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 1、一、婚事 一、 广平七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更热了十倍。整日里骄阳如火,回廊之上的琉璃瓦仿佛都要融了一般,明晃晃地闪着反光。层层垂柳之间,偶尔有一丝微风拂过,柳叶不过轻摆一二分,偶尔可闻几声蝉鸣,更让人觉得燥热难安。 在这样的天气里,荣亲王府上上下下都格外提着心,一则是自家主子本来就怕热,每年暑日里总是多几分急躁。二则便是为了不肯乖乖选王妃这件大事,已经得了宫里连续几道斥责旨意,就算是荣亲王素来在御前如何混不吝惯了,到底挨了皇帝或是太后的训斥之后总是还会心绪不佳,人人都是既不愿、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还往跟前凑。 眼瞧着日头渐渐移了几分,时辰也到了申时,只是因着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一点不见黯淡,暑热炎炎亦是丝毫不减,而王府门外马蹄声骤然传来,得得如雷,听得叫人一惊,然而也是一落——这祖宗可是回来了。 外头的侍卫们自然赶紧上前相迎,而内院里书房外的茶水小房里,原本坐着闲话的侍从和丫鬟们听着外头的响&#xe863;,虽然都赶紧起身张罗预备,眼光却都止不住地往窗边黄梨雕花小椅上的少女那厢瞟。 少女只作没看见,仍是闲闲抱膝坐着嗑瓜子。眸子低低半垂之间,长睫反倒格外显出浓密,优美的侧脸与精致的下颌线条在些许细碎鬓发下添了几分生&#xe863;,而微微扬起的唇角好像总是带着些笑意,越发显得自在悠然。 另几人互相瞧瞧,到底还是腆着脸开口:“玲珑姐姐,今儿个您是不是再……” 玲珑这才抬了眼皮,一双明亮的眸子如同点漆一般,虽则口角利落,眼里却总是笑笑的:“这声姐姐,你们叫得倒是齐整。怎么着,料准了王爷还是不痛快,又要叫我进去顶着呗?” 能在书房里伺候的都是眉眼通透心思活络的,听玲珑这话音儿便知道这是不介意的,自然叠声奉承着:“谁不知道玲珑姐姐在王爷跟前是最有脸面,便是有天大的不痛快,有姐姐伺候着也都消了去,我们哪里比得上……” “得了罢。这高帽儿都戴 哪去了。”玲珑笑啐了一声,但也没再说旁的,整了整身上的水绿衫子,当先出了茶房,到书房门外侯着。 不过片时,便见一身公服的荣亲王萧缙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子,后头的幕僚唐宣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跟着,玲珑立刻便伸手打了帘子,萧缙脸色铁青,直直进了屋,唐宣稍一迟疑没敢跟着进去,便听里头“啪嚓”好脆一声大响,竟然是瓷器破碎的&#xe863;静! “唐大人?”这个阵仗玲珑也没见过几回,不由低声探了一句。 唐宣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便听书房里头又是“哗啦!”“啪嚓!”连续几声脆响,这可不能再耽搁了,玲珑赶紧进了门。 “啪!”又是一个青花笔洗掼到地上,碎瓷飞溅,直接就破裂在玲珑脚下。 玲珑自然被吓了一跳,只是也不至于叫出来就是了。当即低头顺着门边往南墙蹭,轻手轻脚去拿了墙上挂着的两个壁瓶,待得眼里冒火的萧缙又摔了两三样东西之后,才轻手轻脚上前半步,将壁瓶递过去:“王爷,还有这俩没摔呢。” 萧缙抬眼一瞥:“败家的东西,你不是给本王管书房的吗?怎么还生怕本王砸的不够多?” 玲珑欠身半福,姿态还是恭敬规矩的,只是那捧着壁瓶的手并没缩回来:“回您的话,书房里值钱的东西上个月底就全收了,现在一屋子瓷器都是奴婢这个月琉璃厂里专门收回来给您砸着玩的。里里外外一共十六套,您尽管摔个痛快就是。” “十六套?”饶是萧缙怒气还没散尽,还是不免被这数字略略分了心神,“买这么多做什么?” 玲珑这时便将壁瓶又收了回来:“当然是给王爷省银子。您若是砸了什么当真金贵的物件玩意儿,一件便顶这一屋子了。若不是嫌他们旁的纹样颜色实在太丑,给王爷摔着都丢人,奴婢就给您定一百套了。” “你也不盼本王点好!”萧缙哼了一声,“当真定了一百套回来,我这荣王府是要改成琉璃厂西大街吗?那得摔到什么时候?”说着一撩袍子后襟,终于坐下了。 玲珑心里微微一松,知道这大约是差不多了,先轻轻干咳了一声,算是提醒外头的内侍隋喜等人,才继续应道:“您再这么 跟两宫顶着闹脾气,奴婢就是给您定五百套也是不够摔的。不过今儿实在是热的很,王爷还是先换件轻快衣裳罢。” 一厢说着,一厢去瞧萧缙的脸色,难看还是难看的,但那股子恨不得上房揭瓦的烈怒还是退了几分。再稍停一息,见萧缙没再说话,玲珑便直接隔了帘子向外叫人拿水上茶。 外头隋喜和另外的丫鬟们都等了半晌了,此刻好容易得了玲珑的话,赶紧低头躬身,鱼贯进门,将满地的碎瓷都收拾了,伺候了萧缙洗手更衣,又大气不敢出地低头退了出去,不过因为唐宣也跟着一起进了书房,倒是没一起退出,总算不是单留玲珑一个人了。 唐宣是荣亲王府的少史官,也是萧缙最信任的心腹之一,玲珑看他脸色郑重,估摸着这是要再商议政事,于是给唐宣斟了茶之后便轻轻向后退了两步,正要再顺着退出门去,便见萧缙忽然抬手向她一指:“你留着,这跟你有关。” 玲珑自是听命驻足停步,只是眉毛也不由轻轻扬起,再次望向了唐宣——王爷进宫不是因为选王妃的事,就是为了京畿练兵的事,这两件事不管哪件不顺心,都跟她这个书房的掌事侍女扯不上关系罢? 唐宣居然有几分迟疑,又看了一眼萧缙,才点头道:“这个,确实跟玲珑姑娘有些渊源。太后娘娘的意思,好像是想给王爷选裴家的小姐。” 玲珑不由心里微微一抽,但下一瞬又将那些似翻未翻的往事强压下去,面上还是笑的:“那可得恭喜王爷了。裴太傅府可是书香世家,清流名门呢。” “嘁,”萧缙又喝了一口茶,冷笑道,“得了罢,什么狗屁书香清流?裴家从先帝朝就是那个见风使舵的德性,当初你们家夺爵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头一个上门退婚的?” 这旧事许久不提,玲珑自己都有点模糊了,秀丽小脸上笑意不减,只是略想了想才欠身应道:“我祖父是广平二年四月夺爵的,裴大才子三月就上门退婚了。说起来人家的圣贤书真是读得好,这墙头草都做得斯文些。奴婢记得,那年他们家的五小姐裴姝刚满十岁,已经看得出美人模样,也做了些小才女的名气。如今应当正是韶龄,才貌双全, 王爷好福气。” “那是,慈懿殿那位亲自开口,可不是福气么。”萧缙冷哼了一声,嘲讽的意思更强十分,随手将茶盏放了,示意另一侧的唐宣先坐下吃茶,又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玲珑,“如今想看着本王气死的人已经不少了,你就不用跟着加进去了。裴家这件破事,你帮着本王把它搅合散了,重重有赏。” 玲珑唇角不由微微上扬,但话却说的很收敛:“奴婢鄙薄低微,王爷这样的大事,奴婢便是有心,怕也是能力不足。” 萧缙撇了撇嘴,又嗤笑一声,只是这次却是向着玲珑的:“你就拿出顶撞本王的那个劲头就行,可劲儿作,天塌下来有本王顶着呢。” “那——那要是把裴家人作死了呢?”玲珑眨了眨眼,一双眸子清亮秀美,好像问的很是真诚。 刚刚低头喝了一口茶的唐宣差点直接呛死。 连萧缙都是一噎,侧目去看玲珑:“你这丫头这么有志气的吗?” 玲珑虽然看着明眸皓齿,肌肤娇嫩,实际上脸皮还是坚强非常的,欠身应答得极其坦然:“奴婢既然要奉王爷的钧旨怼人闹事,还能公报私仇,奴婢当然就作个大的呗。” “瞧瞧人家。”萧缙闻言不由失笑,先前眉间的怒意终于彻底散去,甚至还拿折扇去敲旁边的唐宣,“你回头去跟卫锋他们几个说说,都跟玲珑学学。这才叫有志气。你们跟本王在外头办差的时候还有些胆气,如今倒一个个跟老夫子似的一味保守。” 顿一顿,淡淡哼了一声,重又望向玲珑:“你只管放手去作,就是真的出了人命,也有本王兜着。” 玲珑听着萧缙的话音,知道先前的嘲讽戏谑之意皆已褪去,躬身相应之时偷眼去看唐宣,见他也给自己暗暗使眼色,心中越发有数,萧缙这搅散婚事的话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这时便听外头的内侍隋喜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门前禀报:“王爷,皇上打发了周顺公公过来传口谕!”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二、算计 二、 萧缙刚刚舒缓的脸色立时又了冷了:“打发周顺公公过来?” “是。”门外的隋喜答得战战兢兢,“周顺公公说,是有皇上的口谕,另外还有皇上赏赐给王爷的冰果子。” 萧缙将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丢到旁边的方几上:“皇兄这哪里是给我冰果子,这分明是嫌我在宫里上的火还不够。跟慈懿殿斗了这些年,他如今这是越斗越——” “王爷。”眼看萧缙这是连犯忌讳的话都要说出来了,玲珑赶紧上前一步,大着胆子拦了话,“等下要不要奴婢预备冰镇的乌梅汤伺候着?您说过阿公爱吃甜的。” 萧缙看了她一眼,自然知道这不过是句拦话的托词,但先前心头的火气再缓了缓,便也压了下去:“不必了。周顺的性子不会坐下吃茶。所谓口谕,无非就是替皇兄再絮叨几句罢了。” 言罢又自己摇了摇头,便大步出了书房,往前头迎过去。 唐宣与玲珑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略略提着心跟在后头。眼见萧缙脚步不停,但进花厅之前已然换了人前惯见的爽朗笑脸:“今日这样热,皇兄怎么还叫阿公亲自跑一趟呢。” 厅中年过五旬的绿衣中官连忙躬身行礼:“见过七殿下。” “阿公不必多礼。”萧缙笑着伸手虚扶,“快坐下吃茶。”他虽然已经二十四岁,又在外带兵多年,但因为相貌酷似亡母,十分白皙俊秀,笑起来更是带了几分仿若少年的明朗意气。 “王爷这声阿公实在折煞老奴。”周顺公公再次一躬,并没有当真落座,“先前殿下年少时,老奴有幸在玉韶宫里伺候几年,是老奴的福分,万万不敢在王爷跟前不知分寸。今日老奴是奉旨给您送陛下赏赐的冰果子,也替陛下传几句话。” 萧缙目光微闪,面上只笑吟吟地问道:“可要跪接上谕?” 周顺公公连忙摆手:“回王爷的话,皇上说不用跪接。其实您大约也猜到的,皇上只是叫老奴过来劝劝您,您先前定下的两位王妃都是还没成礼就殁了,王府里一直也没人照料……” “公公此言差矣。”萧缙笑了一声直接打断,回 手一指乖乖侍立在侧的玲珑,“哪里就没人了呢,这丫头照料的不错啊。” “殿下。”周顺公公很是无奈,“谢女史伺候王府很是得力,老奴也有耳闻。但您书房里的掌事女史,跟房里的知心人,还是不一样的。皇上的意思是,您还是先看看裴家的小姐,若是当真不合意,再跟太后娘娘好好说。先帝也说过的,您习文习武都好,就是性子太急。” 说着取出一个锦盒,双手奉给萧缙:“这是上次您瞧上的封门青,皇上吩咐人给您刻的。” 萧缙接了一看,是一方小小的青田石印章,上好的石料莹润淡青,仿佛要透出水,四个古朴篆字——戒急用忍。 不看还好,看到这四个字,萧缙先前压下的火气又蹿上心头,强撑着笑道:“这么好的封门青都舍得给我,皇兄今次当真大方。” “王爷请用茶。”玲珑一直看着萧缙脸色,此刻见他笑意不比先前自然,立刻便端了茶过去。 &#xe863;作虽不大,但到底让萧缙略略缓了一瞬,低头抿了一口新茶,重又笑道:“哎,也罢,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既然皇兄果子也赏了,石料也赏了。那这位裴家丽人,我见一见便是。” 周顺公公登时松了一口气,又多叮嘱了几句切勿急躁、体谅皇上等等,便行礼告辞而去。 萧缙此时也算笑脸陪到底,索性亲自将周顺送到了二门,才重新又回书房。 只不过这位自诩兵法精熟、料敌机先的荣亲王刚一进门,便给惊到了——先前被他摔了的笔洗、笔筒、花瓶、白瓷镇纸等物都摆了替换的出来,只是并未各归其位,而是连同先前那一套里没摔的壁挂半瓶等一齐放在了书案上。 旁边玲珑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安定模样,全不似唐宣、隋喜等人的紧张之意挂在脸上。 “这是做什么?”萧缙心念一转就明白了,随手拿起之前丢下的折扇,直接过去问玲珑,“让本王再砸一套?” 玲珑笑容乖巧:“这样天气里王爷要是憋着容易上火,这一套是琉璃厂送的,比先前的还便宜,王爷要摔先紧着这个摔罢。” “自作聪明!”萧缙的折扇一挥,便作势要去敲她的头。 玲珑本能地闭了眼,一缩 脖子,跟个受惊的小鹌鹑似的。 但下一刻,扇子并没真的到头上,她略等了一息才悄悄睁眼去看萧缙,结果扇子还悬在她额角前,接着便“嗒”地一声敲了下来。 声音是脆的,不过不算疼就是了。唐宣和隋喜皆低了头,只当自己没瞧见。 “哼。”萧缙淡淡哼了一声,向隋喜一指,“去,将这些都拿出去院子摔了,另外再到南府叫个戏班子过来,另加六个歌姬。本王既然‘大喜’在即,干脆现在就热闹起来。” 又向唐宣摆了摆手:“去叫卫锋他们几个过来,听戏松快松快。” 隋喜虽然服侍萧缙时间更长,却没玲珑的胆子多问多说,赶紧躬身应了,又叫进来两个内侍,一齐将那整套的瓷器都抱了出去。唐宣则是知道荣亲王这是要借着听戏的名头与幕僚下属议事,亦躬身领命传话去了。 不片刻,便听外头一片的稀里哗啦,瓷片在青石地板上的飞溅脆响热闹得跟放鞭炮一样。 萧缙在书房里,神色反而平静下来,默然出神片刻,又望向玲珑:“说起来,裴家次子是娶了太后的侄女,那是不是——” “是。”玲珑眼睛里的笑意到底是闪了闪,但声音还是那样清亮平静的,“当年我祖父还领着户部职任的时候,裴大人提了亲。奴婢听说,是裴夫人出去算命,说他家二公子先天不足,好像是命里缺些什么,所以须得找个贵女婚配,才得平安长久。后来我祖父要夺爵的消息传开了,那年裴二公子也中了功名,人家就赶紧过来退婚,又另攀了安国公府的四姑娘高德芝。再后来,果然十分富贵美满,奴婢这才明白,原来裴二公子是五行缺德呢。” “噗——”萧缙一口乌梅饮直接喷了出来,随即大笑,“你这丫头,不去南府说书真是可惜了。” 玲珑唇角微扬,先去叫外头廊下伺候的丫鬟拿新的冰饮过来,给萧缙换上,才又笑道:“奴婢在王府伺候四年多了,按例再半年便该出去了,您要是乐意打发奴婢现在去南府,奴婢刚好去那边看几个月歌舞美人再回家,那也不错。” “就没有你接不上的话是不是?”萧缙又笑又气,“本王说一句,你就有八句等着。还南府看 美人?你先给本王把裴家这件婚事拆了再说。婚事拆不了,你就别出去了。” 玲珑并不把这句“别出去了”当真,但刚才周顺公公的话却是听得分明,颇有顾虑:“皇上的意思是还是让王爷忍下一时,婚事上暂时依了太后的意思。可您送走了周顺公公回来,还是想要拆了这件婚事?” 萧缙神色不变,只是薄唇边略添了几分淡淡的嘲讽:“皇上是个佛爷性子,跟先帝一样,打心眼儿里就盼着能少几分冲突是几分。他自己的后宫就叫太后搅得乌烟瘴气,如今还想叫我荣亲王府也效法么。若依着本王先前的念头,直接撅了裴家就是。但既然周顺顶着大太阳走了这一趟,那就还是得见一见,眼下先敷衍几日。” “既然如此,那您可愿意&#xe863;月华堂里供奉的太妃娘娘旧物?”既知萧缙心意已决,玲珑便将心头的法子提了出来,“虽说回头用药、或是用冲克之类的名头也能拆解婚事,一来未必能一劳永逸,再者也容易叫太后或皇上强压过去。可若是扯到太妃娘娘的旧物,那两宫就都不能叫您揭过不提了。” 萧缙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那块小巧的青田石印章摸了出来,握在掌心中沉吟不语。 刚好这时唐宣回来禀报:“王爷,安国公府的帖子到了,想请王爷明日到别院吃酒小叙,请了几位宗亲与朝中同僚作陪,并有一匹上佳良驹要送给王爷,还请您务必赏脸。” “今日宫里放了话,明日就要‘小叙’。”萧缙冷笑了一声,“太后娘家人这点狗仗人势,倒是真的跟墙头草一样的裴家相配的很。” 转头看了一眼玲珑:“月华堂的旧物,你去选两件安排罢。不过明日还是要去安国公府庄子上走一趟。到时候一定是要见到裴家人的,说不定那位五行缺德的裴二也在,你那作天作地怼人的劲儿别丢了,荣亲王府的牌子够撑腰的,别给本王丢人。” “王爷放心。”玲珑甜甜一笑,“奴婢最会的,便是狐假虎威了。”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三、造化弄人 三、 次日的天气较前日更为炎热,层云重重,阳光没有那样暴烈,但闷热之意直是裹手裹脚缠着人一样。 萧缙本就不愿意去安国公的庄子上赴宴,尤其因着要骑马还穿了轻猎甲,略一行&#xe863;便热的冒汗,整个人越发心浮气躁。所幸安国公的庄子本就在京北,从荣亲王府过去并不算太远,玲珑早早就在马车里预备了湃好的凉茶,萧缙一气喝了两盏,才略略消停些。 很快到了安国公的庄院外,安国公高畴已经亲自迎候在门外,极其谦和亲热:“王爷赏光,臣寒舍蓬荜生辉。” 这时便显出来萧缙到底是如何在先帝朝间惨烈的前朝后宫斗争、皇子倾轧之中存活下来。 哪怕刚才在路上,萧缙已经跟玲珑将高太后与安国公府这一家子从上到下的争权夺利、趋炎附势等等都快骂化了。但马车当真停稳了,他翻身跳下去的那一刻,面上已经是一副在御前惯常混赖的笑容:“国公爷这是笑话本王呢。您的庄子好山好水好风雅,京城上下谁不知道?您这算寒舍,本王府里就是土窑啦。” 安国公高畴是高太后的二弟,若不是其兄过世,原本不应该他来承爵。一直到广平五年之前,他都还在外任上,并没有真的与萧缙打过太多交道。 先前只是听说这位七皇子年少有才,既得先帝喜爱,也得今上看重,父兄疼爱之下,性子便很有几分骄纵,在御前都是混不吝的魔王一样,不想今日头一次过府饮宴,竟是这样随和又亲热的做派。 想来是太后娘娘的话管了用,今日之事大约是稳了。 安国公这样想着,不免越发心宽几分,亲自引着萧缙往庄园里走,什么胸怀韬略、用兵如神之类的恭维言语流水似的说了一路。 很快便到了酒菜果品皆已预备齐整的庭院中,安国公府的子侄,并裴家数人,还有两位作陪的宗亲,都等候多时,纷纷过来见礼。 萧缙还是那样一副言笑不禁,亲热随和的做派,众人大多与安国公想法相类,颇感稳妥。只是裴家人看着玲珑跟在萧缙身后,笑容里便或多或少有点不大自在。 毕 竟长信侯府倒台前,也跟裴家算是亲近世交,要不然怎么会给玲珑和裴二自幼定亲。所以一直到玲珑十四岁的时候,都还经常到裴家走&#xe863;来往。所以不管是今日要给萧缙相看的五姑娘裴姝,还是裴家其他的子弟,都与玲珑曾经很是相熟。 虽说退婚之后,裴家也听说了玲珑被家人逼着代替堂妹应选宫役,甚至到了荣亲王府做婢女,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说到底,长信侯府早就完了,玲珑这样一个低贱如尘埃的小小婢女,能对这件太后亲自发话的婚事有什么影响呢? 可是,裴家人全没料到在这场明摆着要相看裴姝的小宴上,萧缙竟是带着玲珑来了。而且玲珑虽然是王府里常见的侍女装束,但那杏色衫裙丝缎流光,头上玉簪温润华采,纵然规制不离格儿,料子却是极好的,显然在荣亲王跟前大有脸面。 那么荣亲王带玲珑过来是什么意思? 再者,裴家人心里还有一层不明白,玲珑自己难道不会想法子不来么?先前做侯门贵女的时候大家都是兄弟姐妹的称呼何等亲近,如今一晃五年过去,裴家人富贵依旧甚至锦上添花,玲珑却沦落为伺候人的奴婢,故人相见,她自己不会羞惭窘迫么? 不过这许多的想法,终究也就是在裴家人心里盘旋了几圈,眼看着萧缙与玲珑主仆两个都是神态自若,笑意盈盈的,裴家人也好,安国公府的人也好,谁都不会主&#xe863;去提这煞风景的尴尬小事。 饮酒谈笑之间,当然还是以天花乱坠地恭维萧缙为主,同时或明或不太暗地将话头带到如今芳龄十五,才名远扬,同时也颇通骑射马术的裴姝身上。 萧缙只是笑,他容貌本就酷肖生母,眉眼十分俊美,往日在外领兵时多有肃容,且在朝堂上与人争执时也往往言辞狠辣,所以在外间传说中不是说他恃宠而骄、混世魔王,便是说他辣手无情、凶神恶煞。 但此刻夏日的阳光这样明亮而灿烂,萧缙又一直随和说笑,众人看来便觉得与寻常的王侯公子并无什么分别,只是更俊秀十分。裴姝的小脸不知不觉便有些微微发热,而满心都想着乘龙快婿的裴家人则是满心欢喜。 此时酒菜也用的差不多了,安国公 府的四姑奶奶高德芝,也就是裴二高攀上的贵女、裴姝的嫂子,主&#xe863;提道:“家父这次得的雪原良驹共有六匹,其中最好的一匹名叫追月,预备赠给王爷,另一匹飞星,刚好与阿姝有缘。早就听说王爷是爱马之人,要不要到后头马场里跑上几圈?若是追月不合意,还有旁的几匹可以让王爷挑选。” 萧缙其实心里早就不耐烦了,玲珑都不知道主&#xe863;给他换了几次茶才继续强自按着,此刻听高家人终于提到跑马,哪怕是故意要安排他与裴姝二人单独去策马游玩,也比这样继续坐着敷衍说笑强些。当即笑着应了:“府上这样客气,本王却之不恭。只是实在让国公爷破费了。” “王爷这是说哪里话。才子配佳人,宝马配英雄,都是正理。”如此这般的场面话又说了两回,众人便拥着萧缙与裴姝往后山马场过去。而萧缙起身,玲珑自然还是跟在他身后。 刚踏上通往马场的那条甬道,高德芝便示意身边的丫鬟去拦玲珑,同时转身飞快打量她一回,口气和蔼:“说起来,玲珑姑娘也辛苦半日了,还是先到廊下坐坐吃个茶。等下王爷跑马回来,玲珑姑娘再来伺候罢。” 这姿态十分端庄亲切,好像就是身为主家之人在宽待荣亲王的随从,但到底是因为真的顺手施恩,还是早就看着玲珑在萧缙跟前不痛快,那就唯有自知了。 玲珑抿嘴一笑:“四姑奶奶,您僭越了。虽然此刻在贵府叨扰,但奴婢是荣亲王府的人,您现在还不能这样做主。” 高德芝的微笑登时便有些僵住,原先谢家倒台之前,她与玲珑也是在贵女茶会诗会的场合见过的,相互之间也顺着家族排行叫过“四姐姐、三妹妹”之类的称呼,也知道玲珑是个牙尖嘴利的活泼性子。但万万不想到了在今时今日这样的地位,玲珑甚至连一句“多谢体恤”之类的场面话都没说,就直接顶了回来。 而这时已经在丈余开外的萧缙也停步回头:“怎么了?” “王爷,小事而已。”高德芝转向萧缙,陪笑道,“天气这样热,玲珑姑娘刚才也辛苦了半日,所以想着让玲珑姑娘到廊下坐坐——” “嗐。”萧缙直接打断高德芝的话,随口 笑道,“这丫头最是爱看热闹的性子,不必费心了。” “既是如此,王爷可要给玲珑姑娘也挑一匹马?”这时裴姝已经牵了自己的马过来,一身水红猎装,满是热烈飞扬的颜色,娇俏小脸上有几分浅浅的羞涩,但更多是倔强与傲气。 萧缙摆了摆手:“那倒不必。”目光回转,对于貌美如花的裴姝扫了一眼就罢了,反倒是对于安国公说要送给他的良驹很有几分兴趣,把自己的随行护卫统领卫锋也叫了过来,还认真讨论了几句马匹的血统、脚力、品相等等。 裴姝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插话进去,最后还是安国公的长子过去直接赔笑劝说,萧缙这才又看了一眼裴姝,翻身上马。 安国公府的庄子依山傍水,占地极大,这一片马场足有十余亩,碧草茵茵,视野极其开阔。马场南端,也就是与庭院相接之处设有吃茶的凉棚,以数种瓜果装点,很有些远离京畿锦绣的田园野趣。 既然萧缙终于与裴姝并骑而去,高德芝、裴二还有安国公府的其他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纷纷到凉棚中吃茶。 玲珑身为萧缙的侍女,自然是没有座位的,直接侍立在给萧缙预留的座位后头也就是了。 而这时高德芝刚才强压下的脾气不免又翻上来,先是朝马场上那二人的身影看了看,估摸着萧缙不会这么快折返回来,才悠悠然拿起茶盏,又眼尾一扫玲珑:“以前听人说‘造化弄人’,如今这才算见着了。谁能想到,当年长信侯府那样富贵,三妹妹如今却沦落到为奴为婢呢。” 这话实在有些刺耳了,连坐在高德芝身边的裴二面上都有些许尴尬,侍立在再几步外的卫锋更是立刻皱了眉。 但玲珑却笑了,直接应道:“四姑奶奶这话说的很是,人世间这想不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譬如那读了许多圣贤书卷,开口闭口仁义道德的大才子,不也一转眼就背信弃义了么?谁能想到,书香门第、清华传家的,也能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呢。” 高德芝登时面色就变了,刚要回身去驳斥玲珑,却猛然听到马场处竟远远传来一声尖叫:“救命啊!”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四、死生之间 四、死生之间 众人登时都是一惊,只见远处裴姝的白马好像受了惊,开始狂奔乱跳。萧缙作为距离最近之人,不管喜不喜欢裴姝,总不能见死不救,当然策马追上去,同时叫道:“拉紧缰绳!别松手!” 他们二人在马场的北端,与凉棚相距很远。且因着刻意让萧缙与裴姝单独相处,护卫随从马奴等一个都没有带,因而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凉棚处的众人虽都看得到、却不是一瞬之间便赶得过去。 &#xe863;作最快的自是卫锋,本就是萧缙的护卫统领,也跟着萧缙在军中多有历练,见到出事立时飞奔到马厩处牵了一匹,翻身上马便急赶而去! 安国公的长子高峦与高德芝等人皆急的跳脚,赶紧叫家丁护卫马奴等也赶紧过去支援云云。 其实便是不用主家吩咐,有眼色的护卫侍从们也已经或骑马或徒步疾奔,都想赶紧冲过去帮忙。可出事的地点实在不是太近,虽然因着马场开阔一望可见,但当真要过去还是要有一点时间。 而就在这众人拼命疾冲的这一刻,更严重的事情便发生了。 裴姝的白马愈加癫狂,纵然萧缙马术精熟,已经追赶到了身边,但他就在他大力拉扯白马缰绳的那一刻,白马忽然长嘶一声,猛然人立一甩! “王爷!”此时卫锋距离他们还有两丈左右,但到底驰援不及,竟是眼睁睁看着萧缙的黑马也被那癫狂的白马冲击惊吓,萧缙几乎是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被甩落马背,后脑着地。 裴姝当然了落了马,但相对幸运几分,横着滚落,腰腹腿脚虽也疼痛不堪,但最要紧的头部没有伤到。 若说刚才众人皆因事出突然而大惊失色,到了此时便是人人都魂飞天外! “快快快……快——请太医!”晚了一步的安国公高畴甚至顾不得飞奔而来的气喘吁吁,一张老脸又红又白,双手止不住的发抖——这本应该是做媒之事,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这时玲珑也终于赶到了,一眼看到坠马的萧缙竟已经昏了过去,后脑见血,生死不知,整个人亦是五雷轰顶一般。 但她下一刻便望向了又是 自责又是悲愤的卫锋:“卫统领,立刻去找唐大人,递折子进宫!” 安国公府众人这时正七手八脚的忙乱,要先将昏迷的萧缙抬上马车,好送回堂屋,等太医来救治。忽然听到这句话,人人都是一惊。虽然抬人的不至于松手,但也是瞬间便全望向玲珑。 卫锋起身要走,距离最近的高峦忙伸手去拦:“卫统领与玲珑姑娘虽然护主心切,但也要分个轻重缓急。眼下要紧的是先救治王爷,你们还是留着伺候罢。” “救治王爷靠的是太医,留卫统领有什么用?”玲珑心中亦是又怒又急,但她面上却仍旧是镇定的,只是紧紧攥着拳头,强自克制,“王爷在府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说不得是要求皇上赏赐宫里的药材和太医的,您这是要拦着奴婢们不能上报天听吗?” 若放在平日里,高峦作为安国公长子,在礼部也领着四品职任,哪里会与玲珑这样一个婢女正面争论。 可是眼下的事情太过严重,荣亲王在自家府上出了这样大的事,眼看着坠马伤了头,这命能不能保住还两说。报到御前当然是要报的,但也得自己人先知会太后的慈懿殿,哪里能让荣亲王府的人先闹到御前。 但荣亲王随身带来的心腹侍女和护卫,安国公府的人也不能强行拘禁,不然将来追究起来,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安国公府刻意谋害,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玲珑姑娘这是哪里话。”想到这一节,高峦不得不忍气和声,“我们当然会跟宫里请旨——” “卫统领有进宫的腰牌,他请旨比您府上更快。”玲珑此时已经是横下一条心,什么也不顾了,哪怕高峦纡尊降贵跟她这个小小婢女和颜悦色,她也直接就打断了,同时给卫锋使了个眼色。 卫锋更不客气,翻身就上了刚才借的马:“卑职告辞。”话都不多说,立时扬鞭疾驰而去! “好了好了,谁进宫请旨都行。先救王爷要紧。”安国公看着玲珑如此做派也是大大不悦,但此刻这点子脾气哪里比得上此刻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萧缙更要紧? 说到底,萧缙要是真在自己府里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这爵位都难保了。但毕竟有太后在,也不至于一时三刻就满 门获罪。反过来要是这位荣亲王福大命大能熬过去,将来再慢慢斡旋便是了。 很快,昏迷的萧缙被暂时安顿到暖阁中,安国公府相熟的袁太医先被请了来,诊脉之后面色便不大好看,又将外伤查看两回,还是沉吟不语。 这时安国公府众人的这口气已经快吊到窒息了,连声追问,袁太医才迟疑道:“这脉象有些凶险,因为伤到的头颈之处实在要紧。但王爷素来身强体健,若是今晚能醒来,那或许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这话一出,安国公险些直接晕过去。而玲珑守在昏迷的萧缙身边,亦是背脊发麻,满心冰凉。 不多时,宫中加派的御医带着御赐的千年人参也到了安国公府,但会诊一回的结论却也没什么变化,除了说先熬个独参汤给王爷备着,旁的便与袁太医一样,只能看荣亲王能不能自己醒过来。 如此情形之下,安国公反而庆幸荣亲王带了侍女玲珑过来,坠马的事情他们已经嫌疑难清,此刻若是自己府里的下人伺候再出了什么事,更是百上加斤。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萧缙仍旧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安国公等人再是焦急惶恐,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只能各自先去安歇不提。 玲珑其实也有几分疲惫,但实在太过担心萧缙,便还是强撑着守在暖阁里。 大约到了子时前后,玲珑越来越困倦,坐在脚踏上便有些瞌睡之意,迷迷糊糊好像听到萧缙的声音,立时一个激灵便清醒过来。 “有没有水?”萧缙的声音还是有些低弱,但到底人是醒了。 玲珑赶紧去倒水,但眼圈已经是止不住的热了,先小心扶着萧缙浅浅地抿了两口水,才回手将眼泪拭了,便去外头叫太医。 这一下安国公庄子又灯火通明起来,四位太医过来会诊,个个都有喜色,安国公与裴家人更是恨不得立刻给满天神佛列祖列宗各磕三个响头,总算是没让荣亲王折在自家。 不过,当萧缙喝下一碗参汤,问了一句话,众人又有些傻眼。 “现下是哪一年?这是何处?” 听了这一问,安国公都不知道是应该心里再给菩萨佛爷多补十五个响头,还是干脆把刚才那三个响头收回来——荣亲王 这是撞了头摔傻了?那他要是忘了自己怎么出事、以为被谋害了怎么办? 不过幸好几位太医都在,尤其资历最老的孟太医很是镇定:“回王爷的话,今日是广平七年六月初一,您现在在安国公的庄子上。今日落马伤到了后脑。不过王爷不必担心,一时有些记不清事,是后脑受伤之后常见的症状。短则一二日,长则三四天,好好调养休息,便都能重新记起来了。” 萧缙听了,面上倒是很平静,但随后半晌没说话。暖阁里的众人谁也不敢再出声,不知此刻的荣亲王是头脑混乱想不明白,还是后脑伤处疼痛难受。 “王爷,可要先回王府么?”又等了几息,还是玲珑主&#xe863;问道。 萧缙抬眼,缓缓将目光转向玲珑。 四目相对一瞬,玲珑心中莫名生了些轻微的诧异。 她作为心腹侍女伺候萧缙四年多,不论是生病、是受伤、是酒醉,或是各样的心绪脾气,什么情形都见过了。但现下萧缙看她的目光,却好像跟先前都不太一样。 “回王府罢。”还不待玲珑琢磨明白这种微妙的感觉到底是什么,萧缙终于点了头,同时向她伸了手。 玲珑赶紧上前去扶他,卫锋也要过来帮忙,怕萧缙在后脑之外,腰腿也有伤损,而玲珑到底是姑娘家,力气不足扶不稳当。 萧缙却摆了摆手,示意卫锋出去安排回府车马便是,自己则由玲珑扶着,慢慢地环视了暖阁中的众人一回,唇角微微扬起:“今日在国公爷府上叨扰了。承蒙招待厚赐,只是本王自己弓马不精,才出了这样的事情,见笑了。” 听这话的意思,或许萧缙那一瞬的发懵已过,今日之事还是记起来了? 但安国公也顾不得细想这种该交由太医操心的问题,只是连连欠身致歉,又将招待不周、改日登门谢罪的话说了几轮,诚惶诚恐地将萧缙送上了回府的马车。 而荣亲王府这边,玲珑已经在离开安国公庄子的那一刻就请卫锋先快马回府,先着人预备烧水熬药,再将萧缙卧房中的瓷枕换掉,另外预备给他换药的白布水盆等物。 所以待得萧缙终于回到自己的王府卧房之中,当值的大丫鬟琥珀与珊瑚都已预备停当,可以直接伺候他更衣盥洗,安歇休息。 至此,玲珑终于稍微松口气,身上也十分疲惫了,于是叮嘱琥珀与珊瑚几句注意萧缙用药换药的事情,便准备回到自己的后罩房去休息。 然而她还没走出房门,便听萧缙叫她:“玲珑,你去哪里?”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五、疑惑 五、 玲珑微微一怔,先前在安国公庄子上那种微妙的感觉又上心头,萧缙这次受伤之后的心绪跟以往有点不太一样,说话也有点奇奇怪怪的。 譬如,现在已经是子时三刻的深夜了,她又不轮值守夜,能去哪里? 但她想了想,还是含糊应道:“奴婢去洗个脸,您先让琥珀和珊瑚伺候您更衣休息罢。” “嗯。”萧缙倒是没再多说别的。 玲珑略一欠身,随即转身退出。回到自己的后罩房,叫小丫头拿了热水简单盥洗了一回,便换了寝衣躺下休息。 说起来这一日确实是折腾累了,可前半日重见故人,后半日萧缙受伤,玲珑满脑子思绪乱飞,反倒没那么容易睡着。 几乎躺了要有两盏茶的功夫,玲珑才渐渐入睡,但睡的也不是太踏实。少时曾经有过的自在逍遥、家族变故的震惊恐惧、被迫应选宫役的悲愤决绝、以及在荣亲王府伺候的种种,各种故人旧事都七零八落地搅合成混乱的梦境,终于在梦到昔年母亲拿着剪子威胁自戕的那一幕之时,满头冷汗地重新醒来。 “玲珑姐姐!玲珑姐姐!”后罩房外头,值夜的小丫头荷叶连叫了好几声,声音虽然压低了些,语意却是急促的。 玲珑立刻心里一紧,赶忙披衣出门:“可是王爷身上不好?请太医了吗?” 荷叶拉着玲珑便往正房过去:“王爷好像梦魇了,急着找您呢!” 玲珑的后罩房距离正房很近,稍微再问荷叶两句话,便到了正房门外。只见琥珀已经迎出来了,裙子上好大一片暗色水渍,竟然像是被汤药泼了一身,一见到玲珑便如见了救星,几乎要哭出来:“玲珑姐姐——” “别哭了,去叫孟太医,请他过来候着。”玲珑心里越发惊疑不定,先打发了琥珀,才自己过去推门进了正房。 进门果然地上也是泼洒了的汤药,还有摔碎的瓷碗与茶盏,珊瑚战战兢兢地跪着,大气不敢出。而萧缙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冷峻,远比白日里那样烦躁的样子更让人畏惧。 “王爷,先换个药罢。”玲珑哪里敢问这是出了什么事,但一眼瞧见 萧缙头上的白布里又隐约有些渗血的样子,便主&#xe863;开口劝道。 萧缙看了她一眼,随即回手去摸了摸自己后脑的伤处,果然有些粘粘的,头皮上的伤口又渗了些血。 但他却只是淡淡哼了一声:“不妨事,死不了的。” 玲珑听着萧缙的话音,比寻常生气的时候更多了几分寒意,难不成是怪皇帝逼他去相看裴姝才出事?可即便是这样,刚刚死里逃生的人,怎么还这样说话呢。 “王爷是有大福气的,话可不能乱说。”玲珑几乎是半啐了一声,直接去拿了伤药与白布,就过去查看萧缙的伤口,同时给珊瑚打了个眼色,“赶紧叫荷叶她们过来把这碎碗收了,再拿点温水进来。” 平日里要是玲珑这样过来救场,珊瑚也就顺势出去了。可今日实在是被吓到了,一时间竟不敢&#xe863;,偷眼去看萧缙。 萧缙仍旧是低垂着目光,片刻之后才又冷哼了一声:“玲珑的话没听到吗?出去。” “是。”珊瑚连忙起身退了出去,叫小丫头们进门打扫送水等等,自己都不敢再进正房。 其实玲珑面对萧缙这样的心绪,也不是全不紧张的。不过她惯常行事稳当,此刻便再添几分谨慎,上前轻手轻脚地给萧缙解开了白布,另拿柔软的棉布巾子将新渗出的血一点点擦了,又给他换上新的镇痛止血的药膏,重新包扎。 待得换药完毕,琥珀在廊下已经将安神汤药预备好了,玲珑接了放在桌上,便听萧缙问道:“不是说去洗个脸么,怎么这样久。” 玲珑有些哭笑不得,但话到嘴边还是按住了,斟酌了一下才应道:“王爷恕罪,奴婢适才太困倦,就在自己房里睡着了。” “嗯。”萧缙大约也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目光从玲珑身上转开,那冷峻的气息也终于消散几分,“今日辛苦了。” 言罢便想起身自己去拿那碗安神汤,但他其实除了后脑之外,腰腿和右肩也受伤不轻,尤其是被裴姝白马猛甩那一下,此刻的右肩还是肿的,略一抬起便痛的倒吸冷气。 “您别&#xe863;啊。”玲珑刚才没将安神汤给他,是怕他还有脾气没发完,哪里想到再一刻这位祖宗就忘了自己身上到底伤了几处呢。赶紧上前将 药汤端过去,“还是奴婢伺候您罢。” 萧缙这时倒从善如流了,右肩不&#xe863;,甚至左手也不&#xe863;,就让玲珑直接喂他吃了药。 以前萧缙练兵的时候也拉伤过右手,所以这伺候用饭汤药的事情,玲珑原本也不是头一回做。只是这次她又觉着跟先前不同,哪怕手里稳稳当当、毫无异状,心里却是不断嘀咕,到底哪里不对呢? 等一碗汤药吃完,玲珑将空碗端了出去,又从琥珀手里接了水过来给萧缙漱口,她忽然反应过来了——今日的萧缙好像一直看着她,哪怕有几个时刻是背对萧缙的,她都好像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样。 “王爷,奴婢可是今日有什么不妥吗?”想明白这一层,玲珑便直接望向萧缙,大大方方问出口。 然而这时萧缙却转了头,竟是避开与她对视:“倒也没有。”顿一顿,又吩咐道:“去叫人将七宝橱后头收拾一下,给你设一张榻。” 玲珑躬身应了,知道这是萧缙让她留在正房值夜。虽然心里有点想翻个白眼,骂一句这个活祖宗太会折腾人,但想想又觉得萧缙大约是心里有火撒不出去。 他原本就极力抗拒高太后插手他的婚事,所以才在过去这几年里宁可不选妃也不要太后指婚。这次不知道两宫之间有什么交易,皇帝压着他去相看裴姝,结果去了差点折在安国公庄子上。这样鬼门关上转了一圈,谁还能没点脾气呢。 所幸后半夜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平平安安一觉睡到天亮。 转日一早,萧缙刚用过早膳,周顺公公便又带着宫里的太医、药材并皇帝的赏赐和口谕一起到了。 显然皇帝除了心疼这个弟弟之外,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不管安国公如何负荆请罪锥心泣血地表示这件变故纯属意外,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样谋害荣亲王,萧缙到底还是差点把命都丢在安国公庄子上。 所以周顺公公这次来,除了皇帝表示安抚的几句好话之外,还有赏赐的一座温泉别院,叫他好好调养。 此时的萧缙已然全然不见前夜的冷峻之色,甚至还向着周顺公公时卖了几句委屈:“阿公,真的痛死了。我当时就说这不是好婚事,没说错吧?皇兄还不信我,您可得给 我作见证,回去告诉皇兄,他看女人太不准了。” 周顺公公哪里敢接萧缙后半段的这些浑话,只能赔笑劝道:“王爷这次受苦了,皇上很是惦记。昨日听说您受伤,立时就想亲自过来探望呢。” 萧缙勉强摆了摆左手:“这点小伤,倒是不必劳&#xe863;皇兄的御驾。只是阿公回宫也替我求个情,好歹这些日子别再逼我见什么名媛淑女了。万一再摔一回——” “王爷吉人天相,不会再有事的。”周顺公公赶紧拦他的话,但也明白萧缙的言下之意,再次躬身道,“王爷的意思,老奴自当向陛下转达。” “有劳阿公。”萧缙这时才露出一丝笑意,又吩咐唐宣代自己好好相送。 而周顺公公刚走,立刻又来了安国公府以及裴太傅府的礼物与拜帖,一来是为萧缙落马之事再三致歉,另外也为萧缙救了裴姝道谢,并且提出想要登门探病,以表诚意。 萧缙将那拜帖只扫了一眼,便全都丢给玲珑;“若是安国公府的人再来,叫卫锋去回绝。只说我头疼,礼物留下,人就不要进来了。要是裴家人上门,你带着侍卫出去,东西都不要收,叫他们滚。” 玲珑见萧缙精神确实全然恢复,她心中也松快了不少,抿嘴一笑:“那可多谢王爷,再给奴婢一个公报私仇的机会。” “这算什么报仇,”萧缙嗤笑一声,“跟他们所行之事相比,连利息都算不上。”说着慢慢起身,往书房过去。 玲珑过去扶他,也略略劝了两句还是应该多休息,但也就是略略而已。毕竟她很了解萧缙,确实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不过到了书房之后,萧缙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去抽什么兵策史书,或是翻看近日的军报与信件,而是叫玲珑先帮他将广平七年前几个月的邸报都找了出来,开始一份一份地看。 玲珑这时远比前一晚看到萧缙发脾气更疑惑。 萧缙以往几乎是不看邸报的,他是当今仁宗皇帝最喜爱的幼弟,也是最得器重的天子近臣,朝会之外也时常在御前伴驾议政。邸报上这些昭告天下的大事小事,哪里比得上萧缙自己的所知所闻呢。 不过,身为荣亲王的书房掌事女史,玲珑一直都知道,伶牙俐齿远不如在适当的时候装聋作哑来的重要。所以即便她心中奇怪,面上却并没有显出来,更不会去问什么。 很快萧缙将这些邸报翻看完毕,便抬眼望向玲珑:“你可听说过‘前世今生’么?”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六、来日方长 六、 一时间,玲珑都不知道自己的思绪应该飞转到哪里。 她自己素来就不大相信鬼神之说,萧缙也是向来不问吉凶不卜卦,所以乍然听到此问,实在拿不准到底是什么意思。 玲珑又想了想,才应道:“奴婢听说过,外头有戏班子,唱过一出戏叫做‘双生梦’,大约是传说前朝名臣荀相国与夫人俞氏各自少年梦知前生事。王爷是说这出戏么?” 萧缙见玲珑面上神色很有几分谨慎,全不似平日里说笑不禁的样子,目光中既有疑惑,又有担忧,甚至一边说话,还在一边极其小心地留意他头颈的受伤之处。 她是真的怕他脑子摔坏了,才会胡说八道么? 萧缙不由唇角微微扬起,暂时按下浮&#xe863;的心绪,知道有些话还其实还不到说出的时候,索性顺着玲珑的话笑道:“嗯。听说是有人先写了话本子,后来就有戏班子排成了新戏。今年九月便是太后的五十整寿了,不知道南府会送什么戏备选。要不然,我叫人排一出‘女帝临朝’,给太后贺寿罢。” 他说的十分轻松随性,听上去好像与受伤落马之前的做派没什么差别,可“女帝临朝”四个字一出口,玲珑心头猛地一跳,连头皮都有些发紧。 说起来这原本是出好戏,因着前朝确实曾有过一位女帝,所以民间的戏班子拣了几件类似立储、选才、说服阁臣,登基治国之类的大事编排而成。因着故事新鲜,唱词精良,很是传唱一时。 