的确是被抑制住了,当时的潍县县令还倾尽了全县的人力财力修建了一座大坝。对于潍县来说这座大坝的确是百姓福祉,但若是将其放眼在整个江南地区确实巨大的隐患。”刘天林的话说的过大,让在场的文武百官不由得开始窃窃私语。 魏邰也有些不信,觉得刘天林有些夸大其词。 “刘大人,饭可是乱吃,可是这话却不能乱说,你说这座大坝放眼到整个江南的确是个巨大的隐患,可是你也不得不承认,潍县近几年来却没有发生过一次水患,这一点你要怎么解释?” 此话一出,立刻就有不少的大臣们赞成。 刘天林站在众臣中间,丝毫没有露怯,他顶住了四面八方的压力和质疑,继续说道:“的确,潍县的确是躲过了最近这些年的水患,但是他们不是将水患躲过了,而是将水患引到了别处。” “皇上,微臣家中有个家仆来自潍县,臣已经向他求证,他可以确定,六年前的那场水患之后,潍县多了一座大坝,这座大坝也算是来之不易,只是那个位置有些问题。” 六年前的潍县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太平,经常会发生水患,江南绝大部分的河道都要从潍县及其周围近郊流过,发达的水运除了给潍县带来各种好处之外,也给了所有百姓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就是只要降雨量太大,潍县就一定会受到影响。 当时的潍县县令几乎年年都要处理各种河道带来的水患,潍县全年的收入有很大的一部分都花在了水患之后的善后问题上。 六年前潍县发生了至今为止的最后一场水患,也就是这场水患之后,潍县县令决心从根本上遏制水患的发生,他在整个潍县集资,修建了一座大坝,将整个潍县包在里面。 那座大坝修建了两年之久,可以说是穷尽了潍县衙门所有能够动用的银子,虽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是却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从那以后潍县再也没有因为水患损失过一两银子,但也就是从大坝修建好之后,江南的水患开始频发。 “刘爱卿的意思是这座大坝是最根本的原因?”魏邰似乎是听明白了刘天林的意思,他忽然开始有些明白刘天林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刘天林立刻回话,“是,皇上英明。潍县县令的这个举措的确是在根本上杜绝了潍县发生水患的可能性,但是也成了整个江南水患最大的病根。” 群臣又开始窃窃私语,刘天立没有因此而停顿他继续说道:“夏季江南多雨水,潍县地处江南河道密集区,完全靠着老天爷的脸色过日子。若是平日雨水不多的时候,其辖区内有河道阻塞,倒也无伤大雅,不会对百姓造成威胁,可一到了雷雨天,阻塞的河道水流缓慢,再加上上游而来的湍急水流无处可去,就一定会在潍县境内发生溢出。” 话说到了这里,魏邰几乎已经明白了。 “朕好像有些明白刘爱卿的意思了。潍县的那座大坝在雨季的时候挡住了上游而来的湍急水流,那么潍县的河道就只需要在原本的基础上多消化一些外来的雨水,不需要分担上游而来的湍急水流。上游的水流因为无处可去,便会在别的地方发生溢出,造成水患。” “皇上英明。”刘天林对魏邰拱拱手,“微臣查过河道志,发现上游的有些河道过于狭窄,加之水流不畅,有时候根本到不了潍县就会发生溢出,像是两年前平县的水患就是这个原因。而有些河道的水流是流到了潍县,却被大坝挡住,之后被迫改道,冲到下游,按照微臣的调查,今年的水患就是如此。” 这话一出,群臣议论纷纷,躲在暗处一直监视着朝堂的林霁也皱起了眉头。 顾修不太明白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看着林霁皱眉,他轻声问道:“姐姐,他们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听来听去说的好像都是那个大坝的事。” 林霁点点头,听了这么半天,她已经听明白他们到底在讨论什么了,只是有些东西不是讨论出个结果就行的,况且,林霁不觉得他们讨论出的是结果,这更像是个开始。 就在两人轻声交流的时候,堂下已经吵成了一锅粥。 “这怎么好好的又吵起来了,真是的,这帮酸儒旁的本事没有,在朝堂上吵架的劲儿还真的一大把。”修儿不喜欢这种场合,他甚至觉得林霁这次叫错人了,该来的不应该是他,而应该是曹敬那个老学究。 “问题暴露出来了,他们肯定要吵,不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从刘天林说完自己该说的话之后,林霁就知道,这样的争论是无可避免的。 其实说来说去无非还是有关这座大坝的问题。 有些人主张要拆掉这座大坝,让水流能够像以前一样顺利的通过潍县去往下游,入江入海。有些人主张要留下这座大坝,毕竟是辛苦了两年才得以完工的大工程,不能说拆就拆。 这一说法一在场上出现,就立刻有人跳出来反驳,说这么想的人是迂腐,是看不清现状。 且不说这座大坝究竟是带来了多大的危害,就单单是每年朝廷为这座大坝带来的影响要付出的人力物力,就要比这座大坝本身的价值要多得多。 但是说这话的人,很快也被另一些人给反驳了回去。 那些主张大坝留下来的人觉得拆掉了大坝就等于是将潍县百姓的生命弃之于不顾,这岂非是用潍县人的性命,去换取旁人的性命,同样是伤天害理。 朝堂上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魏邰坐在上首撑着自己的额头,什么都没说,群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他有些头疼。 “够了,都给朕闭嘴!”魏邰话一出口,所有人立刻都安静下来。 他的双手无意识的交叠在一起,互相磨蹭,魏邰的目光犀利的扫过案下的每一个人,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在了刘天林的身上。 “刘爱卿,这个纰漏既然是你发现的,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刚刚的争论,不管是年轻的官员们,还是那些老酸儒,各个都吵的脸红脖子粗,就连魏邰都被他们吵的脑仁儿疼,只有这刘天林到了现在还能这么神态自若。 “回皇上的话,臣以为,我们现在在这里说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没有亲身去看过的话,谁都没有资格说这大坝是拆还是留。所以臣请命去一趟江南,去亲眼看一看那里的地质地貌,看看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一开始还有不少人等着看刘天立你的笑话,如今却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躲在暗处的顾修有些感叹道:“看不出来,这人倒还真不像是一般的老酸儒,这人不迂腐,而且还挺为百姓考虑的。”修儿暗自点点头,却无意之中,发现林霁一直在看他。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修儿不自觉的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他觉得林霁看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没在脸上摸到什么异物之后,他更加奇怪了。 林霁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的捏了捏他的后颈,带着人离开了乾清宫。 朝会很快就要散了,他们要在下朝之前去刘天林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事情的走向并不像林霁想的一样,今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实在让她有些意外。 刘天林居然要亲自去一趟江南,这让她有些意外。 如果刘天林真的跟那些黑衣死士有关,那这个时候他的离京不亚于是引火上身。 皇帝魏邰的心思很重,而且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之前林霁已经在一定程度上给了刘天林一个警告,长安堂的暴露对于直接跟其有联系的刘天林来说,应该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若是他真的想要洗清自己的嫌疑,就应该不要离开京城,最好是哪里都不要去,呆在自己的家里。 不管他是真无辜还是装的那么的清清白白,现下都应该按兵不动,老老实实的让锦衣卫找不到他的把柄然后放松对他的警惕才是。 等到锦衣卫的监视撤销了,他想继续联络自己的同伴也好,还是继续为国为民也罢,才有可以施展拳脚的余地。 如今他这样的选择,这样的动作,让林霁有些想不清,这人的脑子究竟是真的不好,不懂朝堂险恶,还是说他去江南是真的有目的的…… 一想到这里,林霁的眼睛微微的眯了眯,她轻轻的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那里面藏着一把贴着皮肉的匕首,透着冷冽的寒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二十二章:刘天林 6 这天的下朝的时候,所有人的脸上都有着难以诉说的郁闷,这些大臣们一边走一边跟自己身旁信任的同僚,讨论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刘天林一路上都没跟任何人说话,他自顾自的往前走着,一直到礼部尚书方付通大人叫住了他。 “方大人您这是?”这些年,礼部方尚书的年纪渐大,三灾两痛的总是免不了,奈何没在礼部找到一个合适的替换的人选,这才一直没回去颐养天年。 方大人在朝堂上过了大半辈子,这朝堂有多险恶,他早就知道了,这不是个你认真做事就能有好结果的地方,刘天林虽说资历不算太浅,但在方付通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刘天林这人的能力没的说,这些年礼部的事情,也基本都是靠着的刘天林在撑着,虽然这人不是自己的弟子,但是却是难得一见的为官清廉的典范。 说来可惜,方付通曾经不止一次想要将自己的位子腾出来交给刘天林,但是最后都作罢了。不为了别的,就单单他的为人处事就足够让他在朝中得罪一圈人。 “没什么,刚刚你说要下江南实地考察,我就来问问你什么时候走。”方付通对自己的这个下属也算是照顾有加,这些年来只要是能方付通能够帮忙的事情,倒也没亏待了刘天林。 刘天林虽然看起来是个木头,但是眼不盲心不盲,他知道方付通是真心对他的,“江南水患一事一日不得到解决,我就一日不能安心,所以我想明天一早就走,尽量早一点将事情解决,这样我也算是对皇上有了一个交代了。” 这话说的不怎么敞亮,刘天林没有看方付通的眼睛,自顾自的说着,又自顾自的跟自己的顶头上司告辞而去。 方付通看着刘天林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紧跟其后离开乾清宫的两个陌生人的身影,几乎已经明白过来,“江南的路崎岖不好走,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刘天林一路快步离开了皇城,出了皇城之后,就有人接替了林霁他们的工作,那人一身便服,在看见刘天林之后,就立刻跟了上去。 如此一来,刘天林的所有行踪,可以说是全部都掌握在锦衣卫的手中。 林霁站在皇城门口,看着刘天林远去的背影,心下有些小小的不安。 “姐姐,我觉得这个刘大人不像是个坏人,他刚刚在朝堂上的那些话也是为了百姓着想。”像是小动物一样有着敏锐感觉的修儿总是能够轻易的接收到来自旁人的善意。 林霁没说话,只是垂下眼来静静的看着修儿,修儿最怕她这样一句话都不说直直看着自己,在他再小一点的时候,这几乎就是林霁要跟他动手的信号。 “我错了,我说错话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姐姐你别打我。”跟林霁过了这么多年的招,即便是兔子一样乖乖的修儿也有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 林霁吃软不吃硬,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发现什么事情是装可怜不能躲过惩罚的,这次也是一样。 “你少在这里跟我装可怜。”林霁面无表情的将修儿的那些小小的招数拆穿,不过却没有继续苛责的意思。 修儿其实没说错,刘天林是个好官,可是他站错了阵营。 “如果他跟逆党无关,他在朝中一定会大有作为,但是他的忠诚,错付了人。”林霁的脸色不太好,她的眼底有一丝的悲伤,刘天林身上的忠诚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就已经故去的父亲。 虽然父亲至今没有昭雪,可是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相信父亲是无辜的。 “能够为百姓谋福祉的人很多,但是刘天林不是。”林霁眨了眨眼,将那一丁点儿的犹豫挤到了心底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修儿抬眼轻声问道:“为什么?” “他站错了阵营,那他所做的一切跟我们就有本质上的区别。”林霁从一旁的兄弟手里牵过了两人的马,她一个翻身利落上马,一边轻轻的夹了夹马腹,一边对修儿说:“他如果真的跟逆党有关,那他就是为了逆党做事,他现在真心为百姓谋福祉也好,单纯做戏也罢,都成了他们将来谋朝篡位的一个铺垫而已。” 刘天林不是世家出身,跟皇家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林霁查了刘天林所有的档案,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于他的不良记录。或许若不是因为长安堂的事情,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查到他的头上。 事已至此,林霁无心再想这些,或许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刘天林是个好官,但是他跟错了人,他站错了队——那他就是敌人。 天还是很闷,闷得人胸口发疼。 御书房外,宋屏正在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往地上洒水降温,天气实在是太热,水一洒到地上立刻就被蒸发的一干二净,没有被水浇透的地更是热的好像蒸笼一样。 “你们都仔细一点,水洒多一点没关系,天气太热了,皇上午睡总也睡不好,你们干活儿都仔细一点,别出了岔子。”宋屏抹了抹自己满脸的汗,又去洗了手,回御书房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萧条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宫门口,那人的身影只是闪了一下,但是宋屏却清清楚楚的看见了。 他擦汗的手顿了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公公……”小太监在一旁轻声提醒了宋屏一句,宋屏立刻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回过神来,“什么事?” “回公公的话,成妃娘娘来了,求见皇上,说是带了些新鲜的糕点来,给皇上品尝。”小太监将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宋屏,宋屏点点头,对这小太监挥了挥手,他再次看向了刚刚的那个方向,却再没有看见那个萧条的身影。 他尽可能的放轻了手脚,推门走进了御书房,皇帝魏邰正在批阅奏折,这位主子不喜被人打扰,因此在御前伺候的人都总是习惯性的放轻脚步,包括已经伺候了魏邰很多年的宋屏。 他走到了魏邰的面前,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轻声提醒道:“皇上,成妃娘娘派人过来,说是做了些新鲜的糕点,要给皇上尝尝。” 魏邰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埋首翻阅奏折,等到这一封的朱批落下,他才开口道:“成妃有心了,让人进来吧。以后若是还是赶着朕批阅奏折的时候,你就给朕收着吧。” “是,奴才知道。”宋屏一边出去,一边将魏邰的话也带了出去,成妃身边的那个宫女带着一食盒的糕点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奴婢参见皇上。” 魏邰:“起来吧,听宋屏说是成妃叫你来的,成妃有心了,回去之后帮朕给成妃带句话,近来天气炎热,她没必要这么辛苦,朕吃御膳房做的点心也行,叫她好好的爱护自己的身体,朕政务繁忙没时间去看她,但是心里是念着她的。” 对这些后妃,魏邰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不忍苛待,毕竟是女人,好吃好喝的待着也就罢了。 那宫女听到皇帝的话,显然是有些高兴的,帮着自己娘娘谢了恩,又将点心留下之后,才恭恭敬敬的离开了御书房。 宋屏估摸着人走远了之后,出去转了一圈,之前那个萧条的身影还在御书房外面转悠,他看清来人之后,立刻回去禀报了魏邰。 “皇上,撒出去的鹰回来了。”宋屏的话音刚落,魏邰的手就顿了一下,奏折上多了一个朱批的墨点。 魏邰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宋屏一眼,想了半天说:“让他进来吧。” 说着他放下了笔,将那封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奏折放到了一边。 宋屏出去之后,魏邰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忽然有种虚度了年华的错觉。 那个萧条的身影跟在宋屏的身后,穿着一身太监服走了进来,恭敬的跟魏邰问安,“属下参见皇上。” 来人的声音很低沉,不像是普通的太监,魏邰也难得的在见到这人的时候笑了一下。 “朕之前派你去找那人的下落,倒是没想到,你一走就是这么久。现在你回来是想跟朕说好消息呢还是坏消息呢。”这话刚说完,魏邰自己就有些后悔了,想想他叫这人去查的事情,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在这件事情上,他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好消息什么叫坏消息。 那人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立刻说:“回皇上的话,属下办事不利,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回来复命。今日属下回宫就是有件事要跟皇上禀报。” 魏邰点点头,那人就继续说道:“属下这两年走遍了北方蛮族还有西域诸国,但依旧没有知道那人的行踪,属下可以肯定,这人如果还活着,应该不会在北蛮和西域那边,皇上可以放心。” 他的头低的很低,所以没有看见魏邰脸上那一瞬的放松,若是那人还活着,魏邰只要他没流落到北蛮或者是西域任人欺辱就行。 来汇报的属下继续说:“这一路上,属下打探了很多的消息,其中有很大的一部分都是说那人已经身死,只是说的地方不太一样,那些流言中所提及的地方,属下已经全部都去查了一遍,也没有什么发现。” 魏邰在心中自嘲一笑,看吧,那人离开的时候那样的潇洒,倒是自己为了找到那一点的蛛丝马迹,消耗了太多的人力物力。 他拿起了一本奏折,翻开来看,大家都懂他的规矩,便没有人继续说话,“你继续说,朕没让你停。”这话也算得上是一反常态,宋屏的脸上什么都么表现出来,但是心里却有那么一丝的惊讶。 跪在地上那人更是明白这不是自己应该管的事情,便没有过多犹豫,继续完成他应该完成的事情。 “所以属下猜测,这人若是没死,那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就是南洋。”话音未落,魏邰就开口打断,“够了,不用再查了,从今天起这件事情不用你继续跟了,你尽快跟那边人交代好。” 魏邰摩挲着自己手上的一个指环,声音轻轻的,“那人……不用再找了……”他盯着那指环看了一会儿,似是有些烦躁的摆摆手,“随他去,不想回便不回吧,想去南洋就去吧,是死是活的都别管了。” 皇帝这么说了,那人自然没有异议,他依旧直挺挺的跪着等待着皇帝后面的吩咐。 “从今天开始,你回到朕的身边来,”说完转头接着对宋屏道:“去传朕旨意,从下个月起,乾清宫增设御前侍卫,王佑担任侍卫长。” 宋屏和那个叫王佑的人一同跪下领旨,魏邰摆摆手,两人轻手轻脚的退下,尤其是王佑,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出了御书房的大门,王佑对着宋屏拱拱手道:“好久不见了总管大人。”出了御书房的大门,不谈公事的时候,王佑其实没那么严肃,跟宋屏说话时上扬的尾音,带着些年轻人的感觉。 宋屏看了看这个没什么变化的人颇有些嫉妒的说:“你说老天爷对人多不公平,你这个天天在外面跑,风吹日晒的人倒还是那么的白净,倒是我这个天天在宫檐下站着,伺候皇上的人成了个黑脸包公,你说说这……” 宋屏跟王佑也算是老熟人,当年他被刚刚登基的皇帝魏邰派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才只有十几岁,如今岁月更替,他除了面庞更加成熟以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王佑轻轻的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满都是年轻人的活力,他只有一颗虎牙,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容易露出来,衬的他好像又年轻了几岁。 “哪儿能啊,谁说你老了,谁说你黑了,我去帮你教训他。”孩子就是孩子,宋屏颇有些感慨,只要他还没死,这王佑的能耐再大,在自己面前还是那个小萝卜,没什么不一样的。 “这里两天我还不用来当值,正好出去转转,好久没来京城了,我都要不知道这天子脚下的皇城是什么样子了。”王佑走远了些伸了个懒腰,宋屏一直跟在他后面,准备将这人送出宫门。 “对了公公,我跟你说,刚刚我进城的时候我差点在城里迷路,要不是我方向感不错,恐怕你现在还没见到我呢。”说着说着王佑忽然笑了一下,宋屏的思绪好像也被拉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时候他们也是这个样子,这个孩子在前面走着,自己在后面跟着。 他刚刚离京的时候宋屏也是将他送到了皇城门口,只是没想到,他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二十三章:刘天林 7 王佑走后,魏邰一直在努力的将自己的思绪收回到面前的这些奏折里来,但是越是想要集中思想,就越是容易想起一些别的事情。 其实在恨多年前,魏邰决定让王佑去执行那个任务的时候,魏邰就一直没想清楚,自己对这个人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 年少轻狂的时候做事情总是不太动脑子,尤其是这种私事,魏邰更是没办法好好处理,那个时候总是觉得,等到人回来了,那些没有说清楚的事情早早晚晚会有一个解决,可是这么多年他都没把那个人给等回来。 如今王佑也回来了,他也没有继续让人继续找下去的意思。 那人或许生来就不属于这里,广阔天赋方有作为,他喜欢那便遂了他的心思吧。 魏邰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觉得自己真的是天生的操劳命,这么多年了,自己为了江山万民殚精竭虑,不可谓是如坐针毡。可是反观那人,他若是没死,只怕是有享受不尽的自由,让人羡慕不来的闲云野鹤。 垂眸看了看手上的这份奏折,说的都是些千篇一律的废话,惹得魏邰有些不耐烦。 不过这字儿倒是写的不错,他没由来的想到了林霁,忍不住的勾了勾嘴角。 想了想那人在自己面前的拘谨,还有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对方的英姿飒爽,魏邰总是情不自禁的思念那张让他深陷其中的脸。 只是不知道此时的林霁正在做些什么。 他在心里默默的承认,他有些想她了…… 远在北镇抚司的林霁忽然觉得后脊梁上窜上一股子的寒意,随后她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 一边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林霁一边有些难受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这两天天气闷得要死,她晚上睡觉的时候连被子都不盖还觉得闷热无比,在这种天气受风染风寒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她想了想自己这些年来得罪的人,颇有些不在意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仇家,又开始惦记老娘了,这要是让老娘知道了,我打断他的腿。”十年前的林霁算是个世家小姐,可是如今早在市井之中混的一身的人间烟火气,这些粗言俗语她也多多少少会说一些。 曹敬最看不惯她这个样子,被子曰教导出来的孩子,总是对这些事情有着说不出的不能接受,简直可以说是有辱视听。 每每林霁这么说话,曹敬总是免不了要念叨她两句,“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你可给我闭嘴吧你!”人还没张口,第一句话还没说出来,林霁就已经了解到了这人后面的话,她现在没什么心思听这些,她不想听,也希望曹敬不要在她耳边讲。 “我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要说的什么?”被林霁打断了要说的话,曹敬其实一点儿都不生气,毕竟他每天都要被林霁打断个七八次的,早就已经习惯了。 林霁一脸我都明白的表情看着曹敬,但是曹敬却说了些她从来没有听过的话,“我想说打喷嚏一声是有人想你了,两声是有人骂你了,连续打三个以上,应该就是你染了风寒,所以你刚刚说是有仇家骂你了这个结论应该是不成立的。” 这话说完之后,在场的所有人还有一只猫都愣了愣,小白猫最先做出了反应,从修儿的怀里爬了出去,跃上了一旁的桌子上,用后脑勺对着曹敬的方向睡了过去。 这次连一向都不太愿意嘲讽曹敬的修儿都看不下去了,轻声对曹敬道:“敬哥,还好你没去唱戏,不然你这一上台台下铁定就是一片骂声。” 林霁没说话,静静的看着曹敬的脸色慢慢向茄子的方向发展。 “顾!修!我今天你不把你屁股打开花我就不姓曹!”一边说着,曹敬一边伸手去抓修儿的胳膊,后者一个转身就躲了过去,“你还敢跑小崽子!自己乖乖把屁股撅过来,我会考虑打轻一点,不然你就等着在床上趴着睡觉吧!” 两人一边追追打打,嘴上谁也不饶着谁,硬是把林霁的头都转晕了。 看着这潇洒快活的两人,她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将桌上的东西都搬到了一旁的书案上,将大好天地让人了这两个年岁不相仿却一样幼稚的孩子。 明天早上刘天林就要以朝廷钦差的身份前往江南,不仅是决定了那座大坝究竟是拆还是留,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江南水患能不能彻底的得到根治。 相比于刘天林身上的那一点点的叛党的嫌疑,林霁还是更加看重江南百姓的身家性命,她低着头,垂眸想了半晌,最后颇有些疲惫无奈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管将来如何,他想抱住刘天林在江南时候的身价平安,江南的百姓是无辜的,若是这人能够在江南大展身手解决了这些麻烦事,她倒是真的不介意再给他一些能够享受自由空气的时间。 锦衣卫也是人,也有人的情感,他们不单单只是杀人的工具,跟杀手相比,他们多了些人性,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的冷酷无情。 外面的太阳高悬,而在他们玩闹的时候,一匹快马一路向着皇城的方向冲去。 那人的身上背着一个包裹,那里面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但是宋屏清清楚楚的看见,皇上的脸色看过那封文书之后,立刻就凉了下来。 殿中所有人包括来送信的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仿佛连大口喘气都不会了,整个御书房安静的能落针闻声,大家都缩着脖子,生怕皇帝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成了最倒霉的那人。 