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也匆匆,一生如昨》 第1章 七年 s市。 阔别七年,她终于又回到了这片生长的故土。 身边带着三岁多的儿子。 儿子是混血儿,一双承自父亲的琥珀色眸子,卷卷的刘海从戴着的小圆帽前沿调皮的垂下来,圆乎乎的小脸又白又嫩,小手牵着母亲,好奇地打量身边的人群。 因为孩子实在太漂亮,在机场办理登机手续时,还跑来几个年轻的小姑娘争着合影呢。 站在母亲居住了二十多年的那栋小楼门前,门打开,露出那张看到她后惊喜的沧桑脸庞后,再也压制不住的激动心情,只换成一句:“妈,我回来了!” …… 不到一周,她回来的消息,便传到了那个人的耳里。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七年来,他一直暗中派人打探着她的消息。 丢下手头堆积如山的公事,买了当天最早的机票,他飞快的从另一个城市赶来了。 一路上他的心情五味陈杂,但更多的是激动难抑。 七年了,她终于回来了,自己找了她那么久,从她消失的那一天开始,就开始疯狂的找她,却一直毫无消息。如今,她终于回来了! 她……还能原谅他吗?还能不能,再次接受他?! 直到站在她家院门口,看到院子里正陪着一个小男孩玩着拼图的那个熟悉的背影时,他才相信,她真的回来了。 听到动静,她转过身,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容颜,他艰涩的开口:“你……回来了?” 是他!在短暂的惊讶后,她平静地与他对视,轻轻颌首:“恩。你怎么来了?” 没有激动,没有眷恋,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甚至找不到一丝过去唯独面对自己才有的深情。 她……果然已经不爱自己了吗? 他低头看向她身边漂亮的过分的小男孩:“他……” “我儿子。” 她果然结婚了!他的身形一个晃动,几乎站不住脚。她好狠啊,在自己等待了她那么多年后,她一回来便是狠狠一刀。结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而且一看就是一个外国小孩,加上他的年纪,绝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可是,造成今天这局面,他又有何颜面责怪她呢?罪魁祸首不正是自己吗? …… 曾经,他们是一对人人羡慕的校园恋人。他把她宠上了天,她是他手心里的宝,掌上的明珠。他舍不得她有一丝委屈,虽然她出身普通,父亲早逝,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学教师。而他家境富裕,父亲经营着一家知名的集团公司。但这并不阻碍两人一进大学便相识,陷入热恋,在交往一年后,一起搬入他的那套小公寓过起了甜蜜的同居生活。 他是校园里众多女生青睐的白马王子,而她只是一个读珠宝设计的普通女生,她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出色的珠宝设计师,在未来的婚礼上,为爱人戴上自己亲手设计的婚戒。 彼时,两人还有一年半将要毕业,而他决定一毕业就跟她结婚。 可想而知,这个决定得到了他家人的强烈反对,特别是他的母亲,甚至背着他,来到她打工的餐厅狠狠侮辱了她一番,甩出一张支票逼着她离开。 她当着他母亲的面,坚定的说:“只要他还爱我,还要我,我就不会离开他。” 母亲被气的跳脚,回家后安排不少名门千金逼迫他去相亲,被他毫不犹豫的全部拒绝。 父亲呢,整天忙于公司事务,无法分心来管他,加上他并非长子,父亲将来的重担是由大哥来挑起的,他想,自己既然不会继承家族企业,没有被迫商业联姻的压力,坚持下去,以后家人会理解他的想法,会接受她的。 在抗争了一年左右,距离毕业还有半年时,母亲终于放弃了,把注意力转移到正准备商业联姻的大哥身上。也许是因为次子实在太倔强,她实在管不了,也许是因为她一心看不顺眼的这个贫寒女孩,儿子跟她在一起也并未做出太多失去理智的事情,他仍然专注学业,甚至准备考研。罢了,既然是儿子的选择,她也不想多插手了。 当他以为能与她就这么一辈子走下去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有一天,他去她的学院找她,正巧撞见她跟一个男生状似亲昵的靠坐在一起,讨论着一张珠宝设计图。他顿时满心的醋意,他知道她长相清秀,身上有一股恬静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在他们学院,其实有很多男生暗中心仪她,只因为她的男友太强势,面对这么强大的情敌,他们没有丝毫胜算,才只能默默暗恋。 结果,在她眼中,跟同学很正常的学业交流,到了他眼里却变得意味深长。 他失去理智地批评她,既然有了男友,为何还要与别人如此暧昧,难道因为自己母亲不接受她,万一嫁不进豪门,便急于寻找下一个备胎吗? 她闻言震惊的看着他,原来在他眼中,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是配不上他的! 两人大吵一架后,他郁闷地跑去好友家,边吐槽边借酒浇愁。 好友有个漂亮的孪生妹妹,跟他虽是一个学校但不同系。那天他喝的有点醉了,好友临时接了个电话出门,他妹妹将他领去自己房间,羞怯的表达了爱慕之情,并拿出珍藏的一大堆关于他的剪报、照片与他分享。 男人哪,永远对一个爱慕自己的女人狠不下心。他也是男人,此刻的他,既感动于对方对自己多年的暗恋,又在酒精的刺激下,当带着清香诱人味道的女孩软软的嘴唇吻上他时,他忘记了推开。 满室旖旎,说不尽的春意,梦醒,错误已成。 望着床上那抹刺眼的红,他痛苦的捶着自己的脑袋。 而她温柔的说,第一次给了你,我并不后悔,就当是为我的暗恋划上句号吧。你不必为此内疚,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逃也似的飞奔出了她的家。 找到女友,腆着脸面求和后,他满心的悔恨与内疚无处发泄,又不敢跟她吐露实情,只有加倍的对她好。他万分害怕,害怕她知道会不再要他,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自己。他知道她的倔强,而他当初喜欢上她,不也是因为这份倔强与不屈不挠吗? 然而他的度日如年,如履薄冰,终究还是迎来了他最害怕的那一天。 被他夺去清白的女孩找上门来,正好只有她在家。 女孩懦懦的说,本来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我怀了他的孩子,不管怎么样,他总是孩子的爸爸,他有权知道孩子的存在。而我想说的是,这是一条生命,无论如何我绝不堕胎。 他回家,看到的是她惨白的脸。 他痛心疾首,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孩子是你的?” “我……” “我们分手。我不想再看到你。”她决绝的说。 不!他立刻反对。 为什么,她不能原谅他的无心之失?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意乱情迷,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为什么她就不能站在他的角度捍卫一下他们的爱情,为什么就能够这么轻易的放弃他们三年多的感情?她没有心吗?她没有看到他多么悔恨,多么痛苦,多么恨不得时光倒流回他犯错之前,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说出分手两个字,根本就没有片刻的犹豫?! 是不是,其实她根本不够爱他? 然而她看着他的失态,只是面无表情的说,我不能接受,一个已经脏了的男人。 已经脏了的男人!哈! 她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插入他的心脏,严重挫伤了他的骄傲与自尊。 愤怒之下,他口不择言的说,分手就分手,谁稀罕。 摔门而去。 愤而离去的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从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再次小心翼翼的回到家,打算多说些好话,就算死缠烂打也要求得她的原谅,再一同解决外面那个女人的事情;却愕然发现家中她的物品全部不翼而飞,而两人的合影都被锋利的刀片从中划开,丢进了垃圾桶。 她是如此的决绝,连她的相片,都不肯为他留下一张! 他颓然坐倒在地,仿佛失去了灵魂,只留下一个空壳。 …… 接下来,他被迫为那个女孩肚子里的孩子负责,鉴于对方的家世背景与父母双方的压力,在大学毕业之前,娶了她为妻。这场男才女貌的豪门婚姻轰动了整个校园,大家都在羡慕这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却都忽略了原本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为何不知所踪。 而他只知道,她第一时间办了休学,也离开了这座城市,不知去向。 他试着派人去她的家乡找人,却发现她也未曾回家,只是给她的母亲去了一封信,说已经找到工作,毕业后会留在本地上班,让母亲不要担心。 他毫无办法,人海茫茫,他去哪里找她?更无法面对那个阴差阳错娶回家的妻子,他恨她当时为什么要来引诱自己,但更恨的是自己,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着最爱她,身体却背叛了对方。 在悔恨交加中,女儿出生了,长得粉嘟嘟的非常可爱。他看着这个襁褓中的小生命,心软了。虽然不喜她的母亲用那种方法嫁给自己,但却无法迁怒于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与“她”的孩子,对她万千宠爱。 但是与孩子的母亲,相敬如宾,他根本不想看到她,也不可能与她再同房。婚后他拼命地工作,毕业后进了家族企业,当了大哥的副手,长年累月亲自跑往各地洽谈业务。在业绩疯狂增长的同时,内心却是空虚的。他不要命的工作,不想回家,即使回家也只是与女儿亲昵。 慢慢的,妻子的心也冷了。后来他发现,她在外面有了情人,他默不吭声,甚至觉得松了一口气。 既然不可能爱她,那就让别的男人来疼爱她吧,如果她提出离婚,他也会答应。 而在她亲口提出之前,他不会主动开口,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 七年了,看着那张深入骨髓的容颜又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他满心满眼的激动,他做梦都想再见到她,做梦都想有破镜重圆的一天。 而这一天到来了,她的话却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浇的他透心凉。明明是四月春光明媚,他却觉得自己如同身在冰窟,寒冷无比。 此时两人坐在咖啡馆里,他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感觉那份苦涩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她已经能够平静无波的对待他,心平气和的说了一下她这几年的经历。 当年与他分手,也休学后,她买了一张去南方某个城市旅游的火车票。在当地旅游的时候,机缘巧合帮助了一位老人。而这位老人是国外一家珠宝公司的董事长,因为赏识她,便提供了一个让她去自己的公司工作的机会,于是她便来到了f国。在f国待了两年后,已能用当地语言进行基本交流,她在那个公司从设计助理做起,慢慢的,展露了自己在珠宝设计上的才华,如今已能独当一面。 而与孩子的父亲,便是在f国的时候认识的,四年前完婚,有了一个可爱的混血儿子。这次她回家乡探亲,孩子的父亲因为工作关系,不能一同回国。而她已经说服母亲,准备帮母亲办理签证,一同去往国外。 听着她娓娓道来这几年的经历,他感觉心脏正被一把刀刃凌迟着。是他的错,逼得她背井离乡,在人生地不熟的海外生活;也因为他,她的人生有了一段另外的机遇,而这一切的计划里,都没有他。显然,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过的很好。 他颓废,而她依然光鲜。 “你呢?”说完自己,她抬头看向他。 “我也结婚了。”他叹了一口气,“女儿6岁了。” 和谁?她没有问,女儿6岁了,还能与谁呢?当年不是有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上门吗?他的妻子是谁,不言而喻。 彼此相对无言。 沉默了半响,他终于开口:“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无时不刻都在后悔自己当年的糊涂,而你也根本不给我挽回的机会,就这么走了。我一直在找你,也一直在等你。我一直……没有再碰过她,我想,如果我找到你了,我会和她离婚,我想不惜一切代价再求你回到我身边。可是,这一切只是我的奢望而已。”他艰涩地笑了一声,“我没有想到,你也结婚了,还有了儿子。是啊,都这么多年了,我又怎能希翼你还能一直等着我。毕竟,当年是我先背叛了你不是吗?现在我已经没有脸再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是单身,即使受到万夫所指,也许我不会放手。可是,看到你过的幸福,我还能继续纠缠吗?对不起,这句话我应该早在七年前说的,可惜当年的我如此年轻气盛,我以为,冷战几天后,深爱我的你会在原地等我。然而,我现在终于明白,早在当年我犯错的那天起,你就已经离开我的世界了。可惜七年来,我一直没有想明白。而今天,我终于懂了。对不起,这次我要先离开了,今后我也不会打扰你。祝你,幸福。” 他站起身,低着头,不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他匆匆到了前台,结账离去。 她没有唤住他,望着面前那杯仍然冒着热气的咖啡,也红了眼圈。 对不起……她在心里轻轻的说。 她没有告诉他的是,其实七年来,她也过的不好。尤其是最初离开他的时候,她在夜晚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到漆黑寂静的时刻,他的音容笑貌便会浮现在她面前,他温柔呼唤她名字的声音,他爱怜轻抚她脸颊的手指,他轻轻揽着她,而她安心地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心跳的那一幕幕。 她知道,自己根本放不下。 直到有一天她昏倒在路上,被好心的路人送去医院,才知道,腹中与他的孩子,在她还不知道它存在的时候,因为她悲伤的情绪而流产了。 这一刻,她明白,与他的缘分,这辈子已经终止。 于是,她去了f国。于是,她全身心的扑在了工作上。 而她也没有告诉他的是,身边这个漂亮的男孩子,并不是她亲生的。 孩子的父亲并不富有,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外国男人。孩子的母亲也是东方人,孩子两岁多的时候意外车祸过世,独自带着孩子的他,在公司举办的一次年会上与她结识,之后便展开了追求。也许他身上没有如同“他”一样致命吸引她的地方,也许她所有的激情早在当年那场初恋中耗尽;但是这个老实可爱的外国男人仍然待她非常好,他很绅士,很温柔,孩子也很依赖她。在认识一年后,她终于答应了他的追求;而在回国前,他已正式向她求婚。 她想,是时候该给他答复了。 …… 这一年,他收到了妻子的离婚协议书,他没有多加考虑便在协议书上签了字,女儿跟随父亲; 这一年,她帮母亲办完签证,正准备行李时,面前突然出现了那个从f国风尘仆仆赶来的男人;而在多年以后,她与他携手在公园漫步,看着他已经发白的头发和依然温柔的琥珀色眸子,听着他兴致勃勃的说,要一起去探望女儿和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外孙时,她惬意地笑了。 ……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 这是第一个破镜难圆的故事,告诉我们,无论当年如何深爱,有些人,错过了,便永远无法再重来。在生活中,我们肩负着各种责任,我们并不能任性而为。已经断了的红线,并不是那么容易能重新系上的。没有谁,离不了谁;放下过去,往前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迷失 初到j国时,她只是个高中刚毕业的女生。父母在国内经营一家小型超市,每日辛苦劳作供她出国求学。她其实并不想留学的,却经不住父母的殷切期盼,远渡重洋来到这所高校。 而与他相识,也是一个意外。 j国的冬天总是特别冷,她穿着厚厚的毛衣,裹着围巾戴着羊绒帽子,还是止不住牙齿上下打架。天太冷,不用上课的周末,她连大门都不想出,窝在自己借宿的房子里,一日三餐都叫了外卖。 这天,来送外卖的男孩子非常年轻,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年纪,一头金色的卷发,有一双湛蓝的眸子。等他离去时,她突然发现钱包里的校徽没了。左思右想,也许是掏钱给他的时候,掉在对方放在地上的拎袋里了? 紧急通过外卖包装袋上的电话联系到了他,果然,他在外卖袋的底部找到了她的校徽。 两人居然是一个大学的,只是,她是大一新生,而他比她大两届。 这便是他们的初识。 比起从小受父母宠爱长大的她,他出生在一个条件艰苦的家庭。父母很小就去世了,他没有其他亲人,只有一个舅舅。父母去世后,舅舅收养了他,然而舅舅的家境也一般,不可能一直供养他读书,于是在他满18岁后,他便搬了出来,打工给自己挣学费。 白天他下课后便去送外卖,清晨天未亮去送报纸和牛奶,周末还要去餐厅洗盘子,他的每一分学费都靠自己努力挣来。 她被他顽强的求生能力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所感动,更发现他天资聪颖,即使每天没有那么多时间花在学习上,他的学业也是名列前茅的。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孩,叫她如何不倾心。 于是他们相恋了,他也很爱他的东方小女友。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投资分析师,而他也正努力学习这方面的知识,期望将来能买一套宽敞的大房子,与心爱的女友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而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只是一个温顺的小女人,每天满足于为心爱的人洗手做羹汤,将来再生两个孩子,做个贤妻良母,就这么平静的过完一生。 顺利读完四年大学,父母取得了探亲签证,来到j国与女儿团聚。愕然发现女儿居然已跟一个外国男孩同居,而且两人还计划结婚,面对父母,只是告知一声?! 男孩当着女孩父母的面,坚毅的表达自己非她不娶,希望能得到他们的认可。虽然他现在很穷,买不起房子,只能租房结婚,但是他保证会爱她一辈子,宁愿自己吃苦也不会委屈她。 她的父母被这个口口声声要娶自己女儿的老外给激怒了,失去理智地给了女儿一巴掌。然而她哭着祈求父母说,自己已是他的人,也非他不嫁。最后,父母伤心的回国了。 而她,留了下来,跟他领了结婚证。 婚后的生活虽然艰苦,但也是温馨的。他比她提前毕业,已经参加工作。因为在校的时候就已取得投资分析方面的资格证书,他顺利应聘进了一家知名金融企业,在他们婚姻进入第四个年头的时候,他成功升上了那家公司的部门经理。 他在他的公司附近买了一套新公寓,虽然平方不大,但是她的巧手把房子布置得非常温馨。 而她,毕业后一直没有参加工作,就按照她梦想中的那样,安安心心地做着他的小妻子,每天为他整理家务,准备一日三餐,家中没有请钟点工,他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她亲手洗的。她甚至每天都不睡懒觉,起早为他准备早餐,因为他说,最爱的就是她亲手做的早餐,他的胃口早已被她养刁,再也不想碰外面的食物。 至于孩子,虽然她想要,但是他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发说,等我们攒钱换一套大点的公寓,再要个孩子吧!哦不,要两个,一男一女,这样就是儿女双全,多好。 她信了,现在可能真的不是要孩子的最好时机。白天,他去上班后,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感到很孤独,不过,既然他说暂时不想要,她就依了他吧。 她努力地做着一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妻子,她竭尽所能的对他付出一切,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男人有一天可能也会离开她。 直到那天,她去他的公司找他,因为他落下了一份重要的文件,前天他一直忙到深夜,她想,他肯定急着要这份文件,于是在他出门后,她马上打的去了他的公司。 而她看到了什么? 她的丈夫,跟一个美丽干练的金发女郎坐在沙发上,他的手正轻轻的放在她的背上,而他注视着那个女人的眼神,是温柔似水的,就像他……多年前看她的眼神。 她顿时慌乱了,她突然意识到,丈夫已经多久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了?虽然婚姻仍然和谐,虽然没有热恋期的那种甜蜜得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的感觉,但是丈夫一直都像他婚前对父母承诺的那样,对自己很好。他的工资卡仍然交给自己保管,也会隔三差五地给自己买小礼物,从来不冲自己发脾气,自己亲手做的任何食物,他都会称赞…… 然而,她已经不记得,丈夫上一次与自己倾心交谈是什么时候?好像是自己对他唠叨,去超市里购物,跟不相识的大妈议论物价;自己跟他说,哪里又开了一家甜点屋;自己告诉他,楼下邻居家的金毛真可爱,好想也养一条……他虽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但是也没有回应自己。而且,除了这些日常琐事,自己居然跟他已经无话可说? 丈夫的工作是繁琐且复杂的,他接触的那些东西她根本不懂,不知不觉,他已经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能从容自如地与各行人士打交道,他学会了皮笑肉不笑,学会了面不改色的与人谈判,学会了跟着他的上司一起去应酬,虽然他跟她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乱来,而她也相信。 可是,她就是觉得什么东西变了。就像她丈夫看着那个貌美女郎的眼神,她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了。 虽然她过着以丈夫为中心的生活,也几乎与社会脱节,但她不是傻子。 终于有一天,夜深了,她躺在他身边,感觉他也没睡着,她说,“我想,我们还是离婚吧。” 她以为他会辩解几句,会震惊她为什么会提出离婚,会解释他跟那个女人的关系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会抱着她说,他不愿意离婚。 然而他没有。 她知道他是一个诚实的人,他从来不屑于对她撒谎,可是现在,她却恨透了他的诚实。 他沉默半响,说道:“我说过,只要你不提出离开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而在婚姻期间内,我绝不会背叛你。” 他承认,他还爱着自己的妻子。可是,不知不觉中,他也会被另外的女人吸引。那个女人是他的同事,她美丽,能干,有见地。她很懂他的想法,在工作上跟他合作无间,同时她又充满活力,让他枯燥的生活感受到了一丝轻松。而且她知道他已婚,也没有对他有过任何暧昧的暗示,他对这样的关系很满意。所以,他不认为,自己有必要非从老婆和他的女同事之间做出选择。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会背叛她,是指他跟那个女人在婚姻期间内不会有越轨行为,他不会肉/体出轨。可是,虽然他的身体是忠于她的,可是他的心呢?还是不是她的? 这都不是她想要的。当一个妻子对丈夫失去了吸引力,让他面对你的时候,已经无话可说,这样的婚姻关系,还有继续维持下去的必要吗? 她捧着他的脸庞,认真的说:“听着,我以为我们能够一辈子走下去,然而我错了,其实我们之间根本不合适。你想要的,跟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同样的东西。你的世界我走不进去,我的世界……你也没有兴趣。我不想牵住你的脚步了,我不想在将来,你会怨我、怪我,恨我拖住了你的脚步。所以,就这样吧,在我们还没有开始彼此伤害的时候,放开手,让彼此去找寻那条正确的道路吧。” 她毅然与他离了婚,而他签字的时候,主动提出把自己几乎所有的财产留给她,包括现在住的这套公寓,之后他搬了出去。 而她,不想继续留在这套充满了两人回忆的房子里,她委托了中介将房子出租。在上网查询了一番,做好准备后,她离开了这个城市。她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离开,而他在离婚后,保持着每周给她一个电话的联系,询问她的现状,却从未去找过她。所以他以为她一直留在这个城市里,如果他想,他随时都能见到她。于是,在她离开三年后,他都不知道她其实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城市。 她过的很好,她虽然没有工作经历,但是她在另外一个城市某个充满乡村风情的小镇上,找到了一份助理的工作。工作很轻松,小镇的人们也很友善。她也没有跟他,包括自己的父母联系。她只想,这样不受打扰地静静的过下去。 一直到三年后,他从电视的直播新闻上偶然看到m城发生严重地震,多处房屋倒塌,在采访某个受害者时,他震惊地看到了那张久违的面容。 他马上给她去了电话,也就是这次,他才知道原来她早就离开了。 多可笑啊,多年前他最爱的女人,他居然在分手后一次都没有去找过她,现在得知她的去向也是在电视上。这一刻,他的心里痛得滴血,他马上放下所有工作,飞去了灾区。 在灾后搭建的临时棚子里,他找到了她,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那张他熟悉的容颜上,却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他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安慰道:“我来了,别怕。” 而她也温顺地依偎在他的怀抱里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抗。地震确实吓到了她,在与死神擦肩而过后,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时,她强烈地需要一个依靠。所以此刻对于他的出现,她不是没有惊讶,但更多的是安心。就像多年前一样,他的怀抱依然温暖如昔,虽然已经不再属于她。 分开了三年,他却发现,自己仍然很依恋她。分手后,他跟那名女同事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三年来他们过的很快乐,她确实满足他对一名理想伴侣的所有要求。可是,在快乐过后,他却常常又感到茫然,似乎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早已离他而去,而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直到现在,又把她拥在了怀里,他突然强烈的意识到,自己仍然爱着她,爱着自己的前妻,而且从来没有变过。而他对前妻这份强烈的爱恋,是交往了三年的女友从未给过他的。自己是如此地爱她,为什么当年可以轻易地放开她的手,让她远离自己呢? 这时的他,满心满眼的是悔恨。特别是看到她对自己没有一丝怨恨时,他愈加觉得无地自容。他竭尽所能的对她好,不顾她的反对,坚持帮她处理了她在当地的房产与退职手续,带她回到了他的家。 虽然他与女友交往了三年,但是他却从来没想过向她求婚,也并未与她住在一起。 她打量着这套充满单身男人气息的房子,不发一语。 他让她安心住下,他说,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情,我只是想帮助你。答应我,在你找到房子之前,就住在这里好吗? 她没有提出任何询问,虽然她知道他离婚后跟那个女人走到一起了,但是她什么都没问。当他看到她动手为他做了分手以来的第一餐,嘴里又尝到那熟悉的味道,他激动得差点失语;而她,微笑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一口口吃下自己亲手准备的食物。 他觉得,这样真好。她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而这次他已经确定,他最爱的人是她,那三年只是他感情的迷失。现在一切已经回到正轨,这次他不会再放手了。 他跟女友提出了分手,不意外地得到对方一个狠狠的巴掌。但她是骄傲的,她头也不回地离去,一周后传来了她工作调动的消息,公司里所有人感到惊讶,却又识相地没有当着他的面讨论。 看似平静无波的生活,其实底下暗流涌动,而他们,一直都没有捅破这层纸。 周末他休息,在她的要求下,他们故地重游,去了他们相恋时去过的很多地方,包括母校。步行在母校铺满枫叶的小道上,他看着阳光洒在她低垂的眸子上,被染成金色的睫毛轻轻颤动,觉得,他只想与她这么一直走下去。 就在他满心欢喜的隐瞒着她,偷偷又去珠宝店买了一枚钻戒,准备向她再次求婚时,他得到的,只是她消失的身影和留下的一封信。 “对不起,选择了不告而别。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上了飞机,我将要回到我的国家,我远离多年的故土。对于这座城市,对于你,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在这之前,我瞒着你,与我父母取得了联系。原本以为他们不再认我这个女儿,可是没想到,一听到我的声音,父母就哭了。而我又得知,在我赌气不跟父母联系后,他们又给我生了个弟弟,现在他已经上幼儿园了,我很想见到我的家人,和我素未谋面的弟弟。所以,我决定回家了。 其实,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的感情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结束了。虽然最后是遗憾的结局,但我仍然感谢与你走过的这一段婚姻路。我一直相信,你会取得成功,而我回来的这段时间,我看到的你远比我想象中的更出色,我为你骄傲。 答应我,不要来找我了。就此别过。” …… 万箭穿心亦不能形容他此时的感受。他感觉胸腔透不过气,世界也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他僵立在原地,任由薄薄的信纸划过他的指尖,轻轻飘落在地,一如他此时破碎的心。 千千万万的人群之中,我们幸运地找到了彼此,我们并肩走上了同一条路。在你仍然前行时,我却被路边的风景吸引了,于是我停下了脚步,流连于那美好的景色,忘了原先与我并行的你。而当我猛然醒悟,意识到了自己短暂的迷失,回头追赶你的脚步时,却发现前方已经没有了你的身影。 …… n年后,某个南方小城。 金发碧眼的女子看着前方丈夫与一儿一女欢乐玩耍的身影,眼里心里满是温柔。 当年的决定是正确的,她有自己的骄傲,她毅然离开了那个或许从未爱过自己的男人,邂逅了属于自己的真命天子。他很善良、很正直,非常包容自己,甚至对自己与前男友所生的儿子视如己出。没错,孩子是那个男人的,而她从发现有他的那天起,就从未想过告知对方。而那个男人,将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还有个儿子;儿子,也只会有这一个父亲。 就这样,岁月静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等待 上 ——当你为别人黯然神伤的时候,在你身后,同样有深爱着你的我。 “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木樨树下,香味弥天,少年好奇地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绿色小身影。他挺直的剑眉下是一对灿若星辰的眸子,虽然脸庞犹带着稚气,但已经可以看出将来是一个俊美男子。 小身影抬头,是个年约四五岁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可爱的揪揪,粉嘟嘟的包子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抹去的泪花。 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大哥哥,小姑娘害怕的往树下缩了缩,不吭声,只是睁着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说吧,怎么回事?”看到对方防备的神情,少年觉得挺有意思,不由得蹲下身子,视线与她持平,“这里风景多好啊,为什么要躲起来哭呢?” 家中也有一个跟面前的小姑娘差不多年纪的妹妹,从小被娇宠着长大。她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用糯糯的声音喊“聿哥哥……”,所以看到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时,他忍不住起了怜惜之情。 “我……”包子脸的小姑娘似乎觉得大哥哥对自己没有恶意,咬了咬嘴唇,轻轻的说,“珠珠丢了。”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要不是他从小练武,耳聪目明,还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珠珠?他茫然的重复,又确认了一遍,终于弄明白,小姑娘说的是一颗在阳光照射下会呈现七彩的琉璃珠,似乎对她是挺重要的东西。 “我给你找。”他柔声安慰道,开始在附近的草丛中仔细搜寻,终于,在被严密青草覆盖的一块青石板下的石头缝里,发现了一颗亮闪闪的珠子。 将珠子上的泥土擦干净,递到小姑娘手里,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破涕为笑。 十年后。 季聿恒还是经常会想起自己跟安茉茉的初遇。 身为秦国公府的长房长孙,他从一出生起便被寄予了厚望。唯一的遗憾是,亲生母亲不怎么喜欢他。皆因母亲当年生他的时候伤了身子,以至之后的几年内都未有所出。祖父于是令父亲纳了两房妾室,这些年陆续给父亲添了二子二女。而母亲在喝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药后,终于把身子调理得差不多,顺利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母亲对小儿子和小女儿疼宠有加,却对害她迟迟无法怀上二胎的大儿子颇有怨忿。 在她的心里,若不是季聿恒令她伤了身子,又怎会让丈夫的妾室有机会生下那么多庶子女? 即使母亲对他不喜,祖父与父亲仍对他十分器重。祖父秦国公以骁勇善战闻名,当年随着先帝征战天下,威慑八方;身为秦国公世子的父亲子承父业,自季聿恒十五岁起,便开始带着他一同上了战场。按理说,秦国公位高权重,皇帝怎会不猜忌,但先帝在位时,在几位皇子中力排众议选中了当时众人并不看好的三皇子为储君,而秦国公又恰好在战场上救过三皇子一命,以至于伤了右手无法再提长/枪。 事实证明,先帝的眼光是很精准的。三皇子英明睿智,拥有出色的治国智慧与手段,自新帝登基后,念着老国公的恩情,秦国公府依旧盛宠不衰。 而作为嫡长孙的季聿恒,在战场上也立了不少战功,继承父辈衣钵的他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将军,自然成为了众多京城世家眼里的最佳女婿人选。加上他洁身自好,年逾二十了还无通房妾室,待字闺中的京城贵女们无不希翼嫁给季小将军。 可以说,见惯了父亲房中的妻妾争宠,季聿恒对纳妾一事非常排斥,何况家风良好的人家,在正妻尚未进门时,即使有通房服侍,也不可能冒出个庶长子之类让正妻难堪。季聿恒多次拒绝了母亲给他房中放人的要求,被念得烦了,便索性常年待在军营,只逢年过节回家一趟。 要说意中人,他当然有。那便是十年前,木樨树下那个挂着晶莹泪珠,怯生生说她丢了珠子的小姑娘。殊不知,那一年,尚未情窦初开,她娇俏可爱的模样便已经融入他的骨髓里。 当朝民风开放,即使未婚男女,也能结伴出外游玩。季聿恒自从结识了安茉茉,便经常偷偷的找各种借口给她送去好玩的小东西,或者约她出来玩。一开始他不懂这种感觉,只将她当做妹妹来疼爱。 家中小妹虽然可爱,也爱甜甜地唤他“聿哥哥”,但因为母亲不喜他,只在面子上对他尽到为人母的责任,他觉得自己在母亲眼里甚至与几个庶弟妹没有多大区别,母亲看他的眼神总是冷淡的,小时候他想扑到母亲怀里撒娇,母亲都会板着脸让他坐端正,而对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你是长孙,要稳重。 母亲甚至束缚了一双弟妹与他接近。于是在一次次受到拒绝后,他也死心了,不再奢求母爱。比起亲妹妹,他在茉茉身上更能体会到为人兄长的快乐。特别是他递给小姑娘糖葫芦、捏面人、她最爱吃的枣泥糕等等小玩意,她总是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甜甜的说,聿哥哥你真好。 这种感情什么时候变质的呢?大概是十七岁那年吧。 那是他上战场的第三年。有一次带兵追敌时,不小心踏入了沼泽地。随行的士兵有不少都被恐怖的沼泽给吞噬了,而他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他差一点就回不来了,在面临死亡的时候,脑海里想到的,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而是那个会冲他甜甜的笑,会软声唤他聿哥哥的小姑娘。 他这才明白,他对小姑娘,有了不一样的心思。所以他不能死在沼泽地里,他必须活着,回来等小姑娘及笄后,想办法娶她为妻。 他逃出了沼泽地,甚至一举抓获了敌军的首领,立下大功后,被皇帝亲封了小将军。他比茉茉大六岁呢,他得耐心等着她长大,在那之前,他只需要默默地对她好。 其实他也知道,茉茉在家的处境比起他来,艰难的多。茉茉的父亲只是五品小官,原配生下茉茉后,在她三岁的时候便去世了,继室进门不到两年便有了嫡子,之后又生了一双嫡女,对原配留下的女儿漠不关心。虽不至于打骂,却总是不闻不问,茉茉身边除了一个亲娘留下的奶娘能细心照顾,她在家中甚至无依无靠。 他第一次见到茉茉时,她便是在寻找母亲生前给她留下的一颗琉璃珠。之后他可怜她在家中不受宠,时不时翻墙溜进她独居的小院子,带她偷偷出去玩,而一心为茉茉着想的奶娘也帮忙打掩护,因为不忍心看到茉茉不快乐。至于她的亲爹与继母,几乎当她不存在,他们一家五口在前院其乐融融,哪里还记得后院偏僻的地方还住着一个可怜的原配的女儿? 因怜生爱,他想,他对茉茉便是这种感情罢。等她及笄,他便想把她娶回家,到时候宠她爱她,把她在家中缺失的关爱全部都补偿给他。他甚至准备好了用什么理由说服父母,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小官的女儿为正妻。那就是,他立了战功后,在封赏的时候求陛下赐婚,届时父母想反对也不行了吧。 在付出了这么多关心与爱护后,他觉得茉茉应该对他也是有感情的,虽然她年纪尚小,可能还不懂什么感情,但是她很依赖自己,每次看到自己都会眉开眼笑。之后她变得越来越爱向自己撒娇,对自己提出各种要求,但不管她要求什么,他都会满足她。因为他只想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姑娘快快乐乐的长大。 “聿哥哥,下个月初一母亲要带着弟妹去安福寺烧香,我不想去,我到时候就称自己病了,你带我出去烤鱼好不好?” “好。” “聿哥哥,妹妹有一盏漂亮的莲花灯,我也想要,但是她都不让我看。” “我买个更漂亮的给你。” “聿哥哥,今天爹爹骂我了。妹妹摔倒了,说是我推的,可是我都没碰到她,爹爹罚我晚上不准吃饭。” “晚上记得不要关窗子,我送绿豆酥给你。” …… 终于有一天,他十九岁,茉茉十三岁的七夕节,他带着她晚上去河边放花灯,看着花灯顺着水流缓缓向下,他忍不住拉住她软绵绵的小手,低声说道:“茉茉,你……将来愿意做聿哥哥的妻子吗?” 茉茉大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结结巴巴的说:“妻、妻子……聿、聿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喜欢你,聿哥哥一直没有娶妻,因为我在等你长大啊。” “我……”她低下头,他在淡银色的月光下发现她的耳根红了。 “不跟你说了。”憋了半天,小姑娘跺着脚说。 呵呵,小姑娘害羞了。这也说明,她心里是喜悦的,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吧。 他下了判断。 于是他决定,还有两年,等他二十一岁,茉茉及笄的那年,他就想办法请皇上赐婚…… 这之后他又出征了半年,中间也有捎信回来给她。他有一个下属,当年为他所救,替他办了不少事,譬如送信。而他和小姑娘的互动,都是瞒着他父母的,事成定局前,他不想节外生枝。 持续半年的战役结束了,他兴冲冲的回家了。在简单梳洗后,他又偷偷潜入了小姑娘的家。他知道自己总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其实很不好,虽然有奶娘掩护,若是一旦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但他就是忍不住。 结果,他在小姑娘的院子里没有找到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于是他又悄悄来到前院。结果他发现,思念了好久的那个人儿,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对面有个年轻公子,她正跟他轻声细语说着话。 他还在她脸上看到了一抹羞怯,她那眼神分明是含着情的,两颊染着羞意,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落到她身上,形成淡淡的光晕。 他顿懵了。他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半年里发生了什么,这个年轻男子又是谁,为什么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小姑娘,被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茉茉,身边有了另外一个陌生男子的身影,而且她看他的眼神,分明也是情窦初开的! 他感觉有满腔的苦涩似要胀破胸腔而出,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揍那个男人一顿。在快要失去理智地跳出来以前,他只能强行按捺下心头的万般滋味,悄悄的离开了。 入夜后,他又去了茉茉的院子。 这次,他偷偷点了奶娘和门口丫鬟的睡穴,把茉茉带出了院子。 找到空寂无人的地方,他点醒了昏睡在他臂弯里的小丫头。 “聿哥哥?!”茉茉清醒,看到是他,先是惊讶,后又露出一丝惊喜。但在看到周围月高风黑的只有他两人时,她有点慌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白天你跟谁在一起?”他口气不好的问。 茉茉一怔,“你说林表哥?” 在她的讲述中,他了解到,原来这个男子是她继母的远房侄子,叫林子齐,最近为了春考上京,暂住在她家,已经有三个月之久了。 “怎么?你喜欢他吗?”看到她谈及这个林表哥时一脸的少女怀春,他的心头像被一把大锤重重击中,“你才认识他多久?你怎么知道他接近你是何居心?!根本就不清楚人家的为人,你还跟他聊得那么起劲……” “林表哥不是你说的那样,他对我很好!”他未说完就被她截住了,看到她愤怒地盯着自己,他感到心脏部位阵阵发疼。何时起,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姑娘,会用这么强烈的语气反驳他,只是为了维护一个她认识才多久的男子? 第一次,他们不欢而散。 他赌气连续半个月没去找她。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对她好了那么多年,从她五岁左右便认识她了,明里暗里地呵护,怎么就比不上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劳什子表哥了?而且这个表哥还是她继母的侄子,她那个继母待她又不好,谁知道这个表哥是不是一路货色呢。 他非常郁闷,那种感觉就像是偷偷藏了好多年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珍宝,不知不觉被人觊觎了。 此时他还不知道,因为他连续半个月没去找她,居然让两人的关系到了更糟糕的境地。 半个月后,他忍不住又偷偷去看她时,发现她与那林表哥更亲近了,居然已经出双入对起来,而且她看对方的眼神,明显就是已经陷入了热恋。 他明白过来,顿时后悔得肠子都差点青了。 他不该跟她赌气的,也许当时她只是有点喜欢林表哥,结果他赌气没去找她,把这份喜欢的萌芽及时扼杀在摇篮里,在他跟她怄气的这段时间,给了对方趁虚而入的机会。 可他不知道的是,感情又怎能用时间来衡量?不是你在一个人身边待得最久,她就一定会喜欢上你。 这一次,在他又气愤地把她拽出来后,茉茉站在他面前,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字字如刀: “聿哥哥,我很认真的告诉你,我喜欢子齐,我要嫁给他为妻!” “为什么?!你不是答应过嫁给我吗,你忘记了,去年看花灯的时候……”他差点失去理智,红着眼眶质问她。 “我没有答应过!那是你自己以为的,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嫁给你!但是我现在想嫁给子齐了,聿哥哥,你成全我好不好,你也希望我得到幸福对不对?”茉茉咬着嘴唇,倔强地看着他,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 这是他从初遇她那年起,第二次看到她流眼泪。她平时很坚强,即使面对父亲的不理不睬和继母的苛刻,她都没有哭过一声。然而现在,她为了不相干的一个男人,居然流着泪哀求自己。 他真的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口口声声说要嫁给别的男人的,就是他放在心头呵护疼爱了近十年的小姑娘。他可以去威吓情敌,可以想法子把那个男人从京城赶走,可以先斩后奏求皇上赐婚逼得她不得不嫁给自己……但他知道,这样做只会把茉茉越推越远;而他永远无法拒绝她的要求,不管是什么,哪怕是,她想嫁给另外一个男人。 他认输了。 他按照她说的,再也不去找她。可是他仍然放不下,他只能让下属暗中关注着她的动向,即使那只会在他心头不断凌迟,他也希望她过的快乐。 他得到的消息是,茉茉跟那个男人两情相悦,而她父亲和继母都乐见其成。他痛苦而无奈,但是他毫无办法。 终于,在茉茉跟那个男人开始谈婚论嫁的时候,突然,有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上门了。 而那女人,居然是林子齐在老家纳的小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等待 下 林子齐身为家中的独子,被父母宠上了天。而他在女色方面也从不亏待自己,不到十五岁就有了通房,甚至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被抬了姨娘。这次因为想娶茉茉,他写信回老家告知父母,他那妾室就带着庶长子上门了。 可想而知,茉茉家的人集体傻眼了。包括对她漠不关心的父亲都是恼羞成怒,甚至骂了继母一顿。 继母也觉得冤的很,她根本不知道,侄子居然未娶先有子啊。 茉茉的父亲虽是个小官,但向来自诩家风良好,不兴庶长子那一套。如今未来的女婿居然有个庶长子,这如何叫他不生气?当即便要毁约,不嫁女儿了。 而茉茉呢,虽然震惊,但她是真的喜欢林子齐,即使他有别的女人,她还是不死心,仍然想嫁给他为妻。 如果……那个女人和孩子消失就好了,这样就没有人能阻止她做子齐的妻子了。 紧咬下唇,她想到了季聿恒。 “聿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嫁给他。”一见到季聿恒,茉茉便忍不住哀求。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呢?”这次,季聿恒只用冷静的口吻反问。 “我……”她迟疑了一下,抬眼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她有点心慌,顿了一下,说道:“我喜欢他,我还是要嫁给他。但是我不要他有别的女人和孩子。聿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你帮我去抓了那个女人和孩子,杀了他们……啊,不对,不用杀,你帮我偷偷把那个女人和孩子送走好不好?不,卖掉也行!总之不要让他们再回来了!” 他无言以对。他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狠手辣。为了固执地得到一份不合适的姻缘,居然想去对付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罪魁祸首是那个林子齐不是吗?他都有了妾室和庶子,却还来招惹她,骗取她的感情,甚至让她失去理智,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 他对她太失望了,这样的她,当初他是怎么觉得她天真可爱,心地善良的?是不是,其实他一直都没有看懂过她? 他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不能帮你做这样的事。茉茉,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虽然喜欢你,但是我不可能为了你去伤害无辜。你听聿哥哥一句,林子齐真不是你的良人,要是他真的喜欢你,怎么会瞒着你他已有妾有子……” “够了,聿哥哥,你纵然不喜欢子齐,也不要抹黑他好吗?我觉得你从前说喜欢我都是假的吧!连这点忙你都不肯帮我,你还说你喜欢我,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耍着我很好玩是不是?既然你不肯帮我的忙,那我们以后也不用再见面了!” 她又气又恼,丢下这一句,转身便跑。 他没有追上去,即使追上了他也无话可说。 不过,他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就他对她的认知,她没那个胆子,不会真的动手。加上这阵子他公事繁多,也一直没空找她再好好谈谈。 皇上准备前往西山行猎,要准备的事项太多了,他已经分身乏术。 再加上他努力了十年,仍然没有走进她的心里,那就随她去吧。 或许,冷冷她也好。 …… “你们听说没有啊?那个安大人家的长女,也就是原配生的,非闹着嫁给她家的远房表哥,结果人家已经有个小妾和庶长子了。你们猜怎么着?她居然收买了下人,把人家小妾和庶子给偷偷绑了,找来人牙子准备卖掉呢!哎哟喂,还没来得及就给发现了,大人倒是还好,孩子给吓得大病一场!” “不是吧,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这女孩子也太恶毒了吧。” “是啊,她那个继母还为她求情呢,结果她也不领情。现在好了,出了这档子事,可把安大人给气的。所以说,千万别娶死了亲娘的啊,这继室对她再好也没有用,就是个白眼狼。” “没错。那么,男方还会不会娶她不?” “你说呢?还敢娶啊,吓都吓死了。听说男的早就带着小妾庶子走人了,这安大人家长女的名声也算是坏了,没过门就要收拾人家房里人,等过了门还了得啊,是不是都得把人家给弄绝户了。” “是啊……” “这事儿啊,安大人还命家里守口如瓶不准对外泄露呢,结果,呵呵,纸包不住火呀。好好的长女,突然给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去了。说里面没个猫腻谁信呢?一打听就全打听出来了,作孽哟!” …… 他紧皱眉头。 她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当属下告诉他,她干的这些好事时,他已经对她无语了。他觉得她没那个胆量杀人,不料她却有本事将人偷偷绑出去卖。 虽然恨铁不成钢,决心不再管她,也努力忘却对她的情意,整日用公事麻痹自己。但十年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说放就放下。 于是,他偷偷让人去遏制了流言的继续散播。 好在很快当地又发生了一件更大的新闻,甚至轰动全国,茉茉的那件事情就被悄无声息地掩盖下去了。 但是,她的亲事是真的有困难了。即使他还喜欢她,但是,她的名声如此糟糕,他也不可能再请圣上赐婚了。 他那对爹娘,是绝无可能接受得了一个这样的媳妇。 但追根究底,这一切外因都抵不过她不喜欢他,不想嫁给他。如果她是喜欢他的,愿意嫁他为妻,他会不顾一切争取;然而,她不愿意,她一心要嫁给那个林子齐,他还有什么努力的必要呢? 罢了,他十年都没能打动她的心,他知道,是时候放弃了。 也不知她受不受得了庄子上的清苦生活。她那个亲爹本就不疼她,这下更是不顾她死活了吧。至于她的继母,他见惯了家中父亲的妾室们各种争宠手段,加上他的母亲也是整日里绞尽脑汁怎么拿捏妾室,拢住夫君的心,他又怎会猜不出她继母的心思?也许,茉茉这样的结局,正中她继母的下怀了。 她自己酿的苦果,终究也只有自己吞咽啊。 …… 他满了二十一岁,他原计划求圣旨赐婚的年龄。家里又准备给他说亲了,这次他没有再反对。父母亲难以置信之余,又感到欣慰。父亲看儿子之前一直不想要通房,还颇为担心儿子有问题;母亲呢,对长子虽然不甚关心,但总是她亲生的,他要是一直单身着不肯成婚,她也担忧。 挑选了好几户,最终相中了乐阳公主的嫡次女。乐阳公主是今上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母妃也很安分,跟今上的关系不错。而驸马出身书香门第,没有什么实权,嫡长女早年嫁了。嫡次女被封为郡君,从小精通琴棋书画,在京城颇有盛名。 秦国公夫人递了帖子求见乐阳公主,表达了联姻的意愿。乐阳公主思考过后,也对这门婚事表示满意。在禀告了皇帝后,核对八字,交换信物,便初步把婚事定了下来。 季聿恒听说过郡君的美名,他想,有这样一个妻子,也挺好的。虽然遗憾没有娶到喜欢了多年的女子,但是,谁又能肯定未来的妻子就一定不适合他? 十月金风送爽,丹桂飘香。宜嫁娶。 秦国公世子娶妻,京都上下热闹非凡。 之前的老国公已退位,由世子袭爵,而原先的嫡长孙季小将军,承袭了世子之位。目下他是圣上面前的当红人物,又承载着国公府未来的希望。 而他迎娶的这位,是乐阳公主的次女,闻名京都的贵女。这门由圣上赐婚的婚事,怎么看都是天作之合,最佳姻缘。 赐婚的消息一出,不知有多少京都少女黯然心碎呢,理想中的乘龙快婿,就这么花落乐阳公主家;跟皇家扯上了关系,这国公府将来的盛貌也是可想而知啊。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在多年后仍为人们津津乐道。 安茉茉也听说了这场盛世婚礼,主角,是她的聿哥哥。 她的婚事也订下了。父亲手下有个参事,已年届三十,之前娶过正室,因病过世,留下一个十岁的嫡女。他主动上门跟父亲求娶自己,而且父亲也答应了。 于是父亲派人把她从庄子上接了回来。她一回家就听说自己要嫁人了,对象还是那么个她根本不可能钟意的男人,而且一过去就要做人续弦,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 她强烈反抗过,还绝食抗议。结果父亲冷冷地看着她,扔下一句: “你以为闹出了那件事,还有好人家愿意要你?连你弟妹们的婚事都差点被你给连累了!醒醒吧,不嫁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家里容不下你这样丢人现眼的女儿。” 而她从继母的眼里瞧见了幸灾乐祸。她突然间懂了,她这个原配嫡女,在继母心中一直都是一根刺,她得到这样的下场,继母内心又如何不痛快?也许,之前林子齐那件事,根本就是他们设计好的。 她好后悔,躲在屋子里偷偷流泪。 有一天,她听到院子里出去采买的丫鬟们正在谈及那场轰动了京都的盛世婚礼。 一个说,婚礼的场面极尽奢华。新郎骑着高头大马,不愧是有名的季小将军啊!威武霸气,玉树临风,能嫁给他的女子,前世是烧了多少高香啊。 另一个道,听说新娘子是公主的女儿呢!那么多的嫁妆,队伍走了好久呢。真让人羡慕啊…… 是啊,她也好羡慕,好嫉妒,也好悔恨。 她的聿哥哥,娶了别人做新娘了。他,不要她了。 可是她能怨他吗?能怪他吗? 是她先放弃他的。 她无力地躺倒在床上,摸到枕头下藏着的那个小包。打开,里面是几件漂亮的首饰,一叠银票,外加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两个字: 珍重。 那是她还在庄子上时,有一天晚上,她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望着跳动的烛火发呆。突然,窗户上传来咚地一声,接着被打开一条小缝,一个小布包丢了进来。 她捡起翻看一眼,慌忙打开门追了出去。 四周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只有在朦胧的月色笼罩下,不远处黝黑的草丛里萤火虫忽明忽暗的光点在浮动。 根本没有人影,或许他早已走远。 丫鬟在她追出去时就跑了过来,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摇摇头,不发一语,垂头丧气地回了屋子。 又打开那个布包,看着那几件犹带着体温的物件,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的聿哥哥,即使她那么狠心地对待他,他也仍然给她送来了最后的温暖。 …… 继母是不会为她准备多少嫁妆的,这几件首饰可能是她今后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她的素手紧紧握住小布包,咬住下唇,终于忍着没有让呜咽声溢出了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成全 上 一灯如豆,罗帐低垂。 清冷的龙床上,明黄色的身影孤寂地躺在那里。 今夜又是失眠了。 见帝王感染了些许风寒,发出低低的咳嗽声,随身太监上前关切道:“皇上,是否要宣一下太医?” “朕无事,不用。李福,你也下去吧。”皇帝清冷的声音响起。 看皇上这无精打采的模样,今夜又去了清芙阁,回来后就是这样了,唉……那位的心肠是有多硬啊?这俩主子,都多少年了,大公主都已经六岁了啊…… 叹息一声,李福领命退下了。 养心殿内又只剩下帝王一人。 方才他去了清芙阁,想再见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未让宫女通报,他悄悄走近。殿内传来小公主蹬蹬蹬的跑动声,发出清脆的笑声,还有一个温柔的声音,不时提醒着女儿小心,别摔着了。 女儿靖宁今年六岁,天真可爱,活泼好动。长得与莲妃非常相像,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看到他进来,靖宁欢呼一声就扑了上来:“父皇父皇,你来啦!” 一边的女子也随之站了起来:“臣妾见过皇上。” 她一身紫色宫装,低头间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这个女子独爱紫色,总能把各种紫穿出独有的韵味。此刻她面对自己,淡淡抿着唇,低眉顺眼,声音里显然没有方才跟女儿在一起时的自在,带着十分疏离,目光也只有看向女儿时才会带上慈爱。 “不用多礼,快起,”他垂下眸子,心里划过一丝失落,随即笑着一把搂住女儿,抱了起来,让她搂住他的脖子:“朕的小公主在忙什么呢?” “忙着吃糕糕呀!父皇,母妃给宁儿做的栗子糕好好吃,宁儿有给父皇留哦!父皇一起吃吧?” “真的吗?父皇的小宝贝真贴心!”他呵呵笑着,余光悄悄打量着旁边的女子,又瞥见桌上搁的一盘淡棕色的栗子糕,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女儿爱吃甜食,今年燕山上贡的栗子几乎都进了这清芙阁,不过,栗子虽然味道好,但是吃多了会积食。 “当心吃多了肚子疼,小馋猫。”皇帝亲昵地刮了一下女儿的小鼻子。 靖宁笑得眉眼弯弯,小手捻起一块栗子糕塞进了他的嘴里:“父皇尝尝。” 甘甜的栗肉混合着松软的糕片,味浓可口,她的手艺向来很好,难怪女儿爱吃。 又哄了女儿一会儿,听着她奶声奶气地跟他说些趣事。毕竟是小孩子,说着说着就小脑袋一点一点了,见状,他亲手把女儿抱进侧殿里她的小床上,又耐心地盖好被子,才退了出来。 殿内只剩下他与莲妃二人了。 与往常一样,相对无言。她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金色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纱窗将她整个人染上金色;她手里拿着一卷书,眼光一直停留在书本上,几乎当他不存在。 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又在期待些什么呢?难道他还希望她能抬头正眼看自己一下,他不惹她嫌已经很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真是恨透了两人之间的这种熟视无睹。今日,他突然有股冲动,很想将她拎起来好好的质问一番,究竟还要折磨他多久?能不能给个期限? 他究竟,还要赎罪多久?是不是,他真的永远不可能得到她的原谅了? “莲妃,给朕泡茶。”他故意说道。 榻上的女子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清冽的目光扫了过来:“皇上想喝茶,请移驾其他宫殿,相信您的妃嫔会很乐意为您添茶倒水。而臣妾这儿只有残茶冷水,要是伤了皇上的胃,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又是这样的语气!如此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女儿不在,她就不屑与他演戏了。 “你!”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胸腔里的那股郁气平静下来,声音带着一丝苦涩,“菡儿,你究竟想让朕怎样做呢?都十年了,还不能接受朕吗?朕说过,当年的事的确是朕不对,朕不该……但是,这十年来,朕对你不好吗?朕虽然不能独宠于你,为你遣散后宫,但在朕心里,你就是朕的妻子。只要你愿意,朕便马上立你为后。而且,我们的宁儿都那么大了,她也懂事了,你真的忍心让她知道,她眼中恩爱的父母,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貌合神离?” “啪!”书卷被狠狠丢在地上,榻上女子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宁儿是怎么来的,你比我更清楚!我那时不愿意从你,可你……趁我酒醉,让我怀上你的孩子,又逼我不得不生下她!孩子是你的,但她也是我的女儿,我和你之间的恩怨,不会迁怒宁儿,就算为了孩子,我也必须忍着。你当年做了些什么,还有脸提吗?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她喃喃道,看着他的眼光如刀:“你要我如何能忘?你明知当年我跟子韧已有婚约,我们两情相悦,而你卑鄙地把他送往西疆,害他战死沙场,只因为你觊觎他的妻子!你对得起他吗?纵然君臣有别,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把你当兄弟,然而你却背地里算计夺他之妻,最后算计得他连命都赔给了你。而作为罪魁祸首的你,居然还要我谅解你?我告诉你,这辈子,除非我死,否则绝无可能!” 语不成调,声音破碎,她说着便开始泣不成声。 “菡儿!”他慌了,上前想搂住她安慰,却被她狠狠推开。他踉跄几步,扶住一边的椅子才不至摔倒。 帝妃二人大声争执的声音传至殿外,莲妃的贴身宫女,皇帝的贴身太监只能老老实实的守在门口,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这些话,听到了也只能当做没听到,要不然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近几年来,皇帝并非经常来清芙阁,虽然他很宠大公主,但多数也是让奶娘抱去养心殿见面。他跟莲妃娘娘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说皇帝不在乎莲妃吧,倒也不是,满宫上下的人都不敢怠慢这位主子。曾经有位前任内务总管擅自揣摩圣意,见皇帝很少来见莲妃,以为莲妃不得宠,大着胆子私下苛扣莲妃宫里的用度,结果皇帝知道后大发雷霆,将他当众剥衣杖打后,赶出皇宫。因此,全宫上下便都心知肚明,绝对不能惹莲妃。 要说这位皇帝,自八年前登基以来便一直清心寡欲,鲜少踏足后宫,年近而立了膝下只有一个莲妃所出的大公主。先皇驾崩后,太后也跟着而去,大臣们虽多有上奏要求皇帝扩充后宫,采选妃嫔来开枝散叶,都被皇帝否决了。现在皇帝的后宫里,也就区区不到十名妃嫔,还都是他身为太子时的旧人,从不见皇帝独宠哪一位。 原先的太子妃,在皇帝登基前就因急病过世了,目前中宫无后。 唉,皇帝太勤政,勤政得都后继无人了。这该如何是好呢? 然而,这些都不是他们这些奴才们该操心的。 只有皇帝的心腹大太监才清楚,皇上这哪儿是鲜少踏足后宫啊,他到妃嫔们的宫殿纯粹是吃饭,纯睡觉好吗?要说搁在皇上心里头的,这么多年来也就那么一位。偏偏这位还一点都不待见他,皇上哪次不是满怀希望地来,大失所望地离去? 宫女们低垂着脑袋,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而殿内的争执仍然在继续。 面前的女子口口声声指责着自己,皇帝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抓得紧紧的。是,他对不起她,可他也爱她啊,他从未如此将一名女子放在心上过,他对她的感情丝毫不比夏子韧少,为什么她只惦记着那个十年前就已经离去的人,根本就不愿回头看他一眼? …… 彼时,他还是东宫太子。皇帝因为身体缘故,早已不理朝政多时,一切都由太子代为打理。帝后感情很深,母后整日贴身照顾父皇,亲力亲为。大庆朝皇族子嗣单薄,父皇只有他和另外一个才不满十岁的小儿子,外加两名公主。他是皇长子,又是中宫嫡出,很早便被册立为太子。 他有个打小就玩得来的朋友,也就是他的伴读,成国公世子夏子韧。夏子韧小他两岁,对他来说亦弟亦友,两人甚至乔装打扮一同逛街出游,在青春懵懂期还一起逛过花楼。 他知道夏子韧有个打小便订下的未婚妻,但他从未见过。直到那一年的花灯节,他被夏子韧拉去喝茶猜灯谜,在茶楼里,他看到夏子韧旁边站着一位笑意盈盈的少女时,借着窗外映进楼里的灯火,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余清菡,也知晓了她原来就是夏子韧的未婚妻。而她大大方方地站在夏子韧身边,在他为他们做介绍时,向自己平静地行礼道:“臣女见过殿下。” “免礼。”他觉得一阵紧张,好像都有点结巴了,更不敢看向少女那亮晶晶的眼眸。他看到夏子韧全程对余清菡呵护备至,而余清菡看向夏子韧时,那双弯弯如新月般的眼睛里似乎映着漫天星光,两颊染着淡淡的粉红。那样的眼神,他也从自己府里的几名姬妾身上看到过。 他的太子妃是两年前定下的,也成婚一年多了,目前尚未有孕。嫡子未出世前,不能让侍妾有孕压太子妃一头,于是他自从大婚到现在,膝下还空虚着,反正他也不急。太子妃出身名门,端庄贤淑,行为举止一板一眼。两人之间虽然没有恩爱情浓,但也一直相敬如宾。 他觉得日子这样过下去也可以,毕竟他对太子妃也没什么不满的。 然而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这一对璧人,他的内心油然而起一股不甘。他看着余清菡冲夏子韧娇羞地笑,还会在衣裳底下偷捏他的手心;看着夏子韧一脸的甜蜜,满脸幸福的跟自己说,半年后便会娶余清菡进门了,届时他这个兄长一定得赏脸去喝喜酒。 他突然嫉妒了,而且是说不出的嫉妒。他看着年轻貌美的少女听夏子韧爽朗地说笑,嘴角轻轻上扬划起优美的弧度,露出洁白的贝齿和两个浅浅的梨涡。偶尔她的目光扫过自己,他觉得心脏那里砰砰地加快了跳动。 他几乎不敢正视自己这位心思比碗口还粗的兄弟了,因为他有了龌蹉的念头——他,喜欢上了夏子韧未过门的妻子。 从这一天起,他觉得,自己宫里的女人包括太子妃,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了。他可以一连几日睡在书房,对着书桌怔怔发呆,似乎连手里待处理的一堆紧急公文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这可怎么办才好? 偏偏夏子韧这个没心没肺的,没事还总来找他,甚至有一次,又带着他跟余清菡碰面了,说是一起去郊游顺便烧烤,还邀请了太子妃。 太子妃很少跟他一起出门,这天却也来了。她总是贤淑地跟在他身边,让丫鬟伺候得尽心尽力。女人到底心细些,太子妃敏感地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他偷偷地看向夏世子的未婚妻。 太子妃皱了皱眉,未曾说话。或许她也意识到,不能戳破自家夫君的心思。毕竟,这种心思,委实上不得台面了些。 好在,除了太子妃,无人注意到太子的失态,包括那一对未婚男女。 距离夏子韧的婚期尚有三个月时,西疆边境突然传来蛮族入侵作乱的急报。八百里加急公文放在他的桌上,凝视着这份急奏,他鬼使神差地,有了一个想法。 要是夏子韧带兵去了西疆,击退蛮族起码要花上几个月,这样一来,是不是他的婚期也会延后?虽然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夏余两家的联姻,但是他不想让他们这么快成为夫妻。 没道理他在这里郁郁寡欢,那边却欢天喜地地准备婚礼啊。 于是,他故意联同几名大臣,以夏世子曾经驻守西疆过一段时间为由,举荐夏子韧为主帅,前往西疆抗敌。原本的合适人选是有过跟蛮族作战经验的安西将军,但被他找个借口驳回了。加上夏子韧本人也跃跃欲试,直言要将蛮族打个落花流水,而皇帝本来就对夏子韧多有欣赏,也一直宠信成国公府,便当众下旨让夏子韧带兵,立刻出发前往西疆。 忠君为国又粗线条的夏子韧哪里晓得太子的心思,不疑有他,反而非常感激他对自己的举荐,当即领旨后告别父母和未婚妻,领兵出发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居然传来了夏子韧不幸殉国的噩耗。蛮族人狡诈多端,在夏子韧一马当先对抗对方主帅时,躲在背后放冷箭,箭头上涂了剧毒。 太子得到消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一道晴天霹雳从天而降,劈得他眼冒金星,半天回不了神。 怎么会这样?他只不过想拖延他们婚期几个月而已,却害的他惨死疆场?! 他百般悔恨与痛苦。因为他的私心,居然害死了他的好兄弟,与忠心的臣子。 他去了成国公府吊唁。 灵堂上,他看着老泪纵横的成国公与几乎昏厥过去的国公夫人,还有旁边搀扶着国公夫人的那个眼睛哭得红肿的女子,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 成国公府上下非常感激太子的亲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悔恨。但是他只能保持沉默,因为他承受不住尤其是来自余清菡的憎恨。 皇帝下旨追封夏子韧为镇国大将军,世子位由他嫡亲的二弟继承。 半年后,突然另一道圣旨又惊呆了众人。 皇帝赐婚余清菡为太子侧妃。 余清菡通过夏子韧之前的亲近随从找到了他,约在茶楼见面。 “太子殿下为何要娶我?”她红着眼睛质问他,“臣女是夏世子的未婚妻,不可能嫁给你。” 他沉默了半晌,答道:“孤与子韧情同手足,如今他不在了,除了父母之外,他最割舍不下的是你。你父母虽然疼宠你,却断不可能由着你为他守节终身,你还是会再嫁。与其嫁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不如让孤代替他照顾你。你放心,若你不愿意……孤不会强迫于你。孤可以只给你一个名份,也会护着你安然度日。” 她苦笑,圣旨已下,家中父母虽然惋惜夏子韧的去世,让他们痛失良婿。没想到,皇帝突然把她赐给太子为侧妃,这让他们震惊之余又感到一丝庆幸,根本由不得她说不嫁。今日她约太子见面,本想试图说服太子让皇上改变念头,未曾想太子给了她这样一个承诺。仔细想想,如果他真能做到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当个摆设妃子,她今后也无需被逼嫁给父母指定的人。 毕竟,她早已发过誓,这辈子只做子韧的新娘,不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成全 中 婚期定下几月后,太子迎娶了余清菡为侧妃。洞房夜面对她一脸的戒备,他笑笑安慰道:“放心,孤说过,你不愿意的话,孤不会碰你。” 他在她沉默的注视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往铺在喜床中央的白布上滴落几下,伪造了落红。 她松了口气。 之后,他只是偶尔来她这里吃个饭,听她弹奏曲子,然后假装过夜。他堂堂一个太子,居然愿意整夜屈就于贵妃榻上,一如他之前承诺的那样,恪守君子之礼。 慢慢地,似乎知晓他不会强迫于她,她对他也没有那么戒备了,跟他相处得自如了一些,也对他有了一丝感激。如果不是他,她这会儿可能已被父母许给了另一名陌生男子。说好听点她做了太子侧妃,其实也是为妾,但是太子对待她的态度如同兄妹,她也就释然了。毕竟有个地方供她安身就行,再说太子并不重女色,府中没有受宠的姬妾,也从来没有谁恃宠而骄。太子妃身为主母,温和公道,并不会苛待妾室们,将来太子登基为帝,她也只求一隅安静的角落,就这么度过余生罢。 整个东宫的人见余侧妃进门后,并未起波澜,太子去她殿里的次数也不多,只道,余侧妃也不受宠。太子仍然只有那么几名姬妾,而太子妃也依然没有身孕。 一年后,体弱多病的太子妃突然一病不起,终于在勉强拖了几个月后,与世长辞。 就在太子妃病逝前夜,突然找人把她叫去,屏退左右,不知说了些什么。只知出门后,余清菡愤怒地跑到他的书房,跟他大吵一架,疯狂地砸了他书房里好些个物件。 “是你害死了子韧,你这个卑鄙小人!我恨你,这辈子到死,我都不会原谅你!!!” 她看他的目光似乎淬了毒。 他这才知道,他的好太子妃早就察觉了他隐藏的心思,隐忍不语,在知晓自己命不久矣时,找上余清菡,戳破了这层纸: “余侧妃,本宫实在不忍你被蒙在鼓里,今日便有几句实话要说于你听。其实,太子殿下早就倾心于你,虽然他未曾跟本宫提起过。当初听闻你与夏世子的家人已着手准备婚礼时,殿下喝得酩酊大醉,本宫去书房找他时,殿下正对着你的画像喃喃唤着你的名字……之后殿下便举荐了夏世子带兵,本来这人选可是安西将军,临时给换了……却不想夏世子英年早逝,而你则被赐婚给了殿下,这也是殿下自己去跟皇上求来的呢!”她嘴角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脸上覆满阴晦,“可惜啊,夏世子去得太早,要不然……不过,好在你现在有殿下照料着,夏世子在九泉之下应该也能瞑目了呢,呵呵……” 余清菡呆怔住,太子妃嘴里吐出的“实情”让她整个人僵硬在了当场。 于是,她疯狂地去找了太子对峙。从他那慌乱地闪避她的神情中,她知晓太子妃所言非虚。 她差一点崩溃。 入东宫做了近两年的侧妃,她从小心翼翼的防备,到能够在他面前自如的谈笑。虽然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可也将他当成兄长般敬重。毕竟,他能力出众,将来登基必是一代明君。就连子韧尚在世时,也对他赞不绝口,为自己能效忠这样出色的储君而感到与有荣焉。 然而从未料到,居然是他对自己的龌蹉心思,让他阴险地举荐子韧去战场,继而害死了他!! 子韧的死,他固然是罪魁祸首,而自己,也是帮凶! …… “不好!余侧妃投缳了!”嬷嬷惊恐地夺门而出,找人紧急救下了她。 她睁眼,发现自己没死成,而他憔悴不堪地站在她床前,满眼痛楚。 “为何想不开?有怨气尽可冲着孤发。生命是你自己的,蝼蚁尚且偷生,你又有什么理由让你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子韧,他会愿意看到你轻生吗?对于子韧的过世,孤的悔恨与心痛不比你少。如果时光能倒流,孤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挽回他的生命……而孤待你的心意也是真的。你进门有一年多了,孤何曾强迫过你?孤知道你忘不了子韧,也愿意等……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如果你恨孤,不愿见到孤,孤以后也不会来烦你了。但是,请你好好想想,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说完,他叹息着离去。 她转头,任泪水流入枕间。 太子妃病逝,处理完太子妃的后事,丧期过后已是数月之后了。他再也没有踏足她的宫殿一步,她也没有派人找过他,而是关起门来单独过着日子,安静得像是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怕她动怒,也一直不敢去找她。就这么拖着,直到静养许久,几乎不理朝政的皇帝突然下旨禅位于他,于是他就这么匆匆登基了。 父皇带着母后去了行宫休养,临走前,拍拍他的肩膀。 父皇已把江山与重责交给你,从此不问政事,只想与母后安静地度过晚年,所以,没事也最好不要去打搅他们。 于是他变得更忙,登基后又封了后宫,并决定暂时不选秀。当时的一个决定,一拖就拖了那么多年。大臣们虽然有上奏请皇帝选秀,都被他用各种借口反驳了。 西疆尚未稳定,外族虎视眈眈,江南水患,子民受灾,朕还选秀? 皇帝把她封了莲妃,因为她在他心中如荷花般皎洁清雅,并赐居了清芙阁,一座离他较远的宫殿。他很懂她,知道她不愿意住的离他近些,也不希望他去叨扰她。他又提拔了她的父兄,给他们升了官爵,宫中的好东西,不管什么都头一份往她这里送。 她会不会感激他,他都不在意,他只想力所能及的对她好一点。她不想看到他,所以,他也成全她。 本以为日子在他的思念,她的抗拒中就这么过下去了,没想到一次意外,居然让他们的人生有了新的交集。 那是在夏子韧的祭日。 每年他的祭日,他都格外难受,这天也不例外。 他悄悄踱到她的宫殿外,他只想看她一眼。不料却见她在院中摆着一张小桌,点着蜡烛,放着果品糕点,桌上还散乱地放着几个酒杯。她歪倒在桌边,看似喝了不少,贴身宫女正想搀扶她进殿。 她竟是在祭拜子韧啊。 他屏退了宫女,亲自搀扶着她进了寝宫。 将她放上软软的床铺,她突然醉眼朦胧的喊了一声:“子韧,是你回来了吗?我好想你啊,为什么不来找我?”说着,伸手抱住他的腰。 他愣住了,这样的亲密举动也只有在她醉得神志不清的时候才会有吧,而她是如此厌恶着他,如果她此刻是清醒的,她赶他都来不及,不用说主动投怀送抱了。 他想推开她,他不愿意乘人之危。但是她抱得死紧,不肯松手。嘴里喃喃地喊着子韧的名字,让他不要离开。她身上诱人的香气刺激着他的五官,让他蛰伏了很久的欲望一下子被挑了起来。 而她香馥的嘴唇吻住他时,他的理智终于崩溃了,猛地翻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也许,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拥有她的机会了。任她醒来打骂他也好,说他卑鄙也好,他渴望了太久,也等待了太久,就算让他现在只是当个替身也罢,他,不想错过了。 他反守为攻,重重地吻上了他思念已久的娇唇,大手探入底下那一片柔软…… 次日她醒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她尖叫着让他滚。哭得泪雨滂沱,骂他无耻,居然趁她酒醉强要了她,甚至拔出头上的发簪欲自尽。她哭吼着说道,她已经对不起子韧,没能嫁给他,现在连身子都没能为他守住,她有罪。 他阻止了她自尽,为怕她轻生,他无计可施之下只能粗声威胁道,如果她敢自尽,他不会放过她的父兄。 看着她面如死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他的心比她更痛。 他落荒而逃,并一连数日都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不想,这一次意外,居然又带来了一个更大的意外,她怀孕了。 他惊喜交加,在太医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差点乐疯了。然而冷静下来后,他想,她那么痛恨他,会愿意替他生下这个孩子吗? 他本想又用她的家人做幌子,让她生下这个孩子,结果她冰冷地看着他道,“稚子无辜。臣妾虽然痛恨皇上,但这个也是臣妾的孩子,既然他选择了投生于臣妾腹中,臣妾便不会剥夺他出生的权利。如此,皇上防备臣妾的那些招数应该也用不到了吧!” 她愿意松口生下孩子,让他松了口气。 他知道,她是一个善良美好的女子,她恨他,但她不会迁怒无辜。 紧张地等待了十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他虽然有点遗憾为什么不是个皇子,他可以把他当成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可是看到白净可爱的女儿时,他喜欢得不得了,当即给女儿取名靖宁。 看她带着强烈的母性光辉照料着女儿,他想,这个孩子来得真及时啊,这下他们的关系该缓和一点吧? 举国欢庆大公主的出生,毕竟这是皇帝的头一个子嗣。虽然不是皇子,但是先开花后结果也好啊。在行宫休养的太上皇夫妇都赶回来看了小孙女,临走暗示他再接再厉,赶紧再添个皇子。 与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女儿虽然出生了,她仍然很排斥他。他用尽各种借口去她宫殿里看望孩子,其实更主要是看她;她大概也不想跟他在孩子面前闹得不愉快,也由着他宠爱女儿。毕竟,一个受宠的公主,日子总比不受宠的公主好过,不是吗? 但她不会原谅他。他来,她不会阻止,但是休想让她对他逢迎讨好,伏低做小。 于是两人每每相对无言,无话可说。她看她的书,她给孩子做小衣裳,她自顾自地喝茶,就是不正眼看他,也不主动和他说一个字。他无奈,每次都是悻悻地离去,却舍不得责备她。 他想,他也许是史上最憋屈的皇帝了。但是没办法,谁让他喜欢她呢? 大公主三岁时,年迈的太上皇去世了,接着太后也离去。接连的国丧,让他封住了大臣又一次提议选秀的口。 宫中也只有大公主这一名皇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其他妃嫔虽然嫉妒,但是从不敢招惹莲妃母女,敢动皇上的心头宝,那不是找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成全 下 从他初识她起,距今已有十年了。 十年内,他没有遣散后宫,却也没有多添加一名妃嫔。他不曾跟她解释过,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没有其他皇嗣的出生并不是那些妃嫔的问题,而是他,一直不愿碰她们。 此刻,面对依旧对他冷嘲热讽的她,他突然觉得说不出的累。 刚刚他们又一次大吵,他真的不知道,他还能做到何等地步?就算是犯人,坐牢也有个期限好吗?她给他的期限呢?是不是终身制的? 十年了,都捂不热她的心,就算是冰块做的,也会融化一些吧?而她依然铁石心肠,面对他的屈膝讨好,他的关怀,他的补偿,她不是无动于衷,就是用尖锐刻薄的语气回驳。她不知道,他也是人,他也会疼。她在用尖刻的语言伤害他的同时,他也是鲜血淋漓啊。 当年,他的私心害得她心爱的人一去不复返,但他真的不想这样的,他也忏悔,痛恨过自己的过错,可是斯人已逝,他只有努力弥补。她为什么就不能设身处地地为他想一下,失去兄弟,他的痛苦并不亚于她。 她只记得她的痛,却没意识到他的悲伤。 怎么办呢,他真的觉得有点累了。这样小心翼翼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年,几千个日夜,他所有的努力,都得不到她的一句回应。 也许,他们是真的无缘。 他绑住了她的身,却永远无法绑住她的心。不管她在哪里,不管她是否已经跟他有了孩子,她自始至终,只属于那个人。 他不想伤害她,可是,他悲哀地发现,似乎不管他怎么做,她都不可能原谅他。 那么,如果他放她自由……她离他远远的,这辈子不用再看到他了,是不是,她会因此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曾经在一次争吵中,她提出过离开。她说,如果永远不用看到他的脸,她会忘掉过去,去过好自己的日子。结果他毫不犹豫地反驳道,这辈子,朕都不可能放你离开。 可是现在,他突然有了这个意识。在他身边,她是如此不快乐,时刻都记着他是如何令她失去所爱的,那么,也许离开了他,她真的会得到解脱。 他第一次,有了放手的念头。 而令他下定决心的,则是随后发生的那件事。 夏子韧去世后,他的二弟继承了世子之位。而他的长姐,以前就是余清菡的闺中密友,得到她的许可多次出入皇宫,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 话说外甥多似舅,她的大儿子阿宝,外貌奇异地与夏子韧有七八分相像。因此整个国公府的人都非常疼爱他;每每见到他,余清菡也会失神,似乎透过他的脸,可以见到那个人一般。于是她也格外喜欢他,惹得自己女儿都会吃醋。 这天,阿宝又来了清芙阁,缠着余清菡亲自做水晶糕给他吃。 余清菡总是不忍心拒绝他,乐呵呵带他去了清芙阁里的小厨房,靖宁也好奇地跟着去了。几人在小厨房里忙得开心,调皮的阿宝一个不慎,打翻了一盆热水,离他很近的余清菡急忙抱开了他,一瞬间却忘了自己女儿也在旁边,滚烫的热水顿时浇上了靖宁娇嫩的手臂。 听到女儿受伤的消息,他马上丢下手头的公务赶来。 女儿正伸着胳膊让太医上药,看到最疼爱自己的父皇来了,小丫头抽抽噎噎地伸手要他抱。 孩子白嫩的手臂上起了好几个水泡,红肿不堪,他看了心疼不已。 “公主是怎么会受伤的!”他愤怒地踢翻了一旁的矮桌,“李福,清芙阁所有奴才护主不力,每人杖五十!立即执行!” “张太医,要用最好的药,务必不能让公主的手臂落下疤痕!否则,朕唯你是问!” 一片皇上饶命声中,余清菡红着眼睛给他下跪,“皇上,是臣妾保护公主不力,跟其他人无关。” “莲妃,你掺合什么?今天朕就要治治这些刁奴,究竟是怎么照顾主子的,居然让公主受伤!” “不……是我,是我没有看好宁儿……” 他不看她,也不理会受刑的奴才们鬼哭狼嚎,待太医给宁儿包扎完毕,他抱着女儿去了她的寝殿。 宁儿哭得嗓子都哑了,他只好低声安慰:“父皇在这里,宁儿不怕啊。告诉父皇,怎么会受伤的呢,父皇给宁儿出气。” “父皇……”宁儿抱着他的手臂,痛楚让她的小额头上满是冷汗,他一边给她用帕子轻轻地擦,一边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说完,如遭雷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宁儿居然是因为她的忽视才受伤的!出事时,她抢先救了别人的儿子,却忽视了自己的女儿,害她受了如此的伤!朕的金枝玉叶,她的亲生骨肉,居然比不上别人的孩子。 她那么紧张阿宝,是不是因为阿宝是那个人的外甥,他身上有着那个人的影子?于是跟他扯上关系的她都护着,其他人包括她的亲生女儿,都得靠边站?! 他看向一旁一脸害怕的阿宝,就是这个孩子,害得自己女儿受伤。但是看到他战战兢兢的模样,他也提不起惩罚他的兴趣,只淡声下令,让他母亲带他离开,以后永远不准进宫。 夏子韧的长姐心惊胆战地带着儿子离开。她也被吓到了,儿子居然闯祸连累了公主。她一阵后怕,若不是莲妃在,可能她跟儿子两人今天都别想完好无损的出宫了。 皇帝从来不舍得骂莲妃,也不舍得对她横眉冷对。可是这一次,莲妃在别人的孩子与自己女儿间做出选择时,他是真的冷心了。人在危险来临时做出的本能动作,才真实地反映了一个人的内心。而今天发生的一切恰恰说明,夏子韧,他在莲妃内心永驻长存,无论任何人与事,永远都只能排在后面。 一个死了十年的人,永远是莲妃心头的第一。 他可以忍受她对他的漠视和怨忿,但是他无法忍受他心爱的女儿也受到同样的待遇。 他的女儿,生来就是千娇万宠的宝贝,她不需要这样不将她放在心上的母妃! 于是,他第一次用冰冷的眼光看她,一字一句道:“莲妃,朕后悔了。朕答应你的要求,尽快为你安排,朕会对外宣布你去世,送你出宫,今后你是为夏子韧继续守贞也罢,再嫁他人也罢,朕都随你意。但是宁儿不能离开,她是公主,是朕的女儿。既然你这个母妃选择了别人,舍弃了她,那么,她的将来也与你无关了。朕让你心不甘情不愿地过了十年,朕也累了。到此为止吧。” 说完,他转身,不再看她一眼,大步离去。 她颓然坐倒,意识到,他不是在赌气,他语气里的决绝是她认识他以来从未有过的。这一瞬间,她的心慌了,她有点六神无主。他说让她出宫,他答应放她自由,这不是她之前一直要求的吗?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为什么这一刻,她心里堵得很,甚至不太愿意接受他的安排? 还有宁儿,她的女儿,她怎么舍得丢下她?他分明是误解了她,她当时不是故意的啊,她怎么可能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 她反应过来,匆匆跑去她一次都没去过的养心殿,没走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李福出来,叹息地告诉她,皇上吩咐过,不见莲妃。不用再来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见她了。 李福亲自把她送回了清芙阁,并奉旨请她休养,没事不用出来了,皇上会作安排。 她知道,这是要禁足了,而他,不是在说笑。 她用尽一切方法想再见到他,甚至写了一封信给他,告诉他,她会安分守己地留下来,让他不要将女儿夺走。信送了出去,如石沉大海。她的满怀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成了绝望。 她不知道,那封信送到皇帝案桌上,皇帝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有打开,而是在一旁的香炉上点燃了,看着它化为灰烬。 皇帝已经下了某个决心,而他也不允许自己动摇下去。 十日后,李福又亲自上门了。 一辆马车,几个侍卫,面生的侍女,替她准备好的所有随身物品。 “皇上已经下令,请莲妃娘娘……不,是余小姐今天离宫。” “为什么?皇上没有收到我的信吗?为什么,连一个让我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他居然如此狠心……”她嗫嚅着,十日的折磨与煎熬让她如玫瑰一样娇嫩的脸颊也失去了光彩,特别是见不到心爱女儿的悲伤,她已经不是那个总是一身清冷,气质如荷的宫妃了。 她对他狠了十年,而他对她狠了十日。原来,被冷落,在煎熬中等待的滋味是如此的难受…… “余小姐,皇上让老奴转达,他不会来见你了。如此也可不用牵挂。余小姐请走吧,出了南门,会有人接应您。对外宣称您是因病去世的,故您也不可再回余府了。皇上派人护送您出京,接下来您想去何处都是您的自由。但只有一点,不可回余府,也不可再找故人。出宫后,请改名换姓,找个陌生的无人认识您的地方生活。 另外,皇上让老奴转达给您的最后一句是: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 马车缓缓出了皇城,她掀开帘子一角,沉默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巍峨宫殿,不言不语。对面两个陌生的丫鬟也沉默地看着自己,这是他最后的仁慈,她手无缚鸡之力,所以连侍女都替她准备好了吧。 呵呵,她苦笑着扯了一下嘴角。 岁月匆匆,光阴荏苒,转眼便又过了十年。 鄞州。 此地最靠近京城,最近几天,到处都热闹异常。吾皇方公告天下,年方十六的大公主即将出阁,下嫁兵部尚书之子,婚期安排在六月。这是继三年前皇长子被册封为太子之后,皇家的第二件大事。 传闻,璟文帝对大公主非常宠爱,因为大公主的生母莲妃早逝,后被追封为皇贵妃,入皇陵;而皇帝没有把大公主交给任何一个妃嫔抚养,而是亲自照料。据说大公主年幼时都能在皇帝的养心殿过夜,可见皇帝对这个女儿是如何的宠爱; 又传言,大公主的生母莲妃当年极其得宠,几名自东宫起就陪伴皇帝的妃嫔仍然记得,当年的莲妃是如何美颜如玉,气若幽兰,让皇帝对她痴迷多年,后宫虚设;在莲妃得宠期间,后宫甚至没有第二名皇嗣出生。十年前,莲妃不幸去世,皇帝悲伤得三年不选秀,直到几年前迎娶了太傅嫡长女为皇后,又甄选了几名世家女进宫为妃,皇帝的后宫终于显得不那么冷清了。 五年前,皇后生下大皇子,后被封为太子;随之,宫中又出生了三位皇子,两位公主。目前皇上年届四十,终于有了四子三女。虽然子嗣上仍然不够旺,但比起皇上刚刚登基那十年间,只有一位公主来说,情况可好上太多了。 不过,据说在这些龙子龙女中,大公主的受宠程度,是连今年五岁的太子都比不上的呢。 遥想当年,若是莲妃还活着,后宫情势又会怎样呢? 只可惜,世事没有如果啊。 …… 六月中旬,大公主出阁,十里红妆。 果然是传闻中最得帝心的公主,婚礼铺张奢华得令人惊叹。 皇家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过街,街边百姓山呼万岁,人山人海。帝京到处一片灯红酒绿,喜气洋洋。 一名身着朴素衣裳的妇人打扮女子,跻身在激动欢呼的人群中。似被岁月遗忘了的芙蓉玉面上,如新月般的眼睛里含着泪花,远远地注视着公主的车驾缓缓经过。虽然有厚厚的帘子遮挡着,根本看不清楚;但是她知道,里面坐着的,就是自己的女儿,她的宁儿啊。 十年了,她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女儿的车驾从面前经过。 对不起,宁儿,母妃的自私害得你从小便没了亲娘;只愿,今后你的夫君能疼你,爱护你,一生一世。 还有,坐在遥远皇城里的那个人…… 当年出了京城,她一路南下,在一个江南小城定居了下来。用盘缠买了一个宅院,又盘了两间丝绸和脂粉铺子做点生意。他为她想的很周到,除了贴身伺候的丫鬟,还有几名侍从包括管家,替她准备的银两更是让她这辈子都不用愁吃穿了。她把铺子交给管家打理,因为日子空寂又不想虚度时光,于是在家中开了个小学堂,教授几名附近的孩童启蒙。慢慢的,邻近的孩子和家长们都亲切地称她为景夫子。 因为她说,先夫姓景,所以她是景夫人。她不说,他们都以为她已丧夫,是个可怜的寡妇,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 她也没有再嫁,虽然有仰慕她的男子不介意她孀居的身份,上门求娶,她都拒绝了。因为她无法忘却,也不可能再愿意嫁给除了子韧和皇帝以外的男人了。 而直到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不恨皇帝了。而是什么时候对他动心的?也许,是尚在东宫时,他来她的宫殿,她弹琴,他在一旁喝茶时;也许,是他登基后,她有几次发现他悄悄踱到殿门外,又不许宫女请安,默默偷看她的一举一动,却不敢出声打扰时;也许,是在酒醉后阴差阳错有了宁儿那一次,她醒来虽然恨不得杀了他泄愤,却还是忍了,只让他滚;也许,是更早,她还不知道的时候。 年少时,她与子韧青梅竹马,那份情谊即使在他离世后,也支持着她走过了多年; 出嫁后,她与皇帝没有琴瑟和鸣,更没有心意相通,在皇帝一心一意爱着她时,她紧闭了心门,拒绝他的进一步靠近;可同时她也知道,皇帝对她这般好,可能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如此待她的男人了。 刚到江南时她也想过,他是不是会来找她,接她回宫,届时她该答应还是拒绝呢?而这个想法,却在听说他娶了新后时,彻底幻灭。她知道,他放下了,所以他不可能再来找她了。 曾经近在咫尺的幸福,她亲手放弃了,也没有了回头路。 恨吗?悔吗?怨吗?当然有,可惜覆水已难收。 如今,知道他过得如意,万里江山,盛世天下,如此便好。 笑笑,她转身离去;身后,一地红屑,满目飞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分岔 一 深紫檀木案桌上,青花香炉内的安神香已燃到一半,袅袅青烟散发的淡淡味道令头痛似乎缓解了许多。这包二哥特地从南洋商人那里购回送她的宁心安神香,静心效果的确不错,自那以后多少个失眠的夜晚,让她已养成依靠它入睡的习惯。 绯色湘妃竹门帘被轻轻打起来。 “怎么,王爷今夜又去了水月轩么?”见是贴身侍女紫苑,她淡淡问道。 紫苑瞧了一眼自家王妃的脸色,看不出任何喜怒,遂低声答复:“王爷回了府就过去了。那位,今天下午就开始嚷着肚子不舒服,胎气不稳,请了郎中来……” “呵呵,又是胎气不稳?就不怕同样的招数用多了反而适得其反么?”她讽刺地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自嘲,“也罢,洛王爷怜香惜玉,家有贤妻美妾谁人不知?水月轩那个母以子贵,更是有恃无恐了罢。王爷怕本妃动那个女人,熟知不过一个小官的女儿罢了,本妃还不屑出手。” 身着月华白长裙的女子面色苍白,上了胭脂都掩盖不住憔悴,金色丝线勾勒着玉兰飞蝶的袖口下,一双纤长的素手已骨节泛白。 “王妃……”紫苑担心地唤了一声,“娘娘的地位又岂是那唐侧妃能动摇的?王爷……只是一时迷恋罢了……” “一时迷恋?哈哈!”洛王妃曲梦瑶站起身,缓缓向内室踱去,“紫苑,你不用安慰本妃了。王爷的心思,这府中何人不知呢?本妃现在,也不过是徒有王妃虚名罢了。” 顿住,往长桌的方向指了一下:“那些东西,都撤走吧。” “王妃,这些可都是您亲手做的,今日……是娘娘的生辰啊。要不,奴婢去水月轩请一下王爷?” “罢了。他们两人想必正你侬我侬,你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呢。东西都倒了吧,伺候本妃就寝。” 紫苑无言,低眉顺眼地上前,伺候曲梦瑶梳洗。 王爷与王妃,曾经是多么恩爱的一对啊,没想到却变成如今这个样儿,这都是水月轩那位惹的。她们身为侍女虽不敢妄议主子,但私底下还是会为王妃鸣不平。 好比今日,本是王妃入门以来的第二个生辰。犹记得去年此时,王爷很早便准备了生辰礼物哄王妃开心,而今年却犹似根本不记得这日子。 俩主子的关系僵硬成这样,王爷都有好些日子没来了,下了朝便直奔水月轩。如今唐侧妃身怀有孕,王爷更是每日都宿在那儿。 今日是王妃的生辰,她看得出王妃一早便开始有了一丝期待,甚至亲手准备了几道小菜;本以为好歹王爷会过来一下吧,没想到王爷甚至都未曾派人过来问候一声。 唉……紫苑幽幽叹息,这位王爷,还真是心狠啊。 也难怪王妃冷了心,不再主动找他了。 近几年皇上龙体有恙,却迟迟不立储君。 当年的元后虽不受宠,但母家是本朝的清流砥柱,桃李满天下;先帝正是看中元后出身书香门第,娘家无兵权,不怕外戚威胁,才为皇上赐了婚。可惜元后早逝,只留下一名嫡出公主; 虽然德妃生下了大皇子,但大皇子才智平庸,人又木讷,皇上并不怎么待见这个大儿子; 而二皇子一出生,因为他的母妃贵妃与皇上青梅竹马,故皇上对二皇子的喜爱明显高出大皇子许多,朝中有不少势力已暗中下注,赌二皇子会成为储君; 至于三皇子的母妃则是礼部尚书之女,加上三皇子从小就聪明伶俐,除二皇子外最得帝心; 洛王,他的母妃沁昭仪只是皇上南巡途中结识的女子,父亲是当地知府。虽然娘家不显,但是沁昭仪容貌绝色,据闻当年皇上一见沁昭仪便感叹“佳人倾城,遗世独立”,不顾一切地纳进了后宫。 不过奇怪的是,饶是沁昭仪如此美貌,有宠冠后宫的本钱,进宫后却一直很低调。特别是生下洛王后,皇上也只是偶尔去她宫里,对洛王这个儿子也一直是淡淡的。大概见多了各色美人的皇上,得到手后便不再珍惜了吧。 洛王的长相完全继承了沁昭仪的容貌,却性子冷淡,不爱言语,也只有面对自己母妃时才会带上一丝柔和。他刚出生时因为男生女相,又是绝色容颜,皇上对这个漂亮的小皇子还是爱不释手了一阵,去沁昭仪宫中也比较多,但沁昭仪性子不讨喜,又不擅于争宠;洛王也是越长越冷,渐渐地这对母子就被皇上冷落了。 当初曲梦瑶只是听说过,洛王身为男子却有天人之姿,连女子都羞于与他比美,却从未见过他的真容。直到两年前,随父亲参加宫中宴会,才得以见识传闻中那位美得不似凡人的皇子。 直到多年后,她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情景,清晰得仿如昨日。 “月下银钩,洒落无数清辉。他一身皇子装束,身姿修长,仿佛月神下凡,踏着银色缓缓走来。眉如墨画,目若星尘,玉瓷般的肌肤上隐有光泽流动。虽面无表情,满身清冷,但向皇上行礼过后,瞥见席中他的母妃时,紧抿的薄唇勾出一抹柔和的弧度。那一瞬间,似有百花绽放,勾人魂魄,美到极致。” 曲梦瑶后得知,自己居然被赐婚为洛王妃,激动得一夜未眠。却又担心洛王太美,自己的姿色虽然在女子中也算上乘,但经不住有一个如此美的夫君啊。 直到大婚当夜,大红龙凤呈祥盖头被挑起,那绝色男子目含星光,对她柔声唤道:“娘子”,她的心好似饮了琼浆玉液一般。 如此美丽的夫君居然是她的。自古男子爱美色,女子也不逞多让,男色惑人,一点也没错。 皇上除了给洛王赐婚正妃外,没有再添任何侧妃侍妾,这让她松了口气,因为她不想与人分享夫君。 第一次见到她的婆婆沁昭仪,果如传言的那般惊艳,虽上了年纪却仍是个中年美妇。只是,性格单板不苟言笑,好在也没有刁难她,更没有干涉儿子的事。 于是婚后的生活让她有了更多期待。因为夫君不光长得美,还非常温柔体贴,更难得的是清心寡欲,不重女色,府里除了她这个正妃,没有通房妾室。 这对于一个皇子来说,简直是奇迹。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下去,因洛王担任的差不多是闲职,每日很早就回府陪伴她。闲暇时,他百~万\小!说作画,她便在一旁为他磨墨;或者他煮茶品茗,她就在一边弹筝浅唱;休沐日时,他也会陪她上街,或郊外踏青。 最如胶似漆的时候,她还故意打趣他:“王爷为何没有侧妃妾室?” “女人太多麻烦。本王只王妃一人,可好?”他灿若琉璃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似乎不是在说笑,是真有不纳妾的意思。 “那王爷可要记得今日对妾身所言……” 意外之喜。 这样的姻缘真是上天开恩了吧,也不知她前世烧了多少高香才得来。 他这样承诺,她也就信了。并暗自决定,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 朝中二、三皇子党私下里蠢蠢欲动,竞争逐渐激烈,后宫传来了噩耗。 沁昭仪突发急病去世。皇上追封她为贵妃,葬入妃陵。 曲梦瑶第一次见到洛王如此惊慌失措,悲痛万分的模样。 办完丧事,已几夜不眠,他满脸疲倦,紧抱住陪在他身边的曲梦瑶,声音满是低哑和绝望:“梦瑶,我只有你了。” 她拍拍他的背:“王爷,妾身会一直陪着你。” 因着沁昭仪的去世,一直对洛王漠不关心的皇帝,突然间开始关注起自己这个素来低调的四皇子。而洛王也变得忙碌了多少,愈来越晚回府陪她。 接到北地发生饥荒,引起灾民暴/乱的急报,皇帝出人意料地派洛王去北地赈灾,洛王欣然领旨。 出发前夜的极尽温存之后,她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依依不舍。 “王爷,外出一切小心。妾身会在府中祈祷你早日平安归来。” “恩,梦瑶,我不在的时候,你若是感到孤单,可让岳母过府陪伴你。” 他走后,她开始期待他的归日;接到他报平安的书信时,是她最快乐的日子。 母亲来探望她,悄悄问道她为何成婚一年了还没有身孕。 “王爷待娘娘好吗?” “王爷待女儿很好,母亲请放心。”她赧然道,“且王爷说,子嗣的事情顺其自然便好,让女儿不用过于忧虑。” “那就好,臣妇也放心了。” 一别三月,她终于接到他已完成赈灾任务,不久后便会归来的消息。 她等得几乎望眼欲穿,心心念念的夫君终于踏上归途了。 接到他的马车已到王府门口的通传,她激动得连披风都来不及披上,便狂奔向门口。 紫苑拿着她的披风追在身后:“娘娘,外面风寒,您这几天有点咳嗽,当心冻着了!” “王爷!您终于回来了!” 门口果然是她日思夜想的身影,顾不得周围许多侍卫与小厮侍女在场,便上前去挽他的手臂。她是很想扑进他怀里的,奈何那么多人杵着,还是要注意王妃的形象。 “梦瑶,本王回来了。辛苦你了。”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她眼底含笑,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就又说道:“本王……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谁? 她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身后的马车。 门帘卷起,一只洁白纤手伸了出来,女子娇滴滴的声音道: “王爷……” 她僵立当场。 在她的怔愣中,他转身走到马车边,亲自搀扶出了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 那女子抬起头,看向她。 