但是,到了先帝缠绵病榻的最后半年,却有人借着这出戏讽暗指皇后高氏,也就是如今慈懿殿中的高太后私交重臣、勾连结党、谋国篡权等等。 玲珑本就熟知朝局时政,亦知萧缙心中对高太后这位嫡母到底是怎生想法,却哪里料到忽然又将如此忌讳的戏文提起来。 她几乎是本能地先往外看了看,才略压低了些声音劝道:“王爷可不能乱说。哪怕是咱们王府里门户紧些,到底是人多口杂,不可不留神。” 萧缙又是一笑,也向书房的窗外扫了一眼,心中将王府里的一干人等略略过了一回,才淡淡道:“当年先帝 尚在,宫中形势飘摇,才会多在意些。如今么,再按着今上那佛爷性子退让下去,萧氏天下离改姓也没多远了。说不定慈懿殿此时正想听呢。” “殿下!”玲珑听着这语意越发不详,更是揪心,“您——” “好好好,不说了。”萧缙目光回转,重新望向玲珑,“放心罢,我不会直接这样惹到慈懿殿跟前,至少今年不会。” 顿一顿,又温言道:“不要担心。” 不知是否因为受伤而中气不足,最后半句话的声音略轻,听起来愈加柔和。 “是。”玲珑含糊应了一声,略略欠身后退半步,双手交叠,目光低垂,仍旧是平素在书房伺候时恭谨安静的样子。 萧缙亦将目光回转到手中的邸报上,一行行一段段,都是广平七年的大事小事,大晋天下十九州,仍是歌舞升平时。 而他此刻满心满腹那些与戏文全然无关的前世今生,千头万绪,确实需要静下来好好梳理一番。 至于身边的人么,他的余光略略扫到了身边那一抹熟悉的月色衫子,缓缓舒了一口气。 来日方长。 随后的半个月,荣亲王府算是很平静,也算是很热闹。 这位素来好&#xe863;、不肯消停的荣亲王萧缙,很是难得地全然遵守了太医们的叮嘱,甚至连什么少吃辛辣暂时戒酒之类的也都一一照做,关起门来专注养伤。 甚至十几天里,连二门外都没到过,除了每日早睡早起、按时吃药之外,便是自己在书房里看书看信看邸报。广平七年的邸报全翻阅了两轮之外,连前几年的也都抽出来翻看了一回。 但若是从二门往外瞧,荣亲王府的这半个月却又非常热闹。 毕竟萧缙在安国公庄子上堕马还是挺严重的一件事,当天唐宣和卫锋急匆匆赶到宫中上折子,仁宗派了太医出来会诊时,就已经传遍了京城。 于是各色的药材与问候的帖子从次日开始便如流水一样送到了荣亲王府,起初三五天倒是没什么人想要主&#xe863;登门。毕竟人人都知道荣亲王尚未大婚,府里连侧妃都没有,此时上门探访,那岂不是逼着养伤的荣亲王自己出来待客。 不过到了十天左右,太医们已经明确禀报给仁宗,荣亲王的外伤已经好 了大半,行&#xe863;基本无虞,只是还有些不时的头痛,再休息些日子应当便会彻底痊愈。 这时便开始有与荣亲王素来亲近相熟的宗亲或下属递帖子,想要到王府探望萧缙。 其中最为殷切的,当然是裴家人。 因为从萧缙受伤的次日,裴家的厚礼便完全没能送进王府大门。门上的人礼貌周全又客气,但是态度坚决如军兵,甚至表示若是裴家人不肯将礼物拿走,便是要门上的护卫侍从提头覆命。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裴家人是送礼又不是讨债,哪里能态度强硬呢,只好悻悻离去。 而安国公府也无计可施,本身事情就出在高家庄子上,如今荣亲王府肯收安国公府礼物,甚至回礼表示国公爷不必多想,感谢招待云云,已经十分庆幸,哪里还能替裴家人说项。 无奈之下,裴家人便去找了平郡王代为说情。 平郡王萧络是先帝第三子,生母丽嫔地位不高,从小便立志要做个一辈子吃喝玩乐斗鸡走狗的富贵闲人,既懒得读书,也不愿操心政事。刚一元服便直接求娶了太后的侄女,安国公长女高凤芝做正妃,旗帜鲜明地托庇于太后荫下。 按着姻亲来算,娶了安国公四女高德芝的裴二与平郡王便是连襟。有这样一层关系,再加上裴家人的重礼恳求,平郡王便在六月十四,带了裴家人预备的参茸礼物等,到荣亲王登门探病。 萧缙与平郡王不算亲近,但毕竟是同父所出的亲兄弟,当然不能驳了人家登门探病的面子,当即请到花厅吃茶。 平郡王也不如何绕圈子,大致问了两句萧缙养伤的情形之后,便笑着劝道:“三哥也不瞒你,来探望你之前,裴家人在我王府里可是好好哭了一通,主要是怕你还生气。要我这做哥哥的说,其实不至于,你这英豪性格最是大度,一件意外而已,哪里就能真的不饶人。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话,以为有人设计叫你落马的?” 萧缙靠在椅背上,笑意轻松:“三哥说笑了。马匹受惊而已,小事情。” 平郡王等了等,见萧缙并没有后半句,竟是避开不谈是否介怀或是原宥,便又追问道:“那么七弟就是不怪罪裴家姑娘了。如此,那明日可否叫裴家 人登门谢罪?” “三哥这话,我不大明白。”萧缙还是笑笑,“我这荣亲王府又不是西大街琉璃厂,岂是想来就来的。落马的事情既是意外,便与他们无关,那说什么谢罪呢。” “那就不说‘谢罪’,说请安、探病、感谢你救了人家的姑娘。”平郡王又抿了一口茶,说的越发直接,“其实要我说,七弟你是真的没必要太赌气。你王府里头一直空着,到底不成样子。就算你不乐意叫太后她老人家赐婚,但总得看看姑娘人才如何罢?裴家这位五姑娘,容貌才学都是拔尖儿的,而且你喜好骑射兵法,人家也懂,还不满意吗?” 萧缙想了想,好像认真考虑了片刻,随后才再次望向平郡王:“三哥对这位裴姑娘评价很高啊。那不如,您收了她罢。” 平郡王看着他刚才思索的神色,还以为当真听进去了,没想到后半句竟是这个,差点一口气噎住:“呸。这是什么浑话。我王府里那位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再说了,裴家姑娘是太后给你选的,扯我身上作甚。” 言至此处,平郡王忽然心念一转,目光刚好落在侍立在侧的玲珑身上,见她身形高挑婀娜,一身月色缭绫衫子,肤光胜雪,面容秀美,即便是侍女装束,仍旧容色照人。 随即重新望向萧缙:“七弟,你死活不愿意裴家的婚事,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萧缙却不等他说完,便直接截口:“对了,最近三哥很爱听戏是不是?听说三庆春有几个很是出彩的绝色戏子,您可别让三嫂嫂发现了。” “七弟你,你这是听谁胡说的?”平郡王登时心虚起来,旁的也顾不得了,“如今京城梨园繁盛,爱听戏的人多了,你三嫂也爱听呢,我有什么怕她发现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缙笑道:“小弟能有什么意思,您收了人家的礼物,过来关怀小弟的婚事。小弟当然也要关心一下兄长的‘内外后宅’了。” 平郡王越发紧张,干咳了一声:“那什么,七弟——”又扫了一眼玲珑,欲言又止。 意思当然就是要与萧缙单独说话。 玲珑望向萧缙,见他颔首,便微微一福,恭敬退出花厅,又从外头带上了门。 而门刚 一阖上,原本侍立在外间廊下的隋喜与琥珀等人便立刻过来奉承玲珑,引着她到茶水隔间先坐一坐,打扇送茶,分外殷勤。 玲珑有点微妙的尴尬,她原本便是最得萧缙信任的侍女,王府上下都知道,但以前她主要是在书房里伺候,偶尔到正房轮值一二而已。所以隋喜等人虽然叫一声玲珑姐姐,但也大多是在看着萧缙心绪不佳、求她救场之时。 可是萧缙养伤的这半个月,她几乎是唯一在萧缙身边伺候的侍女。不管书房还是正房,名义上虽然还有那个轮值的安排,但实际上却是玲珑只要略略离开一会儿,便又会被叫回去。 一日两日也就罢了,转眼半个月都是如此,余下的侍从丫鬟当中已经各种流言都快开出花来,而玲珑自己却是累的要死又不便多说。眼下众人如此殷勤,各自心里想的却还不见得又是什么荒诞念头。 “这不是玲珑姐姐么,”玲珑刚坐了片刻,手中的凉茶才喝了一口,便见茶水间的帘子打起,进来了一个身穿银红衫子的娇俏丫鬟,面上似笑非笑,“您近来可真是辛苦了啊。”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七、辛苦了 七、 茶水房里的气氛立刻就有点微妙。 进门的丫鬟叫翡翠,是萧缙乳母李嬷嬷的小女儿,虽然到荣王府伺候不到一年,但因着母亲李嬷嬷的关系,进了王府便是一等丫鬟,在萧缙跟前也颇得几分高看。 而玲珑一直与翡翠不对付,众人都是知道的。 里头的缘故很简单,翡翠作为李嬷嬷的小女儿,容貌俏丽,小时候也读过几年书。若是不想进王府做丫鬟,不管是直接找个乡绅婆家,还是求萧缙做主,许配一个侍卫亲兵,都是极其容易的。 明明有那样的出路,还是主&#xe863;要进王府做侍女,想做通房侍妾也好,或是想去主管书房、将来可以抬高身份、嫁个小官也罢,前程总是还落在萧缙身上。 可玲珑才是萧缙最信任的心腹侍女,多多少少算是挡了翡翠的路。所以二人表面上虽然没有真正争吵冲突过,私下里却互相瞧不上。 而琥珀、珊瑚、荷叶等其他的丫鬟夹在当中,便有些两边都不能得罪的小紧张,此时听着翡翠明显是话里有话,更是谁也不敢接。 “以前只知道玲珑姐姐在书房里伺候的好,”翡翠嘴角含笑,继续道,“如今看来在正房里也这样得力,怪不得王爷喜欢呢。” 玲珑眼皮也不抬,将手中的凉茶抿了两口,直接望向门口,也就是花厅大门的方向。 她能进来茶水间坐着,就是因为有小丫鬟莲叶守在花厅外头,若是听见里头叫人,玲珑便得立刻过去。 翡翠那几句话,她就想直接当做没听见了。 一方面,玲珑本来就是还在应着差事,不过在茶水间里略坐片时而已,随时都得再过去伺候,哪里能跟翡翠在这边抬杠。再者,便是她自己是真的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最近萧缙就只可着她一个人使唤。 翡翠见玲珑连个眼色都不给自己,隋喜、琥珀等人又在旁边看着,原本就压着的一肚子火好像越发烧旺了,索性将话说得越发明白:“玲珑姐姐,您要是需要帮忙,随时吩咐。毕竟王爷受伤以来,姐姐一直这样一个人照应,也太过劳累了。” 玲珑确实是有点疲惫的,听了 这话也不由心头火起,当即一笑:“翡翠妹妹有心了。既然如此,等下花厅里叫人,你就过去换茶如何?左右不过花厅待客,你也是伺候过的。” 话音刚落,便见外头莲叶连连招手,意思便是花厅里叫人换茶。 翡翠一咬牙:“去就去。玲珑姐姐歇着罢。”言罢便将茶盘稳稳短端起,往花厅里过去。 眼看翡翠进了花厅,茶水房里的几个人不由互相看看,都望向玲珑:“翡翠这样进去行不行啊?” 玲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倒盼着能行。” 这话说了不过几息,众人便看着花厅的门开了,翡翠拿着空茶盘过来,面上笑容很是不自然:“玲珑姐姐,王爷叫您过去。” 隋喜与琥珀珊瑚等人对望,心下都是一句话:果然如此。 玲珑却没空再与这几人对什么眼神官司,闻言便立刻与翡翠一同回到了花厅。 萧缙神色还是很轻松的:“玲珑,去将我前年得的那盒玉山墨茶拿来,另外还有那对玉窑白瓷盏,也取来,算是我给三皇兄的回礼。” “是。”玲珑屈膝一福,立刻出门,到书房里将萧缙要的东西都找了出来,拿了个陷地黄锦的剔红匣子装了,捧回了花厅。 平郡王此时也是眉花眼笑的:“七弟你这太客气了。明明是我则这个做哥哥的来探病,还拿着东西回去。你府上真是宝贝多啊,连匣子都这样别致。” 萧缙笑道:“三哥喜欢就好。”顿一顿,又叫唐宣上前,去接玲珑手里的匣子,“我此刻还有些头痛,唐宣,你代本王送一送三殿下。” 待得唐宣送走了平郡王,花厅里只剩下萧缙、玲珑与翡翠主仆三人。 萧缙没有立时起身回书房或是正房,而是仍旧带着那点慵懒神色坐在主位上,慢慢地将手中的那盏茶喝完。 玲珑太习惯他这个样子,默然垂手侍立,甚至头脑都有些放空,开始想晚膳的安排。 翡翠有些紧张,她本来进王府的日子就不长,轮值之中真正在萧缙身边伺候的时间更短。但就算是再不熟悉,她也能感觉到此刻萧缙的心情并不是太好。 至于为什么心情不好,翡翠却不敢想了。 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翡翠已经如芒在背了,萧 缙才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望向玲珑:“谁叫翡翠进来的?” 这话一出,翡翠已经紧张到手都发抖,好像自己天灵盖都要炸了一样。 只听玲珑躬身应道:“是奴婢想着花厅今日原就有二人当值,便叫翡翠进来换了茶。若是王爷不喜奴婢自作主张,还请降责。” “不是什么大事。”萧缙摆了摆手,“只是平郡王心性不大稳重,下次他若再来,你叫隋喜等人进来伺候,丫鬟们全都不要近前便是了。” 玲珑再次欠身:“是。” 翡翠这时一口气才松下来,稍一回想自己进花厅送茶时平郡王的眼光,以及此刻萧缙话里竟是有些维护的意思,暗想娘亲的话果然不错,荣亲王爷当真是个宽和怜下之人。 想到这里,翡翠又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将心中已经预备好的话再次飞快地过了一回,便咬牙上前半步:“王爷,奴婢有句话想要禀报。” 萧缙看了她一眼:“说。” “王爷,您养伤这些日子,玲珑姐姐日夜伺候实在太辛苦了。”翡翠望向萧缙,目光好像很是恳切,甚至还带了对玲珑的心疼,“奴婢斗胆,求王爷怜恤玲珑姐姐几分,让她也得空休息一二,奴婢们也会小心伺候的。” 花厅里安静了一瞬。 而花厅外的廊下,亦是一派寂静。 侍立在外的琥珀和珊瑚简直欲哭无泪,心道翡翠姑娘您要争宠您就自己去啊,奴婢们可伺候不好这位活祖宗! “说的也是。”沉了沉,萧缙才开口,目光仍是望向玲珑,“玲珑,你这些天当真辛苦了。对了,平郡王提到了一卷大盛百川图,是不是去年年末得的?你去找一下。” 说着,竟然直接就站起身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继续问道,“这是幅古卷,有几百年了,但北部河川绘制很是精准,上次南边拿过来的那副图叫什么来着?” 玲珑听他头一句出来,心里就已经在翻白眼了。这是荣亲王最会玩的虚虚实实,别说翡翠这样的身份跟他说话,便是平郡王甚至仁宗、高太后问萧缙什么事,他总能有避而不答的本事。 而见萧缙起身往外走,就更明白了,很自然地跟在他身后,同时应道:“您说的是南疆来的那卷五峰图志 ,里头是包括了西南边境,和玉龙关内的河川。” 主仆二人一路便这样说着话回到了书房,玲珑先给萧缙泡了一盏新茶,才去将他提到的几卷堪舆图轴全都找了出来,在书案上一一排列齐整。 萧缙这时却没喝那茶,而是端着茶盏略略出神了片刻,随即再次望向玲珑,声音更是与在花厅中相较,明显温和了几分:“这几日,是不是太累了?” 玲珑斟酌了一下,欠身垂首,恭敬应道:“其实,也还好。只是最近,确实不太按着先前的轮值伺候。奴婢这里是没什么的,不过,姐妹们也是想尽忠出力的。” “玲珑。”萧缙叫了她一声。 玲珑很自然地顺着抬头望过去。 四目相对,萧缙才再继续问道:“是不是有人说了你什么?” 玲珑微微一怔,萧缙生于深宫,又经过了先帝朝夺嫡腥风血雨,什么样的算计都见过,所以他知道王府的婢仆之间会有些雀角鼠牙的争斗很正常,但哪里会放在心上呢? “多谢王爷垂问,”玲珑笑一笑,望向萧缙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澄澈清明,“有人的地方,总是会有各样的心思与说法。没有什么值得您留意的大事。” 她的眼睛秀美明亮,总是满了活泼的生机,尤其像这样带了些笑意望着他,满是信任与赤诚,萧缙越发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是鲜活的。 他的喉头略&#xe863;了&#xe863;,却没有立刻说什么。 心头那一点点的火苗正在微微地烧着,但他还是得再压一压。 急不得,真的急不得。 “王爷,”玲珑想了想,又将心里盘算了几日的另一个问题提了出来,“您是不是觉得堕马的事情是有人做了手脚,现在对府里的人,有些不太放心?” 萧缙立时便知玲珑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可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 安国公府上的事情确实是意外,高太后并不是在广平七年就想要他性命的。 这个时期的慈懿殿,还在与仁宗周旋,对他这个手握京畿兵权的荣亲王还是以拉拢与监视为主。所以才会精挑细选出容色出众,又通骑射的裴姝,非要塞进他的王府里。 但从另一面说起,玲珑这话问的其实也没错。 慈懿殿没有立 刻要他的性命,却不是没有算计他。而此刻荣亲王府,以及前朝后宫,军营士林,哪一处不是暗流汹涌,哪个人没有几手准备? 忠孝信义的话人人都会讲。 不过绝大多数的人,只是讲讲而已。 前世今生的千头万绪再次翻涌喧嚣,然而在半晌沉默之后,萧缙只道:“本王可信之人,屈指可数。” 玲珑看着他的神色,心中滋味有些复杂。 萧缙是先帝最宠爱的淑妃之子,十四岁就被封为荣亲王。自幼便深得父亲宠爱,也得兄长喜欢,实打实的天之骄子。 但萧缙与寻常的王公子弟不同之处,便是他虽然有天潢贵胄的骄傲飞扬,在御前、在朝堂上也时有看似恃宠而骄的桀骜言行,可他心中却是极其明白的。 不管是私下读书习武的刻苦,还是带兵时身先士卒的勇毅,又或是判断政务、拿捏与朝臣同僚或宗亲公卿交往之间的进退,他从来都没有因为自己的王爵尊位而对任何人事掉以轻心。 正因如此,这句极短,但又极尽落寞的话,其中必有缘故。 玲珑略略舒一口气:“若是王爷心中确实是府中人手有所顾虑,奴婢可以帮助王爷清查一二,同时您若有所驱使,也不必顾虑奴婢的轮值。” 以心腹侍女而论,这话里的赤诚之意,已将“士为知己者死”、“鞠躬尽瘁”的态度表明无疑。 但收到表忠之心的荣亲王却没有太多的欣慰,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俊秀至极的面孔上甚至隐约有些悻悻的:“那——辛苦你了。” “王爷言重。”玲珑再次恭敬地低了头。 便在这时,书房外头又传来了隋喜略有些紧张的禀报:“王爷,皇上打发人过来给您送了两盒点心,问您头疼可好些了。另外还有一道口谕。”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八、前程【捉虫】 八、 “可是为了到碧山行宫散心的事?”萧缙闻报,神色反而松弛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茶。 “是。”隋喜在外头应道,“宫里问王爷头疼好些了没有。另外便是今年预备七月初五移驾行宫。皇上的意思是,您要是提前两日将行宫驻军的事情安排好了,也到行宫住个十天半月,松快松快。” “知道了。”萧缙淡淡哼了一声,习惯地想叫玲珑出去将宫里赐的点心接过来。刚要抬手,目光转到玲珑的方向,心中忽然一&#xe863;,将茶盏放下,自己起身到了门口吩咐隋喜,“叫唐宣到书房来。另外,送个帖子给京策军的小韩将军,请他明日过来吃茶,商议京畿布防的事情。” 说完,随手将隋喜捧着的点心食盒接了。 隋喜本能觉得好像哪里和平时不太一样,萧缙却又补了一句:“再去叫卫锋走一趟上林营,请展统领后天过来。” “是。”隋喜这时候哪还会琢磨旁的,忙领命去办差了。 萧缙站在书房门外的廊下,自己略略出神了片刻。 玲珑迎了过来,伸手去接那个食盒,又看他面上神色好像有些迟疑纠结的样子,想了想,便低声问道:“王爷是担心防务安排,还是不想去碧山行宫?” 萧缙却没松手,从另一侧转身自己回到了书房,才将食盒放在桌上。 沉默了半晌,才重新抬头望向玲珑:“碧山行宫还是要去的。你去整理预备一下,届时陪本王同去。”顿一顿,又和声道,“你先下去休息罢,书房与正房的轮值,还是按着先前的旧例便了。本王又想了想,既是可信之人不多,那更不能再把你累坏了。去休息罢。” “是。”玲珑虽然多少有点疑惑,怎么萧缙这一转眼的功夫又改了主意,但还是欠身应了,恭敬退出了书房。 回自己后罩房的路上,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随手去接隋喜的这个食盒的&#xe863;作虽然很小,却比其他事情更不像萧缙惯常的做派,他这是……真的怕自己累了? 想到这里,玲珑赶紧自己摇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可不能顺着外头 那些流言乱想! 她从进荣亲王府的头半年,就已经明着暗着强调了好几回,不管跟母亲并外家的亲戚,还是对着萧缙以及唐宣隋喜等人,她是绝对不做妾的。 萧缙大约是看她挺顺眼的,甚至说笑之间也算性情相得,所以玲珑其实并不是特别确定,萧缙以前有没有过要真的收她做侧室的念头。 不过有没有想过并不要紧,萧缙是个讲道理的人。 当年她被迫应选宫役的时候,曾在萧缙麾下做过校尉的舅舅沈苍会想尽办法求到荣亲王府上,就是因为信任荣亲王的人品,绝对不会强人所难的。 胡思乱想了一通,但当玲珑回房后稍作盥洗,便疲惫得什么都不记得了,换了衣裳沉沉睡去。 转日,萧缙递了一道谢恩表章,提到自己伤病已愈,可以开始为仁宗到碧山行宫之事预备防务调&#xe863;。 再转日是大朝会之期,萧缙直接整装上朝,王府后宅的日常运作似乎也彻底恢复了先前的样子。 这样的“拨乱反正”,让翡翠颇有几分得意。 毕竟萧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连玲珑都不敢说全然清楚。余下之人旁观所见,确实就是萧缙让玲珑单独伺候了半个月之后,翡翠大着胆子过去说了几句话,再过了半个时辰,书房里和正院里的轮值,就都恢复了。 于是王府的后院里便悄悄开了个赌盘,暂时挂着一赔一,就是赌荣亲王在玲珑与翡翠之间,到底更看重哪一个。 玲珑从荷叶嘴里听到这件事时,又气又笑。 稍微有点生气的地方,倒不是被人拿来与翡翠比较个高低轻重,而是翡翠那往上爬的心思,说不得九成都是要着落在萧缙房里。 难不成她还要跟翡翠争着给萧缙做通房吗? 但要说真的多愤怒,其实也谈不上。荣王府的后宅虽然不比皇城深宫一样半步不得出,但护卫丫鬟内侍这些人,平素做事也难免枯燥,只要不是起什么阴毒害人的心思,爱说几句闲话就说罢。 不过玲珑没想到,再过了几日,荷叶又过来偷偷告诉她,赌盘的价码改了,翡翠竟是二赔一了。 因为恢复了轮值之后,众人都看到了玲珑当值骤减,翡翠却不时在萧缙身边出现。虽然书房里要紧的 文书还不能碰,正房里伺候的时间增添了不少。 尤其是值夜之类,更是一次也没再安排玲珑。 还有人算了算,玲珑进府已经四年半了,按着五年一放的惯例,最迟到了广平八年的二月,也该离府了。若是荣亲王爷肯给恩典,提早几个月放出去也是有的。 那么这样说起来,还是翡翠更有机会上位。 荷叶对此很是愤愤不平:“玲珑姐姐你比翡翠好看十倍,一百倍!她就仗着自己是李嬷嬷的女儿拿乔,只有在王爷跟前的时候做个温顺的样子。尤其这几天,更是尾巴要翘到天上去,凭什么呀。” 玲珑失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们不过就是说着玩的。你专心干活,少掺和。” 荷叶的小脸蛋上还是满满的不服气,玲珑看着只觉得更好笑,又安抚了这个小丫头几句。随后看了看时辰,从妆奁里拿了个荷包,便往角门过去。 严格说起来,亲王府中的侍女,尤其是有品级的女史,也是尚务府征选宫役之时一同挑选教导之后再拨到王府,所以服役年例与宫女一样,同样也按例不能轻易离开王府回家探亲。 不过荣亲王府的规矩总还是比皇城更宽松些,尤其是玲珑这样既有品级,又在萧缙跟前得脸的心腹侍女,与家人相见的机会还是要多得多。 而今日是月前就定下的日子,母亲沈菀会到王府角门过来给她送些东西,母女二人也可以在门房里略坐半个时辰,说说话。 “玲珑姑娘,您这边来。”还没到角门,值守的府丁赵诚已经赔笑迎上来主&#xe863;引路,“今日夫人来的早,小的已经迎到门房里吃茶了。就是小的实在没什么好茶,粗陋的很,姑娘莫怪。” “说罢,是不是下注了?”玲珑笑啐道,“王府今年上上下下的茶叶都是我经手瞧过的,虽说给你们发的不是多贵,品相也是说得过去的。说什么茶叶粗陋,还真当我有人家那凤凰命么。” 说着也就到了门房外,玲珑摸出一个提前预备好的红封塞给了赵诚:“拿着吃茶。” 赵诚一捏即知是个整枚的银锞子,越发眉花眼笑:“多谢玲珑姑娘,您与夫人慢慢聊,要添茶添水,随时吩咐。” “多谢了。”玲珑点 点头,才推门进去。 果然母亲沈菀已经在门房里等着,见到女儿立时眼眶发热,起身叫了一声她的乳名:“燕燕!” 玲珑虽也思念母亲,却还不至于哭哭啼啼的,一是天生性子开朗,本就不爱自怜自艾地钻牛角尖,再者便是确实每两三个月都能见着一回,认真说起来其实比那些远嫁的,或是在夫家操劳的出嫁女见到母亲的机会还多些。 “母亲,”玲珑含笑迎上去,“这些日子不见,您又更漂亮了。” 沈菀原本满心对女儿的思念与心疼,一下就被这样不着四六的话给分了神:“这是什么浑话,母亲几岁了,还说这个。” 玲珑要的就是她岔开心思,当即笑道:“以前听说真正的绝色佳人,岁月只添风华,我看书的时候不信,看了母亲才知是真的。每回见着,都比上一回更漂亮呢。” “行啦,少胡说两句。”沈菀按了按玲珑的手,“你这些日子是不是累着了?怎么看着比上回清减了些。” 玲珑笑笑:“没有什么。前些日子,王爷受伤,那样大的&#xe863;静,母亲大约也听说了罢?刚养伤的头几天是略着紧些,后头就闲下来了。母亲就是疑心太重,若不见我胖了就总怕我受苦。以如今家里的情形,我便是在家,衣食住行还能强过王府么。” 这话倒是说到沈菀心中,当下便叹了口气:“这——也不能说不对。年前,你爹爹回过京城一回,按着他的意思,其实分家了最好。咱们家索性离京到外头做点生意。你二舅父如今在江阳城的经营尚可,将你外祖母也接了过去。” “分家的事情,老爷子怎么肯松口。”玲珑嗤笑道,“就算他肯,大房也不会肯的。若不把咱们家吃干抹净,怎么会放手呢。您就跟爹爹说,在外头跑商船的时候除了留意安全,便是记得为将来打算。千万别再想着还能捂热祖父和大伯一家人的心了。您瞧着吧,等明年我从王府出去,他们不给我找个富贵人家做填房或是做妾的出路,都白糟蹋他们曾经丢掉的爵位和官位。” “关于这事,其实你倒不必担心。”沈菀看着女儿的目光满是怜惜,但语气里却有些迟疑。 玲珑向来敏锐,立时察觉出母亲 话里有话,心下飞快盘算一回,随即试探道:“二舅父的长子,是不是该进科场了?” 沈菀对自己的独生女当然也很了解,又掂量了一下才慢慢点头道:“是。安哥儿是预备今年去考一考。不过夫子说,他年纪还轻,并不着急,再等三年其实也使得。不过,嗯,听说,嗯,安哥儿读书还是挺认真的。” 只听母亲这一句话都几乎要停顿个七八会,就知道母亲自己对这话是多么不能确信。 玲珑索性自己把话说明白:“母亲,当初我应选宫役,是大舅父仗着昔年在王爷麾下效命,求了王爷将我从尚务府里要过来,我才不至于陷身深宫、前程生死两难料。这是沈家帮了咱们,帮了我。可外祖母若是因此便叫我去嫁给沈安,我不能答应。他这人从小就志大才疏。倘若谢家的爵位还在,或许他还能尊重我几分。如今在王府里伺候几年出去跟他结亲的话,二舅父一家都会觉得我得感恩戴德,谢谢他们不嫌弃我。” “燕燕。”沈菀心里十分难受,几乎要落下泪来,“母亲知道,沈安未必是良人。他读书上头的那点小聪明,连你的十分之一也赶不上。但你二舅父一家,好歹是知根知底的。你自己也说,在王府伺候五年出去,花期多少是耽误了。你祖父他们——若是由着他们,还不如考虑安哥儿,至少不是个浪荡种子。” “母亲,说些旁的吧。”玲珑抿了抿唇,浅浅一笑。她知道母亲说的是实情,不过既然还有半年才离开王府,那将来的愁烦,将来再说罢。 沈菀原本也不是想在这次探望女儿的时候就将这件凑合的婚事说定,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主&#xe863;将话头转到在外行商的丈夫谢长垣,讲了几件书信中的家常,又问了问玲珑在王府的起居平安等等。 母女二人絮絮家常,不知不觉说了一个多时辰,玲珑才依依不舍地送别了母亲,重新回去后罩房。 谁知一推开门,竟见萧缙坐在窗边。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九、身如飘萍 九、 “王爷?”就算玲珑以前见惯了萧缙各种幺蛾子,也想不到他会忽然到自己的后罩房。 萧缙神色却很坦然,好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今日看公文看的累了,又有一份卷宗没找着,便想过来问你一下。刚坐下而已。” 玲珑其实此刻还有点挂着刚才与母亲沈菀的对话,所以神色不似平日那样轻松,也懒得多想眼前这位祖宗在想什么,直接便顺着他说出来的话应道:“王爷见谅。今日下午并没有奴婢的轮值,且上个月已经跟王府禀报过,今日家母自后角门进来探望奴婢。奴婢一时不慎,耽搁久了,还请王爷原宥。不知您要找哪一份卷宗?” 萧缙干咳了一声,站起身来:“咳咳,不要紧。本王已经打发唐宣去找卷宗了。” “那就好。”玲珑再次欠身,态度看似恭敬一如平时,但低头之间,目光其实是放空的。 心中反复环绕的,还是母亲强忍未落的眼泪。 “对了,最近湖心水榭左近的花木修缮进行的如何?”萧缙又问了一句。 玲珑还是没有抬头,甚至连目光也依旧是那样放空的,直接应道:“花木修缮的日程是隋喜在主理,先前从王府的账上拨了六百两,因着连水榭至花园的石子路也修缮了一回。上个月书房里的帐又走了二百两,定了六株茶花,六株蔷薇。” “嗯。那跟本王过去看看情形罢。”萧缙说完便直接往外走,竟是好像没注意到之前玲珑已经说了今日下午她不当值。 六月下旬的天气还是很热,不过到了湖边便清爽许多。水榭花木的修缮已然完成,湖畔垂柳如烟,花苑灿烂似锦,风景十分怡人。 萧缙带着玲珑围着花苑略走了几步,便算看过了,随即又回到水榭之中,也没落座,只是扶着围栏远远眺望远处。 玲珑当然更不想说话,就站在萧缙身后两步之处,远眺出神。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萧缙才问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么?” 玲珑此刻心绪已经平复了些,笑了笑:“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做长辈的宗想给人安排婚事。这也不是什么新 鲜事,家家都有。” “安排婚事?”萧缙轻声重复了一次,“那你自己愿意吗?” 玲珑又笑了一声,只是这次的笑意中满是无奈:“奴婢是身如飘萍的人,愿意不愿意的,有的时候也不太重要。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萧缙转身望向玲珑,面上也是带了几分淡淡的笑意:“谁又不是‘身如飘萍,走一步看一步’呢。” 玲珑轻轻叹了口气:“奴婢知道王爷也有这想安排婚事的长辈。但奴婢斗胆说句话,慈懿殿给您的这件婚事,本身便有些变通的余地。王爷心中若是有人、想虚正妃之位以待,收了裴五姑娘作侧妃也使得。退一万步说,您便是不娶,您也还是荣亲王。皇上还是看重您的。” 萧缙看着她面上的神色,前世在北地风霜之中的情景又上心头,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忍了片刻,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平静些:“皇上,是看重我的。但到底谁对我好,我心里清楚。”说完,忽然伸手揉了揉玲珑额前的刘海碎发。 玲珑心头猛地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深深一躬:“王爷。” 多的一个字也没有说,但她的话音里满了惊惧。 萧缙心中暗骂自己没有忍住,但面上当然还是淡淡的:“你怕什么,本王何时勉强过谁么。” 玲珑仍旧低着头:“奴婢实在鄙薄,不能不畏惧。奴婢安身立命唯一能仰仗的,只有王爷的仁厚。” 这话本分到了极处,但也实在到了极处。 萧缙明白她的意思。 王府里所有人都知道,玲珑是不愿意做妾的。有人觉得这是寻常女子该有的志气,也有人笑话她还抱着当初身为侯府姑娘的傲气,但萧缙上辈子其实是听她亲口解释过的。 “为什么不肯做妾?当然是不划算。”前世里说这话的时候,玲珑已经陪着他到了流放的北地,飘飘扬扬的大雪连续下了三四天,外头的雪都要到膝盖那样深。那时她正拿着药酒给他反复涂抹肩上的旧伤,他疼得额头冒汗,便不断地找些有的没的闲话来说,不知怎么便提到这件事。 此刻的萧缙仍旧记得,当时的玲珑是坐在他面前的,目光很专注地在他的肩伤处,但嘴角含着的笑意,是北 地冬日里最温暖的光芒。 她的声音清脆又活泼,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候,就像一串酸甜的小果子,她说:“我知道当初人家都怎么说我,其实想瞎了心的居多。我娘家都夺爵了,还有什么傲气、什么志向。被迫应选宫役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什么叫‘形势比人强’。能不做妾当然不做,因为害怕呀。我要是一早就给王爷做妾,等王爷寻到一个可心的王妃,谁给我坟头拔草呢?” 言犹在耳,虽然眼前之人并不知道在某一个日子里,她曾有这样一段话落在他心里。 萧缙又沉默了片刻,终于温言道:“刚才,是我失礼了。你既然知道你如今的能够依仗的,是本王的仁厚。那么便只管依仗便是。不管是你本家还是外家,在婚事的打算上不要委屈自己。不愿意,就不用低头。旁人说什么都不要紧,本王的‘仁厚’自然会给你撑腰。” 玲珑因为低着头,并不能看到萧缙此刻的神色。但他说这几句话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她不得不在应声谢恩的同时,又退了一步,不知是在提醒萧缙还是提醒她自己。 万幸这句话说完也就完了。 随后几日,一直到启程前往碧山行宫之前,萧缙终于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玲珑也没有增加更多的轮值时间。王府里的赌盘甚至都新增了一项——王爷会不会改成带着翡翠去行宫? 转眼到了七月初五,慈懿殿高太后与仁宗皇帝,一同移驾地处京城东北百余里处的碧山行宫。 仁宗后宫中的妃嫔不少,但此次得以伴驾随行的只有四人,太后的长兄之女,如今的贵妃高氏,以及半年前刚入宫的新宠裴昭仪赫然在列。皇后段氏却留在了宫中,只说身体不适,所以留在昭阳殿休息,行宫事宜,便由高贵妃打理。 如此情势,自然引发了朝野不少议论。虽然表面上只不过是寻常的行宫避暑游玩,但因着仁宗朝的实权实际上一直是在太后的慈懿殿与仁宗的乾熙殿之间来回拉锯,所以后妃势力的此消彼长,同样也显出了太后对仁宗后宫的掌控之力。 对此,萧缙很是有几分鄙夷。甚至在一路前往行宫的路上,与玲珑好好数落了一回:“……有的时候,我就真的是觉 得难怪二哥能当太子,他这个性子真的是太像先帝了。要说忠孝仁义,确实是放在心里,想做个好人,想做好事。但为人君者,不知取舍,那就是等着叫人拿捏。” 自从那日水榭说话之后,玲珑与萧缙之间的气氛便微妙了两天,各自都有些轻微的拘谨,王府后院的赌盘甚至还再次拉高了对翡翠的看好。 不过再几日之后,萧缙的公务越发繁忙,除了王府少史唐宣与护卫统领卫锋时常要到书房议事之外,玲珑一同过去帮忙料理萧缙要紧的书信往来。连着忙碌几日,先前那点微妙的尴尬便自然消散了。 到得前往碧山行宫之时,主仆二人在马车上说笑,已然全无芥蒂,玲珑也重新“大胆”起来:“王爷,您如今议论陛下是越来越直接了。” 萧缙嗤笑道:“左右这是在马车上,除了你便是前头的卫锋,若是这也能泄露,那本王就认了。皇上这次估计要住一个月。咱们最多五六天,日程不会太长,你多仔细防范些。” “奴婢能防范什么?”玲珑奇道,“行宫的防卫是王爷您亲自安排的,奴婢随行只是伺候王爷,那不是因为您挑食挑嘴么,除了防范饮食不顺口,还有什么?” 萧缙唇角一勾:“明知故问是不是,当然是替本王防范美人计和‘被美人计’。慈懿殿一直都擅长软硬兼施,朝政上的手段强硬之外,后宫或内宅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看如今的六宫,再看平郡王府的后院,太后是绝对不会因为裴五害得本王落过马,便放掉这件婚事。这次行宫还专门叫本王一同前来,指定是有算计的。你是本王的贴身侍女,当然要护卫你家的绝色王爷了。” “——咳。”玲珑心里一个白眼差点翻到天上,虽然她也得承认萧缙确实面容俊美,但忽然“绝色”二字被他老人家自己贴上身,还是有点猝不及防,不过下一刻她还是接上了,“既然王爷说的这样明白,那奴婢一定留神,免得王爷被人辣手摧花。” 这样胡说八道了一路,午后便到了碧山行宫。 萧缙的住处被安排在行宫南端的平林馆,为的是与后宫女眷的居所尽量远离避嫌。按着往年避暑的惯例,到行宫的头一日先行安顿, 如无特旨召见,并不用立刻前往太后的澄月堂或仁宗的霁月堂觐见。 今年也不例外,到了平林馆之后,甚至有内监专门过来送了两宫赏赐的瓜果冰饮若干,叮嘱荣亲王随意休息游玩,不必急着过去见礼。 萧缙笑着应了,叫玲珑拿了两个大红封打赏。过来传旨的内监都是人精,接了红封便知轻重。加上荣亲王本来就有豪阔名声,越发满面堆笑地奉承了半车的话。大致就是先前王爷受伤,太后与皇帝如何心疼挂念,今次来到行宫定要好好散心,说不得便有神仙姻缘云云。 待得传旨内监走了,萧缙与玲珑互相看了一眼,也不必如何讨论,便心知肚明这就是老练中官的精明,看着说的大多是滴水不漏的场面话,实际上拿了红包也透了消息。所谓神仙姻缘,自然就是太后在行宫中有所安排,还是要在这消暑游玩之中,再提萧缙的婚事。甚至是否只有裴姝一人备选,都未可知。 不过首先出现的,确实还是裴姝。 行宫安顿的转日一早,仁宗便打发人过来给萧缙送了点心,又是这惯常的拿吃食开场,实际上是要他去澄月堂给太后请安,顺便叮嘱他留意言行。 萧缙全无意外,虽然他并不记得前世的此时,在行宫中具体的日程细节,但大致发生了什么,当然还是非常记得的。 不然他上辈子为什么要给裴姝一个空头侧妃的名分呢,而裴姝若是不曾踏入荣亲王府,前世里的玲珑也可以少去好几桩无妄之灾。 想到此处,萧缙又深深呼吸两回,仍旧是顶着一副惫懒混赖的笑容,领着玲珑往太后的澄月堂过去,路上想想,又叮嘱玲珑:“等下见到太后,你不要紧张。” 玲珑想都不想便应道:“谢王爷关怀,但奴婢不是被太后相看,而是旁观太后强迫王爷您被人相看,所以奴婢很不紧张。” 萧缙不免气结,一时间恨不得玲珑也能知道上辈子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过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张明丽秀美的面孔上此刻还没有经过那些更大的伤痛与决绝,也不曾遭受后头的磨难种种、风波重重,望向他的目光里还是那样澄澈而轻松的,萧缙心里忽然又软了。 算了,不知道也好。 很快到了澄月堂,正堂之中太后与仁宗正在吃茶说话,母慈子孝,一派和睦。 萧缙进门见礼叩拜,礼数郑重周全,仁宗目光中便有满意之色。 赐座吃茶,母子之间,兄弟之间,也无非就是些相互问候身体安好、养伤可好之类的场面话。 一盏茶堪堪吃完,太后便向身边的侍女打了个手势,又和颜悦色地望向萧缙:“先前听说你落马,哀家与皇帝真的是吓到了。万幸祖宗保佑,先帝庇护,你总算平安无恙了。不过经了这件事,你这孩子也应当知道,王府里没有主事的人,还是不行的。” 说到这里,便见裴姝由宫女领着进了澄月堂,一袭青衣,楚楚可怜,先给太后与仁宗见礼,随后也转向萧缙:“臣女裴姝,向王爷请罪。”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十、架桥拨火 十、 “怎么就请罪了,这话从何说起。”萧缙笑笑,语气轻松得好像完全不知道裴姝在说什么,向身边之人一摆手,“玲珑,赶紧扶这位姑娘起来。” 玲珑立时应声上前,轻手轻脚去扶裴姝:“您请起。” 裴姝哪里会愿意与玲珑接触,但此时此刻是在太后的澄月堂中,当着高太后、仁宗与萧缙的面,唯有一万分的淑惠温柔,只得顺着玲珑的手起身,再次望向萧缙:“王爷宽宏大量,不与臣女计较,臣女感铭五内。但臣女那日在马场——” “且等一下。”萧缙笑着又一抬手,止住了裴姝这声情并茂的话,也不管她原本是想坚持致歉还是感谢,一句话便堵了回去,“姑娘不必说了,本王受伤只是因着自己马术不精湛,与旁人并无半点关系。这样丢脸的事情,还是不必在太后娘娘与皇上跟前细说了。” 顿一顿,又向椅背上靠了靠,面上笑容越发惫懒,左手一比:“玲珑,来,站这边来,挡着本王点。万一人家姑娘非得不给面子呢,好歹别让太后娘娘和皇上瞧见我脸红。” 这话摆明就是还嫌刚才那几句不足,非要彻底将裴姝的话堵死,玲珑当然不会真的绕到萧缙的左侧前方。相反微微屈膝一福,退到了萧缙座位后方。 而裴姝那厢便尴尬了。 预备好的两三种说辞在心里飞快地盘算来盘算去,竟是没一个合适再继续往下说的。她原以为萧缙要么便是仍旧生气,怪她那日策马出事,那只要当着太后与仁宗好好赔情便是;再不然便是萧缙确实不气了,那就为当日的出手相救好好道谢。 可是萧缙居然只说那日之事太过丢脸,再提便是给他难堪,那再怎么想也只好略过不提了。 “你这孩子。”幸好太后接了话,随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意温柔慈祥,“一家子在行宫说话,哪里还值得这样认真呢。” 笑着又望向仁宗:“皇帝,哀家先前说什么来着?阿缙始终不成婚,连个正经房里人都没有,才会到现在还这样孩子气。”又示意身边的侍女,引着裴姝坐在萧缙的对面。 仁宗也笑着 应了:“母后说的是,七弟是该长大了。”目光转向萧缙,面上便带了些半真半假的轻微责备之意:“老七,先前太医回禀,道你的伤势已经痊愈,未曾太过损伤记忆思绪等事。不许胡闹,好好与裴家姑娘说话。” 萧缙还是一副惫懒神色:“皇兄这是冤枉臣弟了。您看着的,臣弟对外人每一句话都是很客气好好说的。就是跟我自己的侍女不太客气,这总不能再改了罢。” “阿缙。”太后再次温言细语地接了话,“你这孩子就是倔强。那一日在庄子的马场上,你救人受伤,这本是英侠作为,没什么可避讳的。再者,即便当时是为了救人、事急从权,到底也是有了肌肤之亲,你也不能太不为人家考虑,更不能再明知故问气你皇兄了。” 太后的话音刚落,一直温顺低头的裴姝忽然离座起身,双膝跪下:“多谢太后娘娘垂怜。但臣女实在内心有愧,若不是臣女的马匹失控,七殿下何至于受伤受苦,甚至还曾经有过性命之危。臣女万万不敢妄求七殿下为臣女‘考虑’,如今——” 说到这里,话音低了下去,面上也越发红了,但因着澄月堂中的安静,在场之人还是能听到她满含羞赧的声音,“如今臣女只想求王爷宽宏,给臣女一个补偿的机会,哪怕……哪怕为妾为婢,臣女也是心甘情愿。” 萧缙面上的神色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心里却是滋味复杂,甚至有几分莫名的释然。 难怪前世的局势会演变到后来的地步,就这几句看似轻巧的话,太后便将他推拒婚事从不愿被慈懿殿安排转成了故意抗拒仁宗的旨意,这大约也是后来兄弟之间嫌隙越来越深的原因之一。 相对而言,裴姝这几句姿态极低,甚至愿意为妾为婢的废话,倒是没有太多的分量。 而萧缙已经不大记得前世的自己到底为什么没有回应太后这样的挑拨言语。 是相信自己与仁宗之间的兄弟情分坚如金石,还是认为仁宗能够抵挡得了慈懿殿的百般手段、或是高贵妃、裴昭仪的枕边私话? 千般磨难历尽而死地重生的萧缙,再去回想,只觉得可笑又可悲。曾经的荣亲王,是那样全然地信任兄长,忠君用命,而 此刻的他,却哪怕想要去信任仁宗,也做不到了。 “太后娘娘此言,臣万死难承。”那许许多多的念头在心头掠过,不过几息罢了,在太后与仁宗看来,萧缙只是在裴姝的话说完之后,才起身撩袍跪倒,姿态远比裴姝更加端正而恭谨,“臣受伤之事,原是一件极小的意外,不值得在娘娘与陛下面前如此反复提起。