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露记》 正文 其一 东扶山比之南扶山,山势要平缓许多,虽然山势依然险峻,但风光秀丽,山水怡人,古来便多隐士,后来七州开化,行人渐多,东扶山虽然山高峻险,不似屏山一般人烟遍至,却也有些名胜,不是荒蛮之地。传言上古时仙人在此采金石炼药,成就金丹五十枚,仙人收取四十九枚,唯有一枚丹衣破损,丹气逸散,升腾云上,飘散四方,复凝于草木之上,化为滴滴金液。 当时山中野人采来金液服食,疾去病除,身轻体健。数千年后还人见到这样的野人在山中奔走,如猿猱飞燕,手搏熊虎,传为奇谭。 后来广生道人游历至此,见扶山龙气汇聚,浩然广大,已有化龙飞升之势,便在此埋下玄天镇龙碑,镇压龙气,又以绝大神通炼化主峰玉正峰并其余二十三峰,以这二十四峰为根基开辟洞天,号为“后禹天”。 后广生子内功圆满,下山辅佐人君定鼎云州,敕建观院一座,取名“金露”。广成子功成身退后,归隐后禹天中,再不见人,自此扶山绝顶便与金露观一起,隐于虚空藏里c玄冥境中,寻常凡夫却见不到。 广生子羽化之后,金露观历经四千余年,历八代,山中道人时常出世,传法炼魔,渐渐成了云州道门的领袖,羽化飞仙者不在少数。 时值七月,人世已经是流火烁金,山间却还十分清凉,蒸腾的云雾悠然绕在巍巍群山之间,似乎纱帘。 东方尚微白,鸟兽未醒,虚空中忽然三声罄响,一时间浓雾无风散尽,金光大显,宛如忽然间便升出一轮金乌。一座巍峨灿烂的三界山门在山巅显现,山门之后,青天白云,金光紫气,巍然群山绵延不知道多少千里。 却见此时,三界门后,步出来一个黄衣的中年道人,手持一柄珊瑚如意,身后跟着两个童子。 道人走出了三界门外,在云阶之上又步出几步,抬头望向云中,点头一笑。 却在这时,忽然云中远远一声清亮的鹤唳,一道白光便落在门前,显出来两丈白鹤驮着的一个青衣道人。 这个青衣道人年岁约莫二十,有些风发昂扬的意气,见了中年道人,连忙来到门前拱手道:“合生师兄一向安好,碧瑶宫长定子代师前来观礼,望莫要迟了。” 中年道人连忙上得前来,也回礼道:“原来是长定师弟,有礼了。月树真人如何没来?” 长定子道:“是北面背阴山出了些变故,老师前去查看去了。” 合生子皱眉道:“背阴山这些年一直都安静得很,怎忽然生出事端来?还要月树真人亲自过问,果然这天下有些不清宁了。” 长定子笑道:“约莫是些阴魂恶煞作怪,月树老师也是静极思动,怕的甚么?倒是这些年长久不见了,合生师兄的修为又有精进,实则可贺。今日真人服丹大典,乃是道门大事,各位道友云集,正好后山仙杏果熟,老师嘱咐特意打下来一些,与诸位道友同享。” 说罢,白鹤翅腋下取出一个木匣,递给合生子。 合生子连忙双手接了,交给身后童子,笑道:“碧瑶宫的仙杏,百年才成一轮果,天地灵秀,实在难得。” “哈哈!” 两人寒暄话还没有说完,却听云中一声大笑,眨眼又落下两个人来,一个中年模样,身穿大红法衣,手持拂尘,赤发赤脸赤须,骑着赤红火豹。一个身穿青色长袍,面色青盈,白发扭成一个发髻,颌上数得出的几根花白胡须,骑着一头青驴。 “原来是离离上人,玄元上人。” 合生见了两人,连忙上前上前相迎:“二位师叔有礼。” 玄元上人性情似乎有些冷清,看了看合生子,点点头,道:“与师弟在路上遇到几个妖魔作怪,盘桓了些许,来迟了些,师侄无须多礼。” 那赤须的离离道人却撇开合生子,赶上前来,对长定子笑道:“这碧瑶宫的仙杏金贵得紧,前些年我算到老树的仙杏成熟,跟那守树的扶摇子央了许久,也不曾讨到一枚吃,只说都入药去了,没想到今日便有了。还是至元真人有福,我等便也跟着沾了些。” 他这话上来便暗中挤兑碧瑶宫小气,长定子面色有些讪讪,但辈分上离离子和玄元子却是他的长辈,他也不好说话。这时合生子连忙上前圆场,道:“此处不是叙旧的去处,二位真人既然到了,便先上山说话吧。” 那赤须的离离真人听了,方才弃了长定子,对合生子道:“也巧,正好我混元宫中的火枣c冰莲也熟了一些,我捡些好的,也带来与众位道友品尝。” 说罢,青驴背后抓出两个玉罐来,交给合生子。 合生子赶忙上前双手接了,却见玉罐半透不透,中间一青一红,蒙蒙放光,透出沁人的芬香来。合生子是见过世面的人,也不多看,赞了一声,捧着交给童子。 “真人厚赐,这二味都是绝品,人间真是难见。既然人已到,不如上山说话,恰好其余师长道友都已经到了山顶了。” 三人都点头,道:“正是。” 四人各上坐骑,便往山门中飞去。 几人各跨坐骑,都是仙种,故此飞将起来,都如风雷一般,须臾之间,跨越了群山,越飞越高,周遭云气缭绕,罡风作响。约莫四五千丈,忽见白云之中,浮出一片山顶来,却如沧海之中的群岛一般。 虽然时值山门大典,连外派之人都赶来观礼,但这山门之中,却并无鼓噪匆忙之色,一派闲静模样。 山峰之上,飞流c奇石c怪松c异兽在云雾之中隐隐绰绰,间或有宫观在林间露出一角来,甚至也有一二个道人,不去山顶观礼,却是自修自道,或者在山巅打坐服气,或者在林间崖上采药炼丹。 果然是个道家玄境,世外仙山。 几个人也不贪看景色,催着坐骑,不多时便越过群山,来到中间最高的一座山峰上,在一个石台上落下来。 九百九十九阶石梯便现在眼前,耸入云中,其上七色宝云缭绕,仙音渺渺,半显半露一座奇绝高峰,正是这东扶山群山的主峰,玉正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二 玉正峰顶,虽然居于这仙境的中央,仙云缭绕之处,真上来却并无半点出奇的地方。 乃是一块自来便有的光溜溜的大石坪,方圆十丈有余,东向一块石台突出来,石台上一口石质丹井,便是传说之中古仙人凝练金丹之处。丹井不过二尺见方,黑魆魆坑坑洼洼,看不出有什么出奇。 石台旁边,是一棵虬然大椿。 这树粗逾十围,黑铁般的根须抓进岩缝之中,树冠华茂,斜生若一面大旌,顶着山风覆盖住整个石坪,树干黑黝黝如黑岩,枝干扭曲,瘿瘤遍身,似一条伤龙一般。 自金露观开基此树便在,如今也不知道多少年月,却仍然生机勃勃。 “此树是洪荒遗种,因其无用,故此存留到今,怕是有数万岁了。” 一支斜桠横过石台,正呈在盘坐于石台丹井旁边的至元真rén iàn前,真人以指扣树,似有所感,对一旁服侍的两个童子道:“我等人世数百,如电光石火,若是与之相较,徒生心伤也。” 至元子一派至尊,和两个侍药童子讲话,却无半点端着,言语之中,如同道谈玄。 右边那童子抓过一片叶子,发现那树汁沁在手上,竟有一股莫名恶臭,闻之作呕,连忙甩开,悄悄在石台上抹了抹手,道:“师祖,我们烧铅打汞,每日里不敢丝毫懈怠,到头来却也求不到一个千年的功果,一旦衰朽,身死道消,这修道这样清苦,也不能十分长远,那修的是个什么?” 至元子笑道:“羽清,你看这老树,古来便有,他身俱恶臭,鸟虫不来吃他,又不是良材,又做不得柴禾,刀斧都不加他的身,在这山间餐风饮露,无忧无恼,寿长万岁,不有疾患饥馑之虞,不是好过天下道人千百倍?你可羡慕他?” 羽清道:“师祖,这老树不吃不喝,无思无想,又是长寿,倒也合了道家的真谛,却为何我生不出羡慕的心思来?莫非我是没有道性?” 至元子摇头道:“非也,羽清,莫言无道。若言无道,即先有道;若言有道,何为无道?” 羽清道:“祖师这话,叫人好不明白?” 至元子道:“道经曰:‘有无相生’。有‘无’方能有有,若连‘有无’也无,如何可以名之?其大椿也为道,乃天地之道,其为天地之梢末,生者如须发发生,败者如须发谢落,又如天地之呼吸,其生也气聚,也败也气散,故其生也不生,其败也不败。尔若随之,浑然化于天地,固无生死破灭之忧,尔果欲随之?” 羽清道:“祖师说得好玄,我听来有些明白,有些却不明白了。” 至元子笑道:“若是你觉得都明白了,反倒是不明白了。” 羽清点点头,道:“记住了。” 至元子又道:“羽清!” 羽清忙道:“在。” 至元子道:“你上山来已有多少日子了?” 羽清道:“回师祖,自承蒙师门将我与羽灵自引上山来来,山中黄叶已经八回。” 至元子道:“那你年齿不小了。” 羽清答道:“上山之时是六岁,如今已经十五岁了。” 至元子点点头,道:“于我门中道法可有渴慕之心?” 羽清连忙叩首道:“师门于我恩同再造,愿于山门之中参悟大道,求师祖慈悲,指定一位恩师,定当竭心侍奉,不忘恩德。” 至元子笑道:“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师父?” 羽清叩首道:“只求有个懂道德的师父指点迷津,不敢有非分之想。” 至元子道:“我五百年前出家入道,上山之后便随师父烧铅打汞,参悟非常,只觉自己道行浅薄,不堪授人。后来师父仙去,我于大道之中日夜苦悟,不觉二百余年又过,今日方才想起未曾有传承之人,思之念之,便觉得此是一桩遗漏。” 至元子又看着羽清道:“你上山已有八载,我观你确实是有机缘的人,心也坚定,可堪造就,可愿意承袭我这一条法脉?” 金露观自有收徒的规矩,羽清羽灵这些收留来的弟子,实际上入观之后,都是道童,并非弟子,干些杂活儿,有口饭吃。待到年纪一到,便会被送下山去,或者实在恋恋难舍,便山中留作火工。而倘若要入山门,便得是各个师傅平日观察,如是有灵性,看得满意了,道童本身又愿意,两厢情愿之下,便能拜师,收入门墙,传授道法。 羽清在地上听得浑身颤抖,那里有不愿意的,连忙重重的扣了三个大头,口称师父。 至元真人抚须一笑,伸手盖在羽清天顶之上。 羽清登时只觉得神魂一晃,被一团暖流裹着,忽然冲出身壳,飘飘然游于无尽虚空之中。 却见到虚空之中星辰浩瀚,每一颗星都大到无边无际,羽清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在这星辰面前,如尘埃也似。但无数星辰在虚空之中流动旋转,又聚集成团团,无数星辰却又组成那星云中的一点尘埃。星云团团,散布满虚空之中,却又似无数尘埃。 那虚空流转,星云幻化聚散,此起彼伏,星辰在其中,生灭变化,闪烁如同夏日萤火。 忽然,羽清的神思一晃,便感觉自己嗖然涨开来,化为了虚无,便在这一刹那,又觉得自己猛然化成了整整这无垠的一片星海。 虚空浩瀚,变幻无边,偏偏羽清又能尽观无尽虚空中的所有星云,所有星云中的无量星辰,乃至无量星辰中的无穷尘埃,都变为自己的身躯血肉,乃至思维,神念变化之间,从整个无边星海,到星海之中的每一颗尘埃,俱都清清楚楚,无半点阻滞。 呼吸之间,星河流转,无穷无量的星辰随之转动c冲撞c融合c消失c生成。 这般之下,羽清只觉得神魂在这虚空之中,先是极大,却又极小,极大极小之间,神魂颠倒,似要迷失其中。 这时忽然听到耳旁一声轻叱,只觉得嗡的一声,仿佛神魂震了一下,冥冥之中似乎与一个浑然巨物撞了一下,隐隐约约浑然巨物上一点东西流入他的身体中,似乎一点星尘,又似乎一丝清气,而后又没有了踪影。 羽清一时惊醒,却听到耳旁至元子的声音在耳旁缓缓道:“你看到什么?” 羽清道:“弟子看到自己化为无尽虚空,浩瀚星辰,生灭无穷。” “这星辰比之于你大无量倍,而星云又无量倍,然后虚空,又无量倍。然则你于此处,尽览虚空,乃至上下左右无边无量虚空,半点无碍,是何道理?” 羽清道:“应是祖师为我护法,方能遍观宇极。” 道人摇摇头道:“我只是将这虚空现在你的面前。然宇极无穷,生灭变化,你能遍观,无一障碍,应知在你身之中,有物至大,乃至于能遍布容纳这上下左右,无穷虚空。” 羽清道:“那是何物?” 道人笑道:“此是我,亦是道。” 羽清还要问,道人却对他笑道:“我已将我神念游历上下虚空,所观想无量虚空形象化作一点印记,为你作虚空印,你若能参悟,便算是入了我门中。” 羽灵比羽清要小上虚两岁,虽然未被收入门墙,此时也为羽清高兴,悄悄给他比划手势,向他贺喜。 这时石台下面,已经听到远来的人声,至元子便点点头,对羽清道:“你不须多礼。” 说罢伸手轻轻一托,羽清身子便坐到旁边。 下边桌案上摆下仙果琼浆,不多时便有道人从山下来,陆续喧礼落座。 左面一众道人是与至元同辈的五位道人,坐在席上。而后并排站着十数位道人,则是下一代弟子,再往下,却是更小一辈的弟子了,各着袍加冠,手持法器,从石坪一直站到大殿。 不多时,白露方晞,一个道士引来一个瘦高的道人,走上天顶来,至元子不动,下首几个道人连忙迎客。 那道人上前见了至元,躬身作礼道:“庆祝真人今日飞仙,贫道有礼!” 至元真人座上回礼,道:“仲生真人有礼。” 那道人又与其余道人见礼,方才坐下。 不多时,又有十几人陆续到来,多是道人,也有两个,身着官袍,却是天城与郡府来的使者。 又过了片刻,走上来四个道人,却正是合生道人领着离离上人c玄元上人和长定真人上来了。 三个道人和至元子见了礼,便落到座上。 至元道人见到石坪之上,座位都满了,点点头,开口道: “陈某自八岁上山,承蒙师门厚恩,在此修行,以磨砺道心,打熬性命,掐指算来已有四百七十余载。其中寒暑煎熬,水火煅炼,虽然守气抱虚,修行不懈,但年来仍觉精气泄去,有枯朽之虞。好在从前用功不辍,不曾虚熬岁月,朝采夕炼,日夜用功,不敢半日懈怠,终凝得大龙丹一丸。先祖师于龙上人曾凝炼此丹,服之成仙,飞升上界,可见此法实乃真实不虚之法门。如今道运衰颓,至元子虽然不才,愿以身试此丹,追随先圣,显示盛相,重振中州道门根本,宣扬正法,激励后来。非是至元子性好显露,实为此心。” 至元子说罢,天城使官站立起来,行礼道:“金露观开朝以来便是大崇的柱石,历代高真大德不绝。真人此言行,以身试法,振兴道业,功业甚大。吾皇闻之,亦甚赞叹,命吾观礼,详细记录,整理文字,勒碑铭记,以弘正道。” 至元子回礼道:“多谢天使。” 各观的道人也都上来祝贺,又是一番行礼,至元子这才让羽清将丹盒递到手上。 便是于龙上人当年打造用来盛放大龙丹的宝物。丹盒是紫金打造,四面雕刻日月c星辰c山河c百花百草,重重符咒封禁,丹药在其中,千年都能不失药性,更能温养丹药,灭其火性,使之调和,实是一件重宝。 道人将盒子启开,众人只听到耳旁一声龙吟,顿时狂风大作,一道白光冲天而起,腾上半空,化为一条白龙丈余,口衔一枚金灿灿的丹丸。这白龙半身在空中,半身在盒内,一身虚光聚成,牙爪麟角俱全,甚至连须毛都根根清楚。 受这丹气感应,白云之上,却不知道何时聚起乌云来,连这万丈高空的罡风都吹不散,灰蒙蒙往下压。 “白龙奉药,好个大龙丹!不愧是外丹之中的绝品!今日得见着,实是福泽不浅。” 就连离离上人这等高真,心坚似铁,不为外物动摇,见到这大龙丹所化的药龙真形,也不由抚掌赞叹,众人更是啧啧称奇。 “此丹是陈某性命所依,百年采集,水火煅炼,只为一真。今日合药,血肉c精气c魂魄皆尽抛舍,吾神依托此丹气化形,成无漏之身,不死根本。如若不成,愿随此灭。”至元子说罢,脱去星冠,披散头发。 “大哉至元上人!” 众道人闻言,心神震动,俱都一齐起身行礼。 至元子便伸手去摘那龙口中的大龙丹。 “陈星河,你龟缩了一百多年,今天终于想清楚了?” 至元子取丹,却听一声冷笑,见得远处,虚空震动,一条飞舟破虚空而来,停在二十丈外。飞舟十丈,通身琉璃,悬挂诸多宝物,光华游动。船首一个白衣女子,提剑而立,白色衣袍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 众人都吃了一惊,不说这飞舟穿越护山大阵,不惊起半点波澜,单单说这金露观是道门丹鼎派的领袖,至元子的服丹之礼上,没想到还有人敢来造次。要知道正道之人多少给至元子一些情面,若是魔道,中州之地,正道昌明,魔道中人也万不敢如此现身在众rén iàn前。 羽清抬头去看,却只见到朦胧一片,那女子什么模样,他却一点都看不出来。虽然眼中明明见到一个女子模样,但要去想,却怎么也分不出来,一刹那只觉得头疼欲裂,慌忙把心思排出脑中,方才好些。 至元子将法剑收回,抬头看向女子,道:“明素,你是来阻我的?” 女子在船首放声大笑,道:“我是问你想清楚了没有?” 至元子望着她,叹了一口气,道:“想了一百多年,该想的已经想清楚了。” 女子笑声忽地停住,咬牙道:“好,陈星河,你好!” 至元子道:“百年岁月,不过电光而已,如此一看,生死之期却不那么重要了。今日你既然来了,便请观礼吧。” 那明素银牙咬碎,却生生按捺下来,鼻孔中哼了一声,却只冷冷立在飞舟之上,不说话了。 至元子便不说话,伸手将龙嘴中的丹药取下来,张嘴吞服下去。 却见那金丹一入口,白色的龙形药气长吟一声,也嗖然冲进至元子的嘴里。 却见至元子面色陡然变得胀红,浑身衣袍鼓胀,浑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陡然张开,白气激射而出,一头青丝倒飞起来,宛如旗子一般。 药气竟然压制不住,自毛孔中逸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三 “喝!” 至元子连忙运转周天,周身逸散的药气又倒卷回去,从千万个毛孔中钻进去。 至元子吸纳了那白气,周身骨节咔咔作响,整个人整整大了一圈,真人以手结印,真气卷动药气,化为一条巨龙,在周天之中疯狂运转,却听他身上,哗啦啦声音如同海浪翻滚,竟然是真气在周天运行,激起的声音。 众人听到这声音,吃惊不小。 要知道众人修道有成时候,运功听到耳旁潮声翻滚,那是自己听到而已,旁的人,是听不到的。但是至元子这周天真气运行,声音如海浪,山上山下的人,居然听得一清二楚,如同置身惊涛之中,简直夺天之功。 “这至元子功力之厚,经络宽广,宛如大川,虽天下秋水,百川灌流,亦可容纳,这等修为已经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难怪敢于服下大龙丹,白日登仙。” 赤卢上人叹道:“我与他一起入山寻道,如今看来,修为上已经是远不如他。” 众人闻言,纷纷赞叹。 这时,至元子身上发出扑哧一声。 原来至元子身子第二次变大,将原本衣物俱都撑破,却见他身子撑破衣服,越来越大,先是大到一丈,而后两丈,而后三丈,最后竟然长到六丈。 这巨灵一般的至元子浑身净无瑕疵,光如白玉,修短得宜,无一处不和谐,仿佛初始之人,又似道祖真相,透出大道气息。众人见了这肉身,心中纷纷觉得,这便是完人的样子。 玄元上人仰头望着那六丈的至元子,轻声自语道:“大人之相,德合尽善。今日见到,余生堪慰。” 大人相,正是道经中记载的,肉身修到极点所呈现的瑞相。众人听了一向心如枯井的玄元上人这般评价,都不甚惊奇,只是将眼睛盯着那至元子的大人相看。 至元子长到六丈,张嘴作歌,声如洪雷,道: 三万六千为大功, 阴阳节候在其中。 蒸融关脉变筋骨, 处处光明无不通。 歌声落下,却见那白玉也似的肉身上,忽然亮起白光来,无数大小光点一一浮现。众人都是修道之人,自然认得,那无穷无尽的光点,组成一副浩瀚星图,便是青龙之相。 青龙像一显现出来,至元子忽然大喝一声,却见山中地气纵横,呼啸连连,地晃山摇里,一柄飞剑飞将出来,落到至元子头上。 至元子将手一指,那飞剑呼啸一声,自头顶贯下。 众人之中有人呼叫起来,要知道大人之相乃是肉身修到极点才能呈现的,具有抄山越海之力,不沾水火刀兵,灾病疫毒不能染,有数千年绵延寿命,是人道的极点,至元子竟然舍得一剑斩了,看得众人直叫可惜。 一条十丈大小,白中带着青红色的玉龙便自至元子天顶飞出,猛地冲入雷云之中。 玉龙飞出,只见至元子跌落地上,六丈大人相恢复常人大小,只是一头如缎也似的头发已经失掉光泽,变得枯白,面上皱纹堆积,身躯也枯萎如同一捆稻草。 “什么味道?” 羽清羽灵连忙上千扶住,羽清鼻子边忽然闻到一丝腐臭,便悄悄对羽灵道。 羽灵面露悲戚,道:“是祖师。” 羽清一闻,果然是至元子残身上传来的,却见至元子残身腐朽,脓血杂乱,露出黄筋白骨,此时已经生了蛆虫,眨眼之间,蛆虫化蝇,又复产卵,化为蛆虫。不经片刻,三生三灭,这数百年打熬的至善肉身上残余一点精气便散去,至元子的残躯已经化成灰土。 羽清见了这刹那生灭,恍如有感,道:“你悲伤作甚,师父以大勇猛,舍去大人相,一身精气神都化作龙身飞去,自此蜕去血肉凡胎,是乔迁之喜。” 轰隆! 一声巨响,却见周围山顶周围的白云海,也化作了乌云,与上空的漫天乌云一起,笼罩整个山顶,四周都是雷云涌动,雷电如游龙一般,在穹顶盘旋,雷声如涛,震得众人心头颤动。 “喝!” 至晟子等人连忙祭起法器,护住山顶与一众弟子。来的真人也各祭法宝,护住周身。 那玉龙飞进雷云,却似水滴入沸油之中,漫天雷云忽然炸裂开来,化为一滩电做的银浆,唯有一条白龙,在银浆之中上下翻飞,却正是至元子。 至元子在雷云之中,毁天灭地的雷电打在他身上,虽然打得白光飞溅,龙身残破,但雷电之力的打击之下,那龙身上的青红色却慢慢蜕去,身子也缩小,化为六丈。 那青色是阴气,红色是血气。 阴气炼化,则化为纯阳。血气炼化,则化为先天。 雷云愈烈,玉龙已经化为三丈,血线也只有额头上一丝。 便在此时,漫天银浆般的雷云之中,一道黑光忽然闪现。 砰! 一声巨响将一众人的耳朵都震得几乎聋了,却见半空之中,至元子所化的白玉龙忽然掉落下来。 “祖师!”“师兄!”“真人!” 众人一齐惊呼,连那飞舟上的女子,也一声轻呼。 却在白龙将要坠地时,忽然半空中翻身一跃,猛然化作一道白光,落入丹井之中。 漫天银浆倾泻而下,往丹井冲下,便在这时,大椿树忽然摇曳枝桠,雷电打在枝桠上,都纷纷散去。 雷光散去,丹井之中,一道白光冲出,悬在半空之中,化为一粒丹丸。 丹丸放出白光,却见山中五行精气涌动,宛如潮水涌来,绕着丹丸凝集。 先是一个骨架,而后五光聚成五脏,而后血肉成型,而后须发成型,而后衣冠成型,五行精气竟在一刻之间聚成一个肉身来。却正是至元子的模样。 “恭喜真人!”“恭贺师兄!” 见至元子竟然真个服丹成道,以五气合成五行之身,众人惊叹不已,纷纷上前祝贺。 但至元子却岿然不动。 众人见至元子不说话,纷纷奇怪,却听飞舟之上,那女子冷冷道:“你煅去了后天精气血气,到头来却还是借这五行之气化形,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这就是你求的道?” 至元子微微一笑:“明素,精血是身,五行亦是身,都是外物,并无分别,都非真我,你何必明知故问?” 女子听了,忽然发起怒来,道:“好!好!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忽然飞出一掌,无数金光宛如万箭齐发,金星蒙蒙,如同疾风骤雨,遮蔽整片天地,往众人头上打去。 “灭绝神光!” 至元子面色沉凝,将大袖一翻,遍覆天穹,那遮天蔽日的无数金光宛如万川入海,净被收入袖中。 众人本待虚惊一场,不料忽然至元子眉头一皱,十几根细如发丝的金光忽然从袖中穿出,往四周飞逸出去。 “先天灭绝神针!女魔头太猖狂!” 当头的至晟真rén iàn色大变,伸手祭出一颗宝珠,青光盈逸,将周身一丈护住。其他真人也随即反应过来,刹那间各出手段,将周身护住。 扑!扑!当!当! 顿时十几声响声各异,饶是众人都是有道高真,但事来匆忙,虽然大半金光被击飞出去,但仍是有五道金光没有防住,顿时场中三个各派低代弟子被金光穿入,呼吸间肉身膨大,砰然炸成一团血肉。 剩下两道一道被至幻真人引入体内,以法力压制住。 另外一道,却嗖然一声,穿入至元真人旁边的羽清体内。 “啊!” 羽清顿时只感觉一道烈火自右肩冲入,化为无数烧红的利刃,在体内纷飞。一瞬间自己仿若跌落火狱,从上到下都烧了起来,耳旁仿佛都听得到火焰忽忽作响的声音。 忽然羽清周身景色大变,周围一片空虚,都是漫天火焰,无边无际。 原来极度痛苦,竟让意识都脱离肉身,内窥到了自己的识海。只是识海之中,也是炽热难当,就连意识,也被这烈火灼烧,感受到了肉身才能受到的剧痛。 这一串苦楚忽如其来,却如在甜梦中被人扔到了铁水里,三魂七魄都抗受不住,欲要崩裂开来。 便在羽清魂魄将要逸散之时。忽然一点青光自天顶冲下来,识海之中,所到之处,烈火纷纷灭尽,羽清方才得了一丝喘息,只见到识海之中,火光蜕去,慢慢凝成一根金针,被火焰托着,悬在识海中。 不过这金针周身浮动漆黑火焰,在虚空之中抖动,炎光摆动之中,便连虚空都仿佛被灼成无物,羽清的神光被那黑光燎过,神识便似被生生扯下一块,化为虚无。同时整个人好似被无形的一根线牵住,直往那黑炎投去。 “凝神静气,抱朴归一!” 虚空中听得一声断喝,青光震动,洒落一片清宁,羽清方才从那黑炎中抽出神识来,整个思绪被那青光托着,飘飘然然。 黑炎晃动,青光被火光所灼,纷纷化为烟尘。但青光摇曳之间,生生不息,黑炎却也被青光困住,不能脱离金针,两相抵挡,成了均衡之势。 “醒来!” 羽清意识漂浮在虚空中,见到两股气息相斗,正入神时,忽然听到一声大喝,身子一震,便如睡梦醒来。睁眼一看,却见到羽灵正趴在地上看着他。 至元子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头上,面如止水。 再看石台之下,血肉遍地,山下更是一片惊慌。 “哼哼!” 飞舟上的女子大袖一甩,飞舟忽如电闪,便穿入云中,刹那不见了踪迹。 众人大怒,待要追击,至元子却伸手阻住,道:“穿天舟须臾万里,你们追不到,休要教魔道之人窥到便宜!” 回过身来,端坐石台,对众人道:“各位道友见证,至元子心意不纯,大道不亲,今日服丹失败,肉身既摧,魂魄亦无所依,当应灭尽。自今日起,掌院之位,传与至晟师弟,玉正山也将封山!无事概不外出,也不会客,诸位道友见谅。” “无量天尊!” 一众观礼的道人见到方才一幕,又听至元话语,方知这至元子以五气聚形,竟然是服丹失败,俱都面露悲戚,稽首作礼。 众人亲见至元子服丹盛况,自料修为各都不及,想到至元子修成大人瑞相,都难身死道消,各自心中都有些唏嘘不已。 至元子又将手伸出,自指尖逼出一道黑魆魆的小梭,度到一个高瘦道rén iàn前,道:“公羊兄,此魔器烦劳务必亲手交给元元真人。” “这是” 那公羊道人见这小梭如一条活的小蛇,在禁制之中扭动,浑身恍若全由黑气构成,无数面孔在其中挣扎浮沉,呐喊痛呼,隔着禁制,魂魄仿佛也要被吸走一般。 “这是玄屠剑气,此魔剑无影无形,以一点魔根为引,无能隔碍。没想到我和魔君天早年的一点魔缘未尽,今日就为魔所乘,历此一劫。不过他也因此被我捉到痕迹,封住了这点魔念,乃是将来魔劫的关窍。” 公羊道人眼睛猛然睁大,惊呼道:“魔君天此獠竟然已经炼成了玄屠剑!原来道兄居然是为这魔气所伤。” “看来宁道兄深入魔穴与此魔百年争斗,终究落了下风。” 至元子叹道:“事不宜迟,公羊兄速去吧。” “兹事体大,老道便不多礼了,先走!” 公羊道人说罢袖袍一卷,将那剑气卷到袖中,人化作一道流光,便遁去天外了。 其他诸人听到玄屠剑的消息,也都无意久留,纷纷告辞,不多时石坪上便只剩下金露观本身的人了。至元子见了大袖一挥,却见山顶的山门隐去,云气升腾,不多时将玉正峰顶笼住。 开启了大阵,至元子环顾众人,道:“我今日与大道归一,还归本处,汝等勿悲。如今,玄屠剑出世,可见魔君天与宁天君的斗法已然分出胜负。今日后道运沉沦,诸法难全,我于雷云之中,悟出‘太玄神雷秘要’一卷,说与汝等,此法以我身命为祭,法运绵长,诸法破灭后,可作乱世中炼魔之用,汝等务必用心修习。” 说罢,讲解经文,声若洪雷,字字清晰,飘入众人耳中,直达心底。 至元子坐在在石台之上,云雾忽然飘过来,众人只觉得云雾后面,至元子身影愈来愈淡,愈来愈远,最后身影消失,与云雾混一,声音过了一刻,也与山风混一。 渺渺之中,羽清耳旁传来最后几句声音,渐入无踪。 