魏邰坐在上首,看这手中这封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恨得牙根痒痒。 前段时间,为了江南水患一事,他曾将锦衣卫的指挥使叶公平派往江南,这次叶公平表面上是赈灾的都使,实际上魏邰还交给他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在赈灾期间,将江南的逆党肃清干净。 江南频频发水患,朝廷虽然也多次派遣官员前去慰问,但是魏邰总还是有些不安心,江南灾难频发,人心不稳,这次让叶公平这样官位的人去江南督查的确是有些大材小用,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叶公平统领整个锦衣卫北镇抚司,这个身份不管放在哪里,都足够让人感受到朝廷的诚意,对于安抚民心有很大的作用;二来,魏邰也是借着这次的机会,让叶公平在江南所有的官员之中做一次彻头彻尾的调查,他需要知道这些人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朝廷靠着百姓的口粮养活,他们不仅要让百姓衣食无忧也要让百姓时时刻刻都生活在一片乐土之下。 相比于过往那些昏庸到令人发指的皇帝而言,魏邰想的实在有些太过长远。 历史上所有的暴动还有改朝换代,都是因为那被推翻的王朝失去了百姓的荫蔽,他不敢弃江山黎民于不顾,为了保住魏家的江山,他要将一切有苗头的逆党都掐死在萌芽阶段。 叶公平这次下江南,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刚刚他送来的这封文书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一些可能跟逆党有关的人员的名单,这些人多多少少的都跟京城有些关联,而其中关联最多的就是明天就要启程去江南的刘天林。 林霁早就上过一封折子,告知魏邰刘天林可能有些问题,当时虽然没有肯定,可是既然有这个苗头就一定会有这个隐患,如今叶公平在江南的调查,也给了魏邰一个继续怀疑刘天林的理由。 “去叫锦衣卫的常熟元,朕有事要交代。”魏邰年少登基,为了巩固自己的江山,不仅是设立的锦衣卫,还在各个部门里都安插了好些自己的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锦衣卫。 这个叫常熟元的人,就是当年魏邰在锦衣卫里安插的一个钉子。 宋屏早就知道于这么个人存在,他听见魏邰的话后,几乎是如释重负的出了门,到锦衣卫去传话去了。 魏邰坐在上首,剑眉微皱,有仔细的看了一遍受伤的这份文书,之后双手交叠的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等到宋屏再次回来的时候,魏邰已经睡熟了。 这些天籁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江南水患还有朝中隐藏的逆党一事,都在挑战着魏邰时时刻刻绷紧的神经。 常熟元进了门之后,便恭敬的跪下行礼,魏邰睡得很熟,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宋屏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将主子唤醒,可是后来想想,皇上已经好些天没有睡好觉了也不忍心伸手,只能跟着的常熟元一起行礼。 两人在案下又跪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魏邰才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了在案下的两人。 他的眼神渐渐清明过来,魏邰微微眨了眨眼,看清了低头的两人,轻声道:“起来吧,朕居然靠在这里睡着了真是有些老了。”一边说着,魏邰一边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这些年他总是觉得自己老了,有很多以前能够轻易做成的事情,到了现在都要拖上好几天,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朝气蓬勃,有时候多少会有些力不从心。 宋屏笑了笑,起身走到皇帝身边,手里还端着一碗凉茶。 “皇上真是说笑了,皇上若是还说自己老,那老奴真的是半个身子都在黄土里了。”魏邰听了没说话,只是轻轻的笑笑。 说了半天的话,魏邰稍稍来了些精神,这个时候案下跪着的那人才朗声道:“属下常熟元参见皇上。” “免礼起来吧。” “谢皇上。”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常熟元的眼睛里闪着些许的期待。 “朕这里接到了一封文书,是朕前段时间派往江南的使者送回来的,江南或许不干净,不过这些你都不用管,朕已经派了人去处理。朕这次召你过来,就是要让你去办一件事。”魏邰说到这里的时候,抬眼看着常熟元一眼,只是这闪着寒光的一眼,就让常熟元觉得自己的内心都烧起了一把火一样。 “请皇上吩咐,属下必定万死不辞!”这是常熟元到锦衣卫之后第一次用这么坚定不移的语气说这样的话,他隐隐在心里觉得,这次过后,他的地位就会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旁的你都不用管,朕已经派了旁人去江南肃清,你的任务就是在刘天林离开京城之后,盯着所有去刘家找过他的人,如果有书信,朕需要知道书信的内容。还有你帮朕好好的盯着锦衣卫里的人,锦衣卫是朕手里的一张牌,若是有些心怀不轨的人混迹其中,朕会非常被动,至于怎么分辨谁跟逆党有牵连,应该就不用朕来教你了吧。”说完,魏邰就继续垂眸看着面前叶公平刚刚传过来的文书。 常熟元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他二话不说立刻就接了任务,“属下必定不辱使命,将那些逆党全部抓获,还请皇上放心!” 魏邰没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常熟元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这些年来受的训练早已经养成了习惯,他的潜意识一直在提醒他尽快问安然后离开这里,可是他的嘴先一步说出的他想要说的话。 “皇上,朝政繁忙,还请皇上一切以龙体为重,保重身体。”这下不仅是宋屏瞪大了眼睛,就连埋首于奏折之中的魏邰都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小锦衣卫一眼。 常熟元自觉失态,立刻双膝跪地请罪:“属下僭越,皇上恕罪!” 本以为多年来的努力功亏一篑,可是没想到魏邰居然丝毫没有怪罪,轻轻的嗯了一声就让他走了。 出了御书房的大门,他才感觉到,这种被皇帝重视的感觉有多好。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在锦衣卫里没有什么作为,按照皇上的指令,没有过一丝越矩的行为,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让所有人都逐渐的忽略他的存在。 这不仅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将来在必要的时候给那些逆党打一个措手不及。 常熟元这些年一直都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总旗官,明明是第一批就加入锦衣卫的人,可是到了最后还没有顾修这些半途学艺的人地位高。 要说没有一丝怨恨,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现如今这一切的怨恨都变成了他大放异彩前的小小挫折,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会在意这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二十四章:刘天林 8 常熟元走后,宋屏的心里久久不能安宁,他有些奇怪皇帝忽如其来的态度转变。 不光是他就连魏邰心里都很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在此之前还有一个人也这么做过,他的心里多多少少就有些发甜,只要想到那个人,他就情不自禁的想要笑一笑。 “锦衣卫的林百户最近在做什么?”魏邰在批阅奏折之余,还不忘了问宋屏关于林霁的最新近况,宋屏有些没反应过来,而魏邰没立刻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有些奇怪的抬起头,这就看见了自己的心腹手下,此时一脸不知所以然的表情。 “哦……回禀皇上,林百户最近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对黑衣死士的追查上,估摸着也是忙的不行,奴才最后一次跟她联系也是在好几天之前,这事儿皇上也知道的。”宋屏摸不准自家主子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只能捡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 魏邰疑心病有些重,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跟锦衣卫的人牵扯在一起,不仅是自己要倒霉,就连锦衣卫的那些人也要跟着倒霉。他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还害人害己的事情。 皇帝轻轻的点点头,若有所思一片刻,对魏邰道:“以后你多注意一点她,她要是在锦衣卫有什么难办的事情,你就多帮衬一点,这是个好姑娘,别叫她受了旁人的欺负。” 话已至此,魏邰原本可以什么都不用再说,可是他觉得自己刚刚话中的意思表达的不够明确,他也害怕宋屏老糊涂了听不明白,所以屈尊降贵的多加了一句,“有什么事情都要跟朕说一声,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要说宋屏还不明白魏邰话中深意,那他这个总管太监还是尽快归隐的好。魏邰生性对柔弱女子甚无好感,宋屏跟在魏邰身边这么多年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这个林霁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魏邰都是喜欢的,之前或许还只是一种单纯的欣赏,而到了现在,只怕就不仅仅是欣赏这么简单的了。 对待后宫的娘娘们,魏邰都没有如此上心,现在能金口玉言的叫自己去帮衬帮衬就说明,这位天子最起码是用了心的。 “是,奴才知道了,奴才会吩咐旁人,多多注意林百户的动向,若是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奴才也会第一时间来跟皇上禀报。”宋屏笑眯眯的看着魏邰,魏邰伸手在空中对着宋屏的方向虚点了一下,宋屏立刻躬身,接下了皇帝这堪称是赞赏的举动。 身边有个懂事儿的奴才,果然什么事情都会变得还能简单,魏邰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想着林霁,觉得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生活都将变得有趣而精彩。 而另一头,一直被他惦念的人,此时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奔赴江南。 第二天一早,天光正好,是京城烦躁的酷暑天里,少有的凉爽,刘府一大早就热热闹闹的聚集了好些人,除了官员和家奴还有一些跟刘大人交好的书生和商人。 刘夫人皱着眉一路扶着刘大人的胳膊出了府门。 近来刘大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京城这样闷热的天气,刘大人都鲜少出汗,有时即便是出了也都是冷汗,一层一层的。 刘夫人是个贤妻良母,除了管着府里的那些事儿,旁的她一概不知,刘大人近段时间身体每况愈下,刘夫人除了担心之外,别无他法。 “老爷真的非去不可吗?”刘夫人眉眼之间全是担忧,她看着刘老爷略有些泛黄的脸色,很是不愿他离开京城。 这一趟下江南的差事来的突然,刘夫人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前两日,她还在考虑想要刘天林能够回来休息两天。 刘天立对夫人一向很好,听闻夫人的话,他安抚的拍了拍发妻的手,还轻轻的攥了一下。 “夫人放心,这一趟我一定好好回来,若是江南无事,估摸着我也能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了。”林天林的脸上有一种超脱的旷达,他的眼中带着说不出的无悲无喜,就好像他这一眼就望遍了自己还没有走过的后面的那几十年一样。 刘夫人依旧是皱着眉,对刘天林的置若罔闻,“老爷,若是可以的话,等到这一趟回来之后,就稍微休息休息吧,你这些年积劳成疾,身体底子已然不好。回头求皇上恩典,找个太医为你调养调养身体吧。” 当年刘天林还是个无名小卒,在朝中没什么高职也没无人依仗,那个时候刘夫人就跟着他了,一直到现在,他成了朝中的肱骨之臣,刘府的后院子里还是只有这么一位夫人,连个妾都没有。 刘天林爱护发妻之名连魏邰都有所耳闻。 “好,只要这趟我办完事回来了,夫人的要求我都应下,跟孩子们在家里好好的,等我回来。”从府门口到马车前这短短的一段距离,两人硬是走的羡煞旁人。刘夫人整个人走倚在刘天林的身上,而刘天林也有意无意的在细枝末节上给自己的妻子以最好。 “前两日听你说小妹病了,如今还好吗?我这两天回来的晚,孩子房里还有奶娘在,我也不方便过去,一直没去看看。”有些人在男女之事上是假正经,正经人的模样不过是打发世人的皮,而有些人是真正经,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从诗书卷里走出来的味道。 林霁见过两个,一个是曹敬,还有一个就是刘天林。 “好多了,不过受不得晒就没让她出来,老爷路上当心,若是有可能的话,到了江南之后给家里来封信,让我们也有个盼头惦念惦念。”一直到将刘天林送上了车,刘夫人眼中的泪水才终于是落了下来。 这不是刘天林第一次外出公干,但是三十出头的岁数和如今如何能比。刘夫人虽然不知道江南那边的情况,但是单看丈夫眉间紧皱的眉,她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江南怕是不好,而她丈夫的身体也同样令人担忧。 “夫人放心,为夫去去就回,断然不会耽误时间,若是事情顺利的话,有个一两个月我也就回来了,夫人放心。”一边说着刘天林一边从马车里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握了握刘夫人的肩膀,然后对夫人身边的小厮说:“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夫人,让少爷小姐们身边的人也多多注意。” 身旁的小厮应下了,那孩子年纪看起来不大,估摸着也就是十五六的样子,头点的跟拨浪鼓一样。 刘天林再次转头跟自己的夫人说:“等到京城的枫叶红了,我就回来了,夫人放心。” 在刘夫人一声一声的早归中,刘天林的车驾终于动了。 江南水患一事是大患,此次同刘天林一起下江南的还有六部挑选出来的官员,众人浩浩荡荡的向着那片富饶繁茂,却多灾多难的土地而去。 在刘府对角的一个巷子里,林霁带着曹敬和宋琦等人,悄悄的跟了上去。 “爹!早点回来!”成年的大公子是看着父亲如何一点点老去的,长子的懂事总是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来。 刘天林的大公子一手搂着自己的母亲,一手用力的挥舞,对着父亲远去的方向。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出了京城,一路向南而去,林霁他们就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这次出门林霁少见的没有带着修儿,这孩子穷苦出身,却是一身的富贵毛病,不吃葱不吃蒜不吃姜,天气冷了一件衣服不能少,天气热了就整日里火烧心,去个新地方,前三天肯定跟个病秧子一样受不了那边的气候,在外地随便吃点什么东西都闹肚子闹得厉害。 林霁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修儿小时候家里是不是家财万贯,才给他宠出了这么一身要命的毛病。不是在家宠出来的,就是被曹敬宠出来的。 刘天林一行人坐的是马车他们骑着马,两边的速度相差太大,几人穿着便装一路遛马一路远远的跟着他们,也算是惬意。 许久没跟着林霁一起出任务的宋琦一路上颇有些兴奋。 “修儿呢,怎么没见那孩子,怎么你们把他‘金屋藏娇’了?”宋琦这人长得倒也算得上不错,是个穷苦人家出身,这些年在锦衣卫也算是混了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名堂出来。 曹敬一样咬开水袋,往冒烟一样的嗓子里灌了一口,一边说:“他不方便,就让他在京城替你看场子了。” 这话听得宋琦嘴角直抽抽,什么叫不方便? “只听说过小姑娘会不方便,怎么他一个大小伙子也不方便?”这话显然是开玩笑的,不过老正经曹敬却当真了。 “他可比小姑娘还难伺候呢,去外地公干,他总是不舒服,所以这趟没带他,让他顶了你的位子。”一本正经解释的曹敬没发现宋琦在开玩笑,众人索性也就不揭穿他了,谁叫这人从里到外都是个正经人。 一路走三人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的马车,估摸着走了有半天,刘天林才示意停下,在隔壁州县,一个很普通的小摊上解决了众人的午膳。 “刘大人,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往前也不知道何处才有官家驿站,不如我们就在城里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吧,正好还能商讨一下去了江南之后的一些琐事。”刘天林一心想着要往江南的方向去,而有些人却并不这么想。 江南距京城相隔百里,所谓天高皇帝远,江南多水患,这些年朝廷的确是没少在江南水患的事情上操心,但是在刘天林之前,还从来没人想到要去调查江南的河道志,朝廷也就将整个江南当成一个时不时会给他们找点事的麻烦地。 刘天林应该是第一个在江南水患上操心到这般田地的朝廷重臣。 “如此便应了各位大人所言吧,今日大家确实也是舟车劳顿,那便在前面找一个的官家驿站歇了,明日一早我们的尽快启程,江南一事不可拖延,还请各位大人谅解!”刘天林一边说着一边对各位大人拱手见礼,态度很是谦卑,只是话中的坚决之意众人心知肚明。 略作休息之后,一行人继续南下,在临县的一个官家驿站落了脚。 “要我说这个刘天林到也算是勤勉,只是不知道这屁股究竟是向着哪一边。”这一路上,整个队伍里,除了刘天林之外,再没有旁人想要南下,宋琦看的清楚,在刘天林回房间之后,另外几个六部官员就凑在一起,想着能晚一日到江南就晚一日到江南。 这些拿着朝廷俸禄,吃着百姓粮饷的人却对皇命如此阳奉阴违,这让曹敬很是恼火。 “这些人为何对于下江南一事百般推诿,这江南是有吃人的怪物不成?!”一路走来,他们在后面看的清楚,这些人有多拖后腿,若非刘天林百般催促,真不知他们如今是否能出的了京城的大门。 在来之前,林霁仔仔细细的查看了现在的江南各州县衙门的官员名册,这一路上她也想了很多,如今她倒是有了一些线索。 “不奇怪,这些人不想去江南到也算是人之常情。”林霁一席话让老学究曹敬第一个就不答应了。 “他们对皇上的话都能这样阳奉阴违,更遑论让他们对百姓负责了,咱们为了那一星半点的粮饷恨不得命都赔进去,这些人在京城朝堂上舒舒服服的谈天论地,如今却还这般不成体统,简直是天下读书人的耻辱!”进朝堂是曹敬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他差点被老爹拿刀架在脖子上上战场,如今能够在锦衣卫里谋职,他已经觉得是天大的恩典。再看看这些人,在朝堂上这么久,居然就学会了偷奸耍滑阳奉阴违,这可是把老学究给气坏了。 宋琦一边好声好气的劝着,林霁一边面无表情的跟他说:“你别忘了,江南可是宏国公的祖籍所在,宏国公如今虽已经告老还乡,但在他卸任之前,可是亲手提拔了几个自己的学生上来,有些在京中任职,有些可就在江南。” 林霁一席话,让炸了毛的曹敬和一直和稀泥的宋琦幡然醒悟。 说起宏国公,人人都要敬仰三分,这个宏国公,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皇亲国戚,想当年宏国公也曾跟着先皇一同征战天下,大魏的半壁江山,都是先皇和这位已经年老的将军,一点一点挣下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二十五章:刘天林 9 宏国公有个妹妹,从小捧在手里长大,当初也算是突破万难嫁给了先皇,做了皇后,只是郭皇后命不好,嫁给皇上不到三年,就撒手而去,连个一子半女都没留下来。 郭皇后去的时候,皇帝和宏国公正在西域对付那些不老实的邻居,一直到郭皇后下葬都没看上最后一眼。 为了体现皇恩浩荡,同时也是为了安抚郭家,表示皇帝的哀痛之心,给手握兵权的郭冶源封了国公,成为所有武将世家中最声名显赫的一族。 十年后大魏再次与北方鞑靼人一战,这一战郭冶源受了重伤,被手下人拼死救了回来,身体大不如从前,便不再插手朝政。 魏邰登基之后,他便递了折子告老还乡了。 这位宏国公虽然已经远离朝堂,可是他的势力却丝毫不减。他有些学生至今还在军中,说起来,宏国公在朝中的势力相比先帝时期,可谓有增无减。 “宏国公是两朝元老,说起来与家国社稷都市有功之臣,这些人为何这样惧怕?”宋琦不同于林霁和曹敬,他是地道的平民出身,不比林霁和曹敬,从小就看这些的世家之间的权利争斗。 大魏世家之风相比于前两朝,都还算是有所缓解,一来是皇室有意的打压动作,二来所谓的世家也不过是因为在朝中的族人多了的缘故。大魏自太祖开始,就定下了规矩,同姓家族在朝中任职的不得超过三人。 这样的规矩一出,就再没有前朝满朝堂官员都沾亲带故的现象了。 如此也算是算了一些世家的生存之道,但是世家之风屡禁不止,就是这些人不仅牵扯着自己还牵扯到朝廷和后宫。 前朝后宫混在一起,谁都说不准什么时候这些人就会因为什么原因联系在一起。 三人也到了刘天林他们下榻的驿站投宿,一边上楼,林霁一边给了宋琦一个答案。 “宏国公无官无职在江南住着养老不假,但他的学生们也在江南任职。京中官员到了江南,就如海鱼入江,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人不知道江南的水有多深,自然也不知道这水若是搅混了,出来的是巨龙还是毒蛇。”林霁回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曹敬,曹敬叹了一口气,接上了她的话。 “所以这些人自然是希望这一趟江南之行,能够在不惊动宏国公的情况下晚去早归。毕竟宏国公学生太多,搞不好自己的顶头上司,就曾经是宏国公手下的幕僚。没有了同族的亲眷关系,师生之情也是世家之间,维系往来的一个重要途径。”身为小百姓出身的宋琦,听得是一头的云里雾里,他以前只是觉得这些翰林还有六部的人做事拖拉,不想这其中还有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 三人拒绝了驿站中小二的带路,拿着钥匙找到了房间。刚一进门,曹敬就瘫在了一旁的软榻上。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做不成文官之后也不愿意去做武将的原因。若是做了文臣,我天天在朝中跟他们斗倒也没什么所谓的,就当是修身养性了,但若是做了武将还要在为了这些事情来来回回的折磨自己,那我还不如来做这刀尖上舔血的活计,最起码图个痛快。”曹敬眉毛一挑,嘴角一勾,硬是将头脑不灵光的老学究样子做了个十成十,林霁忍不住碎了他一句:“所以成了全朝堂混的最差的世家公子。” “你懂什么!我这叫大爱无疆!说起来,我要是世家公子,那你也是世家小姐!你别忘了,你爹当年可是……”曹敬的话没说完,林霁一记眼刀就撂了过去,曹敬自觉失言没说别的,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算我失言,你别在意,我给你赔个不是。”曹敬颇有些懊悔的坐起身,一直低垂着头,连说话的时候都没敢抬眼直视林霁。 跟林霁斗嘴几乎成了曹敬的日常必修课,全锦衣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们之间关系好,却从来不给对方留情面,虽然嘴上嫌弃的不行,却是实打实的挚友。 按照他们的话来说,是可以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交付后背的人,是可以在九死一生的时候嘱咐遗言身后事的人。 这还是宋琦第一次见到林霁用这种眼神瞪着曹敬,也是第一次看见怎样懊恼烦躁的曹敬。 气氛诡异的让宋琦不知道该不该说话,最后还是林霁推开了窗,让不愉快的话题随着山风一同消失在这个陌生的乡镇。 “宏国公是什么态度我们来不及去求证了,江南的事将来自然有人来处理,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尽可能的情况下盯着刘天林。江南的世家结党再严重,也不是我们应该管的。刘天林才是我们此次江南之行的关键。”林霁的脸色一如往常,虽看不出任何不悦之色,但是宋琦知道这个时候他还是少说话为妙。 他借口下楼点菜,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林霁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斜阳,想起幼年时候接到父亲的信后母亲带着她连夜赶往外祖家的场景。那一天他们出门的时候京城也有这样的斜阳,母亲的泪水在斜阳下意外的刺目,让林霁对久久未归的父亲,产生了一种怨恨。 有些事儿隔得越久越觉得痛苦难耐,若是每日都当做功课一样的拿出来反反复复的摩挲,显得小气自己也容易沉溺其中。可这长久的不去想,等到一朝回首,才发现,那些自己欠下的不知多少年月的愧疚会在一瞬间击碎你久经建设的心理防线。 说到底还是想不起来最好了。 “抱歉子柔,我并非是故意的。”曹敬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声音闷闷的,他第一次怨恨自己读的圣贤书没有普度众生的作用。 “无妨,我也算是习惯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明白伤心是最无用的东西,眼泪也只是软弱的证明,相比于你对我的这点不起,我还是觉得是我欠你很多。我父亲的事,我知道你和伯父都已经尽力了。如今我也不像以前那样手无缚鸡之力,我可以自己的去找我想要的真相,你不必因为我父亲的事情对我这般的愧疚。” 林霁倚在窗边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好似是在抚慰曹敬的自责一样。 曹敬许久没出声,良久之后他忽然笑了,“我这个人还真是没用,居然还要你来安慰我,说起来别总是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解伯父的事我们可以一起查,直到找出真相为止。” 挚友之所以被称为挚友,就是他们有默契到在任何时候都懂得守护的含义。 “你才知道你自己很没用吗?我早就知道了。”林霁颇惊讶的表情,让曹敬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氛围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刚刚眼泪都差点滴下来的曹敬顿时就没了之前的自责内疚。 “信你真是有鬼了!”曹敬愤恨的起身还颇对不住子曰的在出门的时候狠狠的摔上了门,吱呀吱呀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林霁勾了勾唇角,好似是找到了在江南的新乐趣。 另一头的客房里的,几个六部的官员也是不给人省心的料,他们此时正聚在一起,商讨着江南的事。 “各位,按照我们现在这个脚程不出五日必到江南,但是各位到了江南之后该如何是好。”除了刘天林之外其他五部的大人们饭后聚集在一起,商讨着此次江南之行。 他们原本的想法是这次下江南能够晚去早归就最好,宏国公坐镇江南他们若是冒冒失失的冲上门,对着江南好一番指手画脚,免不了要被宏国公惦记上。 两朝元老倒是不至于跟他们一般见识,只是他的学生们就不一定了。当初那些在宏国公府做幕僚的,现如今都顺着宏国公的这条线,爬到了高处,有些甚至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这些官员,大半都是布衣出身,在朝中无权无势,朝廷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动过江南,可见江南这条路并不好走。