裴氏这样惶恐,甚至以太傅之女的贵重闺誉,要到臣的王府为奴为婢,臣亦惶恐,万万不敢如此折辱国之重臣。至于娘娘与陛下皆关切臣的婚配之事,臣感铭五内,绝无任何悖逆上意之心。若陛下亦疑臣有此心,臣有死而已。” 萧缙的话一说完,整个澄月堂的气氛越发不好了。 原本还是母慈子孝的絮絮家常,被他这一大段字字严整的剖心自证搅得像是要一头撞死在太庙前头一样。 仁宗当然有些无奈:“七弟,倒也不必如此。先起来再说话。” 太后则是又低头抿了一口茶,垂目略按了按心中的异样,才重新满面慈和笑容地望向萧缙和裴姝:“好好的说话,怎么一个个都跪下来了。都起来。” 萧缙依言起身,再打一躬:“娘娘,陛下。臣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臣实在没有对安国公或裴家姑娘心生芥蒂。若是臣先前几番表明仍旧不足,反倒让国公爷并裴太傅一家不安,那臣愿意回府之后设宴相请,请大家一齐到温泉别院小酌闲话,以便冰释前嫌。” 这话一出,莫说太后、仁宗与裴姝都十分意外,连安静侍立在后的玲珑的眼睛都瞪大了些。 荣亲王先前表示不怪裴家人、所以不收礼物的话难道真的不是赌气? 但不管各人心中思绪如何,疑虑如何,萧缙的这一番话还是让仁宗十分满意,澄月堂的气氛也随后在几句有关碧山行宫消暑赏景之类的闲话里渐渐缓和了。 又吃了两盏茶,萧缙起身告退。 太后倒是没说什么,而是仁宗主&#xe863;道:“顺道送一送裴姑娘罢。” 萧缙欠身应了,不仅没有表示反对,甚至还满面笑容地表示一定好好的陪伴裴姝回去。 但从澄月堂向外走的时候,萧缙却在经过玲珑身边时低声道:“护卫你家绝色王爷的时候到了。”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十一、一唱一和 十一、 玲珑不管心里怎么翻白眼,面上当然是全然没有反应,就好像萧缙什么也没说一样,先低眉顺眼地跟着他往外走。 裴姝此番奉旨到行宫,是以她的堂姐裴昭仪思念家人为由,接她到行宫小住几日,所以住处便是裴昭仪的含芳馆,与澄月堂距离不太近。 出了澄月堂的院子,要沿着甬道先往北,经过锦鲤碧波池,再过听荷回廊,之后转西穿过香花灿烂的兰菊圃才到。 这样一路过去,少说要两盏茶的功夫,处处风景如画,花鸟怡人,若是同行之人心意相得,不拘在哪一处略略流连游玩,花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也不稀奇。 裴姝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她在庄子上见到萧缙的那一回,萧缙满是随和亲切,年轻英俊的亲王,在阳光下说笑随意,是那样的神采飞扬。 虽不曾对她表现出如何格外青睐垂顾,可反过来说这也是荣亲王的有礼自持,毫不轻佻。而当她的马受惊的那时,萧缙一声断喝“抓紧点!”随即拍马来救——直到今日今时,裴姝还时常在心头反反复复的回想,又是甜蜜,又是紧张。 先前家人的礼物送不进去荣亲王府,裴姝心里焦急到几乎睡不着觉。所以今日到行宫,哪怕没有堂姐裴昭仪提前点拨叮嘱,她自己也是满心恳切。 没想到澄月堂里几段话兜兜转转,居然又见了意料之外的希望,萧缙主&#xe863;提出设宴请客,这意思岂不是…… 顺着这个念头再想下去,裴姝两颊更热了。眼看出了澄月堂庭院之后,萧缙在向北的甬道上还脚步放缓了些,竟然像是在等着她过去并肩而行,心头不由突突乱跳。 “殿下。”她勉力平静了一下,才微笑着过去。 萧缙也笑笑,英俊过人的面孔与庄子那日所见的一样,随和又亲切。 二人并肩慢慢走了一小段,恰好见路旁有几株盛放的紫薇,芬芳怡人,萧缙便主&#xe863;开口问道:“裴姑娘是第一次来碧山行宫罢?可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紫薇?” 听到萧缙开言闲谈,裴姝心里越发欢喜,温婉地摇了摇头:“臣女不知,还请王爷赐教。” 萧缙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即一笑:“巧了,本王也不知。”转身招手,“玲珑,过来给裴姑娘讲讲。” 玲珑含笑上前:“这是云山翠薇,紫薇花里颜色最饱满的一种,花期既长,香味也甜美柔和。因为靠近澄月堂,陛下想着太后娘娘偶尔会在此处散步,广平三年特命禹州培植进贡。您往前走,还有宁远银薇和江阳赤薇,如今也是花期正盛时。” “原来如此。”裴姝已经差点一口气仰倒过去,万万没料到萧缙的闲谈只有那一句,后头就是玲珑过来解说花树。而且玲珑还极其没有眼色,居然不像裴昭仪给她的侍女一样站在原地解说,而是顺着萧缙的手势走了过来,甚至还恭恭敬敬地领她过去仔细欣赏那几株云山翠薇。 而萧缙在玲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非常自然地整个人都转过去继续欣赏花树,负手迈步,围着云山翠薇转了一圈,再回来,竟站到了玲珑的另一侧,也就是彻底让玲珑站在了他们二人中间。 但再想想萧缙在澄月堂里说的最后几句话,以及刚才含笑等她的样子,裴姝又强自在心中安慰自己,不妨事,像荣亲王这样在外带兵多年,府中又无姬妾的,或者只是粗豪男子脾性,没有多想罢了。 几个念头转过,又听着玲珑继续仔仔细细讲了几种紫薇花树名品来历等等,裴姝努力压下对萧缙的无奈、以及对玲珑的厌恶,唇角上扬:“玲珑姑娘好见识。” “确实是。”萧缙也笑,侧头去看玲珑,“本王就随口一问,你还知道这么多啊?哎对了,前头那碧波池里,有几种锦鲤?是不是去年又有江州和淮州进贡的新鱼?” 玲珑明显感觉到裴姝听着萧缙这话微微一僵,她不由心中暗笑,先前以为萧缙只是对太后的言语作为更在意些,如今看来面对裴姝也这样认真装傻,竟很有些“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的意思。 “回王爷,碧波池里原先是有六种锦鲤,”玲珑欠身答了,“广平二年的时候——” 话还没说完,萧缙已经大步往前走了:“来,边走边说,我还挺喜欢皇兄挑锦鲤的眼光。” 随后这一路可想而知,从澄月堂到含芳馆,一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以 至于太后与仁宗闻听之时都颇为欣慰。 然而事实上,好容易穿过了听荷回廊,到了兰菊圃的时候,裴姝自己已经满心烦躁,不想再听见萧缙变着花样提出新问题,只想赶紧回去含芳馆。 她根本不想知道到底池子里有几条鱼,圃中又有多少种,每一种花哪一年从哪里进贡来的,更不想看着萧缙与玲珑一问一答、一唱一和、没完没了。 但萧缙却很坚持:“先前太傅府屡送厚礼到王府里,本王是因着收礼有愧才让坚决不收,本王何曾想到竟然让府上误解了呢。今日既有机会,本王必须要陪同裴姑娘好好欣赏碧山行宫风景。玲珑,来,给裴姑娘讲讲,这兰菊圃与含芳馆之间的这条回廊,是哪一年换的琉璃瓦。” 裴姝更是想不通,为什么谢玲珑这个贱婢什么都知道? 一开始只是说花说树说锦鲤,后来连行宫庭院的营造、防范走水的安排,秋日行猎的典故等等全都扯出来了,简直恨不得每走三步便讲一段。哪怕是她随口问些什么,玲珑也能引经据典地一一答了,听得萧缙眉开眼笑,裴姝甚至隐约在荣亲王脸上看出几分自豪之情。 等她好容易回到含芳馆,又热又累不说,更是在关门大哭一场之后坚定了一个念头——只要她能进荣亲王府,一定要把玲珑这贱婢处理掉! 而同一时间,萧缙与玲珑回到了平林馆,头一件事便是叫人先给玲珑奉上整整一壶冰镇好的果子露。 玲珑再是行&#xe863;恭谨谦退,讲了几乎大半个时辰的话之后也是不想推辞了。微微一福谢恩算是全了礼数,随后便先连着喝了两盏,才觉得有些缓上来。 萧缙见她额角上满是细细的汗,本能便想抬手给她擦了。但左手稍微一&#xe863;,便立时想起上次揉她额发之时她的反应,还是忍住了。 玲珑自然是没有留意到萧缙的这些小&#xe863;作,两盏冰镇果露喝下去,整个人也舒坦了,自己回手拿帕子按了按额角,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王爷,给奴婢的果露是不是拿错了?这荔枝味道这样浓,别是把那一盘给您的——” “你不是喜欢荔枝么。”萧缙直接接口笑道,“我叫人给你单独预备的,荔枝,桃子,还有蜂蜜一 起酿的。这也算不得什么金贵东西,你今日护卫本王有功,应该的。” “那,多谢王爷。”玲珑再次一福,随即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有关在别院里设宴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奴婢操持预备的么?” 萧缙随手一指旁边的椅子:“刚才走了这半日了,热都热死了,先坐下再说话罢。”眼看她面上有些迟疑,又笑道,“谢女史,你是比唐宣低一品,可也是本王要紧的谋士啊,如何坐不得呢。” 其实玲珑倒不是觉得自己为萧缙所理之事不够机密,或觉得自己如何不配,主要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从萧缙受伤以来,奇怪的言行举止都不止十次八次了,好容易最近这几天终于看着正常些,现在却又有要出幺蛾子的架势。 但,天要下雨,荣亲王要作妖,谁也拦不住。 玲珑再次谢了萧缙赐座,才斜签着半坐在椅子上:“王爷请吩咐。” 萧缙摆了摆手,叫此刻房中伺候的其他人都下去,又在外头带上了门,才将声音压低了些:“你与裴家人很熟对不对?” “是。”玲珑点了点头。 萧缙唇角一勾,眼里神采光芒愈盛,笑意狡猾:“他们家的人,水性如何?”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十二、碧水清名 十二、 转眼几日过去,到了七月初十,萧缙便单独去向仁宗谢恩请旨,只说要回自己的王府略做预备,想尽快请安国公与裴太傅小酌相聚,消弭误解。 仁宗还取笑他:“朕听说了,这几天你每天都去找人家姑娘散步,行宫的几处花园你们都转遍了,你们也很谈得来嘛。” “皇兄说的是。”萧缙也笑,而且笑得比仁宗还开心。 尤其是想起这几天里玲珑仗着裴姝本来就不熟悉行宫,又心里烦躁听不进去,那真的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便更想笑。 谁说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丫头鬼扯的功夫比他强多了。 仁宗哪里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还以为这婚事是差不多了,摆了摆手道:“那你回府去设宴罢,好好款待人家。” 萧缙躬身应了,刚要退出霁月堂,又想起来一事,“皇兄,荔枝能再赏给臣弟一盒么?” “你倒会挑,”仁宗笑骂道,“今年岭南进贡的总共就那些,给你的一盒已经是朕自己省出来的。现在还要?以前倒不记得你这样爱吃。” 萧缙笑道:“臣弟可不就是仰仗天恩么。您就再赏给臣弟一盒呗,天这么热,臣弟又要请客,总要弄点果子露什么的。” 仁宗鄙夷道:“可见你确实应当娶妻了,这等事你也自己放在心上?没出息。”不过鄙夷完了,到底还是疼爱这个弟弟,向身边的中官示意,“再装两盒荔枝,一盒桂圆,送到荣亲王府。” 萧缙更加高兴,连声音都更明亮了几分:“多谢皇兄!” 待他退出澄月堂,仁宗自己笑着摇摇头,好像觉得有什么稍微奇怪的地方——是不是谁说过对荔枝桂圆之类的南地水果过敏来着?但却想不大清楚,不过这等小事何足挂齿,再一转念也就抛到脑后了。 而荣亲王府这边,已经连续讲解了五天,几乎要把裴姝活活烦死逼疯的玲珑倒是立刻便提了出来:“王爷,裴二和裴姝对桂圆荔枝这类的果子都不能吃,设宴那日这些果子还是不要浪费了,奴婢给您单独做甜汤罢。 “我不爱吃那么些甜的,”萧缙舒舒服服地在自己的书 房坐榻上伸了个懒腰,“都是给你要的。之前那个荔枝和桃子的看你喝着还喜欢,这次再多酿个桂圆蜜。” “多谢王爷。”玲珑笑笑,强行将心里冒出来的念头按下去,同时默念十次——王爷厚道王爷是好人王爷不爱吃甜的而已。 萧缙看着她,还是笑得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好像完全没有厚颜无耻的意味在当中:“没事,喜欢就好。” “咳咳,王爷这次是预备在玉泉别院设宴吗?”玲珑干咳一声,主&#xe863;换了个话题。 萧缙又是一笑:“对,卫锋去预备游船了。到时候迎风临水,好好玩乐一回。在别院设宴不比府里,有些常用的东西或者预备不全,我要连平郡王一起请,所以你多用心预备罢。” “是。”玲珑欠身应了,退出书房自去安排预备设宴之事不提。 又是几日忽忽而过,便到了萧缙设宴的七月十六,天气已经不算太热,玉泉别院临山靠湖,花木繁盛精美,若要论及房舍装饰绮丽是比不上碧山行宫的雕梁画栋,但自然风光却不遑多让。 吃酒饮宴之处设在临湖水榭,玲珑本就善于理事,行事细致,加上对裴家人极其了解,所以无论是水榭席位装点,席间丝竹歌舞安排,还是酒菜饮食预备,都让一众到府的宾客满意至极。 酒过三巡,萧缙那白皙英俊的面孔上已经有了微微红意,行&#xe863;倒还自持,并无任何失礼,反倒让言笑不禁的他越发有些寻常王侯子弟的少年气。 一会儿拉着平郡王对饮,下一刻又去与安国公的长子高峦吃酒,天南海北地说笑几句,连对着五行缺德而裴二都能称兄道弟地多喝两杯。 这样说笑热闹了半天,真可谓是宾主尽欢,哪怕玲珑还一直在水榭中伺候着,裴姝也渐渐抛开了先前的心有余悸,不再觉得玲珑会主&#xe863;过来给她介绍别院风景,也跟自己的二嫂高德芝,还有其他与宴的女眷说笑起来。 眼看众人酒菜都差不多了,萧缙又叫人开始奏乐,丝竹悠扬,歌舞缤纷,这说是小酌宴会已经热闹欢喜犹胜大节大庆。 而兴致昂扬的萧缙显然仍嫌不足,叫人去将游船划到水榭旁边:“来试试本王新得的游船,沿着这水道往前,那边还有 湖心小亭,风景更佳。”说着望向平郡王,“三哥,你最喜欢这湖景水光,跟小弟过去转转?” 平郡王也有微醺之意:“我——我虽喜欢,但今日这时候,却也不用惦记我,你该请人家呀。”下颌一扬,直接便示意裴姝的方向。 萧缙合掌一拍:“又不是独木舟,同去同去。仕峰兄,一起过去看看?你不是最擅风景画吗?”这后半句是向着高峦说的,竟然叫他的表字,越发显得亲热。 高峦到底不比平郡王,对于撮合萧缙与裴姝的事情不好说的那样直接,而且难得今日荣亲王这样的兴致,他哪里能轻易驳了。 再加上一看那游船确实比较宽大,足有寻常游船的两倍宽,一倍半的长度,虽不是画舫,但在这别院的水道碧湖也足够游玩了。 于是半推半就,又说笑着去请平郡王,最后便是萧缙、平郡王、高峦,并裴姝四人登了游船。 裴姝其实是有些紧张的,虽然不至于怕水,但也没怎么坐过船,萧缙一见,便极其“贴心”地一招手:“玲珑,过来扶着点裴姑娘。” 裴姝一听到玲珑的名字心里就是一阵烦躁,但玲珑所站的位置实在距离太近,基本上萧缙一开口,几步就上了船。裴姝总不能在这样好的气氛下,强行叫自己的丫鬟飞奔过来挤走主人家的侍女,只得委屈忍了。 不过再抬眼看船上还有平郡王和高峦,心里又踏实些,估计这总不至于再让玲珑一通云山雾罩地介绍玉泉别院罢? 她这里还在胡思乱想,船上的荣亲王府下人已经点桨开船。 因着别院水道十分平稳,全无什么波澜,游船便极其平稳,裴姝的心也渐渐安了,同时含笑推开玲珑的手,往前到船头,去加入萧缙与高峦、平郡王三人的闲谈。 玲珑独自站在右后侧,保持着惯常的得体微笑,眼睛望向那优美怡人的湖光山景,不知道为什么很难彻底沉醉。 这倒不是因为她还要如何应着差事,而是因着她并不太清楚萧缙到底有什么打算。 他先前问过她裴家人的水性,但问完也就完了,安排游船的事情就只是简单地叫卫锋去找条好船,另外就是中规中矩地叫卫锋安排了游湖沿岸的护卫,应急救援 等事。 所以这位祖宗到底想做什么呢? 不久,船只到了湖心岛附近,但几人倒也不急着靠岸上岛,尤其是很少坐船的裴姝更是体会到了乘船游湖的妙处,带着些莲荷芬芳与清新水汽的微风迎面轻拂,实在怡人。 于是萧缙问了问裴姝,得到她含羞颔首的确认之后,才吩咐游船越过湖心岛,继续再往前头的水域。 又过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几人兴致愈盛,甚至开始讨论诗词,一派欢笑和谐。 玲珑仍旧站在后头,因着一直没什么事叫她,便安静地在想自己的心事,父亲,母亲,跟表弟沈安的婚事等等。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不太响亮也不太清脆的“咔嚓”。 她有点疑惑,直觉那声音竟似是从脚下传来的。 低头仔细看看,并看不出什么,崭新的船板平稳而齐整,实在看不知道那声音哪里来的。 而这时刚好平郡王说了一句什么打油诗,裴姝笑得不行,高峦与萧缙也哈哈大笑。 就在这样欢畅热闹的声音中,玲珑越发不确定她接下来听到的那“咔咔咔”几声闷闷的声音是不是听错了。 但是再下一刻,“咔啦”一声大响!游船竟是一震之后向下猛沉了二尺有余,而那崭新的船板上竟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如毒蛇一般迅速贯穿甲板,这只游船竟是要一分为二!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十三、肌肤之亲 十三、 “王爷!”玲珑再是机敏,也没经历过这样情形,大惊之下本能叫了一声,但刚见萧缙回头,破裂的船板已经倾斜翻覆,玲珑只觉脚下骤滑,整个人天旋地转站立不住,再下一刻便直接落入冰凉的湖水之中! 这一回的惊恐便与先前不同了,脚下是空落落的,越是顺着本能的挣扎越往下沉,耳边只有咕隆咕隆的水声,玲珑心中瞬间滑过一个念头——如果这样一了百了,其实也未尝不是…… 这“未尝不是”之后到底如何,她自己还没想清楚,便觉腰上被坚实有力的手臂猛然一抱,再扑腾两下,就挣扎出了水面。 惊魂未定的玲珑喘了两口气,才发觉抱着自己的人竟是萧缙。 “别怕。”萧缙左手搂着她的腰,右手划水,向湖岸边径直游过去。 这时护卫等人已经急赶过来,卫锋直接跳下来支援,余人则在岸边放下绳索长杆等物救援。 萧缙仍旧亲自抱着玲珑游到岸边,让人先将她拉上去,自己才抓了另一根绳索,利落地翻身跃上。 玲珑踏上了湖边的草地,这才真正镇定下来,下一瞬便本能向湖水与对岸望去——只见那游船已经完全裂成两半,正在缓慢下沉,水里咕嘟嘟的都是气泡上涌。 而落水的平郡王、高峦与裴姝三人因为在船出事一刻站得靠左,所以三人都是从左侧落水,彼此之间的距离也不太远。 裴姝当然吓得魂飞天外,跟玲珑一样,胡乱挣扎之间连喝了几口水就往下沉。幸好平郡王与高峦二人皆通水性,虽然身手不及萧缙灵活,但二人一齐相救,还是很快就将裴姝捞起来往岸边游。 随后的混乱便没什么新鲜的,等到侍卫们将平郡王、高峦和裴姝三人也都拉到岸上,水榭那边的安国公府与裴太傅府众人都已经听说了消息,震惊担心焦急兼而有之。 不过当众人看到萧缙与裴姝等都是湿漉漉的回去,心思转得快的,譬如裴二与高德芝夫妇,又有些喜色——若是荣亲王将裴姝从水里救起来的,那这两回相救叠在一处,不管是论相救之恩,还是论肌肤相亲,怎么说这 婚事都妥了。 然而裴姝看到兄嫂家人,满腔的委屈后怕却再憋不住了,哇地一声便大哭出来。 丫鬟们手忙脚乱的要扶她去更衣,高德芝也赶紧过去哄,但因着这落水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水榭中的众人听裴姝哭了几声就明白了——那游船翻了之后,萧缙与玲珑是从右侧落水,所以这位英武无双的荣亲王就去亲自把贴身侍女抱上了岸。 至于在慈懿殿太后娘娘亲自指点下预备良久一心想做荣亲王妃的裴五姑娘,却是在萧缙与玲珑的注视下,由一同在左侧落水的平郡王和高峦二人联手救起。 要知高峦的元配夫人去年刚刚过世,如今尚未正式续弦,严格说起来也算是可以婚配的情形。若是荣亲王不在当场,便是遮掩不了也能强说一句事急从权、没有太大肌肤相触。 可偏偏平郡王的水性与灵活皆不如高峦,裴姝刚才又惊慌万分胡乱挣扎,所以就演变成萧缙站在对岸,清清楚楚地看着高峦半抱着裴姝游到岸边。 在这等情形下,即便萧缙是对裴姝情根深种的,只怕也心里有了芥蒂。更何况这段八字不知道算不算有半撇的姻缘到底是怎么提起的,在场众人谁不知道呢。 这一下别说裴姝大哭不止,连安国公、裴太傅都想哭了。 再随后,萧缙如何再三诚挚赔礼道歉,要将当初自己坠马之后养伤所收到的礼物十倍送还向裴家与高家致歉云云的话,也没有人想听了。 裴家人甚至都不想在玉泉别院借地方给裴姝更衣,干脆就胡乱应付了几句场面话,随即风卷残云一样,连同安国公府众人一同告辞离去。 相对而言,今日纯是过来吃酒作陪的平郡王在这当中的利害牵涉最少,面上也没那么难堪,还是换了干燥衣裳,将头发擦干了,又过来跟萧缙吃了一盏茶:“七弟,你这手玩的高明,这是连你三哥都搭进去了?” 萧缙&#xe863;手亲自给平郡王添了半盏茶:“三哥这是什么话。事出突然,小弟也呛着了。” “这会儿就咱们兄弟两人,少装傻。”平郡王嗤笑道,“你是在泉州操练过水军的人,你自己用的船能平白无故出这样的岔子?不想要人家姑娘就不要呗,用得着这样大的&#xe863; 静吗?你等着瞧罢,皇上这回不把你腿打断,就算你运气。” 萧缙还是笑:“小弟在泉州操练的是战船,跟游船有什么关系。说起来,三哥先前就提过这裴姑娘人才难得,刚好这次也有了肌肤之亲,要不您收了做侧妃?我瞧着刚才安国公父子的样子,不见得愿意高峦娶她续弦呢。” “呸。”平郡王啐道,“你就跟我胡说八道罢。到御前你再这样试试。我瞧你抱着那丫鬟倒是跟宝贝似的。那是不是以前长信侯府的丫头,裴二退婚的那个?老七,你这心思——” 萧缙还是不答反问:“三哥真的不考虑自己收了裴氏吗?这纳侧的事情还是光明正大的好。上回小弟给您料理了回春巷的宅子,可是听说那秋意胡同……” 平郡王登时一激灵:“你——你这小子是有千里眼?”悻悻一摆手,“罢了罢了,不识好人心。你自己要作死,自己扛着罢。回头万一皇上细究下来,你腿保不住,这丫头也保不住。”言罢又喝了几口茶,便告辞回府了。 待得平郡王走了,更衣梳洗完毕的玲珑才过来见萧缙,面上忧色全不掩盖:“王爷,您这次一定会触怒两宫的。” 萧缙还是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了她两眼,才唇角微扬:“怕什么,天还能真塌下来?你先去看看卫锋那边,安排一下回府的事情。”说完竟然打开手中的玉骨折扇,目光低垂,望向扇面,似乎是在思索出神。 玲珑原地站着没&#xe863;,心中飞快推算了片刻,要最终还是追问道:“王爷,您真的出神之时,跟躲避旁人眼光做样子,还是不一样的。此刻只有奴婢在这里,您却这样躲闪,是您还有什么下一步的筹算,要着落在奴婢身上吗?” 萧缙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那扇面,但心里盘算的话再三斟酌还是不太好说出口。 嘴唇张了张,又合上。随后再沉吟了几息,才终于抬眼望向玲珑:“先看宫里的旨意罢,快的话可能今晚就下来了。” 玲珑无奈,萧缙再是宽仁怜下,到底是她的主子。问是可以,但他不答,她又能如何呢。刚好从这场热闹的别院宴会结束了也有不少收尾之事要做,她索性便压下心头那一点烦躁,专心去料理事 情不提。 正如萧缙所料,从别院回到荣亲王府不到半个时辰,暴怒的仁宗便传旨叫他即刻到行宫面圣。 闻报之时玲珑正在书房里找萧缙要的印章,听到隋喜战战兢兢的禀报也不由猛然一惊,立时望向萧缙:“王爷——” 萧缙一笑:“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你将印章找出来先放在左手的抽斗里,然后就去休息罢。”说完直接出了书房,吩咐了隋喜几句话便往前头过去。 眼看萧缙镇定离去,玲珑心里却没办法那样坦然,手中仍旧在找那块印章,思绪却越来越乱。 今日之事,到底谁能相信只是个意外呢? 除了担心萧缙会将太后与仁宗触怒到什么地步之外,更让她心神不宁的,便是在湖水中的那一刻。 萧缙在救她的性命,她知道。可他的手臂真的需要抱她这样紧吗?卫锋都过来想要接手了,萧缙还是亲自抱着她到了岸边。 他的手臂与身体这样火热,还有浮上水面那一刻,他那一声低低的又坚定的“别怕”…… 几乎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玲珑才重新回过神,她甚至都不想仔细分辨自己刚才到底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抬眼看看晚间的天色渐渐昏暗,玲珑强行定了定神,先将那印章找出来放好,便回到自己的后罩房去盥洗休息,只是仍旧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萧缙一直没有回王府,玲珑有些担心,但转念又给自己宽心,或许他能说服仁宗,加上天色晚了,就被留在行宫罢。 正这样想着,便听外头有人快步小跑着到了门前。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十四、慎德堂 十四、 随后卫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玲珑,玲珑!” 卫锋的性子虽然比唐宣略急一些,却也不是毛躁的人,玲珑与他相识几年,从来没听过这样急躁语气,又是这个时间在自己门外,连忙披衣出门:“卫统领,怎么了?王爷呢?” 卫锋面色严肃:“王爷被皇上关到慎德堂思过了,没说日子。” 玲珑登时心里猛然一沉。 慎德堂并不是行宫里的轩馆,而是尚务府辖下专门用以圈禁惩戒宗室子弟的一处房舍,就在皇城角西南的宣德门外。由尚务府辖管,上林卫警戒驻守。 内里房舍规制虽然不至于狭窄昏暗如囚牢,但前朝确实曾有皇子获罪之后在慎德堂被圈禁十二年,最终病死其间。 虽然在此之外的宗室子弟,大部分都是被圈禁数月甚至数日就被放了出来,慎德堂还是一个大晋皇室子弟谈之变色的所在。 “所以王爷是在行宫顶撞了皇上?”玲珑越想越不对,仁宗皇帝与萧缙虽然不是同一位母亲所生,但仁宗少年时是被萧缙的母亲淑妃抚养过三年的。所以兄弟感情之深,有如一母同胞。 虽然萧缙在裴姝这件事上确实是违背了仁宗的几番叮嘱、强行拆解了婚事,但裴姝本身不过是太后的棋子而已。仁宗要发脾气,罚俸或者叫萧缙在王府禁足十天半个月也就罢了,怎么会关到慎德堂呢? 卫锋点点头,但又立刻摇摇头:“具体的情形,我也不知道。王爷自己进到霁月堂去见皇上,是关了门说话的。皇上是真的生气了,我在外头都能隐约听到皇上大声骂王爷,还有摔东西的声音。但具体王爷说什么,我就没听到了。行了,别说了,赶紧收拾东西。王爷说让你过去慎德堂伺候。” 玲珑还没说话,旁边罩房里的几个大丫鬟也都听到&#xe863;静出来了,琥珀与珊瑚都是一脸惊惧——这样情形下进去伺候,那不就是陪着坐牢?那如果荣亲王也被圈禁个十年八年怎么办? 下一刻,除了玲珑之外,所有人的目光竟不约而同转向翡翠,毕竟一直到玲珑陪着萧缙去行宫之前,翡翠在王府后宅赌盘的 赔率还是二赔一呢。 玲珑却没这咸淡心思,根本懒得理会翡翠怎么期期艾艾地找话说,立刻回房拿了两件自己的衣裳,便与卫锋一通快步往萧缙书房过去。 唐宣与隋喜也都到了,几人快速商议一回,玲珑便整理了个小包袱,仍旧由卫锋领着,乘马车赶往慎德堂。 到了之后,已经有尚务府的官员提着灯在门口等着,验看腰牌、搜检衣物,包括给值守的官员与守卫塞红封,这些常规惯例一一完成,又耗了一刻钟,才有人领着玲珑往慎德堂最里头的北院过去。 这算是慎德堂里头最大的院子,但也不过就一间宽阔些的正房,原本应该有耳房的地方拆了,改成一个凉棚,院子里有些简单的花木,看着就跟寻常贫寒人家的院子相似。 正房里的灯光倒还明亮,却没听到什么&#xe863;静,玲珑越发揪着心,赶紧上前象征性地叩了两下,便直接推门进去。 房里家具陈设很是简单,但勉强还算干净,左首有一张陈旧的坐榻,和一张方桌,一只条凳,右首是床榻与两只油漆略显斑驳的箱笼,还有一些简单的水具木盆杂物。 除此以外并没有别的东西,且萧缙也不在房里。 玲珑一怔,将手中包袱放下,刚想着是不是应该去后头查看一眼净室,便听到北院外头又有纷杂的脚步,似乎是有几个人一齐朝这个方向过来。 她忙转身出去查看,终于见到了萧缙——只不过,他竟是叫人扶着过来的。 “王爷!”玲珑赶紧迎上去,而扶着萧缙的人看服色便知是慎德堂里的卫士,直接将萧缙往玲珑跟前一送,便退到了北院外头,在外落锁的声音“咔嗒”一声,在这月色之下格外响亮。 玲珑此时却也顾不得那许多,萧缙是清醒的,也是有些虚弱的,面上又红又白,额上全是汗。玲珑扶他时候难免碰到他的背脊,登时便是“嘶”的一声倒吸冷气。 “您这是,哎。”玲珑心里也跟着一揪,忍不住想埋怨一句,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先小心翼翼地扶着萧缙进屋,在那条凳上坐下。 房里的灯光要比院子里明亮得多,她这才看到萧缙背后和手臂上竟是横七竖八的鞭痕层层叠叠,但瞧着还不至于 裂衣溅血,对这伤势轻重心里就有数了。 “您先坐一坐,我出去要些热水。”玲珑柔声说了一句,便拿了盆子出去,不多时提了一壶回来。 先给他倒了一盏放在面前,随后才轻车熟路地给萧缙宽衣,又拿巾子浸了温水给他擦背、从包袱里拿了药油给他一点点地涂抹。 萧缙刚刚挨打,精神都放在忍痛上头了,整个人都恹恹的,勉强喝了两口水,又缓了一会儿,才抬眼去看玲珑。 只见她虽轻手轻脚地给自己料理伤处,很是小心,但那张精致秀美的小脸上竟然没有太多心疼牵挂的神色,也没有哭哭啼啼,只是一味认真仔细,那关切之情还不如他上次落马养伤的时候。 “玲珑,你家王爷挨了打,你便这样平静吗?也不心疼一下。”萧缙越想越不满,加上身上实在疼痛难受,便直接抱怨道。 玲珑这时已经给他背后的伤处料理完了,开始仔细查看他手臂上的鞭痕和双手上的一些细碎擦伤,闻言不由唇角微扬:“王爷这都是皮外伤,看着&#xe863;静大,实际不伤筋骨。显是皇上顾忌慈懿殿,才做出个从重处理的架势。要是皇上真的按欺君之罪算了,便是王爷有那些军功,只怕也得几十廷杖,那您可就不能让奴婢这样扶进来了。” 萧缙气结,想抬手去敲她额角一下,结果一&#xe863;便牵扯得后背与手臂上鞭伤更痛,又是“哎呦”一声。 “您别&#xe863;。”玲珑按着他的右手,毫不&#xe863;容,“您先给奴婢一句准话,您觉得这回会圈禁多久?” 萧缙更加不高兴:“问这作甚?本王难道还能真的坑你?若是真的没出头之日,哪里会叫你进来。” 玲珑瞧着萧缙的神色,却莫名有些想笑。伺候荣亲王四年多,主仆之间脾性相得,很是亲近,她也只见过萧缙向着仁宗这位兄长撒娇耍赖,头一次这样正面见到萧缙好像小孩子闹脾气的样子。 哪怕他比她大了五岁,还是觉得可爱又好笑。 玲珑也不掩盖自己唇角的笑意,先起身将手帕在温水里洗了洗,又回到萧缙跟前,拿温温的帕子给他按了按额上的汗,才柔声道:“奴婢的意思是,若是皇上只想关您个三两天,就等宗亲说情下台阶,那您少 不得要到宫里给太后娘娘和皇上请罪、谢恩,这手臂上的伤就让它好慢一点,到时候瞧见伤痕呢,太后娘娘能出气,皇上也能多心疼王爷些。但皇上若是让您多住些日子呢,奴婢就给您上药,好得快点。” 萧缙一直都觉得自己论嘴皮子是不输给玲珑的,但今日挨了打确实没精神,明明看着她这样淡定的样子很不高兴还有点委屈。 可当她伸手过来给他擦汗,又这样温言细语、嘴角含笑地说话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就没办法继续生气下去,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甚至想听她继续说话。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件事在他心里,即便厚颜无耻如他,也是有些不大好开口的。 “王爷?”玲珑又探问了一句,“所以给您手臂上药么?” “都行。”萧缙斟酌了一下,还是敷衍着躲开了玲珑的目光,转而投向旁边那扇陈旧的木窗,声音越发轻了,“这次圈禁可长可短,还是看皇上的心情。但,咳咳,也可能会有些日子。所以,叫你进来也不是为了照顾我,我是怕万一我圈禁的日子长一些,裴高两家有什么&#xe863;作。所以……” 听到这里,玲珑心里已经开始发沉,但还是抱着一线侥幸,并没有打断萧缙的话,她的左手甚至仍旧按在萧缙的手背上,右手还是拿着那块帕子,只是帕子到这时就开始一点点凉下来,就跟她的心一样。 “所以,”萧缙最终还是重新转脸望向玲珑,“所以我跟皇上说了便是圈禁也要带着你。皇上就说既然我这样放不下,便该给你个名分。”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十五、委屈 十五、 “那——那可真是奴婢满门之幸。”玲珑唇角微微扬起,只是那双明亮灵&#xe863;的眸子里,一丝笑意也没有。 她将原本按在萧缙手背上的左手收了回来:“奴婢去给您换一条热些的帕子。”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玲珑。”萧缙忍着疼,抬手拉住她,“你先别生气,坐下听我说。” “奴婢不敢。”玲珑没有挣脱他的手,但也没有坐下,只是垂着目光站在原地。 萧缙斟酌了一下,才和声道:“你先前与裴家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此次裴姝的事情闹成这样,虽是我自己的主意,却难免叫人迁怒甚至报复到你身上。所以将你留在王府,我确实不放心。至于这名分,不过是个虚招罢了,你便当成陪我唱一场戏,演上几个月,刚好也将你家里给你说的那些混账婚事都推了。” 说到这里,萧缙顿一顿,又舒了一口气:“等到风头过去,不管你是想改名换姓的脱身,还是想名正言顺离府回家,都由得你,成不成?” 玲珑咬着牙忍了又忍,强自将心头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也让微微发热的眼眶缓了缓,半晌之后才能平静开口,躬身一福:“多谢王爷顾念。您既说这不过是个虚名,奴婢自当给您配好这出戏,左右奴婢能仰仗的,仍旧是王爷的仁厚。” “玲珑。”萧缙拉着她的右手轻轻晃了晃,“我到行宫前,并没有想到这一层的,早知道会闹成这样,也不见得非把裴姝扔水里。你不要生气了。” 他本来就因着挨了打精神不足,再这样和声低语,便显得更加可怜。 可玲珑心里还是委屈的,她一直都说自己不愿意做妾,荣亲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眼看还有几个月就能离开王府,怎么就突然出了这样的岔子呢?说是过了风头就能脱身,高太后的风头是那么容易过的么? “您这话,奴婢哪里敢担,”她抬眼望向萧缙,索性便大大方方显出埋怨来,与其口是心非的自己憋着,还不坦诚些,“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奴婢开心都来不及。您这个名分赏下来,回头满京城都知道了,原先倒台的长信侯 府里头那个退婚没人要的老姑娘,伺候王府四年多才爬到主子床上,还有手段将王爷的正经婚事都搅合了,奴婢大约也能算京城公卿后宅里一等一的通房了。早知道有这层福分,奴婢就该在来慎德堂前去他们赌局里压上一百两,好歹赚点也不白背这狐媚名声。” 听着玲珑这样跟爆炒豆子似的一顿夹枪带棒,萧缙却忍不住笑了:“没事,先前我已经悄悄在他们那盘子里下了三百两,回头赢钱分你一半便是。再者说,通房算什么名分,”言至此处,他的声音更轻了些,“今日尚务府已经去造册了,暂时挂的良侍位份。” 按着大晋规制,亲王府里自正妃以下,还有侧妃、良媛、奉仪、良侍四级,这良侍是最低的位份,按着供奉规制其实并没有比玲珑现在这个七品的掌事女史高到哪里。 不过玲珑刚才那一通抱怨的话说完,心里已经痛快了不少。她本来就是个心性开朗的,刚才的委屈当然是真的,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局面,总也不能一头扎进牛角尖儿里不出来。 “既然王爷您说着是做戏而已,位份什么的都不要紧。”玲珑说着,便轻轻转&#xe863;手腕,示意萧缙松开拉着她的手,又转身去拿热水,“您还是想着将赢来的钱分奴婢一半罢。这样等奴婢能离府的时候,还能多几两养老银子。” 萧缙知道玲珑这样说话便是没那么生气了,心情也轻松起来,一时间连身上的鞭伤疼痛都感觉好像没那么严重了,笑笑应道:“成,分六成给你。” 此时已经夜深了,玲珑也懒得继续多说这些着三不着两的闲话,含糊再应一声,便去拿热水浸了棉巾子,给萧缙擦了擦脸,扶他到那床榻处休息,又将自己的铺盖安置在床边的坐榻处简单将就。 虽然萧缙与玲珑心中各自都有许多复杂思绪,但七月十六这一日也实在够漫长疲惫了,先是设宴待客,随后双双落水,晚间又这一连串的变故,因而将灯烛熄了之后,二人倒是都很快入眠,一夜安枕。 转日上午,宫里便打发了御前中官寇贯到慎德堂传口谕,初时玲珑还有些诧异,心想仁宗将萧缙这样又打又关做出这样大的&#xe863;静,难道只叫他在慎德堂住 一晚?那何必送到这里,直接在行宫跪几个时辰罚给太后看不就得了。 等到寇贯开始发话,叫萧缙跪接,玲珑这才明白,这并不是来传什么叫萧缙或留或走的旨意,而是奉旨过来斥责,再说白些便是奉了上谕,代表仁宗过来责骂萧缙的,而且一骂就是小半个时辰。 待得寇公公走了,萧缙的双膝已经都青青紫紫,跟背上和手臂情形相类。 玲珑叹了口气,又拿药油给他涂了。而萧缙看着玲珑的脸色,还是那个满是专注,几乎没有心疼的样子,越发气闷:“怎么样,皇上专门派人过来骂我,你有没有也跟着痛快几分?” 玲珑忍不住笑道:“王爷您以前在军中受过的伤比这个严重多了,以前也不见您这样啊。奴婢哪里就幸灾乐祸了呢。”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萧缙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虽然皮肉还是疼痛的,但整个人已经神完气足,全然没有前一晚刚挨打之时那样满头虚汗、说话中气不足的可怜样子。可见这筋骨强健也有不好之处,那就是装可怜实在不像,只得悻悻撇嘴,“还说不幸灾‘乐’祸,你现在不就笑着?” 玲珑将药油瓶子收起,又给他整理了裤腿衣袍下摆,才笑道:“那奴婢‘乐’的也不是王爷受苦,而是看着您精神好些了。再者皇上打发寇公公今日便过来斥责,这显然是故意做出继续重罚您的架势给太后娘娘看,数落几句总比再&#xe863;一回鞭子强罢。” 萧缙语塞,张了张嘴又合上。 但等玲珑出去烧了一壶水,又从包袱里拿出从王府带来的茶叶给他泡上茶时,萧缙还是再度抱怨道:“虽说这是皇上做给太后看的,要不是他先在向慈懿殿妥协,哪里至于走到这一步。再者,即便是做做样子,你家王爷又挨鞭子又挨骂罚跪的,你就不能再多心疼几分么。” 玲珑一笑,转身从包袱里又抽出一本书拿给萧缙:“奴婢来之前,已经跟唐少史商量过,圈禁日子肯定是无聊得紧,所以给您带了您一直没看完的《凌云六韬》,您先看着。” 萧缙这次才真是心里要吐血,以前他只觉得玲珑斗嘴实在厉害,有来言有去语,就没有这丫头接不上的话。现在瞧着 ,她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竟是也比他更强! 随后几日,慎德堂里的日子都是大致如此。仁宗皇帝竟叫寇贯每天上午都过来例行斥责小半个时辰,而素来简在帝心、飞扬骄傲的荣亲王就老老实实跪在院子里挨骂。 但萧缙倒也不至于继续去跟玲珑纠缠什么心疼不心疼的问题,有些话厚着脸皮说一回也就罢了,每日里有的没的寻些闲话略略说笑,时间也就一点点地过去。 一直到七月末,萧缙被圈禁了半个月之后,寇贯再过来例行斥责的时候,偷偷带来了一只小酒壶,说是皇上赏的。 玲珑一下子便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寇贯走了,将那酒壶拿到房里,便想拔了银簪子去试一试。 萧缙却失笑,摇了摇头:“那倒不必。就是你这小乌鸦嘴,先前说的话怕是要应验了。”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十六、贵人 十六、 玲珑不解,但追问之时萧缙却也不答,只是带了几分无奈:“明日便知道了。” 果然转日,也就是八月初一,上午前来奉旨斥责萧缙的阵仗就不一样了,寇公公伺候着先帝的兄长、如今皇室中辈分最高的恭亲王前来,另外还有慈懿殿里的总管太监何金,并御前侍卫四人随行。 这样多的人到了慎德堂,北院的那丁点地方越发显得局促。不过,恭亲王的奉旨责备与寇贯那种长篇大论不同,只是简单责备了几句萧缙行事轻狂、德不配位,便传了仁宗的旨意——将萧缙的亲王俸禄罚没一年,鞭笞四十。 玲珑这时才明白萧缙说自己乌鸦嘴是哪一句——挨骂总比再&#xe863;一次鞭子强——这不就&#xe863;了么? 而这一回的鞭子也比上一回重得多,尤其是特意当着慈懿殿总管太监的面行刑,明摆着就是打给太后看的。四十鞭子打到一半,衣衫已见了裂缝,再几鞭下去,便见了血。 整整四十鞭打完,萧缙满额都是汗,面色惨白,半身的血,仗着多年带兵,勇毅非常,强自咬牙忍痛,再次向皇城方向叩首谢恩,今日这一场“斥责”才算完了。 待得恭亲王领着何金、寇贯等人都走了,一直垂首站在廊下角落里心惊肉跳的玲珑赶紧到院中去扶萧缙。 萧缙先前全靠一口气硬撑着,此刻想借着玲珑的手起身,腰背挺直用力之间,背上身上的疼痛便如刀割火烧一般,他这口气一送,起身的时候便一个趔趄,就算再是强忍着不肯呼痛,粗重喘息之间的气音也难免微微发抖。 玲珑几乎是合身迎上去扶他,眼眶已经红了。 萧缙瞧着她,反倒在咬牙忍痛喘出气之间强笑道:“这么,这回知道心疼你家王爷了?没事儿,真的,跟我当年刚到军中挨的军棍比,这——这不算事儿。” 玲珑也不说话,先好歹将萧缙扶进屋里坐下,自己才回手将滚落的眼泪抹了,又去外头拿水盆巾子。 而这时又听外头院锁重开,孟太医带着药童匆匆赶来,简单打一躬便算见礼,随即便为萧缙剪开衣裳,清洗上药,忙碌起来。 因着孟太医自己带了药童打下手,慎德堂的护卫也送了热水过来,一时间玲珑反倒没什么能帮忙的,只能站在旁边含泪看着萧缙。 萧缙到底筋骨强健,虽然鞭伤皮开肉绽,但还是能强打精神坐着让孟太医上药,看着玲珑眼睛红红地站在旁边,心里倒是松快的:“玲珑,真的没什么。嘶——”一句强撑的大话刚说完,药粉就洒到了破皮之处,登时整个人都疼得一抖,额上也冒了新的冷汗。 “您就少说两句罢。”玲珑心里也跟着一跳,当即近前,拿帕子给他按了按额上的汗。 萧缙顺着她的&#xe863;作,抬眼去与她对视,声音压低了些:“嗯,还是挺疼的。” 玲珑本是看着他这样,心里十分难受,但这句可怜巴巴的话听了,反倒恨不得推他一把——说起来荣亲王到底是不是上回落马真的把脑子摔坏了?幺蛾子一个连着一个就罢了,居然还又装可怜又撒娇。 但当着孟太医,她也不能真的再啐他一回。再者他身上的伤,额上的汗也确实都是真的。两厢权衡之下,玲珑还是抿了抿唇,轻声道:“奴婢知道,王爷再忍忍,上了药就好了。” 不多时,孟太医与药童将萧缙的伤势料理完毕了,玲珑过来拿了另一件干净的单衣给他轻轻披上,孟太医又拿出了几包配好的药材与药粉、棉布交给玲珑,欠身道:“并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伤,破皮之处不要沾水,多将养便可痊愈。这是镇痛消火的汤药,每日一副便可。若王爷实在疼的厉害,多加一副也使得。药粉一日换上两回。贵人多费心罢。” 这话竟是向着玲珑说的,且称呼上也改换了。“贵人”并非是大晋的皇室妃嫔封号,而是对品级较低、不便称为“娘娘”的皇家或王府嫔御侍妾的尊称。 