众人大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四 玉正峰山崖边一个小院中,晨曦刚收完露水,日头便有些燎人了,老道士藏在树荫下,一边摸着黑白子自弈,一边不时将旁边陶碗里的炒豆子摸出来一颗扔到嘴里,嚼得咔咔作响。 身侧一个穿着青衣的道人束手而立,轻声报道:“师叔祖,前日白屏瀑下的老树一夜全熟,打下来清凉果有六十五颗,守树的黄蓬师弟问师门可有处置?” 那老道人听了,道:“清凉果清心去燥,食之不昧,于打坐修心最是有益。你便照着之前的规矩,每峰送上去两个吧,余下交到宋羚云那里,其他山峰有人多要的,说清缘由,登记领走便是。” 道人听了,应道:“是,师叔祖。” 犹豫了一下又道:“清凉果乃是修行人打坐修心之物,禹上峰也送吗?” 老道士听了,摸子的手当空停了一下,看了下首的年轻道人一眼,道:“一样吧。” 那道人被老道士一眼看过去,仿佛看了个通透,登时背后冷汗直流,连忙低下头去,应道:“是,师叔祖。” 那道人退去,老道士摇了摇头,自语道:“若心火上升,岂是区区清凉果能压得下的?” 青衣道人自没有听到这话,别了老道士,便去白屏瀑下取了清凉果,当着守树道人黄蓬的面用木函封了,加上书信,着白鹤给各峰送了去,金露观二十四峰,并不是每座山上都有支流,有长老的其实是十八座,故此每峰送了两个,还有近三十个,两人便又将余下的果子清点封好,道人对黄蓬道:“师叔祖交代送到宋羚云师兄处,由各峰有需要者登记取用。” 犹豫了一下,又将封条启开,挑好的取了两枚,道:“洞玄老师祖近日观察一 yu,尤其劳目,此果甚能清凉眼根,我留两个与师叔祖祖调理。” 黄蓬道:“理当如此,还是师兄想得周到。” 便又去房中取来一个木函,将这两个果子封了,却瞥见旁边还有一个木函没有送出,问道:“咦,还有一函未曾给出呢?” 青衣道人道:“此函本是给禹上峰留的,我当亲自送上去。” 黄蓬道人点头道:“师兄倒是有心了,那禹上峰本是至元掌门一脉的修行处,自至元掌门归虚,没有留下传承来。原本山上的师兄们陆续下山,如今山门中只剩下一个羽清师弟了吧。” 青衣道人点头道:“是啊,羽清师弟被灭绝神光伤了经脉,已于修行之路断了根基,师伯之传承自此断绝,令人嗟叹。” 黄蓬也随声道:“都这些年了,禹上峰虽然只有一人,但每年山中出产的果蔬丹药,天材地宝,药王阁中出炉的丹丸,师长们都依样给禹上峰送上一份,只当师伯还在时的情景一样。但有些话我也只对师兄说,时事变迁,这些年魔迹日频,山中众师兄弟日夜修炼,力争提升修为,应对魔劫,那些于修行有益的丹药灵物之类,实在是应当多往要紧的去处使用,也不知道师长们作何考虑的?” 青衣道人听了,道:“师弟休作是言,师长们自有道理,我等不要太多置喙。” 黄蓬连忙点头,道:“此话只对师兄说,不敢在他rén iàn前胡乱言语。” 青衣道人道:“今次我亲自将清凉果送到禹上峰去,也顺便问一问羽清师弟今后的打算。” 黄蓬听了,点点头道:“也是师兄才操这许多的心。” 青衣道人笑了一笑,袖子将木函卷起,一头白鹤便从云中长唳而来,道人跨上白鹤,与黄蓬道人道了别,那鹤双翅一扑,箭也似的飞到云霄之中去了。 飞了半日,见得一座山峰突出云间如鹰喙,青衣道人便驭鹤下了云头,落在山腰之上。 驱走了白鹤,道人整理衣冠,慢慢从一条颇有些杂草的石砌小道上往山上走去。走了片刻,却见路转林间,出现一座观院来。 观院不大,有些破旧了,但还算整齐,从门中穿过,便是一座殿,殿奉着原始天尊并诸天道尊像。道人自腰间拿出拂尘来,将四周扫了一遍,又取出带来的果子供在像前,方才往殿后走去。 殿后是一片厢房,道人却不再停留,径直过了厢房。 却是一片桃李林,时值夏日,正是桃香李香,林中果实甚是可爱,道人便摘了一个桃子,慢慢吃着。 越过桃林,见得一片山崖,崖上一条瀑布白龙也似飞流下来,落到碧玉般的一个池子中,冷气扑面而来,山崖下面,是一个山洞,洞前正筑着一间土房。 道人来到房前,房门正开着,里面一桌一床一柜而已,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一旁的匣子里放着几本书,是些道经。再看屋外,搭了个灶台,放着一个陶锅,几个碗筷罢了。 灶台边一个水缸,注满了清水,道人自旁边取了瓢儿,舀了一勺水,只觉的清甜入肺,十分舒服。 房中无人,道人将眼光看向外边,远远的却见到一片水田,正是稻子抽穗的时候,碧油油长得十分整齐。中间一个人影正在其中猫腰拔草。 道人也不急,便在门前坐下,慢慢喝着清凉的潭水。 等了片刻,却见田中的人上了岸,往房前走来。 这人身量颇高,但却有些佝偻,酷暑之时赤着双脚,却将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头上也是带着黑纱斗笠,走路之时双脚一拖一拽,有些跛脚的样子。 “羽清师弟,长久不见了。” 见那人走到房前,道人便起了身,上前招呼。 那人这才看见家中来人,道:“是察幽师兄,不知道师兄来了。不好意思,师兄久等了。” “哪里,不速而来,打扰师弟清修了。”察幽子笑道:“酷暑难消,师弟又有热毒在身,不宜多往田地中去。” 羽清道:“门中道人许多自耕自食的,我没有别的用处,还有些气力,种些米粮不成问题的。何况再热也受过了,这夏日的暑气不算什么的。” “唉。” 察幽子叹道:“难为师弟了,也是天妒英才。” 说完,将怀中木函拿出来,递给羽清道:“今年清凉果成熟有六十余颗,师叔祖着我给各峰都送去两颗,这是禹上峰的。” 羽清静了一下,伸手将木函拿在手中,道:“多谢师兄了。” 察幽子见羽清将木函接过去,停了一下,随口道:“师弟情形如何了?心脉中的伤势可曾好些?” 羽清道:“近来要好些,只是丹田之中依旧引不出气来。” 察幽子并不说话,良久道:“那女煞星的灭绝神针十分厉害,是个难解难破的法门。山门这几年为魔劫之事颇费心神,许多同门都在苦心求索,故此对师弟和禹上峰颇有照顾不到之处,师弟见谅则个。” 羽清不去看察幽子的眼睛,只将木函放在桌上,道:“师门诸多照顾,羽清铭记在心。” 察幽子听了,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为兄先走了。” 羽清道:“恭送师兄。” 察幽子便不多说,出了门,招了白鹤,云中去了。 羽清见白鹤云中飞去,良久伫立不动,回头又看看桌上的木函,犹豫良久,终于将木函拿在手中,启开便看到两颗清凉果大似鸡子,色如天青,通透如玉。那清凉果散发一股淡淡的香气,闻到便从脑海中生出一股清凉之气,自天顶而下,如泉水浇下,一切杂念尽销,生出无穷安宁清静之意。 羽清闻了一下,又将木函封好,放回桌上。 慢慢的见得天色昏黄,昏黄又渐渐隐灭,周遭虫声四起,羽清便取了一把米,淘洗干净,放在陶罐中煨着。 这才将一身衣服脱了,在寒潭中洗漱一番,取了干净衣服换了,又将换下的衣物洗晾好,这时节那罐中的粥却出来了香气。 羽清便洗了一把菜,放入粥中,又捻了一撮盐搅拌两下,从房中取来两个碗,将罐儿用绳拴着,胁了桌上的木函,点起一盏灯火,出了房子,却往山中走去。 山路狭而陡,映着灯火糊成黑乎乎一片一片,羽清却跛着腿走的颇快,不过半个时辰却见树影尽退,现出一个崖台来,一轮明月悬在虚空,照的满地清霜,周围凉风彻彻,人心似也安定下来。 灯火被山风吹得呼呼欲灭,羽清便索性将它吹了,就着满地清光向那山崖走去。 崖台前面是一块挑着的巨岩,宛如鹰喙突入半空之中,下面却是翻腾的云海。一个白衣的身影却正坐在那云海之巅,由着山风将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羽清走上巨岩,离着那身影三步之外,将粥罐和瓷碗放下,又从胁下拿出木函,放在一旁。 陶罐中的菜粥不甚多,将将两碗,羽清自端了一碗喝着,道:“今日门中送来两枚清凉果,此果能清心宁神,拔邪祛妄,是冥想之中的护念之物,我想着于你有益,便拿上来了。” “羽清,” 那人未回过头来,声音传过来,却是个女声,如鸣玉弹琼:“我伤势已好大半,想着这便要走了。” 羽清听了,端碗的手微微一颤,低声道:“那便好了。” 那女子道:“这几年来亏了你照顾,自门中寻来各样灵物,我方才能从那样重的伤势之中回转过来。我也知你为我从师门之中拿来许多丹药灵果,颇为难做。。。。。。” 羽清打断道:“说这些做甚么。。。。。。” 女子依旧没有回过头来,道:“我早已知道你的心意。” 羽清听了这话,心脏忽然猛地跳了起来,脸上便是火烧一般,但言语之中却反倒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沉默对待。 女子却道:“只是我却不能与你一起。” 羽清听了,心中猛然一揪,虽然他早已知道,故此不敢问,乃至于不敢稍稍触及,但今日听到此话从女子口中说出来,却仍十分难受,好似心挖掉了一块一般。 他虽心中极度难过,但想到自己模样,到底不曾在言语中表现出来,只道一个“嗯”字。 女子却回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笑道:“非是你想的缘由。” 说罢,伸出一双如白玉般颀长的手,轻轻伸到羽清面前,羽清待要躲闪,但身子却动不了,愣愣的让那手将面上的黑纱揭去。 女子揭掉黑纱,却见到脸上一只眼睛已经只剩黑魆魆的一个洞,耳朵也只剩下一只,半边脸上赤红如血,筋肉虬结,好似剥了皮一般。 女子伸手摸在那可怖至极的脸上,羽清只觉得指尖清凉,原本扑扑的心跳慢慢平复下去,心头生出的难过c难舍乃至于一丝丝的愤然,都仿佛被那手指按了下去。 女子将那脸从上到下轻抚了一遍,轻声道:“修道之人不看皮囊外相,只是我于最上道法早决定心,誓断前生后世一切宿孽,一切已生c今生c当生情碍,皆如蛛丝过刃。” 女子轻轻将手收回,道:“羽清,此种愿心,甚大深远,不可以世俗常理度之。” 羽清听了,默然不语,女子想了想,又伸出一个手指来。 女子将目光注视在那指尖之上,不多时却见月光之下,那指尖忽然散发出一股蒙蒙的光,羽清只觉得满地的月华忽然宛如流水一般,往那女子的之间流淌去过,不多时,一滴晶莹的露滴便在那指尖凝结起来。 晶莹的露滴悬在比皓月更白的指尖上,散发出白蒙蒙的光,介于真实虚幻之间,唯有一身的清凉透彻,让羽清却似置身于寒潭之中。 女子指尖一弹,那露滴便飞入羽清黑魆魆的眼窝中。 羽清只觉得一股冰凉之气落入眼窝,而后眼前光华照彻,无数斑斓景象如潮水一般涌来,片刻后,又归于虚无,但却似有什么东西埋进了脑海之中。 女子道:“此是天目,上上资质之人,以无上毅力,查世间一切真假虚幻,历历往事,都尽数炼入眼根,数次兵解,反复生灭,方能修得。此目能照一切相,观小如大,观大如小;能破一切妄,观实若虚,洞虚若实;能察一切往来,已生当生,无有不见。” 女子说罢,转过身去,迈入那万里从云之中,云海生涛,将她的身子托着,须臾远去,转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恍如一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五 “师兄,当真决定下山去吗?” 道口,一身道袍的羽灵望着一袭灰袍,斗笠黑布遮面,只露出一个眼睛的羽清,道:“山中再不好,也是个清静的容身之处,如今世间纷乱,云州之中,征战不休,正宗隐退,旁门兴起,你既没有法力,又不善与人勾心,怕是难以安身。” 羽清回头,黑布里眼睛看着羽灵,如今的羽灵,早脱去了稚气,身躯颀长,面容俊秀中透出英朗,举止一派大气,修行也勇猛精进,加上掌院至晟上人的关门弟子的身份,放在天下道门之中,也是人人称道的青年领袖。 而羽清因为当初被灭绝神针打入体内,经络尽毁,人也半废,休说道家神通,便是武林中的内家功夫,也习练不得。虽然托了羽灵的关系,山门里得了道家神针灵药,也不过将筋骨修补整齐,能横练外功,虽然每日苦练,打熬筋骨,无数名家典籍堆砌,到如今颇有进益,在俗世之中,算是一流。 但修炼一道,筋骨是最下的,不能炼气,筋骨练得再好,也如无本之木,况且精气化血,血气又化浊,最是损费性命,却是最为下乘了。 加之每半旬便要发一次火伤,从内到外如同烈焰煎熬,苦不堪言。不过六年时光,这羽清便已经一头灰发,形容衰朽,好似中年。 当初至元子掌院时候,门中各人修心向道,弟子对神通并无太过的追求。但至元子服丹羽化之后这些年,迫于天下魔道日益猖獗,至晟上人掌院之后,观中的无论选徒还是修行,便都以神通为先,心思上便有些唯力是尊的意思。门中诸人,尤其后生晚辈,神通法力精进,心术上也有些勾心斗角,互相计较的苗头了。 想到此,羽清心中去意已定,对羽灵道:“今岁的稻子已然收完送到门中仓房去了,我想着我这副样子,在山中顶多给师门做些种稻砍樵的事,不过虚熬岁月罢了。不如下的山去,过些凡人生涯,多少有些寥寥趣味。” 羽清说着,脑海之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来,他这番决意下山,何尝心中不是抱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莫名想法呢?但他却不知如何能对羽灵说起。 羽灵听罢,叹了一口气,想到羽清的处境,道:“当初师伯要不是被魔君天暗害,师兄你本来应当是掌教弟子,风光并不比我现在差。若是那样,你我兄弟携手闯荡天下,周游列国,该多快活。” 羽清听了,叹道:“亏得了门内众位师叔照料,只是我却给师父丢脸。” 羽灵听得儿时好友沙哑的声音之中,颇有寂寥之意,心中唏嘘,道:“也罢,你既然去意坚决,我也留你不得。今后天南海北,道心莫失。” 两人聊到此处,俱都默然,良久之后,羽灵自身后掣出一杆长兵,递到羽清面前,道:“此乃是昆朝开国之君自用之物,也是道门神兵,阳气充溢,最善破邪,我特意去济江江底为师兄打捞出来的,师兄你不修炼道术,靠着这柄神兵,一般的邪魔妖魅,也近身不得。” 说是长兵,也不过齐眉之长,羽清接过来,将缠裹的灰布抖落,却露出一节碧玉也似的青铜戈出来,这铜戈通体碧绿,细看却又有些玉石般的光泽,上面错金云纹,下首两排四个金字,分别为“正阳”c“青罡”。 “多谢!” 羽清摸着铜戈,只觉得其上隐隐颤动,似乎有呼喊之声传出来,他沉吟了片刻,还是没有说出多余的话,只将灰布重新缠裹起来,背到背上。 羽灵见羽清收了铜戈,便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道:“这包碎金子你拿在身上,路上有些花用。道心莫失,谨记谨记!” 羽清将包袱接过来,揣到怀里,道:“我走了,你莫再送。” 说罢,转身便往山下走去。 “魔道艰险,师兄为何下得如此决心我虽然不知道,也不知道此番放你下山是对是错,但我终究是相信师兄的!” 羽灵目送他身影下山,眼神中始终透出忧色,直到那身影不见了,仍没有转身。这时一个弟子骑鹤过来,禀告道:“师叔,掌院唤你去议事。” 羽灵这才长舒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弟子,沉声道:“我知道了。” 脚下一跨,身形晃动,人却已经到了云霭之中。 且说羽清,一人背着长兵,在山道之中走着。 这条山道,他自幼以来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只是此次,心境却和往日不同,因此次一别,他看来终身也将不再来了,于是他缓缓而行,将道边的景象都看清一些。 他的身世和羽灵一样,都是五六岁的时候,因为天资灵秀,便被道人从乞命的流民堆里捡来,收入山门,俗世的父母是谁,他和羽灵,都没有问过,也没有去查究过。 “羽清,羽清。” 他沉吟道:“既然还俗,便取个俗家的名号吧。父母名姓已是记忆不得,祖师姓陈,则我也姓陈好了,就叫陈羽吧。” 陈羽给自己取了个俗名,仿佛便与那高入云端的山门剪断了联系,心中的郁气稍稍散了些,脚步便快了几分。 东扶山本是穷深之处,陈羽在山中一路疾走,走了十几天,才走出东扶山,又走了三天,来到了屏山郡。屏山郡繁华许多,陈羽便在一个镇上买了一架骡车,添置了一些行头,一个人坐在车上,慢悠悠往北方走。 走了二日,岔路两条,立着两个石碑,一个写着“范阳”,一个却写着“禄春”。陈羽思量了一下,挥鞭一甩,骡子却拉着车往禄春郡走去。 往北禄春郡是西南大郡,比之东扶山所在的州郡,又要靠近中州繁华之处一些,骡车行了几日,道路愈发平整,路边的酒肆客店也越发多了起来。 金露观的道法,历来着重性命。陈羽在山上清修时候,酒这一物,既乱性情,又害命性,门规对低代弟子照例是不能饮酒的,他自幼也不曾破戒。但下山之后,他接触了此物,初尝尚不在意,几次沉醉之后,却越发觉得此物实在是妙不可言,自此每日少它不得,后来索性买了许多,放在车上,要喝的时候便拿出一坛来,边走边饮,醉了便睡在车上,由着骡子牵引向前。 亏得那一袋金子,陈羽不缺盘缠,一路走来,好酒坏酒,俱都尝了个遍。 这日车上酒水耗尽,陈羽到了路边酒店打酒,待抱了两个大缸回到车前,却见骡车之上,正卧着一个红衣人。 陈羽闻得血腥气,眉头一皱,来到车前,身形上看却是个女子,俯卧在车上,腰背之上,四五道伤口,长达半寸,血肉都翻开来,正潺潺流血。 陈羽伸出手指,轻轻放在女子脖子上,气息微弱。 “你要死还是要活?” 忽然车上原本一动不动,好似死了的女子猛蹿起来,身子如狸猫般一绕,到了陈羽身后,一把bi sh一u就放在了陈羽脖颈上。 陈羽果然不动,道:“自然要活。” “要活就听我话,不然叫你身首异处。” 女子狠狠道,但似乎说话牵动了伤势,闷哼一声,而后道:“你先把头脸现出来!” 陈羽站着不动,道:“在下形容破陋,只怕吓着姑娘。” 女子闻言,狠狠道:“看来还是要吃些苦头!” 手中bi sh一u想去在陈羽脖子上划些血出来,好恐吓陈羽,不料手腕上使劲,却只觉得丹田一痛,腰背上的伤口飚出血来,登时昏死过去。 陈羽手一甩,将bi sh一u从女子手中拧出来,女子失了依托,人便从陈羽背上滑落,重新落到车上。 女子跌落,人便仰面倒在车上,只见她以轻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半个前额,虽然双目紧闭,但眉如柳叶,额头光洁,肌肤如玉,并无半丝瑕疵,她眉头微蹙,睫毛颤动,颇有动人之意。 陈羽盯了一会,伸出两个手指,要揭去面纱,但手伸到半空,想了一想,却又缩回来。 陈羽回身将车上事物扫到地上,将女子俯置,取出一包衣物将枕在女子头面下,撕开衣物,自怀中拿出针囊,以针法将女子流血止住,而后又拿出一丸丹药,让女子服下。 片刻之后,女子幽幽转醒,待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软绵绵,手脚都不听指挥,一丝力气也没有。再往周围一看,发现自己正在一架行驶的骡车上,身上正盖着一块防雨的毛毡。 “我用金针封住你的血脉,也只能暂且止血,我手头既无包扎之物,也无伤药,待到镇上,我请了郎中,再帮你包扎上药。” 陈羽饮了一口酒,对女子道。 女子却脱口而出道:“不要请郎中。” 陈羽回过头,道:“为何?” 女子紧咬嘴唇,将眼睛盯住陈羽,陈羽见女子面露惊慌之色,便道:“如果不请郎中,你这伤势怕挨不住。” 女子道:“这不用你管。今日我受了别人暗算,行动不便,你护我到羽山抱朴观,到时必有回报。” 陈羽喝了一口酒,淡然道:“你口气倒大。” 女子心中微定,这才发现脸上面巾还在,心中暗道:“这个人还算讲礼。如今看来只有拖延一阵,等伤好些,再作计较。” 想到这里,女子便对陈羽道:“我怀中有金银,到镇上买来创药和棉布,你来帮我包扎。” 陈羽看了她一眼,道:“我不缺金银,你无须试探我。” 女子听了,面纱后面脸就是一红。 陈羽待要说话,却听地上轰隆隆马蹄声传来,连忙道:“你屏住呼吸,不要说话。” 说完,伸手用毛毡盖住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六 不多时,三匹高头骏马便来到面前。 陈羽勒停了骡车,抬头见到马上坐的是三个携弩佩刀的军汉,皆是身躯粗壮,气息悠长,一看便知是军中精锐。 “朋友!” 当头的一个军汉勒住马,对陈羽抱拳道:“可曾见到一个红衣女子,受伤的往这里路过?” 陈羽看了他一眼,道:“不曾。” 军汉眼睛一瞪,但见到陈羽身躯长健,气息沉稳,尤其是双手粗大,异于常人,知道他是练武之人,不能与寻常百姓一般对待,便忍住一口气,道:“我们是定王府捉拿要犯,朋友不要自误。” 陈羽喝了一口酒,道:“好说。” 当头军汉一皱眉,旁边一个小巧些的军汉递过头来,在他耳边道:“队长,有血腥味儿。” 军汉眼睛一瞪,目光便看向陈羽的车上,道:“朋友这车上装的事物,能否让在下查验一番?” 陈羽道:“不能。” 那军汉未有反应,旁边另外一个军汉却憋不住怒火,拔刀拨马,上得前来,怒道:“藏头遮面,一看便是贼人,让军爷看你的真面目!” 说罢,拿刀便去挑陈羽的斗笠。 陈羽头往后一缩,那军汉嘴角一扬,脚下骏马往前一窜,欺了上来,刀势一变,接着马力横劈过来。 这一下人马合一,刀法虽不精深,但气势很足,不是寻常武林中人打斗那般。武林之人打斗,多热闹喧嚷,刀光剑影热闹,但若与这种精兵争斗,被人马这一冲,胆气先失了一半,顷刻间命丧刀下。 靠着这招,这军汉也着实杀了些武林中的高手,自己也十分得意。 哪知陈羽却不惊,身子不动,藏在袖子中的手却如闪电一般伸了出来,大手一抓,便抓到了刀背上,手腕一拧,只听得锵的一声,军中的百炼刀便断成两节。 还没等那军汉吃惊,陈羽身子一跳,人便窜了起来,伸手一拍,打在马背上。 马儿一声惨叫,高高跃起的马身登时被硬生生拍的跪了下去,倒在地上七孔流血,眼看活不成。 陈羽借力而起,一脚将那军汉踢飞。 落地之后,陈羽却不停歇,欺身上前,一脚将当头军汉的马腿踢断,抬手去抓马上的军汉。 那军汉也是了得,见陈羽忽然暴起,连忙滚下马来,就地一滚,便离开陈羽手脚范围。饶是这样,胸前被陈羽指尖扫过,也被抠掉几条肉来,剧痛难忍。 咻咻咻! 陈羽待追,却听到耳后绷弦之声传来,身子如同没了骨头往地上一塌,弩箭落在面前,射在马身上,没根而入。 陈羽见了箭尾颤动,也不由暗道凶悍。 陈羽躲过弩箭,伸手一抓,地上抠出一块拳头大的硬泥来,看也不看,反手便往那持弩军汉掷去。 陈羽这一掷,力道不会比劲弩稍弱,那持弩军汉本待再射,见到飞石击来,哪里敢抗,连忙矮身去躲。 陈羽却借机从地面一窜,如一条过山风,嗖地来到面前,伸手正抓在腿上,一把将那军汉腿骨抓碎,军汉吃了这剧痛,下盘已失,陈羽手一拖,人便躺倒在地,陈羽顺势一掌印在那军汉胸口,登时胸骨粉碎。 还未站起,却听身后呼地一声,眼角见到一团雪光劈来,原来是身后那军汉队长赶来,长刀封住了退路。 陈羽人在半蹲半起,无处借力,那刀光又来的甚是刁钻,陈羽连忙身子一缩,顿时整个人缩成一团,头颈都缩到胸前,只剩一个后背。 乓的一声,刀砍在后背上,发出的却是砍在泥土上的声响,陈羽缩成的球团借力落在地上,身躯舒展,一下窜到军汉怀中。 军汉正窃喜偷袭得力,不料一刀下去见不到血,心中大恐,这时陈羽已经到了眼前,登时只觉得喉咙剧痛,原来脖子已经被一把抓碎。 那女子躺在车上,借着毛毡的缝隙,见到陈羽连杀三人,手脚麻利,不由暗道:“这人出手好生凶狠。” 又道:“只是此人似乎只习练了外功,但是将外功练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也是了得了。” 陈羽却已经自尸身上翻到创药,又捡了一架机弩,来到车上。 看着三具尸首,陈羽只觉得心中血气翻腾,手上微微颤抖,但眼角却有一丝血光冒出来,心头竟然隐隐有一丝快意。 “你可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陈羽深吸一口气,将心头浮动的血气压下,方才道:“大约是军兵,似乎是叫定王府。” 女子皱眉,道:“你不知道定王是谁?” 金露观封山有年,不见外客,陈羽这些年在山上,道家俗家的事情都不关心,偶尔下山,也是随意看看,反正他不需要营生,也不寄望有所作为,定王他当然知道一些,但也有限,想了一下,没有厘清,便道:“大约是个藩王吧。听说西南诸州都归他管。” 女子躺在车上,感觉到车身震动,忽然开口问道:“你和我非亲非故,你为何要为我shā rén?” 陈羽喝了一口酒,思想了一下,张嘴道:“我不知道。” 他心中确也不知道,只觉得方才被盘问时,心头一股不平之气驱使着,杀意骤起,竟然直接动手shā rén。但是这心思不好说出来,此话似乎又敷衍,便又道:“大概是想找些事做吧。” 只是话刚说出,又觉得更加敷衍,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便不再说。 女子听了,撇撇嘴,想要质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又见陈羽连这西南十州的正主都不甚了解,不由有些说不出话来,但看陈羽表情,不似作伪,又恐自己说得太多,让陈羽着恼,便换了话题,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陈羽道:“也好。” 女子听到这两个字,暗骂道:“什么叫‘也好’?真是要气死了。” 又恐着恼了陈羽,忍住不满,道:“我叫纪离容。” 陈羽回头看了女子一眼,女子见陈羽回头来看,忙道:“我母亲好道,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不是假名。” 纪离容是道经中仙宫女仙的名字,陈羽听了缘由,便不做声。 纪离容又问:“那你叫什么?” “陈羽。” 陈羽吐出两个字,纪离容一时接不上话,两人便没有了话语。 陈羽只顾喝酒,纪离容卧在车上,感觉背上伤口疼痛慢慢减弱,若不牵动,居然不疼了,丹田之中也有一股热气上涌,流入百骸之中,暖洋洋的,有些舒服。 只是四肢依然软弱无力,便只能躺在车上,一动不动,慢慢的觉得百无聊赖,就把眼睛盯着陈羽,看了半天,忽然又开口道:“你是个道士对不对?” 陈羽喝了一口酒,道:“不是。” 纪离容眼珠一转,道:“你是个道士。你知道纪离容这个名字的典故。况且你给我吃的丹药,只有山上的道士才有这么好的疗伤补气丹药,寻常武林中人是不能有的,有也价值千金,不可能随便用出来的。” 丹药是羽灵平日里从各处收集来为他治疗经脉的,他虽知道不济事,但不忍拂了羽灵的心意,每每收起来,下山时候便捡好的带了一些在身上。 陈羽不说话,纪离容见他不说话,又道:“而且你身上有股道士的味道。” 陈羽听了奇怪,把酒壶从嘴边挪开,问道:“道士有什么味道?” 纪离容瘪瘪嘴,想了一想,声音有些轻,道:“说不出来,反正有股味道,是道士就有,老道士有,小道士有,男道士有,女道士也有。” 陈羽听了,沉默了一下,道:“我不是道士。” 纪离容见陈羽否认,眉头便皱起来,有些犹豫,又见他兴致不高,道:“你知道为何他们要追杀我?” 陈羽道:“不知道。” 纪离容见陈羽漠不关心,心中犹疑一番,道:“放心,你伤药不须白费。你护我疗好伤,把我安全送到抱朴观。我姐姐在观中是大师姐,地位殊贵,到时候你要金银要宝物要秘籍都随着你,如何?” 陈羽听了,也不回答,只顾喝酒,纪离容见他没有反应,心中暗道:“说什么都不接话,这个人莫非是个怪人?