若是走得好,让宏国公另眼相待,也便是平步青云,若是走得不好,不要说是头顶乌纱,就连身家性命兴许也要丢在这块南方沃土之上。 刘天林是朝中少有的布衣出身还这样不懂收敛的,他自己不要命便也罢了,这些人没理由陪着他一同去送死。 这些官员的心思是一样的,不管到了江南之后发生什么,他们什么主意也不会拿。若是刘天林只在乡间动土倒也罢了,若是动到了宏国公头上,他们就躲的远远的。 “要我说这个刘大人也真的是个实心眼儿,这么多年了,朝廷对江南多少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他倒好直接讨要了圣旨,从京城跑去江南,要我说真是吃饱了撑的。”不知道是哪一部的一位大人对刘天林下江南一事颇有微词。 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有人开始搭腔:“是啊,也是不知道这位刘大人这是为了什么。户部尚书年老,户部早晚要是他的,他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在京城疏通关系,反倒往江南跑,真是不知图什么。若是在江南得罪了宏国公,丢了性命,冤不冤呐!” “我看他不见得是要挣什么好名头,之前有次朝会下朝的时候,我看见刘大人跟一个锦衣卫说话。”不知是谁多了这么一句嘴,整个厢房的气氛都不对了。 “锦衣卫?你确定?”刑部一个跟来的官员好似是他们的领头,皱眉问了一句。 “是,我确定,那人绝对是锦衣卫,要是我看的不错,应该就是叶公平的那个侄女,好像是叫林霁来着。”跟也公平有牵扯的人都在朝会盯梢了,那这个刘天林该不会是…… “听说这个林百户现在在调查之前黑衣刺客的那个案子,你们说她盯着刘大人会不会因为刘大人跟这事儿有什么牵扯?”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出了一阵白毛汗。若是刘天林真的有问题,凭着他们跟刘天林一起下江南的这趟公差都足够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哼!这个刘天林居然还敢跟逆党有牵扯,我们若是再坐以待毙,就等着锦衣卫抓到他的把柄之后,跟着陪葬吧!”厢房忽然间安静下来,众人顿时都不说话了。 此时不论是走还是留,他们都性命难保,他们还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几个人顿时就慌了心神,最后还是那个刑部的官员提议说:“若是这刘天林真的有问题,那他下江南这么大的事,锦衣卫一定会派人跟着。这两天我们尽量拖延时间,路上慢慢走,同时注意一下后面有没有锦衣卫跟着。要是有,我们就等到晚上去拜访,一定要将我们跟刘天林划清界限,但若没有我们也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了。” 这个提议一出,所有人都表示赞同,他们不方便在屋内密谈这么久,随后几人都各自散去回了自己的房间。 像今晚这样的密谈在去江南的途中几乎每天都会有一次,一开始林霁他们还没有发现,而后来他们也开始感觉到了一行人的不一样,刘天林却一直没有什么改变,倒是另外五部官员的警惕好像高了不少,这两天他们在后面跟着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他们的脚程一日比一日慢,原本去江南最多只需要五天,如今却已经走了六天不止。 等到他们真的进入江南辖区的时候,距离他们离开京城,已经过了我七日。 “要我说早知道他们一路上走这么慢,我们也套个马车算了,这七天我在马上坐的腰都疼了!”宋琦一路走一路抱怨,这帮腐儒看着弱不禁风的,这警惕倒是不低,一路走来他们这盯梢的跟做贼的一样,走的心惊胆颤。 几人一到驿站立刻抓紧一切时间休息,他们已经到了江南辖区,再过两日钦差就要开始就潍县的大坝一事展开调查。刘天林是个急性子,他们互相空留的时间都不多了。 曹敬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刘天林一直以来都对下江南一事很是着急,为什么这两日那些五部官员这样拖拉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对江南一事势在必行,且是本次的钦差,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手下的人对他的话阳奉阴违?” 这话给了林霁一个提醒,这两日他们一直都在忙着对付另外五部的官员,这些人提高警惕之后给了他们很多麻烦,但是这并不足以让他们连刘天林这样的变化都没有发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二十六章:刘天林 10 二十六刘天林(十) 能让刘天林毫无怨言的,要么就是百姓的福祉,要么就是他自己乐意的。 那为何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让他的想法有了如此大大改变? 林霁皱着眉,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他总是觉得这其中有问题,但是却一直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个环节上。 刘天林一直没离开他们的视线,晚上也从来没有单独出过门,他身边跟着的几个仆役都是提前就已经调查过底细的没什么稀奇。 那个答案离着林霁很近,近的好像一伸手就能抓住一样,可是她却丝毫不知道这件事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她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这样的沉默对他们而言是致命的,而且是很不愉快的。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一行人到了江南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正在江南公干的叶公平。 当看见林霁一行人的时候,叶公平皱着眉,觉得自己可能又少了两三年的阳寿,他不仅是脸上没掩饰,嘴上也是毫不留情的当着众人的面,对林霁一阵的冷嘲热讽。 “我之前走的时候有没有让人给你传话,我说了刘家的事情等我回去之后再说,我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都不要做等我回来!你呢,你就不能听我一次话吗?祖宗!”要说锦衣卫大名鼎鼎的叶公平叶大人对谁会百般忍让,那肯定是林霁没得跑了。 林霁丝毫不在意的半跪在地上听着老爷子的各种叨叨,她忽然觉得老爷子是不是老了,胆子越来越小,嘴倒是越来越碎。 “你还让人给我回了话,说会在京城按兵不动,你就是这么给我按兵不动的,你按得哪门子兵,这是哪门子的不动你告诉我!”每次对上这几个年轻人,叶公平都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判官拿着阴阳簿站在自己面前,笔尖微微一动,自己就要少活那么几年。 宋琦很少见到这样的阵仗,脸上一阵阵的往下淌冷汗的,一旁的曹敬日常听这样的叨念,没什么所谓。 叶公平骂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林霁才终于找到了机会开了口。 “叔父,我这次来江南并不是不听你的命令,实在是皇命难违。”虽然是搪塞的话,不过林霁还是秉承了她一向的好习惯,就是不说谎话。 在叶公平的示意下三人起身站在了堂下。 今年江南出的这场水患已经得到了改善,若是他们猜得不错的话,叶公平很快就要回京城复命了,而皇命难违这四个字,足够在这个时候救他们一命。 “此话怎讲?”叶公平听了林霁的话之后,果然停下了说教,等着林霁后面的解释。而林霁也没有继续惹老人家着急上火,就将一切都说了,“皇上已经注意到刘家了,这次他下江南一来是为了治理江南水患,二来皇上虽然没说,不过按照我的猜测,可能是想看看他到江南来的真正目的。” 魏邰的话虽然没说的那么的明确,不过这里两天林霁想了很多,皇帝已经知道刘天林有问题,还能放他下江南,显然是不怕他跑掉的。一来是锦衣卫已经盯上了刘天林,二来,只怕皇帝私下也派了人来跟着。他们是做表面功夫的,等着他们将这些信息传回京城,可能已经晚了。但是那些情报机构就不一样了。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会养这样的一些人,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并不能影响一个皇帝在历史上的地位和在在位期间对百姓所做的一切。 江南一直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又有宏国公在,皇帝就是有心想要整治这里,也没有什么的机会。 在京城,在天子脚下,逆党只能藏身,没办法有什么大动作,但是在西疆北蛮边境还有江南沿海一带就不一样了。 皇帝就算手眼通天,这里也是逆党最好的大本营所在。皇帝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在皇帝下令除掉他们之前离开。进可攻退可守,更何况,皇帝能不能找到他们都是个无法确定的事情。 一路上林霁想了很多,觉得这是最好的解释。 “皇上已经听了锦衣卫的汇报,他现在也在怀疑刘天林的身份问题,这个时候还肯放他下江南,应该还是想看看江南究竟有没有沉疴恶疾的关系。” 这么一来,刘天林就吸引了整个江南地区官员们的目光,假设他是逆党分子,那这些跟他有关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跟他联络;有些觉察出问题的,也一定会想尽办法的通知自己的盟友。只要这些人有了动作,那皇帝另外派来的人就一定会有所发现。 至于那些没什么问题的大小官员,也肯定会以这位京城来的钦差大人马首是瞻,没人会注意到另外一拨人的动作。 皇帝的这个计策,用的不可谓不聪明。 叶公平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对这些事情心照不宣,听了林霁的解释之后便也不再追究这些事情,只说自己过两日就会回京城,他走之前会将自己带来的人都给林霁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好容易将老爷子哄好了,林霁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对了修儿怎么没跟你来,他在京城吗?” 每每老爷子被林霁气的不行的时候总是想起修儿那个乖乖的小家伙来。想着远在京城的乖乖孩,再看看眼前的这个麻烦侄女,叶公平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乱。 “是,在京城,他每次去外地公干都要水土不服好一阵子,这次的事情事关重大,就没带着他来,让他在京城盯着之前搜出来有问题的地方了。”叶公平捏着自己的眉心,了然的点了点头,对着林霁挥了挥手。 林霁微微躬身行礼,之后带着曹敬和宋琦离开了叶公平下榻的驿馆回到了刘天林所在的城北官家驿站。 三人一路走来都是一阵的疲惫,现在只想好好的洗个澡睡一觉,江南好风光,只是他们也没时间多去欣赏了,过两日刘天林开始实地考察的时候,他们才叫忙呢。 如今还有时间好好休息,实在是一种福分。 刘天林一向都是急性子,除了在路上耽搁了两日以外,他几乎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处理江南水患的问题。 江南偌大国土,他三天就几乎跑了个遍,林霁他们都每日累的不想说话,遑论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老酸儒们。 没两日,就与不少人累的病倒了,京城来的大半官员,除了几个年纪轻一些的,其他的几乎是立刻递了折子,要求回京养病。 第一日刘天林身边前前后后加在一起,官员就十来人,再加上车夫和仆役走到哪里都是浩浩荡荡的,一直到第五天的时候,他的身边除了他的那两个学生还有六部的三个年轻官员,身后的林霁三人之外,就没有旁人了。 今天刘天林再一次考察了今年水患发生的地点平县,他们换了一身便装,带着身份文牒一边在民间询问赈灾情况,一边跟当地的官员了解。 午间一行人就在街边的一家普通的小面馆里解决了自己的午饭。 相比于一碗下得很可口的面条,林霁他们的午餐就显得没有那么丰盛了。 “你别说这种南方的面食我是真的不喜欢,我老家就在北方,我还是喜欢吃馒头多一点,里面加两块酱菜,别提多多香了!”宋琦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个馒头,一边自顾自的往里面夹上一块咸菜,吭哧吭哧的啃了起来。一口酱菜馒头一口井水,他吃得很知足。 从小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就是有这点好,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有个馒头有点水就能活下去,不像修儿,挑嘴的让人脑袋冒火。这也是林霁外出公干的时候不愿意带着修儿的原因,一来是这孩子挑嘴还水土不服,二来是林霁却是不愿意让他跟着受这份罪。 这孩子吃的少不长肉,再来来回回折腾两回吐两天饿两天就简直不能看了。 林霁接过曹敬给自己包的一个的馒头,就着白水,噎了一口下去。 “要我说这个刘天林也实在是有些风骨,这么多天了,我看他的脸色也不太好,但是你看看人家,愣是一天都没停下工作。”宋琦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啃完了一个馒头,林霁虽说不介意这样的日子的,但是对于馒头她实在没什么好感,看着宋琦狼一样的眼神,她伸手掰了半个馒头,递给了宋琦。 宋琦乐颠颠的接了过去,又弄了一块酱菜,三两下就解决了。 “我看过两天这些人里还要倒下一半。”曹敬一边伺候两人吃了饭,一边在前面顶着盯梢,宋琦去换下来曹敬,他这才有时间啃了一口刚刚包好的馒头。 “刘天林这人敢说江南的事情,就说明他是有这个把握将这件事情处理好。相比于这官员还有江南的这摊子烂事,我更想知道皇上除了我们之外还派了什么人来。”说起这事儿曹敬就来了兴趣,他轻声问道:“对了,你之前跟老爷子说的那些话,是你自己的推测还是你已经抓到了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啊。” 这件事儿曹敬想问好几天了,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一行人回到驿站之后各个都跟死狗一样,谁还有兴致探讨这些没什么意义的话题。如今这个被曹敬忘到脑后的事情被林霁自己提了起来他忽然也来了兴趣。 林霁咽下了最后一口干馒头,接过曹敬手里的水袋灌了一口才继续说道:“我猜的,不过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不是单纯的为了搪塞老爷子这么简单。”曹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我这一路上也没觉得谁在跟着我们,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呢。” 林霁说:“他们要查江南,并不一定要跟着我们,相反不跟着我们查到的东西或许还会更多,我们跟着刘天林,而刘天林走到哪里几乎都会众人的焦点,这些人不会傻到觉得跟刘天林会有收获的,他们肯定会在刘天林走后,或是来之前去看=观察江南各个官员的行为举止,找到错漏之处。”她又灌了一口水,才觉得那种干噎的滋味稍微好了一些。 “我们包括六天六就像是吸引那些官员们视线的幌子一样,真正能够查到东西的就是这些不明身份的人。” 他们过的这么惨居然还只是一个幌子,这让曹敬不舒服的皱了皱眉。 林霁跟他搭档了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老学究指不定又在脑子里跟哪个子曰说一堆忠君爱国的话呢,立刻解释道:“或许我们不应该叫幌子,而是应该叫先头部队,好了好了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当务之急是一定要盯紧了刘天林,我们盯紧了他,再等修儿那里的消息,也不是没有希望。”林霁伸手拍了拍这老学究的肩膀,心里闪过修儿的影子,不知道远在京城的小家伙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或许是真的有心灵感应吧,正在城郊盯小院儿的修儿不合时宜的打了一个喷嚏,并且立刻就觉得这是林霁想他的缘故,开心的笑了笑。 一旁的几个兄弟都是第一次跟着修儿一起出任务,对他还不怎么熟悉,虽然平日里他都是哥哥哥哥的叫着,但是那都是平日,如今这个少年是总旗官,是他们这次行动的头儿。 关于修儿的传说他们都听了不少,他们自然不会被他兔子一样无害的外表给骗了,不过他们还真是没想到,刚刚他笑起来的时候还真的挺甜的。 “顾总旗,这小院儿好像没人,要不兄弟们进去探探?”一个离着修儿最近的兄弟开口问了一句,修儿转过头来看着他,摇了摇头道:“哥,你别叫我顾总旗,我今年十六,你要是比我大就叫我修儿就行,别叫的那么生分。”说完又对这个的兄弟笑了一下。 “这这么行,这尊卑有别。”那兄弟看起来跟曹敬是一款的,开口就是尊卑长幼,修儿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你怎么跟敬哥一样,动不动就是尊卑尊卑的,说实话,我都没怎么叫过指挥使大人,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早就要被满门抄斩了。”修儿皱着眉,一脸的不高兴。 这兄弟在心里默默的嘀咕了一句:“那是,你姐姐是指挥使的侄女,他能对你苛刻那真的怪了。” 在修儿的多番要求之下,所有兄弟都被迫改了口,有个跟修儿同岁的,也被迫叫了一声修儿,那小兄弟脸皮薄,叫完之后脸都红了半圈,被众人好一番嘲笑。 就在他们玩闹之际,修儿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小的声响,那个小院儿里,突然传来了动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二十七章:刘天林 11 二十七刘天林(十一) “有人出来了,都别出声!”修儿很敏锐的感觉到了来自小院的动静,一干人等立刻就安静下来,修儿抬起头来看见那小院子里有个看起来年过半百的老农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他小动物一样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 那人像是漫不经心的看了修儿他们的方向一眼,眼神里满满都是玩味的笑容,这让修儿有种错觉,觉得这一切都是这人安排好的,这人根本早就已经知道他们在这里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他立刻就狠狠的打了一个寒战。 且不说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锦衣卫,就算是没有,这么远的一个距离,他也不可能这么迅速的分辨出他们的位置。 这个老农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修儿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这表情修儿倒并不陌生,他刚刚接手了这边的工作,刚来的那两天,他总是觉得有人在角落里盯着他们,那种飘散在空气中的,就是这种似笑非笑的味道。 如今他正面对上了这个人,这两日心中的不太平顿时就一起冒了出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这两日根本就不是他们在监视别人,而是这个老农在监视他们一样。 修儿被自己吓得脊背发凉,而他看向那个老农的眼神也渐渐的不那么坚定起来。 那老农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之后,从他身后的小屋里又出来一个人。 这人相比于之前那个老农,就显得不足挂齿,一身的粗布麻衣,是那种混在人群中都不得不注意的类型。这身质地粗糙的衣物穿在他的身上不仅没有隐藏他身上的贵气,反而将他身上那种不一样的气势显露无疑。 “我早就说过这身衣服不适合您,不过没人听我的。”那老农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修儿他们的所在,从他们来的第一天起他就注意到了。 这两天他正打算着手处理,就有贵人到访,如今他有正事要做,无瑕顾忌那些个小孩子,便没有在贵人面前提及。 那人什么都没说,伸手拍了拍老农的肩膀,转身上了等在一旁的马车。 这人走后老农返回了自己的小院,临进小屋之前还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修儿他们的方向。 等到那人的视线完全消失之后,修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一旁的兄弟们都是心有余悸,各个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躺倒在地,“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呢。” 虽然都是猜测,可是刚刚那老农一出门就准确的找到了他们的位置,这让他们都颇为惊讶,若不是一早就知道他们在这里,那这人的功夫怕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修儿,咱们还盯吗?我怎么觉得再盯下去要出事啊。”兄弟们的眼光通通都集中到了修儿的身上,看着他的眼神里也多了两份渴望。人人都在渴望离开,只是谁都没开这口。 一群人犹豫了片刻,最后修儿还是决定保持有生力量先撤,等到叶公平或者是林霁回来之后再拿主意,而就在这个档口,一阵奇怪的花香味传了过来。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桂花香,这是什么东西?” “我怎么感觉头有点晕啊……” “是迷香!” “我……” 一群人纷纷中招倒地,修儿也未能幸免,在他昏迷的前一刻,他看清了那个老农的真面目,他的须发皆有些掺着白,但是这张脸却好像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 他走到了修儿的身边,捏着他的脸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一直到修儿失去知觉之后,才轻轻的开口道:“脸蛋真不错,小家伙,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儿,你的滋味我也要慢、慢、尝!” 说着颇流氓的将修儿的领口拉开了一些,伸手掐了一把修儿的脖颈然后哼着一支不知名的小曲离开了小院儿,消失在城郊。 京城的天开始慢慢的变黑,雷雨好像随时都会席卷大地,不过距此几百里的江南,却还是如晌午一般明媚晴朗。 刘天林下午跑完了整个平县,于傍晚时分带着人准备回自己落脚的官家驿站。 这两日为了查案方便,也是为了少折腾,刘天林已经带着几个还能动弹的年轻官员从一开始的官家驿站里搬了出来。他们现在是走到哪里住到哪里,不见的前一天晚上住哪第二天就还住哪。 有时候走到荒郊野外没客栈的时候在马车里凑活一宿的事情也是有的。 至于那些年老卧床的六部官员们,刘天林的意思是他们先住着,等到病好了就直接返回京城,不用等着他们一起,那些官员们说不出有多高兴,感谢了刘天林体恤之后没多久,他们的病就自动的好了,然后悄么声的就返回了京城。 林霁他们无所谓风餐露宿,这些年在外面跑任务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那些年轻的官员们虽然说身体好了些,可大多都是些皮嫩肉嫩的读书人,哪里受过这个罪,有两个直接就跟刘天林说想回京城,刘天林也应了,让他们带上自己写好的折子返回京城去了。 如今还留在他身边了,除了车夫和仆役,就只有他的那两个学生,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的官员,可巧的是,这人居然还不是六部的。 这人虽然看着年轻,可是却也是一身的风骨,刘天林这种实地考察的方法,别说是读书人,连林霁他们都觉得辛苦,可是这年轻人居然一声不吭的就撑了下来,而且还做的颇为自得其乐。 晚些时候,刘天林在车上坐着,那年轻官员就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过了好久,那年轻人似乎是睡着了,刘天林便将挑起来的车帘放下,那年轻人睡得不熟,刘天林这一折腾他就醒了。 “学生居然在大人面前睡成这样,实在是失仪了。”那年轻人醒来之后微微拱手,算是见礼。 刘天林丝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这两日实在辛苦,你年轻又是第一次离开京城还这样困倦肯定是不习惯的,想睡也是在所难免。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别说是在车上睡觉,就算是现在给我一张舒服的雕花木床,我都不一定能睡得着。”说着说着刘天林自己就笑了起来,那年轻官员也笑了,刘天林看着那人颇有些欣慰的笑道:“孜克,你还能睡得着说明你年轻身体好啊,哪像我,这么累晚上回去也不见得能够睡一个安稳觉。” 被叫孜克的年轻人有些疑惑的问:“大人为何频频夜不安枕?是因为不适应江南气候的缘故吗?这里的确是要比京城还要湿热,刚来的时候学生也有些不适应,大人不适应应当也是这缘故。不如等到了前面镇上找个郎中为大人看看吧。” 刘天林笑了笑,不知是在笑自己的身体,还是笑着年轻人的无知。 “令秋,你到底还是太年轻啊。”刘天林这话像是说给许令秋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得,他的一声叹息化在空气里,也牢牢的附着在许令秋的心上。 “我等文臣,没有开疆拓土之能,不可守护一方百姓,就只能每日在朝堂上做些为民请命之事,也算是全了忠君爱国的一份心意。只是不管是为谁做事都需得问心无愧四字,而在下有愧,自然是日日夜夜寝食难安。孜克所言水土不服,实在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还是刘天林自到了江南以来第一次说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许令秋听得很认真,同时也不忘了在刘天林妄自菲薄的时候出言安慰,“大人何须如此妄自菲薄,且不论大人在朝中功勋几载,只说下江南查水患一事满朝文武除了大人之外再无一人敢有这样的作为。大人于皇上是肱骨之臣,于万民乃是白面青天,民间对大人的风评一向很好,大人的风骨学生也是有所耳闻,只是不知大人今日是怎么了?” 刘天林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便自顾自的闭目养神去了。 他既然听不出话中深意,那也算是一种福分。不知道有时候也会变成很多人的不可遇不可求。 这些天下来,刘天林很喜欢这个对人恭敬做事干练,很懂得礼数和分寸的少詹事。虽说这人并不是自己的学生,不过相比于那些不成器的学生们,他还是更喜欢这个叫许令秋的年轻人多一些。 他不懂那便也不必说了。 只是刘天林自己心里清楚,他睡不着觉的原因,读书人一辈子功名利禄,其追根究底,不过是忠君爱国四个字。 岳飞一生受尽磨难,到死为的都是这四个字,项羽乌江自刎,何其壮烈,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风骨和江东子弟能不再屠戮。 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 这种桀骜的风骨是刘天林追了一辈子的,可是人年纪大了,上了岁数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有时候他真的很怀疑,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都是不可评说的。 年轻时候不在乎的事情到了中年都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他这两天总是在想,后世之人会如何评价与他,他的风评上还会有忠君爱国四个字吗? 他忠的到底是哪个君,爱的到底是哪个国,这些都像是蛛丝一样,将他一颗老心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裹得他透不过气来。 