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世长安花》 正文 1.第一章 大明宫 一 大明宫 长安街头,正是那绿柳如烟,繁花似锦的三月,一场春雨来得突兀而缠绵,濡湿了长安城闻名遐迩的丝丝春柳。一队车马在这氤氲的空气中踏着轻快而行色匆匆的步伐走来,几乎是一进城,车里就伸出一只芊芊玉手撩开了车帘,一个美貌的妇人用一种迫不及待的目光打量着在微雨中显得柔情的长安街景。 “炎儿,炎儿”她呼唤着车前骑着黑色骏马的少年,微微起伏的喘息透露了她迫切而热烈的心情,少年勒住马,回身应道:“母亲” “我们已经到了长安,我们真的回来了?” 永安公主的眼睛有些湿润,她自下嫁安西大都护卫国公霍恪为妻,从此远离长安以高昌c龟兹为家。直至丈夫亡故,皇兄弘治帝怜惜其孤苦,再三致信邀她携子回乡,她的独子霍炎此时已经十六岁,虽然承袭了父亲的爵位,但从小在西域长大,与突厥c回鹘等当地异族人称兄道弟。竟从不识长安风物为何?永安公主思虑再三,终于决定返回家乡,此时,蓦然已过二十载春秋 永安公主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仿佛这金碧辉煌,带着儿时耳语的长安街是在梦境中再次出现。霍炎笑了,朗声答道:“母亲,这是真的,我们回到长安了。”他的目光随着宽阔的朱雀大街望去,黄土铺的地面因为春雨而有些泥泞,溅起的泥点也染上了黑骏马的白色四蹄。 “很快,我们就会看见大明宫了。” 永安公主正在百感交集之时,就见一队御林军和着宫里的黄门向他们这个方向匆匆赶来,见到永安公主的车马便一起下了马,为首的一个老太监疾步走到永安公主车前施礼道:“老奴伏胜见过公主殿下。”永安公主认得他是皇兄弘治帝身前贴身的大太监,心中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哽咽道:“伏胜公公好啊”伏胜也红着眼睛道:“这么些年了,公主终于回家了,可想煞陛下了,几天前听说公主快到长安了,陛下就一直念叨着,今天一早就打发老奴来迎公主。”永安公主感激的往空叩谢,连道:“多谢陛下挂念。”又对伏胜道:“有劳公公亲自来接,受累了。”在一旁的霍炎跳下马,走过来对伏胜笑道:“多谢公公。”一面把一块珍贵的玉佩递到伏胜手里。伏胜推辞了片刻,也就收了,笑道:“这就是小爵爷吧,今天是第一次见,就像看见了大将军当年的影子啊。”永安听见提起儿子的父亲,眼圈又红了,伏胜连忙道:“公主且慢悲伤,皇上还在望穿秋水的等着和公主团圆呢,公主这就随老奴去大明宫吧。”永安公主应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往大明宫行去。从朱雀门进入皇城又从承天门进入宫城,到了西内苑,永安公主等人沐浴更衣,重新装扮一新才敢前往大明宫见驾。 雨过天晴,大明宫在碧空下显得既威严又美丽,永安公主看见旧居,心情激动不已,霍炎是第一次到大明宫,也好奇的四下打量。这座旷世宫殿是兴盛的大唐帝国巍峨且极致的心脏。作为帝国最尊贵的建筑,亦是帝国最杰出的艺术家智慧的结晶,匠作大臣阎立本亲自设计,二十万工匠耗时五年完成,所谓“涉碛砺而崔嵬,择一干于千木。” 永安公主一行人才进宫门,就见一行人在仪门外张望,竟是当今弘治帝及皇后诸皇子等人,永安公主大惊,弘治帝这时已经看见永安,迎上一步,喊了一声“皇妹” 永安公主连忙带着霍炎快步赶到高宗面前跪了下去,叩拜时声音也不由哽咽了:“臣妹拜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愿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弘治帝和皇后连忙搀起她,只道:“不要多礼。”弘治帝看着久别的妹妹,眼圈也有些泛红,叹息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霍炎仍然跪在地上,等母亲站起身后又恭恭敬敬的给高宗和皇后磕了一个头,只道:“给皇上和娘娘请安”高宗看见他,惊喜的笑道:“这就是炎儿吧,长这么大啦?今年都十六岁了吧?”弘治帝亲手去搀他,慈祥的道:“叫舅舅。舅妈就好。”霍炎笑了笑,大大方方的朗声道:“舅舅,舅妈。”高宗拉了他的手上下打量,他身后的一干皇子和公主也好奇的探头去看。 霍炎的打扮和大明宫的众皇子不同,他穿了一件黑色团花翻领小袖的回鹘服,眉上勒一根嵌着绿松石的金抹额,耳上一边戴一颗小指大的红宝石,一边穿一只精美的金环;颈上挂着黄金项圈,项圈上坠着一块雕琢精致的金护身符,上镶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和许多绿松石,腰上系着黄金雕花蹀躞带,配着象牙柄的短刀,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细细的一条条小辫,在耳后又归为两根大辫,用精美的金饰系住,一直垂到腰间。他个子高挑,宽肩窄腰,皮肤白皙,眉梢弯弯,睫毛浓黑,一双眼尾长长的大眼睛顾盼生辉,眼瞳在阳光下似乎还隐约闪着一抹碧绿。鼻梁挺直,嘴唇饱满,颜色是少见的鲜红,唇角上扬,似乎随时都挂着活泼甜蜜的笑容;下颌方方,下巴正中一道漂亮的沟槽。他的样貌不是大明宫众人常见的那种精雅,却象一道最明亮的阳光照亮了众人,展现出一种最纯粹的生动美好。 高宗嗬嗬的称赞,对皇后笑道:“比咱们儿子都帅。”皇后也笑,挽着永安道:“一表人才的,象你”又对一干皇子公主道:“你们都来见过姑母。”皇子公主们都躬身施礼道:“请姑母安。” 弘治帝原本有七个儿子,五个女儿,除去早夭的,面前还有二皇子怀王,三皇子纪王,四皇子相王,六皇子沛王,七皇子代王,十一皇子雍王,十公主玉城,十二公主轩城八个儿女,此时除了十一皇子雍王,都跟在皇帝皇后身后,于是一个个过来与永安公主和霍炎厮见。永安公主见皇子公主们都气度不凡,也暗自替兄长高兴。 霍炎也暗自打量众皇子,别人还犹可,只是见了四皇子相王李明真,心中却是一惊:虽是初见,这人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皇后招呼道:“咱们去熏风殿坐吧,为皇妹和炎儿洗尘,永安妹妹好久好久没有回长安了,今儿尝尝家乡菜。” 霍炎虽在边关,却早就听闻这位武皇后果敢明断,对朝政有着非凡的天赋,已渐渐成为弘治帝治国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今天见面,果然生得宽额广颐,妩媚中带着英气。永安公主不敢怠慢,连忙应着,一行人便向熏风殿走去。 孩子们跟在三个大人身后,便不由的相互打量,两个公主一面偷偷向霍炎瞄去,一面掩口轻笑,霍炎毫不介意她们的目光,迎着她们顽皮的扮个鬼脸,公主们的笑容更大了,却都有些害羞,纷纷脸色微红的低下头去。霍炎一侧头,就见相王正瞅着他微笑,这个皇子秀丽的面容上挂着和熙的微笑,青色的锦袍虽不显华美,却别致风流。虽然只是一个少年,已经尽展一个上邦皇子高贵儒雅的翩翩风采。 霍炎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凑过去低声问:“相王殿下,有何指教?” “喔,指教倒谈不上,只是我看卫国公面善,倒像是我俩曾经是旧相识一样。”相王微笑道。 “哦原来你我竟有相同的感觉。”霍炎几乎是咧开嘴笑了,扬了扬眉,在相王的肩上拍了一下,大大方方笑道:“明真,以后做好朋友吧。” 李明真也笑了,回道:“求之不得阿炎” 熏风殿内已经摆好了丰盛的宴席,大家落座,高宗和皇后坐首位,永安公主和霍炎客位。霍炎注意到相王坐在高宗下手,而皇后旁边的位子还空着,立刻知道了诸皇子中除了相王,便是这位缺席的皇子的地位为最高。他知道相王乃是故去的先皇后崔氏的嫡子,而今的武皇后也有一位嫡子,年纪尚幼就已经被封为亲王。今天皇帝皇后亲自迎接他们母子,足见其情恳切,所以众王子和公主们也悉数跟随,这个皇子竟然如此放肆缺席,看来舅舅舅妈着实放纵这个儿子。 正想着,太监进来报道:“雍王殿下到了。”皇后流露出一种母亲真心的慈祥笑意,连忙道:“快传。”弘治帝皱眉道:“今天皇妹到来,说好了一家子去迎接,曦儿怎么还去校场?现在才到。”皇后笑道:“那孩子脾气就是这样,虽然怠慢了贵客,但皇帝不觉得他也是应公忘私的好典范吗?”弘治帝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只道:“你太宠那个孩子了。”皇后转向永安公主笑道:“十一皇子元曦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到校场训练弓马,那孩子脾气执拗,无论刮风下雨,训练总是雷打不动,我们也只好随他,所以今天未曾去迎接皇妹,皇妹莫怪。”永安公主连说不敢,笑道:“年纪轻轻就能坚持原则,对孩子来说是难得的好品质啊。” 正说间,一个锦绣白衣的少年疾步走了进来,微低着头,到了皇帝皇后面前跪下道:“雍王见驾,请父皇母后恕儿臣来迟之罪。”皇后笑了,连连道:“恕了恕了,快起来吧。”弘治帝虽然不说,脸上却也有笑意,只道:“去见过你姑母和霍炎哥哥”雍王李元曦站起来,转向永安公主和霍炎施下礼去,永安已知道他身份比别的皇子尊贵,连忙拉了霍炎站起来,亲手相搀道:“雍王不必多礼。”雍王施了礼,一抬头,一张绝世惊艳的面容蓦然出现在永安和霍炎眼前,如同绝岭巅峰的雪莲徐徐绽放,夺目光彩竟令人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 霍炎和母亲在回乡之前就悉心熟记大明宫诸人情报以备不时之需,听闻这十一王子雍王李元曦有着长安第一美人之称,当时霍炎只是嗤笑,认为长安人太无聊,只是热衷外表。又觉得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身量是否长足都未可知,竟然被称为长安第一美?实在匪夷所思。此时见了雍王,霍炎一愣之下,竟也只能承认情报也许所言非虚。永安公主在旁不由叹息道:“世间竟然有如此好看的孩子,不枉天之骄子啊” 雍王坐到皇后身边,大家开席,霍炎见皇后时不时要摸摸雍王的头发,或是亲自给他夹菜斟酒。其他皇子看在眼里,有的面露羡慕之色,有的表情复杂,霍炎心中不以为然,暗想:“都是一样的皇子,都是舅舅的亲骨肉,何必做出厚此薄彼的姿态,硬要在兄弟们面前显个势力。”他见雍王虽然长得俊美,却表情冷淡,从未向周围的人多看一眼,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心中更是不喜。转头看见相王李明真,神色从容,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不时为弘治帝添酒布菜,霍炎心想,相王也曾经有皇后娘亲的疼爱啊,心中竟有些替他难过。对李明真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宴席进行到一半,永安公主带来的厨师献上一只烤全羊,永安笑道:“关外特色,永安斗胆请陛下皇后尝尝。”高宗与皇后相视一笑道:“好啊,小时候皇帝宴请突厥可汗,席中就有烤全羊,那滋味至今难忘,我记得烤全羊吃时最讲究刀功。”永安公主一笑,转头向霍炎道:“炎儿,去为舅舅舅妈掌刀。”霍炎应声而起,走到高宗和皇后面前单膝跪下道:“舅舅舅妈,炎儿献丑了” 他从腰间拔出所配的短刀,在指间流畅的一转,皇子公主们都饶有兴趣的看着,霍炎手起刀落,众人但见寒光点点,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不一会儿功夫,那烤羊身上的肉已经被削成薄片,整整齐齐的码在一具完整的羊骨两边。 众人都喝起彩来,甚至连雍王眼里也有光彩一亮,霍炎把烤羊献上,抬头一笑,如涂了胭脂一般的嘴唇突然撞进李元曦的视线,李元曦竟然不由又多看了他一眼。 弘治帝等人吃羊,都嚯嚯称赞,弘治帝又赞道:“炎儿好俊的刀法,倒颇有祖上遗风啊。”永安公主谦道:“关外长大的孩子,什么学识教养都谈不上,只是弓马拳脚的功夫倒是蒙他父亲从小督促,所以也还看得。”皇后笑道:“驸马教育得好,男孩子就该先学会男孩子的本分,理应谙熟弓马。” 弘治帝笑道:“妹妹久未回乡,不如就在大明宫住下,咱们兄妹一家子的骨肉也好好聚聚。你儿时住的永安殿我都命人收拾好了,你去看看,还是和你小时候一样的光景。等过一阵子公主府修缮好了,再搬回去。对了,就让炎儿和其他孩子们一起去凌烟阁读书吧。”皇后也道:“妹妹就留下吧。”永安公主不好推辞,只得领旨。 相王突然笑道:“父皇,就让阿炎和我一起住吧,我的含凉殿宽敞,多个人热闹,我们兄弟也好亲近。再说离凌烟阁也近。”弘治帝还未首肯,霍炎扬眉一笑,接口道“好啊”他站起来走到相王身边,随随便便的伸手攀住他的脖子,李明真一愣,作为尊贵的皇子,从来没有人与他如此亲昵过,他瞄了一眼霍炎近在咫尺的俊脸,却不觉得唐突,也就由他挂在身上,霍炎一手搂着李明真,一手叉腰,向永安公主笑道:“母亲,我和明真一起住,学学怎么做长安人”永安公主看向高宗,弘治帝点点头,永安公主只得笑道:“相王,炎儿在关外野惯了,不懂宫中规矩,你多教教他。” 皇后笑道:“妹妹,我看炎儿聪明得很,很快就学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安西霍家 二 安西霍家 夜幕降临,皇后的延英殿比别的宫殿更象一个家庭,和蔼可亲的父母,懂事活泼的儿女聚在一起,今天似乎因为远客的到来而增添了许多话题。 桌上堆满了永安公主进献的礼物,皇帝皇后含笑一一观看,轩城公主一面吃着葡萄干,一面不时好奇的问这问那。见她拿起一盒青黛似的东西,永安公主派来的一名宫人连忙殷勤的介绍道:“这不是普通的青黛,高昌有一种叫乌斯玛的植物,那里的人都用它的汁液给孩子染眉毛和睫毛,眉毛和睫毛都长得特别好又浓又密的,这是公主专门命人用乌斯玛汁液配了名贵药材制的眉膏,特别献给皇后和小公主的,画眉和涂睫毛都极好的。” 在一旁的弘治帝突然顽皮的道:“我看此言非虚,你们注意到炎儿的睫毛没有?又长又翘,放根小牙签上去恐怕都掉不下来。我的女儿就赶紧用起来吧,很快就不用羡慕你表哥的睫毛了”众人都大笑起来。弘治帝见大家开心,顽心更甚,又道:“这么好的眉膏也得有个好名字,曦儿,你看叫什么好呢?”李元曦正在把玩一块羊脂玉,垂着眼低声道:“我觉着叫“低翠”就好”弘治帝大笑道:“不错不错!” 弘治帝转身又拿起一根精美的金钗给皇后插上,笑道:“于阖盛产优质的黄金和美玉,安西等地的人又特别喜欢黄金,所以啊,永安也给你们弄来了不少。”轩城公主插口道:“我看霍炎哥哥也配带了不少黄金首饰,还有耳坠。”弘治帝摇头道:“炎儿身上的不算多,我听说,那边的突厥和回纥贵族们,都喜欢十个手指都带满金戒指呢,你表哥算是收敛啰”众人又笑。轩城公主笑了一会,突然有些腼腆,吃吃的道:“不过我看霍炎哥带这些东西,还挺好看的。” 皇后笑着看了女儿一眼,又对儿子道:“曦儿从小不爱黄金,你姑妈送的两块上好的羊脂玉,真是细腻无瑕,曦儿拿去,喜欢什么,着人制了就是。”弘治帝拿起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是难得的好东西,曦儿收了吧。”李元曦谢了。轩城公主笑道:“妈,我还要些葡萄干和蜜瓜干,我喜欢吃。”皇后爱怜的嗔道:“馋嘴” 弘治帝把玩着羊脂玉,叹道:“安西是个好地方啊,黄金c白玉,物产丰富,可惜西突厥在旁边虎视眈眈,又有吐蕃觊觎,霍家在哪里三十几年,不容易呐”顿了一顿,似乎前情往事都涌上了心头,弘治帝眼里竟然充满了感慨,嘟噜着说:“看炎儿的样子,倒和他父亲不全象,也不太象永安”轩城公主吐吐舌头,顽皮的笑道:“炎表哥的眼睛是绿色的,象猫!”皇后微笑着道:“听说当年卫国公霍靖娶的是胡女?兴许因为这个,炎儿的面容轮廓看上去和其他孩子有些不同。” “那到是,阿恪长得象他父亲,几乎没有胡人的特征,炎儿也许象他祖母吧。”弘治帝说,见周围的人都是一片好奇的目光,便来了劲,坐下来侃侃而谈:“炎儿的祖父卫国公霍靖和我的父亲太宗皇帝年轻时就是极好的朋友,太宗还是王子的时候他就辅佐太宗和高祖皇帝打江山了,后来江山平定,他作为开国功臣本来是可以列土封侯的,可他却执意去平定西疆,至太宗即位,他就到安西任大都护去了。那时西疆混乱,战事不断。他为大唐平定了东突厥诸部,使太宗获得了天可汗的称号,许多突厥首领成为了大唐的将领。他也在西疆娶了胡女为妻,生了唯一的孩子霍恪,一生都没有再回长安直到他夫妻俩前后离世,阿恪才回到长安,那年他才十岁” 他微笑了一下,目光竟然有些湿润了,“阿恪回到长安,可是那一年的大事。太宗对他视如己出,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甚至比对自己的子女还亲切几分。他和我们一起在凌烟阁读书,很快就成了孩子们的带头人,我的哥哥们可是争先恐后的想和他做朋友呢!我那时既瘦弱又没有出众的才华,他偏偏对我青眼有加。永安那时候就象他的小尾巴,到那里都愿意跟着他,我们三个总在一起玩,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阿恪文武双全,才华横溢,才十八岁就被任命为安南道行军大元帅,替朝廷出征高丽,他在安南待了三年,我人生中的第一场军功就是跟着他才立下的” 轩城公主插言道:“那他当年的卫国公也是和炎表哥一样的人吗?” 弘治帝笑道:“完全不同,炎儿活泼开朗,笑起来像泉水那样甜,性格有些象小时候的永安,阿恪却是严肃沉默,我当时还小,有时候竟然还有些怕他”轩城公主惊讶道:“父亲,您还有过害怕的人啊?”弘治帝笑声更甚,“我当时是最不成器的皇子,害怕的东西多了若是没有阿恪的鼓励,当年太宗皇帝立我为太子的时候,我怕是会惶恐多于雄心吧?” 武皇后道:“事实证明卫国公眼光独步,陛下乃是一代英君明主,此乃天下之幸,吾等臣下之幸!”众人都连忙肃立,齐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弘治帝摆了摆手:“好好的说着话,你们怎么又吆喝起来了?坐下,都坐下”轩城公主好奇的又问:“父皇,您接着讲卫国公的故事。”弘治帝却似乎没有开头的兴致,眼中竟然有了一丝落寞,怏怏的道:“后来也就那样了阿恪性子太倔,他替朝廷平定高丽后回到长安不到两年就要效仿他的父亲到陇西去太宗皇帝的高官厚禄留不住他,又把永安许配给他,本以为和永安的婚姻会令他对长安有些许不舍,结果也并不如我们的心愿。永安爱他太甚,没有一丝犹豫的就决定追随他西进。他们才成婚三月就离开了长安他们走的那天我还痛哭了一场至今还记得那场面当然他在西疆也和他父亲一样忠诚能干,高昌c焉耆等国都是他攻下的。到了贞观二十三年,也就是朕登基的那一年,他把安西都护府推进到了龟兹。我们大唐的版图从此又多了幅员辽阔的龟兹c疏勒c于阖c焉耆四镇,在加上高昌,丝绸之路直到整个天山都畅通无阻。可惜朕也再没有见过我大唐的卓越重臣c我的妹夫霍恪一眼” 皇后和李元曦相视一眼,笑道:“以后要和你姑母表哥好好相处,若是我们留下了你表哥,可是遂了两代人的愿了。” 霍炎坐在梳妆镜前,四下打量着李明真的寝宫,这里和大明宫富丽堂皇的整体格局相比似乎朴素到了简单的地步。四周空荡荡的,也不见什么珍奇摆设,只有几大排书架,上面排列了满满的书籍。书架旁边是高矮几个花架,上面摆了青翠的盆景。书桌巨大却简朴,搭的椅幅也是半新不旧的。床铺虽然阔朗,所有寝具皆是素锦棉布,只是在枕头边搁了一把翡翠如意。霍炎撅嘴道:“明真你这相王殿也太朴素了吧?我们那里有钱的巴依老爷家都还金灿灿的咧。”李明真笑着搭上他的肩头道:“素洁点不好吗?这样你这个金灿灿的美人来了,才更显好看呢!” 霍炎看看铜镜中的自己,把宝石和黄金的耳环拆下来扔在桌上,笑道:“不过从今我要做长安人了,就不带这些东西了。嗯,我也得和相王殿下学学,怎么说来着,素洁一点?”身后的李明真饶有兴趣拨弄着他满头的发辫笑道: “那我来帮你解辫子。”霍炎杵着腮,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懒洋洋的道:“随你。” 李明真兴致勃勃的忙碌着,半晌,霍炎失笑道:“明真,你手酸不酸啊,你都解了大半天了。”李明真被他一说,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道:“是很酸啊,你这头辫子编了多久才编好的?”霍炎在铜镜中冲他扮个鬼脸,笑道:“我娘和三个婢女一起编,编了半个时辰才编好的,我头发很多的。”李明真愣住,有些讪讪的看着霍炎,不知道该不该停下来。霍炎笑道:“你真是笨,男人怎么会梳头呢?”他看看周围两个忍住笑的宫女,招招手笑道:“你们来帮我解啊。你们主子在忙碌,你们却在看笑话,难道平时都是任由你主子自己做这些琐事吗?。”两个宫女连忙躬身道不敢,笑微微的跑过来,明真含笑退到一边。 那宫女一面麻利的解着辫子,一面对霍炎道:“国公爷不知道,我们殿下平时连鞋都懒得自己穿,今天却不知为何有兴致替人梳头了。”李明真一愣,突然对上霍炎镜子中似笑非笑的脸,心中突然不自在,一贯冷静的笑容也变得有些讪讪的 霍炎的头发梳好,李明真回过神来,“那么阿炎你去洗澡吧。”霍炎点点头,突然拉住李明真道:“明真你陪我去吧,咱们边洗边聊天嘛。”李明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便点点头,两人一起进了浴室,霍炎看见撒满茉莉花的温泉浴池,顿时大笑起来,向李明真道:“这个是给我准备的吗?你们大明宫的男人都喜欢满身的香气吗?”明真有些尴尬的看看管事的宫女,宫女连忙道:“回国公爷,这个是皇后娘娘吩咐的,是可以去除疲劳的药浴,以解小国公的车马劳顿。”霍炎欢快的笑道:“舅妈赏的,我就泡泡。” 他把衣服一脱,李明真眼前一花,就看见一具漂亮的身体呈现在面前。他脱了衣服比李明真感觉的要壮一点,比例非常完美,四肢修长,宽肩细腰,肌肉紧实,有一种猎豹般的轻盈矫健。虽然长期生长在关外,他白皙的皮肤却细腻光洁,几乎看不到毛孔。腰上还纹着一个青色的花绣,花绣一向在市井流行,却从来不会在士子贵胄身上出现。李明真忍不住凑上去看了一眼,霍炎注意到他的视线,大大方方的把腰呈现给他,自豪的道:“好看吗?我爹请了突厥最有名的刺青师帮我纹的。”李明真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逼真的雄鹰图案。青色的刺青在霍炎的皮肤上呈现出强烈的感觉,霍炎的腰虽然偏细,却排列着清晰的腹肌,脐眼的形状也非常漂亮。李明真略一抬眼,就看见他饱满坚实的胸膛和圆润的肩膀,李明真心里一动,觉得霍炎实在是很好看,这种好看,令他不想把眼睛从他身上移开,同时心里涌入一种被灼伤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相王 三相王 霍炎泡在浴池里,李明真坐在池边和他聊天,见他把头靠在池边,突然想起什么,吩咐宫女道:“来给小将军洗头。”两个宫女应声过来了,跪在霍炎身后轻轻托起他的头,把那一头如丝的长发轻柔的挽在手里,一个宫女把两个鸡蛋轻轻一磕,让蛋清流到霍炎的发间,然后用柔软的手慢慢给他揉着。周围安安静静,只听得见温泉水轻轻的荡漾,温暖令人沉醉。 霍炎闭上眼睛叹息道:“好香啊大明宫到处都是香气,连温泉水也是香的”明真笑道:“怎么个香法?”霍炎笑道:“混合了脂粉和丝绸的味道,轻浮而暧昧,对了,还有欲望,我闻到了很浓的欲望的味道,一种对权利的欲望的味道,不过这种味道却是香味中最强的调剂” “阿炎,你也太不客气了”明真失笑起来,掬起霍炎的一把长发,在鼻边嗅了一下,揶揄道:“近墨者黑,现在你的发间也染上大明宫带着欲望的香味了” 月上中天,大明宫似乎也洋溢着一种久违的暖意,李明真和霍炎并头躺在床上聊天,虽然认识不久,两人倒象是久违的旧友,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可以供他们消遣。 “阿炎,你喜欢大明宫吗?” “喜欢啊,金碧辉煌的,好多我没有见过的,有意思。” “那你喜欢大明宫里的人吗?” “我喜欢你啊”霍炎笑起来,侧头对李明真作个鬼脸,李明真也笑,心里觉得暖暖的。 “我也喜欢舅舅。他又儒雅又慈祥,比我死去的爹温和多了,我爹就常常揍我。” 李明真不可名状的苦笑了一下,喃喃道:“父皇就是太温和了” “什么?” “没什么”明真掩饰似的笑笑。 “我不喜欢雍王一个小屁孩,就有那么嚣张的态度”霍炎皱眉道。 “元曦啊”明真失笑起来“他从小就那个样子,对什么都冷冰冰的,不过其实他没有什么坏心眼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吧,大家都让着他,所以就显得孤僻了。” 霍炎撇撇嘴道:“舅妈太宠雍王了,就是因为她,使得雍王好像要压别的兄弟一头似的,她这样可不对她”霍炎连忙一把掩住他的嘴,低声喝止道:“不要说这种话。”霍炎眨眨眼睛,无辜的看着他,霍炎的嘴唇贴在他的手心,柔软温暖,如同在手心里捧了一团小小火焰,李明真心里一麻,连忙把手放下来,别过头去,掩饰似的笑了一下。 霍炎若有所思的看了他片刻,把头往枕头上一靠,淡淡的道:“我有点想我爹了虽然他常常揍我,可是我还是蛮崇拜他的,他教我男子汉就要敢爱敢狠,快意恩仇,这样才活得痛快。” “是吗?姑父真好”明真低声说,语气里不由带上了一丝惆怅。 “嗨,想那些干嘛?”霍炎翻过身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没了娘,以后我娘就是你娘,咱们俩做兄弟,不会寂寞的。”明真被他逗得笑了,托着腮对他道:“关外有什么呀?” 霍炎来了兴致,喋喋不休的道:“关外啊远比不上八水绕长安的繁荣热闹,不过有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大戈壁,还有大风,你站在城楼上,那风大的好像要把你掀起来,远远望去,朝廷的烽火台伫立在白戈壁和黑戈壁之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灰黄色,只有骆驼刺的苍绿色稀稀落落的点缀其中,却另有一种荒凉的美。 不过我们关外也有水草丰满的绿洲,高昌的葡萄和瓜最好吃,龟兹呢,就有很多很多佛洞,里面用青金石画满美丽的壁画。那里人人信佛,善良朴实。还有大草原,迎着风在大草原上骑马,想跑多块就跑多快,好像要飞起来一样,我那匹白蹄乌跑得可快了,除了我,不让别人骑,我当年费了好大功夫,几乎摔了半死才驯服了它,我们那里的牧民都说它是神马,明天我带你去看它不过最肥美的草原还在突厥人手里。”他猛的翻身坐起,一握拳,坚定的说:“我为自己生于此伟大的朝代而自豪,男子汉建功立业莫过此时,总有一天,我要率领大唐骑兵越过天山以北,打通丝绸之路。令疲惫的商旅可以放心睡觉,朝贺的使节可以畅通无阻。我霍家军的名字将永远铭记在西域史册!” 李明真笑起来,温柔的拍拍他的手臂道:“会有那么一天的,阿炎你一定能做到” 霍炎的笑容也重新明亮起来,喋喋不休的说:“我们那里山鹰飞在很高的蓝天上,不像你们大明宫,只有温顺的鸽子和关在笼子里的鸟,明天我还让你看看我的鹰,也是我自己抓的对了,关外的天比长安的天蓝多了,夜晚的星星也比这里亮,大得就像要落在你头顶上” 李明真眼睛里露出一个向往的表情,微笑道:“真想去看看啊” “成啊我带你去,我带你去骑马打猎,烤全羊好吃吗?我带你天天吃,还有马奶酒,这里的酒都好淡的,我们那里女人都不喝这种淡酒,突厥女人可会喝酒了!” 李明真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表情,心中是一种好久没有过的轻松快乐,竟然有一种愿望,希望能就这样和霍炎一直肩靠肩的聊下去。 他饶有兴趣的问:“哦,真的?他们的女人也喝烈酒?” “当然了,我的义兄铁勒,他的妹妹尼莎罕,他们都是突厥人,阿曼尼莎罕喝起酒来可凶了,可以拼得过十个壮汉子!比她哥还厉害,我们那里几乎没有人喝得过她她可是个惹不得的女人,惹了她,她会给你的酒里下药,让你的嘴象香肠那样肿好几天不过她对我挺好的,从来没有给我下过药。” 李明真瞄了他一眼,笑道:“你很喜欢这个叫阿曼尼莎罕的突厥女人啊,她是你的女人?” 霍炎脸上竟然一红,嘿嘿的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没有啦,小时候她还总叫我小白脸,相当看不上我呢”他凑近李明真道:“明真你有女人吗?他们都说长安的姑娘们都好漂亮的你带我去看看?” “行啊”李明真拉长了声音对霍炎笑道:“我带你去看长安的姑娘,你带我去看关外的女人,我也要看看那个阿曼尼莎罕姑娘。” “可以啊但是你只能看哦,她说过将来要当我的女人”霍炎井一本正经的道,明真不由的笑出声来,在他头上拍一下道:“傻瓜” “唉长安除了漂亮姑娘,还有什么吗?”c霍炎问,一面却靠在枕头上打了个哈欠,李明真把被子给他掖了掖,笑道:“长安好玩的很多,以后我慢慢带你去看,但是现在我们应该睡觉了,因为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去凌烟阁上课,你第一天去,绝对不能迟到,长孙老师很严厉的” “哦,那好吧我们明天聊。”霍炎伸了下懒腰,懒洋洋的阖上眼睛,道:“晚安,明真”他一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熟了。李明真也躺好了,却忍不住转头注视着他安详的睡脸,久久才入睡。 第二天清晨,李明真一早就醒了,自己先梳洗了再喊霍炎起床,他给霍炎准备了一件玄色的丝绸圆领衫,看着他穿好了,腰上围了荷包,袖子上绑了缀着珍珠团花的射鞲,脚上套的是乌皮六缝鞋。再拉着他坐在梳妆镜前,宫女们鱼贯送上漱口的青盐,热汤c毛巾,霍炎一看,见所用具是描金器具,连洗手的盆也是金的。霍炎失笑道:“这算这么回事。”李明真道:“你来了,我就让他们把收着的那些金家伙都拿出来给你使,我看和你还真挺般配的。” 霍炎心里一动,见李明真诚挚的脸,不由拉着他的手道:“明真,你对我真好。”李明真笑道:“这不算什么。你赶紧梳洗吧”霍炎撇见琳琅满目的用具,对明真扮个鬼脸,笑道:“好麻烦”明真含笑不语,暗暗留意看他,见他虽然嘴上抱怨,动作上却已经做得有板有眼,丝毫不见局促,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大明宫皇子该有的那份高贵和从容。最后宫女们奉上香茶和早点,两人一人拿了一盏,霍炎揭开茶碗的盖子,动作轻巧的没有一点声响,他先轻嗅了一下茶香,然后把茶碗举到唇边,慢慢抿了一小口,霍炎的动作优雅好看,香茶的氤氲沾湿了他饱满鲜红的嘴唇,竟令李明真心中一动 李明真忍不住对霍炎笑道:“阿炎你好像是大明宫里长大的一样呢” 霍炎笑了,狡黠的对明真道:“你就等着看我的笑话呢,我才不让你如愿”明真放下心来,已知道霍炎适应和观察能力一流,这样的人,才可以在大明宫这样的地方生存下去吧。 李明真的贴身宫女柳儿给霍炎梳头,他的头发又黑又密,如同一匹闪亮的缎子,直直的垂到腰下,柳儿一面梳,一面不由赞叹道:“小将军的头发真好”李明真打趣道:“好什么?那么厚的头发,每次要多费你几两梳头油,柳儿你可吃亏了”大家都笑起来,霍炎拉长了声音嗔道:“明真你果真小气”众人笑得更厉害。李明真道:“把发簪的盒子打开。”“阿炎你自己挑一支喜欢的吧。先用我的,我想皇后娘娘很快会专门为你打造了送来。” 柳儿便把李明真的发簪盒子送到霍炎面前,霍炎随手挑了一支式样简洁大方的赤金簪子,李明真意味深长的一笑,柳儿脱口道:“这是我们皇后娘娘留给殿下的。”李明真轻叱道:“住嘴,没规矩。”霍炎心中一动,抬眼看向明真,李明真连忙道:“阿炎,你别听柳儿胡说。”他从霍炎手里接过那根簪子,亲手给霍炎别在发上,笑道:“你喜欢就好,和你很衬的。” 霍炎看了看他,突然把自己戴的金项圈取下来对李明真道:“我这个项圈送你好了。”李明真一愣,却是有些意外。霍炎笑道“这个项圈是上好的龙州麸金打制,虽然有些分量,但区区几两金子,想必也还不入你相王的眼。难得的是这个护身符,上面的雕工镶宝不必说了,关键这个是吐蕃大昭寺的高僧大德仓措大师亲手打制的。他云游到高昌的时候曾经和我父子讲经,就把这个送给了我。说是可以驱魔辟邪的。”他把护身符从项圈上取下来,又从明真的梳妆盒里找了一根绦子穿上,系好了挂在李明真脖子上对他笑道:“明真你把项圈收了,你光带这个好看一点。”他对柳儿笑道:“金子换金子,你主子不吃亏了吧?”柳儿红了脸不敢出声,李明真接口道:“一根簪子换这么大个项圈,我们绝对赚了。”他一面说,一面把护身符塞进衣领,贴肉带了。霍炎对李明真意味深长的笑笑,然后站起来,展开手对他道:“怎么样?象大明宫的人了吧?” “象,如今你就是大明宫最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皇子了”李明真笑起来,真心诚意的夸赞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凌烟阁 四凌烟阁 李明真和霍炎来到凌烟阁,学生们只来了一成,见到李明真,都纷纷施礼道道:“相王哥哥。”明真也和他们问了好。霍炎见雍王也已经来了,却是坐在座位上趴在桌子上打盹,霍炎也不理他,自顾自己坐了,倒是李明真走过去叫了一声:“元曦。”李元曦抬起头,揉揉眼睛,见是李明真,便站起来施礼道:“相王哥哥”,李明真道:“元曦,你醒醒神,把昨儿老师教的功课再看一遍吧,小心他会问你。”李元曦点点头,道:“昨晚我已经温过功课了。”正说着,宗室子弟们陆陆续续的进来了,纷纷向太子和雍王招呼。 霍炎杵着腮打量着这个帝国最为高贵的少年男女们,长久以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市井坊间各种猜测想象的话题。他们和霍炎长期相处的关外豪迈爽直的男女们完全不同,他们高贵的身份就是他们心情的来源。他们都有精致的面容,或是来源于血统,或是来源于精致的修饰。身处权利的中心,使他们的心智都过早的成熟,他们看似随意的一举一动,实际上都蕴含着小心翼翼。他们深知,在宫里,即使是不经意的一件小事,也许可以使自己得到权利的垂青,也可以使自己从此失去前途。虽然人数不多,但这些皇家子弟们已经懂得了选择各自的交往的圈子,他们生于皇家,便是一出生就已经将自己置于了危险的权利斗争之中。 皇子们看见新来的霍炎,有些犹豫,霍炎知道他们自然早知他的身份,只是在观察他的所属阵营。李明真凑过来搭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亲昵的笑道:“阿炎,下课后你带我去看你的白蹄乌吧。”相王的态度就是一种宣告,于是有人过来对霍炎招呼道:“霍兄”,有人则选择对他的漠视。 雍王的同胞妹妹c弘治帝最为宠爱的轩城公主令月仪态万千的迈着轻灵的步子走了进来。虽然只有十三岁,但轩城公主已经出落得美丽非凡,她美丽的容貌和率真的天性,给沉闷的皇宫增添不少斑谰的色彩。她不仅是帝国最尊贵的公主c也大明宫一道最受人瞩目的风景。她一路吟着诗句:“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她突然看见已经换了装束的霍炎,不由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娇媚的微笑,她从霍炎旁边走过,轻轻抬了抬手,宽大的衣袖虚虚拂过霍炎的面前,带起一阵百花蜜的香气。 霍炎咧嘴笑了,伸手在空气中虚抓一把,夸张的道:“好香啊”众人都失声笑起来,坐在李元曦旁边的是武皇后娘家的侄儿,敬德王世子武道隆。从小和雍王兄妹要好。此人脾气暴躁,最善惹是生非,又暗暗倾慕令月的美貌,见令月与霍炎搭话,心里早已忿忿不平。见霍炎如此言语,便怒道道:“轻浮”太子和霍炎旁边的纪王李存义也冷笑道:“轻浮总比不要脸好吧”令月站在纪王的面前,冷笑道:“纪王说谁不要脸呢?”纪王冷漠的道:“谁认就说谁。”令月斜睨了他一眼,突然扬手一巴掌抡到了他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两边都有人噌的站了起来,只有太子和雍王没有动,霍炎也仍然挂着一丝痞笑坐在那里,不咸不淡的道:“哟,有人为哥哥我争风吃醋打起来啊?” 众人都笑出声来,气氛也为之一缓,令月对霍炎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带着娇嗔道:“炎哥哥,你坐在这里听不清老师讲课的,不如到令月旁边坐吧,我还带了点心,你听累了,我请你吃点心好不。”霍炎还未回答,雍王冷冷的开口道:“令月坐回去。”众人一愣,都看向雍王。李元曦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但是他冷淡的脸上别有一种威严,他慢慢道:“令月,不要忘记你是高贵的公主,回你的座位坐好。”令月不敢违逆哥哥,撅着嘴怏怏的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李元曦对跟随她的宫女冷然道:“把公主的笔砚纸张放好,其他的都扔出去,以后也不许带进教室。”宫女不敢怠慢,连忙照做,令月气哼哼的趴在桌上,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上课时间马上就到了,和令月年纪相仿的另一个公主玉城突然怯生生的问:“为什么二皇兄没有来?”众人都显现出一种不自在,令月轻蔑的道:“亏你还是公主,怀王已经被废了,流放到岭南去了,怎么还会来上课?”玉城公主吃惊的问:“废了,为什么啊?”令月得意洋洋的道:“他不是母后生的啊,却想着自己是最年长的皇子,对父皇母后不敬,当然要被废了啊” 教室里没有人说话,对皇家的孩子来说,权利的倾轧总是伴随着杀身之祸突如其来,众人心里有数,怀王那里敢对父皇母后不敬,只不过他是没有显赫身份的嫔妃所生,恰恰又是长子玉城公主有些伤心的道:“怀王哥哥走了,他对我一向很好的”令月道:“你敢替不听话的怀王伤心,小心连你也废了,或者把你嫁到突厥去”玉城公主吓得不敢出声,其他人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敢怒不敢言,教室里陷入了一种沉闷的安静当中。 “哼”霍炎突然重重的哼了一声,在寂静的教室里异常的明显。 “你哼什么?”武道隆冷笑道。 “我操!”霍炎突然就拍案而起,抬脚就踢翻了椅子,一双俊眼燃烧着迫人的怒火,他指着武道隆道:“老子在关外打了多年的战,还不敢在这里哼一声吗?你他妈有种就上来!”话音一落,一向争强好斗的武道隆已经抓起桌上的砚台一下就向霍炎飞了过去,霍炎侧身躲过,砚台在地上掼了个粉碎。霍炎把袖子一撸,一个箭步扑过去一把就扭住了武道隆的衣领,把武道隆几乎扭得一踉,武道隆也毫不示弱抓住了他的小臂。 李明真拦腰一把抱住霍炎,连忙道:“阿炎,你冷静点!凌烟阁不能打架!”代王李良城也抱住了武道隆。其他人也一拥而上,纷纷拦住两人。武道隆扬声吼道:“好小子,你敢和我出去较量吗?”“谁怕谁?有种出去啊!我霍炎打架输了你,当众给你磕头!”霍炎毫不示弱的扬声道。两边正在对骂,突然听见一个威严的声音道:“怎么回事?”众人一惊,霍炎回头看见一个老者迈着庄重的步履走了进来,皇子们见到他,都连忙站好了,规规矩矩的道:“长孙老师好。” 太傅长孙泰徐徐扫视了众人一眼,正色道:“凌烟阁内,乃圣人教化之地,你们身为皇室贵胄,一举一动都代表皇家风采,天下表率。却在此好勇斗狠,成何体统?”众人都不敢答话,长孙泰又道:“还不快快坐好。”众人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明真扯了霍炎一下,霍炎连忙向长孙施礼道:“霍炎拜见先生。”长孙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就是故辅国大将军卫国公霍靖的孙子霍炎?”霍炎不敢怠慢,连忙道:“是”长孙道:“你才第一天到凌烟阁上课,就带头滋事,你有本事啊”这长孙太傅乃天下名士,国之肱骨,两代帝师,三朝老臣,弘治帝对他尚要恭敬几分,那帮无法无天的皇子们不敬别人,也要畏他三分。此时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不怒自威,竟令霍炎心中一颤。 长孙泰又道:“我与你的祖父是老朋友了,也认得你的父亲。当年高祖在太原起兵,我与你祖父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满心为国效命的宏图大志。你祖父与当时还是秦王的太宗皇帝结为异性兄弟,为帝国的建立立下汗马功。高祖亲授他为辅国大将军并封他为卫国公,画像位列凌烟阁二十四贤臣武将之首。但是你的祖父并没被至高荣耀冲昏了头脑,他把高祖赏赐的采邑财宝分给部下,只愿意领受都护府的职位,到最艰苦的边陲地区去继续为国效力。你的父亲霍恪同样是个出众的男儿,所以太宗皇帝以他为永安公主的驸马。他也并不贪恋权贵,贞观十九年,替朝廷出兵征高丽,之后又平定西域各部,为国家立下赫赫之功。算来,你霍家与皇家也是两代君臣了。安西大都护府是朝庭管理碛西的屏障,其统辖安西四镇。初建时安西大都护府初设於西域高昌。安西都护府霍氏一门英勇善战,帝国骑兵越过广阔的沙漠,一路向西。总章元年,霍家军击败龟兹(qiu ci)国,把安西都护府迁至高昌以西的龟兹,从此以后,长安的光辉得以通过丝绸之路照耀世界。”霍炎本来以为他要责怪自己,却没有料到他竟然侃侃而谈自己家族的荣耀与光辉历史。在场的孩子们虽然对霍炎已经有所耳闻,但他们尊敬的长孙老师这样郑重的把霍炎的身世娓娓道来,足见霍家地位的显赫,都不敢对霍炎再有轻视的想法。 长孙看着霍炎,慢慢道:“你知道你的祖父和父亲最令我佩服的是什么吗?”霍炎摇摇头,长孙道:“他们的彪炳功勋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谦虚自律的君子,从不居功自傲,并始终恪守一个臣子的本分与忠诚,所以才能得到帝王的真诚信任。这个世界上的君臣父子都是天定的伦常,不容违背,每个人都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天下才能和谐。如果做出了以自己的身份地位不相符合的事情,那就是把自己置入了万劫不复的危险当中。” 霍炎怔怔的听着,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李明真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霍炎一愣,偏过头去看看明真,李明真满眼真诚的看着他,并对他微微一笑。一股暖流注入了霍炎的心田,无论将来世事如何变幻无常,至少此时他们是以友情的名义在一起,并且真诚。 长孙又转向沉默着的其他孩子们,缓缓道:“孩子们,你们是离权利塔尖最近的人,你们当中有人甚至会最终攀上那个塔尖。但是在此之前,你们都还只是衬托塔尖的一块砖瓦,甚至相王殿下,雍王殿下,你们既是父母最疼爱的儿子,但你们要牢记你们同时也是一个臣下。你们大家要做的都是精诚团结,使塔尖上的陛下端坐得更稳。而不是因为同样的骄傲造就的同样的虚荣而造成皇室中祸起肘腋。那时,你们都会成为阴谋的靶子,你们高贵的血统带给你们的就不是荣耀,而是世间最深刻的苦难了” 凌烟阁内寂静无声,这些少年男女们不是第一次听长孙太傅讲述世间的道理,只是今天这一课,似乎尤为深刻沉重。 长孙讲完了,又略略沉默了片刻,向霍炎道:“卫国公,你知错了吗?”霍炎沉声应道:“霍炎知错了。”长孙道:“那么今天功课之后,罚你就在这凌烟阁的功臣殿内你祖父的画像前抄写一百遍《贞观政要·君臣鉴戒》” “是”霍炎不敢反驳,连忙应道。 相王上前躬身道:“老师,父皇把卫国公交给我,是我没有尽到规劝的责任,请老师让我陪他一起罚抄吧。”长孙点点头,雍王突然也开言道:“老师,我也有错。”霍炎一怔,偷眼看看李元曦,李元曦的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霍炎却从他冷淡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诚挚,代王等人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长孙看看三个少年,道:“既然如此,你们三个待会儿都抄一百遍《贞观政要·君臣鉴戒》吧。” 凌烟阁内寂静无声,皇子们都已经散了,只有霍炎他们三个坐在座位上奋笔疾书,湿润的笔尖在宣纸上滑行,犹如欢畅的流云。 霍炎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自嘲的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这样一口气写那么多字呢一百遍《贞观政要·君臣鉴戒》啊,我娘看见要高兴死了”明真站起来把茶碗端给他,温和的笑道:“你歇一歇吧。”霍炎喝了一大口茶,也站起来,甩胳膊动腿的活动着,一面就不由踱到了墙壁上悬挂的开国元勋画像图前,他慢慢的看着,身后传来明真的沉静的声音:“凌烟阁内悬挂着二十四幅开国功臣像,是高祖时期命匠作大臣阎立本绘制,阎立本手迹六法该备,万象不失。”“阿炎你看,这就是你祖父卫国公霍靖。”霍炎端详了一阵,得意的笑道:“我家爷爷年轻的时候还是蛮帅的嘛”“对啊”明真也笑起来,“我最羡慕的是,他和太宗皇帝是结义兄弟,肝胆相照,并肩作战。我还记得爷爷说过,霍大将军是他此生可以以性命相托的唯一知己。你知道,皇家的人,其实有一个这样真心的朋友是何等不易”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惆怅,他看向霍炎,霍炎也正看着他,突然顽皮的一笑道:“那明真我们也效仿先人来结拜好吗?” “不了”明真脱口道,霍炎一愣,明真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勉强的微笑道:“我们已经是兄弟了还干嘛结拜”明真漂亮的眼睛里讳莫如深,霍炎看着他,他精致的面容上也荡漾着大明宫的那种微妙暧昧的渴望。霍炎很喜欢李明真,这个人却和他的关外兄弟不同,他想把他也当成肝胆相照的知己,却觉得似乎也不完全妥当。他默默叫出“明真”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嘴里含了个橄榄,微微的苦涩中溢满芬芳,却怎么样也无法说清其中的滋味,两人注视着对方,一时间竟然都沉默了。 突然听见“啪”的一声轻响,两人回过神,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人,刚才那声就是雍王李元曦把笔搁在笔架上的声音。一直沉默的李元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明真问:“元曦你也抄累了?”李元曦淡淡的道:“我抄完了” “抄完了?我才抄了一半唉”霍炎大惊小怪的叫起来。 “如果你把聊天的时间拿来抄书,你也抄完了”李元曦冷淡的说着,一面把自己的笔墨收起,霍炎疾步走到他的书桌面前,毫不客气把他抄的纸张抓起来,嘀咕道:“你小子不会是少抄了几遍吧,长孙老师你也敢蒙混?”李元曦愣了一下,冷冷的嘀咕了一声:“傻子” “什么?你还会骂人?”霍炎又炸了毛,李明真连忙拉住他,笑道:“阿炎你别胡闹,元曦从不会作假的”霍炎看看李元曦面无表情的俊脸,又看看手里拿的李元曦抄的书,整整齐齐的楷体,笔画流畅,力透纸面,浑厚而大气,竟是一笔好字。霍炎突然哑口无言,却仍然不甘示弱的瞪着李元曦。李明真看着他孩子气的表情,不由有些好笑,连忙从他手里把李元曦的作业接过来放好了,把他往身后一拉,问李元曦道:“元曦你要回宫了吗?”李元曦也把眼睛从霍炎脸上移开淡淡的道:“去校场” “这么晚还去?”李明真脱口道。 “今天的骑射练习还没有做”李元曦一面说着,一面就举步往外走去, “骑射?这小子骑射功夫很强吗?”霍炎注视着李元曦的背影问。 “很厉害,元曦虽然是皇子中最年幼的,却是皇子中骑射功夫最好的。”李明真淡淡的道。 “哦”霍炎拉长了声音道,李明真看到一丝好胜的火光在他明亮的眼瞳里闪现,李明真心中微微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骑射 五骑射 跑马楼,弘治帝和武皇后在兴致勃勃的观看校场中皇子们射箭,弘治帝露出一个向往的笑容道:“射箭好啊,男孩子就该把骑射练好,想当年,我箭法也不错啊,能射三百步!”皇后附和道:“对对对,陛下英明神武,所以孩子们也都象你!”弘治帝道:“说起象我,明真最象我。”他向李明真喊道:“明真,给父王射个三百步。”“是!”明真朗声应道,下面的人传下话去,把箭垛摆到了三百步远的距离。 明真走到场里,从容的张弓搭箭,嗖嗖嗖数响之后,看靶的人擂鼓不绝,连声报道:“十箭全中红心,相王好箭法!”弘治帝哈哈大笑道:“好儿子!” 武皇后微笑着对身后的雍王道:“元曦也去射一个吧,你骑射练得最勤,如果不能象你哥哥这样射三百步,你父王可就不疼你了” 李元曦应了,也走到场中,大家都来了精神,凝神看他和太子较量,李明真微笑着退到一边,看着李元曦射箭,那边又是鼓声不绝,连报:“十箭全中红心!雍王好箭法!” 武皇后对弘治帝笑道:“陛下,您的儿子们看来都不赖啊” 弘治帝含笑不语,一转头看见霍炎站在一边,也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弘治帝笑道:“炎儿,你也去试试。”霍炎兴奋的高声答应着,跑到场里,看了雍王李元曦一眼,突然对看靶的军士喊道:“箭垛摆到五百步!”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弘治帝和武皇后相视一眼,弘治帝笑道:“呵,这个孩子有志气啊!” 霍炎站在线内,不停歇的接连张弓搭箭,十支箭一支接一支如同一根银线一般的连续向五百步距离的箭靶飞去,看守箭靶的军士看花了眼,竟然忘记了擂鼓,等他射完了,才兴奋的猛敲鼓,军士们把箭靶抬到高宗面前,奏道:“镇国将军好箭法,十支箭不但全部正中红心,而且都从同一个箭洞穿出,真是神箭手啊!”周围的人都高声喝起彩来,李明真也高喊道:“阿炎好箭法!” 李元曦突然走高宗和皇后面前,躬身道:“儿臣请旨和霍炎表兄一样,也射五百步。” “哟,我的儿子就是有不服输的血性啊!”弘治帝大笑起来,道“准了。”皇后含笑不语,只是注视着儿子的身影。 李元曦站到线旁,霍炎在旁边叉腰笑道:“不服气啊。”李元曦看了他一眼,霍炎把手里的弓向他一扔,笑道:“呐,弓借你,这样更公平。”李元曦伸手接了,一过手,就发现他的弓比一般的弓重,竟是的一百二十斤的硬弓。李元曦浑身血液一热,稳稳的拉满了弓,霍炎在旁边喝了一声彩:“好!”李元曦心里莫名其妙的又是一热,他凝神瞄准了箭靶的红心,嗖的一声,羽箭射出,那边鼓声雷动,军士高呼:“正中红心,雍王威武!”李元曦吸了口气,学着霍炎那样一气不歇,把剩下的九支箭全部射了出去。竟然也和霍炎一样十箭全部从一个洞中穿过,整个校场一片沸腾。 李元曦射完了,转头把弓扔还给霍炎,黑曜石般的一双凤眼直逼霍炎。他目光中的挑衅立刻撩拨了霍炎好胜的神经,他也不向弘治帝请旨,只对自己的小校喊道:“牵爷的马来!”小校很快牵来了他的那匹黑骏马,霍炎跳上马,大声对李元曦喊道:“雍王,你敢和我比试真正的骑射吗?”李元曦立刻明白了他的话,也对手下道:“牵马!”他的马是匹通体雪白的龙驹,有“照夜白”之称,霍炎暗自喝彩。李元曦也上了马,问霍炎:“怎么比?”霍炎指着校场边的一排柳树道:“在那些柳树上挂十枚铜钱,咱们一起跑马射箭,箭穿过铜钱方孔作数,看谁射中的多谁就算赢。” 那些柳树离霍炎两人的距离几乎八百步,铜钱挂在上面就是一个黑点,又随风摆动,能看清也不容易。两人竟要在飞驰的马上射中铜钱的方孔,还要争取比对方多射,又是考验了射手的速度。这种比法北衙飞骑中也不多见,在众位皇子中更是闻所未闻。校场边围观的人群已经越来越多,弘治帝和武皇后也真正来了兴致,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 弘治帝道:“这个比法有看头,谁胜出,朕重重有赏!”霍炎听见了,策马上前笑道:“舅舅!您赏我什么呢?”武皇后失笑道:“这个孩子,好像他一准能赢似的,不过这样自信的孩子,我很喜欢。”弘治帝也笑了,对内侍道:“把太宗皇帝留下的龙泉宝剑拿来,”内侍捧来了一柄流光溢彩的宝剑,弘治帝笑道:“炎儿,这个给你们哥俩作彩头如何?”霍炎还未回答,周围已经一片叫好的声音。 正在此间,永安公主和轩城公主等女眷也闻讯赶来了,永安公主看见眉飞色舞的霍炎,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叱道:“这孩子,又在逞能,还不退下!”霍炎不敢多话,只是拿眼求助似的看着弘治帝。弘治帝笑道:“孩子们比试比试,正是好事,妹妹不要责备炎儿。坐下观看就是。”永安公主只好含笑坐下,霍炎见母亲首肯,立刻来了劲,向弘治帝叉手施礼,朗声道:“请陛下宣布比试开始。”弘治帝呵呵笑着站起来,示意李元曦,李元曦在马上略一颔首,表示自己业已准备就绪。弘治帝便威严的一挥手,喝令道:“开始!” 一黑一白两匹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校场内鼓声雷动,欢呼声c鼓劲声此起彼伏。那些皇子们见皇帝和皇后兴致高涨,便肆无忌惮的扯开了喉咙呐喊,连轩城c玉城等公主也挥着手喊起来:“炎哥哥加油!”“元曦哥哥加油!” 霍炎有心要在人前拔得头筹,一马当先的冲出去,随即白蹄乌前蹄立起,长嘶一声,霍炎张弓搭箭,一扭身喊声“中!”箭如飞煌,黑色的羽箭抢先射中一枚铜钱的方孔。四下里欢呼声四起。李元曦突然觉得,平日里自己练习时的鲜有对手,也许只是因为大家都顾及他雍王的身份,而霍炎,就是他生平第一个真正的对手。这个想法让李元曦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那种与生俱来的好胜心绪鼓动着他,喜悦油然而生。 他冷静的在飞驰的马上稳住身体,举箭瞄准了那个小小的几乎只能看见一点的铜钱。弓弦脱手,白色的羽箭激射出去,也堪堪正中,欢呼声又起,李元曦精神为之一振。 李元曦并不知道,他其实在宫中的确已经鲜有对手,而霍炎,在三年前就已经在边塞军中赢得了神箭手的美誉。 两人你来我往,黑羽白羽交替射出,竟然没有一箭落空,很快,十枚铜钱就已经有九枚被射中,李元曦射中四枚,而霍炎已经射中了五枚。李元曦知道霍炎今天有意在众人面前压自己一头,他射中那五枚铜钱都是用不同的姿势完成的,已经引起了全场一边倒的喝彩声。李元曦也不理会,在霍炎显摆的向观众挥手致意的时候沉着的瞄准了最后一枚铜钱,箭离弦的时候,李元曦已经有了必中的把握。 眼见得李元曦的白羽箭正要穿过钱孔,斜刺里飞来一支黑羽箭,生生射中李元曦的箭,两只羽箭都落在地上。李元曦一愣,扭头看见不远处的霍炎,霍炎正在马上冲他扮个鬼脸。李元曦拨转马头,迅速再次张弓搭箭,但是霍炎比他更快,一抬手,黑色羽箭嗖的飞出,一箭就射断了系着铜钱的细绳。铜钱落下的一瞬间,他的第二支箭已经到了,堪堪穿过方孔,把最后一枚枚铜钱钉在了柳树干上。 全场欢声雷动,李明真不顾平时温文尔雅的形象,几乎是跳起来大喊道:“阿炎好箭法!镇国将军威武!” 李元曦第一次尝到了落败的滋味,但是奇怪的是,他心里没有懊恼的感觉,他从容的向霍炎抱拳施礼,竟然也赞了一声:“好箭法!” 李元曦和霍炎回到看台,永安公主突然对李元曦道:“雍王,炎儿从小在边塞长大,他十岁时他老子就带他上战场了,他的骑射是真刀真枪的练出来的,比不得宫里的皇子们。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李元曦正色道:“姑母放心,表兄和元曦光明正大的比试,输赢也只是在校场之中,我没有别的想法。”永安公主感激的点点头。 霍炎在弘治帝面前跪下,弘治帝微笑着从托盘中取过龙泉宝剑,对他道:“宝剑赠英雄,从此我们帝国又多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你父亲灵前有知,也会欣慰的。”霍炎伏下去磕了三个头,朗声道:“炎儿牢记舅舅的教诲,我霍家世代忠良,霍炎愿为英明伟大的皇帝陛下c皇后娘娘和各位皇子殿下c公主殿下赴汤蹈火c万死不辞。”弘治帝大笑起来,连声道:“好孩子”武皇后也对永安公主笑道:“这个孩子倒是忠心耿耿,嘴也甜。”高宗把宝剑递给霍炎,霍炎正要接,轩城公主突然抢先把剑接了过去,众人一愣,轩城公主脸上一阵绯红,又把剑递到了霍炎手里,然后笑着跑开了。周围的人都意味深长的笑了,弘治帝对皇后笑道:“咱们的宝贝女儿也长大了”武皇后看着霍炎,微笑着点了点头。 霍炎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头也不敢抬起。弘治帝也没有再说别的,只是道:“今天也热闹了半天,孩子们也累了,大家都散了吧。”众人领旨,霍炎顿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和众位皇子一起恭送皇帝和皇后离开。永安公主嘱咐了霍炎两句,也跟着走了。场上最后只剩下了李明真和霍炎两人。 李明真见霍炎看着众人离开的方向有些发呆,凑近他笑道:“恭喜你啊,阿炎,差点就成了我妹夫了”霍炎一抖,愁眉苦脸的道:“吓死我了,看来以后在你们家要少出风头啊”李明真揶揄笑道:“你今天的风头可是出得忒大了,竟然赢了雍王,我想你的英姿一定会牢牢记在父皇和皇后娘娘心里的,他们为令月挑选东床驸马的时候一定会首先想到你。”他攀住霍炎的脖子,调侃的笑道:“你们家给我们家作女婿也是由来已久了,看来这次要第二次做儿女亲家了,驸马爷,想摆脱当我家驸马的命运,以后就要抓紧生女儿啊,我们家讨了作王妃哦。” 霍炎苦着脸道:“你别咒我好不好,轩城公主那脾气,谁消受得了啊?她打纪王的那一巴掌,我想起来就觉得冷。谁娶了她,不是娶个祖奶奶回去吗?我还想在我们家当老大的。”李明真失笑起来,搂着他道:“炎儿,你太没有觉悟了,令月可是帝国最尊贵的公主,又是个大美人,多少人想都想不到哦。再说令月虽然脾气跋扈了些,可是心还不坏,瞎子都看得出来,她喜欢上你了。你刚才才誓言旦旦的说要效忠我们这些皇子公主的,你就嫁给她得了,就当是为我们这些皇子公主尽忠了。” 霍炎恨恨的道:“这哪是尽忠,完全就是卖身嘛,我要呈现给你们这些皇子公主的是为国效力的忠心和能力,又不是身体。” “君君臣臣c父父子子,长孙老师的教诲你忘记了?君王要你把身体呈上,你就得乖乖听话,因为你面对的就是凌驾于善恶之上的至高无上的皇权了。”李明真露出一个坏笑,突然伸手抬起霍炎的下巴道:“我要是皇帝可不把公主嫁给你,我直接就笑纳了你的身体,你的身体是不折不扣的绝色哦小炎儿我都看见过了,我要独占你”李明真眨眨眼,突然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霍炎身体触电似的一麻,顿时连脖子都红了,他使劲从李明真手下挣脱出来,跳到旁边道:“我一向当你是正经人,没想到你连兄弟都调戏啊?你们大明宫真是风气不好”他气鼓鼓的拍了拍腰间悬挂的龙泉剑道:“没人性的家伙,我是为了谁才这么卖力的去和雍王较量的,平白无故的,谁是傻子啊为了出风头去得罪皇后娘娘。” 