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认他乡作故乡》 正文 第一章 恋旧鬼 冥城1955。 和冥界其他的地方一样，这里没有太阳和月亮，也没有白天和黑夜，“天光”使这里终年白昼。如果忽略没有黑夜这一点，这里和人间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同样有一年四季，同样有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里，大家忙忙碌碌，争名逐利。 林晓花了挺长的时间，才终于肯接受这个现实：她现在是一个鬼，活在第5408号空间，冥城1955中的一个鬼。 其实做鬼并没什么不好，只是她习惯了做人。因为做了82年，有点久，所以一时积习难改，总觉得自己还是个人，难免对做鬼有点抵触。 比林晓早做鬼50年的梁程，鬼日子过得悠然自得，故此完全不能理解她这点心情，每每赠送她一串白眼，外加一句“你是不是傻？” 林晓觉得这不叫傻，这叫恋旧。恋旧算不上什么好习惯，尤其是当“旧”并不恋你的时候，那简直就是在上演一场自说自话的闹剧。林晓心里很清楚，然而就是放不下。所以，她又一次去了望乡台。 记得第一次去的时候，她是踏踏实实哭了一场的。那是她刚到冥城，在黄泉路上浑浑噩噩地随着众人往前走，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甚是舒服，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等到拾阶而上，来到望乡台，看着一批批人从左边的门匆匆鱼贯而入，从右边的门痛哭着接踵而出，心里隐隐觉得不好。及至轮到她进了望乡台，开启了“人间镜”，一幅360度全立体的场景展现在她眼前，她终于确信，自己是真的死了。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的被烧成灰，自己的用品被扔进垃圾桶，自己的房子被重新装修一切曾属于她的，都不再属于，除了那方刻着她的名字的墓碑，她哭了，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再也回不去了，可是她想她的亲人，剜心噬骨一样地想他们。于是，她频繁的去望乡台，即使再也不能为亲人做什么，能看看他们也好。她曾经在望乡台呆了三天三夜，直到饥渴难耐，迫不得已才离开。那一次，她流了很多泪，眼睛都疼得像火烧一样。后来再去望乡台，眼泪就慢慢的少了，虽然每次心情依旧糟糕。怎么可能不难过呢，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想念她，她难过；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忘了她，她更难过。 所以，她是在花钱买罪受。 望乡台的售票员头也不抬地问：“现在有优惠套餐，5888能量币，房3小时，超级人间镜，多功能真皮座椅，还赠送一杯忘川酒，要么？” 在冥城里，生活中的一切消费都依靠能量币，能量币的收支金额就显示在每个人右手掌心里，仿佛那里镶嵌着一块微型电脑显示屏一样，开关由意识控制，想看时，自动亮起。梁程告诉她，这是鬼的信息器，记录一切信息，还携带着鬼的唯一标识：信息码。 林晓瞥了一眼售票台旁边立着的大幅海报，上面是豪华房的照片，还有一行大字“随心所欲，想哭就哭。” “不，不要！”她大声说，唯恐别人听不清，“给我一张800的。” 售票员二话没说，扔给她一张卡，林晓抬起手，将右手拇指按在卡片发光的位置，“叮”的一声，她右手掌心上显示：扣款800成功。 800能量币，2小时大众厅，最低档的消费。她只消费得起这个。 望乡台大众厅里哭声一片，男的女的c老的少的，哭声迥异，哭相也各不相同。有的默默站立掩面而泣，有的坐在地上放声嚎啕，有的拍腿跺脚边哭边骂。她今天来得早，人还不算多，很快就找到空余的人间镜。这个位置左边是一个静立的中年男子，右边是一个抽泣的年轻女孩，林晓很满意。想起上次来的时候，她旁边那个撒泼打滚的老妇人，简直让她心有余悸。 哭得狠的通常都是新鬼，做鬼时间久了，就不再那么感情充沛。林晓打开人间镜，默默地看。今天，是她离世一周年祭日，她猜想她的亲人应该会聚在一起，纪念她一下。 画面不是很清晰，没办法，人间的雾霾越来越严重。蒙尘的画面里，林晓的女儿急匆匆赶往医院，她的儿子，林晓的外孙踢球伤了腿，正在住院治疗，她早上去送饭，然后在医院陪患。下午，主治医生和她商讨治疗方案，希望她同意手术。林晓的女婿晚上下班后才到医院来，忘记了顺路买晚餐，女儿和女婿争吵了几句。 林晓叹了一口气，把镜头转向别人。她的丈夫躺在敬老院的床上，直愣愣地瞪着眼，仿佛什么也没看，又仿佛在看着什么，有那么一霎那，林晓简直怀疑他看见了她。 镜头再转，林晓的妹妹正逗弄着一个刚出生几天的小宝宝，是她的第二个孙子，大孙子刚上小学，这回又有她忙了。 林晓忽然觉得百无聊赖，2个小时还没到，可她已经不想看下去了，走出望乡台，准备去找梁程喝顿酒。她很少喝酒，一是因为酒钱不便宜，二是因为冥城只允许卖一种酒，酒名叫做忘川。喝了忘川，对人间的记忆就会模糊，忘川不会让你醉，只会让你忘。林晓曾经很怕忘记人间的人c人间的事，但现在她想喝杯忘川酒，做个忘情鬼。 “回首1955”是冥城三路上一家很有名的酒吧，装修十分时尚。老板把忘川酒加工后装在各式各样的瓶子里，一眼看去，你会以为它们是啤酒c红酒或白酒。其实无论什么酒，喝到嘴里都一样，因为鬼是没有味觉的。有时候鬼比人还要自欺欺人，管它内在一样不一样，外表不一样就够了。 梁程比林晓到的早，他坐在吧台边最显眼的位子上，把两条长腿伸开，眼睛盯着脚尖，随着音乐晃着头，百无聊赖地等着。林晓不到，他是没法先喝酒的，因为他是个穷鬼，付不起酒钱，而冥城的规矩是：无论做什么都要先买单。 林晓走到他身边时，他抬起头望向她，眼睛狭长c睫毛浓密，扯出一个齿白唇红的笑容。笑容非常阳光，神情里有种满不在乎的天真，如果忽略他眼睛里的那一丝暗沉，你会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帅气少年。皮相真是最骗人的东西。比如此刻这幅画面，一个鸡皮鹤发，一个青春年少，简直是一幅祖孙图，可实际上，他们都是1955年投胎去人间的，只不过梁程17岁时就死了，而林晓活到了82岁。谁比谁小，谁比谁老？ “你想好了没？”梁程喝着林晓买的酒，大言不惭地问：“要不要养我？” “不要。”林晓飞快地回答。 “为什么？”梁程的语气是那么痛心疾首，好像林晓拒绝的不是他的荒唐提议，而是五百万的大奖一样。 “不要做违心的决定。”他一边调动自己最真诚的表情诱惑她，一边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 林晓看着自己苍老的c褶皱的c满是老年斑的手，被攥在梁程的年轻c修长c因为过于秀美连骨节都不甚分明的手里，不由得有点失神。 “养我吧，嗯？”他的一声“嗯”带着绵绵的尾音，像甜腻腻的棉花糖。 林晓抽回手，理了理稀疏的白发，说：“不要，你太大了。” 梁程仿佛呆了一呆，随即放声大笑起来，连声说：“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 然后他就变了，变成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模样，圆嘟嘟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睫毛忽闪笑就露出雪白的小牙，可爱的不得了。可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此时却满脸戏虐，豪爽地喝干了杯中酒，将空杯对林晓一扬，奶声奶气地大声说：“奶奶，我还要。” 林晓觉得一阵恶寒。 “小孩子不能喝酒。”她故意用指甲使劲掐了掐他的脸。 她以为他会躲，可是他没有，看着他水嫩嫩的小脸上的指甲印，林晓由衷产生了一种以老欺小的尴尬。 一分钟后，梁程又变回了帅气少年的模样，举着林晓为他新买的酒，炫耀地微笑。 “鬼是没有年龄的，你都来了一年了，怎么还理解不了？”他问。 “因为我傻呗，”林晓在心里说，“否则你怎么会缠上我。” “人间的事你不是早就忘了吗？怎么还这么爱喝酒？”林晓岔开话题。 “补充能量。”梁程眨眨眼。 “你今天吃饭了吗？”林晓把身子向后靠了靠，审视着梁程。 “你关心我啊？”梁程忽然把脸凑近林晓，盯着她的眼睛。 林晓慌忙躲了躲，说：“我只是不愿意招惹饿鬼。” 鬼是饿不死的，但饥饿的滋味很难忍，尤其是饿到极限的时候，鬼是恨不得把一切都吃了的。所以在冥城，最不受待见的就是穷鬼和饿鬼，穷鬼不体面，饿鬼有风险。而梁程几乎是林晓这一年来认识的最穷的鬼了，因为穷，所以常常挨饿。林晓想，梁程之所以愿意和她做朋友，也许只是因为她心软，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在她这里混顿饱饭。 林晓抬起手正要将梁程的头推远，手心忽然感到一热，光芒亮起，能量币增加了1万。 “有人想你了。”梁程拉住她的手，“真该庆祝一下，是吧。” 如果在人间有人想念，能量币就会增加，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有钱的日子总会好过些。 林晓刚做鬼的那些日子，能量币还是增长很快的，后来就渐渐少了，今天收获的这1万，让她心里有点感慨。 “已经有30年没人想起我了，告诉我，有人想念的感觉是不是很好？”梁程在林晓的手心里摸了一下，自怜自艾般幽幽地说。 林晓其实很清楚，他只是做给她看，换她同情，目的无非是想蹭顿饭而已。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说：“明天，我请你吃饭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急着去投胎吗 林晓租住的公寓房间，不到50坪，里面有大大的落地窗c大大的衣柜c大大的穿衣镜。但是没有床c没有座便器c也没有锅碗瓢盆，因为这些都不需要。做鬼比做人省事，身体不怕冷也不怕热，冬天不会被冻死，夏天也不会中暑；感觉不到疲累和困倦，不需要拿一大半的生命来休息睡觉；自洁功能超强，身上不会脏，还不用排便，完全没必要洗漱沐浴。可惜鬼会感到饿和疼，否则还真是完美极了。 林晓从储藏柜里拿出一瓶能量剂，仰头喝了下去，“饱”的感觉顿时弥漫全身。这感觉实在太美妙了，让她忍不住闭着眼睛感受了十秒。她想：难怪这个牌子的能量剂贵，确实物有所值。 在冥城，最赚钱的生意就是卖能量剂，因为鬼没有味觉，嗅觉也很差，所以很少有心情买菜做饭，何况像人一样做顿饭所费成本更高。因为冥城的蔬菜水果c鸡鸭鱼肉等食品都是用能量剂经过再加工制作出来的，价格很高。相比起来，直接服用能量剂方便实惠c家居必备。 吃饱了，林晓准备出门。临行前她习惯在穿衣镜前端详一下自己。 喝了一顿忘川酒，在镜子里再看自己白发苍苍的模样，林晓忽然觉得不顺眼了。回忆了一下自己30多岁时的样子，镜中人就起了变化，皮肤光滑紧致c齐肩青丝浓密，身材前凸后翘。她很满意，做鬼的好处很多，可以随时变换自己的样子也是其中一个。不过，无论怎么变，这些样子都是你曾经在人间时的样貌，做人时没有的，做鬼也不可能有。比如梁程，他永远也变不成40岁熟男的模样，一切皆有规则。 样子年轻了，衣服却不适合了，这一年里穿的都是老年人的服饰，想找一件年轻的衣服出来，还挺不容易。挑了良久，林晓才勉强选了件休闲的夏衫出来。看样子，又要花笔钱购置新衣了。 她一边琢磨衣服一边走出公寓的大门，只见一个身影从楼上“嗖”地跳了下来，正是林晓对门的邻居，这是她下楼的方式。林晓初次见她这样下楼，还吓了一跳，现在已习以为常。虽然她们住在29楼，但鬼是摔不死的，爱怎么下楼都是人家的自由。 不过林晓还是习惯于做电梯，她一向循规蹈矩，跳楼这种不淑女的行为，无论如何也做不来。 那个不够淑女的人，人间的名字林晓并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唤她“夭夭”，是个不高不矮c身材极瘦的女孩子，小小的一张脸，两只眼睛却极大，黑葡萄一样。夭夭看见林晓不禁“咦”了一声，随即笑了起来。 “你这样很好。”她说。 林晓也点头笑了笑。鬼是通过自身携带的信息码相互辨认的，所以无论鬼变成什么样，认识你的，始终会认识你。不像人，整个容就连亲妈都认不出了。 从公寓大楼出来，林晓坐上了开往冥城1955管理局的公交车。听说管理局的那些工作人员，个个颐指气使，工作态度极差，可是没办法，林晓必须得去。 管理局跨境事务处的办公室里，坐着个女办事员，一张高台将林晓和她分隔开来，林晓站在外面，只能看见她如蝶翼一般的假睫毛和一头肆无忌惮的卷发。 “您好，我想去第74732号空间的冥城1952，该办什么手续？”林晓尽量谦恭地问。 “你做鬼年满一年了吗？”她问。 “是的，是的，”林晓殷勤地回答，“我符合申请条件。” “填表。”她懒洋洋地扔出一张表格。 林晓拿过表格细看，只见表头上写着《出境申请表》，里面的内容包括申请人“人间曾用名”c“现住址”c“能量币余额”c“资产情况”等诸多信息。林晓在高台上找了找，没发现笔，只好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有带笔。” 女办事员抬起了头，不屑地看了林晓一眼，说：“手。” 林晓一愣，她是什么意思？ 女办事员不耐烦地站起身，抓过林晓的右手，用力将她的手铺平按在了表格上。几秒钟后，听到“滴”的一声。她松开林晓压在表格上的手，只见表格已经被填好了。 她的态度让林晓有些郁闷。这是她第一次用到全掌信息，不会操作也算情有可原吧。 女办事员看也没看那张表格，直接丢到一旁的抽屉里，再次低下头。“回去等消息。”她说。 “大概什么时候能给我回复呢？”林晓看着她头顶上的一丛丛黑紫色发卷，小心地问。 “你急着去投胎吗？”她说。 “不，不。” “那你急什么，有消息会通知你的。”她的声音已经很不耐烦，林晓只好立刻离开。 去附近的商场买了条裙子，就到了昨天和梁程约好的吃饭时间，林晓急匆匆赶去了平安街。平安街是冥城著名的美食街，餐馆众多，既有中等消费的馆子，也有路边摊c大排档，是好友聚会的好地方。 鬼虽然对食物的味道不追求，但是却好面子，大家聚在一起，要是每人拿甁能量剂，就未免太寒酸了。弄一桌子食物，就像在人间一样，气氛才热闹。 请梁程吃饭，不需要什么上档次的馆子，所以他们约在一家小吃店。林晓到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将近15分钟，她想梁程肯定等急了。 小吃店的门开着，林晓大步冲进去，四周一望，店里不到十张小桌，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人，却没有梁程。 “这家伙，比我还不守时。”她心里腹诽。 看见店铺最里面还有一桌空位，林晓便准备走过去。 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起身，拦在她面前，是一个西装革履c衣着精致的帅气男子，有着棱角分明的一张脸。 “请问，您是林晓女士吧？”他问，语气有种彬彬有礼的疏离。 “是的。”林晓诧异地点头。 男子的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笑容很优雅，却并没给人温暖的感觉。 “我有几句话要和林女士谈。”他说，然后向一旁的空位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晓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顺从地坐了下来。 “我们有什么可谈的？你怎么认识我？”林晓轻轻皱了皱眉，忽然恍然大悟般问道：“你认识梁程？是他让你来的？” 男子没有回答林晓的话，只是端正地坐在位置上打量她。 他的长腿长脚局促地窝在小桌下，却身材笔挺c气势俨然，林晓被他打量得很尴尬，一时竟不敢看他的脸，只看着他置于桌上，交叉的双手。他的手指修长c指甲整齐，左右袖口各有一支精致的袖扣，图案繁复，林晓不知是什么材质，却感觉价格不菲。她无端地生出一种的歉意，觉得让他坐在这个简陋小吃店油腻腻的桌子旁，实在是委屈了他。 男子忽然开了口，只一句话，林晓的歉意就像火箭发射般冲出了九霄云外，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说：“我同意由你来归还梁程的欠款。” 林晓几乎跳了起来。她说：“这位先生，你还是不要开玩笑的好”。 她心里痛骂着梁程，想着下次见面一定给他点颜色瞧瞧，虽然不知道他欠了什么钱c惹了什么祸，但他居然想把她拖下水，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替他归还？”男子一直宛如面具般挂在脸上的微笑不见了。 林晓真想拔腿就走，但看见男子皱眉望着她，满脸凌冽，感觉还是应该把话说清楚。于是，她非常认真地说：“我不管你和梁程之间有什么债务往来，我只想声明一点，我和梁程只是普通朋友，我并没有替他还债的义务。” “看样子他骗了我。”男子脸上隐隐有了怒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迅速起身，向林晓点了点头，走出小吃店。在他经过林晓身边时，林晓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一种莫名的恐惧遍布全身，就像身边刚刚路过的不是一只普通的鬼，而是一只会将猎物生吞活剥的狼，充满杀气，也许在下一秒他就会咬断猎物的咽喉，啖肉食血，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梁程也许真的会出事。这念头让林晓人不寒而栗。她楞了几秒钟后起身追了出去。男子走得很快，才刚刚几秒，竟只剩一个遥遥的背影在街口的拐角。 林晓着急地大喊起来：“等一下！”边喊边全速向他跑去。 男子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喊声，停住脚步，回头张望。此时，她正好跑到他面前。 “先生，这件事梁程为什么不亲自和我说？”她试探着问。 男子并没有回答，甚至并不愿看她。他的沉默让林晓有点心惊。 “梁程，他在哪？”她追问。 “你没有资格问。”男子开了口，怒气已经不见，但语气很冷淡。 “你要对梁程做什么？”林晓不理会他的冷淡，继续问。 男子终于和她对视了，由于厌恶她的纠缠，他的眼神里有点不耐，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流露出的情绪，依旧保持着绅士的态度，面露真诚，缓缓说出了一句话，然后微微点头示意再见。 林晓听完了那句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句话她听得很清楚，他说的是：“我要吃了他。”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他是在开玩笑吗？不。不是玩笑，虽然他说的轻描淡写，就像说他要去吃个面包c吃块地瓜c吃根黄瓜一样，可她敏感的觉出了他的渴望。这种渴望，就像她做人的时候，为了减肥戒了甜食，每次在超市面对自己最喜欢吃巧克力，馋得口齿生津，恶狠狠地说“我要吃了你”时，一模一样。 难道他真的要吃了梁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奢侈的诚意 林晓和男子坐在西餐厅里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他叫薛晟宁。说好是林晓请客，可她没想到他会挑了这么高档的地方，享受这种极雅致的环境配上超热情的服务，林晓无论做人做鬼都是第一次，她简直有点腿软，不知道这顿饭该是个什么价位。 薛晟宁绝对没有客气，点餐的时候，他报出的一连串菜名简直像机关枪射出的子弹一样，打在林晓的心上，让她痛彻心扉。 她慌忙拦住他，劝阻道：“薛先生，虽然是我请客，但吃不了多浪费啊。” “你放心。”薛晟宁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菜单，说：“何况这一餐表达了你的诚意。” 诚意，是的，她刚才一门心思的认为薛晟宁真的会吃掉梁程，所以当薛晟宁提出，如果她请他吃饭以示诚意，他便愿意与她详谈时，她立刻就同意了。然而，现在，她对自己刚才的判断却不那么肯定了，薛晟宁为什么要吃掉梁程，除非他是一只饿到极限的饿鬼，但饿鬼对食物的渴望就像吸毒的人对毒品一样，贪婪急迫，她曾经见过一次饿鬼抢食，饿到了那个地步，宛如疯狗一样，什么脸面都不要了，怎么会选择来吃西餐？林晓想，如果是她饿了，她肯定会选择捧一大碗臊子面或是红烧肉，在几分钟内填饱肚子，这才符合饿鬼的想法。 林晓四处张望，怀疑这是梁程和薛晟宁一起设计的恶作剧，梁程也许就在哪个角落藏着，等她买单后他就会大笑着跑出来。如果真是这样，她绝不能轻易饶了这两个家伙，该怎么折磨他们？得容她好好想想。 薛晟宁点了相当于林晓四倍饭量的食物后，终于放下了菜单。 服务生计算了一下餐费，说：“56万能量币。” 林晓的牙都快咬碎了，56万，换成能量剂都够她吃一个月了。太心疼了，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她从来没这么浪费过。 薛晟宁看着她咬牙切齿的发狠，足足有两分钟还不肯买单，轻轻叹了口气。 “林女士，这就是你的诚意吗？难道你是在和我开玩笑？”他说。 他声音不大，说道“玩笑”这个词时，语气里已经含着种隐而未发的怒气，林晓觉得气氛一下压抑起来，薛晟宁的周身好像又笼上了那种杀气，让她心慌得不行，几乎是手忙脚乱的付了款。 林晓很泄气，甚至有点鄙视自己，居然会这样胆小，这么容易就被他吓住了。 她想，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恶作剧，那薛晟宁的演技已经到了影帝级别了。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买单后梁程没按照她的预料跑出来嘲笑她，她心里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梁程呢？我单也买了，该出来了吧？”她耸耸肩，笑了，尽量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姿态，“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们合伙在跟我开玩笑，我懒得和你们计较，你还是招认了吧，这个闹剧该结束了。” 说完这些话，她打量着薛晟宁，想从他脸上看出被人揭穿的窘迫。 然而，没有，一点也没有。 薛晟宁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闹剧？我不介意林女士将此定义为一场闹剧，但是，离结束未免太遥远了。由于你的诚意，我同意这场闹剧正式开始。” 说完这句话，薛晟宁开始进餐，林晓无论再和他说什么，他都不再理会，理由是“食不言”。 林晓苦着一张脸，看着他安静却快速地进食，心里翻江倒海，用尽一切她能掌握的词汇抨击着对面的人。56万能量币，一顿饭就吃光了！对于全部资产一共只有200万左右能量币的她，这是多么奢侈！多么过分！如果真是他们合伙戏耍她，这钱她一定要他们还回来！不，要加倍还才行，否则怎么能弥补她现在的心疼！ 半个多小时后，林晓的愤慨被心惊冲淡了，因为薛晟宁真的没有浪费食物，那么多菜品，头盘c汤c副菜c主菜c甜品，一样接一样地吃，他一刻也没有停。从量上而言，他真像一只饥饿良久的饿鬼，但从吃相看，他是那样举止优雅，有条不紊，完全是一副贵公子的做派。 在他吃完第三份甜点时，林晓终于忍不住了。她做人的时候不是个聪明人，做了鬼也不是个聪明鬼，她又挫败又着急。 “你吃好了吧，”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 薛晟宁没有理她，他将最后一点食物放在口中，又喝尽了最后一滴果汁，然后用纸巾轻轻拭净嘴角。看起来他是那样心满意足，脸色非常柔和，眼睛里甚至含着笑意，他不紧不慢地说：“林女士，我决定，允许你去见梁程。” 林晓越走越害怕，薛晟宁领她来的地方，太过荒凉了。虽然做鬼才一年，对冥城还不是特别了解，但是最起码她知道，城区里基本上是繁华c安全而有秩序的，城区外却不尽然。东城郊因为山水秀丽，很多城里的鬼会去休闲度假，所以还不错，南城郊因为离重生门近，大部分住的都是等待投胎的鬼，整体也还不错；西c北两处城郊却是穷鬼c饿鬼的聚居地，普通的鬼都不愿意去招惹的。 薛晟宁一直领着她往西北方走着，离城区已经非常远了。四处都是破败景象，入目之处，时而是满地的垃圾c废弃的工厂c残破的楼房，时而是空荡荡的荒草地c阴森森的黑树林，林晓望着薛晟宁笔挺西装的背影，感觉他和这里格格不入。 林晓停住了脚，她警惕地四处张望，生怕从哪里窜出一只饿鬼来。 “还有多远？”她问。 “快了。”薛晟宁头也不回，还是往前走。 林晓咬住了嘴唇，怎么办？还走吗？薛晟宁到底要干什么？是真的带她去见梁程还是另有企图？她的心越来越慌，薛晟宁说，让她替梁程还债，难道薛晟宁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把她骗到这里？ “我真是蠢。”她想。“这明明是个陷阱，我却自己跳进来了。”此时此刻，她真的有种冲动，想把自己的大脑像毛巾那样拧一拧，把里面的水都快点挤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侦探苏小猫 薛晟宁还在往前走，和林晓已经拉开了一定距离。 离林晓右手边50米远的地方，是个废旧车场，有数堆废弃的车辆乱七八糟地堆积在一起，大部分的车连车轮都没有，仅有车体摞在一起，有的地方堆出数人高。再往前，似乎还有一排残破的铁皮房子。 “这是个机会，我现在就跑，在车丛里藏起来，这地方这样乱，他未见得就找得到我，再走下去，鬼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他还有同伙在前面，到那时可就真逃不了了。”林晓思忖着，立刻迅速地跑向离她最近的一堆车丛，蜷缩在一辆倾斜着的废旧吉普后面，躲藏起来。她把眼睛凑近汽车左侧车窗处，努力的看去，玻璃上积着厚厚的灰尘，阻挡了视线，但所幸上面破了个洞，而且车的前挡风玻璃已经全被敲掉了，从破洞里正好可以望向薛晟宁的方向。 薛晟宁还在默默地往前走。但没走几步，他就意识到身后的林晓不见了。 “林女士！”薛晟宁的声音遥遥地传过来。 林晓的心跳得如擂鼓一样，他会走过来吗？她想。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选择隐蔽的地方并不好，前后都很空旷，只有这个废旧车场，薛晟宁再傻也会猜得出她肯定藏身在这儿，她若不动，只要他够耐心，总会慢慢找到她；她动，恐怕暴露得更快。她深深地后悔起来，他们来的这条路上，她遇到过很多更适合躲藏的地方，她却都错过了，傻乎乎地一直跟着他走到这里来。 薛晟宁向车场方向望过来。林晓吓得将头一缩，身子恨不得团成一个球，塞进旧车里才好。 等了半晌，四处一片静谧，薛晟宁竟连一点声音也没有。既没有再喊，也没有移动脚步。 林晓忍不住再次透过车窗的破洞望去，只见薛晟宁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一动也不动。 薛晟宁不动，她也不能动，太安静了，她怕自己一旦动作就会发出声音来，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他想干什么？守株待兔等她出来？林晓皱起眉。虽然自己是鬼，坚持多久也不会觉得累，但自己会饿，而薛晟宁却刚刚进完餐，莫非他想将她饿出来？