许令秋见刘天林闭眼似是不愿多说也不再多问,马车里摇摇晃晃了一阵,他就又睡着了。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听见马车外一阵吵闹之声。 刘天林已经醒了,正看着车外将他们围的严实的一伙蒙面人。 一路上刘天林的确也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们,而且是从城郊开始跟起的,他们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始终没有暴露自己的行踪,倒是这两天跟的稍微紧了些。 前些日子他们一伙人浩浩荡荡的带着家丁和仆役,其中不乏有些武将家中的家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只有刘天林和许令秋的家仆还跟着,其他的都作鸟兽散,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那个为首的蒙面人没给刘天林说话的功夫,就直接攻了上来,几个家丁仆役拼死抵抗,但还是落了下乘。就在车夫准备驾车带着他们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林霁他们昨天就收到了老爷子的消息说今日就让那些跟着他来的锦衣卫过来跟林霁他们汇合,地点就在他们附近的平县,一行人大致知道刘天林后面的路线,所以不急着追赶的,先在平县将同僚们等到之后才一起走。 刚刚才追上来,就看见了这样惊险的一幕。 “光天化日之下,尔等公然劫持朝廷官员,是何居心,不怕历法无情吗!”林霁的声音自马蹄声后传了过来,刘天林一下就认了出来,相比于许令秋见到锦衣卫的惊讶,他丝毫没有任何的可以被称之为惊讶的表情。 不过他还是放松了身体,知道这些歹人今日只怕是要命丧于此。 锦衣卫的动作很快,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在看见捞不到好处之后,几个骑马的人立刻就撤退了,将那些无马可骑的小喽啰留下来断后。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这些人一个都没留下来,唯一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还没等锦衣卫审讯就投了河,众人齐心协力,也就捞上来一具尸体。 林霁下了马走到了刘天林的马车旁,轻声道:“刘大人,属下锦衣卫林霁,奉命保护大人,大人无恙吧。” 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的来意,奈何还只能这样演着,虽然林霁不愿意,不过也无可奈何。 相比于林霁,刘天林就显得要豪爽多了,“林百户,好久不见,这一路上还要多谢林百户照顾了。” 这个一路上的意思两人都明白,被人当场点破林霁也不尴尬,轻声道:“多谢刘大人,还记得属下的名字。” “锦衣卫大名鼎鼎的林百户,朝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百户大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本官在这里故弄玄虚呢。”这话说的敞亮的很,林霁笑了没说话,倒是一旁的许令秋觉得气氛有些过不去才开口道:“在下詹事府少詹事许令秋,久仰锦衣卫林百户大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二十八章:刘天林 12 “许少詹事有礼。”相比于刘天林的不近人情,许令秋更容易讨得旁人的好感,刘天林见状也不阻止也不鼓励,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就转身进了马车。 许令秋如今待刘天林如同待自己老师一般,见状万分抱歉的开口:“刘大人刚刚受了惊吓,再加之在江南的这两日一直都很辛苦,睡不好觉,故而情绪不太好,林大人莫要见怪。”一边说着一边礼数周到的对着林霁拱手作揖。 刘天林丝毫没有想要等等众人的意思,直接招呼着自己府中的家仆,赶着马车继续赶路。 许令秋看着刘天林的样子,面上不免有些苦,“林大人,一同走吧。” 林霁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人向着刘天林江南行程中的最后一个地方,潍县赶去,刘天林的心情不好,许令秋也只能跟着他们这些人一起骑在马上。 “林大人你们是如何知道我们在这里的?”许令秋一介书生,相比于那些朝中的老油子,他显然对锦衣卫还不太了解。 林霁没来得及说话,倒是一旁的宋琦没忍住开了口:“许大人,从京城开始,我们就已经跟在你们后面了,只是你们没有察觉到罢了。”许令秋颇感意外,宋琦便继续说道:“许大人察觉不到实在是太稀松平常,咱们在朝中所任不同,这些事是咱们吃饭的本事,自然不会让你们察觉到。” 宋琦这人话总是多得很,一说起来就总是没完没了,曹敬对许令秋这样的年轻官员颇有些好感,对他们好一些,也算是对自己没能进入朝堂的一种安慰和补偿一样。 旅途无趣,宋琦一路上也没找到个新人好好说说他们曾经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了许令秋,更是不可能放过了。 “好了好了,没由来的说这些事情作甚。”曹敬倒是不反对他说这些,只是宋琦越说越兴奋,渐渐地就说起了他们曾经办的案子,曹敬身上多多少少还是对将来能进朝堂有些向往,当下立刻就让宋琦闭了嘴。 许令秋会不会说出去他不知道,但总是不好的影响,将来若是有机会,他们是要做同僚的,他还总是想把自己仁慈的一面留在旁人的心里。 宋琦的话头止住了,倒也安安静静的,一行人骑在马上跟在刘天林的马车后面,而刚刚的话却是一字不落的听进了刘天林的耳朵里。 林霁许久没有开口,此时倒是问了一句:“许大人听了刚刚的那些话,居然还能这般镇定自若,实在让人佩服。”许令秋没料到林霁会说这样的话,微微愣了愣之后跟着也笑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锦衣卫,我们所有人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大魏,为了皇上,为了这万千黎民百姓。”他许令秋虽然是一介书生,却也并非是朝堂腐儒,“在下虽然不赞成以杀止杀,但是却也明白大义。” 这话没在林霁的心里泛起多大的波澜,倒是一旁的曹敬感动的一塌糊涂。 若是朝堂中人都能像许令秋一样,那世人对他们锦衣卫的误解只怕也要少掉许多了。 “朝堂中人视锦衣卫如狼似虎,许大人居然还敢同我们说这么多话,可见是问心无愧之人。” 有时候所有人的表现都是一样的时候,另一种不同的表现就会非常的引人注意。即便大家的反应都是错的,也不会改变那人会受到所有人瞩目的事实。 朝中众人见锦衣卫恨不得绕道而行,刘天林这样从心里打脸上都始终如一看不惯的人是少数,而像许令秋这样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 林霁没有道理不怀疑他,也没有理由不注意他。 曹敬听出了林霁话中深意,刚想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许令秋就自己给自己解了围。 “诚如林大人所言,在下的确问心无愧。自入了詹事府之后,孜克一直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如今得老师赏识跟着刘大人一同下江南游历实在是幸事。在朝中孜克殚精竭虑,在江南也是如此。不管朝臣对锦衣卫的误会有多少,在下都认为,只要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天下苍生,那我们就是同僚。” 许令秋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马脖子,马儿舒服的快跑了两步,“在下不是腐儒,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张口闭口血腥杀戮的书呆子。” 这一席话让曹敬几乎要泪流满面,这样的见识确实是很多朝臣不可比的。 “今日听孜克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曹敬的眼睛里带了点别样的希冀,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终于有人能够理解了。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杀戮,若是讲道理有用,若是人人都能视家国如生命,他们何须以杀止杀。 “曹大人过誉了,在下受之有愧。”许令秋对着曹敬拱了拱手。 曹敬也要用了同样的拱手礼还了许令秋一次,“按官职许大人官职在我之上,论年纪,你我基本同岁,这声大人在下实在受之有愧。若是大人不嫌弃,便叫我的字予瑞如何?” 许令秋很是客气的笑笑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予瑞兄的见识和胸襟实在令人钦佩。”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路,一直到了驿站之后,两人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 一直到回了房间之后,曹敬也收起了笑脸,看着一旁表情无所波动的林霁,曹敬有些的不解道:“今日孜克兄说了那么多话,你听出什么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林霁觉得这个人还不算是无可救药的原因,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不管跟什么人见面,这人在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个想的一定是自己的身份还有任务。 “没什么,这人要么就是真的深明大义,要么就是装的太好,你跟他聊了这么长时间,看出什么来了?他跟刘天林有可能有牵扯吗?”下午两人聊了那么久,曹敬除了交了他这个朋友意外,还没忘了试探这人同逆党之间有没有关联。 说起这个,他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没发现什么,他好像连刘天林可能是个逆党都不知道,不过说起来也是,他跟刘天林之间,是这次下江南的时候才有的交集,这倒也说得通。”曹敬饱读圣贤书,怎么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套话,他实在是学的透彻无比,想在这个老学究手底下隐瞒下一些事情倒是真的不太容易。 “希望他不会成为刘天林这案子中间的绊脚石吧。”林霁还在思考关于许令秋的事情,这个人身在这个案子中间,却总是能够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身在其中却仿佛游离在外的感觉让林霁对这人把控不住。 曹敬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倒了一碗茶,“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人没在说话,晚间所有人在一起用了晚膳,等到刘天林睡下之后,他们也各自回了房间。 在同样漆黑的夜空下,修儿正悠悠醒来,他的眼睛还带这些刚刚苏醒的迷茫,思绪渐渐回笼,他想起了下午的事情。 一个激灵之下,他反应过来,他探身出去看那个小院儿,还是那安安静静的模样,但是直觉告诉他,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将身边的同僚们一个个拍醒,然后迅速拉好自己的衣领,带着所有人赶回了北镇抚司。 这是他自执行任务以来,第一次碰壁,还碰了个头破血流,一行人不可谓不狼狈,刚刚进正厅,就正好撞见了一路快马加鞭,才回到京城不久的叶公平。 叶公平两天前就从江南往回赶,跟着去的那些人他早就交代好了,在什么地方跟林霁汇合,这些人都训练有素,他并不担心。 倒是京城让他有些放心不下,这两日他不眠不休,赶了快两天的马,才中江南赶回来。林霁不在京城,真不知道京城究竟会乱成什么样子。 他还没来得及去找那些乱子,头一个乱子就直接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修儿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晕,进门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晃的,一头就栽进了他的怀里,他也立刻就感觉到了那从怀里传来的不自然的温度。 “修儿!修儿!”修儿的思维本来就有些不清醒,在看清了叶公平的脸之后,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安全的地方,心上一直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直接就栽在了叶公平的怀里。 “城郊出事了……”说完这句话,修儿一刻也没耽误直接就晕了过去的,叶公平来不及去想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将修儿抱在怀里,往他的房间跑,“去通知大夫过来!” 一直跟着叶公平的几个人找大夫的找大夫,帮忙的一路跟着,去了修儿的房间。 小家伙浑身烫的能烙饼,叶公平脱了他的外衣,将他塞进了被子里。 “快给他弄点凉水过来,冰冰额头,他整个人跟要着火一样!” “是,属下这就去!”一群大老爷们儿手忙脚乱的不成样子,等到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时候,大夫都到了。叶公平直接将人交给了大夫照看,他将跟着修儿的那些兄弟们都叫到了门口,询问事情的经过。 锦衣卫其中一条规矩,就是不该问的不问,刘天林的案子,除了林霁曹敬还有修儿之外,整个北镇抚司就只有叶公平知情,他一边听兄弟们的话,一边在脑子里整理出了一个大概的事情经过。 他气的牙根痒痒除了的气这些人狡猾之外,也气修儿的轻敌,将自己害成了这般模样。 “行了我知道了,规矩你们都懂,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也不要乱说,包括修儿的事也是一样。”原本他们也不会将这些事情往外乱传,再加上叶公平这么一说,众人立刻也不再言语,各自散去了。 叶公平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事儿为何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等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大夫已经将药方都开出来了。 “大夫,修儿如何了?他的高烧要不要紧啊。”对待旁人,在北镇抚司里,叶公平是说一不二铁面无情的都指挥使,可是到了后院儿,尤其是到了修儿的面前,他就是个没保护好家里小孩子的叔父。 大夫微微拱手道:“无事,顾总旗只是被迷药迷住了心神,之前晕过一次,现在高烧和迷药无关,是因为这些天来没有好好睡觉休息,操劳过度。再加之如今已经入了秋,在城郊睡了一觉,有些寒气入体而已,没什么大事。” 一边说着,大夫一边将手里的药方交到了叶公平的手上,“属下开了一个药方,可以解除歹人迷药的药劲儿,也能治疗伤寒,一天三次,饭后服用即可,顾总旗的身体一直不算多好,许久不生病,这次自然会有些来势汹汹,指挥使大人不必惊慌。” 听到这话,叶公平才稍稍放下心来,“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大夫多多费心了。” 大夫:“指挥使大人言重了是,这些都是老朽应该做的。说句僭越的,老朽的年纪做顾总旗祖父也绰绰有余,看着这孩子,老朽也心疼,自会好好为他调理,指挥使大人放心就是。”说完大夫便背起来自己的药箱,跟等在门口的小徒弟一起去厨房煎药去了。 叶公平坐在修儿的床边,看着他在病中痛苦的模样,不忍的皱了皱眉。修儿的年纪承受了很多他不应该承受的东西,幼年时候被伤害的阴影,这些年林霁曹敬还有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修复,他们都想要将他心底变得光明无黑暗。 那只一直被叶公平讨厌,并且看不过眼的小白猫不知道从房间的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刚刚好些陌生的人进来,吓得小东西不知道钻到哪个地方去了。如今房间里安静下来,它认得出叶公平也不怕他,直接就跳到了修儿的床上,在修儿的枕边坐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二十九章:刘天林 13 “修儿无事,你不要担心,大夫说了难得生病对他而言是件好事。”那猫儿似乎是听得懂一样,歪着脑袋看了叶公平半天,然后低下头,很是亲昵的舔了舔修儿的脸颊。 似乎是感觉到了主人身上不正常热度,它像是想要再次确认一样,又伸着脑袋在修儿的脖子上蹭了蹭,它好像终于明白了主人跟平时的而不同,也不闹腾,只是的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 坐了好一会儿之后,又从床外跃到了床的里面,将自己蜷成一团,窝在了修儿的枕头下,靠着修儿的脖子。但凡修儿动一动,它都要起身看一看,见主人只是睡梦中有些不安的话,它就蹭蹭修儿的脖子。等到主人安静下来之后,它就继续窝在修儿的身旁静静的陪着它。 叶公平看着他们这样知道自己插不进去,索性也就不说话了,由着他们去。 修儿总是在生病的时候睡得很好,再加上他这两日本来就没睡什么觉,几乎是一夜无梦的到了第二天早上。 生病的时候不管吃多少药,都没有睡一觉来的舒服,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修儿的高热已经退去不少。 当他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的小白猫乖乖的蜷在自己的脖子旁边,安安静静的陪着,他一动小猫就起身查看,见他醒了,它看起来也多了不少的精神。 “喵——”小白猫看着他,轻轻的叫了一声,修儿笑了从被子里伸出手。 小白猫嗅了嗅他的手指尖,伸舌头出来舔了舔,然后轻轻用脑袋轻轻的蹭了蹭修儿的手心。 它头顶的绒毛蹭的修儿的手心痒痒的,“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了,你守了我一夜吗?” 修儿坐起身来,小白猫轻轻一跃就钻进了修儿的怀里,听着的修儿的话,它轻轻的答应了一声:“喵——” 修儿:“辛苦你了,我以后不会再生病了。” 小白猫:“喵呜?” 修儿笑了,伸手摸它的头,“真的,我答应你!” 两人玩闹之际,叶公平推门而入,昨天给修儿看病的大夫也跟了过来,他准备给修儿再把一次脉。 “醒了?”叶公平对旁人总是很严苛,若说全北镇抚司有谁能让他这样不遗余力的去照顾,那恐怕也只有修儿。 修儿轻轻的弯了弯眼睛,甜甜的叫了一声:“指挥使大人。” “这里没有外人,不用拘泥虚礼,你坐着就是。”叶公平阻止了修儿要下床行礼的动作,扶着他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谢谢叔父。”修儿叫人一直都跟着林霁叫,相比于总是惹麻烦的林霁,叶公平对修儿的好感度可能还要更高一些。 老大夫笑眯眯的伸手摸了摸修儿的额头和耳后,发现他的体温降下来之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在桌边坐下,给修儿把了把脉。 “大夫,修儿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吧。”叶公平一直坐在旁边,看着老大夫给修儿把脉,然后又从药箱里拿出了几颗药丸放在了修儿的掌心里。 老大夫年岁已高,但是依旧耳聪目明,他看着修儿将药丸吞下之后才回了叶公平的话,“指挥使大人放心,顾总旗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没有什么大碍的,刚刚老朽给他吃的是清心丸,可以将他体内的残留的迷药药力尽快的抵消掉,这样也是减轻一些他的身体负担。” 从上一任指挥使上任的时候开始,这位老大夫就已经是锦衣卫的大夫了,这么多年过去,他看着锦衣卫势力的逐渐壮大,也见证了朝代的开始兴衰还有落幕。 老大夫的眉眼之间,全都是对于医术的渴求,对人命的敬畏,还有对众人的职责所在。 “有劳老先生了,这些年一直都多亏你为锦衣卫做的一切,在下有礼了。”叶公平对着老先生俯身作揖,修儿也站了起来感谢老大夫的医治之恩,老先生却笑着摇了摇手,很是谦虚道:“大人们,两人大人这真的折煞老朽了,老朽不过是半截身子进了黄土的人,何至于要两位大人这般的上心。” 或许从来治病救人的人都是这样的不贪图名利,都是这样令人感动吧,老先生扶起了还在躬身的两人,继续说道:“大人们做的是为国为民的事儿,老朽不过是在后面帮帮小忙,让各位大人为国尽忠之时能够没有后顾之忧罢了。何来二位大人这一声谢?实在是使不得使不得!” 说完老大夫就在徒弟的搀扶之下离开了修儿的房间,他要去厨房亲自盯着手下的药童煎药去。 等到老大夫走后,那小白猫重新窝在了修儿的怀里,似乎是因为主人生病,它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主人一样。 修儿知道叶公平不喜欢他走到哪里都带着小白猫,见小白猫要跳上他的膝盖的时候,立刻就给了它一个眼神,让他走的远远的。 平日那小白猫很听话,今日也不知道是因为修儿生病的关系还是怎么样,它叛逆的很,怎么都不肯听话。 修儿一边瞥着叶公平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把它往床上赶,叶公平倒也没追究什么事实轻声道:“它既然担心你,你就别赶它走了,昨晚它守了你一夜你也该心疼心疼它才是。” 其实修儿也不想让它走,只是顾忌着叶公平的脸色而已,既然叶公平没有想要赶它走的意思,他也不会继续坚持。修儿将小白猫揽进怀里,顺了两下毛,那小东西就安生了,在修儿怀里趴着,只是一直都没有闭上眼睛休息,反而一动不动的盯着坐在修儿对面的叶公平。 叶公平何等人物,自然不会因为一只小猫而觉得不舒服,他轻轻的开口问道:“修儿,你这一趟在城郊究竟是看见神了?那个小院到底有什么秘密?” 一说起那个小院儿,修儿就是一脸的不快,但是想了想,却还是没有瞒着叶公平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这正是我想跟您说的,城郊那个小院儿我觉得有问题。”修儿一直以来被林霁宠的根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人是不能战胜的。活脱脱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觉得天老大他姐姐老二他老三的典型。 能让修儿皱眉说出这种话来,那说明这个小院子里藏着秘密真的不少。 叶公平听了这话神色间也多了些凝重,他颇为正经的问道:“那你盯了这么多天,究竟有没有发现什么关键信息,比方说里面有什么人之类的。” 修儿皱着眉耷拉脑袋摇了摇头,“我们盯着这么多天,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之前在刘府的内线跟我们说刘天林每天会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来这个小院子里见什么人,姐姐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派了宋琦大哥过去盯着,但是宋琦大哥说,从他们开始盯梢之后,那个小院子里就剩下那个老农了。一直到我们去接手的时候都是这样。” 这个小院子里的秘密他们一直都很想探究,可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但是机会这东西,说起来是双方的,游戏人有机会,那相对于他们的对立面自然就没有。同理,若是自己没有,那就说明机会在对方手里。 如今修儿他们惨遭暗算,这对于对方来说显然是一个机会,若是他们抓住了对方可能行动的这个线索,并且在第一时间内给予一个反应的话,或许他们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但就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们早就已经失去这个机会了。 叶公平的眉皱的更紧了,他似乎是在担心什么事情,修儿也发现了什么,轻声的闻讯道:“叔父你怎么了?” 少年眉眼间的担忧让叶公平有些于心不忍,他摒弃了好些有的没的的念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揉了一把修儿的脑袋,“没事,我不过是有些担心你姐姐,你在京城都是这样的情形,你姐姐在江南那边只怕会更加艰难。她这次实在太过莽撞了,居然完全无视了我的命令,私自带着人跟着刘天林去了江南。若是真的如我所料的话,那江南的形式会变得非常糟糕,你姐姐也真是!” 一说起林霁,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叶公平肚子里总是有一阵火。 这个死丫头从啦不按照常理出牌,偶尔按照常理出牌,那手里的牌也总是跟旁人所想的不一样。 修儿知道老爷子又要开始说教了,遂有些尴尬的苦笑了一声。 “还有曹敬也是,从来都不知道劝的,不管林霁做什么他就没有一个反对的时候,不反对也就算了,他还总是冲到第一个,我跟你说,这要是我儿子,我早就给他打死了!”修儿在一旁坐着,手足都不自在的无处安放。他真的不知道在老爷子说教的时候,是应该帮着骂还是帮着劝,索性到了最后他就只听着了,看着老爷子在房间里大骂这两人无知胡闹。 “你看你姐姐这次回来以后看,我会不会把她从百户的位子上赶下去!我就是平时太惯着他们了,这次他们还跟平时一样在这里给窝为所欲为!用假话搪塞我,无视我的命令私自带人下江南,我告诉你,这要是在打仗,他们就是谎报军情,就是无视中军主帅,就该杀!”对于林霁这个侄女,叶公平心里带着的各种私人情感太多,有时候感情多了就多了千般羁绊,这对于一个领袖来说,是致命的。 他有时候真的在思考,林霁是不是离开锦衣卫会比较好,或许她退出这舞台,对大家来说才是一种解脱。 “我要是不把我的那些人留给她,我看她在江南怎么办!”叶公平丝毫没有形象的对着南方一同大骂。 而在他口中没了叶公平调给她的人就没办法应付江南乱局的当事人林霁,却正在为叶公平给她送来的这些人发愁。 林霁皱着眉,看着一脸无奈满头是汗的驿馆老板,又看了看身后一群风尘仆仆急需吃饭睡觉好好休息兄弟们,很是发愁。 “你说老爷子非把这些人塞给我干嘛?这下好了,咱们连驿馆都没得住。”一开始他们只有几个人,驿馆就是再小,空房就是再少,他们也能勉强应付的来,如今人多了,这头一个没办法满足的就是住宿的问题。 这里的驿站远远没有京城的繁华,房间也少的很,他们平时要个两间房就能解决,如今却整整翻了好几番,就算是大通铺那也要店家有才行啊。 一行人昨天低估了从平县到潍县的路程,江南多平原,却也不见得一座山都没有,昨晚他们在山里过了一夜,淋了一晚上的雨,浑身都泥乎乎的。 今日好不容易到了潍县境内,却发现潍县的驿站数量少的可怜,仅有的两家官家驿站根本住不下他们这么多人。 看着这身后一帮急需洗个澡的泥猴子们,林霁就急得不行。 如今众人都已经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踪,他们没安排好住地,连刘天林也没有独自进去休息,而是坐在了一旁的马车里等着。 许令秋从一旁过来,轻声道:“要么这样吧,我跟这几位锦衣卫的兄弟们去两条街外的那家驿馆休息,刘大人跟林大人就在这里休息好了。” 这的确是个办法,但是林霁却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不,这样不行,那家驿馆离这里有些远,若是出事,我们根本反应不过来,还是不要分开的好,尤其是你们两位。我们无所谓,但是你们两位大人绝对不能有事。”虽然他们此次来的目的是为了监视,但那是后话,在一切还没有定数之前,刘天林也好,许令秋也罢,谁都不能出事。 稍作思考之后,林霁决定所有人分成三组,轮流两头奔走,江南是不是太平他们谁都不能给出一个保证,那就要最大可能的去限制危险发生的可能性。 “这样,我今天带着人在这边住,明天曹敬过来换我,后天是宋琦,我们轮流带人在这边保护二位大人,一旦有事,立刻用烟火报信。”这个方法算是折中的,众人也都没有什么异议。 刘天林一路舟车劳顿,此时也无意跟他们争什么是是非非,在家仆的搀扶之下上楼洗漱去了,许令秋也带着自己的随从进了房间。 宋琦去了后街的驿站打点情况,此时只有林霁和曹敬得了半刻的清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三十章:刘天林 14 “你在这边镇守一定要注意安全,我这两天眼皮直跳,我总觉得这里不太平,你晚上要是有时间也稍微休息一会儿,大家轮番盯着就是。”