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侯府打脸日常》 正文 1.重生 燕京乃大齐国都,天子脚下,皇族贵胄遍地是,但若要随手一砸便想砸出个一门两首辅的家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温府便是这么一个稀罕的书香门第。 前内阁首辅温时谦告老后,其长子温世梁官拜礼部尚书,虽未入内阁,却是新帝的恩师,自是荣宠一时。 温家其余的几个儿子也各有各的造化。 这样一个书香门第,却出了两朵奇葩,还尽是出自于温世梁那一支上。 其嫡长子温明玦不喜读书,惯爱舞刀弄剑,没有恩荫,也不走科举的路子,常和一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走得近,把温大老爷气得几次扬言要将他逐出族谱。 其嫡长女温明钰更是一点温家人该有的气质也没有,性格张扬,嚣张跋扈,就连一府里出来的其他姐妹也不喜她,每次出去赴宴惯常将她丢在一旁。 温府老夫人六十大寿时,据说那温明钰为了嫁给荣显郡王,在寿宴上,竟然不惜耍手段想要将其拽入池中,赌上自身清白和温府那得来不易的清誉也要和他在一起。 谁知慌乱时却拽错了人,将侯府二爷拖进了水中,一时气急,直接晕死过去,等七日后她悠悠转醒,圣上赐婚的圣旨已下,她不得不嫁给武济候府的二爷闵恪。 谣言越传越凶,温明钰一时成为那天桥底下说书的钟爱,将寿宴上的意外说得煞有介事,艳俗不堪。 温世梁接旨嫁女,却是满面无光,据说丢尽了老脸的大老爷在女儿出嫁前就断绝了父女关系,成亲当天,更是连脸都没露。 按说天家赐的婚,温大老爷就算再怎样不愿意,也当恭恭敬敬地领旨,把面子功夫做足。但圣上素来尊敬恩师,尽管御史们逮着机会把弹劾的奏折像弹棉花似的往上递,圣上偏就装着睁眼瞎,留中不发,连提都没提一句。 当官的一个个也是人精,知道圣上也只是想给两家一个体面,反正婚肯定是要成的,赐婚说起来还好听点,至于赐婚之后的事,那是两家的事,和他圣上无关,他也不想管。 御史们也就不弹棉花了。 官家们的事,也就能当当百姓们的饭后谈资,时间渐去,人们也就慢慢淡忘了。 可谁知道就是有人恐怕人们忘了这件丑事,卯足了花样让人们想起,而这人还不是别人,正是那温府七小姐哦不,应该说闵二夫人,她又出来作天作地了。 原来是她对那荣显郡王旧情难忘,侯府太夫人做寿的宴会上,竟托了身边的大丫头传书,说要约那荣显郡王到后花园幽会。 众人都直摇头,说您这二夫人为什么非要和寿宴较上劲呢?一次两次的都不让人好好过寿辰。况且谁不知外男不能入内院,虽说这荣显郡王同侯府几位爷是表亲兄弟,但这摇摇摆摆就冲着后花园去了,也太明显了罢,当人眼瞎呢! 果然,终归还是东窗事发了,送信的大丫头知夏拖出去就杖毙,一卷席子丢到乱葬岗,喂了野狗,闵二夫人则被移到了偏院,从此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作了没几年就去了。 温府里的人却从没动过将女儿接回来的心思。 至于那荣显郡王,最多被圣上训斥了几句,关了几日,至于其他,却是没影响,倒是多了一段风流韵事,还有和那侯府到底是来往不下去了。 总归是给人戴了绿帽子不是! 而这台戏里最重要的闵二爷,却是没什么人提,就算被戴了绿帽子,好像也没什么人笑话他。从被暗算到娶妻到被绿到丧妻,一直都平平静静的,甚至还在丧妻之后赐东阁大学士,又领吏部尚书一职,成为大齐最年轻的内阁首辅,妥妥的升官发财死老婆。 闵恪闵二爷素来清冷无尘,又是武济侯府出来的唯一一个文臣,算是燕京里的另一朵奇葩,就没人把清心寡欲的闵恪同任性跋扈的温大小姐想到一块去的。 不曾被闵恪放在心上的人,是死是活,又有什么相干? 是以人们还是把这段孽缘归咎到温明钰身上,最多同情一下闵恪,却也不觉得他可惜。 温明钰的一生就那样过去了。 真正的温明钰亲眼见着自己的人生就那样过去了。 然而这一出出闹剧的主角根本就不是她! 大概十二岁那年,她害了一场大病,等到她病愈睁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 也是用了好久的时间,她才弄明白是有另一个魂魄占据了她的身体,没人的时候,那“人”就用她的嘴念叨着什么“迂腐”c“封建”c“人权”一类的,她听不太懂的词。 她看着她费尽心机就为了和貌美的荣显郡王在一起,看着她在温府又哭又闹,气得父亲和她断绝了关系,看着她在侯府也不消停,做尽刻薄事说尽刻薄话。 像是过着有了今日没明日的生活,临死前还一直说着“我就要回去了”那样的胡话。 温明钰怕极了,她真怕“她”就那样死了,而自己也会魂飞魄散,却没想到,老天有眼,当她再度睁眼的时候,却是回到了圣旨颁下,她悠悠转醒的那个午后。 知夏哭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喊着:“七小姐,您醒了!您醒了!” 温明钰行七,是以全府上下唤她七小姐。 温明钰有些不敢置信,她惊恐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最后将视线定格到那个压抑着怒火的父亲身上。 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大老爷冷着脸走到床边,既没问她有没有不舒服,也没质问她那天落水的初衷,只冷冷地道:“圣旨已下,婚期是下月初二,你就在府中安心待嫁,给我收起旁的心思,听到没有!” 看着怔然的温明钰并未搭音,大老爷眸中闪过怒色,又吼了一声:“听到没有!” 床边坐着的妇人看了大老爷一眼,劝道:“老爷,刘太医刚说了钰娘这次很是凶险,那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您不要这么逼她,有什么事等她大好了再说不行吗?” 那夫人容姿姣好,鹅脸柳眉,很是和蔼,明钰许久未曾见过她了,一时有些恍惚。 她就是温府的大夫人,父亲的继室,她的继母。 母亲死后,父亲只守了一年孝,孝期刚过,父亲马上就娶了她进门。 温府祖宗有训,温家子弟四十无后才可纳妾,到大老爷那一辈,五个兄弟都只有一个正室妻子,房里除了妻子连个母蚊子都没有。 可大老爷丧妻,虽是无奈,却在其他四个兄弟里显得有些独特了。 也因为此事,明钰和大老爷一直不亲近,连带着也不喜欢继室沈氏。 “梓容,你就一直惯着她,看看把她惯成了什么样?身为温府嫡出小姐,做出那样不齿的事,让阖府上下丢尽了脸面,前头已经出嫁的闺女还好说,你让后头那些待嫁的姐儿怎么办?” 大老爷是礼部尚书,太子恩师,光风霁月,便是上了年岁也是沉着守礼温文尔雅的,可被自己气着了,也会抛弃圣人之言指着她骂。 “温明钰”的确是做错了,但温世梁说得也不尽是全对。 沈氏没有惯着她,也轮不到沈氏来惯着她。上辈子她还在的时候,沈氏也不过是在大老爷发脾气的时候说说几句软话。 可无论沈氏怎么求大老爷不要罚她,大老爷只当耳旁风,从来也没听过。 最有资格惯着她的人,也没有惯过她。 可过了那么多年,她连对父亲的这点怨怼也淡了。 温明钰敛了眉眼,低头轻道了一声:“女儿知道了。” 那个灵魂就是在那天,面对领了圣旨的父亲,依旧大吵大闹要嫁给荣显郡王,才会彻底让父亲厌弃,而断绝了关系。 温明钰却不想那样。 在沈氏和父亲的错愕下,明钰抬起头,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来一丝不情愿:“我嫁。” 赐婚不能拒绝,而且她也没有情系于荣显郡王,被那灵魂独占身体的时候她才十二岁,对那些个男女□□还没抱着美好的幻想。 她只想安稳的活着。 况且闵恪也没什么不好。 她犹记得“自己”病逝之后,在空中飘飘荡荡的,就看着闵恪将她生前穿过的衣服埋在了后山的海棠树下。 他一袭白衣站在树下,负手而立,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若是把你葬在此处,你定会欢喜吧,我记得,你最爱海棠花。”他淡淡地道,像是在对故友诉说。 温明钰除了震惊没有旁的,因为她清楚地记得,那个占据她身体的人并不喜海棠,反而在自己院子里种了满院的梅树,若非闵恪早就认识她,否则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十二岁那年,或者之前? 温明钰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在被人占据身体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她一直期望自己存在的痕迹能被人留意到,可是没有,人人都觉得“温明钰”那样做是正常的。 就连她的父亲也没有。 可是闵恪却记得,记得她最爱海棠花。 闵恪虽然难以接近,但温明钰知道不会有比上辈子更糟的结果了,嫁给他或许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抵触。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温明钰自己知道,她绝不会干出那样有辱门楣的事,也绝不会自断后路。 上辈子的“温明钰”太傻了,也很天真,也或许根本没把温府和侯府放在心上,温明钰虽然可怜她同情她,却也没办法原谅她。 害她可怜的知夏惨死,害她和温府老死不相往来,害她遭受唾骂成为燕京的笑柄。 她那样珍视的生命,用母亲的全部换来的生命,那个女人凭什么不珍惜? 只因为不是自己的,就不管不顾地挥霍毁灭吗? 温明钰绝无法忍受。 “钰娘你怎么了?钰娘,是还难受吗?”沈氏轻轻推了她一下,眼中满是急切。 明钰一下子回过神来,才想到可能是自己又想起前世,表情把沈氏吓到了。 沈氏自从嫁到温府,不管是真正的自己还是假借自己皮囊的妖物,都不曾对沈氏露出过笑脸。 但她却是府里除了大哥外,对自己最好的人。 重活一世,明钰有很多事情都想开了,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任性,她伸出手在沈氏手背上拍了拍,哑着嗓子道:“女儿没事,只是困了,想睡一会儿。” 虽然语气中透着疏离,却没以往那样带着嫌恶或是不耐烦了,沈氏惊了一下,缓过来后脸上乍现狂喜,激动地反握住明钰的手,好一会才平复。 “好好,你睡吧!哪不舒服了一定差了丫头叫母亲来!” 恐怕自己又惹了明钰不快,沈氏急忙放下手,提起裙子走到大老爷身边。 大老爷目光微闪,一直打量着床上的温明钰,可温明钰不看他,他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你最好一直是这样安分守己下去,倘若再有一次,你做出出格的事情,我只当温府没有你这个女儿!” 说完,大老爷甩袖子离去,显然余火未消,沈氏急忙跟上他,远远地飘来沈氏的话:“老爷何苦说这话惹钰娘伤心呢,妾身知道” 后面又说什么,明钰已经听不清了。 她呆滞地躺在床上,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恍然间,明钰猛然睁大了双眼,叫道:“知夏!知夏呢?” 知夏反应很快,马上跪在床边抓住明钰乱晃的双手,“七小姐,奴婢在呢!奴婢在呢!” 明钰的眼睛这才恢复清明,她挣扎着坐起身,望了一眼围在身边的丫头。 知春,和煦温婉,知夏,精明能干,知秋,乖巧可心,知冬,恬淡稳重。 都在,还好都在。 —— 已是丑时,四个丫头此起彼伏地点着头,眼睛半睁不睁的,听着温明钰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后来还是稳重的知冬赶走了瞌睡虫,清醒了一些,看了看床上精神不济的温明钰:“七小姐,时辰不早了,还是睡吧,您的身体也需要休息。” 明钰的确是困了,但她不敢睡,她怕自己一睡着,等醒来时又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切又周而复始。 但她不可能永远不睡觉。 想了想,明钰转过头,看着知冬:“知冬,我睡了,明早醒来,你要问我一个问题。” 知冬虽有些狐疑,可还是问道:“什么问题?” “你问我,最喜欢的花是什么花,我若答海棠,那便无事了,我若答梅花” 说着说着,温明钰消了声,随即自嘲般笑了笑。若答梅花,又能怎么样呢?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是不会有人信的。 “七小姐” 明钰突然扭过头看着知夏,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若答梅花,知夏,你记着,千万别跟着我到侯府去,到外院配个管事就嫁了罢” 知夏听着很是骇人,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惹了小姐不高兴,诚惶诚恐地想要问个明白,明钰却是头一歪睡着了。 知冬看着知夏要哭的表情,叹一口气安慰道:“你别多心,七小姐才醒,兴是还说着胡话呢。”知春知秋也忙附和,知夏这才镇定下来。 结果明钰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第二天一早醒来,明钰抬起手反复看了看,又蹬了蹬腿,这才终于放心地笑了。 知冬已经走了过来,刚要开口,明钰仰起脸挥了挥手:“不用问了,没事了。” 笑得十分灿烂,几个丫头也一扫之前的阴霾。 温府祖训,下人平时只管端茶递水跑腿送话,像贴身服侍这种事是很少有的,即便小姐丫鬟并没有男女之防,穿衣洗漱也不假他人之手。 祖宗留下的规矩,尽管是燕京独一份,温家人却都照常遵守。 明钰当然也没有违背,只是梳头她自己却不会,她房里原本有个妈妈,姓陈,是她亲生母亲江氏的管事妈妈,后来惹了“温明钰”不快,被罚到厨房做事。以前都是陈妈妈给她梳头,现在换了知冬。 坐在铜镜前,明钰看着久违的自己的脸,心中怀着的对未来的期待越来越大。坐了一会儿,明钰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招呼了知春:“府里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知春一笑,答道:“二老爷前不久升任工部左侍郎,今日是在宴客。” 明钰心中一动,又问:“请了许多朝廷大员吗?” “是,有大老爷在,想必宴请的宾客品阶不会太低。” 大老爷是礼部尚书,六部中的官员应当都来了才是。 “闵二爷可来了?” 知春笑容一僵,回头看了看知冬,好像是怕明钰又憋了旁的心思,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明钰事实。 知冬就上前一步,弯了弯身一板一眼道:“七小姐未醒前,奴婢就差人去打听了,武济侯府的闵二爷不仅来了,还备了厚礼,是大老爷亲自出门去迎的。” 明钰敛了眉,想到这应该是闵家和温家一起做面子,就是为了告诉世人,纵使这婚约中有不愉快的一面,但两府不计前嫌,愿结秦晋之好。 前世她和父亲大吵一架,大老爷就没出去迎闵二爷。 对于明钰来说,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头。 明钰豁地站起身,刚要抬步,知冬就虚虚地迈了一步拦了拦,却又不敢开口。明钰笑了笑,拍了拍知冬的肩膀:“放心吧,我不是去找闵二爷,只是在床上躺了许久,想要出去活动活动筋骨而已。” 四个大丫头都看直了眼,觉得今日的明钰不太一样,却又十分熟悉,一种很莫名其妙的情绪涌了上来。 那边明钰已经出了翠微阁。 这会儿父亲和二叔都在前院会客,沈氏也应该在内院的正厅招待官员的夫人小姐们。 明钰绕开了正厅,顺着小路走到了竹林旁,竹林前面的那一方池塘正是她掉进去的那个,刚走到这,几个丫头脸上马上难看起来,好在明钰就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并没有再往前,几人暗中松了一口气。 知冬拿着斗篷上前,给明钰披上:“天气渐冷了,七小姐坐一会儿就回吧。”很关心的口气。 明钰刚要说话,就听见近处传来一声轻“哼”。 “七妹妹连冰冷的池水都不怕,还会怕这等凉风?” 抬头去看,竟然看到从竹林的小道里走出呼啦一堆人,当头的那个是她五姐姐,后头跟着六姐姐,都是二老爷的嫡女,而且是双生子。 温明钰这么一闹腾,在两个未出阁的小姐前头订了婚,大齐婚姻讲求长幼有序,可赐婚太突然,日子又紧,时间是赶不上了,温府的名声又有损,只怕两女日后说亲会不太顺当。 所以温明瑶和温明环对她肯定没什么好脸。 可“跳池子”这事又不是明钰做的,她心里理解两个姐姐的苦衷,若想要自己认错又是另一回事。 好在她们自幼就不亲近,明钰起身弯了弯身,就打算先躲开这群人,谁知道刚一转身,挨着池塘边上又走过来几个人。 打头的人原本是笑着的,待看清温明钰的脸后马上就垮了下去,隐隐的还露出一分嫌恶。 明钰记得那人好像是二婶的侄子,长着一副阴柔相,眉眼隽秀,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美男子,也惨遭“温明钰”骚扰过。 明钰这一看,虽是努力辨认长相找寻记忆,可在外人看来却不是那个意思。 温府二少爷温明琅时刻注意着表少爷的脸色,眼看着他就要发作了,急忙往两人中间一插,挡住明钰的视线,笑呵呵道:“表哥,这边路就到尽头了,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原路回去吧。” 说完又扭头对两姐妹使眼色:“快带着七妹妹回房休息!她才刚病愈,吹不得风。” 就是这一功夫,明钰却突然向前,轻轻推开了温明琅,瞪着比她高一头的表少爷。 “七妹妹!你这是又要干什么?” “你刚说什么?” 温明琅和明钰明显愠怒的声音一起出来,说完他愣了一下,就看到表少爷偏头“呸”了一下,大声道:“再说一遍你以为我不敢?我说你好不要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撑腰(捉虫) “亭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子?” 亭鉴是表少爷的表字。 说话的人一直跟在表少爷后头没出声,脸上却是挂着玩味的笑,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等到表少爷骂完场面有一瞬的寂静的时候,那人突然插进来一句话。 他瞧着大概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衣着低调又不失贵气,举止轻浮,却给人一种他全然不在乎的模样。 明钰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但一旁的温明琅脸色却沉了下去。 不管他有多不喜欢七妹妹,有外人在场,他也应该护在她身前才是,表哥当着文远候世子说出这样的话,不仅是羞辱明钰,更是让他也下不来台。 明钰皱着眉,想起“温明钰”和表少爷第一次相见时,分明是他先主动靠近,赢得了“温明钰”的关注后又背地里觉得她举止轻浮。 明钰很讨厌这个表哥。 “二哥,就算我们温府再怎样宽厚大度,你也不该带着登徒子来内院,让五姐和六姐听到那些污言秽语,女儿家的脸面往哪搁?”明钰扭头对温明琅道,脸上义愤填膺的表情好像她们姐妹感情有多好似的。 但这一通话说得没头没脑,把温明琅和两姐妹都说愣了。世子眼中亮光一闪,往后悄悄退了一步,高挂事不关己的大旗。表少爷也是被明钰的说辞惊得一怔,他却是比别人反应快,因为那个“登徒子”明显说的就是他。 表少爷眉毛一拧,顿时就火了:“温七,你说谁是登徒子?” 明钰抬头,笑中带着讥讽:“正人君子都是读圣贤书的,没见谁一口一个‘不要脸’,你说我是说谁?” “温七,你少给爷在这装!谁不知道你” “表哥!”温明琅皱着眉,轻喝一声打断表少爷的话。 表少爷这话说得是越来越难听了,就算文远候世子不在,他也不应该这么没有体统,况且七妹妹就要嫁人了,外头闵二爷还在酒席上坐着,这要是传到侯府耳朵里,他们温府还怎么做人? 明钰像是不知道表少爷要说什么,依旧对温明琅细声细语道:“二哥,今日你带着外人进到内院来,被母亲和二婶知道了,肯定要罚你,趁着母亲还没注意到这边,二哥快带人走吧!” 温明琅看着今天的七妹妹格外的识大体,竟然没有胡搅蛮缠,反而是自家表哥没事找事,讶异之余偷偷抹了把汗,转身就要给表少爷台阶下然后带他离开。 然而明钰这副冷淡的模样让那表少爷难堪不已,倒像是他死乞白赖缠着她一样,顿时心火骤升,他一把将笑脸迎上来的温明琅推开,走到明钰身前。 “什么外人?何来外人?我还当不得你叫一声表哥?你们温府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一点也不知礼!”说完又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哦我忘了,你是温七嘛,燕京里出了名的” “表哥?哪个表哥?”明钰却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一般,踮起脚看向表少爷身后的温明琅,那疑惑的神情一点也不像假装的。 表少爷生生把“草包”二字吞了回去,差点被明钰气了个仰倒,合着说了这么半天,人家根本就没认出他是谁来! 温明琅也不知道明钰是真的还是假装,他站直了身子拍拍衣服,抬手指了指表少爷,声音已经不复开始那样热络了:“这是我姨母的二公子,论辈分你我都要叫一声表哥的。” 竟然还真的介绍起来了。 明钰配合着惊奇地“哦”了一声,捂着嘴看了看身后呆滞的五姐六姐,转而回头福了福身:“那是妹妹眼拙了,竟没想到出口不逊的人是表哥,方才有哪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表哥海涵。” 认错态度想当良好,别说表少爷反应不过来,连温家自己人都觉得日头打西边升起了。 表少爷这脸憋地一阵青一阵白,被这丫头当场摆了一道,他不是真的傻,所以肯定不会当着世子的面说出“温明钰”以前是怎么黏着他的。要是真说了,那就是连带武济侯府一起得罪。 他正在这下不来台,后面匆匆走过来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小厮,挨个给几位爷姑娘行礼后就对明钰道:“七小姐,大老爷请您去一趟紫轩阁。” 紫轩阁连接着温府的内外院,通常有夫人接见管事掌柜一类的都会去紫轩阁,或是有外男不便进入内院时就会在那里候着。 今日的情况,大家很容易就联想到侯府的闵二爷。 大齐男女之防说不上松,但名门贵族嫁闺女娶媳妇一般都会找机会让人见上一面,不至于到成亲当天还是睁眼瞎。 明钰却没想到这一层,她也疑惑大老爷的用意,应下后,她就对几人告辞,也不管表少爷猪肝一样的脸色扭头就走。 紫轩阁的路明钰知道,所以走得很快,待走上通向紫轩阁的长廊,明钰扭头问落后半步的小厮:“父亲可说了找我有什么事?” 小厮顿了顿,哈着腰道:“大老爷没说。” 说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明钰在门口停住脚步,皱着眉头想了想,转头对知春四人道:“你们就在门口守着吧。” 丫头们应是,小厮也没动,明钰便推门走了进去。 紫轩阁坐北朝南,采光很好,但今日愁云惨淡,天日尚早也没点灯,里面就有些昏暗。 明钰抓着肩头斗篷上的绒毛,一眼就看到轩窗下立着的人影。 那人身穿暗色云纹锦袍,背着光,只能虚虚晃晃地看到轮廓,只一背景就给人无限的压迫,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除了他外,屋里没有旁的人在。 他应该听见了自己进来的声响,却没有回头,明钰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上前唤了他一声:“闵大人。” 不是二爷,也没叫二公子,而是叫的闵大人。 闵恪现如今是吏部侍郎,当初他瞒着侯府太夫人下场科举,结果连中三元,成为大齐开国来的第一人,父亲曾当过他的老师,自是常常对他赞不绝口,就连明钰也经常听到父亲的赞美。 侯府武将出身,却出了一个文状元,甚至前世里还当上了内阁首辅,他也不像性情豪爽的老侯爷,闵二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政治手腕也颇为狠辣,常有人背后说他是弄权的佞臣。 但那都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明钰却是有眼睛,她会自己看。 闵恪已经转过身。 他的长相的确肖似荣显郡王,但要比郡王更老成持重,且无论到哪都冷着一张脸,总会让人不敢直视,纵而忽略他俊朗的一面。 “你来了。”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闵恪平时是有些闷,但他好像也不觉得这样的冷场有多尴尬。 “父亲呢?”明钰只好一句一句地问。 “在外面会客。” “那是闵大人想要见我吗?” “是。” “所谓何事?” 两人一问一答,看起来还挺和谐,说到这里却是一顿,闵恪看着明钰亮闪闪的眼睛,沉声道:“七日前的事,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明钰暗暗挑眉,觉得闵恪这句话透露着一丝诡异,就又听他道:“荣显郡王的事,你也不要再想了。” 未婚夫当着自己未婚妻子的面告诫她不要藏着红杏出墙的心思,这种感觉让明钰十分不得劲,前世没有婚前见面,洞房当晚“温明钰”就冷笑连连地对闵恪说。 “你不要想着我嫁给你就是你的人!我喜欢的是荣显郡王,即便你要了我,我也还是喜欢他,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那时明钰在自己的身体里瞠目结舌,然后就看到闵恪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知道是伤心了愤怒了还是满不在乎,明钰更偏向于后者。 但是现在听到闵恪的话,明钰想,这个惯常端着高高在上架子的人,其实心里也介意吧。 明钰低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因为那个女人背的这些烂桃花,着实很憋气,心中一急,她就抬头道:“非是我想着那荣显郡王,他有什么好?当日我要拉人下水的,本来就是大人你。” 要是她父亲在这,铁定又要跳起来骂她不知廉耻了,要论定力这方面,父亲还不如自己的学生稳重。 闵恪却是突然笑了笑:“那日我救你上来,你眼中是失望的。”甚至还气得昏死过去了。 明钰把这件事给忘了,刚才那番话落在闵恪耳朵里更像是掩耳盗铃的狡辩。 “好了,”闵恪收了笑,又变成那个面无波澜的闵大人,“今日只是想来告诉你,闵温两家的婚事,皆是出自自愿。至于你的心事,我不想过问,只是劝你一句,若是为了温家好,有些事还是当断则断罢。” 闵恪不等她说话,已经转身推门离开了,屋里一下子灌进一阵冷风,明钰赶紧裹了裹斗篷。 闵恪说的话,其实明钰隐隐觉得自己能够听懂。 但她却突然有些失落。 她记得,前世里两人落水前,中元节的宫宴上,曾传出圣上要给乐宁郡主和闵恪赐婚的传言。 而那乐宁郡主就是荣显郡王的亲妹妹。 闵恪没有一丝怨言地应下这门亲事,甚至那个赐婚的圣旨有可能根本就是他求来的,就为了躲避乐宁。 荣显和乐宁都是魏王的子女,而魏王曾经是太子,后来被废了,才有先皇登基的事,先皇驾崩后,当今圣上登基也经历了不小的波折,差点被先皇的兄弟安王篡位。 圣上能得以成功登基,魏王出了不少力气,可也就是这样,他的地位既尴尬,又让人忌惮。 闵恪身为圣上最为信赖的臣子,不可能娶魏王的女儿为妻。 所以明钰拉着闵恪往水中这么一跳,倒像是正中下怀,温明钰不用和荣显郡王扯上关系拖全族下水,闵家也正借着这个机会断了乐宁郡主的念想,两全其美。 可明钰心里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呢? 她望着大敞的门,看着长长的走廊,目送那人的背影在尽头消失。 她虽然不愿承认,但心中还是期望,促成这件婚事的种种原因之一,有一个是因为她,只因为她是温明钰而已,看来也只是奢望了。 明钰回了翠微阁,一直安心待嫁,就守在房里绣嫁衣,阖府上下都觉得温七小姐是换了性子。 倒是听说那寄住在温府的表少爷,有一天出去和朋友打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足足躺了一个月才好。 温明钰听到只当恶人恶报。 十一月初二,温明钰大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成亲 “呦!二哥,您穿着这一身红可真别扭。”文远侯世子季翎围着闵恪转了一圈,一边锤手一边“啧啧”叹着。 闵恪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季翎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着话。 “我真没想到二哥有一天也能穿上这身衣服,我还害怕哪天你就披了袈裟剃了头发去做和尚去了!我跟你说,二哥,整个燕京可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都觉得您适合出家。我说二哥你也笑笑,别总板着一张脸,你知道南街街尾那个卖猪肉的刘屠夫吗?他说你能止小儿夜哭,不过他家的猪肉是真好吃,很多府上都订的他家猪肉” 季翎自己说着说着就扯远了,关键是他最后还能自己圆回来,“所以二哥你真的应该多笑笑,不然人家都不卖你猪肉了。” 闵恪似乎是顺了口气,但脸上也没有不耐烦的神情,等这边叽叽喳喳的季翎终于停下话头喘口气,他出声问道:“那天你看到了温七小姐,觉得如何?” 季翎一愣,转而笑容渐渐扩大,他瞄了一眼闵恪,眼神暧昧:“我就知道二哥会忍不住问我的,我等了足足一个月,您可真能忍,我说嘛,怎么可能有人对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不好奇的?唉不对,你不是自己见着她了吗,那还来问我!” 季翎说话没边思路四通八达的毛病闵恪早有准备,堪堪一个冷冽的眼神就让季翎住了嘴。 “我是问你怎么看。”闵恪沉声道。 季翎老实回答:“长相可能是随了先夫人,那可是江南第一美女!刚看到时着实挺惊艳的,我觉得比燕京那什么第一美人好看,配二哥你可算是捞着了” “我没问你长相!”闵恪微皱着眉头,表情已经有一丝愠怒了,季翎一凛,不自觉地站直身子,听到闵恪又道:“是问你她的性情。” 季翎终于敛了表情,正儿八经的掐着下巴想了想,道:“只一面我也不太好说,但应该不是像传闻那般草包。那天温府刚接完圣旨,她神情自若,也不像抵触这门亲事。还趁机玩弄了亭鉴一番,就是温府的表少爷,气得他话都说不出来。要我看,应当就是有些任性,但还是懂分寸的,这么一想,也不像是会做出那样事的人。” 那样事当然指的就是跳池子。 闵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正好听到外头有人敲了敲门:“二爷,吉时到了。” —— 温明钰扯着手里的帕子,要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沈氏握上她的手,安抚般拍了两下,温声安慰她:“你不要怕,都有这一天,没什么大不了,到了侯府不要太任性,若是被欺负了,就来找你父亲。” 似是又想到明钰和大老爷关系不好,她顿了顿,又道:“父女间哪有什么仇?你父亲是挂心你的,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前世里自从她出嫁,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明钰不知道沈氏说的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但让她马上原谅了父亲,也不可能。 是以明钰只是笑笑,并未答话。 沈氏却是松了一口气,明钰还会对她笑,想来是不会任性胡闹了,不说话总比说胡话好。 “来了来了!迎亲的来了!”知夏跑进来,兴奋非常。 从厨房那里调回来的陈妈妈和知秋知冬已经先一步去了侯府。 知春听见了忙把盖头给明钰盖上。 眼前一片红,温明钰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的心又快速地跳起来。 刚被沈氏扶着出门,她就看到盖头底下出现一双鞋,黑色的长靴,是武将才会穿的鞋子,与温府格格不入。 “妹妹,大哥背你!” 虽然看不到温明玦的脸,但明钰能想像到自家大哥灿烂的笑。 她不常见到他,温明玦在宫里当值,护卫圣上,具体做什么,她却不清楚。 前世里,温明玦曾偷偷潜入侯府,说要带她走,可那个女人不识好歹,大喊大叫想要招人来,差点害得大哥被侯府的人发现。 温家,只有大哥真的疼她。 明钰紧紧地搂着大哥的脖子,感觉到后背上传来一阵阵温暖。 “要是闵二欺负你,你就来找大哥,大哥头上有人,定能治他。”温明玦信誓旦旦地道。 明钰知道大哥说的人就是圣上,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心里还是暖暖的。 到了正厅,明钰和闵恪一起拜了大老爷,气氛还不如在闺房里热闹。不用想明钰也知道,大老爷定是板着一张脸,闵恪也不苟言笑,这燕京里两个顶严肃的人,全让她遇上了。 明钰心里悲悲戚戚,成亲的紧张也消散些。 等大哥背着她上轿,快要起轿的时候,她听到大哥隔着帘子,轻声对她道:“妹妹,你可一定要开开心心的,连着娘的一起,长命百岁。” 坐在喜轿里的明钰突然就湿了眼睛。 大哥和她聚少离多,自娘死后,两人全都心照不宣的不提她。明钰知道大哥也和她一样,对父亲续弦颇有怨言,哪怕再等三四年他的父亲再娶,两人也不会这么记恨。 可就只有一年,她和她的大哥连孝期都没过 大哥只有她了,要她长命百岁,不要像娘一样就那么去了 “嗯,大哥也是,要长命百岁。” 明钰闷闷的声音从轿里传出来,带着点鼻音,应该是哭了,可一点哭腔都没有。 温明玦就有些无奈。 她还是那么倔强。 起轿,迎亲的队伍开始移动。 温明玦看着马上闵恪的背影,半晌后溢出一声叹息。 “二哥,你可一定要好好对我妹妹啊。” —— 明钰坐在喜床上,觉得肚子有些饿。 早上沈氏本来让她吃点糕点垫肚子的,但明钰紧张得吃不下,就拒绝了,现在万分后悔。 新房里有很多人,侯府的几个夫人,还有宾客的夫人,很多,明钰数鞋子都数不过来,但新房很安静! 因为闵恪在这里。 原来闵恪的阴冷已经渗透到这种范畴了,明钰抓着手指,想起那天在紫轩阁见他,自己好像没有多怕他。 是不是应该随大流也对他保持敬畏? 她正想着,闵恪已经挑开了她的红盖头,没有给她一点准备。 明钰骤然见光,还有些看不真切,抬头望向闵恪,却只能看到他洁白的下巴。 胡子剃得可真干净,明钰想。 那边闵恪已经出声了,扫了一眼房里的人,也不管她们局促的表情,慢慢说道:“我看你们没有什么兴致,闹不起来就散了罢,明钰也累了,先让她休息一会儿吧。” 夫人们:谁说我们没兴致?还不是因为你在这! 明钰:我不累啊,给我个机会和妯娌们说说话啊 大家的心情昭然若揭,闵恪却当没看到,于是新房一下就空了。 “我去前面。”闵恪还要去陪宾客喝酒。 既然要走就别把新房的人都赶跑啊,明钰心想。她初来乍到很多侯府的情况都不清楚,新婚这一晚是了解侯府最好的机会。 明钰气得胡乱拆下头上的凤冠,知春也动手帮忙。散下头发后明钰就去梳洗,回来后边绞头发边问立侍一旁的陈妈妈。 “房里是什么情况?” 陈妈妈知道明钰问的是什么,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回夫人,二爷房里没有通房妾室,就如一开始打听的一样。身边有两个大丫头服侍,一个管生活起居,一个管房中大小事。” 明钰点了点头,觉得目前的状况还挺简单,她带来四个大丫头,算上闵恪的两个,那房里就有点挤了今日那两个丫头没露面,应当是等明天她差遣。 正想着,闵恪已经回来了。 明钰一怔,左右不过一刻钟时间,闵恪身上也没有酒味。明钰心中一动,想到难不成闵恪也和刚才一样把宾客也这么赶走了? 她猜的差不多,虽说不至于是“赶走”,但也是让人在侯府待不下去,没一会儿就散了。 更何况喝醉?就没有人敢和闵恪拼酒。 闵恪在房里看了一圈,把明钰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暗自咳了一声,转身道:“你们先下去吧。” 丫头婆子都一脸暧昧的笑,应着声就出去了。 闵恪什么表情也没有,转身就要走。 “大人!”明钰喊出声,看到闵恪顿了脚步,回头看她,表情是“喊我有什么事”。 “大人去做什么?”明钰对这种交流很心累,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闵恪的表情似乎有一瞬的抵触,稍纵即逝,但明钰还是捕捉到了。 因为问他去向而感觉不舒服吗? “净房。”闵恪说了一声,说完也不管明钰的反应,已经转身走了。 过一会儿,对面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明钰在身体里当观众时,还没觉得闵恪这么闷,大多时候都是那个女人上窜下跳的,闵恪那样清冷漠然的样子,明钰看起来挺解气。 但现在放在自己身上,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想想,闵恪足足大了自己十二岁,没有话题可聊也正常,在他眼里,自己大概还是个小姑娘。 明钰正纠结着,闵恪已经从净房里出来了,和进去时没什么两样,头发也已经绞干了。 明钰正等他出来,想要和他说说自己房里丫头的分工,谁成想还没开口,闵恪道了一声“你休息”就要挑帘出去。 “大人!”明钰这次真的窝不住火了,从凳子上蹭地站起来。 闵恪回头眉头一皱。 这算是明钰见到的闵恪脸上最明显的表情。 不快,不耐烦,满脸都写着“又有什么事”。 “大人去哪?”明钰顺了顺气,坐回凳子上,心平气和地问道。 “书房。” “去书房做什么?” “休息。” “不回来了?” “嗯。” 闵恪秉承着多说一个字就会死的原则,问一句答一句,明钰心头的火也越攒越多。 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感受,她觉得闵恪浑身上下都摸不透,像长着刺,你想去探究,又怕扎着手。 怕? 明钰这下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夫人宾客们都怕他。 也许不是怕。 就是和这种人完全聊不来。 “大人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明钰继续问,但语气已经渐冷了。 闵恪这次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过身走到桌前坐下,喝了一口冷茶,道:“那天我同你说的话,你没明白?” 明钰其实明白,闵恪的意思,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们只做表面夫妻,除了最后那层窗户纸,其余的闵恪都可以让着她。 长长叹了口气,她想的可不只如此啊 她又不喜欢荣显郡王,嫁给闵恪,是真想和他好好过日子的。 “太夫人可知道大人的意思?”明钰抬头看他。 闵恪一顿,摇头。 “我父亲就更不知道了,也许这两府里的人,对这门亲事知根知底的,就大人和我了,”明钰抿了抿嘴,“我是想说,很多人都是带着祝福看待你我的,起码我大哥是,太夫人应当也是,您这样是在伤人心。” 闵恪认真地听着明钰讲话,眼神落到她被发丝缠上的脖颈上。 这在明钰看来是在走神。 “大人!” 闵恪倏地抬头,不像以往那样云淡风轻,但他马上敛了表情,道:“只要你安分守己,谁也不会伤心。” 明钰一愣,有些想像不出闵恪居然有这么天真的念头。 也许他真的只专注朝堂,后宅的事一点也不懂。 “大人看到床上那枚元帕了吗?明日太夫人就会差人将它收走,若是没有该有的东西,太夫人就会知道你我空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这可不是我安分守己就能掩盖的。” 闵恪脸上却出现了细微的了然神色,他放下茶盅道:“这你不用担心,我已有安排。” 他还能安排这个? 明钰放下心中疑惑,又道:“那不说这个,就说大人今天要去书房,您只要一踏出这个门,明日我失宠的事就会传遍整个燕京。况且您躲得了这一次躲不了下一次,这种事终归纸包不住火。” 今日说的话尤其多,明钰皱着眉头也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就听闵恪道:“你想如何?” 总算是问了她的意见了。 明钰知道自己没白费口舌。 她站起身,拉着闵恪的胳膊往床边带。 闵恪一时没反应过来,也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对他,他就被明钰一拉一踉跄,像是小丫头拽着老父亲一样。 “大人总要把功夫做足了,别让人看出不对来,去书房是肯定不行的,我也不想在侯府丢了面子。”明钰把闵恪往床上一推,熟练地给他脱了鞋,自己也翻身上床,还挤了挤闵恪。 “大人,您往里边点!”语气多有不耐。 闵恪就果真向里挪了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同眠 闵恪自懂事起,就常常被大哥教导要少说话多做事,因此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连太夫人和老侯爷都拿他没办法。 后来入了官场,进了六部,一步一步手握重权,就更不会有人介意他喜怒不形于色的行事作风了。 但这个丫头却不这样。 闵恪看着身边躺着的温明钰,发现她只睁着眼睛看顶上承尘,神情有些迷茫,却也很平静。他想起季翎曾跟他说过,新嫁娘都是既娇羞又欢喜的,季翎很了解女人,闵恪这点上不如他,但他也知道身边人家嫁娶都是什么样。 不像是明钰这样。 独身这么多年,闵恪很不喜欢床边多了这么一个人,待明钰终于闭上眼睛,呼吸渐渐绵长,闵恪撑着手坐起身。 还不等他下一步动作,就感觉手上一凉,低头看,发现明钰正睁着眼看自己,眼里清明一片,她抓着自己的手,指尖都是冰冷的。 “大人做什么去?”明钰小声问他,手却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闵恪觉得她的神情有些委屈。 话到嘴边就转了音,闵恪重新坐回来,沉着脸想了很久才道:“将灯熄了。” 明钰就悠悠叹了口气,翻开锦被下了床:“您歇着吧,我去。” 说完,明钰弯着腰将烛台上的火吹灭,留下几根喜烛就又翻身上了床。 屋里暗了下来,闵恪还是坐着,明钰已经躺下了。她看着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闵恪,突然就觉得这样的他有点木讷,一点也不像是会成为内阁首辅的朝廷重臣。 明钰觉得这样清冷的人是需要自己一点一点焐热的,就像自己的手一样,暖暖它,早晚有一天会升了温度。而且闵恪到现在,还没拒绝过她提出来的要求,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明钰在被子里搓了搓手,热乎一点了,就翻身正对闵恪,也不管他看没看自己,就自顾自地说着:“大人为了躲避乐宁郡主,自作主张地向圣上求来了这门亲事,纵使拉着大人跳池子是是明钰不对,但婚姻并非儿戏,明钰也不是不能忍受被父亲送去慈安寺了此一生” 闵恪终于将视线移到她脸上,眼中似有探究。 “但大人既然已经求了赐婚,就该负责任才是,我却也不是甚么胡搅蛮缠之人,也不会和大人提过分的要求,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下去,您看如何?”明钰等着闵恪回答,满是殷切。她内心里也觉得,若是得了闵恪的同意,就算他那方面一辈子不开窍,自己在侯府也不会过得太难看。 起码不会像上辈子一样。 可闵恪要是真遇上心仪的女子,就要另作打算了 “你怎么知道乐宁的事?”闵恪却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话,打断了明钰的思绪。 乐宁喜欢侯府的闵二爷,虽没求来圣旨,但在名门望族里应当不算什么秘密,明钰就道:“我嫁给您,自是要打听清楚一些事。” 其实明钰没说,他知道的有关闵恪的传言还多着呢,她记得前世里,那个女人曾满含嘲笑地讽刺闵恪:“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还不是眼巴巴地看着皇宫里金丝雀一样的人然后什么都做不了?我倒是还敢对得不到的人拼尽一切去争取,你可敢对她说一声喜欢?” 那个女人说的“金丝雀一样的人”,是大齐的卫皇后,这话无论怎么听都是大逆不道,那时明钰在身体里看着,觉得闵恪脸上没有什么被刺痛心事的不堪和愤怒,但眼中确实是有些黯然的。 而这些事,和乐宁郡主有本质的不同,那毕竟是大齐的皇后,圣上的女人。提了的话恐怕这种和谐的交流就不会再有了,所以明钰绝不会说,也不会问。 “你怎么知道我是要躲开乐宁?”这次闵恪的眼神里除了探究又多了一丝戒备。 明钰心思就转了转,道:“难道不是因为您不喜欢乐宁?”顿了顿,“甚至是讨厌她?” 她心里却知道,闵恪想的是魏王和圣上那层关系,事关皇权高位,闵恪自当谨慎些,更何况这时候魏王还没显露什么野心,只是圣上单方面忌惮他而已。 闵恪听了明钰的反问后似乎也是回过味来,就算明钰真的知道魏王这一层关系,也有可能是老师告诉她的,温家能在几朝换代中屹立不倒,自然有他过人之处。现如今的温家大老爷——温侍讲,也是眼中清明,看局势最是清楚透彻的人。 闵恪没回答明钰的话,却是终于躺了下去,就在明钰以为闵恪不会回答的时候,昏暗中传来闵恪一声温柔的“好”。 虽听不出喜怒,但经过闵恪深思熟虑后的应答,明钰觉得那就是温柔的。 眼里慢慢晕开笑容,明钰靠过来一些:“哪里好?”语气也带着笑意。 明显的感觉到身边人洋溢的喜悦,闵恪的身体忽然就放松下来,放松下来才感觉到自己居然是紧绷的。 半晌后,他慢慢说着:“我们就这样过。” 闵恪突然觉得这没有什么难的。 —— 明钰是被噩梦惊醒的,虽说是惊醒,她却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猛然睁开了眼睛而已。 她梦到自己指着闵恪说:“我就是喜欢荣显郡王又怎样?”,然后看到闵恪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难过和失望的神情。 明钰突然不知道这算不算噩梦,如果有一天闵恪真能被她一举一动牵动情绪,那也未尝不是好事。 起码说明他将她放在了心上。 明钰转头,发现闵恪还在睡,和睡前的动作略有不同,此时闵恪正对着明钰,面容平和,睡得很熟,眉毛都是舒展的。 明钰那因做了噩梦而有些害怕的情绪就淡了些。 她觉得这是一个放心大胆看闵恪的好时机。 他的鼻梁高挺,颧骨也不低,这样的面相看起来是有些霸道的,长得就没有那么平易近人,明钰觉得他若真是和蔼的性子,恐怕也不会如愿,没人愿意亲近,自己反而会更觉得孤独。如此一想,这长相和性格也算相得益彰。 明钰想着想着就自己笑了笑,眼神一瞥,却突然看到闵恪鼻梁上有一个小黑点,天色渐亮,明钰却看不清是脏东西还是黑痣,便倾身靠近,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等靠近看清了,才发现那确实是一颗痣,而且很小,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明钰没想到闵恪光洁的脸上还长了这么一个东西,一时看得入迷,没发现自己已经挨得太近了。 鸡鸣声起。 闵恪像是等着这声鸡鸣一般突然睁开了眼,却马上发现了近在咫尺的人。 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明钰在他睁眼的瞬间确实被吓到了,可闵恪的脸色那样镇定,既没窘迫也无恼怒,就那样平静地看着她,甚至也没推她。 明钰的脸就渐渐烧起来,像老鼠偷油吃被抓到一样,她不知道闵恪此刻心中怎么想的,会不会笑话她,会不会也觉得她过于轻浮?于是她也故作镇定地回看闵恪,指尖摸上闵恪的鼻梁:“大人,您这好像长了一颗痣。” 像唠家常一样说道。 闵恪没说话,明钰的脸就更红了,但她坚决不远离,好像一离开就真的是她做错一样。 然后就又笑着说了一句:“真好看。” 闵恪这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夸自己好看,大多数人都和季翎一样,总是怨他“面相吓人”,倒是眼前的人,果真如季翎说的那样,模样随了先夫人,长相在燕京都是出挑的。 他起了身,按了按发沉的太阳穴道:“起身吧,一会儿还要去宫里谢恩。”算是把刚才的尴尬圆了过去,明钰松了口气。 赐婚都是要进宫谢恩的,这是大齐的规矩,明钰也没多问。 而且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明钰指了指床上洁白无瑕的帕子,和一脸平静的闵恪挑了挑眉:“大人好像没变出来该有的东西。” 然后她就看到闵恪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从衣服里掏出一枚方帕,上面的血迹刺人眼,明钰其实也没见到过,无论前世还是现在。 明钰瞪了眼睛,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语气也强硬起来:“这是你从哪弄来的!”莫不是和别的什么女子 闵恪就将帕子放到一个精致的方形木盒里,回头看到明钰苛责的神情,微微一顿,他道:“我让伯举寻来的。” 看明钰又面露疑惑,便解释:“季翎,文远侯世子,你当见过。” 明钰这才恍然,那天在池边匆匆见了季翎一面,还觉得他有些眼熟,随即想起前世里的确在侯府见过他,原来他和闵恪有交情。 但是季翎好像也没娶妻吧怎么弄来的这个?明钰一时对这个世子不喜起来。 解决了元帕的事,明钰放心地叫丫头进来,选了一件可以进宫的宫装,她现在没有品阶,是以穿着没有那么严格。 “小夫人,玉书和玉画就在外头,您看?”知春边递给明钰衣裳边道,一直不敢抬眼向床那边看。 闵恪还坐在床上。 明钰就回头看闵恪:“大人的朝服在哪放着呢?”他面圣是要穿朝服的。 闵恪想了想,回答:“玉画知道。”言外之意,你去问玉画。 明钰就想起来,侯府不比温府,丫头掌管屋里大小事,那就真是什么都管,有的还能管到床上去,那不就是通房吗!不然丫头爬床哪有那么容易,平时服侍洗个澡穿个衣什么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能不心动? 她就有些不高兴,应该说,身为温家的女儿,都要不高兴。因为她们从小看着父母琴瑟和鸣,自己嫁出去却管不了别人家,还要忍受通房妾侍这也就是闵恪冷情,房里才这么干净。 明钰转头对知春道:“你去把玉画和玉书叫进来。” 知春应是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有两个娇滴滴的丫头迈着小碎步进来,福身行礼:“夫人,二爷。” 明钰注意到有一个丫头眼神直往床那边瞟。 还不等明钰自己招呼她,她就直了身走到梳妆台旁拿起了木盒,转头对明钰道:“夫人,奴婢玉画,应太夫人话把这个拿过去。”看起来既精明又爽朗的姑娘。 明钰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我才来第一天,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你以前管着房里事儿,可知道相公朝服放在哪?” 床上的闵恪眼神动了动。 玉画就笑着道:“您等着!奴婢去拿!” 明钰注意到玉画转身的时候似乎打开盒子瞄了一眼这丫头真是大胆! 玉画在衣柜最上面一格翻出一件崭新的朝服,刚走过来,明钰就接了去,走到闵恪面前,给他规规整整地放到了床边:“相公,您穿罢!”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闵恪看着明钰的脸,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快。他在朝为官,经常需要察言观色,虽不说洞察一切,却也能猜到二三,一般女子却不值得他费心,眼前的这个,他已经有好几次看不透了。 闵恪就拿起衣服打算自己穿。 “二爷!使不得!”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玉画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好像要阻止一个人自刎一样,实际上她不过是要阻止一个人穿衣服。 “您怎么能自己动手呢?”说着,就当着明钰的面,把手放到了闵恪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教训 玉画和玉书是太夫人派来服侍闵恪的,早先的一批丫头早已到岁数配了人,他们两个也已经跟了二爷五年。 要说五年里他们什么念想都没有,那却是骗人的,但有“珠玉”在前,据说有个丫头为了爬床污了二爷眼睛,直接被杖责五十下,然后扔到庄子里没几天就去了,因此玉书和玉画一直都谨守本分。 而且她们私下里怀疑二爷是真的六根清净。 侯府有个佛堂,二爷每到初一十五都进去诵经,雷打不动,一月里有五日斋戒,从不违背。不知有多少亲事都被二爷挡到门外,就连太夫人都急得不行,二爷却依旧不近女色。 所以那些原本有心思的都渐渐歇了,直到圣上赐婚。 虽说是赐婚,侯府从上到下没有几个是真的看好的,他们这些丫头婆子全都等着看二夫人的笑话,觉得她进门必是要守活寡。 亲事只是一张纸而已,只要二爷不想动那心思,那谁想都白搭。 更何况是温七小姐?宁愿不要清白,使出下三滥的手段,结果害得自家二爷吃了闷亏,不得不迎娶,这样的女人二爷怎么可能喜欢? 当玉画看到元帕上的痕迹时,那颗躁动的心立马就活了,像是有无数只小蚂蚁在上面啃咬,既疼又痒。 二爷既然不是真的清心寡欲,难道她们还比不过那个声名尽毁清白不再的温七?纵使比不过,那当个通房也是好的,只要能得了二爷的宠爱,随后抬了妾,不说飞上枝头,总也能锦衣玉食。 玉书看着二夫人的冷眼,背后像灌着凉风,玉画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但无论再怎么说,温七小姐现在都是二爷的夫人,是主子! 而她们就算再怎么春风得意,都是奴!在侯府,从来没有奴大欺主的事,太夫人第一个不让,那事关侯府的名声! 结果玉画怎么能当着二夫人的面把自己的野心暴露得这么明显呢? “来二爷,奴婢给您穿衣!”玉画笑着,将闵恪的手伸进袖筒里。玉画发现二爷并没有表现出不愿,表情也看不出喜怒,就以为二爷不抵触自己这样,心里正美滋滋呢,却感觉胳膊上被人拉了一下,而后脸上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啪!”那声响,真是清亮! 玉书差点就吓得背过气去。 明钰收回手,刚才像是甩疼了,红了一片,她吹了吹,看向闵恪,笑着道:“相公!您接着穿!” 闵恪的眼神又闪了闪。 从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说,然后真的自己穿起衣服来。 闵恪原来总是听大哥说“敌不动我不动”,后来到了官场上,他就潜心观察,虽在暗处却眼界开阔,虽被动却招招有后手。 然而今日他不动,是真的对温明钰好奇起来。 她不像他遇见的任何一个女子。 玉画已经捂着脸哭了起来,她着实没反应过来,二夫人竟然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她。当初她在太夫人身边都是颇受喜爱的,她还没受过这等委屈。 “夫人凭什么打奴婢?奴婢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她跪下磕头,神情悲愤。 明钰揉着手腕,觉得自己这样的确太不矜持了,没重生前还好,现在已经是第二辈子,她应该沉住气来才是。可无论是哪辈子,她都对这种心思不轨的人没什么好脸。 “你自己做错了事,却要主子给你解释?侯府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吗?”明钰坐到梳妆台旁,招呼知冬给自己梳妆,连看都没看玉画。 玉画膝行几步,挪到床脚边,一俯身又拜了拜:“二爷,您给奴婢做主!奴婢服侍您五年,虽没什么功劳可也尽心尽力,二夫人如今这样打奴婢脸,奴婢哪还有脸活下去!” 先是表了忠心和苦劳,又暗示二夫人欺压奴才。 最后应该搬出太夫人才是。 果然就又听玉画道:“况且奴婢是太夫人的人,二夫人这样分明是下太夫人脸面!” 闵恪就皱了皱眉,他的房里从没这样吵闹过。 玉画还以为闵恪是因为自己那番话而对二夫人生了嫌隙,心中一喜,正要再加把劲添柴浇油,就听见二夫人说话了。 “你说你们是谁的人?”明钰看着玉书,神情真挚地问道。 玉书被提了名字,心中一凛,忙也跪下去,低头回答:“奴婢是二爷二夫人的人。” 嗯,还有一个明白的。 明钰对玉画挥了挥手:“你拿着东西去和太夫人领赏吧,不用回来了,你是太夫人的人,我可不敢用。” 玉画惊了,没想到明钰直接拿了话柄将她的托词堵回去了。真要不回来,那她哪里还能成为通房姨娘? 明钰可不给玉画纠结的时间,看她眼珠滴溜溜转身子却不动,明钰转头就招呼陈妈妈:“快把太夫人的金贵丫头给送出去!” 陈妈妈在厨房做了很久的活,可不比一般的妈妈,一个人架着玉画就拖出去了,惹得玉画连连惊呼,到门口就给她扔了出去,里边还传来明钰的声音:“陈妈妈您轻点!” 外面洒扫的丫头全看见了,玉画彻底没了脸面,灰溜溜地回了太夫人那。 屋里却是笑开了,明钰扬着嘴角,对地上跪着的,已经呆若木鸡的玉书招了招手,一点没有方才打玉画时那样的强硬:“跪着做什么?快去传饭吧,得快点,不然请安该晚了。” 玉书就木然地起了身应是,出去传饭。 —— 不一会儿桌上就摆上了早饭,知春一看,满桌子一点荤腥都没有,清淡得很,她知道自家小姐口重,这些饭菜里却没有喜人的,就回头看了看明钰。 明钰坐在桌旁也是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已经穿戴整齐的闵恪:“相公吃斋饭吗?” 闵恪也坐下,淡淡点了点头,道:“只有每月的初一到初五。”而后顿了顿,“你若吃不惯,可以让小厨房单做。” 闵恪向佛不是秘密,明钰没想到他到这种程度,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她虽不信那些阴德鬼神的东西,但心中向善总是没错的,遂笑了笑:“不用,妾身跟着二爷吃就行。” 闵恪看着明钰的笑眼,有一瞬的失神,而后回过神,他也不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 玉书看到二爷坐到饭桌上了,就要上前给二爷布菜,却听到二夫人突然喊了她的名字:“玉书,你和知秋去库房里找找我带来的食谱,现在去,快。” 玉书又一怔,她着实摸不清这个二夫人的想法,可有玉画在前,她不敢小看二夫人,就和知秋一起出去了。 明钰收回眼神,将桌上的青菜夹到闵恪碗里:“大人吃吧。”随即又露出疑惑的表情,“您不会连饭都不会自己吃吧?” 闵恪就拿起了筷子,竟不自知地笑了一下,谁都没瞧见。 他明白明钰的意思了,想起老师当皇子侍讲时,就常常说到温家家规,在燕京里独独一份,却遵守至今从不违背。 那其中有许多闵恪深感同意的地方,如今明钰是要用这种方式改掉他的习惯。 说不上不愿意,但看这丫头打主意的样子很是有趣。 经过昨晚,他还以为那个骄纵的温七小姐已经不在了,今日打玉画那一巴掌,好像又让他想起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小身影。 依旧骄纵,依旧不是好惹的,却不是传言那样不堪。 闵恪有眼睛,他当然也会自己去看。 两人的早饭很是和谐。 —— 吃完饭要去太夫人的应春堂请安,路上明钰和闵恪并肩走着,一边在袖筒里搓着双手一边和闵恪说话。 “一会儿到娘那,大人一定要向着我,若是旁人说了我坏话让我下不来台,您也一定要帮我。”似乎是怕闵恪不答应,明钰又郑重地看着闵恪重复一遍:“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指昨天晚上那番话。 闵恪却是注意到明钰拢在袖筒里的手,她的肩膀也一直缩着,收回眼神,他没回答明钰的话,却是问了别的:“你很怕冷?” 明钰一怔,搓手的动作却变小了,她看着远处,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声音低了下去:“小时候被冻着过。” 没有想要深谈的意思。 温府虽不是皇亲贵胄,却也是名门望族,怎么会冻着小姐?还是嫡女,他虽听说老师和女儿不和的传闻,但也知道他不是苛待嫡女的人,可明钰不想说明缘由,依闵恪的性子是肯定不会自己问的。 是以,两人就一路沉默地到了应春堂,期间明钰也没再提让闵恪帮她做脸面的事。 到了应春堂,明钰需要认亲,所以看到一屋子的人心里也有准备。 里面一开始应该是有说话的,而且相谈甚欢,明钰在外面都听见了笑声,可她一进屋子,里面却马上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悄悄打量起这个二夫人。 这个拉着自家二叔跳了池子的人,这个心系荣显郡王的人,这个顶着破烂的名声却嫁进了侯府的人。 太夫人搁下茶盅,淡淡道:“来了。”脸上没什么笑模样,显然对这个新媳妇很不喜。 闵恪点点头,也不热络。两人跪地给太夫人磕头敬茶,明钰顺便瞟了一眼整个应春堂。 没有玉画。 太夫人喝了茶,轻轻往旁边一放,朝后头挥了挥手,一个很是祥和的妈妈递给明钰一个荷包。 这是见面礼,明钰也有准备,她接了,觉得里面沉甸甸的,应该是首饰,不管太夫人淡漠的表情,明钰笑道:“谢谢娘!” 太夫人点了点头,看着明钰,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开始慢慢道:“你既已嫁入侯府,就是我们闵家的媳妇,前尘往事不要再提,只当一切重新开始。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的性子,有何等名声在外,到了侯府,也应当事事为老二考虑,收敛一些。我们侯府可以将媳妇纵成闺女,却也留不得吃里扒外的人,懂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认亲 太夫人这话说得就十分严重了,既是震慑又是警告,且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明钰的厌恶。 话里话外告诉她有关她对荣显郡王的那点心思,府上是知道的。在大齐无论是武将世家还是书香门第,无一例外的都对宗妇的忠贞格外看重。 温明钰这样的就算绞了头发送去寺庙出家都不为过,最终却是嫁进了侯府,成为自己儿媳妇,太夫人一时无法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 更别说明钰觉得那番话根本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所以她也没往心里去。她更在意的是玉画的事,玉画此时不在屋内,太夫人又没有提到,就知道太夫人也是明理的人,看出了玉画的心思,所以没在这件事上埋怨自己。 明钰想着想着就觉得畅快许多,便要福身谢过太夫人教诲,却突然感觉手上一暖,就听闵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娘,明钰的过去还望您不要再提。” 没有什么多余的语气,强硬得仿佛在命令太夫人一样。 明钰隐隐听到身后一阵阵的吸气声。 闵恪好像是为了遵守他们在路上的诺言,故意站出来为她说话,明钰觉得实属不易,虽然这种庇护可能更会引来太夫人的不满。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太夫人听了闵恪的话并没表现出不快,只是抬头看了看闵恪,用略带审视和疑问的目光。 老二居然会为她说话? 太夫人又想起刚才玉画拿来的木盒,说实话欣喜之余她更多的还是震惊,以她对老二的了解,是怎么都没法相信自己十来年的夙愿就这样轻易达成的。 可现在老二好像真的对这丫头不一样,更何况他要是对这丫头没有一点心思,以他和圣上的感情,难道还躲不开一桩婚吗? 太夫人越想越糊涂,心中却是心烦气躁,因为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媳妇,便挥挥手,让他们自己认亲去。 明钰松了口气,观方才太夫人的神情,分明是又厌烦她了,虽然她理解太夫人,可也不想替那个女人挨别人骂。 于是她就转身去看在坐的其他人,让身后的知冬将准备好的见面礼纷纷递送出去,虽然她年纪最小,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二嫂,平辈间有个礼物交换,跟小辈就是只出不进了。 三夫人是广陵贺氏的嫡女,贺氏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否则也不会够格嫁到侯府来。贺氏穿着素静,眉眼柔和,但性子冷清,她们贺氏女儿个个言谈举止张弛有度,是以对“温明钰”这样的女子最是不齿。 明钰能深刻地感觉到贺氏对自己的爱搭不理。 四夫人乔氏是郑国公府的庶女,也是太夫人的侄女,嫁的侯府四爷也是庶出。可能因为这一层关系,乔氏看起来有些唯唯诺诺的,和明钰说句话也要偷偷看别人脸色。 可见这个乔氏对待别人的态度并不是按照自己的喜怒,而是随着府中的其他人,明钰看她谨小慎微的样子心中默默叹气,这样的人在温府不说绝无仅有,也是非常少见的。 而五夫人相比其他人,看起来要热情的多,一看到认亲到自己了,马上就热络地拉着明钰走到座位上,眼中全然是压抑不住的好奇。 “二嫂,听说你和二哥的婚事是圣上亲笔御赐的?那可是天大的荣耀!还有那天,我没在场,但我听人说,二嫂你趁水不注意,一下子就跳了进去,还拉上了二哥,连水花都没溅出来!二嫂真是厉害厉害,好胆量!不过您后来是被二哥吓晕了吗?二哥说了什么话吓唬你了吗?二哥他” 明钰着实被五夫人这一通炮语连珠轰哑了,就觉得耳边噼里啪啦的都是五夫人的话,好像每个字都能变成实物一样撞着自己的耳朵。 而她还犹自陶醉着,恨不得当场写下一段话本来。 最后还是那边的太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了,终于不耐烦地打断她:“芸娘,你二嫂还要进宫呢。”也没有责备她。 五夫人就笑了笑,朝着太夫人说了一句“娘说的是”然后坐回椅子上,开始拿起茶杯默默喝茶。 这下又轮到明钰愣怔了,她眨着眼看了看闵恪,发现他在暗暗皱眉,心里就有些怀疑刚才的五夫人兴许是故意的,虽然像是开玩笑,但却是把太夫人都未明言的事拿出来随意调侃。 难不成是想要她难堪?可她刚才也跟着赔笑来着因为五夫人的确挺有意思,而且明钰也不觉得是在说她自己。 她正疑惑呢,三夫人身后奶娘拉住的孩子终于止不住好奇,趁奶娘不注意拉着另一个男孩走了过来。 明钰就被这两个孩子分走了注意力。 “这是靖哥儿和安哥儿吧。”明钰伸出手摸了摸两个男孩的头,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眼睛大大的圆圆的,虎头虎脑的样子煞是可爱。明钰就会想闵恪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心中莫名一软。 大一点的靖哥儿已经有小大人的感觉了,面不改色地对着明钰抱着小拳头弯了弯身,后头的安哥儿看到了马上跟着照做。 “二婶婶。” “二二婶婶。” 靖哥儿的性情很像贺氏,安哥儿一看就是随了乔氏,明钰笑眼一眯,就招呼知春把给孩子们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 托盘上放着三只木马,外面通体黑色,暗沉却又带着光泽,人们一眼也看不出涂的是什么涂料。三只木马形状各异,有飞驰的骏马,有扬起前蹄的战马,还有一个昂着头,似乎在啼叫。 男孩都爱马,尤其是像武济侯府这样的从马上拼出来富贵的家族,果然就看两个孩子双眼一亮,但有些胆小的安哥儿最是沉不住气,伸手就要去够。 靖哥儿“啪”地打了下安哥儿的手,皱着眉头道:“先给二婶婶道谢!” 明钰就多看靖哥儿一眼,刚才他明明也是很想拿的,现在却收起眼里的好奇,教训起安哥儿,看起来好像对自己也有抵触。 侯府竟然连个孩子都不喜欢自己。 “怎么就你们两个,琛哥儿呢?”明钰就没了兴致,看到托盘上还剩下一个黑马,才想起来一直没看到侯府世子琛哥儿。 琛哥儿是闵恪大哥武济侯的儿子,也是侯府世子,三年前武济侯在长宁关抵御戎兵时不幸战死,武济侯府便没有了侯爷,只有世子。 但世子年纪又太小,不能袭承爵位,可要让其余兄弟承爵,琛哥儿的地位就太尴尬。圣上三年来一直没有下旨,看起来似乎是想等琛哥儿长大,并没有换人继承侯府的打算。 琛哥儿也算是这个侯府里最尊贵的人了,但明钰却是知道,他活不过明年。 前世里琛哥儿在池塘里淹死了,很是诡异。 “大哥病了,正在睡觉。”靖哥儿奶声奶气地回答,虽然对自己不喜,但还是很恭敬守礼。 明钰就将剩下的黑马递给靖哥儿,笑着道:“那靖哥儿帮二婶婶把这个送给琛哥儿好吗?二婶婶会再送你谢礼的。” 靖哥儿看着明钰的笑,突然就愣了一下,他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然后收了神,低头接过黑马。 认亲就算是进入尾声了,侯府还有一个及笈两年待字闺中的三小姐,听说也是病了,怕污了喜气,今日就没到。 除此之外,屋里除了闵恪就没有别的男人,三弟继侯爷镇守长宁关,常年不回家;四弟管理侯府在外的产业,虽未入官途,也忙里忙外;五弟领金翎卫指挥同知,闵恪新婚休沐,他却需要上朝。 侯府人丁不多,情况也不复杂,明钰虽然不招喜欢,但也没有太灰心丧气。 闵恪和明钰跟太夫人告退,准备进宫,主位上的太夫人就端庄地坐着,看了一眼明钰,道:“谨言慎行!” 算是提点她,而后就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从应春堂里出来后,明钰忍不住松了口气,闵恪本来快她半步,听见叹气声就回过头来,眼中含着疑问。 明钰就提步跟上,略带惆怅地说道:“我看得出来,侯府里的人似乎都不喜欢我。” 其实她也不是抱怨,但是跟闵恪在一起的时候,你若是不说话,两个人就会一直沉闷下去。明钰就想像这样,总是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一说,也许有一天,闵恪也会习惯她的倾诉,甚至也告诉她有关他的想法。 两个人既然是要在一起过,自然是应该舒舒服服地过,情情爱爱的明钰不要也罢,但没准和闵恪还能成为至交好友呢? 咳忘年交还差不多。 “你做的很好。” 明钰正偷偷乐着,冷不丁听到了一句夸奖,还有些没头没脑的,她抬头去看闵恪,发现还是很难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这恐怕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吧,真不知道闵恪有没有着急的时候。 “我哪里做的好了?”明钰就如实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哪里做得好?闵恪想了想,方才在应春堂里,面对太夫人的嫌恶,弟妹的冷淡,还有孩子或多或少的疏离,明钰一点委屈也没有表露,反而落落大方,她也不过才十五岁,不是该有多成熟的年纪。 但这些说起来话就太长了,闵恪看着明钰明亮的眼睛,慢慢挪开了眼,朝远方看去。 “哪里都挺好。”这是真话。 可听在明钰耳里,却觉得心中一阵悸动,像是白日鸡鸣闵恪刚睁开眼那时,像是应春堂里闵恪抓住她的手那时,像是现在。 明钰低了头,声音就有些闷闷的:“方才在娘那里,谢谢。”也没说是因为什么。 但闵恪就听懂了,他淡淡回了一声轻“嗯”,好像柔软的白云拂过心际一般。 酥痒难耐。 —— 到了马车上,明钰难掩笑容,坐在闵恪身旁,心中就在想着各种事情,想着,和闵恪说什么才能打破沉默的气氛呢? 