李明真见他有些真急了,也就收了嬉笑的神色,他注视着龙泉剑,沉声道:“贞观四年,镇国大将军霍靖大破吉利可汗于阴山,平定东突厥,令太宗皇帝被突厥尊为“天可汗”,朝贡无数,这柄宝剑就是其中之一。他代表了霍大将军对帝国的赫赫功勋。如今这宝剑到了你的手里,也是实至名归,阿炎,父王赐你的这柄宝剑是好东西啊。”他拉拉霍炎的胳膊,柔声道:“我知道,你是看不下去元曦他们的人老是欺负存训他们。”他摩挲着霍炎腰间的宝剑道:“你这个彩头是为我赢的,我李明真一辈子都记得你的情意。” 霍炎心中一动,斜睨着李明真,李明真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大明宫似的讳莫如深,他把霍炎放在一边的弓箭拿起来,骑上自己的青骓马,一抖缰绳,骏马泼剌剌的跑开,李明真在飞驰的马上张弓搭箭,一口气射出九支羽箭,箭矢例无虚发,所到之处,悬挂在柳树上的九枚铜钱纷纷落地,原来是他把系铜钱的线都射断了。他策马跑回霍炎面前,喊道:“好痛快!”霍炎笑了,赞道:“相王殿下威武!”李明真跳下马,对霍炎笑道:“比起阿炎你来还差点。”“可是已经不输雍王了。”霍炎似笑非笑的道。 李明真站在他的身边,淡淡道:“作为皇子,难道我真的就没有一丝与人相争的野心吗?我对于我们这个伟大的帝国有多少满怀诚意的构想,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为这些建功立业c开疆扩土的雄心壮志而激动得彻夜不眠。可惜我身为嫡长子,不但没有实权,反而常常如履薄冰?只因我母亲早逝,如今天下,二圣临朝,皇后娘娘其实比疾病缠身的父皇掌握了更大的实权。她想立雍王为太子之心已经路人皆知。父皇虽然对我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但他现在已经不得不顾及皇后娘娘的想法。也许我还应该说,父皇是爱皇后娘娘的,这是一份其他后宫嫔妃们都没有得到的真感情,包括我的母亲。这份感情使他尊敬皇后娘娘,不愿意让她失望。我知道,若是我没有和皇后娘娘抗衡的能力,甚至连太子之位都无法登上。长孙老师说过,我们高贵的血统就是我们悲剧的来源,二皇兄怀王就是个失败的悲剧例子。在这大明宫里,人人都知道我与雍王必有一争,所以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不知有多少阴谋和陷阱等着我去跳。我深知如果我还想看到理想实现的一天,那么现在的每一步都不能走错,走错一步,我可能就会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阿炎你不知道,我有多久没象今天这样有扬眉吐气的感觉了。” 霍炎怔了怔,大明宫流淌的阴谋的寒流从未象现在这样借由李明真的口深刻的在他面前露出诡诈的面容。他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李明真,和自己有什么本质的差别,但这种认知已经足以使他禁锢在语言的琥珀中久久沉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漩涡 六漩涡 大明宫太液池旁,一个如常的午后。年轻的皇子和公主们正在游玩,轩城公主令月和武道隆等几个少年在扔沙包。霍炎懒洋洋的靠在湖边沁芳亭的亭柱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纪王李存义几人和霍炎关外一起来的结义兄弟库赫德等人坐在亭中吃水果,颇有些百无聊赖。另一边,李元曦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已经昏昏欲睡。 轩城公主的沙包突然扔得失了准头,差点就掉入了湖中,武道隆几乎是要扑入水中才接住了沙包,他哈哈大笑着嚷道:“哎呀呀,令月你真厉害,本王差点就没有接住。” 正在吃西瓜的库赫徳听到他刺耳的声音,不满的皱眉道:“纪王,那个是什么人啊?”李存义轻蔑的哼了一声道:“那是武皇后的弟弟c当朝红人敬德王的世子武道隆,是雍王的表弟,哼,占着武皇后的势,如今进皇宫就象回家一样,口口声声自称小王爷,好威风啊!看来你们今后要常常看见他了。”因为霍炎的关系,库赫徳一听见雍王两字心中就来气,他瞪了远处的武道隆一眼,哼道:“原来在那个什么阁和我们老五打架的就是他啊好嚣张的小子” 轩城公主的沙包似乎也心不在焉,这一次,直接就飞向了沁芳亭里的霍炎,看上去正在发呆的霍炎在沙包就要击中他鼻子的时候敏捷的一抓,就把沙包拿在了手里。他看向轩城公主,令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笑道:“炎哥哥,劳驾把沙包给我好吗?”霍炎正想扔过去,却见令月向他走了几步,羞答答的伸出了手。霍炎踌躇了一下,旁边的库赫德看见貌美如花的令月,心中激动起来,兴冲冲的对霍炎道:“老五,我帮你给公主吧。”霍炎还来不及答应,库赫德就从他手里一把把沙包抓了过去,高高兴兴的冲到了轩城公主的面前,讨好的咧嘴笑道:“公主,您的沙包,好漂亮哦,公主连沙包都那么精致”令月脸色已经大变,恼怒的朝库赫德啐了一口,恨恨的道:“不要了!”她一跺脚,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库赫德一愣,莫名其妙的搔搔头道:“怎么不要了?” “啊呀!令月你怎么哭了?”旁边的敬德王世子武道隆大惊小怪的喊了起来,手慌脚乱的去安慰令月,令月却更加委屈的抽抽搭搭起来。武道隆旁边叫杨甫之的少年是敬德王的养子,从小和武道隆一起长大,是形影不离的好友,也是武道隆的智囊。此时拉了武道隆一下,朝库赫德等人一努嘴。武道隆明白过来,对着库赫德怒道:“令月让那个人送她的沙包!你算什么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把令月的荷包都弄脏了!”他从库赫德手里劈手就把沙包抢了过来。库赫德一愣,随即怒从心起!骂道:“老子算你大爷!”一拳就向武道隆脸上挥了过去,武道隆被打得一踉,转身一把握住库赫德的肩膀,狠狠的就是一个头椎!他力气奇大,居然把库赫德敲得蹲在了地上。库赫德身边那几个都是关外来的不好男儿,打架便是家常便饭,如今在大明宫陪着霍炎,规矩了一段时间,已经身上都痒得难受。见库赫德被打,立刻如同一个火星扔到了柴堆上,一点就着!发一声喊,扑上去就把武道隆推倒在地。武道隆那边几个人却也是从小的泼皮,那肯在这种时候示弱,于是也一涌而是,两边顿时厮打在一起。 李存义赶上去,连忙道:“别打别打,都是自己人”一面说,一面却把正扑在库赫德身上打他的武道隆一搡,又使劲踢了一脚,耳边就听见杨甫之冷冷的道:“纪王殿下,打就打了,何必躲躲闪闪?”李存义一愣,数年来压抑的情绪突然不可抑制,他冷笑道:“说得是,今天不妨就打个痛快”。 沁芳亭里的霍炎被这突如其来的的状况搞得一愣,按照他以往的脾气,库赫德等兄弟和人打架,肯定二话不说先上去打了了事。只是如今,在这让人困惑的大明宫,在这天下权利的中心,似乎每一件小事都会牵动毕生的命运。他看看彼此打得鼻青脸肿的一群人,又看见雍王李元曦从不远处的草地上站了起来,面如寒冰的走了过来。他突然想到李明真对他说:“你不知道我有多久没有这样扬眉吐气的感觉了”雍王,就是李明真痛苦的根源。霍炎心中一痛,似乎什么东西在心中啪的一下子就碎裂了,血突然就冲到了他的头上。 霍炎从沁芳亭冲过去的时候库赫德刚刚被武道隆一个扫堂腿绊倒在地,霍炎一把揪住了武道隆的领口,一使劲就把他拎了起来,重重的扔了出去。和轩城公主的沙包一样,这一扔其实满怀心思,武道隆直接撞向了正在过来的李元曦。李元曦一愣,连忙接住武道隆,两人一个踉跄,李元曦刚刚站稳身体,霍炎已经一脚踢向了他的面门,李元曦连忙抬手格挡,霍炎的一脚踢中他的手臂,竟然一阵生疼。库赫徳等人还犹可,纪王等皇子见霍炎直接去打本来没有责任的李元曦,都是一愣。李存义想到即使是李明真,面上也要对李元曦客气谦让,霍炎这一下让他心中突然一凉。眼见霍炎脸上闪过一丝不顾一切的凶光,想到这个人从不缺乏与雍王作对的勇气,李存义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脱口喊道:“卫国公手下留情!” 说话间霍炎已经和李元曦扭打在了一起,霍炎是出手毫不留情,李元曦是向来不会客气,两人都是真打,一拳一脚出招竟然狠辣。其他人都被他们凶猛的架势打得愣了,纷纷慢下动作,忐忑不安的看着两人缠斗。李元曦虽然厉害,却渐渐抗不住真正在战场上搏杀过的霍炎,霍炎的拳脚没有花腔,端得是招招实在,一会功夫,李元曦已经挨了他几下。一旁的李存义有些慌了,他不知道霍炎心中打得什么主意,连忙喊道“别打了,卫国公到此为止吧!”霍炎毫不理会,下手仍一阵紧过一阵。几个机灵点的孩子见势头不好,已经飞奔跑去报告了。 李明真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霍炎把李元曦踢翻在地,又一个飞扑骑到了他身上。“别打脸!”李明真只来得及喊出了这一句,就见霍炎毫不犹豫的一拳挥到了李元曦脸上,李元曦精致的脸上立刻挂了彩。周围的人都惊得呆了,雍王李元曦一向是大明宫最尊贵的皇子,无人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今天被人这样狠打,实在是古今绝无。众人惊讶之余竟然都忘记了上前阻拦。李明真的心都抽紧了,他当然知道这对霍炎和自己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心中却隐隐有一丝兴奋在悸动。他还来不及思考,霍炎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一向冷静的头脑一片空白,他眼睁睁的看见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霍炎把雍王从地上拎了起来,双手一挥,直接扔到了太液池中。 完蛋了在场的人目瞪口呆的注视着眼前这恐怖的一幕,心中都只有“完蛋了”这三个字。李明真回过神,惊恐的大喊起来:“快!元曦不会游泳的!快救雍王!”岸上的人一片混乱,令月已经大声哭了出来,喊着“哥哥!哥哥!”霍炎喘息着愣了一下,就看见李元曦在水里挣扎着露了下头,接着又沉了下去,霍炎发热的头脑平复了一下,看向李明真,李明真满脸的惊恐,讳莫如深的目光看向他。 “元曦不会游泳的!阿炎”李明真喃喃道,脑中突然浮现了一种阴郁的念头,他不由哆嗦了一下。霍炎愣了愣,脑袋冷静了一下,他突然想到,雍王也不过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也是弘治帝的孩子霍炎咬了咬牙,一回身果断的跃进了太液池,太液池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一个幻灭的暗蓝色世界。霍炎在水中就像敏捷的鱼,他看见了正在下沉的李元曦,游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然后奋力踩水,把李元曦带出了水面。明晃晃的阳光刺痛了霍炎的眼睛,他甩了甩脸上的水珠,托着李元曦的头把他送上了岸。 岸上的各种太监宫女侍卫都赶过来了,七手八脚的把李元曦抬上岸,李元曦紧闭着眼睛已经昏迷不醒了,令月扑到他身上,众人又是一阵束手无策的哭喊。霍炎低喝道“让开”分开众人,看看浑身湿透的李元曦,开始有节奏的按压他的胸口,又深深吸了口气,伏下身凑上李元曦的嘴唇,把空气一口口度到他的嘴里。众人围在旁边,紧张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片刻,李元曦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清水,悠悠转醒过来。他慢慢睁开眼,就看到霍炎表情复杂的凑在他眼前看着他,李元曦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陷入冰冷的昏迷之时,所感受到的那带给自己生机的温暖嘴唇是来自霍炎。他不由定定的看着霍炎,仿佛还没有从恍惚中清醒。 “皇后娘娘驾到”太监尖锐的嗓音把众人带入了另一场惶恐当中,“曦儿!曦儿!”闻讯赶来的武皇后急切的呼喊着李元曦,大踏步的走来。后面跟着已经花容失色的永安公主,李明真等人连忙跪下,皇后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扑到李元曦身边抱起来他,身体也颤抖了起来。“曦儿,曦儿”一向冷静坚毅的皇后声音哽咽了,眼睛里也带了泪水。李元曦勉强低喊了声:“母亲”周围一片寂静。霍炎低声道:“雍王的水已经吐了出来,应该没有事情了”武皇后猛一抬头,目光如炬的狠盯着他,霍炎咬住嘴唇,却是满脸的倔强。永安公主已经跪倒在地,颤声道:“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冷冷的开言道:“皇妹,好好管教一下你儿子吧无法无天的”她站起来,一挥宽大华丽的衣袖,怒道:“还不快把殿下抬回宫!殿下有什么长短,今天的众人谁都别想逃脱!” 皇后匆匆而去,后面跟着大哭的轩城公主和武道隆等人,永安公主见一行人走得不见踪影了,才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霍炎连忙去搀扶母亲,永安公主终于控制不住,回身狠狠一个耳光抽在霍炎脸上。 “畜生!”永安公主失声痛哭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过错 七过错 永安公主的永安殿里,霍炎跪在院子里,永安公主拿着鞭子,雨点般的抽在霍炎背上。霍炎的背上一会儿就一道一道的血痕纵横交错,但他仍然倔强的抿着嘴唇,他闭着眼,脖子却始终硬挺着。永安公主一面抽打他,一面大哭。 “为什么!你为什么”永安公主哭诉着:“你知道你今天闯了多大的祸?雍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咱们娘两都活不成了!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这样,为娘的死了也没脸去见你爹。” “雍王不会有事的不过是喝了几口水我并没有太用力打他,他自己也不是善茬。”霍炎勉强道。 “还犟嘴!”永安公主大怒,重重一鞭抽下去,霍炎哎呀的叫出来,一直跟在旁边的李明真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拉住永安公主的手,跪下道:“姑母,您息怒!别打了,阿炎要抗不住了!”永安看见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面哭,一面冷笑道:“我们家炎儿比不得宫里的孩子娇贵,从小摔打惯了,皮粗肉糙的,这点鞭子算什么?我不打死了他,还任由他因为犯上作乱被砍头吗?”她挣脱李明真的手,唰唰几鞭打在霍炎身上,哭骂道:“缺心眼的!一样都是你舅舅的孩子,都是你的兄弟,人家没有谁嫌弃你c不和你好的,你自己倒分出厚薄了?我早就教导你,大明宫不比关外,任由你胡作非为!你就是听不进去,不知道什么人心眼歹毒的,挑唆你这个傻子去和人争斗!宫闱险恶,你去趟什么浑水?有一天死无葬身之地落个逆臣贼子的罪名,还以为是为了正义和忠诚我还不如现在就打死了你,然后再随你去见你死去的爹,咱们娘俩还落个清白!” 永安公主的话语刺痛了李明真,她打在霍炎身上的每一鞭都象抽在自己心上,他愣了一下,转头跑出了。 武皇后的寝宫,李元曦已经换过了干净衣服躺在床上,闻讯而来的弘治帝和皇后c轩城公主c武道隆等人同着一大堆太医c宫女c太监把他围了个里外三层,武皇后急切的问:“太医,殿下真的无碍吗?”太医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道:“禀皇后,已经仔细给殿下诊治过了,没有大碍,除了身上有几处淤青,嘴角有些破皮,想必是和人争斗时挂的彩,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弘治帝镇定的道:“皇后,你已经问了三遍了,我看曦儿真的无恙,男孩子打架嘛,受点轻伤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要大惊小怪的。”皇后嗔怒道:“皇上,曦儿都被扔到太液池里了,其他孩子们都吓坏了,你没有看见当时的情况,我能不着急吗?霍炎真是太胆大妄为了!应该从重责罚!” “如何从重?砍头?还是诛九族?”弘治帝嘲讽的微笑了,“看来我这个娘舅也要牵连其中啊”武皇后一愣,疑惑的注视着弘治帝,揣测着他的弦外之音。弘治帝淡淡的道:“那把曦儿救上来的不是炎儿吗?虽然那孩子是粗暴了一些,不过我们也要原谅他进宫不久,有些规矩还不大领会,我看他是把曦儿当成他关外结识的不拘小节的汉子了,我倒觉得这也是好事,说明我们曦儿在别人眼里还不是那么娇气。都是自家亲人,曦儿没有什么大碍,我看这事情就算了吧”弘治帝不以为然的道,看样子想息事宁人。武皇后敏感的觉察出了弘治帝的心思,强压下怒火,忿忿的道:“皇上的亲人多得很,儿子女儿都十几个,如果个个犯了错都算了,那么大明宫还能安宁吗?”弘治帝不轻不重的道:“我嫡亲的外甥可就这么一个永安也不是不懂规矩,我看她会教训炎儿,不过我倒是听说你的威风把永安唬得不轻啊。”武皇后怔住。 李元曦突然道:“父王c母后,我没有什么的,霍炎表兄和儿臣争斗也是大家一时冲动,彼此都有过错,我不会记在心上的。”弘治帝赞道:“不错,曦儿,作为皇子,也应该有海一样广阔的胸襟。” 李元曦的话恰恰解了皇后的尴尬,她突然心里一酸,眼眶也有些红,哽咽道:“皇上是天子,自然愿意让谁任意妄为都可以。”弘治帝淡淡的道:“皇后错了,朕是天子,不会让任何人任意妄为!”皇后愣了愣,感觉到丈夫心中抑制着对自己不满的情绪,而这种不满,绝不是单纯因为永安公主和霍炎。对于宫闱中的女人来说,这是一种令武皇后不得不警惕的危险的信号。 正在此间,李明真喊着“父王!父王!”冲了进来。他扑到弘治帝脚下,上气不接下气的,看样子是一路飞奔而来的。弘治帝问:“怎么了?”李明真急切的道:“父王您救救阿炎吧!姑母她要把阿炎给打死了!”弘治帝一愣,看向武皇后,讳莫如深的道:“看见了没有?你满意了?”武皇后竟一时语塞。弘治帝已经和李明真道:“明真,咱们走,你跑快些,去拦着你姑母”“是!”李明真应着,又急急的跑了出去。躺在床上的李元曦突然也坐起身来,道:“父王,我也去吧!”弘治帝有些意外的看看他,随即微笑道:“你去最好。”李元曦便下了床,边穿上外衣边也急急的跑了出去。 武皇后目送着弘治帝一行人走远,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心绪,武道隆愣头愣脑的在旁边道:“姑妈,那个叫霍炎的野小子很讨皇帝姑父喜欢啊!”武皇后不易觉察的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几个孩子道:“甫之,你是个稳妥聪明的孩子,哀家看好你的前途,你要看好道隆,不要让他惹事,最近也少到宫里逛,省得给人添堵。”杨甫之躬身应了。“为什么!”武道隆刚问了一声,看看脸色不善的武皇后,又闭上了嘴,恋恋不舍的看看轩城公主,满心的委屈。武皇后又道:“令月也要安分些,你是尊贵的公主,要有自己的体统和矜持,人家不待见你,你更不许去招惹人家,你的心思,等你大一些,我和你父皇自会安排。下次哀家知道你还胡闹,必重重的罚你。” 李明真马不停蹄的又跑回永安殿,看见这里的宫女太监及库赫德等人都已经跪了一地,库赫德膝行几步,跪在永安公主面前,嚎哭道:“娘娘,您别打阿炎了,是我们几个不好,是我们和雍王那边的争斗,您要出气,就打我们几个吧!就是打死了我们也无怨啊!如果打不死,就让皇后娘娘砍了我们几个,祸是我们惹的,我们去承担罪过!” 李明真见霍炎已经不像刚才那样跪得笔直了,他勉强用双手撑住地,背上的衣服已经烂成一条一条,合着鲜血模糊一片的,脸上的神色也变了。李明真觉得心象被拧住了,不假思索扑过去抱住霍炎,用身体挡住了永安公主的鞭子,喊道:“姑母住手!明真求您了!”永安公主愣了愣,鞭子停在空中,不知该不该落下,正在此间,一个白衣的少年也冲了进来,一把夺下了永安公主手里的鞭子,道:“姑母若是打坏了表兄,让曦儿情何以堪!”永安公主泪眼婆娑的看清了面前的是雍王李元曦,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她心下一松,看见自己儿子血肉模糊的背脊,心中剧痛,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筋疲力尽的瘫在地上,抱住跪得摇摇欲坠的霍炎,大哭一声道:“我苦命的儿啊”眼一闭,就此昏阙过去。 永安公主待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见弘治帝皱眉坐在床前,永安公主挣扎着就要起来行礼,弘治帝按住她,道:“免了免了,这时候还管什么虚礼?好生躺着就是。”永安公主眼泪又落了下来,哽咽道:“谢陛下。” 弘治帝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永安,炎儿还是个孩子,你下那么重的狠手,就不心疼?” 永安公主哭出声音来,问:“炎儿怎么样了。” 弘治帝道:“皮肉伤,已经传了御医来看了,明真和元曦都守在他旁边呢。看样子他们虽然打架,但是兄弟之间并没有芥蒂,你放心” “难得雍王殿下不计前嫌永安拜谢陛下”永安公主泣不成声的道,就在床上向弘治帝拜了下去。 永安公主抽泣了片刻,勉强开言道:“皇兄说我狠心,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他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还活得成吗?不过这个孩子太过耿直,又不懂宫里深浅,冒冒失失的,我是怕他有一天闯下无法弥补的大祸啊,今天这事情,要不是皇兄和皇后娘娘宽宏大量,已经够他的死罪了,我不教训他,怎么对周围的人交代得过去,鞭子打在他身上,我心如刀割啊,但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永安也不得不遵” 弘治帝道:“炎儿也算是宫里的孩子,他一天大似一天,总会有他自己的主张和抱负,我看这个孩子心性纯良,堪当大任,有些事情,妹妹是回避不了,还不如趁早让他历练历练,有朕给他撑腰呢。” 永安踌躇了片刻,仍然道:“永安还是想请皇上的旨,我们母子还是搬出大明宫为好。炎儿毕竟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更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哪怕是庸碌点好呢,这也是我一个母亲最质朴的愿望。” 弘治帝思忖片刻,便也点头应了,见妹妹无事,就站起身来,移驾回宫了。 永安公主叩别了弘治帝,急急来到霍炎的寝室,见霍炎趴在床上睡了,身上□□着,想必是因为背上的伤不能沾衣,只是在腰下盖了一张薄被,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已经处理了,看上去也终于不再那么触目惊心了。永安公主心中一酸,眼泪又要流下了。她见雍王李元曦坐在霍炎床头的凳子上,杵着腮看着霍炎,秀气的眉毛微微拧着,原本就肃然的脸上更显凝重。相王李明真靠在霍炎床尾,也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霍炎,紧抿着嘴唇,原本如清风般洒脱的样子变得心事重重。伺候的侍女都离他们远远的,大气也不敢出,房间里的三个孩子被一种微妙而沉重的静谧笼罩。 永安公主一怔,见李明真和李元曦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由又是生气又是好笑,竟然就想到了“冤孽”这个词。她定定神,走过去轻声道:“相王殿下c雍王殿下。”李明真和李元曦连忙站好了,齐声道:“姑母。” 永安公主微施了一礼,道:“多谢两位殿下挂记着炎儿的伤势,永安感激不尽。”李元曦 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递给永安道:“姑母,这是吐蕃天山雪莲配合数种名贵药材特制的伤药,其状宛如蜜蜡,其味芬芳似酒,人称蜜琥珀,极其珍贵。寻常的外伤抹一点,愈合极快,且不留疤痕,本想给表兄一用,未曾禀过姑母,曦儿不敢造次,还请姑母示下。”永安公主本来就担心儿子的伤势,见有好药,比得到什么金珠玛瑙的还要欢喜,便含笑接了,道:“多谢雍王,犬子冒犯殿下,殿下没有怪罪他的过错,还慷慨赐药,永安感激不尽。”李元曦正色道:“姑母不必见外,父皇令我们和睦相处,曦儿从不敢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孤寂 八孤寂 眼见得暮色西沉,李明真和李元曦也不好久留,便拜别了永安公主出来,各自返回自己的寝宫。李明真回到含凉殿,见李存义等在客厅,见到他问:“霍炎如何了?”李明真皱了皱眉,有些怏怏的道:“无妨了。” 此时恰好到了晚饭时间,宫人摆上晚饭,李明真邀李存义一块儿坐了,两人吃饭,李存义见李明真闷闷不乐的。小心翼翼的问:“还在为霍炎担心?我看皇上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况且雍王也说了,他并不放在心上。” 李明真思忖了片刻,道:“我就是为雍王的态度担心,雍王从小心高气傲的,皇后娘娘又宠他,他什么时候吃过别人的亏?今下阿炎把他打成这样,他不但不忌恨,反而处处为阿炎说话,连父皇也感动了,直夸他胸襟广阔。我这个弟弟,看上去冷漠清高,其实目光敏锐c颇有心计,我实在不好猜测他这是下得哪步棋?”李存义被他一说,也突然觉得诡异,怀疑的问:“难道他是为了讨父皇的欢喜,他见父皇看中霍炎,所以投其所好?”李明真皱眉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他想了想,突然讥谐的笑道:“我看雍王今天的表现,倒象是和我一样,都喜欢上了阿炎呢”李存义一愣,随即道:“你是说皇后娘娘那边也想拉拢霍炎?” “难说” “霍炎炎虽然年幼,但霍家在安西做了两代大都护,为朝廷立功无数,在军队中的势力可谓根深蒂固,加之霍炎目前圣眷正隆,圣上对他这个外甥可是相当宠爱,就是明日就封他个卫府将军也未可知。所以霍炎的确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李存义道。 李明真苦笑了一下道:“你说得没错,虽然父王也不是个心血来潮的主上,卫府将军以后可能,现在未必,阿炎毕竟还年幼,也没有真正主过府卫诸事。但照常理来看,他的前途的确不可限量,我们若现在就和他结下情谊,将来他必成我们的左膀右臂。”李存义信服的点头,李明真沉默了片刻,心中却不由泛起一阵微微的苦涩,他道:“但我喜欢阿炎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更多的是因为阿炎本人,在这尔虞我诈的大明宫,他却有一种单纯的赤子之心。他今天是为了我去和雍王争斗,还有上次也是如此,他这种对朋友的忠诚和血性难能可贵啊。我看雍王和我一样,都被这样的阿炎所吸引,而这恰恰是我最担心的?” “你担心什么?如果霍炎真是你说的这种人,那么他无论如何也会对你忠诚到底,看得出,他和你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对你真心真意,我们有了这个帮手,不是如虎添翼吗?”李存义不以为然的道。 “我担心的是雍王啊,你知道,他是一个有着坚定意志力的人,对于瞬息万变的时局,这是一种令人无法容忍的品德。坚定的人总是容易被坚定的人吸引,他若是真看中了阿炎,我们大家以后都会很麻烦。而且姑母”李明真自嘲的笑了一下“未必看好我这个相王。” 月上枝头,永安公主小心翼翼的把李元曦送的伤药涂在霍炎背上,霍炎哎呀的一声,永安公主手一抖,连忙问:“弄疼你了?”霍炎吸了口气道:“刚才一直火辣辣的疼得厉害,现在这药涂上去去,倒是凉凉的舒服,味儿也好闻,头脑也清醒了一些。”永安公主笑了,道:“看来还真是好药,我们都要多谢雍王了。”霍炎皱眉道:“他为什么要给我药?我把他打个半死,他难道不忌恨我?” “忌恨?我看雍王不但不忌恨你,相反,他很喜欢你啊”永安公主揶揄的笑了。 “我可不要这个冷面小子喜欢”霍炎闷声闷气的道。 永安公主冷笑道:“你的那点小心思打量为娘的不知道?你就想和相王做一伙,见雍王和相王不睦,你满心的想替相王去寻雍王的晦气。”霍炎见母亲猜透自己的心思,也不郁闷,笑嘻嘻的扭头对永安公主道:“娘,明真不好吗?温文尔雅,和气又大方,我喜欢他,就想和他做朋友。再说他现在也算嫡长子,将来必定成为太子继承大统,我看他会是个好君主。” 永安公主脸上一变,怒道:“闭嘴,你这混小子,国之大统岂是你能随便议论的!以后我还听见你说这种胡话,还要打你!” 霍炎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永安公主想了想,正色道:“相王是个好孩子,雍王也是个好孩子,但如果你想交一个肝胆相照的兄弟,娘觉得你最好离他们俩都远些。” “为什么?”霍炎似笑非笑的问。 永安公主冷笑道:“你别在娘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你已经说到国祚的问题,为娘也不妨和你说一说。你说相王必定被立为太子,可只要皇后掌权一天,相王就算被立为太子,地位也奢谈稳固。相王文武双全,颇有贤名,又出身五族豪门,甚得名门望族的拥戴,若不然,皇后也不能容他到今天。可如今雍王渐渐长大,这个大明宫最骄傲的皇子,却也是才华横溢,令人刮目相看。皇后怎能没有令雍王成为太子之心?目前相王有圣上的器重,雍王有皇后的恩宠,帝国诸位亲王大臣,大多不是亲相王就是亲雍王。我看这两人终有一天会为了帝位争个成王败寇,所以娘才劝你,最好两不相助,若是不小心跟错了队伍,轻则前途尽毁,重则身败名裂,你叫娘将来靠那个?” 霍炎不好说什么,永安公主又道:“我看你也要消停些,趁着你受伤,好好呆在家里,不要再去和相王雍王纠缠了。我已经和你舅舅说了,咱们搬出大明宫,回公主府去住。” 永安公主顿了一顿叹息道:“虽然你舅舅老说你是宫里的孩子,但娘一点也不希望你卷入皇子们的权利之争中,你不懂那里面有多少险恶和无情你就当个朝廷的戍边大将,替李家守好你祖父和父亲打下的土地,这样就尽到了大唐忠臣的职责。娘带你回长安,就是想你见识一下大唐的繁荣和母亲长大的地方,其他希望你一概不理过两年给你说一房好媳妇,等你成了家咱们还是回龟兹都护府去。”霍炎听见说让他成家,脸有些红,连忙岔开母亲的话道:“您在龟兹做梦都想着长安,您舍得又回边塞?”永安公主皱眉道:“长安虽好,那里比得上你这个惹祸精的万分之一重要啊。” “娘”霍炎见母亲关爱之心溢于言表,心中也自懊悔,想自己今日一时冲动,如果雍王有什么不测,母亲岂不是要跟着自己受苦?他想到永安公主跪在皇后面前容颜失色的样子,不由心中难受,把平日那些争强好胜的心也灰了些,他握着母亲的手,低声道:“娘,我以后会改的” “哦!那我可要阿弥陀佛了”永安笑了,对儿子道:“你成了亲,兴许会更乖,不过看你舅舅的意思,恐怕要为你指婚,到时你的婚事连娘都做不了主。唉,我倒不求你有门攀龙附凤的显赫婚事,只求一个贤良淑德的媳妇,好尽心尽力的帮衬你” “娘你怎么又说这个”霍炎皱起眉毛,连忙打断了母亲的话,永安揶揄道:“还不好意思了?瞧,脸都红了对了,龟兹的阿曼尼莎罕,你们还有书信往来吗?你若还想着她,我就去回你舅舅定下你的婚事。我看那姑娘倒是心性纯良的,我到不介意她不是汉人”“娘”霍炎嗔怒道,永安吃吃的笑着,也就不在逗他。 片刻,霍炎测过头对母亲笑道:“娘,我饿了,还有吃的吗?”永安公主怜爱的抚摸着他的头,笑道:“现在想到吃了?想吃什么?”霍炎露出一个馋嘴的摸样的笑道:“我要吃母亲亲手做的牛肉臊子面,要不酸汤馄饨也成啊记得多放料”永安公主捏了捏他的鼻子道:“就你嘴刁,还挑三拣四的”。 大明宫雍王兄妹的寝宫含冰殿里,另一对母子也在谈心,雍王李元曦也躺在床上,喝着莲子汤,皇后坐在他旁边,入神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 李元曦喝了汤,把碗递给宫女,武皇后问:“还要吗?” “饱了”李元曦回答。武皇后笑了笑,拿手帕给他擦了擦嘴,他懒洋洋的躺下,武皇后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李元曦疑惑的看着母亲。武皇后揶揄道:“你明明被人打了,怎么还好像很高兴似的,你是不是很喜欢霍炎表兄啊?”李元曦愣了愣,嘴角微微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幅度,对母亲道:“喜欢吗?我不知道,不过他打了我,我倒是没有觉得懊恼,反而看他被姑母打,心里怪不舒服的。”“那就是喜欢呀”武皇后笑了。 李元曦迟疑了一下有些期待的问:“母后,您说他以后会象武道一样和我做朋友吗?”武皇后道:“武道隆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对你的忠心其他人很难及得上。不过霍炎那孩子嘛虽然鲁莽了一些,但也不是不知好歹。和这样的人交朋友,看的是你的耐心和诚意以及你有没有令他敬服的过人之处。”李元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武皇后意味深长的笑道:“我想霍炎这小子,倒是蛮有魅力的,相王c令月还有你,一个个都那么喜欢他,你父王也很看重他。看来我不好好观察一下这小子都不行了。” “母亲,你要观察谁啊?”令月公主说着,也走了进来。 “天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啊?”皇后虽然是责备,但眼里却含着笑。“我想哥哥了啊,来看看。”令月撒娇道,径直走到李元曦床边,笑道:“我要和哥哥挨在一起聊天。”李元曦脸上也流露出一丝柔情,往床里挪了挪,让出地方来给妹妹躺下,令月毫不客气的躺在他的枕头上,叹道:“好舒服啊,我自己独个儿在房间冷冷清清的,还是哥哥旁边安心。”李元曦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发,把一张薄被给她搭在身上。武皇后笑道:“都这么大了,还粘着你哥哥,小心别人看了笑话你。”令月顽皮的伸了伸舌头,反而又往李元曦身边挤了挤,问:“母亲,您刚刚和哥哥在说什么啊?”武皇后逗她道:“我们在说你霍炎表兄啊” 令月脸一红,细如蚊音的问:“说他干什么?”“我们说你喜欢霍炎表兄,想给他做媳妇儿,一起过日子。”武皇后笑起来。令月的脸更红了,搂着李元曦,把脸埋在他怀里娇嗔道:“我才不喜欢他呢,他还打哥哥,我不喜欢他!”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低了低,撅嘴道:“再说,他似乎也不喜欢我啊”武皇后笑道:“你如果改改你那骄横的公主性子,在你表兄面前做出乖巧贤淑的女孩样,何愁人家不喜欢你呢”令月羞红了脸,靠着李元曦缠糖似的扭来扭去,李元曦安抚的拍拍她,不易察觉的微笑道:“令月还是个小丫头呢” “哟,你哥哥舍不得你给人家当媳妇呢,你们兄妹感情这么好,我这个当妈的瞧着都嫉妒呢”武皇后揶揄的道。令月从李元曦怀里抬起头笑道:“母亲您有父皇呢,我就只好和哥哥搭伴咧。”武皇后一愣,心里不由涌上了一种五味杂然的感觉,片刻,嘲讽的笑道:“你们父王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他是全天下人的,也是大明宫里各种野心勃勃。欲望鲜活的女人们的。”李元曦和令月都是一愣,令月怀疑的问:“妈,父皇不是专宠你吗?这么多年了,也没有纳过偏妃,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武皇后沉默了片刻,对两个孩子道:“孩子们,你们要记得,在这天下至尊的皇宫里,时局总是诡诈多变。你若是想保住你最重要的东西,便只能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利,你不能掌握权利,便只能被权利掌控,你随时有可能失去你最珍视的东西,甚至连你自己都不属于你。” 令月眼巴巴的望着母亲,似乎有些猜不透母亲的话音。李元曦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母后,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被任何人打了。” 武皇后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真的?包括你喜欢的霍炎表兄?我看他的拳脚功夫真的比你好。” 李元曦冷淡的脸上一双黑瞳燃烧着无声的炙热,慢慢的道:“大明宫拳脚功夫最好的一定是我。我很快也会学好游泳” 霍炎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又醒,似乎有什么心事压在心上,久久不能平静,夜已经深了,他突然听见窗户一声轻响,他猛的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身影轻巧的推开窗子,跃了进来。 “明真?”霍炎又惊又喜的低喊了一声。 “嘘”李明真对他笑了笑,赶到他身边在床边蹲下,两人四目相对,竟然都是一怔,月光从窗格静静的撒入,一切都浮起一种梦境般的银样光泽。周围静谧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两人沉默了片刻,李明真勉强开言道:“你的伤口还疼吗?”霍炎微微一笑,看着他道:“不疼了”顿了一顿又道:“只是有些睡不着” 李明真注视着他,嘴角浮起温柔的笑意,半晌道:“你睡不着吗?我也睡不着” “是吗?”霍炎心中一滞,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李明真突然变戏法似摸出一管洞箫,笑道:“既然都睡不着,那不如我吹箫给你听吧。”霍炎眼里放出一点光彩,笑着点了点头。李明真把洞箫举到嘴边,一缕回肠荡气的清音打个旋,徐徐流淌,似乎把窗外那一缕月光也悠悠带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马球场 九 马球场 对于宫里的男孩子来说,马球场就是他们展现勇气与信念的战场,也是宫廷权利斗争的另一场缩影。原本含光殿的马球场一向是善武的雍王李元曦的马队耀武扬威的场所。他们最大的对手相王李明真的马队现在却因为卫国公霍炎的加入,如同注入了鲜活的血液,由原本的谨慎小心,变得炫耀而狂野起来。 开赛之前,相王马队的成员已经由原本的青色球衣换成了一色的玄衣,和雍王的白衣马队旗鼓相当。新队长霍炎正在给队员们慷慨激昂的训话:“我们一开始就要把得胜二字写在脸上,战场上什么最重要?必胜的气势最重要!一开始就要全力出击,压制住雍王他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雍王我来盯。明真,你的球技最好!雍王也不是你的对手,他们那边武道隆那个蛮子虽然技巧不是最佳的,却最能拼能打,你要用你的技术四两拨千斤的缠住他,让他冲杀不开。纪王你对付杨甫之那小子,库赫徳你盯南宫望,苏承宪盯木承宏”李明真微笑着点头。霍炎变戏法似的从马鞍侧的包袱里摸出一把面具分给众人,李存训疑惑的问:“这是什么意思?”霍炎讥谐的笑道:“让你们把平时文质彬彬的嘴脸都收起来。” 李明真意味深长的笑道:“我们都当兰陵王吧。” 霍炎把精致狰狞的面具戴到脸上,这面具遮住鼻梁至下巴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熠熠生辉的双眼。他的眼里燃烧着烈焰,一字一句的道:“咱们都当狼群吧,去把雍王那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的话和面具仿佛魔咒,这些平时温和谨慎的王子都感觉一种热烈的血性在沸腾。霍炎的白蹄乌立起前蹄,长声嘶鸣,霍炎和库赫德等关外汉子“嗬嗬”的齐声高喝,极为威武,李存训等皇子被他们感染,也跟着扬声大喊,相王的马队一时间显出了极为逼人的气势。皇宫里的王子们从未见过这种阵势,雍王这边胆小些的队员竟然被吓了一跳。武道隆皱眉对杨甫之道:“他们乱喊什么呢?”杨甫之微笑道:“他们在效仿兰陵王呢,这个卫国公,倒是很有头脑”说话间,太子的马队已经搅动着尘土飞扬,一阵风似的气势汹汹杀将过来。李元曦喝道:“迎战!”开球的官员把球抛入场中,霍炎一马当先冲过来,手里的球杆挥出,率先击中马球,两队顿时厮杀在一起。 看台上的弘治帝和武皇后兴致盎然的看着场中激烈的比赛,弘治帝笑道:“今天这场孩子们特别卖力啊。”武皇后揶揄道:“还不是陛下的宝贝外甥撺掇着相王他们这么拼命的。”弘治帝失笑道:“这是撺掇吗?这是鼓劲啊!赛场比试,本来应该如此,明真他们实力原本不弱,但一向过于谨慎,今天他们放开了打,这比赛才有看头。我看曦儿他们要赢可不容易。”周围的看客大臣们都半站起来身来,啧啧的称赞,“相王殿下的黑队今天果然威风啊。”“看来今天加入的卫国公果然有本家风范,不愧勇气之师啊。” 持重端坐的弘治帝和武皇后听着大臣们的议论,脸上都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正在此时,台上一片唏嘘,弘治帝和武皇后看见雍王队伍的武道隆已经被对手掀下马来,“呵,道隆被打下来,不容易啊”弘治帝叹息道,脸上也露出了好奇的色彩:“谁干的?”“除了相王,谁有那个本事,兴许是卫国公也不定,他们脸上戴着那劳什子,也看不出谁是谁。”武皇后接口道。“好主意啊这样就没有顾忌了”弘治帝讳莫如深的微笑着。 场中的李元曦伸出球杆,让武道隆扶了起来,武道隆拍拍灰,又重新精神抖擞的跳上了马。这个时候,对手那边一个骑手已经如风般从他们旁边掠过,趁势把一个球击进了球门。场上已是三比二的比分。李元曦盯着他,他带着青铜鎏金面具的脸上一双墨黑中带点绿色的极美丽的眼睛从他脸上扫过,顽皮的眨了一下,浓黑的睫毛蝶似的飞舞。李元曦心里一热,一拨马头,众马又开始嘶鸣狂奔起来,搅起的尘土弥漫,看台上的观众几乎看不清人马的影子。 弘治帝看看女眷们坐的地方,对皇后笑道:“今天令月倒是规矩,没有手舞足蹈的,象个淑女的模样了。”武皇后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满意笑容,道:“女儿长大了嘛”弘治帝饶有兴趣的看着令月的方向问道:“和令月坐在一起的那两个女娃子是那家的?”武皇后看了一眼,回道:“是门下侍中卢家的两个千金,听说叫甜儿和晴儿,和令月差不多年纪。”弘治帝笑道:“倒是一对姊妹花啊。我记得元曦已经满了十五岁了,明真今年也有十八岁了”武皇后笑道:“孩子们都大了,明真是四月满的十八岁,炎儿今年要满十六岁了,是五月的生日。还有良城和云朗今年也都是十七岁。我就盼望着他们都有自己喜欢的意中人就好”弘治帝含笑点头,道:“让令月和玉城多邀约一些要好的姐妹到宫里玩耍吧。”武皇后含笑应了。 马球场上高潮迭起,最后相王的黑队又击进一球,以四比二结束了比赛。看台上的众人议论纷纷,都赞此战是宫里皇子们最精彩的马球赛之一。弘治帝赏了获胜的相王一队,又命少年们都到熏风殿去饮酒,此时霍炎和永安公主已经搬回公主府去住,只是霍炎每天仍然来凌烟阁和皇子们一起上课,完了也仍然不顾母亲的规劝和李明真一伙混在一起,时光就这样已经匆匆过去年余。 霍炎走到弘治帝和皇后面前跪下道:“舅舅c舅妈,下月二十六是母亲四十岁的整生辰。母亲说要在家里备些薄酒,斗胆想请舅舅舅妈和诸位兄弟们并两位妹妹到公主府小聚,一家人把酒言欢,共聚天伦。今天特命炎儿来请舅舅舅妈的旨,若是恩准,母亲还要亲自来请。” 弘治帝笑道:“哦,皇妹的生日到了啊,我记得我还是皇子的那会儿,先皇和母后最宠永安,常常要为永安过生日,办得比我们一众皇子的生日还要热闹,我们这些当哥哥还嫉妒过妹妹呢。”武皇后接口道:“前几天永安也和我提过,我对她说,妹妹的生日,别人我不知道,我是一定要去吃杯酒的。我还说,皇上也一准去。” 弘治帝点点头,对霍炎笑道:“你去和母亲说,我们一家都去,听说你们永安公主府的厨子和歌舞班子已经长安闻名,让你母亲备些好酒好菜,我们都去好好乐呵一天。”霍炎笑着磕了个头,只道:“谨遵陛下圣旨。” 弘治帝和皇后移驾回宫,霍炎又对李明真道:“我娘的生辰,明真你要早些来,我请你喝好酒。”李明真笑着点头,又道:“你操办时要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霍炎应了,看见武道隆在一边对自己扮鬼脸,相处了一段时间,霍炎也觉得这个武道隆是个爽直之人,虽然是雍王一伙的,却也不令人讨厌。想到母亲再三叮嘱自己面上不可对诸皇子厚此薄彼,便也对武道隆笑道:“道隆小王爷,你带着杨甫之c南宫望他们也到我家吃酒吧。”又见李元曦站在武道隆旁边,只得补充道:“和雍王殿下一起来吧。”武道隆哈哈的笑着,大声道:“小霍,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你请本王喝酒呀,一定去就是。”李元曦瞅了霍炎一眼,冷淡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霍炎心中梗了一下,笑容也勉强了。只是对于李元曦,想到他除了脸色冷淡以外,对自己实际不薄,便觉得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库赫德一直在一边和李存义嘀嘀咕咕,此时兴奋的跑过来搂住他的肩,神秘的说:“阿炎,咱们一起去玩玩吧?”霍炎斜睨着他,嗤笑道:“玩什么?”库赫德掩饰不住的兴奋,低声道:“去看长安城最漂亮的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牡丹阁 十 牡丹阁 平康坊最著名的牡丹阁里人声鼎沸,这里便是平康坊花魁的居所。王孙公子,闲人看客挤满了精致的小院,大家都注视院子中央的歌舞榭,歌舞榭四下垂着淡粉色的轻纱,在红色纱灯的映照下如同一团艳俗轻浮的雾霭裹住了中间一个曼妙的身影。 李明真c李存义c霍炎和库赫德坐在一个精致的雅座里不紧不慢的喝着酒,库赫德探头探脑的看着那个身影,叹息道:“这个花魁娘子,每次都这样蒙着一层纱,让人看不清楚,可就这样只是弹上一曲,却也让人不由心神荡漾,她每天只接待一个客人,我们这样的,花了钱,却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无缘相见。有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真想上去一把把那些劳什子纱巾扯下来,至少看她个痛快,可是听说长安的贵族狎妓都很斯文,又怕人笑我们土,所以不敢造次。”他带着讨好的笑容看向李明真道:“相王,这次终于可以一睹花魁娘子的真容还多亏了您,听说这位牡丹姑娘,最待见的就是您了!”李存训差点一口酒喷了出来,李明真脸上如常的笑笑,并未回答。 霍炎突然有些没来由的烦躁,瞪起眼睛踢了库赫德一脚,冷笑道:“一个平康坊的女人而已,瞧你那出息?难道现在长安城还有姑娘敢不待见你?”库赫德一本正经的道:“女人不论身份,只论好坏,我就是觉得这牡丹姑娘是一个好女人!”霍炎还要再说,花魁已经在小榭中拨动了琴弦,琴声悠扬,霍炎不觉一怔,库赫德嘀咕道:“今天弹的是个什么曲子,从来没有听过,着实好听啊”李明真不紧不慢的微笑道:“是《长相守》” “月宿枝头,清风无言斜倚楼,寂寞箜篌,弦音空弹落叶愁,夜映西洲,飞花如梦江自流,轻烟悠悠,金猊香冷独酌酒,只愿与君共偕首,魂梦不堪有怨幽,惊醒夜半凉初透,人影瘦,但愿终能与君长相守,不应终日凝眸,凝眸处相思不休,已是秋” 花魁的歌声有着与周围轻浮浅薄的环境不相符的清澈明亮的余韵,如同清流袅袅注入听者的心田。库赫德等人竟然听得呆了。霍炎朝李明真看了一眼,他对花魁弹奏的曲子并不陌生,他曾经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听过这只曲子,那时他以为,这是只对他一个人吹奏的曲子。 看看一曲终了,李明真站起来,对霍炎道:“我们换个地方。”库赫德怔了怔,诧异的问:“怎么?要走了?不见花魁娘子就要走了?我都来了好几次了,每次都没有见到难道相王也见不到吗?”李存义忍住笑道:“花魁娘子那是那么容易就见到的,光有钱可不行,不过咱们现在换去花魁娘子的绣房如何?”“什么?”库赫徳立刻又惊又喜的咧开了大嘴,还没等他说话,李明真拉了霍炎站起来,一个垂髫小婢走来,恭恭敬敬的施礼,细声道:“姑娘请殿下移驾。”李明真携了霍炎的手就走,李存义只好对还在发呆的库赫徳道:“走吧,库赫兄,相王是花魁娘子的贵客,你想见花魁娘子,跟着相王就好。”库赫徳如梦初醒的跟了上去,霍炎回头鄙夷的瞪了他一眼骂道:“来长安这么久了,还是个夯货。”库赫徳憨厚的笑着,凑近他道:“还是相王殿下威风,连干这种事情都那么有格调。老五,你好好学哦。” 几个人坐定后,有几个眉清目秀的婢女摆上酒菜,虽然是烟花之地,那些婢女殷勤之中却也有一股矜持,果然与别处不同,库赫徳也装出规规矩矩的摸样,片刻,就听见环佩叮当,香气弥漫,一个绝色的丽人扶着小婢的手摇曳多姿的分花拂柳而来。 霍炎眼前一花,这个花魁娘子与大明宫的女人不同,她系着葱绿地的花鸟纹织锦长裙,外罩鹅黄印花薄纱衣,肩上披一块绣着缠枝牡丹的云帛,莲足套着重台丝履,头梳高髻,髻上插犀角半月梳并镶满珠翠的金步摇,面上贴着精美的靥子,眉目如画,遍体幽香,果然堪比九天仙女,月里嫦娥。 花魁千娇百媚的向几人施礼道:“牡丹拜见相王殿下c纪王殿下,几位爷随喜。”库赫徳已经看得呆了,霍炎却还神色如常。李明真笑道:“牡丹不必多礼,且来坐下。”牡丹正要走到李明真身边,却见李明真丢个眼色,却是要她坐在霍炎身边。牡丹微微一怔,便知道李明真的心思,便走到霍炎身边坐下,纤纤玉手持了酒壶,为霍炎斟了一杯酒,奉于霍炎,柔声道:“牡丹为爷把盏。”李明真搭住霍炎的肩膀,对牡丹笑道:“你还不认识他,这是我兄弟卫国公霍炎”牡丹这才真心向霍炎打量了一眼,不由赞道:“听闻卫国公独得圣恩,是大明宫新宠,今日一见,霍公子果然一表人才。”霍炎哼了一声,只是把酒一饮而尽。李明真见他有些不痛快,便岔开话题,只对牡丹道:“姑娘最近又练习了一些什么曲目,唱一个与我们兄弟听如何?” 牡丹微笑道:“就是前日殿下赐我的《长相守》还动听,其他也没有什么。”李明真道:“你喜欢我作的曲子,再给姑娘作就是。”霍炎听他们说《长相守》心里不知为何的更加不痛快,随口嚷道:“那就唱这个吧,我刚才没有听得痛快。最好在加个萧管伴奏什么的。”李明真瞅他一眼,见他微微噘着嘴,那嗔怒的样子可爱而动人。李明真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笑道:“好,就唱《长相守》,我来给阿炎吹箫助兴如何?”他离得很近,嘴唇似乎有意无意的扫过他的耳轮,霍炎一震,不由自主的就红了脸,正向李明真看去,李明真已经起身走向牡丹。 小婢摆好瑶琴,牡丹坐下,李明真也持了一管玉箫,两人琴箫和鸣的唱起了《长相守》霍炎杵着腮凝神静听,待又听到:“但愿终能与君长相守,不应终日凝眸,凝眸处相思不休,已是秋”几句时,心里涌上一种今生从未有过的惆怅,竟然不由痴了。 李明真和牡丹唱完了曲子,对李存义使个眼色,李存训会意,站起来拉了库赫德的道:“库赫兄,他们只会唱曲聊天的,无聊得很,咱们再去找些别的乐子吧。”库赫德一愣,随即憨厚的笑道:“说得也是,老五,你在这里玩着,我和纪王殿下去逛逛。”霍炎一怔,问:“为什么啊?”话一出口,自己突然明白了李明真的用意,脸一红,竟然不知该如何与库赫得答话,库赫德安抚的拍拍他,和李存义走了出去。 出了牡丹阁,李存义突然道:“库赫兄,你不怪我吧?”库赫徳憨厚的道:“怎么会呢,花魁娘子那样的仙女,我能看上一眼,听她唱唱曲子,已经是福气了,不敢奢求别的。”他顿了一顿,慢慢道:“我们不过是长在边关的粗人,我知道,大明宫的很多人嫌我们土,看不上我们。说实话,长安这样的地方也许不适合我们待,当初我们离开高昌的时候,铁勒大哥把老五托付给我们,所以只是为了老五,我们便也待得下去。”李存义见他说得诚恳,心里也不由感动,道:“库赫徳兄,你是个好人,也是最忠诚的朋友和兄弟,霍炎会以你们这帮兄弟为荣的。”库赫徳笑了,眼里居然有一点湿润,对李存义道:“纪王殿下待相王也是如此啊” 霍炎眼睁睁的看着库赫徳走了,心中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掩饰似的把面前的酒喝了,勉强嚷道:“你们长安的酒就是淡啊,不够劲!”李明真凑近他笑道:“你今天也喝了不少,还嫌不够啊。”“牡丹,把你们收藏的烈酒拿出来!”不一时丫鬟端了酒出来,霍炎见这酒芳香异常,呈现浅浅的粉色,心中有些迟疑。 李明真搂住他,把酒杯送到他嘴边,讥谐的笑道:“不敢喝?”霍炎逞强道:“什么酒我不敢喝?”一仰脖子,就着李明真的手把酒一饮而尽,李明真赞道:“好!要喝就喝个好事成双!”一面又给他斟满了,霍炎又喝了,李明真又道:“再来个三星报喜”霍炎仍旧喝了 牡丹在一旁嗑着瓜子,饶有兴趣的注视着两人,李明真一贯注重风度体统,今天这样狂放的态度却是从未见过。他似乎对这个叫霍炎的少年满是心思,不一会,霍炎就在这酒里迷失了神智。牡丹只见霍炎眼神迷离的趴在桌上,李明真笑道:“就这几杯就倒下了,可见你是一个说嘴的。”他把霍炎扶起来,搀到床上放好,霍炎只觉得身体不由自主的燥热,一把扯开了衣襟,对李明真闷声道:“这是什么酒,你这个家伙到底给我喝了什么?”李明真伏在他耳边笑道:“酒是色媒人啊,我给你找了最好的媒人喔”“什么”霍炎茫然的看着他,他低声道:“花魁娘子手法摩登,非常滋补啊你好好享受就是”霍炎的脑袋轰的一下,李明真撩拨的话音如同在他身上烧了一把火,满身的难耐令他焦躁不安。他眼巴巴的看着李明真。李明真走到帘子外,对牡丹道:“姑娘多照顾我兄弟了。”牡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缓缓走进了帘子。 李明真站在帘外,想象着里面的一片春色,心里却难受起来,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此举意欲何为?他烦躁的踱了几步,走到琴台旁边,抚了几个音调,却是无一例外的杂乱。 帘内突然传来一阵杯盏倒地的乒乓声,然后是牡丹的低低一声惊呼。李明真一愣,就见霍炎掀帘冲了出来。他头发和衣着都已经凌乱,步伐也是虚浮。李明真呆呆的看着他,霍炎瞪着一双水汽的发红双眼狠狠瞅着他,须臾,一跺脚,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李明真呆在当地,片刻之后,牡丹也走了出来。美艳的脸上看不出喜乐,只是道:“殿下,牡丹恐怕辜负了您的嘱托”李明真愣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轻松愉快,对牡丹淡淡的笑道:“不碍事,倒是委屈姑娘了”说完,也不待牡丹回答,匆匆转身离开。“殿下,您要提醒您兄弟多喝点水,不然他今晚会难受的”牡丹的声音慢悠悠的传来。 李明真几乎是快马加鞭的赶到公主府,他轻车熟路的跑到霍炎的住处,走进浴室,就见水花一阵猛响,霍炎湿漉漉的从浴池里钻出来,长发如海藻一般披在背上。他抹了两把脸上的水,见李明真进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李明真见他呼吸仍然有些局促,洁白的胸膛起起伏伏,水珠纷纷从他身上滚落,心中不由一荡,口干舌燥的勉强开口笑道:“不是你想要看长安的漂亮姑娘吗?怎么临了又跑了?” 霍炎气呼呼的道:“不是这种看法”李明真不顾浴池边潮湿,伏下身去,凑近他低笑道:“那你想要哪种看法?还是你不喜欢平康坊的姑娘?你看中了那个千金小姐?”霍炎竟然语塞,面红耳赤的结巴了一下,忿忿的道:“总之还是你们大明宫风气不好!” 李明真盯着他,似笑非笑的揶揄道:“是不是因为当着我的面,让你觉得和女人那个不起来?阿炎,你好纯情啊” 霍炎大怒,一挥手,把温泉里的水劈头盖脸的泼了李明真一身,怒道:“少瞧不起人!总之你太讨厌了!”李明真哈哈大笑起来,几乎滚倒在地上,也伸手去捞了水泼他,霍炎也不客气的回泼,几下过去,李明真身上也湿透了。他看着霍炎,看着他绯红湿润的脸,情不自禁的就向他伸出手去。 “兄弟俩也闹得太不像话了!” 李明真连忙收回手,就见永安公主带着侍女快步走了进来。李明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施礼道:“请姑妈安”永安公主看了他一眼,平静的道:“相王,你都湿透了,”一面命侍女伺候他去更衣,李明真不敢违抗,连忙应了。永安公主又白了霍炎一眼,只道:“快拿醒酒汤给少爷,看闹得不像话。”霍炎也连忙应了。李明真向永安公主施了一礼告辞。一面走,一面回头看霍炎,见他在对自己吐舌头扮鬼脸。心中愉悦,讳莫如深的笑道:“阿炎,你要多喝点水”一面不待他回答,一面笑着快步走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胡舞 十一胡舞 到了次月二十六日,永安公主府的诸人已经忙了一个月,到处布置的花团锦簇,专等着接驾。弘治帝体恤妹妹,早早命人来传旨,说是吃了午饭才来。让他们不需提前迎候,永安公主领旨,却仍然命霍炎早早的去街口候着,霍炎去了,等到五鼓时分,就见李明真和李存义的马队到了。 霍炎迎了上去,李明真看见他,早早就跳下马向他走来,李明真见霍炎穿了一件簇新的绛紫色圆领箭袖锦袍,领口和袖口都用同色的丝线绣着缠枝花纹,腰上围着同色的腰带,只是搭一枚赤金的扣子,脚上仍然是乌皮的靴子,乌黑顺滑的长发垂过腰间,发髻上只别着他送的那支赤金簪子,一身装束雅致大方,暗藏富贵。霍炎满面春风的,在新衣服的衬托下更显得标致异常。李明真心里暗暗喜欢,表面却仍然不动声色,只笑道:“阿炎,今天我们来叨扰了。” 霍炎打量了他一眼,眉开眼笑的拉着他道:“明真,你今天帅得很啊。”李明真虽然穿了如常的青蓝色锦袍,式样却是全新翻领小袖回纥长袍,领口是富丽的团花织锦,腰上也围着回纥蹀躞(die xie)带,竟然和霍炎初到大明宫时的穿着类似。李明真笑道:“我命织造坊新做的,好看吧?”霍炎知道他的心思,心中一热,搭着他的肩笑道:“好看啊,今天你肯定是所有皇子中最帅的了。”李明真笑笑,道:“我自己进去也怪没有意思的,我陪你在这里迎候父王母后吧。”霍炎笑道:“那怎么行,我娘会怪我不懂礼数的,你先进去,帮我看看那里不周到,让仆人们赶紧改进。舅舅他们来了,我让人叫你。”李明真只好点点头,和李存义他们一起先进公主府去了。 