不管直觉这东西准不准,反正曹敬一直都对着东西很是迷信。他这个人将圣贤书上的那一套学的足足的,而且还研究什么天象之类的东西,很是迷信那一路的东西。 林霁虽然不信,但是也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的话,一直到宋琦来叫曹敬说那边都打点好了之后,两人才分开。 手下的兄弟们都是糙汉,也没有什么讲究不将就的,店家给他们单独找了后院的三间房,还有一个院门,这门一关,这些在山上当了一晚上猴子的兄弟们就着井水冲了个凉。 他们也知道林霁不方便,故而动作很快,等到林霁回来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都人模狗样的,倒是衬的林霁有些落魄。 “你们动作倒是快,既然你们手脚利落,那就去前面跟小二要两个菜吧,顺便去看看两位大人那里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去洗漱一下。”一边说着林霁一边拎了一桶水走进了房间。 兄弟们各忙各的,谁也不在乎林霁在房间里呆了多久,一直到晌午时分,林霁才换了便服出了门。 这些跟着叶公平的兄弟们大多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又在锦衣卫里打拼了好些年,他们虽然不算是行伍之人,却也差不了多少,林霁出门的时候这些拿得动刀枪的汉子们正在院子里洗自己泥水里趟过的衣服。 林霁手里拿着一封信,她随口招来一个兄弟,将那封信交到了他的手里,“急件,直送指挥使大人。”那个兄弟接过信之后立刻转身去了马厩,牵着自己的马带了一日的干粮前往京城。 看着那兄弟远去的背影,林霁不自觉的转头看了看一旁半日没有动静的刘天林的房间。她有时候也会很迷茫,不知道这个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世间并非非黑即白,这个简单的道理林霁早就已经明白,她之所以会追着刘天林不放,也不过是因为这是她的职责所在罢了。 不过眨眼间,她就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都摒弃脑后,重新开始思考此时此刻。 一路舟车劳顿之下,连林霁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遑论年岁不小的刘天林还有书生出身的许令秋。 午膳他们都是由随从端了去房里吃,一直到晚膳的时候林霁才重新见到了两人。 相比于早上,两人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许令秋的年纪不大,这种程度的劳累只需要一天充足的睡眠就能补回来,但是刘天林的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大人的脸色很不好,可是这一路上实在太过辛苦的缘故?”讲实话,林霁并不讨厌刘天林,相反她还有些欣赏这个敢为民请命的人。 不知是之前林霁他们救了刘天林的命,还是因为刘天林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同她冷嘲热讽,对于林霁的话,刘天林少有的没有挖苦。 “许是有一些吧,人老了,身体自然比不上你们年轻人,这也不算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过是一些沉疴宿疾挑了个不好的时候来找我麻烦罢了,不碍事,明天我们就去那个大坝看看,然后再找这里的衙门了解一些关于这个大坝的情况就是了。”听了刘天林的话,林霁还没来得及反驳,他的两个学生立刻就不干了。 “老师,您的身体实在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了,学生知道您想要整治江南水患,可是这事情实在不急于一时,老师若是此时倒下了,只怕才是真的要大祸临头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很是焦心,林霁没说话,此时的情况,她说什么都是无用,刘天林显然是丝毫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自从其他的几个六部官员离开了之后,刘天林就跟不要命一样,不停的往查案,不停的走访江南各州县,就好像是想要是赶着去完成一样。 如今按照常理来说,刘天林此时应该休息一日再去,但任凭他的两个学生说破了嘴皮子,刘天林也丝毫不为所动。“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我一定决定了,这些大事容不得你们在这里瞎胡说。”一路走来,刘天林对他的这两个学生都是百般的维护,如今不过因为这些小事而动了气,还颇为痛苦的咳了两声。 那两个孩子不敢继续说这些事情惹老师不高兴,就只能闭了嘴,用眼神示意林霁帮着劝劝。 林霁也实在有些于心不忍,若是刘天林在路上有个什么好歹,这个罪过她担不起。 “刘大人,您的学生所言有理,您还是休息两日比较好,江南水患一事不急于一时,身体要紧,您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夫人知道了也会很担心的。刚刚林霁才往京城去了信,想必夫人也会询问您在江南的情况,您希望夫人跟着您一起不安吗?”之前林霁亲眼见过刘天林和他夫人之间的感情,她很懂得怎么说动这种老学究。 果不其然,一提夫人,刘天林立刻就松口了。 林霁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属下知道,刘大人担忧江南百姓,忧心江南水患,那这样吧,我们也不多休息,两日之后我们便继续考察潍县,只是在这两日之内,还请刘大人暂时放下心中忧虑好好休息。” 刘天林没有拒绝,只是颇为正色的将两日之限降为一天,那两个学生还要阻止,不过林霁答应了。 “好,就一天,这一天里我会请店家给刘大人准备些好一点的吃食,也会请大夫来给刘大人把脉,还请刘大人不要拒绝。”双方都做出了让步,刘天林也没什么说的。 许令秋一直没说话,此时倒是出来圆了一场,“既然如此,那就吃饭吧。如今公务在身不能喝酒,下官便以茶代酒,敬两位大人,还有各位兄弟,一路对许某人的照顾,实在辛苦了。”说完便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许大人言重了,我等职责所在,何来辛苦一说。”林霁端起茶碗也一饮而尽,算是全了许令秋敬茶的礼数。之后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面向了刘天林,“刘大人,一路而来我锦衣卫也算是多有得罪,还请刘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刘天林这次倒也没当众拂林霁的面子,淡淡道:“哪里,林百户说笑了。” 一顿饭吃的还算和谐,等到众人都散去之后,桌旁就只剩下了林霁和刘天林。 林霁一直专心致志的看着头顶高悬的弯月,而刘天林只是一杯一杯的给自己倒茶。 若是换成酒,倒也有些借酒消愁的味道,但如今喝的是茶,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林百户进锦衣卫有多少年了?”这还是刘天林第一回主动跟林霁说话,林霁没有多少意外的感觉,她轻声回应,“记不清了,有十来年了吧。” “十来年……”刘天林自己低声念叨了两回,又说:“那林百户岂不是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跟在叶公平指挥使的身边了?” 林霁答:“不错,我的确是六七岁的时候上京城跟在叔父身边的,刘大人好眼力。”林霁长得很配她的年纪,没长得着急也没长得磨叽,一张十六七的小姑娘的脸,一身利落的便服,倒是衬的她要比寻常的小姑娘精神许多。 “后生可畏啊,说起来在下可比不得林百户,六七岁的时候在下还是个在学堂里讨嫌不好好上课的小孩子。”江南湿漉漉的晚风一吹,倒更让人觉得热,比京城还热。 刘天林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儿,沉默了许久,忽然发问:“林百户见过皇上吗?” 这话问的林霁有些的不明所以,她略微思考了片刻没说谎,“见过,属下有幸,见过天颜两回。”刘天林点了点头,眼睛很是清明,带着的点不一样的东西。 “这一点,在下也比不上林百户,十六七岁就得见天颜好几回,我十六七的时候还在为了科举日夜苦读。”说着说着刘天林的眉眼之间就多了些不一样的悲悯,不知道是在悲什么。 这话说的突兀,说的林霁不知该怎么接,只能静静的等着他后面的话。 刘天林之后很久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闷着头一味的喝茶,等到最后一杯茶下肚,他才用他平静无波的声音说:“我在二十六岁的时候相识了我夫人,她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大家小姐,与我相识算是一场缘分。后来我去她家求亲的时候她父亲还看不上我来着。”说起夫人,刘天林眉目之间一直未曾放下的谨慎和戒备终于松动了些许,林霁没打扰他,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是她一直劝她父亲,说我将来必定能够有所作为,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儿,他父亲视她如掌上明珠,最后是因为她父亲没拗过她所以答应了这门亲事。”一边说着,刘天林一边站起身来,走到了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下。 “我们有三个儿子,前两年她又给我带来了一个小女儿,我真的很感激她,当年在她父亲面前对我的维护,还有后来对我的百般照拂,她对我无微不至,可我却没有什么能够给她的,只希望她的余生都能过得好,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刘天林顿了顿,他忽然转身很是认真的看着林霁,“林百户,你能满足一下我作为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这个小小的愿望吗?” 若是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林霁还不明白他的意思,那她这个锦衣卫还是趁早不要做了的好。 她也起身站在桌边,恭恭敬敬的对刘天林躬身行了一个礼,她虽是女子,却也是锦衣卫,便未曾福身,而是躬身拱手作揖。 刘天林的眼睛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暗自跳跃了一下,之后他笑了,他同样对着林霁拱手,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多谢林百户。” 这一场闹剧一样的交谈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刘天林在自己的房间里呆了一整天,第三天的清晨,所有人都整装待发,往潍县大坝的方向去。 他们一路走来行迹隐藏的很好,潍县的县令一直到他们到了大坝的时候才知道,京城来的钦差已经到了,他带着一班衙役匆匆忙忙的往大坝的方向走。 跑了半个大坝,潍县县令才见到了一身便装的刘天林等人。 “下官不知大人已到潍县,未曾远迎,还望诸位大人恕罪!”潍县县令一开始收到的消息是说京城来的钦差是户部侍郎刘天林刘大人,随性的还有六部的其他官员。后来听邻县的同僚说只有钦差一人,还有几个随性的仆役的时候他还大大的送了一口气。 可是现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不仅是钦差,还有詹事府和锦衣卫,相比于刘天林,锦衣卫的众人才更让他畏惧。 “张大人不必多礼,本官一路微服至此,便是想要看看江南这里的风土人情,还有真正的民风民生,这也算是不虚此行。”这位张县令一直连声应是,“本官一路而来,发现在张大人治下倒也没出什么大的差错,便直接奔着大坝而来,张大人不用紧张。” 一直听到刘天林说起自己无功无过之后,张县令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众人在大坝上逛了一天,一直到太阳西斜的时候张县令才开口邀请刘天林去府上一叙,“大人一路辛苦,今晚还请到衙门休息吧,下官在府上略备薄酒算是替大人接风洗尘了。” 京城来的钦差到了外地公干的时候这些地方官自然是要好好款待的,一来的确是尽地主之谊,全了一场接风宴,二来也是为了在京城的大人们面前出出头,若是能够搭上京城的线,对他们也不算是坏事。至于这宴席上有什么,林霁也算是见怪不怪,如今皇上打压贪官污吏打压的紧,这些人也不敢明着送些什么,只能许下一些愿望,等到将来再找机会直接送到府上去。 还有些人知道钦差的喜好之后会有意无意的让他们在自己辖区里的某个小摊子上以低价购得,这样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这位张大人在席间明里暗里的总是提到一个西街的地名,林霁立刻就明白了,只怕好东西是藏在了那条街上。若是刘天林有这个意思,他应该会答应下来,然后明天只要他出现在那条街上,就会有提前安排好的小厮在那里等着,将人带去他们安排好的地点。 不过这位张大人显然是有些没看懂这位刘大人,他丝毫没有接茬的意思,只说公务繁忙,明日还要跟衙门里分管地质的衙役商量大坝的处理方式。 张大人有些失望,还提出让刘天林宿在衙门,但都被一口回绝。 刘天林真的就是在张大人的家里吃了一顿很廉洁的接风宴,然后就立刻返回了自己下榻的驿站。 若说刚正不阿,清正廉洁,刘天林真的是林霁见过的一众官员中的楷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三十二章:刘天林 16 一顿心怀鬼胎的接风宴之后,刘天林马不停蹄的回了驿站休息,第二天也是信守承诺跟衙门分管地质的衙役实地研究大坝。 在来江南之前,刘天林早就已经做足了功课,此时跟潍县的衙役说起地质还有大坝的成因,他没有丝毫的胆怯,在某些细节上,他甚至要比这个衙役还要了解。 林霁在旁边听着,很清楚,这个衙役可能原本根本就不是分管地质的,他对潍县的气候还有大坝的了解还没有刘天林这个身在千里之外京城的钦差要多。 几天下来,这个衙役看见刘天林就紧张的两腿直哆嗦,而刘天林也知道找他无用,在两天之后,他就放过了这个无辜的衙役。 那位潍县县令从那衙役回去之后,就一直装病不见客,想来也是为了躲着刘天林的缘故,如此一来,林霁也能明白那个张大人为何要这么积极的让刘天林去西街了。或许只有行贿这一条路,能够让他的政绩上不会出现玩忽职守这一条吧。 在大坝考察了整整半个月,刘天林整个人都晒得黑了一圈,连林霁他们都有些吃不消江南盛暑天的大太阳和烦躁的闷热。 “这天气太热了,我这两天整整黑了一圈,昨天回驿站冲凉我这后脖子这儿疼得要死,估计是晒伤了,红红肿肿的。”大坝周围没有遮阳的地方,宋琦硬是将驿站里的斗笠和蓑衣带了出来,索性这里没有人,他也就干脆就穿着中衣,穿着雨具坐在大坝边上。 曹敬将一旁的水袋递给宋琦,宋琦接过之后,直接拿下来自己摘下斗笠将那些水一兜头都倒了下来。 “我给你水是让你喝的!不是让你拿来冲头的!死小子!”曹敬眼疾手快的将水袋抢了回来,刚刚享受了一瞬清凉的宋琦立刻就不愿意了。 宋琦一边起身跟曹敬争抢水袋一边说:“你快把水袋给我拿来!这里是大坝,这下面多的是水,想喝再去灌就是了!快给我!” 在江南的众人给毒辣辣的太阳晒得头昏脑涨的,然而此时的京城却已经优哉游哉的步入了初秋,凉风一刮,京城的秋意就到了。 修儿被叶公平下了禁足令,在北镇抚司里硬是关了三天才给出门,小院那里叶公平也没有放过,他带着人在附近搜了好几天,都没有发现那个类似的老农的身影,那个小院子他们一直都没有涉足,还是保持着监视的态度。 虽然众人颇有些怨言,但是他们也都知道,这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 修儿在痊愈之后立刻重新回到了小院外监视,半个月过去了,那个老农依旧下落不明,因为没人看见过那人的真实面貌,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能安稳民心,锦衣卫连通缉令都没发。 如今他们手中掌握的所谓线索还是只有这个小院而已,并且还是个连门都不能进去的小院。 林霁在江南三天两头就会来信,江南的情况基本在她们的掌握之中,如今就等着刘天林将江南的事情解决之后就能回来了。 因为林霁的嘱托,修儿对这个小院的事情非常的上心。 “修儿,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还行吗?”不是每个锦衣卫都有修儿这样的好福气,能被指挥使逼着在衙门里休息,之前跟修儿一起中了迷药的兄弟们早就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虽说待遇不同,但是若是这个被特殊待遇的人是修儿,那他们也算是无可异议。 “我没事了,谢谢各位哥哥关心,这两天没什么事情吧。”修儿一点儿都不想休息,相比于那可有可无的休息,他更愿意在能够证明自己的地方体现自己的价值。 他希望在林霁少有的出公差的时候,证明一下,自己不是个只能在别人荫蔽之下活着的小孩子。 而此时正在出公差的林霁骑在马上,正一边走,一边出神。 “想什么呢?”曹敬从她伸手赶了上来,伸手推了一把目光呆滞的林霁,林霁转过脸的时候眼神中还是有一丝的茫然,但随后立刻就缓了过来。 “我没事。”嘴唇发白,目光呆滞,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的,在这种时候还能说自己没事的,估计也只有林霁一个人了。 曹敬显然不相信她的话,他伸手在林霁的脑门上一靠就发现了问题,“我说,你不是中了暑气吧,你浑身烫的要死啊!” 不说曹敬还没感觉到,他说完之后立刻摸了摸林霁的手,入手果然是一片滚烫,林霁跟他争辩半天,眼神就开始涣散,没过多久干脆也就不挣扎了,由着曹敬。 “快快快,把你身上的斗笠和蓑衣都脱下来,给她挡挡,霁儿不要睡觉,睡着了更难受,我们马上送你回驿馆。”在曹敬这个赤脚大夫的指挥下,众人果不其然的是忙得一团糟,他们能在不把自己弄死的情况吧,将自己带回驿站,这对林霁来说简直就像是老天保佑一样。 得了,这几天估计要一直在驿馆里呆着听曹敬那个老学究念经了。 等大夫来的空挡,林霁在自己床上合着眼睡了一觉,梦里没有头疼头晕,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她倒是睡得挺好。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觉醒来,她的江南之行也要结束了。 “什么?刘天林明天就要回京城?”刚刚醒过来的林霁在听见了曹敬的话之后,深深的怀疑自己可能是没睡醒,出现了幻觉。 她不过是因为连日来的高温暴晒暑期入体才稍微有些吃不消了,可是她的脑子没有问题,她的神智非常清楚,江南的事情绝对不是这么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这里的乱子还没有处理完,刘天林居然就要回京了? “你确定你没听错吗?”林霁不可置信的看着曹敬,而后者脸上的正经之色,明明白白的回答了林霁的问题。 林霁好不容易才舒展了两天的眉,再一次皱了起来,“他拿出解决方案了?” 曹敬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不仅没有拿出解决方案,刘天林甚至有些想要撂挑子不干的意思,我也觉得挺奇怪的,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这么反常。” 之前那么多的阻碍和困难,这位刘大人都从来没有说过要退缩,如今,却忽然一下子说自己不想干了,干不下去了,这就跟林霁说她明天要离开锦衣卫一样令人匪夷所思。 一觉睡醒,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这样的变化实在让林霁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报!”一个穿着便装的兄弟,马不停蹄的冲进了林霁的房间,门被推的装在墙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这位兄弟看着面生,不是这两天一直跟在林霁他们身边的人,看他这个的风尘仆仆的样子,更像是从京城而来…… “京城出事了?”林霁话出口的瞬间,这位兄弟就点了头,三人对视一眼之后,这位兄弟立刻就开始陈述京城案情。 事情要从林霁晕倒的那天说起。 林霁晕倒的那天,也就是顾修重新回到小院的那天,多日来在小院外没有丝毫收获的锦衣卫众人,在那天修儿回来之后,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一直以来他们以为没人的小院里居然走出来一个大活人,而且修儿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人就是那天用迷药将他们迷倒的那个人。 不仅如此,这个人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修儿手下的一个兄弟认出了这人的身份,正是刘天林府上的管家。他是刘天林的心腹,一直以来伸手刘天林的信任,应该说这人的存在对于刘天林来说,可谓是左膀右臂。 这个时候刘天林尚在江南,可是这个管家居然会出现在这个跟叛党有关的小院中,加之刘天林身上的嫌疑尚未洗清,让刘家同逆党有关联这个设想,几乎是立刻就坐实了。 同去的锦衣卫大哥想要回去报信,可是那个老管家却已经跟之前那个老农拱了拱手,虽然他们离得比较远,可是修儿已经感觉到了,这人要走。 修儿没有来得及跟同僚大哥商量商量,就冲了出去。 “修儿!回来!”同僚大哥伸手捞了他好几次,连修儿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修儿!” 修儿的贸然行动,给了的众人的不得不出去抓人的理由,那个老农身手颇好,若是放任修儿一个人出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大哥怎么办!” “冲!一定要保护好修儿!” 修儿顺利在行动不便的老管家出门之前将人拦下了,那人没有丝毫的惊讶,甚至在看见修儿和他手上的弯刀之后,有了一丝的欣慰。 他直直的对着修儿的刀撞了下去。 冰冷的刀尖被的鲜血所温暖,猩红的印记划过修儿的双手,滚烫滚烫的让他不自觉的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几乎是同时,那老农带着十成功力的一掌就打了过来。 “修儿!”锦衣卫的同僚大哥一把订了上去,用老管家的身体为修儿挡下了绝大部分的伤害,却还是被那一掌给震得胸口发疼。 “锦衣卫办案,放弃抵抗!”刀剑无眼也无情,数把白森森的长刀对准了站在院子中央的老农,那人的神色却也丝毫未变,还是一派云淡风轻,一脸笑意。 修儿的长刀之上还沾着鲜血,那老农脸上的痛苦之色还未消退,收敛起笑容的修儿,带着满身的血雨腥风,如同一尊杀神一样立于天地之间。 琥珀一样的眼睛里沾染了万千刀下亡魂的怨气,带着令人胆寒的恐惧。 “上!”话音未落,众人一拥而上,将老农团团围住,这个风景尚且不错的小院,变成了众人的生死场,血终究是沾染到了这世外桃源一样的土地上。 这是修儿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跟这个老农对视,两人已经明里暗里交手数次,可是只有这一次这么直接,那老农花白的须发下,是一张年轻的看起来还带着点温柔的脸。 而他手上伤人的动作也一样的毫不拖泥带水,加上修儿,一共八名锦衣卫高手联手居然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撑到。 他们甚至连信号弹都没有来得及打出去,就全都躺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修儿的胸口一阵阵的闷痛,只要呼吸都会牵扯到自己的内伤,他闭着眼睛,小口小口的喘气,静静的在心里估量,自己这一回断了几根肋骨。 这是他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写书信的习惯,若是有的话,此时此刻恐怕也不会这么后悔了,最起码还是有东西能够证明他是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 早知道有今日…… 千金难买早知道,修儿学着话本里的人物,觉得很是有英雄的在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想着他喜欢的姐姐,对他百般溺爱的曹敬,还有一直将他当成亲儿子一样养着的叶公平。 不知道他死了之后,魂魄是会上天庭还是会下地狱。 “你长的很好看。”那老农优哉游哉的蹲在了修儿的身边,看着他眼中的悲愤和不甘,轻笑出声,“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笑,我就越是想要折磨你?” 那老农伸手捏着修儿的下巴,抬起他的脑袋,让他的脖颈形成一道好看的弧度,那白嫩嫩的脖子好像一咬下去就会断一样,脆弱的不堪一击。 “皮肤真好,而且居然还没有什么疤痕,真好!”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将修儿的领口整个拉开,少年很少见光的胸膛就这样袒露在阳光下。 “将你的皮扒下来做成灯笼已经会很好,不过我现在还是更想尝尝你的味道。”嘴角的笑容从未消散,那老农近乎痴迷的凑到了修儿的颈边,细细的闻了闻,然后一口咬在了他的颈侧。 “啊!!!” 血液离开身体的那种感觉很奇妙,渐渐的修儿就开始感觉不到自己胸口的闷痛了,他觉得四肢都轻飘飘的,就好像是躺在棉花上一样。 那个老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他的身体的,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他只是在迷迷糊糊之间有很多人在叫她的名字,而听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个老农在离开他脖子的时候在他耳边说的一句: “我们会再见面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三十三章:刘天林 终章 “霁儿,霁儿,”曹敬轻轻晃了晃林霁的身子,轻声交了她两句,“你没事吧。” 林霁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刘府,摇了摇头,声音中满是疲惫,“没事,一会儿你听我命令,干活吧。” 曹敬没明白她话中意思,也不便多问,点了点头。 两人翻身下马站在这高门贵户的刘府前,林霁感觉到了一阵的凉意。 落叶纷飞,京城的秋日已经到了…… 京兆尹的杨大人一直跟在两人身边,见他们迟迟没有行动,终于没忍住过来询问,“两位大人,你们看,这可如何是好……” 林霁没让人继续等着,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抬起自己的右手。 她第一次觉得权利原来这么可怕,不过是眨眼之间,就能决定一府上下这么多人的生死。 有时候权利是个好东西,能救人于无形,化干戈为玉帛;而有时候权利又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一边杀人一边救人。 跟他们锦衣卫一样,身在其中不由自己。 林霁垂下眼帘不去看门头上的牌匾,在她的手落下的瞬间,锦衣卫和京兆尹的众人就攻了进去。 府门不过是瞬间就被撞开,之前还平静如水的青天白日之下,惊恐之下的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家丁们一边逃窜一边高声尖叫,不仅是普通官员,就连老百姓都害怕锦衣卫,害怕他们手上刀剑寒刃。 林霁一直没看府中,虽然只是抄家,但是等待刘家的是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啊!”惨叫声忽然从门口传来,林霁猛然睁眼抬头,入目就是刺眼的猩红,有个衣着朴素的家丁,被一剑穿心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之后又有两人跟这人一样,接连倒在了门口,尘土飞扬,沾染在猩红之上。 人命,血肉,在寒铁冷刃之下,脆弱的简直宛若地上的蚂蚁一般,不管之前经历过多少,那都是对敌人,那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搏斗,林霁他们没得选,也没时间给他们选。 对敌人,他们从来没有手软,可是对百姓,他们也从来没有这般残暴。 