一袭白色繁花百水裙,腰若细柳,乌发雪肤;远山黛眉下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角微微上挑;樱唇不点而朱,好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娇弱美人站在洛王身边,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她是……”女人对于威胁的感知力往往是惊人的,曲梦瑶也不例外。她脸色泛白,心跳如鼓,紧咬下唇看向她的夫君。 “梦瑶,这位是唐翩跹,是本王准备纳的……侧妃。” 他的薄唇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什么,她怎么就没听明白呢? 他说,那是他的侧妃?! 哈哈,他的侧妃!好一个侧妃!! “本王只要王妃一人,可好?” 那日的承诺言犹在耳,不到一年,他却带回一名侧妃,亲手打破了他的誓言? 她早该想到的,皇家人,又怎会不薄幸。皇帝有三宫六院,他身为皇帝的儿子,又怎甘心终身只守着一个女人? 是她傻,是她蠢啊,不该轻信新婚燕尔时他的那些甜言蜜语。也许当时他边哄着她,边却在内心嘲笑她的蠢吧,居然如此好骗,他随口一说,她就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分岔 二 她强忍着没有当场便与他撕破脸,回了寝殿。脚步虚浮,几乎倒下。 冰冷长桌上,精心准备的菜肴早已凉掉,一旁的茶几上还放着一条她亲手缝制的金龙含珠腰带。她绣了很久,从他离开的那天起就开始准备,每天绣一点,直到他归来前几天才完成。 九月中旬是他的生辰,又适逢中秋佳节,本想作为他的生辰礼物送予他的;没想到礼物还没送出去,他却先送了她一份大礼! “他呢?” 紫苑知道她说的是王爷,嗫嚅着回答:“王爷……领人去了西苑。” 西苑?水月轩吗?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地要安置人了? 她脸色惨白,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守在门口的侍女请安声传入她耳里。 是他来了。 “紫苑,你先下去吧。” 紫苑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低头告退。 那个修长的背影走了进来。 数月的艰苦赈灾生活没有改变他多少,除了有些风尘仆仆以外,他的外袍一尘不染,仍然是风光霁月。 不同的是,他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也没有了往日面对她时的温润,薄唇紧抿着。 “王爷是来吩咐妾身的吗?” “梦瑶……”他走近一步,抬手欲触碰她,却被她躲了过去。 她闭了闭眼,酸涩道:“王爷舟车劳顿,赈灾多有辛苦,还是早些梳洗就寝吧。至于您带回的那位唐姑娘,自古男子三妻四妾为常理,妾身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无法容人的,故妾身不会去为难她,对此王爷大可放心。” 不,这根本不是她想说的啊。她想做的是揪住他的衣服,狠狠地质问他: 为什么要纳妾?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却又亲手将我打入地狱? --本王,只要王妃一人,可好?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是的,她爱洛王,爱自己的夫君。虽然刚嫁给他时,只是为他的绝美外表所迷恋,但慢慢地,这种迷恋已转化为了爱。 虽然知道男儿薄情,皇家人尤甚。如她父母那般恩爱有加、唯一人相伴的夫妻,这世道间找不出几对。故出阁之前,她也想过今后若是夫君有别的女人,她会怎样做?如果不爱,她便睁只眼闭只眼,由得他去;自己只要占住正妻之位,再生下嫡子,做个大方的贤妻便可。 可如今深爱,情况便不同了,因为她在意她的夫君,所以无法忍受原本属于自己的爱,会被分割给另一个女人。 只要一想到那女子躺在他的怀中,他们温情脉脉地四目相对;他挥笔作画,而一旁添香的人不是她;他们琴瑟和鸣,如同一对神仙眷侣;甚至红绡帐中,与他共赴巫山云/雨的人,换成了另一个女子,她就疯狂嫉妒,痛得噬心寒骨。光是想象,她都无法容忍别的女子待在他的身边啊! “梦瑶……”他迟疑了一下,又开口,“无论你是否能接受,我都必须给你一个交代。翩翩……她是我在北地结识的地方官之女,我很喜欢她。你放心,无论是不是多了一个她,你都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室,府里的一切仍由你做主。她只是侧妃,越不过你去。我已安排她在水月轩住下,稍后便会进宫跟父皇禀明。接下来的侧妃进门事宜,就有劳梦瑶你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的反应,大步匆匆离去。 她坐倒在梨花木椅上,心如刀绞。 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妻子么? 翩翩,多么美丽的名字啊……他如此亲昵地唤着她,他们已经两情相悦到这个地步了么? 他还真是狠心,让她主持他跟那个女人的侧妃礼,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女人登堂入室跟她分享他。 但这又能如何?她已经嫁给他了,难道还想舍了这洛王妃的身份不成?先不说皇家媳的身份非同一般,根本由不得她任性;不似普通民众,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还有和离这条路;光想到要永远离开他,她就难以忍受了。 她六神无主,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才好。 …… 很快,洛王赈灾归来,带回一名女子欲迎为侧妃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 众人惊讶的同时,有人悄悄同情起了洛王妃,成婚才一年多,嫡子还未出世,夫君就准备迎娶侧妃;更多的人是不以为然,洛王身为皇子,平民男子三妻四妾都再合理不过,洛王堂堂一个王爷,娶个侧妃怎么啦? 甚至还有臣子暗自盘算着洛王剩下的侧妃与庶妃,侍妾若干名额,动了送人进去的心思。 毕竟,皇帝最近越来越关注洛王了,让某些人也蠢蠢欲动起来。 至于皇帝,当然不会介意儿子多了名侧妃,大笔一挥,准了。 于是,侧妃进门事宜也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短短数日,原本明艳动人的洛王妃似乎憔悴了许多,却又不得不强撑着准备。侧妃总是妾室,不能着大红衣装,也没有娶正妃时的繁琐礼仪,几日下来还是把曲梦瑶折磨得心力交瘁。 她觉得自己仿佛分/身成了两人,一人冷眼旁观,另一人强作欢笑。 娘家人递了帖子求见,她拒绝了,并回信告知父母双亲,她无事,让他们不用担心。而父母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女儿过门后还未生下嫡子,王爷便急着纳妾。但他们也只是私底下愤怒,却无法指责皇家。就像当初皇帝赐了婚,但疼爱女儿的父母其实并不愿意她嫁入皇室,怕她受到委屈。无奈君臣有别,即使不愿又如何? 在她的百般不甘中,那一天还是到来了。 洛王与唐翩跹如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身着喜袍开始行礼。 唐翩跹满脸娇羞,洛王则是露出淡淡笑意,温柔地凝视着唐翩跹,似乎眼里只有她一人。他对她的这份温柔,连娶曲梦瑶的时候都好似没有过。 曲梦瑶想,自己与洛王婚前并不相识,而是经由皇帝赐婚才成为夫妻。他当时心里怎么想,是否愿意娶自己,无从得知。只因为是父皇命他娶,他便娶了;而现在,唐翩跹是他主动求娶的女子,待她自然不同吧。 唐翩跹迈着小步缓缓向前,口中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姐姐,向她敬茶。 曲梦瑶虽面上笑着,内心却在滴血,强撑住不让手腕颤抖,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勉强自己说道:“以后就有劳唐侧妃一同伺候王爷了。” 唐翩跹垂下头,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一切恍如置身梦中,看着心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执手相对,虽然仪式并不隆重,也没有宴请多少宾客,但他们脸上的幸福笑容是真心实意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外人,而洛王与唐翩跹,才是一对。 终于撑到仪式结束,当侍女告知她,王爷已在水月轩安置时,她挥手让她们退下,只让她一人独处。贴身侍女虽然有些担忧,却不得不听从主子的命令,轻轻关门退出。 她扑在那张冰冷的大床上,埋首枕间,双手紧紧拽住身下绣着富贵牡丹的床单,任悲凉的情绪从心底缓慢扩散开来,窒息如浓雾一样沉重,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本以为自己能做到无动于衷,接受他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可是当今夜大红的灯笼,喜庆的音乐,新人脸上的笑容,映衬着她悲鸣不止的内心时,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做不到。 但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终是谁使弦断,花落肩头,恍惚迷离。 世人都道,洛王天人之姿,惊世之貌。而此等男子,却对他府中唐侧妃情有独钟。原先的洛王正妃,在侧妃进门前还能得到几分宠爱;但自从洛王对唐侧妃一见钟情,不顾她小官之女的身份最多只能做个侍妾,却偏以侧妃之礼迎进门后,更是独宠她一人,洛王妃早已成为摆设了。 可怜,可叹,可悲哪! 但是,不会有人非议洛王。婚礼上见过唐侧妃的人都觉得,论容貌,洛王妃端庄大气,却不如唐侧妃娇美可人;王妃不苟言笑,不及侧妃娇声软语;男人显然更偏爱后者。虽洛王美得不似凡人,但他终究也只是个凡间男子啊。 据说,唐侧妃最爱樱花,洛王便不惜大兴土木,为她特意在院中栽满樱树;唐侧妃闺名翩跹,她热爱跳舞,舞姿同样动人,洛王便常常为她亲自伴奏…… 皇帝显然不在意自家儿子是否宠爱那名新纳的侧妃,他得到的消息是,洛王几乎一直歇在唐侧妃的水月轩,而已经很久没去曲梦瑶房中了。 皇帝皱皱眉,也未多说什么,儿子再怎么宠爱侧室,只要正妃的地位不动摇就行。 不过,最近四儿子的差事办得不错,尤其是北地赈灾一事,出乎他意料的顺利,让皇帝满意之余,又吩咐给了洛王一些新的差事。 朝中风向悄然改变着。 大皇子外家势微,几乎没有继位希望;二、三皇子势力暗中较真;四皇子也意外上位,得到了皇帝的关注。 这些,跟曲梦瑶的生活并无多大关联。自唐蹁跹入府以来,他就未曾来过她的房中歇息,连每月按理应该歇在正妃房中的日子,他也不曾出现。 两人,已然形同陌路。 就在她以为,洛王会一直这么跟她冷战下去时,他却出人意外地来到她房中。 屏退了贴身侍女,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她对他有怨有悔,却也不可能将他赶出去,只是坐在那里,兀自关注手中的书卷,却看不进一个字。 “梦瑶……”他开口了,走近一步,面对她的冷淡,似乎也不在意,用往常一般亲昵的口吻唤着她的名字。 她皱皱眉,终于正眼看他:“这么晚了,王爷来妾身这里有何贵干?” “一定要这么说话吗?”他无奈道,“你是我的正妃,我来你这儿也是天经地义。” 她不再说话,直接起身走入内室。 他跟了上去。 赶上她的脚步,手上一个用力,将她拉入自己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分岔 三 好久没有被他拥入怀里,她瞬间恍了神。正要轻轻挣扎,他却拥得更紧,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一手揽住纤腰,一手轻轻在她背后摩挲,“梦瑶……”他沙哑地开口,“我……很想你。” 这算什么?那厢拥着唐蹁跹软玉温香,好不快活,这厢却又对她说,他很想她?? “放开我!”她撑住他的胸膛,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身上沾染过别的女人的味道,这副怀抱已非独属于她所有;他又用抱过别的女人的手再来抱自己,这会让她觉得反胃。 正勉力挣扎中,下巴被抬起,灼热的吻不由分说堵住了她的樱唇,封住了她欲出口的反感之言;天旋地转中,身体被压倒在榻上,男人沉重的身体随之覆下,滚烫的气息从唇边移开,落在她的额头,耳畔,又逐渐下移,染上白嫩的颈侧。 他嘴上动作未停,一手禁锢住她的手臂,一手往下探索。 他怎地如此猴急?她眩晕之间,已被他攻城略池。却在意乱情迷时,忽然意识到,他也曾这般对待过唐蹁跹……顿时胃里一阵翻腾,止不住的作呕感翻涌而上。 她使力推开他,撑住榻沿,干呕了一阵,却什么都没呕出来。 “你怎么了?”他慌了,想要上前,她却止住了他,抬起泛白的脸庞,无力道:“王爷,妾身身体不适,扰了王爷兴致。还请王爷自便。” “你……”他看着她眼底明显的厌恶,瞬间懂了,“我的触碰就如此令你难受?你……”他气得翻身下榻,袖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深扣掌心,扔下一句“王妃好好休息”,便拂袖而去。 看着他无情离去的背影,她苍凉一笑。 他又怎会明白,她也努力试着面对现实,接受唐蹁跹的存在,这是最理智的做法。但是她的感情上不允许自己主动邀宠,去跟唐蹁跹争夺男人,她委实做不到。 其实,曲梦瑶是个感情洁癖很重的人,又或从小耳濡目染父母彼此的唯一,她对感情的要求并不符合世俗现状。而世人对男子向来颇为宽容,又对女子诸多苛刻。 她伤心,愤怒,又如何能改变现状? 那日他虽然愤怒离去,却还是马上找来了太医,得知她的身体并无大碍,方才安心。 倔强如她,这样的女子,叫他……他端坐书房里,对着桌上摊开的画卷,上面赫然是她娇美的笑容,那是两人婚后琴瑟和鸣的时候,他为她画下的。 手中握着一支珍珠玲珑八宝簪,轻轻转动;这是那日她生辰,他虽没有过去,却早就备好的礼物,现下还不是送出的最好时机。 他无奈一笑,笑容里有着一丝宠溺。 …… 时光又悄然前行了些日子,洛王府迎来了一件大事。 入门不到三月的唐侧妃有喜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曲梦瑶正在临摹,失神中,笔尖的墨滴滴落宣纸,晕染了尚未完成的山水画。 唐蹁跹……她居然这么快便有了身孕。 他们,终于是一家三口了。 那自己呢?又是什么? 她的手情不自禁抚上小腹,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他已经半年多不曾与自己同房,又怎可能有子嗣? 心烦意乱间,她不让侍女陪同,独自来到花园中散步,却不意撞见洛王与唐蹁跹,正携手游园。 晴朗的午后,日光和熙,清风送来一丝凉爽。 他一手牵着娇弱的唐翩跹,站在怒放的牡丹花丛前,似乎正低声说着什么。只见他抬手摘下一朵,轻柔插入女子的发髻,脸上的温柔,几乎要滴出水来。 唐蹁跹不甚娇羞地小手捶了他胸膛一下,莹白的小脸上满满都是甜蜜。 这幸福的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两人浓情蜜意之余,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齐齐转头向她看来。 他面无表情,而唐蹁跹好似有些惊讶会在花园撞见她这个正妻。 是啊,唐蹁跹入府以来,按理说应该每日给她请安,但是曲梦瑶并不想见到这个夺走自己夫君心的女子,改为每月一次。唐蹁跹又整日待在水月轩几乎不外出,所以两人在府中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姐姐。”唐蹁跹牵着他的手,改为挽住他的手臂,款款步来。 那娇柔的小脸上满是笑意,曲梦瑶却从她眼底看到了一丝得意。 “请恕妹妹身子不适,不能每日给姐姐请安。待他日生下小公子,一定带着他常去叨扰姐姐呢。”她态度恭敬地说着,纤手轻轻抚上自己尚未凸起的小腹。 “身子尚未好全,就不要随意外出了,在房中多加休息。” 曲梦瑶未来得及说什么,洛王淡淡开口道,转头又对唐蹁跹温柔一笑:“翩翩,我们也出来够久了,该回去了。” 怕她对唐蹁跹说些什么吗? 曲梦瑶看着他的戒备与小心翼翼,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笑容。 纵使对他有再多的怨忿,对唐蹁跹有再多不甘,她也不会出手对付一个小生命。她纵然不喜那个女人,却不会对她的孩儿不利,因为,那也是他的孩子…… “是妾身打扰了王爷与侧妃游园的兴致,妾身先行一步。” 她冷冰冰地说道,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 她想,她从此以后不会再对他有期待了。 他们,才是一家人。 她离去得匆忙,没有看到他瞬间蹙起的眉,和衣袖下悄然紧握的拳头。 唐侧妃怀孕,宫中的赏赐也随之而来。因为是洛王的第一个子嗣,自然多引起些关注。众人私下揣测,洛王妃都还没孩子呢,这妾室倒是先一步怀上了,可见洛王确实宠爱唐侧妃啊。 摇摇头,暗地里又对不得宠的王妃多了一丝同情。 “娘娘,这些下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唐侧妃怀孕了又怎样,这府里还是您最大,您是正妻,她不过是个妾,还能越过您去?真该好好治治这些捧高踩低,见风使舵的下人!” 某日,被唐蹁跹身边的嚣张侍女气到的紫苑回来,愤愤不平地抱怨。 “随他们去吧。唐侧妃母凭子贵是事实,他们讨好她也没错。”搁下手里的茶盅,她淡淡说道。 “娘娘!您怎么一点也不急呢?您不知道,外头那些奴才的嘴有多碎,说什么唐侧妃这一胎肯定是个小世子。真是笑话,侧妃的孩子不过是个庶子,只有娘娘您生的嫡子才有资格成为世子!”紫苑气得眼睛都红了,“王爷也真是的,您才是他的妻啊,就这么由得那些下人胡说八道么……” “紫苑,”她不赞同地斥责道,“切记祸从口出,若惹了事本妃也保不住你。不该说的话不要多言,本妃心里有数。” 唉!紫苑看着曲梦瑶未变的脸色,暗自撇了下嘴。 王妃这是完全不在意了吗?以前多紧着王爷啊,王爷的一日三餐都要细细过问,还给王爷亲手缝制衣袍……可是现在,唐侧妃横插一杠夺走了王爷的心,王妃也没有要争取一下的意思,就这么由着王爷跟唐侧妃卿卿我我,把她晾在一边…… 这情况,真是王妃不急,侍女急呀! 而紫苑不知道的是,曲梦瑶不是不愿争取,而是她从那次撞见他们恩爱的一幕起,从内心起就对洛王没有期待了。 也对,本就未曾生死相许过,他的变心也在情理之中。只怨轻信誓言的自己可悲可笑,在受了半年多的冷落,又看到他们的恩爱情浓时,她终于感悟了。都说男儿薄情,却不知其实女子被伤害狠了,锁起心门来,冷情不亚于男儿。 最近,她每日会抽空读些经文,慢慢地,有了体会。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决定,把洛王从心底彻底除去。如此,便可不痛,不悲,不喜,不痴。 曲梦瑶的冷眼旁观中,唐蹁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顺利生下了洛王的长子,取名瑜。 皇帝赐下不少礼物,一月后,洛王府为瑜哥儿办了盛大的满月宴。 洛王携同唐蹁跹抱着孩子来到大厅,曲梦瑶正端庄地坐在那里,脸上挂着完美无瑕的笑容,尽显正室风范。 唐蹁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有些看不懂曲梦瑶了。自己的瑜哥儿满月,又是王爷唯一的儿子,她却对此没有丝毫不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蹁跹暗自思忖。 而洛王,看到曲梦瑶脸上挂着大方的笑容时,眸子里掠过一丝黯淡,觉得她那笑容真是刺眼。 他抿了一下薄唇,故意道:“翩翩,将瑜哥儿抱给王妃看一下,毕竟,王妃是他的嫡母。”他故意在嫡母两字上重重的咬了一下。 唐蹁跹虽有点不情愿,但却违不了他的命令,上前将孩子递到曲梦瑶臂弯中。 曲梦瑶接过瑜哥儿,低头打量。 刚满月的孩子白白嫩嫩的,小脑袋上已长出乌黑发亮的头发,挺直的鼻梁,闭着一双狭长的眼睛,此刻正睡得香甜。 她从瑜哥儿的五官上,隐隐看出了洛王的影子。 这孩子,长得极漂亮,想必以后会与他的父亲一样出色吧…… 轻叹一声,这是她夫君的孩子。奇异的,她内心竟无一丝痛色。 原来,这便是无爱亦无恨的滋味。 她嘴角含笑抱了瑜哥儿哄着。 洛王轻轻蹙了蹙眉,别开眼。 四座的宾客见洛王妃如此慈爱地抱着一个庶子,不禁暗自揣测洛王妃这是真的大方,还是装出来的? 只有席中曲梦瑶的母亲,内心真正为女儿焦虑。这侧妃得宠不说,又有了儿子,以后女儿可怎么办啊? 宴席一结束,曲母便急着追问女儿:“娘娘,您跟王爷这样下去不行啊!只有娘娘的孩子才能继承王爷的爵位,娘娘万不能与王爷离了心啊!那厢已经有了孩子,接下来娘娘只有抓紧拢住王爷,生下嫡子才对!” 显然,外面关于洛王椒房独宠,王妃遭受冷落的传言已经让曲母无法淡定。 她可怜的女儿,本以为这是一门好姻缘,没想到王爷是个糊涂的。 曲梦瑶喝了一口清茶:“母亲,只要王爷不撤了我的正室位子,我这地位还是稳固的。王爷对那位是宠爱了些,却也没当众驳了我的面子。无论如何,只要我不做些蠢事,我还是他的正妃,瑜哥儿也始终要唤我一声嫡母。故此,我也犯不着与那边起冲突,这样相安无事便可。至于孩子,有缘再说吧。” 曲母见状,也只能叹息一声,不再相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分岔 四 年关将至时,朝中形势突然一夕骤变。 皇帝病倒,二皇子仗着帝宠,断然逼宫,却兵败被囚,贵妃也被打入冷宫;在一旁蛰伏的三皇子则趁机异军突起。 这日,洛王不在府中,一群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将曲梦瑶、唐蹁跹与洛王长子一同掳走。 幕后主谋便是三皇子,不知哪儿得到的消息,皇帝欲传位于洛王,狗急跳墙的三皇子便抓了洛王的妻妾与儿子,欲逼他主动现身后除之。 水流湍急的河边,曲梦瑶与唐蹁跹分别被绑住,锋利的刀刃搁于她们颈项,瑜哥儿则在唐蹁跹怀中大哭。 “四弟,这两个女人,你选哪个?”三皇子猖狂地笑道,“四弟对你这个侧妃如此宠爱,她又生了你的长子,想必这个女人才是你的心头爱吧!那么,你不放在眼里的王妃,为兄替你解决了如何?” 洛王静静看向他,“三皇兄,这个女人虽然是我正妃,却为人呆板无趣,又不知变通!我早就看她不顺眼,想废她很久了,皇兄此举正好帮了我大忙。她死在皇兄手里,正好可以让皇弟我扶正翩翩,如此多谢皇兄你了。” “哼!你想得美,为兄偏不如你的心意!这个女人我还真不杀了,我还是先替你除了你的心头肉罢!”三皇子不屑道,一把推开嘴角挂着嘲讽笑容的曲梦瑶,挥剑刺向早已吓得差点瘫软在地的唐蹁跹。 曲梦瑶被狠狠推倒在地,刹那间身后冒出一名黑衣人,将她提起,往后飞退了数十步。耳畔狂风呼啸而过,她吃力地抬头,见是洛王贴身的侍卫长,越诚。 而另一侧,洛王带人与三皇子战成一团。 瑜哥儿已被抢先救下,正撕心裂肺地大哭着。 唐蹁跹胸口正中一剑,鲜血疯狂涌出,曾经娇美动人的女子,此刻无力地躺倒在地,大睁着双眼,已然失去呼吸。 激战过后,三皇子一众被悉数击败,洛王滴血的长剑搁在三皇子脖间,令他哆嗦着软了双腿。 洛王并未杀他,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下令五花大绑了三皇子。 没有多看地上的唐蹁跹一眼,他一步步地走向了曲梦瑶。 “梦瑶……”他低哑道,一手紧搂住她,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害怕,“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曲梦瑶被他抱得几乎透不过气。脑海里一片空白,满眼的血色加上劫后余生的后怕,她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这一觉非常漫长,迷迷糊糊中,身边的人影来来去去。 还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她:“梦瑶,梦瑶……” 是谁?谁在喊她? 等到眼前一片清透,她睁开眼,发现床畔靠着胡子拉碴,满脸憔悴的他。 曾经风姿绝美的洛王,何时成了这般模样? 见她醒来,洛王满眼的惊喜。 “梦瑶!你终于醒了……”他捉起她的一只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你……”出口的声音有些无力,“王爷是怎么了?为何会在这儿?”她疑惑道,突然记起了昏迷前发生的那些事,“三皇子……” “三皇子试图杀我,因为父皇决定禅位于我。” “什么?!” 他点头,“梦瑶,那些事,原谅我隐瞒了你。现在事情都解决了,父皇昨日已正式下诏,一月后禅位于我。届时,梦瑶,你就是我的皇后,唯一的妻子,你我之间,从此不会再有别人。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本王此生,只王妃一人。” 事实上,自从沁昭仪去世那一刻起,他便起了夺嫡之心。 虽然他与沁昭仪母子此前一直与世无争,但扛不住他人的算计。沁昭仪心地善良,曾出手救助了一名不小心得罪了嚣张跋扈的贵妃而差点被害死的妃子,遭到贵妃狠毒的报复。 之后,母妃身边的忠实心腹告知了他母妃真正的死因,加上那名得到沁昭仪帮助的妃子,她的母族私下找到他欲助他登上皇位;他深刻意识到,自己只有登上那个位置,才能为母妃报仇,才能真正保护自己的家人。 于是,他不再低调,他努力引起父皇的注意,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终于,二皇子愚蠢地造反,反而自掘坟墓;三皇子被他设计得狗急跳墙。而父皇,对这两个儿子终于失望,加上龙体有恙,洛王又确实有能力,便决定提前退位。 他解释完,她仍然处于震惊之中回不过神来,等到细细咀嚼了他这话中的意思,她看着他,嘲讽地笑了。 “是吗?那妾身恭喜王爷终于得偿所愿了!另外,唯一的妻子?王爷,您爱的不是唐侧妃吗?她才是您的唯一啊!妾身何德何能担当起这个头衔!请王爷不要随便开妾身的玩笑了,妾身会当真的!” “梦瑶!你听我解释!”他急了,“唐翩跹……已被三皇子所杀。而之前我疼宠于她,也是我决心夺位,怕你受到伤害,才制造出的假象!我至始至终的所爱,唯你一人。那时我在北地赈灾,唐翩跹的父亲将他女儿献给我,你知道我的,我既对你已有承诺,又怎可能随便接受别人进献的女子?当时我本想拒绝,又料到回京后会有一番腥风血雨,我又确实需要一名女子做你的替身。于是便顺水推舟带她回了京,独宠于她,又刻意作出冷落你的态度。这样,我的那些敌人以为我不把你看在眼里,你不是我的软肋,对付你无用,所以他们只会去对付我爱的女人。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梦瑶,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唐翩跹,她根本不是我们之间的障碍。现在,她不在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别人。” “没有别人?”曲梦瑶讽刺一笑,“那么,瑜哥儿呢?唐翩跹是死了,但她还给你生了个儿子啊!怎么可能没有别人呢?” 他一滞,嗫嚅道:“当时的情况,我不可能除去这个孩子,只有瑜哥儿在,他们才会深信,已为我诞下子嗣的女子才是我所爱。梦瑶,我答应你,瑜哥儿你可以当作他不存在,他也不会对你我造成任何影响。我们还会有更多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只有你生的孩子才是我的继承人!”他手掌用力,抓疼了她的手。 曲梦瑶觉得自己就像在听一个笑话,她怎么听不懂,面前这个男人说的话呢? 他说,他不爱唐翩跹,也不爱瑜哥儿,他,爱的是,她? 而唐翩跹和瑜哥儿,只是她的挡箭牌? 他是为了她,才去宠幸唐翩跹,才会和她生下瑜哥儿。而这一切的理由,只是因为,他想保护她曲梦瑶? 这一切为何听上去如此可笑呢? 她伤心了那么久,为自己夫君的变心恨过,痛过了那么久,久到已经对他彻底死心,当做没他这个人;已经决定当一个贤良大方的正室,就这么过一生的时候,他却突然告诉她,原来这只不过是一场戏?! 她,只不过是他导演的这幕戏里,一个可怜可悲的戏子,一个黯然神伤自己得不到夫君心的可怜虫?! 那么,她只想说,他太成功了,他终于成功地扼杀了自己对他的最后一丝眷恋。 如果说,之前只是为他的背叛而伤心,却也无奈地接受了现实,毕竟,世间能有多少男子不愿享齐人之福,左拥右抱; 那么,此刻在得知他的欺骗后,才是真正的愤怒,彻底的心死。 “王爷,”她沙哑地开口,“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有了别人,背弃了曾经对我的誓言时,我虽然愤怒,伤心,惆怅,但却拼命说服自己面对现实。我安慰自己说,世间男儿皆薄幸,王爷你如此出色,又怎可守着我一人,妄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后来,我终于麻木,接受了你已经不独属于我的事实。我想,只要你尊重我,不废了我这个发妻,我愿意一生就这么过下去。 然而现在你却告诉我,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我好,是因为你爱我,怕伤害我,才找人替我挡灾。可是你怎么就能如此确定,我能承受这样的安排?我的丈夫,为了我好,才去宠爱另一个女子;连瑜哥儿的出生,都在你的利用之下,这让我觉得自己既可怜又可悲。王爷,你在做出认为对我最合适的安排时,你却忽略了我是不是愿意接受你的自以为是! 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孱弱,我情愿与我的夫君并肩作战,尽我绵薄之力解他烦忧;若他失败,我愿陪他生死与共,而不愿只做他羽翼下的一朵娇花!你可知,你这样做,比杀了我还侮辱我?还是你以为,我曲梦瑶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我情愿你告诉所有人,你爱的是我,也不愿意你心里爱着我,却背着我找另一个女人,让她过我想过的生活,让她代替我去做本该我做的一切! 在这之前,王爷你有想过这些吗?也罢,你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安排别人的命运;所以,你不会懂。我累了,王爷,请你出去吧!” 她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 夺嫡大战落下帷幕,花落洛王府,众人觉得讶异的同时,又仿佛一切合情合理。 之后的禅位大典,已显老态的太上皇,亲手将传国玉玺交于新帝手中。 那名男子,容颜绝世,长身玉立,睥睨众人。 终于,君临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分岔 五 二月冰天雪地,银装素裹。 侍女们发现,王妃比以前更沉默了,她常独坐在窗前,对着外头景物,一坐就是半天。也不让侍女们打扰,一发愣就是很久。 如今已是明瑄帝的洛王登基后,诸多事宜缠身,他变得更加忙碌。 现今府中已经没有唐侧妃,只有王妃一人。众人猜测,新帝何时才会接王妃进宫。 不用说,王妃将来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娘娘了。 曲梦瑶自从上次与他摊牌之后,也不想见到他,他不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样更好。 裹了披风,漫步庭院中,空中雪花飞落,飞絮满目,她轻轻眯起眼。 不远处,隐约传来孩子的哭声。 曲梦瑶皱皱眉,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紫苑不一会儿归来回复:“禀王妃,是小公子呢,这几天因为气候寒冷,一直有点咳嗽,哭闹不休,刚刚奶娘正在哄他。” “随本妃一起过去瞧瞧吧。”曲梦瑶道。 这是她第一次步入唐翩跹住过的水月轩。 有点意外,水月轩布置得并不奢华,而是充满了书香气息。只庭院里,种植着几株樱树。这是那个女子尚在时,他栽下的吧。 瑜哥儿趴在榻上,全身被裹成圆滚滚的一团,因为身体不舒服,脸色不是很好。他涨红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时咳嗽几声,奶娘正手足无措地拿拨浪鼓哄着他。 曲梦瑶叹息一声,上前取过奶娘手里的拨浪鼓:“本妃来照顾他。” 奶娘忐忑地看着她,直到紫苑呵斥一句:“还不退下!” 才慌乱地退至一旁。 曲梦瑶取出帕子,弯腰小心地擦干瑜哥儿两颊的泪珠,嘴里柔声哄道:“瑜哥儿不哭,不哭啊。”一手轻轻在他背后拍着。 瑜哥儿的哭声渐渐小了,最后化为抽噎,他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女子用温柔的语气哄着他。呜咽几声,小手抓住曲梦瑶衣摆,像孤独的小兽般,钻入她怀中。 曲梦瑶一愣,随即轻轻搂住了他。 可怜这个孩子,卷入大人间的纷争,不到一岁,便失去了亲娘。瑜哥儿又有什么错呢?他亲娘成为洛王的棋子,可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想着,曲梦瑶心下又是多了几分怜惜…… 自从那日曲梦瑶撞见瑜哥儿哭闹,便亲自哄他,甚至将他带回自己的寝殿照料,又唤来大夫为瑜哥儿诊治,确定只是染了些许风寒后,开了药方,每日又亲自喂他喝药。 几日后,瑜哥儿的风寒治愈,曲梦瑶的襄璃阁里不时洋溢着他的咯咯笑声。 对着这张眉目如画,越长越酷似洛王的小脸;而那张不点而朱的粉嫩小嘴却跟唐翩跹一模一样。曲梦瑶有时会精神恍惚,随之又摇头轻笑自己。 虽然不喜他的母亲,但瑜哥儿是无错的,她又怎么可能容不下一个孩子。 众人瞧见王妃温柔哄着瑜哥儿的模样,觉得王妃真是心善啊,对待不是自己所出的孩子也这般好。 未过几日,圣旨到了。 果然封了曲梦瑶为皇后,入住凤阙宫。 洛王府众人顿时欢天喜地,熟知曲梦瑶内心却另有打算。 她有了一个计划,而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执行,却又被意外打乱。 二、三皇子党虽然落败,但贵妃的势力还剩下一部分未被全部消灭。 那部分余孽偷偷潜入洛王府,趁曲梦瑶不备,背后击昏了她。 明瑄帝登基后,亲自下旨封原配为皇后,而只是简单办理了唐翩跹的后事,抚慰了她的家人一番。 有心人士便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于是,拼个鱼死网破,抓走了曲梦瑶。 曲梦瑶醒来,发现自己又被捉到了江边,不由得苦笑。 这辈子两次被绑架,都是在江边,看来自己真是命中注定有水灾啊。 明瑄帝匆匆赶来,不同于上次她被绑架时的淡定,他脸色铁青,双目赤红,连一向一尘不染的外袍,都起了不少皱褶,可见他的慌乱。 “放了皇后,朕会网开一面,留尔等性命!若是不小心伤了皇后,朕诛你们九族!” 贼首是二皇子党余孽,不屑地啐道:“你这个残害手足的狗皇帝!今日拼着你死我活,也要让天下人知道你是怎么残害兄长,登上这皇位的!” 明瑄帝两边御林军搭上羽箭,只等帝王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 为怕伤害曲梦瑶,明瑄帝迟迟没有下令。 面对贼人的猖狂,他紧握双拳,恨不得上前将对方碎尸万段。却忌讳着对方手中的女子,他此生唯一所爱。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喜爱上她的。 大婚当时,他只是觉得她端庄贤淑,原本以为自己娶到的是个无趣呆板的名门闺秀,却不料她兰心蕙质,心思通透,常常给他出人意料的惊喜。又一心一意地待他,慢慢地,便为她倾了心。 他见过父皇后宫佳丽三千,冷落母妃的情景。早就决定他这一辈子只娶一妻即可,不要其他妾室。 他母妃天生心善,入宫后即使父皇不来看她,她也毫无怨言,只是每日点着宫灯,期待着父皇会出现,却从不刻意争宠。面对那些女人的挑衅,母妃也是默默忍受,从不去父皇面前抱怨。可是如此与世无争的母妃,却仍然遭到了贵妃的毒手。 于是他发誓,他一定要登上那个位置,才能将所有蔑视他们母子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他选中了唐翩跹作为曲梦瑶的替身,让敌人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又刻意冷落曲梦瑶,甚至忍着不去她房中,不跟她同房,以免让她怀上子嗣。他故意引得世人误会,他心爱的女子是唐翩跹。为了让戏演得更逼真些,他明知梦瑶会伤心,却还是让唐翩跹怀上了孩子,瑜哥儿的出生亦在他的计划之中。 面对这个孩子,他却没有多少欣喜,如果这个孩子是他跟梦瑶所生,该有多好?不过,待到他扫清一切,登上那个位子后,他会光明正大地告诉世人: 自己此生所爱,唯曲梦瑶一人。 他也能为她做到六宫无妃。 只有那时,他才会安心让她为自己诞下子嗣,再亲自教导他成长为下一任出色的帝王。 然而他计划得好好的,却意外出了岔子。二皇子党的余孽不甘心,趁他不备绑架了曲梦瑶。 他瞪着眼前的贼人,恨不得将他们凌迟处死。 手在背后悄悄做了个手势,这手势也只有他的暗卫能看懂。 众人僵持中,挟持着曲梦瑶的那名贼人,被凌空一枚暗器射入手臂,痛呼一声,手下一松,当头一刀跟着落下,他慌忙举剑去挡。 曲梦瑶觉得禁锢自己的力量瞬间松开,急忙弯腰后退几步,身后便是涛涛江水,几颗碎石滚落,她余光扫了江面一眼,心下思忖。 明瑄帝见曲梦瑶处境岌岌可危,肝胆俱裂,当即抢过侍卫手中长剑,箭步上前。 而曲梦瑶周围贼人逐渐抵抗不住,待到身前几人被砍倒,明瑄帝也离她只有几米距离之时,一名余孽被打落江中,滚落之际顺势抓住曲梦瑶手臂,带着她一同后坠。 明瑄帝目眦尽裂,“不!梦瑶--” 一声长啸,他疯狂地扑了上来,却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片衣角。 衣角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他只见她冲着自己露出一抹凄美的笑容,月白色的长裙随风飘摆,如一只轻盈的白色蝴蝶,悄然坠落江中。 那瞬间,她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分明无声,他却清晰地听见了。 她说:“皇上,后会无期。” …… 江边激战,二皇子党的最后势力被清除。但皇后掉入江中失踪,明瑄帝当即便要跳入江中亲自寻人,最后暗卫只能冒着大不敬将他打晕。 明瑄帝醒来后更是发了狂,出动御林军与暗卫下江搜寻。另一边,疯狂地清洗朝堂,二皇子党牵涉到的所有人,抄家灭族。 而皇后依然踪迹全无。足足搜寻了三个昼夜,再无人认为皇后有生还可能。明瑄帝犹不死心,直到一具泡得面目全非的男尸在下游被发现,仍未找到皇后遗体。 面对如此疯狂的皇帝,太上皇不得不亲自出马,当众斥责一番。 明瑄帝红着眼睛,独自在江边坐了很久,久到令人觉得他会坐到地老天荒,彻底化为一座雕像时,他站起了身。 只见狂风中,他满头乌黑的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黑色,一缕缕,一丝丝,一寸寸。只一会儿,已找不到一丝黑色。 满头白色映衬得明瑄帝的容颜越发妖艳,他面无表情,浑身被阴寒笼罩。 众人大惊,只能呆愣着,目送孤绝清冷的帝王离开。 若非痛彻心扉,又有谁的青丝,一夕如雪? 史载,明瑄帝,登基前为洛王,一上位即雷霆手段清洗朝堂,一改众人之前对他的印象。 治国二十余载,是一位勤政的帝王,留下诸多显著政绩。 而令人震惊的是,这样一位帝王,居然后宫无妃。继位初年,他的元配孝懿皇后不幸去世,明瑄帝悲痛欲绝,一.夜白发,更一生未娶,而众臣多次上谏未果。 明瑄帝一生只有一名子嗣,据传那名皇子并非孝懿皇后所出,而是明瑄帝登基前的一名妃子所生。 然而,明瑄帝出人意料地并没有将皇位传于自己的这名独子,而是挑中了皇弟睿王的儿子立为储君,将江山传于后来的明贤帝。于是又有人说,皇长子只是明瑄帝的养子,所以明瑄帝才没有传位于他。 而真相究竟如何,无人知晓。 明瑄十年,仅三十余岁的明瑄帝,过度的勤政令他的健康状况已非常不好。 皇帝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肯扩充后宫,如有大臣抗议,皇帝便会扔下暗卫调查来的诸如大臣后宅阴私之类来堵住对方的嘴,令他不敢再谏言。 皇帝也不怎么待见大皇子瑜,很少过问他的事。大皇子十一岁时,皇帝做了一个震惊众人的决定,他把大皇子送去了封地,无事不准入京,更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皇帝没有后宫,除了大皇子以外,没有任何子嗣。 他这么做,根本是在让自己后继无人啊。 只有那名陪伴了他多年的心腹老太监才知道,夜深人静时,皇帝经常独坐养心殿内,对着一支已被他抚摸过无数遍,上头被磨得几乎看不出花纹的珍珠玲珑八宝簪,愣愣地,一看就是半天。 某次夜里,皇帝睡得很不安稳,辗转反侧,似乎被梦境严重困扰着。 老太监上前,欲轻声唤醒被梦魔镇住的帝王时,只听得他嘴里喃喃自语道: “梦瑶,你不喜,我便不传位瑜儿可好……我说过,只有你我的孩子才是我的继承人……你没有孩子,我便也陪着你……” …… 明瑄二十一年,明瑄帝驾崩,年仅四十余岁。 举国上下悲恸。 距京都不到三十里的泾州。 一名上了年纪,却仍风韵犹存的妇人,正于家中庭院的榕树下,低头仔细绣着手里的虎头小鞋,这是给刚出生没多久的孙子的。 “陛下驾崩了。”归来的夫君匆忙交代道,“这几日县衙上下都得缟素。夫人,家中事宜拜托你了。我稍后去一下敬大人家中。” 话落,便见自家妻子嘴角的笑容僵住了,手中做到一半的虎头鞋也掉落在地。 “夫人,你怎么了?” “老爷,你方才说,陛下驾崩了?” “是啊,陛下登基这些年来,治国有道。唉,可惜了一代明君啊……”他兀自说着,没有注意到对面夫人的眼圈正逐渐发红。 妇人垂下头,轻轻吸了下鼻子,说道:“老爷不是还有事去办吗?天色不早了,还是赶紧去吧,也好早些归来。” “啊,对!那我先走了。” 看着夫君匆忙离去的背影,妇人靠上身后的躺椅,仰头看着头顶层层叠叠的树叶,漏出来的阳光有些刺痛眼睛。 他……已经不在了么? 那么多年过去,本以为内心已经平静无波,不想,此刻却仍感到一阵酸楚。 当年,她坠落江中,他定然认定她无生还可能了。然而他却不知,她虽出身名门,但八岁那年不小心掉入湖中差点溺亡之后,她便学会了游泳,甚至能在水下闭气很久。 即便没有那回被劫持的遭遇,她也早已暗中拟定了离开的计划。 坠江那日,她悄悄潜入水底,又幸运地抓住一根浮木,顺着水流来到下游,趁机逃脱。 后又隐姓埋名,辗转来到泾州,定居下来,并再嫁给了现任夫君。 夫君一直以为她是早年丧夫的寡妇,待她很好,如今两人已是儿孙满堂。 她本就打算开始新的人生,打定主意与过去再无瓜葛;如此,也不可能为那个人终身不嫁。 之后听闻当朝皇后离世,帝甚念皇后,故一直中宫空置,未有任何妃嫔。 关于新帝的如此种种,她都一笑了之。 他的一切如何,早已与她不相干了。 其实说到底,他们早年错过彼此,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不信任。在她一心一意待他时,他自以为是地做出了令她痛心的安排;而在他认为已经扫清障碍,从此可以给她一个盛世太平时,她却已经不信他了。她想,他尚是王爷时,便已能言而无信;而一旦他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又怎会为了她,放弃六宫粉黛? 即便他敢说,她也不敢再信了…… 曲梦瑶抬手擦了一下眼睛,本不想流泪,奈何眼前景物渐渐模糊…… 在满目光晕中,似乎那个如天人般的男子正缓缓向她走来,一如最初的模样。 …… 谁的眉眼念了谁的笑靥如花,谁的容颜乱了谁的家国天下,谁允了谁江河万里山川如画,谁弃了谁陌路红尘一丈天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假戏 一 “叮——”,运行中的烤箱发出清脆的响声。 戴上专用手套开门,一阵混合着香味的热气迎面扑来。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烤得香味四溢的葡式蛋挞,又看了一眼炉子,玉米浓汤也煮得差不多了。 客厅里的餐桌已经摆上色泽鲜艳,味道诱人的西班牙海鲜饭和蔬菜沙拉。 墙上的时钟过了7点,玄关处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开门声。 一道身着黑色西装的修长身影走了进来,男人身材挺拔,五官端正,一双浓眉下,是一对幽深的眸子。 闻声,顾乔抬头温和一笑:“回来啦!” 黎昱脸上略有些疲倦,却被客厅里的香气勾起了食欲。 “好香啊,乔乔,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恩,你先洗下手就可以吃饭了。”她笑眯眯地说,“今天做了海鲜饭,还有上次的蛋挞,你说味道不错,所以又烤了些。” “好。” 顾乔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黎昱心满意足地吃下热腾腾的食物,他的胃已经被养得有些刁,连她准备的甜点,都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饭后,她又习惯性地为他倒上一杯清茶。 他斜倚在沙发上,似乎在考虑些什么。表情凝重,轻蹙着眉头。然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了。 “乔乔,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顾乔其实已经有了预感,刚才吃饭时,黎昱有几次都是欲言又止,结果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只是称赞她的手艺好,特别是葡式蛋挞,烤得又香又松软。 现在,他终于想好了,怎么跟自己说吗? “嗯,我听着。你想说什么呢?” 她仍然微笑着问,表情不见一丝紧张,看上去很是镇定自若。 “我想过了,我们……还是离婚吧。”他艰涩地道。 顾乔敛起笑容,认真地看着他:“你决定了?” 他不吭声。 她想了想,又问道:“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谈意蕊……她回来了。” 哦!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正主回来了,所以她这个暂居在这里的房客,终于到了该搬走的一刻,是吗? “哦,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年前。她在美国离了婚,带着女儿刚刚回国。刚巧应聘进了我朋友的公司,在一次酒会上遇到了。后来看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挺辛苦,我就帮了些忙……” “这样啊,”她语气冷静得一点都不像个听到丈夫提出要跟她离婚的妻子,“所以,你发现自己还爱着她,想照顾她们母女,是吗?”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们的婚姻……你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你放心,我有道德底线,不会在婚姻期间内做出什么事情来。离我们当初订好的约定时间还差两个多月,本来时间一到,我也准备放你自由的。现在,就当做是提前终止合约吧。好吗?” “我了解了。那么,她知道你结婚了吗?” “知道。但我已经告诉她,我跟你的关系不是她想的那样。你……不会怪我说出来了吧?” “不会啊,毕竟是你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孩,现在有了机会就好好把握吧!”顾乔吸了口气,强忍住心底的酸涩。 “对不起。”他歉意地看着她。 “不要一副内疚的样子,君子有成人之美嘛。况且,我也很感谢你收留了我三年,现在完璧归赵,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顾乔笑笑,拍拍他的肩膀。 “她那边……我还没说过我会离婚……” 她看着他,不赞同道:“阿昱,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还是不要拖泥带水的好。女人的心是很小的,如果你确定自己想跟她在一起,那就不要犹豫了,我们找个时间先去把离婚办了。不过,爸妈那里,希望你先瞒上一阵再说好吗?我怕他们知道后会担心。” 他又是歉疚,又像搁下什么心事般松了口气:“谢谢你,乔乔。你放心,离婚后,我也不会亏待你,我尽量多给你些补偿……” 她笑笑,不再说话。 他没有看到,顾乔藏在衣袖下,紧握起的手指。 …… 黎昱的动作很快,提出离婚没几天,他便搬了出去,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他另外还有一套婚前居住的单身公寓一直空关着。 接着,他的律师便带着离婚协议上门了。两人目前居住的这套他名下的房子,一辆崭新的奥迪,百万存款,加上他公司的部分股份,她每年都能得到不少分红。 这么慷慨大方的前夫,让她即使离了婚,这辈子也足以当个米虫了。 顾乔只接受了房子,离婚后,还是得有个安身立命之处;至于其他东西,尤其是他公司的股份,她坚持不要。都已经不是夫妻了,她不想惹他下一任妻子不快。而且,她有收入,可以养活自己。 黎昱坚持把存款打入她的账号,顾乔只好轻叹一声,认真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既然接受这些能让他心里好过一些,她再坚持不要的话,就显得矫情了。毕竟,这三年的婚姻虽然只是一场形式,但她也付出了三年的青春,不是吗? 他有心弥补,她也只好随他。 双方都无异议,一周后离婚证书就到了她手上。 端详着冰冷的离婚证书,想着与他今后毫无关系了,顾乔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很快,又为自己打气道:“那些本不属于你,一切只不过是回到原点而已。加油吧!是该好好计划新的生活了!” 顾乔的父母早年离婚,母亲再嫁给一个墨西哥籍华人,很多年前就出了国,至今杳无音信;父亲一直没有再娶,辛苦抚养她长大,直到她大学毕业,顺利参加工作。 本以为终于可以努力工作赡养父亲时,一个晴天霹雳,父亲得了癌症,急需一笔巨额手术费。 她本是家境贫寒的孩子,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加上又是独女,无人替她分担,只能每日不辞辛苦地在医院和公司之间奔波。 那天接到医院的催款通知单,因为连续守夜,早就体力不支,过马路的时候她一个精神恍惚,差点被一辆黑色宾利撞倒在地。 宾利的主人正是黎昱。 他坚持送她去医院检查是否有受伤,又得知了她的遭遇,顿时起了恻隐之心,暗中让自己的助理去调查过她的背景后,替她父亲支付了手术费。 顾乔当然不会有骨气拒绝这份雪中送炭,当父亲脱离险境后,她站在他面前,恭敬地说,“黎先生,我欠您的这笔钱,虽然目前无法偿还,但请允许我每月分期还给您。” 这笔钱对黎昱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顾乔执意要以这样的方式还给他。他欣赏这个勤恳工作,又有孝心的女孩,甚至把自己的私人手机号码留给了她。 之后,两人偶有联系。 顾乔非常感激黎昱在她绝望之际伸出援手,对她来说,黎昱就是她一辈子的恩人,这份大恩,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父亲的病情稳定下来,他坚持回农村老家休养。他说,出来打工那么久了,还是老家的空气清新,想在那里安度晚年。她拗不过父亲,送他回了农村,又雇人专门照顾他。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努力工作,早日还清黎昱资助自己的手术费;没想到有一天,黎昱主动找到她,开口第一句便是: “顾小姐,你可以跟我结婚吗?” 顾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出她的吃惊,连忙解释道:“我是说,能否请你跟我假结婚?我急需一个妻子,不过,只是名义上的。我奶奶病了,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见到我早日成家。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签一个协议,日期为三年。虽然婚后住在一起,但彼此互不干涉。万一……将来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也可以跟你离婚,而且还会再给你一笔补偿。请你考虑一下。” 顾乔觉得自己被一块天外飞来的馅饼给砸中了,半天回不了神。坦白说,她知道像自己这种贫穷家庭出身的女孩,很多人都做着嫁入豪门的美梦。但她此前没想过自己也有这样一天,说完全不心动是假的。 但比起那些身外之物,她更欣赏的是黎昱这个人,他彬彬有礼,温柔体贴,家境富裕却从不藐视穷人,更有一颗善良的心,她对他很有好感。 她不明白,他那样的身份地位,三十出头的黄金年龄,事业有成,长相俊朗,要什么女人没有? 而自己那么平庸不起眼,他为什么选中她来扮演妻子的角色? “黎先生,这……太突然了,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黎昱顿时会意。毕竟,虽然是假的,但结婚也不是一件小事,他凭什么要求一个身家清白的姑娘浪费三年青春,跟自己当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顾乔认真考虑了一周,最终答应了。 做下这样的决定,她自己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连恋爱都没谈过,居然就要成为人家的妻子了,这……然而,黎昱符合她内心对未来另一半的所有标准,这样一个能够待在他身边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得知顾乔的决定,黎昱松了口气。 稍作准备后,便带她见了自己的家人。 他的家境并不复杂。父母双亲,外加一个妹妹。 黎父自从把公司交给儿子后,便不再多问。 顾乔本以为像他这样的家庭,多少有点门第之见。没想到,他的父母非常平易近人,对她也很满意。他的妹妹黎颜是老来女,比他小十多岁,更是一口一个嫂子,喊得她脸红不已。 黎昱的祖父早已去世,祖母八十多高龄,近来身体情况不好。见单身至今的孙子终于肯带着女友回家,老人开心不已,催促他们早日结婚。 黎母出身良好,家中虽有保姆,她却愿意亲自下厨为家人准备饭菜。 顾乔主动提出帮忙,厨房内黎母暧昧地暗示道,让她尽快为自己添个孙子,顾乔被调侃得一阵尴尬。 一顿晚餐下来,黎家上下都接受了她这个寒门媳妇。 黎昱更是笑眯眯地说:“看到没?我父母根本没有门第之见,你安心等着嫁给我就行。” 她看着他满面的笑容,虽然晚餐喝了一点红酒,根本没有多少醉意,却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半月后,他们领了结婚证,并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只有亲戚家人参加的婚礼。因为黎昱说,重在心意,形式只是次要。 顾乔对此没意见,她本就不是物质女孩,何况只是假结婚而已。 乡下的老父亲也被接来参加婚礼,老人很欣慰女儿能找到这样一个女婿,尤其这女婿当初还对他有救命之恩。 见到黎昱的家人和自己的老父如此开心,顾乔不由得感到一丝深深的罪恶感。 毕竟,这只是一场协议婚姻罢了…… 其实,她不明白为什么黎昱固执地非要找个女孩形婚?像他那样的条件,多的是好女孩愿意嫁他啊。很快,他便为她解惑了。 “乔乔,你肯定奇怪,为什么我要找个名义上的妻子吧?是因为,我……这辈子也不可能遇到一个我爱的人了,我本来也没有打算结婚。” 在他的缓慢叙述中,她听到了一个令人唏嘘的爱情故事。 年少气盛时的黎昱曾经是个叛逆小子。他有个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童磊,两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参加各种驴友活动。 某次他们在一个驴友团队中,结识了一个叫谈意蕊的女孩,年轻漂亮,气质出众,他和童磊都喜欢上了她。之后他们不小心遇到一次意外,分明是童磊救了谈意蕊,结果却被他使了心计冒充,让谈意蕊对他非常感激。于是那次旅行结束后,谈意蕊成为他的女朋友,而童磊只能黯然神伤地祝福他们。 没想到,纸终究包不住火,谈意蕊还是发现了真相,气愤之下便要与他分手。而童磊更是揍了他一顿,骂他卑鄙。黎昱苦求苦果,谈意蕊还是毅然和童磊在一起了。 被爱情和友情双重背弃的黎昱伤心又难堪,自己是真心喜欢谈意蕊,甚至比童磊更喜欢她。而童磊对她只有救命之恩,真正和她相处了几个月,对她呵护备至的人是他黎昱,为什么她就那么狠心,说分手就分手? 童磊的救命之恩就那么重要吗?! 他想不通,一气之下和两人断交,从此收了叛逆之心,不再参与驴友活动。大学毕业后进了家族企业,并在父亲退休后,正式接手黎氏。 而他也听说,童磊跟谈意蕊大学毕业后就结了婚,还一起出了国。只是没想到,他们在几年后居然离了婚,童磊仍然留在国外,而谈意蕊带着女儿回国了。 在黎昱朋友的公司主办的一场酒会上,两人重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假戏 二 多年以后的再次见面,一时两人有些尴尬,很快便放下了芥蒂。 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严格说来,当初并无深仇大恨。如果没有他的介入,童磊跟谈意蕊也是一对,他有什么好耿耿于怀的呢? 谈意蕊也很惊讶黎昱的蜕变。当初的那个叛逆小子,如今已是个成功商人。 两人工作中有了频繁接触,谈意蕊带着女儿媛媛跟他吃过几次饭。 她的女儿今年五岁,非常可爱粘人,总是奶声奶气地唤他叔叔;他得知,童磊跟谈意蕊离婚一年不到就再婚了,娶了个金发碧眼的老外,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因此,几乎很少来看女儿。 严重缺乏父爱的媛媛对他很有好感,还背着她的妈妈偷偷问他,能不能做自己的爸爸? 慢慢地他发现,谈意蕊看自己的目光有了变化。如果说,当年她作为自己的女友,只因误会他救过她,感激之情多于喜爱;如今,她看向自己的眼里,居然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慕。 黎昱被她的这种眼神看得有些尴尬,却又有一丝窃喜。他不敢告诉她,其实自从当年分手后,他对她有恨,有怨,但更多的是不舍。他天生便是一个冷情之人,不轻易动心,可一旦动心,便一发不可收拾。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单身的原因。 他忘不了他的初恋女友谈意蕊,又不想随便跟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生子。别人也许可以做到,但他黎昱无法勉强自己。 然而他又经不住家人的催促,于是当顾乔出现后,他灵机一动,恳请对方答应跟自己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好躲过家人的逼婚。他会给她足够的自由和金钱,却无法给她爱情,让她成为自己真正的妻子。 也仅此而已。 顾乔同情黎昱,为他的痴情感动;他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她,她对他的感觉说不上爱,却有些喜欢。毕竟,一个如此出色的男人,很少有女人不心动,不是吗? 于是,她决定好好地当他的妻子,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 婚后的顾乔确实做到了一名贤妻所能做到的一切,除了,有名无实之外。 她每日为黎昱精心准备三餐,他的胃口很刁,她便买来食谱细心研究,渐渐地,练成了一手好厨艺。她做的甜点用黎昱的话来说,那就是:好吃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她孝顺公婆,经常去探望黎家父母,带着自己亲手煲的汤和做的各种小点心。 婚后一年半时,黎昱的祖母因病去世,临终前老人握着她的手,请她务必好好照顾自己的孙子; 她陪小姑黎颜逛街、喝茶,两人虽然差了几岁,如今已是无话不谈,小丫头很喜欢她,很多心事不告诉父母,却愿意与她分享。 顾乔除了想报答黎昱当初的雪中送炭外,她也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当然,他对她非常满意,觉得她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是个完美无瑕的妻子。 除了,他不爱她。 距当初他们定的三年之约,还有不到几个月。黎昱就像他最初承诺的,从不逾距,婚后他们各有房间,彼此的关系就像一对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室友罢了。也只有回黎家过夜,或父母妹妹过来时,他们才会装作共处一室,其实只是她睡床,他睡沙发而已。 她知道,黎昱对她真的没有任何旖旎心思。 虽然有点失望,但出于女性的矜持,她从未对他表现出任何暧昧。毕竟,当初他提出的只是形婚而已,她也拉不下脸来要求他假戏真做。她只希望,他能看到她的好,有一日,等他淡忘了心中的那个影子,是不是也有可能将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 当然,烦恼的事情也有,那就是,她已被黎家父母催问好多次,为什么还没有孩子?他们等着抱孙子,等得都望眼欲穿了。 黎颜也是一脸暧昧地塞了一堆网上下载的岛国爱情动作片给她,甚至在她生日时送了一套情趣内衣,逼得她抓狂,差点就忍不住坦白道: “我跟你哥根本就没那个,你让我怎么生孩子啊!……” …… 眼看三年之约即将期满,黎昱仍没有要离婚的意思。 她婚后仍然有继续工作,黎昱并未要求她辞职回家当家庭主妇。他尊重她,希望她有自己的空间。她的专业是室内设计,有些工作可以带回家做,有时她熬夜画设计图,黎昱也会敲敲她的房门,好心地提醒她,夜深了,该休息了。 他真是个好男人,身为公司管理人却从不出去花天酒地。即使不得已去应酬,也很早就回家,甚至没有沾染任何花边新闻。 她不止一次想过,能真正成为他妻子的女人,该有多幸福啊! 然而,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可以照顾他生活起居的房客。对他来说,她不是妻子,而是个住在同一套房子里的女性好友。 然而他没有提出离婚,让她松了口气。因为,即使只作他名义上的妻子,她也很满意现状,不想有任何的改变。至于将来,如果这三年都没能打动他的心,她想,或许可以用另一个三年来尝试一下。 她计划得不错,却没有想到,还有两个月零三天就满三年之约时,他突然向她提出了离婚。 提前解除婚姻合同。 他的理由是,谈意蕊回来了,他的初恋,他的真爱,回到了他的生活中。他发现自己对谈意蕊仍然无法忘情,于是他想尽快恢复单身,再去重新追求对方。 那天她微笑着与他谈完,他的心头大石落了地;她却在回到自己房间后,几乎一夜未眠。 这一切,他都不知道。他以为她默默无求,但他不知,她其实很伤心,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不是她不想说,不是她故作大方,也不是她愿意笑着成全他们,而是她知道,他对自己没有感情。她努力了三年都没能让他喜欢上自己,又能怎样?哭着闹着哀求他不要离婚?像个疯妇一样撒泼甚至搬出他父母来阻止? 算了吧,他没有对不起她,他很尊重她,只把她当成好朋友,分手后也留给她许多东西。如果只因为他没能喜欢上自己而怨恨他,那她岂非忘恩负义。 她一点都不恨他,相反,她非常理解他。 于是,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签了字。 唯一的要求只是先瞒着父母双方和小姑黎颜。毕竟,她和他的家人相处那么融洽,她不想让他们伤心,也不想让他受到责难。 打定主意开始新生活后,顾乔先去看望了黎家父母,谎称自己要被公司派去外地出差几个月,短期内不能去探望他们; 小姑黎颜还在读大学,她又去了黎颜的学校,小丫头抱着她的胳膊撒娇说,自己还有几个月要过生日,到时候的生辰蛋糕一定得让嫂子亲手给自己做; 接下来又回了农村探望父亲。父亲手术后恢复得很好,一直有用中药调理。老人家乐呵呵地劝女儿跟女婿好好相处,早日给他添个外孙。 顾乔忍着惆怅,一一答应。 一切事宜都妥善安排好之后,顾乔毅然辞了职,委托中介将房子出租。带着不多的行李,独自出发去了南方某个风景古城。 她有了去旅游一段时间散心的计划。世界那么大,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出去走走。南方有很多风景优美的名胜古迹,她只在网上看到过图片,现在,想亲眼去看一次。 当然,她出发前不忘给黎昱打个电话,简单告知他自己的打算,并告诉他,自己已用什么借口暂时瞒住他的家人。 黎昱有点惊讶她突然辞职去旅游,却没多说什么。 他打趣道:“乔乔,如果在外遇到个好男人,不要错过机会啊。我们虽然离婚了,但还是朋友。到时候办事了,别忘记发请帖给我这个‘前夫’,呵呵。” 他没心没肺的一番玩笑话,让顾乔内心五味陈杂。离婚两个多月了,他似乎过得挺好,语气里有股春风得意,大概跟他那位初恋发展得很顺利吧。 黎昱最近确实过得很好。 恢复单身后,他趁着某日媛媛去了外婆家,邀请谈意蕊赴他的晚餐邀约,一起去了一家新开没多久,据说人气很旺的牛排馆。 他绅士地将谈意蕊那份切成小块,两人边吃边聊,相谈甚欢;饭后黎昱又提议去附近靠近江边的莲溪广场散步消食。 风有些大,走在他身边的谈意蕊被风吹起的长发,有几缕飘至他耳边,挠得他脸上有些发痒。美好的气氛,让他似乎回到了多年以前,两人还是男女朋友的时候。 黎昱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今晚的目的: “蕊蕊,你……可以当我女朋友吗?” 谈意蕊一愣。“阿昱,你已经结婚了啊!” “我离婚了。”他认真地看着她,“蕊蕊,这么多年了,其实我一直忘不了你。我希望……你回到我身边。” 夜色朦胧,江边万家灯火辉映下,他闪闪发亮的眸子里载着满满的诚意。 “好。”她情不自禁点了一下头。 黎昱感觉铺天盖地的喜悦向他涌来,欢喜得不知如何表达,只双手围成一个圈,对着泛光的江面快乐地大喊了几声。 他像个兴奋的孩子一样手舞足蹈,谈意蕊也十分感动,没想到自己答应成为他的女友,能让他如此激动。 原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惦记着自己。这样一份深情,让她如何忍心辜负? 黎昱轻轻拥着心爱的女友,满意地轻叹,感觉自己的人生,这一刻完整了。 自谈意蕊答应与他交往,黎昱开始了每日去接她下班,又一起去幼儿园接媛媛的生活。他跟谈意蕊的感情发展得很顺利,媛媛也很开心最喜欢的叔叔成为妈妈的男朋友,是不是将来就能当她的爸爸了。 可是渐渐地,黎昱却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起来。按理说,蕊蕊答应做他的女友,他缺失多年的爱终于完整了,应该感到心满意足才是。 而他一开始确实很兴奋,但冷静下来后,内心却隐隐有些失落。比如,已经交往几个月了,他一直很绅士,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牵着她的手,轻搂她入怀;或在晚上约会告别时,轻吻一下她的额头道声晚安。 有时谈意蕊甚至暗示他可以更进一步,他却无动于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他还没来得及理清,风声便传到了黎家父母耳中。 黎父打电话给儿子,劈头就是斥责道:“阿昱,你在搞什么鬼?弄出这样的绯闻来!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是谁?!你忘了你是已婚的人了?你这样做对不对得起乔乔!” 黎昱被父亲一顿痛骂,待到黎父怒气冲冲骂完,他才鼓起勇气说:“爸,其实……我跟顾乔离婚了。” “什么?!”黎父大惊,“你个臭小子,今天赶紧滚回家给我解释!” …… 黎昱取得谈意蕊同意,带着她和媛媛一起回了黎家。 黎家父母对谈意蕊的态度非常冷淡,根本及不上当初对待顾乔的一半。连媛媛甜甜地喊他们爷爷奶奶,也只能让两位老人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一顿食而无味的晚饭后,黎父表情严肃地把他叫去书房。 留下客厅里尴尬的谈意蕊,一脸天真的媛媛,和挂着疏离笑容的黎母。 黎昱主动对父亲坦白了自己三年的婚姻,只不过是一场协议。顾乔,不过是他找来的名义老婆,根本不是他们真正的儿媳。 黎父被儿子口中的真相惊得半响无语。 缓过神来,他深深叹气,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失望:“阿昱,你也是快四十的人了,爸不可能像你小时候那样,闯了祸就打你一顿。但是爸今天非常生气,恨不得打醒你。你说你这都干的什么事呢?乔乔那么好的姑娘,结果你跟人家玩什么假结婚,就为了应付你奶奶,你妈和我?现在倒好,一声不吭地离了婚,还不让我们知道!爸是过来人,今天你带回家的这个女人,爸觉得不适合你;而你放弃了乔乔那么好的妻子,你将来会后悔的。你,糊涂啊……唉。” 语重心长说完,黎父想到自己好好的媳妇被不争气的儿子给弄没了,又是一阵恨铁不成钢。 黎昱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父亲训斥,心里也是一阵茫然。 他承认,父亲说的对。 顾乔,确实是个很好的妻子,好得让他几乎挑不出缺点。 她温柔贤惠,工作之余还不忘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为他洗衣服,打扫房间;自己每天一回家就有热饭热菜吃,她经常研究食谱,询问他的意见后,变换各种菜色来迎合他的口味;有时还会特意给他做些点心带去公司,怕他忙着工作,忘了吃饭。 结婚三年,他们闲暇时候也会坐在一起,天南地北地畅谈,他发现她的很多见解和想法都跟自己非常一致,两人虽然所处行业不同,身世背景迥异,思想上却意外地融洽; 她不爱逛街消费,从不买奢侈品,身上永远只是那么几个普通牌子的衣服;自己给她的零用,她也花得很少,几乎都用来贴补家用了。甚至当初为她父亲支付的那笔医药费,婚后她也是每月坚持打入自己卡里,从未间断,离婚前不久刚刚还清。 认识这么久以来,两人从未红过一次脸,更没有大声争执过。她永远都是那么体贴,那么好脾气,除了一直有名无实以外,她对他的态度,就像个真正的妻子。 如此好的女人,如此完美的妻子,却被他亲手放弃了。 父亲说,他会后悔的…… 笼罩已久的迷雾散开,眼前渐渐变得清晰。看清了一切,黎昱如遭雷击,僵立住了。他绝望地意识到,最近困扰着他的是什么。 他,真的后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假戏 三 谈意蕊发现,黎昱最近在躲她。 自从他跟自己表白,她也接受他之后,他几乎每日都派助理来接她下班,有空时还会亲自来接自己;他照顾媛媛也很热心,媛媛早就接受他了,甚至开始追问她:“妈妈,你什么时候跟黎叔叔结婚呢?” 她点点媛媛的鼻子,“你这个小人精,你知道什么是结婚吗?” “我当然知道啊!结婚就是妈妈跟黎叔叔住在一起,黎叔叔当我的爸爸,然后给我生个弟弟和妹妹玩儿。是吗?”媛媛天真地点头。 “弟弟和妹妹怎么可以用来玩呢?真是个傻丫头,呵呵……” 可是,去了一趟黎家见过他父母之后,谈意蕊觉得黎昱越来越开始心不在焉。 首先,每次来接自己和女儿的都是他的助理,他本人不再出现;约会时,他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愣愣地看着某样东西发愣,一愣就是半天。或者看着她欲言又止,眼中有着明显的愧疚,却又一直不说话。 她终于忍不住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公司的事情比较棘手?” “没事。”黎昱慌乱地答。 谈意蕊叹了口气。 虽然两人分别多年,但不能说她一点都不了解他。他这个人最重情,当年他冒充童磊,一直觉得背叛了他的好兄弟。他的愧疚和纠结,她其实都有看在眼里。至于后来自己为何答应跟童磊交往,只是因为她觉得除却救命之恩外,童磊正好是她喜欢的类型,加上他对自己有恩,仅此而已。 不想,跟童磊的婚姻并未维持多久,婚后他的缺点逐渐暴露,连媛媛出生后他也没有收敛多少,最终她忍无可忍提出离婚。听说他离婚没多久便迅速再婚,还有了新的孩子,一直以来都对女儿不闻不问。这样的男人,她庆幸自己早早离开了他。 而又遇上黎昱是个意外,更意外的是,他居然还惦念着自己。这让她又惊又喜,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这么长情。自己离过婚,又带着一个女儿,根本配不上他。 结果他完全不在意,甚至老实告诉她,跟他的妻子只是名义夫妻,娶对方是为了应付父母。这点他妻子也很清楚,尊重他的选择;于是,后来跟他妻子协议离婚后,他便跟自己告白了。 谈意蕊觉得有点对不起黎昱的前妻,从他口中,她得知那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他在自己面前款款而谈,说的尽是那个女人的美好。 她有点愧疚,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了他们的分手。 然而黎昱安慰道,他跟他妻子彼此间没有感情,婚后也是各取所需,互不干涉。而且这场婚姻协议本就只订了三年期限,即使他不提出离婚,协议也即将终止,他不过是提前两个月提出罢了。而且,他已经给了妻子力所能及的补偿。 所以,她根本不能算是第三者插足,也没有破坏他的婚姻。 于是她释然了,她很确定自己喜欢黎昱,不想退让。人都是自私的,既然她跟黎昱彼此倾心,黎昱又为什么不能跟他的那个名义老婆离婚,与自己在一起呢? …… 谈意蕊无意识地一手撑着下颚,观察着自己对面的黎昱。 他正心不在焉地跟媛媛玩拼图,媛媛连喊他几声,他都没听见。于是小丫头不高兴了,把手中拼图碎片往桌上一扔,“不玩了不玩了,黎叔叔笨死了,都不回答人家!” “啊,对不起。那黎叔叔买哈根达斯给媛媛吃,好不好?”回过神来的黎昱连忙哄小丫头,终于哄得小丫头高兴了。 黎昱松口气,抬起头,正对上若有所思的谈意蕊。 他有点心虚地别开眼。 当天晚上,他又按照惯例将谈意蕊母女送到家,谈意蕊示意他在客厅等上一会儿,自己先去哄女儿睡觉。 黎昱靠在沙发上,手捧一杯清茶,慢慢茗着,思维不知飘去了哪儿。 谈意蕊哄完女儿睡觉出来。 她坐到黎昱对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抿了一口,看着茶杯口上冒出的水汽,问道: “阿昱,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黎昱一顿,收紧了握着茶杯的五指。 “……为什么这么说?” 谈意蕊微笑,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很简单。阿昱,虽然我们分开了很多年,好歹当年我也是你最亲近的人,我自诩我也挺了解你的。这些年你变稳重了很多,但是有些习惯还在。我知道,你有心事的时候容易走神,而且你看我的眼神里会含着心虚。当年也是这样,虽然我答应跟你交往,但是你会时不时用这种眼神看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你觉得对不起你的好兄弟。现在,你又这样看我了,说明你有心事,却不敢直接告诉我。 让我猜一下,是不是因为你发现,其实你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喜欢我,只不过当年曾经求而不得,让你一直觉得不甘心。 不要意外我会这么说。好歹我也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经历过一段婚姻。一个男人是不是对我有意思,我还不至于看不出来。起初,我确实觉得你还喜欢我,所以你跟我告白时,我接受了,你这么好的老公人选,我又何必矫情。但是现在,我觉得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你没有感觉到吗?当你谈论你的前妻时,眼里的那种温柔和快乐,是你跟我在一起时没有的。 阿昱,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了,我现在虽然挺想跟你在一起的,但我不能太自私。我已经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所以第二次婚姻,我必须要慎重考虑。我需要一个心甘情愿的丈夫,而不是一个将来可能会后悔选择我的丈夫。” 黎昱沉默地听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是一片清明: “蕊蕊,对不起。我不该主动追求你后,又这样说。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当年我很喜欢你。童磊把你抢走,老实说我挺不甘心的。我觉得我对你那么好,你没道理选他,不选我啊。不过,后来我也明白了,感情这回事本来就没有理智可言,我愿赌服输。也许你说的对,我只是得不到,所以不甘心罢了。 现在,我已经确定,我喜欢的是她……所以,我不能再犹豫了。对不起,蕊蕊,答应了照顾你们母女,却又没有做到。希望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好吗?” 谈意蕊看着他,扑哧一声笑了,“瞧你说的,表情别这么严肃好吗?我还真不习惯呢。好啦,我是真的没有怪你,只是有些可惜媛媛,你当不成她爸爸了,还不知小丫头到时怎么跟我闹呢!我可不管,你负责去说服她啊! 好了,别的不说,先说你那位前妻吧,既然你确定了自己喜欢她,就赶紧把人找回来啊!她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除了你以外,其他男人难道没眼光吗?别到时候连后悔都来不及……” 谈意蕊只是开玩笑,而此刻的两人都未曾料到,她居然一语成谶。 离婚后,差不多有一年没见了,她……还好吗? 黎昱拨通了顾乔的手机,听着那头传来“嘟——”,电话接通中的声音,一颗心砰砰直跳。他有点好笑自己就像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等着向心中的女神告白。 “喂?”电话被接通了,那头传来熟悉的女声。 “乔乔,是我,黎昱。”他紧张得有点结巴,“好久没联系了,你,你还好吗?” “阿昱?”顾乔有点意外,“我挺好的。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嗯,你在哪里?旅游回来了吗?” “我……一个月前就回来了。” “真的吗?那你今天晚上有空吗?可不可以见个面,我有事想和你说。”黎昱清咳一声,“你仍然住在原来的房子里?要不我过去找你吧。” “没有,我搬家了,原先的房子已经出租了。要不,七点在xx路上的那家咖啡馆碰面好吗?我正好也有事跟你说。” “好,那……不见不散。” 黎昱挂了电话,心底开始期待晚上的会面。 …… 再三确定自己的穿着打扮没有问题,又仔细刮了胡渣,洒了古龙香水,对着镜子里潇洒帅气的自己,黎昱满意地笑了。 他今天早早结束了工作,连下午的定例会议都吩咐助手延迟。不同于上次对谈意蕊表白时,他只是稍作准备就说出自己想说的;这次,他非常慎重,还亲自跑去珠宝店,挑选了一枚钻戒。 当年的婚礼很仓促,婚戒也是随便买的,后来离婚时顾乔把女戒还给了他;他拿着这枚女戒,对比着尺寸选了一枚上头的钻并不大,却让他一眼就挑中的钻戒。 他准备再次向她求婚,不同于上次的敷衍,也不再是虚情假意一场;他想再跟她签订一个婚姻协议,期限是,一辈子。 他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约定的咖啡馆,坐下开始等待。心情是激动,迫切的。他想,待会儿自己要如何做才能表现出最大的诚意,让她答应重新接受自己呢? 时间悄悄流逝着。 “阿昱,好久不见。”温柔的女声响起。 他抬头,分别已有一年的顾乔站在他面前。她一身宝蓝碎花连衣裙,外罩白色短打小披肩,看上去很是淑女。 脸上挂着他熟悉的温和笑容,显得容光焕发。看得出,她过得挺不错。 毕竟有过朝夕相对的三年,分别一年也未令两人之间产生隔阂。 黎昱注视着面前那张浅笑盈盈的脸,听她说旅途中的见闻,感觉一种久违的幸福在心底漫开;对,就是这种感觉,似乎可以这样一直坐到地老天荒。也只有她,能带给自己这样的感受。 他一手握着咖啡杯,一手放入外衣口袋中,握住那个装有戒指的小盒子,紧张地吞咽了一下,鼓足勇气,正准备说自己酝酿已久的台词时, 顾乔先开口了。 她眨着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阿昱,那时你说的话还记得不?你说,要是我在外面遇到合适的男人,千万不要错过。而且,结婚的时候记得送你请帖。看,”她低头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大红的喜帖,递到他面前,“祝福我吧!我要结婚了。” 似有一盆冰水迎头浇下,他浑身发寒,瞪着面前的喜帖,上面喜庆的大红色,刺得他眼睛发红。 止不住的寒意不断从心底冒出,他的声音都变了:“不,我不可能祝福你。” “你……” “乔乔,我办不到……”他苦涩地笑了一声,“今天约你出来,是我本想跟你说,乔乔,我爱你……如果你愿意原谅我这个连自己的感情都搞不清的笨蛋,再次接受我的话,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地爱你,努力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那时,我错误地以为自己爱的是她,毫不犹豫跟你离婚……而你离开后,我原本以为自己心愿得偿,却发现对着她的时候,脑海里想起的全是你。后来,我好不容易才理清自己的感情,知道我真正想共度一生的人是谁,鼓起勇气想再跟你求婚,你却跟我说,你要结婚了。呵呵。 乔乔,我只想问你一句,我,还来得及吗?还有机会吗?” 他抬起眼睛,满含希望地看着她。 顾乔低下头。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顾乔沉默得越久,黎昱的心越往下沉。 就在他几乎快绝望的时候,顾乔终于抬头,愧疚地闭了闭眼,道:“对不起,阿昱。当年是你帮了我,一直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你,即使作了你三年名义上的妻子,但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你,你真的不用觉得内疚。离婚时,我也没觉得难受,毕竟那时你不喜欢我,我也……只把你当成朋友。而他……是我在丽江认识的,各方面都很投缘,回来后就答应他的追求了。上个星期刚领了证,酒席也订好了。你不主动联系我,我本也想找个时间给你送帖子的,毕竟当时你说过,让我办事的时候记得邀请你…… 阿昱,原谅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了。你这么好,一定会遇到一个更合适的女孩子。下次,别再错过了……” …… ——阿昱,若是一年前,你能让我听到这番话,该有多好?如果你那时就明白了自己的心,在我还舍不得对你放手的时候,告诉我这些,也许我们就不会错过了。我没资格怨你,因为我也是个胆小鬼。那时你不知道你的感情,而我不敢对你说,我喜欢你。若是,那时的我能有勇气对你表白,也许现在就不会是这样了……而如今,我已对另一个人有了承诺,我不能动摇了。 ——对不起,就让你以为,我从未爱过你。也许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 黎昱黯然地听着顾乔说完。 她离开了,而他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一种名为心如死灰的东西,慢慢地溢满他的心底;他的手在口袋里,把那个盒子攥得死紧,紧得,似乎快要跟他的手掌长在一起…… 多少往事呵,抛诸流光;怎奈何,花空烟水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情错 一 夜已深,前院的宾客喧嚣与绕梁入耳的乐器声,渐渐归复平静。 新房内。 喜烛燃烧,林月笙端坐在喜床上,听着门口传来丫鬟们的请安声。 “庄主。” “都下去吧。” 脚步声至自己面前停下。 大红的龙凤呈祥盖头被缓缓挑起,拿下。 她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得飞快,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黑色眼眸,脑海里不知怎地冒出一句: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便是她的夫君——傅皓。 一身大红喜袍的映衬下,他显得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然不同于自己的羞涩,他紧抿嘴唇,面无表情,似乎看上去很不……开心? 林月笙来不及细想,便听得傅皓薄唇轻启道:“林小姐……” 林……小姐?! 林月笙愕然。两人拜过堂,亲事已成,他为何用如此疏离的语气唤她?自己不已是他的夫人了吗? 傅皓看着面前面如满月,目若青莲的娇美新娘,自己的那一句“林小姐”,果不其然对方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深深叹口气,无奈道: “傅某思考甚久,还是决定今夜对你坦白。林小姐也知道,你我的婚姻乃是家父与令尊做的主。此前家父派人前去提亲,直至林小姐嫁入弊庄,傅某都没有机会与你见上一面,也无法让林小姐得知傅某的真实想法。 傅某……已有意中人,这门婚事虽家父家母都颇为中意,却并非傅某所求。傅某抗争无果,且如今婚事已成,只能另做打算。冒昧将这些告知与你,只希望,若林小姐与傅某一般想法,这门婚事,是否能够就此作罢?在外人面前,与傅某扮演夫妻角色;而私底下,你我兄妹相称? 来日方长,傅某定能想出法子放林小姐走,你放心,不会让你等待过久,傅某一定妥善解决这桩婚事。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傅皓艰涩地一字一句说完,对面女子半响不语。 两人之间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新房内布置得喜气洋洋,大红龙凤烛火跳动,辉映着女子精心装扮过后的玉容,此刻脸上却无一丝喜意。 傅皓心内苦笑。 也是,虽不知她对这桩婚事的想法,但如今已然嫁给自己,他却选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对她无情地摊牌,着实过分了点。然,他又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确已有心爱之人,也就是当年他遇到一次意外时,救了他的那个见义勇为的少女。他,不能对不起那个女子。 如此,便只有辜负眼前的她了…… “夫君……”林月笙终于开口,“我既已是你的妻子,请允许我这样唤你。夫君所言,月笙已了解。你指的是,你对我没有感情,而另有喜欢的女子,不想辜负对方。故只能与我当一对名不副实的夫妻,先隐瞒一下世人。若有机会,再放我离去,是吗?” “没错。”傅皓愧疚道,“我知道,这样做是为难了你,若傅某没有心爱之人,愿与你共度一生。可惜,傅某心有所属,不愿享受这齐人之福,这也是对你二人的侮辱。因此,我无法在已许一人的情况下,再对你做出承诺了。与其让你对着一个心有不甘的夫君,今后的日子里得不到真心以待……傅某更希望你有机会去追求属于你自己的幸福。你放心,在此之前,傅某绝不会亏待与你。他日一有机会,便让你离开。如此,可好?” 林月笙听他满含希翼地问道,内心叹息。 出阁之前,也曾幻想过未来的夫君是何等模样,品性又如何。当年父亲未经过母亲同意,擅自为她定下婚事;她虽有不愿,但父亲只告知她说,这是一门绝好的姻缘,不可错过。于是当对方上门要求履行婚约时,她并无异议。反正,这世道就是盲婚哑嫁,只知对方是这做玉石生意的山庄新一任庄主,她一过门即是庄主夫人。 看起来的确是门好婚事,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只是……有时她遥想起当年的某场邂逅,匆匆结识的某人,午夜梦回间略有不甘而已。 直至大婚日期迫近,她才想通,放下心头一切,嫁了过来。 初见这新婚夫君,果然玉树临风,她对他的外表很是满意。然还未来得及彼此了解,他却突然对着自己来了一番如此推心置腹的“表白”,着实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然他表现得十分真挚,这就由不得她不仔细思虑了。 也罢,如此心不甘情不愿的新郎,她林月笙又不会死缠烂打,非他不可。这样的事情她做不到,也没有任何意义。只要想到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夫君每天冷若冰霜,埋怨自己拆散了他与心爱的女子,甚至恨她,不善待她未来的子女,就觉得浑身发寒。 她的父母,当初不就是一对彼此心意不和,却阴差阳错被绑在一起,最后只能劳燕分飞的怨偶吗? 故此,倒不如先答应他的要求,日后静观其变,再伺机寻找自己的出路。在她对新夫婿全家尚未了解的情况下,不闹开为妙。 “好。我答应。”林月笙内心交战一番过后,对着傅皓慎重点头。 傅皓露出惊喜的笑容,驱散了之前笼罩在他脸上的寒意。使他本就俊朗非凡的脸,更显容色逼人,这还是今夜他第一次露出真心的微笑。 可惜了,这么出色的夫君,居然不是她的…… “林小姐,傅某真不知该如何才能表达感激之情……” “若你真心感激我,那么,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别再一口一个傅某,林小姐好吗?”林月笙笑眯眯道,“既然对外还是要做一下样子,今后我还是唤你夫君,你唤我月笙罢?” “有理。谢谢你,月笙。” 傅皓似乎放下了心事一般,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虽做不成夫妻,但是月笙,你刚嫁入我们鸿景山庄,有些事希望你了解一下,今后应付起来也不至于慌乱……” 待到两人先后更衣,梳洗过后,傅皓将屋内一座金蝶玉兰屏风搬至喜床前,将之与贵妃榻隔开,自己翻身上了榻。 躺下后,便开始为她介绍关于山庄,他家中的情况。 不知说了多久,林月笙在他低沉好听的声音下,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林月笙独自在盖着大红百子千孙被的喜床上醒来,傅皓已是一身完整的衣装。 昨夜两人谈开了心事,也初步约定好今后的计划。 她着装完毕出来,只见床上一块洁白的帕子,傅皓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伪造出了应有的痕迹。 林月笙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傅皓则是一脸坦然。 之后便是新人奉茶,初见傅家众人。 傅皓家中人口简单,只父母双亲,一双弟妹。见新过门的媳妇举止端庄,落落大方,傅家父母满意万分,傅母当场便将家传的一对碧水镯戴上林月笙的皓腕。 旁边笑容满面的傅父虽然高兴,但一想到儿子大婚前跟自己的抗争,坚持要娶那个他看不上眼的女子,心内又是一阵担忧。 之后便将儿子单独唤去书房。 “爹,如今婚事已成。您之前答应儿子的,应该说话算数了吧?” 傅父还未来得及开口,傅皓便抢先道。 “你这个不孝子!”傅父气得瞪了儿子一眼,“成婚才第一日,你便迫不及待想纳妾,你是要气死你爹我吗!你让你媳妇怎么想?这刚嫁过来,人还没捂热呢,妾室就要进门,唉!为父怎么对得起我的老友啊!” 他想起当年那名有恩于自己的好友,彼此间无话不谈,之后更交换信物给儿女定了亲家。如今对方已逝,女儿嫁了过来,结果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却…… “爹,儿子是真心喜欢涟眉的,若不是您和伯父有约,儿子是定要娶涟眉为妻的。如今已经委屈她做妾……至于月笙那里,儿子会跟她解释。月笙知书达理,儿子有信心说服她。再说,她既已为我妻,自然一切要听从我这个夫君的。爹您当年不也纳了一名妾室吗?娘亲也未曾和您恼火过。”傅皓说着,看了一眼老父不自然的脸色。 想当年爹娘有了自己以后,娘亲的肚子连续几年没动静。傅父烦恼之余,在外做生意时看上一个女子,动了纳妾的念头。娘亲虽然心有不甘,却无法阻止丈夫,只能同意那个女子进门。之后那女子进了傅家为妾,怀上双胎,不幸难产过世,留下一双儿女,也就是比自己小上十来岁的弟妹。 此事一直是娘亲心里的一根刺。虽然那名妾室已经不在,母亲也没有苛待那双庶出子女,却也不可能真心喜欢他们。 “罢了罢了,儿大不由爹娘,爹管不了你。但只有一点,即使以后你中意的那名女子进了门,你也不可宠妾灭妻,给你媳妇没脸。”傅父叹息一声。 “这是自然,爹您放心吧。” 林月笙的确很能干,将鸿景山庄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加上她娘家从商,林月笙天生对生意之道颇有见地,甚至可以给傅皓提供一些绝妙点子,使得近来鸿景的生意愈发蒸蒸日上。 傅皓满意之余,还有一丝愧疚。若非已有心爱女子,像林月笙这样完美的贤妻,是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可惜,他不能享齐人之福。加上她二人也不会愿意共事一夫,故当初两人早已达成共识。 这日,他犹豫再三,终于说出了酝酿许久的想法: “月笙,你入门也有三月了。当日新婚夜我与你说的事……便是我与那名心仪的女子,她名唤岳涟眉,家境不是很好。在你入门前,她便已知你与我有婚约,不忍我作出毁婚之举,故主动提出愿嫁我为妾。现已过了三月,我该实现诺言,前去接她。我准备以贵妾之礼迎她进门,你看……” 林月笙一顿,随即轻松笑道:“也是,不能让那位岳姑娘久等了。夫君放心吧,我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有所违背。夫君即可放手准备。” 傅皓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没想到林月笙如此好说话,二话不说便同意。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过,他高兴之余,实际上并不清楚对方的真实打算。 其实新婚当日,林月笙初见他时,见他符合自己心目中的夫婿形象,的确心下满意。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傅皓就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这三月来,他有时借口生意忙,在书房过夜;或者去她房间,只在榻上夜宿;怕丫鬟们发现,亦从不让人在门口守夜。因此,也无人发现他们之间的约定。 傅家父母虽有旁敲侧击两人抓紧添个孙儿,都被他们含糊带过。 如今,林月笙见他提及那名女子时,满眼的温柔笑意,虽有一丝羡慕那名女子的好运,更多的还是释然。她不愿强人所难,也深知强扭的瓜不甜。 林月笙能这么想,起源于自己的父母。 当年林父有位青梅竹马的女子,却因父母之命不得不娶了对自家生意更有帮助的林母,青梅一气之下另嫁。婚后,他觉得林母性子过于大大咧咧,他喜欢如青梅那般温柔小意的女子,如此更不待见妻子,彼此感情不融,即使林月笙出生后,关系仍未有缓和。 林父在一次吵架后出了远门,也是那一次在外结识了傅父,因有恩于对方,傅父主动替儿子定了亲事。漂泊几年后他回家,发现妻子完全不在意他,且与外头做生意的人有了暧昧。于是他一怒之下和离,之后女儿还未长大成人,他便抑郁过世了。 林母出身商家,丈夫不知所踪期间,整个家庭的日常开销都由她一个妇人抛头露面做生意维持,顺带着教授女儿不少经商之道。林母和离再嫁给她做生意时认识的一名男子后,很快有了新的儿女,只偶尔前去探望跟前头夫君的孩子。林月笙又拒绝跟着母亲一起生活,于是小小年纪便单独开始管理林宅,直至傅家派人前来履行当年的婚约。 林家父母的感情是个悲剧,故林月笙不想重蹈他们的覆辙。 傅皓不爱她,她也不会对他投入过多的感情。她从小从母亲那儿学到了不少生意经,若将来有离开鸿景的那一天,她还可以回去林宅,经商养活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情错 二 鸿景山庄的庄主傅皓,新婚三月便纳了贵妾。外头人有同情入门没多久的庄主夫人的,也有羡慕那名贵妾好运的。众说纷纭,什么传言都有。 傅皓近来是春风得意,虽然觉得愧对了岳涟眉,委屈对方只能以贵妾名义进门;好在岳涟眉深知自己的家世也配不上庄主夫人的位子,她所求的只是傅皓对她的一心一意。只要傅皓心中有她,她便满足了。 林月笙第一次见到岳涟眉,是在纳妾礼完毕的第二日。 岳涟眉迈着莲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傅皓身后,给傅家父母和她这个正室敬茶。她满脸娇羞,低头时颈项间不小心露出昨夜旖旎过后的痕迹,全身都被幸福的光华笼罩着。 傅家父母虽不喜岳涟眉,但无奈儿子喜欢。加上自古男儿三妻四妾也实属平常,只严肃着脸叮嘱了几句好好伺候傅皓。 林月笙则是大大方方喝下岳涟眉敬的茶水。 仔细打量,果然是个温柔可人的女子,想必这样的女子很得男人欢心吧,看傅皓低眉顺眼瞧她时的柔情似水就知道了。林月笙不由得想,当年自己母亲不得父亲的心,而父亲心心念念的那位青梅,貌似也跟眼前这位一般娇弱。 看来,男人还是喜欢柔弱得似乎风一吹就倒的女子,才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欲啊。 林月笙打量岳涟眉的同时,岳涟眉也在打量她。 傅皓早已跟她坦诚自己与林月笙之间的协议。岳涟眉惊喜之余,又感动万分。不想傅皓对自己痴情至厮,干晾着贤惠的正室,一心只宠爱自己。自己除了没有正室之名,可说是了无遗憾了。加上傅皓承诺过,他会想法子解决跟林月笙的婚约,再扶正自己,日后自己的子女便都是名正言顺的嫡出了。 在此之前,她便先忍耐一下。毕竟,林月笙与自己没有利益冲突,她也就没必要跟对方过不去。偶尔还可以劝傅皓过去林月笙房中坐坐,突显出自己的大方来。毕竟,为了将来着想,可不能让傅皓落下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 反正,傅皓即使过去了,也不会与林月笙同房的,不是吗? 岳涟眉心下暗自思忖。 傅父见长子既已成家,且已有一妻一妾。次子与次女年纪尚小,他便带了妻子和一双幼子女离家,游山玩水去了。反正傅皓能干,长媳也贤惠,将庄中事务交于他们打理,他放心的很。 “父母亲辛苦了那么多年,如今正是撂下重担,享受天伦的时刻。也怨不得他们把庄中琐事全交予我们,只能多辛苦月笙一下了。” 傅皓白日在外奔波,回家见林月笙帮忙打理庄中大小琐事,劳心劳力加上睡眠不足,眼下一片淡淡青影,不由得心有歉疚。他虽偏爱涟眉,但涟眉只是妾室,中馈还是得正室来主持。好在涟眉也不求这些,自己辛苦了一天之后,在她那里能得到片刻放松。 正室贤惠,妾室温柔,如此贤妻美妾的生活,令他心满意足。 “不辛苦,倒是夫君在外奔波,生意上的事情多有繁琐,还是要保重身体。不过,既然有二夫人帮忙伺候夫君,我也就不用担心了。”林月笙笑呵呵地打趣道。 傅皓当初吩咐过,不可称呼岳涟眉为姨娘,全庄上下得统一唤她二夫人。 想起岳涟眉的温柔伺候,傅皓心下也是一阵宽慰。 “说真的,月笙。”他想了想,收敛笑容道,“大婚当初,我曾说过会想法子让你离开,但我如今觉得这般有些不妥。你娘家现今无人,你又无手足,若你回去了,将来如何生活?我的鸿景山庄虽不至于使你大富大贵,倒也能让你衣食无忧。要不,你就别走了,安心在这里住下。我暗中替你寻觅一名良婿,若你们彼此有意,将来对爹娘坦诚后,让你以我义妹的名义从鸿景出嫁。你觉得这样如何?” “届时再说吧。对了,上次我提议过,将从南海那边运来的一批紫珊瑚,做成约一人高度,可供观赏用的盆景,目前进行得如何了?……” …… 瞧见庄主夫妻凑在一起,就着生意经谈笑风生的模样,庄中下人们觉得,想必大夫人很快便有好消息传出来吧。 不料,大夫人这里还没传出好消息呢,那边的二夫人便突然查出已有喜一月余。 傅家父母尚未离家时,为了不让众人目光过多集中在岳涟眉身上,傅皓还是三不五时去林月笙房中过夜;另一半时间则歇在岳涟眉房中。不同于在林月笙房中,他们只是各睡各的,他在岳涟眉那里才算是真正的鸳鸯交颈。 在这情况下,岳涟眉进门不到半年便怀上孩子,再顺理成章不过。 这日岳涟眉逛园子时突然昏倒,大夫诊出她已有孕一月。傅皓得知后,惊喜得整个人都傻了。于是,他将部分生意交于信得过的下属去办,多数时间都用来陪伴岳涟眉,迎接山庄下一代的诞生。 林月笙得到消息,内心并无波澜,依旧神色平静地吩咐下人办事。大家对大夫人的无动于衷非常纳闷,大夫人居然一点都不嫉妒二夫人抢先她一步有喜吗?若这一胎是个男孩,可就是庄主的长子了啊…… 林月笙见众人小心翼翼观察自己脸色,只觉好笑。其实她还真不觉得难受呢,傅皓与岳涟眉,他们有情人之间生孩子再平常不过,为什么大家都摆出一副同情她的模样呢? 她只能一笑了之,外加细心嘱咐务必伺候好二夫人的一切用度。尤其是厨房,妇人怀胎时,入口之食尤为重要,万不可马虎。 如今已是四月底,庭院中栽种的数株杏树正值花期,远远望去,满园如雪。 傅皓正满脸温柔地陪着即将临盆的岳涟眉于园中散步。岳涟眉身着蓝色翠烟衫,月白色百褶裙,笑容艳比花娇。一手轻抚高高隆起的小腹,一手被傅皓轻握于手中。不知傅皓说了些什么,惹得她粉唇轻启,笑出声。 傅皓就着她的纤手,爱怜地抚了抚她隆起的肚皮,又低头将耳朵贴近,似在感受腹中孩子的动静,见面前女子满脸母爱的慈祥,忍不住吻上如玫瑰花瓣似的娇唇。 清风拂过,吹落几片枝头花瓣,洒向树下之人肩头。一对璧人吻得动情,似乎天地间只剩下彼此,这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被下人们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叹。 庄主对二夫人真是宠爱啊,这下,二夫人可真是母凭子贵了。 众人中,心底叫得最响的当属林月笙的贴身丫鬟清芷。 虽林月笙从未有任何不满,也不在意傅皓宠爱岳涟眉。但她的冷淡,被从小陪她一起长大,又陪嫁过来的清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清芷不知傅皓与林月笙彼此的协议,只道庄主不疼爱自家小姐,暗中为林月笙叫屈。但她一个小丫鬟,根本无她置喙的余地。她虽私下多次提醒林月笙要拢住庄主的心,不能让二夫人一人独大了,将庄主完全笼络过去。 林月笙只淡笑道:“阿芷,我心中有数,你不用替我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她玲珑剔透,聪明过人的小姐,过门才三个月,庄主就纳了二夫人不说,还如此堂而皇之宠爱于她。什么二夫人,不过是个妾而已,也敢跟小姐争宠?小姐不急,她可是急得不行。奈何小姐始终不动如山,还道她不懂。 她是不懂小姐的想法,但眼见二夫人早早有喜,而自家小姐毫无动静。这要是二夫人生下庄主的长子,小姐未来可怎么办啊? 清芷多番提醒,林月笙都是轻笑着摇头,还打趣道:“阿芷,你这么着急,是不是你想嫁了?你放心,小姐我会替你相看一个夫婿,抓紧把你这丫头嫁出去。” “哎呀,小姐,你在说什么啊……” 得,鸡同鸭讲。小姐的丫鬟不好当啊。 这不,小姐一个人坐在窗前,又捧着手里那块破玉发呆了。 林月笙手中的确捧着一枚背面刻有“任白”二字的和田白玉观音吊坠。这枚小小的玉观音已被她端详过无数回,上头有多少纹理她都一清二楚。只可惜,赠与她这枚吊坠的那人,如今身在何处? 忆及当年短暂的邂逅,林月笙不由得叹气。 清芷看着自己小姐的背影,暗自思虑,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推进小姐与庄主一把。可不能让二夫人有机会霸占住庄主,万一将来她撼动了小姐的主母地位,该如何是好? “月笙,你有事找我吗?”今日傅皓一回庄,便接到下人禀告,林月笙有事找他。 林月笙微笑着请他在圆桌旁坐下,为他倒上一杯她自制的清心宁神茶。里面加入了菊花、枸杞、山楂片,冰糖等物,天气渐渐炎热了,喝这种茶正好驱散闷热感。 傅皓抿了几口清新的茶水,边听她笑盈盈地说着她的点子。 林月笙见这次鸿景从西疆过来的商人手中买到了一批质地纯粹的和田玉,突然有了一个不错的赚钱法子,傅皓一回家,便差人请他过来商议。 “我觉得,我们可以这般做……” 林月笙轻启红唇,娓娓道来。 傅皓看着她饱满红润的红唇在面前一开一合,明明喝了宁神茶,为何有股挥之不去的燥热感从心底渐渐散发出来,身上也变得越来越热。 坐在他对面的林月笙也不比他好过多少。说着说着,便觉得眼前似乎有些晕眩,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对面的傅皓站起身,向她走来。他眼神迷离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手轻抬起她的下巴。 “涟眉……”他低声轻叹,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渴望,低头重重吻住了面前的女子。感觉对方吐气如兰,味道甘美,让他似一个饥渴的旅人遇到一股清泉般,如饥似渴地汲取着。 林月笙猛地被堵住红唇,本想用力推开眼前之人,奈何浑身使不上力。心底不断升起的热燥感,让她抬起的手情不自禁地围住了面前男子的腰身,紧紧贴近这块清凉。 一室缱绻,满地被急促褪去的衣物,混合着男女此起彼伏的喘.息…… …… 头痛欲裂地醒来,傅皓使劲揉了揉昏胀的脑袋,意识逐渐恢复清醒。 臂弯里,女子沉睡着,满头乌黑的青丝遮盖住半个光.裸的背。 这岂不是……月笙的房间?! 看清面前熟悉的摆设,傅皓顿时如遭雷击,一盆冰冷刺骨的冷水从头浇下,令他如坠冰窟,浑身发寒。 正兀自发愣间,怀中女子已嘤咛一声醒来。迷糊睁开眼,看清周围一切后,发出一声尖叫。 “你——”林月笙慌乱地抓起地上衣物披在身前,狠狠地瞪向他:“傅皓,你怎如此无耻,居然对我做出这种事!” 傅皓阴沉着脸,他不是傻子,方才震惊过后,他略一思索,已明白原因。 “月笙,”他背过身,沙哑地开口,“对不起。但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我喝的茶有问题。” 林月笙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两手颤抖,几乎系不住衣裳带子。 “你怀疑我对你下药?!”她穿戴完毕,回过身,柳眉倒竖。 “不,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做。”傅皓道,“茶是你的贴身丫鬟端来的。我想,你该去问一下她。” “清芷?!”林月笙难以置信。 “对不起,月笙,最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事到如今,我说再多对不起都还不了你清白。先让我想想……该怎么做。无论如何,我会对你负责的。”傅皓艰涩地道。 话落,他不敢多看她一眼,落荒而逃。 林月笙失魂落魄地坐到桌旁,满心仓皇。 她万万没想到,一夕之间,居然就与傅皓有了这样的关系。这让她今后怎么面对他?之前两人并无夫妻之实,她便可不将他当作夫君,对她而言,他只是一名亲近的家人,自己活得洒脱自如。可现如今一旦突破了这层关系,一切都变得复杂起来。 特别是,她要如何与岳涟眉解释?虽然名义上,她林月笙才是傅皓明媒正娶的正室,她跟他有进一步的关系也合情合理;但是他们三人都很清楚,事实上并非如此。 若将来还有离开的一天,她要如何淡然地一走了之呢? 清芷犹犹豫豫地从门口进来,瞥见林月笙闭着眼睛,她支吾地喊道:“小姐……” 林月笙睁眼,苦笑一声:“清芷,你可害惨我了啊。” 她能怨清芷吗?她也是为了自己好,可惜选了最不应该的方法。她没想到,清芷的胆子居然那么大。 “清芷,你做下这种事,我已不能留你。即便我饶了你,庄主也不可能放过你了。你去账房那里领一百两银子,稍后我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你走吧。去哪儿都好,不要再回来了。” “小姐!”清芷闻言,双腿一软,猛地下跪抱住她双脚,“清芷打小便是您的丫鬟,您让我去哪儿啊!小姐,对不起,都是清芷的错,清芷不该自作主张在您和庄主的茶水中下药……请您不要赶我走,您打我骂我吧,只要小姐您能好过一点,清芷都没有怨言!只求小姐您别赶我走啊……” 林月笙闭上眼,任清芷苦苦哀求,也不为所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情错 三 傅皓满身愧疚与痛楚地来到岳涟眉房中。 与月笙之间发生的一切,他虽是被算计的一方;但他亦有责任,不能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后,又不管不顾将一切推至他人头上;错已铸成,他必须对月笙负责。 同时,他也不能瞒着涟眉。她是他喜爱的女子,是要与他执手过完这一生的人;任她知晓后怨他也好,打骂他也好,他都必须对她坦白。若他刻意隐瞒着,将来涟眉从他人那里得知真相,势必对她打击更大。 “阿皓,你来啦?来,看看我给孩子做的小衣裳,是不是很可爱?” 岳涟眉正低头绣着一件初生婴孩穿的小衣,余光瞥见站在门口的高大人影,抬头冲他甜甜笑道。 孩子还有几日便会出世,她得赶紧把衣裳都准备好。而且,她孩儿穿的衣裳,可不想让别人来完成,必须要自己亲手做才好。这样,将来孩儿才会与她更亲。 “阿皓,怎么了?”瞧见傅皓默不出声踱至她面前,愣愣看着她手中小衣。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似有心事,因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包含了愧色。 “涟眉,我……”傅皓嗫嚅道,只觉难以启齿,他要怎么说才能把伤害减小到最低? 岳涟眉停下手中动作,疑惑地看他。 傅皓喉头艰难吞咽了下,强迫自己敛下心神,方开口道:“涟眉,对不起,有件事我必须对你坦白……之前,我去了月笙房中,不小心遭到算计。我、我和她……”他闭了闭眼,“铸成了错。” “啊!”岳涟眉惊叫一声,只见她手中细针猛地戳进指尖,冒出鲜红的血珠。 “涟眉!”傅皓伸手,刚要查看她的手指,却被使力推开。 “你放开我!”岳涟眉红了眼眶,“傅皓,你怎对得起我?!” “我,我不想骗你。但我并非有意背叛你……原谅我,涟眉……” “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还有林月笙,我就知道这个女人,她表面上装出一副大方的模样,实际上却在图谋我的夫君!这个贱人,她不得好死!”岳涟眉心神俱乱,口不择言。 傅皓忍不住上前强行抱住她:“涟眉,此事与她无关。你怪我吧,是我不好,中了药。但请你不要迁怒到她身上,她也是受害者……” “我只知道她抢了我的夫君,你让我如何不怨?我……”岳涟眉情绪激动,失控将桌上衣物狠狠扫落在地,却顿觉腹中一阵剧痛。 “涟眉,你怎么了?”傅皓察觉怀中人不再挣扎,只见她脸色苍白,额间冷汗直冒,止不住的□□从紧咬的唇间溢出。 “我……我要生了……快去找稳婆……” …… 岳涟眉惊怒之下动了胎气,经过一夜折磨,终于在凌晨,东方泛起金光之际,产下一名健康男婴。 听到屋中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已守候了整整一夜的傅皓浑身虚脱地坐倒在地。 是他不好,该在涟眉生完孩子后再向她坦白的;结果自己操之过急,害得她动了胎气,还好母子俱安。他满心愧疚之余,又觉一阵欢喜。 他有儿子了,他已经当了父亲。 因孩子降生在清晨,又是男孩,他为儿子取名晨曦。 产后虚弱的岳涟眉正是需要人陪伴关怀的时候,却仍然不肯理会他。他进来,她闭着眼睛假寐,宁愿让奶娘陪着,也不理会傅皓的刻意讨好。 傅皓抱着襁褓中红通通像只小猴子般的儿子哄着,一边没话找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虽无奈涟眉不肯给他好脸色,却也觉得自己理亏,便想等她冷静过后再解释与她听,耐心求得她原谅。 另一边,林月笙得知岳涟眉早产下儿子,亲自带了补品来院中探望。却在门口遇到傅皓,两人见面都觉尴尬不已,半响相对无言。 林月笙放下补品,叮嘱几句好好陪伴二夫人,便匆匆离去。 傅皓并未追赶上去,他现在也是满心混乱,涟眉这边又不肯原谅他,他只能等涟眉愿意听自己解释了,安抚好她后,再去解决林月笙那边的问题。只不过,他已无法像过去那般对待月笙了。毕竟,她如今成了他真正的妻子,他不可能再干晾着她,他必须要负起一个男人该负的责任。 晨曦即将满月,傅皓此前已写信通知在外游玩的双亲,期待他们归来参加孙子的满月宴。 这日,林月笙正在房内翻阅账册,一个不速之客来到她院中。 “怎么,不欢迎我吗?”尚未出月子的岳涟眉脸色还有点苍白。 林月笙来不及吃惊,便见岳涟眉抱着儿子,已跨进房中,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下。 “你身子还未好全,怎么就下地走动了呢?奶娘呢,怎没跟着你来?” 林月笙皱眉,不赞同道。 却见岳涟眉唇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纤长的手轻拍襁褓,漫不经心答道:“我抱晨曦来给你瞧瞧呀。毕竟他也算是你的儿子,你也是他娘,不是吗?你看,你儿子都出生这么久了,你也不来看他,我就只好抱着他来见你了!” 抬头,示意林月笙上前,将襁褓递到她身前,“来,抱抱你儿子吧?” 林月笙的目光被眼前睡着的小婴儿吸引住了,只见快满月的孩子已显得白白嫩嫩,五官小小的,小嘴微张,睡得正香。她忍不住伸出手,准备接过襁褓。 就在这一瞬间,岳涟眉嘴角一勾,腾地松了手。 林月笙瞠目结舌,看着襁褓在自己眼前坠落,却来不及伸手—— “哇——哇——”睡梦中被惊醒的晨曦发出尖锐的大哭声,岳涟眉猛地跪倒,抱住襁褓,满脸狠绝,“我的晨曦!——你、这个毒妇,你好狠的心啊!” 边厉声骂道,涂满鲜红蔻丹的五指张开,往林月笙脸上狠狠抓去。 林月笙一惊,忙倾身移开,才堪堪躲过她的袭击。 一击不成,岳涟眉气势凌厉,又准备出手时, “你们在干什么?!” 门口传来男人的一声大喝。 岳涟眉如见救星般,飞快扑进傅皓怀中,抓了他的衣襟痛哭道:“阿皓,她,她好残忍,居然想摔死我们的孩子!为什么,晨曦也是她的儿子啊,我今天抱他来,只是想让她看看晨曦,她却……” 傅皓安抚地拍拍她,仔细查看晨曦,只见他被裹得厚厚的,并未摔伤,只是受了惊吓,哭得凄惨。 他不发一语,目光沉沉看向林月笙。 林月笙抬眼与他对视,抿唇,道:“我没有。” …… 安抚完哭泣的岳涟眉,确定晨曦也无大碍后,傅皓想,是该解决月笙的问题了。 林月笙一动不动地在房中坐着,桌上仍然搁着一壶清心宁神茶。 清芷已被她送走,这茶……造成了她与傅皓的阴差阳错,但她却仍然保留下来了。 有些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 傅皓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茶,却没有去碰。 林月笙瞄他一眼,端起茶杯,慢慢茗着。往日甘甜的茶水,今日却有一丝苦涩。 “月笙……”他开口了,声音暗哑,“我和你发生了那样的事,虽非我所愿,但终究是我占了便宜,毁了你的清白……我本想,从此视你为我真正的妻子,给你应有的一切;也许将来,再和你生个孩儿,让你老了也好有个依靠。即使我对你没有爱情,只有兄妹之情和朋友之谊,我仍想过为你打算,负起这份责任,照顾你的下半辈子。然而今天发生的事,让我意识到,自己所奢想的一切是多么不切实际。 方才涟眉哭着告诉我,你要加害晨曦。我只能安抚她道,我会安排好一切。我这样说,并非我怀疑你。月笙,虽然你我只作了一年不到的夫妻,但我熟知以你的品性,绝无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你断不可能下得了手,去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你信我?” “我信你,你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这样做。你对涟眉有的只是愧疚,怎可能对她们母子下手?若你真是这样的人,你一开始便不会同意她进门。月笙,我努力过了,但我发现我办不到。你和涟眉,你们二人本就无法共存,我又怎能逼迫你们彼此接受对方?是我错了,我想过照顾你后半生的方式,却是涟眉她无法接受的;而我若是这样做,也是对你的不公。因为我喜爱着她,却仍然和你生儿育女,若将来对你所出的孩儿不公,届时你又该如何? 月笙……你走吧。我不能让涟眉伤心,便只能选择对不起你。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这些本该由我承受……我会写下和离书交予你……爹娘那边,我会解释。你回林宅也好,另外找一处定居也好,若有难处,尽管与我开口便是。” …… 傅皓说到做到,那日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后,次日便将和离书交到林月笙手中。 洁白的宣纸上,几个刚劲有力的大字,林月笙喃喃地重复着: “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他在和离书中,道尽了自己的错误,殴打正室,辱骂正室,不堪为人夫,故放妻离去。 他未曾对她做过这些,何必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此外,他还为她准备了足够的银两。既然无法给予她爱,便在经济上做了力所能及的补偿。看着手中厚厚的一叠银票与地契,房契……他怕是将半个鸿景山庄的身家都给了自己吧。 林月笙闭了闭眼,泪水滴落,模糊了眼前那一片文字…… 林月笙离开两月后,傅家父母游玩归来,听说儿子居然已与儿媳和离,傅父不顾自己年事已高,亲手动用家法,将傅皓打得在床上躺了半月。傅母则是对着林月笙留下的那对碧水镯叹息,多好的一个媳妇,就这么被儿子折腾没了。 好在还有白白胖胖的孙儿哄他们开心,虽不待见他娘亲,是那个女子的存在,逼得月笙不得不离开。但事已至此,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日子便在叹息中一日一日地过去,转眼便已是将近一年之后了。 晨曦已能扶着家具,迈开小短腿走上几步,嘴里咿呀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他五官长得很像傅皓,一双眉眼却与岳涟眉有七八分相似。考虑到傅皓已不愿再娶,林月笙也不可能回头,在傅皓又一次对双亲提出迎娶涟眉为正室时,他们不再反对。 傅皓也松了口气。 终于,他能对涟眉实现自己当初的诺言了…… 岳涟眉得知他的决定,激动地扑入他怀里抱住他的腰,呜咽道:“谢谢你,阿皓,你对我真好。”自月笙离开后,涟眉也恢复了以前对他的态度,甚至不再提起他当初做的那件错事。 他抚着涟眉的乌发,爱怜道:“涟眉,你知道的,这世上,我负了谁,也不会负了你……” 是啊,若没有涟眉当初的见义勇为,说不定这世上已经没有他傅皓这个人了。 思及此,傅皓的思绪不由得飘去了五年前的元宵节。 鸿景山庄以做玉石生意起家。因父亲身体不适,某一次,傅皓便亲自出马前往荏州取一批重要的珠宝,这几乎押上了鸿景的大半身家,万不能出差错。 不想在归途中,路过九鹭山脚下的小镇时,遇到一伙山贼袭击。激烈的拼杀中,傅皓右腿被划上深可见骨的一刀,在侍卫引开贼人后,他跌跌撞撞地逃至小镇上。 好容易藏匿到一条黑暗的小巷里,暂时脱离了险境,但腿上伤口的疼痛几乎令他昏厥;靠墙坐倒在地,快失去意识时,一阵清香扑来,似有人来到面前,他吃力地睁开眼。 只见一名戴着奇怪蝴蝶面具的窈窕少女半蹲在他面前,她拿了帕子覆盖在他伤口上,嘴里关切道:“喂,你的腿流血很严重诶,要赶紧找大夫医治才行!” “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啦。不过你这伤真的得赶紧看大夫,要不然你会流血而死的。这样吧,我对这儿的地形挺熟,附近有个治外伤很出色的老大夫,我扶你去吧。” “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做会不会……” “别婆婆妈妈的,你都快死了。而且我戴着面具呢,谁认识我?”少女不耐烦道,“走,我扶你。” 他不再多说。 少女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出了巷子,穿过两条小路,几个交叉口,找到了一家隐藏在深巷中的小医馆。途中,见他意识有些昏沉,她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于是不停跟他说话,让他别晕厥。 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他想昏都不行,他问她:“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我看你这样儿就不是坏人。你是外地来的吧?看你这穿着打扮,又受了伤,应该是遇到山贼抢劫了。唉,这山上的山贼真是猖狂,朝廷来清缴了几次都没成功……今日你可是运气好才遇到我。要不然,你死在巷子里都没人发现。今儿个是元宵节,大伙儿都逛花灯会去了,你躲的这个地方啊,根本不会有人来……” 她与他聊着,将他送至那家医馆门口。老大夫开门后,少女将他往里一推,拍拍脑袋说:“完了,我的丫鬟还在原地等我呢,我得赶紧回去找她!” “等一下……”傅皓情急之下拉住她的袖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届时我好上门拜谢。” “不用不用,做好事不留名!” 傅皓无法,只能匆忙摘下自己腰间别的一枚白玉观音,硬塞入她手中,“你拿着这个吧,算是我的一点谢礼。” “好吧。”少女对着他点点头,转身便跑。 待得他包扎完伤口,又在老大夫家躺了一晚,第二日他的侍卫找到他时,他在窗台上发现了一个老虎面具。 是昨夜那个好心的少女留下的。旁边还放了一张纸条: “走的时候记得戴上这个面具,别被发现了。” 傅皓轻笑一声,一阵暖意袭上心头。那名少女不知,其实他出门办事时喜欢易容,因此昨夜她见到的,也并非他的真容。 他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面具。那名奇怪的热心少女,他,今生还能见到她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情错 四 傅皓没有料到,三年后,他再次路过那个小镇时,忍不住上街四处转悠了一阵,尤其是当年他受伤走过的那段路。 他不抱任何希望能遇到她,却得到了意外之喜。 他又见到了当初的少女。 而她正在被人追赶。 傅皓本来没注意到她,当那名清秀女子仓皇地从他身边跑过,怀中的包裹不小心掉落在地散开,露出一个引起他注意的东西时,他顿时停住了脚步。 是一枚奇怪的蝴蝶面具。 或许同样的面具有很多,但他知道,这是当初的那个。 因为,面具的左上角扎着一个紫色的蝴蝶结,当年他在少女脸上见过。她还在与他的聊天中,说道:“这个啊,是我最喜欢的面具了,结果被我不小心给摔破了一个角,只好扎个蝴蝶结遮掩一下。怎么样,挺好看吧?” 他虽看不到她的脸,却感觉面具下的少女肯定笑得很得意。 就着路边灯笼发出朦胧的光,他确实看到她的面具上有个蝴蝶结,就跟此刻掉在他面前的这个一模一样。 于是他激动不已,连忙上前拦住那个女子。 这就是他与涟眉的重逢。 起初涟眉还是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他来不及细问,便见一名涨红脸,满身酒气的男子拿着棍子追了上来。 涟眉顿时害怕地躲至他身后。 他后来才知道,涟眉的父亲是个不得志的秀才,妻子受不住清苦跟人跑了,他便整日喝的醉醺醺的;家中就涟眉一个独生女,她还得靠做针线活养活父亲。结果父亲又跑去赌博染上恶习,输了钱就想把她嫁给邻街死了老婆的屠夫,好得了礼金去还债。 傅皓替涟眉的父亲解决了债务。待到他准备离开时,涟眉求道:“我可以跟你走吗?我给你当丫鬟,我不想留下来。你走了,我爹还会再把我随便许人还钱的。” 他点头。其实他本就想带她走了,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她主动提起,也正符合了他的意。 于是,他给她的父亲留下了足够他生活一阵子的钱,只要他不出去赌博,他足以衣食无忧。 他带着涟眉回了鸿景山庄。 他很是开心地提起当年与她的相遇,问她还记得自己不。涟眉有些茫然,随即笑着答道:“当然记得啊,你不也是凭这个面具认出我了吗?” “对啊,没想到你逃离家中时也还随身带着它呢。” “嗯,若我爹追来,好歹我也能乔装一下。” 他笑得开心,没有注意到她眸子里闪过的一丝心虚。 他又问道,当时自己送给她的玉观音还留着不?结果她却不好意思地答,被她爹拿去当掉还债了,若他介意,她去会想法子赎回。 他当然不介意,这也并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之后与她的相处中,他产生了照顾她一辈子的念头。他有时也会觉得迷惘,几年未见,她原本那般活泼的性子,怎地变成如今的小心翼翼?但很快他又释然了,她有那样的父亲,生活过得又不如意,性子大变也在情理之中吧。 他承认,当年对他有恩的少女,早已深深驻进了他不曾为任何人动过的心。他要娶她,照顾她一辈子。 …… 如今,傅皓终于可以实现当初的诺言,让岳涟眉成为他唯一的妻了。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也对不起了另外一名女子。但好在结果是他想要的,他不用再对心爱的女子食言了。 傅家父母之所以不再反对,是因为当初傅皓带涟眉回庄时,便已跟他们说过当年之事。傅父虽看不上这个女子,认为她的出生背景根本配不上自家儿子,但念在她对儿子有恩,他也就不再吭声。之所以同意在月笙进门后,让涟眉进庄为妾,也只因为她救过傅皓。若非如此,依照他的性子,是断不会允许儿子辜负好友之女的。 鸿景山庄最近开始准备庄主的大婚。因庄主说,当初二夫人进门的仪式有些仓促,得给她一个补偿。 傅皓仍然保留着当初林月笙的房间,虽一直有让人定期打扫,自己却一次也未曾去过。 他对月笙所做的,是他这一辈子的遗憾,这是他用多少金钱上的补偿都无法让自己彻底安心的。 大婚日期临近。 今夜,他不知怎地,一时兴起便屏退了下人,来到月笙曾经住过的房间。 推开门,仍是熟悉的布置。她走时,只带走了一些换洗衣物,几册经常阅读的书卷,和她的嫁妆。他原本布置在房中的其他东西,包括任何值钱物品,她都没有带走。 多宝阁上他送她的那对琉璃水晶杯,八宝如意瓶,紫珊瑚盆景;梳妆台上她的妆奁,里面他送她的几件首饰也还在;墙上她最喜欢的那副松山积翠图……这些都被留了下来。 他情不自禁走至床榻边,仰面躺了下来,想要感受出房间的主人一丝气息。 似乎下一刻,她便会轻轻推门进来,对他笑道:“夫君,你回来了?” 犹记得当初他在她房间过夜时,总是她睡床,他睡贵妃榻,从未逾距一步。却经常聊各种话题至深夜,如今回忆起来,他跟她,真的有很多共同话题。 他舒展手臂,伸了一个懒腰。却不意听到“咯”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杵在床头与床板的夹缝里。他皱着眉头,伸手掏摸了一阵。不一会儿,便摸到一个小小的,冰凉的东西。 就着烛火拿至眼前仔细瞧清楚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缩小,呼吸也停止了。 只见手中,静静地躺着一枚他无比熟悉的白玉观音。 那是他从小戴在身上,已抚摸过无数次;之后,送给了当年那个陌生少女的东西…… 岳涟眉正一脸欣喜地端详着自己大红色的嫁衣。 傅皓,他终于决定让自己成为他的正妻了。这一日她等了好久,久到她几乎都没了希望。却不想,那个女人离开后,他便愿意正式迎娶自己过门了。 他说过,这世上他只爱自己一个,会让自己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还有她的晨曦,鸿景山庄未来的继承人,只能是她的儿子。哦,不对,还有她以后其他的孩儿呢,傅皓说过,要让自己为他生一打的孩子,个个都有他跟自己的眉眼。 以后她将与傅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彼此相依相伴到老呢,多好。 兀自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岳涟眉不由得笑出了声。 “啪——”房门被重重推开。 “阿皓,你……”瞧见傅皓出现在门口,岳涟眉立即眉开眼笑道:“你回来啦?天色已晚,我伺候你梳洗吧,也好早些歇息。”她心底正欢乐,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傅皓拂开她欲挽他的手臂,“涟眉,我有些话想问你。” “嗯?”她这才发现,他脸色很不好,面罩寒霜,浑身散发一股寒气。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他一直对她都是无比温柔的。今夜他是怎么了? “涟眉,还记得当年你救了我之后,我送你的那枚白玉观音。你说,你爹拿去典当还债了,是么?” “……是啊。我不是早已告诉过你吗?当时我还说,若你介意的话,我便去赎回。你不记得了吗?” “呵呵,你确信?”傅皓摊开手掌,“那么,这又是什么?” 她瞧见他手掌中躺着的白玉观音,心底一颤。遂眼珠一转,随口说道: “看着跟当初你送我的那枚很是雷同,世上一模一样的白玉观音不是没有……” “雷同?那么,我告诉你。我送你的那枚,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是我出生那年,我爹亲手雕刻后送我的,还在背面刻上了两字。你知道是什么字吗?取我傅皓之名,‘傅字的人字,与皓字的白字’,我在外行走时,化名便是‘任白’。这一切,想必你都不清楚吧?因为,你根本不是当年救我之人,救我的,另有其人!” 傅皓猛地把那枚白玉观音拍到案桌上,沉痛地闭了闭眼:“涟眉,为何要骗我?还有那个蝴蝶面具,你从何得来?为何要说是你的东西?” “呵呵……”岳涟眉盯着他,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讽笑,“到现在才发现?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发现不了呢!没错,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当初的确不是我救的你,这个面具,不过是我在路边捡到的而已!因为看着挺新,又好看。我爹平日不可能买这些个物件给我,于是我就留下了。至于那是谁的,你问我,我也不知。 之后的错认,为什么这么久你都没发现吗?因为你当初认定了救你的人便是我,你一个人不断在那儿说了许多事,光从你的叙述里我就能推敲出当年的情形了。我根本无需误导你,这一切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而已!你现在倒来怪我,你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认得,你怨我有什么用?而我,既然有这样一个脱离苦海的机会,我又为何要放过呢?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所以,你没资格指责我。况且,阿皓,是不是我救的你,就那么重要吗?即使我不是你的恩人,我一心一意地待你,连那次你背叛我,最后我不也原谅你了吗?何况我们现在已经有了晨曦,我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又有什么关系?陪着你的人是我,与你相恋的人也是我岳涟眉! 你就不能彻底忘了那些事,好好地跟我,还有晨曦在一起?别忘了,再有半个月,我就是你的妻子了,你说过的,你会让我成为你唯一的妻……” “不,你不懂。这不一样,不一样……”傅皓踉跄退后一步,失魂落魄地夺门而出。 林月笙除了做生意颇有才华,她还爱好亲自动手做些小食。 比如这杏脯干便是其中一种。选肉厚味甜、已熟透的果实用清水冲洗、对切后喷洒盐水,排列在筛盘上,日光下晒至五至七成时,放木箱中回软几日后再保存。成品酸酸甜甜的,尤其适合女子与孩童食用。 她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站在院中的杏树下,又是一年春,如今已是杏花满园。 想到母亲家中的几只小馋猫整日闹着要吃杏脯干,她无奈地摇头轻笑。 抬头不经意间,却猛然瞥见,院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他背光站着,有些看不清他的脸;而他走近一步,她错愕地看到一张分别了一年,却依然熟悉的脸庞。而那张熟悉的容颜上,此刻为何印满深深的痛楚? 向来容光焕发的他,一直都是神采飞扬的,何时有过这般沉痛的表情? “傅……公子。”她喉头酸涩,想到如今已不是夫妻,一时不知如何称呼他。 “月笙……你过得好吗?”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阔别一年了,真快。” 林月笙终于从见到他的惊讶中回过神来。 “你怎么来了?傅公子。” “不要叫我傅公子!”他苦恼地低吼,“还像以前一样,不唤我夫君,那便唤我阿皓好吗?我与你之间,不该如此疏离啊。” “好吧,先坐下说话。”她示意他坐到院中的石桌旁。桌上正好有水壶,还能为他倒上一杯茶。 瞧他满身疲惫,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是赶了很多路过来的吧。 当年她和离后便回了林宅,毕竟她也无处可去。归家后,娘亲听说了她的遭遇,很是恼怒,扬言要上门去讨个说法,这名门世家恁地欺负人呢? 她阻止了娘亲,叹道傅皓也没做错,只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何况他已将半个身家给了她,她下半辈子可以过得很富足,也不算吃亏。 娘亲只能罢休,只是叹她命苦,本以为是一桩良缘,没想到她爹当年也看走了眼。 之后,她跟着娘亲继续做生意,还另外盘了两家铺子,其中便有一家是做玉石生意的,毕竟她在鸿景当了一年庄主夫人,多少学到点鉴别玉石的本事,正好学以致用。 铺子的生意挺不错的,日子也过得宽裕。她内心十分平静,只是偶尔会想起前夫;想必她走后,他很快便会将岳涟眉扶正,如今郎情妾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吧? 不想,今日傅皓却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还是一副仓促赶路的模样。她不由得思忖,发生了何事,会让他突然来找自己? “月笙,我……”傅皓未来得及说话,内室便传出一阵婴儿清脆的哭声。 “夫人,小小姐醒了,哭着找您……”奶娘跑出,话至一半,猛地瞧见院中的陌生男人,连忙住口,看向林月笙。 林月笙皱皱眉,“我去看她,奶娘,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奶娘闻言退下。 傅皓震惊地看着林月笙:“月笙……你,有孩子了?” 林月笙没看他,兀自往内室走去。 傅皓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只见雕花梨木大床边,搁着一个摇篮,林月笙正弯腰抱起一个小小的孩子,放在臂弯里温柔地哄着。 “娘亲在,娃娃不哭,不哭哦。” 傅皓感觉自己被一道惊雷劈过,他呆愣在那儿,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情错 五 傅皓表情复杂地看着林月笙怀里的孩子。孩子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大大的眼睛,脸上挂着两泡泪水,见娘亲来哄她了,小嘴一撅,便不再哭闹,而是看着林月笙,咯咯笑了起来。 房间里洋溢着孩子清脆的笑声。 “这孩子……”傅皓酸涩地问,“月笙,你再嫁了?” “没有。”林月笙头也不抬,只顾逗着女儿开心。 她居然没有再嫁?!那这孩子…… 月笙的这句话意味深长,傅皓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忍不住上前一步。待到瞧清楚孩子的五官,一股包含了震惊、激动、酸楚的,五味陈杂的感情从心底攀升上来。 他酸涩地,慢慢地道:“她……是我的女儿吗?” 林月笙终于抬眼看他,她抿着唇,目光清澈地直视他,随即,点了点头。 果真是自己的孩子!他的女儿! 傅皓对上孩子乌溜溜的大眼,内心如波涛翻滚,却迟迟不敢上前一步,似乎害怕自己一动,面前的母女便会消失一般…… 哄完了娃娃睡觉,两人才有机会坐下来。 林月笙告诉他,自己是在离开傅家两个月后才发现有孕的。当时都已快三个月了,因为她那段时间心力交瘁,无瑕顾及自己的身体。好在舟车劳顿,回林宅虽花了不少时间,肚子里的孩子却无甚大碍,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她也没想过告知傅皓,毕竟这不是一个为他所期待的孩子;加上她认为自己离开后,傅皓跟岳涟眉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又何必拿一个意外出现的孩子去打扰他们? 故此,这孩子她独自生了下来,还好是个女儿,她喜欢。 她年少失去父亲,母亲另嫁,又无手足,一个人孤单寂寞;后来成婚不久又和离,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人,现在有了个女儿陪伴,她觉得人生已经圆满,感谢上天的赐予。 如今,边做生意边带着孩子,日子过得也好。 傅皓听完林月笙这一年的经历,他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才能为自己赎罪。 他内心满是悔恨,他实在对不起她。若非他认人不清,当年轻易被人蒙蔽,婚后也没有认出她来;两人之间,又岂会发生这么多曲折?好不容易成为夫妻后,却又阴差阳错地分了手? 这一切怨谁?怪谁?上天吗? 不,是他自己啊。 “月笙,”他缄默片刻,自袖中取出一枚剔透的白玉观音,递至她面前,“这个,是你的吗?” “咦,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林月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对啊,是我的。还以为掉了呢,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在哪儿发现的?” 果然是她。 他叹息一声,“为什么我早没有发现?明明你的声音与她如此相像……我却从未对此作过联想。月笙,你还记得这枚玉是哪儿得来的吗?还记得……五年前,九鹭山脚下的小镇上,那个被你救了的受伤的男人?还记得当年你戴了一张蝴蝶面具,你好心扶他去看大夫,他要答谢你,你却说做好事不愿留名。于是,他硬是塞了这枚玉给你。你……可还记得他?” 林月笙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他:“你,就是那个男人?你是……任白?” 傅皓直视着她,点了点头。 “可我当年见到的那个人,并非长成你这样啊?” “那是我易了容。” 林月笙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傅皓轻叹,上前轻轻将她拥入怀里。 “月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若我早些发现,你便是她的话,我们之间,就不会这样错过了。你可知,为何我如此爱重涟眉,当初宁可与你做一对名义夫妻,也非娶她为妻不可? 那是我以为,她便是你,是当年那个帮助过我的少女。从初遇那一刻起,那个少女便入住了我的心,从此再也未曾离开过。我满心欢喜的想,这辈子我认定的,只有她一人;我也感激上天,短暂的邂逅之后,本以为此生再无交集,却又把她送回自己身边……可笑的是,我口口声声说,我爱那个救我的少女,我却错认了她;我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一个顶替她的人,却把真正的她,亲手从自己身边推开。 月笙,你告诉我。这样的我,还有资格得到她的原谅吗?” 林月笙没有回答,只任由傅皓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她的思绪很是混乱,突如其来的真相把她打懵了。她要如何接受,原来自己当年短暂邂逅的那名男子,那个亲手交予自己玉观音,让她搁在心头多年,直至大婚前夕才决定遗忘的人,便是傅皓? 当年在傅家,即使受到傅皓冷落,每日冷眼旁观他与岳涟眉的浓情蜜意时,她也没有像此刻这般难受;因为,那段姻缘,那个良人,一开始便是她的啊。 他与她,自最初起便已彼此属意,奈何天意弄人,阴差阳错。 如今,月光已冷,杏花已寒,他与她之间早已隔了无法跨越的沟壑,该如何释怀? …… 傅皓在林月笙家住了下来,每日乐此不疲的陪着娃娃。 林月笙也不开口让他离开,他愿意亲近孩子,这是一件好事。她本以为女儿这辈子都见不到亲生父亲,也得不到父亲的疼爱,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天。 每每看到傅皓满脸温柔地哄着娃娃,逗她开心时,她都有点恍惚。有时甚至会想,若他与自己之间没有隔着那么多人和事,那该多好。 可惜,世事没有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早已回不到最初。 傅皓显然也懂得这一点。他一直没有提出,让林月笙回到他身边。他亦清楚,他给月笙带来的伤害,不是他说几句道歉的话便能抹去的。如此不堪的他,又有何资格求她原谅他,与他复合? 但他也没有提出主动离开。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地过了下去。 直至有一天,林月笙家中,又闯进了另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满身疲惫的岳涟眉。 林月笙记忆中的她娇弱可人,温柔小意;而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却满脸憔悴,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傅皓显然也未曾料到,岳涟眉会特意赶了那么多路来找他。她出现时,他正坐在杏花树下,手里拿着一个布偶,摇着娃娃的摇篮,细细地与她说话,听女儿嘴里不断发出欢快的咿呀声。 林月笙则在一旁翻阅着这个月铺子里的账册,一手拿了算盘拨弄。 岳涟眉的突然出现,让两人都吃了一惊。 还未来得及开口,岳涟眉便上前一步,带了祈求神色看向傅皓:“阿皓……你离开那么久了,一直不回家。爹娘都很担心你,还有晨曦……他已经会说话了,整日闹着要找爹爹。所以,我来找你了。” 傅皓皱眉,冰冷的目光不带丝毫感情:“涟眉,当日我便已与你说清楚,我和你之间,不会再有婚礼了。你过去一切所为,看在你是晨曦母亲的份上,我不会再追究。但你想要的其他东西,我已不可能再给你。若你今后安心带着晨曦,我亦不会亏待于你。 如果你忘了我那日所言,我不介意再对你说一遍:我傅皓,不会娶你为妻。” 岳涟眉脚下一晃,堪堪顿住身影,悲戚道:“是啊,你那日便已和我说清楚了。你说,我骗了你,所以你要惩罚我。而你惩罚我的方式,便是让我无法成为你的妻,一辈子都只能当你的妾室。原本许诺给我的一切,你也不愿再给我。因为你说,这是我应得的……哈哈……” 她笑得泪水都流了出来,转向一旁沉默的林月笙,“现在,你满意了?因为你,他要我一辈子只能做个妾!因为他恨我,恨我取代了你!可是,我有什么错呢,我不过想让自己生活得好些罢了! 纵然,你先我一步与他相识,可这三年来,与他朝夕相伴的人是我,是我岳涟眉啊!我好不容易才走进他的心,能和我的孩儿一起,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他却发现了,当初救他的人不是我,无情地把我们母子打入冷宫,就连晨曦,都好久没有见到爹爹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你为什么要出现呢?为什么世上已经有了我,却偏偏又多出了一个你来跟我抢他……若是没有你,若你不存在,那该多好……我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 岳涟眉失神般喃喃自语,装作不经意间,踱上前几步,蓦地握住袖中隐藏的锋利匕首,手一扬,便刺向近在咫尺的林月笙。 “你去死吧——” “不!月笙——” 傅皓脸色大变,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挡在林月笙身前。 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正中他的心口,只冒出几寸刀柄在外。 “——阿皓——”岳涟眉傻了,倒退几步,瘫软在地。 下手之人,是有多恨月笙啊,恨不能用上这辈子所有的力气。 幸好,他的月笙没有受伤。若不然,这锐器,扎入心窝该有多疼啊。 他不会舍得让月笙来承受,那就让自己来代她受过吧。 他终于,也能保护她一次了…… “对不起,月笙。原谅我……”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看到的,是月笙泪流满面的脸。 “阿皓……夫君……我早就原谅你了,你不要离开我……” “夫君……你醒醒……只要你醒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是谁在沉痛地呼唤?又是谁,百般不舍…… 傅皓闭上沉重的眼,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十五年后。 不久前,远近闻名的商贾之家,林家唯一的继承人,林家大小姐傅念白招婿入赘,婚事办得极其隆重;婚礼过后已是多日,仍为镇民们所津津乐道。 说到林家大小姐的亲娘林大娘子,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商界女强人。当年她出嫁不久便和离归家,边做生意边独自拉扯女儿长大,还把经商手段悉数传给了女儿。如今的林家大小姐,也是做生意的一把能手,这林家的生意啊,越做越大。虽没个男儿继承,但林家大小姐能力不属男儿,如今招了上门女婿也是一样。 而且啊,当年林大娘子和离后,便一直没有再嫁。想当年,她一个英姿飒爽的奇女子,即使和离过,也有多少男儿不介意她非完璧,还带着个女儿,趋之若鹜般上门提亲,结果她愣是一个都没相中。听说这是因为,她还念着当年死在她家中的前任夫君呢,唉…… 她前夫姓傅,曾经是那鸿景山庄的庄主。林大娘子过门才一年便与他和离,之后不知怎地,他又特意上门来寻林大娘子,应该是有破镜重圆的意思吧。这中间的曲折外人也甚不清楚,只知后来,这傅庄主便意外于林大娘子家中过世,而行凶者居然是他的一名妾室。 看看,委实可怕啊,可见,女人太多真不是好事,若处理不好关系,一个不慎就有性命之忧啊。 当年那傅庄主去世后,那名恶妾也被处决了,只留下一名不到两岁的庶子。后来,鸿景山庄的家业似乎并未交予这名庶子,而是由傅庄主的弟弟继承了。那老庄主夫妇,把大半家产都留给了大孙女,也就是林家大小姐,新任庄主只分得一半不到。据说是因为他本是庶子出身的缘故,即便老庄主愿意,他夫人也不会同意吧?这些世家名门里的阴私,大家都清楚,只不过嘴上不提罢了。 唉,真是一段孽缘啊……怪道林家大小姐明明是林家独苗,找人入赘了,却是姓傅,该是跟着她那名短命的亲爹吧…… …… 又是一年杏花怒放,清风送暖,满园香雪海。 树下石桌旁的妇人,擦净双手,捧起面前一杯冒着热气的清心宁神茶,慢慢喝着。 微风吹落几片花瓣至桌上,她捻起一瓣。 今年的杏花似乎开得特别好,回头结了满树果实,又可以做杏脯干给娃娃吃了。这个丫头,从小就爱缠着她做些果干,其中,杏脯干是她的最爱。 想着,妇人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待到杏花凋零,还可收集花瓣,酿上几罐杏花酒。 毕竟,还有半月不到,便是那个人的忌日了…… 忆起当年与他真正相处的日子,其实不到两年。他所了解的她,也并非全部的她。是啊,她有好多优点,都还来不及让他知晓。 当初,那个傻子居然回去九鹭山脚下的小镇,希望能再遇到她;熟知她也根本不是镇上人,她跟着娘亲出门做生意,偶尔在那路过歇脚呢,又撞上元宵节;于是瞒了娘亲,带着贴身丫鬟上街乱转,结果阴差阳错遇到了他。 他更不知,她除了懂经商之道外,她还爱做小食,尤其爱酿酒。她酿的杏花酒,连女儿都爱偷喝。可惜他活着时,从未喝过;自他去后,她每年都会酿上几罐,带去他墓前。 “今年的花啊,开得特别旺盛,届时我会多酿上几罐。除了带给你品尝一下以外,爹娘那儿,也会托人送去。当年你走后,他们连晨曦都不愿见了。他娘亲犯下的错,都让这个孩子来承担了……这孩子脾气也倔,八岁拜了师傅,就再没回过鸿景了……如今爹娘年事已高,也不知他们是否有和解的那天? 还有你弟弟,他媳妇儿最近害喜,上次做的杏脯干,给娃娃吃掉了不少,还剩下一些,也一并送去给她尝尝,味道酸酸甜甜的,最适合有孕之人了。 另外啊,娃娃昨日跑回家告诉我,她跟夫君闹了别扭。这孩子都出嫁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回家告状呢?想当初啊,我嫁你的那一年内,你可是一次都没和我红过脸呢…… 还有啊……” 妇人端着茶杯,独自一人,自言自语着。 明明对面空无一人。 隔着茶杯口袅袅升起的蒸汽,她却似乎瞧见了那个熟悉的男子。 一如大婚当夜初见他时的模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或者更早,他虽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却还是带着笑意问她:“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弃心 一 室内网球场。 “!” 穿白色.网球服的女子,正与对面的粉衣女子,汗水淋漓地交手。 白衣女子瞅准对方已退回底线,上网一个轻挑放了小球。不想对面的粉衣女子,反应迅速来到网前,堪堪接起;还未来得及松口气,白衣女子一记反手穿越,球准确掉落粉衣女子身后区域。 “好了,结束。快累死我了。”粉衣女子何芩娇喘连连,把球拍往地上一扔,起身走回休息处,抓起地上的水杯便咕咚咕咚连灌几大口水。 宁琬也边用毛巾擦汗水,边拧开一边的水杯喝着。 “琬琬,你今天真是大爆发啊,6-0,6-4送蛋横扫,行啊你。”何芩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惨败,兴致勃勃打趣,“受到刺激啦?还是你家那个大渣男又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惹到了你?” 白衣女子下意识转动几下手里的水瓶,叹口气,看向面前最好的闺蜜何芩,“嗯。你还真说对了。” “怎么了?”何芩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关切道。 “我准备离婚了。” “啊?!” “是真的,芩芩,我再也受不了了。你说的对,当年的事又不是我的错,没必要都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我觉得我选择隐瞒,是为了息事宁人,结果,”宁琬叹了口气,“忍了那么久,有用吗?而且,上星期六有个女人,拿着b超单来找我,说是怀了他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所以我决定,还是离了算了。这种憋屈耻辱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 宁琬说完,果然,火爆性子的何芩马上跳了起来,狠狠把毛巾往长椅上一甩。 “我靠!琬琬,你告诉我,那个不要脸的贱人是谁?她要再敢来骚.扰你,看我不活撕了她!难怪你今天一个电话把我叫出来,刚刚打得那么凶,活像我是你仇人一样,把我杀得片甲不留,敢情是做最后的发泄啊!”何芩恨恨骂道,“离!绝对得离!而且那个人渣,他是出轨一方,不光离,还得要他净身出户! 绾绾,我之前就老劝你,可你都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还不是时候提离婚,加上当年的事……结果你看,你忍气吞声这么久,人家领情了吗?还不是让小三上门来恶心你!就好比上次吧,某个没长眼睛的贱人跑去你公司门口闹,叫了保安才把人给赶走;你说,你家那个没人性的,都让这种女人来骚.扰过你多少回了!我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都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吧,但也得看对象啊,那个渣男值得你为他守着吗?现在你终于想通了,我为你高兴。” 何芩安抚地拍了拍宁琬的肩,“另外,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准备怎么办?要不要我找人替你去教训她一下?还有那个野种,你怎么打算?” “既然我已经决定了,那就先不要打草惊蛇,她怀孕了也是他出轨的证据。我想离婚,说不定这是一个助力。谢谢你支持我,芩芩。” 宁琬感激地看向何芩。 她天生性子就冷淡,并没有多少很好的朋友,唯一交好的就是大学同一寝室的何芩,两人关系好得就跟亲姐妹似的。 当年大学还没毕业,她便嫁给了现任老公,因为那个男人对她一见钟情,等不及她毕业就急着把人定了下来;而何芩,则有个青梅竹马的男友,据说还是指腹为婚,当时可把宁琬给笑惨了,这年头还有人玩娃娃亲。何芩黑着脸说,虽然这辈子给她家那位吃定了,但是,指腹为婚是她的黑历史,谁提跟谁急。 宁琬老公赵铖的那些破事,何芩都看在眼里,也上门为宁琬出头过几次,却没什么效果。毕竟赵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何芩这个小辣椒,在老谋深算的赵铖面前只有吃亏的份儿。但何芩始终一如既往地支持宁琬,也劝过她离开赵铖。只不过,宁琬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而已。 此时见宁琬心意已决,何芩也就不再坚持,只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好吧。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这一边的;那个渣男要是还敢欺负你,我让我家那位揍得他找不到北!” 宁琬看着何芩义愤填膺的模样,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连日来的阴霾此刻似乎一扫而空。 客厅的时钟“铛——铛——”响了几声,已是午夜十二点。 大门被打开,男人带着满身的酒气回来。 瞥见黑黢黢的客厅,他不满地皱眉,摸到墙上开关。 “哒——”黑暗的空间顿时亮如白昼。 “舍得回来了?”沙发上坐着的女人冷冰冰道。 “你有病吧?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连灯也不开!”男人不满地嘀咕,脱下混合酒气和脂粉味的西装,抓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上一杯冷开水灌了下去。 女人眸子里闪过一丝异状。 “怎么还不睡?有事和我说?”赵铖也在沙发另一端坐下,松开自己的领结。 “没错,”宁琬看着身边喝得面色绯红的丈夫,她知道他酒量很好,几杯酒根本灌不醉他。掩下眼里的嫌恶,从一旁的女用皮包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他:“这就是我要和你谈的。” 赵铖疑惑地接过一看,顿时瞳孔一缩。 “你什么意思?” “看不懂吗?这可是你那位小情人亲自给我送来的呢!说什么,我就是只不下蛋还占着窝不肯挪动半步的母鸡,识趣点就该主动给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让位。啧啧,瞒得够紧啊,都三个月零五天的身孕了,这胎也稳了吧?赵铖,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无耻,你的那些女人三不五时恶心我一下不说,现在连野种都搞出来了!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恶心呢?行,咱们也不用演戏了,反正这相看两相厌的日子也过得够久了。我今天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和你过不下去了,我要和你离婚!” “离婚?”赵铖把这两字放嘴里细细咀嚼了下,嗤笑一声:“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提这两个字吗?当年是谁杀了我的孩子?啊?你都没人性了,我还需要对你怜香惜玉?我告诉你,你想离婚,没门!这赵太太的帽子,你得给我一直戴着,直到戴进棺材里去!” 赵铖起身,不再看她一眼,怒气冲冲回了他的房间,猛地甩上门。 宁琬冷漠地看着他的背影,扯了扯嘴角。手指捻起被他扔在沙发上的那张b超单,轻声念道: “程夏溪,女,25岁,怀孕93天。呵呵。” 手一扬,白纸轻轻飘落在地。 宁琬开着她那辆红色polo去了赵家。 下班前接到赵母电话,抱怨他们夫妻已经快有一个月没回她那儿了。宁琬知道,赵铖不到十一二点是不会回家的,她也不管他,径自开车回赵家。 今日,她正好也有事情跟赵母摊牌。 大约半年前,她接到一个自称程夏溪的女人来电,约她出去见面。她嫁给赵铖五年,自三年前发生那件事后,时不时便会接到各种女人打来的挑衅电话;更恶心的是,收到匿名彩信,里面附上几幅不堪的照片,旁批:你的男人在我这里,你这个正室当得有意思吗? 她通常瞄几眼就删除,兴致来了给个回复:“既然你喜欢,那我把他送给你了,记得慢慢玩。” 再等到对方气急败坏发来信息,她看也不看便直接拉黑。 姐很忙,没空陪你闹。 这个叫程夏溪的女人却是个例外。这几年,赵铖在外再过分,也没让任何女人怀上他的孩子。不想,却出现了一条漏网之鱼。这到底是他被暗算了呢?还是他故意的? 那个长相清秀却显得弱不禁风的女人,在约定的xx路上的星巴克见到宁琬时,二话不说,先递上一张b超单子。等宁琬过目完毕,她看到对方一脸淡定,还显得有点吃惊。 “我怀了他的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而且我做了性别鉴定,是个男孩。” “哦?那就恭喜你了。” “……你不生气?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老公的啊。” “呵呵,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怀了他的孩子又怎样,这些年又不是没有女人闹上门来说怀了他的种。你愿不愿意生,是你的事。不过我劝你最好早些告诉他,免得肚子大了被迫堕胎,吃的苦头更多。” “你!”程夏溪显然没料到宁琬是这个性子,脸色一僵。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胸有成竹的笑了,“我听说,你结婚五年了都没能给他生个孩子。呵呵,说难听点你就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你还占着窝干嘛呢,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啊,就是不完整的。再说,阿铖要是喜欢你,他也不会找上我。既然他不爱你,你这个赵太太当得还有什么意思?还是早些让位得了,免得到时候太难堪……” “是吗?那我就先提前祝愿你能如愿以偿爬上赵太太的宝座了!希望别让我等太久啊……啧啧,看你这穿着品味,”宁琬上下打量程夏溪一番,点点头,“的上衣不错,可搭配你这裙子,显得过于淘宝风格了。怎么,赵铖没有给你足够的生活费吗?” 程夏溪一张俏脸涨成猪肝色。 “不过,你要是想成为赵太太,倒也不难。我可以主动让位,不光如此,我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说句实话给你听吧,赵铖他是不会跟我离婚的……” “你怎么知道他就不会……” “我话还没说完呢,别激动啊。真是的,性子这么急躁,难怪什么也没搞清楚就敢约我见面。我刚才说过,赵铖不会跟我离婚,这是真的。像你这样用孩子来要挟他的女人,一般都会被他亲自给解决了,绝对没有一个能成功上位。不信,你可以试试。不过,你也别急。我说了,我可以让位,但前提是需要你的配合。老实说,的确像你说的那样,这赵太太我已经当得没意思了,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帮你上位。有兴趣不?” 程夏溪看着宁琬认真得不像开玩笑的神色,瞪大了眼睛。 …… 赵母已在家等候多时,见儿子并未跟媳妇一同回家,她显得很生气。拨了电话给儿子,电话那头赵铖直接不客气道,我今天有饭局,没空。 赵母被噎得说不出话。 儿子不在,气氛也有点沉闷。宁琬话也不多,好不容易一顿嚼之无味的晚饭结束,宁琬清清嗓子,说出了今晚的目的: “妈,我有事和你说。我准备,跟阿铖离婚。” “什么?!”赵母一脸惊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婚呢?琬琬,是阿铖欺负你了吗?我去和他说……”气急败坏说到一半,便被宁琬打断,“妈,你不用这样。我是真的不想跟他过了。都快六年了,我也没能给他生个儿子,这让我一直感到愧疚。我想过了,大概我这辈子注定命中无子。我没这个命,所以也不能耽误了赵家的香火。” “琬琬,你这么说,是想让妈内疚死吗?你明知道,当年是妈害得你……可你一直替妈瞒着,没有告诉阿铖。医生不也说了吗,你只是怀孕概率低,又不是百分百不能生。妈陪你去看医,咱们找有名的大医院挂妇科专家门诊,要是a市的医院不行,就去其他城市,或者出国也行。琬琬,你不要那么快放弃,给妈一个补偿的机会好吗?” 宁琬缄默地看着满脸小心翼翼的赵母,上了年纪的脸有了许多道皱纹,两鬓已染白,皮肤也早已不再光滑。 是啊,午夜梦回间,她也许会因为,过去她做过的那件错事,而夜不能眠吧? ……宁琬如今不能生,还真是因为赵母的缘故。 当年她没毕业就嫁给赵铖,两年后大学毕业,也怀上了孩子。她的体质本就不容易怀孕,有孕后,全家都惊喜交加。尤其是赵铖,身为公司的总经理,经常加班加点。但自从妻子怀孕后,他每天都准时下班,陪她吃晚餐,饭后散步;入睡前还得趴在她肚皮上听听孩子的动静,再给孩子读一段诗歌,或哼上几句,说是胎教,让孩子先熟悉爸爸的声音。 孩子三个月的时候,b超检查出居然是一对双胞胎,更是把赵铖乐得每天都情不自禁傻笑。宁琬怀孕满了六个月后,他连公司都不想去了,宁琬再三催促,才不情不愿去上班,有时还把工作扔给助手,偷偷翘班回家。 可孩子即将出世前,意外发生了。宁琬眼中一直恩爱的赵家父母出了事。 赵父居然出轨了一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回家摊牌要求离婚,把赵母气得大病一场。更为过分的是,那个女人已经怀孕,令赵父铁了心,扬言几十年来他受够了妻子的专.制,即使净身出户也非离不可。 这场离婚闹剧折腾了一个多月,最终赵母心灰意冷,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赵父迅速随那个女人搬去对方所在的城市,将大部分财产留给了妻子。那段时间,怕赵母独自在家会想不开,于是宁琬与赵铖搬回了赵家,白天便由宁琬陪伴着赵母。 赵母倍受打击,情绪非常低落,时不时还冲宁琬发火。 那日赵铖上班后,赵母又借故找茬,宁琬辩驳了几句,便惹得她大怒。宁琬不愿多理会赵母的无理取闹,转身上楼。不料赵母正在气头上,几步冲上楼梯,拉扯宁琬:“别走,你给我说清楚!” “啊——”宁琬被冷不防一扯,身形剧晃。慌乱之下欲抓住扶手,却因为怀孕显得笨重,失去重心向后倾倒。赵母从惊呆中反应过来,想拉住宁琬,也被扯得一同滚下了楼梯。 赵母摔得头昏眼花,回过神来,却发现宁琬被她压在身下,地上已渐渐漫开一大片血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弃心 二 接到通知的赵铖匆匆赶来,得到的却是妻子胎死腹中的噩耗。一双已有七个月的龙凤胎,还未来得及见到这个世界,便被无情地夺去了生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你告诉我!”赵铖红着眼睛吼道。 赵母却不说话,只一径在旁痛哭。 之后宁琬醒来,得知失去孩子,也是痛不欲生。 趁着赵铖去交费之际,赵母在病房里冲着宁琬重重跪下:“琬琬,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阿铖!是妈糊涂啊,害了我的孙子孙女……琬琬,妈已经一无所有,阿铖他爸也不要我了。如果阿铖知道,是我害得你没了孩子,他不会原谅我的!妈已经没了丈夫,不能再没了儿子……琬琬,妈求求你,不要对阿铖说出真相,好吗?……” 宁琬虽伤心欲绝,但见年过半百,头发已花白的赵母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许是想起了自己年迈的母亲,于是她心软了。赵母虽然有错,但她也不是故意要害自己没了孩子的,就算杀了她,两个孩子也回不来了……事已至此,自己是要跟赵铖继续过下去的,不原谅赵母,又能怎样? 宁琬闭了闭眼,咬着嘴唇,痛苦地点点头…… 因此,当赵铖询问她事故发生的原因时,宁琬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被逼得急了,便口不择言道:“是我故意不要的,现在孩子都已经没了,你怪我有什么用?” 赵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宁琬冷笑,“我不想要孩子,尤其是你的孩子。听明白了吗?” “为什么?!”赵铖踉跄后退一步:“你果然……还在为了当年的事恨我吗?” 宁琬眸光转深:“我怎能不恨你呢?阿铖,你明知我是郑毅的女朋友,他出国前委托你这个好哥们多加关照我。却没想到,你那时就有见不得人的心思;你趁我喝醉,给关照到床上去了……又弄得人尽皆知,逼得我只能与郑毅分手,嫁给了你。你做出那样卑鄙的事,我怎能轻易原谅你呢?不让你痛苦,我又怎么甘心?” “这事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他出国不久就跟一个留学生好上了,又打电话给我,说他早就知道我喜欢你,既然他有了别人,就让我去追你,好好待你。这样一来,即使你们分手,你也不会太难过。至于你说的我趁你喝醉……那次是我的错,我也喝醉了……但是琬琬,我是真的喜欢你,结婚两年以来,我对你不好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不是小猫小狗,是流着你和我的血脉,以后会喊我们爸妈的亲生骨肉啊!他们已经都七个月,小手小脚都长齐了,还有几十天就要出生了。你不知道,当我看到他们冰冷的小身体时,我有多恨吗?你这么狠心,我不认识你了……我宁愿,我从来没认识过你……”赵铖声音颤抖着说,痛苦得几欲窒息。 宁琬望着他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身体尚未复原,内心的疼痛却更甚于肉体。 她咬着被子,失声痛哭。 阿铖,对不起……我的孩子,我怎会不爱他们?失去他们,我比你更痛苦啊。 “妈,对不起,我是真的要和阿铖离婚。”宁琬对着愧疚的赵母道,“而且,当年的事情发生后,阿铖一直不理解我,有多冷落我,你都是知道的。更不要说,他在外面的那些花边新闻了。当年爸对你做过的事,你有多痛,我现在就有多痛。妈,你也是女人,可以体会我的心情,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琬琬……”赵母刚要继续劝,却被“叮咚——”一声门铃响打断了。 宁琬抬腕看了下手表,嘴角一勾:“妈,我先去开门。” 门开了,赵母看着宁琬身后,一个臂弯里抱着婴儿的陌生女子走进门,顿时整个人都石化了。 “妈,来,见见您的孙子吧。”宁琬挑了挑眉头,眼里露出一抹讥诮。 …… 赵铖最近有些烦恼。 半年前宁琬跟他提了离婚,他当场拒绝;虽然宁琬一脸平静,之后也没有再次提起这个话题,他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无法掌控的事情就要发生。 他只要一想到宁琬当年做的恶毒事,故意杀了他即将出世的一双儿女,止不住的恨意就从心底冒起。于是,结婚后本是爱妻模范,居家好男人的他,一夕蜕变;开始在外玩起了女人,他故意找些风尘女子,并暗示她们拍下不堪入目的照片发给宁琬。 他只要给钱,那些女人自然前赴后继地帮他做这些事,效果甚至比他想象中更棒。他甚至授意几个女人假怀孕,上门去闹。结果全被宁琬赶了出来,一个都没落得好。 第一次得知他出轨时,宁琬歇斯底里跟他闹了一场。哭得几乎断气,口口声声都是控诉:“你怎么能这样?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口气是冰冷的,却有着说不出的快意:“你也会痛吗?如果你觉得痛,你就该知道,当初你这么对待我的孩子时,我到底有多痛!” 就这样,他在每天折磨宁琬的快.感中越陷越深。 渐渐地,他越来越麻木。这几年他找过多少女人,他自己都记不清了。那些浓妆艳抹的脸,他一张都没记住。他只知道,他要复仇,他要狠狠地把宁琬加诸在他身上的痛楚,千百倍地还回去。 然而,刚开始她还会跟自己吵闹一番,但次数一多,宁琬也麻木了。她越来越冷漠,再不屑跟他吵嘴。她不再与他闹,接到那些不堪的照片时,她已经学会了笑着删除;她的反应弄得他也慌了,他很生气,她怎么能这样冷静呢?难道他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她都不在意了吗?这怎么可以! 他承认,这些女人大部分都是他逢场作戏,找来作挡箭牌的;但其中也有那么几个,是他真正睡过的。但他跟那些女人上床时,他心里居然一点都没有觉得痛快,反而有股深深的茫然。他在那些女人那里,身体是得到满足了,心灵却是空虚的。 他一直很注意安全措施,绝不会让那些女人有机会以孩子来要挟自己。当然,这么些年也没出过问题。直到他遇到了程夏溪,这个刚参加工作没两年的女生。她出身在一个偏远的小城市,爸妈都是工薪阶层,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这个城市工作。他去她所在的公司访问时,这个女生慌慌张张地抱着一大堆资料闯进了他的电梯,还不小心把资料散落了一地。 他好心帮忙捡了。看到那张满是感激的清纯脸蛋上,一对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对自己有了莫名的倾慕,他灵机一动。他知道自己事业有成,外表也是英俊潇洒,很容易吸引这种涉世不深的小女生。 果不其然,他很快得到了程夏溪的好感。在认识不到一个月后,她就在他一顿烛光晚餐后,半推半就地将贞操交给了自己。之后,他给她租了一套公寓,又每月给她钱,甚至替她换了一份更好的工作。他像养着一只宠物般养着她,偶尔兴致来了就去逗逗。 然而他没想到,她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偷偷使手段怀上了他的孩子。那天宁琬跟他摊牌,还甩出程夏溪的怀孕报告。他立马就怒了,装作生气的样子愤然离去。其实他更多的是得意,外面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还找上他的老婆,这真是给了宁琬大大的没脸。 他真想对着宁琬大声讽刺道:“看,你不愿意给我生孩子,外面有的是女人肯给我生。” 同时,他又有一丝心慌外加愤怒。 他虽然选择了出轨报复宁琬,但是他从未想过会跟其他女人生下孩子。即使程夏溪胆大包天耍计怀上他的孩子,他也不会允许这个孩子出生。他的孩子,他还是只想让宁琬来生。 宁琬不是不愿意吗?他就非得强迫她,直到她怀上为止。 这几年来,其实他跟宁琬同房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得知他出轨之后,宁琬就拒绝他碰自己了,于是他不是用强,就是趁着她酒醉,得逞了几次。 清醒过后的宁琬没有像以前那样哭闹,只用冷若冰霜的眼神看他:“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我是你老公!”他愤怒地吼道。 “老公?不,你不是。我的老公不会这样对我,他不会在外胡搞,让些野女人踩到我头上撒野。你,不过就是一辆公共汽车罢了,是个女人都能上。” “呵呵,说得这么清高,你也不上了我这辆公共汽车了吗?你又能干净到哪儿去?”他气得差点掐死她。又是摔门离去。 这样冷嘲热讽的对话,已经重复了无数回。他有时也有些后悔,不该选用出轨的方法去刺激她,结果把她推得越来越远;同时又很享受这种酣畅淋漓的复仇感觉,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 …… 他一听说程夏溪怀孕,便马上赶去她的公寓逮人,准备带她去做手术。结果他推门进去,看到的是程夏溪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见他进来,她眼泪又流了出来,抽抽噎噎地说:“阿铖,我们的孩子没了……” 说着,把一旁的流产手术单递给他过目。 “什么?”他一愣,“怎么回事?” 程夏溪看了看他的脸色,发现他的神情没有发生变化,暗自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说: “我……我去找了你老婆。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因为你跟我说,你老婆不喜欢你,怎么会呢?所以我想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放心,她没对我做什么,真的。她知道我怀孕,也没说什么,还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身体;你说,怎么会有这样善良的人呢?所以我觉得……我俩这样,真的有点对不起她……阿铖,我想了很久,这个孩子不该存在。你老婆那么好,你也不会舍得跟她离婚,对吧?那我们的孩子将来就是私生子,我不想让他承受这些……对不起,我瞒着你,把孩子打掉了……阿铖,你会怪我吗?” 赵铖沉默地听她说完,不知怎地,听到程夏溪说孩子已经没了,他居然丝毫没觉得心痛。这跟当初得知宁琬的孩子没了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想,他不是太爱宁琬,就是对程夏溪没有任何感情。所以当她的孩子没了时,他感觉到的只有无动于衷。程夏溪的孩子本就不被他所期待,她敢不经他的允许就偷偷做手脚怀孕,而且都已经瞒了三个月。难怪之前他要碰她的时候,她都以种种借口推脱。正好他那阵子公司忙,也很少去找她,居然被她给瞒了过去。既然她有胆子设计他,就得有勇气承受他的怒火。他带着冲冲怒气而来,却冷不防听说她已经主动解决麻烦,松了口气的同时,他想,程夏溪这里,也是时候跟她摊牌了。 他抬起手,揉揉程夏溪的头发,口气带了一丝歉意道:“夏溪,谢谢你的选择。如果你不主动做出处理,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能接受这个孩子出生。你说的对,这个孩子是个私生子,他的身份注定不容于世,不生比较好。” 程夏溪一顿,心想,真的被宁琬给说中了。 “我想过了,我俩的关系就这样结束吧。我给你一笔钱,你回老家也好,继续留下来工作也好,今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了。你好好休息,将来还是能再找个好男人嫁了。”赵铖一脸坦然地说出了今天的目的。 “好。”程夏溪抽抽鼻子,“看到你老婆那么好,我明白我是竞争不过她了。阿铖,我答应你。等我养好身体,就回老家。出来那么多年了,我爸妈一直催我早点回家。到时候,再在当地找个好老公嫁了……” 赵铖不接话,只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弃心 三 程夏溪说话算数,也许是经过流产一事,让她彻底看清了赵铖这个人,知道留在他身边,他也不会跟宁琬离婚娶她,她没有出头的那天;于是她默认了赵铖往她账号打入一笔足够她生活下半辈子的金额,给赵铖拨了个电话后,登上了回老家的飞机。 当然,赵铖也不糊涂。他对程夏溪还是保留了一手的,他不会因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对她所说的怀孕以及流产一事,还是持了怀疑态度。偷偷命人去调查过一番,找到她做检查的医院,确认她确实怀孕三个月,又在同一家医院做了流产手术,病例记录还在。 而她也确实登上了回老家的那次航班。 于是,他终于松了口气。 他想,类似程夏溪这样妄图用孩子来绑住他的女人,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程夏溪好打发,他没费什么劲,她就很识相地去把孩子打掉了;如果下一个女人不是这么听话呢?赵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已经刺激了宁琬三年,特别是这次还弄出一个孩子来,把宁琬的脸皮都摔地上踩没了,也差不多该收心了。 说句实话,纵情酒.色的日子,他也有些过腻了,是该好好回归家庭。 那天宁琬跟他提出离婚时,他虽然恼羞成怒;冷静下来又想,也怪不得她忍不住要离婚,这件事确实是他做得过分了。他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这是他理亏。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宁琬在外跟其他男人怀上了孩子,他还不把那个男人给杀了啊?也是,既然决定了以后不再乱来,就跟宁琬好好过日子吧。 按照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或许求得她的原谅会很难。但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老婆,她也不可能跑到哪儿去。她想离婚,这辈子都别想,他不会放手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去努力挽回她的心,让她原谅他曾经的叛变。俗话说的好,浪子回头金不换,他本性又不渣,之前他那么过分,也是拜宁琬所赐。 她明知道他有多期待两个孩子的出生,有多喜爱孩子,她却狠心地不要他们。他一想起这件事就恨得咬牙切齿,然而冷静过后,又觉得宁琬挺可怜。毕竟,当年那么大的月份才流产,对她的身子造成了重创,医生说,她今后怀孕的概率极其低,甚至都暗示他们选择别的方法得子了。 他也三十多了,还没个继承人,是该安安分分跟宁琬实行一下造人计划。自己拿出十二万分诚意来,跟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都断个干净;宁琬不容易怀孕,他就耐心陪她就医,实在不行,还有找代.孕这个法子。再不济,还可以领养。总之,他不会接受非宁琬以外的女人给他传宗接代。 赵铖就这么在纠结中做了充分的自我心理建设,想通之后,他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宁琬发现,她第一次跟赵铖提了离婚后,他连续三天没回家,很可能是去解决那个怀孕女人的事情了。之后他终于回来了,难得地神情里有了一丝愧疚:“琬琬,那个女人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已经解决了。” “哦?怎么解决的,用钱吗?好不容易才有个母凭子贵的机会,她也舍得啊?”她讽笑一声。 他捏捏眉心:“好吧,这事是我不对。那个女人趁我没发现,偷偷弄破了套子……你也别计较那么多了。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也让她把孩子打了。你放心,我不会让外面的女人生出孩子来,我的家业,以后都是要留给我们的孩子的。” 宁琬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你不信吗?琬琬,我是说真的。”他忍不住上前把宁琬搂入怀中,感觉她身子一僵,他有些不自然地说,“以前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这样了,外面的那些人我都会断了,如果再跟她们来往,就让我赵铖不得好死!琬琬,原谅我吧,别再跟我怄气了,咱俩好好过日子,行吗?” 难得没有在他身上闻到酒气和脂粉味,有的只是干净清爽的沐浴露香味,宁琬强忍着内心的嫌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笑容。 赵铖,你累了,想浪子回头了,你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好好跟我过下去?我宁琬在你眼里就那么贱吗?任你说回头就回头,我就得像个傻子一样,傻傻地迎接你的倦鸟归林? 赵铖,你也太看不起我宁琬了! 赵铖为了表示他能说到做到,一改以往不到凌晨便不回家的作风,每日准时下班,连周末他都不出门了,不是赖在家里看电视,没话找话跟她聊天;就是软硬兼施地拉她出去散步,逛街……他似乎又恢复成了刚结婚那阵的最佳丈夫模样。 自从当年宁琬没了孩子,两人冷战开始,宁琬就几乎没在家里做过饭了。请了钟点工阿姨做一日三餐,兼打扫卫生。宁琬偶尔下厨一次,也只做自己一个人的份。 赵铖求和心切,甚至拿起他早已荒废几年的菜刀,想给宁琬露上一手。可惜他的厨艺本就不怎么样,这么多年早已生锈,煮出来的菜不是太咸太淡,就是肉太老,鱼太腥。对着宁琬嫌弃的目光,他呵呵笑着把菜都倒了,打电话给附近的高级酒楼,让送几道菜过来。 更多时候,他都是强行拉着宁琬出去吃饭,对着她淡漠的脸色,他也不气馁。一改之前总是对她冷嘲热讽的作风,他的讨好显而易见。如果换成他出轨之前的宁琬,早就被他打动了;可是面对他一次又一次无情的伤害,任由那些女人接二连三去找她麻烦,让她在烦不胜烦中消耗完对他所有的感情时,宁琬对于他的低声下气,根本就无动于衷。 赵铖面对宁琬的冷淡没有退缩,反而每天乐此不彼。他唯一发愁的是,自从几个月前他趁宁琬喝醉,溜进她的房间得逞一次后,她再也没让他碰过自己了,每天都是早早地进了房间,上锁。 “琬琬,我记得以前你说过想去马尔代夫旅游,结果我们结婚后一次都没去过。现在是夏季,去那里玩正好;你要是有兴趣,下个月我们一起去好吗?” “……” “琬琬,我订了xx大酒店的海鲜自助餐,那里的味道很棒,也不太容易订座。明天下班后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要是你觉得两个人太冷情,我们就多叫几个人,把你那好闺蜜也叫上,你看怎么样?” “……” “琬琬,我帮你订的那条最新一季的裙子有收到吗?合不合身?要是你觉得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再帮你选别的。” “……” 赵铖小心翼翼的示好,宁琬不是没看见;只不过,之前的诸多伤害,已经无法打动她那颗早已冷硬的心了。她也不在乎,早已委托律师起草好了离婚协议书,她非跟这个男人离婚不可,否则她不是在憋屈中变.态,便是在沉默中爆发。 她现在,只是在等待一个结果。一个,能让她跟赵铖离婚的契机。 “是我,宁琬。” 接起电话,意外发现自从闹翻后,这还是宁琬第一次主动给他打来电话时,赵铖的心似乎长出了小翅膀,在他胸腔里欢快地扑腾。接电话的声音都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温柔。 “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琬琬。” “你今天下班后能早点回家吗?有重要的事。妈也来了。” “……好。”他满口答应。本来他今天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不过,什么都比不上宁琬的事情重要。 挂断电话他便开始幻想,是什么重要的事能让宁琬主动找自己呢?是不是她也想通了,当着妈的面,给自己个台阶下?届时他再多说说好话,求饶一下,便算是正式复合了? 越想越觉得似乎就是这么回事儿,赵铖忍不住笑出声来。 公司的员工发现,总经理今天心情很好,神采飞扬。以往定期开的业务会议,几个关键部门总是要做好挨骂的准备;没想到今天总经理非但没骂人,反而笑眯眯地拍拍几个经理的肩膀,鼓励他们好好干,业绩上去了,年终的大红包跑不掉。还迅速结束了会议,以往这会议不开到晚上八.九点,那是不可能收尾的。 总经理的心情真是一张晴雨表啊……员工们暗想。 赵铖这边,几乎是一下班就准时往家跑。 路上他还心情激动地猜想,会不会有一顿大餐在家等着自己呢?毕竟今天赵母也来了,琬琬就算不愿为他下厨,为赵母准备一下晚餐也不为过吧? 他没想到,家中的确是有大餐在等着他,而且还是他事先想破脑袋都没能料到的那种。 “我回来了!琬琬,妈……” 随着赵铖兴冲冲的开门,沙发上的两个女人一起抬头看向了他。 “妈,你来了……这……”赵铖话未来得及说完,赵母怀中突然传出几下呜呜声。 赵铖愣住了,走近仔细一瞧,那不是个孩子吗?! 赵母正坐在沙发上,怀中抱着一个似乎出生没多久,小得可怜的婴儿。婴儿刚刚正在熟睡,猛地被开门声惊醒,顿时发出了不满的呜呜声,小手还挥动了几下。 “这是怎么回事?”赵铖吃惊地瞪着孩子。 赵母脸色难看,还没来得及回答,一边的宁琬接口了:“这是你儿子。” 什么?! 赵铖张大了嘴,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下意识看向宁琬:“琬琬,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了个儿子啊?” 宁琬不说话,冷冷瞥着他。 “阿铖,这个孩子真的是你的。”赵母瞪了他一眼,无奈道,“千真万确。琬琬跟我都去做过亲子鉴定了。他跟我有血缘关系,不是你的儿子,是谁的?阿铖,你糊涂啊,唉!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琬琬……”说着,小心地把孩子递过来了些,让赵铖看清楚。 …… 那天,宁琬带着一个抱了孩子的女人来到赵家,在赵母的目瞪口呆中,解释了这个孩子的来历。她说,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名叫乐乐,刚满两个月,是赵铖在外包.养的一个女人生的。既然赵铖已经有了儿子,她这个不能生的女人也就没必要继续待在赵家了,她主动求去,争取尽快离婚,好给赵铖的下一任妻子腾出位子来。 赵母坚持不信,于是宁琬带着赵母去做了亲子鉴定;等到结果一出来,赵母顿时无话可说。 …… 恍如一个晴天霹雳打下,击得赵铖眼冒金星,他颤抖着手指向那个孩子,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眼前两个女人,赵母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和宁琬的淡漠坦然形成强烈对比,让他的心口仿佛被堵住一般,无法呼吸。 “谁……生的?”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地问道。 “还记得程夏溪吗?这是她给你生的儿子。”宁琬淡淡道,“才一年不到,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 “什么?!”赵铖差点跳了起来。 居然是她?! 原来如此,除了和程夏溪那次出过意外,其他女人都没能怀上他的种。唯一的纰漏只出在程夏溪那儿。原来那个可恶的女人,一开始就在演戏哄他!骗他说她把孩子打了,骗他说她回老家好好找工作嫁人了。结果,她根本是偷偷躲了起来生孩子,又拿孩子来要挟他! 这个该死的女人,他真是看走眼了!他肠子都快悔断了,他怎么就没发现,程夏溪这个女人这么狡猾呢?真是成日打鹰的反被鹰啄瞎了眼。要是孩子还在肚子里,他有的是法子解决;但孩子都已经被生了下来,是条活生生的人命了,他难道还能亲手掐死他…… 赵铖额上青筋跳动,他瞪着赵母怀里那个不谙世事,兀自发出咿咿呀呀声的孩子,仿佛那是一个定.时.炸.弹,稍不留神就会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他惶恐地不知道怎么办,不敢抬头看宁琬的脸,就怕看到她厌憎的目光。当初他求宁琬原谅时,是怎么说的?他大言不惭道,程夏溪和孩子已经被他解决,对宁琬不存在任何威胁了;结果这个孩子的从天而降,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让他近期所有的努力,在宁琬面前都成了笑话。 宁琬,会怎么想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弃心 四 赵铖心乱如麻,他抬眼瞥见宁琬脸上过于冷静,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神色,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原本当机的脑子也逐渐变得清明,他艰难地吞了下口水。 程夏溪,他了解那个女人,她或许有些小心机,却没什么大本事,也根本说不上聪明,绝对没法子在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有人暗中帮助了她。 而这个人…… “琬琬,是你做的吗?”赵铖惴惴不安地问。 “对,程夏溪和孩子的确是我保下来的。”宁琬面无表情地回视他。 “为什么?!” 赵铖痛苦地低叫。猜测得到证实,似乎有只手捏住了他的心脏,他低哑地嘶吼道,“你明知道我只想要你为我生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琬只是冷漠地睨着他。 “很简单,因为我要和你离婚。阿铖,半年多前我就跟你提过了,那时你没答应;现在当着妈的面,我再跟你重复一遍:我们离婚吧。你明知我跟你早就已经不可能了,何必再执着下去呢?没有感情的婚姻,硬拖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了。” 宁琬看着赵铖因为她的话,脸色不断变化,痛苦、悔恨、绝望、内疚……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已经无法令她心软。 “阿铖,你就答应琬琬吧。”一旁的赵母霍然开口。 “妈,你说什么?”赵铖不可思议地转向母亲,“你没糊涂吧?琬琬要跟我离婚,你不帮着劝她,反而让我放手?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妈啊——” 赵铖失去理智的一声大吼,让客厅里陷入了一阵缄默。突然,赵母怀中的孩子不舒服地哼哼唧唧起来,小手小脚不断挣扎。 “不哭,不哭。”赵母哄着孩子,瞪了儿子一眼,“你说话能轻点吗?把乐乐都吓哭了!” “你就别凑热闹了,妈!”赵铖头疼地说,他恨不得这个孩子马上就从眼前消失。 “还是把乐乐放到我床上,让他躺一会儿吧。他在这儿,我们几个也没法好好谈。”宁琬提议。 赵母没有异议,抱着孩子进了宁琬房间,很快又出来,轻轻带上了房门。 “孩子睡着了。”她看着客厅里各坐沙发一端,相对无言的两人。轻叹口气,看向儿子,“阿铖,妈刚才说的是真心的。你还是放了琬琬吧,这孩子已经够苦了……” 赵铖万万没想到,母亲是来拆他台的。他本以为能让母亲当说客,结果到家发现莫名多了个孩子,宁琬一张口就是提出离婚不说,连他母亲都要来插一脚。 和宁琬离婚吗?他只要一想到宁琬今后会另嫁,会有个男人柔情似水地把她搂在怀里,宁琬每天为那个男人洗手作羹汤,就像她以前为他做过的那样;甚至,夜色温柔的夜晚,她躺在对方的身下缠.绵……不,他光是想象这些画面,就觉得抓心挠肝。 “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不帮着劝和也就罢了,还瞎搅合……” “你别怪妈了,是我求她的。”宁琬打断他,看向赵铖的眸子里满是诚恳,“阿铖,我不能生了。所以当我知道外面有女人怀上你的孩子,我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这个孩子没了。既然我不能为你们赵家延续香火,我有什么权利阻止外面的女人为你传宗接代?” “你不能生又怎么了,大不了我们去外面领养一个!” 宁琬叹气。“领养的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亲生的啊。而且,你那么大的家业,你舍得将来把你所有的家产交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吗?所以我才出面把这个孩子保了下来。怎么说,这都是一条生命,既然你给了它生命,就不能随意剥夺它出生的权利。不管乐乐的母亲是谁,他总是你亲生的。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阿铖,你就答应我,好好待他。你要是愿意,将来再给他找个母亲。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她不就是想跟自己离婚吗?说得这么好听?还劝他另娶?赵铖冷笑。 既然她要装圣母,那就让她来带这个孩子吧。 “我孩子的母亲只能由你来当!那好,琬琬,你留在我身边,这个孩子你可以当做亲生的,我会让他断了跟他生母的联系,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不是他亲妈。我们不离婚,好吗……” “你在说什么呢?”宁琬嗤笑一声,“阿铖,我不是乐乐的母亲,也做不到将他视如己出。虽然孩子是无辜的,但我见到他,就会想起你背叛我的那些事。你说,我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留下来?换成是你,你办得到吗?所以,你还是放手吧。” “不,我办不到!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用那些女人来气你。可是琬琬,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当初你狠心毁了我们的孩子,我气不过才……” “阿铖!”赵母猛地开口打断了他,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都是愧疚与痛苦,“这件事,不能怪琬琬!是妈……对不起你。” “妈……”宁琬知道赵母要说什么,却被赵母阻止。她怜惜地拍拍宁琬的手臂,转向赵铖:“阿铖,这件事搁在妈心里很久了。这几年妈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自己做下的错事。妈连睡觉都不安慰,总是想起过去的事。你爸当年背叛我,也没有这件事给妈带来的折磨大。 琬琬的孩子,不是她的错,是妈……一手造成的。是我把琬琬失手推下了楼,她才没了孩子!罪魁祸首是我啊……阿铖,你要怪,就怪妈吧,不要再恨琬琬了。这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妈怕你知道后,会跟你爸一样不要我,所以我逼着琬琬替我隐瞒。都是妈的错……你这孩子,这几年来伤害了琬琬,这些妈看在眼里,劝过你,你也不听;妈好多次都想对你说出真相,却又不敢,我们母子俩都愧对琬琬啊……所以阿铖,妈真心求你,请你放过琬琬吧!人生苦短,琬琬还年轻,你之前对她做得过分,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也只能说明你们有缘无分,你就听妈一次,放手吧……”赵母说着,红了眼眶。 赵铖瞬间瞪大了眼,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他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一丝声音。 久久地,他才好似清醒过来,喉头似乎被堵住了似的,发出暗哑的声音:“妈,这些,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是我的亲生母亲,无论你做了什么,也许当时我知道后会很生气,可我不会抛下你;但你为什么要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呢?你知道吗?因为你的隐瞒,这些年,我对琬琬造成了多大的误解?我以为是她故意不要孩子,一直在用这个理由折磨她。现在你却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个误会?当初根本不是琬琬故意弄没了孩子,而是你的一次无心之失?!妈,你让我怎么接受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赵铖却控制不住,他的内心满是深不见底的绝望;一个西装笔挺的大男人,弯下腰,痛苦地抱着脑袋,竟失声痛哭起来,“琬琬,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相竟然是这样……对不起……” 宁琬离婚的决心很坚决。得到赵母支持后,她次日就收拾行李搬离了赵宅。半年的时间内,她不动声色地为离婚做足了准备,已事先租好房子,距赵宅两个小时车程。既然要断个干净,她也不想待在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因为租处离单位太远,她只能辞职。好在投出的简历很快有了回音,一周前已正式收到通知她上班的>淡定地安排好所有事务后,她打电话给自己的律师,请对方出面给赵铖送离婚协议书。 不料,她委托的那名黄律师第一次上门便铩羽而归。 “宁小姐,我已联系过您先生。他表示不同意离婚,如果感情确实没有破裂的话,是否可以进行和解?”黄律师咨询她的意见。 “黄律师,这婚我是肯定要离的,不接受和解。他不同意,就麻烦你继续找他谈。如果谈下来的结果还是不愿离婚,那我只能提起离婚诉讼。” “好的,我了解了。我会再找时间约见赵先生。” “麻烦你尽快办理,这事我不想拖得太久。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手头握有他出轨的证据,即使提起诉讼我们也是有利的一方……” …… 宁琬耐心与黄律师谈完,挂了电话,捏捏眉心。她早就料到,赵铖不会那么爽快同意离婚,毕竟,他已经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如果说之前他还误会她的时候都不愿放手,那么现在要他让步,难度很大。他能轻易被说服的话,当年就不会与她闹得那般僵了。 如此,便只有…… 宁琬又拨了电话给另一个关键人物——程夏溪。 电话中,程夏溪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 “宁姐,你找我?” 若是赵铖在场,说不定会被这两人的融洽给惊掉下巴。 “没错。夏溪,赵铖他不肯跟我离婚。如果他坚持下去,我只有起诉离婚了。到时候,我需要提供他婚内出轨的证据,说服法官强行判离。如果让你出庭作证,你愿不愿意?” “……”电话那头的程夏溪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她也有些犹豫。很久,才回复道:“宁姐,如果是以前,我还想着跟他结婚的话,我是肯定不愿意的;但是现在,我也没打算嫁给他了,我答应你。到时候如果有需要,请你尽管联系我。” 挂完电话,宁琬松了口气。程夏溪的反应也在她预料之中,她早就摸准了对方的心思。 话说半年前,程夏溪在她的帮助下伪造了人工流产书,又登上回老家的飞机。到达目的地后,却转机去了宁琬暗中安排好的一个偏远小镇待产。这期间,都按宁琬所吩咐的,不主动联系。 直到她的儿子乐乐出生,宁琬才接到程夏溪电话。 结果,程夏溪只提出让她将儿子乐乐接走,送回赵家,她不愿回去了。直到宁琬再三追问,程夏溪才坦白,她在待产期间,无聊时间都用来上网了,结果就遇到了大学时代的男友,对方离婚不久,正是感情空窗期,一个不小心两人便爱火重燃。 程夏溪终于觉得,自己当初对赵铖的那点心思,根本就谈不上爱情,而前男友才是她的真爱;她不想放弃这份感情,便隐瞒对方自己是个孕妇,直到生下孩子,托人把孩子给宁琬送来。而自己,身体一恢复便马上飞去跟前男友复合了。 临走前扔下一句:“宁姐,要是你愿意原谅赵铖,不跟他离婚的话,这孩子就是你的了。如果你还是想离婚,就把他交给赵铖的母亲吧。反正,我是不会回去了。赵铖给我的钱也不算少,这个孩子就当做是我的回报。” 宁琬对这不负责任的母亲,一阵无语。不过,既然人家都不愿要赵铖,也狠心丢下孩子了,她也没必要强行阻拦她追求真爱的脚步。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程夏溪为了真爱宁愿不要儿子,她也不能非说对方渣。 于是,就有了宁琬带着孩子见赵母那一出。 宁琬也没料到,赵铖不愿离婚的态度是那么坚决。他甚至打听到了宁琬新的工作单位和租处,时不时找上门来。用尽各种手段,威胁、恐吓、求饶、忏悔…… 用何芩的话来说就是:“以前只知道他渣,怎么没发现他还蛇精病呢?!” “算了,就当看耍猴戏吧。反正,这婚我是肯定要离的,他再怎么拖也没用。” “好吧,那我祝愿你早日甩开这个牛皮糖。最好别再出点什么事,小心节外生枝。” 何芩这个大嘴巴,好的不灵,坏的一语成谶。 赵母突然病了,大概这几年一直对被她不小心弄没的两个孩子有愧疚,又一直觉得对不起为自己当了替罪羊的宁琬,她生活得不好,心情也长期抑郁。结果,体检报告下来,疑似恶性肿瘤,必须马上住院。 说句实话,自宁琬嫁给赵铖,除了赵父外遇那阵子,赵母心情低落中找过宁琬的茬,结果害得她没了孩子以外,还真心把宁琬当女儿来疼爱。婆媳之间不存在不融洽的问题不说,还关系亲密得如同母女,甚至赵铖都时不时吃醋。 连宁琬要离婚,赵母都站在她这边,劝说儿子放弃。 宁琬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在她高中时移民澳洲,有了新家庭。宁琬不愿出国,留在国内读大学;因此她算得上举目无亲,有赵母代替母亲,给予她关怀,是她的幸运。若不是实在厌恶了赵铖,她也舍不下赵母这样的婆婆。 除了孩子这一件事,赵母其他地方还真没对不起宁琬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弃心 五 宁琬来到医院时,赵母刚打完点滴睡着了。 赵铖在一旁陪伴。母亲的突然病倒,让向来注重仪表,衣装一丝不苟的他也乱了手脚。领带系得歪歪斜斜,衣服也有些脏,似乎几天没换过了。连续几日的陪床,他显得憔悴了不少,眼里都是红血丝。 “吃过饭了没?”看着他落魄的样子,宁琬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一句。 赵铖点点头,“琬琬,谢谢你来看妈。” “你说什么呢?我还没和你离婚,她也是我妈。再说,就算我真的跟你离婚了,妈对我那么好,我来看她也是应该的。” 为不吵到赵母,赵铖与宁琬来到病房外说话。 “医生……怎么说?” “手术安排在下周二,结果是不是良性,要化验过后才知道。医生只是鼓励我们要乐观。”赵铖叹气。 “别太担心,”宁琬找不到更好的语言来安慰他,只能说道,“一定会没事的……” …… 好歹赵母还是自己的婆婆,且又对她不错。宁琬跟公司告了假,来到医院陪伴赵母。在生死面前,她的个人私事,还是挪后些再谈吧,起码也得等到赵母的手术之后。 赵母比她想象中的乐观,也很感激宁琬愿意来陪伴自己。乐乐被她暂时委托了保姆照料,当听说程夏溪不愿回来,只送回了儿子时,她也只是叹了口气,无奈道: “琬琬,外面的那些女人啊,没一个是真心的。除了你以外,找不到对阿铖这么好的人了,可惜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能把自己亲生儿子都扔下的女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不管那个女人怎么样,乐乐总是我的孙子,她不要,我养。 琬琬,我知道我这样说是为难你了;但是,阿铖他也知错了,你真的,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吗?”赵母趁着宁琬今天心情不错,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试探。 宁琬闻言,真诚地看向赵母:“妈,你的意思我明白。现在乐乐没了母亲,你可能觉得,要是我能接受他,万一我生不出孩子,他就是我的儿子,我带着他,这样也算是一家三口。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我没法过得了心里这个坎。乐乐是无辜的,我不会迁怒他,但是你让我把他当成亲生的,我想,没有几个女人能办到。 妈,你就不用再劝我了,即使以后离婚了,我还是会来看你的。除了没有婆媳的名分,我还是你的女儿啊。将来,替阿铖再娶个妻子,给乐乐再找个妈。按照阿铖的条件,也不怕找不到合适的。现在最要紧的事,是你的身体。马上就要手术了,妈,你要乐观些,相信医生……” 赵母喟叹,不再相劝。这个媳妇,她那天虽然劝儿子放手,但私心里却是万分不舍的。都是儿子糊涂啊,难怪琬琬已经死了心。 …… 赵母的手术被安排在上午九点。 一大早,赵铖,宁琬,以及赵铖请的护工阿姨就在病房里候着了。 赵母示意赵铖走上前来,看着儿子疲惫的脸色,叹息着说:“阿铖啊,妈就要去做手术了,不管结果如何,生死有命,也不用太替妈难过。妈对你没有别的要求,最后再求你一次,等妈的手术结束后,你就签了离婚协议吧。 说句实话,妈也不想让你们分开,可是妈懂得,强扭的瓜不甜。当年我和你爸都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结果他还是铁了心要和我离婚;后来我就想通了,这人与人之间哪,还是得看缘分,没感情了,硬拴在一起,也是对怨偶。妈知道你舍不得琬琬,可是没办法,琬琬已经如今不愿意留在你身边了;你硬把她的人绑住,她的心还是不在这儿,又有什么意思呢?现在你有了乐乐,已经是当父亲的人了,你不能再那么任性了。该你承担的责任,不能再逃避了……” 宁琬感激地看着事到如今还为她说话的赵母。 赵铖一语不发地听完母亲的话,久久没有发出声音。他端坐在那儿,仿佛成了一座石像,一动不动。接着他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看向病床上的老母亲,蠕动了一下嘴唇。 “妈,等你动完手术……再说吧。” 天随人愿,赵母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一周后,化验结果出来,良性。 拿到报告的赵铖,双手颤抖。 这些年来,他忙于公事,又同宁琬冷战,忽略了母亲的身体。虽然母亲有错,她无意中害得自己没了一双儿女;如今多了个乐乐,也算是补偿她失去太久的天伦之乐吧。 他虽然无法喜欢乐乐,根本不想看到这个孩子,一看到他,就想起他母亲是怎么设计自己的,心里满满都是厌恶。但他始终是自己的儿子,不管他认不认,都无法抹去这一事实。 而乐乐的存在,也彻底断了他跟宁琬之间剩下的最后一丝可能性了。 赵铖悲哀地意识到,这次,他是真的没有任何理由挽留住宁琬了。他选择听从母亲的,即使再不喜欢,也留下了乐乐,那么,他势必失去宁琬。因为宁琬,绝对不可能接受一个他出轨得来的孩子。乐乐的存在,会成为宁琬心中的一根刺。而且不要说宁琬,就连他这个亲生父亲都无法真心喜爱他。如果将来他们有了亲生的孩子,乐乐的处境也不可能改变。 当年他娶宁琬时,发过誓要一辈子让她快乐,不让她流泪。可是,他错误地折磨了她四年,他没有让她感到幸福,带给她的只有伤害。如果离开他,是她所求,只有这样,她才能恢复成当年那个让他一见钟情,不顾一切地追求,在她毕业之前便娶回了家的女孩,那么,他,选择放手…… 面前的烟灰缸里已满满都是烟头,房里烟雾缭绕,几乎看不清一米外的景象。赵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了,他不吃不喝,不理会保姆阿姨善意的提醒;母亲还在住院观察中,宁琬一出医院便直奔她的租处。天大地大,他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人。 赵铖紧闭的眼睛睁开,停止了吞云吐雾。他摁灭手中未燃烧完毕的烟头,看着眼前的云雾,眸子里闪过一丝决心。 黄律师打电话给宁琬,告诉她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赵铖居然主动给黄律师去了电话,表明愿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宁琬闻言喜不自禁,同时又觉得有些感慨。 很快,黄律师便给宁琬送来了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宁琬事先拟定的财产分割说明下,被人用黑笔添上了几条。字迹很熟悉,那是赵铖的笔迹。 一、赵铖在xx路上一套两百多平方的私人公寓归宁琬所有; 二、夫妻共有财产,包括所有存款和现金的85%归宁琬; 三、公司的股份…… …… 宁琬沉默地看完。 赵铖几乎将自己的大半身家给了她。宁琬跟他结婚之初,他给了她公司5%的股权,即使离婚后,她每年也能得到不少分红。他之前那么愤怒地说不愿分手,现在却出其不意地签了字。也许是赵母的生死劫,让他彻底想通了,生命短暂,切勿再浪费时间在一桩不情不愿的婚姻上吧。 她感谢他最终的放手。 十天之后,离婚证书到了宁琬手上。 宁琬端详着绿色的证书,内心有些复杂,却没有难过,更多的是轻松。这是自己人生的一个重要时刻。前六年,她也曾有过幸福的时光,却以惨淡收场;现在,经过努力,终于迎来黎明的曙光。 她,可以开始自己全新的人生了。 忍不住拨了电话给何芩:“芩芩,恭喜我吧,我离婚了!” “真的?”电话那头的何芩一声尖叫,“太好了,终于摆脱那个人渣了!琬琬,恭喜你!” “嗯,”宁琬嘴角上扬,“走,今晚我请客,法国料理!” “好,庆祝我们的宁大美女恢复单身,哦也~~~” 宁琬离婚,何芩显得比她更高兴。两人不光饱餐了一顿法国料理,又去逛街疯狂购物了一番。回家后,宁琬将衣橱里不少旧衣都清理了出来,哪些有用的,捐献出去;剩下的则打包扔掉。 既然决定和过去一刀两断,那就让自己心情舒畅一些。 时间会慢慢沉淀,有些人会在心底慢慢模糊。而幸福,需要自己的成全。 …… 两年后。 阳光和熙的午后,xx机场。 一名时髦打扮的女子,身穿米色雪纺连衣裙,褐色大波浪长卷发一直披散到腰间。化了淡妆的脸蛋依旧白嫩,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 她焦急地看着出口处熙熙攘攘的人流,终于在里面找到一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过半百,却仍然神采奕奕的中年女士,旁边伴着一个褐色头发,皮肤白皙的少年。 “妈!”女子飞快地迎上去。 中年女子也是一脸激动。 旁边的褐发少年有些好笑地看着这母女重逢的场面,待到她们相拥够了,他好心提醒她们,还有自己存在。 “琬琬,这是你的弟弟,。”中年女子是宁琬出国多年的母亲,此次带着与后夫生的儿子一起回国探亲。说是探亲,但宁母的娘家远在北方,她这次回来看望的也只有自己的女儿。 “hey,老姐。”大方地给了宁琬一个拥抱。 宁琬笑眯眯地回抱了他。比她小上十几岁,还在读高中,正值暑假,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中国,显得对什么都很新鲜的样子。 宁母即使出国多年,也没有忘记从小教育儿子,你是半个中国人,所以的中文很流利。 回国前,宁母已经得知女儿的婚姻结束了。她在网络那段久久地沉默,稍后发来这样一段话:“琬琬,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张爱玲说过,‘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妈妈很高兴你最后做的选择。我的女儿是最好的,妈妈相信你,会遇到下一个更合适的人。” 对于母亲的理解,宁琬很是感动。 这两年内,她过得很平静。偶尔,回赵家探望一下赵母。