可是，这法子未免太笨了些吧？ 良久，薛晟宁终于动了，他抬起头，面上的神色很平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不见。一开始，林晓还以为他是故弄玄虚，一旦她有动作他就会杀个回马枪，虽然已经看不见他，难保他会藏到远处什么地方也未可知。直到连他原本顺风而来的气味都逐渐一丝不闻，林晓终于断定，他的确走掉了。 成了鬼后，林晓的嗅觉极为敏感，这本事换作在人间，可以与缉毒犬媲美了。她本以为鬼都这样，直到有一次和梁程提起，她才知道，自己是特殊的，大部分的鬼是没有嗅觉的，有的鬼虽然有，但是嗅觉极差，只能闻到近处浓烈的气味。林晓一直对自己过于敏感的嗅觉颇为烦恼，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这本事很不错。 这么轻易地脱离了危险，林晓却觉得非常茫然，薛晟宁为什么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她？梁程到底有没有遇到危险？她到底该怎么办？ 做鬼这一年来，在她最伤心的时候，都是梁程在陪着她，哪怕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蹭饭，他也毕竟陪她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在这种时刻，连他的生死都不知道，她能当什么也没发生，就这么抛下他？ 可是不抛下他，她又能做什么？也许梁程早就出了事，就算他还没出事，只是被薛晟宁限制了自由，她要冒着无法预计的风险去救他？还是真的替他还债？那肯定不会是个小数目，做人时她勤勤俭俭的过了一辈子，做了鬼也没挥霍过，难道这些赖以生存的能量币都要白白的送给别人？ 不行，绝对不行。 看清了自己的心，林晓简直鄙视自己，原来她就是个胆小自私的守财奴。她一直觉得梁程在她心里是有位置的，即使谈不上情深义重。然而一旦和钱一比c和她自己的安危一比，一切都得让步，她对他的情谊也不过如此。 林晓仿佛被自己的凉薄刺了一下，觉得心里疼起来。 林晓蜷缩在废弃的旧车场里，抱头坐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不能不管梁程。 不过，她当然不会自己去冒险，她要找个帮手。 至于钱，如果不超过50万能量币，她都愿意承担，这也算自己对梁程仁至义尽。 她举起左手，将食指与拇指指尖对接3秒，打开了“手机”。以手为机，与人间相比，这才叫真正的手机。除了手机功能，左手还是一个共享器，在共享了指纹信息的两个鬼之间，通过共享器不但可以共享视觉画面，甚至可以共享思想和记忆。 林晓默念“私人侦探”四个字，所需的信息便从冥城信息库中筛选出来直接显示在林晓的掌心里。不一会儿，她便选择了用户评价最高的一位侦探：苏小猫。 她发出了与苏小猫联机的请求，幸运的是，苏小猫立刻就回应了，林晓便开始和苏小猫语音通话。 “苏先生，我想请您帮忙寻找我的一位朋友，他失踪了。”林晓将今天遇到的事情大略地讲述了一遍。 “好的，您能提供他的指纹信息吗？” “抱歉，我不能。我需要您立刻来到我所在的位置，我发现了他的线索。” 苏小猫明显沉默了一下，良久他笑道：“或许您要的不是侦探，而是打手？” 林晓想了想说：“不，不是打手，我需要的是一位身手高强的侦探，您是吗？” 苏小猫放声大笑起来：“好的，我这就过去，我收费30万，不过请先给我的账户中注入10万能量币做定金。” “好的。”林晓回答，一点也没犹豫。两个人共享了彼此的指纹信息，林晓将钱转账成功，苏小猫也获取了她的位置。 不到半个小时，林晓就见到了苏小猫。他看起来是个极普通的人，个子不高，短短的头发，人虽不瘦弱，却并没有健美运动员那样的遒劲肌肉，穿着很利落的运动装，背着双肩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咋看倒像是个颇为文气的青年。但细看便会发现他目光炯炯，眉宇间甚至有些锋锐之色。 “没有任何人能提供失踪者的指纹信息吗？”他紧盯着林晓问。 “没有。”林晓摇摇头。 苏小猫直言不讳地说：“您没有选择报警，就是因为他没有指纹信息，对吧？您不用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是想让您知道，作为侦探，保守秘密和深入了解信息，都是我为客户负责的表现，我希望您能全盘信任我。” 林晓点点头。 “您说，这会是个恶作剧吗？”她忍不住问。 “即便这是场恶作剧，您的10万定金，我也是不退的。”苏小猫笑咪咪地说。 林晓自嘲地笑了一下，从直觉上，她其实已经认定这不是一场恶作剧了。 “您的线索是什么？”苏小猫问。 “我能闻到薛晟宁的气息，我们可以追踪过去。”林晓说。 苏小猫明显诧异了一下，重新上下打量了林晓一遍，说：“很好。” 林晓不知道这句“很好”是在称赞线索还是她。 两个人上路，林晓觉得安心多了，她专心的嗅着薛晟宁留下的气息，那是一种类似人间雨后青草的味道，在冥城西南混合着铁锈c污泥c垃圾的浊臭空气里，非常好寻觅。 不一会儿，两人走到了一座山坡的洞穴前。林晓忽然激动起来，“是这里，是这里，我闻到了！这里还有梁程的气息！”她压抑着低声说。 “好的，我进去探一探，你留在这里。”苏小猫说。“我们打开共享视觉，你可以看到我看到的一切。” “这里面有股很奇怪的味道，”林晓皱着眉，说“你要小心。” 苏小猫点点头，摘下眼镜，从背包里拿出一件类似紧身衣的黑色衣服换上，这件衣服将他的浑身都包裹起来，头脸c手脚都不例外，眼部也有特殊镜片遮挡，只余口鼻在外呼吸。背上背包，他低头钻入了洞穴中。前进了几十米，洞里越来越暗，路也越来越狭窄，直到前方再无路可行，他便原路折回，一边凝神细看，一边在洞壁上敲敲打打，终于在十米左右的左手旁，发现了一扇暗门。 暗门是石头的，很厚重，苏小猫用了相当的力气，才终于推开了它。 门后是一条小路，这条路狭窄得仅能容一人通过，有些像两山之间的夹缝，类似“一线天”，但却绝不是，因为一点天光也没有，上面是封得严严实实的山石，里面漆黑一片。苏小猫开启了眼镜上了红外线夜视功能，努力地向里面望去，朦朦胧胧地看见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路，有些曲折，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苏小猫非常谨慎地慢慢前行，他全身的肌肉都警惕起来，准备迎接随时到来的未知的袭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打怪兽 路，太窄了。苏小猫虽不胖，可他也只能侧着身，让自己小半个身子贴在冰凉的山壁上，才能通行。 随着小路七拐八拐的走了大概500米，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黑，只是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苏小猫什么也听不见，仿佛这个世界都已经死了，只有他还活着。 苏小猫不是没经过事的鬼，能成为一个知名侦探，他的胆子绝不小，但他也得承认，现在的情况，有点瘆人。不过，这也激发了他的好奇，前面到底有什么，他想一探究竟。继续小心地向前走，他简直盼望着立刻发生点什么，然而在一个转弯后，他发现，路，到头了。 前方十几米处，就是这条路的尽头，是垂直陡峭的岩壁，沿着岩壁向上望去，直到顶部，全是一色黝黑巨大的岩石构成的山体，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苏小猫有点失落，自己一路摆好了阵仗，却根本没有敌人。非但没有敌人，连个生物的迹象都没有。 他有些不甘心的往山壁底下走去，边走边用手试探，想看看是否还有暗门或洞穴，但他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这样的岩壁，一目了然，看起来实在没什么机关。然而当他离山壁尽头仅有一步之遥时，他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直坠了下去。 苏小猫在下坠那一刻，两只手迅速挥出，想攀住山壁，挺身跃起。然而脚下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仿佛下面有一台全马力开启的巨型吸尘器一般，让他的努力成了徒劳，他瞬间便被吸了下去。 从高处坠下没什么大不了，因为鬼是摔不死的，所以他并不害怕，不过被巨大的引力吸下来和自己跳下来肯定不同，自己控制不了落地的姿势，难免会被摔得丑态毕露，疼得七荤八素。 果不出他所料，当他以五体投地，俗称“狗吃屎”的姿势摔落在地面后，虽然他已经疼得恨不得在地上滚一滚c嚎两声，但他第一个反应还是飞速的跳起来，因为实在太丢人了！就在他刚刚站起，还立足未稳之际，一个钩子一样的东西，猛地勾住了他的脚！ 苏小猫的反应并不慢，在几秒钟之内，他已经辗转腾挪变换了好几个姿势，用以躲避那钩子的袭击，然而，那钩子迅捷至极，而且力气奇大，他竟一时躲避不开，被钩子勾着凌空飞起，在半空中划了个圈，落在了十米外的一处宽阔的潭水中。 水，应该很深，因为苏小猫落下时，裹挟着那样巨大的冲力，却并没有砸到潭底。苏小猫觉得自己大概昏厥了数秒钟，从他砸在水中到浮出水面，他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等他再次清醒了过来，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此时终于看清那个钩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一条大概20米左右的巨蛇，身上巨大的鳞片坚硬如铁甲，尾部与蟒蛇不同，分出两个巨大的叉，就是这两个叉，宛如钩子一般，正牢牢地钩住自己，往蛇口中送去。那大张的蛇口离他仅仅几米之遥！嗅觉很差的他都已经闻到怪蛇口中那浓重的腥气，他马上就要被吞食了！ 苏小猫心里发寒，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的那件防护衣，那钩子肯定会深深插进他的肉里，让他无法脱身，好在如今那怪蛇仅仅是钩住自己而已。他迅速地开启了激光刀功能，一道尖锐的光束陡然在他手中亮起来，他狠狠地朝蛇头斩去。怪蛇受了这凶猛的一击，非但没有松开他，蛇尾与蛇头飞快合拢，闪电一般头尾相接，他已经被吞了进去。 苏小猫是真的怕了，怪蛇那一吞之力，几乎连他的骨骼都要碾碎了，他的全身被蛇肉和粘液包裹着，差点窒息，也许，他真的要葬身蛇腹，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了。他奋力的将手臂对准蛇身上一点，再次开启了激光刀，他要在蛇身上打开一个出口！ 血，喷射而出，流淌过他的身体，弥漫进他的口鼻，一开始他还能感觉到蛇身在颤抖翻腾，随着怪蛇肌肉的收缩，他的五脏六腑都处于破碎的边缘，逐渐意识就一点点模糊起来，疼也感觉不到了，怕也感觉不到了，莫非这就是死亡的感觉？让他奇怪的是，这种时候，他居然在想一个问题：人死了变成鬼，鬼死了变成什么？ 忽然他感觉自己身上一松，整个人都被抛了起来！他睁开眼，看到怪蛇全身挺立而起，在二十米的高空中，自己从蛇颈中的破口处跌落下来。这一次落在潭水中，他是清醒的，他迅速踩水上浮，游至岸边。回头望去，那怪蛇依旧挺立摆首，在高空中发出刺耳的哀嚎。 苏小猫从潭边奔出数十米，脚下忽地被绊了一下，他尖叫着跃了起来，定睛一看，不禁哭笑不得。原来那竟是他的背包，刚才他被怪蛇蛇尾钩住时，背包不慎被甩落在这儿。而他慌不择路的乱跑，居然还能将背包找回来，实在是幸运之至。 他立刻从背包中将攀援的设备找出来，敏捷地佩戴好，从一侧的山壁迅速攀援而上，他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很快苏小猫就攀到了方才跌落的那个孔洞附近，他又感到了那股强烈的吸力，可是这次他早有准备，又有设备辅助，所以虽然费力，却手足并用，慢慢地爬了上去。然后，他顺着来时路，快速的出了洞。 见到林晓的时候，苏小猫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疼。 “加钱！”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说让我来寻人，结果却是打怪兽！” “对不起！”林晓呐呐地说。 苏小猫见她眼睛红红的，刚哭过的样子，估计她是以为他刚才死在了蛇腹里，所以吓哭了。看到了那样可怕的情景，她居然没逃走，也算义气。想到此，他倒不便多说了。 “是钩蛇！”林晓说。 “什么？”苏小猫一时没明白。 “我刚才用手机查了资料，刚才那个怪蛇叫钩蛇。”林晓说。 “远古神兽钩蛇？那种失传很久的怪物怎么会在这儿？”苏小猫瞪大了眼睛，转瞬大笑起来：“妈的！和钩蛇打了一架，我居然没死！我居然没死！” 林晓却忽然大哭起来，她想，梁程肯定是死了，就算薛晟宁不害他，他估计也早就被钩蛇吃掉了。 回到城里后，林晓在很多天里，都是恍恍惚惚的。她虽然断定梁程已经死了，却时常盼着他出现在从前他们常见面的地方，阳光少年一样的青春打扮，眯着狭长的眼睛，嬉皮笑脸的问：要不要养我？ 其实，如果他不死，养他又何妨呢？ 可惜，她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回答一声“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艰难的选择 林晓给苏小猫的账户转了50万能量币，这比当初他们商定的价格要高，因为她目睹了他是如何九死一生。她原以为苏小猫会说声谢谢，但他二话没说就直接笑纳了，这让她心里忐忑起来，觉得在苏小猫心里，或许会认为她给的还不够。 她有点难过，觉得自己是个讨厌的人，自私c小气c胆小c愚蠢，总之，一无是处。 在她陷入自我折磨之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她收到了跨境事务处的坏消息，她提出去冥城1952的申请，被拒绝了，原因是她的资产情况不能满足出境条件，她在冥城1955没有不动产。所以，如果她想去冥城1952，首先要买房，但以目前市区的房价，她倾家荡产也买不起一间最小的房子。 林晓恨愤懑，做人的时候辛辛苦苦当了一辈子房奴，做了鬼，难道还要这样？怎么办，要么放弃去1952，要么背上一身债买个房。 债，是不好还的。在冥城，想赚钱，有三个办法：创业c就业c投胎做人。 创业，首先要有大量的原始资金，白手起家这种故事，在冥城几乎不存在。 就业，因为鬼不需退休，所以新岗位极有限，而且一般的岗位都赚不了大钱，想靠普通职业一点点攒钱还房债，估计等她成了万年老鬼也还不上，至于高薪职业，比如各管理局的公务人员，或者能量剂制作公司员工，普通鬼是无法企及的，根本没机会获得那样的工作。 唯一可能的就是投胎，成本低c赚钱快，林晓听说很多负债鬼为了尽快还清欠款，选择不断的投胎做猪c，在人间受尽苦楚。 放弃去1952吗？放弃去寻找那个人，那个答案。做人的时候这个未解的谜题就折磨了她一生，做了鬼，自己还要为之再受无尽折磨吗？ 其实自己都已经成了鬼，何必还纠结人间的那段经历呢？就算去了1952又怎样，也许那个人早就投胎不在那里了，也或者他早就喝了太多忘川酒，忘记了人间的一切，忘记了她。一直执着的都只是她而已。 其实放弃也没有多难，比如在人间的亲人，她不是已经不那么想念了吗；比如梁程，没有了他，自己还不是一样在冥城做鬼。 放弃也痛苦，不放弃也痛苦，林晓把自己关在家里足足三天，任由自己在郁闷中越陷越深。直到饥饿难耐，她才不得已走出门，去买能量剂。 在去超市的路上，邻居夭夭遇见了她，直爽地问：“林晓，你不开心？” 林晓颇为尴尬，自己得愁眉苦脸到什么地步，居然连不甚熟悉的邻居都忍不住询问了。 “你失恋了吧？”夭夭问。 她的语气里既没有同情也没有嘲讽，就像在问你这个牌子的能量剂多少钱一瓶那么普通。这让林晓并没感觉到反感。 她老老实实的回答说：“不是。” “骗人，你那个姓梁的男朋友最近不来了啊。”夭夭说。“你们要是分手了，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啊，我挺喜欢他。” 林晓诧异地看着她，奇怪她居然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不愿意啊？”夭夭歪歪头，很天真的样子，“好吧，我不强求，等你不喜欢他了，我们再谈。” “你喜欢他什么？”林晓忍不住问：“他其实是个穷鬼，经常连饭都吃不上。” 夭夭一脸的不屑，说：“你不也是穷鬼，连房都买不起？难怪他不要你了，原来你根本瞧不起他。” “我没有。”林晓无力地反驳。 夭夭“哼”了一声，一副懒得再说话的样子，转身走开。 林晓看她快走远了，忽然喊道：“既然你那么喜欢他，从前怎么不对他说？” 夭夭回过头，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眨了眨，很认真地说：“因为我不爱抢别人的东西，不过，如果再遇见他，我就去表白。” 林晓垂下眼，一时间悲从中来。如果梁程知道在冥城1995，有个女孩一直喜欢他，还准备向他表白，他会不会很开心？ 林晓没想到苏小猫还会和她联系，半个月后，在接到苏小猫约她见面的讯息时，她有些惊讶。 这半个月以来，她除了购买能量剂外，一直足不出户，放任自己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每天除了睡觉，还是睡觉。鬼其实并不需要睡眠，但鬼可以让自己一直处于睡眠状态，做个“植物鬼”，停止大脑的胡思乱想。 苏小猫的邀请，使她无法继续成为“植物鬼”，只能去赴约。 苏小猫的工作室在城郊一个宠物店的楼上，叫“小猫宠物店”，店面规模不小，贩卖各个等级的小妖兽。 林晓一走进去，很多妖兽以为来了买主，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或者摆p一se来吸引她的注意。 林晓大略看了看，萌宠类的更多些，有的妖兽明明已经长大，却还是幻化成小兽的模样，毛茸茸c胖滚滚，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只为了获得买主的喜爱。也有少数几个技能型的妖兽，不屑于卖萌，比较傲娇的半闭着眼打盹。 苏小猫倚着二楼的楼梯扶手，向林晓招手，一只雪白的圆尾长耳小狐伏在他肩上。 “原来你是宠物店老板。”林晓说。 苏小猫一笑：“放心，做侦探才是我的主业，这个嘛，混饭而已。” 说着，他拍了拍小白狐的爪子，那小家伙立刻滑下他的肩头，用两只后腿立在地上，向林晓端端正正鞠了个躬，嘴里喊道：“白西瓜欢迎美女姐姐，姐姐请上楼。” 林晓见他如此知礼，颇感有趣，问道：“你叫白西瓜？” 小白狐点头道：“是，姐姐，我的名字好不好？” 苏小猫道：“不用理他，他昨天还叫白樱桃。他一直是想吃什么，就管自己叫什么。” 林晓虽然满腹惆怅，此时也不禁发笑，心想，如果他想吃鸡，难道叫“白条鸡”？ 两人在工作室内的沙发上坐定，苏小猫的脸色严肃起来。他说：“这半个月以来，我一直在调查梁程c薛晟宁，还有你。受人钱财，我得忠人之事。” 林晓的眼睛一亮，期盼地望着苏小猫，她原以为对苏小猫而言，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不过，苏小猫查她做什么？难道他觉得她有什么可疑？ 她问：“查出什么来了？梁程是不是还活着？” 苏小猫没有回答，他问：“你能告诉我在你投胎成为林晓前，你是什么人吗？” “我不记得了，如果要想起来，我必须得多喝忘川酒，忘了人间的事才行。” “可是，你却不想忘，是吗？”苏小猫继续说：“你还要不要去冥城1952？” 林晓有些惊讶，问：“你连这都查了？” “你在管理局提交了申请，这个很容易被查到。” 林晓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想去啊，不过我得先贷款买一套房子，这样我才符合出境条件。” 苏小猫问：“贷款你打算怎么还呢？” “没别的办法，”林晓苦笑，“只能投胎去赚钱。” 苏小猫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说：“咱们假设你买的是最便宜的房子，按你现在的资产，如果要还清贷款，估计你得被强制连续投胎十次，这你也愿意吗？” 林晓愁眉苦脸的点头，说：“那也只能如此。我打算如果在三个月里还没有梁程的消息，我就准备去冥城1952了。” 苏小猫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说：“果然。” “什么？”林晓问。 “果然和你原来的选择一样。”苏小猫说，“我查到了些很有趣的事情，大概在八百年前，你欠下了大笔的债务，被强制投胎，十辈子才终于还清。可是，刚刚还清债务的你却要选择再次贷款了，设想一下，会不会等你再次还清债务后，还会发生一样的情节呢？。”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进了死循环？”林晓震惊又茫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特殊的鬼 “死循环！这个词用得好！”苏小猫说，“知道吗，你已经做了十辈子的林晓，我猜想，如果你再去投胎，一定还会是林晓。” “这不可能！”林晓喊了起来。 “不错，按常理讲，这的确不可能！”苏小猫点头，说：“投胎做人，其实类似于人间的网络游戏，投胎时，可以选择投胎条件，外貌c智慧c健康c家庭条件，甚至于某些性格特点，比如真诚c善良c勇敢c自私c偏激c狡诈，这些都被区分成不同等级，需要花不同的能量币来购买，一般而言，能量币花得越多，买到角色的命运就越好，返回冥界时，赚得的能量币就越多。” “是的。”林晓点头，这些她都了解，她不明白苏小猫花费时间讲这些，有什么意义。 苏小猫非常认真地说下去：“在选择了投胎条件后，系统会随机分配一个符合条件的角色给投胎人，于是投胎人在人间开始了一场游戏。我现在想问你，你觉得在这个游戏中，你的人生是你主宰的吗？” “当然。”林晓理所当然地说。 苏小猫摇摇头，说：“不，你错了，系统里角色的一生是事先设定好的，遇到什么事c爱上什么人c成就什么样的事业c拥有多少财富。当然，在很多微小的地方，由于投胎人不同的选择，会造成很多不同的结果，但这仅限于小事，大的趋势是无法改变的。人间把这个叫命运，有人认为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当然，也有人不信命。” 林晓不可置信地听着，虽然理智上她也知道，投胎做人只不过是鬼赚钱的一种途径，完全可以当做一场游戏，可从情感上讲，那是她亲生经历的一段时光，那些爱过的人c做过的事都是真实的，她的爱与恨c她的选择都属于她自己，发自她的真心。如果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那是多么可怕。她摇头说：“我从没听说过这个。” “你当然没听说，在冥城，这是个大部分鬼都不知道的秘密。”苏小猫说，“我要说的重点是，由于角色是系统随机分配的，而角色以亿来记数，所以，哪怕投胎一百次千次，都很难重复得到同样的角色，而你，林晓，奇迹发生在你身上，你已经重复做了十辈子的林晓，而且也许还会再做下去。” “不，我不信。”林晓说。 苏小猫递过来一打纸，那是投胎登记资料的复印件。“这是我费劲力气搞来的，仔细看看。” 十张复印件，每张上都有林晓的全掌信息，林晓用手掌校对了一下，掌心系统显示：信息真实。十页纸，按照冥界的纪年顺序排列，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每82年她投胎一次，成为1955年，中国的林晓。姓名后面是投胎准确的经纬度标记，十辈子，投胎的经纬度都一样，也就是说，她完全重复着每一次轮回。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林晓简直要口吃起来。“那在我第一次做林晓之前，我投胎做过什么人，你查过吗？” “当然查过，你除了林晓，没做过别人。” 林晓几乎呆住了，苏小猫问：“你知道冥界对鬼是怎么管理的吗？” 林晓回答：“按投胎的年份来管理，比如我，1955年投胎，所以从人间死后，只能回到冥城1955。如果我现在选择再投胎，比如投胎到1825年或2025年，那死后就会去冥城1825或冥城2025。” 苏小猫点点头：“说得对，但你有没有想过，比如你选择1955年投胎成为林晓，那么在你之前或在你之后，甚至与你同时，有没有别人也选择成为林晓呢？” 林晓想了想，说：“应该不会吧，投胎系统中的角色是固定的，别人如果已经选择了，我就没机会选，同样，如果我选择了，别人就无法再选。” 苏小猫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其实不是，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按系统规则，角色是可以被重复选择的，也就是说，有很多鬼可以获得同样的角色，他们拥有一样的命运，一样的情感。试想一下，在冥界也许有无数个林晓，无数个梁程，有趣吧。” 林晓震惊了，如果冥界真的有无数个梁程c无数个自己，那这个梁程消失了，其他的梁程呢？还有，现在这个自己算什么？自己的爱恨算什么？自己心心念念一辈子想寻求的答案算什么？ “不，这不可能，如果是这样，怎么从没听说，同样的角色在人间或者冥界相遇？那不是乱套了？”林晓反驳道。 苏小猫回答：“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同样的角色存在于不同的平行空间中，并不在同一个空间里。” 林晓点头表示理解，她当然知道冥界有诸多的平行空间，否则，她想去冥城1952，只要选择投胎去1952年不就得了，正因为她可以再次投胎的1952和她想去的1952不是一个空间，所以她只能按照冥城的规矩，办理出境申请。 苏小猫继续说道：“当我的调查陷入困境时，我托人去查了其他空间，想找找蛛丝马迹。” “查了其他空间！”林晓震惊到只能重复他的话。 苏小猫的神情严肃得有些凛然，他说：“是的，所以我才找你来，和你谈这些。因为我发现，你在其他空间没有记录。” “所有的空间你都查了？冥界总该有上百万的平行空间吧？”林晓还是不能相信。 苏小猫点头。 “这说明了什么？”林晓已经彻底糊涂了。 “说明你是一个特别特殊的鬼，林晓是一个特别特殊的角色。”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静默。 “为什么？”良久，林晓问。 “我也很奇怪，也想知道答案。”苏小猫说。 “不，我是说，你为什么要调查我？与其花时间来调查我，为什么不好好确认一下我朋友的生死？”林晓的声音含着微怒。 苏小猫把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都陷进沙发的椅背里，冷笑道：“质疑我？你应该先质疑你自己。你不喜欢我调查你，可以理解，但是你比冥城1955里的任何一个鬼都可疑，而作为一个侦探，我不愿意接受一个可疑的雇主，所以，调查你，我并没有错。” 林晓低下头。再抬头的时候，神色已经平静了，她问：“我想去冥城1952，你可以帮我吗？” “看样子，你是不想通过正常的方式去了。”苏小猫说，“你想偷渡？” “我觉得我身上一切的秘密，答案都在1952。而你，连另外的空间都能本事去，一定能帮我。” “偷渡，是不可能的。”苏小猫的语气很坚决。 林晓非常失望，她压抑着心里的焦虑和迷茫，苦笑着说：“我理解你不愿意帮我，毕竟我是个可疑的鬼”。 “不过，如果你加入我的工作室，成为我的助手，我可以帮你拿到特别通行证。别说你要去1952，在这里时空，你想去哪里都行。”