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心2》 第1章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第一回: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话说卢千秋坐在美人靠上思考人生的时候,总在想她自己好好一个刚进入社会的大好女青年怎么会穿越了呢?穿越到她知道的朝代都还好,毕竟她是中文大学毕业的,可是偏偏就让她来了这个查无此朝的朝代------唐国。卢千秋的这个身体现在只是一个五岁的女娃娃,而令她无语的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得了血友病!就是俗称的凝血功能障碍者!这也是她在一次贪玩中才发现的,卢家的男主人卢昇找了好多大夫来都摇了摇头,于是卢千秋就像个瓷娃娃一样被全方位保护。作为一个成年女性,在这里卢千秋被迫学习了各种古代女性需要学习的女红,为了表示反抗,卢千秋主动捧起面前的三字经,这古代说话与现代也是不一样的,卢千秋听了几年渐渐也明白了古汉语,再大些卢千秋就发挥了自己中文大学的优势开始练字!开玩笑,来这里可不能成为文盲!得了空,再回忆起自己是怎么来的这里,卢千秋也哭笑不得,坐个公交在过隧道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来了,也是厉害了我的哥。卢千秋八岁的时候,终于知道了自己身在何处,唐国的涿郡。仔仔细细的回忆涿郡应该就是现代的涿州,属于河北了吧!而自己的这个父亲也是涿州的刺史,是整个涿州的老大呀!运用自己中文大学的全部知识,打听了几个人才知道唐国的许多制度跟唐朝很像,帝都也在长安。后来才知道卢千秋所在的卢家,乃是这整个范阳和涿州的名门望族,每个月都会在卢氏宗祠进行祭祀先祖的仪式。天可怜见,卢千秋听说过范阳这个地方还是拜安史之乱的安禄山所赐!看来以后是要多了解这个国家的一切啊!卢千秋的上头有一兄一姐,下头还有一个弟弟,不过这个弟弟嘛,此时还是个四岁的奶娃娃。每月卢千秋的母亲崔氏都会收到从长安送来的家书,至此才明白崔氏也是名门望族,听说博陵崔氏是五姓七望之一,曾经出过十几位宰相。听说寄信来的这位是卢千秋的母舅崔波,如今在长安也是位大官。卢千秋暗自闹心,早知道读大学就选历史系了!来这里有许多历史方面的事情都不知道! 五年后。卢千秋已经十三岁,身体还是如瓷娃娃一般碰不得。 “千秋,下月我们要启程去长安参加太后的寿诞。”崔茗道。 卢千秋摸了摸自己的头,说:“真的吗?我们要去长安啦!” “此一去,我和你爹爹有很多不放心你的地方。”崔茗眼里不知有什么情绪,叹道:“到了长安后,切记不能随意乱跑!” 卢千秋知道要去长安,心里感叹终于不用窝在府里,不知多开心,这时当然说什么都要应下!接着手舞足蹈的收拾东西。 崔茗在身后狠狠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坐得到了美人靠上,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事情,眼眶渐渐的竟然有些微红。 卢昇走到后院就见自己的妻子神色凄迷,估摸着是回忆起了什么陈年旧事,只能把手放到她肩上,以作安慰。崔茗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笑着说:“看来我这个样子去长安只怕会让有心人大做文章啊。” “如今山雨欲来风满楼。也不知圣人究竟何意。”卢昇叹道。 崔茗站起身,拉着卢昇的手,惊道:“老爷切莫揣度圣意。” “咱不说长安了。去岁来过的那个老大夫今年又来范阳了,请他来府里再为千秋看一看吧。这样的病根长期留着也不是个办法,万一有个什么,可怎么是好?”卢昇看着远方说道。 “说到这里,我得写信给兄长,让他把咱们长安的府邸好生打扫一番,毕竟已经数十载未曾踏入,其次千秋的房间,也要布置一下,锋利的东西都要收拾出来。”崔茗说着就要去写信。卢昇看着她无奈的摇摇头,只好跟着自己的夫人去了。 而此时的卢千秋,不顾外头风雨交加,提了提自己的高腰襦裙,就想踩到箱子上头去拿自己曾经藏起来的小金库。既然要去长安,自然要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回来,想着就高兴! 距离涿州千里之外的洛洲,也就是东都洛阳。洛州司马独孤阳的府邸偏门一件件行礼却被扔出了门外,一个粗布麻衣的女子不住的求饶道:“二娘,求您了,别扔了!二娘……” “小蹄子!谁是你二娘!呸!”花枝招展的妇女说完砰的关了门,在里面还不停地念到:“不要脸的一家人,妄想进门!” 女子在偏门驻足了半晌,提起仅有的三个包袱,也不知去哪。 “开始放榜了!”一个男人站在大街上吼道:“乡贡放榜了!” 女子心里一跳,捏紧了手里的包袱,提步往贡院的方向走去。 贡院门口围了几层人,女子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直到她看见一个高挑的男子被人簇拥着走出大门,女子叫了声:“阿郎!” “凤娘!”男子拜别同窗,快步走过来说道:“我中举了!” 郭凤娘高兴的红了眼眶,男子这才看清楚她手里的行礼。随即说道:“他们做的?”郭凤娘点点头,说:“是二娘丢的。” “凤娘,我对不住你。”男子自责道:“我们回老房子去吧。” 两人趁着城门还未关,相携着走到城外一间不起眼的茅草房。郭凤娘笑着说道:“还好当年这个茅草屋没有被风吹毁!” 在茅草房将就了一夜,次日两人起身后茅草屋迎来了另一个人,开门见山道:“独孤楷,你既已成举人那么就随我进京。” “龙哥,你也看到了在下一贫如洗,还未凑齐进京的盘缠。”独孤楷也就是郭凤娘丈夫说道:“恐怕,不能与你同行了。” 龙哥拍拍胸脯,说:“你我之间不必分这些,要不是你娘,当年我母亲怎么能嫁与我爹!你要介意,去了长安再说不迟。” “那在下就多谢龙哥。”独孤楷满心的苦涩。次日,独孤楷带着郭凤娘,跟随着龙哥启程前往长安参加尚书省的省试。 长安,大明宫,鱼藻宫。昭仪柳氏端坐在首位,看着下面跪着的宫装女子。柳昭仪开口:“跪了许久,你可知道犯了什么错吗?”宫装女子埋着头,仍是说:“回娘娘,奴婢不知。” “王内侍,告诉她。”柳昭仪轻声细语的吩咐旁边的内侍官。 王密恭敬地点头,走到女子身边,冷着脸说:“身为鱼藻宫的人私自向紫兰殿传递娘娘的消息,竟然还嘴硬不肯认罪!” “娘娘明鉴,奴婢绝对没有!”宫装女子抬起头,拼命解释。 柳昭仪在王密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宫装女子就被带了下去。 片刻后,一个明艳的女子进了殿门,看到皱眉的柳昭仪,便亲密的拉了她的手,说:“母妃还在忧虑什么?这鱼藻宫如今都是我们自己的人。方才兰阿监可是很担忧您的身体呢!” “寻雁,母妃在想这几天我们处理的人只怕已经引起对方的怀疑了。”柳昭仪揉了揉眉心。李寻雁轻捏着肩,小声说道:“母妃多虑了。您忘记了自从父皇立了太子后,她们已经多年未曾管过我们,这几年她们更是没精力来理我们两母女。” “也是啊,永庆四年后日子就好过些了。”柳昭仪这才放松。 李寻雁眼睛一转,说:“紫兰殿那边近日徐氏好像有动作。”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老三要娶媳妇了。”柳昭仪叹了口气。 “只恨女儿不是男儿身。”李寻雁说道:“不能替母妃分忧。” 柳昭仪将李寻雁抱在怀里,笑道:“怎么自上回落水后我的女儿就像长大了不少,以前从不知说这样的话来哄我开心。” “女儿也总会有懂事的一日。”李寻雁说完话思绪已经飞远。 从鱼藻宫正殿出来后,李寻雁同刚回来的阿兰打招呼。阿兰恭敬的说:“公主殿下这是往哪里去?”李寻雁也礼貌的说:“我去给太后请安。兰阿监这是从哪里采的花儿,这么好看?”阿兰捧着花儿笑道:“奴婢去了一趟花房。今日瞧着娘娘忧思过重,奴婢也不能分忧,只好想一些法子哄娘娘。” “兰阿监有心了。”李寻雁看着这位一直跟在柳昭仪身边的老人,想着这个人早晚会有用处,对母妃也忠心,不可得罪。 永庆十三年,太后大寿,长安一片祥和。卢家的车队一进长安,紫宸殿的天子就已经接到消息,吩咐不可怠慢。卢千秋在马车上一刻也停不住,老是把帘子撩起来,被崔茗斥责了几次根本没用,不一会儿就故态复萌,只好由着她去。独孤楷带着郭凤娘挤在长安城的大街上,卢家的车队路过,郭凤娘急忙躲到边上,龙哥告诉独孤楷,自家的房子就在宣平坊,这一路挤过去怕是要好久。好在卢家的车队走得比较快。当卢千秋进入永嘉坊后才开了眼界,原来这就是帝都长安啊! 崔茗让卢千秋在一旁,自己先领着两个仕女去看了房间,确认没有什么利器后才让卢千秋搬进屋。次日,卢昇进宫谢恩。二月伊始,尚书省开始礼部考试。独孤楷和龙哥相偕前往。 郭凤娘为了不让独孤楷分心,在龙哥家住也闲不下来,另外还去坊间当浣衣女,偷偷存了些钱,心里这才有了底。 崔茗在来长安的第三天,带着卢千秋去哥哥崔波家拜访。卢千秋的舅舅崔波前几日才升为左谏议大夫,一来是为了探望,二来也是为了恭贺。崔波与尉迟氏成婚已近二十载,膝下两子一女,如今二子皆在国子监。尉迟念带着崔云袖出来时,卢千秋还以为认错了人,这个崔云袖与她高中同学长得如出一辙,尉迟念笑道:“这两姐妹从未见过面,如今看来到很是聊得来。”崔茗在一旁点头。卢千秋和崔云袖你看我我看你后,终于开始说话:“你怎么在这儿?我怎么知道。” 卢千秋有些尴尬,崔云袖也没好到哪里去。又开始新的沉默。 “我坐公交过隧道就来这里了。”卢千秋首先开口打破沉默。崔云袖无语的看着她,说:“我在医院值夜班,睡了一觉。” 两人对视后纷纷叹了口气,说:“难道就没有回去的办法吗?” “你也知道,我现在得了血友病,稍不注意就流血而亡。好在每个月那几天没要了我的命。有个万一我就一命呜呼了。”卢千秋手里玩着衣袖。崔云袖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说:“我倒是想过一死了之,说不定就回去了,可又怕成了孤魂野鬼。” 最后两人就差抱在一起哭,大人们适当的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告别时,崔云袖、卢千秋执手相看泪眼,说:“记得来兴宁坊找我玩。”卢千秋点头表示赞同。崔茗也点头同意。卢千秋暗暗想,这崔云袖比她小了几岁,在这里也是她老! 二月结束之时,省试的结果也出炉了,独孤楷拿下会元!也就是第一名。独孤楷士气大振,继续准备着下月的吏部复试。 四月就是太后大寿了,我们的皇帝陛下准备在太后大寿当日接见殿试前三名,所以学子们全部卯足了劲都要争前三名。 大明宫麟德殿,卢千秋随着崔茗坐在筵席的最末端,旁边就是尉迟念和崔云袖。各家男主人有官职在身所以靠近皇帝。 内侍一声吼:“宣状元赵郡李银、榜眼洛洲独孤楷、探花太原王洋觐见。”席上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卢千秋和崔云袖坐得太远只能看清三个人影,卢千秋笑道:“你这么心急,想嫁给状元啊?”崔云袖轻轻恨了她一眼,说:“这三个人说什么也会是尚公主的吧,怎么会轮到我们?我才不想这些呢。” 酒过三巡,有内侍过来说太后要见见小辈们。崔茗眼波一闪吩咐卢千秋:“在家里交给你的礼数别忘了。尽量别说话。” 卢千秋点点头,应下。心想这老太婆也是想一出是一出。片刻后,一水儿的姑娘排着队,来到了太后的凤驾前。卢千秋注意到太后身边站着个昂首挺立的青衣女子,有些疑惑。太后让一个个女孩们跪着行大礼,并且报上了自己的家族名号,卢千秋和崔云袖交了个颜色。卢千秋恭恭敬敬的跪着行大礼,不卑不亢的开口:“范阳卢氏千秋参见太后,愿太后万福金安。”说完后抬起头,对着太后微笑。太后也看着卢千秋,眼里不辨喜悲,只一个劲的点头,连崔云袖的大礼也没好好看。一旁垂立的李寻雁走到太后身边,说:“太后可是有些累了?”太后点点头,又对着旁边的青衣女子说:“元夕啊,今儿个哀家也算尽兴了。你去告诉皇后在宫里留几日,陪着我这个老太婆。”谈话间李寻雁已经恭敬地把皇帝叫了过来,皇帝看着太后有些疲惫,就让元夕陪太后回去休息,留小辈们在一起高谈阔论。皇帝看了一眼卢千秋等人,也让她们回去了。卢千秋拍了拍小心肝,没心没肺的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崔云袖拉着卢千秋说:“我适才瞟了一眼那太后身旁的两个女子,老是觉得很熟悉。也不知道是不是……” “你也别疑神疑鬼的。是不是到时候见分晓。”卢千秋说道。 永庆十三年,其实是暗潮汹涌的一年,太子式微,皇子们崭露头角,连带着后宫也是假装平静。皇帝尽收眼底不做声。卢千秋本以为太后过完寿就让卢家回涿郡,没想到,皇帝留着卢昇在长安办事,竟是有调他回长安的意思。五月,太后每日都召见各家女儿进宫谈心。明日就是卢千秋进宫的日子。崔茗一个劲的叮嘱,嘴里念叨着要是卢千秋大姐在就好了。卢千秋撇嘴儿,要知道卢千秋的大姐已经嫁人好几年了,而且随着夫家在河西走廊那边呢,要回来谈何容易。卢千秋随着宫里来的老阿监,从银汉门进了后宫,心里有些打鼓。 临走前崔茗给了老阿监不少的银钱,卢千秋对老阿监也是礼数周到,想来那老阿监是不会为难她的。天福殿内,太后午睡已醒,正等着孩子们。看见卢千秋拘谨的进来,太后一阵心紧,卢千秋看见太后,急忙下跪请安道:“范阳卢氏见过太后。”太后用保养得很好的手拉起她,说:“好孩子。”卢千秋感叹自己怎么变成好孩子了,太后又说:“今日天气甚好,你和元夕来陪哀家,咱们呀,去太液池附近转悠转悠。” 卢千秋想着元夕是谁,回忆起了那天的青衣女子,原来是她。 太后坚持走着去太液池,在路上问了卢千秋小时候的趣事,卢千秋也把太后逗得哈哈笑。半路上遇到了来寻太后的元夕。元夕笑着说:“臣女还以为太后去哪里潇洒了,也不带上臣女!还让臣女一阵埋怨呢!”卢千秋在一旁get了笑点。 “哀家一时忘了时辰,小夕怎么如此小气!”太后嘟囔道。 卢千秋笑着拉过元夕的手说:“这位姐姐是关心您呢!今日太阳有些烈,姐姐是怕您过了热气。哪想到您这样说人家!” 三人说笑见来到了太液池的亭子里,元夕已经布置好一切。 “太后,六皇子来给您请安了。”老阿监从亭外走进来说道。 太后兴致高涨,说:“哀家就知道老六这个天气也一定会过来,快让他进来,别让日头晒到了。”老阿监急忙去请人。 卢千秋正想着这六皇子是谁,他人就来了。元夕熟稔的请安。六皇子李川说:“元夕也在啊!这几日元明的骑术大有精进。” “也是多亏六皇子的教导。”元夕恭敬的说:“这是卢幺娘。” 卢千秋赶紧请安。李川微笑着点了点头,卢千秋松了口气。 “老六前几月随着元将军在大营看来是长进了不少。”太后看着李川说:“元夕,你父亲这个老师当得很称职,该赏啊!” 元夕谦虚的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卢千秋不知情况也沉默。 趁着收拾东西的间隙卢千秋问元夕:“姐姐可认识阿竹?”元夕拿起水杯的手一抖,说:“不知妹妹说的是哪个阿竹?” “难道还有第二个阿竹?”卢千秋直直的看着她。元夕拉住卢千秋的衣袖,小声说:“是也是,不是也不是。总之虚虚实实,你我心知肚明就好。至于其他的人,能少说就少说。” “多谢你告知。”卢千秋说完自顾自的收拾。结束后就出宫。 几日后,太后又让卢千秋进宫陪驾,崔茗叹了口气没说话。 “幺娘怎么今日来得这样晚?”元夕笑着终于松了一口气。 卢千秋狐疑的说:“姐姐可是错怪我了!”太后笑哈哈的说:“哪能怪幺娘啊,小夕定是烦了方才哀家刚才问她的事。” “哦?什么事儿说来让我也笑一笑。”卢千秋唯恐天下不乱。 太后说:“小夕的三年孝期还有两年就到了,哀家想着她和赵家公子的婚事呢!”卢千秋想着,居然还有这一回事呢! 说了不一会儿,就听见老阿监在外面说:“皇后娘娘到。” 一行人都落定了,卢千秋和元夕也见过礼了,卢千秋才知道皇后来的原因是因为三皇子的婚事。皇后旁边的徐淑妃一脸的期待。太后说:“去岁哀家倒是见过那兰陵萧家的女儿。圣人这次选定萧家也有他的意思。皇后和淑妃只管把婚礼办好就是。十王宅的宅子都好了吧?圣人昨儿个来哀家这还在关心。对了,皇后,东宫那边的事儿可处理好了?”皇后沉着的点头,说:“母后宽心,一切都已经办妥了。太子也无意追究,只是惩罚了一番。臣妾也派了新人去东宫侍候。” 卢千秋想着这当朝太子不是皇后的儿子,皇后一生无子,养子就是前几日遇到的六皇子。好像有耳闻说东宫发生了投毒案,有个孺人被发现死在了东宫的花园里,太子居然不追究?看来是知道什么人下的手,一条命就这样无故的没了。 回到家,崔茗苦着脸,卢昇在一旁劝她。小弟卢景行高兴的不得了,拉着卢千秋就说:“姐,大将军元奕收我当徒弟了。” “元奕?元夕的爹?不错啊,有作为啊小子!”卢千秋说道。 卢景行继续说:“我听说六皇子也在军营里!这下可好了!” “娘一点也不放心你们留在长安!”崔茗心情一点也不好。卢千秋敏感的听到了你们两个字,便说:“娘,我也要留在长安吗?”卢昇点点头,此时崔茗眼眶已经泛红。卢千秋又说:“可是,为什么呀?难不成是太后的主意?”崔茗拉着卢千秋的手,说:“圣人已经下旨让你父亲下月初回涿郡。说是太后很喜欢你,让你在长安多留一段日子,正巧景行也留在这里。让你父亲下次述职的时候再带你们一起回涿郡。” 卢景行兴奋地不得了,卢千秋听说要去崔云袖家住也很开心。唯有崔茗,她焦心的拉着卢昇的衣袖哽咽道:“老爷,你说他是怎么想的?让我们平平安安的留在涿郡不好吗?何必掺进这长安的风雨之中?又偏偏是这多事之秋留下!” “夫人,不可妄图揣度圣意啊!”卢昇看着崔茗深深叹气。 天气逐渐由热转凉,卢千秋同元夕在天福殿已经住了三日。这日天气稍稍热了些,圣人身边的内侍董平安就来邀请太后去马球场。太后本不欲前去,心思一转,让卢千秋一同去了。 马球场在大明宫的东侧,随着太后赶到时,已经开打。圣人一身戎装望着赛场,旁边的皇后也是一脸希冀的看着场地。 李寻雁看着马球场上一个所向披靡的男子,眼眶有些泛红。一场结束,领头的男子一脸汗水的走到元夕面前,说:“姐,你没说今日会来这儿啊!”元夕用手帕给他擦汗水,没说话。 “元明,快过来!”不远处的六皇子李川挥舞着马球杆吼道。 元夕微笑,收了帕子,说道:“过去吧,六皇子在叫人了。” 卢千秋这才知道,原来刚才那个赢了的男子是元夕的弟弟元明,他们两个的父亲,乃是大将军元奕,在朝中威望极高。 李寻雁目光一直追随着元明,心里暗暗发誓,这次决不让他再逃走了!既然知道了名字,要认识他,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小夕,哀家记得你小时候打马球很厉害啊!”太后笑着说。 元夕有些愣,随即说:“臣女小时候跟着父亲骑马跑了不少地方,只是大些了父亲便不准臣女整日骑马四处乱窜了。” “赶明儿咱们女儿家也来一场马球赛可好?”太后高兴道。 当马球赛落下帷幕,李寻雁心中已有对策,上辈子没有得到的,这次一定要讨回来!谁让她在这里乃是公主之躯呢? 飞雪遮盖了整个大明宫,太子李护下了朝,由内侍抬着他的步撵入了东宫。太子妃入冬以来身子越发不好,其他的孺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但太子妃知道,或许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半年前,东宫就曾发生投毒事件,太子最宠爱的孺人把□□放入了另一个怀孕孺人的汤药中,一尸两命。太子妃不敢擅自做主,便告到了皇后那里。太子却百般维护,太子妃失望至极,称病好几个月,关上门自己带孩子。太子如了心意和那孺人继续耳鬓厮磨,可好日子总是短暂的,今日太子在紫宸殿被圣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起因当然不是孺人之案,是太子纵容自己的门人在长安城内胡作非为,案几上已经堆满了大理寺呈上来的折子,大臣们看大理寺都参了太子,御史大夫也出来说了自己的看法。圣人本就不喜欢拉帮结派的小集团,太子贵为储君更应该避嫌,可太子只把自己当儿子,没把自己当臣子,君君臣臣,自古以来就难以明言,太子触到了圣人的逆鳞,自然难堪。好在这一次只是轻罚,闭门思过几日就行。太子李护在光天殿呆了半日,想起这几日圣人也不准他召见自己的门人,李护心里烦躁,太子他已经当了十几年,就快要忍不下去了。何况后头还有如狼似虎的几个弟弟盯着,每次看到他们看似毕恭毕敬的请安问好,李护就是一阵的不爽。随口问了一句身边的内侍:“今日太子妃的身子可好些了?”内侍说是,太子便去了太子妃那里。李护与太子妃刘氏自垂髫之年相识,两人感情一直平淡无波,李护却是看重这个发妻的意见。 宜春宫里的白孺人等了半宿都没看到太子出现,心里也是烦躁,知道太子去了太子妃那里,更是差点摔碎一个琉璃杯。 “这个老女人!”白孺人脾气不大好,但太子恩宠尚在,东宫里没人敢惹她,何况半年前的事还是太子帮她摘干净的。天一亮,太子很自觉的在嘉德殿平心静气的接受改造,这个平静在午后,被白孺人打破。太子的嫡子在宜春宫中毒了! 这个消息自午后传出来,传到了紫宸殿圣人的耳朵里,传到了珠镜殿皇后的耳朵里,传到了天福殿太后的耳朵里,每个人都提着心,太子这次摘不掉白孺人的罪过,她不是初犯。太子妃呼天抢地的哭着,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宝贝。太子李护阴沉着脸,心里想的却是几十年前他自己的母亲。当年圣人还是王爷之时,受封为英王,住在十王宅。李护的母亲是其中一个侧妃,由于生了英王李犀的第一个儿子,备受先皇喜爱,风头超过了正妃尹伊,可好景不长,他的母妃在他三岁时被人毒害,当日便查出毒害他母妃的乃是每日侍候他母妃的仕女!一个仕女没有这样的能力,她背后一定有人,后来发现他母妃的死不过是妻妾间争宠罢了。此后,他最恼恨的便是这一类事,偏偏这件事发生在了他嫡长子身上。白孺人还没来得及求饶,圣人的口谕就来了,说是抓到凶手立马查办。白孺人怕得牙齿打颤,急着求饶,太子妃惦记孩子的吉凶,使出了最大的力气,狠狠地抽了白孺人几个耳光,平日里最心痛白孺人的太子此刻立在房间里,眼神凶狠的盯着白孺人。“妾身是被人构陷的!”白孺人咬牙说道。 太子妃被仕女扶到了一旁,让仕女去看她儿子的情况。太子开口了:“福儿怎么会去你那儿?他平日最不喜的就是你。”福儿乃是他长子的乳名。“今日是皇长孙自己跑来的,说是他跑累了,来找妾身要口水喝,妾身看皇长孙有些饿了才拿的糕点给他吃。妾身绝不可能未卜先知啊!”白孺人叫道。 太子妃咬牙切齿,说:“难不成是我儿自己给自己下毒?” 僵持了一会儿,大理寺的人到了,此时皇长孙还未救过来。 天蒙蒙亮,卢千秋伸了懒腰,从床上起来,雪是停了,可仍旧没有阳光。卢景行难得不在元家操练,两姐弟在一起吃早膳。仕女疾步进来说:“姑娘,崔家姑娘说会过来小住几日。” 卢千秋点点头,让仕女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还让卢景行去接一下。卢千秋等了半晌都没看到崔云袖的一根毫毛。卢景行和崔云袖进来时两人还在感慨,崔云袖拉住卢千秋的手说:“我今日可是第一次看见活人被当街就地斩杀!”卢千秋一阵恶寒,卢景行适当补充道:“我问了几个街坊,说是东宫里的人。好像是被大理寺的人拉出来砍杀的,也不知是个什么罪名?姐,你可没看见,那殷红的血覆在白雪上,刺眼极了,唉。” “东宫?今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卢千秋抱着暖炉进屋。 大明宫,天福殿。李寻雁去东宫看了情况,回来告知太后。远远的就瞧见五皇子李杓顶着风雪来了。李寻雁在廊下忍着寒风,给李杓道了个万福礼。李杓笑道:“二妹怎么也在?” “方才去了一趟东宫,太后脸色不大好,五哥注意些。”李寻雁说完话施施然走了。李杓很意外这个二妹怎会提醒他? 东宫,宜秋宫。太子妃刘氏流着眼泪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儿子。 “母亲,您别哭了。能为母亲分忧,儿子很高兴。”皇长孙说。太子妃抚摸着儿子的脑袋,哭道:“是母亲太无能了。” 春节即将到来,圣人在麟德殿设下筵席,宴请位高权重的大臣和皇亲国戚一起过节。卢千秋原本在自家舅舅那里过,不曾想自家舅舅却被邀请进宫参加宴会,舅母尉迟氏急忙开始裁衣。 麟德殿。一派皇家气象,卢千秋只怕用尽毕生所学也无法形容天家气度。卢千秋左顾右盼被太后看在眼里。不一会儿卢千秋、崔云袖、元夕等几人就被请到太后的跟前陪着用膳。 “太后,三皇子和三皇妃来了。”身边的老阿监恭敬的说。太后喜笑颜开,道:“快来,老三媳妇哀家可是好久未见了。” 卢千秋看着两个金童玉女般的人儿笑着走到太后面前请安,崔云袖拉了拉卢千秋的袖子,元夕小声说:“竟然是她!”卢千秋心道,上辈子这位三皇妃与元夕可谓是好的不得了,能在这里遇见也不失为缘分。三人心思各异,一时无语。太后笑着拉过卢千秋的手,说:“老三媳妇,来,这三个丫头都是素日里常来陪哀家的,你们年纪相仿,平日里也可与她们四处走动。”卢千秋三人还是礼貌的朝着这位三皇妃行礼。 “快别多礼。我来长安不久,闺中密友甚少,既是太后引荐,那浣漪真是求之不得呢!”三皇妃萧浣漪亲昵的拉起了元夕。卢千秋心中有数,这举动怕是认下了元夕。崔云袖笑道:“三皇妃如此盛邀,我等哪里还有不成之意?”说罢又是行礼。 李寻雁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嘴角牵起一丝冷笑。到了这辈子若还是与这些人为伍,指不定会落得个什么凄惨的下场。元明与六皇子李川在一处说话,李寻雁死死地盯着,元明的眼神与她撞在一起,李寻雁毫不扭捏的笑了,元明一愣。这一笑,李寻雁思付,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元明还在想李寻雁的笑容,可他根本不认识这位长在深宫的公主。五皇子李杓端着酒杯来到元明身旁,元明急忙起身,恭敬地回敬着他。 卢千秋在太后身边不敢走神,却还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弟弟,卢景行正与六皇子李川谈论着什么。却被崔云袖拉回神了。 翌日,李寻雁抱着暖炉从柳昭仪的寝殿里出来,前脚刚走,柳昭仪就在角落里发现李寻雁掉下的帕子,将帕子拿起来一看上面竟然绣了个明字。柳昭仪急忙将帕子攥在手里。定了定心神,她决定去探探圣人的口风。某日,圣人来到鱼藻宫,柳昭仪说起了这个事,圣人才发觉是该要为自己的二女儿找个好夫婿了。柳昭仪找来李寻雁打听,李寻雁自然是在“百般无奈”之下说出了元明的名字。这下柳昭仪心中有数了。 元大将军府邸。元夕整理着自己的衣裙,听到仕女说自己的弟弟回来了。元夕想着父亲的忠告,来到前院,却见元明脸色有些奇怪。一番追问下才知道,元明与五皇子在荐福寺遇到了海陵公主李寻雁,元明掏出一条手帕拿给元夕看。元夕夺了过来,手帕上果然绣了个展翅的雁子,元夕脸色臭极了。 “你记着,你从没捡过什么帕子!”说完头也不回的回屋了。元明一脸茫然,本来就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也没多想。次日,元夕就把卢千秋约到了东市的茶楼里。卢千秋罩了一顶天青色的幕篱(帷帽)一直垂到腰部,问了店小二进了隔间。看到元夕才取下幕篱,问道:“你火急火燎的叫我来作甚?” “昨日元明在荐福寺遇到了海陵公主。”元夕头疼道:“李寻雁似乎对元明有意,元明捡了她的手帕回来,被我发现了。” 卢千秋一思付,说:“到这里来后我还没与李寻雁说过话。何况对于她,我还在观望中。” “我也不敢确定她是不是当年班长身边的人,可是莫名的不想让她进入我如今的生活,毕竟她实在有些可怕。”元夕说。 卢千秋拉着元夕的手,安慰道:“你和元明的婚事都是要靠圣人赐婚的。她再怎么也得考虑圣人那儿不是么?万一她这次是真心喜欢元明呢?不过你一说原来班长身边的人,我也有些毛骨悚然。她那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在背后操控一切。” “她从不亲自出手。包括班长也只是她的傀儡罢了。”元夕说道。 卢千秋思绪回到了当年,她说:“我当时也曾被她当枪使。如今想起真是追悔莫及。” “你知道她初中时差点逼一个女生跳楼自杀的事吗?”元夕说道:“我也是听一个校友说的,那个女生不过是喜欢上李寻雁也喜欢的男生而已,她就在背后诋毁那个女生。听说还找了几个混混,要□□她,因为那个男生的原因才没成事。” “略有耳闻。我也没当真。你这一说我倒想起了高中的地理课代表资料费被偷的事儿。我和云袖还曾骂过那个课代表中饱私囊来着。后来又想起了那课代表转学的事,八成就是她暗中做的。”卢千秋心里也不知回忆起当年的事儿是悲是喜。 元夕说:“那课代表可是她初中的同班同学,当时竟无人知。” “这一说你可让元明注意了,别跟她扯上关系。”卢千秋说。元夕自然是点头,只是她也不知让元明从哪里防范。卢千秋转念一想,说:“元明那日和谁一起出去的?怎会遇到她?” “是五皇子!”元夕顿悟,然后说:“看来我得劝劝元明了。” 卢千秋叹了口气,道:“搀和进这些事对元明和元家没好处。” 离开茶楼,元夕心情还是低沉,卢千秋左顾右盼仍是差点被运货的车撞到,幸亏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及时出手。元夕一看来人,行了个万福礼,说:“世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卢千秋看了一眼手,发现没有流血,才安心听他们两人说话。 “原来是元家姑娘。外头的风景哪有长安繁华啊?”世子说道。 元夕在耳边告诉卢千秋,说:“这是临淄王世子,李渠。”卢千秋朝他点点头,道了声谢。李渠颇有兴致的问起卢千秋。 “这位是范阳卢家的幺娘。”元夕笑着说:“在长安小住。” 李渠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说道:“看来涿郡是风水极佳之地。” 卢千秋何尝没听出意思,脸色微红。元夕也是埋着头微笑。 “下雪了,那不留两位美人闲话,请。”李渠很有绅士风度的说。 飞雪似舞,元夕和卢千秋一路闲话,两人都住在永嘉坊,告别后,卢千秋心想,永庆十三年就这样过了,不知新的一年又会是怎样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话说上回李寻雁与元明在荐福寺相遇后,李寻雁丝毫没放松脚步,柳昭仪知道她心属元明后,心里也是没底。可李寻雁找上了五皇子李杓。李杓此人,母亲位份不高,生前仅是婕妤,死后仍旧如此。他比不过养在皇后膝下的李川,比不过太子,甚至比不过三皇子李介,李介的母妃徐氏,乃四妃之一的淑妃。可李寻雁偏偏瞧上了李杓,或许是他们两人太像了。 李杓想要结交元家,可苦于没有什么借口,他不像李川有元奕当他的师傅。可元奕也仅仅是当他的师傅,这个老匹夫没有表现出一丝要站队的意愿,李杓想若能争取到元奕,他岂不是有大半的胜算?李寻雁帮了他这个忙!李寻雁喜欢元明,如果她能嫁给元明,那李杓就能保证元明是他的人了!攻陷元明的计划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元夕只能委婉的提醒元明,别上了女人的当,特别是宫里的女人。元明这个大老粗却似懂非懂。 雪还没有融化,卢千秋接到了从涿郡来的家书,一时老泪纵横。几日后,卢千秋又收拾包袱,前往天福殿小住。期间得到了消息,说是圣人要礼聘女子充盈后宫,这下有热闹看了。 雪刚化,从全国各地礼聘的良家女子陆陆续续进宫了。皇后忙得团团转,在浴堂殿召见了女子们又要去给圣人回话。卢千秋有幸见证了这一大事,随着太后在后宫里四处闲逛。 老阿监笑眯眯的禀告太后道:“太后娘娘,三皇妃来请安了。” “哎哟,快让她进来,哀家瞧瞧。”太后放下手里的茶杯说。 萧浣漪翩翩走进来,给太后行了大礼,说:“从兰陵给太后带了些家乡之物,还望太后不要嫌弃孙媳妇的粗俗才是。” “是兰陵的好酒吧?”太后让老阿监接过萧浣漪的礼物说。 萧浣漪乖巧的点了点头。卢千秋已经闻到了酒香,说了句:“好香啊!”太后笑道:“兰陵美酒自古以来就是名扬天下。” 三人说了几句,老阿监又来回话说:“今日皇后娘娘又在浴堂殿。高内侍亲自来请您去看看,娘娘不去老奴便回了他。” “今日哀家高兴,老三媳妇也在,便一起去吧。”太后说道。 然后携了卢千秋和萧浣漪一起来到了浴堂殿。皇后呈上了花名册给太后,卢千秋和萧浣漪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太后翻看着突然说:“咦,这次礼聘怎会有太原王家的姑娘?” “回母后,王家姑娘已到成婚年纪,却无人提亲,恰逢礼聘,这才来试试。”皇后面不改色的说:“臣妾也不知如何是好。” 卢千秋心里想,王家姑娘怎么可能无人上门提亲!除非丑的人神共愤!这也不过是太原王家的说辞而已,王家姑娘怕是早就存了心要进宫呢!这一次礼聘的姑娘都不是大贵之家,平白的插进来了太原王家,看来王家姑娘是要脱颖而出了。 太后内心只怕也在思付着,却没有表态,只说:“再看看她几日。若是一直老老实实的,就回了圣人给她个位分,也不至于让王家难堪。若是不老实,寻个错处就打发她回太原。” 皇后唯唯诺诺的应下,太后也没见王家姑娘,就离开浴堂殿。 萧浣漪作为太后的孙媳妇,尽了孝道便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初春,东宫官员赵溥向下属收受贿赂,被五皇子李杓的幕僚知晓,李杓门下的大臣便向圣人上了折子,禀告这一事情,圣人平生最厌恶贪污受贿之人,立即让亲信去查,果不其然,赵溥被革职查办,太子李护也遭受波及,被圣人骂了好几日,让他约束自己的臣子。古往今来,哪个大臣不给自己收刮油水?赵溥不久就被判死刑,在唐国,受贿是判得极重,多半是死刑。 国子监,国子监祭酒范乐和主簿郑立在一起赏月赋诗,谈话间不由得议论起了朝政。范乐表示太子仁怀,或可为;郑立却说:“太子仁怀不假,可身边多是弄权之人,沆瀣一气。” “自永庆四年立太子至今快有十年,太子政绩毫不显著,就得了个仁怀的名称。年纪小的几位皇子也已长大,太子的处境越发尴尬了。赵先生可还记得去岁六皇子所写的文章?”范乐细细想了想说:“依老朽看,比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生慧眼。只是五皇子、六皇子都还未成器。”赵溥说道。 范乐笑道:“这都与你我关系不大,太子的老师已辞官归乡,这何尝不是一种自保?前几日抄家的抄家,下狱的下狱,弄得乌烟瘴气。圣人也是盯紧了太子,君臣父子,最难做人啊。” 两人自知言谈过了,相视一笑,便不再谈论,举杯邀明月去了。 翌日,太后午睡过了时辰还未起身,老阿监又有太后吩咐之事在身,便让卢千秋守着小厨房给圣人炖了冬瓜荷叶汤,然后再送去紫宸殿。卢千秋无法拒绝太后的吩咐,只能应下。 从天福殿穿过郁仪楼、蓬莱殿到了紫宸殿外,圣人身边的董平安正守在外头。卢千秋微笑着上前请安道:“董内侍大安。” “原来是卢姑娘,不知姑娘有何事?”董平安也微笑着说。 卢千秋挎着汤,说:“奉太后之命,来给圣人送冬瓜荷叶汤。” “姑娘有心了。老奴这就去告诉圣人。”董平安恭敬地说道。 董平安穿过紫宸殿的大殿,来到圣人所在的内殿,此刻圣人午睡已毕,正伏在案上批阅奏章。董平安埋着头说:“圣上,卢姑娘亲自炖了汤给您送过来了,如今正在殿外候着呢!” 李犀笔一顿,抬起头,说:“恐怕是母后安排的,快叫进来吧。” 卢千秋跟着董平安来到内殿,卢千秋把汤递给董平安,然后请安,说:“臣女卢千秋见过圣上。”也没敢抬头看圣人。李犀随手一摆,道:“别跪着了,虽已到了春日,地上还是凉。” 卢千秋还是恭敬的起来,余光看到圣人已经端起汤在喝了。 “朕没记错的话你是卢昇的女儿?”李犀喝完汤开口说话。 卢千秋说:“回圣上,是。”说完也不敢多说话,生怕惹事。 李犀点了点头,说:“太后年事已高,看你如此乖巧把你留下,朕看太后也很是喜爱,念及此你可愿在宫里多留几年?” “臣女听太后和圣上的。”卢千秋说完,低下头也不再言语。 李犀嘴角一扯,道:“看你的样子似乎有些不愿留在宫里?” “臣女生在涿郡,长在涿郡,自然愿意留在家乡。看完了长安城的繁华,当然还是愿意回到熟悉的地方。”卢千秋说道。 “好一个生在涿郡!”李犀眉毛一扬说:“看来卢昇很惯着你!” 卢千秋立马跪下,说:“这是臣女自己的想法,与家人无由。” 董平安见状,急忙开口:“卢姑娘初次见圣上怕是吓着了。” “朕有说什么吗?”李犀看了一眼董平安,说:“朕不过是问问你,既然你还在宫里就好好在太后身边侍奉,不作他想。” 卢千秋应下。走出紫宸殿觉得出了好大一身汗,仿若重生。 “怎么一点也不像呢?”李犀看着卢千秋走出紫宸殿后,问董平安,董平安弓着身子,说:“老奴听不懂圣上的话。” 李犀斜了董平安,然后再问:“朕是说,她一点也不像她。” 董平安自知李犀想起了前尘旧事,大胆的开口说:“老奴觉得是一点不像,可是看性子倒是有些像当年的英王殿下。” “你这个老匹夫!没半分真话!”李犀貌似发怒,但却笑了。 卢千秋回到天福殿,暗自祈祷下回千万别再让她去紫宸殿了。 春日里,卢千秋被放出宫休息几日,与她替换的是元夕。刚回家崔云袖和卢景行便迎上来,问卢千秋见圣人的具体情况。而宫里的李犀却丝毫高兴不起来,有人密告说是户部亏空。 “让户部尚书、户部侍郎即刻进宫!”李犀火冒三丈的吼道。 期间,大理寺卿进宫见驾,表示有本要奏,李犀本欲不见,董平安说:“大理寺央老奴告诉圣上是关于前年赈灾之事。” 等到户部尚书与户部侍郎跪在宣政殿内时,李犀将大理寺卿呈上的奏本扔到了三人面前,户部尚书看完哆哆嗦嗦的说冤枉。户部侍郎周运扑在地上说:“圣上,这都是蓄意构陷啊!” “构陷?人家几口人从瓜州、甘州千里迢迢跑来长安构陷你不成!你们身为户部主事,中饱私囊不知私吞多少银钱粮食!如今被人寻到了蛛丝马迹,顺藤摸瓜给查出来,以为一句构陷朕就会放过你们吗!来人,将此三人送到大理寺等候宣判!”李犀说完后又吩咐等候在宣政殿外的大理寺卿,严加彻查。 六皇子李川从皇后的珠镜殿请安出来后,心情非常好。得知户部的三个人已经进了大理寺,而圣人已经派人去抄家了,更是掩不住的喜色。回到府邸,才换了副面孔。身边的内侍告诉他,绯红姑娘已经在茶室等候多时了,李川慢腾腾的踱步前往,见到名闻长安的名角绯红姑娘,李川面不改色的说:“这次的事情还是要多谢你,不然我也寻不出他们的蛛丝马迹。” “是绯红要多谢六皇子。不然奴家的父兄可就遭了殃。那个庄子异常隐秘,常人寻不去。”绯红还想继续说,被李川打断,李川开口:“如今你已不是周家的姨娘,我给你寻了个更好的去处,和你父兄去过安生日子吧。”说完就离开了。 李川让内侍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走绯红,然后准备去见五皇子。李川暗笑,这回太子恐怕有摘不尽的嫌疑了,谁让户部都是他的人呢?接下来就要乘胜追击,将户部化为己有。这次与李杓的联手非常顺利,把太子的一臂斩断,没了户部,太子的后院就算起火了,光是清算财产就让他暂时顾不过来。 太子在东宫焦头烂额,户部的不少银子进了他的腰包,不过前年赈灾的粮食被克扣,太子是不知情的,但圣人要把账算到他头上可就不一定了。克扣的粮食被户部侍郎周运分批卖出,换来的银子孝敬了太子和上司,其余的就收入了自己的腰包。周运进了大理寺还在想究竟是谁找到了他的庄子,然后发现了大量的私账和贪污受贿的证据,他还在想绯红的父兄都已被他关押的严严实实,事情是怎么泄露的?他根本不知道,绯红一开始就是五皇子李杓购买的的眼线,绯红的父兄一直暗中给李杓做事,李杓这次卖个人情给李川,两人合起来把太子的臂膀砍断,接下来嘛,就是安插自己人进入户部。李川和李杓都是打的这个算盘,但孰胜孰败还是个未知数。 卢千秋和崔云袖在东市逛街,俩个人聊起了近日户部的事。 “听我爹说常乐坊这几天被搜得乱糟糟的。”崔云袖喝了口茶说。 “没落到我们自己头上就行。”卢千秋说:“那些都是浮云。” 崔云袖一脸便秘的看着她,换了个话题说:“去看衣服吧。”说着两人来到了时下长安最流行的衣服铺子,霓裳羽衣店。 “你看这个幕篱可比你头上那个可爱多了。”崔云袖嬉笑。 卢千秋无语的看着她手上粉红色的幕篱根本不想开口。崔云袖翻看了一会儿,随性的撩起了一块天青色的布。卢千秋笑道:“哟,你还说我呢!这寡淡的颜色不就是我的幕篱吗?” “我又不去当尼姑,我才不要这个颜色!”崔云袖嫌弃的说。 老板合适的过来看着两人,谄媚道:“这是您上次要的布料。” 卢千秋刚上前准备撩起幕篱细看,一排水珠从天而降,崔云袖哎哟一声,白色幕篱上已经浸了几颗水滴,卢千秋的幕篱前端已经湿了。卢千秋有些怒气,说:“你们怎么回事儿?” 一个粗布麻衣的女子被推了出来,手里拿着布料说:“姑娘,是我冲撞了您。”卢千秋取下幕篱,看清那女子还很年轻。 崔云袖本想讥讽几句,又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指着女子吼:“你洗不干净就别洗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官家太太啊!” 卢千秋放下手里的布,想拉崔云袖离开,谁知肥头大耳的女人,一把扯烂女人手里布,吼道:“软绵绵的家里死人啦!” 崔云袖皱眉,想上前,被卢千秋拉住了手。示意她再看看。老板此时有些下不来台,瞪了肥头大耳的女人一眼。那女人厌恶的看了女人说:“你看这布,你没洗干净,还扯坏了,今天我就不要你赔,你也别想有工钱!快滚吧,别再来了!” 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可恶的外地人,还说要把外地人赶出长安。卢千秋冷笑,说:“外地人怎么了,我也是外地人,碍着您什么事了吗?”老板脸如死灰,肥头大耳的女人一愣,开始狡辩。 粗布麻衣的女人,拉住她想索要工钱,被肥头大耳的女人摔在了地上,崔云袖急忙扶她起来,说:“千秋,你先带她去外头,看她伤着没有,让我来跟这个所谓的本地人过几招。” 卢千秋点了头,拉着女人到树下,说:“放心吧,她一定给你把工钱要回来。”女人满脸都是感激,说:“您真是好心的姑娘!您是哪家的贵人,改日我还好向您道谢呢!不然……” “我姓卢,大家都叫我幺娘。那个姑娘姓崔。”卢千秋刚说完,女人看着对面就笑了,女人指着对面街道说:“我叫凤娘,那是我家阿郎。”卢千秋转过头,看到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立在那里。 郭凤娘把来龙去脉告诉了独孤楷。卢千秋悄悄拉过郭凤娘粗糙的手,把一些银钱放到了郭凤娘手里,独孤楷谢过后就和郭凤娘走了。等到崔云袖讨回工钱,郭凤娘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卢千秋无奈的和崔云袖回家。做了好事还是开心的。 等到卢千秋再次进宫,已经是春末,圣人要带着皇亲国戚去狩猎,留太子监国。太后春困,鲜少叫卢千秋进宫,圣人走后,也只叫过一回。卢千秋乐得清闲,把长安逛了个遍。春日的曲江别有一番景致,崔云袖兴致高昂的把卢千秋约出来。却在曲江见到了许多熟人。这其中就有三皇妃萧浣漪。 “这不是卢家姑娘吗?”卢千秋发现正是去年见过的熟人。崔云袖八卦得问:“哟,您什么时候认识临淄王世子的呀?” “去年和元夕一起遇到的。”卢千秋受不了崔云袖的八卦脸。 萧浣漪玉手一抬让仕女搬出一个矮几,大家围坐在一起。萧浣漪拿出香香的兰陵美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些,李渠一晃眼看到了萧浣漪手腕上的珠串,卢千秋暗自观看,默不作声。 “这临淄王世子怎么不随圣人去围猎?”崔云袖小声问道。 萧浣漪轻声在她耳边说:“临淄王最近病得很厉害,身边不能离人。” 卢千秋心里了然。趁着间隙走到李渠身边,笑着说:“看不出来世子竟对于女子的手腕颇有研究啊!”李渠一愣,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卢千秋,卢千秋继续说:“您方才看什么?” “你是第二个跟我这么说话的女子。第一个便是当年的三皇妃。”李渠笑道:“不过三皇妃已经变了。老六也不是当年的老六了。” 卢千秋正在猜测,李渠靠近她耳边说:“这都是往事了。三皇妃手上的珠串,可是老六当年拜托我在临淄寻了好久的。” 卢千秋震惊的望着李渠,掩饰不住的惊讶。李渠有些好笑。 “我真是……”卢千秋说完,拉着李渠的衣袖要求听故事。李渠失笑,看着吊着自己衣袖的某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故事嘛,当然没能讲下去。曲江是一个自由的地方,才子佳人,但三皇妃萧浣漪毕竟是圣人的儿媳妇,作为皇妃是不能久留的,大家在一起相聚也就尽了兴,都坐着车回了城内。 圣人圣驾还没有回銮,元夕来到了卢千秋家里,掩饰不住的失望。元夕焦躁的说:“明年我和元明的孝期就到了!昨日父亲提起元明的婚事可能要定下来了,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李寻雁。” 卢千秋差点喷出一口茶,吼道:“再怎么也是你在前头吧!” “父亲不敢揣测圣意。我想一定是李寻雁着急了。”元夕说。 卢千秋不解道:“元明不是已经开始疏远各位皇子了吗?” 元夕点点头,然后摇头,说:“我一点也想不透发生什么了。” “元明有表态吗?如今圣旨不是没下吗?”卢千秋皱眉道。 元夕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整个长安陷入了兵荒马乱之中。 “姑娘,不好了,长安城戒严了!”仕女茯苓慌张的吼道。 元夕说:“还没到宵禁戒什么严?”茯苓紧张的说:“奴婢刚才开了角门,街上一片混乱,连个人影都没有!全是兵!” “兵?怎会!元家兵都随着父亲去狩猎了!”元夕不解的问道:“那些兵是不是全部都穿黑色铠甲?头戴银色头盔?” 茯苓点头。卢千秋突然一惊,道:“是城外大营的太子南军!” 元夕心跳漏了一拍,颤抖说:“太子这难道是要举兵谋反?” 说完卢千秋吞了口口水,元夕表示要回家主持大局,好在两家离得很近,都在永嘉坊,元夕避过南军轻松回到了元家。卢千秋半夜起身喝水,把银杯子摔在了地上,又开始担心卢景行。但远在猎宫的卢景行更为担心处在旋涡中心的姐姐卢千秋。 别宫。南军一步步逼近,皇帝的亲军北军此刻严正以待。 “圣上,这是神策军薛盎快马加鞭传来的简讯。”董平安说。 李犀脸色阴沉的坐在上方,手里摊着薛盎传来的消息,过了半晌终于开口:“有神策军在长安坐镇,大臣们尽可放心。” 神策军虽然保住了列位大臣的家眷,可北军保不保得住别宫还是个问题,太子除了让部分南军留在长安,其余的加上一同谋反的献王军队,实力也不可小觑。别宫此刻最为险峻。 “难道李护觉得他可以成为一下个瑞贤帝吗?告诉他朕可不是软弱无能的孝文帝!”李犀愤怒的扔了纸镇,拔出佩剑! 长安,神策军首领薛盎骑着马在长安巡视。薛盎此人,乃出自河东薛氏,祖上是天策府统领薛珏,瑞贤帝解散天策府后,薛珏出任第一任神策军首领,传到薛盎这已经是第四代了。薛盎路过元家,看到元家大小姐元夕远远的站在府门口,薛盎下马对元夕抱拳相待,元夕撩起幕篱,也是抱拳相待。薛盎说:“元姑娘宽心,在下已经向别宫寄去了信件报平安。” “在此,便多谢薛将军了。”元夕又行了个万福礼。薛盎点头,骑上马离开了元府大门。在路上不免回想起爷爷薛涟漪曾说的和年轻的元老将军征战吐谷浑与突厥的畅快日子。老元将军的儿子元奕也就是元夕的父亲,也是能征善战,别宫有他在应该没大碍,薛盎想到此处放下了心,继续巡逻起来。 卢千秋在家左思右想都想不通太子为何突然要谋反?这谋反不成可不光是太子之位不保,连性命都会丢掉,是什么让太子走上不归之路?若说是几个月之前的户部案子也不至于啊! 卢千秋不知道的是,上月圣人借由南军统领生病之际,想要调换南军统领,不过没有成功,这一举动令太子异常不安。随后,五皇子、六皇子乘胜追击让户部尚书、户部侍郎在大理寺绝望自戕,又把矛头对准了兵部,在兵部还未成事之机,圣人只是提了要换掉南军统领的事,太子就已经坐不住,太子李护暗中联系了远在安西都护府的献王,准备一场困兽之斗。献王此人心怀不正,不满被丢在安西都护府多年,早就意图反抗,这次太子找到他干一票大的,献王求之不得,于是就有了这一场闹剧。不过献王自己练的兵,倒还是不能小觑。 初夏,躁动了两个月的南军彻底被镇压,圣人圣驾回銮。薛盎领着一帮文臣在长安城外迎接圣人。圣人满腔都是愤怒,太子兵败后想自尽,被薛盎及时抓住,此刻正关押在东宫候审。李犀没有说话,只是跟着薛盎来到了关押太子的地方。 太子李护仍然穿着整齐的坐在一旁,仿佛料到圣人会来似的。李犀推开门,李护面无表情的说:“这次终究是我输了。” “你对朕就只有这句话可说?”李犀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 李护哈哈大笑,笑道:“您还要我对您说什么?您动手吧。” “啪!”李犀甩了李护一个大耳刮子,说:“你这个逆子!” “您何尝拿我当儿子看过!”李护歇斯底里的叫道:“永庆四年,您封我当太子之时,儿子满心欢喜!以为您终于看到儿子的努力了,可是,结果呢?我不过是您的一颗棋子而已!” 李犀面无表情道:“是谁跟你说的这些大逆不道的混帐话!”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您以为儿子感受不到吗?您对儿子从来不像其他的弟弟妹妹那样,您会在天气寒冷的时候提醒他们添加衣物,会和他们闲话家常。唯独没有对我如此和颜悦色过。您每次看见我除了说政事、课业外再无其他话语。”李护说完一段话后,坐到了地上,满头大汗。李犀被说得无法反驳,李护再次开口:“在王府时常听您对弟妹说天家凉薄,要互相扶持。那时母妃还在,儿子不能理解,在宫里活了这么些年,总算知道什么是天家凉薄,只是凉薄的不是人,而是心。” 李犀不想再听下去,走出门时对董内侍说:“废太子李护,贬为庶人,家眷同为庶人,永生永世不得进入长安。宫婢一律充入掖庭。吩咐御膳房做一碗他最爱吃的古楼子送过来。” “儿子早在五年前就不吃这个东西了。”李护说完就晕倒了。 李犀站在东宫李护的寝殿外,听着太医说,他的第一个儿子吞金而死,就在跟他的父亲说话之前就吞下了一锭金子。李犀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说:“就依皇子的礼仪厚葬了吧。” “圣人,太子妃,不,庶人刘氏在内殿上吊身亡。”董平安说道。 李犀最后吩咐将李护和刘氏葬在一起,便再没提起这件事。 卢千秋再次奉太后之命提着餐盒来到了紫宸殿,夕阳渐渐隐没在山后,董平安看见卢千秋走上紫宸殿最高的阁楼,急忙接过了她手里的餐盒,卢千秋喘了口气,就看到万人之上的圣人坐在阁楼的露天平台上,手边是东倒西歪的酒壶。董平安叹道:“圣人已经一天未曾进食了,在这儿坐了小半日。” 卢千秋知道今天是庶人李护的葬礼,圣人虽没有前去,心情也是可想而知。卢千秋走到李犀身边请安道:“臣女卢千秋奉太后之命给您送您最爱吃的古楼子来了,请圣上品尝。” “朕一直以为李护毫无忠君爱父之念,今日朕明白了。”李犀让董平安把食盒打开,香喷喷的古楼子露出真面目。卢千秋不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恩怨情仇,只是突然想起清朝时候的废太子胤礽,康熙皇帝也曾说他毫无忠君爱父之念,可是身在太子的位置本就尴尬,或许李护把圣人当作父亲,可圣人一直当李护是臣子。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你家里可有兄弟姐妹?”李犀吃了一口古楼子问卢千秋。 卢千秋规矩的站在一旁答道:“臣女家里有一兄一姐一弟。” “他们对你可好?”李犀说完再吃了一口古楼子,顺带喝酒。 “他们对臣女当然很好。只是大姐已在几年前就嫁到了凉州,平日里只有书信往来。大哥不爱读书,也不爱舞刀弄枪,三年前就自己离家前往苏州做生意去了。去岁在西湖边已经开起了店铺。”卢千秋说着自家的情况,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李犀看着卢千秋的笑,一瞬间有些恍惚,深深的叹了口气。 “朕的这个决定看来还是做对了。”李犀自顾自的点头说道。 卢千秋最后想要收拾盘子,被李犀阻止了。“让他来吧”李犀招手让董平安过来,道:“听太后说你碰不得割手的物件。” “谢圣上体谅。据臣女的母亲说是娘胎里带出的毛病,找了好多大夫都没有办法,只能避免接触利器。”卢千秋说道。 李犀站起身,道:“是要好好注意些,改日让太医院令瞧瞧。” 卢千秋急忙谢过,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卢千秋提着餐盒走下了紫宸殿阁楼,董平安看到前方迎面而来的女人,转头让卢千秋快行礼。董平安尖着嗓子,说:“老奴见过柳昭仪。” “臣女给昭仪娘娘请安了。”卢千秋急忙放下餐盒,行了礼。 柳昭仪微微点了下头,和董平安闲谈了几句,就自己上楼。卢千秋这才慢悠悠的提着餐盒往天福殿去了。今日看来这圣人还是比较和颜悦色的,不像那日一般咄咄逼人,可能因为是丧子之痛吧,李护是圣人第一个成年后自杀而亡的儿子。 次日,柳昭仪满怀疑惑回到了鱼藻宫,李寻雁来答题解惑。 “您真看清楚了是范阳卢家的姑娘?太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李寻雁也百思不解,道:“那姑娘也不过十四岁啊!” 柳昭仪说:“还有两年就及笄了,太后怕是要让她侍候圣人。” “那女儿绝不能让她进宫,谁知道会出什么乱子?”李寻雁说道:“母妃也不必忧心,最近父皇也没空见新进宫的女子。” “你别忘了,这次进宫的有太原王家。怎么能放松警惕?”柳昭仪叹了口气说。 这里柳昭仪在盘算,那厢皇后尹伊已经把太原王家姑娘的情况呈给圣人了。虽然李犀近日因为废太子的事情不高兴,可毕竟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皇家一向是情感最为淡薄的。 三日后,王家姑娘就被册为正六品宝林,住进了徐淑妃的紫兰殿侧殿。这王宝林家里也算是大家,父亲乃并州司马王温,封得位分也不算低,可恩宠却稀薄,没过几日圣人就忘了她。 立夏,卢景行给百无聊赖的卢千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国子监将会在广文馆举行一次书画辩论大赛,不过只限男子参加。这当然难不倒卢千秋,既然自己的兄长远在苏州,那就可以利用卢家大哥的身份进去。崔云袖更是高,直接扮成了崔家二哥的随从混了进去。卢千秋、崔云袖默契一笑。 “大哥,我们去看比赛吧,这书画有什么可看的?”卢景行很好的融入了角色,拉着卢千秋就来到了激烈辩论赛的现场。卢千秋听着之乎者也,搞懂了,大约在辩论论语之类的。 李渠远远的就看见女扮男装的卢千秋,邪魅一笑?然后走过来,对着卢家两姐弟笑道:“景行,这位就是你的大哥吧?” “诶?”卢景行单纯的看着李渠有些愣,又说:“是我大哥。” 卢千秋朝着李渠做了个读书人的礼节,说:“大郎见过世子。” “你还装的挺像!”李渠小声的说,随即又放声说:“大郎难得来长安,怎么今日没和你表哥崔大郎,崔二郎一起来?” 崔二郎恰好出现,笑道:“哦哟,原来是世子,不知和表弟说甚?” 李渠转头看见做随从打扮的崔云袖,强迫自己不要笑出来,卢千秋看李渠这模样,有些无语,然后说:“看比赛,快看。” 此刻场上的辩论者换人,六皇子李川竟然出现,李渠笑道:“老六素来文采就好,除非对面是老五,不然赢不了他。” 卢千秋听完李渠的话,把注意力放到了李川身上,在宫里遇见过李川,前几回的气场可都没有这一次的气场那么强大。 卢千秋看着赛场中间文采飞扬的李川,突然想到了上次马球场中的李川,明明是一个人,可感觉根本不同,卢千秋想到了读书时代篮球场中打篮球的男同学,可两者高下立见。李川引经据典,将对面的辩友说的开不了口,旁边的几个皇家子弟已经开始起哄,李渠也调整身姿,准备随时爆发掌声。 “想不到这六皇子这么出众。”崔云袖说完看着卢千秋呆滞的眼神,也不知她是在看李川,还是思绪已经不在这里了。 李渠看到激动处想和卢千秋分享,却发现她的眼神已经死死的盯在了李川身上,李渠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想叫醒她!“诶,三皇子上场了!”卢景行看着场中,拍手叫好!卢千秋收回眼神,看了看周围,朝着对面的萧浣漪会心一笑。 “这算是正面宣战吗?”卢千秋靠近李渠的耳边轻轻问道。李渠心里酥麻麻的,他清了清嗓子说:“我怎么会知道?” 卢千秋微微一笑,李渠近看着卢千秋白皙的面庞心猿意马。 最后的结果是李川胜,崔云袖说让他们再正面刚!被崔二郎呵斥住。萧浣漪虽是男装,走到心不在焉的李渠身边,说:“你可认识那位姑娘是何人?”卢千秋顺着目光看过去,发现萧浣漪说的乃是一位熟人!这位熟人可是萧浣漪的舍友。 李渠再次清了清嗓子,说:“我也不是认识长安每家的姑娘啊。” “那是个女子啊!”卢景行后知后觉的说:“我认识她的!” 萧浣漪一愣,卢景行又说:“去岁我和六皇子相伴去过她家。她父亲是六皇子的文学老师,中书令裴远,就住在广化坊。” 说罢,六皇子和三皇子已经朝这边走过来。李川看见萧浣漪不咸不淡的叫了声:“三嫂。”卢千秋听着这句话有些想笑。 “六皇子。”那女子也走了过来,又说道:“见过三皇子。” 卢景行急忙朝着她打招呼,三皇子李介开口:“这是裴姑娘。” “怎么好几次宴会都没见过裴姑娘?”卢千秋微笑着说道。 裴懿也微笑道:“一连病了几月,最近才好些,又因我素来不爱见生人。有的能推就推了,父母也不大管我这些的。” 说了会子话,李渠跟着三皇子、六皇子骑马回十王宅。卢景行叫嚷着要裴懿把她弟弟裴辉带出来玩耍一番,裴懿说了几句话也回家了。卢千秋靠着崔云袖,去舅舅家蹭了饭才回去。 “景行,你觉得六皇子如何?”卢千秋从侧面了解李川为人。 “不错啊,人品贵重。”卢景行点点头,说:“你问他干嘛?” 卢千秋笑着说:“我觉得六皇子一表人才,想打听打听呗。” 夏日炎炎,崔云袖极其怕热,在城里定制了几套轻薄的衣裙。 已经快一年没见到双亲的卢家姐弟,终于迎来了好消息,卢昇要到长安述职。大明宫内,五皇子李杓正和李犀对弈。李杓连连叹气,李犀忍不住问道:“年纪轻轻怎么整日叹气?” “父皇有所不知。儿子是想起了二妹妹。”李杓愁眉不展道。 李犀落下一子,说:“你二妹妹怎么了?昨日不还高兴着吗?” “去岁儿子偷带二妹去荐福寺礼佛,本是佛门重地,谁知二妹就和元家大郎遇到了。上月在太后那里见到二妹才知道,二妹是患了相思病。”李杓一说完,麻溜儿的跪在地上请罪。 李犀不紧不慢,道:“朕还当寻雁是如何见过元明,原来是你搞的鬼!起来吧,朕知道,你二妹已经及笄,是该……” 李杓知道圣人是在权衡利弊,反正元家两姐弟,总有一个会和皇家联姻,不是元夕就是元明,只看圣人是如何选择的。 “元家姐弟都有孝期在身,此事不急。”李犀把李杓扶起来。 永庆十四年冬,卢景行骑着马到长安城外等候双亲的到来。卢千秋坐在马车里,慢悠悠的从永嘉坊出发,赶去和卢景行汇合。马车行到慈恩寺附近时,卢千秋瞌睡被惊醒,随即从马车窗口滚落到了地上,痛得她直不起身,车夫已经摔倒道路一旁,昏迷不醒,卢千秋的仕女茯苓倒在倾翻的马车旁。骑在马上的李川目睹了这一幕,急忙下车把卢千秋扶起。 “你流血了。”李川看到卢千秋的额头正渗出血。卢千秋最听不得这句话,想抬起手捂住额头,可是根本抬不起来。李川看她痛苦的样子,皱了皱眉,目光冷峻的看着肇事马车,车轴上面大咧咧的印着一个“韦”字。李川冷笑道好一个京兆韦氏! 李川的随从看他面色不善,与韦家吵起来:“也不看看你撞得是哪家的车马!”韦家人认得六皇子,一时气焰小了不少。 “我弟弟还在城门口等我。”卢千秋扯着李川的前襟说道。 李川叫来另一个随从,说:“你去城门口告诉卢二郎经过。” “我可能骨折了。”卢千秋话刚落,李川轻轻小心的横抱起她快步离去。 卢千秋在医馆里看伤的时候,随从已经把韦家的车夫拉来了。那马车里坐的乃是韦家的姑娘,说是从慈恩寺刚出来。 “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李川说完也没理车夫,就进去看卢千秋的伤势。卢家的车夫和茯苓都已经被送到医馆包扎。 大夫把骨折的手臂包好了,才让李川进来。大夫不解得问卢千秋:“姑娘,你这额头的血怎么隔了这么久都还未凝上?” 李川也很惊异,过来查看。卢千秋说:“大夫不必惊慌,这是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治不好,只能等血自己不流才好。” “竟然还有这样的病症!”李川表示稀奇。然后让卢千秋怎么处置韦家车夫。卢千秋来了这么年还没遇到过处置下人的事,一时间有些无措。李川开口:“你若不知该如何处置,就等你双亲到了再说也不迟,只是韦家小姐在马车里等着。” “她家马车撞得人,等一会儿又怎么了!”卢千秋气愤的说。李川在一旁暗笑。 一炷香后,卢景行赶到,看到姐姐这样心痛得不行,赶紧拜托李川送她回家,后续事务就交给卢景行处理。李川赞许一笑,看卢景行扶了卢千秋上另一辆马车,李川便骑马护送。 崔云袖来看望受伤的卢千秋,却发现卢千秋一脸花痴的微笑。“喂,你不会是撞到脑袋了吧?”崔云袖极其无语的说。 卢千秋笑道:“我觉得六皇子就像怪盗基德一样从天而降。” “怪盗基德是偷东西的吧?怎么,偷了你的心吗?”崔云袖八卦的说。 卢千秋继续说:“我当时都痛惨了好不,六皇子也算救了我啊。” “既然救了你,你要不要表示感谢之类的?”崔云袖摇摇头,无语的说。 话刚落,卢千秋吊着手臂嘴里念叨着,就开始思考送礼的事。 李川在外头耽搁了不少时间,等他到紫宸殿时都有些晚了。 李犀也没怎么责骂,只略微说了几句。李川倒是老实的表达了自己的无知,问李犀:“父皇可知有一种血凝不上的病?” “哦?你从何而知?”李犀非常意外李川怎么知道的。李川再次老实的说了上午救卢千秋的事。李犀听到皱了眉,说:“骨折了吗?” “儿子把卢家姑娘送到家才进宫,应该没大碍了。只是儿子不知韦家的车夫竟然都到了如此猖獗的地步。”李川很不满。 李犀点点头,道:“韦规家是该整顿了。皇城之下竟如此莽撞。” 卢千秋负伤在家收到了临淄王世子送来的各种礼物,惹得崔茗都开始调笑卢千秋。不过这李渠送的都是很实用的物件。 等到卢千秋能自如的运动胳膊时,新的一年已经到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话说独孤楷和郭凤娘来到长安已经两年多,去岁独孤楷在偏僻的升平坊租下了一间小院子,郭凤娘每日在西市或东市走街串巷的卖自己的绣品,两人也算走上了小康之路。