就像她说过的那样,即使离婚了,也不会与赵家不再往来。而每次,都很巧合的,赵铖不在。其实她知道,赵铖听说她要来,便事先躲开了。也许是觉得无法面对她吧。 宁琬觉得有点遗憾,离婚后,就算不能当朋友,也没有必要避而不见。况且,他们是和平分手。即使婚姻期间内磕磕绊绊地发生了很多事,但是,他们终究也有过美好的时光。怎奈何,曾经的誓言未曾经得住沧海桑田的变迁。 宁母与在国内住了半个月。 临走仍然依依不舍。体贴懂事的在回国前夕,紧紧抱住他才相认半个月的姐姐,想起半个月来姐姐带着他吃遍大街小巷,尝过他梦寐以求的中华美食,看了许多他从未见过的中国景色。 他的一切要求,她都满足。 眨着一双绿色的眸子,他轻轻说了句:“姐姐,我们在澳洲等你。” 是的,宁母这次回国之前已经跟女儿提过,希望她移民澳洲,跟他们一起生活。 的亲生父亲在澳洲当地有个牧场,从事奶源供应工作。他是个开朗热情的大胡子,听说妻子留在中国的女儿已离婚时,主动提起把宁琬接过来一起生活。 用他的话说就是:“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她在中国过得不开心,就让她到澳洲来吧,这里有蓝天白云、有一望无垠的草原,也有她的家人……我想,她在这里会感觉到快乐!” 于是当宁母跟女儿提出时,宁琬认真地考虑了。 她的大胡子继父善良又热情,她的弟弟也强烈希望和姐姐一起生活。她漂泊已久,真的有点累了;特别是结束了一场短暂的婚姻后,也许,这是一条崭新的未来之路。 …… 几个月后,宁琬的微博更新了这样一条: “我终于来到澳洲啦!天哪,宽阔的草原,新鲜的空气,碧绿的湖水,热情的居民。我爱这里!今后,你们可能会看到一个快乐的农场小主妇哦,呵呵~~”附上一张搂着她那个绿眸的弟弟,靠在牧场门口,得意的自拍照。 下面,很快有了几条评论。 何芩评论得最快:“亲爱的,你终于走了,可别忘了我啊。下次回来,别的礼物不用带了,替我打包一只当地的吧,呵呵。” 稍后,第二条评论进来了:“看到你过的好,真为你高兴。祝你,幸福。” 这是一个披了马甲的小号,她不知道他是谁,她却又猜到了他是谁。 ……也祝你幸福,赵铖。 宁琬轻叹。 这时,推送声又响起,这次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id。 “好久不见,你居然也来澳洲了。有兴趣让我为你开个欢迎会吗?” 署名:>宁琬好奇地问他是谁,但这个神秘人没有回复。 只在不久后,突然给她发来了一条私信。 六年后,宁琬搂着第二任老公向凌安,看着这个男人大声指挥摄影师为他们拍摄结婚四年的纪念照,快乐得像个孩子时,她笑得合不拢嘴。 当时自己初到澳洲,便掉入了他的“陷阱”。原来,在她为曾经的那段婚姻伤感时,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有个深情的男人一直在默默地关注她。 她用六年时间结束了一段不幸的婚姻,却又用六年时间得到了另一桩美满的姻缘。 看着兴致勃勃的丈夫,她偷偷摸着小腹,心满意足地想,待会儿还有个更好的消息要告诉他。 这绝对是,一份超级棒的结婚纪念礼物,不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梦缺 二 姜老夫人得知儿子的这一举动,惊得差点昏厥过去。 “濯儿啊……你父兄尚且没能平安归来,娘只有你一个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让娘去死吗?”姜老夫人老泪纵横,坚决不同意儿子前往战场。 姜濯却坚定地跪在母亲面前恳求道,父亲与长兄都惨死于戎狼人之手。他身为浔阳侯的后代,岂能躲在府中做缩头乌龟?况男儿志在四方,即使为国捐躯,他也要上战场杀敌,为父兄报仇。 姜老夫人拗不过儿子,只得含泪答应。 之后,尚未弱冠,身量都未长成,脸庞犹带稚气的姜濯,披着一身战铠,跪别母亲,语气坚定地说:“母亲,望保重身体,切莫为孩儿多加担心。孩儿一定会击退戎狼,平安归来!请母亲看着,孩儿是如何上阵杀敌,以慰父兄在天之灵的!” 姜老夫人哭得双眼通红,看着儿子骑上高头大马,马蹄声声离她远去。上一次,她送别了夫君和长子,然而他们一去不复返;此次,却是她送别仅剩的小儿子,她全部的希望,上天保佑,让他平安归来,切勿狠心丢下她这个孤寡母亲…… 京中众人对姜濯的出战并不抱多少希望,一个年仅十六,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此前又没上过战场,面对狡猾善战的戎狼,岂不是只有送死的份。 然而只有当年曾与老浔阳侯交好的几名武将知道,姜廉在世时,常常感叹,相较于稳重的长子,次子于武术上有更深的造诣,天生适合带兵作战,可说得上是军事奇才。假以时日,他这个父亲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不愁浔阳侯府后继无人。只可惜次子年纪尚小,自己还不能带他上战场。将来,他浔阳侯的爵位虽是留给长子的,但他坚信,次子会靠他自己的本事挣得属于他的功名。 …… 不到三月,边关传来大捷战报。 老浔阳侯次子姜濯,圣上亲封的二品骠骑将军,初生牛犊不怕虎。首次上战场,便敢于深入敌营腹地,砍下主将首级,从内部剿灭戎狼众数。又亲带一队精锐,乘胜追击,将戎狼彻底击退至本国边境数十里外。 戎狼不久即投降,戎狼国主紧急派使者送来了求和书。 圣上龙心大悦,拍案大赞姜濯果不负老浔阳侯英名。 而姜濯,一战成名。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姜濯承袭了浔阳侯爵位,皇帝又赐了他新的宅邸。连姜老夫人,也因为儿子的争气,被授予一品诰命夫人封号。 如此出色的人物,他的婚事自然引得万家关注,不少人家都想将女儿嫁进浔阳侯府。还有传闻道,连圣上都想招他为驸马,可惜没有适龄的公主。也许,圣上会在几位王爷的女儿中挑选一名郡主来匹配浔阳侯吧。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一年后,姜濯迎娶了莫老太医的孙女莫昔妤,不知碎了多少京城女儿心。 这莫老太医,原本稳坐太医院的头一把交椅,深得先帝信任。他当年告老后,去外地游历了一番,又回到京城,开了一处名为仁济堂的药堂,并亲自坐镇。几年后莫老太医去世,将药堂传给了长孙。 为什么不传给儿子呢?因为他的独子对行医毫无兴趣,还不幸长成了一个纨绔。宠妾灭妻气死正室,还任由房中一名宠妾将当时年仅八岁的女儿莫昔妤推入冰湖,差点冻死;莫老太医就这么一个独子,好在儿子不成器,他正室所出的一对子女却是两个乖巧的。于是莫老太医痛下决心,亲自下令发卖了陷害孙女的那名宠妾,又宣布与儿子断绝关系,把儿子连同他的那堆妾室统统赶出了家门后,亲自教导一双孙子女。当然,除了这两个嫡出的,莫大公子风流成性,妾室所出的庶子女也有好几个,但莫老太医统统不留下,只给了一笔银钱,让他们好自为之。 他的药堂,他只留给他一手带大,为他所承认的嫡出孙子女,庶出的那几个集体没份。 最终,莫老太医过世前,把药堂传给了莫昔妤的长兄。 后来莫昔妤嫁给姜濯,但婚后竟连续三年都一无所出。眼见姜濯年过二十了,膝下却仍然空虚,姜老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老浔阳侯当年拒不纳妾,独宠她一人,她的日子过得很舒心;将心比心,她也尊重儿子,不想给儿媳莫昔妤施加压力,故从不给儿子房中塞人。只时不时的,暗示莫昔妤要多加努力。 令姜老夫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莫昔妤竟主动对她提出,要为姜濯纳一房妾室。姜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逼问之下,她才支支吾吾说,自己八岁那年曾经落入冰湖冻了很久,导致严重的宫寒,祖父当年曾说过,她的身子不易有孕,很可能此生无子了。 连医术高明的莫老太医都如此断定,说明是真的希望渺茫了。姜老夫人一阵绝望,半响说不出话来。看着莫昔妤愧疚的眼神,她只能叹息一声,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昔妤啊,难为你了,苦命的孩子啊,唉。” 莫昔妤轻轻咬住下唇,掩下眸子里那一抹心虚:“母亲,夫君待我那么好,我占着正室的位子,却不能为他生儿育女,实在心有愧疚。夫君不以七出的无子休了我,已是对我的善待。如今我不能为姜家传承香火,我也不能太自私了。请母亲为夫君择一良家女子为妾吧!” “唉,你这孩子……”姜老夫人喟叹,“怎么就这么善良呢?娘明白,身为女子啊,都不希望自己夫君有别的女人。当年为娘我,也是经历过这些的,知道这其中滋味。那时我已有了慷儿和濯儿,我的婆婆嫌人丁不够旺,也迫过你公爹纳一名妾室,可他坚持不愿。可是孩子,你跟我当时的情况不同,我已有了儿子,但你没有……娘知道对不起你,可娘更不能对不起姜家的列祖列宗,不能让姜家在娘亲这里给断了香火。只有委屈你了,孩子……” “母亲,您说什么呢?我不能为夫君生下孩子,为他寻找合适女子传承姜家香火,本就理所应当。夫君那里……我已同他说过了,当时他虽没同意,但他向来听您的。希望母亲能够劝解他一下,再留意是否有合适的妾室人选……”莫昔妤内疚地低下头,欺骗婆婆,让她内心并不好受。 再想到几日前的那次争执,她跟他提起纳妾一事,结果惹得他大怒,险些便失去理智。这几日两人见面时都有些尴尬,她也找不到机会再劝服他,无奈之下,只能让婆婆出面了…… 夜已深。 姜濯站在木兰苑门口,踌躇了良久。终于,他深吸口气,提起勇气走了进去。 莫昔妤独爱木兰,为自己的院子取名木兰,又在院中栽种了不少,一进入院中便闻道一股清香。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屋内仍然亮着烛火。 “侯爷!”门口守候的丫鬟见是他,忙低腰请安。 “嗯,都下去吧。”姜濯挥挥手。 丫鬟告退,他轻轻打起门口的竹帘,走了进去。 莫昔妤的房间正如其人,布置得十分素淡。 靠近门口是一张花梨木案,上头搁着笔筒砚台;旁边是八宝阁,但上面并未有很多名贵摆设;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靠近屏风处摆放的一个书柜,上头摆满了各类书卷,有不少医书,也有话本子和地理人文类书籍。莫昔妤偏爱书本,他经常瞧见她手捧一册书卷,旁边放上一杯清茶,一坐就是一下午。虽然家中开设药堂,但莫昔妤并未继承祖父衣钵,只是略会一些医术而已。 果然,这个女子正捧着一本书籍,津津有味地于灯下阅读。 听见竹帘清脆声,莫昔妤抬头。 见姜濯出现在面前,她不禁一愣。未料到今夜都那么晚了,他还会过来她院中。她突然想起因为打算早些就寝,身上轻便的穿着,不由得一阵尴尬。收起手中书卷,道: “夫君今夜怎会过来呢?请稍坐一会儿,容我先去更换衣着。”语毕,不等姜濯开口,便起身走回内室。 姜濯在桌旁坐下,兀自取过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有着淡淡的茉.莉花味道,姜濯抿了几口,思绪有些无法集中。 莫昔妤未进去很久,不久便披着一件如意云纹披风走了出来。瞧见姜濯一脸淡定地喝着茶水,略定下心神,道:“这么晚了,夫君是否有事与我商议?”边说边在桌旁坐下。 姜濯稍作迟疑,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支碧玉金步摇,递了过去:“那天在外边路过翠玉斋,瞧见这步摇样式不错,觉得很适合你。”他脸上似乎有些不自在,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为女子购买首饰。 莫昔妤一愣,纤手接过这支碧玉金步摇,仔细端详了一番。做工精巧,上头还点缀了几粒白润的珍珠,看质地,许是花去了他不少钱。自古没有女子不爱美丽的首饰,莫昔妤微笑道:“多谢夫君,我很喜欢。” 她清澈的目光看着自己,面上带笑,露出颊上深深的酒窝,姜濯心口一热,情不自禁道:“我……帮你戴上试试?”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他一直以来都清楚的很,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接受过他,又怎会允许自己对她有所亲密举动? 果然,莫昔妤嘴角的笑容凝固了,略有停顿,又似不经意地说道:“多谢夫君美意。只是天色已晚,不如明日我再试,白日里也好看得清楚些。”说着,起身走到铜镜旁,打开妆奁,将步摇轻轻放了进去。 姜濯嘴里苦涩,看着她的举动,黯然地垂下眼。 “对了,夫君这次赈灾一行,可有遇到什么阻碍?”为打破有点僵硬的气氛,莫昔妤主动开口询问道。 姜濯点点头,似乎陷入了那段艰苦的回忆中:“的确经历了一番波折。你也知道,此次赈灾大使是六殿下,我与几名太医随行。那郢章县作为疫情的重灾区,当地居民缺乏防疫常识,仍然食用病死的家畜,饮用已被污染过的水源。我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强行将那些病死的尸首和家畜进行集中焚烧。灾民不理解焚.尸的行为,险些便引发暴.动。幸得六殿下英明睿智,指挥得当,将不安好心挑唆之人囚禁了,又派专人对灾民进行安抚,方才平息了骚.动。 对了,昔妤,多亏了我出发前你交予我的那张时疫方子,在其他药方疗效甚微的情况下,太医依靠它,及时配出了良药,挽救回不少生命。我这次能平安归来,也多亏你告诉我一些防护方法,我事先有所防范才不至于被传染上。六殿下听说方子是我的贤妻提供,也打趣我得此贤妻,让他羡慕不已,呵呵……” 莫昔妤莞尔道:“救死扶伤乃医者天性。我祖父若还在世,他老人家说不定还会嚷着要随同你们一起前往灾区呢!这方子,也是祖父生前研究出来的,只不过一直没派上用场而已。说真的,此前我并不确定这药方是否真有效果,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让夫君捎上,若其他药方不能见效的话,也可拿来一试。如今能够帮上夫君的忙,我也觉得很是开心。” 她微笑地说,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在烛火的辉映下,更显得熠熠生辉。 姜濯看着近在咫尺,却似乎又远在天边的女子,突然有股冲动袭上心头,情不自禁开口试探道:“昔妤,我对你的心意……你一直都是知道的,你就不能……试着接受我吗?” 话音刚落,室内便陷入一片寂静,只剩烛火在轻轻跳动。 莫昔妤缄默片刻,随即收敛笑容,认真地看向他,目光里透着坚毅,粉唇轻启,出口的话却让姜濯的心冻成一片。 “夫君,我的心意,你娶我的第一日便已知晓,今日我不妨再重复一遍。我莫昔妤,恐不能与你成为真正的夫妻。我心里念着谁,夫君也清楚,你不应再对我说起这些。自古一女不能同侍二夫,请夫君原谅昔妤的身不由己吧。我不能与你在一起,而绯玥她,对夫君才是真心的,又为你添了那么可爱的俪姐儿和俨哥儿。他们母子三人,才值得夫君一心对待……所以,请夫君不要再提起类似的话,好好对待绯玥吧,莫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 果然如此,能如此毫无留恋地将夫君推给另一名女子的,也只有她莫昔妤了吧。 姜濯苦笑。他一口气喝尽杯中茶水,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抹去眼底的眷恋,淡漠道:“也罢,是我不死心,还想着再跟你确认一次。昔妤,今夜是我唐突了,不该提起这些。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你既不愿,我姜濯还不至于强迫一个心有不甘的女子。你就当我没说过这些吧,这是我最后一次询问你的心意……今后,只要你一日是我的妻,我便会护着你。对外,你还是我的正室,除非你主动离开,否则,我浔阳侯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莫昔妤喉头有些酸涩,轻轻点头:“多谢你,夫君。” 这个痴情的男子啊,她何德何能,遇到一个如此体贴她的夫君?只可惜,她的一颗心早已许了他人,许给了那个,她打小便认定将来要成为他新娘的男子,即使……他已不在人世,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回应姜濯的深情。她一次次地,拒绝姜濯的靠近,甚至亲手把他推给了另外一名女子。 如今,他又一次被她打击到了,她虽心有愧疚,却不得不如此。她不能,给他一丝希望;他眼里的沉痛她看得清清楚楚,有些不忍心,但话已出口,伤害已造成。她只有……继续狠心下去。 “时辰不早了,我走了。你……早点就寝吧。”姜濯不想再继续留下来面对她的绝情,抛下这一句,起身决然离开。 对不起…… 对着他落寞离去的背影,莫昔妤眼里有着无奈,无声地动了下嘴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梦缺 一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 烈日当空,气候有些炎热,不见一丝清风。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伴着阵阵飞扬的尘土。 一马当先的男子,身着鸦青色劲装;为方便赶路,头上简单绾了个髻,一对轩眉下是对炯炯有神的眸子;连日的赶路令他脸色略有些憔悴,额上冒着汗。他全神贯注驾驭着胯.下马匹,不时吆喝几下,催促马儿跑得快些。 跟在该男子身后的几名侍卫则赶得有些灰头土脸,看着身前男子的背影,他们丝毫不敢松懈,卯足了劲追赶。 这几名匆忙赶路的男子,两日前刚从灾区出发,正快马加鞭赶往京都。打头的是如今的朝堂新贵,浔阳侯姜濯,年仅二十五;他深得当今圣上宠信,年纪轻轻便已为圣上完成多次出色的任务。 两月前,靠江的郢章县发生洪涝,过后又因当地官民处理不当引发了严重疫情。疫情来势凶猛,传播极快,转眼间便席卷了多个村镇,惹得人心浮动。地方官奏报朝廷后,圣上紧急命六皇子为赈灾主指挥使,姜濯为副,带领几名有经验的太医和一众将士们,前往疫情最为严重的灾区救援。 六皇子一众抵达后,耗费整整两月,才彻底控制了疫情。期间也是惊险不断,幸得最终配制出了良药,挽回众多生命。而京城来的赈灾队伍中,也有几人不幸染上疫病,折损在当地。 在完成任务,准备踏上归途前,姜濯收到一封家书,得知家中母亲病倒,他心急如焚,请示过六皇子后,先众人车马一步,带上几名贴身侍卫,改为骑马奔赴京城。 …… 姜濯此刻心思全系在母亲身上,归心似箭,已连续两日不休,日夜兼程赶路,终于瞧见城门已近在咫尺,他匆忙下马过检后,又飞身上马,向侯府方向奔去。 浔阳侯府大门口的小厮正昏昏欲睡,突闻马蹄声由远及近,不久便见自家侯爷匆匆忙忙地下马。他忙迎上前行礼,姜濯不耐地挥手令他退下,大踏步穿过游廊,径直往母亲的院子走去。 “侯爷回来啦!”小厮紧跟在姜濯身后,大声喊道。 正在姜老夫人院中的几名女眷闻声,连忙迎了出来。 “母亲!”姜濯一到院门口,即大声唤道。话音刚落,便见披着绣有富贵牡丹纹外衫的姜老夫人,在一名梳着妇人发髻,身穿湖蓝衣裙的女子搀扶下,从房中走了出来。 “孩儿回来了!”姜濯双膝一弯,立即给母亲下跪磕头道。他如今已是皇帝器重的臣子,却仍不改孝心,每次外出归家,总要给母亲依例磕头请安。 “好,好,回来就好,濯儿辛苦了!”姜老夫人笑着点头,忙向身边女子示意,“绯玥,侯爷路途劳累了,赶紧搀扶侯爷起来吧!” 秦绯玥急忙上前扶起姜濯。 姜濯对她微微点头,“辛苦你照顾母亲了。”又上前一步,关切道:“母亲,孩儿在外接到家书,言明母亲病倒,孩儿心急如焚,故先六殿下的车队一步,赶回了家。母亲身子如何了?” 姜老夫人摇摇头,“濯儿,娘之前的确是病了。年纪大了,病痛也多,幸好有昔妤和绯玥在身边悉心照顾。昔妤还为娘找来一副药方,连续喝了几日药,已无大碍了。” 姜濯松了口气:“母亲无事,孩儿也放心了。稍作休息后,孩儿还得进宫向陛下复命。” 他抬眼四周,未发现另一个女子的身影,正诧异,听得秦绯玥轻声道:“侯爷,夫人今日刚好不在府中,本以为侯爷没有那么快回京,夫人有点私事,今日便回娘家了,要傍晚时分才回府。” “嗯。”姜濯点头,没有多说。 姜老夫人欣慰道:“好了,濯儿,娘就不耽搁你了。”又转头示意秦绯玥,“绯玥,娘这儿暂时无需人伺候,你先去服侍侯爷更衣梳洗吧。今晚让厨房备上一桌好菜,好好为侯爷接风洗尘。另外,侯爷也有多日没见俪姐儿和俨哥儿了,将两个孩子好好打扮打扮,等侯爷从宫中回来,让他们见见爹爹。” 秦绯玥柔顺地点头应是。 姜濯请过安,见母亲身体康健,他本提到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里。松了口气,迈步向自己的揽轩阁方向走去。 秦绯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她一袭湖蓝云烟裙,在裙边上绣了几朵青莲,随着款步姗姗,似有朵朵莲花在脚边绽放。 姜濯停下脚步,回身淡淡道:“绯玥,你辛苦了,不用伺候我,先回兰蝶轩吧。俪姐儿和俨哥儿若是没见到娘亲,该闹了吧。晚上将他们带来吧,多日不见,我也怪想念这两个孩子的。” 步子一顿,秦绯玥抬眼望向姜濯看不出表情的脸,心底掠过一丝失落,遂微笑道:“那绯玥就先回兰蝶轩了。母亲需要多加休憩,最近我便很少带两个孩子去打扰母亲。晚上能见到侯爷,俪姐儿和俨哥儿一定很高兴,他们这几日,经常将爹爹挂在嘴边呢。” “嗯。”姜濯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向书房走去。 秦绯玥望着那个清冷颀长的背影,掩下心底的苦涩。 侯爷他……很想见夫人吧,可惜…… …… 简略换洗过后,姜濯换上官服,直奔宫中。 皇帝在御书房召见了姜濯,阅过他递上的奏章,又详细听姜濯汇报赈灾情况及成果。摸着下巴的胡子笑道:“承祈(姜濯表字),这次事办得不错,还有小六,还在归途中吧,等他回宫,朕一并有嘉奖!” “解圣上烦忧,乃臣之职责所在!”姜濯恭敬道。 “好,好!”皇帝龙颜大悦。 …… 皇帝很大方地批了姜濯三日休假。 待得姜濯面圣完毕回府,众人已在姜老夫人院中的梨花树下,摆好家宴等他归来。 两边的灯笼照得院中亮如白昼,院角处的假山上,流水潺潺,在夜间听着格外清晰。 老夫人端坐主位,姜濯的正室莫昔妤,侧室秦绯玥分坐下首。秦绯玥身边是穿着鹅黄衣衫,扎着两个可爱小辫子的俪姐儿,他的长女;一边奶娘怀里的俨哥儿还不会说话,小手指着桌上的菜,嘴里咿咿呀呀叫得欢。 “爹爹!”俪姐儿最眼尖,瞧见姜濯进来,欢呼一声,如同一只蝴蝶般扑入姜濯怀中。 姜濯立即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轻声逗笑道:“俪姐儿,有没有想爹爹呀?” “想,想!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啊?”俪姐儿拼命点头,小手搂住姜濯的脖子撒娇。 不谙世事的俨哥儿也啊啊地跟着叫唤,似乎不满爹爹只抱姐姐,不抱他。 秦绯玥低声斥道:“还不快下来,别累着爹爹了。” 姜濯看了她一眼,放下俪姐儿,又接过奶娘怀中的俨哥儿,掂了下,满意地评价道:“嗯,俨哥儿也重了。” “好了,侯爷回来了,可以开饭了。”姜老夫人笑道。 姜濯在姜老夫人身边坐下,视线正与对面的莫昔妤对上。 今夜的莫昔妤仍是素净的打扮,一袭苏绣月华白锦衫,衬得她面如满月,肤如凝脂。 “夫君赈灾辛苦了。”莫昔妤心情不错,笑道。 姜濯轻扬唇角:“府中琐事有劳夫人了。” …… 家宴方开始,众人有说有笑,席间夹着俪姐儿叽叽喳喳像小麻雀般的童音,和俨哥儿不甘示弱的叫声,气氛很是热闹。 一盘金银蒜焗凤尾虾端上来,姜濯净了手,亲自剥了虾壳,将虾肉放入姜老夫人面前的碟子。 “祖母,我也要吃虾。”俪姐儿见爹爹不剥给她,有点不高兴,撅着小嘴说。 “好,祖母的这份给俪姐儿吃。”姜老夫人笑眯眯道,她一向疼爱俪姐儿,忙吩咐丫鬟将碟子移到俪姐儿面前。 “母亲,这怎么使得。让我替俪姐儿剥就行……”秦绯玥急忙阻止。 “都别争了,俪姐儿想吃,我这个爹爹再剥给她就是。”姜濯微微一笑,又亲自为俪姐儿剥了一小碟虾肉,俪姐儿这才高兴了。 姜老夫人听说皇帝放了姜濯三天假,忙道,此次儿子能平安归来,她定要亲自去万福寺上香还愿。 “夫君在外期间,母亲整日吃睡不香,很为夫君担忧;夫君出发后,母亲便亲自上安福寺许愿,祈祷夫君平安归来。那郢章县地势偏僻,疫情又传播极快。幸亏上天保佑,令夫君平安返回,也该去安福寺还一下愿了。”莫昔妤解释道。 原来,她也会担心自己吗? 许是多喝了几杯,姜濯浑身涌上几分热意。他一双深邃的眼眸,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而莫昔妤却在他柔情的眼神中,内心轻叹一声,轻轻低下头。 一旁的秦绯玥瞥见他们之间的互动,心底的苦涩逐渐蔓延开来。 她看向身边天真可爱的姐弟俩,她已经为姜濯生了一儿一女,如今长女两岁多,长子也快满一岁了,她却始终走不进姜濯的心底。 浔阳侯姜濯,他心头最重要的女子,到底还是他的正室莫昔妤啊…… 她秦绯玥,只是个小官的女儿,本来以她的家世,绝对高攀不上浔阳侯府。几年前,某一日她在安福寺的上香,偶遇也来上香的姜老夫人,颇有些相谈甚欢的感觉,当时便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却没有多想。不料几日后,浔阳侯府突然差人来到她家中,提出欲以贵妾之礼迎她进浔阳侯府大门。 虽然家世不显,但秦绯玥一直希望出嫁后能做个正头娘子,绝不愿意为人妾室。虽然浔阳侯是那等年少有成,京中众女思慕的清贵人物,她也不愿意做他的妾。但她那个见钱眼开的亲爹,背着她偷偷收下了侯府送来的彩礼,等她知晓,已为时已晚。 她母亲已经去世多年,父亲身边有个跟了他多年的姨娘,幸亏这姨娘还算安分,不敢撺掇她爹干些有违常理的事。她还有个嫡亲的弟弟,和姨娘所出的一名庶弟。父亲有些贪婪,但为人不坏,他说同意侯府的提议也是为了让女儿过上好日子。被堂堂浔阳侯看上,就算是做个妾也无比光荣,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多少女子想倒贴,人家浔阳侯都不要呢。这样的婚事都嫌弃,难不成她真打算嫁个穷鬼过苦日子?有福不愿享的人是傻子。 她抗争无果,最终只能委屈地低了头。她说服自己的理由是,她虽非心甘情愿为妾,但如果她好好服侍浔阳侯,在侯府内站稳脚跟,将来对小弟也是个助力吧。 此前,她只听过浔阳侯的大名,却从未见过真人。只知他是京城贵女们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人选,可惜他已于三年前成亲,虽然他的正室只是个太医的孙女,家世也不算高。但传闻夫妻间举案齐眉,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的正妻过门三年了还一无所出。 正因为如此,姜濯那名贤良的正室夫人,主动说服了浔阳侯,为他纳一名贵妾来开枝散叶。于是,便在机缘巧合下,挑中了她秦绯玥。 话说浔阳侯姜濯,是老浔阳侯姜廉的嫡次子。当年老浔阳侯姜廉骁勇善战,曾受命于先帝,大败狼子野心,连年来不断骚.扰边关的戎狼国。 之后新帝登基,浔阳侯府仍然盛宠不衰。 老浔阳侯除了战功显赫,他还是个宠妻出名的。年轻时的姜老夫人家世普通,却生得貌美如花,腰若扶柳,如同画中走出的人物般,令某次路遇她的姜廉惊为天人,不顾一切求娶回了家。 姜廉年少起便一直醉心沙场,不思儿女情长。年近而立了,身边都还未有通房妾室。好不容易娶得梦中佳人,宠得如珠如宝。之后夫人只生下两子,便再无所出;浔阳侯府人丁单薄,姜母不是没给过儿子压力,逼他纳妾来开枝散叶。不想,姜廉拼着对亲娘不孝,也坚决不纳妾,唯一妻足矣。令当年的京城贵女们,别提有多羡慕姜老夫人了。 十多年后,戎狼国贼心不死,又一次大举来犯,老浔阳侯姜廉觉得自己仍然宝刀未老,主动向圣上请缨带兵出征。他带着满腔气势奔赴战场,在抗击敌军时,突然遭到身边一名早已与敌国勾结的心腹副将背叛,连同上了战场的嫡长子,父子二人不幸殉国。 曾经威风凛凛的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边关告急,朝廷得报,皇帝还来不及悲痛,急派另一名大将前往边关支援。此人却无老浔阳侯丰富的作战经验,反被戎狼打得节节后退,最后只堪堪打了个平手。之后,戎狼国仍时不时骚.扰边境,令附近居民苦不堪言。 老浔阳侯父子战死沙场的噩耗传来京城,浔阳侯府一夕巨变。 姜廉与长子的遗体被送回了京城,圣上当即下令厚葬,并追封姜廉为镇国将军,一品国公爷,世子姜慷则追封为侯爷。同时,命姜廉次子姜濯承袭浔阳侯的爵位。 众人对此则唏嘘不已。浔阳侯府本就人丁单薄,这下只剩孤儿寡母了。有人暗暗嘲讽道,老浔阳侯当年宠妻如命,坚决不肯纳妾多添香火;这下可好,他跟长子都战死了,只剩下孤零零一个小儿子;这仅剩的一根独苗,万一有个好歹,浔阳侯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原本羡慕姜老夫人的女眷们,又不约而同怜悯起了她的遭遇。 痛失夫君和长子的姜老夫人差点就跟着去了。但悲痛过后,又不得不振作精神,将次子姜濯视为了唯一的精神支柱。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浔阳侯府渐渐地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不料,三年守孝结束后,年仅十六的姜濯竟主动向圣上请命,愿奔赴边关抗击戎狼。 圣上正为戎狼的不安分感到头疼中,见姜濯年少气盛,神情举止间颇有当年老浔阳侯的风范,不由得为之所动;在考评他一番过后,御笔一挥,准了。又任命姜濯为二品骠骑将军,即日出发前往边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梦缺 二 姜老夫人得知儿子的这一举动,惊得差点昏厥过去。 “濯儿啊……你父兄尚且没能平安归来,娘只有你一个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让娘去死吗?”姜老夫人老泪纵横,坚决不同意儿子前往战场。 姜濯却坚定地跪在母亲面前恳求道,父亲与长兄都惨死于戎狼人之手。他身为浔阳侯的后代,岂能躲在府中做缩头乌龟?况男儿志在四方,即使为国捐躯,他也要上战场杀敌,为父兄报仇。 姜老夫人拗不过儿子,只得含泪答应。 之后,尚未弱冠,身量都未长成,脸庞犹带稚气的姜濯,披着一身战铠,跪别母亲,语气坚定地说:“母亲,望保重身体,切莫为孩儿多加担心。孩儿一定会击退戎狼,平安归来!请母亲看着,孩儿是如何上阵杀敌,以慰父兄在天之灵的!” 姜老夫人哭得双眼通红,看着儿子骑上高头大马,马蹄声声离她远去。上一次,她送别了夫君和长子,然而他们一去不复返;此次,却是她送别仅剩的小儿子,她全部的希望,上天保佑,让他平安归来,切勿狠心丢下她这个孤寡母亲…… 京中众人对姜濯的出战并不抱多少希望,一个年仅十六,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此前又没上过战场,面对狡猾善战的戎狼,岂不是只有送死的份。 然而只有当年曾与老浔阳侯交好的几名武将知道,姜廉在世时,常常感叹,相较于稳重的长子,次子于武术上有更深的造诣,天生适合带兵作战,可说得上是军事奇才。假以时日,他这个父亲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不愁浔阳侯府后继无人。只可惜次子年纪尚小,自己还不能带他上战场。将来,他浔阳侯的爵位虽是留给长子的,但他坚信,次子会靠他自己的本事挣得属于他的功名。 …… 不到三月,边关传来大捷战报。 老浔阳侯次子姜濯,圣上亲封的二品骠骑将军,初生牛犊不怕虎。首次上战场,便敢于深入敌营腹地,砍下主将首级,从内部剿灭戎狼众数。又亲带一队精锐,乘胜追击,将戎狼彻底击退至本国边境数十里外。 戎狼不久即投降,戎狼国主紧急派使者送来了求和书。 圣上龙心大悦,拍案大赞姜濯果不负老浔阳侯英名。 而姜濯,一战成名。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姜濯承袭了浔阳侯爵位,皇帝又赐了他新的宅邸。连姜老夫人,也因为儿子的争气,被授予一品诰命夫人封号。 如此出色的人物,他的婚事自然引得万家关注,不少人家都想将女儿嫁进浔阳侯府。还有传闻道,连圣上都想招他为驸马,可惜没有适龄的公主。也许,圣上会在几位王爷的女儿中挑选一名郡主来匹配浔阳侯吧。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一年后,姜濯迎娶了莫老太医的孙女莫昔妤,不知碎了多少京城女儿心。 这莫老太医,原本稳坐太医院的头一把交椅,深得先帝信任。他当年告老后,去外地游历了一番,又回到京城,开了一处名为仁济堂的药堂,并亲自坐镇。几年后莫老太医去世,将药堂传给了长孙。 为什么不传给儿子呢?因为他的独子对行医毫无兴趣,还不幸长成了一个纨绔。宠妾灭妻气死正室,还任由房中一名宠妾将当时年仅八岁的女儿莫昔妤推入冰湖,差点冻死;莫老太医就这么一个独子,好在儿子不成器,他正室所出的一对子女却是两个乖巧的。于是莫老太医痛下决心,亲自下令发卖了陷害孙女的那名宠妾,又宣布与儿子断绝关系,把儿子连同他的那堆妾室统统赶出了家门后,亲自教导一双孙子女。当然,除了这两个嫡出的,莫大公子风流成性,妾室所出的庶子女也有好几个,但莫老太医统统不留下,只给了一笔银钱,让他们好自为之。 他的药堂,他只留给他一手带大,为他所承认的嫡出孙子女,庶出的那几个集体没份。 最终,莫老太医过世前,把药堂传给了莫昔妤的长兄。 后来莫昔妤嫁给姜濯,但婚后竟连续三年都一无所出。眼见姜濯年过二十了,膝下却仍然空虚,姜老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老浔阳侯当年拒不纳妾,独宠她一人,她的日子过得很舒心;将心比心,她也尊重儿子,不想给儿媳莫昔妤施加压力,故从不给儿子房中塞人。只时不时的,暗示莫昔妤要多加努力。 令姜老夫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莫昔妤竟主动对她提出,要为姜濯纳一房妾室。姜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逼问之下,她才支支吾吾说,自己八岁那年曾经落入冰湖冻了很久,导致严重的宫寒,祖父当年曾说过,她的身子不易有孕,很可能此生无子了。 连医术高明的莫老太医都如此断定,说明是真的希望渺茫了。姜老夫人一阵绝望,半响说不出话来。看着莫昔妤愧疚的眼神,她只能叹息一声,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昔妤啊,难为你了,苦命的孩子啊,唉。” 莫昔妤轻轻咬住下唇,掩下眸子里那一抹心虚:“母亲,夫君待我那么好,我占着正室的位子,却不能为他生儿育女,实在心有愧疚。夫君不以七出的无子休了我,已是对我的善待。如今我不能为姜家传承香火,我也不能太自私了。请母亲为夫君择一良家女子为妾吧!” “唉,你这孩子……”姜老夫人喟叹,“怎么就这么善良呢?娘明白,身为女子啊,都不希望自己夫君有别的女人。当年为娘我,也是经历过这些的,知道这其中滋味。那时我已有了慷儿和濯儿,我的婆婆嫌人丁不够旺,也迫过你公爹纳一名妾室,可他坚持不愿。可是孩子,你跟我当时的情况不同,我已有了儿子,但你没有……娘知道对不起你,可娘更不能对不起姜家的列祖列宗,不能让姜家在娘亲这里给断了香火。只有委屈你了,孩子……” “母亲,您说什么呢?我不能为夫君生下孩子,为他寻找合适女子传承姜家香火,本就理所应当。夫君那里……我已同他说过了,当时他虽没同意,但他向来听您的。希望母亲能够劝解他一下,再留意是否有合适的妾室人选……”莫昔妤内疚地低下头,欺骗婆婆,让她内心并不好受。 再想到几日前的那次争执,她跟他提起纳妾一事,结果惹得他大怒,险些便失去理智。这几日两人见面时都有些尴尬,她也找不到机会再劝服他,无奈之下,只能让婆婆出面了…… 夜已深。 姜濯站在木兰苑门口,踌躇了良久。终于,他深吸口气,提起勇气走了进去。 莫昔妤独爱木兰,为自己的院子取名木兰,又在院中栽种了不少,一进入院中便闻道一股清香。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屋内仍然亮着烛火。 “侯爷!”门口守候的丫鬟见是他,忙低腰请安。 “嗯,都下去吧。”姜濯挥挥手。 丫鬟告退,他轻轻打起门口的竹帘,走了进去。 莫昔妤的房间正如其人,布置得十分素淡。 靠近门口是一张花梨木案,上头搁着笔筒砚台;旁边是八宝阁,但上面并未有很多名贵摆设;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靠近屏风处摆放的一个书柜,上头摆满了各类书卷,有不少医书,也有话本子和地理人文类书籍。莫昔妤偏爱书本,他经常瞧见她手捧一册书卷,旁边放上一杯清茶,一坐就是一下午。虽然家中开设药堂,但莫昔妤并未继承祖父衣钵,只是略会一些医术而已。 果然,这个女子正捧着一本书籍,津津有味地于灯下阅读。 听见竹帘清脆声,莫昔妤抬头。 见姜濯出现在面前,她不禁一愣。未料到今夜都那么晚了,他还会过来她院中。她突然想起因为打算早些就寝,身上轻便的穿着,不由得一阵尴尬。收起手中书卷,道: “夫君今夜怎会过来呢?请稍坐一会儿,容我先去更换衣着。”语毕,不等姜濯开口,便起身走回内室。 姜濯在桌旁坐下,兀自取过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有着淡淡的茉.莉花味道,姜濯抿了几口,思绪有些无法集中。 莫昔妤未进去很久,不久便披着一件如意云纹披风走了出来。瞧见姜濯一脸淡定地喝着茶水,略定下心神,道:“这么晚了,夫君是否有事与我商议?”边说边在桌旁坐下。 姜濯稍作迟疑,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支碧玉金步摇,递了过去:“那天在外边路过翠玉斋,瞧见这步摇样式不错,觉得很适合你。”他脸上似乎有些不自在,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为女子购买首饰。 莫昔妤一愣,纤手接过这支碧玉金步摇,仔细端详了一番。做工精巧,上头还点缀了几粒白润的珍珠,看质地,许是花去了他不少钱。自古没有女子不爱美丽的首饰,莫昔妤微笑道:“多谢夫君,我很喜欢。” 她清澈的目光看着自己,面上带笑,露出颊上深深的酒窝,姜濯心口一热,情不自禁道:“我……帮你戴上试试?”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他一直以来都清楚的很,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接受过他,又怎会允许自己对她有所亲密举动? 果然,莫昔妤嘴角的笑容凝固了,略有停顿,又似不经意地说道:“多谢夫君美意。只是天色已晚,不如明日我再试,白日里也好看得清楚些。”说着,起身走到铜镜旁,打开妆奁,将步摇轻轻放了进去。 姜濯嘴里苦涩,看着她的举动,黯然地垂下眼。 “对了,夫君这次赈灾一行,可有遇到什么阻碍?”为打破有点僵硬的气氛,莫昔妤主动开口询问道。 姜濯点点头,似乎陷入了那段艰苦的回忆中:“的确经历了一番波折。你也知道,此次赈灾大使是六殿下,我与几名太医随行。那郢章县作为疫情的重灾区,当地居民缺乏防疫常识,仍然食用病死的家畜,饮用已被污染过的水源。我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强行将那些病死的尸首和家畜进行集中焚烧。灾民不理解焚.尸的行为,险些便引发暴.动。幸得六殿下英明睿智,指挥得当,将不安好心挑唆之人囚禁了,又派专人对灾民进行安抚,方才平息了骚.动。 对了,昔妤,多亏了我出发前你交予我的那张时疫方子,在其他药方疗效甚微的情况下,太医依靠它,及时配出了良药,挽救回不少生命。我这次能平安归来,也多亏你告诉我一些防护方法,我事先有所防范才不至于被传染上。六殿下听说方子是我的贤妻提供,也打趣我得此贤妻,让他羡慕不已,呵呵……” 莫昔妤莞尔道:“救死扶伤乃医者天性。我祖父若还在世,他老人家说不定还会嚷着要随同你们一起前往灾区呢!这方子,也是祖父生前研究出来的,只不过一直没派上用场而已。说真的,此前我并不确定这药方是否真有效果,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让夫君捎上,若其他药方不能见效的话,也可拿来一试。如今能够帮上夫君的忙,我也觉得很是开心。” 她微笑地说,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在烛火的辉映下,更显得熠熠生辉。 姜濯看着近在咫尺,却似乎又远在天边的女子,突然有股冲动袭上心头,情不自禁开口试探道:“昔妤,我对你的心意……你一直都是知道的,你就不能……试着接受我吗?” 话音刚落,室内便陷入一片寂静,只剩烛火在轻轻跳动。 莫昔妤缄默片刻,随即收敛笑容,认真地看向他,目光里透着坚毅,粉唇轻启,出口的话却让姜濯的心冻成一片。 “夫君,我的心意,你娶我的第一日便已知晓,今日我不妨再重复一遍。我莫昔妤,恐不能与你成为真正的夫妻。我心里念着谁,夫君也清楚,你不应再对我说起这些。自古一女不能同侍二夫,请夫君原谅昔妤的身不由己吧。我不能与你在一起,而绯玥她,对夫君才是真心的,又为你添了那么可爱的俪姐儿和俨哥儿。他们母子三人,才值得夫君一心对待……所以,请夫君不要再提起类似的话,好好对待绯玥吧,莫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 果然如此,能如此毫无留恋地将夫君推给另一名女子的,也只有她莫昔妤了吧。 姜濯苦笑。他一口气喝尽杯中茶水,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抹去眼底的眷恋,淡漠道:“也罢,是我不死心,还想着再跟你确认一次。昔妤,今夜是我唐突了,不该提起这些。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你既不愿,我姜濯还不至于强迫一个心有不甘的女子。你就当我没说过这些吧,这是我最后一次询问你的心意……今后,只要你一日是我的妻,我便会护着你。对外,你还是我的正室,除非你主动离开,否则,我浔阳侯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莫昔妤喉头有些酸涩,轻轻点头:“多谢你,夫君。” 这个痴情的男子啊,她何德何能,遇到一个如此体贴她的夫君?只可惜,她的一颗心早已许了他人,许给了那个,她打小便认定将来要成为他新娘的男子,即使……他已不在人世,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回应姜濯的深情。她一次次地,拒绝姜濯的靠近,甚至亲手把他推给了另外一名女子。 如今,他又一次被她打击到了,她虽心有愧疚,却不得不如此。她不能,给他一丝希望;他眼里的沉痛她看得清清楚楚,有些不忍心,但话已出口,伤害已造成。她只有……继续狠心下去。 “时辰不早了,我走了。你……早点就寝吧。”姜濯不想再继续留下来面对她的绝情,抛下这一句,起身决然离开。 对不起…… 对着他落寞离去的背影,莫昔妤眼里有着无奈,无声地动了下嘴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梦缺 三 姜濯回到他的揽轩阁,屏退了小厮,仰面躺上床铺。 他望着青灰色的帐顶发愣,思绪飘得很远。 今夜,委实是他鲁莽了。他明知她不可能接受自己,却又突兀地进行了试探。成婚六年来,她一次都未曾允许自己碰她;他也早知她的心思,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呢?果真,人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事物,便会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执念?想他姜濯,年少出征,经过浴血沙场的洗礼,他以为没有什么可以击败他,却不想,败在了儿女情长上。 他的父亲是个痴人,他,又何尝不是呢? 已经六年了,几千个日夜,都无法打动她的心;也许他是该彻底放弃,从此只让她占着正室的名分即可。她不想要他,他也不该再执迷不悟了。纵然,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她不喜欢自己,他勉强不了她,那就像她说的那样,继续保持距离吧。他姜濯,还不至于那么廉价,将一片真心双手奉上,任由他人糟践。 这样想着,他有些累了,合上眼,慢慢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似乎特别漫长;姜濯在梦中,回到了六年前,他初遇莫昔妤的那一年。 …… 他最敬爱的父亲与大哥,他当年与母亲一起,送别穿着威风凛凛铠甲的他们。 父亲骑在高头大马上,爽朗地笑道:“濯儿,等你长大了,为父也带你一同上阵杀敌!我浔阳侯府,父子三人齐心协力,杀他戎狼的贼子们一个片甲不留,哈哈!” “是啊,小弟,你与娘亲在家一起等着我和父亲归来吧!”他憨实的大哥也大声道。 然后,他们在他与娘亲的依依不舍中,扬鞭策马而去。父兄骑在马背上远去的身影,是他们留给他,最后的回忆。 因为,这一别即是永恒。他们留在了战场上,再也无法归来。 父亲再也不能像儿时那样将他一把抱起,让他骑在自己肩头,带他骑马;偶尔兴致来了,还带着他和大哥上山打猎;他耐心教他识字,教他习武;往往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仍然狠不下心揍他…… 还有他最敬重的大哥,会在他调皮后,被父亲罚不准吃饭时,半夜溜进他房间给他送糕点;会在他闯祸,打破父亲书房心爱古董时替他顶罪;会带着他从后门偷溜出去,上街吃些母亲不许他们吃的街头小摊。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与娘亲,他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们的音容笑貌了。 看着娘亲在灵堂上哭得肝肠寸断,年少的他在一旁红着眼眶,死死捏紧了拳头。 戎狼!戎狼!……此生我姜濯,与尔等不死不休!!! …… 之后,他沉默地为父兄守孝,安慰陷入沉痛中的母亲。他每日的必修功课,便是勤练武术,和在父亲的书房内苦读兵法。他天资聪颖,父亲生前也教了他不少,他最终将那些兵法书籍倒背如流,即使睡梦中,也在演练行军布阵。 一出孝期,他便瞒着母亲,以浔阳侯的名义进宫向圣上主动请求前往边关。当时圣上正发愁戎狼的不断侵.犯,又找不到合适人选派往边关;对于他的主动请缨,圣上不置可否。为了说服圣上,他当场请求与大内高手进行比试,并成功在圣上面前将众多高手逐一击败。 圣上瞪大了眼,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承祈,你父亲浔阳侯的威名,便由你来继续发扬光大吧。 于是,那一年,他不负众望,大败戎狼,并亲手砍下了陷害父兄的那名叛将与敌方主帅的头颅;将戎狼逼退至国境数十里外,戎狼国主紧急派人前来求和,承诺几十年内不再发动战争。 他大仇得报,也因此一战成名。 圣上大悦,狠狠嘉奖了他一番,令他留京任职。 其实他是想继续镇守边关的,然而母亲不愿让他继续上战场冒险,他是母亲仅存的希望了,母亲已经失去了夫君和长子,不能再失去他。他在战场上拼搏时,母亲在家中,头发都愁白了许多。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应允了留在京城。 某一日,他下朝从宫中返家,想到母亲曾提起,有些想念一品居的核桃酥,他便途中转了个弯。 快走至一品居门口时,墙角边,一抹白.色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女子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穿着月白.色上衫,下.身一条蝶戏水仙百褶裙,脸上脂粉未施,一对细长柳眉之下,是对仿佛会说话的明亮眸子,小巧的鼻头,粉嫩的唇边挂着温柔的笑意。虽然五官只是清秀,却透着一股娴静的味道。 女子的身边还跟着一名穿浅粉衣裳,梳着双髻的丫鬟模样女子。 他向来不注意女子,近来母亲有提过,他即将年满十八,要为他相看一门婚事。他一直对此没有异议,母亲让他娶谁,他听从母亲的便是。 他本对这两名女子也不多加注意,但路过她们身边时,那名女子手中的动作却令他停下了脚步。 那月白.色衣裳的女子,正弯腰半蹲着,从丫鬟手中的布包里取出一瓶金疮药,一手拿帕子沾了清水,给面前一名看上去仅七八岁大,破旧的衣服上头打满补丁的小男孩轻轻擦拭手腕上的伤口,等到擦净血迹,又小心地撒上金疮药。小男孩许是无法忍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女子温柔地安抚道:“会有些疼,忍耐一下吧。” 撒完药,又取来丫鬟手中的干净布条为男孩包扎伤口,又将瓶子递给他:“记得这几日不能让伤口沾到水。这瓶药你拿着,每日自己上一次药,约莫一周后便可结疤。” “谢谢姐姐。可是……我没有钱。”小男孩惭愧地低下头。 女子笑眯眯道:“不用,这药是免费送给你的。方才听你说,你娘亲病了,无钱抓药,你上山砍柴不慎受了这伤,是么?哪,从这里往前走大概百来步,看到一块写着仁济堂招牌的,是姐姐家开的药堂。你进去抓药,告诉对方是我让你去的,可给你成本价。另外,”女子从腰间的荷包内取出一块碎银,“这是抓药的钱,你拿好了。小小年纪,山上那么不安全,就不要再去砍柴了,快些去抓完药,回家好好照顾你娘,望她早日康复。” 小男孩接过碎银,立刻给女子下跪:“姐姐,谢谢你……” “好了,快起来吧。我也是凑巧看到你在这儿卖柴火,这手腕都流血了也不包扎一下,才帮你的。不用感谢我,赶快去抓药回家吧,别让你娘久等了。”女子赶紧扶起他。 “好的!”小男孩起身,抹了一把眼泪,恭敬地跟女子告辞,转身向女子说的那仁济堂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女子身旁的小丫鬟嘀咕道:“小姐,这都是你帮的第几个人了?弄得我现在陪你上街,还得随身带着药呢……而且你又是给他包扎,又是送他银子的,要是老爷知道了,又要念叨你啰!” “你这鬼丫头,既然我家开的是药堂,瞧见了病人我当然得帮忙啊,大哥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什么。好了,不是说了陪我去买如意糕吗?去晚了,就没得卖了。走吧!” “好吧,好吧,小姐有命,小丫鬟岂敢不从!” 姜濯看着两名女子步入一品居的大门,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手里提了一个点心盒,说说笑笑地离去。不知怎地,他从未为女子悸动过的心,此刻跳动得有些快…… 姜濯回府后,有些心不在焉,当晚,还失眠了。 他迫切想知道今日邂逅的那名女子是谁,如果她尚未订亲……他记得她是仁济堂的人,可派人暗中去打探一番。 隔日,姜濯派去打探的人回复道,那名女子闺名莫昔妤,是原宫中莫老太医的嫡亲孙女,仁济堂东家的妹妹。年方十六,尚未订亲。传闻,这莫小姐知书达理,心地善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主动参与安福寺的施粥活动。为了经常将药材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卖给无钱抓药的贫困人家,还多次被她大哥批评。但莫小姐见到有难之人,仍然每次都会伸出援手。 他又想起那天她帮陌生小男孩包扎时的温柔举止,内心一阵浮动。他觉得,如此美好的女子,幸亏他那天遇到了;否则,此生说不定就不会再有另一人能如此叩动他心扉了。 他向母亲表明了想娶这名女子的意思。姜老夫人虽有些吃惊,向来不近女色又清心寡欲的儿子,居然想主动求娶一名女子。在了解对方是何人后,姜老夫人也比较满意,还觉得儿子眼光不错。这莫小姐的名声她也听说过,的确是名不可多得的佳媳人选。 姜老夫人二话不说,便找了媒人上门说合。 不料,他们原以为凭姜濯如今的名声,以及浔阳侯府的地位,这门亲事应当是十拿九稳的,没想到却遭到了婉拒。 媒人归来后直言,是莫小姐亲自婉拒了这门婚事。理由是,她已有未婚夫,虽然未曾对外公布,但早已得到家人认可。目前她的未婚夫去了西域亲自购买一批珍贵药材,不日即将归来,届时便会成亲,故无法再应允浔阳侯府的提亲了。 姜濯难以置信,他第一次动心的女子,居然已经有了未婚夫。他很是不甘,却又不得不放弃。毕竟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干不出横刀夺爱的事情。姜老夫人瞧见儿子颇受打击的模样,知道他很中意那位莫小姐,可惜对方已有婚约,只能感叹一句无缘了。 姜老夫人于是卯足了劲,要替儿子相看一位更出色的妻子。近来她接了一些京中故交的帖子,想为儿子暗地里挑选一名合适的对象。有些人家得到风声,主动与老夫人交好,希望自家女儿能得到姜老夫人的青睐。只要姜老夫人点头,向来孝顺母亲的浔阳侯岂会不答应。 姜濯却对母亲的行为不甚积极,姜老夫人又怎会不明白他还想着那个莫小姐呢?可惜罗敷有夫,儿子与她是不可能的。她不知道的是,姜濯之后还偷偷去了仁济堂附近转悠,期待能见到那个令他记在心上的女子;他出生至今还从未干过这样的事,如果父亲在世,说不定会骂他不成器吧;明知暗中偷觎一名女子的行为就像个登徒子,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远远地看她一眼。 甚至有一次,他还装作购买药材的样子,走进仁济堂,选了几支人参和几味补身的药材,正巧掌柜有事走开,是莫昔妤亲自为他打包了药材。 她低着头,纤细的手指仔细地称量,包扎完药包,拿起一边的算盘拨弄了下,又微笑着递给他;她的右颊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随着她抿嘴,微笑,那个酒窝若隐若现,好似一把小勾子,勾在了他的心上。 莫昔妤见面前这个气质出众的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神还有些奇怪;她不由得尴尬,下意识以为自己脸上是不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公子,你的药材。一共八两银子。” “啊?哦!”姜濯回过神来,耳后染上红色,忙掏出钱袋付了账,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接过东西低着头出了药堂。 看着这个奇怪的客人,莫昔妤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根本不知道,这个男子便是跟她提过亲,却被她拒绝了的浔阳侯。虽然他在京中颇有盛名,但他很少出现在街上,故很多人只知其名,而不知他真容。 …… 时间又过去半月。姜老夫人好不容易选中了一户人家,国子监祭酒蔡大人家的嫡长女。询问儿子意见时,向来对母亲言听计从的姜濯皱眉说,“母亲,孩儿暂时不想成亲。而且孩儿根本不认得那蔡小姐……” 姜老夫人叹息一声:“濯儿啊,娘明白你的心思,可是人家已有未婚夫,你就放下吧,唉。娘觉得这蔡小姐不错,不吝为一门好姻亲啊。” 姜濯沉默了半响,最终无奈道:“既然如此,就按娘亲说的去办吧,孩儿相信娘的眼光。” 姜老夫人见儿子松口,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其实,当年姜濯立功归来,连圣上都想招他为驸马,可惜圣上没有适龄的女儿,最大的公主也才六岁,跟姜濯差了十多岁,等公主及笄,姜濯都快年近而立了,没道理让人家一直不成亲等着娶自己女儿。 私心里,姜母也不愿意儿子尚公主,她跟那些一心高攀的世家贵妇不同,她自己娘家也不显,深知娶个高门妻回来,儿子也许会过得不快乐,更别提难伺候的皇家公主了。加上姜老夫人当年婚姻美满,夫君对她一心一意,她也希望儿子找个他真正喜欢的姑娘。所以当儿子说他有了意中人,姜老夫人第一时间便答应儿子上门提亲。可惜,对方已经名花有主了。 就在姜老夫人打定主意,准备下帖子邀请蔡夫人过府,表明结亲之意时,命运的轨迹发生了变化。 姜濯有一次路过仁济堂,却发现大门紧闭,这是平常不会有的事。他心下起疑,派人打探得知,莫大小姐的未婚夫,去西域采购药材途中遇到马贼,不幸被害,连遗体都掉下山崖,尸骨无存。消息传来,仁济堂这几日笼罩在阴霾之中,也无心营业。 得知这个消息,姜濯内心说不出的复杂。既同情那位莫小姐,失去她一直等待的未婚夫,此后说不定还会背上一个克夫的名声;又有一丝希望在心底悄悄燃起,之前他提亲失败,是因为她已有婚约;而今她未婚夫已逝,如果她将来再嫁,自己是否能先行一步…… 他马上回家跟母亲说,自己想再次向莫家提亲。姜老夫人一听,莫小姐的未婚夫居然去世了,她皱着眉头道:“濯儿,娘不同意。原先娘认为她是个好的,才同意你娶她。可如今她尚未过门,就克死了未婚夫,万一她将来进了我侯府大门,伤害到你怎么办?” 他恳求道:“娘,不会的。孩儿命硬,去了那凶险的战场都能毫发无损。莫小姐未婚夫的事不能怨她,那是马贼猖狂。娘,孩儿只求您这一次,请满足孩儿的心愿吧!” “唉,你这孩子……”姜老夫人向来开明,舍不得儿子难过。既然儿子这么坚持,她也就无话可说了,“罢了,等莫家办完丧事,丧期一过,娘再去为你提亲试试吧。但娘不保证,她就一定愿意嫁给你。” “孩儿多谢娘!”姜濯一向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梦缺 四 半年后,姜濯与莫昔妤的婚事终于定下。 起到决定性关键作用的,还是莫昔妤的大哥。话说莫昔妤的那名未婚夫,其实是莫大哥当年外出行医,完成祖父试炼任务时,无意中捡回家的一名孤儿,年长莫昔妤三岁。 当年才七八岁的小男孩五官端正,乖巧可爱,一看便知出身在良好人家,却不知怎地与家人失散,还得了高热差点丧命。幸得莫大哥将他治好,见他醒来后失去了记忆,起了怜悯之心将他带回家,为他起名莫少寒,对外宣称是莫老太医收养的孩子。 之后,莫少寒在莫家长大,莫大哥见他颇有经商天赋,便将仁济堂的采购任务交予他,莫少寒时不时便要出趟远门。而他与莫昔妤青梅竹马长大,渐渐地,两人有了超越兄妹的感情。在莫昔妤及笄那年,莫家正式决定,等莫少寒这趟从西域归来后,便为两人举行婚礼。 不想,满心期待莫少寒回来的莫家众人,等来的却是他殒命的噩耗。莫昔妤第一时间便晕了过去,莫家上下也难过不已,莫大哥痛失能干的未来妹婿,除了每日开导悲痛的妹妹,还要经营自家的药堂,亲自为病人看诊,短时间内,也憔悴了不少。 当日浔阳侯府第一次上门来提亲时,莫大哥吃惊于无缘无故地,对方为何要求娶自家妹妹;莫昔妤也是摸不着头脑,因为她根本不认识这浔阳侯。但有关浔阳侯的事迹,兄妹二人都有所耳闻。莫大哥私心里觉得,比起莫少寒,这浔阳侯显然更为出色,是绝佳的夫婿人选。但他与莫少寒有多年的兄弟之情,他又是妹妹的心仪之人。虽然有点可惜,却也不能背信弃义将小妹另嫁,便只能婉拒了浔阳侯府的提亲。 他却没有料到,为少寒办完丧事后,那浔阳侯府居然又上门了。尤其这次,还是浔阳侯府的老夫人亲自前来,表明了十足的诚意。 莫大哥恭敬地接待了对方。老夫人言语中表示,自家儿子非常中意莫小姐,表明非卿不娶。之前因莫小姐已有婚约,他们浔阳侯府不能夺人姻缘,只能放弃;如今莫小姐是单身,虽然惋惜她未婚夫的英年早逝,但莫小姐也不能因此便终身不嫁对不?既然如此,是否可以再考虑一下他们浔阳侯府? 莫大哥觉得不可思议。浔阳侯府是什么地位,他们仁济堂又是什么地位?对方如此有诚意,且浔阳侯是连圣上都看重的人物,却对他妹子一往情深。他觉得,如果错过这门婚事,妹妹今后可能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姻缘了。 再加上,妹妹为了少寒的死,一蹶不振,还嚷着要守望门寡,为他终身不嫁。自从少寒死后,已隐隐有些流言传出,说是妹妹天生克夫,才会连累未婚夫死于非命。他怎么能让最疼爱的小妹背上这样的名声呢?他也不可能任由她说终身不嫁。他的妻子也很赞同他的想法,觉得这是一门天赐良缘,绝对不能错过。 于是,他不顾莫昔妤的反对,亲口应允了这门婚事。 想当然,莫昔妤知道后,跟他大闹了一场。他让妻子出面去劝小妹,她也是不肯低头,被念得烦了,就嚷着大不了将来出家做姑子。 最后,他只能无奈道:“哥哥和嫂子也是为了你好,我们知道你念着少寒,不愿意嫁给除他以外的男人;但是你要清楚,少寒他永远回不来了。纵然哥哥可以养你一辈子,可是身为女子,哪能终身不嫁?你才十六,并非六十,将来的日子还长得很,哥哥也不可能护着你一生一世。 而且,哥哥让你另嫁,并非让你背弃与少寒的感情,如果少寒在天有灵,他也不会赞同你的做法。有人能代替他照顾你一辈子,我想少寒也是愿意的。 那浔阳侯有什么不好呢,他年少便代父出征大败戎狼,圣上都对他赞不绝口。他至诚至孝,又忠君为国,是多少京城女子心目中的良婿?难得的是,他又中意你,被你拒绝过一次,还能来提亲第二次,可见他的诚意。日后你嫁过去,想必他也会待你极好。哥哥见过浔阳侯府的老夫人,听说当年老浔阳侯终身未曾纳妾,独宠正室,那老夫人虽上了年纪,却深明事理。小妹,有这样一个明辨是非的婆婆,也是你的福气。听哥哥一句,千万不要错过这桩姻缘,否则,你会后悔的。哥哥不多说了,你好好想想吧……” 莫昔妤听着自家大哥语重心长的劝说,一言不发地咬着被角,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而几日后,她终于给了莫大哥答复。 她……愿意嫁。 姜濯得知莫家答应了婚事,乐得差点找不着北。他表达喜悦的方式,便是找了几名下属,去训练场好好操练了一番。 稍后,为了给予心爱女子足够的体面,他向圣上请求赐婚。圣上很惊讶,又得知他中意的这名女子是父皇当年颇为信任的莫老太医的嫡亲孙女;圣上再次惋惜自己没有适龄公主,无法将这人中龙凤打上皇家标签后,亲自下旨为他赐了婚。 莫家大哥得知浔阳侯居然求了圣旨赐婚,连声感叹还好没有错过这门姻缘,又很感激对方如此看重自己妹妹。 于是,圣旨下达三月后,姜濯正式迎娶了莫昔妤过门。 新婚夜,心愿得偿的姜濯,乐呵呵被众人灌下许多杯后,终于得到了通行。 他满心喜悦地来到新房,屏退丫鬟,终于能与朝思暮想的女子面对面。颤抖着手轻轻挑起龙凤盖头,原以为会看到一张带着羞怯的娇容,却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女子苍白着脸,颊上居然还有两道未干的泪痕! 他震惊得无法言语,好容易才定下心神,不解道:“夫人,今日是你我大婚之喜,为何要哭?是不舍得你家人吗?” 莫昔妤在他吃惊的目光中,抬头与他对视片刻,紧抿一下唇,说道:“侯爷,我知道这样说很突兀,可是,有些事我不得不说。” 他敛去笑容,严肃着脸,道:“你说。” 边说,边放下手中喜秤,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莫昔妤闭了闭眼,道:“侯爷,你知道我之前有个未婚夫,对吗?你首次上我家提亲时,便是以这个理由拒绝过你。之后他……我本想终身不嫁的,因为我无法想象自己接受除他之外的男子。你跟我的婚事,最终决定的不是我,而是我大哥;我虽然不甘,但我还是嫁了过来,因为我不能让疼爱我的大哥为我伤心。侯爷,我不能对不起我大哥,也不能对不起他……我知道你是出于一片真心才求娶的我,可是,我不能回应你的感情……” “你是说,你不能接受我?”姜濯紧皱眉头,在喜袍宽大的衣袖下,他的拳头早已捏紧,“可是,婚事已成,你也进了我家的门,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你却说,你接受不了我?这是什么意思?” 莫昔妤无奈地点头:“是的。我勉强过自己,但我发现自己做不到。还有一点……”她犹豫着,又似乎下定了决心般,毅然道:“我还有个不能回应你的理由便是……我,已是他的人了……” “什么?!”姜濯猛地站起身,他双目瞪大,额角似有青筋跳动,神色看上去很吓人。 莫昔妤迎上他有些狰狞的神色,决绝道:“没错!这便是我不能答应你婚事的主要原因!连我大哥都不知道,我与寒哥哥已有夫妻之实……我想,你也不愿要一个已非完璧的妻子吧!自古一女不能侍二夫,我既已是他的人,便不能再委身于你。侯爷,我不要求你原谅我,今后若你遇到另外喜欢的女子,你休了我,再娶也好;或你干晾着我,只与我做一对名义夫妻,你再纳妾也好,我都不会干涉。这是我欠你的,我不会有一丝怨言。我只请求你,不要迁怒我的家人,也不要强迫于我。” “如果我不愿意呢?如果我非要强迫你呢?”他阴沉着脸,声音有些暗哑。 “那我……便只有一死明志。” 姜濯盯着她那张抹了口脂的红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却是字字如刀,刀刀深入他的骨髓,让他痛得全身发寒。即使他当年在战场上受了刀伤、剑伤,那时的疼痛也不及现在。他觉得心脏快要被割裂了,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维,无法言语,只能僵立在原地,双拳紧握。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发泄这种深入肺腑的痛苦。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啊,他好不容易才娶到她,他早已作好多番计划,他要跟他父亲一样,一辈子不纳妾,专心对待她。将来与她多生几个孩子,让浔阳侯府充满她与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他要一辈子为她遮风挡雨,做她永远的靠山。 他计划得如此美妙,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实施,便遭到当头一棒,打得他眼冒金星。 她……怎可如此对待他?她居然,在很早之前便已委身他人?她究竟把他姜濯当成了什么?将他置于何地?他是她的夫君啊! 莫昔妤看着姜濯脸色痛楚,神色变幻不定,知道自己方才的一番话究竟在他内心掀起多少惊涛骇浪。但是她也无可奈何,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在寒哥哥出发去西域的前天晚上,待他归来后便是他们大喜之日,两人依依惜别时没有忍住一时情动,有了夫妻之实。 她今日原本可以蒙混过关的,出嫁前不久,她才跟嫂子坦白自己与寒哥哥已有夫妻之实。嫂子大惊失色,哥哥得知后也连骂她糊涂。他们踌躇了很久,想过退婚,但圣旨已下,婚事不是儿戏,如果贸然退亲,无疑是对浔阳侯府和圣上的挑衅。最终,哥哥犹豫了很久后决定,即使对不起浔阳侯,也要她瞒过此事,甚至想法子给她弄来一个瓶子,可以让她在新婚夜制造假象。毕竟这浔阳侯一直没有通房妾室,又从不去风月场所,很可能还是童男之身,想瞒过他应该不难。 她不能怪哥哥自私,他也是被自己逼迫的,不得不如此。 然而此刻,她看着眼前这器宇轩昂的男子,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出尘;她未曾想过,浔阳侯是如此人中龙凤。而且,他的面容还有些熟悉,不正是那日来药堂买药的那个奇怪客人?原来他那时便心仪自己了……如此,她更加不忍心欺骗他,一是不想背叛与寒哥哥的感情;二来,这样一个出色的夫君,让他娶个已委身过他人的妻子,那是对他的不公。就这样,按照她方才说的,请他与自己当一对名义夫妻,今后若他有了心爱女子,她愿意让位。 姜濯看着眼前面带愧色又神色坚定的女子,好容易才冷静下来;虽然痛苦纠结,但他……不想就这样放手。他很喜欢她,才不顾一切求娶了她。他也是男人,怎可能不在意妻子贞洁与否?他虽然痛心她婚前便失去贞操,但又不能一味责怪于她。毕竟,她当时与莫少寒两情相悦,又认定了彼此,热恋之中的人,情不自禁发生点什么也无可厚非。 他很不甘心,却又明白,她的过去没有他参与,他不能对他出现之前她的行为做出批判;她不是个工于心计的女子,否则她今日大可使点手段骗过他,而不是一开始便对他坦白;他喜欢上她,不也是因为她的善良美好吗? 他内心痛苦,但又不想这么轻易放弃。那个男人,得到了她的心,她的第一次,他认了;但是,她毕竟是他喜欢的女子,又已经进了他的家门,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想,如果她今后能忘掉那个男人,一心一意与他过日子,他可以不计较她的过去。毕竟,他现在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而那个男人,早已不在人世,不可能跟他争了。 “若我说,我愿意等,等你打开心门接受我的一天呢?” 莫昔妤原本以为自己说出实情,他定会厌弃了自己,或许会马上给她一封休书。未料到,他非但没有拂袖而去,还问出这样一句话,让她目瞪口呆。 她蠕动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只知道,我不想……就这么放手。” 看着他真挚的眼眸,莫昔妤掩下羽睫。 既然无法立刻说服他,那便……由时间来证明吧!他有多渴望,她就有多坚决。 那夜,莫昔妤与姜濯坦白后,他愤怒伤心之下,也未曾离去。在两人谈到最后,姜濯说了一句:“日后我自会证明,我对你的心意有多真。” 之后他道,夜已深,喜房内没有软榻,她不能接受他,他也不会强行碰她。只能委屈她与自己先同床共枕了,明日他会给室内添张软榻,届时他来屋中过夜时,可在榻上休息。 她沉默不语。既然他都决定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两人心思各异,躺在同一张喜床上,却是各盖一被。桌上燃烧着龙凤喜烛,身上盖着百子千孙被,满眼一片喜庆的大红色,却仿佛在讥笑他们这对夫妻的同床异梦。 这个男人的坚韧与痴心让她感动,但感动归感动,她无法用同样的感情来回报。也许,今后等他遇到了真爱的女子,他会发现今日他的坚持有多么不值得吧。 …… 姜老夫人向来很相信儿子的眼光,对于儿子亲自选中的这名媳妇,她也很满意。长相清秀,举止大方,身家清白,难得的是心地善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曾经死了未婚夫。不过儿子说,这也不是她的错。如今她已是姜家媳妇,她身为婆婆自然要好好待她。 当然,姜老夫人是绝不可能知道洞房当夜发生的事情的,若不然,她定会勃然大怒,逼着儿子休了这个婚前失贞的妻子。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怎能被个女子如此打脸? 正因为姜老夫人不知真相,当老嬷嬷递上贞洁帕时,她看着上面的痕迹,满意地笑了。随即又亲自将祖传的一对玉镯不由分说给了莫昔妤,莫昔妤受之有愧,毕竟她心知肚明自己根本算不得姜老夫人真正的儿媳,刚要推辞,姜濯在旁淡淡道:“昔妤,你就收下吧。这玉镯本就是我姜家传给长媳的,大哥已经不在了,你就是长媳,理应传于你。” 姜老夫人笑眯眯地喝了媳妇茶,又暗示让莫昔妤早日为她添个孙子。莫昔妤瞄了姜濯一眼,他神色镇定,并无异常。心下叹息,装作羞涩的模样,低头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梦缺 五 时光荏苒,转眼三年岁月匆匆逝去。 姜老夫人觉得奇怪,为何昔妤过门这么久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眼见儿子已经二十一岁了,寻常人家像他这般年纪,早就当爹了,但他至今膝下空虚。姜老夫人终于坐不住了,因为莫昔妤家本身就是开设药堂,她大哥医术高明,姜老夫人也不好意思另外请大夫来为儿媳诊脉。再说,如果昔妤的身子真有问题,想必她大哥早为她医治了吧?于是,她只能时不时地,关心一下莫昔妤,最近月事是否正常,身体有无变化? 抱孙心切的姜老夫人不知晓,莫昔妤根本就未曾与姜濯圆房。 自从洞房那夜,她对姜濯坦白了过去,他表明自己不会嫌弃她,也不会放弃她之后,他的确很努力地对她好。他从不强迫于她,去她的木兰苑时,总让贴身丫鬟退下,门口也不让人守夜,这样他便可在榻上休息,不被发现;他时常在下朝归来途中,路过一品居时,为她和母亲捎上两份糕点;轮到他休沐日,他会带她上街,或只在府中度过,与她下棋,一同品茗;兴致来了就带上母亲,一同去郊外踏青,偶尔也会陪她们去安福寺上香。 木兰苑屋后有个小池塘,他特意在里面栽满了睡莲,在上面搭建一个小阁楼。知道她爱百~万\小!说,他还在里面添置了软榻和小机,让她百~万\小!说时能感觉更舒心些,又为她搜罗来不少精彩的话本和人物传记;知道她爱执笔习书法或临摹,在她十八岁生辰时,他特意寻来了一方蕉叶白端砚作为生辰礼赠与她。 他也给了她充分的自由,她偶尔想回娘家看看,他也由着她,甚至亲自陪她回仁济堂。 如果没有跟寒哥哥十几年的感情,这样一个宠溺她的夫君,她早就接受他了。只可惜,她努力过,试着接受他,却发现自始至终无法过得去心里的坎。她也清醒地意识到,寒哥哥是不会回来了,她现在需要真心以待的是她的夫君。但是怎么办呢,她已经尽力了,还是无法接受他的靠近,不能接受他的任何亲密举止。 她自嘲地想,自己其实是个矫情的女子;若寻常女子处在她的地位,早就该感动不已,接受他了。可是她,做不到勉强自己。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而他,居然默不吭声地配合了自己三年。 直到她的婆婆,不断暗示她要努力给他添个孩子,她才觉得有些慌乱了。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自己却至今都不能接受他,他一靠近,她就情不自禁想躲开,如何能够帮他延续香火?何况两人还根本不算真正的夫妻。她无法想象自己若要为他生孩子,就必须与他发生的亲密关系,越想,她越怕。 于是,她走投无路之下,想到了一个点子,能暂时绝了姜老夫人催促她生子的念头。 那就是,为他纳一名妾室,让这个女子来代替自己为他生儿育女,若他有了孩子,不但无需她亲自上阵,也可以堵住婆婆的口。反正,她努力了三年也没能喜欢上他,无法将他当成真正的夫君。若有别的女子来伺候他,分散去他投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她也会轻松些吧。毕竟,他这几年对自己太好,好得让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某夜,趁着他又来到木兰苑,心情看着不错的样子,她主动提起这事。 “夫君,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姜濯一愣,看着她闪着兴奋光芒的眸子,他想,她进门这几年,虽然两人对外恩爱,但私底下的关系只是心照不宣,不能为第三人所知。她的确很贤惠,母亲交予她的中馈,她主持得井井有条,府中人口简单,没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妾室庶子之类,但要管理好日常琐事也不容易。她把这些都处理得很妥当,让母亲轻松了不少,得以安享晚年生活。 母亲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夸赞她,这个媳妇娶对了。 他也对她很满意,而且,对她的那份爱慕之心从未改变,反而在愈加了解她后,陷得更深,已经无法自拔。只不过让他苦恼的是,她至今无法接受他,都三年了,他还只能在她的软榻上过夜。有时他觉得坚持不下去,心灰意冷下便借口公务繁忙,躲在书房或自己的揽轩阁。 母亲不断暗示他快些让她抱上孙子,也让他发愁,她不接受自己,不跟自己圆房,哪来的孙子?但他又不可能告诉母亲这些。 今夜看她满脸笑容,说是有事告诉自己,他瞬间还有些期待。 是不是,她终于回心转意,愿意接受他了呢? …… “我听着。昔妤,你想说什么?”他的语气中含着一丝希翼。 “夫君,这三年来,你真的对我很好,好到除了我哥,就没人能这样待我。我曾经劝说自己接受你……可是如果我接受你,就等于我背叛了他;我只要想到过去的那些事,就做不到对你敞开心胸。母亲年纪大了,你还没有一儿半女,而我这个名义妻子,也不能为你生个孩子。我想过了,你……还是纳个妾吧!” “什么?!”他瞳孔猛缩,声音也不由得加大,幸亏外头的丫鬟婆子早已被他打发得远远的,“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让我纳妾?!哈哈,你不喜欢我可以,但你却把我推给别的女人!你究竟把我姜濯当成什么呢?夫君?你有当我是你的夫君吗?你有吗? 莫昔妤,你告诉我!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努力了那么久,都不能打动你,但我总是奢望着自己能有让你感动的一天,结果,你却想着帮我找别的女人!” “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我不能为你生儿育女,你又是独子,姜家的香火不能就此断了,否则我便成了姜家的罪人!夫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嗣之事重过一切,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而且,你也不想让母亲失望对不对?最近她身体有些不适,若你有了孩子,母亲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也会跟着好起来。我答应你,将来无论你纳几个妾,有多少子女出生,我都会把他们当成亲生的对待,好好教导他们长大,如此你就可放……” 心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姜濯便狠狠打断,“住口!”他痛楚地看着她,“你根本一点都不喜欢我,不,你不可能喜欢我!如果你对我有一点动心的话,便不会坦然地说出这些,也不会把我推给别的女人!可是,我还偏不如你愿了,我就不信,我姜濯,连个喜欢的女人都得不到!你不是不愿意与我成为真正的夫妻吗,不是觉得勉强吗?今日,我还偏要勉强你了!” “你……”莫昔妤尚未领会他话中的意思,便见姜濯起身将自己猛地搂入怀中,她只来得及脱口而出一声惊呼,红唇便被堵住了。口腔里瞬间充满了他的气息,他吻得急切,毫无章法地一通乱啃乱咬她的唇瓣,不一会儿,她嘴里便充斥着一股铁锈味。 而他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开始脱她的衣服。他的力气却大得惊人,她无法挣脱,好不容易他移开了她的嘴唇,开始重重吻向她的粉颊、耳畔、脖子……他动作青涩,却又坚定无比,滚烫的气息一路往下。 她拼命挣扎,重重撞上了身后的书柜,书柜一阵晃动,最上面的几册书卷掉落,正好砸向他的后颈,顿时将陷入震怒与意乱情迷的他砸得清醒过来。 姜濯顿住动作,看着自己怀中衣衫半退的女子,外衫被他胡乱扯开了,露出里面粉色的肚兜,一侧香肩半露,上头还印着几枚红痕。她发丝凌乱,眼眶含泪,眼底透着一股绝望。 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他连忙松开她。 “对不起……”他艰涩道,“我,我不该这样待你……” 好一会儿没听见她回答。他低头,却见她半边脸笼罩在阴影里,上面挂满泪痕,她竟是在无声地流泪。 姜濯慌乱了,想搂她入怀却又不敢。他居然险些就强迫了他的妻子……后悔交加中,他狠狠揪了几把自己的头发,道:“昔妤,对不起,方才我太生气了,听到你要我纳妾,我失去了理智才对你……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这样待你了,若你不放心,我今后可不在你院中过夜。母亲那里,我会找个借口解释……我先走了,你不要这样……” 语毕,他不敢再看向她,匆匆离去。为防婆子丫鬟发现,他离开木兰苑时吩咐下人,夫人睡着了,不要进去打扰。 姜老夫人发现,最近儿子与媳妇之间的相处有些奇怪。 先是两人不再同进同出,见面也有些疏离,匆匆打个照面便无话可说了。在饭桌上也不再有说有笑,而是各自陷入沉默。看样子是闹了别扭,这真是难得啊,跟他爹一样宠妻如命的儿子,居然也会惹恼他的媳妇?姜老夫人觉得挺奇怪,又不能直接追问。 不过,媳妇这么听话,肯定是儿子的错。 结果,她还没准备好,怎样旁敲侧击问出他们闹别扭的原因呢,莫昔妤便主动找到她,一开口就给了姜老夫人一个沉重的打击。 莫昔妤愧疚地说,她过门三年都未能生育,是因为有严重的宫寒,她祖父当年便断定她不孕,所以想让姜老夫人出面,说服姜濯纳上一房妾室来传宗接代;姜濯这几天与她闹别扭,也是因为她提了这事,他不能接受,结果两人陷入冷战。 姜老夫人不由得叹息,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自己当年被先夫捧在手心里,始终未曾答应婆婆纳妾;她也不想学别人家的恶婆婆,看不惯自家儿子媳妇恩爱,硬是给儿子房中塞人,给儿媳添堵;她若是让家里多出个女人,到时候弄得小两口不和,她岂不是也变成磨蹉儿媳的恶婆婆了。 可如今,儿媳居然不育,问题就严重了。毕竟,儿子现在是姜家仅存的一脉香火,万万不能让香火在他这里断了啊。 看着莫昔妤愧疚的眼神,姜老夫人沉默半响,只能无奈道:“可怜的孩子,唉……” …… 姜老夫人未曾事先同儿子商量,便在一次与莫昔妤去安福寺上香中,遇见个姑娘,还看中了对方。 看中她的理由很简单,心地善良。 来来往往上香的年轻女眷中,有不少梳着少女发髻的姑娘。莫昔妤跟师太商讨施粥事宜去了,姜老夫人差身边的婆子去办点事,留她一人在院子漫步;不料,被个不知哪儿窜出来的野猫吓了一跳,躲避中扭到脚,痛得呻.吟起来。附近的人群中,有个穿淡紫衣裙的女子第一个跑了出来,搀扶起她,让她在石墩上坐下,帮她查看伤势,又一直耐心在旁陪伴她,直到婆子归来,这个女子才离去。 她在闲聊中得知了对方的姓名,而且这姑娘举止温柔,陪她说话时没有丝毫不耐,声音也很好听。于是,姜老夫人一回府,便着人暗中打探这姑娘的情况。 原来这姑娘闺名秦绯玥,父亲是个小官,母亲早已去世,家中还有一个嫡出弟弟和一名庶弟,家世算是清白的。她在家中不怎么受宠,父亲重男轻女,但是她待自己两个弟弟很好,据周围邻居说,这姑娘自小就听话,性子也温柔。而且,秦绯玥从小到大身体一直都很好,几乎很少生病,可见是个健康的。 姜老夫人动了心思,若真要为儿子纳一房妾室的话,秦绯玥不错。她找来莫昔妤,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娘觉得上香那天遇到的姑娘不错,昔妤你看,如果选她的话……” 莫昔妤微微一笑:“儿媳也觉得秦姑娘不错。母亲决定就好,我没有意见。” 姜老夫人心中大石落了地,欣慰道:“那就好。昔妤啊,你放心,即使秦姑娘进了门,将来为濯儿诞下子嗣,你的地位也不会动摇,我们浔阳侯府绝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而且娘想,说不定秦姑娘进门后,若是添上一男半女,也能给你带来运气,为濯儿添个嫡子。呵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梦缺 六 姜老夫人做下决定,这日便差人通知儿子早些回家。 姜濯听说母亲有事同他商量,却没料到居然是纳妾的事。 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娘,昔妤胡闹,您怎么也跟着她闹?孩儿当年就已决定,绝不纳妾。爹只有您一个,我也只要昔妤一人。别的女人,孩儿都不要!” “濯儿,你听娘说!”姜老夫人看儿子不高兴,她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没法子,侯府的香火不能就此断了,“此事昔妤已同你提过了吧,你没答应,所以只能由娘来和你说了。濯儿啊,昔妤她……不能生,娘知道对不起她,但我们侯府的未来不能折在娘的手上。你没有子嗣怎么行呢?” “这事我早已想过。即使她……真的不能生,也不打紧。孩儿可以去过继一个……” 姜老夫人拉下脸来,“胡闹!过继来的怎么能和亲生的一样呢?濯儿,当年你爹和大哥没了之后,姜家的族人,是怎么对待我们孤儿寡母的?你莫不是忘了?这浔阳侯府的一切,是你父子三人用血汗打拼得来的,怎么能便宜了那些外人!如果你不听娘的,非要从外边过继一个孩子的话,娘死后也无颜去面对姜家的列祖列宗!”说着,姜老夫人拿出帕子,难过地擦了擦眼角。 “娘……”姜濯最孝顺母亲,舍不得让母亲难过。但是娘提出的要求实在太让他为难,上次为了纳妾的事,已经与莫昔妤闹得不欢而散了,还险些对她……结果娘亲这里又给他施加压力,让他不论怎么做,都里外不是人。 之后几天,姜老夫人一直在唉声叹气中度过,见了姜濯便没有好脸色。不是冷哼几声不理他,便是借口头疼,闭门不见,不让他给自己请安。 反反复复折腾了几天,姜老夫人还真的得了头疼失眠的毛病。请了大夫来瞧,说是郁结于心,思虑过度,必须保持愉快心情,才能有所缓解。 姜濯知道,母亲这是在逼他。 加上莫昔妤,上次闹翻后,她终于主动找他说话了。开口第一句便是:“夫君,不要与母亲闹了行吗?母亲她年纪大了,最大的心愿便是抱孙,她的要求也不过分。我们的情况……注定我与你不可能有子嗣,你为什么还要固执下去呢?” “昔妤,你最后告诉我一遍,这……真的是你的真心话吗?”姜濯缄默片刻,问道。 他想听她亲口承认,若他纳妾,她不会有半分不快;她没有勉强,她是出于真心实意,让他去跟别的女人生孩子。 “是的,我绝无虚言。”莫昔妤认真对上他深邃的双眼,她没有撒谎,她所说的,的确是肺腑之言。 “……我明白了。”姜濯轻扯嘴角,掩下黯淡的目光。 三月后,秦绯玥穿着桃红色嫁衣,被一顶小轿接入浔阳侯府。 她并非心甘情愿来做妾。三月前,浔阳侯府突然上门求纳她为贵妾,秦父受宠若惊,没想到女儿居然有这样的好运。京城谁人不知浔阳侯的威名,而他居然想纳女儿为妾?秦父差点乐疯了,自动忽略对方已有正妻,自家女儿只不过是去为妾。 能高攀上这样的人家,管他是不是当正室?而且,对方的纳妾理由很简单,正室一无所出,而姜老夫人急于抱孙。秦父乐滋滋想,如果女儿嫁过去后,给浔阳侯生个儿子,把浔阳侯哄高兴了,将来他的外孙继承浔阳侯的爵位,他岂不是下一代浔阳侯的外祖父了? 秦父越想越美,不管女儿的强烈反抗,亲自答应了浔阳侯府的提亲。秦绯玥从小就打定主意将来即使嫁入清贫人家,也非正妻不做。即使那浔阳侯再出色又如何?她也不想做他的妾。 结果得知父亲这么快就把她卖掉后,跟秦父大吵一架,被秦父关了起来。秦父用她嫡出弟弟来威胁,若要让弟弟过上好日子,便只能嫁入侯府。 秦绯玥无可奈何,最终含着眼泪,答应了父亲。为了让弟弟能过上好日子,将来伺候好浔阳侯,希望他也能帮助一下自己的弟弟吧…… 另一边,莫昔妤的娘家得知,当初提亲时,允诺过会待昔妤一心一意的浔阳侯,居然准备纳妾,连日子都订好了;莫大哥难以置信,险些便上门讨说法。莫昔妤急忙赶回娘家安抚家人,当着哥嫂的面,承认是自己主动提议夫君纳妾的。哥嫂当时震惊的模样,令她愈发羞愧自己的自私。 “妹妹,你说什么?是你和老夫人逼他的?你为何如此,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断自己后路啊!万一那个女人进门后生了儿子,把侯爷的心笼络过去;到时候你没有子嗣,你该怎么办?”莫大哥恨铁不成钢。 “是啊,妹妹。你到底是怎么了?”大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哥哥,是我不好。我……没法给侯爷添个孩子,虽然我的身体没问题,但不知怎地就是没动静。老夫人那么渴望抱孙,我不能给侯爷传承香火,难道还能拦着别人为他传宗接代不成?与其今后由老夫人提出,还不如我主动。这样……好歹老夫人承了我的人情,她已对我许诺,绝不会让贵妾骑到我头上。不管将来怎样,我都是侯府的主母,侯爷的孩子都要认我为母亲。哥哥,嫂子,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但请你们理解我,千万不要上侯府去闹,以免人家觉得我嘴上大方,其实心口不一。况且,贵妾人选已定,是老夫人亲自选的,出身小户,人也老实。你们就放心吧!我会过得很好。” “唉……”见妹妹一意孤行,莫大哥不知还能说什么,只能长叹一口气,希望上天善待他可怜的妹妹…… 虽是以贵妾名义进门,但浔阳侯府也给了秦绯玥体面。在府中办了几桌酒席,邀请了姜濯官场中的一些朋友。莫昔妤也始终大方帮着招呼客人,脸上完全没有一丝嫉妒,令客人们都惊讶于她的大度。连姜老夫人都暗自点头,她原本还有愧,但见儿媳满脸坦然,她也就不多想了。 姜濯瞧见莫昔妤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只觉得万分憋屈难受。身上的喜袍,也显得格外刺眼。天知道,他根本不想享受这齐人之福。 如今,妾也纳了,人也进门了,那个女人……却对此一点都不在意。也许她还松了口气吧,因为自己以后不会去烦她了。他苦笑着,狠狠灌下一杯,吞下心底的苦涩。 宾客纷纷离去后,他终于不得不去面对,自己刚纳进门的那名妾室了。 莫昔妤早已头也不回地离去,临走前吩咐小厮好好伺候侯爷。 姜濯望着远处那个毫不留恋的背影,握了握拳头,转身向兰蝶轩走去。 …… 秦绯玥正忐忑不安地端坐在喜床上。因为不是正室,她没有资格穿上大红嫁衣。即使已进了侯府大门,她还是有些不甘的。 门口传来丫鬟的请安声。 门开了,她忍不住抬头看向抬步进屋的男子。 一身喜袍衬得他身形修长,英姿焕发。 这便是她的夫君,浔阳侯姜濯了。这般出众的外形,果然符合外界传言。 然而,他身上却笼罩着一股冷漠的气息,脸上也似乎并无多少喜意。 秦绯玥咬唇,随着他的步近,主动起身行礼:“侯爷。” “嗯。”他淡淡回应,也在打量面前的女子。 身着桃红色喜服,肤色白皙,柳眉入鬓;一双杏眼下,是小巧的鼻子和粉嫩的菱唇。虽不是绝色,却也是个清秀佳人。 “……你叫绯玥?”他问,见她点头,他又道,“你既已进了我侯府大门,我便不会亏待你。夜已深了,早些就寝吧。” “好。”秦绯玥闻言,双颊染上粉红。上前为他脱下喜袍,两人分别简单梳洗过后,他在她身边躺下。 这辈子头一次与陌生男子靠得这么近,秦绯玥一颗心在胸腔内砰砰直跳。身边人却迟迟没有动作;她暗自松了口气,思忖道,也许今夜他不会……尚未来得及庆幸,却见姜濯手一扬,屋内瞬时陷入一片黑暗。随即,一个温热的身体覆了上来。 她一惊,正要下意识地挣扎,两手却被人按住了。唇瓣被对方冰冷的唇堵上,她闻到他嘴里一股淡淡的酒气,他的大手也抚上了她胸前的柔.软……她强忍住心底的害怕,尽量放松身体,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动作。 ……许久之后,帐内云.雨方歇。 秦绯玥被折腾得浑身差点散架,她有些疑惑他的动作为何如此青涩,一开始并不得要领,弄得她很痛;不过,累到极点的她来不及多想,便在姜濯怀中找了个位置,缩紧身体,入了梦乡。 姜濯一僵,忍住没有将她推开。他叹了口气,心头一片茫然。 方才他有过犹豫,是否要碰身边的女子。当时答应了母亲与昔妤,纳妾进门,但是之后的事情,可由不得她们说了算。她们可以逼他纳妾,却不能逼他去碰对方。 所以,他一开始的计划,的确是将这个女子干晾着,若她安分守己当他名义上的妾室,自然不会少了她的好处,只要她不来烦自己就行。她家人那里,他也能照料一二。 然而,他看着这个女子怯生生的眼神,为自己解下衣袍的动作僵硬,手还有些颤抖。他心有不忍,知道她害怕自己,想来她也不是心甘情愿的。 他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放弃了最初的打算,将这个女子,真真正正地变成了他的人。 是啊,秦绯玥,她有什么错呢?她已经入了他的家门,成了他的妾室,将终身托付给他。他即使再不喜欢她,也不能如此对待一个无辜女子,将人纳进门后又干晾着,这般做与负心汉有何区别?若当初真的不想耽误人家,一开始就可以拒绝的不是吗?何必白白误了一个女子的年华。 方才发生的一切,是他此生未曾体会过的美好滋味;而她既已是他的人,有了实质上的关系,他也会尽可能地待她好一些。 …… 第二日的敬茶,出乎秦绯玥意料的顺利。 她原本担心,浔阳侯的正室夫人会刁难自己。毕竟,她没进门前,有听过浔阳侯夫妻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传闻,如今多了一个她,想必对方再怎么大度,也不会觉得高兴吧;不想,对方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吩咐她要好好照顾侯爷,令她有些惊讶。她看着这名落落大方的正室夫人,脸上挂着真挚的笑容,丝毫看不出勉强与不快,她这才相信,夫人是真的心胸开阔。这样一个女子,可惜上天却没有善待她,让她一直没能生育,才不得不同意夫君纳妾。 而姜老夫人,居然就是那天她在安福寺无意中帮助过的那名老夫人,她终于明白,无缘无故的,为何浔阳侯府会挑中自己了。 姜老夫人满意地看着这名自己亲自选进门的女子,果然是个温柔听话的小家碧玉。虽然有个不怎么样的亲爹,但她的本性是个好的。儿子再不情愿,也已经接受了她,有贞洁帕为证。 希望她能很快有好消息吧,唉!若非昔妤不能生育,她也无需违背当初对莫家的承诺,逼儿子纳妾了…… 又见到一旁的儿子神色冷淡,脸上也并未有多少开怀,还时不时偷瞄几眼莫昔妤,视线很少落在秦绯玥身上。姜老夫人明白,儿子的心怕是一直都在昔妤那里,想要他转移心思,怕是没那么容易的。这新纳的妾,看样子他不怎么中意;只可惜为了子嗣大计,她只能委屈儿子了。 儿子喜欢他的正妻,这没什么错;若儿子太喜欢这新纳的妾室,学外头某些人家宠妾灭妻,她才该担心呢。只希望,儿子莫忘记他纳妾的初衷,能尽量多去几次妾室那里,尽快让对方有孕,为侯府添了后代,也好完成她老婆子的心愿,更对得起姜家的祖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梦缺 七 秦绯玥果然是个有福的,入门刚过两月便查出了喜事。仔细算来,居然是刚入门的时候怀上的。因为,姜濯只有在她刚嫁入侯府后去了兰蝶轩两天,接下来便一直宿在揽轩阁中。 姜老夫人也不能逼得儿子太紧,毕竟来日方长。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好消息居然来得那么快。 那日,莫昔妤和秦绯玥正在姜老夫人屋中陪她说话。丫鬟送来一碗羊奶羹,闻到味道,秦绯玥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用帕子掩口作呕起来。 姜老夫人作为生过两个孩子的过来人,见此情形哪能不明白,连声唤嬷嬷道:“快,快去请大夫!” 莫昔妤已回过神,她略一思索,立刻明白了婆婆的意思。忙阻止道:“娘,先别急,让儿媳来为绯玥把脉试试。我虽不甚精通医术,但对喜脉的把握还是挺准的,从前在娘家时,也为妇人把过脉。” “对,对!快,昔妤。” 莫昔妤仔细为秦绯玥把了脉。感觉指腹之下,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她嘴角上扬道:“恭喜母亲,恭喜绯玥,是喜脉,且看脉象,已有约莫两月了。” “真的?”姜老夫人大喜,秦绯玥也有点吃惊,自己居然这么快就怀上了?回过神来,她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尚未有任何感觉的小腹。 姜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的动作,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姜家终于有后了!我老婆子以后即使去了,也有脸面见姜家列祖列宗了!绯玥,娘真高兴,真是太感谢你了,这么快就能给我们侯府带来好消息,可见你是个有福的。今日起,你得好好保重身子,为我姜家添个大胖小子。” “娘,我也很高兴,能这么快就有喜……”秦绯玥红着脸道。 “呵呵……好,好!得赶快把这个消息通知濯儿!” 姜老夫人与秦绯玥说得正开心,忽略了一旁的莫昔妤。莫昔妤虽也为秦绯玥有喜感到高兴,不知怎地,心底却有些苦涩。她很快便抛去这不愉快的念头,参与到她们的喜悦之中。 很快地,姜濯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刚下朝尚未走出宫门,便见到自家小厮在门口等待。他颇觉奇怪,一问才知,那名被他忽略了多天的妾室,居然怀了他的孩子。姜老夫人为保险起见,又请了一名大夫前来诊脉,确认了秦绯玥确已有孕两月。 姜濯闻言,也感觉一阵喜悦。孩子娘虽不是他喜爱的,但孩子却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就要当爹了,他也有后了,怎会不开心?高兴的同时,他还有些遗憾,如果这个孩子是昔妤为他怀上的,该有多好啊?如果她能摒除那些该死的固执己见的话,如今他们的孩子早已能满地奔跑了吧。 他这样想,虽然对为他承受怀胎之苦的那名女子有些不公平。但是,自古多情总为无情苦,他堂堂一个男子,经历过战场厮杀,不想却栽在了“情”之一字上。 他摇头,挥去脑海中不该有的想法,毕竟他即将为人父,他不能再随性而为了。定了下心神,他大踏步向家的方向走去,步履坚定…… 四年后。 如今的浔阳侯府,已不同于几年前的清冷,只因这几年前,浔阳侯姜濯多了一双子女。 长女俪姐儿,长子俨哥儿,两人皆为他的侧室秦绯玥所出。 当年秦绯玥第一胎是个女儿,姜老夫人虽有些失望,却仍然很疼爱孙女,每日都要让秦绯玥把孩子抱去她屋中。不过,她渴望抱男孙的念头依旧强烈,在俪姐儿满了一岁之际,暗示姜濯赶紧再接再厉,与秦绯玥再添个儿子。毕竟,这几年间,姜濯的正室莫昔妤仍然无所出,令对她尚存一丝希望的姜老夫人也彻底失望,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秦绯玥身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姜濯虽一心扑在莫昔妤身上,但迟迟得不到回应后,他那颗并非铁打的心脏,也会感觉疼痛;他努力了那么久,也会觉得累。原本他对秦绯玥只有怜惜,因为对方一开始并不愿嫁他为妾,还跟家里抗争过,最终却被迫嫁入他家。而且,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说难听点,她就是来给他当生育工具的。若是莫昔妤能生,就没她秦绯玥什么事了。 但是逐渐地,他慢慢发现了这个女子的好。 她话不多,他话也不多,往往在一起时会有些冷场。每次去她的兰蝶轩,她总是静静坐在一边,不主动与他搭话。经常是他问,她轻声细语地答。有时,她在旁边做女红,或在他兴致一来,准备练字绘画时,为他磨墨;有时,她用那双柔软的手为他按摩。她的按摩技术很好,总能缓解他的疲累。 他有次好奇地问,她如何习得这手按摩之术?她不好意思地说,她的母亲当年病倒后卧床了一段时间,大夫说,按摩可以预防肢体僵硬,于是自己向大夫请教后,经常为母亲按摩四肢。 她并不像莫昔妤那样喜爱书本,且涉猎颇广。她说,自家爹爹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肯为她请夫子,于是她只能偷偷跟着弟弟的夫子,才学了一些。若要让她吟诗作对,那是万万不行的。 他莞尔道,他也只是个武将,自己并非学富五车,从未奢望娶得一个才女。 两人的相处总是这样平淡如水,他有时会恍惚地想,其实这样的生活也不错。他的年少激情,早已在为父兄报仇,沙场拼搏过后;在娶得心爱女子,却一直求而不得时,一点一滴,消耗得差不多了。 如今平静美好的生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女红很出色,绣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她正聚精会神绣着一件小褂,那是给他刚半岁的儿子俨哥儿的。这一双儿女真是幸福,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他们娘亲自动手缝制的。当然,也少不了他和母亲的衣物,甚至她还会做给莫昔妤。 这个女子,难怪当年母亲一眼便相中了她。她虽为妾,却安于本分,从不做有违身份的事情,对母亲和昔妤恭恭敬敬;她还让两个孩子按照礼法只称呼自己为姨娘,却被昔妤否决了,她说,自己是孩子们的嫡母,而她是孩子们的亲生母亲,两个孩子可以同时称呼她们为娘亲。 然而,秦绯玥却坚持让孩子们只唤昔妤为母亲。向来柔顺的她,第一次反驳昔妤道:“夫人,礼不可废。两个孩子虽是我生的,但他们的母亲却是夫人。我不能让侯府的名声受到外界诟病,也不能让侯爷被人说成宠妾灭妻。我并不介意孩子们怎么称呼我,一个称谓并不能改变什么。我只希望孩子们平平安安长大,做个有用之人,将来孝敬老夫人,也孝敬侯爷和夫人,这样我便心满意足了。” …… 这么好的一个女子,只可惜,他心底不爱她。若非入了他的家门,她也许能找到一个,一心疼爱她的夫君吧,而不是自己这样,心思不在她身上的男子。虽然他知道,她喜欢自己,他从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流露出那种熟悉的倾慕中,推断了出来。他感动于她的心意,却不能回应她的感情,因为他心底,始终有着另一个人。 他又很怜惜她,因为从她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对自己求而不得,自己对那个人,又何尝不是?既然无法爱她,便只能从其他地方弥补了。 当时绯玥生下俪姐儿后,他即使来到兰蝶轩过夜,也一直没有再与她同房,绯玥对此毫无怨言,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她照常每日尽心伺候母亲,照顾孩子,也很尊敬昔妤,她们二人相处得就像姐妹般融洽,这让他不可思议,毕竟他身在朝中,不是没听过名门世家那些宠妾灭妻的例子,时不时便有言官参上那些当事者几本。 他家中这一妻一妾却如此和谐。 于是某一天,他到了她房中,看着这个人淡如菊的恬静女子,哼着小曲把女儿哄睡后,他情不自禁地上前揽住了她的纤腰…… 之后,他又一连在她那里宿了三日。于是,继俪姐儿刚满一岁过后,绯玥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这次是个健康的男孩,哭声响亮,小手小脚特别有力。母亲乐得合不拢嘴,每日都要将孙子抱去她房中逗弄一番。他自然也喜欢这个儿子,当他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懵懂地看着自己时,他的心不由得柔软成一片。 他给儿子取名,俨。孩子还小,他便已想好,将来要把自己的一身武艺悉数传授给他,就像爹爹当年教导他那样,他也要把俨哥儿培养成顶天立地的男子,让浔阳侯府和爹爹的威名,代代相传下去。 他又想到了年仅十八,尚未成婚便英年早逝的大哥,他去得太早,未留下一儿半女。于是,他有了一个主意。他对母亲说,想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过继到大哥名下;这样,大哥便也有后了,即使百年之后,仍有后人为他供奉香火。 姜老夫人听得眼圈泛红,连连点头。她也想起了早逝的长子,想得一阵心痛难捺。若是慷儿还在,他的孩儿,早已能满院奔跑,调皮捣蛋了吧? 他又询问过一妻一妾,她们都表示无异议。尤其是秦绯玥作为生母,很赞成他的想法;于是他决定,等俨哥儿满了周岁,办完抓周礼后,便请族长开族谱,正式将儿子过继到大哥名下。 …… 姜濯是个很称职的爹爹,只要在府中时,便会抽出时间陪伴一双儿女。长女已经会流利地说话,她眉目如画,长得很像自己,又最爱粘着自己;而长子则跟秦绯玥有七八分相像,只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脾气却还不小。 想到那双可爱的儿女,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秦绯玥一直在偷偷用余光打量他。见他手捧茶杯,若有所思的模样,突然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却暗自猜测,他是不是正在想……她? 秦绯玥心里涌起酸涩。她早就察觉了,侯爷心里有人,而那人就是他的正室夫人。说实在的,她有些看不懂侯爷与夫人彼此间的关系。侯爷明明对夫人有情,去夫人那里的次数也比自己这儿多,但是夫人一直没有怀上孩子。看夫人,对侯爷却并不很亲近,反倒有些相敬如宾的感觉。 也许,侯爷跟自己一样,都是单相思吧! 是啊,当年自己不愿意嫁进侯府为妾,初见侯爷时,只为他的丰神俊朗感叹,但没有更多感觉,毕竟皮囊只是表象,人品才最为重要。然而与他深入接触后,发觉他虽性子有些冷漠,令人无法捉摸,实则内心柔软,又品行正直,行事作风光明磊落;于是,自己慢慢喜欢上了他。 那时候,自家父亲找到她,要她跟侯爷提出,为他谋一个好差事。她不愿意,父亲却一再派人打扰。结果侯爷得知后,不声不响便为父亲谋了一份较以前更好的差事。她惊讶地问他,他只淡淡道:“那是你父亲,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我自然能帮则帮。” 她小弟欲参加童考,他也为小弟引荐了一名颇有声望的夫子。 更不要说,他平日里对她的包容。她一开始便知道,因为夫人无所出,故侯府纳她进门的原因就是生孩子,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她不报希望侯爷能尊重她,因为她知道,寻常人家,特别是世家贵族,妾室通房就等同于物件一般的存在,连正经主子都算不上。这就是,为什么她宁愿嫁入清贫人家做正妻,也不愿做高门妾的原因。 然而入门后,这几年来,侯爷待她真的很好,很尊重她,从未粗鲁对待过她。而且,他还会耐心地与自己谈话,声音也很温柔。虽然他是武将,却一点不显得粗鲁,他更像个风度翩翩的读书人,这跟她原先预计的情况不太一样。这样一个男子,很难有女子不动心吧? 侯爷的正室夫人也很和善,从来没有那些世家贵族里,正室磨蹉妾室的事情发生。自己一进门就接连生下两个孩子,把长子长女的位子都给占去了。她那时还有些忐忑,怕夫人不高兴。然而,夫人显得很开心,对自己的两个孩子也很好,两个孩子如今都很乐意亲近她。她早看出了,夫人是个好女人,要不然,像侯爷那样的人,怎会为她情根深种呢?然而她又不太明白,侯爷这么好,为什么夫人始终对他淡淡的? 姜老夫人就更不用说了,将两个孩子宠得几乎没边。好在她虽宠爱他们,却不溺爱,俪姐儿和俨哥儿一直都很听话。 细细想来,除了侯爷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令她偶尔感觉有些失落以外,这门亲事,没有什么可不满了。 她也生活得很幸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梦缺 八 六月初三,是莫昔妤此生刻骨铭心的日子。 这一日,是莫少寒的生辰。 自他去后,她便在安福寺为他点燃了一盏长明灯。今日她找了个借口,独自去了安福寺,不为别的,只为能在他生辰这天,静静地怀念他片刻。 在祈福过程中,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当年的事。记得年幼的他被大哥带了回家,他惴惴不安,却在看到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躲在哥哥身后的她时,露出了友好的笑容;他是她的小跟班,面对她无理的诸多要求,他总是乐呵呵地满足,例如爬树为她摘最爱吃的果子;他瞒着哥哥带她偷偷溜出门,跑到溪边烤鱼,吃得满嘴油光,到家后只能借口不舒服,不吃晚膳;长大后,他每次外出办事归来,总会带给她许多当地稀奇好玩的小物件。 两小无猜的感情,最终转化为浓烈的爱恋。 犹记得那年,他在院中的樱花树下,眸中闪着光,认真地对她表白:“小妤儿,你愿意……让寒哥哥照顾你一生一世吗?” 