霍炎又站了一会儿,但听得马蹄声清脆,却是雍王李元曦和着代王李良城c敬德王世子武道隆一起到了,数十骑人马挤挤挨挨的,分外热闹。霍炎迎上去施礼道:“雍王殿下c代王殿下c敬德小王爷,霍炎恭迎大驾。”几个少年笑着回礼道:“卫国公,叨扰了。”李元曦等人跳下马,霍炎突然一愣,李元曦也是一身白色织锦的新衣,团花翻领小袖,腰围蹀躞带,竟是和李明真一式的改良回纥装。霍炎勉强笑道:“雍王殿下,你今天帅得紧呐。”李元曦脸上神色不变,只是淡然道:“哦谬赞了父皇命我们先来。” 两人也无话可说,杨甫之指挥着仆从牵马的牵马,抬箱的抬箱,浩浩荡荡的往公主府进去,而李元曦李良城等人却不动,霍炎道:“几位殿下请到府上奉茶。”李良城道:“我们来的时候父皇他们已经准备起驾了,想必不时就到,我们就在此迎候了,省的麻烦。”霍炎听了,连忙命仆从去告知永安公主并相王,不一时,永安公主和李明真李存训也从公主府出来准备接驾。李明真和李元曦一碰面,看见彼此的装束,都是一愣,李元曦顿时明白了霍炎看见自己时的古怪笑容。众人暗暗好笑,却无人敢说什么。 过了一阵,闻得鼓乐之声,大队太监,侍卫,宫女簇拥着銮驾到来,弘治帝同武皇后带着轩城公主c玉城公主和一众皇亲国戚一起来了,永安公主母子和一众先到的皇子们连忙跪下接驾,弘治帝命人教他们平身,銮驾进了公主府,众人在正堂山呼万岁的见驾完毕,气氛便轻松起来。 弘治帝扫视了众人一眼,看见李明真和李元曦,一愣,不由失笑道:“你们哥俩今个儿撞衫啊”众人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武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霍炎一眼,笑道:“看来今下是回纥服流行啊,穿在他们哥俩身上真的挺好看的,令月,不如我们女人也学着做上几件,兴许也很别致呢。”霍炎心中一愣,竟然不由自主的红了脸。永安公主注意到儿子的不自在,心里暗暗不快,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陪笑道:“皇后娘娘一向领导长安的装束打扮潮流,娘娘说什么好看,大家一定效仿的。”武皇后微笑不语,后来,这回纥式样的衣服打扮果然在长安流行起来,男女老幼,贵族百姓纷纷效仿,这是后话不提。 弘治帝和皇后为了永安公主的生日,赏赐了许多礼物,又命来赴宴的皇子公主们送上给姑母的礼物,一时间大厅里珠宝乾坤,异彩纷呈,各色珍贵的礼物相映成趣,看得众宾客咂舌不已,暗自叹息永安公主圣眷隆重,永安公主和霍炎谢恩不已,大家一一观看,这些礼物中果然以相王和雍王送的礼物最为贵重别致。 轮到轩城公主,武皇后笑道:“这孩子为了孝敬姑母的礼物,精心准备了一个月,今天却忸怩着不肯拿出来了。”永安公主连称不敢,令月涨红了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弘治帝好奇的道:“令月,你给姑母准备了什么了?”令月细如蚊音的道:“我的礼物没有哥哥们的那么贵重也没有那么好”武皇后笑道:“礼物不在贵重,只在心意,你姑母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你有一片真心就好。”令月听了,终于鼓足勇气拿出一个香囊,双手奉给永安公主道:“姑母,这是令月亲手做的,里面放了提神醒脑龙脑香,令月祝愿姑母身体康健,万事如意。”武皇后道:“我们太过宠爱,这孩子从前女工针织的,什么都不会,这个香囊是她从头学起,一针一线亲手做的,那手指也不知被针扎了多少下,好歹是做出来了,虽然粗陋,毕竟是她一片心意,我这个当娘的看着都羡慕啊,妹妹不要嫌弃。” 永安公主当然知道这其中的深意,知道武皇后所言不虚,见令月肯如此,心里也十分感动,连忙接了香囊,马上就带在身上,拉了令月的手,叹息道:“好孩子,难为你了。”眼圈也有些红了。霍炎原本不喜欢令月的骄横跋扈,但令月最近举止大为改进,已经对她的恶感减少了许多。今天见她情真意切,也是感动,诚恳的施礼道:“有劳妹妹,妹妹受累了。”令月红着脸瞅他一眼,低头小声道:“姑母和哥哥喜欢就好。”永安公主高高兴兴的携了令月的手,爱怜的道:“好孩子,你且和姑母去坐。” 于是大家就座,公主府大开宴席。 永安公主自回到长安,处处受到弘治帝的爱护体恤,心里十分感动,这天更是蒙弘治帝和皇后率众皇子公主来给自己过生日。早就和霍炎商量好了,不需省钱省力,务必要尽力款待弘治帝等人一番,所以打叠了十二分的精神,把一干仆从丫鬟指挥得如陀螺一般。这宴席上,珍馐美味如流水一般上来,公主府的厨师抖擞精神,把所学十八般本事尽情使出。众人果然赞不绝口,都道与众不同,永安公主也暗自欢喜。 永安公主在龟兹都护府就训练了一帮出色的歌舞班子,西域人人善舞,悲欢离合莫不以歌舞作合,歌舞也与中原不同,龟兹舞蹈天下闻名。此时也把最精彩的节目如数拿出,大厅里但见环佩叮当,舞步飞旋,美丽艳冶的胡姬尽情起舞,宾客也喝彩声不绝。李明真看了一会,一扭头突然不见了席间的霍炎,心里有些疑惑,突然玉笛吹出一阕新的曲调,正是从龟兹音乐变化而来,然后鼓点如雨点一般敲响,便是有名的羯鼓。对乐舞造诣颇深的李明真知道西域盛行的是胡旋舞和柘枝舞,这个音乐却有些不同,似乎是把胡旋的激烈和柘枝的热情融合在了一起,李明真兴趣大增,知道这定是今日最精彩,难度也最大的舞蹈了。便精神一震,也无暇去顾及霍炎了,只是凝神观看起来。 但见随着笛音,一个绝色的胡姬旋转而出,舞步宛如莲花,至得舞池中央,一个下腰,娇躯宛如满月。李明真心里暗赞:果然是把健舞和软舞糅合在一起了。那羯鼓的声音愈烈,玉笛也拔了一个高音,胡姬做出了邀请的舞姿,李明真暗想:莫非要跳双人舞?双人舞需的一男一女才最好看,若是两个舞娘,便要减色不少。不过出类拔萃的男舞者比舞娘要难得许多,长安城坊间闻名的也不过“舞胡”安叱奴一人,难道公主府竟然请了他来?不容他再想,男舞者已经踩着鼓点出场了,他背对着诸人,李明真只觉得他的身材比安叱奴更加修长漂亮,虽然只是出场的几步,但已经看出舞步的精妙,却是舞技不亚于安叱奴的一人,李明真只见他那一头垂至腰下的乌发,心中剧烈的一抖,一颗心如同要跳出胸腔一般。 羯鼓玉笛声骤起,那男舞者回身c连续旋转c与胡姬互相呼应,揽住胡姬的纤腰一个亮相,动作干净利落,舞步与音乐浑然一体,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李明真看得呆了,血液不可遏制的冲到头顶,这人果然就是换了装束的霍炎。 霍炎穿着一件织锦的回纥长袍,腰间束着宽宽的皮带,一头长发披垂,只用鎏金的抹额系住,他身形矫健,姿态优美灵巧,竟比身材艳冶的舞伴更吸引人的目光。此时乐曲舒缓动人,众宾客但见霍炎和胡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姿势缠绵,宛如恋人在述说衷肠,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蹁跹如兰花盛开,婉转如游龙摇曳。在此之前,满座宾客没有人见过男人能把软舞跳得如此多情且不失阳刚之气。席间鸦雀无声,无人饮酒吃菜,只是全身心陶醉在美妙的乐舞当中。李明真和李元曦更是目不转睛的只是看着霍炎,如坠云里雾里,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乐曲由舒缓渐渐转向急节,霍炎和胡姬的舞步加快,水中轻颤的莲花渐渐变为两只在云间追逐的鸿雁,动作也慢慢变得热烈起来。胡姬长长的耳坠和腰间的流苏随着动作舞动,霍炎的长发也渐渐飞旋。两人轻举飞翔,竟然极其和谐合理的把舞蹈从软舞转变成了健舞,舞步渐疾如雪花在风中凌乱,乐声奏出胡旋舞的音色,急如骤雨的鼓点声中,霍炎和胡姬如疾步旋转,如两团被风追逐的彩云满场飞旋,两人一气旋转了约莫七八十圈,众宾客都张大了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舞节奏越发强烈鲜明,霍炎和胡姬转毕,便是舞到高潮,两人一起唰的脱下外衣,所谓“急破催摇曳,罗衫半脱肩”却正是柘枝舞的精粹,胡姬雪白的酥胸和蛮腰袒露,不知在场的多少男人暗暗抽气。霍炎也和她相似,他里面穿着贴身的皮靠,短袖短衣,露出修长均匀的手臂以及纤细柔韧的腰。两人动作越发激烈,宛如一世的时光,生命的鲜活都可以概况在肢体的舞蹈之中。霍炎青色的纹身随着蜜色的腰胯舞动,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周围的看众都被他深深吸引,心中都感觉到极大的愉悦和享受。 鸦雀无声的宾客席里突然“啪”的一响,李明真侧头一看,却是李元曦已经看得呆住了,手里的杯子竟然不由自主的滑了下去,他却浑然不觉,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舞池里的身影。李元曦一向冷静自持,这样失态却是闻所未闻。李明真心里咯噔的一下,李元曦突然笑了,李明真看见一抹罕见的笑容绽放在李元曦嘴角,如同阳光照亮了亘古不化的冰川,李明真心里五味杂然 。 皇后和永安公主这两位母亲也注意到了李元曦的异常,皇后讳莫如深的微笑了,不动声色的伏身把他跌落的杯子拣了起来。永安公主看看李元曦,又悄悄看看李明真,李明真虽然持重的端坐着,目光中的炽热也不亚于李元曦,永安公主暗暗心惊,思忖片刻,心里也有了计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驸马 十二驸马 待曲收舞止,羯鼓敲出如裂金石的高音,霍炎和胡姬收了舞步,向宾客们鞠躬致谢,舞场内外肃静空阔,好象江海风平浪静,水光清澈。过了半晌,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一个宾客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即兴大声吟道“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高堂满地红氍毹,试舞一曲天下无。”众人喝彩声音更高,沛王李云朗也站了起来,微笑吟道:“异国来骠国,初被奉常人。才可宫商辩,殊惊拍节新。转观回绣面,曲折动文身。舒散随鸾吹,喧呼杂鸟春。”众人又是一片喝彩声,皇后对皇帝笑道:“看来这胡舞胡乐也要和胡服一般在长安大行其道了。”弘治帝笑着点头,对永安公主道:“皇妹的宴席,果然非同凡响啊。”永安公主含笑称谢。 旁边一个主管礼部的皇亲一向痴迷乐舞,看了霍炎和胡姬的舞蹈,便惊为天人,脱口对弘治帝笑道:“卫国公的舞蹈妙绝,真是天地为之变色低昂。我想若是大乐署排列《秦王破陣樂》或是《蘭陵王》的舞乐,能有卫国公领舞,想必一定会极其精彩。”弘治帝失笑道:“胡闹!我们家的孩子,在自己亲眷面前跳上一曲,充作乐子倒也无妨。怎可失了体统身份,如优伶一般去众人面前抛头露面?此话糊涂!”那皇亲被弘治帝抢白,红了脸不敢再开口。永安公主在旁边听了,便暗暗记在心里。霍炎原本在高昌龟兹也常常和那些回纥兄弟甚至军士百姓一起舞蹈作乐,只为高兴,并不管什么身份贵贱。永安公主听了弘治帝的话,从此便不许他在众人面前舞蹈。 霍炎笑嘻嘻的向弘治帝单膝跪下,只道“酒来”。侍从捧过酒碗给他,满满斟了一碗酒,霍炎对弘治帝道:“炎儿恭敬舅舅一杯,愿我皇龙体安康,江山永固!”弘治帝笑起来,道:“好好,我们爷两喝一杯。”便把杯中酒干了,霍炎也把酒一饮而尽。他示意侍从,侍从又给他斟满了,他对武皇后道:“炎儿也敬舅妈一杯,祝娘娘富贵长春”皇后也笑着饮了,霍炎又把酒干了。然后又斟一碗,对永安公主道:“母亲时时为儿操劳,今天我敬母亲,祝母亲福炎绵长,”永安公主看着儿子神采奕奕的笑脸,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惶恐,众人面前也不好说什么,便也只得喝了,霍炎又把酒干了。永安公主忍不住嗔道:“你少喝些。”皇后笑道:“今天高兴,随便他就好了。”永安公主也不好再说。霍炎站起来,又斟一碗酒,对李明真道:“明真,咱俩也喝一杯。”李明真笑着站起来,把酒杯换了一个和霍炎一样的酒碗。笑道,“咱们兄弟当然要同饮。”“痛快!”霍炎赞道,两人一起干了酒。霍炎又对李元曦道:“雍王殿下,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也来喝一杯。”李元曦也换了酒碗淡然道:“殿下两字以后就免了吧。”霍炎笑笑,两人也干了。 霍炎还没有完,又一一敬了纪王c代王c沛王,武道隆等一干人,他们或是一杯或是一碗的干了。而霍炎人人一样奉陪,具是一碗,一圈酒喝下来,已经喝了十余碗下去。他刚才跳舞已经出了汗,此时喝下酒去,脸上泛起了微微的桃红,额上也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一张脸粉妆玉砌的湿润着,眼里也有了一丝如醉的媚态。他自己浑然不觉,还对令月公主笑道:“令月妹妹,咱们也喝一杯。”令月兴奋的站起来,高高兴兴的喝了,霍炎又是一饮而尽。而李明真和李元曦看着却眼睛都不由自主有些直了。永安公主见不像话,连忙对霍炎道:“你先别忙乐,先去把衣服换了。” 霍炎此时还穿着刚才跳舞时的露腰露臂的贴身皮靠,散着一头长发,见母亲说了,不由失笑。对弘治帝施礼道:“舅舅,恕炎儿孟浪了。”然后急急忙忙的跑回后堂去了。永安公主叹息道:“这个孩子,老是这样毛毛躁躁的。”弘治帝笑道:“我就爱他这样子,天真率性,可爱得很啊。” 永安公主又对弘治帝道:“陛下抬爱小犬,臣妹感激不尽,只是他年纪也不小了,他的终身大事,臣妹也不敢自专,还请陛下做主。” 弘治帝微笑起来,问皇后道:“皇后意下如何?”皇后爱怜的看了满脸羞怯的令月公主一眼,笑道:“但凭陛下做主。” 李明真心里一怔,立刻涌上了一种五味杂然的感觉,他知道弘治帝一向属意霍炎做轩城公主的驸马。只是他一直觉得永安公主和霍炎对令月的骄横并不满意,今天看永安公主对令月的态度却是十分亲密,心里已知此事已成定局。只是他内心深处,却不愿意这一刻过早到来。他脸上还是如常的微笑,心里却酸痛起来。 弘治帝对永安公主笑道:“既然家长同意,孩子们也都愿意,我看就这么定了吧。咱们先换过俩个孩子的帖子,等炎儿和令月一个行了冠理一个行了及笄礼,就择良辰吉日吧。”永安公主大喜,连忙离坐,走到弘治帝和皇后面前跪下山呼万岁的拜道:“臣妹叩谢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天恩。”轩城公主也连忙叩谢了,却羞红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诸皇子也上前贺道:“恭喜父皇母后,姑母大喜,令月妹妹大喜。”在座的皇亲国戚诸人也都一一向永安公主等人道贺。霍炎此时刚刚换了衣服,重新梳头洗脸出来。一进大厅,一群人就把他围住了,武道隆不由分说的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嚷道:“你小子天大的福气,竟然能娶到令月!”“啊”霍炎张口结舌的一愣,众人七嘴八舌的把弘治帝刚刚为他和轩城公主定了婚姻的事情告诉了。一面推着他去向弘治帝谢恩,霍炎看向母亲,永安公主满脸欢喜的点点头。霍炎心中一怔,不由自主的看了李明真一眼,李明真勉强笑笑,却别过了头去。 霍炎想到自己不久前才对李明真说若是娶了令月就是倒霉,现在却真的要成了令月的夫婿了,令月此时已经害羞的躲了。霍炎知道,他们都是皇家的孩子,身处帝国中心,便都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操纵着,往往就是帝王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一生的宿命。霍炎心里有一丝微苦的不甘在翻腾,却也无法抗拒,只得勉强笑着磕头道:“霍炎谢主龙恩,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意味深长的笑道:“恭喜卫国公,以后咱们就亲上加亲了。” 武道隆又扯住霍炎嚷道:“好啊,小霍,这下更得和我们喝一杯,我跟你说,你可不能欺负令月”杨甫之笑道:“这下雍王和卫国公是一家人了。”他把李元曦推到霍炎面前,道:“卫国公,你今后不会和雍王打架了吧?”李元曦看着他,似乎也是怔住了,片刻淡淡的道:“恭喜啊。”霍炎勉强一笑,却说不出话来,他求助的四下看看,去找李明真。李明真已经不知不觉的到了他的身边,脸上却是如常的微笑,对他道:“恭喜啊,阿炎,令月是个好女孩,你们很般配的。” 永安公主此时走到孩子们旁边,看着李元曦和李明真笑道:“相王,雍王,如今炎儿成了你们妹夫了,我这当娘的就更放心了。你们原本就要好,今后就更要蒙两位殿下多多照顾了,他虽然愚钝,也不是不知礼法的孩子,以后你们会相处得更和睦的。”李元曦还浑然不觉,李明真却是心里一震,竟然有些不敢去看永安公主,只得勉强施礼道:“姑母请放宽心”永安公主含笑点头,只意味深长的道:“有两位殿下的照顾,我自然是放心的。” 霍炎随即被武道隆等人拉了去喝酒,李明真注视着他的身影,久久不言。李存训在他旁边叹息道:“这种事情,也由不得我们做主,虽然快了点,不过也是意料之中,你不必太在意。我看卫国公虽然要娶令月,心却未必会向着雍王,兴许对我们也是好事一桩。”李明真猛的回头注视着李存训,一字一句的道:“以后我们的事情,不许把阿炎牵扯进来!我永远不想令他在我和雍王之间为难。”李存训一愣,似乎有些明白了李明真的意思,勉强道:“我听你的就是,你不必如此激动”李明真点点头,心绪也平复了一些,低声问李存训道:“那件事情,你和褚禾南丞相说好了吗?”李存训道:“你放心,丞相和我们同心同德。” 看得天色渐晚,弘治帝等人起驾回宫,宾客们也一一告辞。公主府的诸人忙了几日,打叠精神,殷勤的送客。李元曦等人也告辞出来,永安公主拉住他笑道:“殿下,但止一物,送于殿下消遣,万望笑纳。”李元曦一愣,见永安公主笑得讳莫如深,也不好多问,只得点点头道:“姑母抬爱了。” 李明真也要告辞,霍炎揽住他的脖子低语道:“明真,你先别走,再陪我待一会儿。”李明真看他脸色绯红,步伐不稳的挂在自己身上。想必是被武道隆等人灌了不少。宠溺的刮了他的鼻子一下,柔声道:“就是能喝也别这样海灌嘛” 他扶着霍炎回到房间,霍炎拉着他一起歪在榻上。矮几上也摆着酒具,霍炎持了酒壶,给俩人斟了酒,他举起杯子,对李明真似笑非笑的道:“来,敬我突如其来的婚姻。”李明真心里一痛,勉强和他碰了一下杯,嗫嚅道:“阿炎,你何必如此” 霍炎喝了酒,把酒杯重重一放,闷声道:“明真你说,我真的需要结婚吗?”李明真勉强笑道:“不止是你,我们都要结婚的”霍炎敛眉道:“可是我现在不想结婚。”“你不喜欢令月?”“令月挺好的可我就是”霍炎顿了一顿,又仰脖喝了一杯酒,愁苦的看着李明真道:“要是我和令月结婚了,我还可以每天和你在一起吗?”李明真的心如被手捏住了,几乎透不过气来,半晌才哑着嗓子道:“也许不能,你结婚了,你的全部心情就应该赋予你的妻子”霍炎突然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道:“可是我想把心情都赋予你,如果每天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会很高兴,所以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吧”霍炎说完了那番话,也不等李明真回答,就一头栽在了矮几上,闭上了眼睛,他其实已经醉了。 李明真瞪着眼睛看着他,一瞬间几乎想跳起来大吼大叫,霍炎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喜欢他,他想他此生没有遗憾了。良久,他把霍炎搀起来,半扶半抱的移到床上,以从未有过的柔情替他脱了外衣鞋袜,再盖上薄被。“傻子只会和人做兄弟,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又知道有多少男人在觊觎你的身体吗?”他低喃道,他久久的注视着霍炎,目光巡视过他光洁的额头,浓密的睫毛,挺拔的鼻梁和饱满的红唇。“喜欢除了心意相通,彼此忠诚,还有灵魂与肉体的彼此羁绊缠绵就是这样看着你,就想要亲亲你”他低声道,伏下身在霍炎柔软的唇上轻轻一吻。“我喜欢你阿炎我爱你” 大明宫含冰殿里,李元曦坐在桌前,桌上摊开的书没有看进去一个字,甚至连纸页也是模糊的。心里涌上一丝不寻常的悸动,他不禁抚上嘴唇。唇上似乎还留有那种温暖清甜的感觉,他的眼前出现那个人的脸李元曦一愣,现在他是令月的夫婿了,令月很喜欢他,似乎也如愿以偿的博得了永安公主和他的喜爱。他最疼爱的妹妹将得到一份满意的姻缘,那个人今后也不会再与自己过不去了吧?这样很好,很好可是他的心里却为何突然抑制不住的感到难受? 门外传来轻柔的笑声,他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自己的贴身宫人慧暖。慧暖走近他,笑道:“殿下,玉奴姑娘来了。”李元曦一愣,疑惑的看了看慧暖,玉奴是谁?慧暖也面露惊讶,笑道:“不是永安公主送给殿下的婢女吗?皇后娘娘都说殿下收下了。”李元曦突然明白过来,这就是姑母所说的礼物,一个女人,原来如此,现在的自己,需要的是一个女人吗? 正说着,内侍已经领着一个窈窕的女子进来了,那女子见到李元曦,恭恭敬敬的拜伏在地,细声道:“婢子玉奴给殿下请安。”李元曦一愣,这个女子竟然就是今天和霍炎一起跳舞的胡姬。李元曦心里一颤,霍炎舞蹈的身影蝶一样掠过脑海,眼前尽是他腰上舞动的青色刺青。他愣了片刻,对玉奴伸出手,淡然道:“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风云 十三风云 仪凤元年,对于帝国来说,似乎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年份,高丽人连年反抗,朝廷不得以迁安东都护府到辽东故城。吐蕃攻扰鄯c廊c河c芳等州而处于帝国顶峰的弘治皇帝却疾病缠身,欲使皇后监国,朝廷上下一片哗然,门下侍中卢直言谏止,弘治帝只得作罢。皇后以特别征召的举子杨甫之为首,聚集了一批才学出众的寒门读书人到宫中,名为编书,实则辅佐皇后,参决奏疏,以分宰相之权,诸人由宫城北门出入,不经南衙,时称“北门学士”。 月凉如水,刻漏已经显示三更,尚书左仆射的书房仍然亮着灯光。宰相褚禾良眉头紧锁,仍然在考虑着国家大事。书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个晴朗的声音道:“丞相还未安息吗?”褚禾南一回头,见一人披着黑色的斗篷缓步跨进了书房,褚禾南心里一动,施礼道:“殿下怎么来了?”来人脱下斗篷,露出秀美的脸庞,微笑道:“睡不着,所以趁夜而来,和丞相聊聊天。” 延英殿皇后寝宫,武皇后微微蹙眉,听着一个小内侍在耳边的低语密报,不一会儿,小内侍匆匆退下了,武皇后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的踱着步。烛台上忽明忽暗的灯光似乎也透露了武皇后此时复杂的心情。“开窗”她短促的吩咐,宫人过来把窗子打开,她注视着窗外幽暗深远的夜色,默默流下了一行热泪,她怔了片刻,转过头来,脸上的泪水已经拭去,她镇定的道:“去请雍王殿下过来。” 紫宸殿的书房内,弘治帝倚在榻上微迷着眼睛打盹,楮禾良等几个大臣鱼贯而入,齐齐跪在弘治帝面前,面色凝重,弘治帝睁开眼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一群人,问道:“各位卿家,有什么事情吗?” 褚禾南的语气也有些哽咽,道:“帝国的江山眼看旁落,老臣等忧心忡忡啊” 弘治帝一惊,心里五内沸然,沉默了片刻,勉强讪笑道:“江山旁落?落入谁人之手啊?” 褚禾南正色道:“国祚绵延理应父传子子传孙 一旦落于妇人之手接下来就是外戚干涉皇权凌夷。陛下应该早做决断!” 弘治帝不以为然的道:“爱卿是说皇后吗?朕身体不好,皇后参政也是朝廷上下的意思,如今却埋怨皇后,不怕天下人笑朕过河拆桥吗?” 褚禾南道:“当年陛下龙体微恙,皇子们也还小,所以不得已请皇后辅佐陛下,也是权宜之计,如今皇后掌权日久,也养出自己的执政班子,已对皇权形成了潜在威胁。皇后的弟弟并非有功之臣,却被封为敬德王;二皇子怀王因言获罪,被流放岭南;朝中中书舍人许敬义c刑部侍郎周兴成等重臣皆是皇后一手提拔,如今又有一批所谓北门学士,领头的杨甫之,不过是个弱冠的毛头小子,却敢妄言朝政这桩桩件件,难道不是皇后野心勃勃的体现?陛下再不加以遏制,只怕满朝上下,都会变成后党!最后就是皇后一人的权利膨胀,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陛下!太宗皇帝一再告诫,朝廷若要欣欣向荣,甚至于皇帝都不能凭喜好独揽朝政,更何况政权落入一个女人之手?只有回归三省制才能够真正落实太宗的政治构想,才是帝国长治久安的保证,陛下!事关江山社稷,您不能再推诿,也不能再犹豫了!” 弘治帝半晌不语,从榻上站起,在房间里回来踱步,明显的开始心烦意乱,须臾,他停在褚禾南面前,冲动的道:“丞相,朕一向信任您,尊重您对朝政的每一条建议,皇后分权过重,朕其实也有顾忌,那您说应该怎样决断呢?” 褚禾南斩钉截铁的道:“当今之计,臣主张立即废后!以免江山旁落!” 弘治帝一惊,脸上已有不忍之色,嗫嚅道:“废了皇后?真的这么严重?皇后的所作所为朕都知道,她有时候的确跋扈,但这么年我们夫妇恩爱,风雨同舟这” 褚禾南暗暗叹息,若要扳倒皇后,光凭皇后分权这一条理由是万万说不通,皇帝也不会动心的褚禾南更加坚定了要助那人一臂之力的决心,便道:“陛下是少有的贤君,永徽之治令天下太平,朝廷清明。陛下对亲人,臣属c百姓都充满了关爱慈祥之心,只是陛下,您不要忘记了怀王殿下的悲剧,他难道不是陛下的亲骨肉吗?您的仁义在纵容残忍!您为了爱皇后一人,她却把您的爱转化成对您其他亲人的歹毒威胁,这难道就是您慈爱的结果吗?” 弘治帝心中哑口无言,又沉默了片刻,问道:“太子位的确是朕的一块心病,丞相以为该立谁?” 褚禾南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相王殿下!相王殿下是嫡子,如今也算长子,按长幼有序的规矩,也该立相王,崔皇后出身五族,相王殿下血统高贵,深得名门氏族的拥戴,况且相王殿下文武双全,谋略过人,是难得的储君人选,将来帝国交在他手,必定能开拓一个雄伟蓝图。” 弘治帝道:“那曦儿如何呢?难道真的不如他哥哥?” 褚禾南道:“雍王殿下少年英武,果敢勇猛,却过于沉静,略显谋略不足,威严有余而圆润不足,若是他为储君,只怕天下人只能感其威,不能感其恩,不过雍王殿下治军治吏,这些性格倒是相宜,如是他能辅佐相王殿下,一文一武,兄友弟恭,倒是我帝国的万万幸啊!” 弘治帝莞尔一笑,道:“什么谋略不足,威严有余丞相是说朕的小儿子是个二杆子吗?” 褚禾南正色道:“老臣并无玩笑之心!陛下,说到立储,废后更是事不宜迟,若是陛下要立相王殿下,废后就是为相王殿下扫清障碍,保证将来帝国大权的顺利交接,退一步说,陛下若有立雍王殿下之心,更应该废后,陛下不要忘记前朝汉武钩弋夫人故事”弘治帝脸色一变,楚禾南又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若不想您的儿子们将来同室操戈,亲人涂炭,现在就该牺牲皇后一个,以保天下太平!” 弘治帝心中大震,一咬牙,冲动的道:“废!亲情和天下,朕还是分得清的,废,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就废!” 褚禾南不在多话,伏地道:“陛下圣明!”随即从怀里取出一道诏书,奏道:“陛下,废后诏书老臣都代拟好了,陛下要不要过目。”弘治帝一呆,打量褚禾南了一眼,勉强道:“还真废啊”褚禾南瞪着他不语,弘治帝有些尴尬,看看另外几个大臣,问:“各位卿家也是此意吗?”众人郑重的齐声奏道:“恳请陛下废后,以保社稷!” 含冰殿内,轩城公主令月正在悠闲的和女官慧暖喂着笼子里的鸟雀,一面嬉笑着,令月指着一只跳来跳去的小鸟道:“慧暖姐姐,你看这只鸟又爱抢吃的,又爱打架,就像嗯就像哥哥一样。”两个少女扑哧的笑出声音来,慧暖笑道:“不会吧,这只鸟除了爱打架,还喜欢出风头,把羽毛抖来抖去的瞧它那得瑟的样子,我倒觉得象卫—国—公”令月脸一红,作势要打慧暖,嗔道:“讨厌,怎么又提他,你坏死了”两人笑做一团。 李元曦疾步走了进来,对妹妹皱眉道:“要出大事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玩鸟!”令月被他异常严肃的脸吓了一跳,愣愣的问:“怎么了?”李元曦道:“朝中的一些大臣鼓动着父皇要废后呢!”他的话如晴空霹雳一般,令月和慧暖都是一惊,令月害怕的问:“废后,就是父皇不要妈妈了吗?”李元曦强压住怒火道:“岂止是不要”令月的眼泪涌上了眼眶,呐呐的道:“他们要把妈妈怎么样?”李元曦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母后若被废了,我们也不能幸免,说不定我们和妈妈都会一起死的”令月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慧暖也煞白了脸,但还算镇定的道:“殿下,那我们如今该如何?”李元曦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拉住妹妹,对她说:“你现在别哭,我们都去帮助妈妈,父皇也许就会回心转意了。”令月拼命忍着眼泪点点头, 李元曦对慧暖低声道:“你收拾一下,以防不测。”慧暖应了。 李元曦把墙上的佩刀取下来系在腰间,拉着妹妹的手,疾步出了含冰殿,向延英殿急急赶去。快到皇后寝宫的时候,李元曦对妹妹低声道:“待会你把刚才忍的眼泪都拿出来,使劲哭!” 李元曦兄妹刚进入寝宫,就听见褚禾良威严的声音传来,褚禾南声音浑厚,如今听在李元曦兄妹的耳里更是令人胆寒,“诏曰:皇后武氏,商贾之家出身,身份寒微,狐媚惑主,无谦和温顺之淑女风范,既立为皇后,不思自省,以色媚取专宠,施淫威于后宫,残害后妃皇子;野心勃勃,勾结朝政重臣,排斥忠良,阻碍太子设立” 李元曦怔了片刻,拉着妹妹闯进了寝宫,只见武皇后布衣荆钗跪在地上安静的听着褚禾良宣旨,脸上虽然挂着一丝凄然,却仍然镇定。令月一看见母亲现在的样子,心里大哀,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抱住母亲,大哭道:“妈妈,妈妈,您怎么了?”两个孩子的闯入令在场的大人们有些尴尬,褚禾南咳嗽一声,也讪讪的停止了宣旨,弘治帝一叠声的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胡闹,还不退下”李元曦道:“我们不该来吗?难道要我们连母后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 令月听了他的话,更加伤心,死死抱住母亲,一行哭,一行说道:“父皇,父皇,您不要妈妈了吗?你们不是天下最恩爱的父母吗?您怎么会忍心不要妈妈”武皇后抱住女儿,苦笑道:“孩子,妈妈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回并州老家去,妈妈最爱你,你若舍不得母亲,就跟妈妈一起走吧,咱们去买几亩地,养几只鸡鸭,轻轻淡淡的过日子好不好?”说着说着,也忍不住落下了泪,令月摇头道:“不,我不让妈妈走,我们一家要永远在一起,父皇,您说过的,我们一家要一直在一起,您为什么不要妈妈?”弘治帝说不出话来,眼圈也有些泛红了。武皇后含泪道:“母亲犯了错” 李元曦突然高声质问道:“父皇!母后犯了什么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 14 章 十四雍王 弘治帝一愣,竟然说不出话来,李元曦转头向褚禾南道:“丞相,您是朝廷肱骨,我一向尊重您,今天您要废我母后,我想问您,我母后犯了什么错?”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皇子突然掷地有声说出这许多话来,配上他如闪电般的凌厉目光,竟令褚禾南心里一震,褚禾南隐隐觉得,他们的计划有那里失误了。 李元曦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从褚禾南手里抽走了诏书,看了几眼,冷冷的道:“什么叫身份寒微,狐媚惑主?无稽之谈!明君治国,当唯才是举,若是以出身论贵贱,便是迂腐之极!褚禾南丞相是大儒,怎么也会有此世俗偏见?当知太宗皇帝深恶门第偏见,曰:山东四姓,虽累叶陵迟,犹恃其旧地,好自矜大,既轻重失宜,理须改革。” 褚禾南一怔,还未回答,旁边一个大臣道:“皇后乃后宫之主,管理好后宫才是皇后的本分,皇后怎可干政?”李元曦道:“母后虽为人妻,却也是人臣,论纲议政也是母亲作为皇后的责任,昔日太宗皇帝也常常以政事问询长孙皇后,被传为帝后和睦,皇后贤良的佳话。我母后参政怎么就成了罪过?”大臣道“皇后若是为陛下出谋划策,倒也无可厚非,可是现在皇后一手遮天,已经到了于牝鸡司晨乾坤颠倒的地步,此絕非國之吉兆!”李元曦道:“当年父王圣体微恙,不能理政,把国家托给母后,母后勤勉持政,不敢有一日懈怠”李元曦说着,竟然哽咽了,这个平时如冰川一样的皇子眼里强忍的热泪,比妹妹轩城公主的凄楚泪水更要打动人心。 他含泪道:“我和妹妹常常看到,在我们都睡下的时候,母后披星戴月的批改奏章。在别的女人梳洗打扮的时候,母亲却在冥思苦想,为国事忧心忡忡。我问母后:妈妈究竟为了什么,身为皇后,却牺牲了女人的幸福去关注朝政。妈妈说:因为你父皇把朝廷交给我,是对我的无上信任,是母亲的光荣。朝廷就象父皇托付给我的孩子,我只有捧出全部的心血和热望去呵护她,照顾她,这样才能对得起你父王的情谊。我不知道,到了今天,母亲的心血怎么就成了她的罪过”周围鸦雀无声,都不由被李元曦感人肺腑的述说打动了。 武皇后泣道:“臣妾十八岁进宫,承蒙陛下不弃,引妾为知己。二十余年来夫妻恩爱,孩子们又孝顺懂事,臣妾已经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地方?唯有殚精竭虑,恪尽职守,做陛下的好妻子,孩子们的好母亲。我以为,我只是尽了一个皇后应尽的义务,辅佐我的丈夫成为一个天下明君。只是妾资质驽钝,做事也不能尽如人意,还望陛下体恤臣妾。只是就这样把臣妾废了,臣妾不甘心呐”弘治帝也哭了,上前扶住武皇后,道:“眉儿,这都是误会,我与皇后恩爱二十余年了,那能不知道皇后的心啊”令月一手抱住母亲,一手拉住父亲,呜咽道:“父皇,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好不好?”弘治帝连连点头,道:“好好” 旁边的几个大臣急了,连忙一扯褚禾南,褚禾南喝道:“陛下!”弘治帝一惊,转头看着褚禾南,眼里也有了一丝无奈,苦笑道:“丞相,都是误会,有些事情道理是一回事儿,做不做得了又是一回事儿。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不能算!”旁边一个大臣高声道,把持不住的出列道:“皇后常常出入法门寺,与妖僧术士大搞魇胜之术”李元曦听闻大怒,噌的一声,腰侧的宝刀出鞘,他按刀怒道:“侮辱国母,是万死之罪!法门寺乃高僧玄奘法师修行的地方,现在寺内都是法师座下弟子及得道高僧,那里来的妖僧术士?太宗当年遣玄奘法师远度天竺,就是为了弘扬佛法,超度我中华诸生,皇后礼佛敬法,正是秉承先祖遗志,为我社稷祈福!你们明明就是相互勾结,妄想废后以某私利,却也不会捏造出个像样的罪名,说什么妖僧魇胜?我都替你们这些大臣害臊!” 另一个大臣也怒了,大声道:“雍王殿下休要替皇后狡辩,我们体谅殿下母子连心,但殿下也不要忘人子人臣的身份!我们从皇后宫中搜出确凿证据,这里有木偶人形,为魇胜之物,还有所谓“女主昌”的偈子,这些难道不是皇后企图独霸朝纲的证据?” 李元曦怒极反笑,道:“说起证据,我还道几位大人不会提这些下三滥的东西,既然你们偏生要提,本王让你们见一个人,也叫你们心服口服。”他向外喝道:“带进来!”门外几个侍卫押了一个浑身发抖的小太监进来,弘治帝一见,道:“你不是延英殿的小尹子吗?你怎么也参与了?”李元曦喝道:“你从实招来”小尹子道:“这些木偶是我放入皇后寝宫的,还有那个“女主昌”的偈子,是宫外请人作的,也是我放进去的。”褚禾南大怒道:“凭你一个小太监,怎么敢作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是谁指使你的!从实招来!”小尹子突然也不发抖了,竭力道:“没有人指使奴才,是奴才的哥哥当年犯事,被皇后处死了,奴才想为兄报仇,才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未说完,弘治帝已经喝道:“拖出去,砍了!”侍卫们立刻拖了小尹子出去。 寝宫里一时鸦雀无声,褚禾南眼睁睁的看着弘治帝扶起皇后,不由长叹一声,皇后转向她,缓缓道:“褚禾南丞相,你还有何可说?”褚禾南面如死灰,跪下道:“老臣万死,不过老臣还有一言。”弘治帝脸上有些尴尬,道:“你还有何言?”褚禾南朗声道:“储君之事,关乎社稷,还望陛下不可再耽搁了!”李元曦突然跪下道:“父皇!丞相之言甚是,儿臣恳请立明真哥哥为太子,以安人心!”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褚禾南也难以置信的看着李元曦,脱口道:“殿下,你此言可是真心?”李元曦面不改色的道:“如何不真,太子不立,朝中人心惶惶,党同伐异,明真哥哥德才兼备,我为何反对立他为太子?”武皇后怔住,半晌落泪道:“孩子”弘治帝亲手把他扶起道:“曦儿,你真是深明大义啊” 褚禾南昂首大笑道:“陛下有子如此,我帝国无忧了请陛下采纳雍王殿下所请。老臣先走一步了”说完大步走了出去,皇后注视着另外几个大臣,缓缓道:“请各位大人出门。”话音刚落,一群禁军蜂拥而入,如狼似虎的把大臣们拖了出去。 李元曦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片刻,突然追了出去。“褚禾南丞相”他喊道,禁军们停下押解褚禾南的脚步,李元曦问道:“丞相,母后辅佐父王数载,难道就因为她是女人,且出身不是一等氏族,你们就无论如何也要反对她吗?”褚禾南昂然道:“尚书·牧誓有云:“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乾坤顛倒如同日月悖行,纲常不可乱,殿下谨记。” 李元曦愣了片刻,黯然道:“元曦从小跟丞相习字,一向佩服丞相学识,怎料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褚禾南一愣,眼里也有些湿润,叹息道:“殿下还记得昔日习字的情谊,老臣无憾了。望殿下始终保持赤子之心,不要在权利斗争中迷失。”李元曦看着褚禾南被押走的身影渐行渐远,突然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弘治帝和皇后经历此次风波,一时间只是相对无言,片刻,弘治帝叹息道:“皇后,这事情就过去了,咱们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武皇后泣道:“臣妾只是伤心,臣妾为皇上为帝国操碎了心,却连一个小太监也要来反对我,陛下不应该把他就这么砍了,以该严加审问,此人背后定有人唆使。”弘治帝一愣,不咸不淡的道:“皇后多虑了,人都杀了,褚禾南他们也都抓了,皇后也就够了吧。”武皇后不再多言,只是道:“那陛下真的打算立相王为太子吗?”弘治帝深深的看了武皇后一眼,道:“朕会认真考虑。”武皇后欲言又止。弘治帝道:“今天也累了,朕先回宫了,皇后也休息吧,安慰安慰令月,她都吓坏了。”弘治帝说着,爱怜的摸了摸令月的头发,道:“小公主,随父皇去紫宸殿玩好吗?”令月看看父王又看看母亲,还是道:“我要和妈妈在一起。”弘治帝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刚巧李元曦回来,弘治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曦儿果然长大了” 弘治帝走后,李元曦看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突然缓缓道:“父王老了”令月心里一酸,眼泪又流了出来,今天的事情来得太突然,她蓦然发现身边的亲人都笼罩上了一层陌生的面具,这发现令她莫名的惶恐,而更多的是心痛。 武皇后沉默了片刻,问道:“曦儿,你难道真的不想当皇储吗?”李元曦摇摇头,道:“也许我并不明白权利对于我有什么意义?我不想去当什么皇储。” 武皇后苦笑道:“当年崔皇后驾崩时,垂泪不止,拉着你父王的手不肯撒开,又看着我不住叹息。你父王知道她放不下的便是明真,我和你父皇一起向她发誓,绝不亏待了明真崔皇后这才闭了眼。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孩子。我和你父皇都很尊敬崔皇后,你父皇也最疼爱明真,所以我们对他都事事照拂。不过相王现在大了,便觉得我这个继母碍着他了,处心积虑想处之而后快”“母亲”李元曦打断她的话道:“你一向对明真哥哥不薄,他也不至于此吧”武皇后摇头笑道:“曦儿,你还太天真,皇帝尚且也有那么一刻嫌我分权太甚,更何况明真,自然更视我为眼中钉。”“母亲!”元曦毅然道:“虽然我爱戴哥哥,但我也会尽力保护母亲!” 武皇后注视着李元曦,目光中露出了慈爱,爱怜的抚了抚他的头发,道:“曦儿,你也长大了,可是你要明白,你越优秀,和相王的斗争就越无法避免。”“他是我哥哥,我并没有非分之想!难道他真的容不下我们母子吗?”李元曦不以为然的道。武皇后叹息道:“你是皇家的孩子,这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悲哀,你要知道,在皇家,至高无上的皇权凌驾于亲情之上,没有人可以逃避”顿了一顿,她意味深长的道:“不过你父皇就真立了明真为太子,那也好,很多人便可以安心了” 元曦沉默了片刻,年轻的眼里掠过一丝无奈,叹息道:“权利也许就象一剂□□,我只看见我的亲人们因为它而变得陌生,比如我的哥哥们,甚至是我的父亲”皇后道:“权利就象一把双刃剑,也许有一天你就会发现,权利其实是一件好东西。有了他,你也可以实现你的种种伟大构想,甚至成为全天下最仁厚的人。” 李元曦沉默了片刻,突然又道:“权利若是无所不能,那么权利可以使我得到人心吗?”武皇后慢慢的微笑了,道:“那些说权利无法得到人心的,只是不了解权利罢了,只要你运用得当,权利甚至可以使你更快的得到人心”她意味深长的道:“至少,你可以得到与之相当的代替品” 李元曦走后,杨甫之对皇后道:“雍王殿下宅心仁厚,今夜的表现智勇双全,必定令陛下刮目相看!只是目前看来,雍王殿下是真没有夺褚之意啊” “元曦还太年轻,有些事情,别人帮不了忙,得靠他自己领悟。” “您真的不介意相王被立为太子吗?” “有些时候,退即是最好的进”皇后讳莫如深的缓缓道。桌上的灯花闪烁了一下,发出噼啪一声轻响,皇后走过去,用剪刀绞掉一段烧过的灯芯,花火燃烧得更加旺盛热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太子 十五 太子 凌烟阁内,皇子们的功课还在如常的进行,只是气氛明显的有些压抑,宰相褚禾南企图废后的斗争早已经传遍各个宗室子弟的耳朵。虽然都不敢当面打听,但几乎每一个人都一面上课,一面偷偷打量这次斗争的主角之一雍王李元曦。李元曦神色如初的冷着一张脸,专注的听着长孙太傅上课,似乎昨天那场惊心动魄的争斗与他无关而另一位神色如常的是相王李明真,如同镜子的两面,他和雍王彼此命运相对,此消彼长,李明真平时人缘颇好,此时便有不少人在为他暗暗悬心。 功课进行到尾声,一个传旨官匆匆进来,把一份圣旨交给了长孙泰,长孙泰展开看了一眼,沉稳庄重的道:“宣旨!”众人连忙各自站好,脸色肃然的跪下接旨。 长孙泰扫视了众人一眼,抑扬顿挫的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相王明真,才为明哲,好礼无倦,强学不忌,朕为此子,实属众望,今立相王李明真为太子,辅佐帝后,以负社稷。钦此。”念毕,长孙辅合拢圣旨,把圣旨递给跪在最前面李明真,郑重的道:“殿下,请接旨。”众人都是一愣,原来褚禾南丞相废后未成,却倒是相王赢了 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李明真,李明真心里也是大震,但只是一瞬间,他脸上变得庄重,双手接过圣旨,朗声道:“臣接旨。”众人三呼万岁的跪拜了,明真先站了起来。长孙泰又对一干少年们道:“众人参见太子!”少年们有些还在发愣,李元曦带头拜伏,朗声道:“臣等参见太子!”众人连忙纷纷跪倒,一片参拜之声回响在室内。 长孙泰又道:“相王殿下现在是太子了,虽然他仍旧是你们的兄弟,从今却代表了天子的尊严,你们要尽力辅佐太子。”众人又不约而同的看着李明真,道:“臣等谨遵圣意,我主万岁万万岁!”又拜了一拜,这才站了起来。 散学后,大家都纷纷向李明真道贺,只有雍王兄妹没有说话,令月脸上还挂着一丝凄惨,闷闷的对霍炎招呼了一声:“表哥,我先走了”就怏怏而去,霍炎注视着令月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李元曦也默默的走了,霍炎怔了一会儿,转头看看李明真,他还在和一群人叙话,仿佛没有留意到雍王兄妹。霍炎想了想,转身向李元曦的方向追了出去。 霍炎出了凌烟阁,却不见了李元曦的踪影,他四下里看看,不由有些失望,往前又走了走,却见李元曦白色的身影从回廊尽头转出,一双如冰似水的目光注视着他,淡淡的问:“你找我” 霍炎才发现这似乎是两人第一次独自相对,周围一片沉静,只有白日明亮的阳光落在花木摇曳的枝叶上。 霍炎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可能李元曦冰雕般的俊美面容不能直视,他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的道:“雍王殿下,你还好吧?”李元曦直视着他,问:“我为什么不好?”霍炎道:“那个明真虽然立了太子,你也不要太在意”李元曦唔了一声,也没有多话。霍炎低下头怔了片刻,从怀里取出一个护身符交给李元曦,道:“这是我娘为令月求的,希望她平平安安。”李元曦不接,淡淡的道:“给令月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自己交给她。”霍炎一愣,伸出的手僵在哪里,勉强搔搔头讪笑道:“我不会哄女孩子的。”李元曦看了他片刻,终于接过了护身符。手指相触的一瞬间,霍炎抬起眼,两人四目相接,竟然都是一怔。 在回廊的另一边,李明真和李存义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幕,李存义道:“霍炎也太滥好人了,竟然会去安慰雍王。”李明真道:“阿炎是个善良懂得感激的人,别人对他好,他即使嘴上不说,但一定会记在心里,别人痛苦的时候,他也一定不会落井下石。你难道看不出,元曦可一向待阿炎不薄,再说,他又和令月定了婚,难道会凉薄到对未婚妻和大舅子也不闻不问?”李存义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道:“我只希望他就记得你的好,记得你对他的情意就好。”李明真风轻云淡的一笑:“感情这个东西,什么时候能说得清楚。”他们看见两人站了片刻,可能是无话可说,李元曦便匆匆走了,李明真等他影没,便扬声喊道:“阿炎!” 霍炎回过头来,看见他,灿烂的笑了一笑,李明真便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他走了过去和霍炎相见。霍炎笑道:“刚才一大堆人围着你,我都没有来得及对你说,明真,恭喜你当上太子啊!”李明真握住他的手,微笑道:“纵使其他人说尽好话,也不及阿炎你一句恭喜来得重要。”霍炎脸上一红,急急忙忙的从李明真手里抽回手。李明真心里一滞,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霍炎低头思忖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讳莫如深的微笑,对李明真道:“明真,虽然你被立为太子,可我觉得你也不要太高兴”李明真心里一动,脸上却如常微笑,只道:“此话怎讲?”霍炎冷笑道:“我反而觉得,明真你煞费苦心的想要废后,但结果,明真你也未必赢呢”李明真心里已是震动,仍然道:“阿炎你说什么呢,废后是褚丞相他们的举动,与我又什么关系?”霍炎斜睨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明真你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呢,其中缘故,你自然明镜一般的清楚。”说完,也不等李明真回答,竟然转身就走。 但只是走出几步,他突然站住,猛回头注视着李明真,直直的问道:“明真,在你心里,我算什么?”李明真和李存义猝不及防,都是一震,李存义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连忙道:“我先走了,你们有话慢慢说”李明真心里一瞬间已经转过了千万个念头,平生第一次,他突然不能笃定,他勉强笑道:“阿炎你怎么了?” 霍炎道:“我们是好朋友c好兄弟”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吸了一口气又道:“是两肋插刀的情谊吧?”李明真心里的苦涩蔓延了满口,勉强笑道:“当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霍炎的眼泪突然直流下来,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明真,我有时候觉得了解你,但有时候又觉得不懂你不过你要记得,你永远在这里”李明真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在霍炎的眼泪面前全盘崩溃,他只能直直的瞪着霍炎,然后哑口无言睁的看着他狠狠的摸了把脸,扭头而去。 李明真一时间竟然不知身在何地,片刻,他听见李存义道:“你为什么不留住他,你就直说你喜欢他,让他和你荣辱与共,同生共死不就完了?这难道不是你也期待的事情吗?”李明真突然失声道:“因为我害怕!刚才阿炎问我的时候,我突然感到害怕,我突然发现我不能靠他太近,我已经把自己投入了一场不知是否能赢的战争,我不想他也卷进来。”李存义摇摇头道:“我一向听你的,但这次我觉得你可能错了,我不认为以霍炎的身份他能置身事外,父皇这么抬举他,难道不是为了他将来成为一颗有用的棋子?你不如就和他早些确定了同盟关系,免得将来他和令月成了亲,被雍王一伙拉拢过去,到时候你恐怕更加遗憾也更加掣肘”“阿炎就是阿炎!”李明真扬声道:“没有人能够拉拢他!他无论做了怎样的选择,也是他的选择,我不能,也不想左右他!”李存义怔住。 “其实你已经爱他至深所谓近乡情更怯就是如此吧”这句话在李存义嘴边徘徊,却始终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这个事实对于李明真,只不过是更深的伤害。对于已经投入权利斗争漩涡的他们,爱情无疑就是那种最多余最奢侈的东西 李明真沉默了片刻,竭力使心中翻涌的情感归于平静。他淡淡的对李存义道:“存义,我虽然被立为太子,但褚禾南丞相和好些我的心腹大臣都折损了。这次是褚禾南丞相他们把废后的责任都承担了,难道父皇和皇后一定不会怀疑我吗?他们不怪罪我,反而立我为太子,这其中缘由,怕是还不好说”李存义道:“听说雍王还请求父王立你呢。”李明真沉默了片刻,道:“无论如何,我们对雍王一定要重新估量,这次褚丞相会失败,就是栽在了雍王之手”李存义点点头,道:“我看父皇还是偏向你的,不然也不会立你为太子,虽然没有扳倒皇后,你毕竟可以名正言顺的正式理政了。”李明真点点头,道:“我们不能让父皇失望。”李存义应了。 李明真叹息道:“褚丞相启程时,我想去送送他。”李存义一愣,不可思议的道:“褚禾南已是获罪之人,你要去送他,就不怕忌讳?”李明真笃定的笑道:“我若心中无愧,又何必怕去见他” 霍炎离了李明真,只觉得宫城内也笼罩着一层使人压抑的空气,眼泪已经在面颊上凝固。他加快了步伐,转出宫门,库赫德c山木等人牵马等在哪里。库赫德迎上他,看见他发红的眼睛,咧着的嘴一僵,一叠声问道:“老五,你怎么了?”霍炎伏在他的肩膀,咬牙道:“阿德,我想铁勒了,想龟兹,想一望无边的关外。”库赫德心里一酸,道:“我也想家了,不如我们回去!”霍炎沉默了片刻,复又抬起头来,对库赫德笑道:“怎么?你待不下去了?”他转头看了看金碧辉煌的皇宫,自嘲的笑道:“天下权利的中心在这地方呆上一年,比我在龟兹呆十年的烦恼还多”他转向库赫德,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黑瞳里闪烁着始终令库赫德感动的熟悉的倔强。他一字一句的道:“可是我绝不逃避!”库赫德眼眶湿润了,他含着眼泪,豪迈的道:“好!我们绝不象懦夫一样逃回关外!” 一阵风拂起霍炎的长发,他矫健的跳上白蹄乌,对库赫德等人大声道:“走!咱们打猎去!”风过苍穹,云舒云卷,霍炎一行人绝尘而去,宛如平地卷起的灿烂烟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凋伤 十六 凋伤 仪凤元年,尚书左仆射褚禾南以「离间帝后c无人臣礼」获罪,判削职为民,流刑三千里,家产和人口被抄没。 章台逸仙怀里抱着焦尾琴,伫立在院子里,脸上平静的神情使他看上去与周围嘈杂纷乱的环境毫不相关。哭喊c抢夺c破坏c殴打这些都是属于抄家的声音只是这次,竟然轮到了他家。 “军爷,这是我自己的求求您别拿走啊”保姆德花婶凄惨的嚎哭着,死死抱住怀里的一个包裹。如狼似虎的军士不由分说的扑上去,一脚把德花婶踢倒在地,抢走了她怀里的包裹,顺手又给了她一鞭子,德花婶顿时惨叫起来。逸仙叹了口气,几步过去扶起德花婶,德花婶转头看见他,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无助的嚎哭道:“公子啊!这可怎么办啊?”逸仙摇摇头,苦笑一声道:“覆巢之下无完卵,还能怎么样,听天由命呗。” 几个军士抬出一个大箱子,随随便便的丢在院子的地上,逸仙一愣,不由自主的扑了过去,“我的书!”他。一个军士一把拦住他,呵斥道:“干什么!”逸仙定了定神,恳求道:“军爷,这些只是书籍,没有什么值钱的,就让我留下一点行吗?” “哦褚禾南就是因言获罪,所有的文字书籍都是抄没的重点,你还想要书?”一个官员冷笑着,迈着好整以暇的步子走了过来。章台逸仙缓缓的回过头看着他,认得他就是今天奉旨查抄他家的刑部官员,如果不是身上那身此时怎么看都觉得碍眼的官服,也是个帅气的年轻人。逸仙看了他片刻,淡淡的道:“哦,那我不要了,请恕我失言。”那个官员负着手,玩味的看着他,笑道:“你倒是蛮镇定的。” 此时,一个士兵注意到逸仙怀里的琴,几步跨上去就抢,逸仙一惊,如同德花婶那样不由自主的死死护住了怀里的琴。那个小个子的士兵大怒,嘴里骂骂咧咧的,用力去抢,一面对他拳打脚踢。逸仙被推倒在地上,头上冒出了汗,却仍旧一声不吭倔强的抱着琴毫不松手。 “算了吧。”那个年轻的军官开言道,小个子军官停下拳脚,却仍旧不甘的看着他道:“杨大人?”杨甫之淡淡的道:“算了,小四,你再去找别的东西拿吧,就把琴给他留下吧。”小四忿忿的道:“大人,这家穷得很,除了书籍字画,什么值钱的金银珠宝也没有,我们来抄这家,真是倒了大霉了。这把琴看上去似乎还值点钱。”杨甫之正色道:“褚丞相一贯清正廉洁,学富五车,他虽然犯了错,也是因为立场的问题,自己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者,我们不要羞辱他的家人。”小四一愣,看看杨甫之不怒自威的脸,呐呐的不敢多言,便瞪了逸仙一眼,转身到别处去了。章台逸仙心里一酸,有些意外他这样评价自己的外公,但是他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从地上爬起来,随便理了下长发,从容的对杨甫之道:“多谢大人了。” 此时一个宫里的太监带人快步赶了进来,见到杨甫之,道:“大人,我们要找褚禾南的外孙章台逸仙,他在哪里?”杨甫之和逸仙都是一愣,杨甫之看了逸仙一眼,淡然道:“想必就是你吧。”逸仙整整衣襟,从容的施礼道:“章台逸仙在此,大人有何吩咐?”太监打量了他一眼,寓意不明的微笑了一下,道:“奉上谕,章台逸仙接旨!”逸仙跪下,太监宣道:“上谕,褚禾南获罪,人口家眷籍没,充为宫奴。章台逸仙乃罪臣之后,本该连带重罚,念其礼仪兼备,并无过失,故网开一面,充其入内教坊为乐师,并念其已有盛名,故直接升入宜春院供职。钦此”逸仙浑身一震,脸上神色未变,心中却已是冰凉一片,本来也预想过自己的种种遭遇,却竟然是这种尴尬的结局,原本书香门第的大家公子,如今竟被充入贱籍吗? 好好也不算是最差的吧逸仙在心里冷笑,暗暗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 “章台内人,还不奉诏吗?”传旨的太监尖锐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刻薄的讥笑,逸仙机械的施礼道:“草民领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甫之心里突然掠过一丝怜悯,宛如看见一朵莲花从花梗上被斩落,坠入黏稠的淤泥,从此面目全非但这怜悯不过只是一瞬间吧,杨甫之深知,这从贵族到奴隶的变换,在皇权的倾轧中也是稀松平常的。如果是皇后和武家失败,那么自己的境遇也许还不如章台逸仙吧。不容他再想,传旨太监对他招呼道:“杨大人,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了,你老继续为陛下分忧了。”杨甫之施礼道:“公公慢走。”传旨太监对逸仙吆喝道:“内人,跟我走吧。”逸仙无言的站起身来,杨甫之道:“这下你至少不用担心你的琴了。”逸仙没有回答,他从杨甫之身边走过的那一刻,杨甫之不能辨别他带着些许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一个自嘲的笑容闪过 夜幕低垂,紫宸殿金碧辉煌的皇帝寝宫里,弘治帝倚在榻上,依旧在批阅着一天的奏折。 “伏胜,这字儿怎么看不大清楚,把灯拿近点。”弘治帝不耐烦的道,口气里透露着明显的焦躁。伏胜连忙把纱灯凑到他拿的奏折旁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哪里是灯不够亮,分明是皇上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了 弘治帝又看了片刻,疲倦的用手揉了揉额角,头疼的感觉已经很明显了。