曹敬早了林霁一步,上前拦下了杀人的两个锦衣卫,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斥,林霁就已经将他们踢翻在地。 “谁许你们杀人的……”这声音冷若冰霜,同平日里ie林霁简直判若两人,这两个锦衣卫有些胆寒。 “他们要跑,我们一开始是想拦着的……”这样的解释在三条人命面前,苍白到毫无说服力,林霁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的地上的三具尸体,那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给她一种回到过去,置身战场的错觉。 “放肆!”从牙缝里挤出的两个字让这两个锦衣卫恍若置身冰窖,他们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 “滚!自己回去领罚,别再让我看见你们……”林霁垂下眼眸,将自己眼中的悲哀之色完美的藏了起来,这是她的手上第一次染上普通百姓的血。 “那林百户,我们……” “滚!” “是是是……”那两个锦衣卫什么都没来得及再说,跌跌撞撞的离开了刘府的。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林霁才敢蹲下身来看一眼这无辜的三人。 他们年纪看起来都不大,最小的一个,可能跟修儿差不多的年纪。这个年纪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可是他们的生命却在这本应被好好呵护的年纪里永远的停下。 林霁伸手摸了摸最小的那个孩子的手,手上有不少老茧,看得出平日里或许总是做粗活,这双手和他的年纪很不相称,这对他来说是一场灭顶之灾,而他的四处逃窜,也不过是因为太过惊恐的缘故。 一场无妄之灾,最后牺牲的是三条人命。 “走,我们进去,还有一件事要做。”林霁拿起自己的佩刀,带着曹敬,走进了染了血的大门。 早上还是和乐之家,下午就成了人间地狱,命运或许就是这么捉弄人吧。 一路走过正堂和偏厅,林霁只取后院,一件一件屋子找,丝毫不理会周遭的惨叫,在东苑最隐蔽的一件小屋子里,她找到了她一直在找的人。 刘天林的小女儿,刘家四小姐,此时正被刘夫人抱在怀里,几个家丁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的刀剑,牢牢的挡在刘夫人的身前。 “你们不要过来,不然我们就跟你们拼了!”为首的那个家丁看着年岁大些,倒是眉眼之间却毫无惧色,后面跟着的几个小的也是一样。 刘夫人一脸戒备看着他们,手中抱着的四小姐此时被蒙上了眼睛。 她看不见一身煞气的林霁和曹敬,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夫人,我们来并非是为了对夫人不利,而是受刘大人之托,将四小姐带走而已。”刘天林多次提到自己小女儿的时候林霁就觉得不简单,如今刘天林狱中自尽,她头一个想到的也是若是刘家倒了,那四小姐该如何是好。 旁人便也罢了,大不了一死而已,可是四小姐还是个懵懂稚子,若是进了火坑,那就一辈子都爬不出来了。 在进来之前,连曹敬都不知道林霁要做什么,如今他算是明白了。 “我们没有恶意,若是为了抓人,我们根本不用冒死前来,锦衣卫早晚会打进来,到时候夫人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刘夫人的神色之中有些犹豫,她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挡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仆。 “夫人,她说的没错,若是不是存了旁的坏点子,她的确没有必要进来一趟,而且现在外面打成这样,的确是送小姐走的最好时机!”这人或许是有些功夫在身上,他一边劝说刘夫人,眼睛还丝毫没有离开过林霁和曹敬。 曹敬一直没说话,但在看见刘夫人眼中的犹豫之色后,立刻道:“这样吧刘夫人,若是你信不过我们,那就让林百户带着四小姐先走,我留下来给你们当人质,等到你们的人确定四小姐安全之后再放我离开如何?” “不行!我不同意!”曹敬的话音刚落,林霁就皱着眉反对,她拉着曹敬的手臂,不许他往前再迈一步。 “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我也不想再在我刘家的罪名上再添一个挟持朝廷命官的一笔。只是我想摆脱您一件事情。”刘夫人将四小姐放在地方,牵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我想请您给她找户好人家过继,不需要家世多么的显赫,只要能够让我的女儿吃饱穿暖就好,你也不要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女儿,只说是记不得家在哪里的野孩子罢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才最能够看清一个人身上的人性美,林霁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她很清楚刘夫人的话对于四小姐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很想请刘夫人考虑考虑,就在她开口的前一刻,刘夫人忽然跪了下来,“大人!这不过是民妇最后的心愿,还请您成全。” 屋子里的家丁奶娘还有丫鬟,一群人都跪了下来,还有被蒙住双眼的四小姐。 曹敬站在一旁扭过头去不愿看此时此景,生离死别人间大痛也。 “好,我答应您,我会为四小姐找一户好人家,会好好看着她长大,不会让她为父母报仇,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林霁的眼睛里似有泪光在闪,刘夫人早已泪流满面,她将四小姐推进林霁的怀里,然后带着所有的家丁随从出了他们一直坚守的厢房。 外面乱成一团,刘夫人趁乱离开了东苑,在西苑被锦衣卫找到了。而与此同时,曹敬已经带着四小姐从后门悄悄的离开了刘府。 林霁都安排好了,宋琦早就支走了不相干的人,在后门口的马车里等着曹敬,曹敬没时间交代,只说让宋琦留下,自己驾着马车,消失在长街的另一头。 他们之前待过的那间厢房也被林霁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至此,刘家正式退出大魏朝堂,变成逆党案中的第二个牺牲品。 刘大人的大儿子正在外地,除了对他下了通缉令之外,锦衣卫也派人去通知其所在州县的衙门协同抓捕。 不过短短五天,刘大人的嫡长子也被捉拿归案。 刘家直系家眷亲属都被关在锦衣卫大牢,家丁仆役等都被关在京兆尹大牢,除了刘天林,还有在抓捕当日被意外烧死的四小姐之外,刘家上下七十八口,全部被缉拿归案。 隔日的朝会上,人人都噤若寒蝉,锦衣卫指挥使叶公平将此次刘家牵扯逆党一案的详细经过全都写入文书,在朝上警醒文武百官。 一时间朝堂众人皆急于与刘家撇清关系,以防引火烧身。 “皇上,微臣以为,户部侍郎刘天林,同逆党有所牵扯一事可以说是铁证如山,然刘天林因为在狱中不堪重刑已经畏罪自戕,臣以为对其府中家丁仆役等,可从轻发落,以示龙恩浩荡。”刘天林为刘家家主,家主已死,家中众人皆是受牵连者,皆是无辜之人,实在不必重刑加身,赏罚分明方为明君之道。 魏邰自然明白这一点,他无意于苛责刘家家丁仆役,便应下了叶公平所说。 “叶爱卿所言极是,爱卿在刘天林一案中出力不少,朕便应下爱卿所奏。”魏邰接着正色道:“传朕旨意,没收刘家所有家产,所有家仆一律充公,没为官仆。至于刘天林的家人,朕听说他死了个小女儿?” 这件事算是整封奏折中,唯一触及到魏邰心坎里的一个细节,他膝下没什么子女,听闻烧死了一个的四岁的小女儿,若说他的心里没什么波澜未免也有些太过不近人情。 “回皇上的话,林百户带回来的消息是这样的,他们将火扑灭之后,也曾去寻找过那女孩儿的尸身,然而却没有丝毫发现。”叶公平自己至今也没有娶亲,他一直将林霁当成女儿养,听说刘天林的小女儿死讯的时候,他也很是惋惜。 这孩子若是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对刘天林来说,或许也是一种慰藉,只可惜,看不见这孩子长大成人的那一天了。 稚子无辜,到底是他们这些大人的罪孽。 “既然如此,那朕也法外开恩一次,免了刘天林三族的万死之罪,刘氏一族所有成年男子充军岭北,刘天林的发妻妾室一律没为官奴,随军同去岭北做杂役,不必留在红楼了。” 此言一出,朝中众人纷纷应和,感恩皇上天恩浩荡。 不过是一场朝会,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时辰,就定下了刘家的女眷们下半辈子的生活,相比于去红楼那些勾栏之地,官奴或许对她们而言才是龙恩浩荡。 刘天林一死,户部侍郎的位子就空了出来,虽然这个位子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吸引力,可是人人都知道,在户部尚书早就退位让贤之意,此时坐上户部侍郎的位子,多个一年半载的,肯定能稳稳当当的升为尚书。 一时间朝中多股世家势力都在争抢这个位子,在朝会上就吵了个不可开交。 刘家的事本来就让魏邰头疼的很,如今听着这些争吵之声更是头疼欲裂,他颇为恼怒的拂袖而去,朝会为了这个事情闹的是不可开交。 刚回到御书房里,与刘天林同去江南的詹事府少詹事许令秋就来求见,魏邰坐上龙椅上闭目缓了半刻,才让人传他进来。 “微臣许令秋参见皇上。” 这个许令秋魏邰对他很有印象,他是前两年科举刚刚上来的年轻官员,是当年的探花郎,得益于他已经过世的老师的提拔,在詹事府也算是勤勤勉勉。家世清白为人正直谨言慎行,这些品质加在一起就造出个许令秋,魏邰对他的印象非常好。 “许爱卿平身吧。”刚刚吵闹了半晌魏邰实在是有些精力不济,这两日为了江南还有刘家的事情,他一直都很是烦心,前两日北疆来报,说鞑靼人最近也不太老实,屡屡侵犯边境疆土。 这两日公务繁多,魏邰睡得很不踏实,朝会上再吵一吵,吵的他头疼病都要犯了。 “爱卿所来为了何事?”魏邰的手指撑着太阳穴,企图缓解头疼给他带来的痛苦之感,许令秋颇有些担忧的看着坐在上首脸色不佳的皇帝。 “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事情朝中的事情再多也比不得皇上的龙体要紧。”魏邰的脸色实在不好,许令秋站的远远的都能看见他的脸色苍白冷汗频出,嘴唇也泛着不正常的白,给人一种随时都要倒下去的感觉。 “朕没事,爱卿……”一阵眩晕冲的魏邰的眼前一片昏暗,他依稀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额头,他听见许令秋还有宋屏慌乱的声音,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快叫太医!太医!皇上!皇上您没事吧!皇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三十三章:红楼 1 三十四红楼(一) 皇帝在御书房晕倒一事很快就传的朝中人尽皆知,皇位魏邰正值盛年,自小身体很好,没什么沉疴宿疾,此次突然的昏厥说到底就是被政事所累。 后宫的几个娘娘们轮流侍疾可皇上却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大魏一直没有立太子需立嫡立长一说,在位的皇帝们早早的立下太子也不是没有的事,只是魏邰一直无意于女色,后宫嫔妃不多,且他不常在后宫走动,除了当年太后做主纳的侧妃之外,魏邰从没有自己做主封过一个妃嫔。 后宫无人,那皇室开枝散叶更是无从谈起。 “太医,皇上的病如何了?”成妃娘娘入宫早,深知皇上的体质,因此在皇帝身边陪着的时候最多,太医看过之后也只是一直在说那些翻来覆去说的话,“皇上脉象平稳,苍劲有力,身体已无大碍,娘娘不必担心。” 成妃性子很好,但此时也被太医这两句不清不楚的话,糊弄的有些恼怒,“你日日来都说皇上已无大碍,可为何四天过去了,皇上还是不见苏醒,你要本宫如何信你!” 那太医听后立刻跪下,战战兢兢道:“回娘娘的话,并非是老臣无用,只是皇上确实无事,老臣不过是的实话实说,至于娘娘所问为何就不苏醒,想来是这些天皇上太过劳累,身体有些吃不消的缘故。” 说了半日,成妃最后也只能信了太医的话,只是问太医,皇上还要几日方能苏醒。 那老太医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哥准确日子来,成妃心里烦得很,打发他走了,卧榻之上的魏邰眉眼之间的英气丝毫不减,即便脸色苍白依旧是不怒自威的样子。 成妃心中担忧却也只能守在旁边,什么都做不了。 宋屏从外间走了进来,轻声在成妃娘娘耳边说:“娘娘,汉王殿下来了,要探望皇上。” 成妃悄悄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痕,轻声道:“快请进来。”宋屏应声去了,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口慢慢的走了进来。 那人一身绛色华服,胸口处用金线绣着蟒形图腾,头戴紫金冠,白玉的腰带衬的他更加的精神。 汉王魏荻三两步就走到了皇帝塌前,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又同成妃问了好,这才做到了皇帝身边。 “娘娘,不知我皇兄怎么样了?我接到消息之后就连夜入京,这两日皇兄的消息一直传来,只是没说皇兄是否苏醒,还请娘娘告知。”汉王魏荻乃是先皇和荣贵妃所生,汉王魏荻成年之后就搬出皇宫,独自一人去了封地,荣贵妃在先皇去了之后也跟着去了封底,前些年才刚刚过世。 先皇皇子不多,算上那些生母没什么地位的,也不过是之后六七个,如今还能说得上话,同皇帝亲近的也就只有汉王魏荻一人。 只是两人到底不是亲兄弟,为了避嫌,防止旁人造谣生事,汉王魏荻很少过问朝堂之事。这兄弟两人除了家宴国宴之外,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见上一面。 “皇上一直没有苏醒过来,太医刚刚来到过,说皇上这两日劳累过度身体需要休息。”成妃娘娘眼中的担忧让魏荻心下不安。 “皇兄这般劳累也是因为我这个做臣弟的,一直没能力帮衬着,臣弟实在是惭愧。”汉王魏荻是现在宗室里少有的能说上话的人,他一来,成妃娘娘瞬间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王爷千万不要这么说,王爷此时能来,也算是做了我们这些女流之辈们的主心骨了。”说起皇上的事情,成妃娘娘的眼角再度红了起来,这些年她身处后宫,虽然不知前朝事,却也知这个位子究竟有多么熬人。 自己身为女流之辈,一于子嗣无益,二于社稷无功,三不能助皇上龙体康健,桩桩件件都像是插在成妃心中的一把刀一样,扎的她喘不过气来。 “成妃娘娘不必如此担忧,若是皇兄醒来知道了,只怕会心下不安。您跟在皇兄身边这么多年,最该知道的他对女子最心软了,您千万不要让皇兄再徒增烦恼才是。”魏荻两句话就劝住了随时要啜泣的成妃,他跪在塌边,握住了魏邰软放在身侧的手。 “皇兄,臣弟来了,臣弟来看你了,臣弟无用,多年来于社稷无功,让皇兄为了大魏的江山这般操劳。臣弟不孝,枉费了父皇当年的用心教导,臣弟不忠,辜负了皇兄多年来的信任,臣弟实在自责,还请皇兄宽恕谅解。”坊间传言说是皇帝与汉王兄弟不和,这实在是些无稽之谈。 汉王久在封地赏花弄草,不过问朝堂之事方是最好的证明。 先帝膝下最负盛名的三子,其一为当今圣上魏邰,其二为恒文王魏褍,其三就是这个汉王魏荻。当年汉王也曾经被人议储,只是他本人却兴致缺缺,无心与此。荣贵妃母家当年正是鼎盛之时,汉王魏荻完全有能力同其他两位皇子争个高下,不过他却早早的回了封地,不过问皇权交替之事。 一直到新帝登基时才上了一封请罪折子,从封地回到京城,跟新帝见了一面请了恩旨之后,就带着自己的母亲荣贵太妃回了封地。 当年皇上是顺应民心从马背上得了天下,备受瞩目的恒文王宁折不弯,最后自戕成仁。 放眼先帝诸皇子,除了皇上也就剩下一个汉王,依旧安享荣华富贵,与皇帝依旧亲厚。 “霁儿……霁儿……”皇上忽然出了声,汉王和成妃娘娘皆是一愣,汉王立刻挨了过去,轻声道:“皇兄?皇兄您醒了吗?皇兄?” “霁儿……霁儿……”魏邰总是重复着两句话,之后就又没了声音。 魏荻看了看成妃娘娘,眉间的担忧久久消散不去,他又看了看宋屏,见宋屏目光躲躲闪闪的立刻就明白过来。 他轻笑出声,引来成妃娘娘的侧目,他立刻敛了笑容轻声解释道:“成妃娘娘莫慌,皇兄应该很快就会苏醒了,此时能有呓语,便说明皇兄的思维已经恢复,醒来不过是时间问题。”此言一出成妃娘娘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魏荻继续说道:“多年来,皇兄的呓语只有清平一人,如今居然换成了旁人,看来皇兄对此人颇为看重,只是不知道皇兄梦中所唤为何人,等皇兄醒了,臣弟一定要问个清楚。” 魏荻笑着趴在床边,静静的看着自己劳累了几十年的兄长。 他们都被江山所困,众生皆道皇帝乃无上权力象征,可是谁人知晓,皇帝二字不过是操劳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寻常百姓尚有天伦之乐,而作为皇子的他们除了襁褓中那几年无忧时光之外,一直到死,所争的也不过是个江山太平,百姓和乐。 皇帝一生都被困在宫里,困在这小小的朝堂之上,困在江山黎民这四字之中。 此时此刻的熟睡对于魏邰而言,是多年的可望不可即,如今骤然得到,自然是要好好的耍赖偷懒一番。 除了魏邰之外,偷懒耍赖的还有在北镇抚司里躺着的修儿。 自从林霁从江南回来之后,就几乎没有离开过修儿的房间,一开始是因为修儿的伤势确实严重,她不放心离开,如今却是因为这孩子撒娇打滚的求着她,不许她走。 这两日修儿的伤口也开始慢慢的恢复,一直在长新肉,大夫说已经不碍事了,换药也从一开始的每天三天到现在的一天一次,药也渐渐的变成温补的药方。 虽然还不能吃些大补的东西,不过一些比较温和的补品修儿却是一点儿都没落下。林霁心疼他,从叶公平那里拿来了好多人参鹿茸之类的,根据大夫的意思酌情给他进补。 这两日,这孩子不仅把之前受伤的那些的补了回来,还将自己补得又圆了一圈。 现在这个脸蛋捏起来的手感比原来更好,软软的像糕点一样,若是头顶再来一双灵动的耳朵,就跟成了精的兔子没两样。 如今,只要是进修儿房间探望的人,总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的在他的脸上脖子上吃吃豆腐才肯罢休。 这孩子也乖,谁来都仰着脖子给人家摸,之前有个南镇抚司的同僚过来探望,手都伸进修儿的衣领了,这小家伙也不知道反抗,被人好一顿吃豆腐,最后那人还是被林霁打走的。 那人有龙阳之好众人皆知,虽然他们平日里不忌讳这个,但倒也没有修儿这么心大的。 见他伤的可怜,林霁也没好意思苛责,只是提醒自己多多留心。 林霁一直被修儿缠着,实在是脱不开身,她心态也好,索性就当起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肯多说,什么也都不肯多做,外面的事情一概不过问,一心一意在家陪儿子,整日就在北镇抚司里跟修儿一起养膘。 她不作为不要紧,就是苦了曹敬,三头奔波。 修儿重伤之后林霁带着人突袭了那个小院,意料之中的没有发现那个老农的身影,他们将小院翻了个底朝天,就发现了两条密道,当时他们人手不够,也不敢贸然进入,如今这些事情自然就落到了曹敬的身上。 除了锦衣卫和城郊小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们还没来得及处理。 林霁这两天也颇为苦恼,之前他们在抄刘府的时候将刘天林小女儿还活着的消息瞒了下来,将人带了回来。曹敬也是个书呆子,他不知道将人带去哪里,最后居然弄回了锦衣卫来。 这事情是瞒着老爷子做的,藏在锦衣卫里实在不安全,若是被发现了,他们也实在不知道说成是谁的女儿比较可信。 最后是宋琦在南城找了个中年女人将孩子暂时寄养在她那里,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那女人一直在高门贵户里给那些夫人们服侍月子,这些街坊邻居们都是知道的。 这忽然之间多了个孩子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时间长了必定惹人怀疑。而且这孩子还小,什么事情都好不懂,曹敬这人母性泛滥,总是觉得旁人对孩子没有耐心会出错,硬是每天都要去看一遍才肯回北镇抚司。 于是曹敬的一天就来来回回在北镇抚司,城郊,还有南城之间来回奔波。 每天回来的时候都累的跟死狗一样,还要伺候一个大女儿一个小儿子的吃喝玩乐。 “我说你们就不能自己动动手吗?吃过的碗筷我要是不来给你们收你们是不是要放在这里养老鼠啊!还有啊,衣服都给你们洗好了,你们就不能自己动手叠一下?想喝水不知道自己倒就知道喊我,我要是不在你们是不是要渴死啊!”活了二十年,曹敬第一次觉得圣贤书是骗人的,话本更是骗人的。 书上说身边有个女人,家才有家的样子,再看看他的身边,这句话应该改成,身边有个干活的,家才有家的样子。 书上说男人征战归来,家里会有人为你挑灯缝衣,有人与你举案齐眉。再看看现在,他每天晚上回去要忙着给这两个残废端茶倒水洗衣做饭。 回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曹敬最害怕的事。 今日他也同往常一样,累的要死要活的回到北镇抚司,林霁还是跟修儿腻在一起,做甩手掌柜,家里还是一片狼藉的等着他收拾。 “霁儿,宋琦今天找到了一户挺好的人家,是个做生意的老夫妻,那位夫人早年间流产过一次之后就不能生育了,她丈夫想要个孩子,又不愿背叛同夫人当年的誓言娶小,所以想收养个孩子。我跟宋琦今天去见过人了,还挺好的。”曹敬一百年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一直都没停下,“我准备过两天把小姑娘给人家送过去。” 林霁捏修儿脸的手顿了一下,之后她坐正了身体,轻声道:“嗯,挺好,还是早点送走好,对我们都好。”曹敬点了点头没说别的,这孩子现在在京城就是个变数,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成为别人手里的把柄,还是尽早送走的好。 对他们也好,对那孩子也好,都是一件好事。 “予瑞,明天准备一些祭祀用品,我们带小姑娘去看一眼她父亲。” 曹敬点了点头应下了。 刘天林已经身死,一切的争端都随着他的生命陨落而走到了尽头,那些罪只能跟生人追究,对亡人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 皇上开恩,也算是体面的让刘天林入土为安。 生命何其脆弱,不管生前多么雍容尊贵,死后也不过就是一捧黄土,栖身之地也不过四方之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三十五章:红楼 2 三天后,在城郊的刘天林墓前,林霁曹敬还有顾修带着刘天林的小女儿,在坟前静静的伫立。 小姑娘对曹敬很是熟悉,所以不怎么怕,倒是另外两人让她有些畏惧。 她一直多扎曹敬的身后,偷偷的看着墓碑,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于死亡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认识,小姑娘怯生生的看着墓碑,却不知那里面躺着的是曾经对自己最好的人。 但是孩子却有着天生的敏锐,小姑娘一直文文静静的,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林霁的话。 三人本以为自己已经见惯了死亡,可是今日却少有的心里有些发酸。 “刘大人,你最后的愿望,林霁为你做到了,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有时候想想人这一辈子是真的很短暂,前两日他们还在一起来来回回的斗法,可是不过是的转瞬之间,就已经阴阳相隔。 刘大人的确同逆党有牵扯,可是这并不能否认他是一个好官的事实,人人都说在锦衣卫面前说话做事身不由己,可谁人能明白,他们也并非能在权力之下为所欲为,随心所欲的做事。 刘天林的牺牲让逆党一案的线索彻底断了,好像是有人提前安排好的一样,用一场合乎常理的闹剧,来阻断所有人去追根溯源。一人的壮烈牺牲换来了所谓的又一场安静平和。 有时候人真的是一种很卑贱的生物,卑微到连兽性都不配拥有。 三人并肩而立,小姑娘的手一直都被曹敬紧紧的攥在手里,稚子无辜,这到底不是他们这辈人的罪过。 曹敬少有的皱着眉,看着墓碑上那些字,暗自出神。他的手无意识的将小姑娘的手攥的越来越紧,一直到小姑娘疼的用另外一只小手推他的时候他才缓过神来。 他颇为抱歉的一笑,将小姑娘抱在了怀里,看着那墓碑,他还是没忍住轻声道:“刘天林是个好官,心系百姓的好官,只可惜……唉……”后面的话曹敬没有再说,可是林霁却很明白。 修儿抬起头很是不解的问:“敬哥,你说可惜什么?” 林霁一伸手将修儿搂在了自己怀里,修儿靠在林霁的肩膀上抬头很认真的等着林霁的回答,林霁的另一只手很不老实的在修儿的头上揉了一把,轻声道:“你敬哥的意思是说他非我族类。” “非我族类?”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听起来简单,可是修儿却还是一脸茫然。 “他的确是个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可是他的目的不纯,他站错了阵营。”曹敬在一旁静静的站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为刘天林惋惜,这本该是个能够在朝堂上大放异彩的中流砥柱,但最后他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退出所有人的视野。 可叹可爱可敬可悲。 他有自己的坚持,虽然这于他们的想法不同,但抛开一切,他们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他的确值得敬佩,只是却不值得同情。就像是一棵树,从根儿就烂了,那它的枝叶就算再茂盛也不值得去赞赏,也是无药可救,病入膏肓。”林霁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搂在修儿肩膀上的手,“为人臣者,忠君方才爱国。” 修儿一会儿抬头看看林霁,一会儿转头看看曹敬,最后他对上了小姑娘茫然的眼睛,他才收回目光,他小声道:“姐姐,我还是不明白。” 林霁没有勉强,这些东西就算是刘天林这样的人都没看懂,她自然不指望这寥寥数语就让修儿大彻大悟。 “你年纪还小,现在不懂没关系,等到你长大了就懂了,以后见的多了,自然也能无师自通。”林霁捏了捏他的脸,又瞧了瞧一旁不知发生何事的小姑娘,忽然笑了,“不懂也是福气啊,你们两个都是有福之人。” “好了我们回去吧,一会儿就要送这小姑娘走了。”林霁最后为刘天林上了一炷香,曹敬也将小姑娘放了下来,三人在墓碑前烧了些纸,又一次恭恭敬敬的三鞠躬,曹敬抱起了小姑娘,在转身的时候,小姑娘忽然毫无征兆的放声大哭起来。 虽然她还不太懂得这些事情,可是却本能的意识到,从今以后,自己或许永远都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了。 对于即将远行的旅人来说,家乡的空气和泥土都是值得眷恋的。 林霁早早的就为小姑娘准备好了行李,说起来是行李,其实也不过是从刘家带回来的一些不值钱却很有纪念意义的小玩意。 她父亲房中的砚台,她母亲做了一半的香囊,她大哥哥画的一副水墨画,她二哥哥的一支没有箭头的箭矢,她小哥哥的一帖诗词。 这些是林霁偷偷从来库房里带出来的,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这么些看似一文不值的东西,才是她最值得去留存的思人之物。 最后林霁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 这个是小姑娘一直戴在身上的,从刘家回来之后那个玉佩被磕坏了一个角,当时兵荒马乱的谁也么注意到,等到林霁注意到的时候,损坏的那一部分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在刘家找了许久,最后也只能放弃,她从库房里找了一支刘夫人的金簪让工匠融了铸在了缺失的那一个角上。 倒也全了一个金玉满堂的意思。 只是金可重铸,玉碎却不能修补,他们给小姑娘找的养父养母再好,那也比不上自己的亲生爹娘。 宋琦驾着马车将小姑娘的爹娘都接了过来,这对老夫妻看着小姑娘的文静乖巧很是喜欢,这才让林霁的心里稍稍有了一丝的安慰。 那对老夫妻看着面善,小姑娘倒是不怎么怕他们,那位夫人轻声问道:“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倒是不怎么害怕,乖巧答道:“我叫刘蔚,小名叫思思。” “刘蔚,好名字啊。蔚儿乖,跟伯母上车去吧。”听了小姑娘的自我介绍,这对老夫妻都颇为满意,看着小姑娘的眼神里又多了两分宠溺。 倒是林霁等人对伯母这称谓有些意想不到。 小姑娘被夫人拉着手,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马车边,上车之前,她还不忘了回头看一眼还站在原地的曹敬。