可恼,若不是受伤颇重,真不想和他一处。” 纪离容越想越没劲,又觉得身上有些凉,身子不由得缩了缩。 陈羽不管她心中有什么想法,只顾驾车往前走,又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一个山丘前,见那山丘荒芜,丛林茂密,却有一条小路望山中去,便对纪离容道:“大路不能走了,前面有关卡,后面有追兵,只能去山中躲避,先把你伤口处置一番,此处看来没有人烟,先找个僻静处疗伤。” 便从车上取来行李干粮,又将纪离容提了背在背上,让毛驴自拖车往大路走,他却提了一大坛酒,背着人望石板道走去。 “你脚方才受伤了?” 纪离容被陈羽背在背上,才发现陈羽走路一边高一边低,脚上却有些偏跛,怀疑是前翻争斗,受了外伤,连忙发问。 陈羽看了她一眼,道:“无碍,是幼时受的伤。” 纪离容听了,小声道:“失礼了。” 陈羽却不说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七 石道果然荒废许久,两人走了一个时辰,便渐渐断了路,便在这时,耳旁听得水声哗啦,陈羽便从林中穿过,却见到一条山溪,落入一个三四丈的小湖之中,湖水清澈,四周也十分宁谧。 陈羽见有清水,也没有人烟,便寻到一个背风的土坡后面,砍了树枝搭成一个窝棚,将纪离容放进去。又从行囊中取出锅碗,生火烧了热水。 “你干什么?” 纪离容见陈羽伸手要去脱她衣物,登时惊慌,尖叫起来。 一抬头,见陈羽手停在半空,眉头微皱看着她,想起若是不脱去衣物,根本没有办法包扎,心中大窘,暗道:“要死了要死了,都被这人看了去了。” 面上便羞得赤红。 陈羽却道:“前面金针止血,都看过了。” 纪离容听了这话,更是气的发疯,心中来回想了片刻,一横心,咬牙道:“江湖儿女,不讲这些繁文缛节,你解好了。” 说罢,转过头去,不理不看。 陈羽便将她衣服解了,热水细细擦干净血污,然后将金针拔出来,拿bi sh一u将污损坏死的血肉都清理了,再上了创药,拿布包好。 初时纪离容羞得满脸通红,心中更是不知所措,过了一刻,心中羞恼蜕去,只感觉背后温热,那陈羽力道合适,伤口附近尤其轻柔,似乎也并不疼,心中却暗道:“这个莽汉,手倒还规矩。” 想到此,面上又是一红,暗道:“要死要死,想些什么呢!” 却不免将眼睛去窥,却见到斗笠下面,陈羽一双眼睛似乎是闭着的。 “呀,这个人” 这时陈羽已经将血污洗净,纪离容正见得他将bi sh一u掣出来,要往背上去,不由惊呼一声,道:“呀!” 陈羽听到叫声,手下一停,道:“我给你剜掉腐肉,你不要动。” 纪离容道:“你闭着眼睛剜,要是划错了怎么办?好肉不叫你挖去一块!” 陈羽道:“我记得你伤的位置,不会错。” 陈羽自小就悉知人体穴位,便是暗黑之中,那穴位铜人只要让他摸到一个手指,全身的经络穴道,便都在脑中洞若观火,一丝一毫都不会错。 纪离容却不相信,道:“可是” 又是一想,道:“糟糕,我这不是让他看吗?羞死了!” 连忙摆过头去,不敢多说。 好在陈羽果然如他所说,半分也没有错,那些污损的伤口已经失去知觉,加上心中惊慌,纪离容居然也没有感觉十分疼痛。 “一点都没有错,肯定是睁着眼睛划的!” “他要是睁着眼睛划的,那我不是被他看光了。最好是闭着眼睛划的!” 纪离容脑子里一通打架,只是她闭上眼睛,没有勇气再窥看,到底也不知道陈羽是果然闭着眼睛,还是中间睁着眼睛划的。 陈羽不知道纪离容脑子里想这么多,上完药,又与纪离容推宫过血。 “不是包扎好了吗?他手怎么又放上来来了?糟糕!莫非他要咦?大刚大柔,此人外功几乎练到由外而内的地步了。” 纪离容本来还在乱想,但被陈羽手指在背上一戳,登时惊讶起来,只觉得陈羽的手指戳过穴道,力道十分轻柔,但指力透过肌肤,深逾寸许,但凡淤血,都在这指力下面消散,而且丹田中升上来的药气也被指力打散,化入百骸,尤其伤口之中,纪离容只觉得伤口上凉丝丝,痒乎乎的,这是血肉在再生。 陈羽这手法,这是完全是精细到纤毫的外劲,与内家真气透体完全不一样,但效果却完全比得上内家真气,这份功力,当真出神入化,纪离容也不由惊讶。 “哼哼,还挺舒服的。” 推过两刻,纪离容只觉得丹田中的药气已经完全消融,背后的伤口已经不再烧痛,挣动两下,发现伤口已经合拢,这样沉重的伤势,居然不到半天,就能起身了。 纪离容试了一下,发现手脚血气都已经活络,便坐了起来。 月上梢头,抬头看见陈羽正面朝外面,坐在窝棚口上,拿着酒壶喝酒。 “衣服在地上。” 陈羽道。 纪离容一惊,发现自己果然还没有穿衣服,叫了一声。低头一看,果然看见地上有一套灰色的衣服,不顾满脸通红,慌忙拿起来穿了。 却是陈羽的衣服,大了半截,拖在地上,纪离容又拿bi sh一u裁了,才勉强穿上。 “真是丑死了。” 纪离容上下打量了一下,心中老大不悦,不过自己的衣服破破烂烂,又满是血污,便只能将就了。 纪离容穿好衣服,见到陈羽坐在“门口”,仍是喝酒,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心中道:“这个人倒也不坏。” 便歪歪斜斜走过来,坐到陈羽身边,想了一想,伸手将面纱扯掉。 陈羽看了她一眼,果然姿容清艳,难怪平时行走都用纱巾遮住脸,确实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陈羽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纪离容看着他,张嘴道:“多谢。” 陈羽没有言语。 纪离容已经知道他的性子,不以为忤,自顾道:“你是个道士,为什么只练外功,不练内功?我听说道门的行气之法,高明非常,比江湖上的功法好得多了。” 陈羽本待要说“不是道士”,但嘴巴微动,又将话收了回来。 纪离容也不生气,道:“我母亲喜欢道士,我却不喜欢。” “为什么?” 陈羽吞了一口酒,随口问道。 纪离容却没有回答他,反而回过头看着他,道:“你时时刻刻喝酒,不会醉吗?” 陈羽摇摇头,道:“似乎不怎么会。” “咦?” 纪离容奇怪道:“该不会是假酒吧?我来试一下。” 说罢,伸过手来。陈羽便将酒壶递过去,纪离容猛地灌了一大口,忽然憋得满脸通红,差点喷了出来。但是她却忍受住,将一口烈酒强吞进肚里。 “好辣!” 纪离容张开嘴,大口呼吸,连吸了几口气,嘴里的辣味才算压下去一些,将酒壶递还给陈羽。 陈羽接过酒壶,继续喝着。 “我妈妈在我六岁那年上山出家做道士去了,每天住在山上,我要去见她,要爬好久的山,还经常见不到她的人。见不到她的时候,我就在山上等她,一等就是十几天。她见了我,也不怎么和我说话,我就陪她坐山顶上,两个人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后来我十岁生日那天,去山上找她,守门的老婆婆说她出去云游了,我就在观里等她,等了一个多月也没有见到她,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纪离容似乎没有喝过酒,一口酒下肚,脸上却有些微微酡红了,不过配上她清艳的脸,倒颇添了一些可爱。陈羽只管喝酒,也不应声。 “我父亲出去找她,找了七八年,后来在南疆染了毒疾,没过多久就毒发去世了。” 纪离容轻轻的说,面上也没有多少悲伤的表情,似乎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见陈羽不说话,又接着道:“后来我伯父说我长大了,要选夫家了,但我还是想寻我母亲,于是我就逃出来啦。” “我逃啊逃,从北方一直逃到南方,我伯父派来的人都被我甩开了。” “后来我带出来的钱都被我花光了,就去定王府下面的一个庄园借了点钱,结果就被定王府的人追杀了,要不是你救我,我就被他们抓住打死了。” 陈羽道:“只是一点钱吗?” 如果只是为了些许钱财,定王府最多派点豪奴或者着差役追缉,不可能派出军中精锐来追杀,纪离容听了陈羽的话,掰着指头低声道:“还,还不小心打死了一个人。。。。。。” 陈羽眉头皱了一皱,纪离容连忙道:“我不是故意的,那个猪头在对着庄户人家的女子做坏事,被我撞到了,后面拍了一掌,结果就给拍死了,后面才知道那是定王的儿子。” 纪离容说完了,小心的回头来看陈羽,陈羽却只一口一口喝酒,纪离容也看不清面纱下面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问道:“你在听吗?” “嗯。” 纪离容于是又道:“我的故事说完了,你说下你的吧。” 陈羽转头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纪离容撇了撇嘴,道:“你好没趣,你是第一个我给他讲自己故事的人呢,别人我都不说给他听。你为什么要做道士啊?” 陈羽道:“不知道。” “呀!” 纪离容兴奋起来,笑道:“原来你果然是道士!我就说我闻到的味道不会错。” 陈羽却忽然眼睛一眯,悄声道:“有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八 咻!咻! 黑魆魆的林子里,两支暗箭斜地里飞出,只听见两声闷哼,原本空无一物的树上,跌落下两团黑影,发出砰砰闷响。 “不好!” 李甲听见声响,心中一惊,手往腰上一伸,掣出刀来,待要身子便往前面目标跃去。 哪知他身子刚动,耳旁便传来呼的一声破空之声,李甲变换身法已经不及,连忙挥刀去格,却只听到乓的一声,巨力从刀上传来,而后胸前咔嚓一声,一阵剧痛,人便失去了知觉。 陈羽一拳打死一个斥候,声响已经传出,就见林子里咻咻两声,陈羽身躯连连变幻,将弩箭躲过,却见顶上,两团黑影杀来。 “嘿!” 陈羽一声猛喝,往左边一窜,迎上一个斥候,搓掌作刀,一掌打在斥候短刀侧面,一声脆响,便将短刀击断,回手作爪,一下将这斥候脖子抓碎。 这一下如风驰电掣,旁边那斥候刀才到了头顶。 陈羽翻肘迎向劈来的短刀。 当啷一声,短刀砍在前臂上,陈羽手肘上抬,倒卸掉七分力,那刀竟砍不动陈羽的手臂,只拉下一片衣袖。陈羽合身一撞,将那斥候撞飞三四丈,浑身骨头都碎了。 便在此时,陈羽心头乱跳,不及多想,身子便往后后侧一闪。 刺啦一声,无声无息之中,陈羽胸前一块衣襟飞起。 “喝!” 好陈羽,脚下连晃两下,不退反进,右手撮手成刀,往前一搠。扑哧一声,掌刀击在空中,如中败革,一个身影从虚空中倒飞出来,落到三尺之外。 那身影就地一滚,便站了起来,是个精瘦的汉子,穿一身劲装,持一对弯刀,带着一个玄铁iàn ju,将头面整个都包了起来,只剩下一双眼睛,闪着精光。 这人受了陈羽一记掌刀,居然只是气息微乱,没有受到重伤,也是了得。 陈羽大步连跨,眨眼来到面前,长身而起,双拳当头砸下。 拳头砸着虚空,竟然发出暴雷之声,那人被陈羽气势所摄,见到陈羽胸前要害门户大开,竟不敢攻,只得往后退去,暂避锋芒。 陈羽双拳落到胸前,忽然往前一捣,直打那人胸前。 那人眼中精光一闪,脚下变幻,快如闪电,刹那闪到侧面,避过陈羽锋芒,弯刀如电,去削陈羽手臂。 陈羽却忽然将腰背一拧,整个手臂便像一条长蛇一般,变得柔若无骨,那人只觉得弯刀斫在手臂上,软绵绵,滑溜溜,一点都使不上劲。 那人心头没来由一跳,欲要抽刀而出,但手头用劲,那里抽的出来。却见到陈羽一只手已经扣住刀背。 “糟糕!” 却听咔嚓一声,弯刀已经被扣断,陈羽进身一拳,直捣心窝,那人连忙运气提肘护在胸前,却见陈羽拳化为爪,一把抓在手臂上,咔嚓一声,真气灌注的手臂,已经被折断。陈羽手臂化刚为绵,伸进胸口,劲力一吐,登时把胸骨拍碎。 那人痛叫一声,昏死过去。 陈羽掌又化爪,扣住那人胸口,猛地往身后一甩,转瞬之间身子借力已经腾挪换位,转了半圈。 却见一个拳头当头打来。 “好!” 陈羽大喝一声,将手中斥候一扔,一双铁掌迎了上去。 砰! 拳掌交击,发出一声炸响。陈羽只觉得耳中轰鸣,一股螺旋劲力自掌心传来,宛如带着无数冰冷细刺,只刺得筋肉酥麻,气力登时不济。 原来来人却是个内家高手,两人一碰,内力顺着手臂度过来,似一条毒蛇,直往陈羽心窝里去。陈羽经脉尽毁,练不出真气,故此也不能以真气攻防。但道门之中,典籍繁杂,犹如瀚海,以外功克制内功真气的法门,并非没有。 “嘿!” 却见陈羽张嘴一喝,忽然身子一晃,浑身骨节咔咔作响,犹如沙石互相撞击,浑身筋肉如同弓弦崩动,那侵入的真气,被筋肉骨骼引导,偏离了方向,径向脚下大地冲去。 来人本待催动真气,一鼓将陈羽心脉震碎,不料忽然之间,真气如同泥牛入海,俱都消融在陈羽筋骨之间。 那人只感觉陈羽拳头一抖一震,没有感觉到真气反震或者阻挡,自己的真气却消弭无踪,登时吃了一惊,暗道:“莫非此人,已经到了金刚不坏的地步!” 原来习武之人,最高境界乃是金刚不坏,骨肉皮精血气都炼成一体,圆通无碍,外力不加,外邪不染。 不过金刚不坏是传说中的境界,便是历朝历代,号称武神的人,也没有说自己练到过这样的境界,那人心中只是想了一下这个念头,随即自己也觉得可笑,道:“此人体内并无真气,乃是横练外功,怎么可能达到金刚不坏的境界,我不信有外功能抵挡我这钻山劲!” 想到此,丹田之中猛提一口真气,内力登时如山崩海啸一般冲出,比之前何止增加三倍。 不过陈羽筋骨强健,当真不可思议,那摧金断玉的内力涌入体内,他暴喝一声,青筋迸现,骨肉筋膜一起颤动,那排山倒海的内力,居然硬生生承受下来,反而被一拉一扯,劲力偏斜。 对面那人大吃一惊,真气被扯得一滞,陈羽登时瞅到破绽,身子往前微微一倾,手中化掌为爪,反手将那人尺骨扣住,腿便如一条长鞭,啪的一声踢在腰胯上。 咔嚓一身,那人护身真气真个强横,陈羽这千斤巨石都能踢碎的一脚,竟然没有将他腰身踢断。 那人受了一脚,却强忍剧痛,被扣住的手臂一收一缩,咔嚓一声便齐肘折断,人借陈羽一脚的力道,飞出三丈,狂喷鲜血,落到地上踉跄两下,忽然如一头灵雀,纵入树林,眨眼不见了踪迹。 陈羽待要去追,却听身后传来纪离容的娇喝,一看却是被两个斥候围攻。 纪离容使一条灵蛇鞭,武功以轻灵为主,十分精妙刁钻,原本是不惧的,但她重伤未愈,显得气力不足,手脚也并不灵便,已然不是两个久经阵战的斥候的对手,被逼得连连后退,以轻功勉强周旋。 陈羽身子一纵,来到战圈,抢了一个斥候,不过招,便一掌劈翻,另一个待要逃走,那里来得及,被纪离容的灵蛇鞭扯住后腿,拉倒在地。 陈羽上前一把擒住,待要逼问,那人却震碎经脉,自行了断了。 纪离容紧咬银牙,忍住伤口疼痛,上前掀了那斥候的蒙面,却见额头纹了一条细小黑蛇。 “黑蛇纹面,这是定王府的青牙营精卫。” 当朝立国之后,太祖将四子定王封在西南。当时西南只有三州,且民生凋敝,地远人穷,其余是三越蛮族之地。三越世代居于西南,习性凶悍,太祖怕定王立藩不稳,便将立国的精锐五营之一的牙营调拨给定王使用,这便是定王府牙营的来历。 牙营立国之初便是精锐中的精锐,选兵都是百中选一,后随定王征战西南,几百年间年年大小征战无一缺席,帮助定王打下七州之地,从不满编,每个都是九死余生。 陈羽听了,道:“听说天城禁军五营,鳞c角c爪c牙c羽,每一个都是边军中选出来的百战精锐。这些精锐披坚执锐,集结起来,所向披靡,莫说武林之人,便是修道人,寻常也莫敢缨其锋。” 纪离容笑道:“当初太祖将牙营拨给定王之后,又在天城重新组建了一支牙营,为示区别,寻常称为‘龙牙’。西南定王府这支尚黑色,又因为数百年之间,吸纳了许多越族之人,将纹面之俗带进来,到百年前,营中人人都在额前纹黑蛇,故此称为‘青牙’。同样的,东北平王府的精锐,人人白马红衣,称为‘赤鳞’。故此天城之中还是有五营,但是藩王精卫之中,也有不逊五营的精锐。” 陈羽原来也知道青牙赤鱗的,今日听了纪离容的一番说法,才知道原来有许多曲折典故,看纪离容娓娓道来,心中知道这个女子身世定然十分不简单。 纪离容蹙着眉头,道:“杀了许多精锐,这青牙卫是定王府的命根子,一个都珍贵的紧。方才又让逃走了一个,不到天亮,追兵必到,此地不宜久留。” “嘿嘿嘿!” 正在陈羽两人要走的时候,却听林中传来几声夜枭似的惨笑,忽然平地里一闪,便生出一团惨绿的鬼火来,然后笑声四起,忽然四周围又是五六团鬼火生起,笑声此起彼伏,似乎来到一个喧闹的鬼市。 忽然,一团鬼火窜起来,电也似的投入地上方才战死的斥候的身壳之中,那原本死透的尸身忽然一扭,宛如一条大蜈蚣从地上弹起来,猛地往陈羽的腰间抓去。 陈羽喝了一声,双手前推,两掌便和那斥候对了一掌,只觉得好似打在一座山上,巨力传来,人便后退了三四步。 那斥候发出两声怪笑,又复欺上前来,双手成爪,劈天盖地便往陈羽身上抓来。 与此同时,其余鬼火也纷纷往地上尸身窜去,不眨眼间便听到周围怪笑连连,几具尸体俱都拥上前来。 纪离容虽然对道门也有接触,但那里见过这等凶恶可怖的场景?顿时吓得哇哇大叫,原本还有些武功,这会却都跑到了九霄云外,只顾挥着软鞭乱打,不让那尸鬼近身。 陈羽又要与那尸鬼缠斗,还需抽出空档来护着纪离容,那尸鬼又十分难缠,不止力大无穷,且兼动如闪电,即便被打中,也浑然不受丝毫影响。 斗了片刻,两人便被尸鬼围着,陈羽身上还被抓了几道,鲜血直流。 “啧啧,休要挣扎了,这样的好庐舍,不如让给老祖了!” 忽然其中一个尸鬼瞅着空档,欺上前来一爪将陈羽逼开,回头一张嘴,一道黑烟便往纪离容的鼻孔中钻来。 陈羽一声冷哼,忽然手往背后一抓,抓出一杆长兵来,就势往前一扫,忽然一道绿光闪过,阳罡之气勃然爆发,正好印在那黑烟之上。 说来也怪,无形的黑烟被那横刃一扫一钩,似一块布帛般割裂开来,发出一声惨叫,砰地散开,那尸鬼没了支撑,如一块烂泥般滑倒在地。 陈羽便不停歇,正阳戈挥c扫c钩c啄c刺,不过转眼功夫,几个尸鬼俱都气散,跌落地上。 星星点点的鬼火又从地上升起,两两聚合,合成一团,但起伏之间,已经是有气无力,见到陈羽的眼睛看来,连连惊叫,忽然向山中窜去。 陈羽哪里肯让,手中铜戈一掷,似一根羽箭般刺到那鬼火之上,一下就如同扎着一块烂布般,将那鬼火扎在地上,发出一阵惨叫。 “饶命!饶命!” 那鬼火见陈羽欺上来,化成一张脸,连连求饶,道:“不知道爷爷手段,触犯了爷爷,实在该死,该死!” 陈羽上前,盯着那鬼火化成的脸,道:“你是什么人?” 那鬼火忙回答道:“小人名叫毋生,是落魄岭天恶洞九厉祖师坐下鬼将痨将军手下先锋官。” 陈羽之前只听过落魄岭的鬼王歧劳,也知道落魄岭上有五府六洞,但什么人执掌这些洞府,他却不甚清楚,更不用说各个洞府中鬼将的名姓了。 不过这阮生青听上去只是一个小头目,但手段倒也刁钻,要说陈羽的武功,在世俗之中也算是第一流的,但对付这样的小鬼仍旧是力不从心,要不是他手中有这至阳的兵器正阳青罡戈,便要被这鬼先锋给害了。 可见得世俗武学与道门术法,相距不可以道里计。 陈羽将心中的想法收起,道:“你既然是落魄岭的鬼将,为何要给定王府做打手?” 那阮生青听了,鬼火做的脸上露出一愣的表情,道:“小人,小人。。。。。。” 见他犹豫,陈羽眉头一皱,伸手握住正阳青罡的柄,道:“若要我在言语中听出一丝一毫的不妥,小心性命!” “是!是!” 那阮生青连忙道:“小人乃是跟随痨将军,前来争夺聚魄丹的,非是来做那定王府的打手,只是路过此地,将军着我们四处搜寻血食,不料冲撞了爷爷奶奶!” “呸!” 纪离容听了,斜眼偷瞧了一眼陈羽,脸上一红,啐了一口,道:“谁是你奶奶!” 陈羽却心中一动,脱口道:“可是鬼山观的聚魄丹?” 阮生青连忙道:“正是鬼山观的聚魄丹,老定王花了大代价从鬼山观那里换了一枚聚魄丹,就是要送给大将军许晃作为延寿只用,只是这消息不知为何泄漏出来,现在许多旁门的人都赶来,要来夺这枚丹药。” 纪离容听了两人说话,心生疑惑,道:“这聚魄丹很要紧么?” 陈羽道:“道门正宗八派十二支,鬼山观是鬼山宗的祖庭。聚魄丹是鬼山观的道人转生所用,号称聚魄换血,返老还童。不过这丹药需要血玉髓做引子,鬼山的血玉峰三百年才凝一滴玉髓,不过炼就一炉丸,自家的道人转生都不敷用,怎么可能让定王府拿到?只是这丹药若不是鬼山观的道人甘愿奉上,只怕此刻定王府早就闹将起来了。不过老定王究竟用什么换来的聚魄丹?” 纪离容看着陈羽道:“还说不是道士,这掌故说得一清二楚。” 那阮生青见陈羽对此感兴趣,见到了活命的希望,连忙将肚子里的货都倒出来:“那大将军许晃这些年来东征西战,负伤数次,如今血气亏损,命不久了。老定王给鬼山观找了一对根骨绝佳的男女童子做弟子,这才换来这枚聚魄丹,想要送给许晃换血重生。也不知道这对童男童女到底是多么绝佳的资质,竟能换来聚魄丹这样的丹药。想来几年之后鬼山宗便要出来一对转世仙童了。” 陈羽道:“许晃?” 纪离容看了他一眼,道:“大将军许晃你都不知道?这人起于行伍,身据灭国之功,更是统领天下军马,文武之中排名第一,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如今病入膏肓,皇帝自然是极其悲痛的,赐了不知道多少名贵药材下来,又给他封妻荫子。他若是就此死了,便是万古流芳,崇国自上而下并无一人不服气。只是定王给他找来这颗什么聚魄丹,帮他聚魄换血,你说是做什么打算?皇帝怎么想?” 陈羽道:“这聚魄丹的消息走漏出来,不说绿林江湖中人,就是修道中人,尤其是妖物一流,需要脱壳换血的,怕不是舍了性命都要来凑上一脚了,这样一来,定王府把这丹药送到天城,就要加上很大的波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九 陈羽问完了话,也不知道如何处置那鬼先锋,正在犹豫时,那阮生青反苦苦哀求,又自告奋勇要给陈羽来驱使。 既然那阮生青自愿,陈羽便按照道书中说的,用木头削了个人偶,画了符咒将阮生青盛了进去。 “你又不会养小鬼,留他做甚么?平白耗费自己的精血。” 纪离容见陈羽割破了中指,将血涂在木偶上面,有些不高兴。因为所用的木头是平常事物,陈羽没有道门的法力,又不能放出这鬼物去祸害人命,只能用自己的血气滋养这鬼先锋,纪离容心中有些不快。 “还不如灭了算了。” 阮生青听了,吓得半死,连忙在人偶中道:“奶奶姑娘饶命,小人其实耗费不了多少。何况小人也不是全无用处的,寻常穿墙过户,打探消息,搬运一二事物都是可以的。” 陈羽听了,道:“就留他吧。” 纪离容听了,嘴巴瘪了瘪,便不说话了。 纪离容想了一想,忽然看着陈羽,道:“大家都在抢那什么聚魄丹,我们也去看看吧!” 陈羽听了,便将那阮生青放出来,问道:“那聚魄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阮生青被那符咒禁制,又受了陈羽的精血供养,便不能有所欺瞒,只得道:“这枚聚魄丹是不久之前鬼山观的道人送到定王府中的,但那鬼山观怕陷得太深,故此不肯派人运送这枚丹药去崇都。天城的大将军许晃亲自派了角营精锐前来押送,但消息不知道为何走漏,不只是我们落魄岭知道了,赤山的慈云洞c苦山的狐狸坑等西南有点手段的外道都收到了消息,纷纷都赶来了,甚至我还听说正道中的几个小派也有派人前来打探。 这次我家将军得了大老爷的命令,带来十八个先锋官c三千阴兵,就是为了这枚丹药来的。” 陈羽道:“鬼山观是正道领袖,他们的丹药你家大老爷也敢染指?” 阮生青道:“大老爷的意思就不是我们能揣度的了。” 陈羽道:“你们原本是做的什么打算?” 阮生青道:“我们三日之前就到了附近的衣领峡了,听说是大老爷亲自布置下的计划,就在此地布下了万鬼噬魂大阵等着。” 陈羽点点头,道门中人多有涉猎卜算之术,那落魄岭的岐劳老鬼,身位一派之尊,虽然是外道旁门,但算术一道当也不疏,在此布置下手段也应该有他的道理。 陈羽听完了阮生青的话,知道来的这些人都不是能够轻予的,单单是那落魄岭的痨将军手下的一个鬼先锋,他若不是有正好克制鬼物的正阳青罡在手,也要不是对手,更何况还有其他许多正邪修士,水陆武林的豪杰都纷纷而来。他自幼生长在丹道宗门,对丹药一类见的多了,便不特别在意,反倒想着尽早离开此是非之地,便对纪离容道:“此地不久将起争斗,还是先走吧。” 纪离容先前见到那阮生青的手段,现在听说像他这样的还有十六七个,心中便也有些忐忑,绝了心思,道:“那我们走吧。” 两人收拾了残局,便往西边投去。 崇国立国近千年,历来奉行拓边的国策,不断分封诸王,经略四边。 西南在立国之时,所辖不过三洲之地,且半是边穷险恶之处,民户不过百万户。但册封定王府之后,历经数百年经略,现如今已经有十州之地,军民亿万。 但天道如此,有进便有退,西南新化七州,原本却是越人的土地。 古来越族分三部,崇人称为三越。三越之中,青越以耕猎为生,风俗与崇人相类,二百年前最后一个部族便已经归化,历经数代同化,如今耕种渔猎,已经与崇国人差别无多。 海越古来便以海为生,天生善水,一部同为崇人,以捕鱼商贸为生。一部退避海外,越洋远遁,寻那世外之地去了。剩余一部还在沿海诸岛有些小部族,但并无太大实力,已然是不足为患。 唯有山越,居于穷山之中,性情凶厉不屈,自古便是三越之中最为凶悍的一族。 数百年前,青越式微,西南的拓边,便主要是山越一族与定王府的争斗,拖累崇国大半国力,都在西南与之周旋。 双方战斗,年年不休,每年都是无数死伤,已是结下血海深仇。 十数年前,许晃带着四营精锐,一路南下,终于将山越十三部精锐击破,生擒了越王阿衣夺,山越由三州之地,一下子被逼入穷山莽岭之中,人丁也由数百万,减到如今的百万不足,一路上老弱妇孺,死伤无算。 但山越秉性凶厉坚忍,兀自不肯归降,依托茫茫大山,每每便来骚扰,攻城拔寨,烧杀掠夺,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定王府也入山年年清剿,甚至纵火烧山,屠村灭寨。 陈羽和纪离容两个一路往西,进入穷山边麓之后,便遇见数十个废弃的村寨,既有崇人的,也有越人的,或者坍圮,或者烧毁。房舍已经十户九空,柴骨嶙峋的野犬背毛倒竖,见人便目露凶光,甚至路旁就有吊在树上,晾得乌青的野人尸体,处处一派凋零景象。 “没想到诸王拓边,竟这样惨烈。” 纪离容见到这样凄凉的景象,有些郁然不乐。 陈羽听了,也是默不作声,他流民堆里出来,自开眼便是随着父母颠沛流离,四处奔逃求活,见惯了凄惨景象,懂事之后,过了几年清宁时日,又遭巨变,自此旬日煎熬,早已心硬,于此并无太多伤感。 “崇国位处东南,原本局促狭窄,无有进退之地,且民风奢靡柔弱,穷富悬殊。若非是拓边,将流民分流到新化之土,又收纳三越之中的凶悍敢死之士以为干城,早便自乱。更不必说北伐开国,一举定鼎,怕是连存续都做不到了。”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前面路口忽然走出来一个灰衣青袍之人,手持一柄折扇,笑吟吟道:“在下柳之化。” “柳师傅!” 陈羽本待是青牙军的追兵,没想到纪离容忽然叫起来,道:“你怎么来了?” 那柳之化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道:“若我不来,你就要被人抢了做媳妇去了。” 说罢,脚下一动,使了个缩地成寸的身法,数十丈的距离呼吸间便到了眼前,折扇一指,便往陈羽肩头打去。 陈羽听得那折扇划过虚空,激起紧促的风声,如同平地惊雷,这轻飘飘的折扇,刚猛竟然不弱于百斤重的大铁鞭。饶是陈羽有外功横练,去哪里敢硬碰,连忙侧身让过,横掌作刀,去斫那柳之化的手腕。 柳之化轻笑一声,手腕一收,折扇横过来,正挡在陈羽掌刀前面。 砰! 