他强打精神,问:“今天皇后又是一份折子也没有看?”伏胜弓着腰战战兢兢的道:“是,今天娘娘到织造局去待了大半天,说是要监督送给吐蕃王的织锦,然后又到御花园去看了看,组织宫女们赛了场蹴鞠又和轩城公主一起作了刺绣,别的就没有什么了。”弘治帝把手里的折子一扔,忿忿的道:“胡闹!她什么时候有心情管起这些琐事闲事了!她应该来帮我,这些年,政务都是她在搞,朕有的地方还没有她清楚,她明明知道朕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她这是为了褚禾南的事跟朕闹情绪撂挑子啊!” 伏胜低着头不敢答话,见弘治帝发了片刻的脾气,便小心翼翼的道:“要不奴才去把娘娘请来?”弘治帝不耐烦的挥挥手,道:“算了算了,我还不想见她呢”伏胜又想了想,讨好的笑道:“要不让宜春院的内人来给您唱个曲子,解解乏?”弘治帝勉强点点头,伏胜连忙吩咐下去。不一时,珠帘外进来一个俊秀的身影,施礼后在瑶琴旁边坐下,然后一阕晴朗的歌声悠然响起,令人心旷神怡。弘治帝闭上眼睛,惬意的用手轻叩桌面,为歌声打着拍子,似乎连头疼也好了很多。 一曲终了,弘治帝微微睁开眼,看着珠帘外的身影,慢慢问:“你叫什么?” “章台逸仙”逸仙微施一礼,举止从容优雅,颇有些不卑不亢的味道。 “章台逸仙”弘治帝沉吟了片刻,挥手道:“卷帘”宫人打起帘子,弘治帝眯着眼睛看了看逸仙,道:“朕看不清你你走近些。”逸仙慢慢走过来,在弘治帝面前跪下,弘治帝打量了他片刻,也不知在想什么,逸仙只觉得他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巡视,却似乎并没有恶意。良久,弘治帝淡淡的道:“你是褚禾南的外孙?”“是”逸仙从容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喜怒。弘治帝又问道:“几岁了?”逸仙慢慢道:“回陛下,十七岁了。”弘治帝道:“听说你在京城颇富才名,又是国子监出名的生徒,已经通过考试,本来要参加进士科会试的(见注释)也是青年才俊了”逸仙心里一痛,勉强道:“虚名而已,不过是过眼云烟”弘治帝又打量了逸仙一眼,片刻道:“可惜了” 夜已经深了,武皇后仍然在含冰殿里坐着,和李元曦下着围棋。李元曦看了看刻漏,对母亲道:“三更了”“哦那我回去了,皇儿睡吧。”武皇后微笑道。“母后,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元曦淡淡的道。“您和父皇还闹别扭吗?”武皇后笑道:“老夫老妻的了,谈不上闹别扭。” 李元曦迟疑了一下,还是道:“父皇需要您他最近身体不好,眼睛都不大看得清了”武皇后怔了片刻,心中有些酸楚,却仍然勉强道:“你父皇富有天下,怎么会需要我一个人,他只要随便招呼一声,就有成千上万的奴才奉上忠心” 李元曦道:“这些日子父皇都是独自住在紫宸殿,虽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很多时候,天子真正需要的,只是那一个人” 武皇后沉默了,李元曦见母亲心里已经活络,便直接对皇后的女官夏婉道:“去紫宸殿看看,看父皇睡了吗?没有的话即刻来报,我和娘娘便过去。”夏婉躬身应了,不一时回来,李元曦见她有些迟疑,心里一震,还没有开口,武皇后笑道:“陛下歇息了?”夏婉连忙道:“是的,今天陛下有些头疼,所以歇下了。”李元曦插口道:“既如此,就这样吧,我们也不去了。天晚了,夏姑姑,你伺候娘娘回宫吧。”夏婉正要答应,武皇后突然道:“皇上是一个人?”夏婉一怔,武皇后虽然微笑着,夏婉却不敢隐瞒,只得应道:“皇上这这些天都是一个人,不过今晚,似乎是有宜春院的内人在伺候”“什么人?”武皇后追问道,“是新进宫的乐师,叫章台逸仙听说”夏婉迟疑了一瞬,奏道:“听说他是褚禾南的外孙子” 李元曦心里一震,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受,他担心的看着武皇后,武皇后哈哈大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她对李元曦道:“看来你父王眼光不错,章台逸仙这个孩子,在宫外就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听说他不但是一笔震京华的才子,还通晓音律,歌又唱得极好,褚禾南获罪,大乐署和内教坊的官员可是争先恐后的想要他啊”武皇后笑着,眼泪就一下子流了出来。 李元曦噌的站了起来,一按佩刀,冷然道:“母后,儿臣去替您杀了他!”武皇后呵呵笑道:“杀了他?凭什么?凭你父王对他的恩宠?说起来他并没有什么过错,你虽然是皇子,随便就杀了天子的人,仍然是犯上之罪。”李元曦语塞。武皇后拭去眼泪,看着李元曦的眼里也露出一丝温柔,她抬手理了理儿子的鬓发,柔声道:“孩子,作为皇宫中的女人,母亲有令月和你这么乖巧的儿女,已经知足了。”李元曦心里一酸,脱口叫了声:“妈”武皇后眼里复又变得刚毅,一字一句的道:“曦儿,你一定要记住,作为皇子,你没有退路,若是不想被人践踏你的感情,你便只能向前,等你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便是天下人连同他们的情感都匍匐在你脚下的时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乐师 十七 乐师 风和日丽的晴天,微波粼粼的太液池也显得分外旖旎,皇子们都聚在太液池里的画舫上玩耍,虽然暗度陈仓,却仍然是明修栈道,皇子们之间,也一团和气的享受着一段安闲的午后。 霍炎和李明真c李良城c武道隆坐一桌打马吊,杨甫之给武道隆看着牌,不时要提醒他几句,免得他输得太惨。李云朗和李存义在船尾钓鱼,不时不咸不淡的聊上几句。李元曦仍旧在画舫边的长椅上铺块毡毯,躺着闭目打盹。宫人慧暖坐在他旁边,拿一把拂尘轻轻替他赶着飞虫,怕他醒来渴了,又把一壶新茶给他温在旁边。众人见她这样忙来忙去,难免拿他她和雍王取笑几句,慧暖也不着恼,大大方方的应承着,诸人虽然笑,心里也不由感慨她的痴心与忠诚。 正在说笑间,众人耳边由远而近的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众人都被乐声吸引,不由自主的循声看去,只见湖上驶来一叶小舟,章台逸仙立于舟上,手持碧玉笛,一身白色绫衣,宽袍缓带,一头长发只慵懒的绾了松松的发髻,大多披在背上。在微风中,逸仙的发丝和衣带微微荡漾,清俊绝伦的面容映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超凡脱俗,俊美飘然。 画舫上的众皇子都阅人无数,此时却也不由自主的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纷纷惊艳的趴到画舫栏杆上,用热烈的眼光注视着逸仙。“诸位殿下,小心船斜得厉害了。”慧暖连忙提醒。此时的画舫,除了李元曦,所有人都集聚在一边观看逸仙,船身已经明显的倾斜。逸仙的小船从诸皇子的画舫面前行过,逸仙竟然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 沛王李云朗嘴角泛起一个神往的微笑,叹息道:“好美啊”武道隆愣头愣脑的咂咂嘴道:“男人长成这样,妖孽!”众人都失笑。李存义若有所思的道:“这个就是章台逸仙吗?他可是褚禾南丞相的外孙”代王李良城不咸不淡的道:“父皇的眼光不错”众人又都讳莫如深的笑了。只有霍炎不笑,寓意不明的哼了一声,杨甫之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却什么也没有说。武道隆突然涨红了脸,怒道:“我才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皇帝姑父不是这样的人!”众人一愣,表情复杂的看着他,武道隆忿忿的道:“你们看我干什么?甫之,你相信吗?”杨甫之正色道:“道隆,信与不信全在你自己,但这个话题并不是各位殿下可以拿来取乐的,你休要再提。” 武道隆愣了愣,道:“我可没有取笑,我是一片真心觉得姑父是个君子。”李存义冷笑道:“小王爷,你又何必着急,父皇是君子,但他也是天子,天子富有四海,后宫理应雨露均沾,他想宠幸谁,抬举谁,其他人也没有说三道四的立场。”武道隆再憨直也知道李存义在嘲笑他妄想武皇后始终专宠,他想不出该怎样与李存义辩论,窝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突然回身一脚踹上李元曦睡的地方,喝道:“李元曦!还睡?”李元曦翻身坐起,冷冷的道:“我没睡傻子”武道隆生气的道:“整个长安城号称长得最漂亮的男人不是你吗?你怎么被一个妖孽比下去了?”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李明真道:“武兄怎么好拿我弟弟和一个宫廷内人相比?不妥吧?”武道隆一怔,手足无措的着急道:“我不是哪个意思!唉,唉,元曦,我不是那个意思”李元曦站起身来,安抚的拍下他一下,看了气定神闲的李明真一眼,转头上了画舫边一条伺候的小船走了。 一边的六皇子李云朗慢悠悠的站起来,对李明真和李存训施礼道:“二位皇兄,臣弟也告退了。”李明真笑道:“六弟何必多礼,随意就好。”云朗笑笑,走到武道隆旁边拍拍他,道:“武道隆小王爷,我蛮喜欢你的。”说完,也不等武道隆回答,也上了一条小船走了。 武道隆目瞪口呆的看着的背影,疑惑道:“他什么意思啊?”想了想怒道:“一个个说话都阴阳怪气的!都不是爽快人!没劲!”一跺脚,也忿忿的要走,杨甫之拉住他,笑道:“暖儿姑娘还在这里的,你把人家送回去吧。”慧暖抿着嘴笑道:“小王爷,我被我们殿下丢下了。”武道隆搔搔头,豪爽的道:“没事,有本王在此,姑娘不必担心。”慧暖笑道:“小王爷最可靠了。”一面对李明真等人施了一礼,微笑道:“殿下,奴婢告退了。”李明真点点头,代王李良城对慧暖笑道:“慧暖,听说门下侍中卢家的晴小姐常常来找令月玩?”慧暖道:“是常来,听公主说,她今天还要来约和公主一起去踏青,不知道这会走了没有。”“啊快,我得赶紧去含冰殿”武道隆又惊又喜的道。这个单纯的人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郁闷,自从见过门下侍中卢家的二小姐晴儿以后,武道隆已经发誓这个女孩便是自己今生的最爱。听见可以与心上人见面,那里还顾得许多,向李明真李存义告辞后急急忙忙和慧暖等人说笑着一起走了。 李明真注视着他们,微笑道:“门下侍中卢家是五门之一,家族内出将入相的能人居多,敬德王世子若是能与卢家结亲,倒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看来武家小王爷眼光不错啊。”李存义嗤笑道:“卢家是一等氏族,自视甚高,向来不屑与五族之外的人结亲。武道隆不过是并州汶水的匹夫,在五族之人眼里如同是暴发户一般,卢侍中会把女儿下嫁给他?”李明真道:“听说卢侍中的长子卢宪孔武有力,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向来爱与侠士剑客结交,说不定也不会看不上武道隆。这个蛮子土虽土,却也有他的过人之处,再加上杨甫之出谋划策,也许就给他追到了卢家二小姐也说不定。”李存义道:“父王本来是想你与卢家结这个亲的,谁让你对这两个小姐都看不上眼?”他斜睨了一边的霍炎一眼,讥谐的道:“难道真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李明真也不反驳,只是含笑看着霍炎,他伏在画舫栏杆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倒似乎并未留意他与李存训的话。李明真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心里如同被羽毛轻轻拂过。 “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含花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一面发娇嗔,碎挼花打人。” 宜春院内另有一个雅致的小院,便是如今宫里最受宠幸的内人逸仙的居所,小院虽然不大,但栽着几杆青翠欲滴的修竹,风若过时,竹影萧萧,宛如龙吟,倒也别有韵味。 逸仙独自待在房内,身上只穿着单衣,一头长发随便披在背上,坐在一把小木丌子上,懒懒散散的翻着堆在地面上的竹简。风若有若无的掠过窗沿,竹简泛起隐约的清新味道,这些记载古老乐谱的书简似乎有音符轻曼的跳跃其上。 窗沿边的鹦鹉抖抖羽翅,突然长叹了一声,逸仙一惊,随即莞尔失笑,这鸟竟然也学会了长吁短叹,鹦鹉叹息了一声,拿腔拿调的吟道:“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注1)正是自己平时常常吟的古歌,逸仙心里五味杂然,怔了片刻,起来给鹦鹉添了点食水,然后一面整理地上的书简,一面随口把一些古歌教给鹦鹉,一人一鸟吟着诗句,倒也颇为怡然自乐。 “好雅兴呐”一个清冷冷的声音出门边传里,逸仙猛一回头,一个修长玉立的身影站在门外,逸仙不知道他在那里多久了,只是觉得眼前一花,蓦然间想到一句古歌“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矛兮射天狼” 逸仙竟然怔住,片刻才起身施礼道:“原来是雍王殿下驾到,在下有失迎迓,祈望恕罪。”李元曦打量了他一眼,冷漠的道:“你不过是内教坊一个小小的内人,见到本殿下,为何不跪?与本殿下说话,怎么不自称奴才?”逸仙一愣,见李元曦来者不善,只一思忖,便明白其中的深意。他面上仍然波澜不惊,甚至带了一丝浅笑,缓缓的道:“不知殿下驾到有何旨意?”李元曦走进来,冷淡的目光中带着明显颐指气使的轻慢,他讥谐的道:“我的旨意,你敢接吗?你能接吗?”逸仙从容道:“久闻殿下英名,想必也不是乱命的主子,逸仙只是个宜春院承奉的内人,所会的无非是鼓瑟琴笙,殿下是想听曲子吗?逸仙尽力伺候就是。”李元曦扫视了四周一眼,见屋内素雅整洁,颇有清高之意,想到褚禾南一向富有清廉的盛名,也是一代大儒,心里竟然有些慷慨,对逸仙的恶感便略消了一些。他随随便便的坐在屋里的榻上,道:“听说你琴弹得不错,且与本殿下弹一曲。”逸仙躬身施礼道:“逸仙奉旨。” 李元曦见他先去洗手净面,换了衣服,然后拂拭了琴台,又焚起一小炉沉香,这才捧出一把古琴,从容坐下。李元曦嗤笑道:“你倒蛮讲究的。”逸仙正色道:“琴乃上古余韵,八音之首,理应郑重。”李元曦心内一动,脸上却还是无动于衷。 逸仙按左手龙睛c右手凤目之姿拨动焦尾琴,弹起一曲《流水》,但闻声清韵雅,只觉山虚水深,沉香袅袅的轻烟恍如山间岚雾,逸仙俊美的面容恍如惊鸿照影,李元曦微微闭上眼睛,让自己暂时沉寂在音乐的意境之中。 逸仙一面弹琴,一面暗暗打量着李元曦,虽然进宫后好几次匆匆窥见,今天却是第一次与传说中的雍王面对面的相处。他听说过他沉默寡言的名声,也臆想过他舌战群儒的场面,就是这个人那次出人意料的表现,自己失去了外祖父和锦绣前程。可是今天,他与他这样接近,他看见雍王,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有着新雪般洁白的面容,蝴蝶羽翅般轻颤的睫毛低垂,掩盖了过早成熟和凌厉的眼神。他精致的薄唇仿佛是吝惜血色,只呈现淡淡的浅红,他脸上连这最柔软的部分也有了清清冷冷的沉静。整个人便如同一株雪莲花开在雪岭的巅峰,孤寂c凄清而纯粹。 “李元曦”这个名字蓦然间翻滚上逸仙的心里,在舌尖活泼的跳动,竟是意外的滚热 “你的琴声乱了”李元曦缓缓道,声音里含着一丝玩味,逸仙一怔,看见他墨黑的瞳子肆无忌惮的注视着自己,似乎是看透了自己。他狭长的凤眼如同一阕清音,直直灌入自己的心田,逸仙的琴音戛然而止,他站起来,从容的施礼道:“殿下恕罪” 李元曦冷冷的道:“你琴弹得不错,但心境杂乱,你要记着,现在你的身份是乐师,便只能是乐师,若有非分之想,倒霉的还是你自己。”逸仙心里突的一跳,他知道李元曦意思,想到自己现在尴尬的境遇,他心里突然不能释怀,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吧,他不想在这个人眼里显得龌龊。李元曦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了,逸仙难以自持的追上去,脱口道:“殿下,你可能误会了,我并没有” 话未说完,李元曦突然一回身,宝刀快若闪电的出鞘,化为一道寒光向逸仙直直劈了下去,逸仙只觉得一阵排山倒海的寒意袭面而来,“自己不会是要死在他手里了吧?”逸仙脑海中闪电般的滑过这种想法,竟然有种解脱的快意。 额头一凉,有一条细细的血线流了下来,逸仙怔怔的伸出手指摸了一下,滚落手指的血珠发出刺目的艳红。 李元曦眼里燃烧着冰蓝色的怒火,一字一句的道:“你需牢记,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逸仙眼睁睁的看着他傲慢的身影扬长而去,竟然觉得恍如隔世,额头刺痛的感觉仿佛火苗,在他心里猛然间燃烧起热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父亲 十八父亲 春光旖旎的御花园,又一年的牡丹盛开。霍炎陪着弘治帝在御花园里赏花,弘治帝坐在凉亭里,面前繁花似锦的春光在他眼里只是模糊的一片,但他脸上仍然露出了心满意足的惬意表情。 花田边有一棵高大的樱桃树,霍炎和几个小内侍爬在树上摘樱桃,不时传来热闹的嬉笑声。霍炎从树上跳下来,兴冲冲的捧着一银盆樱桃跑到弘治帝面前笑道:“今年的樱桃很甜,舅舅尝尝吧!”弘治帝笑道:“人老了,再甜的水果吃到嘴里也是酸的,倒牙,炎儿自己吃好了!”霍炎笑道:“哪能啊,舅舅还年富力壮,哪里就说老了?”弘治帝呵呵笑道:“你就是嘴乖,常常要拍舅舅的马屁,不过朕就是喜欢啊。你自己吃吧,但要记得先洗洗。”霍炎笑着应了,把樱桃递给宫女拿去洗了。 弘治帝又问:“今年的牡丹开得好吗?”伏胜在旁边应道:“比去年小,香气也不如去年。”霍炎笑道:“是吗?我觉得挺好看的呀,关外可见不到这花,草原上有野花,开起来如锦似绣的,但都叫不出名字,虽然好看,到底不及牡丹气派雍容。”一面说着,一面跑过去摘了两朵牡丹递到弘治帝手里,笑道:“舅舅您闻闻香吗?” 弘治帝笑着接过来,用手摸了摸,又凑近闻了闻,指着一朵白色的笑道“这是白色的,另一朵是红色的”霍炎有些惊喜的道:“对的,舅舅您眼睛好些了?”弘治帝笑道:“还是看不清楚。不过朕告诉你,这红色的花叫火炼金丹,这白色的叫月光白,它们香气也是不同的,白的清香,红色的浓香,闻闻味儿就知道是那种花了。”霍炎笑道:“这就是闻香识花吗?”弘治帝笑道:“是啊别看你舅舅现在眼睛不好使,但其他感觉倒灵敏多了,过来一个人,朕都能知道是谁,就像这牡丹花一样,闻出味儿了哈哈”他顿了一顿,又摸了摸手里的花,叹息道:“今年的花虽然小了些,不过香味还足,有股精神气,是不是这两年没有修剪老枝啊?老枝不除,新枝发不出来,花也开不大”伏胜和霍炎面面相窥,都不敢答话。 弘治帝又闻了一会儿花,问:“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正巧宫女洗了樱桃呈上,霍炎连忙接过,递到弘治帝面前道:“舅舅,樱桃洗好了,您尝尝,真的挺甜的。”弘治帝把花递出去,旁边的宫女连忙接了,弘治帝笑着摸起一颗樱桃放入嘴里,嚼了嚼道:“唔是不错挺甜的!”他又抓了几颗,招呼霍炎道:“炎儿,来,坐在舅舅旁边,咱们一起吃。”霍炎应了,坐在弘治帝旁边的小凳子上,甥舅两人一起吃起来。 弘治帝见霍炎吃得香甜,笑道:“炎儿很喜欢啊?”霍炎道:“因为关外没有嘛,关外只有西瓜和葡萄,回来的时候第一次吃到,觉得好吃得不得了”他嘿嘿的笑起来,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每次吃都觉得挺好吃的,恨不得拿来当饭”弘治帝和周围的人都扑哧的失笑出声,弘治帝大笑起来,对伏胜道:“叫御膳房做个樱桃荜萝送到公主府。”霍炎连忙道:“就给我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大家都吃些好了。”弘治帝笑得更厉害,又道:“好啊,那就多做一些,每个殿下哪里都送一盘,再送几框新鲜樱桃过去。”伏胜连忙应了,霍炎吐吐舌头,愁眉苦脸的道:“御膳房不会骂死我吧,凭空给他们添麻烦。”弘治帝笑道:“胡说,你是主子,他们是奴才,这皇宫和天下都有规矩,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位置,比如这御膳房的位置就是伺候好主子,若是敢偷懒腹诽,就是失职,失职的人,怎么可能还留下他呢?”霍炎一怔,弘治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已经令周围伺候的内侍和宫女们不敢再有嬉笑之意。 弘治帝随意的舒展了一下身体,把手里的樱桃丢开,躺在软榻上对伏胜道:“把逸仙叫来,给咱爷两弹个曲子。”伏胜连忙吩咐下去。霍炎心中一动,看了看弘治帝,欲言又止,弘治帝笑道:“炎儿,你烦恼什么呢,动来动去的,有什么话你说,舅舅给你做主。” 霍炎道:“舅舅,关于这个章台,炎儿有些话想对舅舅说,说错了您可别生气啊。”弘治帝微笑着点点头。伏胜见了,连忙挥手让周围的人退下,自己也退到凉亭外伺候。霍炎见他们离开了,便道:“这个章台逸仙是褚禾南的外孙,褚禾南是三朝老臣,虽然获罪,炎儿觉得,舅舅心里也仍然对他有体恤之意。章台逸仙被充入内庭,他外公掌权的时候少不了得罪人,所以若没有舅舅的恩宠,他不知会被糟践成什么样子呢,舅舅完全是为了怜惜褚禾南和他的家人啊。” 霍炎顿了一顿,偷眼见弘治帝神色如常,便继续道:“那么舅舅既然是有心体恤这个章台逸仙,为什么不赦免了他的贱籍,而要用这种方式,令他背上这么个男宠的名声,这样不是也有损舅舅的清誉吗?” 弘治帝笑了,道:“你这个孩子就是鬼精灵,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逸仙在朕这里,为朕弹琴唱曲,有时也帮朕念念折子什么的,这个孩子很乖巧,也很有学问,有时候比伏胜还好使”弘治帝脸上还是如常的微笑,一双昏盲的双眼不知道看向何处,他沉默了片刻道:“炎儿,你要知道,褚禾南是获罪之人,如今不过大半年,朕就宽恕了他的家人,你以为这是君主的仁慈?错了,这是朝令夕改,向天下人宣布君王半年前的政令有错,于君主来说,这是大忌。至于君主的清誉,朕认为在天下人眼里,君主只有杀伐决断的威严,而谈不上有什么清誉,清誉这个词,只属于书呆子。”霍炎哑然,他突然明白了弘治帝作为皇帝的仁慈与残酷,他怜惜逸仙的才情c念着褚禾南曾经的功劳,所以便保护了逸仙的周全。但他也毁坏了逸仙的名声和前途,这便是对褚禾南的过错最重的惩罚。天下人都将看到,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都取决于君主一念。霍炎心中一凌,跪下道:“炎儿错了,陛下英明决断,炎儿不该妄议。” 弘治帝淡然道:“你毕竟是个孩子,又是直性子,朕自然不会怪罪你,不过从今你也要学着长大了说到流言,朕倒是想起来一个流言,听说明真和元曦都蛮喜欢你啊,争先恐后的想讨你的好呢”霍炎一惊,脸上也顿时红了,连忙拜伏在地上吱唔道:“炎儿不敢,炎儿对太子和雍王的心思也不大明白”弘治帝讥谐的笑道:“你平时心明眼亮的,事情遇到自己头上了,倒不大明白了?”霍炎一瞬间猜不透弘治帝的意图,跪在地上不敢答话。弘治帝挥挥手笑道:“你这孩子紧张什么?就算他们喜欢你,那又如何?皇子就没有喜欢谁的权利了吗?朕也不会用世俗的眼观来看不过”弘治帝话锋一转,语气也沉了下来:“不过你要知道,太子和雍王是天下人最敬仰的皇子,也是朕最器重的儿子。而炎儿你,既是朕最疼爱的外甥,也是朕最心爱女儿未来的夫婿。朕不希望你们闹出什么事情,少年轻狂可以理解,但要懂得体统分寸毕竟,你们都是男人” 霍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尴尬,只得道:“陛下宽心,炎儿只当两位殿下是天,炎儿是地,只尽好臣子的本分,尽量辅佐他们便罢了。”弘治帝点点头,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霍炎,良久,脸上又复变得慈祥,叹息道:“炎儿,难为你了”顿了一顿道:“虽然早了点,但”他提高了一点声音道:“伏胜”伏胜连忙赶进凉亭,弘治帝示意了一下,伏胜取出旁边小匣子里的一份圣旨,弘治帝道:“宣吧。”伏胜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卫国公霍炎,三代忠勇,家风传世,炎文采不凡,武略出众,为栖凤之才。今封卫国公霍炎为金吾卫大将军。钦此。” 霍炎一怔,连忙谢恩叩首道:“臣领旨,万岁万万岁。”。虽然是预料之中,但弘治帝这么快就对自己委以重任,还是令他有片刻的惶恐。弘治帝意味深长道:“炎儿,你要知道这金吾卫大将军的意义。圣旨到了你手里,朕便是把长安城和皇宫的安危都托付给你了虽然你还年轻,但当年你的父亲也是十八岁就被朝廷委以重任,封为安南道行军大元帅。朕信任你们霍家的忠诚和能力,相信你不会令朕失望的。”霍炎拜道:“臣万死不敢有负圣恩。” 弘治帝顿了一顿,似乎是叹息了一声,又道:“其实明真他们喜欢你,可能也是一件好事,也许有一天犯糊涂的时候,还能有人给他们提个醒朕是天子,所以有时候也只能选择正义,但朕也是一个父亲,至少希望看到我的儿子们都平安了此一生”霍炎心里一酸,弘治帝又叹息的道:“这么好的春光,朕的那些儿子们都懒得来陪老头子赏赏花,炎儿,还是咱爷俩贴心呐你得帮舅舅”他的声音里包涵了一个帝王的寞落,霍炎含泪道:“舅舅” 正说着,轩城公主银铃般的声音传来道:“父皇!您在和表哥说什么呢?”弘治帝笑道:“朕的宝贝女儿来了,老远就闻到一股子香味,比牡丹花还好闻。”伏胜在一旁讨好的笑道:“公主就是一朵会走路的牡丹花啊,是花中魁首!”弘治帝脸上也露出一个父亲自豪的笑容,对霍炎似笑非笑的打趣道:“炎儿,你有福气啊,你可别辜负了朕的宝贝女儿哦。明真自持风流,喜欢和平康坊的娘子们厮混,你可别学他这方面还是元曦比较持重。”霍炎心里一沉,没想弘治帝连这种事情都看在眼里,霍炎心里不舒服,却不敢不连忙答应。 轩城公主轻盈的走进凉亭,手里提着一个柳条编的新鲜花篮,花篮里姹紫嫣红的插满了各色牡丹,她对弘治帝道:“父皇,儿臣看园里的牡丹开得这么好,就采了一篮花,送给父皇赏玩。”弘治帝接过来笑道:“还是女儿想着朕啊”他对令月笑道:“你表哥刚才也摘花给我呢,不过我老头子怎么配得上花呢,还是令月配得上。”霍炎会意,连忙又到花田里摘了一朵娇艳的黄牡丹递给令月,结结巴巴的道:“公主喜欢这朵吗?”令月今天穿了淡绿色短孺,系着鹅黄色罗裙,和这朵黄牡丹正相配,她心里一喜,脸一红,低头笑道:“喜欢”弘治帝笑道:“把花给她插在头上,喜欢一个女人,当然是恨不得把最美丽的花都戴在她头上。”霍炎和令月都红了脸,霍炎依言把花插在令月头上,却不敢看她一眼。 此时正巧逸仙奉诏前来弹琴,,弘治帝便对霍炎和令月道:“朕也乏了,想一个人清静清静,炎儿既然来了,就去看看你舅妈。”令月道:“母后和哥哥都在含冰殿呢。”弘治帝道:“好啊,你和表哥一起去,让你表哥多坐一会儿,晚上朕也到你们那里一起用膳。”霍炎和令月一起躬身应了。 走出凉亭,霍炎扫了静候在亭外的逸仙一眼,逸仙不卑不亢的向他和轩城公主施礼,只道:“见过公主殿下c卫国公”令月也不理他,昂首走开了,霍炎也只略点了下头。逸仙波澜不惊的微笑了一下。霍炎暗暗打量了他一眼,他似乎是和普通男人不同的存在,他周身的每一寸地方都洋溢着优雅和随意,但那种随意却似乎漫无目的,这也使他的优雅中渗透出一种讳莫如深,既象是真正参透了世事无常,又象因绝望而无望。六皇子沛王李云朗却正巧此时来了,笑道:“妹妹和霍炎兄在此啊。”令月问道:“云郎哥,你怎么来了?”云朗微笑道:“听说父皇在此,特地来请安了。”凉亭内的弘治帝也听到了他声音,唤道:“是云郎来了啊?来,陪父皇一起听琴。”沛王连忙应了,与霍炎和令月辞了,进凉亭去了。 仪凤二年,弘治帝以年仅十七岁的霍炎为金吾卫大将军,执掌京畿守备重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姻缘 十九 姻缘 霍炎和令月相伴前往含冰殿,正是人间四月天,大明宫绿柳如烟,繁花胜火,两人慢慢玩赏春色,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着,却是各怀心事。 蔷薇花架那边传来少女清脆的笑声,然后是武道隆的大嗓门,热情的笑道:“晴儿,再荡高些好吗?不用害怕,有本王保护你”两人看了看,见是武道隆和卢晴在空地上荡秋千,十分快乐的样子。霍炎笑道:“这个武道追求卢小姐,倒是出了名的积极。”令月笑道:“他每天都要写一首诗给卢晴呢。”霍炎有些意外的笑道:“武道写诗?”令月道:“他哪里会写什么诗,因为卢晴喜欢,他便每日央求杨甫之去写,然后背熟了去卢晴面前投其所好卢晴也知道,只是不说破罢了。”霍炎叹息道:“倒难为他这份情意,看来他的确真心啊”令月点头笑道:“可不是这话”,她突然一怔,若有所思的悄悄看了霍炎一眼,不再说话了。霍炎一愣,令月怏怏的叹息了一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样期期艾艾似乎已经成了这对青年订婚后的相处方式,可能都不想再心不在焉的对话,两人便沉默的走完了剩下的路。 到了含冰殿,霍炎果然见武皇后和雍王在一起闲聊,女官夏婉和慧暖都在一边承奉,甚至连含冰殿的宫人玉奴也在,霍炎当然知道这是因为玉奴是永安公主所赠,皇后此举,也是在向自己示好,霍炎心里感慨,笑着上前施礼道:“见过舅妈,给舅妈请安,见过雍王殿下。” 武皇后含笑道:“炎儿来了,哦我们都应该恭喜金吾卫大将军” 霍炎连忙又跪下道:“霍炎谢皇后隆恩,霍炎一定殚精竭虑,还望舅妈多多指点炎儿。” 武皇后笑道:“起来,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跪来跪去的,皇上选中了你做事,我们自然都是放心的。”便命他坐了,见令月头上的牡丹,笑道:“这花很漂亮啊,把我女儿衬托的娇艳妩媚的,来坐在母后身边,我仔细瞧瞧。”令月微笑着坐在母亲身边,心里却没有初戴上那牡丹花时高兴。皇后携了令月的手,又对一旁的玉奴道:“你也该去恭喜旧主人一下。”玉奴依言过去,诚恳的施礼道:“恭喜少爷得了官职。”霍炎连忙还礼,玉奴如今身份已经不同了,自然也不该失礼。武皇后又道:“炎儿你也该恭喜玉奴”霍炎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皇后,皇后和夏婉c慧暖相视一眼,都一起笑了。夏婉笑道:“玉奴姑娘有喜了”霍炎愣了片刻,脱口对李元曦道:“怎么?雍王殿下你要当父亲了啊!你倒是很神速嘛。”众女眷都失笑出声,玉奴更是红了脸,李元曦竟然也是一愣,这事情从霍炎嘴里说出来,竟令他有片刻失神,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呐呐的道:“还好” 武皇后对霍炎笑道:“玉奴这孩子长得美,又乖巧可疼,曦儿也很喜欢她,有她照顾曦儿,哀家也放心多了,听玉奴说你母亲也待她不薄,,你母亲想必听说了也高兴。”霍炎连忙道:“我娘听见也必高兴,说不定就赶着进宫给娘娘道喜的。”皇后点头笑道:“我猜也是,我已经命人去请公主了,这是雍王的第一个孩子,咱们一家人吃个饭,乐呵乐呵。”令月道:“父皇也说一会儿过来。”皇后笑道:“那就更热闹了。婉儿,你吩咐下去,令小厨房准备陛下爱吃的小点心。”夏婉应了。 不一时,弘治帝果然带了沛王云朗到了含冰殿,听说雍王的宫人有喜了,也喜不自胜的,当时就赏了玉奴,又命从含冰殿单独拨出一个院子来给她住,皇后也指派了宫女和内侍照顾她,眼见这个小小的宫人不但受到雍王的垂青,还怀了娇儿,马上就要母凭子贵了,宫女们都暗暗羡慕。 永安公主也很快到了,弘治帝又命人叫了其他皇子和武道隆来,一时间含冰殿热闹非凡。 大家都纷纷向李元曦道喜,弘治帝对诸皇子道:“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很快都会有自己的子女,当下之计,也都该成家了。”皇后笑道:“整个帝国都看着你们,婚姻是一个男人成熟的标致,帝国上下也希望看到成熟有担待的皇子来领导他们,所以你们的终生大事的确应该考虑了。”诸位皇子躬身应了,一时间都暗自揣度。皇后又笑道:“我们不是保守的父母,都希望你们能和自己的意中人结婚,你们和那家的小姐情投意合,都只管报上来,无论出身贵贱,只要相貌端正,温良贤淑,我们都不反对。” 武道隆抓耳捞腮的半天,终于憋不住闯过去跪下,猛磕了几个头,弘治帝意味深长的笑道:“道隆,你又为何下拜?”武道隆一张脸憋得通红,大声道:“我喜欢卢侍中家的二小姐,此生非她不娶!恳请陛下姑父和姑母为我做主”弘治帝笑了,道:“道隆一说话,朕就觉得很愉快,你喜欢卢侍中的小姐,志气不小啊。”皇后不动声色的微笑道:“道隆也是王府世子,我到不是说他一定配得上卢侍中的千金,只是难为他的那份痴情,听说他每天都给卢小姐写一首诗呢。”众人都笑了起来,武道隆也红着脸憨厚的笑,弘治帝点点头道:“皇后说得对,真情是最应该成全的。过两天我和皇后宴请卢侍中一家,替道隆求亲,若是人家看得上道隆,就这么定了。”武道隆大喜,拜伏在地,口称万岁万万岁 弘治帝又道:“明年炎儿满了十八岁就给他和令月操办喜事,永安,你的意思呢?”霍炎和令月见话题突然转到了他们身上,都是一愣,永安公主连忙笑道:“孩子们也都大了,炎儿也封了官,是理应成亲了。”弘治帝点点头,对李明真道:“明真,你是监国,到时你妹妹和炎儿的婚礼就交给你了,你去命礼部选定了吉日,好好操办,不一定奢靡,但要隆重热闹!”李明真心如针扎,感觉霍炎的目光直直盯在他脸上,只得神色如常的微笑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尽力。” 弘治帝笑道:“明真朕是放心的,说起来,明真的监国干得不错。”皇后道:“是啊,好多老臣都交口称赞,说太子的见解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不容易了。对了明真,听说你在弘文馆召集了一批读书人编史,其中就有褚禾南的弟子杨烈等人,大臣们颇有微词,你怎么看?”李明真从容的道:“杨烈等人儿臣认为有旷世之才,招他们编书已经是屈才了,难道因为他们的老师褚禾南获罪就弃之不用吗?我们帝国的胸襟难道不够广阔吗?”弘治帝沉吟道:“褚禾南才获罪不到一年,明真你有没有考虑周全?”李明真道:“儿臣只是招他们编书,也是要考验他们的忠心,若是心怀叵测,便罢黜不用,若是人才,且对帝国忠心耿耿,又为何不用呢?”众人都有些愣住,李明真一向在弘治帝面前谦和有礼,从来不违逆弘治帝的意见,今天却当面反驳,实属异常。 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心里此时伤痛,只李存义和霍炎猜到几分,霍炎心里难过,想到弘治帝对褚禾南的态度,又暗暗替李明真担心,连忙丢个眼色给令月,做了个肚子饿的鬼脸,轩城公主一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李元曦突然道:“父皇,妹妹她们都饿了,不如我们开席吧。”霍炎和令月一愣,令月看看霍炎,又看看李元曦,勉强拉住皇后撒娇道:“母后,我饿了,那么多好吃的摆在那里,只是馋人,不给吃吗?”皇后笑了,爱怜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道:“都快给人家当媳妇了,未来的婆婆和相公还在呢,倒贪吃起来了?也不怕人笑话。”永安公主笑道:“说到贪吃,炎儿最贪吃了,以后看着他们小夫妻吃饭香甜,我们的胃口也一定好。”弘治帝和皇后都笑了起来,于是大家便簇拥了弘治帝和皇后去用膳,席间自然也是说些高兴的事情逗帝后开心,李明真虽然面带笑容,却只是饮酒吃菜,不发一言。 等吃了饭,帝后起驾回宫,大家恭送到门口,弘治帝扶着皇后的手,突然回头对李明真道:“明真,炎儿封了金吾卫大将军,你的弟弟们也该历练历练了,朕想他们都去听政,有什么建议也可说上一说,你觉得呢?”李明真躬身道:“父皇英明。”弘治帝道:“你明天和大臣们商议商议,看他们都在什么位置合适。”李明真道:“是。”众人知道这是自己参加朝政的开始,心中都暗暗兴奋,一起向弘治帝和皇后施礼道:“儿臣等一定尽力,请父皇母后放心。”弘治帝注视了李明真片刻,淡淡的道:“真儿,你监国干的不错,不过也不要急,凡事和皇后多商量,这些年来,皇后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她能帮你”李明真连忙躬身道:“是”弘治帝点点头,和武皇后一起回宫了。 大家也就围着永安公主说笑了一会儿,武道隆最为高兴,对永安公主一口一个姑母的叫得亲热。李明真却匆匆的告辞出去,霍炎见了,也不管他人,便快步追了出去。令月怔怔的瞅着他的身影,脸上也浮起一丝不悦,李元曦突然对妹妹道:“男人自然是把兄弟情谊看得重于儿女私情,你不要想得太多。”令月看看哥哥,勉强笑了一笑,也不答话。 霍炎追出大厅,见李明真在前面疾步而行,急切的喊道:“明真!明真!你等等我!”李明真突然停下来,转头看着霍炎,他的目光竟如两簇火焰熠熠生辉。霍炎被他盯着,突然心里一跳,咽了下口水,勉强道:“明真,你还是别一意孤行,暂缓任用杨烈等人吧,舅舅可不赞同这么快就宽恕了褚禾南老师的家人学生,他说这是朝令夕改还有,不要太拂皇后的意思,你要知道,这么多年来,皇帝已经离不开皇后了,很多意见,他们的看法是一致。”李明真也不回答,仍是直直的瞪着霍炎,霍炎心里竟然一酸,又道:“明真,别把弦绷得太紧”;李明真突然道:“你说过关外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山鹰在天空自由的飞翔,我真想放弃这大明宫的一切到关外去,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霍炎不假思索的使劲点头道:“成,我们一起到关外去,说走就走!” 李明真一愣,两人相窥了片刻,似乎要把目光望入彼此的心里,良久李明真叹了口气,目光复又变得温柔,低声道:“阿炎,算了,不用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了,你的心,我懂”顿了一顿,他自嘲的笑道:“其实姑母为你选的令月不错,你和她结了婚,只要不和我走得太近,皇后也不会为难你。我希望你独善其身,好好过日子,这样我也算没有什么遗憾和牵挂了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改变不了命运,便只能改变我们自己”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霍炎怔怔注视着他的背影在黑夜中隐没,仿佛一世的柔情都缠绕在这骄傲c倔强却又令人唏嘘的身影上。良久,一颗泪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野火 二十 野火 众人散去的含冰殿又恢复了平静,李元曦斜倚在软榻上,心不在焉的拿着一支孔雀的羽毛玩着,玉奴坐在他榻前的脚踏上,不时偷看他一眼,又看看自己还平坦的肚子,悄悄露出了羞涩幸福的笑容,慧暖也坐在一边,弹奏着雕着凤首的箜篌,琴音袅袅,虽然不甚华美,却朴实温暖,让人不由自主的安详。 令月走了进来,身上穿着寝衣,看样子是打算睡觉了,她手里捏着那朵黄牡丹,道:“慧暖姐姐,你看这朵花怎么办?我想找个瓶子插起来,你帮我想想哪一个合适。”李元曦皱眉道:“这么点小事也要来麻烦人?忙了一天了,都不让人歇歇?”令月道:“我屋里的小涵笨死了,找了几个都不合适嘛。”慧暖连忙站起来对李元曦道:“殿下,我不累。”然后笑着接过令月的花道:“公主,这花梗不太长,花瓶不大合适,我想那个琉璃的浅盆倒合适,颜色也配。”玉奴连忙道:“慧暖姐姐,我去替公主拿来吧。”慧暖道:“妹妹说什么傻话,你如今身体娇贵,不可以再操劳的。”旁边的两个小宫女连忙跑去拿了那个蓝紫青色相间的琉璃盘又装了水呈上,把牡丹花搁在里面,果然合适。 令月高高兴兴的笑了,李元曦哼了一声道:“小题大做”慧暖笑道:“殿下,这花开得这么美,又是卫国公送的,当然要好好养起来的。”李元曦一愣,竟然说不出话来。令月却突然撅嘴,怏怏的道:“这花我不要了,就搁你们屋里好了。”慧暖一愣,问道:“公主怎么了?”令月咬了咬嘴唇,勉强道:“霍炎表哥根本就不想娶我的样子,我看他对什么人都体贴备至的,就是跟我无话可说我不想嫁给他了” 李元曦叱道:“胡说!婚姻大事,哪容你随心所欲?这话被父皇母后听到,看不重罚你!”令月突然委屈的哭了,眼泪汹涌的流了出来,她哽咽道:“这两年我为他花了多少心思?他几时看在眼里?我算明白了,他根本没有打算喜欢我,那我嫁给他还有什么意思?我就想有一个人能象道隆哥爱卢晴儿那样爱我,我有什么错?” 李元曦回头看着那朵娇艳的黄牡丹,一股莫名的情愫在胸口盘桓,久久不散。 沉默了片刻李元曦道:“你喜欢他,是你的选择,你不能强求他也一样喜欢你。爱情怎么能够奢求平等?你对他的爱如果真诚,就该为他甘愿忍受一时的寂寞,毕竟他终究是要和你结婚的。天下又有多少夫妻是因为爱情而结合?时间长了,家庭会使你们彼此关爱和牵绊,也就会渐渐萌生出爱情。他是个负责任的人,会关心你c爱护你,有时候那也就足够了,你要对你们的将来有信心。”令月听得呆了,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年轻的哥哥竟然能那么理性的分析爱情和婚姻,李元曦顿了一顿,自嘲的苦笑道:“你应该庆幸,自己不但是尊贵的公主,还是美丽的女孩,你有权利追求任何一个你喜欢的优秀男人,而最终也没有人拒绝得了你” 令月怔怔的流泪,慧暖想到自己深埋在心底的情思,竟然心里一酸,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玉奴见她们两个哭了,也不知所措的哭了。 “哟你们都怎么了?一个个哭丧着脸?”一个声音诧异的传来,众人一愣。 只见是皇后宫里的女官夏婉走了进来,慧暖连忙拭去眼泪,施礼道:“婉儿姑姑好。”夏婉先给李元曦和令月见了礼,便打趣道:“你们哭什么呢?想必是今天这么多人来含冰殿打秋风,吃喝了你们不少,你们想想心痛了,所以人走了就在这抱团哭呢”几个人被她一逗,又忍不住破涕为笑了。夏婉笑道:“好了,娘娘打算去法门寺礼佛,为未来的孙儿祈福,说让公主陪着去呢。我就是来告诉这个话儿,这一去要天呢,你们替公主准备准备,便都早些安歇了吧。”慧暖连忙答应,又对令月笑道:“公主,你去玩上几天,心情就好了。”夏婉端详了令月几眼,笑道:“谁敢惹我们公主不开心?我告诉皇后娘娘去,看不揭了他的皮!公主勿恼,听说法门寺风景甚好,你去散散心就没事了”令月勉强道:“谁心情不好了,我去睡了。”慧暖连忙命小宫女陪着她回屋里,夏婉也就告辞了,慧暖同玉奴伺候李元曦去洗漱,大家安歇了不提。 香烛萦绕的大殿,只听见木鱼空灵的敲击声,佛陀泥塑彩绘的样子高高在上,似满面慈祥,又似乎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玑缘,露出了隐晦的微笑。武皇后在佛前默默的祈祷:“保佑国泰民安c风调雨顺,保佑皇上龙体康健,保佑我孩儿心想事成,幸福如意” 令月在后殿闲逛,随意的玩赏着寺景,年轻的心里即使有那么一些不如意,也只是为了那若即若离的一缕情愫。 一个敞开的殿门里传来咏颂的声音:“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声音清朗,抑扬顿挫,令月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轻轻走到殿门前向里张望,一个青衣直裰的僧人坐在蒲团上专注的念颂着经文,“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令月怔怔的听着,虽然不甚明白,这声音却有一种安抚的力量,另她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慰与宁远 僧人结束了咏颂,令月情不自禁的开口问道:“你念的是什么?”僧人回过头来,看着门口这个有些失神的美丽少女,有些好笑,却仍旧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从容的回答:“《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家师玄奘法师所译的佛经。”令月一怔,这个人虽然是个僧人,长相却如此英俊,和熙的笑容仿佛初晨露水间飘荡的暖阳。令月走进大殿,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有些唐突,愣愣的问:“讲什么的?”僧人道:“《心经》乃大乘佛教总纲佛经,佛说《心经》的缘起,是在灵鹫山中部,当时观自在菩萨正在观修般若波罗密多c专注思惟观修而照见五蕴皆自性空。心经主要内涵是舍利子与观自在菩萨有关空性的问答。佛出定后,认可菩萨所说,欢喜赞叹。”令月注视着他,在他清朗的声音里,一种泡在温泉里的软软柔柔的感觉包围了她,她几乎忘记了礼仪,直直的问:“你是谁?”僧人被她的所问非所答逗乐了,却仍旧正正经经的施礼道:“小僧法名辩机” 法门寺的方丈里,主持陪着皇后叙话,皇后道:“今天聆听主持大师讲经,顿悟不少,说来还是法门寺的高僧对佛理参透最精。皇上在宫里也常常提起,说是好久没有见到大师了,十分的挂念。我想请大师到长安大慈恩寺盘亘几日,到宫里给皇上讲经,也给皇子们讲讲。”白须飘飘的主持庄重的施礼道:“承蒙皇上和娘娘抬爱,贫僧自然当效犬马之劳。”皇后心中心中欢喜,又道:“法师座下,可有德行禅心兼备的弟子,也可以一同前往,皇子们都年轻,相见也更亲近些。”禅师笑道:“倒真有一位,老衲师兄玄奘大法师的关门弟子,法名辩机,自幼为僧,极有慧根,千经万典,无所不通,且见解精妙,到可以与皇子们一叙。”皇后更加喜欢,满口答应了。 一行人在法门寺游玩了两日,便返回都城,回去的时候天气极好,风轻云淡,沿途只见溪水潺潺,小桥家人,烟笼花柳,麦浪翻涌,紫燕喃喃,黄莺恰恰,一派帝国祥和景象。 仪凤二年,弘治帝继任命卫国公霍炎为金吾卫大将军之后,又任命雍王李元曦为兵部尚书c代王李良城为吏部侍郎c沛王李云朗为礼部尚书,破格提任敬德侯世子武道隆为千牛卫大将军,北门学士之首杨甫之为刑部舍人。帝国朝堂间蓦然焕发出一股生机勃勃的年轻活力。 年底,大唐最了不起的医圣孙真人终于被武皇后访到,请到宫中为弘治帝医治,弘治帝的病情大大得到了缓解,眼睛也看清了许多。弘治帝圣心大悦,对皇后更是敬爱,帝后同行同止,和睦非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元日 二十一元日 时光如梭,待过了立冬,转眼就到了正月,新年一到,便是仪凤三年的光景了。 元日这天,辰时,夜露未干,繁星未降,莺啼百转,曙光初现,含元殿肃穆庄严,笼罩在如仙境般的晨雾晓色花影扶苏之中。早钟报鸣,大明宫正门大开,迎接着四面八方赶来参加新年大朝会的文武百官。 辰时三刻,沉香袅袅,仪仗鲜明,以皇太子为首的宗室皇亲率先行至含元殿门前。全副戎装的金吾卫在殿门列队成行,为首的正是金吾卫大将军。 霍炎迎上李明真,施礼道:“太子殿下。”李明真抑制住心中的欢喜,一本正经的还礼道:“大将军”随即解下佩剑交于一名金吾卫,微张开双手,让霍炎上前按例检查。 李明真见霍炎身穿金银相错的金吾卫大将军戎甲,胸甲上结着大红如意结,内着黑色衬袍,头戴雁翅金冠,手上也戴着银丝编织的手套。更显得长发如漆,肌肤如玉,眉目如画,红唇娇艳如初开的花朵。李明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在他靠近时趁机对他耳语道:“你真美”霍炎也不理他,只是站在他身后抬手在他肩上到手腕轻轻的触碰,又从他腰上到背上轻拍了几下。李明真低声揶揄道:“这么多人,你都得这样摸过去?”霍炎咬住嘴唇忍笑,也低声道:“你觉得呢?”一面转到他面前,双手从他肩膀到腰部一路轻按下去,又顺势从前腰到后腰摸了一圈。这过程其实只是几秒,但这触碰和近乎搂抱的姿势却已令李明真心猿意马,他凑近霍炎耳边飞快嗔道:“我可不许你这样抱着别人” “混蛋”霍炎低声回了他一句。随即退开一步,不动声色的施了一礼,表示检查完毕,李明真可以入殿。李明真也还了一礼,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又睃了他一眼才举步越过他进入含元殿。 尾随其后的是李存义等皇子,弘治帝之前曾下令皇子们的一切朝贺祭祀礼仪都按长幼顺序而非爵位排列,否则排在皇太子李明真之后的就得是雍亲王李元曦了 其实平安盛期检查皇子们也几乎就是规矩过场,由金吾卫大将军亲自完成彰显隆重。但众人仍然在霍炎凝重的表情和一丝不苟又得体优美的动作中感到了元日大朝会的庄严肃穆。李元曦一直强忍着不去注意李明真和霍炎之间几不可闻的小动作,待轮到他时,霍炎和他从未有过的近距离和他给予的若有若无的触碰,令他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霍炎也只是检查了皇子们和几个位高权重的皇室宗亲共约十余人就退到一边,只是监督金吾卫们完成检查工作。他退下之后,金吾卫们就在殿门两边分成四组检查朝贺的诸人。这是一年之中皇帝会见百官规模最大c仪式最为隆重的朝会。王公亲贵,在京九品以上文武百官c地方朝集,各国各蕃都将朝见大唐皇帝。金吾卫们分班忙碌了半天,才把人数众多的朝贺官员检查完毕。 待文武百官在监察御史的带领下按品级在殿下就位,庄严肃穆的礼乐奏响,銮驾在威风凛凛的金吾卫的护卫下鱼贯而来,弘治帝和武皇后服衮冕临朝,众人跪拜行礼。 皇太子李明真先代表皇室宗亲向皇帝皇后恭贺新岁,然后是王公重臣向帝后贺岁,各部官员呈报一年来的政绩,展示帝国取得的伟大成就,各蕃国使者进献贡礼种种繁琐的仪式展示着帝国的盛世升平。 李明真是第二次以太子的身份参加大朝会,内心的激动和澎湃已经从容平静了不少,他站在玉阶右侧,一面微笑注视着大朝会的进行,一面不动声色的偷瞄着站在玉阶左侧护卫圣驾的霍炎,只觉得那才是今日大朝会最美的风景。 各种朝贺仪式和官方宴会结束后,一天也基本结束了。李元曦回到含冰殿,已经是亥时了。含冰殿内到处装饰一新,一进大厅,几个青瓷花瓶里满满插的白红两色梅花散发的香气迎面扑来。慧暖同着玉奴穿着簇新的衣服,打扮得花枝招展,满面春风的迎着他,一起道:“殿下辛苦了。”李元曦略点了点头,小内侍和宫女上来,伺候他更衣净面。他换下了朝服,还是一袭素白的绣金蟒袍,头上也不戴冠,只是把一头乌发在发顶束了,编成一股辫子,缀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明珠。李元曦坐下,喝了两口茶,小内侍在他面前铺了两块大红的毡子,慧暖和玉奴跪下,只笑盈盈的道:“奴婢等给殿下拜寿。”含冰殿的宫女内侍们也跪了一地,李元曦嘴边也浮现一个淡淡的笑意。 他的生日正好赶上过年,外廷内廷都有诸多过年的仪式,所以常常都是跟随皇室家宴喝杯酒就算过去了。不过自从慧暖进宫以来,无论多晚,都要自己准备一桌酒为他贺寿李元曦抬手让他们起来,慧暖和玉奴给他磕了头,慧暖果然笑道:“殿下今天忙了一天,我们自己整治了一桌酒,都是殿下爱吃的。等请了公主来,我们单独给殿下过生日。”玉奴笑道:“好些菜都是慧暖姐姐亲手做的。”慧暖拉了拉玉奴的手,同笑道:“玉奴也做了拿手菜,是关外风味的烤肉,昨天就腌制着了,那味儿可香了。” 令月此时参加完了内眷们祭祀祖先的仪式回来,一进门就喊着:“给哥哥拜寿。”小宫女连忙铺了毡垫,令月高高兴兴的跪下给李元曦磕头,李元曦含笑拉了她起来,揶揄道:“磕了一天的头了,还不够吗?”令月笑道:“磕再多的头,这个也不能省啊。哎呀,不过的确我都磕饿了。”慧暖笑道:“就等公主来了。”令月笑嘻嘻的也换了衣服,几个人拥着李元曦去桌边坐下,内侍抬了蒙着铁丝网的炭火架子放在廊下,又把准备好的各种肉摆好,玉奴笑道:“以前在公主府,霍炎少爷也喜欢吃这个,还常常亲自动手烤呢。”她突然提到霍炎,竟令李元曦一怔。 烤肉的香味很快弥漫开来,就听见武道隆的大嗓门传来:“好香啊,你们躲着偷吃好东西,我果然来对了!”话语未落,武道隆果然大步跨了进来,后面跟着形影不离的杨甫之。武道隆一面吸着鼻子,一面找到了香味的来源,惊喜的道:“嗬!烤肉啊!我最喜欢了!”两步跨到炭火架面前,也不管烫,用手抓起一片肉就丢进了嘴里,一面嚼,一面连赞:“好吃c好吃!”“道隆!你的吃相简直就象野人!”随后而来的李良城摇头叹息道。杨甫之笑着说:“武道,你不是来给雍王殿下拜寿的吗?先把正事办了在吃啊。”武道隆恍然大悟,唔唔了两声,随手在衣服上面抹了抹油手,对着李元曦拱手为礼,大大咧咧的道:“今天是元曦狗长尾巴尖的日子,我给元曦拜寿了!” 众人都大笑起来,李元曦揶揄道:“给我拜寿,怎么也不跪下磕头?”武道隆一愣,抓耳挠腮的支吾了一阵,嘀咕道:“好像也是,我爹也常常提醒我,说现在我们都大了,说我见你得遵循君臣之礼了”他豁出去的一挥手嚷道:“虽然是你端起架子,但磕就磕了!”他扑通的跪倒,李元曦本来是逗他,连忙去拉他,他已经飞快的磕了一个头。嚷道:“臣给殿下拜寿!”李元曦一把拉他起来,竟然有些尴尬,嗔道:“傻子” 众人虽然都笑,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 正在闹间,只听得门外道:“好热闹啊!”却是李明真c李存义c霍炎一起来了。众人都站起来向李明真施礼,李明真微笑道:“元曦的生日,我们都来讨杯寿酒喝。”李元曦施礼道:“有劳各位哥哥记挂。”令月问:“云朗哥怎么还没有来?”李明真道:“他回去换衣服,就来。”话音刚落,李云朗也来了,后面跟着内人逸仙,逸仙微笑着向李元曦拜倒道:“殿下千秋。”李元曦看了看他,勉强道:“平身吧。”逸仙起来,退到乐师的座位上坐了。众人围着坐了,贺了李元曦的生日,一起喝酒聊天不提。 霍炎带了西域葡萄酒,配着烤肉,大家都吃得高兴,玉奴已经怀孕七个月,见李元曦高兴,便坚持亲自替他们烤肉,但到底体力不支,坐得久了,便觉得头昏眼花。慧暖常常要注意她,见她面露倦意,便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活计,只道:“看累着,快歇着吧。”玉奴勉强道:“姐姐,难得殿下高兴,我再撑一会吧,席间也离不开你。”慧暖道:“有那么多底下人,哪轮到你操劳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最金贵。”命宫女扶了她去休息。又让小内侍来替她烤肉。一会儿送了去,却嫌烤的不是老了,就是没熟透。 霍炎笑道:“烤肉嘛,一起围坐了,自己动手才好吃,象你们这样,多没意思,行了,我去替你们烤好了。”便走过去挥手让小内侍起开,自己烤起肉来。他一面把银色的短刀在手指间灵活的旋转着,一面哼起龟兹民歌。逸仙换了一把胡琴,乘兴替他伴奏,大家都觉得好听,也跟着唱起来。皇子们都三三两两的散开了,好几个都围拢到霍炎身边说笑烤肉。武道隆也坐到火盆边和霍炎一起烤肉,兴起之时,把手搭着他的肩膀,并把他粗犷的歌声和到霍炎的声音里。彼时天飘飘摇摇的下起了雪花,大家更觉心中舒畅,似乎迸发出一腔击节而歌的豪情。 李元曦没有过去,却不由自主杵着腮看着火塘边的霍炎,他穿一件暗紫色织锦偏襟箭袖的夹袄,领口镶着黑色貂裘,肌肤更显得如羊脂般细腻洁白。虽然穿着冬衣,却仍然是削背蜂腰的精致身材。他脸上已经褪去了不少少年青涩的圆润,逐渐显示出一种年轻男人的清晰轮廓。饱满的嘴唇泛着健康红润的光泽,仿佛诱人品尝的果实。李元曦心里一荡,一种陌生的欲望在胸口升腾,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里的杯子。 李明真倚着霍炎,一面和人讲话,一面顺手把手里的夜光杯递到霍炎嘴边,霍炎笑着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酒。然后麻利的用小刀把一个烤得黄黄的馍饼剖开,夹了一些烤肉进去,又浇了些调味汁。对李明真勾勾手指,李明真伏下身体,霍炎把馍在唇边吹了吹,笑道:“这样吃更香。”他把烤馍喂到李明真嘴里,李明真吃了,咂嘴笑道:“果然很好吃”。他们亲昵的举止自然无比,李元曦怔怔的看着,竟然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殿下,殿下”慧暖的柔声呼喊令李元曦一惊,回过神见慧暖端了一个盘子放在面前,笑道:“这是才烤好的鹿肉,殿下尝尝吧。”李元曦哦了一声,慧暖又让令月,道:“你炎哥哥烤的,味道好得很,他们都抢着吃呢,我好不容易才捞到了这一盘。”令月竟然也是呆呆的嗯了一声,目光游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慧暖看看李元曦又看看令月,疑惑的道:“哟,这都怎么了?一个个失魂落魄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子时,大家都有些倦意了,纷纷起来告辞,李元曦送了他们出来,此时雪下得越发大了,李明真叹息道:“好俊的瑞雪,看来今年是个好收成。”侍从们送上皮子的大氅,众人都披了,独霍炎不穿,嘲笑道:“这么一点雪你们就要穿得象熊一样,笑死人了。”一面抓起一捧雪,乘李明真不备,劈头扔到李明真脸上,李明真笑骂道:“好啊,今天看我会饶了你?”一面也抓了雪去扔霍炎,武道隆看着好玩,也拉着李良城c杨甫之扔起了雪团,几个人嘻嘻哈哈的闹做一团。 慧暖和李元曦站在廊下,慧暖笑道:“看不出太子殿下疯起来也跟个孩子似的”李元曦不答,却只道:“去把那件黑水貂的背心拿来。”慧暖一怔,刚想问他是不是冷了,却见他注视着一个奔跑的身影,嘴边隐约有一丝罕见的柔情,慧暖心里突然猛的一跳,也不再问,默默的进去拿了衣服出来,李元曦扬声道:“令月,你来。”令月答应了过来,李元曦示意慧暖,慧暖把背心递给令月道:“公主,我看卫国公穿得太少,又逞强不披斗篷的,看仔细冻着,这件衣服他穿正合适,公主拿给他吧,他一定不好拒绝的。”令月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衣服。李元曦便不再看他们,转身回房去了。慧暖怔怔的注视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五内杂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焚情 二十二焚情 李元曦走进内室,心里似乎有一团野火在忽明忽暗的烧,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曲,原来是逸仙仍然在哪里抚琴,琴音袅袅,如同清泉,李元曦焦躁的心似乎也凉了一凉,他定了定神,突然鬼使神差的唤了逸仙进来,逸仙进来,淡然的施礼道:“殿下有何吩咐?”