其实,这独孤楷也算是大家族出生,他父亲乃是洛州司马独孤阳,独孤这个姓氏,也是显赫一时的大家,是八柱国之一。到了独孤楷这一辈,独孤家已经是人丁凋敝,靠着独孤阳撑着,独孤楷的母亲不是世家女子,只是普通的浣衣女,这也是他在独孤家众人面前抬不起头的缘故。但独孤楷从不认为他低人一等,从小就显露了自己出色的读书天赋,幼年的独孤楷,以为自己读书好就能得到父亲的关心,直到某一日,独孤楷拿着先生表扬过的文章找到父亲时,父亲眼底的厌恶,深深刺痛了他幼小的心灵,当日,也被他父亲的嫡长子痛殴一顿。从此以后独孤楷就没有在外面说起他是独孤家的人了。等他长成翩翩公子后,也不是没有女人对他暗送秋波,不过他生性喜静,面色清冷,再好的皮相,都被生人勿进的气息阻拦。大了一些,独孤楷的母亲临死之前把独孤楷托付给了郭凤娘,两人简陋的办了婚礼,就这么开始过日子。独孤阳是个好面子的人,经常当着众人的面把离家出走的独孤楷接回家,另一面,独孤阳的姨太太又暗中将两人赶出家门,可谓让人厌烦。不过,独孤楷自从离开洛州后就没有这些烦恼了,他兢兢业业的在中央给他安排的位置上好好干着,闲暇时还会和他最好的朋友龙哥去东市茶楼说说自己的见闻。但,这样的独孤楷,还是有自己的抱负,他的上司钱进在谏议大夫的位置上干了几十年,近日,哆哆嗦嗦的上了辞官的折子,被圣人采纳,谏议大夫的位置空了出来,急需一个人去接任。过了年后,圣人的旨意就下来了,独孤楷顺理成章的接任谏议大夫一职,郭凤娘高兴的几日没合眼,她算是熬出头了! 元家。元明一脸浅笑的拿出一封信给元夕,贱贱的说:“颍川来的哟!”元夕心下微烫,颍川赵氏是她的未婚夫家啊! 拆开信件,一股腊梅香味飘出来,元明在一旁起哄道:“赵大哥要来啦!我又可以有免费的礼物收啦!姐,你高兴吗?” “我已经有两年未曾见他了。”元夕脸色酡红,低着头笑道。 雪还未化,颍川赵家的车队就进城了,入住进了太平坊。元夕和赵家三郎是从小就定亲的,因元夕母亲逝世,要守孝,所以婚期推迟三年,今年孝期就到了,赵家三郎赵晔此时来长安,说不准就是来商讨此事的。元夕想起赵晔有些害羞。 赵晔这个人,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文质彬彬,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读书人,因此,赵晔从小就很崇拜舞刀弄枪的元夕。 上元节到来之际,卢千秋和崔云袖跟着崔家二郎和卢景行一起感受长安的新式的彩灯,崔云袖笑道:“这三天有的好看。” “跳舞的人群来了!”卢景行一脸兴奋叫着:“姐,你快看!” 卢千秋东张西望,来到一个灯谜前,想显摆自己的文化水平,崔云袖却被崔二郎推囊着走远了,眼看就混进跳舞的人群中。卢景行在灯谜旁蹦跳着像个猴子,卢千秋看着都想打。 纤纤玉手取下一盏彩灯,卢千秋念到:“大禹称王。”心里暗笑这不是一个节气吗?大禹称王,建立的是夏朝,立夏啊! 摇摇头,挂起彩灯。走到另一边彩灯,卢千秋取下一个觉得非常漂亮的,身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早有茅头。”卢千秋隔着薄纱的幕篱看着(流光溢彩?)的李川站在她面前。 “猜出来了吗?”李川也不顾她傻傻的动作,问着灯谜。卢千秋定了定心神,看了一眼谜面,知道了答案,才把彩灯抱在怀里。卢千秋巧笑倩兮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李川一愣,心里暗叹这姑娘肚子里也有点墨水嘛!卢千秋此刻正在为引用古人的诗句而暗暗道歉。李川笑道:“你额头上的伤好了吗?”卢千秋揭开幕篱,露出额头显眼的疤痕。 “还是很明显。”卢千秋说道:“但上次的车夫被我教训了。” 跳舞的队伍来到卢千秋身边,李川急忙伸出手把她拦到了自己身边。卢千秋笑着说:“今日六皇子没带随从一起吗?” “放心,今日你若再遇到麻烦我也能解决。”李川偷笑着说。 卢千秋无语。随即四处望了望寻找卢景行。李川指了指茶楼说:“方才我过来时,卢家二郎随着元大郎进了那间茶楼。” 卢千秋狐疑元明怎么也出来了?李川和卢千秋进了茶楼。没有转头看到出现在茶楼一角的颇为失落的临淄王世子李渠。 “云袖呢?”卢千秋看见卢景行问道:“哼,你可长大了!” 卢景行知道她是生气了,怪自己没有管她就自己行动了。卢景行假装可爱的说:“有崔家二郎在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赵晔见过六皇子。”元夕身边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站起身。 李川挥了挥手表示今日过节不用见礼,就当同龄人相处。卢千秋眼尖的朝元夕眨眨眼,看来她知道这位赵晔是何人了。 赵晔看着卢千秋和李川一起进来,像是知道了什么和元夕耳语几句,元夕笑着也不知在想什么。元明和卢景行倒是事不关己的左看右看,元明大叫道:“崔二,你怎么现在才到!” “别提了,方才家妹差点走丢!我找了会儿,不然回去一定得脱一层皮!”崔二郎吼着拉着神不守舍的崔云袖走进茶楼。 卢千秋叫了崔云袖她也没有反应,殊不知,崔云袖在一群跳舞的人群里惊鸿一瞥和她男朋友一模一样的男子。害得她在街上失魂落魄的找了好几圈,最后被崔二郎强制拉回来了。 永庆十五年的春日,卢千秋接到临淄王府办宴会的请柬,说是临淄王要把王位传给李渠,也借着办宴会给临淄王冲喜。 临淄王府坐落在十王宅的东面,王府面积居中,但设计的很有心思,想来临淄王妃和王爷都是文雅之人,不过临淄王妃已经在四年前病逝,临淄王缠绵病榻也已经两年多,不久迎接李渠的就是一座毫无人气的宅子。临淄王府的人际非常简单,卢千秋起先也被惊到了,临淄王竟然没有侧妃!所以李渠也没有其他庶出的兄弟姐妹,唯一的一个妹妹也在出生不久夭折了,所以临淄王就只有李渠一个儿子,一个继承人。 当日,李渠成为临淄王的文案就下来了。卢千秋看着周旋在众人身边的李渠,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崔云袖和母亲尉迟念也到了。崔茗上前叙旧,崔云袖一眼就看到了强撑着来到宴会的老临淄王,叹了一声:“别看了,是肺痨,活不久的。” 崔云袖是医生,看得很准,既然如此,看来是回天乏术了。李渠知道卢千秋在看他,朝卢千秋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 次日,卢千秋又被太后召进了宫,在天福殿遇到了六皇子。“孙儿来了您这儿,再去看望母后。”李川不遗余力卖着乖。 卢千秋端着花茶恭恭敬敬的走进来,给太后和李川都呈上。 “老六见过千秋吧?”太后慈爱的看着两个孩子,笑着说。 李川首先点头,说:“孙儿见过。去岁还曾在慈恩寺门口遇到。” “上次还要多谢六皇子救命之恩。不然可如何是好啊?”卢千秋乖巧的说道:“不知上次送您的洮河砚可还用的顺手?” 李川点点头,表示不错。卢千秋心里想看样子就是没用了。 太后看着两人心里说不出的喜爱,老阿监适时出现,恭敬的说道:“娘娘,小厨房炖的莲藕汤好了,要不要给圣人……” “好,让千秋给圣人送去吧!”话还没说完太后立马说道。 李川眼皮向下,看着卢千秋退了出去,也找个借口跪安了。出了天福殿,李川快步把走到前面的卢千秋截下,卢千秋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李川说:“看来,卢姑娘艺高人胆大啊!” 卢千秋绞尽脑汁想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艺高人胆大不是形容人有技艺胆子大吗?她胆子大吗?卢千秋说:“什么意思?” “哼。你这也不是第一次给父皇送汤了吧?”李川面色不善。 卢千秋悚然一惊,脸色刷的就白了,李川看她的样子也不知说什么。卢千秋捏紧了食盒,颤抖说:“多谢六皇子提醒。” “不过你还未及笄吧?”李川心想怕是吓到她了,半天缓不过来。卢千秋此时怕极了,她跟本不想再送什么汤去紫宸殿。 “走吧。”李川看了看周围,对她说:“今日我和你一起去。” 紫宸殿,董平安依旧在外,看见卢千秋和李川立刻迎上来。 “圣人在批折子呢!卢姑娘怎么脸色不大好?”董平安问道。 李川笑着说:“太后今日午睡晚了些,折腾了一会子才作罢。” 董平安点点头,恭敬地让李川和卢千秋两人进紫宸殿内殿。 卢千秋紧紧地捏着食盒,脑袋里混乱极了。李川首先出了声朝着圣人一跪说道:“儿子给父皇请安了。”然后给了卢千秋一个眼色,卢千秋却没有注意到,李川伸出手扯了她的裙边,卢千秋一个激灵,急忙跪下说道:“臣女卢千秋见过圣人。” 李犀的注意没在他们身上,敷衍的说:“行了,都起来吧。”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句:“你额头上的伤可好?” “回圣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卢千秋摸了摸额头的疤痕。 李川深深的看了卢千秋一眼,走到李犀身边发现李犀正在细细的研究着案上的一副字,李川惊叹道:“这是《乐毅论》!” 卢千秋也有些意外,作为一个中文系的学生,她知道这字帖不是已经消失了好多年了吗?此刻却好好的待在帝王的案几上。李犀心情大好,说道:“老六识货啊,快过来看看!” 说了几句话,李川合适的提醒李犀卢千秋还站在一旁,李犀点点头,让董平安把食盒放在一旁,然后说:“你也过来。” 卢千秋慢慢的走过去,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李犀看着字帖说道:“这《乐毅论》你可听过?”卢千秋木木的点了点头。李犀表情还比较好。卢千秋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把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抛的老远,开始观摩起案几上的《乐毅论》字帖。 “这原帖可是朕花了好久才寻到的!”李犀和李川谈论着。卢千秋一本正经的看着字帖,不由得感叹王羲之的字名不虚传!想起读书时学习的《兰亭集序》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看得这样起劲,说说这字好在哪里?”李犀笑着问卢千秋。 卢千秋认真的看着,说道:“王羲之留下的楷书也不过四篇,这《乐毅论》是唯一的一篇临摹政治人物的。一直没机会见到原帖,这回见到果真是名不虚传!要说这字好在哪里,不由得让我想起了莲花,正如这字一般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说完最后一句话想起了这个年代根本就不知道《爱莲说》,更何况这是北宋时才有的!抬头望见李犀和李川探究的眼神。卢千秋急忙跪下道:“臣女不知天高地厚,一时妄言。” “哈哈,卢昇这个女儿真是教的不错!”李犀笑着说:“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好!老六,这姑娘可与你大姐相比了!” 李川干笑道:“大姐的文采在我们弟妹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卢千秋出了紫宸殿,站在角落全身抖了一会儿才能迈出腿,李川被李犀留下说事,卢千秋心不在焉的回了天福殿,这宫里不能再留下去了,说不定哪天自己搭在这里可就全完了!卢千秋拿出太后吩咐抄写的《金刚经》,搞了个通宵,终于抄完了,估计隔日就会传出生病的消息,这就是她想要的。 果不其然,连着通宵两日后,撑不住的卢千秋终于倒下了。 李川再次来到天福殿之时,卢千秋刚被老阿监送出宫,元夕乖巧的站在太后身边呈上卢千秋抄完的《金刚经》,说:“这是卢幺娘抄写的鸠摩罗什版的《金刚经》,请太后过目。” 李川眼尖的看到了卢千秋抄写的《金刚经》,不过那上面的字体是他从没看到过的,可元夕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太后第一次看卢千秋的字,也有些奇怪的说:“这字好奇特!” “听幺娘说这是她幼年闲来无事从楷体字中得到的启发,因这字非常干瘦,所以取名叫瘦金体。”元夕面不改色的说。心里却想着还要她来帮忙圆这个谎!卢千秋从小就被要求练字,读高中时听她说过自己练习的是宋徽宗创的瘦金体,所以元夕这次说谎才能这样的天衣无缝。李川不住的点头感叹着。 永嘉坊,卢府。卢千秋脸色通红,茯苓在一旁侍候着。卢千秋干涩的对门外的卢景行说:“等会儿帮我跑一趟十王宅。” 卢景行快马疾驰到李川的府邸前,递给管家卢千秋的字条,等到字条到李川手里时,已经是夜浓如墨了。李川看着字条上“感激涕零,不知所言”八个瘦金体字,笑得如沐春风。 李川坐在书房,想起卢千秋走后,李犀提起的要给他娶亲的事,心里有些烦躁。不出意外,皇后已经在物色人选了。李川心想自己才是那个要成亲的人,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夏日即将来临之际,朝堂上又掀起了一股大波澜,礼部的一个官吏竟然在朝会上提出要圣人立太子,圣人却一笑置之。 过了几日,元明陪着元夕去曲江和三皇妃萧浣漪会面。三皇子李介也一同前往,四个人在曲江池畔谈笑往来好不快活! “马车上有我带的糕点,元明,你去拿!”元夕笑着吩咐道。 元明看着三人,边叹气边摇头的离开池边,往马车边走去。 “请元公子留步!”一个头戴灰色幕篱的女子半途拦住元明。 元明一愣,狐疑的看着女子。女子撩起幕篱,竟是海陵公主。 “见过公主。”元明非常意外,急忙低着头给李寻雁行礼。李寻雁让他不必多礼,又开口说:“我这样来见你,希望公子不要觉得唐突。我实在是有要事必须当面告知元公子。” “公主请讲。”元明看了看周围,让她走到阴凉的地方再说。 李寻雁接着说:“元公子可知道,我父皇要给你们姐弟赐婚的事情?”元明摇了摇头。李寻雁又说:“我已经知道了父皇的意思,昨日我五哥进宫,父皇找他说了娶亲的事,父皇问他可见过你姐姐。我猜测,父皇有意让你姐嫁给我五哥。” “我姐姐几年前就已经许给颍川赵家了!怎么可能再……”元明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似的,说道:“圣人怎么能这样!” 李寻雁道:“我听母妃说你们姐弟总有一个是要和皇家结亲的。我去岁已经及笄,估摸这今年父皇就会给我定亲了。” “公主究竟是何意?”元明被搞得有些不清不楚所以问道。 李寻雁朝他做了一个揖,元明急忙扶住她。李寻雁泫然欲泣说道:“请公子想一想你姐姐,如果你和元姑娘总有一个要和皇家结亲,我希望公子可以主动提起我!我生在深宫,不想将来嫁给一个我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男人!”说完擦了擦脸。 元明有些发愣。李寻雁说:“我只能说到这里,请公子考虑。” 元明回过神来之时,李寻雁已经不见了身影。元明去马车上拿了糕点后,神不守舍的回到池边,过完了这次曲江之游。 卢千秋借着病在宫外潇洒了一段日子,就这样迎来了端午节。又逢着皇后的寿辰,圣人大笔一挥就在麟德殿设下宴会。 崔茗带着卢千秋给皇后呈上贺礼,皇后尹伊温婉大气的微笑。卢千秋异常好奇的问道:“母亲曾与皇后娘娘认识吗?” “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崔茗心不在焉的叹了口气回答道。 卢千秋和崔云袖借口尿遁来到麟德殿的外头,吹吹春天最后的凉风。“怎么还有些凉!你等着我回去拿披风。”崔云袖说。 不知过了多久,卢千秋伸手正了正花簪,身边却多了个人。 “晚风习习,好兴致啊!”李川笑道。卢千秋也笑着请安。卢千秋说:“今日是皇后寿辰,六皇子不应该陪伴在侧吗?” “有些酒气上头,出来透口气。”李川心情好像很好似的一直在笑。李川又说道:“不知道卢姑娘今年芳龄几何啊?” “你怎么这样直白的问女孩子的年纪?”卢千秋睁大了眼睛说道:“年龄是女孩子的秘密!念在你是皇子,倒是可以告诉你!我明年就及笄啦!告诉你个事儿,我要回涿郡啦!” 李川一愣,道:“你要回涿郡?”卢千秋开心的点点头,说道:“上次,六皇子说的很对,这宫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还会回来吗?”李川此刻心里有了些叫离情别绪的东西。卢千秋笑着说:“不知道,也许回去以后我就嫁人了。” 半晌无语。卢千秋看着月光,说:“回去吧,不好离得太久。” “千秋。”李川侧过身握住卢千秋的手腕,把她拉了回去。卢千秋惊诧的盯着李川,李川说:“我等你及笄可以吗?” “六皇子莫不是在拿千秋寻开心?”卢千秋此刻小鹿乱撞。李川松开手,复又牵住了卢千秋的手,说:“叫我让尘吧。” 卢千秋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李川,字让尘五个字。卢千秋半天不回话,李川一直盯着她看,最后卢千秋开口:“让尘。” 李川微笑着紧了紧牵她的手,说:“走时记得让我去送送你。” 回去的路上,卢千秋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时候李川注意到她的?又或者为什么李川会喜欢她?以前又不是没恋爱过,卢千秋知道恋爱中的人或是喜欢一个人时是什么样子,今晚的李川绝不像一个恋爱的男子?难道这是古代人和现代人的不同之处?难道古代人比较内敛?难不成这就算是定情了?卢千秋也不是没想过以后会嫁的人是什么样子,与其找一个不认识的人,不如找李川?好歹人家是个皇子不是?一切猜想都在次日卢千秋的父亲接到的圣旨之后明了,卢千秋的父亲卢昇除了是涿州刺史外,被加封为紫金光禄大夫!原来如此!看来顶着范阳卢氏这个名头给她加了不少的分啊! 翌日,卢昇给圣人上了折子说要回涿郡了,也要带卢千秋回去,因为卢家老太太,也就是卢千秋的祖母病了。太后和圣人没理由拦着,只好放行。回去的日子定在夏末初秋之时。 宣政殿,李犀手里拿着一个奏折,面色阴沉的看着众大臣。 “这个月上了五次让朕立太子的折子,你们这是要逼朕!”李犀说道:“立太子的事本不着急,不只是哪些有心人坐不住了!就拿着立太子的由头来逼朕!你们胆子越发的大了!”大臣们刷拉拉的跪了一大片,嘴里都说着臣不敢。李犀冷冷的说:“朕不想再听到有关于立太子的一丝一毫!退朝吧!” 刚走到紫宸殿,董平安匆匆忙忙的进来禀告说:“老临淄王就在今早薨逝了。”李犀闭了闭眼睛,宣布了办葬礼的事情。 临淄王府一片缟素,李渠一身雪白,脸色发青的跪在棺椁前,卢千秋随着父母到之时,李渠跪在位置上没有移动地方,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要说最好,卢千秋只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最后的最后,卢千秋的目光才与李渠的目光撞在一起。 这边,老临淄王的葬礼好不容易办完了,那厢元家又闹开了。 卢千秋哼着小调,步子轻快的在家收拾回涿郡的行礼,茯苓就来禀告说元家大姑娘来了。卢千秋有几日没见到元夕了。 “小竹竹,你来啦!”卢千秋激动的拉着元夕的衣袖。元夕伸手打了打卢千秋的手臂,说:“也就你叫我这个名字了!” 坐到花厅后,元夕向卢千秋说了这几日元家发生的大事情。 “什么!圣人已经下旨让元明和李寻雁择日完婚?”卢千秋一口水喷了出来,边擦嘴边说:“怎么一点口风都没透?” 元夕苦着脸说:“是昨日才来的圣旨,父亲今早已经进宫谢恩了。”卢千秋急忙说:“元明怎么会松口答应啊?不是……” “父亲说我和元明总有一个要和皇家结亲的。元明说我已经和赵家定亲了,没有再和皇家的理,所以就应了。”元夕说。 卢千秋抿了抿嘴。道:“竟然是元明这厮应下的!真是气死人了!” “元明说他也不讨厌她,还和她有过一面之缘。我只盼着李寻雁嫁到元家老老实实的,别在我家兴风作浪。也希望她是真心喜欢元明的!不然我这心总是提着。”元夕心情低落。 卢千秋笑着宽慰她,道:“你以后是元家的姑奶奶,又不和她一处,她进了元家就是元家人,这个你也不用过于忧心。” 因卢千秋要回涿郡,势必要进宫给三位大神道别的。天福殿内,太后拉着卢千秋的手依依不舍,说:“哀家,真是老了。” “太后怎么能这么说!您在我心中永远都不老!”卢千秋笑着说。 崔茗坐在一旁,眼神清澈透底,太后说:“你们家把千秋照顾得很好,哀家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很喜欢这个孩子。” “能得太后这句夸赞,也不枉臣妇走一趟。”崔茗叹了口气说道。太后也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两母女再去一趟紫宸殿。 紫宸殿大殿门口,董平安看见两母女急忙把她们迎了进去。 李犀看见崔茗带着卢千秋进殿,轻轻的叹了口气,没人发觉。 “臣妇见过圣上。”崔茗施施然行礼。卢千秋也依样学样。李犀平淡道:“起吧。”崔茗说:“臣妇今日是来辞行的。” “朕已经听说了。老太太病了,是该回去看看。”李犀说道。 崔茗点点头,道:“多谢圣上体谅。千秋,还不快跪下谢恩。” 卢千秋急忙又跪下,朗声说道:“臣女多谢圣上照抚之恩。” 除了紫宸殿,董平安恭敬地送两人走远,两母女来到珠镜殿。 皇后尹伊亲切的拉着崔茗的手,卢千秋有些意外的站在一旁。崔茗和尹伊在里面单独聊了快一炷香才让卢千秋进去。卢千秋规矩的站在珠镜殿的院子里,蓦然想起了珠镜殿的一个传说,大约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瑞贤帝曾有一位叫杨璇樱的贵妃就住在这里,后来犯了巫蛊之罪,被当时的宇文皇后幽禁在这里,后来在侧殿三尺白绫上吊自杀了。想到这里,卢千秋看到院子里有一株生长的樱花树,想必是那时候留下的。据史书上说,杨妃乃华阴人士,很得瑞贤帝喜爱,最后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悲惨,如果她不杀害宇文皇后的儿子也不会死的这么惨。思绪越来越远,卢千秋是被崔茗叫回神的。 “母亲,听说这里曾是瑞贤帝废妃杨贵妃的住处,怎么后来会变成皇后的住所了呢?”卢千秋拉着崔茗的手,边走边问。 崔茗笑着给她解释说:“这都是瑞贤帝之后的事了。珠镜殿成为皇后的住所也是从先帝那朝开始的,太后就曾住那里。” 夏日炎炎,崔云袖趁着卢千秋还在长安,又拉着卢千秋来到曲江。也是在这里,卢千秋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临淄王李渠。 “我过几日就要回涿郡了。”卢千秋朝着李渠说:“哎呀,元夕还让我一定要参加元明的婚礼,这下看来也是不成了。” 李渠也有耳闻,就说:“都要走了啊,长安越发没意思了。” 翌日,卢千秋和卢景行跟着双亲来到延兴门,李川早已骑着马等候多时。卢千秋看着李川和自己的父亲说话间还用余光看她,卢千秋笑了。李川最后走到她面前说:“卢姑娘保重。”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卢千秋碍于自己母亲在场只说了这句话。李川一愣,随即又笑了,点了点头,骑马离开。 崔云袖拉着卢千秋的手不放,李渠的声音响起,卢千秋意外的说:“王爷,您怎么会在这儿?”崔云袖同样表示震惊。 李渠骑着马,指了指马缰上系的行李,说:“出去游历一番。” “王爷,保重。”卢千秋和崔云袖一起说。李渠靠近两人小声说:“我知道老六是来送你的。”卢千秋瞬间脸红。崔云袖捂着嘴笑道:“王爷您知道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啊!”卢千秋瞪了两人一眼,提着裙子上了马车,说道:“我们走吧!” 卢千秋走了几日,崔云袖百无聊赖,这日尉迟念提起要去新昌坊一个娘家人的宅子去找人叙旧,崔云袖闹着要一起去。 尉迟念的娘家乃是曾任禁军统领的尉迟枫之嫡系子孙,尉迟念的爷爷就是尉迟枫的三儿子尉迟华,尉迟华的母亲就是被瑞贤帝册为陈国夫人的裴氏裴忻云,现在尉迟家也已不复之前的荣光,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尉迟家还是能说上话的。 尉迟念今日要去的就是尉迟枫的长子尉迟英后人的宅子。“老太爷的病好些了吗?”尉迟念拉着一个女人的手说道。 崔云袖跟着进去看了一眼,屋子里都是药味,待了一会儿就出来,那老太爷估计活不长了。于是便在宅子里闲逛起来。 “是崔姑娘吗?”崔云袖逛到后院天井,听到有声音在叫她。 转过头,发现是一个非常面熟的脸庞。郭凤娘笑道:“姑娘曾经和卢幺娘一起帮过奴家来着。”崔云袖这才想起来。拉着郭凤娘问她如今在做什么。郭凤娘说:“不瞒姑娘说我家阿郎如今好过些了,他不准我做那些体力活儿,我就在各家接一些手工活儿,也不费力,今日我是来府上拿取工钱的。” “这样也好,看你如今起色都好多了。”崔云袖亲切的笑道。 两人话还没说几句,就听到房间里传来鞭声,郭凤娘眉毛一跳,颤抖着说:“又开始了。”崔云袖满脸茫然,不知所以。 接着传来一声浑厚的叫喊,崔云袖鸡皮疙瘩立马就起来了。 一个黑黢黢的人被鞭子抽打着在院子里乱窜,崔云袖被吓得拉紧了郭凤娘的衣袖。执鞭子的人看到崔云袖立刻换了一副面庞,变脸比脸谱还快,崔云袖暗道好一个奴颜婢膝之人! “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脏乱怕脏了姑娘的眼,还请您回前院去吧。”管事的老奴向崔云袖和郭凤娘做了个手势。 那黑黢黢的人,见没人理他就想跳出院子,被那老奴抓住,就往屋里拉。郭凤娘紧紧地握着崔云袖的手说:“姑娘能不能帮帮他?奴家每次到这里都看到那个人被打得遍体鳞伤,那是个人啊,怎么能当畜生处理呢!”崔云袖正义之魂突然爆发,到这里这么久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决定要救他! “你先到拱门外等着,那人出来后,你就一直跑。”崔云袖说道:“这里你应该比我熟悉,待会儿趁乱走,千万别回头。” 崔云袖走进关那人的黑屋子,趾高气扬道:“外头管事的姐姐叫你呢!”老奴想让崔云袖跟着他一起出去,崔云袖不理他。见老奴已经走到门口,崔云袖拉过那人黑色的手,就往自己洁白的裙摆边胡乱擦了几下,紧接着崔云袖大叫:“啊!我的裙子脏了!你怎么回事儿啊!你还不快弄水过来给我!” 老奴一个箭步冲过来把那人带到了井口边,崔云袖不依不饶道:“你看他能做什么,这里也就你可以打水,难道你要喊旁边看着的丫头不成?”老奴认命的拿起水桶放到井口里。崔云袖朝着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好像意会了,拔腿就跑。崔云袖看着拱门外的郭凤娘已经拉着人走远了,不管正在打水的老奴,快步跑回了前院自己的母亲身边。尉迟念看着女儿的裙摆有些脏,也不过是说了几句,没怎么在意。而此刻的后院已经闹翻了天,老奴纠集一众家丁开始搜人。崔云袖拉着尉迟念的手撒娇着要回去,尉迟念无奈只好告辞。马车走了不远,车夫就说:“夫人,前面有两个在跑的人。”崔云袖急忙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然后说:“让他们坐你旁边。” 车夫应下。尉迟念狐疑道:“今日你是怎么了?管些闲事?” “女儿方才在后院遇到过两人,都是可怜人。母亲就别多问了。”崔云袖看着两人都坐到了车夫旁边,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东市郭凤娘就说要告辞,崔云袖只让她好好安置那个可怜人,郭凤娘谢过崔云袖后,就带着那人消失在东市街头。 翌日,已是秋末,崔云袖窝在书房里读着前人留下的诗集。尉迟念推门而入,道:“明日就是元家大郎的成婚之日了。” “阿笙已经替女儿准备好了明日的衣裙。”崔云袖放下手里的书说道:“母亲就安心吧。”尉迟念听完笑了笑就不多话了。 元府,张灯结彩,圣人御赐的东西大咧咧的摆在庭院中央。元夕认真的清点着,心里想着孝期才过了几日,就立刻举行婚礼,还真是着急的不得了!也不知道李寻雁打的什么算盘。 次日,元夕在自家花厅里招呼着众位尊贵的女眷,萧浣漪在一旁帮衬着。仕女进门不紧不慢的说道:“大司农夫人到了。” “有失远迎。”元夕站在台阶上盈盈一笑。跟在韦夫人身边的年轻女子一愣,对着元夕也是一笑,元夕面不改色的领着韦夫人进门。这劳碌一天下来,元夕就在迎客送客中度过。 涿郡。卢千秋收到了李川送来的礼物,拆开看竟是一个做工非常精致的缠臂金,还附上纸笺“天涯若若比邻”卢千秋暗笑这不是离开长安时,她告诉他的么,借花献佛也不过如此! 这厢卢千秋沉浸在恋爱的气息中,那厢元夕和李寻雁就是各怀鬼胎暗中做法。李寻雁对着自己的公公元奕倒是老实,朝着元夕就只剩公主的娇气,惹得在马上长大的元夕不厌其烦。冬日到来之际,李寻雁和元明新婚燕尔自然是进宫度过。元明成了驸马都尉,李犀也看重他,给了他一个左卫将军的官职,就这样元明也走上了正轨。接下来元奕担心的就是元夕与赵晔的婚事了,元夕若与赵晔成婚,依照赵晔的官职是要去颍川,也就是阳翟的,念及此处,元奕有些不大愿意。 赵家已经算计好了,元夕和赵晔的婚事就在来年的春天,想到这里元夕也松一口气,至少不用整日和李寻雁大眼瞪小眼了。当飞雪肆虐整个长安的时候,新的一年就要到来,圣人李犀把二皇子放到了重要的地方,一时间朝堂的风向是变了又变,暂时处在观望阶段的李杓和李川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元府,一个奇装异服的女子被海陵公主的仕女领进了门。李寻雁坐在上首,开口:“五哥看重的人,果然是出类拔萃。” “苗疆蛊媚给海陵公主请安了。”蛊媚朝着李寻雁缓缓行礼。 李寻雁点了点头,道:“你们的蛊当真那么神乎其神么?” “请公主放心,只要您想要什么蛊阿媚都能够给您。”蛊媚说道:“只要您相信我,您想要的人都会顺您心意归顺于您。” 李寻雁站起身,妩媚一笑道:“我只要一个人终生都爱着我。否则……” 蛊媚在元府的小屋里住了半个月后才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元夕和赵晔的婚事定下来之际,赵晔的太奶奶殁了,于是婚礼只能推到一年之后,元夕无奈之时只能感叹好事多磨。 这边还没来得及办婚事,太后又病了,看来这个冬天怕是很多老年人都熬不过去。但太后岂是一般人?缠绵病榻不久就痊愈了,还能到太液池吹吹冷风,可真不是一般的老太太。 春节来临,卢千秋跟着崔茗守岁,许下了来这里后第一个认真的愿望。希望自己关心的人都能平安喜乐,多福多寿。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上回说道永庆十五年的冬日,卢千秋跟着崔茗在涿郡守岁。 可是一朝风雨,大厦忽倾,等到卢千秋再次跪在老子面前的时候,已经是永庆十六年的冬天。回想起这一年的事情,卢千秋不知该从何说起。直到茯苓进来禀告说鄂王妃来了。要说这鄂王妃的名号还要从永庆十五年的除夕之夜开始谈起。 李犀趁着大明宫内喜气洋洋的气氛,下了一道口谕,要封自己的几个年纪较大的儿子为王,二皇子被封为陈王,三皇子李介被封为鄂王,五皇子李杓被封为赵王,六皇子李川被封为汉王。今日来见卢千秋的就是曾经的三皇妃萧浣漪,如今的鄂王妃。萧浣漪走进屋内,说:“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也好,这样我就想着他们是安全的。”卢千秋深深的叹气。 卢千秋要找的人就是她的弟弟卢景行,这件事情还是要从李犀分封诸王后说起。唐国的北边有一个国家魏国,唐国人都称之为北魏,曾定都山西平城,后来先帝伐魏,把平城和西北乃至西域都占为己有,北魏往更北边迁去,如今定都在云中。虽说是各不相干,但边境还是时常发生抢夺的事件,永庆十六年春,两国边境再次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李犀眉头一皱,派遣骠骑大将军元奕前去增援,元明本想一同前去边境,被李寻雁强烈阻止。夫妻间发生第一次矛盾,元夕劝阻也无果。 元奕的大军离开长安后,元明整日与李川一处,此举强烈的刺激了站在李杓身边的李寻雁,李寻雁本想让元明跟随李杓。 “公主,我与六皇子相交多年,这些事情不用您插手。”元明有些不悦道:“至于五皇子,我与他一向只是点头之交。” 两人冷战了几日,李犀想了一出是一出,元奕大军到达太原时,李犀又想在诸位皇子中挑选一人,去协助元奕。元奕向李犀上疏表示他的徒弟六皇子李川可行,但这样得罪了李杓,让李杓愤怒的是,李寻雁已经嫁进元家多时,还曾向元奕透露过站队的话一定选择五皇子较为妥当,可元奕装傻。李杓这才知道,元奕不是不想站队,而是已经站队完毕,他选择的是他的爱徒李川。李杓彻底被激怒,发誓要毁了元家。 李寻雁有些害怕伤到元明,一再强调除了元明外,其他的都可以除掉。毕竟李寻雁在元明身上可是下了大功夫的。李杓自然是无所谓,只要毁了元家,元明就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李杓首先从元家的身份开始攻击。元奕祖上乃鲜卑人,鲜卑的姓氏为拓拔,因从了汉姓,才改姓元。而北魏就是鲜卑人和突厥人的创立的政权,李杓以元奕是鲜卑人为由大肆中伤元家人。害的一同上朝的独孤楷急忙澄清,表示自己也是鲜卑人。元明不止一次跪在宣政殿凉凉的地砖上表达忠心。 初夏,元奕的大军在边境取得胜利,班师回朝。李犀大喜。李杓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元奕大军昼夜不停的赶回长安,李犀大加封赏,把元奕的俸禄升了又升。五月,元奕大寿,李犀亲自到场祝贺,乃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元氏一族风头无限。当夜,一个微不足道的人,闯入寿宴,要向李犀告一桩大事,等到来人跪在李犀面前时,元奕也丝毫不知自己大限将至。 元夕颤抖着跪在地上,听着自己父亲不住的喊着诬陷、冤枉,感到天旋地转。李寻雁也哭嚷着说自己的公公是清白的。最后,这场宴会,草草收场,元奕被扣上枷锁送到了大理寺,李寻雁因公主之躯被囚在府邸,元家姐弟也被关进大理寺。 “究竟是何人要致我们于死地?”元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元奕在对面牢房,说:“老夫倒是知道了是何人,想不到他竟用如此阴毒的招数,要至我全家与死地!就是不知圣人是否信了那些伪造的信件!我元家满门忠烈竟要毁于一旦!” “有公主在,想必圣人会多考虑些。”元明在一旁叹口气。 元奕冷笑道:“这件事只怕海陵公主也摘不干净!不可指望。” 李寻雁在元府门口找到一个侍卫说有要事一定要见到圣人。侍卫害怕得罪公主,只好上报给大理寺卿,一日后,李寻雁进到了紫宸殿。一见到李犀,李寻雁哭着跪下说:“父皇,我夫家一定是被人构陷的!我夫君和公公为国为民,尽心尽力怎么会是那些人说的通敌叛国之人!何况长安的鲜卑人多了去了!凭什么就诬陷到元家身上!父皇,求您彻查此事!” “口说无凭,朕只相信证据!”李犀揉了揉眉心说道:“你在元府这么久,就没去过书房吗?听说那信件就藏在书房里。” 李寻雁哭道:“女儿去过寥寥数次,不曾见到过那些脏东西。” “你回去吧,大理寺还没有搜完呢。”李犀坐回龙椅上说道。 李寻雁继续说:“父皇,女儿保证夫君和我都是不知情的啊!” 最后李寻雁被请回元府。五月底,大理寺的奏折就呈报上来,在元府一共发现通敌密函十份,都是几月前和北魏的将军来往信件,说是要让元奕打胜仗,赢得李犀的信任,最后在给李犀来个措手不及,为北魏赢得占领长安的先机。李犀看完信件后推翻了案几上垒得高高的奏折,董平安大气不敢出。 “这的确是元奕的笔迹!吩咐大理寺,月初行刑!”李犀暴怒说:“告诉大理寺,改斩首为绞刑,让百姓全都去观看。” 董平安唯唯诺诺的应下。随后李犀又说道:“元氏男子十五岁以下流放,以上斩首。女子没为官奴,永世不得摆脱贱籍!” 董平安颤抖着说:“圣上,驸马都尉该如何处置?”李犀眼刀一扫,道:“元明虽为驸马都尉,罪不容恕,判处绞刑。” 李川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煞白,恩师被冤枉至此,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随从在书房门口叫道:“王爷,鄂王爷到访。”李川到前厅见到李介时,李介说道:“父皇命我当日做监斩官。” “浣漪哭着要我救元家姐弟。”李介看李川不开口,说道。李川这才抬起头看李介,说:“那三哥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监斩当日,我会去大理寺检查人犯,到时候可以掉包。”李介话还没说完,随从慌张的叫道:“王爷,大理寺出事了!” 两人赶到时大理寺监牢时,一股作呕的血腥味传出来,李介捂紧了口鼻,李川看着元夕抱着满头是血的元奕跪坐在地上,元明捂着心口,手里握着剑,强撑着站在他们身边。李介大吼:“到底出了何事?”大理寺卿急忙跪下道:“是北魏的一队训练有素的死士,看来是来劫狱的,却被发现了。” 李介一脸懵,李川捏着大理寺卿就把他提了起来,吼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北魏的人进了长安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 “你们害死我父亲这下可满意了?我父亲一身忠肝义胆,为表忠心,撞死在了这监狱门口!”元明浑身是血,颤抖着说。 李川一把推开大理寺卿,走到元明面前,元明眼神突变,剑指李川,李介急忙拉开李川。元夕感到身上落下雨滴,元明蹲下身,抱紧已经咽气的父亲,说道:“父亲,我们回家吧。” 倾盆大雨,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元夕望着天道:“夏天来了。” “哎哟,公主,这地方可不是您来的!”李寻雁提着裙子到了,就看到元明抱着元奕,周身都像是度上了一层戾气。李介在一旁下令:“还不快把他们带回里面!淋坏了你负责?” 大理寺卿叫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围着元家姐弟,元明提着剑,做出迎敌的样子,不料心口一痛,伴随着元夕的尖叫,元明整个人倒下了。十几个人冲上去驾着两人回监狱。 涿郡,风和日丽,卢千秋拿着一本《三国志》,趴在花园里的大石头上看着,卢千秋念到:“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卢景行三步并两步的走过来,朝着她叫道:“姐,长安出事了。” “什么事?”卢千秋慢悠悠的站到地上,朝卢景行走去。 卢景行捏紧了手里的信,说:“元将军通敌叛国被下狱了。” “你仿佛在逗我笑!”卢千秋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卢景行急了,吼道:“这是裴家姑娘寄给我的信,难道还有假不成!” 卢千秋也没心思问他为什么会和裴懿有信件往来,拿起裴懿的信仔细端详起来。完了,卢千秋脑袋有些晕,元夕和元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李川会救他们么?萧浣漪应该会帮忙吧?卢千秋说:“景行,你这信怕已经是半月前的了,也不知道长安现在是个什么局面?对了,父亲应该会知道的!” 卢千秋小跑着来到了卢昇的书房,胡乱的翻看着案几上的信件。卢昇进门就看到卢千秋急的满头大汗。卢千秋抖着问道:“父亲,长安的局势究竟如何了?我的朋友会不会……” 卢昇叹了口气说:“元奕撞死在了大理寺监狱门前。圣人说元家大娘没为贱籍,元家大郎绞刑,怕是过不了这一劫了。” 卢千秋力气仿佛被抽光,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后背狠狠地撞了一下,也不觉得痛。卢昇走到案几前安慰说道:“千秋。” “父亲,元将军一定是冤枉的。”卢千秋哽咽道:“我见过他几面,是个很好的人,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再说他不是才打了胜仗么?怎么会这样快就……”卢千秋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人的名字来-----岳飞!他就是被秦桧勒死在风波亭的! 卢昇看到卢千秋失魂落魄的走出门,摇了摇头,让仕女一定看紧了她。卢千秋终于被逼着面对这封建社会的现实,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果然是真的。天子开心了,你可以封将拜相,但只要惹怒了他,哼,就是满门被灭的下场。 几日后,卢景行接到李川秘密传书,让他在太原附近等候裴辉。卢景行自然是认识裴辉的,裴辉是裴懿的同母亲弟弟。 卢千秋知道卢景行要出远门,千叮咛万嘱咐,崔茗倒是很放心,她一心都在准备卢千秋的大哥要回来的事,当然由他去。 六月底,长安笼罩在一片血腥味之中,元家覆灭,人走茶凉。李介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看着下面披头散发的“元明”,走了过场就把“元明”拖到绞刑架上。李杓隐在人群中,嘴角牵起一丝笑,随着绞刑架上的“元明”断气,李杓感觉有一丝不对劲,他急忙现身,对李介说:“三哥留步。此人有问题。”李介眼神凌厉,道:“五弟还有何问题,人犯已伏法。” 李杓强行要去检查“元明”的尸身,李介心如明镜,拉着不依不饶的李杓就开始理论,李杓暗道大事不好,想开溜,李介可不依他,说:“五弟要不信,咱们大可到父皇身边理论。” “赵王,延兴门有情况。崔家的马车要出城。”随从说道。李介拉着李杓的手又紧了紧,说:“出城就出呗,老五,你说我的人犯有问题,可我已经查了又查,你一定是故意的!” “还不快去城门!”李杓吼道:“三哥息怒,臣弟绝无此意。” 城门口的崔云袖和李杓的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吵着。崔云袖撩起袖子拿出在大学里辩论的气势就要爆发,崔家二郎冷笑道:“这赵王的人可真是管得宽啊,这都管到圣人的脚下了!” “二哥,我明日就去找太后做主!她老人家一向喜欢我们这些小辈,就让太后看一看这些人嚣张成什么样了!”崔云袖哭道:“今日,我就偏不出去了!就让明日太后骂我得了!” 崔家二郎急忙哄道:“你们睁开眼看看,我妹妹可是去城郊帮太后办事情的!若误了时辰,明日一定让太后罚你们!” 李杓的人见他迟迟未出现,又碍于太后和崔家的颜面只好放行。崔云袖坐回马车里终于松了口气,拉紧了元夕的手不放。 “元明的换洗衣物都在这包里了。如今他身体虚得很,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崔家二郎挠了挠脑袋说:“你们保重啊!” 元夕苍白着脸说:“是我要谢你们还有鄂王一家。不是你们的话我父亲的尸身都不知要被丢在哪里,这个恩我记下了。” “我们之间不说这些。等会儿裴辉会在郊外不起眼的地方等你们,元明行走困难,要让他时刻小心。”崔云袖担心的说。 马车一路疾驰,裴辉已经在一个茶寮等候多时。崔云袖下车与裴辉聊了几句,就小心的和裴辉交换了马车。裴辉拿了几个饼和几壶水进了马车。而长安城门口的李杓正胡乱发脾气。李寻雁坐在李犀重新给她安排的公主府里,百感交集。她的蛊的确发挥作用了,元明离她越远就会蛊发,变得像个废人。李寻雁派了个仕女去刑场收元明的尸体,给他建了个墓园。李寻雁想着老天就这么不眷顾她,让他再次离去。李寻雁霍然起身,她想,李杓这个人不能再和他与虎谋皮了。 崔云袖回到家,疲倦极了。希望元家姐弟能够安全离开唐国。李杓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听说裴家大郎裴辉不在长安。便四处散播谣言。裴懿对此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他也长大了,我不能时刻约束。”李杓想着一定是李川搞的鬼!只有他叫的动裴家姐弟! 十日后,太原。卢景行和裴辉会面,两人约定一定把元家姐弟送出唐国。元明嘴唇泛白,心口绞痛,时而能走,时而脚步虚浮,元夕说:“这个世间,此后再没有元夕和元明了。” 又是几日后,在一个客栈歇脚时,卢景行敏感的发现不对劲,裴辉拿起剑护身,卢景行递给元夕一条鞭子,说:“拿着别让他们近身。” 元明也虚弱拿起曾经使用的宝剑,元夕紧紧握住他的手。裴辉提起剑就斩杀一人,吼道:“这些人都是下的死手!”卢景行护着元家姐弟慢慢退出包围圈。一炷香后,裴辉满身浴血回到三人身边,说:“小心了,又来一批人。”奇怪的是这批人只对着元明出手,卢景行杀了一个人后,带头的人吼道:“公主吩咐过了,只带那病怏怏的男人走,其他的尽杀之。” “公主?”元夕听到了那人的话。元明咬牙说:“李寻雁!” 裴辉大叫:“景行小心!”卢景行已经挂彩。元明急忙把他护到身后。元夕看了看身后的情况,说:“先离开客栈再说。” 蹒跚着走了一会儿,卢景行说:“这是胜州边界了,过去就是北魏!”裴辉也点点头,吼道:“注意,那些死士又来了!” 被两批人围剿的四人已经体力不支,元夕大吼:“景行,快,到我身边来,你不能倒在这里,否则我没法向你姐交代!” “裴辉!把嘴巴捂上!”卢景行大叫,随即向空中洒了不知道什么粉末,四人趁着乱,搀扶着走远了。元明说:“去那吊桥的另一边,然后把这桥烧了!”裴辉找了找身上没有带打火石!元夕拿起剑就要劈断这吊桥,可是徒劳无功。追兵已经追到吊桥边,元明举剑迎敌,卢景行、裴辉一同迎敌。 一盏茶后,元明扶着吊桥捂紧胸口,元夕一鞭子把一个人甩倒了桥下,裴辉和卢景行已经到了极限。说时迟那时快,裴辉一个不留神肩头就中了一剑,瞬间倒地。卢景行使劲拉起他,说:“这些人估计是不要我们活着回去了,不如拼死一战?”元明看元夕为了他身上全是血,感到自己的无力。元夕被领头人掐着脖子就要扔到桥下,卢景行拼死上前,脱力的两人就像纸片一样被扔到了桥下,元明吼叫着把剑刺进了领头人的腹腔,裴辉左肩已经使不上力,右手也已经无力,元明以为元夕已死,杀得双眼通红,裴辉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元明被一群人围着,然后元明就像断线的风筝落到桥下。 涿郡,卢千秋看着自己的大哥唾沫横飞的讲着西湖的趣事,眼皮却突突的跳,景行离开已经半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八月底,满脸胡子沧桑的裴辉跟随来长安做生意的香料商人再次踏进长安,同商人们告别后,裴辉来到裴家府邸门前。 裴懿看到裴辉这个样子,心疼的不得了,可裴辉却告诉她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裴懿差点昏倒,小声说:“景行死了是么?元夕和元明都死了是么?裴辉,告诉你,我不信。” “我昏迷前亲眼看到他们三个都掉下去了。”裴辉闭着眼说道:“我的左手算是废了,这右手以后怕是不能再舞剑了。” 裴懿全身都在颤抖,她站起来说:“我这就给卢千秋写信。” 卢千秋接到信后和崔茗在半月内赶回了长安,见到裴辉的刹那,卢千秋失声痛哭!她在后悔,如果,可是哪里有如果? 永庆十六年初秋,卢千秋仍旧没有放弃寻找三人。李川和李介无语凝咽。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打击李杓就成了众人的目标。裴辉说道:“当日参与围剿的还有海陵公主的人。” “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安好心!”卢千秋扣得手心都出血了。 枫叶全红的时候,太后知道卢千秋回长安,便让卢千秋进宫,这进宫才知道,太后病了。仿佛历史总会遗忘已经离开的人,这宫里再没人提起元家姑娘,再没人说起她和赵晔的婚事。就连太后也像忘了那个她曾很喜爱的小姑娘,除了她们几人外,没人在长安街头一同嬉笑打闹。原来时光是如此残忍。 崔云袖也来了天福殿,说:“赵晔如今在我父亲那儿做事。” “我知道,听说他家为他新定了亲,他推掉了。”卢千秋说。 崔云袖见老阿监已经在观望了,就说:“我去给圣人送汤。” 卢千秋吃完饭再到太后身边时,李寻雁也正好来,太后笑眯眯的说:“我们寻雁如花似玉的,总能找到一个更好的男人。” 李寻雁低着头眼里悲喜莫辨,卢千秋冷笑。太后又拉着卢千秋的手问道:“你今年也及笄了,你父母给你定亲了吗?” 卢千秋摇了摇头,抬起手腕,露出戴着的一个银镯子。太后就像被刺到了,忙问:“这个镯子是何人给你的?”卢千秋摸了摸手腕,镇定的说:“是汉王为了感谢臣女而送的。” 太后指尖微颤,挥了手,让卢千秋退下。卢千秋莫名其妙的到了殿外。李川正巧来探望太后,两人目光想接,卢千秋微笑。过了片刻,卢千秋进殿送上太后的补药,李川正在扮乖巧。卢千秋说:“太后,老阿监送来了您今日的补药。”太后闹脾气不肯服药,李川劝了一会儿才就范。卢千秋端着碗退出。李川待了一会儿也走了,在门口遇到卢千秋,李川把卢千秋一缕掉下的头发别到耳后,轻声说:“过几日再来看你。” “太后!”卢千秋和李川转过头,就看见举着大氅的李寻雁。而太后就倒在二人不远处,李川急忙跑去叫太医。李寻雁和卢千秋联合几个仕女,把太后抬到了床上,太医随后就到。 “太后这是气急攻心才了晕倒的。”太医院令摸着胡子说道。 夜幕拉下来,李寻雁从鱼藻宫出来,准备再去一次天福殿。 天福殿内,太后已经苏醒,老阿监站在一旁,卢千秋跪在地上。太后老泪纵横,道:“千秋,跟哀家说说你和老六的事。” “太后,臣女和汉王是在三年前认识的。”卢千秋老老实实。 老阿监闭着眼摇了摇头。太后尖着嗓子说:“哀家会给你另寻一门亲事。你和老六有缘无份,哀家心里已有人选了。” “太后,是千秋哪里做的不好吗?”卢千秋很不解。她一向不喜欢家长不祝福的婚事,不被家长祝福的婚姻是不幸的。 太后摇了摇头,说:“哀家很喜欢你,你就像是哀家的亲孙女儿一样,可是你跟老六不合适,从家世来看你配得上他,可是过来人看你们是不被祝福的。千秋,你放弃老六吧。” “可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卢千秋跪在地上垂泪。 老阿监忍不住开口:“姑娘啊,您就听太后一句吧!唉……” 外面大雪纷飞,卢千秋的心被提起来又扔下,就像提醒她那段失败的初恋,太后疲惫的让她退下,卢千秋揉了揉跪得有些痛的膝盖,出门时遇到了李寻雁。卢千秋却没有理她。 天快亮之时,卢千秋闭了闭一夜没阖的眼睛,来到了太后寝殿。卢千秋一身天青色的衣裙,梳着垂鬟分肖髻,太后眼波一闪,急忙扶住了旁边老阿监的手。卢千秋笑道:“太后今日感觉如何了?”太后没有回答,失神的看着卢千秋。老阿监朝着卢千秋说:“姑娘今日就不必在这儿了,崔姑娘在。” “不,你过来。”太后一口回绝老阿监,继续看着卢千秋。 卢千秋走到太后身边,太后拉住卢千秋的手说:“哀家好想你。”服侍太后喝了药,卢千秋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吃早膳。 晌午,钟声长鸣,卢千秋手一抖,太后薨逝了!还没到太后跟前磕头,卢千秋就被一群宫娥连拖带拽的拖到了紫宸殿。 李寻雁跪在李犀面前,说:“父皇,是她气死了太后啊!” 卢千秋一脸懵逼,她怎么就担上了这个罪名?李犀面色不愉。李寻雁继续说:“今早就是她见了太后,太后就咽气了。” “公主,臣女是天将明之时见的太后。”卢千秋忍不住纠正。 李寻雁接着说:“昨日太后逮着了你与我六哥私相授受!” “请公主慎言!污了臣女的名声可没什么,您可别喷了汉王一身脏水!”卢千秋跪在地上和李寻雁争辩。李犀挥手制止。董平安弓着身进来说:“圣上,众位大人都已经到殿外了。” “你们俩先到内殿。董平安,看着她们。”李犀说完就走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李犀才再次出现在卢千秋眼前,一同进来的还有李川和卢千秋的父亲卢昇。卢千秋看到卢昇红了眼眶。委屈又小声叫了句:“爹爹。”卢昇见状急忙跪下请罪。 “卢昇,海陵公主说你女儿把太后气死了。”李犀淡淡说道。 李寻雁说:“六哥,昨儿你可是和卢千秋在殿外你侬我侬?”“二妹何出此言?”李川一脸茫然,他今日本是来奔丧的。 李犀接着说:“把老阿监叫来。”董平安领命,急忙去叫人。 董平安出了紫宸殿叫来自己的徒弟,让他去珠镜殿叫皇后。皇后一身白衣到紫宸殿,看到跪在地上的卢千秋,思绪有些不稳,听见李寻雁诬陷自己的养子,皇后说:“圣上明察。” “圣上,太后是在梦中离世的。不存在什么气不气。”老阿监擦着眼泪说:“太后说只是去见一见她很久没见过的人。” 李犀闻言怔忡,皇后道:“公主也是一时间有些着急罢了。” “女儿昨日是亲眼见六哥和卢千秋亲亲我我的。”李寻雁并不想领皇后的情。李犀狠狠的盯着李川和卢千秋二人。片刻后才说:“老六,你喜欢卢家姑娘?”李川躲不掉,点了头。 李犀忍着没有给他一个耳光。卢千秋看着憋着火的李犀,开口说:“圣上,昨日太后见臣女一直说,臣女和汉王不可能,可是千秋却不知,臣女和汉王哪里不可能,为何不可能?” 卢昇盯着李犀,皇后尹伊也盯着李犀,李犀手握紧了拳头。董平安打破了沉默,说:“圣上,卢夫人来了。”崔茗进来紧紧的抱着卢千秋,朝着李犀说:“圣上您想说就全说了吧!”李犀眸光一闪,皇后吩咐:“平安,让不相干的人到门外。” 言毕,大殿内只剩下李犀、皇后、卢昇、崔茗、老阿监、李川、卢千秋、李寻雁八人。李犀说:“这事要从多年前说起。” 可过了半晌李犀都没有开口。皇后和崔茗对视后,李犀缓缓说道:“你们可曾听说朕有过一个妹妹?她是太后的养女。” “父皇说的是嫁给逆臣上官氏的兰溪公主?”李寻雁说道。 李犀叹了口气,说:“朕不该逼她嫁给上官楠。是朕错了。” “圣上,不是您的错。”皇后安慰道:“我们谁都不是先知。” “千秋,你母亲就是兰溪公主李清烟。”李犀看着卢千秋说。李清烟?卢千秋茫然的看着崔茗。崔茗哽咽道:“作孽啊!” 李川一直出神,这么说卢千秋是他的表妹?这也构不成他不能娶她的理由啊!卢千秋有些懵,说道:“我是上官家的人?” “圣上,您别说了!”老阿监捂着脸不住的流泪。李犀接着说:“千秋,你和老六跟朕到内室去,朕要给你们看东西。” 皇后把地上的卢千秋扶起来,让她跟着李犀走。李寻雁双拳紧握,没想到攻击卢千秋不成,竟然捅出这么大一件事来!李寻雁本想着自己的父皇对卢千秋有意,就要断了卢千秋进宫的道路,又能让卢千秋洗不干净自己的嫌疑,不曾想…… 卢千秋和李川到了内室,李犀揉了揉眉心,说:“老六,你和千秋本应该是表兄妹,可是这一切都是朕的错!千秋的母亲虽是兰溪公主,可是她父亲却不是上官氏。朕才是她的父亲!”李川差点没站稳,旁边的卢千秋已经腿软的跪下了。 卢千秋看着李犀半天都说不了话。她脑海里只有乱伦两字。 李犀看着两个孩子,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卢千秋没有失声痛哭,她只剩一片空白。李川张着嘴,更是没有法子说话。 “是朕对不住你。你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就是上天对朕最大的惩罚!”李犀眼眶微红。卢千秋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血友病了!亲兄妹相结合生下的不是智障已算她幸运了! 李川喃喃道:“原来这才是,呵……”卢千秋已经无话可说。李犀见两人失魂落魄,走到外间,崔茗赶紧进去抱住卢千秋。 “寻雁,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今日之事若朕听到有一丝一毫传了出去,朕第一个罚的就是你!”李犀毫不留情的对李寻雁说:“千秋与朕有血缘关系,她也是你的表妹,以后你不可再存任何不轨之心!如有再犯,绝不轻饶!” 李寻雁只得领命,这下麻烦可就大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卢千秋紧接着就被崔茗带回了府,等卢千秋冷静些再去给太后磕头。崔茗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兰溪公主留下的信给卢千秋,崔茗闭着眼一咬牙,拿着信就来到了卢千秋的房间。 “母亲。”卢千秋见来人,她披头散发北京瘫似的坐在榻上。 崔茗叹了口气,说:“这是你生母曾经给我的信,说到过你。” 卢千秋手里一直捏着泛黄的信,崔茗走了已经快一盏茶的时间,她还是没有拆开看。卢千秋待在这具躯壳里已经快十三年了,差不多从小就有记忆,这件事一下就摊到她的面前,任凭她是个现代人,依然接受不了那么快,毕竟,她的生父和生母是亲兄妹!她一直以为血友病只是被她遇到了,如今看来这根本就是近亲结合的残次品!怪不得太后一直很矛盾。那日看到卢千秋所说的想她了,想必就是说的李清烟。 手里的信共三封,卢千秋拆开了第一封名为阿茗亲启的信。 阿茗: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近屡奉笺,深情厚谊。情意拳拳,至不欢愉。别后月余,近况如何?甚念。何日重逢,登高相见。弄瓦之庆,遥以致贺。 妹清烟 卢千秋看的这第一封应该是崔茗在涿郡生下大姐时李清烟的恭贺信,想起大姐的出生年份约莫是重隆五十二年。卢千秋叹了口气,也不知崔茗和李清烟是怎么相识相交的?竟然答应帮着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养孩子。想到此处,卢千秋看了一眼第二封信,封面仍旧是阿茗亲启。卢千秋缓缓抽出。 阿茗: 冒昧唐突,惟望幸许。所恳之事,若蒙慨允,将不胜感激之至。入上官家已两载,兄长一意孤行,吾不得劝,于腊月间有孕,欲一死了之。得阿茗开导,遂弃之。长安已刮大风,吾住天福殿乃得幸免,望阿茗护我儿周全。临书仓促,不尽欲言。 妹清烟 卢千秋看完信,心情有些沉重,那个时候大约已经是山雨欲来了吧,李清烟在天福殿太后身旁,还能保的一时平安。只是不知道上官家又是怎么回事?听人说过上官家是因意图谋反而被推倒的,不知道李清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看样子李清烟也想过死,不过怀着孩子,她舍不得的。卢千秋看着自己生母的簪花小楷,百感交集,很想探究当年的事。 第三封信,也是最后一封,封面是阿茗、卢兄亲启。想必这封信是寄给卢千秋的养父母两人的信,不知又要说什么? 阿茗,卢兄: 别亦良久,甚以为怀。回首往事,依稀如昨。敢荷高情,非只言片语所能谢。草率书此,祁恕不恭。内附小女生辰八字,名千秋。吾愿小女,万载千秋,平安喜乐。诸事费神,铭感不已。谨此奉闻,勿烦惠答。 妹清烟 原来她的名字是这样的,记得小时候还问过父亲为什么叫千秋,因为这个名字,太重,还怕自己担不起,卢昇当时是说这个名字取自李陵的《与苏武》中“嘉会难再遇,三载为千秋。”没想到这个名字是李清烟自己取的。崔茗再次来到卢千秋的房间,见卢千秋已经看完三封信,泣不成声。卢千秋说道:“母亲和她这么些年的书信往来,应该不止这三封信吧?” “没错。只是有的信涉及到了上官家,我就都烧了。”崔茗哽咽道:“只留下了这三封最为重要的。其他不过都是闲言。” “母亲,太后入陵那日,我想去送送。”卢千秋直起身说道。 崔茗点点头。几日后,太后的棺椁将会送入先帝的陵寝合葬。卢千秋一身白衣,头戴白花,满脸严肃的给太后送最后一程。 “太后,千秋以孙女儿和外孙女儿的身份来送您最后一程。”卢千秋跪在棺椁前小声说道:“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李犀看到卢千秋消瘦的脸庞,深深的叹了口气。太后的后事全部妥帖之后,李犀单独召见了卢千秋一次。 “我看了她写给母亲的信。”卢千秋首先开口。李犀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只说:“她是个很好的人。是朕害了她一生。” 卢千秋说:“您既然知道又为何要拉她入地狱?忍不住吗?” “你什么不知道!”李犀呼吸急促,说:“她是朕的□□!但也是朕的良药。” 最后卢千秋看了李犀一眼,回了府邸。但次日卢千秋就拉着崔云袖来到了位于崇业坊的玄都观,卢千秋见这里种有桃树,看中了这个地方,心里决定就搬到这里来住段日子。“千秋,就住家里不好么?”崔茗伤心的看着卢千秋说道。 卢千秋笑着说:“我只是去住一段日子,又不是不回来了。何况玄都观是修身养性的地方。我也想去静一下心,母亲。” 永庆十六年冬,卢千秋进入玄都观,整日在老子的塑像前读者《道德经》,萧浣漪来玄都观看了她几次,都是说说卢景行三人的踪迹。卢千秋始终没放弃寻找,她相信总有一天会等到那三人完好无缺的站在她的面前。卢千秋回卢府过了年,期间卢昇递给她一封非常厚实的信,表示是圣人写的。等到卢千秋看完那封厚实的信,玄都观的桃花已经盛放。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卢千秋推开窗念道。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卢千秋把信装好,放到一个隐蔽的柜子里,想了想,又拿出来,一把火烧了。这样的东西留着,总归不好,反正她已经全部记在心里了。只是脑海里总有挥之不去的画面,大概李清烟就是桃花一样的女子吧!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话说上回卢千秋烧掉李犀给她厚实的信后,仍旧住在玄都观。崔茗经常过来与卢千秋谈天说地,这日,崔云袖也在。 “千秋,别让母亲再担心了。景行已经不在了,若是也没了你,母亲还怎么受得住?”崔茗以手拭泪,崔云袖安慰着。 “母亲,我不会离您而去的。何况景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和鄂王妃商量过了,不会放弃寻找的。”卢千秋站在桃树下说道:“这段日子,我都在玄都观里,也不知道汉王的事。” 崔云袖和崔茗交换了眼神,崔云袖说:“汉王前月去了洛洲。” “我早就决定为太后守孝三年,以后我不会乱想了。”卢千秋说:“母亲放心。我把东西装到匣子里,云袖帮我还了吧。” “这些坏事你要我去做!”崔云袖抱怨道:“上辈子欠你了。” 