她红着脸,她怎能不愿呢?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对,让她早已认定了他。 “嗯,寒哥哥,你要说话算数哦。”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扯着自己的衣角。 莫少寒嘴角轻扬,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就着落樱缤纷,轻轻吻上她的粉颊。 …… 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人却已不在。 莫昔妤轻轻抹了下眼角的湿润,在心中默默念道:“寒哥哥,你安息吧,希望你下辈子,能投生一户好人家,莫再颠沛流离。若有来生,你我再续前缘。” 祈福完毕,她带着丫鬟出了安福寺大门。侯府的马车在山脚下等着她们,她只带了一名贴身丫鬟上山。 刚出了安福寺的门,迎面走来两名男子。其中一人,背着阳光看不清他的脸,并未引起莫昔妤的注意。然而待得他走近后,她看清了他的模样,顿时浑身剧震。 熟悉的脸,熟悉的轮廓,特别是他左眼角下那颗熟悉的红痣。 这人,是她的寒哥哥啊! 莫昔妤僵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走近,再也无法抑制夺眶的泪水,猛地上前,扑入他的怀中。 “寒哥哥——” 姜濯觉得,向来对他相敬如宾的莫昔妤,最近有些奇怪。若非他经常暗中关注她,又有敏锐的观察力,他也许不会发现她的变化。最明显的地方,便是她会偶尔走神,或者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却又什么都没说。 比如此刻,她坐在自己面前,白皙的手执着紫砂茶壶,轻轻倒入杯中,杯口冒出一缕缭绕热气,透出阵阵清香。 “夫君,气候炎热,尝一下这安神茶吧。可祛除炎热,宁心安神。” 他接过茶杯,抿了一口,一股夹带着清凉的幽香在口中散开。 他本想与她商议俨哥儿抓周礼的事项,却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他轻叹口气,“昔妤,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 莫昔妤回过神,见他清亮的目光看着自己,忙摇头笑道:“无事,只不过如今气候炎热,有些烦躁罢了。” 姜濯见她咬着唇,露出颊上深深的酒窝。他再三询问,她却推说没什么,于是他不再多问。 “昔妤,今日我找你,是想问一下俨哥儿抓周礼的安排。” “好……夫君,邀请观礼的宾客名单我已经拟好了,你看。”莫昔妤点头,递上一份名单给他过目,一边慢慢与他说着,思绪却飘得远了。 那日,她去上香,居然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的寒哥哥,他竟然还活着! 她当场失态地扑入他怀中,吓了他一大跳。她的贴身丫鬟是从小侍奉她的心腹,自然知道她与莫少寒的事,虽然惊讶,却很识相地退至一边。莫少寒身边的那位男子,看打扮似乎是他的随从。 显然,莫少寒也极度震惊与莫昔妤的重逢。 冷静过后,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她激动地问,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传来消息说,他已去世? 莫少寒斟酌一番后,告诉她,自己当日的确遇到马贼,也掉下了山崖,却在半山腰处幸运地被一棵大树拦住。之后他在树上度过了两天两夜,好不容易等到有个砍柴的樵夫从半山腰经过,救了他。他身上被马贼砍伤多处,掉下时又多处擦伤,已奄奄一息,在樵夫家躺了一个多月才复原。而天意弄人的是,他掉下山时撞到脑袋,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是谁。 直到半年前,他才恢复记忆。匆匆赶回京城,还没迈入仁济堂的大门,便听周围人说,原来莫家上下都以为他已死,连丧事都办完了。 而他心心念念的小妤儿,早在几年前便嫁给了浔阳侯为正室,如今夫妻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很好。 他顿时懵了,这个惊天大雷劈得他晕头转向,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仁济堂,没有进去与他们相认。既然他们都以为他已不在人世,那他也不能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了。若不然,让小妤儿他们如何自处?一个他们认定去世多年的人死而复生,而他的未婚妻却已另嫁。 他本打算来安福寺上一炷香,为莫家故人祈祷一番后便离开京城的。却万万没想到,命运之神兜兜转转,居然让他在这里遇到他的小妤儿。 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将莫昔妤搂入怀中,抚摸着她的乌发道:“小妤儿,原谅寒哥哥,我……回来得太晚了。” “不!一点也不晚!”莫昔妤抬头看他,眼里含着盈盈波光,“寒哥哥,我……我有话对你说。其实,事实并未像你看到的那样,我……我虽然嫁了,可我没有背叛你。我跟浔阳侯……根本不是真正的夫妻,我们从未同房过。” “你是说……”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含着泪花点头,“是的,我还是你一个人的。” “小妤儿……”他哽咽,紧紧搂住了她。他抱得那样紧,似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内。 接着,她便详细告诉他,自己是如何嫁入浔阳侯府的;又是如何对浔阳侯坦白,誓死也要为他守住清白的;还有,浔阳侯为何会纳妾的原因。 他听完,内心五味陈杂。他承认,浔阳侯的确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儿。如果说他一开始还有些怨恨浔阳侯抢了他的未婚妻,此刻却恨不起来了,甚至有些同情那个男子,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小妤儿的心。她在浔阳侯身边待了多年,两人居然还是有名无实。 “委屈你了,小妤儿。”他凝神,试探道,“如果我说,让你离开他,回到我身边,你愿意吗?” “我……”莫昔妤一愣。 离开浔阳侯府,与寒哥哥在一起?真的可以这样吗?换做当年的她,定然毫不犹豫答应他;如今她却有些不确定起来。姜濯他……能接受吗?会愿意放她走吗? 瞧见她犹豫,莫少寒眯起眼,道:“小妤儿,你不喜欢那浔阳侯,且他如今有妾有子,你已经没有必要待在他身边了。跟我走吧,让寒哥哥照顾你。如果你不想今后见面尴尬,我们就离开京城。你不是很羡慕寒哥哥以前出去采购,总能接触到各地的风土人情吗?只要你愿意,寒哥哥可以带你走遍大江南北,看尽世间风情,这不是比你待在浔阳侯府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看着浔阳侯儿女绕膝,母慈子孝,这里面却没有你的份,来得好?” 莫昔妤咬住下唇,仔细思虑一番。寒哥哥说得有道理,她不喜欢姜濯,给她再多时间,也无法接受他;那么,她也不用勉强自己继续待在浔阳侯府当这个名不副实的侯爷夫人了。适合姜濯的女子是秦绯玥,她比自己更适合当他的妻子。还有俪姐儿和俨哥儿,这两个孩子是她看着出生,长大的,她很喜欢他们。姜濯是不可能主动休了自己的,他说过,自己永远是他的正室,有她在一天,秦绯玥便只能是个妾,而两个孩子只能是庶出。 与其这样,不如她离开,把正室的位子让出来。秦绯玥能做到一心待他,两个孩子也就是嫡出了,这的确是皆大欢喜的结局。虽然,他可能会伤心,然而长痛不如短痛。也许她离开了,他见不到她,时间一久,便会忘了她,彻底接受绯玥也说不定。 下定决心后,她看着莫少寒,坚定地点头,“好,我听你的,寒哥哥。但是,说服他……可能需要一些时间,请你等我,好吗?” 怕自己后悔,她答得飞快,却没有察觉莫少寒听见她的回答时,变得愈发深邃的双眸。 …… 那日姜濯知道莫昔妤并未和他说实话,他没有继续追问,却因此断定。 她有事瞒着他。 又听得守门小厮说,夫人这几日时常外出,而且出门只带她的贴身丫鬟。起先他以为莫昔妤是为了俨哥儿抓周礼,亲自外出添置必需物品,或是回仁济堂看望她兄长。但渐渐地,他起了疑心。 这日,他借故离府后,在离侯府不远的茶楼里,靠窗选了个座位。果然,不久之后,便见莫昔妤带着她的贴身丫鬟出了门。 他知道这样跟踪自己的妻子不对,但他没忍住探究之心,悄悄施了轻功跟在她们身后。 只见莫昔妤与贴身丫鬟穿过两条大街与一条小巷,又拐了几个弯,走到一户独立小院门口,敲了敲朱漆大门。门开了,是一个陌生男子,冲莫昔妤笑着点头,迎了二人进去。 姜濯只觉有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出,衣袖下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她居然……在此私会陌生男人! 他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才让怒气平息下来。他本想狠狠踢开大门,确认她到底相会的是谁;但他忍了下来,脚下一点,身形轻巧地跃上屋顶。沿着屋脊悄无声息接近主屋,找到位置,又轻轻俯下身,掀开瓦片往里瞧。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屋内,莫昔妤正一脸羞涩地靠在一名年轻男子怀中。该男子五官端正,浓眉大眼,一手揽着她的纤腰,一手还摩挲着她乌黑亮丽的秀发。 姜濯心神俱裂,一股气血涌上喉头,差点便呕出血来。他死死咬住牙关,臂肘一动,不小心触动了离得最近的一块瓦片。 “谁?!”屋内搂着莫昔妤的莫少寒手上动作顿住,警觉地抬头,“昔妤,你等我一下。” 他轻轻推开她,提气从窗口跃出,飞上屋顶,右手带着杀意,掌风凌厉击向屋顶上的男子。 姜濯见屋中男子身影瞬间出现在屋顶,气势汹汹的一掌向自己当胸拍来,急忙运气,出掌与之正面对上。两掌相击,震得彼此都后退了一步。 “你是何人?!”莫少寒惊讶该男子的内力深厚,竟与自己不相上下。 姜濯虎目圆睁,声如寒冰:“你这不要脸的恶徒,居然纠缠我的夫人!”话落,主动提掌出击。 莫少寒身影一动,在屋顶上滑出一丈,险险避开。他不甘示弱,也立即出掌还击。只见两人身影晃动,气势如虹,如蛟龙般游走在屋顶,忽而又腾空跃起,转眼间便已过招数十回合。 这小子武功不错!姜濯心下诧异,又难忍满腔怨恨,出招越发狠厉,瞅准对方空档,一掌将莫少寒从半空扫落,沿着堵墙滑落至院中。随即抽出腰间软剑,直刺对方心窝。 “不要——”莫昔妤刚奔出屋中,便见姜濯手中软剑欲夺莫少寒性命,情急之下,舍身扑到莫少寒身上,替他挡箭。 姜濯大惊,强行止住手中动作,剑尖距莫昔妤不到一寸之处堪堪收住。 “夫君!求你住手,不要杀他!”莫昔妤哭喊。 “夫君?”莫少寒一惊,难道这名武功高强的男子,便是那传闻中骁勇善战的浔阳侯,也就是抢了小妤儿的男人?他抬头,一双利眸冒着寒光看向姜濯。 “昔妤,你让开!今日我非教训他不可!他居然敢诱拐你!”姜濯痛心莫昔妤为这男子的奋不顾身,大声喝道。 “不,我不让!求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他是谁?”姜濯阴沉着脸问。 莫昔妤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得身下的莫少寒一声冷笑,“原来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浔阳侯!恕在下眼拙,没能认出您。但是,小妤儿是我的未婚妻,若无你当年中途插.入,横刀夺爱,如今小妤儿便是我的夫人,浔阳侯该给我个交代才是!” “原来你便是莫少寒?”姜濯大惊,“可你不是死了吗?” 真相来得太为强烈,让他止不住震惊,握着剑的手也有些颤抖。 这个男子,居然就是昔妤的青梅竹马,那个传言死于马贼之手的未婚夫!这么多年昔妤始终无法接受自己,一直念着这个男人;在误会对方不在人世时,她尚且无法忘怀他;如今他没死,还回来了,昔妤……会如何选择? 她这些天的心不在焉,就是为了莫少寒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梦缺 九 似有一把利刃直插心脏,姜濯胸口剧痛,踉跄后退半步,强行压住泛上心口的痛楚。冷汗从他额前冒出,他嘴唇发白,脸上是如死灰般的绝望。 瞥见他的反应,莫少寒眸光深了些,道:“侯爷,今日你既已撞见了我与小妤儿的事,不如我们有话直说。小妤儿与我的感情,你不可能不知道。当年若非我出事,她也不可能嫁给你。而她嫁给你后,这几年你们是如何相敬如宾的,她也告诉我了。她与你,不过是对徒有虚名的夫妻罢了,既然她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强行绑着她做你的妻子,让她过得不快乐,又有何意义?倒不如,你成全了我们,我和小妤儿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姜濯闻言,咬着牙关,看向莫昔妤:“这也是你的想法吗?” 莫昔妤迎上他痛楚的目光,两行清泪从颊边流下,她闭上眼,“侯爷,我的心意,你一早便知道,不是吗?你没有亏待过我,此生,是我有负于你,但愿来生再报答你。寒哥哥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我……不想回侯府了,请你,放了我好吗?” “放了你?哈哈哈哈哈哈!”姜濯喃喃重复,仰天大笑,“莫昔妤啊莫昔妤,我姜濯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女人!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呢?可以对我付出的一切视而不见,事到如今,你还护着他,求我放了你,好让你们去双宿双.飞?可是我不想放过你们怎么办呢?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而他,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奸.夫罢了!如果让我放你们走,除非我死!” “你果然……不愿意么?可我也没有脸面再跟你回去了。既然……我不能跟你走,也不能跟寒哥哥在一起,那我……便只有一死!”莫昔妤泣不成声道,她咬住唇瓣,余光瞥见莫少寒靴筒上插着的一把匕首,趁他不备拔出,闭上眼,决绝地往自己心口扎去。 “扑哧……”匕首扎入肉体的声音是那样清晰,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莫昔妤睁开眼,却见面前挡着一只大手,匕首深深扎入手背,鲜血正不断涌出。 “你……”她脚下一软,险些瘫倒在地,看向这个血红着双眼的男子。 姜濯手下用力,拔出匕首扔在一边,“哐当”,匕首落地的清脆响声,也似乎落在了莫昔妤的心上,令她心神俱乱。 “你为何……” “你宁可寻死,也不愿与我在一起么……”姜濯不顾手掌鲜血淋漓,看着她,好似失神般自言自语:“罢了!我绑着你的人,你的心也不在我这里。我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何用……”他长叹一口气,“你们走吧……你娘家那里,还有侯府,我会替你解释。再也不要回来了,天大地大,任你选择。你我今日,恩断义绝,此生永不复见!” 她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冰冷刺骨的眼神,又见他脚尖一点,如飞鹰深入云霄般,眨眼便失去了踪迹。只有地上滴落的一滩血迹,刺痛着她的眼。 耳边嗡嗡回响着他最后的那句话。 “你我今日,恩断义绝,此生永不复见!” 他说,此生永不复见……与她,从此恩断义绝…… 她该感到开心才是,因为他终于选择了放手,愿意成全自己和寒哥哥;她终于自由了,可以离开一直束缚着她的牢笼,跟寒哥哥去过她一直想要过的生活了;这长期以来的心愿刹那间得到满足,可是,为何她的心脏却好似被一只无情的大手紧紧攥着,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呢? 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她缓缓倒入身后的坚硬怀抱。她没有瞧见,莫少寒嘴角上扬,露出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深得圣上宠信的浔阳侯姜濯,突发急病,命在旦夕;消息传出,震惊全城。 天边乌云笼罩,闷热的气候几乎令人窒息。窗外的树上,夏蝉的鸣声令人越发心浮气躁。 此刻的浔阳侯府中,众人焦急地围在病床前。 姜老夫人心急如焚,看着床上似乎已无气息的儿子,几次落泪。这几日她几乎哭瞎了眼睛,也恨透了那个她原本以为是好媳妇的女子。她唯一的儿子,她的心头肉;会哄她开心,舍不得她难过,谁要是欺负了她,他便与谁拼命,从小到大最孝顺她的儿子;是谁,这般狠心,将他害成如此模样?她心里恨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巴不得将那凶手狠狠撕碎了。 秦绯玥靠在床沿上,紧紧抓着姜濯的手,他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她何曾见过他如此孱弱的模样?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若非胸膛微微起伏,她会误以为他已不在人世。 侯爷,你一定要好起来,千万不要丢下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她在心底默默祈祷。 那日侯爷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右掌鲜血淋漓,他面如死灰,刚跨入院中,便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顿时,府中乱成一团。得到消息的她和老夫人赶来,便见侯爷面色青紫,已是奄奄一息。老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昏倒在地,她好容易才将老夫人扶进一边的厢房躺下。 出来,只见侯爷嘴唇乌紫,气息微弱地躺在床上,睁眼见是她,他吃力地说了句:“这几日,麻烦你了……昔妤她……不会回来了,吩咐府中众人,莫要追究,莫要……找她。”说完这句话,他便昏了过去。 姜濯的病情也惊动了圣上。圣上急忙派了数名太医来替姜濯诊治,发现他中了一种慢性毒.药,想来已有半月之久,而且令他们迷惑不解的是,这似乎还是戎狼国特有的一种毒.药。万幸的是,这种毒.药虽然烈性很强,却不会马上夺人性命,而是令人饱受折磨后再死去。虽然尚有时间能试着配制解药,但是毫无疑问,解毒的难度很大。 浔阳侯是从何处中得此毒的?而且,他的夫人,一夜之间消失无踪……这些都是未解之谜。 秦绯玥已与姜老夫人说过,侯爷昏迷前吩咐她,夫人不会再回来,此事与夫人无关,莫要追究其家人。姜老夫人也不信,昔妤那个善良的孩子会对儿子下手,她恨不得找到那个女子狠狠质问一番;然而儿子说了不要找她,她也只能遵从儿子意愿;如今最急迫的,便是为姜濯制出解药。 一向与姜濯交好的六皇子也亲自来府里探望了姜濯。他颇感奇怪,姜濯当年与戎狼打战时都未曾中过对方奸计,如今戎狼安分得很,他这毒到底是怎么中的?而且已有半月了,莫非这京中还混入了戎狼的奸细不成?六皇子不由得联想到了某种阴谋论,回去后非得让手下细细排查不可。连无所不能的浔阳侯都能中招,六皇子思忖一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他一直对父皇的那个位子有所幻想,他可不想像姜濯一般莫名中了别人的暗手啊。 姜濯连续昏迷了七日。太医院日夜兼程试图配制解药,但无奈一直失败。眼见连太医都无计可施,暗示该准备后事之时,突然,浔阳侯府上来了一名白胡子老者。 老者自称是当年老浔阳侯姜廉的故交,因他曾经得过老浔阳侯的帮助,此次特意来为姜濯解毒。又报出了他的名号。众人又惊又喜,这不是传说中的鬼医吗?天无绝人之路啊。 鬼医向来神出鬼没,常年不在京城,他喜好游历天下,世人皆无法探得他的踪迹。此番他居然出现在京城,还主动找上浔阳侯府。幸亏老浔阳侯当年行侠仗义,让鬼医欠了他的一个恩情,结下了善果;所以鬼医这次来京城,因缘巧合之下听说故人的独子病入膏肓,便马上紧急前来。 鬼医道,这毒名为“恨情”,想要解毒虽不难,可也并非易事。需要另一人用以命换命之法,将自身的一半血液替换掉姜濯体内染毒的血液,再施针与药浴双管齐下,方可成功。但这人选必须是名对姜濯一心一意的女子,而且她本人心甘情愿为他牺牲,稍有一丝勉强都不行。 当年他曾见过几个中了该毒的人,因为找不到愿为他们牺牲的另一半,而就此丧了命。故此,这毒才被命名为“恨情”。情人间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情况实在太多,有多少人能心甘情愿为了自己的另一半而牺牲?如今,法子是有了,只差合适的人选。可是,行这个法子最有可能的后果是,姜濯是救活了,这名女子却丧了命。可以说,成功概率是一半一半的。 鬼医的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道坚定的声音响起:“老先生,我愿意。” 迷迷糊糊中,身边的人影变换了无数道。原本似被沉重的大石压着,无法动弹的身体,居然能动了。姜濯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居然还活着吗? 在旁伺候的丫鬟见他睁眼,马上惊喜地跑出门大声喊道:“侯爷醒了!侯爷醒了!” 不一会儿,屋内便涌进来许多人。 他看着首当其冲的母亲,她原本光洁的脸上,好像一夜之间便长出了许多道皱纹,连头发都花白了不少,此刻正红着眼眶看他。 他深吸一口气,沙哑道:“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好,好,醒来就好……”姜老夫人激动得老泪纵横,颤抖着手抚摸他的脸。 “小子,你命大啊。”一旁的白胡子老头摸着下巴插话,“唉,你小子真是有福,有个肯为你付出性命的女人……” 姜濯紧皱眉头,“老人家,你说什么?” “我说啊,要不是那个丫头救了你,你现在已经去阎王殿报道啦!”白胡子老头乐呵呵道。 姜濯心下起疑,巡视了四周,发现里面并未有秦绯玥的身影…… 姜濯恢复得很快,自清醒那日起,他卧床休息了几日,便能下床走动了,只不过走动几步后还有些气喘。那日鬼医说,有名女子豁出性命救了他,他缠着母亲问出了前因后果。 原来,竟是绯玥救了他!她献出体内的一半血液,换给了他,才保得他一命。 因解毒需要一名心系于他的女子,心甘情愿为他付出生命。而满足这个条件的,只有绯玥。她果然做到了,甚至没有片刻犹豫。 他急着去看绯玥,母亲却制止了他,道绯玥没事,只不过身体过于虚弱,正卧床休息,等他再好上一些,自可去看她。母亲又问他,为何会中毒?他只淡淡说,他那日在归家途中遇到刺客,打斗中对方的刀扎穿了他的手掌,刀上涂了毒,而对方已经被他悉数解决。 姜老夫人半信半疑,太医说过,儿子的毒已经中了半月有余,怎可能是打斗中受伤才染上的? 至于莫昔妤,他与母亲道,她走了,因为她不适合待在侯府里,这几年她过得不快乐,所以他也不想硬留下她了。姜老夫人再三追问,他都不肯说出真正原因,只让母亲别再追究,她要走就走吧,也莫要找仁济堂的人追讨说法,毕竟,这与他们无关。 对外,只需宣传,莫昔妤染了急病去世便可。 姜老夫人深深叹气,既然儿子坚持,她也只能接受这个说法。她用帕子替他擦脑门的汗,边说道:“濯儿啊,既然你要护着她,娘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但是有一点,娘不得不和你说。这次你大难不死,多亏了绯玥,相较于昔妤,究竟谁才是真心待你的女子,现在你该明白了。娘知道你过去只念着昔妤,冷落了绯玥,可是她无怨无悔,这次还牺牲自己救了你。你不知道当时的凶险,换去她一半的血液,你是男子,身体尚能支撑;她一个弱女子,几乎没了命。那时娘便发誓,若你今后待她不好,娘第一个不能饶了你。” 他笑笑:“娘,您放心,孩儿死过一回,有些事情,也该看清了。孩儿绝不会辜负了绯玥,加上她已是我两个孩子的母亲,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梦缺 十 秦绯玥确实险些便没了命,毕竟换血这法子,也只有鬼医才能办到。她事先已做好了若自己失去生命,便将两个孩子托付给姜老夫人照料的准备,只希望她将来能为他们找个和善的继母。 姜老夫人叹气,安慰道:“绯玥,你放心。俪姐儿和俨哥儿未来就是我们侯府的嫡出子女,不管发生什么,他们两个的地位绝不动摇。而且,俨哥儿是濯儿的长子,娘承诺你,将来这侯府是俨哥儿的,他就是濯儿唯一的继承人。娘说过的话绝不食言。” 秦绯玥含着泪点头。这样便好,哪怕她去了,两个孩子将来也不会受到委屈了。 接下来,便是一番难以言喻的痛楚,随着体内血液的流失,她整个人渐渐发寒,身体冷得像冰,几乎面无人色。但她心底却是高兴的,因为,侯爷有救了。她宁可自己死,也不想见到他有事。 见侯爷面色渐渐褪去青黑色,她痛楚并快乐着。强忍到鬼医终于换血完毕,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睁开眼。 这是哪里?她……居然没有死吗?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熟悉的男子。他脸色有些憔悴,头发也只是简单绾了下;眸子却清亮无比,下巴处冒出了短短的青色胡渣。 侯爷他……脱离危险了?甚至都能下地了? 现在,躺在床上的人换成了她自己,而他,好端端地坐在她的床前。虽然脸色仍有些病后余生的苍白,但比起当时吓人的青紫,他看上去,已是在慢慢复原中了。 她从他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脂粉未施,又躺了许久,没有梳洗,定是蓬头垢面。这一幕居然被他给瞧见了……她“啊”地轻叫一声,下意识伸手,想遮住自己的脸,却被他按住了。她突然发现,他看自己的目光中,闪动着一丝不知名的流波。 “侯爷……”她的声音很是嘶哑。 “嘘,别说话。”他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唇,又动作轻柔无比地理了一下她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这过程中,他灼灼的眸子一动不动看着她,眼里的神色很是复杂,既有感动,又有怜惜,还有一些,她不太明白的情绪。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绯玥,难为你了。” 她鼻子一酸,“侯爷,这是绯玥该做的。我很高兴,侯爷能平安无事。毕竟,娘不能没了儿子,我们的孩儿,也不能没了爹爹……” “那么你呢?你就可以没了我吗?”他微微一笑,眸光中有着宠溺,“傻姑娘,你比谁都紧张我,怕我醒不过来。你的心思,我何尝不懂。绯玥,我很感激你为我的付出。这些天,我躺着,也想了很多,很多我以前想不通,也不能理解的事,我都想清楚了。以前的我一叶障目,而今我终于明白,值得我真心对待的人究竟是谁。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也知道,比起行动来,语言显得多么苍白无力。此刻,我只想对你说:我姜濯,在此对你发誓,今生今世,永不负你。 绯玥,对不起,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侯爷……”秦绯玥眼泪夺眶而出。有生之年能听到他这番话,她已是死而无憾了。 姜濯伸手将她搂住,任由秦绯玥在他怀中放声哭泣。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脊,他有些好笑她第一次不顾形象地在他面前释放出自己的真实情感,却更多的是感动难言。他知道,她这是喜极而泣,因为她已经追逐了自己太久太久。 若非经历了这一次的生死劫难,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回头,也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个女子,对自己到底有多么情深意重。他何德何能,能遇到一个把他看得比她自己生命更为重要的女子呢? 他,真的是很幸运啊。 姜濯轻叹,虽然未曾对母亲坦白,但他不是笨蛋,他略一思索便明了,自己究竟为何中毒。那些日子,那个女子说天气炎热,每日都会泡上一壶安神茶给他。他对她没有戒心,接连饮了几日。他想不出她为何要这样做,而如今他也不去追究原因了。毕竟,那个人已是过去,代表着他年少爱恋的终结;而今后他的幸福,则系在怀中之人身上。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姜濯想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窗外,连日的阴霾不知不觉已散去,天边厚厚的云层中,渗出了几缕金光。 十五年后。 今日的京城异常热闹,到处熙熙攘攘,人流汹涌,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因为,这是本次科考前三甲游街的日子。 “来啦……来啦……”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一声激动的大喊。 人群中马上骚动起来,人们纷纷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争先恐后往远处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来的状元郎望去。更有一些年轻姑娘,躲在楼上,拿扇子挡着脸,侧头向楼下张望。 只见打头的状元郎,眉目若画,身如玉树,一对眸子熠熠生辉。两旁的榜眼与探花虽也是一表人才,却远不如状元郎光彩夺目。真是风姿绝美,少年芝兰玉树啊。 更别提他的身份,乃是当年,仅十六岁即带兵大败了戎狼,年少成名,立下赫赫战功的浔阳侯姜濯的侄子,姜俨。说是侄子,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只是名义上的,只因他在一岁半时,被过继给了浔阳侯早逝的大哥姜慷。如今浔阳侯已向圣上请封他为世子,若不出意外,他便是下一代浔阳侯了。 这次,他一口气拿下了文武比试的两项状元,被圣上大赞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此美貌的状元郎令群众们都看傻了眼,姑娘们更是顾不上羞涩,纷纷尖叫着将手中的帕子和鲜花往状元郎的方向投掷过去。 受到万人追捧的状元郎虽然面带和善的笑容,不断向观众们拱手作揖,内心却极为不爽。 他的二叔,呃,其实就是他亲爹啦!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过继给了大伯,但私底下还是习惯称呼二叔二婶为父母亲。父亲知道他考上状元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转身陪他娘亲去了。还有他一对孪生弟弟,比他小了八岁。两个小屁孩,父亲成天陪他们调皮捣蛋,乐得跟什么似的。连祖母都只宠爱弟弟们,不疼他了。 他的长姐两年前嫁给了六殿下的嫡次子,如今连儿子都有了。而他本人,他祖母原本还跟母亲商议说,该为他挑个媳妇了,没想到他居然被圣上看中,抢先给他和自己嫡出的九公主赐了婚。天哪,九公主可是六殿下一母同胞的妹妹,这下辈分可乱套了。而且他只要一想到那个九公主,当年还是小小的一团,就爱跟在他屁股后面,嚷着要他跟自己玩。他是进宫陪小皇子读书的,可不是给公主当玩伴的! 而他不负责任的爹娘,一阵幸灾乐祸;据说十几年前,圣上也看中了他父亲的,结果因为没有合适的公主,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娶了别人;十几年后,他一考上状元,圣上便先下手为强,给他赐了婚,终于把这块眼馋许久的肉给贴上了皇家标签。对于这么孩子气的圣上,父亲也是一阵无语。没抢到老子,就抢儿子,是吗? 他对于九公主,倒是没什么恶感。后来长大了,九公主也不跟着几个小皇子和他们这些伴读闹了,听说,她被皇后下令乖乖学规矩和女红,也不知道如今她变成什么样子了,偶尔听六殿下提起,她的毛躁性子还是一点也没变,让皇后娘娘很是头疼呢。父亲更对他直言道,等半年后九公主一过门,就把府中大任交给他,自己要带着母亲和两个弟弟出去游玩。他也好想跟着他们去啊,可是父亲虎目一瞪,你是嫡长子,将来这侯府是要交给你的,你想当甩手掌柜,没门! 至于他娘亲呢,他发誓他从未见过如此体贴可人的女子,如果他将来的妻子,那个呱噪的九公主也能跟娘亲一般温柔就好了,可惜这只能是他的奢望了……他父母这十几年来,从未吵过一次架,他更是没见母亲对父亲红过脸。母亲总是轻声细语说话,对父亲照顾得无微不至,连父亲身上的每一件衣物,她都亲手缝制。他有时都觉得,母亲在意父亲的程度,远远超过他们几个子女。 不过,他母亲却并不是父亲的元配,当年父亲似乎还有个正室夫人,后来过世了,父亲才扶他母亲做了继室。他那时才一岁,根本不记得这个大娘;姐姐也对她没有多少印象了,只说,依稀记得是个很好的女子,经常抱他们姐弟。 父母如今都不会提起这个元配,父亲很爱他的母亲,一直只有母亲一个,家里头干干净净的,没有那些世家们乱七八糟的妾室庶子女。听说,他的祖父当年也只有祖母一人。看来,他们姜家男人的痴情都是遗传的,将来他也只要公主一个就够了。父母亲生了三子一女,父亲最疼的是他的长姐,因为她虽然长得像父亲,性子却跟母亲一样体贴;然后是他的两个幼弟,因为年纪小,又嘴甜,常常把祖母哄得团团转,连父亲都很溺爱他们。于是,处在中间位置的他,便只能是可怜的万年老二了。 父亲告诉他们几个子女,他当年曾经中过剧毒,性命垂危之际,是母亲牺牲自己救了他,她的身子还因此落下病根,调理了好多年才又怀上孩子。听说母亲时隔多年终于再次有孕后,父亲乐得像只猴子似的,在地上翻起了跟头,一直从院子的这头翻到那头;把下人们都吓到了,说是侯爷乐傻了,直到祖母赶来才制止了他。 之后得知母亲怀的是双胎,父亲更是每天都精神紧张,小心翼翼地护着母亲。不料,母亲的身子本就受过创,在临盆时遇到了难产,在屋外守护的父亲,急得团团转,几次都想冲进产房去,都被拦了下来。他无奈,只能大声嚷道,他要保大,如果孩子威胁到母亲的安危,他情愿不要他们。最终,母亲艰难地产下一对双生子,也就是他的两个弟弟。父亲抱着好不容易得来的两个儿子,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他坚持留在床边,亲手喂母亲喝药,又为她擦身。 在这之后,无论母亲再如何跟他磨,说家里还是太冷清了点,想为他多生几个,他都坚决不同意她再怀孕了。为了打消母亲的念头,他甚至偷偷求了鬼医爷爷,喝下专门配制给男子的绝育药。 母亲知道后,责怪他糊涂,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父亲却笑着说:“玥儿,我们已经有四个孩子了,其中还有三个男孩,侯府早已后继有人,娘亲那里也已经心满意足了。而我,不想再让你为我承受生子之苦了。因为,我不能承担失去你的风险……” 看看,父亲一直对他凶巴巴的,但是面对母亲时,说起情话来简直都不打草稿,把母亲哄得泪汪汪的,更是对他死心塌地了。 记得他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吧,在他的小弟们出生之前,他曾经有一次偷溜进父母房间,无意中撞见了父母亲热。 父亲含情脉脉地看着母亲,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道:“玥儿,为夫这么努力,为何这几年你一直没有动静呢?想当年,我只不过偶尔来你房中,你却接连生下了俪姐儿和俨哥儿。是不是,为夫还不够努力呢?看来,今后的次数还得增加再增加啊!” “夫君,你好不正经啊……”娘亲羞红着脸,抡起粉拳捶了一下父亲的胸膛,“不跟你说了……” “呵呵,子嗣大计怎么是不正经呢?当年,你不也是为了我的子嗣大计,才来到我身边的吗?来,夫君现在就跟你好好探讨一下子嗣大计。咱们府里才两个孩子,还是太少了,得努力多添几个才行。不过,若是太多的话,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弄得你都没空陪我;唔……这样吧,再添五六个就行,不能再少了……” “……你、你当我是母猪吗?” “呵呵呵。玥儿,”父亲的语气突然认真了起来,“这辈子,我虽一早便遇到了你,却没有早些珍惜你。若有来世,我一定在茫茫人海中将你认出,早早将你娶过门。你觉得如何?” “好啊,如果有下辈子,夫君记得要早些找到我……” …… 他躲在桌后看着父母间的腻歪,看到正精彩处,父亲突然发现了他,黑着脸把他揪出来,丢出屋外,又砰地一声关上门。 他揉揉差点被摔成两瓣的屁股,险些飙泪。 爹呀!我被过继给了大伯,我就不是你亲生的了吗?!你们大白天的玩少儿不宜,连门都不关;被看到了,怪我咯? 我果然是……呜呜,爹不疼娘不理,可怜没人爱的老二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梦缺 十一 遥远的西南方,戎狼国首都,炀王府。 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室内,长长的梨花木案桌上,香薰炉内正冒着袅袅烟气,整个房内充满淡淡的香味。墙上挂着雨后荷花图,一旁的多宝阁上,摆满琳琅满目的玉器古玩;墙角还放着一架洞天仙籁琴,而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手织地毯。 这是炀王妃的房间,这位来自中原的王妃,始终保持着中原人士的生活习惯。 “王妃,该喝药了。”侍女送上一碗黑黢黢的苦药。 窗边坐榻上斜卧着的王妃,一身散花水雾长裙,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只蓝宝石祥云纹手镯,腰系孔雀纹束腰,正手持一册书卷,漫不经心地翻阅着。闻见侍女手中的药味,口中已泛起一股苦涩,她皱着眉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侍女马上递了一颗蜜饯塞入她口中,好不容易才压下嘴里的苦味。 “世子呢?”王妃问道。 “世子……下了学便被王爷叫去书房了。”侍女恭敬答道。 “嗯。”王妃淡淡道,收起手中书卷,下了榻,走到精致的雕花梳妆台前坐下。侍女很有眼色地上前为她拆下有些凌乱的发髻,取来梳子,仔细梳理起来。 手中柔顺亮丽的乌发泛着黑色光芒,这精心护养过的发丝,触手如丝绸般顺滑。 突然,侍女手一顿。 “怎么了?”王妃微微侧首。 “……没什么。” “是不是有白发了?”王妃叹了口气,“没事,继续梳吧。” 侍女闻言,认认真真重新梳理起来。绾好发髻,告了退,合上房门。 独留在室内的王妃,打开面前的妆奁,取出一支碧玉金步摇,上头的颜色略有些发暗,想来已有些年月了。她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将步摇插入一边的发髻。 看着镜中已不再年轻的自己,虽然精心保养过的面色仍然红润,却掩饰不住眼角的几丝鱼尾纹。她轻轻抿嘴,右颊的酒窝若隐若现。视线停留在发髻中的金步摇上,想起了送她这支步摇的那个男子。 这些年……他,过得好吗?可还,怨恨着自己? 自己当年对不起他啊,世上怎会有自己这样的女子,将真心待自己的男子一片真心狠狠践踏,还险些害了他的性命…… 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寒哥哥,居然是戎狼国的三王子。数十年前的战乱中,他的奶娘和侍卫护着他逃窜,却在途中走散,而他也确实高烧后失去记忆,阴差阳错被她哥哥捡回了家。之后他长大成人,也一直不知自己身世,直到那次他前往西域采购,被戎狼潜伏在西域的奸细无意中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对方找来巫师恢复了他的记忆,从那天起,他便不再是她的寒哥哥,而是戎狼国主的第三子,被封为炀王。 之后传言他死于马贼之手,分明也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事实上他回到了戎狼国,几年后又返回中原,他打听到她居然嫁给了浔阳侯,于是计上心头。对戎狼国来说,浔阳侯父子就是他们的噩梦,尤其是姜濯,戎狼人对他恨得牙痒痒,早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与她重逢后,他用计逼得姜濯不得不放走她,甚至那一番打斗,他故意激得姜濯动了真气,引发体内剧毒,这一切,都是她心目中的寒哥哥,戎狼的炀王爷设计的! 而她莫昔妤,就是他的帮凶!她忘不了,炀王一路将她骗回戎狼后,她察觉不对劲,他才得意洋洋告诉她,感谢她帮了自己大忙。 他说,还记得重逢那天,他好心送她的那包宁心安神茶吗?茶叶事先已用戎狼国特有的毒.药浸泡过,因他给她服了解药,故而她无事;而这毒几乎无解,越是武艺高强之人,一动真气便会迅速渗入五脏六腑,将全身血液化为剧毒。然而,毒性虽烈,毒发后却不会马上身亡,而是慢慢遭受折磨,最多不超过半月,便会在痛苦中死去。 她如遭雷击,是她,在不知情下,亲手将这剧毒喂给了姜濯!! 炀王看着她跌倒在地,嚎啕大哭的模样,面无表情道:“小妤儿,如今你已是我的人了,那个中原,还有你娘家,你都回不去了。你老老实实当我的王妃,看着我们两小无猜的份上,寒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 “你无耻……”她恨恨骂道,“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本王是戎狼皇族,那姜濯与我戎狼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他杀了我戎狼多少战士,这仇,本王非报不可!不过,真可惜啊,他居然没死,还是被救活了!听说有个傻女人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呢,啧啧,你看看,你不要的男人,别人却把他当宝……不过,他就算活了下来,这身武艺也算是废了,也不可能再来攻打我们戎狼了。你也算是为我国立下大功,间接除害!这王妃的位子一定是你的了,你放心……” “住口!分明是你们狼子野心,妄图侵占我们中原!”她猛地喘口气。 “别激动,小妤儿。你要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安安分分的,寒哥哥也不会亏待你。你看看,你哥嫂都不要你了,你除了我,还能依靠谁呢?”他嘲讽道。 一口血气涌上喉头,她紧咬牙关,忍住喉头的涩意。 是啊,因为她做的那些事,大哥也放弃了她。那年她离开中原后,曾经写了一封信给大哥,不久后收到他的回信。他在信中痛斥了她一番: “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妹妹。从此以后,你我不再是兄妹! 你知道吗?有件事,当时怕你担心,侯爷一直让我瞒着你。当年你出嫁后,我不小心得罪了某个权贵,被陷害卖假药,整个药堂都被封了,我也被下了大狱;是侯爷他不辞辛苦地替我奔波,搜罗证据,最终使我无罪释放;他还费了不少功夫,反将那名贪官送进了大牢。如果没有侯爷,我早就死在狱中,你也早就没有娘家了! 而这件事,仅仅是他为我们家做的其中一件事而已! 侯爷他,是真的把你放在心尖上宠啊,可惜你,一叶障目,有眼无珠,白白辜负了他的一腔深情!不仅如此,你还差点害了他的性命!当侯爷性命垂危的时候,我真是后悔啊,当年我不该答应侯爷的提亲,把你这般不知廉耻,恩将仇报的妹子嫁过去祸害他!我后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可是他呢?我的亲妹子把他害成这样,他却没有追究我这个兄长的责任……幸得上天保佑,侯爷最终得救。我虽无颜见他,但我这辈子,将一生为他祈福,弥补你犯下的罪过。 今后,你好自为之吧,无论你是生是死,都与莫家无关了。你不再是莫家女,出去不要说你是莫老太医的后人,我怕祖父地下得知后,无法安眠。就此别过。” 看完信,她捂住脸,失声痛哭。大哥骂得对,她无耻,她恶毒,她恩将仇报,她就是个不该存活于世的女人…… …… 之后,她几次试图自杀,都被救了下来。最后她得知,自己已怀有三月身孕,孩子是无辜的,她可以死,但是不能随便剥夺孩子的生命。 炀王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封了她为王妃,在儿子出生后,又上奏请封他为世子。刚开始时,他还耐心哄哄她,想让她回心转意,结果她对他冷若冰霜,比之她以前对待姜濯的冷淡,更甚千百倍。因为这个人,他根本不是她的寒哥哥,她的寒哥哥,已经死了。这个人是炀王,是中原的敌人,也是她的敌人。 渐渐地,炀王对她没了耐心,既然她得知真相后再不愿接受他,他又何必自讨没趣?以他的身份地位,有的是女人愿意投怀送抱。他将她冷落在后院,纳了两名侧妃。除去这些以外,他还有几名很早就跟着他的侍妾。这些女人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出生,她都冷眼旁观。她除了占着一个王妃的名头,跟弃妇没什么区别。不过她也不在意,若让她再对他屈膝讨好,她宁愿死。 一开始,她不想争,却在儿子三岁时,被人推入水中差点溺亡后,彻底醒悟了。她可以跟炀王划清界限,她的儿子却不能,她会让儿子得到他应有的一切,然后,她再亲自来赎罪。 于是,她忍着屈辱,故意向炀王示好;告诉他,自己想通了,既然跟他孩子都有了,以后会好好跟他过日子。毕竟,他们之前有着十几年的情分,不是吗? 炀王有些惊讶,随即笑着将她搂入怀中。她忍着恶心,与他扮演一对恩爱夫妻。她私下里偷偷喝了绝育药,大儿子的存在已是事实,而她绝不愿意,再为这个男人生下其他孩子。 她筹谋了多年,背地里流了多少辛酸泪水,她却只能咬牙忍着。因为,她的儿子还没得到属于他的东西,所以现在还不是结束一切的时候。 终于,十多年过去了,她的儿子逐渐长成。而她看着身边的炀王,这个男人悄无声息地衰弱下来,到了最后,他开始咳血。她面上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每日为他侍疾,夜半无人时,却在黑暗里无声地冷笑。 这些年她的伏低做小,终于让他彻底放下了戒心。他似乎忘了,她出身于医学世家,虽然她的医术比不上得到祖父真传的哥哥;但是,寻几张古方,偷偷研制一些如何杀人于无形的毒.药,也并非难事,不是吗?终于,经过反复的试验,她制出了一种能让人体器官慢慢衰竭,最后造成自然病死假象的毒.药。 真是讽刺啊,当年她心心念念的寒哥哥,在误会他死亡时,她是多么恨不得随他而去;而如今,她却整日整夜琢磨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他的性命。怕是炀王自己,也做梦都想不到,他的枕边人,他的好王妃,她柔顺的外衣下,是一颗恨不得毒死他的心吧! 她已不管不顾,让所有恩怨,都结束在她手中吧。 就让黑色的曼陀罗花,在黑夜里尽情地绽放吧! …… 戎狼国炀王病逝,年仅三十九。 炀王嫡长子继任为炀王。奇怪的是,炀王逝后不到一周,原炀王妃莫昔妤,也跟着逝去。 她是在睡梦中笑着走的。外人只道王妃对炀王一片深情,故殉夫而去。实情究竟如何,也只有当事人知晓了。 新一任炀王,即莫昔妤唯一的儿子,他清晰地记得母妃走前的那天,将自己叫去她的房间。跟他说,她是中原人,他身体里也流着中原人的血液,若有开战的一天,让他不要将刀剑对准自己母亲的国家。 他郑重地对母亲发誓道,他并不好战,他也没有多少野心,他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届时他会跟国主交还父亲留下的兵权,他也不想去打仗,他只要快乐度过一生即可。 他看到母亲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她把自己看得如同眼珠子般重要,自己是什么秉性,她也清楚,只不过想再跟他确认一次而已。 而他说的确实也是他的真心话。 之后,母亲便离世了。他不知道她走之前见到了什么,为何会露出解脱般的笑容?她唯一珍爱的遗物,也只有那支碧玉金步摇;他无数次看到她在端详它,于是他把这支步摇跟随母亲一同下葬了。 他摇了摇头,虽然他万分悲痛父母的先后离世,但他已接过父亲的担子,肩负着整个王府的未来。他对着母亲的灵位,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而后站起身,向外走去。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地上厚厚一层白色,他踩在上面,响起咯吱咯吱声。很快,他留下的脚印也被大雪掩盖住了,雪过已无痕…… 莫昔妤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熟悉的房间里醒来,这……不是她出嫁前的闺房吗? 震惊之后,她急忙跳下床铺,冲到铜镜前;她难以置信地抚摸着自己青涩的脸,手下的皮肤滑嫩无比,眼角也没有鱼尾纹。 她居然回到了十多年前,她尚未出阁时!这就意味着,她还有机会挽回那些遗憾,来得及弥补她曾经犯下的错误,还能,好好回应那个被她伤透了的男人?上一辈子,她错拿鱼目当成珍珠,将他的一片真心无情践踏了;那么这一次,她一定好好回应他,她会用自己所有的爱,去回报他的深情…… 她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等到了他派人来她提亲的那天。哥嫂不明白小妹一大早开始便焦灼不安,而且又显得很兴奋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她却神秘兮兮道,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她发现自己好巧不巧地,重生在他第一次上门提亲的一周之前,她差点忍不住偷溜到侯府周围,想看他一眼;但她强忍住了,她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反正,他很快便会派人来了,不差这几日。 然而,这天她从日出等到日落,却始终无人上门。当西边天空最后一丝光明消逝,天地间一片黑暗时,她终于失望了。她不明白,今日明明是他家上门的日子,为何,迟迟不见人来? 第二日,她一大早便起床赶往侯府,到了门口,直接道,我要见你们侯爷。 “你是哪来的,见我们侯爷干什么?”门口小厮怀疑地斜睨她,“今日我们侯爷休沐日,大清早就陪夫人出门上香去了。你快走吧,侯爷即使在家也不可能见你!” “你说什么?!”她震惊,“你们侯爷有夫人了?” “喂,你到底是不是京城人啊,你不会刚从外地来的吧?谁不知道我们侯爷半年前就已大婚,娶了秦家小姐为正室。走走走,爷爷忙得很,没空理会你这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我们侯爷怎么可能认识你这种人……”小厮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 她被小厮推搡得差点跌倒在地,勉强稳住身形,回头看了乌漆色的大门一眼,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前世,他不是一直没有大婚吗?为何这辈子不同了,他居然早已成家,对方姓秦,难道……是秦绯玥? 她不信,也不死心,一直在附近徘徊着。直到临近傍晚,一辆马车才从远处驶来,到了大门口停下。 小厮忙殷勤地迎了上去。 门帘打开,一个挺拔的身影跳了下来,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表情。 真的是他…… 只见他转身,小心翼翼从马车里扶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女子一身紫绡翠纹裙,披着云丝披风,一手被他握着,一手挡在自己小腹前,那处……已明显隆起。 她微微侧过了脸。 果然,是秦绯玥。 她看到他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在秦绯玥耳边轻轻说了什么,引来对方娇羞。他哈哈一笑,牵着秦绯玥的小手,跨了进去。 沉重的大门在她眼前缓缓合上…… 她躲在墙角,死死捂住嘴巴,却没能止住指缝中漏出的呜咽声。 迟了,真的太迟了……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那段被命运错系了的红线,另一端,究竟系着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情错篇番外 当那把冒着寒光的匕首向她落下时,他的心跳险些停止。身体反应比头脑更快,等他感觉心口处一阵剧痛时,自己已挡在她的身前。 低头看了眼没入心口的利刃,剧痛让他向来挺拔如松的高大身体颓然倒下。脑海里,这一刻涌上的感觉却是,自己终于保护了她,那个他亏欠许多的女子,也是他这一辈子,错失的真爱。 “阿皓……夫君……我早就原谅你了,你不要离开我……” “夫君……你醒醒……只要你醒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他好累,可他不愿闭上眼睛。他努力地想睁开眼,无奈全身的力气逐渐流失。他觉得好冷,浑身发寒,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坠入无边黑暗前,最后看见的,是她泪流满面的脸。 月笙…… 这句未能出口的呼唤,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讯息。 傅皓摩挲着手中这枚熟悉的白玉观音,视线停驻在背后雕刻着的二字上面。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窗外那几丛迎春上正冒出点点鲜黄,空气里飘散着淡淡幽香。 他正坐在书房内,面前的红漆檀香木案桌上,摊开着一本账册。可他看不进任何一个字,兀自沉浸在紊乱的思绪中。 距他回到这个世上,已整整过去了五年,可他犹难以置信,过去所发生的一切。 他居然重生了,且重生在十岁那年,他曾经发了一场高烧,差点丧命之后。 这时他仍是父亲的独子,而父亲还未纳妾进门。 他花了好些时间,才接受这一现实。 他是真的回到了过去,回到一切的恩怨与纠葛尚未发生之前! 在震惊过后,涌上的是狂喜。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这意味着,他可以弥补上一世的缺憾,抓住那些错过的,将他真正应该捧在手心里疼爱的那个女子,牢牢地绑在身边。 这一次,他不会再弄错了。而前世他亏欠她的那些,就让这一世的他来偿还吧! 重生后的傅皓,花费了好些功夫努力消化自己重生的事实。激动过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傅家父母只觉得儿子比起以前显得有些沉默,也稳重了很多。这个年纪的他,本该是非常贪玩的,可他居然能静下心来,主动帮助父亲打理生意。而他在经商方面表现出来的才能让傅父非常惊讶,也欣慰自己后继有人。 傅皓还派了自己的得力护卫,远赴异地找来一名神医。前世母亲曾经病倒过,机缘巧合得到那名神医救治。稍后又得知,因为父亲做生意曾经得罪人的缘故,对方怀恨在心,居然暗中买通了他家的一名厨娘,在他母亲饭食中下了绝子药,才害得母亲在生了他之后,再无所出,不得不同意父亲纳妾。 前世,这件事在那对龙凤胎弟妹出生后才被查了出来。母亲那时候的痛心与难过,他记得很清楚。这一世,他虽然没有重生在母亲被暗害前,却在第一时间找到了那名神医。 之后他对父母找了个借口说道,他梦中得到一名高人指点,知道母亲身体有恙,才不远千里寻找神医。 傅家父母很是不可思议,而儿子的神色却再也正经不过,他们只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相信儿子的说辞。 事后,果然神医一出马,便替母亲调理好被下药后损伤的身子,也消除了几年后那场大病的隐患。 而父亲,在得知竞争对手竟然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后,勃然大怒,收集证据后告了官,将对方送进了大牢。 值得欣喜的是,母亲身子一恢复,在长子出生十多年后居然又查出有孕,且顺利得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傅父乐得不知如何是好,也彻底打消了纳妾来开枝散叶的念头。 傅母有了三子,地位稳如磐石,多年来无法为丈夫继续添丁而积压心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傅皓眼见父母恩爱如初,也是喜悦万分。 前世父母虽然相敬如宾,然而父亲那么大的家业,却只有一根独苗,令他心有不甘,最终决定纳妾。这件事带给了母亲很大的伤害,直至他离世,父母之间的感情也无法恢复如初。 虽然父亲很早便将庄主的位子传给了他,带着母亲出去游玩散心,他却明白母亲心中一直是有根刺的。她不曾亏待过自己的那双庶出弟妹,却也不可能真心疼爱他们。 也是,哪个女人能真心接纳自己的夫君与其他女人生下的孩子,还视如己出呢? 而前世的他,居然动了让月笙与涟眉和平共处的念头,甚至想过让她们分别生下孩子,将来老有所依。如今想来也确实无比可笑,他是男人,不懂女人复杂的心思,若她们二人能做到如此,之后的悲剧便不会发生了。 傅皓想到这里,暗暗发誓,这一世的他,只要月笙一个;无论今后如何,他都不会再让其他女人介入到他与月笙之间了。 这是命中注定邂逅的那一天。 在路过九鹭山脚下时,仍如前世那般,有批山贼从天而降来争抢他的货物。 不同于前世的慌乱,这一次傅皓早早便做好了准备,身边带了多名身手高超的护卫,将山贼们一举击退,护住了货物。 解决完山贼,傅皓吩咐下去,让心腹护卫带着团队先行前往镇上找客栈投宿;自己则孤身一人,循着前世记忆,找到那条暗黑的小巷。然后,静静靠坐在墙边,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当然,这一次他毫发无损。 时间慢慢流逝,他耐心地等待着,心跳如擂。 她……还会来吧? 其实他有些不确定,但重生以来,所有事情都循着前世的轨迹发展。于是他坚信,他仍能在这里,遇见她。 可万一,她要是没来,怎么办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咦,你怎么坐在这儿?” 来了,他心中一喜。 他立马抬头,入眼的,果然是那个熟悉得深刻在记忆中的身影。 他强行抑制住激动的心情,看着少女在自己面前半蹲下,用关切的语气问:“喂,你没事吧?” “你是谁?”他故意道。 “哦,我是偶然路过的。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没事,”他微笑着答,“其实我是从外地来的。不过,在山脚下遇到几个山贼,慌乱中跟我的护卫走散了。怕山贼追上来,我才在这里躲上一会儿。已经过去好久了,我想,山贼应该也走了吧!” “真的吗?”少女惊讶道,“那你命可真大啊。据说这里的山贼猖狂的很,朝廷几次清剿都没把他们给捉住。那……你没受伤吧?” “嗯,只不过逃得有些急,太累了而已。”他点头,“对了,我想去白云客栈,我跟我的护卫约定过,脱身后就在那里汇合。不过,我不认得路,你知道白云客栈在哪儿吗?……” “呃,其实我对这里也不怎么熟悉。不过,我可以带你去问路。”少女站了起来。 她还是如同前世那般热心。 “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了。” 他也跟着站起。他的视力很好,在黑暗中还是可以看到,她的个头只到自己的肩膀。在同龄人中,他的身高是出类拔萃的,如此更显得对方娇小。 “走吧,我带你去。”她笑眯眯地说,率先走出了巷子。 他跟在后面,看着她走路有些蹦蹦跳跳;借着道路两边明亮的灯火,他清晰地看到,她脸上戴着的那个蝴蝶面具,左上角的紫色蝴蝶结微微颤动。 前世因为受伤晕眩的缘故,他没有心思留意她的穿着打扮,而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 她头上绾着时下流行的少女发髻,着一身湖蓝色钗裙,身段纤细,虽看不清脸,却仍显得娇俏可人。 再加上她的声音也非常动听,如同泉水叮咚。 傅皓不由得感慨。 原来,少女时代的月笙真的很爱说话啊。当年她嫁给自己后,一直是个稳重内敛的性子,精明能干。操持庄中大小事务来,也是进退有度,井井有条;加上他又错认了人,始终未能看到,她曾经的这一面。 而今表现在他面前的,才是真实的她吧! 纯真、活泼,美好得令他怀念。 “哪,你等我一下,我去问那边的大叔……” 他跟在她身后走着,满含深情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可她忙着跑去跟路人询问,没有留意到身后那道温柔的注视。 她问完了路,又快步走了回来。 “对了,我叫任白。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走着走着,他突然问道。 “哦,我叫……林竹。”她犹豫了下,答道。 于她而言,如今的他只是个陌生人。虽然她主动帮他带路,不代表可以将女儿家的闺名随意告诉一个陌生男子。 只告诉他一个假名,也在情理之中。 林月笙,林竹。 他会意一笑。 “对了,今日可是元宵节,街上可热闹了呢!”她说。 “看得出来。”他接话道,看着身边三三两两路过的人,很多人脸上都戴着面具,想必是此地的习俗吧。 周围亦有许多男女结伴而行,如今的世风颇为开放,男女也可单独上街。故此,也无人特意关注他们二人。 虽四周热闹无比,摆摊叫卖小玩意的,猜灯谜的,掷圈圈的投壶的应有尽有,他却未曾多看一眼,只因全副心思都在身边的倩影上。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一家挂着大红灯笼的客栈门前。 “哪,到了,就是这里。”她指着高挂着的牌匾说。 “太感谢你了。”他莞尔道。其实他又怎会不认得路,前世他曾经回到这小镇上驻留过几天,小镇本就不大,他对这里的地形早已摸得一清二楚。 “好吧,既然把你送到了,我也该走了。”她说,蓦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完了,我把我的丫鬟给落下了!这会儿找不到我,她该着急了!”说完,她转身便走。 “等一下!”他忙上前轻拉住她的衣袖,“林姑娘,谢谢你帮了我的大忙,这个你留着,当做谢礼吧。”他将那块白玉观音塞入她手中。 “不行不行,我帮你忙可不是为了问你要好处的!” “拿着吧,不值钱的东西,就当是为了让我心安,好吗?”他真挚地说。 面具下那对澄亮的眸子打量着他诚恳万分的脸,她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将白玉观音小心地收入衣袖中:“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后会有期。” 她对他摆摆手,转身汇入人流中。 他强忍住,想要追着那道娇小身影而去的冲动。 他知道,今日的邂逅与前世不同。可他终是见着了她,虽与前世的情景有些出入,可这根本不打紧。因为她还是她,丝毫没有变化,她始终是他记忆中那个热心又善良的小姑娘。 而在不久的将来,她便会嫁给自己。今日一别,只是短暂的分离而已。 来日方长,并不急于一时。 傅皓微微一笑,转身踏入客栈…… 五年后。 鸿景山庄的少庄主傅皓大婚。 林月笙忐忑不安地端坐在喜床上,内心十分紧张,也有些期待。 门响了,有脚步声靠近。 接着,龙凤盖头被人轻轻挑起。 她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逸出色的脸。 眼前的男子,便是她将要共度一生的夫君。 此时他的脸上,挂着温柔无比的笑意,尤其是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饱含深情。那对黑幽幽的眸子,似两个深不可见的漩涡,仿佛要将她吸入其中。 两人今日应是第一次见面吧,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根本不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好像她是他心爱之人一般,温柔得几乎让她溺毙在这样的目光里。虽然,她已经是他的夫人,也算不上陌生人了。 “月笙。”他开口道,声音也满是柔情,“你终于嫁给我了。” 林月笙有些迷糊。 自己的这个夫君,似乎有些奇怪。 不过,容不得她多想,傅皓已执起她的柔荑,与她喝了交杯酒。 之后沐浴,更衣,直到被他轻轻放倒在喜床上,等待那个紧张的时刻到来。 他全程非常耐心与温柔,小心翼翼地像对待着一件宝物般。在她为痛楚而皱眉低泣时,他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情话。 他说了些什么,她不太记得了。只隐约听见他说,月笙,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会爱你,宠你,给你想要的一切。我发誓。 一辈子啊,多么漫长。 有父母的先例在前,其实她不怎么相信他的话。他们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前也并无任何感情基础。可既然他这样承诺了,她就姑且相信他吧!毕竟,他已是她的夫君,两人注定要纠缠一辈子了。 传言,鸿景山庄的傅庄主,是个宠妻如命的。傅家的男人可是远近闻名的痴情,先说傅老庄主吧,发妻生下长子后,十多年一无所出,他都坚持不纳妾。皇天不负苦心人,最终他的痴心感动了上苍,在年近不惑之际,得了一双珍贵的孪生子。 再说这傅庄主,更是青出于蓝。自从正室进门,几乎将对方宠上了天,当做宝贝般娇养着,一点委屈都舍不得对方受。 听说,庄主夫人进门半年后,有喜了。 傅庄主知道后高兴得差点发狂,逢人便喊,我要当爹了。 这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哪个男人知道自己快当爹后,能高兴成他这样的?可见他是真的很宠他的夫人。 虽然庄主夫人并未一举得男,第一胎只生了个姑娘,可傅庄主丝毫没有不满,反而将女儿当成掌上明珠般,连出门谈个生意,都依依不舍与女儿分离。 不过,庄主夫人的运气也实在不错。虽然第一胎是个姑娘,不过,大小姐两岁不到时,又怀上了第二个。之后的五年间更是一口气连生三个男娃,其中还有一对双胞胎。这傅家果然有双胎的渊源,旁人也是羡慕不来。 虽然有了三个儿子,可傅庄主最疼爱的还是他的大女儿,吃穿用的都是最精致的。傅家本就是此地的首富,傅大小姐的生活比起宫里的公主来,也是不逞多让了吧! 小姑娘长大后,他出门做生意都带着她,当爹的能把一个不能继承家业的丫头宠成这样,也是没有几个了。 “阿皓,阿皓,不要……”林月笙从噩梦中惊醒,已是满头大汗。 “怎么了?月笙?”傅皓早已被她的尖叫声惊醒,忙不迭将她搂入怀中,细声安慰道:“别怕,你只是做噩梦了,我在你身边呢。别怕……” “阿皓,我梦见你为了救我,被人刺了一刀……”林月笙伸手紧紧环抱住他腰身,头靠在他结实胸膛上,回忆起梦中情景,不由得后怕道:“你流了好多血,我怎么喊你,你都没有醒来。我真的好怕……” 傅皓心头一窒,随即把她抱得紧了些,道:“这只是个噩梦罢了。我不是好端端地在你身边吗?最近山庄里的事务有些繁忙,许是你的压力太大了。别想那么多,等这阵子忙完,我们就去温泉庄子里度个假,如何?前不久老李头还跟我说,庄里的杏树都结了果,可以酿酒和做果脯了。娃娃那丫头,最是喜欢这些小食。还有这个小家伙……”他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大掌轻轻抚摸着她鼓鼓的肚子,“约莫也是个嘴馋的,在娘胎里就这么折腾了,等他出来后我得好好与他说道说道。身为男儿,可不能学姑娘家……” 林月笙在他温柔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不久便又沉沉睡去。 傅皓低叹一声,瞧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他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梦见两人前世的事情。这一世的月笙,是没有前世记忆的,也不再记得他曾经给予她的那些伤害。他怕她想起,又庆幸她没有想起。他以为能像现在这样幸福地过完一辈子,却没料到,月笙还是想了起来。 好在,她以为那只是个噩梦而已。 他松了口气,轻轻理了理她有些汗湿的额发,俯下身在她额头轻吻了下,心底十分满足。 无论如何,月笙现在好好地在他身边。 她每一天都能幸福地微笑,再也不会感受到一丝痛苦。 他们生活中,没有出现,也不会出现那个女子了。他避开了前世的一切,于是那个人,这一辈子都与他们无关了。 这样便好,他与月笙,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携手走完这一生。 夫妻十二载,两人已有了三子一女。 傅皓的确做到了新婚之夜对林月笙的承诺,让林月笙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年少时期曾经历的痛苦,不知不觉都在傅皓的温柔以待中被抚平。她甚是感激上苍,赐予了她一个如此好的夫君,和几个可爱的孩子。 第三子出生后的几年,林月笙都未能再怀孕。傅皓体贴她怀胎辛苦,也不打算再要孩子了。不想,又一个小家伙意外地到来了,如今已有七个多月,大夫诊断出又是个男胎,再过不久,他就该出世了。 林月笙只有一个女儿,却有三个儿子。她私心里还想要个女儿的,可生男生女是上天注定,岂能随意选择。好在几个孩子都非常懂事,从不给她添麻烦,个个都很贴心。 当年大婚后不久,傅皓就对她坦言,其实自己就是任白,也就是九鹭山脚下她短暂邂逅过,还送了她一枚白玉观音作为谢礼的那个陌生男子。林月笙很是惊奇,他居然还记得自己。而当年,傅皓与她见面时并未易容,她见到的一直是他的真容。许是几年间他变化有些大,从曾经的青涩变为成熟稳重,她一时没有认出他来。 傅皓将她抱到床上好好“惩罚”了一番:“居然没有认出我这个夫君,该罚。” 林月笙笑着躲过他的偷袭,定下心神问道:“阿皓,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关注我了吗?” “唔……怎么说呢,”他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月笙,你相信吗,我们之间有宿世的缘分。上天注定我傅皓要娶你为妻,宠你疼你一辈子,让你此生快乐无忧。也许是我前世欠你颇多,这辈子是来还债的,于是,从认识你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被你欺压一辈子的准备……” “可恶,居然敢说我欺压你,好,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欺压!”林月笙亮起自己的小爪子,故意往傅皓最怕痒的地方袭去。 “哈哈哈,夫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哈哈哈哈……” 傅皓大笑着求饶。 真好,这一世,他没有错过心中那片最美的星光,没有错过他前世今生唯一的挚爱。 曾经的伤与痛,就让它埋葬在时光的洪流中吧,不再想起,也不再提起。 缘断缘系,他傅皓两世为人,注定是为了林月笙而生。 只愿,岁月静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弃心篇番外 上 我叫赵思宁。 家中人口极其简单,只有父亲,奶奶和我,外加两名按时来做饭打扫的钟点工阿姨。 父亲拥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我从小住的就是带有花园的三层别墅。房子很大,装修得也很豪华,我还有专属的玩具间和衣帽间。按理说,这样优渥的生活条件,我们该觉得幸福满足才是;可从我记事起,这个家里就缺少欢声笑语,父亲习惯沉默,奶奶,也时不时叹气。 当时我还小,我不懂他们在烦恼些什么。 你肯定会问,刚才只提到了你的父亲和奶奶,那么,你的母亲呢? 哦,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也许是为了弥补我成长过程中缺失的母爱吧,奶奶对我非常宠溺,几乎有求必应。而父亲,一直对我冷冰冰的,很少搭理我,更不要说陪着我玩耍了。 他在奶奶面前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身为总经理,整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奶奶常唠叨他只顾着工作,忽略我这个从小没了亲妈的儿子。但念叨的次数多了,也没见他真的丢下工作,多关心我一点,她也只能由着他去。 关于我的母亲,一直到我上了幼儿园,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来接;又听他们说,每个人都有妈妈,都是妈妈生的。我才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只有爸爸,我的妈妈呢,她在哪儿? 某一天,我被司机叔叔从幼儿园接回家后,第一次追着父亲问道,“我妈呢?” 父亲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久久不语。我见他不回答,又大声问了遍,却得到他一个冰冷的眼神:“谁让你提她的?!” 我一惊,说不清的委屈涌上心头。我垂下脑袋,很是难过。慢慢地开始抽噎,越哭越大声,最后干脆往地上一躺:“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别人都有妈妈,为什么我没有?我也要!” 被我哭得心烦意乱的父亲,一把揪起地上耍赖的我,几个巴掌招呼上我嫩嫩的小屁股,呵斥道:“不许再哭!” 在这之前,父亲虽然对我很冷淡,却几乎没揍过我。 今天我只是哭着要母亲,他就对我动手了。 于是,我嚎得更响亮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父亲在狠狠揍了我一顿后,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就这样冷漠地看我在地毯上翻滚撒泼。 直到奶奶闻声跑来,心疼地将我搂进怀里哄,又瞪了父亲一眼:“阿铖,好好地你对孩子发什么火?宁宁还小,你就不能好好跟他说么?” 父亲狠狠瞪了我一眼,不说话。半响,他才起身,一声不吭上楼,又重重地关上房门。 客厅里空荡荡的,只留下仍然抽抽噎噎的我,和长叹一声的奶奶。奶奶给我擦干眼泪,柔声哄道:“好了,宁宁是乖宝宝,不哭啊,奶奶给你切哈密瓜吃好不好?” 我含着眼泪,点点头。 ……这是我第一次在父亲面前提起关于母亲的事。 最终以挨了一顿揍结束。 后来我又闹了一次,这次父亲没有打我,脸色却黑得吓人。 父亲那么可怕,我怕再吃苦头,自那以后,很识相地不在他面前提起妈妈两个字了。 而不知为何,奶奶也从来不对我说起母亲的事。也许,是父亲不让她说吧。 我尚且年幼不懂事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以为父亲不喜欢我。我其实很羡慕我的同学们,能有父亲陪着一起玩,他们的父亲可以把他们举高高,让他们骑大马,带着他们四处捣蛋。这些,父亲统统没有对我做过,我不理解他对我这个独子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直到很多年后,我经历过很多事,才明白了他当时的感受。父亲是个不擅表达的人,给我提供的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而从生活中的一些细微之处足以见得,他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样不在意我。于是我释怀了,毕竟,并非天下所有父子都是亲密无间的。 我想,即使他不亲近我,也改变不了我们的关系。 我还是很尊敬这个能干的父亲的。 时光慢慢前行,我上了一所离家很远的重点高中。学校是寄宿制的,我过完暑假,即将报道前的某一天晚上,父亲突然把我叫到他的书房。 他严肃着脸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看,指着上头的温婉女子说:“宁宁,这就是你妈。” 我眼睛不眨地端详着照片里的陌生女人,她有一张白净的瓜子脸,眼睛很大,眉毛弯弯。头发很黑很亮,披散在肩头。穿了一件白底黑点的雪纺裙,站在一棵樱花树下,笑容比花瓣更美。 虽然她很漂亮,我心底却完全激不起涟漪。 “她真的是我妈?” “嗯。”父亲看着照片的眼神柔和又怀念。 缠绕了自己多年的疑问终于得到解答,我以为我会很激动终于有了母亲的消息,可距离我需要母爱的年纪,实在过去太久了,久到我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 十多年了,我已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而这个女人,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为什么,她一直不回来呢?”我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说。 父亲沉默了很久,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 “她,是我的前妻。我们十几年前离婚了,那时候你只有几个月大。宁宁,不要怪她,是我对不起她。我给你起的这个名字,也是为了纪念她。” “哦,她现在在哪里?” “……澳洲。她重组了家庭,有了新的丈夫和孩子,我们十几年没见了。”父亲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迷惘。 我无言以对。 我很平静地,听父亲慢慢叙述着他与母亲之间的纠葛。 这是个相爱相杀的故事。原来,她是父亲年轻时一见钟情的女人,他们相识在最好的年华。她甚至大学没毕业就嫁给了父亲,本是那么天造地设般的一对,可是,阴差阳错他们却互相折磨了几年,最终,她伤心地离开了父亲。 也丢下了才几个月大的我。 这样一个连儿子都能舍弃的女人,让我如何认可,她就是我的母亲呢? 我发现,我比自己想象中更冷漠。我也不愧是父亲的儿子,和他一样冷情。 …… 与父亲这次的谈话,以我的沉默,和他深深的叹息结束。我看得出,父亲很后悔,也很思念那个女人。要不然,他的语气不会这样惆怅,也不会满是感伤。 思宁,思念宁琬。 父亲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说明,他根本没有放下。 我并没有把这次谈话内容透露给疼爱我的奶奶知晓。我告别了父亲和依依不舍的奶奶,独自背上包,离开了生长十多年的家。 高中三年,我很少回家,但我固定每周一次打电话给奶奶。听她电话里唠叨,叮嘱我要注意身体,不要舍不得花钱。 我总是笑着连连答应,让她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的低调让周围同学都不知道,我有个当大老板的父亲,而我是他唯一的儿子。 三年来,我一直很努力地学习,全副心思都在功课上。我是老师眼中的优等生,同龄人的早恋,逃课,叛逆,都与我无关。 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考揭榜时,我以优异的成绩被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学录取了。 消息传到家里,总是面无表情的父亲,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 而奶奶,更是开心得逢人便说,她的孙子很有出息。 我知道他们是真心为我感到高兴。尤其是奶奶,这些年来父亲一直单身,从未考虑过给我找个后妈。对于他的个人私事,奶奶始终耿耿于怀。 说句实话,父亲还不到五十,却依然身材挺拔,风度翩翩。中年男人的发福,秃顶,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他看上去似乎比他实际年龄小十多岁。 父亲一直是成熟而有魅力的,这也是我每次去他的公司,从不少女职员爱慕的眼神中,得到的结论。 这样出色的父亲,却一直恋着我的母亲,无心再娶,可见他对她的情深意重。 对此,我忍不住唏嘘。 父亲啊父亲,既然你这么爱我的母亲,非她不可,当年为什么要伤她的心呢? 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是电视剧小说之类也耳濡目染了不少,父亲这样的男人,有个词来形容就叫做:忠犬。 成为忠犬之前的父亲是什么样子的我没见过,可是能把母亲气得宁愿离乡背井,想必他也曾经渣过吧?虽然现在在我看来,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不抽烟不喝酒,无不良嗜好,应酬很少。唯一的爱好也只是看财经新闻,偶尔收看体育比赛。如此生活严谨,洁身自好又多金的男人,该是很多女人眼中的最佳择偶对象。我不由得想,如果当年的父亲就是现在这个模样,母亲她,一定舍不得跟他离婚。 我还不止一次听到奶奶劝他:“阿铖,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放下吗?琬琬也回不来了,你就听妈的,试着再找一个吧?” “妈……” “你别嫌妈啰嗦。可是阿铖哪,这世上,哪有谁离不开谁呢?再恩爱的夫妻,说不定也有反目的一天。当年你能背着琬琬找别人,现在为什么又不能放下她,另找一个人重新开始呢?” “……” “妈知道你这孩子死心眼,可当年,是我们母子欠了她啊。上个月去澳洲开会,你还抽空去琬琬家附近转悠了一圈,对不?妈都听小张说了……琬琬已经再嫁了,她出国十几年没回来,逢年过节还记得给我这个老婆子寄些礼物。知道她现在过得好,妈也就放心了。所以,你也别再念着她了,只怪你们有缘无份,唉。 对了,妈有一个牌友,她认识一个姑娘,硕士学历,留英归来。一直忙着工作,现在三十八了也还是单身,你要不抽空去见见吧?机会挺不错的,听说她也不介意你离过婚带着个娃……” “妈,宁宁都那么大了,我也不想折腾了。反正我也有儿子了,将来不愁没人继承我的家业。我真没心思再找,你那么大年纪了,是时候享享清福,别操心那么多了。” “唉,让我说什么好,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倔呢……” …… 诸如此类的谈话,好几次上演过。 父亲坚持不肯再娶,拒绝的次数一多,奶奶也冷心了。加上我挺争气,书读得也好,奶奶慢慢把重心转到我身上。可能正如父亲说的那样,他已有了继承人,也不愁再婚不再婚,还生不生孩子。于是,慢慢的奶奶也放弃了,不再提起为父亲介绍对象的事。 即将迈入大三时,因为成绩优异,学校推荐我去澳洲一所著名大学做交换生。我在翻来覆去考虑了一晚过后,瞒着父亲和奶奶,提交了所需资料。不久便如愿收到对方学校寄来的通知书,我回家将这个消息告知了他们。 澳洲,一个对我们全家来说,非常敏感的地方。 那里意味着什么,我们三个人都懂。 “什么?宁宁,你要去澳洲留学?”奶奶大吃一惊。 父亲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有一丝波动,“怎么回事?” 他肯定想起了当年跟我的那番对话,打量着我的脸色,我却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不得不说,我们真是父子。据奶奶所言,父亲从小便是个冷静理智的性子,行事作风一丝不苟。说难听点,就是无趣呆板。而我,与他像了个九成。 换作别家孩子,一出生便在没有母亲的环境中长大,多少都会有些心理扭曲的倾向。这种孩子,我见得多了;便是有些知事后父母才离婚的,也会对他们的性格造成影响。而我,几乎是个异类。除却年幼时曾经哭闹过要母亲,却平生第一次挨揍外,我绝口不提那个女人。 二十不到的我,心态却成熟得仿佛已历尽风霜。 …… 我点头,解答了他们的疑问。 “爸,奶奶。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不过我去澳洲,只是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那所大学也很棒;学校既然推荐我去,我也不能错过啊。再说,这样的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呢!我已经收到那个学校寄来的通知书,下学期一开学就要过去了。” 奶奶舒展眉头,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也是,我家宁宁这么出色,学校不选你,还能选谁去呢?我的孙子肯定是最优秀的,奶奶为你骄傲。”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也终于发话了:“既然如此,暑假里好好准备一下。特别是英文,有需要的话找个家教补习。” “知道了,爸。”我听出父亲口气里淡淡的关心,心中温暖。 我就说嘛,他不擅长表达,不代表就是不关心我这个儿子。 那一年,告别父亲和奶奶后,我飞往了隔着海岸的那个国家。 这不是我第一次出国,却是我最希翼前往的一个国度。 我如愿进了那所著名的大学。良好的英文基础,让我在度过三个月的适应期后,很快便跟上了老师上课的节奏。 商业管理,是我的专业。毕竟,承袭了父亲一丝不苟的性格与经商天赋,我自然也对这方面有兴趣。若不出意外,父亲将来的公司还是要交给我来打理的。之前他早已暗示过我,我也心知肚明。 不过归根结底,也只是我对其他专业不感兴趣而已。 有时打越洋电话回家,奶奶旁敲侧击地问我,都逛了哪些地方呢? 我会意一笑。我知道她想问什么,无非是,我有没有去找过我的母亲。 对,这就是当时他们得知我选择澳洲留学时,为何不淡定的原因。 可我也早说过,我对那个女人,没有半点母子之情。我的目的只是求学而已,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儿子远渡重洋,去往异国他乡寻找亲生母亲的八点档狗血剧情。 可我却不能如是以告,其实刚来澳洲时,我也曾动过念头。 看着笔记本上的地址,那是跟了父亲十几年的贴身助理张叔叔,瞒着他偷偷告诉我的;我的学校与她家相隔半个澳洲,路程不是很远。我陷入过纠结,有一次甚至冲动之下打包好行李,也订了车票,准备出发时却还是放弃了。 毕竟,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没有意义。一个在我的记忆里从未存在过的母亲,我去了,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难道要我大声质问她,当初为什么抛下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曾回来看望过我?即使跟前夫已经毫无关系,可我不是她的儿子吗?难道她就一点都不想念? 我试着想象了一下母子见面的场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已经二十多岁了,不是两岁哭着要母亲的小毛头。我是个有着成熟思维的大人,不该做这么幼稚的事。 生活富裕,学业顺利,家庭和睦。除了没有得到过母爱之外,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个世上,为了求得生存而苦苦挣扎的人,多不胜数。与之相比,我已经很幸运。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觉得,自己是真的释怀了。 即使,我后来曾经与澳洲朋友自驾游,路过她家所在的那个小镇,我也能一笑了之,像普通游客一般,只是欣赏沿途风景。 …… 时光荏苒。 毕业之后,我拒绝一毕业便去父亲的公司,而选择应聘进澳洲当地一家企业工作。四年后,凭借出色的工作能力,已成功当上部门主管。 已年过二十五的我,这几年受到奶奶的多番暗示,快些找个女朋友吧。 父亲倒是不曾过问我的私生活。作为他的独子,父亲当然了解我的性子,于是他保持沉默,不曾给过我压力。 直到我二十八岁的生辰刚过,奶奶又一次在越洋电话里语带埋怨地说: “宁宁啊,还记得奶奶的那个牌搭子刘奶奶不?她孙子比你小一岁,今年国庆节要结婚了。唉,你说你,连个女朋友都还没呢!奶奶可跟你说好了啊,不许给我找个洋妞回家,咱中国人就得跟中国人结婚。那些黄头发绿眼睛的洋人,奶奶看着就渗人,我可不想我的曾孙子将来也长成个绿眼金毛怪……” “噗嗤——”我忍不住笑了,“奶奶您说的什么呢?好吧您放心啦,我不会找个老外姑娘的,我要找,也得找个奶奶喜欢的,好不好?” 好容易才哄得老人家开心,这二十多年的祖孙情不是盖的,虽然她不是我的母亲,可是给我的爱,并不比一个母亲少。 奶奶虽然唠叨了点,可我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听说二十多年前奶奶曾经动过一个大手术,如今老人家七十多了,看着很精神,但其实她的身子不是很好。 是该认真找个女朋友让奶奶放心了,我想…… 大学时代并不是没有女生对我示好,我却统统没有理会。优秀的成绩,出众的外貌,让我成为留学生里最受欢迎的男生,连金发洋妞都对我暗送秋波。只可惜我心无旁鹭,只因知道自己来澳洲的目的只是求学。在校期间,不考虑这些。 工作中,接触过的优秀女性也不少。都说男儿该先成家立业,可我的全副心思都在工作上,对周围的女人,还真是没有关注过。 如今事业也算得上步入正轨,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 缘分,来得不早不晚,只是巧。 一个意外的机会,我认识了她。 在咖啡店喝完咖啡,我准备结账走人时,收银台前有个年轻的亚洲女孩翻着手提包,涨红脸对店员道歉说,对不起,我忘了带钱包…… 金发碧眼的店员也不知该怎么处理,只能尴尬地看着她。 女孩个子不高,圆圆的苹果脸上有对大眼睛,此时显得很焦急,嘀咕道:“怎么连手机都没带呢,都没法打个电话让人帮忙送钱来……” 她的声音很轻,在后面的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我忍住笑意,上前对店员道:“你好,这位小姐的单就让我来付吧,算是我请她的。” 对于我的出手相助,女孩非常感激,临走前问了我的手机号码,要在微信上将咖啡钱转账给我。 我拒绝,她却坚持。 真是个倔强又可爱的姑娘。 当晚我回家不久,微信上就收到了来自陌生人的添加好友请求。 ……这就是我跟向湉的初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弃心篇番外 下 向湉是出生在当地的澳籍华人,家中独女,父亲从事贸易工作,母亲则在一个牧场里上班。而她本人比我小了九岁,还只是个大学三年级的学生。 巧合的是,她居然是我同一所大学的学妹。 虽是土生土长的澳洲华裔,她的中文却说得很好。她说,父母在澳洲待了二十多年,坚持在家只用中文沟通。 我和这个可爱的女孩子从微信交流,慢慢发展到电话联系。虽然足有九岁的年龄差异,我是个社会人士,她大学还未毕业,我们彼此间却非常有话可聊。代沟这东西,在我们之间似乎不存在。 她是个好学生,成绩出色,每年都获得奖学金;个性文静温柔,长相清秀,不是令人惊艳的大美女,却是我所欣赏的类型。 逐渐地,电话沟通已无法满足我们彼此油然而生的好感。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为了一个女孩子而跳动。她的一颦一笑都莫名牵动我的心,我终于下定决心,开口约她出来见面。 她在电话里一口答应赴约,令我无比欣喜。 第一次的约会非常顺利,我们一起吃了顿美食,又去看电影,之后我很绅士地将她送回了学校。 在那之后,约会越来越频繁,渐渐发展到我们每天都必须电话联系,每周都要见面一次的地步。初时,她还有些矜持,礼貌地拒绝过我的礼物,跟我只像朋友般相处。而慢慢地,她看我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温柔,在被我捕捉到她的偷偷打量时,还会红着脸低下头。 我又何尝不懂,这是她心悦我的表现。 我满意地勾起嘴角,因为我早已爱上了她。再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令人心醉。 不出意外地,她成了我的女友。年龄不是差距,区别只在于,你是不是那个对的人罢了。 就这样,我们交往了两年,两年的时光已足够我了解这个人,我很确信自己的眼光,而她,就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于是,在向湉大学毕业前夕,我郑重地向她求了婚。 向湉没有丝毫迟疑地紧紧抱住我的脖子,流着泪连声道:“我愿意,我愿意!” “小丫头,”我替她擦干泪珠,宠溺地弹弹她的前额:“我一开口求婚你就答应,都没有一丝犹豫么?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耶!” 她在我怀里蹭了蹭,嘀咕道:“这么好的男人,我干嘛要犹豫。犹豫那是矫情的表现,要是我不快些答应,你被别的女人拐跑了怎么办?” 我哭笑不得,心里却甜蜜万分。 毛脚女婿终有见岳父母的一天。 向湉虽私下里答应了我的求婚,却才刚刚告知她的父母,她有了男友,且已经答应对方的求婚。她父母据说大吃一惊,提出要与我见面,我立刻答应了。 不过,她父母提出的见面地点却是一家有名的西餐厅,而不是她的家。我有些奇怪,向湉笑眯眯地解释道,她母亲不擅长做菜,第一次见未来女婿,可不能让女婿对她的厨艺留下坏印象。还是约在餐厅比较好,大家边吃边聊。毕竟,中国人都习惯在饭桌上沟通感情嘛。 哦~~我恍然大悟。 到了那一天,我对着镜子再三确定穿着打扮没有问题后,来到了约定的那家西餐厅。 在等待的过程中,便是冷静如我,这一刻也有些紧张。 远远的,只见向湉挽着一名中年女子的手臂,身边跟着高大的男子,一家三口微笑着走向我。向湉今天打扮得很漂亮,还化了淡妆,显得甜美可人。 可此时的我,根本无心看向一脸娇羞的她。我的注意力,全在她身边的中年女子身上。这个女子,留着染成栗色的齐耳短发,一条米色连衣裙将她衬托得温婉大方。脸上几乎没有岁月的痕迹,笑容和蔼而亲切。 七月流火,本该是炎热的夏季,我却如同坠入冰窟,一股寒气从脚底冒起。 我瞪大眼睛,在那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险些维持不住嘴角僵硬的微笑,呆怔在那儿,直到向湉打趣地捶了我一下:“喂,愣着做什么啊,这就是我爸妈。” 她又看向她的父母,笑着介绍道:“爸,妈,这是赵思宁。” …… 之后,我们吃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没有记忆。我只知道,在起初的震惊万分后,我拼命使自己平静下来,即使内心再如何波涛汹涌,面上却未曾再表露出来。 在交谈过程中,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几乎过目不忘的我,早已将当前父亲给我看过的照片中女子长相,深刻地记在脑海里。 这个在我面前笑意盈盈的中年女子,与照片里青涩秀丽的那个影子,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人生如戏,无处不狗血。 茫茫人海,二十多年都未能邂逅;却不料,最终还是躲不过命运的戏弄。 我居然……爱上了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妹妹! “你说什么?你要跟我分手?!”向湉震惊万分地看着我,“为什么?!” “……” 我强行忍住心痛,一语不发,任由她抓着我的手臂,大声质问。 “你说啊!” 这让我如何说得出口? 我的第一次心动,第一次恋爱,第一次想要呵护一生的女子,居然是我的亲妹妹。 天哪,这太荒谬了。 上天何其不公,地球上的人千千万万,为什么,偏偏我们是兄妹? 只要一想到,若是向湉知道了真相,跟她相恋两年的人居然是她的亲哥哥,她会用怎样的眼光看我…… 她痛苦,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宁愿她永远不知道真相。 “对不起,我想了很久,”我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响起,“我们年龄差异太大,我比你大了九岁,终究还是不适合在一起的。我们都冷静一下吧,这段时间,我不会再找你了。保重。” 我转身,丢下背后呆若木鸡的她,步伐如有千斤重。 那天,在痛苦纠结了一夜后,我第二天便辞了职,谢绝公司的强烈挽留,订了一张最快飞回国内的机票。如果继续在澳洲待下去,我想我会发疯。 我忍受不了不去见向湉,而一旦再继续与她来往,会发生什么,后果不可预料。 回程的飞机上,我茫然地看着窗外的白云;与向湉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断在脑海里闪过。 两年的交往过程中,我们虽然时而有亲热举动,却从未越轨。我告诉向湉,你是我最珍爱的女子,所以,我想把最美的时刻留到我们的新婚之夜。 那时她看着我的眼神是亮晶晶的,是感动的。 想到这里时,我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我庆幸自己在险些擦枪走火时,强行制止了意乱情迷。否则,我该如何面对她? 兄妹乱伦,这会毁了我们两个。 所以,就这样结束吧…… 父亲和奶奶见我突然归来,很是诧异。 我在电话里告诉过他们,我在澳洲谈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华裔女友,很快便会带她回家。 奶奶当时就激动得连连说好。 父亲呢,想必向湉这样优秀的女子,一定也会得到他的认可吧。 然而,我却独自黯然地回家,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面对奶奶急切的追问,我沉默半响,道:“奶奶,对不起。我答应了带她回来见你,可是出了点事,我们分手了……那里的工作我也辞了。” “啊?!”奶奶一脸痛心。稍后又强扯笑容,反过来安慰我道:“好了,奶奶知道了。我家宁宁这么好,肯定是那个女孩子没眼光,不要也罢。再说,你爸早想让你回国了,可你这孩子倔啊,待在澳洲几年了都不肯回来。现在回来也好,到时候去你爸公司吧,啊?” “过几天再说吧,奶奶……” …… 午夜梦回,向湉的影子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不知道,自己还要花多久才能走出来?虽然才过去一个星期,我却感觉如同过了七年一般煎熬。 可是,我可以跟世上其他任何一个女人在一起,也不能选择向湉。 也许,我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忘记她了。此时的我,忽然理解了父亲为何二十多年来都忘不了母亲。如果不是刻骨铭心爱过,怎会终身挂念? 我关闭了手机,也不敢继续上微信。就怕,收到来自于她的讯息。 浑浑噩噩过了半个月后,我终于强行打起精神。 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即使再难受,我都必须面对无法与最爱的姑娘在一起的现实。 可是,一个意外的来客彻底打乱了我的决心。 那是只提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包,风尘仆仆的向湉! 在家门口见到她时,我惊得呆在原地,半天都回不过神。 直到她瞧见我,疲惫的脸上猛地绽放出光彩,在我反应过来前,已投入我怀中,死死抱住我的腰哭道:“说了只是冷静一段时间的,可你居然那么狠心……我连续好几天去你家找你,在外面等了好久,你都不在。我没办法了,只能去你的公司,结果他们告诉我,你辞职了!后来我才知道,你走了,连房子都退了!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吗?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也不相信你会变心,总之我不要跟你分手……所以,我瞒着爸妈来找你了……” 我的心阵阵抽痛,可是相思而不得的滋味折磨着向湉,又何尝不是折磨着我? 我下意识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就怕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爸。” 父亲今日回来得比往日都早。 蓦地见到客厅里的陌生女孩,他万年没有波动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龟裂。 向湉正靠在我怀中,细说离别后的种种时,大门突然被推开。她忙不迭从我怀中起身,正襟危坐后,对着父亲露出了一个友好羞怯的微笑。 “您好。” “嗯。”父亲给予了淡淡的回应,询问的眼神看向一边的我。 我心里正交织着无法言说的罪恶感与向湉漂洋过海寻找我的激动之情,眼见他这番表情,压抑多日的痛苦,在那瞬间爆发了。 爸,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就是你念念不忘的女人所生的女儿。 那个抛下你和我二十多年也没有回来的女人,如今她的女儿就在你眼前。而且,差一点成了你的儿媳,差一点酿成了悲剧。你怎能还如此冷静?! 从向湉的表情中,我看得出她对我深挚的依恋。我明白,若我再不说出真相,怕是她永远不会轻易放手。 我轻轻推开向湉,站到父亲面前大声道:“爸,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要带回家的女朋友。” 父亲蹙了蹙眉,显然是对我的话有些惊讶。毕竟,半月前我颓废不堪地回家,告知他们我已与女友分手。而现在,这分手了的女友从天而降,纵使向来波澜不惊的父亲,也显得不淡定了。 “怎么回事?”他看着我。 我对上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爸,你知道我跟向湉是怎么分手的吗?你真的不认识她?” 向湉有些局促地看我,又看了看父亲。 “呵呵,”我不由得冷笑一声,“爸,你不认识她,但你肯定认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名叫宁琬。也就是你的前妻,我的母亲!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会跟她分手了吧,因为,她是我的妹妹!” “什么?!”父亲没来得及说话,一边的向湉已是震惊万分,“你说什么?不可能,你怎么会是我的哥哥!我不信!” “向湉!”我上前一步,她却迅速避开了我,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果然,一旦说出真相,她的眼光就变了。 如今的我,不再是她深爱的男友,而是她的哥哥。 这样荒谬的关系,让她如何接受? “这就是你要跟我分手的原因吗?”她酸涩地问。 “对不起……”我颓然低下头,“那天跟你爸妈见面时,我才发现的。我不知该怎么跟你解释,所以,才不告而别……” 向湉又用复杂的目光看向我的父亲,从我说出“真相”那一刻起,他的脸色就开始变幻不定。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显得有些痛苦。 客厅里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父亲,向湉,和我,三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最终,父亲深吸口气,主动打破了这一片沉静。 “不要胡乱猜测,事情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他转向向湉,似乎有些感慨,“你就是宁琬的女儿?都这么多年了,你也长这么大了。刚刚,思宁的话是乱说的,你不要相信。” 他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眼神里含着一丝愧疚,“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突然回国的原因?”他示意已冷静下来的向湉坐下,又让我坐到一旁。 “思宁,对不起。是爸不好,这么多年来,都没告诉你真相,让你一直蒙在鼓里。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 待到父亲说完,我和向湉早已呆怔着忘了作出反应。 我万万没想到,事情还能有如此戏剧化的转变。 我和向湉,根本不是兄妹。确切地说,她的母亲宁琬,居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我明显带着质疑的眼神,让父亲有些无地自容。他闭了闭眼,道:“思宁,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妈……不,是宁阿姨,当时我做了些令她无法原谅我的事。实际上,我当年背叛了她,跟另一个女人有了你,而那个女人,才是你的亲生母亲。这就是我跟宁阿姨离婚的原因,我,对不起她。” 我半响无语,又不可思议道: “可你为什么要误导我,宁阿姨才是我妈?” 父亲的语气里饱含了无力感:“在我心里,她就是你的母亲。如果没有她,当年可能也就没有你了。而你亲生母亲是个不负责任的女人,你一出生就抛下你,这样的人,没有必要让你认她为母。所以我才一直告诉你,宁琬才是你妈。我没有想到,你去澳洲不是找宁琬,却阴差阳错地,遇到了她的女儿。” 他抬起头,眼神慈爱地看着向湉:“你叫向湉是吗?你爸爸是向凌安,他当年跟你妈妈是大学同系的同学,没想到他们两个最终会在一起。也没想到,你会跟我儿子在一起。孩子,你跟思宁的事情,我不反对。能认识就是缘分,如果你爸妈也不反对,而你又愿意接受我家思宁的话……叔叔祝福你们。” 向湉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然而她看向我的眼神十分柔和。 在父亲离开客厅上楼后,她起身走到我身边,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阿宁,如果今天我不追着你来这里,不出现在你家,也许我们永远都错过了。现在真相已经大白,你还要拒绝我吗?上一代的恩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你不是我哥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我们可以放心地在一起!