她开始觉得如何让闵恪开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大人,一会儿到宫里,我能看到大哥吗?” 温明钰并不知道温明玦具体做什么,甚至她觉得自己父亲也不清楚,大哥总是神神秘秘的,有时候过年都不回家,而且父亲比起嫌弃自己,好像更讨厌大哥。 闵恪本来在马车的暗格里面找着什么,听见明钰的话后动作一顿,随即回答道:“你想见他,下次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 言下之意,这次是不行了。 明钰就有些失望。 正望着车帘失神,明钰却突然感觉手上一暖,低头看去,才发现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套袖,狐狸绒的,看起来非常暖和。 明钰就想起刚上车时闵恪就开始翻翻找找,原来是在找这个。 是记着自己说怕冷了吗? 明钰笑着抬头,却刚好捕捉到闵恪欲言又止的神色。 明钰忙道:“大人想要说什么?” 她要是不追着问,恐怕闵恪又要不说了。 然后她就看到闵恪神情犹豫,脸色竟然有些纠结起来。 半晌后他冷下脸,定定地看着明钰问道:“你为什么在没人时叫我大人?” 而有外人在时就喊我相公呢? 但后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进宫 “你为什么在没人时叫我大人?” 当闵恪问出这句话后,他能明显地看到明钰的脸色一僵,然后好像忘记回答一样,开始低眉陷入沉思。 明钰的确是被闵恪问住了。 在闵恪提出来之前,明钰甚至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在称呼之间的变换是有多顺其自然。 在玉书玉画面前,明钰就是想彰显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让她们不可小觑,在太夫人和弟妹孩子们面前,那自然是想和闵恪做戏,饰演一对儿面上的恩爱夫妻,不让人看出端倪。 可一到私下里呢?明钰会不知不觉地就唤他大人,冰冷又疏离,不带一丝亲昵,就好像官老爷和下属一样纯粹。 闵恪在明钰心里竖起的身影太高大巍峨,加上前世的记忆,她觉得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甚至是自己命运的人,除了不苟言笑之外,原本就是那样高高在上的。 明钰看起来是在一点一点靠近他。 可又暗自躲避他。 尽管她不愿承认,但明钰在闵恪面前,卑微弱小如一粒尘土,倘若闵恪冷了脸发了怒,或者拒绝她新婚之夜提出的那些要求,那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而她之所以能一直笑到现在,还得归结于闵恪的配合。 闵恪答应了她所有要求,这是明钰期望的,却不是确定的,而令她最意外的是,闵恪居然注意到了称呼上的问题。 这在明钰的认知上,闵恪是绝不会在意的。 好像在去往应春堂路上他那句“你很怕冷”,又好像现在。 也许闵恪并未如看起来那般难以接近。 明钰的心渐渐敞亮起来,她突然觉得或许自己可以更贪婪一些,更加满含期待的去奢求一些东西。 “您想我怎样唤您?是大人?二爷?还是像在娘面前一样,就一直唤您相公?”明钰的笑眼弯成两个月牙,明眸璀璨,好像会散发光芒一般,让闵恪竟然一时挪不开眼去。 “随便你吧。”闵恪突然转过了头,竟然有些慌张地躲避了明钰的目光,像面对千军万马时落荒而逃的士兵,让他心中有些惭愧,又有些心惊。 其实他觉得“相公”挺好的,理应如此叫,在新婚之夜明钰喊出第一声“大人”开始,闵恪就已经频频注意起这个称呼。 忍到此时才问,已实属不易。 他又觉得自己不该为这等小事扰乱心绪。 况且,他们成亲不过是权宜之计,闵恪也自觉不该要求明钰什么。 “大人”二字中透着淡淡的敬畏和疏离,可也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也许这正是她为了守住那颗心能做的最后抵抗 闵恪的双眸微微一黯,已是扭头去看飘忽不定的车帘,忽然,肩膀一沉,明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起来。 和刚才的对话不过才转眼功夫! 闵恪心中微微惊叹,身子却不知怎的别扭起来,他一动也不敢动,就那样和明钰互相僵持着。 找到了靠山,渐渐睡熟的明钰开始探寻温暖,迷迷糊糊地搂住闵恪的胳膊,屁股又朝他那边挤了挤,像一只被保护的小兔子,很是心安的样子。 从没有人敢这样接近他。 闵恪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明钰头顶那支梅花镶玉簪,五片花瓣围着中间的红宝石,生动得仿佛能隐隐散发出扑鼻的清香。 的确很香,却是出自明钰身上。 还有被明钰搂住的所有地方,每一处肌肤,透过衣物,都在汲取着诱人的香气。 闵恪一时有些恍惚,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不想去打搅她的清梦。 明钰脸上就渐渐漾起一抹笑。 —— 马车到了宫门前,明钰“悠悠转醒”,觉得右边半个脸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能暗暗咬着腮帮子,然后揉了揉闵恪肩膀:“大人,肩膀是不是不舒服?”一副因为自己睡着了羞赧不已的表情。 闵恪就看了她一眼,轻道“无妨”。 宫里早已散了早朝,除了宫门值守的侍卫,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两人在去皇帝居所承宁宫的时候,被一个长相一团和气的公公给拦下了。 闵恪显然是认识他,点了点头:“高公公。” 高常行了礼,快速地看了一眼闵恪身后的明钰,然后便让开了身子,笑着对闵恪道:“圣上还说您该到了,让咱家来迎迎,圣上这会儿不在承宁宫,在御花园,大人,夫人请。” 明钰面露狐疑,她虽没来宫里谢过恩,却也知道谢恩面圣时是很庄重的,结果现在承宁宫都没进,就被圣上请到御花园了? 看到明钰在后面因为不解而苦苦沉思的表情,人精似的高公公一边带路一边自顾自地开口道:“圣上说自幼和闵大人一起学习玩耍,亲如兄弟,那些虚礼就不用了,还让咱家叮嘱二夫人可别紧张,只是去御花园坐一坐而已。” 明钰就去看闵恪的神情,发现他并无其他神色。她知道闵恪曾是圣上伴读,感情一直很好,但君臣有别,闵恪也不是自恃圣宠就目中无人之人,是以她也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好到何种程度。 但高公公是圣上身边服侍的,若是没听到圣上亲口说,自是不敢学出这一番话来。明钰心中渐渐放下心,也没有一开始的战战兢兢了。 总之她就站在闵恪身后,有什么事自有他去顶着。 到了御花园,那高公公很是自然地退了下去,明钰远远地看到御花园中心的石桌旁,身穿龙袍的人正在给一名女子头上插花。 但他显然没得逞,那女子嗔怒地抬起头,将圣上的手拍开了。 闵恪突然拉着明钰的手,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的明钰刚被带到近前,就听到女子轻声说了一句“你正经点”。 明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闵恪已经拉着她跪下,并且用比平时更高的声音,一边叩首一边道:“臣闵恪携内子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被闵恪突然升高的音调惊了一下的明钰反应就慢了半拍,但也有样学样的叩首呼万岁,心中思绪却百转千回,讶异那个坐在石凳上的女子居然就是传说中的皇后娘娘。 明钰不自觉地就想起前世那些事,她微微看了看闵恪,方才他那样急切,是为了见这个女子吗?前世里说的,他心系于卫皇后而求不得,都是真的吗? 卫皇后这样好颜色,举止投足间都雍容华贵,应是比她这污了名声的女子要好了太多,若真是有这样一个人放在心尖上,那她的贪念也只能是肖想了 一声咳嗽却打断了她的心绪。 萧桢龙袍一摆已是坐到另一边的石凳上,脸色不太好看,沉声道:“起来吧。” 好像对闵恪有些不满! 明钰的心又提起来,她随着闵恪起身,动作一直紧跟着他,半分不敢松懈,然后就听到圣上更加低沉的声音:“方才你们什么都没看到!” 看到什么了?他们刚刚看到什么皇宫秘辛了吗?在哪里?是谁?怎么了?明钰拢在袖中的手指直打转,却不得其解,只能硬着头皮低首应道:“臣妇什么都没看到!” “哈哈哈哈哈哈!二哥,你这新妇很懂规矩啊,不像御史说的那般。”萧桢拍桌子大笑,心情好像一下子转好了。 御史?竟然都有御史参我了?明钰的重点却是拐到了别处去,一时都没发现圣上的称呼和对闵恪的态度。 最后还是皇后出来打了圆场,将明钰拉到了自己跟前,上下打量一番,眼中满是赞赏:“二哥真是有福,娶了这么一个妙人!” 这还是明钰第一次听见有人夸她,而这人还是大齐的一国之母卫皇后,随后明钰心里却嘀咕,这卫皇后莫不是在深宫里待得太久了,根本没听说过自己的传闻罢。 皇后看起来和圣上一样,和闵恪的感情很好,贵为天子国母,却像寻常人家一样“二哥二哥”地叫着,这是莫大的荣宠! 但明钰在皇后脸上却看不出其他,果然如前世所说的,闵恪只是单相思吗? 明钰心中渐渐泛起一股酸意,笑容有些沉重,她低头道:“皇后娘娘过奖了,能嫁给相公,是臣妇的福气才是。”她要在皇后面前捧一捧闵恪! 闵恪刚好听到了,就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明钰。 而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却被另一边的萧桢看到了,他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闵恪,已是起身,对皇后道:“你们两个在这好好说说话,朕和闵爱卿在附近走走。” “闵爱卿”三字咬得特别重。 卫皇后却是知道萧桢和闵恪有话要说,就随意挥了挥手,并无敬重的样子,明钰就在心里感慨,帝后真是恩爱,就算是一般的夫妻也没有这样自然罢。 御花园小径上,萧桢看着沉默不言的闵恪,脸色不甚好看:“二哥方才是故意的吧,竟然带着你媳妇来看朕笑话。” 闵恪丝毫不惊慌,只是抱拳弯了弯身,十分恭敬道:“微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是很敢!朕明明余光瞥到你还远着呢,眨眼之间就跑朕面前跪下了,你那媳妇还不知道怎样,倒是先让朕出丑了。”萧桢怒道,可怒气却并未到眼里,仿佛只是玩笑话。 “圣上和皇后娘娘在御花园中赏花,臣和内子确不该打扰。”闵恪如是道。 萧桢脸色一红,知道是自己非要在御花园见他们的,被闵恪撞上尴尬的时候实属意外,他抬起下巴朝东边点了点:“那朵三醉芙蓉要败了,阿荇说要来看看,我就陪她来看看。” 说到阿荇的时候,眉眼都是温柔的,好像能透过花看到人一样。 闵恪皱了皱眉,及时打断萧桢道:“圣上可有什么话要和臣说?” 萧桢回过神,想起了正事,神情也收敛起来,不像方才那样放松。 “京郊的那一窝盗匪你知道吗?快到年关是越发猖狂了,今日朕才收到奏报,说来京述职的黄广生竟然被半路劫杀,无一活口,要是再不剿匪,燕京百姓是过不了好年了。” 这件事闵恪也知道一些,他虽在休沐中,朝中之事却是时时关注的,他知道萧桢要找他说的应该是今日早朝才刚下决策的事,就并未搭话,等着萧桢说下去。 萧桢知道闵恪的毛病,也不期望他吱一声,道:“朕今日下旨,让小五带着两千金翎卫去剿匪,想必他此时回府已经开始准备了。” 那伙盗匪人数不少,个个都是滚刀子过活的人,在岐山山腰里还有个窝点,很是不好对付。 闵恪知道萧桢并不是在问自己意见,只是告诉他一声,毕竟闵怿是他五弟,也让他有个心里准备。 见闵恪不说话,萧桢顿了顿,认真道:“小五十七岁就随侯爷上过战场,剿匪这种事都只能算小场面了,你若不放心,朕再加派一千人如何?” 闵恪脸色却并未放松:“岐山虽山势平缓,但岐水涧那里灌木丛生,猎人进入也常迷路,一边却是悬崖峭壁,其实易守难攻,臣非顾念臣弟的安全,若圣上想要彻底歼灭这窝盗匪,最好派去五千人围剿,争取一个不剩。” 看闵恪如此认真,萧桢也慎重起来。金翎卫人数不多却都是精兵,五千去围剿一窝盗匪也太小题大做,但他相信闵恪,遂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心思 明钰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就一直在想皇后在御花园和她说的话。 “你别看二哥跟个闷葫芦似的,其实一肚子坏水,小时候经常捉弄我们,偏偏我们还看不出来,跟在他后头兴风作浪。二哥这个人啊蔫坏着呢,你可别被他给骗了!” 卫皇后说起闵恪的时候,眼角都带着笑意,但还是在提到圣上的时候最温柔。明钰只是笑着听着,她插不上话,她也没办法插上话,那些都不是属于她的回忆。 明钰就扭头去看闵恪,发现他正闭目养神,一手撑着耳侧,身体随着马车的摇晃也不安稳,眉头紧锁,自宫中出来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明钰和他相处时间不长,即便再怎样善解人意,也不会如皇后一般光凭借闵恪的脸色就揣测出他的心事。 她只能靠问的。 “大人似乎有什么心事?”低声细语的,有些小心翼翼。 闵恪睁开眼睛道:“是朝中之事。”然后就又恢复原来的样子,不愿多谈。 明钰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多事,在闵恪那碰了个硬钉子,心中便有一阵阵热意,看起来像是火气。 明钰一愣,觉得闵恪不说实属正常,就算是普通夫妻,丈夫也没有将朝中之事说给夫人听的道理,夫人过问,那便是越雷池,会遭人不喜。可闵恪的样子,就总会让明钰想起卫皇后,不知他这一点点愉快,是不是因为进宫见了她呢? 这让明钰在宫里积攒下来的酸意渐渐扩大,最后直溢整个肺腑。 然而更令她讶然的,是她竟然能感觉到这是酸意。 她好像有些太在意闵恪了。 马车轻晃,明钰乖巧地坐在角落里,没了声,眼神也渐渐空了。 到了侯府,明钰径直回了怡棠苑,还是在陈妈妈上前问“二爷怎么没同夫人一起回来”时,才发现闵恪竟然不在自己身边。 明钰有些心烦意乱,随意摇了摇头便去了床上小憩,几个丫头看她神色不对,也不敢上前去打搅她,等她醒来时,才发现天色已晚,而闵恪正在床边看着书。 纸张轻轻翻过的时候,声音“哗啦啦”的,好像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明钰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 其实没什么好比的,闵恪大她那么多,总有一段时光是明钰参与不到的,而不管怎么说,她嫁给了闵恪,卫皇后成为了后宫之主。 有人无奈也好,伤心也罢,可那日子总要向前看不是? 明钰起了身,揉了揉睡得发松的眼睛,看着闵恪笑了笑:“大人可吃了晚饭?” “在等你。”还是那么言简意赅。 可这句话却饱含着许多意思,他不再是单单“嗯”一声,便什么也不说。是也在渐渐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罢,就像她一样。 “那我唤丫头传饭?” “好。” 闵恪放下书,穿上鞋子站起身,似乎在活动着有些发沉的肩膀,动作很小,明钰在后头看着,便觉得这样细水流长的日子可以不被打扰,那她重活这一遭,也不算白白浪费得过且过了。 但日子总有不如她意的时候。 新婚第三日,她要回门。 回门需要准备的东西,她一早便让陈妈妈张罗了,从应春堂里出来坐上马车,明钰开始感觉双腿一阵一阵的疼,尤其是膝盖那里,犹如千万根刺狠狠扎着一般。 昨日从宫中回来就有些疼了,受了寒气,度过一日却没什么好转,反而更加厉害。 她习惯忍着。 小时候她犯了错,被大老爷罚跪祠堂,一跪就是半天,大老爷指着明钰娘亲的牌位,愤怒地质问她:“你可对得起你那早逝的母亲!” 明钰那时掘强,便连软垫也不用,就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强压着眼泪,其实她也很想问一问父亲,你可对得起早逝的母亲?但她终究没有问出口。 而那时候积少成多的惩罚,到后头也开始慢慢折磨她,一个月前落了一次水,现在更严重了。 这些,大老爷从来不知道,也从未过问。 回门的日子,明钰对温府没有一点热情。恐怕对大老爷来说,一看到自己,就会想到这个婚事的由来,还会感觉到耻辱。 明钰只想回去给江氏上一柱香,感知母亲她一切安好。 闵恪在马车上还是在看书,但他却发现注意力没有在府中一样集中,便将书放到一旁,不自觉地留意到明钰。 准确的说,是他发觉今日的马车里有些太安静了。 明钰一会儿揉揉腿,一会儿探出头看看外面,有些焦躁不安的样子。 “老师虽看重温府颜面,但你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你不用过于担心。”闵恪看着她淡淡的道,倒像是长辈一样开导着她。 明钰回过神便是怔了怔,她没想到闵恪竟然看懂了她的心思,也知道她在害怕着什么,虽然闵恪不可能全然知道大老爷和她之间的事。 明钰突然来了兴致,将车帘放下,回头去看闵恪:“父亲曾教过你和圣上,那也罚过你们吗?”会不会也是罚跪? 这是他第一次被提及过去,深思飘得有些远,没有任何抵触,就在明钰面前慢慢回想起来。 “罚过。” “罚跪吗?” “不止,有时候会用戒尺打手心。” 明钰就睁大了眼睛,脑中慢慢浮现出闵恪挨板子时咬牙忍痛的样子,再怎样清冷漠然,挨打时都应该是面色狰狞的吧! “那圣上也会挨打吗?” 闵恪就多看了明钰一眼,而后随意地整了整衣服,语气平和地道:“自然不是,圣上身边的伴读会替他挨打。” 明钰就恍然大悟的样子,圣上的伴读,那不就是闵恪吗? 看来闵恪小时候,要比她还惨一些,不仅自己做错事了要挨打,圣上做错事了,他还要替人认错,真是憋闷!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敞亮些,即将回到温府的愁苦也淡去不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断绝 到了温府,是闵恪先挑帘下了马车,明钰趁着那个空当快速地瞄了一眼,果然没看到大老爷的身影。 大姐回门时,二老爷并着二夫人在前门迎,泪眼婆娑的,那才是营造闺女回家的气氛。明钰再怎样埋怨父亲,可心头里还是会失望的,就因为这一点一点失望,才让她对这个赠予自己生命的人,如何也感念不起来。 她想,若是娘还活着,定是顶着那个病怏怏的身体也要出门来迎她,如今,她虽是回府,可终究不过是客罢了。 明钰撩开帘子,一双手突然递到她面前,迎头去看,闵恪正作意要扶她下车,虽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却也叫她心头微暖。 明钰握了闵恪的手,左脚去踩轿凳,可脚尖将将点上去,膝盖就一阵钻心的疼,双腿登时没了知觉,朝着闵恪直直扑了过去。 闵恪的动作比想象中要快些,等明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闵恪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她没有这样靠近过他,额头贴着他的胸膛,身体包裹在他的怀抱里,周身全是他身上的书卷气,带着墨香,又夹杂着一点别的什么。 待明钰想弄清楚那种异样的感觉,闵恪已经放开了他,没什么刻意的样子,低着头问了一句:“是腿麻了吗?” 明钰还怔怔地回不过神来,胡乱地点了点头,意识还停留在方才的怀抱里,闵恪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扶着她慢慢走了起来。 闵恪的体贴超过了明钰的期待,一时让她方寸大乱,等看到前门沈氏的身影,她又开始思索,莫不是闵恪做给温府人看的呢? 但无论是何种情形,闵恪的表现总是她乐意看到的。温府中除了大哥,想要看她笑话的也不少,若是能在闵恪脸上找到些对自己的嫌弃,恐怕他们背地里都要偷笑了。 果然,她就看到跟在沈氏和二夫人后面的两姐妹看到她后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沈氏上前来便握了她的手,脸上含笑,可以看出是真心高兴,但若是亲生的,总不免会有些惆怅。 “在侯府过得还好吗?习不习惯?”没等明钰回话,二夫人已经抢上来:“你们在这说话干什么?七姑爷,大老爷二老爷都在正厅等着你们呢。” 闵恪就只是行了个晚辈礼,点了点头。 二夫人看闵恪神情淡漠,脸上的笑也是挂不住了,颇有种热脸贴人冷屁股的感觉,就有些悻悻地看了明钰一眼,觉得七丫头肯定是不受宠。 几人去了正厅,大老爷就稳如泰山地坐在首位上,连看都不看明钰一眼,对闵恪道了一声“谨祗来了”,摆足了岳丈的架子。 明钰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表现出自己对这桩婚的不喜而已,或许也不是,只是想表现出对她的不喜而已。 温大老爷是闵恪恩师,又是他名义上的泰山,真有心摆架子,闵恪也不能怎么样。 他出身侯府又是当朝重臣,却对温世梁很是恭谨,似是没感觉到大老爷的刁难,对其盈盈一拜:“岳父大人。” 看得二老爷直跟大老爷使眼色。 他可不想惹了侯府不快,把这等喜事结成冤家。 温世梁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二老爷为了挽回,忙给二夫人打眼色圆场,室内的人一下子都围着闵恪转,倒是把她这个正经的闺女抛到一旁。 明钰冷眼看着,只觉得心都凉下半截,她根本不指望在温府能得到什么热情对待,温府温府,可她从未在这里感觉到什么温度。 “我去祠堂看看娘。”虽然没人理她,她还是蹲了蹲身当做告退,沈氏复杂地睇了她一眼,有些心疼,就拽了拽大老爷。 “您怎么不和钰娘说说话!”是埋怨的口气。 大老爷已经起了身,请闵恪和二老爷并着府中其他少爷去书房,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沈氏:“我有什么好说的?” 把沈氏气得暗暗咬牙,却又不能再深说下去,那是她继女,却是他亲生女儿,怎么能她去掺和然后人家父女满不在乎呢? 沈氏只得转身去张罗饭菜。 那边明钰去了温家祠堂,却是注意到身后跟了两个跟屁虫。 要说府里谁对明钰最为记恨,还得说二老爷的两个双生女,两个都被她耽误了姻缘,自是十分怨怼。 她不太想和两姐妹对上,所以一直躲着远远的,奈何她不找事事找人,温明瑶含着怒意的声音就在身后飘了过来。 “你还有脸回温家?” 明钰脚步一顿,心中本来就有些憋闷,可一看到祠堂近在眼前,母亲的牌位就在最前面放着,她又生生压下了火气,径直走了进去。 跪在母亲的牌位前,明钰终于是红了眼睛,想起成亲那日没能让江氏相送,回门的今天又没能让江氏相迎,心里就泛起无边的难过。 “哼,你做出这副模样是想给谁看?婚事是你自己作出来的,便不得二爷宠也只得受着,当初不要脸面愣是将人拖进水里你就应该想到今天!如今害得温府名声尽毁,你自己又得了什么好?还不是回府来对着江氏的牌位哭哭啼啼?” 母亲死了,成了她们口中的江氏,便是“大伯母”都叫不得,因为府中还有一个大伯母! 明钰忍着心痛,对牌位又是一拜。 温明瑶说的那些话难听,可听在明钰耳里都不如一声“江氏”堵心,她既不想承认错误,也不愿和那两姐妹打嘴仗,在有母亲的祠堂里,她只想给她一份清净,可奈何就是有人不肯。 见自己姐姐说了一通,明钰却依然油盐不进的模样,温明环堪堪走上前,挡住江氏的牌位,指着明钰的头顶大声道:“若是江氏还活着,也要被你这不肖女给怄死,做出那等不齿之事,你以为江氏在天之灵能得安息吗?怕是恨不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把你塞回到肚子里吧!” 后面的温明瑶一愣,觉得六妹的话说得有些太过了。 然后她就看到明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而温明环,她被明钰陡然抬起的脸吓得生生止住了话头,她从没有看过这样恐怖的眼神。 明钰欺前一步,一把抓上温明环的领子,吓得后面五姐连连惊呼。 “你怎么说我,我全然不在乎,只当阻了你们亲事,让你们发泄发泄心中不忿罢了,可你们居然敢拿我母亲说事!” 明钰红着眼睛,连双手都是颤抖的,可还是保持着强硬的架势,抓的温明环一动也不敢动。 “她若是在,会容得你们这样羞辱我?就因为她不在,你们一个一个便当我是没有娘的孩子,没有人在后面撑腰,所以觉得我好欺负,觉得我就没有脾气了是吗?” “咳咳!放开我!你放开我!” “六姐,什么我都能忍,唯独你用母亲埋汰我,我不能忍!”明钰说完,便高高扬起了右手,温明环已经说不出话,用尽全力向后躲。 “孽子!还不放手!” 大老爷的怒喝传到明钰耳里的时候,她扬在空中的手的确顿了顿,她不知道被人听去了多少话,可一声“孽子”,便已知他的态度。 温明环的脸色缓和,似是觉得到了救星,可电光火石之间,她还未来得及高兴,明钰的巴掌已经落了下来。 “啪”地一声之后,是满堂的寂静。 明钰放开了温明环,背对着众人,娇小的身量异常板直,站在大老爷身后的闵恪却觉得她有点可怜。 弱小的肩膀轻微地发着抖,大概是在哭吧,可又不愿给人看。 温明环跌坐在地后,温明瑶赶紧上去将她扶起,大老爷已经出离了愤怒,二老爷因为自己家爱女被当众扇了巴掌,脸色也十分难看。 明钰就在静静等着,她有一瞬间在奢望,或许父亲会生气地走到她面前,却是问她到底缘何如此。 可大老爷终究没这样说,他只是冷冷地走上前,压抑着胸中怒火,好像给了她多大脸面一样,道:“孽障!给我跪下!” 又是跪下。 从来没什么新意,明钰在那一刻为自己的奢望感到好笑又悲哀。 她的膝盖却又开始钻心的疼了。 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明钰还是跪下了。 一如既往,从未抵抗过父亲的惩罚,自始至终不过一个原因。 她娘的牌位在那。 她跪她亲娘,不是别的什么人。 不管大老爷的神情,她只是盈盈望着母亲牌位,缓缓道: “娘,孩儿出嫁了,嫁给了侯府的闵二爷,他待我很好很好,比比温府的任何人都好,您可宽心,在天上安心做您的神仙吧。温家不欢迎我,我也实在厌倦了,您若想孩儿,就入梦,别让孩儿总是回来祭拜您了您也体谅体谅孩儿的苦,可好?娘,这一拜后,再见您又不知什么时候,您保重,孩儿也定会保重的。” 明钰说完,头在地上重重一磕,像是压抑着心中怨气,全都在这一声磕头里。 大老爷没由来地心中一震,向后退了退,“你,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明钰已经起了身,抬起腿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可还是自己稳住了身形,从始至终,她一丝失控的喝喊都没有,仿佛木人一般,平平静静的,也没有哭腔。 她其实挺想回大老爷的话,也想把温明环刚才的举动一一告诉他。 但她已经没有甚么力气了。 “一月之前,您藏在心中未说出口的”明钰抬起头,“如您所愿!” 大老爷捂上心口,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话? 然而下一秒明钰已经告诉他了。 “您权当那个不肖女死了罢!” 说完,明钰毅然转身,竟然连多看大老爷一眼都不愿,她快步走到闵恪身前,一把拽上他的胳膊。 “相公,我们回去吧!” 闵恪就心中一震,明钰的眼泪已经一滴一滴落到他手上,滚烫滚烫的,可她竟然还在忍着,这样委屈的样子,让他又回想起雪中丢了鞋,蹲在墙角抱膝的小丫头。 温府六小姐嘤嘤的哭着,五小姐和二老爷在一旁细声细语的安慰,大老爷犹如入定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有明钰,她是温府的人,却好像从来都是一个人。 他想起新婚之夜,明钰那样满含期待的眼睛,“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下去,你看如何?”是不是在她眼里,相安无事都是一种奢望,都能成为她心里的期待? 他娶了她,虽然是带着刻意的,并没有那么纯粹地娶了她,可在这一刻,他突然不愿这个丫头受委屈。 他一直尊敬的恩师,此时竟然有些渺小了。 “好,我们走。” 他扶着明钰,一步一步离开他们的视线,直到出了温府的大门,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出来相送。 明钰一头栽到了闵恪怀里。 —— 那头,沈氏准备了一桌子的酒菜,却终归是白费力气了。 明钰的回门,最终竟是一顿饭都未吃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剿匪 明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马车上的,待她回过神来时,能觉察到脸上湿湿凉凉的,被透过车帘的冷风一吹,顿时精神不少。 可更令她讶异的是,闵恪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搓着她冰凉的手,从始至终未出声打搅她。感觉到她的动静,手也放了下来,静默一旁未言一语。 明钰坐直了身子,远离了那片温暖,将心中的阴霾隐去,神情自若地看着闵恪问道:“大人怎么去了祠堂?” 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闵恪抬眼看她,注视着她,打量着她,从头顶看到脚尖,复又看回她的双眼。明明眼角的泪渍还未擦汗,胸中的不忿还未抹平,可她却偏要把那些都掩藏起来,只把自己缩回个空壳子里。 该是个多脆弱的人,那么竭力隐藏自己保护自己,又该是个多倔强的人,想要把这种隐藏和保护做的滴水不漏。 “大人?”明钰拧眉,有些不满他不答话。 闵恪看着她,轻道:“原想祭拜一下你的母亲。” 他看到明钰眼睛闪了闪。 随即她就又展颜欢笑:“娘不是那么苛刻的人,您在心里记挂着也是一样。” 随后又自言自语般说起旁的事,好像恐怕闵恪会追问,而故意去分散他注意力一样。 “昨日我让玉书和知春从嫁妆里翻找的几本食谱,都是我外祖母那时传下来的,有各个地方的菜系,我还让知冬打听了府中每人的口味,拟了个单子出来。等大人开始上朝,我在院子里也没事做,索性就去小厨房钻研钻研那些食谱。到时候给母亲和各房都送点儿过去,想必他们也能对我改观,留下点好印象。” “您说好不好?”明钰说着说着,眼中渐渐焕发出光彩,满是对今后日子的期待。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闵恪几乎都想不起方才有个人趴在自己怀里隐忍低泣,那样旁惶无助的样子。 他却不知,明钰能得以重活一世,本就只希望开心顺遂便好。 闵恪以前少有过分干涉他人私事的举动,是因为大多数情况,他只观人脸色便能看出十之五六,剩下的如有需要,他大可以遣人去私下打探,无用的弃之一旁,有用的可大做文章。 可这一套用在明钰身上却不行。 明钰和其他人不一样,这是他此时才得出的结论,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已有猜测,可却不敢妄下定论。 对于明钰,他好像只能打破常规,才能探得云雾散去的日光。 “明钰。”闵恪没有回答明钰的话,而是郑重地唤了她的名字。 “嗯?”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闵恪这样认真地喊她。 闵恪那一声后,却是停顿了很久,明钰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双手搭在膝盖上,很是乖巧。 “如果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可以找我。”闵恪道。 “什么样的事?”明钰微微紧了紧眉头,想着闵恪如果是和大老爷一样同时来到祠堂的,应当也不知前因后果。 可闵恪却异常笃定:“让你受委屈的事。” 明钰刚听他落了音,身形一定,就骤然转过了身去,用背影对着闵恪,也不见她回话。 连熟悉二字都算不上的人,竟然比她的父亲还懂她的委屈,这算是什么道理? 半晌后,明钰似是抹了一把脸,声音闷闷的,语气听不出好赖:“大人可要说话算话。” 闵恪眼角便浮起一抹笑意。 她到底还是个丫头吧,该是个会撒娇,能任性,可以恣意张扬,也能率性而为,不必将自己蜷缩起来的丫头。 “好。”他道,语气里到底是含了几分宠溺。 “好”这个字不知道是闵恪第几次说了,可每次让明钰听了去都觉得好生欢喜。 终归千言万语抵不过一个“好”字。 —— 回到侯府,闵恪将明钰送回了怡棠苑,便匆匆去了外院。 书房里,偃武恭谨地站在中央,目不斜视。闵恪提笔在桌案前写着什么,少顷,他放下笔,将信纸搓成细条,放到一个小竹筒里,递给了偃武:“将这个交给温明玦。” 偃武接了过去,不多问,道了声“是”就转过身去,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回来。” 摸到门边的偃武又走了回来。 “派人去查温府,有关温七小姐的事,一字不漏上报给我。”闵恪的声音低沉厚重,不肖平素里对明钰时那样温润。 偃武却抬了头,有些不得其解,“这恐怕很难不惊动温大人。” 温世梁向来严谨刻板,府中之事也是保护得滴水不漏,虽然他们并不是废物,但二爷要查温府,这本就令人费解,势必会让温世梁留意。 “嗯,”闵恪摆了摆手,并未看他,“无妨,让老师知道也好。” 温氏父女两人关系如何,是否有误会,闵恪还不能随意定论,但让老师发现自己对明钰的看重,也许他会重新审视自己的做法,从中发现什么问题来也好。 偃武看闵恪摆手让他出去,心中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扭头出去办事。 夕阳西下,黄昏之后,闵恪从书房里出来,直接去了应春堂。 闵怿明日就要出京剿匪,理应团聚一下,他到的时候,明钰正坐在炕尾,一个人摆弄手里的荷包。 看到他进来,就站了身对他笑了笑:“相公。” 丝毫看不出异样。 闵恪走过去,先对太夫人喊了声“母亲”,然后转头对明钰道:“小厨房有个何妈妈,一直管着灶上事,你有什么要求直接跟她提就行。” 明钰才想起来这是他在回答马车上那件事,虽然思维也太跳脱了,她有些跟不上,但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提闵恪就放在了心上,也不免心头一暖。 其余几个在场的都心下感叹,素来专心朝事的二爷什么时候连灶上的事都要提一嘴了?就为了这个刚进门的小丫头? 不是说她心有所属吗? 不是说她举止轻浮,是燕京笑柄吗? 二爷是何等的好脾气,竟然能容忍这样的女人? 虽然抱着这种想法的人也不全是,但到底大家都心存几分好奇。 太夫人见闵恪来了后,脸色就沉了下去,挥挥手打断原本与之交谈的五夫人。 “今日回门,缘何连午饭都未留?这要是传了出去,旁人还不知要怎么编排我们俩府。温家大老爷是怎么了?这从文定到娶亲,每一步都把面子做足了,怎么到现在不给我们闵府脸了呢?” 太夫人性格强势,一早就曾和老侯爷上过战场,即便是温府一门两首辅这样的门第,也不放在眼里,该挑刺还是挑刺。 “母亲不必在意,只不过是我临时有事,需要回府处理,老师体谅,不过分强留而已。”闵恪语气平平地撒了个谎,让明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观他那丝毫不见破绽的脸色,别人还真瞧不出不对来,关键是闵恪哪里用得着骗他们?那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明钰却知道闵恪就是随意编瞎话了,虽然是为了她。 太夫人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明钰,心里还是怀疑是她那里出了差错,越发对她不喜起来。但儿子的面子总是要给,太夫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唤人下去传饭。 这次侯府的人总算齐了,认亲那日不在的今天都来了,太夫人两手揽着靖哥儿和安哥儿,左亲一个右亲一个,只有琛哥儿在一旁看着,却也不说话。 明钰记得,侯爷闵悦战死的时候,琛哥儿才不过五岁。因为目睹了大夫人为夫殉情,受了刺激,从此对谁都不亲近。 如今他已经八岁了还未启蒙,是侯府的一块心病,毕竟他是世子,将来要袭承爵位,但阴影这种事,还是要慢慢来,是以太夫人虽然无奈,可也只能循序渐进。 一直未曾露面的三小姐闵寄凡这次终于从她的安闺苑里出来了,只是看她脸色苍白,病还没好全的样子,到底是和侯府里红光满面的众人有些格格不入。 但她看着明钰却是没什么抵触的,一见到她就露出一抹淡笑,恭敬地喊着“二嫂”。 其实比明钰还要大两岁呢! 但明钰已经习惯自己的辈分和府里地位了,如果算算她前世和死后飘荡的那三年,其实现在年纪也不小了。 除此之外还有侯府的四爷五爷,男人们都不会多看明钰,一来她是他们二嫂,二来他们实在是没这个兴趣。 四爷闵忱比起闵恪要更平易近人一些,有种温润如玉公子无双的韵味,但因为是庶出的关系,多少还是有点束手束脚。五爷闵怿据说是上过战场拼杀的人,那凌厉的眉凛冽的眼仿佛都能杀死人,跟个门神似的。 明钰就觉得还是闵恪好。 饭桌上爱说话的五夫人还是不停嘴,一边给五爷夹菜一边絮絮道:“离京城这么近居然还会出现一窝匪徒?凶不凶恶危不危险?听说来京述职的黄大人都被杀了,他身边应当有护卫吧,竟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这是什么世道?回头妾身得告诉我那爱瞎胡闹的弟弟一声,让他可别去京郊打马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母亲可得伤心死。” 明钰就在一旁看着,越发觉得这个五夫人眼熟,但前世里“温明钰”和五夫人不常说话,只记得她闺名季芸,出自文远侯府 她口中那爱瞎胡闹的弟弟,莫不就是文远侯世子吧? 五夫人在那一刻不停地说着,却好像也不指望闵怿回答,结果说得五爷眉头越发紧了,终是忍不住横了一句:“吃饭时就不能让嘴闲一会儿?” 虽是有些不耐,但没到发脾气的程度。 五夫人就抿了抿嘴,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太夫人。 “你就忍着点罢,芸娘再爱说,也没见在饭桌上这么没有章程,还不是担心你!虽然只是一窝强盗,但到底是亡命之徒,你也该小心才是。”太夫人看着闵怿道,明钰能感觉出来太夫人也是挂心五爷的。 闵怿神色缓和下去,回头看了五夫人一眼,眼神带着些安抚。 一旁沉默不语的闵恪却突然道:“五弟妹说得不无道理,他们既然敢在京郊犯事,必然有什么倚仗,圣上已同意让你带五千人去,万事小心为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坦诚 闵怿看到二哥神色认真,也沉下脸去,他知道二哥素来不说无用之话不做无用之事,既然能被他提醒,必然是有他需要重视的必要。 “二哥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 闵恪就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后头吃完饭人都散了,明钰和闵恪结伴回怡棠苑,心里又开始捣鼓可以和他一起交谈的话题。 “五弟此去会有什么凶险吗?” 她看闵恪一直愁眉紧锁的样子,就以为他是在担心闵怿的剿匪一事。听到明钰这么问,闵恪也低头看她,脚步放慢了些。 “天下之事,没有什么是有绝对把握的。”没有把握的事,都要归结于情报不够多,敌明我暗。 依闵恪看,他们对京郊这窝匪徒所知太少,贸然剿匪是有一定凶险的,但圣旨已下,况且如圣上所说,确实已近年关,若是为了燕京百姓能得心安,此事宜早不宜迟。 可他终究是不喜欢这种无把握之事 明钰却不知他想了这么多,只当他忧心五弟的安危,这么一提,她又突然想起饭桌上对五夫人的猜测,新奇地问了闵恪。 闵恪听了点点头:“五弟妹是伯举的嫡姐,两人关系很是要好。” 说着闵恪顿了顿,似是有些无奈,又道:“两人也非常相像。” 明钰还以为说的是他们的长相,觉得姐弟之间相像也很正常,却没想到闵恪说的完全是另一层意思。 两人一说一搭地就到了怡棠苑,明钰踏进门的时候看到院中的海棠,心思一动,心血来潮问了闵恪:“大人喜欢海棠吗?” 这一世因为她还是她,院中的海棠就没被换成梅树,但她还没住进来前,这里就栽着海棠了,便猜测闵恪也许和她一样,对这种花也有特别的钟爱。 谁知闵恪却没回答她的话,直接转身去了净房,一会儿出来后带着浑身的水汽,坐到床边,突然反问也要起身去净房的明钰:“你可喜欢海棠?” 明钰已经要习惯闵恪这样断断续续的谈话了,她一边将头上的发饰都卸下来,一边道:“我娘喜欢,我也便喜欢。” 闵恪望着她,觉得她明明是个刚满十五的小丫头,却有些这个年纪不见的沉稳,一时看久了,竟然越发移不开眼去。 他虽然寡淡了这么多年,但并非真的对男女之情避恐不及,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只是不想罢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有更想去做的事。 明钰已经转身去了净房,离开他的视线,他看着梳妆台,眼中觉得好像哪里空了一块。 便是只每天这样看着她也好,他突然想。 他唯一不敢妄下定论的,其实不是自己的意愿,而是明钰的心意。 她不久前才那样建议他,就相安无事的过下去不过两天,素来遵守诺言的闵恪居然就想打破了,原来他所想的可不止如此。 —— 过了半个时辰,明钰才慢吞吞地从净房里走出来,见闵恪已经睡着了,就吹了烛火,自己在外侧躺下。 谁知这一觉睡得甚是不安稳,下午才刚渐缓和的双腿又开始一阵一阵地疼,来势汹汹,竟然比上午还要严重。 自她八岁以后,对这种疼痛原本是司空见惯了,可也不知道是重活一世的关系,还是因为嫁了人,她竟然对这种疼痛陌生起来。 越陌生就越难忍。 她也不是没有看过大夫,可惜就是反反复复不见全好,今天这般,还是她自醒来后的第一次。 明钰在床上辗转反侧,动作虽不大,但也终究是搅得原本就没睡着的人更无睡意。 “睡不着吗?”闵恪出声,声音有些暗哑,像是刚被吵醒的样子。 明钰的身子倏地一僵,便动也不敢动,明日闵恪要上早朝,她不想打搅他睡眠。 过一会儿闵恪的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明钰将手搁在嘴边,疼的时候就咬一咬手指,来分散一下注意力,可效果微乎其微,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很擅长忍哭,但这次却有些忍不住。 一双手突然盖住了她的眼睛,掌心传来暖意,让她仿佛倏地坠落一般。 她背后的闵恪却陡然坐起身。 随后他就翻身下了地,点了灯,动作丝毫不像刚刚睡醒的样子。 闵恪已经在她身旁坐下,见明钰还是缩着身子,咬着手指的样子,脸色晦暗难明,此时点了灯才发现她额头上全是汗珠。 “身体不舒服?” 明钰从刚才为止就一直未说话,原本她怕疼得变了音的话会惊动闵恪,现在听到这句问话,却是怔了怔。 她疼成这样,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闵恪问只是想弄清当前的情况。 以前也有人这样关心她,她也和大老爷说过,但府里来的大夫看了几次都效果不好,又支支吾吾说不上病因,便编了谎话,告诉大老爷那些都是明钰假装的。 父亲对她的“不舒服”就不再放心上。 从此以后,明钰便什么都不说了,她学会自己忍着。 但现在不同了啊,明钰想。 现在她嫁给了闵恪,她理应可以不再隐忍了。 小孩都知道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疼了就要说出来,但有人却生生把明钰逼成了不会喊疼的人。 “大人,我腿疼!”明钰出了声,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哭腔。 闵恪也是突然想起今日温府前下马车时,祠堂里明钰站起来时,那有些不太寻常的举动,就是因为腿疼吗?竟然到现在才说? 他心头突然升起一股火,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拿眼前的丫头怎么办才好。 哭也忍着,难过也忍着,受委屈也忍着,现在连疼也忍着。 “以后疼就和我说,懂吗?”闵恪的语气有些命令的意味。 说完闵恪起身要招呼人去叫大夫,明钰就拉了拉他的袖子:“大人不用了,这是我一小就得的毛病,温府的大夫都治不了,您找人来了也不管用,还不如” 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闵恪就又坐回床头,这次顺着她的意问道:“还不如什么?” “还不如大人给我揉揉。” 明钰拽了被子盖住脸,藏在里面似在偷笑。闵恪突然就有些哭笑不得,都已经疼成这样了,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 她哪里来的功力惯会这样声东击西,顾左右而言他? 闵恪爬上床,将手伸到被窝里,摸到明钰的腿,感觉到她身体明显一僵,却是不管,开始兀自揉了起来。 力度刚刚好。 明钰的头冒了出来,她呆呆地看着闵恪,明眸中闪着亮晶晶的水光。她打心底里好奇,这个人,怎么就能在短短几天里,把明钰所有不曾得到过的都一股脑给了她? 她十二岁之前被人冷落在旁,后来做了那么些年冷眼旁观的孤魂野鬼,这样的日子她觉得有些虚幻,好似黄粱一梦。 明钰突然从被窝里挪了挪,全然不顾闵恪的动作,一下一下拱到他的怀里,胳膊从他身侧穿过,将他整个抱住。 这次换闵恪僵直了身体。 “大人,您想不想知道我小时候的事?” 明钰好像没注意到闵恪的异样,在他怀里温吞吞地问道。 闵恪没有回答,明钰就抬起了头看他,“大人不想?” “你说说。”半晌后头顶传来一声喜怒不明的话。 “大人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会腿疼。”闵恪不太习惯问人过去,声音有些磕绊。 问题很是应景,明钰也早有预料,她换回一开始的动作,缩在闵恪怀里,脑袋瓜贴着他的胸膛。 闵恪第一次感觉到一丝局促不安,随着逐渐升高的温度,还有怀里那清晰的触感,近在咫尺的香气,让他一时有些沉迷,又惊悸。 然而明钰的声音却渐渐让他清醒。 “我娘自从生下我身子骨就不好,一直卧病在床,在我记忆里,娘很少有精神的时候。” 闵恪也记得,那时老师还是太子侍读,教授他们课业的时候也常常愁眉不展。 “也许是觉得我的出生害了娘遭难吧,我觉得父亲并不喜欢我,甚至有一些讨厌我,他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意味深长。我那时候还小,并不懂父亲的意思,只是想做一些事能引得他注意,让他知道我也是他女儿,不要总是无视我。” “结果却总是惹爹更生气。” 她突然换了个称呼,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还笑了一声,闵恪低头看她,发现她并没发现,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后来娘还是去了,我和大哥都很伤心,结果还听到父亲要娶继室过门” “我小时候真的很胡闹,外面的那些传言,也不全是杜撰。我曾有一次偷偷出府,什么人都未带,结果认不清路,连鞋子都跑丢了,差点被一伙歹人拐了去。” 闵恪眼睛动了动,神情有些迷惘,似是也随着明钰的絮絮轻语陷入一段往事。 “好在被一个很吓人的公子救了,才没被卖到勾栏妓馆里。” “吓人?”闵恪突然出声,打断明钰的话。 “是,他身上还带着刀,把那帮歹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回头问我有没有事的时候,我都没敢看他。” 明钰突然抬起头,煞有介事道:“好像还见红了,他脸上血迹斑斑的,衣服上也都是血!” 闵恪轻笑一声,语气却有些不自然:“不是不敢看他吗?” “只是偷偷望了一眼,那眉眼凶狠的,像门神一样,对,跟咱们五弟似的。”明钰饶有兴致地说着,连心里对闵怿的腹诽也一并说了出去,却没发现闵恪深深看了她一眼。 明钰并未在这件事上过多停留,她马上又开始说下去。 “我偷偷出府被父亲发现,回来还那样一副狼狈的样子,把父亲气得有出气没进气,罚我在祠堂跪了三天,那天外头下了雪,真的很冷。” “大人是不是也觉得我胡闹?” 明钰突然发问,让闵恪回过神来,他心中多少已经猜到明钰的腿疾源于小时候的罚跪。那件事后来还被传出了温府,虽然她只有八岁,可一个千金小姐差点被卖到青楼楚馆,这绝对是对名声的毁灭性打击了。 老师自然会生气。 “你那天为什么出府?” 明钰幽幽叹了口气:“父亲若是也像你这样问一句就好了。” “但我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确实太过任性了,好在遇见了好心人,也不知他有没有帮我把娘的金步摇埋在海棠树下。” 自江氏死后,温世梁将府中所有的海棠树都砍了,不留一点念想。明钰知道父亲要娶新人,心中既愤懑又悲戚,她那天只是想将娘生前的遗物葬在海棠树下,向娘告她父亲一状,好好说说心中的憋闷而已。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那样可笑又不切实际。 “可能是那天留下了病根,此后我的双腿只要受了凉就会苦不堪言。” 闵恪看着明钰的头顶,手掌轻轻抚上,眼神却落到空处。 他没有再问问题,也不必再问了。 有人能面不改色地说起埋藏在心中最不愿被拾起的记忆,但那不代表她就不会难过了。 他想像着那个孤独地跪在祠堂里小小的身影,突然就有些心疼。 再去看明钰,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眉头渐渐舒展开,嘴角微微扬起,一只手还抓着他胸前的衣服。 “以后再不会如此了。”闵恪紧了紧臂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心机 明钰醒来的时候,日光正好,这一觉睡得太长,反倒叫她觉得头有些发沉。 床铺上早已经没有了闵恪的身影,他躺过的位置冰冰凉凉的,应当是上朝去了。 昨日她也不知道说了多久,最后自己却睡着了,闵恪什么时候躺下的她也不知。 明钰有些发怔地坐起来,脸色开始变得精彩起来。 正巧知春正挑帘进来,看到明钰起身后笑着道:“夫人起身啦,我正想要叫您,睡得太沉也不好,容易头疼。” “现在是几时了?” “辰时刚过。” 明钰呼啦一下将锦被掀开,一边下地找鞋一边急道:“太夫人可派人来问过了?” 已经误了请安的时辰,太夫人本就不喜她,若是再添些这种差错,她在太夫人那里应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虽说她也不愿意讨好别人,但能让太夫人少找她麻烦也是好的,更何况闵恪对她这么上心,她不介意多花时间同侯府中人打好关系。 谁知道知春却并不急,叫来了知冬给明钰梳头,脸上就泛起笑意,带着些狡黠:“二爷走的时候已经差人和太夫人交代过了,说是您累,要多睡一会儿,今儿就不去请安了。” 明钰一愣,没从知春脸上瞧出什么,回头看她:“大人真是这么说的?” “是,要不然奴婢就叫您了。”知春道。 在明钰心里,累和疼是一回事儿,都是身体不舒服,也就完全没想到知春误会的另一层意思。 一是她本就没那么多发散思维的遐想,出嫁前沈氏只是给了她一本册子,让明钰全压箱底了,一次也没翻出来过。二是,大人那样清心寡欲的人,明钰压根就联想不到什么旖旎风情。 不用请安,明钰就松了一口气,等知冬给她梳完头,就带人兴致勃勃地去了小厨房。 何妈妈是闵恪早就派人打点过的,见明钰过来也是马上就清楚她的来意。 看了看明钰带来的食谱,那何妈妈脸色煞是慎重:“这可是无价的宝物!许多名品的做法说得这样详细,不会下厨房的拿出去也能开个酒楼了!” 明钰没想到外祖母留下的食谱这么有用,何妈妈是闵恪推荐给她的人,她当然相信,于是把食谱丢给了何妈妈,自己开始挽袖子。 何妈妈大惊,忙上前接过水瓢:“您去歇着就是!这种粗活何须您来做,让我们这些婆子来吧!” 世家贵族里的夫人也常下厨房给夫君做做羹汤一类的,但其实不用自己动什么手,打水烧火都有人做,也就是在一旁看看火候,总领指挥而已。 就算是温府这样有特殊家规的门第,厨房也有专门做饭的厨子。 其实明钰只是看着有意思,想要亲手试一试罢了, 前世她没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如今自是看什么都觉有趣。 何妈妈没能拗过她,索性就任凭明钰“祸害”,心中也是隐隐觉得好奇。侯府的人哪有对明钰过去那些事不知道的,甚至何妈妈自己私下里也说过嘴。 可如今看到这么一个明艳灿烂的姑娘,既没有娇惯也不似三夫人一样严厉,哪有外边传的那么血乎。 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况且二爷为了夫人过问灶上事,肯定心里是在意夫人的。 何妈妈转瞬间就决定决不能跟那些没眼色的人一样看不起二夫人,嘴上挂笑,也撸胳膊网袖子上前帮忙。 明钰挑了一种菜式,名为佛手金卷,看上面写得材料很少,而且工序简单,她才刚准备上手,不贪多,只要能让她做出来就好。 佛手金卷用瘦猪肉末c鸡蛋和马蹄当做原料切成碎末搅拌,下锅煽制成金黄色时捞出,带着椒盐入口,鲜咸开胃,脆皮口感极佳。 但就是“佛手”的形状不太好弄,明钰试了几次,下了油锅都散了,不成型。好在何妈妈经验老道,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指点明钰几句,那“佛手”总算是能看了。 明钰的几个丫头也纷纷上前帮忙,厨房里一阵兵荒马乱,几近中午,食材消耗了一大半,才总算做出足够各房瓜分的量来。 装盘完毕,明钰赶紧差人送去,这种东西一凉了就不好吃了,剩下最后一盒,明钰让知春提着,跟着一起到了应春堂。 谁知她一脚踏进去,才发现太夫人这里甚是热闹。 几个夫人在这里不说,还多了一个穿着彩蝶穿花云缎裙的女子,年纪和她差不多大,却是梳着姑娘头,头上的发饰太多了,明钰一眼瞅不过来,嘀哩当啷的,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再说了,能到侯府里来,总不能是什么阿猫阿狗。 然而当她听到那女子叫自己时,着实震惊了一下。 “这就是二表嫂吧,果真美若天仙,难怪哥哥常和我提起您呢!”一副天真灿烂的样子,钦羡地看着明钰。 太夫人脸色一变,笑容渐渐淡了下去,见明钰是茫然不知的神色,就招了招手:“这是乐宁郡主,快来见礼。” 她没有诰命,郡主又有品阶,自当她见礼。但明钰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个就是传闻中的乐宁郡主,说起来,她和闵恪的婚事还是托了这个女人的福。 但她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哥哥常提起”?怪不得太夫人看她时脸色都不好了,她和荣显郡王的话题,在侯府里绝对是个禁忌。 明钰敛下心神,过去屈了屈膝,淡淡道:“乐宁郡主。”很是不情愿去搭理她。 众人一瞧这倒是很像明钰传言的性子,反倒没甚么惊奇。 乐宁却像感觉不到明钰的冷淡一样,上前握上她的手腕笑道:“二表嫂别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甚么礼不礼的,多见外呐。” 太夫人和魏王妃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按理来说两府的姻亲那是实打实的,但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侯府和魏王府都没什么走动。 明钰还有荣显郡王那个拖油瓶一样的话题,哪敢乱攀亲戚。 她就轻轻拂开乐宁的手,只说了四个字:“礼不可废。” 乐宁脸上的笑容一僵,眼中闪过一抹怒色,刚要说什么,在一旁的五夫人终于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二嫂怎么现在过来了?让丫头拿的是什么?吃的吗?给太夫人的吗?我们的呢?要是没三嫂四嫂世子爷靖哥儿安哥儿和我的,弟妹可不高兴了,弟妹会挑眼的!” 明钰转过脸就笑了,摆了摆手让知春把盒子递过来,在太夫人面前将佛手金卷端了出来:“有,都有,只是没想到你们也在娘这,我让丫头给你们送到房里了,真不赶巧,等你们回去就该凉了。” 看明钰这热络的样子,跟乐宁说话的时候明显判若两人,连太夫人都怔了怔,还想着难不成明钰这丫头和乐宁有什么过节? 其实不过是明钰不喜欢她罢了。 还巴巴地念着别人相公呢!明钰哪能给她好脸。 而且她也知道,从闵恪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侯府的人对魏王派系的都是疏远着的。 就连乔氏都不敢当着太夫人面去巴结乐宁。 五夫人就凑了过来,看到那一盘子金灿灿的金卷,好像很想吃的样子,转头就去求太夫人:“娘,您看我们回去也吃不到热的了,您就” 太夫人素来就疼小五,连带着也疼小五的媳妇,她责怪地看了五夫人一眼,语气却满是宠溺:“快吃,吃,你就知道吃,给你三嫂四嫂也拿过去吧,我老了,吃不得这么油腻的东西。” 明钰知道太夫人只是心疼小辈儿,并不是真的不想吃这佛手金卷,就想着晚上再做一份给太夫人拿来。 那边被冷落了的乐宁坐回位子上,整了整脸色,又朝着明钰笑道:“我今儿来得早,在这坐了有一上午了,怎么不见二表嫂的影?可是睡过头了?” 明钰眉头一皱,心想这乐宁郡主管得也太宽了吧,太夫人还没问的事,她倒先开口了,看起来好像是想提醒太夫人自己不尊重她,但侯府里哪个是笨蛋,她的心思早已昭然若揭了。 这次明钰没摆脸色,坐在她旁边,脸上也带着笑意:“确实是睡过了,但也不怪我” 明钰话音减小,低下了头,有种被人撞破心事的娇羞,矫揉造作的样子让太夫人直皱眉。 “那是要怪谁?”乐宁就问。 这下连清冷寡言的江氏都多看了乐宁一眼,四夫人乔氏更是红着脸,只有季氏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饶有兴致地等着明钰的回应。 “自是怪相公呗。”明钰还真就说了,说完偷偷看了看太夫人,捂着小口“哎呀”一声,红着脸回看乐宁。 “看我,郡主还是未出阁的闺女,我说什么呢这是” 乐宁这才听懂内里的那层含义,身子渐渐低了下去,眼圈红了一片。 她眼中的二表哥,好像永远是一副世外之人的模样,不曾对她温声细语,也不曾对她露出笑脸,见面时永远是恭敬地一声“郡主”,便是连表妹都没有叫过。 这样的人,怎么就能和眼前的人做做那样的事! “看二表嫂过得这样好,我也就放心了。”乐宁缓了脸色,怔怔地望着明钰,片刻后继续道:“只是可怜我那哥哥,整日愁眉苦脸,前尘往事怕是不能尽忘了,二表嫂,你说怎么办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内外 “二表嫂,你说怎么办好?” 乐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明钰,眼睛却不住地瞥向其他人,除了五夫人像是突然吃噎着了不停地咳嗽,剩下的人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竟有这种事?”谁知道明钰比他们还惊奇,感慨一句之后悠哉悠哉地端起一旁的茶水轻啜一口,状似漫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郡王怎会如此?可是什么地方不顺心了?谁对他不起了?若是胸中郁结难以纾解,对身体也不好,郡主该当多劝劝他才是。” “郡主拿来跟我说,我又不是甚么大夫,更不懂看心病,不过我可以求求相公,让他去宫里找个好一点的太医,回头去王府给郡王看看。” 众人都震惊地看着明钰,眼睁睁地看她对郡王翻脸不认人,将自己撇得这么清。外面的传言对女儿家来说虽不是什么好话,但好歹是个痴情人,怎么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若是装的,那明钰也转变得太没有负担了罢!别说荣显郡王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单看明钰一嫁进侯府就一改常态的架势,传到外头,那荣显郡王也要成为笑柄了。 剃头担子一头热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让乐宁怎么接话?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告诉明钰说:“我哥哥还忘不了你,你快去跟他好吧,把二表哥让给我。”遂只是委婉地笑笑,拒绝了明钰的好意,心中却越发觉得眼前的人有些深不可测。 看起来强有力的拳头反倒砸进棉花里,软绵绵的让她十分难受。 而太夫人则一直观察着自己这个年轻的儿媳妇,她的所作所为不能说是大家风范,但到底没有做出出格的事,也没丢了侯府的脸,隐隐约约的还有一种出气的感觉。 她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出声打扰过,原就是想看看明钰对郡王的态度。但凡她表现出一点不对的地方,太夫人都绝对要做主将明钰限制住,赐婚休不得,但要钳制一个人可太容易了。 乐宁蔫了下去,不再自讨没趣。几个夫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和太夫人说着话,明钰不参与进去,只是静静听着,偶尔也会在她们说到有趣地方的时候随着笑几声。 正热闹着,外头守门的紫蝶突然撩帘进来,恭敬地对太夫人福了福身道:“二爷回来了,正往应春堂这里走呢。” 太夫人和明钰还什么动作都没有,乐宁却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欣喜地道了一句:“二表哥回来了?” 紫蝶脸色尴尬地看了看太夫人,不知道该不该回话,就是这个功夫,闵恪已经从紫蝶身后走出来了。 见到太夫人这里并不冷清,也没惊讶,明钰觉得他进来前应该已经知道里面的情况,但并未多看乐宁一眼。 因为闵恪正找寻明钰的身影。 看到放下茶盅起身的明钰,他微微拢了拢袖子,依旧是先走到太夫人面前请了安。 太夫人看了他一眼:“今日回得挺早。” 闵恪点了点头:“一会儿还要出府,途中回来放个东西而已。” 话音刚落,在一旁按捺不住的乐宁忙走上前,“二表哥!”乐宁双手背在身后,娇俏地唤了一声闵恪,将姑娘家的明快开朗展现的淋漓尽致。 然而闵恪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乐宁也来了。”好像才看到她一样,疏远的表情似是不愿多说。 明钰看在眼里,心里很是受用,忍不住微微一笑。 乐宁早已习惯闵恪的样子,也不嗔怪,犹自兴奋道:“二表哥,乐宁有好一阵儿没看到你了,今日好不容易求了母亲来到府上,二表哥陪我游游园吧。” “天这么冷,你想游园?”闵恪微微皱了眉。 乐宁就道:“我不怕冷。”还是坚持。 众人都看闵恪,等着他回话,原想着他会怎么拒绝,可没想到闵恪竟然真的开始皱眉思索起来,神情似有松动,看得乐宁心中一喜。 “好吧。”闵恪点了点头,在乐宁欢呼之前,对从他进来后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偃武道:“带着乐宁郡主去游园,多穿点衣服。” 罕见的一声叮嘱,还是对着偃武说的。 “二表哥,那你呢?”乐宁愣了愣。 闵恪已经拉过了明钰的手,却没有回答乐宁的话,而是转身对太夫人道:“有个东西要交给明钰,母亲,我们先回怡棠苑了。” 他动作敏捷迅速,太夫人刚点头他就带人走了,听到后面乐宁恼羞成怒的叫喊,却也装作浑然不知。 “姨母!您看看二表哥!”早已经明白自己被二表哥作弄了的乐宁眼里蓄满了泪水,委屈地扑向太夫人怀里。 几个儿媳妇就发现在那一瞬间,太夫人脸上有一抹难过稍纵即逝。 “乐宁!”太夫人发了话,语气突然变得严厉,惊得乐宁向后一退,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太夫人的怀抱。 太夫人久久地看着乐宁,最终一叹,终究是不再呵斥,但显然已没了长辈对晚辈的怜爱和蔼:“乐宁,你的心思谁还看不出来?但现在木已成舟,我再疼你,难道还能一抬小轿把你从侧门抬进侯府?凡事懂得进退,记住,你不是一般的世家小姐,你可是郡主!” 乐宁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别人也看不到她的神情,半晌后,她抬起头,神色已恢复平常。 “姨母的教诲,乐宁谨记。” 侯府她今日是呆不下去了,于是很快就匆匆告退,不像刚来时一般笑容满面。一直少言寡语的江氏这次却对乐宁十分留意,在她走后,有些疑惑地问太夫人:“这真是魏王教出来的女儿吗?” 乔氏不懂江氏缘何问这样的话,季氏却是难得若有所思地喝着茶。 太夫人看着空旷的门,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自然是魏王教出来的!”太夫人有些嘲讽般道。 —— 到了怡棠苑,明钰终于忍不住拍着胸口笑出声,闵恪看她,眼中带着询问,明钰就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 “皇后诚不欺我。” 闵恪不知道卫卿荇都和明钰说过他什么话,不过也没什么好在意,所以闵恪也不在这件事多作追究,而是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玉簪。 玉簪上什么雕琢的花纹都没有,颜色却非常好看,晶莹赤色,竟是一块罕见的红玉制成的。明钰畏寒,所以不太喜欢冷玉,赤色为暖色,她最喜收藏这样的暖玉。 “这是大人给我的?”明钰惊喜地望着他,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闵恪递过去的手一顿,被明钰接过之后,有些迟疑道:“你想我送你吗?” 明钰已经抱着玉簪观赏起来,还跑到梳妆台旁在镜子里反复比着怎么佩戴好看,闻言叹道:“没有人不喜欢收到这么好的礼物吧。” “是明玦托我带给你的。” “大哥?”明钰回过头,眼中带着震惊,而后又转变成狂喜,比方才还激动。 闵恪心中却有些不快。 但他面上还是丝毫看不出,又从袖口处拿出一封书信。 “回门的事明玦已经知道了,他保护圣上的安全,不能轻易出宫,托我带了礼物和书信宽慰你。” 明钰静静听着,脑中想到大哥提笔书写时的神情,心中感觉温暖许多,这世上,还是有人真正疼她的。 “大哥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明钰突然仰起头凝望闵恪,“是大人说的吧。” 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所以就交给别人来做,闵恪大概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也知道大哥对明钰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 闵恪的关心虽有些蜿蜒曲折,但终归都汇聚到明钰这里了。 明钰就上前,缓缓地拥住了闵恪,带着满足的笑意温声道:“谢谢大人。” 被明钰环抱住的闵恪微微有些僵硬,丫头都已经抹嘴笑着避了出去,屋中只剩下两人。 闵恪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抚摸明钰的头顶,在那个过程中,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逐渐扬起的嘴角。 但动作未成就被人打断了。 “二爷,秦大人似是等不及了。” 明钰抬起头,恰好看到闵恪僵在半空中的手,半落不落的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但她还记得闵恪和太夫人说一会儿还会出府,不敢耽误他的正事,赶忙放开了他。 “大人快去快回。” 闵恪觉得手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淡淡点了点头,转身就出去了。 偃武却觉得二爷出来后浑身散发着冷气,脸色竟然也有些阴郁,还以为是夫人惹了二爷不快,心里对这个刚及笈的新夫人颇有微词。 到了前院,秦大人果然如坐针毡,见到闵恪后蹭地一下蹿到他面前,脸上焦急不已:“张大人也在京郊遭遇了匪徒,听说看样子比黄大人遇害还要早,他手中可是攥着重要的消息,他一死,干州一行又是无功而返,这可如何是好?” 闵恪眉头深锁,沉吟片刻,坐到一旁问秦钟:“加上早朝时京兆府尹加报的齐大人,京郊遇害的朝廷大员已经有三个了。” 秦钟急得团团转,闻言一拍大腿横道:“可不是?看来那窝匪徒专挑进京述职的官员下手,好巧不巧的就让我们栽在这上头了!” “不一定,”闵恪目光微闪,手指缓缓磨磋着茶杯的杯沿,“也许一开始就是冲着张凌之来的。” 秦钟一顿,似是明白了闵恪话中的关隘,眼睛逐渐睁大:“二爷意思是说,有可能是那边的人下手的?” 张凌之是朝廷派去监察朝廷赈灾事宜的官员,在他之前,已经有一个官员去了,但是在赈灾过程中染上瘟疫死了,情况颇为蹊跷。 而前去赈灾的,是出自郑国公府的乔商奏 赈灾这种事,向来天高皇帝远,把城一封,流民聚到一起,当地官府说服或买通,那赈灾的银款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因此委派的都是圣上信赖的臣子。 可在前一个监察赈灾的官员莫名惨死之后,闵恪他们发觉,也许郑国公府已经不是以前的郑国公府了 乔商奏在为谁卖命?他们马上想到的就是魏王。 于是萧桢派去了张凌之,身边跟了数十个暗卫保护他的安危,却没想到临到京城就差一脚的功夫,他们想得到的消息还是没能递送到京城。 闵恪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抬脚就向外走,后面传来秦钟的叫喊:“二爷,做什么去?” “进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出事 明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闵恪正穿着朝服,摆弄头顶的进贤冠,动作看起来并不熟练,发簪插了几次才插进去。 感觉到床上的人醒了,闵恪停下动作,转过身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将想要掀被子起身的明钰按了下去。 “多睡一会儿。”闵恪挨着她的耳朵,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际化为暖煦的春风,摄人心魄。 外面天还未亮,被子里又暖和,明钰缩在里面,半睡半醒地点点头,意识恍若还停留在梦里。 她看到模糊的影子离开她的床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水晶帘交织又散开,最终归于平静。 等明钰再醒来的时候,天正擦亮,知冬打帘进来,要给明钰梳头。明钰按了按发酸的太阳穴,“昨儿晚上大人几时回房的?” 知冬答:“子时刚过。” 那就是只睡了一个多时辰。 明钰暗暗皱眉,发现近日闵恪明显变得忙碌起来,早起和晚归竟然没有一次让她碰上的。两三次都是像今日这般迷迷瞪瞪,让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闵恪是她的夫君,而她好像还没为闵恪做过什么。 她其实也有去小厨房为闵恪做些醒神的羹汤,但只是托闵恪身边的修文送去,自己倒是没去打扰。 她还有些拿捏不准对闵恪关心的度,太殷切了怕惹他不耐烦,完全放在一旁不管,又觉愧疚。 说到底是闵恪忧思之事,她帮不上忙,也不甚了解,和闵恪交流上就存在障碍。她几次和闵恪他暗示有什么心事可以和自己说说,哪怕帮不上忙,能分担一下忧虑总是好的。 可闵恪总是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从太夫人那里请完安,明钰没回怡棠苑,而是去了五夫人的品竹苑。 