苏小猫笑着说。 “这太好了！太好了！”林晓简直要傻掉了，“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苏小猫站起身，向林晓伸出右手，说：“也许是因为我做鬼太久了，需要点新鲜的刺激。来，让我们握手成交。” 从苏小猫的工作室回到住处，林晓的思绪一直处在混乱之中，为什么自己那么特殊，十辈子都进入了做林晓的死循环？如果不是苏小猫，这个死循环是不是还要继续下去？继续到何时为止？她在第一次成为林晓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如果她想起来，是不是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可是，如果忘记作为林晓的记忆，又会不会根本没法解决这个谜题？ 还有梁程和薛晟宁，这两个人也都很奇怪，在成为苏小猫的助手后，她共享了他的信息资源库，资源库里包含了5408号空间，冥城1955里所有鬼的信息资料，她将资源库里所有叫梁程和薛晟宁的人的信息都确认了一遍，却都不是他们。他们根本不存在于冥城1955，那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又到哪里去了？梁程真的被钩蛇吃掉了吗？ 这一切的一切成了一团乱麻堵在她的心中，无头无绪，任由她如何抽丝剥茧，也捕捉不到那关键的源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大师 人间。 2010年中国，上海。 邹海非常不喜欢这潮湿c闷热的6月天，离开温度适宜的空调房，只在热浪袭人的空气里站一站，立刻就惹了一身的潮汗。26岁的他，可以在这样的天气里，骑着自行车满世界的推销产品，46岁的他，却绝对遭不起这种罪了。如果不是好不容易才约到了那位“大师”，他才懒得在正午时分出门。 让司机将奥迪车的空调开足，他倚在后座椅上，有点出神。那位“大师”真的有那么厉害吗？老陈说的神乎其神的，也不知道也几分可信。预约了三个月，今天总算可以见上面，见了面自己该怎么说呢？ 在国展路附近，邹海向世博园望了望，老婆李慧和他说了好几次，想和他逛逛世博会，可他一想到在这大热天里排队，就觉得索然无味。陈媛就不会提出这样无聊的要求，他甚至不能想象她在阳光下带着一脸热汗排队的样子，她总是那么高雅脱俗，总是会带给他新鲜感，引领他走上和从前完全不同的路。 车行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在一处颇为偏僻的巷口停住了，前面的路实在太窄，邹海无奈只得下车步行。所幸不过走了三十几步，便来到了一处院落，七成新的双扇对开大红色木门，黄橙橙的兽面门环，门上一方木质匾额，上书四个大字“幻邑茶室”。 邹海上前扣动门环，立刻便有个苍老的男子声音回应，几秒钟后，一位七c八十岁的老者打开了大门。邹海见他身穿亚麻的对襟立领唐装，虽白发苍苍，却身材挺拔c气色极佳，一派道骨仙风，不由得微微鞠躬叫道：“大师。” 那老者笑吟吟地道：“邹先生，请吧，大师正在等你。” 邹海一愣，随即便在心里骂自己糊涂，大师自然自恃身份，怎么可能亲自来给自己迎门。 老者在前面引路，邹海边走边打量，院子不是那种一目了然的爽阔格局，花木扶苏中是数条狭长曲折的小路，隐约见几间房舍散落，在树木的掩映下难窥全貌。老者领着邹海沿着最宽的一条石子小径往前走，转了几个弯，只见院子里装点精致，却处处幽静，一点人气也无。两人路过一个月亮门时，邹海向内望去，只见假山c花圃和远处飞檐一角，想必是个后花园。忽地听见里面似有嬉闹之声，只是声音短促c又极轻，他立足凝神再听，却毫无声息了。此时，一只硕大的红松鼠从月亮门奔出来，一下撞在他腿上。那红松鼠比一般的松鼠大了几乎十倍，和大猫一样肥壮，撞了他后，还白了他一眼，快速地跑远了，似乎是嫌他挡了路。 邹海简直楞住了，怀疑自己是看花了眼，直到老者在前面唤他，他才发现这一耽搁，老者已经走远，快在岔道口转弯了，他赶紧疾步追去。走了一身热汗，终于到了一处厢房，房门开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绿色的短裙，仰躺在屋内的一个摇椅上，闭着眼。 老者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对女孩说：“大师，邹先生来了。”然后，就退出房去。 女孩眼睛都没睁，只在鼻子里“嗯”了一声。 邹海瞠目结舌，本想也上前唤声大师，但看着女孩年轻稚气的脸庞，却无论如何也唤不出声来，只在心里骂老陈不靠谱。 “你不信我？”女孩浓密的睫毛忽然像小扇子一样打开了，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直盯向邹海，连一声客气的“请坐”都没说，直接问道。 “不，不。”邹海一时间大为尴尬。 女孩从摇椅上站起身，不高不矮，身材极瘦，细细的胳膊和腿从短袖c短裙中伸出来，像某种攀蔓植物长出了触角。她走到茶几前，拿起一个白瓷杯，倒了杯水，慢慢走到邹海面前，递给他。 “谢谢。”邹海接过瓷杯，却惊呼一声差点抛了出去。太烫了！他狼狈地向茶几奔去，迅速把杯子放下，可热水由于太满一经晃动就泼洒出来，把他的手背烫得一片红。 女孩冷冷地看着他，皱眉道：“等你觉得水不烫了，把手指伸进去。” “莫名其妙！你有病吗？”邹海怒了。 女孩不理会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把手指放进了瓷杯中，说：“我在等你，手指会替你告诉我，你的心愿。” 邹海看看她的手指在杯中一动不动，再看看自己发红一片已经开始疼痛的右手背，震惊地瞪大了眼。 隔了一阵，女孩依旧默默在等他，邹海有些懊恼，他摸了摸瓷杯，感觉不是那么烫了，便试着像女孩那样，将手指放进了水中。等了三个月才约到的大师，就算是故弄玄虚，他也得试试。 水还是烫，但已经不是那么无法忍受，好在不到几秒，女孩便从水中抬起手，说：“知道了。”邹海立刻将手也拿了出来。他盯着女孩，心想，她知道什么了？ 女孩用纸巾细细地擦干手指，又坐回摇椅，一下下的前后摇起来。这次她没有闭眼，就用那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邹海，瞳孔黑沉沉的，里面没有任何情感，简直不像人的眼睛。 邹海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感觉到头皮发麻，好像自己被剥光了一样，一时竟有些恼羞成怒，刚要开口质问，却听女孩淡淡地说：“你的心愿是，让李慧死掉。” “胡说八道！”邹海愤怒了，“你这是造谣！诬陷！” 女孩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只是微微皱起了眉，说：“你要是这样，又何苦来呢，浪费我的时间。” “这不是我的愿望！我没有这么想！”邹海大喊。 女孩颇为烦恼地抓着一头短发，好像在搜肠刮肚的想词，半晌说：“好吧，你不希望她死掉，你只是希望，她像死掉一样，不再妨碍你和陈媛。” 邹海直直地站着，不停的咽着口水，如果他不吞咽的话，感觉口水就会蔓延开来，堵住他的气管c他的口鼻。他无法说话，只能吞咽。同时，他的心剧烈地跳着，跳得他控制不住，连手都抖了起来。 这不是什么大师，他想，这肯定是他的敌人调查清了一切，要整倒他。陈媛，他将她藏得那么深，怕朋友知道c怕家人知道，更怕敌人知道，可现在，一切都暴露了。他从此不再是完美的人，不再有完美的品格c完美的家庭，他要被别人指着鼻子骂忘恩负义c骂他是陈世美，母亲不再以他为荣，儿子不会再对他亲近敬仰，这么长久以来他的隐忍都白费了，为了成就一个完美的人，他所付出的一切都白费了！ 他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摇摇晃晃地走掉了。 女孩哼了一声，用嘲弄的语气重复着他刚才的话，你c休c想。 我休想什么？休想窥破你的秘密吗？ 一只大红松鼠忽然窜进来，立在躺椅前，用两只前爪扒住扶手，说：“夭夭，生意不好做啊。” “他还会再来的。”女孩夭夭喃喃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砚灵 1928年，中国，上海。 狂风肆虐，大雨如注。雨水拍打在幻邑弄11号清水砖砌的门框和乌漆厚木门上，将破旧的木门浸润的似乎鲜亮了些。 11号里，住着4户人家，二楼的正屋里住着房东，是个二十七c八岁的美丽女人，叫做朱砚灵。 她不是上海人，十七岁的时候在老家的戏班子里也是个红角儿，后来遇见那男人，年轻英俊，家里还颇有资产，一眼就相中了她，将她带到上海这个花花世界来，养她宠她，让她觉得这辈子真是完美到了极致。 谁想，不过几年的光景，那男人生意上遭了难，二话没说带着家眷跑了路，她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人家的一个玩物。所幸她当年留了心眼，攒下些私房钱，背着那男人买了这栋房子，否则，还真不知道要落到什么境地里去了。 砚灵穿着件半旧的旗袍，胡乱挽着发，坐在旧八仙桌边百无聊赖地用夹子夹着小胡桃。夹破一个，就仔细地将胡桃仁挑出来放在桌上的小瓷碟里。 屋里断续的“喀嚓”声伴着持续的雨声，成了她打发时光的配乐，她得靠着这些声音，剪断那些在她心里狂长着的，荒凉的草。 “灵儿姐姐，灵儿姐姐！”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在门外喊。 砚灵一直木着的脸听到这喊声，终于有了点笑意，趿上鞋去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唇红齿白的高挑少年，笑容满面地站在那儿。 “有事？”砚灵倚在门框上，淡淡地问。 “今儿风大雨大的，我来看看姐姐要不要帮忙。”那少年道。 “呸。”砚灵瞟了他一眼，笑道：“我现在倒是想吃玫瑰味的蟹壳黄，你给我买去？” 那少年苦了脸道：“姐姐你学谁不好，非学我家少爷，惯会欺负人。” 两人正说着，隔壁房门忽然响了一下，仿佛是什么东西撞在门上的声音。砚灵往那边瞧了一眼，嘴角噙着冷笑，转身进了房。 少年笑了一下，跟了进去，反手合上了门。 “胆子倒大，还敢进来，”砚灵拿起夹子，依旧夹胡桃，下巴往隔壁一扬，道：“那长舌妇指不定编派出什么话来。” 少年笑道：“理她呢。” 砚灵拈起一颗胡桃仁，送到他唇边去，他张口接住，就势在砚灵对面的椅子上坐了。 “还没寻着亲？”砚灵问。 少年摇摇头。 “那你们主仆有什么打算？” “嘿嘿，”少年讪笑了两声，道：“好姐姐，你别是又要和我提房租？” 砚灵当头给了少年一个爆栗，骂道：“没良心的，我就指望这两个钱过活，你们欠了我半个月房钱了，换别人早撵了你们出去。” 少年涎着脸笑道：“我知道姐姐对我们好，所以我这才要帮姐姐啊。” “赶紧把房钱给我补齐，就是帮我了。再给你们五天时间，五天后没钱，你们就走人。”砚灵道。 少年没搭这话，眼睛望向窗子，道：“我们走了，你再找租客也难。” “笑话！”砚灵冷下脸来，就要骂。 少年没等她骂出口，抢先说道：“闹鬼的房子谁肯租？” 砚灵忽地站起身，指着少年的鼻子急道：“胡说！你这是要讹我？” 少年笑道：“好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那个鬼，没走。” “不不会吧。” “你再跟我瞧瞧去？”少年道，伸出手要拉砚灵。 砚灵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她不想瞧，上次她已经瞧过了，知道那屋子不干净，也亏了这主仆二人胆气壮，始终肯住着，也没将这事往出讲。 “七天前，那道爷不是做了法？”她说，“请他来，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大价钱？十五个铜元也算大价钱？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道爷，不会驱鬼，只会骗人。少年腹诽着，嘴上却说：“想必那鬼有些本事，道爷奈何不了她。” 该怎么办？砚灵是真害怕了。谁会不怕鬼呢？何况，这事是真麻烦，她就靠着租房为生，要是闹鬼这事传了出去，以后谁还敢来租她的房子？不被鬼吓死，没了生活来源，也要饿死。前几天避开众人的耳目，偷偷地找了那道爷来，只盼着能彻底解决了这事，谁知道竟然只消停了几天，那鬼就回来了。 砚灵心里慌乱，嘴上却不饶人，道：“你们没来之前，我这里干净的很，这鬼一准儿是你们带来的！你们得想办法将鬼给我撵出去！” 少年依旧是笑，将声音压得低低地道：“是呀，是呀，鬼是我们带来的，她可听我们的话呢，现在就站在你旁边等着给你问好。” 偏巧他话音刚落，天上便是一个炸雷，砚灵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跳了起来，慌乱之间撞在桌上，小瓷碟跌在地上，刚剥好的小胡桃仁撒了一地，人也向后倒去。 少年没料到她反应那么厉害，也吓了一跳，忙起身上前去扶砚灵，一边笑一边说：“姐姐太胆小了吧。” 砚灵见他两只手将自己抱住，笑得见眉不见眼，满是戏谑，一时间竟悲从中来，从他怀中挣脱出去，劈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少年脸上，啪的一声脆响。砚灵自己先楞住了。她这辈子没少挨打，尤其是男人的打，就是先前受宠那几年，有时男人心烦了，也会拿她来出出气。打人，她这是头一遭。 她怎么敢打人呢，她最大的能耐也就是撒撒泼，其实她知道，她不过是个孤身的弱女子，面对真正厉害的人，撒泼是没用的，所以这些年里，即使被人侮辱了c糟蹋了，为了活着，她都能一直忍着，怎么今天，这么点小事，她居然出手打了人？ 她咬着唇站着，等着少年发怒。她想，他也一定会发怒，和从前那些在她身上没讨到便宜的男人一样。 少年揉揉脸，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自嘲，蹲下身，将地上的胡桃仁一颗一颗的捡起来，放回到小瓷碟里。然后从怀里掏出把桃木剑，塞进砚灵的手里。 “我自己做的，你留着，鬼怕这玩意。”他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谁是小白脸 砚灵愣愣地望着手里的木剑。 少年道：“我走了。” 在他快走出门口的时候，砚灵唤了一声：“梁程。” 他回过头，脸上又是一如既往的笑。 砚灵走过去，用手抚摸他的脸，人凑得很近，一抬眼就是他丰润的唇。 “疼吗？”她问。 “姐姐打弟弟，弟弟不敢疼。”他顽皮的眨眨眼，下一秒却像个大哥哥一样，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说：“别怕，我会帮你的。” 梁程走出房门，下楼回到自己的屋子，一进门就看见薛晟宁正在穿衣镜前换衣服，服侍他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不，女鬼。 女鬼正给他系马褂上扣子，见梁程进来，薛晟宁便道：“我觉得我穿长衫马褂也不错，过两天再去做几套。” “我没钱。”梁程没好气的回道。 “没钱就想办法。”薛晟宁也不恼，继续说；“既然到了这儿，大华饭店总归是要去玩玩的，没钱可不行。” “我的爷，你这样花钱我可养不起。”梁程叫苦。 “养不起，也得养。”薛晟宁手里拿着两顶礼帽，替换着往头上戴，边照镜子，边闲闲地说。 旁边那女鬼听着都忍不住笑了，说：“你们听着不像主仆，倒像是” “谁和他是主仆！”梁程叫道：“他就是我养的小白脸。” 薛晟宁这下不干了，抛下帽子，指着梁程道：“作死！” 梁程伸伸舌头道：“我错了，我是养你的小白脸，行了吧？” 薛晟宁听出了他依旧在讨口头便宜，却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指着他的脸，道：“不是小白脸，是半个大红脸，她下手倒狠。” 梁程自嘲道：“打是亲骂是爱，狠些也无妨。” 薛晟宁冷笑了一声，忽然上前抬腿冲梁程就是狠狠地一脚。 梁程想躲，可薛晟宁动作太快，到底还是没躲开，踹在了他右腿胫骨上，直踹得他退了几步，摔在地上。 梁程气得骂道：“姓薛的，你就是个混蛋！老子辛辛苦苦养着你，你就这样对老子？” 薛晟宁瞥了他一眼，道：“再骂，还打。”然后施施然走到里间屋，看书去了。 女鬼上前去扶起梁程，悄声问：“小程，你为什么要养他？” “我上辈子欠他的呗。”梁程恨声答。 女鬼觉得这两个人很有意思，主仆不像主仆c朋友不像朋友，情人不像情人，偏偏一个人心安理得的让另一个养着。 梁程不过是个十六c七岁的少年，和她儿子一般年纪，却每日里奔波劳碌，为了钱绞尽脑汁；薛晟宁年轻力壮，却一副破落贵公子的做派，只知道吃喝玩乐，有两个钱绝不花一个，全不管明天该怎么活。 赚钱的是年纪小的，享乐的是年纪大的，让人实在觉得古怪极了。而且，他们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人，否则，就不会教她怎么凝聚力量，触碰人间的东西，闹鬼吓人，只为了不交房租。 只是他们好也罢，坏也罢，都是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她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成了鬼，没人能看见她，没人能感知她，寂寞痛苦到快疯了的时候，他们来了，不但能看见她，摸到她，和她说话，最关键的是，他们居然不怕她，还能理解她说的那些话，比如：电脑c手机cqqc支付宝，她不能想象生活在1928年的人能明白这些，可他们真的就懂。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所以当薛晟宁提出让她做女佣，她就接受了。她离不开这两个人。 女佣她是没做过的，年轻的时候，不是没过过起早贪黑的苦日子，可那是为了做生意，不是服侍人。 后来日子越来越好，家里也请过保姆，但是，保姆和女佣真的没法比，做女佣简直要事无巨细的c时时刻刻的伺候人，薛晟宁表面上看起来斯斯文文，很绅士的做派，可那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身贵公子习气，颐指气使的态度，让她这个从21世纪过来的人，一开始的时候觉得很不适应。 不过，现在她已经慢慢习惯了，在薛晟宁的调教下成了标准的旧上海的女佣，和她从电视剧里看来的差不多。 “慧姐！”薛晟宁在里间屋的桌旁叫她，“拿瓶汽水过来！” “好的，先生。”她立刻答到。 从那个雨天打了梁程一个耳光后，砚灵再见他，总觉得讪讪的，不大自然。 她从前一直当梁程是个漂亮的小孩子，虽说身份低微，但生得高高大大的，嘴巴又甜，就忍不住爱和他多说几句话，别的意思是没有的。 但那日挨了她一巴掌，他表现得比一般人都宽容，甚至像个大男人一样安慰她，她就不由得换了种眼光看他，不再是看小男孩的那种，越发觉得梁程处处都好，对这种想法，她自己也觉得荒唐。 梁程对她却还是一如既往，姐姐c姐姐的挂在嘴边，有事没事都爱来搭个话，不经意间偶尔动手动脚。 砚灵从前觉得他是想讨她便宜的，她应付男人惯了，凡事都拿捏的住，本不放在心上；现在她对他感情稍有不同，就情不自禁地去揣测他的用意。有时候她故意放任他亲近，见他驻足不前，在关键时候闪身而退的样子，她的心就有些乱。 我真是疯了，她对自己说。 入了秋，又下过场雨，天气凉爽下来，砚灵才觉得在厨房做些吃食不再是个苦差事。 她自己有间自己的小厨房，和旁边租客们用的大厨房隔开来，她可受不了和那好几家人抢着做饭。 晚上她做了许多生煎包，馅大料足，香味四溢，准备请那对主仆一起吃。梁程上午出乎意料的提前结清了欠款，还续交的下个月的房租，她这做房东的，也得大方点。 用盘子将生煎包装好，给梁程主仆送去的时候，刚巧他们要出门，三个人在门口便遇见了。 薛晟宁笑道：“本来是要出去吃馆子的，朱小姐盛情，倒省得我破费了。” 砚灵笑道：“薛先生最近这是发财了？” 薛晟宁道：“发财谈不上，不过手头多了两个钱。” 砚灵道：“薛先生客气，像您这样的人，总是要发达的。” 梁程接过那盘生煎包，冷笑了一声，道：“姐姐你不用恭维他，等明天他下了馆子，再去大华饭店玩一圈，手里就两个钱也不剩了。” 薛晟宁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说：“幸亏房钱先给了朱小姐，否则，我还真是汗颜了。” 然后侧身做了请的姿势，说：“朱小姐进去坐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要不要跟了我 砚灵迟疑了一下，虽说只是傍晚，天还未黑，进一间闹鬼的房子她还是很害怕，只是这事是她的一块心病，那鬼到底还在不在，闹到什么程度，她一直记挂着。 万一哪天薛家主仆搬走了，鬼却不走，可怎么办？万一哪天，鬼在这间屋闹烦了，出来换个房间闹，可又怎么办？ 鼓足了勇气，她迈步走了进去。 窗明几净，一切都很好，好的不像两个单身男人住的地方，更不像闹鬼的地方。 梁程将生煎包放在前屋的八仙桌上，就招呼砚灵一起坐。薛晟宁去里间换了家居的衣裳，也走出来吃饭，一切都很正常。 砚灵的神经慢慢地松弛下来。 就在这时，薛晟宁道：“慧姐，去给朱小姐倒杯茶。” 她楞了一下，这屋里还有别的人吗？然后她看见桌上的茶杯动了，没人拿着，杯子飘在了半空。她猛地捂住了嘴！ 上次，她亲眼见这间屋闹鬼的时候，也不过是看到东西无缘无故的乱晃而已！这次，这个鬼居然让杯子飘起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紧紧地抠住脸，整个身子已经筛糠般颤抖起来，想跑却站不起来，只知道梁程跑过来，抱住了她，一叠声的轻喊：“别怕c别怕！” 她在他怀里逐渐镇定下来，听见薛晟宁抱歉地声音：“对不起，朱小姐，惊扰到你了。”又对着空中的一个方向说：“慧姐，你下去吧。” 茶杯轻轻地落回到桌上，一切又正常了。 “这是这是”砚灵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别怕，我家少爷会驯鬼！鬼不会伤害到你的。”梁程依旧拥着她，解释道。 驯鬼？只听说过驯兽，这人居然能够驯鬼！让鬼为他做事？ 砚灵再次仔细端详薛晟宁，典型的富家公子模样，英俊逼人，是容易让女人一见钟情的样貌，只是气质偏冷，对人彬彬有礼却让人敬而远之。但是，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驯鬼的异人！ 薛晟宁由着他端详，一边把生煎包送进嘴里，吃相很文雅。 吃完一个包子后，他喝了口茶，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道：“不错，朱小姐的手艺我很满意，你要不要跟了我？” 砚灵几乎傻掉了。 当年那个男人第一次见她时，她十七岁，豆蔻年华c活泼生动得像雨后的笋，肆无忌惮的生长。他到后台，见了她卸妆的模样，就再移不开眼，痴痴地对她说：“你要不要跟了我？” 她不曾想过，十多年后，居然还有男人会对她说出同样的话。何况这个男人芝兰玉树一般，是之前那个没法比的。 她的脑袋轰轰作响，不过片刻她就冷静了，毕竟她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小姑娘，有着对未来的满怀憧憬和义无反顾的勇气。 她正要拒绝，就听到薛晟宁继续道：“虽然有些委屈你，但我确实需要。” 砚灵飞快地看了一眼梁程，只见他面色似怒非怒，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薛先生，”她清了清嗓子，说：“话不是这样说的，你莫非觉得我是个随随便便的人吗？” “怎么会，我总不至于让你太吃亏，钱上面，你可以说个数目。”薛晟宁皱眉道。 “笑话！”砚灵拍案而起。 “怎么？你不肯？”薛晟宁有些不高兴了。 “不错，你要怎样？”砚灵厉声道。 薛晟宁扫兴地摇摇头，道：“不肯便算了，也不是非你不可，我虽不满意梁程，现下且凑合着用吧。” 砚灵望向梁程，只觉得血涌到脸上来，她狠狠地一跺脚，转身就要走。 此时却只见梁程操起桌上的茶壶，使劲砸向薛晟宁，茶壶凌空飞去，薛晟宁一躲，只听哗啦一声，茶壶碎在地上，泼洒出一地茶水。 “你发什么疯？”薛晟宁喊道。 他话音未落，梁程已经欺身而上，拳脚并用，他出手非常快，虽然薛晟宁身手利落，却因一时错愕失了先机，被他缠住，狠狠地挨了几拳几脚。等到薛晟宁回过神来，施展开功夫，梁程立刻便不是对手，被他擒住双臂，压在身下。 “臭小子，老不老实？”薛晟宁骂道。 梁程却不肯老实，手脚动不了，嘴巴就开始骂，简直是源源不断c滔滔不绝。 薛晟宁被他骂得火起，抡拳就揍。 砚灵在一旁，简直看傻了。直到梁程挨了十来下硬拳，她才慌忙跑上去，拉扯薛晟宁，嘴里胡乱劝道：“薛先生息怒啊，再打要出人命了！”。 薛晟宁许是觉得被一个女子拉拉扯扯有失风度，倒是很听劝，放开梁程，站起身来。 砚灵忙上前扶起梁程，拳脚都大多落在他身上，隔着衣服，也看不出什么伤来，只是头发乱了c嘴角肿了，狼狈不堪。 梁程任由砚灵给他整理衣服，尤自骂骂咧咧地说个不休。 “有完没完？”薛晟宁道。 “没完！对老子不满意，老子还不伺候了呢！”梁程梗着脖子吼。 砚灵心里一凉，方才见他发疯打人，她虽不明所以，却暗暗揣测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如今这一句话，她总算明白了，这事和她毫无关系，全是因为薛晟宁的那句“我虽不满意梁程”引起的。 这两个人哪里是什么主仆呢！自己这些日子是真傻。 “懒得理你，拿钱来，我出去吃饭！”薛晟宁烦恼地摇摇头，向梁程伸出手道。 “做梦去吧！”梁程这才想起，最近赚的这笔钱，全在自己身上，还没来得及给薛晟宁，没了钱，让他饿几天肚子才好。一念到此，他立刻拔腿就跑。 砚灵本来没想和他跑，谁料一回头，见地上茶壶的碎片旁多了一个垃圾桶，碎片正一片一片的在空气中缓缓移动到桶内，想必是那鬼在打扫。一时间浑身汗毛直竖，也拔腿就奔。 片刻间，两个人都跑的无影无踪，薛晟宁叹息了一声，只好坐回到桌前。 好在刚才一顿打闹，并没有掀翻桌子，一盘生煎包完好无损。薛晟宁吃了一口，心中感叹朱砚灵手艺实在是好，这包子美味极了。可怎么让她做个厨娘，她就这般不愿呢。 他想了想身边这两个人，慧姐虽会服侍人，毕竟是鬼，做饭什么的不方便；梁程虽能做，但手艺实在欠佳，做的东西也就勉强可以入口；馆子下的多了，又觉得油腻不合胃口。 不管怎么样，等有了钱，一定要雇个厨娘才行。做人比起做鬼样样不如，自从到了人间，不能冷c不能热，又会累c又要睡，全是麻烦事，唯有口腹之欲让他感到欣喜，怎能连这也得不到满足？ 再放一个包子在口中，薛晟宁慢慢地咀嚼，愤懑的心情总算逐渐得以缓解。低头忽然看见拳头上红了一片，这才感觉到隐隐作痛，心中骂了声“晦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可怜的梁程 梁程和砚灵脚前脚后的跑出去，砚灵是因为怕鬼，梁程却是想有多远跑多远，让薛晟宁找不到他才好。 梁程提出请砚灵吃饭去，砚灵本不想理他，可是他缠人得紧，一口一个姐姐叫着，脸上又有伤，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委屈得个受了气的小猫小狗一样。砚灵一时心软，就和他去了。 梁程很大方，叫了两辆黄包车，去了上海校场路著名的饭馆“荣顺馆”。这个馆子砚灵从前受宠的时候和那男人去过，如今已经好几年没去了，这次再来还真是有点百感交集。梁程叫了个包间，点了扣三丝c八宝鸭c油爆河虾c虾子大乌参四个招牌菜，又要了甁威士忌，随手扔了十几个铜元给伙计做小费。 “洋酒能不能喝点？”他殷勤地询问，“要是喝不惯，就要汽水来喝。” “梁少爷前几天还和我哭穷，如今这样排场？”砚灵嘲讽道。 她从不曾叫他少爷，现在这样称呼存了满满的恶意，他听了却不恼，只一笑，说：“这钱我不花，难保不落在姓薛的手里，所以花了干净。” 砚灵回想了一下方才薛晟宁向梁程要钱的情形，不由得奇怪，问道：“你家少爷的钱都放在你手里？” “他哪来的钱，钱全是我赚的，他只知道花。”