两人硬碰一记,陈羽只觉得相碰的一刹那,那折扇微微一颤,刹那间连震数百下,他摧碑裂石的劲力如泥牛入海,尽数被卸掉,反而一股刁钻的劲道自手掌度过来。 这钻劲又刁又利,陈羽百炼的筋骨竟然毫无用处,只觉得手臂一麻,整条手臂失去知觉。而且那劲力犹如磁石吸铁,整个人被劲力一带,竟然便往柳之化怀中倒去。 陈羽连忙腰腿一颤,以浑身的整劲将劲力泄去,而后脚下一蹬,另一只手拖着纪离容猛地往后退出去三四丈。 陈羽只觉得右手自肩部往下,筋肉如同火烧,已然提不起力气。这一攻一防,如兔起鹰落,不过稍微交手,陈羽便被废去一条手臂,这柳之化武功之高,胜过他下山之后遇到的任何人。 外功横练,果然比不过内家正宗,这一比试,便判了高下。 不过柳之化一击之后,却并不追击,只是站定,对纪离容道:“果然是外家高手,功夫霸道,难怪青牙军追击失利。” 说罢摇摇扇子,好好的扇子却似落叶般,化为一片片,纷纷下落。 陈羽道:“你内劲雄厚远非我所及。但你吃了女儿之身的亏,气力不足。故此不耐久战。” 这柳之化身量极高,约有九尺来长,又是个文士打扮,一开始陈羽也没注意,不过交手之后,自然看出来了。 陈羽虽无内力,处处吃亏,但一身筋骨横练,最不缺悠长气力,一旦相斗,柳之化女儿之身,气息终究有限,只需扛过开始,后面慢慢耗尽柳之化的力气,久战之后,便有机会得胜。 听得陈羽点破,柳之化也不反驳,反而偏过头来,看着纪离容,笑道:“想不想师傅?” 纪离容显然与这柳之化十分亲近,连忙跑了过去,将头埋在柳之化怀中撒了个娇,道:“师傅你怎么到西南来了?” 忽然又将头抬起来,惊道:“你是得了皇帝的命令来追我回去的?” 柳之化笑道:“你说呢?” 纪离容连忙挣脱出来,道:“我不回去!柳师傅你不要带我回去!” 柳之化笑道:“傻丫头,师傅这次来西南,不是陛下的意思。” 纪离容惊道:“那师傅怎么离得了崇都?” 柳之化道:“我已经向陛下告归了,此后我与朝廷再无关系。” “呀!” 纪离容惊讶道:“皇帝没有留你?” 柳之化弹指崩了她一下,道:“什么皇帝皇帝的,他是你伯伯,要叫陛下。” “哼!” 纪离容摸了摸额头,瘪嘴道:“柳师傅你来西南到底干什么?” 柳之化道:“这些年天城中富贵日子过腻了,想回到山林之中过些快活的日子,也正好来看看你啊。” 纪离容听了,不信道:“骗人,我知道柳师傅来西南干什么?你是想抢一枚丹药对不对?” 柳之化听了,身子一僵,道:“你知道?” 纪离容得意洋洋的摇着头,道:“我还知道好多呢” 柳之化忽然拿手遮住她的嘴,道:“别说。” 纪离容眉头一皱,伸手想要将柳之化的手搬开,柳之化却将眼睛看向陈羽,道:“带她离开此地,越远越好。” 陈羽看着她,与她对视了片刻,点点头。 柳之化这才放下心来,对陈羽道:“我六岁习武,自外门横练入手,chéng rén之后方才转修内门。但幼时横练外功,损耗颇大,修炼到现在,因为先天血气不足,已经到了关隘了,若非是聚魄丹这等灵丹,不能补足血气亏损,打开后天桎梏,进军先天。” 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自知此行成者不过一二层把握,但若是失掉此次良机,可能我这一辈子再无机会一窥先天境界了吧?因此此行无论多么凶险,我也要试上一试。你我都是习武之人,当能知道我的心境。” 柳之化说话之间,昂首挺胸,顾盼之间多有英武之气,但柳之化以为陈羽也是自幼习武,追寻武道巅峰的武者一流,却有些错看他了。 虽然如此,但人心趋同,陈羽见了柳之化的英姿,心中也有些动容,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柳之化见了,微微一笑,将怀中的纪离容轻轻推开,道:“师傅去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便走,纪离容要追,却吃陈羽在身后轻轻将后领拉住,追之不及,眼见她走得远了。 “接兵!” 陈羽思量了一下,忽然叫了一声,自身后抽出正阳青罡戈,往那柳之化掷去。 柳之化身形一顿,伸手便将电掣般飞来的长兵接在手中,观看了一下,回过身来拱手作礼,也不推辞,便提着长戈转过身去,脚下生风,不片刻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纪离容见了柳之化远去,忽然只觉得心中涌起无穷悲恸,猛地转过身来,拉住陈羽的衣服将头埋在陈羽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陈羽身子一僵,忘了动作,便让纪离容在怀中直哭得浑身颤抖c声音嘶哑,过了一刻钟方才断断续续的回过气来,将头从陈羽的怀中拿出来,低头道:“所有师傅里,柳师傅对我最好,今天一别,怕是再见不到了,只觉得十分难过。” 陈羽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又放了下去,小声道:“我们去看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一 漫天星斗。 陈羽坐在山洞之外,听着外面跫音作响,耳边传来纪离容的轻酣,杂着间或几声无意的梦语。 此刻陈羽将斗笠放下,缠面的布也解开放在一旁。一颗小小的石头在陈羽的之间转动,这石头灰色无光,一寸多长,粗砺不平,还有些刀斧火燎的痕迹,仔细看去,中间稍细,两端粗大,似乎一节什么动物的趾骨。 “鱼龙魔王” 陈羽身子一颤,一股锋锐而灼热的气息自心底升起,腾然爆开来。 陈羽只觉得自虚无之中生出无穷火焰来,视野之中刹那间通红一片,然后是口鼻之中生出许多燎泡,浑身上下的皮肤烧的通红,周身热浪滚滚。 一点血泡自皮下生气,眼见的速度生出来,而后破开来,流出清亮的液滴,而后浑身上下,无数血泡破开来,一个个皆都流出带着血的清液,不多时,一袭灰袍竟都沁湿。 陈羽坐在那里,舌根紧咬,双手抓在泥土之中,手背上青筋暴起,气息急促浑浊,身上不住颤抖,却一动不动,喉咙里发出仅自己可以听到的呜呜声。 过了整整一刻钟,浑身上下的火热之气这才慢慢退下去,四肢和额头首先感觉到四周围细细的轻风,然后便是身躯也觉察到风儿吹在燎泡上的清凉而带着刺痛的感觉,最后是仿佛浸泡在沸油中的心窍慢慢恢复过来,耳旁能听到心脏的扑扑跳动。 陈羽方才呼了一口气,感觉又一次活了过来,这才发现手指已经生生的扣进了坚硬的土里,手爪将泥块抓得如同石头一样坚硬。 过了片刻,僵直的指头方才好了些,陈羽一别头,看见了落在地上的石头。 “此乃天目,能照一切相,观小如大,观大如小;能破一切妄,观实若虚,洞虚若实;能察一切往来,已生当生,无有不见。” 莫名之间,陈羽脑海之中浮现出那个白色的身影,她最后一次与自己说的话便在耳旁响了起来。 就在此时,陈羽心神一动,只觉得右眼之中,流过一丝清凉,然后周围的景色如水一般流动,便在眼前显出另外一般景象来。 景象还是景象,陈羽却觉得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却说不出来,好似自己从周围的景象之中脱离了出来,带着一种居高而看的心境看着这世界一般。 就在这时,他的眼睛扫过那灰色的石头,就看见石头之上,不知道从何时起,蒙上了一层单单的血雾,流转变化,却并不散开。 丝丝的血雾从石头中间逸出,游转一圈,又流回石头之中。 但忽然,一丝血雾从那石头周围逸出来,缓缓往自己身边飘过来。陈羽就看着那血丝慢慢悠悠的飘过来,随着自己的呼吸嗖的一下,冲入自己的鼻孔之中。 陈羽只觉得心头一热,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脑海之中登时生出一股暴躁的情绪,但这情绪非常轻微,片刻又消失不见了。 “原来是这魔骨作怪!” 陈羽忽然想去,自己自下山后,动辄易怒,动手shā rén之间竟然没有丝毫障碍,事后也没有丝毫不适之意。他本以为他的心性就是这般,没想到还有这魔骨的原因。 陈羽将那魔骨拿起来,摩挲了一阵,忽然心中生起一念,将石头放在地上,从腰上取出bi sh一u,往手腕上一划,血便咕嘟冒出来,流到那石头上。 血流了片刻,便将周围泥涂沁湿一片,那石头忽然放出一丝红光,而后周围的血忽然往石头上汇聚过去,被吸到石头中。 石头吸干了鲜血,便翻出烟云般的红色毫光来,慢慢流动,如同水流出来,将四周的地面盖住,然后烟气蒸腾,慢慢没过陈羽的脚面,再然后将四周都笼罩起来。 笼罩的烟雾将四周皆都遮蔽,却又涌动之间,散开形成一条道路来。道路尽头幽深黑暗,仿佛将人的精气神全都吸进去。 “魔道” 陈羽盯着那黑暗幽深的道路,师父玄元上人的影子在心头现出来,面色沉静,双目似张似合,也不知道是喜是怒。 片刻师傅的身影慢慢模糊,然后又转清晰,却是无数层云之中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陈羽眼睛去看,那身影回过头来,出现的是一张清丽的脸,眉眼似山似水,如星如月,身穿一袭白衣,眼睛明亮,盯着自己微微笑着。 陈羽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那张脸也看着他看了许久。 陈羽被这平和而静止的景色笼罩的有些慌了,不由得轻轻呼了一口气,那影子便似云霭一般,缓缓自眼前消散过去。陈羽再想见时,却怎么也再忆不出那样一个形象了。 通道幽深,仿佛没有尽头一般,陈羽慢慢往前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在血雾之中显出一面铜镜来。 铜镜之中也无一物,周围的红光慢慢汇集变化,生出一张无须无发的脸面来。 那魔嘿嘿一笑,道:“天目?难得难得,难怪能入我梦境中来。你的心思我都知晓,你也是魔缘深厚的人,如此,你将此目让给我,我传你鱼龙百变魔身,让你炼就魔躯,万劫不灭,如何?” 陈羽看着那无须无法的脸面,开口道:“你是鱼龙魔主?” 那魔笑道:“是,抑或不是。” 陈羽盯着那魔王,问道:“这是何处?” 那魔笑道:“此乃魔梦之中。” 见陈羽心存疑惑,那魔又道:“此梦是你的魔念牵动我的魔念,你我魔念相互交融,所成魔境。你心中先有魔念,便有此魔梦,此是缘法。” 陈羽道:“我的来意你都知道?” 那魔笑道:“大概知道一些,你身躯毁坏,无法习练道家的吐纳炼气之术,故此想转修我魔门。也罢,我魔门法门不择传人,但有魔缘,皆可修行,我便传你魔门神通,绕过那炼气之术的门槛。 牛鼻子们常说肉身是法舟,是因为凡人的寻常修习方式都要由借由肉身的经脉引气,在各个穴窍之中炼为精气,而后精气又通过经脉,炼成种子,周而复始,以此壮大,从后天返还先天,乃至在识海中生出元神,再由元神生出阳神,白日飞升,你经脉毁坏,此路便不可行。 故我今日,传你天魔感应之法,此法以天魔之力加持,自虚无之中生出魔气,凝结种子,由此激发精血,灌注入种子之中,生出天魔元神来。一旦天魔元神凝结成功,便能借此凝聚魔躯,以魔躯修行,便绕开了肉身经脉。” 那魔道:“你不愿用天目换我的鱼龙百变魔身法,那我传你一卷尸魔诀,让你借用天外魔君的魔力加持,炼就尸魔元神,你记好了。” 说罢,又有一段心法出现在陈羽的脑海之中。 “你这身躯残破,不堪再用,我传你的这卷尸魔诀,以天魔意念为引,对内炼化本身精气为魔种,在外则勾引鬼宿中的积尸之气凝聚尸魔元神。此元神成就之后,可化万类有灵之躯皆为尸魔真身,练到最高处,一眼一瞥,一问一答,敌人便被摄住,魂魄被摄入天外魔国,身躯化为你的尸魔躯体供你差遣。不过你可要小心了,魔门法术,须得本心坚定。此法若是稍不得当,让魔念替代了本心,到时候癫狂痴傻,便是要化为尸魔做我的魔子魔孙了。” “我的魔法传承自大应天,今次便将你的魔缘结在大应天中,至于你与哪位魔君结缘,便是你自己的造化了,你看!” 那魔语音刚落,镜中生出一道红光来,瞬间没入陈羽的额头之中,陈羽脑海之中登时便多了一尊魔像。 那魔像龙首人身,站在虚空之中,脚下踏着一张滴血的rén pi,身着一身灰黑色的骨甲,周身长满锐刺,挂着零碎的血肉脏器,六臂分别握着宝珠c宝剑c骷髅碗c骨杖c黑蛇c铜钉。 虚空之中,十二颗赤色大星,绕着魔像飞动,映照出一片蒙蒙血雾。 陈羽便见到那虚空中的魔像缓缓睁开眼睛,那眼睛无有黑白,是一片涌动的暗红,睁开的一刹那,陈羽只觉得脑海之中轰的一声,一股无法言表的恐惧自心底升起,忍耐不住想要跪地颤抖,而后却见眼前的暗红猛然扩大,化为一片无穷的汪洋,无数的白骨c血肉c内脏在其中浮沉,甚至还有活人在其中随着血浪上下翻滚,有肠穿肚烂的c有残手断足的c有血肉模糊的,无数狰狞的海兽在其中隐现,不时窜起,叼起一个活人,扯烂了嚼吃。 陈羽便觉得自己的神识被那红光牵引,飘飘然飞到那血海之上,猛然坠落下去,坠落之中,周身慢慢血肉生长,化成一个溃烂的人形,便落入血海里去。 “咄!” 便在身子刚刚触到腥冷的血浪时候,却听耳旁一声闷雷也似的声音,神识被它一震,忽然头疼欲裂,污血烂肉构成的身子猛然涣散,人却从虚幻中惊醒过来,却是那铜镜之中的魔影洋洋得意的笑道:“如何?此乃恐怖魔王在天外的魔国,可是可怖?” 陈羽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方才有些平复,只觉得脑海之中,多了许多东西,尤其是一闭上眼睛,一道伟岸狰狞的魔像便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陈羽道:“好厉害的魔王。比你如何?” 那魔笑道:“此魔乃是太古的真魔,无相无形,乃是怖惧所化,人心之中但有恐怖,他便化生,可以说众生不灭,他便不灭。我是地魔之王,是应上一纪魔运而生,乃是与劫运同体。劫运消退,我便可灭,比之此魔,是要差些。众生之中,恐怖之心与生俱来,故此此魔甚为难缠,说来老祖也是有些怯他。” “此魔既然为无相魔,为什么我于魔国之中方才看到他的魔形?” 那魔笑道:“你怎么知道方才是他的魔形?不过是我的魔念牵动你的魔念,两相幻化而成的魔形而已。” “那魔国是真是幻?” 那魔道:“想他是真,他便是真。” 陈羽听了,默然不语,半晌,陈羽道:“何为魔?” 那魔笑道:“魔是我。” 陈羽听了,便不说话,那魔又道:“太古之前,有魔曰西方大应天,下有七魔部,曰衰c死c缺c怖c怨c憎c哀,对应则有七大魔君。你传承的这一卷,应当就是《大恐怖真经》,所述魔法,乃是与恐怖魔君结缘,观想感应其魔国,而得神通魔力的法门。修行的人若有魔缘,所想成真,对敌之时,可以法力感召魔国,魔君之力穿越无穷时空,加持身上,对敌之时,寻隙而入,勾起敌人心中恐惧,对敌之人但凡心神摇动,生出惧意,便被魔力勾引,拘入魔国,受无穷无尽恐惧折磨,历千百亿年难以出劫。” 陈羽听完,也不由变色。 那魔笑道:“魔法诡秘,魔君之力需要极其深厚的魔缘方能动念之间感应。你感应到恐怖魔王,以其魔念凝聚魔种,再以此种修炼尸魔元神,也是合适的。不过你要小心,此魔君勾起心中怖惧,你心中若无怖惧,则其与你无缘,不能引动其魔念加持,若你心中怖惧充满,则要为他魔国所牵引,落入他的魔国之中,做他的魔子魔孙。” 陈羽道:“那要如何?” 那魔道:“心中有惧,但能降服之,方可。” 陈羽听了这话,沉默片刻,道:“你又要什么?” 那魔笑道:“我要你是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二 无尽的虚空之中,十二颗赤色大星,围绕着一种未知的旋律,缓缓转动。 陈羽便在这虚空之中凭虚盘腿而坐,上下左右皆是虚空,幽暗之中透出诡异的淡淡红芒。 在仿佛隔了无数个世界的无穷远处,与他对面的,是一尊龙首人身的魔像。 这魔像也是凭空站立在虚空之中,左脚脚下踏着一张滴血的rén pi,身着一身灰黑色的骨甲,周身长满锐刺,挂着零碎的血肉脏器,六臂分别握着宝珠c宝剑c骷髅碗c骨杖c黑蛇c铜钉。 魔像的右脚下面,是一片茫茫无垠的血海,波涛汹涌,无数的活人死人在其中沉浮,发出无声的呐喊。 魔像两眼紧闭,陈羽的两眼也微微闭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羽眼皮忽然轻轻一动,然后便睁开来,一只是黑色的正常眼睛,一只却是黑魆魆的眼窝之中,一团白融融的微光形成的眼睛,这两只眼都定定的望在无尽虚空之外的那魔像的眼睛上。 魔像的眼睛被那眼睛看到,也忽然之间一动,陡然睁开来,赤红的眼睛中,一道红芒瞬间飞跃千万亿里的时空,印在陈羽的眼睛之中。 轰的一声。 无尽的虚空陡然之间炸响出翻天的声响,有挣扎呼喊的声音c有哀求尖叫的声音c有大声嚎啕的声音c有shēn y啜泣的声音c有血浪翻滚的声音。 那无穷的血海忽然出现在陈羽的眼前,陡然之间,周身冷风飒飒c腥气滚滚,无数苍白的手臂自其中伸出来,要来抓住陈羽。 陈羽心中升起恐惧,想要躲开,但身子却一点儿也动不了,被那滑腻腻的手抓住脚踝,猛地往血海之拖去中。 “此魔君勾起心中怖惧,你心中若无怖惧,则其与你无缘,不能引动其魔念加持,若你心中怖惧充满,则要为他魔国所牵引,落入他的魔国之中,做他的魔子魔孙。” 眼见得身子被那手臂扯着往血海中倒去,陈羽想起那鱼龙魔王的话,心中笃定,便将躲开的心思放下,任由着那手抓住自己往血海中拉去。 不曾想,他心中放下躲开的心思,那手反倒拉不动自己。 这时血海忽然涨了起来,转眼间已经没过下半身,陈羽却紧守心神,一动不动,任由着那腥冷粘腻的血水将自己没过,自腹部没到胸口,再到下颌,最终到了头顶。 陈羽感受着那血海的腥冷,看到那血海之中沉浮着断臂残肢c头颅内脏,心中恐惧犹存,但他却如旁观者一般,便自看着那恐惧,感受着自己心头的慌张:急促的呼吸c微微颤抖的手脚c不自主的轻磕的牙齿。 仿佛那坐着的,已然不是自己。 “原来如此!” 陈羽心中已然明了,便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周围的血海忽然急速退去,仿佛无穷无尽的血海刹那间缩小,化为一道红光。 陈羽伸出手,那红光便飞过来,印在他的额头上,化成一道淡淡的红斑。陈羽看着那红斑,将心神沉入进去,那红斑便化成一条血河,在虚空之中缓缓流动,没有源头,也无尽头。 再看那魔像,又慢慢闭上了眼睛,无穷高大的身躯矗立在无尽的虚空之中,再无动静。 陈羽将眼睛闭上,无穷的虚空便在眼前消失了,又慢慢睁开,正看到一抹鱼肚白在山间露出来。 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来,是纪离容起来了。 伸了个及其长的懒腰,纪离容似乎夜里没有睡好,不高兴的揉了揉眼睛,道:“你怎么起来这么早?是要采集初阳之气么?” 陈羽道:“我不修道法。” 纪离容见和他说话无趣,瘪了瘪嘴,自去旁边溪水中洗了把脸,回来拿一根树枝从篝火灰堆中扒拉几下,扒出来几个芋头,搓干净了递给陈羽两个,道:“这里是独狼岭了,我们要赶过前面的两座山,今天就去羊山驿等着吗?” 陈羽道:“走不了了。” 纪离容吃着芋头,道:“为什么?” 陈羽道:“你看前面的山头。” 纪离容往陈羽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太阳还没出来,黑魆魆一片,没什么要紧的。 陈羽道:“我们这边鸟鸣之声已经起来,那边却是死寂一片,分明那边的山中藏着人。看那里黑气盘踞,应该是邪门中的人。我们要再往前,就要惹动山中的人了。” 纪离容听了,再仔细去看,果然见到那边山头安静得出奇,有一股黑森森的味道,虽然看起来并无异常,但就是让人心中不能安宁。 纪离容担忧道:“那柳师傅怎么办?” 陈羽道:“柳先生出身江湖,又在庙堂之中阅历多年,见多了场面,前面有事她应该也是能够察觉的,我想她应该也如同我们一般,便在附近的山中藏着身。” 纪离容道:“那就好了。” 陈羽道:“这番柳先生对那丹药有志在必得之心,想必有万全之策,不会鲁莽行事的。我们只要等到她动手之后,遇到困难之时帮上一把即可,不要贸然向前,反倒打搅了她的行事。” 纪离容听了陈羽的话,心中便放下许多,看着陈羽道:“好在有你帮忙。” 陈羽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便又转过头,将芋头掰开来,放在嘴里吃了起来着,他虽然是小口的吃,但却是一口接着一口并不停歇,不消片刻便将两个大芋头吃完,坐在一旁喝起酒来。 纪离容吃得颇慢,等到吃完的时候,日头已经在东方洒出来一片金灿灿的光了。 两人吃完了芋头,方才将行迹掩去,就听到远远的传来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两人对视一眼,便看到山下绕过来两队人马。 来人大约有十五六个,都作绿林打扮,身穿各色衣物,脚跨大马,拿的不同的兵刃。 两队人在山脚下汇合,抬头正看见陈羽和纪离容两个,领头的一个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号,一拨马头,便自崎岖的小路上策马奔来,身后的人马自也跟着,十几匹马呼啦啦卷着沙尘,转眼便来到陈羽面前。 当头的是个黄脸卷毛的好汉,在五步外勒了马,将两人打量一番,问道:“你们也是为那灵丹来的?” 陈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那人嘿嘿一笑,道:“就凭你们也配想这事?” 又看着纪离容,见她杏目圆瞪,气鼓鼓的看着自己一群人,笑道:“妞还不错,小的们,老规矩,男的砍了,女的留下。” 手下的人发出一阵吆喝,策马便要上前,就在这时,就听见林中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好似有什么事物在林中急速穿过。 十几匹马都好像感觉到什么,纷纷狂躁起来,仰天长嘶,挣扎着想要往山下跑,但吃主人勒住,不住悲鸣。 “有一句话说得好,就凭你们也配想争夺灵丹?” 话音刚落,茂密的林中忽然飞出一个庞然巨物,轰的落在人群面前。 众人一看,却是一口巨大的朱漆棺材,涂的鲜红锃亮,由四个昂然巨汉抬着,四个巨汉怕不有一丈来高,上下短打扮,透出乌青壮硕的筋肉,脖子和腰上套着黑油油的铁链,站在那里如同四尊铁塔。 纪离容原本见到众多绿林好汉,还有些想要大战一场的气概,但看到这诡异的壮汉和棺材,也不由得有些怕了,攥住陈羽的衣角,道:“这些人好怕人。” 陈羽盯着那四个壮汉,四个人都是一般整齐,面色青黑,眼神呆滞,脸上笼罩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再看胸膛并没有丝毫起伏。 “这四个是死人。” 陈羽将纪离容拨到身后,小声道:“来的是邪道中的人物。” 那边的绿林好汉们也纷纷弃了陈羽和纪离容,各自紧握兵刃,牢牢盯住那四个巨汉和抬着的棺材。 当头的好汉面色凝重,但仍然镇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对着棺材拱手为礼,洪声道:“这位老祖师请了,某乃是玉皇岭三龙寨大头领尉迟风,今次带着弟兄们出门办事,在此与老祖师狭路相逢,不敢冲撞老祖师仙架,我等兄弟愿退避三里。还愿老祖师留下仙号,后面山高水长,某定当备下三牲美酒,亲自shàng én拜见老祖师。” “嘿嘿嘿!” 那棺材里传来一阵尖酸的笑声,好似什么事物磨牙一般,道:“乖孙,说话倒也中听,若是平时,也就算了,不过老夫今次,正好缺些人手,你们还是和我走一趟吧。” 话音刚落,棺材盖嘎吱一声,冲出一道黑烟来,冲着一群好汉便缠了过去。 侧面的两个好汉来不及反应,便被黑烟缠住,那黑烟仿佛有灵性一般,见孔便入,嗖然冲击口鼻之中,登时面色乌黑,直挺挺的摔倒马下,连那马儿也不幸免,嘶吼一声,也倒在地上。 “小心!” 尉迟风大吼一声,自怀中掏出一张玉符来,口中飞速念了两句咒语,那符飞到半空,滴溜溜转动,洒下一片青光笼住众人,将黑气都屏在外面。 尉迟风又不迟疑,怀中再掏出一枚玉剑,舌尖上一抹,沾了血,又念动咒语,那剑顿时化作一道白光,往朱红棺材中冲了进去。 轰! 白光好似一道霹雳,入了那棺材,陡然炸开,将那巨大的棺材炸的四散飞开,连同四个抬棺的巨人,都炸的粉碎。 “二气归元剑!玄黄子你敢算计我!” 被炸碎的棺材中传来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忽然冲出来一团黑白相间的事物,猛地冲向被青光照着的人群,一个漆黑的手爪抓向那玉符。 喀拉一声。 手爪好似抓在门板上,玉符登时承受不住巨力,忽然碎开,青光一时消失无踪。 尉迟风连忙又拿出一枚玉剑,依样画葫芦,往那黑白相间的事物上扔去。 不料那事物闪动的飞快,白光还没有近身,它早躲开了去,尉迟风大惊失色,那事物登时落到他的头上,一只爪子抓出来,爪在肩膀上。 “啊!” 尉迟风惨叫一声,一条手臂已经被扯下来,尉迟风猛地坠马,血如泉涌,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 那事物了结了尉迟风,落到地上,众人方看清楚,乃是个高瘦的怪人。这人一头乱蓬蓬的雪白长发,身上乌黑一片,脸面被黑气罩着,看不真切,但一双眼睛赤红如血。 此人身上却穿着一身道门的法袍,早被炸的破破烂烂,腹部被炸出一个大洞,但并没有鲜血流出,反倒是露出一些青黑的破皮烂肉,透着黑气。他的手臂尤其长,几乎垂到膝盖,站在那里好似一只大马猴,手爪如鸟爪,骨节粗大,正兀抓着那尉迟风的一条手臂。 “桀桀!” 那怪环顾四周,见到众人都露出惧色,喉咙中发出两声干笑,将那条手臂伸到嘴里,喀喀喀如同吃菜吃瓜一般嚼吃起来。 众人都被这一幕摄住,眼见着那怪吃得鲜血骨碴飞溅,不消一口气的功夫便将一条手臂吞到肚子里,肚子上黑气流动,伤口竟然愈合许多。 那怪吃完了手臂,一双赤红的眼睛又看向众人,众人方才醒过神来,连忙要跑,却那里跑得了,那怪跳将起来,如同闪电,不多时跑得快的几个都被爪倒,或是手脚或是心肝都被那怪吃掉。 那怪连吃了五六个,腹部的伤口竟然都已经痊愈,方才满足起来,伸手扯下一根白发,揉成寸长小段,当空一撒。 白发宛如有灵,当空散开,嗖地刺入剩下的众人的额头里。 便见被刺入的人同时发出惨叫,齐齐跌在地上,疯狂扭动,身上青筋暴起,浑身上下都变作青黑色,渐渐被黑色雾气笼罩起来。 “咦,还有两个漏网之鱼。” 那怪四下一看,正看到陈羽拉着纪离容,飞一般往林中跑去。 那怪笑了一下,手上一弹,两截白发同样将纪离容和陈羽刺倒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三 月上枝头,老怪这才起身,在地上一指,地上泥土翻滚,出现十几个半人高的坑来。 “咄!” 口中念了两句咒文,地上原本乱躺着,早死透的尸身竟然一个个慢慢拱动,纷纷爬起来,各自找了一个坑,换换爬了过去,坐在坑里,伸手把周围的土拢到身上,将自己埋起来,只露出一个头。 却见老怪又拿出八面黑色小幡,却见他站起身来,绕着坑洞脚踏罡步,口中念咒,按照八卦方位将八面小幡扎在地上,将一群尸体围了起来,每扎一面,就听得大地轰然一下,好似千百斤的巨石落地。 八面小幡扎完,周边登时起来阵阵阴风,丝丝黑气从方圆一两里的土地里冒出来,慢慢汇聚到尸体周围。