卢千秋笑道:“圣人知道我和汉王单独见面,又是一桩事。”春末,崔云袖差人把匣子还给汉王。谁知李川根本就没回来。 翌日,崔云袖准备去玄都观找卢千秋侃大山,刚出兴宁坊就遇到了骑马的李川。崔云袖说:“王爷是要随我去玄都观?” 卢千秋趁着暑气还没散发,坐在桃树下,望着光秃秃的树干。茯苓拿了一本《陶渊明集》递给她,卢千秋随意翻了翻,喃喃道:“余闲居寡欢,兼比夜已长,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忽焉复醉。”可能真的喝醉了才能不想这么多吧。 “姑娘,崔家姑娘来了。”茯苓笑眯眯的说:“就在那儿呢。”卢千秋一抬头就看到崔云袖和李川站在回廊上旁看着这边。 “茯苓,有客到,还不快去泡茶?”卢千秋把她打发走了。崔云袖只好说:“我在拱门那儿守着,你们有话就快说完。” 李川慢慢走到桃树下,看着她问道:“住这儿还习惯吗?” “也无所谓住哪儿。汉王可好还?”卢千秋合上诗集说道。“老样子。”李川盯着她说:“我昨日才从洛州公干回来。” 卢千秋说:“听云袖说送去的东西你没收?”李川一愣,又说:“什么东西?”卢千秋笑道:“一个缠臂金和一只银镯。” “既是送出的东西,就没有再收回去的理。”李川有些不悦。 卢千秋站起身,认真说道:“不可能的事,我就不会妄想。汉王,你我已不可能成婚,留着东西也只是徒曾伤感而已。” “至少你我还有血缘关系。”李川说:“千秋,我们断不干净。” “汉王,你的志向高远,不可局限于此。”卢千秋死死盯住他道:“在圣人眼里你是有优势的,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葬送你的前途!你别忘了,你的母亲是因我的生母才死的!” 李川捏紧拳头,低声吼道:“我知道!可那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无辜的,我也是无辜的!我的母亲是兰溪公主的贴身仕女,你生母死后,她将我托付给了皇后就投水自尽了。父皇也念及母亲的忠心,将她和你生母一同入葬了先帝陵寝,对母亲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我跟本就不怪你!” “汉王,你总是对我陈述善良无害的一面。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皇后若不是因为你母亲的身份她肯养你?曾经作为英王妃的她孤立无援,兰溪公主死后,圣人最怀念宠爱的难道不是你的母亲吗?”卢千秋也捏住自己的拳头,朝他吼道。 两人一时寂静无语,直到崔云袖打破沉寂。卢千秋咬唇,又说:“汉王,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这边,是我欠你的。” 崔云袖和李川离开后,卢千秋心情难受极了,到床上瘫着了。 出了崇业坊,崔云袖接到自家随从的消息说崔家二郎在东市宝善斋等她。崔云袖纳闷,她家二哥什么时候这么小资了? 看着李川骑马往开化坊方向去了后,崔云袖急忙赶去宝善斋。崔家二郎在雅间,朝着崔云袖挥手说:“我妹妹来了。” “二哥,你今天大方得很啊!”崔云袖摘下幕篱,笑着说道。 崔二郎笑道:“今日当然是托了我们这位谏议大夫的福啊!” “崔姑娘!”郭凤娘在一旁突然叫道:“原来这位大人是……” “凤娘!”崔云袖看着也坐在位置上的郭凤娘,但瞬间脸就凝固了。因为她看到了同郭凤娘坐一起的独孤楷。郭凤娘急忙笑着说:“崔姑娘,这是我家阿郎。今日碰巧在东市遇到。” “你家阿郎?”崔云袖脸有点僵硬。独孤楷倒是礼貌的点头。 崔家二郎笑道:“这位卓然兄,如今可是圣人眼前炙手可热的红人!” “诶,崔兄可真是折煞我了!”独孤楷谦虚的摆了摆手说道。 郭凤娘问崔云袖:“怎么好几次都没有遇到过卢家姑娘了?” “千秋这段日子都在玄都观小住。我也是才从玄都观过来。”崔云袖虽然心思不宁,但还是礼貌的回了郭凤娘的话。 看着独孤楷崔云袖的记忆就像潮水一般涌来,她的男朋友不知道在现代还好么?明明他们已经准备结婚了,老天还是残忍的把崔云袖带到了这个地方,可是还是让她遇到了和她男朋友一模一样的独孤楷!至今她还能想起她的另一半执手术刀的样子,她非常想念曾经一起在手术室奋斗的日子!崔云袖平日里执刀的右手在微微颤抖,她明白绝不能露出痕迹。 “去岁救了……”郭凤娘在独孤楷旁边同他耳语,独孤楷点点头,然后朝着崔云袖拱手说:“在下替阿曾谢过姑娘了。” 崔云袖一脸茫然,郭凤娘笑着说:“那日救的那人如今在我家帮工,阿郎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阿曾,代表忘却曾经之意。” “那就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崔云袖挂着得体的笑。 回到家崔云袖难得一见的摔碎了桌上的茶具,双手不住的发抖。“为什么老天要对我如此残忍!”崔云袖在被窝里大吼。 初夏,夜晚总是能看清天上的星宿,茯苓把热水抬到屋里就退下了。卢千秋热了一天,终于能褪去全身的汗味,入水了。 约一盏茶后,卢千秋还想要加一点热水,就想叫茯苓过来。 隔着屏风,卢千秋有一点不详的预感,这感觉被一声男人的声音打破:“看来我今日来得不是时候啊!”卢千秋急忙拿搓澡帕挡住胸前风光,然后非常不确定的叫了声:“临淄王?” “原来千秋还记得我啊?”李渠在在屏风的那头来回踱步。 “看来王爷经常去观赏长安各家的妹子洗澡。这么轻车熟路的。”卢千秋也不着急从浴桶里出来,先把李渠讽刺了再说。 李渠在那一边摸了摸鼻子,不自在道:“今日我就先走了。” 卢千秋确定李渠真的走了之后大声的吼了声茯苓的名字。 二皇子陈王府,王妃杨氏忙碌的穿梭在花园里,手里拿了一把剪刀给花枝修剪枝桠。直到有仕女来禀告说陈王回府了。 “无妨,王爷总是要去书房待一会儿才出来。”杨氏笑着说。 书房里,陈王李译隐忍的坐在案几前咬牙切齿,不住的手抖。 今早,赵王李杓的人给圣人告了状,明目张胆的把皇子之争摊到日光下来说,李杓倒是卖了个好,可这李译嘛就倒霉了。 自古党争就是你死我活,如今陈王和赵王独大,自然是他们两个斗争,汉王前几月被圣人派去了洛州,已经自身难保。至于鄂王李介他们两人都是没放在眼里的。可世事难料,自李川隐到暗处后,时常陪在圣人身边的竟然换成了鄂王李介!鄂王府一时间门庭若市,萧浣漪也深知各种利害,索性闭门谢客。夏天,鄂王妃萧浣漪有孕,徐淑妃亲自出宫探望。 “怎么不在屋里待着?外头热气那么重!”徐淑妃担忧说道。 萧浣漪笑着说:“母妃来了!放心吧,不碍事儿,方才儿媳刚送走四嫂,听说四哥又病了,圣人准许他们去骊山温泉。” “是么?唉,老四去骊山养着也好,也不知能拖多久?”徐淑妃叹了口气道:“对了,今日本宫来这儿,圣人赏了东西。” 翌日,卢千秋在桃树下练字,临淄王李渠又来了。卢千秋也不欲理他,可李渠开口了:“那日是我来得不凑巧,你别介。” “我也没说什么。今日看王爷有兴致啊!”卢千秋不阴不阳。 李渠掂了掂手里的包袱,道:“我看这几日天气都不错,所以想带你去长安周边转转。”卢千秋思考了一下说:“可惜我这几日身子不大方便,这样吧,王爷,您过几日再来可好?” 李渠心思通透,点了头。然后陪着卢千秋在桃树下说了会话。 陈王府,杨氏绞着手帕坐在椅子上,管不住的肢体动作出卖了她内心的焦虑。仕女恭敬地说:“王妃,杨家姑娘到了。” “我出去接她吧。”杨氏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了内院的大门。 一个嬷嬷满脸堆笑的撩开轿子门帘,杨氏亲切道:“小妹。” “是长姐吗?”一个身穿橙色广袖儒裙的女子下了轿说道。 杨氏拉过女子的手,笑道:“多年不见,小妹越发水灵了。” 这杨氏的小妹,名叫杨婷,是弘农杨氏的长房嫡女,排行老三,大家都叫她杨三娘,和陈王妃杨氏乃同母的姐妹。明年就要礼聘,因此杨家人早早的就把女儿送了过来。杨氏带着杨婷来到了屋里,问了许多华阴的事和双亲的身体。杨氏说道:“又是一年秋狩,宫里都在准备,所以忙得很,王爷今日恐怕也不回来用膳,这几日我会让人带你熟悉一下长安。” “都听长姐的。只是我初来怕丢了杨家的面子。”杨婷不安。 杨氏微笑着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杨婷点点头。 “秋狩之前是圣人的寿辰,因太后逝世所以只简单的办一办,但其中的礼仪还是要学的。这是你初次露面,不可马虎。”杨氏语重心长的说:“今日看你有些累了,一切都明日再说。” 杨婷谢过了杨氏后,跟着仕女来到了杨氏给她准备的屋子。杨婷的父亲乃华州刺史杨永,家里从前也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自当年瑞贤帝的废妃杨氏倒台后,杨氏一族受了不少的白眼,到了先帝一朝才逐渐又开始繁盛,杨婷出生时杨永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地方官,从杨氏成了陈王妃后才升到刺史。所以杨婷自小就生活在杨氏的庇佑下,因杨永是长房嫡子所以杨婷的地位也比那些跟她同父异母的女子好了不知多少。但看到杨氏给她房间布置的东西,杨婷还是生出了乡巴佬的感觉。果然长安这个地方,名不虚传!就算礼聘不成,杨婷不会再想回到华阴去!所以一定要抓住这一次礼聘的机遇! 圣人寿辰。也是圣人为了出发秋狩而设宴的。前几日崔茗每日都去跟卢千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她一定要参加寿宴。所以卢千秋再次出现在李犀面前,皇后也是高兴的。拉着卢千秋问了近况。卢千秋眼锋一扫,看到了一旁的李寻雁。这时董平安过来了,笑道:“卢姑娘大安,圣人请姑娘过去呢!” “有劳内侍了。”卢千秋点了点头,跟着董平安来到了李犀面前。李犀问道:“朕听说你在玄都观住了好几个月了?” “玄都观桃树盛开别有一番精致。圣上有机会一定去见见。”卢千秋答非所问:“不过秋天已经来了,桃花早就凋谢了。” “朕知道你有气!”李犀盯着她说:“今日是朕的寿宴!” 卢千秋笑道:“臣女方才已经祝贺过圣上了。”李犀叹了口气由她去了。李寻雁和柳昭仪在一旁窃窃私语,卢千秋白了她一眼,回到了座位上。李寻雁瞪大了眼睛,像要发怒。 “你别破罐子破摔了!”崔云袖拉住卢千秋的衣袖小声说道:“你看海陵公主那个样子,像是要把你吃了!虽然你有圣人的保护,可压不住她使什么阴损的招数!真是防不胜防啊!” “她可没那么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卢千秋笑着说道。 卢千秋更衣出来,遇到李寻雁在门口等候。李寻雁提着裙子小声说:“你别以为你有父皇的庇护就可以对我没大没小!即使你母亲在世你也不过是个县主!而我却是公主!更别说你如今什么品级都没有!卢千秋,适可而止,你不会不知道。” “哈哈,海陵公主,一个眼神就让你坐不住了?怪不得你要派人追去胜州。”卢千秋冷笑道:“你不会到现在都认为我是无缘无故挑衅你么?李寻雁你和李杓一起后愈来愈傻了。” 李寻雁一时语塞,半晌两人都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直到仕女请安的声音传来。卢千秋和李寻雁才收敛了对峙的神情。 “二嫂。”李寻雁说道。卢千秋也是说道:“千秋见过王妃。” 杨氏和杨婷一起进来。杨婷一时间有些懵。杨氏却笑着给她说:“这是海陵公主。这位是紫金光禄大夫卢先生的爱女。” “有礼了。”杨婷微笑着给她们问了礼。卢千秋看见杨婷的脸,已经不意外了,遂问道:“杨姑娘来长安这么久可习惯?” “还好。谢过卢姑娘关心。”杨婷和卢千秋已经交换了眼神。 李寻雁是李杓这边的人,不想与杨氏多说话,以免引起怀疑。 “二嫂,我就先出去了。”李寻雁捏着衣袖出了更衣室。她非常愤怒,她一直以为那几个人全部都死了,当时去过胜州的死士都已经被她下令屠杀,不曾想卢千秋竟然知道胜州的事,那说明,至少有一个还活着!李寻雁一时心气很不顺。 卢千秋再次坐到座位上时,看到李杓和李介正推杯换盏。萧浣漪好像有些反胃,徐淑妃担心的看着她。崔云袖远远的和萧浣漪打着手势,看来是让她吃一些清淡或者酸辣的东西。 李寻雁阴鸷的看着周围,她在猜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卢千秋今日是和崔家人一起来的,卢景行应该是死在胜州了,毕竟是死士看着他掉下桥的。还有一个就是裴辉了,死士所说也是看着裴辉断气的。可是依照裴家的说辞,裴辉也是去周游各地还未回来。李寻雁竟想不透,她需要理一理这件事。 裴懿看着李寻雁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有点想笑,很少能看她这个样子,想必是受了什么刺激,裴懿笑着举杯喝了一口。 秋狩到来之际,卢千秋坐在玄都观里漠不关心。但李渠来找她的时候,卢千秋还是吃了一惊说:“你怎么没去秋狩啊?” “像我这样的人,去了就当没去。”李渠玩世不恭的语气。卢千秋想了想也是,临淄王府就李渠一个,也没什么权势,去秋狩也没人注意他,还不如待在长安。卢千秋说:“我挺羡慕你的。”李渠清了清嗓子道:“我说过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的,忙碌的卢姑娘今日可有时间?我保证不让你觉得无聊。” 卢千秋信了他的邪,坐着马车摇摇晃晃的跟着李渠穿过东市来到了道政坊,等到卢千秋抬头看到门楼的时候叫道:“明义门?你带我来兴庆宫!等等,王爷,这里不是不让进吗?” “我这几个月回来,领了个闲职,你只管进吧。”李渠说道。卢千秋笑嘻嘻的进了明义门,映入眼帘的是百年前的长庆殿。李渠说:“小时候随着父王来过几次,已经记不清楚了。” “听闻前朝可是花了大价钱来建兴庆宫的,可转眼就只剩了一片荒凉。你看,那里黑漆漆的像是着过火。”卢千秋说道。 李渠带着她走到了龙池附近,道:“那火是孝文帝朝起的,当时这里关了一个女罪犯,因为蜡烛倾倒所以死在里面了。” “罪犯怎会关在这里?不应该去大理寺么?”卢千秋诧异。李渠笑着说:“当时民间都猜测孝文帝爱上这个女罪犯了。” 半个时辰后,卢千秋推开一扇大门,李渠说:“这是翰林院。” “我们去沉香亭看看吧。”李渠见卢千秋用手捂着鼻子挡灰。 卢千秋说:“兴庆宫比起太极宫和大明宫真是小巫见大巫。” “从芳苑门出去就是永嘉坊了。”李渠说:“回去看看吗?” 卢千秋摇摇头。李渠无奈道:“你究竟是在和谁闹脾气?” “和我自己不行吗!”卢千秋瞪了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李渠叹了口气,上了马。还好方才已经吩咐车夫在这里等。卢千秋看着马车绕了兴庆宫一圈,倒是想起了当年游故宫。也是从午门进入然后从神武门出来,再进入景山。今日再想起这种感觉,感叹时移世易,就是脖子上没有挂相机罢了。 李渠送卢千秋回玄都观,卢千秋笑道:“我等着临淄王下次带我去太极宫逛一逛呢!”李渠点了点头,表示不负所望。 圣人到了猎宫时,千里之外的长安,卢千秋正在兴道坊的一间茶寮里喝茶,边喝边看着宏伟的朱雀门,好一派皇家气象。 看着看着想起了崔云袖,不知道这几日怎么了,都没来看她。 李渠到了后,催卢千秋上马车。两人却在延喜门遇到了薛盎。“这薛大人,怎么从左金吾卫出来?”薛盎走后卢千秋问。 “你怕是不知道这薛盎的来历吧。”李渠看卢千秋点点头,就趁着进太极宫的间隙给她说:“薛盎的祖上想必你也知道,他太爷爷是薛珏,就是创办了神策军的薛珏。太奶奶便是舒城公主,舒城公主是宸王之女,不过宸王一脉也没人了。薛珏当年差点统领了整个左右金吾卫,现如今还有许多金吾卫卖他们薛家的面子。薛盎的爷爷娶的也是瑞贤帝的公主啊。” “意思是这薛盎和你们李家也是沾亲带故的。”卢千秋说道。 两人走到长乐门,进了太极宫。李渠道:“瑞贤帝时,还时常到太极宫宴请或小住,后来就慢慢荒废了。你看那边的千步廊,廊上的画都已经脱落了。”不一会儿,卢千秋已经来到了立政殿,知道立政殿可还要多亏认识武则天这个人。李渠说:“等会儿可以去甘露殿,然后我们就从玄武门出去。” “玄武门?”卢千秋问道:“那我们快去看甘露殿吧!”卢千秋心里已经在想传说中的玄武门长什么样子了。李世民可就是在那里除掉自己的竞争对手兼亲兄弟的。卢千秋出甘露殿瞧见了西面的一处地方,便问:“那边是什么地方?密密麻麻的。”李渠说:“掖庭宫。如今关的都是一些疯了的宫女。”恐怕不止。一些失宠的妃子只怕也是会被带到这个地方吧。 “过几日我得闲了,带你去千福寺吧。”李渠领着卢千秋走到玄武门。卢千秋点点头,就开始在玄武门到处敲敲打打。 秋末,宫里得到消息圣人将在本月底启程回长安,皇后正在准备。卢千秋和崔云袖一起厮混了几日,李渠就到访了,表示要带她们去千福寺,崔云袖感到非常荣幸。一路憋着笑。 安定坊,卢千秋和崔云袖拉着手走出来。卢千秋还在问崔云袖她父亲崔波升为黄门侍郎的事。卢千秋小声说:“那赵晔还在跟舅舅做事吗?”崔云袖摇了摇头,表示赵晔调职走了。 “卓然兄!”刚踏进门李渠就抱拳叫道:“你近来可好啊?” 卢千秋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的独孤楷,倒是崔云袖礼貌的介绍说:“千秋,这位是郭凤娘的夫君,如今是谏议大夫。”卢千秋礼貌的点点头。她疑惑的看着崔云袖说:“你认识?” “前几月跟着我哥认识的。”崔云袖说道:“凤娘姐姐!”朝着那边打了个招呼。卢千秋看见郭凤娘才有了熟悉的感觉。 待了半晌,李渠出门,随从着急忙慌的禀告说:“方才长安已经收到了猎宫的消息,说是鄂王在狩猎时中箭,身亡了。” 卢千秋和崔云袖面面相觑。李渠也有些措手不及。卢千秋突然说:“鄂王妃知道了?”随从说:“估摸王妃已经知道了。” “那就糟了,不知道鄂王妃会怎样,她怀着孩子呢!”崔云袖叹道:“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唉,到底怎么回事?” 李渠说:“只有等圣人回来才知道情况了。”卢千秋也没了玩耍的兴致,告别独孤楷两口子后就和崔云袖回了玄都观。 猎宫。李犀坐在李介逐渐变凉的尸体旁抹着眼泪。前几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这个孩子是为了救他才丧命的啊!秋狩开始,李介答应了要送萧浣漪一套新的皮草,于是卯足了劲狩猎,前几日都相安无事。直到那一日,本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李介跟着李犀来到林子里狩猎,李川留守。李犀收获颇大,他还想着回去后赐一些给卢千秋。随着李介的一声:“父皇留心!”一根根流矢就朝着他们射来。围在李犀身旁的几名侍卫已经像个刺猬,李犀暴怒,竟敢行刺!李介护在李犀前面,抽出身旁侍卫里的长剑就开始迎敌。李犀也是和李介一起推到了一棵比较大的树后,才有了喘息的时间。李介怒吼:“何人敢在猎宫附近行刺?”回答他的仍旧是一根根利箭,李犀吹哨,流矢有所减少。李介说:“父皇,就这样不是个办法,孩儿得让您安全的到达的猎宫里!”李犀急忙握住他的手腕,道:“要出去也是我们父子一起出去!” 一阵破空声传来,箭尖直指李犀,李介急忙用剑抵挡,震得他虎口发麻。李介放下长剑,拿起弓,三箭齐发,不远处传来一阵嘶吼,李犀笑道:“老三,箭术大有长进!干得好!” “留着箭。”李犀说。尖利的哨子声传来。李介惊喜,有援兵!对面突然发足全力,比刚才还大密度的发放流矢。李介手腕已经不听使唤。“父皇小心!”李介手臂的布料破了。李犀给李介挡了几支箭,力气逐渐跟不上,李介转头看援兵,一根箭直冲他而来,李犀伸出剑抵挡,无果,李介左肩颤巍巍的插了一根箭!李犀大叫,李介强撑着不倒下,李犀眼眶发红,竟敢在他眼前杀他的儿子!援兵已经赶到,李犀再次扶起李介却发现,李介的大腿也中了一箭。可他还是忍着。 李川带着人在林子里搜查,李杓已经奔到了李介病榻前。太医给李介包扎了,说是昏迷不醒,两日之内步行就一定要回长安。李犀守在病榻前,李川一身戎装,禀告说:“父皇,林子周边已经搜查完毕,找到了三哥所射死尸体。”李川见李犀不说话,走到李犀身边耳语道:“儿子发现那些人的腰侧都有一个印记,想必是有组织的。”李犀眼中满是阴狠,他对李川说:“那几个人的尸体好好的保存了,回长安去大理寺找一找看有没有类似的印记。让朕找到一定碎尸万段!” 一连两日,李犀都在李介病榻前,李介转醒不过一瞬就咽气了。李犀老泪纵横,想起了李介小时候,又想起了远在长安的徐淑妃和鄂王妃萧浣漪。李犀修书一份,快马寄回长安。 李川画了印记在纸上,呈给李犀看。李犀下令:“老六,你先带着老三的尸首回长安,让皇后好好安排。朕随后就到。” “儿子领命。”李川说道。李犀补充道:“那几个叛党尸身你一柄带回去,直接送进大理寺。朕回去后,再去大理寺一趟。” 长安。卢千秋一大早就跟着崔云袖到了鄂王府。萧浣漪脸色苍白的坐在床上,耸起的肚子格外刺眼。卢千秋第一次词穷。 “明日汉王会送鄂王回来。”崔云袖干巴巴的说道:“浣漪。” 萧浣漪手紧紧捏着床单,说:“你们放心,我心里知道的。” “昨日,裴懿来过了吧。”卢千秋说:“那我们就不多说了。” 出了鄂王妃崔云袖深深叹了口气,说:“真是第一次遇到。” 次日,李川一身白衣骑马入安化门,卢千秋站在玄都观的桃树下,也看见漫天的纸钱飞舞,不知此时萧浣漪是何感?李川停在十王宅前,下马。领着棺椁进了鄂王府。徐淑妃一身黑衣站在院中不住的用手帕擦着红肿的眼睛,萧浣漪一身白衣,头戴白花,挺着大肚子眼睛死死的定在了进门的棺椁上。 李川朝着徐淑妃一跪,说:“李川,带着三哥回家了。”徐淑妃急忙拉他起来。然后奔到了棺椁旁,不住的哭喊着我的儿。 李川走到萧浣漪面前,说:“三嫂,节哀。”萧浣漪收回看棺椁的目光,对着李川说:“那里面是什么?以安在哪里?”李川默然,以安是李介的字。徐淑妃还趴在棺椁边呼喊,萧浣漪问:“封棺了吗?我想再看看他。”李川摇摇头,说:“还没有,父皇的意思是让徐娘娘和三嫂做主。”萧浣漪让下人紧闭大门,说:“开棺。”徐淑妃眼泪还挂在脸上,听见开棺,一愣随即又大哭起来。李川叫来苦力,准备开棺。轻轻的掀开铺在棺椁上的国旗,开棺了。萧浣漪走到棺椁前,看到了已经僵硬的李介。他穿着崭新的衣服,静静的躺在里面,徐淑妃两眼一翻,急忙扶着棺椁才站稳。萧浣漪看清楚了李介后,转身走到了石阶旁,让后加速朝棺椁撞去,徐淑妃吓得尖叫,李川急忙跑上前把她扯住,萧浣漪吼道:“你放开我!” “浣漪啊,你肚里还有孩子啊!难道你不为他想一想吗?”徐淑妃哭着叫着拉住萧浣漪的手说:“让他好生的离开吧!” “母妃,以安都走了我还留着干什么!”萧浣漪眼神坚定。 李川走到萧浣漪面前,说:“三嫂,你听我一句,不然你的死也只是枉然!”萧浣漪敏感的抓住了李川的字眼,她死死地抓着李川的前襟,道:“你的意思是,以安的死不是意外?” 最后,萧浣漪被劝回屋,李川给徐淑妃和萧浣漪讲了印记的事。萧浣漪送走李川后,独自来到了停棺的地方。她抚着大肚子,喃喃道:“你就这么留下我们娘俩走了,你这个没信用的人!本来我想来陪你的,可是老六说还有仇要报,可是等我报了仇,生了孩子,我可能就舍不得来陪你了。以安,你会原谅我的吧?我不是怕死,我一个人留着也没意思。” 卢千秋起床时发现外面铺了白白的一层白雪,才恍然冬天已经到了。找了一件素色的衣裳,和崔云袖相伴来到了鄂王府。 萧浣漪跪在厚垫子上,崔云袖一阵不忍,说:“浣漪,离预产期只有两个月了,可大意不得,跪久了只怕会留下病根。” “就让我抒发内心的愁郁吧。”萧浣漪眼睛红肿,不忍直视。 卢千秋坐在火炉旁,叹气,说起来这鄂王也算是她哥哥,年纪轻轻就早逝,人生真如浮萍一般易散。景行又在何方?崔云袖也沉着脸回家,翻出了许久没动过的古筝,即兴了一曲。据她二哥说根本听不下去!崔云袖只能感慨天上人间会相见。翌日,去卢千秋那里,见卢千秋已不再室外练字。崔云袖拿起宣纸,看卢千秋在写什么,笑道:“你还记得《长恨歌》呢,那是我们高中学的了吧。”崔云袖看下去,又说道:“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这真悲剧。连梦也不肯入。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卢千秋写完吹了吹,从崔云袖手里拿过另一张纸,说:“我就是发泄一下。浣漪才是真的体会到了这种感觉。无可奈何。” “明日出殡。”崔云袖叹道:“听说圣人亲自送去陵墓。”卢千秋说:“应该的,鄂王也是为了救圣人才身受重伤而死。” “谥号也下来了,忠献二字。”崔云袖说:“也非常契合了。” 翌日,小雪绵绵。卢千秋、崔云袖、裴懿三个女的站在安乐坊外,目送鄂王的灵柩出城。萧浣漪一身雪白,抱着高大的牌位走在前方,李犀坐在灵柩前的白色马车内,李川、李杓分别在左右骑马而行。裴懿叹道:“山一程,水一程,总有送到底的时候。你看连檐下的杜鹃都不忍闻。”崔云袖虽然很想反驳她杜鹃鸟冬日里本就不叫的,但此情此景,还是忍住了。“这一出去,长亭连短亭,连折柳送别都做不到。”卢千秋看了一眼安化门外枯瘦的柳树,说道:“往事依稀还在。” “只愿魂兮梦兮不曾相忘。”崔云袖看着队伍越走越远说道。 春节到来之际,萧浣漪不知怎的,还未到临产,却阵痛了。崔云袖看得多了,道:“只怕是哀恸过度,早产了。”卢千秋也感叹,崔云袖虽不是妇产科的医生,对这些倒还是有帮助。 萧浣漪产子后不久,圣人就赐了许多珍贵的东西,卢千秋也去看了看,见萧浣漪没什么大碍,总算是放下了高悬着的心。 春节的宴会,非常隆重,连独孤楷这种品级的大臣都受到了邀请。看着郭凤娘坐在女眷这边无依无靠的样子,崔云袖非常识大体的坐到了郭凤娘身旁,教她该怎样使用眼前的餐具。郭凤娘感激的不知道该怎样说话。不远处的独孤楷松了口气,朝着崔云袖投去了感激的一眼。崔云袖暗自开心。李寻雁和卢千秋仍像是两只斗鸡一般互相看不惯。李寻雁把战火烧到了裴懿那里。裴懿反唇相讥道:“海陵公主贵人多忘事,怕是忘记了上月进了公主府的陈大人了吧!想着我家小弟,不如多想一想陈大人。”崔云袖听见了,扑哧一笑。郭凤娘还不知所云。一旁听着的杨婷已经摸透了她们的站队。 圣人跟皇后耳语,怕是在说礼聘的事。不一会儿,皇后就下了懿旨,说是礼聘已经开始。各家的女子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永庆十八年年初,礼聘的消息一经发出各地都开始响应。卢千秋仍旧缩回玄都观,另一方面卢家也不断派人在胜州附近寻找卢景行的下落。宣政殿内,李犀气都快出不匀了,大理寺里面放的几个叛党尸身竟然不翼而飞,李川在郊外找到了已经烧得黑漆漆的干尸,看来幕后黑手是为了销毁证据。李川手里还拿着画好的印记,李犀开口:“大理寺恐怕进了内奸,叛党腰侧的印记朕已经亲自去看过了,传令下去,在大理寺内部悄悄查看是否有人腰侧有印记,不可打草惊蛇。”李川点头,表示领命。李犀又说:“去岁已经定好了老五的婚事,也不好更改,就照常吧。”董平安急忙点头应下。 雪还没融化,长安最高的两处地方反射着亮晶晶的光芒,卢千秋刚送走崔茗,还是答应了要去参加李杓的婚礼。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据崔茗所说,当日圣人也会露面,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萧浣漪不会去,孩子呱呱坠地,正是需要她的时候,何况鄂王身死也不知和李杓有无关系,萧浣漪借口不去,倒是上上策。不知道永庆十八年又是个什么状况?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上回说道李杓的婚事,李杓因为外家寒微的关系,李犀倒是给他一门好亲事,李杓要娶的这位新妇乃是京兆杜氏的女儿。虽比不上其他几家,但也是小有名望的,李犀这样的安排可谓是用了心的。再说李杓,他对于嫡妻虽无要求,但显然是看重家世,京兆杜氏配他,两相权衡,都不是赔本买卖。 婚礼定在初春,据礼部的人说是个吉日,雪虽没完全融化,但看天象倒是个艳阳天。卢千秋头一日回了永嘉坊卢府,次日随着崔茗来到十王宅的赵王府,一片喜气洋洋,满目皆红。 来到女眷的花厅,已经有人张罗开了,崔茗嗤笑:“看那游走在众位女眷身边穿红戴绿的女人么?那是赵王的妾室。” “今日出风头的看来倒不是那位赵王妃了。”卢千秋笑道。卢千秋的舅母尉迟念正和一位裴家的长辈在说话。卢千秋看见崔云袖乖巧的点着头。尉迟念的太奶奶是裴氏。与如今的裴家也是沾亲带故,想起李渠给她介绍过的薛盎,也是与皇家有血缘,谁叫薛盎的姑姑嫁给了元明帝李箩呢?崔茗找了个地方坐下,和尉迟念交换了眼神,就坐到了一起。 卢千秋和裴懿相视一笑,外间一阵骚动,崔云袖凑到卢千秋耳边说:“怕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了吧。”话刚落,一阵香风扑面而来,裴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卢千秋也是急忙捂住口鼻。崔云袖已经不能表情管理,小声埋怨说:“谁呀,这是!” “恭喜夫人了。”赵王妾室亲切的朝着走在第一的妇人说道。 妇人手里还拉着一位年轻的姑娘,笑着回答:“这就是小女。” 卢千秋身边已经有人在议论。尉迟念小声说:“原来这就是前几日礼聘拿了第一的姑娘。听皇后说过,是荥阳郑氏女。” 裴、卢、崔三人交换眼神,看来这荥阳郑氏女又是一位熟人。 “看来今日这赵王妃的风头被抢的渣都不剩。”崔云袖笑道。 裴懿也说:“谁说不是呢?你闻闻她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怎么,你高中还没闻够啊?”崔云袖凑到裴懿耳边笑着说。 卢千秋听到了,抿着嘴笑。又说:“倒是给人的印象很深啊。” “这也是一种手段不是么?”裴懿叹道:“起码你我做不到吧。” 崔云袖站起身,对卢、裴二人说:“我要去更衣,你们同我一起吧。这里我第一次来,害怕等会儿找不到回来的路。” 出了花厅,三人也找不到路,随意乱走,刚到一个圆形拱门,崔云袖转过头嘘了一声,卢千秋也放慢了脚步,裴懿随后。 圆形拱门的另一边,一个身穿白底小花纹广袖儒裙,头梳倭堕髻的女子正和一个身穿檀色圆领长袍的男人忘我的舌吻。不时有滋滋的水声发出,裴懿瞪大了眼睛,三人躲到了暗处观看。不一会儿,女子嘤了一声,男子松开了她。两人仍旧抱在一起。裴懿用口型告诉两人那个男子是陈王。卢千秋继续观看。女子倚在男子的怀里,听不清再说些什么,陈王的手倒是不安分的在女子的臀部腰部不停的游走。崔云袖也非常想知道那女子是谁,差点栽了出去被卢千秋拉了回来。紧接着,女子发出了一声不可描述的声音,裴懿只见两人又吻在一起,陈王的头在女子胸前做不可描述的动作。卢千秋吞了口口水,在想着是离开还是继续看。崔云袖非常有兴致的看着,卢千秋看着崔云袖嘴角越拉越高,通常称为姨母笑。 女子已经被陈王翻了个面,半倚在墙上,陈王在女子胸前啃噬着,眼看着就要进行到关键时刻,女子却不干了。陈王意犹未尽,女子把头放在陈王的胸前,崔云袖听见了女子的声音,女子说:“王爷,奴家放弃了礼聘,就是为了您啊,为此不知被长姐数落了多少次,您答应过奴家的事会做到吗?”陈王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咯咯的笑了起来。在此期间,拱门外的三人已经蹑手蹑脚的离开了这个后院。 走到人声鼎沸的地方,裴懿才笑着说:“这就是小姨子的诱惑吧。”卢千秋扑哧笑了出来。崔云袖也在一旁捂着嘴偷笑。约一炷香后,有人通报说是圣人已经到了前院。卢千秋随着崔茗跟着众位女眷,来到了前院。卢千秋定睛一看,那女子果真是陈王妃的小妹,杨婷!当然嘛,也是她们的老熟人了。 圣人坐在筵席中央,皇后居下。卢千秋这些小人物自然是在末尾。李犀在上面看着卢千秋今日穿的皮草,宽慰的笑了。还以为那丫头是不会穿他亲自在猎宫狩猎而来的皮草的。 杨婷在陈王妃身旁,早已端坐。眼风瞟到一个一直盯着她看的男子,也不知是哪家的如此没有礼数。不过男子身旁的女子杨婷倒是认得,杨婷对杨氏说:“那女子好香啊,是谁?” “是这次礼聘的佼佼者,荥阳郑氏的姑娘。”杨氏小声说道。 杨婷心想,那就是郑家的人了。不过与她此刻没有干系。陈王已经答应了,杨婷会成为他的侧妃。杨婷心里当然清楚,她的姐姐始终是正室,但陈王以后成了储君可就不一样了。只要陈王向自己的父亲提亲,长姐那关就算是过了。自家姐妹当然是互相扶持。杨婷的算盘这边打得啪啪响。而她不远处的郑家大郎,郑昂,望着杨婷盘算的又是另一件事情了。 永庆十八年春,荥阳郑氏女郑蝶舞以容貌第一的成绩进入大明宫,受封为正六品宝林,住在含冰殿侧殿。郑蝶舞入宫的头一日去皇后珠镜殿请安,竟然看到了同为宝林的王雨薇! 太液池。郑蝶舞围着王雨薇转了一圈,说:“你已进宫四年了!”王雨薇点点头,道:“我加起来才见过圣人一共三次!” “放心,既然我们俩都在宫里就一定会有成为一殿之主的一天!”郑蝶舞斗志昂扬。王雨薇摇了摇头,不做附和。她知道这个宫里是吃人的,早知道当初就不来了。都是各自的命。 进宫的三天后,郑蝶舞就被董平安请到紫宸殿侍奉君王。不过待了一盏茶的时间,李犀就让谏议大夫独孤楷入宫见驾。 郑蝶舞不甘心的退了出去,但已经比几年不见圣人的王雨薇好多了,最起码,圣人还记得有郑蝶舞这个人不是么? 崔云袖从十王宅出来,脑海里还想着刚才萧浣漪的儿子,新晋的鄂王李立,像一个白白的团子,忍不住伸手捏一捏。越想越怀念当初有空就去妇产科看新生儿的日子。卢千秋的车夫停下车,崔云袖在兴宁坊和卢千秋话别。回到家里,崔云袖直接躺倒了榻上,用被子把整个人都捂住,这样才舒服。 晚膳时分,崔云袖食欲不振,但还是被强行拉着去吃饭。崔云袖的父亲娶尉迟念之前有一门妾室,后来在尉迟念的推动下纳了另一门妾室。但平常能和崔波在一起吃饭的还是只有尉迟念的孩子们。崔云袖脸色不好,崔家二郎在一旁打趣。崔云袖的大哥已经成家,搬出了崔府,另外有一处宅子,不常回来。所以桌上就只有崔波、尉迟念、崔家兄妹四人。 “云袖这脸色同汉王这几日一般苍白。”崔波笑着说道:“汉王这几日,听了皇后说起要给他娶亲的事情,一说就拉脸。” 尉迟念叹道:“按理说汉王也到了娶亲的年岁,是哪家的姑娘?”崔波摇了摇头,又说:“圣人的意思是裴中书家的。” 崔云袖这才来了精神,惊异道:“汉王要娶亲了?什么时候?”崔家二郎无语的看着她说:“母亲,你看小妹这样子,哪里像及笄的女儿家!放心,汉王娶亲轮不到你身上来的。” 尉迟念看着崔云袖,有些担心。崔云袖心里却想着明日该不该去给卢千秋说呢?一夜就在崔云袖纠纠结结当中过去了。 大明宫,宣政殿。独孤楷跪在地上嘴里滔滔不绝的说着他的看法。旁边的另一位大臣,指着独孤楷大骂他构陷、污蔑。 “圣上,臣今日来走访了城郊的各个庄稼地,方才呈奏的奏折了夹了庄稼汉的手印,这都是他的罪证!”独孤楷义正言辞的说:“为了防止此人痛下杀手,臣已经将人证带到了延政门外等候召见!请圣上还给城郊庄稼汉一个公道!”李犀打开奏折一眼就瞧见了腥红的手印,一共有数十个手印。李犀背着手起身,说:“朕记得独孤楷是十三年的榜眼。在朝堂上已经待了多年。在谏议大夫的位置上知无不言,这次朕相信他,绝不会借庄稼汉之手来行污蔑、构陷之事!”独孤楷磕了个头,旁的大臣也趴在地上叫道:“圣上,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啊!”迎接他的是甩在脸上的奏折,此人急忙闭嘴。 “此前早有人向朕说起过城郊的私自圈地,朕还不相信,让独孤楷暗中调查,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你们竟是因为分赃不均而互相诬陷!简直是耻辱!此事已经板上钉钉,大理寺已经将重要的人捉拿归案,你的几个打手也已招供,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李犀说完后,把证词摔在了光滑的地板上。 李犀接着说:“作为拿着俸禄的大臣竟然打着幌子去占城郊农民的的私地,简直是罪无可赦!你到大理寺去忏悔吧!” 朝会结束后,李川来到紫宸殿,李犀解决了一个人,心情还不错,朝着李川说:“老六,独孤楷此人很值得用起来!” “父皇,此人在谏议大夫的位置上也多年了。”李川说道。 李犀点点头,心里想了什么又说:“朕记得他是独孤阳之子。但好像母亲并不是世家出生,也不知现在家里是何状况?” “儿子倒是在市集见过他几次。千秋还曾帮过独孤楷的夫人,据说他夫人在洛州是个浣衣女。”李川仔细回忆了说道。 “是贫寒了些。”李犀有点焦虑,说:“以后怕是身份不合。” 董平安进来禀告说:“黄门侍郎崔大人和中书令裴大人到。” 崔波和裴远一起进门,朝着李犀和李川拜了又拜。李犀笑道:“裴远,你看老六做你女婿如何?”裴远一副高攀不起的样子。李川脸色突然雪白。李犀继续说:“朕和皇后都觉得你的女儿不错,做个汉王妃也绰绰有余嘛!老六,你看如何?” 李川有些不稳,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随即熄灭,李川开口说道:“儿子都听父皇的安排。”崔波在一旁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初春,城墙边的柳树抽出了新芽,曲江也有了新的景致,李渠答应带卢千秋去看看,在玄都观的桃树下等了许久。而李渠出了十王宅,在宣阳坊看见李川骑马在东市狂奔,往玄都观而去。李渠叹了口气回了临淄王府。明日再去请罪不迟。 卢千秋等了又等,实在是无趣,扳着手指无聊得扣来扣去。 “姑娘。”茯苓叫了声。卢千秋弹起来说:“临淄王来了么?”转过身后,卢千秋看见的却是领口都歪歪斜斜的汉王李川。 李川说:“今日是要出门?”卢千秋点点头,茯苓识趣的离开。卢千秋说道:“汉王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最近应该挺忙的。”李川也不知该说什么,只道:“千秋,你都知道了?” “知道啊,裴懿很好。”卢千秋挪动了脚步,倚在回廊栏杆上。李川半晌无语,只能说:“我只是想见见你,就来了。” “日子定了吗?”卢千秋说。李川摇摇头,不知是没定还是他压根就不知道。李川理了理衣领,道:“你那日还是别来。” 卢千秋还没开口,李川转身就走,看步子是有些凌乱不堪。 这一走,卢千秋也没了兴致,打发茯苓在外头堵着李渠,谁知李渠这一天根本就没来。卢千秋也不知是喜还是悲。次日,卢千秋起床没多久,茯苓就说:“姑娘,裴家的大娘来了。” “雪已渐融,不免还是有冷气,把室内烧暖些。快请她进来吧。”卢千秋从榻上起来,走到了暖阁,把一个方垫子拿了出来,让裴懿靠的舒服。今日她已经猜到裴懿要说些什么了。 裴懿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高腰窄袖儒裙,外罩一件薄薄的大氅,进门后将大氅顺手给了她的贴身仕女,然后走到卢千秋身边,说:“今日外头出了些太阳花,你偏还赖在屋子里。” “快坐吧。你怎么老和我母亲说一样的话。”卢千秋摇摇头。 两个仕女都已经退出去,卢千秋猜想定是茯苓带着去取暖了。裴懿开口:“父亲昨日告诉我,这几日可能圣旨就下了。” “这样是最好的。我身份特殊,和汉王是不可能了。你也知道十六年太后薨逝之时我差点被李寻雁陷害。当时我只当是普通的事,可圣人告诉说我的母家不是崔家,而是早已覆灭的上官家。我和汉王自那时起就已不可能。”卢千秋笑着说。 裴懿是第一次听见这事儿,一时不能接话。卢千秋又说:“我生下就带有血友病,危险的事都不能做。小时候想学骑马,被我大哥拖着打了。你知道吗,在这样的条件下我是不能生孩子的。汉王和赵王、陈王都在关键时刻,裴懿,你才是能帮助他的人。”裴懿转念一想,确实,唐国的医疗条件生孩子本就危险,她这样的血友病,搁在现代生孩子也是冒险,更别说在这里了。裴懿说:“苦了你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汉王是我父亲的徒弟,父亲都已经选择了,我也不能犹豫。何况,景行还有元家、裴辉都不能白白的牺牲不是么?”卢千秋点点头,笑道:“富贵险中求,希望我们没有选错。” 送裴懿出门的时候,卢千秋望见兴庆宫的方向一轮旭日正升起,这个差点就成了她弟妹的人,卢千秋希望能助她复仇。 过了晌午,卢千秋在室外煮茶,临淄王李渠进来赔罪了。“我还以为您贵人多忘事呢!”卢千秋也不看他,自顾说。 李渠坐到她对面,笑着说:“我这不是来给卢姑娘赔礼么。” “你说不来就不来,枉费我的一身衣裳。”卢千秋不看他。 李渠一拍大腿,满脸坚定的说:“我保证明日你就可以摸到时下长安城里最流行的衣裙!怎样,卢姑娘,消气了么?” “念在你是初犯,改过态度良好,就不气了。”卢千秋说完,茶也煮好了,笑嘻嘻的递给李渠,道:“君山银针,尝尝。” 李渠接过茶杯,说:“香气清高,根根竖立,很有经验啊。” “那是,这茶可是圣人御赐给我父亲的。今日就借花献佛了。王爷如果下次来可以尝尝我的金坛雀舌。”卢千秋笑着说道。 李渠点点头。没有发现已经盛开的迎春花正亲切的微笑着。 四月,崔茗来到玄都观带给了卢千秋消息,李川和裴懿的大婚日期就定在秋天。卢千秋也不过是一笑而过。崔茗接着说:“如今,你父亲在长安当官也有段日子了,圣人没打算让他回涿郡。想必是你已经知道也没有瞒着你的必要,索性留着他在长安。前几日圣人跟你父亲说了件事,你父亲也让我来问问你,觉得独孤楷此人可好?”卢千秋诧异的盯着崔茗。 “母亲是想着孝期快到了,他要做媒么?我和独孤楷有过一面之缘,他已经有夫人了。”卢千秋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崔茗叹了口气也不说话,看着卢千秋,半天才开口:“圣人的意思是,独孤楷的夫人出生寒微,怕是登不了大场面。” “那又如何?反正我不要!”卢千秋心里有气,不想说话。此刻的大明宫紫宸殿内,独孤楷跪在地上,也是万般不愿。 “臣微时蒙拙荆相伴左右,若为了所谓的功名利禄而抛弃她,臣万万做不到啊!”独孤楷说道:“请圣上收回成命。” 李犀看他这样子也不好逼迫,独孤楷这个人是个潜力股,好好利用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本想成其好事,将卢千秋和他绑在一起,大富大贵。可是独孤楷已有妻室,真是大煞风景。 崔波站在一旁,李犀向他寻求方法,崔波只是摇了摇头。回了兴宁坊,崔波都还在焦急。被崔家二郎都看在眼里。崔云袖见自家父兄都愁眉不展,便开口问了:“到底出了何事?” “唉,小妹,父亲是为了圣人啊!今日圣人召见独孤楷,想要升他的官,结果被他拒绝了。”崔家二郎恨铁不成钢说道。 崔云袖很不解的说:“这升官是好事啊!为何他要拒绝啊?” “你知道独孤楷的夫人出生不怎么好吧。”崔家二郎把崔云袖拉到檐下一个隐秘的地方说道:“圣人的意思是让独孤楷和郭凤娘和离,另外找一门好的亲事,圣人连人都选好了!” “哪家的姑娘啊?”崔云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腔了。崔家二郎笑着说:“卢家的幺娘呗!结果独孤楷自己不愿意。” “千秋?那我觉得千秋一定也不愿。”崔云袖心里有了自己的主意。 崔云袖一夜未眠,都在想着独孤楷的事情。第二天一早崔云袖用过早饭,就直奔玄都观。卢千秋还一阵莫名,也太早了。 卢千秋才吃完饭,茯苓还正在收餐盘。崔云袖见只剩了卢千秋一人,试探着问道:“昨日听我父亲说了你和独孤楷的事。” “我昨日也一口回绝了母亲。”卢千秋擦了擦嘴说:“再说了我孝期也明年才到,说什么也不会跟一个有妻室的人成婚。” 崔云袖闻此松了口气,又说:“你知道我已经及笄了吧。前些天还曾听见母亲跟二哥说起要给我物色一门好的亲事。” “听说是哪家了么?”卢千秋有些意外道:“也太早了吧。” “古代都是这样不是么?哪像我们那时候自由。”崔云袖说。 卢千秋说:“太早了总归不是好事,你也是医生,应该懂的。” “不知道我跟你说过我的男朋友吗?”崔云袖说。卢千秋摇摇头。崔云袖笑了笑,开始讲述了她大学和男票的爱情故事。 “所以,来这里之前你们已经准备结婚了?”卢千秋问道。崔云袖叹了口气,点头。卢千秋心情也变得沉重,叹了口气。 “说说你吧,上了大学过后我们联系就少了,后来怎么样,交男朋友了么?”崔云袖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笑着说。 卢千秋眼神钉在了一处,道:“有过两段吧,都无疾而终。生活里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怎么,今日怎么说起这些了?” “是这几日发生了些事情。偶然听到父亲说独孤楷,又发现母亲瞒着我在给我物色婆家。有些感触。”崔云袖深呼吸道:“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的,独孤楷和我男友长得一模一样。” 这下轮到卢千秋吃惊了,她坐直了身体,震惊的盯着崔云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开口:“怎么会这样?那你是怎么想的?”崔云袖苦笑道:“还能怎么想,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亲了不是么?我再想接近他,都不可能了。所以,这几日我心里非常乱,想做些什么,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舅母在给你物色夫家了。可我听说独孤楷也是不愿放弃郭凤娘的。否则昨日来找我说话的就不是母亲了。”卢千秋说。 “我知道独孤楷不愿。”崔云袖说:“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卢千秋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圣人的意思是独孤楷和郭凤娘和离才能娶世家女子,以独孤楷的性格恐怕只有泡汤了。” “就没什么两全的法子吗?”崔云袖烦躁的扯了扯衣袖说。 卢千秋说:“要么独孤楷和离,娶世家女子;要么他们继续恩爱,独孤楷始终都上不了更大的政治舞台。两项抉择吧。” “有没有可能,不和离也能升官呢?”崔云袖说道。卢千秋笑道:“云袖,有哪个世家女子愿意过去当独孤楷的妾室?” 崔云袖叹道:“也是,位在郭凤娘之下,换作是我也做不到。” 在玄都观用过午膳后,崔云袖才慢悠悠的回兴宁坊。卢千秋不放心的目送她离开。然后心事重重的折回屋子里。独孤楷和她男友的相似不知是福是祸?这些事情卢千秋都不敢细想。但她相信,圣人还是不会强逼她嫁给独孤楷或者其他人。 崔云袖心不在焉的回了屋后就坐在暖阁的垫子上不愿起来。 “姑娘,这是夫人吩咐过的百合莲子粥。”仕女端过来,崔云袖不耐烦的一挥手,过半的粥撒到了小桌子上的一本书上。仕女急忙跪着请罪。崔云袖直接起身,道:“我又没怪罪你,把这里收拾收拾吧。”仕女这才站起来,收拾残余。 “姑娘,这本书是二少爷今日才拿来的,说是新书呢。”仕女擦了擦书,崔云袖接过书一看,念道:“《晋书》,是挺新的。”不一会儿,粥撒过的影子就见不到了,崔云袖拿起书草草的翻了翻,直到在列传十这一章,崔云袖足足停顿了一盏茶的时间,她吞了吞口水,前前后后再看了三遍,才放下书。撩着裙子,去找了崔家二郎。此刻崔家二郎正在练剑。 “二哥,你可听过贾南风这个人?”崔云袖醉翁之意不在酒。 崔二郎变换剑招,由快到慢,边舞边说:“知道,著名丑女。” “你知道她父亲是谁吗?”崔云袖坐到一旁说道。手里捏着书。崔二郎说:“她爹西晋的权臣贾充。她母亲叫郭槐,贾南风虽然丑,但有个好爹妈,她是晋惠帝司马衷的皇后。” “我倒觉得贾南风不算什么。奇就奇在贾充这个人啊!我百~万\小!说上说司马昭竟然允许他娶两个妻子呢!”崔云袖大惊小怪。 崔二郎笑了笑道:“那又如何?北周宇文赟娶了一连四个皇后都是正妻呢!比起宇文赟,贾充那左右夫人也不算什么。” 崔云袖心情好了不少,和崔家二郎胡乱说了几句就回屋了。 次日,卢千秋和李渠去了曲江,回到崇业坊时辰也有些晚,正巧遇到崔云袖的车夫,卢千秋说:“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我就是算着时辰来的,今晚就住这儿了。”崔云袖笑着说。卢千秋估摸着她是有话要说。和李渠说了几句就目送他离开。崔云袖说:“你就不怕坊间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 “我和他都在孝期,能有什么?”卢千秋说。崔云袖叹了口气道:“外人可不知道你也在给太后守孝。”卢千秋抬起头,看了崔云袖一会儿,小声说:“那我以后就不和他出去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这里行事不比我们那边。”崔云袖说。进了内间,洗漱过后已经夜幕四起了。卢千秋和崔云袖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卢千秋笑道:“想起了在寝室的时候。” “你知道今天我来这里是有话要说吧。”崔云袖也笑着说。卢千秋点点头,把身子朝向她,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听说过贾充这个人吗?”崔云袖也不敢直接开门见山。 “贾充?好熟悉,是三国里的吗?”卢千秋说道:“对了,我看过《三国志》,他是曹魏那边的,后来跟着司马昭干。” 崔云袖说:“他有个夫人,叫李婉,后来李家犯了错被连累入狱,贾充就娶了另一个叫郭槐的女人。谁知李婉又被放回来了。郭槐的身份就尴尬了。晋帝就让李婉和郭槐并为贾充的妻子,称左右夫人。北周有个皇帝也同时娶了四个皇后。” “云袖,你想说明什么?难不成你想嫁给独孤楷?”卢千秋被吓了一跳,道:“他有郭凤娘了!何况你父母也不会同意。” 崔云袖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道:“千秋,我受够了!你知道那日从鄂王府出来我的心情有多差吗?从前我很羡慕萧浣漪,因为她嫁给了她想嫁的人,可是后来出了那事后,萧浣漪伤心了几日?她重新振作,开始养孩子了。我不想我在这里嫁给一个我不认识也不喜欢的人!临了了什么都没有。” “独孤楷在这里和你是没有感情基础的。鄂王和萧浣漪至少从小是见过面,有过了解的。你可以去找一段新的爱情。不一定要死死的盯着独孤楷。”卢千秋也坐起身认真的看着她。 “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恶毒的诅咒郭凤娘。我嫉妒她可以每天都在他的身边,原本那个人该是我的。千秋,我见过独孤楷很多次了。你一定不知道我曾在翊善坊蹲守过,就只为了见他下朝后的一面而已。”崔云袖痴痴的说:“有时候我也觉得我是不是疯了。可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独孤楷对郭凤娘很好,都是我看在眼里。同时我也很希望那个人是我。如今有这样好的机会我想争取的。可我知道父亲、母亲是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才来找你说说,千秋,只有你才能帮我了。” 卢千秋叹了口气,说:“你想我怎么帮你?你说说你的想法。” “我都想好了,圣人看样子很希望重用独孤楷,可又瞧不起郭凤娘的身世,又不好强逼他,何况,其他的世家女子,但凡知道郭凤娘的存在都是不愿意嫁给他的。既然之前有过平妻的例子,那就可以借鉴。母亲让我为妾肯定不愿,我也不愿。所以,平妻可能会容易接受些。”崔云袖一口气说完。 “你想让我进宫直接给圣人建议?”卢千秋有些意外的说:“圣人很有可能不接受这个意见。你要坐好这个准备。我无缘无故进宫去给圣人说这件事,我也怕引起圣人的怀疑。”随即,卢千秋又想到了,圣人还曾想让她自己嫁给独孤楷,觉得让她去说还是有这个可能的。沉吟了半晌卢千秋答应了。“云袖,即便如此,你也不要抱有太大希望。就算是圣人松口,舅舅、舅母也很可能不同意。”卢千秋还是担心的。 春日来临之际,卢千秋拜托崔茗向皇后递了一张去请安的帖子,皇后二话不说就应下了。崔茗感慨,大了一岁的卢千秋果真懂事了不少。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卢千秋换了身新衣裳,进宫了。卢千秋手里端着一个瓷瓶,里头竖着几枝桃花。来到珠镜殿,发现珠镜殿里樱花也在枝头盛放,心情大好。 “千秋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卢千秋放下瓷瓶,行了万福礼。 尹伊慈祥的笑着,亲自把她拉了起来,说:“你这个孩子难得单独来本宫这里一次,快来让本宫看看可有什么变化!” “玄都观里的桃树今年盛开的第一朵花,臣女给皇后娘娘带来了。”卢千秋谦恭守礼的把瓷瓶呈给皇后身旁的阿监。尹伊看了会儿桃花,指着外头的樱花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那樱花也是今年的第一次呢!”卢千秋笑着看那颗樱花树。 两人闲话了一会儿,阿监过来禀告说:“董内侍说皇后昨日说要欣赏的山水画圣人吩咐紫宸殿的管事拿出来清理了。” “走吧,随本宫去紫宸殿看看画吧。”皇后站起身拉起卢千秋。卢千秋乖巧的点点头。皇后还怕她不应允,这才松口气。 来到紫宸殿,卢千秋仍旧是淡淡的态度。皇后到了紫宸殿就松开了手,恐怕真的去看画了。把卢千秋留在了内殿里。李犀正在一旁看折子。卢千秋跪着说:“臣女卢千秋见过圣上。” “起吧。”李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两月不见瘦了?” 卢千秋站起身,手里捏着衣带,说:“圣上要胡乱给臣女安排婚事呢,臣女怎么能不胡思乱想,这一想,可不就瘦了。” “你今日来是怪罪朕的?”李犀放下手里的狼毫,眉毛一挑。 “臣女不敢。”卢千秋说道:“只是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圣上却选择了最笨的一种。还偏偏让您的臣子对您有怨言。” 李犀笑道:“你这样子还不敢?你一味是最有胆子的!说吧,朕到底怎么让臣子有怨言了?难不成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臣女知道您想重用独孤楷,可又嫌弃他的夫人出生卑微。您却弄错了轻重缓急。独孤楷的才能和他夫人的身世本就没什么干系。您就算是怕臣女嫁不出去,也不用急着让独孤楷和离。何况臣女根本不想嫁给独孤楷。”卢千秋认真说道。李犀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倒是想起了李清烟。一时间气场都弱了下去。李犀说:“你不想嫁给独孤楷,难道想成老姑娘?” “臣女孝期还没到。今日臣女来是想说,独孤楷不用娶世家女子也一样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升官。圣上要想给他配一个家世相当的女子,不用让他俩和离也可行。”卢千秋喝了口水。 李犀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是说两个夫人?千秋,你未免想得太过简单,没有哪个世家会同意女儿和一个浣衣女平起平坐的。正如此,朕才让独孤楷和她和离的。” “圣上怎么知道没有?”卢千秋说:“若是有人同意这个办法就可行。圣上只说同意不同意就可以。没人敢忤逆您的。” 李犀盯着她,慢慢走到她身前,笑着说:“你今日看来是有备而来啊!说吧,谁看上独孤楷了?还让你来做这个说客。” “我若说了,圣上可不许说出去。”卢千秋有些耍赖的说道。 李犀第一次体会到了和女儿共同有一个秘密的快乐,立马就答应了。卢千秋凑近李犀,小声说:“是舅舅的女儿云袖。” 李犀点点头。卢千秋又说:“要是您不提起给独孤楷重新换一个夫人小云袖只怕会把这份爱深深埋在心里。您得负责。” “朕负责,负责!”李犀心里好笑,说:“你舅舅怕是不允。” 卢千秋眼睛一转,说:“您这里都答应了,舅舅不就好办了?” “你和你母亲小时候一样淘气!”李犀一时失言,脸色微变。谁知卢千秋却说:“我是她的女儿自然像她多些!您答应了?”李犀点点头,说:“朕本来就想升独孤楷,他偏和朕做对,朕就晾了他几日。你这个办法还是要看独孤楷和你舅舅的意见。若是他们两人都反对,朕再怎么说也只是枉然。” “您放心吧。臣女也不报太大的希望。只是不想看到云袖失望,抑或是能试一试的事就不能放弃。”卢千秋说道。李犀也笑着说:“不错,有希望的事一定要尽力而为,不能放弃。” 两人又说了会儿近日的天气,皇后就出现了,说是画儿已经赏完了,要回珠镜殿。卢千秋看外头也不早了,也要告退。 回到崇业坊,崔云袖已经等候多时。卢千秋朝她笑了笑,崔云袖瞬间笑开了。小声说:“你这个亲舅舅待你真是好极了。” 卢千秋不说话,崔云袖感激的看着她。休息了一会儿,卢千秋才开口说:“别高兴得太早。圣人说了独孤楷和你父亲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至少他们两人都答应了圣人才能赐婚。” 几日后,卢千秋回永嘉坊看从涿郡来的大哥,听他们说起才知道汉王李川和裴懿的婚礼已经定下了具体日子,就在秋天的时候。是个好天气,不冷不热。一时间,礼部忙得不可开交。等李渠抽出时间来到玄都观时,已经是夏至了。卢千秋笑道:“你也是运气不好,偏偏是礼部最忙乱的时候给你塞进去了。” “我还算好的。只是在礼部帮个忙,独孤楷才是衰,先前还有声音说圣人要升他的官呢,转眼就让他一边任谏议大夫,一边还让他在礼部打下手。”李渠边摇头边说,为他惋惜。卢千秋也在纳闷,要说升官,也早该升了,不知圣人想什么。 这一忙,很快就来到汉王大婚当日。卢千秋选择不去,也是答应了李川不出现的。所以当日,就只有她一人在街上流连。 秋日的长安街道满是落叶,一片秋风萧瑟的景象。卢千秋想起了卢景行,不知道他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突然鼻酸。 “姑娘,起风了,要不……”茯苓话还没玩就见卢千秋朝着对面走去。卢千秋走到一个小摊面前说:“首饰怎么卖?” 郭凤娘撩开幕篱就看见卢千秋笑着问她。郭凤娘笑道:“卢姑娘!您随便选,不收您银钱。”卢千秋笑着没说话。一阵大风吹了过来,卢千秋问她:“你怎么还在街上,你夫君呢?” “我家阿郎去参加王爷的婚宴去了。”郭凤娘有些小情绪。卢千秋看在眼里,那样的场合带了郭凤娘去,又要让她一个人待在女眷那边,独孤楷不会放心的。除非必要的场合,否则独孤楷是不会带她去的。卢千秋拉起郭凤娘的手说:“你看,你的手都有些冰了,我们找个暖和些的地方说说话吧。” 坐到西市宝善斋里,郭凤娘有些局促,急忙说:“这里是长安最好的酒楼啊!怎么能让卢姑娘破费呢?”卢千秋按住她不安的手,说:“没有关系,反正我也饿了,这顿我请吧。” “卢姑娘今日怎么得闲了?”郭凤娘问道:“我来给您倒。”卢千秋伸手一拦,说:“茯苓,我做东,还不给客人倒茶。” “这怎么好意思!”郭凤娘双手接过茯苓的茶,微笑着道谢。 卢千秋看菜已经上齐了,招呼郭凤娘动筷。然后笑着说:“我上次进宫听皇后娘娘说了,圣人给你家阿郎出了个难题啊。” “姑娘都听说了?”郭凤娘听到皇后二字有些意外和不安。 卢千秋点点头。夹了一块鱼给她,说:“我还听我舅舅说圣人很是看重你家阿郎呢!还曾拟诏要升他的官,不知怎么搁置下来了。我还以为会听到他升官的消息呢!不过你家阿郎很有才能,不止我舅舅,就连我父亲都常常说起独孤大人。” “是我拖累了他。听我家隔壁的夫人说我这样的的身份是上不得大台面的。唉,我家阿郎为了我也顶撞了圣人,我都替他忧心。最初听说要给我家阿郎说个姑娘,但不知为何却突然又没人提起了。”郭凤娘深深的陷入了自己的自责。卢千秋看着都有些不忍。遂换个话题,说:“你和独孤大人多少年了?”郭凤娘微微笑道:“认识七八年了,成亲也已五年。” “真好。哪像我呀。”卢千秋愣了一瞬,又说道:“独孤大人对你一定很好。” “卢姑娘这样的家世一定能找到更好的。”郭凤娘认真说道。 “前日里母亲曾向我提起独孤大人这桩事,还说圣人有意让你与他和离,说要让我去独孤家,吓得我一日没吃下饭,隔天就进宫向皇后娘娘诉苦,这才打消了圣人的念头。”卢千秋吃了一口白菜,说道:“哎哟,我干嘛跟你说这些,平白无故增加你的烦扰。不过凤娘,圣人既然有意升独孤大人的官职,就说明他对这个事还是有关注的。你还是得注意啊!” 郭凤娘差点被茶呛到,愣愣的看着卢千秋说:“圣人说要让您嫁到独孤家?”卢千秋点点头,又道:“不过我已经表过态了,你就放心吧。不过圣人铁了心要让长安的世家女子嫁给你家阿郎怎么办?凤娘,你可要把握好你家阿郎啊!”郭凤娘六神无主,只能说:“我哪里能有什么办法!我……” “诶,你听说过贾充这个人吗?他有左右夫人。”卢千秋看郭凤娘摇头,又说:“你不知道没关系,你家阿郎知道就行。你也想让你家阿郎飞黄腾达吧!你也不能吃亏啊,或许这是最好的办法!回去和你家阿郎好好商议,再看圣人的意思。” 从宝善斋里出来,就快要宵禁了。郭凤娘一定要给卢千秋银钱,卢千秋想了想,从她卖首饰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对耳坠。 “就当我们平了。”卢千秋把耳坠子收进了自己的腰包。郭凤娘这才罢手。卢千秋步行把郭凤娘送回了升平坊,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分别。这一来,或许独孤楷会答应也说不定。 李川和裴懿成婚后不久,冬日还没真正到来之时,李犀终于下旨升独孤楷的官职。崔云袖异常高兴,觉得离他更进一步。 “现如今独孤楷是个什么官职?”卢千秋也不常关注官场。崔云袖笑道:“三品中书侍郎。好像是跟随汉王妃的父亲。” “不错。终于到了五品以上。”卢千秋说道:“他和郭凤娘估计也该搬家了。住在升平坊那种地方总归是离得有些远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崔云袖说完这句话就和卢千秋告别回家了。可是一连七天卢千秋都再未见过她。这一瞬,白絮纷纷落下,卢千秋决定去一趟兴宁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话说卢千秋七天不见崔云袖后,便主动去到兴宁坊看望。但据崔家的仕女说今日崔波与尉迟念均不在府里。卢千秋也没说什么,仕女直接禀告了崔家的二郎。卢千秋难得看到他一次,便问:“表哥。我也难得这样叫你,你说云袖怎么了?” “前日里那丫头顶撞了父亲几句,被母亲罚禁足了。”崔家二郎说:“我也不瞒你,前日父亲从宫里回来就不大高兴。” 卢千秋心里透亮,说道:“到底何事?