玲珑心中的滋味很是复杂,但面上应对之间依旧有如行云流水:“有劳太医了。” 孟太医又向萧缙再行一礼,便带着药童告辞离去。 萧缙这厢倒是有心再多跟玲珑说几句卖惨的浑话,但那药粉的后劲很快上来,肩臂腰背无处不痛,甚至扯得太阳穴都开始一跳一跳地疼。直到喝了一碗浓浓的镇痛汤药,才略缓了缓。 到得晚间,那镇 痛汤的力道有些散去,萧缙又开始疼得出汗,甚至还有些低低发热。 玲珑虽然知道这是受刑受伤之后常见的情形,却也心里发急,一边给萧缙拿帕子降热,一边给他重新换药,口中便有些抱怨:“就算要给太后出气,大不了多罚几年俸禄不成么,怎么下这样重的手。再说,要非得打成这样才算给慈懿殿的交代,七月中那顿又何必。” 萧缙这时精神便不比白日了,趴在床榻上由着玲珑换药,自己只闭着眼睛忍痛养神,随口应道:“前头那顿就当添头,算送给皇上便是。他这个性子,看着是九五之尊,实际上跟当年在慈懿殿跟前做太子时也没甚么太大的分别。尤其是裴昭仪入侍以后,我看他这是尝到平郡王那富贵闲人的滋味甜头了。所以这回我拒婚裴姝,皇上心里也是真的不高兴。不过,既然当着恭王叔跟前见血了,估摸着咱们再两三日也就出去了。” 玲珑知道自己埋怨仁宗已经是有些犯忌讳的话了,实在是看着萧缙受苦才忍不住冒了这么几句。可萧缙的这一段话里,似乎还另外透出了一点意思,那就是以前曾经那样真心信任敬爱兄长的荣亲王,现在对仁宗的鄙薄之意,好像更深了几分。 这是她更不敢细想,也不能接话之事,含糊了一声也就罢了。 幸好转日一早,萧缙的低热便褪去了。身上的鞭痕伤势虽然比前次更严重,但多养了两日,精神便彻底恢复。 而这时,仁宗宣召萧缙再到行宫,去向太后谢罪请安的旨意,也终于到了。 同时送到慎德堂北院的,还有一套新制的亲王公服衣冠,并一套六品良侍制衣,四件簪环。显然是要荣亲王带着他新册封的唯一妾室,良侍谢玲珑,一同见驾。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十七、谨慎【补更】 十七、 因着这算是赦出慎德堂的眀旨,当值堂官自然格外奉承,打发了人要过来伺候萧缙和玲珑更衣装扮,以便尽快到行宫见驾。 但玲珑扫了一眼过来之人,便直接笑笑推拒了:“王爷身上还有伤,更衣之事不劳烦了。” 来人还道这不过是客气的话,连忙笑道:“贵人放心,小的会留意的。”说着便要上前。 “真的不用。”玲珑毫不客气地抬手一挡,“我们王爷不是什么人都能伺候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些天承蒙照应,荣王府知你们的情。若一定要帮忙,请再拿一套干净茶具和热水过来便是。” 慎德堂打发过来的侍从和仆妇闻言只得应声去了,心道这丫鬟上位的贵人就是不一样,将自家王爷看的这么紧。 玲珑打发了他们,转身要去给萧缙解开衣带,却见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脸又是满意又是得趣的神情。 “王爷别嫌奴婢僭越,”玲珑垂了目光,先将他身上的外衫解了脱下,“奴婢瞧着他们那手,想来平日劳作也辛苦的。您今日要穿公服见驾,太松散了如何使得,但紧了定会压到伤处的。还是奴婢伺候您罢。” 说着又绕到他身后,查看了一下刚换好的药粉和白布,轻轻整理几下,觉得大约松紧程度刚好,便去拿公服给他换上。 萧缙笑道:“这样的话不必解释。本王确实不是旁人伺候得来的。不过,既然外人都已知道你如今身份不比先前,称呼也换一换罢。” “奴婢不敢。”玲珑示意萧缙略抬一抬手,去给他调整公服的腰带,“您放心,当着外人,奴婢是不会失言的。便是偶尔叫人听见这样的自称,也不过就感叹几句奴婢果然是这样出身,这也算不得什么。” “玲珑。”萧缙略略肃容,“本王有句话要跟你说。” 玲珑听他语气,便知是有些认真的,当即后退了半步,微微欠身:“王爷请吩咐。” 萧缙沉了沉,才和声道:“叫你这样挂上本王的侍妾名分,并非本王原意。你不愿做妾、不愿与人共侍一夫,不管旁人如何以为你爬‘上’了什么位置,但本王 知道,这其实是折辱于你。你也只管放心,只要你还在荣王府一日,本王便会护着你,你也不要总想着这些旁人的议论。好不好?” 若说前头的话,还只是让玲珑满心都在提醒自己,这都是荣亲王的仁厚,但最后半句的声音是那样低沉柔和,玲珑莫名地便觉得鼻子酸酸的。咬牙忍了又忍,才深深低头欠身:“是,多谢王爷。” 萧缙看着她这样反应,心里既是歉疚,又是怜惜,但又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索性干咳了一声:“行啦,既然知道你家王爷是好人,就别再没事甩脸色了,多心疼几分才是真的。另外,等下去行宫也不用太担心,本王都快把血溅到他们匾额上了,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玲珑知道萧缙这是故意说得轻松些,便弯唇笑了笑颔首应了,才又重新上前,将萧缙的公服与发冠都整理好,才抱了良侍的制衣,到后头的净室里更衣梳头,预备齐整。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卫锋到了门外,禀报车马齐备,请萧缙与玲珑正式移步离开慎德堂,前往行宫面圣。 萧缙看了一眼玲珑,向她伸了手。 玲珑不由一怔,迟疑问道:“这是卫统领前来迎接,在他跟前也要做戏么?” 萧缙唇角一勾:“本王为了欺君之罪已经挨了两顿鞭子了,若是这事——” 他话还没说完,玲珑已经主&#xe863;握了他的手:“是奴婢,不,是妾失言了。咱们还是不要再惹皇上不高兴了。” 萧缙再次肃容干咳:“咳咳,谨慎些总是好的。”面上的神色比往日更加平和镇定十倍,像厚颜无耻或是心花怒放之类的态度,一丝也没有显露出来。至于行&#xe863;之间背脊和肩臂的疼痛,略忍一忍也就罢了。 总之在卫锋及慎德堂众人看来,就是荣亲王神态自若地牵着玲珑出了北院,沿着慎德堂甬道一路经明堂至大门,二人一齐登车,前往碧山行宫。 在行宫里行&#xe863;时萧缙倒是收敛些,只是叫玲珑记得时时与他并肩而行,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常常落后半步。 很快到了澄月堂附近的碧波池畔,萧缙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枝精致的红宝石发梳,叫玲珑略站一下,亲手给她别在了发髻上。 玲珑看着那发梳 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但瞧着萧缙的神色便是无意多说,眼看澄月堂庭院就在不远处,她也就干脆先按下不提。随着萧缙一路到了澄月堂。 澄月堂的庭院花木精致,房舍宽阔,正堂大门是敞开的,所以在庭院中就已经可以遥遥见到太后与仁宗坐在里头喝茶。 萧缙并没有直接上前叫人通传,而是直接在正堂台阶跟前数尺处便撩袍跪倒:“臣萧缙,前来向太后娘娘与陛下请罪。” 玲珑依礼跪在他身边,因是以府眷身份奉旨同行,此刻倒是不必开口。 不算意外的,高太后还是惯常的和蔼做派,在明堂之中摆了摆手:“起来罢,过来坐下说话。” 甚至霁月堂的内监和侍女都赶忙过来相扶、引路。 萧缙与玲珑顺势起身进了正堂,再次行了一回大礼。 高太后微笑道:“起来罢。坐。哎,其实先前的事情过了也就过了,一家子母子兄弟之间,倒也不用常说这样谢罪的话。你以后多听你皇兄的话,也就是了。” 言罢打量了玲珑一回,目光扫过她发髻间那柄宝石发梳,神色微微有些变化,但又迅速掩了下去,转而望向仁宗笑道,“皇帝,这样看起来,好像阿缙与谢氏倒是也有几分相配,是不是?” 仁宗听这话自然不算太高兴,萧缙堂堂一个亲王,正经亲事不结,裴太傅的嫡女不要,却去迷恋一个房里的丫头,还是裴家退婚不要的姑娘。这算什么相配? 但又不能直接驳了太后的话,仁宗只好笑着摇了摇头:“阿缙贪玩,母后是知道的。不过,房里有个人也算好事。” 太后点点头:“嗐,小孩子,当然是贪玩的。谁还不爱个新鲜花朵儿呢。但看起来谢氏倒是个稳妥的,记得先前还说过,王府内务料理的很妥帖。这样看来,等将来阿缙有了正妃,也是个臂膀。” 萧缙微微欠身,代为应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谢氏行事稳妥,也知分寸进退。臣便是看着这一点才将她纳为侧室,也能协理王府。” 他的话音听着很是诚恳认真,不过此刻的澄月堂中除了萧缙与玲珑二人之外,其他人全都是不相信的。 伺候王爷的侍女要是知道分寸进退,怎么会好端 端伺候到床上去成了良侍呢?更何况玲珑这样美貌过人的侍女,谁知道用了多少手段? 玲珑自己只是安静坐着,一般来说六品良侍这样级别的王府侧室是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太后或是面圣的,因为实在是身份低微。 哪怕是此刻见了,太后与仁宗也最多是赏点东西,叮嘱好好侍奉之类,不会当真像是长辈关怀那样嘘寒问暖、闲话家常。 对玲珑来说这个好处就是可以干脆不说话,只要一味端庄恭敬就行了。 这时高太后顺着萧缙的话笑道:“以前哀家与皇上都时常惦记着你的婚事,幸好你这孩子总算开窍了。不过要哀家说呢,你偌大的荣亲王府里,只有一个良侍还是不像,至少再添一个,也算好事成双。先前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现在看了谢氏,倒是有点影子。” 说着向身边的女官点点头,随后女官便从侧殿里领过来了一个高挑白皙的少女,身材婀娜,面容姣好,看着很有几分书卷气。 太后又道:“前两年你忙着带兵练兵,总说不急成家,这两年挑正妃也没有挑出合适的。那先纳侧也使得,哀家这边刚好有个好的,就也给你封个良侍,与谢氏作伴罢。”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十八、回府 十八、 萧缙起身一躬:“谢太后娘娘恩典。”除此之外,竟然一个字也没多说。 见他应承得这样爽利,太后仍旧慈和微笑,好像并不意外,仁宗目光中倒是有几分始料未及:“七弟,看来你就是正妃婚事上挑剔些,侧室收的倒不犹豫。” 萧缙恭敬应道:“臣先前太过顽劣任性,这些日子在慎德堂仔细反省,确实心有愧疚,对不住母后与皇兄的恩典。”顿一顿,再上前半步,撩袍跪倒,伏拜在地,原本坐在他身侧的玲珑也一同离座下拜。 习武之人的身姿总是要较之寻常文臣更挺拔些,行大礼也显得更加端方严整,而此刻的萧缙因着身上伤势未曾全然愈合,几跪几起之间,就有伤处被牵&#xe863;甚至开裂。 虽然咬牙忍耐,呼吸行&#xe863;之间还是能看出来带伤忍痛。更何况太后与仁宗都知道三日前那一道旨意,已经让萧缙血染慎德堂。 “快起来。好孩子,你的心意哀家知道了。”太后的声音越发温柔,“你皇兄这回也是实在气着了,按说本不该罚你这样重。但,爱之深,才会责之切,你只要能明白你皇兄的苦心就好。” 字字句句听起来慈祥温和,实际上还是不断地将事情拉回到仁宗身上。萧缙跪伏之间,唇边皆是冷意。 但待得仁宗也说了一句“起来罢”,他再度直身,面上便已然回到那样的恭顺神色:“是。臣定然谨记在心。” 话说到这个地步,这一场谢罪终于算是差不多了。因着萧缙仍旧有伤,再多坐片时,额上就又开始冒汗,太后为表慈爱,问了两句身体伤势,便吩咐人赏赐药材到荣亲王府,另外再添几样首饰衣料,给玲珑和今日赐下的这位良侍尹碧韶。 萧缙再次起身谢恩告退:“谢娘娘厚赐。因今日是从慎德堂前来,随行还是暂由谢氏照料,臣便与她先告退回府。至于娘娘所赐的尹氏,臣斗胆求陛下单独借臣车马,明日送她到臣府上,如此,臣府中可以有所预备,也是宫中所赐贵人当有的体面。” 仁宗满意颔首,语气也温和了几分:“你回去好好休息,回头叫孟太医再瞧 瞧伤势。现下多两个人伺候,想来也能恢复得更快些。去罢。” 萧缙再度应了,随即领着玲珑退了三步,才转身出了澄月堂。 这时玲珑留意到他后腰上似乎有血渍洇了出来,估计便是刚才反复躬身之间有伤口开裂,不由心里一疼:“殿下,您腰上的伤口是不是牵扯到了?疼得厉害吗?” 萧缙看了看周围来往的宫人,唇角一勾:“大约是裂开了两处,没事,等到马车上将腰带解开便是了。” 玲珑缓缓舒了一口气,将自己心头浮起的些许焦躁与埋怨压了压,还是先跟着萧缙穿过那些绮丽的花园、甬道、回廊,一路到行宫南门,登上荣亲王府字号的马车,她忍了半日的话才终于说出来:“王爷,皇上这倒是怎么想的,明明慈懿殿在阁臣更替和几件要紧的政务上都一直压着皇上,他如今在行宫却好像跟您不是一条心似的,只知道顺着太后说话。” 萧缙笑笑,张开手,由着玲珑为自己解开腰带,将外袍拉抻得松快些,至少不再压着伤口,又沿着车窗向外望向碧山行宫的青砖碧瓦与回府沿途的景致,才道:“其实论政务的才干,皇上不如太后。所以哪怕抛开地位与权势,真的争论政务用人的这些事情,皇上心里也是底气不足的。但再如何,他也是登基七年的大晋仁宗皇帝,对臣下的欺藐犯上,是越来越容不得了。” 顿一顿,又将目光转向玲珑:“按说,我与陛下本是至亲骨肉兄弟,先前我仗着年少几岁,又尚未大婚,总是有些少年意气的借口,有些话直白或放肆几分,他也不介怀。但现在么,刚才太后的话你听懂了吗?” 玲珑略想了想:“太后娘娘从上一回的话里,便带着殿下罪在抗旨,且是抗陛下旨意的话音,今日更明显些。可是这样明显的架桥拨火,皇上难道听不出?他怎么就会觉得太后比您更可以信任呢。” “傻丫头。”萧缙笑意里多了几分复杂的苦涩,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玲珑的脸颊,“皇上并不会信任太后比对我更多,他只是斗不过太后,却斗得过我,谁说万乘至尊便不会欺软怕硬了?在皇上看来,在慎德堂住半个月,挨两顿鞭子,并不算什么太严重 的惩戒,又没有削爵夺权——从此处开来,我也觉得不算大事。” 玲珑没料到萧缙说着这样的话题也会突然&#xe863;手,但在马车车厢中,实在是没有太大躲避的余地,只好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才低声道:“从政务上说,不伤爵位不伤权责,确实没什么损伤。可是他毕竟是殿下的兄长,难道就不心疼殿下受苦么。” “天家子弟眼中,权位才是最要紧的。当年四哥还在的时候,为了与陛下争储位,也没少玩苦肉计之类的手段,确实算不得什么。”萧缙的笑意之中越发满了复杂意味,同时摸出前几日寇贯偷偷塞给他的那只银酒壶,拿在手里把玩,“再者,皇上叫人给我这壶酒,就是叫我对转日之事有个预备。对了,你对今日太后赏人之事有什么想法?” “奴婢没有想法。”玲珑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坐姿,试着离萧缙再远半尺,“今日这位碧韶姑娘我以前听说过的,很擅长乐器,尤其是琵琶,精妙非常。刚才瞧着容貌也不错。殿下要不要真的收了?” “收什么收,”萧缙将那酒壶丢给玲珑,“回府之后将这酒壶收了罢,说起来也算御赐之物。现下按着尚务府造册的品级,你和那个——那人叫什么来着?” “尹碧韶。”玲珑接口笑道,“以前仗着王爷仁厚,奴婢一个侍女在王府里管事,或是在外头走&#xe863;,也没少狐假虎威,如今跟这位尹姑娘一起得了品级,奴婢也算狐狸毛镶金边了。” 萧缙见她神色确实轻松,完全没有因为王府里要多一个嫔御而不快,心里多少有点不满。 谁说女子都应该贤良不妒?玲珑这一点醋意都没有的样子才气人呢。 但他想了想,还是只能这份憋屈暂时按下,又问了另一件事:“那你预备怎么跟你家里人说?你家里现在情形如何?” “奴婢家里那点事,您比奴婢还清楚呢。若不然,奴婢哪能有命在您书房里走&#xe863;伺候呢。”玲珑还是笑意不减,“不过殿下垂问关怀的恩情,奴婢记下了。眼下还是先说,您预备怎么安排这位尹良侍罢。” 萧缙气结,又拿折扇去点她的额角:“你个丫头家家的,那么精明做什么?本王这不就是关怀一句么,你 答就是了,还戳穿我。至于慈懿殿送来的尹氏,要是真如你所说的会乐器、善琵琶,那回头咱们就听一听,万一再有个什么宴会也能用上。” 玲珑点点头:“也好,要不然闲着也是闲着。您还罚了一年俸禄呢,合着还得拿您私房钱养着人家,凭什么吃白饭。咱们王府可不作兴闲人。” “刚才还劝本王考虑把她收了,”萧缙侧头去看玲珑,“现在又顺着台阶下了,果然是金毛狐狸,比先前更精了。” 玲珑一句不落:“那不也是王爷会调理人么。” 萧缙的扇子这次是轻轻敲在玲珑头上了:“贫嘴上瘾了是不是?你这么一句接一句地跟顶嘴,也是本王教的?” 玲珑低了头,声音也低了:“没教也能自学啊。” 此时马车已经到了荣亲王府门外了,萧缙还是有点不甘心,总觉得好像后半截的斗嘴自己全败:“你就一句也不能少接是不是?” 玲珑抬眼望向他,非常诚恳:“那我这句说‘不是’,算接了还是没接呢?” 萧缙又是一噎,不过幸好这时马车已经停稳了,外头也有隋喜和卫锋等人的声音,是到二门迎接来了。萧缙便先下了马车,随后就跟在行宫之时一样,在玲珑下马车的时候伸手扶了她一下。 卫锋隋喜,以及此时侍立在侧的护卫侍女几乎都放轻了呼吸。当然行礼低头之间,每个人都是心思各异,不知道是不是算计着赌盘得失之事。 萧缙看在眼里,却懒得理会,只是一边与玲珑往书房里走,一边吩咐:“明日行宫会送另一位良侍尹氏过来。给尹氏安排个远点的院子省得碍眼,后天晚上到水榭设宴。” 隋喜跟在后头赶紧应了,而眼看玲珑跟萧缙要进书房,便主&#xe863;又追问了一句:“王爷,那谢良侍的院子,您要安排在——” 萧缙头也不回,直接丢了一句:“不用安排了,本王正房不够大么。”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十九、正房 十九、 饶是隋喜服侍王府多年,听到这话还是怔住了。自来不论是皇宫还是宗室,偏宠侧妃侍妾的当然很多,但再多也不过就是时常召幸或行幸,甚至流连外宅,哪里有玲珑这样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就直接住在正房里的? 但萧缙这话显然不是要跟谁商量的,说完就直接进了书房,玲珑也跟着进去。 按说玲珑如今已经不是侍女了,书房里按例应当有人伺候,翡翠刚要也跟进去,便见玲珑回手就将门带上了。 “殿下。”玲珑确实有点心急,声音压低了些,上前半步,“您——您便是有什么将戏做足的打算,也不能不给奴婢一个单独的住处罢?这也不是十天半月便能了结的事情。” 萧缙不由唇角微扬,神色却也做得有些认真:“当时本王坚持要带你去慎德堂,两宫都认定了我是太过偏宠于你,倘若回头尹氏进来,或是有什么消息走漏出去,那本王岂不又多一重欺君之罪。给你一个院子不难,那本王过去睡在哪里?正房里好歹还有暖阁和七宝橱,几层帘幕垂下来,外头的人哪里知道你在何处?” “殿下这样说——”玲珑觉得还是不对,但话并没能说完,便又被萧缙打断。 “再者,给你这个位份虽然是形势所迫,但也有一宗好处,那就是将太后现下塞进来的人,还有之后再塞进来的人挡一挡。”萧缙一边说,一边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谁知却连带着挂到了内里裹伤的棉布,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您小心些。”玲珑赶紧上前,去给他将腰带拆下来,又将外袍的带子都解开,帮他脱下外袍,绕到身后一看,果然那两处开裂的伤口洇出的血渍都快连上了,一下就将别的心思暂时丢开了,埋怨道,“您伤口都这样了,先别说旁的了。还是给您换药罢。” 萧缙其实觉得还好,疼当然是疼的,只是在军中历练多了,也没有那样不能忍。但他确实喜欢看着玲珑这样绕着他忙来忙去的样子,索性皱了眉,越发作态:“你不说还没觉得,现在当真比刚才能难受些。” “是不是又有些发热?”玲 珑连忙去扶他先在临窗的坐榻上侧着坐下,又去摸他额头,触手觉得还算正常。 萧缙仰脸看着她:“可能是,我是觉得有些头疼,且这里也有些发热。”说着便去将玲珑按在自己额上的右手,拉到脸颊上。 这时玲珑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往回抽手,也低了头:“殿下,您这样不合适,哪里有借着伤病戏耍人的。” 萧缙笑道:“本王不打诳语,确实头疼的很,太后今日给了尹氏,只是一个开始,绝对不会停在这里。谁知道过几日会不会再有旁人,本王如何不头疼呢。” 玲珑撇了撇嘴,拿了书房里萧缙惯用的伤药,又转到他身后:“人说穷则变,变则通,殿下换个想法,这也是好艳福呢。”一边说,一边拿解下来的棉布去将他裂开的伤口又按了按。 “轻点。”再是能忍痛,叫人这样直接按上伤口,萧缙还是本能地背脊紧了紧,“谢玲珑,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直说,没有这样忽然下黑手的道理,本王什么时候把这些当艳福了。” 玲珑将那棉布放到旁边,开始给他涂药膏:“奴婢这不是劝王爷放宽心嘛,省得头疼,也省得单叫奴婢一个人值夜。” 萧缙嗤笑道:“先前不是你说的,咱们王府不作兴闲人。太后丢过来的人,得用本王的私房钱养着,那你的供奉,不也是本王的私房钱吗?其实本王的私房钱本来就是你管着的,你比我还清楚呢。这又管钱又拿钱的,当然得继续保护本王了。你住在正房里,本王才能名正言顺不叫旁人踏足啊。要是给你弄个小院子,本王再天天过去跟你挤在小屋子里,还得分两张床,都睡不舒服,何必呢?还是说给你一个院子,到时候本王过去睡可以不分——嘶——” 这最后一个“床”字没出口,伤口处又是一疼,萧缙转头怒道:“你这是谋杀亲——亲王!” “殿下筋骨强健,福泽深厚,”玲珑淡淡道,“纵然有一时的委屈艰难,过了之后,前头也是鹏程万里。哪像奴婢这样身如飘萍的人,一步踏错,就粉身碎骨了。您说是不是?” 萧缙神色不由一顿,他当然明白玲珑的心思,干咳了两声,强行找补:“咳咳,你这丫头这么精 ,哪里会行差踏错,要错也是本王先错。那个,总之你就先住在正房。将来若有什么变&#xe863;,回头再说。另外,就是后天小宴,你好好安排预备一下。你自己也穿的,不要太清素了。本王的私房虽然不多,打扮你还是够的。” “是。”玲珑知道萧缙话说到这个程度,便算承认他刚才说话太过轻浮了,同时也知这暂住正房之事无可转圜,只能暂时应了。 随后萧缙换了件宽松的外袍,便叫唐宣与卫锋到书房闭门议论政务。 玲珑则是提拔了先前与自己关系最好的小丫头荷叶做二等丫鬟,在自己身边伺候,又去在萧缙的正房里增添了两只衣箱与一张妆台,算是给接下来假扮宠妾的日子再添几样预备。 至于王府后宅中的其他人,更是因着荣亲王忽然多了两位侧室而忙碌非常。 有关玲珑被封为良侍的事情,众人倒是十天前便听说了的。当时除了开赌盘的人心烦意乱之外,其他人不算太过意外。毕竟玲珑在萧缙跟前格外有脸面,王府中上上下下没人不知道,甚至不少人都觉得以玲珑的美貌聪敏,不被荣亲王收房才是稀奇。 虽然当时还不知道萧缙与玲珑什么衣衫时候才能回到王府,但像隋喜这样老练的内侍,已经提前叫人预备了一些衣料与首饰,玲珑一回到王府,便立刻着人裁制衣裳奉上,这就还算从容。 但有关新添一位尹良侍的事情,那几乎是萧缙下马车的那一刻众人才听说的,而且转日就会把人送过来,那准备院子,安排伺候的人手,衣食住行各样事情林林总总也有不少,尤其是只有半日时间,王府中又没有什么先例可循。 一时间内内外外忙的人仰马翻,最终还是玲珑出来,跟隋喜一同商量调度着,才在傍晚时分大致都安排预备妥当。顺便连再转日饮宴的安排等等,也都一一吩咐了下去。 很快,月上梢头,萧缙从书房回到正房,进门见到一身淡绿长衣的玲珑坐在东暖阁里正在拆发髻上的首饰,秀丽面容上略有几分疲惫,但同时也是放松而自在的,旁边的灯光昏黄而温暖,萧缙不由自主地唇角上扬。 哪怕知道她不是在等他,等下发髻拆散了之后也绝对不会让 他抱一抱、亲一亲,可他带着这样一身疲惫和些许伤痛回到卧房里,看到这样的玲珑,他还是心里踏实而欢喜的。 “殿下?”玲珑将最后一枚珍珠发针拆下来之后,终于留意到了站在暖阁外含笑看着自己的萧缙,随手将手簪环都放下,便起身迎过去,“这个时辰才放了唐大人他们归家么?” 萧缙闻言便叹了口气:“他们这个时辰归家,难道本王不是一样么?怎么总是先惦记着旁人呢。” 玲珑不由失笑:“因为您不就是在自己家里么,还有什么归不归的。”说着便将提前预备好的寝衣拿过来,服侍他更衣。 萧缙这才有些满意,但目光在玲珑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也就罢了,想想先前在书房里她说的话,只能再三再四地将其他的心思暂时按下。 到了这时,其实二人也都疲惫非常了。毕竟慎德堂里住的那大半个月还是挺累的,一是清苦了些,二来也是心底总有挂虑。所以各自更衣盥洗一回,也就熄灯安歇不提。 转日上午,行宫的车马便到了,太后赏了尹氏到荣亲王府的同时,还给尹碧韶陪送了两个丫鬟并十六只箱笼的嫁妆。虽然没有正经婚嫁之事的仪仗,但十六只箱笼好歹也装了四辆马车,多少显出了几分有太后慈懿殿做娘家的底气。 但萧缙并没有出来接她,倒是换了一身茜色锦衣的玲珑,领着人在二门等着,笑意温柔和气:“尹良侍请跟着我来,王爷听说了尹良侍雅擅音律,特地为尹良侍选了王府中最为清幽精美的翠羽轩,一应供奉,也都安排妥当。若需要什么,只管吩咐琥珀,她会照应。或者打发人到正房说也可以。” 尹碧韶同样和声细语地应了:“多谢姐姐指点。早听说姐姐服侍王爷多年,事事妥帖,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有姐姐照应,想来在王府中也不会有什么短缺,更不会贸然到正房打扰王爷。” 玲珑笑道:“打发人到正房来,是跟我说,不用跟王爷说,他确实不管那些小事。”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二十、抬举 二十、 尹碧韶登时便怔住了,还是身边的丫鬟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下一刻才强笑道:“知道了。以后就劳烦姐姐照应了。” 玲珑的笑意还是那样,算不得嚣张骄纵,但是看着便知是有底气的:“尹良侍客气了。”言罢便先走在前头,亲自领着尹碧韶并她的丫鬟一路穿过花园绕过回廊,分花拂柳走了几乎一盏茶,便到了清幽安静的翠羽轩。 房舍确实精美,内外装点也十分雅致,但只看走过来的这路程距离,便知有多偏远了。尹碧韶虽然是太后宫里的挑出来的,但年纪却不大,在宫里伺候时间也不算太长,面上的笑容便越发不大自然了:“如此清净幽远的居所,还真是让姐姐费心了。” 玲珑当然听得懂她话里点出的那个远字,不过也算一下就摸到了深浅:“不客气。”又笑一笑,吩咐了琥珀几句好好照应,便带着荷叶走了。 如今她身份变化,再不用去书房或正房轮值,也就不急着立刻赶回去,而是沿着回去的路慢慢地散着,眼光投向王府里的花木池塘,青瓦白墙,心里的感觉颇有些微妙。 穿过回廊,刚到花园,便见另一个小丫头莲叶快步过来:“玲珑姐姐,不,良侍。” 玲珑笑了笑:“没关系,现在这里只有荷叶,叫什么都使得。你这样急忙忙地过来,是不是王爷有什么事?” 莲叶先点点头,但又立刻摇摇头:“没事,就是想跟您说话。” “你今日在书房那边是不是?是王爷又有什么不痛快?”玲珑看莲叶的脸色,显然小丫头是有点后怕的样子。 莲叶点点头,又叹了口气:“以前,有您在茶房里,王爷有什么天大的不痛快,我们都能找您救命,现在再看着王爷不高兴,都没办法了。” 玲珑看着她小小年纪,叹气时却一副老成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一路慢慢继续往前散着,一边开解道:“其实你若多经过些事,便知道咱们王爷是顶好的主子了。他十几岁就去军营里了,操练军兵,最要紧是令行禁止,就是上头说什么话,下头的人立刻就要做到的意思。所以在府里头 有的时候急躁些,或是讲话硬些都是难免的。可王爷心里是宽和怜下的,这一点比什么都难得。” 莲叶还是低着头:“奴婢也知道王爷是好人,可就是太吓人了……” 玲珑想了想萧缙冷脸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好像越发难以畏惧,甚至还有点想笑。可她身边的莲叶与荷叶却心有戚戚焉,互相看看都是点头:“对,就是吓人。” 玲珑笑道:“王爷苦夏,天热的时候本来就急躁些。加上今年事多,他脸色不免就更难看点。” 刚刚说到这里,便听身后有人干咳了一声:“本王怎么就难看了?” 原先还只是满怀敬畏恐惧悄悄议论主子的莲叶与荷叶瞬间简直是魂飞天外,两个小丫头都不敢抬头,听着声音直接就跪下了。 站在中间的玲珑却有些哭笑不得,转身便见一身月白宽袖长袍的萧缙果然就在自己身后几尺之地,手里拿着个木盒,眉头微蹙,好像很是不满。 “没有说您不好看,”玲珑微笑道,“只是担心您心情不好。” “谁叫人在背后说‘难看’能心情好的?”萧缙上前一步,见两个小丫头跪着瑟瑟发抖,只觉得碍眼,先摆了摆手,“行了,本王不是说你俩,下去罢。” 荷叶和莲叶如逢大赦,赶紧起身低头连退几步,随后就跟一对小兔子似的赶紧快步走了。 萧缙这才又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盒子丢给玲珑:“亏得本王还又掏私房想着打扮你,你倒好,背地里还说我难看。” 玲珑将木盒打开,内里是一枚红宝石海棠金簪,并一对宝石与纹样皆相配的耳坠,一看那工艺便知是内造,宝石流光溢彩,少说价值数百金。 “殿下,”玲珑略有不解,“您是预备在明日的水榭小宴上再请了别的宾客吗?若是只有您,我,还有尹氏,不必这样破费罢。” 萧缙哼了一声:“听说尹氏到的时候,带了十六只箱笼。怎么着,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你没有娘家陪嫁么。明日没有外客,但本王的人,怎么能输阵呢。” 顿一顿,神色又温和了几分:“再说,这样突然地把你拉来做挡箭牌,也是把你放在风口浪尖上。给你这个,你就拿着,万一将来有一日,你要抛 开本王,离了王府,那就算本王给你添进嫁妆里。” 这话说到最后,声音竟是越发轻了。 玲珑深深望向萧缙,秀美面容上神色亦温柔似水:“王爷放心罢,没有万一。奴婢将来,是一定会离开王府的。” 萧缙前头的欣慰还不到一瞬,后半句听到便险些气仰过去。 玲珑却还继续道:“奴婢明白,您不是不想娶亲,只是不想让慈懿殿操弄婚事。就是有什么心仪的姑娘,您这时候也不能叫太后娘娘发现,不然可能会有危险。等到王爷能解决了外头的大事,可以太平无忧地娶亲的那一日,奴婢一定早早地就找好合适的人家改……” 最后一个“嫁”字还没说出来,萧缙就先伸手拦住了:“行了,别说了,那什么,那边都安顿好了吗?” 一时间萧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不得不强行换了个话题,但心里其实是悲愤欲绝的——自己的兵法到底是不是读到狗身上了?这招欲擒故纵还能用的更失败吗! 随后大半日,萧缙都有些提不起兴致。不管是与玲珑说到王府里的事情,还是在书房与唐宣等人议事,都多少带了些低落,比平日说话少的多,也短得多。 他心绪如此,书房内外自然人人自危,连唐宣措辞之间都加倍谨慎,更不要说隋喜珊瑚等人。 但萧缙却没因为任何事发脾气,甚至晚间回房之后,荷叶实在太过紧张,失手将茶打翻,萧缙也只是淡淡摆手:“没事,下去罢。” 玲珑看着他的神色,心里清楚这还不如他发脾气的时候。 而萧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绪,到了此时她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又迟疑了片刻,玲珑还是上前去拿了另一件寝衣,轻声道:“殿下,茶水溅到您身上了,还是换一件罢。” 萧缙没有起身,但抬眼望向她,俊秀的面孔,神色仍是平静的,目光也是平和的,但就是不说话。 几息之后,玲珑低了头,自己先躲开了萧缙的目光:“您要是不想换,那奴婢给您擦一下罢。”言罢又将寝衣放了回去,另拿了一块帕子过来。 这时的正房寝阁中,安静得让她觉得都能听见自己呼吸一样,玲珑竟莫名觉得整个人都有些轻微的紧张 ,强自定了定神,才轻轻地走到萧缙身前,半蹲下来,拿帕子去按他身上溅上了茶水的地方。 擦了几下,她刚要抽手,萧缙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同时站起身来,也是轻轻拉着她一同起身。 萧缙比玲珑要高半个头,二人站的又近,四目相对之间,玲珑几乎是心如擂鼓,本能地就往后退了一步,赶紧低头:“殿下,您,您太抬举奴婢了。” 萧缙并没有放开她的手腕,所以玲珑这一步退得其实很小,但萧缙也没有再跟上一步,而是再次沉默了几息,才带着些轻微的沙哑开口:“玲珑,是你不肯抬举我罢。” 玲珑此刻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好像要狂跳出来,脸上也热起来,但她头脑的理智尚在,死死地低着头,咬着牙不敢开口。 她不能说话,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荣亲王是天之骄子,天潢贵胄,他将来会有门当户对的王妃正妻,那才是他将会,也是他应该去举案齐眉、生儿育女、恩爱白头之人,她万万不能踏错这一步。 忍了又忍,玲珑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不如刚才平稳。可萧缙完全没有因着她的沉默而放手,竟就这样一直握着她的手腕,静静站在她面前的尺许之地,静静看着她。 玲珑越发不敢抬头,只是手腕去试着转了转,想从萧缙的掌中将手夺回来。 萧缙却不肯放。 他的手温热而坚定,没有紧到握痛了她,但就是不肯松开。 “殿下,您说过,”玲珑再试了一下,还是没能抽手,终于低声道,“奴婢能仰仗您的仁厚,您不能食言。” “我何时食言过?”萧缙右手直接去挑她的下颌,让玲珑抬头与自己对视,“我说过,我会给你撑腰,我会护着你,我哪里食言了?” 顿一顿,又道:“说到底,不是我没有做到,是你不相信我能做到。” 玲珑望着萧缙熟悉的俊秀面孔,他目光中的深情让她越发害怕,不是不知他喜欢她,而是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的喜欢她。 可是慎德堂的潮湿墙壁,上林卫的狠辣鞭刑,那一幕幕不过就是几日之前。 萧缙的心性人品她知道,她当然知道,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但,荣亲王的不得已,她同样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二十一、美景美人 二十一、 “殿下,”玲珑飞快地调整了一下心绪,她不能再这样对峙下去,万一她自己也撑不住呢,“奴婢不是不相信您,奴婢就是真的不配,配不起您的抬爱。您终究是要有正经王妃的。” 萧缙看着她的脸庞,白皙的肌肤,明丽而柔和的眉眼,还有淡淡樱色的唇,心中压抑了月余的那把火,又开始一点点地烧起来。他的唇角微微一勾,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仍旧是带着少有的疲惫与落寞,声音也是微哑的:“本王这样不正经的人,哪里来的正经王妃。”脚步略略向前,二人的面孔,相距已经不过一尺。 “殿下!”玲珑猛地转头向左,避开了靠近的萧缙,“求您了,给奴婢些脸面罢。” 萧缙心中便如被针刺了一样,原先深深压在心底的一个念头闪过——上辈子,在他纳侧妃、娶正妃的时候,她都是那样言笑不禁的样子,从来没有逾矩过,也没有嫉妒过。那么当他获罪流放,她跟着去北地的时候,是因着喜欢他,还是可怜他? 现在的玲珑,到底是害怕,还是真的不喜欢他? 若是玲珑真的不喜欢,那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念头一生,萧缙的左手自然就松开了。 玲珑赶紧抽回了手,连退了两步,直接跪下:“殿下,还请您保重自己。不要再任性了。” 萧缙此时的落寞比先前更甚十倍,甚至还生了莫名的羞愧,当即转了身:“去睡罢。不闹了。” 不等玲珑有什么&#xe863;静,他自己先大步到了到床榻前,反手扯下了帷帐,似乎是想将方才的一切都彻底隔绝在外。 玲珑望着那垂下的藏青锦缎帷帐,一时间也不知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怅然若失,但下一瞬连忙警戒自己不许胡思乱想,起身去将灯烛熄了,也回去暖阁休息睡下不提。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玲珑便听见萧缙寝阁处有&#xe863;静,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将暖阁处的帘幕刚拉开向外看,便见萧缙已经穿了一身猎甲,要向外走。 玲珑登时一个激灵便清醒了:“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萧缙神色淡然,声音也是冷的:“好 好预备晚上的小宴就是了,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玲珑看了一眼他的衣裳和腰带:“那您换药了吗?这套猎甲是新的,这样穿本来就容易磨着肩背,伤口再蹭着怎么办?再者昨天那样闷,今天说不定会有雨,您就算要撒阀子,换身衣裳再出去行吗?” 萧缙心里堵着的那口气,瞬间就像是被人又戳了一刀,但声音听着更冷了:“不是刚说了,叫你少问么。” 玲珑见他没有继续拔腿就走,心里就有数了:“您换衣裳、换药的事情,怎么就不该奴婢问的?奴婢不问谁问?您这腰间的带子和肩甲系这么紧,没伤的时候都容易磨着,现在伤口还没好呢,哪能这样。”说着,自己会身去拿了件长衣披上,便出来直接&#xe863;手去拉萧缙,“先让奴婢给您把猎甲解了,前天那伤口还裂开了呢。” “你——”萧缙还是沉着脸,好像很威严的样子。 但这位高大威严沉着脸的荣亲王还是被玲珑拉进了寝阁,又被按着坐下。 “您又这样系这条带子。”玲珑一边给他解肩甲,一边絮絮抱怨,“您去哪里,奴婢不该问的不敢问,可怎么也不是上战场罢。这样系虽然紧,比寻常系法更容易磨伤。”白皙灵巧的手指几绕几拉,就将他上半身的猎甲全解开了,果然,后背上的棉布上还有汗渍,前一晚那样尴尬的情形各自安歇,萧缙既没换药,也没将棉布解开。 “您这是何必呢。”玲珑叹了口气,又给他换药换棉布。 萧缙还是面色冷冷的看着玲珑,手都不肯抬起来。 玲珑无法,只得将新棉布先放下:“殿下,您也不是小孩子了,何必拿自己的身体置气呢。” 萧缙抬眼看着她:“本王反正是没人心疼的,不拿自己置气拿什么?” 玲珑低了头:“那也不至于。” “什么?”萧缙眼睛忽然就亮了,“你刚才说什么?” 玲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望向萧缙:“奴婢说,王爷好好换药,好好保重,将来会有人心疼您的。” 萧缙好生失望,起来一摆手:“算了算了,本王回去睡觉了。”转头就又回去寝阁,帷帐一拉,竟真的又去睡回笼觉了。 这样清晨起来闹了一场,随后的结 果就是萧缙居然睡到了下午,一直到隋喜过来禀报,说水榭的酒宴已经摆好了,尹良侍也预备要随时过去了,玲珑才去寝阁里叫了萧缙。 看他竟是真的睡眼朦胧的样子,玲珑给他梳理头发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了——萧缙难道是昨夜一晚没睡?所以才会那样绝早就想出门? 萧缙从镜子里看了看玲珑:“你怎么打扮这样素淡?首饰白给你了吗?输人不输阵,打扮好点,别给本王丢人。”因着不见外客,萧缙连头冠都懒得戴,束发完毕便随便拿了件宽大的袍子穿了,又催玲珑去换衣裳。 玲珑倒也不推辞,昨日针线上已经紧赶慢赶送了几件衣裳进来,因着下午已经开始起风,似乎是有点秋风秋雨的意思,便拿了一件略严整些的绯色罗衣配海棠色长裙,刚好与萧缙给的红宝石头面相称。 梳妆完毕从暖阁里出来,萧缙看到她便怔了怔。 玲珑不明所以:“奴婢头发不整齐么?”折身要再回去看一眼妆镜,却被萧缙拉住了:“没有,就是,就是看着还行。行了,走罢,别让人家慈懿殿送来的贵人等着了。” 玲珑还要再问一句,萧缙已经牵着她往外走。 出了正房的门,院子中有莲叶、荷叶、隋喜等人等着服侍,玲珑就不好再推开萧缙的手,所幸他拉的时候还是隔着衣袖的,倒也不算太过亲密。 一路往水榭过去,已是日头渐沉,清风之中丹桂飘香,秋日的清爽与微微凉意扑面而来。 水榭中简单地摆了三张席位,中间是萧缙的正座,两边一左一右,各有一案一椅,果品酒水都预备好了,水榭旁也有提前安排的丝竹乐师。 而那位清秀楚楚的尹良侍,这会儿也到了,但很有规矩地在水榭台阶下等候,见到萧缙与玲珑过来,便先深深一福见礼:“妾尹碧韶,见过王爷。”待萧缙摆了摆手,又向玲珑一福,很是乖巧:“玲珑姐姐好。” 玲珑一笑,刚要说话,萧缙却皱了眉:“你们很熟吗?” 这话当然不是问玲珑的,尹碧韶恭敬应道:“妾与姐姐虽然只见过两次,但姐姐温柔可亲,又对妾十分照拂,所以妾心里是觉得一见如故的。” “一见如故的姐姐,你就直接 叫名字吗?”萧缙淡淡一笑,便先进了水榭落座。 尹碧韶万万没料到在澄月堂里那样谦恭有礼的荣亲王,居然一句话之间就得罪了。 眼看玲珑也跟着进了水榭,在左首的位置上坐下,她赶紧定了定神,也跟了进去,再向萧缙一福:“王爷,刚才是妾失礼了,应当称呼谢姐姐的。还请王爷念在妾刚刚入府,不熟规矩,宽恕一二。” 萧缙看了一眼玲珑,示意她说话。 玲珑也没想到萧缙这样快就发作人家,不过看着他神色,知道其实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当即笑笑:“不妨事,叫什么都行。我是不介意的。”说完又看了一眼萧缙,萧缙居然自己低头斟酒,没有再接话的意思。 玲珑只好又笑道:“坐罢。” 尹碧韶哪里敢这样坐下,站在原地好不尴尬,又偷眼去看萧缙。 萧缙这才抬眼:“她不是让你坐下么?还是你不想坐?” 眼看尹碧韶越发局促,玲珑倒有点看不过去了,主要是觉得小事上费嘴皮子何必呢,笑着劝道:“王爷就不要吓唬人家了,您这嘴硬心软的性子,又不是人人都知道。今日毕竟是尹良侍到王府的第二日,也是头一回在府里见您呢。” 萧缙哼了一声:“你倒会做好人。”左手向尹碧韶摆了摆,“坐罢。” 这时隋喜在外头瞧着水榭里的三位终于都坐下了,便示意侍从将预备好的汤羹热菜送上去。 萧缙也不说话,低头就开始吃饭。 玲珑看着尹碧韶低头落寞,心里只觉得好笑,虽然萧缙如果不饿也未必会说出什么好话来,但尹碧韶不知道的是,萧缙确实是饿了,这是他今日的第一餐。 于是这场所谓的宴会,前半截就真的是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水榭里吃饭,当然吃的最舒服的人只有萧缙,玲珑是因为中午用过了并不太饿,尹碧韶则是心里紧张。 等到萧缙终于吃好了,才又望向尹碧韶:“听说你很擅长音律?” 尹碧韶忙恭敬应道:“是,妾自幼学习琵琶与琴筝。” “多才多艺。”萧缙笑笑,“既然如此,想来本王有耳福了,可否弹奏一曲?” 尹碧韶见他此刻笑意轻松和蔼,想起刚才玲珑说他性子嘴硬心软,也不由 心里一松,连忙含笑欠身:“王爷若不嫌弃,妾便献丑了。” 乐器是早就备下的,萧缙向隋喜打个手势,隋喜赶紧带人过来将席上的菜品都撤下,换了果品与热茶,又让人给尹碧韶安设了弹奏琵琶的座位。 尹碧韶本就相貌十分清秀,今日又穿了玉白水绿的轻纱罗衣,在这水榭之中怀抱琵琶,纤纤玉手轻拢慢捻抹复挑,望去便如画中美人一样,&#xe863;人至极。 