最近也许是因为五爷的关系,一向活泼开朗的五夫人突然变得安静了,今日连太夫人的请安都没去,差人来说身体不舒服。 闵怿不在家,五夫人说身体不舒服,那就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太夫人挂心,多问了几句,丫头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只说季氏没事,休息一阵儿就好了。 明钰在府中和五夫人说的话最多,虽然那人一开话匣子便不着边际,即使跟你不对付也能说个不停。 这几天她时常听五夫人说起侯府里几位爷的英勇事迹,渐渐的对她也有些喜欢起来。 在她那个年纪,明钰没什么聊得来的闺中密友或手帕交,像五夫人这样的,正是合了她胃口。 因此今天听到五夫人不舒服,她自然是要亲自去看一看。 到了品竹苑,明钰也没冒进,怕撞着什么尴尬的场面,就去让丫头通传,过一会儿就被请了进去。 明钰放心许多,知道还能见人就不是什么大灾大病。 结果见到季氏的时候,明钰发现她非但不是什么大灾大病,人反倒还挺精神。 正坐在床头一边看书一边吃橘子,听到声响就放下书起身走到明钰身边道:“劳二嫂记挂了,还亲自来看我,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完把手里的橘子藏在身后,脸上似有窘迫。 明钰笑笑:“你没事更好,快要过年了,身上可别攒下啥灾啊病的,喜欢吃橘子?我那边还有不少,回头差人多送过来一些。” “不是喜欢”季氏声音弱了下去,脸颊微红,“就是觉得恶心,想拿酸味压压。” 明钰一愣,抬头看着季氏,这个说辞,怎么听怎么像有了。 她刚要张口问,季氏就赶快抢着回道:“二嫂先别张扬,我只是怀疑,还不确定,等一会儿请府里大夫来看一看。我想等消息属实了再告诉娘,未免她老人家白高兴一场。” 季氏嫁到侯府少说有五年了,但肚子一直没动静,太夫人疼她,嘴上不催,心里也着急。 侯爷自是不说,房里只剩琛哥儿,三爷常年征战在外,三夫人想有也不容易,靖哥儿都那么大了也没有兄弟姊妹。 四爷那房倒是不清楚,但府中冷清是真的,若是五夫人腹中果真有了孩儿,老夫人自然开心。 明钰也笑了,瞧着季氏的肚腹,眼里满是好奇:“竟是这么一回事,回头我去问问何妈妈,有没有合适孕妇吃的膳食,等你消息确定了,我做来给你吃!” 最近她闲来无事,经常在府中钻研食谱,给各房送吃食,五夫人也习惯了。 季氏抿着嘴,怪模怪样地看着明钰,待她终于有些不自在了,就凑近她道:“那天乐宁来了,我看二嫂说的那意思,你和二哥也快!虽说我是有点犯嘀咕的,二哥实在不像是哎,二嫂可能不太知道,连侯府里的人都真是信了二哥皈依佛门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些年都孑然一身” 季氏说话向来是这样,不指望你回答她,只自己一直说下去,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明钰听到开头那句话,脸还没红透呢,季氏已经絮絮叨叨地开始讲起二爷。 听她的说法,竟然大多数都不是从五爷那里听来的,而是从季翎那里听说的。 “有一次,说是去了仙玉楼,只有二哥身边什么人也没有,连那些个放浪大胆的妓子也不敢上前。” 明钰脸色古怪,打断了季氏的话:“此话当真,他还去过那种地方?” 仙玉楼和那种普通的青楼楚馆还不同,据说里面男女都不着衣物不堪入目,一些世家纨绔子弟若是去了那里,被家里知道了可是要请家法的! 她就想起新婚之夜的那枚方帕,说是季翎寻来的,莫非是这下明钰心里对这个季翎好感降到了最低,觉得闵恪和他在一起,早晚会学坏。 季氏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二嫂放心,我那没用的弟弟虽然野坏了,做事没个章程,但二哥你还不知道嘛,不用担心那些玩意儿,都近不了二哥身的,连我弟弟跟在他身后都收敛许多。” 明钰却是不信,仙玉楼那种地方,你便是个透明人儿进去,耳濡目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好。 但她脸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抄起季氏的手,打断过了这个话头,就道:“你平安生下这个孩儿,太夫人也能安心了,这几日我在府中,虽说你们谁也不提,但到底是有些在意的。五爷就在娘跟前,她若是放话了,你们谁能不听?” 季氏一愣,心中马上明白了明钰话中的意思,是在说五爷的房里事。季氏嫁进来五年无所出,房里却没别的女人,一是五爷痴情,二是太夫人通情达理,没插手过问儿孙辈的事。 她没想到明钰看得这么通透。 再去看明钰,眼里多少没了那些隔阂,就叹口气道:“二嫂,我实是羡慕你的,温家家规京中无人不晓,议论的人也多,但谁不是嘴上讨伐心里嫉妒?若是能嫁到温家,一生只得一人宠爱,那还有什么值得说的,简直要烧香拜佛一生为善才是!” 明钰听见季氏这样信誓旦旦,觉得有些新奇,别的心思却没有,温府里的事,她只记得自己那个早逝的娘亲了。 她非但没有觉得开心,反而有些无奈。女人嫁人,便一生都攀附在丈夫儿女身上,自己却没了根,她讨厌这样过一辈子,可又没办法违背,这是现实,不可抗拒。 “你现在也是好的,五爷不还是一样疼你?”明钰轻推了一下季氏,努力把话头转到他们自己身上。 季氏羞赧地躲了开,但能看出心里是欢喜的,渐渐低了声音:“只要五爷能平平安安,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明钰想起五爷还在外剿匪,季氏必然是担心的,心中却觉得两人感情真是好,这五夫人真真是将一颗心都扑到五爷身上了。 两人说说笑笑,竟然转眼间就到了中午,明钰心系食谱的事,不顾季氏强留,还是告辞离开了。 她匆匆吃了午饭,就将何妈妈叫来,问了问有关孕妇膳食的事,叫她着手去准备。何妈妈还以为是她,眼中全是惊喜,明钰赶忙打断她的念头:“不是我,是五夫人,你可别声张,没个准信呢。” 何妈妈一愣,马上明了地笑笑:“我懂我懂。”然后就离开了,甚是爽利。 明钰躺到床上去,叫来知春,跟她道:“今儿晚饭不要喊我了,我想多睡一会儿。” 知春不明所以,明钰却已经背过身去,开始午睡了。 这一觉甚是绵长,等她醒来时,外头已是漆黑一片。明钰这才叫来晚膳,问了时辰,知道是刚到亥时。 她今晚想等到闵恪。 闵恪回来的时候,明钰正在床头看《山海经》,偎在锦被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只手。 他的脚步就顿了顿,而后快步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问她:“怎么还没睡?” 明钰自打听见闵恪走动的声音后眼睛就一直跟着他,眼睛弯了弯:“等大人回来。” “等我?”闵恪有些意外,但心里却觉得温暖,连深夜带回来的冷气都全然消散了,“可是有什么事?” “这几日大人早出晚归,我算了算,竟然已有五日和大人没打照面了。” 也没说是什么事。 其实明钰也不知道自己等闵恪是有什么事要说,她就是想看到他,只有这样而已。 闵恪抬手摸了摸明钰的头,语气不自觉地软下去:“明天就不会如此了。” 张凌之的事已经是尘埃落定,只剩明早上朝参乔商奏一本,也让郑国公府伤筋动骨一番,过个好年 他话音才落,外头就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二爷,不好了!五爷剿匪出事了,说是落下悬崖,生死不知!” 闵恪陡然从床边站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变数 闵恪豁然站起,眼中明显带着惊怒之色,墨黑的双眸中涌动着晦暗不明的惊涛骇浪。 而明钰,一颗心突然就高高悬起,无法被掌控的暗夜潜藤慢慢滋生,攀附在背后伺机而动,让她觉得背后的黑暗中仿佛有一只手在推动着什么。 原本光明普照,如今暗芒骤生。 前世里的五爷未曾出事,侯府是舒舒服服过了这个年的! 到底是哪里不对? 难道她重活一遭,所有的事都已经改变了吗? 闵恪已经皱着眉快步走了出去,脚步有些沉重,明钰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上午在品竹苑,五夫人说“只希望五爷平平安安”的样子,心思一动,抬脚已经追了出去。 偃武正和闵恪简明扼要说明事情经过,冷不丁地听到后头传来一声“大人”,好像是用全部力气喊出来的。 闵恪转过身,眉头渐渐舒展开,对提裙跑过来的明钰道:“你先回去歇着,明天一早醒来,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这样哄人的话谁会相信,他将她当做一个小孩子一样。 明钰向前走了两步,冷风灌进她的衣服里,她却好似浑然不知。 明钰昂起头看着闵恪,眼中满是认真和坚定:“大人,五弟的事可否让我也听一听?” 如果能发现今生之事和前世有哪些地方出了差错,或许他能找到事情发生改变的原因,尽管她并不确定,但只想落个心安。 没想到闵恪的目光就那么渐渐冷了下去,眸中带着审视和探究,明钰却只从中看到了不相信。 不相信什么?是不相信她能对五弟的事有帮助,还是只是因为不信她这个人? 她虽是温家女,可也和荣显郡王传过私情,是因此而不信任她吗? 看到偃武焦急的神色,明钰不再等闵恪的反应,又上前一步,好像要赌押上自己所有的真心,只郑重地说了四个字:“您要信我!” 闵恪眼神一动,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犹豫,半晌后他抚上明钰的手,语气渐渐平静下来。 “你还是先回去吧。”这是她不曾听到过的疏离和冰冷。 就是在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明钰几乎可以确定,闵恪的不相信是属于后者的。 她倏地将手抽回去,转身便去了屋里,自始至终连头都未回。闵恪只觉得手里一空,心也好像空了哪块,偃武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二爷”,闵恪才回过神来,又换回那样一张波澜不惊的脸。 他转身,急步向前院走去,偃武提着灯笼在后面紧紧跟着,开始说刚才未完的话题。 “那匪首本来已经被五爷擒获了,他被五花大绑押出寨子,正是包围圈最为溃散的时候,没想到在岐水涧的另一边突然闯出一伙黑衣人。原本他们是想救匪首,最终却和五爷打了起来,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戴着面具,功夫和五爷不相上下,打到悬崖边,那面具人竟然拼着自己命都不要,将五爷一起扑下悬崖!” 闵恪推开书房的门,转身问偃武:“此事是谁来报信的?” “五爷身边的河清!” 闵恪大手一挥:“将他叫来!” 片刻过后,身上有数处刀伤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河清被偃武扶了进来,将将过了门槛,河清就直直跪在地上。 堂堂七尺男儿此时却满是悲愤的哭腔:“二爷!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五爷的安危!” 闵恪眉头紧锁,并未说惩罚他的话,而是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河清跪在地上,颓然回答:“二爷出事后,那些黑衣人开始撤退,最后金翎卫竟然未抓一个活口,但匪首和他的手下都还在。属下回了侯府报信,海晏骑了快马,此时应该报给了温统领,圣上应是也知道了。剩下的金翎卫,一千人去山崖下寻找五爷,剩下的正押着匪徒进京。” 他虽悲愤难当,却说得清楚,闵恪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 听河清的描述,那些黑衣人似乎就是冲着五弟来的,像是谁养的死士,对这种阴暗诡谲的事很有经验。他们来得急退得快,丝毫不拖泥带水,更重要的是,没让他们抓到活口,这是死士才能做到的事。 难道是和侯府有什么过节吗?或者是五弟的敌人? “擒拿匪首的时候,感觉如何?”闵恪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河清道。 河清眉头一纵,似乎也是想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乌合之众。”他只用了四个字概括。 乌合之众,却接连杀了几个朝中大臣,并且未留活口,动作迅速手脚干净,这听起像无稽之谈。 如果不是张凌之留了心眼,他们根本就无法从毁尸灭迹的地方找到乔商奏贪污赈灾银款,以及和干州知府狼狈为奸的证据。 如果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死士那倒可以讲得清楚了。 剿匪本来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步吗?还是在知道他们已经掌握了干州贪墨案后,抱着你损我一员,我毁你一将的决心,将五弟算计了呢? “你当时可跟在五弟身边,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闵恪比任何人都相信闵怿,早在剿匪之前,他就一直提醒他要小心,即便是有绝对的把握,他也不会对那人穷追猛打到了悬崖边上的。 河清仔细回忆一番,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睁大眼睛,抬头道:“五爷好像看到了那人的脸!” 随后又有些不确定,补充道:“只是匆匆一瞥,他们动作太快了,当时应该只有五爷能看清楚。” 如果是因为看清了那人的脸而让闵怿冲动冒进,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闵怿认识那个人,还有着绝对不能放过那人的理由! 闵恪突然抬头,眸中闪过一抹厉色,神情冰冷:“在五弟消息确定之前,不用烦扰府上其他人,尤其是太夫人和五夫人那里,知道了吗?” 河清和偃武都低头应是,闵恪放松下来,对偃武挥了挥手,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带他下去看伤。” 山下留了一千金翎卫搜山寻人,找到五弟已经足够了,现在只剩等消息。 尽管生还几率渺茫,但他还是愿意保留一丝希望,聪明的人此时应该想到最坏的打算,着手准备后手了。 他突然想起,父亲刚去那年,在满目苍白的灵堂里,大哥一面烧纸一面问他“做一个胸中满是阴谋诡谲的人放弃征战沙场可会欢喜”的话。 那时,彤彤火光照映在他脸上,原本没有表情的脸显得更加诡异。 闵恪说是。侯府几代来一直胸怀家国天下,骑在马背之上守卫国土击退敌人,可却永远不能阻挡来自背后的冷箭。 这就是武将。 大哥又问他:“做得到吗?” 和那些喜欢背后放冷箭的人一样,和他们做的事没有什么不同,运用手腕和智谋,将阵营之外的敌人置之死地,能做到吗? 闵恪脸上浮现出一抹嘲弄的笑。 对于闵家人来说,很难。但再难,也要坐到。 他起身走出书房,去了侯府的佛堂,看到灯火通明的怡棠苑时,脚步一顿,但最后,他还是背对怡棠苑,越走越远。 跪在佛堂里,闵恪只是闭着眼睛,嘴上微微嚅动,似是诵经念佛。 没有谁是一开始便一心向佛的,只不过是心中有贪念罢了。 —— 明钰回到怡棠苑,心却像架在火上烤一样,她知道她不能对闵恪要求太苛刻,两人相处不过几日,她不能因为这点温柔的错觉就相信闵恪已经全然信任她了。 他是在朝堂之上搅弄风云的人,又有侯府安危攥在手心,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有怀疑,那是应该的。 可一想到闵恪方才的眼神,明钰还是忍不住心中一冷。 无关理智,她只是觉得,将真心放到同一杆秤上称量,总是闵恪那头轻若无物。 她不甘心罢了。 “知冬!知冬!”明钰提嗓将知冬叫了进来,敛了神色,目光幽幽地看着她道:“知冬,你向来最老成持重,凡事也更细心一些,我问你,我落水之前,你记得有什么异常没有?” 知冬不知道明钰为什么问出这样的话,但方才在院中二爷和二夫人的样子,四个丫头都是看见的,多少也能理解明钰脸上的阴霾。 “那天宴席之上,夫人一直一直让奴婢们关注前院里郡王爷的动向,虽然于理不合,但却要求奴婢们一定要这样做。”知冬道。 “那人”心系荣显郡王不是秘密,明钰对此事也有印象,正思索着,就又听知冬道:“夫人不知从哪里听说魏王妃意要聘李家幺女为妇,突然突然神情恍惚地要奴婢们去请荣显郡王来内院的竹林一会” “李家?哪个李家?”前世她可并不记得有这种事,没有什么添一把火,只不过是“那人”想见荣显罢了。 知冬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明钰,道:“内阁首辅李封衡李大人的幺女,李采妍。” 明钰豁然睁大了眼睛,满是不相信地又问了一句:“谁?” “李采妍。” 李采妍难道不是圣上的丽妃吗?她明明记得圣上为先皇守孝三年,孝期一过便开始选秀,那李采妍是作为秀女进宫为妃的,在今年三月! “那,皇宫中的丽妃是谁?”明钰又道。 这次知冬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怪异来形容了,满是惊愕和不解,她回道:“如今宫里只有一位皇后,没有什么丽妃,圣上还未选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消息 寒夜风起,冷月如霜,枯枝败叶随风而动,狂风呼啸袭来又悄然消散,只余下打更人敲锣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人的心头上。 有人还未睡。 明钰独坐在软榻上,手支着额头,怔怔地看着烛火,另一只手摸着怀中的玉珠,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听了知冬的话,她发现原是她想错了。 自从她醒来后,基本都是自作主张地就认为前尘如同上一辈子一样,除了她自己,别的应是都没有什么改变。 但现在仔细想想,那天表少爷丝毫没加掩饰地对她表现出厌恶,她就该想到事有蹊跷的,毕竟那表少爷就算再怎么不喜她,也不至于像见着仇人一样。 刚才她问知冬,才知道之前“她”曾故意害表少爷当众出过糗,但那些事,是她不记得前世有看到过的。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是游魂时飘荡过三年之久,或许在那时候,有人已经替她重新又度过了这三年,而在这之中,引发了什么变数,做出了什么改变,导致雪球越滚越大,甚至影响到如今的局面。 可五爷出事,到底和什么有关? 明钰此时才觉得自己所知实在有限,仅凭前世记忆便如管中窥豹,见不得全貌,但她又不愿坐以待毙。 曾在后宫翻云覆雨,深得圣上宠爱的丽妃,为什么到现在还未进宫,反而要成为荣显郡王的正室妻子呢?这和五爷出事是否有关系呢? 明钰越想越乱,索性站起身,在房里来回走动,直到鸡鸣声起,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夜未睡。 而闵恪始终也没回来。 侯府还是这么安静,在五爷有确切消息之前,恐怕府里谁也听不到有关这件事的任何讨论。太夫人年岁大了,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五夫人 不知五夫人是不是真的肚里有了孩子。 明钰梳洗一番,直接去了应春堂,走路时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可也管不了那么许多。 一踏进应春堂的门,她才发现自己竟是第一个到的,太夫人也愣了一下,转而又看到明钰难看的脸色,皱了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明钰下意识碰了碰脸,知道那黑眼圈用粉遮都遮不过去,只得笑笑,回道:“晚上做了噩梦,兴是没睡好觉,吓的,不碍事。” 太夫人将信将疑,却不再提,问起闵恪的事。 “最近朝中似有大事发生,相公想来是在忙这件事,不过马上就要有定论了,太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明钰掐头去尾说道,一是具体的事她也不清楚,二是不想过多地提他,免得多说多错。 太夫人就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其他人来请安。 可是左等右等,贺氏和乔氏早已经到了,季氏却还是没来,明钰一颗心就提了起来,一口一口地喝着茶。过了一会儿,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在门槛那跌了一跤,却不妨碍声音传到人们耳朵里。 “太夫人!五夫人在房中晕倒了!” 明钰在座上站起,竟是比太夫人还着急,问那个趴在地上的丫头:“叫了大夫吗?” 丫头一边点头一边落泪:“叫了叫了!但不知道肚里的孩儿能不能保得住!” “什么?”众人一听这话都坐不住了,太夫人更是颇为震动,“什么时候有的?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太夫人已经又惊又怒,一边动身往品竹苑赶一边问那个传话的丫头。 “昨天才刚让大夫诊出来,五夫人还说呢,要在今天请安的时候让太夫人高兴高兴” 明钰跟在后头,指头绞得死紧,这好端端的,季氏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心中一个念头闪过,但她又不敢多问,此时太夫人在这,若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反而弄巧成拙。 到了品竹苑,三个夫人和太夫人一起走了进去,大夫正在起身收拾东西,见到太夫人就拜了拜,知道众人在急什么,也不多寒暄,直接道:“五夫人受了刺激,于腹中胎儿说甚为凶险,但好在情况暂时稳住了。这是安胎的药方,在彻底稳定之前只要不再受刺激,就能放心了。” 听大夫说完,太夫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让人给大夫一些赏钱,自己去坐到季氏床头,看着她惨白的脸,心里心疼,没一会儿就红了眼睛。 明钰却是注意起大夫说的刺激,叫来季氏身旁服侍的大丫头青梅,问道:“五夫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晕倒?可是听说了什么话?” 青梅脸上并没有因为大夫那一番话而高兴,反而更加抑郁,“五夫人知道五爷的事了,一时情急,就晕了过去。” 太夫人从那边抬了头:“五爷什么事?” 明钰心道果然,青梅却满脸惊讶,她还以为太夫人她们早就知道了,只是瞒着五夫人,怕她伤心,但看到三夫人四夫人都是茫然不知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还不等她说话,明钰脸色一凛,上前一步,眼神冷冽,吓得青梅一哆嗦。 “是谁说的?” 青梅缓缓转过头看了看青杏,那青杏扑通一身跪了下去,哭着道:“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去前院送牌子,不小心听到了二爷身边人的谈话,话里提到了五爷,说五爷” “闭嘴!”明钰怒喝一声,冷眼看着这个小丫头,聪明一点的,都该知道这件事是前院在捂着的,她不仅告诉了五夫人,还想当着全府的面把这话说出来。 不是居心叵测,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侯府出了这么多变数,明钰知道自己不能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她叫来下人,指着跪在地上的青杏道:“将她绑起来,交给二爷,说明事情原委,二爷该知道怎么做!” 青杏激灵一下吓得脸都白了,她实在没想到明钰这么杀伐果断,连她解释都不听,话也不让说完,直接就叫人绑了她! 有心再挣扎一下,却见二夫人身边的妈妈过来直接捂住了她的嘴,任凭她怎么挣脱都无用。 太夫人沉眉看着,没有阻拦,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等青杏被架了出去,屋里总算清净下来。 明钰看到几个人的脸色,知道五爷的事是没办法瞒下去了,但让不知目的何在的青杏说和让她说,情况绝对是不同的。 她走到太夫人面前跪了下去:“娘,此事不该瞒着您,是媳妇错了。” 太夫人点了点头,厉声问道:“到底什么事?” 明钰抬头看了一眼三夫人,平时两人没什么交流,但贺氏像是一下就懂了明钰的眼神,也挨着太夫人坐下,温声道:“娘,您先别着急,听听二嫂怎么说。” 太夫人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明钰沉着脸,将五爷的事娓娓道来:“剿匪的时候出了事,被歹人引到了别处,其他人没能跟上,就把五爷弄丢了。岐山那么大,想要找到也要费些力气。我虽没亲眼见识过,但五爷的名头在京中也是如雷贯耳的,功夫是何等厉害?定然不会出事的,您一定要宽心,不然五弟妹醒来,更没主心骨了。” 她并不知道五爷出事时的具体情况,只听到那声“落下悬崖”,但她也不敢如实说出,只能捡轻的说,五爷确切消息没传来之前,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太夫人却并未像明钰想的那样发怒,只是脸色依旧阴沉,看明钰的神情却好了很多,她淡淡点了点头,说道:“你先起来吧。” 她转头看着季芸,心中却并没像表面上看得这么镇定,若一切都和明钰说的那样,老二不至于瞒着她。 必是极为凶险的。 但她却不会叫老二过来问个清楚,近来她偏居应春堂,中馈交给三夫人,府外交给老二和小五,侯府产业交给老四,她什么都没过问。 是以很多情况她都已经不知道了。 但也不能乱了老二的心,她应该相信他。 正沉思着,五夫人季氏已经悠悠转醒了。 她看清楚太夫人的脸,还未说话,太夫人就赶紧握上她的手,给她擦了擦眼泪:“我都知道啦!你放心,小五是我看着长大的,最为了解他,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你腹中有了胎儿,这是最凶险的时候,小五回来了看到你这个样子,心中难免伤心,要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们。” 五夫人就听着,说到“小五回来”的时候,眼睛动了动,像是突然迸发出一阵光芒,精神回来了许多。 外头突然有人叫喊。 “世子爷!世子爷!您不能闯进去啊!那是” 话还没说完,门已经被人踢了开。 屋里人听着音,还以为是侯府里的琛哥儿,毕竟能称为世子爷的就只有他,等看到来人的脸,众人才知道,闯进来的居然是文远侯世子季翎。 三夫人和四夫人马上走到屏风后避了开去。 季翎一看到床上的五夫人,便什么都不管了,直直走了过去跪到床边:“姐,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二哥已经又派人去找了,我跟二哥说好了,我也去!” 五夫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季翎,虚弱着道:“你不要胡闹” 季翎就摇了摇头:“二哥让我告诉姐,已经发现了另一个人的尸体,但并没有发现五姐夫,他定然是还没事。” 说完他就起身,看着床上的季芸道:“我一定把五姐夫带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归来 季翎匆匆赶来,又眨眼间消失,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来过。 明钰却是琢磨着季翎方才说的话,他刚提到了“二哥”,应该是闵恪同意他来的。可能是青杏被送到前院时,让季翎听到了五夫人的事,这才一定要硬闯内院也给五夫人一个心安。 太夫人没有责怪季翎,也应是分不出神去责怪,她和五夫人一样,此刻最为挂心的就是五爷。 几人又宽慰了一会儿,季氏有些精神不济,等她睡着了,太夫人才带着她们轻手轻脚地离开,离开前嘱咐青梅惊醒着点,若是有事一定要告诉她。 回应春堂的时候,太夫人被人搀扶着,眼里藏着无尽的远山,看着明钰道:“小五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明钰脚步一顿,抬眼看太夫人,发现她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就连忙跟上,低着头回答道:“也是昨晚才知道的,相公的意思是不想娘担心,等五弟” “我知道,”太夫人急着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前院的方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说第二遍的时候,明钰总觉得太夫人眼中有难以言说的怅然。 太夫人挥了挥手让她们各自散去了,自己被人扶着回了应春堂。 明钰觉得太夫人心里有什么事,不只是挂念五爷,但她知道,若非是太夫人亲口说出来,否则她们是永远也读不懂她的心思的。 就像闵恪一样。 回了怡棠苑,明钰看到院中的海棠,怔怔地望了很久才收回神,却没进屋,而是转身去了小厨房。 这府里大概只有季氏是她相处起来最觉轻松的,虽然闵恪的态度逐渐磨平了明钰的期望,但府中还是有让她愿意苦心经营的感情。 —— 太夫人在应春堂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闵恪的身影。 闵恪进来后什么也不说,先是撩起衣摆径自跪了下去。 “起来吧,你没做错什么。”太夫人看着他,神色有些疲惫。 闵恪并未动身,还是保持那个姿势,脊背挺直,“今日早朝,乔商奏被革职查办,定罪只是时间问题,彻查此案的是刑部尚书郭暖,绝不会出现纰漏。” 闵恪顿了顿,又道:“乔商奏,已无退路。” 太夫人的身形矮了矮,靠在迎枕上头,眼中慢慢润了一层水光。 “郑国公府,终究还是踏上这汪泥潭了。”那是她的娘家,本该是她无路可去后唯一的靠山,也是她的根。 闵恪抬头看着太夫人,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半晌后,他听到太夫人自言自语道:“嗯他们早就不是当初的郑国公府了。” 那日乐宁来,太夫人看着那张肖似自己嫡亲妹妹的脸,总是回想起她在郑国公府的往事。 姐妹两人,一人嫁给侯爷,一人嫁给魏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越走越远了。但不管今后如何,终归都是郑国公府他们自己的选择,而她 她是侯府太夫人。 她在嫁给侯爷的时候,就该抛弃那些牵绊住她的东西。 “老二,你做的很好,”太夫人终于将视线移到闵恪的脸上,慢慢漾起一抹笑,“今后也不用顾念我。” “乔家有心做那从龙的功臣,延续他们的权势地位,便让他们做吧!但老二,你得记着,我们侯府三代忠良,从未违背过圣上。你要尽力保护好远在长宁的老三,保他,保整个侯府!不至于像悦儿那样成为从龙功勋下的垫脚石!” 太夫人说到激动处,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闵恪急忙起身,一边顺着太夫人后背,一边低语:“是,孩儿谨记。” 咳嗽缓和下来后,太夫人提起明钰:“今日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了,在小五媳妇那里,她做得很好。” 说的是绑了青杏雷厉风行的手段。 闵恪淡淡笑了笑,却是没说话,喝了一口茶后,又道:“人送去拷问了,但恐怕问不出什么来。” 这样的小人物,最多是用钱财利诱性命威胁,却不可能知道那边更多的事,为的就是怕事情败露他们受不了严刑拷打。 恐怕青杏都不知道自己是为谁做事。 太夫人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些累了,不愿意再提这些事,摆了摆手赶闵恪走:“这些就你去操心吧,等小五回来了再来禀报我。” 闵恪抬了头,却没说什么,转身走到门口那里,身形停了一下:“闵怿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是安慰太夫人还是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他就径直走了。 去前院又忙了一下午,晚膳时候他才回到怡棠苑。 明钰正坐在炕头绣花,闵恪走近看了看,才看到那似乎是一件小衣服。被挡了光,明钰抬头看到闵恪,放下东西笑着起身:“大人回来了。” 她还是那样笑,闵恪却觉得有些不真切,不像以往那样笑容都入了眼睛里。 “大人吃过了吗?” 闵恪没回答,反问她:“你呢?” 明钰轻轻撇开眼:“刚才饿得发昏,已经吃过了。” 闵恪眼神微闪,过了半晌,他起身去了净房,临走时留下一句话:“我也吃过了。” 明钰觉得闵恪有些不高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吃过了,但是管他呢?既然他愿意什么事都瞒着她,不告诉她,那她也就彻彻底底地当个傻瓜,假装听不出来真假话,顺了他的意就是。 她继续坐下去绣着手中的小衣服,已经多年不拿针线了,开始时她的针脚有些生疏,好在她原本绣工就不错,如今熟了,也能得心应手。 没一会儿闵恪就出来了,看到明钰没像往常一样眼神追随着他,觉得胸口有些憋闷烦躁。 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因此他不知症结在哪里。 他上床后,明钰就放下绣活熄了灯,将身子转到另一边背对着他,没一会儿就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已经睡着了。 闵恪却全无睡眠。 五弟生死未卜,郑国公府在背后虎视眈眈,太夫人虽然态度坚决,但绝无可能一点也不顾念。而在这怡棠苑里,他唯一有个能放松身心的地方,今日也冷冰冰的。 ——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到十五这天,闵恪休沐在家,出奇地没有到前院去,而是坐在书案那里练字。 明钰觉得新奇,却没有凑过去看,她给五夫人腹中孩儿绣的小衣服只剩几针了,她想今日给她送去。 五爷已经好几日没有消息,但不知怎么的,他看闵恪全无着急的意思,自己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每天到五夫人那里陪她说话时,也敢叫她把心放到肚子里,千万不可伤心害了身体。 明钰对这个有些忌讳。 她娘就是因为生下她才一病不起的。 女人生子是过鬼门关,季氏头胎本就凶险,又遇上了这种事,明钰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就总想竭力保住五夫人无事。 最后一针完成后,明钰用剪子将线头剪去,刚要将衣服满心欢喜地叠起来,就听到门外偃武的声音传了进来。 “二爷,文远侯世子带五爷回来了!太夫人叫您去应春堂看一看!” 闵恪搁下笔,眉头紧了紧,却没耽搁,起身向外走。明钰心中一动,觉得偃武语气有些不对。但既然是在应春堂,那么她也可以过去了,不用像在外院那样需要闵恪同意。 五爷回来了她也高兴,回头看着床上的小衣服,她似乎能透过它看到季氏的笑脸,带上丫头,她也往应春堂那边赶。 但人生似乎总是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打得人措手不及。 明钰到的时候,看到季翎正满脸尴尬地站在正中央,一向快言快语的他此时竟然憋不出一个字来,不住地甩手叹气。 他身边跪着两个人,穿杏黄色夹袄的女子挺直了脊背,一双大眼睛甚是灵光,虽然穿着瞧起来有些土里土气的,但长相倒还算得上小家碧玉。女子背后的那个人,小心翼翼地抓住女子的后襟,满脸惶恐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不时地向后躲。 他也穿着寻常人家的粗布麻衣,明钰是在他偷偷露出脸去看众人的时候,才发现这竟然就是侯府五爷闵怿。 那个一脸凶相,长得犹如门神似的五爷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屋内的其他人显然也有跟她一样的疑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座上太夫人终于发话了,语气中隐有怒火。 季翎抱拳,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姐夫,脸色铁青着道:“金翎卫最后是在岐山不远处的小村寨找到姐夫的,他看到我却不认得我,我带他回来他也不干,一定要这位女子跟着才肯。” 他说着说着指了指那个女子。 见众人都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那女子似乎有些局促,但很快稳定了心神,对着太夫人盈盈一拜,抬头道:“小女子芒宛村人,名唤楠稞,几日前去岐山挖草药,遇到了掉落山崖的怿哥。他除了自己名字什么都不记得,还发起了高烧,小女子无法,只好将怿哥带回悉心照料。” 太夫人走下来,慢慢站到闵怿身前,眼里既心疼又愤怒:“小五,你可还记得娘吗?” 闵怿像是五岁孩童一般,抓着楠稞的胳膊拨浪鼓一样地摇头,太夫人像受了刺激一样向后退了一步,被三夫人扶住。 “快,给他看看!”太夫人跟闵恪身边的大夫挥手。 那大夫一脸苦涩,看起来很不愿意去看闵怿的病情,明钰有些奇怪,然而等她看到五爷不停地挥动手臂不让大夫近身的样子,总算明白大夫的苦涩了。 想必在她进门前就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场面了。 “你们滚!滚!楠稞姐姐,我们走,我们走!”五爷大声嚷嚷着,一边拉着楠稞一边向外走,刚好对上了急忙从品竹苑往过赶的季氏。 季芸的脸一下就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强留 “五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季氏看着哭喊着的闵怿,首先注意到的不是他拉着楠稞的手,而是左腿上缠绕的白布,还有脸上刚刚结痂的伤痕。 她满眼都是心疼,想要拿着帕子擦擦五爷脸上的泪水,嘴里喃喃唤着“五爷”。 闵怿听见这声轻唤,突然停止了挣扎,他微微站直了身子,怔怔凝望着季氏,眼中似有迷茫,眉头深纵,张着嘴却怎么都叫不出那个名字。 就在明钰以为闵怿快要认出季氏的时候,众人看到他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嘴上嚷着:“头好疼!楠稞姐姐,怿儿头好疼!” 最终竟是疼得说不出话,只是“啊啊”地喊着。 季氏的手僵在半空中,手帕飘然落地,她看到五爷钻进那个女子的怀中,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看到那女子一边在五爷耳边安抚,一边抬头去看自己:“你是谁?你快走吧,怿哥不能看到你!” 我是谁?我倒还想问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抱着我的夫君,却让我走开? 但季氏满腹的疑问待看到五爷畏畏缩缩的样子时,就全都打消了。 她向后踉跄了一步,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是她碍事了吗? “都在这看什么呢?” 五爷的吵闹声中伴随着一声轻喝,带着一股威严,让人忍不住闻声转身。 明钰笑眯着眼,在众人的目光中施施然走向季氏,拉过她的手,悄悄按了按她的掌心,让她回过神来。 “五爷既然不配合,我们却是无论如何都要叫他把病看了的,相公,你想想法子,我们总不能一直麻烦楠小姐。” 楠稞身子一僵,拍着闵怿后背的手也顿了顿,她抬起头,表情有些无奈:“但怿哥他这样总不能打晕了他” “哦?这倒是个好主意!”明钰双手一拍,朝那个大夫招了招手,“愣着干什么?快来!” 说完又看向面容阴暗的太夫人,福了福身:“娘,总要大夫看了病,五爷才能好,您看” “听二夫人的。”闵恪突然发了话。 他负手而立,眉头微蹙,似乎对眼前的场面有些不耐烦,明钰觉得还能从中看出一点别的。 比如对坐在地上的闵怿有些恨铁不成钢。 大夫得了准许,从针灸带里拿出一根针,慢慢地走了过来,季氏瞳眸一黯,张了张嘴,却还是忍住没说话。 那个楠稞却脸色一变,伸手护住闵怿的身子,大吼道:“你们想干什么?这样会伤到怿哥的!” 似乎是感觉到楠稞情绪的变化,闵怿也激动起来,拽着她的衣服向后躲,脸上急得出了一头的汗。恰值寒冬腊月,这样非得染上风寒不可。 明钰说时迟那时快,上前一把将楠稞抓了过来,闵怿身前没了挡箭牌,正对大夫,季翎见他还想跑,过去一把将闵怿抱住,对大夫大叫道:“快快快!” 大夫找准了穴位一针扎下去,闵怿先是惊叫一声,然后缓缓闭上眼,终于睡了过去。 在场的总算都松了一口气。 季翎把闵怿拖到太夫人常坐的大炕上,楠稞也想跟过去,被明钰拉住了。 “五叔遭此大难,幸得小姐相助,不然我们恐怕今日也见不到五叔了。我们侯府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小姐想要什么金银珠宝,我们定会送到你面前。既然现在五爷已经回来了,我们侯府万不能再麻烦小姐,你是住在哪,我相公会差人将你送回去的,绝不会有什么闪失。” 太夫人还在这里,主持中馈的三夫人也在跟前,二爷四爷这些主事的都在,按理来说轮不到明钰说话。 但她怕旁人顾念不到五夫人的心事,也看不出那女子的野心,拗不过五爷又哭又闹,将他留在五爷身边就糟了。 她要来扮这个恶人。 五夫人感激地看了明钰一眼,明钰为她着想的心思,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呢? 那三夫人也转过身来,看了看明钰,转头对楠稞道:“二嫂说的是,理应如此。” 也是同意了的。 楠稞看着这三个女人,身上绫罗锦缎,头上珠光宝气,是她采一辈子药草也换不回的荣华富贵。最主要的是,躺在床上那个男人,剑眉星目,气度不凡,纵使磕坏了脑子,但那样依赖她的样子,让她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就这样和怿哥分开。 她突然跪了下去,声音哽咽道:“小女子什么也不想要,惟愿伴随怿哥左右,让我为奴为婢也行。” “怿哥离不开我,等他醒了你们就知道了。” 楠稞最后这句话已经有明显地威胁之意。 三夫人都难得出现一抹怒色,五夫人护着肚腹,眼神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明钰却从中听出了一点别的。 她说闵怿离不开她,语气笃定。 金翎卫是皇家三卫之一,没道理寻了闵怿这么久才找到,听说就是岐山附近的小村寨,那应该是金翎卫的重点巡查目标。 可还是拖了四天才找到闵怿。 这说明有人有心带着五爷躲着金翎卫。 既然要躲着,为什么最终还是出现在侯府了呢? 是躲不过去索性就不躲了,还是为了进侯府,有了别的目的? 如果是第一种,怎样都好说,如果是第二种明钰突然想起五夫人身边的青杏。 若是这其中都有什么联系,那么楠稞一个采药女,绝翻不起什么风浪,怕就怕她背后还潜藏着什么暗手。 明钰不得不这么想。 闵恪在朝堂上的手段,侯府在大齐的地位,还有远在长宁关的三爷,这些都注定了他们身边所发生的事少有纯粹的。 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呢。 “楠稞姑娘,你知道你现在跪着的地方是哪吗?” 明钰放开五夫人的手,走到楠稞面前蹲了下去。 楠稞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还是小丫头的长相,却梳着妇人发髻,明明还稚气未脱却又满面威容。 她觉得自己气势上弱了一分。 “是是武济侯府。” “对,是武济侯府,”明钰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似有赞赏之意,而后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楠稞,“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可以被你威胁的,这里的事,也不是你一个外来人可以说的算的。留在侯府为奴为婢,就是要一辈子入奴籍,做人下人,没有自由身,哪日惹了主子不快,乱棍打死杂草为墓,这样你也不在意,都考虑好了吗?” 明钰说得吓人,但事实其实就是这样。尽管侯府还没有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主子,但她既然要吓唬楠稞,自然要说得煞有介事一些,否则镇不住她。 楠稞听了后果然脸色白了白,她哪里是想来侯府做奴婢?她是想和怿哥在一起的。 她本以为自己有恩于侯府,不论侯府愿不愿意,都会全了面子留她下来,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夫人竟然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场面正僵持着,那边的闵怿却突然醒了,看到围着的人里没有楠稞,竟然一脚踹开了季翎,从床上翻下身来,手脚并用地跑到了楠稞身前,再次缩到她怀里。 楠稞眼睛一红,抱着闵怿就哭了,哭得梨花带雨,看着在场的众人,银牙一咬,惨声道:“小女子这几日照顾怿哥,早已没了女儿家的清白,你们看到了,怿哥和我这样不清不楚地住在一起,男女大防如何守得住?若我回了芒宛村,指定要被村里人戳着脊梁骨骂,我我还怎么活下去!侯府既不容我,我不如一头撞死了罢!” 说完她一把推开了闵怿,直直地冲向柱子。 本来是谁都来不及出手相救的瞬间,闵怿却好像突然恢复了神智,早楠稞一步挡在了她和柱子中间,胸口被楠稞狠狠一撞,痛地闷哼一声。 而后他像是意识过来什么,再次像个小孩一般滑坐到地上哭了起来。 “你先留下来照顾五弟吧。” 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闵恪突然道。 明钰猛地回头看他,然后又去看身后的五夫人。 五夫人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勉强的苦笑。 “五爷既不愿就先让楠稞姑娘照顾着吧总不能谁都近不了身”她看着闵怿,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其余的人都去看太夫人。 太夫人摆了摆手,语气疲惫不堪:“按老二说的。” 楠稞像死罪得了赦免一样,跪着给太夫人磕了几个响头,见闵怿也要学她,便赶紧停下了动作,拉着闵怿又哭又笑。 明钰觉得胸口发闷,心里像是被谁打了一拳似的,可她又觉得闵恪不是那种会被楠稞三言两语哄骗的人。 等人群各自散去,她看到闵恪将大夫请到了屏风后面,似乎还有话说。 见太夫人已经去了里屋,季翎也陪着五夫人回了品竹苑,她静立一会儿,让知春知夏先出去,自己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屏风前。 “目前还看不出什么端倪,五爷腿上的伤还好说,只要好好养着,就能痊愈,应当是他摔下悬崖后采取了什么措施,才没受那么严重的伤。但五爷的头在下实在看不出来,若是宫里的罗太医,兴许能看出症结所在。” “依你看,有没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导致五弟头脑不清醒?” “别的什么如果是用药的话,倒是有这个可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是用了什么药,这个还是要请罗太医来看。但若真是用药的话,二爷定要看住那个女子。” 明钰听到这就退了出来,似乎已经看出了闵恪的用意。 他不像明钰一样顾念的是五夫人,他在意的是躲在闵怿身后的,想要做侯府后面的推手的人。而对楠稞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将她赶出去,而是留下来,留下来等她露出原型。 明钰退出去后,屏风后面的大夫眼睛转了转,看向闵恪,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二爷,夫人她” “无妨。”闵恪从屏风中出来,看着走远的明钰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开,眼神昏暗无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偶遇 明钰近来喜欢往侯府前院的书房跑。 带着刚出蒸屉的包子,她站在书房门前,脸上的表情摆足了二夫人的架子。守门的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最终都满面尴尬地让出一条路。 “夫人请进。” 书房哪里是这么好进的,但是自从第一次他们拦下二夫人后,二爷私下里就找他们发了话,以后二夫人再来书房,都不许拦着,让她进。 不管房里有没有人,是不是在谈正事,都让二夫人进。 侍卫虽不懂二爷的用意,却也只能应下。 于是光明正大进了书房的明钰,却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一般,进去了就趴在连屏后听墙角。 今日罗大夫来了。 是一个蓄着胡须的老太医,说话慢条斯理的,听得明钰心急。 “五爷这病甚是蹊跷,开始时他服用药剂怎么都不见好,这几日却逐渐恢复了些神智五爷的病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只要按时服药,头上不再受别的刺激,不出五日就可痊愈。” “会不会像之前那样反复呢?”闵恪还有些担忧。 罗太医摇了摇头:“不会了,五爷此时的情形已经和前几日有了很大的不同,其实五爷早晚都会清醒,只是时间快与慢的问题。” 明钰这些天断断续续地偷听了个大概,知道五爷已经没什么事了,只是他身边的楠稞还是用意不明。闵恪派人去查了楠稞的身份,得到的却是她身家清白的结论。 楠稞在芒宛村很是出名,她自幼丧父丧母,跟着村里的游神医上山采药,不久前游神医也去了,就只剩她一个人。她虽然不如神医医术高明,在村里为村民们看个头疼脑热的却是足够。 听说芒宛村私下里对楠稞的风评甚是良好,这几日看她照顾五爷无微不至的模样,连太夫人都有些松口了。 侯府不怕多养个女人,只要身家清白,没有异心就什么都好说。 看到太夫人态度的转变,明钰是有些心寒的,她表面上看起来最是心疼季氏,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五爷的关系。 只要五爷开心了,那么委屈一下季氏也不是不可以。 侯府不像温家,家规严明,一早就杜绝了这种局面。温家再娶也不是不可以,但若非大老爷这种丧妻的情况,温府是决不允许出现楠稞这样的存在的。 明钰将包子放在桌子上,起身悄悄走出了书房。 回到怡棠苑的路上,明钰看到天边阴沉密布的浓云,觉得天可能要下雪了。冷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一双手从背后伸来,给她披上了一个暖融融的斗篷。 “知冬,还是你有心了。”明钰没多想,拍了拍肩膀上的手,头也没回笑着道。 “是我。” 那声低沉雄厚的声音在耳际响起,惊得明钰一震,后背上仿佛被绒毛拂过一般,又酥又痒。 闵恪站到明钰身边,脚步随着她走着,不快不慢,似乎是为了配合她。 明钰心里有好多疑问,比如她为什么可以自由出入书房,可却除了五爷的事什么都没偷听到。是在放任她还是在试探她? 她还想问闵恪,既然知道自己是在偷听,为何什么都不问她。 明钰心里藏了太多疑问,但一碰上闵恪,那刨根问底的阵势就都偃旗息鼓了。 可她想要躲着闵恪了,闵恪却像现在这样,时不时地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为她盖被子c披斗篷,细致入微,温柔到骨子里。 明钰真想把他按在床上狠狠扇个几巴掌,告诉他有什么事都要说出来,不要这样让她漫无目的地猜。 明钰自认没什么耐心,今生所有的耐心都用到闵恪身上了。 “大人怎么没再留罗太医一会儿?”明钰突然出声问道,眼角悄悄瞥着闵恪的表情。 “该说的都已说完了。” 果然知道她在外面偷听了。 因为也没问她为什么知道罗太医在那里。 明钰锁紧细眉,觉得自己真是自讨苦吃。她何必要为了闵恪收敛了自己的性子?她本就是刁蛮任性的人,在温府时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连大老爷都不放在眼里。 前世的记忆让她害怕,怕那样的胡搅蛮缠为所欲为会害了自己一生。 但现在她没做错什么,也不欠闵恪什么,她所乞求的也不过是闵恪将她平等看待,不疏离她,要相信她,仅此而已。 夫妻不是本就如此吗?还是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明钰将肩头的斗篷扯了下来,忽觉冷风灌进衣领,心里又觉得有些舍不得。但终归还是塞回到闵恪手里,她横眉冷目看着他,语气早已没了那些温柔小意。 “大人公务繁忙,还是快去你那书房吧!不然那什么张大人李大人秦大人胡大人都要等不及了,怡棠苑的路我还熟悉,不劳大人相送了!” 这话说得十分不讲理。 闵恪顿了顿,将斗篷搁到手臂上挂着,淡淡道:“我没送你。” 明钰手一紧,已经握成了拳头,她若是再激动一些,闵恪的眼睛就要肿得睁不开了。 “那大人回吧,我想去品竹苑看看五弟妹,告辞!” 闵恪看着明钰羞恼的样子,鼻尖又冻地通红,模样竟然有些可爱,他突然笑了一声。 被这声“刺耳”的笑打断了脚步,明钰停下身,转过来蹭蹭地走到闵恪身前。 “大人今日很高兴吗?什么事这么好笑?” “你不是想知道五弟的事吗?我不瞒着你,为什么还如此生气?”闵恪心里的确轻快许多,笑意直达眼底,那语气听起来,就像对着一个五岁孩童。 “我不是给你糖葫芦吃了吗?为什么还是那么生气?” 奸诈的哄骗孩童的语气。 明钰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不能真的像个讨要零嘴的孩子,被闵恪随意打发了。 “我和大人是夫妻,又不是和五弟是夫妻,我想要知道的是大人的事,怎么变成想要探听五弟的事了?” 身后的几个丫头听到明钰这样说脸色都变了,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随意编排,这侯府恐怕又要闹出笑话了。 闵恪却神色一怔,脑中被那句“我和大人是夫妻”充斥着。 她说得如此自然,是否是出自真心呢? 他将视线移到明钰的头上,赤色的暖玉摄人心魄,他好几日没有这样认真地看着明钰了,她还是那样明艳。 这样明艳的一朵花,因为他的清冷而疏远他。 她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就能牵动他的心神,让他从头到脚做了改变? 明钰发现闵恪走神了,看着自己的头顶,神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大人?大人” 明钰伸出手在闵恪眼前挥了挥,却冷不防被他一把抓住,抓得那样紧,不疼,可也挣脱不开。 “大人!”明钰嗔怪着又喊了一声。 “想出府吗?” “大人快放开我,好多人看着呢!” 明钰说完一愣,抬头看闵恪,“什么?” “想出府吗?”闵恪又问了一遍。 自从回门那天回来,明钰还没有出过侯府。大齐女子出一次门很不容易,明钰为了给太夫人留下个好印象,还没未提出过出府的要求。 但是 “大人带我出府做什么?” 眼神带着警惕。 闵恪看到明钰如此紧张,眼里又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你想买些什么,年关将近,就当送你的礼物。” 闵恪想起那天明钰收到温明玦送的玉簪时高兴的样子。 明钰却觉得闵恪接二连三的笑容有些慎人,不常笑的人冷不丁一笑,就特别像不怀好意。 但是既然闵恪这么说了,当然就不会骗她。 她出府的机会可不多。 —— 坐在马车上,明钰趴在角落里,偷偷从帘缝看外面。集市上非常热闹,很多百姓准备年货都在采买,其中不乏一些穿着贵气逼人的名门贵族出来凑热闹。 明钰也想下去,但闵恪 他大概不会这样进入人群里吧。 “你想下去?”闵恪看到明钰一副坐不住的样子,出声问道。 明钰没回头,眼巴巴地看着窗外,吹着窗帘上的流苏,喃喃道:“看着挺热闹的”也没说想不想去。 “停下来吧。”闵恪对前面驱车的偃武道,话音刚落,马车就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闵恪先撩帘下了马车,明钰眨了眨眼,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她发了脾气闵恪还如此纵容她。 一只手已经伸了进来,末了将帘子掀开,作势要扶她下来。 明钰抿嘴一笑,既然闵恪都没说什么,她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玩一天。 大齐燕京有一条街,每到年末之时最是繁荣,家家户户准备新年,到处都是欣欣向荣欢声笑语的气氛。 明钰因为八岁那年出府的遭遇,大老爷看她特别严,从不让她出府玩耍。 现在看到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明钰都看花了眼,不知道该在何处驻足才好。 最终还是闵恪在一个售卖玉簪的摊子旁停下。 这种时候,像珠宝阁鸾凤斋这样的店面也会出来支摊子,他们的摊面人要少一些,毕竟太贵重,寻常人家买不起。 闵恪也许是看这边清净,才停下来的。 明钰更喜欢热闹的那边,就不是很在意正在挑着玉饰的闵恪,突然她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有个东西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明钰低头,发现是一个绣着鸳鸯的紫色香囊,没做他想,她捡起香囊,朝前头茫然不知的人喊了一声。 “等一等!” 闵恪闻声也回过头。 “这位公子,这是您掉下的” 当那人转过头时,明钰生生将话头咽了下去,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这脸,这人,她可有点熟悉。 “钰娘!” 荣显郡王看着明钰,惊喜地眼睛灿若星辰,好像魂都被吸了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醋(一) 街道上熙熙攘攘,来往过路的人影影绰绰,待荣显郡王喊出那一声“钰娘”时,明钰却忽觉得心向下一坠,仿若落下了无尽深渊,周围的一切嘈杂都消了声。 明钰脸色苍白地捂上心口,脚下一踉跄,向后退了一步,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又回来了吗? 明钰重重地喘息着,眼前晃动着那人重叠的身影,而胸口却像压着重逾千斤的巨石,不甘和难过的情绪在她心间翻涌着,但她却清楚地知道这都不是属于她自己的。 “她”就这样难受吗?这样放不下吗?已经糟蹋了自己一辈子,还不愿放过不属于“她”的一切吗? 明钰恐惧又愤恨。 就在她觉得眼前景象逐渐昏暗下去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肩头,沉着稳定的声音寻回了明钰的意识。 “明钰。” 闵恪唤她明钰,不是钰娘,也没有荣显郡王那般情意绵绵,甚至是有些冷淡的。 却叫她心安。 明钰渐渐找回了神思,找回了身体的那种实在感。她呼出一口气,正了正身,脱离了闵恪的搀扶。 她不知道闵恪有没有因为她方才的失态又加深了怀疑,不管是她旧情难忘也好,还是有其他利害关系的牵绊,明钰都知道,闵恪不可能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装模作样就完全信任她。 这几日的相处她已经看得透彻了。 太过在意闵恪的反应反而更会弄巧成拙惹人多想。 萧筑轻抬着左手,半撩着袖子想要上前,眼里满是担忧,可又始终踌躇不前。 “钰娘” 他这样情难自己的模样,一时更让明钰感觉心凉。荣显郡王萧筑若真只是个情种,闵恪和侯府就不至于如临大敌了。 魏王的长子萧笙自幼体弱多病,能否活过而立之年都是未知数,而萧筑作为魏王次子,所有圣上一派揣测的有关魏王的野心,其实都可以归结到他身上。 明钰将握着香囊的手复又抬起,递到萧筑身前,微微扬起嘴角,声音却淡漠又疏离:“没想到竟在这遇到了郡王,这个,是郡王掉下的东西吧。” 萧筑一怔,飞快地瞄了一眼旁边的闵恪,拿过香囊,珍惜地放到袖子里。 “这是于本王非常的重要的人赠予本王的,戴在身上片刻不离身,二表嫂今日捡到它又交还给我,本王不胜感激。” 萧筑低着头抱了抱拳,语气却有些唏嘘。 明钰紧了紧眉头,觉得萧筑话里有话,言外之意倒像这香囊是她赠予他的。 但她不记得有这回事。 萧筑没等明钰的反应,好像刚看到闵恪一般,唤了一声“二表哥”,语气却不像乐宁那样熟络。 明钰正因为香囊的事心绪烦乱,如若这真是她绣的,那她和荣显郡王之间还真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这回头一打眼看闵恪,明钰心里又咯噔一下,一颗心瞬时跌到谷底。 闵恪的脸色若是能看出不耐和烦躁,心中必定是怒火中烧了,而此时,他的脸已经黑得好比那煤炭。 这倒是出乎了明钰的预料。 她觉得闵恪即使不快也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 明钰见他不说话,自己自作主张地开了口,对萧筑道:“郡王今日出来,必定也是准备采买的吧,我和相公还有一些礼物尚未准备,你看” 这就是明显想要告别的话了,如果这还听不懂,那想必就是装作听不懂了。 明钰相信他们之中没有蠢人。 萧筑却是轻笑一声,似乎听不出话里的意思,看着闵恪道:“恰好我也还有贺礼要亲自挑选,不如同行可好?” 看着萧筑微吊的眼梢,明钰莫名就想起乐宁缠着闵恪的模样,这两兄妹长相不甚相似,上赶子去堵人家心口的本事倒是一样。 明钰真想上前堵住萧筑的嘴。 “不必了,”闵恪突然出声,他看了一眼明钰,抬手叫偃武和修文去牵马车,“明钰吹不了冷风,我们须得马上回府了。” 也不多做解释,拉着明钰就往回走,似乎一刻也不愿多留。 萧筑看着几人的背影,眼中一抹暗芒闪过,嘴角渐渐上扬,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他身后一个不起眼的随从悄悄上前,微微抬起头在他耳边道:“闵二似乎很在意她。” 萧筑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整了整袖口,“那你是太不了解我那二表哥了,他不想让人看出来的,你便怎么都看不出来,你能看出来的,必定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那人一怔,随即也笑了出声,眼睛瞥向侯府的马车,看到闵恪正扶着温七的模样,摇了摇头道:“你们倒真把闵二当成神仙了。” 萧筑抬起眼,眼中划过一抹阴狠,脑中涌现出明钰淡漠的双眼,不禁攥紧了拳头:“他若不是神仙也好,他越是在意钰娘,我就越是忍不住想将她夺回来。” “夺回来?”那人像听到笑话一样,语气带着嘲讽,“你莫不是真的上心了吧?” 萧筑脚步一顿,有些愠怒地看向那个低眉躬身的随从:“你僭越了!” 那人将腰弯得更深了,大声回了一句“不敢”,萧筑这才甩袖子向前走去,也就没发现身后人一声微不可闻的嗤笑。 —— 明钰好不容易出一次府却被荣显郡王给搅和了,心里颇为不顺,可回了马车她才发现,闵恪似乎并未像在外面表现的那样生气。 “你新婚之日所说的话,可还当真?” 就在明钰放下心打算松一口气的时候,闵恪的声音突然闯入她的脑中,让她心中一凉。 这个时候提起那个承诺,显然不是一件好事,说明闵恪到底是在意了,甚至打破自己一贯的原则,出声直接问了她。 明钰说不准这是闵恪相信她给她机会自己澄清,还是不相信她要来兴师问罪。 “自然当真。”明钰郑重地点头道。 她一点也不心虚,也自觉今日的表现没有落人话柄的地方,出府采买是闵恪临时下的决定,她又不能提前预知。 是以就算闵恪再怎样无赖,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那个香囊是怎么回事?” “啊?”明钰抬起头,万万没想到闵恪在意的是那枚香囊。 她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脑中搜寻着有关荣显郡王的回忆,却丝毫想不出半点那个香囊的影子。 “说不出?还是不想说。”闵恪今日格外有耐心,好像一定要逼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对明钰来说是好事。 但她却觉得有些堵心。 是不是明钰一定要刨出自己一颗真心,将自己剥干扒净了摆到他面前,他才会吝啬自己一丁点信任? “我不知道。”明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向闵恪,眼里满是坦然,“不管大人信不信,我同郡王之间的所有过往,都非明钰本意。” “您问我他的事,不如自己去查,旁人兴许比我还要清楚。” 闵恪半眯了眼,眼底有丝毫不加掩饰的怀疑。 这算是强词夺理了,但天可怜见,明钰将骇人听闻的大实话都说了出来。 她也不指望闵恪能相信,只是觉得两人之间有个死结,那个死结就是不论她怎么辩解,都有无法抹去的事实摆在两人眼前。 明钰想说向前看,可闵恪这多疑的性子未必肯听她的。 “我已经查过了。”闵恪道,双眼幽暗而深邃。 明钰一愣,看进他的眼底,看他一副所有都了然于胸的神色,就觉得自己像被审问的犯人一样无所遁形。 既然闵恪早已查过她,那他怕是比自己还了解她的过往了。 忍不住轻笑一声,明钰坐正身体看着前面,笑容有些嘲弄:“那大人何必还要来问过我。”语气竟是有了冷意。 闵恪就道:“只是想要听听你怎么说。” “我什么都说不出,我也什么都说了。”明钰沉声道。 闵恪眉头一纵:“什么意思?” “大人想听的,我什么都说不出,大人不知道的,我已经都和盘托出了。” 闵恪看着明钰冷硬的表情,眉目间闪过一抹犹豫。 他掐着内心,缓缓向后靠去,有些疲倦地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便再不言语。 他叫偃武去查温七,为的是弄清明钰和老师之间的过节,却没想到查到了一段郎情妾意的爱恋。 她和萧筑往来的书信有几封现在就在他袖子里,揣着有一些时日了。字里行间的情意仿佛都跃然纸上,闵恪每次翻开来看,都能想像到春心萌动的女子握着笔,将心中所有的想念付于笔墨的样子。 这些欣喜和悸动,是他从未见过的。 前尘往事不要再提 这是他说过的话,但他比谁都知道,若真放在心上了,便如鲠在喉,并非想要忘却就能做到的。 闵恪突然让偃武停下马车。 他回过头对明钰道:“我还有公事,你先回府吧。” 是临时起意还是真的有事,明钰不会看不出来,见闵恪已经要撩帘下车了,她将心一横,一把抓住了闵恪的衣角。 “大人!” 闵恪回头。 “大人,您”明钰瞪着闵恪,几次欲言又止。 这个闷葫芦一样的人,她是无论如何都降伏不了了! “大人,您真是蠢死了!”明钰换了手势,就着闵恪那个姿势,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随即她听到外头“咣当”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醋(二) 闵恪那日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明钰不想打破心目中闵恪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美好形象,就没主动撩帘去看,假装不知,安然坐在马车里回了侯府。 但闵恪那个尴尬的画面终究还是被人看到了。 泰安三年年末,大齐燕京传出一段“佳话”。 说在闹市中那武济侯府的二夫人撒泼卖乖,和闵二爷起了争执,一脚将闵恪踢下了马车,随即抛下他扬长而去。 而双方争执的源头,是采买途中遇到了传闻中的荣显郡王。本该生气的闵恪都没怎样,却被温明钰踢了一脚出了丑。 一时间,传言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袭来,家家户户关上门把她当做饭后谈资,将温明钰贬得一文不值。都觉得能干出如此笑掉大牙的事的人,要点脸的都恨不得一头撞死。 明钰当然没这么想,只不过谣言传到太夫人耳朵里,气得她关了明钰禁闭,说是新年才将她放出来。 哪也不能去,明钰便安心待在怡棠苑,给五夫人未出世的孩儿做些小棉袜小斗篷,倒不觉得无聊。 听说五爷的病情逐渐好转了,也恢复了大部分记忆,只是出事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想不起来。而那个楠稞姑娘也未回芒宛村,五爷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无法狠下心去看她撞柱自尽,楠稞也不知怎的也改变了心意,竟然愿意就只做一个奴婢守在闵怿身边。 多余的事明钰却也不知道了,这还是她叫知夏那个嘴皮子好的去外面探听才知道的。 明钰想知道五夫人如何,知夏只是摇头:“都说五夫人这几日因为五爷清醒了挺高兴的。” 但是否是真的高兴,这个谁也不能代替五夫人回答,明钰自身都难保,更没太多精力和机会去操心别人的房里事。 闵恪已经两天没踏足怡棠苑了,派人去问,说是公事繁忙,便在前院歇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躲着她。 可闵恪有什么必要躲着她?他又没做错什么事,难道是觉得那天被她推下马车丢了面子所以无法面对她? 那也是他活该的。 明钰不想再让这些烦心事打扰自己的好心情,第三日也不差人上前院去问了,自己坐在床头绣花,一边听着知夏听来的各房发生的新鲜事,怡棠苑一阵欢声笑语。 前院就略显冷清了。 闵恪坐在书桌旁,翻看着手里刚刚拟好的奏折,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时不时瞥向门口的方向,好像无法专心的样子。 等到烛火烧尽,一阵噼啪声后,房里一瞬间陷入黑暗,闵恪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门被推开,偃武一愣,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就看到二爷入定一般端坐在那里,一时觉得画面有些诡异,但又不敢忘了正事。 “二爷,圣上请您入宫。” 这么晚了,皇宫已经快要落锁,萧桢在此时请他进宫,必定是有什么急事。 闵恪将奏折放下,绕过书案走上前,在偃武身边说了一句“走吧”,便抬脚出了门。偃武从小跟着闵恪,对他说不上了解,但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东西。 比如此时,他觉得二爷好像不想进宫,也不想待在书房。 好像想回怡棠苑是忍着想要休了二夫人的想法吗?毕竟他那天可是亲眼见着二爷怎么摔下马车的,这两天他却一点脾气都没有,简直太奇怪了。 偃武转身跟上二爷,心里把明钰骂了一百八十遍才解气。 —— 到了皇宫,闵恪大老远就看到了立侍在宫门前蹦哒的高常,大冷天的被萧桢赶出来迎他,再怎么老成持重也禁不住这寒冬腊月的冷风吹。 高常一见到闵恪就笑了,引他走向左边:“圣上在长秋宫等着大人呢。” 闵恪加快了脚步,也没问高常萧桢叫他来有何事。 