难道是圣人有什么?” “你知道前几月圣人为了独孤楷的事儿遭心吧,前日父亲进了趟宫,应该是圣人说了想要把云袖嫁给独孤楷。”崔家二郎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圣人哪里就盯着我们崔家不放呢。” “云袖怎么说啊?”卢千秋问道:“看样子舅舅、舅母不愿。” 崔家二郎也有气,便道:“说着都是气!那丫头偏偏愿意!” 说着,便到了崔云袖住的小院外,崔二郎撂下卢千秋就走了。 卢千秋进屋才发现崔云袖拿着一本崭新的《茶经》正看着。 “你倒是悠闲。”卢千秋走到她身边说:“事情进展如何?” 崔云袖放下书,站起身说:“我这禁足倒没什么。前日父亲从宫里回来,我就估摸着圣人已经告诉他了。而且你知道吗?听那意思,独孤楷也已经松口,如今就是父亲想不通罢了。圣人跟父亲也讲了左右夫人的事儿,并且保证,倘若我嫁过去明面上地位一定比郭凤娘高。可父亲就是咬着不放。” “既然独孤楷都已经松口,舅舅这里指日可待。”卢千秋微笑着看她,道:“等会儿舅舅、舅母回来了我再跟他们说说。” “已经入冬了,别为了好看穿那么薄。”崔云袖打量着卢千秋的穿着说:“你虽不用为生孩子烦恼,可也得注意不是吗?” “你说这话像是打趣我的。”卢千秋一把抢过崔云袖的手炉。待了快两个时辰,茯苓进来说:“姑娘,舅老爷刚进府门。” “那我走了。你自己也注意身体。别又顶撞舅舅。”卢千秋走到门口,又说:“你也适当可以把你二哥当作传声筒啊。” 卢千秋选了一条快的小径,不出所料在院子里遇到了崔波。“舅舅回来了!”卢千秋笑眯眯的说道:“今日可还安好?” 崔波嘴一抿,道:“幺娘来了。哼,云袖那丫头可要气死我。” “方才已经听说了。幺娘前段日子进宫见皇后可听皇后提起过,说圣人很是看重独孤楷呢!如今是三品,以后说不准会越到一品去!”卢千秋说道:“何况听说独孤楷又人品高洁。” “独孤楷是不错,可他已经有妻室了!圣人虽然那么说可是我崔家从未出过此等事!”崔波真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 卢千秋依旧笑着说:“舅舅哪能这样想啊!独孤楷出生比起其他的世家子弟是差些,不过听说他为人努力,凭自己的才干就升到三品,实力不容小觑。如果崔家和独孤楷连成一线以后还愁什么啊?再说了云袖就算嫁过去还有崔家在呢,能受什么欺凌不成?这样一来独孤楷他还得感谢您不是吗?” “你一个未出阁女儿家说这些也不害躁!”崔波佯装不悦道。卢千秋知道他没生气,笑道:“这不是在替舅舅想办法嘛!” 从崔府出来,卢千秋直接去了永嘉坊卢府。崔茗硬留着卢千秋住一晚,卢千秋盛情难却,只好应允。第二日天降大雪。大明宫内,麟德殿。皇后尹伊端坐在上方,下面全是妃嫔。 郑蝶舞小声跟王雨薇说:“今年圣人竟没有去秋狩怕是真的伤心。”王雨薇也小声回她道:“谁说不是啊!可苦了鄂王妃。” “郑宝林和王宝林说什么如此认真?”皇后尹伊放下酒杯。 郑蝶舞被点名,急忙双手举起酒杯道:“妾身第一次来这麟德殿里面,有些大惊小怪了。还望皇后娘娘不要怪罪才是!” “坐下吧,今日乃是咱们后宫的自家姐妹吃酒不用拘礼。”皇后笑着说:“看来以后宫里还得多办办这样的宴会才好。” 王雨薇和郑蝶舞都微笑着听皇后讲话。约一炷香后,李犀到了。郑蝶舞急忙理了理自己的鬓边和衣裙。王雨薇手足无措。 可李犀却只是和皇后说了几句就自顾的用膳,郑蝶舞一阵失落。好在李犀只是饿了,吃了一会儿就开口:“今年宫里都没举行过大的宴会,朕的寿辰也不过是简单的办了,有的人也是第一次来这麟德殿,不用拘在这儿,四处走走也可。” 酒过三巡,王雨薇去更衣,却在麟德殿的侧殿遇到了李犀。此时的郑蝶舞还在大殿内等着王雨薇回来,焦急时只见李犀身边的一个小内侍到皇后的阿监身边耳语几句就匆忙离开。皇后微笑着点头。直到宴会结束,郑蝶舞都没再见到王雨薇。 次日整个大明宫都知道太原王氏女王雨薇晋为正五品才人。 郑蝶舞不甘心的绞着帕子,却听见有人议论:“她也是可怜,进宫四载了,今日才成为才人,也不知都是怎么过来的!” 而王雨薇在紫兰殿侧殿,接受诏书,一宫主位徐淑妃也在场。 “娘娘,鄂王妃来了。”阿监恭敬的说:“正在大殿等着呢。” 徐淑妃对王雨薇说:“王才人还年轻,一切都还是未知数。”王雨薇笑着点头。四年了,她终于晋了位分!不再是宝林了。 徐淑妃一进大殿就看到小李立哇哇的朝着她笑,心情好的很。萧浣漪道:“听说母妃昨日咳了半宿,儿媳实在不放心。” “老毛病了。对了,海陵公主最近可有什么动作?”徐淑妃目光如炬,冷冷道:“我看鱼藻宫那边最近都无精打采的。” 萧浣漪把孩子放到一边,说:“她倒是老实了不少,不曾与赵王的幕僚勾搭了。不过,儿媳听说她公主府里养了一批男宠,但也不是完全的男宠,她夏天时倒送了个人去陈王府。” “本宫早知道她和赵王迟早都要反目。当年陷害元家可不就是赵王那厮的主意。也不怪她倒戈陈王。”徐淑妃语气不善。 “儿媳会一直紧盯她的。”萧浣漪说:“对了,还有赵王那边。” 徐淑妃紧绷的面部柔和下来,这才放松心情去逗鄂王李立。 大雪覆盖了整个长安,高处的大明宫被冬日的暖阳照耀得熠熠生辉,连太极宫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更别提小小的兴庆宫了。卢千秋抱着暖炉坐在屋内,想着崔茗那日说的话。李犀一直都在为卢千秋的夫家忧心。他知道卢千秋不能生孩子,所以择婿异常小心。可卢千秋完全不担心,她心里一直有的执念是,至少得知道景行的下落她才放心。所以一直没答应要嫁人。为此卢千秋远在安西大都护府的姐姐还写信来劝她。被卢千秋的回信堵住了嘴。卢千秋的哥哥把西湖那边的产业也不知道给谁了,自己安心回来考取功名,给卢家争面子。原本大家的希望都是寄托在卢景行身上的。从前卢昇还说卢家要出卢景行一个武将。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除夕即将到来之际,李犀赐婚,崔云袖如愿以偿嫁入独孤家。 卢千秋再次去到崔家,见崔云袖满面红光,也为她高兴。 “快来,给你看看圣人赐婚的敕书!”崔云袖拉着卢千秋来到一册明黄色的布帛前。又看了看一脸喜色的崔云袖,拿起了敕书,说道:“咳咳,看你的样子,一点也不矜持!”然后才把目光放到了敕书上,念曰:“门下,天下之本。三色为矞,鸿禧云集。中书侍郎独孤楷,八柱国独孤信之后,洛州司马独孤阳之子,节操素励,才德起于翰林,闻达于朝野。品行高洁,忠正廉隅,近而立之年无所出。崔氏女,博陵崔氏后人,行端仪雅,礼教克娴,今及芳年待字闺中,潭祉迎祥,二人天作良缘。今赐婚。崔氏受三品诰命夫人,赐册赐服。望二人同心同德,勿负朕意。”卢千秋念完感叹,圣人果真是考虑到了崔家的脸面,给了崔云袖诰命夫人的爵位。 “如今你便是诰命夫人了。受我一拜!”卢千秋假装行礼。崔云袖插着手,假装受了她的礼,又说:“这下父亲可没什么说的了。虽然其他的三品大员家里都有诰命夫人,可我怕是最年轻的一个了。听说圣人还在广化坊赐了个宅子给他。” “独孤楷的确圣眷正隆。三品大员以上的官能让圣人赐宅子的恐怕整个朝堂不超过五个人。”卢千秋笑眯眯的看着她说。 崔云袖喜庆之情溢于言表,道:“就是不知道日子怎么定。” “你就放心吧,你如今受了诰命,仅次于舅母的二品诰命夫人!担忧什么,郭凤娘可是无品无级啊!以后在府里人们也只能称她为娘子,而不能叫夫人啊!”卢千秋感叹道:“知足吧,你到了那里是龙潭虎穴你也得闯一闯,不然的话……” “我明白。我不会后悔的。”崔云袖仔细的把敕书包好收藏。 除夕到了,卢千秋在卢府刚落脚,崔茗就有些不高兴的说:“这才几日,圣人就把独孤楷的原配夫人也封为诰命夫人。” “哦?恐怕也是为了安抚独孤楷吧。”卢千秋趴在胡桌上说。 崔茗道:“听说给封了个品级最低五品诰命夫人,那样的身份也算是抬举她了。这样两个诰命夫人不知会是什么局面。” “母亲放心,那郭凤娘我是见过的,不是个有城府的人,云袖和她也认识,不会掐起来的。”卢千秋直起身子朝着崔茗。 永庆十九年悠悠而来,大雪还是没日没夜的下,崔云袖和独孤楷的婚礼定在阳春三月。卢千秋有时候会想郭凤娘究竟是个什么心情,可是那与她毕竟无什么干系,她自己也还有自己的难处呢。临淄王李渠已经一连两个月不曾见过卢千秋。 这日,不顾大雪纷飞,仍旧来到了玄都观。看见卢千秋懒洋洋的样子,有些好笑:“你见着我好歹也装一装名门淑女吧。” “云袖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要放松休息了。况且和你那么熟了,再装就显得假惺惺了。”卢千秋拿走盖在脸上的书。 李渠看她手里的书,道:“怎么想起看《汉书》了?”拿过一看,正好是《汉书武帝纪》,遂说:“金屋藏娇啊?” “不过一句笑话罢了,不值得开玩笑。”卢千秋一向鄙视。 李渠道:“金屋藏娇怎么就笑话了?至少武帝年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的吧!虽然这个典故很可能是有人杜撰的。” “金屋藏娇一个笑话,一件假说。可长门买赋是真的吧!要不然司马相如怎么能写出来?”卢千秋很是不喜刘彻此人。 李渠笑道:“武帝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人,你看他对李夫人就很好!汉时对待匈奴也很有魄力。自古以来帝王嘛,宽容。” “你不是被圣人调去吏部了么,怎么还有闲暇?”卢千秋说。李渠看着她,认真说:“我是来告诉你,我孝期已经到了。” 卢千秋微顿了一会儿,开口说:“临淄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的故事。我从娘胎里就有个毛病,只要是被划拉了一道口子,伤口就会一直流血,很久以后才会凝上。大夫说没有药能治好,而且我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去生孩子。你懂吗?” 李渠半天没说话。卢千秋又说:“不然我怎会住在玄都观里。”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嫁人了?”李渠问道。卢千秋笑了笑,说道:“王爷觉得有哪家会娶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夫人回去?” 李渠无语。卢千秋看了一眼低沉的天空,说:“天色已晚,王爷回吧。”李渠走之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卢千秋才不舍离去。 这样一来,卢千秋近日是没人去打扰她了。三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卢千秋终于出了崇业坊,来到了广化坊独孤府。 今日就是崔云袖和独孤楷大婚的日子。此刻崔云袖还未从兴宁坊过来,独孤楷正骑马去兴宁坊崔府的路上。卢千秋看见人群中一身大红的郭凤娘,走过去和她打了招呼。郭凤娘看见卢千秋笑得更开心了。卢千秋说:“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姑娘费心了。”郭凤娘亲切的说:“快去花厅坐一坐吧。” 卢千秋看了看周围,道:“你们这新府邸我头一次来,老老实实坐着岂不是辜负了一番美景。我自己四处走走就是了。” 刚越过花园中央的木桥,映入卢千秋眼帘的是一块牌匾,上书“梧桐阁”三个大字。朝里看去是一幢精致的亭台楼阁。 “郭凤娘。凤栖梧桐。”卢千秋心里感叹独孤楷真是有心。 过了梧桐阁,西面就是崔云袖的住处了,看起来一片飘红。“千秋。”李渠站在木桥的另一头,卢千秋朝他笑了一下。 “王爷有何要事?”卢千秋停在原地说道:“我要走了。” 李渠快步走上前,站在她面前,说:“我想好了,我只要你。” “王爷慎言。”卢千秋被他的话惊到了,只能说这四个字。 “我不要孩子了。只要你愿意,临淄王府的大门就为你而开!千秋,我只认你。”李渠认真的说:“我喜欢你。答应我吧。” 卢千秋不解的看着他说:“你开什么玩笑?”李渠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说:“我没跟你说笑!我是认真的!不然你以为我常常带你出去玩是把你当朋友吗?千秋,我是有目的的。” “这太离谱了!”卢千秋转身想走。李渠摄人的目光盯着她,然后说:“一点也不离谱!我是临淄王也没人管我,我想怎样就怎样!我就这一个愿望,你都不肯帮我实现吗?千秋!” “我根本就没想过这件事。”卢千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李渠得寸进尺,双手抱着卢千秋的一只手臂摇啊摇,嘴里说:“千秋,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就应了我吧!千秋、千秋!” 卢千秋有些乱,这时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千秋,临淄王。” 被禁锢的手臂一松,卢千秋和李渠双双转身,就看到汉王李川和汉王妃裴懿站在木桥的另一头直勾勾的看着他们两人。 “汉王妃,我有话和你说,我们去花厅吧!”卢千秋有些不稳,向裴懿走去,然后拉起裴懿的手飞快的离开的木桥周围。 李渠眼看着卢千秋离开,李川盯着李渠看,然后说:“清源,方才你们在说什么呢?”李渠没有马上回答,沉吟了一会儿后才开口:“汉王知道千秋身体有顽疾的事情么?”李川到没想他会问这个,便说:“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好。” “竟然就我一人不知道。”李渠说完话后也不管李川,自己走了。 回到花厅后,裴懿知道一定是李渠说了什么让卢千秋无语。所以便安静的坐在一旁。直到萧浣漪的到来,三人才说话。 “陈王妃来了。”萧浣漪低声说:“你看她旁边的女子,杨婷。” 裴懿和萧浣漪成了妯娌,更加亲密,便说:“我和千秋曾经见过她和陈王不清不楚的,也不知这陈王妃打的什么算盘。” “今日陈王也来了?”卢千秋问道。萧浣漪点头,说:“我来时看到陈王府的马车了。这两姐妹怕是要同侍一夫了。” 花厅里的女眷互相攀比,而外厅的男人们也没闲着,议论纷纷。陈王李译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到处透着喜气的府邸,脑海里印出的却是当年和陈王妃杨氏成婚的样子,又想起昨日杨婷梨花带雨的哭诉着对他的痴心,和陈王妃杨氏的不可置信,痛心疾首的样子,李译心里一团乱麻。对面的荥阳郑氏的郑家大郎郑昂,手里端着酒杯来到了陈王面前套近乎。 “郑昂见过陈王殿下。”郑昂露出纯真的笑容。李译看着他也叫不出名字,郑昂机灵的接话道:“家父郑州刺史郑奎。” 郑昂本想接着混个脸熟,谁知外面一阵喧闹,新郎官独孤楷接到新娘子了。郑昂对着李译点了点头,估摸着李译记下了他就退下了。一身大红的独孤楷用红绸子拉着崔云袖进来。 郭凤娘识趣的退开,从洛州赶来的独孤阳扬眉吐气的坐着。独孤楷和崔云袖行过礼后,崔云袖就被喜娘带到了屋子里。热热闹闹的一天过去,萧浣漪和卢千秋在永嘉坊告别后马车慢悠悠的往十王宅驶去,她急着回家看她的宝贝儿子。刚到十王宅,一辆马车飞快的往西市方向跑去。车夫在帘外小声说:“王妃,小人看那马车像是海陵公主的。往西市去了。” “追上去,记住,别让她发现。”萧浣漪稳稳地坐回位置。 李寻雁的马车风风火火停在了怀远坊,却不见人。萧浣漪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光德坊,免得被生性多疑的李寻雁发现。 车夫在前,萧浣漪在后,仕女在最后,三人往西市行进。在靠近醴泉坊的一处破破烂烂的宅子前,车夫发现了李寻雁的车夫。萧浣漪在心里暗自记下了这处破宅子。约一炷香的时间后,萧浣漪三人躲在暗处,看李寻雁鬼鬼祟祟的捂着嘴出来了。随后,李寻雁和车夫分开走,车夫跟着李寻雁的车夫而去,萧浣漪和仕女则尾随李寻雁。在怀远坊大云经寺外,李寻雁头戴幕篱用手撑着一棵大树,不住的呕吐。萧浣漪冷笑,这李寻雁怕是怀上了!不一会儿车夫手里拿了一张方子递给李寻雁,马车又是尘土飞扬。萧浣漪急忙问车夫:“他是不是去了一趟药房?”车夫连连点头,又说:“那人进了药房却不抓药,只是开了一张方子就出来了。”萧浣漪带着仕女来到了李寻雁出来的那个宅子。一进去就感到阴风吹过。阴暗的房间里,萧浣漪眼尖的看到牌子上写着巫医二子。 “方才那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身体如何了?”萧浣漪开门见山。那巫医蜷缩在角落里,沙哑说:“无可奉告。为客人保密是我们的职责。”萧浣漪笑着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她的身体,之前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肯告诉我孩子如何了。” “哼,她孩子可有大问题!你和她是熟人吧,我就告诉你,她体内不知有何缘故,有了孩子之后百般不适。食不下咽,你没发现她瘦不少么?这样下去对孩子不好!”巫医摇摇头说:“不然她也不会找到老朽这里来。你回去劝劝她,她的身体如今不适合有孩子,还是回去调养后再想办法怀吧!” “多谢老人家告知。我一定劝她。”萧浣漪微笑着离开宅子。这守寡的公主怀孕之事可大可小,这事儿要传出去了李寻雁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萧浣漪看李寻雁那样子也不知她要安胎还是打胎,一时间有些云里雾里。反正都住在十王宅,找个人死死盯住公主府便是了。萧浣漪在回去的路上反复想着要不要去和李寻雁联系。却不知这一想啊,就是一个晚上。 当夜,广化坊,独孤府。崔云袖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裙。独孤楷坐在桌旁,看着一桌子的菜,说:“听说仕女说你今日饿了快整天,也没能好好用膳,此刻便好好的吃个饱吧。” “多谢公子。”崔云袖站起身,撩起裙子坐到桌旁开始动筷。 独孤楷拿起小巧的酒杯,掺满,示意崔云袖喝合卺酒。崔云袖也不扭捏,举起酒杯就和独孤楷喝了个交杯酒。满嘴留香。 “不知芳名为何?”独孤楷问她。崔云袖说道:“崔云袖。” 独孤楷点点头,笑着说:“云袖。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夫人这名字可是取自陶潜的《归去来兮辞》?”崔云袖看着他,说:“不错。父亲素来喜爱陶渊明,就选了这句。不过字不同。”说罢,走到暗处的书桌旁,提笔写下名字。 “原来是这个云袖。”独孤楷拿着纸,又看了眼崔云袖的字,心里觉得舒服不少,看来这丫头在书法方面下了苦心的。遂说:“不知你这一手行楷师从何人啊?”崔云袖笑道:“哪里有师傅愿意教我!是小时候跟着父亲写过的文章自己练的。” 这第一夜两人没有大眼瞪小眼实在是出乎崔云袖的意料,所以当她做好准备躺上床时心态也不错。独孤楷还主动说:“咱们再不准备就寝,这大红蜡烛就要燃到头了!”崔云袖知道蜡烛一直燃到明早才是好兆头,所以也不管它。独孤楷轻轻除下崔云袖的中衣,两人坦诚相待,是有些紧张刺激的。 第二日,一大早,崔云袖醒了先准备独孤楷的衣物。待到两人到大厅看到郭凤娘已经备好了早膳,崔云袖激动的叫道:“凤姐姐!”郭凤娘看着他们两人,说:“快过来吃早餐。” “辛苦了。”独孤楷有爱的看着郭凤娘。崔云袖隐藏了自己的小心眼,拉着郭凤娘的手说:“是我大意了,应该先给姐姐问安的。”说罢就是行了一个万福礼。郭凤娘忙拉她,笑道:“你不知道,我当时知晓是你要嫁过来,我有多庆幸!” “姐姐不怪我才是真的。”崔云袖在郭凤娘耳边小声说道。独孤楷被晾在一旁,他笑说:“你们唧唧咕咕说什么呢!这才第一日,原来被晾着的倒成了我,原来我才是多余的!” “难得看到阿郎玩笑!云袖你真有福气!”郭凤娘笑着拉崔云袖坐在独孤楷身旁。崔云袖也感叹还好不是沉重的气氛。 三日后,独孤楷和崔云袖带着礼品归宁,崔波见到独孤楷难得的夸了一回人。独孤楷看到崔云袖家里的气氛也松口气。 四月间,萧浣漪第一次踏入李寻雁的公主府。此来她已经想好了说辞。李寻雁捂着胸口坐在首位,脸色苍白。萧浣漪让李寻雁屏退左右,才开口:“今日来是给二妹送大礼来了。” “久久未见三嫂,不知有何见教?”李寻雁顺着气说道。 萧浣漪把手里的盒子放到她面前说:“这是我托人从兰陵带来的药材,可以缓解二妹如今的痛楚。放心,绝不会害你。” “三嫂究竟是何意?”李寻雁死死的盯着萧浣漪和那盒子。 萧浣漪说:“老五最近一定很防你吧?你不敢大张旗鼓去长安的药房配药,如果再拖着你觉得你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你都知道了什么!”李寻雁站起来,又是一阵反胃。萧浣漪笑道:“我是过来人,知道你的痛苦。所以你要不要听一听我的意见。保证让你脱离老五的控制,做你喜欢的事。” 看李寻雁有些犹豫,萧浣漪感叹果然一孕傻三年。虽然她也生了孩子,但是被逼得没办法,必须让自己变强。而李寻雁被也是困兽之斗,她必须脱离李杓的掌控才能成功脱身。 萧浣漪把盒子推到李寻雁面前,说:“上个月从你公主府出去的陶俊被老五找了个借口调到洛州去了,你不会不知道。陶俊一直在为陈王做事,老五知道你已经倒戈向陈王了。” “你想给三哥报仇?”李寻雁说。萧浣漪心一紧,果然是李杓!看来这事李寻雁也知情!萧浣漪开口:“愿意合作吗?” 李寻雁一把拿过盒子,说:“我答应你,扳倒五哥。但是你也不准透露出我的事情,让我听到什么口风,就别怪我了。” “放心,我一向很有原则。还有就是,这个药只能落,你若不想留下病根隐疾,就认真想办法,我那里还有调理的。”萧浣漪说:“当然了,只能在老五倒台的那一天才能给你。” 李寻雁咬牙切齿的答应了。萧浣漪走出公主府深吸一口气。 萧浣漪深知李寻雁知道很多李杓的隐私,包括人脉,和她联手是最好不过的。但是李寻雁此人也是深藏不露。这一次她是要与狼共舞了。只要能给李介报仇萧浣漪可以在所不惜! 李寻雁差人检查过盒子里的中药后,发现没问题,即刻让心腹仕女去煎药,她受不了这种被反胃支配的恐惧了!与此同时的广化坊独孤府里的崔云袖、郭凤娘、独孤楷望着新挂上的牌匾不住的感叹。崔云袖望着牌匾上的“归去来兮楼”五个字感到自己的一切都没有白费!郭凤娘正问着独孤楷那五个字念什么,独孤楷耐心的给她解释。崔云袖笑着说:“阿郎有心了。”郭凤娘这才知道崔云袖的名字还有这个典故。 十王宅,海陵公主府。李寻雁喝下药不过半个时辰,小腹一阵坠痛,她紧紧地捏着床单,吩咐仕女带她去隔间,她才不要在闺阁里做这样的事!走到偏房的一间屋子,里面已经布置好了,李寻雁双脚发软,差点在门口摔倒,两个仕女费力的把她弄到了床上,李寻雁说:“等会儿我坚持不住了,你们就去把熬好的补药端过来,不论如何都要让我喝下去。” 每时每刻都异常漫长,李寻雁满头大汗,几度痛得翻白眼。 不知道多久后,李寻雁觉得□□的血都要流完了,钝痛过后,终于解脱了!李寻雁用尽力气把仕女叫进来,而她晕倒了。 等她悠悠转醒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李寻雁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褥,仕女见她醒了,又端来一碗汤药说:“昨晚公主真把奴婢吓着了!这是昭仪娘娘赏的人参。” “这一次元气大伤是要消停几日。不过机会可不等人!五哥的人行事都很低调隐秘,不过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让明日进宫一趟,让兰阿监好生留意宫里的仕女和内侍。”李寻雁说完一通话深感力不从心,挥了挥手,自己又睡了。 还未到夏日,赵王妃杜氏便忍不住要把王府里盛放的睡莲给人看,便广发帖子,连卢千秋都收到了,不过她可没打算去。 李寻雁躺在床上,喝着鸡汤,开口道:“你代我去,送些礼。”仕女急忙应下。李寻雁又说:“找个机会去书房看看。如果没机会就别逞强,千万别被赵王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发现。” 玄都观里,卢千秋和裴辉坐在桃树下。卢千秋望着风尘仆仆的裴辉说:“你这一去就是半年,连你姐也找不着你,白的让人担忧!”裴辉左手抚摸这桃树干,道:“反正也无事,那些人已经放松了警惕,我再去胜州一趟也没人能发现得了。” “身体怎么样?”卢千秋关心的问着:“右手能使上劲吗?” “老样子,这右手算是废了!以前能使剑的如今只能拿笔了!那日连拿笔都有些发抖,我直接把笔都扔了!”裴辉笑着说。 见卢千秋不说话,裴辉又说:“这一次去胜州,再去了当时他们落下的那个吊桥,下面的河流是联通到北魏的。我有理由相信他们还活着!千秋,你就放心吧,他们会回来的!” “借你吉言了!”卢千秋深深的无助。然后进屋拿出一条腰带,还没跟裴辉说上话,就听到茯苓说:“王爷,我家姑娘正在会客,不方便。”可不讲理的李渠已经窜了进来。他正看见卢千秋把一条男人的腰带递给裴辉,脸色瞬间发黑。李渠走到裴辉和卢千秋中间刷存在感。卢千秋旁若无人的跟裴辉说:“这是我给景行留着的,你如果遇到他跟他说我很想他。裴辉,我知道,你也是有苦不能言,但你的苦不会白受。” “多谢。那我就收下了。我会在家里小住。争取在结冰之前再去一次胜州。”裴辉拿着腰带,卢千秋帮他带上黑色的斗笠,还送他到门口。期间没有看李渠一眼。回到后院,卢千秋失魂落魄的坐在石凳上。李渠一脸委屈的说道:“千秋。” “有话快说。”卢千秋心情低落。李渠说:“我刚刚错怪你和他了。你始终都不肯说景行去了哪里,那年到底出了何事?” “你知道了又怎样,还不是没办法。”卢千秋看着他说道。李渠着急的说道:“你都没告诉我,怎么知道我没办法?” “我只能跟你说是元家的事情。”卢千秋不想再多说了。李渠却道:“元家?千秋,你老实跟我说,景行怎么失踪的?” “临淄王,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卢千秋说道:“你别搀和进来,对你,对我们都没有任何好处。我不想连累你受迫害。” 李渠走到卢千秋面前,道:“你还是没把我当自己人是不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卢千秋,不要一个人担着这些事情。”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这件事除了我还有裴家和崔家在里头。甚至鄂王妃也有份。你知道吗,元家根本就是被诬陷的!元奕根本就没叛国!景行和裴辉就是为了帮元夕和元明才趟了这趟浑水。所以我们不能松懈。”卢千秋眼里含泪说道。 李渠暗自思付,便说:“海陵公主也有份是不是?她这几年和赵王走得很近。但去岁开始她便和陈王的门客厮混一起。” “没错。李寻雁的立场根本就琢磨不透。”卢千秋抹了眼泪。 李渠把她抱在怀里,说:“你要为景行报仇是么?我会帮你。” 卢千秋闷闷的点头。李渠继续说:“你以后有事别瞒我了。那日我问汉王知不知道你有顽疾的事,他说他知道,你是不晓得我心里有好不舒服!你就那么喜欢他,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就把他拱手送给裴家姑娘?卢千秋,你真让我无话可说。” “我已经不喜欢汉王了。”卢千秋从李渠怀里探出头说:“我的心思早淡了。赵王这么一逼,让我家站到了汉王这边。” 李渠一愣,然后说:“你的意思是,卢家也站到汉王这边?除了裴家以外,崔家也是已经暗自站队了?”卢千秋点点头。 半晌无话。李渠笑道:“说起来,老六的确是比他们能干。” “你真愿意帮我?可我不愿连累你。”卢千秋拉着他衣袖。 李渠说:“我这个孤家寡人还怕被连累么?千秋,我是为了你才站到老六这边的。我的原意是保持中立的。谁也不帮。” “这也是种连累啊!”卢千秋把头放在李渠的手臂上。李渠轻轻抚摸着她头上的步摇,说:“既然你都表态了,我怎么能稳住呢?老六确有治世之才,这点我放心。你也不用担忧,对我来说这也不是连累,你能相信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谢谢你,李渠。”卢千秋真心的给了他一个拥抱。李渠回抱住她。两人头一次相拥,李渠心满意足的露出痴汉微笑。 夏日,李犀接到边境急报,北魏的守军又和本国守军发生冲突,死伤过半。李犀急忙纠集驻军,让胜州将军拼死抵抗。 卢千秋和裴辉再次见面,卢千秋劝裴辉不急着去胜州,毕竟那边兵荒马乱的。出玄都观,卢千秋步行送他到光福坊,从树上突然跃下一个女子,裴辉二话不说就接住了,吓得卢千秋一阵尖叫,看到裴辉被惯性冲到地上,卢千秋急忙问他有没有事。裴辉笑道:“确实不行了!连个姑娘都接不住了!” “你小心点!”卢千秋看着眼前熟悉的女子,还是不由得语气加重。女子看着裴辉笑着说:“我叫韦慧,多谢你了!” 裴辉没有多说话,卢千秋走远了把幕篱取下,认真看裴辉的右手,发现没什么大碍才重新戴上幕篱,送裴辉离开坊间。 回到玄都观,卢千秋看见茯苓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就知道出事了,到了后院,见李寻雁虚弱的坐在石凳上等着她。卢千秋冷笑道:“难得啊,臣女见过海陵公主。”嘴上虽说,可卢千秋连膝盖都没弯一下。茯苓识趣的离开后院。李寻雁慢慢走近,卢千秋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李寻雁说:“今日我来不是跟你抬杠的。是有件事必须你去做,才不能够引起怀疑。” “愿闻其详。”卢千秋一下坐在石凳上,把手放到膝盖上。 李寻雁从衣袖里掏出几封信递给卢千秋,说:“这是我的人在赵王府找到的往来信件,还有几封是在半路截获的。”卢千秋接过信件,抽出一封,看完后差点没拿稳薄薄的信封。“你怎会如此好心拿给我?”卢千秋怀疑的看着李寻雁说。 李寻雁笑道:“萧浣漪没告诉你吧,她来找的我,说要和我联手除掉赵王。当然我也要把柄在她手里,互利互惠罢了。” “浣漪想为鄂王报仇很正常。至于你嘛,我倒是想明白了。”卢千秋说道:“这件事还是要多谢你,但我们之间还有其他的账要算。就不计入这次,我想你也想为元明讨公道吧?” 李寻雁没有说话,说了句告辞就被仕女搀走了。卢千秋急忙呼唤茯苓,让她派人去鄂王府和独孤府、汉王府把人叫来。 李寻雁被仕女扶到了马车里,她才放松了紧握的双拳。要说她这个人无情无义吧,她却喜欢元明的不得了。李寻雁手抚着肚子喃喃道:“这辈子除了元明的孩子,其他的她都不要。” 萧浣漪、崔云袖、裴懿纷纷到玄都观已经午时过了。卢千秋手里拿着信件给三人看了,萧浣漪颤抖不止,那信件里没有她要的,裴懿安慰道:“等他倒台了自然会有人全部招了。” “我听说胜州那边已经戒严了。正是紧要关头可以给赵王痛击!”崔云袖看着信件,愤愤不平道:“他才是个叛国贼!” 卢千秋说:“我叫你们来也是为了像个万全之策。云袖那边我决定给舅舅通通气,到时候也有个同谋。至于汉王和独孤楷,暂时作壁上观,否则圣人会疑心是我们下的套。那样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让独孤楷主审此案。” “我明白,裴家和汉王都在一旁观望,必要时出手。至于浣漪,不必担心,一定会有证据留下来!”裴懿认真的说并握紧了萧浣漪的手。卢千秋笑道:“这次还是多亏了浣漪,否则李寻雁哪里敢把这些东西交给我。看来她也想摆脱赵王。” “过几日是宫里的中秋宴会。”崔云袖想到了最佳的场合。卢千秋点点头,势必要给赵王他意料之外的痛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上回说道李寻雁收集了李杓的罪证给卢千秋。而卢千秋选择在宫廷中秋宴会那日悄悄面呈圣人。裴家、卢家、崔家暗中帮衬。而赵王李杓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 中秋宴会当日,卢千秋好生打扮了自己一番,把李寻雁给的罪证严丝合缝的揣在贴身处。离宴会开始还有两个时辰,卢千秋早早的来到了皇后的珠镜殿,美其名曰先给皇后问安。 见离宴会还有两个时辰,皇后笑着问:“今日怎么千秋心不在焉的,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去见人,就不必拘在这儿。” “皇后娘娘,臣女有一事相求。”卢千秋一骨碌跪在皇后面前说道:“臣女想在宴会开始前见一见圣人,是很要紧的事。” 皇后尹伊轻轻的拉起她,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说罢,尹伊微笑着叫道门外的阿监,说:“去紫宸殿找董内侍,说是昨日圣人提起要看的嵇康《广陵散》臣妾已经收拾好了。” 阿监应了声,然后离开又快又稳的来到紫宸殿前,对董平安说道:“董内侍大安,皇后娘娘说《广陵散》已经出现,正和卢姑娘一起欣赏呢。让奴婢来请圣人去珠镜殿一同观赏。” “哦?”董平安朝着阿监点头然后进紫宸殿禀告李犀去了。 卢千秋在珠镜殿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看到李犀的步撵来。 “臣妾见过圣上。”尹伊行礼。卢千秋也随即行礼。李犀笑着说:“这平日里也没见你火急火燎的进宫要见朕。”皇后把卢千秋往前不着痕迹的一推,道:“今日是中秋嘛,应该的。”说完话,皇后施了个礼就独自进了暖阁。留下卢千秋和李犀。 “今日千秋是请罪来了。”卢千秋首先跪在地上说。李犀要拉她起来卢千秋也不肯。又说:“请圣上宽恕千秋的罪名。” “你不说朕怎么知道?”李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卢千秋定了定神,从衣袖里拿出李寻雁给她的往来信件,递到李犀面前,说:“这件事儿还要从元家的谋反案开始说起。”话毕,李犀已经打开往来信件开始阅读。不过片刻,李犀愠怒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卢千秋抬起头慢慢说:“圣上可知道臣女有一弟,名景行。元奕曾经做过景行的师父,元家出事后,景行一直不相信元奕是那样的人,所以暗中再次调查。几年前,景行在胜州遇到游玩的裴家大郎,裴辉,两人结伴而行,却在胜州遭遇不测。回来的只剩裴辉一人。据裴辉说当时对他们痛下杀手的人曾经说过王爷二字。所以裴辉一直在长安伪装调查。母亲对外说景行去周游列国,其实景行已经失踪快四年了。我们一直都在找他。” “你们查到了老五那里。”李犀把信件放到了身旁的桌子上。 卢千秋点头,道:“景行一直怀疑元家是冤枉的,所以才暗中调查,遭遇不测。至于裴辉,完全是飞来横祸啊!圣上!” “董平安!老五进宫了么?”李犀叫来董平安问道。董平安急忙出去打听,不一会儿回来说:“回圣上,赵王还未进宫。” 李犀脸色发黑,又说:“先不管他了,马上叫薛盎来见朕。” 看到董平安退下,卢千秋叹了口气说:“请圣上治臣女的罪。” “念你是初犯,先不管。老五没问题当然好,若是真有什么,朕绝不放过他!”李犀把桌子重重的一拍。卢千秋心惊胆战。 一个小内侍,进来说:“圣上,汉王和汉王妃来请安了。”李犀放松了表情,对卢千秋说:“估计是来给皇后请安的,你随朕一起出去见见吧,以后会时常碰面的,你得学会习惯。” “圣上,臣女与汉王早就已经说开了。”卢千秋低眉顺眼道。 走到珠镜殿大殿,李川和裴懿相携而来,卢千秋微微朝两人点头,裴懿立刻意会。皇后也已经露面,四人请安的请安,问好的问好。薛盎半个时辰后就到了,李犀仍旧在珠镜殿殿内召见了他,毫不避讳的说:“朕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话刚落,董平安进来禀告说:“圣上,方才赵王夫妻入宫了。” 李犀点头,接着对薛盎说道:“你带着神策军去赵王府书房把李杓所有的信件往来都给朕拿来,一封都不要放过!遇到有人阻挡的,就地□□!”说完,薛盎一愣,然后抱拳对李犀说:“臣领命!”薛盎出去后,召集了一队神策军,悄无声息的朝赵王府行进。李犀又对董平安说:“找个可靠的人,守在宫门口,但凡看似鬼祟的人,统统提拉到朕面前来!” 等到珠镜殿大殿安静后,李川和皇后面面相觑,卢千秋和裴懿暗中对视。李犀对皇后说:“宴会快开始了,我们走吧。” 李犀和皇后的步撵走在前面,卢千秋随着汉王两口子走在后。李川叹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们居然瞒着我!真是……” “这样的事情你搀在里面没好处。”卢千秋说道:“再说这次是我借着景行的名义去请罪的,不然圣人绝不会如此果断。” 裴懿点头,说:“不错。最好是让圣人自己一步步发现。” 到达麟德殿天已经快黑了,最后一丝亮光慢慢的沉入无尽黑暗。最后整个大明宫一片漆黑,随之亮点火烛。卢千秋看到崔茗,坐了过去。独孤楷身旁左右坐着两位佳人,惹来旁人无尽的羡慕。崔云袖朝着卢千秋望,卢千秋对着她点头。崔云袖这才松了口气,面露微笑。不远处的赵王李杓,和王妃杜氏身边围着来献殷勤的人,李犀很好的隐藏自己阴沉的目光,皇后尹伊和徐淑妃说着话,萧浣漪抱着孩子在一旁。 崔茗小声对卢千秋说:“你看陈王妃,今日的黛粉怕是擦了好厚,脸色显得苍白又可怖。”卢千秋看过去,可不就是嘛,那样子似乎是病了,原先一直陪着她的杨婷今日也没来。一想起那次看到的一幕,卢千秋心里有了一个猜测,陈王妃可能已经知道她妹妹和她丈夫悄悄勾搭的事情了。想到这儿,卢千秋脑中浮现出李后主与大周后、小周后的故事来。看来陈王也没能躲过小姨子的诱惑。但是他们两口子之间的气氛很不一般。 李寻雁施施然落座,不动声色的和柳昭仪说话。卢千秋感叹李寻雁果真是个演技派。此刻,她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中秋宴会邀请的是五品以上的大员,所以人还是不少,李犀清了清嗓子,朗声说:“中秋家宴,不必拘礼,大家如常就好。” 众大臣又是一阵行礼,然后宴席上才热闹开来。董平安的小徒弟阿胥,和望仙门守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忽见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来到望仙门前,阿胥把自己隐入黑暗,只听那人跟方才的守卫说:“小人是赵王府的家丁,赵王出门走的急忘了拿大氅,小人是来给赵王送大氅的,劳烦通融通融。” “宴会已经开始了,你还是在门口等着赵王出来吧!”守卫面无表情的说:“你也知道,但凡宫里办宴会都是森严的。” 阿胥在暗中给了后面跟着他的另一队神策军一个犀利的眼神,神策军眼疾手快把来人的嘴捂上,捆绑手脚,一气呵成。 阿胥开口对守卫说:“这个人我就先带走了,劳烦袁侍卫了。” “内侍只管去吧,若还有人,我一定亲自送上!”袁侍卫说。 麟德殿仍旧是流光溢彩,歌舞升平。这样的表象下粉饰的也不过是肮脏的本质。卢千秋手里的酒杯已经见底,李渠在不远处看到她的脸越来越红,八成是有些醉了。崔茗已经将卢千秋手里的酒杯换成了白开水。卢千秋的手捏紧了杯子。 董平安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走到李犀耳边说:“圣上,人已经抓到了。”李犀点点头,借着更衣之名来到了麟德后殿。 来人的嘴被捂上了,李犀说道:“你是赵王府的什么人?” “小人是赵王府的家丁,来给赵王送大氅的。”那人终于可以说话了。李犀冷哼一声,此刻薛盎已经在赵王府搜查!这个家丁一定是来通风报信的。李犀跟阿胥说:“堵上他的嘴。” 那人丝毫不肯就范,阿胥和他来回几次,都没能占便宜。两人你来我往间,李犀看到了家丁腰侧的印记,浑身一震!董平安也敏感的注意到,李犀嘴唇发抖,道:“你去紫宸殿把那张画着印记的图给朕拿来。然后再去把汉王叫进来。”阿胥已经制住家丁,董平安让阿胥立马前去紫宸殿拿图画。席间,李川和独孤楷谈笑风生,崔云袖也和裴懿相谈甚欢。崔茗拉住了卢千秋的手,一直说怎么冰凉。李渠只能暗自担心。 “汉王,圣人叫您去呢!”董平安来到李川面前,小声的说。 李川望了一眼坐首,没看到李犀有些意外,但还是随着董平安来到了后殿。李犀拿着图纸喘着粗气,家丁已经直不起身。 “父皇,这是何意?”李川不解的看着这一幕。李犀把图纸放到他面前,然后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阿胥机灵的撩起了家丁腰侧的衣服,那个刺眼的印记就出现在了李川的眼前。 “这……父皇,这不就是害死三哥的人?”李川也很意外。 李犀闭上眼,他已经缓过来,说:“朕等着薛盎回来再开口。” 距离薛盎到十王宅的赵王府已经有一个时辰,薛盎站在赵王府的院子里,浑身一阵一阵的不舒服,他搜到太多东西了。 “将军,找到一个暗格!”薛盎提步就走。那个暗格做工精致,是镶嵌在立柜与墙壁的一个巧妙的弧形里,平常看根本就不会注意到那里还有一个机关。薛盎把暗格里的东西悉数掏空,此刻他的手里已经有厚厚一叠信件。李犀说不论什么信件全部拿进宫,薛盎找个了精巧的雕花木盒子把信全部搁在里头。又看了眼赵王府内的掩面惊呼哭泣的大大小小,对身旁的副将军道:“看来搜不出什么了,我即刻把信交到圣人手中,你带着你的人守着赵王府的几个门,不准人出入。” 副将军坚毅的点头,薛盎骑上马,带着一对人疾驰向望仙门。 李犀已经没心思去筵席,他不安的在后殿来回踱步,董平安一个箭步进来说道:“圣上,薛将军回来了!”李犀按捺不住。薛盎单膝跪地,沉着的说:“臣见过圣上!”说完直接将雕花木盒子呈到李犀面前。李犀把薛盎扶起来后,开始认真看。李川也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表情有些看不透。过了半个时辰,李犀才开口说了一句话:“把李杓给朕带进来!” 卢千秋在席间看到董平安把李杓叫走。董平安朝着卢千秋使了个颜色,卢千秋会意,也朝着董平安微笑点头,终于放松。 麟德殿后殿,李杓看着气氛有些不对,又见自家家丁被捆着,也不问为什么,直接跪下。李犀冷哼一声,道:“朕原以为你是最能干的,怎么,也不问一句,就心甘情愿跪下了?” “惹父皇不悦就是儿子的过错。”李杓跪在地上直着背说道。 李犀很想飞起就是一脚,但他忍住了。李川想开口也忍住了。 沉默了一会儿,李犀问道:“朕一直没问过你,对元奕怎么看?”李杓也没想到圣人会提起元奕此人,便说:“元奕此人罪大恶极,通敌叛国,想致我大唐子民于万劫不复之地!” “好一个罪大恶极,万劫不复!那你说说步六孤阿蒙是谁?”李犀指着李杓的鼻子加大音量说:“木石芍药又是何人?” 李杓吞了了口口水,不曾想李犀会知道这些,把额头直接触到了铺着的地毯上,说:“父皇,儿子,从未听过这些人名。” “没听过?是不是要让朕把那些话再跟你重复一遍?”李犀又伸手随意拿起摊在桌子上的堆积的信件念道:“步六孤阿蒙将军亲启,敬启者,数获手书,甚感至爱。台函奉读多日,未及修复,万望海涵。前次所说,快慰莫名。元奕此人,性坚如石。必用非常之手段,击之,一击而中,方可除之大患。”李杓听完心尖都在颤抖,李川初听也是一时不能接受。李犀问薛盎:“薛卿可听过步六孤阿蒙这个人?”薛盎点点头,说道:“步六孤阿蒙乃是北魏的大将军,出身于突厥贵族。” “突厥贵族!李杓,你不如说说这信的落款吧,木石芍药。”李犀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他说:“要不要朕给你再念念另一封。”李犀又拿起另外一封,上书步六孤阿蒙将军台鉴。李犀念道:“厚情盛意,切谢切谢。元奕已除,元氏覆灭。书短意长,不尽欲言。木石芍药亲笔。”李杓已经抖如筛糠。 “这绝不是儿子的书信!”李杓是不会认罪的,他指着李川惊呼:“一定是老六蓄意构陷!儿子从不认识什么步六孤!” 李川委屈道:“方才我还在父皇面前求情来着,转脸就……” “你别胡乱指认!老六可什么都没说!这些信都是从你书房的暗格里搜出来的!这木石芍药不就是个杓字吗?”李犀道。 反正李杓是绝不会认罪的,李犀也不多纠缠,他拿了一封另外单独放的信,说:“前几封都是你写出去的,这里的朕都分好了,是别人写给你的。有步六孤阿蒙的回信,还有一个,朕百思不得其解,署名为沧海楼楼主。但朕看到那个戳印就明了了,当年猎宫妄图行刺的人,腰侧刺的就是那个戳印!” 说罢把图纸甩到了李杓脸上。李杓面如死灰,可他仍旧不会轻易认罪。李犀拿起沧海楼主写给李杓的信,说:“这一封就是那个什么楼主写给你的,上面说老三已被成功击杀。” “儿子冤枉。”李杓毫无一句辩解之言,但只说了这四个字。 李犀对旁边的薛盎道:“将老六先送到大理寺住几天再说。” 薛盎应声,几个侍卫进来将李杓带走了。王府家丁一并送入。 告一段落后,外面的宴会也差不多快结束了,李犀朝董平安说:“把赵王府严加看管,不准任何人出入。至于赵王妃让皇后留她在珠镜殿住几日。等老五的事儿查清楚了再安排。” 永庆十九年的中秋就这么过去了。卢千秋看到李杓被叫走之后再没回来,心里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她们却不能大意,必定要让李杓有去无回,再无还手之力!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李杓的党羽都被逐一清查,办这件事的人恰好就是独孤楷。 永庆十九年冬,赵王李杓的事情大理寺已经查办完毕,汇集成卷宗交到了李犀的手里。李犀这才知道,沧海楼是个什么组织。沧海楼位于江南东道的泉州,是一个江湖帮会,沧海楼楼主和李杓的表面关系大理寺没能查出来,但家丁身上的印记毫无疑问就是沧海楼的标志。狱中,家丁供出赵王李杓的手下大半都是沧海楼的人,有一部分是李杓自己的死士。沧海楼楼主能把自己的人派给李杓,可见两人交情不错。永庆十七年杀害鄂王李介的就是沧海楼的人,不过当时已悉数被李川拿下,只剩尸体留存。那家丁嘛,也是沧海楼的人。 赵王府已被控制,有的沧海楼人看着苗头不对,运用自己的江湖武功,早就逃出了赵王府。家丁继续交代,沧海楼楼主选择和李杓结交是因为李杓身旁没有外戚,以后李杓登基沧海楼就是正经的组织了,而那楼主也想进入仕途封将拜相。 永庆十六年的元家谋逆案,也是李杓从中作梗,他借着沧海楼的人与北魏大将军步六孤阿蒙暗通曲款,书信往来数年。两人合谋上演了一场年度大戏,把叛国的罪名嫁祸到了元奕身上。有了北魏方面的协助,元奕说什么也脱不开罪名了。 今年的北魏边境又与唐国展开厮杀,李杓也是知情的,不过他具体方案还没构思,所以也没有找到他最近的往来信件。 李犀坐在紫宸殿里,手里拿着那封要了他儿子性命的信件老泪纵横,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是沧海楼楼主的回信,说是卢景行已经在胜州坠下吊桥,生死不明。他叹了口气,提笔写下了一份手谕。第二天,李杓在大理寺提出要见李犀一面。 “只要你说出沧海楼的事情,朕保证你绝不会有性命之忧。”李犀站在牢房外说:“不然的话,朕无法对徐淑妃等交代。” 李杓冷笑:“沧海楼楼主行踪诡秘莫测,没人能找到他的。” 李犀走出大理寺后再次叹了口气,已经确定元奕是清白的,可他不打算让此事大白于天下。可李介的事,总要有个说法,李杓干下这等兄弟阋墙的事,实在罪无可赦,李犀还念着一丝父子之情,想到枉死的李介他又下不了决心。赵王妃在珠镜殿无法住下去,皇后就做主让她回赵王府等消息。此时,赵王被关在大理寺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满长安都知道了。 大家都在猜测赵王究竟是犯了何事的时候,永庆二十年到了。一个漫天飞雪的日子,李犀发了圣旨,列出李杓罪状共十条,桩桩件件,都是无声的血泪。李犀这一次,没有任何偏袒,把除了元家的事情瞒下了外,其他的全部都列出来。徐淑妃直接哭倒在紫兰殿,萧浣漪感叹李介的仇报了一半。她还是给李寻雁送去了滋补的药材。 可是卢千秋还是不满意,元家的事没有说出来,卢景行就一日不得安宁,裴辉的仇依旧没有报,虽然他现在不用躲着李杓的人,可右手已经废了,这个仇裴家不可能咽下。大理寺根据律法,判处李杓永久圈禁。徐淑妃充满怨恨,誓要李杓血债血偿。李犀心里还打了一个算盘,他要沧海楼覆灭。所以知道李杓被圈禁的人不多,百姓都在等着李杓的最终归宿。一月底,李犀发了上谕,说李杓勾结邪魔歪教沧海楼,以至于心神皆失,将在二月二于朱雀门,光禄坊兴道坊中央做一场驱鬼法事,消除李杓的罪孽。老百姓们喜闻乐见。卢千秋虽然觉得荒谬至极,转念一想这样羞辱李杓也不错啊。 二月二,天还灰蒙蒙的,朱雀门中央就已经人山人海,卢千秋和李渠隐藏在百姓之中,暗中观察。天依旧未亮,却开始飘起小雪,卢千秋的幕篱上已经堆起一些,李渠伸手抚下。 李杓还没出现,这次主事的官员据说是礼部的侍郎,卢千秋不知道李犀的想法,所以猜不透这次法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李渠左顾右盼,在不远处发现了萧浣漪,遂让卢千秋看过去。 卢千秋小声说:“这样重要的日子鄂王妃出现也是应当的。” 雪大了些,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李渠人高一眼就看到李杓。 “他出来了。”李渠和卢千秋盯着前方的高台。礼部侍郎朝着另一边举手示意,一群道士托着拂尘就围着李杓打坐。李杓羞得满脸通红,活了这么些年还没受过这等羞辱,还不如死了轻松。不过萧浣漪在台下可不这么想,她巴不得李杓被五马分尸才好!道士诵经也没什么好看的,人群中有的人感到无趣走了一些,留下的人的饶有兴致的盯着窘迫的李杓。 一阵破空声传来,卢千秋没有听过这种声音,感到很陌生。李渠急忙看向四周,一根颤动的羽箭就钉在礼部侍郎所坐的椅子旁,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李渠紧紧地拉着卢千秋的手。卢千秋往萧浣漪的方向看去,见她已被侍卫保护起来,安心不少。一根根羽箭朝着人群和高台不断袭来,李渠没有随身带兵器,拉着卢千秋四处躲藏,萧浣漪吼道:“王爷,接剑!” 李渠敏捷的悬空接剑,卢千秋躲闪不及差点被一剑穿胸。高台上的李杓,被捆缚双手,但他丝毫不怕流矢的冲击。一会儿后,神策军赶到,把已经跑到开化坊的李杓带了回来。人群越来越乱,李渠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老百姓,哪些是刺客。 薛盎朝着李渠吼道:“临淄王,先把卢姑娘送到安全处吧!” 一个人走到李渠面前,卢千秋也被薛盎拉着往安全处,却不料那个人直接给了李渠腰侧一剑,李渠避闪不及已经中剑。卢千秋尖叫一声,没经过大脑就夺过薛盎手里的剑一剑给刺客刺去,虽然没刺到,可那刺客已经跑远。薛盎把李渠拖着到了朱雀门里,守城的士兵见状早就去叫了军队来镇压。原本朱雀门只有大事的时候才会打开,这次因是意外事件,所以士兵把朱雀门开了一个小缝隙,让薛盎带着李渠进太极宫。卢千秋在李渠身旁守着,生怕他有个什么。李渠虽然嘴唇泛白但意识还是有的。卢千秋满手鲜血,眼睛已经模糊,看着薛盎跑远,无助极了,嘴里一直念着:“快救救他……” 薛盎再次回来带着一个白胡子老太医,看着他们嘴里张张合合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薛盎使劲摇了摇卢千秋她才回过神。此刻李渠也担心的看着她,薛盎说:“卢姑娘你的脚一直在流血。”卢千秋才慢慢看向自己的脚踝上方,裙摆已经染红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脚被割到了。太医要为卢千秋看,卢千秋说:“我这不碍事儿,您先给临淄王看看吧,他伤得重。” “姑娘放心,老臣已经让太医院的人抬着步撵来了。”太医说完话后,薛盎又交代了几句,就冲出了朱雀门。卢千秋随着老太医从太极宫延喜门穿出,从大明宫兴安门进入。李犀忙于处理朱雀门的事儿,直到午时才到太医院看望卢千秋。 “圣上放心,临淄王和卢姑娘都没大碍了。”太医院令说道。 李犀仍旧担心,悄悄进门,看到卢千秋脚腕还包扎着,趴在李渠的榻前,李渠还没醒,卢千秋捏着他的手掌担心极了。李犀算是明白了两人之间怎么回事,开心之余又有些不爽。 太医院里安静舒适,可朱雀门那里就是一片劫后余生。薛盎领着神策军四处搜寻沧海楼的余孽。这次刺客就是沧海楼的人,他把这里的事情弄清楚了还要进宫给圣人禀告,就在他们进入朱雀门后,李杓就在不久后被沧海楼的人一刀毙命了。李犀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喜怒不辨,薛盎也胆战心惊。 薛盎再次进入大明宫之时已经是暮色四起,李犀在紫宸殿等候。见着薛盎就问:“老五的尸身安排妥当了吧?”薛盎点头,说:“已经安置好了。臣已经将这次沧海楼的人全数抓获,没有落网的也是已经死了的。这次他们领头的人说,沧海楼楼主苟延残喘,说是如果带不走赵王,就一定杀了他。” “虽然领头的人抓住了,可沧海楼楼主仍然在逃。何况见过他的人极少,想要通缉也无法。”李犀揉了揉眉心感叹说道。 薛盎双手抱拳,道:“微臣一定把那沧海楼楼主捉拿归案!” “辛苦你了。朱雀门善后如何?”李犀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 薛盎说:“已经恢复往日景象。沧海楼余孽也已押入大理寺。” 临淄王府,卢千秋看着李渠被安顿好了之后,才跳着走了。 这一件事过后,崔茗也不允许卢千秋再住在玄都观了,强行让卢千秋搬回卢府,就这样卢千秋离开住了四年的玄都观。 崔云袖如今难得见卢千秋一次,这次也亲自来了一趟。卢千秋正在吩咐茯苓给临淄王府送补品去。崔云袖打趣道:“依我看,如今临淄王府可不就正却一个女主人吗?你合适啊!” “别胡说!”卢千秋红彤彤的脸出卖了她。崔云袖但笑不语。 直到卢千秋正常行走后,才被允许出门。卢千秋申请去临淄王府,出门时望见路边的迎春花,才惊觉原来春天已经到了。 这是卢千秋第二次来临淄王府,距离上次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一进门,冷清清,她这才觉得李渠真是寂寞坏了。 李渠的内侍阿旺机灵的说:“今日天气还算不错,王爷在花园里小憩呢!”卢千秋微笑,让阿旺领着去花园看一看李渠。 进了花园卢千秋还在腹诽,这什么花园?枯草丛生的园子! “王爷,卢姑娘来了。”阿旺说完李渠就从摇椅上弹起来。卢千秋忙说:“你小心些,别扯了伤口!”李渠惊叹:“我原以为你没这么快到的。你的脚好了么?这几月我都没出门。” “我也是,好久没出门了。母亲硬要我伤口愈合才让出来。”卢千秋走到李渠面前,才觉得他瘦了不少。便说:“你这养伤怎么也没见气色红润,倒是比之前还瘦了?”李渠没说话。卢千秋又说:“还有啊,你这花园怎么一朵花都没有?”李渠终于笑了,说:“我病了这么久,哪有时间来管这些花儿?再说了,这些事情好似都要女主人来做。我这儿正缺一个。” “我也没时间。”卢千秋脸有些挂不住,把目光放到了池中。 李渠仍旧盯着她,道:“我这次是跟你说真的,我想娶你。” “我还是告诉王爷,娶了我临淄王一脉可就算断了。”卢千秋直白的说:“我身有隐疾,是不可能生孩子的。你想清楚。” “我早就想好了。明日我就进宫求圣人赐婚!”李渠激动道。 卢千秋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嘱咐他几句注意身体就离开了。 隔了几日,卢千秋在卢府的花园里插花,茯苓疾步而来。“姑娘,圣人身边的董内侍来了。就在大厅里。”茯苓说道。 卢千秋把最后一枝花放到瓷瓶里,道:“是么,我们过去吧。” 董平安看着卢千秋丰腴了不少,笑着说:“姑娘,圣人有请。” “母亲放心,女儿知道是何事。”看着崔茗不解的样子卢千秋解释道:“董内侍,我们这就走吧。”崔茗递给董平安财物。 出了卢府,董平安带着卢千秋径直往大明宫方向走去。进了望仙门,卢千秋下轿,才和董平安攀谈起来。董平安笑道:“不瞒姑娘,昨儿个临淄王进宫在圣人跟前说了几句话。”卢千秋心里有数,跟董平安道了谢。走了一会儿就到紫宸殿。 董平安在殿外守着,卢千秋进到内殿,发觉李犀把玩着一个玉佩。卢千秋认得那是他随身带在身上的小物件。卢千秋行了个万福礼道:“臣女见过圣上。”李犀收敛了表情,把玉佩放到桌上,方才让卢千秋平身。李犀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今日为何会让你急忙忙来紫宸殿吧。真是女大不中留!” “臣女让圣上忧心了。”卢千秋立在桌案下方,叹了口气说。 李犀笑道:“你叹什么气?朕都没叹气!昨日清源兴冲冲的跑来,朕还没来得及问他的伤势,他就跟朕说要娶卢家姑娘。搞得朕半天都没缓过来!原先朕还没看出来你俩早就……” “圣上,臣女实在是无法了。本来臣女想了却尘缘就在玄都观出家的。试问有哪家愿意要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夫人?所以几年来,臣女不知拒绝了临淄王多少次,可他仍旧不死心。”卢千秋低下头,道:“他说他不介意,我也不知他是真不介意,还是什么……”李犀看她迷惘的样子,才是叹了口气。 然后李犀走下桌案,道:“清源昨日跟朕说的话倒是真心实意的,看样子也不像始乱终弃之人。你对他也有情吧?!” “臣女一直不敢有情。”卢千秋苦笑着说:“只能硬着心肠。” 李犀笑说:“他跟朕说你若同意他才能娶,你若不答应,他便守着你一辈子,他也不娶!你们俩都是牛脾气,掰不动!” “臣女一直不敢答应临淄王就是怕害了他。临淄王一脉本就单薄,如今更是只剩他一人。”卢千秋已经不能表情管理了。 “这都不是什么事儿。”李犀说:“只要清源自己愿意的话。” 卢千秋没有说话。李犀接着说:“只要你松口,朕也同意。” “圣上,臣女不想对自己的夫君有任何隐瞒。”卢千秋说道。 李犀道:“你如果真喜欢他就告诉他吧。如果他接受你朕也开心,倘若他守不住秘密,抑或退缩了,也别怪朕无情了。” “臣女多谢圣上体谅。”卢千秋说完话撩了撩裙摆就跪下了。 李犀拉起她,叹道:“你如今还是不肯叫朕一声父亲吗?” 卢千秋闻言,复跪下,说:“父皇,谢谢您一直都包容我。” “好,好孩子……”李犀鼻尖一酸,把卢千秋拉起来,哽咽。卢千秋看着李犀布满皱纹的眼角,感觉自己的眼眶也湿了。 当昼短夜长变为昼长夜短时,李犀下了圣旨,赐婚李渠。董平安亲自捧着圣旨来到卢府宣旨,可见其荣宠,一时间,整个长安都在猜测。而那些人也知道势单力薄的临淄王并未失宠,而且圣人对他还另眼相待,把紫金光禄大夫的女儿许之。 卢千秋手里捧着玉轴特质的圣旨,百感交集。一家子送走董平安后,崔茗和卢昇又拉着卢千秋叮嘱了几句才放她回屋。 展开明黄圣旨,卢千秋抚摸着上好的蚕丝制成的圣旨,翻看圣旨上印着的祥云瑞鹤和翻飞的银色巨龙,再次念道:“门下,天下之本,皇帝敕曰:兹闻临淄王李渠,少年英才,登高能赋,爽朗清举,经明行修。已年逾弱冠仍无妻室。卢氏二女,范阳卢氏后人,诗书传家,躬持淑慎,静正垂仪,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芳华之年仍待字金闺。为成佳人之美,将卢氏许配予临淄王为正一品妃。择良辰吉日完婚。钦此。” 念完,卢千秋嘴角含笑,把圣旨裹好收到了匣子里。想起那日从宫里出来,直奔临淄王府的事情。卢千秋不顾礼数,直接到了李渠的书房。问他:“你究竟都跟圣人说了些什么?” “千秋,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李渠急忙走到门口迎接她,然后说:“没说什么呀,就是认认真真的说了我对你的感情。我看圣人也没什么意见啊?你今日难不成进宫了?” “不错,我才从宫里出来。”卢千秋进了书房,坐在椅子上。李渠笑道:“你这样子真像是这府里的女主人!有气势啊!” “我今日来也没跟你玩笑。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你很难得接受。如果接受不了,我明天就进宫让圣人准许我出家。”卢千秋让李渠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道:“我要说的故事从元明帝那朝开始。你仔仔细细的听好了,我不是卢家的人。” 讲完所有的事后,天边的太阳已经收起了刺眼的光芒,变得柔和起来。李渠从最初的震惊到接受用了两个时辰。卢千秋看着李渠的样子,说道:“如果你接受不了我,就直说吧。” “原来,你和老六是这样结束的。”李渠总算是知道了缘故。 卢千秋又说:“原先跟你讲的我是上官家的人,也是权宜之计。你如今知道了我的身世,还想娶我吗?如果你要考虑考虑的话我也等你。真嫁不出去了,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见他半天不说话,卢千秋起身踏出门。却被李渠拉住了手腕。 “我想好了,我还是要娶你。”李渠一用力,卢千秋一下就跌在他怀里。李渠在她耳边说:“我们一起面对未来的事。” 卢千秋双手环住李渠的腰,道:“谢谢你愿意接受这样的我。” “叫我清源。”李渠紧紧把她揉进怀里。卢千秋无声的笑了。 立夏已至,卢千秋满心欢喜的当着还未出阁的少女。唐国边境胜州爆发了与北魏的战争,安北都护府紧急派兵前往支援。由于战事吃紧,卢千秋暂缓了自己的婚事,不让李犀分心。李犀原先沉浸在嫁女儿的愁苦中,如今也无暇顾及了。与薛盎交好的一位将军被李犀封为骁骑大将军前往胜州战场。胜州与北魏的都城,云中城相隔不远,云中铜墙铁壁,易守难攻,李犀虽然存着消灭北魏的意思,但始终力不从心。 那边胜州战事如火如荼,这边朝廷党争也没闲着。卢千秋的舅母尉迟念来卢府串门,卢千秋才知道独孤楷遭了圣人训斥。大明宫内,独孤楷跪在富丽堂皇的紫宸殿里,李犀语重心长的教诲:“朕明里暗里跟你提起别去查元家的事情!你怎么就没记在心上!朕如今收到了弹劾你的奏折该如何是好?独孤楷,你太让朕失望了!如不出这事,朕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现在看来只好打乱朕的计划!你回去等着。” 独孤楷回去等了两日,他再次进宫之后,接到的消息却是被李犀派往遥远的蜀郡做一个七品长史。李犀叫他进了紫宸殿内殿,吩咐了一系列事情,包括要搞好蜀郡的经济条件。原先的蜀郡因犯了受贿的罪名被就地□□,蜀郡急缺一个领头人,恰逢独孤楷被弹劾,李犀的计划被打乱,所以李犀觉得让独孤楷去蜀郡历练几年再回来。独孤楷只能应下这差事。 崔云袖执意跟着独孤楷前往蜀郡,卢千秋怎么劝都没用。最后还是妥协了。崔云袖哽咽道:“我们一个月通一次书信。” “你没法儿参加我的婚礼了。”卢千秋把头靠在崔云袖肩上。 崔云袖安慰她:“你放心吧,阿郎一定会再回来的。圣人这次也只是让他去蜀郡待几年而已。