曹敬对小姑娘笑了笑的挥了挥手,小姑娘甜甜一笑之后才转过头去。 那位夫人弯着腰很是小心的在宋琦的帮助下,将孩子抱上了车。 一直到夫人和小姑娘在车上坐定之后,那位李老爷才对两人说:“曹先生,林姑娘,那我们这就走了,之前你们说要给这孩子改个名字,我看也不必了,我家夫人母家姓刘,也算是缘分。”李老爷又看向了不远处的马车,眼中带上了些幸福和满足。 “来之前我也跟夫人还商量过,你们都希望我们瞒着这孩子,但是我们觉得还是应该告诉她真相。我们毕竟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却让她叫我们爹娘,对她的生父生母实在是不公。”李老爷面向了刘天林的墓碑,上了两炷香。 “我们这个年纪还能陪着她几年,将来若是走了,不是徒增这孩子的痛苦吗。她现在还小,将来不一定能记得这些事情,不如现在就让她知道,总好过我们撒手人寰之前让她一次性知道的好。”李老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们两夫妻福薄没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如今上天给了我们这个机会,让我们也能享受一回天伦之乐,那我们一定会加倍对这孩子好,也是为了她的生父生母。” 这这话出口之后,林霁和曹敬一时相对无言,最后他们同时躬身对李老爷俯身作揖。 “这孩子的父母如今都不在,晚辈们斗胆,代替蔚儿的父母给您道谢了!”话音刚落,三人都躬身俯首,真心的感谢李老爷对刘蔚的悉心和关照。 “使不得使不得,是我们该感谢你们才是。”三人将李老爷送上了马车,一路随行到李家的随从带着车夫赶来。 林霁从宋琦手里接过一个小包裹,从窗口递给了正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刘四小姐。 “蔚儿以后跟着李伯父,一定要听话知道吗?”曹敬跟刘蔚相处的时间比他们两人都要长,他这颗老豆腐心总是受不得这些离愁别绪。 他很喜欢刘蔚,若不是因为条件不允许,或许他也会好好的将这孩子养大成人,给她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嫁了。原本将这孩子救出来的时候,他还有些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有个女儿了,只可惜他们之间的缘分却太过浅薄,仿若昙花一现一般。 “蔚儿知道,蔚儿会听话的,曹哥哥你还回来看蔚儿吗?”曹敬拼了命的忍住自己心下泛起的酸楚,尽可能的装作若无其事的跟小姑娘说:“会的,只要有机会曹哥哥会去看蔚儿的,只是那个时候蔚儿一定要长大了好不好?” 小姑娘的头拼了命的点,一边点还一边流眼泪,看的曹敬的一颗老心都碎了一地。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蔚儿要乖乖的,好好听伯父伯母的话,好好的生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幸福!” 马儿一声嘶鸣,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蔚儿的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小姑娘哭的很是伤心,用力的抱紧了自己的那个小包袱。 远远的叫着,一直到马车消失在城郊的官道上,曹敬才浑身失了力一样的坐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的掩面而泣。 大男人其实不常哭,曹敬这么多年其实真的没哭过几回,但此时他倒是一点儿也忍不住了。 他没告诉旁人,以前他娘给过他一块玉佩,说将来要给他女儿戴的,他背着所有人放进了那个小包裹里。 若是可以,他真的希望刘蔚能使他的女儿。 最后等到马车过后扬起的尘土都归于大地之时,曹敬才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低着头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走吧,回去了。” 小姑娘以后的路跟他们注定是不同的,这些道理曹敬很明白,但身在其中总是会有失控的时候。 “她的福气好,能离开京城这是非地,你该替她开心才对,毕竟对于她来说,那才是最好的归宿。”林霁伸手拍了拍曹敬的肩膀,她的眼角也有些泛红,说到底谁又能舍得呢。 “我知道,我没事,过一过就好了。”嘴角挤出的一个苦涩的微笑让林霁的心里很不好受,她忽然有些后悔把那个孩子给送走了,或许养在京城也没什么关系。 “走吧,我们回去吧,出来这么久,要是有人问起来我们没办法解释,听说下午宫里会有人来,我们先回去吧。”城郊的山草还是泛黄,京城的秋天,在刘家谢幕之后悄悄的来到。 “嗯,走吧,回去吧,晚上要是没事的话,我们去第一庄吃饭,老爷子的意思可能也是要犒赏一番,正好敲老爷子一笔。这段时间真是马不停蹄的累死人了。”一边伸着懒腰,林霁一边不规矩的和修儿动手动脚,“小子,你看你敬哥这么伤心,要么你给你敬哥当儿子吧,我觉得他也能开心。” 听了这话修儿很是好脾气的挂在了曹敬的身上,“好啊,我无所谓啊,那我以后要叫敬哥什么?叫爹吗?” 林霁点点头轻松道:“对啊,你都给他当儿子,可不是叫爹吗?” 修儿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很好脾气的答应下来,“行啊,那我以后就要改口叫爹了,”他将脸扭到曹敬的面前,乖巧的叫了一声:“爹!” “你可饶了我吧,我受不起你这声爹,我做你哥就够累了,要是做了你爹,你还不要了我的命啊,你少在这里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修儿对曹敬少有的乖巧总是会让后者哭笑不得。看着这爷俩儿,林霁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曹敬不乐意了,推了她一把,没好气的说:“别笑了!你就会出这些馊主意!” “谁让你每天都活的这么像老父亲,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我活的像你们爹这都是拜谁所赐啊,你们真好意思的,我告诉你们……” 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案子,终于在京城的秋天到来之前结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三十六章:红楼 3 三十六红楼(三) “呼——呼——呼——”京城的天渐渐转凉,如今人人出门上身皆是夹袄,秋天的风一吹就容易头疼脑热,此时还穿着单衣在街上行走的,要么就是那些习武的五大三粗的汉子,要么就是刚到京城还没来得及置办衣物的外乡人。 此时正是晌午,一个衣衫单薄浑身湿透的身影在街上行走,便格外的引人瞩目,这人的脸色苍白,左脸上还带着两条血痕,右边的腿一瘸一拐的浑身散着恶臭,隔着八丈远都能闻见他身上的那股味道。 官道上的众人对这人都唯恐避之不及,那人脚步匆匆,似乎是有目标,一边跑还不忘了回头看一眼身后,似是有人在追杀他一样。 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之人在街上行走,尤其是这样的闹市,肯定会京东京兆尹。自从上次京兆尹在城郊无故欺压百姓之后顶头上司锦衣卫北镇抚司就开始着手整顿,京兆尹的捕快几乎全换了,就连首府现在都不敢跟手底下的人说话声音大,生怕惊着上头的各位大人。 如今京城风气越来越好,百姓们也越来越信任京兆尹。 几个捕快还没到地方就闻到了那人身上的一股恶臭,众人皱着眉,颇有些嫌弃的过来询问情况,刚将人拦下,那人就像是脱了力一般直接坐到了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 这人身份不明,又恶臭缠身,即便这几个捕快真的为民除害也下不去手将他拉走,只能隔着老远的问:“你是何人,为何这般没有礼义廉耻,浑身恶臭也出来害人,是何居心?” 那人被这样说了也丝毫没有生气,他大口喘着气,如同哮喘一般,喉咙里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响。脸色越来越难看,缓了有一时半刻之后他才把气喘匀了开始说话。 “锦衣卫北镇抚司……锦衣……”这人重复了好几遍这些捕快们才听清楚,为首的那位立刻问道:“我知道你说的是锦衣卫北镇抚司,你是要报案还是要喊冤,若是要递状子要先从京兆尹过一遍,但是在去京兆尹之前,你要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好好洗个澡,然后买一身好一点的衣裳,最起码干干净净的去报官你说是吧。” 见主人没有什么异状捕快们就准备走,不想他们刚准备离开,那人居然上来扯住了一个捕快的裤脚。 “带我去北镇抚司!”这人不仅举止无状还对他们怒目相对,这让这些捕快们很是恼怒,为首那人一脚就将他踢开,救下了自己的手下,然后警告的说:“我是看你挺可怜的才对你客气,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锦衣卫的大人们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在这里撒泼打滚无事可做,我告诉你,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找个地方给我滚,不然我就只能让你在我们京兆尹的大牢里跟我说话了。” “我说带我去北镇抚司。”那人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惹得这些捕快们很是不悦。 “我都跟你说了,北镇抚司的大人们没有时间跟你……”看清那人手上的牙牌之后,为首的那个捕快立刻就呆住了。 “去北镇抚司叫人,快去!” “是是是!大人您稍等!” 大魏锦衣卫的牙牌分三种,一种是木牌,一般是总旗官及没有官位的普通锦衣卫所佩戴的;铜制的一般是百户和千户所戴,百户的牙牌下穗子是红色,而千户的腰牌下穗子是黑色;最后一种是银腰牌,千户以上官位者可戴,不过也有深受皇恩之人的牙牌为玉质。 大体上分为这几种,却不限于这些。 就像叶公平的牙牌为玉质,林霁的牙牌下挂着的是黑色穗子一样,万事无绝对。 这人的牙牌是铜制,下垂红色花穗,可见此人官位最小也是个百户,这几个捕快也顾不得此人身上气味难闻,立刻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报信的人脚步很快,他们刚走出这条街,北镇抚司人就到了。 “是谁要见北镇抚司的人?”今日正好轮到曹敬当值,林霁跟叶公平进宫办事去了,他一个人闲来无事,就干脆自己出来跑了一趟,就当是散步了。 “予瑞兄!”那个落魄百户在看清了马上之人的脸后,立刻脱口叫出了曹敬的名字。 “常百户?”乍一看的时候曹敬还有些不敢相信,一直到看到那人额角上的小伤疤之后他才敢相信,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人,居然就是被调去西南好一阵子的昔日同僚常熟元。 他立刻下马站在了常熟元的面前,后者在看清了曹敬的脸之后还勉为其难的勾唇笑了一下,之后便昏了过去。 “快!把人放在马上,回北镇抚司!”曹敬眼神儿再不好也看得出来的常熟元现在就剩了一口气,左右现在什么也问不出来,还是先救命要紧。 “你先回锦衣卫报信,快!”跟手下人匆匆交代,曹敬转身查看常熟元的脸色,心不由自主的往下沉了沉。 “我们走!” 此时谁也顾不得常熟元身上那股难闻的味道,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想从死神手里抢回一个昔日同僚。 一进锦衣卫的大门,老大夫就立刻上前查看,他搭了搭脉,立刻招呼着众人将人送进了里屋。 “快去准备参汤,情况不太好,先用参汤吊住精神,别叫他睡过去了。”老大夫头也不抬的跟自己的土地吩咐着,,那小子手脚动作很快,听了话马不停蹄的就去了。 曹敬他们帮不了忙,就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 “老先生,他这是怎么了?”从逆党案结案之后常熟元就被升到了百户,调去了西南的锦衣卫分部任职。 走的时候有不少同僚都去给他送了行,林霁和曹敬自然也去了,他们虽然不怎么熟,不过都曾经为逆党案出力,自然算是同伴,而且西南的情况很复杂,这并非美差一件,众人自然是能送就送,聊表心意。 只是没想到,不过是短短一月,这位昔日容光焕发的同僚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长时间没有吃过饱饭身体底子有些受损,加之长期劳累,所以导致的昏厥,不是什么大事。”老大夫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小徒弟端过来的参汤,往常熟元嘴里灌了一口。 “老朽这就帮常百户施针,他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后期慢慢调养身体就行,至于他身上的这些皮外伤都不要紧,腿上的伤口也没有伤到骨头,不碍事的。”听了老先生的话,曹敬终于松了一口气,既然是饿出来的毛病,那就容易治,旁的他们不敢保证,但是只要你在京城,就绝对不会吃不饱肚子。 一碗参汤灌了下去,又受了老先生好些针,不过多时,常熟元就渐渐清醒过来。 昏厥初醒之时,他忽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躺的时间有些长,他的脖子略微有些僵硬,在看清了所处的环境之后,他的目光锁定到了一旁的曹敬身上。 曹敬跟他虽无深交,不过对这人他也算不上讨厌,见人醒了,立刻上去询问。 “常百户,感觉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这一声常百户算是把常熟元的魂儿给拉了回来,他的目光逐渐清明,对某种东西深入骨髓的恐惧,立刻就将那平静的目光搅的一团乱。 曹敬看着他的表情很是奇怪,他试探的伸手碰了碰常熟元的肩膀,“常百户,你还好吧?”他俯下身来,与坐着的常熟元对视,两人目光相触的瞬间,常熟元忽然高声叫出了一个名字,“——方先生!方先生!” 这个叫方先生的名字就好像是一个开关一样,常熟元不过是叫了两声,就好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关一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再一次昏了过去。 “这都是什么事啊!”索性老先生还没走,直接就走过来再一次救人于水火之间,曹敬叉着腰皱着眉看着疯疯癫癫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常熟元。 常熟元的身份在他人离开京城之后,就被人挖了出来。身为皇帝亲信,如今的加官进爵也不算什么,不过他这人倒也算是上进,没有利用这一层身份留在京城,而是请缨去了大魏的西南边疆。 西南地带多丛林,毒物也多,跟京城实在没有可比性,那里什么都不多,就是各种毒药多,那里的人有一多半以炼药师为生。 有些部落有自己很独特的文化,甚至连地方官都不认,遑论常熟元这样的京城官员。 去这种地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锦衣卫那在那里又分部,虽然俸禄够高,却也危险,从京城调去那里的锦衣卫,常熟元是第一个。 常熟元是皇帝亲信,那他去西南很可能是奉了皇帝旨意,近些年来皇帝一直在着手处理西南政务,对于当地的官员不作为一事,皇帝也很头疼。 之前还曾经派过军队去镇压当地的暴民,不过收效甚微,那里多山,他们这些外来人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向导,实在没办法在那里施展拳脚。 虽然最后剿灭了叛民,但是大魏军队也损失不小,一部分是中毒,还有一部分是因为那里的气候太过潮湿伤口感染所致。 也就是从那之后,皇帝才下旨在西南成立了锦衣卫的分部,又调了不少颇有些本事的官员过去,意图整顿西南防务,如今也有四五年过去了。 但只看床上躺着的半死不活的常熟元,就知此法收效甚微。 老大夫又施了两针下去,常熟元就开始又咳又吐,那味道实在让人作呕,看着那些秽物,曹敬皱着眉,实在想象不到他这段时间究竟都吃了些什么。 出了门,站在长廊的尽头,喝了两口秋风,曹敬才缓过神来,问身边跟着的下属,“常百户回来的消息通知皇上了吗?” 那小孩子是今年才进的锦衣卫,一直跟在曹敬身边打下手,这场面也是难得一见,小家伙有些不适应了。 曹敬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颇为心疼的说:“没事,你先缓缓,要是没通知宫里的话,我去吧,你去厨房让他们给你找碟蜜饯吃吃,压压恶心。这场面也是百年难得一见,你运气不错。”老学究少有的开了开玩笑,这孩子却还是没忍住喉咙口涌上来的恶心,靠着石头吐了半天。 “慢慢吐,慢慢吐,一会儿去厨房吃点蜜饯就好了,我先去宫里,这里要是有什么事,你随时过来禀报就是。”曹敬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这孩子吐了个昏天黑地,两招呼都没来得及跟曹敬打。 除了北镇抚司的大门,曹敬便往皇城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叶公平和林霁正在陪着皇帝在御花园里赏菊。 月前皇帝魏邰积劳成疾卧床半月才调养回来,今年京城的秋意来得早,菊花开的也早,不过这倒是今年入秋之后,皇帝第一次在御花园里赏花。 “皇兄大病初愈,还是要多多保养,这菊花虽好,却也不可过度留恋。”皇上当时卧床不起,汉王魏荻连夜从封地而来为皇上侍疾,如今皇帝已然痊愈却没有让汉王回封地,而是留他在宫中小住。 “岳平多虑了,朕在宫中憋闷了数日,如今出来走走,觉得精神好了不少,秋意虽浓,却浓不过朕的兴致,不打紧。”众人都看得出皇帝今日心情很好,说完这话之后还朗声大笑起来,跟在身后的叶公平宋屏等人也都面带笑意,不忍再劝。 最后还是汉王魏荻轻声问道:“下月初九就是皇兄生辰了,皇兄可要宴请百官?”是了,九月初九重阳节,是皇帝魏邰的生辰,自魏邰登基以来一直崇尚节俭,每年的生辰除了宴请百官之外也没有旁的什么庆祝。 如今他大病初愈,更是不想再折腾,遂摆了摆手轻声道:“朕现在年岁大了,越发不喜欢过生辰,宴请百官就免了吧,就在宫里吃顿家宴也就算了。如今局势不稳,朕无意铺张,正好你也在宫里,到时候你我兄弟好好喝上一杯也就是了。” “原来皇兄留着臣弟在宫里,是为了找个酒友,怎么后宫的娘娘们不好吗?让皇兄连个喝酒的人都找不到?” 两兄弟时常天南海北的隔着,没个一个说话的时候,现下兄弟聚首让这位久在高位上的皇帝心里多了一丝慰藉。 一边说话,魏邰还总是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有个他牵肠挂肚的人,就在自己身后。 看看那人的身影,也算是以解相思之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三十七章:红楼 4 魏邰笑了伸手拍了拍汉王殿下的肩膀,颇有些打趣道:“朕可比不得你逍遥自在,红颜知己遍天下。”这些话题轻松的很,饶是皇帝也不免面上带笑。 汉王很是内敛的笑了笑,轻声道:“皇兄就不要笑话臣弟了,臣弟自小就没有什么规矩,没有天潢贵胄的威气。父皇那个时候也说,臣弟自小便顽皮任性,将来不是能当大任之人,这些年在外面行走多多少少的交了些朋友,哪里有皇兄说的红颜知己遍天下这般夸张。” 当年汉王离开了京城,也就离开了权利与是非的中心,他当年向先帝求得封地就是一块鱼米之乡,虽然比不得江南沃土,却也是平原地带最好的一块地方,挨着江南靠着旧都,实在是一片风水宝地。 之后魏邰等级,也没有将这块地方收回来,反而还将旧都除皇城以外的地方,也一同划进了汉王的封地之内。 现如今,汉王虽没有继承皇位继位为皇,却也是除了皇帝以外,全天下身为最为贵重的皇族。相比于恒文王,汉王的未来才算是一片光明。 “你模样随你母亲,生来就好,尊礼懂趣,就算是没有皇家子弟这个身份,你也绝对是能排的上名号的逍遥公子。比起朕每日听着各种奉承之语,你实在是幸运的多!”现在在身边的都是两人的心腹,兄弟两个之间没必要说些客套话,况且皇帝魏邰也是许久没有跟自己的兄弟这样逍遥的说话了。 一行人在御花园中赏花吟诗,好一派平和的景象,前两年皇帝魏邰在后花园中新建了一座小亭,还着人让人在小亭四周多种一些花花草草,不拘着非要有个什么好彩头,只要是四季都有花可赏就成。 那个时候建起来也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等到小亭建成之后,魏邰也就来过两回。一回是小亭刚刚建好内务府请皇帝过来看看是否满意,可有需要调整的地方,还有一回是年下的时候无事闲逛到了此处。 加上今日,皇帝总共也就来过三回。 “这亭子倒是十分别致,只是臣弟入宫不勤,不知皇兄是何时着人添置的。”这亭子建成的时间不算短,只是魏邰一直都没什么印象,汉王封地较京城尚远,他也不喜入宫遭人话柄,不知道实在是人之常情,弟弟入宫,魏邰就更想不起来这地方了,一来二去,汉王竟是头一遭来此。 “这事是朕疏忽了,以前你总也不来宫里,每每都是朕派人去三请四请你才肯挪步内宫。之后也左不过就是乾清宫重华殿,还有你自己的庆欢殿,朕见到你高兴,忘了这些也不是怪事。”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魏邰今日的心情很好,跟汉王殿下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承载这笑意,这让一旁伺候的叶公平都忍不住僭越了两句。 “汉王殿下每每来宫里皇上都很高兴,以后不如常来宫里坐坐,总是好的。”魏邰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朝着叶公平的方向看过来,眼神里多了两分的欣慰,这人总是很懂圣心,这让他很是满意。 汉王殿下也没推拒,只是笑笑,走近了小亭,众人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相比于普通的桂花,这味道不那么浓重也不刺鼻,只有风过的时候才能闻到那一股淡淡的味道,带着秋日独有的心旷神怡的味道,攻占人的鼻腔。 “皇兄这里的桂花有意思,味道这么清幽,可不像香飘千里的桂树。”汉王走在魏邰身侧,与他并排站着,此时恰好一阵风过,魏荻很是贪婪的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段时间来的不如意,仿佛瞬间就被治愈了。 这兄弟两个一边说话一边走进亭子,汉王的一只脚刚准备跨上台阶的时候,他忽然停住往后退了两步。 “皇兄的亭子居然还没有起名字吗?”不说魏邰还没注意,这一说这原本看起来还颇为顺眼的亭子,顿时就成了一个不完美的装饰品,一点儿价值都没有了。 “你不说朕倒是忘了,之前内务府建成之后也来问朕这亭子所起何名,朕当时没想好就搁着了,没想到如今倒是在你面前,丢了面子。”他一边说,一边站在台阶下看着这颇别致的小亭子。 “风雪初停,天光微昀,此乃人间绝色,这亭子便唤做霁色吧。”靠着皇帝最近的汉王殿下和叶公平,都明明白白的看见了皇帝眼中的那一份认真和喜悦,魏荻想起前段时日,皇帝唤起过的那个叫做“霁儿”的名字,心下了然。 “好名字,皇兄圣明。”众人都立刻躬身迎合,趁着所有人视线低垂,魏邰转身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林霁,那人也是一样的垂首跪地,将自己如画眉眼都隐藏起来。 不过对于魏邰来说,即便只能看到这人的一个背影,他都是满足的。 “都起来吧,这名字既是朕取的,那这牌匾自然也该朕来写,回头叫内务府照原样做一个出来。”魏邰心情正好,若非宋屏在一旁阻拦,他甚至想要喝上两盅酒,全了赏花作对吟诗品酒的乐趣。 林霁官位太低,近不了皇帝的身,站在亭子外面守着,随时等着里面传出来的命令。 她站的地方不太好,一棵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树将她的身影挡的严严实实,魏邰心里有些不悦,拼了命的想找个由头将人调到身边来。 转头看看身边围着的人,一个是自己兄弟,一个自己很信任的手下,一个在自己的见证下长大的小孩子,还有一个跟了自己很多年的老奴。 没一个赏心悦目的…… 即便魏邰已经非常的忍耐,不让自己的表情太过失望,不过还是没瞒过这些惯于察言观色的手下的眼睛。 看着皇帝脸上的失望之色,连魏荻都收敛起自己脸上的笑意。 林霁远远的站着,丝毫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还在一心一意的想着晚上带修儿和曹敬去哪里吃饭比较好。 一边盘算着晚上的吃食,一边想着怎么能再敲一笔老爷子的竹杠。 “请您稍等……”林霁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内侍从门口而来,那人走过来低声对林霁说了一句什么,林霁便跟着他一同出了小亭站在光华园门口。 “予瑞你怎么来了?”在这里看见曹敬的时候,林霁就大概意识到,估计是家里出事了。 曹敬走进了两步,轻声在林霁耳边说了一句,林霁听后,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这事儿还有旁人知道吗?”两人的脸上满满都是担忧,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曹敬摇了摇头,轻声道:“暂时没有,我也跟京兆尹那边交代过了,事关重大,想来他们也不敢在外面多这个嘴。” 林霁点点头,算是暂时放心下来:“事情还没有一个定论,一切都以保密为主,所有知情的人,你都注意一点,我进去跟老爷子说一声,你先回去吧,有任何情况,随时通知我们。” 事情已然出了,林霁再心烦意乱,也只能将自己之前计划好的那些念头都缝在心里,不敢再让它们出来作乱。 曹敬神色颇为担忧,却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回北镇抚司处理乱局。 林霁闭上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才终于打起精神来走了回去。 她刚一回去修儿就为了上来,看着她眉间的忧色,就知道只怕是出事了。 他刚想开口询问,林霁就伸手按在了他的头上,然后侧身略过了他。 无故被晾在原地的修儿还是没忍住跟了上去,站在林霁刚刚一直站着的地方,偷偷的看着林霁。 叶公平看见林霁靠近的时候,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只是他并不知道这预感来自何方。 林霁走近在叶公平面前耳语了两句,说到一半的时候,亭子里正在下棋的魏邰却忽然开了口,“有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说来给朕听听。” 听了皇帝的话,林霁立刻垂首站在叶公平身后,叶公平微微躬身道:“回皇上的话……” “朕没问你,朕问的是她,让她来跟朕说。”魏邰的目光带着一丝侵略性,牢牢的将林霁定在了原地。 天子已然发话,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间犯了难。最后还是一旁坐着的汉王殿下出来解了围,“皇兄的意思,是让你直接过来同他说,你且过来就是。”林霁用眼神请示叶公平,还没同他对上视线,就听见魏邰轻声道:“朕让你过来你难道还要请示旁人不成?” 这位天子不怒已是自威,遑论此时写在面儿上不悦,林霁低着头,心中忐忑的走上了台阶,站在了魏邰的身后。 满满的陌生男人的气息几乎是一瞬间就将她包裹其中,她有些犹豫是附耳过去还是大方的说出来,而这时,魏邰却已经帮她做出了选择。 魏邰已经侧过身体,微微抬着头,等着她附耳过来,众人都看着,林霁几乎是毫无选择的俯身在魏邰耳边说道:“皇上,常熟元从西南回来了,情况不太好。” “朕知道了,以后你有什么事,都要先来跟朕说,明白了吗?”三言两语很轻易的就将林霁弄懵了,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只能这么躬身垂首的站着,魏邰喜欢她这种挨着自己的样子,心下略微有些的喜悦。正巧看见她腰间的铜牌,这铜制的小东西平日里并不显眼,可是如今落进了魏邰的眼中却多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这个铜牌碍眼的很…… 一直到林霁出了小亭,站在了叶公平身后,魏邰的眼前都还一直都浮现着哪个铜牌的影子。 他坐在上首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他无意识的碾了碾自己的手指。 “皇上,此事该如何是好,还请皇上示下。”叶公平轻声提醒着皇帝,皇帝似乎也认认真真的考虑了这个问题,魏邰的身形顿了顿,最后还是站起身来,在当着众人的面,开口说:“此案虽只涉及常熟元一人,但是这其中缘由值得深思,尔等切不可轻举妄动,一定要思虑周全之后再做打算。”