结果刚踏进长秋宫的门,闵恪就看到一个蟠龙瓶碎在自己脚边,里面的宫人跪了一地,个个低首趴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还是高常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圣上,闵大人到了!” 萧桢一回首,耸立的剑眉这才舒展开来,他对底下跪着的人烦躁地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又对高常道:“去,准备晚膳,将去年冬埋的千年醉挖出来!” “圣上,那不是新年家宴上” “新什么年家什么宴?让你拿你就去拿!” 高常只得应是,转身去准备,一个内务总管,只要跟在圣上身边,地位再高也得跑腿! 没一会儿东西就准备齐了,闵恪没说话,上前落座,萧桢没在意闵恪的不敬,扭头看高常:“你还在这干什么呢?” 高常知道圣上今天气不顺,万万不敢上前触他逆鳞,就躬着身子向后退,出了长秋宫,泰然地立在门前守着。 然后擦了擦汗。 里面的萧桢这次没了出气筒,总算消下点气,他自己拿了一壶酒给自己满上,又伸手盖住闵恪的酒杯:“二哥,知道你不喝,今天就陪陪朕吧。” 闵恪看着萧桢杯中的烈酒,眼中倒映着盈盈水光,沉寂一时,他叹了口气,敲了敲萧桢的手背:“微臣陪圣上喝也未尝不可。” “什么?二哥你!” 这下求人喝酒的那人反倒最惊讶,萧桢愣了愣,趁这空当被闵恪拿走了酒壶,也像他那样倒了满满一杯。 “二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萧桢看闵恪这一番动作,一瞬连自己的怒火都忘了,一门心思想八闵恪卦,像个绿头苍蝇似的搓着手,一点没皇家人该有的上位者气场。 闵恪仰头喝了一杯,觉得嗓子像被烈火灼烧了一遍似的,声音就有些嘶哑,他道:“圣上缘何如此动怒?” 萧桢看他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再多问,开始说起自己的事,“啪”地一下拍了拍桌子,震地酒水四溅。 “朕是养了多少惯爱这么爱多管闲事的闲人!干州贪墨一案他们不在乎,流民灾民他们当看不见,死的大臣他们只想着把自己的人塞到空置的官位上!朝堂一有什么乱子就撇干净站队!结果朕的后宫他们倒是上赶子伸过手来,朕扩不扩充后宫有他们什么事?” “没有吗?” 闵恪突然打断了萧桢的话,抬眼去看他,见他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继续道:“吴侑良家次女适龄入宫,所以着急了,像他一样的人还很多,圣上不可能每次都有守孝这样的借口。” “是,”萧桢端着酒杯,晃了晃里面的千年醉,“而且也不一定就是皇叔那边的人。” “那圣上想如何?” 萧桢拿起筷子,在酒杯里蘸了蘸,从桌子上写了一个字。 闵恪眉头微蹙,再看萧桢时眼里就有些不解,“圣上要动将军府?” 桌子上的赫然是个“卫”字,镇远将军府是皇后卫卿荇的外家。 “如今后宫只有一个皇后,世家勋贵们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其余四妃之位。圣上坚决不选秀,也不让适龄女子入宫,那些人自然就会紧盯着卫家,只要将军府行差踏错一小步,都会影响到皇后在后宫的地位。” 闵恪兀自说着,萧桢弯着眼看他,并不打扰。 “所以,若是圣上削了卫家的兵权,那将军府自然不会成为朝臣的眼中钉。” 闵恪说到这便不再说下去,毫不顾忌地看着身穿龙袍的萧桢,眼里的试探一览无余,周围的空气瞬间就冷了下去。 萧桢将酒杯搁到桌上,渐渐隐了笑容。 “朕若真的如此,二哥会怎样?” 闵恪垂下眼,搓了搓自己的衣袖,“我不会怎样,只是恐怕他们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武济侯府了不,也许现在就开始了。难道圣上还要如法炮制,也削了武济侯府的兵权吗?” “你说的对,”萧桢笑了笑,幽深的双眸里却蕴藏着无尽的黑暗,如寒潭深渊,不可见底,“所以朕自断臂膀有什么用呢?” “朕废了卫家,只会让他们觉得朕虽不愿选秀,但对阿荇也没有那么看重,更是忌惮将军府的地位。” “如此一来,四妃之位他们更不愿放弃了,朕不是白折腾了?”萧桢气得仰头又灌下一杯酒,好像刚才说的事都已经发生了似的。 闵恪的神色却并未缓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何况,从某种方面来说,武济侯府和将军府性质是一样的,都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二哥,你在担忧着什么朕知道,但朕毕竟不是先皇。” “更何况,朕不愿阿荇受一点委屈,也不愿旁人对将军府有任何猜忌,”萧桢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闵恪满上,几杯下肚,眼中却依然清明一片,“二哥,你记着,朕不愿扩充后宫,并非顾念皇叔,也不是想打破朝局制衡,这之中,和皇权没有一点关系。” “我只是,答应过阿荇。”萧桢敛了神色,握着酒杯的手指节泛白。 闵恪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看不透萧桢。 “那圣上写这个字是何意?”闵恪心中一动,既然不是收权,那必是还要放权了 “圣上想让卫家三爷也入朝?” 萧桢敲了敲酒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御史台那边,二哥觉得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醋(三) 当年长宁关抵御戎兵一战,战死的除了武济侯府的侯爷闵悦,还有将军府的长子卫青彦。 闵家常年镇守长宁关,那一年戎兵来势汹汹,又正值隆冬腊月,边关将士缺衣少食,苦不堪言,燕京却陷于皇权争夺的泥潭中,竟派不出一个可以领兵助阵的将士! 最后还是镇守居庸关的卫青彦领了圣旨带兵前去增援。 没想到居庸关下卫青彦同老将军一别,竟是永诀,一月之后,两口棺材从长宁关一路抬回燕京,安王谋逆案已尘埃落定 于边城百姓来说,战死的将军是英雄,是神明,挽救了无数无辜人的性命免于戎兵铁骑的践踏,但那似乎和远在千里之外的燕京权谋争端无甚关系。 真相却不会随着两人的入土随风而去闵恪和闵青彦到底是怎么死的,武济侯府不会忘,将军府也不会忘。 闵家和卫家总有些惺惺相惜的感情在里面。 萧桢登基后,老将军就从居庸关退了下来,次子卫青玄继续坐镇沪州的居庸关,震慑虎视眈眈的羯虞人。卫家几代与羯虞人为敌,意不在朝堂争权夺势,加上一门又出了两个皇后,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是以卫家为了避嫌,除了卫青玄以外,卫家再没有其他人入朝。 萧桢现在想要动用卫家三爷卫青宇,竟然就是本着绝不放弃卫家的决心,高调告诉魏王派系的人,朕不会为了后宫之位妥协。 闵恪接连喝了三杯,把萧桢都看呆了,心中疑惑向来不沾酒的二哥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就听他问道:“卫三去御史台,他能镇的住吗?” 大齐御史个个都长了一张铁嘴,平时让他们针砭时弊憋不出一个屁来,朝臣家里有几房小妾几个庶子庶女他们门清,像温府这样家规森严杜绝妾室的门第在他们看来也不行。总之就是进谏一张口,他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萧桢自是懂他的意思,向后靠了靠,眼底陡然闪过一抹杀意:“御史台除了魏王派系的人,剩下的都是跟随先皇的老臣,一个个都跟老狐狸似的,还在观望,想看朕和皇叔到底谁能更胜一筹吧。” 闵恪眼神微动,轻道:“卫三我倒是不担心,只是要他有什么话语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萧桢站起身,走到升起袅袅暗香的香炉旁,用细棍在里面搅了搅,“朕让他去御史台,并非是想在那安一张嘴巴,而是让他去听听,别人的那张嘴都要说什么。” 闵恪明白了萧桢的意思,嘴角挂起一抹笑意:“这倒是符合他的能力了,毕竟连明玦都是跟他一起学出来的。” 提到温明玦,闵恪磨磋着杯沿的手一抖,弄洒了酒水,他似乎不在意,只是眼神更加深邃。 萧桢没注意到闵恪的动作,还在拨弄香灰,提起一些兴致,继续说温明玦。 “年纪不大,心气不小,也足够心狠手辣,这燕京里的人怕是还没认清明玦的为人呢,还以为他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只懂吃喝玩乐。” 见闵恪似乎想什么出神了,萧桢总算发现他神思未在长秋宫,他走过去坐下,给闵恪又倒了一杯,眼睛斜着他道:“明玦虽阴鸷狠辣,但认定的人是绝不会背叛的,所以朕才敢用他,敢将全心培养的暗影卫交到他手里。但他那个嫡亲妹妹朕就看不透了,前两日的传闻都传到了朕的耳朵里,怎么?她难道还对萧筑旧情难忘吗?” 闵恪回过神来,接了萧桢手中的酒杯,垂下眼帘想了片刻,突然抬头问萧桢,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慎重。 “微臣有一事始终不明,圣上可否为臣解惑?” 萧桢讶然,也换了脸色:“你问。” “圣上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保阿荇一个后位,全然不顾朝堂制衡,圣上真的不怕卫家拥兵自重,效仿前周的抚远大将军起兵谋反吗?” 这一字一句,犹如巨石砸入了冰窟之中,溅起一簇簇冰花,虽细若微尘,却暗藏危机。 这种话,如果是魏王的人跟他说的,那人恐怕在萧桢心里已经死了。但话从闵恪嘴中说出,他又清楚闵恪比任何人都明白卫家的忠诚,所以知道他问的绝不仅是字面上的意思。 “二哥,你真正想问的,是朕为阿荇所做的事,是否值得吧?”见闵恪点头,萧桢一双眼眸渐渐凝固,似乎想到了很久远的回忆,“你我都该明白,在一些位置上坐着,不可能全然认定一些事,这无关信任与不信任,只是我们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永远不可能只为自己考虑。” “卫家和闵家,都是要防的,这一点朕知道,二哥也清楚。但是,总有些例外的时候,朕能确保朕在位时两家绝无异心就够了。二哥今日能和朕坐在此处,也是因为朕更在意的是与二哥的情谊。二哥若是在哪里摇摆不定了,就换位想一想,朕对二哥的猜忌,到底是确有其事呢,还是平添烦恼?” “至于阿荇,她不在朕该担忧的范围里。”萧桢高举酒杯,搁到嘴边一饮而尽,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看着闵恪道了一句:“值得!” 值不值得,闵恪看萧桢的神色如何还看不明白。 但他在意的却不是那些罢了。 他不在乎明钰是不是故意接近他,也不认为她和荣显郡王之间的关系会给自己带来困扰,这不是信不信明钰的关系,他只是更信任自己的能力。 萧桢肯为了阿荇放弃一些帝王该有的权利,也不惜为了她面对更凶险的局面,那是因为阿荇的真心在他那里,他赌得起。 闵恪原以为这门亲事能断了老师的担忧,也切断了温府和魏王的联系,可这些时日和明钰的相处,他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个错误的。有再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闵恪也无法否认是自己斩断了明钰的希望。 她看起来那么心悦萧筑。 —— “二哥你今日喝得有点多啊”堂堂大齐皇帝,此时扶着走路有些发飘的闵恪,像个闵府小厮一样。 “要不今日就住在宫里吧!”萧桢心一横,虽然有些不情愿,但闵恪这样回府他也不放心,只是怕明日又有言官多事——燕京本就有闵恪有龙阳之好的传闻。 “不用。”闵恪横手挡住了萧桢的搀扶,定了定身子,眼中看不出什么醉意。 萧桢第一次看闵恪喝这么多酒,而且还是千年醉这样的烈酒,他不知闵恪酒量深浅,自然也不知现在他这样到底算醉没醉。 闵恪转过身,做了一揖似要告退。 萧桢想起刚才闷声喝酒时闵恪嘟囔了好几次“明钰啊”,心中一动,趁他告退转身时就拽过来在他耳边道:“二哥现在是那丫头名正言顺的夫君,在意郡王不郡王的干什么?” 大齐铁树难得开一次花,萧桢想想觉得有些激动,叫高常进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把闵恪送上马车。 闵恪出了宫门,偃武正在马车前逗马。 夜色太深,偃武看不清闵恪的脸色,只能闻到浓烈的酒味,他虽心有疑惑,但看闵恪都不用人搀扶,就觉得二爷没什么事。 “二爷,轿凳。”偃武给他放上轿凳,还不等放稳呢,闵恪右手在马车边缘上一拍,已经翻身上去了。 偃武知道二爷功夫好,但像今日这般却从没见过,有点像刻意显摆 偃武摇摇头,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想二爷,把轿凳收起来,他开始赶马车。 回到侯府,闵恪看都没看前院的书房,径直走向怡棠苑,偃武看傻了,也不知道跟还是不跟。 “偃武。”闵恪的声音飘过来。 偃武赶紧跑上前:“二爷有何吩咐?” 闵恪皱了皱眉:“你看,我形容可狼狈?” 狼狈?偃武一愣,借着月色好好看了一遍闵恪,直摇头:“没有啊,二爷一如往常。” 闵恪就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偃武看到闵恪脚步稳健地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心想今日二爷总算是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训教训二夫人了。心里为二爷敲鼓打气,偃武一身轻松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闵恪到了门口,听见屋里的人在小声说话,他静立一会儿,才迈步进去。 明钰刚洗完澡,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听见水晶帘的响动,以为是她的大丫头进来了,就道:“今日你们谁陪我睡一觉,这几日真是太冷了。” 没听到回音,明钰让了让身子,从镜子里看到后面有一个玄色身影。 猛地一回首,她才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居然是数日不见的闵恪。 身上有一股掺杂着百花气味的酒香,明钰在大老爷身上闻到过,是千年醉的味道,宫中御酒,其他地方不常见。 明钰从椅子上坐起来,发现闵恪一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话也不说,有些慎人。 “大人喝酒了?”明钰皱着眉,想要唤丫头去端碗醒酒汤,顺便躲一躲他,万一闵恪记着那天摔下马车的仇,耍酒疯怎么办? 闵恪一把抓住明钰的手,将他拽到自己身前。 明钰心里一慌,刚要挣脱开,却没想到闵恪自己站不住了,直直坐到了明钰方才坐过的椅子上。 “明钰。” “嗯?” “我们洞房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醋(四) “我们洞房吧。”闵恪说完,抓着明钰的手紧了紧。 明钰瞪圆了眼睛,霎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房里没旁的人,静得呼吸可闻,闵恪的声音如敲击编钟一般厚重,一下一下在她脑海里回荡。 洞房吧,洞房吧? 闵恪那神仙一般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明钰一时不知钻了什么牛角尖,蓦地蹲下身,迎上闵恪温柔的目光,发现他眼睛蒙上一层浓雾,迷离又怔然。 喝醉酒的闵恪竟然下凡了,这让明钰觉得既好笑又不敢置信。 明钰扁了扁嘴,手飞快地在闵恪眼前晃了晃:“大人您傻了。” 是真的傻了,竟然说要和她洞房这样的胡话,闵恪是什么人?和她同床共枕这么多夜晚,不管她搂着抱着黏着蹭着,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更别说脸红心跳了。 难道是他有什么目的? 用这种方式试探她是不是还同荣显郡王余情未了? 明钰心中翻涌,眼中就多了几分怀疑和警惕,这在闵恪眼里,像不知是否该拒绝他的犹豫。 闵恪的确是醉了,从宫里出来踏上马车,他只想马不停蹄地飞回怡棠苑,看看那深闺的人儿,是不是在等他。 圣上说得对,他是她的夫君,名正言顺,他想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得了别人的同意才行? 他只是想问问明钰的意思,别人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只想得到明钰的准许。 但明钰要走了,明钰不想和他在一起,明钰心中念着别人,明钰宁愿独守空闺得一自由身,也不愿成为他闵恪真正的夫人! 明钰哪里看得出波澜不惊的闵恪心里泛起的惊涛骇浪?她只看到闵恪愣怔的表情,眼睛似乎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东西,抓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这人真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大人,我去给您端一碗醒酒汤!”明钰一根一根扒开闵恪的手指头,想要出去招呼知冬来帮帮自己,她怕自己应付不了闵恪。 然而在闵恪眼里,明钰双唇开合却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只是决绝而愤恨地扒开了他的手想要脱离他的桎梏。 明钰转身的那一刻,他忽觉得心被剜了一下,若他放手,仿佛一辈子也无法痊愈,无法被填补了。 他再次抓住明钰的手腕。 明钰被拽着一愣,扭过头来带着疑问看闵恪,却不防一下撞上他的眼神,只觉得心里好像下了霜,冻得她莫名有些心慌。 “大人,您” “别走。” 闵恪轻声打断她,仿佛呓语一般,半眯着眼睛,已经彻底没了焦距。 明钰被那一声别走喊地心里发痒,脚步顿在那里,最终抵不过闵恪的固执,转过身来正对着他,却也是相顾无言。 她想看看闵恪到底要如何! 让她没有预料的是,闵恪接下来的举动,彻底颠覆了他在明钰心里的认知。 闵恪缓缓拉过她的手,翻过她的掌心,在明钰的愕然下,覆上自己的双唇,轻轻落下一吻。 手心突然触碰到闵恪的热唇,明钰只觉得冰冷的掌心仿若炸开了烟花一般,热浪席卷全身,惊得她下意识想要缩回手。 闵恪皱眉,将明钰狠狠拽了回来,不留余地,不容挣脱,带着刻意和霸道,融消了往日寒冰。 他温热的气息,顺着明钰微凉的指间,到指腹,到手心,到玉腕,甚至还想一路向上,不肯停歇。 被闵恪吻过的地方如春水荡起的涟漪,喷薄的热气扫过肌肤,又好似划过她的心上,明钰扶着胸向后一退,正看到闵恪就着她的拉扯站起,一点缝隙也不愿留给她。 “大人” 明钰有些心慌,被闵恪强大的气息压迫着,她只能一步一步向后撤,想要躲开他的禁锢,然而这点小小的动作仿佛更惹怒了闵恪。 他抓起明钰另一只手,已经将她逼到了桌角,再也没办法后退。桌子上的茶盅被碰到了地上,摔碎的声音砸进明钰的耳朵,她却分不出半点时间去看一眼。 闵恪仰起头,喉头上下划动,他闭了闭眼,双眉深纵,神色隐忍难耐。 “你还想躲到哪去?”深沉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中发出,带着些嘶哑,仿佛在砂纸上碾过,明钰却觉得比方才的轻吻还要蛊惑。 她抵着闵恪的胸膛,心里忽上忽下地,看着眼前人有些不真切,虚虚晃晃的影子扰地她头疼。 “大人,你喝醉了您如果不想喝醒酒汤,就去床上歇着,这么抓着我做什么!”明钰伸腿踢了踢闵恪,也没使劲。 在醉酒的闵恪眼里,明钰这点动作就成了挣扎,他抵上明钰的双腿,又欺身上前一些。 “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闵恪长出一口气,似乎还在压抑着怒火。 惹得明钰只能微微向后缩,十分拿不准当前的状况:“什么什么言他了,大人,您——” “你不想说是吗?”闵恪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一些。 明钰简直快要哭了:“您想我说什么呢?”说话没头没脑地,好像在生气,又好像在克制,所作所为没一样能让人懂的,不是说洞房吗,洞房之前竟然是这样的吗? “你心里你是不是,忘不了他?” 闵恪终于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谁呀?”明钰一怔,看着闵恪的眼神就越发幽暗,她能猜到闵恪问的究竟是谁,可却不明白闵恪所谓何意。 她一直都说得那样清楚,就差对天发誓了,结果闵恪竟然还是要拿这个来盘问她?明钰银牙一咬,心道若他说出“荣显郡王”这四个字,她一定要让他好看! “萧筑。” “你是不是,忘不了萧筑?” 荣显郡王就是萧筑吗?明钰心里默默道,长顺一口气后,她看准了闵恪的脖子,扑上去就狠狠咬了一口。 闵恪疼地眉头深锁,手上的动作却没变,甚至也没推开明钰。 “答应我,忘了他。” 闵恪的气音抵在她耳边,手掌抚上她的后脑,不顾脖子上的疼痛,将她往怀里推了推。 明钰却已经停止思考了,只因为她在闵恪的声音里,听出了苦苦哀求的意味。 苦苦哀求明钰怎么敢把这个词按在闵恪头上? “你若当真放不下他” 明钰将心提了起来。 “我也不会放过你。”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算喝醉了酒,闵恪也不至于把自己置于这种求而不得的悲情话文里罢! 明钰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闵恪推开一丝丝,待终于能看到他迷蒙的双眸了,她伸出手捧着闵恪的脸,似乎能触碰到一点胡渣。 他竟然形容有些憔悴了。 就因为这点子疑问。 “大人,这是我说最后一次了。甚么荣显郡王,他到底有哪里好,为什么我要为他念念不忘我不爱他,从来没有,您看到的不是我罢了。只是我说了您也不会懂。但您来问我,就该信我,若是不信,我说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明钰说着说着声音渐消,觉得此事真是太难缠,谁让她自己也解释不清呢?却没想到闵恪眸中冷光一闪,他扶着她肩膀摇了一下:“你再说一遍。” 明钰内心很疲倦,语气也很懈怠:“我说了好多话,记不得了,重复不来。” 闵恪不放过她:“再说一遍你不爱他。” “好好好,我不爱他行了——” 明钰的“吧”还未说出来,就混着闵恪的吻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脸,脑海里空白一片,只能感觉到融进骨血的酒香,被闵恪深深烙印在唇上。 她以往看到的闵恪是内敛的,清冷的,出淤泥而不染的,今次他拥着她,唇齿相依,被他肆意掠夺,却是狂放的,热情的,让人心猿意马的。 明钰想努力找上来理智,却似乎是徒劳,只盼着,大人明早醒来时千万别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要怨她狐媚上身勾了他的魂,害他损了这些年修佛的功德 一定要记得是他勾引的她啊 事实证明是明钰多想了。 经过一番折腾后,明钰累得筋疲力尽躺在床上,看着顶上承尘发呆,久久长舒一口气。 闵恪终于醒酒了,掐着眉心坐在床边,虽没长吁短叹,似乎也颇为苦恼。 明钰瞥了他一眼,想要起身,却觉得身上哪里都疼,疼地她“嘶嘶”吸凉气。 闵恪猛地回头,看明钰闭着一只眼呲牙咧嘴的表情,赶紧俯身上前,模样有些不知所措:“疼?” 明钰拽着被子点点头,心里却将他骂了一百八十遍,为什么她浑身难受,闵恪却还生龙活虎的?还有空在这悲春伤秋左右为难? “大人!” “嗯?” “您莫不是后悔了?”明钰瞪着眼睛,觉得闵恪脸上没有笑模样,心里就甚是委屈,“我知道您喝醉了,身不由己但也别想撇干净!只是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没有,”闵恪打断她,将手伸过明钰脖颈,另一只手去勾她的双腿,将她连着锦被打横抱了起来,“没后悔。” 明钰一下腾空,不由自主地抱紧了闵恪,被他一路抱到了净房,热水都不知什么时候备好的。闵恪将她轻轻放了进去,伸手摸了摸她呆愣的头,眼中的冰川全都化为摄人心魄的温柔。 “只是怕你后悔。” 明钰哪里见过这样的闵恪,一时愣地说不出话来,见闵恪上下唇轻轻一抿,她赶忙道:“大人能不能别总是这么患得患失的”跟个小娘子似的,还让人怪在意。 “不后悔,我是侯府二夫人,我后悔做什么。” 闵恪有些笨拙地给她擦身子,目不斜视。 明钰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不会委屈自己的,是大人叫我懂得争取和坦白,让我知道凡事不要忍着不说,疼就说出来。我若是真的不愿意我会告诉大人的。” 闵恪将手搭到木桶沿上,抬眼看他,轻声道:“我知道了,不要再提了。” 明钰瘪着嘴,眼神满是怀疑,这话他说了很多次,可哪次不是他自己不愿放过非要拈酸吃醋 “这次说真的。”闵恪看懂了她的眼神,笑着道。 明钰这才放下心,虽然不确定闵恪是不是真的放下了,但他既然这样认真承诺自己,能得一时清净就一时。 没了旁的事扰人心绪,明钰回过神来,亡羊补牢地护住上身,脸腾地红了一片:“大人出去吧!我自己洗!” 闵恪不做声,手上却没停下,嘴角也微微上扬,仿佛心情非常不错。 给面红耳赤的明钰擦完身子从浴桶里捞出来,闵恪将她抱回去,裹上了新的锦被,床铺也换了一床新的。 竟然都是闵恪亲手做的。 明钰想告诉他也不用如此严格地不假他人之手,可她太累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一夜好梦。 —— 第二日清晨,明钰被知冬叫醒,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一点也提不起精神。 总归闵恪不用她服侍上朝,她厚着脸皮又睡了个回笼觉,还在禁足期间,去太夫人那里也是不用。 没想到,当她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有关五夫人的。 “说是情况有些不好,五爷请了罗太医,正在品竹苑诊治,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腹中胎儿。”知冬苦着脸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纠缠 明钰虽是被太夫人禁足,但也不至于被人看守着,全凭她自己约束自己。 一听知冬说季氏又有凶险,明钰哪里还能坐的住,她总觉得那个楠稞来者不善,就怕季氏被她害了去。 而且大夫也说过季氏不宜受刺激,五爷从出事到现在,季氏心里哪能得安生?况且还有一心想成为五爷女人的楠稞在外虎视眈眈,如今季氏情况不好,明钰却也觉得有迹可循。 随便吃了几口饭填补填补,明钰急匆匆出了怡棠苑,才刚踏出脚去,扑面吹来一阵冷风,凝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鹅毛大雪随风纷飞,没一会儿就染白了明钰的乌发。 “下雪了?” 天边压着阴云,好像有一团阴影笼在心上,明钰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合拢衣襟,她撑着知春递过来的纸伞走进了雪幕中。 以往明钰去品竹苑都是走前面的回廊,那条路经过太夫人应春堂,今日为了躲开太夫人,明钰就从后面绕了一圈。 走到湖心桥上时,明钰瞥了一眼冰封的湖面,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此丧命的琛哥儿。 然而今生的轨迹早已和前世有所不同,她不知道三月河开,等湖水解冻了,琛哥儿的命运还会不会有所改变。 明钰边看着湖面边出神,没注意脚下,等身后的知夏出声提醒,她才看到身前有一团黑影突然窜了出来,来不及躲避,撞到了明钰身上。 只是那团影子太小,明钰只是被撞了个踉跄,那个小身影却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 “世子爷!” 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赶紧去扶琛哥儿,却被他躲了开。 玉蝶抬头一看,见是明钰,忙又弯身行礼,惊慌道:“奴婢一时疏忽,冲撞了二夫人,还望二夫人恕罪!” 明钰记得她,是照顾琛哥儿的贴身奴婢,以前是跟随大夫人的。 “起来吧。”明钰绕过玉蝶,走到琛哥儿身边,刚要蹲下身扶他起来,琛哥儿却像见到什么妖魔鬼怪一般急忙从雪地上爬起来,向后退了好几步。 这孩子竟然这么怕人。 “琛哥儿,你冷吗?”明钰换上笑脸,试探地走了一步。 琛哥儿还是向后退。 “琛哥儿,让二婶婶看看你的手好吗?”她似乎看到琛哥儿方才摔倒搓到了手。 琛哥儿瞪着眼睛,快速地摇了摇头。 明钰将嘴一抿,看着他既可怜又无奈,若是琛哥儿那么容易就被人打动,太夫人也不至于将他放到一边不管不问了。 虽然她也不能妄下定论,但她总觉得太夫人对琛哥儿的感情和大老爷对她何其相似,想必逝去的侯爷在太夫人眼中也有很重要的份量。 这一想,明钰再看琛哥儿就有些怜惜的感情。 玉蝶见琛哥儿还是那副样子,以为二夫人尴尬,就苦笑着走上前,对她道:“世子爷这样还望二夫人不要见怪。” 明钰伸手打断她,扭头看了一眼冰湖,拧眉问玉蝶:“天气这么冷,又下着雪,你怎么带着琛哥儿到这儿来了?” 玉蝶神色一凛,脸上有些为难:“大夫人的映芙苑在那边,世子爷每日都会过来看看” 琛哥儿抬头看了一眼玉蝶,一双瞳仁映着憧憧人影。 明钰没注意琛哥儿的眼神,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以后出来多带着点人,看住了琛哥儿,千万小心,让他离湖远点。” 明钰还要去品竹苑看季氏,这会儿没太多时间在意琛哥儿,她转过身快步走到琛哥儿身边,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按住他的肩膀。 “琛哥儿,上次二婶婶送你的小黑马还喜欢吗?要是喜欢,二婶婶再去托人做一个,你喜欢什么?猴,狗,小狼崽,都行,你若不愿告诉我,告诉你身边的丫头也行。”明钰温声说完,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瓜,在他躲开之前已经松了手。 琛哥儿愣了愣,看着明钰的眼睛有些迟疑。 “带着世子爷走吧。”明钰对玉蝶道,说完也不再逗留,急忙向品竹苑赶去。 到了品竹苑门口,明钰搓了搓冻僵的双手,呼了口哈气,让知夏收起伞,撩帘走了进去。 这一撩帘,刚好和要出来的三夫人打了个照面。贺氏怔了一瞬,开口道:“二嫂怎么?” “快别说这些了,五弟妹如何了?我听到时说甚是凶险。”明钰打断她的话,走了进来,一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一边问道。 贺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丫头,那丫头忙端过来一个火盆,给明钰捂手。 “大夫说暂时稳住了,但五弟妹自己若是不能想通了,怎么都没用。” 明钰听着三夫人话里有话,遂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她:“什么想不通?” 三夫人是个冷情的人,也不喜背后说人,此时却是阴着脸,叹了口气道:“二嫂被娘二嫂这几日在怡棠苑里,可能是没听说,据说是五爷要纳了楠稞姑娘为妾。” 妾,这真是一个陌生的字眼。 敛了神色,明钰不再说话,等手上终于热乎一些了,她才走进去,留下三夫人一个人在外间出神。 季氏靠在迎枕上,望着桌上的玉瓶发呆,明钰一进去,她就听到了声响,扬起笑容冲明钰招了招手:“二嫂来啦!快来这坐坐,这几日娘罚你禁足,我都捞不着人说话,嘴皮子都要生锈了。” 她还是那样健谈,嘴上闲不下来,可笑容却没达眼底,好像为了不让她们发现什么不对而刻意如此一样。 几日不见,季氏脸颊有些消瘦,眼窝都陷了下去,不复往日光彩。 明钰笑着走过去,挨着她床边坐下:“竟连你都知道我被禁了足,看来府中不知又要将我传成什么样了。” 季氏杏眼睥了她一眼:“我和三嫂四嫂私下里都是佩服你的,竟然将二哥踢下马车,这大齐恐怕没有人有二嫂这样的胆量了,而且我瞧着,二哥也没怨你不是?” 明钰就摆手:“不是我踢的他,你不要听外人瞎说。” “怎么?”季氏来了兴致,微微上前,“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哪里是我踢的他?我只是把相公推下马车而已。”明钰一脸懵懂地道。 季氏一愣,随即恍然地笑了笑,目光却暗淡下去:“二嫂,是不是看出我强颜欢笑了?” 明钰溢出叹息,握紧了季氏的手,眼睛看到她的肚子,笑容也终归隐了下去。 “五弟妹,这府里我最稀罕你,只盼望你能健健康康的,平安诞下孩儿,有些事情,你越是在意越会走进死胡同里。” 见明钰如此掏心挖肺,季氏感激地拍了拍她的手,笑容却有些勉强:“二嫂,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 “我嫁给五爷几年,肚子一直没动静,我娘劝我将身边丫头开脸,将来有孕了,孩子可以寄到我名下。那时候我没什么念想的,二嫂,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娘说的都对。” 季氏惨淡的脸上血色渐消,不管明钰的反应继续道:“可五爷说不用。” 她抬起脸看着明钰,眼中映着泪光:“我们那么难的时候,他从未说过纳妾。外面也有传的,说我是河东狮,仗着娘家是文远侯府,挟制五爷不让他纳妾。” “二嫂,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言时,心里竟然有些欢喜。” 她为什么欢喜,明钰觉得此时的她能多少懂得一些。旁人的闲话中,到底有多少嫉妒多少不屑没人能说的清,只要五爷一心一意,季氏替他扛多少坏名声都愿意。 “但这次不一样,那个女子,对五爷来说不是一个物件,玩意。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放到心里的人,不管在五爷心里的位置有多大,”季氏顿了一下,握着明钰的手抓紧一些,“他是真的在意她。” 明钰被季氏说得心里发苦,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劝她。 或许她根本也不想劝她,如若是她,或是干脆放下,或是转身离开,绝不会自己在这里自怨自艾。 “五弟妹,我和你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了解你是个有主见的,我不会像别人一样劝你怎样,你自己心里当有一杆秤。你同我说的这些,或许也应当原封不动地说给五弟听,他若是真的怜惜你,不管是东稞西稞还是楠稞北稞,都应该态度坚决地拒之门外。” 明钰神色认真,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季氏一听便陷入了沉思,明钰也不打扰她,只是握着她的手,心里却不免想到自己。 就在心思各异的两人陷入沉思的时候,一声哭喊打破了平静,外头有个丫头挡着,语气颇为无奈:“楠姑娘,你不能进去,夫人身体不适,你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三夫人,你让我进去吧,我有话要对姐姐说,姐姐这样都是怪我,你就让我进去吧。” 品竹苑毕竟不是贺氏做主,明钰皱眉听着动静,知道贺氏在外面必是为难,想要起身去帮一帮她,却没想到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楠稞居然自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她一进来便跪了下去,对五夫人磕着响头:“夫人,是我不好,是我妄想攀龙附凤,怿哥只是顾念我的名声,他不是真正想要我,夫人一定要宽心,楠稞一条贱命,不值得夫人放在心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出头 “二哥,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晚上没休息好?卫三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只是御史台而已,那些老狐狸还难不倒他。姐夫从岐山抓回来的盗匪也交给了温大哥,如果他们和萧筑有什么勾结,温大哥肯定能审出来,你也不用担心。您看,我们是不是先散了?” 侯府前院的书房里,季翎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一脸谄媚地看着闵恪,眼睛时不时扫过门口,似乎想下一秒就飞身出去。 闵恪坐在上首默不作声地喝茶,宿醉加上的确叫他有些精神不振,但今日叫季翎来他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去吩咐。 他知道季翎想去看他嫡姐,罗太医看完季氏的状况过来禀报的时候他就早已坐不住了,一旁的五弟看起来却比他还坐的住。 “伯举,稍安勿躁,芸娘的事你去了也帮不上忙。”一旁的闵怿知道二哥有话要说,扭头对季翎道,一双星目镇定自若,好像没什么能打动他一般。 季翎难得皱了皱眉,袖里的手指动了动,随即他转身向闵怿作了一揖,嘴角的微笑不像真心:“阿姐性子要强,受了委屈不说,存在心里难免伤身,姐夫万事大局为重,又有铁血柔情,安慰阿姐的重任当然要交与我了。” 季翎话里有话句句带刺,目光暗含嘲讽,闵怿如何听不出来,但他似乎不欲与季翎辩解,只是别过眼去,轻啜香茗闭口不言。 闵恪终于有了动静,他负手起身,走到季翎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耳语几句后便淡淡看着他。 季翎一愣,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为难地看着闵恪,吞吞吐吐道:“近日我娘看我看得紧,便是今天出来,若不是拿了我阿姐当借口,我连府门都出不去。要是还去仙玉楼”怕是骨头都给打酥喽。 闵恪略一颔首,深思片刻,继续道:“这次不用你出面,萧筑对你有所防范,你去反而弄巧成拙。” “那二哥的意思是?”季翎心中微动。 闵恪目光如炬:“我已和明玦说好,让他派来两个暗桩跟随你,二人身份都是潜麓书院的学生,终日混迹于仙玉楼,跟在那些纨绔子弟后头掩人耳目” “二哥此话当真!”季翎一听闵恪如此说道,眼中欣喜非常,终有了些少年的明亮。 这些年他虽跟在二哥身后,但二哥从不让他插手政事,只是偶尔去仙玉楼打探打探朝中各方势力的动向。季翎自己也知道这是二哥在保护他,但他过年已十八,不愿这样碌碌无为。 他想当二哥手中的一把刀,一把锐利的刀。 如今二哥有意让他渗入暗影卫的势力之中,虽是冰山一角,也足够令他欣喜若狂。 闵恪点头,看着他的眼神就有了一些笑意:“此二人一个名唤裘壬,一个名唤梁让,唯你马首是瞻。” 听着那最后四个字,季翎激动得拱了拱手,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长大的感觉。 再抬头,季翎眼中多了一丝稳重,问道:“不知二哥这次要盯的是?” “萧筑身边的一个随从,莫渭。” 季翎一怔,心中将这个名字默念数遍也没从脑海里搜寻出一丝一毫的记忆,只是一个随从而已,用得着动用暗影卫的人这样大费周章吗? 他刚要问清楚,门外有人敲了敲门,修文的声音传了进来。 “二爷,五爷,有个丫头来传,说品竹苑闹起来了。” 闵怿从椅子上站起,上前开了门,眉目中隐有怒色,问修文:“怎么回事?” “丫头说楠稞姑娘闹着要自尽,要五爷快去看看二夫人三夫人都在,楠稞姑娘性命无碍,只是场面有些僵持。”修文话说得隐晦,闵怿却知道他说的意思,前半句是楠稞身边丫头带来的,后半句,是二哥派去盯着的人传来的。 前几日楠稞向自己和盘托出之后,他以为二哥已经不再怀疑了。沉思的闵怿被人从后面一撞,季翎已经冲了过来,抓住修文的胳膊大声道:“我姐姐呢?我姐姐怎么样?” 修文低首:“当时看着情况还好,有二夫人在前面挡着” “走,”三人身边冷不防刮过一阵风,回过神来闵恪已经撇下他们出了门,“去品竹苑。” 品竹苑的正堂里,五夫人坐在上首,羸弱的身躯微微靠着青梅,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却是眼中无神。 明钰望了季氏一眼,上前一步挡住她的目光。 “是我鬼迷了心窍,一开始进侯府确实有私心,但怿哥恢复记忆后依然感念我的那点恩情,同意收留我,实是让我自惭形愧。我已同府中的二爷和怿哥坦白了,是有人让我潜入侯府,伺机对怿哥下毒手,如果不答应,就要我不得好死,我已将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楠稞跪在地上嘤嘤低泣,说到此处跪着上前,抓着明钰的裙子哀求道:“如若我被赶了出去,那些人一定会派人来杀了我的!怿哥待我那么好,我断不会害他,可我也想活着怿哥已答应保护我,这之中,绝没有甚么私情,只是怿哥心太善,不愿我断送性命,又要顾念我的名声。二夫人,五夫人,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千万别误会了怿哥!” 明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楠稞,觉得若是自己为男子都要怜惜一二,但是用眼泪博取同情的手段她看得太多了,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听你的话,你既已和二爷五爷明说,何须再来品竹苑坦白做这样多此一举的事情?五夫人什么都未说你便要寻死觅活,若是被五弟看到了,你想将五夫人置于何地?是想让两人心生嫌隙产生隔阂吗?” 楠稞一听,捂着脸摇了摇头,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她惨声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听说五夫人因为我动了胎气,腹中孩儿凶多吉少,若是因为我的存在,怿哥的子嗣有任何闪失,我难辞其咎,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不如现在便了却这一条贱命,叫五夫人图个心安!” 三夫人登时变了脸色,上前一步,厉声说道:“你在胡说什么?” 楠稞说的话字字诛心,便是什么都不懂,也该听出她话里的阴狠,好像侯府谁要逼死她一样。 明钰伸手拦住贺氏,笑着走到楠稞面前,纤纤玉手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你想死?” “你真想死?” “为了让五夫人心安,你甘愿一死?” 三个问句叫楠稞一怔,感觉到两颊收紧的力气,看到明钰眼中的杀意,让她在那瞬间失了语,心头升起无尽的恐惧。 “二嫂!” 明钰听到前方一声叫喊,抬头向前看,闵怿提着下摆跳过门槛,后面跟着闵恪和文远侯世子,看他们的样子,应当把自己的话都听了去。 皱紧了眉头,明钰回头扫了一圈屋内,暗含怒气的模样让贺氏都是心中一惊,明明年纪不过刚及笈,气势竟然比她们都要强上一分。 明钰心里却在想别的,三人从前院赶到品竹苑,定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若是还有青杏那样的存在不,不一定。 明钰又回过头看楠稞,果然见她眼中划过一抹欣喜。 闵怿已经快步走上前,将楠稞扶了起来,脸上看不出什么怜惜之情,对明钰拱了拱手道:“今日叫二嫂看了笑话,还望二嫂见谅——” “五弟客气。”明钰低眉说了一声,直接打断了闵怿的寒暄,也不顾他略带尴尬的神色,绕过他走到闵恪身边。 “你怎么来了这里?” 闵恪低头看着明钰,自打昨日安寝过后,还是她和他说第一句话。明钰神态自然,瞧不出别的什么情绪,就好像什么都发生过一般,出奇的冷静。 他拢在袖中的手勾了勾,悄悄背到身后,轻声道:“过来看一看你。” 这个回答出乎了明钰的预料,她还以为闵恪会说听到了谁谁的通报,说了品竹苑情势不对,他们怕出事才赶过来。 结果闵恪说只是来看看她? 明钰瞥了一眼闵恪,见他目中全无冰冷,笑意流露毫不掩饰,顿觉背后一凉。 季翎却没给他们时间僵持,自作主张地走上前,一把扯开楠稞,指着她问道:“说!你又来纠缠我阿姐做什么?难道非要她不得安生,折了肚子里的孩儿不成?” “伯举!”闵怿皱了皱眉,“你说得太过分了!” 季翎一愣,指着楠稞的手指就收了起来。 闵怿的怒喝中到底有多少认真,他不想知道,可他跟在二哥身后,和闵怿也经常打交道,就算他再怎么胡闹,闵怿也从没和他说过重话! 今天进这品竹苑,连他都看到阿姐脸上的难过,姐夫怎么敢装作看不到?还为了这个女子跟他大小声! 季翎抖了抖袖子,眉毛一挑:“我是文远侯府的世子爷,怎么,教训你府上一个下人奴婢都不行吗?” “伯举,你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她马上就要成为你的小妾?要和我阿姐伴做姐妹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表态 季翎说话太过咄咄逼人,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一点也不给他面子,闵怿的脸彻底拉了下来,只是还保持着最后的体面。 他咬牙一字一句道:“伯举,你不要太过分。” 季翎却没功夫在这跟他闲扯,他向后一撤,冷冷地看了一眼楠稞,目光似要将她碾死,然而最终却是越过两人,屈膝蹲到季氏身旁。 “罗太医说你情况又不好了,可是谁又欺辱了阿姐?阿姐若受了委屈,不必忍着,侯府会为阿姐撑腰的。” 他没说明是哪个侯府,但又像两层意思都暗含了。话不是对季氏说的,更像对二爷和五爷说的。 明钰以往还觉得这个世子爷看起来甚是不靠谱,没想到他也有如此剔透的一面,想归想,她的目光却没离开过楠稞。 楠稞脸色煞白,六神无主地看着地面,不知心中在思量着什么。 在季家姐弟低语的时候,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突然跪到闵怿身前,脸色绝望又无助:“怿哥,侯府不容我,是我痴心妄想了,二夫人和五夫人亲弟的意思,我明白了” 她抬起双臂向前一伏,声音悲戚无力:“楠稞与怿哥有缘无分,却不愿苟活于世,愿五爷五夫人琴瑟和鸣,也给我一个了断罢!” 她说得如此言辞恳恳,叫闵怿瞪圆了双眼愣在那里,其余的人皆脸色各异,一片寂静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明钰勾了勾唇,在众人的注视中突然弯下身,从右腿小腿肚子后面摸出一把匕首,直接扔到了楠稞前面。 闵恪神色一动,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百褶裙。 昨日他可不记得明钰身上藏了这等危险的物件。 那边明钰已经开口了:“你若真想寻死,谁还能三番五次地拦住你不成?我看你真心可昭日月,此举既全了对五弟的情意,又维护了五房的和谐,可谓两全其美,我私心也想助你一助,快动手吧。” 楠稞愣愣地看着身前的匕首,抬头望了一眼闵怿,便要伸手去够,闵怿却比她动作快,一把夺过了匕首背到身后,一双凶目瞪向明钰:“二嫂,你非要将人逼到这种境地才成?” 明钰笑容不变,闻言有些诧异:“竟是我逼迫的吗?” 她慢条斯理地走上前,面色可惜道:“楠稞姑娘救了五弟一命,对侯府恩重如山,又道破了歹人的奸计,也是勇气可嘉,侯府什么都能允你,保你一生安逸顺遂更是不难。” 她已走到二人面前,目光深深地看着楠稞,语气逐渐冰冷:“你却偏偏要自贬身价,甘愿委身做一个妾,做便做吧,还想全了名声,到五弟妹这里求个心安,若是不被祝福,又想以性命相胁,难不成这些,都是我逼你的吗?” 明钰这一番话说得楠稞哑口无言,顿觉自己仿佛脱光了衣裳站在她身前,心思全被被洞悉,毫无保留。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明钰突然沉了脸,话锋一转,转头神情冷漠地看向闵怿:“楠稞姑娘有怎样的心思和手段,怀着怎样的情愫和情意,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五弟你做出的选择。” “二嫂这话是什么意思?”闵怿锋眉一纵。 明钰讽刺般笑了笑:“五弟明知故问不觉得可笑吗?” 闵怿脸色变白,心像拴着千斤坠一般向下落。 他不知道二嫂所说的选择是何意,选择,必是要取其一,舍其一,没有二者兼得的道理。二嫂说出这样的话,意思是他若要纳了楠稞,便会失去芸娘吗? 可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愿不愿意都该是他一人说了算对了,二嫂从未说过不让他纳妾,她只是在提醒他,如若进新人,就是要做那种取其一舍其一的选择。 他忽然转身去看芸娘,提步匆匆走过去,庞大的身躯挡着光,阴影之下芸娘的形容更加憔悴了。 “芸娘,你不愿,是吗?” 季翎冷哼一声背对二人,仿佛要替他阿姐回答一般。 季芸却突然笑着摇了摇头,在闵怿就要面露喜色的时候,她嘴唇轻启:“五爷在问妾身之前,合该先问问自己的心,若是已有答案了,就不必再问妾身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气息,放到一起却觉陌生。 她不想逼他,甚至也觉得自己太过刻薄了,她想过要容忍,要宽容,要大度,可惜却连腹中孩儿都要保不住了。 妥协只会让她余生更凄惨,季芸哪怕孤独一生,也不愿看着五爷和别人同床共枕。 她是文远侯唯一的嫡女,被宠着长大,任性至此,从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这几日她想了很多,那日她说钦羡温府,都是认真的,那里多好呀 闵怿看着芸娘出神的模样,嘴角弯弯,可眼神没放到他身上,便忽觉心口一疼,好像被银针扎过一样。 “可是楠稞毕竟救了我” 明钰看到当闵怿说出这句话后,季芸叹息着闭了闭眼,好像终于要放手一般,她倏地提裙上前,眼中闪过怒色:“五弟何须用这种借口搪塞五弟妹!你扪心自问,是否对楠稞姑娘真的动心过?” 手臂一紧,明钰回头,看到闵恪正拉着她的胳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是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贺氏也走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二嫂,这些事还是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明钰知道他们是怕自己管的太宽,容易最后落得一个两头不是的局面。 闵恪和贺氏的心意,她懂,但她更懂除却温家的人,这侯府,甚至整个燕京,恐怕再也无人觉得这是一件顶天的大事了,或许他们心里也觉得季氏和她是在小题大做。 明钰不觉得余生幸福安乐是一件小事。 她轻轻拂开闵恪的手,转头时已经敛了神色,无悲无喜,像对着木头人一样絮絮说道:“五弟出京剿匪之时,五弟妹曾和我说,只要你能平安无事,要她做什么都愿意,我观她神色,好像为五弟挡灾挡祸也甘愿。往后五弟不一定会遇上多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人,她们也许都是真心,可你却只有一颗心,劈成几瓣留给五弟妹都是辜负,或者说,对谁都是一种辜负。” 她抬起头,看着闵怿眼中的优柔寡断,突然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奈感:“五弟妹腹中胎儿历经波折,你再怎么无法取舍也要为她的身体着想。我在温家十五年,从未遇见过正室刚有身孕就要操持爷纳妾的事,如今嫁到侯府,算是开了眼了,言尽于此,五弟还是——” “住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钰话刚说出口,身后惊现一声怒喝,她肩膀一僵,回身便看到四夫人搀扶着太夫人急色匆匆地走过来,握着手中雕龙拐狠狠戳着地面。 “这里是武济侯府,不是你们温家!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把温家的家规带到我们侯府里来?” 众人见太夫人发火都神色一凛,一时间噤若寒蝉,明钰面色微寒,抓紧了袖口,心中几经翻腾。 太夫人本就不喜她,如今听到她这一番话,定然觉得她要将温家惊世骇俗的家规带到闵府。 在大齐,女子不让夫君纳妾是为妒,这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子嗣绵延和家族兴旺,不论太夫人有意支持五爷纳妾还是无意,她都绝不会向着明钰的说法。不管几位爷心里是何种心思,媳妇想阻拦就是不行。 若是此等风气吹到了二房三房,侯府本就男丁零落,以后莫不会彻底萧条下去? 她更不愿明钰带歪了闵恪。 闵恪是侯府主事人,岂能困于情情爱爱被一女子挟持?男儿志在天下,绝不囿于后宅之中! 太夫人余火未消,瞪圆了双眼看着明钰,一旁的四夫人低头给她顺着气。 明钰定了定神,脚步没有一丝慌乱地走上前,眼中也并无惧色:“不知温府哪个家规不妥了,竟惹得娘这样生气?” 三夫人握紧了手,她没想到明钰这种时候还不愿服软,果然太夫人听此抬起了拐杖指着明钰,怒不可遏道:“哪里不妥?我曾说过,你嫁入闵府便是闵家妇,万事为二爷和侯府着想,可听你今日一言,莫非你还想让恪儿也独守你一人,堵着二房的门不进新人吗?” 明钰抬头,眼中带着坚定:“有何不可?” 太夫人被噎了一口,脸色巨变,豁地一下扔出手里的拐杖吼道:“口出狂言!给我跪下!” 身后的人皆是被吓得一抖,季翎张了张口,觉得此时处罚二嫂不是紧要事,一旁的五夫人先出了声:“娘,此事不关二嫂,是我的错。” 明钰回头冷冷瞪了季氏:“你有什么错,仔细你自己的身子吧!” 语气像赌气似的,把太夫人又气得呼吸一滞。明钰却将心一横,提了裙子作势要跪,别的不说,这种场面她最熟悉,同暴怒的大老爷比反而小巫见大巫了。 然而刚刚屈膝,手肘上一紧,闵恪的大手已经从她胳膊旁穿过,将她稳稳地扶了起来。 尽管闵恪一直未出声,但在场的人没人能忽视他。 闵恪神色不耐烦地回头,先是皱眉对闵怿道:“你二嫂为你们如此操心,有些话还是应该往心里去,具体如何抉择在你自己,回头后悔了不要找你二嫂麻烦。” 明钰疑惑地抬头,没想到闵恪会维护她,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身为惊讶。 但最不高兴的莫属太夫人,她沉着脸,看着闵恪道:“老二,你这是什么意思?” 闵恪扶着明钰,冲太夫人轻轻点了点头道:“五房的事终归要交给五房来解决,我们先回去了,娘也不要插手太多,带人回应春堂吧。” “我在罚你媳妇呢!” 闵恪脚步没停,牵着明钰从太夫人身侧走过:“明钰腿不好,跪不得,儿子替娘回去惩罚她。” 明钰抬头白了他一眼。 闵恪手掌抚上她的后脑,身后太夫人接连喊了两声,都无人回应,两人越走越远,直到听不见身后动静。明钰就听闵恪挨着她耳朵小声道:“我提醒你不要多管闲事了。” 说完他接过知冬手中的伞,替明钰遮挡这一路风雪,淡淡道:“季氏明白你的心意,她该知道怎么做的。” 明钰心里舍不得季氏,总觉得能让五弟回心转意才好,或者说狠话激一激他,总好过这样无动于衷。 只是没想到那番话被太夫人听了去。 虽然她也不在乎,因为这样的冲突迟早会面对的,只是不知道闵恪是什么态度,或者和五弟一样,或者如她期待那般。 “今日过后,娘怕是更不喜欢我了,还觉得我带坏了大人,让你‘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闵恪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什么英名毁于一旦了?” “惧内。” 闵恪摆了摆手,嘴边笑意淡淡:“无妨。” “那太夫人呢?”明钰抿了抿嘴,又问。 “也无妨。” “那以后呢?” “有我呢。” 明钰放心地笑了笑,虽是踩在雪地上,却觉得周身暖洋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利用 太夫人坐在高堂上位,半眯着眼掐着手里的佛珠,边上站着的站着,坐着的坐着,大气都不敢出,就等着太夫人放话。 谁也没想到,一个五爷房里的事,闹得这样兴师动众,却又草草收场,贺氏和乔氏跟明钰不同,明钰已经走了,她们虽说不上向着楠稞,但也不会为了季氏插手太多。 一切全看太夫人的态度。 可太夫人坐了许久,久的跪在地上的楠稞都暗自一下一下揉着膝盖,她都未发一言。 季翎哪受得了这种氛围,要不是他姐姐脸色不好,他恨不得亲自揪着自己姐夫好好掰扯掰扯,反正他话也多,非得炮语连珠堵上他话茬将憋他个好歹!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季翎从座位上站起来,匆匆走到正堂中央,冲太夫人作了一揖,刚要说话,被突然闯入的人截了话。 “夫人!夫人!”一个穿着梅花夹袄的丫头顶着风雪进来,话音刚落,自己却是一愣,似乎没想到屋内有这样大的阵仗。 但她很快收起惊讶的表情,碎步上前,给屋内的人一个一个行礼。 太夫人一看是季氏身边的青桃,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什么事,用得着这么风风火火的?” 青桃瞥了一眼五夫人,神色犹豫,不知还该不该开口。 太夫人眼神一冷,横道:“快说!” 青桃吓得一哆嗦,赶紧跪了下去,低头吞吞吐吐道:“外头侯府来人了,接接五夫人回去。” “什么?”太夫人一拍桌子,震得茶盅上的杯盖一歪,五爷也蹭一下站起身:“什么侯府。” 太夫人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闵怿却不死心地非要再问一句。 青桃回道:“文文远侯府。” “文远侯府?”这话一出,最震惊的不是别人,反而是出自文远侯府的季翎,怎么府里来人他却不知道? 他回头去看自己嫡姐,却并没发现她脸上有异色。 心思一转,他也赶忙敛了疑惑,收起了到嘴边的“来干什么了”,又坐了回去。 太夫人明显已经知道了文远侯府的用意,知道必是来接季氏回府的,眉头紧拧,她强压着心头火气,问五夫人:“老五媳妇,这是怎么回事?” 季氏看了一眼闵怿,然后被青梅扶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太夫人微微蹲了蹲身,温声道:“回娘的话,媳妇这几日身体不好,想要回府安胎,那里清净一些,我也能睡得安稳。” “在这里你不得清净吗?”太夫人闭着眼,抓紧了手里的佛珠,话音低沉暗哑。 闵怿一着急,也不再端着架子:“芸娘,就因为楠稞的事,你竟一点都不留情面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回去,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侯府” “行了老五!”太夫人烦躁地打断了闵怿的话,睁开眼睛,她看着季氏一字一顿道:“如果我放话说,不让怿儿纳妾了——” “娘!”季芸上前握住太夫人的手,“您不必替五爷做决定,这些事该是他自己去想的。” 季氏用这种事拿捏着武济侯府,不仅面上不好看,等这事一传出燕京,恐怕她也难以回头了,到时递上和离文书,两府姻亲关系便会彻底终结。 太夫人不信季氏会将这事闹得如此难看。 关起门来他们咋说咋吵都无所谓,一传出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联想到方才明钰在这里说出的话,太夫人心中怀疑季氏如此都是明钰怂恿的,若是为季氏开了这个先例,那侯府以后还不得乱了套了。 太夫人松开季氏的手,重新放回到腿上:“芸娘,你好好想想清楚,娘知道你的意思,可你这么闹,闹得谁都不好看,老五的事我可不会妥协了。” 话音不仅冰冷,还暗藏威胁。 季芸手指头绞着手帕,低头红了眼睛,最后却是咬了咬牙道:“我想的很清楚了。” 扭头冲青梅示意,丫头很快转身去里面拿了细软,东西不多,文远侯府什么都有,她不用准备太多。 动作迅速,季芸带了丫头就能走了。 闵怿阴沉着脸,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楠稞,不知她表情,也不知她为何这么安静,只是心里乱作一团,有一口气憋在心口无法抒解。 他没想到会闹成如今这样的局面,若是季氏大哭大闹一场还好说,他懂她的意思,就会自己掂量着该如何抉择。 可她用这种方式威胁他,他若服软了,以后还怎么抬起头来? “芸娘,你以前,从不会这样。”他看着季氏,眼中闪过一抹犹豫,最终却是背过身去。 背影虽决绝,太夫人却能看到他紧握着的手。 谁更洒脱,谁更痛苦,岂不是一目了然? 季氏就笑了笑,没接闵怿的话,反而是走到楠稞身旁:“好妹妹,你在府上这么多日,我还没好好谢过你。五爷的性命是你救的,这等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但侯府也用不上我报,所以我就不表示了。还有一件事,我自己也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有些事就不会摆到明面上,至于这份谢礼现在我走了,这就是谢礼。” 楠稞睁大了眼睛,想要扭头去看季芸,然而她已经起身了,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反应。 季芸冲太夫人福了福身,“娘,我就走了。” 太夫人铁青着脸,该说的都说了,季氏还固执己见,让她也落不下脸来。 “五爷,您保重!”季芸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便走,季翎从后面跟着,假模假样地跟二人告辞,赶紧出门追她。 刚一出品竹苑的大门,迎面的冷风扑到季芸脸上,雪花纷纷洒洒落在肩头,刺骨的寒意一路蔓延到她的心里。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身形倏地摇晃,被赶来的季翎牢牢扶住。 “阿姐!”季翎吓得喊了一声,想要说话,却感觉到她的肩头在微微颤抖。 她阿姐在里头那样镇定,无论那女子怎样作妖用言语相逼迫,她都没落一滴眼泪,出了门却兀自哭了起来,哭得那样委屈。 “阿姐,你别哭,我这就去找姐夫!”季翎撸胳膊就要转身。 季芸紧紧拉住他的手,哽咽着道:“别去了,阿姐冷,先送阿姐回家行吗?” 季翎难消心头之火,可他阿姐此时这么难受,他怎么好抛下她自己痛快去,况且他还不清楚,万一真的对上闵怿,自己能不能打的过 他扶着季芸,一步一个脚印,将她送上了文远侯府的马车。马车在雪地上轧出两道车辙,蜿蜒而去,不一会,从侯府大门里闪出一个身影,闵怿看着地上的车辙,心中空落落的。 他抚上心口,突然感觉那里好像从荆棘丛上滚了一圈,疼痛蔓延至全身,脑中闪过的都是季芸的一颦一笑。 “五弟妹曾和我说,只要你能平安无事,要她做什么都愿意,我观她神色,好像为五弟挡灾挡祸也甘愿” 二嫂说这句话时,他脑中想像着芸娘的样子,可到底是什么神情,他怎么都想不出来。 每次他一有凶险,芸娘都在家里担惊受怕,他不在她身边,自然不知道她是何想法。 而自己一回府,芸娘又会收起所有的恐惧,出来欢欢喜喜迎接他,嘴上不停地说他不在家时府上的趣事。 他有时觉得她话太多,屋里充斥着她的声音,总是人未到,先闻声。 现在却觉得耳边冷清。 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给他披上挡风的斗篷,在他耳边说一句:“五爷,天冷,回屋暖暖吧。” 风雪渐大,闵怿吹了好久才回去。 晚上,明钰坐在床头,怀里抱着汤婆子,看着坐在软榻上的闵恪一言不发。 季芸回了文远侯府,她下午就收到了消息,她还听到偃武跟闵恪说,五爷在门口站了半天,楠稞送到了偏院,纳妾的事暂且搁置,太夫人气冲冲地回了应春堂。 偃武还说了一句话。 他说:“二爷,话都放了出去,明日整个燕京就会知道。” 话都放了出去放什么话出去? 明钰心里憋着疑问,却不敢直问闵恪,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回暖,若是惹恼了他,再把她自己放到怡棠苑 好像也不错的。 总比对着这个闷葫芦好呀现在他在这,丫头们都不敢放开了嗓门同她说话了。 明钰抱着汤婆子走过去,伸手拿过闵恪的书,正好撞上他灼灼的目光。 不知怎么的,明钰觉得闵恪就在等着自己这样做。 “今天偃武说的,是什么意思?”明钰大着胆子问了出来,偷偷审视着闵恪的神色,却见他并无之前的警惕。 闵恪将她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她紧紧护着的汤婆子上,屋里虽是烧着地龙,可明钰还是如此贪热。 他伸出手,去拿明钰手里的汤婆子。 明钰一愣,向后退了一步,瞪着闵恪:“您不说就不说,抢我命根子做什么?” 闵恪哑然失笑,又向前探出点身子,一把将明钰拉了过来,这次使了力气,直接将她拽到了怀里,趁明钰愣怔的工夫,又拿过汤婆子放到一边,自己抓过她双手捂着。 明钰皱着眉头,觉得浑身不自在,想要挣脱他自己坐到一旁,就听头顶的闵恪淡淡道:“来接五弟妹的车,是我派人通知文远侯府来接的。” 明钰反应过来这是闵恪在说白天的事,也不再挣扎,仰起头问他:“大人想要五弟妹回娘家?” “你觉得呢?”闵恪似乎是觉得明钰这样好奇的模样甚是好玩,突然来了兴致,反问她。 “我问您呢!” 闵恪想的肯定和她不一样,她也不喜欢猜,就想让闵恪全告诉她。 “文远侯府和武济侯府之所以走得这么近,都是因为有五弟这层关系在,今日这样一闹,明日传出话来,说武济侯府的五夫人因为不愿五爷纳妾,赌气回了文远侯府,你说两府会如何?” 明钰心中一动,话就随心说了出来:“二爷想疏远文远侯府?” 要是季芸一直不回闵家,传言只会愈演愈烈,两府这梁子就算结下了,谁都不会给谁好脸色。 闵恪点了点头:“正是。” “那五弟知道吗?”明钰隐隐知道闵恪这是借着五房的事布置自己的棋局,恐怕五弟太夫人都是瞒着。 果然就听闵恪道:“没有,本想明日向他明说的。” 明钰注意到了他口中的“本想”。 “那现在呢?” “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告诉五弟?”闵恪看着怀里的明钰,眼里带着笑意。 “为什么要告诉他?五弟妹回去是真心实意的,才不是因为大人。” 晾一晾闵怿也好,他若是觉得季氏不在他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如就一直这样,甚至直接和离也好,若是不习惯季氏不在身边,那他合该受着相思之苦,明白季氏的重要。 “但是理应告诉五弟妹实情。”明钰加了一句。 “好,按你说的办。”闵恪答应得痛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除夕 除夕之夜,武济侯府上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大红灯笼映着新雪,闪着晶莹剔透的光点,斑斑驳驳,影影绰绰。 明钰立在应春堂外,搓着手站了有一会儿,始终踌躇不前。 这几日她一直偏安怡棠苑,连太夫人的面都没见过,可惜今日就是除夕,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再不露面就说不过去了。 只是外面太冷了,让她纠结也纠结不了多长时间。 她刚一横下心挑帘进去,里面的人立马消了声,纷纷抻脖子向这边看过来。明钰扬脸笑了笑:“都在呐!” 过去给太夫人行了礼,好像全无芥蒂般,太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既没摆脸色,也不是很热络。 看来这大过年的,谁都不愿摆个臭脸,总要图个吉利。众人一看太夫人的态度,也笑着和明钰见礼。别看她最小,刨去太夫人,明钰的身份在这里是最大的。 不过贺氏和乔氏也不会觉得不自在,自从明钰嫁过来,她们就已经把外头的传言都抛在脑后了,甚至还时常觉得这个二嫂某种时候和二哥十分相像。 再去看明钰,就不会觉得她人小鬼大,反而觉得她有越过年龄的老成持重。 应春堂里少了季氏,到底是冷清些,贺氏少言寡语,明钰更不用指着,只有乔氏和太夫人搭着话,过年的喜庆就淡了些。 过了一会儿,似是提到了在外守关的三爷,太夫人看着贺氏:“长宁关处在大漠戈壁之上,黄沙漫天,风吹日晒,条件很是艰苦,老三身边也没个知心一点的照顾着。” 说完长叹一声。 明钰眉毛一挑,看到贺氏似乎是神色一僵,但稍纵即逝,马上面无异色地对太夫人道:“三爷身边有长治长安两兄弟,他们都是从小跟着三爷的,娘不用担心。” 太夫人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半含埋怨地道:“男人们都粗手粗脚的,哪懂得照顾人?还得是有个体己人在身边才好。” 乔氏喝着茶,也不搭茬。太夫人这意思太明显了,就是想要做主给三爷房里塞人,这还不是送到房里,是直接送到漠北长宁关去。 但姑娘家也不会乐意吧。 说句不好听的,送过去不仅仅是吃苦,还要担忧着关外戎人的铁骑,那是危及性命的事。 若不是生死与共的夫妻,谁会愿意抛下自己的幸福不要,去漠北那等蛮荒之地受罪? 明钰心里如此想,嘴上却不这么说,她看了一眼闭口不言的贺氏,自己倒了一杯茶。 “男人也不一定都是这样,”安静中,她突然插了句嘴,状似不经意地吹了吹热茶,“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哪里不一样了?照顾人而已,要是做不到,定是不尽心,这种人留着也无用,换了就是。” 明钰还不知道太夫人的意思? 怕是三夫人受了她牵连。前两日明钰在品竹苑一番话,彻底激起了太夫人的警惕心,就算她不是随意插手儿子们房里事的人,有了明钰的存在,她也不得不出手。 第一个就是拿三夫人贺氏开刀。 明钰心里有点对不起贺氏,一席话便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尽量“祸水东引”,她不愿连累别人。 太夫人闭着眼睛扶着抹额,对巧舌如簧的明钰有些束手无策,实际上看在老二的面子上,她并不介意多担待这个丫头。 唯有这一点,她不容明钰肆意妄为。 只是这大过年的,她也不想和明钰有口舌之争,毕竟逼得太紧容易物极必反。太夫人心中隐隐已有了对策,便捏了一旁的芙蓉糕送到口中,不再说话。 明钰心里还有些惊奇,今日太夫人竟然没发她脾气,如此简单地就把她对贺氏的打算糊弄过去。不过观太夫人脸色,她总觉得事情又没那么简单。 正想着,外头一阵喧哗之声传了进来,伴着孩童的清脆笑声。明钰转头去看门口,果然就见帘子动了动,两个小脑袋一前一后地闯了进来。 前两日下的雪还没化,靖哥儿和安哥儿方才应是在外面玩雪来,脚底下混着泥雪水,从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小脚印。 孩子最喜新年,便是像靖哥儿那样稳重的孩子脸上也洋溢着稚气,释放了孩童的天性,和安哥儿玩得正欢。两个孩子到了屋里也没停下,一个追着一个,嘴上嘻嘻哈哈地笑着。 太夫人一看到孩子便乐了,“哎呦哎呦”地想抓住乱跑的靖哥儿和安哥儿,却被两个孩子绕得头晕。 明钰环顾四周望了望,没发现世子的小身影,心想他恐怕也和这两个孩子玩不到一起去,加上他世子的身份,贺氏和沈氏怕是也叮嘱了两个孩子不要凑到世子身前。 若是被殃及了或是受了委屈,她们总不能找太夫人评理去。 明钰没看到世子,刚收回眼神,突然听到“咚咚”两声,转头一看,发现靖哥儿小手抓在安哥儿衣服上,两个人都摔了个跟头。 安哥儿在前面,兴是被拽到衣服失了平衡,额头直直磕到了地上,靖哥儿在后头,只是碰了下膝盖,愣愣地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 安哥儿的哭声先把他震醒了,随即他也感觉到疼了,仰头“哇”一声哭了出来。 