头顶之上,不知何时被一阵黑气罩着,月轮被那黑气遮住,只能透出淡淡的惨白的月体来。 月光蒙蒙,投下来一片阴气,混杂在那地底上来的黑气之中,周围便愈发的阴冷。 老怪等到周围黑气愈发凝实,张嘴吐出一枚灰白色的珠子,定在八卦中心。 嗡嗡嗡 老怪口中念念有词,珠子在空中震颤起来,发出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声音,坑中的尸体听了这声音,喉咙中也发出呼呼的声音与那珠子相应。 黑气好像得了指引,纷纷往尸身的口鼻中钻去。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坑中的尸体吸了周围的黑气,头发慢慢变长,由黑转白,身体也一个个胀大起来,将埋身的土给顶开,露出青黑强壮,冒着青筋的躯体。 老怪嘿嘿一笑,回过头来对坐在地上的纪离容道:“老祖的这聚煞炼尸法,怎么样?” 纪离容瞪着眼睛,望着老怪似要喷出火来。 老怪与她对视了片刻,作恍然大悟状道:“忘了。” 在纪离容喉咙上一点,纪离容只觉得喉咙中一口痰吐出来,骂道:“老怪物,你放了陈羽哥哥!” 老怪笑道:“那个丑汉是你的情郎?嘿嘿,长成这副模样,不如死了。我看你眼光不成,想来是没有见过俊俏风流的人物,才会将这么个丑货当成宝贝。要是随老祖学了通天的法术,到时候正邪两道中的青年才俊,什么样的勾不到手,等那时节哪里还记得一个丑汉?” “呸!” 纪离容骂道:“比你这老怪物好上一百倍,要死也是你先去死。” 老怪道:“老祖看你是一块良才美玉,才和你说这许多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纪离容道:“你先放了他,我再和你说话。” 老怪嘿嘿一笑,道:“他已经被我练成尸奴,死的不能再死了,你要有什么念想,等下一世吧。” 纪离容听了此话,心中一酸,眼泪不住往下流出来,道:“你将我也杀了吧,我宁死也不会随你学这种邪魔法术的。” “那也由不得你,”老怪笑道:“你落在老祖手里,想死想活便不是自己做得了主的了,老祖有的是法子让你回心转意。” 纪离容却别过头去,只顾掉泪,再不理会老怪,老怪嘿嘿笑着,正要使用手段,却忽然转头往林中看去,口中道:“枯老鬼,来了就出来吧,和老祖捉什么迷藏?” “嘿!” 林中应声走出一个中年黑衣道人,孤身一个,背着一柄古剑,对那老怪笑道:“天尸老怪,别人不愿意,杀了便是,这般低声下气做什么?让外人见到还以为我慈云洞的手段不济,要求着人家拜师。” 那天尸老祖见了这个黑衣道人,面上便不痛快,道:“老祖我说话做事,自有分寸,需要别人来指教吗?”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枯道人一看周围,到处都是破碎的棺材木料和被炸烂的尸块,天尸老祖一身道袍也碎的跟破布条一般,惊了一下,道:“老怪物你怎么吃了个这么大的亏?”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老怪物登时白发倒垂,咬牙道:“玄黄子那个老东西,竟敢使得这十几个土匪算计我,差点在他二气归元剑上吃了个大亏。” 枯道人听完,便在空中抓了一把气,掐指一算,皱眉道:“果然是玄黄老道的二气归元剑气,这个老东西也来争抢这枚丹药?那可有些棘手了。” 天尸老怪道:“棘手什么,这老东西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他前些日子在玉殃宫和红霞天女比斗媚术,技不如人,被采补了个不离十,精血亏空得厉害,现在只剩个架子。这次肯定就是想夺得这枚聚魄丹凝聚精血,免得要去转世重来。” “原来如此,” 枯道人看着老怪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老怪物道:“我有个相好的就在玉殃宫修行,前些日子听闻了这桩事情,当时只觉得有趣,没放在心上,不然这次定然算计在内,好生提防,怎么会吃这样大一个亏。” 枯道人走得近来,看了一下纪离容,道:“还真是一块好材料,难怪你老怪物要求着人家拜师。不过你杀了人家的情郎,人家已经恨你入骨,看来你这个徒弟是收不顺心了。不如让给我得了,反正都是慈云洞的弟子,肉烂在锅里。” 天尸老怪闻言,气冲九霄,道:“枯老鬼,你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是要在我这里讨教一番吗?” 枯道人道:“老怪物,你我各自有什么手段两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争个什么?” 纪离容忽然抬起头来,眼睛盯着这个枯道人,忽然开口道:“你杀了这个老怪物,我做你的徒弟。” “趁早绝了心思,” 天尸老怪听了,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他是谁便在这里挑拨,还嫩了些。” 却没有听见枯道人说话,回头一看,枯道人却下意识将眼光稍稍移过去,没有表态,天尸老祖登时跳将起来,骂道:“枯老鬼,你遭雷劈的真想杀我!” 枯道人连忙笑道:“老怪你一把年纪胆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你我二人同掌慈云洞,一荣俱荣,少了哪一个在穷荒都立不住,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女娃的挑拨就要对你起心思呢?” 老怪冷哼一声,道:“你这般想便好,你在前面探到什么消息了?” 枯道人道:“丹药不久前从定王府被押送出来,按照鬼山观这次的招呼,他们这枚丹药是送给定王府的,要是旁人在定王的藩地内抢夺,就和跟他鬼山观手上抢夺一般,要是鬼山观的道士们出手shā rén立威,可就是死了白死。 但再过两日便要到羊山驿了,到了羊山,可就是出了定王的封所,等于定王府将这枚丹药送出去了,再怎么说,明面上鬼山观便不好明里再管这件事情了,想来这次来的人都想在这里动手。一旦鬼山观不能管,便将丹药夺到手里,免得被人占了先机。” 天尸老怪道:“所谓正道的这些老东西,真当我们怕他不成。” 枯道人却不说话,这些年正道宗门在中州行事,愈发霸道,一旦被抓着把柄,外道c邪道乃至旁门都被被借机除掉不少,她实在也不敢去捋虎须。 天尸老怪也只是嘴里说说不怕,心中到底还是畏惧,道:“既然都想在羊山动手,那我们是先下手为强,抢了便走,还是来个黄雀在后?” 枯道人道:“这次来的人不少,就怕其中有难缠的,先下手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我们还是看看形势吧。若是有机可乘,那边抢来,若是实在形势不容,也有个退路,不至于做个枉死鬼。” 天尸老怪和枯道人想的也一样,闻言点头道:“也好,我们见机行事。那你心中可有打算?” 枯道人道:“我回来的时候见到落魄岭来的人在衣领峡布下了万鬼噬魂大阵,除了返回定王藩地,衣领峡是往西走的必经之地,邪派中人无论是谁得了丹药,大概都会从这里往穷荒去逃。想来那歧劳老鬼和我们的打算一样,想做个黄雀在后。不如我们也跟在后面,也粘粘歧劳老鬼的便宜。” 天尸老怪笑道:“此计甚好。正好我这里练了十几具尸奴,好在那万鬼噬魂大阵后面再布上一个灵尸拜月阵。” 枯道人道:“妙!” 此刻那些尸体将周围方圆数里的黑气都吸收殆尽,身躯化为一丈多高,从土里冒出大半截来,俱都青黑如铁,白牙森森,凶恶狰狞。 老怪一指那珠子,珠子上便发出十几道黑光,都没入那活尸的额头,那些活尸得了黑光,俱都从土里爬了出来,一个个目光呆滞,站在老怪面前。 老怪见了,满意的笑道:“这些个武林人士,到底血气旺盛,也有许多杀意,练成的尸奴也是健壮得很。” 枯道人道:“别说这些不要紧的了,走吧。这个小女娃你还要不要?” 老怪看了看纪离容,笑道:“当然要,我还指望她为我光大山门呢。” 说罢,伸手掏出一张符咒来,拍在纪离容的额头上,纪离容的身子便乖乖的站了起来,跟在老怪的身后。 老怪吞了珠子,收了小幡,与枯道人两个往山下走去,十几个活尸裹着纪离容,跟在身后,也往山下走去。 纪离容只觉得身子仿佛不时自己的,她分明能感觉到周围的风,脚下的地,鼻子里的气味,但身子却被符咒控制着,随着尸奴一起跟着两个邪魔往山下走。 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珠,她向旁边瞥去,见到的左右都是青黑可怖的活尸,僵直而大步的往前走。 就在此时,她忽然瞥到,左边的活尸的手中忽然轻轻抽动了一下,她心中大惊,极力将眼珠往上瞥去,正看到一张被火烧过的脸上,一只眼珠子忽然快不可查的眨了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四 冥冥之中,陈羽看到自己盘坐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身下是一条静静流淌的血河。头顶是一张诡异的黄符,散发出黑气,牢牢压在自己的头顶上。 那黑烟仿佛有千钧之重,大山般的压下来,将自己的神魂压得动弹不得,好在下面的血河流动,散发出蒙蒙的红光,托着自己的身体,与那黑烟抗衡。那黑烟好像有些惧怕这红光,不敢太近,只是压住陈羽的神魂。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虚空中显出一张脸来,正是那鱼龙魔王。 陈羽见了那魔,道:“这是何处?又是魔梦?” 那魔道:“这是你的识海,你若说是魔梦,也可以,因为所谓识海,也不过是一个梦境。” 陈羽道:“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此?” 那魔笑道:“你心中想我出现,我便出现了。不过我在你心中却是个无头无身的脸,倒是叫人伤心。” 陈羽道:“你想是什么模样?” 那魔道:“我话说完你第一个想起的人。” 陈羽还没说话,虚空中的魔脸扭曲变化,便化成一个模模糊糊的中年道人形象:面如黄玉,身穿一身青色道袍,手持拂尘,面带微笑。 竟然是至元道人的模样。 陈羽怒道:“你作什么怪!” 那“至元子”笑道:“我只是你心中所想而已。” 陈羽大怒,想从心底将这至元子的模样抹去,但越想抹去,那魔越发真实,最后行为举止,一动一笑,都与他记忆中的至元子没有丝毫区别。 “哈哈,” 那魔笑道:“就这模样吧。你心中想起我来,是不是想要破这天尸符?” 陈羽不说话,那魔道:“邪道的行尸法,其实乃是从玄门正宗的法门中脱胎变化而来。行尸法以摄魂c炼魂c之术,将原本尸身主人魂魄制住,以自身的意念控制原本的魂魄驱动肉身,其实就是道门的夺舍术,不过是借用残魂意念夺舍而已。其他的一些法门,比如借用天地之间的玄冥之气锻炼肉身躯壳,直把肉身中的血肉阳气,都练成尸气,使得这尸身成为法宝一类的东西,这些手段,说起来都是炼气一脉的法门,不过体用不同而已。 但我魔道的尸魔法,乃是借由众生心中对肉身的执念入手,众生对血肉之躯越是看重迷恋,不能忍受肉身的缺损老朽衰病,此执念便越容易化为魔念。反过来,魔念一起,便越发助长执念,此番反复,最终此魔念压过其他所有念头,此人便化为尸魔,为我所用,此便是尸魔法的关窍。” 那魔又道:“邪道的行尸法,关键其实在炼魂二字,这天尸道人将自身意念炼入天尸符中,再以此符中的意念压服肉身主人的意念,其实便是留下了罩门,破它不难。” “怎么破?” 那魔道:“你运转尸魔经,修炼我传给你的尸魔法便是。这枚天尸符融合了那天尸老祖的一丝意念和他长久采集炼化而成的幽冥之气,正好适合你练成尸魔元神,顺便在他魂魄中种下一丝魔念。” 那魔说罢,慢慢身影化为一道流光,猛地刺入陈羽脑海,陈羽脑海之中便出现一篇经文,正是那尸魔经。 陈羽试着念了两句,不料一开始念动,原本脚下几乎静止不动的血河开始流转。 经文不长,初始的时候陈羽有些生疏,念得不是非常顺畅,但念过两遍,经文慢慢的开始熟悉起来,其中的语句原本他并不知道意思,但念着念着,那经文的含义慢慢在脑中显现出来。 陈羽一遍遍念动经文,忽然识海之中,无穷的虚空里,一点点的赤红星光开始浮现出来,慢慢的化为一颗颗的大星,又慢慢的化为一片片星云,星云流转聚合,化为各种形状。 “恐怖魔君!” 陈羽在心中默念了一声恐怖魔君的名字,就感觉到无穷天外,那魔君微微一动,一点魔念穿过无尽虚空来到自己的识海。 血河之中这时开始泛起波涛,波涛之中升起一朵血莲来,那血莲见风便开。 莲开千瓣,中间是一个团座。 陈羽眼睛看向那团座,忽然便发现自己坐在了莲花中,化成一个魔王来。 没有镜子,陈羽却分明在脑海中见到这魔王的形象:此魔人躯而龙身,身躯强健,筋肉分明犹如山岩,青面獠牙,穿着一身骨甲,头戴骷髅冠,一手持滴血的骷髅剑,一手持炼魂灯。 陈羽一做了那魔王,心中登时领悟许多魔法,便将眼睛看向西方白虎鬼宿,在那鬼宿之中,正见到一团蒙蒙白气流转,他神识靠近,却发现那白气竟然变化为无数白森森的人身,皆都无须无发,一色赤溜,堆堆叠叠宛如汪洋,随着虚空的流转上下浮沉。 那魔王口中作咒,手中炼魂灯往虚空中一抛,张嘴吐出一口魔气,那积尸气好似受到感召,一丝白气便从其中逸散出来,穿过无穷时空,飞到魔王面前。 魔王伸手一抓,便将这白气抓在手中,却似抓了一团玄冰,冻得陈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那魔王抓了白气,往炼魂灯中一抛,炼魂灯中顿时冒出一丝豆大的火苗来,呈灰白之色,仿佛一口气便要被吹灭,但却有无数魂魄在灯焰之中哀号,化成一张张的脸面,俱都扭曲狰狞,莫可名状。 魔灯一出现,那天尸符竟然有些惧怕,便要往外飞走。 魔王见了,伸手一指,那魔像手中的炼魂灯火光大涨,灯焰化成一条小龙缠了上去,将那天尸符裹在灯火之中,不多时灯火一烧,黑烟便化作了火光,那炼魂灯的火苗却似凝实了一些。 魔王炼化了天尸符,将头往上一抬,陈羽只觉得神魂一晃,眼中的魔王已经消失,坐在血莲台上的又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身上的骨甲c手中的骷髅剑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但那盏魔灯却被自己拿在手上。 灯火晃晃悠悠,中间无数人影穿梭,有男有女c有老有少,喜怒哀愁,各不一样,陈羽的目光在其中游走,便看到一个人影,白发黑身,正是那天尸老祖的模样。 天尸老祖的模样越发清晰,他周围的景色也变幻起来,无数其他的人影都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魆魆的林子群巨人般的皮色青黑c行动僵直的尸奴,走在前面背剑的枯道人。 还有随着尸奴一起的纪离容。 陈羽恍若惊醒过来,神魂一震,便从魔梦之中回到了肉身之上。 “谁!” 走在前面的天尸老祖忽然停下脚步,四周环顾一番,眼珠乱动。 枯道人回过头来,问道:“老怪物怎么了?” 天尸老祖道:“方才觉得有人在窥视于我。” 枯道人眉头一皱,伸出手来在上下四方各自抓了一把气,掐指算了一番,奇怪道:“并无异常啊。” 又道:“我这手段是天蟾宫传下来的,向来极准,想来不会出错。老怪物你确实感觉到有人在旁?” 天尸老祖道:“可能只是一时心动了,老鬼你都算不出来,肯定是我多心了。前面是不是快到衣领峡了。” 枯道人道:“确实快到了,再往前要被那帮鬼物察觉出来了。” 天尸老祖看了看天上星斗,又将周围地形观察一遍,算计一番一指左面,道:“那处谷地,面水背阴,阴晦之气甚重,正好布置尸阵。” 枯道人也点头,道:“那就在此布阵。” 两人遂驱使着群尸,来到谷地之中,却见这谷地平缓之处正好有千来步,天尸老怪算计一番,取出玄阴聚煞幡,在关节处布置上,又取了墨玉符,埋在阴气汇集之处,算是布置好了阵图。 随后念动符咒,群尸便各自找了位置,将地面刨开,钻了进去。 枯道人见尸阵布置好了,对天尸老祖道:“坐在这里等着也非上策,此地正好温养尸奴,我们去前方探探路径,看看来了哪些人?” 天尸老祖道:“正是,我们前面打探一番,若是遇着有人夺了丹药,便将其引入此阵,到时候我二人在外施法,料想他逃不出去。” 二人正要走,天尸老祖忽然回过头,看到纪离容,想起她赶了一天路,未曾便溺,想了一想,伸手将她额头上的符咒揭掉,扔下两个饼子,道:“且放你动一动,你不要想着逃,若是走开这里五十丈外,当心被尸奴撕了吃。” 纪离容得了自由,眼珠乱动,那老怪看了,那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又道:“也别想破老祖的大阵,当心也变成尸奴。” 说完这些,两个老怪便往谷外走去,不多时便不见了踪迹。 周围便只剩下黑魆魆一片,渐渐的,阴风慢慢起来,往那尸阵中间汇聚过去,不多时阴风越发的大,仿佛吹得溪水都要结冰一般。 一点蓝幽幽的光闪过,尸阵之中生起一朵鬼火来,然后又是一朵,接着又是一朵,不多时起来十几朵,正好应着每个尸奴一朵鬼火。 鬼火亮起,便听到尸阵之中,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好似磨牙,又似骨节扭动。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只兔子,猛地窜进尸阵之中,没等纪离容看清楚,忽然地下伸出一只手,就把那兔子抓在手中,缩回地里。 接着便是一阵咔咔的嚼动声。 纪离容哪里见过这般诡异的情景,直怵得浑身鸡皮鼓起,牙齿乱碰。 她强吸了几口气,却似镇定了一些,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往尸阵之中走去。 越是走近那尸阵,磨牙的声音便听得越发的分明,等她一步跨进那尸阵的范围,却见地上忽然拱动一下。纪离容吓得身子一颤,登时如同受惊的小兽,定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她一不动,那尸阵便不动了。 纪离容急促的吸了一口气,忽然猛地跳起来,冲到阵中,找到位置,对着地上就是一通猛刨。 这一下却似沸油之中泼了一瓢水,尸阵之中阴风忽的一下便狂啸起来,地面拱动,几只手便已经伸了出来,接着慢慢爬出一个个的尸奴。 这些尸奴在外面行走的时候颇为僵直,但在这尸阵之中,却灵活如同一只只大猴子,转眼便从地下爬了出来,往纪离容这里抓过来。 纪离容咬紧牙关,双手依旧猛刨,那土地刚刚才挖开填埋,颇为蓬松,纪离容转眼便将地面刨开,正露出一张满是烧伤的脸,双眼睁着,正看着她,不是陈羽是谁? “别怕!” 就在此时,一个尸奴已经冲到背后,纪离容却不管不顾,伸手就要去将陈羽的身子拽出来,但陈羽忽然开口念了一句模模糊糊的咒文,叱道:“咄!” 那尸奴好似得了某种命令一般,竟然身子一转,弃了纪离容,又慢慢爬回自己的坑洞去了。 “你还活着!” 纪离容见陈羽能够说话,心中大喜过望,道:“我们快走,那两个老妖怪要回来的。” 陈羽道:“我这躯壳被那天尸老怪炼过,生机已绝,是个死人了。” 纪离容听了,心中方才生起的欢喜登时又似浇了一盆冰水,眼泪涟涟而下,道:“是我不该让你来的。” 陈羽叹了一口气,道:“别说这些了,你看看我额头上是不是有一根白发。” 纪离容找了一下,果然在眉心处有一根细细的白发,齐根刺入印堂。 陈羽道:“那老怪以符咒压制我的神魂,已经被我破去,但这根白发制住了我肉身经脉,使我不能动弹,你将它拔出来。” 纪离容便用指甲掐着那白发发根,将其拔了出来。 陈羽长呼了一口气,坐了起来,对纪离容道:“老怪以行尸法将我浑身精血生气全部转变为死气,好在我的魂魄有所守护,方才没有被他压制炼化。” 又道:“我浑身生气已绝,现在已然是个死人了,虽然死气护住肉身,不会衰朽,但魂魄若是被死气侵染久了,难免损伤,最后变成一个无知无智的活死人。” 纪离容道:“那该如何?” 陈羽闭上眼睛,道:“我要运转法门,将全身死气炼化,凝聚天尸魔种,自此之后,以魔道修行。” “啊!” 听闻陈羽要修炼魔道功法,纪离容吃了一惊,但旋而又道:“我要做什么?” 陈羽道:“我虽然转修魔门,成就天尸魔种,但这魔种脆弱,失了肉身保护,世间的风吹雨打都抗受不住,因此我还要保存这具肉身皮囊。” 陈羽说到此,顿了一下,看着纪离容道:“我要在魔种成就,将肉身中的死气吸纳完毕的一刹那,吸收大量的生人精血,变化阴阳,由死入生,再为这具肉身注入生机。” 纪离容眉头一皱,道:“这魔法竟然这般诡异,还能由死入生,但是周围哪里有” 话还没说完,纪离容忽然一停,看着陈羽,陈羽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纪离容胸脯起伏,紧咬下唇,看了陈羽青黑色的脸,看了许久,却好似下了决心一般,道:“就算有生人,也不能去害无辜的人,你用我的精血吧。” 陈羽睁开眼睛,看着少女清丽的脸庞,张了张嘴,想要说出拒绝的话,但旋而一个白色孤高的身影又出现在脑海之中,他知道他有不得不在这世上走下去的理由,因此拒绝的话又终究说不出口来。 “魔功诡异阴损,我行功由死入生的一刹那,对生的执念最为炽烈,魔念可能压下其他一切念头,当那时候,精血注入,便如饥渴将死的人喝到甘泉,可能控制不住,将你精血吸干。” 陈羽道:“你想清楚。” 纪离容双拳紧握,道:“我想清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五 日头已经在山后落尽,四周虫声渐渐稠密。 路转溪头,忽然传来悉悉索索一片声音,一队人马借着林间洒落的落日余晖,直往羊岭驿站赶去。 前哨是一队精骑,约有个人,一人双马,皆高头大马,人马都着甲胄。军士挟着马槊,槊尖长达二尺,通体摩得雪亮。这骑兵乃是整装前行,并不吝啬马力,兵刃在火把照耀下闪着寒光,人人都抿紧嘴唇,目光警觉的望着四周一草一木。 后面跟着五十来个挑夫,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深秋十分也打着赤膊,露出一身膘壮筋肉,颤颤悠悠的扁担勒进筋肉里也浑然不觉。这些个挑夫,虽然汗流如水,行走之中却是呼吸匀称,健步如飞,腰间别着短刀,竟然也是修炼武功的人。 一旁是两队捉刀步甲,这三四十人虽然是步军,但也是身穿轻甲,腰悬长刀,背着强弓箭囊,行进之间步伐轻健,无声之中透出肃杀之气。 不说弓箭,光是那腰间长刀,却比寻常军士所带的长刀要长三分以上,且刀身狭窄,看上去凌厉凶狠。这乃是云州崇国赫赫有名的兰雄铁场所造长刀。 兰雄铁场是官营铁场,每年糜费巨万,不产其他,便只为禁军制作利具。因着秘方所炼的好铁,这刀长而韧,但刀虽然长,分量却比寻常的制式长刀还要轻上稍许,且宽头窄身,重心在前,刀刃锋利,破铁甲如破纸帛一般。但也因此,这刀极耗腕力,寻常的人是使不好的。 这样的好刀,需要能工用心打造,严刑峻法监制,费工费料,多是进贡宫中,赐下来配给了军中精锐c达官贵人的护卫等。 挑夫后面压阵的,又是四五个骑士簇拥着一员高大的猛将。 这将领身量更是雄壮,怕不有九尺长大,面如重枣,额前一道伤疤拉到耳后,差些把眼睛都划去,显得愈发狰狞。他浑身上下着着鱼鳞甲,背后披着黑面白底的大氅,脚下坐骑却是一头庞然巨马。 巨马浑身青黑,透出油光来,身量比寻常健马都要高出一大截来,怕不有两三千斤重,浑身上下也着重甲,包裹的严严实实。 这重甲加上那背后那浑身披挂的猛将,寻常马儿只怕早就压塌下来了,它却丝毫不觉吃力,脚下小步轻踱,不时打着响鼻,催促队伍快行。 猛将背后又是一队骑兵,左右两个掌旗将,撑着旌旗,一面写的是“角”,一面写的是“杜”。 崇国古来尚武,禁军卫营编为“鳞”c“角”c“爪”c“牙”c“羽”五卫。 五卫是崇国护鼎之军,每年崇国都从军中遴选功勋精锐,补充五卫。五卫军士都有赏田,且家人可免除赋税,荫泽两代,此外饷银比之普通军士,更是高出十倍,以此养其骄气。除了羽营捍卫中宫,从四营中选士之外,其他四营都要交替戍边,以此养其勇气。 一边养其骄气,一边养其勇气,所以五营之中,都是敢死陷阵之士。 原本云州有三国,开国居北,本是三国之中最强,但数次南征,都未建功,反倒消耗国力,渐渐衰弱。崇国居南方,本是开国叛出来的,立国以来,千年之中不断开边三越c三戎,国力渐渐兴盛。凌国居西北,国力原来便弱,在二国之间周旋游走,方才保存。 三国时常交战,互有胜负,但数年之前,崇国大将军许晃以牙c爪c鳞c角四营为先锋,一举击破山越重兵,擒下越王,杜绝西南边患,而后人不下马,掉头北上,一举拿下十三座军镇,围住北都。又历经三年,终于击破北都,灭了开国,凌国见状上表雌伏,降为侯国,云州这才算安定下来。五卫精锐,此时都是血气未冷,又有灭国之功,十分骄悍。 这一队角营精锐,便是佐证。 队伍在山道中穿行,除了兵甲偶尔的碰撞之声,并无其他声响,便连挑夫的呼吸之声,也听得出来。虽然有挑夫在队伍之中,但众人行进倒也不慢,只是坐在马背上的杜文松却眉头紧皱,心中一点阴霾挥之不去。 原本日落之前应该可以赶到驿站的,但偏偏路上山崩,压毁了道路,众人搬开山石,延误了时辰,导致日落了还在这山路中行进。 好在驿站就在前方,不过一里路程了,进了驿站,休整一夜,明日过白羊岭,便是鹿泉宫,鹿泉宫是金露观的别院,其中的掌院灵灵道人乃是西南有名的高真,更是大将军的师叔辈,有这点交情在,至出扶山外,都应该没有大碍。 正想着,忽然却见前方队伍慢了下来,便有小兵冲过来回报,道:“将军,前方有人挡住去路!” “哦?” 杜文松心中一紧,额头上的疤跳了一跳,沉声道:“有几人?是何模样?” 小兵道:“只有一人一马,是个文士模样。” 杜文松叱道:“既然只有一人一马,为何不驱走?” 小兵见杜文松发怒,连忙道:“上去两个营骑,都被那人不知用什么妖法打落马下,那人直呼将军名讳,道是将军旧识,要将军前去相见。” 杜文松一听,面色一变,但旋而沉寂下来,将马一拨,道:“那我便去见见是何妖人,竟敢当我去路。” 杜文松拨马到了队前,却见路中间站了个文士,身姿颀长,面容俊逸,身着青衣,手持折扇,旁边立着一匹大青马,站在那里闲适写意,好似看不见身前煞气腾腾的上百健勇一般。 杜文松见了那人,心中一噔,沉脸问道:“玉鸣子,你来此作何?” “文松师兄,别来无恙否?” 那文士见到杜文松上前,将手中折扇一拍,轻轻笑道:“师兄二十年前下山,如今竟已是一方大将,朝中重臣,果然参商移转,世事变迁,叫人好生感慨。” 杜文松听了这话,面上却无表情,跨在马上盯着那玉鸣,道:“师父他老人家安好?” 玉鸣笑道:“大师伯他前年忽然开悟,下山到尘世中嬉戏,我现如今也不知道老人家人在何处了。” 杜文松点点头,道:“师父安好那便好。”又质问道:“你今日为何挡我去路?” 玉鸣笑道:“特来为师兄指一条明路来的。” 杜文松嘿嘿一笑,道:“玉鸣,你休要和我绕来绕去,有话只管明说。” 玉鸣哈哈一笑,道:“师兄还是这般豪爽性子,那师弟便明说了吧,玉鸣正为你手上这粒聚魄丹来的。” 杜文松闻言,眉梢一立,怒道:“你休要胡言乱语,哪里有什么聚魄丹!” 玉鸣一笑,道:“你我兄弟,何必说那些虚言。可能师兄在外日久,不知朝局变化,前日碧瑶宫的明源师叔已经受了崇国国君的诰封,如今是正是崇国国师,总理军政。