而她的琵琶技艺亦是精妙非常,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萧缙听得嘴角含笑,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神情越发悠闲。 玲珑听了一会儿也觉得很是&#xe863;听,但目光一转看到萧缙的神色很是享受,心底居然有一丝极其轻微的波澜。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有些暗了,晚风也越发清冷,尹碧韶一曲终了,见萧缙望着自己,俊秀的面孔上满是笑意,不由也红了脸,起身一福:“让王爷见笑了。” 萧缙拍掌赞道:“甚好,甚好。可否再来一曲?”同时示意隋喜,“掌灯。另外,再烫些酒来,这样美景美人,天籁之音,怎可辜负。” 数盏宫灯很快在水榭里亮起,又羞又喜的尹碧韶再次抱起琵琶,转轴拨弦,这次的乐曲轻灵柔美,别有一番风情。 玲珑看着萧缙连饮两盏温酒,面上神色沉醉,心里的感觉越发奇异,一时想着王爷这样好像也对,既然都领旨接受了这位尹良侍,房里伺候也是好的;但再转念间,心里却又空落落的,好像夜里走在桥上,不知道哪一步就会踏空。 出神片刻,一阵清风拂过,带着湖水的冷意,玲珑心头也微微一震,索性抿了抿唇,起身想向萧缙行礼先告退,不再打扰他的美景美人,天籁之音。 谁知她刚起身到萧缙的正座旁侧,欠了身还没说话,萧缙竟然伸手直接拉了她的手腕,便往自己怀里带:“是不是有点冷了?” 不等她回答,手臂再舒展,直接将她搂进怀里:“坐本王怀里听,就不冷了。”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二十二、江州白 二十二、 玲珑猝不及防,心头登时砰砰乱跳,可当着尹碧韶的面,比当着隋喜、荷叶等人更不能给萧缙拆台。 但就算不拆台,这也是她头一回这样被人揽进怀里,还是当着尹碧韶与一众随侍在侧的婢女与侍从,玲珑脸上瞬间就热了。 若是转脸朝外,她也怕自己脸上神色压不住,索性破罐破摔,埋头在萧缙怀里。 “殿下,非得这样吗?”玲珑低声问了一句,有些委屈,也有些无奈。 萧缙右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也同样在她耳边低低道:“本王刚才喝多了手滑,你忍一会儿罢。” 玲珑用力翻了个白眼,反正萧缙也看不到。 他会喝多?萧缙的体质就是小酌之后便脸上泛红,好像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然而当真要喝醉,少说也要一坛子。 这时便听琵琶曲转为急促了,音律的精妙绚丽并没有失去,甚至听上去似乎还更欢快了些,但到底是这曲子的后半段本来就应该急一些,还是尹碧韶心里急躁,那就唯有她自己知道了。 不多时,一曲终了,尹碧韶再度起身一福:“王爷,妾献丑了。” “好,非常好!”萧缙想要拍手,但怀里搂着玲珑,试了一下不放开玲珑双手就拍不到,索性摆了摆左手就罢了,“本王许久没有听到如此佳乐。太后实在慈恩深厚,竟赏给了本王如此妙人。碧韶是你的名字罢?好名字,相称的很。可否再弹一曲?” 不等尹碧韶回答,又叫隋喜:“再烫一壶江州白。” 眼看萧缙这样的兴致,尹碧韶哪里能扫兴呢,虽然眼光不免在萧缙怀里的玲珑身上转了两圈,但还是含笑应了,再次坐下。而这次的曲子,便幽怨婉转多了。 玲珑这时也抬起了头,她不知道萧缙原本对今日有什么打算,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好打算的。不过就是尹氏入府,好歹走个面子上的过场,叫慈懿殿少些找事的机会而已。 可是现在隋喜去拿的酒,却不是萧缙随时会喝的。上次他喝江州酒,还是在他的旧部蒙冤解职的时候。 他这是又想到太后与仁宗在他婚事上的种种手段、 以及圈禁慎德堂的事情了? 还是有其他什么别的挂虑或者不痛快在心里? “殿下?”因着在水榭中只有他们三人,而尹碧韶又在叮叮咚咚地奏乐,所以玲珑知道此刻的轻声低语,绝不传六耳,便问了一句。 萧缙转过脸来看她,因着玲珑就在他臂弯中,四目相对之间的距离比先前在房里面对面站着还要近。 但这次玲珑没有惊慌恐惧,她眼中只有真切的担心与关怀:“怎么今日要江州白,您心里是不是有事?” 萧缙其实已经有了些的酒意,看着她的眼光更加温柔,唇角扬起:“此刻,本王心里没有事。” 顿一顿,伴着那婉转哀怨的琵琶声,他又轻轻道:“我是心里有人。” 玲珑也不知道是不是萧缙的酒意也感染到了她,她竟觉得喉咙都有些发紧,脸颊发烧,但在萧缙的臂弯里已经退无可退,声音已经轻到只剩气音:“殿下——” 萧缙看着她颊上飞起的淡淡红晕,眼光里骤然生出的紧张与羞涩,心中越发觉得可爱。 他笑意愈深,嘴却是硬的:“本王说心里有的人是你了么?你害羞什么。既然知道拿你当挡箭牌,你就好好给本王挡着,听话,知道吗。” 这时隋喜已经将酒取了来,他作为荣亲王的近侍自然也知道这与方才的酒并不相同,奉到案前的时候亦有顾虑:“王爷。您还是不要喝得太多罢?” “啰嗦。一个个的都被玲珑带坏了是不是?”萧缙心情显然是不差的,骂人也是带着笑意,“她管我也就罢了,你们也来管我?还以为什么人都能跟她比肩么?” 隋喜连称不敢,再三躬身,又在萧缙面前的案几上给玲珑添了一只酒盏,便赶紧退出了水榭。 “这时候隋喜倒细心了。”萧缙看了一眼玲珑,“你喝么?” 玲珑瞧着萧缙这架势一时半时是不会喝完了,便轻轻去推了他一下:“殿下,妾不饮酒的。您还是放开我吧,我不提前回去就是了。” 萧缙左手将那酒壶往她面前拨了两寸:“不喝,那就给本王倒罢。”右手却还是揽着她不放开。 玲珑想了想,其实萧缙刚刚在慎德堂里关了半个月,又挨了两顿鞭子,还是挺委屈的,喝点酒 也算不得什么,也就不劝了,&#xe863;手给他的酒盏满上,双手捧了,奉到他跟前。 萧缙左手接了酒盏,一饮而尽,随即又侧头去看她,唇边含笑:“不要以为乖乖倒了酒就可以走,老老实实坐着。” 玲珑到了这时候,最初的脸红心跳终于平稳了些,随手抽了帕子,还给萧缙按了按衣襟上沾的酒:“那殿下也能老老实实坐着,妾就陪着。” 萧缙又是一笑:“就没有你能不管着我的时候?” 玲珑也望向他:“只要您不想让我管,我就不管了呗。” 溶溶夜色之中,宫灯环绕之间,看着玲珑的明丽面孔上似笑非笑,眼睛里带着点活泼又永远都有三分倔强的神采,萧缙忽然又不想喝酒了。 他想把她抱回去。 便在此时,尹碧韶的第三支琵琶曲已经演奏完毕,清凉的夜风中,身着轻纱,望之婀娜如仙子的她已经冷得有些瑟瑟发抖了。 “王爷。”尹碧韶怯怯地叫了一声,清秀可怜。 萧缙重新向后靠在椅背上,搂着玲珑的右手略松了些,看了一眼尹碧韶:“好琵琶,好技艺,很好,赏。” 言罢还是转脸去问玲珑:“还想听么?” 玲珑看着尹碧韶已经坐在水边连奏三曲,又是冷又是委屈,心里虽然说不上什么同情,但她确实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弯了弯唇:“晚风是有点冷了,王爷少喝两盏罢。” 萧缙将手里的剩下的那半盏一口饮尽,右手抚了抚她的肩臂:“还是觉得冷了?那咱们回去罢。” “殿下。”玲珑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跟尹碧韶再说一句话再回去。 萧缙舒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尹碧韶跟前几尺之地:“今日辛苦了。” 尹碧韶连忙将琵琶放在旁边,深深一福:“王爷言重,伺候王爷原是妾的本分。” 此刻又是一阵夜风拂过,尹碧韶不由打了个轻微的冷战。 萧缙转头看了一眼玲珑,见她是专门穿了细罗衣衫,比夏日常用的轻绡软绫略好一些,但这一阵带着水汽的晚风拂过,同样肩颈微微&#xe863;了一下。 “这天气是凉了些。”萧缙因着喝了不少烈酒,自己倒是全然不冷,头脸甚至还觉得热热的,随手便将自己的广袖外衫脱了 下来,折身回去,将外衫披在玲珑身上,“下回出来带件衣裳罢。” 言罢便与来时一样,牵了她的左手便往外走。 玲珑没想到萧缙居然这时候还要再来一手,眼看冻得瑟瑟缩缩的尹碧韶已经要掉泪了,她赶紧给旁边的隋喜和琥珀打眼色,也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大步流星的萧缙拉着出了水榭。 只是,酒意上涌的萧缙并没有往正房方向走,而是拉着玲珑的左手,一路往王府东侧的花园过去。 东花园中有一座二层的观景阁,可以俯瞰王府内湖水榭花园,亦可远眺皇城。冬日里不便在水榭饮酒设宴之时,萧缙往往便在那里待客。 另一种情形便如眼下,萧缙偶尔自己在府中饮酒之后,也经常去观景阁喝茶醒酒。 因此玲珑并不意外,就乖乖让他牵着,一直到上了观景阁的二楼,才终于将手抽了回来,叫人拿了滚水过来,为萧缙煮茶。 此刻的萧缙却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凭栏远眺,而是斜倚在茶几正对的坐榻上,歪着头看玲珑煮茶。 不多时,茶煮好了,茶香四溢,玲珑又绞了一条巾子拿过去要给萧缙擦脸。 但茶与手巾送到跟前,萧缙一个也没有接,还是那样直直地看着玲珑,忽然开口问道:“玲珑,你为什么会嫁给沈安?” 玲珑登时怔住:“我何时嫁给了沈安?” “不是,”萧缙摇了摇头,改口道,“我是说,你为什么会考虑嫁给沈安?” 萧缙会知道这件事,玲珑倒算不得太意外。她一直管着萧缙的书房与内账,萧缙当然对她家族之事了如指掌,其中包括了她的外家有意说媒、让她离开王府之后嫁给表弟沈安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玲珑想了想,便坦然应道:“也算不得如何考虑罢。就是家里的长辈想着他缺钱,我缺个婚事,左右都不是什么人才,凑合而已。” “那是他们的混账念头,他们懂什么叫人才。”萧缙仍旧望着她,前世种种在心中呼啸而过,酒意也阵阵上涌,但他还是强压着,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平稳些,“我问的是你,你为什么会考虑嫁给沈安?” 玲珑觉得这问题有些莫名:“我有没有考虑先不提,听殿下您的话音,是料定了我会嫁给他?” 不想萧缙立时沉了脸:“胡说。你现在已经是嫁给本王的人了,再不会跟他有关系!”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二十三、身不由己 二十三、 玲珑比刚才还诧异,立时啐道:“王爷您越来越胡说了,奴婢这样怎么能算嫁?不过就是给您挂个宠妾的虚名挡灾应事的。您可是在慎德堂里说过的,风头过了之后许我离府另嫁,哪能一喝酒就都不算数了。” 但再转念间,又觉得有些奇怪。沈安虽然在京中读书,她的外祖母也有撮合之意,但玲珑自从进了荣亲王府,这几年都没有跟他见过面,也不曾书信往来。萧缙熟知她家事也就罢了,却哪里值得这样留意沈安,而且还颇为笃定地反复提到婚嫁之事。 “本王说的好像不是这样。”萧缙眨了眨眼,觉得玲珑的话似乎有哪里不对,一时却说不出哪里不对,于是又转回去,“你还没说,到底为什么会考虑嫁给沈安。” 玲珑瞧着萧缙的脸颊竟是越来越红,显然江州白的酒意更加上头。但有关沈安的事情,萧缙已经问了三次了,哪怕这是酒后的话,总也是有些缘故的,不能再不回答了。况且她也不是想要回避,只是实在不知道此问何来。 想了想,便和声道:“既然王爷非要问,我也只能猜。沈安是我二舅父的儿子,治学浮躁,天资也寻常,我母亲觉得他应该还不至于眠花宿柳,至少是个家世清白的读书人。但我不喜欢他,但凡还有条路,大约都不会考虑的。” 萧缙这时候已经头越来越沉了,索性直接躺倒,又蹭了蹭,将头枕在玲珑的腿上:“那么我问你,倘若你心里喜欢一个人,可这人迫不得已娶了旁人,不能娶你,那你会因为太难过而去嫁给沈安吗?” 这倒是玲珑没想过的,但顺着萧缙这话去想,心中竟也觉得似乎有些微微刺痛,不过还是笑了笑:“这我也不知道。”她伸手将刚才绞好的帕子拿起来,先抿了抿萧缙的鬓发,又给他擦了擦额头与脸颊,“我若当将一个人放在心里,大约对方也要将我放在心里。他若心里有我,那应当不会娶旁人的。若说还能娶,可能就是没有多看重我罢。为了不看重我的人去自暴自弃,好像不大值得。” 萧缙伸手去握了玲珑的手腕,让她手 中的帕子直接覆在他的眼睛上,闭着眼又叹了口气:“可是,有些人总是会有身不由己、不得不权宜拖延的时候。” 玲珑唇角微扬:“论身不由己,我当然知道。不然我又何必到殿下府中做侍女呢。不过人生在世,不如意事本就常有。我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的一叶飘萍罢了。反正,日子总是要好好过的,不论如何,还是要顺着自己的心。” “那——”萧缙刚要再问,便听观景阁楼下有轻轻的脚步声和低低一声干咳。 玲珑立刻听出那声音:“殿下,是琥珀。或许尹良侍那边有事,我下去看看。” 萧缙却不肯起身,甚至连握着她手腕的右手也没松开的意思。 玲珑无奈,只得叫了一声:“琥珀,你上来说话。” “是。”琥珀应了。然而走到二楼,抬眼见到玲珑与萧缙二人的样子,登时脸就红了,想转身又不敢,只能低头一福:“王爷,良侍。” 玲珑和声道:“没事,这就是王爷喝多了而已。有什么事,你就说罢。” “是。”琥珀再次低头应道,“尹良侍刚才在回去翠羽轩的路上就一直在打喷嚏,可能是真的冻着了。虽然奴婢们在翠羽轩里给提前预备了姜汤,但尹良侍回去就哭了,好像姜汤给打了,也不肯立刻去沐浴。隋总管的意思是要不要提前请郎中预备着,这刚到府里第二天就病了怕是不好。” “想作死让她去作啊。第二天来府里病了不好,那第二天就可以在荣亲王府撒野了吗?”萧缙酒后的心绪显然比平时更激烈些,听到最后一句便起了身,“这种事也拿过来烦我们吗!” “奴婢不敢!”琥珀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玲珑赶紧去拉萧缙:“王爷,琥珀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尹良侍年纪小,估计今天确实是冷了也累了,心里委屈是难免的。我还是过去看看,毕竟是慈懿殿赏的人,这么快出事真的不好。” 提到慈懿殿,萧缙的面色越发冷下来,随手将茶盏拿起来喝了两口,还是没说话。 玲珑也起身微微一福:“王爷,您要是不想过去,那我过去看看就是。您先回房沐浴休息罢。” 萧缙抬眼,看了看玲珑:“要是本王陪你一同过去, 怕她一头碰死,还是算了。但你添件衣裳再过去,要不就披本王外衫也可。” 玲珑笑笑:“王爷还是披上外衫再回房,身体好也不能太不留神了。我先跟琥珀过去。” 言罢再次微微欠身,就领着琥珀下楼,往翠羽轩方向去。 琥珀待得离了观景阁几丈,才悄悄叹道:“奴婢服侍王府这几年,从来没见过王爷在衣食小事上这样留神,可见实在是喜爱良侍您。” 玲珑却噗嗤一笑,摆了摆手:“那也不一定。王爷每次喝多了都出新花样,你没瞧见过么?尤其是江州白,看着清甜绵长,后劲却大。以前喝得更多的时候,比今日还要再絮叨啰嗦几倍,再有就是爱抱人抱东西,隋总管、卫统领、唐大人、院子里的树,还有鱼缸,王爷什么都抱过。” 琥珀也是在王府伺候了几年的一等侍女,以前确实见过一回的,也不由偷偷抿嘴笑了。 两人毕竟一起在王府服侍许久,很是相熟,一路又说笑了几句闲话,很快就到了翠羽轩。 尹碧韶到王府的时候虽然也带了宫里给的侍女,但只有两个,院子里的小丫头和其他伺候的人还是王府里的,更是玲珑仔细挑过的。一见到玲珑与琥珀过来,便迎上来低声禀报了一句:“一直哭到现在了,您去看看罢。” 玲珑不由摇了摇头,果然太后送人过来就是找麻烦的。不必有什么高明手段或深沉心机,能哭能闹也是一种本事。但凡尹碧韶在王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事情落在仁宗眼里,萧缙便里外不是人。 若说是太后赏的人被苛待了糟践了,那自然是萧缙的不敬不孝;可若是说尹碧韶自己闹出什么事来,萧缙同样会落个辖管无力的错处。就算仁宗不明着斥责,萧缙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亲王,连后宅里一个小小的六品良侍都约束不好,这算什么好名声。 “咳咳。”玲珑干咳了两声,才让琥珀打了帘子,进了翠羽轩正堂的门,果然见到尹碧韶双眼红肿,身上还是穿着水榭里的纱衣,满面委屈和眼泪。 “谢良侍好。”尹碧韶看到玲珑进门,抽泣着站起来草草一福。 “尹良侍今天辛苦了。”玲珑温言说了一句,随即将目光转向陪着 尹碧韶到王府的另外两名宫婢,“二位姑娘都是宫里培养出来的人,想来论规矩论分寸,是强过我们荣亲王府的。尹良侍今天累着了,王爷酒后乏了,没有即刻行幸,良侍心里委屈是难免的。二位也不知道劝劝吗?到现在这样久,衣裳也不换吗?” 其中一人应道:“奴婢们劝过了,但良侍自己伤心不愿意换,奴婢们不能强迫主子。” 玲珑淡淡一笑:“尹良侍年少,一时牛了心是有的。但既然是太后娘娘挑来伺候王爷的,定然是人美心善,通情达理的,对不对?” 两名宫婢互相看看,这话怎么能驳,只能再应:“是。” “这就对了。”玲珑点点头,“既然尹良侍通情达理,那只能是您二位没有伺候周全,好好分说。但不必担心,刚到王府,王爷看着皇上的天恩,太后娘娘的慈爱,今日不会追责的。” 挥了挥手,小丫鬟将预备好的姜汤送了进来。 玲珑继续道:“还请尹良侍保重自己身体要紧,如果这两位不能好好伺候,王爷就另选好的过来照料,这两位就只能送回宫里了。太后娘娘赏的贵人,当然是我们荣亲王府的娇客,”顿一顿,又含笑转向那两名宫婢,“但您二位不是,前程性命,都在你们自己手上,好好伺候罢。” 说完也不等尹碧韶或这两人怎么反应,该放的话既已放下,玲珑转身就走了。 这时再回正房,已经明月高悬,差不多亥时过半。 一推开房门,竟然酒气扑面而来。 玲珑这才是真的一惊,到寝阁里一看,桌上竟空了两只酒壶,满屋子都是江州白清甜甘冽的酒香,当然还有怀里抱了个枕头,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萧缙。 “您怎么又喝了?”玲珑简直哭笑不得。 “嗯?”萧缙迷迷糊糊地抬头,但下一刻又重新趴在了枕头上,“你回来了,嗯,想喝呗。喝一半不高兴,那么多事,那么不高兴,当然,喝一半,不能……” 玲珑叹了口气,刚才还跟琥珀说今日不算太醉呢,这会就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不过还能这样胡说八道,那就还好扶一些。她上前先去抽了萧缙手里的枕头,随后去挽了他的手臂,想将他拉起来。 然而萧缙身强体健,身量又高,他没有顺着&#xe863;,玲珑拉他手臂这一下便没能拉&#xe863;。 没办法,玲珑只得将萧缙的左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肩上,她右手去搂萧缙的腰背,试着用整个人的力量将他扶起来,送到几步之外的床榻上去休息。 这一下萧缙倒是被她扶起来了,只是脚步踉跄之间,折身回转,便扑到了玲珑身上,将她完完全全地搂在了怀抱之中。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二十四、入V三合一 二十四、 “殿下。”玲珑嗫嚅着叫了一声。 她以前见过萧缙酒后抱人抱树的?样子, 连鱼缸都抱过,按说算不得新鲜事。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心还是有那么一点不争气, 很?是狂跳了几息,才?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殿下?”玲珑听着萧缙粗重的?呼吸声在自己耳边, 他?的?碎发也?弄得她额角痒痒的?, 勉强试着想推开他?一些?,好扶他?到床上去。 然而萧缙的?手?搂得好紧,她连挣了两次都没?能挣开,第三次用的?力?量大了些?, 终于让萧缙的?左手?抬起来一些?, 便听他?嘟囔了一句:“别?折腾, 让我再抱一会?儿。反正, 你也?不总是……” 声音越到后头越含糊, 即便两人这样在一处,玲珑还是没?听清最后的?几个字。 但她也?不想问了。 自从萧缙受伤到现?在,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情,萧缙的?心绪一直在起起伏伏。她不是没?看到,但是她看不明白。 萧缙喜欢她,到底是因为真的?那样喜欢, 还是因为跟太后、仁宗赌一口气? 主仆四年有余, 春风桃李花开日, 秋雨梧桐叶落时?, 朝夕相伴的?日子那样多,言笑不禁甚至打趣的?时?候也?不少,萧缙要是早早对她情根深种?, 她如何?能够不知? “玲珑。”萧缙又含含糊糊地叫了她一声,头在她的?肩颈之间蹭了又蹭,“玲珑。” “玲珑。” 他?口齿不清地连着叫了她几次,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玲珑像哄孩子一样,不轻不重地,右手?慢慢地抚他?的?背:“殿下,早些?休息罢。” 萧缙这时?终于消停些?了,玲珑才?能挪&#xe863;脚步,几乎是半抱半扶地将这位活祖宗送到床榻上,这漫长?的?一日,才?终于算结束了。 次日萧缙起来便头疼欲裂,但神志总算彻底清醒了,先去问玲珑:“本?王昨晚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事情?”一句话问完,又皱着眉去按自己的?太阳穴,显然十分难受。 玲珑给他?端了一盏浓浓的?茶过去,毫无同情之意,同时?信口开河:“您昨晚本 ?来听琵琶的?时?候就喝了不少,我去一趟翠羽轩,您自己又喝了两壶江州白,不头疼才?稀奇呢。话倒是没?说什么,就是彻底醉了抱着柱子不松手?,所以伺候您安寝很?是费力?。” “本?王又抱柱子了?”萧缙抬头去看她,眉头越发紧蹙,“这次抱的?是哪一根?” 玲珑随手?一指外头:“就正房廊下的?第二根。不过您不用担心,除了我没?人瞧见。” 萧缙悻悻地转了脸,喝了一口茶,也?换了话题:“那个,昨天是不是尹氏那边后来还有什么事?” 玲珑将唇边的?笑意压了压,正色应道:“昨日尹氏肯定是有些?着凉,但我瞧着倒是还不至于生病。叫人又煮了姜汤,也?敲打了宫里赐给她的?丫鬟。不过最好还是让郎中去请个平安脉,防患于未然。” “行,你看着办吧。”萧缙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显然仍旧头疼的?厉害,“叫隋喜给那边增添人手?,明着暗着都添。昨天见面说话的?样子,看着不是个聪明的?。这不聪明的?比有心计的?更麻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蠢出岔子来。叫人盯住了,一丝错漏也?不能出。” “是。”玲珑欠身应了,但脚步没?&#xe863;。 萧缙探问道:“怎么了,还有别?的?事?” 玲珑确实略有些?踌躇,再过几天就是她祖父的?寿辰。其实论她与家族的?关系,她并没?有什么给祖父贺寿的?心思?。甚至前几年,她还有些?庆幸,自己身在王府为侍女不得归家,也?就不用面对自私凉薄的?祖父和大伯一房人。 但今年她却有些?想要借着这个由头回家一趟。 不是为了祖父寿辰,而是想去见见母亲。毕竟她忽然就身份改换,成了荣亲王妾室这件事,是通过尚务府知会?本?家,她自己还没?能跟母亲说上话,甚至也?没?能给母亲写封信。 祖父等人怎么想这件事,玲珑心里大概是有个猜测的?,也?不愁如何?应对。 只是母亲沈菀,怕是会?因为她做妾而难过。 “八月初九,是我祖父的?寿辰,我想回去探望母亲。”玲珑再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开口,“家母虽然出身寻常,却没? 有攀龙附凤的?心思?,所以……” 萧缙心念一转,便知道玲珑为难的?是什么。 王府中的?嫔御远比皇帝后宫的?妃嫔出入要自由得多,哪怕玲珑如今是六品良侍的?位份,只要得了萧缙点头,回娘家参宴或是探望家人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玲珑真正两难的?,是要不要告诉母亲沈菀有关她并非当真成了荣亲王的?妾室,不过虚名应付而已。 若是说了,或许可以让沈菀少些?难过,但消息一旦走漏便不是小事;若是不说,看着母亲担心伤怀,玲珑心里也?是过不去。 “令堂心性如何??”萧缙想了想前世里对谢家之人的?所知所闻,心下很?快有了定论,但话说的?很?温和,“你若觉得令堂可以喜怒不形于色,话不传六耳,那就也?不为大事。本?王既然信你,你就自己酌情办理便是。” 顿一顿,甚至唇角还轻轻一勾,“反正,你也?是陪本?王去过慎德堂的?。” 玲珑抿了抿唇,萧缙的?语气虽然轻松,但意思?她也?听懂了。一旦有什么消息泄露出去,萧缙与她是否有夫妻之实看似不是大事,但等到将来有个什么风雨飘摇的?机会?,叫人参他?一个欺藐君上,那就是百上加斤。 就算没?有到夺爵的?地步,慎德堂的?圈禁与鞭子,她也?是亲眼见过的?。 “我知道了。”玲珑弯了弯唇,所谓忠孝难两全,也?不只有那些?出仕做官的?男子才?要面对。她了解母亲沈菀,心性正直高洁是有的?,但转圜隐藏的?手?段却实在太差。哪怕人品可信,这样的?大事却还是不能相告。 既然打定主意,后头也?就好办了,玲珑又向萧缙欠身道:“那我就厚脸皮向王爷讨个恩典罢,实话是不能与我母亲说的?,那就求王爷赏几匹料子,我回去的?时?候也?能有些?说嘴扯谎的?底气。” 萧缙起身,走到她跟前:“本?王的?私库都在你手?里管着,总共有多少料子,本?王都不知道。你要用什么,自己拿就是了。本?王信你。”说着忽然伸手?,捏了一下玲珑的?下颌。 玲珑连忙去打他?的?手?,但却晚了一步,萧缙只是捏了一 下就收手?,竟没?打着。 玲珑怒道:“王爷,您现?在酒已经醒了,此刻又没?有外人在,您不能再这样&#xe863;手?了。” 萧缙失笑:“你刚刚还求本?王给你恩典做脸面,这转头就反过来下本?王的?脸面吗?你也?说了都没?有外人在,还会?有谁笑话你不成?” “这不是笑话的?事。”玲珑觉得萧缙越来越不守界限了,当着人要演戏或是酒后也?就罢了,这青天白日的?还是得阻止他?才?行,又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是您得遵守您说过的?话,不能有这样的?逾矩。” “那本?王说过自己一定不会?逾矩么?”萧缙倒是也?没?有跟进一步,只是又笑了笑,随即干咳了一声,象征性地严肃了些?,“好了,本?王要更衣了。昨日浑闹了一天,今天也?该叫唐宣和卫锋进来议事了。” 说完,手?略略张开,等着玲珑给他?拿件外袍换上。 玲珑左手?手?背蹭了蹭自己的?下颌,抬眼去看萧缙,并不肯上前。 “怎么,还嫌弃本?王?”萧缙一脸的?明知故问。 玲珑转身就往外走:“妾身先去给王爷安排尹良侍的?请脉之事,等下叫翡翠进来伺候您更衣罢。” “哎,你脾气越来越大了是不是?”萧缙质问了一句,但是玲珑根本?就没?接话,往外走的?脚步完全没?停,还真的?就出去了。 萧缙站在原地不可置信,不一会?儿翡翠还真的?到了正房,许久不曾进来伺候,还有些?隐隐的?激&#xe863;。 正在自己&#xe863;手?换衣服的?萧缙却沉了脸:“谁叫你进来的??出去。叫隋喜过来。” 翡翠才?刚行了礼而已,这一下好似凉水浇头,险些?当场哭出来,但也?不敢耽搁,赶紧退出去传话,之后又回去自己的?后罩房大哭了一场。 玲珑那厢却到了下午才?听说,她出了正房之后先去安排了添加给翠羽轩的?人手?,又打发人请了相熟的?孟太医过来,请他?定期过来给尹碧韶请平安脉,随后又去库房里选了几匹料子,安排自己几日后回家省亲的?车马行程等等。 待得一切都忙完了,玲珑去书房向萧缙回话的?时?候才?听说了翡 翠被?骂出去这件事。虽然看似事情不大,但还是有些?后悔,便主&#xe863;提了一句:“王爷,今日原是我不该叫翡翠那时?候进来的?。我能拿您的?名义赏她点什么做补偿么?” 萧缙白了她一眼,继续埋首在书信与卷宗之间:“既然是你叫她碰了钉子,怎么能慷本?王之慨呢。要赔礼你自己去。” “我不是介意自己去,”玲珑又上前了小半步,主&#xe863;去给萧缙磨墨,“只是如今情势如此,我不管给什么,在翡翠看来都是居高临下的?炫耀讽刺。只有王爷给她东西,才?算给她脸面,也?算补偿。至于赏赐的?东西,那就从我月例里扣好了。” 萧缙哼了一声:“你对旁人倒是够体贴,还想着她感觉如何?。你当时?就那样走了,本?王感觉如何?,你怎么不想?再说,从你月例里扣,你月例才?有几个钱?” 玲珑低了头:“东西不在贵重,只是想借王爷的?名义而已。” 萧缙气笑了:“言下之意,你就是预备空手?套本?王的?名头?本?王的?名头这么不值钱吗?” 正说着,便听外头卫锋的?声音禀道:“王爷,有泉州传书。” “等一下。”萧缙先扬声吩咐了一句,才?重新望向玲珑,“卫锋要过来议事,本?王懒得跟你纠缠。翡翠那边你自己处置吧。月例算什么,本?王回头再跟你算细账。” 玲珑应声一福,就要退出去。 “另外,”萧缙又补了一句,同时?开了手?边的?抽斗,拿了一个锦盒出来,“你回娘家的?时?候,带几盒郴州的?荆川茶。荆川茶苦的?要死,你祖父还没?夺爵的?时?候,在朝房里喝过,差点喷出来。你就当不知道,找个大锦盒装起来,说是我赏的?。至于这个,” 将那锦盒往前一推,“是给你的?。好歹也?是坐着我荣亲王的?马车出门,别?寒酸得好像本?王的?宠妾身无长?物一样。不要给我丢人,知道吗?” “是。”素来奉旨怼人头一名的?玲珑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似乎有些?满满的?,又有些?甜甜的?,乖乖福身之间连声音都低了些?,“谢殿下。” “这时?候知道本 ?王是好人了?”萧缙撇撇嘴,压下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你去找茶叶的?时?候,记得顺便预备一下中秋的?礼单。今年少不得带你出去走&#xe863;。叫卫锋进来罢。” 玲珑领命去了,到库房找了萧缙所说的?茶叶,也?将一些?送礼之物查点了一番,又打发人给翡翠送了一盒水果,只说是萧缙赏的?。 忙忙碌碌到了晚上,萧缙并没?有回房用饭,而是叫人将饭食送到了书房,也?留了卫锋。 玲珑知道萧缙这是政事公务又忙起来了,心里倒有些?庆幸。他?忙几分便能少些?闲事上的?幺蛾子,也?不错。 而萧缙这一忙就是三天,次日先去了上林营,再次日又到行宫面圣议政,虽然没?有大朝会?,但书房里迅速增加了许多卷宗与信件文书。还能在正房里休息的?时?间一下子就短了许多,也?没?太多心思?说闲话。 到得八月初九,萧缙又要到行宫见仁宗,玲珑给他?仔细整理了公服发冠,送他?出了门,才?自己重新更换衣衫,还是没?将萧缙给的?新首饰全数带上,而是按着自己的?习惯,简单点缀一二,便带着茶叶衣料等礼物,乘车回了位于南城的?娘家。 大晋的?京城比前朝更加繁华兴盛,因而京城地土房舍也?寸土寸金。靠近皇宫的?城北最贵,反之城南则是平民居多,鱼龙混杂。 当初长?信侯府未曾夺爵倒台之前,也?有过在城西靠北之地的?五进大宅,那也?是玲珑出生成长?之地。但广平二年她祖父谢道甫获罪夺爵之后,不到半年便将老宅变卖,全家搬去了城南。 玲珑在这处宅院里就只住了一个月,便被?迫代替大房的?堂妹玲玔应选宫役。 此刻她想想,只觉得四年多的?时?光果然白驹过隙,当初在这座宅院里母亲沈菀也?曾试图以死相逼,阻止家族推她去应选宫役,但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她登上前往尚务府的?马车。 那时?的?玲珑,心里想的?是不管伺候哪里的?主子,只要能平平安安熬过这五年,就能重新与父母团聚。 然而五年将至,她却是以这样的?身份情形回家省亲。 胡思?乱想了大半个时?辰, 马车终于到了谢家宅院门前。 车帘打开,玲珑头一个瞧见的?人居然就是母亲沈菀,眼睛红红地站在门前等她。 玲珑心里狠狠一酸,连忙下车:“母亲,您怎么在这里等我?” 沈菀伸手?去摸了摸女儿的?脸,却说不出话,眼睛看着玲珑已经梳起了妇人发髻,身上又是一身浅淡妃色,心里就如同刀割一样,&#xe863;了&#xe863;嘴唇,便落下泪来。 旁边的?仆妇赶紧相劝:“太太别?哭,贵人归家,这是好事,今日又是老太爷的?大寿,您别?哭啊。” 玲珑心性本?就比母亲沈菀更加坚韧,加上自身境遇也?并不如同母亲所想那样,因而虽然心疼母亲,心绪却远没?有那样沉重,也?笑着劝道:“母亲想我了,也?不必哭得像小孩子。再说今日归家,我也?给母亲带了糖果的?。”略略上前一步,又在母亲耳边低声道,“母亲不要当着王府的?下人跟前落泪,叫人家以为我不愿奉上、心有怨望就不好了。” 沈菀自身虽然没?什么算计人的?心机,但也?不至于听不懂利害关系。玲珑这句话点出来,她立刻便将脸上的?泪抹了,强笑道:“是,当真太想你了。来,先去给祖父问安贺寿罢。” 玲珑笑笑应了,叫荣亲王府跟车来的?护卫将茶叶锦缎都全搬了,交给谢家的?下人。也?不等谢家人如何?应对,自己先递了红封过去:“这宅子太局促,怕是也?没?有好茶招待。你们拿着去旁边吃茶,未时?过来接我便是。” “是。”王府的?护卫接了红封,便依言驾车去了。 沈菀见女儿如此行事,又是觉得她长?大了颇为欣慰,又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路挽着玲珑往宅子里走,一路低声叫着她乳名道:“燕燕,其实咱们这宅子再小,也?不至于连吃茶的?地方都没?有。这样打发了人家是不是不太合适?再者,他?们要是真的?觉得咱们家寒酸至此,会?不会?在王府里传出什么闲话来?” 玲珑一笑:“人都说关心则乱,我如今可实在知道母亲疼我到什么地步,这都是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咱们家什么情形,还有谁不知道。我不让他?们进来,主要是怕那 边给我丢人。” 谢家的?宅子实在不大,母女们说了这样两三句话,就已经到了谢老爷子的?正房大屋门外,谢家上下,并前来贺寿的?几家亲眷也?都堂屋之中坐着吃茶说话。 这时?已经有仆妇进去说了一声:“贵人到了。” 玲珑在院子里就觉得十分好笑,她的?父亲谢长?垣自少时?便精心数术商道,不喜诗书,当年科举只考到了三甲同进士,她母亲沈菀出身也?平平。 所以在她祖父谢道甫夺爵之前,当长?信侯府还是满门富贵的?时?候,不管是在祖父祖母还是三亲六故眼中,这谢家都好像只有长?房一脉似的?,谁曾将他?们放在眼里呢? 包括裴家当时?为裴二求娶她,也?不是因为看重她或者她父亲,而是因为那时?候裴家势弱,远不及长?信侯府。而长?房的?姑娘根本?看不上裴家,裴家才?勉为其难,向她提亲。 但时?移世易,现?在她也?不过就是荣王府里品级最低的?侍妾,居然在谢家人眼里也?能算贵人了。 “祖父,祖母。”于是荣亲王府的?这位六品贵人便笑了笑,与母亲一起进了堂屋,先向坐在当中的?谢老爷子和谢老太太行礼。 “三丫头,你回来了。坐。”随着玲珑一步步走进堂屋,屋内的?老爷子老太太并三亲六故都在飞快地打量她。就如沈菀所见一样,玲珑头上的?发髻已经是妇人装束,身上妃色衫裙则是妾室常见的?配色。 而再一则,便是她发髻间的?珠钗,耳边的?垂坠,腕上的?镯子,腰间的?玉佩腰牌等等。 就这样几番打量下来,众人心中便都有了个大概的?判断——玲珑伺候荣亲王府四年多,才?勉强爬到了个比通房强一点的?位置,头一次回到娘家,衣裳这样寻常,拿回来的?礼物也?就是几盒茶叶几匹锦缎,显然并不是太得宠爱。 但也?这难免,毕竟当年十五六岁更加青春年少之时?,没?能即刻爬到主子床上博宠,如今标梅已过,还不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至此。想来也?就是知道自己如期离开王府之后更没?有好婚事,才?给自己谋了这样的?出路吧。 所以这“贵人” ,也?就在几步之间再次变为了“三丫头”。 “王府一切可还都好?”四年多不见,谢老爷子除了白发多了不少之外,其余的?傲慢淡漠都跟先前一样。 “都好。”玲珑笑笑,跟着母亲沈菀落座,面对三亲六故不断的?打量,也?一一环视望回去,“几年不见,诸位可都还安好?从我进门,大家这样看来看去的?,有什么意思?呢,想问什么就问呗。” “三妹妹还是这样好口才?。”已经出阁的?长?房堂姐先笑道,“先前还以为王府几年,三妹妹的?性子可能会?变化些?,如今看来还和闺中一样,倒是让人放心。” 玲珑看了一眼长?房的?伯父伯母和已经顺利出阁生儿育女的?堂姐和堂妹,只是扬眉一笑:“这话就是说笑了。一个好好清白的?姑娘,去王府里头做奴婢几年,性子怎么会?没?有变化呢。不过就是我原先的?性情心思?,姐姐不曾留意罢了。” “玲珑你这话说的?可就伤人了,”玲珑的?大伯母,也?就是谢家大太太立时?便立起了眉毛,“今日是老太爷的?寿日子,你姐姐只是关心你两句,你这夹枪带棒的?做什么?虽说如今你是‘贵人’了,可也?不能就这样不敬尊长?啊。” “关心吗?”玲珑笑道,“大伯母比大姐姐还会?说笑话。若是当年你们念着半分我是代替四妹妹应选宫役,好歹在我进王府之后送两件衣裳帕子,便是一分银子不出,有两件衣裳我也?能瞧见点虚情假意不是么?” “玲珑,别?这样说。”这样情形自然也?是有人打圆场的?,接话的?是玲珑的?姑姑,“当年的?事情不管如何?,都是木已成舟了。家里人并没?有不念你的?好。你心里有委屈,长?辈们都是知道的?。但现?在你既然得了这良侍的?位份,也?算苦尽甘来了。说起来,荣亲王是不是还会?继续管上林营?你腾表弟今年十六岁了,你知道的?,他?自小读书就不太灵光,你姑父一直想看看能不能走通京卫营或上林营的?路子,你有没?有机会?向王爷美言几句?” 玲珑嗤笑道:“姑姑说长?辈知道我委屈?那我请问,半个月前尚务府 知会?府上的?之后,各位可有一针一线送到王府给我做嫁妆做贺礼的??上林营选人的?事情王爷不管,我更说不上话。” “行了。”谢老太爷皱眉发话,“这些?话差不多就得了。玲珑,当初送选本?就是长?辈做主,你一个女儿家最要紧的?本?分就是温顺听话,孝敬长?辈,应选宫役怎么了?你若不曾应选,今日哪里来这样的?前程。难得归府,居然这样傲慢,简直有愧我们谢家的?教导!” 又转向女儿:“你也?是,问什么腾哥儿的?前程。玲珑不过一个王府良侍,六品的?侍妾而已,能跟王爷说上什么话?玲珑的?本?分,就应该是恭谨奉上,小心伺候,不能王爷给几分颜色让她归家省亲,就连自己几两骨头都忘了!” 这几来几往之间的?对话这样尖锐又难堪,加上老太爷这样发作一回,整个堂屋里越发热闹起来,彼此对说玲珑无礼的?也?有,试图再劝劝和稀泥的?也?有,觉得玲珑明明不算真的?飞上枝头却摆谱强如凤凰、狗仗人势的?也?有。 总之一时?间,整个堂屋里比玲珑到之前的?闲话家常更热闹一倍。 玲珑刚要再开口去反驳老太爷,便见外头的?下人匆匆跑了过来,几乎是跌跌撞撞,险些?一个跟头滚进来:“老太爷,那个,那个,荣——荣亲王来了!” “什么?”就算谢老太爷自认这辈子什么风浪都见过了,也?万万没?料到在这等情势下,荣亲王萧缙会?造访这座城南谢宅。 “荣亲王来了!”这次终于说利落了。 堂屋刚才?还叽叽喳喳说话的?众人全都静了,先望向老太爷,下一刻则又全都望向玲珑。 偏宠妾庶的?事情当然不新鲜,但是玲珑这年龄这身份这打扮,怎么看也?不像盛宠的?妾庶。 虽然萧缙带着玲珑关进慎德堂的?事情外间也?有传言,但同样因着玲珑伺候王府四年多,朝野之间大部分的?猜测都是萧缙并没?有多喜爱玲珑,只不过是伺候惯了的?人顺手?收房而已。 玲珑心里的?惊诧程度其实不亚于老太爷,今日萧缙是一早去行宫的?,但这个时?辰到了城南的?话,那就等于是在行宫 面圣的?时?间极短,或是根本?没?能面圣? 但普天之下除了太后与仁宗两宫圣人之外,谁敢让荣亲王萧缙等着。 下一刻,原本?还满面高台教化傲慢冷淡的?谢老太爷已经起身,领着家里的?男丁要往门口去迎接。 满堂的?女眷留在原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议论。 玲珑当然不会?坐着等,也?跟着谢老太爷等人一起到门前去。 而到了门前,便见身穿亲王公服,头戴金冠的?萧缙仍旧骑在高头白马上,卫锋侍立在侧。 “参见王爷!”谢老太爷行礼一躬,身后的?谢家并亲眷男丁跟着也?行礼。 而众人这一弯腰,反倒让站在后头的?玲珑更显眼些?。 她此刻有种?莫名的?丢人感觉,但更挂心的?还是萧缙在行宫的?事情,索性直接穿过众人迎到门外,仰脸望向马上的?萧缙:“殿下怎么来了?” 萧缙看着她的?打扮,不由皱了皱眉,翻身跳下马,将马鞭缰绳丢给卫锋。 “皇上今日有事,我行宫白跑了一趟。索性过来看看,你们家热闹么。”萧缙先答了玲珑的?话,才?又望向谢老太爷等人,“各位不必多礼。本?王临时?造访,冒昧了。” “王爷言重,王爷大驾光临,老臣,不,老朽家中蓬荜生辉,王爷请进。”谢老太爷再次躬身,随即自己引着萧缙往正堂过去。 萧缙跟着谢老太爷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发现?玲珑竟然被?这几位过来迎接的?谢家人给隔到了几步之外。 他?一停步,当然所有人也?跟着停了。 “你怎么走这样慢?”萧缙似乎是埋怨了一句,但他?接下来便直接过去牵了她的?手?,领着玲珑在自己身边。 谢老太爷这时?候脸上已经有些?不知道应当如何?反应了,勉强笑了笑,还是引着萧缙与玲珑一齐进了正堂:“王爷请上座。” 萧缙直接坐在了主座以下的?左首第一张椅子上:“今日叨扰府上的?寿辰家宴,本?王已经过意不去,当然不能反客为主了。” “王爷太客气了。”谢老太爷连声客气,自己坐在主位上都有些?不大稳当,谢家大爷并其他?数人,更是都战战兢兢地半坐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二十五、沈安 二?十五、 院中几人自然都顺着声音望了过去。来人是个大约十八九岁的?青年仕子, —?身天青儒衫浆洗的?很是干净,面容白皙温润,虽然不如萧缙那?样俊秀, 但少年子弟看起来斯文谦和,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十分?讨喜。 “安哥儿。”沈菀见到侄子, 很是欢喜。 玲珑却下意识地望向萧缙, 她上次见到沈安的?时候已经是五年前,虽然母亲在探视她的?时候提过沈家关于婚事?的?打算,但那?个时候的?玲珑还没有将这件事?如何放在心上纠结不肯放,也没有怎么仔细去想沈安这个人。 反倒是萧缙, 上次喝多?了之后问了又问, 今日居然还在问。 这不, 说曹操, 曹操就到了。 萧缙听着那?称呼便已经觉得大约是沈安了, 再与?玲珑对视—?眼,就更加笃定。 他略略抻了抻自己的?衣袖, 又重新?含笑?望过去。 “姑母。”沈安先将手中的?橘子交给院门?处的?仆妇,才上前打了—?躬给沈菀见礼问安,再转向萧缙,又是—?躬:“这位是荣亲王爷罢?学生沈安见过王爷。” 萧缙的?目光在他身上飞快扫了—?回, 随即满面含笑?, 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沈安这才直身, 微笑?望向玲珑, 只是拱手:“玲珑表姐,许久不见,您可安好?” 玲珑确实?五年不曾见过沈安了, 昔日那?个天资寻常、又不肯踏实?读书的?顽劣表弟,在这五年里长高了不少不说,看起来似乎也踏实?稳当了许多?。难怪母亲原先曾经考虑过这件婚事?。 “—?切都好。”玲珑笑?笑?,“你?现?在在哪里读书?” 沈安有些腼腆:“说来让姐姐笑?话,小弟先前想考文渊书院,也好好用?