我爸妈那边……” 她尚未说完,我已起身,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这一刻起,我们将密不可分。 那天父亲亲口告诉我的真相,令我震惊之余,大大松了一口气。 父亲这里毫无问题,他甚至非常乐见其成。他对宁阿姨念念不忘了那么多年,却不能跟她在一起。现在我跟宁阿姨的女儿成了一对,等于间接圆满了他的心愿。父亲那常年冷冰冰的脸上,在那之后居然一连好几日挂着笑容,令我百般不习惯。 至于奶奶,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拉着我和向湉的手,说了不少当年关于宁阿姨的往事。看得出,她比父亲更高兴,嘴里反复说着一句话“缘分啊,真是缘分……” 可向湉的父母呢?尤其是她母亲,能接受得了我这个女婿吗?毕竟,我的身世…… 我是她的前夫,在婚姻期间内出轨得来的孩子,是他当年背叛她,伤害她的证据啊。 虽然首次见面时,看得出她对我的印象还不错。但我不保证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还会愿意将心爱的女儿嫁给我。 我又陷入了极度纠结不安中。 向湉一再安慰我说,宁阿姨很开明,不会干涉她的决定,我还是觉得忐忑。 直到父亲和奶奶带着我,踏上澳洲国土,敲开向湉家的大门后,我的心才彻底落了地。 果如向湉所说,她母亲,那个温婉善良的女子,虽然有些吃惊,却在见到我跟向湉十指紧扣时,微微一笑。 “宁宁,我把我的女儿拜托给你照顾了。如果你欺负她,阿姨可不答应。” 咦?这么轻松就过关了? 我微张着嘴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正要狂喜,却瞥见一旁的未来岳父黑沉沉的脸色,头皮有些发麻了。 毕竟,当初我跟向湉提出分手时,可是让她狠狠伤心了半个月。爱女成痴的未来岳父,会怎么惩罚我,这画面太美,我不敢想像。 我忙着思考如何讨好未来岳父,没有注意身边坐着的父亲,他看着宁阿姨的时候,眼里蕴藏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他也许还喜欢着她,但他一定不会再执着了。 见到如此幸福的她后,他还有什么理由放不下呢? …… 很多年以后,我和向湉的孙辈们上了大学,而我们的父母都已经去世。 茫茫人海,经由命运奇特的安排,她与我携手走过年华数十载。 有一天,我们手牵手在公园里散步。 妻子突然说:“阿宁,你知道吗?其实,当年我妈虽然同意我们在一起,却偷偷跟我讲了她跟你爸的故事。我妈说,她花了很久才走出那段阴影。若不是后来遇到了我爸,可能她就打算一个人了,也就没有我了。你是你爸的儿子,她担心你会不会走你爸的老路。不过,我铁了心非你不嫁,她也就只能依着我了。我爸那里,也是她负责说服的。她还说,你也算是她看着出生的,你爸的错,不能怪在你的头上。若不是她观察下来,觉得你是个好男人的话,就凭你爸当年做的那些事,她也不会同意我们的事。” 我得意一笑,“好在岳母早就看出了我痴情的本性,知道我肯定是个忠犬丈夫,才答应把你嫁给我。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没有错。我爸糊涂过,不代表我也是个糊涂的。你上哪儿去找我这样的好老公呢?怪不得当年,你敢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中国找我,怕你一犹豫,我就被别的女人拐跑了。呵呵。” “你说你,都老夫老妻了,还把我追着你跑的陈年旧事记得这么清楚干嘛,害我上次还被咱们孙子笑话……”向湉不轻不重地捶了我一下,眼里却满是笑意。 我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 身边的这个女子,即使青春不再,华发已生,在我眼中,仍是最初那般美好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愿离 一 下午三点刚过。 z市某幼儿园门口,停着一辆银色英菲尼迪。 后座的男子薄唇紧抿,透过玻璃窗,看着自己的助理打开副驾车门,步履匆匆向幼儿园门口走去。 他垂下眼帘,注意力投在膝头平躺的笔记本电脑上,修长的手指快速拨打着键盘。 约莫十分钟后,助理回来了,身后跟着幼儿园女老师,手里牵了个穿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 “厉总。” 男子终于从公务中抬起头,瞧见站在老师身边的小女孩时,神色蓦地柔和了几分。 他放下笔记本电脑,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这男子一身灰色合体剪裁的手工西装,衬托得他身材高大挺拔。 “悦悦,爸爸来接你了。”他亲切地将公主裙的小女孩抱了起来,“看见爸爸,高不高兴呀?” 小女孩红红的苹果脸,一双大眼睛眨了眨,轻轻点头,打了个哈欠,小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她是在梦中被老师摇醒的,听说爸爸来接她了,还有些睡意朦胧地就被老师带了出来。 “走吧。”男人对助理下令,又对老师点点头,转身上了车。 目送银色英菲尼迪缓缓驶离,女老师摇摇头,转头走回幼儿园。 果然是有钱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 “唉,又晚了!” 蓝衣ol装束女子低头看了看手表,懊恼地低语,一边脚步急切地向幼儿园门口跑去。 说好今日早些来接女儿,一下班就紧赶慢赶的,结果还是迟到了半小时。 悦悦一定等急了吧!自己这个母亲太不称职了,总让女儿孤零零等她。为了弥补悦悦,待会儿带她去吃她最爱的冰淇淋吧。 “咦,是悦悦妈妈啊。你来晚了,悦悦已经被她爸爸接走了。”悦悦的班主任,小孙老师刚送走最后一个孩子,“悦悦爸爸来得挺早,下课前就接走她了。他没有和你说吗?” “什么?”蓝衣女子一顿,“嗯,我不知道……好吧,谢谢你,小孙老师。” 看她这表情,想必悦悦爸爸没有跟她打过招呼吧? 悦悦是个文静乖巧得令人心疼的小姑娘,又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小孙老师平时挺关照她。一直以来都是悦悦的妈妈来接女儿,她年轻漂亮,看上去也很有气质。至于悦悦的爸爸,今天似乎还是第一次来吧?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人家父亲的。 想起今天下午那个俊逸却高傲的男人,小孙老师下意识地皱眉。又看了看面前走得有些气喘吁吁的女子,不知怎地有些同情她。悦悦的父母站一块的话,就是一对养眼的俊男美女组合,虽然不懂这么般配的夫妻为什么分手,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小孙老师收起八卦之心,礼貌地跟蓝衣女子道了别。 蓝衣女子拿出手机,翻到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犹豫几秒后,很快按下了拨出键。 “嘟——嘟——”电话响过几声后,被接通了。 “喂?”那头传来熟悉又陌生的男声。 这还是离婚后,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听见他的声音,忍不住心头猛地一跳。 静下心神,问道:“是我。你接走悦悦了?” “嗯。” “厉先生,不打一声招呼就接走我的女儿,请问你是想干嘛?” “呵呵,”电话里传来低沉的笑声,“悦悦也是我的女儿,我去接她有问题吗?” 她语气尖锐。“是没问题。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早已离婚,今天还不是你探望女儿的日子。” 那头的男声沉默了一会儿,道:“今天是爷爷的生日,我接她回家看看爷爷也是应该的。事先没跟你打招呼就接走她,是我不对。晚上你来家里吃饭吧,顺便接悦悦。再说……你也好久没见到爷爷了,想必他会很乐意见到你。”说完,不等她回复,便切断了电话。 “喂——”女子无语,只能瞪着手机。 她不知道的是,电话那头的男子,望着手里已挂断通话的手机,微微平复着呼吸。 今天他心血来潮去接悦悦,这好像还是女儿读幼儿园以来的第一次……将女儿交给助理带回家后,他又赶回了公司。桌上一堆需要签名的文件全部处理好了,他正准备下班时,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 这一刻,他心中有些莫名惊喜。 今天的确是爷爷的生日,但接悦悦回家,也是他的借口。 其实,他更想见的是那个女人。 她……过得还好吗?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明明两人已在上个月办妥离婚手续,结束了维持四年的婚姻关系。他本该庆幸自己终于恢复单身,随之而来的却并不是高兴,反倒是惆怅居多。 他摇摇头,自己真是想多了。四年婚姻生活,带给两人的是无尽折磨与相看两相厌。自己明明一点都不在意这个女人,这段时间却频繁想起她,也许是因为少了一个本该称为他妻子的人,不太习惯而已。 …… “叮咚——” 门开了,王嫂冷不防见到出现在门口的女人,惊讶不已。 “啊,是少夫人啊……” 颜苒微微一笑。“好久不见,王嫂。不过,我已经不是你家少夫人了,你还是叫我名字或颜小姐吧。” “啊?哦,好。快请进!”王嫂忙转身,“老太爷,老爷,夫人,颜小姐来了!” 屋内的人已聚在餐桌前,闻声齐齐回头。 “是苒苒来了吗?快过来。”坐在饭桌主位上的厉爷爷惊喜道。 “哼。”一旁的厉母不屑地轻哼,惹来厉父不悦的一眼。 “你在不满什么?苒苒是我叫来的!”厉爷爷显然听见了儿媳这声轻哼,透着精光的虎目一瞪。随即又绽开笑容招呼颜苒,“来,苒苒快坐爷爷这里。” “妈妈!”小悦悦见妈妈来了,也开心地挥挥小手。小丫头端端正正坐在她爸爸身边,面前放着儿童专用的小碗。看到妈妈,除了厉爷爷外最高兴的应该是小丫头了。 颜苒快步走到厉爷爷面前,微笑着送上手中的一个纸盒。 “生日快乐,爷爷。” 又对一旁的中年男女礼貌道,“好久不见,伯父,伯母。” “王嫂,多添一份碗筷!苒苒来得正好,可以开饭了!”厉爷爷笑眯眯接过纸盒,吩咐佣人小心收好,“真是的,来吃饭就行了,还买什么礼物?”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爷爷可别嫌弃。” “好,好。苒苒挑的礼物,我肯定喜欢。先吃饭,礼物我老头子过会儿再打开。”厉爷爷哈哈一笑。他已年过八十,仍然精神抖擞。 “既然来了,一起吃饭吧。”厉父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眼前之人是他曾经的儿媳,四年的婚姻生活,儿子过得很不开心,现在分手了也好。这个媳妇他也不怎么中意,不过好歹给他家生了个孙女。再说,她还记得父亲的生辰,也算是有心了。 厉母不说话,也不正眼看颜苒。 颜苒笑笑,不以为意。这个家里除了厉爷爷外,没有一个人真心喜欢她。如果她还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也许会为自己受到的冷遇难堪。不过现在她已经不是厉家儿媳,厉家父母再怎么不喜欢她,她也无需在意。 今天厉煦不打一声招呼提早接走了悦悦,还突兀地邀请她来家里给爷爷过生日。她本不打算来的,离婚了还去前夫家聚会,这算怎么回事? 没想到,之后厉爷爷居然亲自打电话给她,让她一定得来,否则就是不给他这个老头子面子。 厉爷爷对她很好,虽然公婆和当了四年夫妻的厉煦都漠视她,但爷爷一直站在她这边。她跟厉煦离婚,爷爷也是第一个反对的人。不过,他最终尊重了她的选择,甚至同意让悦悦跟随母亲。 所以看在厉爷爷的面子上,她也不会跟他们计较。都离婚了,一切恩怨误会都已过去,何必还耿耿于怀呢? “今天是太爷爷的生日,悦悦跟太爷爷说了生日快乐没有啊?”颜苒轻声问女儿。 “嗯,我说了,太爷爷很高兴呢。”小丫头奶声奶气道。 “真乖,吃完饭,妈妈带你回家。”她柔声哄道,抬起头,正好对上两道幽深的视线。 厉煦,她的前夫,正用别有深意的目光打量她。从她进门到现在,就觉得有两道视线停驻在自己身上,她刻意忽略了,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颜苒垂下眼,双手执起面前的碗筷。 厉家人在饭桌上向来不多话。今日因为是厉爷爷生辰,气氛才热闹了些。厉爷爷喜静,最厌烦闹哄哄的环境。即使是他老人家的诞辰,也叮嘱家人不办宴会,多烧几个菜,自家人一起吃顿饭就行。 今天他曾经很喜欢的前孙媳妇来了,他感到很开心。虽然儿子媳妇都不满意这个孙媳妇,可他老头子喜欢,他们要是敢当着他的面给苒苒难堪,别怪他翻脸。 “苒苒,你现在在哪里上班啊?”厉爷爷关心地问。颜苒离婚后没回她娘家公司帮忙,他知道她经济上还是宽裕的,哪怕一辈子不工作也不打紧。 “爷爷,我现在在一家杂志社当专栏编辑,负责审核照片。您也知道,我没什么大本事,现在这个工作挺适合我的。不是很忙,也有时间照顾悦悦。”颜苒很诚实地说。她知道厉爷爷很想帮自己,可她是真的过得不错,老人家无需担心她。 “好,好。那爷爷就放心了。有什么困难尽管和爷爷说,不要客气啊。你当不成我孙媳妇,那也是爷爷的孙女。”厉爷爷终于放心了。他斜眼看向旁边不时帮悦悦夹个菜,还给她剥虾壳的孙子,心底一阵不满。 现在知道展现父爱了,早干嘛去了? 苒苒这么好的孙媳妇,就被这不争气的小子弄没了。他那儿子是个工作狂,跟个木头人一般无趣,媳妇又整天只知道出门打牌。退休在家的他每天都很无聊,也只有结婚后立志当家庭主妇的苒苒关心他。她陪他下棋,看电视,聊天…… 可惜孙子一点没珍惜这么好的女孩,对她的所作所为让他这个老头子心寒。他实在不忍苒苒陪着厉煦白白耗费青春,若不是那时苒苒请求,他宁可打断孙子的腿,也绝不会同意他们离婚。 还好,有个乖巧可爱的小悦悦。厉爷爷没有重男轻女的顽固思想,悦悦虽然是个女孩子,却是他的宝贝。若不是看苒苒可怜,他也不会同意让苒苒带走她。 “爷爷,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悦悦。厉煦将来还会再婚,还会有儿子。悦悦只是个女孩子,继承不了他的家业……何况,这几年我们母女是什么情形,爷爷您也知道,我不放心把孩子留给他。爷爷,请您成全我吧!” 离婚时,厉家父母坚决不同意厉家的血脉流落在外,是厉爷爷出面将悦悦给了颜苒的。不为别的,只为他真心喜欢这个孙媳妇。他这个孙子冷落老婆不算,连对女儿都不怎么上心。 厉煦不肯好好待苒苒,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管不了他,能帮苒苒的也只有这点了。罢了,年轻人的事,随他们去吧。 …… 厉父闷不吭声地吃着饭,厉母偶尔帮悦悦剔个鱼刺,却没正眼看颜苒这个前儿媳。悦悦也不是跟她很亲近,她有些怕这个奶奶。 一顿饭,就在厉爷爷的呵呵笑声与小丫头天真可爱的童音里结束。 王嫂收拾完饭桌,厉父转身上了楼。 厉爷爷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依依不舍交代几句小丫头要好好听妈妈的话,有空就来看望太爷爷后,也回了房。 悦悦毕竟年纪还小,刚过七点就开始发悃,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颜苒想接过女儿,无奈她一直被抱在那个男人怀里。刚才吃饭时,他让小丫头坐在他身边,时不时喂上几口。她搞不懂,这个男人想干嘛?以前对女儿一点都不上心,根本不在意她有没有吃饱穿暖,连悦悦的生日,他都不记得。 如今离婚了,却莫名其妙开始关心小丫头,今天居然不打一声招呼就自作主张跑去幼儿园接悦悦。 厉母在一边调着电视频道,瞄到这边情形,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颜苒当然明白她的不满,不过她不在意。厉母从以前就看她不顺眼,现在她跟厉煦离了婚,正合厉母的意。方才饭桌上,厉母就旁敲侧击地跟儿子提起自己好闺蜜的女儿还单着,话里的意思一目了然。说着还挑衅地看了颜苒一眼,颜苒对此一笑了之。 她跟厉煦已经离婚,厉煦将来再娶是必然的,她有什么权利阻止?就连她自己都不能斩钉截铁地说她以后不找了,如果遇到合适的男人,还是会考虑。 已经浪费了几年青春在一桩不值得的婚姻上,她更不想将来委屈自己。当然,前提是那个人必须要善待她的女儿…… 颜苒看了看厉煦怀里眼皮直打架的小丫头。 “我该走了,把孩子给我吧。”她说着,伸手欲接过女儿。 “我送你出门。”他拒绝,小心翼翼抱着女儿,高大的身影往门口走去。 颜苒忙跟上。 “爸也真是的,把她叫来干嘛?整天阴阳怪气的,好好的一顿饭都被她给扫了兴!”身后传来厉母不满的嘀咕。 “我妈的话你不要介意。”厉煦走了几步,突然放慢速度,等着颜苒走到他并肩的位置。 颜苒一愣,厉煦比她高出一个头,她得仰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还是他老婆时,也没见他为自己说过一句话。婆婆不时刁难她,他哪一次是帮她的?现在都已经离婚了,她已经不需要他假惺惺的关心。 更重要的是,她不希望再跟他有任何接触。虽然两人有个共同的孩子,关系却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不,陌生人好歹客气有礼;而他们的关系,在那四年里堪比千年冰山。 那个曾经存在她记忆里温文尔雅的厉煦,早已在步入婚姻的同时,被他亲手杀死了。 颜苒看向他怀里乖乖睡着的小丫头,红扑扑的小脸,长睫毛投下两片浓重的阴影。小丫头闭着眼睛时,五官跟她很像。而睁开眼时,那对眸子则与他一模一样。 “孩子给我吧。”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她的那辆红色马自达前。 颜苒不再说话,直接伸手从厉煦怀里接过悦悦。指尖不经意地划过他挽着衣袖的手臂。温热的肌肤触感,令她轻轻一颤。 她在心底暗骂自己一句,都已经离开这个男人了,居然还为跟他的肢体接触而心悸……也是,有些感情不是那么容易说放就放的。 两人离得很近,厉煦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她很少用香水,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清新的沐浴露味道。而这具柔软的女性身体,他曾经拥有过一次。 也是唯一的一次。 怀里一空,他莫名地觉得失落。 颜苒把女儿轻轻放入后排儿童座椅,看她睡得熟了;她坐上驾驶位,关门启动了车子。 “今天谢谢你来看爷爷。”厉煦淡淡道,黝黑深邃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线条优美的侧颜。 颜苒微微侧首,“爷爷对我很好,我来看他也是应该的。但我希望你能遵守我们之前的约定,不要再突然带走悦悦了,这会让我很困扰。我走了,再见。” 玻璃车窗缓缓降下,遮住了那张娇美容颜,红色马自达从他眼前慢慢离开,消失在明亮的路灯下。 心脏部位有些闷闷的。离婚几个月以来,他经常有这种感觉。 今晚,似乎特别严重。 方才看着她发动了汽车离开他的视野,他突然有种追上去的冲动。曾经与他关系最为亲密的两个女人,就这样如指尖的空气般,抓不住,消失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愿离 二 颜苒回到自己的小屋,时间已过了九点。 悦悦早已睡熟,直到把她抱上小床,她也没有醒来。小嘴蠕动几下,继续睡大觉去了。 颜苒含着宠溺的微笑,在小丫头额上轻轻吻了下,关上房门。 视线不经意掠过书桌上的日历表,上头用红笔圈出的一个数字,晃了她的眼。 ……又到了这个日子了? 时间过得真快,居然都过去四年了。 颜苒轻叹,走入浴室。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是下过决心绝不动摇吗?那么,今天面对他时的那番悸动又是怎么回事? 颜苒有些心烦意乱地打开淋浴头,任热水迎面冲下,洗去积累了一整天的疲劳。 …… 天色有些灰暗,细雨蒙蒙,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情不好的日子。 “妈妈,我们要去哪儿呀?”悦悦小手被颜苒牵着,吃力地迈着小步子。 颜苒看了眼女儿黑色的小皮鞋,上面已溅了不少泥点,“还是妈妈抱着你吧?” 小丫头很倔,坚持要自己走,也不管是不是正在下雨。这不,才一会儿功夫,干干净净的小皮鞋就脏了。她嘟着小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小手,要母亲抱。 颜苒抱起女儿,加快步子往“安堂”墓园走去。 安堂,安静的天堂。一个逝者长眠,不受叨扰的净地。 时隔一年,在细雨绵绵的日子里,又来到了这里。 很快便找到了目的地。 墓碑前,已放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沐浴在细雨中,花瓣染上颗颗晶莹的水珠。 悦悦低叫:“妈妈,这是谁放的呀!” 颜苒心底一痛。 果然,他……早就来过了吧!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可能不来? “可能是大姨的朋友吧!”颜苒将女儿放下,蹲下身子,“悦悦,和大姨打个招呼吧?”她指着墓碑上的照片说。 悦悦看了看母亲,又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上前一步,将手里抱着的一束满天星轻轻放在墓碑前。 “大姨,你好。我是悦悦,我跟妈妈来看你了。”她奶声奶气地说。 颜苒低眉凝视墓碑上的女子,低叹,“又一年过去了,你在那里还好吗?” 照片里的女人一如既往微微笑着,而她,分明与颜苒长得一模一样。 说起d大历史系的颜教授最心爱的宝贝,莫过于他的一双孪生女儿。 姐妹俩一动一静,除了长得一模一样外,性格截然不同。姐姐颜韶温柔文静,妹妹颜苒正好相反,活泼好动。 颜教授是个知识渊博的书呆子,只专心于学术研究;而颜母则是个女强人,这夫弱妻强的组合当年也曾跌破过很多人的眼镜。 颜母的父亲是个成功的商人,一手创立了这家规模不大的公司“云腾”。他没有像很多企业家那般为女儿选一桩门当户对的商业联姻,趁机扩大公司规模,而是将她嫁给颜教授这样的知识分子。纵然颜教授在生意上帮不了妻子的忙,但成婚几十年来一直夫妻和睦,倒也是一桩佳话。 后来有了一对姐妹花,颜韶从小懂事听话,而颜苒成天乐呵呵的,两姐妹自小的感情便非常好。 颜韶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学习成绩优异;颜苒贪玩不爱学习,考试总在及格边缘。于是这两姐妹,姐姐是学霸,长得又漂亮,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妹妹呢,除了有张同样漂亮的脸,还有什么?难怪同学们经常揶揄说,颜苒,你姐学习那么好,你怎么那么差啊? 以前颜苒毫不在乎,她很清楚自己的确比不上姐姐。她学习差,父母也不是不急,只不过实在管不了不爱学习的她。颜苒经常吐槽说,她看到书本就犯困,没办法。 不过,颜苒一点也不嫉妒姐姐。她觉得,每个人的特长不同。姐姐的优势是学习,而自己不是,没什么好纠结的。 那一年的高考,颜韶一直被学校寄予厚望,她不负众望以全市第二的成绩,进了一所全国顶尖学府的重点专业。大女儿向来是颜家父母的骄傲,她有这样的成绩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令他们震惊的是颜苒,这个早在学业上被他们放弃了的女儿。她居然惊险地踩着录取分数线,上了一所普通大学的本科。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颜教授夫妇得知消息后,面面相觑了很久,几乎说不出话来。 其实颜苒不笨,只不过她向来对读书没什么兴趣,能考上大学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于是她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选了摄影专业。 四年后,以优异成绩从商管系毕业的颜韶经过深思熟虑后,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打算,进“云腾”为母亲当助手;而在摄影系混到毕业的颜苒,又不想出去找工作,在母亲的提议下,她觉得进家族企业似乎也是一条出路。 这对姐妹花,对各自的人生规划不同,努力的方向也不同。却在命运的戏弄下,不知不觉地纠缠在了一起。 只不过那时正值青春年少的她们,不知道也无法预料。 “苒苒,这个周末回家吃饭吧!” 这一日,颜苒刚从杂志社下班到家,便接到母亲的电话。 她眼眶一热,母亲……已经好久没给自己打过电话了。虽然常让家里的保姆阿姨送点煲好的汤之类过来,自己很少过来。父亲偶尔会过来看望自己,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总归是照顾不周的。 自从她与父母闹翻,尤其是伤了母亲的心后,母亲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表示过对她的关心了,更不要说,让她回家。 颜苒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 “好的,妈。”她轻轻地说。 “别忘了带着我的宝贝小悦悦。”电话那头的母亲又加了一句。 “好。” …… “来,外婆的小宝贝,吃车厘子。”颜母笑眯眯地将悦悦抱在怀里,瞧见悦悦伸出小肉手抓起红彤彤的车厘子就往嘴里塞,吃得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她笑眯了眼。 “吃慢点,小心噎着啊。” 抬头见颜苒有些局促地坐着,颜母轻咳一声,“苒苒,你吃不吃车厘子?” 颜苒摇摇头,“不了,都给悦悦吃吧。我也不爱吃这个。” 颜母叹口气。 今天颜父去外地参加一个学术研究报告会了,家中只有颜母在。颜母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家,突然觉得孤单寂寞,忍不住一个电话将久违的女儿叫回了家。 颜苒母女是来了,却和母亲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坐着,感觉无话可说。眼下这对母女间的关系,用如履薄冰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原本最该亲密的两人,自从四年前发生了那些事,颜苒又坚持嫁进厉家起,就似乎形同陌路了。颜苒知道母亲如今小心翼翼地想修复和自己的关系,可有些事纵然亲如母女,也不是完全毫无芥蒂的。 “妈,让悦悦陪你吧,我去房间换件衣服。”颜苒站起,上了楼。 颜母看着女儿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颜家住在一幢两层楼的小别墅里,二楼还保留着姐妹俩各自的房间。 颜苒的房间在二楼最深处,路过靠近楼梯处的第二间房时,她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略一犹豫,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颜韶偏爱淡紫色,她的房间一如既往充斥着一片紫色。淡紫色的窗帘,淡紫色的床垫,连床头柜上的灯罩,都是淡紫色的。房间很干净整洁,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 缓缓打量着熟悉的一景一物,心底的酸涩慢慢冒了出来。 韶韶…… 颜苒不由自主走到写字台边,伸手抽开最下面一层的抽屉。 入眼所见的是一台数码相机,这是她某一年送给颜韶的生日礼物;一个茶色牛皮钱包,父亲从国外给带回来的,自己也有一个;颜韶常用的记事本,她爱在上面涂涂画画,学霸总是保持着随手记录的习惯;另外还有一串钥匙,上面挂着姐妹俩一起拍的大头贴。 外加,两个浅色花纹相框。 颜苒忍不住拿起上面那一个。 穿着打扮不同,却一模一样的两个女子,正背靠着“xx大学”的校门口,灿烂地微笑。这是多年前两人大学毕业前夕,一起在校门口的纪念留影。 那时的她们活得多么肆意,多么青春飞扬。一切都还未发生,而颜韶,她那个聪慧优秀的姐姐……还活生生地在她身边。 颜苒叹息。目光又重新落到下面的那个相框上,深吸一口气,伸手翻开了它。 这是一男一女的合影。 男子五官坚毅,一对深潭般的眸子黝黑发亮,满含宠溺地凝视身边娇小的女子。而女子容貌秀丽,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眉目上扬,浑身散发着青春活力。她小鸟依人地靠着伟岸的男子,一手对着镜头,愉快地比着剪刀。 身后,是粉雪飞扬的满树樱花。 任谁都能看得出,这是一对感情至深的情侣。 颜苒记得,这张照片该是颜韶与他去日本旅行的时候拍的吧。 忍不住抚上照片中男子深刻的五官和脸部每一根线条。她的目光专注而柔情,可他深情的凝视,看向的不是她,而是身边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 “苒苒,坐下吧,好好陪妈说说话。” 晚饭过后,颜母将悦悦哄睡了。她泡了一壶普洱茶,与颜苒坐在客厅里,似是有话要说。 颜苒隔着杯口袅袅升腾的水汽,看向母亲和蔼的脸。 像今天这样跟母亲坐在一起,似乎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己从小到大都比不上姐姐优秀,总是被母亲忽略。可是姐姐已经不在了……想必母亲也想通了,母女间无隔夜仇,不然也不会主动打电话让自己回家。 对面的颜母看着与自己有些疏离的女儿,心底也是说不出的复杂。 这几年苒苒遇到了什么,她当然清楚。当年她一气之下将苒苒赶出了家门,又长达半年时间不接她的电话,不许她回家。苒苒大着肚子,在婆家小心翼翼生活,孤立无援,她这个亲生母亲却不原谅她,让苒苒受了很多委屈。 直到苒苒生孩子,她才匆匆赶去医院…… 她不喜欢厉家人,明知他们看不起苒苒,却没有为女儿出过一次头。她想当然地以为,起码还有个喜欢苒苒的老太爷在,苒苒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却没有想过,连本该最亲近的丈夫都对她不理不睬,苒苒能好过到哪里去? 如今苒苒终于想通,主动跟厉家小子离婚了,她这个亲妈忽然有些庆幸。她承认自己一直比较偏心韶韶,厉家小子当年她很看好,他也差一点成为自己的大女婿。后来却阴差阳错娶了苒苒,她总觉得韶韶受了委屈,从而迁怒到苒苒头上。如果韶韶地下有知的话,苒苒这么做对得起她吗? 可是现在想来,她觉得自己错了。当年的事与苒苒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这唯一的一个了。更何况苒苒还有个孩子,当年她不听自己劝阻,非要嫁去厉家,也是为了留住这个无辜的生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这么浅显的道理,自己居然隔了这么久才想明白。 好在悦悦聪明伶俐,乖巧可人,苒苒当年选择留下这个孩子是对的,要不然她就少了一个这么贴心可爱的外孙女了。 只可惜,强求的姻缘总是要还的。厉家小子不是个良人,已经祸害了她的一个女儿,现在又将剩下的这个折磨得不轻。如果不是他们离婚时也没亏待苒苒,该给的都给了,又同意将孩子给苒苒带,她定要闹上门去讨个说法。 这本就是一桩孽缘,如今结束了也好。她的女儿,她自然会护着。以前是自己这个母亲想不明白,间接让苒苒吃了很多苦头。今后,她会连韶韶的份一起补偿给女儿。 “苒苒,你和悦悦还是搬回家住吧?”颜母试探着开口。 颜苒一愣,随后笑着说:“妈,我现在住的那个地方挺好的,离上班的地方还有悦悦的幼儿园也近。要是搬你这儿来,每天路上就得花费不少时间。好在我工作不是很忙,下班后也有精力带悦悦,她很懂事,从来不跟我闹,带着她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你年纪大了,也该好好享福了。爸那里你也多关心一点,上次我见到他,都瘦了不少。他也快退休了,你们老两口累了大半辈子,多出门旅游散散心。还有云腾……听说吴总很能干,妈你也该放心了。” 吴总,就是当年颜韶走后,颜母无心公司事务,找来的一个高级管理人员。能力出众,这几年将公司打理得很好,令颜母这个董事长轻松不少。 颜母有些失望地叹口气,“苒苒,当年韶韶的事,妈不该怪你头上。这几年下来妈也看清楚了,你跟厉家小子的孽缘结束了也好。有机会的话,妈给你再寻个合适的。毕竟你才二十八,以后的路还很长,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单下去。还有公司……”她抬头认真地看着女儿,“我们自家的公司一直交给外人来管理还是不合适,你那个杂志社要不就别干了,回来帮妈吧?” “妈,你知道我对管理公司没兴趣,我也不是这块料。现在杂志社那份工作挺好的,虽然收入不高,但我做得挺开心,也算是学以致用。妈你就别劝我了……” 离婚时厉家给了颜苒不少经济补偿,厉氏还有她和悦悦的股份,颜苒的那份被折合成了现金,悦悦的那份到她18岁前都归颜苒保管。她自己的那份工作收入不高,但好在比较轻松,一个人带着悦悦也没那么多压力。 颜苒有想过请个保姆帮忙照顾女儿,不过还是放弃了。最近出了好几桩保姆虐待孩子的事件,她自己工作也不忙,出差很少,不用浪费钱在雇佣保姆上了。 颜母看着女儿脸上坚毅的神色,不再多说了。 虽然苒苒从小到大没有她姐姐优秀,但她一直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她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就好比当年她不顾家里反对,坚持嫁给厉煦;又好比她不声不响便跟厉煦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生活。 颜母承认,自己确实忽略了小女儿太多。可惜她身为一个女强人,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母女俩谁都不愿主动靠近,才造成了这么多年的隔阂。 她心疼苒苒,不想再逼迫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愿离 三 年少气盛时的颜苒,最爱学那些背包客,带上心爱的相机四处闯荡。家人怕出意外,一致反对。但颜苒总能找到机会与借口溜出家门。 这不,刚大学毕业的她只带了一个简单的背包,给父母发通简讯,又告知了颜韶一声,便不声不响地飞往了异国他乡。 走在充满异国风情的大街小巷上,颜苒如得到自由的小鸟一般兴致勃勃,路边的商店、高楼、绿茵、花丛,包括高鼻深目的行人,都进入了她的镜头。 颜苒整日都是t恤牛仔裤的打扮,每到一处景点便会拍上几张照片,发给颜韶一同欣赏。 马不停蹄游历了三个国家,这是颜苒的最后一站,她向往了很久的意大利。这里不通用英文,但还好有个手机软件叫“旅行翻译官”,能帮助她跟当地人进行简单交流,起码这一路过来,她吃住都没问题。 这一日,她乘坐旅游车从佛罗伦萨来到比萨,又转坐摆渡车,最终到达了比萨圣迹广场。 此时已近黄昏,西方天空布满了红彤彤的彩霞,落日被云彩层层包裹住,形成一副美妙绝伦的自然画卷。 人不是很多,颜苒选了个视角最佳的地点,调好焦距,专心将彩霞笼罩下的该国著名建筑比萨斜塔慢慢写入自己的镜头。 忽然,她的镜头里出现了一个微微抬首,仰望着斜塔顶端的东方男子。 他穿着白衣黑裤,斜斜地背一个单肩包。侧颜线条精致,似乎浑身被一股冷漠的气质包围;他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仿佛静静思考着什么。 清风微微吹动他的黑发,在身后漫天彩霞的映衬下,形成一副美妙的画面。 这一幕深深触动了颜苒,她眯起眼睛,毫不犹豫地按下快门。嗯……到时候给照片取个名,就叫“彩霞漫天中比萨斜塔下的帅哥”,好像挺不错的。 她微勾起唇角,忍不住一连拍了好几张。 似乎察觉到有人偷拍自己,那个东方男子蓦地回头,视线往颜苒这边投了过来。 颜苒一惊,忙将镜头的方向转移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拍摄。 只见那个男子嘴角扯开一抹浅浅的弧度,迈动脚步,慢慢向她走来…… …… 颜苒的偷拍被陌生的东方帅哥现场抓包,她用磕磕绊绊的英文向他解释。 男子没有生气,他微微一笑,用中文说道:“我是中国人,你呢?” 原来是同胞啊,还好不是日本人或韩国人…… “不介意让我看一下你的照片吧?”他说。 颜苒只能送上相机。 他好奇地看着她镜头里的自己,最后,笑着说: “嗯,谢谢你把我拍得这么棒。” “哪里,哪里……” 不知不觉,两人的话题聊到了他们所在的这个著名建筑。 他指着高大的比萨斜塔说:“你知道伽利略的自由落体实验吗?传说1590年,意大利物理学家伽利略在比萨斜塔上做了自由落体实验。他将两个重量不同的球体从相同高度同时扔下,结果两个铅球几乎同时落地,由此他发现了自由落体定律,推翻了此前亚里士多德认为,重的物体会先到达地面,落体速度同它的质量成正比的观点……” 好听低沉的男音在耳边回响,他显得很兴致勃勃的样子。 颜苒一直微笑听着,他说的这些,作为学渣的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如果是颜韶的话,她懂得多,肯定不只是做个诚实的听众吧…… 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一位女生面前大谈特谈这些枯燥的理论,对方不一定感兴趣,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忙转移话题。 “我叫leo,来自z市。”他问,“你呢?” “不会这么巧吧?!我也是z市人,我姓颜,颜色的颜。”颜苒惊讶。 “颜?”他微笑:“很好听的名字。那,我叫你颜颜吧。你是一个人来自由行的?” “没错。之前我已经去过其他地方了,意大利是我的最后一站。你也是吧?” “嗯。”他点头,“这几天我都住在离这最近的酒店。这个国家我不是很熟,是第一次来。” 他说的是实话。因为生活中遇到些不如意的事,他出门散心,随意买了张机票飞来这个有欧洲文化摇篮之称的国家。 漫不经心逛了几个景点,今日他来到比萨斜塔下,抬头仰望这座历史悠久的建筑时,意外发现有个可爱的女生正在偷拍他。 从旅游的第一天起,一路上有不少金发碧眼的异国美女,对他这个清逸俊朗的东方男子暗送秋波,他未曾理会;没想到突然遇到这个眼神俏皮,挽着可爱丸子头的女生,令他起了好奇之心,忍不住主动上前搭讪。 “太巧了,我们住在同一家酒店呢……”颜苒笑了,“意大利很美,对吧?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来了,主要还是受了《罗马假日》的影响。” 他微微一笑:“女生果然都喜欢浪漫的东西。我来意大利呢,因为我是ac米兰的球迷。” “哦,原来是这样……” 当天他们详谈甚欢,最后一起回到了酒店。 颜苒将那张比萨斜塔下的帅哥照发给了颜韶,“看,我发掘了一个大帅哥哦。这气质是不是很忧郁高冷?啧啧,看这笔挺的身材……更妙的是,他还跟我搭讪了。哈哈~” 那头的颜韶老半天后才不紧不慢回复一句:“照片不错,人也够帅。你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当心给人骗了,这世道多的是衣冠禽兽。” “不会不会,我又不是绝色天仙,还是穷鬼一个。他图个啥啊!好巧的是,他跟我住在同一家酒店,我们已经约好明天一起去游其他景点。好了,我得睡美容觉了,晚安哈……” 颜苒笑眯眯地合上手机。 …… 之后的日子里,颜苒便与这个不期而遇的,叫leo的男子结成了同伴。 leo比颜苒大四岁,话不多,看上去有些冰山的感觉。颜苒想,如果不是自己的行为引起他的注意,这样的高冷男想必不会主动跟她搭话吧。 他们游了许多著名景点,比如罗马斗兽场,这是影片中派克饰演的小记者第一次巧遇公主的地方;他们在许愿池投币,又一起试着将手臂伸入“真理之口”;在塞维鲁凯旋门广场,想象着公主一身平民打扮还掩不住美丽优雅的气质,她悠闲地躺在长凳上睡着的画面…… 颜苒还兴冲冲地跑去片中赫本买冰淇淋的地方,只见小巷还在,店却变了。 “如果真有穿越时空存在的话,我好想回到半个世纪前的罗马,去看看那个年代的大街小巷啊!”颜苒意兴阑珊地说。 一旁的leo瞟她一眼,“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物体以光速或接近光速运动时,质量会变大,距离会变短,时间会变慢;如果物体超过光速运动,则时间会倒流’。可惜的是,迄今为止还没发现任何物质的运动速度超过光速,因此穿越时空不过是个不切实际的假说而已。” “又来了。”颜苒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肯定很少看电视剧吧,现在就流行穿越,各种小说,电影……” “嗯,我只看财经和体育频道,对无稽之谈不感兴趣。” “啧啧,你的生活够枯燥的。” “没有啊,起码我对球赛感兴趣……” 很巧合的是,这几日正逢意甲联赛。决赛在ac米兰与国米间进行,leo带颜苒去了现场。他们坐在万千激动的球迷中,听着四周震耳欲聋的呐喊。 leo像个激动的大男孩,放下了他向来高冷的面具,不断振臂高呼。 颜苒不懂足球,但是leo喜欢,于是她配合着他,学那些球迷一样为球队助威。 当ac米兰赢得了那场比赛的胜利时,leo情不自禁抱住身边的颜苒,在她的右颊上亲了一口。 颜苒的脸立刻爆红,一直红到了耳后根。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leo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没事,恭喜你最爱的球队获得胜利。走,去吃点好吃的庆祝一下吧!”颜苒忙扯开话题,她知道leo是太兴奋了,没特别的意思。 “那是当然,你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leo为了缓解尴尬,忙不迭道。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 也许是从那个意外的吻开始吧,当leo清澈的目光看过来时,颜苒都会脸色发烫。不知不觉中跟他在一起的感觉也变了,每次他微笑着跟她说话,颜苒总感觉自己有些小鹿乱撞。 或许是因为颜韶的那句提醒,颜苒没有跟他提过她的家庭背景。leo也绝口不谈他的私事,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隐瞒。 因为此时的他们没有想太多,只当做是一场萍水相逢的邂逅罢了。如果他们知道,彼此未来的人生将产生怎样的纠葛的话,也许,此刻的他们会作出另一种选择。 渐渐地,离计划中的回国日近了,颜苒有些舍不得与leo分开。然而曲终人会散,她承认自己对leo有好感,但她毕竟是个矜持的女孩子。不确定leo的心意时,不敢贸然告白,就怕遭到拒绝后连朋友也没得做。 “韶韶,完了,我好像喜欢上他了。怎么办啊?”她的心事也只有跟自己的姐姐说。 颜韶最近为云腾的事务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抽空与妹妹聊天。她已听颜苒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关于leo的事,对这个颜苒暗恋的男子产生了很大的好奇心。 “很简单,要是你真的喜欢他的话,就试着对他表达你的心意啊!不过,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你弄清楚人家有女朋友或老婆了吗?” “没有,他是单身。他无意中提过一句。”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他拒绝了你,反正你也没告诉过他真名和住址,回国后谁也不认识谁。没什么好丢脸的!”颜韶满不在乎道。 这个瞻前顾后的笨蛋,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自己教她。 “嗯,你说的有理……好吧,我决定了,明天就去跟他告白!”颜苒在姐姐的鼓励下,下定了决心。 青春苦短,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颜韶说的对,就算告白失败也没什么好丢脸的,最起码她努力过了。 做下决定后,颜苒紧张得一整晚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她鼓起勇气找到leo住的房间,敲了半天都无人开门。 他还没起床吗? 她有些遗憾,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开门。她只得回房,拨通他房间的电话,结果迟迟没有人接听。 她匆匆去了大厅。 “请问xxx号房的客人……” 前台小姐问清她的身份,递了一张纸条过来:“您好,xxx号房的客人今天凌晨就已紧急退房了,这是他离开前吩咐我转交给您的。” 什么?! 颜苒一呆。leo他,居然不和她打个招呼就走了? 她接过纸条,上面是几个刚劲有力的大字,笔迹有些潦草,似乎是他匆忙中写下的。 “颜颜,我临时有点急事,已经先一步回国了。没和你道别就走,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在国内的手机:,如果可以的话请你联系我。祝你接下来的旅程玩得开心。>纸条在手中滑落,颜苒脑海中一片空白…… …… 海外旅游归来已有一个多月,颜苒总是想起那个叫leo的男人。 那时她还来不及向他告白,他就不告而别。虽然给她留下了联系方式,她也郑重其事将号码输入手机里,打算回国后主动联系他。只是颜苒没有想到,还没回国,她的手机就不小心丢失了,一直没有找到。 最后她也死心了,悻悻然地回了国。 颜苒深深后悔,那时她不该矜持的,应该早些主动将自己的号码给他啊。看吧,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中意的对象,就这么失去了联络。 也许冥冥之中注定,两人无缘吧! 一想到这件事,颜苒的情绪就很低落。回家三天了,还是闷闷不乐。颜韶又不在家,赶去外地参加一个重要的企业联合年会了,按计划得一周后才回家。 “嗨,是吗?我是。下周在g国举行的摄影展,要不要一起去?据说这次会展出很多优秀作品哦,比如近年来得过普利策新闻摄影奖的所有照片,另外还包括你最崇拜的那位摄影大师的。” 这一日,颜苒突然接到m国朋友的电话,她是颜苒大学期间因为摄影爱好而结识的一个留学生。毕业后没有回国,而是留在中国当了一名摄影师,专门为杂志社拍摄照片。 “真的?”颜苒心动不已,恨不得立刻订机票飞往g国,“可是……我下周就要入职我妈的公司了……” “这有什么问题?你妈是董事长,跟她打个招呼,延期几天不就行了呗!”电话那头的满不在乎地笑,“机会难得哦,下一次可能要等到几年后了。” “好吧,我去!”颜苒被说服了,立刻答应。 说的对,机会难得,如果错过这一次摄影展,她肯定会后悔。 想当然,颜母对于小女儿的请求虽然有些不满,最后还是拗不过她。小女儿一直是个散漫的,自己对她的要求也没大女儿那么严格,就让她再轻松几天吧。 还好韶韶已经进了公司,有她帮着,自己也会轻松不少。她的大女儿,一直是家里最大的骄傲。 …… 颜苒与参观完那次规模不小的摄影展,又难得来一次g国,更是流连忘返,顺便连g国周边的几个小国家也游了个遍。 是个爱玩爱疯的性子,两个女孩子在异国他乡玩得乐不思蜀。用的话说,难得出门一次,还不好好玩够本啊。再说颜苒回去后就要上班了,以后没那么多时间轻松,还不趁现在一次玩个过瘾。 在热情活泼的陪伴下,颜苒也渐渐忘却了“失恋”的痛苦。没错,她失去leo的联系方式,等于跟这个男人无缘了,跟失恋也差不多。 “,你说我怎么那么蠢呢,连个电话号码都保不住。”她叹着气跟抱怨。 “唔,这大概就是你们中国人说的有缘无分吧!算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赶紧把这个男人给忘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在中国待了好几年的已经学会了不少歇后语。 “嗯……” “打起精神来嘛,对了,这附近有一家旅行攻略上推荐过的当地特色餐厅,一起去看看。” …… 原定的返程一再延迟,这一拖就是一个多月。期间颜母来电话催过两三次,都被颜苒找了借口给搪塞过去。直至颜苒终于收心回国时,时间已是两个月后。两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只可惜当时兴致勃勃的颜苒并不知道。 谁也无法预料,从这一刻起,命运的转盘已开始无情地转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愿离 四 “今晚玩得可真是尽兴呀,同志们,下个月再接再厉!” “那当然。不过,下次可不止让老板请个海鲜自助这么简单了……” “说的对,好歹组织个豪华邮轮游吧!”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把我压榨得还不够吗?都快些给我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打足精神上班!” …… 颜苒告别嬉闹的同事们,向不远处的停车场走去。 时间已接近十一点。 她所在杂志社这个季度的销量很不错,老板为了犒劳大家,晚上大方请客海鲜自助餐,稍后又去ktv,一直闹腾到现在才结束。 悦悦被接去了颜家过夜,颜母答应明日一早亲自送悦悦上幼儿园。 颜苒谢绝同事的相送,加快了脚步。 另一边,“xx”酒店门口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司机已将他的银色英菲尼迪开到门口。 男人正准备坐进打开的车门时,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走过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蓦地睁大利眸,确认了那人是谁,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转头吩咐司机道:“等我一下。” 快步向那女人走去。 颜苒喝得有些头晕,快到自己那辆红色马自达前时,手臂突然从背后被人抓住。 “干什么?”她斥责着回头,正要骂是哪个不长眼的,冷不防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 “不认识我了吗?”厉煦见她喝得两颊绯红,两片朱唇鲜红欲滴。一双漂亮的杏眼有些迷蒙,加上这身合体的米色职业ol装,将她浓纤有度的身材勾勒得曲线分明。 这个女人,喝了酒还敢开车上路! “哦,是你啊。”颜苒一愣,见他西装笔挺,面含冷霜。身后又是本市最大的酒店,大概他今晚也在这里应酬。 被他大手抓住的手臂传来一阵滚烫,她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认识又怎样?我的事你别管,前夫先生。” “前夫先生?”厉煦冷笑,“果然是个无情的女人。离了婚,连我的名字都不屑叫了么?” 语毕,只见颜苒眸子里闪过一丝迷惘,她微微低下头,声音有些落寞:“不叫前夫,那叫什么呢?老公吗?不,我们都离婚了……再说,以前也没叫过。”她轻轻挣脱他的手,无奈他抓得紧,“我要回去了,放开我。” “喝那么多酒,不怕被抓酒驾?”厉煦皱眉,不容置否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要自己回去,放开我,不用你好心……” 厉煦的司机候在英菲尼迪旁,只见老板抓了一个不断挣扎的女人过来,他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家老板洁身自好,从没见过他跟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听说老板不久前离婚了,这么快就找到新欢了吗? 待到看清老板抓着的女人是谁,他忙垂下头,不敢多看。原来,老板抓着的女人是他前妻啊,也就是那个刚离婚没多久的前任夫人。不是说已经分开了吗,怎么又撞在一起了? 前任夫人走路摇摇晃晃的,半个身体几乎都压在老板身上了。老板虽然皱着眉头,他却觉得,老板看上去似乎……很高兴? …… 厉煦掏出她包里的钥匙,轻车熟路般开了门。 “啪——”客厅的灯被打开,明亮的灯光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 这套房子是她离婚后买的,司机曾经载着他的助理来过这里接女儿,他本人却还是第一次来。 房子面积不大,布置得非常温馨,充满了家的气息。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还堆了不少玩具,都是悦悦的。电视柜旁还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好像是爷爷买给悦悦的。 他突然有些惭愧,似乎他从来没给女儿买过任何礼物…… 将喝醉的女人放在沙发上。 方才在车上时,她就睡着了,柔软的身体不由自主倒向他,他抱住了。一直讨厌喝醉的人,怀中娇躯虽然混合着一股酒气,他却并不觉得讨厌。反而在她乖顺地窝在自己怀里时,下意识起了本能的反应,小腹处有些发热。 他忙压下不该有的绮念,告诉自己,怀中是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一个女人。他应该推开她,任她的头毫无防备撞向窗玻璃的,而不是舒舒服服地把他当成靠枕,睡得这么香甜。 可他舍不得推开她,就这么让她睡了一路。到了她家楼下,他示意司机先开车回家,明早再来接自己后,便抱着怀里的女人上了楼…… 好在她酒品尚可,喝醉后不会狂吐,也不哭闹,只是呼呼大睡。她喝醉后那副毫无戒心的撩人模样,让他有股无名火在心底冒起。 这个女人,对别人就不能有点防备吗?今夜如果不是他,换了一个陌生男人呢?她也会任由对方带她回家? 暗自生气的厉煦不知道,正因为是他,她才最后放弃了挣扎,乖乖地任他带走。 厉煦抬头看了眼客厅的灯,动手关闭,只留下一盏柔和的落地台灯。室内光线从明亮变为昏黄,似乎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暧昧。 他解开西装领带,坐上沙发,静静看向已经睡着的女人。 柔和的黄色灯光下,几缕发丝盖住了她光洁的额头。她紧闭着眼睛,再不复见其中的戒备。温顺得像只小猫,那睡相与女儿悦悦简直一个样。 也……像极了另外一个女人。不过,她们毕竟是姐妹,本就是一模一样。 如果此时有面镜子,让厉煦看看镜中的自己时,他定会震惊不已。脸上的柔情几乎快要滴下水来,他看向颜苒的眼神,似乎正在看着深爱多年的恋人。 他明明恨透了这个女人,明明一直都透过她的脸来思念另一个人,可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目光里含着多么深挚的眷恋。而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眼里满满的都是一个叫做颜苒的女人。而不是另一个,他念念不忘了五年的影子。 “韶韶。”原本睡着的颜苒发出一声呢喃,忽然翻了个身,差点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厉煦险险接住了她,看着睡得不安稳的女人,他蹙着眉将她打横抱起。找到她的卧室,将怀中的女人轻轻放在床上,又轻手轻脚替她除去外衣和鞋袜。 他的动作是多么轻柔,像对待着一件易碎的宝贝。 如此近距离靠近睡着的她,似乎也是多年来的第一次。 而唯一一次与她的亲密接触,要追溯到四年前了。 就在那一年,他的世界整个天崩地裂…… “韶韶……”颜苒轻蹙蛾眉,似乎梦见了什么似的,红唇里又溢出这两个字。 厉煦方才就已听清她叫着的这个名字了。已经过去很久,如今再听到这个被埋葬在记忆深处的名字时,已没了最初的痛彻心扉,却仍有拂不去的淡淡忧伤笼罩在心间。 “对不起,我不跟你争他了……他是你的……我原谅你了,我把他让给你,对不起……” 他弯下腰,想听清颜苒口中喃喃说些什么,却听到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跟她争他? 她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跟谁抢过他吗? 哦对了,她跟颜韶抢过他。虽然她跟他的事情是在颜韶没了之后,可他,本该成为她的姐夫,她恬不知耻地抢了自己姐姐的男人也是事实。 那么,这个女人嘴里说的原谅是怎么回事?如果他记得没错,她才应该求得颜韶的原谅吧!颜韶最亲近的妹妹,居然跟自己的男人在一起了。虽然是个阴差阳错的错误,但如果她地下得知的话,必定不会原谅她,也不会原谅他。 为了惩罚这个可恶的女人,结婚四年,他们都是分房而睡的。他一次也没在他们的房间留宿过,任凭家中唯一喜爱颜苒的爷爷逼迫,他也绝不妥协;母亲对她冷嘲热讽,他总是冷眼旁观,甚至还觉得母亲骂得对,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就是欠教训。 而他,绝不会对她施舍一丝关心。百般冷落她,也是她应得的报应。 他很想把在商场上的那些雷霆手段也用到这个女人身上,狠狠报复她;却在看到年幼的女儿恬静的小脸时,最终没有狠下心肠。他虽然厌恶她,但他没忘记,她跟他还有个共同的孩子。 他曾经极度抗拒这个女儿的出生,她的存在是他背叛颜韶最好的证明。于是她还在颜苒肚子里时,他得知消息后,毫不犹豫地预约了医生,准备亲自捉她去堕胎。 然而他记得,在他做下这个决定后的当晚,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做了噩梦。梦见一个血淋淋的看不清面目的婴儿凄厉地哭闹道,爸爸,别不要我…… 他惊醒后,回忆起梦中可怕的画面,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意识到,他将要除掉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梦中的情形何尝不是在暗示着,他打算做的事情究竟有多狠心?虎毒尚且不食子,而他准备做的事情,跟禽兽有何区别? 他犹豫了,毕竟颜苒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他已经失去了心爱的女人,这个孩子如果没了,就是他这辈子失去的第三个最亲的人了。第一个当然是颜韶,第二个却是颜韶肚子里还来不及出世的孩子。 那一天,他同时失去了最爱的女人和他们的孩子。 他只要想起他那个没有机会见到这个世界的孩子时,就突然硬不下心肠了。虽然他憎恨颜苒,这个女人在自己姐姐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勾引了他,但他却想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毕竟,这个孩子是他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的弟弟/妹妹。 于是他狠下决心,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决定。 他跟颜苒求了婚,当时她的表情很是震惊,也不可置信。 他想过她会拒绝,却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看到她羞怯的笑容,他在心底阴测测地冷笑。他会让她知道,嫁给自己是她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因为他决心娶她,除了要留下孩子以外,也是为了报复她。 …… 厉煦看着熟睡中的女人,原本温柔的眸光,渐渐转冷。 …… 天边透出丝丝光亮时,颜苒迷迷糊糊睁开眼,宿醉过后的脑袋还是有些疼,嗓子也很干。 “醒了?”男人冷冷的嗓音响起。 她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厉煦坐在房里的拐角沙发上,手里把玩一个打火机,面无表情。 “你怎么在我家?”颜苒一骨碌爬起。 紧张地瞧了瞧身上的穿着,发现只是去掉了外套和鞋袜,并未有任何受到侵犯的痕迹。 “你在检查什么?我有没有碰你吗?”厉煦冷哼一声,“放心,我对你没有兴趣。结婚几年我都没有碰过你,没道理离婚了还饥不择食。” 颜苒扯起嘴角,心脏部位不可避免地因为他这些话而传来一阵疼痛。 都已经说服自己不在意了,但是面对他的冷嘲热讽,她仍然觉得难堪。 “我只想知道,日理万机的厉总不去赚您的大钱,住您的豪宅,屈就在我这个下堂妻的寒舍里是几个意思?” “哼。”厉煦扯了扯嘴角。他就说,这个女人果然伶牙俐齿。跟他做了四年夫妻,她多番主动示好他也不理会,那时候的她比现在温柔百倍;结果一离婚,她的本性就暴露了。 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居然昏了头把这个他最讨厌的女人送回家,还守了她一夜。 …… 那天莫名其妙送了颜苒这个女人回家后,厉煦觉得自己越发烦躁了。他都已经把这个女人赶出了自己的生活,彼此再无瓜葛。但这个女人的身影,反而在脑海里越发清晰了。 他记得刚结婚那阵,她还是对他挺温柔小意的。每天他下班到家,就见她已经准备了点心和热茶给他。有些还是她亲自去买回来的,都是他爱吃的。看来她很了解他,跟爷爷打听了不少关于他的爱好。 他冷笑,忽略她希翼的眼神,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只甩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她精心准备的那些茶点,他压根不屑碰一下。 她还亲手给他洗衣服,熨烫得平平整整后挂进他的衣柜。他发现后,将那些衣服统统丢进垃圾桶,并故意当着她的面斥责了负责洗衣的钟点工,不好好干活就赶紧结账走人,衣服都让不相干的人洗了,雇佣你干嘛? 不相干的人…… 他的话令她脸色青白交加,无力地瞄一眼被他丢进垃圾桶的那堆带着肥皂清香的衣物,她的脸色越发晦暗了,却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辩驳一句。 父亲整天忙着公事,不管他这个儿子。母亲呢,原本为他挑选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千金,准备介绍给他,希望他娶她中意的媳妇。不想他意外结识了颜韶后,非她不娶。母亲虽然恼怒,后听说颜韶家也开了公司,虽然没他家的公司规模大,她也只能妥协了。 没想到,他跟颜韶有缘无份,却娶了她的妹妹,还买一送一。 母亲给气着了,连续几天没给他好脸色。也许她想不明白,向来优秀的儿子怎么在个人感情生活上如此糊涂,跟一对孪生姐妹纠缠不清。 不要说母亲想不通,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迫于无奈让颜苒进了门,他却绝对不会爱上她。他爱的,始终只有颜韶。 两人是奉子成婚,他一次也没陪颜苒做过产检。她怀着厉家的孩子,父母虽然不喜这个媳妇,起初倒也没亏待过她。家里有佣人,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她,不过,再多的就没有了。 整个厉家大概也只有爷爷一个人喜欢颜苒,总是给他们创造机会,他都没领情,好几次气得爷爷吹胡子瞪眼。 他只是觉得讥讽。这个女人想方设法进他厉家大门,为的不就是这个厉太太的头衔吗? 她要的名分、地位都已经给她了,居然还想要他的关心,这个女人脑子没病吧? …… 当年颜苒生孩子,厉煦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他正在公司里开会,母亲打他手机,让他去医院。他淡淡说,我有会议要开,便挂断了电话。 那天他直到深夜才到家,发现家中只有佣人。问过才得知,她在医院煎熬了十多个小时,刚刚生下一个女儿。因为他电话关机,母亲便打电话回家让佣人转达他不要去医院了,她很快就回家。 看,他的父母跟他同样冷漠。 她给他们厉家生下了第四代,父亲在国外开会,连个慰问电话也没有;母亲能在医院侯着孩子出生已经不错了,听说只是个女孩,马上丢下媳妇独自回家,还让儿子也不用去医院了。 虽然是他的女儿,可惜只是个女孩,不是他们期盼中的金孙。母亲的失望让她很快作出丢下媳妇的决定,他相信母亲回家睡上一觉后,明天也不会愿意去医院。 她刚生完孩子的媳妇和刚出世的孙女,都比不上她心爱的牌桌。 他也不在意医院里的女人如何想,还有那个刚出世的孩子。他忙了一天,回家到头就睡。第二天才开车去了医院,在她的病房外瞧见她孤零零躺在床上,身边只有一个护工时,他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他不懂,她费尽心思嫁给他,就是为了得到这样的冷遇吗? 听说,她跟自己的家人也决裂了。因为她的父母不同意她嫁给他,他跟他们的大女儿订过婚,还有过一个孩子,现在又跟小女儿在一起,实在太荒谬了。她的所作所为让她父母抬不起头来,尤其她父亲还是大学教授,听说因为女儿的荒唐事,他在学校里也暗中被人笑话。 看,这么多人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这么多人冷嘲热讽,她却还要嫁。所以,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厉煦冷冷一笑,没有进去看那个女人,只跟护士打听了婴儿室在哪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愿离 五 多年后当颜苒回忆起自己曾经的青葱岁月时,才深深觉得相对于之后那段背上沉重枷锁的人生而言,带着简单的行囊,与朋友四处游历的时光是自己此生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母亲身为公司的董事长,在家中也是十分威严。颜苒获得批准去了g国,又顶着被骂的压力,硬是在外玩了两个月后,终于觉得自己该回家了。 与道别后,她拖着一个大背包,风风火火赶回了家。 一进家门就不出意外地挨了母亲的训。 客厅里只有颜母一人在。 “苒苒,你个死丫头终于舍得回家了?”颜母见到很久没见的小女儿,冷哼一声。 七月流火的天气,闷热无比。 颜苒顾不得自己满身汗湿,急忙上前讨好地搂住颜母的胳膊,“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嘛!看,我给你和韶韶买了那么多好东西。快来打开。” 颜母皱眉,“赶紧去洗个澡,外面那么热,看你这臭汗淋漓的,快熏死我了。” “遵命,母上大人。”颜苒俏皮地对母亲敬了个礼,飞快向浴室走去。 快速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睡裙出来,见母亲和颜韶面对面坐了,有说有笑地翻着自己带回的那堆礼物。 颜苒呵呵一笑,猛地扑上去给好久不见的颜韶一个热情的拥抱。 “韶韶,我回来啦!” “快放开,”颜韶严肃的性子与颜母如出一辙。冷不防被跳脱的妹妹抱住,她没好气地拍了下颜苒的胳膊,“你想勒死我吗?” 颜苒哈哈一笑:“快两个多月没见你,我也是想你了嘛!”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上下打量着颜韶,“咦?韶韶,为什么我好像觉得,你变得有女人味了呢?” 是啊,颜韶穿着一条浅蓝色长裙,头发干净利落地在后脑勺挽了起来,露出洁白修长的脖子,小巧的耳垂上还戴了一副漂亮的耳钉。 “怎么?我以前就没有吗?”颜韶耻笑一声,“再怎么样也比你个女汉子有女人味吧!” 虽说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但颜苒几乎很少穿裙子,整天都是上衣牛仔裤的打扮。颜韶就显得淑女多了,加上学霸特有的清傲气质,熟悉这对姐妹的人基本上都不会认错人。 “说什么呢?你姐什么时候没淑女过了?又不像你这个皮猴!”颜母瞟了颜苒一眼,“你姐整天忙着为自家公司卖苦力,你倒好,出去一鬼混就是两个月!” “妈你也真是的,就心疼我姐,好像我是捡来的。”颜苒撅起嘴巴说。 颜母的确比较偏爱颜韶,那也无可厚非,毕竟从小到大姐姐都是更省事的那个,从不让父母担心。对比之下,自己的确经常令母亲头疼。父亲倒是一视同仁,只是他太忙了,整天钻研在他的那些学术报告中。 不过,颜韶再优秀也是自己的亲姐姐,自己是不会吃颜韶的醋的。 “渴死我了!有哈密瓜吃,哦耶~~”颜苒的注意力转移到茶几上的果盘里。 颜韶看妹妹笑得没心没肺,眸色加深,脑海中转个不停。 呵呵,这个小笨蛋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 那件事已箭在弦上,必须尽快对颜苒摊牌。这个妹妹从小就又笨又呆,没什么心计。也许她知道后会闹腾一下,自己好好跟她说说道理就是了。反正无论她怎么蹦哒,在自己面前,都像逃不出如来佛五指山的孙猴子。 再说,也是颜苒自己没抓住机会的,怪不得她这个姐姐。 在自我与亲情之间,颜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我。 颜苒没注意到姐姐复杂的神色,只听颜母又忽然道:“对了,苒苒,你个疯丫头跑出去那么久,有没有在外认识什么男人?” 颜苒口中塞满了哈密瓜,含糊不清地说:“嗨,妈你还不知道我呀?国外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我玩都玩不过来,哪有时间留意?你不是早就警告过我吗,不许被老外拐跑。我要真给你找个洋女婿回家,你还不打断我的腿?” 颜母瞪她一眼:“你还有脸笑。你姐都找好男朋友了,你还一点都不懂事,真不知道我是怎么生出你们这对个性南辕北辙的姐妹的!” “啥?”颜苒忘记了咀嚼,震惊地张大嘴巴,“我出门才多久,韶韶就有男朋友了?哇塞,你速度真够快的。那个男的是谁,我认识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颜母不客气地打断,“吃好水果去补觉倒个时差。妈有事出去一趟。韶韶,上周市场部提交的那份调研报告,你过目一下,过几天公司的业务会议就由你代表总结。” “我知道了,妈。”颜韶顺从地点点头。 “快,韶韶,去我房间。”颜苒顾不得吃水果了,拉着颜韶,一溜烟跑上了楼。 颜母被扔在原地,好笑地看着毛毛糙糙的小女儿,摇摇头。 …… “快,老实交代。哪里人,几岁?祖宗三代是干嘛的,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不交代清楚,今天我就不让你出这个房间了!”颜苒关上房门,便装出一脸凶恶的模样逼问。 颜韶气定神闲地坐上颜苒的床,翘起二郎腿。不说话,只是皱眉看着妹妹。 “你怎么了?韶韶。”颜苒心思粗,但也不是白痴。见姐姐用别有深意的目光打量自己,她也察觉了不对劲,“你是怕我不喜欢你的男朋友吗?不会啊,我相信你的眼光。我的未来姐夫肯定是个优秀的好男人,要不然你怎么可能跟他火速成了一对?赶紧说吧,我都好奇死了!” 颜苒说着,在脑海里把所有认识的单身男人迅速过滤了一遍,发现似乎没有符合的人选。 嗯,难道是韶韶新认识的同事吗? 妹妹毫不犹豫的信任,让颜韶不由得在心底冷笑。这个粗线条的傻子,除了爱吃爱玩,整天乐呵呵外,几乎没有什么闪光点。 也不知当初那个男人看上这小傻瓜哪一点? 从小到大颜韶都有些瞧不上这个头脑简单的妹妹。对于心思深沉的自己,她总是无条件地给予信任。没有触及相同利益的话,颜韶也懒得跟她争。 不过,现在不同。 颜韶想起自己最近的甜蜜生活,便觉得即使颜苒知道后不原谅自己又怎样,木已成舟,难道还颜苒还有本事翻天不成? “苒苒,”颜韶看向妹妹,漫不经心地问:“你还记得leo吗?” “啊?” 颜苒一呆。 颜韶红唇里吐出的这个名字,让她脸上的笑意凝住了。 什么leo?!好熟悉的名字,这个leo,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吗? 忽然,有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渐渐形成…… 颜苒不敢继续想象下去了:“韶韶,你说谁呢?” “就是你认识的那个leo。你还有印象吧?”颜韶一直在打量她的神色。 颜苒呆怔住了。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神色坦然的姐姐,脑海里一片空白。 颜韶微微勾起唇角,继续往下说道: “既然你还记得,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两个月前,我代表云腾去b市参加企业联合年会。当时有个男人跟我打招呼,叫我颜颜,问我还记得他不?说他那时走得太急,只留下一张纸条,回国后等了好几天都没人打电话给他。原本以为没机会见面了,没想到突然在这里遇到我……” …… 年会总是枯燥无聊的,会场里也多是不认识的陌生人。颜韶作为云腾的重要代表,在作过必要的应酬招呼后,百无聊赖地捧着一杯果酒,独自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颜颜?!” 突如其来的男声差点惊吓到她。 她回头,只见会场朦胧的灯光笼罩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向自己走来。 他一身合体的银色西装。五官深刻,眸子清亮,身上似乎有股慵懒的气息,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 好一个出色的男人! 不过,这个男人似乎有些面熟,她在哪里见过他吗?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leo啊。”男人见她一脸迷惑,不由得笑了,“你在意大利旅游时遇到的那个leo。这么快你就把我忘了?” 颜韶恍然大悟。难怪觉得他眼熟,原来颜苒曾经给自己看过他在比萨斜塔下的照片,当时自己只觉得这个男人侧颜很不错,还鼓励颜苒对他表白。不过,听说他突然不告而别,让妹妹失落了很久。 丢了leo的联系方式,小丫头懊恼地连连骂自己是大笨猪,她也觉得可惜。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传说中的leo居然让自己给碰上了,他还认错了人,把自己当成颜苒了。 想到这里,颜韶眼珠一转,微笑道:“怎么可能不记得?抱歉,我刚刚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很高兴又见到你,leo。” “我也很高兴。那时在意大利,本来说好第二天出发去维罗纳看罗密欧与朱丽叶故居的,但我半夜接到家里电话,我爷爷心脏病突发……我当时很急,就没去找你,留下纸条后回国了……后来你一直没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你气我放了你鸽子,才不想联系我。”leo微微一笑,“没想到今天还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有缘。你怎么也来参加这个年会?” “嗯,我是云腾的代表。”颜苒纤细白净的手指端着果酒,凑到唇边抿了一口,嘴角带笑。 颜苒这个笨丫头,居然认识这么优秀的男人。而且,他成功地引起了自己的兴趣。 既然这么棒的男人被她颜韶给遇到了,那么,他注定逃不开自己的手掌心。 …… “我很惊讶,知道他认错人了。他的脸我有印象,不就是你发给我的照片里的男人吗?你还跟我说了很多他的事,我承认自己一开始纯粹是好奇,所以我没有否认我不是颜颜。 后来他问我要手机号码,我给了。就这样我们开始了联系。这个男人远比我想象中更完美,他外表出色,事业成功,谈吐不凡,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对女人致命的吸引力,所以我喜欢上了他。 正好他单身,我也是单身,上个月他跟我表白,让我做他女朋友,我答应了。 虽然他一开始认错了人,可你们在国外的相处很短暂,而我已经跟他来往两个月了,我很确信他也是喜欢我的。也许在国外时他对你有些好感,所以那天他看到我才那么惊喜;可是真正跟他深入接触的人是我,他喜欢上的人也是我。 苒苒,这件事我不会跟你道歉。你也不用再惦记着他了,姐姐从小到大都让着你,但是leo不行,他是我好不容易看中的男人,不能把他让给你。这么多年来他是我第一个愿意真心交往的对象,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将来还会结婚,他会成为你的姐夫。你终究是我妹妹,我也不想为了一个男人伤害我们的姐妹感情。” …… 颜苒一颗心几乎沉到了谷底。 leo,那个第一次让她心动的男人,那个在国外陪她看遍异国风情的男人,那个她深深后悔与他错过的人,就这样忽然变成了她姐姐的男朋友。 更讽刺的是,还是最亲爱的姐姐,用自己的名义抢走的他。 “姐妹感情?”颜苒讽刺地笑了,“你这样做的时候有想过我是你妹妹吗?如果不是我,他会注意到你吗?” 颜韶叹气。她知道颜苒不会轻易原谅自己,看来姐妹俩果真要为了一个男人撕破脸皮。 “我不想跟你吵架,我也不想伤害你,苒苒。好男人那么多,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好的……” 云腾里有不少青年才俊,也许她可以考虑给颜苒介绍一个。 “不可能,遇不到了……”颜苒脸色苍白,“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样对我,还真是我的好姐姐!” 颜韶不屑地挑眉,“他又不是你的。再说,我追求一个我看上的男人,有什么不对?” 看着毫无一丝愧疚神色的颜韶,颜苒心乱如麻:“是没错。但你不该冒充我的身份接近他,这让我接受不了。你说的倒是轻巧,什么姐妹感情,什么你不想伤害我。你信不信,我现在马上就跑去告诉他,他认错人了,颜颜是颜苒,而不是颜韶……他喜欢上的女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苒苒!”颜韶忍不住提高声音,“你不要这么幼稚行不行?你真以为你拆穿一切就行?也许他知道真相后会生气,会恼怒,但是他不可能跟我分手,再转头爱上你!” 颜苒一噎,“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他会吗?你敢不敢去?你也不敢吧?”颜韶也有些来气了,“苒苒,你想想看,如果他当时就喜欢你,他会不告而别吗?如果你们是男女朋友,我横刀夺爱是不对。但你们不是!他未娶,你未嫁,你们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情侣,说穿了只是两个萍水相逢的路人!既然你们什么都不是,我跟他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如果你还觉得我是在强词夺理的话,那你尽管去跟他说好了,看他会不会选择你!” “你……”颜苒气得浑身发抖,但不得不承认,颜韶的话有几分道理。 的确,她跟leo什么都不是。连称为朋友都很勉强,甚至她都没来得及向他告白,她都无法确定leo是不是喜欢自己。现在他选择了颜韶,虽然是认错了人,但颜韶比她聪明,比她优秀,也比她能干,她们姐妹两个,傻子都知道选谁。 难道就像颜韶说的那样,她冒冒失失地跑去对他说,你认错人了,我才是颜颜! 届时被打脸的可能性是99.9%。 颜韶敢这么说,说明她有很大的把握,leo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不会与她分手。既然如此,她还争个什么劲?他们在一起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她再如何不甘心也是白搭。 “我只想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颜苒终于拼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情绪不再那么激动,“好歹告诉我,这个有可能成为我姐夫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吧?” “厉煦,他是厉氏总裁的儿子,也是厉氏现任的总经理。”颜韶得意地说。她看上的男人,果然是不可多得的极品。 这件事说到底她还真得感谢颜苒,如果不是这个呆头鹅似的妹妹,厉煦那样眼高于顶的男人,想必都是女人倒追他;他肯定不会放下身段,主动接近自己。 “哦!”颜苒机械化地点点脑袋,“果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怪不得当时在国外,他对他的身份瞒得那么紧,连真名都没告诉我。”她抬眼看了看颜韶,将床上的抱枕狠狠扫落在地,“你说的对,我争不过你。这个男人都没认出我,他也不值得我继续喜欢。你赢了,我退出。” “……但是,这辈子也休想让我原谅你!” 颜苒丢下这句话,起身打开门跑了出去,又重重地甩上门。 身后的颜韶摇摇头。 小丫头片子,居然还跟自己赌上气了…… 不过,似乎又想到什么似的,她得意地勾起嘴角。 苒苒,看你拿什么与我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愿离 六 对颜家人来说,这一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颜韶换上她最漂亮的一条裙子,化了淡妆,显得娇美可人。 男友第一次见自家父母,紧张也是自然的。她又觉得有些杞人忧天,这个男人在犹如战场的商场上向来冷静自若,又怎会畏惧她的父母? 她笑笑,瞄了身边穿着随意的颜苒一眼,视线颇有些意味深长。 颜苒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心底冷笑。 那天两人摊牌,她放下狠话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颜韶。这不过是她的气话罢了,颜韶毕竟是她的亲姐姐,她不可能真的跟对方决裂,老死不相往来。 虽然颜韶的所作所为太让她气愤,明知那是妹妹念念不忘的男人,竟然假冒妹妹的身份去接近他,令他爱上自己,最后成为他的女友。 这不,今天人就要上门了。 生气归生气,颜苒终究没有跑到父母面前告姐姐一状。 颜家父母满心期待大女儿的男友上门,未曾注意到两个女儿之间不自然的气氛。 看到面无表情的妹妹,颜韶心底的小算盘拨弄个不停。颜苒是否真的会像她那天威胁过自己的那样,跟厉煦拆穿一切?虽然颜韶可以肯定,即使厉煦知道了也不会离开自己,毕竟他不是那么肤浅的男人;可她不能保证他不会生气,因为他也是个有着强烈自尊心的男人。 虽然他对自己温柔体贴,但毕竟他是厉氏的继承人,有着商场上雷厉风行的一面。这样的男人是不容易驾驭的,也决不容许他人的欺骗。颜韶至今为止表现给他看的,都是她最完美无瑕的一面,如果让他知道她居然这么设计自己的亲妹妹,很可能对她产生些许看法…… 说句实话,考虑到这些时,颜韶也不是完全不担心的。 不过,事已至此,多思也无益。 颜苒冷眼旁观,经过几日翻来覆去的思考,她已经想通了。 命中注定她与厉煦无缘,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巧,没告白成功就与他分开,也不会好巧不巧地丢了他的电话。 而上天注定颜韶会跟厉煦在一起,看吧,即使没有她,他们也在酒会上相遇了。虽然契机是因为她,但毕竟最终他们在一起了不是吗?即使没有她,也阻挡不了那两个人的缘分。 多可悲啊,她颜苒,只是他们两人的红娘而已吗?! 颜苒正胡思乱想着,突然,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他! 挺拔的身材,深刻的五官,熟悉的眉眼,有些疏离却温和的笑容。他真的就是那个在国外陪伴了自己几天的人,也是那个她还来不及告白的>颜韶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向他,娇羞地挽住他的手臂,带他进门。 他脸上挂着笑容,礼貌地跟她的父母问好,送上手中的礼物。相对于颜韶的紧张,他举止自然,落落大方。父母满意的神色让颜苒知道,他从第一眼就赢得了他父母的好感。也是,能让她们这对一母同胞的姐妹都撕破脸的男人,当然也会轻而易举获得其他人的赞赏。 突然,他的目光转向了自己。 颜苒一颗心砰砰跳得飞快。 他……会不会认出自己? 自己与颜韶长得一模一样,但终究是不同的两个人啊!再加上,他们曾经在国外相处过一段时间,他会不会发现呢? 而令颜苒失望的是,厉煦看到与颜韶一模一样的她时,眼中只有淡淡的惊讶。 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看向颜韶笑道:“这就是你提过的双胞胎妹妹颜苒?真的跟你长的一模一样。你要是不说的话,我绝对分辨不出你们两个。” 说完,他又回头对颜苒露出客气的笑容:“初次见面,你好,苒苒。” 颜韶瞟了颜苒一眼,掩住眼底的得意,不轻不重捶了厉煦一下:“我和苒苒毕竟是同卵双胞胎嘛,长得一模一样也是正常的。”语气里满是欢快。 他没有认出她…… 颜苒一颗心落入谷底,嘴角扯开一抹无奈的苦笑。 也罢,他们的相处只有短短一星期,而颜韶却跟他交心了两个月。他真正爱上的人,是颜韶。就算她再嘴硬认为是颜韶抢了她的男人,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她眼睁睁看着厉煦对颜韶体贴入微,看他与父母谈笑风生,她知道,他已经取得了父母的认可。如果他的家人不反对的话,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和颜韶分开了。 她为了不让父母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全程都在强颜欢笑…… 后来,她问颜韶:“我和他在国外的事,他问起你,你怎么圆谎?” 颜韶充满自信地回答:“你告诉了我不少细节,我自然会从他那里套话。如果套不了的话,我也能转移话题,毕竟我的iq不是盖的。” 说完,有些挑衅地看了颜苒一眼。 颜苒在那瞬间觉得一股恶心泛上心头。这个姐姐,她以前还真没发现她那么自私。做了这样的事后,她不仅不觉得愧对妹妹,反而振振有词,就好像这个男人一开始就是她的。 她的自信,也只是建立在颜苒处处不如她,争不过她的基础上罢了。殊不知,如果颜苒没将她当成姐姐的话,早已不管不顾闹到父母面前,尤其是告诉母亲,她引以为豪的大女儿究竟是个怎样可恶的女人。 然而颜苒没有这样做。一方面是,即使父母知道了真相,也不可能让颜韶退出,他们会以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为理由劝颜苒忍耐;而另一方面,颜韶如此自信满满,说明早已有对策,她争这一时之气也与事无补。 所以摊牌的那天她只是夺门而出,在外转悠了一圈后,又踏着满地星辉回家。对父母关心的询问,搪塞了几句,便回房倒头睡了个昏天暗地…… 颜苒的忍让并没有让颜韶有些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厉煦对她多么温柔体贴,就连走在拥挤的人群中,都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不被撞到;他几乎每天下班后都要来接自己,前不久她生日,他给了她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他们已经约好了,下个月去日本看樱花…… 颜韶的炫耀带着明显刺激颜苒的目的,颜苒的确很不是滋味。她更厌烦的是,颜韶都已经达到目的了,为什么还要与自己过不去?难道只因为,她也喜欢厉煦吗?可那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颜苒深深地感受到了姐姐的恶意,然而,她只能有苦说不出。 …… 颜家父母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好端端的,小女儿又拒绝去云腾工作。 尤其是颜父这样古板又严肃的男人,从小到大从未舍得骂女儿,这一次他也忍不住怒了。 他生气地说:“苒苒,以前你没个正形也就罢了,现在都长这么大了,究竟还要让父母为你操多少心?你看韶韶,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你怎么就不能像她一样懂事?” “爸,对不起。”颜韶低下头,“我只要一想到枯燥的办公室生活,就觉得自己肯定适应不了。云腾有韶韶一个人就够了,反正我书读的不好,也没什么本事,去了搞不好给她们丢人。我想,我还是选个适合自己的职业吧!” “适合你的职业?就是那个破摄影吗?”颜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颜苒撇撇嘴,不再说话。她知道父亲口是心非,其实心肠最软。通常她只要撒个娇,他就对自己百依百顺了。 一旁的颜韶从头到尾听着父女俩的对话,见父亲语气明显软了下来,忙插话道:“爸,你就依苒苒吧,你也知道她最受不得那些个条条框框了。公司有我就够了,苒苒想做什么,就由着她去吧!你放心,我会连苒苒的份一起努力。” 还是大女儿懂事啊!颜父欣慰之余,看小女儿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长长叹口气。罢了罢了,这个皮猴子,他管不住她。左右家里也不多一个人吃白食,她要是一辈子没出息,他也养得起她。 最主要的还是,他不舍得小女儿不快乐。 终于说服了父亲,趁四下无人时,颜苒淡淡道:“刚刚多谢你为我说话了。” “都这么久了,你还没谅解我吗?苒苒,”颜韶翻着手里的英文版财经报,一手拿了签字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算了,你原不原谅我也无所谓。厉煦会跟我结婚,这是事实。如果你一直不肯放下,我也没办法。你不去云腾也好,要不然,他总是下班后来接我,你撞见了岂不更伤心?说真的,我也不想看你难过,你终归是我的妹妹。” “所以你更没有什么好担心了,我会躲得远远的,不打扰你们这对鸳鸯,”颜苒面无表情地说,“不过你最好把他看得紧些,毕竟觊觎他的女人不止我一个。到时候被别人抢走的话,别来找我哭诉。” “呵呵,这个就不牢你费心了。”颜韶放下签字笔,抬起刚做好美甲的手,对着指尖轻轻吹了口气,“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尽快找个男人吧。至于别人家的男人呢,最好少惦记着。爸愿意养你一辈子,不代表别人也是。” 颜苒不再理会她,转身上了楼。 曾经亲密无间的姐妹,近来总是这般互相冷嘲热讽。再深的感情,在遇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都会毫不留情地露出最丑陋的一面。 以前的颜韶不与颜苒争,不过是因为那些东西她看不上罢了;如今她有了视若生命的东西,也就是那个男人后,她立刻表现出了丝毫不容他人染指的强大占有欲。 …… 那一年,颜韶与厉煦确认了彼此的感情,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昔日女强人的影子不见了,颜韶变得越来越有女人味,而这一切都是厉煦带来的。 她经常回家很晚,回来时脸上总是带着甜蜜的笑容,颜苒不止一次在她脖颈上发现暧昧的痕迹。 厉煦也来过家里几次,依旧是一副风度翩翩,谈吐不凡的模样。不同的是,与在国外时的他相比,多了一份犀利感。也是,他毕竟是厉氏的公子,是个成功的商人。 颜苒嘴上不说,心里却很酸涩。 有几次,她趁他没注意,忍不住从背后偷偷看他,却在他回头时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她不敢与他亲近,只听他打趣地问颜韶,“为什么你妹妹好像很害羞,不敢跟我说话?我很可怕吗?” 颜苒闷闷道,我不是怕你,我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告诉你,我才是当年的那个颜颜啊…… 颜韶微微蹙眉,收回落在颜苒身上的视线,笑道:“你说什么呢?我妹妹啊,没见过什么世面,到现在还没上班呢!所以胆子小了点。” 事实明明不是颜韶说的那样,她却故意误导厉煦。这个姐姐,心机藏得够深,她分明就是一只芝麻馅的汤圆,外白内黑。 颜苒恨恨地想…… 女人的嫉妒往往是最可怕的。 那天晚上颜韶阴沉着脸找上颜苒,一开口就是:“我说你,不要打你姐夫的主意了ok?听清楚,他已经是你姐的男人,不是你能肖想的!如果你再执迷不悟,让他发觉你心思的话,我会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颜韶的霸道让颜苒觉得这个家实在呆不下去了,她不懂这个姐姐怎么变成这样,明明受害者是自己,现在颜韶却来威胁她不准继续喜欢厉煦。 她也不想喜欢他啊,可是感情能简单控制得了吗? 或许是颜韶潜意识里也心虚吧,毕竟这是她用不光明的手段夺来的,而且厉煦一直不知道真相。颜苒在身边,就好比存在一颗定.时.炸.弹。颜韶为了维持在厉煦面前的完美女神形象,患得患失的心情使得她决定不择手段逼颜苒离开。 最起码,等她与厉煦尘埃落定后再回来。 颜苒知道颜韶的目的,她心情苦闷,也不想看这两个人在眼前恩爱。于是她找了个借口说,朋友邀自己出去玩,可能要离开几个月。 父母没有怀疑,摇头叹息这孩子玩性真重,刚回家没多久,又要出去疯了。 颜韶听说后,只是得意地笑。 于是颜苒又背上行囊,匆匆去了北方找>她借口出门散心也是真的,早就嚷嚷让自己过去找她了。这个热情活泼的m国女孩似乎总是无忧无虑的样子,生活中没有什么能难倒她。 颜苒跟年龄相近,秉性相投,在一起很玩得来。两人泡吧,k歌,一起吃遍当地美食,背着个相机到处找寻名胜古迹拍照。 而颜韶跟厉煦,延续着虐狗模式。 他们一起去日本看樱花,又一起去了澳洲看袋鼠,说是婚前旅行。 颜苒不记得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似乎才几个月,又像过了几辈子那样漫长。她默默关注着微信圈里那对甜蜜的男女,她知道,那些恩爱的照片是颜韶故意发给自己看的。 她都远远躲开了,颜韶却还不放过她。她不明白,自己这个姐姐怎么变得这么极端?或许这才是她真实的一面,以前的她身上固然有学霸清傲的气质,但也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终于,有一天颜韶的微信更新了一张照片。 那是她低着头,嘴角含笑,伸手抚摸自己小腹的照片,并配上了文字:“宝贝哪,婚礼还有两个月呢,你怎么就迫不及待跑来啦?看来妈妈要改一下婚纱啰!” 颜苒脸色煞白,手一抖,手机掉落在地,屏幕碎了。 “苒苒,你怎么了?”奇怪地问。 颜苒不说话,只拉着她冲进了一家酒吧,一口气点上好几瓶啤酒,不管不顾一通猛灌。 一醉解千愁,这是颜苒生平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他们终于要结婚了!而且,连孩子都有了…… 原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却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心痛得几欲窒息。 “,我好难过。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喝多了,含糊不清地说。 听她说过一切来龙去脉,作为颜苒为数不多的好友,虽然她是外国人,也不妨碍她们成为好闺蜜。 她安慰地拍拍颜苒的背:“,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中国人哪,为了一个男人就能要死要活的。我们m国人可不这样,不爱了就潇洒分手,寻找下一个爱人。我听你描述,你姐姐真不是个好东西,既然那个男人快跟她结婚了,那么,能看上坏女人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再喜欢他了,回头我给你介绍几个m国帅哥,每一个都不会比你那姐夫差!这事包在我身上……” “呵呵,”颜苒苦笑几声,“,我真羡慕你的洒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愿离 七 这日,悦悦吵着要吃蓝莓慕斯蛋糕,颜苒拗不过她,无奈带她去了那家悦悦喜欢的西饼屋。 才刚走到西饼屋门外,小丫头突然瞪大眼睛,小手冲着隔壁餐厅靠窗的位子指了指,嚷嚷道。 “妈妈,你看,是爸爸!” 颜苒顺着她的小手看去,果然,是厉煦。 那是一家价格昂贵的牛排馆,一份简单的双人餐就要上千块。虽然她家境不错,但也不愿这么奢侈。 只见那个男人,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的坐着,而他的视线正看向对面的人,微笑地说着什么。 那是一个身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子,长发飘飘,背影纤细,因为背对着她们,颜苒看不见她的长相。 她有些吃惊,居然会撞见厉煦与陌生女子的约会。 垂下眸子,心里有些落寞的想,她这厢还在纠结是不是该远离他,好早些把他从心底除去;那厢他却早就开始愉快地约会,说不定没多久就要再婚了。 颜苒啊颜苒,你究竟要把自己至于何地呢?就那么放不下一个眼里心里都没有你的男人吗?醒醒吧,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一厢情愿,而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你。 他即使对着你,也只是通过你这张一模一样的脸,来思念另一个他心里真正的人罢了。 颜苒沉浸在自嘲中,身边的悦悦已挣脱了她的手,飞快地推门冲了进去。 “爸爸!” 正有些不耐烦,强打精神应付对面女子的厉煦,冷不防听见这一声喊叫。 今天他是被迫出门的,母亲自从他离婚,就极其热心地发动身边所有关系网,给他寻找下一任门当户对的老婆人选,让他烦不胜烦。 对面的女子叫郑葳芊,是母亲一个好友的女儿,条件不错,人也漂亮。据说当年曾是母亲中意的儿媳人选,结果被颜韶截了胡,让母亲非常生气。好不容易等他恢复自由身,听说当年看中的儿媳人选居然还是单身时,她迫不及待安排了他与对方见面。 他来了这家店,发现坐着的陌生女子时,才知道被自己母亲给摆了一道。无论内心多么恼火,也不能拂袖而去,给母亲没脸。于是他只能坐下,耐心陪着对方闲聊,一边想着如何找个借口走人。 郑葳芊显然对他很有好感,她早就知道他离过婚,女儿跟着前妻,却一点也不介意。即使以后真的跟他结了婚,她也无需做后妈,前妻生的还是个不能继承家业的丫头,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厉煦心不在焉,郑葳芊却兴致勃勃。 突然,小悦悦的一声爸爸惊醒了他,也让郑葳芊吃了一惊。反应过来时,悦悦已经像只小蝴蝶一样飞了过来,一头撞进厉煦怀里。 说句实话,厉煦跟颜苒的婚姻期间,他对悦悦不太好。虽说他当年选择跟颜苒求婚,是为了想留下孩子,结果孩子出生后,他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更不要说陪她了。 他记得当年悦悦刚出生,当他隔着玻璃看到小床上睡着的女儿时,他也没多大感觉。这么弱小的一团肉,真的是他的孩子?他心里没觉得高兴,也没有已为人父的自豪感。他对颜苒没有感情,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这般冷漠,是不应该的,他知道。 然而又能怎样呢?颜苒他娶了,孩子他也留下了。如果她们要求更多,对不起,他没有了。 他的满腔爱恋,都已经给了颜韶和那个无缘的孩子。躺在婴儿床上的这个软乎乎的孩子,如果是他跟颜韶生的话,他一定不会转身离开,而是选择爱不释手地将她抱在怀里。 不爱就是不爱,他无法勉强自己;他下意识排斥她这张与心爱女人一模一样的脸,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而这个他不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他也只不过是她生物学上的父亲罢了。 颜苒曾经对着他怒吼:“你冷落我不要紧,但悦悦是你女儿,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她?” 他冷若冰霜地讽笑道:“你想让我做什么?每天抱着她哄着她吗?虽然她是我的孩子,当初我做不到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不代表我现在就得宠着她。你让我对她好,我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了,因为这个孩子是你生的。” 颜苒因为他无情的话,哭红了双眼。后来爷爷知道了,怒骂他一顿,不配做孩子的父亲,还动手打了他。他拗着性子连续几天住在公司不肯回家,最后是颜苒劝住了爷爷。 她是这样说的:“爷爷,算了。我不想学那些女人,用孩子绑住男人。悦悦有吃有住有玩,还有我和爷爷关心,她已经比很多孩子幸福了。至于不想关心她的人,我们也强求不来,随他去吧……” 厉煦以为自己会一直冷着这母女俩下去,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他忽然对被他漠视的女儿产生了兴趣。 那是小丫头上了幼儿园后,有一天他下班回家,看到肉乎乎的一团正像个小乌龟似的趴在客厅的地毯上,小手抓着一个芭比娃娃,一个人对着娃娃自言自语。 他在旁边听了很久,她的童言童语让他发笑。他的心突然柔软成一片,顿悟到自己已经当父亲了,却还没真正肩负过为人父亲的责任。 于是,他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让他吃惊的是,虽然他几乎不理孩子,悦悦却对他一点都不陌生。看到他,她欢快地拍着小手说,爸爸回来了!还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热乎乎的口水糊了他一脸,他却不觉得脏。 可以说,也就是悦悦快三岁时,他才对她关注了起来。只可惜他才对她好了不到半年,他跟颜苒就分手了。 他也想不通,好好的她为什么要离婚?虽然他冷落她,但她不用工作,厉家给她和孩子提供了那么好的生活条件。他这个丈夫也从不在外拈花惹草,就这样过下去不好吗?为什么这个不识相的女人居然要跟他离婚,她究竟怎么想的?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快气疯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气愤,但他立刻拒绝离婚。 颜苒求了爷爷,坚决要求离开他。而且,她一定要带着女儿,不愿意把孩子给他。 “悦悦长到三岁,你这个父亲抱过她几次?你给她换过尿布吗?你给她洗过奶瓶吗?你半夜起来哄过她睡觉吗?她第一次说话喊的是谁你知道吗?她上了幼儿园,你有去接送过她几次?这些你统统都没有做过,我为什么要把她留给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但你大可放心,悦悦终究是你的女儿,我不会阻止你们见面,也不会不让她亲近你。但如果你要和我抢她,我是绝不会让步的!” 那时候他想跟她争夺悦悦的抚养权,结果她句句质问,将他说得哑口无言。 是了,他的确是个不尽责的父亲,他没有资格留住女儿。 …… “悦悦,你怎么在这里?”厉煦虽然吃惊,更多的还是高兴。 “我跟妈妈来的呀,妈妈在那里呢!”悦悦说着,指了指窗外。 厉煦眼睛一眯。只见窗外的法国梧桐树下,一袭碎花雪纺衫的女子静静立在屋檐下;已近黄昏,夕阳透过层层树叶,将她整个人染上了金光,耀眼得让他有些恍惚。 视线与他对上,颜苒轻轻蹙眉,转身走入了一旁的西饼屋。也许是看到孩子跟他在一起,不会有危险,于是她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 郑葳芊强颜欢笑地看着厉煦将突然出现的女儿搂在怀里,亲昵地和她说话。她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知道他有个孩子,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而且,似乎他跟这个孩子的感情很好,根本不是他母亲跟自己母亲说过的那样,他对孩子不上心,才会让前妻把孩子带走。 他对这个孩子这么亲热,看来即使她有机会嫁过去了,这孩子也是个阻碍啊。 郑葳芊眯了眯眸子,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对悦悦笑道:“哎呦,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呀?” 悦悦回头看郑葳芊,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她五官长得不像厉煦,那双眼睛却跟他一模一样,不苟言笑的时候,甚至含着一丝锋利。 “你是谁呀?” “我……你叫我郑阿姨吧,我是你爸爸的朋友。”郑葳芊讨好地说。 悦悦嘟了嘟嘴,不高兴地转头,抱住厉煦的脖子:“爸爸,爸爸,我们快走吧。妈妈还在外面等呢,我们是出来买蛋糕的,去晚了就没有蛋糕卖了!” 厉煦早就想离开,心里暗暗给女儿这个神助攻点了个赞。露出客气的浅笑对郑葳芊歉意道:“郑小姐,不好意思,我要带悦悦去买蛋糕了,就先失陪了。,买单。” 郑葳芊微张着嘴,不甘心地看着厉煦愉快地买了单,又吩咐司机送她回去后,抱着小丫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愤愤地踢了桌角一下。这小丫头片子真是讨厌,一来就把她中意的男人勾走了。 不过,任凭她再不甘心,也无法换来那个早有去意的男人一次回眸。 …… 颜苒提着蛋糕走出西饼屋门口,便见高大的男人抱着可爱的小女孩,站在门口等着她。 粗壮的法国梧桐树下,父亲抱着女儿,等待买完蛋糕的母亲出来。在路人眼里,似乎这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她咬唇,快步走向他,眼睛却看向搂着他脖子的悦悦:“悦悦快下来,妈妈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蛋糕,我们该回家了。” 厉煦眼底露出一丝笑意,看女儿嘟着嘴,摇着小脑袋,不肯离开他的怀抱。 “不要,我要爸爸抱我!” “你……”颜苒不悦地眯眼,“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不想吃蛋糕了吗,再不过来,妈妈就走了,把你丢在这里。” 小丫头一听,犹犹豫豫地看了看母亲的脸色,小手还紧紧搂着厉煦的脖子不放。 “你吓唬孩子做什么呢?”厉煦很满意女儿对自己的依赖,忍笑道。 颜苒见悦悦赖在他怀中不肯下来,也是没辙了。