我们太液宫已经决定并入碧瑶宫作为分院,如今也算是碧瑶宫的一份子了,师兄不至要和师门作对吧?” 杜文松面色一变,道:“怎么可能,师门从来心向大道,不问世事,虽然和碧瑶宫系出同源,但已然各有道路,如今怎么会并入碧瑶宫?玉鸣子,你们不要将太液宫引入歧途!” 玉鸣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原本我等道门,隐于深山,烧铅打汞,自求长生勾当,与这朝廷也素无瓜葛。但如今天下,魔运增长,道运衰竭,正道之中,有道心c有资质的弟子愈来愈少,实则已经是非常之时。人道气机,关乎天道运行,不可小看。现在崇国国君气运在身,合该有这云州基业,我道门辅佐其教化天下,光大教义,借着朝廷之力从天下万民之中选出良材,从而镇压魔运,乃是应有之义,也是渡劫之法。 那金露观若不是玄元子遭了魔劫,只怕也要有人受这诰封。那碧瑶宫目下趁着金露观无心经营,大举出手,联络了五六个有名的宫院,一同入京为国君说法,这才一举夺得这国师的诰封。这国师的大劫之中便是大大的优势,我太液宫追随而上,难道不是良策?师兄你久历沙场,这点不会想不明白吧。” 杜文松听闻此言,心中已是有了些底细,人道乃是门派传承的根源。崇国既然已经一统,又兼天道生出变化,崇国国中的两个门派便都要有人在朝中,谁主谁次,必须争个分明。未来魔劫,虽然不知道有哪些变化,但必然是百中难存一二,无疑做头的门派,借由朝廷之力,在百姓之中宣扬本门教义,使得其法门根深流长,于渡劫多少有些好处的。 金露观位处中南,自古便与崇国皇室交往甚深,而杜文松师门位处西北,是在凌国之内,关系在这里便要疏上一层。现如今并州诸国归一,受国师诰封的不是金露观的真人,反倒是碧瑶宫的明源上人,虽说诸道门历来都不甚在乎这诰封一事,明源上人也是一代高真,但师门竟然一边倒的并入了碧瑶宫,如此旗帜鲜明不由得让杜文松心中犹疑,心中升起不祥之感。 一者为了师门,一者却是为了大将军。 “所以你们要助那国君杀灭功臣?” 崇国既然统一了云州,山越也被打得元气大伤,四周暂时无可以征伐之国,且国内这些年多受兵灾之苦,须得休养生息,军权收回中枢已是必然。 国策转变,首先要清除的,自然是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 杜文松所效力的,是那大将军许晃,正是此人率军灭掉的开国,军中许多大将都出自他的帐下,朝野之上,他是文武百官中第一位。 杜文松没想到,灭了开国还不到三年,国君便已经着手要对许晃下手了。 玉鸣见杜文松震怒,劝道:“非是我等强逼不让。许晃身位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左右人道气运,但因为天寿已到,想借这聚魄丹冲破肉身之限,返老还童,已然是干了天和,平白使天道生出变化。碧瑶宫既然受了国师的诰封,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那许晃妄图逆天续命,扰乱天机,是万不能的。” 玉鸣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也是要杜文松知道许晃的图谋已然被人窥破,大势已去。不料杜文松听了,却依旧摇头,道:“师门养我,将军却成就于我,如今将军有难,恕某不能弃他。” 玉鸣摇头道:“飞鸟尽,良弓藏,帝王心术,古来莫不如此,师兄怎还不明白?许晃若是就此安顺天命,我方外之人也非不能容他,甚至他这一族人,将来都是富贵享用不尽,但他一意孤行,定要使天道生出变化,却是断然不行。” 魔劫之下,天道的变化,原来就难以预料,道门左掐右算,也只看得朦朦胧胧,现在许晃又要逆天行事,不但使得朝局变化,天下难定,更是使得天机平白增添变数,难怪碧瑶宫的道人们不能容他。 但杜文松心思,却又和师门不一。他虽然自小被师门收养,但是他先天不厚,不能在仙道上走远,故此十几岁便下了山,去到军中博取前程。 杜文松在许晃帐下,从小卒杀到营将,深受许晃提拔和重用,曾为许晃长夜守帐,也曾被许晃亲手赐酒赏功,情谊并不弱于父子。 玉鸣还要再劝,杜文松长出一口气,将手一摆,道:“你休要再劝,不然师门情谊也要断绝。” 玉鸣听完,叹了一声,道:“终究是劝不动师兄了。” 说罢,手上折扇一摇,顿时只听林中忽然传来嗖嗖之声。 “玉鸣子,敢尔!” 杜文松闻声大惊,一双铁戟便提到了手上,噌噌拨开冲到胸前的箭矢,大声吼道:“敌袭,众军结阵。” 不待众军反应,脚下一刺马,双戟便往玉鸣头上斫去。 那杜文松人马如一,双戟飞出来,顿时好似地底冲出一条黑龙,凶煞之气凝成一股,刺得人头脸都是痛的。 杜文松出身道门,虽然不宜修仙,但根基扎实,在军中二十年历练厮杀,一身内劲练得浑厚无比,真元外放,气劲凝成黑罡,寒风逼人。 这一下受惊发动,好似阴河逆流,黑龙肆虐。 玉鸣虽然资质要比杜文松高上许多,也自贯通浑身经脉,真气雄浑,但比起经验来,倒要比杜文松差了不止一筹。虽然发难的时候已然有所提防,但见杜文松由静而动,几乎没有间隔,也是惊了一下,眼见到双戟到了面前,连忙将手中折扇去挡。 那折扇也是一件宝物,分量丝毫不比杜文松的玄铁双戟要轻,两物相撞,顿时激起气浪翻涌,巨响几乎震破虚空。 杜文松到底骑在马上,借着良驹的冲力,人马的劲力加在一起,有长河奔流之势。那玉鸣仓促迎战,抵挡不住,虎口登时震裂,人蹭蹭蹭后退五六步,一口血吐了出来。 玉鸣子这才知道,自己实在有些小看这位二十年前被打发下山的师兄了。 杜文松待要拨马追杀,斜地里忽然射出两支弩矢来,挡住去路。杜文松只得伸手去拨,却让玉鸣躲开去了。 便在杜文松玉鸣两人交战之间,林子里忽然冲出四五十人,人人矫健,都持着军中连发强弩,嗖嗖往人群中便射,十分精准,顷刻射死十几人。 箭矢射尽,那些人立刻便将g一ng nu扔到一旁,拔出兵刃便冲上前来,要将还没结成的军阵杀溃。 “羽营军!白老三呢?” 杜文松作为角营大将,一看来袭的人身手矫健,动作凶悍,中间又有几个面孔熟悉,顿时知道了对方的来历,也顾不得追杀玉鸣,将马一拨,持着双戟便去挡住冲阵的羽营军骁勇。 “哈哈,白勿胜将军深明大义,已经弃暗投明了!” 玉鸣缓过劲来,又欺身上前,与杜文松缠斗,只是他先前吃了些亏,却只是在周身盘旋缠斗,并不厮杀。 杜文松人高马大,勇猛无双,提着双戟在人群中来回冲杀,没有一合之敌。有了杜文松撑起战阵,角营军顿时稳住阵脚。 那角营也都是精锐,军士片刻功夫便反应过来,人马结成阵势,以杜文松为兵锋,向着羽营军挤压过去。 羽营军虽然也都是精锐,但没有骑兵,一旦冲阵不力,立刻挫了锐气。虽然每个人勇武都在,却被杜文松领着步骑结阵压住,眼见要翻身不得。 形势顷刻逆转,玉鸣方才知道若是比起战阵冲杀,自己比这杜文松要差了不知道多少。不过他志不在此,心中倒也不低落,见众军支撑不住,连忙退下前阵,怀中拿出一枚小剑来。 玉鸣以血为引,念动咒语,平地里便起了阴风,那小剑随着阴风飞起,嗖然往杜文松脖子便去。 杜文松正在厮杀,忽然心头狂跳,顾不得shā rén,连忙一矮身,却觉得头皮发麻,额头上便流出血来。 “流光剑,玉鸣子你这畜生!” 杜文松认得这是他师傅神商子的法器流光剑的剑气,此剑乃是神商道人性命相关的佩剑,为他证道所用,除了最亲近的弟子,万不可能把剑气分出来让给让人使用。 只是杜文松来不及细想,见那剑气飞来,连忙往马下一跃。眼角却见一道流光从身后刺入马中,透体而出,坐骑嘶鸣一声,忽然栽倒在地,顷刻间气便绝了。 众人见杜文松落马,心中大乱,连忙来救,却一时守不住阵型,让士气大胜的羽营军杀了个回马枪,砍死四五个骑士。 那流光剑刺在地上,又复化作一支小剑,只是沾满鲜血,灵光晦暗。流光剑虽然灵异,但到底是分出来的一股剑气,一支只能杀灭一个活物,便要沾染鲜血阳罡之气,煞气尽失。 那巨马也是许晃所赠,乃是龙血宝骏,跟着杜文松有十来年,日夜为伴,此时替自己死了,杜文松肝胆欲裂,狂吼一声,将帽盔扔了,披散了头发,双戟如龙,斩死三四个前来补刀的羽营军。 “杀!” 杜文松凶性大发,披头散发,头面上都是鲜血,配上那张疤脸,恶鬼也似,羽营军众人也是知道他的,被他的凶威摄住,一时犹疑,让他撞进阵中,连杀四五人,冲到了玉鸣面前。 “师兄你休要执迷不悟!” 玉鸣见杜文松来的凶恶,脸色大变,喝道:“你要残杀同门吗!” 杜文松嘿嘿冷笑,双戟却不停顿,直往玉鸣头顶便去,便是不让他有机会发动流光剑。 玉鸣见状,心知杜文松心硬如铁,不是他几句威吓能摇动的,连忙将折扇去当。 乓乓两下,折扇比不得重兵器,玉鸣被砸得连连退却,并无招架之力。 砰! 杜文松重戟又是一下猛击,那玉鸣顿时被砸倒在地,鲜血狂吐,已然受了重伤。 “师兄!” 眼看杜文松又要冲来,玉鸣大骇,连忙道:“师兄饶我性命!” 杜文松见那玉鸣倒在地上,苦苦求饶,心中一软,手上的重戟便刺不下去,玉鸣见说动了杜文松,忙道:“还请师兄稍顾师门情谊,今日你杀了我,来日如何面对神商师伯?” 杜文松心痛爱马被杀,又听到神商道人的名字,胸中一口恶气难以平复,心神刹那走失。 便在此时,忽然旁边岩石后面,一道寒光冲杀出来,眨眼便刺入杜文松胸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六 “呵!” 杜文松吃痛,手上重戟一扫,顿时将刺客扫中,飞了出去。 刺客落地,是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此时却倒在地上挣命。 “哈哈哈” 那老者吐了一口鲜血,将气息稍稍顺过来,大笑道:“杜文松,你可还认得我!” 杜文松一见这人的脸,登时面如寒冰,道:“陆大河,原来是你这开国余孽。当年大将军放你一条性命,看来是错了。” 陆大河惨笑道:“许晃亡我家国,老夫挣着一口残命,就是要与这贼人同归于尽。如今得不到这聚魄丹,我倒要看看狗贼有什么下场。” 杜文松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麻,却不甚痛,知道剑上淬有剧毒,不由心中大怒,骂道:“老匹夫!” 上前便是一脚,踏在陆大河胸口,顿时只听见卡擦一声,陆大河胸口便瘪下去一块,陆大河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眼看便要活不成。 便在此时,杜文松眼角一动,稍一回头,却猛然见躺在地上的玉鸣一张嘴,一口白光便冲出来,往他后心便去。 白光入体,无声无息,但杜文松却觉得耳旁传来一声轻呲,好似利刃轻轻切入肉里。 白光从后心直入,入体便炸开来,变作无数细细白线,锋锐如刀,沿着经络一路散开,顷刻便将经脉c内脏,筋肉统统绞碎。 噗嗤! 杜文松一口鲜血狂吐出来,夹杂着内脏血肉,喷出丈余。 玉鸣子却强撑着站了起来,道:“师兄休要怪我狠辣,也是师门的意思。” 杜文松张嘴要说话,却只吐出满口血肉来。 “你心中俗念太重,与我长生之道无缘,终非可造之才,不如下山去吧。”灵光泯灭之前,杜文松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来。 玉鸣摇摇头,两个指头伸向杜文松的胸口,稍稍使劲,铁甲便被剪开,自胸前包裹之中掏出一枚黑黝黝的铁盒来。 铁盒打开,玉鸣看了一眼,嘴上一笑,对众人道:“杜文松叛变伏诛,众将士受其蒙蔽,此时放下刀兵,可免死罪。” 玉鸣是羽营长官,角营众人见杜文松战死,并无斗志,少数人冲杀出去,多数人却放下刀兵,就地跪倒。 玉鸣方才心中一松,这一趟他本以为杜文松资质不足,自己的修为加上道门的宝物,完全可以压住他,没想到最后险象环生,若不是那老者出来偷袭了杜文松,只怕自己便要栽在这里了。 玉鸣面如寒霜,旁边一个黑面汉子道:“那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玉鸣望着跪在地上的角营精锐,冷冷道:“事关机密,叛逆者一律处斩。” 黑面汉子点点头,将手一挥,二十几个羽营军拔出兵刃,将围在中间跪着的角营军连带挑夫一起砍死。可怜这些百战精锐,不意投降之后有这等厄事,一时不察,杀猪屠狗般被宰杀干净。 黑面汉子又道:“那杜文松” 玉鸣道:“将首级割下,快马连夜送往京师,送呈国师府。” 黑面汉子领命下去。 玉鸣子走到那老者陆大河的面前,陆大河看着这个道人,眼中露出复杂的光,似乎有些央求之意,玉鸣子摇摇头,道:“求仁得仁,你心愿已了,放心去吧。” 说罢,脚尖在太阳穴上轻轻一踢,那陆大河双目圆瞪,登时断气。 耳听得周围shēn y挣命的声响渐渐黯淡下去,又摹了摹手中的黑铁盒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自语道:“总算是功成圆满。” 便在这一松之时,却听得耳边呼啸风声,玉鸣心中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却本能一躲,却见一条鞭影宛如虚空生出,猛地劈在方才自己站立的位置上。 一块大石竟被打得四分五裂。 那鞭子打碎了大石,借力一弹,空中扭动一下,宛若灵蛇,往玉鸣下体刺去。 玉鸣脚步移动,往后一躲,那鞭梢刺了个空,却往上一弹,巧劲打在玉鸣握着铁盒的手上。 手腕如遭电击,猛地一抖,那铁盒却被挑起,飞到半空,半空中一个黑色的身影纵跃出来,好似一头大马猴,袍袖一卷,便将铁盒捞在手中。 “喝!” 玉鸣大叱一声,脚步一垫,身如闪电,手指作剑,往前一刺。 却听见一声轻哼,玉鸣只觉得手指似乎刺实,但那黑影晃了一晃,却似一条水里的滑鱼,宛如无重一般,竟然借着这点儿力道,跃入山林中去了。 玉鸣不料粗心之下,竟然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心中大怒,伸手从旁边军士手中夺来一面强弓,搭上羽箭,灌注真元,往那背影射去。 羽箭如同流光,没入林中,玉鸣耳力极好,听见林中传来一声噗嗤声,知道已然中了,连忙扔了长弓,越过众人往林中追去。 追了一二十里,只觉得林深林密,周围黝黑静谧,玉鸣子心中掠过一丝凝重,脚步便慢了下来,仔细往周围看去。 果然林子之中慢慢浮出一片片薄烟般的雾气来,透出丝丝阴冷。 “有人在此布阵!” 玉鸣子怀中掏出一柄流光剑扣在手中,一边看着周围一边掐指算计,慢慢往前走着。 越走雾气便越重,玉鸣子绕过一棵两人环抱的大树,忽然见着前面站着一个人,再往前一看,那人前面又站着一个人,两人相对而立。 玉鸣子定睛一看,靠得近的那个,身穿蓝色法衣,脚踏登云靴,手持红玉量天尺,斜背宝剑,头上戴一顶月形冠,站在那里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对面的一个,瘦高身材,面色黑黄,眼神冷峻,身穿一身灰布袍,身负铁甲,斜胯长刀。 “贫道玄黄子,来的可是太液宫的玉鸣师侄?”那道人见了玉鸣子,当下说道:“此乃是落魄岭的鬼将东郭业,人称痨将军便是。” 玉鸣子在两人五丈之外站定,手中暗自扣着流光剑,对着玄黄子点点头,道:“好说,玄黄道长不在穷荒逍遥,来这定州有何贵干?” 玄黄子虽然外表看上去仙风道骨,颇有得道高人的样貌,但名声其实狼藉,修道中的人大都知道他里子什么模样,且兼他旁门出身,正道中人更是有些瞧他不上。若在平时,光听他这一声“师侄”叫出来,玉鸣子便要和他计较一番。只是今次玉鸣子别有要事,顾不得和他计较许多,但言语里还是没有什么好气。 那玄黄子却似浑然没有注意到玉鸣子言语中的冷讽,呵呵笑道:“贫道近日来静极思动,算出在这定州有一桩缘法须得了断,故此算好了日子来云游一番。果然让贫道在此地见到有鬼物害人,用阵法将一个女子陷了进去,故此贫道这才出来要替天行道。只是这鬼物的阵法厉害,贫道破来有些力不从心,又恐使出厉害手段伤及阵中之人,师侄若是有心,不如助贫道一臂之力,一起破他鬼阵,救人一命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玉鸣子冷冷一笑,道:“玄黄道长果然好慈悲,只是阵中那女子拿了我太液宫一样宝物,道长若是助我拿回来了,我出手襄助道长救他一命也是可以的。” “师侄不愧是高道门徒,” 那玄黄子道:“等救出她来,贫道问清了是非曲直,若果然是太液宫的宝物,自然给贤侄一个满意的说法。” 那痨将军东郭业听两人在这里扯了半天闲篇,只在一旁冷冷看着,这会才道:“这枚丹药是大老爷用来重塑血肉,登入天鬼位业所要用到的,故此赐下来一套万鬼噬魂图,在此布下大阵,谁要破阵,就进这图中来吧。” 说罢,将手一挥,人便消失不见。 却见天地陡然换了一个模样,一片密林登时变作无垠的乱葬岗,四周围的树木慢慢隐没在滚滚浓雾之中,只听见吱吱喳喳无数鬼叫声响起来。 四地里鬼火重重,阴风阵阵,无数鬼怪魅影在其中闪动,发出各种声音,或是惨笑c或是哀嚎c或是狂叫,不一而足。 玄黄子与玉鸣子对看一眼,玄黄子道:“师侄少年英雄,贫道为贤侄掠阵。” 玉鸣子冷眼看他,道:“玄黄道长道法高深,不如道长先请,我为道长掠阵。” 玄黄子道:“非也,师侄为师门追讨重宝,事不宜迟,若是迟了,让那鬼物夺了宝物,逃出生天去,岂不可惜?到时候师侄如何向门中交代?” 玉鸣子道:“道长方才不是说要救人么,若是迟了,人死阵中,如何是好?” 玄黄子叹道:“若是她死在阵中,实则是她命数,岂能强求?只是贫道定然为她讨回公道便是。” 两个都看出这鬼阵凶险万分,都不愿意以身试险,只在阵外做着打算。 “嘿嘿!” 就在此时,只听到一旁传来两声笑声,便走出天尸老祖和枯道人来,天尸老祖走到前面,道:“一个老东西个小东西,都是滑头。” 玄黄子见了天尸老祖,眼珠乱转,笑道:“原来是天尸道友c枯道友,二位一向可好?” 天尸老祖嘿嘿冷笑,道:“还好还好,好在没死,只是前面险些被一个老猪狗给算计了,差点吃亏,好在老祖命大,算是无碍。若是让我寻到那老货,定然将他千刀万剐了。” 玄黄子果然老脸老皮,听了之后哈哈一笑,又向着枯道人道:“那是定然要讨回公道的,二位也来凑一凑热闹?” 天尸老祖没想到这玄黄子这般忍得住,也是无话可说,枯道人见天尸老祖不说话了,便道:“先不说其他,我们合力先将这万鬼噬魂大阵破去,丹药归属,再作计较,如何?” 玄黄子第一个道:“正是这般道理。” 天尸老祖自然没有异议,那玉鸣子有些忧心,这几个都是积年的老魔,他虽然流光剑在手,也没有把握,故此犹豫。 那枯道人见他犹豫,眼光闪动,看向天尸老祖。 其他两个都是人精,自然明白意思,天尸老祖便已经抬脚向前。 玄黄子眼珠转动一下,忽然道:“玉鸣师侄到底不曾在凡俗之中走惯,有些经验不足,这阵凶险,师侄不如随贫道一起。” 玉鸣子见到天尸老祖和枯道人的眼神,哪里还不知道他们的打算,知道自己方才一个不留心,已经在生死之际走了一圈了,背上冷汗噌噌下来。 他也知道玄黄子也怕这两个老怪联起手来对付他,才要将自己拉在一起。玉鸣子虽然看不上玄黄子的出身做派,此刻也只能与他一道了,便道:“愿随玄黄师叔。” 玄黄子满意的点点头,天尸老祖和枯道人见此,也知道两人抱成一团,短短时间攻其不下,再者若是没了两人,这阵也难攻得下来,便道:“既然如此,咱们破阵吧。” 四个人便分成两组,各自招呼一声,冲入阵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七 陈羽坐在尸阵之中,周围十六具尸奴已经从地下爬了出来,坐在坑中,将一半身子埋在地下,一半身子露出地面。 月光惨白,照在这些青黑的尸奴身上,尸奴不时发出一声声的嚇嗤嚇嗤的吐气声,更让人觉得诡异。 阴风阵阵,无数的阴气和天上的月华真阴被阵中的小幡汇聚,自四面八方涌过来,顺着阵图,往每个尸奴的身上涌去,而后化成尸气,都汇集到陈羽所坐着的位置,这个位置正是尸阵的阵心之处。 “我要行功了,你若不愿意,现在就走还来得及。” 陈羽对一旁的纪离容道,他没有看她,言语也是平和而沉静,没有夹杂丝毫的情感,似乎有种刻意为之的冰冷。 纪离容看着陈羽那张有些可怖的脸,心中生起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想要说许多,张了张嘴,却只道:“我信你。” 陈羽没有说话,慢慢闭上了眼睛。 尸气冰冷阴森,带着一股死亡的冷寂,他身体其实早已没有了感觉,但魂魄还是可以清晰的觉察到这股冷然的尸气,正慢慢从身下一点点涌上来,好似往壶中注入冰水,缓慢而不可逆转。 尸魔经中凝聚魔种的方法有很多,因为自己在魔梦之中曾经见过一盏魔灯,故此陈羽选择了尸魔经中所述的魔灯法,来凝聚魔种。 虚空之中,本来无一物。 慢慢的,一条血河自虚空之中生出来。 这血河缓缓流动,寂然无声,蜿蜒不知多少万里,自虚空二来,又流入虚空中去,此是恐怖魔王的印记。 陈羽唤出了恐怖魔王的魔印,神魂便被魔印裹着,无数纷杂的魔念魔想在脑海之中生成,这些魔念每一丝俱都真实无比,仿佛亘古以来的长久记忆。 陈羽知道此乃是恐怖魔王自无始以来的记忆碎片,透过那魔印加在自己身上,便照着这些魔念魔想,观想起魔灯来。 神念一动,血河之中生出一朵血莲,血莲开出千瓣,花苞之中,一盏魔灯在其中出现,先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而后轮廓慢慢清晰起来,接着形体也显现出来 这魔灯上宽下窄,上部是一个骷髅碗,下面却是尖锐的,如同一柄短剑。 然后花纹慢慢显示出来,最下是无数扭曲的滴着血的人脸,细看竟然是许多剥下来的脸皮,每一张脸都清晰无比,只要靠得近了,就连脸上的毛孔,细小的疤痕和伤口都看的一清二楚,无数张的脸,竟然都各不相同,堆成了一座座连绵不绝的山峰。 脸皮堆积的山峰之上,长满了高如云天的大树,绵延无数万里,这些树如同黑铁,枝桠扭曲而密布,树干和树枝上布满了尖锐的黑刺,几乎每两根黑刺上,便刺挂着一个人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全身有残疾,有的从胸腹刺入,有的从口中刺入,有的从身下刺入,这些人有的衣衫褴褛,坦胸露乳,有的锦衣华服,穿金戴银,都在刺上挣扎,扭成各样形状,鲜血流到树干上,有的干涸有的半干,在树上成为缕缕暗斑。更有无数的凶禽怪鸟飞到树上,挑着那些hu一 d一ng的人体啄吃。 铁树之上,是无垠的魔云,魔云之中,是一片广阔的土地,布满了各色人等,皆都面色饥黄,枯瘦如柴,分不清男女,放眼望去,土地都是焦黑干枯,一毛不生,更有火光不时从地面冒出来,燎着人,便做了飞灰。许多魔怪在地上追着人,有捉着的,便扯开了,放在嘴里嚼吃,吃不完的扔在地里,竟慢慢又长chéng rén。 无垠的土地远处,是五座极高的山,山作灰白色,细看去,乃是不知道多少骨头堆积而成,有新有陈,有的还沾着血丝,堆积起来怕不有万丈之高,无数磷火在其上闪动。 每一个山巅之上,都是一座魔宫,巍峨高大,五座魔宫分别以黄金c白银c白玉c玛瑙c水晶堆积而成,每一样都精美绝伦。 无人告诉陈羽,但陈羽心中却明了,五座魔宫,分别代表的乃是皮c肉c骨c血c精。 五座魔宫,绕着一个骷髅碗,那骷髅碗正是魔灯的灯台。 魔灯浮在虚空之上,凭虚而立,陈羽的心神沉浸在其中,只觉得魔灯之上的画面越来越清晰而真实,慢慢的,那些画面开始hu一 d一ng,耳旁听到上面传来的纷繁而痛苦的嘶吼,鼻中闻到随风而来的腥味和燥味。 就在那魔灯越来越清晰的时候,陈羽只觉得魔灯之上传来一股吸引之力,随着魔灯越来越清晰,那股吸引之力便越强,自己的心神也慢慢被魔灯牵引,慢慢落到魔殿之中。 陈羽落到的是白玉魔殿,魔殿同体由白玉构成,高大百丈,雕梁画柱,无数身穿白衣的女子在其中穿插,俱都姿容艳丽,美貌无匹,见了陈羽,便笑嘻嘻都拥上前来,口称魔主,推推拽拽,将陈羽往大殿之中的一个华丽的王座之上推去。 陈羽正在疑惑之时,忽然一个女子身子一转,变成了至元子模样,笑道:“落此王座,可做魔王十亿三千六百万年,魔运衰尽,为魔将,魔运六千万年,再衰尽,为魔众,二十万年,再衰,为魔民,五万年,再衰,为魔兽,三千年,再衰,为下种,便不再衰了,生生世世,于此国中,不得出离。” 陈羽知道这至元子乃是鱼龙魔王,道:“如此说来此魔国是真的?” 鱼龙魔王嘿嘿一笑,却不回答,便消失不见。 陈羽已得了魔王指点,便不将王座放在眼中,身子一挣,便从魔宫之中消失不见,看到一盏魔灯依旧立在虚空之中 陈羽将那魔国之中的景色都抛在脑后,按照魔经中所说观想一点灯火在魔灯之上生起。 随着陈羽的心神附着在魔灯之上,那魔灯上果然生起一点灯火,宛如一丝淡黑红色的烟气,凭虚燃着,轻轻跃动。 此灯火一旦生起,陈羽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死气好像得了一个出口,猛然往魔灯之上涌去。 外面的纪离容便看到陈羽额头之上,忽然出现一点黑气,跳动似一点黑色火苗。 这点火苗一出现,就似一个大漩涡,周围的尸气和阴气都往那火苗上涌去,陈羽的青黑饱满的身体眼看的便干瘪下去,慢慢佝偻,就连头发渐渐干枯掉落,化为了齑粉。 不只是陈羽,周围的十几个尸奴,也陡地发出嚯嚯的叫声,猛然仰首对月,疯狂的吸收起月华真阴来,但依然不够,只见他们身上的尸气也流水一般流出来,都汇到陈羽的身上,身体也如陈羽一般,从青黑饱满,变成干瘪灰白,渐渐的,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纷纷歪倒在地上。 陈羽只见到灯上的火光得了无数的死气和尸气,好似被浇上一壶火油,登时烧的旺盛,由黑红之色变作了漆黑之色。 灯座之上,魔国之中,无数厮杀的c将死的魔将魔民,都放下厮杀,纷纷跪在地上,大声呼喊,魔声似沸,仿佛吼得周天都在震动。 陈羽定下心神,按照魔经所说,想着自己站在火山口上,身体向着火山岩浆之中猛然一跃。 这一下,陈羽感觉自己的魂魄便一下子抛下了所有躯壳,投入到那滚滚燃烧的魔火之中! “呼!” 陈羽一跃入那魔火之中,登时就感觉自己与那魔火融为了一体,魔火化作了自己的身子,动心起念之间,魔火奔涌,呼啸升腾。 陈羽心念一动,那魔火顿时飞出灯外,跃到虚空之中,便见虚空广阔,一条血河静静流淌,中间悬着一盏魔灯。 陈羽嘿嘿一笑,动心起念之间,血河扭动,裹着那血莲魔灯,化为一道红印,飞到面前,陈羽往前一扑,魔火升腾,化为无穷无尽的火海,将那血河和魔灯化成的红印裹在其中。 魔火吞了魔印,漆黑的火焰又复化作红黑之色,呼呼在虚空中旋转起来。 那魔火越是旋转,火焰越是炽烈,但也越来越小,最后一张一缩,又复化作了一点火苗,火苗之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影,却分明不是陈羽,倒是那至元子的模样,但旋而面容又一变,化为了陈羽,接着又一变,又变成至元子,如此反反复复。 纪离容就看到,被火苗吸净了尸气死气,乃至魂魄,几乎化作干枯尸体的陈羽,眼睛微微一动,陡然睁开来。 形如干尸的陈羽眼睛望着自己,两人对视,纪离容竟然在其中看到一丝笑意,纪离容却觉察到一丝陌生来。 陈羽伸出枯干的手爪,轻轻搭在纪离容的额头上,纪离容身子一颤,本能的想要躲开,却紧咬牙关,将身子定在那里,任由陈羽作为。 纪离容只觉得那手干枯而冰冷,透出没有生机c也没有死气,如同一个无知无觉的事物一般。