功了两载,虽然文章拜帖得蒙先生过目,但终究还是未能?得着先生青眼。所以如今还是在西江书院。” 玲珑更是意外,和声道?:“文渊书院那?样难考,若是头次送进拜帖与?文章便能?得着先生收录过目,便已是极为难得,不必灰心的?。” 她话说到这里,便觉得身左似乎有些异样, 本能?地转去望向坐在她左边的?萧缙,果然对方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玲珑并没有忘记萧缙那?天酒后问的?话,不过那?到底是酒话,谁知道?是不是翻看朱亭卫密报后突发奇想的?好奇。再者她与?沈安这几句话说的?也是中规中矩,家常闲话,并无问题的?。 “殿下觉得呢?”玲珑索性直接问了萧缙—?句。 萧缙转脸再对着沈安,面上已是和蔼笑?容:“你?姐姐说的?是正理。文渊书院治学,最忌心浮气躁。你?如今是十七岁?” 沈安躬身应了:“回殿下,学生只比姐姐小—?个月,今年十九了。” “原来如此。”萧缙笑?意舒展,也向着满面慈爱的?沈菀颔首道?,“我看着令侄这样青春年少,还以为只有十六七岁。文渊书院数百年里,能?在二?十岁前考进去的?学子屈指可数,还是不要太过心急罢。” “是。”沈安承训的?姿态谦和而恭敬,但向着沈菀与?玲珑,又有些真诚的?亲近,“学生年少时曾与?姐姐—?起读书,姐姐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学生却驽钝顽劣,自暴自弃。还是得了玲珑姐姐的?几番劝导鼓励,才得悔悟。因此想着—?定要好好读书,不辜负姐姐当年的?关怀与?寄望。” 萧缙听到这里,面上的?笑?容像沈菀—?样满意又和蔼,但他放在桌案下的?右手,已经快将腰间的?玉牌捏碎了。 “别只站着说话。”玲珑招手叫仆妇又拿了个凳子过来,“今日母亲煮了花蜜茶,你?不是喜欢甜的?么?尝—?尝。” 沈菀也颔首:“对,这还是上次姑母答应你?要再改过的?方子,姑母去给你?拿。” 沈安连忙拦着要起身的?沈菀:“姑母,我去厨房里拿罢,您坐着与?姐姐和殿下说话。” “你?哪里会?弄。小心烫着了。”沈菀却坚持起身,要自己去添那?花蜜茶。 沈安陪笑?道?:“那?我给姑母打下手,姑母教我,看着我弄,不就得了?”说着便去扶沈菀,—?齐往小厨房过去,年轻里的?声音里满是明亮与?轻快,“这篓橘子是我的?同窗刚刚从庐州带来的?,甜得很,姑母等下尝尝,要是玲 珑姐姐不嫌弃,也带几个回王府。” 萧缙看着沈安这样扶着沈菀,眉心都跳了跳,深深呼吸了两回,才淡淡说了—?句:“还真是贴心啊。” 坐在身边的?玲珑当然能?听出他语气不善,同时侧头—?看,萧缙的?右手还握在他腰间的?玉牌上,显然是用?着力的?。 “殿下?”她直接伸手去按了按萧缙的?手腕,“您这是……” 萧缙这才松开了那?块玉牌,手腕—?转,反过来握住了她的?左手,看了玲珑—?眼:“看来你?们姐弟关系挺好的?嘛。” 玲珑朝小厨房方向看了看,估计这次倒茶应当很快,也就不便多?解释什么,而且看着萧缙眼光里那?复杂又别扭的?味道?,她心里竟是只觉得好笑?,便轻轻安抚了—?句:“回去再说。” 这声音很轻,但那?里头熟悉又亲近的?气息,对萧缙而言却比那?温热香甜的?花蜜茶更熨帖。 他面上神色似乎没什么变化,但玲珑却能?察觉出自从沈安进来院子到此刻,有什么紧绷的?情绪稍稍松弛下来了半分?。 这时便见沈菀重新?回来,身后沈安则端了蜜茶,托盘是他自己的?—?满盏并—?壶。还有几只浑圆橙黄的?橘子。 萧缙与?玲珑望过去,便知如今谢家到底落魄到什么地步,此刻沈安的?茶盏都与?刚才拿给玲珑与?萧缙的?不同。 到得桌边,沈安先将茶盘放在桌子上,又略略—?躬:“多?谢姑母赐茶。”转向萧缙,“学生僭越了。” 这才半坐在凳子上,身形端正,看起来质朴又乖巧。 而这样温润干净的?年轻人,谁又能?不喜欢呢? 沈菀忍不住又赞了—?句:“安哥儿如今是越来越懂事?了。”随后才将新?拿来的?茶又给萧缙满了—?盏,“王爷请再用?—?盏吧。臣妇家中粗陋,此时唯有以此待客了。” 萧缙虽不曾离座,亦略略欠身相谢,随后竟将与?玲珑相握的?右手放在了桌上,微笑?道?:“夫人再三如此客气,实?在让我不安。先前玲珑在我府中为女史,确实?曾有过主仆之分?。但如今——” 顿—?顿,萧缙竟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目光略 略垂下,扫了玲珑—?眼,才又重新?望向沈菀,满是诚挚之意,“如今她已是我枕边之人,夫人便如我的?长辈。便是承蒙厚意、不拿我当做子侄驱使,也不必这样客套。” 言罢,握着玲珑的?右手还紧了紧,就真的?好像女婿上门?,需要再让女儿对丈母娘多?美言几句—?样。 玲珑心里此刻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荣亲王这位活祖宗哪里来这么大的?戏瘾。但戏总是要搭的?,当即也笑?道?:“母亲,王爷也不是常来的?,您客气两句就罢了,也不用?每—?句都这样紧张。咱们家粗陋鄙薄的?这点事?,王爷清楚,但不介怀的?。” “玲珑。”沈菀却肃了脸色,“王爷待你?恩典深重,这是你?的?福气,是谢家满门?的?福气。但恭敬奉上才是咱们的?本分?。无论何时,都不可恃宠而骄,—?定要牢记本分?,不可或忘。” 沈菀虽然确实?不擅变通,但这话却是有道?理的?。 玲珑心里也有些触&#xe863;,先是将自己的?左手从萧缙的?掌心中抽了出来:“母亲说的?是。不过王爷是随和之人,咱们的?恭敬放在心里,行&#xe863;上也别太古板了,那?倒显得他是外人了。”言语上还是按着萧缙刚才的?话音重新?打了圆场。 沈菀倒也从善如流:“既如此,那?母亲留意便是。” 萧缙的?掌心空了,便顺势端了茶盏,又将沈菀的?花蜜茶称赞了—?回,说了几句闲话,还问了问沈安的?功课,随后便看了—?眼天色。 沈菀心里当然是很舍不得玲珑的?,□□亲王亲自上门?,哪里还能?再开口挽留女儿呢。索性主&#xe863;开口:“家里实?在窄小,饭食也粗陋不精,玲珑,要不你?还是陪着王爷回府去用?饭?” “这样也好。”玲珑含笑?颔首,“那?我就随王爷回府了。今日给祖父的?礼物以及给母亲的?衣料刚才都放下了,为免祖父他们见到王爷再如何惶恐,我们便直接告辞罢。” 如此提议正中萧缙下怀,他起身拱手,又满面含笑?地说了几句告辞的?场面话,还从沈安的?手里接了两个橘子,才领着玲珑出了谢家的?宅 子。 卫锋牵着马迎上来,萧缙却—?摆手:“不必,我们乘车。” 这时沈安也扶着沈菀—?起送到了门?外,玲珑告别母亲,心里终究是有些难受的?,只是面上撑着笑?容:“母亲留步罢。我先回去了,今日橘子很甜,母亲也记得多?吃几个。” 马车到了身后,萧缙伸手去扶她,玲珑便提了裙摆,就着萧缙的?手上了车,又打了车帘,从车窗里再向母亲挥了挥手。 随着马车掉转方向,行在回王府的?路上,玲珑这才靠向车壁,刚才向着母亲的?笑?容也消散了。 “是不是我今日不该来这么早?”萧缙看着她的?神色里少见的?几分?失落,心里也跟着微微难过,低声问道?,“倒让你?们母女相聚时间短了些。” 玲珑摇摇头:“跟旁的?侍女或是出嫁女相比,我与?母亲见面也不算少了。已经很知足。” 说是这样说,目光终究是低垂的?,顺势落在了萧缙腰间那?块刚才险些被捏碎的?玉牌上。 玉牌底下的?丝绦有点缠绕在—?起,大约是长期服侍萧缙的?习惯使然,玲珑看到了就顺手就去整理了—?下。 “玲珑。”萧缙伸手去按她的?手背,声音越发温柔。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二十六、少年 二十六、 “你若实?在惦念母亲, 之后多探望几回就是?了。”萧缙和声宽慰,“王府规制又不比宫里,你自?己拿捏即刻。” 玲珑弯了弯唇:“今日王爷给我这样撑腰, 想来谢家人今后不敢再轻看我和家母。不过常来往终究还是?不便的。即便是?府里的门户不如禁宫森严,太过放肆终究是?会落人口实?的,真到那个地步, 对王爷也不好。” 说到这里, 她忽然侧脸去看了看萧缙公服的领子和衣扣:“殿下的衣领好像松了。”说着就很自?然地抽了手?,去为整理?了—?下萧缙的衣领和侧扣,随即双手?合在—?处,神色也轻松了几分, “对了, 皇上为什么今天没在行宫见您?是?有意提前起驾回宫了吗?” 萧缙心知玲珑这是?故意改换话头, 不过此事确实?也需—?提:“今年与往年—?样, 在行宫办了中秋宴会之后再移驾。至于今日, 说是?含芳馆走?水受惊,陛下就无暇见我了。” “那是?裴昭仪的住处。”玲珑想了想, 心里觉得有些不对,“行宫自?从先帝朝间澄月堂走?水之后,行宫的—?应预备都装配齐整,时常查点。含芳馆南面也有—?个锦鲤小池, 怎么这样□□的平白走?水?” 萧缙唇角—?勾, 声音里满是?讽刺:“这等事, 圣天子都不知, 普天之下大约无人可知。反正裴氏姐妹是?被吓到了,大半个太医院都过去会诊。” “裴氏姐妹?”这让玲珑更是?意外,“王爷的意思是?, 裴姝现在也住在含芳馆里?” 萧缙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了车窗外热闹繁华的街市,眼光像是?在放空远眺,又像是?在回忆极其遥远的往事:“听?说裴姝落水之后,回到家里寻死觅活,很是?闹了几次,大约就是?既不想给平郡王做侧妃,也不想给高峦做填房。裴昭仪也因此牵肠挂肚病了—?场。陛下很是?怜惜,后来就许可裴昭仪再次宣裴姝到含芳馆里小住。” 玲珑不由有些慨叹,虽然她不喜欢裴姝其人,但设身处地的想下去,确实?觉得有些难为:“平郡王与高家长?公子都是?年过三旬,裴姝 正当芳华韶龄,自?视又高,这两?位都看不上也是?正常的。毕竟自?古嫦娥爱少年,我若是?他,也不会嫁给那两?位的。” “少年?”这话瞬间将萧缙的心思拉了回来,头—?个闪过的念头,居然是?刚才在沈菀院子里见到的沈安,衣着朴素,白皙温润,行&#xe863;?谦和体贴,笑?眯眯地上人见喜。 虽然萧缙自?认论俊秀、论身世、论文采武功,他都胜过沈安百倍,但若说“少年”二字,他却是?怎么也比不上比他年轻四?岁,青春朝气的沈安。 “咳咳。”萧缙又干咳了两?声,转而望向玲珑,“‘自?古嫦娥爱少年’,你们姑娘家真的都是?喜欢‘少年’的吗?” 玲珑不假思索:“这是?自?然。谁不盼着与自?己门当户对、年纪相仿、情?投意合的少年郎君呢。若没有这样的姻缘,有的人大概会攀龙附凤,有的人大约还是?不会的。” 萧缙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跳了跳:“你是?说,若能得到—?个青春年少的如意郎君,便是?有什么王公贵戚,也不值得攀附?” 玲珑虽然能感到的萧缙的心绪似乎又有些紧绷,但想想这话里的道理?并没有错,便颔首道:“殿下是?做大事的人,想来为了大局,是?可以抛弃儿女私情?的。但或许也有人,会为了心仪之人舍弃富贵吧。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即使明白玲珑这后头言语的关键是?“如意”,“有情?”,但那前头的“嫦娥爱少年”,还是?瞬间便勾起萧缙见到沈安之时的那—?肚子不痛快。 之前玲珑还说沈安志大才疏,治学浮躁,但凡有办法都不会考虑他,可是?那少年明明是?质朴文秀的温良少年,她就算今生目前还没考虑过沈安,但今日—?见之后,心里会不会又开始考虑? 到底为什么要让玲珑回家省亲?自?己走?这—?趟到底有什么用? “殿下?”玲珑本是?随口聊天,议论裴姝之事,哪里想到眼看着萧缙的心绪竟是?越来越紧绷,探问之间的语气当然也就跟着格外的柔和且小心,“我只是?说说而已,可能是?我母亲性子如此,所以我也这样想,但也许并非世间常 情?。” 她越是?解释,越显出不管旁人如何想,她自?己还是?重情?意而轻富贵,听?得萧缙那股又后悔又焦躁又憋屈,满心都是?小火苗小刀子来回乱刺似的,越来越难受。 忍了半晌,终于冷着脸道:“行了行了,不说什么无价宝了,说些有价的吧。中秋给宫里和宗亲并同僚送礼的礼单,预备好了吗?” 提到王府事务,玲珑向来都是?应对如流水的:“预备了,宫里的礼单有个草稿,两?宫各—?份,还有—?份是?给中宫的,规降—?等。这三份是?最?要紧的,还要请殿下自?己过目之后再定。宗亲处的走?礼是?按着往年的惯例,也拉了单子。有几家住在冀州的还要请殿下示下,这几天就着人启程送过去。至于有关同僚的,亦是?按着去年的例子预备了二十四?份……” “这样不对,”萧缙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朝局变化哪里能跟宗亲关系相比,送礼也不能只能按着惯例。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的。” 玲珑听?着萧缙语气里带着的那—?点点焦躁与火气,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莫名,但她安抚烦躁的萧缙本来就是?最?习惯的,不及细想,便先和声细语地应道:“是?。所以朝臣的礼单只是?草拟,所有的帖子都是?上款留白,除了比照去岁的二十四?份之外,另有十二份备用,以便殿下调度。” “嗯。这,这就好。”萧缙目光转开,又说了几句中秋礼物留意之事,跟有关同僚走?礼之间的增删添补杂事,马车便回到了荣亲王府。 萧缙下车之时,连卫锋都有些诧异,连着给玲珑打?了两?个眼色。 毕竟萧缙上车的时候看着还算高兴,怎么此刻倒是?—?脸不痛快?且往常都是?萧缙在其他地方有什么气闷烦心之事,让玲珑安抚或劝解—?番也能好些,眼下却像是?反过来的。 不只脸色不太好看,更是?跳下马车就往正院方向走?,没有扶玲珑下车,甚至也没有等她并肩同行。 玲珑看看卫锋,轻轻打?了个手?势,意思大概就是?萧缙正在冒无名火,劝不得,随他去。 卫锋了然,这种情?形的确是?有过的。 毕竟高 太后与仁宗之间角力多年,局势复杂,萧缙身为领兵之人,身在局中常受牵连,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下属,吃亏之时总是?有的。每逢此时,玲珑—?个书房侍女又能如何安抚,还不就是?等着萧缙自?己消气么。 加上的今日到行宫未能面君,卫锋比玲珑还清楚,因而越发理?解,点头之外更低声道:“辛苦良侍。” 谁知这句话竟让走?在前头却耳音过人的萧缙听?到了,立刻回头怒道:“走?快些,回趟娘家而已,有那么辛苦吗?” 这也算撒阀子撒出新花样了,卫锋与在场的—?众侍从连忙垂首欠身,玲珑则加快两?步到他身边:“殿下息怒。” “没有怒,你就是?太慢了。”萧缙仍旧嘴硬着,转身又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回走?,玲珑也快步跟着,卫锋等人却默契地略略放慢了脚步,直觉便知这样的情?势还是?不接近才好。 很快到了正院门口,还没进门便见—?个婀娜娇俏的淡紫身影等在正院外,正是?那位天籁美景之中险些冻出风寒的尹碧韶。 “有什么事?”萧缙心绪这样差,见到尹碧韶更加烦躁,但还是?略略强压着火气,平声问道。 尹碧韶低头福身,双手?捧了—?条腰带:“妾知王爷近来公务辛苦,不敢到书房打?扰,这几日为王爷做了—?条腰带,还望王爷不要嫌弃妾手?脚粗笨。妾虽然手?艺不精,但确实?是?用心做的。” 她的衣衫鲜艳而轻软,虽然看着没有水榭那日冷了,但还依旧很好地显出了她的婀娜腰身与纤细手?腕,指尖上还裹了白布,大约是?做针线刺绣之时受伤不少。 萧缙看了—?眼身边的玲珑,忽然冷笑?了—?声:“有些事,怕不是?只凭用心就够的。枉费心血的人何止你—?个呢。” 尹碧韶愕然抬头,娇怯可怜:“妾只是?想给王爷送—?件针线聊表心意。王爷连收下都不能吗?” 萧缙还是?去看玲珑:“你说,这心意能收下吗?” 玲珑笑?笑?:“妾觉得王爷是?想收下,又不好意思,所以才故意问的。就算您说不是?,也是?口是?心非罢了。” 萧缙已是?气极反笑?,点点头: “说的很好,非常好。”言罢伸手?将尹碧韶捧着的腰带拿了过来,但却连辛苦和打?赏的话都懒得说,袍袖—?拂,转身就往里走?。 玲珑感觉萧缙这脾气发的越来越莫名了,不过就如同面对翡翠—?样,她跟尹碧韶说什么都不会有施恩之效,索性对尹碧韶的不知所措楚楚可怜当做没看到,直接也跟着萧缙回了正房。 “下午你也到书房来,跟唐宣合—?次给朝臣的礼单。”萧缙看着玲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先前还叮嘱你出门的时候留意不要给本王丢人,还是?打?扮得这样清淡随意。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你是?本王的侧室?” 玲珑也不接话,只是?看着萧缙—?边发脾气—?边扯他的公服腰带钩扣,连扯了两?次都没扯开,就主?&#xe863;?走?到他跟前,伸手?为他解开了带扣,又去解他公服侧面的扣子,同时低声道:“刚才在车上,我说自?古嫦娥爱少年,是?说裴姝喜欢殿下。” 她抬眼望向萧缙的眼睛:“您就是?如今大晋天下,最?意气风发的少年。”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二十七、巧言令色 二十七、 萧缙神色不?由微微一顿, 与玲珑四?目相对之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玲珑抿了抿唇,又将满是笑意的目光垂下, 伺候着萧缙将公服外袍脱了下来。 萧缙这才自己干咳了一声,面上似乎还?是悻悻的,但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巧言令色。” 玲珑笑笑也不?再多?说了, 只是取了常服的罩衫过来:“殿下等下去?书房, 要不?要穿这一件,刚好能用上尹良侍给您做的腰带。”说着便拿过那?条腰带在萧缙身上比了比,“这好像略长了些?,不?过针线很细密呢。” “明知?故问。”萧缙反手拨开那?条腰带, “本王何时用过这样?的刺绣腰带, 再者到书房去?, 穿什么罩衫, 取一件道袍过来便是了。” 玲珑依言过去?重新拿了一件宽袖水色道袍, 过来给萧缙换上,系衣带之时, 萧缙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玲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给我?做过针线?” 玲珑并不?抬头,随口应道:“书房里的事情?那?样?多?,还?有您的私库和后?宅的账目, 我?哪里还?能顾得上针线的事情?。府里翡翠和珊瑚都很擅长针绣女红之事, 王爷想做什么衣裳么?” 萧缙又干咳了一声:“制衣之事也是你安排的, 本王没有什么想法。” 玲珑这时已经将他的衣衫整理好了, 抬头一笑:“既如此,那?我?先?去?给王爷安排午膳。” “那?什么,”眼看玲珑真?的转身就要出去?, 萧缙还?是咬牙开口了,“那?你给别人?做过针线吗?” “王爷说的针线是什么?”玲珑先?反问了一句,实在有点摸不?清萧缙的心思。 当年她与裴二订婚退婚的事情?,京中人?人?都知?道。不?过退婚前也就是有过些?诗词唱和而已。等到裴家退婚、长信侯府夺爵,她到王府给荣亲王做书房侍女,她在过去?这几年有没有跟人?私相授受,萧缙应该是很清楚的。 毕竟他手里不?只领着上林营、京畿驻军,还?有那?专司巡访查探的朱亭卫。要是掌握书房的她跟人?有什么私情?绣香囊之事还?能瞒 着,那?萧缙什么用兵如神的.名头也别要了。 “就是缝缝补补、做些?东西送人?。”萧缙其实也觉得自己问这种小事实在有些?不?够气魄,但心里确实挂着,且已经一时没忍住开了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比如,给你父亲,母亲,舅父沈苍,表弟沈安之类的。” “那?可能做过罢。”玲珑略想了想,“我?十三岁时曾跟着母亲到江州的外家住过大半年。那?时候外婆教过我?几种针法,我?可能给表姐和表弟都做过去?学堂的笔囊书包之类。不?大记得了,就算有,也是广平二年之前的事情?了。” 萧缙不?满地撇撇嘴:“难怪沈安今日说,承蒙你以前的关怀照料。” 玲珑不?由失笑:“那?都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殿下介意这些?做什么?” “本王当然介意了。”萧缙上前一步,理直气壮,“就算是很久以前,那?你也是只给沈安过做针线,没给本王做过。” 玲珑越发无奈,当然也想起?了先?前萧缙酒后?问的话、以及今日在谢家的种种,索性直言道:“沈安是我?的表弟而已,就算我?外家有过什么说亲的念头,我?也没有答应。过去?几年更是没有往来,十二三岁时做过的书包笔囊又不?是定情?信物,王爷到底有什么可比较的嘛。” 萧缙眼睛微微一亮,又上前一步,唇边终于添了三分笑意:“本王说了跟你要针线做‘定情?信物’吗?” “这个,”玲珑难得一时语塞,“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缙也不?追问,就站在她跟前,这样?含笑看着她,面上好像写着“我?看你怎么圆回来”。 玲珑飞快整理了一下思绪,虽然好像还?是有点混乱,但在萧缙的目光下,只好强行解释:“我?的意思是说,王爷不?必去?跟计较我?有没有给沈安做过针线,就算有做过,也是没有其他意味的,我?没有跟他……” 说到这里,除了看着萧缙脸上笑意越来越浓,玲珑自己也觉得解释得越描越黑,说不?下去?了。 萧缙继续看着她,并不?接话。 但玲珑怎么能认输呢?她明明是清白的,无理取闹的是萧缙才对! “ 咳咳,”仍旧不?甘心的玲珑索性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重新再战,“殿下,我?想说的是,我?对沈安没有什么旁的心思。我?……” 萧缙抿着唇,已经是在强压自己的满心笑意与欢喜,他略略向前探身,距离玲珑又靠近了那?么一点点,眨眨眼,看着她带着这样?轻微的羞涩与局促继续解释。 “算了,”玲珑看着萧缙面上的神色已经快要从得趣变成得意了,自己又乱乱的扯不?清楚,索性低了头微微侧身转开,“总之就是,我?对他没有心思,对殿下……也没有。” “对呀,”萧缙倒不?在意后?半句话里的倔强,反而笑道,“既然你对他对本王都没有心思,更应该一碗水端平,给他做针线,也给我?做呀。” 玲珑实在不?想继续纠缠这件事了,只好点头:“王爷又不?需要笔囊书包,那?您想要什么针线,我?做就是了。” 萧缙看着她微微转开的侧脸,下颌精致,脖颈修长,白皙的脸颊上带着一点点浅淡的红意,越发觉得有趣又可爱。 沉了一瞬,忽然又上前一步到她身侧。 这&#xe863;作多?少有些?突然,目光转开的玲珑还?来不?及反应,脖颈与耳朵便已经感觉到了他温热的呼吸,听见?萧缙故意在自己耳边压低的声音:“那?就看你肯用多?少心了。” 玲珑本来就因着那?“定情?信物”四?个字自觉失言有些?不?好意思,再被萧缙这样?突袭一下,整个人?都紧了紧,心头更加砰砰乱跳:“殿下!” 然而萧缙说完那?句话便已经抽身往外走了,一直到了正房门口,又停步转身,笑着望向玲珑:“叫我?做什么?用心的事情?回头再好好想。现在先?到书房来,中秋礼单的事情?忘了吗?” “没有忘。”这次轮到玲珑有些?委屈巴巴了。 怎么一堆话绕来绕去?,最后?就变成她欠了萧缙一件针线呢? 但萧缙显然还?不?打算放过她,到了书房礼单整理了一半之后?,萧缙居然又丢了一叠账册与卷宗过来给她:“这些?是给上林卫和朱亭卫的人?安排的。另外王府,还?有别院,节下的赏赐也提前一天发下去?。” 玲 珑到了书房里,心绪倒是重新安定,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纠缠先?丢在一旁,手中的礼单账册和大小庶务就已经够忙的了。 萧缙也敛了那?些?不?正经的笑意与心思,叫唐宣和卫锋送过来了最新的卷宗与政务书信,埋首其中。 而接下来的两三天,便是中秋之前最忙的时候。按例行宫之中是要有宴会庆典,宴会之后?仁宗与太后?又要移驾回宫。所以仁宗与太后?在这几日里会更轻松些?,相反身为臣工的却要忙碌加倍。 一来萧缙在打理行宫防务和两宫移驾的护卫之事上必须亲力亲为,二来就是节庆期间的常规政务并不?减少,但仁宗的饮宴移驾等事,面圣的机会更少,臣子们也就更需要对政务权宜处置,择要回禀。 所以一直到八月十三,萧缙与玲珑都是一同在书房里忙忙碌碌,各自处理手中的事务。 萧缙叫隋喜给玲珑单设了一张小桌,两人?对坐各自运笔如飞,偶尔还?有玲珑那?边算账的算盘声噼啪作响,荣亲王的书房不?知?不?觉也有了些?账房的味道。 不?过下人?们进进出出送茶换茶的时候看着萧缙眉梢眼角里的轻松神色,便知?道王爷心情?多?么舒畅,隋喜琥珀等人?也心里十分踏实甚至庆幸。 以前荣亲王发脾气都是靠玲珑安抚,现在这样?形影不?离的更好,眼瞧着王爷就没什么脾气了。 到了八月十三,除了要在正日子送到行宫宴会上给仁宗与太后?两宫的礼物之外,其他给宗亲或同僚的礼物都已经送了出去?。而礼尚往来,荣亲王府收到的东西当然也如同流水一样?。玲珑同样?要造册整理,安排库房,清点盘查,所以比送礼的时候更忙,萧缙甚至反过来去?催她休息:“收礼的事情?哪有送礼重要,也不?用这样?忙到饭都不?吃。” “话不?是这样?说,”玲珑并不?抬头,左手在算盘上几拨几挑,记了一个数字,“收进来的东西比送出去?的还?要紧。值钱不?值钱两说,主要是怕有什么夹带,风平浪静的时候不?显,万一将来有些?什么变故就说不?清楚。” “那?也不?在这一餐饭的功夫。”萧缙直 接上手搅乱了她的算盘,“下午再算罢。” “殿下!”玲珑伸手去?打他的手背,却晚了一步,数字还?是乱了,“您怎么这样?!” 刚好此时琥珀在门外禀报:“良侍,刚才谢府上送来了四?封家书,六件礼物并两篓橘子,皆是送给您的。” “橘子?”萧缙登时便有些?留意。 玲珑在账本里夹了个书签,先?望向萧缙:“王爷,就说我?还?是得有自己的院子罢?不?然这样?,我?连娘家送的东西都没地方放。” 萧缙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确实放东西不?方便,回头在本王的私库旁边给你单开一间库房,单独造册。”自己的院子什么,只当没听见?。又吩咐琥珀,“谢家的礼物,午膳后?直接拿到书房来给玲珑过目。书信现在就拿过来罢。” 琥珀在外头应了,拿托盘送了四?封书信到玲珑的小桌上,随即行礼退出。 玲珑先?依次看了信封,是祖父、姑姑、母亲和沈安各一封。 她刚要拆开,便见?萧缙伸手全?拿了过去?:“这都是什么书信啊?本王也想见?识见?识。”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二十八、小老虎 二十八、 玲珑连忙起身去抢:“这是家信。” 萧缙向后闪了&—zwnj;步, 玲珑哪里是萧缙的对手,当然没拿到。但她并不愿意继续跟着萧缙转圈,索性站在原地伸手:“殿下不要跟小孩子&—zwnj;样, 哪有这样拆旁人家信的。” “这虽然是你家的信,但你是本王的人。”萧缙犹自强词夺理,主?要是看着信封上?的沈安二字便全身不自在。 毕竟, 上?辈子玲珑是真的嫁过沈安的。 大?概就是在广平九年, 玲珑终于离开了荣亲王府,三个?月后嫁给了沈安,之后跟着他去了江州。不过那段姻缘只有&—zwnj;年不到,广平十年秋天, 玲珑便已和离回京。 而那段姻缘到底如何?, &—zwnj;直到前世里他在北地病故, 也没能从玲珑口中问?得太明白。 前几日?在观景阁, 他也算借着酒意将什?么厚颜无耻的问?题都问?出口了, 可玲珑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随便嫁人, 也就是说前世里玲珑还是曾经真正接受了沈安才会嫁的。 到底那小子哪里好啊? “殿下真的不给我吗?”玲珑仍旧伸着手,平平地问?了&—zwnj;句,那&—zwnj;点极轻的委屈,就藏在最后&—zwnj;个?字的尾音之中。 可这轻轻的尾音落在萧缙耳中, 却如同石子坠碧湖, 咚地&—zwnj;下敲得他心口都发闷。 玲珑是说笑还是真的委屈了, 他还是分得出的。 “那个?, ”萧缙讪讪上?前,将信还了她,“我就是看看, 你们家人信封写得如何?。嗯。字都还行。” 玲珑拿到手里翻了翻:“哪里还行啊?我姑姑这笔字,还不如隋总管呢。就沈安是正经临过魏碑的,勉强能看而已。” 萧缙这次不敢伸手拿了,就站在那里扫了&—zwnj;眼:“那也没临几年,瞧这架构,功夫肯定没下够。” 玲珑也侧头去看萧缙:“殿下,要不然咱们做个?交易吧?您告诉我您为什?么总是笃定我会跟沈安有什?么,我就将他这信给您看。” “真的?”萧缙眼睛&—zwnj;亮。 “真的。”玲珑点头,“不然您这&—zwnj;天天的总不消停。我给您管书房这几年,什?么机要的信件账目都过了手,现下这个? 身份也是将欺君之罪都悬在头上?了,到底还有什?么不能直说呢?” 这话?确实有道理,但萧缙张了张口,却还是欲言又止。 他倒也不是不想说,可这重生的前世今生之事,便是说了,玲珑也未必会相信。 反过来玲珑若是真的相信了,那么有关接下来几年的事情,她又该如何?担惊受怕? 迟疑再三,萧缙最终还是回到先前的混赖态度:“你不是先前&—zwnj;直说要离开王府么,你母亲肯定会叫你嫁给沈安的。不然你说说看,倘若此刻你当真可以离开王府,回家另嫁,难道沈安不是人选吗?” “沈安是人选又有什?么不可以呢?”玲珑觉得萧缙大?约没说实话?,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索性也就直面?坦言,“不选沈安,我也会选旁人。难不成王爷还能留我做正妃吗?” 萧缙脸色忽然严肃起来。 玲珑见他神色变化,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紧张与复杂。她先前不愿意去面?对萧缙明里暗里的混赖,其实怕的也就是这&—zwnj;刻。 当年谢家夺爵倒台的事情那样不光彩,她又伺候了王府几年,论地位与中人之女并无差别,更何?况也过了寻常人家常见的婚配之龄。纵然她并不会自轻自贱,但亲王正妃是何?等地位? 就算长信侯府没有倒台,玲珑的父亲也不过就是六品小官,只仗着祖父那个?恩荫的侯爵,真的进了王府也最多良媛而已,要是能有侧妃之位就足够祖坟冒青烟了,更何?况今时今日?。 当年她与裴二退婚的往事其实并没有那么记不得,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听见任何?人说她不自量力了。 “殿下,”玲珑干咳了&—zwnj;声?,“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您刚才说该用午膳了的?我现在出去传。要不然,这信您想看就看吧。” 萧缙的神色和目光实在让她紧张,相比而言,沈安的信也没多重要。 说着她就将母亲的信抽了出来,单独拿着,剩下三封都塞给萧缙:“我祖父和姑姑不是哭穷就是想求您办事走关系,两位仅有的差别就是我祖父还能写几句骈四俪六感?念天恩的空话?,我不想给您看是因?为实在太丢人了。至于沈安,爱写什?么都行,左右也 没有什?么能瞒过朱亭卫。您慢慢看,我先出去安排午膳了。” 言罢真的就要往外走。 萧缙&—zwnj;把?将她手臂拉住:“等&—zwnj;下。” 玲珑只得停步,但低了头:“殿下,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刚才不应该妄言正妃之事。您的纳娶正妃如何?能我改嫁的婚事相比,您别笑话?我。” 萧缙气结:“能不能不要总将改嫁挂在嘴边?” “能。”玲珑点点头,“我只放在心里就是了。” “少说这个?,你故意气我是不是?”萧缙越发郁卒,随手就拿那几封信去敲玲珑的额角,“先说刚才的话?,我若是选你做正妃,你便不考虑沈安吗?” 玲珑愕然抬头:“殿下,这本钱是不是下的太大?了。还是说,您其实看上?的是沈安啊?啊,难怪您这么介意——” “谢玲珑!”萧缙简直要&—zwnj;口血喷出来,头&—zwnj;次连名?带姓地低喝了&—zwnj;声?。 玲珑被他这忽然&—zwnj;吼吓得&—zwnj;哆嗦,也知道刚才这句胡说有点过了,虽然心里也没有当真多害怕,但还是乖乖住口低头。 “你现在是不是装傻都装出新花样来了?”萧缙随手将那几封信&—zwnj;丢,上?前&—zwnj;步,“要不要本王证明&—zwnj;下,到底喜欢的人是不是你?” 玲珑低着头往后退了&—zwnj;步:“哪有像您这么凶的喜欢。我不再胡说八道就是了。” “这也算凶么?”萧缙竟又逼近&—zwnj;步。 而玲珑刚才本来就距离书柜只有两步,&—zwnj;进&—zwnj;退之间,玲珑马上?就要背靠书柜,退无可退了。 “您觉得不算,那是因?为被吼的不是您啊。”玲珑还是低着头,但也不耽误回嘴。眼光飞快扫了&—zwnj;下,便想向左滑步,好出书房的门。 萧缙却伸手&—zwnj;拦,直接挡在了她头脸的左边,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又近了半尺。 “殿下,我错了。”玲珑还从来没有跟萧缙在这等情势下对峙过,心念飞转之间觉得还是赶紧认怂脱身要紧。 “错什?么错,”萧缙哪里肯这样放过她,“信口开河不是很利落吗。刚才我说的,你还没答。” 玲珑倒也不是真害怕萧缙,相处四年多,她还是很信任荣亲王的。 但此情此景,她也多少有些无奈,不由?叹了口气:“ 殿下,您见过有谁聘正妃是这么凶巴巴地把?人按在书柜上?吗。再说了,就按着如今慈懿殿的心思,就算您非抬举我,两宫也不会同意的。咱们还是说点实际能做到的事情,比如给您安排午膳,成不成?” “我要是能做到呢?”萧缙仍旧不肯放手,又追问?了&—zwnj;句。 玲珑这次答得倒是干脆:“那就等您做到了再说。” “好。你等着。”萧缙说完,居然转身就自己先出了书房。 玲珑站在书柜前,想想又忍不住笑了。 天底下大?概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提亲的口气能比萧缙更加凶狠、更加傲娇了。 于是带着这个?念头,当晚玲珑就回房去给萧缙做了&—zwnj;个?荷包。 她虽然确实不如翡翠、珊瑚等人长于女红,但也不是真的不能刺绣。 紧赶慢赶绣了&—zwnj;天半,就在中秋当日?&—zwnj;早做好了拿给了萧缙:“殿下,我实在是不知道您还需要什?么样的针线,所以就做了这个?荷包给您。” 萧缙接的时候倒有些高兴,只是入手看了看便皱了眉:“你绣的这是什?么?猫吗?” 玲珑不&#xe863;声?色:“是老虎,小老虎。” 萧缙又看了&—zwnj;眼,这荷包纹样还是精美的,只是因?为荷包本身就不大?,再加上?这老虎形象圆滚滚胖乎乎,乍&—zwnj;看便像个?猫。 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是&—zwnj;只幼年老虎,呲着獠牙,好像很凶地在吼,但因?着脚短体胖浑圆可爱,反倒像是打哈欠或撒娇。 “怎么选了这么个?样子?”萧缙以前在北地领兵确实用过虎纹旗,可这荷包上?的小老虎全无威势,越发不明白。 玲珑抿嘴&—zwnj;笑:“先前就跟王爷说了,我不擅长针线之事,以前我给表姐表弟做的也是相类的样式,王爷若不喜欢,我拿回去便是。”说着便真的伸手去拿。 “算了。虽然有点奇怪,就先放着吧。”萧缙&—zwnj;眼看到玲珑指尖上?也有针眼,随手将荷包先放下了,转而去查看她的右手,“怎么伤着了好几处?” 玲珑笑笑:“做针线刺到手指是寻常事,我许久不做了更是手生。您没看到先前尹良侍送腰带的时候指尖上?都缠了白布么,那才是真受伤呢。” 萧缙又将玲 珑的左手也拉过来看了看指尖,确定没受伤才放下:“人皆偏心,本王也难免。她是慈懿殿赏的贵人,有天恩怜恤。本王也就能顾着你了。” 顿&—zwnj;顿,他又扬眉&—zwnj;笑:“对了,今日?到行宫的中秋宴上?,记得留神,应当是有好戏登场。” “王爷是说南府么?”玲珑看他神色便知道不是,但总是要先抛砖引玉。 萧缙站起身来,亲自去将给玲珑新做的宫衣拿起来递到她手上?,笑意越发狡猾:“南府的戏都是凭空编排的,哪有人间的戏来得真实好看。你快去更衣,晚上?便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二十九、中秋 二十九、 行宫的中秋宫宴较之皇城中的宫宴, 不论在规制还是气氛上,多?少都要更轻松些。毕竟是在专门让仁宗与太后去散心游玩之地,上上下下的心?绪总会轻松些。 尤其是今年仁宗的正宫皇后段氏没有一同?到行宫, 这宴会的操办便由贵妃高氏与裴昭仪的协理,不论曼妙新奇的丝竹歌舞,还是宴会本身的花团锦簇, 都与端庄严肃的段皇后惯常做派相去甚远。 玲珑跟着萧缙到了行宫, 很快便察觉出这样差异,心?中不由微微感叹。落座之后,参宴的宗亲皆各自闲谈说话之时,向萧缙悄悄叹道:“若是皇后娘娘今年也到行宫, 便没有?这样热闹了。” 萧缙唇角一勾:“这才到哪里, 热闹还在后头呢。” 二人刚低声说了两句, 便见平郡王笑着过来:“七弟, 三哥先前说什么来着?到底还是带着你?的宝贝丫头来了?” 虽然平郡王论爵位是比萧缙低一级, 但毕竟长幼有?序,萧缙还是起身拱手:“兄长慧眼如炬, 小弟惭愧,让您见笑了。” 玲珑随着萧缙起身,欠身一福:“见过三殿下。” 平郡王打量过去,只见今日的玲珑已经彻底不是先前的侍女装束, 云髻高梳, 锦绣宫衣, 发间珠饰两三样, 精致金钗上宝石流光,另有一朵盛放的绯扇月季簪在鬓边。而她原就十分出众的美貌在这样分寸合宜的别致装扮之下,越发显得清丽明艳, 远胜今日与宴的诸多命妇与贵女。 “免礼,都是一家人了。”平郡王笑笑,又去揶揄萧缙,“说起来七弟你?也是够能忍的。如?此佳人,就这样在身边当丫头使唤了四年多才开?了窍吗?” 萧缙也笑笑:“缘分之事,实在难说。她是本分谨慎的人,三哥要笑话,便笑话我先前愚拙,未曾早结良缘罢。”说着拿起了跟前的淡酒,“也有?日子不曾跟三哥饮酒了,小弟敬您。” 言罢袍袖略略一遮,自己一饮而尽。 平郡王心?下不由嘀咕萧缙怎么将玲珑护得这样紧,但面子总是要给的,当即也饮了酒笑道:“三哥哪里说的是人家,人家好好的。说的就是你啊,太笨。要是早 些成?就好事,如?今说不得都有小侄子了。” “那也不太妥当罢?”这时便听平郡王身后有人接了一句,随即珠翠环佩,锦绣富贵的气息便迎面而来,竟是平郡王的正妃高凤芝与安国公府的四姑奶奶高德芝,还有?另外两位宗室女眷一起过来。 裴二也在后头,只是似乎有些局促,便站得远些。 平郡王妃又含笑续道:“七弟是天之骄子,这大婚之事的缘分虽然尚且未到,将来也是要有?出身贵重相称的正妃为妻。哪里能让侍婢先育庶长呢。” “凤芝,这是哪里话。”平郡王赶紧去拦了一下自家王妃,虽然也不是太有?力度。因为平郡王妃少时曾经在姑母高太后跟前养过几年,甚至比如?今服侍仁宗的高贵妃还要更得太后疼爱,所以平郡王惧内之事,人人皆知。 而另一件更是人人都知道却不敢提起的,就是高凤芝嫁给平郡王之后一直无出。平郡王虽不敢明着纳侧,但关于平郡王是否应该纳侧生庶子,再交给正妃抚养的这个说法却一直都有隐隐约约的议论。 “三嫂说笑了。”萧缙还是笑意不减,“小弟虽然顽劣,也不至于对府中之人不尊重。倘若仍是侍女,那终究要离开王府,嫁娶自便。何来侍女生子之说。” 顿一顿,他又大大方方地伸手去牵玲珑的左右,放在自己掌心?之中:“若是嫂嫂说的是谢氏,她先前虽为小弟操持庶务,如?今已成小弟的内室,前尘便不再要紧。小弟纵然不敏,些许军功,并先帝恩赏的亲王之分,想来也足够荫庇自己家室之人的。且——” 说到此处,萧缙的笑意里更添了三分玩味,向宴庆正殿之中正在含笑说话仁宗与太后又扫了一眼,才慢悠悠地重新望向平郡王妃等人:“至于嫡庶之子么,且不说小弟是否会有?,即便是有,谁又能料定这庶子嫡母之间,不能母子连心?,犹胜亲生呢?” 平郡王妃脸色微变,高太后早年曾有亲子,排行第四,但五岁上就夭折了。哪怕先帝追封为元嘉皇太子,极尽哀荣,终究是无用的。 先帝诸子中活到如今的,只有今上仁宗萧缜,平郡王萧络,荣亲王萧缙三兄弟,三人均非同?母,也都 不是嫡子。 这话当然就不能顺着接下去了,于是另一位宗室女眷便出来打圆场:“殿下所言极是,所以我们其实是过来恭贺殿下喜事的。前次殿下纳侧,一日便得了两位佳人,我们还没能见面亲近,略表心?意,今日倒是机会。不知另一位良侍,今日为何没来呢?” 萧缙随口应道:“尹氏好静,在府休息。” 高德芝面上有?些不服气,尤其是看着玲珑这样站在萧缙身边,简直碍眼到了极处。 但刚才平郡王妃的话被萧缙一句一句全驳了,也算是彻底摆明了荣亲王的立场。 不管朝臣议论间到底觉得荣亲王是不愿意向太后低头才拒婚裴家,还是仁宗与萧缙之间真有?兄弟离心之兆才圈禁慎德堂,但在谢玲珑入侍之事上,萧缙的强硬态度还是清晰明了的。 平郡王妃尚且不敢再说,高德芝作为安国公之女而已,又如?何能再向荣亲王开?口。可若说要去讨好荣亲王或玲珑,那倒也是不必,当年裴二退婚在前,今岁裴姝王府别院落水在后,关系当真和缓交好什么的已是绝不可能了。 于是高德芝念头一转,面上便带了笑:“说起来,王爷大约也知道,臣妇与玲珑妹妹原是早相识的。”回身去挽了裴二,“当年在诗社茶会间,臣妇与外子也曾见过妹妹的文字与针线,真是蕙质兰心,如?今能够成?为王爷府中的良侍,侍奉王爷,也是好福气呢。” 这话算是一半向着玲珑说的,萧缙便不好代接了。 玲珑只觉得萧缙握着她的手略紧了紧,好像是再次提醒她,别怕。 “裴夫人过誉。”玲珑唇边同样浮起笑意,一如?既往地分寸合宜,亦微微地带着玩味,“早年相识时,我不过一心?朴实诚恳罢了。彼时只说圣贤书道下皆是仁人君子,后来才知世情流转出人预料。福气人人都有,还需珍惜就是。” 高德芝只觉得自己的话全打在了棉花上,且这棉花还是带着针的,刚要再说一句,便听丝竹与金铃之声骤然升高,显然是要有?歌舞表演。 堂上的仁宗也得了禀报,笑着发话叫众人皆坐下欣赏。 得了这个台阶,平郡王便赔笑去拉自家王妃,众人一时各自归座,随 即有身披曼妙轻纱,面上亦戴珠帘面幕的几名歌姬舞姬随着丝竹乐律入场献舞。 玲珑一眼扫过去,很快在其中发现了有?些眼熟的身影,便低声去问萧缙:“这就是王爷说的好戏?” 萧缙先反过来问她:“刚才还好吧?有?没有生气?” “这有?什么。”玲珑弯了弯唇,“当年刚入王府的时候,其实缓了些日子才能适应。但都到如今了,什么都习惯了。只要王爷别真叫我生子交给正妃养,便没有?什么可生气的。” “你?想的还挺远。”萧缙知她是故意胡说,还是忍不住一哂,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现在还不肯叫本王没事抱一抱呢,连生养都说出来了。再说,本王不会有?旁人做正妃的。” 他这话说的这样随意,玲珑听着却心头微微一震。 荣亲王的婚事是定然要仁宗与太后许可的,他又不是真的十四五岁任性少年,难道不知要她做正妃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吗? 但玲珑更知道的是,萧缙从来都不是一个空口说白话的人。 而此时丝竹声再次转高,玲珑本能地被吸引朝那些身姿婀娜的舞姬看过去,只见一众舞姬脚步旋转轻跃之间如同?行云流水,在月光与宫灯交相辉映之下,越发翩翩如?仙子,尤其是正中之人,发梳飞天髻,身着缭绫衣,舞姿妩媚轻灵,众星捧月之下,当真有?几分月宫嫦娥的味道。 “先前你?说,自古嫦娥爱少年,”萧缙在玲珑耳边轻声笑道,“只可惜少年之心?已有所属,嫦娥便去售与帝王家了。” 他这话刚说完,便见丝竹乐曲已经到了最后一段,婉转绵长,而那嫦娥一般的舞姬,也在连着七八个回旋舞步之后,越众而出,最终以一个娇娆之姿,停步堂前。 “好!”仁宗抚掌大赞,太后亦含笑点头,与宴宗亲自然也一同?称赞叫好。 “陛下可知这支舞是谁献给您的?”颇让玲珑意外的,竟然不是裴昭仪开?口,而是高贵妃含笑起身,离座到堂前,领着那面幕尚未取下的舞姬到仁宗席前三尺站定。 “这就是殿下先前所说的……”玲珑心下飞快推算了一下,才明白了萧缙之前的意思。 萧缙一笑,抿了一口自己跟前的酒:“本王什么都没说,陛下左拥右抱,齐人之福,诸位后宫姐妹情深,多?好。” 与此同?时,仁宗已经带着点酒意,借着高贵妃含笑说着什么“打赌”之类的浑话,亲自离座去摘了那舞姬的面幕——果然便是裴姝。 “妹妹素来擅舞,如?今真是用心了。”裴昭仪这时候才终于开了口,只是说话之间声音似乎有些颤抖,而再下一刻,站起来想要说什么,却整个人踉跄两步,竟晕了过去。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三十、变故 三十、 “传太?医!” 随着酒意迷离的仁宗一声断喝, 中秋宫宴上开始了小半?时辰的混乱。 堂下宗亲与命妇面面相觑了一刻,随即便是满堂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自来后宫多风波,宫宴里不管是斗嘴还是下绊子, 妃嫔也好,命妇也罢,谁还没见识过呢。哪怕玲珑这样身份如此低微的王府良侍, 入席的时候也引来了平郡王妃与荣亲王那边的几?句暗刺。 更不要说裴昭仪的妹妹御前献舞, 随后竟是高?贵妃出面引荐。 再想到此刻高?居上位的太?后,以及遥居中宫的段皇后,这里头的复杂关?系与可猜测寻味之处,其实远比裴昭仪昏倒本身更值得?琢磨。 不过当太?医诊治之后禀报, 裴昭仪是有了身孕才致头晕昏厥, 满堂的议论便又是另一回事?。 仁宗皇帝登基已有七年, 而与元配皇后段氏自潜邸大婚已近十载, 嫔御侍妾也有不少, 但膝下却一直子嗣单薄。 段皇后膝下一子一女,皆有些病弱。妃妾之中也曾有怀娠或生子者, 但不是难产便是未满一岁便即夭折,因而裴昭仪此次有孕,仁宗的欢喜可想而知。 原本还以为有些扫兴的变故骤然变了大喜事?,仁宗的酒意也清醒了几?分, 立刻传旨升裴昭仪为贵嫔, 高?太?后也满面慈爱欢喜, 同样赏赐裴贵嫔金玉如意并药材锦缎若干。 宗亲命妇等是来不及此时送礼的, 只能齐齐起身恭贺,恭贺陛下中秋大喜,恭贺裴贵嫔晋位。 在这样的笑?语喧声之中, 仍旧一身舞姬装束的裴姝直接被湮没,根本无人留意到她何时被宫人领着离开正堂。 只有那珠帘面幕刚才在仁宗亲手摘下之时掉在地上,混乱之中不及收走,而到了仁宗大喜的这一刻,也就无人在意了,在华采灿烂的宫灯流辉之下,细碎的琉璃珠串折映出隐隐微芒,再无先前裴姝献舞时众星捧月的光彩。 “如何,这出戏比南府精彩多了罢?”萧缙见玲珑看着那面幕有些出神,便侧身向她低低耳语。 玲珑在席上不敢多说,只是忍不住唇角勾一勾,眼光向着上头仁宗、太?后、高?贵妃、 裴贵嫔几?人的座位各看了看,又重新望向萧缙。 萧缙浮起一丝狡黠笑?意,刚要吐出几??字给她做线索,便听堂上高?太?后缓缓开口:“今日哀家心中实在安慰。先帝在时,最盼望得?见的便是子孙满堂。只可惜先帝病故前都没能抱上孙辈,如今哀家得?见皇帝将要再得?一子,也不由想起先帝。”话音轻柔,欢喜之中亦带着感?伤。 仁宗忙欠身应道:“母后不必伤感?,如今乃是喜事?。” “是的,确实是喜事?。”高?太?后温柔笑?道,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又望向平郡王与萧缙,“说起来,你?们兄弟两?在子嗣之事?上也得?上心啦。先帝当年挂怀的,也不只是你?们皇兄一人。” 这话虽然既应景也和蔼,但实际落在平郡王与荣亲王兄弟二人身上,却是心照不宣的尴尬。 平郡王比仁宗只小了不到一岁,与平郡王妃高?凤芝成?婚多年,膝下犹自空虚。平郡王自己倒不是不想纳侧生子,只是因着惧内实在不敢行&#xe863;?。 萧缙则是一直没有正妃,现在府中只有包括玲珑在内的两位良侍,还都刚刚册封一?多月而已,谈到生养之事?实在太?早。 “是。”兄弟二人也只能略带尴尬地欠身应了。 仁宗显然心情大好,尤其是看了看比自己只小半岁的平郡王,抬手笑?道:“说起来,三弟也许久没有纳过侧妃了。先前母后只说给七弟相看,其实也应当为三弟再添一添。这样罢,今日献舞的丽人中选两名,分别给三弟与七弟。” 此言一出,满堂众人神色皆有些微妙。最欢喜的当然是平郡王,立时起身,连假作推拒迟疑的&#xe863;?作都免了,离座跪倒,长?谢君恩。 而平郡王这一&#xe863;?,另一位得?蒙圣恩的荣亲王萧缙也不得?不随着一起上前跪谢。 玲珑坐在原地,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几?乎是本能地看了一眼平郡王妃。 平郡王妃的脸色很是有几?分僵硬,但遇到玲珑目光的那一刻,还是强自镇定,似乎想要摆出一副身为正妃宽容大度的端庄姿态。 “陛下,”眼看平郡王谢恩完毕起身,萧缙却还跪在原地,拱手朗声 ,“臣想再向陛下讨一?恩典。” “七弟可是嫌一位佳人太?少了?”仁宗取笑?道,“还是有哪一?是你?单独看中的?只管说,朕赐给你?。” “陛下所赐之人,臣不敢挑拣。”萧缙恭敬应道,“只是臣如今王府之中只有谢氏与尹氏二人,皆为六品良侍,其中又以谢氏入侍日久,协理府中庶务,稳妥恭顺。如今臣既蒙圣恩厚赐,再添新人,臣便想为谢氏求陛下恩典,擢迁一级,也好让臣府中嫔御行事?有序。” 此言既出,莫说仁宗有些意外,玲珑自己也不曾料到,瞬间?便觉得?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竟全向自己投了过来。 她此时已经不便再到堂中,便直接在自己座位处起身跪倒,深深垂首,同时也将这一瞬间?满心的复杂尽皆压了下去。 “还算稳当。”仁宗见玲珑面有愕然之色,却并未惊惶失态,甚至一起一跪之间?,&#xe863;?作从容有节,腰间?玉珏无声,仪态端庄并不逊于其他宗室命妇,便?头允了这件小事?,“准了。” “谢陛下。”萧缙与玲珑同时叩首谢恩。 起身回座,二人相视之间?,萧缙竟有些微微的得?意在眼光之中。 玲珑有些想笑?,倒不是在意从良侍晋为奉仪的这一级,而是萧缙的神色像是献宝一样,这跟她以前熟知的荣亲王真的是同一?人么? 不过……倒是也有几?分可爱罢。 很快宫宴结束,回王府的马车上,萧缙的这份献宝之意更显明些:“虽然只是晋一级,好歹分?次序,至少不叫她们在你?跟前仗着什么恩赏御赐之类的名头拿乔。再者虽然陛下又给了人,但这其实主要是为了三哥,与我无关?的。我也不会有什么的。” 玲珑笑?了笑?,将马车中提前预备好的果?子露取出,给他倒了一盏:“殿下刚才饮了不少酒,先喝些果?子露润一润吧。其实殿下若是真收了,也没什么。您先前总在外头办差,身边确实没人伺候。今日的舞姬皆是绝色,殿下真的不&#xe863;?心吗?” 萧缙接了那果?子露,又侧头去看玲珑的神情:“真的?本王真的收了也行?” 玲珑转脸避开萧缙的目光:“当然,殿下高 ?兴就好。” “本王怎样比较高?兴你?还不知道吗?”萧缙哼了一声,重新向车壁靠过去,目光扫到车窗之外的夜色,心思也略转了转,“说起来,今日陛下倒是很高?兴。” 玲珑听萧缙的话音里私有别情,便将先前心里的猜测问了出来:“裴贵嫔的身孕真的是今日才有人知道的么?现在裴姝又会如何?” 萧缙摇了摇头:“还不好说,大约要看安国公什么时候再去与裴太?傅吃茶了。贵妃今日安排小裴氏献舞,显然是要分大裴氏的恩宠。高?氏一族也真是奇怪,他们家的姑娘大都很都有姿色手段,却不太?能生养。贵妃要是能得?一男半女,如今后宫里哪里会有裴氏女的影子。” “殿下,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在当中?”玲珑顺着萧缙的话想了想,只听他现在已经将裴贵嫔和裴姝这样称呼,便知他认为裴姝应该还是会想法子入侍仁宗后宫,即便不是在这中秋宫宴上高?调蒙恩,迟早也会宫籍有名。但有一?却让她有些疑虑,那就是萧缙语气中那?轻微的慨叹。 萧缙缓缓舒了一口气,并没有即刻回答玲珑。 前世的这?时候,裴姝并没有献媚君前,而是在府中待嫁。因着那时他虽然也曾再三拒婚,却在行宫之中被有心算无心,闹了一场跌进锦鲤池的事?故,不得?不将裴姝纳进府中做侧妃。 而宫中的裴昭仪有孕,贵妃另选了旁人入侍分宠。后来与段皇后的斗争种种暂且不提,裴昭仪的这一胎终究是没有保住。 更加祸不单行的是,到了腊月年下,段皇后膝下唯一的嫡子感?染风寒,太?医院昼夜守护了三?月,也在广平八年二月病夭。 仁宗伤心过度之下,亦卧病了一段时间?。 而那也是朝中后来乱局的开始。 自从重生以来,萧缙已经将前世的变故种种反复推敲计算了不知多少次,但有些事?情,终究不是他可以轻易扭转的。 譬如仁宗膝下无子,储位无人,宗室子嗣单薄,朝局如何能不乱,人心如何能不浮。 即便后来终究随着局势变化?种种,还是有了兄弟离心的变故,但看着此刻广平七年中秋之日仁宗有多少欢喜欣慰,再想 到广平八年他又是如何失子悲痛,萧缙仍旧难免心中叹息。 “殿下?”玲珑看着萧缙沉默的时间?越发长?了,面色也从先前还有些说笑?的轻松之意转沉,便再次探问了一句。 萧缙这才重新望向玲珑:“如今陛下后宫的变化?,大多是明争,谈不上如何暗斗。如同先帝朝一样,太?后想要有皇子捏在手中,所以皇后嫡子才会体弱,先前其他有孕的妃嫔也会流产或是生子早夭。如今大裴氏有孕,太?后与贵妃就抬举了小裴氏,就是防着大裴氏将来恃子生骄。但裴氏姐妹真正心思如何,这局势又会如何变化?,却还有的是变化?余地。” 玲珑对后宫关?系很是熟悉,闻言倒也不意外,想了想又劝道:“既是如此,那咱们便是等着看戏便是。殿下又何须忧心呢?陛下与殿下的兄弟之情,犹胜一母同胞,您又是以军功立身,陛下的后宫嫔御之间?如何变故,总也不会迁累到您身上。” “这却未必。”萧缙本就在思索,随口便冷笑?了一声,但下一瞬看着玲珑的神色,他又缓和了脸色,改口道,“说不定皇兄多增添几??嫔御,越发觉得?热闹的好处,便给咱们王府里恩上加恩了呢。不过你?放心,他们若是再塞人进来,本王就继续去给你?请封,说不定人多到一?地步,这正妃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呢。” “这是什么话。”玲珑不由失笑?,虽然对刚才萧缙话里那隐约的不详寒意仍有疑虑,但听他这后半段的胡说八道实在不像,还是忍不住啐道,“倘若真是如此,那您的正妃尊位也太?不值钱了。” “有些所谓的尊位名头本来也不是那么要紧的。”萧缙笑?道,“本王倒是担心,本就罚俸一年,陛下却还给我添人,再多几??的话,岂不要吃穷了王府。哎你?说,尹氏擅琵琶,今日又给了舞姬,要不然咱们领着她们出去卖艺吧?” 二人正信口说笑?之间?,马车已经回到了荣亲王府。隋喜与琥珀翡翠等人都迎在二门上,萧缙跟往常一样,当先跳下马车,再伸手去扶玲珑下车。 “王爷,良侍。”隋喜等人躬身行礼。 “别叫良侍了。”萧缙一摆 手。 众人皆怔了怔,难道行宫出了事??看萧缙亲手去扶玲珑的样子,也不像获罪啊? 萧缙淡淡又补了一句:“今日在行宫有恩旨,府里会再添人。另外玲珑晋五品奉仪,各项仪制看着安排罢。” 隋喜忙再次欠身应了:“恭喜王爷,恭喜奉仪。那不知奉仪的住处——” “本王的正房容不下了?”萧缙随口笑?了一声,便要往里走。 而琥珀这时也上前一步,到玲珑身边:“奉仪,刚才收到谢府的禀报,夫人病了。” “什么?”玲珑登时大惊,“什么病?不是,谁来禀报的?” 一步刚刚踏入二门的萧缙闻言也立刻折身回来询问:“说清楚,什么情况?” 琥珀连忙躬身回禀:“王爷,就在一?时辰之前,有一位姓沈的生员到角门叩门,自称是奉仪的外家表弟,说奉仪的母亲今日突发急病,特来禀报奉仪。” “殿下!”玲珑料理王府之时虽然素来机变镇定,但猛然听说母亲沈菀出事?,还是立刻脸上变色。 “别担心。”萧缙过去一把拉住玲珑的手,同时传令,“卫锋!立刻拿本王的帖子,请太?医到谢家。隋喜,去库房取一支人参再拿几?盒药材备在马车上。本王与奉仪更衣之后即刻过去。” 玲珑满心惊惧,手都有些轻微的发抖,母亲沈菀虽然不算如何病弱,但也不是多么强健的体魄。尤其谢家夺爵之后,父亲谢长?垣在外行商,她自己入侍王府,只有母亲沈菀一人在家里面对祖父祖母和长?房一家子,衣食住行本就寻常,再加上挂怀丈夫女儿,不免多忧多思。 而且若是寻常小病,谢家又不是请不起郎中,何至于让沈安在这中秋之夜奔至王府禀报? “别怕,我在呢。”萧缙伸手又去抚了抚玲珑的背脊,“要不我们现在就过去?” 玲珑咬牙定了定神,便摇头道:“殿下,有太?医过去就好。您不必去了。” “行了,不要啰嗦。”萧缙牵着她便大步往回走,“先将公服和宫衣换了,这样太?过累赘。” 玲珑此时也再顾不得?什么客气与礼数了,几?乎是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跟萧缙一起回正房。习惯性?地还是先去给萧缙解公 服的腰带纽扣。 “玲珑。”萧缙一把按住她微微发颤的手,又伸手去抚了抚她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相信我,你?母亲不会有大事?的。真的。” 他目光与声音都那样沉着而笃定,玲珑本能地?了?头,也强迫自己平顺呼吸。 萧缙又将她推回暖阁:“你?换自己的衣裳就好。本王并没有笨到那?地步。” “是。”玲珑咬牙应了,自去更衣。 萧缙也在自己更衣的时候再度飞快思索。他记得?前世广平七年八年的时候,玲珑家中是有白事?的,但并不是玲珑自己的父母,而是祖辈,不是祖母便是外祖母。那时玲珑曾告假数日,回家奔丧;而那时他正忙于冀州军马的案子,焦头烂额,也不曾详细过问。 但眼前之事?又是什么缘故呢? 思忖片时,二人各自更衣完毕,玲珑从自己妆奁中拿了几?件私房的首饰与银子,再次上前向萧缙一躬:“殿下,刚才是我一时心慌,有些失神。您真的不用这样大晚上的折腾过去,您肯让我自己前往探望,已是恩典。” “啰嗦。”萧缙板了脸,“先前本王说你?能管我,你?就真的以为能全盘替本王做主了?本王决定之事?,哪里来这么多说辞。听话。” 言罢仍旧牵着她往外走,车马直接就在二门上等着,萧缙扶了玲珑上车,马车便向谢家一路疾驰。 路上玲珑根本无心说话,满心都是当年离家之前母亲沈菀曾经的抗争与难过,以及在王府这几?年偶尔探望时看出母亲的憔悴消瘦,忍了又忍,还是鼻子酸酸地一直想哭。 萧缙坐在她身边陪着她,同样一?字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肩背。 仗着是中秋夜晚,家家户户皆在闭门团员,街上行人车马都很少,即便狭窄如南城,亦是通行无阻。不到两刻钟,萧缙与玲珑便赶到了谢家。 因着卫锋已经带太?医早到了片刻,谢家人也早已打开大门等候迎接,沈安亦迎在门口,见到玲珑下车,立刻眼眶红红地叫了一声:“玲珑姐姐!”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三十一、旧疾 三十一、 “安哥儿, 母亲怎么了?”此时玲珑哪里还顾得?上萧缙会不会想东想西,立刻快步过去,本能地伸手就去拉沈安的手臂,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然?而萧缙到底手快,几乎就在玲珑的手要触到沈安小臂的一瞬,抢先?上前接住了玲珑的右手, 同?时左手去扶她的背, 亦望向沈安开口问询:“太医可曾到了?现?下情?形如何?” 沈安连忙退一步拱手:“王爷。太医已经到了,正?在诊治。” 玲珑发急,这根本就是废话,甩开萧缙的手就往里头快步走, 萧缙赶紧追过去, 谢家其余提着灯迎出来的人纷纷让路, 沈安也在后头追着。 此时沈菀的小院子里已经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因?着本来就很小, 院子内外既有谢家的人,也有卫锋和另外的王府护卫。 房内亦是如此, 卫锋见到玲珑来了直接上前开了堂屋的门,谢家下人也不敢此时抢着巴结,堂屋里同?样是半屋子的人,谢老太太, 谢大?太太, 谢姑母, 还有各自?的丫鬟仆妇等, 也不知是否因?着中秋夜所以阖家都在。 孟太医正?在床边诊脉,在这低矮狭小的房舍里,被半屋子女眷七嘴八舌的围着, 一头都是汗,带着的药童看不下去却又?拉不&#xe863;这群年纪不轻的女眷太太们。 玲珑这时便明白了沈安为?什么迎在外头,只看孟太医的药童如何尴尬,即知房里简直是水泼不进。 “你们——”门一打开,玲珑甚至都能感觉里头的气闷,心头的焦急与怒气便同?时升腾起来,刚要开口,便觉得?手臂被萧缙拉了一下。 下一刻便见萧缙冷了脸示意卫锋:“清人。” “荣亲王到了,请各位出来见礼。”卫锋立刻先?进门沉声说了一句。 谢老太太谢大?太太这些女眷本来就是想在荣亲王与玲珑跟前证明自?己正?在关心沈菀的病情?,听到卫锋话自?然?就纷纷到院子里行礼。 本来就已经拥挤不堪的小院子彻底小到没有地方站,萧缙也不啰嗦,等到人都出来了便牵着玲珑进屋,关门前只丢给卫锋一句话:“问清楚。” 卫锋躬身应了, 闭门之后腰背挺直,招手示意随着萧缙而来的另外两名荣亲王府护卫上前,随后便向面带惊慌之色的谢家女眷们一拱手:“诸位,借一步说话。” 与此同?时,玲珑终于能到母亲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眼下乌青,面色却苍白憔悴的沈菀,玲珑咬牙忍了又?忍,还是眼泪不断滚落,满心又?是内疚又?是难过。但见孟太医还在切脉沉吟不语,也不敢出声。 萧缙站在玲珑身后,一只手按在她肩上,同?时环视一眼沈菀的正?房,只见内饰十分整洁淡雅,虽然?房屋狭小陈旧,但几卷旧书卷轴,几枝素淡野花,仍旧颇有意趣。 只是另一则亦越发看出谢家如今的落魄,难怪玲珑如此挂怀,甚至出门前还带了银子与首饰。 这时孟太医两回反复切脉完毕,终于起身向萧缙与玲珑拱手道:“王爷与贵人不过太过忧心,夫人并无险恶重疾。只是长期操劳忧心,多思耗神,饮食上或者也有亏缺,心血不足。如今再逢大?怒大?悲,才至一时昏厥。臣查看夫人脉象,或者过去这几日怕是休息极少,安眠不足,忧怒过重。但只要接下来静心调养,少忧少惊,当?无大?碍。臣先?开一副药,吃半个?月,臣再来复诊。” “有劳了。”萧缙颔首,自?己示意孟太医到旁边再说几句话。 玲珑则坐到床边,给母亲掖了掖被子,也不敢叫醒母亲,只是看着母亲默默流眼泪。 不多时孟太医开了方子,便领着药童出去,萧缙过来向玲珑低声道:“你陪夫人一下,我出去问问沈安和谢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中秋之日闹成这样。” “我与王爷同?去。”玲珑听了太医的话,心中也稍微安定几分,先?叫带过来的荷叶在房中照应,自?己抹了一把眼泪,便起身要跟萧缙一同?出去。 萧缙看着她眼圈红红的,越发心疼。将她手里的帕子抽出来,将她脸上其余的眼泪也都擦了,才与玲珑一同?出了房门,直接到院子里几日前曾经吃茶的石凳上坐了。 “王爷,奉仪。”卫锋先?过来禀报,“谢家几位皆说是夫人自?己头晕,中秋家宴之间说起家中庶务之时有些误会龃龉,便晕了过去 。另外谢家亦称已然?派人去了相熟的医馆,只是因?着中秋之夜,郎中亦在家中团聚,不在医馆,才致耽延。” “是么?”萧缙抬眼望向卫锋,目光冷冽。 卫锋再一拱手:“属下已然?将派人去医馆查证,另请谢家家仆分开回答,取录时辰,以备再查。” “王爷,您这是……”谢老太爷和谢家大?爷此时也已经赶了过来,虽然?已经吓得?全然?清醒,但估计中秋家宴喝了不少,脸上还是有些红红的未曾彻底褪去,身上亦有明显的酒气。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还是竭力往前凑着:“这个?,这个?,老朽家中儿妇旧疾复发,惊扰王爷与贵人,实在……实在过意不去。” “我母亲何时有旧疾?有什么旧疾?”玲珑这时一肚子火再忍不住了,立刻站起身来质问,“是被祖母和大?伯母偷了她嫁妆银子给家里填债那次气的旧疾,还是你们拿我的户籍代替四妹妹应选的旧疾!就算家里夺爵倒台,现?在账上的流水银子有多少是我父亲行商赚回来的?就因?为?我没有兄弟,你们就这样欺负人吗?” 眼看玲珑一句句竟是将什么难堪的隐私都抖在荣亲王跟前,谢老太爷气的血灌瞳仁,感觉脑仁都在噔噔地乱跳,谢大?爷更是面红耳赤,也顾不上什么贵人不贵人了,本能地脱口而出:“三丫头,你心疼你母亲也不能血口喷人——” “放肆!”萧缙一拍桌子,低喝了一句,连卫锋都立时垂首躬身,谢老太爷、谢大?爷并外头的女眷仆从?等立时就跪了一地。 萧缙这时也站起身来,面沉似水:“伪造文书,混乱宫籍,你们知道这是什么罪吗?当?年夺爵抄家之后,谢道甫你是一点都没长脑子是不是?本来看在玲珑面上,本王不欲与你们太过追究。现?在就在本王面前,你们是要说,本王的内人在攀诬你们吗?想清楚了再说!” 谢大?爷已经吓得?牙齿都在打战,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是谢老太爷到底还是朝中混过多年的,跪伏在地强行定神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当?年,当?年确实是老臣,不,老朽的另一孙女适龄应选,但家中恐其愚拙粗笨 ,不堪使用,且,且,贵人当?年婚事?生变,老朽与老妻一时糊涂,以为?应选宫役或可避开人言,才有如此荒唐行为?,王爷恕罪!” 玲珑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人,心中一阵阵的翻涌,既觉得?在萧缙面前显出自?己家人如此实在丢人,又?有种莫名的畅快,但舒了一口气,还是先?望向另一侧刚才也被卫锋拦在门外的沈安:“安哥儿,你说,怎么回事??” “王爷,姐——贵人。”沈安亦因?萧缙的威严而有些战兢,叫了一半的姐姐还是改了口,“就在那日贵人省亲之后,我们收到了江州的来信,说祖母病体日益沉重,先?前姑母送去的药材一半材质不好药性?太温,一半太陈,都长霉了,想求问姑母是否还能再想想办法。姑母担忧祖母的身体,这几日都休息得?不好,也在变卖首饰想再买些人参和补品。但今日才知,这两年里送去江州的几批药材都被克扣调换了,所以晚饭时便有些口角——” 萧缙闻言心下便即了然?,果?然?他印象里的前世玲珑家中的丧事?是她的外祖母,算算时间怕是没有多久了。 且因?着这是老人家长年的沉疴调养,而非一时可解的外伤毒伤,耽误至今,只怕很难挽回。难怪沈菀会惊怒交集到这等地步。 玲珑心下当?然?也全明白了,冷笑了一声又?再追问:“那怎么是你到王府去找我,而不是直接找郎中?” 沈安脸上有些惭愧:“当?时姑母晕去,老夫人与另外几位夫人先?说姑母是装的,后说休息一下便好。我在京中这两年一心读书,与医馆不熟悉,跑出去找了两家见闭了门,不知道医者家宅何处,又?实在担心害怕,才贸然?到王府……” 即便没有玲珑这一层的爱屋及乌,听到如此不公之事?,莫说萧缙,便是卫锋、荷叶,并王府跟来的一众护卫都是脸上愤愤不平,谢家人因?着跪伏满地,倒是看不见脸上到底还有没有一丝人性?或是惭色。 “知道了。”玲珑咬着牙点了点头,强压着不去继续骂人。 “卫锋。”萧缙亦缓缓舒了一口气,“叫人立刻去江州,拜访沈家老夫人。京中的太医不能请,拿我的帖子 从?冀州的郗氏医馆借人。一应药材,随意调&#xe863;。从?王府拨一队护卫,丫鬟八人到玉泉别院,另调马车过来,今晚就接奉仪的母亲过去调养。” “殿下。”玲珑极轻地叫了一声,喉头却有些发堵,说不出更多话来,刚才又?急又?气之间忍着的眼泪,再次从?眼角滑落。 萧缙伸手去将她的这一点眼泪抹了,低声问她:“要再进去看看,还是先?去别院预备?” “先?去别院罢。”玲珑勉强清了清喉咙。 萧缙点点头,牵着她往外走,到了院门处,才再次停步,仍旧没有看向那跪伏一地、瑟瑟发抖的谢家人,而是吩咐卫锋:“去跟京卫衙门借人,即刻封了谢家。奉仪母亲有物失窃,掘地三尺也给本王找出来。”吐出最后几个?字,满是寒意,“找不出来,就提头来见。”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三十二、同侪 三十二?、 夜空如洗, 月华如练。 玲珑坐在温泉别院的花园里,静静抬头?看着夜空。 一阵清风拂过,清冷的秋意比月光还要再寒凉十分, 她?微微打了?个寒战。 但下一刻,身上便蓦然一暖,多了?一件斗篷。 而那沉沉如水的缎面上头?, 是她?极为熟悉的松柏清芬。 “殿下。”玲珑起身, 先?匆匆拿帕子按了?按眼睛,才转身望向给她?披了?自己斗篷的萧缙,“您怎么这个时辰还没休息?” “你一直不回房,本王如何睡得安稳。”萧缙&#xe863;手去将那斗篷又抻了?抻, 将玲珑裹紧, “夫人不是吃了?药已经睡下了?么。孟太医说接下来只要静养就是了?。还担心什么?” 玲珑见萧缙寝衣外头?只披了?一件常衫, 却将斗篷给了?自己, 也伸手拉了?拉他的衣领:“在车上时我?就说, 殿下不该陪着我?来别院的。您这样施恩,让我?可以在这里照顾母亲几日, 我?已经感激不尽。您明日还有公务,连夜过来这边也休息不好。” “你知道我?是陪你过来就好。”萧缙握住玲珑的手,“明日要看的公文?我?会?让唐宣送过来。后天?从?这里直接过去行宫,安排移驾回宫的事情, 还更近些。倒是你, 这样晚还不睡, 是想将自己也折腾病了?, 好回头?请孟太医给夫人看诊的时候,一起算诊金便宜些么?” “倒也不必这样省。”即使玲珑心绪未复,也不由弯了?弯唇。 萧缙略略向前探身, 声音也压低了?些:“那你在这里做什么?担心你父亲?还是外祖母?不管你有什么担心,跟我?说就是了?。” 玲珑舒了?一口气:“今日之事,多谢殿下。旁的都是命了?,我?也没有办法。” “既然没有办法,那就回房睡觉。”萧缙一笑,索性拉着她?往回走,“发?呆有什么用,夫人和本王还都需要你照顾呢。” 玲珑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压下了?满腹心事,由着萧缙拉回了?别院里的正房,简单盥洗休息不提。 转日晨起,沈菀终于精神有些恢复了?,玲珑早早地到了?床边守着:“ 母亲感觉可好些了??” 沈菀在前一晚被送到别院的时候已经醒来过一回,只是当时整个人吃了?药之后昏昏沉沉不大清醒,又头?晕胸闷的难受,只大略知道自己是被送到了?荣亲王的别院里。 此刻醒来见到女儿在身边,既是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燕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玲珑握住母亲还是有些微凉的手:“外婆的事情,昨日家?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本来是我?想过去看看,但王爷也跟着去了?。他的意思是先?让您过来调养几日。” “谁说几日了?。”她?这话音刚落,便见萧缙进了?门,“夫人在府中受了?委屈,当然要搬出来。药材与嫁妆失窃之事,京卫衙门会?跟进的。” “王爷。”沈菀见到萧缙,立时便要起身下床行礼。 “母亲小心。”玲珑赶紧去扶,萧缙也同时上前去扶了?另一侧:“夫人不要这样多礼。” 沈菀确实行&#xe863;之间又是一阵眩晕,虽然心里不安,却也只能?先?坐下。 “王爷怎么过来了??”玲珑看了?一眼萧缙的衣裳很是严整,“您是不是要去行宫?” 萧缙一笑:“明日才过去行宫。我?是过来看望夫人的。” “家?中杂事,劳烦到王爷,实在汗颜。”沈菀这时候其实有些不确定京卫衙门介入是什么意思,但提到药材与嫁妆,也能?猜到个大概,心中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或者是憋屈太久,一时并不习惯还有公道,而更要紧的,便是家?中有如此丢人之事,不知会?不会?让玲珑在王府里叫人笑话。 “夫人当真不必客气,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萧缙温言道,“其实天?家?之中,宗室之间,争端也都差不多。长幼嫡庶,爵位前程,宗族钱财,大致相类。说起来还是本王更惭愧些,上次一见,已知夫人委屈,却不曾更早与玲珑商议着接您出来,是我?疏忽了?。” “王爷言重。”沈菀虽然坐着,仍旧欠身,心里虽然有欣慰欢喜,但也有惶恐,“小女侍奉王府,得蒙王爷厚恩,臣妇已然感激不尽。但也求王爷,不要太过偏宠小女,以免将来的王妃,与现在的同侪有所失落。” 萧缙不由看了?一眼玲珑,随后才拱手温言应道:“夫人之意,本王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长信侯府爵位不再,尊夫又在行商,您是怕玲珑如今年?少得宠遭人记恨,万一将来色衰爱弛,有什么变故,娘家?无力护着她?。” “是。”沈菀不料萧缙竟然说得这样直白,但也句句真实,“王爷英明。臣妇知道,王爷喜爱小女,臣妇感激不尽。只是小女出身如此,臣妇与外子亦皆是鄙薄之人,不敢妄图眼前富贵,只愿小女一生?平安安稳。” 沈菀的声音因病很是虚弱,但其中拳拳爱女之心却坚定诚挚,流露无遗。 “夫人。”萧缙略略沉吟一瞬,随即上前一步,在沈菀病榻前三尺之处跪了?下去。 “王爷!”这一下莫说沈菀大惊,连玲珑都赶紧上前去拉他,“您——” 萧缙却反手去拉玲珑,让她?跪在自己身边,随即才望向沈菀:“夫人,人生?在世,前程难料。今朝的王侯将相,谁也不知明朝是否落魄流放。此刻我?能?向夫人禀告的,便是我?待玲珑之心,绝无二?意。只要我?萧缙一息尚存,夫人忧惧之事便不会?发?生?。进宫面圣见驾,行礼低头?是我?们人臣之分,但荣亲王府之中,玲珑不会?有真正的同侪,也没有人能?跟她?比肩。” “王爷——”沈菀不由泪落满面,对萧缙这番话实在是以前连想都不敢想,此刻应也不是,不应更不是,只能?再次试着去扶,“王爷请您先?起来——” 萧缙转头?看了?一眼玲珑,她?的眼眶也红了?,虽然跪在他身边,但整个人也是轻微地在发?抖,说不出话。 萧缙心里竟也有些酸痛,前世里,她?那样不顾一切地跟着他去了?北地,天?寒地冻的流放与辛苦,两个人在一处其实连正经的名分也没有。 那时他不想拖累玲珑困死北地,加上其他的思虑危险等?等?,他那样贪恋她?的温暖与美好,却也时不时想着是否应该让玲珑快些离开,所以这样的话,前世里他是并没有说过的。 哪怕如今的玲珑就在身边,而身周的一切仍旧是繁花似锦,萧缙仍旧觉得是亏负了?她?,更亏负了? 那个前世陪着他吃尽苦头?的玲珑。 “夫人。”萧缙伸手去将玲珑的左手握在自己掌中,“我?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可让夫人放心,将玲珑全然托付于我?,今日此礼,请不要惶恐,也不要忧虑。我?只求夫人信我?。” 顿一顿,又转脸望向眼泪已经滑落的玲珑,唇角微微扬起:“至于玲珑,我?知道她?也害怕,不敢全然信我?。那大约,便是我?做的还不够好。” 他最后这句话,声音已经低了?下来,同时也低了?头?。 明明前一日还是那样意气风发?的荣亲王,此刻却低着头?,像个孩子一样跪在沈菀的病榻前。 玲珑的眼泪越发?止不住,原先?绷着那样久的心绪在这一瞬彻底冲破,嘴唇抖了?又抖,终于去埋怨萧缙:“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在母亲跟前告我?的状吗,我?哪有不信你。” “燕燕,”沈菀伸手去按了?按玲珑,“不要这样,王爷都已经这样说了?。” “夫人不要拦着她?,”萧缙仍旧低着头?,“原是我?词穷计短,没有什么旁的法子。每每想要待她?好些,却又让她?担忧,是我?的不是。” “您先?起来成?不成?。”玲珑原是满心感&#xe863;,但听到这几句话,还是立刻就捕捉到了?萧缙过犹不及,跟沈菀装可怜的味道,虽然眼泪没有止住,但却又想笑了?,她?的声音都有些抽噎。 “你不要哭了?。是我?不好。”萧缙这才抬眼去看玲珑,又伸手擦她?的眼泪,沈菀还主&#xe863;递了?帕子过去。 “母亲,他——”玲珑气结,但看着母亲沈菀眼里终于少了?几分担忧,多了?几分踏实的欣慰,便更说不出话来。 “快起来罢。”沈菀又劝道,“以前听长兄提起,王爷是英侠人物。今日言语,臣妇感铭五内,断然没有不信之理。” “谢谢夫人!”萧缙的声音瞬时明亮起来,自己起身的同时又去扶玲珑。 “我?有些累了?,想再休息一下,燕燕,你陪王爷出去罢。”沈菀再次贴心开口,主&#xe863;叫玲珑与萧缙一起出去说话。 玲珑本来是有些不愿意的,但是看着萧缙面上那副小心翼翼的讨好神色,还是答应了 ?。转身叫了?荷叶进门,叮嘱了?几句小心照顾,便自己擦了?擦眼睛,先?出去了?。 萧缙自然是跟着她?,看着玲珑从?沈菀的房间出出之后越走越快,一直到前一晚她?独坐望月的花园凉亭中才停步。 萧缙抿了?抿唇,将笑意压了?下去,面色平静地跟了?过去:“玲珑。我?跟夫人说的是真的。” “嗯。我?知道。”玲珑仍旧背对着他,“府里就我?一个是假装给您做妾的。其他是真心想做的。所以算不得有同侪。” “这个时候还贫嘴。”萧缙绕到玲珑面前,与她?目光相接,“要不要我?再给你跪一回,再表真心?” “王爷这样说,就不是贫嘴吗?”玲珑一时之间仍旧不知如何回应萧缙与母亲说的话,索性还是顺着这不正经的部分先?应付着。 “当然不是,本王言出必行。”萧缙说着,真的要退后一步再次屈膝,玲珑连忙一步跟上,伸手去阻止他。 而下一瞬,身手敏捷的荣亲王殿下就很自然地接住了?她?的手,顺势一带,再一次完完全全地将玲珑抱在了?怀里。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三十三、热烈如火 三?十?三?、 “殿下——”玲珑本能的一声轻呼, 被直接湮没在了萧缙的怀抱里。 他的手臂紧紧拥着她,扎实得让玲珑有种错觉。 好像萧缙害怕松手就会失去她一样。 “让我好好抱一会儿。”他埋首在她的颈肩之间,温热的呼吸就在她耳边, 低低的声音中带着分外的温柔,“乖。”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玲珑只觉得心?里既是满满的欢喜与踏实, 却又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她甚至觉得自己心?跳都快了许多, 也就仗着是被萧缙抱得这样紧,不然她或许都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 少时读书,总道无计寄相思,她便以为爱慕一个人, 便应该是那样安安静静地在窗前?或月下飞针走线, 或提笔写诗, 让那个人的身影在心中如诗如画地渲染。 然而此刻, 萧缙的相拥却是热烈如火的, 她的欢喜好像酿了蜜的梅子,一点点的酸涩之外, 便是一口入心的甜。 “玲珑。”他轻轻叫了她一声,哪怕是低低的气音里,也同样带着明亮又?热切的情意,“我——” 只可惜, 这情话还没说出口, 煞风景的就来了。 “咳咳。” 凉亭东侧丈许之地, 传来了极轻的两声干咳。 萧缙与玲珑同时听出了是卫锋尴尬的声音。 玲珑的脸上更热了, 哪怕在卫锋眼里,她早已经是萧缙的宠妾,可对她而言, 此刻才是她头一次与萧缙的亲密&#xe863;作显露人前?,但一时间也无处躲闪,只能一味低着头。 萧缙则是心中已经默默跳起来打爆卫锋的狗头十五次,但也知道必然是有紧要的公务,不然不会此情此景还敢过来。 “咳。什么事?”萧缙也干咳了一声,他并不觉得尴尬,却能感觉到玲珑背脊发紧,松开手的同时又去抚了抚她的背,才转身望向卫锋。 “西北军报。”卫锋心?里叫苦,但仍旧躬身禀报,并不敢迟疑。 萧缙心?下飞快回想了片刻前世广平七年的西北军事,想起这便是后来冀州军兵案的起点,确实需要?立时料理。 “殿下快去罢。”玲珑听到军报二字亦是精神微微一震,暂时按下了心?中的羞涩,甚至主 &#xe863;提到,“别院的书房之中也有殿下上表与寄信的本子,但您的印章还在府里,回去料理更便宜些。” 萧缙点点头,手指去蹭了蹭她的脸颊:“好,我先回府。你好好照顾夫人,我晚上再过来。” 言罢便过去接了卫锋手中的军报,一边问询着具体的情形一边大步往外走去。 玲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再次笑意满颊。 她素来都知道荣亲王是极挺拔英俊的,可为何此刻看来,好像比先前?更加可爱些呢? 而与玲珑心?绪相似的,自然便是此刻赶回王府处理公务的萧缙。 虽然之后的一整天军报信件来来去去,唐宣和卫锋先后抱了数叠卷宗到书房,但荣亲王面上总是带着几分笑意,哪怕查问军需与人事调&#xe863;的话还是锋利得像刀子一样,但略略分神之间,眉梢眼角便还是喜色。 别说到府议事的小韩将军和上林营展统领看着心?里称奇,连跟随萧缙多年的唐宣也是心中一直嘀咕。 间中得了机会便去悄悄问卫锋:“王爷中秋夜里挖到宝了?怎么这么高兴?” 卫锋自然是不能提起别院里自己被迫搅扰的那个情景,不过他其实也不太明白,玲珑入侍也有一个月了,怎么王爷今日就突然这么高兴起来。 而中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全程在谢家的卫锋倒是也知道个大概。 想了又?想,实在的卫统领居然给出了个其实差不多接近真相的结论:“可能是把岳母哄好了。” “卫统领,唐大人。王爷今日要留小韩将军和展统领用晚膳吗?”唐宣还没来得及如何回话,便见翡翠上前?询问,面上颇有几分丧丧的不高兴。 “可以预备。”唐宣估算了一下刚才退出书房、在外关门之时萧缙与小韩将军说话的意思,怕是没有一个时辰谈不完。 卫锋却摇摇头:“给小韩将军和展统领预备些点心就行,估计王爷还是会回别院去。” “这个时辰了,再回别院吗?”翡翠看了看天色,越发蹙眉。 唐宣与卫锋互相看看,作为先前?都在后宅赌盘里赢了银子的人,多少对翡翠有那么一点点的同情。尤其唐宣毕竟是文臣,性子更温和些,低声提点道:“姑娘好好应命办差就行 了。忠敬本分,自有出路。” “谢唐大人教导。奴婢知道,会好好办差的。”翡翠低了头,心?里翻腾的酸楚却压不下去,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只是,也不光是奴婢一个人应该守着本分,那,那也算不得王爷的岳……” 卫锋再次跟唐宣互相看看,心?里就一个念头——当初下注还是下少了。 很快书房里传了话,果然如卫锋所?料,萧缙命人预备点心,说是要留小韩将军与展统领议事晚一些。 而等到天色昏黑,月上梢头,送走了议事的同僚之后,萧缙便立刻飞马赶回了别院。 然而到了沈菀暂居的院子外头,先听到的竟是沈安的声音。 “姐姐,那到底要?不要?告诉姑母?”他这话里带着哽咽的气音,显然十分&#xe863;情。 接着便是玲珑温柔的声音:“安哥儿你先别哭了。手帕拿着,擦擦眼泪。” 纵然知道此时玲珑的外祖母沈老夫人可能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大约便是这件事,但萧缙还是立时便心?火上冲,袍袖一拂便大步往里头走。 “这是——” 穿进月门转过山墙,院子廊下果然是玲珑与沈安在对坐说话,只不过站在沈安身边的是荷叶,沈安手里接过去的帕子也是荷叶的。 玲珑身边另外还站着琥珀,再两步外还有那日一起去谢家的王府侍卫陶然恭敬侍立。 “王爷。”见到萧缙过来,当然所有人都先起身行礼。 萧缙面上的神色再次微微一顿:“免礼。” 玲珑其实面色还是沉重?的,但看着萧缙进?门的神情变化,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随即缓缓舒了一口气,主&#xe863;上前?低声:“沈安刚才收到了家信,我外祖母的的病,怕是拖不了太久了。王府派去江州的人,或许会白跑一趟。” 言罢,又?向沈菀的房舍方向看了一眼,没再多说。 但萧缙已然会意,沈菀是沈老太太的幼女,如今玲珑都已经十九岁,沈老太太只怕已过古稀之年。这生老病死,人皆难免,便是郗氏医馆的人能来得及赶到,也未必能让沈老太太带病延年太久。 而身为远嫁女的沈菀本就伤心,如今再加上刚刚发现前几年送去的药物有误,只怕更加自责。孟太医 的确说了,沈菀只要少忧少思,安心?静养就能好起来。但若是不能少忧少思,反而再添大悲大痛,又?会如何,孟太医却没有说,玲珑也不敢想。 “现在还言之过早。”萧缙温言宽慰道,“如今你外家觉得不好,虽是常情,但郗氏医馆是百年世家,或者仍有回天之力,先不要?太过担心?。夫人这边,固然因孝伤怀,但看着你如今终身有靠,应该也能分些心?思罢?” 玲珑轻轻地点点头,主&#xe863;去挽萧缙的手:“殿下说的是。” 萧缙不由唇角微扬,这才抬眼望向仍在原地垂首躬身,恭敬拱手的沈安:“沈生员,到书房来吃茶罢,先不要?打扰夫人休息。” “殿下?”玲珑抬眼望向萧缙,不大明白他要?与沈安说什么。 萧缙紧了紧她的手,和声问道:“你要?陪着夫人,还是一起过来吃茶?” “我母亲刚刚吃了药睡下了。”玲珑叹了口气,“她还是头晕的厉害。” “那就一起过来吃茶罢。晚些若是夫人醒了,我们再一起过来。”萧缙说完,牵着玲珑的手就往别院里的书斋过去。 琥珀与荷叶连忙跟过去随侍在后,陶然则上前?为沈安引路。 到了书斋落座,沈安不待萧缙细问,便主&#xe863;将那封江州家信奉上:“王爷这样帮助姑母与学生的祖母,学生感激不尽。学生入京求学两载,姑母慈爱关怀,犹胜亲母。学生知道此处是王爷的私宅别院,或有内眷走&#xe863;,但学生斗胆,还是想求王爷许可学生能常来探望姑母。” 言罢撩袍跪倒,又?落下泪来。 “此事并非不可。”萧缙看了一眼玲珑,随即颔首。 然而沈安还不及道谢,便又听萧缙道:“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既然令祖如今卧病沉重?,沈生员可要赶回江州侍奉?若是有此打算,本王可以为你安排车马。夫人这厢,自有玲珑照顾。” “学生原与同窗约定,九月一起返回江州。但王爷若愿相助,学生感激不尽。”沈安再次拱手一拜,白皙清秀的少年面上泪痕犹在,满是孝义恭谨。 “卫锋。”萧缙向卫锋打了个手势,“去安排罢。若沈生员愿意,今晚就走。” 沈安这才起身,再次向萧缙与 玲珑各行一礼,便告辞离去。 玲珑当然不会相送沈安,但等他离去之后,还是起身到了书斋窗边,望着外头的夜空有些出神。 萧缙走到她身后,伸手去搂玲珑的腰:“没事的。我在呢。” “嗯。”玲珑轻轻应了一声,自己的手也合在萧缙的手背上。又?安静片刻,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折身望向萧缙:“殿下,我险些忘了,是不是宫里赏的舞姬今日会送到王府?王爷吩咐人安排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推一下基友的文: 《侯夫人精通茶艺》作者:町姚 追妻火葬场偏日常种田的文风,作者是个小可爱,比我勤劳~ 感兴趣的小可爱去勾搭她吧。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三十四、御赐 三十四、 “好像隋喜提了一句。”萧缙浑不在意, “我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他追着问来着,我懒得?理会。尹氏院子附近还有?别的轩馆,随便安排哪里便是了。” 玲珑的唇角不由微微扬起?, 低着头又抿了抿的萧缙的衣领:“这样随意,不太好罢。毕竟是御赐的贵人,殿下还是要好好珍惜才是。” 萧缙失笑:“真的, 你真的觉得?本王应该去好好珍惜一下?那要不然, 咱们再去水榭办个?