李元曦一双墨黑的瞳子直直的盯在他脸上,片刻,他躺在床上,对逸仙说:“给我弹个曲子吧。” 逸仙应了,唇边勾起一个不经意的叹息,缓缓道:“我给殿下唱个曲子吧,这是最近长安城里正流行的。”说罢拨动琴弦,优美的曲子带着一丝妩媚的淡淡伤感流泻出来,逸仙醇美的声音唱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李元曦怔怔的听着,春蚕到死丝方尽吗?自己心里的那一缕情思,真的要埋藏到死去的那一天吗?他想起霍炎扔给李明真的那一捧雪,会不会有一天,他也会和自己这样没有隔阂的嬉闹,会不会也亲昵的搭着自己的肩膀,恶作剧的扔自己一脸雪 也不知过了多久,逸仙的琴音已经停了,周围一片静谧。逸仙坐在琴后面,慢慢打量着这宽敞的屋子,这里便是雍王的卧室,到处铺陈精致华贵,一派帝国皇子的富贵气势。逸仙看见这里虽然不是书房,却仍然设了巨大的黄花梨书案,上面摆了大大小小的砚台,笔筒里也插了如林的毛笔。屋子里没有熏香,却摆着十余盆盛放的兰花,满屋一股沁人的幽香。墙上挂着各式书法字幅,当下名家自不必说,更有秦汉时期的金文隶帖。 逸仙看了看,却突然一震,认得里面的一副字,不同于当朝严谨整齐的楷书,满纸只见行云流水般的飘逸字迹,却是书法中的瑰宝《兰亭序》。这幅字原来的主人正是也同样酷爱书法的外公褚禾南啊他家被抄没的时候这幅字也被一起抄走了,没有想到竟然在李元曦这里看到了旧识 逸仙心里突然一酸,家里的变故来得太快,他几乎没有时间去想这究竟怎么了?而到了大明宫,他象鸵鸟一样迅速把头埋入了沙里,否则无法适应身份逆转的自己。而如今,面对从小看熟了的字幅,他的思绪无法遏制的泛滥开来,抄家,进宫这一幕幕情形重现出来。只是几天而已,他从前程似锦的贵公子一坠变成了仰人鼻息的男宠,靠着攀龙附凤的名声在这大明宫里苟延残喘。多少名相良臣倒在权利的斗争中?而自己这样一只折翼的雏鸟,什么才情也好,学问也罢,都只是附庸风雅的一个装点。他只是陷入了权利的海与天当中,周围无边无际的荒凉,而未来也和这周围一样,无法想象的无边无际的恐怖。这些东西是不能想的,想起来只能窥见自己畏缩不安的心,已经陷入了泥泽,越是挣扎,越是沉沦。他才十八岁,却感觉自己的生命已经如同香炉里的最后一点沫子,马上就要燃尽了。 刻漏的声音响了一下,逸仙一惊,蓦然回过神来,这里万万不是可以放任自己思想驰骋的地方。 屋子朝南摆着一张精致阔朗的紫檀云龙床铺,上面笼着如云似雾的青纱,李元曦睡在床上,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周围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想必是没有吩咐不敢擅入,逸仙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让人进来伺候雍王就寝,却不由自主的轻轻站起,慢慢走到李元曦床边。 李元曦只是在床边睡着,倚着两个枕头,也不曾脱外衣,身上也不盖被子,他睡着的样子看上去很安详,长长的睫毛一根根如昆虫伶俐的触须,在洁白的脸颊上投下两撇淡淡的阴影,浅红色的薄唇轻抿着,仿佛一道绝色的伤痕“伤痕吗?”逸仙被这个认识一惊,每个人心里可能都有一道伤痕,这个骄傲的皇子心上的伤是什么?一种窒息的感觉在逸仙心里席卷而来,他努力压抑了自己心里逐渐灼烧的火苗,轻手轻脚的探身去床里拉了被子过来,小心翼翼的给李元曦盖上。在触及他搭在胸口的手背时他肌肤的触感令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似乎原本死了的心气在一瞬间又透出了一口气。 他明白他与雍王如同云泥之隔,他应该远远的避开他,可是他无法自控,他窥见这个冰封的皇子内里汹涌的火焰,这火焰点燃了他死灰下掩埋的仅有一点炙热,而他也像飞蛾扑火一般朝着他扑棱棱的一头扎了进去。他不由自主的伏下头,仿佛死囚爱上刽子手一般虔诚的轻轻吻了吻李元曦的唇。他的唇也是柔软而温暖的啊逸仙默默的想。 眼前徒然有星光一闪,李元曦已经睁开了双眼,两人的目光近在咫尺,都是一惊。 李元曦作势就要起来,逸仙条件反射似的一把压住了他,李元曦冷漠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惊讶,竟然没有挣脱他的钳制。他如玉的脸颊象春天里的鸽子,直直飞进逸仙的心里,他不假思索的吻上李元曦,李元曦一愣,猛的一偏头,嘴唇重重的从逸仙唇下擦过,火辣辣的,他略一用力,使个擒拿的手法扭住逸仙的手,只一下,就把逸仙反掀到床上。 “放肆!”李元曦低叱道,心里却不由自主的一热,扣着逸仙的手也不大用力,和男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令他懊恼c疑惑,同时却有一种陌生的热流在心里极力挣扎,仿佛要冲破阻碍喷涌而出。逸仙把他这一瞬间的踌躇看在眼里,嘴里干得发苦,他突然明白了李元曦心里的伤,他带着一丝讥谐的笑,胆大妄为的道:“殿下心心念念想的,难道不是一个男人?”李元曦脸上的一抹红挡也挡不住的濡染开来,属于皇子的那种骄横在心里迸发出来,“你自找的”他冷冷的道。 李元曦生涩的动作带着一种嗜血的暴戾,逸仙的冷汗涔涔而下,可是他心里的那股不可理喻的热情如同烈焰狂焚般的灼烧,他已经把自己豁出去了,他非得和李元曦发生点什么不可!他放松身体拥抱李元曦给于他的疼痛,这疼痛便是他们之间的契约,他们从此不再是毫无关联的路人。 对于李元曦来说,两人的纠缠仿佛在进行贴身的肉搏,却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心里的一团火恣意的燃烧着,也许这才是他想要的极致快感,如果他可以吻那张甜蜜鲜红的嘴这个想法令他浑身颤抖,如同一根刺在他心里狠扎了一下,一滴血流出来,便成了他胸口的一颗朱砂痣。 逸仙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晕床的感觉,他愣了片刻才悟到自己还躺在李元曦的床上。这个冷冰冰的皇子的床竟然意外的柔软,被褥也皆是最精致的丝绸,逸仙对自己笑了一下,周围似乎还荡漾着他的味道,仍旧是清清冽冽的。 屋内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双手轻柔的拢起帐子,却是几个小宫女和内侍,含笑道:“公子醒了,奴婢等伺候公子起身。”逸仙一愣,自进宫后,没有沦落到伺候别人已属不易,那还指望被人伺候?他连忙道:“不劳各位姐姐,我自己”“这是殿下的吩咐”一个声音冷冷的打断他,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美貌女子站在小宫女们身后,逸仙认得她是李元曦贴身的女官慧暖。慧暖冷淡的看着他,生硬的道:“殿下的吩咐,你只管听着就是了。”逸仙不再言语,只是配合的让宫女为自己更衣,又引导他去沐浴梳洗。温泉的水很舒服,一个小内侍递上一个精美的漆托盘,里面有香夷c毛巾c梳子等物,还有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子,小内侍笑得暧昧,逸仙心里了然,只淡笑不语。 待梳洗过后,小功能引逸仙到了偏厅,桌上已经摆了精致的早点,逸仙从容的对冷着脸坐在桌边的慧暖施了一礼,笑微微的坐下便吃。慧暖表情复杂的瞪着他,一言不发,等逸仙吃完了饭,慧暖突然道:“章台公子”逸仙微笑道:“姑娘有何吩咐?”慧暖却怔住了,半晌,她的脸色有些微红,低头道:“公子在皇帝身边,有什么关于含冰殿的消息,来告诉一声”逸仙一愣,突然收敛了散漫的笑容。慧暖话一出口突然有些悔意,李元曦向来不屑安插耳目,自己这样贸然的要求了章台,是否会违了雍王的本意?而章台逸仙这人,终究是否可靠章台看着慧暖的表情就知道这不是雍王的命令,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酸胀,却又禁不住的痴心:如此一来,他终于也算是雍王的人了吧?慧暖见他不语,心里不由焦虑,逸仙突然道:“姑娘放心”慧暖抬起头,逸仙脸上的真诚令人感动,他对慧暖正色道:“姑娘放心,逸仙性命,尽托雍王殿下之手。” 逸仙走后,慧暖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雍王年纪越大,这宫里围绕他的纷争就越令她心惊,这也许就是身处大明宫的宿命。 令月欢快的走过来,看见逸仙,也是一怔,狐疑的道:“怎么是他?”慧暖皱眉道:“也不知殿下怎么想的,怎么就看上了他”令月的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讥谐的笑道:“算了吧,这个章台却也是个人物,哥哥也应该有个伴了,省的憋了一股子的邪火”慧暖猛的回头,不以为然的看着令月道:“公主,此话不妥。”令月连忙掩了掩口笑道:“对不起,慧暖姐姐别生气。”她看上去心情极好,亲亲热热的挽了慧暖的胳膊道:“姐姐这么替哥哥操心,不如就当了我嫂嫂好了,管起他身边的人来也更方便。”慧暖脸一红,嗔道:“公主又拿我取笑,我一个宫女,公主说这些话,不是要折杀我吗?”令月笑道:“别人当姐姐是宫女,我可一直当你是嫂嫂,干脆让哥哥去回明了母后,定下姐姐,想必没有不准的。”慧暖不以为然的道:“说得越发没边了” 她看看令月,令月穿了新衣,愈发显得神采奕奕。慧暖打趣道:“一大早的,今天又没有什么祭祀,公主穿这么漂亮,去哪里啊?”令月笑嘻嘻的道:“我去拜佛啊。”慧暖意味深长的笑道:“哪尊佛值得公主这样上心?”令月吃吃笑道:“当然是有求必应的佛了。”慧暖心里暗暗担忧,只笑道:“今年是该拜拜,马上喜事临门了卫国公做了金吾卫大将军,听说干得不错,皇帝和娘娘都常常夸他”令月脸一红,低头笑道:“怎么扯到他了?”慧暖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笑道:“金吾卫大将军满了十八岁就要大婚了,这不就是转眼的事情吗?听说礼部的人已经在看日子了”令月脸色变了变,跺脚道:“这些人每日只是太闲吗?”慧暖道:“这是陛下亲自过问的大事,底下人当然上心了。”令月不答,只是恨恨的咬了咬嘴唇。慧暖心下叹息,只得好言劝道:“公主,卫国公人不错,在陛下娘娘眼里,只有他才配得上帝国最高贵的公主c他们最疼爱的女儿,你不要想太多了。”令月愣了片刻道:“什么叫配得上?”她看向慧暖,慧暖头一次发现她孩子气的眼神里已经多了不一样的东西。她略带伤感的叹息里充满风情万种,她嗫嚅道:“慧暖姐姐,你知道什么叫缘吗?” 慧暖心头大震,不由冲口道:“我只知道公主马上就要和金吾卫大将军成亲了,你们会快乐的生活在一起,这就是公主的福缘!若有其他,便是孽缘!”令月也是一震,直直的看向慧暖,她们都是冰雪聪明的女子,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便已心中了然。良久,令月昂然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她微翘的下巴显示出一个帝国公主的骄傲与绝决,这种绝不妥协的神情和她的哥哥如出一辙,慧暖隐隐感觉到了一场灾难的来临,却也只得道:“殿下很担心公主”令月嘴边浮起一丝嘲讽的微笑,淡然道:“他先管好他自己吧如果他有那个能力”说罢,转身翩然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马球赛 二十三马球赛 仪凤三年正月,西突厥亲遣突厥二皇子为使臣前来帝都朝贺,并献上厚礼,帝后大悦,俩下里相谈甚欢。这西突厥民风彪悍,可汗又十分敬仰帝国风物制度,常常遣使前来,又教皇家子弟们都学习帝国礼仪,弘治帝与武皇后更喜。其中,二皇子笃木琛最喜好盛行于大唐的马球赛,亲自挑选突厥贵族子弟,组织了突厥马球队,常常操练比赛,乐此不疲。此次朝贺,便也带了这球队前来,向弘治帝求恳,希望与上邦出类拔萃的马球队赛上一场。 身体大好的弘治帝本人十分喜爱马球,对这突厥马球队也不免好奇,心里也想借球赛展现□□国威,便兴致勃勃的一口答应了。 于是刚过了元宵节,春假结束,大明宫便热闹非常,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命妇女眷,熙熙攘攘几乎几千人,都集聚到含光殿旁,大明宫最宽敞宏伟的马球场观看比赛。彼时正是正月,马球场周围连绵不绝的梅园梅花盛放,周围一片花的海洋。风一过,漫天红c白的花瓣和着沁人的香气扑面而来,煞是好看。 马球比赛共分六节,每节用时一刻信香,两队共击一球,以打入对方球门为胜。这仪凤三年名噪一时的马球赛,大唐马球队和突厥马球队每队各十人,大唐队着大红色窄袖袍, 身披银色软甲,足登黑靴。突厥队则全身皮衣皮靴,肩部饰以兽皮。两队皆手执偃月形球杖,骑鞍辔精美,紧束马尾的骏马,人如虎,马如龙。两下里行礼完毕,待进攻的鼓声响起,两队骑手立刻呐喊着混战在一起,所谓: “玉勒千金马,雕文七宝球。鞚飞惊电掣,伏奋觉星流。”整个赛场一片沸腾。 身为金吾卫大将军的霍炎仍然要负责赛场周围的防务,待他安排好一切守卫,又亲自巡视了一番,然后急匆匆赶到赛场时,比赛已经进行到第二节了。霍炎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倚在看台栏杆边的李明真身边,急切的问道:“怎么样了?”李明真皱眉道:“不怎么样,我们输了一局了。”“怎会这样?”霍炎诧异的问:“武道带领的皇家球队一向不错,对阵渤海c高丽c日本等国的球队的时候都赢了啊。”李明真道:“今天这突厥队着实凶猛啊”霍炎凝神看了一会,道:“看来武道是有些麻烦了”他指着赛场上一个拼抢凶猛的突厥队黑脸汉子道:“那便是突厥二皇子阿史那笃木琛,此人英勇善战,又足智多谋,虽然是二皇子,在族中威信却凌驾于突厥太子之上。的确是不好对付的角色。”李明真点点头,道:“的确如此,武道隆虽然勇猛,但不太机智,杨甫之虽然灵巧,但毕竟是文人出身,力气速度什么的要略逊一筹,我看武道隆有几次被那笃木琛缠住,就施展不开手脚。再则,除武道隆和杨甫之以外,其他队员要比他俩又逊一点,而突厥队在我看来,一等一的高手至少五人,难怪武道隆他们要吃紧了”霍炎道:“你说的很对,我看那边全是突厥王子的亲信,我在安西也与他们打过交道,那骨笃信c德珍等人,原本就是突厥数一数二的勇士,平时骁勇善战,打球便也是拼命,我们的队员怕要吃亏。” 正说话间,就见笃木琛和武道隆拼抢一球,笃木琛球杆突然一挥,武道隆一惊,躲闪不及,那球杆掠过他的头顶,堪堪擦过额头,伤不太深,血却立时流了一脸。看台上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卢晴情不自禁,竟想扑下台去,令月连忙拉住她。而突厥队趁大唐队关心队长,一瞬间分神之际,已经抢到了球,即刻攻入了球门。第二节比赛锣声响起,大唐队又输一局。 武道隆却也是一条汉子,休息片刻之后,头上缠了一圈绷带又坚持上场了,不过突厥队明显想要一鼓作气打得武道隆无还手之力,这一场竟然几个高手一起来盯他,似乎除了他,这大唐马球队其他人都不在话下。不过这也不失为正确的估计,武道隆被紧盯后,其他人果然更无建树。突厥队连进几球。此时看台上已经一片哗然,大唐球队威武,与外国球队较量,一向胜多负少,今天当着皇帝皇后c王公大臣的面,这与突厥队的比赛却眼见就要一败涂地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看台上的弘治帝大怒,旁边的武皇后还算镇定,劝慰道:“陛下,还有三局,且再看看。” 第三局勉强打了个平局,霍炎忿忿的道:“这局明显是笃木晟放水。这平局比输了更可恶!”李明真冷笑道:“突厥是欺我大唐无人吗?”霍炎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的凝神注视着赛场,此时脸色已经相当不好看的雍王李元曦,突然一拖李明真,大喊道:“明真,我们去!”又扬声喊道:“雍王!你也来!”李明真和李元曦都是一愣,霍炎不由分说的拉着他俩,赶到弘治帝面前跪下,大声道:“陛下,臣请旨和太子殿下c雍王殿下一起迎战突厥,以扬我大唐国威。” 弘治帝一愣,问道:“你说什么?”李明真已经明白霍炎的用意,便道:“禀父皇,儿臣与元曦c霍炎,愿意代替武道隆与突厥一战。”旁边的武皇后突道:“陛下,我大唐堪称马球国手的,确实是这三个孩儿啊。”弘治帝也明白过来,迟疑道:“但太子c雍王地位尊贵,若有什么闪失”李元曦冷冷的道:“突厥队亦是皇子领队,队中也皆是王子贵胄。”“但我们已经输了两局,若再输了,你们又是皇子,脸上更须不好看”弘治帝沉吟道。“陛下,臣妾有一想法”武皇后开言道,这个非凡的女人眼里闪烁着不输男人的好胜光芒,她道:“不知太子c雍王c金吾卫大将军可有以一当十的勇气?以你们三人之力对抗突厥队,这样,赢了,你们的光辉照耀长安,即便输了,也无愧我大唐男儿的勇气!” 三人相视一眼,齐齐拜伏在地,朗声道:“我等愿往!” “这” “请陛下下令吧!我等定不负众望,扬我大唐国威!”霍炎大声道。 “好吧!朕准了!就这么办!”弘治帝一拍案桌,斩钉截铁的道。 许多年以后,笃木琛还清晰的记得那时情景,那青c白c黑三骑士在漫天花雨中疾驰而来,鲜衣怒马,少年华彩 突厥太子阿史那笃木琛端坐在一旁,神色如常的慢慢喝着茶,只有和他最亲近的表兄弟德珍才明白他此时心里的欣喜,“这局你不用上了,就好好在旁边看着我们怎么打败不可一世的大唐队吧。”德珍带马走过他旁边时,伏身轻笑道。笃木琛微笑着点点头,今天天气很晴朗,周围又是一片花海,满鼻子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这是在突厥永远也见不到的美景。 突厥的马球队列好了阵势,那边的大唐马球队队员也纷纷上马,眼见得新一轮比赛即将开始。大唐马球队的队伍却突然有些乱了,队友们似乎在议论着什么。“怎么了?”笃木琛问道,“似乎是要换人”德珍回头回答他。笃木琛笑道:“换谁来也一样,今天他们是输定了”只是须臾,大唐马球队的队伍就恢复了次序,队员们都一字排开,似乎是等待着替补队员的出场。 马球赛第四节的鼓声响起来了,听在笃木琛耳里,就如同美妙的音乐,他抬起头,梅花的花瓣纷纷扬扬的洒落,真的很美。 在漫天的花雨中,只见三骑骏马和着鼓声而来,三匹马具是大宛名马,身披鎏金嵌宝的鞍辔,大红璎珞在胸前飘荡,一曰照夜白曰青骓曰白蹄乌。马上三个骑手,分别着白c青c玄色织锦箭袖,身披金梭软甲,头带紫金冠,脚蹬鹿皮靴,手持象牙镶金的月牙球杆,左手臂上扎一块大红绣金龙的锦帕,三人不但衣饰华美,面容更是俊美非凡。他们甫一出场,看台上原本神情沮丧的大唐观众都来了精神,除了帝后,全部起立,大呼:“必胜!!” 突厥马队诸人没有见过这种阵势,倒是愣了一下,德珍意味深长的笑道:“大唐太子c雍王殿下亲自出马,还有咱们的老朋友卫国公,对了,他现在可是最受宠的驸马爷。笃木琛,看来这战不好打啊。”笃木琛站了起来,眯着眼睛瞧了瞧,突然明白了对手的意图,“怎么?竟然想以三人之力战胜我突厥勇士吗?”他扬声一笑,大声对德珍喊道:“德珍!给我全力出击!我喜欢这样勇敢的对手!用我们的行动给他们最大的尊重!”突厥队员们听了,都大声呼喝着回应,甚是威武。 看台上的沛王李云朗突然激动的跑到负责击鼓的人员那里,接过鼓椎,奋力敲打起来。 霍炎向李明真和李元曦伸出手掌,朗声道:“来,我们三个宣誓,为了帝国的荣誉,此战必胜!”两人伸手覆上他的手背,齐喝道:“必胜!” 两边队员在阵阵羯鼓声中战在一起,笃木琛在边上只看了片刻,便知道大唐队只派这三人出场,既是勇敢,也是自信。大唐君臣皆善武,不少官员在朝堂上可运筹帷幄,跨上战马也能叱咤沙场。这太子亲王竟也是马上一等一的高手。笃木琛到长安后,也在朝会c宴席间见过他们,但觉大唐皇子们都高贵有礼,谈吐风雅。未曾想,上了球场,这些人竟也如此彪悍,为了荣誉和必胜的信仰,不顾危险,无畏的战斗。笃木琛只见那青白黑三个骑士在突厥队的围追堵截中,如同三尾灵巧的游鱼,既拦截对手的进球,又每每抓住机会传球或进球。一炷香的时间很短,看台上欢声雷动,突厥队终于失利一场。笃木琛心里升起一股炙热的火焰,似乎兴奋的感觉更甚于懊恼。 雍王李元曦如同利刃,进攻最为凌厉迅猛;卫国公霍炎灵巧机敏,进可攻,退可守;太子李明真沉稳大气,技术最为精湛,组织进攻,配合队友。这三人甫一组合,便形成了强大的战斗力,突厥队的十人竟然奈何不了他们。第五节比赛,笃木琛的归队大大加强了战斗的激烈程度,双方拼抢凶猛,大唐队以一个球险胜。 对于突厥第一勇士笃木琛来说,邻国大唐既是令人尊敬的老师,也是最伟大的敌人,笃木琛心里,无数次的想过带领突厥骑兵,跨过天山,收复龟兹c高昌重掌丝绸之路,甚至更深的向中原腹地挺进。虽然这至今只是梦想,但他可以透过马球赛的胜利窥见唐军的颓势,那一刻他相信所有突厥子弟心里都会增添无数的豪情和志气。这目的在今天,本来可是完美实现,却不曾想遇上了他们。李明真c李元曦和霍炎的名字会铭记在他的心中,也许那时上苍就已经预示了这三个人便是他阿史那笃木琛一辈子的宿敌。 五局比赛,双方竟然打成了平手。最后一节比赛时便是决定胜负的一战,双方渴望胜利的激情都澎湃到了最高点,巳时的阳光微斜的照在场上的骑手身上,看台上的观众都伸长了脖子,唯恐错过一点场上的细节,大家都非常紧张,看台上反而鸦雀无声。 看过这场比赛的观众都会认为,这是大唐马球赛史上最精彩的球赛之一,而最后一节比赛更是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 大唐太子等三人都是马球国手,突厥队也不乏聪明的球手。笃木琛带球突破,他已经想到首先面对的便是担任后卫的霍炎,他选择了一个极刁钻的角度突破,如果是一般的球员,必是无力阻挡。但攻防兼备的霍炎虽然被他闪过了一个马头,却一个俯冲,仍然从他的马蹄前抢走了球,笃木琛暗喝了一声彩,却也不恼。果然,德珍已经堵在了霍炎面前,一瞬间,另两个突厥队员也围了上来,以犄角之势把霍炎围在中间。 霍炎眼看突破无望,便往李明真那里递了个眼色,李明真便暗暗向他靠拢,笃木琛在奔跑的马上窥见了他们的举动,暗自冷笑,也不动声色的逼近李明真。霍炎果然挥杆传球,笃木琛没有去抢球,只是直接就封锁李明真的动作。不料,霍炎击球的力量极大,且角度一偏,竟然以一道弧线堪堪越过纠缠的李明真和笃木琛。正拼抢的两人都是一愣,就听见雍王李元曦低喝了声“好球!”长身一探,从空中截住了球。所有人都以为那球是传向李明真的,不料竟然是传给看上去距离甚远的雍王,盯守李元曦的骨笃信来不及反应,李元曦纵马疾冲,轻巧的把球击进球门。 霍炎在传球的时候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是第一次传球给李元曦,不知他是否会领会自己的意图,见李元曦顺利进球,霍炎心里高兴,也情不自禁的笑着大声赞了句:“好球!”一回头,见李明真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乎别有深意,霍炎心中一怔,竟有些不太自在。 对于经验丰富的球员来说,哪个队员负责哪个位置,只是一些基本的战术与策略。在具体比赛中,每个队员的角色必要时需进行替换,以保证准确把握战机,及时射门得分。于是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原本负责组织进攻的李明真似乎更热衷于自己进攻。他展现了自己不亚于雍王的凌厉一面,得球以后也不传球,各人就强行的带球突破。霍炎看着他硬生生的从骨笃信与德珍的夹击中挤了过来,三匹马撞在一起,心跳都漏了一拍。不待他“小心”二字喊出口,李明真已经把球传向他,他连忙接住球,李元曦也已经冲上前抵住骨笃信,李明真突破包围,向霍炎喝道:“把球给我!”霍炎连忙把球传给他,他带球向球门疾驰,霍炎与李元曦堵住突厥队的其他人,只有笃木琛从侧面出击,晃过两人,向李明真追去。 李明真策马疾驰,笃木琛穷追不至,两人的距离就差一条马尾,眼见逼近球门,李明真突然猛的一提缰绳,青骓马长声嘶鸣,硬生生的刹住,前蹄高高立起。李明真回身对笃木琛喝道:“滚开!”手里的球杆劈头向他打去。笃木琛一瞬间只见他怒目圆睁,周身的气势极为骇然,心里竟然一紧,不由自主的就举杆抵挡。不料李明真竟然是虚晃一枪,乘他抵挡分神之际,调转马头就走,青骓马何其神骏,一瞬间已经摆脱了笃木琛的纠缠,向球门奔去,在大唐观众的欢声雷动中李明真轻轻松松的把球击进了球门。一炷香时间已到,比赛结束的锣声响起。大唐队在先失两局的局面下波澜壮阔的逆转形式,最终以三胜一平的成绩战胜突厥队。 弘治帝心满意足的站起来,高兴的连说了几个“赏!赏!”“重赏三个孩子,不愧是我大唐最优秀的男儿!”又对武皇后道:“对了,设宴款待突厥太子全队,不要让家人太失望” 在欢呼的人群中,突厥队的队员们都显得沮丧,性如烈火的骨笃信气恼的用球杆一下下狠戳着地面,德珍看看笃木琛,他脸上似乎是一团讳莫如深的表情,似乎甚于失败的懊恼,更多的是一种源自内心的兴奋和好奇。他还来不及招呼他,就见笃木琛径直向兴高采烈的大唐队走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拈花 二十四拈花 “太子殿下”笃木琛呼喊道,李明真回过头。笃木琛向他伸出手,诚恳的道:“殿下大唐马球第一国手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李明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又恢复了如常的和熙微笑,大大方方的伸手握了握笃木琛的手,笑道:“承让了。” 两人突然无话,沉默了片刻,笃木琛饶有兴致的注视着李明真,突然笑叹道:“果然与众不同”他的话极轻,但李明真还是听见了,微微敛眉,刚脱口道了句:“什么”就见笃木琛向他一伸手,他动作极快,李明真一愣,笃木琛已经从他发上捻下了一片洁白的花瓣。笃木琛看了李明真一眼,低头凝视着手里的花瓣,叹息道:“大唐风物迷人,连一片花瓣都这么风情万种” 李明真还未回答,就听一声马鞭的脆响,笃木琛的手指上竟然吃了一下,李明真回过神,见霍炎持鞭气呼呼的站在一边。笃木琛吃了一鞭,却也不甚疼痛,搓了搓手指,对霍炎咧了咧嘴笑道:“原来是卫国公,自从你离开龟兹,我们也好久没有好好叙一叙了,卫国公看起来风采依旧啊。”霍炎冷哼一声道:“笃木琛,你这嘴贱手贱的毛病也依旧啊。” 李明真原本有些郁闷,此时却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眼见笃木琛对霍炎的嘲讽毫不在意,却仍然露着一个向往的痴笑看着自己。李明真此时心里已经转过了数个念头,只是对笃木琛讥谐的笑道:“大唐有的是卓越的鲜花,只是花越美,越可能有毒有刺,阿史那王子探访的时候可要小心。”一拉霍炎笑道:“阿炎我们走吧。”霍炎瞪了笃木琛一眼,和李明真一起走了。 笃木琛看着他两的背影突然道:“听闻大唐国花牡丹雍容华美,甫一开放,艳压群芳,我心中倾慕已久。”李明真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笑道:“牡丹花期未到,二皇子若有心赏花,就耐心盘亘到四月吧。”“多谢太子殿下相邀,我自当留下慢慢欣赏大唐非凡的美景。”笃木琛扬声道。 “你可不要被他敦厚粗糙的外表骗了”待走了一段路,霍炎敛眉对李明真道。“哦”李明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霍炎又道:“突厥二皇子笃木琛城府深,野心大,你最好不要与他交往过深。”“好好好”李明真一笑,亲昵的揉了揉霍炎的头发,“阿炎这么关心我,我自当小心。” 此时,大唐国力强盛,万邦来朝,长安城居住着人数众多的外国人,大唐君民以广阔的胸襟接待着这些外邦来客。突厥二皇子恳求在长安城盘亘的请求自然得到了弘治帝的首肯,并安排他在大明宫住下。笃木琛心满意足,每日结交朋友,游览宫殿坊市,十分惬意。 黄昏时分,含元殿的鼓声响起,大明宫十三道宫门逐一关闭,金吾卫开始巡逻,大明宫的夜幕渐渐降临。 霍炎在巡逻完毕后兴冲冲的跑去含凉殿,刚进院门,就听见正殿里传来说笑的声音。霍炎一愣,放慢脚步走到殿门口,就见李明真c李存义和笃木琛在一起饮酒说笑。霍炎只见笃木琛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李明真似乎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笑出声来,两人态度亲昵随意。霍炎心下一沉,他这段日子公务烦杂,母亲又偶感时疾,每天与李明真只是在朝会上例行公事的匆匆一见,私下里竟没有时间聚上一聚。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相聚的机会,看到却是这般情形 此时,李明真已经看见了他,笑着喊道:“阿炎,你来了,快进来。”霍炎走进去,勉强笑道:“你到蛮自在的。”笃木琛看见他,仍是大喇喇的坐在哪里,只是随便的对他拱手为礼。霍炎心里有气,讥谐道:“笃木琛,这会儿都亥时了,你还不回住所,到处乱逛的。”笃木琛笑道:“太子殿下邀我今天住在含凉殿了,霍大将军不必挂记我的安全。”霍炎心中如被刺了一下,竟然愣住。 李明真见他仍然穿着甲胄,连忙道:“阿炎,你才巡逻完毕啊,来,换了衣甲,坐下歇一歇。”说着示意侍女,侍女连忙上来替霍炎解肩甲的扣子,霍炎挡开侍女,冷冷的道:“不必了,太子殿下忙得很,我也不便打扰。”说完,也不等李明真回答,转身就径直走了。 “这个卫国公,脾气总是这样”笃木琛摇头叹息,一面却看着李明真,李明真注视着霍炎的背影,一瞬间竟然痴了,须臾,他神色如常的回头对笃木琛笑道:“来,我们继续喝酒。” 笃木琛看着李明真,一贯戏谐的样子竟然变得郑重,他认真的道:“殿下,我不日就要回突厥去了,太子的心意我最了解,一定送太子一件大礼,不负咱们一场情谊。”李明真一怔,难以言喻的看着笃木琛,心里五内沸然,良久,才对笃木琛一举杯道:“多谢了。” 霍炎走出含凉殿,信步而行,也不知到了那里。突然听见耳边传来阵阵龟兹乐声,正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曲调。家乡的音乐向来可以令他振奋,他定了定神,才发现竟然站在了雍王的含冰殿门口,那龟兹音乐便是从这里传出。 霍炎走进含冰殿,见雍王c代王正一起饮酒,沛王坐在乐池里,敲着羯鼓,与弹奏着琵琶的章台逸仙和应着,替舞池中跳舞的胡姬奏乐,看上去都兴致正浓。看见他进来,众人都笑:“这回是行家来了。”雍王身边的慧暖连忙站起来,快步赶到霍炎身边,柔声笑道:“大将军辛苦了。”一面亲自替他卸甲,霍炎见她诚恳,竟然不好意思推辞,只得笑道:“你们这里好热闹”由她伺候着换了衣甲。慧暖抿嘴笑道:“大将军一来,才是真正热闹了。” 霍炎既换了衣服,也不好就走,见慧暖替他在雍王身边安排了位子,他原不惯与雍王等人喝酒,不由有些踌躇。又见舞池里的胡姬舞跳得极好,他原本就喜欢热闹歌舞,便索性下了舞池,与胡姬同舞。大家都知道他最善胡舞,纷纷喝彩。李元曦见他跳舞,嘴角不易察觉的扬了一下,放下酒杯接过一个乐师的琵琶,也弹奏起来。旁边的逸仙见了,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李云朗兴高采烈的用力敲着羯鼓。鼓声阵阵,琵琶清脆,现场热闹非常。 霍炎随意跳了一阵舞,心里倒是减轻了许多郁结。他走出舞池,在代王李良城旁边坐下,一面喝酒,一面和代王攀谈了几句,然后趁人不备,走出大厅,只独自在回廊里坐着饮酒。坐了一会儿,听见一个柔和的声音吟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今宵热闹,卫国公倒喜欢清静。”霍炎回过头,见是内人章台逸仙,霍炎一笑,只道:“章台公子”逸仙走上来,斟了一杯酒奉与他,淡然道:“我敬卫国公一杯。”霍炎打量他一眼,接过来一饮而尽,逸仙一笑,低声道:“多谢” 霍炎又喝了一杯酒,只见回廊旁边种着一棵花木,开满紫色的花朵,在月光之下甚是美丽,不由问道:“这是什么花?”逸仙道:“这是蓝花楹,又称紫云英,来自云南昆明湖畔,花色罕见,蒙蒙如紫雾,花满枝头,极为壮观。和开满红花的凤凰木并称为双影。”霍炎叹道:“紫云英吗好名字,凤凰配紫云,果然相得益彰”逸仙轻笑道:“卫国公素喜紫色,果然是凤凰身边的一缕紫云不过这大明宫中,谁才是真正的凤凰,那倒不好说”霍炎脸一沉,低叱道:“你说什么?”逸仙颔首笑道:“逸仙失言了”霍炎不想再多说,便自行喝酒。 片刻,逸仙用手叩着栏杆,清吟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他怔怔看着天边皎洁的明月,叹息道:“情终情始,情真情痴,何许何处?人世间种种情缘,也不过和这人与月一般,终究不过是“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罢了” 待周围的歌舞声散去,逸仙才慢慢回到厅里,果不其然的见宾客们都已经走了,只有李元曦一人仍坐在那里饮酒。逸仙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拿起他面前的酒壶摇了摇,轻声道:“殿下,酒壶空了,且住了饮酒,歇息去吧。”李元曦斜睨了他一眼,只道:“他跟你说些什么?”逸仙淡淡一笑,道:“他卫国公吗?没有说什么,就聊了聊外面那株紫云英,他似乎很喜欢那花。”李元曦把杯中的酒饮尽,叹息道:“紫云英吗?他倒是个爱花的多情人”他分明是醉了,竟然流露出平常罕见的一丝脆弱和无奈。逸仙心里一痛,扶住他道:“殿下,你醉了,去歇息吧。明天还要上朝”李元曦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自嘲的道:“是啊,我是雍王,是朝廷的兵部尚书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逸仙暗暗叹息,扶着他回到寝殿。 李元曦倒在床上,逸仙忙着替他宽衣脱鞋,他突然睁开眼睛,伸手捏住了逸仙的下巴,逸仙怔怔的看着他,一动也不敢动。李元曦的手指狎昵的抚过他的嘴唇,逸仙低下头有些苦涩的笑了,他轻轻解开李元曦的衣襟,把柔软湿润的嘴唇凑近他,温柔而热烈的吻着他的胸口c腹部,然后一路向下。李元曦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手指插进逸仙的发间,引导着他的动作,闭上眼睛享受着逸仙带给他的快慰,在最愉悦的那一瞬间,他脱口喊了一声“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公主 二十五 公主 霍炎下朝回到公主府,刚进门就见母亲满面春风的正急匆匆准备出去。见到他,不等他问,就笑道:“含冰殿的玉奴姑娘快生了,她毕竟是我们公主府出去的,我进大明宫去照看她一看。”霍炎也是高兴。便催着母亲快去。 第二天傍晚,霍炎回家,永安公主却没有回来,侍女带着焦急对他道:“听说玉奴姑娘难产呢,公主在大明宫帮忙照顾。”霍炎心中一紧,却也无计可施。 第二天一早永安公主仍旧没有回来,霍炎坐不住了,下朝后便也直接跑到了含冰殿。就见永安公主脸上带着一丝憔悴,焦急在大厅里走来走去,隐约听见玉奴凄厉而虚弱的呼喊从寝室传来。霍炎迎上永安公主问:“如何了?”永安公主皱眉道:“两天了,还没有生下来,可苦了玉奴了”正说着,武皇后也走了进来,脸上还算镇定,只是连连吩咐御医快想办法。霍炎四下看看,问:“雍王殿下呢?”宫人禀道:“殿下还未回宫。”霍炎皱眉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校场内,李元曦正在专心致志的练习骑术,霍炎闯了进来,见到他,劈头冷笑道:“殿下还真是镇定啊,这会子还废寝忘食的驯马呢。”周围的下属见他脸上不善,都吓了一跳,不敢开言,李元曦勒住马,慢慢驶到他面前,淡然问:“怎么了?”霍炎大声道:“你老婆生孩子不好了,你不是应该陪在她身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回宫,也太不像话了吧!”周围的人一楞,暗暗好笑也不敢笑。李元曦道:“那你的意思是?”霍炎一把把他从马背上拉下来,皱眉道:“谁有心情跟你在这啰嗦,赶紧回去吧!” 含冰殿内,众人为了这即将出生的孩子都暗暗心焦,御医慌慌张张的跑出来,满头汗的道:“玉奴宫人难产,若有不测,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皇后急切的脱口道:“当然保孩子!”永安公主一愣,把“保大人”这话给咽了回去。 “蠢材!当然大人孩子都要保啊!”一个声音喊起来,众人一看,却是匆匆进来的霍炎,后面跟着李元曦。太医一愣,看着霍炎,不知道他的话算不算数,霍炎也是一愣,突然明白自己僭越了,他有些尴尬的看看李元曦。李元曦也不看他,只是沉声道:“大人孩子都要保。”皇后也明白过来,也道:“对,大人孩子都要,快,赶紧想办法!”御医匆匆去了。 弘治帝不一时也来了,听见说玉奴难产,皱眉对皇后道:“这是曦儿第一个孩子,我们都很期待,你去对孩子她娘说,让她安心生产,就说是朕的旨意,不管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册封她为五品亲王孺人。”孺人是亲王妾妃中等级最高的,仅次于亲王妃,雍王等人听了,连忙替玉奴谢恩。皇后亲自走进内室,见慧暖等宫女正在同着御医c产婆一起忙碌着,皇后见产床上的玉奴脸色惨白,便含笑安慰玉奴道:“陛下的话可听到了?这下你安心就是了”玉奴有气无力的谢了恩,眼里毕竟也有了一些光彩,御医连忙把熬好的参汤给她灌下,皇后又嘱咐了几句便出去了。 轩城公主c诸位皇子也来了。众人都觉得等待是一件无比漫长的煎熬,又过了一个时辰,终于听见产室里一阵纷乱,继而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声。永安公主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高兴的叹道:“总算生下来了”就见慧暖兴高采烈的跑出来喊道:“殿下!大喜啊”见帝后都在,又连忙拜在帝后面前只道:“恭喜陛下娘娘,您们添了个皇孙了!”李元曦脸上还算镇定,弘治帝和武皇后都高兴的眉花眼笑,连连道:“好啊,好啊” 不一时,乳母抱了那小小的婴儿出来,众人争先恐后的抢着看,轩城公主和霍炎最为兴奋,令月抱了那孩子便不肯撒手,连连道:“宝宝叫姑姑,叫姑姑”永安公主抿嘴笑道:“他还太小,还不会说话呢。”令月失望的撅嘴道:“真的吗?”又对皇后嗔道:“母后!他还不会叫我”众人都被她逗笑了。霍炎一直跟在令月身边转来转去,连连道:“给我抱抱”令月被他缠不过,只得给他,还嘱咐道:“你抱一会儿就得还我”霍炎小心翼翼的抱了那孩子,和令月凑在一起端详着孩子的小脸,这个说象父亲,那个说象母亲。霍炎突然道:“孩子叫你姑姑,可叫我什么呢?”不等令月回答,又道:“玉奴是我们府里出去的,我觉得她就像我妹妹,不如这孩子就叫我舅舅好了。”永安公主笑道:“炎儿是独子,总是眼馋人家兄弟姐妹友爱的,想着就算有个妹妹也是好的。”霍炎转头对李元曦笑道:“雍王,你准你儿子叫我舅舅吗?”李元曦对初为人父也不怎么兴奋,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却不曾想到一个婴儿的诞生竟令霍炎这么高兴,此时倒真的有些欢喜了。他看着霍炎天真烂漫的笑脸,脸上也不易察觉的微笑了一下,只道:“你若喜欢,便当他舅舅好了。” 代王李良城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俩这么喜欢孩子,以后自己生几个都好,现在先叫着舅舅,不多日就改叫姑父了”众人都大笑起来。霍炎和令月都红了脸,令月嗔到:“怎么引出良城哥这么多话来了”霍炎把孩子交给李元曦,嗫嚅道:“还你”李元曦咋一听见他与令月的婚事,心里一痛,见他脸红红的,含羞带嗔的样子又令人心里砰砰一跳,五内沸然的,一瞬间竟然怔住。 众人欢喜了一场,都高高兴兴的散了。霍炎也就陪着母亲回公主府去休息。永安公主自然又提起霍炎的婚事,此时礼部已经为他俩择了吉日,就在霍炎生日后的五月二十六日。永安公主只说帝后对这婚礼十分重视,常常要亲自过问,又感叹令月心性纯良,又喜欢小孩子,将来定是个好儿媳。霍炎无可奈何的听着,却也不敢反驳。 好不容易母亲休息了,霍炎长出一口气,感慨耳根终于清静了,使劲伸了伸懒腰,躺在榻上不想起身。就见库赫德慌慌张张的跑将来,却欲言又止的站在哪里磨蹭。霍炎皱眉道:“库赫德,有话就说”库赫德道:“老五,我们的探子最近探得些轩城公主的消息这个却不大好”他凑近霍炎,叽叽咕咕的耳语了片刻。霍炎脸色一沉,听到后来,怒道:“岂有此理!”一脚就把榻上的矮几等物踢了一地。 “老五,你消消气”库赫连忙安抚他,霍炎冷笑道:“令月一向胆大包天,不过她竟然看上了一个和尚,的确匪夷所思”库赫德道:“我看公主定是被花言巧语骗了,要不我带人去把那秃驴”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霍炎沉吟了片刻,敛眉道:“现在杀了他,大概也于事无补了”库赫德急道:“那咱们霍家就白吃这个哑巴亏?”霍炎叹道:“我担心的到不是这个,我怕这事情处理不好,对整个皇家都会成为一场灾难,令月不是普通的公主,你知道她在皇帝皇后心里的地位。”顿了一顿,他有些徒劳的道:“库赫徳,你说皇帝会不会拗不过令月,竟然就成全了他们,也许皇家可以下令那个和尚还俗?反正我也不想” 库赫德连连跺脚,恨道:“老五,你糊涂了吗?皇家的人一向把尊严看得比天大,皇帝难道会为了成全女儿脸都不要了?我看事情如果闹开了,吃亏的还是霍家!”霍炎一震,心里也明白过来,咬牙道:“你说得对,去下令金吾卫好好守住宫门,不许令月再擅自出宫!安排稳妥的人,在事情没有闹开之前解决掉那人,然后再禀报皇上。” 此时已经立夏,天气渐渐热了,但含冰殿却笼罩着一种散不去的阴霾,周围一片死寂。武皇后脸色肃然的端坐在大厅正中,面前是跪了一地的含冰殿太监宫女。武皇后一拍面前的案桌,怒道:“公主那里去了?”众人都不敢答话,只是战战兢兢地道:“娘娘息怒” 皇后又向垂手立在一边的李元曦怒道:“你竟然放任你妹妹如此,你这当兄长的平时都瞎了吗?”李元曦连忙跪下道:“儿臣知罪。” 皇后又痛又怒的道:“堂堂公主,竟然在重重守卫的眼皮子底下出宫了,要你们何用?”一个侍卫战战兢兢地道:“门下侍中卢丞相家的小姐来宫里玩,出宫的时候公主打扮成她的丫鬟混了出去,所以属下们失察了。据探子来报,她们还有千牛卫大将军武道隆小王爷接应这个” 武皇后猛的站了起来,大怒:“那就到全长安城去找!把这伙胆大妄为的家伙全部抓回来!我就不信武道隆他几个还敢反了不成?找不到公主,一干人全部重罚!”李元曦沉声道:“那个辩机和尚在哪里?”校尉道:“听慈恩寺的和尚说,一个月前法门寺地界发生了疫病,辩机去治病救人了,顺便也就回了法门寺。”皇后与李元曦相视一眼,厉声喝道:“还不快去!”校尉不敢抬头,嗫嚅道:“我们霍将军已经前往法门寺了” 皇后一愣,缓缓的坐下,片刻,讳莫如深的道:“也好,令月是他的未婚妻,由他来结束这事,也许最好。”李元曦狠狠咬了一下牙,目光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痛楚。 天空是湛蓝色的,被紫灰色的瓦檐勾勒出一个痕迹,卢晴坐在台阶上,周围静谧得空寂。她有些诧异,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能从天空那单调的影像中体会到一丝凄艳的美丽。 武道隆匆匆从前院跑进来,劈头就问:“晴儿,那个辩机还在那磨磨唧唧的吗?再不走宫里就要来人了!”卢晴摇摇头,怅然道:“令月还在劝他不过我看,他是不会走的”武道隆搓着手,焦急的道:“他怎么这样?令月跑了出来,宫里头肯定知道了,再不走,被抓到了,他肯定是活不了了!那令月的一番痴情,不是白费了吗?”卢晴苦笑一声:“也许我们都看错了这个辩机,只有令月没有看错就是这样一个人,才值得她如此不顾一切。”武道隆连连摇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反正这辩机是个傻子!”他长叹一声:“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保护他们一会是一会罢了。我再去催催他们。” 正在此间,就见武道隆的亲信兼好友南宫望匆匆跑进来喊道:“武道,不好了,金吾卫已经到了,正在包围法门寺呢” “什么!”武道隆怒道:“去给我顶住!我看什么人敢与我武道隆作对。”他一挥手,豪爽的对卢晴道:“晴儿,你去告诉令月,叫她别担心,天塌下来有道隆哥哥顶着!我一定保得了她周全!”南宫望吭吭哧哧的道:“只怕你保不了啊” “什么!”武道刚要动怒,就见南宫古怪的干笑两声道:“金吾卫霍大将军亲自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情灭 二十六 情灭 任何人武道隆都有抵挡的勇气,他也做好了维护令月的准备,只是来者是霍炎的话,武道隆想不出自己该用什么理由去对抗他。他有些尴尬,掩饰似的干咳了两声,连声道:“我觉得吧小霍人还不错也许我可以让他通融通融” “哟武将军,你想让谁通融啊?”一个粗大的嗓门响起,库赫德高大的身影就闯了进来,身后的金吾卫随即涌进来,向整个大殿包围而去。武道隆连忙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都是自己兄弟”一群人冲进大殿。只见令月正在和一个僧人说话,令月面有泪痕,神色焦急,看见闯入的金吾卫,令月脸色大变。 库赫德一指辩机,喝道:“把这秃驴拿下!”令月又急又怒,不顾一切的张臂挡在辩机的面前,大喊道:“谁敢!”武道隆也连忙挡在令月面前,拔出佩刀喊:“都退下,不然本将军不客气了!”他突然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的看着霍炎面如寒星的走了进来。令月只觉得一阵羞愧,脸色也红一阵,白一阵,她倔强的咬住嘴唇,强迫自己敢于直视霍炎。 “小霍,有话好说”武道隆讪讪的迎上去。“走开!”霍炎冷冷的喝道,武道隆一愣,霍炎已经不耐烦的一把推开他。 霍炎直视着令月,冷冷的道:“公主何必如此?”令月一愣,脸也有些红了,不过只是一瞬间,她又昂起头,大声的道:“没什么好说的,我爱辩机,今生只愿与他相守。表哥,你既不爱我,又何必管我?难道事到如今,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吗?”霍炎道:“我可以不管你,和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意愿。可是你是公主,整个皇室不允许你这样,你以为可以一走了之吗?可是全天下都是皇室的猎手,你又能走到哪里去?”他斜睨着武道隆,嘲讽的笑道:“靠他吗?” 令月倔强的脸上显示的是一个帝国公主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蛮横,她猛的拔出随身的匕首,大声道:“即使面对父皇母后我也是这话,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甚至公主的名分,我只要我的辩机!谁要阻挡我,我不惜与他死战!” 霍炎神色如常的看看她,冷冷的道:“这恐怕由不得公主”下一秒,“唰”的一声,霍炎的龙泉剑已经出鞘,剑尖直指辩机的胸膛。令月和卢晴都惊叫出声,武道隆犹豫着还想上前,被库赫德等金吾卫团团围住,也就只好作罢。倒是辩机,虽然长刀抵在胸口,只消霍炎手腕一送,他可能就立毙剑下,脸上倒仍然平静。 “公主,请你扔下匕首!”霍炎厉声喝道。“不!”令月倔强的大叫:“你快放开他!”霍炎不答,只是把手腕略略往前送了送,辩机的胸前立刻有血冒了出来,他沉声道:“公主,放下匕首!” “啊”令月大叫一声,眼里也见了泪,她注视着霍炎面无表情的脸,片刻,狠狠的摔下了匕首。霍炎一脚踢开了,库赫德过去拣了。 他转头注视着辩机厉声道:“我应该一刀杀了你!”。辩机闭了闭眼,道:“你有这样做的充分理由,令月是你的未婚妻,为了你大将军的名誉,你理应这样做。” 霍炎冷笑道:“我霍炎的名声还需要你来成全吗?你可知你本该一个月前就死了?”辩机镇定的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霍炎不答,只是道:“可是你去救治患病的百姓,杀了你,就冷了民心”辩机一怔,片刻叹道:“多谢你容我多活这些时日,霍将军,你是个仁义的人” 霍炎苦笑道:“我一时心软,却没想到引来这么多麻烦?顾及了百姓,却丧失了挽回皇家体面的机会。令月过于倔强,她一出走,此事就满城皆知。此时不是我容不下你们了”他目光一凛,厉声喝道:“你引诱公主的时候可曾想到你的皇帝皇后,想到太子,想到李家的皇子们?你玷污的是整个大唐皇室崇高的尊严,当你心中只剩下狭隘的欲望时,你只是个自私的人。我一剑杀了你,就是在挽回令月因你受损的声誉。”辩机面如死灰,长叹一声道:“霍将军,你说得很对,请你动手吧。” “不”令月热泪盈眶的扑到霍炎脚下,抱着他的腿哀求道:“表哥,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怪就怪我吧,请你看在我始终视你如兄的情分上,求求你放过我的辩机吧”辩机的眼角也湿润了,想要去搀扶令月,却被霍炎的剑制约着,只得叹息道:“公主,你不必如此,我自己的罪孽,理当由自己承担。”霍炎点点头,淡然道:“你知道就好。”撤剑回鞘,回身对库赫德道:“带公主回宫”“是”库赫德躬身应道,一挥手,几个内侍宫女涌进来围住令月,不由分说的去搀扶她,令月极力挣扎,大哭道:“我不走,表哥,求求你”霍炎也不看她,只是道:“卢小姐,你和武道也一起回去吧。”卢晴连连道:“是”拉着武道过去扶住令月,哽咽道:“令月,回宫去吧,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回去等陛下和娘娘消了气,也许还有转机。”“真的?”令月已经失了主意,瞪大双眸,半信半疑的看着她,霍炎突然一掌切中她的后颈,令月不声不响的昏了过去,霍炎抱起她,交给武道隆道:“带她回去。”武道隆无可奈何的抱着令月,和卢晴一起走了出去。 辩机看着令月的身影消失,长叹一声,对霍炎道:“霍将军,请动手吧。”霍炎注视了他一眼,背过身去,淡然道:“国有国法,寺有寺规,你违背的是佛门清规戒律,该承受的自然是佛家法度。”辩机一愣,只见法门寺并慈恩寺的主持执事等十数人鱼贯而入。白须飘飘的法门寺的主持脸色似乎如常,稽首叹道:“佛说,一切如梦亦如画,如电又如露,辩机,你已懂得获得,自然能领悟放下,也算功德圆满。你就自行超度去吧。”辩机此时心里反倒平静下来,叹息道:“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上月回来,已经把我编撰的经书整理完全,也算了无遗憾了。愿我佛慈悲,超度一切罪孽。”说完,整了整身上的袈裟,与众人稽首为礼,从容的走了出去。 金吾卫护送的马车在大路上前行,颠沛使令月苏醒了过来,“这是哪里?”“是回京的路上。”同车的卢晴连忙道。令月坐起身来,掀起车帘望去,“晴儿!那是什么?”她惊恐的问道,卢晴也看了看,只见天边有一簇黑烟直冲天际。“好像是着火了!”车队已经停了下来,武道隆愣头愣脑的道:“那不是法门寺的方向吗?”“武道!你胡说什么?”卢晴懊恼的瞪着他,武道隆醒悟过来,连忙掩口。令月已经尖叫起来:“快!回去!马上回去!” 天边沉甸甸的乌云滚滚而来,大地被暗沉笼罩,闪电一瞬间劈开了乌云,大雨伴随轰鸣的雷声肆掠而来。令月不顾豆大的雨点冲刷着全身,跌跌撞撞的跑进法门寺,宽阔的院子里几乎满是僧人,都席地而坐,神色肃穆的齐声念诵着经文,众僧包围着院中一个巨大的火堆,那火堆显然才熊熊燃烧过,炙热的火红正在大雨中渐渐熄灭,火堆中还依稀可以看出一个人形的焦炭。 令月惊恐的睁大了双眼,愣了片刻,她发出一声痛不欲生的惨呼:“啊!”她瘫倒在台阶上,昏了过去。 被黑暗和雨点包围的紫宸殿暂时失去了它隆重华丽的轮廓,殿里的人们都被一种凄郁的情绪所压抑着。 “这么说那个辩机就这样死了?”弘治帝用手揉了揉额角,脸上是一种讳莫如深的表情。武皇后坐在旁边,也是满脸的肃然。 “是死了”霍炎镇定的奏道:“是当着法门寺和慈恩寺一众僧人的面,自焚而死的,也算死得壮烈。” “死了好!如此大逆不道,本就该处以极刑!”皇后愤怒的道。 “妹妹现在如何呢?”李明真关切的问。弘治帝一愣,忍不住连连叹气,武皇后的眼里也见了泪。夏婉道:“公主受了惊吓又淋了雨,现在发起了烧,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永安公主叹了口气,轻声抽泣着。弘治帝看看她,有些难堪的道:“永安,是朕对不起你,朕没有教育好女儿”“皇上,您别这么说都是一家骨肉,我心里也心疼令月。”永安公主一面说,一面抽泣得更厉害了。 弘治帝看了看她,迟疑道:“炎儿和令月本来下月就要成亲的,没想到出了这事情,你就炎儿这么一个孩子,心肝宝贝似的我看,如果你不愿意,这亲咱们就不结了”永安公主一愣,皇后和众皇子都不约而同的注视着她,永安公主心乱如麻,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大殿里沉寂了片刻,霍炎突然奏道:“臣请旨同轩城公主如期完婚。”“什么”弘治帝和武皇后交换了一下眼神,弘治帝有些意外和惊喜的道:“你说什么?”永安公主一愣,抬起泪眼看着霍炎,想说什么,却仍旧什么也没有说。霍炎也不去看母亲,只是道:“作为公主的未婚夫,我没有尽到保护公主的责任,这是我的过错。如今我看着辩机死的,就和我亲手杀了他也没有什么两样。一个男人杀死了情敌,也算挽回了自己的声誉,我和公主成婚后,若再有人敢流言蜚语,我便杀了他,让他明白诽谤的代价。” 弘治帝欣喜的连连点头道:“好,你这孩子明事理,舅舅很欣慰,不枉我平时疼你。”武皇后也含泪道:“炎儿,舅妈也谢谢你。” 李元曦和李明真表情复杂的看着霍炎,李明真眼里是深深的不忍,忍不住道:“父皇,儿臣觉得不妥我们都只注意到了令月的名誉,是否该顾及一下妹妹的心情?她现在伤心过度,难道会有心情结婚?我倒认为” “心情!什么心情?”弘治帝愤怒的打断他的话,“朕就是太在意你们的心情,才宠得你们忘记了自己的体统!”李明真连忙跪下,只道:“儿臣不敢”众皇子也都悉数跪下。弘治帝呈现出一种少有的怒意,斥道:“成天介的标榜什么真性情,令月就是一个失败的榜样,从今往后,你们不许老是想着我要怎样,而要想着你的父皇母后c满朝文武及天下人要你们怎样!你们是皇室子弟,尊严和责任必须凌驾于你的个人需求之上!”他顿了一顿,坚决的道:“令月的婚事就这么定了,即便她有什么不满,作为公主,也必须为了皇室体面而收拾好自己所谓的心情” 永安公主府内,夜已经很深了,永安公主来回踱着步子,望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霍炎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看见母亲忧愁的面容,心里一酸,跪下道:“娘,儿子不孝”永安公主打量了他一会,按捺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良久,抚摸着霍炎的头发,叹息道:“孩子委屈你了” 霍炎掩饰似的笑笑道:“我不委屈,这种事情谁也不想发生,可是既然发生了,总得有人承担。反正也总是要结婚的嘛,令月除了这档子事,也是个好女孩。再说,她不爱我,我不爱她,兴许还能相敬如宾,不吵不闹的” 永安公主叹息了一阵,作为皇室公主,她比谁都清楚皇权的意义,她深知,若是凭一时意气退了令月的婚,恐怕从此将于皇帝一家失和,而失宠于皇家,只怕是霍家几代人浴血奋战修来的荫庇都将毁于一旦。她突然深深的后悔回到这长安炫目迷人的异彩世界中来,因为往往最璀璨的烟花总是开在令人望而生畏的黑夜当中。永安公主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深恐她最爱的唯一的孩子终有一天会深陷皇权的泥泽中而失声痛哭。 她爱怜的看着霍炎,无奈的道:“也只有这样宽慰自己了,等你成了亲,我们带令月回龟兹去。”霍炎一愣,踌躇道:“娘,您真这么决定了,您真舍得走?”永安公主注视着他,淡淡的道:“自从嫁给你父亲,龟兹就是我的家,我要回家了,高兴还来不及。倒是你”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份讳莫如深的审视,“你舍不得吗?我的儿子不是贪恋荣华富贵的人,那么你是舍不下什么人吗?”霍炎一愣,心里蓦然就涌上了李明真的笑脸,他勉强维持着脸面上的平静,低笑道:“我哪有什么舍不得的母亲说笑了”永安公主叹息道:“但愿我是在说笑” 长安城似乎蓦然间就进入了雨季,连绵数周的雨将大明宫也浸泡得日益苍凉。含冰殿里来往的众人都维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静谧。 “公主好些了吗?”夏婉脸上尽量挂着和熙的笑容,柔声问道。令月虽然已经退了烧,脸色仍然是苍白的,恹恹躺着,也不说话。一旁的慧暖刚刚喂她喝了莲子羹,忙替她答道:“好多了,太医都说公主的病没事了。”夏婉点点头,见令月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便讪讪的笑道:“那我去回复娘娘,好叫她放心公主若缺什么,便叫人来告诉我”慧暖点头应着,夏婉便告辞出来。 令月似乎在短短的几周内迅速成熟,原本属于她的少女的浪漫和愉悦从她身上一去不返。现在她所拥有的似乎只剩下刻骨铭心的伤痛。慧暖看着她苍白的容颜,小小的脸庞陷在华丽的丝绸被褥显得无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室成员也许有着天下最沉重的哀愁和悲凉。孤独,便是被金玉粉饰了的骨骸。 慧暖只得强颜欢笑的安慰她道:“别想太多了,成了亲,兴许一切就好起来了”令月冷笑一声,低语道:“成亲慧暖姐姐,你觉得现在的我有这个情绪和心境”慧暖的眼眶红了红,半晌才叹息道:“卫国公真的是个好人辩机的事情,公主不要怪他,如能珍惜和他的缘分,以后会好的”令月道:“表哥是个好人却让他娶我这样一个不贞的女子这难道就是上天对善良的讽刺?我爱过两个男人,却令他们一个因我蒙羞,一个因我丧命”她喉头梗住。