你要相信,我们会再见。” “我知道。对了,我听说独孤楷是被弹劾了?”卢千秋突然想到,说:“别让我把那个人找出来!否则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一直相信你。你忘了,我们还曾去过成都的?虽然待了不足一年,但是对那里也算熟悉。”崔云袖笑道:“我男友就是成都人,后来到c市读大学我们才认识的!这也是缘分。” 卢千秋也说:“我记得呢,那年去成都也是个意外啊!如果不是回了c市读大学,可能我们就在成都落地发芽了吧!” “天府之国,我又要去了。”崔云袖说:“你别太想我哦!”卢千秋一把打在崔云袖的背上,然后又不舍的抱住她哭了。 离别总是那么快,芒种之日,本是开心快乐的日子,卢千秋却站在通化门哭得双眼泛红,崔云袖和郭凤娘拉着手告别。 李渠和独孤楷说了一通话后也抱拳告别。卢千秋的舅母拉着崔云袖不放手。独孤家的马车远去,卢千秋跟着跑了一会儿,朝崔云袖吼道:“云袖,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崔云袖毫不淑女的伸出脑袋,同她叫道:“千秋,一片冰心在玉壶!” 跑了一会儿,再也看不见马车的影踪,卢千秋已满脸泪水。不知何时才能看到她了。李渠走到她身边,无声的拥抱她。 “千秋,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李渠轻声跟她耳语道。 “你知道是何人弹劾独孤楷了?”卢千秋在他怀里露出一张小脸。李渠点点头,放开她,又拉起她的手,道:“陈王。” “既然如此,就让那人付出代价!”卢千秋心里有了雏形。 送走独孤家三人,李渠送卢千秋回家。卢千秋才和崔云袖告别满心都是无奈与愤恨,所以想到的招数都是狠招。李渠则是让她静下心来,先休息几日再说不迟。卢千秋听劝。一直在家里待到夏至才出门透气。但她却想着崔云袖到哪里了? 千里之外的一辆马车,不停歇的往剑南道驶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话说上回独孤楷被迁蜀郡后,长安的情况不容乐观。胜州还在打仗,陈王李译却开始行动,把矛头首先对准独孤楷。此举惹怒了卢千秋,当卢千秋知道弹劾独孤楷的那位大臣乃是李寻雁的座上宾之时,更是恼怒!除了李杓后,李寻雁毫不掩饰的站到了陈王的战壕里。既然如此卢千秋想了个办法。 长安那边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到达蜀郡成都之时长安那边已经下了第一场雪。崔云袖再次到达成都百感交集。马车行驶在成都的巷子里,骨碌骨碌声一直在响。独孤楷任职为正七品长史,也是有品级的官员,所以领着崔、郭二人住进了内城,呼吸到成都的空气,崔云袖感到很开心,估摸着长安已经是白雪皑皑了,而成都从不下雪,看起来别有一番景致。 独孤楷是第一次到南方,同郭凤娘都有些不能适应,于是崔云袖担任了照顾他们的人。几年前崔云袖曾经救过的那个人名叫阿曾的也同他们一起来了成都。成都又叫益州、蜀郡、锦官城、蓉城,而崔云袖更喜欢叫它天府之国!住进内城后,崔云袖承担了购置家用的责任,她身着冬装,头戴幕篱出门了。马车慢悠悠的行走在出内城的路上,阿曾在外赶着马。 崔云袖撩起帘子看着这时的成都,和她印象中一点也不同。周围的人家也是慢慢的节奏,阿曾驾着车出了内城,崔云袖看着不远处的一栋红墙建筑,急让阿曾驾车过去,走近后,望着牌匾上大书的“文殊院”三字,崔云袖终于找到熟悉感。 “改日一定带着凤姐姐来。”停了一会儿,崔云袖挥手让走。 独孤楷自来到成都后忙得不可开交,要结识成都本地的官员还要了解成都的概况,所以三日不曾回过独孤家的小院了。崔云袖瞧着府里还有些许东西未置办齐全,拉着郭凤娘就要一同出门。郭凤娘起先还推辞几句,看见崔云袖如此盛情也难免不好拒绝。崔云袖笑着说:“咱们家阿郎虽说是迁来了成都,但家里还是要跟从前一样,舒舒服服的,阿郎才开心不是么?我前日里出门看着外城有个寺庙叫文殊院,听说去那里的人很多,还挺灵验的,我就想着带姐姐过去看一眼。” 郭凤娘也没见过这些架势,跟着崔云袖从文殊院到大慈寺一路走来,东西也置办完毕。两个人快快乐乐的回了小院子。 “方才在文殊院听那些人说有条街叫锦里,也很好看的!”郭凤娘兴奋的对崔云袖说:“改日咱们叫上阿郎一道去。” 独孤楷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进屋,看郭凤娘与崔云袖二人面色红润,唧唧喳喳兴奋的说着什么,便开口:“在说什么?” “凤姐姐和我去了一趟文殊院,听那儿的人说有条叫锦里的街道很是出名。”崔云袖便和独孤楷说话边拧了一条帕子给他。独孤楷笑着说:“我听同僚说起过,还曾想带你们去昭烈庙祭拜一次呢!”郭凤娘不解地说:“昭烈庙是坟茔吗?” “我的好姐姐诶,昭烈庙又叫惠陵,是三国名臣诸葛孔明与刘备的百年之地。”崔云袖笑着跟她解释,又说道:“听说昭烈庙与锦里相邻,改日可以一起都看了。阿郎,你说呢?”独孤楷点点头,道:“不错!等我把手里的事务办完即可。” 郭凤娘去把帕子洗净,拧干然后再回到大厅,见独孤楷与崔云袖兴致勃勃的谈论起成都的奇闻异事来,从三国两晋南北朝一直说到了前朝年间才罢口。郭凤娘隐藏起自卑与失落,把饭菜张罗好了,才叫两人入席用餐。独孤楷说得脸颊通红,不住的表扬这崔云袖方才脱口而出的李商隐诗句:“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崔云袖也不好解释,只能低着头,表现出羞涩的样子。独孤楷满脸都是赞赏眼里还有爱意。晚上,独孤楷跟着崔云袖进了西院,被崔云袖一阵推辞,独孤楷拗不过她,只好去了郭凤娘的东院。崔云袖躺在床边上,看着窗户外隐藏在云后的上弦月,叹了口气,她也不容易啊!刚进院子就自动搬到了下院也就是西院,把东边为贵的院子让给了郭凤娘。这才获得独孤楷的赞赏,要不然三人的生活哪里会这么和谐?倡导和谐生活,是崔云袖的理念,希望这样能换取独孤楷的一些尊重与怜惜。这边成都与世无争,仍慢摇摇的过着小桥流水的小日子。而万水千山之外的帝都长安,却笼罩在了一片看不见的阴霾之中,前线胜州的战事已经在收尾阶段,唐国北魏没有一方占到便宜。北魏大将军步六孤阿蒙狼狈的退回云中城,唐国的骁骑大将军和安北都护府将军都驻扎在胜州,确保安全后才会回来。至此,唐国与北魏的战争怕是要告一段落了。可长安却不同。卢千秋头上罩着天青色的幕篱,坐在宝善斋的雅座里,看似悠闲,实则是盯着对面醉春楼里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用手帕拭着泪,在对面跟她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女子,约莫是她的母亲。 两人说了不一会儿中年女子似乎很生气,手指着女子不住的颤抖,卢千秋冷笑着看着对面这一幕心想,怕是杨婷与陈王李译的勾搭被她的母亲知晓了。可惜,卢千秋不知道陈王妃的具体情况,否则可以大做文章一番。对面的两人好似安静下来,中年女子拉着杨婷的手,走下了楼梯,出了醉春楼。 卢千秋结了账,跟在两人后头。看样子,中年女子是要去十王宅了。果不其然,进了十王宅,杨婷直接进了陈王府角门。 雪积得很厚,卢千秋感觉鞋底有些湿意,不由得动了动脚。 在不远处等了半晌,也不见一个人出来,卢千秋想走的时候,终于见着中年女子单独出来了。有个王府的阿监把中年女子送到角门外,女子唠叨了一通。看来杨婷不愿意离开王府。崔云袖已经离开,卢千秋找不到说话的人,心里头有些苦闷。 茯苓合适的开口:“姑娘,前面就是鄂王府了。”卢千秋表示没什么,来到鄂王府找萧浣漪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谁知萧浣漪大笑一声道:“我说怎么这几日进宫请安没见陈王妃。” “说不定她是病了。”卢千秋仔细回想说:“你是没看见她们的样子啊!” “你放心吧,我进宫时会帮你打听打听的。”萧浣漪笑着说。 卢千秋笑着感谢了萧浣漪,又问了几句近况,说了天气才告别。从鄂王府出来后,雪停了,卢千秋踩着积雪往家里走去。 卢府外头,停着一顶软轿,卢千秋立马就想到了董平安!花厅里,卢昇正和董平安寒暄,见卢千秋回来了,急忙叫住。 “卢姑娘,咱家是来传圣人口谕的。”董平安笑着跟她说。卢千秋礼貌的问好,董平安又道:“圣人这几日老看黄历,给卢姑娘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今早朝会上已告知临淄王了。” “劳烦内侍跑一趟了。”卢千秋笑着说:“快坐下暖暖身子。” “哎哟,姑娘可别折煞老奴了!”董平安推辞了一下,还是被卢昇拉着又待了一会儿,临走时卢千秋抓了金瓜子给他。 宫中的除夕宴会如期举行,卢千秋虽然作为待嫁之人不适合出席,但还是跟着崔茗去了。麟德殿一如往昔的金碧辉煌。 王雨薇晋升为王才人,但恩宠稀薄,每走一步都是在刀尖上。郑蝶舞位分不高仍是宝林,做得就比较远,可她今日却一反常态,流露出小女儿的羞态来。李犀坐在上首,说了一段开场白后终于进入正题,道:“朕虽已近知天命,但前日里,后宫中的郑宝琳找了太医,说是有孕了。实在是大喜之事!”群臣贺喜又是一番觥筹交错,卢千秋还奇怪李犀不过是一个妃子有孕,用得着这么兴奋吗?又想起自永庆十四年开始的两次礼聘,选取良家女子进宫,这么久了,才郑蝶舞一人有孕,这不是喜事是什么?再者李犀已过不惑之年,在有几年就五十了,还生一个孩子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能力上的肯定。 郑蝶舞一瞬间成为人群里的焦点,不远处的王雨薇失了神。卢千秋把目光放到了陈王夫妇那里,今日杨婷仍旧跟着来了。崔茗在卢千秋耳边说:“你看陈王妃的手,瘦成什么了。” 的确,陈王妃的手很干枯,还蜡黄,脸上的脂粉也掩盖不了她死气沉沉的眼睛,陈王李译跟杨婷有数次眉来眼去陈王妃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卢千秋正奇怪,按道理来说陈王妃已经知道了呀?难道,陈王妃想接受杨婷进陈王府?不应该啊! 李寻雁趁着席间你来我往,走到陈王和杨婷面前说了些话,卢千秋猜测,只怕李寻雁这个算盘要成真了!原来李寻雁是这个想法,看来她才不管陈王妃的死活,她看中的是杨婷!卢千秋心里存的心思已经是必定让杨婷绝无可能进陈王府。 李犀在首位一阵大笑,又举起酒杯向大家宣布:“看来今日是好事成双啊!方才汉王妃跟朕说,朕要当爷爷了!哈哈!” 李渠急忙看向卢千秋生怕她有什么隔阂,不过卢千秋满心都是怎么算计杨婷,让她进不了陈王府,根本没注意这些人。 崔茗扯了扯卢千秋让她回神,卢千秋才举起酒杯跟上节奏。 裴懿手抚肚子,散发出母性的的光辉,李川也是初为人父。卢千秋这才知道裴懿怀孕了,举着酒杯笑着遥敬她,裴懿手边的酒早就被李川换成了白开水,卢千秋望着两人由衷笑了。李渠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卢千秋看李渠的样子很想发笑,调皮的笑着朝着李渠眨了眨眼睛,李渠差点喷出一口酒来。 除夕宴会就在一片欢乐声中结束,可卢千秋觉得快乐都是他们的,而她什么也没有,这样的宴会,没了崔云袖就少了一丝欢乐。回到家,卢千秋拿起笔借着烛光给崔云袖写信。 成都,玉女津岸边,独孤楷带着郭凤娘、崔云袖看着锦江两岸的人燃放烟花,把玉女津照的如同白昼。独孤楷听到旁边的一个女子说:“冬日里的水寒气重,明日我还要去浣花溪浣衣,你可别忘了要来帮我搭把手的!不然我饶不了你。” 独孤楷还想着浣花溪周围的景致,想跟崔云袖说一说,就见崔云袖看着他们三人旁边的一个老者。独孤楷认得此人上前叫道:“杜工部?您也在这儿!”崔云袖震惊的看着独孤楷。 老者手里捧着一壶酒,唱道:“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独孤楷笑道:“果真是杜工部!”崔云袖激动的拉着独孤楷的衣袖道:“杜子美?这真的是杜甫大人?”(此杜甫非彼杜甫,此乃作者一时兴起,看官请勿对号入座)独孤楷笑着点头。郭凤娘不知内情的看着激动的崔云袖。独孤楷这次是认真的问道:“云袖是如何知道杜工部大名的?”崔云袖笑道:“杜工部诗句名闻天下,我虽为闺阁幼稚,也曾听父亲与兄长提起过的。幼时还曾有幸拜读过杜工部文章。” 心里却想开玩笑,杜甫的诗怎么可能没读过!他可是诗史!冬日的锦江边寒风瑟瑟,郭凤娘裹紧了鼠毛大氅,独孤楷看了周围,杜工部大约是独自出行,独孤楷一把将他扶起来。“天色已晚,我先将他送回草堂吧!”独孤楷对旁边两人说。 崔云袖抢先回答:“不碍事儿,我和凤姐姐随阿郎一道去。” 四人行走在前往草堂的路上,崔云袖心想这条路就是千年之后的青羊区草堂路了吧!真正走到草堂的时候,崔云袖有些意外,这个草堂跟那时候看到的根本不是一个样子,这个草堂是名副其实的草堂!而不是后人修葺后清幽秀丽的广厦。 杜工部的夫人杨氏见独孤楷等人来到,急忙出来迎接,崔云袖微笑着看杨氏,心想,原来这就是大诗人的妻子!温婉贤淑。草堂一眼就可以看完,郭凤娘和杨氏问候了几句,崔云袖则是被窗边桌上的文章所吸引。走近一看,是她前所未有的熟悉。崔云袖小声念道:“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仗自叹息。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断未绝。”后面就没有写下去了,但崔云袖早就能背出后面的诗句。不知何时,独孤楷已经站到了崔云袖后面,道:“不曾想,杜工部这些年竟过得如斯贫寒呐。” “哪天找个人来修葺草堂,这么漏雨不是个办法。”崔云袖笑着看独孤楷。独孤楷也笑着点了点头。郭凤娘立在一边,不知他们两人从何处知道草堂漏雨的,今天根本就没下雨。 翌日,郭凤娘帮独孤楷收拾包袱,嘴里说着:“这才过了年不久,怎么就要上外头住了!”独孤楷用帕子抹了一把脸,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城郊有条路刚修好,要去查看一下。” “哦?来这么久还没听过城郊在修路呢?”崔云袖说道。独孤楷手里拿着包袱说:“听说叫万年场!我三日后再回来。” 万年场!崔云袖又震惊了,那地方从前倒是去过一次,因是地铁四号线的终点,不过这个时候怎么也有万年场?独孤家小院的隔壁是成都府衙一个师爷的住宅,崔云袖和郭凤娘刚来的时候就跟那师爷的夫人打过照面了,两家保持良好的关系。崔云袖手里拿了一点从长安带来的贡茶,来到隔壁院子。 和师爷的夫人天南海北的摆龙门阵,害得那夫人还以为崔云袖是成都本地人!崔云袖切入正题问道:“听说万年场那边路已经修好了?”那夫人知道崔云袖从长安来,非富即贵,也存了巴结的心思,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跟崔云袖说道:“那万年场原先只是片烂田坝!有个黑小的土地庙!但是我跟你说嘛,那个土地庙灵验的很!我都去求过的,保证如愿。前年,那个土地庙被大雨冲毁了菩萨没得住处咋个办嘛!结果那边的人就各人凑钱修了个新的庙子!去年庙子修好了,但是没的路过去的嘛,府衙决定出钱修路。你们来之前,路就已经修好咯,但是那个地方之前不叫万年场!是年前的事了,路修好咯那天有家娶亲的喜轿路过,大家就让新媳妇娶个吉利名字,新媳妇就说千年夫妻万年长,后来大家才把那个地方叫万年场!”崔云袖听完才知道万年场是这么来的!便开口:“改日啊,我也去那个灵验的土地庙拜拜。” 过了午时,崔云袖和郭凤娘坐着马车来到了草堂,给杨氏带了两床暖和的被子,又带了几个苦力工修葺草堂的屋顶。杜工部坐在院子里对独孤楷和两个夫人表示感谢,叫道:“宗文、宗武、凤儿快过来拜谢两位夫人。”崔云袖急忙扶起三个比她小一些孩子,郭凤娘笑着打趣凤儿,说和她名字里都有个凤字。杜工部心情大好,把前不久写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拿了出来,大笔一挥,写下后面未完的部分。崔云袖有幸看到这个场面,激动的无法言喻,眼睁睁看着千古名句就此一挥而就,她高兴的念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杜工部写完后,拿起旁边的酒一饮而尽,说道:“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崔云袖看他的样子知道,多半又想起了与李太白的那些日子。和郭凤娘告别杨氏后就离开了草堂。回去的路上,崔云袖跟郭凤娘提议,两人一起去武成门接独孤楷,郭凤娘答应。 独孤楷打马而来,望见自家车夫,便停下来说:“阿曾,你们怎么来了?”崔云袖忙说道:“我们是想来先见见阿郎。” 独孤楷一笑置之,弃了马也坐上了马车。崔云袖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大慈寺,问独孤楷:“阿郎可听过万年场的来历?” “那日去了才听同僚说起的。真是个美好的传说。”独孤楷笑道:“千年夫妻万年长。”崔云袖和郭凤娘都微笑着看他。 安静了一会儿,崔云袖说:“不知道东都是个什么样子?” “你们知道成都有个昭觉寺么?”独孤楷问道,崔、郭二人郡摇头,独孤楷才接着说:“洛州也有个昭觉寺。改日带你们去看看,但有些远,也不知道和洛州的昭觉寺有何不同。” “阿郎说说东都都有哪些地方吧。”崔云袖用手撑着下巴道。 独孤楷回想了一下说:“洛州的牡丹怕是快要开了吧!”崔云袖说了句洛阳牡丹甲天下。郭凤娘点点头,似乎闻到了牡丹的香气。独孤楷说:“白马寺我曾去过,清凉台周围茂盛的柏树郁郁葱葱很是好看。少时和同窗一道去过龙门石窟,在那里待了三日三夜才回来,被母亲一顿胖揍,如今想起来都是美好的回忆。你知道吗,元宵之时满城的宫灯点亮,那真是壮观极了!我曾和凤娘一道流连在昼夜不灭的洛州城里。” “我曾听千秋说过大运河,她从涿郡来时就是随着大运河先到的洛州,然后才坐马车到长安。”崔云袖满脸都是憧憬。 话题还没有结束,阿曾就在马车外叫道:“阿郎,到家了。” 永庆二十一年,春,长安。临淄王府敲敲打打已经半日,卢千秋盖着盖头由喜娘搀扶着走进了李渠早就安排好的清秋阁里。这里以后就是卢千秋的饮食起居之地了。清秋阁是一栋两层的建筑,飞檐走兽,雕梁榫卯一应俱全。一楼会客,饮食,日常活动,二楼起居、书房,分工明确。可以说李渠是花了心思的,听茯苓说王府里的花草都被重新栽种过了。 卢千秋坐在窗沿,已不知过去了多久,李渠过来揭了盖头胡乱吃了几口就又要出去接待宾客,李犀知道李渠家里已经没人出来主持婚礼,索性自己亲自露面,也算参加了女儿的婚礼。以至于拜高堂时,是对着李犀行礼的。李犀悄悄拭泪。 就这样,卢千秋正式成为临淄王妃。崔茗与卢昇了一桩心愿。 这边吹吹打打的办喜事,那厢崔云袖已经收到卢千秋的信和尉迟念从长安给她带的吃穿用物,隔壁夫人满脸都是羡艳。 趁着送信之人还要在成都多待几日,崔云袖急忙写了一封厚厚的信回给卢千秋,又写另一份给自己的父母兄长报平安。 洛州的牡丹盛开全城之时,卢千秋坐在清秋阁里读着崔云袖的回信,为了防止有心人偷看,崔云袖都是用的简体字与白话文,卢千秋看的津津有味,听说崔云袖遇到了大诗人杜甫,卢千秋好一阵羡慕,巴不得遇到个李商隐之类的去气气她! 茯苓从外头回来,说:“王妃,今日圣人下旨封了个美人。” 卢千秋放下崔云袖的信,折叠好,收到了专门的匣子里保存。听见茯苓的话也不见惊讶,说:“是郑家的那个怀孕的宝林吧。她怀孕也有五个月了,直接就晋到美人,未免太招摇。” “奴婢听说可能是个儿子呢!”茯苓大惊小怪的说道。卢千秋冷笑,她现在可没心思去管宫里的妃子,她一心都想让杨婷不如愿,就算杨婷做了陈王侧妃,也得想办法恶心李寻雁。 茯苓又拿出一张帖子说:“这是紫兰殿发出来的帖子,说是圣人和徐淑妃要给小鄂王办个四岁生辰宴会,也算慰藉了。” “这是一定要去的,准备一份礼物吧。”卢千秋叹了口气道。 麟德殿,萧浣漪抱着小鄂王李立咯咯的笑着,裴懿坐在一旁也笑得见牙不见眼。李渠与李川说着话。卢千秋问裴懿道:“那是何人?”裴懿悄悄在她耳边说:“荥阳郑氏的主母,女儿怀孕了,她请了皇后懿旨来看看,恰逢这次宴会,就一并将她请来了,她旁边的是郑美人的弟弟郑家大郎郑昂。” 说完裴懿就被李川叫走去跟李犀和尹伊谈话去了。卢千秋把目光放到了陈王夫妇和杨婷身上。卢千秋看杨婷离席而去,跟李渠说了几句急忙追上去。原来杨婷是更衣去了。卢千秋不动声色,却看到了郑家大郎拦住了杨婷的去路。杨婷愠怒。 和郑昂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一会儿,杨婷拂袖离去,郑昂靠在汉白玉的栏杆上,无语望天。卢千秋出现,笑着说:“原来公子也是性情中人,既然想要那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才好。” “原来是临淄王妃。”郑昂看见来人,尽管不悦还是行了礼。 卢千秋走到他身边道:“郑公子想必也知道她是陈王妻妹。前月我去给皇后请安之时听说,陈王妃怕是病重了。杨家怎么可能放弃这个位置呢?要是公子不努力,怕是会错失啊。” “虽不知王妃是从何处听来这些谣言,但鄙人想要的一定会得到。”郑昂掷地有声道:“既如此,就不劳王妃忧心了。” 趁郑昂还没走远,卢千秋跟他说:“我知道她喜欢陈王殿下。” “王妃慎言!”郑昂突然转身说:“这些流言还是不信为好。” 卢千秋笑道:“郑公子,这是我亲眼所见,不存在流言蜚语。” “这关乎她的清白!”郑昂说道。卢千秋倒觉得他真爱杨婷。 “郑公子,是陈王妃之位诱人还是郑家夫人诱人?”卢千秋笑着说:“两者权衡,想必都会选择前者。但我有个办法。” 郑昂猜不透卢千秋买的什么药,遂说:“王妃究竟想说什么?郑昂还不值得王妃如此算计。她也不值得。”卢千秋想着郑昂是个不知情的人,便说:“你姐姐有孕,将来势必会成为他人的芒刺。而你不过是想要杨婷一人而已,陈王好比饕餮,谁也说不准以后的事,杨婷身为弘农杨氏一定会被牵连。” “我从始至终也不过想要她而已。”郑昂松下紧绷的身体道。卢千秋在他耳边说:“你想要她,我有一个办法可满足你。” 同郑昂说完后,卢千秋满面笑容,她总算找到解决方法了。王雨薇从更衣室里出来,卢千秋首先面不改色道:“王才人。” “临淄王妃。”王雨薇僵硬的笑了笑。卢千秋猜测她可能听到了刚才的谈话,不过没关系,她还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七月流火,皇后在太液池最凉快的地方设了个茶话会,让皇室女眷纷纷进宫。卢千秋和裴懿、萧浣漪相约而来,只见郑蝶舞、王雨薇、陈王妃、杨婷均在坐。卢千秋心想好个机会。 一盏茶后,郑蝶舞挺着肚子要去更衣,卢千秋抱着一块西瓜吃,皇后笑着说:“这是从西域带回来的,还新鲜着呢!本宫昨日放到冰室里存了一晚,吃起来更可口了!就是不知道这红壤的瓜叫什么名儿。”卢千秋咬着西瓜半天不知如何反应,原来这个时候还不叫西瓜呢!原来西瓜现在属于高奢品啊! 眼见郑蝶舞去了许久不见回来,皇后担心她的安全,便让仕女去寻人,卢千秋吃了西瓜也有些尿意,遂跟着仕女一道。 假山后,郑蝶舞和王雨薇躲着看前方杨婷和陈王妃争吵。卢千秋不知道她们俩怎么就吵起来了。陈王妃忍不住用手扯着杨婷,杨婷力气大了许多,陈王妃差点被甩到池子里,变得恼怒。郑蝶舞挺着肚子看的兴致勃勃,王雨薇警惕的看了周围一眼,没看到躲在阴凉处的卢千秋和仕女,拉着郑蝶舞就冲了出去,叫道:“我们不是故意要偷看的!”杨婷瞬间脸通红。郑蝶舞责备的朝王雨薇吼道:“你疯了吧,出来干嘛?”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陈王妃捂着心口脸色苍白,王雨薇接着说:“陈王妃,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然后无辜的看着杨婷。杨婷一阵气结,郑蝶舞看着杨婷笑道:“你也真干的出来!勾引自己的亲姐夫!”杨婷恼怒的盯着郑蝶舞,郑蝶舞把肚子更加的挺起来。王雨薇跟杨婷说:“我们快离开这儿。” 说罢,郑蝶舞转身,杨婷看了一眼陈王妃也想走,陈王妃却不这么想,她伸手拉住了杨婷,王雨薇见势,也扯紧了郑蝶舞的手腕,一用力,王雨薇随着郑蝶舞一同跌进了荷花池。陈王妃也被杨婷一甩手,站不稳顺着池边进了荷花池。卢千秋给了仕女一个眼神,两人同时叫道:“王才人、郑美人!你们在哪里?”王雨薇在池子里呼救,卢千秋借机跑到了荷花池边,仕女已经去叫人了。卢千秋把手递给陈王妃,陈王妃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拉扯了卢千秋的手,五个尖细的血印就出现在卢千秋手腕上。半个时辰后,郑蝶舞被送回含冰殿,王雨薇也被抬回紫兰殿侧殿。卢千秋随着陈王妃也来到了含冰殿。李犀赶到斥责了皇后几句。卢千秋急忙给皇后求情。李犀关怀了卢千秋就把目光放到了流产的郑蝶舞身上。 陈王妃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陈王妃干枯的手指着站在门口的杨婷,李犀也盯着陈王妃,卢千秋把耳朵放到陈王妃嘴边,听她说:“阿婷,王爷,恨。”然后手就搭了下来。装作很震惊的样子,卢千秋盯着杨婷说:“王妃说永不原谅你。” “什么意思?”李犀和尹伊都表示不解。郑蝶舞悠悠转醒,阴狠道:“圣上,臣妾知道陈王妃这句话的意思!她是说永不原谅杨婷勾引陈王的事情!这是臣妾今日亲耳听到的!” “什么!”李犀不悦的说。郑蝶舞说:“一定是她知道臣妾听到了此等秘密想要灭了臣妾的口,才把臣妾和王才人扯到了池子里!臣妾的孩子没了!”郑蝶舞捏着床单呼天抢地道。 杨婷跪在地上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卢千秋希望李犀尽快定她的罪。李犀让皇后安排陈王妃的后事,关心了卢千秋手腕的伤,捏着太阳穴无语的乘着步撵回了紫宸殿。杨婷的事儿还没个结局,卢千秋焦虑的额头长了几颗痘痘出来,被李渠笑了几日。七月底,郑家大郎郑昂向圣人请旨要娶杨婷为妻。郑蝶舞在含冰殿砸碎了几个瓷瓶。陈王妃的丧事在即,陈王李译给李犀说了要娶杨婷为续弦,被李犀好一阵斥骂,让他死了这条心,决不让杨婷如陈王府。郑蝶舞咬死了说是杨婷扯她下荷花池,但杨婷一直否认,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杨婷告诉郑蝶舞是王雨薇拉她下池子的,被郑蝶舞嗤之以鼻。 李犀为了给杨家一个交代准许了郑昂的求婚,因为满长安已没人愿意娶杨婷了。而且卢千秋放出消息,都知道杨婷跟过陈王。这一举动恶心了李寻雁,第一时间李寻雁就撇清了关系,再不与杨氏来往。卢千秋在汉王府的花厅乘凉,表示本来想让杨婷消失的。裴懿笑道:“你要知道,弘农杨氏哪有这么好欺负!杨贵妃、武则天的母亲可都是弘农杨氏出生。” “如今算是知道了。我听说郑昂已经被赶出郑家了。前几日有人说郑昂用尽所有的积蓄在胜业坊购置了一间宅院。”卢千秋幸灾乐祸道:“杨家也巴不得把杨婷快些摆脱,像送瘟神似的。” 裴懿喝了安胎药后,苦着脸道:“汉王昨日说圣人升了郑昂的官,如今郑昂是在大理寺办事,圣人亲自给的他官职。” “不就是个大理寺承务郎么!”卢千秋不屑的说:“也就只有郑昂才把这个官职当作救命稻草,为了个女人真是不值得。” “谁叫他喜欢啊!这一个月满城风雨,谁都知道他郑昂的爱情故事了,指不定还会被编成话本流传。”裴懿吃了颗糖道。 盛夏,长安还是以往的长安,可那云中城却换了一个主人。 北魏新君上任三把火,首先把心怀不轨的步六孤阿蒙拿下,搜出了许多罪证。这个新君主张北魏与唐国世代交好,所以派了个使者打头阵,来向唐国示好,第一要表达的就是元奕的谋反案。使者带来步六孤阿蒙与李杓和沧海楼楼主的往来信件,直接呈给李犀,李犀看完没有立即表态,但第二天就对外公布元家的清白。这样的措手不及让卢千秋等人根本就没有想到!所以唐国全境张贴出元家清白的告示时,卢千秋喜极而泣,元家终于不用再背负那样沉重的罪名!永嘉坊的元府经过六年的风雨已经破败不堪,卢千秋六年后再次踏入,满怀感叹,相信元夕能看到也是会高兴得很吧!李渠贴心的找了几个工匠,把元府大致清理了一下,裴懿大着肚子也不好出门,何况要到预产期了,只出了钱让卢千秋包办。 “我的景行,你可以回来了,这一次保证没人能伤害你。”卢千秋在元府的练功场上焚烧纸钱,慰藉元家几十口亡灵。 秋日,裴懿从早上开始阵痛,汉王府的人来通知卢千秋,把临淄王府也搞得提心吊胆起来。傍晚,裴懿一举得男,生下李川长子,李犀开心得赐了许多东西,还亲自赐名为李诺。 成都,独孤楷闲暇之余,带着崔云袖郭凤娘去浣花溪游玩。 崔云袖前几日才知道元家已经洗净冤屈,高兴得很。跟郭凤娘说:“我和元夕很小就认识了,她出事我也是百般不愿。她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可惜命薄,要不然她早已成婚了。” 独孤楷没有发表看法,崔云袖看他的样子也是庆幸的。郭凤娘笑道:“昨日我去看杜家凤儿,她说杜工部要去西岭雪山。” “你就放心吧,杜夫人已经劝过杜工部了,他年事已高不适合去爬雪山了。”独孤楷说:“想那西岭雪山一定是极美的。” 去过西岭雪山的崔云袖但笑不语,吟了杜甫的诗道:“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独孤楷也感叹:“杜工部的文采,吾辈是赶不上。” “我们去峨眉山吧!”崔云袖笑道。郭凤娘咯咯笑说:“妹妹来了成都不过一年,老是想着要去这里那里玩耍一番!”独孤楷闻言也笑了,说:“但有一点不错,这成都真是很美!” 云涛翻滚,昔日破败的元府被卢千秋一番收拾,终于有了一些往日的风采。打马经过的薛盎,也停下马步,驻足怀念。卢千秋在元府的回廊里查看情况,临淄王府的家丁来禀告说是院子中央有人在烧纸钱。卢千秋心想,谁这么大胆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快步走到院子中央,卢千秋却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去忙别的事情吧,这个人不管,就由着他去!” 赵晔半跪在院中央,他没有流泪,只是默默的烧着纸钱,没有一句话。卢千秋慢慢走到他身边说:“赵舍人,别来无恙。” “原来是临淄王妃,鄙人还在纳闷这里怎么不同了。”赵晔说道。卢千秋才明白过来,这里每年都会有一堆燃尽的纸钱,想必就是赵晔烧的。一时间,卢千秋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随意找了个话题道:“赵舍人还是违背家里至今仍旧未娶?” “一个人也很好。我永远是元家的女婿。”赵晔执迷不悟道。 卢千秋看着赵晔沉重的背影越走越远,感叹这世间的痴男怨女何其多,偏偏就给她遇到这两个,一个崔云袖一个赵晔! 回到家里,卢千秋提笔给崔云袖写了她们的第二封信。约莫到达成都的时候,还没有过年。裴懿孩子的满月宴,请了卢千秋和李渠,两人必去不可,汉王府里一片欢声笑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上回说道,汉王李川长子的满月宴圆满举行。卢千秋把元府已经整理完毕,张贴了出租的信息,偌大的元府空着也不是个办法,经过萧浣漪、裴懿、卢千秋三人的商量决定把元府租出去。卢千秋叫来管家道:“你去赵舍人那儿说一声,让他去元府最后转一转看看吧,今后,可能也没那个机会了。” 卢千秋起先非常担心元府不会有人来租的。永庆二十二年,来的不早不晚,郑昂和杨婷的婚礼在胜业坊他们小小的宅院里举行,双方亲属都没有出席。但两人好像根本不受影响。 郑蝶舞还对郑家的人下命令谁要是帮助郑昂就是与她为敌!试问有谁愿意跟一个宫里有点受宠的美人为敌?杨婷的日子过得越发凄凉。年前,卢千秋去东市还看到杨婷在变卖首饰,她如今是努力维持一个世家大族的外表,弘农杨氏出了这种事也是难得一遇。连老相好李译都不敢伸出援手帮她。原本就已经与杨氏有嫌隙了,如果再与杨婷有瓜葛,恐怕杨氏会转投其他人,这是李译不想看到的。所以当杨家提出要让二房的嫡女嫁到陈王府做续弦的时候,李译一口就应下。不知道杨婷作为一枚弃子在小院子里是何想法啊?不过郑昂对她是真的好,这样的爱又太过沉重,不过杨婷永远不会知道,郑昂和卢千秋的交易,以及郑昂和陈王李译的交易。 过了年后,管家来告诉卢千秋元府有人愿意租。卢千秋急忙问:“我提的要求对方都答应了吗?不能动那里一草一木。” “一口就答应了。不过,小人看那来人不像是长安的。还说自家主人住在客栈里,看到有宅子要租才来的。”管家说道。 卢千秋笑道:“但凡知道当年元家事情的人,都不会来租的。” “那人说明日要带主人去宅子里看看,再交钱。”管家说道。 “也好。”卢千秋点点头说:“明日你再去跟着他们就是了。” 卢千秋进宫请安,在珠镜殿遇到同样来请安的王雨薇。皇后吩咐身边的阿监,说:“郑美人的含冰殿主殿已经清扫完毕。” “择个吉日就让郑美人搬到正殿去吧。”皇后看了一眼窗外。 卢千秋意外道:“娘娘,郑美人这是要做一宫主位了吗?”皇后笑道:“郑美人去岁失了孩子后,一直心神不宁,圣人也是劝不住,本宫寻思着让她搬到开阔写的地方去会好点。” 卢千秋不可置否。皇后看到端坐一旁的王雨薇,又开口:“王才人也不要着急,近日圣人多去你那里些,你要好好的侍候圣人才是,最近朝堂上也不得安宁,咱们后宫就多费心思。” “妾身谨遵皇后教诲。”王雨薇低眉顺眼的遵命。卢千秋心里暗笑好一个奥斯卡影后!推了郑蝶舞后竟然没露出破绽。就在卢千秋感叹王雨薇心理素质过硬的时候,郑蝶舞带着一身馨香来了。并且与王雨薇上演了一处姐妹情深的戏码。看的卢千秋直呼过瘾。郑蝶舞身体虚弱,来请个安就离开了。卢千秋也表示要告辞,王雨薇也想离开的时候,皇后叫住了她,说是有东西要赐给她。卢千秋便一人出了珠镜殿。看到郑蝶舞面无表情的坐在御赐的步撵上,卢千秋想搞点事情。 “郑美人留步。”卢千秋快步走上前,拦住郑蝶舞的步撵。 “临淄王妃还有何事?”郑蝶舞直起身子。卢千秋让她借一步说话。两人遂单独来到太液池临近紫兰殿的一个隐蔽处。 “我那日在东市看到了您的亲弟弟,如今他可是被连累了,出了大理寺还要去东市帮着某人卖东西呢!”卢千秋惊讶道。 郑蝶舞冷笑道:“他已娶了那女人便不再是我的亲弟弟了!” “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的,那日荷花池边我目睹了全过程。”卢千秋惋惜的说:“只是当时被陈王妃的死吓到了,如今缓过来,我的良心可不允许我继续瞒着你呀。当日同我一起的还有一个尚食局的仕女,如今她可能已经不在这宫里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郑蝶舞太阳穴的青筋暴露她的紧张。 卢千秋凑到她耳边说:“当日拉你下池子的是王才人,杨婷不过是与陈王妃纠缠而已,何况我去拉陈王妃时她吓傻了。”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拉我的是王雨薇?”郑蝶舞惊呼道。 卢千秋看着她,道:“我是没证据,你也可以去找一找那仕女,估计她不是被王才人灭口了,就是被调去掖庭了。当然,我今日看着你和王才人这样姐妹情深,真为你感到不值啊。” 郑蝶舞陷入了自己的头脑风暴,瞳孔急剧闪动,卢千秋已达到目的,跟郑蝶舞道了别就丢下她出了太液池,笑着出宫了。 回到十王宅,管家还没回来,卢千秋叫上茯苓去了帐房查账。 约一个时辰后,管家来卢千秋跟前汇报,并递上租金。卢千秋问他:“那租户是什么样的人?”管家说:“那两个主人家穿的都是胡服。性格也爽朗,估计啊,是从西域那方来的。” 卢千秋想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关系,时刻注意到就行,便让管家下去了。拆开用布装的租金,茯苓还说:“这个装租金的布袋可绣得真好看!”卢千秋也觉得布袋子很有异域风情。 清点了租金没有差错。茯苓拿着袋子说:“里面还有东西。” 卢千秋接过布袋子,往桌上一倒,青色的竹节滚到了账本上。 “这里面怎么会有竹节?”茯苓惊奇的说道。卢千秋脑中一闪,捏紧了竹节,说:“可能是那主人家不小心掉进来的。” 卢千秋把竹节捏在手里,离开帐房后直接回了清秋阁。坐在梳妆台前,她仔细的打量着着一小节青色的竹子,脑海里百转千回,这绝不可能是那主人家的失误,这一定是想告诉她什么!阿竹,是你么?你回来了吗?一晚上,卢千秋都在想。 夜晚的清秋阁外,紫荆安静的汲取养分,院门口的两株合欢树被微风吹得飒飒作响,卢千秋满头汗水,在睡梦中双手紧紧捏住棉被,嘴里含糊不清不知在说些什么,李渠被她这样子闹醒了,怕她有个什么,李渠急忙叫醒她,卢千秋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身。发现自己在做梦后,卢千秋紧紧地闭上了双眼。李渠抱着她关心道:“怎么这两日老是做噩梦?” “也不算是噩梦。我这两日都梦到元夕和元明,他们远远地看着我,我想去问清楚,他们就走远了,怎么都追不上。”卢千秋双手捂脸,说:“可能是我前些天去元府,日有所思。” “听说元府已经租出去了?”李渠一向不关心这些事的。卢千秋点了点头,然后躺倒在床上,抱着李渠又沉沉入睡。 二月的大明宫仍被白雪覆盖,卢千秋写了信给崔云袖,但风雪交加,前往剑南道的路途又凶险,这个时节没人敢去,所以这信只有春天的时候才能出发了。李犀准备在麟德殿举行元宵宴会,李渠本想着带卢千秋去街上看花灯的,只能作罢。 这一次的元宵宴会李犀大宴群臣,只要有品级的官员都带着女眷来了,所以麟德殿是被挤得满满当当。卢千秋跟着李渠坐在一品的位置上,不一会儿,裴懿和李川就挪过来了。李渠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今日皇子们可都在圣人跟前的。” “父皇说等会儿要介绍一个人给我们认识,本想叫董内侍在前面加个位置,我就跟父皇主动说要过来坐。”李川笑道。 此刻卢千秋和裴懿已经把话题说道裴辉身上了。卢千秋感叹道:“这样也好,裴辉找个事情做就不会东想西想了。那卫尉寺主簿工作怎样?可别给他干重活儿。”裴懿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不用担心他,裴辉已经去卫尉寺适应一段时间了。” “对了,你家小阿诺呢?我许久不曾见他了。”卢千秋笑道。 裴懿微笑说:“今日也带他来了,被奶娘抱去母后那边了。” 麟德殿里聊得热火朝天,李犀示意让大家安静,然后说:“今日元宵宴会,原就是天赐良机,在此朕想大家认识一个人。” 卢千秋随着李犀的目光看向麟德殿门口,隐隐约约的站着十几个人。李犀又朗声道:“让北魏的使者进来吧!”董平安尖着嗓子叫道:“宣,北魏使者贺兰熠进殿!”卢千秋只见一个披着红色大氅容貌艳丽的男子进来了。后面跟着的是他的随从。贺兰熠漫不经心的笑道:“北魏贺兰熠见过皇帝陛下。” 李犀笑着让他不必多礼。随即让贺兰熠坐在方才李川夫妇的位置上。贺兰熠又说:“这是内子。”然后他身旁的一个女子引起了卢千秋、裴懿、萧浣漪等人的注意,远处的赵晔失手打翻了一壶酒,急忙向旁边的同僚道歉。那红衣女子不顾她们震惊的面容,大大方方的说:“北魏拓拔嫣见过皇帝陛下。” 卢千秋和裴懿不可置信的对视了一眼,李渠和李川也很意外。李犀眼神犀利,问贺兰熠:“这位便是拓拔家的女子?” “不错,内子是北魏安北王的幺女。”贺兰熠毫无惧怕之意。 卢千秋不知道什么安北王,她只觉得这个名叫拓拔嫣的女人和元夕一模一样!尽管声音有所不同。卢千秋心中已有八分肯定了她的身份!李犀又把话语转向拓拔嫣,问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啊!朕少年时曾见过安北王一面,颇为投缘,不知他近来可好?” “父王一切安好。只是腿疾时常发作。”拓拔嫣不卑不亢道。李犀点了点头,说:“安北王常年征战,腿疾也算军功章。” “多谢皇帝陛下关心!”拓拔嫣行了一个他们北魏的礼仪。 在一众不知道是善还是恶的眼光中,贺兰熠同拓拔嫣一起面不改色的落座了。李寻雁找准时机,直接问拓拔嫣:“不知贺兰夫人是哪里人?我觉得您长得有些像我的一个故人。” “你是?”拓拔嫣狐疑的看着她。裴懿也插话道:“海陵公主。”拓拔嫣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笑着说:“我是在平城出生,云中城长大的。后来随着我父王一道去幽州赴任,父王卸任归家时,又随着父王回了平城。”李寻雁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接着问:“那何时与贺兰大人成婚的?”柳昭仪喝止了李寻雁,严厉道:“寻雁,今日怎么如此失礼?” 这时贺兰熠开口道:“不瞒各位,在下同内子已经成婚十载有余了。”说完贺兰熠和拓拔嫣相视一笑。卢千秋感觉他们非常恩爱,远处的赵晔失魂落魄,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这一场宴会就在形形□□的目光与讨论中结束。北魏的人突然进入长安,着实给了两国之间一个缓冲的机会。据李渠得到的消息,贺兰熠的父亲乃是北魏的大司马贺兰裕,有军功在身,而他自己也也是北魏的礼部侍郎,母亲也是出生名门步六孤家族,他母亲和步六孤阿蒙也是堂兄妹关系。这样显赫的身世会来到唐国,真是让这些人百思不得其解。拓拔嫣的到来让卢千秋松了口气,如果她真的是元夕,那么总会找到一个相见的时机,这样一来,卢景行的踪迹就有眉目了。 卢千秋准备主动出击,这样也不会让人怀疑拓拔嫣。但凡曾经见过元夕的人没有不震惊的,从前卢千秋就与其来往密切,如果不去一趟实在是说不过去。宴会结束后,群臣及其家眷都在望仙门排队出宫,卢千秋还未走到望仙门,在钟楼处就遇到了贺兰熠、拓拔嫣二人。卢千秋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说道:“贺兰夫人留步。”拓拔嫣转过身,笑着看卢千秋。 “长安的天气有些变幻不定,时冷时暖,夫人可还习惯?”卢千秋也微笑着看拓拔嫣。“长安的天气和云中城有些相似也无谓习惯不习惯,都是一样的。”拓拔嫣和卢千秋对视。 卢千秋看拓拔嫣还是想说下去,便道:“不知夫人现如今住在哪里?”拓拔嫣看了一眼和她擦身而过的李寻雁,说:“前几月我家阿郎托人在永嘉坊租了一间大宅子。王妃费心了。” “可是靠近兴庆宫那里的宅子?”卢千秋故作惊讶,看拓拔嫣点头,卢千秋继续说:“不瞒夫人,那间大宅子是我托人租出去的,那里曾是我一个故友的家,我与夫人可真有缘。” “可当真?那改日一定请王妃去坐坐!”拓拔嫣激动的说道。 目的已经达到,卢千秋礼貌的同拓拔嫣话别。阳春三月间,长安护城河边的柳树刚抽出新芽,雪也渐渐融化,李渠本想带卢千秋去曲江芙蓉园游玩,无奈政务太多,脱不开身。卢千秋也不恼,她正在等着拓拔嫣的消息呢。三月底,拓拔嫣终于得空,卢千秋早已按捺不住一探究竟的心,前往元府就是如今的贺兰府。卢千秋的软轿刚到门口,一个身着胡服,满身环佩叮当的粉衣女子迎上来,笑道:“王妃安好?”卢千秋微笑着点了点头,女子又道:“我家夫人着我在此等候。” 女子领着卢千秋过了府,里面的陈设依旧未变,看来拓拔嫣也是念旧之人。穿过抄手走廊,一个大缸立在走廊尽头,女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卢千秋微笑着过去,瞥了一眼,那缸里养了几条锦鲤,正灵活的游走着。走完走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凉亭,枯萎的草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掩映着凉亭的藤萝花,卢千秋被满目的紫色晃了眼睛。但还是看见了凉亭里坐着几个眼生的女人。拓拔嫣微笑着看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见着卢千秋急忙起身迎接道:“王妃来了!” “大家聊得好生热闹!”卢千秋走进凉亭里笑道:“这花园里真是别有一番景致啊!我从未看过如此美丽的藤萝花瀑布!” 拓拔嫣道:“王妃切莫笑话妇人!快,过来坐坐。铃兰还不快沏茶!”卢千秋依言坐下,内心却思付着这些人还不走! 仕女铃兰手里端着一个茶托,里面盛放着几只琉璃盏,卢千秋接过才看见里面漂浮着二三牡丹花。那几位夫人都非常讶异,没想到花儿还能泡茶,卢千秋却是早已见怪不怪。其实也不怪那几位妇人大惊小怪,唐国这个时候可还没发明花茶。花茶直到宋朝才出现,清朝才盛行的。拓拔嫣微微一笑开始介绍道:“据《神农本草经》记载,牡丹花有通心肝肾三经,调理人体气血,活络经脉,自安五脏的效果。这些牡丹花都是我托人从洛州带过来的上好品种。喝了以后能保容颜红润。”有位妇人一直都在附和拓拔嫣。卢千秋喝了一口,是很香。拓拔嫣朝着卢千秋微笑道:“所以啊,我还给这茶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千红一窟。”卢千秋放下琉璃盏的手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随即便和拓拔嫣相视一笑。饮完牡丹茶,拓拔嫣又在铃兰的耳边说了句什么,一会儿后,铃兰又端着茶托过来了。卢千秋注意到这一次的琉璃盏花纹与方才的不同。卢千秋又接过琉璃盏,一看,里面端正的飘着一朵完整的菊花。拓拔嫣道:“原本这菊花酒是我和阿郎要在重阳之日才拿出来喝的,今日见大家兴致高昂,我便献丑了。” “《神农本草经》将枸杞子列为上品,夫人这菊花酒中可是加入了枸杞子?”卢千秋喝了一口酒,感觉有枸杞子的味道。拓拔嫣点点头,说:“王妃慧眼。诗人屈原也曾说过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可见啊,这菊花有多么好。” “晋陶潜也爱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菊之味,食之乐,不言而喻。古称菊花酒为长寿酒,有养肝明目,延缓衰老之用。不知夫人取名为何?”卢千秋端着琉璃盏问拓拔嫣。 拓拔嫣也端起琉璃盏,里面的菊花晃晃悠悠,舒展开来。她道:“菊花香远益清,艳丽多姿,我给它取名为万艳同杯。” 卢千秋笑开了,这下真的确定了拓拔嫣的身份,她就是元夕无误!千红一窟、万艳同杯都是《红楼梦》里的,拓拔嫣既然知道这两句词,那必是自己人!几位妇人心服口服,见卢千秋待着没有要走的意思,而她们都纷纷表示想要告辞了。 卢千秋站起身同那几位妇人点头告别,而拓拔嫣将那几位送到了门口才快步折返回来。到了凉亭里,拓拔嫣对铃兰说:“去给王妃蒸些藤萝糕来。”铃兰心领神会,点头退下。这一走,便只剩了卢千秋、拓拔嫣两人。拓拔嫣没有说一句话,走到卢千秋面前,已是满含热泪,直接对着卢千秋跪下。“你这是做什么!”卢千秋拉都拉不起来。拓拔嫣哭道:“千秋,是我害了景行!”卢千秋脑中轰的一声,又听拓拔嫣说:“景行他如今和阿现,也就是元明一同在云中城养着的。”卢千秋感叹:“只要人没死,就还有希望不是么?”拓拔嫣已被卢千秋拉到美人靠上坐着,她说:“我昨日见了李寻雁和裴懿、浣漪,听说裴辉没事我心里才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你跟我说说,到底那日出了何事?”卢千秋也留着眼泪。 而此刻的蜀郡,成都,独孤楷带着郭凤娘、崔云袖也来到了成都郊外的一个名人雅士聚集的亭子里。崔云袖手里挎着篮子里面装的是郭凤娘自己酿造的米酒。独孤楷遇见几个同僚,便聚在一起横槊赋诗,崔云袖见独孤楷允文允武自是内心欢喜。待几人累了,崔云袖便把米酒拿出来与之共享。 “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其中一位同僚举着酒杯唱道。 独孤楷也拿起酒杯吟道:“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湑矣!”崔云袖暗自好笑,这是她头一次看他喝开了。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崔云袖对他们几人说道。独孤楷举着酒杯微醺说道:“夫人这是在劝我们少喝些吗?” 崔云袖笑道:“今日见大家兴致都很高,不如由我为大家舞一曲?”本来崔云袖贵为大家小姐不该作此失礼之举,但在座的都是文人雅士,见独孤楷也点了头,崔云袖说道:“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鄙人献丑了。” 郭凤娘不懂他们这些文化人的活动,只能坐在一旁干望着。 崔云袖已经摆好了姿势,轻启朱唇唱道:“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坎坷长苦辛。”一曲毕,独孤楷赞赏的点点头,再转头,只见那几位都已不醒人事。崔云袖也喝了些酒,脸颊红彤彤的,和独孤楷有爱的对视。 “阿郎,这几位大人如何处置。”郭凤娘的开口打断了两人。 独孤楷定了定神,让郭凤娘去叫亭子附近的随从过来。不一会儿,那几位大人的随从就把自家的阿郎扶上了马车。独孤楷看了眼天色,也让郭凤娘、崔云袖进马车准备回城了。这一路上独孤楷歪在马车壁上,郭凤娘也倚在靠垫上假寐。崔云袖觉得实在无聊,便说:“我来唱歌给你们听吧!”独孤楷眼神聚焦,郭凤娘也睁开了眼睛。崔云袖把窗口帘子撩起来,清了清嗓子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好诗!”独孤楷从壁上直起身呼道。崔云袖笑着解释:“这是多年前我随长兄一起在宝善斋听到有个侠士所吟唱的,当时长兄也跟阿郎今日的反应一般,他直接上去就求了墨宝。” “真是豪爽之人!”独孤楷把崔云袖的手抓住,不住的点头。 这崔云袖顺手就把李白的诗出卖了,还编了个出处来说。回到成都内城,天已经快黑了,崔云袖一到家就收到了卢千秋的回信,高兴的洗手拆开,看到拓拔嫣时崔云袖鼻尖微酸。末尾一句“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更是把她弄哭了。 越过难以攀爬的蜀道,过山南西道,长安,永嘉坊贺兰府。 卢千秋知道了拓拔嫣近几年来的遭遇,离开贺兰府时还很不放心。坐上软轿,仕女茯苓还感慨着拓拔嫣的藤萝糕。卢千秋叹了口气说:“茯苓,你可知藤萝花的花语是什么吗?”看茯苓茫然的摇头,卢千秋才说:“是浓浓的思念和执着。” 到了临淄王府后,李渠已经在家等着了,卢千秋吩咐管家道:“这几日多注意一下赵舍人那边,有什么就来通知我。”看管家点头,卢千秋顿一下进了清秋阁。看见李渠,卢千秋没忍住直接冲进了他的怀里,说:“我总算知道景行的下落了!” 翌日,皇后请卢千秋进宫赏樱,卢千秋也不好推辞便去了。 一到才发现,该在的不该在的都聚到一起了。卢千秋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到了裴懿旁边。皇后笑眯眯的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兰陵美酒,李寻雁笑道:“还是娘娘这里的酒好喝啊!” “你一味嘴甜!”皇后笑得更加开心了。微风过处,樱花瓣旋转着徐徐坠落到矮几上,卢千秋听得李寻雁说:“去岁,我曾在长安宣义坊一座宅子围墙外看过一株极美的樱花,一时忍不住好奇之心,就去主人家问了,原来那主人乃是从日出之国归来,那樱花树就从那里带回来的,名叫八重樱。”一旁的南昌公主跟着附和,新晋的陈王妃杨氏也跟着微笑。 说了会儿话,皇后又让琴师在一旁伴奏,南昌公主道:“姐姐昨日同我提起,父皇要重新为你选定一门亲事,不知……” “诶,不可妄言,父皇也只是说一说罢了。”李寻雁看了一眼对面的卢千秋等人。皇后已经听到了谈话,便说:“哦?可真有此事?若圣人当真有此意,那可就要恭喜寻雁了。” “多谢娘娘。不过父皇也只是提了一句颍川赵氏而已。”李寻雁挑衅的看着正在吃茶的拓拔嫣。卢千秋用余光瞟了一眼拓拔嫣,看她跟没事人似的,有些担心也有些放心。皇后想了一下说:“颍川赵氏可有适龄的人选?对了,中书舍人!” 卢千秋旁边的裴懿被呛了一下,她忍住了想要咳嗽的欲望。李寻雁似笑非笑的看着卢千秋又把目光挪到了拓拔嫣身上。 “看来是桩好事呢!恭喜公主了。”拓拔嫣举着酒杯笑着说。李寻雁也拿起酒杯,道:“借夫人吉言。”然后便一口饮尽。 不一会儿后,皇后身边的阿监,来报说是紫兰殿侧殿的王才人怀孕了!皇后急忙吩咐送一些养胎的东西过去。然后又让阿监时刻关注王才人的身体情况,还特地安排一个可靠的太医给她养胎。卢千秋暗自思考,没想到这王雨薇这么快就怀上了,不知道郑蝶舞那儿是个什么情况?怕是要呕死了吧! 一盏茶后,裴懿识趣的说:“看母后的样子怕是巴不得立刻就飞到紫兰殿去,连诺儿也提不起兴趣了!阿监,快些扶母后去更衣吧!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这些小辈也该退了。” 离开珠镜殿后,卢千秋几人与李寻雁假惺惺的话别。看着李寻雁往鱼藻宫方向去了后,卢千秋才说:“她到底要作甚?” “看来她是看上赵晔了。”萧浣漪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说道。裴懿冷哼一声后,说:“她哪里是看上赵晔,她是想害了赵家才是!希望赵晔这次也咬死了不松口,她根本是没好心。” 拓拔嫣冷笑道:“宫里慎言。不管她要做什么我都奉陪到底。” “我还要去紫兰殿接阿立,你们先走。”萧浣漪说完也走了。 出了望仙门,拓拔嫣和卢千秋、裴懿告别。三人一眼万年。 次日,卢千秋还在担心怎样阻止李寻雁嫁给赵晔的时候,贺兰熠的官职定下来了,李犀让他在国子监担任助教。卢千秋冷哼道:“也难为圣人,给了贺兰熠一个这样的虚衔。”李渠难得在书房,看着卢千秋说:“圣人怎么可能让北魏人担任我们真正的官职呢?何况,我们和北魏的关系还在修复中。若是此次长安之行不成,贺兰熠一家人也会打包回云中的。” “回云中?”卢千秋想不到这次拓拔嫣跟着来,竟还会回去! 五月初,卢千秋又接到崔云袖的信,信中所说她怀孕了!事情是这样的,崔云袖上次见郭凤娘的米酒很得大家喜爱,便想着也捣腾一下药酒,既滋补也延年益寿。所以一天到晚都在弄,本来崔云袖就是医生,对中药材之类的也都熟悉。可当药酒即将要完工的时候,崔云袖闻了一下药酒哇的就吐了。郭凤娘在一旁惊呆了问道:“云袖,难道这么难闻吗?” 崔云袖急忙摆手,表示不是药酒的关系。但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就这样一连恶心了半个月,独孤楷忍不下去找了一个当地很出名的郎中来看,才发现崔云袖有孕一个月了。 卢千秋可高兴坏了,张罗着要给崔云袖寄最好的东西去!兴宁坊的崔家也是一片慌乱,尉迟念着急的想知道她的近况。崔波也是手脚无处放,家里自去年崔家二郎也成亲搬出去后,就冷清的不得了,尉迟念本想去宫里求圣人让崔云袖回来,可如今怀着孕也不敢贸然移动,两个人的着急可想而知。 那边崔云袖沉浸在初为人母的感情里,这边,李寻雁却想方设法要嫁进颍川赵家。李犀初初给赵晔提起要把李寻雁嫁给他时,赵晔直接跪在地上回绝,并表示自己终身不娶。李犀也知道他心里有疙瘩,可李寻雁这些年也很不幸福,他自觉亏欠了女儿,便想给她最好的。无奈赵晔他也是个可怜人。两边都难做,李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没把李寻雁的事情处理好,陈王李译麾下的一名大臣就参了汉王李川一本,说他放纵王妃裴氏与北魏贺兰熠的夫人来往密切。李川有苦不能说,只能吃瘪。李犀也借由这件事打压了李川的嚣张气焰。 九月份,天气就快入秋,长安满是落叶,走在路上都卡擦作响。唐国和北魏的交往已经有一段日子,估计来年两国就可建交。汉王和陈王两方正在努力的争取去胜州的人选,两边都有意安插自己的人。朝堂上是你来我往,互相争吵谩骂。陈王因当年杨家的事情,在李犀面前失宠了一阵,这次更是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要在李犀面前证明自己比李川能干。 九月底,陈王的人抓到了一件关于李杓的陈年旧事,指责汉王毫无兄弟有爱之情!李犀平生最恨这样的事,把李川叫到紫宸殿狠狠地痛骂了一顿。次日,李犀将宣布派往胜州的人选,李川深感不安,果然陈王的人被选中。李译满脸兴奋。朝会结束后,李犀把李川又叫进了紫宸殿,这一进,直到夜幕四合时才出来,裴懿在家里抱着李诺,倍感不安。掌灯时分,李川才踏进汉王府。看着裴懿,有些抱歉的样子。裴懿把李诺叫到奶娘那里去,自己握住李川的手,安慰着他。李川说:“今日,父皇叫我去了紫宸殿,说有重要事让我去做。” “能得圣人器重,不是很好?”裴懿给他揉着眉心。李川叹了口气,道:“父皇让我去鄯州带兵,历练几年再回来。”这下轮到裴懿震惊了。李川接着说:“父皇让我带着你,下个月就走。对外说是犯了错被贬到鄯州的。”裴懿心想这样掩人耳目的做法,怕是圣人有什么算计,她立马就答应了。十月,汉王被贬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李川除了王爷的名号外李犀还给了他一个鄯州大都督的官职,让他好好操练军队。卢千秋不了解时局,裴懿给她写了一篇白话文,卢千秋才明白。陈王李译异常愤怒,这样明贬实升的事会轮到他!早知道就不与他争去胜州的人选了!十月十日,一个吉利的日子,李川和裴懿在通化门与自家人话别,萧浣漪拉着李立感叹李诺小小年纪就要随着父母前往那飞沙走石之地。卢千秋和李渠站在城门上,看远去的李川、裴懿,她想到了当年送走崔云袖时的无力感,一转眼已经两年不曾见崔云袖了。 要赶快给崔云袖送信过去了,否则路上结冰送信的人就不去了。十一月底,有些显怀的崔云袖收到了卢千秋的回信,知道了裴懿随着李川已经前往鄯州了,皇子也如乱世浮萍一般随处飘荡,何况她们这些人呢?独孤楷自来到成都后,把成都搞的是有声有色,好名声传到长安李犀的耳朵里,李犀也只是写了封御笔来夸奖独孤楷而已,提都没提要让他回去的事。可独孤楷却以此为荣,更加的努力搞好成都的农业与经济。长安城里,宝善斋,卢千秋好李渠两个人就像隐形人似的,李川一走,他们这些汉王一派的人,纷纷都低调起来。 隔壁雅座的人笑道:“你听说了没有,海陵公主的事啊!他想嫁给赵家的人,没想到却被那赵家三郎拒绝了!笑话啊!” “怎么没听说啊,那紫宸殿那位把赵家三郎骂了个狗血喷头!让他回家自省,不过三日又放出来了。”另一人笑着说。 卢千秋听完后微微一笑,说:“看来李寻雁也没想真嫁给他。” “她也许只想刺激一下拓拔嫣。”李渠靠近她耳边小声说道。 从宝善斋出来后,卢千秋接到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长安城笼罩在薄薄的雾气地下,看不分明。或许从没人能真正看清楚这座城,和这座城下暗藏的杀机与欲望。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 上回说道汉王李川被迁往鄯州为大都督,长安的海陵公主却想着要嫁给单身多年的赵晔,不过没能如愿。永庆二十三年初,紫兰殿的王才人到了预产期,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生下圣人的第十个儿子,李犀赐名为李峯,并将王才人升为正三品婕妤,赐住拾翠殿。卢千秋听说李寻雁一早就去献殷勤了,可她还没打算去王雨薇那里,她也进宫去了含冰殿。自古以来锦上添花总没有雪中送炭暖人心,这下最难过的无疑是郑蝶舞,她孩子没了,如今王雨薇却出人头地了,这一切都是踩着郑蝶舞才上位的,卢千秋相信郑蝶舞一定能帮她。 含冰殿位于拾翠殿西北,卢千秋来到这里,才感觉,这个殿名没有取错,果真是寒冰一般。郑蝶舞梳着完美的妆容坐在正殿迎接卢千秋的到来,卢千秋非常识礼数的跟郑蝶舞问安。郑蝶舞冷笑道:“临淄王妃怎么有空来我这个陋室?我看大家好像都去拾翠殿道喜了,映得我这里跟个冷宫一样。” “娘娘切勿妄自菲薄。”卢千秋说道:“她不过是运气罢了。” 郑蝶舞说:“娘娘?自我前年失了孩子后谁还认我是娘娘?” “娘娘乃四品美人,还会有宠冠后宫的机会。那王婕妤不过是凭了孩子才到这一步,如果没有孩子,谁还记得她?”卢千秋笑道:“她如今注意力都在孩子那儿,这是您的机会啊。” “临淄王妃可有什么计策?”郑蝶舞笑着说:“洗耳恭听。” 卢千秋说:“娘娘既然失过孩子,不妨还是从孩子那儿出手。” 次日,卢千秋跟皇后一道去了大角观看道士做法,“恰巧”遇到郑蝶舞跪在蒲团上祈福。卢千秋说道:“郑美人有心了。” “王妃过誉了。不过是为孩子罢了。听说王婕妤诞下麟儿就想着一定要让她的孩子能平安,不要像我一样。”郑蝶舞说。 皇后也表扬了郑蝶舞一番,听说还跟圣人说了几句,当夜御赐之物就到了郑蝶舞的含冰殿。卢千秋暗道好笑,王雨薇只怕有些懊恼。不过这孩子还是真得圣人喜爱的,毕竟老来子。 蜀郡,成都。崔云袖有孕后,独孤楷时常在成都本地找一些有名的郎中来给她把平安脉,这个孩子是他的嫡长如何能不引起重视。郭凤娘与独孤楷成婚几载,肚子却毫无消息,崔云袖一来就怀上了,郭凤娘心里不舒服是一定的,好在崔云袖审时度势,经常在郭凤娘面前说些好话,送些东西,郭凤娘耳根子软,也就不那么记仇。崔云袖这下也松一口气才是。 长安,大司农韦珪刚下朝,回到韦家,就见自家夫人坐在交椅上拭泪,一问才知道,她女儿韦慧的未婚夫一命呜呼了。女儿家最忌讳的便是没出嫁丈夫就死了的,这韦慧因守孝,年纪本就大了些,如今未婚夫又命薄死了,这下可怎么嫁得出去!想到这里韦珪暗骂了声晦气!那短命鬼,真是可恶! 韦慧知道这个消息后面无表情,这下她可就得背上克夫的罪名。但她也没当回事,她仍旧隔几日就去玄都观附近闲逛,可再也没看到那日双臂接住她的男子,韦慧这才感到失落。 卢千秋每日百无聊赖,想去拓拔嫣那里说说话,又怕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只能忍着,和李渠在王府厮混打闹。春日,裴懿和李川到达鄯州后,当即整顿当地的事务,裴懿抽空给几个姐们儿写信,信中告知,她又怀孕了!这李川动作真快。 裴懿那边算是安顿好了,可裴辉又不安生了。事情还要从端午宴会结束后开始说起,李寻雁知道韦慧心仪裴辉后,心里存了些心思,裴懿如今人又不在长安,裴辉年纪也大了,仍旧没娶亲,何况长安许多世家女子是不愿嫁给一个形如废人的男子,可韦慧不同。李寻雁寻了机会找韦夫人一叙,当日韦夫人就告诉了大司农韦珪,这两人本就担心韦慧的亲事,有了这个机会大司农韦珪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就像找中书令裴远谈一谈这个婚事,裴远非常意外韦珪会主动提亲,但他还是想尊重裴辉的意思,便回去给裴辉说了这件事,裴辉开始是没同意的,后来韦慧在广化坊主动见了裴辉一面,裴辉这才记着韦慧。