说到此，梁程忽然委屈起来，“姐姐，你不知道我多难，在外面吃苦受累也不过赚那么点钱，还不够他做两件衣裳c下两次饭馆。今天要不是我早早将房租给了你，只怕过两天也被他花没了。最气人的是，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回来还要伺候他，给他做菜做饭，他每天过着大爷一样的日子，还对我不满意！你说他凭什么对我不满意？” 砚灵呆呆地看着他，她一直以为他们主仆二人虽然落魄，那少爷总会有些家底，否则他怎么能一直衣冠楚楚，摆着贵公子的架子。可按梁程的说法，竟全不是那么回事。 “是不是找到亲戚，你家少爷便有钱了？”砚灵问。 “哪来的亲戚！我的傻姐姐，我当初要不是那么说，让你以为我们总归能还得起你的房钱，你还不把我们撵出去？” 砚灵好气又好笑，道：“你今儿倒又揭了自己的老底？” “哼，我撒谎还不是为了姓薛的，我现在只恨当初对他太好，怎么就没让他露宿街头呢！”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砚灵问。 “我先躲个十天半个月，怎么也得让姓薛的过过苦日子，他才知道我的好。”梁程想了半晌，答道。 砚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本以为经过这一闹，两个人算是彻底闹翻了，那少爷又没钱又没势，还要靠梁程养着，梁程就是一走了之他也没办法。谁知道，梁程全没这个打算，只是在想怎么让薛晟宁知道他的好。 一个少年肯这样对待自己的少爷，宁可挨打受骂也不离不弃，能是图什么呢。 “你是个傻孩子。”砚灵觉得心里有点疼，不知是疼自己还是疼梁程。 梁程趴在桌上，将下巴抵在一只胳膊上，很有些落寞，道：“我这辈子要被他欺负死了。” 从饭馆出来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因为喝了一瓶洋酒，两个人都很兴奋，梁程就约砚灵去大华饭店的舞厅跳舞。 砚灵倒还清醒，劝道：“你手上钱也不多，今天住在哪里还不知道，可别乱花了。” 梁程笑道：“姐姐你真好，我现在才知道，只有你是真心待我。”说完，就上前去抱砚灵。 砚灵一时心软，便没拒绝，半推半就的靠在他怀里。谁知他就势越抱越紧，两只手在她背上游移起来，他个子高，下巴抵在她头顶，喃喃地道：“知道吗？你身上有股莯草香味，和她特别像。” 砚灵不知道他说的是“他”还是“她”，可当他讲嘴唇移到她额头，继而又向下时，她开始挣扎起来，喊道：“放手！” 这算是什么事！他当她是什么人！ 梁程一向很爱缠人，这次却利落的松了手，讪讪地笑笑，也没再说什么，招了辆黄包车，说了幻邑弄的地址。砚灵坐上黄包车，梁程冲她挥挥手，自己先转身向反方向走掉了。 砚灵一路上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一直到进了家门很久都浑浑噩噩，甚至连害怕楼下那个鬼的事都忘记了。 第二天早上，砚灵早早就起来，胡乱吃了点东西，就端了把椅子在天井里坐着，假装做针线，眼睛却一直瞄向薛晟宁的房门。 按照梁程的说法，薛晟宁是一点钱都没有的，屋里也没有其他的吃食，这早饭不知他怎么解决。她倒不是关心他，只是觉得他若过得不好，她心里就会有几分快意。至于这快意能否实现，她心里却很怀疑，一个能驯鬼的人，还能饿着自己？ 九点钟的时候，薛晟宁果然出了门，照旧衣冠楚楚，只是手里拎着个大包袱，让形象打了折扣。 “薛先生出门啊？”砚灵笑问。 薛晟宁看了她一眼，想问什么又忍住的样子，点了点头，径直走了。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回来了，手里的包袱不见了，却多了几盒“凯司令”的蛋糕。 见到砚灵还在天井，薛晟宁走过去，拿出一盒蛋糕递过去，道：“新买的栗子蛋糕，还望朱小姐不要客气，昨天惊扰了你，权当赔罪。” 砚灵楞了一下，她是知道“凯司令”的，新建的一家西点店，栗子蛋糕尤其出名，只是贵得很。 薛晟宁哪来的钱呢？ “这怎么好意思呢，听说薛先生手头不太方便。”砚灵接过蛋糕，笑道。 “是啊，”薛晟宁并不介意的样子，坦言道：“刚去典当了几件衣裳，不过一个蛋糕我还是请得起的。” 没想到他这样坦诚，砚灵不由得抬眼细看他，只见他潇潇洒洒c玉树临风般站在院里，眼睛里清明透彻，无烦无恼，棱角分明的帅气面庞上挂着绅士的笑容。砚灵忽然觉得，想见这样一个人倒霉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苦尽甘来 半个月过去了，梁程没出现，可薛晟宁完全没有过上苦日子的模样，因为没人给他做饭，他要么不吃，要么便是下馆子，一点也没有饿瘦，出入还是搭黄包车，偶尔还要去看个电影。 其间她见他又拿过几次大包袱，想必是送进了当铺。可这样坐吃山空，难道他就不担心？每次见他依旧是风轻云淡，无忧无虑的样子，砚灵想破脑袋都觉得无法理解。 薛晟宁不知道砚灵在为了他绞尽脑汁，他正拿着一瓶能量剂慢慢喝着。 “慧姐，这个牌子的能量剂还不错。”他说。 “只是没味道，不像人间的食物那样好吃。”女鬼李慧答道。 “的确，不过我已经没钱下馆子了，谢谢你一直请我吃饭。”薛晟宁道。 李慧感慨地道：“也不知道是谁定期给我送能量剂，否则我还真饿死了。” “鬼是饿不死的。”薛晟宁纠正她，道：“不过，饿比死还难受。” “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能吃人间的东西？”李慧问。 薛晟宁考虑了一下，说：“很难，我和梁程同你不一样。” 李慧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小程这一走，我还挺难受，看见他就像看见我儿子一样，我儿子和他一般大，明年就高考了，也不知道”话没说完，就哽咽了。 “等梁程回来，我们帮你回家看看。”薛晟宁道。 “真的？”李慧又惊又喜。 “当然，我说话从来算数。”薛晟宁皱皱眉，道：“关键是他得回来，还得听话，我一个人可做不到。” “不如，你帮我去找找他？”薛晟宁道。 李慧刚想说好，意识到什么，赶紧改口道：“可惜不知道他在哪儿。” “没事，只要用心总会找到的。”薛晟宁笑道。 “绿圃廊茶楼”的包间里，檀木桌上一壶香茶，散发出袅袅的香气。梁程看了看支票上“凭票祈付来人叁仟元正”几个大字，将支票随手放在西服左侧的内袋里。旁边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小个子男人，顶着略肥的一张圆脸，正笑眯眯地看着梁程。 “梁兄弟，这次的事情多亏薛老板指点，方能办得如此圆满，邱老板十分感谢，千叮万嘱一定让我代为转达。”圆脸说。 “客气c客气。”梁程答道。 “邱老板的意思是，最好和薛老板见见面，大家交个朋友，以后也相互有个照应。” “老吴，”梁程似笑非笑地望着圆脸，“这恐怕不太方便吧。” 老吴笑道：“实话对兄弟说，邱老板的事业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黑白两道的朋友自然不少，但谁也不能像薛老板这样，对租界工部局的洋人和华董都如此熟悉，这次和惠罗公司的生意，要不是薛老板推荐的门路，我们只怕不知要走多少弯路，所以，邱老板是真心实意想交薛老板这个朋友，以后有钱大家一起赚。” 老吴边说边另拿出一张支票，递给梁程：“梁兄弟，方才那张是我们之前谈好的价钱，这张，是哥哥我特别答谢你的，这些日子没少让兄弟跑腿费心，哥哥都记在心里。” 梁程接过支票，朗声笑起来：“老吴，你是明白人，你对兄弟够意思，兄弟自然也要对得起你。说句不谦虚的话，这上海滩上各方各面的消息渠道，兄弟要是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以后咱们哥俩多亲近c亲近，发财的机会难道还能少了？何苦天天瞧着别人吃肉，我们只能喝口汤？” 老吴听他这样说，喜不自胜地举起肥白的大手，在梁程肩头拍了几下。 梁程把头往老吴身前凑了凑，说：“不过，见面这事，我的确做不了主，我家那位爷，脾气古怪得很，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老吴点头道：“明白c明白。薛老板神一样的人物，凡人岂可轻见？” 梁程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兄弟你现下可有什么赚钱的好路子？咱们兄弟一起参谋一下？”老吴的笑，满满地盛在他的圆脸上，只恨脸太小，笑容装不住，几乎要溢出来。 “我的好哥哥，这半天，你才算说到正题，来来来，咱们好好聊聊。”梁程笑道：“路子嘛，自然有，只要你有发财的心，兄弟我就让你有发财的命！” 两个人在茶楼里足足谈了两个时辰，老吴踌躇满志地走了。梁程将头转向左侧的屋角，笑道：“慧姐，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李慧笑道：“你不和我回去，我只好跟着你。” “你这么快就被姓薛的收买了？”梁程道。 “胡说，我一直在给你通风报信，先生恐怕是知道了。” “你干嘛那么听他的话？干脆你也别回去了，”梁程拿起支票甩了甩，道：“我准备去租个好房子，再去买辆车，风风光光的过日子。” “先生最近日子过得拮据得很，缺衣少食的，已经很想念你了，否则怎么会让我来找你呢。” 梁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话他只信三分，但这三分也让他不免洋洋自得。 “不回去，”他说：“你告诉姓薛的，我自然不会违背当初的承诺，钱呢，我会定期给他，绝不会让他饿死，但想让我像从前那样伺候他，休想。” 李慧见他这样坚决，一时没了办法。 离开茶楼的时候，梁程让伙计给他叫了辆“的士”，付了一个银元的车费。一来他现在觉得自己阔了，也该气派一下，但最主要的还是为了送慧姐回去，作为一个普通的鬼，暴露在大晌午灿烂的阳光下，实在是种酷刑。 梁程想了想，一个月前，为了十个银元的房租，他还苦挣苦熬的在外面跑腿，如今离开了薛晟宁，真是苦尽甘来。 李慧回到幻邑弄，薛晟宁却不在，她就只能在屋里一边打扫一边等他。 四处很安静，风从窗外徐徐的吹进来，桌上几张没被镇尺压住的信纸，便跟着轻轻扇几下，后街上货郎拨浪鼓的声音遥遥传来，一时有一时无，听不真切，一切静谧的好像连时间都锁住了。 李慧忽然有些茫然，觉得如今的自己才是真正的活着，从前那辈子只是一个梦，在这温暖午后，她刚刚大梦方醒。 忽然，隔壁妇人的声音尖锐地刺向耳膜，那是她在大声训斥自己那个六c七岁的女孩子，那孩子不一会儿便放声大哭起来，那妇人还兀自骂个不休。 好像又一场梦被打破了，李慧自嘲地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漏洞 冥城1955。 在给苏小猫做了三天助手后，林晓陪他去参与了第一个案子。去的时候她还饶有兴致，回来的时候她非常生气，非常c非常生气。因为，她终于发现，苏小猫之所以聘任她做助手，是为了拿她当警犬。她嗅觉灵敏，无需训练即可完成他的指令。把她当狗用，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可是，不接受她就得不到特别通行证，所以在之后的很多天里，要不要放下尊严，成了一个让她分外苦恼的命题。 还没等她破解这一难题，苏小猫又开始召唤她，说是想让她见个鬼。 林晓气愤地回绝道：“鬼有什么稀奇，满大街都是。” 苏小猫分外真诚地道：“稀奇倒是不稀奇，只是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于是，林晓再次来到小猫宠物店。白西瓜对她还是那么热情，她记不住它那些几天一变的名字，什么白豆腐c白虾球c白松子所以，她一直叫它瓜瓜，瓜瓜当然不喜欢，不过，这个名字得到了苏小猫的认可。 瓜瓜的身边坐着一个女孩，八c九岁的模样，雪白的小脸，扎着马尾辫，穿一条蓝色的牛仔裙。 “好漂亮的小姑娘。”林晓弯腰拍了拍她的头顶。 谁料那女孩一甩头躲开她的手，瞪着眼睛尖声喊道：“拿开你的爪子！” 林晓尴尬地笑了笑，问瓜瓜：“这是谁？” 瓜瓜叹了一口气，趴在林晓耳边悄悄地说：“是我捡回来的一个麻烦。” 苏小猫在楼上听见林晓的声音，非常高兴地把她请到工作室内，说：“警方委托我办个案子，我们要出趟远门了。” 林晓兴致缺缺，也许她不够敬业，可她觉得自己无可指摘，谁会对当警犬有兴趣呢？ “你的主要工作是，帮我带好那个孩子。”苏小猫继续说。 “哦？楼下的那个？”林晓有点好奇了，“她和案子有关？” “是啊，她属于冥城2008。”苏小猫说。 “那怎么跑到这来了？”林晓问：“我们是要去冥城2008吗？” “不，这孩子阳寿未到，送她去冥城2008并不适合。” 苏小猫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小女孩的情况，她2008年出生在杭州，现年8岁，名叫高悦晴，爸爸常年在国外赚钱，妈妈在国内做全职太太照顾她。一年前，爸爸和妈妈离了婚，但是她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奇怪之处，不仅仅在于小女孩阳寿未到就成了鬼，而是，警方从人间镜中看到，这个孩子还好端端地活在人间，所以，警方怀疑有妖孽占了孩子的肉身。 林晓很震惊，她认为警方应该直接去2016年的杭州，帮小晴找到妈妈，再降妖伏魔。 苏小猫道：“如果小晴是在2016年被瓜瓜遇到的，那么这就是个普通案件，警方自然会这样处理，也无需找我来负责。但实际情况是，她出现在其他的时空里，这就说明，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妖孽做乱的事件，而是我们整个冥界的管理系统有了漏洞，这个漏洞在哪，是谁造成了或者发现利用了这个漏洞，才是我要追寻的谜底。所以我认为，现在把孩子送回2016年是打草惊蛇，首先要调查的是瓜瓜发现小晴的那个地方。” “警方去调查吗？”林晓问。 苏小猫摇摇头，说：“不是，是我们，你c我，还得带上小晴。” “我们去哪里？” “人间，乾隆十六年，松江府。” “什么？”林晓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小猫唤了种说法重复道：“我们要去人间，1751年，上海。” 林晓错愕道：“去人间？怎么去？不会是投胎去吧？那我还能想起来你吗？” 苏小猫颇为烦恼地叹了一口气，投胎？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按她的思路，那岂不是要等她从婴儿慢慢成长起来，才能办案？ “我们有我们的方法。”他站起身说。“时间很急，我们现在就走。到了人间，为了方便，我们要扮成一家三口。” 林晓没动，她有些愣愣的，默默消化着苏小猫传递的信息。他可以在冥界的各个时间中穿梭，还可以随随便便就去人间，厉害到突破了她的想像，可为什么这么久了，他还没找到梁程？如果连苏小猫都找不到梁程，是不是他们真的就再难相见了？ 想到梁程，她不由得想到了夭夭，那个女孩她好久没见到了，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找梁程，好对他说，晚了很久的那一句喜欢呢？ 苏小猫故意咳嗽了两声，把林晓从失神中唤醒，他说：“该走了。” 林晓却跳起来，喊道：“是夭夭！小晴身上有股夭夭的味道！” 林晓对自己的嗅觉非常自信，小晴身上有股浓郁的牛奶糖和巧克力的味道，但这种味道中，还夹杂了一股葡萄藤的清新气息，她刚开始没有多想，可一旦她想到了夭夭，她就确信，这孩子一定和夭夭接触过。 她立刻向苏小猫介绍了夭夭的情况，苏小猫听后，很疑惑。 “小晴是从人间被瓜瓜直接带来的，来到这以后并没接触过其他鬼，如果她和夭夭有关系，那就只能是在人间。” “也许夭夭去了人间，我确实好几天没看见她了。” 苏小猫的表情很古怪，他问：“你是不是以为去人间很容易？” “啊？”林晓有些呆，“不是吗？你能去，瓜瓜也能去。” “我是有特权的鬼，瓜瓜是妖兽，你的邻居呢，是哪一种？”苏小猫想，他都快成了给林晓普及知识的老师了。 林晓想了想，说：“夭夭也许有特权，我觉得她不是妖，她和瓜瓜他们不一样，身上没有走兽的味道。” 苏小猫无奈地说：“如果能修成人形，走兽的味道当然是可以被削弱的。不过，也有可能不是妖，而是精。” “什么？”林晓没听明白。 苏小猫解释道：“动物成妖，植物成精。” “哦，”林晓恍然大悟，“你懂得真多。” 苏小猫笑了，他想说，这是常识好吗。不过，他没说，他只是非常郑重地告诉林晓，他工作的一部分就是配合冥界警方，管理各个冥城及人间的妖精。 “啊，”林晓继续恍然大悟的模样，“你是除妖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光着去清朝 “不是！”苏小猫觉得他如论如何也得维护自己的荣誉，他大声道：“我是警方特聘的特殊种族高级管理员！” “好长的名字，”对这个名字林晓一点没感觉，她兴奋地问：“你在人间除妖的时候，是打扮成和尚还是道士？做除妖师是不是很有趣？” 苏小猫看了她半天，狠狠地从胸膛里呼出一口浊气，说：“很有趣，所以我们，快点去吧！” 林晓兴奋过后，想起一个问题，她追着苏小猫问：“如果案子真和夭夭有关，你会怎么做？收了她？给她打回原形？我觉得她是个挺可爱的姑娘，你能不能手下留情？” 苏小猫翻翻白眼，他特别想手下不留情的将林晓的嘴封起来。 两个人来到二楼的另一个房间，房间的门紧闭，解锁时苏小猫用了最复杂的掌纹密码。林晓想，这个房间一定有古怪。 房间里四壁及房顶都是白色的金属制成，没有窗，整个屋子就是一个金属盒子。林晓好奇的敲了敲墙壁，非常厚重的质感，如果有人想破壁而入，估计用最先进的设备来爆破也要费时很久。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一个直径一人多高的七彩圆球外，什么也没有。 苏小猫抬起左手，在掌心中操作了几下，圆球的中间就打开了一扇小门，他对林晓说：“一会儿你把衣服全脱光，进去。” 林晓大惊，喊道：“不行！不行！” 苏小猫没想到她反应这样剧烈，劝道：“不用怕，就像在人间蒸桑拿一样，而且几分钟就好。” 林晓坚决地反对道：“那也不行！” “为什么？”苏小猫简直要丧失耐心了。 林晓白了他一眼，觉得他对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还要问为什么，实在是多余，不过她还是解释道：“虽然投胎都是光着去的，但是我们既然不是从婴儿做起，那怎么能一丝不挂的跑到人间去呢？到时候在清朝赤身的找衣服？那不丢死人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小猫，接着说：“何况，还是和你一起，这简直荒唐！” 苏小猫都快要气乐了，他说：“我什么说过，我们要光着去清朝？” “那这是？”林晓指着圆球问。 “这个仪器的操作，类似于在我们身上镀一层物质，一种在人间不怕阳光，还能让人们看见我们的物质。只不过，这种物质的效果，不能持续太久，但一二个月还是没问题的。”苏小猫说。 林晓听完他的解释，尴尬地笑了笑。 苏小猫又解释了一句：“等你进到仪器中去，门会自动关闭的，仪器操作完毕后，门会自动打开的。还有，操作中你最好闭上眼睛。我在外面等你。” 几分钟后，林晓从七彩圆球中出来，她好奇地浑身观察，但皮肤上看起来什么变化也没有。在圆球里面的感受很有趣，整个人都悬浮着，被光芒笼罩，除了一开始有些惊慌，她甚至觉得操作的时间有点太短了，她还没感受好。她迅速地穿好衣服，推开房门，看见苏小猫和小晴正在门外。 苏小猫将小晴推向林晓，说：“把她送进仪器里。” 林晓在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并没多想什么，但是在事后她想起苏小猫当时的神情，觉得他把这件事完全推给自己，实在狡诈。 因为，小晴说什么也不肯配合。 林晓一开始是对她讲道理，耐心解释他们要带她回人间，在回去之前，必须在这个球里躺一躺，试图说服她。然后，大谈在圆球里的感受有多有趣，试图诱惑她。最后，装成发怒的样子，说如果她不配合，就惩罚她，试图吓唬她。 可是，这些方式都失败了。小晴什么也不肯听，只是一直在屋里里上蹿下跳地疯跑，大喊着：“我不要！” 没办法，林晓决定来硬的，她伸手去抓小晴，可小晴特别敏捷，一见她要动手，跑得更快了。两个人在屋子里你追我赶，小晴每次都在林晓即将得手的时候，出其不意，使出绝招，要么满地乱滚c要么手抓脚踢，要么尖声利叫，手段百出，总是让她功亏一篑。 鬼不觉得累，但是会觉得烦。在和这孩子进行了一个小时的老鹰捉小鸡后，林晓真想把她按倒在地，使劲儿地揍上一顿。终于，她出了点重手，扭住了小晴的手臂。这回无论她如何乱扭和哭喊，她都没有心软放手。三下五除二脱下了她的小裙子和内衣裤，大喊了一声“进去！”她把她使劲扔进圆球里。 小晴立刻爆发出简直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声，疯了一样的要扑出来。幸好，门迅速地合上了。 林晓可算松了一口气，在等待仪器操作的过程中，她忽然隐隐觉得不对，这次仪器的门怎么关得这样快？几乎是孩子刚进去，门就合上了，自己进去的时候，感觉还等了几秒钟呢。莫非，门是苏小猫控制的？可他如果不是一直看着她们俩，又怎么会控制得如此天衣无缝？可是如果他能看见她俩刚才的这一切，那她刚刚脱衣服的时候，他也能看见？想到这，她的怒火“腾”地一下蹿到头顶。她砰地一下推开门，冲了出去。 苏小猫被她大力的推门声吓了一跳，瞧她满脸怒火的样子，还以为是因为小女孩不听话惹急了她，劝慰道：“这孩子实在难搞。” 林晓打断了他，问：“你都看到了？” 苏小猫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他以为她说“你都看到了”和说“你都知道了”大概是一个意思，只不过气晕了头，用词有些不准确，于是他笑着“嗯”了一声，想继续安慰她。 没料到，随之而来的是林晓挥手一个响亮的耳光，外加一句“臭流氓！” 流氓？还臭？ 苏小猫都傻了。 “你怎么打人！泼妇啊！”苏小猫怒道。 “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这个龌龊小人！”林晓理直气壮地骂道，转身回屋，小女孩一会儿还要出来，她不能让她落在苏小猫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猪队友 苏小猫完全不明白，这场无妄之灾是因何而起，紧跟着追了过去。 见他追过来，林晓大声质问：“你还敢进来！” “我为什么不敢？”苏小猫一步迈进屋，下意识地甩手关上了门。 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林晓忽然怕了，天啊，他冲进一个这样密闭的房间里，究竟想干什么？ 她的头脑快速运转起来，怎么办？先下手为强，冲上去打到他？还是先装作顺从，再寻机会逃跑？或者，先报警？还有，小晴怎么办？自己先逃掉再救她？还是直接抱着她跑？ 还没等她理出个思路来，一个柔美的女声忽然在屋里响起来：“主人，操作完毕，我是将门打开还是等你们解决完问题呢？” 林晓吓得尖叫了一声，一边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一边喊道：“是谁？是谁？” 苏小猫满脸嫌弃地看着她，指了指七彩圆球，说：“没文化c真可怕。是她，人工智能！” 苏小猫看着林晓的神色由满脸怒气变成了彻底的尴尬，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他确信了一件事，他给自己找了个猪队友！ 人间。乾隆十六年。松江府，上海县，法华镇。 对于一瞬间就来到清朝，林晓不仅是好奇，还有些愤愤然。在南城的重生门，当其他投胎的鬼排着大队，随着人流慢慢挪动，按顺序办理投胎事宜时，苏小猫c林晓和小晴被带到一个特殊的房间优先c单独办理。无论是人间还是冥界，都有人享受特权，她并非不知道这个现实，只是心中未免郁郁。 但这点郁郁，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冲淡了。夕阳映照在街市上，只见街上市肆居屋c烟火稠密c商贾云集c车船辐辏，好一派繁华景象。林晓看看自己身上粉底满地印花的大襟衣裙，再看看旁边剃发留辫c身着蓝色长袍的苏小猫，以及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感觉自己来到了某个影视城的拍摄现场，好像随时都会有人喊一声“卡！” 小晴早被街边上琳琳种种的商品吸引了，布匹绸缎c笔墨纸砚c钗环簪花c小食糕点，这次来到这里，和第一次来不同，原本这些她无法碰触的东西，她都能摸得到c抓得着，实在让她太开心了。 林晓生怕她走丢，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小晴感到被束缚，很不高兴地要甩脱林晓，然而她越要挣脱，林晓就拉扯得越紧。小晴大怒，低头向林晓的手咬去。林晓惊痛之下，不由得松了手，小晴撒腿就跑。幸亏苏小猫眼疾手快，一把将小晴的衣领拽住。 林晓握住自己的手，只见一排深深的牙印，有的地方已经沁出血珠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她不禁抱怨。 小晴的身子使劲的扭来扭去，妄图摆脱苏小猫的控制，嘴里大喊：“讨厌你！讨厌你！咬死你！咬死你！” 苏小猫干脆将小晴夹在腋下，不顾她的哭喊抓打，快步向瓜瓜发现小晴的地方走去。沿街走了几十步，苏小猫指着不远处一处院落，对林晓说，就是那里。 那是一处崭新的院落，门匾上书“幻邑坊”，对开双扇门敞开，一方影壁落在两人眼里。林晓见那影壁墙成一字型，四角雕花边，两端做透雕方砖，壁顶做筒瓦滚脊式，影壁中间雕刻凸起的四个大字“灼灼其华”。 门口正有一乘小轿，轻纱帷幔，红色的垂缨，小巧华贵。轿中走下一位丽人，不过十六七岁模样，衣饰华美，身姿婀娜，被身边二三个的仆妇簇拥着往门里走。 小晴还在苏小猫的腋下手刨脚蹬着c乱喊乱叫，街上行人有的看到这一幕，都表情古怪的望向他们，那丽人不由得也向这边望了望，附耳对身边的一个仆妇吩咐了几句。 那仆妇就奔向三人而来，指着大门笑道：“几位请随我来。” 苏小猫和林晓对望一眼，不禁狐疑，怎么无端地竟有人来引路？不过既然如此，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跟着那仆妇进了院门，来到倒座里的一间屋子，小晴被从腋下放下，只顾好奇的打量屋里的陈设，一时倒没有哭闹。 那仆妇上下看了小晴几眼，赞道：“倒是好相貌！” 又对苏小猫说道：“我们管事的妈妈马上就来，你们且稍候。” 苏小猫笑道：“冒昧地问一句，这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那位姑娘将我们请进来，可是有事？” 话未说完，门帘一挑，一个中年美妇走了进来。只见她白净净的一张鹅蛋脸，发髻上插着一枝喜鹊登梅簪，折枝花暗纹的锦缎衣裙上衬着四合如意云纹的刺绣云肩。嘴角未动也有三分笑意，眼光流转却有七分凛然。 这美妇人进屋来，正巧小晴从旁跑过，两人差点撞到一起。只见那美妇人眉头微皱道：“这孩子活泼得很，日后尚需费心调教，我只出银三两，两位若是同意，今日便可立契。” 林晓猛地跳了起来，喊道：“你当我们是卖孩子的？” 那美妇人面露惊讶之色，转向仆妇道：“这是何故？” 那仆妇望向苏小猫，急道：“大爷不是来送孩子的？” “送孩子？我们在此路过而已。”苏小猫一头雾水。 那仆妇尴尬起来，道：“我们繁锦姑娘见诸位在门口张望，孩子又哭闹得厉害，只怕邻里说三道四，才请了诸位进来，没成想竟是一场误会。我这就送大爷c奶奶和小姐出去。” 既然进来了，哪有出去的道理。 苏小猫冷声道：“慢着，你且说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那仆妇道：“几位大概是才到我们法华镇吧？