慧暖无言以答,沉默了片刻,只得道:“公主歇一歇吧,歇一歇精神就会好些”令月吸了下鼻子,悠悠的说:“好我歇歇,最近总是觉得累” 待慧暖走后,寝宫里一片死寂,令月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木无表情的摊开手,掌心里握着一片偷藏的碎瓷片,她伸出手腕,象面对一场事不关己的戏剧那样,冷漠而坚决的划开了它,血涌了出来,她平静的躺下,把被子盖到胸口,从容的遮住流血的手腕 延英殿皇后的寝宫,夏婉正回说令月的情况:“我看公主虽然虚弱,但情绪还算平稳”武皇后叹了口气,眼角也见了泪,“现在也只好祈求上苍的庇护了希望她能坚强婉儿你说,我们现在让她成亲,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夏婉道:“目前也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好在卫国公是个可靠的人”皇后道:“希望如此,毕竟令月原来也喜欢过他,想必也不会让他难堪” “娘娘!不好了!”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惊恐万分的哭喊道“公主公主她自尽了” 皇后猛的站了起来,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抓着自己的胸口,身体一个踉跄,几乎栽倒 仪凤三年,注定是李唐皇室悲惨的一年,伴随着连绵不绝的肆掠的阴雨,十六岁的轩城公主香消玉损她本是大明宫最靓丽的一道风景,她的逝去,给整个大明宫都压上了一层沉重c凄郁的愁云。痛失爱女的弘治帝经受不住这悲惨一幕的打击,彻底病倒了,这是帝国皇帝生命里真正意义上的衰竭。朝政全权交由皇后主理,这一决定,也悄悄导致了另一场更惨烈的斗争和悲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长安月下 二十七长安月下 大明宫紫宸殿内,武皇后和几个内阁大臣正在商议着政务。夏婉字正腔圆的宣读着奏折:“谓将帅出于世家,本系庸人;赏罚不明;又禁百姓养马,马匹不足用”皇后略点了点头,道:“这说得在理啊自隋以来科举制度的实行已经式微,士族与庶族合流,国家唯才是举,应无门第之分才对。我看甫之的这份折子切中时弊,很是中肯啊。太子,你是监国,你怎么看?” 李明真镇定的道:“娘娘一向提倡给天下寒门子弟公平的仕途机会,这是一种心怀天下的伟大胸襟,天下臣民无不钦佩。不过寒门子弟在踏入仕途的那一刻,就不再是寒门,那些所谓寒门子弟的报国壮志和心性已经死了,国家只不过是由新门阀取代旧门阀,又何必多此一举。我倒觉得,现如今,士族子弟大多数都能尽职的报效国家,所以出了一两不孝子孙才显得特别触目。杨大人提出的那位出于世家的庸人,尽可派人去查,若真无能,自然予以裁撤就是。只是因为一人,就怀疑天下士族的努力,也未免狭隘了。” 武皇后冷笑一声,讥讽的道:“太子说的倒轻松,我倒忘记了,太子外祖家就是清河崔家,太子也算是士族的领军人物了。” 李明真从容的道:“儿臣首先是李唐的子孙,朝廷的监国,心里所惦记的,自然首先是国家的利益。” 李明真等人出了紫宸殿,李存训便叹息道:“皇后娘娘又重提门第之争,看来是又想借机消弱你的势力了。”李明真敛眉道:“父皇病了,皇后独掌大权,自然是要好好下盘棋的。”李存义道:“雍王也还没有来上朝”李明真有些不忍的道:“他还在为令月伤心呢可怜”“父皇也抱病不起皇后倒还撑住了”李存义叹息道。李明真苦笑道:“女人有的时候,比男人要坚强许多。在皇家,有时候即使悲痛得发狂,也得硬撑下去。皇后当然知道,如果她也倒下了,那么雍王和武家的大权便会真的旁落了。我们要小心,皇后一定会把丧女之痛发泄在她的政敌身上” 李明真自幼看惯了权利倾轧的惨剧,一向告诫自己不能太顾及亲情,此刻,也许是他仅有的几次真正为那几个异母弟妹感到难过甚至有那么一丝记挂的时刻。沉默了片刻,他叹息道:“有空咱们去看看元曦,再去替令月上注香。” 宽阔的大厅里一个内侍或宫女都没有,甚至连灯也仅仅点了一盏。凄清的琵琶声在昏暗的房间里回荡,霍炎走进来的时候,眼睛因为不适应而迷了一下,勉强看见李元曦盘膝坐在榻上的身影。他慢慢的走过去,小声喊了一声:“雍王” 李元曦抬起头,盯了他片刻,慢慢道:“你怎么来了?” “巡逻路过,慧暖姑娘说你不太好,进来看看” “你也会关心我?” 霍炎一愣,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得勉强笑一下,轻声道:“殿下,去睡一觉,兴许就好些了。” 李元曦突然倾过身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霍炎心里突的一跳,李元曦闷声道:“你别急着走,坐下来陪陪我”他的脸在逆光之下看不清楚,只有那双清澈的凤眼显示出一种孤寂和伤感,霍炎心中竟然不忍,也就顺势坐下了。近了看得更清楚,他只见李元曦的面容憔悴,眼眶发红,大明宫原本最高傲冷漠的皇子此时却似乎随时都会落下泪来。霍炎心里一紧,忍不住脱口道:“殿下你别这样” 李元曦斜睨着他,沉闷的道:“我这样子你不习惯?对不起我妹妹死了我很难过她是我在这宫中最亲的人。”霍炎素日见惯了雍王的冷漠倨傲,没想到他对于骨肉亲情有着如此浓烈的情感,心里不由产生了一丝怜悯,想到令月在如花的妙龄夭折,也不禁难过怅然。 李元曦又道:“令月对不起你我也有责任,我们兄妹应该向你道歉”霍炎一愣,竟不知如何答话,李元曦突然讥谐的冷笑一声道:“不过这样对你来说也好,避免了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也避免了以后糟糕的生活”霍炎沉默了片刻,淡淡的道:“糟糕的生活也许好过一个生命的消逝” 李元曦注视着他,眼光里闪着异样的光芒,片刻讥谐的道:“看来你也是个现实的人,我以为你是个追求完美而不知妥协的人”霍炎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想和他争辩的冲动。李元曦带着一丝失望的叹息道:“你才进大明宫那会儿,无拘无束,胆大妄为的,就象是一团火”他盯着霍炎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窥视到一些不一样的情绪,“我更喜欢那时的你” 霍炎一愣,似乎有些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向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滑去。他无能为力的看着李元曦以一种最痛苦的方式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李元曦看着霍炎,慢慢道:“还记得当初你蛮狠的把我痛打一顿并推进太液池吗?我至今也不能忘记你当时那张嚣张跋扈的脸”他叹息了一声,声音里竟是罕见的柔情: “可是那又是世间上最好看的一张脸,鲜活生动,就向一束最为豁亮的阳光射中了我的心” 他顿了顿,霍炎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种恐惧慢慢涌上心间,令他想要立时逃离这里,身体却又如同被定住了一样无法动荡。李元曦眼里渐渐涌上难以掩饰的愤怒和狂热,他一字一句的道:“令月和辩机的事情我并不是毫不知情,可是我却选择了沉默,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步滑向感情的深渊我不是个好哥哥因为我并不想令月和你成婚我竟然嫉妒令月,我的亲妹妹。一想到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嫁给你,而我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我就嫉妒得发狂。你觉得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殿下!你不要再说了,我看你真的喝多了”霍炎噌的站了起来,脸色已经大变,李元曦双手握住他的胳膊,力量大的竟然捏得他生疼,他红着眼道:“是的,也许只有令月不在了,我才能承认,我是喜欢你的!你知不知道?那时我觉得我快要疯了,我竟然喜欢上你?你是令月的未婚夫,我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你可是现在,令月不在了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可悲的是,我一面在为令月哀悼,却一面在心里暗暗窃喜,因为你重新自由了” 霍炎他只觉得嘴里开始发干,太阳穴突突的跳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轻轻拍着李元曦握住自己的手,安抚道:“雍王,你想太多了”“我想多了吗?”李元曦讥谐的道:“还是你不敢不敢承担这份喜欢?” 霍炎努力使声音听上去显得平静,道:“殿下已经有了福儿那孩子,身边又有慧暖c玉奴这样好的女孩子,殿下很快就将如皇上皇后期望的那样步入家庭,成为一个成熟有担当的皇子。殿下渐渐长大了,那些少年轻狂的念头,殿下早放下,对大家都好。”李元曦一愣,怔怔的盯着霍炎,良久,他一把推开了霍炎,转过身去。霍炎暗暗松了口气。李元曦今天似乎完全变了个人,仿佛因为令月的死,打破了他身上那层冰冷的外壳。不过无论那一个李元曦,似乎都令霍炎难以应付。 李元曦沉默了片刻,摩挲着手里的琵琶,琵琶弦发出几个清脆的单音,他沙哑着声音道:“令月从前最喜欢龟兹音乐,尤其是是这琵琶”霍炎心里一痛,接过李元曦手里的琵琶。怅然道:“令月不在了,我替她弹上一曲吧。就以一个兄长的身份祭奠她的芳魂,说到底,我们都不如她勇敢。” 霍炎拨动琵琶,清脆的琴音在昏暗的大殿流淌,李元曦怔怔的瞧着他,仿佛被带到了天高云淡的塞外。 琴声终了,余音还在袅袅盘旋,慧暖轻轻的走进来,对李元曦道:“殿下,娘娘口谕,令殿下明天的早朝切不可再耽误了。殿下不在兵部的这几天,太子殿下已经以监国的身份替换了兵部的五位官员” 霍炎一愣,心里涌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不由霍炎细想,李元曦突然狠狠踢翻了面前的矮几,上面放的杯碟纷纷落地,破碎的瓷器发出清脆的响声,内侍和宫女们在门口战战兢兢地张望,却都不敢进来。 李元曦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绝望,不如说是愤怒,他大声道:“虚伪!狭隘!冷酷!矫揉造作!我不明白,大明宫里的人为什么无一例外只惦记着争权夺利?令月死了!她是父母的女儿,是兄长的妹妹!可是在这大明宫里,连她的死都要被当成权利倾轧的机会!” 霍炎震惊的注视着李元曦,他此时说的话已经完全脱离了大明宫平时官腔的节奏。不知为何,此时这个犀利的李元曦竟令他心里隐隐有一丝钦佩的感觉。 李元曦在地上来回走了几步,悲愤的道:“我们期待大唐的子民敬爱父母,善待友人,珍视妻小,纯朴c善良c忠诚!而我们皇室又做出了怎样的表率?我只看见兄弟同室操戈,亲人互怀叵测,甚至为了所谓的身份c体统就要放弃神圣的感情!如果这就是所谓的高贵,我宁愿生长于民间。”他猛的转头直盯着霍炎,脸色苍白,眼睛却象两簇燃烧的烈焰。他怒道:“难道我们必须象令月这样以一腔热血来祭奠爱情,以死亡的方式来宣告纯粹?”顿了一顿,他一字一句的道:“如果我与生俱来的身份伴随着难以逃避的斗争,我发誓,我会变得更加强大!我会守护我的感情而不让任何人践踏!甚至为此我将做好同神明决战的准备!” 霍炎无言的与李元曦对视着,他看到李元曦眼里的执拗和坚决,这是一个帝国皇子血统成就的骄傲。霍炎知道自己此时澎湃的心绪只不过是因为李元曦突兀的表白而产生的震惊,以及对一个同样率性的人对真情所体现的执着和勇气的钦佩。不过,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红颜 二十八红颜 太液池中波光粼粼,荷花绽放,太液池边,绿草茵茵,回荡着一群青春少女清脆的笑声,五六个年轻女孩在草地上兴致勃勃的玩着蹴鞠。大明宫在沉寂了几个月后,似乎终于又显示出了一丝久违的活力和乐趣。 离她们稍远一点的亭子里,弘治帝和皇后心不在焉的看着她们踢球。弘治帝斜躺在软榻上,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他似乎一下子成了一个老人,原本已经大好的眼疾再度复发,世界在他面前只剩下依稀的影子。 “今天的阳光这么好,陛下的气色也好多了。”皇后说着,含笑给弘治帝递了一颗荔枝。弘治帝不耐烦的推开,闷闷的道:“再好的阳光,朕也看不见啊”皇后安慰道:“臣妾已经让人多方寻找孙真人去了,等他回来,陛下的病就好了”又对夏婉叹息道:“这个孙思邈也是,上次治好了陛下,连赏也不领就不告而别了也怨我,没有想到他说走就走,原应该好好看住他的。” 弘治帝叹道:“孙真人是闲云野鹤惯了,人家就是怕被你皇家绊住了脚,才不告而别的,我看你也不用去找他了,弄得人鸡飞狗跳的。这原是命,神医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就这样吧” 皇后不语,眼里也有了泪光。片刻,她指着玩蹴鞠的女孩子强笑道:“那些女孩子都是世家的小姐,个个如花似玉,陛下看不清,就听听她们的声音,喜欢那个,咱们就留下她,在陛下身边做个伴。” 弘治帝被她逗得笑了,道:“眉儿你是不是糊涂了?朕是这样的人吗?有人喜欢这宫里的女人象花一样,开败一拨又一拨,朕不喜欢。年轻时有过那几十个嫔妃,孩子也十几个,尽到了一个帝王繁衍血脉的义务,够了。老了,何必耽搁人家年轻姑娘呢”他摸到皇后的手,深情的道:“到老了,朕只想和朕梦里的女人安安静静的在一起” “皇上”皇后再也忍受不住,伏在弘治帝膝上哀哀哭了起来。弘治帝抚摸着她的头发,叹息道:“青丝绾郎膝,何处不可怜,我记得从前,眉儿也常常这样靠在朕的膝上。如今朕老了,听伺候的宫女说眉儿也有几根白头发了,看来注定我们是老来伴啰。”“臣妾愿意做陛下的老来伴,这是臣妾最大的福分。”皇后动情的哭道。 弘治帝微笑道:“眉儿不是最坚强的吗?别哭,朕还撑得住。这段日子辛苦你了,等身体好点,朕就来帮你”皇后哽咽道:“您是天子,一定会好起来的,全天下都盼着您呢。” 弘治帝叹息道:“天下这副担子,朕也扛了几十年了,想想也真累,要不然就让太子接过去,朕和皇后都享享清福?” 皇后一愣,心里一瞬间转过了七八个念头,立刻笑道:“那好啊,太子聪明能干,我们都放心。等皇上身体好些了,咱们也象那些平常夫妻一样,微服出宫去,去游览咱们大唐的名山大川,把元曦也带上,咱们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她突然声音又复哽咽了。弘治帝明白她想到了令月,也不禁沉默了,只是轻轻拍着皇后的手安慰着。 片刻,皇后摸了摸眼泪笑道:“看我,好好的不该招您伤心的。我把那些女孩子叫过来您瞧瞧,不为您自己,也为儿子们看看,他们不成家立业的,你我去游览名山大川走得也不安心啊”弘治帝不耐烦的道:“皇后选的人,肯定错不了,让儿子们自己去挑吧朕没那个心情”顿了一顿,黯然道:“没有一个的声音有令月的好听”皇后心里悲痛,也无法强颜欢笑,便搀了弘治帝起来道:“那么我陪陛下回去歇歇。”弘治帝点点头,夫妻俩相携着走了。 那些踢球的女孩子们并没有注意到帝后的离去,仍然单纯的沉浸在游戏的快乐中。此次进宫的少女们心里都有一丝对未来的隐约期盼,众所周知,李家的诸皇子大多还未婚配,而皇室,正期待着一场喜事来冲淡人们心里的郁结。 蹴鞠是那时除马球外最盛行的游戏,甚至连很多女孩子都深谙此道,在世家女孩子中,雯榕算是蹴鞠个中翘楚,无论对抗c花式都踢得极好。周围的人只见雯榕莲足轻扬,身形灵动,精致的气球在她身边翻飞,彩蝶穿花一般煞是好看。正踢得高兴,一时气不匀,彩球斜飞了出去,众人都喧哗起来。 雯榕连忙去追球,就见彩球在地上蹦了一蹦,突然被一只脚灵巧的一勾,雯榕一愣,只见球腾空而起,一个人接用肩膀一接,顺势在胸口一停。球滴溜溜一转,落下时被他用脚尖一颠,就利落的飞到了他手里。 那人笑微微把球递给雯榕,雯榕一愣,突然脸唰的红了,连忙跪下施礼道:“太子殿下”众女孩都悉数跪下,却都含笑偷偷打量这俊逸非凡的男子。 李明真把球递给雯榕,微笑道:“起来,你球踢得不错,我记得你是淮南节度使郑家的小姐吧可否请教芳名?”雯榕脸更红了,也不敢去接球,细如蚊音的道:“小女名叫雯榕。”李明真的笑容更大了,赞道:“果然人如其名,清雅别致”他把球往雯榕面前又递了一递,同时伸出了另一只手,笑道:“起来”雯榕心里如小鹿乱撞,一手接了球,一手轻轻搭上李明真的手,顺势站了起来。 唐时期,人们对于高门大族的仰望以及社会上重门第的观念依旧根深柢固,高门寒门c世族庶族之间仍有着极深的鸿沟。最尊贵的氏族称之为『五姓七望』,即:博陵崔氏c清河崔氏c范阳卢氏c荥阳郑氏c太原王氏c赵郡李氏c陇西李氏。“恃其族望,耻与诸姓为婚”,此五姓彼此之间为了维持门第的高贵罔顾国家禁令持续通婚,清河崔氏,与陇西李氏c范阳卢氏世为婚姻;赵郡李氏,则与博陵崔氏世代联姻,甚至,对于和其它非五姓七门的联姻视之不屑。宰相薛元超的曾叹:“此生所遗憾者,未能娶五姓女!” 贞观中期,唐太宗无法忍受这些山东世族的傲慢,曾说:“比有山东崔c卢c李c郑四姓,虽累叶陵迟,犹恃其旧地,好自矜大,称为士大夫。每嫁女他族,必广索聘财,以多为贵,论数定约,同于市贾,甚损风俗,有紊礼经。既轻重失宜,理须改革。”于是,命重臣修《氏族志》。然而,初稿中,编修者无视皇室及建立唐朝的核心力量“关陇集团”,反而将“山东士族”中的清河崔氏排为天下第一。 阳光明媚,窗外是太液池滟滟的波光。含凉殿是大明宫最凉爽的宫殿,也成了避暑的最佳之地。偏厅里的门窗都垂着华丽的波斯丝绒窗帘,房间里光线幽暗,更显得皮影戏的幕布明亮如阳。李明真和郑雯榕一人持一张皮影,兴致勃勃的演着内教坊此时最流行的皮影戏《杨下采桑》,台下并没有观众,但却丝毫没有影响两人的情绪。 两人一对一答声情并茂的演绎着台词,仿佛化身为古时那对坎坷浪漫的夫妻。李明真一抬眼,见台下已经坐了一人,英俊的脸上似笑非笑,正是霍炎。李明真心里一顿,再也不能缠绵的对雯榕说出深情的台词。他定定神,快速的说完了剩下的几句词就结束了表演。 霍炎从容的含笑鼓掌,李明真拉了雯榕从幕布后出来,似乎神色如常,只是笑道:“阿炎,你来了。”雯榕躬身施了一礼,柔声道:“卫国公好。”霍炎也不看她,只是看着李明真笑道:“才子佳人,如今宫里都看好你们这对天成佳偶呢。明真,你真有眼光” 李明真突然就笑不出来,勉强对郑雯榕道:“雯榕,你乏了吧?不如去休息一下,我和卫国公说会儿话。” 郑雯榕自打第一次和李明真见面,一颗芳心早已暗许,只觉得李明真是天下一等的男子。李明真热情的追求和皇家郑家对二人关系的赞许更是令郑雯榕对未来生活充满了向往,她认定李明真便是自己一世的夫君。她和李明真在一起,处处温柔体贴,半点拂他的意也不能够。李明真此时叫她去休息,她便暗自感激他的体贴,高高兴兴的辞了,只去雅间休息。 霍炎把她甜蜜而满足的情绪看在眼里,心里不由自主的一酸。而李明真也同样看到了他的黯然,沉默了片刻,两人不约而同的相望着对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色不异空 二十九 色不异空 “你不能跟她结婚!”霍炎脱口喊道。李明真的脸一阵绯红,一阵雪白,不由自主的脱口道:“你疯了?” 霍炎激动的道:“我没疯,相反现在是我最清醒的时候!我才回长安的时候,娘就嘱咐我要作大明宫的人,我也是这样学起来的。可是现在我发现,如果这样跟着大明宫的步子走,只会让我越来越不象个人!我原来以为应该以皇帝的意愿为意愿,以家族的命运为命运,所以我明明不爱令月,却仍然同意和她成亲,我以为这才是令大家都满意的选择。可是我错了!妥协的结果只能产生悲剧,懦弱害了多少人你难道不明白?” 李明真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忍不住咳嗽起来。霍炎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动情的道:“明真,别折磨自己了!令月才刚死,她的悲剧还不够我们警醒的吗?不要再拖着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和你一起重蹈覆辙了!我不相信,这样你就算得了天下,你又有何幸福可言?” 李明真也激动起来,大声道:“什么幸福?这里是大明宫,天下权利的中心!不是街头小巷,这里不讲什么幸福,这里只有雄心壮志!宏图大业!我是太子,是这个国家未来的领导人,不是什么街头小贩,每天只要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幸福!你让我放弃天下?你傻了啊!从我母后去世,我放弃了我几乎一切的感情去争取权利,如今我是太子监国,离上位只差一步,你说现在让我放弃权势,这公平吗?再说了,我现在不争已经晚了,雍王c皇后c百官,甚至我的父皇都不会让我退” 霍炎心中突然难过起来,颤声道:“所以你宁愿手足相残,甚至利用别人的感情,那个郑小姐爱你,可你娶她只是想拉拢郑氏,使五族势力大多归于你手,作为你和皇后抗衡的筹码” 李明真冷笑道:“氏族们难道不是也在利用我,皇后出身贫贱,一心想重建天下格局,如果雍王当了皇帝,他们这些传统贵族会有好日子过?我们结盟,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有些潮红的眼睛里也露出一丝挑战的光芒,冷然道:“我别无选择!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的先祖又何尝不是踩着骨肉血亲的尸体踏上了英君明主的道路?如果说真有宿命,那么同室操戈就是皇室子弟的宿命,我又何必虚伪的逃避?我能做的也许只有尽快结束纷争,不管是他死还是我亡,也许这样才是减少流血与阴谋的最佳方式。” “够了!”霍炎失声喊道,他冲到窗边,一把扯开了严实的窗帘,阳光突然射进来,李明真不由自主的抬手挡在眼前,霍炎恣意的笑道:“你害怕阳光吗?你现在越来越不象人了,脸色苍白的,正是应该多晒晒太阳!”他一把握住李明真的手,喝道:“你是大唐的太子,就如同这太阳一样,理应光芒照耀众人,而自身光明坦荡,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把你当成这样的太阳” 李明真咬牙道:“你错了!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太阳,我曾经和罗马的天象师谈论过太阳,他们杰出的远望镜曾经观测过太阳,你知道太阳的表面是什么样的吗?不是如你想象的那样光洁无暇,而是布满了焚烧的痕迹,斑斑驳驳的黑色印记丑陋而扭曲。你渴望太阳焚烧黑暗,你就该知道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若要我成为太阳,就要容忍我绝对不是个纯粹的人” 他看着霍炎深受打击的脸,心里一痛,口气也软下来,叹息道:“阿炎,别再骗自己了,你知道我一直如此,大明宫的每一个人也都如此,你会害怕,是因为你其实始终没有真正融入这大明宫” 霍炎脱口道:“至少雍王还不是这样,他还会哀悼他的同胞,为同室操戈感到痛心”李明真冷笑,嘲讽的道:“如果元曦还算单纯c热忱那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这是因为他还没有真正尝到权利的滋味” 他讳莫如深的注视着霍炎,霍炎当面说出了对李元曦的赞美,令他觉得心烦意乱。霍炎一愣,突然想起了李元曦对自己的情谊,脸上竟然有些发红。李明真看见他慌乱的眼神,心里更是一沉,似乎心里最美的那朵花不合时宜的被别人偷窥去了。他几乎无法自持,嘲讽道:“最近你似乎很喜欢雍王啊听说他对你热情的表白了,你们还弹琴唱曲,他妹妹死了,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怎么,你心动了?” 霍炎难以置信的睁圆了眼睛瞪着李明真,脱口道:“你怎么知道?你监视我?” “不我是”李明真一愣,似乎说不出话来。霍炎马上就明白过来,但心里郁闷却丝毫没有减轻,他悲愤的看着李明真道:“你是在监视雍王吧也许你的东宫也遍布了皇后的眼线就这样你监视我,我监视你。你们是亲兄弟啊虽然知道这是必然的局面,可是你亲口说出来,这样的行径仍然让我感到恶心” 霍炎说完,转身就走,李明真下意识的一把拉住他,咬牙道:“你到哪儿去?”霍炎怒道:“回西域也好,浪迹天涯也好,总之离开大明宫,如你所说,究竟是我适应不了,还不如离了干净!”李明真只觉得心里被剜了一刀,似乎心里最终坚守的东西就要离他而去,他不顾一切的死死拉住霍炎的胳膊。风度体统甚至理智都在一瞬间就抛到九霄云外。他蛮横的喝道:“不准走!不准离开我身边!” 霍炎怒不可遏的回身,挥手就给了他脸上重重的一掌,大怒道:“凭什么!” 李明真的嘴角立刻就流了血,可是他攥住霍炎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鲜红的血挂在他苍白的脸颊,仿佛狂风中凄艳的牡丹,“凭我”李明真大声的嘶吼:“凭我爱你!” 这几个字如同一道紫电突然击中了霍炎,他手脚冰凉,甚至连舌头都麻木了,僵硬了,就这样张大嘴瞠视着李明真,一个音也发不出来。李明真吐出这几个字,却如同放下了长久以来的枷锁,他的渴望和欲念突然如暴风骤雨般倾泻而出,他一把把霍炎推倒在地上,用力握住他的双肩,咬牙切齿的嘶吼道:“别再指责我,霍炎!你如若对我会改变一切,创造你我想象的美好前景还抱有一丝希望,就请你为我沉默,就当是为了黎明前无尽寒冷的黑暗沉默,你知道那是通往光明的必经之路。你懂我在这黑暗中要和你一样保持沉默有多难?就如同我对你的爱,灼热c诚挚却又充满欲望的想象。那种让我既疯狂又甜蜜的感觉,白天黑夜的想着你,看见你和对别人多笑一下都感到嫉妒!甚至不止一次的想到把你就这样压在身下” 他手指颤抖着抚摸过霍炎的脸颊,着魔似的呓语:“你知道我想对你干什么?我想占有你让你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你知道我的忍耐让我有多痛” 霍炎一动不动的躺着,只是瞪圆了那双无措的大眼睛注视着李明真苍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良久,慢慢伸手抚上李明真的脸颊,低声说道:“我愿意”李明真一愣,张口结舌的注视着霍炎,霍炎的脸色由一片苍白转为了一抹可疑的绯红。他低声但清晰的柔声说:“明真,我知道你很苦你为了帝位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没有权利叫你退,可是你这样,我很心疼若是我能令你排遣一二那么我的一切你都可以拿去你想要什么?我的心?还是” “你们在谈些什么?”一个温柔轻快的女子声音传来,李明真和霍炎愣在当下。屋外的阳光白亮亮的照在门口,使准太子妃郑雯榕娇小的身影变成了一个移动的剪影,仿佛不久前她和李明真一起动情演绎过的皮影人物。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走近,明媚微笑的脸渐渐从暗色中浮现,一点点变得清晰,“兄弟俩聊了这么久,一定渴了了吧,我煮了绿豆莲子汤” “哎呀!你们怎么了?”屋子里的一片狼藉令郑雯榕低低惊呼出声,她连忙放下绿豆汤,匆匆赶到李明真和霍炎面前,手足无措的问: “您们怎么打起架来?有话好好说”她低声问道,焦急和心痛在微微发红的眼睛里显而易见。她伸出手,想要扶李明真起来,却被李明真骇人的表情镇住。 李明真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个彻底,他身体微微颤抖,注视着霍炎的目光里有着肆无忌惮的痛彻心扉,那陌生的目光令郑雯榕莫名的心惊肉跳。李明真心里的郁闷和愤怒已经无法言喻,一向温文尔雅的他失控的一脚踢在雯榕肩膀上,怒道:“滚!滚出去”“啊”雯榕痛呼一声,跌倒在地,“住手!”霍炎也惊得几乎呆了。 雯榕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李明真如此震怒,她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殿下,您怎么了?”她无措悲切的哭泣如同无辜的羔羊。 霍炎一咬牙,连日来的压抑c失望c愤怒突然就爆发了,他一把攥住李明真的手,喊道:“你看看你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你跟我走!马上!”李明真心里震动,喃喃道:“去哪儿啊?”霍炎咬牙切齿的道:“回天山去!不结什么劳什子婚了!也不再争权夺利了!一生在塞外牧羊放马,逍遥自在,即使没有金碧辉煌的宫殿和前呼后拥的臣民,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李明真如同雷击一样愣住了,一瞬间他象变成泥塑一样只能张口结舌,一种曾经出现在他梦境中的绮丽自由的生活渐渐在他心里清晰起来。 但是一旁的准太子妃郑雯榕却突然清醒过来,她明白他的未婚夫在进行着一项足以摧毁他们婚姻的危险试探,她看见他狂热迷乱的脸。她对李明真的爱和渴望突然使她变成了世界上最泼辣勇敢的女人。她一个箭步向李明真和霍炎跨了过去,地上的碎瓷片滑了她一下,她踉跄着几乎摔倒,她跌跌撞撞的扑向李明真,不顾一切的拉着他的手臂,颤声哭喊道:“殿下,不能啊我们婚期将近,你绝不能在此时行任意妄为之事啊殿下,现在皇家c郑家c满朝文武一众人的目光都盯着殿下啊。殿下的英名不能受损,事关殿下的前程,殿下难道要令一生心血c平生志向付之东流吗?殿下,殿下,万万不可啊” 李明真突然一愣,,雯榕的话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浇冷了他的欲望。猛然间,他想到的是自己如履薄冰的每一天,想到虎视眈眈的皇后,态度暧昧的父皇,他只觉得未来的路被一片迷雾笼罩,处处都是陷阱李明真心里一阵烫一阵凉,仿佛从天堂的巅峰跌到深海的渊底 良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一个巴掌拍在自己脸上,霍炎和雯榕都惊呼一声。李明真艰难的低语道:“阿炎也许,你再等等我我就会想出办法。不,我不能那么自私,我没有权利要求你等我”他语无伦次的摇头叹息。半晌,他用沙哑的嗓音艰难的说:“我们还是做一辈子的兄弟吧,若是纠结其他,恐怕还不得长久也许,这就是宿命” 霍炎一愣,心痛得如同撕裂一般道:“既然你已经输给了宿命,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霍炎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长长的乌发划过李明真的手,他用力一挣,李明真不由自主的放开了他的手,霍炎苦笑道:“你勇敢又固执,什么都可以不要,这也许真是成就帝位的必然条件太子殿下,我祝您今后武运昌隆,一切得偿所愿” 李明真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踉跄了一下,快步出了房门。李明真再也支持不住失声痛哭。 郑雯榕注视着李明真,看着这个一向沉稳的皇子哭得如同心碎的孩子。她本是五门贵女,从小在父母的呵护和众人的羡慕中长大,内心的骄傲不亚于皇家公主,甚至比公主还多了一分率性。自从她爱上李明真,就甘愿为了这个男人俯身为尘,只是今天,她的绮丽美梦被无情的打破,而且是以最残忍的方式。这一瞬间,她已经知道李明真和她之间隔着讳莫如深的鸿沟,也许终其一生,她也无法窥视李明真内心深处的真正爱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弈 三十 弈 唐仪凤四年,年初吉日,太子李明真大婚,册封紫金光禄大夫检校御史大夫淮南节度使郑温之女郑雯榕为太子妃。皇室终于迎来了一场久违的喜事,大明宫的主人们也露出了久违的喜悦的笑容。风度翩翩,英俊儒雅的皇太子获得了一波又一波人群的赞誉和祝福,似乎并没有在意他交情甚笃的朋友金吾卫大将军霍炎的过早离席。 同年,因山东等地昔年大旱,改国号为调露。西突厥太子阿史那都支突然集结重兵,联合吐蕃,进攻龟兹。代领安西都护府的武卫将军糜度铁勒奋战不敌,退守焉耆城。 勤政殿的朝会上,气氛凝重,众臣都专注听着奏事官宣读敌人发来的战书,武皇后端坐在宝座上,讳莫如深的道:“此文字字针对太子,似乎这突厥的敌人,不是大唐,倒是太子了”众臣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李明真,李明真脸上神色如常。皇后又道:“说起来,他们西突厥的二皇子去年才到长安朝拜,和太子相处的也很不错,怎么这会说变脸就变脸,看来这突厥人并非仁信之人呐。” 李明真奏道:“大唐和突厥人打交道多年,突厥人一贯如此,年年朝拜年年交兵。儿臣自觉行为谨慎,也不知道是哪里失察得罪了突厥人,既然敌人对我挑衅,明真也不是懦弱之辈,儿臣愿请旨出征,率我大唐雄兵出关退敌。”此言一出,当朝的大臣们纷纷道:“太子不可涉险” 霍炎出列道:“突厥人一向蛮横,此时针对太子,无非是为自己的恶行找一个牵强的理由。我大唐君臣怎可被突厥人牵着鼻子走?太子贵为储君,理应坐镇京师以安民心。安西各镇原本就是霍家军驻地,臣一直遥领安西都护之职,臣对当地再熟悉不过,请陛下下旨,准臣领兵出关,定为朝廷荡平敌寇!” 雍王李元曦也出列道:“儿臣整天在京城纸上谈兵,用兵部尚书之职装点门面。儿臣心有一腔抱负,请陛下赐我真正的武士尊严,李元曦也愿意领兵出征。” 众大臣们议论纷纷,说这个领兵合适,那个领兵合适,一时竟没有定论。武皇后见状,也道此事重大,需谨慎应对,便散朝再议。 太子东宫,李明真少有的眉头紧蹙,李存义小心翼翼的道:“突厥突然对我大唐用兵,真的是随性所至吗?你和二皇子笃木琛交好,何不遣人去问问他?”李明真走过去,把房间的门掩上,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递给李存训,皱眉道:“你看看这个。”李明真打开,见上面写道:“建功立业,在此一举。”下面盖了一个突厥贵族特有的印章,李存义知道,这正是笃木琛随身不离所带戒指的图案,是他用来与传递密信的印章。李存训一愣,疑惑的看着李明真问道:“难道突厥这战,是笃木琛安排的?真是冲你而来?” 李明真把信收回来,折了折放到烛火上烧了,冷笑道:“我听派入突厥的细作来报,笃木琛和突厥太子表面和睦,但突厥太子暴躁粗鲁,远不及笃木琛精明能干,深得人心,且突厥可汗老迈,汗位更替在即。笃木琛难道就没有取代太子之意?我看他此举,是想借我大唐之手除掉突厥太子以代之,继而成就汗位。他与我里应外合,既是想令此事做得更有把握,我若领兵,胜利了自然是大功一件,更可巩固军中势力,储君之位可算稳固。他笃木琛送了这么个大礼给我,我自然感激,将来他继承了汗位,而我”李存义接到:“而你继承了大统,那么突厥将来和大唐的关系自然非同一般了,可以从大唐获得的东西自然更多。”他看看李明真,钦佩的道:“笃木琛此举是深谋远虑啊,你能看出来,还是你考虑的周全。” 李明真在房间里踱了几步,道:“看出又如何?关键是此事若做了,也是留了个天大的把柄给笃木琛。万一父皇察觉”李存义想了片刻,一拍桌子道:“自然要做的,瞻前顾后便什么也做不了!我看你索性大干一场!借此机会把兵权握在手里,皇后便不敢有有非分之想,等你继承了大统,谁还能去追究?”李明真点头道:“你说的也是。”顿了一顿,李存义迟疑道:“其实我觉得,笃木琛也许真的是想帮你也说不定,看他当初对你的态度,也是真诚的。”李明真突然有些烦躁,道:“存义,你糊涂了,感情和利益那个更可靠?世人所选择的,也一定都是利益。”他愣了愣,苦涩的低语道:“我也是如此啊” 沉默了片刻,他下了决心似的对李存义道:“既然要西征,就要做出不愿西征的样子,雍王也请旨领兵了,我若与他争起来,皇后必定不会让我前去。”李存义领悟道:“对,我们要欲擒故纵,朝会上我就多多诉说西去的艰苦,皇后心痛雍王,说不定就不愿他去。你也做出犹豫的样子,她必派你去。”李明真点头道:“是这个理。”李存义又道:“你或是雍王出征,朝廷必定派大将辅佐,说不定就是霍炎,你”李明真烦躁的道:“不会的,父皇一直想让霍炎留在长安,否则早就授他安西都护实职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延英殿内,武皇后也慎重的考虑着西征的人选,杨甫之分析着西征的利弊:“这些年来,西突厥与我朝其实是和多战少,突厥族内的好战分子早就跃跃欲试。所以突厥这样举全国之兵犯我边境,也是迟早的事情。朝廷对边境一贯安抚,如今也是展示国威的时候了,我看这战必打,而且还要赢得漂亮。”武皇后微微颔首,杨甫之又道:“领军的人选,皇后怎么看?”武皇后道:“甫之,你看太子是否愿意出征?”杨甫之一笑,道:“我看太子是愿意的,陇西道是我大唐兴邦之地,安西诸镇驻防的都是国家精锐的关中c陇西将士。西征成功,不但能够获得崇高的威望,还能把关陇军权把握在手。太子本身已经获得了氏族的支持,和郑家结亲,又掌握了国家盐铁,再加上军权,他的地位可保万无一失。” 皇后道:“你说得很有道理,男儿志在四方,我们大唐的优秀皇子,得靠自己挣军功争地位。虽然边塞环境恶劣,必定辛苦,元曦也没有打过仗,但这也是上天对他的考验,我看他去西征很好。我对元曦有十分的信心,他的才华绝对不亚于任何人。他应该用自己的实力向世人证明,有能力领导这个国家的皇子,不仅仅只有太子。”杨甫之道:“皇后所言甚是。”皇后又道:“西征是大事,陛下虽然病着,可并不糊涂,我看还得征求陛下的圣意。” 紫宸殿内,弘治帝心不在焉的卧在榻上听着章台逸仙弹琴,逸仙醇美的声音唱道:“月宿枝头,清风无言斜倚楼,寂寞箜篌,弦音空弹落叶愁,夜映西洲,飞花如梦江自流,轻烟悠悠,金猊香冷独酌酒,只愿与君共偕首,魂梦不堪有怨幽,惊醒夜半凉初透,人影瘦,但愿终能与君长相守,不应终日凝眸,凝眸处相思不休,已是秋” 曲罢,弘治帝微笑道:“这首长安城流行的曲子,是明真作的吧?他写这些东西,倒是很有才情。”逸仙微笑道:“皇子们具是多才多艺,太子殿下的词曲,沛王殿下的诗文,代王殿下的金石,雍王殿下的书画,在京城都堪称一绝的,这是陛下的福气。”弘治帝呵呵笑了,声音里透露着一个父亲的自豪,却道:“这些都是杂艺罢了,他们会一些,说明人还不是那么呆板无趣。不过身为皇子,还是治国理政是正务。”伏胜在旁边笑道:“殿下们都勤奋着呢!陛下放心好了” 弘治帝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逸仙,此次西征,你看何人领兵合适?”章台逸仙一愣,勉强笑道:“皇上怎么问逸仙这个,臣身份低微,不敢乱谈政务。再说,臣也不懂”弘治帝呵呵一笑,在榻上翻了个身道:“当年一笔镇京城的才子,这才过了多久?就说自己不懂政务了?”章台拜伏道:“臣不敢。” 弘治帝道:“我们大唐能有这样政务清明的局面,就是因为广开言路,现在不是朝会,就是因为你身份低微。所以这样的大事你才没有私欲,所以朕才想听听你的心里话。”顿了一顿,弘治帝讳莫如深的道:“逸仙,朕可以罢了褚禾南的官,却也可以再次提拔你。”章台逸仙一愣,心里却酸楚起来,颤声道:“臣不敢臣现在似乎,也没有了那个争强好胜的心情”弘治帝道:“年纪轻轻的,受了一些挫折,怎么就妄谈丧志?只要是你肯努力,上天是不会亏待你的,朕也会给你机会。” 章台逸仙心里一动,突然就生出了一个胆大妄为的念头,他低语道:“恕臣直言,西征的人选,陛下早有了圣裁,必是太子殿下无疑。因为陛下要的,不止是西征的胜利,还有政权的稳固。太子殿下已经拥有了官员任用的权利和支度国家盐铁的权利,陛下还想付于他兵权与威望,这样,其他人都不敢另做他想,政权也许就会在平稳中逐渐过渡到太子手上。皇后娘娘现在虽然独自坐朝听政,其实权利还不然当年二圣临朝之时,这一切,都是陛下精心安排的啊。” 弘治帝一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道:“章台逸仙,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揣测圣意?”章台道:“臣不敢,只是书呆子做的时间多了,一时还改不了那份畅所欲言的呆气。” 弘治帝呵呵笑着,似乎是饶有兴趣的样子,又问道:“那你说朕该派谁辅佐太子一起西征呢?”章台神色自若的道:“自然是霍大将军,他对西域熟悉,又与太子如同兄弟一般,自然是会尽心辅佐 “哈哈哈”弘治帝失笑起来,摇头道:“逸仙,你的呆气这回是真的呆了你难道不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章台一愣,意味深长的微笑道:“陛下圣明” 弘治帝沉默了片刻,讳莫如深的道:“太子聪慧勤勉,朕对他寄以厚望” 章台不动声色的道:“陛下是圣明之君,所思所虑非常人可比。太子不但聪惠勤勉,更加贤明宽仁,臣突然想起了一些琐事”他俊美的脸上似乎平静如常,淡淡的道:“臣自去年收到外祖家书,除忏悔自己的过错之外,更深切的思念陛下,追忆往昔君臣之情。外祖特别提到对太子的感谢,感谢太子一直体惜照顾,外祖年纪大了,去年生了场病,还是太子在岭南的下属找人医治好的臣一直想找机会向陛下谢恩,太子的关怀,必定是陛下授意的了” 弘治帝的脸色沉了沉,随即不动声色的道:“你不必在意,太子仁厚,这样的好事想必不止做了一件”“当然仪凤二年,敬德王治下的左威卫士兵因为粮饷被上级克扣,几乎引发哗变,是太子拿出自己府内的钱粮分与饥饿的士兵,这才安抚了众人”弘治帝道:“那敬德王呢?他参与克扣士兵粮饷了吗?”章台道:“自然是没有的,那只是一些下级军官所为。”弘治帝皱眉道:“既然是敬德王失职,自然得他自己去弥补,为什么要太子出面呢?”章台笑道:“太子仁慈,想必是不忍看士兵们受苦,所以才出手相助,用得也是自己的钱粮,真是大公无私啊还有仪凤三年” “不要再说了!”弘治帝怒道。逸仙神色自若的打住,弘治帝挥挥手,只道:“退下,朕要静一静。”“是”逸仙应着,和伏胜等人退出寝宫的内门。“章台公子,陛下这是?”伏胜莫名的打量了章台逸仙几眼,怀疑的道:“你说的都是太子仁慈优良的政举,可为什么陛下反而会生气呢?”逸仙讳莫如深的道:“公公,圣意不可揣测。”“啊”伏胜一愣,“是是,我糊涂了。” 寝宫的明烛灯影闪烁,良久,弘治帝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弘治帝唤道“伏胜!替朕更衣!”伏胜连忙进去,道:“这么晚了,陛下要移驾那里啊?”弘治帝道:“朕要去看看皇后。”顿了顿又道:“章台逸仙!”逸仙连忙进来跪下到:“臣在”弘治帝眯着眼注视了他片刻,慢慢道:“传旨,去章台逸仙贱籍,封黄门侍郎,就跟在朕身边随侍。”逸仙心里大震,面上却仍旧波澜不惊,只是拜伏道:“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决 三十一 决 夜幕深邃,唯有晶亮的繁星无言的注视着人间的一切悲喜。含冰殿雍王的书房,李元曦仍然坐在书桌前凝神思索。当值太监进来报道:“陛下c娘娘驾到!”李元曦一怔,连忙站起来接驾,弘治帝和武皇后已经在杨甫之和章台逸仙等人的陪同下走了进来。李元曦参拜道:“儿臣参见父皇母后。”弘治帝连连道:“起来,快起来”武皇后上前搀起他,温柔的笑问:“这么晚了,曦儿在做什么?” 一面就走到他的书桌旁,轻轻拿起他桌上的正写的两页纸,看了几眼,微笑道:“曦儿的字是写得越发有书家风范了”弘治帝道:“拿来朕瞧瞧”武皇后连忙递到弘治帝眼前,弘治帝眯着眼睛细看,却仍然有些吃力。章台逸仙在旁边轻轻的念道:“西征用兵策略,突厥骑兵与我军的优劣对比”李元曦不由自主的看了他一眼,武皇后道:“章台现在是陛下随行的黄门侍郎了”李元曦心中一怔,仍然只是面无表情的略点了下头。 弘治帝意味深长的微笑道:“西征用兵策略曦儿有心了”李元曦道:“西征是大事,儿臣为西征思虑也是应尽的职责。”武皇后又拿起李元曦书桌上的另一页纸,念道:“安西各府镇地方改制方略”弘治帝看了李元曦一眼,昏昧的眼光无法琢磨,脸上却仍然是慈祥温和的,“曦儿,父皇想听听你对西域的看法,你且说说”李元曦应道:“是”一面上前搀扶弘治帝坐下,这才开言道:“西域土地辽阔,物产丰富,常年以来都是各番邦必争之地。我大唐兵强马壮,西域各邦都不是对手,朝廷在太宗贞观初年就夺取了高昌等地。但西域离中原腹地遥远,周围环境复杂,稍有不慎,异族就会卷土重来。所以贞观二十年,安西大都护空缺之时,西突厥就入侵高昌,杀了镇守。直至贞观二十三年继任的安西大都护霍恪到达高昌,不但一举夺回了高昌,还打下了焉耆c龟兹,安西诸地才又获得了长久的安定。所以安西等地光靠固守是不行的。不但要主动出击,打到突厥人不敢来犯,还要安抚,教化当地,使当地百姓心向朝廷,逐渐抹除其他异族的习俗痕迹”李元曦侃侃而谈,把自己对治理西域的理想都向弘治帝和皇后一一阐述。虽然有些方面稍显稚嫩,但他所思所虑,竟然周全详实,切中时弊,前瞻性颇强。弘治帝不时赞许点头,武皇后心中欣慰惊喜的同时,也不由涌上一丝复杂的忧虑。 李元曦说到最后,激动的道:“如若我去西征,所要做的,不是单纯的和西突厥打上一战,我要长久平定西域,让西域各镇人心真正向往朝廷。最终扩展帝国的版图,甚至让我们大唐骑兵的铁骑越过天山!”武皇后一怔,和杨甫之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元曦,你的想法很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实施起来非一年半载不可完成。当年霍家两代人才把丝绸之路扩大到天山,只要稍有不慎,西突厥等虎视眈眈的异族就会立即卷土重来。种种危险和困难,你离开了长安,就是朝廷镇守一方的重臣,这其中的责任就得你一力承担”弘治帝温和的道。 “不管几年,就是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李元曦大声道,他突然一愣,深深的注视着自己的父母,眼里渐渐晶亮:“别人都说西域苦寒荒凉,我却觉得那是值得一个男儿花毕生的精力探索的神奇土地。我愿意替伟大的朝廷安定西域,父皇英明,太子也必定能继承父皇的国策。我们大唐将国运昌隆c蒸蒸日上,儿臣在安西为朝廷尽到了自己的绵薄之力,已经无憾终生了。” “曦儿”武皇后心里一酸,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李元曦动情的道:“父亲c妈妈,等你们二老觉得一切都好了,就到安西来看看儿子我带你们领略塞外风光,那一定是,和大明宫不一样的风景” 武皇后抱着李元曦哀哀的哭了,弘治帝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元曦啊元曦你是父皇的好孩子啊好!我的孩子有志气,有担待,最重要的是识大体。父皇答应你了!就让你去西征!”李元曦闻言拜倒道:“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重望。”弘治帝又道:“朕封你作陇西道行军大元帅,节度陇西各州。给你二十万大军,随行各式工匠农人,文武官员。再令户部专门成立西征衙门,专供你西行所需,负责官员嘛黄门侍郎章台逸仙,就是你了,朕命你全力负责好雍王西行的一切后勤补给。雍王有什么需要,朝廷将鼎力支持。”逸仙看了李元曦一眼,跪下领旨。 弘治帝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又道:“朕会派金吾卫大将军霍炎做你的副将,和你一同西征。他对那地方熟,有他帮你,朕放心了。”李元曦咋然听到霍炎的名字,不由一呆。 弘治帝讳莫如深的道:“元曦,我把你姑母的心肝宝贝给你了你们,好好的去平定西疆,为朝廷干一番事业吧” 李元曦心里涌上了难以言说的情绪,竟然愣了片刻,才拜伏道:“谢父皇” 刻漏轻轻的响了一下,已经是三更时分,李元曦茫然的注视着周围寂静的宫殿,刚才决定他命运的场面恍如隔世。 “殿下,恭喜你达成心愿”章台逸仙温柔的声音响去,李元曦回过神,见逸仙不知何时折返,正立在纱幕后似笑非笑的注视着他。李元曦冷冷的道:“我的心愿?你又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逸仙微微低了低头浅笑道:“是,微臣不敢揣测殿下心思”。李元曦沉默了片刻,沉声道:“过来”逸仙缓缓走到他跟前。他捏住他的下巴令他抬起脸。李元曦注视在他的眼睛,冷然道:“谁让你做这些的?”逸仙从容的看着他,慢慢道:“没人让我,我的所作所为都是自己的主张。” “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你是褚禾南的外孙,本该是皇后和本王的敌人,你不象杨烈等褚禾南的门生故旧一样投靠太子,反而却要做本王的人?” 逸仙他深深的注视着李元曦,沉静的面容上一双星眸里如同绽放起一朵绚丽的烟花。缓缓一笑道:“我自然是为了爱情。” 李元曦的眼里似乎丝毫没有动摇,淡淡的道:“你倒是心思与他人不同,可是你的爱情也许永远不会有指望本王睡过的男女都是过眼云烟,从来没有爱情” “我知道,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我的爱情只与我的心情有关。你是最尊贵的皇子,高高在上,令无数人倾慕,你肯宠幸谁,已经是抬举。你肯让我做你的人,我很知足,即使是孤独的守望着殿下,那也未尝不失为一种美啊”逸仙慢慢的微笑道。他凑上去吻李元曦的唇,李元曦微微侧头避开了,逸仙垂了垂头轻笑,慢慢环住他的腰去解他的腰带。李元曦一怔,突然一把握住了他动作的手。 含冰殿的烛光摇曳,灯花啪啪的在烛台边轻响。逸仙顿了片刻,慢慢抬头注视着李元曦,李元曦俊美的脸上是亘古不变的冷漠,只是一双深潭似的眼睛浮现了一丝犹豫的涟漪逸仙沉默了半晌,轻轻问道:“殿下,你不要我了吗?” 李元曦愣了一下,随即推开了他,转身冷冷的道:“你走吧若你觉得为难,我可以向父皇请求另派西征衙门的人选。”逸仙的眼里慢慢湿润,苦笑道:“殿下就那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是,其实你根本没有给过我任何承诺,我又能要求你什么?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要喜欢你罢了” 李元曦道:“也许我们都是为情所困的身不由己的人你又不是女人,本王也不能给你名份,这对你不公平本王要走了,甚至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 逸仙只觉得心中的疼痛蔓延开来,凄然道:“其实殿下西征所想的不但是建功立业,为朝廷开疆扩土。而是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追求霍将军去了,殿下为了真正的爱情,从此要做个忠贞不渝的人?也是,你喜欢的霍将军,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即便是他喜欢的太子,也只能在他和权利之间选择太子选择了婚姻,同时也就失去了他,他怎么能容忍和任何人分享他的爱人?所以殿下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等着原本有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人都一一离开公主死了,太子结婚了我佩服你的这份耐心和执着” 他心中痛苦,忍不住就口不择言的道:“可是感情的事情是殿下想怎样就怎样的吗?你以为你和他一起西征,朝夕相处,你就能得到他吗?殿下想要他的真心,他也未必令殿下如愿,太子已经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热情。他那样的人,似乎对任何人都有真情,却是最不容易付出真心我怕殿下要得太多,而他能给殿下的太少,殿下最终只落得伤心失望” “住口!放肆!”李元曦又气又怒,失控的一巴掌挥到了逸仙的脸上,打得他一踉。 李元曦一愣,看着逸仙伤心欲绝的面容,心里迟疑了一下,随即又复冷酷:“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顿了一顿他道:“霍炎的好,你又懂得多少?太子其实太蠢,他放弃了世界上最珍贵的感情我告诉你,若是霍炎肯,即便要我拿自己的前途和尊荣去换他的真心,我也不会有一丝的犹豫。” 逸仙轻轻的抚了抚火辣辣的脸颊,逼问道:“若是他不肯呢?若是殿下付出一切,他也不爱你呢?” 李元曦斩钉截铁的道:“若是他始终不能爱我,那我的心也必将因他而死,终我一生,我也不会再对任何人动情” 逸仙的眼泪无声的如雨落下,他呆了片刻,咬牙道:“雍王殿下,您放心,西征衙门的负责人必定是我,我章台逸仙至少也会是您的忠臣!”他向李元曦深深施了一礼,转身快步而去。 李元曦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心里也情不自禁的有一丝震动,逸仙的痴情他不是不懂。他可以在其他方面给他补偿,但他要的爱情他却绝对无法回应。他的心因为霍炎而残缺了一块,除了他,无人能够填满 调露元年,西突厥袭击安西,大唐边塞战事又起,长安为之震动,出兵西域已成定局。 巳时初刻,上朝的呼喝声响彻在大明宫上空,文武百官神色肃穆的鱼贯入朝,在含元殿内按品级站定。“帝后上朝!”的声音响起时大家都吃了一惊,只见已经半年没有上朝的弘治帝一身金盔金甲,在武皇后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进来。众人皆心头大震,同时也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迫切和激昂之意。 众臣山呼舞蹈毕,身着戎装的弘治帝威严的开口道:“突厥犯我边境,我大唐岂可示弱,朕已决定派大军西征,一举荡平敌寇,平定陇西各州。”众臣都齐呼万岁。伏胜上前展开黄卷,宣道:“圣上有旨,封卫国公金吾卫大将军霍炎为陇西大将军,实授安西大都护之职,为西征大军前锋;羽林卫大将军卢宪为平西大将军,为西征大军后军。”霍炎和卢宪出列跪拜朗声道:“臣领旨!” 李明真心中一阵凉意袭来,他惴惴不安的看着伏胜又展开了另一道圣旨:“封雍王李元曦为陇西道行军大元帅c陇西节度使,为西征大军中军,统领二十万大军西征!” “父皇”李明真不等李元曦领旨,急切的出列奏道。“霍卢两位将军西征,京畿守卫者为谁?请父皇慎议领军人选” “太子别急”武皇后讳莫如深的开言:“封代王李良城为左金吾卫大将军,羽林郎将南宫望为羽林卫将军,奉车都尉木承宏为卫尉少卿太子,你看如何?”李明真一震,也顾不上抗议武皇后把京中武装全部安排了自己的亲信。只是急切的道:“西征辛苦,道路颠沛环境恶劣,弟弟只有十八岁,从未远离过长安。要他如此艰苦,我于心不忍,请父皇让儿臣替元曦西征。” “太子!”武皇后蓦的站了起来,“李元曦不是皇室养在深宫的一朵娇花,他是大唐皇子中鞍马骑射最娴熟的勇士!理应为国家守土开疆!再者,圣上定下的人选,太子质疑的是雍王领兵的能力还是陛下决策的圣明?”她不容置疑的一挥衣袖道:“雍王李元曦跪下接旨!” 李元曦跪下,大声道:“臣李元曦接旨!臣必将为大唐荡平敌寇,马革裹尸乃还!” 弘治帝站起来道:“好,这才是无愧大唐皇子的表率,李元曦c霍炎c卢宪,你们都是大唐杰出的将领,朕愿你们旗开得胜,捷报早还长安!”众臣跪拜,齐道:“旗开得胜,捷报早还!万岁万万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忠诚 三十二忠诚 太子宫里,李明真失态的把桌子上的青瓷茶具一股脑的挥到了地上,名贵的瓷器发出清脆悦耳的破碎声。李存义佯作镇定的微笑道:“其实这样也好,听说雍王立志开拓西域,不把大唐版图扩展到天山以西绝不还朝,看样子是想扎在哪里了,如果他是真心实意,那咱们倒省了不少事儿” “可是他竟然带走了阿炎!”李明真大怒,一拍桌子道:“朝廷熟悉西疆的将领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派阿炎去?父皇是不是糊涂了?阿炎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明明知道雍王对他早有觊觎!我” “明真!”李存义也怒了,提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父皇的安排合情合理,缜密稳妥,替方方面面的人都周详考虑到了,实是现今的最佳方案!”他注视着李明真,一字一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父皇的意思已经明显不过了,你何必假作不知?太子殿下不要为了一己私欲忘记了全盘大局!”李明真愣住,但只是清醒了一瞬间,他又复变得癫狂,“我要去面见父皇!面见父皇!”他大喊着,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宫殿。 “明真!”李存义无可奈何地喊着,见他的背影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李存义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有些凄苦的自语道:“你这样哪像果断冷静的太子?从小到大,你从不感情用事,可偏偏在对待霍炎上总是焦躁要成大事的人,心里有些太放不下的东西是大忌,我倒觉得,霍炎离了你身边倒好” 李存义并没有等待太久,李明真意料中的垂头丧气的返回了东宫。李存义迎上他,见李明真露出了绝望痛苦的表情,心里又有些不忍,只得安抚道:“明真,你先别急。雍王走了,如果他真在西域待个几年,以父皇的身体看来,说句大不敬的话,天下可能在他还来不及回京之际就属于你手到那时”他顿了一顿道:“你想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吗?”李明真半晌不语,片刻之后自嘲的苦笑道:“等到天下尽在我手的时候吗?可能有些事情,已经来不及了”李存义叹了口气道:“人总要失去点什么,才能够得到点什么,这可能就是命不要忘了你最想要的是什么?站在权力塔尖的人注定是孤独的” 李明真却充耳不闻,只是沉浸在自己哀痛之中,凄楚的道:“我现在真后悔当初,阿炎不会回来了,他对我失望了。他会一去不复返,他和李元曦在西疆待的时间越长,他的心就会越向着雍王,我会慢慢的失去他”他又沉默了片刻,有些神经质的咬牙低声道:“我再想想,我会想点办法,让阿炎尽早,尽早回到我身边”李存义迟疑了一下道:“只要他的家还在长安,他迟早会回来的”李明真猛一惊,若有所思的道:“你是说姑妈?” 夜幕低垂,李存义疲惫的回到住所,连日来的一系列事件使他忧心忡忡,他突然发现,李明真登上帝位的道路,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艰难,时局瞬息万变,他只觉得心力憔悴。 他走进卧室,想要休息一下,却蓦然一惊,霍炎坐在屋里,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个平时明媚如同阳光的青年竟显得有些阴沉和诡异。 