一时间,两个孩子震天的哭声仿佛要将房盖掀了去。 明钰却发现贺氏和乔氏都没有动。 她前世里也见过差不多的场面。侯府都是武将出身,就连太夫人也是随着老侯爷打过仗的,所以同一般世家勋贵教养孩子颇为不同。 过年这种日子,最忌讳的就是哭声。 果然,太夫人脸色冷了下去,冲面露惊惶的奶娘点了点头,两个奶娘这才敢蹲下身去,赶紧安抚两个孩子。 安哥儿额头上磕了一个青包,足有龙眼那么大,靖哥儿本来哭声渐小了,一看安哥儿摔得这样严重,知道自己闯了祸,孩子本来就不大,这一害怕便又哭了起来。 两个奶娘苦着脸,只能一边劝着一边安抚,明钰皱着眉看着,刚要起身,就听到背后太夫人怒喝一声:“都闭嘴!” “再哭,就去祠堂跪着哭!” 明钰身形一怔,差点扭过头问太夫人,莫不是和他父亲有什么血缘关系? “你们两个不要管了,看看他们能哭到几时!”太夫人坐下去,那股威严的气势将两个奶娘都压得不敢出声,战战兢兢地立到一旁。 靖哥儿吓得一哆嗦,哭声戛然而止,还冷不防地打了个嗝,他到底要比安哥儿大一些,知道祖母生气了,再委屈也要忍住。 安哥儿也被唬了一跳,可惜就没靖哥儿那么懂事,一边抽抽哒哒地哭泣一边向后躲,唯唯诺诺的样子把太夫人的心头火又勾了起来。 “闵文安!”太夫人直接叫了安哥儿大名。 乔氏知道这次太夫人真的动怒了,却只能紧张地看着安哥儿,如果她要上前说话,恐怕太夫人更会迁怒于他。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明钰豁地一下站起身,随手抓了一把果盘里的干果糖糕,快步走了过去。 安哥儿哭声更大了,一直往靖哥儿身后缩,仿佛明钰是什么洪水猛兽。明钰却不看他,先摸了摸靖哥儿小脸。 “你把安哥儿拽倒了,是不是得先说声对不起,然后哄哄他,让他别哭啦?”明钰笑着把干果糖糕塞到靖哥儿小手里,轻轻推了推他肩膀。 靖哥儿没想到二婶过来不是打他,而是让他哄三弟,低头看了看手里满满的吃食,他分开一些又递给明钰:“三弟不吃干果。” 说完他转身抱了抱安哥儿小身板,像大人一样拍着他后背:“三弟,对不起,是二哥不好,你别哭了好不好?这是二哥给你二婶婶给你的糖糕,你都吃了吧。” 靖哥儿的效果比别人都好,安哥儿看到糖糕就止了哭,伸手刚要拿,太夫人从后面又是一喝:“老二媳妇,你莫要纵着他们!” 安哥儿小手猛地缩了回去,这次却不敢再哭了,只是瘪着嘴,一面看乔氏一面向后躲。明钰赶忙一把拉住他胳膊,把他抱到身前吹了吹他额头上的包:“靖哥儿已经道歉了,你原谅他了好不好?二婶婶觉得安哥儿是最懂事的孩子,不要让靖哥儿为难,拿了蜜糖糕,就算原谅他了,嗯?” 靖哥儿听到赶紧又将糖糕递到安哥儿身前,小孩子这么一哄,立马眼里就只剩下吃的了,伸手拿去扒开糖纸,含到嘴里就笑了。 明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用哄孩子的口气道:“今日是除夕,明日就是新年了,你们的哭声会把霉运都引来的,所以祖母生气了,懂了吗?祖母只是希望你们明年都开开心心顺顺遂遂的。” “但是,摔疼了可以哭。”明钰又加了一句,突然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贪玩从桌子上摔下去,哭声把娘亲搅醒了,大老爷沉脸便要呵斥她。 然后娘亲赶紧让陈妈妈把她抱过去,揉着她额头说:“囡囡疼吧,下次不要爬那么高了,娘怪心疼的”她后来就不敢爬高了。 回过神,明钰站起身推了推两个小身板:“去吧,出去玩吧,只是不要再跑了,当心脚下。” 靖哥儿没听明钰的话马上出去,而是先对太夫人弯了弯身:“祖母,是靖儿不好,对不起。” 安哥儿还是有样学样:“祖祖母,对不起。” 道完歉,两个孩子手牵手又出去玩了。明钰转过身,看到太夫人脸色不太好看,好像下一瞬就会开口训斥自己。她赶紧拿了椅子上的斗篷,跟太夫人笑道:“我去看看他们,别再摔着!” 要是留在这里,恐怕又是一通长篇大论,她还是躲出去等二爷四爷他们回来吧。 刚到外面,不知是谁家放了几个烟火,火树银花,漫天繁华,刚还哭不停地两个孩子站在雪地里拍着手,指着天空咯咯地笑着。 “二嫂,今天谢谢你了。”一声细语从身后飘来,明钰回头,发现乔氏也跟着她出来了,脸上的笑意虽是有些勉强,但看着明钰的眼神是真的感激的。 明钰就摇了摇头,转而抬头望天,细碎的声音夹杂在炮竹声里,也不管乔氏听不听得清。 “对靖哥儿严厉点好,他自己过后能想通,也会成长得早。安哥儿却不然,他性子太怯懦了,越是这般,越是如履薄冰,长大了只会更畏畏缩缩。” 至于为什么这样,恐怕乔氏要比她更清楚。 乔氏是庶出,四爷也是庶出,两人的性格合到一块去那叫一个“谨小慎微”。安哥儿不是不聪明,相反,他很聪明,甚至这么小就会观人脸色,懂得嫡庶之分,慢慢地也学会了他们两个的为人处世。 “安哥儿是你的孩子,你要认真想好该怎么养,就算娘再怎么强势,你也要告诉他,不是他错了,就不用怕。”乔氏一怔,不知被明钰那句话戳到了心窝子,眼圈渐渐红了。 她偷偷掩袖按了按眼角,对明钰恭敬地福了福身:“谢谢二嫂。” 这声谢谢饱含了更多的真情实感。 两人没说一会儿话,明钰马上要被冷风吹得受不住的时候,闵恪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四爷五爷也跟在后面。 明钰一笑,迎上前,扯过闵恪的袖子:“您可回来了,再不回啦——呀!” 这一瞥,惊得明钰收了声,却又终是忍不住喊了出来。 闵恪身后,一脸凶相的闵怿横着冷眉,两个眼睛上的紫眼圈甚是显眼。 闵怿见二嫂看过来,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神色。 乔氏先开口了:“五弟脸上这这伤是怎么弄的?” 四爷将脸偏到一边去,明钰就去看闵恪。 闵恪握着拳头在唇边轻咳一声,随即云淡风轻道:“叫伯举打的。” 竟是文远侯世子季翎将五爷给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放任 泰安三年除夕,大齐燕京发生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据说武济侯府的五爷闵怿从衙门赶回来过除夕的时候,被文远侯府的世子爷堵在都统府大街的胡同里,按着使劲揍了一通。 套上了麻袋,还找来了帮手,和一帮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揪着闵怿一阵狠锤。 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路人提到,说是世子爷一边手脚并用一边嘴上还骂骂咧咧的,什么“对不起我阿姐”c“爹娘看错人了”c“见你一次打一次”之类的话。不过一个晌午的时间,就传得满燕京都是。 这下前些日子闹得满燕京风风雨雨的“武济侯府五房不和”的传闻总算板上钉钉了。 一开始人们还觉得两府坚如铁壁,便是闹了矛盾也会尽力修补。谁知道季翎为了替他嫡姐出气,竟然不顾两府颜面,做出胡同揍人这种流氓混混才会做的事。 虽然季翎在燕京的形象本来也不好,成天混迹仙玉楼的人,能有几个是正经人? 武济侯府但凡有点血性,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但是告到皇上面前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武济侯府的脸面恐怕也十不存一。 像是孩子小打小闹的事,最后却去向长辈告状,很容易容易被人瞧不起。 众人就猜测,闵怿没了台阶下,恐怕一气之下就不去接季氏回府了,到时候两人一拖一欠,想不和离也难。没了姻亲关系,谁还管你是谁,这梁子一结下,亲家不成反成仇家。 燕京也不是没出过因为亲事反目成仇的人家。 好事者私下里讨论,觉得闵怿这次只能打掉牙齿咽肚里,以后再慢慢找机会和季翎算账,一个金翎卫指挥同知,怎么也不至于白吃暗亏。 搓着手看笑话的人都暗戳戳地观望,心里全都默默念叨着:打起来,打起来!端地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可惜从大年初一等到初五,闵怿却连府门都未出,走礼串亲全都是二爷和四爷出面,没热闹看的人难免失落。 但是有心的人还是发现了,新年伊始,正是维系各府往来的时机,武济侯府和文远侯府却连礼都没过,关系就如猜测一般是闹僵了。 话说回到那晚除夕夜,顶着滴溜圆的紫眼圈的闵怿一踏进应春堂,着实把太夫人惊了一跳。待问清了来龙去脉,老太太将茶杯一扔,差点直接就去了文远侯府讨说法。 “文远侯府欺人太甚!他季翎是什么人?难不成是混混渣滓不成?怎能做出这等腌臜事!” 明钰隐在闵恪身后,不知为什么,看着五爷的样子心里反倒舒适起来,可惜不能笑出声,她便只好忍着。 闵怿面色难看地拦了太夫人:“娘,您就别添乱了成吗?”被小舅子暗算了,他正满肚子是火,可季翎口口声声说是他欠了芸娘的,他偏偏没办法反击。 他才知道芸娘怀这胎有多凶险。 “可我们堂堂武济侯府,就生生被人欺负了去?”太夫人也知道此事不宜闹大,光是闵怿单方面挨打这件事,怎么处理都是他们文远侯府脸上好看。 顶多说几句季翎的不是罢了。 可太夫人心里的那股气就是顺不下去,这件事说到底都是起源于闵怿纳妾,她顺藤摸瓜就记起明钰那番说辞,觉得要不是她,季氏也不会这么任性大胆,也就没有后来季翎打人的事。 想到这,太夫人的火气一股脑全都转移到明钰那里,她气得坐下身,猛拍了下桌子指着明钰道:“要不是你,老五媳妇何至于此!老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到好,把老五和老五媳妇往绝路上逼!” 还在偷笑的明钰被冷不丁一点名,呆头呆脑地看了看闵恪,慢慢反应过来太夫人这是给她安罪名,心里很是不服气。 怎么能是她把两人往绝路上逼?这件事里居功甚伟的人楠稞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明钰更是不愿领功。 “娘说的是,是儿媳的错,哪日见到五弟妹,儿媳定会好好劝一劝她,让她不要再胡闹了,娘放心。”明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积极认错态度良好,明钰不怕这种时候服软,大过年的,她不想毁了好心情,更何况她这么一说,太夫人也拿她没办法。到时候真见到季芸,是火上浇油还是雪中送炭还不是她说了算? 果然太夫人就呼吸一滞,被明钰玲珑的态度憋的老脸通红,最后只能先暂且搁置,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众人都觉得向来爱独断专行的强势老夫人遇上明钰算是遇上克星了。 等守完岁,众人纷纷散去,闵恪和明钰回了怡棠苑,关起门来,明钰神秘兮兮地拉住闵恪:“文远侯世子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他将五弟打了?”她还有些不相信。 闵恪就点了点头,惜字如金:“真是他。” “他都不看大人您的面子?平时二哥前二哥后的,就算要找五弟麻烦也应该先和大人打个招呼吧,我看他还是很尊重您的。”明钰看着闵恪,心中想探个究竟。 闵恪正俯身脱鞋,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再抬头时脸上表情就有些虚幻,他慢慢道:“伯举不如你面上看到的那般,他的天地也不止于我身后这方寸之地。按你说的,倒像是我阻碍他了。” 明钰没明白闵恪的意思,刚想再问,闵恪已经扭过头来和她解释:“季氏回府和伯举一说我的安排,想必他就明白我的用意了。我借此事疏远文远侯府,并非是要撇清这层关系。伯举如果只跟在我身后,文远侯又游离于朝局之外,他想施展拳脚并不容易,因为不论做什么都会被打上我的旗号,然后被划分到皇党。他虽甘愿做我一把刀,但龙归大海虎归山林是必然,他应当带领文远侯府开创另一番天地,而不是成为武济侯府的依附。” 明钰怔怔地看着闵恪,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尽力用心眼看闵恪,却也还是不由自主地认为他是玩弄手腕的权臣。不论站在皇帝身后还是魏王身后,权臣都该是八面玲珑c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权利制衡她虽似懂非懂,可也知道,世家们面对文远侯府这样的势力不是打压就是暗地里拉帮结派,却决不允许他们做大到可比肩自己的程度。 而闵恪方才那番话,就是想放任季翎成长,他似乎并未站在朝局的角度考虑。但也就是这样的人,才担得起季翎一声“二哥”吧。 真正的关爱和珍重,不是控制,也不是保护,更不是利用牵制,而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她突然觉得闵恪的形象高大起来。 闵恪似乎看懂她在想什么,伸手在她脸颊上蹭了蹭,轻笑道:“你也不要这么高看我。伯举走出我的身侧,于我来说好处多过坏处,起码魏王一支就不会太防备他了。” 明钰原本想着闵恪话里的意思,却被闵恪的动作搅地心思全乱了。 他总是这样,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难得的温柔和煦,将人撩拨地陷入泥淖中难以脱身,自己却一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态度。 明钰脸上升起一抹桃红,被他指腹扫过的地方又酥又痒,一双眼眸氤氲迷蒙,闵恪的影子却越来越远了。 待她清醒过来,就看到闵恪继续低头脱他的鞋,仿佛方才的温柔都是骗人的。 明钰总是觉得闵恪喝醉酒那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有时候回想起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再去看闵恪那老僧入定古井不波的模样,都害怕那日他也被鬼附身了。 “在想什么?” “想大人喝酒。” 正出神的明钰被闵恪一打断,不过脑地就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话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了,可惜为时已晚。 她正想着,用不用再灌醉闵恪一次,看看他是不是一喝酒就会原形毕露,也许他平日里素淡得很,其实只是因为害羞自己憋着呢? 闵恪掀开被子的动作一僵,随后他转身躺下,背对着明钰道:“我不擅饮酒。” 这是明钰知道的闵恪第一个弱点,心中疑虑忽起,在她前世的印象中,闵恪哪怕一次都没醉酒过。他就是这样的人,既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弱点,就会及其克制隐忍,说不碰酒就绝不会碰。 她此时才想弄清楚,那日闵恪究竟为何喝醉了呢? 那不像他。 听说他那日去了皇宫,一提起皇宫,明钰总莫名地想起那个人,一颗在闵恪心里的朱砂痣——她不敢触碰,又无比好奇的地方。 躺在闵恪身侧,明钰忽然便觉得胸口有些憋闷,她觉得不公平,闵恪应当全心全意待她才是,身上每一寸,心里每一个角落,都该属于她才是。 白月光一样的人呀,她也有的,不是荣显郡王,也不是表少爷,是在她八岁那年冬日,替她教训了歹人,又带走了娘的遗物的男子明钰这样想,心里就好受一些。 “最近腿还疼吗?” 本以为睡着的闵恪突然出声说话,明钰没反应过来,胡乱“嗯”了一声,马上又摇头,说道:“最近好多了,没有以前那么频繁。” 闵恪注意到了“频繁”二字,眉头皱了皱,过一会儿,他低沉的声音传到明钰耳朵里:“我认识一位神医,只不过他行踪不定,我也是最近才寻到他的踪迹,初七那日他会到府上,到时给你看看。” 听他话的意思,应是一直都把她的腿疾放在心上,明钰心里一暖,把方才的不快都抛诸脑后。 她转过身,挨得闵恪又近了一分,仿佛呓语一般,轻声在他耳边道:“大人以后进宫不要喝酒了” 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闵恪不明白她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翻过身想看看她的表情,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四房的丰兰苑,乔氏正给闵忱宽衣,思忖许久,才将应春堂二嫂和她说的那番话复述给闵忱。 闵忱安安静静地听完,原本放松的神情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沉思,半晌后,他抬头对乔氏郑重道:“二嫂说的没错,你多照看着安哥儿一些吧。” “他不能和我们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看病 转眼就到了初七,闵恪答应她神医来看病的日子。 朝廷休沐就到初六,闵恪早早就去上朝去了,临走时明钰还没醒,就告诉她身边的丫头知春,说是留下修文在前门候着,到时会请那神医过来。 明钰这几日心里总有些烦乱,初二本是夫君陪同妻子回娘家的日子,可她装作不知,没和闵恪提起,两人就都没回温府。 初三那天温府派人送来了一柄黄玉雕琢的如意,传话的是沈氏身边的方妈妈,说那如意是大老爷意外得到的,特意叮嘱了要交到明钰的手上。 说实话明钰是不信的,沈氏这些年没少打着大老爷的旗号给她送礼,为的就是能缓和父女之间的关系。 明钰初二没回娘家,大老爷应是恨不得昭告天下跟她断绝关系,更不要说送来如意了。 回门那日发生的事,明钰饭都没吃就气得回了侯府,事后温家连人都没派来问过一句。她就不明白,温大老爷四个亲兄弟,家家相亲和睦,护子宠女,唯有大老爷只信他人言,不信自己的亲生儿女。 明钰在怡棠苑等着神医没事做,却是越想越憋闷,打算起身出去走走,正看到知夏挑帘走了进来。 “夫人,太夫人差人让您去一趟应春堂,说是有贵客。” 明钰一愣,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知道太夫人对她的态度,避之不及,让她去应春堂,说明贵客一定跟她有关。 总不会是为闵恪挑选的妾室都备好了要让她相看吧。 “你没问问贵客是谁?” 知夏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回道:“那丫头只是外头洒扫的,知道的不多,只说是一个妙龄女子。” 妙龄女子明钰心中的猜测更深了,闻言也不敢耽搁,赶紧动身去了应春堂,只期盼太夫人千万不要整什么幺蛾子。 到了应春堂,明钰前脚先踏进去,快速地在里面扫了一眼,发现楠稞穿着素绒绣花袄也端坐在那里,然后是三夫人贺氏和四夫人乔氏。 唯一一个她看着陌生的,就是坐在太夫人身旁被她握着手说说笑笑的女子。 那女子看起来比她年纪稍微大一些,穿着颇为素淡,月白色缎裙之上再无其他绣纹,头上也只简简单单别了个玉簪。她回头望过来时,一双灵动双眸噙着笑意,模样和善爽朗,和她穿着很是不相配。 而且这样的姑娘,看起来也不像官家女子。 明钰走过去,先给太夫人见礼,又跟贺氏沈氏点了点头,最后才将视线移到那个女子脸上。 楠稞她自是看都未看一眼。 “娘,这是?”明钰见太夫人并没有给她亲自介绍的意思,自己便厚着脸皮问了出来。 差人叫她来,却又爱搭不理,明钰越来越看不清太夫人的心思,只觉得一个人要是不喜一个人,便连她呼吸都是错误的,怎样苛刻都不过分,如今的太夫人就是这样了。 那女子却先笑着站起身,举手投足落落大方,给明钰行了一礼,笑着道:“这便是二嫂吧,二哥真是好福气,能娶到这样一个兰质蕙心的妙人。” 这人唤自己二嫂,口气却宛如自己长辈。明钰眼带探究,嘴上应着声:“的确是他好福气,相公向来福运当头。” 女子一愣,没想到明钰一点也没谦虚就接受了夸赞,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还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明钰没想到她被自己一句话噎着了,又催促着问了一声。 那女子一笑,拉起她的手:“我就是二哥请来为你看病的大夫,听闻你今年正值二八年华,我长你两年,但你既是我二嫂,便唤我玥娘就行。” 这下换明钰惊讶了,她原本以为闵恪口中的神医是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垂垂老者,没想到是眼前这样的年轻医女。不是明钰看不起她,就算她从娘胎里就学会了医术,竟然会比太医院那些资历甚深的院判院使还厉害吗? 而且这左一声二哥右一声二嫂的,显然同武济侯府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这次太夫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她伸手将玥娘拉到自己身边,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对明钰道:“十八年前我随老侯爷攻打戎兵的时候,在平洲捡到了她,她当时正在襁褓之内,就被送到府里养了几年。后来她不喜这种拘束的生活,就拜了我们那时的随行军医为师,跟随他研习医术,行走天下,一走就是九年” 太夫人这么一提醒,明钰想起来前世确实存在过这样一个人,在“她”病入膏肓的时候,闵恪曾让一老者给“她”诊治,当时那个老者身后跟着的女子,和眼前之人何其相似! 女子名唤姜玥,随了那老者的姓。 看来闵恪真正要请的是那个姓姜的老者,不知什么原因,来的却是女徒弟姜玥。 “她”死之后,太夫人曾有为闵恪续娶的心思,那时姜玥已经和姜神医走了,所以明钰对她印象并不深刻。 “姜宸在信上说了,玥儿天资聪颖,医术足够出师了,所以这次让她回来给你看病。” 明钰笑笑,对姜玥点点头:“那就有劳玥娘了。” “二嫂太见外了,快坐吧,我给你瞧瞧。” 明钰看太夫人这么稀罕姜玥,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下意识就对姜玥带了一些警惕和戒备。 只是都说医者父母心,行医的人都怀有一颗为善之心,况且这姑娘看起来也不坏,明钰只好收起怀疑,坐下伸出手来。 姜玥把上脉便隐了笑,旁边的人也都识时务地收了声,不去打扰她。过了一会儿,又让明钰张嘴吐舌头看了看,眉头皱地一下比一下紧,凝重的表情让明钰也忍不住将心提了起来。 “二嫂是不是受过凉?”姜玥放开手问她。 明钰就点头,打算说得详细一些:“小时候贪玩,总是被父亲罚跪祠堂” “二夫人还落过一次水。”一旁的楠稞突然插进来一句话,提的这事除了姜玥外,在场的人每一个愿意听的。 明钰就是因为这才嫁进的侯府。 可是楠稞一个偏远村寨里出来的人,如何会知道这件事?如果是刻意打听来的,为什么会打听她的事? 明钰忍不住多想,那边姜玥听了只是点了点头,并不惊讶,继续问她:“二嫂是不是月信不准?” 众人一凛,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般女人被提到月信的问题,必要关乎子嗣,太夫人也变了脸色,也多了份着急。 她是不喜欢明钰,但不意味着她想明钰不好。 明钰只是点点头:“比寻常女子总是间隔要长一些,有时两月左右,有时一个半月。” “以前的大夫怎么说?” 明钰愣了愣:“是说腿疾,还是月信?” “都说说吧。”姜玥看着明钰,眼中含着看不透幽暗,明钰不喜欢这种眼神,仿佛给她下了死罪一般。 “腿疾上,父亲请的太医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说受了凉,好好保养几日就可,月信上,大夫说我湿气多,体寒,吃了几副汤药却不见好,于日常起居上似乎也没什么关隘,所以药就断了。” 姜玥点了点头,脸上有种“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只是眉头也没松下来,问诊到这里就算结束了,接下来应该她说结果,可她支支吾吾颇为犹豫。 就在这时,回怡棠苑扑了个空的闵恪突然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背对着他的明钰,也注意到了屋内的沉重气氛,这次他没先去给太夫人行礼,而是直接去问姜玥。 “看出什么来了?” 姜玥越过明钰看到闵恪的时候,脸上本来扬了笑的,见他走过来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明钰的病情,姜玥的笑容就有些尴尬,不过很快遮了过去。 明钰抬头看闵恪,心里乱糟糟的,伸手去抓他的手,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心里才好受一些。 “以前的大夫说二嫂是湿气重是对的,容易引起四肢酸痛软弱无力,腿疾应该是因为这才引起的,加上二嫂膝盖又受过寒气,两相叠加,发病时才会疼痛难忍。这里无需太过惊慌,只要以后用心调理,注意保暖,慢慢就会减缓疼痛,最主要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明钰最先出声,心里头有些没着落。 姜玥面露难色,看了看闵恪,好似更注意他的态度:“兴许是那次落过水的缘故,伤了二嫂的根本,虽于性命无碍,但恐怕” “二嫂今后子嗣艰难!” “什么?”太夫人脸色一白,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匆匆走了过来,有些不敢置信。 “你说的可是真的?” 姜玥点了点头:“不敢欺瞒太夫人,二嫂的情况实在严重。” 闵恪抿了抿唇,看着低头不知想着什么的明钰,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一些,抬头说道:“看病不止是为了了解病情,还要探究解决之法,你既已继承姜老的衣钵,不要告诉我你束手无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承诺 明钰不知道自己听见姜玥的话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忧心姜玥说出实情时,一颗心像在锅里炸雪里滚,晃晃悠悠地没个着落,待姜玥道出了病情,她又突然什么想法都没了,只觉得袖筒里灌进了凉风,好像要将她全身都冰封。 子嗣艰难,其实她以前也不是没想过。 但她想的是,倘若闵恪待她不好,或是根本就不亲近于她,她只要守在怡棠苑,无人打扰,犹自享乐,也没什么不好。 她不怕没人陪,或者说,她身边永远也不会缺了人,就算知春那四个丫头都嫁出府了,早晚也会有人补上的。 子嗣于父母来说是上天恩赐的福缘,但像她和大老爷这样,福缘难免变成了两相怨怼的孽缘。 明钰本以为她不曾抱着太执着的幻想。 可她突然就想起了出嫁之前,为武济侯府三个哥儿挑选礼物时的心情。寻着前世的记忆,脑中浮现出那三个孩子稚嫩的脸庞,明钰把黑马的形态描述给匠人的时候,好像都能听到孩子们收到礼物时的笑声。 还有才刚绣成,却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给季氏腹中孩儿准备的小袜子和小斗篷。 如果她有朝一日也能为自己的孩儿亲手做一身衣服 明钰心里蓦地一疼,仿似被刻刀剜去一块,浸了滚烫的热油,浇上冰冷的盐水,上冲到头顶,又熏的人鼻眼发酸。 她本是没有那么期待的,可一旦失去了,却又那么不甘和心疼。 姜玥面对闵恪的质问,终究没有夸下海口,只说会尽力找寻方法,却不说到底能不能医治。 她还说,师父来了,也是如此的。 残破身躯,日久经年,寒气入骨,湿气附着不去,多少年来都这么干靠着,发现时就已经晚了。 “如果早些诊治,也许没有这么严重。”姜玥最终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明钰苦笑一声,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怨那个医术不精的庸医,还是固执己见对她缺少关注的大老爷。 若是他知道自己因为他的惩罚造成了今日的局面,心里会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 “二哥,有些话说了有些不妥,但我既身为医者,也不得不说。”姜玥见闵恪脸上并无失望难过的表情,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低头不语的明钰,上前一步,语气沉重。 闵恪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说吧。” “我说二嫂恐子嗣艰难,不止是说她极难有孕。二嫂身子弱,体虚又伴有宫寒,血气不足,纵使真的怀上胎儿,到分娩之时极易难产,到时恐怕危及的就是二嫂的性命。而堕胎药药性猛烈,流下孩儿也会引起血崩。所以二嫂的情况,有些像师父提到的类石女。” 石女,是指无法进行房事的女子,类石女,顾名思义,闵恪也能猜到姜玥的意思。 太夫人彻底呆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神情仿佛比明钰和闵恪还要悲痛。 上头一封圣旨,竟然把石女降到了他们侯府,是休还是放着,事关天子颜面的事,他们总要再掂量掂量。可她二儿子犯了什么错,怎么就会遇上一门这样的亲事?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太夫人将手中佛珠一把拍到桌子上,抬手掩泪,无声地哭了起来,贺氏和乔氏只好上前去劝。 楠稞本就是采药女,又跟过神医,说起来身份和姜玥也类似,这时就凑过去问:“宫寒体虚未尝不可用药调理,虽说花上时间要长一些,但总好过无端放弃吧?” 姜玥点点头,却是没回答她的话,而是转头看向闵恪:“二哥当知道,有时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跟随师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见过太多药石无医的病人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们都不会放弃,可最终无药可治之时,还依旧不信命,反而怪罪师父没有尽力。只希望最后关头,二哥不要把一切怪罪到我头上。” 姜玥一番话说的言之有理,虽是在撇清关系,但叫人听着又没有不近人情。 闵恪点点头:“你只要尽力便好。” 姜玥温婉地弯了弯身,仰起头时就挂了浅笑:“有了二哥的承诺,我便放心了。” 明钰左耳听着姜玥和闵恪的谈话,右耳充斥着太夫人的哭声,有些心慌意乱。 她倏地站起身,有些摇摇晃晃地出了应春堂,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闵恪看到了,没有选择拦住她,而是先交代了姜玥几句话才要转身出去,却被太夫人一声叫住。 太夫人红着眼睛,已经止了哭泣,叫住闵恪后,先是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先下。 等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太夫人才沉脸说道:“姜宸的医术你也知道,便是如今太医院的张院使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玥儿应当所言非虚。所以,你打算将温氏怎么办?” 闵恪敛了敛长袖,眼中带着些不经意,好像完全不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他淡淡道:“既然是病,只要尽力医治便好,母亲毋须太过在意。” 太夫人“啪”地一声拍了下桌子,脸上五官皱成一团,气愤地道:“你别装作听不懂我话中的意思!玥儿将话说得明明白白,若想温氏有孕难如登天,可你如今都二十有八了,膝下却连一个孩子都不得,还想要拖到什么时候!” 闵恪抬头看着太夫人,表情并未因太夫人的暴怒和指责有所动摇:“儿子未成亲前怎么过,这之后就怎么过,于我来说,没什么不同。” 太夫人被气得顺不上来气,指着闵恪“你”了半天,最终却是泄下气来,恨铁不成钢地连说三个“好”字。 “你的脾性我向来知道,当初你违背祖训放弃武将之路,宁愿耍些难看的手腕也要在官场上站稳脚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自己决定的事别人是绝无可能改变的。” 太夫人突然神色一厉,眼中迸发出坚决的光芒:“可老二,你也要为闵家考虑考虑!为什么到了现在武济侯府人丁单薄?从你祖父,到你父亲,再到”太夫人说到这里突然消了声,后头那个字被哽咽声淹没,她似是缓了好久,才继续道:“再到你大哥,皆是为国捐躯,男儿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再正常不过,就是老三,也说不定” “你可知道留后有多么重要?别到了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们闵家再无人撑起家门,那这富贵,这荣宠,就全都断了啊,祖祖辈辈拼了性命才换来的武济侯府,你忍心见它就此零落?” “你这样,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你大哥,对得起这满堂忠烈?” 太夫人三座大山压下来,足够将人压得无话可说。闵恪的态度在大齐,已实算是不孝了,但他却只是笑笑,笑容里有些嘲弄。 “武济侯府,是要用母亲口中我玩弄的那些难看的手腕来保护的,而非生下什么一男半女。富贵荣宠,从来没有经久不绝的时候,便是皇权都有更迭的一天,闵家凭什么不能衰败?靠母亲口中的子息绵延就能够让闵家存续吗?” 闵恪站起身,眼中似乎划过一瞬的落寞:“母亲,你看不起我胸中的阴谋诡谲,厌恶官场上的蝇营狗苟。我始终不敢忘当初父亲的棺木抬进闵府的时候,您曾指天咒骂那些玩弄手段的无耻之徒定会家破人亡子嗣凋零不得好死。” 闵恪二十七岁仍然孑然一身,是因为他曾真的把那个诅咒放在心上。左手佛珠右手弯刀,闵恪这样活着太久了。他积不下德行,却不断造下业障,他不想有一天这些报应都降到他妻子儿女身上。 太夫人脸色一白,口中喃喃:“老二,我从没这样想过你” 就算她再怎么厌恶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官的卑劣嘴脸,也不会咒自己儿子那样的话。 闵恪却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知道,是我自己跨不过那道坎罢了但如今已然不是。” “我闵恪,既已娶温氏为妻,该当一心一意,她不嫌我厌我怕我,我便容她宠她护她,夫妻一体本该荣辱与共,所有痛苦磨折我和她一起受着。至于武济侯府的繁荣昌盛,我在官场所走每一步皆是为此,子嗣,就交给三弟四弟和五弟罢。” 闵恪说完,朝太夫人稍稍弯了弯身,转身走了出去,步伐稳重,身形挺直,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踏出的脚步没有一步是虚的。 就像闵恪这个人一样。 太夫人在那一刻,仿佛看到了老侯爷和大儿子的身影,但她终归有些不甘心啊 武济侯府另一边,明钰匆匆回了怡棠苑,身后的丫头都默默跟着,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让夫人好好静静,安慰的话都是无用的。 而明钰自己在安慰自己。 现在的状况,已经是她嫁给闵恪前考虑过的最坏状况了,当时她是可以接受的。 因为上辈子太惨了,所以明钰觉得芝麻粒大小的糖块就足够了。 但是闵恪给了她吃不尽的蜜糖,让她越来越贪心,此时她才知道,自己竟然恨不得用自己的全部,去换闵恪的全部,霸占他,掠夺他,骑在他头上指使他。 可她现在有什么资格?太夫人一句话,就能堵得她哑口无言,不得不为闵恪塞人,纵使是温府,四十无后也可以纳妾了。 那毕竟关乎家族兴旺。 一想到她要将如花似玉的美人往闵恪怀里推,而自己只能落寞地看着她们怀孕生子,她心里像个无底的火坑一般,升起燎燎怒火。 可她却先哭了。 刚踏进门的闵恪脚步一顿,随后快步走了过去,将手搭到她头顶,反复抚摸着:“哭什么?” 语气好像在说,这种事没什么好哭的。 闵恪不在意吗?那事情是不是还有转机? 明钰抽抽搭搭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看着他,哽咽道:“大人能不能,等我等到四十岁?” 让闵恪做十多年鳏夫,是不是有些不地道?明钰心里想。 闵恪头一次看明钰哭得像个孩子,是心里真的觉得失望吧她不过十六岁的年纪。 “我不用等你到四十岁,”闵恪微微俯下身,在明钰怔住时,双唇贴上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你永远是我的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危机 “你永远是我的妻。” 这是明钰此生听来的,最令她心动的一句话, 尤其是这句话出自闵恪之口, 让她更加珍而重之。 她前世活得那样浑浑噩噩, 甚至也不能算是活过吧,一颗心如一潭死水, 就是嫁给闵恪带了些憧憬和幻想, 其实也是淡漠寂冷的。 但闵恪说, 她永远是他的妻。 并非本意的一次落水,天家颁下的荒唐的圣旨, 她和闵恪或有意或无意,被赶鸭子上架凑到一起, 种种情境之下, 是有多幸运,能得到一个这样的承诺。 明钰才发现,她竟然一点也不清楚闵恪的心思。世人皆道重权之人多寡情, 但闵恪一次比一次更温柔更宠溺,让她看到他新的一面, 而他还有多少新面孔是她没看到的呢? 他像挡风的大氅一般将她护在身侧, 可也挡着了光, 让她在黑暗中窥探不到他的真面目。 他想要什么呢? 不在意子嗣,娶她之前醉心佛法不谈亲事,人情世故与他不沾边, 好像眼里只有朝堂和权利似的。 就连传言中他痴情于卫皇后, 明钰都疑惑是真是假了。 这样的人, 她从没有像此刻一般想要迫切地知道他的心意,想要了解他懂得他。 “大人,您究竟是怎样看待我的?”明钰仰头看着闵恪,当她触碰到他熠熠生辉的眸光时,声音骤然停了一瞬,“是将我当成一个需要哄骗的小丫头吗?” 她不懂夫妻之间的情爱,或许闵恪只是看她年纪小而心生的怜爱罢。母亲早逝,她无从揣摩夫妻之道,也没有人告诉她真正的夫妻该是什么样。 嫁给闵恪之后,她愈发觉得自己笨拙。她好像更适合做个名不副实的妻子,就如新婚那天她扇玉画巴掌时摆出的架子。可一旦独自面对闵恪,她却像个无所遁形的傻瓜笨蛋。 其实都是她不自信罢了。 闵恪没想到明钰会这样直接地问他,怎样看待她的,难道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可是她确实是个小丫头。 “你觉得呢?”闵恪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 明钰心中微微叹一口气,若想闵恪解惑实难如登天,明明是她在问他,却又要接住他的反问。 “大人心目中,有没有一个真正心仪的女子?不是被迫的,也没有其他利益纠葛,就只是喜欢她,有一个这样的人吗?” 明钰忽略闵恪的反问,横着远山眉,将原来的冷静都抛诸脑后了。她说过,她绝不会问及有关卫皇后的事,可现在,她却迫切地想要弄清楚。 就当她因为闵恪的容让而变得有恃无恐了吧。 闵恪却突然轻笑出声。 他伸手抚平了明钰的眉头,轻声道:“外头的流言不可轻信。” 呵,便只是随口一问,连姓名都未道明,闵恪却好像听懂一般,就告诉她流言蜚语不要信了。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明钰不打算这样混过去。 “你是想给我定罪了,”闵恪说完,见明钰张了张口要辩解,笑了笑,“我只当她是妹妹。” “妹妹?”明钰皱着眉头,脑中又浮现出前世闵恪那落寞的眼神,如果只是妹妹,何必那么遗憾呢? “嗯,”闵恪没注意到明钰正出神,“只有当做妹妹,我才会对她百般容忍。” 他的心思好像又飘到了别处,是明钰紧追慢赶也摸不到的地方。蓦地心里一惊,明钰心里默念“百般容忍”四个字,就像待她一样吗? 那她和卫皇后在闵恪心里,到底有什么不同了? 闵恪眼中漾着笑意,好像看懂了她的想法,自顾自地道: “圣上少年之时虽说不上克己复礼,但也不至于到处惹是生非,每次都是阿荇带头胡闹,最后东窗事发了,先皇怪罪下来,圣上总要挡在身前替她受过。长此以往,我心中难免意难平。” 明钰将将愣在那处,还没法从闵恪略带委屈的叙述中回过神来。 他当然意难平,因为应该打在圣上身上的那些板子,应当尽数不落地拍在了闵恪身上。 “不然你觉得圣上为什么这么看重武济侯府?”闵恪揉了揉明钰脑瓜顶。 他半开玩笑地说出来,明钰却不会傻兮兮地这样以为,兴许圣上是带着点歉意吧,但其实他更看重的,是他们孩童到少年一起成长的光景。 就连闵恪,他语气虽是抱怨的,但更像是心甘情愿,卫皇后对他们来说,也许就是需要护在身侧的娇花。 明钰多疑的眼神实在太露骨了,闵恪想装作不知都不行。 “真不知道是该说你聪明还是笨。”这次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明钰眉毛轻挑,斜眼看他:“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信传言不信我,却把圣上置于何地?” 一句话把明钰说得晕头转向,缓了好久才回过味来。的确,那可是大齐皇上,天命龙子,是天下之主啊,闵恪若和卫皇后真的剪不断理还乱,那便是有宰相的肚量也不会容忍的,别说他还是一国之君。 况且自古君主最爱多疑,可连圣上都没多说什么,应当是他们清清白白。 这么说,闵恪是真的只当卫皇后为妹妹吧。 明钰眼中多了分光彩,好像整个人都通透起来,她看着眼前的闵恪,也越发觉得他顺眼,更主要的是,今日明钰的问题,闵恪一个也未逃避,全都向她坦诚了。 不一会儿偃武来敲门,好像是前院来了贵客,闵恪看了一眼明钰,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解开了心结。 明钰只是笑笑:“大人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闵恪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屋里突然只剩明钰一个,让她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伸手抚上平坦的小腹,那种失去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知春恰好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看到明钰的脸色,眼睛也禁不住红了起来。 本以为嫁到侯府,二爷会介意她们姑娘的过往,没想到二爷从未因此苛待过夫人,反而百般容忍宠爱。谁知道才过了多久,就落下这样一道晴天霹雳。 “夫人,这是姜姑娘派人送来的汤药。”知春将托盘搁到桌上,上面滚着热气,黑色的汤汁散发着浓重的药味,让明钰感觉到一阵不适。 她到现在还是有些不信的。 初见这个姜玥,明钰觉得什么都好,起码比楠稞要能上得去台面,举止又落落大方,除了妆扮不甚相配,不然到真有几分出身名门的气质。 可还有几个疑点明钰想不清。 其一,闵恪明明说好了要她在怡棠苑等候,到时修文会带着大夫过来诊脉,可姜玥最终却出现在了应春堂,而明钰没有看到修文。 其二,不能有身子,又不能进行房事,这种事无论发生在哪个世家贵族里,都是震动全府的大事,可姜玥就这样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甚至最后叮嘱明钰的那些话,都像是故意说给闵恪听一般。 其三,说起来也许是她小心眼了,虽然姜玥的言行举止没有过火的地方,但她总觉得姜玥看闵恪的神情不一般,可细想想,又同乐宁郡主那样的迷恋完全不同。 闵恪莫不是一朵花不成,怎的谁经过都想摘下来带走? “夫人,不喝药吗?” 明钰被知春打断思绪,再去看那碗汤药,就觉得心绪不宁。她不是医者,无法判断姜玥说的是不是真的,而且她也知道自己身子太过羸弱,但为求一个心安,她也不能轻信了姜玥的话。 明钰突然站起身,跟知春挥了挥手:“下去准备准备,我要出府。” 知春没有多问,只是看了一眼桌上的汤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出去差人拿出府的牌子。 不出十五不算过完年,是以街上还洋溢着新年的喜气,明钰坐在马车上,将车帘撂下,问一旁的知冬:“百草堂还要走多久?” 这次出门她只带了一个丫头,闵恪不知去做什么了,偃武修文都没在府上,驱车的只是寻常的马夫,虽说这大过年的,还是在天子脚下,街上不可能出什么乱子。 但小心谨慎一些总是好的,她不想出主街太远,不然太偏僻了,出了事也不好求救。 “还有约么一刻钟吧,就快了。”知冬应声道,微微上前,撩开帘子让马夫快点。 知冬心里是怕夫人心急,刚才看过几个大夫,所说都大同小异,但每个都透露出夫人身子骨弱不宜有孕,看着夫人的眼神也是怜悯的。 虽然夫人脸上不显,但恐怕都寄希望于这最后一家了,百草堂在整个大齐也是远近闻名的,里面的大夫个个精通医术,坐镇的堂主听说可比皇宫的太医。 知冬也盼望着能在百草堂听到不一样的定论。 可就在她这无意地撩起车帘的瞬间,马车过路之时,路边的一双眼睛看到了马车里端坐的那个倩影。 “这是武济侯府的标志吧。”萧筑盯着疾驰而去的马车,嘴上喃喃。 莫渭神情一动,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郡王爷也看到了吧,是温七。” 萧筑眸中微暗,伸手向后一挥,道:“带着人跟上,看看是不是去了百草堂,如果有机会,给我把人绑到老地方,记住,别让人发现了。” “是!”应声的下属丝毫没因为临时下的命令而有所迟疑,很快没了身影。 莫渭盯着脸色阴沉的萧筑,眼中划过一丝嘲讽,转瞬又被掩盖。 这人正是年前明钰和闵恪在街头碰到萧筑时,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男子。 “郡王爷想如何?在闹市中出手,要是被闵二查出来,可不会放过我们的。” 萧筑不看他,只是看着疾驰远去的马车,脸上带着些阴狠。 “十五一过,乔商奏就要被流放岭南,以他那副破败身躯,只怕还没到地方就一命呜呼了。乔商奏可是闵恪的亲舅舅啊若不是他和郭暖通气,凭郭暖一个刑部尚书,怎么敢用这么重的刑!” “郡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不在意他们之间的新仇旧怨,可乔商奏是本王的钱匣子,失去了他,不仅以后的路举步维艰,更是让父王和郑国公府生了嫌隙闵恪害本王丢了一臂,本王总要在其他地方找补回去!” 所以就要动人家妻子?这心胸和眼界也太狭隘了吧,莫渭心中冷笑,口中却劝道:“只是一介小女子而已,郡王爷未免太小题大做。” “可不止是这样啊刚收到消息,钰娘身体都那样了,闵恪还是丝毫没嫌弃她你之前说的不错,闵恪也不是甚么神仙,或许钰娘就是他软肋呢。”萧筑笑着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情颇好。 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瞪着莫渭,在他身边低声道:“不用这样一声一声郡王爷地叫着,你不觉得恶心吗?” 莫渭无奈摊手:“是你上次说我僭越的,我总不能没了分寸,现在我就是莫渭,别的什么都不是。” 萧筑冷哼一声,继续向前:“还好闵五丢了那天的记忆,若是让他想起你是谁,只怕你现在已经死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真当燕京里的人都忘了你不成?” 莫渭神色僵硬,脚步慢了慢,随后又跟上去:“没想到他进步这么多,竟还让他碰到了我的面具。”语气中多有懊悔。 “闵家人恨你入骨,比起郑国公府和我们魏王府,我那个二表哥更想杀人解恨的就是你了。当年安阳谋反一案,牵扯之人尽数斩首,你虽死里逃生,但闵恪似乎到现在还心存疑虑,你不要自己往他身边凑啊。” 两人进了一个庄子,四下里无人,说话也就越发不管不顾了。 莫渭唇角一勾,笑容却阴狠歹毒,他握着拳头,眼中发着绿光:“我们彼此彼此,就看是闵二先发现我,还是我先弄死他了。” “哼,你可别说大话,你现在可连他的身都近不了。”萧筑不以为然。 莫渭丝毫不在意萧筑的嘲讽,而是收起怨恨,转身看他:“最近闵季两府中发生的事,你怎么看?” 北风吹过,扫下墙头雪,“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萧筑动了动嘴,深思片刻,才道:“你埋在侯府的那枚棋子太自作聪明了,虽说差点坏了大事,不过还是让五房出了裂缝。只是季翎那小子” “若说他打了闵五我是信,但他全然背弃闵恪我却要掂量掂量。”萧筑说完,在庄子的正厅里坐下,有下人端上了热茶,他喝了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 “听说文远侯已经向衙门递了和离文书?如果真是这样,文远侯府和武济侯府怕是真的难以重修旧好了。” 莫渭点点头,在他一旁坐下,神情也轻松很多:“现在文远侯府门庭若市,很多打着新年走礼的名头去探口风,季府唯一的嫡女,就算是和离的,只怕也有人觊觎。” 说到这,莫渭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划过一抹促狭:“而且,文远侯似乎不知道季氏有孕了。” “什么?”萧筑挑着眉头“哈”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又拍了拍手,“是不知道还是假装不说啊?” 莫渭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季氏要想再嫁,这腹中胎儿是如何都不能要了,但武济侯府又没蒙在鼓里,等到和离文书一到侯府太夫人手上,这情况可就有意思了。” 莫渭见萧筑如此深谙后宅之事,心里有些瞧不起,但就如萧筑所想,后宅虽看似与黑云翻滚的前朝之事割裂,可运用好了,未必不可以整垮一个世家大族。 萧筑眼界虽小,可也有眼界小的好处,总是能另辟蹊径,找到细枝末节的地方,由里到外让别人分崩离析。 他不得不佩服萧筑这一点。 不过,很快萧筑也要有自己的后宅了。 李封衡之女,大齐内阁首辅最疼爱的掌中宝,为了拉拢这个人,魏王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呀。可惜李封衡这个老狐狸,到底看不看的上鼠目寸光的萧筑呢? 这些话,莫渭当然不会亲口告诉萧筑。 茶渐凉了。 明钰从百草堂里出来,脸上的凝重一分也没变少,这次的大夫说的话依旧和姜玥差不多。 都说她不宜有孕。 回到马车上,明钰静静坐在里面,许久也没让马夫驾车,片刻之后,她让知冬坐到她身边,抬眉看她:“你觉得,这些大夫,和姜姑娘说的有什么不同?” 知冬微微摇了摇头:“大体上看着是一样的,只是姜姑娘更详细一些。” “是,详细到我得知了病情便觉得无路可投”明钰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些大夫或许是因为自己医术一般,所以不敢妄下定论,只是反复叮嘱她不宜有孕,有了又会如何,却只字不提,在那边摇头晃脑。 都不像姜玥这般态度坚定。 甚至连治不好的退路都给自己找好了。 会有这样的大夫吗? “奴婢突然想起来,这些大夫似乎并未说夫人子嗣艰难。” 明钰一愣,扭头看她:“这不是子嗣艰难的意思吗?” “不能怀孕和不宜有孕是有根本区别的。”知冬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说起这种事总归有些难以启齿,脸侧微红。 明钰皱着眉,将姜玥和这些大夫的话比对一番,确实发现他们没说过明钰不能怀有孩子。 可是,就算真的如此,她难不成还能舍了自己性命去给闵恪生孩子不成?像她母亲一样,堪堪留得几年活头,连看着她出嫁的机会都没有。 她可不愿这样。 闵恪呢?闵恪可愿意? 明钰越想心思越乱,再看天色已晚,觉得今日还是先回侯府吧,晚上把这件事和闵恪说一说,不管姜玥怀了什么心思,她煎的汤药她可不敢喝。 让马夫打道回府,路上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天气冷,这时候人们早就回家坐到炕头上吃着热腾腾的饭菜了。 经过富荣胡同的时候,明钰突然听到头顶上“桄榔”一声,随即又有一声什么东西刺去皮肉的声音,知冬脸色一变,赶紧护在明钰身前,叫了几声马夫的名字。 可无人应答。 周围寂静极了,明钰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直到一把冒着寒光的刀撩开了帘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千钧 冒着寒光的刀伸了进来,明钰立刻屏住呼吸, 她紧紧拉住知冬的手, 用眼神告诉她不要冲动。 一个黑衣人跳上了马车, 蒙着面,眼睛射出锐利的光, 一看就知道是心狠手辣的人。 那人态度粗鲁地将知冬一甩, 知冬的头重重磕到马车壁上。不知他用了多大力气, 知冬登时就失去知觉昏死过去。 “知冬!”明钰心焦地喊了一声,随即瞪向黑衣人,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黑衣人扔过来一个包裹,僵硬地吐出两个字:“穿上。” 明钰打开, 发现竟是一套男装, 她刚要甩开包袱,就看到黑衣人把刀抵在了知冬脖子上。 “主子交代了不能伤害夫人,可没说不能动夫人的丫头。” 冰冷的话从黑衣人口中说出, 让明钰心里一紧,眼看着刀锋就要划过知冬的皮肉, 明钰咬了咬牙, 道:“好, 我穿,你出去!” 黑衣人拎起知冬,刀刃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她脖颈一分, 他带着她下了马车, 临到最后撂下帘子的时候留下一句话:“不要耍花样, 小心她的命。” 马夫应该是死了,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主仆完全就是任人宰割的牛羊,而且知冬在他手上,难免让她投鼠忌器。 她原本想装作一个不顾丫头性命的恶主,可惜不敢拿知冬的性命去赌啊,那个黑衣人才不会在乎无关人的生死。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拦侯府的马车?不说那黑衣人看没看到武济侯府的标志,便是上来就喊她夫人,应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闵恪在朝中树敌太多,明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魏王的人,可魏王抓她有什么用呢? 明钰穿完衣服,拆下头上的首饰,偷偷从暗格里掏出一把匕首插在了鞋筒里——那是她惯爱藏刀的地方。 这一身男装若是在青天白日里决计懵不了人,可在夜色沉沉的黑天,光凭一个背影是没法分出男女的。 明钰定了定神,深呼一口气,抬手轻轻撩开帘子,还没看清外面的状况,脖子下面就被人重重一点。她被迫张开口,吞下了一粒苦涩的药丸,随即便摇晃着倒下了。 明钰昏迷的时间并没有很长,等她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是在被人搀扶着,周围全是嘈杂的欢笑声。 “这谁啊?都喝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拉着他进到这里,到时候睡了哪个姐儿都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好像锤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人,嘴上说着一些污言秽语,明钰晕晕乎乎地都不想听,随即她就听到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裘兄,你也别笑话他了,就是一个一杯倒的东西,非要求着我来这仙玉楼看看,我有什么办法?我不答应他,他倒好,又哭又闹。” 和黑衣人是同一个人声音,但是语气完全不同,此时就是一个登徒子的模样。 明钰浑身无力,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听别人说话。 被唤作裘兄的人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明钰,只是她的脸隐匿在阴暗处,看不出是谁。 “今日楼里来了两个贵客,听说为了听一曲红玉姑娘的相思行,都要打起来了!”姓裘的俯身靠了过来,贴着黑衣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明钰只能听到几个音节,但每个都与她有莫大的关系。 什么“闵二爷”c“文远侯”c“世子爷”c“冲冠一怒”。 听得明钰顿时觉得手上有了些力气。 她被人撸到仙玉楼这样的勾栏院也就算了,还发现闵恪也在里面,甚至和别人为女人起了争执,这是何等的笑话! 黑衣人打断姓裘的:“你是说真的?不能够啊,二爷不是不是断袖嘛” “你还信这话?” 黑衣人好像比明钰还愤怒:“那也不是吧,闵二爷多么一个清心寡欲的人,我不信,我不信。”说罢连连摆手。 姓裘的一听急了,拍了个巴掌:“你还别不信我,我跟你说,这可是我亲眼看到的,虽说是世子爷先挑的事,可闵二爷这次还真就争上了!” “哎?这小兄弟抓我做甚!”姓裘的突觉袖上一紧,低头去看,却发现醉成烂泥的那个兄台此时正拽着他袖子。 黑衣人一看不妙,赶紧拍下明钰的手,对那个姓裘的拱了拱手:“这是着急了,行吧,你既然说前头乱,我就从侧门进去,不趟那个浑水。” 姓裘的眼中闪过一抹狐疑,面上却作告辞的手势,看着他越走越远了,嘴上嘀咕了一句“冯兄今日怎么这么奇怪”,想了许久不得其解,转身又从正门进了仙玉楼。 明钰被带到一个装饰富丽堂皇的屋子,黑衣人将她放到床上,转身就走了,好像也不怕她逃跑一般。 非是不怕,应当是对给她吃下的药有信心,从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拽住那个姓裘的衣角之后,她就再也动不了一下手指头就能知道了,这药劲很大。 知冬不知道被黑衣人怎么样了,车夫在她从马车里出来的一瞬,就看到了他死在边上。 这时侯府应该已经发现她这么晚还未归吧,不知道闵恪会不会派人来找她 对了,闵恪现下就在这仙玉楼,和季翎抢姑娘呢! 明钰心里多少能猜出,或许这只是引出文远侯府和武济侯府不和的其中一步棋罢了,毕竟闵恪的为人她还是清楚的。 绝不会干出这种荒唐事。 她就是有些害怕罢了。虽然她一直保持着镇定,心里盘算着各种逃生之法,也努力地想要坐起身,可心里还是难免绝望。 身为武济侯府二夫人,彻夜未归代表着什么,她不会不知道,只要消息走漏了风声,只怕她今生的命运和前世没有什么不同。 她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为什么就要遭此大难? “吱吖”一声,门闪了一条缝,随后一个圆头黑靴踏了进来。 明钰听到响声,一颗心突然就提起,可她连偏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静静等着那人走近,一步一步,都像冰凿子砸到她心上。 眼前的光被遮挡住,明钰逆着灯光,一时之间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声音却在她心头激荡。 “钰娘” 是荣显郡王!怎么是他? 前世的种种因果,让明钰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他,好像万事只要跟他扯上关系,就总没有好结局。 萧筑在她身边坐下,脸上笑意满满,全没有闵恪那样清冷,就是这样的笑,把前世的“她”骗成那样一个傻子吧。 “我都知道了。”萧筑道。 知道什么了? “你身子骨弱,不宜有孕。”萧筑似乎有些遗憾。 这是中午才发生的事,姜玥才刚下定论,都没过一天呢,荣显郡王竟然都知道了! 明钰瞪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萧筑,知道武济侯府里恐怕有个里通外合的内奸,专门为萧筑探听府里的事。 可是是谁呢?她一下想到的就是楠稞。 楠稞身份这么尴尬,却知道她落水的事,定然是私下里打探过,以楠稞的身份地位,为什么要打探到她头顶上?如今再一想,明钰心里有了几分明了。 可惜明了也不管用,她现在自身都难保。 “二表哥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扎着一根刺,我知道你在侯府不会好过”萧筑说着说着,身子微微俯下,直到明钰上头一寸的地方才堪堪停住。 他的声音充满着蛊惑人心的虚幻,可听在明钰耳中却觉得令人反胃。 “钰娘我后悔了那天寿宴上,我不该把纸条扔给二表哥的,要是我去了,现在你就是我的妻子,就算你生不出孩子又怎样?你只要是我的就行了。”萧筑幽幽地看着明钰,手指划过她的脸颊,一寸一寸,仿佛故意这样来撩拨她的内心。 明钰眼中浸着泪光,连呼吸都忘了,看着眼前的人,就像看着洪水猛兽一般。 他果然是将前世的“她”给骗了,亏那个女人还对他忠心耿耿至死不渝,怎知“她”到死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上。 萧筑看着明钰带泪的眼,娇翠欲滴的模样好像满脸都写着不情愿。她现在是闵恪的妻了,就如那天相见一般,急着和他撇清关系,是因为对闵恪动心了吧 动心了好啊,轻易送上门的东西他随意丢掉都行,这人啊物啊,还是从别人手中夺过来的好。 她越不愿,他越高兴;她越不肯,他偏要做。 萧筑这样贪婪的眼神,让明钰心底里萌生出绝望,他此时已经不算是个人了吧,就是一个魔鬼。只靠自己一个人如何能抵抗?何况她还被喂了迷药。 闵恪离她这么近,如果她能喊一声也好啊,似乎是失了理智,明钰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叫着闵恪的名字。 “钰娘,钰娘,”萧筑怪笑着,伸手要去扒她衣裳,她知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最终闭上眼,咬紧牙关卯足劲去踢腿。 谁知腿没踢起来,却听到了几声敲门声,“主子!不好了,外面来了一大批金翎卫!” 萧筑偏过头,厉着眼冲外边一吼:“滚!” 外面没了声音,可人影并未离开,萧筑回头看明钰,再好的兴致也被“金翎卫”三个大字给冲散了,低头咒骂一句,他从明钰身上起来,整了整衣服,泰然自若地坐回去,对外面道:“进来吧。” 绑了明钰的黑衣人此时换了装束,一身锦衣华服,立在中央。 “怎么回事?” “温统领突然带了一批金翎卫把仙玉楼整个包围了,说是有一个从皇宫大内跑出来的贼人藏到了楼里,正在楼下说要挨房搜查呢。” “温明玦”萧筑念着这个名字,心中顿时清楚了,闵恪恐怕是已经发现了明钰的踪迹,这是和温明玦合起伙来演一出戏。 他再看向黑衣人的时候,脸上就多了抹杀意:“你是怎么做事的?”让他去绑人,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不满的声音在黑衣人心中一撞,他马上跪在地上,低头道:“属下办事不利,望主子放过属下这一次!” “哼!把她带出去,饶过你一命!” 黑衣人脊背一僵,耳听着金翎卫就要上来了,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从金翎卫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啊。 此时不杀了温明钰,被金翎卫抓到,恐怕连主子也脱不开身。 但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这间屋子有暗道,通后门,从那里走。”萧筑说完,已经从侧门出去了,把他撇在一旁。 黑衣人心中一喜,他没想到这间屋子还有暗道,只要能避过金翎卫搜查,那他就算不从侧门出去也能安然无事。 他转身用锦被把明钰包上扛到肩头,从萧筑指着的地方一阵乱敲,终于在二楼开始嘈杂之时找到了暗格。他身手敏捷地闪身进去,在门被撞开的时候将暗门稳稳当当地关上了。 黑衣人松了一口气。 黑暗中,明钰一双水眸紧紧盯着他,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闵恪沉着脸跟在温明玦身后,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压将巡视的金翎卫镇地不敢说一句话。 头上只说让他们搜人,可要搜出什么人又不告诉他们,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也就罢了,金翎卫查封的府邸也不少,可从没抄过青楼妓馆,这一打开门看到的画面 金翎卫一个新兵蛋子总忍不住去捂脸,他都不敢看,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白花花一片,晃晃悠悠的。 偏偏温统领和闵大人还在前头当先锋,看到这种画面也不为所动,更是让这些金翎卫们无地自容。 终于,他们进了一个没有人的屋子,也没有什么让人面红耳赤的景象。金翎卫随便在屋里搜了搜,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过去和温明玦领命。 闵恪在屋里扫了一眼,就在温明玦要带人出去的时候,他开了口:“等一等。” 温明玦停下脚步,回头看闵恪,发现他一步一步走到床边,伸手在绣着鸳鸯的床褥上探了探。 “这屋子里之前有人。” 温明玦闻声一顿,也抬脚走过去,学着闵恪的样子伸手摸了摸,的确是热乎的。 可这不能说明什么,仙玉楼每日来来往往许多人,事办完了就走很正常,金翎卫把仙玉楼围了个滴水不漏,没有人能逃出去。 “没有人临走的时候,还会带走一床被。”似乎是看懂了温明玦的眼神,闵恪说道。 温明玦低头一看,果然发现床上的被子不见了,如果有人抱着锦被出去,那在欢客中就太显眼了,他们没道理发现不了。 只能说明,人还在房里。 温明玦皱着眉,挥了挥手:“再搜。” 二哥的确是二哥,就是比他要经验老道啊,如果不是二哥提醒,恐怕今天他就要放过贼人了。 可是金翎卫在这个不大的屋子里翻找了很久也没发现可疑人物,有人也猜到了这屋里有暗道,但仙玉楼之所以是当朝许多大臣密谋商事的地方,就在于他的隐秘。 每一间屋子的密道都不同,而且这是前朝大秦的建筑,到现在还有很多秘密是人们没发现的。 找了半天没找到,后面还有许多房间没搜查,他们不可能因为这点猜测和怀疑就放弃之后的搜寻,万一是贼人故弄玄虚,那他们就得不偿失了。 “先走吧。” 明钰听到闵恪的声音,眼中顿时蒙上的水雾,她和他隔着这么近,却没办法告诉他她就在这里。 难道不能心有灵犀也是闵恪的错吗?明钰抿着嘴在心里道,对,就是他的错。 不能靠别人,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眼见着闵恪都出去有些工夫了,黑衣人还是按兵不动,是怕闵恪和她大哥来个回马枪吧,觉得还是在里面比较保险。 明钰不管他,试着抬了抬自己胳膊,才发现自己竟然能动了,虽然还没有力气,但足够她做一些事。 那会儿萧筑和黑衣人谈话,她发现自己的手慢慢移动还是能做到的,趁着他们没注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摸到腿上的匕首,就一直挡在袖子里。 现在好不容易能做出连贯的动作了,明钰狠狠心,扬起手向黑衣人后背使劲一扎。 匕首并没有全部没入,黑衣人闷哼一声跌坐在地上,将肩上扛着的明钰向前一摔,伸手掐上她的脖子,目光凶狠! 明钰的眼睛还没能完全看见,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也许是被激发了求生的欲望,明钰扬着匕首在身前一通乱砍,她甚至都感觉到湿热的血喷洒在她的脸上。 就在她感觉脖子上一松的时候,她后背靠着的墙壁动了动,一束光照了进来。暗门竟然打开了,没了倚仗,她又正当脱力的时候,便直直向后躺去。 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一双温暖的,熟悉的,带着清新的香气,是她期盼很久的,那人的手。 “还好吗?”那人在她耳边说,如果不是仔细听,都发现不了这三个字带着颤抖。 明钰说不出来话,只是泄力地靠在闵恪肩头,抬腿踹了踹黑衣人的尸体。 温明玦凑上前,带着点洋洋自得:“二哥说得果然没错,在这守株待兔就逮到贼人了,只是怎么回事?这是起内讧了还是怎么?” 闵恪微微抬起头,对温明玦道 :“让他们都出去。” 温明玦一顿,知道事实可能并非闵恪告知他那样,却也没多问,朝身后挥了挥手。 到了最后也没看到贼人长什么样的金翎卫新兵蛋子退了出去,他不知道,就连里面的温统领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闵恪将明钰拦腰抱了起来,脸上阴沉地要滴出水。温明玦一看闵恪抱着满脸鲜血的少年,眉头拧到一起去,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二哥,你怎么抱着贼人?” 明钰的脸蹭着闵恪前胸,双手揽着他的脖子,每回复一丝力气,她就抱得更紧些,最后几乎是整个人紧搂在他身上。 “闵恪,”她发现她能说话了,一出口,叫的就是闵恪名字,还带着点怨气和委屈,“你再不来,我就要成别人的人了。” “是我不好。”闵恪闭着眼,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 温明玦的脸登时变了颜色。 这声音,不是他那个亲妹妹还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护短 温明玦在金翎卫面前一贯严肃狠辣,但一到他二哥面前, 就依然是小弟的模样, 脸上不自觉地荡漾着和颜悦色的微笑。 可在听清楚闵恪怀中抱着的人的声音后, 他的那张本来就有些可怖的脸,此时彻底黑了下去。 他向前走了一步, 那一步跨出, 像是积聚了无尽的愤怒, 清扫了空气中看不清的灰尘。什么敬重的二哥,尊崇的妹夫, 他全都忘了,他眼里只有那个可怜兮兮的妹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明玦大吼一声, 没想到闵恪表情没什么动容, 反倒把他怀里的明钰吓了一跳。 明钰像只受伤的小白兔一样瑟缩着,闵恪的安抚让她意识渐消,也许是刚才太过激动了, 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却没想到自家大哥一声吼, 直接把她吼得浑身一抖, 顿时清醒了许多。 “大哥, ”明钰低声轻唤,温明玦赶紧上前,想要抓住她的手, 可明钰两只手都攀在闵恪脖子后面, 闵恪就看到大舅哥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而后继续听明钰说话,“大哥,我没事。” 明钰找到自己的声音,先笑着安抚一下自家大哥,她知道他是真的着急。 她带血的脸夹杂着笑容看起来更可怕了,可温明玦却只觉得心疼。 “妹妹,你告诉大哥,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明钰从小到大,只要在他面前就总是眯眼笑着,每次问她,她总是说“我没事”。 永远都只是“我没事”。 可是有事没事,难道他还真的看不出来吗? 明钰听见大哥问她,陡然睁大了眼睛,理智一丝一丝回归,她也想起比起告状和休息更为重要的事。 她一把抓紧了闵恪脖子后面的衣领,用尽了全身力气喊了一声:“闵恪!”视线却都没落在闵恪脸上。 温明玦撇了撇嘴,看到闵恪双臂收紧一些,马上在明钰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在”。 “武济侯府有荣显郡王的内奸,他什么都知道!就连中午姜玥说的事都知道!楠稞,你得多注意注意她,她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还有知冬,你快去差人找她,我不能没有她,她可不能死,我不会梳头” 明钰说完,眼前一黑,把该交代的交代了,也再没什么顾及,身子一软,在闵恪怀里昏睡过去,也就没听见他应声的那句“好”。 “让外面的金翎卫都撤了吧。”闵恪抱着明钰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到床上。 后面的温明玦像狗皮膏药一样马上就跟过来,他刚跪在地上想替明钰擦擦脸,头顶就传来闵恪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把尸体抬出去,就说已经处死了乱闯禁宫的飞贼,把他的头割下来,明日游街一天以儆效尤,记住,在魏王府门前多转悠转悠。去找个大夫来,先给明钰看看,其他的事,一会再说。”听起来像把温明玦当做一个跑腿的。 温明玦看着眼前的闵恪,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泰然自若,可仔细听着他的语气和内容,就知道他远没有表面上看得这般镇定。 “二哥,今天是初七。”温明玦提醒道,年还没过呢,就算是把十恶不赦的大罪人的人头游街,也要看清楚时候啊。 闵恪闭了闭眼,脸上露出些许疲惫之色,他扶额想了一会儿,似乎半天也想不出比这更解气的办法,近乎烦躁地摆摆手,语气多有不耐:“这也是你妹妹,你说呢?” 温明玦沉脸少顷,抬头:“是萧筑那王八蛋将我妹妹害成这样?” “嗯。” “这样吧二哥,我把这人人头砍下来,送到萧筑床头,伴他美梦清醒,保准他一睁眼就看个清清楚楚。” 闵恪望了他一眼:“确定能进到魏王府?” 温明玦拍胸脯,咬着牙道:“敢伤我妹妹,不能也得能啊!” 闵恪终于点了头。实际上他觉得,明玦这办法要比他方才想的更好,可还不够。 “还不够。”闵恪呢喃一声,在温明玦出去办事之后,他亲自将明钰的脸擦干净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做了噩梦,此时虽闭着眼睛,却不□□稳,连眉头都未舒展开。 他一想起明钰抱着他说的那句话,心就蓦地发疼,她说她差点成别人的了,语气那么委屈。 看着她饮泣吞声的模样,闵恪把什么疑问都打消了。还心心念念萧筑的人,不会有这样的表情,还对往事难以放下的人,不会做这样的反抗,还和萧筑藕断丝连的人,不会在看到他时,一整颗心都放松下去,眼中带着喜悦。 既不是明钰的问题,就只能是萧筑的问题了。 闵恪清冷的脸上难得显现一抹狠意,眸中涌动的杀机将柔情吞没。 大夫很快就来了,身后跟着温明玦。大夫把脉的时候,他虎着脸丝毫不顾及闵恪的身份拉着他走到门口。 “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闵恪皱着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温明玦交代清楚。 原来是他下午收到府中消息,说夫人出府了,没说什么事,闵恪不放心,就派人跟着顺便暗中保护,谁知道找到侯府马车的时候人已经糟了难,里面只有死透的车夫和奄奄一息的知冬。 知冬受伤太重还在昏迷,自然无从得知是谁下的手,闵恪当时正在仙玉楼,本来已经要出去寻明钰去了,却突然听到裘壬和季翎的对话。 黑衣人是裘壬在仙玉楼的酒肉朋友,他知道黑衣人是魏王府的人,今日观他言行举止甚为奇怪,就和季翎提了提,没想到被闵恪听了去。 闵恪马上就想到了荣显郡王,在天子脚下还敢直接对武济侯府动手的人只有魏王府了,掳走的还是明钰,那萧筑显然嫌疑是最大的。 于是这才有他放假消息给温明玦,然后集结金翎卫搜查仙玉楼的事,只是因为明钰之事不能公开,闵恪连温明玦都是瞒着,就怕他一着急说漏嘴,倒时对明钰的名声反而不好。 “只不过,在这之中,萧筑到底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闵恪说完最后一句话,目光幽深地看着温明玦。 闵恪的本意是将他知道的都告诉温明玦,不知道的也不妄加猜测。可听在后者耳中,就好像萧筑真的做过什么一样,这句话更像一种提醒。他瞬间就提上一股无名火,一把揪住闵恪领子,将他狠狠怼到背后门上,动静大得诊脉的大夫都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二哥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妹妹?就算真的有什么,你当如何?”温明玦连续三问,每一问都扯一下闵恪衣领,目光凶狠。 他也是护妹心切。 闵恪长顺一口气,双眼清明地看着温明玦:“放开。” 就两个字,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解释,更没有承诺他不会对他妹妹怎么样。 温明玦硬着头皮松开了闵恪。 就两个字他也懂了,二哥不是那个意思,可他心里还是气,虽然怂占据了更多的部分。 “还有一件事。”闵恪原本不想告诉温明玦的,可他这样不给自己面子,还自以为是地觉得他是个好哥哥,闵恪比他心中的火气还盛。 他就把明钰身体的事如实告诉了温明玦,也并非全是他想坑大舅哥,这种事,他,还有老师,他们都应该知道。 是他们的疏忽和放任对明钰造成了伤害,如果能早一点发现和诊治,如果能早一点注意和保护,不至于如此的。 而明钰知道真相时,没和闵恪提过一个字要告诉温家人。 但闵恪是真的心疼啊,他觉得该知道的人,一个也不许装傻充愣。 温明玦听完脸都白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偏头远远看着床上的人,娇小的身躯笼在被里,才拱出那么高,是得有多瘦弱才会那样 这些年他醉心于训练暗影卫,自认为妹妹过得很好,为了逃避父亲的追问和谴责,他十来年没和父亲说过一句话,也因此疏忽了明钰。 是他的错。 “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我会想办法治好她的。”闵恪突然出声,却是在安慰他。 “就算治不好,也无妨,”闵恪拍了拍温明玦肩膀,“说到底,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只要她性命无碍,便好。” 温明玦猛然抬头,在闵恪的眼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敷衍。 他是男人,比任何男人都男人,所以清楚地知道妹妹的情况对于闵恪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能摆着看,不能吃。 可闵恪丝毫不在意。 怕是爱他妹妹爱到骨子里了吧,温明玦心想,那一瞬间,二哥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无限放大,顿时需要他再次仰望起来。 “二哥,妹妹就交给你了!”温明玦郑重说了一声,转身便开了门。 “去哪?”闵恪皱着眉,他以为温明玦起码要等明钰醒来。 温明玦只是摆摆手。 “我该回趟家了!”说完,他大跨步地走了出去。 闵恪已明白他的意思,恐怕此时他心里的心思和自己方才没什么不同,这是回去和老师对峙去了吧。 没一会儿温明玦又回来了:“忘了点东西。” 闵恪看着有些尴尬的大舅哥从密道里拖出黑衣人的尸体,夹在胳肢窝里走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缘来 梦境里浮光掠影,热血喷洒。 密道的黑暗中那人死不瞑目的眼神充满怨恨和愤怒, 向明钰张开血盆大口, 仿佛要将她和血吞下。 毫无预兆地, 明钰突然就醒了。 顶上乘尘是熟悉的样子,床架上刻着的花纹早已烙印在她心上, 闭眼时她还躺在闵恪怀里, 睁眼时就已经躺在怡棠苑了。 真好, 她不必再担惊受怕。 嘴唇发干,口中有些苦涩, 明钰动了动手,偏头发现闵恪正靠在床边闭眼假寐, 而自己的手被他结实地握在手心里。 温热的触感驱散了她的恐惧, 让她一颗心也妥帖地放到了肚里。 闵恪一条腿搭在床上,一条腿踩在脚踏上,微微仰着头, 是困急了才会以这样难受的姿势睡着吧。 明钰拽了拽他的手,“大大人” 一张口才发现她喉咙干涩发痒, 声音嘶哑难辨。 闵恪一惊, 瞬间睁开眼, 同时下意识抓紧了明钰的手,长腿从床上放下去,才发现是明钰在喊她。 “喝水吗?”回头看她的时候, 睡眼中带着浓重的疲惫。 明钰点了点头。 闵恪转身去给她倒水, 步履有些蹒跚, 像耄耋老者一样,大概是睡觉时腿麻了。 虚弱地撑起身子,明钰向外头望了一眼,只见天色发白,并不清楚是什么时辰,别过脸时,闵恪的水已经递过来了,上面冒着翻腾的热气。 “辰时刚过,你再躺会儿吧。”闵恪似乎知道明钰向窗外看是想知道时辰,轻声道。 那她睡得时间也不算久,明钰心想,面上却摇摇头,在床上躺得发酸,她想下去走走,而且,昨夜她并没有真的受伤,只是有些受到惊吓罢了。 想到这,她突然抬头:“知冬呢?” 闵恪将枕头放到她背后,让她靠着,嘴角微微扬起:“暂时还不能给你梳头,但大夫说性命无碍。” 听着前半句话明钰稍稍有些脸红,捧着热水轻啜一口,觉得嗓子舒服很多,又望向闵恪:“大人今日没上朝?”以往巳时都过了,闵恪可能还未回来。 “我让明玦帮忙请了一天假。” 明钰一愣,觉得这种事不像闵恪能做出来的,毕竟在她认知里,闵恪看得最重的就是侯府和朝堂了,起码前世里,有段时间闵恪自己受了风寒,还坚持上朝从未怠慢。 今日是因为她吗? 明钰安安静静地喝完这杯水,待闵恪接过杯子要重新再倒一杯的时候,明钰将杯子往怀里挪挪。 “大人不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她等着闵恪问,可闵恪只是抿嘴看着她喝水,结果反倒让她心急了。 其实比较重要的地方,明钰在昏倒之前已经都和闵恪说了,剩下的边边角角,她还真不好和他详谈。 闵恪只是摇头,抬手替她整了整头发:“你不想说,就不说。” 模样是带着笑的,甚至让明钰突然觉得今天闵恪笑得有些频繁。 心里异样的感觉滋生,她看着闵恪,突然有一个很荒唐的猜测。 “昨晚上,荣显郡王亲口告诉我,落水那一天,是他将纸条偷偷换给你的,所以去了池塘边的是大人而不是他,不然我也不会拽错了人。可是大人” 明钰认真地看着闵恪,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可是大人为什么要去赴约啊?” 闵恪虽说不算固守礼教的人,但她和他当时非亲非故,连面都没见过,所以更谈不上什么交情,怎地她一约他,他就去了呢? 闵恪应该攒了纸条视而不见才对。 房里有一瞬的沉默,下一刻,闵恪不是开口解释,而是起身去了外间。 明钰不明所以,但是知道闵恪没走,因为她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没一会儿闵恪就进来了,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走至床边坐下。 终于在明钰忍不住要开口问他的时候,闵恪将背后的手伸出来,手掌上安然躺着一只绣鞋。 那绣鞋上的花纹已经褪了颜色,经过岁月的洗磨,边角已经变硬,看大小,似乎还是孩子穿过的。 明钰盯着看了半晌,慢慢睁大了双眼,捂着嘴看闵恪,那模样像是看怪物一般。 “这好像是我的” 记忆虽不是很清晰,但她翠微阁还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绣鞋,是她八岁那年出府结果遇到歹人,走丢剩下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将那只绣鞋藏了起来,而有可能拿到另一只绣鞋的人,要么是想掳她去青楼的坏人,要么是品行不太正经的路人,要么就是救了她的恩人。 前两个都和闵恪沾不上边。 闵恪的双唇抿成一条弧线,声音却有些僵硬,终于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他改色”的感觉了。 “你看我眉眼凶狠,如同门神?” 明钰脑中突然闪过回门那晚,她趴在闵恪怀里讲的那些话,那时她才八岁,根本记不清那个公子的样子,也许是经过岁月的修饰,让她只对那人身上的血迹异常深刻。 她真没想到那人竟然就是闵恪。 她心中每次和闵恪赌气时,用救命恩人当做幌子安抚自己的人,居然是闵恪。 “就算是大人救了我,可这绣鞋您也不用藏到现在,而且,这和大人亲自赴约没什么关系罢!”暗藏的小心思让明钰有些羞赧,可她又隐隐窃喜。 “我只是怕你又遇到了什么窘迫的处境。”其实是他好奇,想再看一看她罢了。 想再看一看那个抱膝在墙角瑟缩的姑娘,如今过得怎样,是不是还是孤独的一个人,可怜兮兮地无处可去。 想再看一看那个消失在雪地里的姑娘,眼中还有没有防备一切的恐惧,有没有那种把自己困囿于内心的牢笼,挣脱不去的无奈和胆怯。 那种感觉,无关乎情爱,只是在他索然无味的人生中平添了一笔色彩,让他觉得这世间除却官场和权势,还有其他可以搅动人心弦的人,或事。 “明钰,我虽一生淡然无欲,心中亦有牵绊不断之人,你,”他顿了顿,眼中浸着万千柔情,可也有些迟疑和笨拙,“明白吗?” 他不会说这种话,如今年近三十,也从没有人教他该如何讨女子欢心。可是经过昨天的事之后,他明白世事难料,总有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如果将心思都埋在心里,恐怕有一天会后悔吧。 明钰笑眼中的欣喜浓郁起来,今日的闵恪对她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惊喜。 她突然撩开被子,跪在床上,刚刚好比闵恪高一些,他都已经难得说出这么好听的话了,明钰想,自己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膝盖向前挪了几寸,她双手捧在闵恪脸侧,像闵恪以往做过的那样,在他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然后移到闵恪耳边:“明白呀,那个人就是我,是不是?” 她终于知道自己前世,闵恪为什么在她的衣冠冢旁说那样的话了。而更令她满心欢喜的是,上辈子的“她”并没有和闵恪有个好结局,这是不是说明,闵恪心里真正牵挂的人只有她一个? 明钰的主动让闵恪有瞬间的僵硬,他眸光一黯,手不自觉地握紧,然后攀上明钰肩头。 然而明钰触之即离,很快就放开了他,视线放远之后,她看到闵恪的表情,有些惊讶:“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闵恪手指动了动,蹙着眉闭上眼,口中溢出一声叹息,下一瞬,明钰毫无防备地被闵恪扑倒在床上。 “你,”闵恪的头将落不落地虚搁在她肩头,声音暗哑,连呼吸也粗重起来,“别忘了,我也是一个男人。” 明钰的心如擂鼓,脸上有些欲哭无泪,她没有忘记这码事啊,只是闵恪平时恨不得素成和尚,谁知道今日亲一亲都不行了。 还是以往他都在忍着? 真的在忍着? 明钰双手抵在胸前,将他往外推了推,可惜推不动,“大人” “为什么不像昨天那样叫我闵恪?”他说话从没这样快过,快得让明钰追不上趟。 “昨日是急了,这样喊不太尊重”明钰轻声说,能感觉到周身的空气在变热。 “你想一直唤我大人?”闵恪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 是了,很早之前闵恪就很在意她的称呼,现在她算明白闵恪了,虽然他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纠结在意。 “那就夫君?相公?”明钰有些不自在,这种话恐怕她难以在日常中轻易叫出来,“不如,叫你谨祗如何?” 她记得这是他的字,和他很是相配,谨慎恭敬,从不逾矩。 闵恪的眼眸随着明钰的声音忽明忽暗,这种姿势多半是累人的,而且明钰也在推他 “等你身体好了,再说。”最终还是理智大过□□,闵恪很快离了她的身,脚步匆匆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回来了,带着浑身的水汽,看起来竟然有些狼狈。 等明钰坐在浴桶中的时候,开始切实地考虑起这个难以启齿的问题。托闵恪的福,她知道他也是有血有肉血气方刚的男人了,可要是每次都这样戛然而止,闵恪会不会憋出病来? 主要还是她身体的问题她这才想起来,本来她要和闵恪说说姜玥的事的,如果那姑娘有什么隐瞒,或许她的病还能有些转机。 再不济,她就去问问陈妈妈总有其他办法能解决那挡子事的,当然除了纳小妾。 红着脸从浴桶里出来,穿上衣服后,她发现闵恪不在屋里,正巧知春打帘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 “夫人,大老爷来了。” 明钰系带的手一顿,转身时满脸疑问:“父亲?” 问完后又加快手里动作,“在哪?” “在应春堂。” 在大齐,亲家公总不至于还被挡在外院,加上侯府太夫人还健在,两人自是要见上一面攀谈攀谈的。 只是在前世里大老爷一步都没踏进过武济侯府,今天是吹了什么风了? 让陈妈妈梳了头,明钰往应春堂赶,刚开始脚步还有些虚浮,后来却越来越稳健。 到了应春堂,她前脚才刚踏进去,就听到大老爷满含愤怒的话。 “太夫人向皇太后去求和离的懿旨,将我温家置于何地?明钰那丫头向来骄傲,怎么能容忍你们这样羞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明钰 太夫人端坐在高位上, 泰然地喝了一口茶,再去看温世梁的时候, 眼中就带了一抹锐利:“既然你都已知道了, 那也应该懂老身的苦心,正是因为顾念明钰那丫头, 我才进宫去向太后娘娘求懿旨。” 温世梁深吸一口气, 将方才的冲动都收了回去, 尽量放平了语气:“明钰和谨祗的婚事是圣上下旨赐的婚, 太后娘娘就算再怎样顾念和太夫人的交情, 总不至于削了圣上的脸面。即便太夫人去求了懿旨,恐怕太后娘娘也并未在当时就做答复, 只让太夫人先回去等着吧!” 太夫人神情一动,心中暗暗有些焦虑,温世梁说的没错,她清早进宫和太后娘娘提到此事时她确实面露难色。 圣上并非她亲生儿子, 加上卫府手握兵权, 太后为了避嫌便一直偏居安养宫不问世事。今日恐怕也是不想拂了她的面子才答应她和圣上提一提,毕竟太后也不会真的为了她罔顾和圣上那难得的情意。 她只是想多一种手段就多一种可能。 闻言, 她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杯, 无奈地看向温世梁说道:“温尚书, 老身知道你是心疼自己的孩子, 这天下哪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说得温世梁双手一颤, 眼神竟有些闪躲起来。 太夫人没发现温世梁的异常, 继续道:“但你也知道明钰那丫头的情况, 你既心疼你女儿,我也心疼我儿子,试问,同样的情况落到你们明玦身上,你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言之凿凿?” 太夫人虽然对明玦明钰的性情早有耳闻,但她并不清楚两兄妹以前在温大老爷心中的地位,只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有不偏向自己孩子的。 可是温世梁不是这样。知道太夫人问出这句话,他脑中才想起午夜灯熄过后,他的嫡子在黑暗中走到他床头时说的那些话。 他没想到竟是自己的作为导致明钰落下了那样的病根,听明玦诉说明钰的病情时,他只觉得一口血哽在咽喉,吐不出又咽不下。 孩子指责父亲,这是他从没遇到过的,这些年,哪一次不是他指着明钰和明玦喝责,如今倒转过来,他却只觉得心痛。 若是以前,太夫人问出让他换位思考的话,温世梁只会觉得自己那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儿子不配与人为夫与人为父,可如今细究起来,他也有些懂了太夫人的心思。 沉吟片刻,温世梁终于抬起头:“太夫人说得是,子嗣在你们侯府自然是攸关兴旺与兴衰的大事,这点温某能理解。可明钰也不能凭白受了委屈,这对她来说,亦是攸关一生的大事。” 见温世梁怎么说都不退让,太夫人终于皱起了眉头:“那温尚书说,我们该怎么办?” 明钰在门边听着,心里有些异样的感受,她几次想要直接走进去,可又没那个勇气。 不是因为不敢面对太夫人,而是不敢面对此时,对她来说十分陌生的温世梁——她的父亲。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父亲还会为她说话,为她同太夫人据理力争,或许在父亲心里也清楚他们占的理是不多的,可依然愿意偏心地向着她说话。 明钰不知道,父亲是在背后向来如此为她着想,还是只在此日此时,因为一些她不知道的利益纠葛才做此态度。 “怎么不进去?” 身后一声无波无痕的声音打断了明钰的思绪,也打断了屋内的谈话。闵恪立在明钰身后,手掌握着她单薄的手臂,拉着她进了正厅。 温世梁的眼睛在看到明钰的瞬间,是惊喜的,转而又化为悔恨、羞愧、痛苦和难过,这样的眼神让明钰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好像习惯了父亲的怒目而视和不问缘由的指责喝骂。 就因为她习惯了那些,所以面对此时父亲,明钰依旧没办法露出笑脸。 闵恪微微弓了弓身,先朝温世梁喊了一声“岳父”,又向太夫人喊了一声“母亲”。 温世梁收起眼神,终于想起刚才谈到一半的话题:“谨祗正好来了,太夫人,您的思虑我都能理解,只是我们是不是该问问孩子们的想法?” 他顿了顿,态度突然坚定:“如果此事发生在明玦身上,若他甘心忍受不愿和离,我也绝不会过分强求。” 温世梁乃朝廷礼部尚书,遵循礼法,言出必行,他说不干涉就绝不会干涉,没有人会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而他这一系只有温明玦一个嫡子,所以说出的这句话就更有分量。 明钰看向闵恪,想知道他在这种情境下会如何应对。闵恪神色泰然,仿似不觉得现在的处境有多难,他对温世梁拜了拜,恭谨地道:“谨祗此生,唯明钰一人足矣。” 温世梁怔了怔,似乎是自己也没想到闵恪答应得这样痛快,闵府毕竟和温府不同,如果闵恪和太夫人执意要因此休弃明钰,就算告到了圣上那里,圣上也会无可奈何。 他转头看向明钰,发现明钰正仰头望着闵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没有像他一样震惊,也没有像他一样顾虑,好像闵恪这么做本该如此。 “不行!” 太夫人一声喝喊既出,手就拍到了桌子上。 他含怒瞪着闵恪,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失望:“恪儿,我曾跟你说过的话,你便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吗?” 武济侯府,武将世家,代代上战场厮杀,能得繁衍生息有多不容易,他为什么就是不懂! 太夫人气急,抚上心口,一旁的下人看到忙去扶他,连闵恪脸上也闪过一抹担忧之色。 明钰叹了一口气,突然起步上前:“娘,你可千万注意身子!” 不待太夫人说话,明钰转头对温世梁和闵恪一人看了一眼:“父亲和相公先去外间歇着吧,我有话要和娘说。” 闵恪看了她一眼,明钰神情无从揣测,连他也看不出明钰想要如何。 明钰只是安抚地看了看他,旁边的温世梁也看着明钰,可始终未分到一个眼神,不禁有些神情落寞。 最终闵恪点了头,邀岳父去外头小坐,把正厅留给了太夫人和明钰。 人都走了,太夫人依旧冷着一张脸,看明钰的时候全然没有好脸色:“你想说什么?” 明钰坐下,渐渐敛了笑容,一点也不像想要和和气气谈话的意思,方才的沉静内敛都消失不见,慢慢还带了些难得一见的戾气。 太夫人看着眼前神情冷冽的丫头,突然就有些看不透彻,她早已年过半百,此生不能说阅人无数,可也算经历非凡了。但明钰这丫头,软的时候恨不得只剩一摊软肉,硬的时候就就目中无人天不怕地不怕。 明钰开了口:“娘是真的为侯府宗嗣着想?是真的替相公着想?而不是因为相公的正室妻子是我吗?” 太夫人冷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独独针对你?” “娘心里比谁都明白,”明钰看着太夫人,语气已没有恭敬之色,她向来不是任人宰割之人,在太夫人三番五次找他们二房的事之后,她的忍耐也终于到了极限,“相公二十又七始终无妻,外头的传言三人成虎,说得怎样难听都有,便是现在我嫁进了侯府也不曾隐去。” “可娘有过如今这般折腾的时候吗?相公不娶亲,子嗣更是无稽之谈,娘为什么不早早就去皇宫求太后恩典,给她指一个可心的世家女子?是娘不在意武济侯府的兴旺吗?是娘不关心相公?” 太夫人瞪着眼睛,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 明钰却替她回答了:“都不是,娘既忧心又焦虑,可娘还是什么都没做,就那样妥协了,只不过是因为,相公他想这样而已。” “而今日娘这样不依不挠,是因为相公的妻子不是别人,是温氏女,是既不能自己有孕,又不准丈夫纳妾的可恨之人,对吗?” 明钰将这一切看得太通透明了,明了到她一说出来,瞬间冰冻了周围的空气,也让太夫人的脸色僵在那里,久久没有变化。 在明钰印象里,太夫人从不是这样一个胡搅蛮缠之人,前世里“她”那样胡作非为,太夫人也从没有强迫闵恪怎样。明钰细想其中缘由,太夫人态度有了如此大的改观,唯一不同之处就是闵恪的选择。 闵恪待她很好,到了纵容的地步,这是在太夫人的观念中绝不容许的,她能容忍闵恪一生不娶,可没办法看着这样一个女人败坏门风。 或许也有一些嫉妒心在里面吧。 人老了,心眼渐渐变成针尖大。 “你既都已说出你自己的问题,扪心自问,这对恪儿可公平?” “公平不公平,不是娘和我能说清的,我不逼相公,他也不是不能休掉我。只要他愿意,我可以收拾细软,自请回温府。”明钰说得坚定,让太夫人反复看了很久,似乎想要从她脸上找到虚伪的神情。 “我的确讨厌你,”太夫人终于说出了藏在心中的话,“我始终不明白,恪儿那样一个人,怎么就会对你上了心?连这多年来恪守的原则都弃置不顾。甚至连季氏都被你蒙了心” 明钰突然一声冷笑打断了太夫人的话,眼底再没有一丝温情。 有些话说开了就是撕破脸面,可明钰还是要说,她之所以让闵恪出去,就是害怕到这种场面的时候,他会进入两难的境地。 “娘和五弟妹相处有五年之多,我以为您已经足够了解她了。说到狠心,其实五弟妹比我要狠多了,您才看清她,是因为楠稞不曾早一步来,也不曾晚一步来,只在我嫁到侯府后才出现。” “您为了侯府做出了妥协,不代表这世家的儿女都要为此做出妥协,季氏不会,我不会,或许有人会,但那和我们没有关系。” “温氏!你!”太夫人听出了明钰的话外音,似乎被戳到了痛处,脸一下就涨红了,甚至忍不住想要将手中的茶杯摔出去。 “娘可否扪心自问,待四爷是否是一碗水端平的?当初老侯爷纳了成氏,您心里就没有过怨怼?面对祖宗礼法和家族这座大山,您就没觉得不公?这偏心,怨怼,还有心里的不公,都是错的吗?它们若没错,我和季氏自然也没错,太夫人曾经也没错。” 明钰那犹如倒刺一样的话语让太夫人心中一堵,不自觉地就想起自己将成氏送到老侯爷身前那时,对,明钰这丫头说的一句句,全都戳到了她心窝子。 可也让她更难堪! “你出去!”太夫人捂着心口,呼吸渐渐极速起来,跟着老夫人很久的妈妈忙去给她顺气,脸色也变得有些心疼。 她何尝不知道那块郁结在太夫人胸中的心病! “这家到底是和了还是生分了,总要历经一些大事才知道。但娘总不至于看不到四弟和四弟妹的性格吧,唯唯诺诺,什么都要观人脸色。便是拿到外面,夫人小姐们也不过一句‘这庶出的就是拿不出手’,您给他们再多的关心,也给不了他们该有的尊重——” “滚!滚出去!”太夫人怒吼着打断明钰的话,将茶盅终于抛了出去,明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反应能力,侧身一闪,热茶终是擦着她身侧洒到了地上。 听到屋里的响动,外间的闵恪和温世梁皆都匆匆走了进来,一看到地上冒着热气的茶水,也能猜测出太夫人发了多大的脾气。 温世梁以为明钰和太夫人没谈妥,还差点伤了自己闺女,心中也升起熊熊怒火,他甩一甩袖子,还端着文臣的矜持:“别说太后那里会不会下懿旨了,太夫人还是先忧心忧心和文远侯府的姻亲罢!文远侯已经向衙门递上和离文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灭口 文文被作者藏起来了  可太夫人坐了许久, 久的跪在地上的楠稞都暗自一下一下揉着膝盖,她都未发一言。 季翎哪受得了这种氛围,要不是他姐姐脸色不好, 他恨不得亲自揪着自己姐夫好好掰扯掰扯, 反正他话也多,非得炮语连珠堵上他话茬将憋他个好歹!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季翎从座位上站起来, 匆匆走到正堂中央,冲太夫人作了一揖, 刚要说话, 被突然闯入的人截了话。 “夫人!夫人!”一个穿着梅花夹袄的丫头顶着风雪进来, 话音刚落, 自己却是一愣,似乎没想到屋内有这样大的阵仗。 但她很快收起惊讶的表情, 碎步上前, 给屋内的人一个一个行礼。 太夫人一看是季氏身边的青桃, 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什么事, 用得着这么风风火火的?” 青桃瞥了一眼五夫人, 神色犹豫, 不知还该不该开口。 太夫人眼神一冷,横道:“快说!” 青桃吓得一哆嗦, 赶紧跪了下去, 低头吞吞吐吐道:“外头侯府来人了, 接接五夫人回去。” “什么?”太夫人一拍桌子,震得茶盅上的杯盖一歪,五爷也蹭一下站起身:“什么侯府。” 太夫人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闵怿却不死心地非要再问一句。 青桃回道:“文文远侯府。” “文远侯府?”这话一出,最震惊的不是别人,反而是出自文远侯府的季翎,怎么府里来人他却不知道? 他回头去看自己嫡姐,却并没发现她脸上有异色。 心思一转,他也赶忙敛了疑惑,收起了到嘴边的“来干什么了”,又坐了回去。 太夫人明显已经知道了文远侯府的用意,知道必是来接季氏回府的,眉头紧拧,她强压着心头火气,问五夫人:“老五媳妇,这是怎么回事?” 季氏看了一眼闵怿,然后被青梅扶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太夫人微微蹲了蹲身,温声道:“回娘的话,媳妇这几日身体不好,想要回府安胎,那里清净一些,我也能睡得安稳。” “在这里你不得清净吗?”太夫人闭着眼,抓紧了手里的佛珠,话音低沉暗哑。 闵怿一着急,也不再端着架子:“芸娘,就因为楠稞的事,你竟一点都不留情面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回去,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侯府” “行了老五!”太夫人烦躁地打断了闵怿的话,睁开眼睛,她看着季氏一字一顿道:“如果我放话说,不让怿儿纳妾了——” “娘!”季芸上前握住太夫人的手,“您不必替五爷做决定,这些事该是他自己去想的。” 季氏用这种事拿捏着武济侯府,不仅面上不好看,等这事一传出燕京,恐怕她也难以回头了,到时递上和离文书,两府姻亲关系便会彻底终结。 太夫人不信季氏会将这事闹得如此难看。 关起门来他们咋说咋吵都无所谓,一传出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联想到方才明钰在这里说出的话,太夫人心中怀疑季氏如此都是明钰怂恿的,若是为季氏开了这个先例,那侯府以后还不得乱了套了。 太夫人松开季氏的手,重新放回到腿上:“芸娘,你好好想想清楚,娘知道你的意思,可你这么闹,闹得谁都不好看,老五的事我可不会妥协了。” 话音不仅冰冷,还暗藏威胁。 季芸手指头绞着手帕,低头红了眼睛,最后却是咬了咬牙道:“我想的很清楚了。” 扭头冲青梅示意,丫头很快转身去里面拿了细软,东西不多,文远侯府什么都有,她不用准备太多。 动作迅速,季芸带了丫头就能走了。 闵怿阴沉着脸,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楠稞,不知她表情,也不知她为何这么安静,只是心里乱作一团,有一口气憋在心口无法抒解。 他没想到会闹成如今这样的局面,若是季氏大哭大闹一场还好说,他懂她的意思,就会自己掂量着该如何抉择。 可她用这种方式威胁他,他若服软了,以后还怎么抬起头来? “芸娘,你以前,从不会这样。”他看着季氏,眼中闪过一抹犹豫,最终却是背过身去。 背影虽决绝,太夫人却能看到他紧握着的手。 谁更洒脱,谁更痛苦,岂不是一目了然? 季氏就笑了笑,没接闵怿的话,反而是走到楠稞身旁:“好妹妹,你在府上这么多日,我还没好好谢过你。五爷的性命是你救的,这等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但侯府也用不上我报,所以我就不表示了。还有一件事,我自己也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有些事就不会摆到明面上,至于这份谢礼现在我走了,这就是谢礼。” 楠稞睁大了眼睛,想要扭头去看季芸,然而她已经起身了,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反应。 季芸冲太夫人福了福身,“娘,我就走了。” 太夫人铁青着脸,该说的都说了,季氏还固执己见,让她也落不下脸来。 “五爷,您保重!”季芸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便走,季翎从后面跟着,假模假样地跟二人告辞,赶紧出门追她。 刚一出品竹苑的大门,迎面的冷风扑到季芸脸上,雪花纷纷洒洒落在肩头,刺骨的寒意一路蔓延到她的心里。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身形倏地摇晃,被赶来的季翎牢牢扶住。 “阿姐!”季翎吓得喊了一声,想要说话,却感觉到她的肩头在微微颤抖。 她阿姐在里头那样镇定,无论那女子怎样作妖用言语相逼迫,她都没落一滴眼泪,出了门却兀自哭了起来,哭得那样委屈。 “阿姐,你别哭,我这就去找姐夫!”季翎撸胳膊就要转身。 季芸紧紧拉住他的手,哽咽着道:“别去了,阿姐冷,先送阿姐回家行吗?” 季翎难消心头之火,可他阿姐此时这么难受,他怎么好抛下她自己痛快去,况且他还不清楚,万一真的对上闵怿,自己能不能打的过 他扶着季芸,一步一个脚印,将她送上了文远侯府的马车。马车在雪地上轧出两道车辙,蜿蜒而去,不一会,从侯府大门里闪出一个身影,闵怿看着地上的车辙,心中空落落的。 他抚上心口,突然感觉那里好像从荆棘丛上滚了一圈,疼痛蔓延至全身,脑中闪过的都是季芸的一颦一笑。 “五弟妹曾和我说,只要你能平安无事,要她做什么都愿意,我观她神色,好像为五弟挡灾挡祸也甘愿” 二嫂说这句话时,他脑中想像着芸娘的样子,可到底是什么神情,他怎么都想不出来。 每次他一有凶险,芸娘都在家里担惊受怕,他不在她身边,自然不知道她是何想法。 而自己一回府,芸娘又会收起所有的恐惧,出来欢欢喜喜迎接他,嘴上不停地说他不在家时府上的趣事。 他有时觉得她话太多,屋里充斥着她的声音,总是人未到,先闻声。 现在却觉得耳边冷清。 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给他披上挡风的斗篷,在他耳边说一句:“五爷,天冷,回屋暖暖吧。” 风雪渐大,闵怿吹了好久才回去。 晚上,明钰坐在床头,怀里抱着汤婆子,看着坐在软榻上的闵恪一言不发。 季芸回了文远侯府,她下午就收到了消息,她还听到偃武跟闵恪说,五爷在门口站了半天,楠稞送到了偏院,纳妾的事暂且搁置,太夫人气冲冲地回了应春堂。 偃武还说了一句话。 他说:“二爷,话都放了出去,明日整个燕京就会知道。” 话都放了出去放什么话出去? 明钰心里憋着疑问,却不敢直问闵恪,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回暖,若是惹恼了他,再把她自己放到怡棠苑 好像也不错的。 总比对着这个闷葫芦好呀现在他在这,丫头们都不敢放开了嗓门同她说话了。 明钰抱着汤婆子走过去,伸手拿过闵恪的书,正好撞上他灼灼的目光。 不知怎么的,明钰觉得闵恪就在等着自己这样做。 “今天偃武说的,是什么意思?”明钰大着胆子问了出来,偷偷审视着闵恪的神色,却见他并无之前的警惕。 闵恪将她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她紧紧护着的汤婆子上,屋里虽是烧着地龙,可明钰还是如此贪热。 他伸出手,去拿明钰手里的汤婆子。 明钰一愣,向后退了一步,瞪着闵恪:“您不说就不说,抢我命根子做什么?” 闵恪哑然失笑,又向前探出点身子,一把将明钰拉了过来,这次使了力气,直接将她拽到了怀里,趁明钰愣怔的工夫,又拿过汤婆子放到一边,自己抓过她双手捂着。 明钰皱着眉头,觉得浑身不自在,想要挣脱他自己坐到一旁,就听头顶的闵恪淡淡道:“来接五弟妹的车,是我派人通知文远侯府来接的。” 明钰反应过来这是闵恪在说白天的事,也不再挣扎,仰起头问他:“大人想要五弟妹回娘家?” “你觉得呢?”闵恪似乎是觉得明钰这样好奇的模样甚是好玩,突然来了兴致,反问她。 “我问您呢!” 闵恪想的肯定和她不一样,她也不喜欢猜,就想让闵恪全告诉她。 “文远侯府和武济侯府之所以走得这么近,都是因为有五弟这层关系在,今日这样一闹,明日传出话来,说武济侯府的五夫人因为不愿五爷纳妾,赌气回了文远侯府,你说两府会如何?” 明钰心中一动,话就随心说了出来:“二爷想疏远文远侯府?” 要是季芸一直不回闵家,传言只会愈演愈烈,两府这梁子就算结下了,谁都不会给谁好脸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送走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没有什么多余的语气, 强硬得仿佛在命令太夫人一样。 明钰隐隐听到身后一阵阵的吸气声。 闵恪好像是为了遵守他们在路上的诺言,故意站出来为她说话, 明钰觉得实属不易, 虽然这种庇护可能更会引来太夫人的不满。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 太夫人听了闵恪的话并没表现出不快,只是抬头看了看闵恪,用略带审视和疑问的目光。 老二居然会为她说话? 太夫人又想起刚才玉画拿来的木盒,说实话欣喜之余她更多的还是震惊, 以她对老二的了解,是怎么都没法相信自己十来年的夙愿就这样轻易达成的。 可现在老二好像真的对这丫头不一样,更何况他要是对这丫头没有一点心思, 以他和圣上的感情, 难道还躲不开一桩婚吗? 太夫人越想越糊涂, 心中却是心烦气躁, 因为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媳妇, 便挥挥手, 让他们自己认亲去。 明钰松了口气, 观方才太夫人的神情, 分明是又厌烦她了, 虽然她理解太夫人, 可也不想替那个女人挨别人骂。 于是她就转身去看在坐的其他人, 让身后的知冬将准备好的见面礼纷纷递送出去, 虽然她年纪最小, 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二嫂, 平辈间有个礼物交换,跟小辈就是只出不进了。 三夫人是广陵贺氏的嫡女,贺氏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否则也不会够格嫁到侯府来。贺氏穿着素静,眉眼柔和,但性子冷清,她们贺氏女儿个个言谈举止张弛有度,是以对“温明钰”这样的女子最是不齿。 明钰能深刻地感觉到贺氏对自己的爱搭不理。 四夫人乔氏是郑国公府的庶女,也是太夫人的侄女,嫁的侯府四爷也是庶出。可能因为这一层关系,乔氏看起来有些唯唯诺诺的,和明钰说句话也要偷偷看别人脸色。 可见这个乔氏对待别人的态度并不是按照自己的喜怒,而是随着府中的其他人,明钰看她谨小慎微的样子心中默默叹气,这样的人在温府不说绝无仅有,也是非常少见的。 而五夫人相比其他人,看起来要热情的多,一看到认亲到自己了,马上就热络地拉着明钰走到座位上,眼中全然是压抑不住的好奇。 “二嫂,听说你和二哥的婚事是圣上亲笔御赐的?那可是天大的荣耀!还有那天,我没在场,但我听人说,二嫂你趁水不注意,一下子就跳了进去,还拉上了二哥,连水花都没溅出来!二嫂真是厉害厉害,好胆量!不过您后来是被二哥吓晕了吗?二哥说了什么话吓唬你了吗?二哥他” 明钰着实被五夫人这一通炮语连珠轰哑了,就觉得耳边噼里啪啦的都是五夫人的话,好像每个字都能变成实物一样撞着自己的耳朵。 而她还犹自陶醉着,恨不得当场写下一段话本来。 最后还是那边的太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了,终于不耐烦地打断她:“芸娘,你二嫂还要进宫呢。”也没有责备她。 五夫人就笑了笑,朝着太夫人说了一句“娘说的是”然后坐回椅子上,开始拿起茶杯默默喝茶。 这下又轮到明钰愣怔了,她眨着眼看了看闵恪,发现他在暗暗皱眉,心里就有些怀疑刚才的五夫人兴许是故意的,虽然像是开玩笑,但却是把太夫人都未明言的事拿出来随意调侃。 难不成是想要她难堪?可她刚才也跟着赔笑来着因为五夫人的确挺有意思,而且明钰也不觉得是在说她自己。 她正疑惑呢,三夫人身后奶娘拉住的孩子终于止不住好奇,趁奶娘不注意拉着另一个男孩走了过来。 明钰就被这两个孩子分走了注意力。 “这是靖哥儿和安哥儿吧。”明钰伸出手摸了摸两个男孩的头,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眼睛大大的圆圆的,虎头虎脑的样子煞是可爱。明钰就会想闵恪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心中莫名一软。 大一点的靖哥儿已经有小大人的感觉了,面不改色地对着明钰抱着小拳头弯了弯身,后头的安哥儿看到了马上跟着照做。 “二婶婶。” “二二婶婶。” 靖哥儿的性情很像贺氏,安哥儿一看就是随了乔氏,明钰笑眼一眯,就招呼知春把给孩子们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 托盘上放着三只木马,外面通体黑色,暗沉却又带着光泽,人们一眼也看不出涂的是什么涂料。三只木马形状各异,有飞驰的骏马,有扬起前蹄的战马,还有一个昂着头,似乎在啼叫。 男孩都爱马,尤其是像武济侯府这样的从马上拼出来富贵的家族,果然就看两个孩子双眼一亮,但有些胆小的安哥儿最是沉不住气,伸手就要去够。 靖哥儿“啪”地打了下安哥儿的手,皱着眉头道:“先给二婶婶道谢!” 明钰就多看靖哥儿一眼,刚才他明明也是很想拿的,现在却收起眼里的好奇,教训起安哥儿,看起来好像对自己也有抵触。 侯府竟然连个孩子都不喜欢自己。 “怎么就你们两个,琛哥儿呢?”明钰就没了兴致,看到托盘上还剩下一个黑马,才想起来一直没看到侯府世子琛哥儿。 琛哥儿是闵恪大哥武济侯的儿子,也是侯府世子,三年前武济侯在长宁关抵御戎兵时不幸战死,武济侯府便没有了侯爷,只有世子。 但世子年纪又太小,不能袭承爵位,可要让其余兄弟承爵,琛哥儿的地位就太尴尬。圣上三年来一直没有下旨,看起来似乎是想等琛哥儿长大,并没有换人继承侯府的打算。 琛哥儿也算是这个侯府里最尊贵的人了,但明钰却是知道,他活不过明年。 前世里琛哥儿在池塘里淹死了,很是诡异。 “大哥病了,正在睡觉。”靖哥儿奶声奶气地回答,虽然对自己不喜,但还是很恭敬守礼。 明钰就将剩下的黑马递给靖哥儿,笑着道:“那靖哥儿帮二婶婶把这个送给琛哥儿好吗?二婶婶会再送你谢礼的。” 靖哥儿看着明钰的笑,突然就愣了一下,他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然后收了神,低头接过黑马。 认亲就算是进入尾声了,侯府还有一个及笈两年待字闺中的三小姐,听说也是病了,怕污了喜气,今日就没到。 除此之外,屋里除了闵恪就没有别的男人,三弟继侯爷镇守长宁关,常年不回家;四弟管理侯府在外的产业,虽未入官途,也忙里忙外;五弟领金翎卫指挥同知,闵恪新婚休沐,他却需要上朝。 侯府人丁不多,情况也不复杂,明钰虽然不招喜欢,但也没有太灰心丧气。 闵恪和明钰跟太夫人告退,准备进宫,主位上的太夫人就端庄地坐着,看了一眼明钰,道:“谨言慎行!” 算是提点她,而后就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从应春堂里出来后,明钰忍不住松了口气,闵恪本来快她半步,听见叹气声就回过头来,眼中含着疑问。 明钰就提步跟上,略带惆怅地说道:“我看得出来,侯府里的人似乎都不喜欢我。” 其实她也不是抱怨,但是跟闵恪在一起的时候,你若是不说话,两个人就会一直沉闷下去。明钰就想像这样,总是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一说,也许有一天,闵恪也会习惯她的倾诉,甚至也告诉她有关他的想法。 两个人既然是要在一起过,自然是应该舒舒服服地过,情情爱爱的明钰不要也罢,但没准和闵恪还能成为至交好友呢? 咳忘年交还差不多。 “你做的很好。” 明钰正偷偷乐着,冷不丁听到了一句夸奖,还有些没头没脑的,她抬头去看闵恪,发现还是很难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这恐怕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吧,真不知道闵恪有没有着急的时候。 “我哪里做的好了?”明钰就如实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哪里做得好?闵恪想了想,方才在应春堂里,面对太夫人的嫌恶,弟妹的冷淡,还有孩子或多或少的疏离,明钰一点委屈也没有表露,反而落落大方,她也不过才十五岁,不是该有多成熟的年纪。 但这些说起来话就太长了,闵恪看着明钰明亮的眼睛,慢慢挪开了眼,朝远方看去。 “哪里都挺好。”这是真话。 可听在明钰耳里,却觉得心中一阵悸动,像是白日鸡鸣闵恪刚睁开眼那时,像是应春堂里闵恪抓住她的手那时,像是现在。 明钰低了头,声音就有些闷闷的:“方才在娘那里,谢谢。”也没说是因为什么。 但闵恪就听懂了,他淡淡回了一声轻“嗯”,好像柔软的白云拂过心际一般。 酥痒难耐。 —— 到了马车上,明钰难掩笑容,坐在闵恪身旁,心中就在想着各种事情,想着,和闵恪说什么才能打破沉默的气氛呢? 她开始觉得如何让闵恪开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大人,一会儿到宫里,我能看到大哥吗?” 温明钰并不知道温明玦具体做什么,甚至她觉得自己父亲也不清楚,大哥总是神神秘秘的,有时候过年都不回家,而且父亲比起嫌弃自己,好像更讨厌大哥。 闵恪本来在马车的暗格里面找着什么,听见明钰的话后动作一顿,随即回答道:“你想见他,下次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 言下之意,这次是不行了。 明钰就有些失望。 正望着车帘失神,明钰却突然感觉手上一暖,低头看去,才发现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套袖,狐狸绒的,看起来非常暖和。 明钰就想起刚上车时闵恪就开始翻翻找找,原来是在找这个。 是记着自己说怕冷了吗? 明钰笑着抬头,却刚好捕捉到闵恪欲言又止的神色。 明钰忙道:“大人想要说什么?” 她要是不追着问,恐怕闵恪又要不说了。 然后她就看到闵恪神情犹豫,脸色竟然有些纠结起来。 半晌后他冷下脸,定定地看着明钰问道:“你为什么在没人时叫我大人?” 而有外人在时就喊我相公呢? 但后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竟有这种事?”谁知道明钰比他们还惊奇,感慨一句之后悠哉悠哉地端起一旁的茶水轻啜一口,状似漫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郡王怎会如此?可是什么地方不顺心了?谁对他不起了?若是胸中郁结难以纾解,对身体也不好,郡主该当多劝劝他才是。” “郡主拿来跟我说,我又不是甚么大夫,更不懂看心病,不过我可以求求相公,让他去宫里找个好一点的太医,回头去王府给郡王看看。” 众人都震惊地看着明钰,眼睁睁地看她对郡王翻脸不认人,将自己撇得这么清。外面的传言对女儿家来说虽不是什么好话,但好歹是个痴情人,怎么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若是装的,那明钰也转变得太没有负担了罢!别说荣显郡王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单看明钰一嫁进侯府就一改常态的架势,传到外头,那荣显郡王也要成为笑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和离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她只能靠问的。 “大人似乎有什么心事?”低声细语的, 有些小心翼翼。 闵恪睁开眼睛道:“是朝中之事。”然后就又恢复原来的样子,不愿多谈。 明钰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多事, 在闵恪那碰了个硬钉子,心中便有一阵阵热意,看起来像是火气。 明钰一愣,觉得闵恪不说实属正常,就算是普通夫妻,丈夫也没有将朝中之事说给夫人听的道理,夫人过问, 那便是越雷池,会遭人不喜。可闵恪的样子, 就总会让明钰想起卫皇后,不知他这一点点愉快, 是不是因为进宫见了她呢? 这让明钰在宫里积攒下来的酸意渐渐扩大,最后直溢整个肺腑。 然而更令她讶然的, 是她竟然能感觉到这是酸意。 她好像有些太在意闵恪了。 马车轻晃,明钰乖巧地坐在角落里,没了声, 眼神也渐渐空了。 到了侯府, 明钰径直回了怡棠苑, 还是在陈妈妈上前问“二爷怎么没同夫人一起回来”时, 才发现闵恪竟然不在自己身边。 明钰有些心烦意乱, 随意摇了摇头便去了床上小憩, 几个丫头看她神色不对, 也不敢上前去打搅她,等她醒来时,才发现天色已晚,而闵恪正在床边看着书。 纸张轻轻翻过的时候,声音“哗啦啦”的,好像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明钰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 其实没什么好比的,闵恪大她那么多,总有一段时光是明钰参与不到的,而不管怎么说,她嫁给了闵恪,卫皇后成为了后宫之主。 有人无奈也好,伤心也罢,可那日子总要向前看不是? 明钰起了身,揉了揉睡得发松的眼睛,看着闵恪笑了笑:“大人可吃了晚饭?” “在等你。”还是那么言简意赅。 可这句话却饱含着许多意思,他不再是单单“嗯”一声,便什么也不说。是也在渐渐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罢,就像她一样。 “那我唤丫头传饭?” “好。” 闵恪放下书,穿上鞋子站起身,似乎在活动着有些发沉的肩膀,动作很小,明钰在后头看着,便觉得这样细水流长的日子可以不被打扰,那她重活这一遭,也不算白白浪费得过且过了。 但日子总有不如她意的时候。 新婚第三日,她要回门。 回门需要准备的东西,她一早便让陈妈妈张罗了,从应春堂里出来坐上马车,明钰开始感觉双腿一阵一阵的疼,尤其是膝盖那里,犹如千万根刺狠狠扎着一般。 昨日从宫中回来就有些疼了,受了寒气,度过一日却没什么好转,反而更加厉害。 她习惯忍着。 小时候她犯了错,被大老爷罚跪祠堂,一跪就是半天,大老爷指着明钰娘亲的牌位,愤怒地质问她:“你可对得起你那早逝的母亲!” 明钰那时掘强,便连软垫也不用,就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强压着眼泪,其实她也很想问一问父亲,你可对得起早逝的母亲?但她终究没有问出口。 而那时候积少成多的惩罚,到后头也开始慢慢折磨她,一个月前落了一次水,现在更严重了。 这些,大老爷从来不知道,也从未过问。 回门的日子,明钰对温府没有一点热情。恐怕对大老爷来说,一看到自己,就会想到这个婚事的由来,还会感觉到耻辱。 明钰只想回去给江氏上一柱香,感知母亲她一切安好。 闵恪在马车上还是在看书,但他却发现注意力没有在府中一样集中,便将书放到一旁,不自觉地留意到明钰。 准确的说,是他发觉今日的马车里有些太安静了。 明钰一会儿揉揉腿,一会儿探出头看看外面,有些焦躁不安的样子。 “老师虽看重温府颜面,但你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你不用过于担心。”闵恪看着她淡淡的道,倒像是长辈一样开导着她。 明钰回过神便是怔了怔,她没想到闵恪竟然看懂了她的心思,也知道她在害怕着什么,虽然闵恪不可能全然知道大老爷和她之间的事。 明钰突然来了兴致,将车帘放下,回头去看闵恪:“父亲曾教过你和圣上,那也罚过你们吗?”会不会也是罚跪? 这是他第一次被提及过去,深思飘得有些远,没有任何抵触,就在明钰面前慢慢回想起来。 “罚过。” “罚跪吗?” “不止,有时候会用戒尺打手心。” 明钰就睁大了眼睛,脑中慢慢浮现出闵恪挨板子时咬牙忍痛的样子,再怎样清冷漠然,挨打时都应该是面色狰狞的吧! “那圣上也会挨打吗?” 闵恪就多看了明钰一眼,而后随意地整了整衣服,语气平和地道:“自然不是,圣上身边的伴读会替他挨打。” 明钰就恍然大悟的样子,圣上的伴读,那不就是闵恪吗? 看来闵恪小时候,要比她还惨一些,不仅自己做错事了要挨打,圣上做错事了,他还要替人认错,真是憋闷!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敞亮些,即将回到温府的愁苦也淡去不少了。 但这个丫头却不这样。 闵恪看着身边躺着的温明钰,发现她只睁着眼睛看顶上承尘,神情有些迷茫,却也很平静。他想起季翎曾跟他说过,新嫁娘都是既娇羞又欢喜的,季翎很了解女人,闵恪这点上不如他,但他也知道身边人家嫁娶都是什么样。 不像是明钰这样。 独身这么多年,闵恪很不喜欢床边多了这么一个人,待明钰终于闭上眼睛,呼吸渐渐绵长,闵恪撑着手坐起身。 还不等他下一步动作,就感觉手上一凉,低头看,发现明钰正睁着眼看自己,眼里清明一片,她抓着自己的手,指尖都是冰冷的。 “大人做什么去?”明钰小声问他,手却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闵恪觉得她的神情有些委屈。 话到嘴边就转了音,闵恪重新坐回来,沉着脸想了很久才道:“将灯熄了。” 明钰就悠悠叹了口气,翻开锦被下了床:“您歇着吧,我去。” 说完,明钰弯着腰将烛台上的火吹灭,留下几根喜烛就又翻身上了床。 屋里暗了下来,闵恪还是坐着,明钰已经躺下了。她看着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闵恪,突然就觉得这样的他有点木讷,一点也不像是会成为内阁首辅的朝廷重臣。 明钰觉得这样清冷的人是需要自己一点一点焐热的,就像自己的手一样,暖暖它,早晚有一天会升了温度。而且闵恪到现在,还没拒绝过她提出来的要求,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明钰在被子里搓了搓手,热乎一点了,就翻身正对闵恪,也不管他看没看自己,就自顾自地说着:“大人为了躲避乐宁郡主,自作主张地向圣上求来了这门亲事,纵使拉着大人跳池子是是明钰不对,但婚姻并非儿戏,明钰也不是不能忍受被父亲送去慈安寺了此一生” 闵恪终于将视线移到她脸上,眼中似有探究。 “但大人既然已经求了赐婚,就该负责任才是,我却也不是甚么胡搅蛮缠之人,也不会和大人提过分的要求,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下去,您看如何?”明钰等着闵恪回答,满是殷切。她内心里也觉得,若是得了闵恪的同意,就算他那方面一辈子不开窍,自己在侯府也不会过得太难看。 起码不会像上辈子一样。 可闵恪要是真遇上心仪的女子,就要另作打算了 “你怎么知道乐宁的事?”闵恪却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话,打断了明钰的思绪。 乐宁喜欢侯府的闵二爷,虽没求来圣旨,但在名门望族里应当不算什么秘密,明钰就道:“我嫁给您,自是要打听清楚一些事。” 其实明钰没说,他知道的有关闵恪的传言还多着呢,她记得前世里,那个女人曾满含嘲笑地讽刺闵恪:“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还不是眼巴巴地看着皇宫里金丝雀一样的人然后什么都做不了?我倒是还敢对得不到的人拼尽一切去争取,你可敢对她说一声喜欢?” 那个女人说的“金丝雀一样的人”,是大齐的卫皇后,这话无论怎么听都是大逆不道,那时明钰在身体里看着,觉得闵恪脸上没有什么被刺痛心事的不堪和愤怒,但眼中确实是有些黯然的。 而这些事,和乐宁郡主有本质的不同,那毕竟是大齐的皇后,圣上的女人。提了的话恐怕这种和谐的交流就不会再有了,所以明钰绝不会说,也不会问。 “你怎么知道我是要躲开乐宁?”这次闵恪的眼神里除了探究又多了一丝戒备。 明钰心思就转了转,道:“难道不是因为您不喜欢乐宁?”顿了顿,“甚至是讨厌她?” 她心里却知道,闵恪想的是魏王和圣上那层关系,事关皇权高位,闵恪自当谨慎些,更何况这时候魏王还没显露什么野心,只是圣上单方面忌惮他而已。 闵恪听了明钰的反问后似乎也是回过味来,就算明钰真的知道魏王这一层关系,也有可能是老师告诉她的,温家能在几朝换代中屹立不倒,自然有他过人之处。现如今的温家大老爷——温侍讲,也是眼中清明,看局势最是清楚透彻的人。 闵恪没回答明钰的话,却是终于躺了下去,就在明钰以为闵恪不会回答的时候,昏暗中传来闵恪一声温柔的“好”。 虽听不出喜怒,但经过闵恪深思熟虑后的应答,明钰觉得那就是温柔的。 眼里慢慢晕开笑容,明钰靠过来一些:“哪里好?”语气也带着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姜玥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不管他有多不喜欢七妹妹, 有外人在场, 他也应该护在她身前才是, 表哥当着文远候世子说出这样的话,不仅是羞辱明钰,更是让他也下不来台。 明钰皱着眉,想起“温明钰”和表少爷第一次相见时,分明是他先主动靠近,赢得了“温明钰”的关注后又背地里觉得她举止轻浮。 明钰很讨厌这个表哥。 “二哥,就算我们温府再怎样宽厚大度,你也不该带着登徒子来内院, 让五姐和六姐听到那些污言秽语,女儿家的脸面往哪搁?”明钰扭头对温明琅道,脸上义愤填膺的表情好像她们姐妹感情有多好似的。 但这一通话说得没头没脑, 把温明琅和两姐妹都说愣了。世子眼中亮光一闪,往后悄悄退了一步, 高挂事不关己的大旗。表少爷也是被明钰的说辞惊得一怔, 他却是比别人反应快, 因为那个“登徒子”明显说的就是他。 表少爷眉毛一拧, 顿时就火了:“温七, 你说谁是登徒子?” 明钰抬头,笑中带着讥讽:“正人君子都是读圣贤书的, 没见谁一口一个‘不要脸’, 你说我是说谁?” “温七, 你少给爷在这装!谁不知道你” “表哥!”温明琅皱着眉, 轻喝一声打断表少爷的话。 表少爷这话说得是越来越难听了,就算文远候世子不在,他也不应该这么没有体统,况且七妹妹就要嫁人了,外头闵二爷还在酒席上坐着,这要是传到侯府耳朵里,他们温府还怎么做人? 明钰像是不知道表少爷要说什么,依旧对温明琅细声细语道:“二哥,今日你带着外人进到内院来,被母亲和二婶知道了,肯定要罚你,趁着母亲还没注意到这边,二哥快带人走吧!” 温明琅看着今天的七妹妹格外的识大体,竟然没有胡搅蛮缠,反而是自家表哥没事找事,讶异之余偷偷抹了把汗,转身就要给表少爷台阶下然后带他离开。 然而明钰这副冷淡的模样让那表少爷难堪不已,倒像是他死乞白赖缠着她一样,顿时心火骤升,他一把将笑脸迎上来的温明琅推开,走到明钰身前。 “什么外人?何来外人?我还当不得你叫一声表哥?你们温府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一点也不知礼!”说完又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哦我忘了,你是温七嘛,燕京里出了名的” “表哥?哪个表哥?”明钰却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一般,踮起脚看向表少爷身后的温明琅,那疑惑的神情一点也不像假装的。 表少爷生生把“草包”二字吞了回去,差点被明钰气了个仰倒,合着说了这么半天,人家根本就没认出他是谁来! 温明琅也不知道明钰是真的还是假装,他站直了身子拍拍衣服,抬手指了指表少爷,声音已经不复开始那样热络了:“这是我姨母的二公子,论辈分你我都要叫一声表哥的。” 竟然还真的介绍起来了。 明钰配合着惊奇地“哦”了一声,捂着嘴看了看身后呆滞的五姐六姐,转而回头福了福身:“那是妹妹眼拙了,竟没想到出口不逊的人是表哥,方才有哪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表哥海涵。” 认错态度想当良好,别说表少爷反应不过来,连温家自己人都觉得日头打西边升起了。 表少爷这脸憋地一阵青一阵白,被这丫头当场摆了一道,他不是真的傻,所以肯定不会当着世子的面说出“温明钰”以前是怎么黏着他的。要是真说了,那就是连带武济侯府一起得罪。 他正在这下不来台,后面匆匆走过来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小厮,挨个给几位爷姑娘行礼后就对明钰道:“七小姐,大老爷请您去一趟紫轩阁。” 紫轩阁连接着温府的内外院,通常有夫人接见管事掌柜一类的都会去紫轩阁,或是有外男不便进入内院时就会在那里候着。 今日的情况,大家很容易就联想到侯府的闵二爷。 大齐男女之防说不上松,但名门贵族嫁闺女娶媳妇一般都会找机会让人见上一面,不至于到成亲当天还是睁眼瞎。 明钰却没想到这一层,她也疑惑大老爷的用意,应下后,她就对几人告辞,也不管表少爷猪肝一样的脸色扭头就走。 紫轩阁的路明钰知道,所以走得很快,待走上通向紫轩阁的长廊,明钰扭头问落后半步的小厮:“父亲可说了找我有什么事?” 小厮顿了顿,哈着腰道:“大老爷没说。” 说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明钰在门口停住脚步,皱着眉头想了想,转头对知春四人道:“你们就在门口守着吧。” 丫头们应是,小厮也没动,明钰便推门走了进去。 紫轩阁坐北朝南,采光很好,但今日愁云惨淡,天日尚早也没点灯,里面就有些昏暗。 明钰抓着肩头斗篷上的绒毛,一眼就看到轩窗下立着的人影。 那人身穿暗色云纹锦袍,背着光,只能虚虚晃晃地看到轮廓,只一背景就给人无限的压迫,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除了他外,屋里没有旁的人在。 他应该听见了自己进来的声响,却没有回头,明钰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上前唤了他一声:“闵大人。” 不是二爷,也没叫二公子,而是叫的闵大人。 闵恪现如今是吏部侍郎,当初他瞒着侯府太夫人下场科举,结果连中三元,成为大齐开国来的第一人,父亲曾当过他的老师,自是常常对他赞不绝口,就连明钰也经常听到父亲的赞美。 侯府武将出身,却出了一个文状元,甚至前世里还当上了内阁首辅,他也不像性情豪爽的老侯爷,闵二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政治手腕也颇为狠辣,常有人背后说他是弄权的佞臣。 但那都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明钰却是有眼睛,她会自己看。 闵恪已经转过身。 他的长相的确肖似荣显郡王,但要比郡王更老成持重,且无论到哪都冷着一张脸,总会让人不敢直视,纵而忽略他俊朗的一面。 “你来了。”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闵恪平时是有些闷,但他好像也不觉得这样的冷场有多尴尬。 “父亲呢?”明钰只好一句一句地问。 “在外面会客。” “那是闵大人想要见我吗?” “是。” “所谓何事?” 两人一问一答,看起来还挺和谐,说到这里却是一顿,闵恪看着明钰亮闪闪的眼睛,沉声道:“七日前的事,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明钰暗暗挑眉,觉得闵恪这句话透露着一丝诡异,就又听他道:“荣显郡王的事,你也不要再想了。” 未婚夫当着自己未婚妻子的面告诫她不要藏着红杏出墙的心思,这种感觉让明钰十分不得劲,前世没有婚前见面,洞房当晚“温明钰”就冷笑连连地对闵恪说。 “你不要想着我嫁给你就是你的人!我喜欢的是荣显郡王,即便你要了我,我也还是喜欢他,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那时明钰在自己的身体里瞠目结舌,然后就看到闵恪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知道是伤心了愤怒了还是满不在乎,明钰更偏向于后者。 但是现在听到闵恪的话,明钰想,这个惯常端着高高在上架子的人,其实心里也介意吧。 明钰低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因为那个女人背的这些烂桃花,着实很憋气,心中一急,她就抬头道:“非是我想着那荣显郡王,他有什么好?当日我要拉人下水的,本来就是大人你。” 要是她父亲在这,铁定又要跳起来骂她不知廉耻了,要论定力这方面,父亲还不如自己的学生稳重。 闵恪却是突然笑了笑:“那日我救你上来,你眼中是失望的。”甚至还气得昏死过去了。 明钰把这件事给忘了,刚才那番话落在闵恪耳朵里更像是掩耳盗铃的狡辩。 “好了,”闵恪收了笑,又变成那个面无波澜的闵大人,“今日只是想来告诉你,闵温两家的婚事,皆是出自自愿。至于你的心事,我不想过问,只是劝你一句,若是为了温家好,有些事还是当断则断罢。” 闵恪不等她说话,已经转身推门离开了,屋里一下子灌进一阵冷风,明钰赶紧裹了裹斗篷。 闵恪说的话,其实明钰隐隐觉得自己能够听懂。 但她却突然有些失落。 她记得,前世里两人落水前,中元节的宫宴上,曾传出圣上要给乐宁郡主和闵恪赐婚的传言。 而那乐宁郡主就是荣显郡王的亲妹妹。 闵恪没有一丝怨言地应下这门亲事,甚至那个赐婚的圣旨有可能根本就是他求来的,就为了躲避乐宁。 荣显和乐宁都是魏王的子女,而魏王曾经是太子,后来被废了,才有先皇登基的事,先皇驾崩后,当今圣上登基也经历了不小的波折,差点被先皇的兄弟安王篡位。 圣上能得以成功登基,魏王出了不少力气,可也就是这样,他的地位既尴尬,又让人忌惮。 闵恪身为圣上最为信赖的臣子,不可能娶魏王的女儿为妻。 所以明钰拉着闵恪往水中这么一跳,倒像是正中下怀,温明钰不用和荣显郡王扯上关系拖全族下水,闵家也正借着这个机会断了乐宁郡主的念想,两全其美。 可明钰心里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呢? 她望着大敞的门,看着长长的走廊,目送那人的背影在尽头消失。 她虽然不愿承认,但心中还是期望,促成这件婚事的种种原因之一,有一个是因为她,只因为她是温明钰而已,看来也只是奢望了。 明钰回了翠微阁,一直安心待嫁,就守在房里绣嫁衣,阖府上下都觉得温七小姐是换了性子。 倒是听说那寄住在温府的表少爷,有一天出去和朋友打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足足躺了一个月才好。 温明钰听到只当恶人恶报。 十一月初二,温明钰大婚。 卫皇后说起闵恪的时候,眼角都带着笑意,但还是在提到圣上的时候最温柔。明钰只是笑着听着,她插不上话,她也没办法插上话,那些都不是属于她的回忆。 明钰就扭头去看闵恪,发现他正闭目养神,一手撑着耳侧,身体随着马车的摇晃也不安稳,眉头紧锁,自宫中出来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明钰和他相处时间不长,即便再怎样善解人意,也不会如皇后一般光凭借闵恪的脸色就揣测出他的心事。 她只能靠问的。 “大人似乎有什么心事?”低声细语的,有些小心翼翼。 闵恪睁开眼睛道:“是朝中之事。”然后就又恢复原来的样子,不愿多谈。 明钰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多事,在闵恪那碰了个硬钉子,心中便有一阵阵热意,看起来像是火气。 明钰一愣,觉得闵恪不说实属正常,就算是普通夫妻,丈夫也没有将朝中之事说给夫人听的道理,夫人过问,那便是越雷池,会遭人不喜。可闵恪的样子,就总会让明钰想起卫皇后,不知他这一点点愉快,是不是因为进宫见了她呢? 这让明钰在宫里积攒下来的酸意渐渐扩大,最后直溢整个肺腑。 然而更令她讶然的,是她竟然能感觉到这是酸意。 她好像有些太在意闵恪了。 马车轻晃,明钰乖巧地坐在角落里,没了声,眼神也渐渐空了。 到了侯府,明钰径直回了怡棠苑,还是在陈妈妈上前问“二爷怎么没同夫人一起回来”时,才发现闵恪竟然不在自己身边。 明钰有些心烦意乱,随意摇了摇头便去了床上小憩,几个丫头看她神色不对,也不敢上前去打搅她,等她醒来时,才发现天色已晚,而闵恪正在床边看着书。 纸张轻轻翻过的时候,声音“哗啦啦”的,好像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明钰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 其实没什么好比的,闵恪大她那么多,总有一段时光是明钰参与不到的,而不管怎么说,她嫁给了闵恪,卫皇后成为了后宫之主。 有人无奈也好,伤心也罢,可那日子总要向前看不是? 明钰起了身,揉了揉睡得发松的眼睛,看着闵恪笑了笑:“大人可吃了晚饭?” “在等你。”还是那么言简意赅。 可这句话却饱含着许多意思,他不再是单单“嗯”一声,便什么也不说。是也在渐渐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罢,就像她一样。 “那我唤丫头传饭?” “好。” 闵恪放下书,穿上鞋子站起身,似乎在活动着有些发沉的肩膀,动作很小,明钰在后头看着,便觉得这样细水流长的日子可以不被打扰,那她重活这一遭,也不算白白浪费得过且过了。 但日子总有不如她意的时候。 新婚第三日,她要回门。 回门需要准备的东西,她一早便让陈妈妈张罗了,从应春堂里出来坐上马车,明钰开始感觉双腿一阵一阵的疼,尤其是膝盖那里,犹如千万根刺狠狠扎着一般。 昨日从宫中回来就有些疼了,受了寒气,度过一日却没什么好转,反而更加厉害。 她习惯忍着。 小时候她犯了错,被大老爷罚跪祠堂,一跪就是半天,大老爷指着明钰娘亲的牌位,愤怒地质问她:“你可对得起你那早逝的母亲!” 明钰那时掘强,便连软垫也不用,就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强压着眼泪,其实她也很想问一问父亲,你可对得起早逝的母亲?但她终究没有问出口。 而那时候积少成多的惩罚,到后头也开始慢慢折磨她,一个月前落了一次水,现在更严重了。 这些,大老爷从来不知道,也从未过问。 回门的日子,明钰对温府没有一点热情。