然而下一刻,只见陈羽额头上的火焰印记一窜,那手上忽然传来一股山崩地裂般的引力,纪离容只觉得整个人忽然像被拉长了一般,如同一根面条,被扯着吸入那手臂之中。 “嗯!” 纪离容自己好像头顶好像出现了一个大洞,身子好像离开了地面,往那洞中漂浮过去,又好像自己倒立在虚空里,往一个没有底的幽黑深渊中坠落下去。 勉强睁开眼睛,陈羽原本干枯而灰白的脸形同久旱的水田,随着自己精血的注入,慢慢变得鼓胀丰满起来,有了一些生人的血色,就连原本被烧灼过的可怖的伤疤,也慢慢抚平淡了下去。头顶上,一点点青茬冒了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不多时已经长成毛茸茸的一层。 纪离容看着陈羽的身体慢慢恢复起来,心中欢喜,张口想要说话,却觉得气息微弱,声音过了喉咙,只发出呼呼的气流声。 “嘿嘿!” 纪离容只能以眼神示意,但陈羽的眼睛看着她,手上却没有丝毫放松,只是喉咙中发出一声嘶哑的笑声。 “你,你不是” 纪离容眼神中透出无尽的恐惧来,陈羽的眼神陌生冰冷,分明就是另外一个人。她身子扭动,想要挣脱,却哪里还有丝毫的力气。 那魔嘿嘿冷笑,道:“我如何不是陈羽?我是他,他是我,并无分别。” 纪离容已知陈羽入了魔,再不是自己了,心中哀伤,但身子早没了力气,只能静静的看着对面的人,呼吸慢慢微弱下去,终至于没有。 那魔吸干了纪离容,只觉得新得来的这具庐舍精气充满,十分强健,满意的笑了两声,待要走时,却见到地上的纪离容身子微微动了一下。 “嗯?竟还有杂念?” 那魔心中一动,魔念猛地冲入魔种之中,念动魔咒,一个影子便被他从自己的魔魂之中拉扯出来,那影子被一层薄薄的青光护着,不是陈羽是谁? “有意思,那至元子算到了今日,竟然留下道印护念!” 那魔忽地化作一个万丈的龙身人躯的魔形,将手一挥,魔气尸气便烧了起来,顿时魔种之中做了一个大火海,将那青光裹在里面猛烧。 只是那青光甚为坚固,便是这魔火,也烧不动。 那魔还有使劲,忽然只觉得这具身体之中,一道金光陡然自心窍爆裂开来,裹挟着一股灭天绝地的意念,猛然飞进魔种,刺入他的魔魂所化的万丈魔躯之中。 “轰!” 金光炸裂,所爆发的力量非是地火水风等一切有有之力,却是灭绝一切的灭尽之力,这股力量所及之处,不只是魔魂,就是魔念魔想,俱都一起破灭。 “万念寂灭神针,原来如此!” 那魔念头一起,便被吞灭。 无数魔念已然破灭,魔种之中,金光散尽,魔种之中,无穷无尽的魔气尸气又复化为一片混沌。陈羽身外的青光渐渐散去,陈羽的影子化成无数的念头,嗖然一下散开,融进那混沌之中。 混沌搅动,魔气尸气聚散之间,凝聚为一个魔魂,正是陈羽的模样。 身外,纪离容迷迷糊糊只看到陈羽身上金光一闪,然后轰然倒在地上,不片刻又爬了起来,慢慢走到自己面前,将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 一股温润甘甜的气流自那手上度了过来,纪离容只觉得僵直的身子慢慢柔软下来,神魂疲累,眼睛慢慢阖了过去。 陈羽将纪离容放在一旁的林中,找了个树桠放下,又走回尸阵之中。 他念头一动,魔种之中,尸气涌出,注入那些个干枯的尸体之中,顿时尸体如同吹气一般,鼓胀起来,不多时便和先前一模一样。尸奴之中,天尸老祖种下的天尸符,也被魔火一烧,烧作虚无。而后陈羽分出十几个魔念,附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八 四人入得阵中,果然见到鬼气森森,又比方才在外面的凶厉许多。 才进了阵,只听到呼的一声,无数的鬼魅自地下钻了出来,牙爪齐上,便向四个人涌了过来,一时间遮天蔽日。 不过四人的修为也都不弱,这阵中鬼魅自然奈何不得他们四个,枯道人祭出枯骨剑,剑气横飞,不多时便将周围鬼物都清理干净。 不过那阵图是鬼王岐劳亲传,又有东郭业主持,所杀灭的都不是鬼兵的真身,不片刻便又从阵图中生出来,依旧往上涌,将四周围堵得严严实实。 “玄黄子,你还要在后面看戏到几时?” 四个人边杀边往前走,但鬼物实在太多,阵图之中不辨方位,走来走去都是一样的景色,几个人便有些烦躁了。见那鬼物多得厉害,枯道人有些左支右拙,天尸老祖和玉鸣子也上前各用手段,上前灭杀众鬼,只有玄黄子躲在后面出工不出力。 见被看破,玄黄子嘿嘿一笑,捻须道:“老道这不是在观察这阵势运转嘛,你们看!” 玄黄子并指成剑,忽然侧身一点。 只听噗嗤一声,空中一道身影嘎的一声,跌落出来。 众人一看,却是个五短身材的青皮鬼将,手持一面噬魂幡,这鬼将被玄黄子点了一下,落在地上,便要往地下逃走。 众人哪里肯让,枯道人枯骨剑一挥,一道剑气便往那鬼将身上刺去。 就在此时,虚空之中,一道令牌飞将出来,挡在那枯道人的剑前,叮当一声,挡下这一剑,那鬼将连忙用那噬魂幡将身一裹,遁入地下不见了踪迹。 玄黄道人却猛地往前一步,跃到那令牌飞来之处,伸手一抓,抓住一丝气息,然后脚踏罡步,手指急速掐算,不多时看向虚空,忽然抓出背后的二气归元剑,念了一声“去!”。 那宝剑果然灵逸,就化作一道白光,往虚空刺去。 刺啦一声,好似刺破了一道布幕,虚空之中,便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法坛之上,手持令箭,正冷冷看着四人,周围围着十几个鬼将,各持法器魔幡,布作阵势,围着法坛,无数阴兵被那法坛牵引着,在周围盘旋飞舞,化成一道道鬼雾。 当中的不是那痨将军是谁? 痨将军没想到玄黄子居然抓住他一点气息,就算出阵图破绽,以法剑刺破了阵图,正要弥补,却听玄黄子眼睛盯住他,笑道:“贫道出来了。” 二气归元剑猛地自法坛之中飞出来,直往那东郭业面上便刺,东郭业将令箭一挡,二气归元剑却嗖然回转,直接将一旁两个先锋将刺死。 先锋官一死,只听得地动山摇,那鬼阵轰然破开,四个人便从法坛中冲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旁一个身影也同时滚了出来,众人一看,却是个女子,作文士打扮,身量很高,手持一柄青铜戈,背上背着一个包袱,大腿上一个血窟窿还在流着血,颇为狼狈。 柳之化一出来,四周扫了一圈,没有说话,只是手横长戈,护住身子,慢慢坐在地上。 “呵呵。” 玄黄子瞥了柳之化身上的包裹一眼,往前一步,笑道:“贫道玄黄子,路见你被这鬼物围攻,此番正为救你出来。” 他这一动,众人都惊,枯道人和天尸老祖猛地往前一冲,天尸老祖爪子一伸,便向柳之化的包裹上抓去。而枯道人,则是侧身横移,封住了道路。 玉鸣子呵斥一声,手中的流光剑便发动出来,猛刺枯道人。 流光剑是神商子证道之剑,虽然只是一道剑光,但也非好相与的。枯道rén iàn沉似水,身子不退反进,手里的枯骨剑迎着流光剑便是一劈。 轰隆一声,枯骨剑与流光剑撞在一起,只是一撞,枯骨剑登时化为齑粉,流光剑剑势却只是一滞,仍然往前飞去,刺向那枯道人胸口。 枯道人长吸一口气,身子如同墨水一般散开来,化成一团黑雾,中间现出一个白玉般的骷髅人头。 黑雾裹着人头,往前猛地一冲,正将流光剑裹在其中,骷髅头一张嘴,吐出一口白森森的阴火,裹住流光剑便烧。 这阴火乃是枯道人身前一口怨气未散所化的本命怨火,成道之后采集地底冥火相合而成,专烧人的精气神三昧。那流光剑吃他一烧,剑光还好,玉鸣子在上面附着的一点精气却烧的干净,那剑光少了玉鸣子的主持,登时涣散,四处飞开。 枯道人这里烧了流光剑,那痨将军东郭业早指着阵中的先锋和阴兵拥上前来,各自化成厉鬼,冲上前便咬。 枯道人现出了本相,凶威登时显示了出来,骷髅头嘴中连喷怨火,鬼将们粘着便死,不多时烧死六七个先锋,阴兵无数。 这些阴兵不似先前在阵图之中,死了还能转生回来,这里死了便是魂飞魄散,痨将军看得目眦欲裂,大吼一声,也化作本相,却是一头三丈多高的黄面獠牙大鬼,浑身上下黄液乱滴,卷起一阵腥臭疫风,手持长刀便杀入阵中,与枯道人斗在一起。 这里枯道人c玉鸣子还有痨将军乱斗一气,那边天尸老祖大爪便已经抓在了柳之化的头顶上。 “嘿嘿,还不拿来!” 那里三人乱斗,玄黄子鞭长莫及,这里一个凡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天尸老祖想到此节,也不由得有些得意,手爪便更快了几分。 柳之化见来了这个老怪,忽然清叱一声,手中长戈如电闪一般,划出一道青色弧线,竟然后发先至,正啄在天尸道人曲池穴上。 天尸老祖只觉得那长戈之上,一道炽烈阳罡之气猛地缠了上来,他身上苦修的尸气竟抵挡不住,被一下破开,刺到肉里。 这一刻天尸老祖方才想起柳之化一个凡人凭什么在鬼阵之中能够支持许多时候。 但为时已晚,喀喇一声轻响,正阳青罡如切菜一般,一下将天尸老祖的百炼之躯切下一条胳膊来。 “啊!” 天尸老祖一声惨叫,没等他回过气来,正阳青罡戈头一转,有望他胸前刺来。 老怪物吃了个大亏,哪里还敢硬挡,身子一弹,倒飞出去,落在两张多外。 柳之化却没有追击,她腿上受伤,行动已然不便,与其贸然动作,不如以静制动。天尸道人吃了大亏,也不敢向前,只将一双绿芒芒的眼睛狠狠的盯着柳之化手中的正阳青罡。 “好兵刃!” 玄黄子见天尸老祖吃了亏,走上前来,道:“天尸道友这般倚强凌弱,终究是要有这一劫。” 天尸老祖呸了一声,并不理会,双眼紧盯着柳之化,余光却暗暗瞥向玄黄子,玄黄子见了,只是微笑,并不动手,这三人便对峙起来。 正在此时,那边却忽然分出胜负来,那玉鸣子到底年轻,斗了片刻,突然被枯道人卖了个破绽,引入黑雾之中,吃痨将军在身后一刀将身子齐腰劈断,枯道人一口怨火喷到头上,将魂魄烧了个干净。 两人斗死玉鸣子,也自飞上前来,枯道人自然和天尸老祖一道,玄黄子与痨将军各怀鬼胎,并站不到一起去,不过他们两个手段高明,各自与枯道人和天尸老祖相斗也不吃亏,加上各种阴兵助阵,几个人斗在一起,直打得天昏地暗,阴火鬼气乱飞。 柳之化却落在了战团之外,四人谁也不许其他人去杀她,但她也不敢跑,因她心知,若是她跑了,四人必然齐来追杀,以她的手段,加上受伤,定然不是四人对手。 就这般斗了两三个时辰,天尸老祖和枯道人毕竟齐心,渐渐玄黄子和痨将军被压在下风。 “东郭道友,这般下去不是办法,” 斗到半中,玄黄子对痨将军道:“不如我俩联起手来,先做了这两个妖孽,再谈丹药分配如何?” 东郭业眼珠转了转,暗道:“这个老货,不是什么好东西,定然有些伎俩。不过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我先借他除掉那两个人再说。” 便也点点头,道:“好!” 玄黄子一笑,攻上前去,鼓起余勇,二气归元剑将两个老怪杀得连连后腿,一时竟然缓不过气来。痨将军这玄黄子杀得卖力,心中去了许多顾虑,也奋起气力,往前猛杀。 又杀了一阵,诸人杀得眼红,手段齐出,越杀越狠,都没有注意到玄黄子引着三人边斗边往柳之化身边游走过去。 就在离着柳之化两丈来远,玄黄子二气归元剑忽地往回一收,直直刺向旁边的东郭业。 东郭业一开始自然是防着玄黄子的,但斗到这里,都打出了火气,便放松了警惕,门户露出一丝破绽,被玄黄子一剑刺到心口,顿时身上剧痛,鬼气运转为之一散。 “去吧!” 玄黄子一笑,手中量天尺拍在东郭业的身上,将他鬼身直接拍散,化成一团黄森森的疫气,被劲风带着,往天尸老怪和枯道人身上笼罩过去。 痨将军魂魄被二气归元剑刺灭,鬼身化为一团苦修而成的疫气,绝毒无比,生人粘着便死c碰着便亡,更是带着疫死之人的怨气,伤人魂魄。 两个老怪被这团疫气迎头泼上,顿时便感觉神魂运转有些迟滞,肉身和种子被那疫气侵蚀进来,两人虽然不怕,但也被迟滞了几息功夫。 玄黄子却身子一跃,跃到柳之化的头顶,一剑刺向柳之化的天灵。 柳之化早注意了几个人的动向,见玄黄子剑来,也是清叱一声,长戈上刺,迎上玄黄子的二气归元剑,戈尖之上,阳罡勃发,并不比二气归元剑稍差。 但玄黄子却不和她硬撞,剑尖一转,斜飞出一道剑光,便将长戈挑的偏开过去,剑尖早伸到柳之化背后,挑起那包袱,手腕一抖,包袱便飞到手中。 “二位道友,贫道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玄黄子朗声一笑,招呼一声,提着包袱早往林中跃去。 两个老怪大惊,顾不得身上疫气,连忙往林中去追。不料方才起步,只听到林中一声惨叫,玄黄子的身子倒飞而出,落到地上,胸前道袍被烧的一片焦黑,露出皮焦肉烈的伤口。 “赤须老怪,这次算你赢了。” 玄黄子落在地上,连吐几口血,斜眼看见两个老怪,突然就把手中的包裹往两个老怪身上一扔,人便翻身而且,往相反方向急窜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九 两个老怪还不知道玄黄子在林中遇到什么人,但那争抢许久的聚魄丹飞到手上,哪有不要的道理,伸手便抓在手里。 “哼!” 林中走出一个火红的身影来,这rén iàn容威严,身量高达一丈有余,一头红发,头戴火神冠,身穿赤红法衣,腰缠红玉带,脚踏火云靴,手中拿一柄珊瑚拂尘。 两个看到这人,哪里不认得,这个正是烧天观的赤须上人,也是旁门之中有名的人物,修为其实与玄黄子不相上下。只是玄黄子前边在红霞天女那里吃了大亏,这个赤须上人可是没有这等事,这才一个照面便打得玄黄子服服帖帖。 两个老怪见了赤须上人,心中有些吃紧,天尸上人道:“赤须子,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但你来晚了,现在事情已结,丹药主人已定,你若是再动手就是坏了规矩了。” 赤须子面上不露一丝神色,道:“穷荒自来没有什么规矩,今天你们将丹药交出来,看在阴山老鬼的面子上,还放你们离去,要是聒噪,老祖一把真火,将你们一气炼死。” “哼!” 枯道人冷声道:“赤须子,都是在穷荒打滚的人,你不要以为暗算得了玄黄子就口吹大气,丹药就在我们手中,你要有本事就来夺!” “好!” 赤须子口中应了一声,脚下一跨,人便冲了上来,手中拂尘一扫,顿时凭空扫出一团赤红真火,劈头盖脸往两个人身上泼去。 两个人前面被玄黄子暗算,疫气侵身,本来有些虚了,这时口中虽然硬气,但其实怕这赤须子三分。 况且赤须子修为本来其实要高过二人,这火是赤须子采集太阳真火和地煞真火糅炼而成的阴阳煞火,甚是暴烈,两个人被火一燎,顿感神魂都烧着了。 两个人不敢硬抗,用身上尸气和阴气灭掉火气,身子一窜,化成真身,裹着铁盒便往山谷之中窜去。 赤须子见两怪逃窜,也不急,迈起脚步追了过去。 两个老怪运转真身,御风而行,那赤须子只是踏步而行,两人竟然逃不远,反倒被那赤须子拉近了距离,慢慢赶了上来。 这般追着赶着,不到一刻时光,便觉周围阴气重了起来,正是追赶到了天尸老祖布下尸阵的位置。 两人悄然对看一眼,便往尸阵之中冲了进去。 赤须子踏着大步,只觉得周围阴气有些重,便慢下脚步,但他一看地形,背阴面水,便也释然,又见两个人逃的甚急,怕被逃走,想了一想,追了进去。 两个老怪一看赤须子追到阵中,便停下身来,笑道:“赤须老怪,你大意了!” 说罢,天尸老祖拿出一面黑色小幡,当空一摇,那小幡黑气砰然炸开,却听得周围轰隆隆作响,升起十几面大幡来,黑色尸气自四面八方汇聚,滚滚扑来,将来路去路都尽封死。 这灵尸拜月阵乃是西极万灵宫的镇教法门,传说要练就四十九具灵尸,然后引来天外夜叉附身。成就之后,一旦发起,方圆千里都成尸国,但凡生灵,皆都被尸气侵染,化为尸奴,除非纯阳真仙,无人抵挡得住。 天尸老祖布置下的阵法,当然只得皮毛,不能比那真正的大阵万分之一的威能,但也颇为棘手。赤须子一旦入阵,便觉尸气汹涌,便向他身体扑来。 这尸气粘稠浓重,包含尸毒,赤须子这样的旁门高手,粘上之后也觉得身上刺痒,直往骨子里钻。 “哼!” 赤须子也觉得尸阵有些棘手,但嘴里只是冷哼一声,浑身上下火劲游走,便将尸气尸毒烧的干净。 就在此时,地面蠕动,忽地窜出一个一丈多高的尸奴来,跳出一人多高,巨爪电掣般抓向赤须子的头顶。赤须子目光如电,手上拂尘呼地一声击出,将那尸奴击飞数丈。 赤须子在穷荒主持烧天观,肉身早打磨的混元无碍,精气神三昧早凝聚成道种,这一下击出,怕不有上万斤力道,但那尸奴却只是被打得嗷嗷叫了两声,就地一滚,又躲到地下去了。 “竟然如此难缠?” 赤须子是听说过这灵尸拜月阵的,但他原本没有放在心上,几个活尸布成的阵势,能有几分威能?不了一入阵,果然就觉察出了厉害,他那一记拂尘,若在外面,早将这尸奴打得四分五裂,在这阵中,竟然无事。 不过赤须子却也不慌,脚踏罡步,眼观八方,一手提着拂尘,一手不住掐算,寻找着阵中门户。但有活尸来攻,便赏一记拂尘,不求杀伤,只是将其打飞出去。 如此过了一刻,那赤须子自然没有杀伤尸奴,但尸奴也拿赤须子没有办法,只让他在阵中游走。 “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时辰,便会让他在阵中找到生门,破阵而出。”天尸老祖和枯道人自在阵外观看,见这赤须子不急不燥,在阵中游走,不由皱眉。 枯道人道:“那便让他在这里破阵,我们反正东西到手,不如直接奔去西极万灵宫,我不信这老货还能追杀过去不成?” 天尸老祖摇头道:“这老东西的火云步十分了得,此去西极万里之遥,怕不就要被他半路便追上,到时候更加难斗。我这布阵的十六面守尸幡是老师亲自赐下来的,聚死杀生,养护尸奴,灵威殊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借这阵图,在这灵尸拜月阵中将他了结了,一了百了。” 枯道人思量一番,也道:“好,这老东西纠缠不休,也是死星照命,时辰到了。” 两人心思已定,天尸老祖吐出天尸丹,祭到半空之中,顿时阴风呼啸,无穷无尽的青黑尸气如同悬河恣肆,往阵中涌去。 阵中尸奴得了这尸气滋养,一个个身躯暴涨,獠牙指甲眼见得生长出来。 “吼!” 一具尸奴暴跳而起,利爪带起一道青光,往赤须子胸前抓来。这尸奴动如电掣,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那赤须子依旧一记拂尘打出去,打在那尸奴身上。 当的一声,好似打中一个大铁像,那尸奴胸前顿时被打下去一个大坑,被火劲烧的一片焦黑。黑血喷出,但那尸奴竟然没退,反倒狂吼一声,利爪前伸,一下抓到赤须子的脸上。 刺啦一声,赤须子脸上顿时被抓出四道黑印,只觉得一股尸毒顺着伤口便往身体血脉之中钻。 “死来!” 赤须子吃了个这样的亏,心中怒火恨不能将天都烧着,再顾不得其他,运转火种,浑身火劲如同泼了一盆火油,腾然炸开。但见他猛吼一声,红发倒垂c火劲离身而起,化成一条火龙,周身盘旋,烈焰炽炽,将整个山谷都烧的如同白昼一般。 阵中尸气吃这一烧,黑烟滚滚,顿时烧去一半,只觉得四地里热浪滚滚,化成了一个火炉。 赤须子手指一掐,算好位置,身子连连跃起,拂尘扫动之中,五六个活尸没有一挡之力,被从地底缠出来,扔到半空,却已经多是经断骨折,落在地上成了半熟焦肉。 “老怪,莫要逞凶!” 赤须子一口真气爆发开来,连杀灭五六头尸奴,凶威一时无匹,但也是用力过猛,新旧之力接续之间出现一丝凝滞。便在此时,听得虚空之中一声断喝,凭空现出一个黑烟裹住的骷髅来,张嘴一吐,便是一口白森森的怨火,阴渗渗的兜头往赤须子身上喷去。 那骷髅来得无声无息,兜头便喷,赤须子哪里躲得开?便被怨火喷了一身。这怨火名为火,却阴冷无比,乃是枯道人一身修为的精华所在,这次也是拼了命才舍得祭出。 赤须子吃那怨火喷着,便觉浑身上下,就连魂魄和真火种子,也被一股冰冷的怨气缠着,想要运转,只觉得冻僵了一半。 赤须子连忙运动真火种子,火气喷薄,将那怨气烧掉。 就在这时,阵中的尸奴早便缠了上来,牙爪齐上,将赤须子扑倒在地,啃咬起来。 赤须子大吼一声,真火涌动,火龙飞出体外,将活尸烧的啊啊乱叫,但那尸奴早就没有了生死恐惧,便被烧的皮焦肉烂,也兀自不肯松口,只是压着赤须子啃咬。 只是赤须子成道已久,究竟有些道行手段,不片刻那些活尸都被真火灼烧,灭了大半。枯道人见活尸有些压制不住赤须子,连忙不惜修为,又是一口怨火喷到赤须子身上,将他真火种子压制下去。 “咔咔!” 只听一声脆断之声,赤须子一条腿竟被活尸生生要了下来,伤口青黑,毒气直往伤口里钻去。赤须子大吼一声,火气不要命的喷薄出来,又将两头活尸烧死,但旋而又被枯道人一口怨火喷着,火气被彻底压制下去。 喀嚓喀嚓,只听到咬嚼之声不断传来,赤须子千锤百炼的肉身这时已经被活尸吃掉小半,四肢连带半边下腹,都进了尸奴口中。尸奴吃得这样精气充盈的血肉,俱都身躯暴涨,凶威愈炽热,愈加不顾火烧,疯了一般往赤须子身上堆去。 “成了!” 天尸老祖在阵外,倒水一般将苦修多年的天尸丹中的尸气灌入阵中,增进尸奴的凶威,终于将赤须子陷在其中,这时大局已定,也不觉有些后继乏力。 再看枯道人,也是不要本钱一般吐了十来口怨火,生生将赤须子的真火种子压制下去,这时也是山穷水尽,比之天尸老祖,更是不如。不过两人做翻赤须子,将聚魄丹夺到手中,怎么算都是大赚一笔了。 “不过这聚魄丹只有一颗,该如何分来?” 就在此时,天尸老祖心中无缘无故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念头一旦生起,便挥之不去,顷刻间将他脑海全部占满。 “一者不做,二者不休,不如这丹药就我一人得了。” 想到此,天尸老祖心头恶起,天尸丹忽然一收,压住赤须子的几个活尸陡然松了劲,往旁边躲了开去。 枯道人连吐怨火,只觉得掏空的厉害,本待松上一口气,让尸奴了解了那赤须子。不料这边尸奴竟忽然躲闪开去。 “天尸老怪,你疯魔了!” 枯道人大吼一声,这边赤须子大半边肉身被尸奴啃掉,已经是怒气怨气一齐充斥在胸口,正不知道如何发泄,没想到压在身上的尸奴忽然躲走,赤须子一睁眼,正看见枯道人。 这便是仇人见面,赤须子眼珠赤红,但他肉身损掉大半,行动已然不能。好个赤须子,甚是刚烈,一张嘴竟将苦修的一口真火,裹着种子一齐吐了出来。 那真火裹着种子,虚空中化成一个火人,便朝着枯道人化成的骷髅真身上熊抱过去。 枯道人待要躲闪,却忽然听到脑后风声响起,一个尸奴冲了上来,一爪拍在骷髅上。骷髅吃它一拍,飞了出去,便直直落在那赤须子怀中。 “呼呼!” 赤须子化作火人,裹着枯道人便烧。那真火也真是十分猛烈,赤须子知道如今自己失了肉身,再难逃脱这尸阵,也是生了死志,定要拉着枯道人一起。枯道人前面怨火吐了太多,这时候已经是有些不济,这会被真火裹住,实在是挣扎不得,片刻之后,真身竟被炼死,做了飞灰。 赤须子炼死了枯道人,一颗真火种子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所化火人已然有些聚不成形状,看了阵中活尸一眼,火人猛地一扑,扑到了自己残破的肉身上面,火光喷涌,顷刻少了个干净。 天尸老祖眼见得赤须子和枯道人拼了个同归于尽,心中大悦,走到阵中,查验了两人残骸,果然死了干净,连魂魄都没了。 天尸老祖嘿嘿一笑,伸手一挥,便要将天尸丹收回来,哪里料到,那天尸丹竟自定在虚空,纹丝不动。 正犹疑,忽然胸口一痛,原来不知道何时,一个活尸出现在身后,一爪便从他背后抓了进去,自胸口伸出,掏了个对穿,一颗干瘪黑枯的心脏被那活尸抓在手里。 “吼!” 天尸老祖反手一爪,便将那活尸头颅揪了下来,扔在一旁。这时剩下的几个尸奴却都围了上来,牙爪齐上,抱住天尸老祖便是乱啃。 天尸老祖大惊,连忙念动心法,要催动那天尸丹,但他一念心法,心中就生出一丝杂念,将他打断,催了半天,那天尸丹却硬是不动。 这边不动,那边天尸老祖便念得越急,但他越急,心法便越是错漏,如此越念他心中越急,终至于脑海之中乱糟糟竟然都是无数杂念,终于已经是完全催不动不了任何法门了。 老怪一身修为大半都在天尸丹上,这里没有了天尸丹,他少了一大半的修为,只能靠着千锤百炼的肉身来抵挡尸奴。不过那些尸奴经过阵法淬炼,也是个个身如钢铁,力大无穷,加上浑然不知道生死伤痛,老怪固然凶悍,但也是渐渐难敌。 杀了半天,老怪终于抵挡不住,被一个尸奴扯住手臂,一把咬了下来,剩下的尸奴一拥而上,顷刻也是吃了个干净。 陈羽早在众尸奴混战赤须子的时候便已经躲在了一旁,那天尸老祖被他种下魔念竟然视而不见。见众尸奴生撕了那天尸老祖,他这才走出来,伸手一挥,将天尸老祖的一颗尸丹捏在手中。 尸丹灰白之色,大如鸽卵,有些暗淡,如同一粒骨珠,透出蒙蒙的灰黑之色,此乃是天尸老祖半世苦修的一点菁英。 尸魔经中抢夺躯壳的法门很多,陈羽握住天尸丹,魔种之中,一点魔念渡了过去,在其中游走一圈,顷刻间便将天尸老祖在其中的残余念头抹去,将自己的魔念种在其中。 陈羽运转法门,那天尸丹顿时运转自如,将那尸丹往空中一扔,顿时尸丹转动,将剩余几个尸奴身上的尸气死气俱都吸入其中。 这几个尸奴先是吃了赤须子苦修的大半个肉身,又吃了天尸老祖的躯壳,身上气息早已经是强盛无比,天尸丹将这几个尸奴吸收了,顿时黑气滚滚,一时恢复了天尸老祖时的模样。 陈羽收了天尸丹,又将阵中十几面守尸幡收好,捡了地上的铁盒。这才去林中又找到纪离容,因她前面血气亏损得厉害,此时依然未醒,陈羽便将她背在背上,上前去寻柳之化。 刚走出半里路,就听前面窸窸窣窣,却见到一个人影拖着步子在林中疾走,陈羽一看,不正是要找的柳之化? 柳之化脚上的伤颇重,用长戈拄着却走得很急,似乎正在追赶,见了陈羽,先是一愣。 原来陈羽先前都是斗篷打扮,藏头遮面,这会因为脸上的伤疤好了大半,将真容露了出来,柳之化先前没有见过,片刻才认出来,惊道:“你们怎么来了?” 又看到纪离容被陈羽背在背上,道:“离容怎么了?” 陈羽道:“此事难说得清,既然柳先生无恙,我们便快离开此处吧。” 柳之化有些犹豫,但看着昏睡过去的纪离容,想到前面几个道门邪门中的人物都是高来高去,自己能逃着性命已是万幸,若真向前恐怕是完全讨不到便宜,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命里无时莫强求。” 陈羽见了柳之化的言语表情,已知她心中所憾,便将铁盒拿在手中,递到柳之化面前,道:“柳先生可是想的此物?” 柳之化将铁盒拿在手中,掀开一看,惊呼一声,道:“明明被那两个道人夺走,怎么在你手中?!” 陈羽道:“此事一言难尽,几人自相残杀,却被我得了便宜。” 柳之化盯着看了铁盒片刻,又将它递还给陈羽。 陈羽道:“此物我留着无用,便送给柳先生了。” 柳之化没想到陈羽这般大方,连这道门重宝,他与她没见过两回,也可奉送,连忙道:“不可,此物太贵重。” 陈羽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是离容敬重的人,是受得起的。便当我送你一个人情吧。” 柳之化没想到纪离容在陈羽心目中有如此份量,但这丹药对她太过重要,若是没有此丹,她这辈子可能再也无法冲破肉身桎梏,踏入炼气之境,故此实在是容不得她拒绝。 柳之化也是磊落之人,既然知道自己心中无法拒绝,便也不再推辞,将丹药收入怀中,道:“自此以后,上天入地,但有能帮得上的,柳之化万死不辞!” 柳之化拿了丹药,用长戈割了一节树枝拄着身体,便将长戈还给陈羽,道:“我怀抱重宝,和你们一处平添危险,这便告辞吧。” 说着便拄着树枝要走,陈羽劝道:“柳先生这般走了,若是遇到强手,失了丹药,不是平白枉费了我的一番心意?” 柳之化道:“可我若与你们一处,你和离容” 陈羽将手一伸,天尸丹飞出手心,上下翻舞,带出滚滚黑气。 “你已经突破肉身桎梏!” 柳之化一惊,她没想到陈羽几日不见,修为竟然直接从外门功夫,步入了炼气之境,而且看起来修为极为深厚。 陈羽道:“我原本便是道门中人,这些日子有些机缘际遇,方能如此。柳先生如今受了伤,还是随我一起去穷荒吧。既然拿到鬼山观的丹药,便不宜留在定州了。此处再往前走,越过穷山,便是穷荒了,穷荒广袤,错综复杂,却是个流落的好去处。修行本来须结伴,你我途中互相护法,也有照应,免得被人窥到便宜。” 柳之化犹豫了一下,也知道这是上策,便点点头,道:“大恩难谢,柳之化铭记在心。” 陈羽伸手将她搀着,背起纪离容,三人四足,加急着往穷山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一 穷山,越人称之为娄阿,古来便是山越一族的圣山,如今更是山越一族最后的寄身之所。莽莽山岭,不知道绵延多少万里,其中崇山绝壁c深谷寒潭,万里丛林滋养了无数猛兽毒虫c山精野怪。故此山越虽然剩下不到百万的老弱病残,隐藏在这穷山之中,崇国对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山岭对凡夫甚至武林中人来说,自然是步步凶险的绝地,但对陈羽和柳之化来说倒也寻常。 星光之下,陈羽提着葫芦,坐在山头,任由山风吹着,思绪也随着风,不知道飘向何方。 这些日子他靠着魔种修炼魔功,一面以魔火煅去肉身中的残毒淤血,一面是魔气接续滋养干枯破碎的经脉,这般自外而内,身上下经脉渐渐被接续起来,虽然依然脆弱,但已经能够运行真气了。 另外,那一日的爆发之后,灭绝神针好像已经从体内消失,时常发作的火毒也再没有发作过。 陈羽面上的疤痕随着血气的通畅c淤血残渣的消去,也每日淡了下去,只留下几乎看不到的一点点淡淡痕迹,头上也褪去了原本的灰枯,长出来根根青丝,光亮柔软,如同缎子一般。 山下是一汪寒潭,陈羽的目光飘到寒潭里,他现在的目力极好,淡淡的星光下,映出的是一个面如冠玉c眉星目剑的俊逸少年。 这样的好皮囊 陈羽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个身影,但随即又摇摇头,猛地灌下一口酒。 “你的功法看起来不似道门正宗。” 柳之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陈羽的身旁,盯着陈羽的脸。 陈羽这些日子的变化她看在眼中,初时与陈羽相见的时候,陈羽一头短短的头发,脸上的疤痕还很深,可以说是有些可怖。 但这十几日下来,眼见得他脸上的疤痕越来越淡,头发每日便长一大截,脸面更是日复一日的俊朗,乃至于俊朗得有些透出妖异来。 这些倒还罢了,如今柳之化服用过了聚魄丹,凝魄换血,补足了先天,这几天炼化了药性,终于靠着一口浑厚无比的内家真气硬生生凝聚了道门的真元种子,将境界稳定在了炼气境界,眼力比之之前大有进步,渐渐便看出来陈羽身上,透着一股诡异阴冷的气息。 柳之化得了陈羽的恩惠,才能突破肉身桎梏,自然不会将陈羽视为邪魔,但有些事情,她见到了,便要问清楚。 陈羽回头看着柳之化,并不掩饰,道:“我修的是魔门功法。” 柳之化听了,有些惊异,但也并不多问。两人坐了一会,柳之化道:“离容睡了。” 陈羽回头一看,纪离容正侧卧在篝火旁睡着。她眉头微蹙,面色有些苍白,脸颊也有些凹陷下去,睡眠之中,身子不时轻轻抽动一下,好似遇着了梦魇。 纪离容自那日被陈羽吸取了大量精血,身体便有些弱,时常昏沉渴睡,精神不济。毕竟血养精,精养神,此时纪离容生血不足,血气不够,精神便不能持久。 柳之化道:“可惜聚魄丹性情太过暴烈,不合她使用,凝魄换血,果然如刮皮蜕壳一般。” 柳之化想起这些日子来所受苦痛,也不由得有些皱眉。饶是她积累深厚,性情刚强,也差些没有挺过那自血肉骨髓深处滋生出来的撕碎一般的痛苦。 陈羽道:“此是我相欠她的,等此间事了,我便去一趟凤还山,寻一株凰草回来。” 柳之化道:“凤还山的凰草乃是天下有名的奠基之药,传言此物能补足先天圆满之气,奠定后天不漏之本。服食之后,本源坚固,心窍通明,于修道一途大有裨益。此物本已经稀奇了,又只在凤还山一代生长,引得许多人上山采集,如今听说已经绝迹百余年了。” 陈羽道:“诸草之中,凰草性最平和,能够补齐她失掉的精气根本,于将来的修行也有莫大好处,便是再难,也要试试。” 柳之化听了,看着纪离容,叹道:“她自小失怙,是个可怜的孩子,如今在你这里所求的也非是一株凰草,你难道不知?” 陈羽却不再说话,只是喝酒。 柳之化也不知道说什么,便也提来一壶酒,与陈羽相对喝着。 陈羽忽然道:“柳先生,我送你一桩造化。” 柳之化奇道:“什么造化。” “柳先生可知道这是何地?” 柳之化有些奇怪,道:“这茫茫穷山,每个山岭也有名号不成?” 陈羽道:“自然不是,只是此处却有名号,唤作霖山,乃是古地仙的洞府。” 柳之化道:“还有这般?只是你怎知道?” 陈羽道:“此是我从天尸老祖那里知晓的。” 陈羽修习魔门,甚为诡异,当日他在天尸老祖的识海之中种下魔念,窥伺到了许多天尸老祖的念头。原本他是想从中理出天尸老祖的功法的,可惜那些功法都有法力护念,魔念窥视不得。好在有些其他东西,譬如道门邪派中的有些秘辛典故c江湖传言等等,还有便是这霖山寒潭之中的古地仙的洞府了。 此人唤作“虚灵子”,是上一劫以前的散仙,自修自证,颇有法力,但却未登大道之门,死后也无传承,便在此地埋下衣冠,留诸后人。 天尸老祖偶然阅读道籍,算出了此地,本待来取,却听说了聚魄丹的事情,便搁下了,没想到最后身死在定州,这地仙衣冠的事情便着落在陈羽的身上。 柳之化听了陈羽的话,道:“还有这等事情,那地仙的洞府在何处?” 陈羽仰看苍穹,恰这时星斗流转,恰荧惑闪耀,一道星光照在寒潭之中,陈羽指着那星光对柳之化道:“柳先生看。” 只见到星光蒙蒙,照在寒潭之中,这时寒潭之内,忽然跃出一条赤花鳞的大蟒蛇来,沿着山壁游到山腰之上,张口吐出一枚火珠,迎上那星光滴溜溜的转。 “柳先生为我守住躯壳。” 陈羽见到那妖蛇出了妖丹,也盘坐在地,额前飞出一道黑红火光,冲着那妖蛇的元丹便去。 妖蛇吐丹,也是十分机敏的,觉察到魔气便立马反应过来,张嘴一吸,元丹便往口中飞去。但陈羽的尸魔种子来的更急,只眨眼之间,便飞到那元丹之前,魔火一涨,便将元丹裹在其中。 元丹本是妖蛇性命相关之物,容不得半点闪失,见到有人竟敢图谋,妖蛇大怒,身子一弹,十丈来长的蛇躯飞到半空,张嘴一吞,连元丹带魔种,一道吞到肚子里。 同时元丹之中的一口妖火,猛地爆发,就要把那魔种炼作飞灰。 这妖蛇说来也是蠢物,寻常若是有些眼力的,见到这魔种,避之尚且不及,哪能主动吞到肚子里?只见那魔种一到了腹中,顿时只觉得好似吞了一团带刺的铁疙瘩,魔气翻滚而出,如同一团化骨水,腹中血肉,但凡粘着,便被消融。 就连一口本命的妖火,遇着那魔气,也被一卷一收,都化进其中,反倒滋养了魔种。 蛇妖腹中忽然吞了这样一个怪物,只是疼得上下翻滚,一时跃到空中,一时冲进潭里,简直是生死不能,方才知道厉害,连忙化出一道妖魂,对着魔火连连作揖。 那妖魂是个童子模样,一身红衣,额头前面长个犄角,五六岁的模样,有些娇憨样子。 不过陈羽修炼魔道,心坚似铁,怎会被这妖物变化的幻想迷惑,见了那童子,陈羽也不说话,魔种之中分出一道,将那童子裹到其中。 种子之中,陈羽坐在一个血莲之上,下面是被魔气缠绕的妖蛇魂魄,见了陈羽,连忙施礼,道:“仙人爷爷有礼,小人在此修炼,不知道何处得罪了仙人,还请明示。” 陈羽道:“我听说此处是上古地仙虚灵子的洞府,你是他的什么人?” 那妖道:“小人原本是潭中的一条蟒蛇,后来这里地动,洞府被震出一道缝隙,小人由此进入,在其中吃到一颗丹药,由此开了灵智,才知道这里是地仙尊者的洞府。因我这仙缘因洞府之中虚灵尊者的丹药而起,故此小人发愿为尊者看守这洞府,至今已有五百余年了。” 陈羽道:“原来如此,你带我去洞府。” 妖蛇听了,有些犹豫,陈羽也不说话,手上一点,那魔气顿时化作魔火,缠着妖蛇便烧。 魔火一起,烧得六欲都自沸腾,登时生死不能,烧了一刻,只烧得那蛇妖魂魄萎靡,气息奄奄,那哪里还有半个不字敢说? 陈羽见那妖蛇俯首,便收了魔火,那妖蛇晓得了厉害,自是百依百顺。 陈羽便让它魂魄归位,蛇妖身子一窜,出了寒潭,落到陈羽的肉身一侧,伏在地上。 陈羽在元丹之中种下一丝魔火,对那妖蛇道:“你好生带路,自有你的好处,若是卖弄,这魔火一烧,魂魄血肉都烧作灰烬,你可明白了?” 妖蛇连忙点头。 陈羽便去篝火旁,轻轻敲了敲纪离容的额头,纪离容梦中哼了一声,睁开看到是陈羽,翻过身去还要再睡。 “起来,带你去一个好去处。” 纪离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道:“去哪里?” 陈羽笑道:“起来便是。” 纪离容摇摇头,撒娇道:“你背我。” 自那日起,不只是身体变弱,纪离容的性子也有些变化。陈羽便将她扶起来,背到背上,招呼柳之化坐到蛇躯之上,那大蛇游动,便往山涧中游去。 便见山涧之中,一丛丛矮树后面,现出来一个石缝,石缝不宽,不过一人多些,大蛇游进去,但见四周幽暗冰冷,只听得到滴水的咚咚声,那石缝蜿蜿蜒蜒,又是游了片刻,便是一个深潭。 那蛇道:“爷爷,此处深潭后面,便是洞府,小人要潜进去了。” 陈羽点点头,伸手一划,一丛魔火便将三人都笼罩其中,那蛇一滑,身子没入水中,便看到潭水之中,果然隐藏着一个石洞,蛇躯一窜,游入石洞之内,不出片刻窜出水面。 “呀!” 纪离容路途中早醒了瞌睡,见到此处,不由得跳了下来,仰头四望。 却是一个巨大的空洞,洞高有数百丈,穹顶之上,无数密密麻麻的光点,如同繁星一般,映射出光华,将这数百丈见方的溶洞照得如同白昼。陈羽目力惊人,自然能够看到,这些光点,都是一颗颗碗大的明珠,嵌在石壁之中,其数无穷。 四地里生长着无数树木藤萝,都是靠着这夜明珠的光亮。 三人都下来,陈羽便着那大蛇引路,大蛇自然不敢有半句多余,蛇躯游动,便来到一座石砌的房屋前。 房屋前面本来有个门栏,却早已经坍圮,后面是一个花苑,早作了荒草园子,拨开荒草,便看到一座门来,进了那门,乃是前厅,厅中是一个倒塌的丹炉,炉灰撒了一地。 “小人当年就是在这炉中找到的丹药,可惜能吃的只剩下一枚。” 厅中原来的木头布料等等都已经枯朽灰化,还有一些石凳,石臼,药船等物留在那里,陈羽看了一眼,便催着蛇妖往前走。 后面是一座后园,其中花木早都枯朽,也无要紧的。 再后面便是几间厢房,每间都甚为简单,走到最后一间,才有些家什。 屋中是一个蒲团,面对着一面石壁,却早枯朽,一碰便是一团灰,蒲团前面有一个石头的供桌,上面倒是放着几件事物。 左手边是一套冠服,从头到脚,乃是一顶青玉冠根玉竹簪,一套法衣,一根青玉腰带,一双风云靴。 这些衣物也不知道何物织就,历经千百万年,竟然都是光亮如新,并无丝毫褪色陈旧,虫鼠叮咬。 中间是一支宝剑,有剑无鞘,剑长三尺,样式也是中规中矩,但剑锋凌厉,寒气逼人,虽然是前古之物,却似新磨洗的一般。剑身上刻得两个字“跃鸢”。 跃鸢剑两边,是一炉一盏,都是铜铸洒金,样式朴实,并无花纹,当是一对。 跃鸢剑下面,数册道卷,有分作三堆,左面是一堆三卷,首上写的《虚灵子》三个字。第二叠堆是《太上清宁经》,分作四卷。最后一堆是只有一册,写的是《霖山解剑》。 石壁上挂着一个卷轴,虽然是纸质,却不曾朽坏,是一个中年道人的立像,穿的正是那石桌上的一套法衣,下面写的一行小字,道:“虚灵道人自作画像于霖山”。原来却是虚灵道人的自画像。 陈羽知道这些都是地仙洞府的紧要之物了,便伸手去拿那白玉道卷。 “爷爷当心!” 那妖蛇叫了一声,却见到陈羽的手刚刚触到对道卷三寸之内,那跃鸢剑忽然厉叫一声,飞将出来,直往陈羽手腕上切去。 这剑来得甚急,声音未落,寒光便到了手腕之上。陈羽一翻手,手臂却似无骨一般,手腕瞬间便翻到了飞剑侧方,手指一弹,一团魔火飞出来,弹到剑身上,将那飞剑弹飞。 轰的一声,魔火爆开,绕着飞剑便烧,只烧得剑上灵光暗淡,飞剑上下窜飞,好容易才将魔火扑灭,呜咽一声,又复飞回,照着陈羽面上就刺。 陈羽手一伸,手心之中便出现一团魔火,就往那飞剑抓去。 飞剑发出一声惊啸,本来飞到陈羽面前,却嗖地飞回去,立在空中,不住震颤呼鸣,一时不敢向前。 陈羽本想去抓,忽然又退了一步,对那飞剑道:“看你通灵不易,我不忍抹去你的灵性,你若是降服,便有一条生路,若是不服,魔火之下,休怪无情。” 那飞剑似乎听得懂人言,听了之后,剑身一颤,便要飞走,哪里料到三团魔火已在虚空之中拦住上下左右一切去路。 灵剑呜咽一声,飞到虚灵道人的画像前,不住震颤,似乎在告状。只是那画像也没什么反应。 柳之化见状奇道:“这是何意?” 陈羽盯着那虚灵道人的画像,看了片刻道:“这虚灵道人在此留下衣冠,所求的乃是一个传承。” 柳之化道:“你待如何?” 陈羽道:“我是金露观的传承,虚灵道人是旁宗传承。” 盖因中州道门十二支,所有道法的源流,都是玉晨天尊一脉传下,故此称为正宗。若是其他天尊祖师传下来的,则为旁宗。 这虚灵子留下的衣冠甚为整齐,有衣冠c有道法c有法器,足堪自悟。只是这虚灵子所传道法,以《太上清宁经》为根本,却不是中州道门的正宗。 原本正宗旁宗,两者并无高下,都是有源流,有神通,有道果,于各色心性资质,都有相应法门教导,只是源流不同。 十二支以外,虽然都是玉晨法脉,但传承多有错漏,有神通,有道果,门中法术也需要特寻有资质的传承,此称为外门。 而大道正法之外,或者自悟c或者妖仙天授法术,有神通无道果,则称为外道。 这虚灵子的传承,虽然整齐,但甚为狭窄,所传也非玉晨道人的法脉,其实乃是旁宗之中的外门。陈羽虽然出离了金露观,但也不会去入这虚灵道人的门下。 柳之化道:“那你要如何?强行将这传承拿下来?” 陈羽摇头,道:“这飞剑我倒是可以强行降服,但若我使强,这些道卷却是要毁了。” 柳之化看了画像,又听了陈羽的话,那里不清楚话外之意,便对陈羽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陈羽道:“你想承下这虚灵道人的衣冠?” 柳之化道:“正是,我在江湖之中的时候,也曾拜访过许多名山,托人向有道之士送过拜帖,却都不能如意,想来与中州道门是没有因缘的。此处既然有古仙人的传承,我又正好想找个门墙,行或不行,我都想试上一试。” 陈羽心中也自赞同,便道:“那你试一试吧,若是你合了这虚灵道人的道法,那是最好。” 柳之化道:“如何作为?” 陈羽道:“古人说心诚则灵,你向那道人叩首三次试试看。” 柳之化便整理仪容,在桌前跪下,五体投地,行了叩首之礼,口中道:“并州中人柳之化,遍访仙踪于名山,今日因缘成熟,于此叩见老师衣冠,恳请老师怜悯一片纯心,收入门墙。” 柳之化说完了祷词,那供桌之上,一套衣冠飞了出来,在空中散开,落到柳之化的身上,瞬间已经穿戴好,上下整齐,并无丝毫不妥。 而后那画中人像慢慢蜕去,连着卷轴也慢慢枯朽,做了灰尘。 桌上三堆道卷,其中三卷《虚灵子》和一卷《霖山解剑》作了一道白光,飞到柳之化的额头之中,隐没不见。 四卷《太上清宁经》和一炉一盏都停留在桌上。 柳之化看了一眼跃鸢剑,那剑定在虚空之中,不敢动作。 柳之化走到前面,将它摘了下来,送到陈羽手中,道:“陈兄说送我一桩造化,如今我已继承了老师衣冠,三卷道法和一卷剑法在我脑海之中,却不能出口,因此不能与你共享,这柄法剑陈兄务必受下。” 这柄跃鸢剑既然是虚灵道人留下来的,本应该是留给柳之化的,陈羽待要不受,但想到此事是因他而成的,桌上几件事物,自己若是一件不拿,反倒让柳之化心中不安,便收了下来。 那剑落到手中,似乎有些惧怕陈羽,震颤两下,不敢再动,陈羽抚了剑身一下,道:“在我手中,也不会辱没了你。” 柳之化又取下两个铜器,道:“此一炉一盏,炉唤作七劫万火炉,盏唤作五贼耀天灯,对应人心七情,天心五贼。” 陈羽道:“看来是炼心之物,只是我有天魔,不需此物。” 柳之化知道陈羽此言不虚,见纪离容在一旁巴巴的看着,笑道:“你没有法器傍身,我后边传你一个诀,这两件法器就当你的防身之物。” 纪离容自然喜笑颜开,收了下来。 剩下四卷《太上清宁经》,是虚灵道人这一法脉的祖师说法,中间有虚灵子的朱笔注解。虚灵道人没有在上面施法禁制,便是可以外传,陈羽卒读一遍,便记在了心里。 几人将洞中事物都检点完毕,陈羽道:“此处修缮一番,还能作为安身之处。” 柳之化也道:“正是如此,此处本来当有阵法守护,只是年久之后,地动将阵法关窍震开,方才显露出来。待我悟透了老师所留三卷道经,便着手将它修缮,到时候便有个安身立命之处研习道法,求那长生了。” 那妖蛇见三人收了地仙的传承,又准备在此常住,犹犹豫豫游到前面来,张嘴吐出一口妖气,幻化成一个童子模样,稽首道:“小人求三位仙人大老爷收留,愿在门下做个看守洞府的灵兽。” 陈羽道:“穷荒自在逍遥,为何要与人看守洞府,受制于人?” 妖蛇道:“小人本来也有心向道,奈何没个引路的人,故此在这洞府周围徘徊,奈何禽兽之躯,入不得地仙尊者的眼。如今见了三位仙人老爷承了仙缘,小人只愿能随老爷们看守门户,将来也能得个成道的机缘,还望慈悲。” 陈羽想到这妖物倒也颇有学神通,便点点头,看向柳之化,柳之化道:“此处本是你的藏身之处,如今我们都得了机缘,若要一味把你往外赶,也是不该,你既然有心向道,便在门中做个童子吧。” 陈羽便道:“既然收入门中,但你是妖物,本性未泯,性情之中多有暴虐之处,不能不做些防备。你元丹之中的魔火并未撤去,将来你若是勤勉有功,自然无忧,若是一味怠慢,乃至做出些不逊的事情,魔火一起,怕不要将你烧得魂飞魄散。” 那妖蛇连连点头,陈羽道:“去吧。” 那蛇施了礼,便往洞府外找了个去处,钻了进去。 这边三人又将洞府洒扫整饬一番,自是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二 霖山的西南方,有一座石山,光秃秃的黑岩垒成的,山倒不高,但没什么草木,因此在郁郁苍苍的群山之中显得突兀。 石山顶上,赤心懒懒的躲在一个朝北的裂隙之中,好让日头晒他不到。 不远处一个石隙里,一株浑身赤紫色的异草顶着烈日长的正盛,这草约莫一尺来高,如同一棵野兰相似,中间抽出一条茎来,上面挂着五六个龙眼大小的赤色果实。 微风吹过,那果实摇晃,散发出一股香甜味儿,令人闻之心怡。 赤心伸出舌头,往外舔了舔,眼中露出一丝渴慕的光来,不过想到大老爷的手段,又将心中的心思按了下去,更加将眼睛狠狠的盯住周围,生怕出了一丝意外。 “这两日就该熟了吧?” 赤心心中思量着,大老爷三个月前在这里发现这株紫叶龙珠,便吩咐他在这里守住,交代一定等这仙药成熟,方才连果实带植株,一齐采回去。 这几日里果实总算开始熟透,阵阵香甜气息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山中的野物,都做了赤心的果腹之物,直将周围的野物都吃了个七七八八,周边有些机灵的才知道厉害,再不敢上这里来窥探了。 这几日吃得口爽,太阳又热,赤心盯了一会,感觉有些昏沉,不觉眼睛慢慢闭上。 忽然,一个人音在耳旁想起,激得赤心猛地抬起头来,正看到一对男女,立在那株紫叶龙珠前。 一个身穿黄衫的女子道:“这紫叶龙珠十年才熟一轮果,今日竟然正好撞上一株熟透的,也是造化。” 青衣男子道:“穷荒人迹罕至,虽然灵秀不及洞天福地,但也生长许多奇花异草,这龙珠采了,正好送到刘师叔那里为师妹炼上一炉驻颜丹。不过” 黄衣女子疑道:“不过什么?” 青衣男子笑道:“不过这灵物生长这里,没有被山里的鸟兽祸害掉,说明定有恶兽守护,你看。” 赤心见了这男女居然想要采走仙草,登时心中是又急又怒,再管不得许多,冲将出来,张开一张血盆大口,便要噬人,却忽然看到男子手中忽然凭空现出一柄亮晶晶的宝剑来。 “哎呀,死也!” 剑光凛冽,直刺得赤心脑皮发麻,登时心中一股凶焰尽数泄去,身子一缩,卷起一阵妖风,望山下便跑。 “这蠢物倒也机敏。” 那男子笑道:“不过这妖蛇一身好皮毛,我取来为蘋师妹做一支剑鞘。” 说罢,剑光一闪,往那赤心的后脑刺去。 赤心没开智的时候便唤作“草上飞”,灵智打开之后吸取天地灵气,身法自然更加飞快,只是说话间便到了山下。 不过那剑光更快,眨眼便刺到了赤心的后脑皮上,剑气甚至刺破了鳞片。 “我命休矣。” 正在赤心想要舍弃肉身,遁出元丹的时候,一道青光飞了出来,将那剑光击碎,保下他一条性命。 “道友手下留情。” 柳之化身法如电,赶了上来,道:“贫道柳之化,这畜生是贫道派在此地看守灵药的童子,不知道为何惹怒道友,引来杀身之祸?” 柳之化如今拜了虚灵道人做老师,学来一身道士打扮,张口闭口也是道士的做派,倒有些世外高人的味道。 那青衣道人盯着柳之化看了两眼,见柳之化似是女冠,但身量很高,不输男子,身上穿的法衣浑然无缝,手持宝剑,极有气度。 柳之化这些时日学了虚灵子的剑术,在周围遍寻五金菁英,也铸了一口宝剑,唤做天晶,但此剑灵性远不如跃鸢,因此这回出来,还是从陈羽那里拿了跃鸢剑充门面。 不过柳之化衣冠气度虽然了得,但修为实在有些不耐看,那男子看了两眼,便将她看穿,笑道:“贫道只看到仙药在这里天生地养,却不曾看到这里有什么禁制便是贵派设下的。想来若是真个是贵派之物,不将它栽在药圃之中悉心照料,却放在这里受雨打风吹,却是为何?” 柳之化见这道人过来便否认灵药的归属,心中便有些恼怒,但她修道日浅,且看这道士气度,不是好给的,想到修道之人不拘法理,动辄shā rén,便将一口气忍住,道:“原来是无主之物,只是日前贫道在这里看到,便着童子守护了,本也可以说是天生地养的。既然道友喜欢,这株紫叶龙珠便让与道友吧。” 柳之化说完,转身领着赤心要走,避下这桩纠葛。哪知她要避下,那里却不如意,那道人道:“道友留步,贫道修道有年,颇知道观气之术,我看这蛇妖身上带着魔气,怕是妖魔一流,不如我为道友除了这桩祸患。” 赤心身上被陈羽种下魔念,柳之化这是知道的。原本她与陈羽两人都见到这男女道人,但想到陈羽修得魔道,可能不容于道门,故此不出面,只让柳之化出来,就是免得惹来麻烦。 不料这道人眼尖得厉害,居然一眼看出来赤心身上的一丝魔念。 柳之化道:“此是我门中家务,不劳道友了。” 那道人道:“此何言哉?如今天下魔乱,修道之人以除魔为要,既然见了道友惹上魔怪,便不能不管,道友还是不要推辞了。” 柳之化正要再说,那道人冷声笑道:“道友一推再推,看来早与魔道深有瓜葛,我听说魔道惑人,甚为厉害,看来道友也是为魔所惑了。那便怪不得长冲子冒失了!” 说罢,掌中飞剑长吟一声,竟然向着柳之化刺去。 柳之化没想到这个长冲道人行事如此乖戾,她一再忍让,此人竟然还是断下shā sh一u,心中也不由得恼怒,断喝一声,手中跃鸢剑反飞而出,流星一般迎上道士飞剑。 跃鸢剑是虚灵道人的随身之剑,灵性非常,当日在陈羽面前因为无人主持,落了下风,但如今柳之化修习霖山剑术数月,已然入了门墙,役使起这飞剑来,却是异常凌厉。 却见跃鸢剑虚空长啸,上下翻飞,似一道流光,又似闪电,短短时间已经与那长冲道人的飞剑撞了数百次,竟不落下风。 “好剑!” 那长冲道人见这跃鸢剑这般凌厉,不惊反喜,抚掌道:“这样好剑,落到庸人手里,不是蒙尘了么。” 说罢,使了个诀,吐出一口真气,似一道白光,绕在飞剑上,那飞剑得了真气滋养,顿时寒光大盛,当下如风驰电掣,一下便将跃鸢剑压在下风。 柳之化毕竟修行时日不长,操作飞剑又十分耗神,这里斗了片刻,便觉得头脑昏沉,有些不支了,又看跃鸢剑被压在下风,知道不是对手,连忙掐动剑诀,撤回飞剑。 “走的掉么?” 那道人见柳之化要撤剑,伸手拿出一个圈儿来,往那飞剑一扔,便将飞剑套在其中,挣扎不已。 柳之化见套走了飞剑,大惊失色,连连掐动剑诀,催着飞剑挣扎。只是那圈儿颇是一件宝物,飞剑挣得厉害,它便松上一些,飞剑气弱,它便收紧,如同溜鱼一般。 不多时柳之化只觉额前冒汗,头脑昏沉,差些便要支撑不住。 只是她知道,若是此时弃剑,非但跃鸢剑落到那长冲子手中,她少了飞剑傍身,万万是逃不开身的。 这时节已经是进退两难。 那长冲道人却是不急,只用圈儿套着飞剑,慢慢损耗柳之化。 便在长冲子胜券在握之时,忽然听见身后师妹一声娇叱,长冲子回头一看,不由大惊,怒道:“好妖魔!”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虚空之中忽然飞出一兜魔火,飞到那一旁观阵的蘋师妹的面前,迎头便烧。 长冲子的师妹于道法一途自然是极有天分的,但因她资质实在太好,人又生得娇俏,故此门中的弟子多有殷勤送给她,因而于道法反倒生出慢心来。平常倒也没有什么,道法剑术都是一学就会,十分能讨师长喜欢,但这生死关头,道术有没有印在心中,却显出差别来了。 陈羽修习魔法,最善观察人心的变化,所选发难的时间正是长冲子胜券在握生起自满心和蘋道姑生起欢喜心的一刹那,因此魔火到了面前,两人方才反应过来。 蘋道姑眼见魔火到了面前,其中无数嚎叫的虚影都看的真切,不由得娇叱一声,手中的龙形剑眨眼出鞘,一道剑光便已经劈在了魔火上,登时将一团魔火劈散,露出后面的陈羽来。 蘋师妹见劈散了魔火,心中大喜,暗自道:“这妖魔手段也自寻常,看我降了他,也在师兄面前显露一些手段。” 想到此,身随剑走,便向陈羽杀去。 这边长冲子才回过头来,一眼看到蘋道姑竟然手执飞剑,直愣愣往一团魔火之中冲杀进去,顿时大骇,道:“师妹小心!” 哪里知道那蘋道姑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如燕雀抢于榆枋,人便已经扑到了魔火之中。 “看剑!” 长冲子哪还顾得上与柳之化的争斗,连掐剑诀,便将飞剑往陈羽身上刺去,想了个攻敌必救的方子。 却在此时,那团魔火如烟雾般收起,嗖的冲进蘋道姑的七窍之中。 蘋道姑忽然一声厉叱,竟然手持长剑,飞到长冲子的飞剑面前,挺剑便挡,口中呵道:“妖魔休走!” 当啷! 龙形剑和飞剑斗了一记,那蘋道姑被长冲子的飞剑一下击飞,扔出去四五丈,狠狠跌落在地上。 但她身子一挺,跃将起来,怀中掏出一面铜镜,手中掐诀,将那铜镜往天空一抛,道了个“给”字。 那铜镜顿时大放红光,当中飞出一条火龙来,卷起焚天煮海的腾腾热浪,就向长冲子缠去。 这火龙焚天镜乃是师父临出门前赐下来给蘋道姑护身之物,没想到竟然着落在自己身上,长冲子道了一声糟,再顾不得其他,手一挥,将金钢圈唤了回来,才把火龙圏在其中。 蘋道姑眼见火龙与金钢圈相持不下,口中娇喝,又将飞剑唤出,与长冲争斗。 那边跃鸢剑得了自由,柳之化手中掐诀,便要趁乱上前再斗,不料陈羽闪到旁边,道:“这蘋道姑和长冲子都厉害,我那一丝魔念撑不了太久,快走。” 柳之化听了,一看果然蘋道姑慢慢被长冲子压在下风,渐渐不支起来,若非是长冲子有所顾忌,不敢使狠,估计早就败下阵来,连忙收回跃鸢剑,与陈羽一道往洞府之中飞奔而去。 不多时入了洞府,才启开阵势,却见陈羽闷哼一声,脸色忽然一阵赤红,而后又苍白如纸,跌落在地上,半刻才道:“那长冲子炼化了我留在蘋道姑身上的魔念,杀过来了。” 忽然却见远远一团雷云飞驰而来,落到霖山上空,无数雷蛇便似下雨一般轰了下来,顿时天地一色雪白,只轰得山上山下土木纷飞,乱石穿空,无数霖山之上的生灵都遭了一场浩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