他当然知道他为何而来,于是镇定的招呼道:“卫国公,别来无恙。”霍炎看了他一眼,径直说道:“纪王,我母亲请旨随军西行,回安西都护府去,你为何在陛下面前进言,阻止我母子西去?”李存义镇定的道:“就如我向父皇奏报道一样,西疆战事不明,姑妈去那里不安全不如等你们安定了时局,再护送她老人家前往。” 霍炎站起身来,冷然的向李存义道:“我知道你表面客气,其实一向视我为太子前进的绊脚石。我回陇西去,他就可以心无旁骛争夺他的帝位,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因为这不够!”李存训激动的吼了起来,“你不能只置身事外,你应该帮助明真,我要你把你们霍家的势力都押在明真这边,全心全意的帮助明真登上帝位!” 霍炎愣了一下,负手而立,意味深长的苦笑道:“帮助他登上帝位?” 李存义毫不迟疑的道:“是,我请求你选择帮助太子,我以为你已经选择了他,我以为你爱他” “那我该怎么帮助他?”霍炎冷笑道,李存义却毫不理会他的嘲讽,直接道:“你应该知道他唯一的对手就是雍王,太子失去了西征的机会,如果雍王在陇西立下战功,皇后一党就会一呼百应,借机提高雍王的权利和声望,你不应该让雍王在西疆战场赢!”霍炎怒道:“你是让我拿朝廷利益和几十万将士的性命做局,只是为了扳倒雍王吗?这是明真的意思吗?我不相信!我也绝对不会做的!”李存义嗤笑道:“知道你不会答应,但至少你可以在西疆杀了李元曦,我相信你绝对找得到一个可以做得天衣无缝的机会!” 霍炎几乎气结,声音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纪王,雍王至今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太子的事情,他甚至不想争夺皇位,只想到陇西去替朝廷守土开疆。你们就这样处心积虑的想要除掉他?李存义,李元曦也是你的亲兄弟” 李存义吸了一口气,森然道:“当年太宗皇帝为了夺取帝位,策划了玄武门之变,除掉了太子和齐王,你知道是谁亲手替太宗用箭射死了他的亲哥哥和弟弟吗?”“我”霍炎突然说不出话来,脸色也变得苍白,李存义毫不留情的冷笑道:“你当然应该知道,当年替太宗在玄武门杀死了他的哥哥和弟弟的人,是和你一样的神箭手,就是你的祖父卫国公霍靖!而且你也还知道,甚至后来太宗废掉当时的太子和最有贤名的越王,最终立了我们父皇为太子,你的父亲霍恪也是其中最重要的推手!你们霍家从来都是李家权利更替的成就者,难道你如今就可以撇的一干二净?” “不我的祖父和父亲他们都是不得已的,所以他们都远走西疆,一生都愧疚和痛苦”霍炎难过的道:“但是我不想这样,我不想重蹈覆辙” “他们都是为了忠诚和爱!”李存义狂热的道:“你的祖父和父亲牺牲了自己的心情,而成就了他们所忠于的君王和挚友,你难道不也该象他们一样?你说过你爱明真的,难道最真挚的爱不是成全他最伟大的帝国构想?霍炎!你得帮助明真!” 霍炎痛苦的道:“我愿意帮助明真,我甚至可以为他而死但是,为了爱他而杀死他无辜的兄弟我做不到” “可是你必须做到!霍炎,你的父辈们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你的祖父甚至称得上狠辣!怎么到了你这里就瞻前顾后,左右为难?你的软弱不但会害了你自己,还会害了深爱你的太子!你要明白,雍王一定会和太子争的!你知道是为了什么?”李存训尖锐的道,讳莫如深的盯着霍炎,霍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徒劳的挣扎道:“为了什么?”李存训冷笑道:“当然是为了你雍王会为了你争的”霍炎颤抖的低语道:“为了我?” 李存训也似乎豁出去了,他用不加掩饰的厌恶目光斜睨着霍炎,冷酷的道:“你知道其实我讨厌你吗?你害明真失去方向,乱了分寸。你就是我们李家宿命中的妖孽,你虽然是个男人,却轻而易举的迷住了李家最重要的两位皇子。你等着看吧,总有一天,他们会为了得到你刀戈相向,血流成河是你害了太子!” 霍炎的脸色变得苍白,又急又气的喊道:“你胡说!我怎么会害明真?我怎么会想害他?我甚至没有和雍王多说过一句话,为什么要把他们的不和算成我的过错?”李存训不屑的冷哼道:“雍王为你已经和明真争了多年了,连父皇都察觉到了你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 霍炎不由自主的抓住李存训的衣襟怒道:“如果你觉得明真现在和将来的困境都是因为我,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我?”李存训冷冷的道:“因为已经没用了你已经成了他们心里的刺,强行拔除只能令他们伤得更深你必须作出选择。你这样摇摆不定,立场不坚的,只会令他们的争斗更加恶化!”他推开霍炎,嘲讽的道:“其实你曾经差点就为了明真而杀死了元曦,你忘了?就在你刚到大明宫的那年,你把雍王扔到了太液池里那时候你对明真是真诚的,现在你反而不想除掉雍王,是因为不舍得了吗?别忘了,忠诚只有一辈子对一个人忠诚才称得上忠诚,你会忠诚于明真吗?” “别说了你住口”霍炎颓然的踉跄了一下,几乎要靠撑住桌子才能站稳,他绝望的道:“我当然,当然是忠诚于明真的,我只希望明真能赢得光明磊落,难道这也是错的?”李存义叹息了一声,终于还是留了一丝怜悯给霍炎:“你这样想,不但是天真,更是愚蠢” “若是你还对明真有一点真情,就在西疆替他除掉他的对手如果你做不到杀了他,若是雍王真那么喜欢你胜过皇权,你至少可以把雍王永远留在西疆,不再来给明真添麻烦这样也许对所有人都好” “李存义,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了?”霍炎怒道,“我不是你们权利争夺的筹码,我的感情更不是任何人的陷阱” “我当你至少还是明真两肋插刀的朋友你必须帮他!”李存义毫不迟疑的道。 霍炎一愣,叹息道:“李存义,你不要忘记了欲速而不达的道理。其实明真现在地位稳固,甚至舅舅也是站在他这边的。你们能不能不要把对皇后和雍王的恨意表现得太过明显,这样不仅会惹舅舅反感,也会替明真招来不必要的敌人。雍王现在没有夺褚之意,你们逼迫他太甚,就不怕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李存义冷笑道:“他肯争不是更好,也让父皇看看他的小儿子到底有没有狼子野心,免得他总是一副不屑争权夺利的清高嘴脸,让人恶心” 霍炎沉默了一会儿道:“存义,你就那么的恨雍王和皇后?”李存义的眼睛湿润了,嘲讽道:“这无非是后宫常见的戏码,我的母妃因皇后而死当年若不是崔皇后的保护,我怕早就和怀王兄一样不知魂归何处了。可惜好人却不得长命,崔皇后仁慈善良,却去世得那么早,抛下明真一个孤苦伶仃。要不然,明真那会象现在这样处处如履薄冰,甚至连感情都不得不牺牲。说不定他就会成为你希望的那样,坦荡c正直c仁爱霍炎,是皇后和雍王毁了你理想中的太子武皇后那样刻薄狠毒的女人,父皇却偏偏爱她这就是命运对人世的无情和捉弄 李存义有些悲凉的道:“我们都是被皇权裹挟的避无可避的人,你也是既然逃不掉,至少应该尽力成全我们的理想,我的理想就是明真能登上帝位,成就他的帝国理想,你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西途 三十三 西途 霍炎回到家中,永安公主正和侍女一起坐在灯下忙忙碌碌的做着针线。永安公主见他脸色不是很好,了然的微笑道:“炎儿回来了陛下不许我随军回安西去吧?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这次不比从前你父亲西征。这次领兵的是雍王,朝廷总得做好万一的准备。你不要着急,你们平定了安西,我再去和陛下请求前往。” “娘”霍炎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哽咽道:“他说雍王会和太子争夺皇位是因为我是我害他们兄弟手足相残”“住口”永安公主一惊,连忙喝止了他,一面又遣散了侍女。这才对霍炎嗔道:“你这个傻孩子又说些什么胡话?”霍炎万分委屈的道:“他说我是妖孽,还说”他张口结舌的脸一红,嗫嚅道:“娘,我不想介入他们李家的权利争夺之中。虽然我最喜欢明真,但元曦也是我的兄弟,我谁也不想伤害。那么我躲他们远远的不行吗?” 永安公主心中已经明白,思忖了一下轻描淡写的道:“娘不知是谁对你胡说八道。但是你要明白,李家的皇子们会争取权利,从来都不可能是为了谁。他们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帝国理想,为了成就他们血统的骄傲,甚至是因为宿命的牵引而随波逐流。权利的斗争何其险恶,怎能掺杂一丝的情感?为了某人而争权夺利?呵呵,你也算半个皇家的孩子,怎么还会相信这种花痴言论?炎儿,你最近是不是志怪杂书看多了?”霍炎已经收了眼泪,嗔道:“娘” 永安公主面不改色的揶揄道:“我的炎儿在娘看来倒是英俊不凡的,但是你小时候连龟兹的阿曼尼都没有追到若说有人为你这啥那啥的哈哈娘可不信。你只是个平凡不过的笨男孩,还当自己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吗?太高看自己了”“娘那有娘这样说自己儿子的?我可是您亲生的啊”霍炎涨红脸怒道,心里却似放下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 永安公主终于正色道:“炎儿,霍家离权力的塔尖太近,想置身事外很难。但霍家的男人从不受人摆布,只听从内心的意志,李家的皇子们争权夺利,彼此并没有对错。你如果不可避免的要做出选择,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用去问别人只是”她顿了一顿,有些悲从中来,叹息道:“无论结局如何困苦难过,今生不悔罢了这就是霍家自由意志的宿命” 顿了一顿,永安公主神色自若的把刚才做的针线递给他看道:“陇西风沙大,我给你做了围巾,你要仔仔细细的用它掩住口鼻还有,我还给雍王也做了一个,你们毕竟是兄弟,一同西征,凡事要相互照顾” 含冰殿里,因为雍王即将远行而变得忙碌非凡。武皇后站在殿内,指挥着内侍宫女们替李元曦收拾行李,又亲自指派每一个跟随他西征的仆役。慧暖含着眼泪忙前忙后的,连玉奴也抱着一岁的小皇子跟在一旁,小皇子因人多嘈杂,便哭闹起来,武皇后心中烦闷,便皱眉道:“这里人多,你抱着孩子在这里凑什么热闹?看不留神磕碰到孩子怎么办?”玉奴怯生生的连忙道:“娘娘息怒,妾就是想帮帮忙。”武皇后道:“这用不着你,你照管好孩子就行,退下吧” “母后”李元曦此时回到含冰殿,玉奴连忙迎上他行礼道:“殿下”李元曦伸手轻轻抚了抚小皇子的脸颊,哭闹着的孩子怔怔的瞅着他,竟然就止住了哭声,破涕为笑了。武皇后也转怒为笑,上前接过小皇子逗弄道:“看见父亲就高兴了,可见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李元曦也不易察觉的微笑了一下。 李元曦道:“母后公务繁忙,就不用到含冰殿来操持儿臣的事情了,含冰殿有慧暖就可以了。”武皇后眼圈一红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况且你是第一次离开母亲到西域那么远的地方去母亲恨不得亲自跟了你去”“母后”李元曦也不由动容。 玉奴见了,不顾一切的跪下求道:“娘娘,殿下,不如让妾跟随殿下西征,也好服侍殿下!”李元曦毫不迟疑的皱眉道:“不行!”玉奴道:“妾是安西人,对当地熟悉,能比从宫里选去的仆役更好的服侍殿下,也许还能帮到殿下!娘娘,就让妾跟随殿下吧”武皇后心中一动,迟疑对李元曦道:“她说的也有道理,你是亲王,带一二个侍妾前往也并不为过”李元曦冷冷的道:“皇儿还小离不开娘,难道要儿臣带着一大家子老小去打战?”武皇后又道:“玉奴要照顾皇儿,那慧暖呢?不如让她跟着去,她也跟随你多年了,忠心耿耿,伺候你也习惯” 李元曦斩钉截铁的道:“儿臣心意已决,不会带任何侍妾前往的,她们只要在宫中照顾好皇儿,伺候母亲就行。”“殿下妾等舍不得您啊”玉奴哭着还要再求,慧暖含泪过去搀起她来,哽咽道:“不要再说了,别让殿下为难” 武皇后眼睛也湿润了,意味深长的道:“曦儿心中真的想好了?西征路远,一去经年,母后年纪大了,在宫中盼着曦儿归来”“母后”李元曦迟疑了一下,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此时,弘治帝也来了,众人见礼完毕,弘治帝让李元曦坐在身旁,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的叹息了一阵,武皇后等女眷见状,又都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弘治帝勉强道:“雍王要建功立业去了,你们哭什么?不要用眼泪消磨了一个男儿的志气”众人只得强忍抽泣,弘治帝自己却眼睛湿润了,沉默了半晌才勉强平息。 弘治帝命伏胜捧上一副流金溢彩的盔甲,抚摸着叹息道:“这是当年父皇出征高丽时的甲胄,父皇当年也和你一样年轻气盛。就是穿着这副盔甲,朕打了生平第一场胜战。现在父皇把它赐给皇儿,就算给曦儿送一个好彩头吧” 李元曦连忙跪下,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叩拜道:“谢父皇重赏!儿臣一定不负父皇期待,为朝廷守土开疆,平复安西。” 弘治帝又缓缓感慨道:“当年我也是随着我最好的朋友大将军霍恪一同出征,现在轮到我的儿子和他的儿子一起出征了,这一晃都三十年过去了”顿了一顿又他对李元曦嘱咐道:“霍炎那孩子忠诚可靠,他对西疆熟悉,你去西征,凡事要多和他及诸将商量,谨慎行事。虽然你是主帅,也要多听听他人的意见。”李元曦叩拜道:“儿臣谨遵陛下教诲。”武皇后在一旁含泪道:“父皇和母后也会再单独召见霍炎,嘱咐他多多照拂你,万事都先确保你的安全”李元曦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谢父皇母后关怀,但儿臣是主帅,还请父皇母后不要把过多责任加到霍炎身上,以免双方掣肘”武皇后和弘治帝交换了一下眼神,弘治帝道:“皇儿放心,我们知道分寸” 卯时,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在大明宫庄严的轮廓上,天子命将出征,祭天c祭地c告庙 祭师焚烧纸币等,把即将征伐之事报告上天,恭行天罚。坎中埋玉币牲犊为礼,祭山川湖海 。弘治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告祭于太庙。 太庙之外,李元曦戎装佩刀,率从征将士三跪九叩行了大礼。黄门侍郎章台逸仙展开黄卷,念诵祭文:“維年月日,某官以牲牢之奠,祭于纛神。秦人凭神,乃建茸頭,汉宗蚩尤,亦作灵旗。北面诏盟,抗侯以射。有蠢黃孽,保固虐人。俾茲太平,猶用戎律。天子有命,威施於下。秉羽先刃,出用茲日。国有祀典,属于神明。惟克胜敌,以全天兵。去茲蟊賊,达我涵育。收厥隸圉,役於校人。海隅黎献,永底于理。无或頓刃,以为神恥。急急如律令。”(改自柳宗元《祭纛文》) 祭师牵过用做牺牲的牛,在众将士面前以利刃杀了,用牲血涂了军旗c战鼓,把大旗树起来。然后驱车行过神位,行“軷祭”之礼,祭道路之神。 祭祀礼毕,弘治帝等文武百官出了太庙,李元曦至弘治帝面前跪下,弘治帝授之以节钺。弘治帝庄重的持着斧钺的端首,把柄交给李元曦,表示将节制军队的全权授予他。李元曦双手接过,弘治帝道:“雍王李元曦,你是大唐杰出的皇子,最优秀的统帅,上天选择了你带领我大唐雄兵出征,愿你武运昌隆,旗开得胜,一举歼灭敌寇,扬我大唐国威!”李元曦拜伏道:“儿臣必定殚精竭虑,克敌制胜,固我边防。不负陛下期望!” 李元曦站起身来,转向三军将士高举节钺大声道:“突厥犯我大唐边界,虽远必诛!今天子以令,众将士随本帅出征,望精诚团结,齐心用命,铲除敌寇,固我边防!耀我大唐荣光!上不负苍天神明,下不负故土黎民!” 三军将士齐齐拜伏道:“铲除敌寇,固我边防!耀我大唐荣光!”卢宪带头喊道:“誓死追随大元帅!大元帅威武!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呼“誓死追随大元帅!”十余万人声音如海潮澎湃,响彻云霄。 李元曦面容平静,内心却无比激荡,他看着霍炎等十几万人拜伏于面前的身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第一次领略到了权利那隐匿而又迷人的面孔。 大唐调露元年,弘治帝以雍王李元曦为大元帅,统帅二十万大军出征西域。大军出长安,一路向西,进入河西走廊,向敦煌进发。 对于盛唐时期极富冒险精神的年轻人来说,西域之地虽然荒凉,却也是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神秘之地。龟兹c楼兰等地就像戈壁之中婀娜艳丽的红柳,在琵琶悠扬的乐曲中以美人的姿势摇曳在远方,犹如漫漫黄沙中的海市蜃楼,摇曳在众人的遐想之中。一路向西的大唐军队,军士们渴望探险和建功立业的心情甚至压过了对于远征中即将面对的危险的忧虑和恐惧。在他们年轻而雄心勃勃的统帅带领之下,二十余万人的队伍气势昂扬的行进着。 其中最兴奋的恐怕就是五年前从龟兹进京的原安西都护府亲兵们,他们大多是西域等地土生土长的回纥甚至鞑靼士兵,在长安困了许久,此时再次踏上嘉峪关外的土地,就好比游龙入海,倦鸟归巢。他们雀跃之情溢于言表,一路上奏着胡琴,高声唱着西域歌谣。在他们的歌声中,遥远的西域展现出惊人的美丽,那里的酒是那么香醇,葡萄是那么甜蜜,姑娘又是那么醉人,只要领略过西域的风景,不管离开多远也会把她深深想念。 他们的情绪也感染了汉族士兵们,于是烈日变得似乎不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河西走廊单调的戈壁也不再那么荒凉,当他们走过沙漠里星星点点的绿色骆驼刺,便感到生命的顽强;当他们经历了长久的干渴,到达沙漠绿洲中清冽的湖泊,他们感觉到神明的眷顾;当沙漠里清冷的月亮升起,他们看到比长安更大更亮的月亮悬在头顶,仿佛一盏巨大的明灯照亮他们的侧影。日出日落,月缺月盈,伟大而辽阔的西疆,以诗人浪漫瑰丽的情怀俯视着回环绵亘的道路上的旅人。鸿雁成行,有翼的飞禽越过土黄色城墙百丈高的墙垛,巨大的斜阳渐渐落入敦煌苍凉巍峨的烽火台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敦煌夜市 三十四敦煌夜市 李元曦站在敦煌的城墙上,饶有兴趣的俯视着这座被称为丝路咽喉的雄关隘口。“殿下。”身侧传来霍炎沉静的声音,李元曦回过头,一身戎装的霍炎叉手施礼,躬身奏道:“各营都驻扎下了,敦煌城不大,只安排了千牛卫等的五万亲兵和随行官员工匠等人驻内,其他的十万大军都驻在城外了。另陇西各地奉旨调派的五万人马也按时到达了敦煌大营。”“骑兵有多少?”李元曦问。“一万训练有素的骑兵,都是陇西军的精锐部队!”霍炎答道。李元曦看了他一眼,又问:“是你们霍家军吗?”霍炎道:“是,陇西骑兵大多数是家父征集突厥c回鹘等西域部族编成,所以更为善骑善射,作战彪悍,且熟悉当地地形,臣打算把他们当中五千人部队编入前锋部队。”李元曦疑惑道:“那还有五千人呢?”霍炎道:“就在殿下的中军护卫。”李元曦道:“不必了,全部编入前锋好了,就由你亲自统领。”霍炎有些意外,却也只躬身应道:“是!” “这里是我们大军西行的最后一个大型补给地了,好多物资要在此补充完备,所以我们大约要在这里停留五天时间。”霍炎又道。李元曦点点头,注视着城外一望无际的苍凉戈壁,叹息道:“西出阳关无故人,出了这敦煌地界,我们就真正踏实西域的土地了。让军士们好好歇歇,这一走,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喝上家乡的水了。”霍炎应道:“是。” 李元曦又道:“我们这一路走,一路要加强沿途关隘的修缮和管理,敦煌我想派出一个营的千牛卫,到各地仔细巡查一番,比如阳关c玉门关这样的重镇,重新勘探一下地形,画出更详细的地图,以供军中使用。”霍炎略一沉思,道:“殿下思虑的周全,不过千牛卫都是京城地区出身的殿下亲卫,人数也不太多,对当地的水土也还在适应。不如派骁卫豹骑营的将士担任吧。我记得此次随军的豹骑第三营营长袁野王是瓜州人,之前曾任沙州刺史,听说他沉稳谨慎,在任上颇有贤名。由他担任殿下的特使,在各地巡视驻防勘察地形如何?”李元曦点头道:“就依你的意思去传令吧。”霍炎低头道:“臣这就去安排。殿下没有其他吩咐,臣就先告退了。”李元曦瞧了他一眼,低声道:“那你去吧。” 霍炎告退,才转身走了几步,就听见李元曦脱口喊了一声:“霍炎!”霍炎一愣,只得站住,李元曦似乎犹豫了一下,片刻才缓缓道:“你认为我不是西征的合适人选吗?”霍炎愣了愣才道:“殿下多虑了,西征不易,臣佩服殿下的决心和勇气。”李元曦苦笑道:“我们毕竟也是一起在大明宫相处了四年的兄弟,你为何总是对我这么生分?我以为我们之间的隔阂只在最初你知道我想你叫我的名字”霍炎怔了片刻,想到出发前李存义的话,心中刺痛,不耐烦的道:“这是那里的话?西征事关重大,陛下令您担任行军大元帅,令臣辅佐殿下,臣自当为殿下马首是瞻,恪尽职守,不负陛下重托。这军中有多少眼睛看着,我们还是恪守君臣之礼吧。” 李元曦竟然无法对他的话提出异议,霍炎顿了一顿,又道:“臣告退”“等等”李元曦着急的喊他,霍炎只得回过身皱眉道:“殿下还有何吩咐?”李元曦迟疑了片刻,转头看着敦煌城内熙熙攘攘的人群道:“父皇说过,要了解一个地区富庶与否,百姓安定与否,心里是否想着朝廷,最好的地方就是集市”他看看霍炎,呐呐的道:“我倒是很想去看看敦煌集市,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你对当地熟,你陪我去逛一逛如何?” 霍炎迟疑了一下,勉强微笑道:“殿下想逛集市吗?敦煌的集市最有名的就是夜市,酉时初刻,西市的街道灯火通明,有各国的商人在贩卖各地商品,可以看见很多连长安也见不到的好东西。此时正是申时,殿下用过晚膳去,恰好合适。”李元曦热忱的看着他道:“是吗?你也好久没有回到敦煌了,你难道不想看看这里和四年前有何不同吗?我们一起去吧。” 霍炎看着他露出的殷切期待神情,竟然不忍看他失望,犹豫了一下道:“好吧,殿下有令,微臣遵旨就是。”李元曦的眼神猛的一亮,嘴角也扬起了一个美丽的幅度,他高兴时的样子如同春花绽放般动人心魄,竟然令霍炎胸口不由自主的一跳。他连忙转过身去,半晌才嗫嚅道:“臣先去略做准备,以便殿下移驾。” 约莫日落,李元曦与霍炎换了便服,霍炎带了库赫徳,李元曦只带了随伺的内侍总管田力士和贴身侍卫长李翼等几人从寓所出发。待到了集市,天还未黑,却已经人群熙攘。李元曦熟悉长安的街市,见这里虽然没有长安夜市的规模大,却已经算是热闹非凡了。且摆摊卖货的以外国人居多,放眼望去,满街形色各异的服装,阿拉伯的长袍c大食国的短袍c突厥的皮袍c鞑靼的棉袍,天竺的锦袍,五彩斑斓的挤在一起。各色面孔,黑的c白的,红的,黄的,有的高鼻深目,有的纹满花纹;各色口音混杂在一起,要价的c问货的往往语言不同,连比带画的交流着。 李元曦饶有兴致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一路西行以来,所见所闻具超乎他的想象。如果只待在长安,怎么能亲眼看到这远离京城的地方也会有这么热闹的城市,而且充满了异国的情调。尤其让他高兴的是陪在他身边的霍炎爱玩爱闹的天性被热闹的集市激发出来,一直兴致勃勃,不时也会与他说笑。 他看见街边买一种几乎比锅盖还要大的圆饼,不由好奇的问:“这是什么?”霍炎笑道:“这就是有名的锅盔啊,当地最著名的面食,这样一个放在家里,十几天都不会坏呢,配着烤羊肉吃,特别香。你要尝一下吗?”李元曦摇头道:“不用了,晚饭才吃完,哪吃得下。”霍炎道:“尝一下又没有关系。”转头问老板道:“有没有沙枣馅?”老板笑道:“哎呀这位爷,沙枣现在还没有成熟呢,只有无馅的。”霍炎遗憾的道:“沙枣馅锅盔才地道,可惜现在还不到季节。”“无馅的味道也不错,我给您来上两?”“那也行啊” 霍炎买了锅盔,兴致勃勃的递给李元曦道:“当地特产,尝一下嘛我跟你说,锅盔西北到处都有,但只有敦煌的锅盔最大,吃起来最过瘾,可惜现在没有沙枣馅的”李元曦拉住他的手肘,就着他的递过锅盔的手咬了一口,霍炎一愣,李元曦柔软的嘴唇擦过他的手指,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离开了。“还不错,香,就是面有些粗糙”李元曦把嘴里的锅盔咽下才道。田力士连忙把霍炎手里的锅盔接过去包好,对李元曦笑道:“殿下等会儿想吃的时候再用。”李元曦看着霍炎那有些尴尬的表情,反而只觉得愉悦的心情令脚步都轻快起来。 李元曦一路不停的问这问那,有时是他真的好奇,有时却只是纯粹逗霍炎说话。敦煌街市两旁商铺客栈林立,售卖各种异国珠宝香料,玻璃器皿,还时不时有牵着骆驼甚至大象的商贩走过,李元曦只觉得目不暇接。街头突然传来一声猛兽低沉的嘶吼,吓得行人脸上变色,惊叫连连,李元曦的几个侍卫不约而同的把他立刻围在当中。 霍炎连忙道:“不打紧,大约是西域的商人远道运送狮子等猛兽,走过了宿头,才在这时候到了集市。”片刻,果然听见有人用不熟的汉语吆喝让路,两辆装着猛兽的巨大笼子架在马车上驶来,行人纷纷避让。李元曦看那笼子,里面果然盘踞着两匹野兽,姿态雄壮,碧绿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出慑人的光芒。李元曦也曾经在皇宫内苑见过狮子,自然知道这种猛兽的凶悍。不由皱眉道:“虽然是错过了宿头,但这样的野兽还是避免在闹市出现为好吧。”霍炎连忙叫过库赫德去询问商家,库赫德过去叫住那西域商贩带到李元曦面前,那商贩叽叽咕咕说着李元曦听不懂的语言。库赫德倒还略懂番话,原来那商人第一次来到敦煌,走错路途,直接带着猛兽闯到了闹市。库赫德出示了沙州刺史府的铭牌,按李元曦的意思着人带他往城外专门交易动物的市场去了。 街上又恢复了平和,李元曦看街上出售的各色异国珠宝珍玩,果然绝大多数都闻所未闻。他见一家店铺里专营罗马国来的琉璃制品,色彩斑斓的煞是好看,不由驻足观赏。老板是个金发蓝眼的罗马国人,虽然语调古怪,汉话却还流利,殷勤的招呼李元曦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通身富贵,气度不凡,这可是罗马城最出色的琉璃制品,带些回去如何?”李元曦看见那些描金的彩色琉璃中有一种鲜红色的琉璃杯,即使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也显得玲珑剔透,红艳异常,不由拿起一个细看。那商人笑道:“公子好眼力,红色是这彩色玻璃杯中最珍贵也是最难烧制的,特别是您选的这一套,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色和气泡,堪称完美啊。我们那都把这种杯子当初最尊贵的礼物送给新婚的夫妇呢。”李元曦心中一动,微颔首示意侍从,就有手下上前,问了价格,也不还价,把银锭付给老板,连找补都不要。老板走南闯北,也是见过世面的,笑容满面的麻利包好东西双手奉给李元曦的侍从,连连道:“多谢惠顾,公子若是喜欢,请再来关顾啊!” 李元曦早就没有看他,只转头去找霍炎的身影,只见他从不远处的一个水果摊那里抱着一包东西笑嘻嘻的过来,对他道:“敦煌有名的李广杏,传说是当年汉将军李广栽种的呢。你尝一个,又甜水又多,好吃得很呢!”他想递一个给李元曦,又怕他故伎重演,就干脆把一包杏子都递给了田力士。李元曦有些好笑的嗔道:“你怎么就喜欢买吃的啊?”霍炎一脸满足的表情,笑道:“好吃的东西谁不喜欢啊?每天能吃到好吃的东西,可是人生最大快事!”“傻子”李元曦轻蔑的嗤笑一声,转头就走,霍炎跟在他身后,一面稀里哗啦的吃着杏子,一面絮絮叨叨的反驳道:“明明你比我小,你该叫我表哥的吧,对了,小时候都乖乖叫的,真是越大越不可爱!”李元曦突然一个转身直视着他,霍炎猝不及防,几乎一头撞在他怀里,李元曦的俊颜突然逼近,霍炎顿时愣住,还来不及反应,李元曦伸出手指抹去了他嘴角粘的果汁,一字一句的道:“你的脸都花了,表—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行军大元帅 三十五 行军大元帅 西进大军在敦煌暂驻,一切补给工作都有条不紊的进行,一方面得益于霍炎对西域军务的熟悉,一面也因为朝廷西征衙门的有效。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在大军还未开拔之前,黄门侍郎领西征衙门总管章台逸仙的手令就已经传遍了西进路线上的各个州府县镇,供应西征大军所用的物资c车马c粮饷等都有序调度,并一众先行部队修路搭桥,确保了西进大军的顺利前行。章台逸仙甫一上位,就显示了他优秀的组织领导能力,博得朝廷的一致称赞。 在有效的支持之下,行军大元帅李元曦的工作也显得顺利,这是李元曦生命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独当一面。年轻的皇子小心翼翼的掩藏了忐忑和怀疑的心情,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从容c果敢,极有预见性和建设性的统帅,他几乎是用最短的时间消除了部属军士对他年龄和经验的怀疑。他的成功令远在京城的武皇后倍感欣慰,却也不可避免的加深了太子的忧虑。这对兄弟终将一点点打破从前彼此间和睦相处的表象,这也许就是身处权利顶点的皇子们的宿命。 李元曦仔细的省视着面前的地图,地图是新绘制的,上面详尽的记录了沙州至龟兹一带的详尽地形及朝廷目前开辟出来四条通往大食,天竺c波斯等地的官道。“准确吗?”他低声问一旁的亲卫李翼,李翼道:“属下按地图勘察了阳关至敦煌的一带地形,地图上所标注的都非常详尽准确。”李元曦心里满意,脸上却仍旧是淡淡的,打量了呈上这地图的豹骑营营长袁野王一眼,不动声色的道:“孤王刚刚委派大人勘察西疆地形,大人就有此图呈上,倒是凑巧得紧。”袁野王躬身笑道:“臣这些年在西疆任职,空闲之余也喜欢到处走走,见旧的地图已经有很多地方与新增加的路线和村落不符,便萌生了绘制新地图的意愿。臣花费六年时间,刚刚完成此图,可巧殿下就下了勘察指令,这地图便如同专为殿下西征准备的一般。” 李元曦踱了几步,注视着袁野王道:“大人原是沙州刺史,听闻在任上也颇有建树,仪凤元年却无故左迁至骁卫豹骑营营长,大人可知缘由?”袁野王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道:“仪凤元年,尚书左仆射c丞相褚禾南获罪,下官原本由褚丞相提拔,自然也受了些牵连。”李元曦有一丝惊讶道:“是吗?我听闻当年此案在京中牵扯甚广,没曾想这地方的官员也牵连其中了。”李翼在旁道:“褚禾南是朝中老臣,自然门生古旧众多。不止京中,各地州县也有褚党。”李元曦点点头,片刻又道:“你既然是褚禾南旧部,却只左迁至豹骑营,看来你为官时也和褚禾南相交无多。”袁野王应道:“是,下官虽然是褚丞相提拔,不过私下里并没有过多交往,他提拔我时也是公事公办,之后除逢年过节寄函问候,确实没有其他了。” 李元曦回身再次仔细的观看着地图,他的沉默令袁野王有些不安,空气中似乎也满是令人紧张的肃然。“大人无故被牵,前途受损,大人有怨恨过朝廷吗?”李元曦突兀的开口,袁野王一愣,见他凌厉的眼神已经从地图上抬起,仿佛利刃一般直视着自己。袁野王连忙跪倒,伏地道:“下官不敢。”“哦”李元曦玩味的拉长了语调。 袁野王道:“若说当时完全没有怨气,那倒也不竟然,不过微臣想,人生在世总是要经历此消彼长,微臣的官职虽然降了,但却得到了另一种收获。比如这张西疆地图,若还在刺史的位置上奔忙,那能有机会完成呢?今天又怎么有缘呈于雍王殿下之前,为朝廷西进尽力呢。” 李元曦注视着他,须臾开口道:“看来袁大人是个豁达的人”袁野王诚恳的道:“殿下谬赞了。微臣只是时时牢记臣子的本分罢了,无论官居何职,都要尽心尽职为朝廷效力” 李元曦走过去搀起他道:“袁大人有此忠心,朝廷自然也任人唯贤,褚禾南已经获罪数载,该过去了袁大人在西疆多年,对这一带的建设有什么建议给朝廷,尽可对孤王畅所欲言。”袁野王爽快的道:“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说起来臣任沙州刺史的时候就想在沙州修一座水堰” “水堰?”李元曦眼里一亮,道:“请大人畅所欲言。”“是。”袁野王走到地图旁边,指着沙州地形道:“殿下请看,沙州地区,水源稀少,百姓生活维艰。臣考察了地形,觉得如果在敦煌城东修堰一座,就是这里,约在城东170里处,那里有座三危山。山上有股水叫苦水,如修堰蓄水,此水便可灌溉农田,此地方圆百里,都可变成良田,百姓必赖受其利” 两人谈谈讲讲,袁野王的很多设想都与李元曦一面西进,一面稳固建设西疆的主张吻合。李元曦原本也曾暗暗忧虑,之前从未踏入过西疆的自己对于西疆各地的规划未免会有纸上谈兵之嫌,如今有深谙地方事务的官员与自己看法不谋而合,这对李元曦来说,无疑是个莫大的鼓励。不觉竟讲了一个多时辰,有雍王跟前的内侍总管田力士进来报道:“殿下,已是午时了,殿下是否该用些午膳了?”袁野王连忙站起来,有些尴尬的道:“下官失礼了,不觉已经是午时了,耽搁了殿下用膳。”李元曦道:“无妨,晚些吃饭也可。”田力士听他这样说,却已经尖叫起来:“殿下,您今天连早膳都还没来得急用呢,一大早就喝了口茶,那想这一桩桩事情就那么接二连三的来,现在您又要推迟午膳,奴才就知道,这一推搞不好就推到了晚上。这离开京城才多久,您都瘦了好些,这样下去身体”“闭嘴。”李元曦皱眉喝道:“放肆!” 田力士跪下道:“奴才有罪,但奴才照顾不好您,无法回去跟陛下c娘娘交代,就是慧暖姑娘那里,奴才也无颜面对啊”一面说,一面就哽咽起来。袁野王也连忙跪下道:“臣不知殿下勤政至此,惭愧啊殿下,西去之路还长,殿下务必保重身体。”李元曦不耐的皱眉道:“本王哪里就那么矫情了?你们起来,我吃饭就是。”袁野王刚站起来,侍卫来报:“卢将军从城外大营来面见殿下。”田力士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一叠声的喝道:“谁让你进来通报的,没见殿下正要吃饭的吗?”那侍卫被他唬得一愣,呐呐的不知如何是好。李元曦淡淡的道:“传卢宪进来。”一面对田力士道:“我吃饭很快的。”田力士只得丢了个眼色给侍卫,侍卫会意,出门在廊下等了一会儿才去通传。 李元曦又对袁野王道:“袁大人先回属衙,你献上的地图孤王留用了,敦煌水堰的事情你可知会沙州刺史,由你负责,这就操办起来,钱粮工役你可拿本王手谕着西征衙门与沙州府协同办理。”袁野王连忙应道:“是。”李元曦略一颔首,内侍们已经在一旁摆好了午膳,李元曦走过去,净了手坐下用膳。袁野王撇见他的膳食,也十分简单朴素,心中更是感慨。才退到门口,就见大将军卢宪进来,然后又有侍卫捧着一摞公文进来,袁野王摇头暗笑:看来雍王这午饭是决计吃不爽利了。但这亲王主帅工作勤勉,下级一众官员自然都不敢懈怠了。 卢宪见了李元曦,却也没有什么紧急军务,只是李元曦西征以来,事必躬亲,每天行军中的日常军务也要过问,卢宪处理完一应事物也都不敢怠慢,赶着来汇报与他。李元曦便招呼他一起吃饭,卢宪本是个不拘小节的汉子,自妹妹与武道隆订婚以来,与雍王等人彼此都亲近了不少,便也不客气,就在李元曦面前坐下。田力士知道卢宪饭量大,连忙又上了酒酿鸭子c酱牛肉并几个小菜及米饭,两人边吃饭边商议军务,君臣倒也融洽。 末了李元曦问:“霍炎出城去巡逻,可返回了没有?”卢宪笑道:“那小子一出嘉峪关,就象放虎归山一样,几乎不肯在营里待着,这西域到处是他的朋友,昨天还有当地最大氏族的阴家大公子送了两千头羊和五十坛酒来营中,说是替霍大将军犒军的,还自带了厨子,所以我们城外大军昨天加菜还吃了烤全羊。今天据说有人约了他们一干人去喝酒呢。”李元曦皱眉道:“他倒是痛快,行军路上,也别太放肆了” 如果不是卢宪知道李元曦一向很喜欢霍炎,几乎会觉得李元曦在责怪霍炎。但现在卢宪看着李元曦冷若冰霜的板着脸,却只是觉得好笑,这样的雍王,竟好像在怨恨伙伴们把自己撇下独自去玩的孩子一般。于是卢宪也真的笑了起来,勉强道:“那小子还是知道分寸的,申时之前必定回营,酒也基本不喝的”李元曦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 即便李元曦的队伍奉行边行军边治理的政策,一转眼也就到了西征大军离开敦煌继续西进的日子。袁野王加快速度的整理好改进敦煌政务军务的条陈,赶在大军开拔前最后一次向李元曦奏报,君臣相谈甚欢。 末了,李元曦问:“这敦煌境内可有什么有趣的去处可荐?”袁野王笑道:“鸣沙山那里有一池泉水,名叫沙井,形状如同月牙,水面如镜。虽然周围都是沙丘,但古今延绵,千百年从不为流沙所掩埋,可算是造化神奇。那泉水极甘美,里面有一种鱼叫铁背鱼,肉质鲜嫩,用泉边的七星草煮,最是补气提神。殿下若有兴趣,可抽空一观。”李元曦也不置可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沙井 三十六 沙井 袁野王告退后,李元曦继续批改公文。田力士卖力的为李元曦打扇,自己一会儿就汗如雨下。李元曦瞅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孤王没那么热,你不用这样扇。”田力士连忙道:“奴才不累,殿下连日操劳,奴才伺候殿下是本分。”李元曦哼了一声也就不言语了,正在此间,就听见霍炎的声音道:“这天气殿下还受得了吗?”李元曦回过头,见霍炎端着一大盘水灵灵的瓜果进来,西瓜c白兰瓜c哈密瓜色彩缤纷,粉嫩多汁,在这暑天里着实看得人眼馋,田力士情不自禁的吞了一口口水。霍炎径自走到李元曦身边放下瓜笑道:“在水井里沁过了,凉飕飕的解渴得很,殿下吃一块解解暑吧。”李元曦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放下手里的毛笔拣了一块西瓜,咬了一口,果真清凉甘甜,比长安本地的好吃。 霍炎又对田力士笑道:“外面也给公公切了瓜,公公歇歇去。”李元曦也道:“你且退下吧。”田力士眉花眼笑的告退了出来。没人在面前的时候李元曦就不拘礼节,孩子气的在果盘里挑挑拣拣,霍炎笑道:“这天气吃瓜最好,解渴又解暑,西域的水果比中原好吃是吧?” 李元曦嘴里咬着西瓜,瞅着霍炎含含糊糊的哼道:“烤全羊好吃吗?”霍炎一愣:“啥?”李元曦道:“你倒有人请吃当地特产烤全羊,却把我一个人留在城里独自啃烧饼。”霍炎失笑道:“怎么是为了这个?当地的旧友小聚而已,那些兄弟都是粗人,邀了你堂堂雍王殿下去,怕彼此都不自在吧?殿下要真的在意,明天让他们再专门请你一回如何?” 李元曦哼了一声道:“这一听就是搪塞,大军明天就要开拔,哪里可以去吃烤羊?”霍炎有些尴尬,笑了笑道:“那殿下有何打算?臣现在就吩咐当地士绅设宴如何?”李元曦道:“不必了!”顿了一顿又说:“我听说这里有个叫沙井的地方风景最美,我想去逛逛。但我不想他人打扰,我知道你会烤羊,不如你在沙井替我烤一只羊吧,我听说沙井的鲜鱼也不错,煮汤最好” 霍炎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李元曦几眼,狐疑道:“就我们俩去逛?连李翼c田公公也不带?”李元曦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是,我其实也受够了前呼后拥,就想清静一下。” 霍炎不以为然的道:“你叫我当厨子倒无妨,但西征路上,我们两突然不见,剩下的一干文武官员不知将做何感想?”“这半天时间,卢宪总能应付。”李元曦笃定的道。霍炎有些无奈的道:“这是你雍王的命令?”李元曦道:“你说是命令,就当是命令好了。”他的脸一贯冷淡,所以即使嘴里揶揄,也让人怀疑他的真意。 霍炎皱眉的道:“要是我不奉命呢?”李元曦意味深长的道:“那我就一个人去面对月牙晓澈的美景,即便伤心难过也是一种慰寄你记得叫人来接我就是倒是你这样推脱,是害怕吗?毕竟我俩从来没有独处过” 霍炎怔了片刻,他隐约猜到了李元曦的意图,他心里迟疑,但他明白,这是他回避不了的境遇他的血液一热,一拍桌子道:“行啊!我这就去安排一下,你不怕热的话咱们这就走,晚了就来不及烤羊了。”李元曦的嘴角不易察觉的扬了一下,言语间却仍旧淡淡的道:“我这就去更衣。”霍炎道:“我在府门等你。” 李元曦去内室更衣,对田力士和李翼道:“我与霍炎去逛逛,你们都不用跟来。”两人虽然迟疑,但碍于雍王的脾气,都不敢违逆。 李元曦换了便服,配了随身的宝刀便出门。到了府门,见门口已经拴着两匹健壮整齐的骆驼,霍炎悠然自得的斜坐在骆驼背上,头上戴一顶细篾帽。见他出来,连礼都懒得行,示意他骑另一匹,笑道:“沙漠里骆驼行得平稳些。”李元曦上了另一匹,见鞍边也挂着一顶篾帽,便拿下戴在头上。霍炎拉住他的缰绳,吆喝一声,两匹骆驼缓缓站起,霍炎嘴里哼着歌曲,一腿盘起坐在骆驼上,两乘骆驼摇摇摆摆的行去,巨大的脚掌在沙地里踏着韵律独特的步子。 出了敦煌城,约十里处便是鸣沙山一带沙丘。李元曦见骆驼巨大的脚掌踩在柔软的沙山,果然十分平稳。霍炎突然吆喝一声,骆驼便大踏步的奔跑起来,李元曦一愣,只见沙粒随着骆驼的奔跑被震得连续下滑,在山谷发出轰鸣作响的声音,如龙吟虎啸,甚为震撼。李元曦大感奇妙,霍炎回头对他笑道:“所以这山叫鸣沙山嘛,就是这个意思了。” 登上沙丘顶,可以俯瞰敦煌城,在无边的沙漠和戈壁中,敦煌就是其中充满生气的美丽绿洲。他们沿沙丘山脊往南方又行了片刻,只见沙丘的环抱中,有一湾湛蓝清澈的泉水,围绕在一片绿树芦苇中间,水域有数十亩之广,形状宛如月牙,便是敦煌著名的井泉。两人骑着骆驼驰下,自然又伴随一阵如同钟鼓齐鸣的轰鸣声。靠近月牙泉,在沙漠炎热的气流中传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 只见泉水边上白杨亭亭玉立,垂柳舞带飘丝,沙枣花香气袭人,丛丛芦苇摇曳,对对野鸟飞翔。后人有诗赞曰:“晴空万里蔚蓝天,美绝人寰月牙泉,银山四面沙环抱,一池秋水绿漪涟。”两人下了骆驼,慢慢游玩一阵,只觉得连日行军的疲惫都消散一空。 霍炎领着李元曦来到泉边一处沙地,见几棵柳树环绕着三间芦苇搭的茅屋,旁边已经砌了一个烤羊的炉灶。一个仆从正在生炭火,一边摆了一个大架子,上面搭了一只收拾整齐的全羊和锅碗瓢盆及各色配菜。霍炎把骆驼拴在柳树上,对李元曦笑道:“这里是敦煌阴大公子的地盘,可巧他也喜欢在这月牙泉边烤羊,我知会了他,他命人杀了羊,快马来这里生火。” 此时,另一个仆从也从芦屋里出来,和生火的仆从一起向两人磕头。霍炎问:“可准备周全了?”仆从道:“我家主人说仓促间勉强备好,请大人们将就着用,有什么需要吩咐便是。”霍炎对李元曦笑道:“你去屋里看看可成?””李元曦虽然外表生的冷淡,但毕竟是年仅十八的青年,对于新奇好玩的事物没有不喜欢的。霍炎一说,他已经走到茅屋面前左右张望,见这茅屋虽然材质简陋,但搭建得结实细致,走进屋子,只觉凉爽舒服,干净整齐,布置的颇为雅致。他见临窗的案桌上摆着整套的茶具,旁边的水瓮里装满新汲的泉水,煮茶的小炉也已经燃好。 他出来对霍炎点头道:“很好。”霍炎便对两个仆从道:“既然如此,你们回去复命吧,此次出行本就是图个清静,你们不用在面前伺候。”两人便依命告退。 霍炎对李元曦笑道:“你要看月泉晓澈的景致,就在这茅舍屈尊住上一晚如何?”李元曦心里欢喜,但面上仍然是淡淡的,只点点头,想到屋里有茶具,便进屋慢慢煮起茶来。待他沏好了两杯茶,走出去看霍炎,见他已经把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额上扎了一条头巾,挽着袖子,一副娴熟的样子把肥嫩的羔羊架在了火上。李元曦不由微笑,霍炎回头看见他,对地上的一堆杂物呶呶嘴笑道:“你会钓鱼吗?那里有鱼竿,去泉里钓些鱼煮汤如何?”李元曦点点头,弯腰把鱼竿小桶等钓具收拾出来,选了不远处的一处洼地,把鱼饵投下,站在水边静静的等鱼上钩。 霍炎把羊收拾好了,由它在火上慢慢炙烤,他走到李元曦旁边看他钓鱼,见只一会儿功夫,小桶里已经钓上了两条。霍炎轻笑道:“我最佩服你们李家皇子就是,似乎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你们,明真也是,你也是,世上能不能找出一件你们不会做的事情呢?” 李元曦也不回头看他,仍然专注的看着鱼竿,淡淡的道:“要我钓鱼可以,要我烤羊煮汤那就是痴人说梦”霍炎失笑道:“你肯定?那要是有天没人替你煮饭,大爷您难道要饿着?”李元曦一本正经的道:“那本王就宁可饿着直到有人看不下去替我煮”霍炎随口应道:“好好好所以现在是我看不下去,只好替您烤羊煮汤”李元曦嘴边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沉默了片刻道:“我在屋里泡了茶,兴许已经凉了。”霍炎笑道:“真巧,我刚好觉得渴了,你喝水吗?”李元曦摇摇头。“那我自己喝去了。”他笑嘻嘻的说着,转身到屋里去了。 李元曦站在水边,周围一片静谧,只有大自然微微的风声和水里鱼儿偶尔搅动的水声,这是第一次,这偌大的天地间似乎就只有他们两人。李元曦握紧了手中的鱼竿,平生第一次,他希望时间能永远停下,就停在此时。灼热的沙漠中的一弘清泉,鼻子里传来烤羊馥郁诱人的香味,周围萦绕着一种超脱世外的温柔。什么也不用说,看见自己诚挚的心情在胸腔里鼓动,仿佛碧波里莹白的涟漪。 一只水鸟掠过水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李元曦回过神,鱼竿一沉,又有鱼上钩了,他拎起鱼,看见桶里已经有六七条小半桶鱼了,两个人吃总也足够了。他收起鱼竿,在清澈的泉水里洗了洗手,回头看见霍炎已经又回到火炉边烤羊去了。他一个人在泉边逛了逛,记得茅屋里有一个粗磁花瓶,便采了几支美丽的芦苇,水边意外的长着几株紫色的菖蒲花,他有些惊喜,在塞外看惯了满眼砂砾,此时的花就格外珍贵娇艳。他小心翼翼的采下两支,捧到茅屋里,配上银白色的芦苇和结着几颗半绿果实的沙枣枝,仔细插了一瓶,他把它放在窗下的案桌上,整个屋子都变得明媚起来。 霍炎进屋喝水,看见他插的花,惊喜的赞美道:“好漂亮!你的花艺也是越发厉害了,这些闲花野草也能搭配得这么耐看。”他凑近了细看,忍不住又嗅嗅花香。李元曦淡淡的道:“明真哥哥就不喜欢喜欢插花。”霍炎随口道:“那到是,他不爱摆弄花花草草”他突然一愣,有些讪讪的看着李元曦,李元曦脸色还是平静无波,用手指轻抚了一下伶俐的芦苇,慢慢道:“我喜欢的东西,有些明真哥哥不喜欢,他喜欢的有些东西我也并不青睐”他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我和明真哥哥,是不同的两个人” 他俊美的脸望着霍炎,因为一向缺少表情而显得讳莫如深。当面对李元曦深如寒潭的眼,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人也会变得敏感而沉静,许多想回避和回避不了的东西夹杂在一起,心也会变得沉甸甸的。 “羊快烤好了,我去看看”霍炎低下头说,飞快的走了出去。 待羊烤好时他们似乎已经恢复了常态,在李元曦看来,世间没有一个厨子的手艺比得上霍炎,羊肉烤得外焦里嫩,鲜香适度,咬一口,满嘴流油,唇齿溢香,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一起嚼了。配上鲜甜的鱼汤和各色烤蔬菜,李元曦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种吃得停不下来的感觉。 “喂,你慢点吃嘛您可是雍王殿下啊”耳边传来霍炎无奈的声音,李元曦也不理他,反而示意他把小刀递给自己,“我自己割才香。”他一面说,一面割了一片肥美的羊肋放进嘴里嚼,一面意犹未尽的说:“再给我加点料,那叫什么来着?孜然?辣椒?”“辣椒,是来自波斯的香料,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的”霍炎道,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您都快把一只羊吃了” 李元曦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臂道:“在这天高地阔之间,我觉得痛快!你看这蓝天,比长安城更高更广,你看这风,无拘无束。在片天地中待下去,我也许也能常常笑出来。”顿了一顿,他低声道:“若能得到我心中所想,我终生不回长安又如何?” 霍炎怔了片刻,冲口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李元曦心中是一阵情不自禁的悸动,深深注视着他,喃喃道:“明知故问”他突然探过身去,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迅速温柔的吻了他的唇一下。 霍炎脑中嗡的一响,他怔了半天,下意识的抹了抹嘴唇,注视着李元曦深情款款的目光。片刻,他站起来身来,一语不发的扭头就走,李元曦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穿过月牙泉边的胡杨林,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平凡 三十七 平凡 日渐黄昏,橘红色的夕阳把天边染成了鎏金溢紫的壮丽景色,沙丘变得赤红,无边无际的在眼前蔓延出去,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幻境。井泉湛蓝的水也染上了绯色,泉边摇曳的芦苇象金棕色的剪影。有几只野鸭鸣叫了几声,盘旋着落到水面,带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然后悠闲的游进了水藻深处。 李元曦坐在泉边,看着这与中原腹地完全不同的景象,天地间似乎充满了灵气,沉甸甸压在人的心头,不需言语,也无法言说,魂魄却已经在天地间被刨析得干干净净 耳边似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李元曦忪怔的转过头去,见已经消失了半天的霍炎走了回来,在红彤彤的天地间,他的身影也如同梦境一般裹上了一层绯色的烟岚。 “李元曦!”他直呼他的名字,看上去似乎气呼呼的。“你怎么了?”李元曦听见自己如同梦游一般的声音。 他居高临下的直视着他,李元曦看见他额头晶莹的汗珠,他的呼吸还有些急促,下意识的一下下舔着嘴唇,似乎被憋闷狠了却无处发泄。李元曦突然有些心疼,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想替他抹汗,一面问:“你要喝水吗?你这样子是去沙漠里跑了一圈吗?” “你是傻子吗?”霍炎愤怒的喝道,一把打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李元曦失魂落魄的样子刺痛了他,他再次别过脸去。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沉默了片刻,霍炎气恼的道:“在认识你和明真之前,我从未想过男人之间还会有这样的一种相处方式”沙漠夜晚的凉风习习,李元曦突然觉得胸口似乎是哽住了,一种陌生的烦闷在胸前结成硬块又渐渐向四肢蔓延。 霍炎低声道:“直到明真的出现,我才明白这种只该出现在男女之间的感情也会降临在同为男人的两个人身上。其实我不知道该怎样和一个对我怀着所谓爱情的男人相处。但我是喜欢明真的,我喜欢看他高兴,为了不让他失望我可以按他喜欢的方式和他相处。但我终究还是会错了意男人之间的所谓爱情,果真如舅舅所言只是少年轻狂罢了所以他无论他对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他终归会选择的仍然是和郑小姐结婚” 他顿了一顿,李元曦心疼的觉得他是在拼命忍住哽咽,李元曦第一次感觉到对李明真说不出的怨恨,同时也说不出的庆幸霍炎若无其事的勉强笑了一笑继续说道:“但其实这样也好我若是真和他纠缠在一起,就要面对数不清的困难和尴尬,彼此间还不知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他好好的成了亲,也许我以后也会遇到一个想和她共度余生的女孩,我们各自回归家庭,却仍然能做一辈子的兄弟” 他转头看着李元曦,李元曦脸上茫然失措的表情令他心中一滞,但他仍然坚定的道:“李元曦,我不讨厌你,但你要的爱情那种感情,我不想再交付给注定会落空的男人” 李元曦情不自禁的喊道:“这不公平你怎么可以因为明真哥哥负了你就不再去爱?我不是他,我不会让你的感情落空,你知道我会为你放弃一切的!只要你肯,我可以一辈子和你待在西疆,甚至不要亲王的身份,你说去哪里,我就会去” 霍炎看着他,他恳切的表情总归还是打动了他,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柔和,但他苦笑了一下说:“李元曦,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也别再逼我其实这世上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为了一个人就放弃了一切,总归是个傻子我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你的前途得由你自己决定。我希望你决定争权夺利也好,固守西疆也罢,都是因为你的理想而选择。不要因为我而放弃什么,这样的爱太沉重,我怕我拼尽一生也偿还不了” 李元曦还想反驳他,他想说可是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没有你我永远都无法快乐,我也不会要你偿还什么,即使你现在拒绝我,我仍然会选择等你但他发现心中已经难过得无法开口。他想,那不如他就把心向着霍炎刨开,他看见他的心,总归会明白他想说的一切了吧 “李元曦你怎么了?” 他梦游似得突然听见霍炎的惊呼,看见霍炎手足无措的想要拉住他似的伸出手,却又猛的停住了。“什么我怎么了?”他忪怔的呢喃,感觉到自己的眼眶酸楚得厉害,热辣辣的液体流过脸颊。 “你这是哭了吗?”霍炎难以置信的低声说,脸上的表情已经是难以复加的震惊 李元曦下意识的摸了把脸,手里湿漉漉的一片,霍炎瞪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突然想笑,他看看霍炎,又看看手里的眼泪,想安慰他一下说:你别害怕,人都会哭的啊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平凡的人啊你看,我所有的笑和哭都是因为你啊 但他的心里痛得要命,胸口横亘的硬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种难受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他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意识似乎也游离出了身外,他只觉得四肢开始发麻,冷汗涔涔而下,腹中更是难以忍受的绞痛。他本能的往前倾身,忍不住就吐了出来 霍炎低低惊呼出来,怔了一下,连忙去拍李元曦的背,他回过神来,怒道:“你这是把一只羊都硬着吃了,然后就一直坐在这里晒太阳又吹风吗?说你是个傻子你还真是啊!” 李元曦已经顾不上听他的责备,他吐得天昏地暗,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干净才会舒服,同时又羞愤至死,为他最狼狈难看的样子都落入了霍炎的眼里。 霍炎一直在拍着他的背,见他缓过一点又连忙跑进屋去,片刻拿了毛巾出来沾湿了泉水,“来擦一擦”他低声说,声音却是温和的,李元曦浑浑噩噩的扭过去,他小心翼翼的替他擦着脸,又递给他一碗水,“漱漱口,再喝点热茶”李元曦依言照做,漱洗了一下又灌下几口热茶后他好受了一点,手脚酸软的蹲在地上。 霍炎又跑回屋子,这次他放下杯碗抱出了一床棉被,他用棉被裹住李元曦,低声道:“沙漠里夜晚凉得很”他小心翼翼的把李元曦半抱半扶起来,慢慢挪到屋子里去,待被安置着脱了鞋袜外衣睡下,李元曦才恍惚发现天已经黑下来了 李元曦裹着棉被躺在床上。皎洁的月光从窗隔落入,撒在那瓶芦苇银白的绒毛上。霍炎点亮了烛灯,李元曦痴痴的看着他的侧影浮现在面前,烛光给他的脸镶上了一层金边,他的轮廓显得既英挺又柔和,李元曦只觉得他好看极了。 “对不起”他闷闷的开口,“我太失态了对不起” 霍炎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你再喝点热水?”“啊”李元曦呐呐的回答。霍炎端了茶碗过来,托着他的头慢慢的喂他喝水,待他喝完了,又扶他躺下,替他掖了掖被角。然后他的手轻轻的按在他的额头,轻声说:“可别生病啊” 李元曦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忧虑的c犹豫的,又似乎隐约的担心他在他的手离开他额头的瞬间握住了它。霍炎一惊,下意识的就想挣脱,但是李元曦这样执拗的直视着他,握住他的手虽然虽然不算太用力,却坚定而炙热。霍炎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很少有仔细看过李元曦的时候。他真的如此俊美,那张惊世绝艳的脸在他未曾留意的期间已经渐渐而褪去少年的青涩变得更加动人心魄。即使是现在稍显颓丧的他,也不会令人讨厌,反而激起人的怜惜之情。这样一个人,如同绝世的花朵,如果他肯微笑一下,不知会令世间多少男女沦陷。他想起他的眼泪,那样晶莹剔透,如同几颗稀世宝石滚落在他的手上,却又象火焰一样灼伤了他,令他感到束手无策 良久,霍炎长叹一声,垂下头低声道:“你睡一觉吧,别胡思乱想的你别忘了你到西疆是来干嘛的?大军开拔在即,你得牢记你主帅的责任”李元曦瞠视着他的表情如同一只被当头棒喝的委屈极了的小狗,霍炎竟然不忍,只得连忙补充道:“你身体不舒服,得好好休息,你安心睡我在外面守着”不待李元曦再说,他抽回了自己的手,逃似得飞快退出了屋子。 虽然有些寒意,但李元曦仍然舍不得关窗,天地间静谧异常,月牙泉的流水声如同耳语,他听见霍炎坐在门口吹响了一管洞箫,箫声婉转缠绵,李元曦的心慢慢平静,在这安抚似的乐声中渐渐睡着了 李元曦醒来时看着窗外发来一会儿呆,昨天的一切就如同梦境他起身穿好衣服鞋袜,巡视了一下四周。窗台下的案几上已经沏好了热茶,房门虚掩着,可以看见门口的架子上也摆好了一众洗漱器具。他推开门,见昨天他们吃饭的木桌上也摆着熬好的小米粥和烙饼。霍炎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背对着他整理着骆驼的鞍辔。