我们这里，在松江府也是数一数二的” 那美妇人打断仆妇的话，笑道：“是我该死，是我该死，我在这里给几位赔罪了。瞧着大爷c奶奶和小姐这通身气派，必是身份尊贵的人，我刚刚猪油蒙心，胡言乱语，还望几位大人大量，不和我一般见识。几位才到咱们法华镇，道路恐是不熟，倒不如给我几分薄面，我让小厮驾车送几位一程，可好？”转头吩咐那仆妇道：“去让小柱子备车。” 不等几人答话这边说着，已经打起门帘，躬身而立，等着苏小猫等人出门。 苏小猫不但没走，反而在坐了下来，道：“多谢美意，但我想咱们还是得谈谈价钱。” “什么？”那美妇人错愕地望着他。 苏小猫一指林晓和小晴道：“六两，两个我全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只值一两 除了小晴还在桌角鼓弄那个八仙人物彩甁，满屋子的人听了苏小猫的话都安静了一下。 那美妇人放下门帘，脸上有一丝嘲讽一闪而过，施施然走回苏小猫对面，问道：“大爷这是在与我等寻开心吗？” 苏小猫道：“莫要误会，我原本未曾想过卖人，只是确实手头不便，既然因缘巧合，误打误撞来到这，成就这桩生意也不错。” 林晓好像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期期艾艾地问道：“你，你的意思是要卖c卖了我们？” 那美妇人同情地忘向她。 苏小猫冲林晓点点头，道：“咱们夫妻一场，我瞧着这里不错，给你们选了这样的好地方，也算我对得起你。” 那美妇人嗤笑道：“大爷可知我这是什么地方？我这里是青楼。” 苏小猫神色未变，道：“青楼红楼都无妨，我只要六两，从今以后，各从天命！” 那美妇人道：“我这里可不是一般的青楼，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莫说是做章台人，就是招仆妇随从，也严格得很。要不是最近要甄选一批女孩子送去杭州，就是你女儿这般资质，我也是不要的，何况” 她话直说一半，却用眼角去瞥林晓。 苏小猫道：“那便四两，闺女卖三两c娘子卖一两，不能再少了。” 他指向林晓，道：“我娘子虽老了些，却并不丑，一两，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绝对划算！” 林晓虽知他此举的深意，却也气得火冒三丈，骂道：“你个混蛋！我便只值一两吗？” 那美妇人本有些可怜林晓，遇上这样薄情寡义的相公，被如此轻贱地卖到青楼，可见她的反应不是嚎啕痛哭，也不是苦苦哀求，甚至没有指责相公毫无情义，竟只是纠结于自己的卖价太低，心里便填了几分不齿和嫌弃，觉得林晓是个十足的糊涂人。又想苏小猫肯如此低价卖了自己的娘子，恐怕这几人来历不明，于是说道：“六两自然可以，不过我们签的卖身契是要到官府备案的，我们幻邑坊，向来遵规守法。”说罢，便一瞬不瞬地盯着苏小猫，审视他的反应。 苏小猫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官凭路引呈给美妇人，那美妇人查验一番，倒没看出问题。于是双方麻利地签写了卖身契。林晓心道，原来苏小猫来之前准备如此充分，自己竟一点也不知。 苏小猫接过六两银子，将林晓向美妇人推去，笑道：“来来来，我们银货两讫。”拱了拱手，挑帘走了。 林晓木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门帘晃动，苏小猫已然看不见，心想，我要不要哭一场？否则这戏也太不真实了？可是真要哭的话，却感觉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何况，自己有必要这样敬业吗？ 那美妇人见她眼神直勾勾地不知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做人应当顺势而为，该怎么做，我想你必能明白，以后你就唤我一声郑妈妈吧。” 林晓茫茫然应了一声。 郑妈妈道：“我且问你，琴棋书画，你可有所涉猎吗？” 林晓摇头，道：“不会。” “那跳舞唱曲呢？” 林晓还是摇头，道：“不会。” “针线织补？洗衣做饭？” 林晓再次摇头，道：“不会。” “那你会些什么？”郑妈妈冷笑道：“莫非只会暖床陪酒？” 林晓继续摇头，道：“不会。” 郑妈妈眉毛一挑，怒道：“你别和我放赖打诨，我这里可容不得你撒野！我原是可怜你，才问你这些，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说罢，一指一直在屋中玩耍的小晴，对那屋里的仆妇道：“叫人把她们两人带到张婆子那里去，让她好好管教。” 仆妇应了一声，挑门帘出去，在门口唤人。 林晓心道，坏了，虽不知那张婆子是什么人，瞧这架势，自己怕是要吃苦头。不由得将心一横，压低声音说道：“我会c我会捉鬼！我方才在门口看见那个繁锦姑娘，身边有个鬼！” 郑妈妈面色大变，呵斥道：“休要胡说！” 林晓察看她的神色，心中大定，道：“我是不是胡说，郑妈妈心里清楚，我这人别的不会，可捉鬼却是家传的本事，何况我是不是说谎，一试便知。” 郑妈妈端详她半晌，点头道：“好！我且看看你的本事。若你能解决这事，你和孩子的卖身契我可以还你。但这事不可外传，切记！” 小晴不知何时来到了林晓身边，仰头问道：“你要去捉谁？那个叫容卿的叔叔？” 一听此言，郑妈妈惊呼了一声，双眼瞪得大大的，颤声道：“容卿，竟是容卿？” 林晓皱眉道：“我可不知道他叫什么，我只见他在繁锦身边，怎么你认识他吗？” 小晴忽然举手向林晓打去，骂道：“你个坏女人，你要捉容卿哥哥，我告诉他去。” 说完，撒腿就跑。 郑妈妈一把冲过去，想拦下小晴，谁知小晴伶俐地很，三下两下竟甩脱了她，直往外面奔去。 郑妈妈惊怒不已，跑出门去，喊来仆从仆妇，让他们拦截小晴。小晴虽是个鬼，然而到了人间却不比在冥界，和普通八岁的孩子一样，哪有什么力气，被几个大人连拉带扯，拖拽回来。 郑妈妈生怕小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命人将小晴的嘴堵上，又让人将她捆在椅子上。 林晓有些不忍，让一个八岁的孩子遭受这样的对待，的确说不过去。但她想到此行的任务，又想到小晴如今必然不会配合，于是狠了狠心，并没阻拦。 她一直默默观察着小晴。自从见到这个孩子，就觉得她实在不招人喜欢，不懂礼貌c不近人情，甚至当他们说要领她去找妈妈，她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怎么这个叫容卿的鬼，她竟然这样维护？还有，这孩子对人从不称呼尊称，叔叔阿姨什么的，就没听她喊过，她却称呼那个鬼为容卿哥哥，可见这个鬼在她心中，大为不同。 郑妈妈将仆从等人打发出去，审视着林晓，道：“这孩子不是你女儿。” 林晓点了点头。 郑妈妈厉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怎么知道容卿的？你们意欲何为？大家不如打开窗户说亮话，装神弄鬼的算什么本事？” 林晓叹气道：“郑妈妈你别多心，我并无恶意，我连容卿是谁都不知道，对你承认能捉鬼，也无非为了自保。至于这个孩子，我从没说过她是我女儿，我的女儿身在远方，难以相见，所以几日前捡到这孩子，出于怜悯就一直养在身边，也盼着能替她找到亲娘。不过，这孩子怎么会知道那个鬼是容卿，我的确不知道。” 郑妈妈见她说得合情合理，思忖着道：“你既然身怀捉鬼的奇能，怎么会让相公说卖就卖？” 林晓冷笑道：“可惜我只能捉鬼，不会识人，当初见他中正平和，还以为可以托付终身，谁知竟是个薄情寡义的王八蛋。倘若哪天他成了鬼，我必不让她好过，可惜现在他阳寿未尽，我一个女人，终究拿他无可奈何。” 郑妈妈点头道：“好，我便信你一次。我且问你，这鬼你打算如何捉？” 林晓心道，都说贼喊捉贼，我这叫鬼要捉鬼。只是这鬼如何捉，自己还真没有想法，少不得要听听苏小猫的意见。于是说道：“你先和我说说这个容卿到底是什么人，我才好设法。” 郑妈妈便向林晓说起了容卿与繁锦的旧事，原来繁锦的父亲原本是个道台，家境也很殷实，结果不知怎么犯了事，竟至流放抄家，繁锦也被人辗转卖到青楼来。那容卿是本地望族叶家的公子，名叫叶昀，字容卿，一见繁锦之后，便一心钟情，要为她赎身，还说要明媒正娶。他家里对子弟管教甚严，自是不允，还将他逐出家门。容卿无奈便自己设法做些生意，只盼早日攒够银两，好娶繁锦过门。谁想在一次运送货物途中，竟遭遇匪徒劫杀，找到他的尸身时，已在一个潭水里泡了数日，简直看不出模样了。说罢，不禁唏嘘半晌。 其实从苏小猫离开幻邑坊，就打开了和林晓的共享器，林晓这边的一举一动，苏小猫全能看见听见，他将林晓和小晴留在幻邑坊，本是为了方便他今晚开启探测仪，探查此间的情况，可没想到林晓参与到捉鬼的事情中去。不过，既然在人间发现了鬼，他职责所在，本也不能置之不理。这边听郑妈妈谈及旧事，他那边已经筹谋好此事该怎么办，并通过共享器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了林晓。 郑妈妈对林晓感慨道：“容卿他回来，自是放不下繁锦的缘故，可是，人鬼殊途，总不能任由他在这里流连下去。” 林晓道：“那是自然，不过我们不能贸然行事，惊扰众人，需得小心谨慎才是。” 于是将苏小猫的主意说了出来，两人一起又细细谋划了一阵，直谈到天色见黑，方才觉得计划妥帖，并无遗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小晴让我来找你 郑妈妈掌起灯来，笑道：“林家妹子定然是饿了吧？我让人备下了几样小菜，你且尝尝。” 林晓心中一动，鬼是没有味觉的，可到了人间，还是没味觉吗？ 等到仆妇们摆放好了杯盘碗箸，林晓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大汤黄鱼c油爆虾c怪味鸭掌c雪菜冬笋，蟹粉狮子头c上汤冬菜青瓜，样样浓郁鲜美，甜润可口。林晓的眼泪简直要掉下来，做鬼虽然好，但美味在人间啊。 她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对小晴道：“小晴，这些饭菜可好吃了，你要是答应不大喊大叫，胡言乱语，我就让郑妈妈也给你吃，同意的话就点点头。” 小晴的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瞪着林晓和郑妈妈，脖子挺得直直地一点也不肯动。 林晓无奈地摇摇头，她不敢贸然解开小晴，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万一她揭穿自己的谎言就大大不妙。 吃过晚饭，已经到了幻邑坊最热闹的时候。 林晓道：“咱们这就去见见繁锦姑娘吧。” 郑妈妈亲自引领她去往繁锦的住处，一路上只见幢幢青瓦硬山顶的二层楼房，檐下红灯高挂，室内丝竹之声遥遥入耳。仆妇随从往来奔走，忙而不乱，见了郑妈妈都纷纷见礼。 不一时，走到一处院落，只见院门正对三开间前厅和左右两个耳房，两侧是二层的厢房楼，楼上回廊想通，廊下红灯高悬。 林晓问道：“这么大的院落，繁锦姑娘一个人住？” 郑妈妈笑道：“是啊，繁锦是我们幻邑坊的头牌，来往的客人非富即贵，自然不能与其他姑娘一样。她这些日子身边频出怪像，我们原以为是这屋子坏了风水，前些日子曾将繁锦安置在别的院落，但却没用，故此又搬了回来。” “那是自然，鬼是跟着她的，她搬到哪里也无用，”林晓问道：“现在繁锦可有客？” 郑妈妈叹气道：“已有几日不曾安排繁锦待客了，我们即怕惊扰了贵客，也怕此事被人知晓。”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进前厅，早有仆妇上来问好又进去回禀，不一时繁锦便从卧室走了出来。因不待客，繁锦脸上只是淡着脂粉，也未戴什么珠宝钗环，一袭白底素花八成新的家常衣裤，看起来还真不像个青楼女子。 郑妈妈知道繁锦身边果真有鬼，还是容卿，心中又是感慨又是害怕，此刻见了繁锦，神色间不免露出些许忐忑。 繁锦问道：“妈妈可有什么事吗？” “无甚大事，就是来看看，”郑妈妈指了指林晓道：“这位林嫂子胆大心细，我让她来陪着你。” 繁锦端详了一下林晓，点头道了声多谢，又叹气道：“我今日去白云观里请了济慧道爷的桃印符，现下心里安定了些。” 林晓听她这一说，才注意到她腰间挂着一串印纽，涂着红c蓝c黄c白c黑五色，想来上面写有辟邪咒语。还未等她细看，一个年轻男子忽然走了进来。那男子二十岁上下，修长的身材，眉目清秀，穿一件半新的素色长袍，只是那长袍浸了水，湿哒哒的裹在他身上，让人看起来就为他难受。 郑妈妈和繁锦完全看不到这男人，依旧说着话，那男人却紧紧挨在繁锦身边，还伸手去解那桃印符。只是他的手从桃印符中穿来穿去，去无论如何也解不下来，只见他眉头微皱，似有痛楚之色。 林晓看了他半晌，忽道：“小晴让我来找你。” 郑妈妈登时便是一个激灵，明白林晓肯定是在和鬼说话。 繁锦却莫名其妙问道：“哪个小晴？” 林晓并不看她，嘴里却答道：“那个八岁的小晴。” 她的眼睛一直望着那男人，那男人也震惊地望向她。她不理会繁锦的诧异，向郑妈妈笑了笑道：“我去院里逛逛。” 走出房门，只见好几个仆妇尚在门口候着，她吩咐道：“各位今天都早去歇息吧，姑娘有我照顾。” 等到众人都散去，她在离正房远远的一株海棠树下站定，随手摘了一朵开得正盛的花，问道：“那桃印符伤了你的手是不是？” 容卿随她而来，在她身边一米处站定，并不回答她的问话，而是深深一揖，道：“在下叶昀，字容卿，见过姑娘。敢问你是小晴的什么人？” 林晓道：“我是小晴的朋友，你可愿意” 话未说完，林晓听见耳中的共享器中传来苏小猫的声音，他喊道：“危险，小心！” 自从林晓开始吃晚饭，苏小猫就一声不吭，此时他忽然发声，倒让林晓吓了一跳。听了他的话，林晓下意识的往容卿的反方向跃了一步，恰好是这一步，堪堪躲开了容卿的一击，容卿的手几乎是擦着林晓的咽喉而过。 林晓惊道：“我不过是替小晴带个话，你这是做什么？” 容卿道：“小晴没有朋友，何况你非人非鬼，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晓见他貌似斯文却出手无情，说话又实在不客气，便有了三分怒气，道：“你是好东西，仗着自己成了鬼，每日里狎弄人家头牌姑娘。” 此言一出，容卿的脸色瞬间涨红，喝斥道：“你胡说八道！” 林晓冷笑道：“我何曾胡说，你敢说你没搂着人家睡觉，没偷看人家洗澡？” 容卿大喊一声“找死！”猛地向林晓扑来。 林晓这回早有准备，哪能让他轻易得手，她一边东挪西跑来回躲闪着容卿的袭击，一边嘴里不依不饶，道：“你个色鬼！我要去告诉繁锦，你看起来道貌岸然，实际上无耻下流！” 这话说完，林晓发现容卿的动作竟然慢下来，他满脸绝望又满脸期盼，两种完全相反的表情纠缠在一起，出现在他清秀的脸上，他似乎累了一样，停住脚，想倚靠一下旁边的海棠树，然而，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虚空，他什么也倚靠不到，什么也碰触不了。 白色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他低头望着脚下散落的海棠花，却望不见自己的影子。再怎么挣扎，他都不过是一个无能为力的鬼。 林晓静静地看着容卿。她也曾经对人间恋恋不舍，所以她能理解容卿现在的感受。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留在人间的，这段日子都经历了什么，在冥界当鬼很自在，可在人间当鬼，却处处为难。见了阳光身上会疼c会浑身无力；没有食物会饿到发疯；没人会对你说话，也没人能听见你哭泣；你的手会穿越这世间的一切，什么都握不住。 容卿在自讨苦吃，当他经历过重重地折磨，回到冥界，明白这一生不过是他选择的一个游戏时，他的心情会怎样？也许他会饮一夜忘川酒，从此霁月清风c天地疏阔。可是现在，他没有忘川酒，只能深陷囹圄，不得解脱。 容卿很久抬起头来，又恢复了最初彬彬有礼的样子，他对林晓深深鞠躬，道：“在下失礼了，还清姑娘莫怪。” 林晓笑道：“你这一时文一时武的，可要吓坏我了。” 容卿也勉强笑了一下，道：“我想请姑娘帮个忙，给我传个话给繁锦。” 林晓道：“这个容易，你要说什么，我去告诉她就是。” 容卿目光灼灼，道：“在这里说不方便，明日傍晚你将繁锦带到黄浦江边去，可好？” 林晓思忖了一下，本来她想以小晴为借口，今晚就将他骗到僻静之处去，如今他既提出这个要求，倒是可以将计就计，只不过让他再多留一晚而已。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 容卿松了一口气，道：“请姑娘今天什么都别说。容卿在此谢过了。” 林晓无所谓地挥挥手，道：“反正明天一切揭晓，今晚你也别闹了，让繁锦好好睡个觉。” 容卿欲言又止，想了片刻方道：“我对繁锦一向守礼，并不曾亵渎与她。” 林晓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在意此事，想来自己说他是色鬼，他实在郁闷气恼。故而哈哈一笑，道：“说你是色鬼不过是玩笑之语，你切莫放在心上，不过我今晚要和繁锦同住，你在这院子里实在不方便，所以还是请你另觅居住吧。” 容卿道：“那是自然。”他应承的爽快，人却站立不动。 林晓见他没有走的意思，问道：“你要何时才肯走？” 容卿道：“我还有一事需姑娘明示。” 林晓道：“什么事？你这人好啰嗦。” 容卿道：“你要我拿什么来交换？” 林晓奇道：“换什么？” 容卿道：“阴阳相隔，你在我与繁锦之间传话，并非小事，你答应得如此轻易，难道不需要我做什么？” 林晓一时愣住了，她答应给他们传话，其实没安好心，是想着趁机将容卿捉走，自然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她装作爽朗地一笑，道：“你是小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何须如此斤斤计较。” 容卿细细端详了她一下，深深施礼，告辞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万水千山何处去 苏小猫的声音再次在林晓耳中响起，他说：“此人有诈。他并不信你，我们明日要多加堤防。” “你怎知他不信我？” “他若信你，必要问及小晴到底带了什么话给他，他不问，说明他根本不信你说的话。” “也许他只是忘了问，我刚才也把这事忘记了。” 苏小猫叹了口气，道：“你忘了，是因为这事本来就是假的，如果这事是真的，你受托专程而来，怎么会说着那些无关之事，却把重要的事忘了，再也不提。所以，这是你刚才的一个破绽。” “哎呀！”林晓跺脚道：“那你刚才不提醒我？” “唉，我怕你为了弥补破绽再露出更大的破绽啊。” 林晓懒得理他，心中明白，他必然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一层，不过是在她面前吹嘘而已。 “今晚照计划行事？”林晓道。 “自然，你警醒些，别让容卿看到小晴。”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林晓便回转屋中。 郑妈妈一脸紧张地在屋内踱着步，见她进来，面露喜色道：“如何？” 林晓摇摇头，道：“还得按我们先前商量的办法，三更时你将小晴头脸蒙好，送到这里来，注意，万不能让别人看见。” 繁锦已觉事情有异，问道：“郑妈妈，到底何事？” 林晓道：“你不用管，自去歇息，若是听到什么也别出来，躺在床上即可。” 繁锦忙点头应是，心知必和闹鬼的事情有关，本就害怕，自然不会出来观望。见林晓一派从容安定，心中纳罕，却不多言，按着他们的安排，自去歇下了。 繁锦歇下，郑妈妈也自去了，只剩下林晓一个人。她寻了一盏粉彩花卉纹烛台，点亮了烛火，在各个房间巡视。四处并无异样，逛得正觉无聊，恰好走到一间满是书橱的小室，想必是繁锦的书房。迎窗一张书桌，笔墨齐备，还有几幅字画随意地放在一边。 林晓将烛台放在桌上，好奇的展开其中一幅，只见上面字迹清新飘逸，录的是一首词，开头便是一句：“断魂无据，万水千山何处去？” 林晓心里叹息了一声，其实她心里何尝没有这种感慨，这世间万水千山，可一颗心却在哪里安放？她挑亮灯花，继续读下去：“没个音书，尽日东风上绿除。故园春好，寄语落花须自扫。莫更伤春，同是恹恹多病人。” 这首词下面，还有一首，仿佛是朱砂写就，字迹遒劲有力，却枯笔甚多，和上面那首大为不同。 “一霎灯前醉不醒，恨如春梦畏分明。淡月淡云窗外雨，一声声。人道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又听鹧鸪啼遍了，短长亭。” 后面又一行小字，写道：“今日见锦儿录纳兰性德词，方书罢，泪凝噎，只恨阴阳相隔，相看亦不能，况乎执手？唯将指作笔，以血录纳兰《摊破浣溪沙》一首，以作应和。” 林晓展开这幅字时，便嗅到淡淡的血腥气，看了这行字才知这竟是容卿的血写就的，可惜，繁锦却是看不见的。想来当时两人虽近在咫尺，却实在是远在天涯一般，只能各怀伤心，独自饮泣，此情此景，真真令人感叹。 林晓又看了几幅字画，若录的是诗词，大多哀怨凄婉，若是画作，也透着几分愁云惨淡。案头还摆放着几卷佛经，时时翻看的样子，想必是繁锦以此寻求慰藉。林晓心想，繁锦这样美貌，又是这般才情，偏偏这样命运多舛，倒应了那句红颜薄命的老话了。 林晓举起烛台，想从旁边的书橱上找本书来看，虽然都是繁体字，看起来费劲得很，可总归能打发时间。可她拿起一本，翻了翻，便觉得晦涩难懂，再拿起一本，依旧如此。正失望间，忽然发现一本吴敬梓《儒林外史》的手抄本，不禁大喜。这是她从前很喜欢的一本书，四十多岁的时候曾经买过一套1975年老版影印本，一直珍藏着。没想到如今居然看到了手抄本的，一时间竟百味交集，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林晓捧着《儒林外史》细读，时间便过得飞快，一晃便到了三更天。小晴被人装在大麻袋里，由郑妈妈带人扛到了此处。 林晓道：“人放下即可，你们都回避吧。” 郑妈妈胆颤心惊，巴不得她有这句话，赶紧带人一溜烟地走掉了。 林晓打开麻袋，只见小晴手脚都被麻绳捆住，嘴巴里塞着布团，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脸上泪痕斑斑。看见林晓后，小晴故意瞪大双眼，凶巴巴地盯着她，睫毛上的泪珠却摇摇欲坠。 林晓心中大呼作孽，用共享器对苏小猫说：“今天的事办完了，赶紧送小晴回家吧，别再让我做你的帮凶！” 苏小猫反驳道：“明明你是主谋，我走的时候，可没让人把人家孩子绑了。瞧瞧，小晴多可怜，怪不得都说最毒妇人心。” 两人虽斗嘴，却没耽误正事，林晓按照苏小猫的指示，将小晴放在地上，拿出事先备好的探测仪，放在小晴身边，这探测仪是银色的，名片大小，但比名片厚三c四倍，林晓开启了设备后，退到了一边，探测仪发出柔白的光，将小晴笼罩在其中。 苏小猫通过共享器迅速地接收探测仪收集的各种信息，并将它们进行数据处理。十多分钟后，他说：“好了。” “找到线索了？”林晓问。 “是，”苏小猫道：“这里是小晴最初出现的地方，信号很强，通过这些信号，我们可以追溯到很多的历史信息，这个空间发生过什么，出现了什么异常，这些都可以从数据分析出来。” “那到底出了什么事？小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林晓问。 “怎么和你说呢，以你的智商可能理解不了这件事。”苏小猫说。 林晓不禁气结。 苏小猫哈哈一笑，继续说道：“打个比方吧，就是有人在这个空间挖了一个地道，直通向另外一个空间。小晴就是从这条地道被送进来的。” 林晓道：“不过就是个时空穿梭，还说什么地道，真土。” 苏小猫道：“这个和一般的时空穿梭，略有不同，小晴投胎是在第725828号空间，而这里是第291252号空间，按规则，两个不同空间中时空穿梭，在冥界，也就是说，如果有个人从a空间穿到b空间，他必须先从a空间回到冥界，然后从冥界再到b空间，a和b之间是没有通路的。而现在，有人在a和b之间挖了地道，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做这件事的人，严重违反了冥界的法律。” “你知道是谁做的？这条地道通向哪里？”林晓问。 “那还不知道，时间太短，想要知道时空地道的另一端是哪里，系统需要做更详细地分析，这还需要时间。”苏小猫说。 “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林晓问。 “睡觉，我困了，”苏小猫道：“很久不来人间，我都快忘了困是什么滋味了。” “那我呢？小晴呢？我不能把孩子捆一宿啊。”林晓为难地说。 “你自己决定，我相信你的能力。”苏小猫万分诚恳地说。 林晓气得牙根痒痒，原来比做警犬更郁闷的，是做鹰犬。 小晴像只哭累了的大花猫一样，蜷缩在地上。林晓将她抱起来，来到西面的耳房。这是一间卧室，床褥齐备。林晓将她放在床上，小晴一动不动的躺着，估计是又累又饿，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 林晓道：“你要是不大喊大叫，我就把你口中的布拿出来。” 半晌，见小晴没有反应，林晓叹了一口气，直接把塞在小晴口中的布团拽了出来。 小晴没喊，只是撇撇嘴，估计东西塞太久，她嘴已经又麻又疼了。 林晓去桌上倒了杯茶水，扶着小晴起身，喂她喝水。小晴半日没吃没喝，正是渴极了，大口c大口地喝起来，两三下就将一杯水喝干了。林晓又给她倒了一杯，这次喝完水后，小晴低声说了句：“我饿。” 林晓笑道：“晚饭时让你吃你不肯，我现在可没好吃的了，客厅里还有盘点心，我去拿给你吧。” 她转身去客厅拿了点心盘子，再回来时，只见小晴正巴巴地望着门口，一张小脸又是灰又是泪，实在可怜，心里暗骂自己残忍。 喂小晴吃过点心，林晓见门边的铜盆旁有只铜壶，拎了一下，里面还有大半壶水。她在盆里倒了水，找了条毛巾，浸湿了，给小晴擦脸。 一边擦，一边轻声细语地给她解释，他们捉容卿不是为了惩罚他，只是将他送回冥界而已。 林晓道：“你在冥界待过的，你说冥界是不是很好？我们得把容卿送回去，省得他在这里受苦，把他送回冥界，就像把小晴送到妈妈身边是一样的，冥界是他的家，人间是你的家，你们得待在自己的家里啊，对不对？” 小晴默然半晌，说：“我没有家。妈妈不要我了。” 林晓心里一痛，道：“不会的，她只是不知道你走丢了，哪有妈妈会不要自己的孩子的？” 小晴抬着小脸，很肯定地说：“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中计 林晓看着她，那是八岁的小孩，虽然做了鬼，然而没喝忘川水，不知道投胎前的事，所以依旧只是八岁的孩子。她的眼睛里，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悲痛，因为年纪小，所以痛得更单纯。这悲痛让林晓的心，像被开水烫过一样，她不禁将小晴搂在怀里。 “我手疼，脚也疼。”小晴在她怀里，喃喃地说。 林晓看了看小晴的手脚，麻绳捆得很紧，有些地方的皮肤已经红肿了。 “我给你解开手脚，你别乱跑，我们好好睡觉行不行？”林晓说：“你要是跑丢了，就找不到妈妈了。” “好。”小晴乖乖地点头。 林晓从没见过她如此乖巧的样子，更是心疼她遭的罪，当下解开麻绳，为她揉了揉手，又搓了搓脚，搂着她合衣而眠。 小晴老老实实地依偎在她怀里，很快闭上了眼睛。林晓折腾了大半夜，也觉得又累又困，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天色尚未见亮，林晓在朦胧之中，伸手去摸小晴，却摸了个空，她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睁眼一看，小晴不见了。 林晓叹了口气，其实她早就料到小晴有可能会走掉，只是她这一走，抓捕容卿的事恐怕要有变化，她得再和苏小猫商量一下才行。 天色还是黑沉沉的，是黎明前最暗的时候，林晓懒得动，打算闭上眼再睡一会儿。眼睛将闭未闭之时，一个黑影破壁而入，旁若无人地将一箱东西放在了屋中的桌子上，然后迅速破墙而出。 