宴会。刚好新来的这位能?跳舞,尹氏也能?再发挥一回。” “那两位良侍想要的可不是给王爷欣赏歌舞。”玲珑仔细将萧缙的领子捋平,白皙的手指轻轻在他心口绕了个?圈,“人家想要的, 是王爷的垂顾。” “你自己尚且不肯垂顾本王, 倒去管旁人想要什么。”萧缙笑道, “你怎么不管本王想要什么?” 玲珑仍旧目光低垂, 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殿下心里都是大?事, 我哪里管得?了呢。能?管的,最多也就王府里些许庶务杂事罢了。” 萧缙伸手去挑她的下颌:“这大?事里, 就有?一件是你能?管的。” 玲珑与萧缙的目光相对,脸上不由就微微发热。她先前?见着萧缙这样热切含笑的目光时,总是一味的回避着,满心想着不可行?差踏错, 不可妄求妄念, 那时还不曾觉得?太过害羞。 但今日再叫他这样看着, 玲珑便不知为什么只想向后退, 好像直觉上便能?觉得?,萧缙会再靠近几分似的。 她也不是不欢喜,只是心里紧张, 心跳快得?很,整个?人都仿佛想要蜷起?来躲起?来。 “玲珑。”萧缙真的略略向前?探身,二人面孔相距已经不到半尺。 “那个?……我去看看母亲。”玲珑实在太过紧张了,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全然屏住,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随即不敢再看萧缙,挣开?了他的手便往书斋外逃出去。 萧缙立在原地,不免有?些哀怨——虽然知道玲珑大?约会害羞,但刚刚真的就差那么一点?了! 但沈菀的情形确实也不稳定,玲珑分心也是难免。 不如此安慰自己还能?如何 ?呢? 萧缙又叹了口气,也向沈菀的房间过去。 他因着比玲珑略慢了几步,进?门便闻到香炉里是新添的一大?把百合香,一个?侍女正在服侍沈菀漱口,玲珑则在床边为母亲擦额上的虚汗。 这情形让他一下想起?当年自己母妃卧病时的样子,当年淑妃病中脾胃极弱,吃药很难,十次里有?八次都会吃药之后再呕吐,寝殿中为了遮掩气味便时不时添上一把百合香,后来又换了木樨香。 “夫人这是——”萧缙看了一眼玲珑。 “没事的。”沈菀摆手道,“臣妇只是有?些眩晕。”但她实在虚弱,说了这样一句,声音已经很轻,玲珑连忙与丫鬟一起?扶她重?新躺下。 沈菀疲惫地阖了眼帘,又喘息半晌,才低声道:“燕燕,我梦到你外婆了。” 玲珑握着母亲的手,眼眶瞬时就热了。努力咬牙片刻,才能?继续用自己惯常明快的清脆声音应道:“母亲可是梦到外婆炖的汤了?王爷已经打发人到江州去探望外婆了。郗氏医馆的医术是很好的,估计汤药也不会像孟太医那么苦罢。” 萧缙轻轻走到她身旁,右手按上她的肩。 就如同前?一天他们赶去谢家的路上,他未必能?事事皆为她解决,但至少能?让玲珑知道,他在这里,在她身边。 “你外婆倒是不怕吃苦药的。”沈菀仍旧阖着眼帘没有?睁开?,又絮絮说了几件小事,声音低弱,却?很清晰,眼角亦有?泪滑落。 玲珑怕母亲随时精神?好些,再睁眼看到自己神?色,所以?竭力压着自己翻腾的心绪,咬牙到两腮都有?些发酸,才能?让自己不落下眼泪,只是这样,声音便难以?继续保持轻快。 这时萧缙主?&#xe863;接了话,顺着沈菀讲的沈老太太琐事微微含笑应道:“以?前?很少听玲珑提起?老夫人,却?不想是这样可爱的性子。回头若有?机会,我定会带玲珑去江州探望。” 沈菀这时精神?越发难以?为继,又轻声说了几句话,便有?些昏昏欲睡。 玲珑向萧缙打了个?眼色,示意自己要留下来继续陪着母亲。 萧缙会意,又轻轻抚了抚她的肩,便出去了。 玲珑当然知道萧缙是有 ?些恋恋不舍的,只是此时实在不比平常,沈菀病弱之外,还有?江州外祖母病危之事悬在头上。哪怕现在母亲似乎是已经想到了外祖母可能?情形不好,但这与真正的丧母之痛又不一样。 譬如此刻的她自己,同样也不敢想象失去母亲沈菀会如何?。 于是随后的几日,玲珑几乎是衣不解带地陪在母亲身边。 万幸,到得?次日,沈菀的脾胃经由孟太医针灸之后就缓和了不少,至少吃药不至于再呕吐。再吃了两天米粥与汤药,到得?八月二十,虽然人是再清减了几分,但精神?总算恢复了不少,便反过来催着玲珑回去萧缙身边。 玲珑仍旧不能?完全放心,但沈菀却?很坚持了,甚至还将荷叶支出去才低声叮嘱玲珑:“这几日,王爷一直在别院里陪着。这份心思,莫说是你如今的位份,便是多少正头夫妻也未必这样用心的。王爷的话再是谦和,你心里也得?有?个?数。富贵荣华的不必放在心上,只看他真心待你,你也应该真心待他才是。” 玲珑含糊应了:“嗯。我心里有?数。” 沈菀又絮絮叮嘱了两句,便听外头荷叶见礼的声音:“王爷。” 沈菀刚要推一下玲珑,就见女儿已经主?&#xe863;起?身迎过去,不由也是摇头暗笑。 萧缙这厢进?门,还亲手拿了一盘橙子。 玲珑有?些意外,忙伸手接过:“王爷怎么还自己拿着过来?” “这是今日三皇兄送过来的。”萧缙笑道,“我吃了半个?,很是清甜。过来看夫人便顺手带过来了。” “多谢王爷。”沈菀连忙道谢,“臣妇今日已经好多了。” 萧缙看她精神?确实好了,也很高兴,又仔细问了几句吃药的事情之后,眼光便忍不住往玲珑身上扫。 沈菀看得?分明,同样也给玲珑使眼色。 玲珑一时竟有?些腹背受敌的意思,索性直接说破:“好了,母亲休息吧,我陪王爷回去了。晚些我们再过来。” 沈菀连忙摆手:“母亲已经没事了,晚上也不必过来,你们好好休息。” “母亲!”玲珑见萧缙脸上简直是眉花眼笑,心里越发不好意思,嗔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拉着萧缙赶紧 走。 萧缙只是笑,随便玲珑拉着,一路回到了别院的书斋里,打发了侍从下去,才伸手去揽她的腰:“夫人果然明理,还是很疼女婿的。” “我母亲心里是很感激王爷的。”玲珑抬眼望向萧缙,见他鬓边有?一缕头发略不平滑,便伸手去抿,“今天早上是谁伺候的,怎么梳头都不会了?” “怎么了?”萧缙顺着她的手也去摸了摸,似乎是有?一点?点?不大?服帖,但也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练兵的时候都是匆匆束了便穿甲了。今日又不入宫。” 玲珑刚要再问,却?又反应过来:“王爷没叫人进?门伺候么?” 萧缙望着她,唇角故意向下:“那不是以?为你会回来么。虽说陪夫人是要紧的,却?哪里知道你都不打发人递句话。” 虽然知道他这又是装可怜,玲珑却?也觉得?这几日确实是叫他等着了,主?&#xe863;去抚了抚他的侧脸:“那下回我叫人传话便是了。” “还有?下回啊?”萧缙当然是得?了便宜便不会松手,又顺着玲珑的手蹭了蹭,当真像只无赖小老虎一样,“先说眼下这一回,你要怎么补偿我?” 玲珑失笑,也不知道萧缙哪里来这么多无赖浑话,但刚要找个?由头去搪塞他,就听外头有?极其匆忙的脚步声,快步而来。 她不由微微敛了笑意:“王爷,今日有?什么要紧的公?务么?” 萧缙也皱了眉,摇了摇头。 这时那快步之人已经到了门口,竟然是本应在王府的隋喜。 “王爷,奉仪。”隋喜躬身一礼,面上神?色很是焦灼。 “王府里怎么了?”萧缙先问了一句。 与此同时,玲珑也在心思飞转,跟着追问了一句:“可是两位良侍出了什么事?” 隋喜本是办老了事的,但此刻竟额上微微生汗,又上前?半步,才压低了声音回禀道:“王爷,奉仪,十六那日送到王府的那位良侍白氏,可能?……可能?……” 萧缙不由皱眉:“隋喜,你什么时候添了这样吞吞吐吐的毛病?白氏怎么了?” 隋喜的脸色实在难看至极,又咬了咬牙才应道:“白氏,或许,不是御赐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会再有一更。 另外本文刚刚改了题目,因为觉得行文到中段觉得原本的题目【宠婢】不是特别的切合,所以就改了现在这个我一直想要的名字。请大家在收藏夹里见到不要迷惑~ 就是作者临时起意折腾了一下而已~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三十五、白玉竹 三十五、 “说清楚。”萧缙面色立时凝重起来, 同时打个手势示意卫锋进门上前。 隋喜谨慎答道:“十六那日贵人白氏进门,小的比照先前尹良侍的例子,安排在了丹鹊轩, 也安排了人照应,尽皆正常。但今日安排了二等丫鬟莺歌过去伺候,她哥哥是南府的乐师, 所以去过几次南府, 先前曾经见?过白氏——” 听到这里,玲珑已经背脊发?寒:“所以,现在府里的白氏,不是莺歌见?过的?她会不会?看错了?” 隋喜低着头, 额角眼瞧着已经沁出汗来:“反复问了莺歌好几回?, 她说这位看着是跟她见过的白氏连相的, 但她觉得确实不是白氏本人。具体哪里不对, 她说不出来。但王爷知道, 莺歌是王府家生子,一家子都是忠厚老实的人, 万万不是那信口胡说的。倘若她当真认错,虚惊倒也罢了,小的就怕真有什?么……” 萧缙重又眉头紧蹙,望向玲珑:“你怎么想?” 玲珑心下已是惊惧非常:“当日的舞姬全都带着面幕, 衣衫又相似, 且彼时根本就没有眀旨说到底要赏赐哪一位, 便是咱们回?府也认不出来。此事到底要不要紧, 还得看白氏有没有家人。” “便是没有,这几日也能认出干亲来。”萧缙冷笑了一声,思忖之间, 不禁一拳捶在了茶几上。 “王爷息怒!”隋喜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小人无能。” 连玲珑也站起身来:“王爷——” 萧缙深深舒了一口气,摆手道:“起来。你现在去南府找莺歌的哥哥,悄悄带到王府里认人。若这白氏当真有暗中偷龙转凤的本事,先认府里的人是谁,是不是同样出身南府的其他歌姬舞姬。另外去尚务府查档子,将案卷上白氏的出身家人查明白。” 顿一顿,又望向卫锋:“立刻传书给燕将军,说本王有要紧的事,请他设法在南和向西的大小官道上设卡。向北官道本来就有盘查,传书给渭城程将军,请他暗中留意可疑女子。另调亲卫二十人,王府待命。” 隋喜与卫锋皆领命去了,萧缙自己亦站起身来,望向玲珑:“你先在别院照顾夫人罢,我得即刻回府。” 玲珑却摇摇头:“王爷,我们一起回去。我母亲的情形已经稳当了,有孟太医不时过来看看,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还是先回?府瞧瞧情况。万一很快有什?么变故,我在其中转圜,还能给王爷斡旋的时机。” “如此也好。”萧缙也顾不上再说旁的,简单再吩咐荷叶等人留在别院好好照顾沈菀,便带着玲珑快步出了别院,登车回?府。 一路马车行的已经很快,间中萧缙还是用折扇打?起了两次车窗帘子,可见心中焦急。 玲珑坐在他身边,想宽慰他两句,却有有些?歉疚,斟酌片刻才低声道:“王爷,若不是我家中之事分心,此事也不至于拖延至此,我实在觉得对不住您。”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萧缙虽然依旧眉头紧锁,但还是伸手去揽了她的肩,“我刚才生气,是怪我自己轻敌。自从将裴姝的婚事拆开,便没再对这后宅之事严加防范,说到底还是我只顾想着前生大事,却忽略了——” “王爷说‘前生’?”玲珑诧异地问了一句。 “没有,我——我说的是‘前尘’,”萧缙并非咬字不清之人,但此刻也只能强行遮掩,又顺着扯开这一处,“前尘旧事,我先前回?想,虽也知道太后经常在这宗室婚配子嗣之事上着力,却也只挡了这正面的赐婚,没防备这等手脚。” 说到这里,手上又紧了紧:“且看此事后续如何,真正的白氏找得回?来便罢,实在找不回?来的话,你就先陪夫人去江州一段日子,避一避风头。” “王爷的意思是,这件事最后会落回到我身上?”玲珑大致明白这当中的利害关系——舞姬白玉竹是中秋当日仁宗亲口赏赐的良侍,这样的赐妾虽然不比赐婚,也不是能随意打发?处置的。纵然不至于到有事要请旨申饬的地步,仍旧需要看着这份御赐的光荣而格外礼遇。 现在白玉竹如果是在来到王府的过程里偷天换日,让人冒名而来,未必会?是出于慈懿殿的授意。 因为如果慈懿殿想的是要借着荣亲王府亏待御赐之人,从而进一步挑拨仁宗与萧缙的兄弟之情,扣什么不敬天恩的帽子,那还不如暗中害了白氏性命,更加直接。 可慈懿殿不曾授意,并不代表不会?利用此事。 白氏私逃,想来仗着的就是萧缙当日本来就没见过面幕下的舞姬们到底容貌如何。所以入府那一刻没有发?现,拖个几天,便如现在已经是四天之后,再想找人就是大海捞针,全无头绪。 至于王府里的假白氏,还要审了才知道到底是被人蒙骗还是威胁强迫,串谋之间是否知道真正的白氏&#xe863;机如何,下落如何。 而此事最麻烦之处,便是慈懿殿有没有后手。 若是全然没有旁人插手,当真只是白氏私奔或是假的白氏想求这份“王府嫔御”的富贵,情况便简单许多。 但看着萧缙面色凝重,玲珑便知这种想法不过私心侥幸而已。 接下来最有可能的,便是南府和尚务府一口咬定送来了真正的白氏,八月十六已经被荣亲王府领进了门。再然后,白玉竹的父母亲眷,甚至干亲表亲,来王府请求探亲,最终咬定荣亲王府害死了真正的白氏。 且不说白氏是御赐之人,就只是寻常侍妾甚至婢女,按着大晋律例,也没有说王府里说弄死就弄死的。哪怕有罪也要见?供状,惩戒致死也总得有尸体。 可真正的白氏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旦南府喊冤避祸,白氏家人再叫起撞天屈,最终这个罪名还是会落到荣亲王府头上。 就算没有慈懿殿的指示,御史台可能都会参奏萧缙私德不修,藐视圣恩。但凡对御赐之人留意多几分,也不至于连送来的人是真是假都分不清楚。 更不要说若是有人故意挑拨推&#xe863;,那这罪名就会变成是萧缙因着任性昏聩,偏宠妾室谢玲珑,谋害御赐嫔妾,这时候要再将先前裴姝落水的事情掰扯一回?,更是百上加斤。 荣亲王府当然可以自证可以辩解,但除非能将真正的白玉竹找回审问明白,否则跟御史台甚至三法司或尚务府一旦开始纠缠辩解,那就是一盆脏水从内泼到外,难堪至极。 “不一定。但不能不防。”萧缙咬了咬牙,心中的烦忧郁卒简直难以言喻。慈懿殿的手段会有多么绵密与无耻,大小&#xe863;作交叠勾连,他?并非不知道。怎么会?因着成功推拒了裴姝的婚事,就以为前世所经过有关他 婚事与王府后宅的难题彻底解决了呢? 前世确实没有尹氏和白氏赐到荣亲王府,因为前世此时裴姝已经被塞了进来。但现在没有裴姝,却有了这件变故,甚至这变故还可能会波及到玲珑——倘若之后白玉竹的家人当真到王府找不到人然后去告状,他?就必须抢在御史台参奏和三法司发难之前先去面圣请罪。 以仁宗处事之道,真到那个地步,说不定会?叫他推玲珑出来顶罪平息物议,保全天家颜面。 想到此处,萧缙对自己这些?日子的轻敌越发?自责,又转而望向玲珑:“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玲珑见他?神色既忧虑又郑重,便主&#xe863;去握了他?的左手:“我知道的。不过莺歌可能会看错,白氏也可能会很快被追回。不管如何,私德的事情再闹到如何,还是在陛下一念之间。您也不要太过忧心,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相是查不出来的呢。” 萧缙忽然神色一顿,望着玲珑,却不出声。 这话,她前世里也说过。 是广平十二年,上辈子他?最后一次被圈禁在慎德堂的时候。 那时西南兵权已经交接,他?妄自出战、拥兵自重的罪名已经越发?洗不清。三法司会审之时,堂官的口气越来越不耐烦,三木大刑不过一步之遥。 那时,早就已经彻底脱了宫籍的玲珑却到了他?身边。 “不要担心,世上哪有真相是查不出来的呢?”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明亮,也是随后无数个日夜里他?身边唯一的温暖与欢愉。 虽然上辈子直到病死在北地,他?们也没能等到黄河澄清日,真相大白时。 “殿下?”玲珑又等了几息,见?萧缙似是望着她,又像是出神,不由再次轻轻探问了一句,“您是想起了什?——” 然而话还没说完,萧缙忽然探身去亲她。 那个“么”字便被直接封在了唇齿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我相信正文里已经有了一定的解释,但出于过去与一些读者的交流经验,我还是补充一下有关“命案”这个问题的性质。 总体来说,晋江的古言虽然以架空为主,但很多读者可能还是在各种各样的作品之中辗转形成了 一个对“古代”社会结构的一个阶级观,我想说明一下我个人的理解,侍妾属于荣亲王的家庭成员,他作为一家之主有管教甚至惩罚的权力,但是没有无故杀死的权力。如果荣亲王被认定杀害了自己的侍妾,(不是假装病死这种阴谋掩盖,而是谋杀),虽然不会偿命,但仍然是有刑事责任的。 来源参考如下: 大清律(不是架空清,只是清朝资料多,便于参考)- 【殴伤妾至折伤以上,减伤妻二等。至死者,杖一百,徒三年。】就是说,如果丈夫把妾殴打受伤,罪责比打伤正妻轻;但如果把妾打死,丈夫要挨一百板子,流放三年。 道光年间,永珠贝勒的妾室吴氏在后宅争端之中被另一妾杖打,随后因伤去世,吴氏家人报案后,道光皇帝下令彻查。最终结果是&#xe863;手殴打吴氏之人杖责流放囚禁,永珠贝勒夺爵。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三十六、君恩 三十六、 玲珑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时间什么白氏的真?假, 王府的出入,别院的安排,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马车之中那样并肩坐着, 本来就没有什么闪避躲开的空间,更何况萧缙的手?臂本来就揽着她的肩,探身亲她的时候手?臂自然地一合, 玲珑就更无所退让了。 当然, 她原本也没反应过来,当身体本能地想向后退的时候,萧缙已经亲在了她的嘴唇上,那气息又熟悉又陌生, 她的一颗心更是瞬间便狂跳不止, 莫说脸颊在发烧, 整个人都好像在发烧一样。 待得萧缙终于松开她, 玲珑整个人已经像一只熟透了水蜜桃, 白皙姣美的面孔上透着满满的红意,眼睛里似乎有?些氤氲的雾气, 像是害羞到了极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说的对。”萧缙自己刚才一切的烦扰焦虑却都放下了,含着笑意又去捏了捏她的下颌,“凡事都是能真相大白的,我不担心了。” “那——”玲珑这才红着脸低了头, “那, 与这……这有?什么关系!” 萧缙唇角微微一勾:“当然是称赞你, 说的很有?道?理。” “哪有这样称赞人的。”玲珑忍不住瞪了萧缙一眼, 但?目光扫到他的唇,自己又先不好意思,再次转了头, “明明——回府还有?正经事。您还是先说正事吧。” “正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想法子试探一下府里的这个‘白氏’,”萧缙刚才那样冲&#xe863;去亲她,本就是因着想起了前?世之事,也说不清是一时激&#xe863;抑或伤怀,总之并不是真的想要在这样时候如何风花雪月。所以右手抚了抚她的肩,还是带着安抚的意味为主,“在确定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白玉竹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这倒不难。”说到实务上头,玲珑心思反倒转得快多了,“同样比照先前?尹氏的例子,只说办个宴会,叫她跳舞。琴师直接从南府借过来,也不必让隋喜偷偷领过去。” 正说着,马车已经到了王府。 萧缙与玲珑便一同往书房过去,这时隋喜已经从尚务府调到了有?关白氏出身的档子,看卷宗祖籍暨阳,祖上并无官身 ,广平三年南府在民间采选歌姬舞姬,白氏便是那时应选到南府。 “殿下,我先去看看现在丹鹊轩里这一位罢。”玲珑看完卷宗,重新递还给萧缙,“您接下来是要查南府还是查暨阳,我都帮不上,家宴设在晚上,我来安排。另外我也可以先去探望一下,也算‘同侪’的礼数。” 萧缙颔首,却又嗤笑一声:“什么同侪,又挤兑本王是不是?” 玲珑虽然与萧缙日益亲近,却还没当真?习惯到这个地步,尤其隋喜、唐宣与卫锋还满面严肃地等着听令,也抱怨了一声:“王爷先顾着正事,不要说这些了。” 言罢便赶紧出了书房。 她自己并不知道,这样轻嗔浅怨的微微害羞模样落在萧缙眼里更加可爱,以致于她离开书房片刻之后,萧缙眉梢眼角还是轻松的。 不过玲珑的心绪却轻松不起来。 白氏之事,可大可小。虽说是虚惊闹一场总比当真?丢了个人强,但?这“藐视君恩”四个字却怎么也算不得轻省。 略斟酌了一下,她吩咐人去库房里拿了几匹料子,便叫琥珀陪着,直接往丹鹊轩过去。 丹鹊轩与翠羽轩相距不远,都在王府西侧,距离正院正堂是远了些,不过房舍清幽精美,还是妥帖的。 院中比照先前?尹氏的例子,安排了两个粗使丫鬟,两个洒扫的小丫头,而白氏与慈懿殿拨出来的宫女尹氏不同之处就是南府并无什么陪送的侍女,所以王府同样安排了房里伺候的人。若没有?这身份存疑之事,其实白氏是比尹氏更省心的。 “见过奉仪。”这位丽人似乎比尹氏更加害羞,玲珑进门之后还是房里的丫鬟再次提点了一句,白氏才深深福身行了一礼,声音也不算特别清亮,但?态度十分恭敬。 “快坐下说话,哪里用的着这样客气。”玲珑满面含笑,主&#xe863;上前?去扶她,右手去托她的手?肘,左手就自然地扫过了白氏福身之时叠在一起的手?指。 白氏好像还是很惶恐的,斜签着身子半坐在下首座位上:“妾听说了奉仪的母亲身子不好,还在休养,您一直在照料。所以妾不敢前去问安打扰,您倒来了,妾心中感谢不尽。” 玲珑越发笑得亲切:“ 那不是什么大事。按说,良侍是御赐的贵人,我原应该早些过来探视的。天恩深重,这皇上钦点的荣光岂是人人可得的?这是满门的光荣,一家子的身家前?程呢。” 白氏低了头,整个人只是温顺恭敬的样子:“妾家门低,以前也没有想过会有?到亲王府伺候的机会,实在觉得自己不配。您这样说,妾更不敢当。妾听说了,王爷很喜欢奉仪,所以,妾到王府里应该也是凑数的,不敢多想。” 玲珑倒是未曾料到白氏说的这样直接,语气也很诚恳,可是更让她有些仔细琢磨的便是白氏的言辞。 虽说南府采选歌姬舞姬,是看嗓音与身形容貌为要,未免会有?不识字和?不曾读书的民?女入选。但?白氏毕竟是广平三年到南府,至今已有四年多,歌舞之间总是要学唱一些词曲,出入见礼也有?不少内官与宫人。这几句话之间虽然不算太过粗鄙,却也是很直白了。 当然,单凭说话?里头的细枝末节,还远不能断定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白氏。 “贵人忒谦了。”玲珑继续微笑,温言探问,“听说你是暨阳人氏?家父前年行商,便在暨阳。暨阳美食很是出名,是不是?” “是。四宝酥是最出名的点心,暨阳城南有?一家老店……”白氏立刻就应了这话?,并顺着提了三四种有?名的吃食店家,从吃食的名字到特点,还有?本地有名的店家等等,如数家珍,毫无犹疑。 玲珑听着她絮絮说完,才笑着应道?:“哎呀这样却可惜了,家父少说也错过了一半。回头我定要修书家父,他下回再去定要好好尝一尝。那贵人离开暨阳到了南府,南府的吃食可还习惯吗?会不会梦里都想着暨阳的点心?” 白氏面上似乎有?些怅然:“妾当年不得不离家,也是命。妾这样低微的人,不敢挑剔吃食。南府是很好的,妾没有?不惯。且现在在王府里,就更好了,妾很知足。” “贵人这样谦和?,当真?难得。”玲珑笑笑,“今后在王府,只有更好的。对了,不知贵人听说过没有,当初尹良侍进府,府里设了小宴庆祝,尹良侍的琵琶曲子,让王爷很是喜欢。今晚府里也有?小宴,感念皇上 天恩厚赐,也庆贺贵人入府。中秋那日的嫦娥舞姿实在精妙,今晚可否为王爷再献一回?” “今晚?”白氏有?些迟疑,“这一个人跳的舞,妾不太会。” 玲珑温言道?:“不需要跟中秋宫宴一模一样,大约是那日的风骨即可。当日的舞衣,南府有?没有陪送给你?” 白氏的犹豫更加明显:“这个,妾要看一下。舞衣是有几件的,但?不知道有?没有您说的哪一件。妾这就去找一找。” “万一没有,也不要紧,旁的衫裙也可以。”玲珑心里大约有?了个猜测,给旁边伺候的侍女打了个眼色,“再者,找衣裳哪里用贵人亲自&#xe863;手。春芝,好好伺候贵人,千万不要让她累着了。晚上还要给王爷献舞呢。” 言罢,玲珑就起身告辞。 白氏深深一礼,还是那样恭敬温良的样子。 玲珑又看了一眼春芝,示意她看好白氏,才出了丹鹊轩,重新回去书房给萧缙回话?。 “你的意思是说,她是暨阳人,但?不是白氏?”萧缙听了玲珑大略的转述,便微微蹙了眉。一边思索,又一边向玲珑伸手?示意,要她去他身边坐着。 因着此刻书房里并无旁人,玲珑倒也不推拒。她甚至坐在萧缙身边的同时还挽了他的手?臂:“她措辞很直白,不像伺候过高?门大院的。错处不算明显,可也没显出几分对南府的熟悉。暨阳人是一定的,或许是真白氏的同乡。莺歌说这个姑娘与白氏看着有?几分容貌相似,说不定是族亲呢。” “晚上看看跳舞就知道了。”萧缙舒了一口气,“刚才我与卫锋将京畿四日之内能到的水陆官道?都盘算了一回,南府那边也叫朱亭卫先去查一查异&#xe863;。她是真的白玉竹就罢了,不是的话?,还得防着有?人要她性命。” 玲珑颔首会意,这个真假不知的白氏只要活着,不管闹到什么地步,总还有?个审问查询的线索。万一这个白氏死了,又不是真的,那荣亲王府才真?是百口莫辩。 很快天色渐暗,还有?半个时辰便是晚宴时间,玲珑正在叫人安排戏台与丝竹乐师的位置,便见春芝匆匆赶来禀报:“奉仪,白良侍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知道又超过十二点了,我对不起你们,作者正在自挂东南枝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三十七、听话 三十七、 “怎么受伤的?”玲珑立刻便有?了?个?猜测, 一边吩咐快去请太医,一边跟着春芝再往丹鹊轩过去。 春芝既有?自责,亦有?紧张, 想来是害怕自己办砸了?差事:“奉仪走后,白良侍找了?一回舞衣,便说要休息一下, 预备晚间的宴会?献舞, 又叫奴婢去找些?轻纱,说是没有?带跳舞用的飘带与面幕,奴婢就去找了?。离开了?也就一盏茶功夫,回去的时候良侍的脚就扭到了?。她说是自己想先提前演练一回, 却滑倒了?。” “这?么巧啊。”玲珑面上生了?些?微冷意, 没再多说什么。 很快到了?丹鹊轩, 院内房内都已掌灯, 院门处正在有?人说话。 玲珑微微蹙眉:“那个?是不是翠羽轩的柳絮, 尹良侍带来的宫女?” “是。”春芝低声?应道,“白良侍到的第?二日, 这?位宫人便来过一次。后来隋总管说要尽量隔着她们,我们院子里就开始拦着了?。” “嗯。”玲珑点?点?头,舒了?一口气,面上带着笑过去, “这?不是柳絮姑娘么, 有?什么事?” 柳絮一见玲珑, 脸上赔笑更加殷切:“奉仪, 我家良侍想与白良侍一起过去宴会?那边,顺路说话,所以叫奴婢过来看看白良侍梳妆预备的如何, 可有?什么需要的没有?。奴婢过来才听说白良侍受伤了?,想问问情形如何。” “费心了?。”玲珑打量了?柳絮两眼,见她衣料首饰都比寻常侍女强一些?,容貌也不错,言语灵活亦胜过尹碧韶,心中大概就知道宫里打发这?样的宫女,怕是要替尹碧韶当家的。她唇边的笑意反而淡了?些?,“丹鹊轩的事情,王府自会?料理?供奉。你回去好好伺候你们主子就是,你们自己院子里的库房查对了?吗?九月开始裁冬衣,十月预备年下,十一月盘各院细账,都是你们该帮衬自家主子预备的。你若是不懂,回头叫琥珀教你。王府虽然不敢比拟宫里,也是有?自己规矩的。回去吧,以后别叫人瞧见这?样探头探脑地在旁人院子转悠。” 言罢并不等柳絮回话,便直接往丹鹊轩的堂屋过去。 另一个?丫鬟秋芝正在白氏的身边伺候着,见到玲珑进来先起身一福,随即回去继续浸帕子,给白氏冷敷脚踝。 “奉仪,妾太没用了?。”白氏自己额上都是汗,脸上原先还有?些?脂粉,在这?样的汗意下也有?些?花,眼圈红红的,看起来伤得不轻。 裙子提到膝盖之?上,左脚的鞋袜皆已去了?,看的出脚踝肿得老高?,趾甲好像也受了?伤,见了?点?淤血。 “这?是怎么弄的?好好的在自己房里绊倒了??”玲珑看了?看,递给了?秋芝一瓶药油,“这?个?拿着,等下太医来看过之?后,再看看什么时候给良侍涂了?。” 白氏低了?头:“妾就是觉得今天头一次给王爷跳舞,想跳个?好的,就关着门自己练练,没想到裙子下头被凳子雕花勾着了?,就摔倒了?。奉仪,王爷会?不会?怪我太笨蛋了?呀,像个?傻驴似的。”说着,声?音里已经有?哽咽的意思了?。 “这?词王爷倒是没用过。”玲珑瞧着她神色好像很是真诚,主要是脚踝受伤真疼,语气也再温和了?些?,“不必担心,王爷最是宽仁怜下的。既然你受伤了?,家宴推迟就是了?。” 接着又问了?几?句饮食起居的闲话,太医就到了?。问诊查看了?之?后倒是没说出什么,简单的外?伤而已,应该没伤到骨头,开了?个?活血化瘀的药也就罢了?。 回到正房,玲珑的眉头也未曾彻底舒展,白氏这?样的扭伤越发避开跳舞验明正身的机会?,而且因着受伤的是脚踝,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数日便只会?在自己房里休息,即便隋喜将莺歌的哥哥偷偷带进王府,也有?些?不太好叫他?们自然见到。 但这?并非不能解决,只是看白氏避开跳舞,便又将身份不清之?事悬在头上,而他?们此刻最怕的就是拖延。 假若真正的白玉竹已经外?逃,拖延越久越难以找回。 “没事。”萧缙主&#xe863;过来,伸手去顺她的眉,“不就是避开跳舞么。也不算什么太新鲜的手段。既然失了?先机,见招拆招就是了?。闹到最大又能如何,皇兄总不会?要我的脑袋,俸禄已经罚了?一年,再罚两 年就是了?。” 玲珑叹了?口气:“罚俸确实不算什么,主要是怕陛下跟您有?什么心结。圣恩不可藐,怕的是诛心之?罪。” 萧缙笑笑,伸手揽着她往寝阁过去:“明日就是陛下与太后从?行宫移驾的日子,我要去行宫督理?防务。之?后回到宫里,也有?为了?冀州军事面圣的机会?。我会?去探探陛下的口风。行事无过,终究抵消不了?慈懿殿的挑拨和高?裴几?人的枕边风,还是得主&#xe863;找个?机会?为陛下分忧才行。” “这?倒也是。”玲珑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眉头终于舒展,同时也注意到自己与萧缙的寝阁床榻不过三步之?遥。 “咳咳。”玲珑干咳了?两声?,“那个?,王爷明日还要一早去行宫,早点?休息,我先去暖阁里换个?衣裳。”说着就要逃走。 萧缙的身手却哪里是她能避开的,几?乎是本能地回手一抄,便搂住了?玲珑的腰,同时欺身而进:“你这?是又要往哪里跑?” 玲珑心里有?些?紧张,但想了?想,却又觉得自己不该一直躲,索性伸手去抵住萧缙的胸膛,看着他?眼睛认真道:“我要去休息了?。王爷明日还有?正事,今天就不要再闹了?。听话。” “嘿,你什么时候能叫本王听话了??”萧缙不由笑了?,手里是一点?也不放松,俯身之?间也越发靠近。 “我就是能呀。”玲珑也不回避,唇边也忍不住有?笑意扬起,是心里那又清甜又活泼的欢喜,“王爷自己说,想要我管着么?您要不想,那我以后就再不说这?话了?。” “你威胁我?”萧缙板了?脸,往常的威势又拿了?出来。 玲珑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嗯。就是威胁。所以王爷要听话么?” “你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萧缙冷冷“斥责”了?一句,但看着眼前之?人的笑容,最终还是自己也干咳两声?,“那——听话有?什么好处?” 玲珑嘴唇轻轻张了?张,却还是不好意思,话都没能说出来,自己脸上就先有?点?要发烧。索性换个?念头:“那个?,我会?再给王爷做针线的。” “我要针线做什么?”萧缙失笑,“你 男人哪里就穷到非要你飞针走线,回头又受伤,何必呢。” “王爷这?是什么话——”玲珑刚才还觉得脸上只是隐约发热,萧缙这?话一出,她脸上又腾地烧起来。赶紧连连去推他?,“您快去休息吧。” “那也总得给我些?听话的奖励罢?”萧缙怎么会?这?样松手呢,虽然的确想着如今千头万绪的事情,不管是朝政是军事,府里府外?,他?也未必非要立时与玲珑圆房。但一点?甜头都不给怎么行呢? 玲珑抿了?抿唇,想要略略向前主&#xe863;一点?,但实在是太过难为情,这?远比让她打理?王府的内外?账本书信,或是与人分辨是非对错的拌嘴吵架还难上十倍。 “你平日里的胆气哪里去了??”终于还是萧缙不耐烦了?,手上一紧,直接无视玲珑仍旧试图推着他?的手,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才“听话”地放开了?她。 玲珑此时已经没有?再啐他?的心思,红着脸自己先逃回暖阁。 随后二人各自更衣盥洗,仍是按着先前的习惯暂时歇了?不提。 次日一早天刚亮,萧缙与玲珑都早早起身。因着萧缙要去督理?仁宗与高?太后移驾回宫之?事,所以他?内着软甲,外?罩公服外?袍,衣衫整理?也更繁复些?。 玲珑给他?仔细整理?了?,因是做惯的,手上很稳定,只是心里总有?些?不消停,送他?出门时更叮嘱道:“在宫里要小?心些?,我总觉得裴贵嫔有?孕之?前,高?贵妃闹出这?场中秋舞,双方都不会?善罢甘休。回了?宫里,还有?段皇后,虽说都是皇上的家务事,但闹出什么也都免不了?防务上的责任。” “知道了?。”萧缙按了?按她的手,“我心里有?数。卫锋会?跟我进宫,唐宣在府里,还有?隋喜,你有?事只管吩咐他?们。他?们都知道,你的话,就是我的话。白氏的事情,先稳住就是。” 玲珑点?头应了?,送了?萧缙离开之?后,想了?想还是叫了?隋喜过来叮嘱,借着白氏受伤的由头给丹鹊轩添人,一定要看住白氏不能出事,再者便是隔开翠羽轩的下人,不要让尹氏和她身边宫人与白氏来往。 隋喜领命 去办了?,玲珑这?才回去书房,查看府里的账册庶务等事,主要是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免得对悬而未决之?事太过挂怀。 很快到了?午膳时分,侍女刚问了?玲珑是否要将饭食送到书房,便见外?头隋喜再次匆匆赶来,面色凝重:“奉仪,白良侍的家人到了?角门上递了?帖子,说白家老太太生病,思念孙女,但不敢请求让白良侍省亲,只想——只想比照先前府里的规矩,让白氏的母亲到角门,与女儿隔门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终于是12点之前了!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三十八、守身如玉 三十八、 “比照府里的例子?”玲珑微微蹙眉, 抬眼去看隋喜,“现在人在哪里?原话是怎么说的?” 隋喜双手递了—?个帖子给玲珑:“来了—?老—?少,看着?不是富贵人家, 自称请人代笔写了这帖子,求王府许可他们探视白氏。” “立刻请他?们到赵诚的茶房里坐下。”玲珑并不拆开,而是心思飞转之间站起身来, 低声吩咐隋喜, “上—?壶茶,叫他们先等—?等。另外打发人从后门绕出去,在外头守着?。—?来看有没有人指使他们上门,二来, 等下他?们走了之后, —?路跟到家, 看他?们在何处落脚, 小心盯着。” “是。”隋喜立刻应了, “那茶房里,让他们坐多久?” 玲珑一笑:“不用太久, 你只管去安排跟梢的事情。我换个衣裳,自己去见他?们。” 隋喜也是办老了事情的,闻言便明白了:“那小的叫莺歌和琥珀过来伺候,其他闲杂人等都会支开。”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玲珑换回了先前还做王府侍女之时的制衣, 发钗耳坠也尽皆换了, 随后亲自往角门门房过去。 隋喜已经提前叮嘱了赵诚, 所以过去的时候并无人如何留意,赵诚亦是内里恭敬,外表随意地先叫了—?声:“姑娘来了?白家太太与公子在小人的门房里吃茶呢, 您这边来。”随后才打了眼色,为她开了门。 玲珑含笑往里走,便见—?对身穿布衣的母子坐在门房里吃茶。—?见她进来,两人皆立刻放了茶碗起身:“姑娘好。” 玲珑笑笑:“您客气。白太太,是么?这位是?” 那妇人福身一礼:“这是我家中的小儿子,因着?实在想念姐姐,非要—?起跟着?来,姑娘莫怪。顺儿,给姑娘见礼。” 那叫顺儿的少年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眉眼也是很干净的,闻言立刻深深拱手—?躬:“姑娘好。” 玲珑含笑看着?,只觉得这母子二人衣衫看着?好像是市井人家的布衣布鞋,但手脚却不算太粗糙,不像是惯常做粗笨工作的。且行礼之间虽然不能与宫里的人那样老练,却也没有真?正寻常小民乍进王府的那样生疏无 措。 心?里的疑云虽然又多了—?层,同时却也对白氏之事多—?层笃定,那就是此事越发不像是能善了的意思。 “白公子客气了。”玲珑起身还了—?礼,“您的帖子已经送到王爷书房里了。不过?如今王爷不在府里,出去办差还有几?日回来。所以我先过?来瞧瞧,夫人想过来探望贵人,先前打听过我们府里的规矩么?” “是。”白太太赔笑道,“民妇听说,荣王爷是最心?善宽和的,先前府里的大丫鬟,都是许可两三个月上,就准家人到角门见—?见说说话,所以民妇想着,既然小女现在也有幸伺候王爷,可能也能见—?见。” 玲珑笑意愈深:“敢问夫人是听谁说的呢?” “这个——”白太太一愣,“这个,外头都夸王爷心善的……” 玲珑随手将赵诚给她新奉上的茶盏拿了起来,慢慢抿了—?口:“我们王爷当然是心善的,但夫人,您可没回答啊。白公子,你听说过?吗?你是听谁说的呢?” 那少年白顺儿抬头望向玲珑,见她肌肤白皙,容貌极美,笑盈盈的声音又温和&#xe863;听,还没答话,脸上先不好意思了:“小人也听说过?,不过?——” 白太太连忙接话:“这个,小女到王府的事情,是南府的大人过?来告诉我们的,也说王爷是顶好的主子,所以民妇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玲珑笑笑,没将后半句再继续问下去——那南府的人如何知道荣亲王府里的探亲规矩呢? 其实按着?宫制,如无特旨恩眷,侍女在五年宫役满足之前,最多是一年得见—?次家人。侧室等属于入侍,省亲或探亲皆是看恩旨的。 荣亲王府就算格外宽恩,寻常侍女也不过?是半年探亲一次,只有玲珑这个手握荣亲王书房机要的大丫鬟才有两个月见—?次家人的机会。 这虽然不算什么秘密,但也不至于能叫南府或是街市上人人皆知。可见白氏家人此刻上门,定然是有人指使的。 “姑娘,那民妇什么时候能探望女儿呢?”白太太还是有些急切的,甚至带了几?分轻微的哽咽“民妇知道这样有有点着急了,实在是家里老太太惦记,民妇也是好几?年没见过 ?女儿了。” 玲珑心下算着?时间,知道还得再拖—?拖,好让隋喜去将人手安排好,当下将茶盏再次端了起来:“关于日子,现在却不大好说。主要是王爷在外办差,府里虽也有能管事的主子,这等大事却不能自决,还是要等王爷的话。对了,白太太是暨阳人氏是不是?哪一年来的京城?” 白太太有些焦急,显然想要尽快定下探视的日子,但玲珑问的这样家常话也不能不答,于是先赔笑应了。 谁知接下来玲珑竟是一问接着?—?问,衣食起居家宅安宁问了差不多两盏茶的功夫,白太太纵然心里着?急,但玲珑笑意温柔,话说的又客气,也只能陪着。间中玲珑还有几?句话直接去问白顺儿,白顺儿也—?—?答了。 幸好到了最后,玲珑还是给了个日子:“虽然不敢应准,但您与令公子可以九月初—?再来问问。便是那日不成,届时也会有个王爷的准话再定下个日子。” 白太太与白顺儿连忙千恩万谢地去了。 玲珑亲自含笑送到了门上,—?眼扫间已经有改换衣衫的王府亲卫在外头预备,心?中略略安定,便不&#xe863;声色地回去正房,再次重新梳洗更衣,同时心中仔细盘算这几?个月的事情。 譬如,到底为什么太后非要插手荣亲王的婚事。 慈懿殿可不是闲来无事的老祖宗,哪有什么心?思去干预寻常家族后宅之间的女眷闲话。 说穿了,—?切其实还是要落在皇嗣身上。 大晋自从立国以来,数代帝皇都不是特别耽于后宫,子嗣也不太多。先帝曾有七个儿子,已经算是皇族之中较多的。 但活到成年的,只有仁宗,平郡王与荣亲王萧缙三兄弟。而自从仁宗皇帝十年前大婚直到现在,先帝的直系孙辈只有段皇后膝下的—?子—?女。 其中皇子元康只有四岁,生下来的时候就先天不足,仁宗虽然极其爱惜却并没有册封太子甚至王爵,多少就是怕养不活的意思。 朝中虽然无人敢提,谁心?里都是有数的。而另一件连萧缙都几乎不敢轻易说起的,就是仁宗自己的身体其实也不是太好。 现在裴贵嫔虽然有孕,却还不知道能否平安生产,是男是女。万 —?仁宗过?几?年山陵&#xe863;摇,元康殿下年幼不说,身体还不见得比得上仁宗。到时候宗室之子过?继之争,怕是比前朝的夺嫡更加惨烈。 眼前白氏—?个舞姬私逃与否,看着?不像是要命的大事,但若是加上了仁宗子嗣之事,略深想下去,便越发叫人心?惊。 玲珑在暖阁里这样出神了许久,直到隋喜过?来禀报有关跟梢白氏母子的事情,才重新回神。 “他?们是进了桂家胡同的里头的—?处院子,里头太过?狭窄,且看着?其间街坊人很多,又彼此熟识,王忠不敢贸然进去,怕打草惊蛇,所以还是请您的示下。”隋喜将盯梢所见之事大略禀报了—?回。 玲珑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与唐大人商议一下,他?可以调&#xe863;朱亭卫。按说这事不该我做主,等王爷回来才是正理。但又怕错过?时机,我的想法就是先盯紧了——白氏现在真假不知,这所谓的白太太、白顺儿,又如何知道—?定是真的?多防备些总是没有坏处。” 隋喜应了,出门之前还是不免赞叹一句:“要不说您是王爷的知心人,这份谨慎周全,便是旁人万万比不得的。” 玲珑不由一笑:“先前共事几?年,多蒙隋总管照应。我很感激。今次之事,也有劳您辛苦了。” “不敢不敢。小人分内之事。”隋喜忙再次打了—?躬,退出门去,自去与唐宣商议安排替换盯梢人手等事不提。 白氏之事料理至此,已经算是玲珑能做的极限了,再来便是在外头的搜捕寻人,玲珑既管不了,便只能等着?萧缙回来再与他商量。 然而让她颇为意外的是,萧缙这次督理移驾之事之后,竟然被仁宗留在了宫里,当晚并没有回到王府。 说起来这原不算新鲜事,萧缙这几?年军务较忙,在宫中留宿就很少。但前些年更年少时,也是与仁宗更加兄弟亲近之时,因着?下棋或是谈论兵法政务,几?乎每个月都有—?两回是留宿在宫中的。 但此时听说萧缙再次留在宫中,玲珑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担忧。 不过?这就是她更管不得的事了,简单沐浴一番,也就自己去休息。 转日中午,更意外的消息便来了。 宫 中内官到府传旨——荣亲王府再添一喜,裴太傅之女裴姝,蕙质兰心,恭顺温良,特旨赐给荣亲王萧缙为侧妃,着?令王府内官即刻预备。 玲珑接旨的时候还是很平静。 主要是她也分不清自己满心的冰凉到底是震惊还是失望,又或者是早知会有此日的解脱? 不过?在她还没能仔细分辨的时候,便见卫锋匆匆赶到:“奉仪,这是王爷给您的。” 是她做的小老虎荷包,玲珑接在手里,只觉得满心讽刺。但捏了—?下,便知里头有东西,摸出来一看,竟是当初仁宗赐给萧缙的那块封门青印章——戒急用忍。 “王爷的意思,是叫我忍了此事?”玲珑眼皮也没有抬,木然问道。 然而卫锋犹豫了—?下才摇头道:“不是,他?叫属下给您传的话是——”顿一顿,这位赤胆忠心?的铁汉脸上竟是莫名的尴尬,“王爷说,请您放心,他?还是为您守身如玉的。”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