也没那么抗拒这桩婚事了,这件事,传到卢千秋耳朵里之时已经换了一个版本,说是裴辉和韦慧已经要成亲了,吓得卢千秋差点没站稳,急忙写信给鄯州的裴懿。这边卢千秋担心裴辉的婚事,那边贺兰熠同拓拔嫣就要回云中一趟,卢千秋也暂时顾不得裴辉了,直接到了贺兰府。拓拔嫣正与贺兰熠商量着回去的事情,见卢千秋来了,便拉着她到凉亭里,说:“我这回去,也是为了两国交好。阿郎在云中还有个儿子等着他,我作为他的夫人自然应该一道。” “还回来吗?”卢千秋不舍的拉着拓拔嫣的手。拓拔嫣点头说:“你放心,再回不来也要回来,这里毕竟才是我的家。” 六月,卢千秋头一日和拓拔嫣告别,次日没亲自去送他们。据茯苓告诉卢千秋,她看到赵晔站在城楼上,望着拓拔嫣离去的马车,微微叹了口气,也没去和他打招呼,就回来了。 把拓拔嫣送走后,卢千秋想要腾出手来管一管裴辉的婚事,没想到韦珪和裴远自行就同意了这桩婚事。也不知那两个老年人怎么商量的,听说裴辉也是答应了的。裴懿的回信还没有到,两家就把婚礼的日期都定了。萧浣漪笑道:“裴中书一定是想这满长安的世家女子也只有韦慧愿意嫁给裴辉了。所以才这么着急忙慌的定下来,大司农也想自家女儿未婚就死了夫婿名声也不好,两家一起合计,这桩婚事不就成了?” “可是我听说韦慧和李寻雁交好,就怕这一点。”卢千秋道。 萧浣漪也没什么办法,又听得仕女来报,说徐淑妃病了,萧浣漪又立马进宫侍疾。卢千秋不知道裴懿是怎么说的,大约是写信把裴辉臭骂了一顿。这件事嘛,裴懿的确是鞭长莫及。 夏日,裴辉就和韦慧在广化坊成亲了,卢千秋硬气的用生病推脱了,没有出席,还是李渠为了不拂人面子,亲自去了。 北魏,云中城。贺兰熠同拓拔嫣刚到贺兰府,大汗的旨意就下来,次日约了贺兰熠进宫详谈。拓拔嫣和步六孤云久未见面,说了许多贺兰熠的生活轶事,拓拔嫣笑道:“前几年在这儿都没怎么见到阙儿,如今他们娘俩可搬进府里了?”步六孤云点了点头,说:“已经搬回来了,阙儿逐渐长大老住在外头我这个做奶奶的也不放心,这还多亏你跟熠儿美言。” “哪里,阙儿本就是公子的长子,回家住是应当的。”拓拔嫣识大体的说:“听说阿爷病了,晚一些我也要过去看一眼。” 步六孤云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拓拔嫣又带着丹心往定北王府去。先去看了卧病在床的拓拔正烈,又去看了卢景行与自家弟弟,见着阿史那晴雨把拓拔现照顾的很好心里也高兴。卢景行与拓拔现问了许多长安的事情,拓拔嫣事无巨细都跟他们一一道来,拓拔现跟拓拔嫣提起他要娶阿史那晴雨。拓拔嫣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直接答应了。她希望这个弟弟有了爱人的陪伴开心些。拓拔嫣跟卢景行说了卢家的事想要带景行回长安,却被卢景行回绝了。拓拔现后来跟拓拔嫣说:“景行也是不知道回去后该怎样面对卢家人。又怕千秋和卢家伯母伤心,所以一直都……其实我看的出来,他是想回去的。” “我知道了,以后这件事就别说了,等景行自己想通吧。”拓拔嫣叹了口气道:“这段时间云中城都发生了那些事情?” 原来贺兰熠到了长安后,大汗对贺兰家可谓是荣宠不衰,本来大汗登基之时,贺兰家就是有功之臣,加上贺兰熠识时务,自动请缨去长安交两国之好,一方面保贺兰家荣华,一方面又免除大汗的猜忌,可谓是煞费苦心。况且,定北王府同安北王府也是一座大山,拓拔嫣随着贺兰熠远离云中是最好的选择。如今定北王拓拔正烈病了,削除了一部分王府的势力,也是大汗愿意看到的,所以贺兰熠会再被大汗派去长安。 贺兰熠同妾室生的孩子名叫贺兰阙,是嫣儿死后,贺兰熠为了不让贺兰家绝后才打算要的孩子,后来要为嫣儿报仇,就把妾室同孩子一起送去了蓟州,在拓拔嫣的请求下才回来。贺兰熠原先官拜三品礼部侍郎,去了长安后李犀又给他封了一个官位,大汗乐见其成,把实职礼部侍郎给他削了,赐了他一个燕山郡公的虚衔,贺兰熠知道是明升暗降,笑着应下。 吉祥三年冬,也就是永庆二十三年冬,唐国北魏正式交好,承诺两国再无战事,次年大约就会派遣两国使者互通有无。 蜀郡,成都。崔云袖满身大汗抓着被单止不住的嚎叫,她根本不知道生孩子会这样痛!这个孩子过了预产期都还未出来,一点也不着急,独孤楷看崔家派了个信得过的产婆来,也不放心,去成都找了个神医,也在外面候着,生怕有什么。 崔云袖嚎了半夜,终于在快要破晓时生下一个儿子,独孤楷喜不自胜给孩子取了个奶名叫宝宝,让崔云袖一阵无语。这是独孤楷的第一个儿子,所以大名也异常谨慎,独孤楷翻了许多古籍才给孩子把名字取好,崔云袖在月子中,见独孤楷拿给她一张纸,上面写着“独孤建”三个字,问他:“有何典故?”独孤楷笑道:“你不妨猜一猜?”崔云袖把纸端端正正的看了几遍说:“第一,这建字,是来自《尚书周书》,我记得里面有建极绥猷四字;不过古往今来建字何其多?” “夫人睿智。为夫这个建字是取自天象,又为岁首。”独孤楷说道:“黄道北有个星官名叫建星,我就这样取了名字。” 崔云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个名字。然后说:“这几日天气寒冷,就别让凤姐姐再劳心劳力了,都让仕女来做吧!” 永庆二十四年就在飞雪中来到,陈王李译很受李犀器重,时常交与重要事务给他。所以陈王在长安的风头一时无人能及。王妃杨氏也是在一众妯娌之间趾高气扬。春,陈王寿辰,将在王府举行一次大的宴会,这是得了李犀同意的,连卢千秋也不能不去。陈王府张灯结彩,郁郁葱葱的树掩映在各色花灯之中,明明灭灭看不清晰。卢千秋同萧浣漪坐在一处,看见韦慧走进来,两人也只是点了个头就当打了招呼。陈王妃看着戏台子上唱得欢快明朗的秦腔,笑得见牙不见眼。 “哎呀,王妃真是好兴致啊,从凤翔请了这些伶人来。”韦慧笑着跟杨氏说道:“看那样子也是非常出名的戏班子啊。” 杨氏微微谦虚了一下,就又跟其他的女眷说笑去了。萧浣漪看着台上的蔺相如抱着和氏璧就要往地上砸去,卢千秋也看着台上道:“唱这一出难不成还想演个将相和来给人看吗?” “陈王到。”内侍站在门口朝戏台这边叫道。伶人急忙停止,都朝门口跪着行礼,卢千秋同萧浣漪一起站起来,朝陈王行礼。陈王李译看起来有些开心,进来后就让台上继续演。后面也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儿,乌压压的一帮人。李渠在不远处看了一眼直翻白眼的卢千秋,有些好笑。萧浣漪也是无语。 陈王李译在男人堆中说笑了一会儿,卢千秋循声望去,见李渠面色不好,朝着陈王说着什么。卢千秋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萧浣漪和韦慧不咸不淡的说着话,杨氏笑眯眯的跟卢千秋说:“我家王爷说方才临淄王在前院看到一个仕女,甚是满意,王爷做主想把那仕女赐给临淄王做侧妃,快去道谢吧。” 道谢?搞错没有!萧浣漪听闻脸色也难看起来。卢千秋脸若冰霜,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走到陈王面前,不卑不亢道:“王爷好意,妇人就心领了。只是家中已有两房妾室,不敢委屈了陈王的仕女,还请陈王另外替那女子寻一门亲事。” “哦?清源你这王妃自己做主张就给你回绝了,放心,今天本王在这里,想要就直接带回家。”陈王一副不得了的样子。 李渠急忙拱手推脱说:“我一向都听夫人的,王爷美意清源心领就成。实在是不敢委屈陈王的仕女。请您另觅他人。” “呵!本王这一番好意竟让你们扫了兴!卢氏,这善妒的名声传出去可对名声有损!再者清源多些侧室也好为临淄王府传宗接代,你可不要断了临淄王府的香火。”陈王似笑非笑。 看着李渠又想说什么,卢千秋急忙笑道:“陈王这是哪里的话呀,要是传出去妇人善妒,可还要不要出门见人啦!王爷的一番美意,临淄王府就收下了,改日妇人一定登门道谢!” 陈王这才笑开了,场面又恢复了热闹。卢千秋心里气得快要呕血!萧浣漪看她苍白的脸色急忙过来安慰。李渠也担心的过来,卢千秋跟茯苓说:“你去问陈王妃那仕女何时过门?” 一会儿后,茯苓苦着脸走过来说:“陈王妃说明日会让人风风光光的送她去临淄王府,让您赶紧腾好地方迎她入住。” “这陈王如今权势滔天,得罪不起。”萧浣漪拉着卢千秋的手安慰道:“为今之计咱们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千秋。” 走出陈王府,卢千秋才跟萧浣漪说:“汉王才走不久,他就这样急着给我上眼药,真是等不及了,我也不会现在反击。” 回到临淄王府,卢千秋让管家把西厢房腾出来,并说:“你记住了,我用的什么东西也给那位送过去,记住,别亏待她。” 次日,一顶软轿就把那女子送到了临淄王府,卢千秋坐在大厅迎接她,看着那女子一身粉衣,卢千秋忍不住笑了。女子朝着卢千秋盈盈一拜,说:“舒心给王妃请安了。”舒心?是个好名字。卢千秋亲自把她扶起来,道:“不必多礼,进了王府就是自家姐妹了。对了,你是哪里的人?”把舒心拉到了自己身旁坐着。舒心有些受宠若惊,说道:“奴是播州人。” 原来是遵义人!卢千秋又笑道:“家乡的映山红都开了吧?” “回王妃,应该开了。奴已离家已有七八年了。”舒心说。 卢千秋和舒心说了会儿话,就让茯苓亲自带着舒心去了西厢房,临走卢千秋还塞给舒心一把金瓜子,吩咐管家送一些苦丁茶给舒心。舒心去了西厢房后,卢千秋拿起笔写了三个字然后又烧掉。茯苓回来禀告说舒心暂时还算老实。李渠下朝回来听说那女子已经来了,心里不爽极了。听说叫舒心,顺口就是一句讥讽:“舒心?我看叫闹心还差不多!”说完就去了清秋阁找卢千秋道歉。卢千秋却好心情的坐在阁楼上百~万\小!说,见李渠回来了,就跟他说舒心的事,被李渠立马打断。 卢千秋知道他昨日被陈王逼迫心里非常不爽,更是不想看见那女子,遂说了其他的话来转移李渠的注意力。卢千秋让人给崔云袖的孩子送去了许多长安的新鲜玩意,又给裴懿寄了很多孩子的东西,想起自己不能生孩子,心里还是有些惋惜。 夏,蜀郡成都,崔云袖抱着孩子跟郭凤娘在院子里嘻嘻哈哈。独孤楷去给杜工部送行,迟迟没有回来。树梢的蝉一直在鸣叫,崔云袖见孩子也听得心烦,有些心痛。郭凤娘拿了粘杆赶走了一些蝉,院子里才安静些。崔云袖感激的看着她。独孤楷在傍晚时分才回来,回来后直跟两人摇头说杜工部快不行了。崔云袖一阵感慨,抱着孩子摇啊摇。帮杜工部祈福。 北魏云中。拓拔嫣挺着个半大不小的肚子跪在灵堂前,拓拔一羲也一身白衣,就在前几日定北王拓拔正烈因病薨逝。要说这拓拔嫣为什么会大肚子,还要从春日说起,她和贺兰熠在家里喝酒,两人交心相谈,喝醉了触景生情,就怀上了。 步六孤云本来没想贺兰熠会再有孩子,这下可把她高兴坏了,虽然拓拔嫣不是真的拓拔嫣,怀的可还是她孙子不是? 拓拔一羲为嫣儿报仇后,就逐渐淡出了朝堂,把安北王府里的事都交给拓拔行去做,拓拔嫣怀孕后他也没什么大反应。拓拔正烈的后事办完,大汗拓拔羽就想让贺兰熠去长安,不曾想拓拔嫣怀孕,就想留下拓拔嫣,可拓拔嫣坚持要同贺兰熠一起进退,步六孤云不想让拓拔嫣去长安生产,拓拔行也跟大汗建议让拓拔嫣生了孩子再去长安不迟。拓拔羽应允。 秋,宫里举行重阳宴会,卢千秋把舒心带着进宫了。陈王妃见状会心一笑,李寻雁也是瞧着卢千秋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李犀知道了临淄王府最近发生的事,心里有些不满的看着李译。卢千秋看王婕妤抱着半大不小的孩子邀宠嗤之以鼻,郑蝶舞收敛了往日的光华,穿着淡雅的坐在李犀不远处。卢千秋心想,郑蝶舞这是以退为进!果不其然,当夜,李犀就去了含冰殿,王雨薇只能抱着孩子独守空闺。后宫之争从来的在暗处的不见血,而王府里的宅斗也是如此。卢千秋知道临淄王府不能绝后,但她又不能生,这时候就要指望舒心了,舒心比卢千秋小四岁,今年虚岁二十,正是可以生孩子的好年纪,卢千秋就此盯上了舒心,想借机会让李渠同她行房。尽管李渠知道后肯定会生气,但为了临淄王府以后,就当被狗咬了吧!陈王送舒心到府里到没想让她当间谍,只是想恶心一下李渠和卢千秋,谁叫他们俩口子跟汉王李川交好?深秋,卢千秋找舒心谈话,要她给李渠生孩子,舒心战战兢兢的推脱了,不过卢千秋又岂会放弃?一连半个月,卢千秋又是做舒心的工作又是做李渠的工作,终于在冬天来临的时候,那两个人都答应了。李渠再三向卢千秋保证,绝不会有二心。十二月一连一个月内,李渠每晚都去舒心那里,不过睡觉还是回清秋阁,还都是洗了澡才回来的。终于,在元宵宴会后,舒心怀上了,卢千秋警告过两人,若是生下了是女孩,就得继续生,舒心有了侧妃的身份也有了些底气怀孕。 永庆二十五年,二月底,郑蝶舞连连被李犀宠幸,终于被晋封为正三品婕妤。这些年李犀都没有再向民间礼聘两家女子,所以后宫里都是些旧人,郑蝶舞能在其中脱颖而出是下了功夫的。蜀郡成都,独孤府内,独孤楷请了些关系好的同僚来参加自己长子的周岁宴,整个院子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莺初解语,最是一年春好处,永庆二十六年的春日来了,卢千秋抱着舒心的孩子满脸慈爱的逗着。管家来报说是西厢房的东西全部都清空了,再没有曾经住过人的样子。去年冬,舒心不负卢千秋生下了一个儿子,不过当夜就大出血而亡。李渠什么也没说,仍旧与卢千秋说着孩子该取什么名字。最终宫里的李犀派人来了,他给孩子取名为李迪。卢千秋了了一桩心愿,同李渠感情更加和睦。谁也没再提起过舒心此人。或许人心最是凉薄,连卢千秋也搞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冷血,借舒心的肚子给临淄王府添了香火,可是却没能保住舒心的命,并且她竟然丝毫都不觉得自己心性凉薄。而李渠呢,更是如此,他本就不喜舒心,若不是卢千秋苦苦相求,给临淄王府一条血脉,可能他此生都不会踏入西厢房。所以舒心产后而亡,李渠却只关心孩子。卢千秋暗自决定,以后绝不向李迪提起他的亲生母亲,就说她母亲生下他就死了。这样也免得她回想起舒心的模样。同年春,北魏,云中。大汗拓拔羽再次派贺兰熠前往长安,拓拔嫣生下女儿休整后,就随着贺兰熠离开,临走前再三拜托步六孤云好生照顾女儿贺兰曦,并给女儿留下一枚上好的的玉佩以作念想。但最难熬的还是拓拔现,明知那是自己的外甥女却不能相认。 同年夏,蜀郡,成都。崔云袖和独孤楷的儿子独孤建已经三岁,是能说会走的年纪,也异常顽劣。崔云袖也管不住。但那孩子却听郭凤娘的话,所以崔云袖也常把孩子交给她带。 成都的天气愈来愈热,独孤楷本来要去一个同僚家里吃酒,崔云袖要在家里带孩子,不曾想独孤建死活要郭凤娘带他,独孤楷没办法只能和崔云袖一道去,让郭凤娘和独孤建在家。夜晚的成都微风阵阵,郭凤娘牵着独孤建的小手走在街道上,路过合江亭,独孤建硬要上去乘凉,郭凤娘宠溺的拉着他登亭。郭凤娘看着黑夜下无数的船只停泊在合江亭下,再远处是看不见的长江,有的船夫坐在船的甲板上喝酒摆龙门阵,郭凤娘感到一阵心安。后方是名闻天下的张仪楼,但郭凤娘并不知道张仪是个什么人,她只觉得散花楼更美丽。 一阵风吹来,郭凤娘打了个寒颤,便叫道:“宝宝,回家了。” 却没人应答,郭凤娘慌了,四处寻找独孤建的踪影,而亭下的船夫纷纷往南河里望去,郭凤娘感觉眼前一黑,她把独孤建弄丢了,亦或是死了?郭凤娘不敢再想下去,奋力往南河一跳。独孤楷和崔云袖拉着手从同僚家里出来,往家里走去。家门口已经有人左顾右盼的跺脚了,独孤楷刚开口就被此人一把拉住狂奔,崔云袖在后追赶问道:“究竟发生何事了?” “您家小郎君和夫人出事了!”此人叫吼道。崔云袖步子差点把自己绊倒,独孤楷也是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跑到南河,河边上被点亮如同白昼,越过人海,独孤楷见郭凤娘被人从水里捞起来,脸色卡白,全身湿透了。崔云袖四处寻找着独孤建,有人告诉她还没捞上来。崔云袖直接往地上倒去。独孤楷把她扶起来,崔云袖恢复些神志,趁着众人都去关系郭凤娘间隙,往南河里走去。独孤楷回过神来看崔云袖,却不见人影,心一紧,往南河里看去,崔云袖除了头露在外面,下面全都在河里,独孤楷急忙请旁边的船夫帮忙救人。船夫把崔云袖拉上岸时,郭凤娘已经转醒,发着抖靠在独孤楷怀里,崔云袖则是昏迷不醒。三日后,崔云袖被噩梦惊醒,她身边无一人,迈着虚浮的脚步来到院中,只见府里一片惨白,她惊慌的站在大厅门外,看着屋子正中摆着一副小小的棺材,崔云袖急忙奔上前扯着白幔,吼道:“你们在干什么!” “云袖!”独孤楷一身白衣把崔云袖抱在怀里说:“没事了!” “这里面是谁?我的宝宝呢?”崔云袖在独孤楷怀里哭倒。然后突然抬起头看着脸色苍白的郭凤娘,冲上前就是一阵撕扯,崔云袖叫道:“是你!你还我儿子!就是你害了他!” 独孤楷把崔云袖横抱着回了下院。然后两人对着垂泪。崔云袖手里捏着独孤建的小衣裳,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床,独孤楷已经不住的抹着眼泪,崔云袖说:“你看,宝宝睡着了。” “云袖,这都是我的错。”独孤楷也拿着独孤建的小破浪鼓。 “为什么不是让我去死?要让我的儿……”崔云袖头发散乱,一边哭一边唱道:“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虫儿飞,虫儿飞,只要有你陪。”独孤楷把崔云袖抱在怀里,崔云袖哭得全身都在抖,终于忍不住吼道:“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死的这么惨!你怎么舍得离娘亲远去啊!” 独孤楷把崔云袖哄睡着,就去前面处理孩子的后事。等到晚上去看过郭凤娘,再回到崔云袖这里时又不见人影,独孤楷看了一眼凸起的床,轻轻把百子被拉起来,见崔云袖躲在被子里双眼紧闭,憋着哭得牙关都在发抖,手里紧紧地捏着独孤建身前的小衣裳。独孤楷见她满头都是汗水,扭了帕子给她擦干。等到崔云袖能下地稳稳的走路时,已经是深秋了。郭凤娘来了几次,都被独孤楷叫了回去。崔云袖不想见人。 深秋,院里的树叶干枯的徐徐落下,崔云袖躺在暖阁铺的厚厚的棉絮上,手里捧着一本《楚辞》,独孤楷进屋抽出她手里的书道:“当心伤神。”崔云袖虚弱的笑了笑说:“回来了。” 独孤楷看了一眼开着的窗户,欲伸手关起来。崔云袖也伸出手,枯叶正好飘到她手心,她说道:“原来已经深秋了。”独孤楷看她的样子,直接把窗户关上,说:“云袖,如今你要把身子养好,为了我,好不好?要是有个什么,该如何……” “阿郎,我会好好的。”崔云袖反握住独孤楷拉她的手说道。永庆二十六年冬,崔云袖能正常的出去见人了。一日,她穿着厚厚的大氅在檐下等着独孤楷,这几个月独孤楷日日都在她这里歇息,崔云袖仿佛已经忘记了郭凤娘这个人。崔云袖站在檐下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身上白色的大氅被风吹得四处翻飞,仕女阿笙让她到避风的地方,崔云袖刚站到避风处就见独孤楷顶着风进了院子,崔云袖刚想上前,就见郭凤娘拿着狐皮大氅迎接独孤楷,两人互相扶持着去了东院。崔云袖面无表情,直接悄悄的跟在两人后面。阿笙也一起前去。独孤楷跟郭凤娘说:“今日如何?等会儿我还是去云袖那儿。” “老样子,阿郎,唉。”郭凤娘叹口气道:“她怕是不肯原谅我了。都是那日我不该……你说有什么办法让她能恢复?” “无妨,凤娘,云袖不是小气之人,何况宝宝的事也不是你的错。再者我们还会有孩子的。”独孤楷把郭凤娘抱在怀里。崔云袖在门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转身见阿曾在风中凝望。阿笙扶着崔云袖回了下院,直接把房门关了。崔云袖说:“待会儿阿郎来了,你就说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明日再说。” 次日,崔云袖穿一身天青色的衣服,不带任何首饰,来到东院,跪在门前。郭凤娘出来意外的看着崔云袖。想拉她起来。崔云袖说道:“这几月云袖魔怔了,害苦了姐姐日夜担心,今日特地来跟姐姐请罪,希望姐姐不要介意,忘却前事。” “怎么能这样说!”郭凤娘急忙拉起她,激动的说:“我也有错,你能原谅我这就最好!妹妹快进来,今日外面冷得很。” 崔云袖说道:“姐姐哪里的话,我从没怪过姐姐,都是我自己福薄,怨不得别人。我也只是怪自己罢了。姐姐别怨。” 崔云袖同郭凤娘“和好如初”,独孤楷也放心不少。永庆二十七年夏,郭凤娘被诊出有孕,崔云袖急忙守在身边,郭凤娘孕吐也是崔云袖在照料,崔云袖把尉迟念从长安带来的产婆也介绍给了郭凤娘。次年春,郭凤娘产下一个儿子,独孤楷取名为独孤峤。永庆二十九年初春,长安。大理寺,陈王和郑昂说着话,前几日,陈王侧妃的弟弟犯了事被大理寺的人押入狱中等候发落,陈王亲自出面想从大理寺把人带走,不料却被郑昂截和了,陈王记得此人就是杨婷的夫君,一时之间更是看不惯。陈王人没救到,反而被一纸告到了圣人面前,顿时视郑家为眼中钉。春日正好之时,陈王妃杨氏找了个郑昂不在家的时候,来到了两人的小屋,看着杨婷拉着女儿郑乐在小院里玩耍,杨氏微微一笑说明来意,杨婷请她进屋。 夏,卢千秋带着李迪在拓拔嫣家里避暑,两人笑语连连,说起丹心中意卢景行时,卢千秋才认真看了一眼丹心,搞得丹心尴尬不已。见烈日已经低沉,卢千秋带着李迪告辞。却在回十王宅的路上遇到了杨婷。“把世子先带回王府。”卢千秋让跟在身边的另一个可靠的仕女把李迪先带回临淄王府。然后跟着杨婷来到宝善斋对面的一个小酒楼里。卢千秋看着杨婷说:“听说前几日郑昂得罪了陈王的人,被穿了几次小鞋。” “王妃的消息闭塞了,郑昂已经在昨日就被关进大理寺了。听说那里面的人能出来的不多。”杨婷阴沉的盯着卢千秋。 “不知你来找我有何事?”卢千秋问道:“有的话就直说。” 杨婷笑道:“我没什么求你的,郑昂成这样也是他自己找的。” 茯苓突然开口:“王妃,只怕世子这会儿吵着要见你呢!”卢千秋起身就想要离开,杨婷突然抄起桌上的瓷水壶就往卢千秋砸去,茯苓眼疾手快用幕篱挡了一挡,但还是有碎片和水沾到卢千秋身上。茯苓想把门拉开,手却被灼伤。杨婷吼道:“你们出不去了,这里外面已经被火包围了!”卢千秋用脚踢门,却踢不开,她大叫道:“杨婷你是不是疯啦!”茯苓继续用脚踢门。杨婷疯狂的叫道:“我就是疯了!被你逼疯的!” “到底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卢千秋感觉房间到越来越热。 茯苓踢不开门,然后吼道:“姑娘,这门不行,换窗子!”卢千秋急忙走向窗户,却见上面被涂了油,此刻正散发着灼人的气息。茯苓仍旧用脚。杨婷扯着卢千秋说:“你说我怎么能不恨你!”卢千秋被她扯得站不稳,两人厮打起来。此时,四周已经开始散发浓烟,卢千秋估计等不到人来她们就会被闷死在里面。杨婷突然抽出一把匕首来,卢千秋最见不得这种东西,站得离她非常远。茯苓尖叫一声说:“里面着火了!” “杨婷,难道你也想死在里面吗?”卢千秋吼道:“你还看不出来你被人利用了吗!”杨婷大叫大笑说:“若不是你我会过得这样潦倒吗?卢千秋,当年你在宫里设计我!让我身败名裂,你和郑昂都在设计我!你说我怎么能不恨!啊!”卢千秋估计杨婷已经在癫狂状态,心想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 杨婷拿着刀胡乱挥舞,卢千秋闪的远远的。茯苓眼见屋里已经起火了,着急的踢着窗户,力气就快用尽。杨婷拿着刀逼到卢千秋面前,茯苓上前与其厮打,三人混战到一起。卢千秋被呛得连连咳嗽,茯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抢过匕首到窗户面前,把木头先砍烂,然后再用脚踢,窗户裂开一个口子,茯苓兴奋的和卢千秋笑着,杨婷抢过茯苓手里的匕首,来到没力气的卢千秋面前,被卢千秋谨慎的避开,茯苓已经踢开了窗户,卢千秋来到窗户面前,被杨婷拉了回去,趁着间隙,一匕首刺入茯苓的左肩,茯苓痛呼一声倒在地上,卢千秋着急的拉起她,谁知癫狂的杨婷把另一个瓷水壶砸在卢千秋脑袋上,卢千秋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茯苓用尽全身力气把卢千秋摇回神,然后卢千秋把插在茯苓左肩的匕首抽出来,在茯苓眼神鼓励下,和杨婷殊死搏斗。最终以卢千秋全胜告终,看着杨婷倒在血泊中,卢千秋见自己满手是血也被吓了一跳,茯苓虚弱的说:“快跳下去!”卢千秋想把茯苓拉起来一起,茯苓道:“你满头是血!快跳,不然马上就会被烧死!”卢千秋见杨婷的尸首已经被火舌吞噬,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茯苓把她使劲往窗口边一推,卢千秋闻到了新鲜的空气后急速下坠,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永庆二十九年秋,卢千秋已经能睁眼,李渠寸步不离,李犀看起来也老了十岁,调查了一干人等,却发现杨婷与郑昂都已经死了,宫中的郑蝶舞知道后,哭了一天一夜才好起来。这事情只有等卢千秋能开口说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还没入冬,卢千秋能坐起身,给李渠讲了经过,当日,李渠就进宫告知李犀是陈王妃杨氏在暗中搞鬼,借杨婷之手杀人。李犀被气得不轻,这一来就病了。董平安随侍在旁,李犀吩咐道:“明日传旨,让独孤楷携着两位夫人回长安,朕有事情要吩咐他。然后让他去尚书省做事。”董平安应下,退出。 崔云袖要回长安是卢千秋卧病在床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这样一来,感觉伤都好的快些了!望着长安又徐徐落下的雪,卢千秋摸着缠着纱布的脑袋,感叹,不知明年又会发生什么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上回说道,李犀已经下旨让独孤楷即日回长安,崔家高兴的不得了,卢千秋也是喜极而泣,与崔云袖已有十年未见,不知她变成了何种模样?永庆三十年一月,皇后尹伊在麟德殿举办除夕宴会,李犀卧病在床已有三个月,这次见卢千秋恢复了些,心里高兴,饭也多吃了几碗。卢千秋往郑蝶舞那方看去,见她与王雨薇面对而坐,如今她俩都是婕妤,虽然不和,但她们俩也不是小孩子了,这种场合能装姐妹就装了。此前李犀已经宣布独孤楷回来后接任尚书令的职位,长安有许多人不知道圣人打的什么算盘,一时间都做观望的姿态。三月,卢千秋知道冰一融,崔云袖他们就会往长安赶路,约莫三个月后,就能见到她了。独孤楷离开长安十年,把成都搞得风生水起,圣人很是满意。可他广化坊的宅子已经空置了十年之久,为了让崔云袖回家能舒舒服服的,卢千秋的舅母尉迟念提前一个月就找人往独孤府除尘,终于恢复光亮如新。三月中旬,卢千秋披着天青色缎面的大氅站在通化门焦急等候。十年前崔云袖是从通化门离开的,十年后也将从这里回来。几年前卢千秋曾接到崔云袖的信,说是她的儿子独孤建三岁而夭,卢千秋伤心的不得了,后来听说去年崔云袖又生下一个女儿,不知道她们娘俩怎么样?马蹄声渐渐近了,卢千秋搓着手,心里很激动,又很紧张,李渠在一旁握住她有些颤抖的手,给她无声的安抚。见阿曾驾着马车缓缓驶近,卢千秋激动的上前一步。崔云袖第一个撩开帘子,冲下马车,就给了卢千秋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卢千秋哭道:“我原以为今日我是不会哭的!”崔云袖把头深深的埋在卢千秋大氅的毛领里,卢千秋见郭凤娘也抱着孩子下车,卢千秋轻轻拍了拍崔云袖的背,说:“我们明日再谈不迟。”说罢,崔云袖抬起头,跟卢千秋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卢千秋亲昵的和郭凤娘说了几句,见她脸色不好便问:“夫人脸色怎么青白?既然回了长安那就要好好找个御医看看,才放心。” 独孤楷也在一旁和李渠说话。据李犀的意思,让独孤楷明日才进宫面圣,今晚要他好好的回家休息。一行人进了通化门,卢千秋和李渠他们一家送到广化坊,崔云袖看着面前的独孤府生出别样的情愫,一时泪如雨下。尉迟念从府里走出来,崔云袖急忙上前跪下,并把车里正在睡觉的小婴儿抱给尉迟念。走进屋,独孤楷见府里一如往昔,急忙对尉迟念叩头。尉迟念擦了擦眼泪把独孤楷拉起来说:“回来了就好啊!”桌上已经张罗了满满的菜肴,算是给他们接风洗尘。从独孤府出来,卢千秋想着崔云袖方才跟她说的话,明日她会抱着孩子来临淄王府睡一晚,李渠欣然同意,独孤楷也表示没意见。 次日,独孤楷进宫面圣,崔云袖和郭凤娘也要进宫去见皇后,卢千秋脸皮厚的随着崔云袖一道进宫。皇后一脸宠溺的看着卢千秋,笑道:“看看看看,偏她皮厚,巴巴的跑了来。” “这不是有些日子没见到娘娘了嘛!”卢千秋笑嘻嘻的说道。 皇后笑了笑,然后看着跪在下方的崔云袖,把她和郭凤娘一起扶起来,问道:“孩子,苦了你啦!对了听说你有孩子啦,快,给本宫瞧瞧!”崔云袖急忙把两个孩子都带到皇后面前。 卢千秋满脸母爱的看着崔云袖的女儿独孤娴,说:“娘娘,你看,这两个孩子哪个不比我家那个混世魔王听话!”皇后嗔了一眼卢千秋道:“哪有,小迪在我跟前可乖着呢!”崔云袖看了一眼卢千秋,两个人相视而笑。皇后逗了孩子,又想把崔云袖同郭凤娘留在珠镜殿用膳,卢千秋又蹭了一顿饭。 跪安之时,皇后还赏了两人珠镜殿盛开的两支樱花。郭凤娘出了宫门才跟两人说:“我原以为皇后都是高高在上冷冰冰的呢!没想到皇后竟是如此慈爱!”卢千秋想着这可不分人嘛!独孤楷如今升为尚书令,夫人自然也被人高看一等,况且崔云袖与郭凤娘又都是诰命夫人,自然就要和颜悦色些。 崔云袖和郭凤娘在长乐坊分开走,崔云袖抱着女儿跟卢千秋去了十王宅临淄王府。两人进了清秋阁就大门紧闭,卢千秋吩咐新的仕女不到用膳时分不准进来打扰,这个新仕女原先跟着茯苓做事,茯苓去了后,卢千秋悲恸不已,就让这个名叫秋葵的仕女跟着自己了。崔云袖把孩子哄睡着,两人拉着手就开始诉苦。卢千秋先是告诉她,拓拔嫣的事情,崔云袖震惊不已,表示有时间要去亲自看一看拓拔嫣,以表问候。然后又说了宫里王婕妤同郑婕妤的相斗,崔云袖没多大兴趣。又说了去岁卢千秋差点被烧死的事情,崔云袖惊得一身冷汗,忙问她可有什么后遗症,卢千秋摇了摇头,表示是茯苓救了她。然后又知道韦慧嫁给了裴辉,崔云袖气得不行。 “你呢?不打算再生一个?”卢千秋想让她再生一个儿子。 崔云袖苦笑道:“我再生又有什么用?以后继承阿郎的还不是独孤峤,就算是我的建儿还在,凭他是长子也是机会渺茫。”听崔云袖说完这番话,卢千秋也是心有不悦,然后说:“对了,建儿的后事是如何操办的?”崔云袖道:“我那几日都是浑浑噩噩,后来清醒了跟着阿郎一道把建儿送进了文殊院让高僧超度他。这样我才心安些。我可怜的孩子……” “那日究竟是什么情况?”卢千秋非常不解道:“你信中说是郭凤娘带着他出门,然后在合江亭玩耍才掉入南河里。可我总觉得这件事儿没那么简单!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崔云袖坐在暖阁的软垫上,喝了口茶道:“你也这样想?”卢千秋听完崔云袖的话就知道,崔云袖也曾怀疑过郭凤娘。可是郭凤娘这个人看不出来有多大心机,何况她又大字不识一个,若做了亏心事脸上总归瞧得出一些端倪。两人一时无话,仕女秋葵来叫卢千秋去饭厅用膳,李渠已经等候多时。 用膳时,李渠说:“今日圣人已经叫卓然兄去尚书省任职,然后正式升他为正二品尚书令。看来这次是守得云开了啊!” 崔云袖说了两句谦虚的话,然后卢千秋就开始转移话题,饭桌上一时热闹不已。用膳过后,李渠回到书房处理公务。卢千秋跟崔云袖在院子里闲逛消食,见天边已经泛黑,卢千秋和崔云袖去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就回到了清秋阁继续谈话。 四月,卢千秋带着崔云袖来到贺兰府拜访拓拔嫣。崔云袖看到拓拔嫣的那一刹那,百感交集,终于,在阔别十四年后,又见面了!崔云袖哭道:“我就知道还会再看到你的!”然后紧紧地抱住她。拓拔嫣把从云中城传来的书信给卢千秋看,拓拔嫣闭着眼叹道:“真是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卢千秋一看,竟是拓拔现当父亲的消息!拓拔嫣说:“阿现几年前就和晴雨成亲了,本来他的那个身体受蛊毒所扰,不适合动情乃至和人生孩子的,可是他还是决定不让元家绝后!” “怎么景行也不劝劝!这要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卢千秋。 崔云袖让卢千秋稍安勿躁,然后把从成都带回来的礼物给了拓拔嫣,说:“昨日去过鄂王妃那里,她也让我们跟你问好。” “多谢。”拓拔嫣接过崔云袖的礼物,问道:“成都如何?” “同我们当年大不相同。但还是有回忆。”崔云袖笑着说道。 过了几日,崔云袖回来后同原先的好友叙旧后就开始跟长安的命妇、贵族活络起来,由于郭凤娘抱恙在身,独孤楷也没意见。五月,天气还没正式热起来,崔云袖心血来潮,来到长安的马场里学习骑马,碰巧遇到拓拔嫣,崔云袖知道她素来马上功夫是极好的,便要拓拔嫣教她几手。崔云袖可惜的说道:“就是千秋身体不好,否则她一定极其喜欢骑马的!” “本来骑马就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拓拔嫣翻身上马笑着说。 崔云袖也小心翼翼的骑上一匹大马。拓拔嫣先是带着她慢悠悠在马场里转了几圈,然后说:“走,我们去林子里转转。” 半个时辰后,崔云袖精疲力竭的夹着马肚子回来了。仕女阿笙见状,急忙上前说:“夫人,方才府里说大夫人快不行了!” “什么!”崔云袖不顾双腿发软,踉跄着下了马,拉着仕女就往回赶,拓拔嫣在后头说什么要拿热毛巾敷腿也没听见。 太液池周围,卢千秋刚从珠镜殿请安出来,准备出宫,就见李寻雁也带着人从另一个方向也要出宫。这两个人一味是打不得照面的,若是不见面还好,一见面是必要争个脸红脖子粗的。卢千秋见李寻雁面色不好的样子就想讥讽一番。李寻雁也看到卢千秋嘴角带笑。停下了脚步,说:“我当是谁呢!” “海陵公主!别来无恙啊!”卢千秋也阴阳怪气的说道。李寻雁不是没听懂,但就是不想接她的话。卢千秋望了一眼她来时的方向继续说:“公主是刚从鱼藻宫出来吧!我听说柳昭仪从春天起就宣太医不下十次,不知道身体可还好啊?” “母妃好着呢,不劳你费心。”李寻雁不咸不淡的敷衍道。卢千秋也不恼,笑道:“去岁我差点一命呜呼在街上,好在皇天保佑,让我挺了过来,听说当时圣人第一个找的就是你。差点痛下杀手,倒是怪不好意思的,我醒的晚了些,要是早些醒来你就不会被禁足在府里了,柳昭仪也不会气得发病。” “这种事情何必拿出来说?心知肚明就好!”李寻雁绷不住。 “那倒是。”卢千秋又道:“想必这件事你是摘不干净的,杨氏怎会知道郑昂的事?你别把自己想得多无辜!圣人一味偏袒我,若是我告诉他这件事其实是你从中搞鬼,你说……” 李寻雁眼神犀利,说道:“你别无中生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呵,不知道?你也是失败,圣人有这么多子女,偏偏你不是最受宠的。前头出了一个博学多才的大公主,又有许多哥哥,虽然你是第二个公主,却比不过后来的四公主、五公主。你的母妃柳昭仪只有你一个孩子,在宫里也是势单力薄。”卢千秋一针见血的说:“你甚至都比不上我这个外甥女。” “你住嘴!”李寻雁被勾起一股邪火吼道:“你这个上官家的贼子!逆犯之后!你不配跟我谈这些!”卢千秋哈哈大笑说道:“我告诉你杨氏的命我是要定了!你若要从中插手就休怪我到圣人面前胡乱说一通,到时别说你连陈王都要下水!” “父皇要知道你参与党争绝不会由着你来!”李寻雁气得很。 卢千秋笑道:“是吗?可是圣人早就知道我站在汉王身后了。你以为他不知道你是站在陈王后面的吗?今日我们在这里说的话说不定一会儿就会传到紫宸殿圣人的耳朵里,你看他会不会惩罚我!你让我杀了杨氏,兴许就不那么快暴露呢?” “你让我拿杨氏的命换取我暂时的平安?”李寻雁问道。见卢千秋点头,李寻雁又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就算换了这次,也不能换取下次!这桩买卖,获利的不还是你吗?” “是啊,可是若我跟圣人说了你参与党争,估计你以后就没那么单纯的能够养那些男宠了!”卢千秋说:“还是划算的。” 李寻雁想了半晌,才说:“希望你能言而有信!”卢千秋站在原地看李寻雁越走越远,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容。拓拔嫣说过必要李寻雁偿命,这次把杨氏解决后,陈王也不远了!至于李寻雁,就留给拓拔嫣报拓拔现的蛊毒之仇了!李犀一直都知道卢千秋一定会支持李川,也从没问过她,卢千秋就是知道李犀很有可能会让李川成为太子!所以才肆无忌惮。 卢千秋同秋葵一起走到望仙门,就见自家的家丁站在门口。家丁恭敬的说:“王妃,传来消息,独孤府的大夫人病重。” “天色还早,去一趟广化坊吧。”卢千秋叹了口气上马车。 卢千秋进了独孤府,到梧桐阁后,看到崔云袖蹲在一旁侍候有些意外,可独孤楷在一边却见怪不怪的样子,她有些不满。 郭凤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卢千秋忍不住问:“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怎么来得如此凶猛?”旁边的太医隔着帘子道:“夫人这是生产后留下的病根,一直得不到根治,加上产后忧思过重,月子也没坐好,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 “那太医有何办法可以医治?”独孤楷满脸都是心疼焦虑。 太医开了一张方子,交给仕女去抓药熬煎后就自顾的走了。崔云袖仍旧趴在郭凤娘床边,卢千秋说了些好好保重身体的话就离开了独孤府。想起崔云袖的样子,卢千秋有些生气。 回到临淄王府,卢千秋直接进了清秋阁,想了半天该如何让杨氏一命呜呼,最后卢千秋还是决定杀人于无形,让流言攻破她。等到最后再由自己动手。长安城的七八月热得像火炉,可坊间的流言却丝毫没受到天气的影响,愈传愈奇怪。传言陈王妃杨氏在六月间去大秦寺也就是波斯胡寺叩拜,却从后门偷偷溜走,有人跟在她后面,发现她进了一间位于普宁坊的院子,那人打听了后才发现,那里面住了一位在灞桥做工的壮汉,那人发现如此大的事情,就忍不住同朋友说起来。流言越来越离奇,说是陈王妃一直以来都没有怀孕,还说陈王满足不了她,这才去找的壮汉。陈王听后怒火中烧,当场打了杨氏一个耳刮子,一连好几日都不想再看到她!杨氏百口莫辩,她也确实去了那普宁坊的院子,不过那里头是求子的秘术不能传于外人。八月间流言已经传到大明宫,惹来皇后同李犀的不满,李犀让皇后查清楚此事,但这种事从来都是口头上说,谁又能找到证据?所以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这厢卢千秋盘算着杨氏的性命,那厢李犀已经下旨让鄯州大都督李川回长安述职!卢千秋高兴极了,感叹李犀英明!随即又想到李犀自去岁开始患病,这次难不成是为了立太子之事才让李川回来?李渠计算约莫年底,李川就能到达长安! 这一来,陈王一定坐不住,卢千秋想要让杨氏的死来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既然杨氏嘴碎,就要让她也尝尝被烧死的滋味!这日,卢千秋接到拓拔嫣的消息,说是拓拔现孩子的名字已经取好了就叫拓拔邺。卢千秋感叹元家总算是没绝后。 卢千秋正在想这个邺字如何得来,秋葵急忙过来说小迪前几日患了风寒,卢千秋嘴里数落了奶妈一顿就前往照看。李渠根本劝不住,直到第二天退烧,卢千秋才回到清秋阁睡觉。 卢千秋青天白日睡觉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广化坊的独孤府里已经是一片人仰马翻。崔云袖半步不离的守在梧桐阁郭凤娘的床边,郭凤娘强撑着一口气。崔云袖吼道:“去尚书省告诉阿郎,姐姐要见他!还不快些去!”郭凤娘知道自己大限已至把不相干的仕女都赶了出去,只留崔云袖一个人。崔云袖提着一口气也不知她要说什么,只能悲戚的看着她。郭凤娘白着一张脸,开口:“云袖,有件事我不说心里过不去。” “姐姐切勿忧思过重,等你好了再说不迟。”崔云袖说道。郭凤娘轻轻摇头,道:“那年在南河边,若是我眼睛不离开建儿他就不会遭遇不测,还有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建儿落水后我的确有想过不去救他的!所以才耽搁了救他的时间。” “凤姐姐今日怎么想起说这个了?”崔云袖手已经不听控制。郭凤娘继续说:“在成都的时候,我眼见阿郎越来越喜欢你心里是有嫉妒的!你怀了建儿后,我承认我有过不好的想法,云袖我对你不住!也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是我每每想起总是不寒而栗,看着峤儿天真的脸庞,我就会想起建儿!” 崔云袖直直的看着她,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郭凤娘说完,眼泪已经满脸都是,崔云袖伸手给她擦了擦,道:“姐姐这个时候说这个作甚?如今你要好好养身子,阿郎快回来了。” “不,云袖,是我的过错!”郭凤娘继续说:“我这个人没读过书,字也不认识,阿郎从小就是博学多才,我跟他原来都是鸡同鸭讲的,自从你来了后,阿郎开心多了。可是我又开心又嫉妒,你那么好,读书识字唱歌跳舞无一不通,家世又显赫,显得我就是个乡野村妇。所以我的心渐渐变质了。” 崔云袖没有回答她,只是抹了一把泪。郭凤娘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崔云袖说:“对不起。”崔云袖也不知是想哭想笑。“娘亲!”独孤峤的奶音传来,崔云袖见他趴在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便说:“就让峤儿先陪着姐姐吧。”说完就走出房门,随意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阿笙怎么劝都没用。崔云袖把头埋在交叉的两只胳膊里,她的眼泪正在无声的流出。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门房的家丁在叫,崔云袖知道独孤楷回来了。独孤楷一路小跑进梧桐阁,见崔云袖在台阶上,就叫了声:“云袖。”崔云袖抬起泪眼朦胧,已经红肿的眼睛,说:“阿郎快进去陪陪姐姐吧。”然后独孤楷如风一般就进门。崔云袖仍旧坐在台阶上,她擦干眼泪望着已经擦黑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独孤楷进门后,见独孤峤在床边和郭凤娘说话,立刻上前抱住那娘俩,三人又哭又笑的说着什么。崔云袖和阿笙在门外,崔云袖在阿笙耳边说:“去准备准备吧!” 阿笙点点头,然后出了梧桐阁。崔云袖眼里又聚集眼泪,这一次她没有管,任凭眼泪顺着脸颊留下。郭凤娘被独孤楷抱在怀里,郭凤娘只剩出的气,她说:“阿郎,我对不住你和云袖。对不起。”独孤楷还没来得及细问,郭凤娘已然断气。 崔云袖在门外听得独孤峤痛彻心扉的叫喊,急忙进屋,见独孤楷已经茫然失措,崔云袖冲上前叫了几声姐姐,无人应答。 独孤楷颓然走出门外,崔云袖也是哭着吩咐该如何操办后事。卢千秋睡了一个白天,醒来时听见秋葵来报说是郭凤娘已逝,卢千秋深深的叹了口气,这实在是命薄了些,好不容易熬到独孤楷成为二品大员,竟然就此撒手西去,可悲可叹。 卢千秋找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和李渠当日就到了独孤府。一直行到独孤府门前,见府门洞开,挂着的白灯笼,把门口照的如同白昼,卢千秋下了马车,同李渠一道,身边乱哄哄的人来人往,进了大门,听得里头哭声震天,卢千秋心感悲凉。李渠先是问了停灵处,然后同卢千秋在停灵室上了柱香,感慨了一番,又到外头见崔云袖和独孤楷。崔云袖已经吩咐了司天台来择日,则准停灵。因郭凤娘乃诰命夫人,所以丧礼也不能马马虎虎的办,这一来就累坏了崔云袖,卢千秋宽慰了她一番,看她忙得很,也不添乱,祭拜过后就离去。三日后,崔云袖送走宾客,来到停灵处,望着高大的牌位,崔云袖拾起纸钱烧了些,然后跪在蒲团上,念道:“唐国诰授独孤郭氏宜人之灵位。姐姐,今生缘分太浅,来世我们再见。” 十月初,这日是郭凤娘的出殡之日,天刚明,卢千秋和李渠在路上设了路祭,看了周围,萧浣漪带着儿子也在不远处设了路祭,两人互相点了点头。裴家的路祭设在卢千秋对面,见是裴辉和韦慧,卢千秋也微笑致意。这一路上两三里,十来顶大轿,二三十小轿,看着竟不下百来十乘,浩浩荡荡。卢千秋听得前头和音奏乐,鸣锣张伞。见送殡大队已到,卢千秋整敛肃容,独孤楷同父亲独孤阳一一谢过后,这才出城。 崔云袖随着送殡队伍去了寺庙寄灵,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卢千秋同萧浣漪坐马车一道往十王宅去,李渠和骑着马和朝中同僚一道。李立人虽小也是被萧浣漪勒令骑马回家。萧浣漪叹了口气道:“这个丧礼倒让我想起当年一桩旧事。” “是吗?我觉得这样的丧礼倒是哪里见过一般。”卢千秋说。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卢千秋轻声说:“可记得《红楼梦》?” “你是说秦可卿?”萧浣漪突然明了。卢千秋点点头继续说:“郭氏乃五品诰命夫人,丧礼规格也无错漏,这样的场面同秦可卿的虚构场面竟有些相似,倒让人无端生出些猜测来。” “有何好猜测的,郭氏有这样的后事也不错了。她虽然命薄可好歹生前是得独孤楷喜爱的。”萧浣漪说:“你别转移话题,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记起当年以安的事情,可我已经看淡了。”卢千秋见萧浣漪这样也不好接话,马车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郭凤娘的百年之地是独孤楷请了一个风水大师看过的地方,在长安城郊外的一处山清水秀之地,独孤楷把这里作为自己的家族陵园,花重金购置了这块地。郭凤娘的金丝楠木棺椁已经停进了大大的椁室内,旁边的随葬品堆积如山,古人事死如事生,崔云袖把一切都布置好了,也得了独孤楷赞赏。 郭凤娘葬礼后,独孤楷把独孤峤接到膝下亲自抚养,顺便拜在崔云袖膝下,崔云袖心里如明镜一般,半推半就接受了。 卢千秋知道这消息也不过一笑了之,独孤楷也是打算好了,以后独孤峤就是嫡长子,崔云袖也只得一个女儿独孤娴,这独孤府以后怎么都是独孤峤的,不过如若有了崔家这一层关系在,以后独孤峤什么都不愁了。独孤峤后来跟着独孤娴叫,管崔波叫外公,尉迟念做外婆,顺便跟卢千秋也也认了亲戚。郭凤娘的事情告一段落,卢千秋腾出手来关心陈王妃杨氏,这个杨氏可比从前那个杨氏难对付多了,但她的名声在长安却不怎么好了,茶余饭后人们都拿她当笑话看,不过弘农杨氏倒不是好相与的。十月底,海陵公主李寻雁的母妃柳昭仪在鱼藻宫殁了,同她斗了多年的徐淑妃本也卧病不起,听闻这个消息,强撑着要去看一看。卢千秋本着人道主义还是去了殡宫祭拜,听见几个仕女在嚼着根子,说是今年年月不好一连死了好几个命妇和宫里的人。这样的说法也真是迷信。三日后,司天台择好吉日,柳昭仪死后的封号仍旧是柳昭仪不增不减,棺椁出殡,恭送人员很多,卤簿在前。棺椁经过一路到了永庆帝李犀的陵寝,熙陵妃园陵。卢千秋没有看到具体的礼仪,想来应是十分庄严的,因李犀赞同薄葬,所以柳昭仪一应都不是最高级的。但李寻雁看来也很赞同薄葬。 卢千秋满心盘算着杨氏的性命,秋葵来报,说是杨氏又去了普宁坊的院子,卢千秋立马行动,在普宁坊堵住她!卢千秋找来的人都是临淄王府的一把好手,捆人,放火不在话下。杨氏的人一直不见她出来,等的有些着急,却不知杨氏已经被打晕,卢千秋见人已经晕倒,吩咐解了绳子,把她和那壮汉同时放到床上,然后将一切付之一炬!秋葵这才明白,卢千秋等了这么久就是等着杨氏再一次造访,将她一网打尽。普宁坊一间院子燃起大火,等到火被熄灭,卢千秋已经坐在清秋阁品茶了。最终,杨氏和壮汉烧焦的尸体被发现,陈王惊怒交加,又不想家丑外扬,可是大理寺已经上报了李犀。李译只好去李犀那儿请罪,恰巧皇后在此,李犀根本不愿听这样污秽之事,全权交给皇后负责,杨氏就被除名,以后史书上都不会有人知道陈王李译还娶过另一位杨氏王妃。卢千秋等着这件事尘埃落定后,终于迎来了裴懿即将回来的消息!十一月,八年未见李川、裴懿的卢千秋和李渠、崔云袖都在通化门等候,李川骑着马先到,几人执手相看泪眼,卢千秋看着随后才到的裴懿和两个孩子,忍不住哭出声。鄯州的风沙已经把李川的面容磨得坚毅又干练,裴懿也是老了不少,不过两个水灵灵的孩子还是很讨人喜爱的。李犀的人已经在通化门等候多时,李川同李渠说会儿话后就带着裴懿和孩子进宫见驾。人终于又到奇了,相信不久后,卢千秋就可以前往云中城把卢景行和拓拔现接回家!永庆三十一年,一月,除夕之夜,李犀言笑晏晏,看起来身体已经大安了。李川也是满脸微笑,李译不知李犀为何要召他回来,言谈间对他多有鄙夷。不知李犀一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不发作。李寻雁死了娘,安静的坐在一旁,萧浣漪也在照顾着徐淑妃。皇后和裴懿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卢千秋身旁已经没了崔茗尊尊教诲,四年前,崔茗就和卢昇一起回了涿郡,卢昇仍旧任职涿州的刺史。郑蝶舞也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王雨薇身旁坐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想来就是李峯了。听说李犀前年把这个老来子封为洮王,卢千秋有些好笑,这么个小孩子就称王。 卢千秋今年三十一岁,李犀本想三十岁时给她办个宴会,被她拒绝了。想着李峯那年的周岁宴会,倒是办的有声有色。 李犀看着李译对李川像乌眼鸡似的,越看越不舒服。卢千秋心想,李译这个人倒是可以退出历史的舞台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话说上回除夕宴会之后,李川卸任鄯州大都督,回归长安还任汉王,李犀又命他在尚书省同独孤楷一起做事,惹得李译一阵眼红。一月底,卢千秋听闻徐淑妃一病不起,便到紫兰殿探望,遇到萧浣漪和鄂王李立也在。“太医说了是何原因?”卢千秋问萧浣漪徐淑妃的病情。李立见状乖巧的退出内室,到殿外等候。萧浣漪道:“是陈年旧疾了,只能拖着。” “那是得好好将养着。”卢千秋叹了口气说道:“辛苦你了。” 萧浣漪摇了摇头,又说:“你可知道前几日汉王府的事情?” “到没听过。”卢千秋不解地说:“何事?没什么风声啊?” “裴懿亲自给汉王纳了个侧妃,本来这事倒没什么稀奇,只是那个侧妃是弘农杨氏的长房孙女儿。杨婷大哥之女。”萧浣漪笑道:“你可知,杨氏长房与二房素来不睦,因这事已经撕破脸皮了。我听说这事的时候那杨氏已经入了汉王府。” 卢千秋这下很意外,说:“这事儿可真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如今弘农杨氏一分为二,长房知道陈王原先的许多秘密,想必已经落到汉王手里了。二房无奈,只能站在陈王一方。这两房谁争赢了,以后可就是杨氏的正统啊!”萧浣漪说道。 这个诱惑的确大,只是卢千秋还是不能理解为何杨氏长房要偏帮汉王,毕竟以前的第一个陈王妃是他家的,那只能是后来二房的杨氏,怂恿杨婷之事了,让他们内斗去吧!三月初,早春,卢千秋本在家教导李迪读书,内侍董平安的人来报说是李犀要见她,卢千秋急忙换了衣服进宫,想了一下把李迪也带去了。在紫宸殿见到了正在抵制喝药的李犀。卢千秋微微一笑,接过仕女手中的药碗,亲自喂药,李犀苦着一张脸还是把药喝下去了。卢千秋笑道:“圣上还是像小孩子一样。” “叩见圣上。”李迪奶声奶气的行礼,惹得李犀也忍俊不禁。卢千秋道:“小迪,跟董内侍去外头玩好吗?”李迪拉着董平安的手,点了点头,又磕了个头,才跟董平安出紫宸殿。 “这孩子你教的很好。”李犀叹了口气说:“可惜啦。母亲身份卑微。”卢千秋笑道:“卑微才好呢,要是您给清源赐一个家世显赫的女子,怕是这辈子我都不能养孩子。说起来还要感谢陈王才是,他不硬塞给清源女子,哪能轮到我养孩子。” “你净说傻话!那老二也忒不懂事!你也是和清源老老实实就应下了,也不知道回绝!”李犀擦了擦嘴,恨铁不成钢道。 卢千秋把碗一放,说:“圣上可是高看我和清源了,当年陈王权势如日中天,又当着众多人的面,我们哪敢抚他的面子!若是如今陈王又要塞给清源一个女子,我也不敢不接着啊!” “哼,如日中天?谁告诉你的!”李犀最听不来这种话。卢千秋撇撇嘴道:“可不是吗?我也没说错!您也不是不知道陈王的性格,听说最近陈王脾气大得很,手里常拿一根鞭子抽人,前几日还把陈王世子差点吓病了,满长安都知道!何况我那几年和陈王也是结了梁子的,去岁那杨氏暴毙他不也算在我头上吗!说不定哪一天那鞭子就都抽在我身上了!” “说起老二我就来气!”李犀嘴里一股药味,卢千秋拿了一颗糖给他说:“圣上,这是小迪闹时我用来哄他的糖果,今日又拿来哄您!”李犀哭笑不得,只能认命的含在嘴里,末了又说:“还挺好吃的!”卢千秋把糖包放在枕头边,说:“我可是偷偷给您了,别让董内侍发现,否则他又要说您啦!” 在紫宸殿待了半个时辰,卢千秋要出宫,李犀看着她带着孩子,感叹道:“看到这孩子,朕才觉得,清源待你不错的。” 卢千秋还没来得及回味这句话,又被李迪兴奋的拉出宫玩。 回到临淄王府清秋阁,卢千秋突然想起那个叫舒心的女人是在生孩子之时去世的,李犀说清源带她不错,难不成是他? 卢千秋不愿强迫自己想下去,只好跟着李迪一起玩,转移注意力。三月底,李犀在紫宸殿办公,时常召李川相陪,直到四月间,李犀召见李川达到十几天之多,竟一次也未召见李译,都是李译主动每日去紫宸殿请安,但逗留不过半个时辰就被李犀以累了请出去。李译满腔怒火,找不到发泄之处。五月,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卢千秋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和崔云袖也是减少相见。长安的街道被烈日炙烤得反射出一阵阵波浪,街道上的行人稀少,连店铺都十有九闭。卢千秋想不通才五月为何就这么热,实在是反常。李渠也是下了朝会也不见回来,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花园里的花草被晒得恹恹的,卢千秋摇着扇子在阁楼乘凉,李迪穿个小肚兜在床上呼呼大睡,看来是一副美好的景象,但卢千秋内心总是不安。此时的广化坊独孤府,崔云袖也在归去来兮楼摇着团扇哄孩子,见天气炎热,独孤峤仍旧在书房里练字,崔云袖吩咐阿笙给他送一碗冰镇的糖水去。午时已过,崔云袖见独孤娴已经睡熟,自己也躺下小憩。汉王府中,裴懿刚送走侧妃杨氏,裴家的人就来了,裴懿笑道:“这么热的天,歇息下再说吧。” “回王妃,是老爷的吩咐,让您紧闭家门不要出去。”来人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裴懿突然想起早晨送走李川的情形。难道今日要发生什么大事吗?裴懿不敢想下去,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让汉王府紧闭大门,禁止出入。同时的,永嘉坊贺兰府里,拓拔嫣和贺兰熠拿着从云中城寄来的书信,看得津津有味,拓拔嫣道:“看来阙儿和曦儿相处得很好!”贺兰熠也点点头,这他就放心了。如今唐国同北魏往来络绎不绝,比从前不知繁华好了多少倍,贺兰熠也知道自己怕是回不去了,倒是拓拔嫣抱着天真的想法,毕竟孩子也在云中。 大明宫,李川正在喂李犀药,薛盎进殿,一身戎装,跟李犀说:“圣上,十一门全部警戒完毕,只等您的指示。”李犀点点头,让薛盎继续坚守阵地,随即对李川说:“看这天不大太平啊!”李川只是低低的应了声。董平安已经把李犀曾经穿过的铠甲拿了出来,李犀道:“这件铠甲是当年先帝钦赐的,兄弟几个都有,今日,我便把它赐给你,拿去穿上吧!” 李川急忙接过,李犀又道:“今日一切都交给你全权做主!” “儿子一定不辜负父皇!”李川抱着铠甲,掷地有声的说道。 董平安恭敬的又走进来道:“圣上,陈王和几位大臣求见。” “告诉他们,朕今日累了,不见。”李犀闭上眼睛说道。这时,李川已经换好了戎装,李犀不动声色,李川也肃穆而立。 董平安勾着身子出了内殿,对站在殿外的李译说:“陈王,圣人喝下药已经睡了。您请回吧。”李译知道自己会被拒之门外,便开口朝着身后的几位大臣道:“大家也看到了,圣人已经被老六挟持!作为臣子和儿子,今日就要清君侧!”那几个陈王派的大臣也跟着吼道:“清君侧!清君侧!”董平安脸色异常难看,那几个大臣有的是领兵在外的大将,有的是肱骨之臣国之栋梁,竟然勾结在一起意图逼宫!说罢,大明宫紫宸殿前殿和周围冲出来一群弓箭手,董平安抹了抹自己额前的汗水,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造反吗?”李译义正言辞道:“造反?董内侍未必太瞧得起本王了,本王已经多日未曾见到父皇,这些大臣也是中流砥柱,如今父皇患病,被贼子老六挟持,他才是要逼宫!本王是为了清理门户!” “二哥,此话何讲啊?”李川着一身铠甲从紫宸殿内出来。有些老臣认得这见铠甲,纷纷开始感叹。李译指着身后的弓箭手,吼道:“乱臣贼子出来了,还不快动手给本王拿下!” 这边阵势一触即发,此刻小内侍阿胥已经和薛盎通气,薛盎领着神策军如黑云压城一般,静悄悄的来到陈王军队的后方。李译还在与李川打嘴仗,眼看万箭齐发,李川就会被射成筛子,神策军已经悄无声息把陈王军队按倒。李译吼了半天不见军队射箭,转过头才惊觉薛盎已经来到他身后。此时,满朝大臣,都已经从宣政殿或是东、西两边的办公楼出来了。中书令裴远在大臣的前方同独孤楷已经交换了眼神。临淄王李渠也是一身戎装,仔细看盔甲上还有血,他走到李川面前,抱拳道:“汉王,青雷、银汉、神武三门的叛军均被拿下!” “李渠!你!”李译指着李渠就想开骂,被李渠用带血的剑一挡,李译衣袖已经沾染上些许血,他瞬间就闭嘴了。大臣中间一阵骚动,都在讨论,李犀在这时出了大殿。群臣皆跪。 “中书舍人,拟旨。”李犀朝着群臣道。赵晔急忙拿着纸笔冲出人群,小跑到李犀身边,等候李犀开口。李犀目光扫视了一眼群臣,然后慢慢落到了李译身上,李译被摄人的目光一看,立马跪下。李犀开口道:“肇有皇王,司牧黎庶。咸立上嗣,以守宗祧。储副之寄,社稷系以安危。陈王李译,训以《诗》、《书》、《礼》、《乐》,然邪心日生,仁义蔑闻,疏远正人,亲昵群小。酒色倡优之技,昼夜不息。前后愆过,日月兹甚。李译宜废为庶人,朕受命上帝,为人父母,凡在苍生,皆存抚育,况呼家嗣,宁不忠心,一旦至此,深曾惭叹。”李犀说完,赵晔立即写完,然后呈到李犀面前,李犀点头,赵晔急忙拿到门下省,做成明黄的诏书昭告天下。赵晔刚走,李译膝行至李犀脚边,抱住双腿不住的哭喊。李译身后的几位大臣也不住的哭喊是受人蒙蔽,李犀把李译一把推开,指着大臣就开始骂什么不忠不义之徒,直到口干舌燥,才被李川扶进了紫宸殿,随后,李川出来善后,这场闹剧才宣告结束。李犀被这一气,病又加重不少。李译虽已被废为庶人,陈王府中一应皆充入国库,唯有书信之类的全部被交到紫宸殿,李译想藏也没机会。李犀趁着李译的党羽都在,遂一网打尽,抄家流放者不计其数。经此一役,朝中唯有汉王独大,李寻雁失了陈王,便把目光放到了王雨薇身上。李译庶人,在长安流离失所,身边又无亲随,儿子也被押入大牢,等待流放,他瞅准时机,想要杀了李川。不过人微,李川身边已是铜墙铁壁。六月底,陈王逼宫一案已经结束,李川回府,李译躲在暗处,见他身边无人跟从,便把汉王刺伤,此事传入李犀耳朵,庶人李译随即被押入大理寺待审。不过当夜,李译就在大理寺割腕而亡,李犀以七品官员的葬仪下葬他。卢千秋知道,李犀处理完了李译的事,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所以每日都要进宫,但为了以防有心之人传播闲言碎语,都有皇后一同。这一来就到了大暑,天气更加炎热,李寻雁进宫给李犀请安后,没有出宫,却去了王雨薇的拾翠殿。王雨薇的儿子李峯作为李犀最小的儿子,现年七岁,李寻雁想要拥立这个最小的孩子为储君,她先行与王雨薇结盟。郑蝶舞看到李寻雁的踪迹后,在次日卢千秋同皇后到紫宸殿之前,递了消息给她。卢千秋感谢郑蝶舞的消息,却让她不必忧心,王雨薇和李寻雁在汉王面前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也就不足为惧。永庆三十一年秋,徐淑妃在紫兰殿病逝,生前荣宠不衰,死后也极尽殊荣,陪葬熙陵妃园寝。此后,萧浣漪不用常常进宫请安、侍疾,一门心思好好教导鄂王李立。 而汉王李川,自办了李译之事后,又处理了一干沆瀣一气的奸臣,自此朝中之人无不对李川敬畏有加。由于圣人的生辰也快到了,皇后带着汉王妃裴懿一同操办,赢得李犀嘉奖。 永庆三十二年刚到,李犀就吩咐门下省下了一道旨意,先是给了李川御用的膳食,随后,在除夕之夜,李犀拿出一道圣旨,宣布立李川为太子。卢千秋坐在下方,听着董平安大声宣布道:“尚书奏议:以为少阳作贰,元良治本,谦奉宗袥,式固邦家。汉王川,丰姿俊逸,仁孝纯深,业履昭茂,早闻睿哲。幼观《诗》、《礼》,允兹守器。朕钦承景业,嗣膺宝位,宪则前王,思隆正绪,宜依众请,以答佥望。可立为皇太子。”李川闻言肃穆而立,上前跪下,恭敬领旨。李川领旨后,董平安又拿出皇后的懿旨,念道:“册裴氏女为皇太子妃诏:配德元良,必俟邦媛,作俪储貳,允归冠族。中书令裴远之女门袭轩冕,家传义方,庆成礼训,贞顺自然,言容有则。训彰图史,正位储闱,寔惟朝典,命尔为皇太子妃,钦哉!所司备礼册命,主者施行。”裴懿也急忙稳重的上前跪着接旨,两人齐齐谢过圣人与皇后,又说了会儿话,才回到座位上。一时,众臣乃至在座的都山呼万岁,以及表示对新晋太子的亲近。看着李川踌躇满志的样子,卢千秋又看向李犀,感到满心的悲伤,李犀病情来势汹汹,年前就曾昏倒过,这个时候立太子,也是为了防止突生变故,可李犀作为卢千秋的生父,卢千秋还是担心的。过完年,卢千秋不放心李犀,把李迪交给奶娘后一大早就进宫,来到紫宸殿见李犀披着毛茸茸的大氅坐在殿门口,远处的一群仕女正在堆雪人。卢千秋气不打一处来,吼道:“谁让你们把圣人带到这冰天雪地里来的!