恐怕对大老爷来说,一看到自己,就会想到这个婚事的由来,还会感觉到耻辱。 明钰只想回去给江氏上一柱香,感知母亲她一切安好。 闵恪在马车上还是在看书,但他却发现注意力没有在府中一样集中,便将书放到一旁,不自觉地留意到明钰。 准确的说,是他发觉今日的马车里有些太安静了。 明钰一会儿揉揉腿,一会儿探出头看看外面,有些焦躁不安的样子。 “老师虽看重温府颜面,但你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你不用过于担心。”闵恪看着她淡淡的道,倒像是长辈一样开导着她。 明钰回过神便是怔了怔,她没想到闵恪竟然看懂了她的心思,也知道她在害怕着什么,虽然闵恪不可能全然知道大老爷和她之间的事。 明钰突然来了兴致,将车帘放下,回头去看闵恪:“父亲曾教过你和圣上,那也罚过你们吗?”会不会也是罚跪? 这是他第一次被提及过去,深思飘得有些远,没有任何抵触,就在明钰面前慢慢回想起来。 “罚过。” “罚跪吗?” “不止,有时候会用戒尺打手心。” 明钰就睁大了眼睛,脑中慢慢浮现出闵恪挨板子时咬牙忍痛的样子,再怎样清冷漠然,挨打时都应该是面色狰狞的吧! “那圣上也会挨打吗?” 闵恪就多看了明钰一眼,而后随意地整了整衣服,语气平和地道:“自然不是,圣上身边的伴读会替他挨打。” 明钰就恍然大悟的样子,圣上的伴读,那不就是闵恪吗? 看来闵恪小时候,要比她还惨一些,不仅自己做错事了要挨打,圣上做错事了,他还要替人认错,真是憋闷!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敞亮些,即将回到温府的愁苦也淡去不少了。 “她”就这样难受吗?这样放不下吗?已经糟蹋了自己一辈子,还不愿放过不属于“她”的一切吗? 明钰恐惧又愤恨。 就在她觉得眼前景象逐渐昏暗下去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肩头,沉着稳定的声音寻回了明钰的意识。 “明钰。” 闵恪唤她明钰,不是钰娘,也没有荣显郡王那般情意绵绵,甚至是有些冷淡的。 却叫她心安。 明钰渐渐找回了神思,找回了身体的那种实在感。她呼出一口气,正了正身,脱离了闵恪的搀扶。 她不知道闵恪有没有因为她方才的失态又加深了怀疑,不管是她旧情难忘也好,还是有其他利害关系的牵绊,明钰都知道,闵恪不可能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装模作样就完全信任她。 这几日的相处她已经看得透彻了。 太过在意闵恪的反应反而更会弄巧成拙惹人多想。 萧筑轻抬着左手,半撩着袖子想要上前,眼里满是担忧,可又始终踌躇不前。 “钰娘” 他这样情难自己的模样,一时更让明钰感觉心凉。荣显郡王萧筑若真只是个情种,闵恪和侯府就不至于如临大敌了。 魏王的长子萧笙自幼体弱多病,能否活过而立之年都是未知数,而萧筑作为魏王次子,所有圣上一派揣测的有关魏王的野心,其实都可以归结到他身上。 明钰将握着香囊的手复又抬起,递到萧筑身前,微微扬起嘴角,声音却淡漠又疏离:“没想到竟在这遇到了郡王,这个,是郡王掉下的东西吧。” 萧筑一怔,飞快地瞄了一眼旁边的闵恪,拿过香囊,珍惜地放到袖子里。 “这是于本王非常的重要的人赠予本王的,戴在身上片刻不离身,二表嫂今日捡到它又交还给我,本王不胜感激。” 萧筑低着头抱了抱拳,语气却有些唏嘘。 明钰紧了紧眉头,觉得萧筑话里有话,言外之意倒像这香囊是她赠予他的。 但她不记得有这回事。 萧筑没等明钰的反应,好像刚看到闵恪一般,唤了一声“二表哥”,语气却不像乐宁那样熟络。 明钰正因为香囊的事心绪烦乱,如若这真是她绣的,那她和荣显郡王之间还真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这回头一打眼看闵恪,明钰心里又咯噔一下,一颗心瞬时跌到谷底。 闵恪的脸色若是能看出不耐和烦躁,心中必定是怒火中烧了,而此时,他的脸已经黑得好比那煤炭。 这倒是出乎了明钰的预料。 她觉得闵恪即使不快也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上元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季翎匆匆赶来, 又眨眼间消失,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来过。 明钰却是琢磨着季翎方才说的话,他刚提到了“二哥”,应该是闵恪同意他来的。可能是青杏被送到前院时,让季翎听到了五夫人的事, 这才一定要硬闯内院也给五夫人一个心安。 太夫人没有责怪季翎,也应是分不出神去责怪, 她和五夫人一样,此刻最为挂心的就是五爷。 几人又宽慰了一会儿,季氏有些精神不济, 等她睡着了, 太夫人才带着她们轻手轻脚地离开, 离开前嘱咐青梅惊醒着点,若是有事一定要告诉她。 回应春堂的时候,太夫人被人搀扶着, 眼里藏着无尽的远山, 看着明钰道:“小五的事, 你早就知道了吧。” 明钰脚步一顿,抬眼看太夫人,发现她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就连忙跟上,低着头回答道:“也是昨晚才知道的, 相公的意思是不想娘担心, 等五弟” “我知道, ”太夫人急着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前院的方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说第二遍的时候,明钰总觉得太夫人眼中有难以言说的怅然。 太夫人挥了挥手让她们各自散去了,自己被人扶着回了应春堂。 明钰觉得太夫人心里有什么事,不只是挂念五爷,但她知道,若非是太夫人亲口说出来,否则她们是永远也读不懂她的心思的。 就像闵恪一样。 回了怡棠苑,明钰看到院中的海棠,怔怔地望了很久才收回神,却没进屋,而是转身去了小厨房。 这府里大概只有季氏是她相处起来最觉轻松的,虽然闵恪的态度逐渐磨平了明钰的期望,但府中还是有让她愿意苦心经营的感情。 —— 太夫人在应春堂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闵恪的身影。 闵恪进来后什么也不说,先是撩起衣摆径自跪了下去。 “起来吧,你没做错什么。”太夫人看着他,神色有些疲惫。 闵恪并未动身,还是保持那个姿势,脊背挺直,“今日早朝,乔商奏被革职查办,定罪只是时间问题,彻查此案的是刑部尚书郭暖,绝不会出现纰漏。” 闵恪顿了顿,又道:“乔商奏,已无退路。” 太夫人的身形矮了矮,靠在迎枕上头,眼中慢慢润了一层水光。 “郑国公府,终究还是踏上这汪泥潭了。”那是她的娘家,本该是她无路可去后唯一的靠山,也是她的根。 闵恪抬头看着太夫人,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半晌后,他听到太夫人自言自语道:“嗯他们早就不是当初的郑国公府了。” 那日乐宁来,太夫人看着那张肖似自己嫡亲妹妹的脸,总是回想起她在郑国公府的往事。 姐妹两人,一人嫁给侯爷,一人嫁给魏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越走越远了。但不管今后如何,终归都是郑国公府他们自己的选择,而她 她是侯府太夫人。 她在嫁给侯爷的时候,就该抛弃那些牵绊住她的东西。 “老二,你做的很好,”太夫人终于将视线移到闵恪的脸上,慢慢漾起一抹笑,“今后也不用顾念我。” “乔家有心做那从龙的功臣,延续他们的权势地位,便让他们做吧!但老二,你得记着,我们侯府三代忠良,从未违背过圣上。你要尽力保护好远在长宁的老三,保他,保整个侯府!不至于像悦儿那样成为从龙功勋下的垫脚石!” 太夫人说到激动处,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闵恪急忙起身,一边顺着太夫人后背,一边低语:“是,孩儿谨记。” 咳嗽缓和下来后,太夫人提起明钰:“今日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了,在小五媳妇那里,她做得很好。” 说的是绑了青杏雷厉风行的手段。 闵恪淡淡笑了笑,却是没说话,喝了一口茶后,又道:“人送去拷问了,但恐怕问不出什么来。” 这样的小人物,最多是用钱财利诱性命威胁,却不可能知道那边更多的事,为的就是怕事情败露他们受不了严刑拷打。 恐怕青杏都不知道自己是为谁做事。 太夫人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些累了,不愿意再提这些事,摆了摆手赶闵恪走:“这些就你去操心吧,等小五回来了再来禀报我。” 闵恪抬了头,却没说什么,转身走到门口那里,身形停了一下:“闵怿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是安慰太夫人还是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他就径直走了。 去前院又忙了一下午,晚膳时候他才回到怡棠苑。 明钰正坐在炕头绣花,闵恪走近看了看,才看到那似乎是一件小衣服。被挡了光,明钰抬头看到闵恪,放下东西笑着起身:“大人回来了。” 她还是那样笑,闵恪却觉得有些不真切,不像以往那样笑容都入了眼睛里。 “大人吃过了吗?” 闵恪没回答,反问她:“你呢?” 明钰轻轻撇开眼:“刚才饿得发昏,已经吃过了。” 闵恪眼神微闪,过了半晌,他起身去了净房,临走时留下一句话:“我也吃过了。” 明钰觉得闵恪有些不高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吃过了,但是管他呢?既然他愿意什么事都瞒着她,不告诉她,那她也就彻彻底底地当个傻瓜,假装听不出来真假话,顺了他的意就是。 她继续坐下去绣着手中的小衣服,已经多年不拿针线了,开始时她的针脚有些生疏,好在她原本绣工就不错,如今熟了,也能得心应手。 没一会儿闵恪就出来了,看到明钰没像往常一样眼神追随着他,觉得胸口有些憋闷烦躁。 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因此他不知症结在哪里。 他上床后,明钰就放下绣活熄了灯,将身子转到另一边背对着他,没一会儿就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已经睡着了。 闵恪却全无睡眠。 五弟生死未卜,郑国公府在背后虎视眈眈,太夫人虽然态度坚决,但绝无可能一点也不顾念。而在这怡棠苑里,他唯一有个能放松身心的地方,今日也冷冰冰的。 ——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到十五这天,闵恪休沐在家,出奇地没有到前院去,而是坐在书案那里练字。 明钰觉得新奇,却没有凑过去看,她给五夫人腹中孩儿绣的小衣服只剩几针了,她想今日给她送去。 五爷已经好几日没有消息,但不知怎么的,他看闵恪全无着急的意思,自己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每天到五夫人那里陪她说话时,也敢叫她把心放到肚子里,千万不可伤心害了身体。 明钰对这个有些忌讳。 她娘就是因为生下她才一病不起的。 女人生子是过鬼门关,季氏头胎本就凶险,又遇上了这种事,明钰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就总想竭力保住五夫人无事。 最后一针完成后,明钰用剪子将线头剪去,刚要将衣服满心欢喜地叠起来,就听到门外偃武的声音传了进来。 “二爷,文远侯世子带五爷回来了!太夫人叫您去应春堂看一看!” 闵恪搁下笔,眉头紧了紧,却没耽搁,起身向外走。明钰心中一动,觉得偃武语气有些不对。但既然是在应春堂,那么她也可以过去了,不用像在外院那样需要闵恪同意。 五爷回来了她也高兴,回头看着床上的小衣服,她似乎能透过它看到季氏的笑脸,带上丫头,她也往应春堂那边赶。 但人生似乎总是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打得人措手不及。 明钰到的时候,看到季翎正满脸尴尬地站在正中央,一向快言快语的他此时竟然憋不出一个字来,不住地甩手叹气。 他身边跪着两个人,穿杏黄色夹袄的女子挺直了脊背,一双大眼睛甚是灵光,虽然穿着瞧起来有些土里土气的,但长相倒还算得上小家碧玉。女子背后的那个人,小心翼翼地抓住女子的后襟,满脸惶恐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不时地向后躲。 他也穿着寻常人家的粗布麻衣,明钰是在他偷偷露出脸去看众人的时候,才发现这竟然就是侯府五爷闵怿。 那个一脸凶相,长得犹如门神似的五爷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屋内的其他人显然也有跟她一样的疑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座上太夫人终于发话了,语气中隐有怒火。 季翎抱拳,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姐夫,脸色铁青着道:“金翎卫最后是在岐山不远处的小村寨找到姐夫的,他看到我却不认得我,我带他回来他也不干,一定要这位女子跟着才肯。” 他说着说着指了指那个女子。 见众人都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那女子似乎有些局促,但很快稳定了心神,对着太夫人盈盈一拜,抬头道:“小女子芒宛村人,名唤楠稞,几日前去岐山挖草药,遇到了掉落山崖的怿哥。他除了自己名字什么都不记得,还发起了高烧,小女子无法,只好将怿哥带回悉心照料。” 太夫人走下来,慢慢站到闵怿身前,眼里既心疼又愤怒:“小五,你可还记得娘吗?” 闵怿像是五岁孩童一般,抓着楠稞的胳膊拨浪鼓一样地摇头,太夫人像受了刺激一样向后退了一步,被三夫人扶住。 “快,给他看看!”太夫人跟闵恪身边的大夫挥手。 那大夫一脸苦涩,看起来很不愿意去看闵怿的病情,明钰有些奇怪,然而等她看到五爷不停地挥动手臂不让大夫近身的样子,总算明白大夫的苦涩了。 想必在她进门前就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场面了。 “你们滚!滚!楠稞姐姐,我们走,我们走!”五爷大声嚷嚷着,一边拉着楠稞一边向外走,刚好对上了急忙从品竹苑往过赶的季氏。 季芸的脸一下就白了。 有人还未睡。 明钰独坐在软榻上,手支着额头,怔怔地看着烛火,另一只手摸着怀中的玉珠,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听了知冬的话,她发现原是她想错了。 自从她醒来后,基本都是自作主张地就认为前尘如同上一辈子一样,除了她自己,别的应是都没有什么改变。 但现在仔细想想,那天表少爷丝毫没加掩饰地对她表现出厌恶,她就该想到事有蹊跷的,毕竟那表少爷就算再怎么不喜她,也不至于像见着仇人一样。 刚才她问知冬,才知道之前“她”曾故意害表少爷当众出过糗,但那些事,是她不记得前世有看到过的。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是游魂时飘荡过三年之久,或许在那时候,有人已经替她重新又度过了这三年,而在这之中,引发了什么变数,做出了什么改变,导致雪球越滚越大,甚至影响到如今的局面。 可五爷出事,到底和什么有关? 明钰此时才觉得自己所知实在有限,仅凭前世记忆便如管中窥豹,见不得全貌,但她又不愿坐以待毙。 曾在后宫翻云覆雨,深得圣上宠爱的丽妃,为什么到现在还未进宫,反而要成为荣显郡王的正室妻子呢?这和五爷出事是否有关系呢? 明钰越想越乱,索性站起身,在房里来回走动,直到鸡鸣声起,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夜未睡。 而闵恪始终也没回来。 侯府还是这么安静,在五爷有确切消息之前,恐怕府里谁也听不到有关这件事的任何讨论。太夫人年岁大了,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五夫人 不知五夫人是不是真的肚里有了孩子。 明钰梳洗一番,直接去了应春堂,走路时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可也管不了那么许多。 一踏进应春堂的门,她才发现自己竟是第一个到的,太夫人也愣了一下,转而又看到明钰难看的脸色,皱了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明钰下意识碰了碰脸,知道那黑眼圈用粉遮都遮不过去,只得笑笑,回道:“晚上做了噩梦,兴是没睡好觉,吓的,不碍事。” 太夫人将信将疑,却不再提,问起闵恪的事。 “最近朝中似有大事发生,相公想来是在忙这件事,不过马上就要有定论了,太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明钰掐头去尾说道,一是具体的事她也不清楚,二是不想过多地提他,免得多说多错。 太夫人就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其他人来请安。 可是左等右等,贺氏和乔氏早已经到了,季氏却还是没来,明钰一颗心就提了起来,一口一口地喝着茶。过了一会儿,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在门槛那跌了一跤,却不妨碍声音传到人们耳朵里。 “太夫人!五夫人在房中晕倒了!” 明钰在座上站起,竟是比太夫人还着急,问那个趴在地上的丫头:“叫了大夫吗?” 丫头一边点头一边落泪:“叫了叫了!但不知道肚里的孩儿能不能保得住!” “什么?”众人一听这话都坐不住了,太夫人更是颇为震动,“什么时候有的?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太夫人已经又惊又怒,一边动身往品竹苑赶一边问那个传话的丫头。 “昨天才刚让大夫诊出来,五夫人还说呢,要在今天请安的时候让太夫人高兴高兴” 明钰跟在后头,指头绞得死紧,这好端端的,季氏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心中一个念头闪过,但她又不敢多问,此时太夫人在这,若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反而弄巧成拙。 到了品竹苑,三个夫人和太夫人一起走了进去,大夫正在起身收拾东西,见到太夫人就拜了拜,知道众人在急什么,也不多寒暄,直接道:“五夫人受了刺激,于腹中胎儿说甚为凶险,但好在情况暂时稳住了。这是安胎的药方,在彻底稳定之前只要不再受刺激,就能放心了。” 听大夫说完,太夫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让人给大夫一些赏钱,自己去坐到季氏床头,看着她惨白的脸,心里心疼,没一会儿就红了眼睛。 明钰却是注意起大夫说的刺激,叫来季氏身旁服侍的大丫头青梅,问道:“五夫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晕倒?可是听说了什么话?” 青梅脸上并没有因为大夫那一番话而高兴,反而更加抑郁,“五夫人知道五爷的事了,一时情急,就晕了过去。” 太夫人从那边抬了头:“五爷什么事?” 明钰心道果然,青梅却满脸惊讶,她还以为太夫人她们早就知道了,只是瞒着五夫人,怕她伤心,但看到三夫人四夫人都是茫然不知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还不等她说话,明钰脸色一凛,上前一步,眼神冷冽,吓得青梅一哆嗦。 “是谁说的?” 青梅缓缓转过头看了看青杏,那青杏扑通一身跪了下去,哭着道:“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去前院送牌子,不小心听到了二爷身边人的谈话,话里提到了五爷,说五爷” “闭嘴!”明钰怒喝一声,冷眼看着这个小丫头,聪明一点的,都该知道这件事是前院在捂着的,她不仅告诉了五夫人,还想当着全府的面把这话说出来。 不是居心叵测,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侯府出了这么多变数,明钰知道自己不能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她叫来下人,指着跪在地上的青杏道:“将她绑起来,交给二爷,说明事情原委,二爷该知道怎么做!” 青杏激灵一下吓得脸都白了,她实在没想到明钰这么杀伐果断,连她解释都不听,话也不让说完,直接就叫人绑了她! 有心再挣扎一下,却见二夫人身边的妈妈过来直接捂住了她的嘴,任凭她怎么挣脱都无用。 太夫人沉眉看着,没有阻拦,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等青杏被架了出去,屋里总算清净下来。 明钰看到几个人的脸色,知道五爷的事是没办法瞒下去了,但让不知目的何在的青杏说和让她说,情况绝对是不同的。 她走到太夫人面前跪了下去:“娘,此事不该瞒着您,是媳妇错了。” 太夫人点了点头,厉声问道:“到底什么事?” 明钰抬头看了一眼三夫人,平时两人没什么交流,但贺氏像是一下就懂了明钰的眼神,也挨着太夫人坐下,温声道:“娘,您先别着急,听听二嫂怎么说。” 太夫人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明钰沉着脸,将五爷的事娓娓道来:“剿匪的时候出了事,被歹人引到了别处,其他人没能跟上,就把五爷弄丢了。岐山那么大,想要找到也要费些力气。我虽没亲眼见识过,但五爷的名头在京中也是如雷贯耳的,功夫是何等厉害?定然不会出事的,您一定要宽心,不然五弟妹醒来,更没主心骨了。” 她并不知道五爷出事时的具体情况,只听到那声“落下悬崖”,但她也不敢如实说出,只能捡轻的说,五爷确切消息没传来之前,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太夫人却并未像明钰想的那样发怒,只是脸色依旧阴沉,看明钰的神情却好了很多,她淡淡点了点头,说道:“你先起来吧。” 她转头看着季芸,心中却并没像表面上看得这么镇定,若一切都和明钰说的那样,老二不至于瞒着她。 必是极为凶险的。 但她却不会叫老二过来问个清楚,近来她偏居应春堂,中馈交给三夫人,府外交给老二和小五,侯府产业交给老四,她什么都没过问。 是以很多情况她都已经不知道了。 但也不能乱了老二的心,她应该相信他。 正沉思着,五夫人季氏已经悠悠转醒了。 她看清楚太夫人的脸,还未说话,太夫人就赶紧握上她的手,给她擦了擦眼泪:“我都知道啦!你放心,小五是我看着长大的,最为了解他,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骇人听闻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明钰初二没回娘家, 大老爷应是恨不得昭告天下跟她断绝关系,更不要说送来如意了。 回门那日发生的事,明钰饭都没吃就气得回了侯府, 事后温家连人都没派来问过一句。她就不明白,温大老爷四个亲兄弟, 家家相亲和睦, 护子宠女,唯有大老爷只信他人言,不信自己的亲生儿女。 明钰在怡棠苑等着神医没事做,却是越想越憋闷,打算起身出去走走, 正看到知夏挑帘走了进来。 “夫人, 太夫人差人让您去一趟应春堂,说是有贵客。” 明钰一愣,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知道太夫人对她的态度, 避之不及,让她去应春堂, 说明贵客一定跟她有关。 总不会是为闵恪挑选的妾室都备好了要让她相看吧。 “你没问问贵客是谁?” 知夏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回道:“那丫头只是外头洒扫的,知道的不多, 只说是一个妙龄女子。” 妙龄女子明钰心中的猜测更深了, 闻言也不敢耽搁, 赶紧动身去了应春堂, 只期盼太夫人千万不要整什么幺蛾子。 到了应春堂,明钰前脚先踏进去,快速地在里面扫了一眼,发现楠稞穿着素绒绣花袄也端坐在那里,然后是三夫人贺氏和四夫人乔氏。 唯一一个她看着陌生的,就是坐在太夫人身旁被她握着手说说笑笑的女子。 那女子看起来比她年纪稍微大一些,穿着颇为素淡,月白色缎裙之上再无其他绣纹,头上也只简简单单别了个玉簪。她回头望过来时,一双灵动双眸噙着笑意,模样和善爽朗,和她穿着很是不相配。 而且这样的姑娘,看起来也不像官家女子。 明钰走过去,先给太夫人见礼,又跟贺氏沈氏点了点头,最后才将视线移到那个女子脸上。 楠稞她自是看都未看一眼。 “娘,这是?”明钰见太夫人并没有给她亲自介绍的意思,自己便厚着脸皮问了出来。 差人叫她来,却又爱搭不理,明钰越来越看不清太夫人的心思,只觉得一个人要是不喜一个人,便连她呼吸都是错误的,怎样苛刻都不过分,如今的太夫人就是这样了。 那女子却先笑着站起身,举手投足落落大方,给明钰行了一礼,笑着道:“这便是二嫂吧,二哥真是好福气,能娶到这样一个兰质蕙心的妙人。” 这人唤自己二嫂,口气却宛如自己长辈。明钰眼带探究,嘴上应着声:“的确是他好福气,相公向来福运当头。” 女子一愣,没想到明钰一点也没谦虚就接受了夸赞,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还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明钰没想到她被自己一句话噎着了,又催促着问了一声。 那女子一笑,拉起她的手:“我就是二哥请来为你看病的大夫,听闻你今年正值二八年华,我长你两年,但你既是我二嫂,便唤我玥娘就行。” 这下换明钰惊讶了,她原本以为闵恪口中的神医是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垂垂老者,没想到是眼前这样的年轻医女。不是明钰看不起她,就算她从娘胎里就学会了医术,竟然会比太医院那些资历甚深的院判院使还厉害吗? 而且这左一声二哥右一声二嫂的,显然同武济侯府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这次太夫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她伸手将玥娘拉到自己身边,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对明钰道:“十八年前我随老侯爷攻打戎兵的时候,在平洲捡到了她,她当时正在襁褓之内,就被送到府里养了几年。后来她不喜这种拘束的生活,就拜了我们那时的随行军医为师,跟随他研习医术,行走天下,一走就是九年” 太夫人这么一提醒,明钰想起来前世确实存在过这样一个人,在“她”病入膏肓的时候,闵恪曾让一老者给“她”诊治,当时那个老者身后跟着的女子,和眼前之人何其相似! 女子名唤姜玥,随了那老者的姓。 看来闵恪真正要请的是那个姓姜的老者,不知什么原因,来的却是女徒弟姜玥。 “她”死之后,太夫人曾有为闵恪续娶的心思,那时姜玥已经和姜神医走了,所以明钰对她印象并不深刻。 “姜宸在信上说了,玥儿天资聪颖,医术足够出师了,所以这次让她回来给你看病。” 明钰笑笑,对姜玥点点头:“那就有劳玥娘了。” “二嫂太见外了,快坐吧,我给你瞧瞧。” 明钰看太夫人这么稀罕姜玥,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下意识就对姜玥带了一些警惕和戒备。 只是都说医者父母心,行医的人都怀有一颗为善之心,况且这姑娘看起来也不坏,明钰只好收起怀疑,坐下伸出手来。 姜玥把上脉便隐了笑,旁边的人也都识时务地收了声,不去打扰她。过了一会儿,又让明钰张嘴吐舌头看了看,眉头皱地一下比一下紧,凝重的表情让明钰也忍不住将心提了起来。 “二嫂是不是受过凉?”姜玥放开手问她。 明钰就点头,打算说得详细一些:“小时候贪玩,总是被父亲罚跪祠堂” “二夫人还落过一次水。”一旁的楠稞突然插进来一句话,提的这事除了姜玥外,在场的人每一个愿意听的。 明钰就是因为这才嫁进的侯府。 可是楠稞一个偏远村寨里出来的人,如何会知道这件事?如果是刻意打听来的,为什么会打听她的事? 明钰忍不住多想,那边姜玥听了只是点了点头,并不惊讶,继续问她:“二嫂是不是月信不准?” 众人一凛,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般女人被提到月信的问题,必要关乎子嗣,太夫人也变了脸色,也多了份着急。 她是不喜欢明钰,但不意味着她想明钰不好。 明钰只是点点头:“比寻常女子总是间隔要长一些,有时两月左右,有时一个半月。” “以前的大夫怎么说?” 明钰愣了愣:“是说腿疾,还是月信?” “都说说吧。”姜玥看着明钰,眼中含着看不透幽暗,明钰不喜欢这种眼神,仿佛给她下了死罪一般。 “腿疾上,父亲请的太医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说受了凉,好好保养几日就可,月信上,大夫说我湿气多,体寒,吃了几副汤药却不见好,于日常起居上似乎也没什么关隘,所以药就断了。” 姜玥点了点头,脸上有种“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只是眉头也没松下来,问诊到这里就算结束了,接下来应该她说结果,可她支支吾吾颇为犹豫。 就在这时,回怡棠苑扑了个空的闵恪突然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背对着他的明钰,也注意到了屋内的沉重气氛,这次他没先去给太夫人行礼,而是直接去问姜玥。 “看出什么来了?” 姜玥越过明钰看到闵恪的时候,脸上本来扬了笑的,见他走过来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明钰的病情,姜玥的笑容就有些尴尬,不过很快遮了过去。 明钰抬头看闵恪,心里乱糟糟的,伸手去抓他的手,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心里才好受一些。 “以前的大夫说二嫂是湿气重是对的,容易引起四肢酸痛软弱无力,腿疾应该是因为这才引起的,加上二嫂膝盖又受过寒气,两相叠加,发病时才会疼痛难忍。这里无需太过惊慌,只要以后用心调理,注意保暖,慢慢就会减缓疼痛,最主要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明钰最先出声,心里头有些没着落。 姜玥面露难色,看了看闵恪,好似更注意他的态度:“兴许是那次落过水的缘故,伤了二嫂的根本,虽于性命无碍,但恐怕” “二嫂今后子嗣艰难!” “什么?”太夫人脸色一白,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匆匆走了过来,有些不敢置信。 “你说的可是真的?” 姜玥点了点头:“不敢欺瞒太夫人,二嫂的情况实在严重。” 闵恪抿了抿唇,看着低头不知想着什么的明钰,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一些,抬头说道:“看病不止是为了了解病情,还要探究解决之法,你既已继承姜老的衣钵,不要告诉我你束手无策。” 季翎一愣,转而笑容渐渐扩大,他瞄了一眼闵恪,眼神暧昧:“我就知道二哥会忍不住问我的,我等了足足一个月,您可真能忍,我说嘛,怎么可能有人对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不好奇的?唉不对,你不是自己见着她了吗,那还来问我!” 季翎说话没边思路四通八达的毛病闵恪早有准备,堪堪一个冷冽的眼神就让季翎住了嘴。 “我是问你怎么看。”闵恪沉声道。 季翎老实回答:“长相可能是随了先夫人,那可是江南第一美女!刚看到时着实挺惊艳的,我觉得比燕京那什么第一美人好看,配二哥你可算是捞着了” “我没问你长相!”闵恪微皱着眉头,表情已经有一丝愠怒了,季翎一凛,不自觉地站直身子,听到闵恪又道:“是问你她的性情。” 季翎终于敛了表情,正儿八经的掐着下巴想了想,道:“只一面我也不太好说,但应该不是像传闻那般草包。那天温府刚接完圣旨,她神情自若,也不像抵触这门亲事。还趁机玩弄了亭鉴一番,就是温府的表少爷,气得他话都说不出来。要我看,应当就是有些任性,但还是懂分寸的,这么一想,也不像是会做出那样事的人。” 那样事当然指的就是跳池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送别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温明钰这样的就算绞了头发送去寺庙出家都不为过, 最终却是嫁进了侯府, 成为自己儿媳妇, 太夫人一时无法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 更别说明钰觉得那番话根本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所以她也没往心里去。她更在意的是玉画的事, 玉画此时不在屋内, 太夫人又没有提到,就知道太夫人也是明理的人, 看出了玉画的心思,所以没在这件事上埋怨自己。 明钰想着想着就觉得畅快许多,便要福身谢过太夫人教诲,却突然感觉手上一暖,就听闵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娘, 明钰的过去还望您不要再提。” 没有什么多余的语气, 强硬得仿佛在命令太夫人一样。 明钰隐隐听到身后一阵阵的吸气声。 闵恪好像是为了遵守他们在路上的诺言,故意站出来为她说话,明钰觉得实属不易,虽然这种庇护可能更会引来太夫人的不满。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 太夫人听了闵恪的话并没表现出不快,只是抬头看了看闵恪,用略带审视和疑问的目光。 老二居然会为她说话? 太夫人又想起刚才玉画拿来的木盒, 说实话欣喜之余她更多的还是震惊, 以她对老二的了解, 是怎么都没法相信自己十来年的夙愿就这样轻易达成的。 可现在老二好像真的对这丫头不一样, 更何况他要是对这丫头没有一点心思, 以他和圣上的感情,难道还躲不开一桩婚吗? 太夫人越想越糊涂,心中却是心烦气躁,因为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媳妇,便挥挥手,让他们自己认亲去。 明钰松了口气,观方才太夫人的神情,分明是又厌烦她了,虽然她理解太夫人,可也不想替那个女人挨别人骂。 于是她就转身去看在坐的其他人,让身后的知冬将准备好的见面礼纷纷递送出去,虽然她年纪最小,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二嫂,平辈间有个礼物交换,跟小辈就是只出不进了。 三夫人是广陵贺氏的嫡女,贺氏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否则也不会够格嫁到侯府来。贺氏穿着素静,眉眼柔和,但性子冷清,她们贺氏女儿个个言谈举止张弛有度,是以对“温明钰”这样的女子最是不齿。 明钰能深刻地感觉到贺氏对自己的爱搭不理。 四夫人乔氏是郑国公府的庶女,也是太夫人的侄女,嫁的侯府四爷也是庶出。可能因为这一层关系,乔氏看起来有些唯唯诺诺的,和明钰说句话也要偷偷看别人脸色。 可见这个乔氏对待别人的态度并不是按照自己的喜怒,而是随着府中的其他人,明钰看她谨小慎微的样子心中默默叹气,这样的人在温府不说绝无仅有,也是非常少见的。 而五夫人相比其他人,看起来要热情的多,一看到认亲到自己了,马上就热络地拉着明钰走到座位上,眼中全然是压抑不住的好奇。 “二嫂,听说你和二哥的婚事是圣上亲笔御赐的?那可是天大的荣耀!还有那天,我没在场,但我听人说,二嫂你趁水不注意,一下子就跳了进去,还拉上了二哥,连水花都没溅出来!二嫂真是厉害厉害,好胆量!不过您后来是被二哥吓晕了吗?二哥说了什么话吓唬你了吗?二哥他” 明钰着实被五夫人这一通炮语连珠轰哑了,就觉得耳边噼里啪啦的都是五夫人的话,好像每个字都能变成实物一样撞着自己的耳朵。 而她还犹自陶醉着,恨不得当场写下一段话本来。 最后还是那边的太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了,终于不耐烦地打断她:“芸娘,你二嫂还要进宫呢。”也没有责备她。 五夫人就笑了笑,朝着太夫人说了一句“娘说的是”然后坐回椅子上,开始拿起茶杯默默喝茶。 这下又轮到明钰愣怔了,她眨着眼看了看闵恪,发现他在暗暗皱眉,心里就有些怀疑刚才的五夫人兴许是故意的,虽然像是开玩笑,但却是把太夫人都未明言的事拿出来随意调侃。 难不成是想要她难堪?可她刚才也跟着赔笑来着因为五夫人的确挺有意思,而且明钰也不觉得是在说她自己。 她正疑惑呢,三夫人身后奶娘拉住的孩子终于止不住好奇,趁奶娘不注意拉着另一个男孩走了过来。 明钰就被这两个孩子分走了注意力。 “这是靖哥儿和安哥儿吧。”明钰伸出手摸了摸两个男孩的头,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眼睛大大的圆圆的,虎头虎脑的样子煞是可爱。明钰就会想闵恪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心中莫名一软。 大一点的靖哥儿已经有小大人的感觉了,面不改色地对着明钰抱着小拳头弯了弯身,后头的安哥儿看到了马上跟着照做。 “二婶婶。” “二二婶婶。” 靖哥儿的性情很像贺氏,安哥儿一看就是随了乔氏,明钰笑眼一眯,就招呼知春把给孩子们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 托盘上放着三只木马,外面通体黑色,暗沉却又带着光泽,人们一眼也看不出涂的是什么涂料。三只木马形状各异,有飞驰的骏马,有扬起前蹄的战马,还有一个昂着头,似乎在啼叫。 男孩都爱马,尤其是像武济侯府这样的从马上拼出来富贵的家族,果然就看两个孩子双眼一亮,但有些胆小的安哥儿最是沉不住气,伸手就要去够。 靖哥儿“啪”地打了下安哥儿的手,皱着眉头道:“先给二婶婶道谢!” 明钰就多看靖哥儿一眼,刚才他明明也是很想拿的,现在却收起眼里的好奇,教训起安哥儿,看起来好像对自己也有抵触。 侯府竟然连个孩子都不喜欢自己。 “怎么就你们两个,琛哥儿呢?”明钰就没了兴致,看到托盘上还剩下一个黑马,才想起来一直没看到侯府世子琛哥儿。 琛哥儿是闵恪大哥武济侯的儿子,也是侯府世子,三年前武济侯在长宁关抵御戎兵时不幸战死,武济侯府便没有了侯爷,只有世子。 但世子年纪又太小,不能袭承爵位,可要让其余兄弟承爵,琛哥儿的地位就太尴尬。圣上三年来一直没有下旨,看起来似乎是想等琛哥儿长大,并没有换人继承侯府的打算。 琛哥儿也算是这个侯府里最尊贵的人了,但明钰却是知道,他活不过明年。 前世里琛哥儿在池塘里淹死了,很是诡异。 “大哥病了,正在睡觉。”靖哥儿奶声奶气地回答,虽然对自己不喜,但还是很恭敬守礼。 明钰就将剩下的黑马递给靖哥儿,笑着道:“那靖哥儿帮二婶婶把这个送给琛哥儿好吗?二婶婶会再送你谢礼的。” 靖哥儿看着明钰的笑,突然就愣了一下,他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然后收了神,低头接过黑马。 认亲就算是进入尾声了,侯府还有一个及笈两年待字闺中的三小姐,听说也是病了,怕污了喜气,今日就没到。 除此之外,屋里除了闵恪就没有别的男人,三弟继侯爷镇守长宁关,常年不回家;四弟管理侯府在外的产业,虽未入官途,也忙里忙外;五弟领金翎卫指挥同知,闵恪新婚休沐,他却需要上朝。 侯府人丁不多,情况也不复杂,明钰虽然不招喜欢,但也没有太灰心丧气。 闵恪和明钰跟太夫人告退,准备进宫,主位上的太夫人就端庄地坐着,看了一眼明钰,道:“谨言慎行!” 算是提点她,而后就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从应春堂里出来后,明钰忍不住松了口气,闵恪本来快她半步,听见叹气声就回过头来,眼中含着疑问。 明钰就提步跟上,略带惆怅地说道:“我看得出来,侯府里的人似乎都不喜欢我。” 其实她也不是抱怨,但是跟闵恪在一起的时候,你若是不说话,两个人就会一直沉闷下去。明钰就想像这样,总是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一说,也许有一天,闵恪也会习惯她的倾诉,甚至也告诉她有关他的想法。 两个人既然是要在一起过,自然是应该舒舒服服地过,情情爱爱的明钰不要也罢,但没准和闵恪还能成为至交好友呢? 咳忘年交还差不多。 “你做的很好。” 明钰正偷偷乐着,冷不丁听到了一句夸奖,还有些没头没脑的,她抬头去看闵恪,发现还是很难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这恐怕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吧,真不知道闵恪有没有着急的时候。 “我哪里做的好了?”明钰就如实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老了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众人都震惊地看着明钰, 眼睁睁地看她对郡王翻脸不认人, 将自己撇得这么清。外面的传言对女儿家来说虽不是什么好话, 但好歹是个痴情人,怎么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若是装的, 那明钰也转变得太没有负担了罢!别说荣显郡王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单看明钰一嫁进侯府就一改常态的架势,传到外头, 那荣显郡王也要成为笑柄了。 剃头担子一头热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让乐宁怎么接话?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告诉明钰说:“我哥哥还忘不了你,你快去跟他好吧,把二表哥让给我。”遂只是委婉地笑笑,拒绝了明钰的好意, 心中却越发觉得眼前的人有些深不可测。 看起来强有力的拳头反倒砸进棉花里, 软绵绵的让她十分难受。 而太夫人则一直观察着自己这个年轻的儿媳妇,她的所作所为不能说是大家风范,但到底没有做出出格的事,也没丢了侯府的脸, 隐隐约约的还有一种出气的感觉。 她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出声打扰过,原就是想看看明钰对郡王的态度。但凡她表现出一点不对的地方, 太夫人都绝对要做主将明钰限制住, 赐婚休不得, 但要钳制一个人可太容易了。 乐宁蔫了下去, 不再自讨没趣。几个夫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和太夫人说着话, 明钰不参与进去,只是静静听着,偶尔也会在她们说到有趣地方的时候随着笑几声。 正热闹着,外头守门的紫蝶突然撩帘进来,恭敬地对太夫人福了福身道:“二爷回来了,正往应春堂这里走呢。” 太夫人和明钰还什么动作都没有,乐宁却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欣喜地道了一句:“二表哥回来了?” 紫蝶脸色尴尬地看了看太夫人,不知道该不该回话,就是这个功夫,闵恪已经从紫蝶身后走出来了。 见到太夫人这里并不冷清,也没惊讶,明钰觉得他进来前应该已经知道里面的情况,但并未多看乐宁一眼。 因为闵恪正找寻明钰的身影。 看到放下茶盅起身的明钰,他微微拢了拢袖子,依旧是先走到太夫人面前请了安。 太夫人看了他一眼:“今日回得挺早。” 闵恪点了点头:“一会儿还要出府,途中回来放个东西而已。” 话音刚落,在一旁按捺不住的乐宁忙走上前,“二表哥!”乐宁双手背在身后,娇俏地唤了一声闵恪,将姑娘家的明快开朗展现的淋漓尽致。 然而闵恪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乐宁也来了。”好像才看到她一样,疏远的表情似是不愿多说。 明钰看在眼里,心里很是受用,忍不住微微一笑。 乐宁早已习惯闵恪的样子,也不嗔怪,犹自兴奋道:“二表哥,乐宁有好一阵儿没看到你了,今日好不容易求了母亲来到府上,二表哥陪我游游园吧。” “天这么冷,你想游园?”闵恪微微皱了眉。 乐宁就道:“我不怕冷。”还是坚持。 众人都看闵恪,等着他回话,原想着他会怎么拒绝,可没想到闵恪竟然真的开始皱眉思索起来,神情似有松动,看得乐宁心中一喜。 “好吧。”闵恪点了点头,在乐宁欢呼之前,对从他进来后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偃武道:“带着乐宁郡主去游园,多穿点衣服。” 罕见的一声叮嘱,还是对着偃武说的。 “二表哥,那你呢?”乐宁愣了愣。 闵恪已经拉过了明钰的手,却没有回答乐宁的话,而是转身对太夫人道:“有个东西要交给明钰,母亲,我们先回怡棠苑了。” 他动作敏捷迅速,太夫人刚点头他就带人走了,听到后面乐宁恼羞成怒的叫喊,却也装作浑然不知。 “姨母!您看看二表哥!”早已经明白自己被二表哥作弄了的乐宁眼里蓄满了泪水,委屈地扑向太夫人怀里。 几个儿媳妇就发现在那一瞬间,太夫人脸上有一抹难过稍纵即逝。 “乐宁!”太夫人发了话,语气突然变得严厉,惊得乐宁向后一退,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太夫人的怀抱。 太夫人久久地看着乐宁,最终一叹,终究是不再呵斥,但显然已没了长辈对晚辈的怜爱和蔼:“乐宁,你的心思谁还看不出来?但现在木已成舟,我再疼你,难道还能一抬小轿把你从侧门抬进侯府?凡事懂得进退,记住,你不是一般的世家小姐,你可是郡主!” 乐宁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别人也看不到她的神情,半晌后,她抬起头,神色已恢复平常。 “姨母的教诲,乐宁谨记。” 侯府她今日是呆不下去了,于是很快就匆匆告退,不像刚来时一般笑容满面。一直少言寡语的江氏这次却对乐宁十分留意,在她走后,有些疑惑地问太夫人:“这真是魏王教出来的女儿吗?” 乔氏不懂江氏缘何问这样的话,季氏却是难得若有所思地喝着茶。 太夫人看着空旷的门,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自然是魏王教出来的!”太夫人有些嘲讽般道。 —— 到了怡棠苑,明钰终于忍不住拍着胸口笑出声,闵恪看她,眼中带着询问,明钰就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 “皇后诚不欺我。” 闵恪不知道卫卿荇都和明钰说过他什么话,不过也没什么好在意,所以闵恪也不在这件事多作追究,而是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玉簪。 玉簪上什么雕琢的花纹都没有,颜色却非常好看,晶莹赤色,竟是一块罕见的红玉制成的。明钰畏寒,所以不太喜欢冷玉,赤色为暖色,她最喜收藏这样的暖玉。 “这是大人给我的?”明钰惊喜地望着他,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闵恪递过去的手一顿,被明钰接过之后,有些迟疑道:“你想我送你吗?” 明钰已经抱着玉簪观赏起来,还跑到梳妆台旁在镜子里反复比着怎么佩戴好看,闻言叹道:“没有人不喜欢收到这么好的礼物吧。” “是明玦托我带给你的。” “大哥?”明钰回过头,眼中带着震惊,而后又转变成狂喜,比方才还激动。 闵恪心中却有些不快。 但他面上还是丝毫看不出,又从袖口处拿出一封书信。 “回门的事明玦已经知道了,他保护圣上的安全,不能轻易出宫,托我带了礼物和书信宽慰你。” 明钰静静听着,脑中想到大哥提笔书写时的神情,心中感觉温暖许多,这世上,还是有人真正疼她的。 “大哥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明钰突然仰起头凝望闵恪,“是大人说的吧。” 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所以就交给别人来做,闵恪大概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也知道大哥对明钰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 闵恪的关心虽有些蜿蜒曲折,但终归都汇聚到明钰这里了。 明钰就上前,缓缓地拥住了闵恪,带着满足的笑意温声道:“谢谢大人。” 被明钰环抱住的闵恪微微有些僵硬,丫头都已经抹嘴笑着避了出去,屋中只剩下两人。 闵恪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抚摸明钰的头顶,在那个过程中,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逐渐扬起的嘴角。 但动作未成就被人打断了。 “二爷,秦大人似是等不及了。” 明钰抬起头,恰好看到闵恪僵在半空中的手,半落不落的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但她还记得闵恪和太夫人说一会儿还会出府,不敢耽误他的正事,赶忙放开了他。 “大人快去快回。” 闵恪觉得手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淡淡点了点头,转身就出去了。 偃武却觉得二爷出来后浑身散发着冷气,脸色竟然也有些阴郁,还以为是夫人惹了二爷不快,心里对这个刚及笈的新夫人颇有微词。 到了前院,秦大人果然如坐针毡,见到闵恪后蹭地一下蹿到他面前,脸上焦急不已:“张大人也在京郊遭遇了匪徒,听说看样子比黄大人遇害还要早,他手中可是攥着重要的消息,他一死,干州一行又是无功而返,这可如何是好?” 闵恪眉头深锁,沉吟片刻,坐到一旁问秦钟:“加上早朝时京兆府尹加报的齐大人,京郊遇害的朝廷大员已经有三个了。” 秦钟急得团团转,闻言一拍大腿横道:“可不是?看来那窝匪徒专挑进京述职的官员下手,好巧不巧的就让我们栽在这上头了!” “不一定,”闵恪目光微闪,手指缓缓磨磋着茶杯的杯沿,“也许一开始就是冲着张凌之来的。” 秦钟一顿,似是明白了闵恪话中的关隘,眼睛逐渐睁大:“二爷意思是说,有可能是那边的人下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病人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明钰重重地喘息着, 眼前晃动着那人重叠的身影,而胸口却像压着重逾千斤的巨石,不甘和难过的情绪在她心间翻涌着,但她却清楚地知道这都不是属于她自己的。 “她”就这样难受吗?这样放不下吗?已经糟蹋了自己一辈子,还不愿放过不属于“她”的一切吗? 明钰恐惧又愤恨。 就在她觉得眼前景象逐渐昏暗下去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肩头, 沉着稳定的声音寻回了明钰的意识。 “明钰。” 闵恪唤她明钰,不是钰娘, 也没有荣显郡王那般情意绵绵,甚至是有些冷淡的。 却叫她心安。 明钰渐渐找回了神思, 找回了身体的那种实在感。她呼出一口气,正了正身,脱离了闵恪的搀扶。 她不知道闵恪有没有因为她方才的失态又加深了怀疑,不管是她旧情难忘也好,还是有其他利害关系的牵绊,明钰都知道, 闵恪不可能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装模作样就完全信任她。 这几日的相处她已经看得透彻了。 太过在意闵恪的反应反而更会弄巧成拙惹人多想。 萧筑轻抬着左手, 半撩着袖子想要上前, 眼里满是担忧, 可又始终踌躇不前。 “钰娘” 他这样情难自己的模样,一时更让明钰感觉心凉。荣显郡王萧筑若真只是个情种,闵恪和侯府就不至于如临大敌了。 魏王的长子萧笙自幼体弱多病, 能否活过而立之年都是未知数, 而萧筑作为魏王次子, 所有圣上一派揣测的有关魏王的野心,其实都可以归结到他身上。 明钰将握着香囊的手复又抬起,递到萧筑身前,微微扬起嘴角,声音却淡漠又疏离:“没想到竟在这遇到了郡王,这个,是郡王掉下的东西吧。” 萧筑一怔,飞快地瞄了一眼旁边的闵恪,拿过香囊,珍惜地放到袖子里。 “这是于本王非常的重要的人赠予本王的,戴在身上片刻不离身,二表嫂今日捡到它又交还给我,本王不胜感激。” 萧筑低着头抱了抱拳,语气却有些唏嘘。 明钰紧了紧眉头,觉得萧筑话里有话,言外之意倒像这香囊是她赠予他的。 但她不记得有这回事。 萧筑没等明钰的反应,好像刚看到闵恪一般,唤了一声“二表哥”,语气却不像乐宁那样熟络。 明钰正因为香囊的事心绪烦乱,如若这真是她绣的,那她和荣显郡王之间还真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这回头一打眼看闵恪,明钰心里又咯噔一下,一颗心瞬时跌到谷底。 闵恪的脸色若是能看出不耐和烦躁,心中必定是怒火中烧了,而此时,他的脸已经黑得好比那煤炭。 这倒是出乎了明钰的预料。 她觉得闵恪即使不快也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 明钰见他不说话,自己自作主张地开了口,对萧筑道:“郡王今日出来,必定也是准备采买的吧,我和相公还有一些礼物尚未准备,你看” 这就是明显想要告别的话了,如果这还听不懂,那想必就是装作听不懂了。 明钰相信他们之中没有蠢人。 萧筑却是轻笑一声,似乎听不出话里的意思,看着闵恪道:“恰好我也还有贺礼要亲自挑选,不如同行可好?” 看着萧筑微吊的眼梢,明钰莫名就想起乐宁缠着闵恪的模样,这两兄妹长相不甚相似,上赶子去堵人家心口的本事倒是一样。 明钰真想上前堵住萧筑的嘴。 “不必了,”闵恪突然出声,他看了一眼明钰,抬手叫偃武和修文去牵马车,“明钰吹不了冷风,我们须得马上回府了。” 也不多做解释,拉着明钰就往回走,似乎一刻也不愿多留。 萧筑看着几人的背影,眼中一抹暗芒闪过,嘴角渐渐上扬,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他身后一个不起眼的随从悄悄上前,微微抬起头在他耳边道:“闵二似乎很在意她。” 萧筑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整了整袖口,“那你是太不了解我那二表哥了,他不想让人看出来的,你便怎么都看不出来,你能看出来的,必定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那人一怔,随即也笑了出声,眼睛瞥向侯府的马车,看到闵恪正扶着温七的模样,摇了摇头道:“你们倒真把闵二当成神仙了。” 萧筑抬起眼,眼中划过一抹阴狠,脑中涌现出明钰淡漠的双眼,不禁攥紧了拳头:“他若不是神仙也好,他越是在意钰娘,我就越是忍不住想将她夺回来。” “夺回来?”那人像听到笑话一样,语气带着嘲讽,“你莫不是真的上心了吧?” 萧筑脚步一顿,有些愠怒地看向那个低眉躬身的随从:“你僭越了!” 那人将腰弯得更深了,大声回了一句“不敢”,萧筑这才甩袖子向前走去,也就没发现身后人一声微不可闻的嗤笑。 —— 明钰好不容易出一次府却被荣显郡王给搅和了,心里颇为不顺,可回了马车她才发现,闵恪似乎并未像在外面表现的那样生气。 “你新婚之日所说的话,可还当真?” 就在明钰放下心打算松一口气的时候,闵恪的声音突然闯入她的脑中,让她心中一凉。 这个时候提起那个承诺,显然不是一件好事,说明闵恪到底是在意了,甚至打破自己一贯的原则,出声直接问了她。 明钰说不准这是闵恪相信她给她机会自己澄清,还是不相信她要来兴师问罪。 “自然当真。”明钰郑重地点头道。 她一点也不心虚,也自觉今日的表现没有落人话柄的地方,出府采买是闵恪临时下的决定,她又不能提前预知。 是以就算闵恪再怎样无赖,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那个香囊是怎么回事?” “啊?”明钰抬起头,万万没想到闵恪在意的是那枚香囊。 她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脑中搜寻着有关荣显郡王的回忆,却丝毫想不出半点那个香囊的影子。 “说不出?还是不想说。”闵恪今日格外有耐心,好像一定要逼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对明钰来说是好事。 但她却觉得有些堵心。 是不是明钰一定要刨出自己一颗真心,将自己剥干扒净了摆到他面前,他才会吝啬自己一丁点信任? “我不知道。”明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向闵恪,眼里满是坦然,“不管大人信不信,我同郡王之间的所有过往,都非明钰本意。” “您问我他的事,不如自己去查,旁人兴许比我还要清楚。” 闵恪半眯了眼,眼底有丝毫不加掩饰的怀疑。 这算是强词夺理了,但天可怜见,明钰将骇人听闻的大实话都说了出来。 她也不指望闵恪能相信,只是觉得两人之间有个死结,那个死结就是不论她怎么辩解,都有无法抹去的事实摆在两人眼前。 明钰想说向前看,可闵恪这多疑的性子未必肯听她的。 “我已经查过了。”闵恪道,双眼幽暗而深邃。 明钰一愣,看进他的眼底,看他一副所有都了然于胸的神色,就觉得自己像被审问的犯人一样无所遁形。 既然闵恪早已查过她,那他怕是比自己还了解她的过往了。 忍不住轻笑一声,明钰坐正身体看着前面,笑容有些嘲弄:“那大人何必还要来问过我。”语气竟是有了冷意。 闵恪就道:“只是想要听听你怎么说。” “我什么都说不出,我也什么都说了。”明钰沉声道。 闵恪眉头一纵:“什么意思?” “大人想听的,我什么都说不出,大人不知道的,我已经都和盘托出了。” 闵恪看着明钰冷硬的表情,眉目间闪过一抹犹豫。 他掐着内心,缓缓向后靠去,有些疲倦地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便再不言语。 他叫偃武去查温七,为的是弄清明钰和老师之间的过节,却没想到查到了一段郎情妾意的爱恋。 她和萧筑往来的书信有几封现在就在他袖子里,揣着有一些时日了。字里行间的情意仿佛都跃然纸上,闵恪每次翻开来看,都能想像到春心萌动的女子握着笔,将心中所有的想念付于笔墨的样子。 这些欣喜和悸动,是他从未见过的。 前尘往事不要再提 这是他说过的话,但他比谁都知道,若真放在心上了,便如鲠在喉,并非想要忘却就能做到的。 闵恪突然让偃武停下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冷血(修)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只是外面太冷了, 让她纠结也纠结不了多长时间。 她刚一横下心挑帘进去, 里面的人立马消了声,纷纷抻脖子向这边看过来。明钰扬脸笑了笑:“都在呐!” 过去给太夫人行了礼,好像全无芥蒂般,太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既没摆脸色,也不是很热络。 看来这大过年的,谁都不愿摆个臭脸,总要图个吉利。众人一看太夫人的态度, 也笑着和明钰见礼。别看她最小, 刨去太夫人, 明钰的身份在这里是最大的。 不过贺氏和乔氏也不会觉得不自在,自从明钰嫁过来,她们就已经把外头的传言都抛在脑后了, 甚至还时常觉得这个二嫂某种时候和二哥十分相像。 再去看明钰,就不会觉得她人小鬼大,反而觉得她有越过年龄的老成持重。 应春堂里少了季氏,到底是冷清些, 贺氏少言寡语,明钰更不用指着, 只有乔氏和太夫人搭着话,过年的喜庆就淡了些。 过了一会儿, 似是提到了在外守关的三爷, 太夫人看着贺氏:“长宁关处在大漠戈壁之上, 黄沙漫天,风吹日晒,条件很是艰苦,老三身边也没个知心一点的照顾着。” 说完长叹一声。 明钰眉毛一挑,看到贺氏似乎是神色一僵,但稍纵即逝,马上面无异色地对太夫人道:“三爷身边有长治长安两兄弟,他们都是从小跟着三爷的,娘不用担心。” 太夫人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半含埋怨地道:“男人们都粗手粗脚的,哪懂得照顾人?还得是有个体己人在身边才好。” 乔氏喝着茶,也不搭茬。太夫人这意思太明显了,就是想要做主给三爷房里塞人,这还不是送到房里,是直接送到漠北长宁关去。 但姑娘家也不会乐意吧。 说句不好听的,送过去不仅仅是吃苦,还要担忧着关外戎人的铁骑,那是危及性命的事。 若不是生死与共的夫妻,谁会愿意抛下自己的幸福不要,去漠北那等蛮荒之地受罪? 明钰心里如此想,嘴上却不这么说,她看了一眼闭口不言的贺氏,自己倒了一杯茶。 “男人也不一定都是这样,”安静中,她突然插了句嘴,状似不经意地吹了吹热茶,“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哪里不一样了?照顾人而已,要是做不到,定是不尽心,这种人留着也无用,换了就是。” 明钰还不知道太夫人的意思? 怕是三夫人受了她牵连。前两日明钰在品竹苑一番话,彻底激起了太夫人的警惕心,就算她不是随意插手儿子们房里事的人,有了明钰的存在,她也不得不出手。 第一个就是拿三夫人贺氏开刀。 明钰心里有点对不起贺氏,一席话便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尽量“祸水东引”,她不愿连累别人。 太夫人闭着眼睛扶着抹额,对巧舌如簧的明钰有些束手无策,实际上看在老二的面子上,她并不介意多担待这个丫头。 唯有这一点,她不容明钰肆意妄为。 只是这大过年的,她也不想和明钰有口舌之争,毕竟逼得太紧容易物极必反。太夫人心中隐隐已有了对策,便捏了一旁的芙蓉糕送到口中,不再说话。 明钰心里还有些惊奇,今日太夫人竟然没发她脾气,如此简单地就把她对贺氏的打算糊弄过去。不过观太夫人脸色,她总觉得事情又没那么简单。 正想着,外头一阵喧哗之声传了进来,伴着孩童的清脆笑声。明钰转头去看门口,果然就见帘子动了动,两个小脑袋一前一后地闯了进来。 前两日下的雪还没化,靖哥儿和安哥儿方才应是在外面玩雪来,脚底下混着泥雪水,从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小脚印。 孩子最喜新年,便是像靖哥儿那样稳重的孩子脸上也洋溢着稚气,释放了孩童的天性,和安哥儿玩得正欢。两个孩子到了屋里也没停下,一个追着一个,嘴上嘻嘻哈哈地笑着。 太夫人一看到孩子便乐了,“哎呦哎呦”地想抓住乱跑的靖哥儿和安哥儿,却被两个孩子绕得头晕。 明钰环顾四周望了望,没发现世子的小身影,心想他恐怕也和这两个孩子玩不到一起去,加上他世子的身份,贺氏和沈氏怕是也叮嘱了两个孩子不要凑到世子身前。 若是被殃及了或是受了委屈,她们总不能找太夫人评理去。 明钰没看到世子,刚收回眼神,突然听到“咚咚”两声,转头一看,发现靖哥儿小手抓在安哥儿衣服上,两个人都摔了个跟头。 安哥儿在前面,兴是被拽到衣服失了平衡,额头直直磕到了地上,靖哥儿在后头,只是碰了下膝盖,愣愣地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 安哥儿的哭声先把他震醒了,随即他也感觉到疼了,仰头“哇”一声哭了出来。 一时间,两个孩子震天的哭声仿佛要将房盖掀了去。 明钰却发现贺氏和乔氏都没有动。 她前世里也见过差不多的场面。侯府都是武将出身,就连太夫人也是随着老侯爷打过仗的,所以同一般世家勋贵教养孩子颇为不同。 过年这种日子,最忌讳的就是哭声。 果然,太夫人脸色冷了下去,冲面露惊惶的奶娘点了点头,两个奶娘这才敢蹲下身去,赶紧安抚两个孩子。 安哥儿额头上磕了一个青包,足有龙眼那么大,靖哥儿本来哭声渐小了,一看安哥儿摔得这样严重,知道自己闯了祸,孩子本来就不大,这一害怕便又哭了起来。 两个奶娘苦着脸,只能一边劝着一边安抚,明钰皱着眉看着,刚要起身,就听到背后太夫人怒喝一声:“都闭嘴!” “再哭,就去祠堂跪着哭!” 明钰身形一怔,差点扭过头问太夫人,莫不是和他父亲有什么血缘关系? “你们两个不要管了,看看他们能哭到几时!”太夫人坐下去,那股威严的气势将两个奶娘都压得不敢出声,战战兢兢地立到一旁。 靖哥儿吓得一哆嗦,哭声戛然而止,还冷不防地打了个嗝,他到底要比安哥儿大一些,知道祖母生气了,再委屈也要忍住。 安哥儿也被唬了一跳,可惜就没靖哥儿那么懂事,一边抽抽哒哒地哭泣一边向后躲,唯唯诺诺的样子把太夫人的心头火又勾了起来。 “闵文安!”太夫人直接叫了安哥儿大名。 乔氏知道这次太夫人真的动怒了,却只能紧张地看着安哥儿,如果她要上前说话,恐怕太夫人更会迁怒于他。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明钰豁地一下站起身,随手抓了一把果盘里的干果糖糕,快步走了过去。 安哥儿哭声更大了,一直往靖哥儿身后缩,仿佛明钰是什么洪水猛兽。明钰却不看他,先摸了摸靖哥儿小脸。 “你把安哥儿拽倒了,是不是得先说声对不起,然后哄哄他,让他别哭啦?”明钰笑着把干果糖糕塞到靖哥儿小手里,轻轻推了推他肩膀。 靖哥儿没想到二婶过来不是打他,而是让他哄三弟,低头看了看手里满满的吃食,他分开一些又递给明钰:“三弟不吃干果。” 说完他转身抱了抱安哥儿小身板,像大人一样拍着他后背:“三弟,对不起,是二哥不好,你别哭了好不好?这是二哥给你二婶婶给你的糖糕,你都吃了吧。” 靖哥儿的效果比别人都好,安哥儿看到糖糕就止了哭,伸手刚要拿,太夫人从后面又是一喝:“老二媳妇,你莫要纵着他们!” 安哥儿小手猛地缩了回去,这次却不敢再哭了,只是瘪着嘴,一面看乔氏一面向后躲。明钰赶忙一把拉住他胳膊,把他抱到身前吹了吹他额头上的包:“靖哥儿已经道歉了,你原谅他了好不好?二婶婶觉得安哥儿是最懂事的孩子,不要让靖哥儿为难,拿了蜜糖糕,就算原谅他了,嗯?” 靖哥儿听到赶紧又将糖糕递到安哥儿身前,小孩子这么一哄,立马眼里就只剩下吃的了,伸手拿去扒开糖纸,含到嘴里就笑了。 明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用哄孩子的口气道:“今日是除夕,明日就是新年了,你们的哭声会把霉运都引来的,所以祖母生气了,懂了吗?祖母只是希望你们明年都开开心心顺顺遂遂的。” “但是,摔疼了可以哭。”明钰又加了一句,突然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贪玩从桌子上摔下去,哭声把娘亲搅醒了,大老爷沉脸便要呵斥她。 然后娘亲赶紧让陈妈妈把她抱过去,揉着她额头说:“囡囡疼吧,下次不要爬那么高了,娘怪心疼的”她后来就不敢爬高了。 回过神,明钰站起身推了推两个小身板:“去吧,出去玩吧,只是不要再跑了,当心脚下。” 靖哥儿没听明钰的话马上出去,而是先对太夫人弯了弯身:“祖母,是靖儿不好,对不起。” 安哥儿还是有样学样:“祖祖母,对不起。” 道完歉,两个孩子手牵手又出去玩了。明钰转过身,看到太夫人脸色不太好看,好像下一瞬就会开口训斥自己。她赶紧拿了椅子上的斗篷,跟太夫人笑道:“我去看看他们,别再摔着!” 要是留在这里,恐怕又是一通长篇大论,她还是躲出去等二爷四爷他们回来吧。 刚到外面,不知是谁家放了几个烟火,火树银花,漫天繁华,刚还哭不停地两个孩子站在雪地里拍着手,指着天空咯咯地笑着。 “二嫂,今天谢谢你了。”一声细语从身后飘来,明钰回头,发现乔氏也跟着她出来了,脸上的笑意虽是有些勉强,但看着明钰的眼神是真的感激的。 明钰就摇了摇头,转而抬头望天,细碎的声音夹杂在炮竹声里,也不管乔氏听不听得清。 “对靖哥儿严厉点好,他自己过后能想通,也会成长得早。安哥儿却不然,他性子太怯懦了,越是这般,越是如履薄冰,长大了只会更畏畏缩缩。” 至于为什么这样,恐怕乔氏要比她更清楚。 乔氏是庶出,四爷也是庶出,两人的性格合到一块去那叫一个“谨小慎微”。安哥儿不是不聪明,相反,他很聪明,甚至这么小就会观人脸色,懂得嫡庶之分,慢慢地也学会了他们两个的为人处世。 “安哥儿是你的孩子,你要认真想好该怎么养,就算娘再怎么强势,你也要告诉他,不是他错了,就不用怕。”乔氏一怔,不知被明钰那句话戳到了心窝子,眼圈渐渐红了。 她偷偷掩袖按了按眼角,对明钰恭敬地福了福身:“谢谢二嫂。” 这声谢谢饱含了更多的真情实感。 两人没说一会儿话,明钰马上要被冷风吹得受不住的时候,闵恪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四爷五爷也跟在后面。 明钰一笑,迎上前,扯过闵恪的袖子:“您可回来了,再不回啦——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深夜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亭鉴,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子?” 亭鉴是表少爷的表字。 说话的人一直跟在表少爷后头没出声,脸上却是挂着玩味的笑,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等到表少爷骂完场面有一瞬的寂静的时候,那人突然插进来一句话。 他瞧着大概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衣着低调又不失贵气, 举止轻浮,却给人一种他全然不在乎的模样。 明钰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 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但一旁的温明琅脸色却沉了下去。 不管他有多不喜欢七妹妹, 有外人在场, 他也应该护在她身前才是,表哥当着文远候世子说出这样的话, 不仅是羞辱明钰,更是让他也下不来台。 明钰皱着眉,想起“温明钰”和表少爷第一次相见时,分明是他先主动靠近,赢得了“温明钰”的关注后又背地里觉得她举止轻浮。 明钰很讨厌这个表哥。 “二哥, 就算我们温府再怎样宽厚大度,你也不该带着登徒子来内院, 让五姐和六姐听到那些污言秽语,女儿家的脸面往哪搁?”明钰扭头对温明琅道,脸上义愤填膺的表情好像她们姐妹感情有多好似的。 但这一通话说得没头没脑, 把温明琅和两姐妹都说愣了。世子眼中亮光一闪, 往后悄悄退了一步, 高挂事不关己的大旗。表少爷也是被明钰的说辞惊得一怔,他却是比别人反应快,因为那个“登徒子”明显说的就是他。 表少爷眉毛一拧,顿时就火了:“温七,你说谁是登徒子?” 明钰抬头,笑中带着讥讽:“正人君子都是读圣贤书的,没见谁一口一个‘不要脸’,你说我是说谁?” “温七,你少给爷在这装!谁不知道你” “表哥!”温明琅皱着眉,轻喝一声打断表少爷的话。 表少爷这话说得是越来越难听了,就算文远候世子不在,他也不应该这么没有体统,况且七妹妹就要嫁人了,外头闵二爷还在酒席上坐着,这要是传到侯府耳朵里,他们温府还怎么做人? 明钰像是不知道表少爷要说什么,依旧对温明琅细声细语道:“二哥,今日你带着外人进到内院来,被母亲和二婶知道了,肯定要罚你,趁着母亲还没注意到这边,二哥快带人走吧!” 