他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身影,眼眶突然有些酸楚,似乎隔了一夜的肿胀还没有消除。 感觉到他,霍炎回过头冲他微笑了一下说:“起来了?准备一下吃点东西,我们得回去了”他的语气淡淡的,李元曦便也有些讪讪的,含糊的应了,自去洗漱好了,喝了几口清茶,走到桌边坐下,脸色有些红的问霍炎:“你一起吃?”霍炎摇摇头,只道:“我吃过了” 他吃了几口烙饼和粥,周围并没有一个人,他想到霍炎这样照顾了他一宿,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愧疚。粥和饼自然都是霍炎做的,虽然是简单的早膳,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服帖他的胃口。 他一面吃,一面看着这月牙晓澈的早晨,此时已经是卯时二刻,太阳自沙丘顶徐徐升起,横的是霞,直的是光,光线穿透云层照耀大地,一时间天地虽然寂静,却如同为了即将到来的属于白昼的喧嚣而张本 李元曦吃完,和霍炎沉默着跨上骆驼,他没有回头再向这梦境一样的地方看一眼。离别了这月牙泉的境地,转过沙丘,就见一队骑兵整整齐齐的列队,在朝霞下沉默的等候。为首的卢宪全身披挂,见到两人,猛得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胡须在唇边抖动了一阵却又终究沉默。李翼飞马迎上两人,把亲王的绣蟒大氅小心翼翼的披上李元曦的肩头。众人汇合,李元曦和霍炎换乘马匹,卢宪狠狠瞪了霍炎一眼,霍炎别开头,也不理他。 李元曦见一个锦衣华服的陌生青年站在一边,见到李元曦,一伏身行下叩拜大礼,只道:“草民敦煌阴月华见驾,雍王殿下千岁千千岁。”李元曦即刻明白了卢宪等人在这里的缘由,他点了下头,只道:“平身吧说来孤王还要谢谢你的房子和安排,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 阴月华只道:“不敢担殿下谬赞,草民唐突至此,还望殿下恕草民之罪”李元曦只淡淡道:“尔何罪之有,且回去领赏。”阴月华又谢了一下才站起身来。李元曦只管打马往前行去,瞥见霍炎从阴月华身边行过,他对霍炎挤了下眼睛,霍炎似乎苦笑了一下,两人彼此随随便便的抱了下拳便就此别过。 李元曦一行人又行过两个沙丘,天已经大亮,只见唐军大队人马已经在开阔地列队整齐,铁甲和兵戈在朝阳残留的红光下熠熠生辉。卢宪大喊道:“大军拔营!”号角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在广袤的天地间久久回荡。 前锋骑兵策马前行,唐军大军拔营出发,离开敦煌城,继续西进。在无云的碧蓝天空下,连绵不绝的的鸣沙山如巨龙逶迤。高高的沙山山型如弯环,山脊如刃,整齐的行军队伍如长蛇蜿蜒在漫漫黄沙中,既显得渺小,又迸发出一种征服一切的伟大气魄,血肉之躯与亘古不变的山峦自然交融,壮丽异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行军 三十八 行军 从敦煌继续西行,行路变得愈渐艰难,时不时有大风沙呼啸而过,朔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风中夹杂着大如鸟卵的碎石,打在士兵们的护甲和长矛上当当作响。李元曦坐在马车里,车身颠簸,他熄灭了晃来晃去的烛灯,虽然还是白天,但天空昏暗,车内不点灯已经很难看清东西了。 车外风似乎间歇小了一下,车门敲了两下,随即霍炎推开门来,“殿下还好吗?”他探进小半个身体问,昏黄的光线透了进来,李元曦看见他身上的重甲覆盖着蒙蒙一片灰尘,脖子到下巴间围了粗布的围巾。“大军得顶着风沙行军,快到玉门关了,进了关会好一点,大军也可以修整一下。”他奏报说。 李元曦点点头道:“我很好,只管前行就是。”顿了顿又问:“将士们顶得住吧?”霍炎点点头:“还行”他看看李元曦的车内,皱眉道:“不能点灯了?”李元曦嗯了一声,霍炎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李元曦见他作势就要离开,忍不住喊道:“霍炎”霍炎顿了身影,李元曦又不知说什么,迟疑道:“这么大的风沙,你进来避避?”霍炎笑出声音来,“开什么玩笑?我得和弟兄们在一起。”他咧着嘴,昏暗的光线下牙齿分外洁白李元曦也知道自己的提议很蠢,连忙又道:“那你喝口水再走” 他探过身去,把自己的水囊递给他,霍炎接了过去,含了一小口水先漱了一下口,“满嘴都是沙”他解释道,然后他喝了两口水,把水囊还给李元曦,抹了下嘴,说:“我走了”李元曦定定看着他的嘴唇,他的嘴仍然鲜红得惊人,犹如旷野里开不败的玫瑰。他刚刚要转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从怀里摸出一片布帛递给李元曦道:“我娘给我做了围巾,顺便也帮你做了一个。这一路上差点都忘记了” 李元曦连忙接过,见针脚细密,刺绣精致,心中一暖,连道:“多谢姑妈我得空就亲自写信拜谢她老人家。”霍炎见他郑重其事,有些不好意思,搪塞道:“没啥稀罕的,我娘给我所有的兄弟们都做了,库赫徳他们都有” 他把脖子上的围巾拉起来,遮住刚刚才润湿了一点的干燥起皮的嘴唇。他明亮美丽的眼睛在灰黑的粗布上方对他笑了笑,敏捷的退出了车厢,顺手把车门关得严严实实。 李元曦不舍的扑到车窗边拉开窗格,风沙劈面而来,他被黄沙立刻糊了一脸,他眯着眼睛寻找霍炎的身影,霍炎刚刚离开他的马车一步,似乎感觉到他,在马背上扭过身来,“关上窗子!”他蒙着嘴对他喊。李元曦连忙把头缩回去,窗子一关上,车厢里立刻暗了下来,他靠在车壁上,在黑暗中把霍炎刚刚喝过的水囊抱在怀里。 黄昏时分,唐军大部队在天刚刚黑尽时到达了玉门关。 “好大的沙子”卢宪一面跺脚一面呸呸的吐着嘴里的沙子,有亲兵拿着大鬃刷替他们几个将军使劲刷着盔甲上的沙灰,一阵阵的尘土飞杨。“这从玉门关到高昌,一路上这种天气就是常见了,你们就受着吧”霍炎一面解下斗篷丢在一边,一面揶揄的闷笑。 几人整理了片刻才迈步进入镇府大堂,先行的库赫徳等人从里面迎上他们。“殿下的行辕安排在哪里?”霍炎直接问道。“自然是华馆。”库赫徳回答。霍炎点点头,只道:“也只有哪里了”又嘱咐道:“殿下的饮水要保证充足,你安排一下给殿下准备热汤沐浴。。”库赫徳迟疑了一下:“饮水自然的,只是洗澡这里将士们吃水都困难”霍炎道:“你想办法挤出来,殿下身份贵重,别太委屈了他。”见库赫徳还在犹豫,斜睨了卢宪一眼:“只准备殿下一人的,其他一概不用,上下将领军士一律饮水配给,直到瓜州”他拍了卢宪一下咧嘴笑道:“你多久前洗的澡?这就忍着了!”卢宪连忙道:“那是自然!行军打仗,还想怎样?”库赫徳领命去了。 不一会儿,李元曦一行人也到了,李元曦一进大堂就问:“大军都安排妥当了吗?”众将叉手施礼,霍炎奏道:“二十万大军并随行的官员已经安排就绪。大军可休整一日,补充给养再行。”李元曦皱眉道:“军情紧急,天气稍有好转便即刻赶路。”霍炎道:“是!” 李元曦松了口气,语气也松缓下来,“行军那么久,让将士们吃好点,好好歇一晚,你们几个也好好洗洗休息,看这一头一脸的沙土。”卢宪飞快的拿眼睛瞥向霍炎,霍炎只是不动声色的躬身答道:“是!” 李元曦又和他们商量了一下军情,众将一一领命返回各自营地,最后只剩下霍炎和卢宪两个大将,李元曦见已经到了亥时四刻,只得讪讪的道:“两位大人也歇息吧,明日再议。”两人躬身道:“请殿下歇息!”李元曦瞅了霍炎一眼,见他头也未抬一下,却也无可奈何。 他出了府门,有库赫徳已经等在哪里,只待领雍王一行人下榻行辕。李元曦道:“以后驻扎,就把我的住处和将军们安排在一起吧,议事也方便一些。”库赫徳随口道:“那怎么成?老五哦,霍将军吩咐了,殿下身份贵重,不能委屈了殿下。”李元曦一怔,心中涌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库赫徳又扫了李元曦随行的田力士等人一眼,嘟囔道:“再说您的跟班也太多了,一般地方安排不下”田力士刚要呵斥他,见李元曦横了自己一眼,只得闭上了嘴。 他们到了住所,见此间房舍虽然不及官衙高大,却也是高梁阔柱,大方整齐,甚至比官衙还要雅致舒适一些,西域荒凉,这样的宅子也算难得的气派了。李元曦问:“这是谁家的府第?”库赫徳说:“这是敦煌阴大公子的宅子,他家行商,在敦煌到龟兹一路上的重镇都有他们阴氏的产业。阴二哥是大方人!跟我们老五最好,我们从前在西疆地界到处走动,常常都去他家住。” 田力士指挥人简单安置行李和李元曦的随身器物,不一时,便来请李元曦去沐浴更衣,库赫徳便告退。李元曦进入内室,见一个不算大的木池里冒着白蒙蒙的热气。田力士嘀咕道:“这也太简陋了,这么小一个池子,就象个脸盆似的,殿下都不能舒服躺下”李元曦宽了衣洗澡,一面道:“西疆缺水,也许这就是好的了,你且休要抱怨。” 他泡了一会儿,有宫女和内侍替他洗头擦身,李元曦只觉得身体轻松了大半,他突然想到什么,叫田力士过来,皱眉道:“你且叫李翼去悄悄打探一下诸位将军们的衣食住行如何?”田力士答应了出去。李元曦梳洗毕了,李翼就回来了。“殿下”他奏报道:“军中已经实行饮水配给了,从霍c卢两位将军起到士兵们,每人每日只发放一袋水只保证殿下这里用水正常。” “什么?”李元曦一愣,手里端着的茶碗突然就变得沉重起来,他一时间沉默了,田力士等人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片刻,他对田力士道:“你且去传孤王的命令,对霍炎和卢宪说:孤王不用特殊照顾,将士们什么待遇,孤王和身边的人就什么待遇。你去把分给我们的水都收集起来,全部退给他们重新分配。”顿了一顿把自己的茶壶提起来递给田力士,只道:“你去看着霍炎和卢宪,命他们把这壶水喝光了!”田力士抱着茶壶连道遵令,李元曦又补充道:“把这壶加满了给他俩,现在就去!” 夜渐深沉,李元曦躺在床榻之上却难以入眠,夜晚的玉门关已经稍有寒意。他听到风沙吹打在紧闭的门窗上发出巨大的呜呜声,他早已听说过西域苦寒,但在众人的庇护下一路上并未体会过物资短缺的苦楚。他想到霍炎干燥的嘴唇,想到当初在长安许下的雄心壮志,此时此刻,在这玉门关风沙肆虐的夜晚,他终于看见了西疆真实的面孔。 到了第三日,霍炎下令全军开拔c三军冒着大风艰难的跋涉,一路向西。 李元曦等到风沙小了一点,也学霍炎的样子用围巾蒙上了口鼻换车骑马,田力士在他的软甲外面罩上了厚厚的三层斗篷才肯放他下车。他只带了李翼等几个亲随。沿路查看大军情形。只见前军大多数是原本陇西部队,进入陇西道地界才从陇西各州补充进军。几乎都打着“霍”字军旗。前军队伍整齐,在风沙肆虐中严谨沉默的前行。后军大多数是中原地区就调配的兵马,明显不习惯关外黄沙,走得摇摇晃晃,队伍也无法保持队形。 李元曦看见卢宪在路边呵斥几个士兵“起来,继续走!窝囊废!”那几个士兵哼哼唧唧的爬不起来。卢宪气恼的举起马鞭啪啪抽打几人,士兵们哀嚎道:“将军您打我们也走不动啊眼睛都被沙迷得看不见了” 李翼心下不忍,低声对李元曦道:“这些士兵从关中一路到此,也是着实辛苦了” 李元曦还未回答,就见库赫德带着几个高大的士兵赶来,七手八脚的把哪几个小兵的行李兵器接过去背了,又把一个最瘦弱的小兵一把背了起来。“别给你们卢将军丢脸了!都向我们霍家军学着点!”库赫德的大嗓门笑骂着,几人连拉带拽的把这几人吆喝起来。那几个士兵虽然还哼,却也不再反抗,摇摇晃晃的跟着走了。哪个被库赫德背着的小兵挣扎着下来,昂然道:“我才没有给我们将军丢脸!我们关中军也是好汉!不输你们陇西军!”库赫德哈哈笑道:“好小子!不错嘛!”几个人吵吵嚷嚷的。走得倒是精神了许多。 李元曦又绕道中军,中军队伍由关陇两军编成一股,相互扶持,也尚能保持严谨,队伍里不时传来陇西士兵的鼓劲声,甚至有几嗓子破调的歌声传来。 卢宪发现了李元曦的影踪,急急忙忙的赶来见驾,李翼忍不住问道:“卢将军,这样行军要到什么时候?”卢宪看了李元曦一眼,答道:“霍大将军有令,三日内到达瓜州,今日亥时方可扎营。“亥时?”李翼难以置信的脱口喊了起来。李元曦横了他一眼,对卢宪道:“依霍将军将令,任何人不得妄议!”卢宪和李翼连忙齐声答道:“是!” 强行军了两日,连李元曦在时扎营之后都有些累得不想说话。他瞥见田力士在伺候他躺下后背对着自己和几个小内侍嘀咕,他听见有个小内侍哭了一声被田力士喝止。忍不住问道:出了何事?”田力士跑过来,眼眶有些发红,犹豫了一下道:“是小德子去了那孩子身体弱一点,经受不住连日的劳累一点小事,本也不敢劳烦殿下知道”李元曦沉默了片刻,只道:“就地烧了吧,大军行进,也不方便,烧成灰带着,看有朝一日有机会就带他回长安吧”田力士抹泪道:“谢殿下挂记” 到了次日卯时拔营,天还黑着,关中军虽然不满,但也不敢抱怨,大军进行,这日风沙却是小了点,天空灰蒙蒙的,李元曦在车上探出头去,只见红日在层层云雾笼罩之下,只留下一个灰黄的影子。午时初,远处隐隐约约有些仿佛城郭的影子出现在大军前方。李元曦仔细研究过袁野王的地图,知道此地还不到瓜州,应是一片沙漠,正在疑惑,就见霍炎快马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峡谷 三十九峡谷 “霍炎!”李元曦喊了他一声,他颔首略施一礼,直接从马背上跳到了李元曦的车上。李元曦从窗户看着他脱了斗篷搭在车辕上,又抖了抖身上的沙子,脱了战靴,这才推开车门钻了进来。 李元曦心里高兴,也不说话,见他一进来,只是直接把水囊丢给他,他接了,也不客气,直接就灌了两口。田力士在旁不阴不阳的嘀咕了一句:“霍将军,您这是来避风沙了吗?”然后不等李元曦瞪他,连忙自己做了个闭嘴的姿势低头不语。霍炎笑了起来,舔了下嘴角的水珠笑嘻嘻的道:“是啊风沙太大,进来避避。” 李元曦道:“你再喝点水!”霍炎应着坐下,却把水囊的塞子又重新塞紧了。李元曦端详他的脸,他似乎是憔悴了一些,整个人却更成熟了,统帅沉稳和讳莫如深的表情代替了原本的甜蜜活泼。李元曦觉得他似乎连样子也变了一些,却一时说不出哪里不同。 霍炎坐了一会儿,开言道:“殿下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李元曦又看了一眼地图道:“地图上名曰伊雅丹壑”霍炎又舔了下嘴唇,低笑道:“是,倒是个名字好听的地方,这里离瓜州走官道还有三天的路程。”李元曦沉下脸,肃然的问:“你的将令不是今日到达瓜州吗?”霍炎道:“是。”不待李元曦问他,又道:“殿下看见不远处的那些城郭似的影子吗?那一片造型奇特的山峦峡谷,谷里道路崎岖,但我们有向导,可以带大军从中穿行,从这山里穿过,就可以令大军到瓜州的行程缩短到今夜戌时” 李元曦一怔,却随即皱起了眉头问道:“但这道路连袁野王的地图上都没有记载。却是什么缘故?”霍炎笑了笑:“袁野王之所以不纪录,是因为没人会往这里走。” “这里地形奇特,常年是沙漠强盗出没的地方,我军自然不惧强盗,但这里被当地人称为鬼域,是因为这里风沙从不停歇,而且风声凄厉,如同鬼哭狼嚎。夜晚绝不能通过,即使白天也我们陇西军队中尚且有人畏惧,我怕关中军”李元曦斜睨了他一眼,道:“除了风沙声吓人,这山里还有什么危险?”霍炎嘿嘿一笑,轻描淡写的道:“就是沙暴碎石罢了” 李元曦瞪着他,不以为然的道:“你此刻说得轻松,若是容易,你会巴巴的跑来告诉我?”霍炎垮下脸,郑重其事的道:“臣打算令大军穿越鬼域雅丹峡谷赶往瓜州往鬼域通过,若是遇上飓风,顷刻间飞沙走石,碎石大如簸箕,我军有覆没之险。若是天佑我朝,平安穿过峡谷,则可在今日戌时赶到瓜州,大大赢得战机!”李元曦怒道:“不行!我怎可轻易同意让二十万将士冒险!”霍炎冷冷的道:“臣说过了,这里是沙漠强盗出没的地方,既然强盗可以走,我军也可以走!虽然是兵行险招,但天象师奏报,今日夜晚有百年难遇的大沙暴袭来,我军若赶不到瓜州,一样有葬身沙漠的危险,臣这几日下令强行军就是为此!” 李元曦气结,蓦的站了起来,怒道:“什么天象师奏报?让他当面来报孤王!” “我”霍炎说着,也站了起来,直视着李元曦毫不迟疑的道:“我就是我军最好的天象师!” 李元曦怔住了,呆了片刻,他缓缓坐下,低声问道:“那你想我怎样做?”霍炎的语气也柔软下来“我只要你信任我”李元曦面无表情的道:“你这个天象师断定我军有几成把握穿过鬼域?”霍炎笑了,嘴角勾起一道漂亮的弧度说:“约六成把握。” 不一时,卢宪在车外奏报道:“殿下,前军已经到达伊雅丹壑,此山谷不是官道,殿下您看?”李元曦瞅了霍炎一眼,向车外高声道:“依霍将军将令,大军开拔,穿越雅丹峡谷,戌时到达瓜州!”霍炎跳了起来,一面高喊:“传令库赫德前锋开路,我军火速穿越峡谷,无论听见什么,都不得停滞!”一面匆匆推开车门出去了。李元曦忍不住扑到门边,见他骑着白蹄乌搅起一阵沙尘,匆匆赶往前军督战去了。田力士在一旁跪倒,嘀嘀咕咕的祈祷:“天佑吾朝,天佑吾朝” 李元曦举目远眺,只见唐军队伍蜿蜒而行,前军部分已经进入鬼域,他心里也不由向上苍祷告,愿神明保佑大唐军队顺利前行,如霍炎所望,避开沙暴到达瓜州,赢得战机。 似乎是他的诚心感动了天地,唐军行进顺利,很快,李元曦所在的中军也进入了鬼域。李元曦立在车辕上,惊奇的看着周围如鬼斧神工一般的山石,只见山谷两边的石峰奇险诡谲,如怪兽鬼神伫立,有风一吹过,尖锐凄厉的声音在周围回荡,如鬼泣神号一般。虽然已经听霍炎解释过这只是风声,却仍然令人心底发凉,周围的士兵鸦雀无声,若不是有大部队壮胆,怕是要惊吓到许多关中将士。 “殿下快进车内来,风大了!”田力士缩在车门口,心惊胆战的喊他,李元曦皱了下眉头,也不理他,却解开照夜白拴在车辕上的缰绳,跨上马背向前驰去。田力士大惊,连喊道:“殿下,你要去哪里?护驾!护驾!”李翼等亲卫连忙催马赶上。 李元曦疾驰了一阵,就看见霍炎在队伍边上来回奔驰,不断对受到惊吓的士兵喊道:“不要怕,那只是风声,队伍加紧通过!”李元曦赶上去道:“不要让他们只听见风声!”霍炎猛回头见他,吃了一惊,随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传令道:“军中奏乐!”不一时,军中鼓乐队敲响了羯鼓,鼓声阵阵,士兵们被这进攻的声音振奋,心中重新燃起勇气。霍炎对李元曦道:“起风了,恐有碎石,殿下还是回车驾里去吧。”李元曦摇头道:“我身为主帅,怎能畏惧?”霍炎见他坚定,也就不再相劝,见他只穿着软甲就赶来了,便解下自己厚厚的斗篷披在他身上,对他鼓励的一笑。李元曦身上和心里都是一暖,道:“你去前军,我在中军,咱们催促队伍快行。”霍炎施礼道:“微臣领命!”又对李翼等人道:“保护好殿下!”然后拨转马头,赶往前军,下令道:“全军跑步行军,务必在两个时辰内通过隘口!” 李元曦也在中军鼓舞士气,士兵们见主帅皇子身先士卒,便也积极起来,大家不理会凄厉诡异的风声,跑步急行军往前赶去。在拐过一道狭窄的峡谷时,风声越发的强烈,李元曦发现两边的山石长期受风沙侵蚀已经变得脆弱,心里暗自警惕,果然,一阵强风袭来,峡谷中松动的石块如滚石般向唐军打了下来!一时间退伍中人喊马嘶,乱成一片。 李元曦心里焦急,竭力指挥队伍尽快重新整理前进,他看到架着军鼓的车辆被碎石击中,击鼓的士兵受伤被抬下,羯鼓也歪在一边。他命人重新架好车辆,自己跳了上去。他捡起鼓槌,爬上高高的鼓架,李翼着急的喊道:“殿下,高处危险!”李元曦站在高处,风沙比地面上强烈许多,沙石刮在脸上打得生疼。他运足力气向唐军喊道:“全军全速前进!”然后他用力敲响了羯鼓。咚咚的鼓声振聋发聩,令士卒们重新振奋,军乐队也重新吹响号角,奏起音乐,李元曦击鼓的才能比一般士兵不知高明多少,鼓声抑扬顿挫,激昂动听,竟大大抵消了周围凄厉的风声。 “好一首《秦王破阵乐》!”李元曦猛听得车下有人喊,一低头见霍炎骑马行在旁边,他仰头对李元曦笑道:“我还当皇子中就沛王擅长羯鼓,没想到殿下你也不错啊!”李元曦不由回他一个微笑,霍炎又道:“下次我一定带把琵琶与你合奏一曲。”李元曦心中舒畅,对他大声道:“孤王的琵琶也弹得不错,也许还可以指点你一二。”霍炎大笑起来,回道:“那我等着!” 酉时,唐军大部终于穿越了鬼域,当日夕时刻,天边渐渐变色,乌云如深灰色的铅块沉重的布满了天际,几乎筋疲力竭的唐军在大沙暴来临之前到达了瓜州镇。随着号角的吹响,满身覆盖着厚厚沙尘,脚步沉重的将士们仍然列队整齐,次序井然的进入了瓜州城门。为了躲避即将来临的沙暴,二十万大军全部挤进了镇内,一时间本来可以常驻万余部队的重镇也显得拥挤非凡。 李元曦和众将都集齐在瓜州镇都护府大堂。瓜州镇守奏报道;“殿下!焉耆战报!是昨日送达瓜州的,殿下大军到得极时啊。” 李元曦不待落座就道;“奏!”瓜州镇守奏道:“突厥进攻安西都护府,焉耆镇失守,安西守将铁勒已退守到高昌。” 还不等众人说话,就见侍卫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道:“启禀殿下,有高昌守军斥候来报!”卢宪连忙道:“快传!”片刻,一个精疲力尽,浑身沙土的士兵被搀扶进来,一见李元曦等人就爬倒在地,断断续续的道:“启禀大人,突厥太子率众围攻我高昌城,请速派救兵增援,迟了只怕高昌不保。”他一说完,就脱力砰的倒在地上。 “扶他起来,给他喝点水。”霍炎吩咐道,侍卫们七手八脚的扶起高昌来的斥候,几大口水灌下去,那士兵又缓过气来。霍炎凑近他,那士兵眨了几下眼睛,惊喜的喊道:“少将军,你是霍少将军!你终于回西疆来了!”霍炎用手摸了摸他脸上的灰尘,端详了一下道“你是韩虎?”“您还记得我?”韩虎高兴得咧开嘴笑,霍炎也笑了,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当年走的时候你才是个小屁孩,一晃四年就过去了,你也出息了”韩虎憨笑着道:“您倒是没怎么变,还是一样神气。”霍炎一面笑,一面拿过水囊又亲自喂了他几口水才道:“我大哥还好吗?” 韩虎点点头道:“铁勒将军还好,我突围出来还是他亲自开得道,杀突厥人砍瓜切菜似的!”霍炎又问:“突围出来的斥候就你一人吗?”韩虎道:“铁勒将军派了十名士兵突围而出,我们突破包围高昌的突厥大营时还全员周全,我们一路狂奔,想先到瓜州报信,再寻找朝廷支援大军,没想到朝廷大军竟然已经到了瓜州,霍将军,你们来得好快啊!”李元曦和卢宪对望一眼,都对霍炎对行军决策暗暗称赞,霍炎只是追问韩虎道:“那你们一队斥候怎么就剩下你一个了?”韩虎的眼里闪过一丝悲痛,怒道:“我们在伊州遇上了天山北部的回鹘部落,他们从十年前归顺朝廷起就一向与我军互不干扰,我们没有防备,被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总共只跑出来三个兄弟”韩虎的声音也哽咽了,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我们一路赶来,结果在瓜州附近又遇上了流沙,距离瓜州就差四十里而已另外两个弟兄就陷到了沙里” 卢宪正想安慰一下这个死里逃生的幸存士兵,霍炎却又继续追问道:“韩虎,你过来,把你们遇袭的地方和瓜州附近的流沙都在地图上指出。”韩虎被士兵搀到地图边,仔细的把这两处地方指给霍炎看。霍炎眉头紧促若有所思的盯着地图半晌,才猛的回过神对摇摇欲坠的韩虎歉意的道:“有劳你了,赶紧去休息一下吧。”“是。”韩虎应了,卢宪连忙道:“给这孩子多弄点吃的,让军医来看看他。” 李元曦看着霍炎问:“你有什么建议。”霍炎面无表情的道:“沙暴巨大,自然先得避过了再说。”瓜州镇守也附议道:“的确如此,这场沙暴来得迅猛,我军无法行动。”李元曦点点头道:“大军强行军三日,士兵们也疲惫了,既然大军暂时不能行动,就暂且休整两日吧。”众人躬身道:“遵令。” 李元曦的住处仍然被安排在阴家在瓜州的宅邸,李元曦心里不满,但见霍炎连日来指挥部队行军辛苦,又不想为这些小事烦他,只得勉强去住了。田力士已知这就是沿途最好的住处,倒是积极的替他布置,好在瓜州也算重镇,物质也还供应得上。田力士替他准备了热水洗澡,见这里的浴池比玉门关的还要大些,便觉得称心满意。 李元曦虽然累,仍然去部队驻地到处看了,见因为要避沙暴,士兵们都被安排在百姓家中歇息。李元曦再三强调军纪,又令安抚百姓部队避过沙暴就走,并下令给接纳士兵的百姓家中发放一定的银钱赏赐,百姓们才积极起来,对官府安排入住的士兵们殷勤接待。李元曦见此地百姓已经是各族混杂,心中感慨。李翼提醒道:“殿下,风沙已经越来越大了,再不赶回住处,连街上都快行不了路了!。李元曦见马匹也被吹的摇晃,街上已经家家关门闭户,只得返回住处。这里房舍间都有大的封闭通道连接,想必因地制宜,躲避风沙而建。 李元曦简单的吃了一些晚膳,正要洗澡,就见小内侍来报:“霍将军求见殿下。”李元曦连忙把脱了一半的衣服又穿了回去。田力士在旁边唠叨道:“哎呦,这一折腾,这水又得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章 骑兵 四十骑兵 李元曦匆匆来到大厅,见霍炎仍披着重甲,在厅堂负手而立,颇有心事重重的样子。见了李元曦,他叉手施礼道:“参见殿下。”李元曦心中突然不安,勉强镇定的问道:“爱卿何事?”霍炎抬起头来,却是冲他一笑,从斗篷下变戏法似得拿出一个东西递给他道:“此物送与殿下。”李元曦接过,见是一个透明琉璃的圆球形的东西。霍炎笑道:“这是琉璃灯里面用的是树脂做燃料,不怕颠簸和风沙,殿下行军路上在车里也可以照亮了。” 李元曦心里一热,霍炎教他怎样点燃琉璃灯,只见温暖的火光在精美玻璃罩里燃起,照亮了周围。田力士在旁边啧啧称奇,连道:“这可是好宝贝。”李元曦顺口问道:“哪里来的?”霍炎笑了笑,说:“这琉璃灯是大食国所制的,我从前在阴月华家见过。他家在这里有个商铺,专卖买各地珍宝。所以我刚才就赶去找了找,所幸还找到一个。”李元曦心中有些不快,目无表情的道:“倒是烦劳爱卿破费了,琉璃灯挺贵重的吧?”霍炎笑道:“没有,他家掌柜怎么敢跟我要钱,只是写封信告知他们大公子一声就是了。”李元曦更加不快,哼了一声道:“这一路上孤王倒是多得这位阴大公子照顾了,看来得奖赏一下,他想在朝廷做官吗?”霍炎笑起来,不以为然的道:“不用,他这个人不爱做官,就喜欢到处做生意,殿下不必介意。家父在世时就常常允许他们家的商队跟着军中巡逻的部队一起行走,他们家替朝廷做点事情,也算是报答朝廷的恩情。” 李元曦又斜睨着眼睛问道:“你跟他那么熟?什么时候认识的?”霍炎老老实实的道:“家父从前从沙漠强盗手里救过他父亲,我还没有出生他们就是朋友了,所以我和阴月华也是打小就认识。”李元曦不依不饶的哼道:“你这样打小就认识的男人还有多少?”“很多啊”霍炎顺口回答。 他突然回过神来,恼怒道:“李元曦,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当其他男人也象你那样那样无聊那样奇怪吗?”他涨红了脸,把琉璃灯往田力士怀里一扔道:“反正送你了,你爱用不用!”李元曦讪讪的道:“我没有什么意思。你送我的灯,当然要用。力士,好好收好,琉璃的东西不经摔”田力士抱着灯,忙不迭道:“是”趁机溜了出去。 李元曦等他平复了一下,问道:“你来就是为了送灯给我吗?”霍炎沉默了一下,道:“不是”他突然跪倒施礼道:“殿下,臣有一计划,望殿下恩准!”李元曦心里一沉,低声道:“你想怎样?” 霍炎从怀里抽出一张随身地图铺在地上,示意他道:“殿下请看,据韩虎所报,他们是在这一带地区遇袭,此处临近伊州,臣推测突厥人已经联合回鹘部落,让他们绕过伊州,一起围攻高昌。回鹘部落本想秘密行动,却遇到了斥候韩虎一行,就立刻杀人灭口。他们要绕道伊州,势必会减缓行动速度,再加上沙暴,臣料定回鹘叛军一定还在伊州附近!” 他道:“沙漠作战,目标扑朔迷离,想要取胜,唯有找到敌人踪迹一举击溃。我们此时到达瓜州已经占了先机,这几日沙暴厉害,敌人也会停滞不前,我军若出奇兵,逆风而进,定能出乎敌人意料,在伊州一带就击溃回鹘叛军。然后火速救援高昌,还能和高昌守军夹击突厥军队。” 李元曦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难以置信的道:“若出奇兵,逆沙暴而行?霍炎,你是自己想做这敢死先锋吧?”霍炎沉着的道:“是,此战非臣不可,臣对当地地形c天气都熟,可以避开沙暴势头,尽量减少伤亡。只有臣有把握找到回鹘叛军,给予他们致命打击。臣只带陇西2千骑兵,明日时沙暴稍缓出发,定能赢得战机,为殿下取得西征第一场胜利!” 李元曦,不假思索的咬牙道:“此行危险,九死一生,你要我如何答应你?”霍炎道;“殿下初次西征,臣佩服殿下的勇气毅力,殿下有万千理想,西疆诸人倨傲,殿下第一场胜利至关重要!若下属将士不能效死用命,殿下如何能够服众?”李元曦急切打断他道:“孤王不要你用命,孤王只要你平安无事”霍炎猛的抬头道:“殿下此言差矣!”李元曦一怔,霍炎凛然道:“殿下肩负西征大任,把控全局,取得胜利才是殿下要的!此行虽然危险,但臣也非毫无把握的莽撞行事,请殿下相信微臣!退一步说来,就算臣有什么不测,马革裹尸,战死疆场也是我霍家的宿命和荣耀!” 他拜伏在地,斩钉截铁的道:“请行军大元帅准许微臣所请!” 李元曦久久的凝视着他,心中一时间思绪万千,口边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他叹息道:“爱卿决定了?”霍炎道:“决定了!”李元曦道:“孤王给你五千精锐骑兵,祝将军旗开得胜,一举歼灭敌人!”霍炎道:“臣当竭尽所能,定不负殿下所托!” 李元曦走过去搀起他,嗫嚅了片刻道:“你吃晚饭了没有?”霍炎一怔,随即点头道:“吃了,我也已经命令即将出征的将士饱餐一顿,好好休息一夜。”李元曦拉着他道:“你来” 李元曦一路把他带到浴室,低头道:“你明天就走了,从敦煌到这里,一路艰难险阻,你都没有好好歇过。现在你洗个澡,放松一下。”霍炎看了他片刻,道:“不用了,太过舒适放松会消磨我的意志,我洗把脸就成。”李元曦点点头,唏嘘道:“听你的”田力士连忙带领内侍宫女上前,替霍炎脱了盔甲,精心伺候他洗脸,又拿篦子细细的替他梳头,他墨黑的头发里篦出许多沙尘,李元曦心里不由一酸。 他梳头洗脸毕了,李元曦又拉着他来到寝室,把他硬按在床上,李元曦欲说还休的半天才嘣出一句:“你睡,我替你守着刻漏”霍炎沉默了片刻,低头道:“好” 他在李元曦床上躺好,李元曦又替他拢好了棉被,他阖上眼,李元曦坐在床头静静的端详着他的睡颜。他睡觉的样子很斯文,手脚摆得规规矩矩,呼吸平缓轻浅,完全不像白日里活泼爽快的样子。李元曦瞅了他半晌,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再次替他轻轻掖了掖被角。霍炎突然睁开了眼睛,李元曦一愣,霍炎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睛道:“你也去睡吧。”李元曦摇头道:“你要走了,我想看着你”霍炎嗔道:“可你杵在床边我睡不着。”李元曦一愣,脸上随即显出一种依依不舍委屈极了的神情。 霍炎心烦意乱,只得索性往床里挪了挪,豁出去道:“那你也来躺下吧”李元曦心里高兴得如同要跳了出来,不假思索的躺在他旁边。窗外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风暴拍击木板的声音,李元曦情不自禁的往霍炎身边靠了靠。霍炎低声道:“你害怕风声吗?”李元曦并不害怕,只是担忧霍炎即将冒着这样的风暴去杀敌,他不好说出口,只得随便嗯了一声。霍炎却心中一软,李元曦毕竟只是一个第一次离家去国的年轻人,虽然嘴上不说,但西疆恶劣的环境仍然会在夜深人静时令他畏惧。霍炎安抚的轻笑道:“西疆也没有那么可怕,等你到了高昌就知道了,那里其实很美西瓜又大又甜,葡萄好吃得不得了”他侧过头,长长的睫毛近得似乎会扫到李元曦的脸,柔声道:“别担心,我会带你去看西疆最美丽的地方”然后他心里竟感到难得的放松和安宁,闭上眼睛片刻就沉沉睡去。 李元曦靠着手肘,痴痴看着他的脸,一根一根数着他长翘的睫毛,也不知是何时睡去。 李元曦只觉得仅仅睡了一瞬间,就听见田力士在轻唤道:“殿下,寅时了,霍将军得启程了。”李元曦还在发愣,旁边的霍炎已经一骨碌翻身爬起道:“拿我的盔甲来。”李元曦也爬起来,田力士和着两个小内侍已经点好了灯烛。霍炎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小内侍捧过他的盔甲,霍炎见整副盔甲都已经擦得干净光亮,心中一动,对田力士施礼道:“有劳公公。”田力士叹息道:“将军客气了,这是老奴的本份。” 他穿戴整齐,配好佩刀,向李元曦跪下施礼道:“殿下,臣走了,殿下保重!”李元曦已经说不出话来,第一次感受到生离死别的无法言说的痛苦。他把霍炎扶起来,却拉着他的手不忍放开。霍炎轻轻挣脱他的手,转身就走,李元曦赶上去,终于开口道:“霍炎,我再送送你”霍炎也不回答,径直赶到府门口去。李元曦见府门大开,库赫徳带领一队骑兵已经等候在此。霍炎上了马,库赫徳喝道:“大将军启程!”骑兵队迅速的列队前行。 李元曦也匆匆上了马,府门外风沙扑面,令人几乎无法睁眼。李元曦尾随着霍炎到了南城门口,见五千安西骑兵列队整齐,“霍”字旗在朔风中狂舞。霍炎拔出佩刀向众骑兵喝道:“将士们,此次出征,我们要拿回被敌人夺走的土地,给敢于冒犯的敌人致命的打击!大唐光辉的威严是我们的利剑!帝国殷切的期盼是我们的盾牌!我和你们在此盟誓,为帝国的尊严而战!为行军大元帅的荣耀而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众将士豪情万丈的齐喝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霍炎一挥剑,喝道:“开城门!出发!”白蹄乌在风声中长嘶一声,霍炎头也不回的带队疾驰而去。 李元曦情不自禁的跑上城楼,见昏黄的太阳刚刚从沙漠边缘升起。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迷雾般的漫漫黄沙之中,看不见道路和远方,唐军铁骑如同被黄沙吞没一般,很快就消失了踪影。李元曦心里的豪情壮志也似乎被随之吞没,只剩下无尽的牵挂和迷茫。西疆战事凶险,如果他爱的那个人不在了,他就算在西疆开创出一片天地又如何?他心中渴望的未来,是有霍炎参与其中的未来,若不能得到他,他的世界将索然无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海市蜃楼 四十一 海市蜃楼 不一时,卢宪等人也到了,李元曦注视着城外,对赶到身边的卢宪道:“没有与诸位将军商议就让霍炎去了,孤王是不是太不谨慎了?”卢宪迟疑了一下,“不敢,殿下是主帅,殿下有权决定如何行动。”李元曦叹息道:“孤王只是若稍加迟疑,就绝不可能让他这样独自涉险”卢宪道:“殿下也放宽心,在西疆战场,我们都可以信任霍炎,他决定这样做,必定是有他的道理和把握” 李元曦沉默了片刻,吟道:“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一川碎石大如斗,风头如刀面如割。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虏骑闻之应胆慑,高昌西门伫献捷。”卢宪应和道:“好一句虏骑闻之应胆慑,高昌西门伫献捷。我军一定能打一个漂亮仗!”李元曦道:“我们不能干等在这里,我们得到高昌西门去庆祝胜利,等风沙稍停就出发,或许我们还可以赶得上去支援霍炎。”卢宪躬身施礼道:“遵令!” 李元曦处理完了一天的军务,回到住所田力士迎上他殷勤的道:“殿下,晚膳等都备好了,殿下要先沐浴更衣还是用膳?” 李元曦道:“我不累,你把我随行的内侍宫女都召集起来,我有话说。”田力士答应着去了,不一时几十个从长安来的亲王随行内侍宫女都聚集在偏厅等候李元曦命令。李元曦扫视了众人一眼,对田力士道:“等风沙停息,西征大军继续前行,孤王就用不着这些仆役了。力士,你带领众人就待在瓜州,等瓜州刺史伺机护送你们回长安吧”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田力士小心翼翼的道:“殿下您是不要我们了吗?您嫌弃我们伺候的不好?” 李元曦道:“不是嫌弃你们,西域荒凉艰苦,你们都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背井离乡的来到此地,孤王于心不忍。再说,孤王不是到西疆来当亲王的,孤王此行是行军大元帅,是来打战的,是来驻防安西都护府的。安西各镇叛乱频发,孤王要一一夺回被西突厥抢走的龟兹c焉耆c高昌等地,孤王要与将士们同行同止,孤王从此不再需要内侍宫女。” 众人怔了一下,田力士哭了起来,跪下道:“老奴不走,老奴自殿下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殿下身边,殿下就是老奴的全部天地,让老奴离开殿下,就是老奴的天塌了啊”众人也喊着:“奴婢们不走,殿下留下我们吧”一时间大厅里哭声震天。李元曦心里又是烦乱,又隐隐有些不忍,只得喝止诸人道:“好了,你们的忠心孤王心领了,但行军打仗不比在宫里。此行艰苦,孤王不想你们象小德子一样死在异乡。你们都应该量力而行。就此回去,朝廷也会算你们的功劳。” 田力士坚定的道:“老奴不走!老奴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伺候殿下就是老奴一生的职责,殿下觉得老奴做的不好,可以责罚老奴,但若要赶老奴走,老奴就碰死在殿下面前!”李元曦叹息了一声,扶起田力士道:“力士,你很好一直对孤王忠诚孤王是怕你年纪大了,辛苦半辈子了,何必又到西疆吃苦”田力士哭泣道:“老奴不怕吃苦,老奴身体硬朗,老奴就是舍不得殿下”旁边两个小内侍怯生生的开口道:“殿下,让我们也留下吧,我们可以照顾田公公,还可以伺候殿下” 诸人哭声渐落,叽叽咕咕的一阵,李元曦知道他们是怕回到长安会被责罚,思忖了一下,斩钉截铁的道:“你们得明白孤王的心思,孤王谴退内侍宫女,也是向军队和朝廷表明自己西进的决心,你们就替孤王分忧吧。田公公跟随孤王。力士,你再选个忠心可靠,离不开的人跟随后军,其他人一律留在瓜洲待命。” 过了两日,风沙稍停,李元曦下令唐军整队出发,向伊州行进。临行前,袁野王带一队唐军从敦煌赶到了,和他同行的还有敦煌世家公子阴月华。李元曦有些意外,袁野王道说是阴家的商队要到波斯去,就和军队一同搭伴而行。李元曦疑惑道:“西疆最近不太平,此时通过丝路,不是太冒险了吗?”阴月华含糊其辞的回道:“商人重利,总归是富贵险中求嘛。” 袁野王和阴月华听闻霍炎带领骑兵逆风袭敌,都是一惊,阴月华更是十分担忧,主动要求替唐军担任向导,希望早点能接应霍炎。袁野王也一同请求,李元曦知道他们都比一般的向导熟悉道路气候,阴月华更是熟悉霍家军的作战风格。心里十分高兴,马上就答应了,又命他们陪同在他身边,好及时商议军情。阴月华索性把商队留在瓜州,只带十余名随从跟随。李元曦见他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心中却又担心起来。李元曦也不乘车,身着全副重甲,命卢宪为后军统领,押送辎重物资。自己把中军中的精锐部队和前锋部队编在一起,由袁野王带队,力求用最快速度行军。 一路上,阴月华也向李元曦介绍西域各州的风土人情,李元曦见他见识广博,谈吐高雅,也不由暗暗称赞。他们自然而然的谈到霍炎,李元曦好奇的问:“听说你们是结拜的异姓兄弟?”阴月华不由微笑,“我们一共兄弟姐妹五人,大哥铁勒,我排行第二,老三库赫徳,四妹阿曼尼,五弟霍炎。高昌的铁勒原本是东突厥部落的王子,当年朝廷征服东突厥,突厥内部争斗。铁勒的父亲在混乱中被杀,铁勒一怒之下就带部落归降了朝廷。霍大将军对他非常信任优待,他也渐渐对霍大将军死心塌地的忠诚。他比霍炎大了近二十岁,当他叔叔都可以,因为他还有个幼妹叫阿曼尼,倒是和霍炎年纪相仿,所以霍炎就非要和他结拜,叫他大哥。我从前跟随父亲行商,父亲视霍大将军为恩人,有空就会去拜访他,我也陪伴左右。又一次我们路经龟兹到波斯去,在龟兹我对他聊起波斯的种种奇闻逸事,他听得入神,也就要和我结拜,目的是为了想和我们一同到波斯游历。那年他才十岁,刚刚有了铁勒那个大二十岁的大哥,所以再加我这个大他十岁的二哥岂不是正好?殿下一定能够理解,有什么人能够拒绝向你软语求恳的霍炎呢?我稀里糊涂就和他磕了八个头,成了他的二哥” 李元曦也不由莞尔,“他是独子,最渴望有兄弟姐妹” 阴月华点头道:“是,库赫徳是鞑靼人,是霍大将军从战场救下的孤儿,公主殿下善良仁爱,常常救助孤儿寡母。库赫徳又和霍炎十分投缘,公主索性就认了他做养子。霍炎也就多了个三哥,他对霍炎最忠诚,一直都陪伴他左右。还有铁勒的妹妹阿曼尼,她是比霍炎小两个月的女孩,但她非要当霍炎的姐姐,霍炎一向都礼让女孩,所以最后结拜时霍炎就成了老五。” 阴月华脸上也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虽然原因都千奇百怪,甚至都是因为霍炎的心血来潮我们才成为兄弟。但霍炎对每个人的感情都是真挚的,大家也都真心喜欢他,所以我们恐怕比一些普通的亲兄弟还要彼此亲近信任几分。” 李元曦一愣,想到自己岌岌可危的兄弟情谊,不由叹息:“那是自然,有的时候,亲兄弟也未必友爱。”阴月华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好搭话。 李元曦迟疑了一下,又禁不住好奇的问:“霍炎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阴月华讳莫如深的笑道:“他就没有变过,从小到大都是那幅样子他那个人,人傻心肠软除了一腔真情,什么心机也没有”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李元曦道:“殿下很喜欢霍炎吗?”李元曦情不自禁的道:“谁会不喜欢他呢?就怕喜欢他的人太多,他也不能顾及每一个人的真心”顿了一顿他直视着阴月华道:“我是很喜欢霍炎,但我的喜欢和别人不同,这一辈子,我决不会和他做兄弟!” 阴月华怔了片刻,意味深长的道:“我佩服殿下的坦率,但喜欢一个人,也得他愿意才行啊”李元曦毫不迟疑的道:“他会愿意的,我会让他愿意!”阴月华注视着他骄傲霸道的面容,他掷地有声的宣言如同炫耀,炫耀的是一个帝国皇子因为与生俱来的血统铸就的坚持和倔强。他会为了他的信念甚至不惜和神明决斗,他是美丽而强大的,如同这西域蓝天之下无情而浪漫的连绵不绝的金色沙丘。可以裹挟摧毁一切,却又能在怀里温柔的容纳一湾绿洲。 阴月华的心里翻腾的是复杂而忐忑不安的情感,他隐约的为霍炎担心,被李元曦这样的人爱上,究竟是无上的荣耀还是深刻的悲哀?他担心霍炎将来所有的幸与不幸,最终都将源于李元曦的这份爱。这是一种可怕的束缚,一个人的人生将被另一个人左右,这无疑将是对自由的折磨,除非他们之间的爱情强大到足以平息那种寂寞与焦躁构建的愤怒 “快看,那是什么?”突然有士兵惊异的呼喊。阴月华和李元曦抬头看去,此时沙暴停歇,天空显现出多日未见的万里无云的蔚蓝。只见沙漠尽头的蓝天之中浮现出一座隐约的城池,如同建筑在云天之上。“是天宫吗?是神仙显灵了!”士兵们大惊失色的议论,有的人情不自禁的就拜倒在地上。 “是海市蜃楼!”阴月华连忙对李元曦道,“这不是什么天宫,这只是沙漠里的异象,是其他地方的影像投射在这里,殿下你仔细看看”惊讶不已的李元曦定住神仔细观察,见这是一座唐式风格的城池,城楼上牌匾刻着“伊州“二字。李元曦难以置信的问:“这难道就是伊州城?”阴月华道:“正是百里之外的伊州” 李元曦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不由目不转睛的这沙漠中的异象,内心也是感慨不已。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的定数,伊州城的景象如潮水般退去,随之涌来的是一幅波澜壮阔的激战场面! “是我们的部队!”“是唐军!”周围再次响起了士兵们纷乱惊讶的声音。高天之下,清晰的出现了唐军和回鹘军队激战的场面。“是霍炎,他的骑兵找到了回鹘人”身边传来阴月华还算镇定的声音。 李元曦已经说不出话,心里如同千万层的浪花翻腾激越。他看见唐军之中最勇猛的将领,在数十敌人的包围中无畏而坚定。他的面孔和身影如同天神一般,跨过时间与空间的千重障碍投射在他面前。李元曦第一次见到他战场杀敌的样子,他俊美的脸上只有坚毅和肃杀,举手投足间干脆利落,毫不迟疑。李元曦呆呆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幕,这既是幻境也是实况,他看着霍炎手起刀落削下与之激战的敌首脑袋,敌人的鲜血溅到他的额头,比任何一种朱砂的额妆都要艳丽而诱惑。李元曦浑身的血液抑制不住的沸腾如火,这样的霍炎,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跪伏下来膜拜他的马蹄。这时如同在云端中战斗的唐军,也令世间的一切人都显得渺小。 “击鼓!”李元曦感觉自己的声音遥远得如同从另一个世界飘来,“为我军壮威!”阴月华也怔怔的注视着面前的景象,没有去提醒李元曦那些作战的唐军也许远在天边,根本听不见他们的鼓声。作为常年在沙漠中行走的商人,他对海市蜃楼已不陌生。但眼前的此情此景,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足以震撼到每一个经历者的一生。 “霍炎”李元曦情不自禁的对着天空呼喊出他埋藏于心的那个名字,鼓声响起的一瞬间,将士们都肃穆的站立,不约而同的吟唱起苍凉悲壮的军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李元曦的大军在两天后到达了伊州,伊州镇守奏报,两天前回鹘军队从天山南部出其不意的进犯。然而在他们还离伊州有二十余里地的时候唐军骑兵突然如同天降一般出现,杀了回鹘人一个措手不及。领兵的霍大将军寂灭敌人之后,连伊州城也没有进,绕道而行,直接奔高昌去了。镇守连连赞美李元曦的大军行军神速,完全出乎众人意料。 李元曦心里焦急,一心只想快点追上霍炎,反而觉得镇守的夸赞十分刺耳。阴月华见他焦躁,安慰他道:“殿下不必心焦,霍炎只要击败了和突厥人应和的回鹘部落,那就是赢了大半。”李元曦皱眉道:“可是他只有五千骑兵”阴月华安抚他道:“陇西骑兵经霍大将军训练多年,骁勇善战,是陇西军中最精锐。他们到了高昌,还有安西诸位将军里外应和,胜利的机率极大。况且他们行军速度极快,殿下就是现在去追,也是追不上的。” 李元曦不答,思忖了良久,对卢宪等人道:“我这里还有五千陇西骑兵,我想带上他们,先行一步,火速赶到高昌去。那里战况不明,不知有多少突厥人在包围高昌,我们多一些人赶去支援,总是要有把握一些。”卢宪道:“殿下所虑甚是,但臣不同意由殿下亲自担任先锋,那毕竟太危险了!”李元曦转向阴月华道:“阴公子,你可愿意陪孤王一行?”阴月华一怔,连忙道:“殿下有令,那是当然的,草民义不容辞。只是殿下还需慎重。”李元曦道:“霍炎只带了五千骑兵,孤王也带五千骑兵,孤王还有阴公子做参谋。霍炎能做到的,孤王也能做到。” 卢宪无法搭话,从某种意义上说他阻止不了这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年轻统帅。他就象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满心想得都是征服,他要去征服他脚下的土地,头顶的风沙,远方的敌人,甚至他的心上人。这行为虽然显得莽撞,在西域豪情万丈的高天流云之下却也似乎相得益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高昌 四十二 高昌 李元曦日夜兼程,以非凡的速度向高昌进发,在离高昌约半天路程的时候,军队遇上了高昌斥候。李元曦得知霍炎已经在一天前率众赶到高昌,与守军里应外合,一举击溃了来犯的西突厥军队,此时正在高昌城休整。 阴月华十分欣慰,李元曦放心之余,却也隐隐有些遗憾,他还是没有实现与霍炎并肩作战的愿望。李元曦下令高昌斥候飞马回去报告唐军到来的消息,自己率众缓行。 酉时,李元曦已经到达了离城几里的地方,此时天气放晴,西域晴空万里的天蓝得耀眼,仿佛几天前的沙暴从未存在过。沙漠地势开阔,可以望出去很远,依稀可以看到远处高昌城的轮廓。一队唐军策马向李元曦的队伍驰来,李元曦心中难以抑制的激动起来,不由自主的催马上前。 对面的骑兵中一匹黑色骏马渐渐超越了其他马匹跑到了最前面,李元曦毫不迟疑的迎上前去。果然一会儿就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在马背上向他挥手,李元曦只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出了胸腔,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巨大喜悦油然而生。他越来越清晰的看见霍炎大大的笑容,听见他爽朗的呼喊,两边的骑兵们也激动相互召唤,马队渐渐聚拢,果然是李元曦和霍炎的马最快,不一时就到了彼此的对面。照夜白和白蹄乌嘶鸣着凑在一起挤挤挨挨亲昵的磨蹭。李元曦情不自禁的一把搂住了他。士兵们也都在拥抱招呼,那只是同袍久别重逢劫后余生的欢欣和喜悦,霍炎也同样不假思索的拥抱了李元曦。 两人拥抱了片刻,霍炎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李元曦,李元曦依依不舍的和他分开,仔细打量他之后,李元曦惊异的脱口道:“你怎么你蓄胡子?”霍炎笑了起来道:“这些日子都顾不上打理,索性就由它长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腮边,颇有些得意洋洋的道:“是不是很有男子汉的气魄?”李元曦不以为然的道:“你才几岁?再说男子汉的气魄是靠胡子彰显吗?我到觉得颇有些匪气”霍炎笑的几乎弯下腰,半晌用手指在他额头弹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笑道:“傻瓜”李元曦一把拉住他,又仔细端详了几眼,情不自禁的抚上他的脸颊的细密薄须,微笑道:“不过毛绒绒的还挺可爱的” 李元曦在霍炎的带领下进入高昌,他好奇的四下打量,这里除了城楼是新建的唐式建筑,里面的全是风格迥异的土坯房,即使是楼房也是平顶,屋顶上大多数放置着架子,晾晒着东西。来来往往的居民也与中原不同。李元曦心里感慨,这是帝国征战扩张的证据,弱肉强食,便是边境的法则。 高昌是大唐最早设立安西都护府的地方,所以府衙也算气派,在一众单调的大大小小方形土坯房中显得鹤立鸡群的精致。府衙门口站满了将领和官员,见了李元曦都跪拜施礼道:“安西都护府诸人参见大元帅雍王殿下!”李元曦道:“平身,诸位大人辛苦了”一面跳下马去。 霍炎示意为首的一员将领道:“这是安西都护铁勒!”李元曦连忙把他搀起来道:“将军甲胄在身,不必多礼。”他见铁勒身材高大魁梧,面容黝黑,仍然做突厥人的装扮,是个极威风的汉子。想到他是霍炎的义兄,心里也多添了几分好感。 他突然注意到跪拜的众人中有一个站立的身影,却是一个身着软甲的突厥姑娘,正偏着头好奇的打量他,见他注意,迟疑的道:“你就是雍王?是长安最尊贵的皇子?我也要给你磕头吗?”李元曦见她天真烂漫,又十分美丽,心中一动,揶揄道:“我就是雍王你就算了吧不用你磕”他扫视了周围的人一眼,轻松的微笑道:“这里又不是长安,磕再多的头也没用”众人都笑了,纷纷站起身来,气氛就轻松起来。 霍炎果然拉了那个突厥姑娘过来对他笑道:“这是我义妹阿曼尼莎罕,她是第一次见到从长安来的贵客,礼数不周之处,殿下不要见怪。”一面亲昵的揉了揉阿曼尼的头发,自豪的道:“这是我们天池的月光,安西最美的姑娘。”阿曼尼对他爽朗的一笑,又转头打量了李元曦几眼,笑道:“除了公主娘娘,你是第二个肯到安西来的皇家人,你长得真好看,就象我们天山的雪莲花一样”她转向霍炎问:“霍炎,他们李家是不是人人都这么好看?难怪你都这么久都不舍得从长安回来”霍炎猝不及防的红了一下脸,尴尬的道:“是,他们李家人就那么好看,他最好看你要夸他,也让他进屋去坐着再夸行吗?”众人都笑,想必是对他们这样的言行见怪不怪。铁勒请李元曦入府,他们见阴月华也一起来了高昌,都十分惊喜,一众人等一起拥着李元曦入内,李元曦一面和铁勒交谈高昌的军情,一面若有所思的注意着霍炎和阿曼尼亲昵的并肩而行,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 霍炎见李元曦只有李翼等侍卫跟随,问道:“田公公没有一同前来吗?”李元曦淡淡的道:“军情紧急,那顾得上带仆从?”阴月华意味深长的在一旁道:“殿下只带了骑兵,日夜兼程,就想早日来高昌助战迎敌。”李元曦又道:“再说我已经在伊州令除了田力士等两三个仆从留下跟随卢宪大军前来,其他所有亲王内侍宫女都择日返回长安了。”霍炎一怔,想到李元曦从小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被人伺候惯了,不由感慨道:“臣就怕殿下太委屈了”李元曦挑眉道:“怕什么?我自己有手有脚” 几个突厥女奴送上几个水囊,李元曦本来就口渴,不假思索的拿起来就喝,霍炎还来不及喊他,他已经灌下了一大口,却辣得几乎吐了出来。原来里面却是装的烈酒。众人见李元曦脸色大变,硬撑着咽下嘴里的液体,想笑也不敢笑,霍炎皱眉向阿曼尼嗔道:“阿曼尼,你又恶作剧?”一面连连让人换水。阿曼尼拿起一个酒囊,嗤笑道:“男人初次见面,自然是要喝酒的!”她向李元曦一拱手,咕嘟咕嘟一气把一酒囊酒都喝干了。神色自若的放下。周围的当地人已经纷纷喝彩。李元曦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挑衅的神色,毫不迟疑的拿起了另一个酒囊,“殿下”霍炎担忧的脱口喊道,李元曦也不看他,也一气把酒灌了下去。周围喝彩起哄的声音越发大声,连李翼等跟随李元曦的亲卫们都忍不住喝起彩来。李元曦喝了酒,放下空的酒囊,阿曼尼这才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李元曦觉得她是极力忍住了来拍打他的肩膀,心里也有些好笑。 众人在大厅坐下,铁勒等将领官员一一向李元曦奏报了安西军情,高昌是安西重镇,在这里击败了围攻的突厥人,局势对于唐军来说就已经趋于稳定。只要以此为依据,就可以依次收复焉耆c龟兹等地。霍炎安慰李元曦道:“安西等地,也就是家父在世时安定了龟兹都护府十余年,其余时间,都是打来打去,只要牢牢占据了高昌,突厥就不足为惧。这次朝廷派出重兵,收复了龟兹等地就一定能固守下去。也许此地能太平很多年。”李元曦也只能点头,他见霍炎此时脱了头盔,却是露出一头回鹘样式的发辫,配上他的浓眉大眼,红唇雪肤,更是充满了异国风情。李元曦不知是不是刚才酒喝得猛了,总是觉得不时有些头晕目眩。 军中没有什么虚礼,军务一一讨论结束后,铁勒便马上下令设宴为李元曦等人接风。李元曦见这里吃穿用度都已经和中原完全不同,好奇之余也慢慢适应,好在霍炎坐在他下首,不时指导他。 铁勒一面对阴月华笑道:“霍炎才打完仗,也还没来得及好好喝个酒,阴二弟也恰巧来了。今天我们借着给雍王殿下接风洗尘,我们五兄妹倒是团聚了,一定得好好喝上一顿。”阴月华摆手笑道:“我可喝不过你们几个,等会儿别灌我”霍炎笑道:“雍王殿下第一次和我们兄弟喝酒,我们敬雍王一杯。”众人都端起酒碗,李元曦道:“本王一路上得各位将军照顾,该我敬各位将军及阴公子一碗。”几人连忙道:“谢殿下!”众人喝了酒,李元曦左右看看问:“阿曼尼姑娘怎么不见?”就听见阿曼尼的声音道:“我来了!”只闻见一阵烤羊的香气四溢。阿曼尼和着一个奴仆抬着一大盘金灿灿的烤全羊进来。 她把羊放在李元曦面前,笑道:“霍炎说你既是统帅,又是我们西疆最尊贵的客人,所以我亲自替你烤了全羊。” 李元曦见阿曼尼端来的烤羊与众不同,一个大铁匣子装着,下面还燃着炭火,羊肉滋滋的冒着油光,下面垫着的竟然是苹果和一些李元曦不认识的水果,都烤的焦黄,果香渗透到羊肉里,更是令人垂涎欲滴。全羊周围还围着烤鸡烤斑鸠等野味,满满当当,几乎够十来个人吃的。 阴月华意味深长的笑道:“阿曼尼亲自烤的羊可是我们西疆一绝,难得吃到。殿下尝尝,怕是比霍炎烤得强多了”霍炎也笑:“我哪能跟阿曼尼比烤羊手艺阿曼尼烤的羊,世界上最好吃!”一面却凑近李元曦低声叮嘱道:“再好吃你也别再勉强自己吃多了啊”李元曦情不自禁看看他的微笑,低声道:“我知道” 阿曼尼对李元曦眨了下眼,顽皮的笑道:“霍炎说你能吃辣椒?”一面在他面前的盘子里放上一勺红通通的辣椒粉调料。李元曦见周围的人都饶有兴趣的注视着他,不再迟疑,拔下羊上插的短刀,割下一片油汪汪的羊肋肉,直接用手抓了,沾了满满的辣椒粉递到嘴里,面不改色的嚼着吃了,又喝了一碗酒。赞道:“无论是霍炎烤的羊还是阿曼尼姑娘烤的,本王能吃到,都是修来的福气。”阿曼尼哈哈大笑起来,赞道:“好,能喝酒,能吃辣,才算我们西疆的爷们儿!” 霍炎笑道:“好了,你们都赶紧喝酒去吧,虽然他是殿下,你们也不用围着他转,该吃就吃,该喝就喝。”铁勒一面喝酒,一面笑道:“我们都是粗人,不会围着谁转,大哥看最围着他转的就是你了吧?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一下。你不用紧张他,放心,我们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吃了你的殿下的” 霍炎低着头,怕铁勒说出更厉害的调侃来,也不敢反驳他,只得吃吃笑着,却忍不住替李元曦舀了一勺其他的沾料放在盘子里道:“这是阿曼尼特别做的坚果酱,也很好吃,辣椒吃多了胃疼,不要勉强。”阿曼尼抢白道:“别听他的,他自己不能吃辣,也当别人和他一样。” 李元曦已经被铁勒的一句“你的殿下”说得心花怒放,又见霍炎并不反驳,反而处处关心他,更是愉悦到了极点,看着霍炎故意问道:“真的?你不能吃辣吗?”霍炎尴尬的干笑了两声嘀咕道:“那东西本来就不是人人都喜欢呀”李元曦欣赏着他的窘迫,一面却忙着割下两块最嫩的羊肉放到他盘子里,关切的道:“你沾坚果酱吃”霍炎被他热辣辣的目光注视着,脸不由自主的红了一红,心慌意乱的拿起筷子,却被阿曼尼毫不留情的嘲笑道:“你连羊肉都不会吃了?竟然用筷子?你是怕肉烫到手还是怕刀子扎到嘴。” 库赫徳看不下去的道:“你们别逗霍炎了,还让不让他吃饭喝酒了?”阴月华笑道:“老三,你别操心,我们就是不说话,霍炎今天也是吃不下饭的只怕还更紧张”众人都哄笑起来。李元曦自己斟满了一碗酒,对铁勒及阴月华道:“我敬两位大哥一碗。”众人一怔,阴月华连忙道:“不敢当殿下称呼”李元曦道:“我久居长安,却一心仰慕西疆豪情,能到安西来与诸位并肩作战,便是平生志向得以施展,也算得偿所愿。霍炎也是我的兄弟,所以见到诸位,就觉得一见如故,好生亲近,我敬各位西疆豪杰一碗。”众人见他诚恳,也十分受用,都端起碗来和他喝干了酒。阿曼尼笑盈盈的坐在他的旁边又烤牛肉给他吃,也是鲜嫩多汁,美味至极。 阿曼尼一面烤肉,一面不时和李元曦干上一碗酒,有时铁勒也要加入。霍炎在旁看着,知道对于得到西域诸人的认可,第一顿喝酒吃肉至关重要,所以也不能阻挡。阿曼尼酒量非凡,李元曦竟然也奉陪下来,一面沾着辣椒吃烤肉也并不推辞,始终显得兴致勃勃。霍炎想到他之前还因为吃羊太多几乎生病,所以惊讶之余也不由暗暗担心。但他只见众人随着酒越喝越多对李元曦的态度越来越随意亲切,也不由暗自佩服李元曦的坚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