若是圣人有个什么,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阿胥跪在地上也不敢回嘴,紫宸殿的人都知道卢千秋是不能惹的。李犀见她张嘴就骂,笑道:“你来也不请安,大冬天的火气这么大干什么!是朕叫他们陪着来这儿的。” “您自己身体自己有数,我干什么发火,您会不知?”卢千秋说完朝着李犀行礼,把他扶起来,进了暖烘烘的大殿内。 李犀进了殿,才把大氅脱去,坐在软垫上道:“那小子没随你一起来?”卢千秋说:“天气太冷就不带他出门了,免得受了凉。”李犀把手炉拿在手里。卢千秋又说:“董内侍怎么不在?要是他在,阿胥他们可就不敢随着您的意思胡来了!” “他替我去做些事情。”李犀笑道:“朕好久都没这么悠闲。” 卢千秋知道如今朝堂之事大部分都交给李川去做,而李川拖家带口已于前几日搬到了东宫。李犀有了空闲养病,精神也好了些,卢千秋说:“您越来越像小孩子了,任性妄为!”李犀被数落一番,也是笑嘻嘻的,想起了他当年小的时候,被李清烟笑话也是一笑而过。李犀道:“我真的想你母亲了。” 卢千秋一愣,便说:“您说一说小时候,她是什么样的吧。”二月初,裴府,已贵为太子妃的裴懿坐在花厅中央,弟妹韦慧低眉顺眼的跟她行礼,裴懿皮笑肉不笑的让她起身。其实对于韦慧裴懿是千万个不愿跟她打交道,奈何如今是她的弟妹,到裴家多年也未曾做过出格之事,实在是让她无错可挑。裴懿挥退了四周的仕女,说道:“你嫁过来多年我们还没好好的说过一次话呢,班长大人。”韦慧抬起头,摆手道:“什么班长不班长的,太子妃莫要折煞我,那都是前尘往事了。” “前尘往事?那不知前几日同海陵公主在宝善斋见面算不算是在一起叙旧,顺便聊一下前尘往事呢?”裴懿笑着说。韦慧恍然大悟知道裴懿要说什么了,急忙澄清:“您误会了,我和海陵公主是在宝善斋偶遇的,那日阿郎想吃宝善斋的招牌菜,我就去给他买了一份,和海陵公主见面纯属巧合啊!” 看韦慧越说越大声,裴懿比了个嘘,让她小声些,又道:“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偶遇,既然你已是裴家的媳妇就不要吃里扒外,帮着外人坑自家人。海陵公主原是李译一派,你知道的。” 韦慧点头表示知道了。但裴懿根本就不放心,她这个人是最会见风使舵的,这样的口头警告根本不能震慑住她,为今之计只有找个人看住她。裴懿来到了嫡母的房中,诉说担心。两人说道关键处,见嫡母已经同意。裴懿松了一口气,这时裴辉回来了。听说裴懿在花厅训诫了韦慧几句,裴辉还不满的对裴懿抱怨几句,听得裴懿越发火大,扯着裴辉的衣襟就开始说:“你有了媳妇就忘了从前的痛是不是?!”裴辉一阵懵逼,裴懿见是在嫡母房中,不好发作,便告别嫡母和裴辉来到隐秘之处。裴辉说:“阿姐怎么对慧儿如此大的成见?” “那是因为我看到她同李寻雁一起!”裴懿说:“你知不知道李寻雁这个人心狠手辣,你的夫人同她一起,你就不怕有个什么?你忘了如今远在云中的拓拔现是个什么情况了吗?”裴辉一阵语塞,裴懿继续说:“看你也不敢忘!还有韦慧从前没进咱们裴家时就和李寻雁有过来往,作为她的枕边人你就算不时刻提防,也要好生注意一些,我们现在输不起啊!” “我知道的,阿姐你放心吧,你都提醒我了我不会再犯。”裴辉说道:“慧儿我也会时刻不放松,从前之事哪敢忘却。”裴懿也是了解自己弟弟的,见他这样说宽心许多。又问了裴辉的身体情况,看他吃嘛嘛香后,两人才慢慢往前院走去。裴懿看过裴府众人也不吃晚饭,乘上软轿就回了东宫。而此时的临淄王府,卢千秋是不在的,她去了贺兰府见拓拔嫣。 “哎呀,阿现也是个有福之人啊!儿女双全!”卢千秋笑道。 拓拔嫣把信纸折叠放好说:“晴雨是个好妻子,只是担心阿现的身体,如今又有了女儿,他俩连同景行怕是不安生了。”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阿现应该没什么了吧。对了,上面写孩子的名字了吗?我只知道长子的名字叫拓拔邺。”卢千秋。 拓拔嫣笑道:“取了,叫拓跋雪。真想看看我的两个侄儿女。” “想回去就回呗,不过如今贺兰大人也走不开啊!”卢千秋说道:“我也想看看景行,我们约个时间吧,你说如何啊?”拓拔嫣还没说话,秋葵一脸紧张跪着说:“宫里董内侍派的人来找您了,说是圣人怕要不行了!让您赶紧进宫去……”卢千秋腾的站起身,拓拔嫣把她往外推让她赶紧走。卢千秋坐在马车里,左手握着右手,想着李渠怕是已经到了紫宸殿。 紫宸殿,卢千秋慌忙跑到李犀病榻前,见他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太医不停地针灸顺气,忙得不可开交,皇后也在一旁焦急的来回走动,见卢千秋赶紧拉着她的手,两人的双手都在颤抖。卢千秋害怕极了,走到外间透了口气,李渠和李川一同现身,紫宸殿外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真的伤心。卢千秋同一众人跪在地上,气氛压抑、肃穆大气不敢出,半个时辰后,太医从内间鱼贯而出,皇后也喜极而泣。卢千秋大松一口气,李渠用眼神安慰她。从二月直到五月的三个月里,李犀急召太医不下十次,次次都从鬼门关救回来。卢千秋也是身心俱疲,但没人敢放松,中旬,卢千秋日日进宫,这一日,李犀有了些力气,下床走动,被卢千秋念叨几句,悻悻的上了床,不再说要去花园的事情。次日,晌午,卢千秋还没进宫,李川身旁的内侍就来临淄王府让卢千秋两口子做好准备进宫,因为李川一大早就被叫进宫耳提面命,如今还没出来。李渠也不顾什么,和卢千秋就往宫里赶。刚到望仙门,董平安身旁的阿胥就和卢千秋他们打了照面,让她赶紧去紫宸殿李犀指明要见她。卢千秋狼狈的来到李犀病榻前,李犀笑道:“跑这么急干什么!可别摔着了,这么大人了!”卢千秋眼里已经含着眼泪,鼻子也红的发酸。皇后用手失态的擦着眼泪。卢千秋说:“我想早些来见您啊!在您眼里就算我已经八十岁了,也还是个小孩子不是吗?”李犀无奈的笑着。李川在一旁也是不敢直视李犀,李犀说:“这人啊,总有这么一天,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身立命?你们听,那外头是不是有人在哭?千秋,别哭,朕就要去见她了。”卢千秋红着眼,道:“我怎么没听到有人在哭。我都没有和圣上相处够,想和她抢一抢您,您有了她就不疼我了。”李犀哈哈大笑,指着李渠说:“看看看看,你的这个媳妇,年纪也不小了,还像个小孩子!不过,交给你,朕也放心。”李渠也是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李犀继续说:“千秋、老六朕知道,前些年让你们受了不少的委屈,那也是为利历练你,如今你身旁有那几个大臣在,朕也走的安心。千秋,再陪朕待一会儿,过一个时辰就把大臣叫到紫宸殿,朕有吩咐。”李川应下,然后李渠也随着出门,李犀身边留卢千秋陪伴。 “千秋,你知道吗,朕这一生有很多后悔与无悔的事情,对于你母亲却是两者夹杂其间,复杂不已。”李犀叹了口气道。卢千秋哽咽道:“可我却是感谢您的,没有您就没有我啊!或许从前对您我是有恨和怨,可时过境迁,我对您只有爱。” “此生我的确没有想到能和你共享天伦之乐。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朕对你从前是有很多惋惜,你从小没了娘亲,后来朕也不在你身边,好在卢家两口子待你很好。给了朕一个完美的女儿。”李犀浑浊的眼眶里也饱含热泪。卢千秋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李犀说:“朕知道你和寻雁多有不对盘,有老六在,她不会对你怎样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朕也不希望你们姐妹残杀。朕总觉得亏欠于你。”卢千秋哭道:“没有,是我太不懂事了。今日千秋想叫您父皇好吗?”李犀急忙点头,说:“怎会不好,我巴不得。” “父皇。千秋希望下辈子还做您的女儿。”卢千秋哭着说。李犀不住的点头,把手放到卢千秋头上,说:“一定会的。” 外间的李渠坐在椅子上,听着卢千秋的声音哭得断断续续,皇后站在窗户边,不停地擦眼泪,他也忍不住感同身受。一个时辰后,众位肱骨之臣已经在紫宸殿集结,卢千秋和李渠跪在外间,门大开,李犀虚弱的的声音传来:“董平安,把诏书拿来,这唐国江山此后就要交给各位了。”大臣们头埋得低低的,隐约有啜泣的声音传来。随后李犀把李川又叫进去不知嘱咐了些什么。夜已深沉,卢千秋和李渠不敢离去,在紫宸殿暖阁就寝,李川同裴懿也是没回东宫。天蒙蒙亮,董平安又急宣太医,清晨,永庆帝李犀驾崩,年五十八岁。卢千秋茫然的立在紫宸殿暖阁,机械的随着李渠行动。次日,李川在宣政殿举行登基大典,丧礼暂停,李川在宣政殿接受大臣的行礼,董平安举着遗诏,念道:“自古帝王统御天下,必以敬天法祖为首务,而敬天法祖本于至诚之心,不容一息有间。是以无不兢兢业业也。朕蒙皇考为宗社臣民,慎选于诸子中,命朕继承大统,夙夜忧勤。三十二年来殚精竭虑,训诫臣工。汉王皇六子李川,居心孝友,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继承大统,继朕登极,即皇帝位,即遵輿制。布告中外,咸使闻之。”念毕,在韶乐中,群臣又行三跪九叩礼。 礼部所筹办的“凶礼”奢华隆重,吉时已到,开始入殓,殿内不断的举行法事和吊唁,明德门已经开始排练出殡时的规程。卢千秋来到梓宫前,巨大的牌位上写着“永庆靖安照临四方安民立政刚德克就恭皇帝”卢千秋没有关心陪葬品,看着李犀睡着的面容,身穿寿衣,她只是默默地跪在一旁,看到李寻雁也当她是个透明人。七七四十九天后,出灵日,梓宫由七十二个专门训练过的人抬起,走出大明宫后,卢千秋和皇亲国戚们一身白衣,浩浩荡荡的往明德门行去。整个队伍大概有十几里长。崔茗和卢昇见卢千秋的样子只由她去。八月初,距离先帝的凶礼已经过去了十几天,李川初登帝位雷霆改革,册封裴懿为皇后,卢千秋、萧浣漪等人皆去观礼。董平安在李犀驾崩后,仍留居宫中,目前在裴懿身边当珠镜殿总管。董平安捧着诏书大声念道:“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咨尔裴氏乃中书令裴远女也,自朕及冠之年所娶嫡妻,崇勋启秀,柔嘉成性。应正母仪于万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裴懿双手接过皇后的册宝,朝圣人李川行礼,说:“臣妾绝不辜负圣上厚意。”然后卢千秋等人全部朝裴懿行礼。一场盛大的封后典礼就结束了。八月中旬,李川下旨册立有功之臣,李渠首先就被封为宁王,卢千秋也顺理成章成为正一品宁王妃。而裴辉则入了大都督府做了长史,赵晔也从中书舍人进了大理寺,为大理寺卿。又过了几日,李川心血来潮把裴懿的一双儿女也进行封赏,嫡长子李诺被封为蜀王,嫡女李颂则被封为桂林公主。裴懿前些年跟着李川在鄯州吃了不少苦,所以身子也不如从前,卢千秋估计她也不能再生育,可李川后宫有源源不断的年轻女子进来,裴懿这个皇后之位也不好坐啊!这日,卢千秋顶着烈日,去天福殿给太后尹伊请安,接着便去了珠镜殿看望裴懿。裴懿气色不错,卢千秋笑着说:“皇后今日心情不错。” “可不是吗,我昨日才了了一桩心事。”裴懿笑道:“你可知前几日谁到我这儿来了?”见卢千秋茫然的摇头,裴懿接着说:“是先帝的郑婕妤,郑蝶舞请求我,让她去熙陵守陵。” 卢千秋非常震惊,但随即又想,郑蝶舞无子女,又没什么牵挂,然后问裴懿:“那皇后娘娘是如何答复她的?”裴懿笑道:“还能怎样,本宫先去求了圣人,然后经过圣人的同意才准许她去的,本来她也是个孤家寡人,我没理由阻止她。” “娘娘心善。对了,那先帝有子女的妃嫔呢?”卢千秋问道。裴懿说:“本宫知道你想问王雨薇,圣人让她带儿子去封地,先帝的妃嫔有子嗣的都跟着子嗣,无子嗣的出家或守陵。”这样的安排还算合理。卢千秋又说:“王氏虽然要去封地但娘娘海市不可大意,海陵公主那里也不能放松警惕了啊!”裴懿点点头,说:“对了,本宫还想让你去做个说客。”卢千秋愣了,裴懿接着说:“如今韦慧仍在裴家,我还是不放心。” “娘娘是想让我去捅破这个事儿?”卢千秋有些犯难,道:“不如这样,韦慧入裴家多年,仍无生育,这个理由可够?” “七出之条已有一,够了。”裴懿眼里放出精光,转瞬即逝。永庆二十三年秋,裴家主母过寿,卢千秋前往,见裴辉和一女子打了照面,遂计从心来,准备安排裴辉再娶。裴懿非常赞成这个计划,第二日,就召见了那个女子,这才知道,那女子姓李,乃是六合县主李诗云。裴辉与韦慧已有大半年没同房,突然出来个李诗云,让她感到了危机,这还不算,裴家主母以韦慧无所出为由大张旗鼓给裴辉纳了一门妾室,令韦慧颜面扫地,不过这样的事,任凭韦慧是京兆韦氏,她家也是插不上嘴的。裴懿认为裴辉休妻迫在眉睫,卢千秋附和。通天元年,是李川登基后的第一个除夕之夜,所以办的异常隆重,皇亲国戚只要能出门的都来了。卢千秋看着李川如今还为数不多的妃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原先所娶的弘农杨氏长房之孙女,也为李川生下一个女儿,被封为邛崃公主。几日后,李川下令将独孤楷升为濮国公,水涨船高,崔云袖也晋升为濮国夫人,从三品诰命夫人,瞬间成为了正一品。过了年,卢千秋听说贺兰熠和拓拔嫣计划着回云中城,便求了李川,她要去云中把卢景行接回来。当日,李川就秘密召了拓拔嫣进宫。后来,李川同意让卢千秋两口子跟着拓拔嫣去云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上回说道圣人李川同意卢千秋同李渠随着拓拔嫣两口子回云中,从崔茗听到这个消息后,立马就坐不住了,恨不得跟着一起去,不过被理智暂存的卢昇以接风为名带着崔茗回了涿郡。无后顾之忧了,卢千秋他们决定等冰一融就启程。通天元年,四月初,崔云袖头一日就跟卢千秋道别过了,所以在通化门无人来送别,卢千秋他们也不耽搁就直接出城了。 从长安出发,卢千秋走过当年卢景行走过的路,经河东来到绛州,稍做休息。拓拔嫣领着三人来到福胜寺借宿一晚,这福胜寺虽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寺,但建筑还是错落有致,从大门走进去两边就是鼓楼,能让附近都听的见钟鼓楼的声音,小沙弥带着四人到了天王殿,方丈亲自来相见,李渠礼貌的朝着佛像作揖。经过弥陀殿,进入后大殿,这后面是一个四进的院落两边就是居住的厢房,显得井然有序,规模壮观。入住厢房,见时间还早,李渠提议去绛州城游玩,由于贺兰熠腿脚有些痛,拓拔嫣要陪伴,就只剩卢千秋、李渠二人。出了福胜寺,李渠说:“方才间隙我已打听清楚了,这绛州有哪些地方值得一看,他们告诉我城中有个莲花池很美丽。” 说罢卢千秋就扯着李渠前往。那莲花池乃是前朝所建,又被称为居园池,是供贵族士大夫家眷游玩的好地方。原来是私人园林,后来因景色太美,主人就搬了出来,只供贵族们吟诗赏玩。走了很久,卢千秋才看到传说中的居园池,园池的水从西北方而来,形成了一道奇特的悬瀑,喷珠溅玉,水池中央有个子午桥贯通南北,李渠带着卢千秋走过子午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亭子,在悬瀑的映衬下犹如海市蜃楼一般,像仙人的居所。走进才看见亭子的上方有牌匾,上书三个大字“洄莲亭”。卢千秋耳旁全是悬瀑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去九寨沟、黄龙看过的那些瀑布,李渠朝着卢千秋指了指亭边盛开的蔷薇花,卢千秋感叹真是美不胜收!在悬瀑边待了一会儿,李渠拉着卢千秋过南池的轩亭,到了木制的回廊里,卢千秋和李渠仔仔细细的看着回廊上方画的画。李渠站在回廊里瞧见四方都有美丽的精致,东面有两个亭子,越“新亭”、“槐亭”,东边的渠水穿过望月渠,流到尽头,又看见一个亭子便是“柏亭”,旁边的梨树映在苍塘里,显得波光粼粼。北面是横贯东西的风堤,依偎着水渠和池塘,李渠看见亭子倒映在水中,如灵龟浮波,在苍塘西北有一片高地叫鳌豕原,景色秀丽,此刻正从上面传来悠悠的音乐声。卢千秋被景色陶醉了,拉着李渠往梨树林走去,听说这里叫“白滨”,每逢梨花盛开就犹如素衣女郎在翩翩起舞。欣赏过居园池的景色,再回到福胜寺休息时卢千秋已经很累,没跟拓拔嫣打招呼,洗漱后就直接睡了。次日继续赶路,十日后,来到潞州上党郡,舒舒服服的洗漱了才上路,贺兰熠估摸秋天一到就能抵达云中城。在上党郡休息两日,四人才启程,下一站就是并州晋阳城,也就是后来的太原。拓拔嫣说:“天色已经不早,我知道不远处有个山头上有一寺名多福。”“如此我们今晚就住那多福寺了。”贺兰熠点头。上了山,卢千秋和拓拔嫣在寺外等着李渠和贺兰熠,待他们问好了后才入寺,多福寺原名崛围教寺,是文殊菩萨的道场之一。进入山门,就是天王殿,壁上塑有哼哈二将与四大天王,显得庄严肃穆,出了天王殿,对面便是大雄宝殿了,面阔七间,进深五间,周围还有围廊环绕,连屋顶都宏伟瑰丽。卢千秋没进去看,她猜测里面供奉的应该是释迦牟尼佛,小沙弥带着四人去了厢房,卢千秋抬起头观看最高处的千佛殿,袅袅的钟声突然响起,小沙弥笑着说:“小僧要去做晚课了。”留下卢千秋等四人自行处理。在多福寺住过一晚后,次日,卢千秋他们进了晋阳城,准备在晋阳多呆一天。这一去就又是十几日,他们又到了代州雁门郡,这已经是八月中旬了。九月中旬,胜州。卢千秋终于来到听说过无数次的胜州,记得临走时裴辉曾说过,谈起胜州总是百般的感触,直到今日拓拔嫣来到胜州还是无尽的唏嘘。九月底,卢千秋终于进入云中城。拓拔嫣直接带着卢千秋两口子去到卢景行的住处。卢景行如今住在安北王府的别苑,有丹心在身旁照顾,还有好友拓拔现和阿史那晴雨两口子以及他们的一双儿女相陪。拓拔嫣把卢千秋送到别苑后,就回了定北王府见拓拔一羲,然后才到了贺兰府。而卢千秋站在别苑门口却不敢进去。还是李渠把她拉进去的,不过进去后却没有执手相看泪眼的感动,因为拓拔现旧疾发作,阿史那晴雨在一旁照顾,此刻别苑忙忙碌碌,没人来顾及卢千秋。看到卢千秋还是丹心眼睛尖,因为多年前丹心随着拓拔嫣来长安时曾见过卢千秋一面,所以才能叫道:“是临淄王妃,哦不,宁王妃您来啦!”门外坐在木质轮椅上的卢景行,僵硬的回过头来,两人对视。卢千秋缓缓地上前,颤抖着双手抚上卢景行的脸颊,卢景行哽咽道:“阿姐,你来看我了。”卢千秋说:“我来带你回家。” “走失”十六年后,卢千秋终于和卢景行见面,没有其他多余的话语,两人已是泪流满面。李渠走上前,把他们俩人都拥抱住,卢千秋说:“景行,大家伙已经在涿郡等着你了。”两人还没说多少话,拓拔邺、拓跋雪已经被牵着过来了,卢千秋看着两个孩子,忍不住紧紧地抱着他们,这仅存的一点元家的血脉,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啊!这可是多少人换来的!大夫从屋内走出来,无奈的摇了摇头,卢千秋有些懵,怎么就摇头了?丹心进屋跟阿史那晴雨说了几句话,阿史那晴雨急忙出来迎接,卢千秋跟她问好,然后便和李渠进屋看拓拔现。拓拔现躺在床上,双颊凹陷,已是瘦的不成人形,卢千秋失声痛哭,李渠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屋内药香阵阵,卢千秋却感觉这和外面是两个世界。拓拔现人醒着,见卢千秋和李渠,想撑着起身,被李渠扶住。拓拔现沙哑道:“想不到这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二位挚友,老天也算厚待我了。” “你混说什么!不过是病,总治得好的。”卢千秋有些哭腔。 拓拔现低沉的笑道:“你莫哄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李渠见两人眼眶红红,话也说不下去,便开口打断了两人,转移话题。当夜,卢千秋和卢景行秉烛夜谈。知道裴懿当了皇后,卢景行也只是一笑而过:“她很好,比我有福气多了。” “她如今贵为皇后,也不能来看你了。”卢千秋知道他不舍。 卢景行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说道:“还是相忘于江湖最好。” “对了,父母年事已高,都在涿郡养老,等把阿现的事处理好,我们就带着你直接回涿郡,不去长安了。”卢千秋说道。 卢景行说:“阿现,怕是过不了冬天,这十日叫了大夫不下五次,每次都是来势汹汹,何况这是蛊毒。”卢景行叹道。卢千秋捏紧了手,恨道:“待我回了长安必叫她李寻雁生不如死!这个毒妇!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如今还逍遥法外!” “她身份不同,这件事怕只有圣人才能做到了。”卢景行说。说了半天,卢千秋忍不住问卢景行:“这腿冬日里还痛吗?” “已经习惯了。”卢景行笑着说:“这人最怕就是习惯二字。” 一说卢千秋又想哭了。卢景行道:“阿姐,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就别动不动就哭,难看死了,我看怕是姐夫太过宠你了!” “死小子,你这就开始笑话我了!”卢千秋给了他一个爆栗。 十月,贺兰熠腿疾发作,吓坏了拓拔嫣。步六孤云告诉拓拔嫣这个腿疾一定是当年在蓟州的时候冬天带兵留下的。这一来,贺兰熠自己坐不住了,忍着腿痛进宫,向北魏的大汗求他把自己的爵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大汗最先是推脱不允,后来感叹于贺兰熠的执着,十月底把燕山郡公的爵位传给了贺兰熠的长子贺兰阙,拓拔一羲也不甘示弱,求大汗给自己的外孙女一个赏赐,大汗看在拓拔一羲有军功在身,何况拓拔嫣又是郡主,大笔一挥,给了贺兰曦一个望云县主的头衔。卢千秋很不解贺兰熠的做法,拓拔嫣说:“北魏的斗争素来激烈,贺兰家必须游离在外才能明哲保身,如果参与到结党营私的帮派中去,下场怕是极其难看。贺兰熠如今在长安有了一官半职,他很不放心贺兰家在云中的情况,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把爵位送到自己儿子那里,必要时能保住一点血脉。” “也是难为了他。不过你回来后什么时候再去长安?”卢千秋问道:“既然贺兰熠在长安有官位在身,是不是要回去?” 拓拔嫣道:“这次回云中圣人也是给了任务的,唐国同北魏已经交好,这几十年内不会再起战事,贺兰熠身为北魏的使者,在两国之间来回也是常态,在哪里可能都呆不长久。” 长安,崔云袖带着独孤峤和独孤娴进宫给皇后请安,得知王雨薇迟迟不去封地。崔云袖说:“偏偏怎么这么巧就病了?” “她要病,难不成我还拦着不让病?”裴懿也是无语得很。 “可我听说除了她都去了。”崔云袖道:“难道她想作甚么?” 裴懿嗤笑道:“凭她自己能作甚?如今李寻雁也被看得紧。” “对了,我昨日接到千秋的信,说是已经见到景行和阿现了。就是阿现身体拖不了太久。说怕是明年才能回长安,要把景行直接送去涿郡给姑母、姑父照顾呢!”崔云袖叹了口气道。 “直接去涿郡?”裴懿问道:“都不回长安看看吗?”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崔云袖笑道:“娘娘不必担忧,在涿郡想必姑母能照顾得更好,到了长安免不了会被评头论足。” 两人说话间,仕女来禀告说是鄂王妃来了。崔云袖说:“许久不见浣漪,想不到今日竟在珠镜殿见面了。”谁知裴懿不喜反而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弄得崔云袖不知她是怎么想的。萧浣漪进了珠镜殿,恭敬的朝着裴懿行礼,裴懿不咸不淡的让她起身。萧浣漪说道:“方才到天福殿给太后请安去了。” “你有心了。”裴懿说道:“怎么不见李立?”话刚问完,李立就走进来给裴懿请安,旁边的独孤娴怯生生的跟在后面。崔云袖笑道:“原来是几个孩子遇到一起了!还不快请安?” 等孩子们请安完毕,再次退下,裴懿身边的内侍来禀说裴辉的夫人韦氏进宫给太后请过安准备来珠镜殿时,在路上遇到了王雨薇。裴懿一下就站起身说:“终于忍不住想要反击了。” 当天裴懿就把韦慧待到珠镜殿又进行了一番教育,并立即给李川说,次日李川就下令让洮王母子三日内必须离开长安。 天气已经开始变凉,王雨薇无法在长安待下去,带着李峯狼狈的往封地去了。而李寻雁却不会放弃,韦慧已被裴懿下令暗中监视,所以李寻雁只有另寻他人。远在千里之外的云中,已经是北风萧萧,此刻,卢千秋同李渠和卢景行都在拓拔现的寝室外间,今早,拓拔现又发病,阿史那晴雨急哭了,为了不让她分心,丹心把一双儿女带去贺兰府给步六孤云请安。拓拔嫣和贺兰熠也在别苑,气氛紧张极了。过了一天,阿史那晴雨被拓拔嫣劝去休息,可睡了两个时辰就起来,把卢千秋换去睡觉。夜幕四合,院中的风呼呼的吹,卢千秋在李渠怀里睡得很不安稳,噩梦连连。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都亮了,卢千秋从梦中惊醒,听见阿史那晴雨撕心裂肺的叫嚷,李渠急忙套上外套,两人匆匆来到拓拔现的卧房。拓拔嫣失神的跪坐在地上,丹心歪歪扭扭的推着卢景行来了,阿史那晴雨扑在拓拔现身上恸哭,原来他已经“走了”。卢千秋把拓拔嫣抱在怀里,拓拔嫣哭道:“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你还有我,阿竹。”卢千秋在她耳边轻声说:“让他走好。”哭了半晌,阿史那晴雨突然整顿敛容,把拓拔现的身体弄干净,然后有条不紊的换上寿衣,拓拔嫣也不再哭叫,她说:“阿现临死前曾说要回长安元氏陵园入葬,我们商量后阿现也同意回去陪我们父亲,他体内又有蛊毒,所以必须火葬。”卢千秋点头,这也是他们商量过的结局。在别苑里举行了一场小小的丧礼后,隔了三天,把拓拔现的尸身运到云中城的郊外一个僻静处,用火结束了他苍凉而悲情的一生。随着大火弥漫,火海中有一只虫子凄厉的叫起来,拓拔嫣说那就是蛊虫。李渠捏紧拳头咬紧牙关狠狠道:“我必杀了李寻雁!”处理完拓拔现的后事,已经是十月底,阿史那晴雨找了个瓷坛呈放拓拔现的骨灰,她答应过拓拔现要把他的骨灰带回长安好好安葬。据拓拔嫣说,阿史那晴雨也想带着一双儿女到拓拔现成长的地方看看。卢千秋和李渠也觉得差不多该离开了,拓拔嫣跟贺兰熠商量,和阿史那晴雨先带着两个孩子回长安,贺兰熠由于腿疾未愈还不适合赶路,所以留在云中。十月初,卢千秋、李渠、卢景行、拓拔嫣、阿史那晴雨和两个孩子出云中城。一大早,丹心就挎着包袱来到别苑请求卢景行带她一起回涿郡。卢千秋感念她的痴心,也不阻止,一切都交给卢景行做主。丹心说:“我已经跟王爷说过了,他同意我跟着公子。何况我本就是夫人的仕女,该跟着大家。”丹心在卢景行身边陪伴多年,感情深厚,卢景行身边如今也离不开她,没多费唇舌,卢景行拉住了她的手,一起上路。出云中城,行一日到达胜州,两队人马在胜州分路,卢千秋、李渠、卢景行和丹心会往河北道行去,不出半月就到涿郡。已是十六年未曾回家,卢景行有些近乡情怯,卢千秋紧紧捏着他的手,给他力量。李渠提前几日就从驿站给卢府发信件,估摸着卢昇和崔茗怕是已经在城门口站了许久。卢千秋首先下马车,在地上同马车的连接处放了一块大木板,丹心推着木质轮椅一下就出了马车。崔茗捂着嘴站在城门口,看着儿子,立马就冲过来,顾不得礼数就抱着哭。卢景行还没开口,眼前就已模糊,看着头上已经生出白发的母亲,怎么也说不出话。站得远远的卢昇也是老泪纵横,卢千秋扶着卢昇上前,父子、母子相拥而泣。为了不让人群围观,李渠驾着马车直接进了涿郡卢府的大院。卢景行也向双亲介绍了丹心。崔茗拉着丹心的手,一个劲的感谢。丹心不曾想崔茗是个慈母,感动得也是直抹眼泪。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过晚餐,崔茗就霸占了卢景行,卢昇和崔茗推着卢景行就进了屋,不见出来。李渠小声说:“我见岳母方才端了好些吃的喝的进屋。”卢千秋忍俊不禁,把丹心安顿好后就拉着李渠去逛涿郡了。看了卢千秋长大的地方,还吃了些许特产,李渠笑得见牙不见眼。这边涿郡欢喜大团圆,那边赶往长安的两人气氛就下降多了。拓拔嫣给阿史那晴雨讲了长安的风土人情,也才到太原。阿史那晴雨是第一次步入中原,牵着儿女有些不适应。拓拔嫣也只能在言语上安慰她。十二月,路上都已经结冰,拓拔嫣放满了步伐,由于天气太冷,两人在潞州一连住了五日。第六日,拓拔嫣在客栈见到了熟人。赵晔首先上前说:“在下奉圣人之命前来迎接贺兰夫人。”拓拔嫣绝没想到会是赵晔来。可赵晔肯定不会告诉她是卢千秋写信给圣人,要他保护拓拔嫣她们两人的安全,李川思来想去只能让赵晔出马。潞州的雪与其他各处没什么不同,拓拔嫣没什么看雪的兴致,她看阿史那晴雨和两个孩子睡着后,来到院中独坐。赵晔终于找到一个谈话的时机。拓拔嫣见到赵晔礼貌的起身问道:“赵寺卿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赵晔说:“贺兰夫人不也是吗?”拓拔嫣再没开口。赵晔想了想说:“元夕,对不起。” “大人怕是认错人了。这里没什么元夕。”拓拔嫣冷淡说道。 赵晔又说:“当年是我无能没能帮到你,我不奢求你的原谅。” “大人,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也无人怪你,就不必再自责。”拓拔嫣准备转身离去。赵晔上前挡住她的去路,接着说:“你真的不怪我?可是我当年却眼睁睁的看着你和你的家人去死!这些妄念已经折磨我十几年了!”拓拔嫣盯着他道:“赵晔,没有任何人怪你,当年的仇也已经报了,这个世上没有元夕这个人,元家已经不存在。所以你也不必为了谁而终身不娶,根本没有那个必要。”说完,拓拔嫣直接离开进了屋。从这次谈话后,直到回长安,两人都是礼貌、尴尬的问话。通天二年,三月,拓拔嫣回到长安,李川当天就秘密召见两人和一双儿女。李川看着和拓拔现极其相似的拓跋雪,眼眶有些湿润。裴懿得到消息也来紫宸殿,知道拓拔现已经离世。李川眼神摄人,他登基之初就曾下令给元家追封,但当初只追封了元奕一人,如今拓拔现英年早逝,皆拜李寻雁所赐,李川越想越不舒服,提笔就给元明追封了一个榆林县公,还给上了谥号,为忠。也算是对元家的肯定。元家陵园由于多年未曾维护当年元家平反后还是汉王的李川曾下令整修,不过又是多年过去,陵园已经破败,李川这次又下令休整,趁着这个间隙好把拓拔现入土。四月初,裴懿过寿,裴辉和六合县主李诗云看对了眼,裴懿也想给两人做媒,无奈有韦慧在。裴懿已经下定决心要让裴辉和离,中旬,韦慧和李寻雁在宝善斋相遇,被眼线报告给裴懿,当日裴懿就给裴家下了道懿旨,以韦慧犯了七出之条,让裴辉和离,还是给了韦家一个面子。晴天霹雳,韦慧不曾想裴懿竟然真的毫不留情,整个人都懵了。裴辉写了一封放妻书给韦慧两人也算协议离婚。同年,五月,涿郡。卢千秋和李渠得了崔茗的意思,把卢景行和丹心的感情看在眼里,卢景行的意思也是要和丹心举办婚礼,丹心陪伴他多年是时候给她一个名分了。崔茗也没有瞧不起丹心身份的事,只是问了她家里的情况,据丹心说,她家里原本是北魏的士族,家道中落,在她几岁时就已经揭不开锅了,后来她也被卖入王府为仕女,依稀记得自己是姓路的。崔茗满脸喜色,把路氏上报,拜托族长上到宗谱里面。丹心被感动得无以加复。长安,珠镜殿。李川一个月之内首次踏入,裴懿把裴辉和李诗云的事说给李川听,李川点头,表示可以给裴辉赐婚了。然后李川开口:“今日来,是还有一件事想征求皇后的意见。”“臣妾不敢,圣上直言。”裴懿恭敬的说。李川深思熟虑后说:“朕想让浣漪进宫。皇后觉得可行吗?”这一问裴懿显然有些意外,但她第一时间就跪下道:“臣妾请圣上三思。” “这件事朕还没跟母后提起,想问问你的意见。”李川说道。 裴懿脸色有些不好,她说:“圣上希望臣妾说是还是否?浣漪身份敏感,贸然入宫必然引起列位大臣的不满,何况臣妾也不知母后会怎样。再不济,那里还有鄂王李立在不是吗?” “朕想先让浣漪入宫,再把李立收为养子。”李川说:“既然皇后没什么意见,朕明日就去探探母后的口风。对了,这里有封信,是宁王从涿郡快马传回来的,说是让你也看一看。”李川把信放下,就要离开,裴懿主动拉着他的手把他送到大殿门口,李川伸手把裴懿的鬓发别到耳后,然后才大步离开。裴懿此刻心情异常不好,她知道萧浣漪曾是李川的初恋情人,二十年前两人就是爱人,想不到如今过了这么些年两人又走到一起,也不管萧浣漪的身份!裴懿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把信拆开,看了几行字,裴懿尖利的指甲就差点把纸穿透,她伸出手把桌上的茶具扫到了地上,仕女急忙进来收拾,裴懿大吼:“出去!”贴身仕女心里早就想到了,急忙把小仕女拉了出去。裴懿踉跄着站起来,丝毫不顾皇后的威仪,她走到梳妆台,一把拉开最下层的匣子拿出一只晶莹通透的玉钗哭得不成声。卢景行要成婚了,只是那个人不可能是她了!他们分别将近十七八年,没有见过一面,怎么就走散了?如果当初……她多想去看看他,可是他不愿来长安,明明这里曾经有那么多他们的回忆,今日那些已经结痂的往事被她撕开,露出血淋淋的本来面目,显得可憎又可怜。裴懿在地上坐了半个时辰,才慢慢站起来,拿起信折好放回原处,她擦干眼泪,了无生气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日渐老去的面容,拿起粉扑疯狂的往脸色上粉,不过一瞬,裴懿停下手,冲到水盆把脸洗干净,慢悠悠的把装化好,她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了。再次走出珠镜殿大殿,只见满地的樱花,和地上的泥土化为一体,零落尘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裴懿吩咐身边的贴身仕女:“范阳卢氏的二郎快要成亲了,你随本宫去库房挑一挑礼物吧!”仕女心如明镜,应了声是。裴懿在库房待了一下午,怎么选都不中意,最后索性让仕女作主。仕女拿着已经包好的礼物给裴懿过眼,裴懿点了点头,仕女就想放好,裴懿叫住了她,说:“本宫亲自拿去包好。”包好了礼物,裴懿站在樱花树下,仕女来禀说是太后有请。裴懿猜到了是因为萧浣漪的事,只是不料太后竟坚决反对。这种事情长辈是觉得有辱皇家颜面的,虽然裴懿知道李隆基和杨玉环比这个严重多了。李川对太后尹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萧浣漪本来就是李川曾经的初恋,太后气得不想见他。六月初,涿郡,卢景行和卢千秋以及一大家子人都聚在一起拆礼物,李渠在一旁拿笔登记在册。卢千秋拿起一件礼物念道:“中书令裴远女裴懿恭祝卢家二郎新婚快乐。”卢千秋念完就知道完了,可卢景行就像没事人似的淡定拆开了礼物。是一副字画和一对儿鎏金的童男童女,象征着新人。丹心笑着说:“这是谁的礼物好别致啊!裴懿是?”李渠咳了一声,崔茗道:“不可直呼皇后娘娘的名讳。”丹心捂住了嘴说:“皇后!”卢千秋急忙把礼物收起来,卢景行吼道:“慢着。”然后从包装里拿出一根晶莹通透的玉钗,摩挲了半天,然后收到自己的衣襟里。卢千秋已经在念下一个人送的礼物了。丹心察觉到了有些尴尬,但她不敢问卢千秋,也不敢问卢景行她用女人的直觉感觉皇后娘娘一定与卢景行曾经有过什么。 卢景行的婚礼只是小小的操办,涿郡当地的亲友都出席了。六月底,卢千秋和李渠本想在涿郡多待一会儿,裴辉的暗信就到了,说是李川要纳萧浣漪为妃,吓得卢千秋饼都掉了。 “裴辉不会无缘无故求你,必定是事态紧急。”卢景行说道。丹心在问裴辉是谁,卢景行耐心的解释是当今的皇后亲弟。卢千秋觉得这件事太扯了,就说:“清源,我们该回长安了。” “阿姐,我同你们一起。”卢景行说道:“不会耽搁行程的。”丹心还想说什么,卢景行承诺带她一起去长安看看。七月还不到,卢千秋、李渠、卢景行等人就已经启程往长安赶去。 长安,卢景行和丹心住回了卢家的宅子,卢千秋和李渠回宁王府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卢千秋一年多没见到李迪想念的不得了。丹心抽空去贺兰府给拓拔嫣请安,汇报事项然后才和卢景行到长安街头闲逛。十月,李川旧事重提执意要让萧浣漪进宫,这种事情卢千秋没法插手,只能静观其变。卢千秋暗想:历史上李隆基收了杨玉环不还要等些时日吗?不知道李川在着急些什么!裴懿也是没什么动作,倒是李寻雁的人,在朝中强烈反对多次。这一次,李川不会松口,中旬就收鄂王李立为养子,并昭告天下。李立竟欣然接受,丝毫没有一丝不满,卢千秋感叹萧浣漪教子有方。紧接着让萧浣漪在紫宸殿住了两日,裴懿被逼得没法,直接去紫宸殿求李川让他纳萧浣漪为妃,太后气得紧闭天福殿大门,两耳不闻窗外事,任凭事情发展下去。十月底,僵持了大半年的封妃尘埃落定,大臣们拗不过李川纷纷表示不会再管李川的家事,李川乐得赢了这次争斗,直接把萧浣漪封为贵妃住进了拾翠殿。事情这就算告一段落。冬日,赵晔聚集一干大理寺的大臣来到紫宸殿告发了海陵公主李寻雁强抢平民女子做奴婢的事情,并且有理有据,李川大怒,把李寻雁召到紫宸殿痛骂了一顿,减了她半年的俸禄。李寻雁被刺激到了,她开始自己的布置。这一来就到了通天三年,一开年,裴家就开始准备裴辉和六合县主李诗云的婚礼。婚礼定在二月底,那时天气稍微暖和一点。由于是皇后亲弟的婚礼,所以办的还是挺隆重的,卢景行代表卢家的人出场,裴懿和李川也会亲临,卢千秋担心气氛会很尴尬。一早,卢千秋和崔云袖、拓拔嫣、丹心就坐到了花厅等候。吃过午饭到了天快黑之时,新人才行礼。李渠推着卢景行大家一起在大厅给李川和裴懿请安。裴懿看见卢景行愣了一瞬,随后恢复了皇后该有的威仪,两人相思相望不相亲。丹心正式看见了皇后,她看见卢景行和裴懿的眼神从未聚到一起,却又似乎是在对视,十几年不见,他们一定有很多话想说。 李川吃过酒也不想走,找卢景行聊了很多,但他喝多了,神智有些不清,被内侍劝去休息一会儿,裴懿趁着这个时间,和卢景行在裴家的花园里闲逛,当然后面跟着卢千秋等人。 “记得当年就是在这花园里第一次看到你。”卢景行笑着说。裴懿嘴角也是含着淡淡的笑容,她道:“是啊,转眼都这么久了。我原以为你不会再回长安了,看来还是不够了解你。” “有的人这一生还是相见那么一回。”卢景行叹道:“一别十几载,物是人非事事休,总是想回来看看的,哪怕怀念也好。”裴懿说:“玉钗收到了吗?”见卢景行从衣襟里拿出玉钗,裴懿道:“当年你从长安回涿郡之时送这个给我,说是个承诺,我每日都要看上好几遍,后来嫁了人才把它小心收好,等着你回来,才能完整的还给你,你没能兑现你的承诺,我也没能守住我的坚持,你说这玉钗是送给卢家的媳妇的,我一收就收了这么些年,如今还给你,这也算是完璧归赵了。” “那都是少年时的口不择言,阿懿,我是欠你一句抱歉的。”卢景行深吸一口气说:“既然送了你我没有收回来的理由。” “你如今也娶了媳妇,这个玉钗该还你。”裴懿看着天说道。卢景行道:“傻阿懿,当年这个玉钗是我在长安城自己定做的,不是我娘给我的传家宝,我怕你不好好收着才骗你的。” “我偏还当真了!”裴懿轻轻打卢景行的肩膀一下哭笑不得。卢千秋走在后面,丹心在她一旁,见状卢千秋跟崔云袖说:“裴懿都多少年没有这样真心的笑过了,今日总算见到了。”崔云袖也默默地点头。丹心说:“我从没见过夫君这样子。”见天色已晚,裴懿告别众人和李川乘车马回宫,而卢千秋等人也离开裴府。这些人皆不知一场血雨腥风将会朝他们袭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话说上回裴辉和李诗云成婚后两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裴懿也终于放下心来。通天三年,洮王封地,距离长安有个几百公里,李寻雁的人早已经把王雨薇暗中接到长安,只待起事。这一切都已被韦慧安排的好好的,除了她和李寻雁无人知。阳春三月,卢千秋在家接到裴懿的邀请,要她隔日去太液池一叙。既然是皇后的邀约没理由推辞,隔日,卢千秋就进宫。太液池,一个内侍恭敬地把卢千秋带到太液池边的花园里,卢千秋看了一眼内侍道:“你是珠镜殿的新人?有些眼生啊。”内侍弓着身子点了点头,说:“小人是被刚配到珠镜殿的。” 卢千秋微笑,走到花园的凉亭里发现拓拔嫣和裴懿正在说话。见卢千秋来了,拓拔嫣说:“我就知道今儿都来齐了!”“什么意思?这不是娘娘请的吗?”卢千秋看着裴懿问道。裴懿抿了抿嘴说道:“看来是有心人要把我们一网打尽了!”坐了一会儿卢千秋站起身,看见崔云袖来了。崔云袖也坐到凉亭里,见气氛不一般,便说:“怎么了?大家一脸严肃的。”“今儿我们被人下套了。”卢千秋说:“我已经猜到是谁了。”崔云袖坐下不一会儿,萧浣漪也来了。见裴懿首先行礼:“皇后万福金安。”裴懿说道:“今日都是自己人,毋须做样子。”“礼数不可缺。”萧浣漪说。卢千秋一直盯着萧浣漪看,这是她封妃后卢千秋第一次见她。萧浣漪看卢千秋眼神复杂,自嘲的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人都说我萧浣漪本就是王妃,在府里我就是老大,为什么要巴巴的进宫,位分不升反降,你们哪里知道一个寡居的女人是有多么寂寞和可怜。千秋,你理解不了,阿懿,我不会奢求你的原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答应你此生除了李立我不会再生孩子跟你抢。”这番话可谓是道出了萧浣漪这些年的艰辛,本来卢千秋也不想发表什么看法,崔云袖更是闭紧了嘴不打算开口说什么。倒是拓拔嫣说话了:“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没人能感同身受。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感情,也不可为了男人和名利而改变。”卢千秋和崔云袖握住了拓拔嫣的手,裴懿和萧浣漪的手却迟迟没有伸过来。拓拔嫣说:“我处理完李寻雁的事就要和晴雨回云中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你们不愿意给我留个念想?”裴懿把手放到崔云袖的手上,萧浣漪一愣,也把手覆上来。“这里十个人最后抱成一团的不还是我们吗?”崔云袖说。天空中突然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崔云袖把手伸出去,看向天上,这时,李寻雁撑着伞来了。卢千秋看到她身旁的人,笑道:“王雨薇也来了,这场戏好看。”然后对着崔云袖说:“云袖你别把脸拿去接雨水,妆花了可就不好看了,你不是说要用最美的样子去迎战敌人吗?”此刻,李寻雁已经走到凉亭里,把伞收好,准备开始说开场白了,裴懿翻了个白眼。李寻雁说:“尊贵的皇后娘娘,你别在这里做垂死挣扎了,后宫已经被我的人包围了,你的两个孩子都在我的掌控中。”卢千秋纳闷李寻雁哪里来的兵,就见旁边的王雨薇做了一个手势,凉亭四周瞬间出现了一圈身穿盔甲的弓箭手和士兵。崔云袖小声说:“看来这些兵都是洮王的人。”李寻雁继续说:“我劝你们今日还是好好听我的话,不然你们的家人孩子可就遭殃了。”拓拔嫣淡笑道:“那海陵公主怕是找错人了吧。” “你别装了元夕,我知道是你!”李寻雁愤恨的说道。李寻雁说完后,拓拔嫣直接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李寻雁一个耳光,吼道:“你既然知道是我,就应该做好准备!”“你凭什么打我!”李寻雁吼道,也想要给拓拔嫣耳光被卢千秋一把拦下了。拓拔嫣道:“凭什么?你他妈好意思问凭什么?我告诉你就特么凭你杀了我弟弟元明!怎么,懵了?要不是你的蛊毒元明怎么会客死他乡!我才恨不得杀了你!”李寻雁这下是真的懵了。卢千秋也说:“要不是你的蛊毒元明死前也不会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连死都不忘诅咒你!”李寻雁发出一声狂吼,把王雨薇吓得浑身一震,说时迟那时快,崔云袖把王雨薇挡在身前,拔下头上尖利的簪子抵在王雨薇的脖子上,吼道:“你们谁敢妄动我就刺穿她的脖子!”卢千秋知道崔云袖晓得刺哪里血才会喷的比较好看。于是跟崩溃的李寻雁说:“想必你带人来包围这里,紫宸殿那边也没有幸免,不过你可能忘记了,薛盎并没有去洛阳军营,他一直都在长安,神策军也随时待命,你的人在紫宸殿可能已被歼灭了。”李寻雁吼道:“你胡说,薛盎半月前就去洛阳练兵了,我得到的消息怎么会错!你休想骗我,我不会输!”裴懿冷笑道:“你的伎俩圣人早就看在眼里,年前的大理寺案子也不过是为了给你一个警醒,谁知你这人却执迷不悟。”“你瞧,那不是来人了吗?”萧浣漪看着远处笑着说。李寻雁转头看,拓拔嫣把手里的簪子直接刺向李寻雁的后颈,王雨薇尖叫一声,李寻雁避开了,崔云袖把簪子刺进了王雨薇皮肉,王雨薇吓得直抖。拓拔嫣刺不成,也不紧追,李寻雁跌跌撞撞跑出凉亭,就被全副武装的神策军逮了回来,薛盎叹道:“堂堂公主之躯,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活该!”薛盎解决了洮王军,跟裴懿说:“皇后娘娘,天福殿已经恢复往常,没有打扰到太后娘娘。圣人和宁王正在日营门和太和门拼杀,洮王军不堪一击想必就快凯旋而归了。圣人让臣来把海陵公主押入大理寺,估计副将军那边也有消息了。”一个小兵来禀说:“回薛将军,长安各坊的武装均已解除!”“薛将军,劳烦你了。”裴懿走到薛盎面前向他施了个礼。薛盎急忙半跪道:“这是臣应该做的。那臣这就去支援圣人。”李寻雁和王雨薇被神策军押走,卢千秋几人也是心有余悸。次日,李川下令缉捕洮王李峯,并将李寻雁的罪状公之于众,民众呼声强烈,要求把李寻雁杀之而后快。李川本就想杀了李寻雁这下顺理成章,四月初,李川以李寻雁颠覆政权,意图叛乱为名将她贬为“悖逆庶人”,且赐死。裴懿知道藏匿王雨薇的事情韦慧一定有份,她不会放任韦慧逍遥在外,下了懿旨要把韦慧也算在叛党一方,抓到以后直接斩杀。裴家人且暗中也在帮忙找韦慧,等着一绝后患。拓拔嫣去求李川要亲自看着李寻雁上路,李川不多说就应允了。赵晔派人来告诉卢千秋说拓拔嫣进了大理寺牢狱,卢千秋急忙前往。 大理寺牢狱。拓拔嫣进了黑漆漆的监牢,这个地方她很熟悉。李寻雁穿着囚服,昔日高高的发髻也已经耷拉下来。看着明艳照人的拓拔嫣进来,李寻雁嗤笑一声,拓拔嫣说:“想不到有生之年我还会回到这个监牢里来,瞧,跟当年是同一间。”“李川已经下了旨吧,你今日是来杀我的。”李寻雁说道。拓拔嫣笑道:“杀你本就应该,不过我们之间还有其他恩怨。”“不就是元明吗?”李寻雁低沉着说:“是我当年没有救他。”“是你害了他!是你的蛊毒害了他!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下蛊的事!简直是丧心病狂!不是你的话他现在应该好好的活着!”拓拔嫣朝着她吼道:“是你害他的孩子失去了父亲!”李寻雁道:“父亲?元明什么时候有孩子了?”拓拔嫣吩咐狱卒把牢门打开,看着李寻雁手脚都戴着镣铐她更放心了。卢千秋也赶到了牢狱,见阿史那晴雨带着孩子在门外,便让她们跟着一起进了黑漆漆的牢狱。拓拔嫣正在说:“你没有知道的必要。在你怀了别人孩子的时候,早就不是我元家的媳妇了。何况你也没那个资格。”听见脚步声,拓拔嫣转头看见卢千秋和阿史那晴雨,拓拔嫣道:“晴雨,你来看看这就是曾经不可一世的海陵公主,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阿史那晴雨眼里都是恨,她说:“今日我就要替元明报仇!”李寻雁还在思考中,卢千秋就说:“这位是元明的妻子也是他孩子的母亲。”话一落拓拔嫣和阿史那晴雨就摁着李寻雁,拓拔嫣腾出手来拿出一个小瓷瓶,就往李寻雁嘴里灌。李寻雁挣扎不过,又带着镣铐,李寻雁嘴里已经全是□□了。一会儿李寻雁就不动了。拓拔嫣折腾了一身汗,她笑着走出监牢。此时,天已经快要黑了,黑压压的,卢千秋劝她快回家。拓拔嫣指着牢狱的一边对卢千秋说:“当年我父亲就是在那里一头撞死的。我……回来了,报仇了……父亲,元明!”拓拔嫣失控的趴着墙壁哭起来,卢千秋上前抱着她,阿史那晴雨也在一旁抹眼泪。拓拔嫣越哭越起劲,已经没法控制。“千秋,我报仇了,我提着一口气就是为了报仇!”拓拔嫣哭道:“就算下了地狱我也能对元家十几口人有所交代了!”“我知道,恭喜你元夕。”卢千秋抱着她哽咽说:“我们回家。”这件事李川根本就没有追究,他找个日子把王雨薇也赐死了。李峯也被李川的人找到,为了以绝后患直接就地斩杀。通天三年六月,裴辉的夫人李诗云有孕,裴远大喜,想着终于快要有嫡孙了,决定在宝善斋宴请朝中同僚。裴懿心情不错,恰逢内侍来报,说已经找到韦慧的藏身处,并且已经斩杀。裴懿点头,总算把她除掉了,老天要报应就来找她吧!九月,天气逐渐转凉,拓拔嫣和阿史那晴雨想在冬日前赶回云中城,被裴懿挽留,无奈只得改为开年等雪融化后再回去。冬,李川新纳的美人生了个龙凤胎,他高兴的不得了。裴懿虽然不悦但还是保持风度送去了贺礼,用不用就是她的事了。通天四年,三月,又多待了几个月的拓拔嫣终于要启程回云中了,都知道,这一去不知道又要多少年才能见到,走之前拓拔嫣特地进宫跟裴懿和萧浣漪告别。卢千秋和崔云袖再次到通化门送别她,送了一程又一程,崔云袖不再嘹亮的歌喉轻轻地哼唱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拓拔嫣紧紧拉着她们的手说:“我们时常书信往来。我会记得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千秋、云袖,你们俩保重!”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流淌,转眼春去冬来,冬去春来就又是一个轮回,灞桥边的柳树不知又被何人折柳送别,它又何时抽出了新芽,等待着成为文人雅士离别的默契。裴家的大家长中书令裴远,如今已经退居二线,今日在宝善斋又请客吃饭,因为他的儿媳妇给裴家添了一个小公子,裴辉请圣人给小公子取了个名字,李川想了一下,提起笔写下三个字。裴辉回家展开一看是“裴念明”,微微沉吟,就上了家谱。裴辉想起去岁李诗云生下女儿时,是请裴懿赐名的,裴懿也写下了三个字“裴念夕”,裴辉看了眼窗外,想起一些旧事。同年,也就是通天五年的深秋,卢千秋一早起来就准备下厨,秋葵把菜都切好,卢千秋就准备下锅,直到晌午才做好三菜一汤出来。由于中午只有李渠会回来用膳,李迪都在国子监自己解决,卢千秋的口味就放得比较重。可刚把午膳用完,独孤家的阿曾就找急忙慌的来找卢千秋了。秋葵说:“你跟着我进去吧。”阿曾一见卢千秋就跪下说:“王妃救救我家夫人!”卢千秋一惊,道:“好生说。”阿曾说:“我家夫人要跳楼!”这下卢千秋也来不及思考,拉着秋葵就往广化坊赶去。留下李渠独自在家。赶到独孤府,卢千秋直接去了归去来兮楼。远远的就看见崔云袖的一只脚跨在窗户外,吓得卢千秋心脏快要爆表。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楼,卢千秋大吼:“崔云袖你这是做什么?”阿笙正死死的拉着崔云袖。崔云袖看到卢千秋,哭着说:“你别看我!如今我没什么脸面来见你!” “你混说什么!”卢千秋骂道:“你快把腿收回来!”见崔云袖不动,卢千秋直接奔向另一扇窗户,眼看就要跳下去,崔云袖尖叫一声,卢千秋说:“你要不把腿收回来,我就比你先跳下去!”看崔云袖仍旧不动,卢千秋眼睛一闭把两只腿都放到窗外,屁股也挪了出去,秋葵也被吓坏了,说:“濮国夫人您就听劝吧!”卢千秋吼道:“让她跳啊!阿笙你去把娴儿带过来,看看她娘亲这副样子!你要跳下去谁跟舅舅舅母交代?你让独孤楷去吗?这偌大的国公府你也别管了!”阿笙看崔云袖有些松动,急忙使大力气把崔云袖拉了回来。卢千秋也把腿收了回来,她上前抱住崔云袖,说:“你们无关的人都出去吧,今日什么都没看到。阿笙、秋葵你们在屏风那头去等着,有事情我会叫你们的。”然后把窗户关起来。拉着崔云袖坐在床沿,问她:“几日不见究竟发生何事了?” 昨日,独孤府。独孤楷下了朝会回到家里已经是夜幕四合。崔云袖怕他太劳累每晚都会用中草药给他泡脚,这晚独孤楷却把脚盆踢翻了。崔云袖满头雾水,独孤楷说:“今日我在外头遇到一个从成都来的故人,她跟我讲了一些往日旧事。”“何事?”崔云袖问道。独孤楷站起身道:“凤娘当年生孩子月子都是你在照顾,她告诉我,你每日都会开窗透气,而凤娘那时候是不能吹风的,以至于后来留下病根隐疾。”崔云袖捏紧拳头,说:“阿郎的意思是凤姐姐是我害死的?” “我不确定,所以等着你亲自告诉我。”独孤楷说道。崔云袖说:“在你这样来质问我的时候,就说明你已经相信了。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分别?在成都时我的所作所为你都是亲眼看见的,过去这么些年,今日你却跑来质问我?是不是从来你都没把我当成你的妻子,而是当作一个外人,入侵者?” “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今日那个人说得像真的,我是有怀疑,所以才想来问你。”独孤楷说:“云袖,只要你一句话。”崔云袖自嘲的笑了笑,说:“你因为一个外人的话就可以来质问我,他日有十个百个人你是不是也要一一的来问我?我知道凤姐姐是你的软肋,所以平常我都尽量不让你伤心,今日竟成了你怀疑我的线索。如果我告诉你是我开的窗呢?”“云袖,你别骗我,我会当真的。”独孤楷脸色有些不好。 “是我又怎样,你准备怎样处置我?把我带去大理寺吗?”崔云袖说:“我记得那年凤姐姐临终前跟我说了三个字你想知道吗?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跟你说过,想一下我说了你可能也不信。她跟我说对不起,我原先在想为何要说对不起,她本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可她说当年南河边建儿的事情,是她的错,我瞬间就知道了,我没有猜错,一切都是她干的。”崔云袖说完,独孤楷已经愣了,他好像想起了当年郭凤娘临死前撕心裂肺朝着他耳朵吼得话,她说:“阿郎,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和云袖!”当年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也没深入去想,如今想起来真是不寒而栗。独孤楷开口:“所以你之前就知道建儿的死跟凤娘有关系?所以才开窗的?”“嗯。”崔云袖点点头说:“凤姐姐临终说了很多句对不起,可她始终欠我建儿一句对不起,我也欠她一句对不起,两相抵消我们也算扯平了。这样的事换到凤姐姐身上你一定什么都不会问,不会怀疑,可是我就不一样了,看来我还是输了。”崔云袖慢慢的走出房门,朝着天上说:“凤姐姐你说你比不上我,没我能文能舞,是你输了;可我看来我永远都比不上你在阿郎心中的地位,无论多少年,岁月告诉我是我输了。”一晚上崔云袖都没有睡觉,她站在归去来兮楼门口看了又看,想起十六岁那年怀着激动幸福的心情进入这里,洞房那夜她害羞的低着头,偶尔一瞥独孤楷也害羞的移开眼,忽略了他紧锁的眉头,今日想起才惊觉让独孤楷心甘情愿拜堂成亲的不是崔云袖这个人,而是崔云袖背后的博陵崔氏。当时怎么就那么傻去求了卢千秋死乞白赖的要嫁给独孤楷呢?崔云袖把头往梧桐阁那边一动,发现里面亮灯了,一定是独孤楷去缅怀佳人了,他本已经好几年不曾踏入梧桐阁。崔云袖闭上眼睛想起郭凤娘当年坐月子时她开窗的情形,每日起早贪黑照顾郭凤娘,唯一错的就是煮了相生相克的食物给她吃,那时崔云袖还感叹,医生不是白当的。阿笙在一旁催了好久让她进屋,晚上外头凉,现在她的心才是最凉的。今日跟独孤楷告密的人一定是当年成都小院隔壁的师爷夫人,崔云袖心里复杂难辨,她感谢那女人让她解脱了,又恨她戳破。夜已经深了,梧桐阁的烛光一直明明灭灭,没有熄。阿笙把崔云袖拉进屋,把她强制的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清早还是被女儿闹醒的,独孤娴在园子的木桥上跟独孤楷撒欢儿,谁知独孤楷笑脸都扯不开一个,独孤娴年纪也才九岁多,以为做了什么独孤楷不喜欢的事,吓得瞬间就老实了。崔云袖站在二楼的床边目睹了全程,阿笙把独孤娴叫道崔云袖面前,崔云袖不能在女儿面前流泪,只先让阿曾送独孤娴去崔家,给外公外婆照看几日。又被阿笙强制灌了几口稀粥,崔云袖倒在床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她知道这个独孤楷凭她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和她的男友一样爱她,无条件的爱她。那些模糊在记忆里的片段又出现了,她的无理取闹,男友的无奈与包容,嘴里虽然嫌弃,可还是爱得不得了,可独孤楷就不一样了,崔云袖不得不承认,她这次输的彻底。不知道过了多久,独孤楷已经不在了家里,崔云袖,蹒跚着步伐来到很久没来的梧桐阁,里面还是打扫的光亮如新,就如郭凤娘从未离去一般。阿笙扶着崔云袖在梧桐阁里走了一圈,看到梳妆台上压着一张单子,崔云袖走过去把单子拿起来一看,瞬间崩溃,原来是一份“放妻书”。崔云袖眼泪已经不能止住,她抽泣着念道:“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已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夫人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落款是,独孤楷。”卢千秋抱着崔云袖听她讲完,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独孤楷都已经写了和离书,想必已经是想好了。卢千秋说:“我看他想了一夜就想着要和你一刀两断,这样的男人也不知为你想,他心中只想着郭凤娘是因你而死,却不想想建儿也是因郭凤娘一己私欲而死,这样的男人赶紧丢了比较好!”崔云袖已经哭成了泪人,卢千秋于心不忍便说:“我来带你回家。”“千秋,我们回家吧!”崔云袖抱着卢千秋哭道:“他要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便如他的愿,给他下半生一个欢喜。” 卢千秋朝着屏风那头说:“秋葵,你帮着阿笙收拾东西。再把阿曾叫来,让他去兴宁坊知会舅父舅母说云袖要回家了。”话毕,崔云袖已经站起了身走到书桌,拿起笔写字,卢千秋趁她不注意走到外头,让秋葵去宁王府把李渠的贴身随从找去尚书省,跟独孤楷说宁王得了一副字画,到独孤府赏玩,已经快到广化坊了。崔云袖已经写好了字,卢千秋为了拖延时间走到崔云袖面前,崔云袖把写好的给卢千秋看。卢千秋认真的看,见崔云袖如是写道:“盖说夫妻之缘,恩深义重,幽怀合卺之欢。十九载结缘,夫妇相和,两日有怨,则来嫌隙。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冤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愿阿郎相离之后,巧娶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女。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卢千秋深深的叹了口气。阿笙进来说:“阿郎回来了。”崔云袖手一抖,卢千秋道:“你先梳洗,反正阿笙把东西都收好了,到时潇洒的离去便是。”卢千秋坐在归去来兮楼下的石凳上,见独孤楷进来,独孤楷朝着卢千秋行礼,卢千秋说:“今日是我借王爷的名字骗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意,想必你也知道为何我会在这里。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水,彼物而新。国公快进去吧,跟她最后再说说话。”独孤楷听了讽刺也没发火,默默地走进去,见东西都已经收拾好,崔云袖拿着和离书,问他:“这就是你思考了一夜的答复?”独孤楷点点头。崔云袖说:“那我就没什么好问的了。”然后拿着她写得和离书给了独孤楷,独孤楷接过看了起来。崔云袖手边还还放着一份明黄色的诏书,崔云袖抚摸着说:“这是十六岁那年先帝赐婚的诏书,我原来天真得很,每日都要拿出来念一遍,念得阿笙背得了,耳朵也起茧子了还舍不得停止,可是今日看来都是黄粱一梦,做不得数的。”说完把诏书放到烛火上炙烤,瞬间就烧了起来。崔云袖看着燃烧的诏书背道:“门下,天下之本,三色为矞,鸿禧云集。中书侍郎独孤楷,八柱国独孤信之后,洛州司马独孤阳之子,节操素励,才德起于翰林,闻达于朝野。品行高洁,忠正廉隅。近而立之年无所出。崔氏女,博陵崔氏后人,行端仪雅,礼教克娴,今及芳年待字闺中,潭祉迎祥,二人天作良缘。今赐婚。崔氏受三品诰命夫人,赐册赐服,愿二人同心同德,勿负朕意。”背完,明黄的诏书已经变成黑漆漆的一坨,发出难闻的味道。独孤楷也是怔怔的看着地上黑漆漆的诏书。崔云袖说:“阿笙,阿曾,把东西搬到角门的马车上吧。”然后看了一眼独孤楷,走出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卢千秋在门外吟诵道:“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声音越来越远,到最后独孤楷什么也听不到,但他准确无误的吟出了接下来的诗句:“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独孤楷把和离书折好,却见背面也有字,展开一看是:“努力加餐勿念妾,渭水汤汤,与君长诀!”归去来兮楼里一丝声音也无,独孤楷就像被丢在了荒原上,他走出房门,天边的落日释放出最后一丝亮光,把独孤楷照的睁不开眼,好似很久之后,独孤楷坐在台阶上,看着落日徐徐坠下,天边变为浓墨的黑,归去来兮楼里什么也看不见。 卢千秋把崔云袖送回崔府,尉迟念心疼女儿,把外孙女哄睡着后,找了崔云袖问事情的始末。卢千秋更是每日都来看望崔云袖,生怕她有个什么。十一月,卢千秋再次来到崔府,尉迟念拿着一封信抹着眼泪,一问才知道,崔云袖走了。尉迟念哭道:“这件事我家云袖是有错,可那独孤楷也不该如此决绝!我们也折了一个外孙不是吗?”独孤娴在一旁要找娘亲,卢千秋把信仔细的看了一遍,知道崔云袖去咸阳了,承诺独孤娴一定带她找到娘亲。次日,卢千秋找到车夫赶去咸阳丰胜寺。马车足足跑了一天才到,卢千秋再次看到崔云袖就见她伴着青灯古佛念经,独孤娴哇的一声就哭了。