很显然，这个黑影绝不可能是一个人，能在人间穿破一切阻碍之物，除了鬼，就是妖。 林晓大感兴趣，她来到桌旁，只见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种纸箱，箱上印着产品的l一g一，一只绿色奔腾的骏马。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是一瓶瓶的能量剂，冥界超市里最常见的东西。“绿马能量剂，我的能量超乎你想象。”这句广告语，在冥界耳熟能详。 这箱能量剂是给谁的？ 最有可能的就是——小晴。有人将小晴从她的世界带出来，送到这里，但并不想让她成为饿鬼，所以定期给她送能量剂。由于在别处无法获得食物，小晴只能留着这儿，这无异于是种无形的控制。 巧合的是，小晴遇到了容卿，将能量剂分享给他，所以容卿也没成为一个丧失理智的饿鬼，在小晴离开这里的时候，因为容卿在食用这些能量剂，所以那个人并没发现小晴不在了。 现在只要从能量剂入手，顺藤摸瓜找到那个人，她和苏小猫就能顺利完成任务，而苏小猫绝对会对她刮目相看，想到这，林晓简直想大笑三声，她没有立刻和苏小猫联系，她想，不如等她找到了确切的信息，给他一个惊喜。 她迅速向黑影消失的方向冲去，“咚”地一声，结结实实撞在墙上，疼得她涕泪横流，捂着脑袋蹲下身来。原来，经过苏小猫的仪器，她虽然不怕阳光，但也无法像鬼一样，在这个时空穿行无阻了。 林晓揉着脑袋，努力在泪光中睁大眼睛，看准门的位置，跑了出去。在空气中辨识着黑影的气味，她一路追踪。 黑影穿墙而过，她就翻墙而过，很快就到了一处花园，此时天色已蒙蒙亮，林晓清晰地看到园中人工挖就一池湖水，水边假山怪石，玲珑奇骏，巨石中有小径，从东南角曲曲折折通往西北角，占了整个湖的大半，西边假山的最高处，修有一座小亭。 她循着气味走到了东南角的假山入口，刚一进去，那点朦胧的天光就消失不见，四处一片黑暗，她心里一阵紧张，又退了出来。 虽然她现在比做人的时候行动灵活c肢体有力，一般的人类都不是她的对手，但现在她追踪的可不是人，而是厉害的妖或者鬼，万一那是个举手不留情的恐怖份子呢？她在原地转了三个圈，深深地谴责了自己的胆小，然后，决定等天大亮了以后，她再行动。 让她欣慰的是，天亮得很快，她钻入假山中，四处不再是漆黑一片，借着筛下来的点点天光，她分辨路径，一路前行。 黑影的气味，在小亭中浓到了极致，从小亭下来，顺着假山的路往西北角再走，气味就不见了。 林晓重新折返回到小亭里，她想，她找到了苏小猫一直想找的地方。林晓感到有些激动，虽然她并不喜欢做苏小猫的“警犬”，但此时还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她准备接通共享器，和苏小猫联系，告诉他这条重要的线索。然而就在此时，她忽然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并排坐在对面湖边的岩石上，抬着脸望向她。 那是容卿和小晴。 容卿的脸上带着笑意，小晴的大眼睛透着好奇。他们仿佛在等着看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林晓叫了声：“遭了！”登上亭子的栏杆，想跳到湖里去。可是，凭空多出了一只手，一只非常有力的手，将她死死地拉住，然后，手不见了，林晓也不见了。 苏小猫发现林晓失联后，震惊又懊丧。这次的任务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风险，就算中途插入了容卿的事，对他而言也就是小事一桩，所以他放手让林晓来处理，为的是让她多锻炼一下，然而，她居然就这样失踪了，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苏小猫不断的尝试用共享器联系林晓，然而毫无用处，共享器是可以由意识来控制的，也就是说，即使林晓被捆住手脚，限制了自由，只要她想，她都能和他取得联系。 除非遇上两个情况，一是，她被关在一个可以屏蔽共享器信号的地方；二是，她的共享器被拆除了。 能屏蔽共享器信号的地方，他所知的唯有冥界的监狱，那是个铜墙铁壁法规森严的地方，他不相信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林晓放置在那里，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第二种情况。 苏小猫的心沉了下去。 共享器置于体内，对于暴徒而言，抓到林晓后，会有耐心为她做个拆除手术吗？肯定不会，最简单c最快速的办法就是，斩下她的双手。 容卿呆呆地看着床上的那个男人，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几乎看不出颜色，头发油腻腻地糊在脸上，乱发下面是一张蜡黄的脸，一条腿上打着夹板，前胸多处伤口溃烂脓肿，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屋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嗓子很粗；“还没死？” 一个妇人抱怨道：“还差口气，偏生不肯走，害得我在这里守着。” 容卿见门帘一挑，男人走了进来，粗布的衣裤，年纪在五十上下，身材颇为健壮。妇人也跟进来，年纪与男子相仿，粗手大脚，面相很是普通。 男人来到床前，察看了下床上的人，被臭气冲了一下，忙掩住鼻子道：“瞧光景，也就是今天了。不管怎么样，总得照管他最后这一程，也算对得起他的父亲。”又道：“一会儿给他洗洗，换件衣裳，别让他走得太不像样。” 妇人嘟哝道：“像不像样又如何？又没一个来看他。” 男人怒道：“糊涂！别人不来看，我们也要请邻里来做个见证！我们是他的亲人，可不曾白白占了他的祖屋！” 妇人忙应道：“是，是。”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屋去。 容卿目送两人的背影，冷笑起来，这一对夫妻，对外号称来照顾生病的远房侄子，可是即不肯尽心医治，也未曾悉心照料，只盼着侄子早日闭眼，好继承房产。他们虽未亲手杀人，但却和强盗无异。 他低头看看床上的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有代替这个人在这世间活下来，他才可以再次和繁锦一起站在阳光下，他们才不必咫尺天涯。未来会怎样，他不知道，但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活下去，即使不再作为容卿。 小晴说，那个叫林晓的女人想带他回冥界，说那才是他的家。小晴还说，冥界很好，比人间还要好。可是他不想回那个所谓的家，没有了繁锦，一切地方都是地狱。 他与妖魔谈判，设下计策，引诱林晓到湖心亭，用她的命，换了自己的命。这或许是他这一生做过的最卑鄙的事，在一瞬间他也有过自责，可是自责很快就被冲淡了。 如今，站在这副新的躯体前，即使他肮脏c腐臭，然而他是活着的，他能感知这个世界，也能被这世界感知，他的未来有着无限可能。容卿觉得他做了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在容卿准备重生，激动不已的时刻，苏小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沮丧和自责之中。 林晓失踪，生死不明，他动用了自己在冥界所有的渠道c借用了大批的人力来找寻，然而，三天过去了，一点有价值消息也没有，不但没找到林晓，连小晴和容卿也不见踪影。 到底是谁干的？容卿吗？苏小猫对此仅有一秒钟的怀疑，随即就排除了这个想法，因为容卿或许可以害死林晓，却绝对做不到让她活不见人c死不见尸，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鬼，没有这样的能力。 看来这次，他遇见了强敌，而这个强敌，绝对和空间地道脱不了干系。他本来应该预见到这一点，这里既然是空间地道的一端，就说明敌人在这里的力量不可小觑。 可是，他居然在最开始就犯了轻敌的错误，以为他们乔装而来，没有惊扰到任何人，就忽略了可能存在的危险，他的错误判断，害了林晓，这一战，他是如此一败涂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探测仪收集的数据分析出了地道的另一端在哪里。他必须立刻赶到那个时空，因为林晓或许就是被带到那里了。 他派人随时监视幻邑坊中繁锦的一举一动，他相信只要容卿回来，就一定会和繁锦取得联系，守株待兔是个笨办法，但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至于小晴的家，2016年的杭州，他也布置了人手，控制了小晴的妈妈，希望可以从她的口中，得到线索。从前没从小晴妈妈这边入手，是怕打草惊蛇，如今蛇已出洞，他必须尽快掌握一切有用的信息。 “11637号空间，1928年，上海。”苏小猫喃喃地道：“林晓，别怕，我一定会找到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疯女人 一场秋雨一场凉，在晌午的大太阳下搬运货物时，赵东宝还热得一头汗，到了晚上，一场大雨过后，只穿件无袖小褂的他，站在码头上已经是满身寒意。 三十多岁了，身子已没有十八c九岁时那么精力充沛，手里掂量着才发到手的五十余个铜元，他盘算着今晚买点好吃的犒劳自己，再把欠了的酒账还了。 赵东宝住的大杂院门前，有个杂货铺，兼卖酒。酒自然不是什么好酒，但对赵东宝而言，已经足够。他手里有了钱，自觉底气比前些日子壮，进了铺门，冲着掌柜大声喊道：“王大哥，给打二两酒！” 王掌柜端坐在柜台里，眼角瞟了一下他，冷冷地道：“东宝兄弟，我这里是小本买卖，你这样未免不体谅哥哥的难处了。” 赵东宝把几个铜元拍在柜台上，道：“王大哥小瞧我不是？” 王掌柜这才站起身来，收了钱去打酒，边问道：“听说兄弟你捡了个媳妇？” 赵东宝“呸”地啐了一口，道：“捡了个废物！只是糟蹋我的粮食！” 王掌柜道：“兄弟你别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远近的街坊都说你那媳妇生得俊俏。” 赵东宝道：“有个屁用！不听话得很！” 王掌柜的眼角眉梢都带了调笑的意味，道：“打就的媳妇揉就的面，慢慢调教嘛。” 赵东宝回到大杂院中自己那间破屋，一抬眼就见女人蜷缩在地上，头发披散几乎挡住了整张脸，两只没有手的胳膊用力地合在胸前，一动不动，仿佛还是自己早上走时的模样。 “疯子！”赵东宝喊她，“想明白了没有？” 女人毫无反应，似乎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赵东宝冷哼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在一张小破木桌旁坐下，将手里的口袋打开来，里面是两个大白馒头，外加一块卤肉，还有一包花生米。食物的香味立刻在屋中弥漫开来。 女人迅速抬了头，乱发散开，露出满是伤痕的一张脸，左边的眼睛肿得只剩了一条缝，右边的嘴角红肿牵动了半个脸向一边歪去，变了形的五官再加上齐齐折断的手腕上可怕的扭曲疤痕，让赵东宝不禁皱了皱眉。 女人用尚能睁开的另一只眼，狠狠地盯着赵东宝手里的食物，然后她张大嘴，饿狼一样向前扑去，仿佛要去撕咬一般。 赵东宝冷冷地站在原地。女人冲向他的身前，却硬生生停住了脚，原来她的脖子上拴着一条极粗的铁链，另一头固定在屋角的一根柱子上。 赵东宝道：“疯子，六天没吃东西，感觉好不好啊？” 他喝了口酒，惬意地翘起二郎腿，用手指拈起花生米往嘴里扔，一边欣赏着女人在他面前挣扎，想要挣脱铁链直奔食物的样子。半晌拿起一个馒头，往女人面前递了递，道：“想吃不？” 女人怒吼了一声，伸出双臂，极力往馒头上挥去，然而，她是没有手的，赵东宝只看见她狰狞的疤痕，在眼前不断飞舞，像手臂上面爬了虫蛇一般扭动，领了工钱的好心情消散大半。 他把馒头往桌上一丢，冷声道：“想吃，就把衣服脱光！否则，你就等着饿死吧！我可没钱养你这么个疯子！” 女人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眼睛只盯着食物，喉咙中嘶吼不已，狂躁地挥舞着双臂，身体拼命地想挣脱铁链的束缚，往前冲着，脖子上的铁链已经抻得笔直，勒得她满脸涨红，简直要背过气去。 赵东宝怒气上涨，他将这女人捡回来半个多月了，不嫌弃她是个残废c不嫌弃她是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傻子，帮她治伤，供她吃喝，要是没有他，这个女人早就伤口溃烂死在外面了。 可她居然不知感恩，他一近她的身，她就手刨脚蹬，力气奇大，他不但始终没法得手，还差点伤在她脚下。 没办法，他只能将她像狗一样栓起来，不给她饭吃，他倒要看看她硬气到什么时候。 让他奇怪的是，六天了，普通人应该都快饿晕了吧，这女人怎么还有气力挣扎？ 既然不听话，那就还得教训。赵东宝从墙上摘下一条马鞭，抖了一下，马鞭在空中打了个响声。 “脱不脱？”他问。 女人从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嗬嗬”声，睁开的一只眼睛里满是愤怒和绝望。 她的眼神越发激怒了赵东宝，他的鞭子没头没脑地落下来，一下又一下，他恨不得使劲全身力气，嘴里胡乱地骂道：“死疯子！臭婊子！” 女人好像忘记了自己已经没了手，前臂伸出，想去抓他的鞭子，自然是抓不到。 她绝望地喊了两声，向旁边跑去，想躲开鞭子。可是，她被拴在柱子上，又能躲到哪里去。 鞭子不断地抽在身上，她疼得不禁嘶喊起来，赵东宝追着她用力挥鞭，像驱赶一头牲口。她的嘶喊c奔跑仿佛让赵东宝更有乐趣，鞭子落在她身上一次，他便开心地喊道：“躲啊，你倒是躲啊！” 鞭打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赵东宝已经累得微喘，女人早已不再奔跑，她瘫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残疾的双臂护住头脸，任由鞭子在身上肆虐，她的衣服被抽出一条条的裂痕，血浸润了粗布的衣裳，一开始还偶尔抽搐一下，后来就一动不动了。 赵东宝怕她真的死了，反身回到餐桌上，点燃了一盏小煤油灯。凑到近前，用脚踢了踢她，她毫无反应。 赵东宝大骂一声“晦气”，放下煤油灯，伸手去抓她的头发，将她的头脸从埋着的臂弯中，扯了出来。只见她双目紧闭，满脸全是湿的，不知上面是虚汗还是泪水，已经肿得变形的面颊上沾染了血迹，更是可怖。 赵东宝心里滋生出一丝怜悯，这也曾经是个温顺c俊俏的女人，最开始他给她包扎伤口c喂水喂药时，她也曾对睁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目露感激。 只可惜那点感激早就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嫌弃的目光。对，嫌弃！他都不嫌弃她，可她居然嫌弃他！想到这，赵东宝恨自己的怜悯来地多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断指 赵东宝将手指伸到女人的鼻子下面，试探她的鼻息，就在此时，她的眼睛忽然睁开来，眼内精光一闪，嘴巴已经迅速张开，飞快的咬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赵东宝疼得惊叫起来，他使劲将手指往回拉，可女人咬得那样狠，他居然一时没有拉出来，他急怒交加，抡起另一只拳头，死命地向女人脸上打去！ 女人被他打得头向后仰去，只听“咯吱”一声，那根手指竟然被她活活咬了下来！ 赵东宝惨叫着，握住了自己的手！几秒过后，当他抬起头望向女人的时候，他发现她仰躺在地上，仿佛死了一般，然而她的嘴却在快速的蠕动着！血沫子在她的嘴角一冒一冒！她在吃他的手指！ 赵东宝再次爆出一声惨叫，女人在他眼里已经不是个疯子，而是个魔鬼！ 他惨叫着夺门而出。此时，女人正将一根指骨吐出来，因为刚刚耗尽了力气，现在连吐骨头这样简单的动作对她来说，都是极艰难的。可是她厌恶这根指骨，含在嘴里，会让她觉得分外恶心，所以，她努力的用舌头将它顶出来。 力气太小了，指骨搭在她的嘴角，没有掉到地上，在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发着白森森的光。 大杂院里的人都跑了出来，最初女人嘶喊的时候，其实就有人出来了，他们或是站在自己家的门口，或是站在赵东宝家的窗下，两三个凑在一伙，一边听，一边窃窃私语。 有人摇头说“造孽啊”；也有人下赌注，赌今晚赵东宝到底能不能得手。院里几个小孩子也兴奋起来，来来回回的在院子里跑着，拍着巴掌唱：“东宝东宝打老婆，边打边问脱不脱！” 当赵东宝惨叫着跑出来时，大家都楞住了，随后有人反应过来，冲进了他的屋子，见到这样一幅场景，几乎每个人都要惊呼一声，胆小的往后退，后来的想往前上，赵东宝的屋子局促，满院的大人孩子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乱作一团。 等到赵东宝找了大夫处置了伤口，怒气冲冲赶回来时，大杂院中的人很多都在院子里，正等着他。他一回来，大家便七嘴八舌的吵嚷起来。 老陈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生了两个生龙活虎的儿子，在大杂院里颇有威望，他走上前来，拍拍赵东宝的肩膀，问道：“东宝，这女人你打算怎么办？虽说是你捡回来的，可总不能打死在这院里。” 赵东宝将牙咬得咯咯响，恨声道：“她咬断了我的指头，难道饶了她不成！” 众人嚷道：“你要怎样是你的事，只别在这院子里给我们找晦气！” 赵东宝低了头，一时想不好该如何处置这件事。将女人扔出去？未免太便宜了她，可留下她来，想起她刚刚吃手指时蠕动的嘴，他已经对她的身体毫无兴趣了，何况经过今天这事，大杂院的人都怕女人死在这里，恐怕不能容他再报这一指之仇。 正在赵东宝为难之际，一个瘦小的男人挤了进来，扯住赵东宝的袖子，腆着脸笑道：“赵哥，把这小媳妇送我吧。” 这人叫刘三，是个泼皮无赖，好酒烂赌，家虽不在这儿，却常与这附近的几个混子走动，颇不受待见。 赵东宝自认为自己是靠力气吃饭的良善人，从前并不爱与他来往。听他这样一说，眼睛一瞪，道：“凭啥？” 刘三道：“你留着她，不怕她再咬你？” 赵东宝怒道：“我打死她！” 刘三呸了一声，道：“打死了你能得到啥？搞不好惊动了巡捕，惹上一身麻烦，不如交给兄弟我，哥哥你眼不见为净。” 赵东宝冷笑道：“你想卖她到窑子去？做梦吧！哪个窑子要疯子一样的窑姐？” 刘三眨眨眼，笑道：“赵哥你这话说的，那毕竟是你老婆，我哪能做那样的缺德事。自然有好去处，信不信由你。” 赵东宝瞧了瞧刘三，心道，刘三不是什么善类，兴许真能给我报了这一指之仇。于是，便说：“我养了她这么长时间，可花了我不少钱，给你行，得给我十个铜元。” 刘三嗤地笑了一声，道：“得了，哥哥你自己留着吧！我瞧她只剩一口气，一个铜元也不值！怕是到了手，还得花钱给她办后事！”说完，转身欲走。 赵东宝咬了咬牙，道：“好！送你了！你现在就把人弄走！” 大杂院的人见赵东宝将人给了刘三，都心下戚戚然，知道女人这是更入了虎口，还不知要遭什么罪。可人要是真横死在这儿，可太过晦气了，故此也并无一人阻拦。 赵东宝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刘三，道：“你自己去把她解开，小心点，那女人比疯狗还厉害！” 刘三接过钥匙，笑道：“赵哥，是你太心善，才着了她的道。” 赵东宝冷哼一声，也不多言，领先进了屋。只见女人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却捆着麻绳，绳子密密匝匝的绕了无数圈，捆得异常结实，嘴里还塞着一团破布。 “谁捆的？”赵东宝问。 “我！”刘三道，“要是不趁着她昏倒捆起来，再伤了人咋办？” 门口围观的一个妇人嘲讽道：“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下得去手！” 刘三已经解开铁链，将女人抗在肩头，此时将人往妇人面前递了一递，冷声道：“你是好人，我把她送给你如何？” 唬得那妇人往后退了一步，骂了句“丧天良的！”转身而去。 赵东宝看着刘三将人抗走，消失在大杂院的门外，心里忽然后悔起来，自己费力捡了个女人回来，这许多日子半点未曾亲热，那女人如今昏厥，再不能反抗，可不是白白便宜了刘三这小子。 一念及此，不由得追出去，尾随在刘三后面，想看看他究竟要把人带到哪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刘三的盘算 刘三急匆匆地往前赶，心里可没半点和女人亲热的想法，只怕没赶到地方，女人先断了气，白费了他的气力。 他东拐西拐，来到一处窄巷，巷口的电灯下，站着两个穿绸褂的男人，露出的胳膊上满是纹身。见了刘三，一人喊道：“哟，这不是臭三吗？” 刘三将人放在地上，低头哈腰的奉承那两人数句，指着女人道：“孙哥c王哥，这是孝敬大将军的！” 那两人来到女人身边瞧了瞧，那个叫孙哥的，骂道：“搞个死人来孝敬？找死？” 刘三慌忙道：“没死没死！只是昏过去了，冷水一浇，保管醒！” 正说着，另一个被唤作王哥的，忽然发现赵东宝在探头探脑，他一个大步窜过去，将赵东宝扯着衣领拽出来，骂道：“敢到邱老板的地盘撒野？不想活了小子！” 赵东宝听到“邱老板”三个字，腿肚子的筋都要转成麻花了，长宁邱家，在上海滩黑白通吃，谁人不晓。得罪了邱家的人，通常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三看是他，噗嗤一声笑了，道：“怎么，后悔了？想把人要回去？” 赵东宝刚听到刘三要将女人孝敬什么大将军，哪敢说什么要回来的话，只一味地说“不敢c不敢！” 孙哥问道：“他是谁？” 刘三道：“这女人和他已没关系了！”忙将事情的首尾大概说了一下，生怕让两人误会自己弄来个麻烦。 谁知两人并未见怪，王哥笑问赵东宝道：“你这是想亲眼见见媳妇怎么孝敬大将军的？” 赵东宝还只是一句“不敢c不敢！” 两人并不理他，向巷子里呼喊了几声，巷子中的一扇门推开，又走出来两个个壮汉。孙哥c王哥让两人在巷口看着，王哥拽住女人身上的绳子，拖着她往门里走去，孙哥将刘三和赵东宝也押着往里走。 这是一处很大的方形院落，院子围墙是普通人家院墙的两三倍高，间或二c三十多米便挂着盏电灯，照得整个院落明亮如白昼。院子正中是张方桌，有十来个壮汉，正围着方桌，坐在条形凳上高谈阔论，院子东北角c西北角各有一扇黑漆漆的大门，紧闭着，不知通往何处。 几个人一进院，那壮汉中便有人喊道：“又来孝敬了？” 孙哥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人往西走，来到一口井旁，一直拖着女人的王哥松了手，自井里摇上一桶水来，毫不容情地泼在女人的身上。女人打了个寒颤，睁开了眼。 “果然是活的。”王哥道。 刘三忙赔笑道：“自然c自然，我怎么敢拿死物来孝敬。” 王哥将女人嘴中的破布扯下，问道：“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 正问着，西北角的门忽然开了，一行人走了进来。方桌旁的大汉都站起身来，纷纷称呼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青年“魏先生”。 那魏先生名叫魏兆轩，是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新派打扮，上穿白衬衫c西装马甲，下是笔挺的西裤，锃亮的皮鞋。身材稍显瘦弱，皮肤又白，眼睛总是水汪汪c波光潋滟的样子，幸亏脸上两道浓眉和挺直的鼻梁，给他挽回了点英气，才不会让人误会他是女扮男装。 别看魏先生年轻，可他是帮邱老板做事的，和邱老板唯一的公子——邱少，那更是好的能穿一条裤子，谁敢因年龄而轻视他？何况他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不常笑，笑也是淡淡的，透着股阴冷，更让手下的人不敢怠慢他。 魏先生一挥手，后面的人将手中的几个食盒放在桌上。 “这是邱少赏的，犒劳各位今天的辛苦。” 众人纷纷道谢。 魏先生早看到了赵东宝等人，此时方才一扬下巴问：“怎么回事？” 那王哥赶紧跑上前几步，来到魏先生身前，答道：“刚送来的孝敬，我们正在盘查。” 魏先生随意点了点头，嘱咐了众人几句，刚要离开，忽然听见一个女人用嘶哑的嗓音喊着“水”！魏先生颇感兴趣地回了头，看向赵东宝几人，问道：“孝敬的是个女人？” 王哥道：“是。” 魏先生向躺在地上的女人走去，及至走进了，看到她满脸是伤身是血，不禁皱眉道：“搞成这个样子？” 女人依旧在喊：“水！” 魏先生道：“给她。” 孙哥立刻又从井中打了一桶水，舀了一瓢，冲女人的脸上泼过去。 女人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魏先生笑道：“粗鲁。”又一指女人身上的麻绳，道：“解开。” 赵东宝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敢说。 女人从捆绑中被解放出来，猛地翻身而起，冲向旁边的水桶，将头埋进去，大口喝了起来。 魏先生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吩咐旁边人道：“拿点吃食过来。” 立刻有人从方桌上拿来一个食盒，里面是切成片的水晶肘子，盒盖打开，肉香四溢。 女人立刻停止了喝水，从桶中抬起头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向食盒冲过来，手臂前伸，想去接那人手里的食盒。 那人仿佛才看到她是没有手的，喊道：“哟！放到你哪只手里？” 他将食盒上下晃动，故意让女人接不到，逗弄得大家哈哈大笑。 魏先生又笑道：“粗鲁。” 从那人手里接过食盒，弯腰将食盒放在地上，对女人道：“吃吧。” 女人愣了一下，然后蹲下身，试图用残臂将食盒捧起。 魏先生伸出一只脚，踩住了食盒，淡淡地道：“用嘴直接吃。” 女人抬起头，深深地望了魏先生一眼。 她很饿，六天了，白昼过去c黑夜来临，她熬了一天又一天，没有食物，没有水，有的只是那个男人凶狠的拳脚和痛彻心扉的鞭打。她知道他想要什么，给了他，他就不会再打她，会给她馒头c米饭c咸菜。可是，她不愿意。她的脑子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她从前经历过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可是她知道，她不愿意。 鼻子里闻到的都是食物的香气，对她来说，就像毒瘾发作时看到毒品一样，渴望像千百只蚂蚁钻进了她的五脏六腑，噬咬得她无法忍受。可是，那个年轻的，看起来浑身透着文明气息的男人，却让她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趴在他的脚边来吃。同样的，她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呢？她说不清楚，脑子空荡得像徒剩四壁的房子，找不出一点东西来搭建一个道理分明的世界。 然而，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食盒里的肘子很香，其实，除了肘子，其他的东西也很香，比如面前这个男人，他白净的皮肤下，血管里汨汨流淌着的血液，略带腥味，却鲜美异常，顺着他踩在食盒上的脚向上的，是他的腿，有力的肌肉，带着原始的c生机勃勃的气息。 她很饿，明明食物这么多，可她一直在忍，忍了又忍。因为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对她说：那是你的同类，不是食物！