魏邰微微顿了顿,之后很是认真的抬眼看着林霁,“给林百户换一块玉制的牙牌,此案依旧由林百户全权负责。所有的案情进展,必须当日由负责人送来呈报,朕倒是要看看,这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我大魏官员这般狼狈的回到京城。” 说完这位皇帝也不管身后众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表情,自顾自的带着人离开光华园。 御前侍卫长王佑在众人离开之后,将一块玉佩交到了林霁的手上,“林百户,这是皇上要在下交给你的,有这块玉佩傍身,你可随意出入宫禁。叶大人是外臣,不能出入后宫,但是你是女子,这一点不必忌讳。” 听了这话,叶公平的脸上多了一分明了,他几乎是带着笑意的看着林霁。 他跟在魏邰身边多年,这人是个什么性子,他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再看看如今皇帝这的几个动作,可见他一开始的预想或许会变成真的。 林霁的脑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晕晕乎乎的,此时她伸手接过王佑手中的玉佩之后,心中疑惑更甚,面上不由苦笑——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王佑见了这表情,立刻就明白,她只怕还不太懂这其中的门道,便很好脾气的替皇帝陛下解释道:“林百户不必觉得受之有愧,你出身锦衣卫,如今已然官至百户,可谓是锦衣卫年轻官员中的中流砥柱,皇上看中你是应当的。” 林霁自然不是对皇帝又什么意见,她就是有些不明白,全北镇抚司里,比她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皇帝怎么就将这事儿交给了她? 可是她疑惑归疑惑,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林霁拱手道:“侍卫长大人这话是折煞属下了,属下只是担心会辜负了皇上的一片信任,心下有些担忧罢了。” 王佑也很好脾气的点点头,“在下懂得,百户大人尽力就好。在下还要去跟皇上复命,便不在此处陪两位大人了,先走一步。” 他在皇上身边,自然是礼数周全,看着王佑远去的背影,还有手中这块成色极好,雕工细腻的玉佩,林霁忽然倍感压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三十八章:红楼 5 这一趟进宫,林霁原本就是来给叶公平打下手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居然还被安排了这么个差事。 一路走,林霁一路思考着,刚刚自己一直都还算是安分守己,并没有做出什么能够引人注目的事情来,可是现如今皇帝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是一点儿都不明白。 即便她已经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可是却还是没有瞒过叶公平的眼睛。她的这位叔父,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可是依旧身处高位,这样的眼力还是有的。 叶公平骑在马上,对着一旁的修儿道:“我有事跟你姐姐说,你先回去吧。”修儿看了看林霁又看了看叶公平没再说什么,自顾自的骑着马走到了两人前面。 后面跟着的下属都离得远远的,此时叶公平终于开口对林霁说道:“皇上看重你,那是你的福分,这样的运气旁人想求还求不来呢,你这么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开心点,免得被有些人利用说你恃宠而骄之类的话,怪没意思的。” 其实林霁心里很清楚,皇上今日的所作所为就是变相给她加官进爵了,而且也算是给她办案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可是她就是没办法轻轻松松的接受,先不说她自己能力有限配不上这样的恩典,就算是配得上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锦衣卫,哪里值得皇帝陛下这么上心。 “叔父的意思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皇上为何这般待我,叔父也在场,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挑这个大梁。” 林霁是真的疑惑,而叶公平也是真的有些恨铁不成钢。 刚刚在场的人,但凡是长了眼睛了,都能看明白皇上此举的用意,只有这个丫头,身在其中,却懵然不知,怪不得皇上要特意给她一块玉佩。 叶公平本想指点她一二,但是想想,皇上都没有说这些话,自己还是不要多这些嘴的好。 “皇上赏了你就接着,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你受着就是,若是觉得配不上这样大的恩典,便好好办案,别辜负了皇上一番心意就是。”叶公平面上带笑,也只是把话说到了这地步,旁的什么都没说,看着林霁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到底还是年轻人,单纯的很。 叶公平心里是真的开心,这个丫头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凭着她这一股劲儿,如今能有这样大的成就,他这个叔父的脸上也有光。 好像今日的事除了林霁之外,所有人都很开心。 魏邰在离开之后,一路上都在偷偷摸摸的笑,想起林霁之前的那个呆愣的表情,他就觉得很可爱。 这就哭了宋屏也王佑,一边走,还要一边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敢看皇帝的笑话。 “宋屏,你去把朕之前收起来的那个鎏金的画轴被找出来,朕晚些时候要用。”魏邰刚进了御书房,就吩咐宋屏去找东西。宋屏自然不会这么不要命的问皇帝拿来做什么,立刻答应着去了。 王佑没有进门,就在廊下守卫,宋屏出了门,看见王佑的时候轻声道:“这天气越来越冷了,你也稍微注意一点你的身子,少在风口站着。” 宋屏也算是见证了王佑的成长,从他一点点大的时候进了侍卫营,之后一路走到了今天,这一切都是他用时间和一道道的伤疤换来的。 他自己废人一个没有孩子,但是看着他们这些小家伙总是会忍不住的怜惜一些。 “我知道的公公,您不用担心,我之前找人给您抓的治膝盖的药您用了吗?”王佑说着就蹲下身子摸了摸宋屏的膝盖,“要是用的好,我就找人再去给您弄一些来,这东西也不是什么金贵的玩意儿,就是要等货,您什么时候要用完了就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没事,一把老骨头了,还这么折腾做什么,你还年轻,才是真的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两人站在廊下说了好一会儿话,王佑才轻声道:“公公怎么看那位林百户?”王佑久不在京城,他不知道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京城究竟是怎么样的。 宋屏笑了笑,“林百户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王佑点了点头,“对了之前监造司的人来问我,说给林百户的玉质牙牌用什么玉做,公公找个时间问问皇上的意思,那边好着手准备。” 皇恩在什么时候都是绝对的免死金牌,林霁不过是小小的百户,却得到了皇帝这样的看重,或许这也是她的机缘吧。 “我知道,你让他们等等消息,我找时间问问看。”说完宋屏也没耽误,就去了库房,给魏邰找那个鎏金的画轴。 等到他回去的时候我,站在门口的王佑跟他说:“刚刚汉王殿下来了,正在里面跟皇上说话呢。” 宋屏点了点头,走进了御书房。 “岳平,许久不见,你的棋艺又精进了许多啊。”在门口的时候,宋屏就听见了魏邰的笑声,这两兄弟常年天各一方,如今有这样一时半刻的清闲时光,也实属不易。 “皇兄让着臣弟罢了。”汉王是皇室礼教之下长大的从小就礼数周到,如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您让奴才找的东西,奴才找来了。”宋屏轻手轻脚的上前,将那鎏金的卷轴放在了宋屏的面前。 宋屏随手接过看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放在案上,晚些时候朕有用。”之后随手将卷轴递给了宋屏,宋屏接过之后又问了一句:“刚刚监造司来人问,皇上许给林百户的玉质牙牌用什么玉,上面是否要雕刻一些花样,他们没办法拿主意,还请皇上示下。” 魏邰微微顿了顿,没说话,自顾自的思考了许久,最后说:“跟监造司说不必着急,牙牌的花样还有玉,朕回头会告诉他们的。” “是,奴才明白,奴才不打扰皇上和汉王殿下对弈了,奴才告退。”宋屏说完便躬身退下,殿内一时间又只剩下了他们这两兄弟。 魏邰今日心情很好,他登基多年,早就练就了一手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只是他终究是人,总归是需要一点放松的时候。 “皇兄今日好像很开心。”汉王殿下忍了半天,最后还是么忍住,将这话说了出来,魏邰脸上的笑意太浓,浓的让他也跟着忍不住想要勾起嘴角。 在自己的兄弟面前,魏邰倒是没有继续忍着,而是大大方方的承认,“朕今日确实很高兴,你能在宫里,朕自然开心。” “皇兄这话说的有些哄臣弟的意思,臣弟在宫里住了许久,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皇兄这么高兴,若是因为臣弟,那皇兄确实是有些偏颇了。”魏荻跟魏邰一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也正是因为如此,魏荻现在才能跟魏邰这样心平气和的对弈,谈天说地。 魏邰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端起茶盏啜了一口:“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魏荻也跟着笑了,“皇兄这般开心,是为了那个叫林霁的锦衣卫百户吧。”被人直接看穿了心事,魏邰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轻声道:“你的眼睛倒是尖的很。” “臣弟眼睛再尖,也比不上皇兄啊,皇兄恕罪,刚刚臣弟还偷偷的多瞧了林百户两眼,确实是个很标志的美人。虽说一身男装,却还是能看出那倾城绝色。臣弟要提前恭喜皇兄了!” 魏邰笑了,抓起一旁的黑子,毫不犹豫的落子。 “朕喜欢她身上的那股英气,巾帼不让须眉,话都会说,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却不见于几个人能做到,这个林霁是朕喜欢的,但是也是最不能草草待之的。”魏邰落子无悔,身为帝王,他想要的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她是个好姑娘,朕期待着她给朕更多的惊喜,所以朕并不急于将她留在朕的身边。朕想见证她所经历的一切,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参与她的生活,这就已经足够了。”一子落定,就好比是他做了一个决定,没有收回的可能性。 汉王只是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这并非是他应该管的时候,他仗着身份问两句是行的,只是管的多了,也难免会落人话柄。 兄弟两个又对了两局,外面宋屏来禀报,说是礼部尚书前来求见。 魏荻听了这话立刻起身道:“既然皇兄还有政务在身,那臣弟就先走一步了,等到晚些时候再来同皇兄继续这未完的棋。”说着就要走,却被魏邰叫住了。 “不必,你就留在这里听听,你也算是皇族,又是真的弟弟,有时候该管的朝政要事,你还是要多知道一些,不然你这总是一问三不知的,传出去叫旁人笑话。”魏邰一直想让魏荻参与到朝政当中来,他这个弟弟一直都没什么心思在朝政上,也不娶妻立王妃,就这么一直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他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 “皇兄你饶了臣弟吧,您又不是不知道,臣弟一看这些奏章,一听这些政务,头就要大,臣弟又不做皇帝,学这么多干什么?”这话说的着实混账,气得魏邰将茶盏重重的掼在了桌上。 “你听听你说的这些混账话!若是父皇孩子啊,听了你的这些话,你就等着挨板子吧你!你从小就没少让父皇操心,如今父皇不在了,你就让朕为你操心是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多少要在意一些外面的风言风语。若是你不想掺和朝政,那也行,你给我找个正妻回来好好的过日子,你行吗?”魏邰日夜为了江山殚精竭虑,自己的这个弟弟,却一直都不让人省心,气得他几乎是当场要就要训斥。 魏荻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也老实了,也不提走的事儿了,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坐下。 “微臣参加皇上,见过汉王殿下。”礼部尚书范大人跪在案下,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魏邰:“爱卿平身。” 那礼部尚书是六部官员中最年轻的一位尚书,当年科考的时候魏邰就很是看中此人,之后将这人提到了礼部尚书的位子上,他也一直没让魏邰费心。 如今礼部也是六部中,最具声望的一部,面对这样的忠臣良将,魏邰的心情也逐渐缓和过来。 “爱卿此时求见所为何事?” 方大人恭恭敬敬的说:“启禀皇上,再有十日就是皇上生辰,之前皇上说过不宴请百官,只是在后宫摆家宴。臣特来询问今年的家宴是否要宴请封地上各位皇亲,礼部也好提前安排。” 魏邰想了想,最后也没有铺张,“将皇城中的皇亲请来就是,若是在封地的便罢了,来来回回折腾,劳民伤财,朕不想麻烦。” “是,那微臣回去之后会提前告知各位皇亲,也会让内务府早做准备。”方大人接下了这个命令,之后又说:“另外还有一事,请皇上示下,江南水患一事因刘天林深陷逆党案而搁置,如今江南的情况还是不好,不知皇上可有良策。” 一说起江南的事情,魏邰也是一阵的心烦意乱,刘天林一死,江南水患顿时就陷入了僵局,去江南的那些官员,除了一个许令秋对情况还稍稍了解之外,旁人几乎是一问三不知。 之前魏邰就已经贬谪了一批去了江南之后无所作为的官员,如今朝中众人对江南水患一事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满朝文武,几乎已经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如今范尚书的话,让魏邰再一次想起了一直卡在他心尖上的那一根刺。 “江南乃是鱼米之地,频发水患对我大魏实在不是好事,当地百姓若是欠收,连赋税都成了问题,到那时才是真的大事不妙,还请皇上早做打算。”范大人一片忠肝义胆,魏邰自然懂得,他坐在案后,细细的思考着。 如今形势不好,朝中恐无人能担此大任。 魏邰为了江南一事操心哦不已,一旁的汉王却是一派悠闲,看得皇帝陛下气不打一处来。 “范大人,传朕旨意,汉王殿下自请赶赴江南处理水患一事,朕感念其一片赤诚,特命其为钦差,代朕巡视江南,务必根治水患,还子民安宁。” 一边说着魏邰一边看着一旁的魏荻惊讶不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衣皇后》正文 第三十九章:红楼 6 “皇兄,您说什么呢,臣弟不懂这些啊。”皇帝的话刚刚说完,汉王就立刻跳出来反对,他不过是陪着皇帝在这里坐着说话,怎么忽然就被派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任务,这简直是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范大人也是这样觉得,汉王殿下对于朝政一事,从来没有想要掺和的心。如今皇帝的这一道命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实在是说不好。 “汉王殿下这样为江山黎民考虑,实在是我大魏百姓之福,是皇上之福。”范大人久在朝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一清二楚,至于心里的那些小疑虑,皇帝都不担心,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范大人领了旨意之后也没旁的事情需要皇帝做决定的,便借口操办皇帝生辰诸事离开了御书房。 前脚范大人刚走,后脚汉王立刻就不干了,“皇兄,你之前可没说过要我来京城,是为了让我去处理江南水患的,我要是早早的知道,我……” 话刚说了一半,魏邰一记眼刀就丢了过来,他面色不善的看着魏荻,轻声开口道:“你就怎么样?抗旨不来了?” 皇帝陛下动了气,不管是谁都免不了一顿心惊胆战,即便是汉王也毫无例外。 魏荻立刻起身跪地请罪,“臣弟不敢,只是皇兄,臣弟从没有插手政务的意思,皇兄手下有的是能人贤臣,何必非要臣弟去一趟江南。”魏荻瞅着魏邰的脸色,说话的声儿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没有底气,他的确是不怎么想去江南,那里的情况太复杂,实在不是他能够插手的地方,再说了,若是办得不好,将来还是要另选贤人处理此事。 而他经了一次手,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想法而已,魏邰丝毫不这么觉得。 “你总是说自己没有才能,怎么就没有,你同朕一起长大,一起念书,一起看着父皇处理政务。你怎么就不行?身为皇族,你生来就该为了大魏百姓谋福祉。朕宽容了你这么多年了,本是觉得,你年纪小,不必太过着急,可是现如今,你实在是太不长进。”说起自己这个弟弟,魏邰就是一肚子的火。 以前觉得他是年纪小,不懂事,后来发现,他是年纪越大越不懂事,如今将至而立之年,却依旧于朝政无意,于子嗣无望,魏邰没可能一直这般容忍他。 容忍了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揠苗助长一番了。 “不成亲,不立王妃,于子嗣无望,还于社稷无益,你说,朕养着你这么个闲人有什么用处!等着哪一年过年了,当储备粮吗?”魏邰越说越来气,将刚刚处理好的奏本,重重的扔在了桌上。 “身为皇族,你享了小半辈子的福,做了这么多年的甩手王爷,如今也该为了你自己正一正名了,你可知道朝臣是如何说你的,你自己一点儿都不在意吗!”魏邰越说越生气,最后连看都不想看见自己这个弟弟了,直接摆了摆手,对他下了死命令。 “明日圣旨就会到你府中,若是三日之内,你还不从京城出发,朕就让锦衣卫将你捆了送去江南填河!”说完对着汉王很是不耐的摆摆手,“快走快走,别在朕眼皮子底下讨嫌!” 汉王还想说什么,宋屏走上来,好声好气的将人扶了起来,恭恭敬敬的送出了门。 “公公你说,黄兄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来没有逼我做过这些,如今是人上了岁数的缘故吗?还是情场上失意,上我这儿找乐子来了?”一除了御书房的大门,汉王就很是委屈的同宋屏发脾气。 宋屏好言好语的劝了半天才将人劝走,等到汉王万般不情愿的走出了乾清宫,他才折回去复命。 “皇上,汉王殿下已经走了。只是老奴不太明白,您为何非要让汉王殿下到江南去处理那些事情,您明知道汉王殿下不喜欢掺和在朝政里,而且您这样免不得要被言官们念叨。”宋屏说的这些魏邰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件事他是势在必行。 魏邰抬眼喜怒不明的看了一眼宋屏,就接着埋首在如山一样奏折中。 “你呀,就看到了事情的表象。”魏邰将一份寻常的问安折子放在了一旁,拿起了另外一份。 “岳平这么多年于社稷无益,你以为那些言官们会放过他,每月总是有那么两份奏折会提起这事儿。说什么先帝膝下诸子,如今汉王殿下正当盛年,该入朝辅政云云。这些朕本也不必理会,但岳平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说起这事儿魏邰就一肚子火,连带着批阅奏章的语气都严厉了两分。 “罢了罢了,朕懒得管他,由着他去,这次他下江南,让跟着去的官员们都注意一点,别叫他吃苦就行。”虽然嘴上说着,想让他为国尽忠,但是这一起都是建立在他一切安好等到情况下。 “朕就这么一个弟弟了,朕希望他好好的。”弟弟这个词,在魏邰的心里就像是一个禁忌,总是让他想起那个已经不在的人。 “若是清平还在,朕或许也会这样逼他,逼着他为社稷鞠躬尽瘁。不过清平聪慧,必定不会有强硬教导才是。”自从王佑回来之后,宋屏明显感觉到皇帝心中那一份永远的痛似乎要淡了那么两分。 很多年前,魏邰几乎从来都不提起恒文王,不管是生辰还是忌日,他都不会特意提起这个名字。 如今他不仅会时不时的抽时间去清平殿坐坐,也会在人前提起恒文王的名字。 魏邰的神色略微有些黯淡,宋屏知道这十几年里,他从来没有真正的释怀这件事,便开口安慰道:“皇上不必伤心,若是恒文王知道,也不希望皇上一直这么伤心难过。” “朕知道,朕没事,许是因为就要到重阳的关系吧,总是有些伤心,年年的重阳都应了那句诗,遥知兄弟等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魏邰叹了一口气,神色间有些许哀伤。 “只是古人的兄弟尚在人世,总会有一年会不少那一人,同朕不同,朕永远都少一个兄弟。” 每每到年节时分,魏邰的心情就总是不好,佳节该同家人共度,对于有家人的人来说,年节才有意义,对于无家可归的人而言,年节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讽刺而已。 此时正心情郁闷的不仅是魏邰一人,刚刚被变相升官的林霁此时也是一脸郁闷。 从皇城回锦衣卫的路上,她一直被叶公平问东问西,问的还都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老爷子聊天儿的本事丝毫不减当年,还是一样能说的她头疼不已。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房间清净了片刻,曹敬那头就来了消息,说适常熟元已经醒了。 林霁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立刻去了安置常熟元的厢房。 “姐姐你来了。”修儿老早就回来粘着曹敬,此时看见林霁到了,眼睛都亮了两分。 “霁儿,你来的哦正好,常百户刚醒,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就问吧。”曹敬手里端着一只药碗,从里屋出来,示意林霁可以进去问话了。 林霁点点头,与他错过身子,走进了此时弥漫着一股药味儿的里屋。 “常百户,如今感觉如何?”林霁同常熟元不算是旧交,便没有走近,只在桌边坐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多谢林百户关心,今日是我失礼了。”早些时候常熟元还吐的昏天黑地,将之前吃下去的药都吐了出来,老大夫看了以后直摇头,只能将方子改成更加温和的,只是这效果却实在有些不尽如人意。 林霁进来之前,常熟元刚刚将药喝了,“无妨,常百户一路也算是不易,我听说,你一路从西南回来,路上吃了不少的苦,着实是难为你了。如今到了京城,一定要将身体养好才是。” 到底是同僚,只是以前没有什么交集,不想如今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一起共事。 “多谢林百户关心,在下无妨,当不起大家这样的关心。”常熟元的脸色是真的很差,原本就精瘦的脸颊此时更是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活像是刚刚得到成精的僵尸。这张脸林霁看着不舒服,便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常百户,您的事情,皇上也已经知道了,我刚刚正好在宫里,皇上已经下旨,要求锦衣卫全力追查此事,常百户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了解西南究竟发生何事。”西南的情况很复杂,林霁他们久在京城对那里的情况只有耳闻,并未亲眼所见,因此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头绪。 常熟元听了“西南”这两个字眼儿之后,脸色又白了两分,林霁不禁在心中腹诽:这僵尸的道行涨的真快,两句话就又上了一个层次。 最后常熟元还是没瞒着,轻声道:“既然林百户问了,那我也实在没有瞒着你的道理。实不相瞒,西南最近的确是不太平。” 林霁压下心里觉得常熟元像僵尸的想法,强迫自己同他对视。 这位昔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同僚,此时眼睛里居然有意思的恐惧。林霁曾经也去调查过常熟元,对此人有一个大概的了解,能让他都惧怕的,究竟会是什么东西?谁都不得而知。 常熟元刚想开口,喉咙里立刻就泛上来一股恶心,他扒在床沿上干呕了半天,最后还是生生的忍住了没吐,脸憋红了些,看着也不那么渗人了,林霁端了一杯茶给他,他缓了半刻呼吸才渐渐的均匀起来。 “让林百户看笑话了,实不相瞒,在下这次从西南到京城,也算是丢尽了锦衣卫的脸。”常熟元摇摇头,继续说道:“月前,我们西南分部接到了不少内线的消息,说是有为数不少在西南任职的官员,有贪污受贿的情况。当时我们立刻查明了线报的真实性,之后便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皇上手中。” 西南官员贪污舞弊这是常事,那里不必京城,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群山环绕看起来山清水秀,可是气候也是异常的潮湿,有不少京城过去的官员们,根本就受不了那里的湿气,三灾两痛的都是常事。 俸禄不高,又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捞,再加之天高皇帝远,贪污舞弊之类的事,是屡有发生,而且是屡禁不止,贪官污吏,杀都杀不完。 一开始西南没有锦衣卫的分部,情况更加糟糕,有些穷疯了的官员,连上供的赋税都敢克扣。 之后有了锦衣卫坐镇,西南已经许久没有发生过大的贪污舞弊案件了。而常熟元那他们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去了之后不过两日,就遇到了这么大的案子。 这次案子涉及到的官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整个西南都护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参与其中。 这样的案子,不比谋逆大案来的轻巧,常熟元他们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上报了京城,而之后他们又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我们在调查西南都护府所有官员的时候,将他们府上所有的进出账,还有整个西南地区所有大的钱庄的进出账账本都拿过来看过了。一开始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不过最后居然真的让我们找到了其中的关窍。”常熟元又喝了一口茶水,忍着胃里的不适,继续说道:“我们发现他们所有人都在一个叫做何首药材铺里开过药。” 西南都护府是整个西南地区的最高统辖,难不成连个大夫都没有,那些官员们病了,还要去民间找赤脚大夫不成? “他们开的是什么药,你们查出来没有?”林霁随口问了一句,不想却一针见血,直戳痛处。 “查到了,一种叫做红丸的药。”常熟元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提起这个名字,他的头都大了一圈。 “这是什么药,是治什么的?《本草纲目》里有这种东西吗?”林霁不同药理,这话是对着曹敬问的。 老学究曹敬什么都懂那么一边皮毛,年少之后这人还去背过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武功秘籍,《本草纲目》这种东西想来也早已烂熟于心。 “只要我背的本草纲目没有缺漏少页,我敢肯定没有记载过这种药。”对于曹敬的记忆里,林霁还是相信的,她没有多怀疑,立刻重新看向了一旁的常熟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