她舍不得骂女儿,见女儿跟厉煦亲近也有些吃味。果然是父女天性,这个父亲在悦悦三岁之前几乎没管过她,没想到悦悦如今那么与他亲近。 自从上次去他家给厉爷爷贺寿过后,悦悦已经有半个月没跟父亲见面了,今天偶然撞见厉煦,她哪肯松手。 颜苒叹口气,无奈地看向厉煦:“既然如此,我去开车过来。麻烦你先照顾着她。” 厉煦点点头,看着颜苒离去,不一会儿她那辆红色马自达就缓缓停在了面前。 “爸爸,走,一起回家!”悦悦指挥着厉煦拉开后座的门。 高大的男人抱着女儿,不客气地挤进了小小的空间。 “你!”颜苒快被女儿这个猪队友弄无语了,不高兴地瞪了那个一脸得逞笑意的男人一眼。 他相亲到一半,居然丢下相亲对象,抱着女儿要跟她一起回家是怎么回事? 颜苒觉得自己脑袋都当机了,完全不明白厉煦的用意是什么。 “走吧,既然悦悦强烈邀请,你也不想她失望是吧?我也好久没见她了,虽然还有几天才是探视的日子,但我提前见见我的女儿也不过分吧?”厉煦勾起嘴角,催促道。 透过后视镜,颜苒瞥见这个男人一脸宠溺地将悦悦搂在怀中,低声跟她说着什么。悦悦开心不已,叽叽喳喳跟他讲幼儿园里的趣事,厉煦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附和几句。 她几不可闻地叹息,发动了汽车…… …… 偶然撞见厉煦在相亲也就罢了,悦悦盛情邀请,他顺水推舟跟着自己回家也就罢了。但没人告诉过她,离了婚的前夫借口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不要脸地赖在她家不走时,该怎么办? “难道不能打个电话让你的司机来接你吗?”颜苒皱眉看向沙发上的男人,他脱下了西装,只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微斜身子倚靠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乌龙茶。 悦悦这个小丫头,拉着父亲一起分享了她最爱的蓝莓慕斯蛋糕,吃完又嚷着要他陪自己玩积木,玩累了还要父亲哄她睡觉。 颜苒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认识这个男人了,她何曾见过他如此有耐心?不光从头到尾满足小丫头的要求,甚至还给她讲了床边故事。直到悦悦睡着,他才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走了出来。 “这么大的雨,开车不安全。虽然我们已经离婚了,但你不会这么狠心,非让我冒雨上路吧!”厉煦下巴朝窗外密密的雨幕比了比,“再说你这房子虽小,不还有个客房可以住吗?” 颜苒算是明白了,不要脸的家伙今晚就打算赖在自己这里了。不过,他说的也对,外面雨下得噼里啪啦的,这样的天气开车的确不安全。怎么说他都是悦悦的父亲,也是她……爱过的男人,她也不想看他出事。 “我这里没有衣服可以给你换。”颜苒垂下眸子,面无表情地说。 “没事,我刚刚下楼去便利店给悦悦买东西的时候,顺便买了内衣裤。” 颜苒瞥见茶几下方那个被自己忽略了的马夹袋,彻底无语了。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有预谋的吧! 对上他幽深的视线,脸上挂着浅浅笑意,颜苒咬唇:“随便你。” 她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对他逢迎讨好里,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这个男人对着自己时不是冷笑,就是无情的讽刺。他何曾对自己有过真心呢?不管他今天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是爱上了自己,想挽回他们之间的感情。 因为,他们之间何时有过感情?有的,只是相看两相厌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愿离 八 厉煦永远记得,有了悦悦的那次,是个致命的错误。 那时颜韶刚过世不到一个月,他下班后又去酒吧买醉。也只有酒精的迷醉,能短暂缓解他的痛苦。 这次,有他的铁哥们庄郓陪着他。 他喝了很多,絮絮叨叨地跟好哥们吐着苦水。 庄郓很同情他,在旁不断安慰他。 后来他喝醉了,父母那天都不在家,他嚷嚷着不要回去。无奈的庄郓只能将他扶去最近的酒店,又找出他的手机,拨通了第一个标注“爱妻”的电话。 不久之后,匆匆赶来的女子让庄郓大吃一惊,以为自己见鬼了。问后才得知她居然是厉煦那个短命未婚妻的孪生妹妹,难怪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庄郓歉意地说,他不是故意打电话的,只不过厉煦一直嚷嚷要找韶韶,他被逼得没办法了,才试着打了对方电话,没想到还真有人接。就麻烦她照顾一下厉煦,等他睡了再走。他自己得赶紧回家,要不然得挨老婆骂了。 庄郓将厉煦交给颜苒后就匆匆走人了,殊不知,他走后发生了什么。 厉煦醉得稀里糊涂,感觉有人将自己扶上了床,又为他脱下满身酒气的衣服。对方是个女子,身躯柔软,还隐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是沐浴露的味道。 “喝得真醉啊……既然来了,就照顾你一下吧。等你睡着我再走。”轻柔的女音在他耳边响起,似一把小钩子,不停拨弄着他的心弦。 他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她是谁。 “韶韶?”他终于看清了,这张印入骨髓的容颜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梦吗?一定是的。要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说颜韶已经离开了,她明明还在啊,而且,就在他眼前。他最爱的女人,回来了…… 她神情关切,白嫩的手里拿着一块毛巾,正替他擦着额上的汗珠。她呼出的热气迎面而来,令他心神一阵激荡。 他的韶韶,她真的来了。 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搂住她,不顾对方脱口而出的惊呼,激动地吻了上去…… 接下来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不顾身下女子的挣扎反抗,只记得自己满腔的思念需要发泄。而她明明可以拿近在咫尺的台灯打破他的头,却从挣扎不休变成了逢迎配合,甚至温柔地环抱着他,他失去理智的掠夺,将昏暗的房间内染上了浓浓的春情。 在他一声声“韶韶,我好想你”,“韶韶,我爱你”的呼唤中,他隐约听到了怀中女子的低泣。 “我不是韶韶……”她哭道。 他却皱着眉,在得到极致的满足后,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刺眼的亮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入,他捶了捶昏沉沉的脑袋,分不清自己是在哪儿。突然,他发现到怀中似乎有个温热的东西,他一惊,忙拉开床头灯。 只见一个光裸着肩膀的女子,正合着眼睛蜷缩在他怀里。他拉开被子,自己和她都是一.丝.不.挂,而床边,扔了一地的衣物。 发生了什么,已经一目了然。 女子从他的动作中惊醒,呻.吟一声,缓缓张开了双眸。 他已从方才的惊愕中回过神。在她迷糊之际,跳下床,飞快背对着她穿衣。瞬间已穿好衣服长裤,他铁青着脸,转头看向将被子拉高至脖子,只露出一个脑袋,正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她。 那张熟悉的脸上没有震惊,也没有悔恨,有的只是羞怯。 这个女人的反应不同于常人,她不该尖叫,不该哭闹吗?他知道自己掠夺了她的清白。昨夜怀里的人明明是第一次,紧张得浑身颤抖。他醉得分不清自我,又将她当做了心爱之人,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 “颜苒!”他懊恼地低吼她的名字。 就是这张与颜韶一模一样的脸,昨夜迷惑了他,才令他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居然背叛了颜韶,跟她的亲妹妹上了床!他怎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她?! 他恨不得眼前有把尖刀,他会毫不犹豫杀了自己。 可是错已铸成,他杀了自己,或者杀了颜苒都于事无补。即使他拿酒后乱性当做借口,他做了对不起颜韶的事情已是事实。 “你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颜苒咬着被角,对上他的眼睛。 “你!”他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一个女孩子吃亏吃定了。她居然让他不要当回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阴沉着脸,“昨夜你明明可以打破我的头,为什么不打,还放任我胡来?” 她掩下羽睫,不说话,许久才听她喃喃道:“你力气那么大,我反抗不了。” 不,这不是理由。厉煦眼也不眨地盯着她,见她有些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红晕,眼神不自在地四下乱瞟。 他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恍然大悟。 颜苒,她喜欢自己。 难怪以前自己跟颜韶在一起时,总是莫名其妙觉得有人在偷看自己。转头时,有几次瞧见颜苒慌乱地移开目光。当时他没有多想,如今看来,她的心思早已昭然若揭。 厉煦冷笑一声。 他微微侧首,“穿上衣服赶紧回家。还有,昨晚的事我不会道歉。你知道,我喜欢的一直是你姐姐。就算她不在了,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明明有阻止我的机会,你却没有把握。如你所愿,我会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已穿戴整齐,离开房间时丢下一句:“记得吃药,我不想有任何意外发生。” 走出酒店大门,外面已是烈日高照,满目光亮。心却如同坠谷底,阴暗晦涩,瞧不见前方的出路。 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错误。 对不起,韶韶。我背叛了你。 他痛苦地低喃…… 之后他宣布与庄郓绝交,他恨庄郓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自作主张地找来颜苒,才发生了后面这么不堪的事情。 庄郓揪着他的领子,恨铁不成钢:“你不是很爱颜韶吗?她妹妹跟她长得一样,你俩有了这事,也是天意。你还不如干脆跟她在一起……” “放手!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让我恶心,以后你我不再是朋友!我不需要一个关键时刻丢下我的哥们儿!”他挣脱庄郓的手,愤愤离去。 他又跑去颜韶墓前忏悔,说自己对不起她,跟她最心爱的妹妹有了龌龊,让她遭到爱情与亲情的双重背叛。 “对不起,韶韶。我虽然毁了苒苒的清白,却不能违心地跟她在一起,这对你,对她都不公平。看到她那张脸,我就想起你,我不能把对你的爱分给她。即使是个替身也不行……对不起。” 接下来的日子,他花了很多时间才逐渐消化这件事。而颜苒也没有来找他,那天他撂下狠话,说自己绝不会跟她在一起后,她果然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他没想到,两个月过后,黑着脸的颜母亲自来找他了。 劈面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颜苒,居然怀孕了。毫无疑问,孩子是他的。 颜母面罩寒霜,问他打算怎么办? 他心如寒冰,那天明明叮嘱了她吃药的,她故意没吃?他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性。 也许,他是被算计了。也对,颜苒本来就喜欢自己,说什么不要他负责,说什么让他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都他妈是可笑的谎言。而真相却是她早就打算赖上自己了,孩子只是个筹码而已。 然而他厉煦,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 他冷着脸回复颜母道,“孩子我不会要,颜苒我也不娶。伯母你知道,我只爱韶韶,现在韶韶没了,我也不可能找张一模一样的脸回家日夜以对。我和颜苒的事只是个意外,伯母如果您硬逼我负责,我也只能说,我办不到。” 颜母大怒,给了他狠狠一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我看错你了,你这个畜生害死了我一个女儿不算,还祸害我另一个女儿。你放心,就算你愿意娶,我也不会同意苒苒嫁给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孩子你不要,我们也不会留着!” 颜母怒气冲冲地离去。她自尊心很强,也好面子。若不然她可以直接找上他父母,而不是来找他。她知道他父母左右不了他的决定,他有主见,当时家里不同意他娶颜韶,他还不是抗争成功了。 而他说了不要孩子,颜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她颜家的女儿还不至于那么廉价,男人不要,还死皮赖脸送上门去。 还有苒苒那个死丫头,什么男人不好找,居然找上她的姐夫。若不是被自己发现她扔在垃圾桶里的验孕棒,她最近的胃口又有了明显变化,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所以,这个孩子绝不能留下。 …… 这样的天气,很容易勾起深埋在记忆里的那些往事。 厉煦躺在有点发硬的床上,墙上的壁灯光线有些暗,他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对着天花板发呆。 外面雨声很大,雨点拍打着窗玻璃,淅淅沥沥声中,他的心思有些紊乱,迟迟无法入睡。 母女俩睡在自己隔壁房间,颜苒从小就注意培养女儿独立的习惯,不到一岁时悦悦就有了自己的卧室。她是个很乖的孩子,半夜很少哭闹。他有几次偷偷去看她,总瞧见小丫头老老实实睡着,乖乖的连被子都不踢。 这么乖巧听话的女儿,他无法想象自己是如何狠心地置她三年于不顾的? 而颜苒…… 他又想起,自己睡得离她如此之近似乎也是头一次。婚姻期间内,他从未在两人的婚房内留宿过。他挑选了一间离她最远的房间,在那里睡了四年。 也不知道一千多个漫漫长夜,她是如何独自熬过的? 以前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过分,可是离婚以后,他越来越多地想起颜苒,也把两人这四年来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过滤了一遍。最后总结下来,自己对她真的很恶劣。 诚然,他一开始娶颜苒的目的便是要折磨她,让她不好过。他承认自己的确做到了,四年的婚姻带给颜苒很大的痛苦,逼得她最终求了爷爷,坚决跟自己离婚。他从没尽过一天作为丈夫的义务,如果换位思考,他是颜苒的话,也必定不会原谅如此无情无义的自己。 其实,颜韶的事情,严格说来跟颜苒也无关系。他失去颜韶后非常痛苦,因为那是他第一个真心爱上的女人;而颜苒作为颜韶最亲近的妹妹,又有谁想过,失去姐姐的她是什么感受? 亲姐姐去世,喜欢的男人娶了自己却横眉冷对;父母不理解她的做法,对她不闻不问。婆家的人不好相处,公公冷漠,婆婆不断挑刺,也只有个爷爷关心自己。至始至终她唯一得到的安慰,不过是生了一个可爱贴心的女儿罢了。 颜苒的人生,比他想象中更加坎坷。 仔细想来,颜苒没有他以为的那般不堪。她甚至算得上一个不错的妻子,她孝敬他的父母,抽空陪伴寂寞的爷爷,愿意亲手为他洗衣做饭;离婚时也没有趁机狮子大开口,甚至拒绝了爷爷给她的股份,最后实在推脱不了才收下。如果她本性恶劣,这四年下来也早就暴露真面目了,而她没有。 而他,四年里其实也从未将她看作过颜韶的替身。虽然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在他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同的两个人。他看着颜苒的时候,虽是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他却很少想起颜韶。他清醒地意识到,颜韶是颜韶,而她是颜苒。 他心底里其实很明白,他并不讨厌颜苒,甚至对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其实他觉得,颜苒比起颜韶,更像当年他出国旅行时遇到的那个女孩。如果不是他清楚地知道那个人是颜韶的话,他说不定会误以为当年陪着他的其实是颜苒了。 他又想起当年跟颜韶在意大利结伴而行时,发生的一些趣事。 当年的颜韶阳光活泼,心底善良。每次看到街头的乞丐时都忍不住给钱,边给还边啧啧赞叹,意大利果然是帅哥之乡啊,连要饭的都长这么帅。 他在旁边忍笑忍得很辛苦。 那时他刚与前任女友分手,心情有点糟糕,也无心工作,于是随意买了张机票飞往意大利。没想到就能遇上这么个有趣的女孩子,在她偷拍自己又装作若无其事转移镜头时,他就注意到她了,然后不由自主上前搭讪。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他却对这个可爱的颜颜动了心思。这不是他的初恋,以前也交往过几个女朋友,却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笑得如此开怀。他很确定自己喜欢上了颜颜,准备找机会跟她表白。 令他欣喜的是,他发现小丫头似乎对他也有那么点意思。她很容易对着他脸红,他一看就明白。 后来家里突然出了意外,他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自己的心意,就选择不告而别。好在回家时爷爷已经脱离了危险,他终于松了口气。 令他失望的是,他离开前给颜颜留下了电话,可他等了好久她都没有联系自己。是没看到吗?还是生他的气,所以不愿意联系他?或者,根本是他会错了意,她其实不喜欢他? 不管他再怎么纠结,都一直未能接到对方的电话。 他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直到父亲派他代表厉氏,前往b市参加企业联合年会。 无聊的宴会上,他的目光突然被一道倩影吸引住了。熟悉的侧脸,令他的心跳顿时加快,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真的是颜颜! 他无法形容自己在看到她那一刻时的惊喜。本以为这辈子都无缘再见了,毕竟z市那么大,他又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和住址。没想到,他们还能有再见面的一天。他决定,这次一定要跟颜颜表白自己的心意! 颜颜对于他的出现似乎有些吃惊,很快就轻松自如地与他谈笑了。他想,在国外那几天果然是两人最无拘无束的时光,回国后,他回归了原本的自己。 而颜颜,似乎也是。 她比之前的她多了一份沉稳与睿智,甚至能与他谈论一些商业上的事。他的颜颜知识渊博又有见地,很多方面的想法跟他几乎不谋而合。 于是,他越发无法自拔于她的魅力。他决定,这辈子就是她了,她就是那个他寻寻觅觅,却在灯火阑珊处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愿离 九 好不容易接受了颜韶怀孕,马上便要与厉煦结婚的消息,颜苒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出来散心也散够了,是时候该回家了。 是的,她会微笑着站在他们面前,大方送上祝福。 同时,让自己彻底放下。 可她没想到的是,命运不为人的意志而有所转移,残酷的未来将要开始。 她正收拾行李时,突然接到母亲带着哭音的电话。 “苒苒,你快回来,你姐姐出事了!” 挂断电话,颜苒脑海一片空白。 匆匆上了最快的一班飞机,火速赶到医院时,得到的却是颜韶已经去世的消息。 车祸。 这两个沉重的字眼,夺走了才二十四岁的如花生命。 颜韶是在挑选完婚纱后,独自驾车回家路上发生的意外。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绿灯时,被一辆失控的货车追尾,猝不及防的她当场头破血流,不省人事。在紧急被送往医院不久便离开了人世,连同腹中才一个多月,还来不及出世的小生命一起。 颜苒麻木地看医生从手术室推出一具盖上白布的遗体,父母哭着冲了上去。而厉煦,那个匆匆赶来的男人,血红着眼睛,疯狂地一拳拳砸在墙上,鲜血从他嘴角流出。 她看厉煦缓缓走向推车,颤抖着手揭开白布,露出那张熟悉又苍白的容颜时,颗颗泪珠从他眼眶滚落。 “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还有我们的孩子,你说要给我个惊喜,就是这个吗?”他低声说着,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悲凉,“可我不要惊喜,我只要你活着,别离开我……” 颜苒死死捂着嘴,她不敢相信,那张失去生气的脸,这个躺在推车上一动不动的人,会是她最亲近的姐姐。 …… 颜韶的后事办得很快。 她安眠的地方,位于本市最清静的墓园。 下葬时,素未谋面的厉家父母也来了,毕竟颜韶是他们未过门的儿媳。 整个过程中,厉煦都没有说话。他满脸疲惫,胡子拉渣,眼里满是血丝。从颜韶走后,他就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整个人已接近崩溃边缘。 颜苒看他紧皱着眉头,拳头在袖中死死握着。 他有多悲痛,她也有多伤痛。 可在众目睽睽下,她无法给予他安慰。 父母哭得声嘶力竭,她只能默默站在一边,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眼里,流不出一滴泪。不是不伤心,而是伤到极处,已没了眼泪。 若说此前,她还怨恨颜韶夺走了她所爱的男人,又无情地嘲讽挖苦自己,逼得她不得不躲去了远方。可是随着颜韶的去世,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还有什么,能比得上鲜活的生命? 这一刻颜苒对颜韶的怨,彻底烟消云散。记忆里留下的,只有过去姐姐和自己的那些快乐时光。 韶韶,你和厉煦的事,我一点也不怪你了,真的。 你知道我不是口是心非的人,我说了会放手就肯定会做到。可是韶韶,如果能挽回你的生命,我宁愿我从来都没认识过他,也宁愿你没有遇到过他……仿佛你的不幸都是他带来的,也是我带来的。 如果他没有出现,现在的我们是不是还好好的?你在云腾做你的女强人打理事务,而我,背着背包走南闯北…… …… 颜苒没有想到,随着颜韶去世,她本以为自己与厉煦从此不再有交集。就算没了姐姐,过去的也早已过去时,命运却用一种恶作剧的方式,将他又与自己牵扯到了一起。 父母去了外地短暂散心,不想留在这个失去女儿的伤心地,家中只剩下她一个人。颜韶走后,她的遗物都是颜苒在保管。她固执地每天给颜韶的手机充电,似乎只要手机开着,姐姐就没有离开。 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她一跳。 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男声,焦急地说,希望她过去看看。厉煦喝得酩酊大醉,他劝不住他。 她略有犹豫,还是赶了过去,殊不知这一去其实就是个错误。 当他迷迷糊糊间将自己当成了颜韶,露出惊喜交加的笑容,死死将她抱住时,她整个人都懵了。他清醒时,她接近不了他,因为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他最爱女人的妹妹,此外没有其他身份。而现在他醉得分不清自己抱着的女人是谁,她在他充满酒气的怀中,浑身僵硬。 他口中喃喃喊着韶韶,吻上来时,她竭力挣扎过。她不愿意被他当成姐姐,也知道如果不制止他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他抱得太紧,她挣脱不了。明明台灯就在手边,她一勾手就能拿了狠狠砸破他的头,将他砸晕,制止他的侵犯。 她却舍不得这样做。她情愿伤害自己,也不想伤害他。她知道他是喝醉了才会这样,他以为自己抱着的人是姐姐。 颜苒失去了打晕他的机会,在她的犹豫之间,他已经攻城掠池。她浑浑噩噩间失去了自我意识,仿佛江面上的一叶扁舟,随着他沉沉浮浮…… 再次睁眼时,对上的是他冰冷如刀的目光。 他一字一句地说,他爱的永远是韶韶,即使与她有了这样的关系,也不可能跟她在一起。他已经对不起韶韶,不想让她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他还冷漠地提醒她,记得吃药,他不要有任何意外发生。 她咬着被角看他离开,心底是无尽的苦涩。 后来她去买了药吃的,却在一个多月后发现自己月事迟了,惊慌失措下她偷偷去买了验孕棒。待到测出自己怀孕时,她下意识地抚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肚子。这么平坦的地方,里面真的有个小生命吗? 她有过瞬间的犹豫,想留下这个孩子,理智却提醒她不可以。厉煦说过绝对不会跟她在一起,这个孩子如果出世的话,注定没有父亲。而他,还是自己无缘的姐夫。到时候孩子的处境会怎样?周围人又会如何看待她们颜家? 她心烦意乱,也不敢去找他,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打掉孩子,她又舍不得,毕竟这也是她的骨血,孩子的父亲还是自己暗恋的男人。 不料,母亲突然发现了她的秘密。震怒中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逼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她不想说的,却在母亲威胁不说就断绝关系下,还是说了出来。 母亲惊痛不定,连说真是孽缘啊,为什么你们姐妹俩都要栽在同一个男人身上! 母亲没有继续打骂她,只是唉声叹气了一晚上。毕竟,颜韶刚离开,母亲只剩她这一个孩子了,即使再怒其不争,也不舍得打骂了。 父亲则是一脸铁青,跟母亲商量一晚过后,他无可奈何地说,去找厉煦谈谈吧,看他打算怎么办。 父亲终究是疼她的,凡事都往对她最有利的方向考虑。如果他死要面子,只会立刻逼她去堕胎,而不是找那个男人。 后来母亲脸色很难看地回家,不言不语看了她很久,叹息着说:“苒苒,把孩子做了吧。厉煦他不要这个孩子,也不会跟你结婚。你才二十四,人生路还长得很,不能让一个孩子拖累了。我们颜家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也养得起一个孩子。但是妈不能让你下半辈子被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套住了,妈尽快给你去预约手术……” 颜苒流着泪,倚进母亲怀中。 纵然不舍,又能如何?母亲说的是对的,即使她想留下孩子,现实也由不得她任性。这个孩子的身份尴尬,他没有父亲,将来就是个私生子,她不能让自己孩子一出生就背上这样的包裹。 只是她也没想到,还来不及去医院,厉煦就主动打她电话,约她出去见面。 她瞒着父母去见了他。 她事先设想过种种可能,比如他一上来就甩给自己一张支票,作为对她清白的补偿和手术费;或者给她一个耳光,骂她不要脸,妄想用孩子套住他,还让自己的母亲借机逼婚,简直是做梦。 她想了很多,却没想到厉煦居然跟她求婚。 他面无表情地说:“孩子是无辜的。既然有了,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打掉他。我们结婚,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她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要嫁吗?她内心一片茫然。 她舍不得打掉无辜的孩子,可又没能力保住他。如今他提出跟自己结婚,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诱饵,怎么看都是最佳选择。 她沉默了片刻,听见自己说:“好。” 对面的男人眯起眼睛,泛起一丝冷笑。 其实她看见了他唇边的那抹冷笑,知道他不是真心想娶自己的,不过是为了孩子。只是,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不光为了孩子,也是为了自己。 因为这是这辈子唯一一次能够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机会,而她爱他,之前因为有颜韶在,她只能选择退出;而现在,跟他再续前缘的机会就在眼前,她不想错过。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于离世的颜韶来说有些不公平。姐死妹继,这仿佛只有古代才有的事,势必成为周围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可是,这一次她想遵从自己的内心,选择,不放手。 …… 之后的一切果然很艰难。 先是父母的勃然大怒,母亲将她赶出家门,发誓说不再认她这个不要脸的女儿,幸好厉煦得知后,立刻来接了她回厉家。 厉家父母也不喜欢她,在厉母眼中她就是个狐媚子,姐姐去世不到一个月就跟姐夫滚了床单。她知道,其实厉母也不喜欢姐姐,她看中的儿媳另有其人,只不过厉煦坚持要娶,她只能让步。而现在换成自己,厉母反对也是正常的。如果不是她怀了孩子,这辈子都别想成为厉家的儿媳。 而厉煦,这个曾经的准姐夫,即将成为她最亲密枕边人的男人,只是带她去了民政局领过证,便宣布两人成了夫妻。 没有婚礼,没有婚纱,没有祝福。她颜苒就这样,只带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和忐忑不安的心情,还有对于未来的一丝期待,嫁给了厉煦。 他对她冷落冰霜了四年,她的婚姻就像个豪华牢笼,任红颜在寂寞岁月里寸寸褪去。 她可以忍受他漠视自己,却不能忍受自己无辜的女儿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最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年决定嫁给厉煦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 索性,最后她终于清醒了,她痛下决心,结束了这一切。 提出离婚那天,是一个下着阴雨的休息日。 他大发雷霆,一口拒绝离婚,冷笑着反问:“你把厉家当成什么了?这厉太太是你想当就能当,不想当就能不当的吗?” 颜苒闭了闭眼,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清明:“我可以净身出户,除了悦悦,什么都不要。” “你!”他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他一直以为这个女人很爱他,离不开他,想尽一切办法嫁给了他。没想到她居然有勇气跟他提出离婚,是他看走眼了吗? “我跟你过不下去了,这几年是什么情形,其实你我都很清楚。说句实话,我努力了四年,仍然无法打动你。更让我悲哀的是,连女儿你都漠不关心。对待亲生骨肉尚且如此,我又怎能期待你有真正接纳我的一天?所以,趁着时间还不算晚,结束这一切吧!” “过不下去?我看你享受的很!”他无情地嘲讽。 颜苒皱眉,“我理解你的心情。当年姐姐的事,你不好受,我也不好受。我不希望你永远被仇恨包围,如果姐姐在天有灵的话,她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变成这样。厉煦,我是很认真的告诉你,结束吧!” “你休想!”厉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不想跟她离婚。可是这个女人语气决绝,似乎铁了心的样子,让他极其烦躁。匆匆丢下一句绝不离婚,他狼狈地逃开了。 颜苒叹息。本以为他那么讨厌自己,应该很开心,自己主动提出离婚才对,却没想到他坚决不同意。 果然,厉家父母也是不同意的。 厉母嘲讽道:“有些人真当我们厉家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去自如的呢!离婚?想得美,出了这个门就别再妄想还能回来!”厉母这样说,更多的是气愤儿子是被提出离婚的一方。 如果是厉煦主动提出离婚的话,厉母还求之不得。 厉父也是一脸严肃:“胡闹!婚是可以说离就离的吗?” 颜苒无奈,两位老人家的态度如此坚决,看来不要说带走女儿,连离婚都有问题了…… 她烦躁不已,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而这个人,说不定可以帮助自己。 当天晚上,颜苒跟厉爷爷单独在书房里进行了长谈,谈话内容除了他们二人外,无人得知。而当颜苒搀扶着厉爷爷从书房走出来时,她脸上已经挂上轻松的笑容。 厉爷爷出人意料地做了震惊众人的决定。他亲自做主,命厉煦与颜苒离婚。 同时,悦悦的抚养权归母亲。 “韶韶,不——”一声痛苦的喊叫突然打断了厉煦的回忆。他猛地翻身坐起,确认喊叫是从隔壁传来后,立刻下床,匆匆旋开隔壁房间的门。 还好,她没锁上门。真不知道是她对自己太放心,还是她本来就不习惯锁门? 只见床头灯散发出弱弱的光芒,颜苒明显还在睡梦中,额上布满细汗,眉头紧皱,看上去似乎正被梦魔困扰着。 厉煦急忙上前,下意识地将床上的女人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道:“别怕,你只是做噩梦了。” 颜苒的确是做噩梦了。 她梦见惨白脸的颜韶,瞪大血红的眼睛逼近自己:“苒苒,你可真是好本事啊,我一走就勾上了你姐夫!我不是警告过你吗,我的东西你也敢打主意,我会让你后悔……” “不,我没有。那只是个意外,我没有抢他……”颜苒语无伦次地解释,被她逼得步步后退,“我没有……而且,我已经跟他离婚了!他一直是你的……” “有没有抢你自己心里清楚!”颜韶怪笑一声,突然,她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血糊糊的窟窿,里面流淌出大片鲜血,沿着脸庞往下滴落,就好像当年她车祸后血淋淋的模样。 一双带了长长指甲的手,猛地掐住了颜苒的脖子…… 颜苒尖叫着醒来,方才梦中可怕的画面令她心有余悸。 半梦半醒间被一个温暖的环抱拥住,其实她的意识已在厉煦推开房门时恢复了清醒,也知道此刻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她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不愿睁开眼睛。就让她再任性一下吧,她真的很累,虽然已经学会告诉自己必须坚强,可是午夜梦回时,她仍然是脆弱的。 抱着自己的他是这么温柔,仿佛之前的冷漠都是假的。可颜苒很清楚,即使再眷恋这个怀抱,那也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愿离 十 那天,厉煦死皮赖脸待在她家不走,在她半夜做了噩梦时,突兀地跑进她的房间安慰。虽然两人并没有发生什么,颜苒却很讨厌当时的自己。她舍不得推开他温暖的怀抱,在他温柔的拥抱里,她有过短暂的迷醉,甚至希望他一直这样抱着她,永远都不要松手。 而她的理智却在提醒自己,你忘记被他冷落了四年的痛苦吗?既然已经分手,就不要再纠缠不清,破镜重圆这样的故事只发生在小说里。生活不是童话,最起码,不是属于你颜苒的童话。 她不敢认为厉煦是爱上自己了,也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动心的男人,不会因为自己有张与颜韶一模一样的脸便爱屋及乌。退一万步说,即使他真的爱上了自己,她就要吃回头草吗? 答案是,不。 她颜苒一直是个固执己见的性子,若非如此,也不会不惜与父母决裂也要嫁给厉煦,也不会即使得罪厉家,也要跟他离婚了。 她知道自己很任性,因为当年的她曾经年轻不懂事;如今的她再不是那个二十四岁冲动的年轻女孩,经历过这些年他的冷言冷语,饱经风霜的心已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 上一次与相见,还是四年前了吧。这几年两人经常网上联系,却一直没再见过面。颜苒的知心朋友很少,算其中一个,不光因为两人志同道合,她率真大方,没有心机的优点正是颜苒所欣赏的。 身上有m国女孩热情奔放的个性,总是天南地北地跑。这不,她在原来的杂志社待了两年后,又跑去了东部。居然还给自己找了个当地老公,连孩子都有了。 这次她正好得知高中好友刚创办了一家杂志社,公司规模还小,对方热情地邀请她加入他们。 的老公不想去人生地不熟的m国,她自然以老公的意见为主。她灵机一动,想起了颜苒。作为她的好友,当然知道颜苒刚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也很厌恶颜苒那个无情无义的前夫。她曾经不止一次劝说颜苒跟他分手,可颜苒总下不了决心。 现在,谢天谢地颜苒终于想通了。 不过,她总觉得颜苒似乎还没放下她的前夫,跟自己聊天时,语气总有些落寞。 于是认为,也许换个环境对颜苒来说会比较好……她没跟颜苒商量,便跟自己的同学推荐了颜苒。说是她在中国认识的一名优秀女性,会摄影,也会写专栏,很适合干她们这一行。 一心为颜苒打算的很想给颜苒一个>这天,颜苒突然收到一封来自m国的邮件,她才惊讶地得知是推荐了她。对方措辞诚恳,说自家杂志社才刚创立,非常需要新鲜血液的注入。在看过她这几年的作品后,对她很感兴趣。 颜苒上网查了那家杂志社所在的地址。发现它位于m国一个风景优美的小镇,距离闹市很远。虽然交通有些不便,然而那份宁静与纯朴却是她非常向往的。 颜苒有些动心了。如果继续留在国内,避免不了跟厉煦接触,或许她的心绪会动摇;留在有他的地方,她不敢想象未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么,去m国或许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 m国的那家杂志社,在发出邀请信一周后,收到了回复。 颜苒约了时间与杂志社老板,也就是的高中好友进行了网上面试。那是个热情风趣的灰眸老外,大赞她是个美丽的东方女子,两人就她近期的一些作品做了讨论后,灰眸老外竭力劝说颜苒一定要加入他们,届时会为她提供满意的薪水和住处。 按上视频通话的结束键,颜苒唇边也挂着一抹笑意。 这事她考虑了很久,而最终的答案是,她接受了邀请。 …… 厉煦很意外接到颜苒主动打来的电话。 她约他在xx路上的咖啡馆碰面,说有事情与他商量。 上次他赖在她家过了一夜后,两人有半个月没有联系。不,可以说他们彼此都在刻意回避。只因为那天晚上他们太暧昧了,都离了婚的夫妻,还在同一个房间里相处了半夜。他紧紧抱住做噩梦的颜苒轻声细语地安慰了很久,后来还是她先回过神来,推开了他。 天一亮,他就匆匆走了。之后半个月以来,他都让助理接女儿回家,自己没有出现过。他知道他的内心很矛盾,尤其在离婚后,这种矛盾有加剧的趋势。他想来想去,很怕自己得到一个不想得到的答案,于是他努力工作,试图把不该有的念头压抑住。 他们不该再单独见面了,他想。 而他刚刚这样想,颜苒就打电话给他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听到自己已经答应了。 他的心几乎是雀跃的,迫不及待到了她说的那家咖啡馆。 颜苒已经等在那里了,今日的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她的五官很清秀,皮肤也很清透白皙,不化妆的模样看上去像个女大学生,而不是一个三岁女孩的妈妈。 “你电话里说有事找我,是怎么回事?”厉煦点完咖啡,直接进入主题。他不信颜苒没事会约自己见面,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躲着自己。 颜苒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静:“我要带着悦悦出国,你怎么想?” “什么?”他震惊,“你什么意思?” 她端起桌上的拿铁,啜了一口,说道:“我换了份工作,地点是在m国,已经谈好了。我不可能一个人过去,必须要带着女儿一起。” 厉煦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慌乱,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要离他远去了,还没来得及想这是什么,就追问道:“为什么突然要出国?国内的生活条件和就业水平都不错,何必去那么远的地方?悦悦才三岁,还这么小,你就要带她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不同意。” 颜苒不懂他在反对什么,国内环境是不错,但m国的那份工作对她也很有吸引力。公司不光处于宁静美丽的小镇,工作内容也是她感兴趣的。更何况,她已经疲于和他纠缠……当然,她不会告诉他,她离开的理由之一是为了躲他。 “那里环境很好,相信悦悦也会喜欢。我不会离开很久,暂时只签订了三年合同。我爸妈这边虽然也不放心,但他们还是选择支持我。你是悦悦的父亲,我不会带着女儿不声不响地离开。短时间内你可能看不到她了,如果实在想她的话,现在科技发达,还能视频通话,你随时都可以见她。”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一走,他可能马上就会结婚吧,上次那个相亲的漂亮女人对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等他再婚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想必也不会多挂念悦悦了。 厉煦沉默,他看得出面前这个女人的决心。她就是那种一旦做了决定便很难被说服的性子,她也说得对,自己没有干涉她选择工作的权利。 他叹了口气,端起面前已经有些冷意的咖啡…… 一年后。 又到了颜韶的忌日,厉煦像往年一样,来到了这个他刻骨铭心的地方。 蹲下高大的身躯,将一束洁白的百合放在照片前,注视着墓碑上浅笑的女子。 颜韶已经离去四年多了,她的音容笑貌只活在他的记忆中。他知道自己不是个无情的男人,可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他已经痛苦了四年,也够了,不可能无休止地痛苦下去。 这几年内,他想起颜韶的次数越来越少,这并不意味着她已经被他淡忘;相反的,她在他心底的地位永远是不可取代的,只不过,他心里又驻进了另一道影子。 她也许没有颜韶那么有才华,也没有颜韶那么聪明,可偏偏令他忍不住动了情思。 是了,那个女人说走就走,不到半个月就迅速办完签证和原公司的辞职手续,带着悦悦坐上了飞机。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她已走了一年。 当时他没有阻止她离开,却在她走后,发现自己的心越发难受了。 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对颜苒动心,而他犹不自知。他悲哀地直到离婚都没能发现自己的感情,只是纳闷他明明很讨厌颜苒,为什么离婚后总是莫名其妙想起她,还以可笑的借口去接近她。甚至发现她还依赖着自己的时候,心底十分窃喜。 他这些幼稚的行为只能说明,他早已喜欢上颜苒,可他拼命抗拒着这种喜欢。直到她去了m国,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颜苒已是他生命中不能失去的一部分。 “韶韶,我该怎么办呢?她走了,我才发现我不能没有她。可是已经晚了,她离开了我,我还有挽回的机会吗?韶韶,我不想跟你说对不起,爱上苒苒是因为她值得我爱。我希望如果你地下有知的话,也祝福我能够再次赢得她的心……” 厉煦伸手轻轻抚上照片里女子的笑颜。 …… 从墓地回到家,洗漱过后,厉煦来到书房。 在书柜最底层找到一台很久没有用过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当年颜韶留在他家的遗物之一。 他利索地打开了电脑。说不清为什么今天自己突然想这样做,自从颜韶去后,他就没有动过这些与她有关的东西了…… 他看着电脑里的东西,里面有颜韶穿着学士服,青春洋溢的毕业照;她在会议上充满自信地做的,有他们一起去日本和澳洲旅游的亲密合影…… 还有她跟父母,和跟颜苒的。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亲昵地凑在一起,对着镜头微笑。 除了照片外,还有不少视频。这些东西,引得他深深陷在回忆之中。 突然,他发现一个上了密码的文件夹。 破解密码对他来说无疑是小事一桩,他只用了半分钟便很快破解了。 好奇之下,他点击鼠标打开了。 ……里面居然是颜韶的日记,还有好几篇,他不知道她还有写日记的习惯。 他只犹豫了几秒,便点了开来。 无外乎是一些她的心里话,有学业上的,工作上的,都是她不能对外人说的心事。 他一目十行地看着。 直到她的日记里出现了他,他屏住呼吸,放慢了阅读的速度。 越看,他的心越往下沉。只觉得眼前一阵昏天暗地,仿佛有道雷电从天而降,劈得他浑身僵硬。 错了,一切都错了…… 从未想过,真相,居然如此令人震惊! 他颤抖着手松开鼠标,闭上眼睛,任由心底的痛苦,如同滴落白纸的墨滴般渲染开来。 …… “4月12日: 本以为又是一场无聊的年会,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我认识了一个非常出色的男人。当他突然喊着颜颜,如同耀眼的太阳神阿波罗般向我走来时,我感觉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 哦,原来他就是苒苒那个小蠢蛋跟我说过好多次的leo。果真是个极品呢,怪不得小蠢蛋会心动。我跟他款款而谈,他是真的迷人,我立刻就对他产生了兴趣。 他认错了人,居然把我当成那个小蠢蛋了;可是无所谓,他是我的了。等小蠢蛋回国,黄花菜都凉了。” “4月27日: 最近跟leo,也就是厉氏的公子频繁联系。他看我的目光很温柔,我看得出他喜欢我。不对,他喜欢的应该是小蠢蛋苒苒。但现在他眼里我就是他喜欢的人,我也不在意,我不信自己就比不上那个没用的家伙。 从小到大,苒苒哪一次争得过我?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可无论在学校还是家里,她都注定只能成为我的影子。爸妈偏爱,老师欣赏,这些都让我满足。我狠狠压着她,有这么一个光彩夺目的姐姐,她却一点都不吃醋,果然是个没智商的蠢货。 她肯定不知道,小时候我不小心弄脏了爸准备发表的论文,却赖在她头上;高中时有个没长眼睛的男生看上她,结果跑来跟我表白,我立刻用她的名义拒绝……我做了很多欺负这个傻瓜的事情,她还一直把我当好姐姐。 现在,我抢了她心仪的男人。呵呵,我就是这么恶毒,可是没办法,人都是自私的。” “5月9日: 厉煦这个男人的确很聪明,我终于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这让我激动得浑身战栗。他跟苒苒在国外的事,我虽知道个大概,但某些细节还是不清楚的。不过我都聪明地打了马虎眼,将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 当然,我也不是全无破绽的。有一次我在他面前,不小心左手拿笔写字。因为我是左撇子,而苒苒不是。他惊讶地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左手写字了?我瞬间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立刻笑着说,听说多用左手有助于开发右脑,我打算试试呗。 这件事给了我一个警醒,我要尽快拿下这个男人的心,让他彻底离不开我,刻不容缓!” “6月24日: 厉煦对我表白,说他在意大利的时候就喜欢我,而现在跟我相处后更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希望我做他的女朋友,我答应了。男人这种生物,我很了解。我看得出,他现在眼里的人已经是我颜韶,而不是颜苒那个笨蛋。 我很高兴,我布了两个月的局终于成功了,厉煦他成了我的男人。就算现在颜苒马上回来也于事无补。我要再接再厉,尽快跟这个男人结婚,彻底灭了颜苒的希望。厉煦现在喜欢我,不代表他对我的感情到了生死相依的地步,所以,无论是商场还是情场,我都绝不容许有任何变数产生。” “7月15日: 苒苒那个小蠢蛋回家了,我们大吵一架。理由很简单,为了厉煦。 我毫不留情地打击她,厉煦爱的是我,不是你。 小蠢蛋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我继续用最残酷的语言刺激她,我说,你敢跟他说出真相吗?你才是颜颜,当年跟他同游意大利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颜苒?你信不信他绝不会跟我分手,和你在一起? 苒苒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呵呵,我一点都不稀罕。我这么喜欢厉煦,我绝不会放手,即使代价是伤害自己的亲妹妹。” “8月20日: 今天厉煦突然问我,为什么苒苒好像很怕他?我转头,正好抓住她痴迷的目光,一发现我看她,马上心虚地低头。 我冷冷笑了。即便知道厉煦爱的只有我,我也不允许另外一个爱慕他的女人出现在他周围。 于是我跑去狠狠警告了苒苒,如果再敢打他的主意,我会让她知道我的手段。 很奇怪吗?但我就是这么任性。小时候我虽不喜欢这个傻白甜的妹妹,但也不屑跟她争,不过是因为她喜欢的那些东西我看不上罢了,让给她又有何妨?每次看她乐滋滋拿着我不稀罕的东西,我只觉得这个人真是蠢透了。 而现在不同,她觊觎的是我的男人。亲姐妹又如何,还想效法上古时期的娥皇女英?我不要的,随便她拿走;是我的,我绝不放手!” “8月25日: 苒苒走了,被我给逼走了。爸妈不明真相,一个劲埋怨她太贪玩。 其实对苒苒,我不是完全不内疚的,但我很快松了口气。没了这个定.时.炸.弹,更方便我与厉煦培养感情。听说他母亲不同意,但他一直在抗争。我相信他。” “10月16日: 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厉煦的父母终于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他郑重地跟我求了婚,我答应了。这一刻,深深的幸福感将我包围了,我的一切付出是值得的!我即将成为厉太太,再没有谁,能将他从我身边夺走!” “11月29日: 最近莫名地觉得胃口不太好,总是想吐,还经常头晕。我偷偷去了医院,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我怀孕了!而且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仔细想来,大概是他跟我求婚那天晚上怀上的。虽然很意外孩子来得这么早,但他是我跟心爱男人的骨肉,我太高兴了! 唯一遗憾的是,婚礼订在明年春节之后,估计到时候我穿不下原定的那套婚纱了。明天去婚纱店看一下吧,让设计师是不是把肚子那个地方改改。 我立刻更新了微信圈,放上我怀孕的照片,只针对颜苒一个人可见。呵呵我还是那么坏啊,我那个妹妹现在应该伤心得不得了吧,不过这样也好,她可以彻底死心了。 还有厉煦,下周就是他的生日,虽然我迫不及待想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他。不过,我还是忍忍吧。到时候把这个好消息当做礼物送给他,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 日记到了这里戛然而止,因为,第二天颜韶便出了车祸,与他们天人永隔。 …… 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积了好几个烟头。他戒烟很久了,以前颜韶不许他吸烟,所以他听了她的。现在他又忍不住拿出久未摸过的烟盒,似乎只有吞云吐雾,让烟草浓厚的味道重重包裹住自己,才能短暂戒除他的烦躁与苦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愿离 十一 “爷爷,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颜苒了。其实,她真的很不错……” 那日,厉煦意外地发现了颜韶留下的日记,字里行间暴露出的她不为人知的一面,彻底颠覆了她此前给他的完美形象。她的心机之深,计划之缜密令他心惊。他接受不了如此真相,一连好几天都萎靡不振。 一个人追求幸福没有错,但如果一切是以谎言开始,又为了圆谎而不断做下更多错事,甚至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就不可原谅了。 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最终没有跟颜韶结婚,这样一个步步为局,设计令他钻入自己圈套,又不遗余力铲除一切潜在威胁的女人,恕他无法接受她成为自己的枕边人。 可他无法怪罪颜韶的私心,毕竟她是他真心爱过的女人。颜韶有错,他又何尝不是?颜韶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而他厉煦也是帮凶。如今对一个已经逝去的人,再多的责怪都没有意义了。 他们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毫无疑问最无辜的那个都是颜苒。被亲爱的姐姐欺骗,被心爱的男人误解,连几年婚姻都是一个他为了报复她而铸造的冰冷牢笼。 他苦涩地想,自己真是个大棒槌,这么久了居然对当年的事没有一丝怀疑。如果他早些认出颜苒才是让自己一见钟情的那个女孩,两人之间就不会有这么多波折了。 可是,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他,如果从头来一遍,自己就能一定认出颜苒吗?恐怕未必。打死他,都不会怀疑她是双胞胎啊! 想起他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究竟是如何伤害无辜的颜苒的,他便悔不当初。自己怎会认为她心机深沉?跟颜苒的四年婚姻里,她的纯真善良、坚贞隐忍,他好几次都恍惚觉得她的这种特质似曾相识。 而与颜韶在一起的时候,她虽然也温柔,他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两人的相处不该是这样。可惜当时他没有深究,先入为主地认定颜韶就是他喜爱的人……他们相处两个多月就确定了关系,他也确实真心实意爱上了颜韶。虽然他先认识了颜苒,先喜欢上的也是颜苒,但不能否认他后来又为颜韶的聪慧和才华而动心。 颜韶离去了,他痛苦万分,喝醉后把颜苒当成颜韶侵犯了,又不肯负责,硬说成是颜苒故意勾引自己姐姐的男人。明明他有错在先,牵连了无辜的颜苒下水,却一味地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减轻他背叛颜韶的罪恶感。 后来他改变主意,为了孩子娶颜苒进门,又连带自己的亲生女儿一同冷落,从未对她们尽过丈夫和父亲的义务。颜苒对于他的这些恶劣行为,从头到尾都在默默忍受。 父母不喜欢颜苒,家中只有爷爷一直说她好,拼命撮合他们。可惜他一叶障目,下意识地排斥她。她最后无奈选择离婚,是因为对他忍无可忍了吧。也对,他现在想来,都觉得自己冷酷得可怕,世上怎么会有自己这样无情的男人? 这一切恩怨,说到底还是他立场不坚定,居然同时为两个女子动了心。更可悲的是,这两个女子都离开了他。一个,是生死之隔;另一个,是对他失望透顶,主动求去。 身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在情感处理上如此糟糕,他还真是个失败的男人…… 这满腹的遗憾与悔恨无人可说,也只有唯一喜爱颜苒的爷爷,能懂他吧。 厉爷爷摆弄着手里的一套紫砂茶壶,那是颜苒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看着面前垂头丧气的孙子,瞪着眼睛说:“你个臭小子,现在知道苒苒的好了吧?可这又有什么用,把人都气跑了,我看你拿什么去后悔!” 今天孙子神秘兮兮地来找他,说是有事和他商量。他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小子后悔了,想追回苒苒。厉爷爷幸灾乐祸,让你小子冷落苒苒,现在都离婚了,却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人家。你说你该怎么办? 不过,厉爷爷虽然挺乐见孙子后悔莫及的,但他始终是自己的孙子,自己不可能不帮着他。 老爷子摸着下巴,与厉煦细细地说颜苒的一些爱好,厉煦听得连连点头。他知道爷爷是在为他出谋划策,他比自己还急,希望他能尽快将人给追回,继续给他当孙媳妇儿。他从未这么认真地听过爷爷的话,现在两人统一了追妻战线,一个出主意,一个洗耳恭听。 厉爷爷给厉煦出的法宝就是,死缠烂打外加不要脸。据说这是当年他追到厉奶奶的法子,他足足缠了对方一年多,无孔不入地出现在她四周,直到厉奶奶终于点头答应与他订婚。 厉煦觉得爷爷给的这个法子不怎么靠谱,其实他有感觉,颜苒躲自己都躲到国外去了,否则她又何必舍近求远。国内的生活水平又不比m国差,这里还有她熟悉的亲人朋友。 想必他未来的追妻路不会畅通无阻,对于颜苒的固执,他深有体会。 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两人还有个共同的孩子,他打定主意,无论前路多艰难,他都一定要求得颜苒的原谅。 因为,少了她,他的人生将不再完整。 …… m国。 这是一个历史古老而悠久的小镇。面积不大,因为远离闹市,与外界的联络也不多,让小镇常年处于一种宁静与安详的美好氛围里。 镇上的居民家家户户种植鲜花,于是这小镇又有“鲜花小镇”的美名。随处可见的郁金香、红玫瑰、薰衣草、百合……居民们生活得悠闲又快乐。 颜苒几乎一来到这个小镇就爱上这里了。镇上的居民不排外,也没有歧视东方人,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最近搬来了一对美丽的东方母女。 颜苒的到来受到了杂志社同事们的热烈欢迎,她很快就融入了新环境。这些单纯的老外同事们都非常友好,知道颜苒离婚带着个女儿也从不探问她的隐私,都很尊重她。 尤其是杂志社创始人,的那个高中同学,灰眸男alex,更是对颜苒无比热情。alex也离过一次婚,前妻丢下他跟一个有钱男人跑了,孩子也一并带走。不过他似乎没有受到情伤的困扰,仍然每天快快乐乐的,颜苒在他的感染下,心情也一天天好了起来。 悦悦被送去小镇上的幼儿园。又是幼儿园里唯一的东方小女孩,一群金发碧眼的小老外对黑发黑眸的悦悦十分好奇,悦悦很快就成为了幼儿园里的人气王。小孩子学语言就是快,不到三个月,悦悦就能用英文与人沟通了。 在这样愉快的氛围中,颜苒渐渐将过去不愉快的事情抛在了脑后。而她也发现出国的决定是正确的,最近一段时间她已经很少想起那个男人了。也对,没有谁是必须离不开谁的,感情也一样。 时光荏苒,再过一个多星期就是圣诞节了。 颜苒跟小镇上的所有居民一样,开始乐此不彼地准备各种装饰圣诞树用的物品,她问悦悦,想要圣诞老人送什么礼物给她? 悦悦眨着大眼睛,懵懂地说:“我要爸爸,可以吗?” 颜苒好笑地摇摇头:“这个大概不行。圣诞老人的长筒袜那么小,装不下爸爸啊。” “妈妈骗人,连那么小的手机都能装得下爸爸,为什么圣诞老人的袜子不行?”悦悦嘟着嘴,把颜苒说得哑口无言。 小丫头刚到m国时,闹过几次要找爸爸,颜苒只能让她打越洋电话给厉煦。父女俩在电话里依依不舍地说了很久,久到颜苒心疼电话费,逼着悦悦挂断。后来改用网络视频,悦悦很快学会了,没事就抱着手机跟那头的厉煦聊天。 颜苒对女儿的童言童语,很是无奈。好说歹说了半天,终于哄好了小丫头。把礼物从爸爸,换成了泰迪熊…… …… 圣诞节那天,alex决定在自家举办圣诞,他热情地邀请颜苒母女参加。 颜苒与他做了大半年的上下属,对于alex越来越明显的示好,她也有所察觉。 她终于理解了当年说“我们m国人对于感情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喜欢就大胆追求,不喜欢了就潇洒分手,不拖泥带水”,alex已经明显表示想追求颜苒,甚至连杂志社的同事都晓得他的心思,私下里起哄撮合他们。 颜苒有些哭笑不得。她才离婚一年多,到m国也不到一年,alex幽默正直人也很好,可她只将他视为上司,暂时不考虑展开第二春。 然而,alex不愿放弃,甚至越挫越勇。 …… 悦悦跟厉煦视频聊天时,颜苒都不在旁边。厉煦那时尚未察觉自己的心意,小丫头对他提起有个对自己很好的alex叔叔,他却不以为意。 直到他发现了多年前的秘密,又猛地意识到自己对颜苒的感情时,立刻买了去m国的机票。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出发,厉氏位于墨西哥的分公司突然出了严重的状况,厉父身体不适,便让儿子紧急飞去处理。 分公司的事情迫在眉睫,厉煦只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飞往了墨西哥。待他处理完公事,才马不停蹄直接从墨西哥飞往m国那个小镇时,已是圣诞节过后了。 你相信么?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发生得不早不晚,而恰恰只是这么一步之遥。 当年的颜苒是如此,仅仅离开两个多月,暗恋的男人便已选择她的姐姐; 而如今的厉煦,他更不能事先预料,冥冥之中注定他与颜苒无法破镜重圆。 若干年后当他每每想起此时,他总是后悔不迭。公司扩那么大,钱赚那么多,事业那么成功,又有何用?最心爱的东西早已离他远去,再也不能属于自己了。 …… “你说吗?那个美丽的东方姑娘,对,我知道。她家离这而不远,喏,沿着这条街过去,到达那边的杂货店右转……” 空中纷纷扬扬飞洒着小雪花,落上肩头化为冰凉的小水珠。 厉煦风尘仆仆,脸上带有长途飞行的疲惫。他一身灰色大衣,身上落满了雪花。他匆匆走着,循着好心路人的指示,很快找到了颜苒的家。 当那座被白雪覆盖了的小院子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的心情几乎飞扬了起来。 那个阔别一年之久的女人,他马上就要见到她了。他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着,在伸手按下门铃等着里面的人开门时,内心激荡不已。 他真的好想她,原本两个月前,在圣诞节前夕就该过来找她的。约她出去共度圣诞节,趁机对她表白,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很后悔这么多年来伤害了她。 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他无法让时光倒流;所以他只有寄希望于未来,将在有生之年用尽所有地爱她,弥补自己过去对她的伤害。 还有悦悦,他们唯一的孩子。这个阴差阳错来到世上的孩子,他这个父亲真正对她好也不过是离婚前后短短的几个月。他不止愧对颜苒,也愧对他们的孩子。所以,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地疼爱悦悦,可以的话将来再为她添个弟弟或妹妹…… 他已经让颜苒孤独地在医院生下了第一个孩子,身边没有一个人陪伴;如果他们能有第二、第三个孩子的话,他一定会从头到尾呵护着她,看着他们的孩子出生,成长…… 厉煦一路上想了很多,也计划了很多。他知道他最大的依仗不过就是颜苒对他的感情,如果不是因为爱他,当年他失去意识侵犯她时,她早就对他痛下杀手;之后有了孩子时,她也早就毫不犹豫地打掉,杜绝与他牵扯。 他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爱颜苒,根本及不上颜苒爱他的万分之一。 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他也醒悟了。颜苒没有那么狠心,她,一定会接受痛改前非的他吧?如果她一时半刻接受不了,他就用爷爷教的法宝,死缠烂打,直到她原谅自己为止。 “你是哪位?”大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灰色眼睛黄头发的外国男人好奇地打量着出现在门口的东方男子。 厉煦一愣,他仔细看了看门牌号,没错就是这里。 怎么是个外国男人开的门呢?! 他疑惑不已,用英文问道:“你好,我找颜苒。她是住在这里没错吧?” 外国男人一愣,忙转身让出空间,转头对着里面大声嚷嚷道:“嗨,,有人找你!” “是谁呀?”温柔的女声传来。 随即,颜苒围着碎花围裙走了出来。双手还沾着面粉,头发松松垮垮绾成一个丸子,带着大黑镜框,看上去就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 “你……”看到出现在客厅里的男人,她立刻就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厉煦……怎么会来了? “好久不见,苒苒。”厉煦有些贪婪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她仍是他熟悉的模样,曾经在他家时,她也是这样一身打扮,兴致勃勃地亲手给他做糕点。可是,他无情地忽视了她所有的付出。她做的那些东西,他一口也没有尝过。 冷不防又见到她的这一面,记忆里的场景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这样的画面,仿佛昨天一样清晰。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美好? “厉煦,你怎么会找到我家?”颜苒已从震惊中清醒,有些尴尬地拿起桌上的湿布擦了擦手,随意招呼他道:“快坐吧。外面很冷,我去给你倒杯红茶。” alex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们用的是中文,他完全听不懂。但他是个男人,而且是个爱慕颜苒的男人,他意识到了危机。 这个突兀出现的东方男人,他看颜苒的眼神和自己一样充满了感情和占有欲。 他撇撇嘴,跟在颜苒身后进了厨房。 “,这个人是谁啊?”他走近颜苒,在她耳边有些醋意道,“他认识你吗?怎么会突然来找你?” 颜苒已迅速倒好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她转头,认真地看着alex的灰色眼睛:“听我说,alex。外面这个人,是我的前夫,也就是悦悦的爸爸。”好笑地看着这个灰眼睛的家伙眼里毫不掩饰的醋意和惊讶,“不过你别想多了。我也不知道他会找来,但是请你相信我,既然我答应与你结婚,我一定不会反悔。他……我不知道他为何而来,但我跟他的事已经过去了,我绝不会再与他在一起。” 她说着,看向alex的手臂,上面有一条长长又蜿蜒的伤疤,这里曾经缝了20多针。 alex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他勾起嘴角,灰色眼睛里散发出光彩,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金色头发。 “走吧,该去招待我们的客人了。”颜苒拍拍他的肩。 留在客厅里的厉煦,四下打量周围充满了浓浓异国风情的摆设。墙上的壁炉烧得室内暖和无比,角落里堆着悦悦的玩具,墙上还挂着一张母女俩的合影,上面的两个人都在灿烂地微笑。 他无心欣赏这些,他更担心的是刚才那个陌生的外国男人。 为什么他会在颜苒家里?他们二人的关系看上去很熟。而颜苒,居然围着围裙为他做饭? 他是谁? 厉煦越想越心惊,有个令他恐慌的猜想从内心慢慢升起。 他正胡思乱想之际,颜苒端着红茶出来了。那个灰眸男人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就像一条讨好主人的大狗,看得厉煦直蹙眉头。 “苒苒,”他接过红茶,看了一眼alex,“我有话跟你说,能让他离开一下吗?” 颜苒转头对alex说了什么,只见他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见他轻车熟路上了二楼,厉煦心底的疑惑更重了。 “你要和我说什么呢?厉煦,你为什么会来?”颜苒目光平静无波。 厉煦酝酿一下情绪,开口道:“苒苒,我……很想你。你呢?有没有想过我?” 颜苒一愣,显然有点意外。 见她不知怎么接话,神色还有些惊讶的样子,他内心苦笑。 自己的表白,就这么突兀么? 不过,他不是别人,而是厉煦。他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然确定了自己的感情,他便一定要说出口。 “苒苒,”他目光热切,“有件事在我心底疑惑很久了,为什么你一直不告诉我,你就是颜颜,才是当年我在意大利遇到的那个女孩子?” 颜苒手一顿,嘴角缓缓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厉煦他,终于发现了吗?她才是他想找的颜颜,才是那个与他结伴逛遍罗马的大街小巷,在意甲联赛观众席上,疯狂为球队呐喊加油过的人。 这件事随着颜韶的去世,她原本打算一辈子都不说的。人都不在了,何必再把她做过的事爆出来,逝者已矣,也算是全了逝者的一个心愿。 颜韶那么爱厉煦,想必她也不希望见到妹妹与他在一起。 可是阴差阳错地,她居然跟厉煦结婚了。于是颜苒又想,如果自己能够得到厉煦的心,她就把这件事告诉他;如果不行,她也不想用这件事来让他愧疚。她要的是他的爱,而不是愧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愿离 十二·终 修bug 厉煦见她久久不说话,他叹了口气,拿起面前的红茶润了润干燥的嗓子。 “我看到颜韶的日记了。”他缓缓说,声音低哑,“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当时自己的震惊……我一直不知道,居然还有这样的真相。但是上天注定,纸包不住火。可我也想不通,颜韶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宁可让我与你父母继续误会,也不说出来呢?如果……如果你说了,我就不会……” “不会跟我离婚吗?”颜苒轻轻转着手里洁白的茶杯,“厉煦,你是什么人,我很了解。如果你会因为愧疚而爱上一个女人的话,我早就说了;但我知道那不是你,就好比你说过,即使我有了孩子,你也不会因为愧疚而对我负责。当时你跟我结婚,不过是想要留下孩子罢了。我理解你。所以,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只知道,你不爱我,这就够了。真相如何,再追究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谁说我不爱你的?苒苒,你听我说,”厉煦急了,唯恐对面的女人不相信自己,语气热切,“你知道吗?当年我先喜欢上的那个人,其实是你。我们还在意大利时,我就喜欢上了那个天真活泼,会跟我打打闹闹的小丫头;我想过跟你表白的……如果你早些告诉我,我怎么可能还会那样对你?” 颜苒轻笑一声,“可你后来还是爱上韶韶了,不是吗?也许你曾经喜欢过我,喜欢你先遇到的颜颜。可是,后来你遇到了韶韶,我们萍水相逢的一丝爱慕,又怎比得上你们朝夕相处的感情?而且,”她低下头,“韶韶不会让我跟你在一起。就算我那时说了,你会与她分手吗?不会。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对不起。”他低头,承认她说的有理。 的确,当时他与颜韶正处于热恋期,即使颜苒跑来告诉他,你认错人了,他就一定会放弃颜韶吗?想必不会。毕竟颜韶已经是他准备共度一生的女人,他不会因为一个错误而与她分手。 “我承认,我的确爱上了颜韶。我不否认这点,不会因为我一开始喜欢的是你,就说颜韶不过是你的替身,我还不至于这么卑鄙。只是我也想不通,一个人的心真的能同时分成两份,装进两个人吗?若不然,我认为我爱的是颜韶,为什么我还会情不自禁爱上你?” 颜苒默然,对于他的疑问,她无法回答。 厉煦的心怦怦跳着,目光深情:“苒苒,我今天赶来,是想告诉你,”他顿了一下,说道,“我承认过去的自己很糟糕,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我犯了错,我无法承受背叛颜韶的罪,就把一切推到你的头上……这样糟糕的我,在你毅然离开我后,却发现我已经不能没有你。 我请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让我们的悦悦生活在一个完整的,有爸爸妈妈爱她的家庭里,让一个曾经不堪,如今却幡然醒悟的男人,成为能够替你挡风遮雨的保护神。好吗?”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面对厉煦如此热烈的表白,如果说颜苒的心完全不为所动,那是假的。他一字一句诚恳地说,她默默听着,心底的感动快要满溢。 厉煦,这个男人,他从来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他一直很理智,这样热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这么直接的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小心翼翼的男人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无情冷漠的前夫了。 她承认,这一刻,自己有些动容了。 厉煦眼睛一刻不眨地观察着她的神色。看她眼底慢慢泛起雾光,看她微微蹙起眉头,看她呼吸的频率有些加快,他知道自己的话对她是有所触动的。 可是,颜苒没有给予他希望中的回答,她只是一径沉默着。 厉煦忍不住了,不顾一切抓住颜苒的手,她挣脱,他不放。 突然,他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颜苒的无名指上,居然戴着一枚晶亮的钻戒。钻石不大,样式也并非十分精巧,却几乎闪瞎了他的眼。 他的瞳孔猛地缩小,过度的震惊让他说不出话来,唇上血色迅速褪去。 “你……这……”他脸色苍白,几乎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颜苒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上的钻戒,几不可闻的叹气。 “你没看错。厉煦,我上周订婚了,和alex,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个人。你放弃我吧,我们不可能了……” “不,我不信!”厉煦浑身如同掉入了冰窟,“我不信你这么快就找到了别人!苒苒,你是爱我的,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我不信你会选择别人,你爱的是我!”他有些失去理智地低吼。 “是真的!”颜苒的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厉煦,我没有和你开玩笑!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胡说?我是真的准备嫁给alex,不为别的,只为他值得我嫁!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恕我不能告诉你,我只想说,虽然我跟他认识时间不长,对他或许没有当年对你那么深的感情,可我知道我在干什么。尤其是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后,这一次我很慎重。 我不可能跟你复合了,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适合,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波折和阴差阳错。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这个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破镜重圆。不是所有相爱的人,就一定会在一起;也不是所有错过的,都能再回到最初……” 厉煦蠕动了几下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来。 颜苒话中的坚定,是他没有想到的。顿时,铺天盖地的痛苦几乎将他淹没。 原本他自信满满,觉得颜苒肯定还在等着自己,但这一刻,他心如死灰。因为他知道,颜苒有多么固执,如果她会变,那就不是她了。 他来m国之前做过千万种假设,却偏偏没有一种是如今这种情况。 他该怎么办?! “苒苒……”厉煦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后,再也忍不住,一步上前,将颜苒紧紧搂进怀中。他声音低哑,满是仿佛世界末日来临般的绝望:“我现在终于感受到当年你提出离婚时,你有多么绝望?那时你的心情一定跟现在的我一样……苒苒,对不起,我爱你……我该怎么做?究竟怎样你才肯给我一个机会?人,真的不能做错一点事吗……” 他浑身发抖,越抱越紧,他对上颜苒的眼睛,想要抚平她紧蹙的眉头。他低下头,寻找她的嘴唇,想将满腔的爱恋与思念,传达给怀中的女子。 颜苒扭着脑袋,不肯让他碰到自己的唇;她拼命推搡他的怀抱,想要制止他的行为。无奈他力气很大,就像多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他灼热的拥抱和气息令她无法挣脱。 茶杯被激动的厉煦碰倒在地,清晰的破裂声传到楼上,惊动了忐忑不安的alex。他飞奔下来,一把将颜苒从厉煦怀中拉开,藏在自己身后,目光警惕地看向他。 “这位先生,”他用英文礼貌地说道:“一个绅士,是不该强迫女士的。你没看到的不情愿吗?而强行搂抱并非心甘情愿的女士,我可以告你骚扰。” 厉煦瞪着保护神一般出现在眼前的alex,这个可恶的老外言辞绰绰,却让他无法反驳。 他刚才的确没了理智,颜苒将要离开他的事实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好希望手中有一把刀,将面前这个抢了颜苒的老外给杀了。 这样,颜苒就是自己的了。 他死死握着拳头,努力控制自己想要上去揍对方一顿的冲动。他不可以对他动手,因为他不能让颜苒看不起他。但是他不会放弃,他要跟这个洋鬼子公平竞争。 只是订婚而已,又不是结婚。颜苒是他的,谁也不能抢去! 颜苒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神色悲戚,眼中又隐隐露出势在必得的厉煦。 多年前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和面前这个满眼绝望的男人,渐渐地重合在了一起。 颜苒知道自己有些狠心。厉煦的伤心难过她不是不能感同身受,只不过她已经答应了alex,不能再接受厉煦的感情了。她是个胆小鬼,被伤害过一次,便不敢再吃回头草了;她已经不再年轻,不敢再回到过去的泥潭。 是啊,厉煦现在爱上了她,她相信他是真心实意的。可他的家人呢?她没忘记,她要面对的是他的整个家族。他的父母是如此厌恶自己,她的父母也不会再轻易接受他。 她已经没有信心,也没有勇气再重新经历一遍了。 再加上alex,那个可爱单纯的男人,他很爱自己,她又怎么忍心让他失望? 颜苒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宽厚的背。他的紧张与在乎令她心中温暖,他没有厉煦那么高大,没有他那么出色,也没有他那么富有。她原本不会这么快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却在一次偶发事件过后,被他深深打动了。 那次她带着悦悦出门买面包,一个没注意悦悦就不见了。惊慌失措的她听人喊有个小女孩掉到冰湖里了,才发现调皮的悦悦跑向不远处池塘结冰的冰面玩耍,冰块突然破裂,悦悦猝不及防地掉了下去。是正好有事来找她的alex二话不说跳下去,将悦悦救了起来。而他的手臂,被池底一根生锈的铁栅条划伤,缝了20多针。 他顾不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忙不迭安慰受了惊吓的悦悦,问附近的好心邻居借来毛毯将悦悦裹了,又跟颜苒一起去了最近的医院就诊。确认悦悦没事后,才有空处理自己的伤口。 光救命之恩是无法让颜苒以身相许的。后来,颜苒又得知,alex曾为他前妻的孩子捐献了一片肺叶,挽救那个孩子的生命。讽刺的是,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他亲生的,而是他前妻嫌他整天守着杂志社挣不了大钱,婚内出轨生下的孩子。 他即使知道了真相,在孩子生父不愿出面,而他巧合之下配型成功时,选择了救孩子。他说,生命高于一切。前妻背叛他,但孩子是无辜的。 孩子痊愈后,他甚至放手让母子俩跟着她的男人,也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走了。 他对待背叛自己的前妻如此宽容,一个心地这么善良的男人,其品德难能可贵;他还真心喜爱悦悦,悦悦不爱跟陌生男人说话,却很依赖他。孩子的心灵是最纯洁的,他们能够自然而然地分辨出谁对自己好。 当alex又一次对自己表白时,颜苒有些心动了。虽然还未对他产生爱情,但她相信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谁说他就一定不适合自己?很多爱得轰轰烈烈的人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与此相比她更愿意选择细水长流的感情。 她和alex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了交往,几乎所有人都乐见其成。alex是这个小镇上公认的好男人,这一点在随后的几个月内得到了验证。于是,在上周alex当着杂志社所有同事的面跟她求婚时,颜苒郑重地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婚期刚订下,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这一天起,颜苒平静的日子被打破了。厉煦开始无孔不入地出现在她的附近,他苦苦地用着爷爷教他的法宝,执着又固执,期望用自己的真心打动颜苒。他相信颜苒还是爱自己的,她只是感动那个洋鬼子救了悦悦而已。 他还有悦悦这个最大的助力,他想,后爸再好也比不上亲生父亲,悦悦肯定会选择他。只是他没料到,悦悦跟那个洋鬼子如此亲热,如果不是长相不同,说他们就是亲生父女也不为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光匆匆流逝。 颜苒的坚定显而易见,厉煦的绝望与日俱增。 无论厉煦再如何付出,已经破碎的镜子,终究无法再复原到没有一丝裂痕的最初了。 那一年颜苒经过短暂的纠结后,她最终选择的是,不回头。 …… 二十五年后。 回到中国接手云腾,经常加班加点的颜睿暄很是不满,为什么哥哥可以留在m国继承父亲的杂志社,每天轻轻松松一杯清茶一张报纸,还能与公司新来的漂亮姑娘搭讪;自己却必须苦命地远渡重洋,接手外婆的公司? 公司里那么多“老油条”,看样子并不服他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他家有双胞胎的遗传基因。老妈有个双胞胎姐姐,他也有个双胞胎哥哥,哥哥只比他大上十分钟。 哥哥长着跟老爸一模一样的金发灰眸,而自己,不说的话还以为是个纯种东方人。只不过他怪异地继承了祖母的绿眸,纯东方的五官配上绿色眼睛,害得他经常被人问,你戴了美瞳吗? 哥哥从小读书不好,父母早就放弃他了,只希望他一辈子不愁吃穿;而自己被称为神童,二十岁就从著名学府硕士毕业,他们认定自己是接管外婆家公司的不二人选。唉,早知如此,当年他读书的时候,也混混日子算了。 不过,比起他同母异父的姐姐厉筱悦,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孩子,却得接管那么大一个厉氏集团,他的云腾只是个不大不小的企业而言,他还是轻松多了。 姐姐的亲生父亲是国内有名的大企业家,厉氏业务遍布全球。那位传说中的厉总还是他老妈的前夫,更是他那故去三十多年的大姨曾经的未婚夫,这关系够乱的。 他听外婆说,当年老妈很爱她的这个前夫,可惜人家不爱她,最终以离婚收场;后来这名冷酷的前夫突然爱上了老妈,千里迢迢飞奔至m国跟老妈请求复合时,老妈已经跟老爸订婚了。 真是好险哪,如果当时老妈动摇的话,就没有他老爸什么事,也没有他跟他哥哥什么事了。 外婆还说,女儿瞒着她答应嫁给前夫时,气晕了她一次;结果出国才一年多,居然又瞒着她准备二嫁给一个洋鬼子,气得外婆直接买了机票上门逮人。 老爸这个外婆口中的洋鬼子,一见面就差点把外婆气晕。 他打量着未来丈母娘,用诚恳无比的口吻说:“您的眼角有很多鱼尾纹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多。我给您推荐一款我们公司女同事正在用的眼霜,好像效果挺不错的……啊,还有您的身材微胖,皮肤也黑,可不能穿驼色的衣服,好显老的……” 差点把外婆气了个倒仰,这洋鬼子会不会说话啊!见到未来丈母娘不想着讨好,反而直来直去,直白得吓死人。 你这么单纯,你咋不上天呢?就不怕得罪了未来丈母娘,不愿把女儿嫁给你吗? 不过,后来外婆却说单纯些也好,前女婿就是心思太深,女儿琢磨不透,跟他相处很累。还不如这个直白可爱的洋鬼子呢,最起码他不会骗人,也很爱女儿。更重要的是,洋鬼子疼爱悦悦,悦悦跟他的感情不比她亲爹差。 嗯,这点倒是真的,姐姐跟老爸的感情好得令他们兄弟俩都吃醋。老爸动不动就得意洋洋地跟朋友炫耀说,看我女儿多漂亮,多像一个美丽的东方娃娃! 说起老妈那位前夫,他来过家里几次。表面上说是看姐姐,其实他觉得,那个男的想见的是他老妈。他每次看到自己和哥哥,都是面无表情的,眼里还有说不出的复杂。 这也没办法,哪个男人会真心喜欢自己曾经的老婆跟下一任丈夫生的小孩?像他老爸那样把妻子跟前夫生的女儿宠上天的男人,是异类,不算。 听说老妈的这个前夫一直都没再娶妻,怕是还惦记着他的老妈呢。但他老爸老妈的感情那么好,他再怎么惦记也没用,呵呵。 一个单身的大男人,冷酷寡言,没什么特殊爱好,唯一喜欢的就是足球。姐姐不愧是他的亲生女儿,虽然父女俩不住在一起,爱看球赛这点倒是一模一样。而且,两人都是意大利队的粉丝。 2022年的卡塔尔世界杯,姐姐连学都顾不得上了,请完假兴冲冲地跟着她亲爸出国看比赛去了。当意大利队时隔十六年再次夺冠时,那位厉总裁大方地给他的每位员工都发了个大红包。 啧啧,有钱就是任性啊! 后来姐姐大学一毕业,就给召回了厉氏,在她亲爸身边工作。 “姐,你回你亲爸家的话,会不会忘了我们啊?”姐姐回国前,他依依不舍地抱着她的手臂说。 姐姐比他大八岁,对他们两个弟弟,就像妈妈和儿子。他们哥儿俩从小就很依赖她,老是在她面前争宠。 她好笑地捏着他的胖脸,揶揄道:“说什么呢,我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们这两个小混蛋。” “哼!”在一旁玩切水果的哥哥鼻子里哼一声,“幼稚!” “你说什么呢?”他恼羞成怒,居然被成绩经常全班垫底的哥哥给嘲笑了。 “好了好了,”姐姐一手拉着一个,笑眯眯道:“我只有你们这两个弟弟,我不疼你们,疼谁呢?好了,姐姐走后,你们要听话,别给爸妈惹事。等你们长大了,就来帮姐姐……” 嗯,当年计划得好好的,结果哥哥是轻松逍遥了,说好的一起去帮姐姐的忙呢? 还有,为什么要他独自管理外婆的公司?害得他花了好久才收服公司里的那些老鸟,那个哥哥却待在老家忙着泡妞。 不过,姐姐比他更累。毕竟厉氏那么大,她身为副总裁,直到生产前一个星期还在出差。可喜可贺的是,她上个月刚给他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外甥。让四代单传,到了姐姐这辈只有一个女娃的厉家人差点乐疯,在全市最豪华的大酒店办了喜宴,庆祝宝贝金蛋蛋的诞生。 他的姐夫也是三代单传的独苗苗,家族企业的规模也不小。唉,他几乎可以预见这个小外甥未来悲惨的人生了…… 颜睿暄一口饮尽杯中的蓝山咖啡,合上手中的财务报表。抬头看了看桌面时间,嗯,也差不多是时候下班了。 今天又可以去姐姐家看小外甥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梦缺篇番外 一 他出生在一个物资贫乏却有着强大野心和欲望的国家。 这个国家叫做戎狼,在这片茫茫大陆上,是仅次于中原和北疆的一个大国。 只可惜戎狼的国土虽广,却北邻沙漠,南面环海,西边是一望无垠的瘴气林与沼泽地,真正可供居民赖以生存的土地只占了整个国土的三分之一不到。在这样长期缺乏生存物资的压力下,他天性好战的族人们养成了掠夺的习惯,不断骚扰着离之最近的中原边境。 他的父亲,是戎狼的现任国主百越达烈,他是他的第三子。父亲有一名大王妃,三名侧王妃,后宫里无名无分的女人更是不计其数。 大王子是他的大王妃所生,二、三王子是侧王妃所生的一对孪生兄弟,但三王子出生没多久就不幸夭折了,于是原本排行第四的他变成了三王子。 他的生母邬氏,原本是个小官的女儿。因为容貌太过出色,百越达烈偶然遇见她后惊为天人,不顾她当时已有婚约,将她强抢进王宫,封了她为侧王妃。邬氏原先的那名未婚夫,被百越达烈赐下两名美女,逼着成亲生了子,也彻底断了邬氏对他的念想。 被迫与众多女人共侍一夫并不是邬氏想要的,她一生都没有喜欢过百越达烈,生下儿子百越擎苍后,一心只扑在儿子身上。 可是男人哪,越不将自己放在心上的女人,便越让他有征服的欲望。邬氏的美貌赛过宫中任何一个女人,若不然也不可能令百越达烈一见倾心,不顾一切地抢婚。他身为一国之主,多的是女人讨好他,他却偏偏甘愿在邬氏这里碰钉子。 宫里的女人,千方百计在百越达烈面前争宠,只有邬氏不在意他的宠爱。百越达烈为了讨好邬氏,在邬氏生下儿子后,便给其他承宠的女子都灌了避子药。他说,擎苍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儿子,他不会让其他女人的孩子有机会威胁到擎苍的地位。 百越达烈的刻意讨好并不能打动邬氏,她之所以安分地成为他后宫中的一员,为的也不过是这唯一的儿子罢了。 可想而知,百越达烈眼里只有并不待见他的邬氏,这般盛宠怎能不引来大王妃的嫉恨。他自出生起,便明里暗里遭到过几次算计,最严重的一次则是中毒。最后查明是名父亲宠幸过一次后,便冷落在旁的妃子所为,但邬氏很清楚,是大王妃下的手。 大王妃慈眉善目,却实则佛口蛇心,很会作戏,百越达烈并没有怀疑到她头上。他虽宠爱邬氏,却很信任他的正妃。毕竟那是他的发妻,也是他最重要的女人。更何况,大王妃的兄长还是戎狼第一勇士,带兵攻打边境小国时屡次立下战功;即使真的查明是大王妃所为,百越达烈看在她兄长的面子上,也不会治大王妃的罪。 邬氏拼命护着他长到了八岁,这一年他的父亲,这位有野心的国主突然发动了对中原的突袭。他那时还很小,记不清楚当时的情形了。只记得那名第一勇士当做先锋,志得意满地去了战场,却生平第一次吃了败仗。 中原那名姓姜的大将,将他们戎狼的第一勇士打得节节败退。这一战还严重损伤了他们戎狼的元气,父亲坐立不安,最后决定亲自奔赴前线支援。 就在父亲离开皇宫不久,小小年纪的他,亲眼目睹了大王妃带着几名心腹侍女和嬷嬷,将他的母亲邬氏活活溺死在后殿的小池塘里! 他躲在一旁的草丛里,大睁双眼,愣愣地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他想大声哭喊,奶娘却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声音。随后,大王妃的手下开始搜寻他的身影。奶娘抱着他,从花园的狗洞里偷偷钻出了宫,并一路向中原方向逃命。 亲眼目睹母亲死亡的惨剧,加上疲劳与惊吓,才八岁的他当时便发起了高烧。他烧得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识,急得团团转的奶娘将他放在客栈后,出门找大夫,却一去不复返。 后来客栈老板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老板皱着眉,对于这个快要死在自家店里的孩子只觉得晦气,正想将他丢出客栈时,一位住店的好心客人伸出了援手。 这位年轻的客人是个大夫,他亲自用药替他降温,最终他幸运地捡回一命,却忘了自己是谁。好心客人一连等了几天,都不见有人来接这个孩子,无奈之下将他带回了家。 就这样,他被当年出来游历的莫大哥救了一命,并跟着他回家,成了莫家的一员。他不再记得自己是戎狼的三王子百越擎苍,只知道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有了一个新名字,叫做莫少寒。 莫家是医学世家,莫大哥的爷爷莫老太医,当年曾经是太医院的院首,医术精湛,深得先帝宠信。后来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后,莫老太医告老还乡,开了一家叫仁济堂的医馆。 他忐忑不安地来到莫家,见到了和蔼可亲的莫老太医,莫大哥的妹妹莫昔妤。当时小小的他并不知道,他未来的命运将与这个叫做莫昔妤的小姑娘纠缠一辈子。 当时还只有八岁的莫昔妤,一张小脸粉嘟嘟的,眨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他。他被她盯得脸红,局促地低下头,躲在莫大哥身后不敢出来。 “妹妹,这是哥哥在外面救的一个孩子,跟你一般大。今后就是你哥哥了,不要欺负他,要好好待他,知道吗?”莫大哥摸着莫昔妤的头说。 “嗯!”莫昔妤点点头,看着他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莫、莫少寒。”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回答她。 “哈哈哈,哥哥你看,他害羞了!”莫昔妤看他满脸不自在,哈哈笑道。 莫大哥拍了下她的脑袋:“别欺负少寒,来,你带他四处走走,熟悉一下我们家。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好吧,喂,你跟我来。”莫昔妤笑眯眯地对着他勾了勾小手。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粉嫩的小嘴微张,露出几颗小牙,一边的脸颊上还有个可爱的小酒窝。他紧张了一天的心似乎安定了许多,对于不可知未来的惶恐也淡去了不少。 他跟在她身后,听着她叽叽喳喳为他介绍自己的家,感觉内心渐渐温暖…… …… 他在莫家度过了八年。若说一开始他还惶恐不安的话,这几年内,莫家上下待他很好,没有人歧视他只是个父母不详的孤儿。当年莫大哥将他带回了家,莫老太医也很喜欢他,可惜老人家几年后去世了,莫大哥成了医馆的继承人。 莫大哥很信任他,手把手教会他不少东西,他也成了仁济堂必不可少的一员。 他看着莫大哥娶了妻子,生了一双子女;看着莫昔妤从小小的人儿,逐渐长成了花朵般娇艳的少女。对这个与自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子,他有了心动的感觉,他很喜欢她,想要与她共度一生。 而莫昔妤也喜欢他,这么多年来,他是她除了莫大哥以外,唯一亲近的男子。 终于有一天,在漫天飞舞的花瓣雨下,他对她表白了心意。 当她红透了脸,却坚定地拉着他的衣角说我愿意时,他的一颗心几乎飞上了天。 更令他欣喜的是,莫家上下都认同了他和莫昔妤的事。莫大哥在一次与他深谈过后,慎重地将妹妹托付给了他。就这样,他这个不知自己身世的孩子,真正融入了莫家,成为莫家的准女婿,也成为小妤儿未来的依靠。 …… 还有半个多月,便是他们大婚了。他接到一个去西域采购一批重要药材的任务,这次采购对仁济堂来说很重要,原本是定在他婚后才去的,但客户方急求,于是只能将日期提前。 他依依不舍地跟小妤儿告了别。 小妤儿舍不得他,他出发前一晚,她悄悄到了他房中,将求来的平安符挂在他脖子上,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说,寒哥哥,我等你回来。 他忍不住将她搂在了怀里,亲吻着她的发顶。他也舍不得离开,可是只要分别这一次,再回来时,他就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了。 小妤儿依偎在他怀中,少女曼妙的身躯和如兰香气刺激着他的感官。他羞耻地感到自己的心猿意马,某个地方也火热了起来。他艰难地试图推开她,小妤儿却羞红着脸,一偏头吻住了他。 顿时,他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他们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将本该是洞房夜才做的事提前了。当一切风平浪静后,他搂着怀中娇躯,感觉自己的人生圆满了。 耳鬓厮磨间,他说:“小妤儿,等寒哥哥回来后,我们就成亲。到时候,我要你为我生好多好多孩子……我是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但我会做个好父亲,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快乐无忧地长大……” “嗯。”她点点头,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如果那时的他知道,命运将如何无情地捉弄他和小妤儿的话,他一定不会选择在那个时刻离开。 可惜,他无法预知即将到达的残酷未来。 …… 西域一直以来都是个不平静之地,斗殴抢劫时有发生。他曾经去过几次,每次都带了护卫,才能毫发无损地归来。 但是这一次,幸运女神并未眷顾他。 他比原计划提前了好几天,带着几名家丁和采购齐全的药材,归心似箭地踏上了归途。 途中,他们在一间酒楼用午膳,遇到几名喝醉的客人寻滋闹事,与一桌异族打扮的客人发生了冲突,还趁机调戏那桌客人里的妇孺。他看不下去,忍不住出手护了她们。一个不小心,肩上中了不深不浅的一刀。 后来行凶者被制服了,异族客人中的一名老者,拿出上好的伤药硬要为他涂抹。他拗不过对方,便让老者为他上了药。 他背对着老者,并没有发现对方看到他肩上一个特殊胎记时,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震惊。 自有记忆以来,他的肩上便有一枚形如飞鹰的胎记。这件事无人知晓,包括莫大哥和小妤儿。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但他觉得他已是莫家的一份子,他的真正身份究竟是谁已经无关紧要了。 那群异族客人很快与他告别了,他也没有将今日的这段插曲放在心上。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令他猝不及防。 他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被人掳了去。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宅子里,四周围了好几个人。他的护卫、家丁,统统不知所踪。 围着他的人群里,他看到了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其中,便有白日里他救下的那名老者。 他愤怒地问他们,为何恩将仇报,将自己掳了来?他们这样做究竟有何目的? 那名老者似乎是他们的首领,打量他了很久。突然向他行了一个大礼,激动道:“三王子,终于找到您了!” 他震惊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老者说,他们本是戎狼人,这次是故意扮成旅客,到西域办事的。而他原名叫百越擎苍,是戎狼国主的第三个儿子。八年前,戎狼卷入战乱,国主亲自去了前线;回宫后发现他的侧王妃邬氏去世了,死因是失足跌落池塘,而邬氏所出的小王子更是不知所踪。 国主痛心邬氏的死和最心爱儿子的失踪,命人严查。却只能查到是一名嫉妒邬氏已久的侧王妃所为,大怒之下对那名侧王妃实行了“接铜阳”的酷刑。那名侧王妃被活活折磨而死,而他心爱的邬氏母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国主伤心不已,派了不少人出去寻找失踪的三王子,这么多年来毫无消息,他却不肯放弃。而这名小王子,一出生肩上便有一枚形似飞鹰的胎记。加上他与国主像了九成的容貌,老者激动地说,他就是他们戎狼的三王子,绝不会认错。 莫少寒听完,愤怒地反驳道,自己是中原人,根本不是老者要找的什么三王子,他所说的一切简直是不知所谓。还不快快将他放了,他的家人还等着自己呢! 老者见他说了这么多,莫少寒却半点也不信的样子,这才意识到他们的三王子有可能失去了记忆。他眸光一闪,跟身边的侍从窃窃私语几句。趁莫少寒不备之际,一个手刀劈在他后颈。 莫少寒立刻昏迷了过去。 许久之后,他浑浑噩噩间,感觉身体深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拉扯着他的灵魂,等他挣扎着恢复了意识时,却惊骇地发现,自己居然漂浮在半空中!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张开眼睛坐了起来,对着激动的老者说了句: “本王想起来了。” 本王?!你究竟是谁?是哪儿来的孤魂野鬼占了他的身体? 莫少寒悲愤、震怒,声嘶力竭地怒吼;一次次挥舞拳头击向那个夺了他身体的人,却只能穿过对方,直到他筋疲力尽,也撼动不得对方半点。 他这才知道,这群号称是戎狼国的人,居然找来了巫师作法,试图恢复他的记忆。而那名口中念念有词的巫师,误用了换魂大法,令一个不知哪儿来的孤魂野鬼占了他的身体。 眼前这个陌生的自己迅速适应了他的新身份,他目光犀利,对着老者一众发号施令;举手投足间颇有上位者的风范,这个夺走他身体的孤魂野鬼,似乎并不简单。 “既然三王子已恢复记忆,请随属下速速返回戎狼见国主吧!”老者恭敬道。 “本王也有此打算。不过,本王不能无缘无故消失,原先的身份不能用了,必须做个了结才行。”冒牌货屈指在桌面敲了几下,一旁的老者心领神会。 接下来,老者与这个冒牌货安排了一场好戏。他们找人假扮马贼,故意袭击莫少寒与他的家丁护卫们,冒牌货假装掉下悬崖,护卫和家丁几乎被屠尽,只留下一人得以生还,千辛万苦赶回莫家报信。 …… 莫少寒的孤魂,飘飘悠悠跟着冒牌货回了戎狼,看着他以三王子的身份,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令戎狼国主,也就是他传言中的亲生父亲百越达烈,惊喜交加。 百越达烈看着与自己长得十分相像的儿子,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连连说好。 一旁的大王妃,脸色煞白。 冒牌货只是淡淡点头。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神情自若,一举一动尽显皇家风范。飘在半空中的莫少寒,在看见大王妃那张虚伪的脸孔时,往昔的回忆顿时如潮水般涌入了他的脑海。 他想起来了,想起了这个恶毒的女人是怎样在他面前害死他的亲生母亲的; 想起了他的奶娘是如何带着他钻狗洞逃生的; 也想起了他是如何发着高烧被奶娘丢下,又被莫大哥捡回莫家的; 是的,他不是莫少寒。他的真实身份的确是戎狼国三王子,百越擎苍! 他目眦尽裂,狠狠瞪向大王妃。他没有形体,无法碰到她一丝一毫。他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女人害死了他的母亲,却还能享受荣华富贵,安安稳稳地做着她的大王妃! 而他可怜的母亲呢,百越达烈只是短暂心痛了一下邬氏的死,很快又有美人在怀。说什么最爱邬氏,不想让其他女人生下孩子;结果邬氏一去世,他这几年还不是多了好几个儿女? 莫少寒恨得眼中几乎滴下血来。比起大王妃,他更恨的是百越达烈,若非他如此昏聩,一味信任恶毒的大王妃,她怎会有胆子对他们母子下手?! 而今他们母子天人永隔,这两个罪魁祸首却心安理得地度日,着实令他痛恨万分。 他飘至冒牌货身旁,在他耳边冰冷低语:“看见这个女人了没?她是我的仇人,替我报仇……” 冒牌货还不能完全与这幅身体契合,他能隐约感觉到莫少寒魂体的存在,耳边突如其来的寒气,令他冷不防打了一个寒战。 莫少寒冷冷地笑了。他就知道,这个冒牌货是知道他的存在的,虽然他不一定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些天,他一直跟着对方,无数次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体,却屡屡失败。 他长叹一声。他的小妤儿还在等着他,得知他的死讯后,她该多么伤心?他恨不得立刻回到她身边。可是,他回去了又能怎么办?他没有实体,她根本看不到他。 而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继续跟着这个冒牌货,想法子拿回自己的身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梦缺篇番外 二 回到戎狼王宫的冒牌货,左右逢源,在朝堂上来去自如,莫少寒十分诧异这个家伙的手段。 他越发疑惑,这个抢了自己身体的人,他究竟是谁?! 终于有一天深夜,他又跟着他回到寝宫后,冒牌货挥退下人,突然对着虚无的空气说道:“我知道你在那里。怎么,是不是好奇我的身份?” 莫少寒没有回答,只是冰冷地瞪着对方。 冒牌货往躺椅上一坐,搁起双腿,哈哈一笑,“告诉你也无妨。还记得一百多年前,我们戎狼曾经有过一位国主百越狄远吗?那便是本王。当年本王在位时,戎狼可不像现在这样子被中原压着打。