不可以吃！ 她从来不曾质疑过这声音，只要她能吃到别的，但凡能填饱这生不如死的饥饿感，她就绝不会去质疑。所以，在她咀嚼赵东宝断指血肉的时候，她还曾感觉到恶心。 可是现在，她忽然陷入了迷茫，为什么呢？他们是她的同类吗？可是他们像对待同类一样对待了她吗？ 她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大将军的表演 邱家的大厅里灯火通明。 谈笑风生c衣冠楚楚的宾客，手举托盘为大家奉上各种美酒的侍者，一首接着一首投入演奏的乐队，这里似乎和普通的party并无两样。不过，这里并不普通。 首先，能被邀请来到这里的人，非富即贵，绝不普通；其次，这里的美酒c美食都是上海滩最好的，绝不普通；再次，本次宴会，安排了压轴表演，独一无二，绝不普通。邱家在上海不是普通人家，所以追求的本就是与众不同。 大厅本身布置的也很特别，不像一般的方形宴会厅，它是球形的，高高的穹顶极尽华贵，厅中有一半的地方用红色的幕布遮挡着，那是一会儿要为大家带来压轴表演的地方。但宾客不知道的是，他们所处的区域，其实仅仅是这大厅的四分之一，他们的脚下另有玄机。 厅里有一位青年倍受瞩目，华贵的衣饰，举手投足都带着三分傲气，正是邱老板的儿子，邱振铎。 邱老板如今刚成为法租界公董局华人董事，是和杜月笙c黄金荣称兄道弟的人物，膝下一儿两女，儿子帮他打理生意，是他邱家王国的太子，自然也是意气风发。 邱振铎在厅里和众位宾客寒暄了一阵，冲着厅中的一对少年男女走了过去。 那少年倚在一根柱子上，手里拿杯红酒，有一搭无一搭的和旁边的女孩子说话。 女孩十五六岁的模样，低胸的红裙子露出一大片丰满的肌肤，蜜色的c散发着青春的光泽。 见邱振铎满脸含笑地走过来，那女孩唤了声“大哥”。 少年也笑着唤了声“邱少”。 邱振铎冲女孩点点头，对少年笑道：“我这个妹妹向来顽皮，偏偏见了你，就乖巧可爱起来。” 少年一笑，道：“小琬顽皮吗？我倒是喜欢女孩子率真些，千篇一律的大家闺秀，看也看烦了。” 邱振铎哈哈大笑道：“我就喜欢老弟你这真性情！” 他笑过，正色道：“前几日你说的那桩买卖，恐怕有些麻烦，一会儿等兆轩来了，详细说给你听。” 小琬听他们谈起生意，不禁嘟起了嘴，道：“买卖c买卖，你们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谈买卖！我正和梁程商量过几天要去天津玩呢。” 邱振铎皱眉斥道：“梁少是干正事的人，你别每日里只缠着他胡闹。” 正说着，司仪已经站在了红幕中间，宣告演出即将开始，希望各位宾客都集中到红幕的前面来。厅里的宾客纷纷踱过去，邱振铎也带着梁程和小琬来到红幕边。 在欢快的音乐声中，大幕缓缓拉开，众人一片喧哗，因为大家谁都没想到，那并没有表演的舞台，红幕后是半人高的围栏，做成半圆形，围栏的两角都站着身着亮丽服饰的年轻男子，一看就是表演者，他们弯腰向宾客们行礼致意。 众宾客趴在围栏上向下望去，才发现自己所站之处下面还有一层，高度与他们所在大厅地面到穹顶的高度相仿，他们等于是站在高高的二楼，看着下面的一楼的大厅。 一楼大厅空荡荡的，毫无装饰，坚实光滑的墙壁上没有窗，只安装着极亮的电灯，厅中几根高大的立柱直通穹顶。 众人正在诧异，只听司仪一声高喊：“有请大将军！” 于是众人听到沉重的铁门被推开的声音，一只斑斓猛虎从一楼，也就是宾客脚下的位置走了出来。围栏旁的众人都忍不住一声惊呼。 老虎孤单地在一层大厅里徘徊，它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来到众人视线的中心。 此时，比围栏稍低的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块肉，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围栏旁的表演者，打开了围栏上一扇可以活动的门，门外安装着滑轮和绳索，两侧都是，可以为老虎输送食物。 众人都被吸引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块肉缓缓的下沉，当那块肉快要到绳索中间位置的时候，老虎忽然一个飞跃，将肉咬了下来！众人惊叹之声未落，又送来一块肉，这次的位置比上次高了些，老虎跃起得更高，又是精准地一击而中！满室欢呼！ “更精彩的还在后面！”众人耳中传来司仪无比兴奋的声音。 这次，众人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亮丽服饰的表演者，出现在了绳索上。 表演者手脚都搭在绳索上，脸冲上c背冲下，随着绳索一点点靠近了猛虎。马上就到了第一次放肉的位置。众人都屏住呼吸，只等老虎飞身一跃。 室内一片安静。猛然，老虎弓身起跳，那表演者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翻身，跃向另外一根绳索，那根绳索栓在穹顶上，表演者如同灵猴一般顺着绳索向上爬，瞬间逃离了虎口。老虎仍旧不甘心的一再跃起，想要追回差点到口的食物，然而，只是徒劳。愤怒的虎啸声，响彻了大厅。 当红幕缓缓合上，众人才想起鼓掌，纷纷向邱家人夸赞这表演惊心动魄c奇妙非凡。 “有点意思。”梁程喝了口酒，自言自语。 邱振铎笑着低语：“这算什么，老弟要是感兴趣，等大家散了，我给你看更有意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妖怪 宾主尽欢之际，一个家丁神色紧张地走到邱振铎身边，低声道：“魏先生伤了。” 邱振铎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那家丁为难地嗫嚅了一下，道：“事情有点复杂，还请少爷移步。” 梁程见邱振铎有家务事要处理，随即告辞，小琬虽依依不舍，却也没法子留他。 邱振铎和家丁出了大厅，向后院走去，边走边问：“兆轩伤得如何？” “魏先生的腿被咬了，伤得很重。”家丁答道。 邱振铎听了这话，疑道：“难道被家里的狼狗咬了？这畜生都不认主了？干脆打死了事。” 家丁道：“不是狼狗，是被女人咬了。” 邱振铎听了这话，停下脚步，一脚踹向那个家丁，道：“你耍爷玩呢！” 那家丁苦笑地揉着被踹得生疼的大腿，道：“少爷，我哪敢啊。” 他脸上现出恐惧之色，用手比量了一下，“魏先生腿肚子上拳头那么一大块肉，都被那疯女人咬下去吃了。” 邱振铎一愣，仿佛没听懂似的，然而也没再问，快步向后院走去。 邱振铎见到魏兆轩时，他还在昏迷，一院子的壮汉围着他，他倒在院中的空地上，身下全是血，西装裤子的一条腿已经被撕开，露出血肉模糊c咬得稀烂的小腿，有些地方露出了森森白骨。 “混蛋！怎么不送医院！”邱振铎急地骂道。 壮汉中一个管事的上来答话：“后院这边巷口窄，汽车进不来，我才吩咐了让他们去取担架，就快来了。魏先生腿伤成这样，背着抱着怕再伤到他。” 邱振铎听罢，不再多言，只俯身去拍魏兆轩的脸，喊道：“兆轩，兆轩，你醒醒。” 魏兆轩却全无反应。 邱振铎怒火中烧，问道：“伤了他的人呢？” 全院的人都低头不语，那个管事的壮汉没办法，只好答道：“跑c跑了” 邱振铎一个耳光扇过去，打得那壮汉一个趔趄，恨声骂道：“养了你们一群废物！” 邱振铎还要再打，那管事的已跪下身来，道：“少爷骂的是，都是我们没用，让魏先生遭了这样的大罪，我们任凭处罚。” 他这一跪，其他的壮汉也都跟着跪下。邱振铎刚来时，只顾着看魏兆轩，没注意这帮人，如今一细看，方才发现这些人身上都有好些个咬烂的伤口，鲜血直流，好几个人脖子上包扎着，血依旧渗出来。 他的怒火稍稍消下去，指着众人的伤口，问道：“都是那女人咬的？” 那管事的见是时机，赶紧解释道：“是啊，少爷，真的不是各位兄弟不尽力，是那女人实在是有些蹊跷，力大无比，她刚咬住魏先生的时候，我们几个人使了全力，连打带踹，咋都扯不开她。后来兄弟们掏出刀来，怎么也捅了她几十刀，她都不死，撕扯中咬伤了好些个弟兄，最后居然跳上咱们这院墙跑了，少爷，你也知道，就咱这院墙，谁能跳上去啊！等兄弟们从门追出去时，她连影子都不见了。” 其他的壮汉纷纷点头称是。 管事的嗫嚅道：“我觉得，她实在不像个人像个妖怪。” 邱振铎听得心里发寒，嘴上却骂道：“胡说八道，哪来的妖怪！” 管事的想起刚才那女人伏在魏兆轩腿上大嚼特嚼的样子，只觉得汗毛直竖，恶心想吐。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才又说下去：“那女人虽跑了，她丈夫还在。送她来的人也在。” 刘三和赵东宝早在女人咬住魏兆轩时，就吓破了胆，原想趁乱逃跑，可却被人发现捆了个结实丢在一边，如今听了这话，见了邱振铎阴狠的脸色，两个人几乎吓得傻了，只知道满嘴乱喊“饶命”。 恰逢取担架的人回来，邱振铎立刻指挥众人将魏兆轩抬上担架，快速送往医院，派人先将两人看守着，准备回头再处置。两个人被绑在院子里，看着留下的壮汉从井里舀水冲地，鲜血顺着地面流淌蔓延，再想想方才的景象，只觉得自己如在梦中。 赵东宝真想放声痛哭，只是过了一个晚上，那个女人怎么就成了野兽c成了妖怪了呢？事情怎么就糟糕到这步天地？在今天傍晚刚发了工钱的时候，他还想着，如果今晚女人服了软，他以后就好好待她，赚钱让她吃饱，再让她给自己生个大胖小子。 他的生活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那女人也不该是今晚这个样子。最初，她会拿残臂捧着碗，慢慢地喝粥，然后用感激的目光看他一眼，怯怯地说声谢谢。 然而，一切都晚了。他救了她，也害了她，现在，又被她所害，要死在这里了。 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胡闹 梁程的新宅子在法租界，是个二层的小洋楼，不算很大，贵在精致。前院是西洋风格，花坛c喷泉，敞亮疏阔，后院是中式风格，回廊c莲池，还养着几尾金鱼。原来这房子的主人是个文人墨客，举家迁居，留下的家具也和梁程的心思。 刚买来宅子的时候，梁程很是兴奋，找人重新粉刷了一遍，又雇了几个帮佣仆妇，还请砚灵和幻邑弄11号中的所有邻居来吃了顿饭，只除了薛晟宁。他想着邻居们回去，必然在薛晟宁面前夸赞自己，着实得意了几天。 薛晟宁却毫无反应，一个多月过去，也没说来看看，也没提要搬过来，梁程好像被干晒到这里，慢慢地自己也觉得无趣，连看这房子都多了几分挑剔。每日里在外面吃喝玩乐倒罢了，一回来，就瞧着屋里屋外诸多不顺眼，一连把好几个帮佣都骂跑了。 如今宅子里只剩三个佣人，一个是门房老肖，一个是厨房的张嫂，再一个是今天新来的女孩子小梅，是张嫂推荐来的，个子不高，是个黑里俏的小丫头，专门负责卫生打扫和其他杂事，早上才和梁程见过一面。 佣人房在楼下，梁程晚上回来的时候，皮鞋踢踢踏踏的动静不小，张嫂和小梅自然听到了。 小梅问道：“张嫂，我们用不用出去服侍啊？” 张嫂摆手道：“不用，我们这位小爷是人来疯，你不管他，他不招你，你去管他，他反倒要骂。” 小梅笑道：“我今天早上见他斯斯文文的，可不是你说的样子。” 张嫂思忖着道：“斯文起来自然是极斯文的，高兴时出手也阔绰，只是不讲理起来也是一顶一的，要不怎么把做事的都气跑了。” 小梅又笑，道：“亏得他们跑了，我才能来，我这回不但吃住不愁，还能给哥哥攒些钱呢。” 张嫂爱惜地摸摸她的头，道：“难为你。” 两人正说着，梁程在外面已经叫嚷起来：“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小梅吓了一跳，赶紧往客厅里跑，见梁程两条长腿岔开，大咧咧地仰在沙发上，冲着天花板胡乱喊。 “先生，”她低声唤，“有什么吩咐？” 梁程挺身做起，大喊道：“水！我回来了，连口水都喝不上？” 小梅赶紧从茶几上的茶壶里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 梁程喝了一口，便骂道：“不长一点心的丫头，你家的茶水都是这么冰冰凉的？” 小梅心道，张嫂说的不错，果然是不讲理，那茶水她隔着杯子摸都是温热的。可她不敢回嘴，只得站着。 梁程见她低头颔首，一言不发，越发觉得无聊，将茶杯重重一放，道：“不喝这个，去拿咖啡来！” 张嫂赶紧过来，煮咖啡c做宵夜本是她的分内事，她爽利地道：“先生，因你昨天说晚上喝了咖啡睡不着，今天就没事先备下，我现在就去煮咖啡，你且等等。” 梁程道：“我可真是把你们纵得没了规矩，喝口咖啡都要坐着傻等！” 张嫂道：“厨房里备下了条头糕，要不您先用点？” 梁程皱眉道：“谁大晚上吃这种不好消化的东西？积了食敢情不是你难受？” 张嫂奇道；“先生昨天还说，想吃这个作宵夜。” 梁程大摇其头，道：“你也说了是昨天，昨天我想吃你不做，我今天不想吃了，你倒做！” 张嫂暗暗翻个白眼给他，大声道：“先生说的都对，我错了”。 梁程大感兴趣地问道：“哦？果真知道错了？说说你错哪了？” 张嫂道：“错在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小梅在旁边瞧着他两人一来一往，说得怪有趣，听见张嫂这一句，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梁程瞪了她一眼，小梅不由得紧张起来，怕他恼羞成怒。谁料他并没多说什么，倒夸了她一句；“小丫头笑得蛮好听。” 小梅一愣，觉得这位爷的心思实在难以揣度。 梁程胡闹了半天，煮好的咖啡也没喝，条头糕倒是吃了不少，又让小梅陪他玩了半天的掼结子。他本以为自己手脚麻利，必能赢小梅，想不到小丫头类似的弄堂游戏是玩熟了的，骨牌翻得比他还利索。说好了谁输了就挨手板，小梅不敢打他，只嘻嘻笑。 梁程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来，丢给她，算是互不相欠。 小梅回到房间时，喜得见眉不见眼，对张嫂道：“谢谢嫂子给我荐的这个工，我真是遇到了好人家。” 张嫂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道：“论理这话我不该说，但你是我带来的，年纪又小，我总该和你提个醒。” 小梅见她神色郑重，道：“嫂子对我说的，必定是好话，我一定听你的。” 张嫂心下大慰，道：“我瞧先生还是孩子心性，容易和人亲近，也常翻脸无情，就是对女朋友也不过三分钟热度，你心里要有个数，别吃了亏。” 小梅的脸腾地就红了，但她知张嫂是好心，只是点头应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我们再见吧 朱砚灵如今是越来越琢磨不透薛晟宁了。 梁程刚走的那些日子，她日日盼着薛晟宁落魄，后来见他把该当的都当了，该卖的都卖了，以为他终于穷途末路了，谁知他一日日又阔绰起来，可又没见他做什么正经营生，终日无非还是闲逛c游玩。若说与从前有什么不同，就是偶尔会有各式各样的人物来拜访他，这些人虽然轻装简出，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有一次和梁程一起吃饭，遇到了一个曾拜访薛晟宁的人，那人和梁程也是相熟，一问之下才知道，竟是淞沪警备司令部总务处的一个处长。 梁程买了宅子，砚灵也很诧异，她知道他为了赚钱是善于四处钻营的，可没想到他富得这样快，开了间“明诚贸易行”，如今竟是黑白两道都有朋友，成了上海滩很有面子的新贵，小小年纪，没人敢看轻他，见面都尊他一声梁少。 梁程虽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小伙计，却对她一如既往，有事没事约她吃饭c看电影c去赛马场玩，差点让她把持不住自己的心。可她后来发现，他不但和她玩，和别人也是一样。比如上次约好去看马戏，他居然带来个邱家小姐。梁程年少多金，还不知上海滩有多少少女心系于他，自己和他是再不会有什么的了。其实就是从前，也不过是她自己蠢，心乱的是她自己，和别人毫无干系。 这次梁程约她吃饭，她便想好了，这是最后一次。她是个女人，总归得有个依靠。恰好如今有人肯娶她，那是个成熟稳重的人，虽家境一般，又带个孩子，可毕竟是正头夫妻，比她现在这样孤孤单单的要强多了。 她想把这事告诉梁程，可一顿饭都吃完了，也没说出口。因是最后一次和他在一起，她心里有些难过，也有些不舍，吃过饭又点了杯咖啡，慢慢喝，不肯说回家的话。 梁程倒也不急，说起上海的趣闻来，高兴得眉飞色舞。 她听他说的大多是生意人的事，忍不住问道：“你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 梁程神秘地道：“信息生意，有了我的信息，有的人可以一本万利，有的人可以起死回生，你说我的生意赚不赚？” 她问：“薛先生做的也是这个生意吗？” 梁程摇头道：“他哪有我的头脑，他就是个算命的。” 他说薛晟宁会算命，砚灵倒是相信，一个会驯鬼的人，会算命有什么稀奇。 梁程不以为然地道：“有人觉得他神秘，非要见他，求着我牵线搭桥，其不知，我当时不过因自己样子太年轻，才打着他的旗号行事罢了，如今我不做他的伙计了，人人却还当他是我的老板，着实可气。” “说得好像你现在不年轻了一样，”砚灵笑道，“也不知薛先生会委屈在我那里到什么时候，你都买了宅子，他却不着急。” 梁程“哼”了一声，道；“他懒着呢，怕会在你那里常住。” 眼珠一转，他又道：“若是你的房子失了火，你说他会不会来求我？” 砚灵一时没反应过来，道：“无端端的，干嘛咒我房子失火！” 一会儿之后她方想明白了，骂道；“小赤佬，你要是敢打我房子的主意，我可饶不了你！” 梁程满不在乎地笑道：“大不了你一起搬过来，把我的房子送给你。” 砚灵知他不过是胡说八道，心里一痛，咬了咬牙，说道：“莫胡说了，同你说件正事，我要嫁人了。” 梁程一愣，随即笑了，道：“是个什么人？怎么都没带来给我见见？” 砚灵低了头，拿着咖啡匙只顾搅。一圈一圈，没个停歇。 “你决定了？” 她听到他问，轻描淡写地。 “嗯。”她只好回答。 “那我倒要琢磨一下，送你份什么大礼。” 砚灵的泪差一点涌出来，她一直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可终究还是存了一分期盼，盼着也许他对自己也是有那么点情义的。现在他这一句话，让她庆幸自己没飞蛾扑火一般，挖心掏肺的对他，否则，可让她怎么活呢。 等到眼睛里的泪干了，她才抬起头来，看着梁程。这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正用手抵住下巴，默默地看着她，像从前在幻邑弄时，好多个夏日的午后一样。只是，他们终究需要作别。 “梁程，不早了，我们再见吧。”她说。 “好啊。”他没心没肺地站起身，潇洒地走在了她前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我不吃你 鑫源水果店，在江东岸的三马街上，也算是比较大的店面，前店后宅，生意兴隆。小广年纪虽不大，却已经在店里做了几年的事，是伙计中的老人了。这个晚上，他依旧是走的最晚的那一个，理了货，上了铺面的窗板，和老板告了辞。老板随手赏了他两个高桥松饼，小广忙道了谢，用纸包了，揣到怀里。他妹妹最爱吃这个，可如今她去作了佣人，除非休息平时不能回家，小广心里未免遗憾，生怕这松饼留不到妹妹回家就坏掉了。 走到四方桥的时候，小广看见有几个人坐在江边的台阶上，他心里一惊，刚要跑却已经晚了，五六个人一拥而上，将他押到了江边的一个仓库中。果不出所料，郑虎正在这里等着他。 “藏得挺深啊，小子，”郑虎带着浓浓的酒气，上前拍着小广的肩，道：“你以为搬了家我就找不到你了？还钱吧！” 小广皱眉道：“这个月该还的钱，我昨日已经送到府上了。” 郑虎怒道：“小爷我亲自过来取钱，你还给脸不要脸是不是？别跟我提这个月c那个月的，都给我一次还清！” 小广道：“少爷，我家欠的是郑老爷的钱，郑老爷让我们按月偿还，送交账房。” 郑虎一拳打向小广的腹部，小广刚想躲，却被其他几个大汉按住，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拳。 郑虎道：“我早说过了，老爷的钱就是我的钱，你小子听不懂是不是？” 小广咬牙不语。 “小爷我还是那句话，立即还钱，还不起的话，把你妹妹给我抵债。” 小广恨声道：“你休想。” 郑虎一抬手，薅住小广的头发，一个巴掌扇过去，骂道：“王八蛋！快说，你把人藏哪去了！” 小广依旧不言，那郑虎怒了，一挥手几个壮汉便对小广拳脚相加。小广的身材并不瘦弱，但在郑虎等几个打手的夹攻下，全无抵抗之力。一会儿工夫，就被打倒在地，无奈之下，只能默默忍受，想着最不济也就只是再熬过一顿毒打罢了。 谁料那郑虎酒后越发嚣张，竟掏出一把匕首，让人按住小广的身子和头，自己骑在他身上，将匕首尖抵在他面颊上，笑道：“让小爷给你留个纪念。” 小广使劲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觉脸上生疼，郑虎已经将刀尖刺入了他的脸，小广忍不住喊叫起来，可是他也知道，喊叫也没有用，这里是郑家的仓库，根本不会有人管闲事来救他。疼痛中也不知被郑虎划了几下，终于忍到他停了下来。却听郑虎道：“瞧这脸脏的，得洗洗。” 血已经糊住了小广的眼睛，他以为自己要被淹到江水里去，想着自己水性好，要是他们将他推到水里，他倒是能趁机脱逃。谁料那郑虎将裤子解开，叫道：“小爷赏你用尿洗个脸！” 周围的打手都哈哈大笑起来。 小广悲愤不已，他拼尽力气想要坐起身来，怎奈那几个人死死地按住他，他只能躺在地上，大声嘶喊。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推开仓库半掩的门，迅猛地向那些打手扑了过来，仿佛是一头狼，那身影所到之处，所有人的脖颈都受到了几乎致命的袭击。掩盖在惊恐尖叫下的，那是牙齿咬断皮肉c血管c筋骨的声音吗？小广擦了把眼睛上的血，血红的视线中，那黑影是个人形的怪物，不畏击打，不怕刀刺，敏捷而准确，一个一个咬开了郑虎及那些人的喉咙。他们抽搐着倒下，而它一个一个俯下身，慢慢地吸食他们的血，咀嚼他们的肉。 小广看着这噩梦一样的场景，吓得连喊都喊不出来，连疼都感觉不到了。他爬起来，想跑，跑得远远的，跑出这个噩梦。然而，腿已经不听使唤，他刚刚站起，却又摔倒了。 也许是他摔倒的声音惊扰了那个怪物，怪物站起身，来到了他面前。 小广以肘支地，双脚用力的蹬着，想离它远一点。而它却俯下身来，静静地看着他。它的嘴上都是血，头发遮住大部分的脸，完全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样子。 小广浑身颤抖，绝望地想，完了。他宁愿自己闭上眼，任由怪物扑过来，一刹那死得无知无觉。可是他的眼睛不听使唤，奋力地睁到了最大，看着它嘴上的血一滴滴的落下来。 “我不吃你。”它忽然开口说话。 小广的舌头在那一刻应该不是他自己的了，因为他脱口而出，说了一句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傻话，他说：“为什么？” 它好像被问懵了，半晌道：“你让我想想。” 小广很想打自己一个耳光，他想，它要是想不明白，是不是就改了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登门 庆幸的是，那怪物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走到一边，背对着他，似乎正在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 小广慢慢地往仓库门口挪动，尽管它没伤害他，可是他必须赶紧逃开。他想，等他到了门口，拼劲全力跑，它也许追不上他。 当然，也有可能它很快就会追上他，改变主意，将他咬死，可他还是得跑，他没办法在满是尸体的仓库里，面对这样的怪物。 离门口还有三米左右，它忽然回过头来。 小广一惊，浑身都僵硬了。 “要走了吗？”它问。 小广哆嗦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去哪？”它问。 小广下意识地回答：“家。” “家”，那怪物点点头，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然后淡淡地说：“我没有家。” 小广见它很久没有反应，试探着往门口走去，因为怕刺激了它，所以小广不敢跑，他一步步地尽量稳定地走出大门，生怕它会阻拦，庆幸的是它并没有。 当他走出大门，觉得自己已经不在怪物的的视线范围内时，他拔足便奔。 跑出去一段路时，他忍不住回头看，发现那个怪物已经走出了仓库，佝偻着蹲在路上，遥遥地看着他。 也许足够的距离产生了安全感，让小广不再那么恐惧，在那一刻，他竟然觉得它像一只可怜的流浪狗，月光映进它眼里，那目光茫然又清澈。 他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然而刚才愕人的场面在他的脑海里再次闪现，他打了个寒颤，迅速地跑远了。 小广一路跑回家，进到弄堂的时候，四处张望了一下，郑虎几人死在仓库，总归和他有牵扯，他不想让邻居看到自己一身是血。 好在夜深了，并没遇见什么人。他闪身进屋，刚合上门，人便瘫软了。一屁股坐在家里的地上，他只觉得今夜做了场噩梦。 也不知道在地上瘫了多久，逐渐觉得脸上c身上越来越疼，他挣扎地起身，点了油灯，脱了衣服，在缸里舀了凉水，洗擦了一番。 清除了血迹后，他找了面妹妹常用的小镜子，照了照脸上的伤。横七竖八地被划了好几刀，他用手摸了摸，又用舌头在腮帮里面舔了舔，终于放了心，刀伤并不深，愈合起来应该不麻烦，留疤是肯定了，但他是男人，美丑又有什么关系，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搬了家，郑虎找不到妹妹，受伤害的不是妹妹。 他真是恨那个郑虎，郑老爷那样好的人，怎么竟生出这样的儿子？可是他又有些难过，郑虎再坏，却是郑老爷唯一的儿子，如今惨死，可让郑老爷怎么活？ 他无法回避地想起那个怪物，它咬死了那么多人，却单单放了他。他仔细回想了当时的一幕幕，原来在震惊和恐惧中，没想到的一个念头，此时突然冒了出来：莫非，它是为了救我？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狂跳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郑虎的死岂不是和他脱不了干系？一切都源于他，要是巡捕真的找来，他该不该实话实说？不说实话，他觉得对不起郑老爷，可是说了实话，岂不是出卖了那个怪物！ 出卖？他激灵地打了个冷战，他怎么把自己当成了它的同伙？不是的，绝不是！可是，巡捕会信吗？ 小广更加慌乱起来。也许应该离开上海到别的地方去，可是他手头一点积蓄也没有，这一跑就更断了生计。要是自己一个人怎么都行，吃什么苦都不要紧，可是妹妹呢，刚找到一份特别好的工，吃得饱c穿得好，就这样跟着他浪迹天涯去？他摇了摇头。 他决定什么都不想了，好好睡一觉，也许昨晚的事根本查不到他头上呢，何苦庸人自扰。 他走进卧室，就在准备上床的那一刹那，他感到窗子动了一下，继而被人从外面拉开了，一张脸探了进来。 小广差点尖叫起来，而那张脸的主人，像猫一样敏捷地跃进来，用手腕，堵住了他的嘴。 小广奇怪自己的神经居然如此坚强，历经了如此可怕c诡异的晚上，居然无法被吓晕，还能清醒地望着面前的这个怪物。 这一次，在屋里昏暗的灯光下，他终于看清楚了。它是一个人，个子比自己还矮不少，满身的血污，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头发混合着血粘在脸上，看不出样貌，衣服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勉强挂在身上，撕去大半的袖子下，是没有手的一双手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收留 小广震惊地望着那怪物，两腿打颤。几乎要站不稳，他想，也许它后悔不该放过他，现在来要他的命。 怪物讪讪地收回了手。 