卢千秋说:“你也走的干脆,连女儿也不曾带走,怪膈应人的。”崔云袖把念珠放下道:“佛门重地,怕幼女叨扰了佛祖清静。”“你要过这种生活长安就可以,何必来咸阳?”卢千秋说。“我不想在长安。”崔云袖哽咽道:“在那里总会想起他。”卢千秋把独孤娴往她面前一带说:“那孩子你就丢给舅母?”“母亲已经答应我了。她可以在独孤家或我这里自由的来去,我不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她。千秋,我在这丰胜寺的心情比你当年在玄都观只多不少。”崔云袖抱着独孤娴说。最后卢千秋还是没能劝回崔云袖,只能让阿笙和阿曾好好照顾她。她跟崔云袖承诺每月都带着独孤娴来一次丰胜寺。 回到长安,卢千秋听说崔云袖前往丰胜寺的消息根本无人知道,独孤楷也尽力的没让风声露出去,这下心情才好了些。 通天八年,在卢千秋的每月一说之下,崔云袖终于同意回长安,去玄都观清修,不过还没决定什么时候启程。九月,卢千秋接到拓拔嫣几年来的第一封信,她在信中说道贺兰熠于六月去世了。这无疑是一个令人伤感的消息,紫宸殿里的李川也知道这个消息,追封他为轻车都尉。卢千秋听说了贺兰熠在北魏的谥号为安,被北魏的大汗追封为昌黎郡公。卢千秋提笔安慰了拓拔嫣,又问她准不准备回长安,拓拔嫣一直没有回信。同年十月底,卢千秋趁着还没下雪,强制把崔云袖接回了长安,然后住进了卢千秋当年住过许久的玄都观。通天十年,拓拔嫣提前写了封信给卢千秋,说她已经到太原了。卢千秋感慨她还是回来了,不知道阿史那晴雨是否一道。五月,拓拔嫣到长安,卢千秋远远的就看见阿史那晴雨拉着两个孩子,总算他们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元明在天之灵一定欣慰了,卢千秋看了一眼天上,微笑。拓拔嫣说:“我在云中报恩,已还清了。去岁安北王拓拔一羲去世,在临死前,我把拓拔嫣的名字还给了他的女儿,以后你就叫我阿竹吧!”卢千秋点点头。冬,裴懿召卢千秋进宫,告诉她,熙陵传来消息,郑蝶舞病逝了,走得比较安详,没什么痛苦。卢千秋叹道:“他们姐弟这一生过得太苦了。”裴懿说:“本宫听阿竹说你前几日风寒,如今年纪不比从前,还是要好生养着。”“多谢娘娘记挂,本就是四十岁的人了,哪里能和小姑娘比啊!不过咳了几天,让我备受煎熬啊!”卢千秋摇着头叹道。 九年后,贺兰府已经被改为元府,阿史那晴雨和卢千秋都和阿竹说着话,谁知道第二日阿竹就与世长辞,把卢千秋哭惨了。李川得知这个消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吩咐以诰命夫人的礼仪下葬,裴懿更是把自己的库房都搬空了一大半,都送去给阿竹陪葬。回到宁王府,卢千秋和李渠坐在摇椅上,看着天空,人的年纪大了,身边的人走的走,病的病,步伐越来越远,此生的缘分可能就尽了。不过,一代自有一代人,或许若干年后,又会有同样的人坐在同一片星空下凝望。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卢千秋手里拿着厚厚的信,穿过满是白雪的走廊,回到自己的卧房,即使是白日里,她也点了一盏灯,或许为了看清楚。 抽出一叠,映入眼帘的是永庆帝李犀好看的行楷字。卢千秋深吸一口气,看下去。一开头就是千秋两字,接着就…… 重隆三十年,柏氏女被礼聘入宫,此刻在位的皇帝乃是重隆帝李阳,李阳的爷爷乃是开创瑞贤盛世的瑞贤帝李佑,父亲乃元明帝李箩。李阳幼年是跟着奶奶宇文太后长大的,所以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也养成了刚愎自负的性格。柏氏女入宫两年都未见过重隆帝,心里渐渐放弃了做皇妃的打算。可人算不如天算,在一次重隆帝生了传染病之际,柏氏挺身而出,衣不解带的照顾重隆帝,这样就得了重隆帝的喜爱,被封为才人。一年后有了身孕,又被升为正四品美人。 重隆三十三年,柏氏生下一子,重隆帝取名为李犀。柏氏入住拾翠殿,与柏氏同住在拾翠殿的还有另一位司美人,司美人生性温婉,不争不抢,重隆帝喜爱她这种性子,时常招去陪侍,重隆三十五年,司美人生下一女,就取名为李清烟。 重隆四十年,原先在位的裴皇后逝世,重隆帝将上官昭仪册为皇后,宠冠六宫。此时,柏氏已是婕妤之位。司美人却患病在身,重隆四十二年就撒手人寰,留下年幼的李清烟。李犀九岁的时候,李清烟五岁,还不是能记得事的年纪。上官皇后是一个妒妇,重隆帝宠爱过的后妃都会被她打压一番,在重隆四十五年,重隆帝非常喜爱宇文贵妃。因着宇文贵妃乃是宇文太后的娘家人,重隆帝对宇文家存在特殊的感情。 而柏氏就和宇文贵妃交好,被上官皇后视为眼中钉。重隆四十七年,上官皇后对柏氏暴怒,寻了借口将柏氏发配到了宫闱局,把李清烟和李犀占为己有(上官皇后无子女)。宇文贵妃缠绵病榻无暇顾及,李清烟贵为公主之身,却时常做仕女做的事儿。李犀暗自蓄力,跟着年纪比他大很多的几位皇子做事,学到了不少东西。等他有闲暇去宫闱局看自己的母亲时,柏氏和李清烟两人相依为命。李犀想起李清烟小时候常说的“我从小和兄长一起长大自然是要永远陪在兄长身边的。”李犀要送李清烟回皇后那里,李清烟虽然满脸抗拒,可还是乖巧的随着李犀走了。“兄长,我最听你的话了。” 重隆四十八年,李阳年长的几位皇子相继去世,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他终于想起培养自己的几个小儿子,李犀就在其中。有了系统的培训,李犀天生的政治优势就显露出来,上官皇后也收敛了不少,把柏氏从宫闱局放出来,住进了天福殿。李清烟终于过上好日子。新一次的礼聘又开始了。崔茗从博陵踏入长安,还有些不适应,她的哥哥崔波却开心得很。 重隆一朝,皇子夺嫡是血腥而残忍的,谁都想要坐上皇帝的宝座,可那个位置只容得下一个人,所以每个皇子都卯足了劲要冲上去,哪怕是粉身碎骨!李犀在经历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到宫闱局去做粗活儿之后,也发奋想要争一争那个位置,十一岁的李清烟,也懂了他要做什么,只能站在一旁支持他。“兄长,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重隆四十八年秋,上官皇后的父亲去世,上官家的顶梁柱倒了,皇后悲痛欲绝,此时,她的哥哥上官连站出来主持大局。 可上官皇后和她这个哥哥关系不大好,她害怕与他撕破脸。 重隆四十九年,上官家权力冲天,上官皇后迫切想要修补他们两兄妹的感情,便把心思算计到了上官连的儿子上官楠身上。此时的李清烟已经年满十四岁,出落得亭亭玉立。上官皇后心生一计,在太液池制造了上官楠和李清烟的初遇。 “你是兰溪公主?”上官楠也是个正人君子,为人非常正派。 李清烟脸红扑扑的,又是夏日,跑了一圈,看到上官楠礼貌的说:“你是皇后娘娘家的吧!你怎知道我就是兰溪公主?” “是在下猜的。”上官楠初次见李清烟就对她留下了好印象。 回到皇后那里,李清烟看到皇后的脸色也想不透她要做甚。 “你还有两年就要及笄了。”上官皇后阴沉沉的笑了。李清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上官皇后继续说:“你嫁给上官楠吧。” 等到第二天李犀来请安,到处找李清烟,最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垂泪的她,李犀心痛的不得了,急忙抱着安慰道:“我们阿烟怎么了?昨儿不还好好的吗?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是皇后你也去揍么?”李清烟把眼泪全部抹在李犀的前襟上,吸了吸气,才说:“皇后说要把我嫁给上官家的人。” “她胡说,你还没及笄呢!”李犀气不打一处来,气愤道! 重隆五十年,崔茗随着母亲到宫里给皇后请安,从而认识了李清烟,李犀也在朝堂上认识了刚刚为官的卢昇,但两人的关系一直在暗处,鲜少人知道。这一年的曲江景致异常好看。皇后为了让上官楠和李清烟继续相处,就准许了李犀悄悄带李清烟去曲江,这一去,李犀、卢昇、李清烟、崔茗、上官楠几人也算是正式见面了。据后来崔茗说上官楠这个人可真是浊世公子,不染一丝俗气。害的卢昇心里不快了好几日。 重隆五十一年,李阳把几个仅剩的儿子全部封王,李犀被封为英王,此后也有了自己的宅子。当年的曲江游,却出了岔子。 李清烟失足落到了曲江中,李犀趁着上官楠还没到,就把李清烟接到了自己府里。崔茗和卢昇只好帮着李犀圆这个谎。 “兄长,我是不是发烧了。”李清烟有气无力的对李犀说道。 李犀刚把大夫送走,说:“好生休息,明日就又活蹦乱跳了。” “你陪着我。”李清烟紧紧拉着李犀的手,尽管没什么力气。 这一夜,李清烟没有回宫,上官皇后还在心里暗暗高兴,以为李清烟是跟上官楠游玩忘了时辰,喜滋滋的瞒了个严实。 李清烟苏醒时,李犀躺在她身边说:“阿烟,感觉如何了?” “头不痛了。兄长你真好。”李清烟说完,李犀吻了她额头。 回宫之时,皇后什么也没说,李清烟觉得有些反常。但没多想,请了安就去天福殿看柏氏了。过了几月,上官皇后就去跟重隆帝提了李清烟的婚事,李阳还夸她这个养母做得好。 得了便宜还卖乖!重隆帝想着李清烟嫁谁好,上官皇后就怂恿着自己的哥哥来提亲,被上官连嗤之以鼻。上官连这个人心术不正,但养了个好儿子,上官连也知道他这个儿子的脾性,绝不逼他做不想做的事情,却没想到,上官楠这次心思却不同。 重隆五十二年,上官皇后请求重隆帝将李清烟许给上官家,皇帝刚答应,上官家的当家主母就过世了,李清烟松口气。 在上官楠守孝的三年中,李犀已经逐步走向权利的中心,崔茗和卢昇也成婚,李犀和卢家达成一线。重隆帝把尹家姑娘许配给了李犀,两人于重隆五十四年成婚。来年,李清烟只怕就会嫁给上官楠了,李犀心里阴暗的不爽,他开始行动。 五十四年秋,上官皇后薨逝,由于是突然崩卒,一切都措手不及。这头李清烟平白无故又要多等三年。李犀却舒心了。 重隆五十七年,兰溪公主李清烟十里红妆嫁入上官家,上官楠喜不自胜。李犀在她大婚那一夜,大醉不起,摔杯无数。 重隆五十八年,李阳大寿,李犀久未见到李清烟,看到李清烟白里透红的脸颊,酒气上头,在天福殿内犯了第一次错。回去后李清烟一连病了几日,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急的上官楠不知如何是好。李犀却暗自坚定了要除掉上官家的选择,尽管卢昇劝了他很多次,都被他尖利的驳回了。 李清烟的仕女窦尔雅,跟着她多年,最后被李犀纳入帐中。重隆五十八年冬,李阳生病,李清烟入宫侍疾,李犀向她表明心迹,被李清烟打了一巴掌,李清烟不敢面对众人,在天福殿呆了几日。李犀忍不住自己的心,和李清烟在天福殿再次犯错。 重隆五十九年的开始,李清烟对自己和李犀的感情深思熟虑了一番,然后给远在涿郡的崔茗写信,她终于认识到,她也是喜欢李犀的,但她同样不能忘记自己是上官家的人!那一年的上官家摇摇欲坠,上官连被打击的想要绝地反击。李清烟知道自己怀孕后几次都差点寻死成功,被崔茗接连的一封封信劝了回来。她决定好好的生下孩子,这样才死而无憾。 李犀的侧妃尔雅,去年已经诞下一子取名为李川。李清烟冬日里诞下卢千秋后,急忙给崔茗写信。李犀千方百计想要瞒着李清烟上官家被查抄的消息,但还是被李清烟知道上官连自刎的消息,李清烟抓着李犀问:“我夫君呢?他在哪里?” “你好好养身体。”李犀闪烁其词。李清烟当夜就去求了尹伊,让她帮忙把孩子送到涿郡。尹伊非常不解,李清烟说:“我不要她在这深宫里。这里没什么好的。在那儿会有阿茗照顾她,她会过得很好。”尹伊最终还是告诉李犀她的想法。 柏氏得到上官楠已死的消息,急忙跑去见坐月子的李清烟。见到的却是一具吊在房梁上的尸体,柏氏当场尖叫着昏倒。 李犀见到压在茶具下的纸条“我要先去见夫君求他宽恕”。 “你至死也觉得是我们的错。”李犀说完就被醒来的柏氏打了,柏氏吼着:“你还我的女儿!”尹伊急忙抱着卢千秋出现,才免了李犀被继续打。尔雅已经把李清烟的尸身清理干净。 “王爷,公主的后事该如何操办?”尔雅双眼红肿的说道。 李犀定了定神,一字一句道:“陪葬到父皇百年后的陵寝内。” “你不肯让她和上官楠葬一起?”柏氏指着李犀愤怒吼道。 李犀冷笑说:“我不能和她葬一起,别人也不要妄想!阿烟和父皇一起是最好的办法。这样说明阿烟不是乱臣的家人。” “这样也好不然天下人也会认为兰溪公主和上官家是一起的。王爷英明。”尹伊抱着卢千秋说。然后拿出一封信。李犀看完,望着襁褓中的婴儿,说:“千秋。就依阿烟的,把她送走吧。” 上官家倒台后,重隆帝在五十九年咽气。李犀登上帝位,改明年为永庆元年。卢千秋在天福殿待到永庆元年,崔茗依照计划来到长安“待产”。当年,就“生下”卢千秋回涿郡了。 卢千秋合上最后一页纸,这段往事就这么过了。她最可怜的竟是那位翩翩公子上官楠!她也不知道该评判些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说。推开窗,深深吸了口桃花香味,看着火光吞噬厚实的信件,这就是她生母李清烟的归宿,如一阵青烟般。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浮生长恨欢娱少 元夕醒来的时候,喉咙就像被人掐着一样不舒服。费力的睁开眼睛,一切都像被打了马赛克,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隐约听得有人说话,可她毫无力气。一闭眼又沉沉睡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元夕仍旧不知身在何处,但她眼睛聚焦了,这个屋子此时漆黑一片,门外有些许烛光在闪动,这里很贫瘠,屋里没有多余的装饰,除了她睡的床之外就一张木桌子。 她思维渐渐清晰,逐步回忆起了之前的事,她被甩下了吊桥,对了!元明和景行、裴辉在哪里?这里只有她一个人,那么他们去哪儿了?元夕不敢想,却又不得不去想,万一这世间就剩她一个人该怎么办?父亲的仇必须报,可她若把景行和裴辉弄丢了此后该如何向卢千秋和裴懿交代?想到此处,元夕眼角流下热泪,止都止不住。越想越激动,可脑袋越发沉重,元夕哼唧了一声,眼前一黑,就听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吼着醒了醒了。可元夕非但没有醒,还发起了高烧。三日后,元夕悠悠转醒,尝试着走到窗口,扶着窗边打量起这个地方。身后一个慈祥的声音说:“哎哟,谢天谢地,姑娘可算是醒了!”元夕把目光放到了来人身上,那是个约四十几岁的妇人,粗布麻衣,头戴一只简陋的木钗,黑黝黝的皮肤,元夕猜测这个妇人一定是靠庄稼为生的。元夕扯着嘴角难看的笑了笑。妇人仍在说:“村里的郎中已经来看过,你这段日子就别开口说话了。听他说你连日高烧不退,嗓子也哑了。” 元夕嗓子也不是不能发声,就是跟个破锣嗓一样,但她还是说:“多谢您救了我,不知道该叫您什么?”妇人急忙制止她,说:“我姓叱奴,如今跟着老头子姓豆卢,就别见外了。” “我叫您阿娘吧!您救了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家里就剩我和弟弟了。”元夕走进叱奴,亲切的拉起她粗糙的手,跟她说:“以后,您就叫我阿竹吧。等父亲回来了再拜谢。” 叱奴有些意外看着元夕最终还是笑了,说:“可惜了我家的孩子就没这么懂事。对了,我带去看一个人!你一定认识。” 元夕跟着叱奴出了房门,这才看清楚她住的是什么地方,叱奴告诉她这个村子名叫松岗村,在胜州的东南方,但属于北魏的地界,这里的人都是北魏土生土长的。走了两家,叱奴领着元夕来到一个茅草屋门前,轻叩院门,里面的人说进去。元夕四处张望,偶尔轻咳,进门后,闻到了一股药味。叱奴说道:“您可真是神医,这姑娘今日就能下床出门晃悠了。” “不妨我再看看。”元夕之见来人抓住她的手腕就开始把脉。 叱奴在她耳边说道:“这就是救了你们的郎中,呼延阗。”元夕微笑着向他示好。呼延阗也看向她,对她说:“跟我来。” 呼延阗的草屋两室一厅,大厅就在正中,两个卧室分布两旁,呼延阗带她走进左边的那个卧室,元夕急忙上前叫道:“景行!”可卢景行双眼紧闭,元夕转过头问呼延阗:“他到底怎么了?求求您救救他吧!”叱奴也走进屋,把元夕从地上拉起来道:“阿竹,不是他不救,是这位小郎君只能这样了。” 原来当日从吊桥上坠下后,元夕与卢景行都落到了松岗村世代维生的母亲湖里,叱奴的阿郎是松岗村的捕鱼能手,在岸边发现了元夕,这里的农民大多淳朴,想了一下就准备把元夕送到呼延阗这里了,谁知在不远处又看到卢景行,豆卢老汉索性把两人呼哧呼哧的拉到了呼延阗这里。呼延阗是个江湖郎中,三年前才来到松岗村,平日里也不与村民来往,但是村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都愿意来呼延阗这里看看,一来二去,呼延阗在松岗村就极受欢迎。呼延阗看过元夕后,表示没什么,治得好。可是卢景行的伤势就不好说了,他落下吊桥后掉到湖里,不巧大腿被湖中的巨石割伤,这原本没什么,可难就难在卢景行在湖水里整整泡了一夜一日,伤口已经泛白,感染进了里头,恐怕以后左边大腿就算是废了。元夕听完已是泣不成声,她又问:“不知父亲可发现另一人?” 叱奴摇摇头,元夕只能祈祷让元明一定要活下去!呼延阗觉得留元夕一个女子在这里不好,这才让叱奴把元夕带回家的。看呼延阗技术还是可以,元夕也放心把卢景行留在这里,跟着叱奴回家了。到了叱奴家,元夕找了几圈都没发现从长安出来时,崔云袖塞给她的金银,也不知是掉到湖里了还是被叱奴两口子拿了,她也不好问,就算是被叱奴两口子拿了,也是他们应得的,毕竟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十来天。红日隐没,豆卢老汉拉着半破的渔网回来了,说是让叱奴补一补。元夕调正面部表情,走上前跪在豆卢老汉面前就叫父亲,把豆卢老汉搞得怪不好意思的,但看元夕执意如此,他也就受下了。元夕恢复了两日,第三日就想随着叱奴一道去田间劳作,叱奴推辞,元夕拿起锄头就出门,叱奴也就只好随她。 太阳东升西落,元夕估摸着已经是八月中旬了,永庆十六年已经过了大半,从此这世上便再无元夕,只有阿竹。在松岗村了解的北魏情况也有限,元夕很想去云中城,可是一来身体如今不行,二来钱也没有,怕是还没到云中半路就死了。 元夕跟着叱奴在田间一直劳作到九月,这日,她又来到呼延阗的草屋,看望卢景行。前几日,卢景行醒了一会儿又晕了,呼延阗说这是好现象,说明卢景行自己也在努力的醒过来。 天还未完全黑透,元夕拿着水桶来到村口的井边,见外头黑压压的一帮人过来,而松岗村也是纠集了一帮人准备干架。元夕被这样野蛮的方式震惊了,打了水就想往回走。却不料在人群中看到了叱奴两口子。豆卢老汉义愤填膺的指着对面跟元夕说:“阿竹,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们和明月村争了这么些年,还不就是为了母亲湖?哼,这些龟孙,说我们在母亲湖上游把鱼儿都捞完了,他们自己没本事气不过才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元夕提着水桶欲往回走,不曾想两边已经推搡起来,元夕手里的水桶也倒在了地上,元夕被气到了也加入了打群架大军,一时间,场面极度混乱。豆卢老汉被人推倒,元夕急忙叫道:“父亲小心!”话刚落,一双有力的手把豆卢老汉扶了起来,元夕上前感谢,却泪湿了眼眶。豆卢老汉不住的感谢着眼前的元明,由于场面混乱不堪,元明在元夕耳边说了子时村头老槐树下,就随着明月村的人而去。后来这场群架是被附近驻扎的北魏军队拉开的,双方村长在驻军的压力下,进行了友好的商谈,并且表示绝不再犯。元夕和叱奴把崴了脚的豆卢老汉扶回家,一路上豆卢老汉都在表扬元明,元夕却一直想着子时的老槐树约定。月上中天,温柔的照拂着大地,老槐树被镀上一层柔光,显得美丽非凡。元明抱着手站在老槐树下,他心口传来熟悉的不舒服感觉。 元夕蹑手蹑脚的出门,来到老槐树下,小声的抱着元明啜泣。 “你怎么会去明月村?”元夕和元明爬上老槐树的树枝上坐着。元明叹了口气说:“我醒来时是在一个岸边,当时那里有明月村的人在捕鱼,看到我就把我带了回去。这些天我都跟着明月村的人一起,要不就捕鱼,要不就去田间劳作。” 两人在月下谈心,把自己的情况和卢景行的情况交换了,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才依依不舍的告别。元夕决定跟豆卢老汉说一说把元明接到这儿来,两个人也好相互照应。没想到豆卢老汉一听爽快的答应了。上次那个男孩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可是帮了他呀,既然他是阿竹的弟弟,那就更好说了。 元明在明月村待了一个月后就搬到了松岗村,对于明月村的人来说元明本就是过客,所以他走了,自然也不会放心上。元夕对豆卢老汉说:“这就是我弟弟了,您叫他阿现就成。” 十月初,元夕和元明就在松岗村安顿下来,过上了安稳日子。 变故就发生在一个初雪的日子。元明过了晌午就出门,说是帮家里砍些柴来,免得大雪封了山就不好再进去砍伐了。可叱奴在家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元夕从田间回来在路上也没见着人,跟村里人打听了才知道,元明去了村尾的一户人家。元夕来到这家门前,这栋屋子可算是整个松岗村里最富有的一户人家了吧!轻叩门扉,一个中年男人开了门,元夕问他有没有见过元明,那人爽快的承认元明就在他家里。 进到了屋内,元夕感觉屋里烧着炭,这样的荒村竟然有人富裕至此,要知道,豆卢老汉家都只能用柴火取暖。元夕在堂里等了一会,就见元明捂着心口出现。一个老者跟在他身后一同出来。元明颤抖着说:“阿姐,老先生说我中了蛊毒。” “此言何意?”元夕警惕的望着老者说,把元明护在身后。 老者坐在交椅上,说:“你就是他姐姐?连他中蛊都不知!” 元夕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元明给她讲:“午后我去了一趟山里砍柴,回来时看见这位老人家在担水,就上前帮了一把,老人家看到我之后,把我带回来,说是我身体中了蛊毒。” “这位小兄弟身体里的蛊毒怕是有一年多了,还未成型,不过你这蛊毒我是没见过的。”老者看元夕一副怀疑的样子说道:“老朽一向喜欢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必怀疑。” 元夕看着元明道:“怪不得自从离开那里身体就一直不好。” “今日老先生给我看的时候催发了那蛊。”元明脸色苍白道。 老者又说:“如果不找到下蛊之人,这事儿就解决不了啊!” “可我想不通是谁如此心狠手辣。”元夕又对老者说:“敢问老先生这蛊毒究竟是怎么下的?这个跟降头有何不同啊?” 老者眼中精光四射,道:“你这可能是癞蛊的一种,但老朽实在是没见过,不过你又说时常心口绞痛,你可曾娶亲?” “有个妻子。”元明老实回答。老者点了点头,说:“怕这蛊就是她所下啊!从前你在她身边时就不曾有这些症状吧?” 元明眼前险些一黑,他想起了李寻雁的面容,觉得越发可憎。 “求先生救救我弟弟。”元夕朝着老者行了一个万福礼说道。 老者摆了摆手道:“这种蛊老朽没见过,可不敢贸然下手。” 两姐弟从老者那里出来后,闷闷不乐,没想到李寻雁那个毒妇竟然下次毒手!到家后,元明在树下不住的用拳头捶打树干,看得叱奴一阵不忍心,劝了几次都没办法,只能由着他。 次日,元夕天将明之时拿着锄头去了田间,临走特地让叱奴看着元明。不想还没到午时,叱奴就叫了一个人来告诉元夕让她赶紧回去。元夕五步并三步到家发现,元明就像癫狂了一样在院中发狠的怒骂,元夕急忙冲上前制止他,谁知元明力大如牛,把她一下就甩开了。叱奴在旁边吼道:“今早就不该让他发现树下的那一坛酒!”元夕一阵鸡皮疙瘩,对叱奴说:“阿娘,你别让他跑出院子,我去搬救兵!”说完便一直跑到了老者的院外,啪啪的砸门。中年男人开门后,元夕叫道:“求老先生帮帮我弟弟!他不知怎么的在院中发狂。” “青河你先去把那孩子绑住。”老者稳重的走出门对中年男人说道,然后又指了指元夕说:“你去市集买些雄黄、菖蒲。” 看那名叫青河的中年男人走远,元夕把老者院中的马解开,骑上去就往市集赶。老者把眼睛眯起来,探究的想着什么。 一炷香后,元夕骑着马回到了松岗村,把雄黄和菖蒲交给老者后就回家看望元明。青河把元明用绳子绑在树干上,叱奴在一旁垂泪,看元夕回来后才说:“怎么样了?”元夕满脸都是汗水,她说:“过一会儿,老先生把药熬好喝了就行。” 叱奴看了眼院外看热闹的邻里,笑着说:“小郎君今日喝了些陈年老酿,有些醉了。阿竹才去买了些醒酒药,熬去了。” 邻里们听闻才散了。一个时辰后,老者把药熬好了端来,青河强硬的给元明灌下肚,元明的眼眸这才慢慢变得清亮。老者吹胡子瞪眼睛道:“下次不能再喝酒了!不然我也救不了。” 元夕抱着元明的脑袋独自垂泪。心里不知早就把李寻雁诅咒死了!看元明恢复后,老者才跟着青河一同慢悠悠的走了。 次日,元夕带着元明一同来老者的院里表示感谢。老者看元夕也贫穷,出不起什么银钱,也不为难她。元夕跪着说:“您救了我弟弟,就是我们的恩人!阿竹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为奴为婢才能报答!”元明在一旁心痛的看着元夕抢着说:“老先生救的是我,要报答也是我来报!”三人在屋内说话,青河出现,说道:“老爷,那边又来人了。”老者点点头,对元夕说:“你过来帮我磨墨。”元夕站起来,走到桌案旁磨墨。 老者拿起笔对元明说:“你起来吧。身体才好可不要不爱惜。” 龙飞凤舞的一封信写好,老者装进信封让青河带出门。见元夕恭敬的立在一旁,老者问:“可认得字?”元夕说:“些许认得几个。”老者站起身,说:“坐下,写一首诗来看看。”元夕也不忤逆他的意思,坐下,认真的写道: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写完后,恭敬地起身。 老者摸了摸胡子,道:“字不错。可姑娘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不适合你们吗?归园田居固然好,可你们一点都不像!” “老人家恕罪。”元明急忙说:“我姐姐也不过是乱写罢了。” 元夕笑着对老者说:“老先生有什么就说什么吧。阿竹听着。” “豆卢家带你们回来的那日老朽就知道了。据他说是在母亲湖岸边找到的你和那个草屋里的人。你醒来后也闭口不谈是如何掉到湖里的,如今连你们姓甚名谁都不知。”老者说道。 元夕苦笑了一下,道:“那就不瞒老先生了,我们姓拓拔。是被仇家追杀,才掉落湖里。我们的父亲也已经……所以我们不是不说,是说出来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在此暂且栖身。” “这孩子身上带蛊老朽就知道,你们必定是与人有深仇大恨,否则也不会这样。只是你们这样的人待在小村子里必然不是长久之计。不知有何打算?”老者又坐到交椅上说道。 “如今只想养好身体。”元夕说道:“然后去一趟云中城。” 老者惊讶道:“云中?可是去投靠亲戚?”元夕想了一下,说:“我们在这世上处了彼此再无亲友。所以是敌非友。” “哼,你们的仇人在云中?可方便透露?”老者见元夕不愿多说,也不逼她,又说:“这样吧,你就跟在老朽身边吧。” 元夕见老者松口,急忙拉着元明道谢。只要老者同意她待在这里那么元明的蛊毒有朝一日一定能解。永庆十六年这个对元夕来说噩梦一样的年份,终于过去了。她迎来新的一年。 新年伊始,元夕就到老者那里报到,留元明在豆卢家帮忙。 松岗村的雪与长安的雪不一样,这里更加冷,就像元夕心里一样,冰封着千年寒冰,融化不了。青河能待在老者身边任凭吩咐,元夕觉得老者的身份也不一般。但她不能贸然打听。 元宵,元夕的名字因此而来,老者看着也舒心,聊着聊着就跟元夕说了:“你说你姓拓拔?真是巧了,老朽也姓拓拔。” “不知先生名讳?”元夕专注的摆弄着碗里的元宵。老者笑道:“老朽拓拔正烈。青河是我的家臣名叫斛律青河。”元夕总算知道了这两人的姓名,不过能有家臣的人家更不多吧。 三月初,拓拔正烈接到了一封信后,闭门不出两日,青河怎么都没办法。元夕一问才知道,可能是他的孙女儿的事情。 两日后,拓拔正烈出门,元夕和青河上前,他把一封厚厚的信交给青河让他送去蓟州,然后把元夕叫进了屋内。一进门就跟元夕说:“你说你要去云中找仇人报仇,如今给你这个机会,你愿不愿意去?”元夕被这个消息惊得一脸茫然。拓拔正烈又说:“我的仇人也在云中,但要想拔掉他却不简单。所以我想让你帮我这个忙,到了云中你可以做你自己的事。” “先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您就直说吧。”元夕冷静了。 拓拔正烈盯着她半晌,才说:“我要你扮成我的孙女儿去云中。但她四年前就已经嫁人了,所以你要去她的婆家。”元夕一头雾水,拓拔正烈说:“我的孙女儿名叫拓拔嫣,四年前嫁给了大司马贺兰裕之子贺兰熠。但是有个天煞的,害死了她,让她的尸体至今都不能完整!这个仇不报,誓不为人!” “您放心,只要我能帮忙的一定帮!您救了阿现一命,按理来说不用您这样苦口婆心的交换我都应该去!”元夕答应了。 拓拔正烈叹了口气说:“那好,只要等蓟州的信回来,我就带着你回云中去!孙女儿和儿媳妇还有夫人的仇可报了!” 三月底,元夕再次被拓拔正烈一脸沉重的叫进屋,青河依旧守在门外。拓拔正烈说:“老朽看你通身的气派也不像贫苦人家出生。但还是怕你不知云中的宫廷礼仪,仍旧要跟你说说。到了这地步,老朽再瞒你也没意思了。就一并告诉了你吧!老朽乃是北魏的定北王,本王的长子拓拔一羲乃是北魏之安北王,嫣儿就是他的女儿,前几日他已经回信,说是同意本王的计划。以后他就是你的父王了。嫣儿的母亲知道噩耗的那一年就去了,本王的夫人也没挺过去。嫣儿是本王最喜爱的一个孙女儿,却命丧恶人之手,告诉你那人就是北魏日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步六孤阿蒙!还有他的两个儿子!” 拓拔正烈把一切都跟元夕说了,原来这拓拔嫣竟是被步六孤阿蒙同他的两个儿子□□、□□致死的!害怕事情暴露竟然将拓拔嫣的尸首大卸八块,本来还想焚烧的,却被定北王府的人找来,匆匆扔下尸块逃了。定北王府与安北王府苦苦寻找两年终于被他们找到一个曾经在步六孤府的家丁,据他说亲眼看见拓拔嫣被步六孤阿蒙的小儿子迷晕带进府里的。整整两日不分昼夜的折磨她,最终香消玉殒。安北王妃当年知道后就拿过去了,一病不起,眼睛都哭瞎了,后来也去了。安北王本没想告诉定北王妃也就是拓拔嫣的奶奶的,不曾想她老人家非要知道,一个仕女没顶住就告诉她了,老人家气得捶胸顿足,第二年就溘然长逝。元夕没想到他们的仇人竟然是同一个!真是老天有眼!必叫步六孤阿蒙无处可逃!四月,蓟州的信就到了,说是同意定北王的办法。元夕还没摸透为什么要送信去蓟州,拓拔正烈就亲自说了:“嫣儿死后,除了她的夫家和我们知道外,其他的人均不知道嫣儿已去。经过那年的事情后,嫣儿的夫君贺兰熠就被借故调去了蓟州,这一待就是两年。嫣儿从小是随着她父亲在幽州长大的,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连大汗也只小时候见过一面,所以只有凶手才知道嫣儿的真实面目。还有就是,贺兰熠的母亲是步六孤阿蒙的堂姐,不过他们家长房与二房一直都不和。” 这样就说得通了,拓拔嫣从小在幽州长大,回了云中后就直接嫁给了贺兰熠,与云中城的那些命妇也没见过面,所以只有两个王府与贺兰家的人对她熟悉。后来贺兰熠被穿小鞋赶去蓟州,名义上是带着拓拔嫣一起去的,所以也不需要担心。 据拓拔正烈说拓拔嫣也是从小舞刀弄枪的,与元夕小时候相似,只要在言谈举止间稍微注意些,就不怕被人识破。但元夕还是担心步六孤阿蒙一家,他们知道凭空又冒出一个拓拔嫣不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但她仍旧必须去。临走的前几天,元夕对元明说:“你也知道,我取代了拓拔嫣的位置才能去云中城,你就别让我担心了,好好照顾景行。也别让人知道你的名字,对外就说你叫拓拔现。等我在云中安顿好就接你们去,也好给景行看病。答应我,别断了联系。” 四月中旬,元夕正式更名为拓拔嫣,随着拓拔正烈往云中去。 云中城离胜州不远,属于云州界,拓拔嫣猜测可能就是千百年后的山西大同或内蒙一带,因为气候非常相似。拓拔嫣坐在马车里,用轻纱蒙着脸,看到帘子外土黄色的云中城墙,武泉水和白渠水交错而过。云中城与长安不一样,长安是浮华的,而云中城是实在的,城外的草地上还有人在牧马呢! “步六孤阿蒙就驻扎在东北口的白道城里。”拓拔正烈说道。 拓拔嫣看着马车缓缓驶进云中城,感慨而发:“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拓拔正烈诧异的看着她道:“这样豪气的诗,真不像是女子能做出来的!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真是写得好啊!进了这城,你可就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啊!” “王爷,阿竹以后就暂时当一当您的孙女儿了!”拓拔嫣说。 拓拔正烈也说:“既如此,还叫什么王爷?就叫本王阿爷吧!” “阿爷。”拓拔嫣叫道。拓拔正烈浑浊的眼睛瞬间有些湿润。 云中的定北王府离云中宫不远,但拓拔正烈把拓拔嫣直接带回了安北王府。安北王拓拔一羲早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到拓拔嫣的第一眼就有些感慨,听说她的敌人也是步六孤后放心了大半。拓拔正烈道:“这个姑娘我观察了这么久,还是信得过的。让王府里的人好好认认脸,难过的日子在后头呢!” “父王放心,儿子已经放了消息出去,说是嫣儿和贺兰熠闹矛盾,自己去找了您做主,您把她带回来了。”拓拔一羲道。 拓拔正烈点点头,说:“我已经向大汗递了折子,说是让贺兰熠那小子亲自回来接她,估摸着大汗不会回绝本王的。” “丹心,送郡主去闺房休息。”拓拔一羲吩咐仕女。拓拔嫣朝着两位说道:“阿爷、父王,那嫣儿就先去房间休息了。” 仕女丹心是从前服侍那个拓拔嫣的,看见这个拓拔嫣一时没忍住就想哭,拓拔嫣把她的手拉住,说:“你放心,你家郡主的仇,我一定会报的,因为我的仇人也是步六孤阿蒙!” “姑娘,以后有什么要做的就只管吩咐吧!”丹心哽咽着说。 到了拓拔嫣的闺房,才知道这个王爷是有多么疼爱这个女儿,说是闺房,不如说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院中还有一处荷塘,如今已经开始盛放,简直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拓拔嫣问丹心:“王府里有几个侧妃和郡主?”丹心看了一眼院门然后说:“有三个侧妃,不过都不得王爷喜爱,从王妃走了后,更是不常去了。原先府里共有三位郡主,两位世子。后来郡主都嫁了出去,现如今人都不在云中。倒是两位世子,都还住在府里,二世子是您的同母哥哥,约莫还没回来。” 弄清楚了这王府里的关系,拓拔嫣才能缓解自己的紧张。安北王的二世子回到家后,亲自来了一趟小院,看望这位新妹妹。丹心告诉拓拔嫣她这位兄长名叫拓拔行,为人正直刚毅。 “父王说你回来了,正巧无事,就来看看。”拓拔行说道。拓拔嫣缓缓走出,似乎恢复了当年在元府的养尊处优,微微一笑对着拓拔行说:“多谢兄长关心,这次是妹妹任性了。” “知道就好。”拓拔行蓦地看到拓拔嫣还有些失神了,他不知道自己的阿爷到底从哪里认识的这个女人,但是听说她的仇家也是步六孤,今日见到才惊觉她比自己的妹妹还要美。 拓拔嫣低着头微笑。拓拔行说:“见你没事,我便先走了,父王还有事找我。”看拓拔嫣乖巧的看着他,拓拔行笑道:“要是她有你这样乖巧就好了,可惜你们性子差得很远。”拓拔嫣听完,看着他笑开了,挥着手叫道:“兄长慢走啊!”拓拔行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这个女人还真是多变。送走拓拔行,拓拔嫣觉得这拓拔府的人也不难相与嘛!起码这几个男的目前看来还是和善的。拓拔嫣感叹这里还真与长安不一样呢! 拓拔行走在石子路上,想着自家亲妹和今日看到的女人,两者怎么都合不上,记得当年发过誓,不找到害死嫣儿的人绝不娶亲生子!希望这个女人的到来能帮助他解决步六孤家。 翌日,拓拔嫣闹脾气回云中的消息不胫而走,宫中的太后知道了说什么都要见拓拔嫣一面,这正是拓拔正烈想要的。拓拔嫣熟悉了北魏的礼仪后,随着拓拔家两位家长进宫了。北魏的太后不是如今这位大汗的生母,但大汗拓拔泰还是尽了孝道。拓拔嫣的奶奶与太后是嫡亲的姊妹,出自莫贺家族。所以言谈间更加亲切。太后居住在长禧殿,格局不大,习惯仍旧是沿袭了旧鲜卑人的习俗,并且太后一口的鲜卑语,好在拓拔嫣本就是鲜卑人,从小除了学习汉语外,父亲也教她学习过鲜卑语,这才不至于露陷。莫贺太后看见拓拔嫣异常亲切,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拓拔嫣都一一回答。两人穿过长禧殿的走廊,沿途都是盛开的白色稠李花,迷乱了拓拔嫣的眼睛。莫贺太后笑道:“哀家怕是有十几年不曾见你了!” “嫣儿都记得呢!当年成亲匆忙,来不及向太后谢恩,后来夫君又去了蓟州,更是没法子见了。”拓拔嫣伸手摸稠李花。 “今儿你难得来,前日大汗给哀家送了些鹿肉来,可巧不巧你就来了!哀家已经让小厨房做去了!”莫贺太后说:“过来。” 然后拓拔嫣就跟着太后进了长禧殿。聊了一会儿,就有仕女来禀说是太后请的萨满到了。莫贺太后点点头。倒是拓拔嫣问道:“嫣儿记得太后从前不爱跟萨满打交道的啊?”莫贺太后叹了口气,又说:“去岁宫里死了个妃嫔闹得鸡犬不宁。” 拓拔嫣心里了然。然后莫贺太后又跟拓拔嫣说了说贺兰熠的事,让他们小两口别气性大,床头吵架床尾嘛。拓拔嫣笑着说:“当日去找了阿爷就已经被训斥了,偏今儿您又来了。” 莫贺太后哈哈大笑。待拓拔嫣吃过鹿肉,仕女说是步六孤阿蒙的夫人到了,说是要跟太后说一说萨满的事情。拓拔嫣眼皮一跳,不一会儿,步六孤阿蒙的夫人吐奚氏就进来了。拓拔嫣滴水不漏的行礼,吐奚氏跟太后问了安后就开始说萨满的预言,拓拔嫣听了半天大约就是那死了的妃嫔怨气重,要让萨满法师把魂灵牵出去再说。拓拔嫣猜想这样的事情只怕是有人搞鬼。她需要搞清楚去岁那个死了的妃嫔发生何事。 “不碍事,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会来接臣妇的。”吐奚氏说道。 拓拔嫣心脏似乎停了一拍,她的儿子不就是步六孤阿蒙的儿子吗?这下可以直接看到杀人凶手了!想到此拓拔嫣热血。约半柱香后,步六孤阿尔跨着大步来了。拓拔嫣直勾勾的他,这个人生的雄壮,皮肤黝黑,额头宽大,眼睛却小。所以看起来非常阴鸷,他朝着莫贺太后行礼,莫贺太后笑道:“阿尔这一年都在带兵吧?听说你弟弟阿乘同你一起?” “回太后,不错,弟弟同我一道。”步六孤阿尔的声音厚重。 拓拔嫣一直在旁不说话。莫贺太后说:“这是你表弟贺兰熠的媳妇,你们还不曾见过吧?嫣儿,这也算是你表哥了。” “嫣儿见过表哥。”拓拔嫣朝着步六孤阿尔盈盈一拜。吐奚氏急忙扶她起来。步六孤阿尔也直勾勾的盯着拓拔嫣,随后拓拔嫣脸色发红,跟他说:“表哥?你何以这样看着嫣儿?” “只觉得表妹在哪里见过似的。”步六孤阿尔察觉自己的失神。拓拔嫣微微一笑道:“那就神了,嫣儿从未见过表哥。” 约莫一盏茶后,拓拔正烈和拓拔一羲从大汗处告别,来到长禧宫接拓拔嫣回府。却见拓拔嫣和步六孤阿尔你一言我一语不着痕迹的针锋相对。拓拔一羲定了定神说:“嫣儿。”拓拔嫣见拓拔一羲叫她,甜甜的叫了声:“父王,你谈完事了?” “太后,老臣来接嫣儿了。”拓拔正烈朝着太后说。步六孤阿尔倒是朝着拓拔正烈和拓拔一羲行了礼,不过没人在意。 出了宫,拓拔一羲问道:“这步六孤倒是装的人模狗样的!” “今日,可曾看出什么了?”拓拔正烈问拓拔嫣。拓拔嫣说道:“此人心机深沉,看我自称拓拔嫣也不过瞬间失神而已。” 回到王府,拓拔嫣主动跪下,跟拓拔正烈和拓拔一羲说:“我知道步六孤阿蒙曾勾结唐国重臣,出卖云中的情报。我的父亲就是去了一趟唐国而惨死。当日父亲离去时跟我们姐弟说只是去唐国长安送几封信和演一场戏而已,可是他却身首异处!从此再不能归家!”说罢,拓拔嫣已经泣不成声。拓拔正烈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更好办了!” 五月中旬,拓拔一羲告诉拓拔嫣贺兰熠已经从蓟州赶回来了。当日就来王府看拓拔嫣。拓拔嫣对丹心说:“帮我梳个倭堕髻吧。”拓拔嫣倚在美人靠上,看着池中已经开始长花苞的睡莲,手里虽然稳稳地朝池中丢鱼食,内心还是有些发怵。不知道贺兰熠是个什么人,会怎样看待她,虽然如今她不过是寄人篱下,但贺兰熠的好坏都决定着她以后在北魏的生活基调。丹心匆匆走近道:“姑娘,姑爷已经到院外了。” “快请进来吧。”拓拔嫣站起身,然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裙。 初见贺兰熠,拓拔嫣还是被他吸引了,即便是曾经在长安见过那么多美男子,可她还是要承认,贺兰熠才是真美男子。他一身红衣,腰上悬了一块通透的玉佩,头发用剔透的玉簪束在头顶,手里还拿了一把扇子,真是好一派风流景象。丹心想要告退,拓拔嫣及时开口:“丹心,你就留在这里吧。” “在这里要向您先道个歉。”拓拔嫣看贺兰熠没打算说话,就先说:“占了先夫人的名讳。还请贺兰公子多多海涵。” 贺兰熠沉吟了半晌,才说:“不碍事,如若能为嫣儿报仇雪恨,想必我们都不会介意。听阿爷说你和步六孤家也有深仇?我虽不会管这些事,但你还是要心里有数。步六孤阿蒙算是我的舅舅,但他心术不正空有一身武艺。又与我母亲素来不合,我还是要小心谨慎。前几日你遇到了步六孤阿尔,怎么看此人?”拓拔嫣说:“那个人心机深沉,不可小觑。” “所以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为上。今日我本就是来接你的。先去贺兰家露露面吧,也让我母亲认识你。”贺兰熠拉住拓拔嫣的手腕迈步然后接着说:“你放心,贺兰家许多人都没有见过嫣儿,就算见过,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你不用担心。” 到王府大厅,拓拔正烈和拓拔一羲小心的嘱咐了拓拔嫣几句就放心的让她跟着贺兰熠回家了。贺兰家在云中城的东边,拓拔嫣拿着细软进了贺兰家。贺兰熠的母亲步六孤云,匆匆迎上来,拉着拓拔嫣的手就是一顿念叨。然后把贺兰熠赶走,两人单独在卧房里说话。步六孤云叹道:“是个美人胚子。既然来到贺兰家,就要知道来的目的。你与阿蒙也有仇,这样最好,你也会不顾一切报仇。阿蒙这个庶出,几十年来登堂入室,也让他快活够了!从今起我们联手让他付出代价。” 拓拔嫣不知步六孤云和步六孤阿蒙有什么深仇,既然这些人都能帮助她报仇,那互相利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贺兰熠在云中城待了两日,步六孤阿蒙就委婉的向大汗建议该让贺兰熠回蓟州了。拓拔嫣心生一计,推说身子不爽还请了几个太医来贺兰府看,太后是拓拔嫣的亲姨婆,有恻隐之心,也跟大汗说不急于一时。永庆十七年秋也就是北魏的如意十年,贺兰熠已经在云中城待了三个月,步六孤阿蒙已经坐不住。拓拔嫣跟步六孤云说了个计策,两人一拍即合,开始行动。 如意十年深秋,步六孤云喜气洋洋的进宫告诉太后拓拔嫣有了身孕,一时间安北王府和定北王府车马往来不绝,又是送礼又是道喜,贺兰府为了不打扰孕妇,把来人通通都推了。 永庆十七年冬,在长安城都在感叹鄂王李介离世的时候,云中城的贺兰家也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郡主拓拔嫣身怀六甲,可在参加了一场宴会后,孩子却不幸的流掉了!事情还要从,十二月份的冬至宴会开始说起。莫贺太后和赫连可敦(皇后的意思)在云中宫的福熙殿举行宴会,拓拔嫣此刻怀孕已有五个月,胎象已经稳固,但肚子还是很小,赫连可敦还提醒她多注意孩子的建康,拓拔嫣微笑着应下,满脸都是初为人母的喜气。贺兰熠更是在一旁兴奋。见他们感情如此和谐,莫贺太后忍不住跟大汗拓拔泰提议,让贺兰熠回来。步六孤阿蒙立刻出来发表不同的看法,拓拔嫣仗着自己大肚子就顶了几句,双方弄得很不愉快。拓拔嫣借故更衣,四处游走,终于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停下,拓拔嫣跟丹心说:“我有些冷,你去拿一件大氅过来吧。”丹心立刻会意快步离开。 拓拔嫣沾了约几分钟的样子,一个高大的男人就出现在她的身后,拓拔嫣转身道:“你是?”步六孤阿乘一扯嘴角,越走越近,他站在拓拔嫣面前,把头凑近道:“你不是拓拔嫣。” “我不是拓拔嫣难道你是?”拓拔嫣不可一世的仰起头道。 步六孤阿乘嗤笑说:“狐假虎威!”然后一下子捏紧了拓拔嫣的脖颈,拓拔嫣脸渐渐变红,但她一点也不着急,用尽力气抬起手,把腰带解开,外套一下就落在地砖上。步六孤阿乘看她的样子,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拓拔嫣一把抱住他,然后推拉着进了一个不知名的暖阁。丹心回到筵席上拿大氅,步六孤云借故骂着丹心,然后找了太后身边的阿监和可敦的得力助手,骂骂嚷嚷的来找拓拔嫣,丹心看到地上孤零零的躺着拓拔嫣的外衣时人都傻了,步六孤云急忙叫人找,拓拔嫣知道时机成熟,急忙叫嚷,然后大腿上流出一股热血,步六孤阿乘愣了一瞬,急忙往外跑,却被步六孤云堵个正着。拓拔嫣借着这个时机已经把肚子里的枕头取出来,用早就准备好的血浆,然后拿簪子狠心的把大腿刺破,营造血腥味。本来这几日就是拓拔嫣的例假,真是天赐良机!步六孤云把步六孤阿乘扯着不让走,叫嚷了一会儿宴会上的大佬就到齐了。贺兰熠把拓拔嫣抱出来急奔太医院,步六孤阿蒙气得青筋暴起,大汗拓拔泰也是满脸不悦,太后听步六孤云说着当时的情况,半个时辰后,贺兰熠差人从太医院来禀告说是孩子没了。步六孤云痛呼一声,双眼一黑就倒了。拓拔正烈眼睛泛红愤恨的看着步六孤阿乘,场面一度十分难看。步六孤阿乘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但这事又不好解释,况且他方才的却是想把拓拔嫣那个什么了,于是他认命的朝着大汗跪下,说:“求大汗责罚!”步六孤阿蒙直接一个大耳瓜子打过去,把步六孤阿乘打得一个趔趄。拓拔一羲关心拓拔嫣的状况,着急的想要去看看情况,拓拔正烈扯着步六孤阿乘的衣襟吼道:“你这个畜生!竟然对表妹做出此等龌蹉下流之事!” 大汗见事情不好收尾,便说:“把小将军送回府里禁足!待孤想一想再做定夺!”太后紧闭着嘴唇,这仇定北王府和将军府算是结下了,嫣儿竟遭此浩劫,实在是不忍,太后也开口说:“大汗一定给贺兰熠两口子一个交代!不然哀家内心也不安!”一会儿,一个内侍又来禀告说:“郡主还没醒。贺兰大人一路哭着直接把郡主抱回府里了。”贺兰裕闭着眼睛不忍直视的样子,太后也不松口。大汗只好说:“将步六孤阿乘解去将军之职,禁足半年,贬为一介布衣,再不得入仕。步六孤阿蒙教子无方,同步六孤阿尔一起罚俸半年!”这个惩罚说重不重说清不清,拓拔正烈不好再揪着不放,哼了一声就背着手离开了,拓拔一羲早就想拔腿回家了。贺兰裕拉着伤心不已的步六孤云也退下。这件事就这样,步六孤阿乘一介庶人,翻不起什么大浪,想要弄死他简直易如反掌!步六孤云趁热打铁,把去岁死的那个妃嫔又拿出来大做文章。北魏民风剽悍,习俗也是与从前的匈奴差不多。拓拔嫣在家“养伤”的日子里,听说宫里死了的妃嫔与步六孤阿尔有染,后来步六孤阿尔玩腻了就把她溺死在池子里。这样的流言一旦放出,没有的事也被传的有板有眼,搞的步六孤阿尔不厌其烦。如意十一年也就是唐国永庆十八年,大汗拓拔泰给了贺兰熠一个礼部侍郎的职位,让他待在云中,这也算对贺兰家的补偿了。太后知道拓拔嫣以后怀孩子有困难的时候更是心疼的不得了。赫连可敦一连赐了许多东西来弥补两家。年初,是大汗的五十五岁寿辰,丹心在拓拔嫣面前跪下道:“求姑娘一定把那个步六孤阿乘碎尸万段!告慰小姐在天之灵。” “丹心,你放心,不用我如今步六孤阿乘也没好日子过了。你可知道他平日趾高气扬惯了得罪的人不在少数。”拓拔嫣把丹心从地上拉起来,道:“这样的人,已经被家族所放弃。” 不一会儿,一个随从在门外叫道:“夫人,您兄长来看您了。” 拓拔行跨步进门,见拓拔嫣已经整理好规矩的朝他行礼,没来由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说:“这几日身子如何了?” “劳烦哥哥去找个萨满法师来吧。”拓拔嫣笑嘻嘻的看着他。 拓拔行一愣,然后说:“好,我一定找个信得过的人。”拓拔行离去后,拓拔嫣来到步六孤云那儿请安,两人一合计,得了。次日,步六孤云就进宫找了太后,说拓拔嫣神志不清。莫贺太后让自己的御医去看看,被步六孤云制止了,说是拓拔嫣会随意伤人,还说拓拔嫣的哥哥拓拔行已经去找萨满了。太后这才松口气。几日后,萨满法师来到贺兰家做法,拓拔嫣装作像是溺水而亡的人,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大汗的五十五岁寿辰,如期举行,拓拔嫣被萨满法师救回一条命也来到了福熙殿。赫连可敦关切的询问拓拔嫣的身体。 拓拔正烈满脸不悦的看着步六孤家的人,把吐奚氏搞得异常尴尬。此时的步六孤云已经跟太后说了那个溺亡的妃嫔怕是那日附身到拓拔嫣身上了,嘴里叫嚷了很多大逆不道之语。 拓拔嫣看到黝黑的步六孤阿尔全身一抖,被可敦察觉。但今日是大汗寿辰,不合适做这些事情,拓拔嫣也只是见好就收的指着步六孤阿尔装作胆小如鼠的样子,不过在场的人大多都心如明镜,包括莫贺太后和赫连可敦。这厢,拓拔嫣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步六孤阿蒙主动开始攻击贺兰家和王府的人。拓拔正烈和拓拔一羲毫无畏惧,只让拓拔嫣继续自己的计划,步六孤阿蒙的攻击会有他们父子顶住。 云中城的大雪还是簌簌的下着,水面已经结了厚厚的冰,整个贺兰家的园子都显出一种苍凉之感。拓拔嫣还没想好该怎么击垮步六孤阿尔之时,定北王府已经首先下手,除掉了步六孤阿乘,尽管步六孤家知道是定北王府所为,这口气他们仍然是咽下了。拓拔嫣不知道除掉步六孤阿乘的情景,应该异常惨烈吧,多年的仇终于开始报了,记得贺兰熠那日回来的时候,满身都带着血腥味,脱下大氅后,全身上下都是血迹,把丹心都吓了一跳。拓拔嫣面不改色道:“怎么样了?” “放血而亡。”贺兰熠除下袍子,吩咐下人去烧几桶热水来。 拓拔嫣接过带血的袍子让丹心拿去烧了,然后跟贺兰熠说:“趁着烧水,公子先坐下歇息吧。我去把干净衣服拿过来。” 拓拔嫣拿着干净衣服放在木桶边上,仕女正往里面倒热水。见状,拓拔嫣吩咐丹心侍候贺兰熠沐浴,自己则在榻上假寐。 一会儿后,贺兰熠再次出现,拓拔嫣给他倒了杯马奶放着。 “公子今日好似有很重的心事。”拓拔嫣从榻上起来说道。 贺兰熠把马奶喝掉,道:“想起了当年和嫣儿成婚后的事情。” “公子跟我说说先夫人的事情吧。”拓拔嫣认真的看着他道。 贺兰熠脸上才有些笑意说:“她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入贺兰家后收敛了一些,可是,她却不知道美貌为她带来了什么。嫣儿出事后,岳父同我商量了许多对策,都没来得及,我就被步六孤借故赶去了蓟州,定北王为了寻找机会,也隐居去了,这些年,岳父在朝中暗中找了很多步六孤家的敌人。你上次说的那件事岳父已经有了眉目,相信不久就有结果。” 拓拔嫣表示了感谢。如意十一年春,步六孤云带着久未出门的儿媳妇去云中的萨满法师处求保平安,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大道上,拓拔嫣和步六孤云一直在交谈怎样除掉她侄子。 鲜卑人大多骁勇善战,所以当拓拔嫣知道自己的马车被人袭击后,同步六孤云纷纷开启自卫模式,这些人八成是步六孤阿蒙的人!拓拔嫣将马车与马的连接处松开,让步六孤云骑马去搬救兵,这里本就是云中城的热闹处,川流不息,所以那些人不一会儿就撤了,步六孤云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拓拔嫣背上颤巍巍插着一根羽箭。这一举动绝对惹恼了定北王,当天定北王拓拔正烈气呼呼去步六孤阿蒙府上兴师问罪,步六孤阿蒙说什么都不承认是他的人,这下又闹到了大汗跟前。 贺兰熠愤怒道:“如今内子正躺在家里,还不知怎么样了!请求大汗一定给贺兰家一个交代!不然这样三番五次的偷袭,我们家可受不起!”现在整个云中都知道两家有仇了。 大汗只能让人去清查那些藏匿犯人的地方,拓拔一羲看到插在拓拔嫣背上的那根羽箭箭尾有个印记,立马让人去调查。 夏,唐国鄂王李介身亡的消息传到了云中,拓拔嫣闭眼默哀。她不知道鄂王究竟是什么原因才死的,希望不是因为元家。 到了夏末,拓拔一羲的调查终于有了进展,那个印记不是云中的,而是一个组织沧海楼的标志,拓拔一羲理不清楚其中关系。拓拔嫣脑中一闪,有了自己的猜测。她来到定北王府找拓拔正烈。“那沧海楼一直暗中行事,父王也猜不透与步六孤阿蒙有无牵连,不过我到有个办法可以暗中调查。”拓拔嫣跟拓拔正烈说:“如今云中都知道咱们家与步六孤家不睦,这样两边都不敢轻举妄动,可是沧海楼毕竟在暗,我们也需要一个人在暗中盯着,我觉得可以让我弟弟阿现过来。” 拓拔正烈微微沉吟,他知道拓拔嫣是想把她弟弟接过了,那小子来了也是利大于弊,索性就应下了。拓拔正烈派人去松岗村说是要拿丢在哪里的东西,拓拔嫣亲手写信也送去了。 当拓拔现带着半身不遂的卢景行来到云中,已经是秋天了。卢景行被安置在定北王府,以免被人乱嚼舌根子。拓拔现则是隐到了暗处,伺机而动。拓拔现的调查很快就有了眉目,有的沧海楼走狗腰侧都纹有一个波浪形的印记,可能代表了沧海,拓拔现找到了有的人就在步六孤家当下人。这样的消息传到拓拔一羲的耳朵里,简直是天籁之声,这样一来就可以查出那沧海楼究竟是什么来历。如意十一年冬,大汗的四皇子拓拔羽时常与贺兰熠一同进出,好的不像话。谁都知道,步六孤阿蒙一向是看不起这个四皇子的,他更属意整日舞刀弄枪,日后容易被他控制的七皇子拓拔林。大汗拓拔泰年事已高,却迟迟不立继承人,让满朝文武都摸不透他的想法。 拓拔嫣手里抱着手炉,丹心道:“姑娘今日可娶定北王府?” “等会儿公子回来后要同我说说步六孤阿尔的事,今日就不去了。何况景行已经能开口说话,我也放心。”拓拔嫣笑道。 丹心又说:“奴婢可以去看看小郎君。给他送些暖和的衣服。” 拓拔嫣看她的样子,脸颊微红,叹了口气,便让她自行去。 贺兰熠回来同拓拔嫣说了步六孤阿尔近日都在练兵,没什么出格的举动。拓拔嫣笑道:“那我们也要让他主动犯错。”如意十一年即将跨过,拓拔嫣还没能搬到步六孤阿蒙。一转眼,如意十二年就来了,长安那边已经是永庆十九年了。春,拓拔现在云中市井得到消息,步六孤阿蒙与沧海楼又有传信。 拓拔一羲立即反应,从半途截走了信件,拓拔嫣这才头一次看到步六孤阿蒙出了与那沧海楼楼主有往来外,还与一个名叫木石芍药的人有勾结。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拓拔嫣在看到信件中元奕二字时,全身一抖,就是这样没错了!只是那木石芍药究竟是何人?拓拔嫣绞尽脑汁,回想着长安众多名流的名字或代号,排除了一些人,怀疑了一些人,终于知道是赵王李杓!拓拔嫣立马跟拓拔一羲说了。拓拔一羲冷笑道:“要是给步六孤阿蒙安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更好。” 拓拔嫣也附和,她巴不得让步六孤阿蒙已施彼道还施彼身! 这日,拓拔嫣去看过景行后,带着丹心回贺兰家,丹心眼眶红红,拓拔嫣劝道:“丹心,景行他不想拖累你。素日,那孩子都是极有礼貌的。从前我同他亲姐姐很好,自从遭遇这些事情后,他就……丹心,等把这些事情了结我就去求阿爷,他会给你安排一个好人家的。景行这孩子估计这辈子……” “姑娘,可我就是喜欢小郎君。您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他醒来开口说话,就觉得他言谈风趣,即便是身在囹圄也能自娱自乐,可是我一跟他说要侍候他一辈子,他就发火。”丹心边说边抹眼泪。拓拔嫣也感叹道:“喜欢和爱这种东西最难了。”拓拔嫣想起赵晔,没来由也一声叹息。这是她来到北魏几年后第一次想起他,那些美好的昨日就留在长安灰飞烟灭吧。 春末。拓拔嫣再次去看卢景行,发现他认真的看着一本书。拓拔嫣捂着嘴在门外泣不成声。丹心问道:“姑娘为何哭?” “丹心,你知道吗,景行以前和我弟弟阿现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他是我父亲的第二个徒弟,可是如今他却只能在这床上躺着,什么都做不了,这都是因为我!”拓拔嫣抽泣着说。 贺兰熠突然出现,用手轻轻拍打着拓拔嫣的肩头,以表安慰。 “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为什么?”贺兰熠把拓拔嫣带离卢景行的房门外,三人来到王府的凉亭里。拓拔嫣擦干眼泪,道:“喜欢一个人或许是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还有高洁的品行或是美丽的面容。” “是啊,反正总不会是无谓的喜爱。”贺兰熠叹了口气说道。 如意十二年夏,云中城一片山雨欲来之势,拓拔嫣知道拓拔一羲已经掌握了步六孤阿蒙和李杓的往来信件,她一定要想个办法把这些信件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长安,可是不知道长安此时局势如何?李杓同步六孤家一定经常会有书信往来,送信的人一定是沧海楼之人,若是能借沧海楼之手挑拨两者关系,那样一定会很精彩。拓拔一羲考虑了几日后,同意以沧海楼的名义派人前往长安,用这些书信瓦解步六孤阿蒙和李杓的联盟。趁着路还没有结冰,拓拔一羲的人就出发了。 如意十二年秋,拓拔一羲的人从长安回信,说是已经进入长安,正在寻找机会。顺便还带回了许多长安的消息。拓拔嫣来到卢景行的房间,跟他说:“最近,我接到了长安的消息。” “阿懿……”卢景行张口说:“算了,我这样的残破之身,还奢望什么。我家里都还好吗?”拓拔嫣深一吸口气说:“裴懿已经和李川成亲了,如今她是汉王妃。卢家没有坏消息。” 卢景行说:“没有坏消息就好。不知道母亲他们不定怎么找我呢!裴辉……唉,对了,阿姐,我好久没见阿现来看我了。” “阿现在外面有要事。我会让他们多传一些长安的消息回来。你就好好养伤,别担心。”拓拔嫣给他掖好凉被,说道。 夏天还在持续发热,从长安又传回消息,拓拔一羲的人已经把誊抄好的步六孤阿蒙同李杓的往来信件放到了李杓的书房,没人察觉。但,北魏边境和唐国边境突然开火,不知道李杓又会有什么毒计。如意十二年冬,长安的人连续发了三封书信回来,表示赵王李杓已经被下狱,择日会被处决。拓拔嫣感叹自家的冤屈就快昭雪了,可是长安却迟迟没消息。如意十三年春,永庆二十年,拓拔嫣借拓拔一羲的手给长安的人下了一道命令,扮作沧海楼的人杀了李杓。拓拔嫣写信的消息被拓拔一羲知道,受了好几顿责骂,才掀过此事。李杓已死,可元家仍旧未昭雪,但是,自如意十三年开始,拓拔嫣就没法再管长安的事情了,因为云中城掀起了夺嫡的序幕,虽然前线还在同唐国开战,但云中已经开始内讧,以四皇子拓拔羽为首的和七皇子拓拔林为首的两党展开角逐。拓拔羽主张与唐国修好,进行贸易往来,而拓拔林则是想把唐国一举拿下,免除后患。拓拔正烈只觉得拓拔林不知天高地厚,北魏与唐国虽然军事力量足以匹敌,但是在粮食等农业文化方面绝对比不过唐国,真的长久打仗,吃亏的是北魏。大汗拓拔泰整日病怏怏的,莫贺太后与赫连可敦只能把政事交给两个皇子完成,所以云中城的朝堂上每天都是鸡飞狗跳。贺兰家与定北王府、安北王府都站在拓拔羽这方,这个时候,前线停战了,唐国表示两国可以和平一些谈判,步六孤阿蒙在夏天的时候,被唐国将军打得屁滚尿流,颜面尽失,所以没什么话可说,大汗在这重要时刻却病危,唐国使者有点不明白发生什么,四皇子拓拔羽却说要派一个人前往长安共享两国盛世,拓拔嫣觉得这个机会非常好,但她同时也担心步六孤阿蒙还没有死,她还不能离开云中。拓拔林极力反对,几次欲杀唐国使者,都被贺兰家暗自保护,步六孤家忍不下去,让步六孤阿尔亲自动手,拓拔一羲也让长子出手。党争愈演愈烈,拓拔泰被气得起不了床,于如意十三年秋天驾崩,拓拔羽先下手为强,拓拔正烈与拓拔一羲在云中宫辅佐拓拔羽登基,贺兰家则负责按住想要背水一战的拓拔林。拓拔羽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拓拔林的党羽进行肃清,第一个要除的就是树大根深的步六孤家,拓拔嫣的二哥拓拔行亲自挑战步六孤阿尔,在一个山上将步六孤阿尔击毙,步六孤阿蒙想逃出云中后东山再起,被拓拔一羲设的陷阱诱入。如意十三年冬,拓拔羽把拓拔林的大小党羽全部清除,再给拓拔林一杯毒酒,他的汗位算是坐稳了。第二件事就是派人前往长安与唐国的天子建交,拓拔嫣瞧准了这个机会。可有许多人不懂汉话,无法与唐国之人交流,拓拔羽便看中了贺兰家,贺兰熠为了不让大汗派他的长兄前往,主动应了此事。 步六孤云一个劲的骂他干嘛要去长安那个危险的地方。拓拔正烈解决完自己的宿敌后,身体一放松,就病倒了。拓拔嫣两边跑,不巧的是,拓拔现身体里的蛊又复发了。拓拔正烈张开浑浊的眼睛对拓拔现说:“你这蛊是情蛊,这个时候犯,你老实说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啦?”拓拔嫣意外的看着他。拓拔行没有办法只能招了,是在云中城潜伏这么久后,认识的一个突厥姑娘,名叫阿史那晴雨。拓拔嫣临走时见过她一面,是个性情中人,她的弟弟就该和这样阳光向上的姑娘在一起。拓拔嫣和贺兰熠作为北魏的使臣,将先行前往长安,但不方便带卢景行和拓拔现,他们两个还不能长途跋涉。于是,在离开长安六年多后,拓拔嫣会以最崭新的姿态回家!永庆二十一年秋,贺兰熠同拓拔嫣到达长安。贺兰熠看出拓拔嫣的心情,主动问:“其实你不是北魏人吧?”拓拔嫣起先否认,后来眼看去租元家房子之时憋不住了,就跟贺兰熠全部招了。她如今什么都不怕,只要别伤害景行和拓拔现。谁知贺兰熠知道后什么也没说,也没跟云中写什么告密信。拓拔嫣这才放心的在长安待下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