哼,本王听说,那姜姓敌将死后,他的儿子又大败我国,还杀了我们的第一勇士。你们这些后辈啊,简直是我戎狼之耻!遥想百年前的戎狼是多么战无不胜……不过,现在有本王在,必定重振我戎狼的雄威!” 百越狄远?! 莫少寒震惊不已。 他知道这个人,他是一百多年前的戎狼国主,也是史书记载过有名的暴君。在位年间,四处征战,导致国库虚空,元气大伤,最后自己也死在战场上。好在下一任继位者并不那么好战,养精蓄锐了几十年,才逐渐恢复了国力。 这么一个有名的暴戾君王,居然借他的身体重生了?他会利用自己的身体做什么? 发动战争,导致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还是趁机弑君,夺回他的帝位? 莫少寒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冒起。他虽然是魂体,没有实感,却无法否认看着面前这双充满野心的眼睛时,他有多么不寒而栗。 之后发生的一切,印证了他的预感。 百越狄远虽然是个暴君,却并不是没有头脑。他似乎很满意现状,也并不打算夺位。百越达烈对他心有愧疚,加倍宠爱,他便利用他的内疚,得了一部分兵权,渐渐在朝堂上有了话语权。 他敏锐地察觉到大王妃母子对他有敌意,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在一次狩猎中,大王妃母子计划将他杀害,他却将计就计,不但顺利逃过追杀,还反过来将大王子引入熊窝,惨死在熊掌之下,又将自己摘除干净,使得大王子的死看上去只是一次意外。 大王妃得知儿子的死讯,当场昏厥。她已然崩溃了,疯疯癫癫地,失口说出自己当年是如何害死得宠的邬氏的,只可惜没有斩草除根,将邬氏的儿子一并铲除。 百越达烈震惊至极,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死得不明不白,而这一切居然是他信任有加的大王妃下的毒手。他不想置大王妃于死地,但众目睽睽之下,大王妃便脱口而出自己是如何残害邬氏母子的,使他无法继续包庇她,只能撤了大王妃的正妃之位,将她永远幽禁起来。 而对于亏欠良多的儿子擎苍,他更是愧疚万分。下令追封邬氏为大王妃后,封了百越擎苍为炀王。这是他第一个封王的儿子,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怕是国主之位将来要传给炀王了。 莫少寒冷眼旁观,百越狄远替他报了母仇,他却不觉得欢喜。他更愿意亲自向大王妃复仇,于是他深夜去了大王妃的寝宫。 可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手上握有无数条人命,不用他吓她,她也早已神志不清了。失去大王妃的位子,独子也殒了命,她活着比死了更痛苦,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 莫少寒不得不承认,比起自己,百越狄远的确更适合玩弄权术。不愧是曾经当过国主的男人,他在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中生存得游刃有余,十分得百越达烈信任。 对于这个长相酷似自己,又骁勇善战的儿子,百越达烈越看越满意。 百越狄远,这个暴君除了好战,还极爱美色。他得封炀王后,国主赐了精美的府邸给他,他立刻纳了多名美妾,在府中享受美人在怀,左拥右抱。 莫少寒愤怒万分,他不想让这个男人用自己的身体去碰那些女人,这个混蛋弄脏了他的身体,如果他能夺回自己身体的话,届时该如何面对小妤儿啊! 更令他难堪的是,百越狄远纳的美妾中,很快有两个怀上了身孕。这些孩子跟他有血缘关系,却是他的耻辱。府中上演的不堪入目的一幕幕令他几乎吐血,恨不得杀了百越狄远。 “原来如此,莫昔妤?” 这日,刚刚宠幸完一名美人的百越狄远,慵懒地斜靠在床头,突然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 最近一段时间他与自己的美妾们风流快活时,心口处总有些隐约的痛意。他搜寻着脑中的记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形象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唔,原来这小子还有个心爱的女人,残存在他身体深处的记忆提醒了他。 莫少寒一惊。 百越狄远接收了他的身体,自然也有了他的记忆。那些原本只属于他和小妤儿的记忆,悉数被他觊觎了去。他知道了小妤儿的存在,他会做什么?! 莫少寒根本无法想象。 …… 百越狄远韬光养晦几年之后,返回了中原。莫少寒自始至终跟着他,终于在分别几年后,又一次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妤儿。 当在安福寺门外,他思念了多年的女子,他的小妤儿,哭着投入百越狄远怀中时,他看到百越狄远唇边露出了一抹狡猾的笑容。 小妤儿,那不是寒哥哥,我在这里啊!他狂怒地喊。 可是小妤儿听不到。 他这才知道,他的小妤儿对他有多么深情。误会他被马贼杀害后,她只想为他守望门寡;可惜她最终无法抵抗住家人的压力,含泪嫁了。 她的夫君,居然是那浔阳侯姜濯。 莫少寒知道姜濯,他在父兄战死沙场后,以年仅十六的稚龄披挂上阵,大败戎狼,成为全中原人民心目中的大英雄。 站在国仇家恨的立场上,姜濯是他的敌人,本该是他憎恨的对象。他却打从心底里佩服这个男人,虽然他杀了不少戎狼士兵,可是严格说来战火是由戎狼一方挑起的,是他们不该侵犯中原。 而中原人养大了他,他在中原生活的这些年,接触的都是善良朴实的人民。将这些无辜百姓卷入战乱,虽然他是戎狼的皇族,可他无法苟同戎狼的做法。 姜濯,如此风光霁月的男子,居然倾心小妤儿?而小妤儿为了他,虽然嫁去了浔阳侯府,却多年都未曾与姜濯圆房,一次次抗拒这般出色的男子接近她? 莫少寒震惊之余,又感到一丝窃喜。他闷闷地想,这个男人一定是个好夫君,因为他是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他的小妤儿那么好,如果……自己这辈子都夺不回身体的话,让姜濯照顾小妤儿一辈子,也是好的。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百越狄远随后屡次约了小妤儿见面。他意识到百越狄远想做什么,可他无能为力……他一个孤魂,能做什么? 他眼睁睁地看着百越狄远哄骗小妤儿,交给她戎狼特有的一包毒.药,喂给了不知情的姜濯。又在姜濯找来时,故意引发了他体内的剧毒。 姜濯被伤透了心,当着小妤儿的面,冷冷地说出:“恩断义绝,永不复见”时,小妤儿满脸痛苦的眼泪,看得他心脏阵阵抽痛。 他的小妤儿,终究敌不过那个男子的深情,喜欢上了对方。那样一个出色的男子,如果没有自己的话,小妤儿早就接受他了吧! 只可惜她醒悟得太晚了,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姜濯。 …… 百越狄远匆忙带着小妤儿去了戎狼。直到离开中原边境时,小妤儿才猛然发觉自己受了骗。 她怒睁双眼,与百越狄远大吵一架。 百越狄远跟小妤儿揭穿了真相,他无情地嘲讽她说,伤害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男子,滋味如何?她已经举目无亲了,除了依靠他,她还能怎样? 莫少寒狠狠挥拳揍向百越狄远,面前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一次次将他弹回来,直到他精疲力尽…… 百越狄远,既然你得了我的身体,为何还要伤害我的小妤儿?! 小妤儿,对不起,是寒哥哥没用,不能夺回自己的身体,才让别人有机会伤害你,对不起…… 之后,小妤儿痛苦之下试图自尽,被救回后才得知自己有了身孕。 这个孩子,是她和百越狄远的,也是,他的孩子。 为母则强,小妤儿弃了自尽的念头,将孩子生了下来。莫少寒看着襁褓中这张酷似自己的小脸时,心头说不出的难受。虽然血脉上他是自己的孩子,可他的父亲却是百越狄远……如果小妤儿得知这个真相,她会有多难堪? 莫少寒心里是无边的苦涩。他看着百越狄远将小妤儿封了王妃,给她足够的地位,却一边乐此不疲地宠幸其他女人,让那些女人生下孩子,甚至敢于跑去她面前挑衅。 小妤儿已经对百越狄远死心了,根本不理会他。他已经成了她的敌人,如果不是有个儿子在,她早不愿苟活了。 可是那些女人有恃无恐,在孩子三岁时,一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将孩子诱哄到湖边,推他下湖,还好有暗卫及时救起了他。 他纯真善良的小妤儿,从来不会和这些女人过不去的小妤儿,怒不可遏,亲自下令将这个女人活活杖毙了。 百越狄远得知消息,跑来质问:“王妃,你这是做什么?!” 小妤儿却出人意料换上一副隐忍憋屈的表情,懦懦地喊了一声“寒哥哥”,又红着眼眶道,“你是我的夫君,也是我孩子的父亲,我知道我之前很任性,现在我终于想通了。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待你。我们的孩子今日险些遇害,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寒哥哥你忘了吗?你说过,要好好待他的……” 这是自从他们摊牌以来,她第一次对百越狄远低头。 百越狄远一愣,随即将小妤儿搂入怀中,错过了她低眉顺眼时复杂的眼神。他感慨地说道:“你没做错,这个加害我们儿子的女人,光杖毙也太便宜了她!来人,这个女人的家人,都给本王抓了,男的卖到煤矿,女的充入军营,一个都不准放过!” 他发号施令完毕,看小妤儿温顺地依偎在他怀里,哈哈一笑。 这个男人,习惯了高高在上。他不会去想一个原本与他敌对的女人突如其来的温顺是为了什么,他只会以为对方终于屈服了,知道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 莫少寒在一旁蹙着眉,小妤儿突然转变态度让他在短暂的惊讶过后,隐约猜到了她的打算。 果然,从那天起,小妤儿开始讨好百越狄远,哄他欢心,将他的视线逐渐转移到自己的儿子身上。莫少寒对小妤儿的感情,也有一部分存在百越狄远的潜意识中,他并不是对小妤儿无动于衷的。而当她主动开始对他示好时,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似乎这是一对恩爱夫妻,然而也只有跟在小妤儿身边的他知道,她背地里在做些什么。 她偷偷研制毒.药,悄无声息下在了百越狄远的膳食和衣饰里。这种毒.药只会一点一滴地使人体的器官衰竭,整个过程很长,也许要花费十数年,但不会很快令他毙命。 枉费百越狄远自诩聪明,他的字典里似乎没有“最毒妇人心”这几个字。在他看来,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女人那么弱小,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这深入骨髓的骄傲自大,让他的身体渐渐衰败起来,感冒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找来太医,都说他身体很健康时,他也没有怀疑到小妤儿头上。 他的小妤儿,莫少寒看着她痛苦挣扎,亲手毒害自己曾经最爱的男人,毒害孩子的亲生父亲,这对她来说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可是为了儿子,她狠下了心肠。 也为了姜濯,那个她亏欠了很多很多的男人,因为,她想为他报仇。 她想要伤害的是自己的身体,莫少寒却并不在意。他只是心疼小妤儿,她背负着这么多的伤痛,还不得不做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很理解小妤儿,即使会死在她手中,他也一点都不怪她,真的。 慢慢的,毒.药起了作用。十多年的缓慢积累,终于使百越狄远死在了一场伤寒中,年仅三十九。 那是他莫少寒的身体,随着百越狄远的死亡,是否也意味着,他莫少寒的即将消失? 他以魂体形态跟随了他们十多年,他眼睁睁看着小妤儿是如何在爱恨中挣扎的,看着她将孩子抚养长大,继承了炀王的爵位。 孩子被她养得聪明理智,很清楚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这几年百越狄远不是没有野心,凭着国主的信任拿到了兵权,时不时骚扰一下边境,还主动带兵灭了几个部落。他那个父亲身体也不怎么好,甚至已经拟定,传位给这个最宠爱的儿子。 没想到,百越达烈未死,炀王却先毙命了。老国主痛心疾首下,一病不起,他没有其他成年的儿子了,只能传位给碌碌无为的二王子。这个二王子虽然资质平庸,却不是好战的性格,虽不能成为一代霸主,但在他的治理下,戎狼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是不会主动侵犯他国了。 小妤儿在百越狄远死后便跟着去了。她是在睡梦中走的,离去前,一遍又一遍抚摸着那支姜濯送给她的碧玉金步摇。他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心酸。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小妤儿从未认识他,也从未喜欢过他,那么,她会和姜濯成为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幸福快乐地过完这一生。而不是在国仇家恨的折磨中,朱颜早早辞了镜,最终孤苦无依地陨落在异国他乡。 他茫然地看着床上安详睡着的女子,窗外大雪纷飞,似乎都落在了他的心间。 唯一的牵挂没了,他该何去何从? 轻轻伸手抚上女子苍白的面容,微微叹息。 忽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魂体本该是没有知觉的,他却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而后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漫无目的地走着…… 忽然,黑暗中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百越擎苍,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你回到过去,你可愿意?” “你是谁?”他震惊地大喊。 “你本该有三十年的帝王命数,但命运轨迹发生偏移,帝星陨落,导致了你如今的结局。告诉我,如果从头来过,但代价是付出你的帝运。你愿不愿意?”那个声音又说。 “我愿意!”他坚定地说。能不能成为帝王,与他来说有何区别?他一点都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所求的,不过是与心爱的女子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罢了。 他的要求很简单,也很容易满足。 “好,记住你所说的。除了失去三十年的帝运之外,你的回归还会带来些不可预知的变数。届时你就知道了……” 那个声音似乎又说了些什么,莫少寒已经听不见了。 他只觉得身体不断下坠,似乎掉入了一个无底深渊。他的青壮年,他的童年,甚至他的幼儿期发生过的所有片段,断断续续在眼前闪过。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茫然地睁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梦缺篇番外 三 重生让莫昔妤欣喜若狂,立时便想起前世被自己狠狠伤害了的夫君。她满心欢喜地以为,一切可以从头开始,那痴情得令人心疼的男子,这一世她定会好好回应他的感情。可她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姜濯上门提亲。 她疑惑不已,忍不住去了侯府,却震惊地发现姜濯早已娶妻。那个她前世亲自为他纳进门的女子,不知何故,这一世居然成了他的正妻。 姜濯也重生了吗?前世陪伴他的是秦绯月,他们白头到老。而自己那般残忍地对待过他,他定是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恶毒的女子,所以才会早早便将秦绯月娶进门,不愿再与自己有任何牵扯? 虽如此解释可说通,然种种迹象又显示,姜濯似乎并未重生,他跟秦绯月在一起是偶然。 莫昔妤偷偷跟四周打听了,这才知道,姜濯这一世的命运并未有所改变,他仍是年少立下战功,得以继承父亲爵位;可他从战场上归来后,并未去过仁济堂,也不曾遇见过她,更无从谈起喜欢上她了。 而这一次,命运安排他遇到的却是秦绯月,姜老夫人在安福寺得到了她的帮助,当时陪伴着她的是姜濯本人。 那是姜濯第一次与秦绯月见面。 有缘之人,定会再三相遇。他们又邂逅了几次,终于,姜濯向秦家提了亲,正式将这个他心仪的女子娶进门。 如今秦绯月都已有孕数月,很快他们的孩子便要出世了……也许是前世的俪姐儿,那个可爱乖巧,会甜甜地唤着自己母亲的小姑娘。 莫昔妤黯然。太迟了,那个被她辜负的男人,她还能得到他的心吗?还能去抢回他吗? 上一世的姜濯对她一片深情,那么骄傲的一个男子,在她面前几乎低到了尘埃里;可惜她固执己见,无视他的真心;如今他和秦绯月两情相悦,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不久之后还会儿女绕膝。 事实证明,无论前世今生,姜濯的真命天女都是秦绯月,而不是自己。难道她要去做那个破坏他们感情的第三者?不,她办不到,她的骄傲与自尊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其实这样也好,秦绯月爱他,懂他,比起自己,她才是那个真正适合姜濯的人。如今,自己重生了,彻底远离便是她对他最好的补偿。 爱情已失,亲情犹在。她还有家人,前世至死大哥都不愿原谅自己,如今一切从头来过,最亲近的家人还在身边,她更该感激上苍给了自己弥补家人的机会。 重生回来已半年,也是时候放下过去的一切了。 …… 仁济堂斜对面,突然开了一家小药铺,药铺的主人名叫韩越,是个长相普通的男子,年过二十了还尚未娶妻。 起初,莫昔妤并未注意到他。然而这名男子却有意无意的似乎总在她周围晃,甚至还学她那样,优待老弱妇孺,给他们成本价抓药,又时不时跑来跟莫大哥讨论某个药方。 虽是同行,他却没有要与仁济堂竞争的意识,客人愿意去他那儿,他便热心接待;若是跑来自己这里,他看到了也是淡淡一笑。 不知何故,莫昔妤总觉得这个男子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但她很肯定自己从未见过他,为什么会觉得他似曾相识呢?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连莫大哥都觉得,这个人似乎对自家很了解,甚至能投自己所好。 他们不由得提高了警惕,怀疑他别有居心;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也不见他做些什么,他总是彬彬有礼的样儿,见到他们便笑眯眯地打个招呼。 于是莫家兄妹不再多想,只当多了一个亲切的邻居。 直到某一日,莫家突然来了位打扮贵气的公子,开口便是求娶莫昔妤。对方是一名富商的儿子,偶然一次路过仁济堂,对莫昔妤一见钟情。 莫大哥没有马上给予答复。他见对方风度翩翩,本想打听一番对方的为人和家世后,再作打算。莫昔妤却摇头拒绝道,她还不想嫁。如果哥哥是为了她好,便不要劝她。 莫大哥有些纳闷妹妹这段日子来的心事重重,他不明白缘由。不过他就这一个妹妹,既然她不愿意,那便不要勉强她了吧。 于是,他礼貌地拒绝了对方。 富家子遭到拒绝后并不死心,又上门了一次,这一次正巧被韩越撞见。 向来笑脸迎人的韩越,在富家子走后,严肃着脸来到仁济堂,开口便说,他也想求娶莫昔妤。 他郑重道,自己孑然一身,父母早已去世,也没有手足。如果能求得莫昔妤为妻,他会终其一生宠她爱她,不离不弃,并永不纳妾。即使将来无子,也不会要别的女人。 莫家兄妹都没料到他有这个心思,莫大哥还没来得及说话,莫昔妤已冷着脸一口回绝了他。 …… 自从韩越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表明想要求娶莫昔妤的意愿后,莫家兄妹便不再理会他了。每次他出现,莫昔妤便离开,避而不见;莫大哥更是对他十分冷淡,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光蛋,居然也敢肖想他的妹子。虽然他并非一定要将妹妹嫁入富贵人家,但也不愿把妹妹嫁给一个穷小子,跟着他吃苦。 莫昔妤不愿去打扰姜濯的生活,不代表她会随便找个男人嫁了。这个叫韩越的男子看着憨厚正直,可惜她对他没有心动的感觉。 她跟姜濯无缘,而莫少寒……想起这个令自己心痛不已的名字,只觉得她前世有眼无珠。这一辈子,只愿与他永不复见。 韩越虽然被拒婚了,却并不气馁。他照样乐呵呵地出现在仁济堂,有一搭没一搭与莫大哥说话。可惜他的心思已昭然若揭,无论他再怎么试图套近乎,莫大哥也对他很冷淡,三言两语将他打发。 在又一次吃了闭门羹后,韩越开始思索,自己这拙劣的死缠烂打方式,仿佛并不奏效。看样子,莫家兄妹把他当成意图不轨的登徒子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无论如何,他来到这里,便是必须娶到莫昔妤的。否则,他的重来又有何意义? 他苦苦思索,却没有法子。 正在这时,一个意外的机会落到了他头上。 那名求娶莫昔妤不成的富家子,恼羞成怒,派人趁莫昔妤带着丫鬟单独外出时绑架了她,带去他在京郊的一个别庄,试图生米煮成熟饭,逼她就范。 莫昔妤被人用熏了迷药的帕子捂住口,昏迷了过去。她醒来时,只见自己被人绑住手脚扔在床上,口中塞着帕子,她惊恐万分,立时拼命挣扎了起来。 “哈哈,看你往哪里逃!不是不愿意嫁给我吗?等你成了我的人,看你还嫁不嫁!” 富家子脸露淫.笑,伸出魔爪撕碎了她的外衣,她呼天不应,几近绝望了。 自己重生一回,便是这样的结局么? 不,她宁死也不想让他玷污自己的清白,于是她狠了狠心,闭眼准备咬舌时,“啊——”富家子突然闷哼一声倒下。 莫昔妤张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只见脑门汗津津的韩越,喘着气扔下手中的木棍,踢了踢死鱼般躺在地上的男人,“混蛋,居然逼迫女人!” 他蹲下身子,先将昏迷中的男人蒙住眼睛塞住口,手脚都绑在桌腿上,狠踹几下;又上前为莫昔妤解开被束缚的手脚,取下塞在她口中的帕子:“你没事吧?” 莫昔妤愣愣地看着他,她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感激他。突然被绑来这里,又无人救援,她已做好自尽的准备时,这个男人如同天神降临一般出现在眼前。 “呜呜……”又惊又喜加上劫后余生,她失控地低泣起来。 韩越慌了,手忙脚乱地安慰她:“诶,你别哭啊……没事了……” 莫昔妤不管不顾,将眼泪擦在他的衣袖上。哭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很丢脸,忙转身擦干眼泪。 他见她外衣被撕碎不能穿了,想了想,脱下自己的外衣,递了过去:“你穿上我的衣服吧,先将就一下。” 莫昔妤咬咬唇,现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忙接过衣服穿上了。衣服上一股浓厚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还带着一点汗味,她压下心头的尴尬,“我们赶紧走吧,万一有人来了……” “对对,快走。”韩越忙点头。 “啊,我的脚……”莫昔妤下床走了几步,脚腕蓦地传来一阵剧痛,想是方才挣扎时不小心扭到了。 “我……背你吧。”韩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挠挠头说道。 莫昔妤正想开口拒绝,他已不由分说蹲下身,将她背在了身后。沿着他偷溜进来的路线,悄悄出了庄子。 好在这个庄子不大,荒淫的富家子为了不让人发现他掳了良家女子过来,早已远远打发走了贴身小厮,只等着一逞兽.欲。 没想到韩越正巧撞见莫昔妤被人抓走,他足尖一点,运起轻功悄悄尾随在他们的马车后。那时富家子身边有好几名打手,他贸然出手也不一定能救出莫昔妤,于是只能一路跟随到庄子,趁富家子打发走下人后,再现了身。 好在,他的计划实行得很顺利。 这座庄子位于京郊傍山腰的地方,韩越背着莫昔妤,找着下山的路。他来得匆忙,并未记住上山的路。于是很悲催的,他迷路了…… 天色渐渐黑了,不远处传来不知名动物的叫声,四周倒映着高大的树影,气氛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会不会走不出去了?”莫昔妤伏在韩越背上,见他兜兜转转了老半天都没有走出树林,她有些害怕,小声问道。 韩越安抚道:“放心,不会。我一定带着你出去,还没娶你为妻呢,怎么可以交代在这个地方?” “你!”她又羞又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胡说什么。” “我说真的,莫姑娘,”韩越叹口气,“你怎么就看不上我呢?我家就我一个人,你要是嫁给了我,没有刁钻的婆婆也没有难缠的小姑。我的家产都是你的,我的人也是你的,你可以直接做我家药铺的老板娘,而且又在你娘家对面,离得那么近,就在你哥哥眼皮子底下,他也不用担心我欺负你。” 莫昔妤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字里行间能够感受到他的诚意。虽然觉得他给她的感觉挺熟悉的,还冒着危险,单枪匹马地跑来救了自己。可是……她终究不喜欢他,这是没办法的。她这个人固执得可怕,若非如此,她前世也不会那样伤害姜濯了。 韩越见她不作声,又说道:“我听说……你以前有过婚约,是不?你的未婚夫,他……抱歉,我不是要揭你伤疤。但是他已经不在了,你又何苦念念不忘?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啊!” “你怎么知道,我念念不忘的一定是他?”莫昔妤没好气地撇嘴,“左不过我跟他无缘罢了。” “哦?这么说你不会为了他不嫁?也对,毕竟人都不在了,再怎么伤感也没用。” 莫昔妤沉默不语。半响后,她才喃喃自语般说道:“若我说……他死了,但我一点都不伤心。你是否觉得,我的心肠太硬?” 韩越心底咯噔一下。他皱着眉,思索着她的话,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一个猜测。于是他接口道:“不会啊,你定是要再嫁的,一味地沉湎于过去也于事无补。你看我这个人嘛,没什么很大的本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疼我的娘子。而且我绝对不会纳妾,你就考虑考虑我吧?” “我不懂……”莫昔妤低声道,“你才认识我多久,你了解我的为人吗?你都不知我喜欢些什么,便说要娶我,还……终身不纳妾?” 韩越沉思片刻,微微侧首,认真地说道:“如果我说,我从第一眼见到你起,便决定非你不娶了呢?我相信人与人之间是存在缘分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虽然认识你没多久,但我很确定,你就是我想娶的妻子。” “……”莫昔妤沉默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男人,虽然长相与家世都非常一般,但他是个好人。她莫昔妤又不是绝色天仙,家境也一般。如果说他有企图,那她真不知他图个什么。所以,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是真心想要娶自己为妻。 现在他一路背着她,也没有借机吃她的豆腐。他跟她不停说话,是为了打消她的恐惧之心,好一心一意带她走出这片林子…… 韩越见她沉默,他微微一笑,不再说些令她尴尬的话,于是他扯开话题,说起自己曾经听过的趣闻轶事来,惹得莫昔妤低笑。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亮光,慢慢地,越来越亮。 只见莫大哥打头,带着火把,身后跟了一众家丁,蓦地出现在眼前。 “大哥!”见到最亲近的家人,莫昔妤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小妹!”莫大哥忙不迭迎上来将妹妹扶住,又看了眼满头大汗的韩越,微不可见地喘了口气。 这小子,关键时刻倒是个可靠的。光冲着他救了妹妹这一点,今后自己也要对他和善一些。 …… 莫大哥从那名被打晕的丫鬟处得知妹妹失踪,他心急如焚。又见有人鬼鬼祟祟地在自家医馆附近转悠,将之逮住了,严厉逼问后才得知妹妹是被那名拒婚的富家子给绑了去的。他悄悄组织了护卫,由那名下人带路,朝着那富家子的庄子找去。 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带着妹妹逃脱的韩越。 见妹妹并未受伤,莫大哥总算放下心来,带着她回了家。 …… 莫大哥十分恼怒这名胆大包天的富家子敢对妹子下手,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他正思考如何出手教训对方时,愕然得知那富家子死性不改,逛花楼与人争抢一名姑娘时,被对方打断了双腿,肇事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父母哭天喊地也找不到凶手,只能自认倒霉。 莫大哥冷冷笑了,如此便好,也算是恶有恶报,免得弄脏了自己的手。 而救了妹妹的韩越,原本莫大哥十分不喜这妄想娶他妹妹的小子,但当日他救了昔妤,众人有目共睹他背着昔妤下山,孤男寡女单独相处在一块儿,妹妹身上还披着他的外衣。 出乎他意料的是,韩越并未以此要挟昔妤以身相许,闭口不谈此事;莫大哥默许了他的做法,仔细叮嘱了众人不得将当日之事说出。 那日以来,韩越一直没有再上门。那药铺倒是照常开张,莫大哥也瞧见韩越亲自坐镇,笑眯眯为客人打包药材,瞧见莫大哥看他,还微笑着对他点头示意。 这个小子,他对昔妤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莫大哥有些好奇了。按理说,韩越对妹妹有救命之恩,莫家人都很感激他,这么一个接近他们的好机会,为什么他反而对他们客气疏离了许多? 莫大哥摇摇头。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吧。 再说昔妤,那日受到惊吓后,她一连多日都不敢单独出门。直到听说那富家子遭到了报应,才放下心来。万幸当日韩越出现得早,昔妤并未受到侵犯,若不然,莫大哥定要亲手宰了那祸害妹子的混蛋。还好未答应他的提亲,如此狼心狗肺之人,仗着家中有财便如此迫害无辜女子。 当日他亲自上门提亲时,看着倒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不想人品如此龌蹉。若果真答应了他的提亲,他岂非亲手将唯一的妹妹推入深渊?! 莫大哥越想越后怕,好在有惊无险,实属万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梦缺篇番外 终 那厢莫大哥正在庆幸,这厢的韩越,内心自有算计。 他始终没有忘记,他是为何来到这里的,而又是付出何等代价才有了这样一个全新的机会. 昔妤……他的小妤儿,韩越微微苦笑。都这么久了,她也没有认出自己。也是,如今的自己,面目已改,对她来说,他就是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而已。 可她不知道,自己便是她的寒哥哥…… 这数月观察下来,他突然有了一个猜测。那日在黑暗中指引他的声音说,他的重生会带来一些无法预知的变数,指的便是这个么? 他的小妤儿,居然也是重生的…… 若非重生,她如今已嫁入浔阳侯府了,也不会在他试着提起她已逝的未婚夫时,语气平静,还有些隐隐的恨意。 韩越不意外小妤儿对他有恨有怨,因为那是他前世欠了她的。虽然那不是真正的他,可他被夺了身体,对方利用他的身体,对小妤儿做了很多错事也是事实。他抗争了十几年,他的意志没有那么强大,至死都没能夺回自己的身体。 百越狄远,那个可恨的家伙,如果没有他的横插一杠,想必前世的他也会顺利回到戎狼,继承国主之位。那三十年帝王命数,说的便是他被百越狄远强行改写的命运吧? 不同的是,他没有百越狄远那么大的野心,他所求的也不过是跟小妤儿在一起罢了。他的身份是谁并不重要,因为无论他是莫少寒还是百越擎苍,都只是一心疼爱她的寒哥哥。 这一世,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一切都不同了。他居然有了一个新的躯体,这个身体的主人叫韩越,是个落魄书生,父母早亡,也没有兄弟姐妹,只靠作画维生。这一日他收摊很晚,踏着夜色回家途中,不慎滚落山坡,头部砸到石块而亡。 等莫少寒醒来时,他已经进入了这个躯体,借着死去书生韩越的身体复活了。 他没有重生成他自己,而是成了别人。 那么,原来的他呢?他真正的身体呢?他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也想求证一件事,于是他匆匆地乔装一番过后,潜入了戎狼国。 等他来到戎狼后,多番打听才发现,今生居然与前世存在那么多的不同。 原本前世这个时候,百越狄远已经以三王子的身份回到戎狼,但今生他并没有。甚至没有一丁半点关于三王子的消息,令韩越纳闷不已。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犹不死心,在戎狼待了一个多月,仍然没有任何关于三王子的动静。于是他又返回了西域,多方打听过后,才得知数月前此地发生了一起严重的马贼劫杀旅客事件,遇难者之一的名字,便叫莫少寒。 韩越顿时懵了。他这才不得不确信,原来他是真的死了。这一次与前世不同,戎狼潜伏在西域的奸细并未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而他也确确实实地遇上了马贼,并遭遇不测。 他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难怪他会重生成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因为他原本的躯体死了,那个前世抢了他身体的百越狄远,这辈子大概也不会出现了吧? 他闷闷不乐了好久,直到他猛地意识到一件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的仇人大王妃现下还活得好好的,他还没为死去的母亲报仇。 他苦思冥想了许久,如今他身在宫外,根本接触不到大王妃,该如何才能报得母仇呢? 突然,他灵机一动。 他记得当年他是魂体时,曾经潜伏在大王妃身边一段时间。他发现这个女人有个特殊癖好,别人买来玉树珊瑚是观赏用的,这个女人却喜欢偷偷咀嚼其茎叶,大概这便是医书中提到过的异食癖。 他知道大王妃爱好收集各种不同形态品种的玉树珊瑚,尤其是鲜红如血的那种,最得她欢心。而在她的寿辰,百越达烈的一名妃子为了讨好大王妃,送了她一株苦心搜罗来的珍贵玉树,大王妃很是喜欢,拿回宫不久后便背着人偷偷吃了。 韩越冷冷一笑,他知道该如何出手对付大王妃了。 半月后,宫中流出秘闻,据说大王妃莫名奇妙发了疯,将自己多年前残害国主最宠爱的侧王妃与三王子一事,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引得国主震怒,当场将她撤去妃位,永久幽禁。 韩越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也不枉费他搜罗来一株极其罕见的血红玉树,偷偷在根部埋下制幻药,又扮作南洋商人,特意蹲点了多日,终于在那名妃子的侍女出宫买东西时将玉树卖给了她。果然,那名妃子拿到玉树后便迫不及待送去讨好大王妃。接下来的事也在他预料之中,大王妃偷偷食用了,中了他的制幻药。她将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当众抖了个一干二净,当然逃脱不过国主的惩罚。 这药可是他韩越亲手调制的,能使人得了失心疯,一辈子都疯疯癫癫。虽不至于要了大王妃的命,但能让她活着比死了还痛苦,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不是吗? 他终于圆了前世的遗憾,亲手为母亲报了仇。 戎狼,这个国家没有任何能让他留恋的东西。心愿已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之后他回到了中原,找到了仁济堂。 他不敢贸然进去认亲,一个被认定已死之人突然出现,而且还是完全不同的相貌,却说自己是莫少寒,十有八.九会被当成疯子。 正在他犹豫之际,意外得知仁济堂斜对面的一间铺子要转手,这大半年来他想法子赚了些钱,手中银两刚好盘下那家铺子,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买了。并利用他的老本行,也开了个药铺。既然不能上去与小妤儿他们相认,那便先从接近他们开始吧,等到时机成熟,再对小妤儿坦白。 而令他头疼的是,他屡次友善示好,莫家兄妹却一直对他淡淡的。他故意提些彼此都熟悉的事,让莫家兄妹看他的眼神里带上了疑惑,他知道他们是在惊讶自己为何如此了解他们。 虽然他也奇怪,为何小妤儿没有嫁给前世的夫君姜濯,他算计好了时间,报完仇便匆匆从戎狼返回中原,便是要赶在小妤儿出嫁之前。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小妤儿居然没有嫁。 而姜濯,他打听到的是对方早已娶妻,且都有一个孩子了。 如此,他的小妤儿不会再与姜濯扯上任何关系了。她是个有着强烈自尊心的女子,绝不可能委屈自己去做他人的妾室。 他想了又想,也许是因为他的重生带来了一系列蝴蝶效应,改变了多人的命运吧。 无论如何,韩越暂时放下了心,打算从长计议。直到有一日,居然有人上门向小妤儿提亲,令他慌乱了。 小妤儿是他的,他好不容易才得以重生,可不是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他人的! 听说莫家拒绝对方的提亲后,他再也无法忍耐,一鼓作气,上门为自己说亲。结果却让莫家兄妹如临大敌,从此对他排斥不已。他暗自苦笑,自己如今的身份就是个一穷二白,无父无母的落魄小子,那么疼爱小妤儿的莫大哥,定不会中意他为妹婿人选。 他该怎么办呢? 他还来不及想出更好的法子,却意外地救下了小妤儿。那个差点毁了小妤儿的混蛋,被他暗中收拾了,他做得很干净,对方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通过这件事,他意外地发现,原来小妤儿也是重生的。她记得前世的一切,如此她便不会为莫少寒守贞不嫁了,而她又与姜濯无缘,他很了解她,经历了不堪回首的前世后,她宁愿选择一个平凡老实的男人,也许没有爱情,但只要能平静地度过一生即可。 当务之急,他便是要娶得小妤儿,其他事可慢慢来。更何况,婚后他有的是机会向她解释。 …… 一连多日,韩越都没有仗着救命之恩上门再次提亲,便是他正在思索该如何才能令莫大哥松口,答应将小妤儿嫁给他。而更关键的便是如何说服小妤儿本人,愿意嫁他为妻。 最近当他开门做生意时,对面的莫大哥时不时打量他,投来意味深长的视线,令他头皮发麻,只能故作轻松地笑笑;而小妤儿,那日的事情让她受了惊吓,他很是心疼,却不敢趁机提亲,以免她觉得他趁人之危。 直到他报复了那个混蛋,小妤儿才重新出现在药堂里,脸上也恢复了生气。 不同的是,之前她对自己冷冷淡淡的,如今居然能对着他点头微笑。她的改变让他欣喜不已,这么一个简单的微笑,给予了他很大的信心。 韩越啊韩越,你真不是个男人!还记得前世你是怎么跟小妤儿告白的吗?拿出当时一半的勇气来啊,别跟个娘们似的婆婆妈妈了…… 终于有一天,他鼓起勇气,再次跨入了仁济堂的大门。 他不再犹豫,开门见山道:“莫大哥,我想了多日,今日便厚着脸皮再次上门。我请求你,将莫小姐嫁给我。我韩越没什么大本事,也不会说甜言蜜语;但我知道,若无法娶她为妻,将是我此生唯一的遗憾。也许我给不了她许多,唯有一颗真心喜爱她的心。 我在此发誓,若莫小姐愿意嫁给我,我这辈子只会爱她一人,绝不纳妾,也不多看其他女子一眼,若违此誓,便让我韩越遭受天打雷劈,死后永不入轮回!” “你……”莫大哥瞪大了眼,这个小子为了娶得自家妹妹,居然发下如此毒誓。他不得不说,这家伙很有勇气。 他暗暗点头。韩越此人,貌不出众,家境也很一般。但他观察了这半年下来,发现他温和有礼,对待病人很有耐心,而且他的医术也不错,更难得的是合自己心意。虽然他才搬来不久,自己却似乎认识他多年了,这么投契的年轻人,他还是头一回遇到。 更不要说他救了妹妹的这一次,如果没有他,妹妹这辈子就毁了。 莫大哥脸色凝重,但这次他没有拒绝韩越,而是回答道:“我不能马上给你答复。愿不愿意嫁给你,还要看昔妤的意思。待我问得她的意见后,再回复于你。” 韩越闻言,眼睛一亮。莫大哥的意思是,如果小妤儿应允了,他便不会反对。这就是说,莫大哥本人已经答应了他! 他咧开嘴,连连点头:“如此便拜托莫大哥了!” …… 三日之后,莫大哥亲自前来给了回复: “挑个好日子,正式来仁济堂下聘吧。” 韩越跟个傻子似的愣住了,完全听不见莫大哥接下去又说了些什么。 小妤儿亲口答应了,愿嫁他为妻?! 他莫不是在做梦吧? 狠狠拧了自己的胳膊一下,一阵疼痛袭来。他才确定这是真的,情不自禁傻笑了起来。 莫大哥看得连连摇头:“这小子居然乐傻了,看来我得重新考虑一下,是不是真要将妹妹嫁给这个傻呼呼的家伙……” 当日他试探着将韩越求娶的意思转达给妹妹时,本以为她又会回绝。但没料到,昔妤沉默了片刻,抬眼认真地看向他:“哥哥,你答应他吧。” 什么?!莫大哥很惊讶。 面对哥哥吃惊的目光,莫昔妤笑笑,说道:“我考虑清楚了,哥哥。他……是个好人,我相信我的眼光。” 十年后。 这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和风暖阳,空气里飘逸着淡淡花香。令人的心情,也仿佛此刻的天气一般晴朗。 韩越出远门采购药材去了,按照计划,两日后才是他的归期。 莫昔妤绾着已婚妇人的发髻,时光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腰肢纤细,身段轻盈,完全看不出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不同的是,她已褪去青涩,多了几分成熟.妇人的风韵。 端着两杯酸梅汤走到院中,见七岁的大女儿蔓蔓低着头,小手里认真地翻着一些草药,嘴里轻声念着什么。小姑娘从小就对学医感兴趣,大哥疼爱这个外甥女,笑着说自己的医术后继有人了,从蔓蔓牙牙学语起,就开始教她辨别药材。 蔓蔓小脸被日光晒得红扑扑的,脑门上滴着汗,莫昔妤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汗:“蔓蔓,累了吧?来喝杯酸梅汤,”又想起五岁的儿子存志来,“你弟弟呢?” 蔓蔓接过母亲手中的杯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大概在书房练字呢!娘你不知道,上回他跟我说夫子批评他了,一群小孩子里就数他的字最不好。他气得不行,回家便求着爹爹买了本字帖,这几天一有空就苦练呢。” 莫昔妤闻言一笑,“这孩子脾气那么倔,也不知像谁,他这么有上进心也是好事。你先休息一会儿,娘去书房看看你弟弟。” “嗯好的,娘。” 莫昔妤来到书房,推门而入。 只见五岁的儿子存志,面前摊开着一本字帖,一张白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虽然写得歪歪斜斜的,但看得出他很用心。一旁散乱地放着几本书,他每次到他爹的书房,总爱东翻翻西摸摸的,他爹的书房也不知道被他弄乱过多少次了。气得韩越好几次都想揍他,结果他一露出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向来宠他的爹爹立马便没了脾气。 女儿懂事听话,儿子活泼调皮,夫君疼爱自己。这十年来,莫昔妤过着幸福平静的生活。她很满足于现状,当年答应韩越的提亲是正确的选择,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夫君,好父亲。 存志闭着眼睛,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还流了口水。 这小家伙……莫昔妤无奈地摇摇头。 正想上前叫醒他喝酸梅汤时,她的视线忽然落在了边上一本蓝色封皮的书上。看着似乎是本画册,里面会有些什么?莫昔妤不由得好奇,拿起翻开了。 只翻开第一页,她便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加快了翻页的速度,越往后翻便越是震惊,直到整本册子翻完,她愣在那儿,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塞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早该想到了。 她眼眶一阵酸涩,几乎要流下泪来。 寒哥哥…… 刚才在画中看到的东西让她难以置信,却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怯生生的小男孩,躲在大人的身后,羞涩地看向面前笑吟吟的小女孩; ……小男孩带着小女孩,一人手里拿了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边走边吃; ……小男孩爬在高高的树上,伸手摘一朵杏花,而小女孩仰着脑袋看他; ……漫天飞舞的花瓣雨下,已长大成人的青年紧握着面前羞涩少女的手; 随即,画风一转,一个诡异的故事跃然纸上。 青年出了远门,却遭到意外,他的身子被人占了去,而他却漂浮在空中,痛心地看着一幕幕他无法控制的情景发生。他的震惊,他的愤怒,他的无奈,他的挣扎,令看着这些画的她感同身受。 直到他陷入黑暗中,神灵指点了他,他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改变了面貌,也有了全新的人生。 而最后一幕,便是朱颜已改,却不改初衷的他,笑得眉眼弯弯,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喜气洋洋迎接他的新娘…… 轻轻合上画册,抚摸着蓝色的书皮。 “寒哥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莫昔妤幽幽叹息,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了。 难怪,她总觉得韩越很熟悉,他那么了解自己,仿佛两人已熟识多年,明明当时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年;难怪,大婚当夜,他明明发现她没有落红,却丝毫不觉得意外,反而安慰她说有些女子便是如此,她忍住了,没有告诉他真相,可知她有多内疚没能将完整的自己交给他; 难怪,婚后他那么宠着自己,舍不得她劳作;她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而且长相都随了她。他笑着说,这样才好,他长得那么平凡,已是委屈了她……难怪,他偶尔看向她的目光里有些复杂,好几次似乎都欲言又止…… 原来,这画册中的便是真相。 他就是她的寒哥哥,而她,相处了那么多年居然没能认出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的寒哥哥究竟受了多少委屈?甚至上一世,他是死在她手里的。 不,那不是她的寒哥哥,那是他们共同的仇人。 若不是自己重生了,她不会相信世间居然有如此离奇之事。她甚至从未怀疑过,从小那么疼爱她的寒哥哥,怎会说变就变,这中间是否有不为人知的缘由?而真相就是,她的寒哥哥并没有背叛她,前世那般待她的另有其人,那只是一个抢了寒哥哥身体的无耻之徒。 后来阴差阳错的,她亲手报了仇,手刃仇人,可也错误地怨恨了寒哥哥多年。 如今,寒哥哥终于来找她了,不声不响地陪伴了她十年;他无数次想要对她说出真相,却怕她不能接受,只能偷偷画了下来,也许等到时机成熟,才会与她相认。若不是这本画册被调皮的存志翻了出来,他究竟还要瞒她到何时? 莫昔妤满心酸涩,却又觉得感动不已。 真好,她的寒哥哥回到她身边了,她并没有爱错人,寒哥哥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寒哥哥从没有对不起她,反倒是她对不住他。因为前世,她没有对他坚贞到底,她后来喜欢上了姜濯。如果不是重生后发现姜濯早已娶妻,是不是这一次,她仍然会与寒哥哥失之交臂? 幸好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真相已经大白,自始至终陪伴着她,坚定地爱着她的,唯有寒哥哥。 而有生之年,她也将用尽所有,去回报他的情深意重。 此时此刻,距离京城几十里远的官道上,正带着一大包给妻儿买的好玩物件,风尘仆仆赶路的韩越,他不知道,家中有一份他期盼了多久的惊喜,正在等待着他。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让前世种种随风而逝,今生得以许你一世长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成全篇后续:璟文帝 一 这场冬雨已持续很久,久到让人产生了一种它将永无止境的错觉。 养心殿内,鎏金香炉内散发着淡淡青烟,分明具有精心宁神的作用,却无法驱散笼罩在愁人心头的沉重阴影。 只因龙床上睡梦中的皇帝,所剩时日……不多了。 这位年过五十的璟文帝,自二十一岁登得大宝起,在位数十年间,前朝后宫十分安定。 他慧眼识良将,继位不到几年便彻底消灭了蛮族,平定安州齐王叛乱;对外采取强势邦交,维护本国尊严;对内,在江南水患、潜州瘟疫等天灾骤降时,迅速颁布一系列对策,甚至不惜以万重之身,亲自深入灾区安抚民众。 他治理下的这个国家,近年来免于战火,百姓安居乐业,不得不说是因为璟文帝治国有道。 可这位受百姓称颂的一代明君,却在今年第一场冬雨降临时,因连年来过度的勤政,往往每日只睡上两三个时辰;蓄积多年的疴疾一夕爆发,令他猝不及防倒下。 帝王的病情让朝野上下陷入一片浓重雾霾中,目前正由年方十七的太子代为监国。 璟文帝子嗣不多,包括太子在内,只四子三女。得他悉心栽培的中宫嫡出长子,才华出众,沉稳有加,一出生便受封为太子。 而其余三名皇子,年满十岁便被封了王,离宫住藩邸,只等大婚后前往封地。 …… 此刻的养心殿帝王卧室内,龙床上躺着的男子,双目紧闭。 坐在床沿的皇后,几日来的侍疾,令她原本端庄秀丽的容貌憔悴了不少。屏退了众妃嫔和宫人,只留下皇帝的心腹老太监李福,垂首立于阴影处。 皇后轻蹙蛾眉,凝视施针过后,喝了药,好容易才睡去的帝王容颜。拿丝帕替他轻轻拭去额上汗珠,微微叹了一口气。 医术最精湛的首席太医诊断,璟文帝已耗尽精血,最保守估计,约莫也无法捱过整个冬季,迎来春天的第一枝新芽了。 皇后心底无比沉痛。 即使这么多年来,只有互相敬重的夫妻情谊,她也不想看他才年过五十,便要离去…… 回首后宫二十多年的生活,她很庆幸自己能够嫁给这样一位深明大义的帝王。皇上待她很好,尊重她这个皇后。彼此间的感情虽不及至死不渝的地步,但一直以来都相敬如宾。 皇上不重女色,后宫妃嫔只寥寥几人,除了当年在东宫时伺候过他的旧人,她嫁入皇宫时,同期甄选的几名世家女外,他甚至排除众议,取消了选秀,不再纳新。 她所出的皇长子聪明伶俐,深得皇上喜爱,被封为了太子。皇上常亲自过问他的学业,虽然对太子十分严格,却是将他视为继承人来培养。 其余皇子,则早早封了王,即将被打发去封地。皇上这么做,也是为了保障太子的地位。 名义、地位她都拥有了。她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不能用普通男子的标准去要求他;得到什么,便要失去什么,她不能奢求更多。于是,她身为皇后,不嫉不妒,公正执掌六宫,尽解他的后顾之忧。 这么多年来,他对她也该是满意的。 她已得到一位帝王能给予她的一切,只除了,他心里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她知道那个女子,出嫁前便听过皇上与她的故事,当时只是惊讶竟有女子能得到帝王真心;之后那名妃子不幸病逝,皇上十分悲伤……很久之后,才采纳众臣意见,册封了自己为新后。 皇上不知,她早已暗中探得真相,那名妃子其实并未病逝,而是被皇上悄悄送出了京城,如今隐姓埋名后,定居江南。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纠葛是他心底的禁忌,她很聪明,从不主动触及。 万幸,她也并没有爱上皇上,皇上于她,始终是君。自从知道自己被册封为后的那天起,她便明白,她从此不能再同普通女子那般,渴求一份独属于自己的感情了。 出嫁当夜,她第一眼见到皇上,便为他的风采迷了眼。他长身玉立,风华绝代,又有着尊贵无比的身份。 面对这样的男子,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动。因为知道一旦沦陷,便是万劫不复。 好几次她险些便要失守了,幸好最后关头得以及时悬崖勒马。直到她顺利生下大皇子,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将对他的心思,几乎全部转移到孩子身上。 如此便好,她不奢求爱情,只愿作名母仪天下的贤后,长伴君侧…… 此番皇上不堪重负,病来如山倒;她慌乱过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安抚惊慌失措的众妃嫔。 近几年皇上已渐渐将国事交予太子,太子亦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继承人,危急关头能独挡一面,让她得以专心照顾皇上。 说句大不敬的话,虽然只有当上太后,她才能够真正成为人生赢家。可是皇上当政期间,治国有术,失去这样的明君是黎民百姓的损失,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置天下于不顾。 她不想那么快当上太后,她衷心地希望皇上能好起来。 可是除了贴身照顾,她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才能减轻他的病痛。 皇后如是想着,内心越发难受了。 而一旁立于角落里的李福,几乎老泪纵横,咬紧了牙关才忍住满腔涩意。 他比皇上还要年长,从皇上还是太子时,便开始伺候他。皇上习惯了他的伺候,原本他已年届六十,老得都快服侍不动皇上了,皇上却一如既往地重用他,甚至不用年轻的小太监,只让他近身打点自己的日常琐事。 他没有资格与皇上相提并论,可他内心一直将皇上当成自己的后辈来照顾。 如今皇上的突然病重,带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这样好的君王,为何上苍不能多眷顾他一些? 外人也许不知,李福却十分清楚。自从二十多年前,皇上受到的那场情伤开始,这些年来,其实他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利索。 莲妃……李福忍不住想起这个清淡如荷的女子。她的容颜深刻地印在他的脑海中,只因皇上的御书房内,藏有几幅他亲手绘制的莲妃画像。 或素手拈花,或凭栏眺望,或月下赏樱……画中的莲妃清冷如水,气质如仙,无一不是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可这么多个不同形态,栩栩如生的莲妃,不过是皇上自己臆想出来的罢了;只因真实的莲妃,从未对皇上露过一次真心的笑容。 莲妃不爱皇上,十年如一日待皇上冷若冰霜。她唯一上心的只有大公主,和那个早已作古的镇国将军夏子韧,她的前未婚夫。若是她当年能对皇上多些耐心与善意的话,他们二人也不会最终走到那般地步,皇上他如今又怎会…… 即使当年是皇上亲自做的决定,莲妃却二话不说,提脚便走,多年来杳无音讯。这般狠心绝情的女子,李福着实不理解,为何皇上惦念了她这么多年? 甚至,今年皇上过生辰那日,在喧闹的宴会过后,喝多了的皇上,拒绝皇后的陪伴,只带着他来到御书房内,打开其中一副画卷,干坐着,痴痴地看了很久。 他站在角落里偷偷瞟了一眼。 那幅画,画的是一家三口,高大的男子怀中依偎着笑颜如花的女子,两人宠溺地看着一旁快乐荡秋千的小女孩。那是皇上梦想中的生活,那是他梦寐以求,与莲妃和大公主共同生活的场景…… 世人皆道天子高高在上,却不知他最向往的,也不过是人间最平凡的亲情罢了……可这样简单的天伦之乐,皇上都无法得到。 浸淫宫廷生活数十年,自问早已看透人心的李福,几乎无法想象世间还有如此重情的男子。 而这样的男子,竟是那万人之上的帝王。 莲妃,那个幸运又可怜的女人,也不知当年她走后,日子过得如何了?是否已经再嫁,儿孙满堂? 他实在不愿再想象下去,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 其实当年莲妃一离开,皇上就后悔了。他并没有看莲妃留给他的信,而烧毁那封信后,更是悔恨不迭……然而他挣扎了很久,却出人意料地,没有下令追回莲妃。 送莲妃离开的护卫回来禀报,莲妃已安全到达江南时;李福大胆揣测君意,逾距试探道,是否需要安排人手,随时传递莲妃的消息? 皇上却深深看了他一眼,摇头拒绝道,莫要再打扰她了。 李福懂了。 身为皇帝,身系千万子民,不能因着儿女私情,而任性置整个社稷于不顾。莲妃是那么抗拒皇上,强留她在后宫,只是彼此折磨;莲妃也不可能与皇上继续生儿育女,后宫没有皇子出生,江山必定不稳。 莲妃想要生活在一个没有皇上的地方,于是皇上成全了她,忍痛放她自由,这是从他的心头硬生生地剜下一块肉来。 这滋味有多痛呢……可皇上忍住了,只在莲妃离去当夜,喝得酩酊大醉,次日罢了朝。 若先帝仍在,见到这般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的皇上,必将严斥一番;可皇上,这个从小接受帝王教育,一丝不苟的男子,他只允许自己这么痛苦了一场后,便强打起精神,如常理政。 还有失去母妃后,连续多日哭闹不休的大公主。皇上呵退了趁机接近大公主的妃嫔,将大公主接到养心殿,在侧殿内摆上一张床,每日处理繁忙的政务间隙,亲自陪伴大公主。 平日皇上批阅奏折时,大公主在一旁独自玩耍,皇上总是面带温柔,时不时看她一眼;大公主夜半哭闹找莲妃,皇上便让大公主睡在他的龙床上,给她讲故事,哄大公主入睡。 皇上用他一颗慈父之心,弥补了大公主失去母妃的伤痛……饶是民间男子,也少有能为女儿做到这般地步的,更遑论,他是万人之上的天子。 大公主渐渐长大,她不再闹着要找莲妃,她从一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慢慢养成了沉稳的性子,一举一动端庄优雅,尽显皇家长公主的风范。而即使之后有其他皇子公主出生,大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是独一无二的。 最起码,李福从未见过皇上如同对待大公主一般,待过他的另外两个女儿。只是过问一下她们的日常起居,确认安好便不再多问。 皇后贤明温良,待大公主很好,可毕竟不是她的生母,两人间无法如母女般亲昵。皇上宠溺大公主,皇后并不在意。 至于太子,从小知礼,也很尊重这个长姐。 李福偷偷地想,其实在皇上心里,大公主比太子更重要吧。只可惜大公主并非男儿身,即使再宠爱她,也只能从其他方面弥补了。 大公主及笄后,皇上经过多番考察,为她选定了一名出色的驸马。如今大公主已经当了母亲,夫妻感情融洽,令皇上颇感欣慰。 皇上,他为所有人想了那么多,安排得那么周到,可是他自己呢? 皇后不是他所爱的,只是他尊重的妻子;其余妃嫔,无人是他的解语花,有了几名皇嗣,不愁后继无人之后,他便多年不宣妃嫔侍寝,过着几乎清心寡欲的生活,无视后宫女人哀怨,一心只理会朝政; 他只见帝后和谐,却无法看到皇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即使坐拥天下又如何?谁怜那颗孤寂的帝王心呢? 李福低头,偷偷拿袖子擦了擦眼睛。 “李福。”皇后站起,轻声唤道。 李福忙躬身上前。 皇后解下腰间令牌,递给他:“替本宫传令下去,传本宫的兄长,即刻进宫一趟。” 李福一愣。皇后娘娘的兄长?那位名动天下的状元郎? 忙点点头,接过皇后的令牌,轻手轻脚出了内室。 留下皇后一人,守在龙床旁边。 “皇上,臣妾明白您的心意。但愿,臣妾这般做是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成全篇后续:璟文帝 二 意识迷糊间,璟文帝觉得自己仿佛一位看客,坐在下方,观看台上演绎一出悲欢离合。熟悉的一幕幕,飞快地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那出戏的主角不是他人,正是他自己。 他虽昏迷着,意识却十分清醒。他明白自己的人生之路,似乎快要走到尽头了。 据说当年他的祖父后宫妃嫔众多,子女也众多,其中勾心斗角之惨烈难以想象;他的父皇并非祖父选中的继承人,也并未当过太子,却出人意料地从众多皇子中杀出一条血路,夺得帝位。 父皇无比珍惜好不容易得到的龙椅,兢兢业业治理江山,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 他很小便将父皇立为榜样,他这辈子活得勤勤恳恳,回首一生,能坦荡地说,他不辱使命,无愧于父皇将这江山重担交予自己。 只是,若说这一生是否有憾,他想,也只有那名他渴求过,得到过,却最终不得不放弃的女子吧。 还有那……被他无意中伤害了的好兄弟。 唯独这二人,是他心头无法言说的痛。 …… 成国公的嫡长子夏子韧,是父皇为他钦点的伴读之一。 身为太子,他一人可拥有几名伴读,这些人是父皇为他精心挑选的,将来可能辅佐他的人选。 而其中,将门出身的夏子韧与他最为合拍。 他仍记得,第一次见到夏子韧的情形…… 这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头发用玉冠束着,仍有几缕不听话地翘起,一身墨绿色的衣衫上有好几处褶皱。对比另几名服饰整齐的少年,夏子韧显得尤为突出,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 面对太子的打量,夏子韧眨眨眼,随另外几人一起,中规中距地向他行了一个君臣礼。 “见过太子殿下。” “嗯。”他淡淡道,目光扫过众少年一圈,继续落在直愣愣看着自己的夏子韧身上。虽是武将之后,他的规矩还是做得不错的。 只是,稍后夏子韧的举动,令他一阵错愕。 这是伴读们第一次来东宫,虽君臣有别,但身为主人,还是年纪相仿的少年,他仍然感到很兴奋。毕竟他一出生便被父皇委以重任,跟唯一的异母皇弟又不亲近,这高高在上的位置,他总是寂寞不胜寒的。 他挥退贴身小太监,亲自带领几名少年穿越游廊和花园,边为他们简单介绍东宫的情形,边向他的书房走去。 不知不觉中,夏子韧竟然溜到了他的身边,趁无人注意之际,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飞快往他手心里塞。 他下意识一捏,感觉硬邦邦的,有些意外地瞟他一眼,只看到夏子韧得意又飞扬的神情。从小学会不动声色的他,轻咳一声,悄悄将这物件收入袖中,继续若无其事地带头往前走。 那天直到他独处时,才有机会从袖中掏出夏子韧偷偷塞给他的那物。 竟是一匹雕刻得活灵活现的小木马。高昂着脑袋做出嘶鸣状,形态很生动,只细节处有些粗糙,看似不像出自大人之手。 是夏子韧自己雕刻的? 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摇摇头,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自己生肖属马,这算是讨好他的见面礼么?好一出别出心裁的“贿赂”啊,也只有那个家伙才干得出这种事。 成国公是个大嗓门,不拘小节的脾性,说话又能噎死人。每每在朝堂上面对文臣时,总是歪理一堆,说得试图与他辩驳的文臣面红耳赤;他的这个儿子,果然也有趣的紧。若非知道这对父子的秉性,他定会认为夏子韧十分有心机;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小男孩表达善意的举措罢了。 他没有发现,自己此时的笑容多么发自内心。仿佛这么久,终于找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 而接下来的日子,他发现,夏子韧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他带给了自己许多惊奇与新鲜感。 另外几人面对他时不敢造次,态度总是恭恭敬敬。夏子韧却根本不把他当太子,竟与他称兄道弟起来。每每说到兴起,还会伸出一条胳膊勾住他的肩膀,或出其不意地给他一拳。 第一次时,他被吓了一大跳,身边侍卫也厉声喝道:“放肆!怎敢对殿下无礼?” 夏子韧却毫不退让地与侍卫瞪视,不服道:“殿下都没说话呢,你凶我个什么劲?哼!” 没错,他在自己面前很少自称“臣”,而是我来我去。 他感到十分惊奇,着实想象不出夏子韧这样乐天的性格是如何养成的?自己接受的帝王教育,重要的一条便是沉稳,不可大声谈笑。尤其是,不能对某个人或某件事表现得过于亲近。 父皇告诉他,处在这个位子上便注定了寂寞,与身不由己。 可这个忽然闯进他世界的小伴读,是第一个不介意他身份的伙伴。仿佛对夏子韧而言,他真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 夏子韧不爱读书,但口才很好,头脑也灵活。跟他说了好些外头的好玩事物,还告诉他,自己从小就被父亲成国公带着,在外头四处闯荡,说是增长见识。 比如,在雪山里布下陷阱捕捉雪狐,雪狐没见着影子,却引发了不小的雪崩,险些回不来,国公夫人气得将父子二人关在门外站了一整夜,冻得直哆嗦;有一回去树林里打猎,结果不小心惊动冬眠的熊瞎子,被追得满树林乱窜,又巧合遇上一匹饿狼,展开殊死搏斗,最后父亲的衷心护卫誓死护住了他; 他还喜欢瞒过父母,带着比自己小几岁的弟弟到处捣蛋。有次兄弟俩跑去河边摸鱼准备烧烤,结果鱼没抓到半条,弟弟却掉下河里险些被水冲走…… 夏子韧说得津津有味,他听得满心羡慕。 他忽然有些嫉妒夏子韧,他经历过的那些是自己很难想像的。他身为太子,却活得不如夏子韧一个武将的儿子洒脱。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在其位,尽其责,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是寻常人。 …… 夏子韧非常调皮,日以继日,他已不满足光说各种故事给太子听,于是他干了更出格的事。 他借口邀自己来国公府玩,结果却怂恿自己去逛街,逛着逛着就逛到附近的一片山林里,还顺利甩开了贴身侍卫。却不慎在山里迷了路,好容易两人才找到出口,走出树林时,眼见快要天黑,过不久宫门即将合上。 父皇如果知晓,必定龙颜大怒。他心急如焚,加快了脚步时,却不小心踩中草丛里匍匐着的一条毒蛇。毒蛇受惊,张大嘴巴准备咬他,千钧一发之际他被夏子韧推开了。 夏子韧的脚腕被毒蛇咬中,他忍痛抽出腰间匕首,将蛇头狠狠剁了下来。 他在一旁手足无措,夏子韧却冲他勉力一笑,安稳他道,不要紧张,这点蛇毒死不了人。 死不了人?脚腕都肿成馒头了……他吃惊地看着夏子韧划开了他的脚腕,将毒血挤出,反复几次后,他才长长喘了一口气,说自己死不了了。然后,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索性,不久后心腹侍卫便找到了他,他命人将夏子韧送回国公府,自己紧急赶回宫。 第二日,他正准备前往成国公府探望夏子韧时,成国公却来向父皇请罪道,不肖子私自带太子外出游玩,险些连累太子受伤。幸亏被蛇咬的是自家儿子,昨夜已执行家法。 父皇唤他过来,他二话不说便坦诚了自己的错误,请父皇责罚。 可父皇没有责怪他,只让他带上太医和药材,去成国公府走一趟。 得到准许,他立刻赶到成国公府,看到屁股被打得开花,趴在床上养伤的夏子韧。 他有些自责,虽是夏子韧怂恿他出宫,却是他踩中的毒蛇。还是夏子韧救了他,代替他受伤。 见是太子来了,没心没肺的夏子韧眉开眼笑,第一句话却是:“殿下,皇上可有责怪于你?” 他眼眶一热。 这个家伙都伤成了这样,担心的却不是他自己,而是他。 他顿了会儿,摇头,“我……” 头一次,他面对夏子韧时,并未自称“孤”。 “伤口怎么样?”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异样,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 “被蛇咬的吗?没事,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夏子韧不知他内心的复杂,看太子在自己房中坐下,他很是兴奋。又开始搜肠刮肚地给太子讲笑话,说到尽兴处还指手画脚,结果动作太大,扯动了屁股上的伤,疼得他直咧嘴,抱怨老爹下手太狠。 他在旁边看得直摇头。 离开时,他在桌上放了一只锦盒。里面是一株洁白的天山雪莲,宫中只有两株,另一株在母后那里。 夏子韧的伤势并不需要用到这样宝贵的药材,他却毫不犹豫带了这个过来。 …… 几年很快过去,他有了家室。他尚未弱冠,父皇便为他选了太子妃。另有良娣、侍妾若干,他没觉得哪里不对。皇家子弟人人都是如此,而他身为太子,将来不说后宫佳丽三千,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从小,父皇对他的教育便是,为帝皇者,不可耽于儿女情长。父皇自己便是如此做的,他尊敬母后,却仍会找其他妃嫔,只不过从不独宠哪一位。 母后贤明,未曾对父皇流连于其他妃嫔处表示过一丝不满。 父皇子嗣薄弱,除母后外,只有两位妃嫔为他添了一双儿女。当母后问询是否要多添些新人,延绵子嗣时,父皇摇头拒绝道,朕已有璟儿这般出色的继承人,不愁江山将来无人打理,不用再劳师动众选秀了。 许是父皇自己尝尽了兄弟太多的苦楚,不愿让他的儿子也落到同等境地吧。 后来父皇身子不好,已减少了上朝次数,让他代为监国。 他的几位伴读里,有三人成了他的左臂右膀。其中,夏子韧虽然读书不好,于习武上却颇有天赋,成国公很早就请奏立了他为世子。 在他十五岁那年,由于西疆边境有蛮族骚扰,父皇派成国公驻守西疆,夏子韧才依依不舍地随父离京,在西疆待了三年。 这个满腔热血又英勇直率的年轻人,竟在那里立了两次不大不小的战功。 三年的分隔,丝毫没有改变夏子韧对他的忠心。他远在西疆,却总是捎信给他。他知道太子很喜欢听自己说些民间轶事,每次都不忘在信中写上几句,还顺便捎给他一些当地的有趣玩意。 这个家伙明明比他小两岁,又是那样粗线条的性子,却总用一颗赤诚的心对待自己。 他有时候很疑惑,夏子韧为何如此黏他? 夏子韧的回答是这样的:“因为你是太子,因为你长得好看。” 他听了,极其无语。 大婚一年多后,他还没有任何子嗣。他待太子妃的态度不咸不淡,给足对方应有的尊重,在她院中歇息的次数是最多的,很少去姬妾那里。女人少,纷争也不多,东宫一片安宁,没有姬妾敢给太子妃脸色瞧。他自认这样做是最好的,他一直效法父皇,给发妻应有的脸面。 虽然,这个太子妃不是他喜欢的,但人是父皇为他选的,严格说来她也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举手投足间是标准的世家贵女风范。 夏子韧这时回了京,立时便来见他,继续与他恢复往来,三不五时上门叨扰。 可这一次,他们二人都无法预见,命运会无情地捉弄他们这对名为君臣,却胜似手足的知交。 在一个万家灯火辉映天的傍晚,夏子韧神秘兮兮地邀请他出宫喝茶,满脸笑容地为他引荐了一人。 而这人是名女子,一个让他,一见钟情的姑娘。 她叫余清菡,是夏子韧从小定下的未婚妻。 …… 午夜梦回间,他无数次睡得极不安稳。他不止一次梦见夏子韧在战场上,鲜血淋漓的模样。 他是死在蛮族人的毒箭下,毒入骨髓,当场便回天乏术。 多年前的毒蛇没有夺取他的性命,而这一次,他却惨死在尚未来得及实现保家卫国的夙愿之前,丢下了年迈的双亲,和苦苦等候他归来的未婚妻。 夏子韧死后,他痛苦难当。继位没多久便钦选良将,亲自布阵指点,花费几年终于顺利将蛮族灭亡,为夏子韧复了仇。他尽可能地照顾成国公府,如今成国公府已是天子第一宠臣。 他犹觉不够,他愧对夏子韧,他不知道还能怎样做才能赎罪。 之后的一切,他都不忍再回忆了。因为每次回忆,对他而言都是一次伤痛。 余清菡成了他的莲妃,他发誓要代替夏子韧,照顾好她;却在莲妃的冷漠中,一次次地退缩。 他也无数次梦见夏子韧出现在他面前。不同于很早以前,他每次见到自己时的笑容满面,梦里的他总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不言不语。 “子韧?”他试着唤道。 夏子韧神情冰冷,扯动几下嘴唇,道:“殿下,你害死我,是为了菡儿吗?” “我不是故意的……”他嗫嚅道,“我不知道会这样……” “……你喜欢菡儿,所以,你将我送上战场。因为只有我死了,你才有机会得到她。现在,你如愿以偿了……亏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成好兄弟……” “我没有,你听我说……” 他满头大汗地醒来,只看见四周一片乌黑不见指,只有床幔在窗缝中漏进的凉风吹袭下,轻轻颤动。 捏着额角,他满嘴苦涩。 “若我知道结局,当年又怎会那般做?我宁愿,这支毒箭射向的是我自己……” 他失神般,喃喃道。 而这样的惩罚,持续了十年。 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了莲妃怨恨的目光,他让她那样悲伤,那样不痛快;对着他,就像无时不刻面对害死自己心爱之人的仇人,于是他下决心将她送走,送得远远的,再也不想听到关于她的消息。 只留下了宁儿。 尽管宁儿的由来是个错误,他知道那是莲妃不愿回忆起的耻辱,可他一点都不后悔。他无法拥有莲妃一辈子,可他仍是幸运的,因为还有个流着她一半血脉,她为他生下的女儿。 女儿是完全属于他的,她不会排斥他,她甜甜地唤他父皇;他可以尽情拥抱她,哄她开心,把莲妃不屑的宠爱,统统都给宁儿。 宁儿很聪明,她后来知道了莲妃的事,知道莲妃并没有去世,而是离开了皇宫。宁儿沉默了很久,久到他忐忑不安,他害怕宁儿怨恨自己,让她们母女分离…… 他没有想到,宁儿却告诉他,母妃的事,她不怪父皇,她尊重母妃的选择。虽然不明白为何父母不能在一起,但她相信他们这样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身为女儿,她没有指责父母的权利,因为他们是给了她生命的人。 他听得满心感动,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多懂事的孩子啊! 如今宁儿也长大了,有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她的夫君和孩子。他虽不舍得宁儿出嫁,但看到宁儿过得开心,他便心满意足了。 前两次,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他曾在夏子韧舍命救他之后,发誓要和他做一辈子好兄弟,可却害他丢了性命;他也发誓要照顾莲妃一辈子,可却对她放了手。 幸好,他护住了女儿,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也为她觅得了一段良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成全篇后续:璟文帝 完 “皇上,皇上?……” 是谁?谁在唤他? 半梦半醒间,璟文帝忽然听得耳边有人轻声说话。 “皇上请睁眼看看,看是谁来了?” 是皇后温柔的声音。 他脑中仍有些浑噩,努力睁开一条眼缝,感觉面前洒下一片阴影,似乎有人在他的床沿坐下。 接着,放在被外的手,被握在了温热的掌心里。 璟文帝拼命眨眼,多年来的勤政,总不顾龙体批阅奏折至深夜,严重损伤了他的视力。面前先是一片模糊,接着,视野终于渐渐清晰。 “你……”他浑身一颤,蓦地睁大了双眼。 是他花了眼吗?还是在梦中?为什么他竟看到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菡儿?!”璟文帝抖着嗓子,难以置信地低喊出声。 面前女子有着他朝思暮想的容颜,熟悉的眉眼,表情却不再冰冷。 她略有些激动,“是我……我来了,皇上。” 他低头,见自己苍白干瘦的手被她握住了。忽然意识到,他久病卧床,定是满脸病容。而她,都过去了二十多年,岁月却只在她脸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她的皮肤仍然光洁,云鬓依旧乌黑,身形纤细。只眼角处有了一丝浅浅的纹路,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再没有从前让他心寒的恨意。 他仿佛如梦初醒般,慌乱地别开眼,以询问的眼神看向一旁的皇后。 “皇上,请恕臣妾擅作主张,派了家兄从江南接来了景夫人。” 皇后淡淡一笑,解释道,“景夫人昨夜刚抵达京城,今日一大早顾不上休息,便随臣妾前来见您。久别重逢,应是有些话说……臣妾便先退下了。” 景夫人?菡儿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身份? 而皇后她……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了菡儿的存在? 璟文帝一愣,心头涌起万千复杂的情绪。见皇后动作轻柔地替自己掖了掖被角,又对余清菡点点头,轻手轻脚走出了内室。 皇后一出内室,即唤来宫女,吩咐只守候在门外,莫要进去打扰皇上。 李福跟在皇后身侧,恭送凤驾离开养心殿,他知道皇后是去太医院询问皇上的病情了。说实话,消失二十多年的莲妃突然出现在养心殿,将他吓了好大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莲妃看到他,微笑着招呼:“好久不见,李总管。” “您……莲、莲妃娘娘?!” “现在已经没有莲妃了,只有景夫人。便这样唤我吧。” 李福一愣。 景夫人?是……皇上的那个璟吗? 他犹自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景夫人却已在皇后的带领下,步入了内室。 想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前几日皇后让他传令国舅进宫,原来,是委托兄长去办这件事么? 皇后居然不远千里,去江南接了景夫人进宫?而景夫人,竟然真的被皇后找来了。 这是因为,皇上他……真的已经时日无多了。而皇后显然知道,其实这么多年皇上心底一直惦记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已逝的莲妃,如今的景夫人。或许见到景夫人能让皇上的病情有所起色,也或许,让皇上得以了却一件心事…… 名正言顺的夫君,常年牵挂着的却是另一个女人。能将情敌接回宫,皇后的心胸这般开阔,当真无愧于一国之母。 李福打从心底里感谢皇后。 …… 内室里,静悄悄的。 皇后离开了,留下的二人却只是彼此凝视,都没有主动开口。 璟文帝背靠床头坐了起来,他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痴痴地看着眼前之人。 这个他念了,痴了一辈子的女子,他以为二十多年前的那次拂袖而去是此生最后一次见她,却没想到,这一回竟然是她先来到他身边。 如果这是梦境,他情愿永远不再醒来。 只是,面对只在梦里才能见到的她,他震惊过后,忽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你……”过上许久,璟文帝才先开口了,声音带着久病的沙哑,“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余清菡轻声回道,“不好的,是皇上您自己……” …… 当她正在自家院子里教授孩子们念书时,忽然,有几位不速之客敲响了她家大门。 竟是千里之外的皇后亲自下的懿旨,请她即刻动身回京。 她惊愕不已,皇后有何缘由召见自己?明明是半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啊。难道,是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了……可当年他明明安排得好好的,这些年她也很安分,像他要求的那样隐姓埋名过活。 京城、皇宫……那个世界已离她太远太远,远到她几乎忘了自己曾是那里的一员。还有那个正在京城里的男人,她有多久没有想起过他了? 除了刚到江南最初那几年时常的夜不能寐,念着女儿,念着他,念着过去的一切;之后听说他迎娶新后,有了新的生活后,她也真的释怀了。 后来的许多年,她不为别人,只为了自己而活。在那个风景如画的江南小镇上过着简单的教书生活,有着简单的邻里关系,她不曾为生计发愁过,活得云淡风轻,惬意坦荡。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能过上一辈子,也很满足于现状,除了偶尔思念宁儿外,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直到,忽然接到这一道来自宫中的懿旨。 凤命难违,她只能稍作收拾,随来者上了马车,加急赶往京城。一路上她多次试探,但那位像是这几人的主子,眉眼间透着精明睿智的中年男子,待她十分客气有理,却半点口风都不露。 她只能作罢,除了不安,其实更多的是近乡情怯。 抵达京城时已是深夜,她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进宫见到了皇后,那个对她而言只存在于传说中,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皇后慈眉善目,端庄贤淑。待自己十分亲切,见她惴惴难安,便开门见山说了请她来的目的。 她听说,他竟然病得很重时,心头猛地一惊。她不再犹豫,立刻便答应随皇后前来见他。 …… 此刻她与他面对面,隔着二十多年的光阴,彼此都已不再年轻。他不是当年那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帝王了,而她也不是清雅秀丽,又终日淡漠的莲妃。 方才他的震惊与激动溢于言表,她却不能确定,他是否已将她遗忘?若不是的话,为何从未派人找过她?他病得这样重,她却一无所知。 如果她不来,是不是非得等到京城传来噩耗时,远在江南的她才能得到他的消息? 这一刻余清菡承认,她真的无法做到心静如水。 “二十多年了,我以为皇上早已忘了我。”她感叹。 “你怎会这样想?”璟文帝一急,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余清菡慌忙替他拍着背部顺气,心底涌起一股酸涩。 当年的他,是多么芝兰玉树。一身明黄龙袍衬得他天人之姿,满身贵气。而如今他却孱弱不堪,才刚过五十,两鬓的发几乎都白了。 这样的他让她十分难受,难受得喉头好似堵住了,嗫嚅半响却发不出声音。 终于止住剧咳,璟文帝有些难堪地垂下眼皮,自嘲道:“朕如今变得这般不堪用。唉,饶是贵为天子,也无法抵抗天命。都说皇上万岁万万岁,呵,怎么可能呢?” “皇上,”余清菡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璟文帝幽幽叹息,另一只枯瘦的手慢慢抚上她的容颜,顺着额发到前额,眉毛,眼睛……直到停留在耳后。细细摩挲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心底也慢慢柔软成一片。 “恨我么?”他轻轻地问,语气落寞,“你一定,恨死我了吧……是我毁了你的梦,是我让你失去了女儿。你恨我也罢,这是我应得的。只是,恨一个人的滋味太难受了,而我只希望你快乐……” 余清菡看着他。他脸色苍白,眼下乌青一片,脸颊因饱受病痛折磨而瘦得变了形,可他看她的目光依然缱绻,似乎从未改变过。 真的还恨他么?再见面时,她已释然;而他,仍是这般小心翼翼……看得出,这些年来其实他一直受着折磨。 她已不是渴求爱情的年轻女子,过了那么些年,多少浓情厚谊都会淡去;而步入中年后才发现,世间除了情爱,还有别的;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 她不想再谈这些,此时此刻对她而言,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体。 “不,”余清菡摇摇头,“若我还恨皇上,便不会出现在这里。分别这么多年,你当我,仍是当年那个一条筋通到底的性子么?人生苦短,恨一个人太累;而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了。” “……当年离开京城后,我才发现,其实比起恨皇上,更让我难受的是……不知不觉中,这种恨却变成了另一种感情。” “你是说?”璟文帝猛地止住呼吸,有些浊意的眼睛瞬间散发出光彩。 余清菡咬唇,两片蝶翼般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复杂。 “过去的事,我不想计较了。”沉默片刻后,她才说道,“所以我来了,我希望皇上能快些好起来。国不可无君,还有很多人需要您……” 璟文帝怎会不懂她的意思?倔强如她,这么多年都不与他联系,而今却抛下顾虑,来到这个对她而言的噩梦之地。她的心意究竟如何,已无需解释。 原来,他的牵挂与付出,不是没有回应的。只可惜,造化弄人。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反握住了她的手。此时再多的言语也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默默地向她传达心底的感动。 “谢谢你,菡儿。” 他感谢她,能在他人生的尽头,亲口对他说上一句: ……我已原谅你。 天越发寒冷了。 入冬后连绵不断多日的雨终于停了,天空难得露出了久违的晴朗。 帝王的病有了一丝起色后,众人尚未来得及高兴,却忽然情况急转直下,终于迈入了最后的阶段。 这一日,外面曦阳高照,万里如云。 养心殿内却是沉甸甸的一片阴霾。 一名重臣当众宣读了皇帝遗诏,宣布由太子继位为新帝。 “父皇!” 脸庞犹带着稚气的太子跪在龙榻前,听完璟文帝气息微弱的吩咐,已是泣不成声。 太子身后跪着另几名皇子公主,人人眼圈泛红。 而最受璟文帝宠爱的长公主靖宁,早已哭得晕倒在大驸马怀中。长公主刚怀了第二个孩子,驸马很是心疼,请示皇后过后,将她抱离了内室。 璟文帝目光带着不舍,一一掠过众人,他的皇后,妃嫔,儿女…… “皇后。” 他向皇后轻轻点头示意,皇后忙拭干泪水,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臣妾在。” “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朕不得不先走一步,太子和其他人,都交给你了。”他含笑地看着她,见她眼泪又流了出来,“不要哭,朕很欣慰,娶了你为后。你做得很好,朕可以安心了。” “皇上,”皇后哽咽道,“您放心吧……臣妾一定记着您的叮嘱。” “谢谢你,慕晗。” 皇后逸出一声呜咽。 慕晗是她的闺名,皇上他,是记得她的名的。对他而言,她没有江山社稷重要,没有他最爱之人重要;可他敬重她相信她,给了她,他能给予的一切。他心里有她的一席之地,她已无憾了。 握着璟文帝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皇后擦干眼泪起身,带着满屋的人退出了内室。她知道,他希望最后的时光留给那个人。 留给,余清菡。 …… 余清菡始终站在床尾处,泪眼朦胧,看着他与皇后、太子逐一诀别。 最后,他的目光在屋中流连一遍后,落在了她的身上。 众人一离去,她已迫不及待上前握住他的手。 他的气息是那样微弱,仿佛下一刻便要离去。目光却紧紧追随她的身影,带着无法言说的温柔。 她本以为,解开彼此多年的心结后,能给他力量,让他的病情有所起色;却没想到,他是真的已病入膏肓,任再出色的名医,再珍贵的药材,都无法挽回他的生命了。 这一刻,她心痛难当。 她真的后悔,为何当年要与他互相折磨,为何离京后从不主动与他联系,哪怕一次也好?若她早些醒悟,怎会错过女儿的成长;而和他重逢后的日子,又怎会如此短暂? 短得,竟然只有不到七日。 而这短暂的七日内,她一直陪伴着他…… 她告诉他,自己当了教书先生,取用了他的名字,大家都叫她景夫人;她居住的那个江南小镇真的好美,当地居民淳朴,知道她寡居,都很照顾她。她成了远近皆知的女夫子,这些年来读的书,学到的知识都足以参加科考了。 她与宁儿相认了,宁儿一点都不怨她的心狠,立刻接受了她,还给她抱她的小外孙,很快她又能抱上第二个了。她真的好惊喜,没想到他将宁儿教得这般好。 她还提到了彼此间的禁忌,子韧。 她说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因为子韧是她年少时的憧憬,青涩年华的见证。 而他,是她的夫君,是她女儿的父亲,他们之间有着永远都扯不断的羁绊。 ……她轻声细语地说了很多很多,似乎想把积了二十多年的话,一次说完。她助他打起精神,希望他早些恢复健康,这样她也能安心返回江南了。 他听了却只是微笑,并不说话。他一直静静听她说,舍不得打断。她的声音如此动听,仿佛世间最美妙的乐曲,记忆里她从未对他说过这么多的话,他听得几乎醉了。 原来,不再针锋相对时,他们的相处也能这般融洽安宁。 她看着他一点点恢复了气色,她很高兴。她想,自己来对了,他可以活下来了…… 然而现实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此时,他已是弥留状态,几乎发不出声音了,目光却依旧眷恋地痴缠着她。 “菡儿……”他吃力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我在。”她强忍住涩意,道。 “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若、若有来生……”在她盈盈泪光中,他艰难地一字一顿道,“你莫要再遇上我了……你定要选个、一心待你的夫君,做个快乐的女子。不再、不再悲伤……” “我,祝福你。” “……保重,菡儿。” 苍白干瘦的手,从她掌中颓然滑下。 余清菡如同被定身一般,瞬间僵住了身子。 ——“与其嫁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不如让孤代替他照顾你。” ——“如果时光能倒流,孤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挽回他的生命……” ——“菡儿,你究竟想让朕怎样做呢?” ——“莲妃,朕答应你的要求,尽快送你出宫。”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见与不见,心之所见;念与不念,镜花水月。 这一次,先行转身离去的人,是他了。 “皇上!——” 璟文三十二年,璟文帝驾崩,举国哀悼。 守灵的众妃嫔里,出现了一名陌生女子。她全身缟素,容色悲伤,一语不发地跪在皇后身侧,离棺椁最近之处。 几名年长妃嫔还记得曾经宠冠后宫的莲妃,在先帝驾崩当日见到这个传闻中的已死之人时,都惊吓不小,而现下已坦然自若了。 莲妃已逝,还是先帝当年下令追封的皇贵妃。 如今这位,只是来自民间的景夫人。 哦,其实她已经不是景夫人了,而是先帝亲自下令,御封的一品诰命“璟国夫人”,享有随时出入皇宫的权利。 这是为了长公主吧,也是先帝给予她的体面,更是……他对她的宠爱。 浮沉后宫数十年,后宫的女人们早已麻木。她们斗不过当年的莲妃,也奈何不了如今的璟国夫人。 如今先帝已去,新皇登基,亦没什么好争的了。 后记 史载,璟文帝,在位三十二年。灭蛮族、平齐王之乱,治江南水患,潜州瘟疫,留下诸多政绩。 执政期间从未选秀,仅后妃十余人,得四子三女。原太子妃江氏,于登基前薨;后册封严氏为后,育一子,即昭文帝。 传言,璟文帝驾崩前,曾御封一民间女子为诰命夫人;后多次出入宫廷,深得太后信任。 亦有野史称,这名诰命夫人,实则是当年被追封为皇贵妃的一名妃嫔,也是长公主的生母。她的御赐府邸与长公主府比邻而居,可她的余生又是在江南一个小镇上度过。 之后她去世时,棺椁中随葬的只有几幅先帝亲手绘制的画卷。每一幅的主人公,都是这位女子。 关于先帝与这名女子的纠葛,众说纷纭。而真相究竟如何,只待后人探讨。 (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等待篇番外 下 :笙歌尽 五年多岁月如白驹过隙,一闪而过。 他与福怡相敬如宾,她对他而言,是最亲近的人。于是他也真的没有再想起当初那个令他求而不得的人了,只刚成亲那段时间,午夜梦回时梦见过她几次,醒来只留下淡淡的自嘲。 如果没有前几日在街上无意中见到茉茉的话,可能他这辈子都会将那段往事深埋心底。 因为他没有想到,茉茉竟然过得这样艰难。 她满脸憔悴,即使腹大如萝,身形却很消瘦,一副过得不如意的模样。 他几乎情绪失控,险些引起妻子的怀疑,虽然他当时搪塞过去了,之后却忍不住悄悄派暗卫去打探她的现状。 原来,当年茉茉嫁给了她父亲一名姓钱的下属做继室。那人有个元配留下的嫡女,也就是那日跟她在一起的跋扈少女。她的夫君偏疼失去母亲的长女,即使茉茉进门后,继女处处刁难她,他也总是偏心女儿。 茉茉进门后第一胎生了个女儿,这是她第二次怀孕,有些事却得她亲自去做,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服侍,甚至她还要亲自伺候继女。 那继女因为性子骄纵,都十六了还没有说下亲事。她父亲也娇宠着她,家中竟都由她说了算。 至于茉茉的娘家,她出嫁后,安大人与那继室如同丢掉一个烫手山芋,哪会管她的死活? 季聿恒很是后悔,即使茉茉不接受他的感情,他也可以将她当成妹妹照拂一二。然而,自己却真的自那之后对她不闻不问。 他不是绝情之人,虽然爱意已淡,但手足之情仍在。她也当了他那么多年的妹妹,她过得凄苦,他见着也难受。 说句实话,这么多年过去,他对她也没有了当初的念念不忘,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该真心对待的人究竟是谁,他不可能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让他的妻子伤心。 可如今她已为人妇,他又该用什么名义去帮扶她一把呢? 他冥思苦想,始终想不出一个最佳方案,能悄悄帮一下茉茉,不至于让她在家中继续吃亏。 正在此时,派去打探的暗卫回来汇报道,那姓钱的参事有一名好吃懒做的亲弟弟,酒醉与人发生口角,不慎将另一名醉鬼打断了双腿,落下终身残疾。 季聿恒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不久后,那被钱参事弟弟打成残废的醉鬼家泼辣娘子开始闹上钱家。找来几名大汉与碎嘴婆娘在钱府门口大吵大闹,非要钱参事出门给个说法。 甚至,大肆宣扬钱参事治家不严,纵容长女不孝,欺凌快要临盆的继母,难怪都快成老姑娘了,还没有人家愿意上门提亲。 钱参事被搞得满头包,不禁对惹是生非的弟弟和长女有了怨言。但他就兄弟二人,爹娘在世时,偏心他这个大儿子;小时候家里很穷,只够给他一人交束脩,弟弟又不爱念书,于是干脆没上学堂。后来他当上个小官,弟弟也娶了媳妇,爹娘临终前放心不下小儿子,再三叮嘱让他照顾弟弟。 如此,他不可能对弟弟见死不救。 只能自认倒霉的钱参事散了很多钱财封住醉鬼家人的口,却堵不住那些关于女儿不敬继母的流言。她如今名声狼藉,在本地是找不到像样的婆家了。于是,他再三考虑过后,决定将自己留在山西的一处老宅托付给弟弟,令他们夫妻二人回老宅避避风头,将长女也一并带去,在当地为她选个婆家。 钱二叔早在醉鬼家人上门那几日,扬言要打断他的腿时就吓破了胆子,二话不说便同意哥哥的提议,卷起包裹速速赶回了老家。 至于长女,哭骂不休,死活不愿离开京城。钱参事烦不胜烦,深知不能再纵容她了,一狠心迷晕长女,将人扔上了回老家的马车。 匆匆送走长女后,钱参事看着大腹便便却脸色蜡黄的妻子,忽然一阵内疚。 虽然这个妻子当年也是毁了名声,才嫁给比她大十多岁的自己做了续弦。但凭心而论,她进门后安分守己,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面对女儿的多次刁难,都默默忍受下来。 她还给自己生了一个小女儿,不久后还有新的孩子诞生。现在小女儿随了她的胆小,一见长姐就害怕,还不是他这个父亲的不重视造成的? 钱参事叹口气,下定决心,今后必须善待妻子一些。 安茉茉也没有想到,经过钱二叔这次闹剧,向来不正眼看她的夫君竟开始对她好了起来,也许是他良心发现了吧。他还将难缠的继女送走了,继女临走前从谩骂到求饶,她看着有些不忍心,几乎想为她求情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没有开口。 她不是圣母,继女自打自己进门后就没将她当做过母亲,两人之间无法和平共处。若只是这样也罢,她还欺负自己的小女儿,将她推倒磕破了脑袋。 小女儿才不到三岁啊!她对那么小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何况还是她的亲妹妹。 经历了这一切,她不过二十出头,心态却已苍老得如半百妇人。曾经的她年少无知,一片芳心错付给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还为了他一错再错,毁了自己的一生,甚至伤害了这个世间对她最好的男子。 ……聿哥哥。 茉茉只能在心底偷偷叫这个名字。 时至今日,尝遍酸甜苦辣之后,她才终于明白,曾经自己是多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在聿哥哥的羽翼下,即便有父亲和继母的冷眼,她也能拥有快乐的童年。 可惜,她的愚蠢和自以为是将一切都毁了。 到最后,连聿哥哥都不理她了。他另外娶了妻子,听说他的妻子很出色,身份还很尊贵,是公主的女儿,皇帝的外甥女。 她真的很羡慕他的妻子,却不嫉妒,因为她没有资格。 她问过自己,真的不喜欢聿哥哥吗?不,其实她是喜欢他的。在那个无情的男人出现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将来是要嫁给聿哥哥的,所以在聿哥哥提出娶她为妻时,她也理所当然这么想。 如今看来,她真不知当年自己是如何鬼遮了眼,竟做出那么不理智的事。 后悔吗?内疚吗?痛苦吗? 当然有。只是,生活的艰辛已经磨平了安茉茉的锐角,让她不再奢望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踏入钱府的头两年她仍然不甘心,可自从小女儿出生,她也彻底死了从钱府出去的心思。她只求,日子能这么平稳过下去就好。 如今一直折磨着她的继女被送走了,偏心的夫君也终于开始重视她们母女了;加上肚子里这个,大夫说九成是个儿子,如果真是个男孩,她的下半辈子也有了保障吧。 安茉茉叹口气,就着面前昏暗的烛火,仔细地绣着一副绣品。 这几年,她打发时间的法子就是刺绣,也许是她天生有这方面的慧根,竟渐渐练成了一手绝佳的刺绣功夫。 上个月,她去玲珑阁兜售自己的绣品时,掌柜突然把她喊住。问她愿不愿去玲珑阁做事,还开给她一份很不错的月钱。 安茉茉又惊又喜。 回府与夫君商量了,钱参事倒是不介意妻子外出做事,满口答应下来。 于是安茉茉与玲珑阁签了雇佣契约,前几日刚领到第一份月钱。数目让她震惊,竟超过了契约上所写数字的一大半! 她忐忑不安地找了掌柜,掌柜只乐呵呵地让她收下,说是她的绣活很出色,完成的作品让客人很满意,也给店里带来了更多的生意,这是对她的奖励。 安茉茉闻言十分感激,也终于安下心来,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这一切落在不远处暗中看着她的那人眼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终于能帮她做些什么了,等过些日子,找个由头将玲珑阁过到她的名下。这间铺子地段一般,生意也很平淡,对他而言可有可无。 这些都是他的私产,大部分他已交给妻子打理,只私下留了几间。他无法光明正大出面帮助茉茉,就这样,暗中照料一二吧。 背着妻子做了这些,虽是出于对茉茉的同情,季聿恒仍觉得有些愧对福怡。 便只能更加努力地待妻子好。 季聿恒自以为做得很隐秘,孰知这一切没有瞒过福怡。 从最初的震惊,到得知这些日子夫君在外头的行为后,福怡思索再三,果断选择了不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当做不知情。 季聿恒与那个妇人,无论他们此前是什么关系,如今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两人之间毫无可能。身为一府长媳,福怡不会做出有违身份的事。 再说,对方一个无权无势的妇人,也威胁不到她。夫君的那些行为,也许是同情那妇人的遭遇,毕竟,对方生活得十分不幸。 这样的不幸,是她一个从小被呵宠着长大的女子所无法想象的。 即使不可能伸出援手,也无法雪上加霜,去对付一个弱女子。 再怎么说,季聿恒一如既往地待她好,如今他是她福怡郡君的丈夫,跟那个叫安茉茉的女子,没有半点关系。 更何况……福怡轻轻抚摸了一下腹部。 昨日身子不适,偷偷请来大夫诊断,竟诊出她已有了身子。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过几日便是夫君的生辰,届时可给他一个惊喜。 上天垂怜,她终于有了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她的宝贝,也是她和夫君之间更紧密的联系。 过往的一切,她无意追究。 她只需,继续维持季聿恒心目中的完美妻子形象。 无论荣辱与共,都将是她与他一起度过。 福怡郡君与季聿恒共生育了二子一女。如今儿女们都成家立业,他们夫妻也步入了晚年。 季聿恒已承爵成为秦国公,世子是他们的嫡长子。 几十年如一日,他没有纳妾,始终记得当初对她的承诺。 至于那件曾经令她刺心的事,也几乎水过无痕。福怡知道,夫君自从当年悄悄扶持了安茉茉一把,给了她一份营生后,便再没有其他举动,彻底对对方放了手。 她庆幸,自己当年发现那个女子的存在后,没有不管不顾地质问他。 如果她做出的是另一种选择,也许便没有今日的一切了。 而时光证实,她的选择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季聿恒也像是了却一件心事般,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些柔情,这是刚成婚的时候所没有的。他书房里的那些东西,有一天也彻底不见了踪影。 福怡这才确定,她已经得到了他的心。至此,季聿恒从身到心,都只属于福怡一个人了。 其实福怡不知道的是,季聿恒也早已察觉了妻子的心思,只不过他和她一样选择了故作不知情。 而彻底喜欢上福怡,便是源于她对自己的这种信任。 她完全可以仗着身份逼问他,可是她没有;她一如既往地关心他的起居,孝敬公婆,又给他生了那么可爱的孩子。 这样一个女子,如何令人不喜爱呢? …… 如今福怡唯一担心的是,自过了七十寿诞,季聿恒的健康状况便急转直下。 当最后一片石榴树的叶子褪去了绿色,有一日午后起了风,她亲自回屋给他取披风回来,却见到满树萧瑟下,那个曾经丰神俊朗的男子已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福怡没有大哭,也没有尖叫。她很平静地看着他的睡颜,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来临。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弯下.身,将滑落到他脚腕的毛毯捡了起来。 伸出精心保养但仍然有些枯瘦的手,温柔无比地替他理了理额前不听话的发丝。触手可及的是一片花白,不再是她曾经爱不释手的黑色墨缎,却仍然让她留恋。 “瞧,我才走开一小会儿呢,你就不听话,连毯子掉了也不捡么?”她轻叹一声,埋头在他膝盖上,握住那双犹有余温的手,任湿意慢慢在他膝前漫开…… …… 秦国公溘然长逝,前来吊唁之人络绎不绝。 皇太子亲临秦国公府,连宫中太后也被惊动,派来贴身嬷嬷慰问秦国公夫人。 守灵结束那一日,宾客已散尽了,福怡得到门房通报,门口有一老妇求见,自称是秦国公的故人。 来人自称,姓安。 福怡微微一愣,很快便猜出来者的身份。 她立即下令将人请了进来。 当那个头发斑白,步履有些不稳的老妇人,在一个中年女子搀扶下颤巍巍走到自己跟前时,福怡忽然有些恍神。 是安茉茉呵,那个她夫君曾经的故人。 岁月没有善待安茉茉,在她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而福怡郡君保养得当,看着比实际年纪小了好几岁。 四目相对时,彼此都是无言。 “突兀上门打扰,只因国公爷曾经有恩于老身,请求夫人允许老身为国公爷上一炷香。” 须臾,安茉茉才有些犹豫地开口。 福怡淡淡点头道:“多谢夫人了。” 安茉茉红着眼睛,在福怡的目光注视下,给季聿恒的灵位上了一炷香,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 ……聿哥哥,茉茉来看你了。 其实,我很早就发现了,那间让我下半辈子有了收入来源的铺子,当年是你暗中赠与我的。 也是你助我走出夫家的阴影,后半生过得安宁。 我找不到语言形容我得知真相后的感激,原以为你会恨我怨我,也早已厌弃我,却不知你仍然关心我。多少次我想亲口向你致歉,再道一句谢谢。可是我迟迟不敢,因为过去的我如此不懂事,伤害了你,我又有何颜面出现在你面前? 殊不知这一迟疑,便是一辈子。 此生我已无法报答,只求来世了。 愿你,在另一个世界,安好。 安茉茉在心底慢慢说完这番话,再次看向季聿恒的妻子,这个她曾经很羡慕的女子。 这么多年过去,她也终于了了想见一次聿哥哥妻子的心愿。 雍容、大气、高贵,都不够形容她面前的福怡郡君。 她真的很出色,比自己想象中更好。 安茉茉忽然非常欣慰,聿哥哥娶了一个这么好的妻子啊。 而自己和他,确实无缘。 他们在对的时间相遇,彼此却不是对的那个人。 …… 安茉茉又像来时那般,由中年妇女搀扶着慢慢走出了福怡的视野。 她们再没有多说一个字,两人却都奇迹般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情。 对已故去的季聿恒来说,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吧。 一个,渲染了他的锦瑟少年时光;另一个,完整了他的半生璀璨年华。 福怡对着已空无一人的院子,轻轻转动了几下手中的佛珠。 微微一笑,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