嘴里弥漫着泥土和血腥的味道，混合着恐惧，让小广忍不住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那怪物呆呆地看着他，退到屋子的一个角落，蜷缩着坐了下去。 室内一片安静，小广只能听见自己粗壮的呼吸声。他擦了擦嘴，直起身，望向那怪物。 那怪物也望着他，一瞬不瞬地，他猜测着也许在下一秒它就会躬身而起，扑上来咬碎他的咽喉。 小广咬紧牙关，浑身的肌肉紧绷着，每一根神经都在等待着反击的那一秒，他终归不能束手就擒。 然而，那怪物忽然伏下身，将一只胳膊枕到头下，闭上了眼睛，良久，一动不动。 小广依旧保持着警惕，直直地站着，而它，仿佛死去了一般，毫无声息。 小广很害怕，可那怪物此时好像是被拔光利齿的狼，不再有令人胆寒的气势，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走近了几步，低头去看它。 当他的脸离它只有三c四十厘米的时候，它忽然睁开了眼，眼里寒光一闪，人也似乎要跃起，小广的喉咙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啊”声，猛地向后一仰，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那怪物仿佛笑了一下，眼里的寒光倏忽而散，眼睛重新闭了起来。 小广坐在地上，只觉得气苦，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能不能给个痛快呢！他长吁出一口气，他喊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在睡觉，你看不到吗？很久没睡了，我很困。”它喃喃地说，依旧闭着眼。 小广没想到自己会和一个怪物有问有答，他觉得自己挺傻，但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你为什么很久没睡？” 它睁开眼，却没看小广的脸，眼睛只是盯着小广的裤脚，好像那里有什么值得看的一样。 它沉默很久，久到小广以为它不会回答了，它却闭上眼，张口道：“我找不到，可以让我安心闭上眼睛的地方。” 小广诧异得结巴了，他说：“那，那我这我你就能” 那怪物没睁眼，轻轻地“呜”了一声。那声“呜”，让小广想起从前和妹妹养过的一只小奶狗，没养大就病死了，临死的时候，连叫都没力气，凄凄惨惨地偶尔“呜”一声。 小广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它，忽然觉得它也没那么可怕，好像刚才喝血啖肉的并不是它。 “这不能睡。”他轻轻地说。 它再次睁开眼睛，深深地望着他。从前它望他，总会让他直觉危险，而这一次，小广感觉它的眼睛里没有杀意，只有浓浓地哀伤。 它慢慢起身c站起来，慢慢地向门口走去。 这是要走了吗？ 小广的心狂跳起来，他的话还没说完，但它走了，对他而言不是最好的吗？ 他们之间本不该有牵扯，它杀了人，是个怪物。 他死死地盯着它。 他看着它的背影，瘦瘦小小的，和妹妹的身量差不多。 他看着它缓缓摆动的双臂，连一双手都没有。 他看着它满身血污，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要到哪里去。 就是这样一个怪物，刚刚从郑虎的手下救了自己。 忽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生涩地响起来，完成了他原来要说的话：“去床上睡吧。” 它似乎震动了一下，回过头。 他再次说：“去床上睡吧。” 这一次，他的声音平顺了不少。 它走回来，摇摇头，在原来的角落里坐下。 “要弄脏的，”它说，仰着脸，似乎笑了一下，道：“这里就很好。” 小广一下子难过起来，这难过让他把对它的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搬出洗澡用的木桶和自己的一套衣裤，对它说：“我先给你洗洗吧。” 它歪着头，思考了一阵，然后说：“男女有别，我还是自己来吧。” 小广吓了一跳，它嘶哑的声音听不出性别，所以他从没想过它会是个女人，尴尬地抛下手中的毛巾，跑出屋去。 在厨房里等了好久，如果不是伤口火烧火燎的疼，小广几乎要睡着了，终于听见屋里在喊他。 他走进屋去，见她坐在床上，穿着自己的旧衣裤，残臂夹着妹妹的小镜子，非常认真地照。小镜子挡住脸，他看不见她的模样。 他恍然大悟道：“哎呀，你是女的，我应该给你拿我妹妹的衣服。” 她并不答话，放下镜子，喃喃地道：“我长得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我给你起个名字 小广看见了她的脸，脸上全肿着，有些地方破皮溃烂，嘴巴肿得歪向一边，唯有一只眼睛还留着原貌，看起来大而有神。 他脱口而出：“怎么伤成这样？” 仿佛是意识到什么，又赶紧安慰道：“你瞧我鼻青脸肿的，也难看得很，不过等过些日子，伤好了，咱们就不是这样了。” 她看向他，仔细端详他的脸。小广让她看得居然有些害羞起来。 他低了头道：“我给你拿药膏去。” 药膏是放在一个寸许大的一个小盒子里的，只剩薄薄的一层，还是上次他受了伤，翠宝买来送他的。 小广将药盒捧在手上，犯了难，她连手的没有，怎么抹药呢？ “我给你抹，成吗？”他期期艾艾地说。 她点头。 他凑近了她，她也笼着衣裳往前移了移，扬起头，好让他更方便够到她的脸。 她一动，他才发现，她的衣服一个扣子也没系，只是被她的双臂笼着抿在身上，好在衣服肥大，才不至于一动就漏出肌肤来。 他暗骂自己糊涂，他那衣服一串纽襻，她没有手，完全没法将纽扣系进去。 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才把话说出口，他说：“我先帮你系扣子吧。” 她“哦”了一声，乖乖地把一直笼在身前的手放到两边去。 小广弯着腰c低下头，第一个纽扣在她脖颈下，即使灯光昏暗，他也能看见她脖颈的肌肤雪白，刚洗过头发，有水珠正顺了她的脖颈滑下来，滑进她肥大的衣服里去，一滴两滴的，让他替她痒，想抬手替她擦，可又不敢。他的手忽然有些抖，系了好几次，才把纽扣固定在纽襻里。 第二个扣子在胸前，他觉得自己心跳加快，脸上一阵一阵发烫。他恨自己没出息，又怕她发觉自己的失态，会认定自己是个猥琐的人。 终于将衣扣系好，他不敢看她，慌乱地将药膏抠了一块在手上，往她脸上的伤口抹去。整张脸上，见不到多少好皮好肉，他越抹心里越不好受。 “疼吗？”涂完，他问了一句傻乎乎的话。 “疼。”她老老实实地回答，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两个人离得那样近。 小广的心猛跳了一下，赶紧起身，往外屋搬木桶。他倒了桶中的脏水，收拾干净屋子，见她还一直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只有两只眼睛随着他转，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衣服已经被打湿了好大一块。 小广不由得提醒道：“头发得擦干啊。” “啊？”她好像没听懂他的话。 小广叹了一口气，妹妹小时候也常这样，洗了头，地就闹着要睡觉。爹娘死了，他是她的爹，也是她的娘，他得帮她擦头发，不能让她着凉头疼。 小广拿起毛巾，默默帮她擦起来。她的头发顺滑柔软，和妹妹的特别像。 他说：“明天我给你编个辫子吧，我可会编辫子了。” 她回过头，看了看他。然后转过头去，依旧让他擦。 他握着她的头发，方才抹药的那点不自在，一点一点地消散了。 “你叫什么？”他突然想起来问。 她摇摇头，道：“不知道。” 小广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她重复，声音暗哑又悲伤。 小广道：“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好。”她点头。 小广絮絮叨叨地说：“我叫小广，我妹妹叫小梅，干脆你叫，你叫小，小” 除了家里从前养的狗，他从来没给人起过名字，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叫什么好。 谁知她点头道：“好，就叫小小。” 小广憨笑了两声，问道：“小小，你饿不饿？”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纸包皱巴巴的，有的地方已经破了。打开纸包，里面是碎成一块块的饼，有的都成了渣。 小广见饼已经不成样子，赧然道：“让郑虎他们给踩坏了，不过味道还是好的。” 小小凑近碎饼闻了闻。小广忽然想起郑虎要冲他撒尿的事，慌忙解释道：“他还没尿” 话没说完，自己也觉得小小必然嫌弃这饼，手忙脚乱地要收起来，道：“别，别吃了。” 小小用前臂压住了纸包，道：“能吃。” 小广欢喜起来，他问：“那咱俩分，你吃这大块的，我吃这些碎渣。” 他把大块的都给小小挑出来，放在一边，然后把纸包卷起来，把碎渣倒进自己嘴里，再把大块的放回纸上，举到小小的嘴边，道：“吃吧。” 小小深深地看着他，在他的面前，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温暖 两个人吃了饼后，都觉得疲惫得很，论理就该睡觉了。 小广道：“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小小问：“你一直是住地上吗？” 小广摇头解释，家里的床虽然破旧，但是很大，中间隔着一张帘，一直是里面妹妹小梅睡，外面哥哥小广睡。 小小道：“你要是不怕我半夜吃了你，那就也这样睡吧。” 说完，爬进床里面去，侧着身子躺好，闭上了眼睛。 小广愣了一下，半夜吃了他，她会吗？他刚才几乎忘记了仓库中的那一幕幕场景，此时经她一提，他觉得有些恍惚，那个令人恐惧的怪物，和如今蜷缩在床上的她，真的有关系吗？ 洗得干干净净的她，刚刚斯斯文文和他说话，让他没办法将吃人和她联系在一起，尽管他心里清楚，仓库中的那个怪物就是她。 他帮她把帘子拉好，躺了下来，浑身都是伤，到处都疼，可是困倦却连疼都止不住，一下子就翻涌而来。他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小广没敢出门上工，他怕脸上的伤引起别人的怀疑。郑虎他们死在仓库里，估计今天就会被发现。 他弄了点黑糊糊的锅底灰和了大酱涂在脸上，去隔壁找到邻居翠宝，让她帮忙给老板传话，说是病了，告几天假。 翠宝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又能干又胆大，是妹妹小梅最好的小姐妹。见了他这副尊荣，把小丫头吓了一跳，要凑近了看他。小广捂着脸赶紧躲了，只说自己“肿柞水”了，是会传染的。 小广回到家，把脸洗了，疼得他龇牙咧嘴了好一阵。他拿出昨晚给小小用的那盒药膏，想抹一点，瞧了瞧，只见里面的药膏几乎没有多少了，他盖上盒盖，决定给小小留着。然后去厨房里找了米，熬了点粥，将饭桌摆在卧室和厨房的过道里，去卧室里喊小小起床。 他隔着帘子喊：“小小，起来吃粥了。” 帘子里头的人动了动，好像翻了个身，一只脚从帘子里伸了出来。 脚不大，如果不去看上面大大小小的伤口，那这只脚应该很美丽，饱满的五个小小的指头用力张开，里面的人一定是在抻懒腰。 小广不由得笑了，他把手放在那只脚底上量了一下，道：“和我妹妹的一般大，等我给你拿她的鞋来。” 那是一双新做的布鞋，很简单地样式，但纳的密密实实的，鞋面上还绣了朵小花。 “鞋是我妹妹亲手做的，还没舍得穿呢。”小广把鞋放在帘子旁，那还放着一套半新的衣服，也是妹妹小梅的。 小小坐起身，拉开帘子，她还穿着小广的那套宽大的旧衣，脸上的红肿消退了不少，嘴巴也端正了。 小广“咦”了一声，笑道：“你长得其实挺好看的。” 小小歪头看了他一阵，突然问道：“你想让我做你媳妇吗？” “不，不，”小广慌忙摆手，他可从没往这方面想过，满脸通红c语无伦次地，不知该说啥。 小小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她说：“你去外面等我吧。” 小广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出去，去厨房盛了两碗粥，又从坛子里夹好酱菜放在碟子里，这才坐在饭桌前等着。 不一会儿见小小穿着低领宽袖的短袄，黑色的长裙c绣花布鞋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一时竟觉得恍然如梦。 小小走到小广面前，低头道：“帮我系上。” 小广“哦”了一声，举手去帮她系短袄的纽襻，她好像比妹妹丰满些，一件女式的小袄，立刻让她显得纤腰丰臀。 她微微侧了头，不经意的，胸口离他近了些许，那一秒，他的手臂似乎碰到了她，又似乎没碰到，他的脸刷地就红了。 小小倒没介意，系完纽扣，她见粥熬得又浓又香，低头深深地嗅了一下，不禁微微笑了。 小广见她披散着头发，一低头差点落到粥碗里，也笑道：“我忘记给你编辫子了。” 说着便起身，回屋里取了梳子，走到小小身后，麻利地梳起来，一会功夫，他就给小小左右各编了一个麻花辫。编完后，他走到她对面端详了一下，很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先吃饭，吃完了我再给你剪个刘海儿，好不好？” 小小道：“你还会剪头呢？” 小广道：“我只会剪刘海，从前总给我妹妹剪。” 说起妹妹，小广便有些滔滔不绝，把从前给妹妹剪头的几件趣事讲给小小听。又对小小说了妹妹如今的情况，言下之意大为骄傲。 小小深深地看着他，道：“你对妹妹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我害怕 小广一边端起粥碗，一边低头道：“爹娘都不在了，我只这一个妹妹，不对她好对谁好。” 小广只顾着讲话，一直没喝粥，如今一端粥碗，才发现碗沿虽然不烫，但碗壁却是很烫的，而小小没有手，只能拿着残臂的两个前端夹着碗，那正是碗上最烫的地方。 他慌忙将碗从小小那里夺下来，小小一惊，以为他不想让自己吃了，去看他的脸色，却不是要为难她的样子，便又伸臂去捧，就听小广道：“太烫了，再说你也不方便，我我喂你吃吧。” 小小放下胳膊，见小广真的取来勺子，准备一口一口的喂给自己。 勺子递到嘴边的时候，小小忽然扭过头去，道：“你干嘛对我这样好？” 小广举着勺子愣在那儿，讪讪的半晌，道：“你不方便，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小小回过脸来，故意做了一个龇牙的动作吓他道：“我会咬死你，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也许是天色太亮，她梳着麻花辫的鬼脸实在没办法让小广害怕，他竟笑了，道：“你会吗？” 小小看着他无所谓的笑脸，眼泪忽然就止不住地涌出来。 小广慌道：“哎呀，你这是怎么了？” 她两只大眼睛里全含着泪，直直地看着他，道：“我害怕。” 小广有些错愕，小小轻轻松松就能咬死好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究竟有什么会让她害怕呢？ 想了一会儿，他猛然醒悟，压低声音安慰道：“你别怕，杀人的事要是被发现，我就说是我一个人干的。”他拍了拍胸口，一时间豪气干云：“相信我！” 小小的泪扑簌簌地落下来，从泪光中看他，他的脸都有些变形了，眼睛鼻子上青肿一片，脸上的刀痕深深浅浅，相貌简直有点凶恶，可是他把她当成人，不嫌弃她c不害怕她，愿意照顾她，保护她。在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这样待她。 她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赵东宝的鞭子，就是魏先生的羞辱，就是无数的拳打脚踢或者冷眼旁观，就是在无数的饥渴中煎熬，就是最终杀人或者被杀。 那时她不害怕，她只是绝望。她从没想过，会有一个人关心她疼不疼c烫不烫。在度过了那些无数可怕的经历后，她获得了这世上唯一的温暖。 她从前什么都没有，不知道温暖是什么滋味，现在她知道了，这滋味是这样好。可是，如果失去呢？她是不是会跌落到那冰冷的地狱里，永不超生？ 小小摇摇头，抹干了眼泪。 “我怕的不是那个。”她说。 小广讪讪地笑了。 两个人默默地吃粥，小广喂她一口，自己吃一口，谁也不再说话。 吃过饭，收拾了屋子，两个人都觉得有些无所事事，便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起来。 得知小小对自己的身世什么都不记得，听她说起被赵东宝救起又被他虐待的种种往事，小广又惊讶又怜悯，等到她谈及咬伤了一个姓魏的年轻人，从高门大院跑出来，他不由得替她担心，那必定是个有权势的人，此刻会不会正在到处抓她呢？ 黄昏的时候，郑家少爷死在仓库的消息便传开了。翠宝晚上来看望小广，隔着窗子谈到这事儿时，说得绘声绘色。 小广心里忐忑，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翠宝以为他病得难受，所以不爱开口，敲了敲窗子道：“小广哥哥，我不怕传染，你让我进去吧，我帮你做点吃食。” 小广慌忙拒绝了，催着翠宝赶紧回家。他哪敢让她进门，一来自己脸上的伤太明显，二来家里巴掌大的地方，她来了，小小往哪藏？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解释，这个忽然多出来的人。 昨天留下小小是个很冲动的决定，可冷静地思考后，小小的去留，让他非常犯难。 如果让她留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妹妹解释，小梅会同意吗？他们俩已经活的够艰难，能再负担一个小小吗？ 何况，小小来历不明，又曾经那样凶残的杀死过那么多人，他心里没法不忌惮，如果小梅知道这些事，肯定会吓死的，他没法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流浪女子来收留。 但让她走的话，他又说不出口，整整一天，她完全看不出一点凶狠和怪异，宛如一只受伤的小猫，安安静静地舔着自己的伤口，什么要求也没有，给她一个角落就满足。 小广问她什么，她就回答，不问，她也没有什么话，常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陷入沉思。小广已经知道，她在这世上一无所有，没有亲人c没有钱，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他狠不下心撵她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诱惑 夜里躺在床上，小广难得地失了眠，这两天的一幕幕在他眼前不断的重现。 小小睡得很安静，匀称的呼吸声伴着女人特有的体香，仿佛变成了一根羽毛，在他的手脚心，轻轻地拨划，一下又一下，柔软的，让人痒到肺腑里去。 他睁开眼望向小小的方向，帘幕遮挡得严实，屋里又黑沉沉，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仿佛透过帘幕，看见了她侧卧的背脊，纤细的腰肢，和两条蜷曲的长腿，他越发觉得忍无可忍，翻身下了床，冲到厨房，在缸里舀了水，猛喝了几口。不敢回床上，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住的是上海最破旧的弄堂，白日里到处都是嘈杂c凌乱和肮脏，黑夜，把这一切都隐匿了，无论是孩子和大人的叫嚷声，还是那些胡乱晾晒的衣物c随处堆放的垃圾，甚至连煤油炉的气味c老房子的霉味c各式各样的人身上混合而成的怪异的汗味，都被这秋夜的风吹散了。小广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仰头看着满天繁星。 他想起前几日小梅说，要在梁公馆好好做，攒下钱给他娶媳妇。娶媳妇，对他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事。 母亲早亡，给郑家做事的爹爹又病了好些年，看病发送，欠了郑老爷那么多钱，爹没了，他一心只想着把妹妹拉扯大，把债还清，日子过的太难了，哪有人愿意嫁他呢？所以他从来不想，得不到的，想了不过是徒增烦恼。 今夜，自己是怎么了？小广自嘲地笑了一下。也许是小小的到来，打破了他一贯的生活，让他不再心如止水。 看了半天星星，小广觉得有些倦了，反身回到屋内。他蹑手蹑脚地上床，生怕吵醒了小小，刚进被窝，就觉得碰到了什么，他一惊，凝神一看，原来是小小，从床的那侧滚到这侧来了。 “小小，小小。”他轻轻推了推她，低声唤道。 她睡得那样香甜，无知无觉的样子。 小广想了一会儿，俯下身，用一只胳膊托住小小的头，另一只托住她的大腿，稍微将她抬起一些，使劲儿往床里移，就在他发力的那一刻，小小忽然动了，她的腿一下子勾住了他的，猝不及防地，他“哎呀”一声，摔在她身上。 她的身体柔软又有弹性，这种前所未有的触感，让小广的身体“腾”的一下，好像着了火。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挣扎起身，可是他的一只胳膊被压在小小的颈下，一时间竟抽不出来，他的腿被她的攀住，两个人像纠缠在一起的藤蔓一样。 小小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她说：“你要干什么？” 她的嘴巴贴在小广的脖颈处，说话的时候，嘴唇蠕动，仿佛亲吻一般，她的问话带着点尚在梦中的慵懒和娇嗔，小广只觉得脸和脖子滚烫滚烫，身体却酥软了，没有了起身的气力。 他压在小小颈下的手，动了动，手指碰到了小小的耳朵，小小的耳垂肉肉的，滑滑的。他的另一只手揽在小小的腰上，此时忍不住来回摸索，粗布衣服的下摆是宽松的，他只要稍微一掀，就能把手伸进去。 他的嘴唇从小小的额头一点点往下移，路过眉心，路过鼻尖，然后到达了她的嘴唇。柔软c温热而湿润，他偶尔在商场里见过一种糖，外国来的，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吃到，却一直忘不掉。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她的唇就化作了那种糖，甜到极致，让他离不开c放不下。 他猛地吮住了她的唇，长这么大，没亲过谁，他不会，他只把她当做糖，拼命地含着c吮着，品尝着从没经历过的滋味，一颗心快要跳出腔子了。 小小一动都没动，任由他伏在她身上，抚摸c亲吻。他的行为，她并不觉得有多欢喜，可也没觉得有多讨厌。 她曾经宁肯被赵东宝打死，也不愿意被他碰一下，可小广不一样，如果这样就能留在他身边，她也没什么不情愿的。 小广拼命地吻了她一阵，忽然停了下来，一个激灵跳下床，在床边大口喘息着。 小小坐起身，呆呆地望着他。 屋子里那样黑，两个黑黢黢的人影，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唯一能见的就是眼睛里的那点光。 “对不起，”他说，声音充满内疚：“我真混蛋！” 小小没说话，她撩开床上的布帘，躲到了床的那边去。 好久好久，久到小广都几乎站不住了，小小忽然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赖住他 小广愣了，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和那个欺负她的赵东宝有什么区别？她扑过来咬死他，他都不奇怪，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她知道什么了？ 他不敢再上床，寻了张椅子，坐过去，腿站麻了，心却更乱了，这是多么漫长的一夜啊，可是这夜过去后，明天该怎么办呢？ 小小心里想，他肯定是嫌弃她，不想和她在一起。嫌弃她是理所当然的，她是个残废c又是个杀人的怪物。 可她决定要跟他在一起了，那就由不得他，无论如何他都是她的了。就凭今晚的这场亲热，她也要赖住他。 想到这，她有点可怜小广，他不肯欺负她，所以她下了决心要欺负他。 可这也不怪她，如果不是在仓库外，他用那样怜悯的目光望着她，她又怎么会一路嗅着他的气味跟来呢？ 如果不是他不忍心撵她走，她又怎么会厚着脸皮吃他的c喝他的呢？ 如果不是他小心翼翼的照顾她，她又怎么会竭尽全力要赖上他呢？ 说到底，都是他的错。小小不禁笑了一下，好久没这么安心的休息了，在小广身边真好，她朦朦胧胧地想着，又进入了梦乡。 小广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屁股搭在木椅子的边上，又疼又麻，如果不是两条长腿支撑，他已经滑倒地上去了。 揉了揉屁股，捶了捶僵直的腰和腿，小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他向床上望了望，小小依旧在睡，这让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些，经过了昨晚，再面对小小，他实在很难为情。 正准备进厨房做点吃食，就听见屋门外邻居王太婆的大嗓门喊道：“哎呀，小梅回来了！穿得这样漂亮，发达了啊！” 小广登时慌乱起来，几步冲到床前，拉开帘幕，想叫醒小小，转念又觉得不妥，手忙脚乱地重新将帘幕拉好，小梅已经在喊着“哥”拍门了。 小广开了门，只见小梅穿着一件簇新的蓝底滚月白边衣裤，手里拎着香喷喷的咸豆浆和锅贴，满脸是笑地站在门前。 “你怎么回来了？”小广好几日没见到妹妹，此刻还真是又惊又喜。 “梁先生出门了，我今日得空，买了早点来。”小梅笑道，一边将手里地吃食递过去。 方才逆着光，小梅并没注意到小广脸上的异样，及至进了屋，见他满脸伤痕，惊道：“哥，你的脸怎么了？” 小广忙道：“没事，没事，我不小心摔倒，被树枝划伤了。” 小梅还待细看，小广却掩住脸，岔开了话题。他上下打量妹妹，觉得她似乎比在家时胖了几分，笑道：“你在梁公馆吃得饱吧？累不累？有没有受气？” “梁先生待我很好，哥你不用惦记，”小梅将身上的衣服指给小广，道：“你看，特意让裁缝给做的新衣，做了好几件，梁先生说了，梁公馆的人不能寒酸。” 小广笑道：“那敢情好。” 两人正说着，床上的帘幕“刷”的一声被拉开了。 小梅震惊地在小小和哥哥脸上来回巡睃，小广尴尬地满脸通红，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小梅气地跺脚道：“哥，看你干的好事！” 又转头向小小啐道：“你是哪来的窑姐？还不快走！好不要脸！” 小广喊道：“小妹你误会了。”将小梅拽到一边，把小小的情况大略讲了一下，当然，对仓库里的事，他绝口不提。 小梅看向小小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她悄声问道：“哥，你想把她留下来？” 小广嗫嚅着，不知该怎么说。 小梅“嗤”地笑了一声，顽皮地眨眨眼，一副“我懂”的样子，走到小小身边，想拉她的手，向她赔不是。 谁料这一拉，只见两个疤痕狼藉的手腕，一双手早没了去向。 小梅“哎呀”叫了一声，吓得掩着嘴向后跃出一步。 小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怕是小小恼了，伤及小梅，吓得猛扑过来，揽住了妹妹。 小小冷眼看着小广，心里有些难受，道：“你吓成那样做什么？怕我吃了她吗？” 她的声音已经不再那么嘶哑难听，用柔和的声线说出这么一句，不觉冷冽，更似娇嗔。 小梅将小广拉出房间，焦急地道：“哥，她是个残废啊！以后怎么照顾你？怎么照顾孩子？这不行啊，你好糊涂。” 小广结结巴巴地道：“我没有，我和她” 他想说，我们并没什么，可是昨天晚上亲吻的那一幕，一下子蹦到他眼前，让他没能说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