温明琅看着今天的七妹妹格外的识大体,竟然没有胡搅蛮缠,反而是自家表哥没事找事,讶异之余偷偷抹了把汗,转身就要给表少爷台阶下然后带他离开。 然而明钰这副冷淡的模样让那表少爷难堪不已,倒像是他死乞白赖缠着她一样,顿时心火骤升,他一把将笑脸迎上来的温明琅推开,走到明钰身前。 “什么外人?何来外人?我还当不得你叫一声表哥?你们温府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一点也不知礼!”说完又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哦我忘了,你是温七嘛,燕京里出了名的” “表哥?哪个表哥?”明钰却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一般,踮起脚看向表少爷身后的温明琅,那疑惑的神情一点也不像假装的。 表少爷生生把“草包”二字吞了回去,差点被明钰气了个仰倒,合着说了这么半天,人家根本就没认出他是谁来! 温明琅也不知道明钰是真的还是假装,他站直了身子拍拍衣服,抬手指了指表少爷,声音已经不复开始那样热络了:“这是我姨母的二公子,论辈分你我都要叫一声表哥的。” 竟然还真的介绍起来了。 明钰配合着惊奇地“哦”了一声,捂着嘴看了看身后呆滞的五姐六姐,转而回头福了福身:“那是妹妹眼拙了,竟没想到出口不逊的人是表哥,方才有哪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表哥海涵。” 认错态度想当良好,别说表少爷反应不过来,连温家自己人都觉得日头打西边升起了。 表少爷这脸憋地一阵青一阵白,被这丫头当场摆了一道,他不是真的傻,所以肯定不会当着世子的面说出“温明钰”以前是怎么黏着他的。要是真说了,那就是连带武济侯府一起得罪。 他正在这下不来台,后面匆匆走过来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小厮,挨个给几位爷姑娘行礼后就对明钰道:“七小姐,大老爷请您去一趟紫轩阁。” 紫轩阁连接着温府的内外院,通常有夫人接见管事掌柜一类的都会去紫轩阁,或是有外男不便进入内院时就会在那里候着。 今日的情况,大家很容易就联想到侯府的闵二爷。 大齐男女之防说不上松,但名门贵族嫁闺女娶媳妇一般都会找机会让人见上一面,不至于到成亲当天还是睁眼瞎。 明钰却没想到这一层,她也疑惑大老爷的用意,应下后,她就对几人告辞,也不管表少爷猪肝一样的脸色扭头就走。 紫轩阁的路明钰知道,所以走得很快,待走上通向紫轩阁的长廊,明钰扭头问落后半步的小厮:“父亲可说了找我有什么事?” 小厮顿了顿,哈着腰道:“大老爷没说。” 说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明钰在门口停住脚步,皱着眉头想了想,转头对知春四人道:“你们就在门口守着吧。” 丫头们应是,小厮也没动,明钰便推门走了进去。 紫轩阁坐北朝南,采光很好,但今日愁云惨淡,天日尚早也没点灯,里面就有些昏暗。 明钰抓着肩头斗篷上的绒毛,一眼就看到轩窗下立着的人影。 那人身穿暗色云纹锦袍,背着光,只能虚虚晃晃地看到轮廓,只一背景就给人无限的压迫,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除了他外,屋里没有旁的人在。 他应该听见了自己进来的声响,却没有回头,明钰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上前唤了他一声:“闵大人。” 不是二爷,也没叫二公子,而是叫的闵大人。 闵恪现如今是吏部侍郎,当初他瞒着侯府太夫人下场科举,结果连中三元,成为大齐开国来的第一人,父亲曾当过他的老师,自是常常对他赞不绝口,就连明钰也经常听到父亲的赞美。 侯府武将出身,却出了一个文状元,甚至前世里还当上了内阁首辅,他也不像性情豪爽的老侯爷,闵二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政治手腕也颇为狠辣,常有人背后说他是弄权的佞臣。 但那都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明钰却是有眼睛,她会自己看。 闵恪已经转过身。 他的长相的确肖似荣显郡王,但要比郡王更老成持重,且无论到哪都冷着一张脸,总会让人不敢直视,纵而忽略他俊朗的一面。 “你来了。”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闵恪平时是有些闷,但他好像也不觉得这样的冷场有多尴尬。 “父亲呢?”明钰只好一句一句地问。 “在外面会客。” “那是闵大人想要见我吗?” “是。” “所谓何事?” 两人一问一答,看起来还挺和谐,说到这里却是一顿,闵恪看着明钰亮闪闪的眼睛,沉声道:“七日前的事,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明钰暗暗挑眉,觉得闵恪这句话透露着一丝诡异,就又听他道:“荣显郡王的事,你也不要再想了。” 未婚夫当着自己未婚妻子的面告诫她不要藏着红杏出墙的心思,这种感觉让明钰十分不得劲,前世没有婚前见面,洞房当晚“温明钰”就冷笑连连地对闵恪说。 “你不要想着我嫁给你就是你的人!我喜欢的是荣显郡王,即便你要了我,我也还是喜欢他,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那时明钰在自己的身体里瞠目结舌,然后就看到闵恪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知道是伤心了愤怒了还是满不在乎,明钰更偏向于后者。 但是现在听到闵恪的话,明钰想,这个惯常端着高高在上架子的人,其实心里也介意吧。 明钰低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因为那个女人背的这些烂桃花,着实很憋气,心中一急,她就抬头道:“非是我想着那荣显郡王,他有什么好?当日我要拉人下水的,本来就是大人你。” 要是她父亲在这,铁定又要跳起来骂她不知廉耻了,要论定力这方面,父亲还不如自己的学生稳重。 闵恪却是突然笑了笑:“那日我救你上来,你眼中是失望的。”甚至还气得昏死过去了。 明钰把这件事给忘了,刚才那番话落在闵恪耳朵里更像是掩耳盗铃的狡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做局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喝醉酒的闵恪竟然下凡了, 这让明钰觉得既好笑又不敢置信。 明钰扁了扁嘴,手飞快地在闵恪眼前晃了晃:“大人您傻了。” 是真的傻了,竟然说要和她洞房这样的胡话,闵恪是什么人?和她同床共枕这么多夜晚, 不管她搂着抱着黏着蹭着, 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更别说脸红心跳了。 难道是他有什么目的? 用这种方式试探她是不是还同荣显郡王余情未了? 明钰心中翻涌, 眼中就多了几分怀疑和警惕,这在闵恪眼里, 像不知是否该拒绝他的犹豫。 闵恪的确是醉了, 从宫里出来踏上马车,他只想马不停蹄地飞回怡棠苑, 看看那深闺的人儿,是不是在等他。 圣上说得对,他是她的夫君,名正言顺,他想要做什么, 难道还要得了别人的同意才行? 他只是想问问明钰的意思,别人他都可以不在乎, 他只想得到明钰的准许。 但明钰要走了,明钰不想和他在一起,明钰心中念着别人, 明钰宁愿独守空闺得一自由身, 也不愿成为他闵恪真正的夫人! 明钰哪里看得出波澜不惊的闵恪心里泛起的惊涛骇浪?她只看到闵恪愣怔的表情, 眼睛似乎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东西,抓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这人真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大人,我去给您端一碗醒酒汤!”明钰一根一根扒开闵恪的手指头,想要出去招呼知冬来帮帮自己,她怕自己应付不了闵恪。 然而在闵恪眼里,明钰双唇开合却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只是决绝而愤恨地扒开了他的手想要脱离他的桎梏。 明钰转身的那一刻,他忽觉得心被剜了一下,若他放手,仿佛一辈子也无法痊愈,无法被填补了。 他再次抓住明钰的手腕。 明钰被拽着一愣,扭过头来带着疑问看闵恪,却不防一下撞上他的眼神,只觉得心里好像下了霜,冻得她莫名有些心慌。 “大人,您” “别走。” 闵恪轻声打断她,仿佛呓语一般,半眯着眼睛,已经彻底没了焦距。 明钰被那一声别走喊地心里发痒,脚步顿在那里,最终抵不过闵恪的固执,转过身来正对着他,却也是相顾无言。 她想看看闵恪到底要如何! 让她没有预料的是,闵恪接下来的举动,彻底颠覆了他在明钰心里的认知。 闵恪缓缓拉过她的手,翻过她的掌心,在明钰的愕然下,覆上自己的双唇,轻轻落下一吻。 手心突然触碰到闵恪的热唇,明钰只觉得冰冷的掌心仿若炸开了烟花一般,热浪席卷全身,惊得她下意识想要缩回手。 闵恪皱眉,将明钰狠狠拽了回来,不留余地,不容挣脱,带着刻意和霸道,融消了往日寒冰。 他温热的气息,顺着明钰微凉的指间,到指腹,到手心,到玉腕,甚至还想一路向上,不肯停歇。 被闵恪吻过的地方如春水荡起的涟漪,喷薄的热气扫过肌肤,又好似划过她的心上,明钰扶着胸向后一退,正看到闵恪就着她的拉扯站起,一点缝隙也不愿留给她。 “大人” 明钰有些心慌,被闵恪强大的气息压迫着,她只能一步一步向后撤,想要躲开他的禁锢,然而这点小小的动作仿佛更惹怒了闵恪。 他抓起明钰另一只手,已经将她逼到了桌角,再也没办法后退。桌子上的茶盅被碰到了地上,摔碎的声音砸进明钰的耳朵,她却分不出半点时间去看一眼。 闵恪仰起头,喉头上下划动,他闭了闭眼,双眉深纵,神色隐忍难耐。 “你还想躲到哪去?”深沉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中发出,带着些嘶哑,仿佛在砂纸上碾过,明钰却觉得比方才的轻吻还要蛊惑。 她抵着闵恪的胸膛,心里忽上忽下地,看着眼前人有些不真切,虚虚晃晃的影子扰地她头疼。 “大人,你喝醉了您如果不想喝醒酒汤,就去床上歇着,这么抓着我做什么!”明钰伸腿踢了踢闵恪,也没使劲。 在醉酒的闵恪眼里,明钰这点动作就成了挣扎,他抵上明钰的双腿,又欺身上前一些。 “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闵恪长出一口气,似乎还在压抑着怒火。 惹得明钰只能微微向后缩,十分拿不准当前的状况:“什么什么言他了,大人,您——” “你不想说是吗?”闵恪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一些。 明钰简直快要哭了:“您想我说什么呢?”说话没头没脑地,好像在生气,又好像在克制,所作所为没一样能让人懂的,不是说洞房吗,洞房之前竟然是这样的吗? “你心里你是不是,忘不了他?” 闵恪终于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谁呀?”明钰一怔,看着闵恪的眼神就越发幽暗,她能猜到闵恪问的究竟是谁,可却不明白闵恪所谓何意。 她一直都说得那样清楚,就差对天发誓了,结果闵恪竟然还是要拿这个来盘问她?明钰银牙一咬,心道若他说出“荣显郡王”这四个字,她一定要让他好看! “萧筑。” “你是不是,忘不了萧筑?” 荣显郡王就是萧筑吗?明钰心里默默道,长顺一口气后,她看准了闵恪的脖子,扑上去就狠狠咬了一口。 闵恪疼地眉头深锁,手上的动作却没变,甚至也没推开明钰。 “答应我,忘了他。” 闵恪的气音抵在她耳边,手掌抚上她的后脑,不顾脖子上的疼痛,将她往怀里推了推。 明钰却已经停止思考了,只因为她在闵恪的声音里,听出了苦苦哀求的意味。 苦苦哀求明钰怎么敢把这个词按在闵恪头上? “你若当真放不下他” 明钰将心提了起来。 “我也不会放过你。”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算喝醉了酒,闵恪也不至于把自己置于这种求而不得的悲情话文里罢! 明钰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闵恪推开一丝丝,待终于能看到他迷蒙的双眸了,她伸出手捧着闵恪的脸,似乎能触碰到一点胡渣。 他竟然形容有些憔悴了。 就因为这点子疑问。 “大人,这是我说最后一次了。甚么荣显郡王,他到底有哪里好,为什么我要为他念念不忘我不爱他,从来没有,您看到的不是我罢了。只是我说了您也不会懂。但您来问我,就该信我,若是不信,我说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明钰说着说着声音渐消,觉得此事真是太难缠,谁让她自己也解释不清呢?却没想到闵恪眸中冷光一闪,他扶着她肩膀摇了一下:“你再说一遍。” 明钰内心很疲倦,语气也很懈怠:“我说了好多话,记不得了,重复不来。” 闵恪不放过她:“再说一遍你不爱他。” “好好好,我不爱他行了——” 明钰的“吧”还未说出来,就混着闵恪的吻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脸,脑海里空白一片,只能感觉到融进骨血的酒香,被闵恪深深烙印在唇上。 她以往看到的闵恪是内敛的,清冷的,出淤泥而不染的,今次他拥着她,唇齿相依,被他肆意掠夺,却是狂放的,热情的,让人心猿意马的。 明钰想努力找上来理智,却似乎是徒劳,只盼着,大人明早醒来时千万别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要怨她狐媚上身勾了他的魂,害他损了这些年修佛的功德 一定要记得是他勾引的她啊 事实证明是明钰多想了。 经过一番折腾后,明钰累得筋疲力尽躺在床上,看着顶上承尘发呆,久久长舒一口气。 闵恪终于醒酒了,掐着眉心坐在床边,虽没长吁短叹,似乎也颇为苦恼。 明钰瞥了他一眼,想要起身,却觉得身上哪里都疼,疼地她“嘶嘶”吸凉气。 闵恪猛地回头,看明钰闭着一只眼呲牙咧嘴的表情,赶紧俯身上前,模样有些不知所措:“疼?” 明钰拽着被子点点头,心里却将他骂了一百八十遍,为什么她浑身难受,闵恪却还生龙活虎的?还有空在这悲春伤秋左右为难? “大人!” “嗯?” “您莫不是后悔了?”明钰瞪着眼睛,觉得闵恪脸上没有笑模样,心里就甚是委屈,“我知道您喝醉了,身不由己但也别想撇干净!只是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没有,”闵恪打断她,将手伸过明钰脖颈,另一只手去勾她的双腿,将她连着锦被打横抱了起来,“没后悔。” 明钰一下腾空,不由自主地抱紧了闵恪,被他一路抱到了净房,热水都不知什么时候备好的。闵恪将她轻轻放了进去,伸手摸了摸她呆愣的头,眼中的冰川全都化为摄人心魄的温柔。 “只是怕你后悔。” 明钰哪里见过这样的闵恪,一时愣地说不出话来,见闵恪上下唇轻轻一抿,她赶忙道:“大人能不能别总是这么患得患失的”跟个小娘子似的,还让人怪在意。 “不后悔,我是侯府二夫人,我后悔做什么。” 闵恪有些笨拙地给她擦身子,目不斜视。 明钰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不会委屈自己的,是大人叫我懂得争取和坦白,让我知道凡事不要忍着不说,疼就说出来。我若是真的不愿意我会告诉大人的。” 闵恪将手搭到木桶沿上,抬眼看他,轻声道:“我知道了,不要再提了。” 明钰瘪着嘴,眼神满是怀疑,这话他说了很多次,可哪次不是他自己不愿放过非要拈酸吃醋 “这次说真的。”闵恪看懂了她的眼神,笑着道。 明钰这才放下心,虽然不确定闵恪是不是真的放下了,但他既然这样认真承诺自己,能得一时清净就一时。 没了旁的事扰人心绪,明钰回过神来,亡羊补牢地护住上身,脸腾地红了一片:“大人出去吧!我自己洗!” 闵恪不做声,手上却没停下,嘴角也微微上扬,仿佛心情非常不错。 给面红耳赤的明钰擦完身子从浴桶里捞出来,闵恪将她抱回去,裹上了新的锦被,床铺也换了一床新的。 竟然都是闵恪亲手做的。 明钰想告诉他也不用如此严格地不假他人之手,可她太累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一夜好梦。 —— 第二日清晨,明钰被知冬叫醒,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一点也提不起精神。 总归闵恪不用她服侍上朝,她厚着脸皮又睡了个回笼觉,还在禁足期间,去太夫人那里也是不用。 没想到,当她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有关五夫人的。 “说是情况有些不好,五爷请了罗太医,正在品竹苑诊治,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腹中胎儿。”知冬苦着脸道。 “伯举,稍安勿躁,芸娘的事你去了也帮不上忙。”一旁的闵怿知道二哥有话要说,扭头对季翎道,一双星目镇定自若,好像没什么能打动他一般。 季翎难得皱了皱眉,袖里的手指动了动,随即他转身向闵怿作了一揖,嘴角的微笑不像真心:“阿姐性子要强,受了委屈不说,存在心里难免伤身,姐夫万事大局为重,又有铁血柔情,安慰阿姐的重任当然要交与我了。” 季翎话里有话句句带刺,目光暗含嘲讽,闵怿如何听不出来,但他似乎不欲与季翎辩解,只是别过眼去,轻啜香茗闭口不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出嫁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我真没想到二哥有一天也能穿上这身衣服, 我还害怕哪天你就披了袈裟剃了头发去做和尚去了!我跟你说, 二哥,整个燕京可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都觉得您适合出家。我说二哥你也笑笑,别总板着一张脸, 你知道南街街尾那个卖猪肉的刘屠夫吗?他说你能止小儿夜哭, 不过他家的猪肉是真好吃, 很多府上都订的他家猪肉” 季翎自己说着说着就扯远了, 关键是他最后还能自己圆回来, “所以二哥你真的应该多笑笑, 不然人家都不卖你猪肉了。” 闵恪似乎是顺了口气, 但脸上也没有不耐烦的神情, 等这边叽叽喳喳的季翎终于停下话头喘口气,他出声问道:“那天你看到了温七小姐,觉得如何?” 季翎一愣,转而笑容渐渐扩大, 他瞄了一眼闵恪, 眼神暧昧:“我就知道二哥会忍不住问我的, 我等了足足一个月,您可真能忍,我说嘛, 怎么可能有人对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不好奇的?唉不对, 你不是自己见着她了吗, 那还来问我!” 季翎说话没边思路四通八达的毛病闵恪早有准备, 堪堪一个冷冽的眼神就让季翎住了嘴。 “我是问你怎么看。”闵恪沉声道。 季翎老实回答:“长相可能是随了先夫人,那可是江南第一美女!刚看到时着实挺惊艳的,我觉得比燕京那什么第一美人好看,配二哥你可算是捞着了” “我没问你长相!”闵恪微皱着眉头,表情已经有一丝愠怒了,季翎一凛,不自觉地站直身子,听到闵恪又道:“是问你她的性情。” 季翎终于敛了表情,正儿八经的掐着下巴想了想,道:“只一面我也不太好说,但应该不是像传闻那般草包。那天温府刚接完圣旨,她神情自若,也不像抵触这门亲事。还趁机玩弄了亭鉴一番,就是温府的表少爷,气得他话都说不出来。要我看,应当就是有些任性,但还是懂分寸的,这么一想,也不像是会做出那样事的人。” 那样事当然指的就是跳池子。 闵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正好听到外头有人敲了敲门:“二爷,吉时到了。” —— 温明钰扯着手里的帕子,要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沈氏握上她的手,安抚般拍了两下,温声安慰她:“你不要怕,都有这一天,没什么大不了,到了侯府不要太任性,若是被欺负了,就来找你父亲。” 似是又想到明钰和大老爷关系不好,她顿了顿,又道:“父女间哪有什么仇?你父亲是挂心你的,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前世里自从她出嫁,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明钰不知道沈氏说的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但让她马上原谅了父亲,也不可能。 是以明钰只是笑笑,并未答话。 沈氏却是松了一口气,明钰还会对她笑,想来是不会任性胡闹了,不说话总比说胡话好。 “来了来了!迎亲的来了!”知夏跑进来,兴奋非常。 从厨房那里调回来的陈妈妈和知秋知冬已经先一步去了侯府。 知春听见了忙把盖头给明钰盖上。 眼前一片红,温明钰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的心又快速地跳起来。 刚被沈氏扶着出门,她就看到盖头底下出现一双鞋,黑色的长靴,是武将才会穿的鞋子,与温府格格不入。 “妹妹,大哥背你!” 虽然看不到温明玦的脸,但明钰能想像到自家大哥灿烂的笑。 她不常见到他,温明玦在宫里当值,护卫圣上,具体做什么,她却不清楚。 前世里,温明玦曾偷偷潜入侯府,说要带她走,可那个女人不识好歹,大喊大叫想要招人来,差点害得大哥被侯府的人发现。 温家,只有大哥真的疼她。 明钰紧紧地搂着大哥的脖子,感觉到后背上传来一阵阵温暖。 “要是闵二欺负你,你就来找大哥,大哥头上有人,定能治他。”温明玦信誓旦旦地道。 明钰知道大哥说的人就是圣上,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心里还是暖暖的。 到了正厅,明钰和闵恪一起拜了大老爷,气氛还不如在闺房里热闹。不用想明钰也知道,大老爷定是板着一张脸,闵恪也不苟言笑,这燕京里两个顶严肃的人,全让她遇上了。 明钰心里悲悲戚戚,成亲的紧张也消散些。 等大哥背着她上轿,快要起轿的时候,她听到大哥隔着帘子,轻声对她道:“妹妹,你可一定要开开心心的,连着娘的一起,长命百岁。” 坐在喜轿里的明钰突然就湿了眼睛。 大哥和她聚少离多,自娘死后,两人全都心照不宣的不提她。明钰知道大哥也和她一样,对父亲续弦颇有怨言,哪怕再等三四年他的父亲再娶,两人也不会这么记恨。 可就只有一年,她和她的大哥连孝期都没过 大哥只有她了,要她长命百岁,不要像娘一样就那么去了 “嗯,大哥也是,要长命百岁。” 明钰闷闷的声音从轿里传出来,带着点鼻音,应该是哭了,可一点哭腔都没有。 温明玦就有些无奈。 她还是那么倔强。 起轿,迎亲的队伍开始移动。 温明玦看着马上闵恪的背影,半晌后溢出一声叹息。 “二哥,你可一定要好好对我妹妹啊。” —— 明钰坐在喜床上,觉得肚子有些饿。 早上沈氏本来让她吃点糕点垫肚子的,但明钰紧张得吃不下,就拒绝了,现在万分后悔。 新房里有很多人,侯府的几个夫人,还有宾客的夫人,很多,明钰数鞋子都数不过来,但新房很安静! 因为闵恪在这里。 原来闵恪的阴冷已经渗透到这种范畴了,明钰抓着手指,想起那天在紫轩阁见他,自己好像没有多怕他。 是不是应该随大流也对他保持敬畏? 她正想着,闵恪已经挑开了她的红盖头,没有给她一点准备。 明钰骤然见光,还有些看不真切,抬头望向闵恪,却只能看到他洁白的下巴。 胡子剃得可真干净,明钰想。 那边闵恪已经出声了,扫了一眼房里的人,也不管她们局促的表情,慢慢说道:“我看你们没有什么兴致,闹不起来就散了罢,明钰也累了,先让她休息一会儿吧。” 夫人们:谁说我们没兴致?还不是因为你在这! 明钰:我不累啊,给我个机会和妯娌们说说话啊 大家的心情昭然若揭,闵恪却当没看到,于是新房一下就空了。 “我去前面。”闵恪还要去陪宾客喝酒。 既然要走就别把新房的人都赶跑啊,明钰心想。她初来乍到很多侯府的情况都不清楚,新婚这一晚是了解侯府最好的机会。 明钰气得胡乱拆下头上的凤冠,知春也动手帮忙。散下头发后明钰就去梳洗,回来后边绞头发边问立侍一旁的陈妈妈。 “房里是什么情况?” 陈妈妈知道明钰问的是什么,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回夫人,二爷房里没有通房妾室,就如一开始打听的一样。身边有两个大丫头服侍,一个管生活起居,一个管房中大小事。” 明钰点了点头,觉得目前的状况还挺简单,她带来四个大丫头,算上闵恪的两个,那房里就有点挤了今日那两个丫头没露面,应当是等明天她差遣。 正想着,闵恪已经回来了。 明钰一怔,左右不过一刻钟时间,闵恪身上也没有酒味。明钰心中一动,想到难不成闵恪也和刚才一样把宾客也这么赶走了? 她猜的差不多,虽说不至于是“赶走”,但也是让人在侯府待不下去,没一会儿就散了。 更何况喝醉?就没有人敢和闵恪拼酒。 闵恪在房里看了一圈,把明钰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暗自咳了一声,转身道:“你们先下去吧。” 丫头婆子都一脸暧昧的笑,应着声就出去了。 闵恪什么表情也没有,转身就要走。 “大人!”明钰喊出声,看到闵恪顿了脚步,回头看她,表情是“喊我有什么事”。 “大人去做什么?”明钰对这种交流很心累,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闵恪的表情似乎有一瞬的抵触,稍纵即逝,但明钰还是捕捉到了。 因为问他去向而感觉不舒服吗? “净房。”闵恪说了一声,说完也不管明钰的反应,已经转身走了。 过一会儿,对面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心眼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外面天还未亮, 被子里又暖和, 明钰缩在里面,半睡半醒地点点头, 意识恍若还停留在梦里。 她看到模糊的影子离开她的床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水晶帘交织又散开, 最终归于平静。 等明钰再醒来的时候, 天正擦亮, 知冬打帘进来,要给明钰梳头。明钰按了按发酸的太阳穴, “昨儿晚上大人几时回房的” 知冬答“子时刚过。” 那就是只睡了一个多时辰。 明钰暗暗皱眉,发现近日闵恪明显变得忙碌起来, 早起和晚归竟然没有一次让她碰上的。两三次都是像今日这般迷迷瞪瞪, 让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闵恪是她的夫君,而她好像还没为闵恪做过什么。 她其实也有厨房为闵恪做些醒神的羹汤,但只是托闵恪身边的修文送去, 自己倒是没去打扰。 她还有些拿捏不准对闵恪关心的度, 太殷切了怕惹他不耐烦, 完全放在一旁不管, 又觉愧疚。 说到底是闵恪忧思之事, 她帮不上忙, 也不甚了解, 和闵恪交流上就存在障碍。她几次和闵恪他暗示有什么心事可以和自己说说, 哪怕帮不上忙, 能分担一下忧虑总是好的。 可闵恪总是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从太夫人那里请完安,明钰没回怡棠苑,而是去了五夫人的品竹苑。 最近也许是因为五爷的关系,一向活泼开朗的五夫人突然变得安静了,今日连太夫人的请安都没去,差人来说身体不舒服。 闵怿不在家,五夫人说身体不舒服,那就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太夫人挂心,多问了几句,丫头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只说季氏没事,休息一阵儿就好了。 明钰在府中和五夫人说的话最多,虽然那人一开话匣子便不着边际,即使跟你不对付也能说个不停。 这几天她时常听五夫人说起侯府里几位爷的英勇事迹,渐渐的对她也有些喜欢起来。 在她那个年纪,明钰没什么聊得来的闺中密友或手帕交,像五夫人这样的,正是合了她胃口。 因此今天听到五夫人不舒服,她自然是要亲自去看一看。 到了品竹苑,明钰也没冒进,怕撞着什么尴尬的场面,就去让丫头通传,过一会儿就被请了进去。 明钰放心许多,知道还能见人就不是什么大灾大病。 结果见到季氏的时候,明钰发现她非但不是什么大灾大病,人反倒还挺精神。 正坐在床头一边看书一边吃橘子,听到声响就放下书起身走到明钰身边道“劳二嫂记挂了,还亲自来看我,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完把手里的橘子藏在身后,脸上似有窘迫。 明钰笑笑“你没事更好,快要过年了,身上可别攒下啥灾啊病的,喜欢吃橘子我那边还有不少,回头差人多送过来一些。” “不是喜欢”季氏声音弱了下去,脸颊微红,“就是觉得恶心,想拿酸味压压。” 明钰一愣,抬头看着季氏,这个说辞,怎么听怎么像有了。 她刚要张口问,季氏就赶快抢着回道“二嫂先别张扬,我只是怀疑,还不确定,等一会儿请府里大夫来看一看。我想等消息属实了再告诉娘,未免她老人家白高兴一场。” 季氏嫁到侯府少说有五年了,但肚子一直没动静,太夫人疼她,嘴上不催,心里也着急。 侯爷自是不说,房里只剩琛哥儿,三爷常年征战在外,三夫人想有也不容易,靖哥儿都那么大了也没有兄弟姊妹。 四爷那房倒是不清楚,但府中冷清是真的,若是五夫人腹中果真有了孩儿,老夫人自然开心。 明钰也笑了,瞧着季氏的肚腹,眼里满是好奇“竟是这么一回事,回头我去问问何妈妈,有没有合适孕妇吃的膳食,等你消息确定了,我做来给你吃” 最近她闲来无事,经常在府中钻研食谱,给各房送吃食,五夫人也习惯了。 季氏抿着嘴,怪模怪样地看着明钰,待她终于有些不自在了,就凑近她道“那天乐宁来了,我看二嫂说的那意思,你和二哥也快虽说我是有点犯嘀咕的,二哥实在不像是哎,二嫂可能不太知道,连侯府里的人都真是信了二哥皈依佛门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些年都孑然一身” 季氏说话向来是这样,不指望你回答她,只自己一直说下去,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明钰听到开头那句话,脸还没红透呢,季氏已经絮絮叨叨地开始讲起二爷。 听她的说法,竟然大多数都不是从五爷那里听来的,而是从季翎那里听说的。 “有一次,说是去了仙玉楼,只有二哥身边什么人也没有,连那些个放浪大胆的妓子也不敢上前。” 明钰脸色古怪,打断了季氏的话“此话当真,他还去过那种地方” 仙玉楼和那种普通的青楼楚馆还不同,据说里面男女都不着衣物不堪入目,一些世家纨绔子弟若是去了那里,被家里知道了可是要请家法的 她就想起新婚之夜的那枚方帕,说是季翎寻来的,莫非是这下明钰心里对这个季翎好感降到了最低,觉得闵恪和他在一起,早晚会学坏。 季氏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二嫂放心,我那没用的弟弟虽然野坏了,做事没个章程,但二哥你还不知道嘛,不用担心那些玩意儿,都近不了二哥身的,连我弟弟跟在他身后都收敛许多。” 明钰却是不信,仙玉楼那种地方,你便是个透明人儿进去,耳濡目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好。 但她脸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抄起季氏的手,打断过了这个话头,就道“你平安生下这个孩儿,太夫人也能安心了,这几日我在府中,虽说你们谁也不提,但到底是有些在意的。五爷就在娘跟前,她若是放话了,你们谁能不听” 季氏一愣,心中马上明白了明钰话中的意思,是在说五爷的房里事。季氏嫁进来五年无所出,房里却没别的女人,一是五爷痴情,二是太夫人通情达理,没插手过问儿孙辈的事。 她没想到明钰看得这么通透。 再去看明钰,眼里多少没了那些隔阂,就叹口气道“二嫂,我实是羡慕你的,温家家规京中无人不晓,议论的人也多,但谁不是嘴上讨伐心里嫉妒若是能嫁到温家,一生只得一人宠爱,那还有什么值得说的,简直要烧香拜佛一生为善才是” 明钰听见季氏这样信誓旦旦,觉得有些新奇,别的心思却没有,温府里的事,她只记得自己那个早逝的娘亲了。 她非但没有觉得开心,反而有些无奈。女人嫁人,便一生都攀附在丈夫儿女身上,自己却没了根,她讨厌这样过一辈子,可又没办法违背,这是现实,不可抗拒。 “你现在也是好的,五爷不还是一样疼你”明钰轻推了一下季氏,努力把话头转到他们自己身上。 季氏羞赧地躲了开,但能看出心里是欢喜的,渐渐低了声音“只要五爷能平平安安,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明钰想起五爷还在外剿匪,季氏必然是担心的,心中却觉得两人感情真是好,这五夫人真真是将一颗心都扑到五爷身上了。 两人说说笑笑,竟然转眼间就到了中午,明钰心系食谱的事,不顾季氏强留,还是告辞离开了。 她匆匆吃了午饭,就将何妈妈叫来,问了问有关孕妇膳食的事,叫她着手去准备。何妈妈还以为是她,眼中全是惊喜,明钰赶忙打断她的念头“不是我,是五夫人,你可别声张,没个准信呢。” 何妈妈一愣,马上明了地笑笑“我懂我懂。”然后就离开了,甚是爽利。 明钰躺到床上去,叫来知春,跟她道“今儿晚饭不要喊我了,我想多睡一会儿。” 知春不明所以,明钰却已经背过身去,开始午睡了。 这一觉甚是绵长,等她醒来时,外头已是漆黑一片。明钰这才叫来晚膳,问了时辰,知道是刚到亥时。 她今晚想等到闵恪。 闵恪回来的时候,明钰正在床头看山海经,偎在锦被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只手。 他的脚步就顿了顿,而后快步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问她“怎么还没睡” 明钰自打听见闵恪走动的声音后眼睛就一直跟着他,眼睛弯了弯“等大人回来。” “等我”闵恪有些意外,但心里却觉得温暖,连深夜带回来的冷气都全然消散了,“可是有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自闭(捉虫)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其嫡长子温明玦不喜读书, 惯爱舞刀弄剑,没有恩荫, 也不走科举的路子, 常和一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走得近, 把温大老爷气得几次扬言要将他逐出族谱。 其嫡长女温明钰更是一点温家人该有的气质也没有,性格张扬, 嚣张跋扈, 就连一府里出来的其他姐妹也不喜她,每次出去赴宴惯常将她丢在一旁。 温府老夫人六十大寿时, 据说那温明钰为了嫁给荣显郡王, 在寿宴上,竟然不惜耍手段想要将其拽入池中,赌上自身清白和温府那得来不易的清誉也要和他在一起。 谁知慌乱时却拽错了人, 将侯府二爷拖进了水中,一时气急, 直接晕死过去, 等七日后她悠悠转醒, 圣上赐婚的圣旨已下,她不得不嫁给武济候府的二爷闵恪。 谣言越传越凶,温明钰一时成为那天桥底下说书的钟爱,将寿宴上的意外说得煞有介事,艳俗不堪。 温世梁接旨嫁女, 却是满面无光, 据说丢尽了老脸的大老爷在女儿出嫁前就断绝了父女关系, 成亲当天,更是连脸都没露。 按说天家赐的婚,温大老爷就算再怎样不愿意,也当恭恭敬敬地领旨,把面子功夫做足。但圣上素来尊敬恩师,尽管御史们逮着机会把弹劾的奏折像弹棉花似的往上递,圣上偏就装着睁眼瞎,留中不发,连提都没提一句。 当官的一个个也是人精,知道圣上也只是想给两家一个体面,反正婚肯定是要成的,赐婚说起来还好听点,至于赐婚之后的事,那是两家的事,和他圣上无关,他也不想管。 御史们也就不弹棉花了。 官家们的事,也就能当当百姓们的饭后谈资,时间渐去,人们也就慢慢淡忘了。 可谁知道就是有人恐怕人们忘了这件丑事,卯足了花样让人们想起,而这人还不是别人,正是那温府七小姐哦不,应该说闵二夫人,她又出来作天作地了。 原来是她对那荣显郡王旧情难忘,侯府太夫人做寿的宴会上,竟托了身边的大丫头传书,说要约那荣显郡王到后花园幽会。 众人都直摇头,说您这二夫人为什么非要和寿宴较上劲呢一次两次的都不让人好好过寿辰。况且谁不知外男不能入内院,虽说这荣显郡王同侯府几位爷是表亲兄弟,但这摇摇摆摆就冲着后花园去了,也太明显了罢,当人眼瞎呢 果然,终归还是东窗事发了,送信的大丫头知夏拖出去就杖毙,一卷席子丢到乱葬岗,喂了野狗,闵二夫人则被移到了偏院,从此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作了没几年就去了。 温府里的人却从没动过将女儿接回来的心思。 至于那荣显郡王,最多被圣上训斥了几句,关了几日,至于其他,却是没影响,倒是多了一段风流韵事,还有和那侯府到底是来往不下去了。 总归是给人戴了绿帽子不是 而这台戏里最重要的闵二爷,却是没什么人提,就算被戴了绿帽子,好像也没什么人笑话他。从被暗算到娶妻到被绿到丧妻,一直都平平静静的,甚至还在丧妻之后赐东阁大学士,又领吏部尚书一职,成为大齐最年轻的内阁首辅,妥妥的升官发财死老婆。 闵恪闵二爷素来清冷无尘,又是武济侯府出来的唯一一个文臣,算是燕京里的另一朵奇葩,就没人把清心寡欲的闵恪同任性跋扈的温大小姐想到一块去的。 不曾被闵恪放在心上的人,是死是活,又有什么相干 是以人们还是把这段孽缘归咎到温明钰身上,最多同情一下闵恪,却也不觉得他可惜。 温明钰的一生就那样过去了。 真正的温明钰亲眼见着自己的人生就那样过去了。 然而这一出出闹剧的主角根本就不是她 大概十二岁那年,她害了一场大病,等到她病愈睁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 也是用了好久的时间,她才弄明白是有另一个魂魄占据了她的身体,没人的时候,那“人”就用她的嘴念叨着什么“迂腐”、“封建”、“人权”一类的,她听不太懂的词。 她看着她费尽心机就为了和貌美的荣显郡王在一起,看着她在温府又哭又闹,气得父亲和她断绝了关系,看着她在侯府也不消停,做尽刻薄事说尽刻薄话。 像是过着有了今日没明日的生活,临死前还一直说着“我就要回去了”那样的胡话。 温明钰怕极了,她真怕“她”就那样死了,而自己也会魂飞魄散,却没想到,老天有眼,当她再度睁眼的时候,却是回到了圣旨颁下,她悠悠转醒的那个午后。 知夏哭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喊着“七小姐,您醒了您醒了” 温明钰行七,是以全府上下唤她七小姐。 温明钰有些不敢置信,她惊恐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最后将视线定格到那个压抑着怒火的父亲身上。 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大老爷冷着脸走到床边,既没问她有没有不舒服,也没质问她那天落水的初衷,只冷冷地道“圣旨已下,婚期是下月初二,你就在府中安心待嫁,给我收起旁的心思,听到没有” 看着怔然的温明钰并未搭音,大老爷眸中闪过怒色,又吼了一声“听到没有” 床边坐着的妇人看了大老爷一眼,劝道“老爷,刘太医刚说了钰娘这次很是凶险,那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您不要这么逼她,有什么事等她大好了再说不行吗” 那夫人容姿姣好,鹅脸柳眉,很是和蔼,明钰许久未曾见过她了,一时有些恍惚。 她就是温府的大夫人,父亲的继室,她的继母。 母亲死后,父亲只守了一年孝,孝期刚过,父亲马上就娶了她进门。 温府祖宗有训,温家子弟四十无后才可纳妾,到大老爷那一辈,五个兄弟都只有一个正室妻子,房里除了妻子连个母蚊子都没有。 可大老爷丧妻,虽是无奈,却在其他四个兄弟里显得有些独特了。 也因为此事,明钰和大老爷一直不亲近,连带着也不喜欢继室沈氏。 “梓容,你就一直惯着她,看看把她惯成了什么样身为温府嫡出小姐,做出那样不齿的事,让阖府上下丢尽了脸面,前头已经出嫁的闺女还好说,你让后头那些待嫁的姐儿怎么办” 大老爷是礼部尚书,太子恩师,光风霁月,便是上了年岁也是沉着守礼温文尔雅的,可被自己气着了,也会抛弃圣人之言指着她骂。 “温明钰”的确是做错了,但温世梁说得也不尽是全对。 沈氏没有惯着她,也轮不到沈氏来惯着她。上辈子她还在的时候,沈氏也不过是在大老爷发脾气的时候说说几句软话。 可无论沈氏怎么求大老爷不要罚她,大老爷只当耳旁风,从来也没听过。 最有资格惯着她的人,也没有惯过她。 可过了那么多年,她连对父亲的这点怨怼也淡了。 温明钰敛了眉眼,低头轻道了一声“女儿知道了。” 那个灵魂就是在那天,面对领了圣旨的父亲,依旧大吵大闹要嫁给荣显郡王,才会彻底让父亲厌弃,而断绝了关系。 温明钰却不想那样。 在沈氏和父亲的错愕下,明钰抬起头,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来一丝不情愿“我嫁。” 赐婚不能拒绝,而且她也没有情系于荣显郡王,被那灵魂独占身体的时候她才十二岁,对那些个男女还没抱着美好的幻想。 她只想安稳的活着。 况且闵恪也没什么不好。 她犹记得“自己”病逝之后,在空中飘飘荡荡的,就看着闵恪将她生前穿过的衣服埋在了后山的海棠树下。 他一袭白衣站在树下,负手而立,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若是把你葬在此处,你定会欢喜吧,我记得,你最爱海棠花。”他淡淡地道,像是在对故友诉说。 温明钰除了震惊没有旁的,因为她清楚地记得,那个占据她身体的人并不喜海棠,反而在自己院子里种了满院的梅树,若非闵恪早就认识她,否则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十二岁那年,或者之前 温明钰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在被人占据身体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她一直期望自己存在的痕迹能被人留意到,可是没有,人人都觉得“温明钰”那样做是正常的。 就连她的父亲也没有。 可是闵恪却记得,记得她最爱海棠花。 闵恪虽然难以接近,但温明钰知道不会有比上辈子更糟的结果了,嫁给他或许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抵触。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温明钰自己知道,她绝不会干出那样有辱门楣的事,也绝不会自断后路。 上辈子的“温明钰”太傻了,也很天真,也或许根本没把温府和侯府放在心上,温明钰虽然可怜她同情她,却也没办法原谅她。 害她可怜的知夏惨死,害她和温府老死不相往来,害她遭受唾骂成为燕京的笑柄。 她那样珍视的生命,用母亲的全部换来的生命,那个女人凭什么不珍惜 只因为不是自己的,就不管不顾地挥霍毁灭吗 温明钰绝无法忍受。 “钰娘你怎么了钰娘,是还难受吗”沈氏轻轻推了她一下,眼中满是急切。 明钰一下子回过神来,才想到可能是自己又想起前世,表情把沈氏吓到了。 沈氏自从嫁到温府,不管是真正的自己还是假借自己皮囊的妖物,都不曾对沈氏露出过笑脸。 但她却是府里除了大哥外,对自己最好的人。 重活一世,明钰有很多事情都想开了,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任性,她伸出手在沈氏手背上拍了拍,哑着嗓子道“女儿没事,只是困了,想睡一会儿。” 虽然语气中透着疏离,却没以往那样带着嫌恶或是不耐烦了,沈氏惊了一下,缓过来后脸上乍现狂喜,激动地反握住明钰的手,好一会才平复。 “好好,你睡吧哪不舒服了一定差了丫头叫母亲来” 恐怕自己又惹了明钰不快,沈氏急忙放下手,提起裙子走到大老爷身边。 大老爷目光微闪,一直打量着床上的温明钰,可温明钰不看他,他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你最好一直是这样安分守己下去,倘若再有一次,你做出出格的事情,我只当温府没有你这个女儿” 说完,大老爷甩袖子离去,显然余火未消,沈氏急忙跟上他,远远地飘来沈氏的话“老爷何苦说这话惹钰娘伤心呢,妾身知道” 后面又说什么,明钰已经听不清了。 她呆滞地躺在床上,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恍然间,明钰猛然睁大了双眼,叫道“知夏知夏呢” 知夏反应很快,马上跪在床边抓住明钰乱晃的双手,“七小姐,奴婢在呢奴婢在呢” 明钰的眼睛这才恢复清明,她挣扎着坐起身,望了一眼围在身边的丫头。 知春,和煦温婉,知夏,精明能干,知秋,乖巧可心,知冬,恬淡稳重。 都在,还好都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结案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回应春堂的时候,太夫人被人搀扶着, 眼里藏着无尽的远山, 看着明钰道“小五的事, 你早就知道了吧。” 明钰脚步一顿,抬眼看太夫人, 发现她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就连忙跟上, 低着头回答道“也是昨晚才知道的, 相公的意思是不想娘担心, 等五弟” “我知道,”太夫人急着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前院的方向, 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 说第二遍的时候, 明钰总觉得太夫人眼中有难以言说的怅然。 太夫人挥了挥手让她们各自散去了,自己被人扶着回了应春堂。 明钰觉得太夫人心里有什么事,不只是挂念五爷,但她知道, 若非是太夫人亲口说出来, 否则她们是永远也读不懂她的心思的。 就像闵恪一样。 回了怡棠苑, 明钰看到院中的海棠, 怔怔地望了很久才收回神, 却没进屋, 而是转身去了小厨房。 这府里大概只有季氏是她相处起来最觉轻松的, 虽然闵恪的态度逐渐磨平了明钰的期望,但府中还是有让她愿意苦心经营的感情。 太夫人在应春堂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闵恪的身影。 闵恪进来后什么也不说,先是撩起衣摆径自跪了下去。 “起来吧,你没做错什么。”太夫人看着他,神色有些疲惫。 闵恪并未动身,还是保持那个姿势,脊背挺直,“今日早朝,乔商奏被革职查办,定罪只是时间问题,彻查此案的是刑部尚书郭暖,绝不会出现纰漏。” 闵恪顿了顿,又道“乔商奏,已无退路。” 太夫人的身形矮了矮,靠在迎枕上头,眼中慢慢润了一层水光。 “郑国公府,终究还是踏上这汪泥潭了。”那是她的娘家,本该是她无路可去后唯一的靠山,也是她的根。 闵恪抬头看着太夫人,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半晌后,他听到太夫人自言自语道“嗯他们早就不是当初的郑国公府了。” 那日乐宁来,太夫人看着那张肖似自己嫡亲妹妹的脸,总是回想起她在郑国公府的往事。 姐妹两人,一人嫁给侯爷,一人嫁给魏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越走越远了。但不管今后如何,终归都是郑国公府他们自己的选择,而她 她是侯府太夫人。 她在嫁给侯爷的时候,就该抛弃那些牵绊住她的东西。 “老二,你做的很好,”太夫人终于将视线移到闵恪的脸上,慢慢漾起一抹笑,“今后也不用顾念我。” “乔家有心做那从龙的功臣,延续他们的权势地位,便让他们做吧但老二,你得记着,我们侯府三代忠良,从未违背过圣上。你要尽力保护好远在长宁的老三,保他,保整个侯府不至于像悦儿那样成为从龙功勋下的垫脚石” 太夫人说到激动处,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闵恪急忙起身,一边顺着太夫人后背,一边低语“是,孩儿谨记。” 咳嗽缓和下来后,太夫人提起明钰“今日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了,在小五媳妇那里,她做得很好。” 说的是绑了青杏雷厉风行的手段。 闵恪淡淡笑了笑,却是没说话,喝了一口茶后,又道“人送去拷问了,但恐怕问不出什么来。” 这样的小人物,最多是用钱财利诱性命威胁,却不可能知道那边更多的事,为的就是怕事情败露他们受不了严刑拷打。 恐怕青杏都不知道自己是为谁做事。 太夫人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些累了,不愿意再提这些事,摆了摆手赶闵恪走“这些就你去操心吧,等小五回来了再来禀报我。” 闵恪抬了头,却没说什么,转身走到门口那里,身形停了一下“闵怿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是安慰太夫人还是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他就径直走了。 去前院又忙了一下午,晚膳时候他才回到怡棠苑。 明钰正坐在炕头绣花,闵恪走近看了看,才看到那似乎是一件小衣服。被挡了光,明钰抬头看到闵恪,放下东西笑着起身“大人回来了。” 她还是那样笑,闵恪却觉得有些不真切,不像以往那样笑容都入了眼睛里。 “大人吃过了吗” 闵恪没回答,反问她“你呢” 明钰轻轻撇开眼“刚才饿得发昏,已经吃过了。” 闵恪眼神微闪,过了半晌,他起身去了净房,临走时留下一句话“我也吃过了。” 明钰觉得闵恪有些不高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吃过了,但是管他呢既然他愿意什么事都瞒着她,不告诉她,那她也就彻彻底底地当个傻瓜,假装听不出来真假话,顺了他的意就是。 她继续坐下去绣着手中的小衣服,已经多年不拿针线了,开始时她的针脚有些生疏,好在她原本绣工就不错,如今熟了,也能得心应手。 没一会儿闵恪就出来了,看到明钰没像往常一样眼神追随着他,觉得胸口有些憋闷烦躁。 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因此他不知症结在哪里。 他上床后,明钰就放下绣活熄了灯,将身子转到另一边背对着他,没一会儿就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已经睡着了。 闵恪却全无睡眠。 五弟生死未卜,郑国公府在背后虎视眈眈,太夫人虽然态度坚决,但绝无可能一点也不顾念。而在这怡棠苑里,他唯一有个能放松身心的地方,今日也冷冰冰的。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到十五这天,闵恪休沐在家,出奇地没有到前院去,而是坐在书案那里练字。 明钰觉得新奇,却没有凑过去看,她给五夫人腹中孩儿绣的小衣服只剩几针了,她想今日给她送去。 五爷已经好几日没有消息,但不知怎么的,他看闵恪全无着急的意思,自己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每天到五夫人那里陪她说话时,也敢叫她把心放到肚子里,千万不可伤心害了身体。 明钰对这个有些忌讳。 她娘就是因为生下她才一病不起的。 女人生子是过鬼门关,季氏头胎本就凶险,又遇上了这种事,明钰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就总想竭力保住五夫人无事。 最后一针完成后,明钰用剪子将线头剪去,刚要将衣服满心欢喜地叠起来,就听到门外偃武的声音传了进来。 “二爷,文远侯世子带五爷回来了太夫人叫您去应春堂看一看” 闵恪搁下笔,眉头紧了紧,却没耽搁,起身向外走。明钰心中一动,觉得偃武语气有些不对。但既然是在应春堂,那么她也可以过去了,不用像在外院那样需要闵恪同意。 五爷回来了她也高兴,回头看着床上的小衣服,她似乎能透过它看到季氏的笑脸,带上丫头,她也往应春堂那边赶。 但人生似乎总是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打得人措手不及。 明钰到的时候,看到季翎正满脸尴尬地站在正中央,一向快言快语的他此时竟然憋不出一个字来,不住地甩手叹气。 他身边跪着两个人,穿杏黄色夹袄的女子挺直了脊背,一双大眼睛甚是灵光,虽然穿着瞧起来有些土里土气的,但长相倒还算得上小家碧玉。女子背后的那个人,小心翼翼地抓住女子的后襟,满脸惶恐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不时地向后躲。 他也穿着寻常人家的粗布麻衣,明钰是在他偷偷露出脸去看众人的时候,才发现这竟然就是侯府五爷闵怿。 那个一脸凶相,长得犹如门神似的五爷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屋内的其他人显然也有跟她一样的疑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座上太夫人终于发话了,语气中隐有怒火。 季翎抱拳,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姐夫,脸色铁青着道“金翎卫最后是在岐山不远处的小村寨找到姐夫的,他看到我却不认得我,我带他回来他也不干,一定要这位女子跟着才肯。” 他说着说着指了指那个女子。 见众人都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那女子似乎有些局促,但很快稳定了心神,对着太夫人盈盈一拜,抬头道“小女子芒宛村人,名唤楠稞,几日前去岐山挖草药,遇到了掉落山崖的怿哥。他除了自己名字什么都不记得,还发起了高烧,小女子无法,只好将怿哥带回悉心照料。” 太夫人走下来,慢慢站到闵怿身前,眼里既心疼又愤怒“小五,你可还记得娘吗” 闵怿像是五岁孩童一般,抓着楠稞的胳膊拨浪鼓一样地摇头,太夫人像受了刺激一样向后退了一步,被三夫人扶住。 “快,给他看看”太夫人跟闵恪身边的大夫挥手。 那大夫一脸苦涩,看起来很不愿意去看闵怿的病情,明钰有些奇怪,然而等她看到五爷不停地挥动手臂不让大夫近身的样子,总算明白大夫的苦涩了。 想必在她进门前就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场面了。 “你们滚滚楠稞姐姐,我们走,我们走”五爷大声嚷嚷着,一边拉着楠稞一边向外走,刚好对上了急忙从品竹苑往过赶的季氏。 季芸的脸一下就白了。 这样一个书香门第,却出了两朵奇葩,还尽是出自于温世梁那一支上。 其嫡长子温明玦不喜读书,惯爱舞刀弄剑,没有恩荫,也不走科举的路子,常和一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走得近,把温大老爷气得几次扬言要将他逐出族谱。 其嫡长女温明钰更是一点温家人该有的气质也没有,性格张扬,嚣张跋扈,就连一府里出来的其他姐妹也不喜她,每次出去赴宴惯常将她丢在一旁。 温府老夫人六十大寿时,据说那温明钰为了嫁给荣显郡王,在寿宴上,竟然不惜耍手段想要将其拽入池中,赌上自身清白和温府那得来不易的清誉也要和他在一起。 谁知慌乱时却拽错了人,将侯府二爷拖进了水中,一时气急,直接晕死过去,等七日后她悠悠转醒,圣上赐婚的圣旨已下,她不得不嫁给武济候府的二爷闵恪。 谣言越传越凶,温明钰一时成为那天桥底下说书的钟爱,将寿宴上的意外说得煞有介事,艳俗不堪。 温世梁接旨嫁女,却是满面无光,据说丢尽了老脸的大老爷在女儿出嫁前就断绝了父女关系,成亲当天,更是连脸都没露。 按说天家赐的婚,温大老爷就算再怎样不愿意,也当恭恭敬敬地领旨,把面子功夫做足。但圣上素来尊敬恩师,尽管御史们逮着机会把弹劾的奏折像弹棉花似的往上递,圣上偏就装着睁眼瞎,留中不发,连提都没提一句。 当官的一个个也是人精,知道圣上也只是想给两家一个体面,反正婚肯定是要成的,赐婚说起来还好听点,至于赐婚之后的事,那是两家的事,和他圣上无关,他也不想管。 御史们也就不弹棉花了。 官家们的事,也就能当当百姓们的饭后谈资,时间渐去,人们也就慢慢淡忘了。 可谁知道就是有人恐怕人们忘了这件丑事,卯足了花样让人们想起,而这人还不是别人,正是那温府七小姐哦不,应该说闵二夫人,她又出来作天作地了。 原来是她对那荣显郡王旧情难忘,侯府太夫人做寿的宴会上,竟托了身边的大丫头传书,说要约那荣显郡王到后花园幽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阴私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不管他有多不喜欢七妹妹, 有外人在场, 他也应该护在她身前才是, 表哥当着文远候世子说出这样的话, 不仅是羞辱明钰, 更是让他也下不来台。 明钰皱着眉,想起“温明钰”和表少爷第一次相见时, 分明是他先主动靠近,赢得了“温明钰”的关注后又背地里觉得她举止轻浮。 明钰很讨厌这个表哥。 “二哥,就算我们温府再怎样宽厚大度,你也不该带着登徒子来内院,让五姐和六姐听到那些污言秽语, 女儿家的脸面往哪搁”明钰扭头对温明琅道,脸上义愤填膺的表情好像她们姐妹感情有多好似的。 但这一通话说得没头没脑, 把温明琅和两姐妹都说愣了。世子眼中亮光一闪, 往后悄悄退了一步, 高挂事不关己的大旗。表少爷也是被明钰的说辞惊得一怔,他却是比别人反应快, 因为那个“登徒子”明显说的就是他。 表少爷眉毛一拧,顿时就火了“温七, 你说谁是登徒子” 明钰抬头, 笑中带着讥讽“正人君子都是读圣贤书的, 没见谁一口一个不要脸, 你说我是说谁” “温七, 你少给爷在这装谁不知道你” “表哥”温明琅皱着眉, 轻喝一声打断表少爷的话。 表少爷这话说得是越来越难听了,就算文远候世子不在,他也不应该这么没有体统,况且七妹妹就要嫁人了,外头闵二爷还在酒席上坐着,这要是传到侯府耳朵里,他们温府还怎么做人 明钰像是不知道表少爷要说什么,依旧对温明琅细声细语道“二哥,今日你带着外人进到内院来,被母亲和二婶知道了,肯定要罚你,趁着母亲还没注意到这边,二哥快带人走吧” 温明琅看着今天的七妹妹格外的识大体,竟然没有胡搅蛮缠,反而是自家表哥没事找事,讶异之余偷偷抹了把汗,转身就要给表少爷台阶下然后带他离开。 然而明钰这副冷淡的模样让那表少爷难堪不已,倒像是他死乞白赖缠着她一样,顿时心火骤升,他一把将笑脸迎上来的温明琅推开,走到明钰身前。 “什么外人何来外人我还当不得你叫一声表哥你们温府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一点也不知礼”说完又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哦我忘了,你是温七嘛,燕京里出了名的” “表哥哪个表哥”明钰却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一般,踮起脚看向表少爷身后的温明琅,那疑惑的神情一点也不像假装的。 表少爷生生把“草包”二字吞了回去,差点被明钰气了个仰倒,合着说了这么半天,人家根本就没认出他是谁来 温明琅也不知道明钰是真的还是假装,他站直了身子拍拍衣服,抬手指了指表少爷,声音已经不复开始那样热络了“这是我姨母的二公子,论辈分你我都要叫一声表哥的。” 竟然还真的介绍起来了。 明钰配合着惊奇地“哦”了一声,捂着嘴看了看身后呆滞的五姐六姐,转而回头福了福身“那是妹妹眼拙了,竟没想到出口不逊的人是表哥,方才有哪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表哥海涵。” 认错态度想当良好,别说表少爷反应不过来,连温家自己人都觉得日头打西边升起了。 表少爷这脸憋地一阵青一阵白,被这丫头当场摆了一道,他不是真的傻,所以肯定不会当着世子的面说出“温明钰”以前是怎么黏着他的。要是真说了,那就是连带武济侯府一起得罪。 他正在这下不来台,后面匆匆走过来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小厮,挨个给几位爷姑娘行礼后就对明钰道“七小姐,大老爷请您去一趟紫轩阁。” 紫轩阁连接着温府的内外院,通常有夫人接见管事掌柜一类的都会去紫轩阁,或是有外男不便进入内院时就会在那里候着。 今日的情况,大家很容易就联想到侯府的闵二爷。 大齐男女之防说不上松,但名门贵族嫁闺女娶媳妇一般都会找机会让人见上一面,不至于到成亲当天还是睁眼瞎。 明钰却没想到这一层,她也疑惑大老爷的用意,应下后,她就对几人告辞,也不管表少爷猪肝一样的脸色扭头就走。 紫轩阁的路明钰知道,所以走得很快,待走上通向紫轩阁的长廊,明钰扭头问落后半步的小厮“父亲可说了找我有什么事” 小厮顿了顿,哈着腰道“大老爷没说。” 说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明钰在门口停住脚步,皱着眉头想了想,转头对知春四人道“你们就在门口守着吧。” 丫头们应是,小厮也没动,明钰便推门走了进去。 紫轩阁坐北朝南,采光很好,但今日愁云惨淡,天日尚早也没点灯,里面就有些昏暗。 明钰抓着肩头斗篷上的绒毛,一眼就看到轩窗下立着的人影。 那人身穿暗色云纹锦袍,背着光,只能虚虚晃晃地看到轮廓,只一背景就给人无限的压迫,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除了他外,屋里没有旁的人在。 他应该听见了自己进来的声响,却没有回头,明钰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上前唤了他一声“闵大人。” 不是二爷,也没叫二公子,而是叫的闵大人。 闵恪现如今是吏部侍郎,当初他瞒着侯府太夫人下场科举,结果连中三元,成为大齐开国来的第一人,父亲曾当过他的老师,自是常常对他赞不绝口,就连明钰也经常听到父亲的赞美。 侯府武将出身,却出了一个文状元,甚至前世里还当上了内阁首辅,他也不像性情豪爽的老侯爷,闵二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政治手腕也颇为狠辣,常有人背后说他是弄权的佞臣。 但那都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明钰却是有眼睛,她会自己看。 闵恪已经转过身。 他的长相的确肖似荣显郡王,但要比郡王更老成持重,且无论到哪都冷着一张脸,总会让人不敢直视,纵而忽略他俊朗的一面。 “你来了。”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闵恪平时是有些闷,但他好像也不觉得这样的冷场有多尴尬。 “父亲呢”明钰只好一句一句地问。 “在外面会客。” “那是闵大人想要见我吗” “是。” “所谓何事” 两人一问一答,看起来还挺和谐,说到这里却是一顿,闵恪看着明钰亮闪闪的眼睛,沉声道“七日前的事,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明钰暗暗挑眉,觉得闵恪这句话透露着一丝诡异,就又听他道“荣显郡王的事,你也不要再想了。” 未婚夫当着自己未婚妻子的面告诫她不要藏着红杏出墙的心思,这种感觉让明钰十分不得劲,前世没有婚前见面,洞房当晚“温明钰”就冷笑连连地对闵恪说。 “你不要想着我嫁给你就是你的人我喜欢的是荣显郡王,即便你要了我,我也还是喜欢他,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那时明钰在自己的身体里瞠目结舌,然后就看到闵恪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知道是伤心了愤怒了还是满不在乎,明钰更偏向于后者。 但是现在听到闵恪的话,明钰想,这个惯常端着高高在上架子的人,其实心里也介意吧。 明钰低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因为那个女人背的这些烂桃花,着实很憋气,心中一急,她就抬头道“非是我想着那荣显郡王,他有什么好当日我要拉人下水的,本来就是大人你。” 要是她父亲在这,铁定又要跳起来骂她不知廉耻了,要论定力这方面,父亲还不如自己的学生稳重。 闵恪却是突然笑了笑“那日我救你上来,你眼中是失望的。”甚至还气得昏死过去了。 明钰把这件事给忘了,刚才那番话落在闵恪耳朵里更像是掩耳盗铃的狡辩。 “好了,”闵恪收了笑,又变成那个面无波澜的闵大人,“今日只是想来告诉你,闵温两家的婚事,皆是出自自愿。至于你的心事,我不想过问,只是劝你一句,若是为了温家好,有些事还是当断则断罢。” 闵恪不等她说话,已经转身推门离开了,屋里一下子灌进一阵冷风,明钰赶紧裹了裹斗篷。 闵恪说的话,其实明钰隐隐觉得自己能够听懂。 但她却突然有些失落。 她记得,前世里两人落水前,中元节的宫宴上,曾传出圣上要给乐宁郡主和闵恪赐婚的传言。 而那乐宁郡主就是荣显郡王的亲妹妹。 闵恪没有一丝怨言地应下这门亲事,甚至那个赐婚的圣旨有可能根本就是他求来的,就为了躲避乐宁。 荣显和乐宁都是魏王的子女,而魏王曾经是太子,后来被废了,才有先皇登基的事,先皇驾崩后,当今圣上登基也经历了不小的波折,差点被先皇的兄弟安王篡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惊马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她刚一横下心挑帘进去, 里面的人立马消了声, 纷纷抻脖子向这边看过来。明钰扬脸笑了笑“都在呐” 过去给太夫人行了礼, 好像全无芥蒂般,太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既没摆脸色,也不是很热络。 看来这大过年的, 谁都不愿摆个臭脸, 总要图个吉利。众人一看太夫人的态度, 也笑着和明钰见礼。别看她最小,刨去太夫人, 明钰的身份在这里是最大的。 不过贺氏和乔氏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自从明钰嫁过来, 她们就已经把外头的传言都抛在脑后了, 甚至还时常觉得这个二嫂某种时候和二哥十分相像。 再去看明钰, 就不会觉得她人小鬼大,反而觉得她有越过年龄的老成持重。 应春堂里少了季氏,到底是冷清些, 贺氏少言寡语,明钰更不用指着,只有乔氏和太夫人搭着话,过年的喜庆就淡了些。 过了一会儿, 似是提到了在外守关的三爷, 太夫人看着贺氏“长宁关处在大漠戈壁之上, 黄沙漫天, 风吹日晒,条件很是艰苦,老三身边也没个知心一点的照顾着。” 说完长叹一声。 明钰眉毛一挑,看到贺氏似乎是神色一僵,但稍纵即逝,马上面无异色地对太夫人道“三爷身边有长治长安两兄弟,他们都是从小跟着三爷的,娘不用担心。” 太夫人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半含埋怨地道“男人们都粗手粗脚的,哪懂得照顾人还得是有个体己人在身边才好。” 乔氏喝着茶,也不搭茬。太夫人这意思太明显了,就是想要做主给三爷房里塞人,这还不是送到房里,是直接送到漠北长宁关去。 但姑娘家也不会乐意吧。 说句不好听的,送过去不仅仅是吃苦,还要担忧着关外戎人的铁骑,那是危及性命的事。 若不是生死与共的夫妻,谁会愿意抛下自己的幸福不要,去漠北那等蛮荒之地受罪 明钰心里如此想,嘴上却不这么说,她看了一眼闭口不言的贺氏,自己倒了一杯茶。 “男人也不一定都是这样,”安静中,她突然插了句嘴,状似不经意地吹了吹热茶,“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哪里不一样了照顾人而已,要是做不到,定是不尽心,这种人留着也无用,换了就是。” 明钰还不知道太夫人的意思 怕是三夫人受了她牵连。前两日明钰在品竹苑一番话,彻底激起了太夫人的警惕心,就算她不是随意插手儿子们房里事的人,有了明钰的存在,她也不得不出手。 第一个就是拿三夫人贺氏开刀。 明钰心里有点对不起贺氏,一席话便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尽量“祸水东引”,她不愿连累别人。 太夫人闭着眼睛扶着抹额,对巧舌如簧的明钰有些束手无策,实际上看在老二的面子上,她并不介意多担待这个丫头。 唯有这一点,她不容明钰肆意妄为。 只是这大过年的,她也不想和明钰有口舌之争,毕竟逼得太紧容易物极必反。太夫人心中隐隐已有了对策,便捏了一旁的芙蓉糕送到口中,不再说话。 明钰心里还有些惊奇,今日太夫人竟然没发她脾气,如此简单地就把她对贺氏的打算糊弄过去。不过观太夫人脸色,她总觉得事情又没那么简单。 正想着,外头一阵喧哗之声传了进来,伴着孩童的清脆笑声。明钰转头去看门口,果然就见帘子动了动,两个小脑袋一前一后地闯了进来。 前两日下的雪还没化,靖哥儿和安哥儿方才应是在外面玩雪来,脚底下混着泥雪水,从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小脚印。 孩子最喜新年,便是像靖哥儿那样稳重的孩子脸上也洋溢着稚气,释放了孩童的天性,和安哥儿玩得正欢。两个孩子到了屋里也没停下,一个追着一个,嘴上嘻嘻哈哈地笑着。 太夫人一看到孩子便乐了,“哎呦哎呦”地想抓住乱跑的靖哥儿和安哥儿,却被两个孩子绕得头晕。 明钰环顾四周望了望,没发现世子的小身影,心想他恐怕也和这两个孩子玩不到一起去,加上他世子的身份,贺氏和沈氏怕是也叮嘱了两个孩子不要凑到世子身前。 若是被殃及了或是受了委屈,她们总不能找太夫人评理去。 明钰没看到世子,刚收回眼神,突然听到“咚咚”两声,转头一看,发现靖哥儿小手抓在安哥儿衣服上,两个人都摔了个跟头。 安哥儿在前面,兴是被拽到衣服失了平衡,额头直直磕到了地上,靖哥儿在后头,只是碰了下膝盖,愣愣地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 安哥儿的哭声先把他震醒了,随即他也感觉到疼了,仰头“哇”一声哭了出来。 一时间,两个孩子震天的哭声仿佛要将房盖掀了去。 明钰却发现贺氏和乔氏都没有动。 她前世里也见过差不多的场面。侯府都是武将出身,就连太夫人也是随着老侯爷打过仗的,所以同一般世家勋贵教养孩子颇为不同。 过年这种日子,最忌讳的就是哭声。 果然,太夫人脸色冷了下去,冲面露惊惶的奶娘点了点头,两个奶娘这才敢蹲下身去,赶紧安抚两个孩子。 安哥儿额头上磕了一个青包,足有龙眼那么大,靖哥儿本来哭声渐小了,一看安哥儿摔得这样严重,知道自己闯了祸,孩子本来就不大,这一害怕便又哭了起来。 两个奶娘苦着脸,只能一边劝着一边安抚,明钰皱着眉看着,刚要起身,就听到背后太夫人怒喝一声“都闭嘴” “再哭,就去祠堂跪着哭” 明钰身形一怔,差点扭过头问太夫人,莫不是和他父亲有什么血缘关系 “你们两个不要管了,看看他们能哭到几时”太夫人坐下去,那股威严的气势将两个奶娘都压得不敢出声,战战兢兢地立到一旁。 靖哥儿吓得一哆嗦,哭声戛然而止,还冷不防地打了个嗝,他到底要比安哥儿大一些,知道祖母生气了,再委屈也要忍住。 安哥儿也被唬了一跳,可惜就没靖哥儿那么懂事,一边抽抽哒哒地哭泣一边向后躲,唯唯诺诺的样子把太夫人的心头火又勾了起来。 “闵文安”太夫人直接叫了安哥儿大名。 乔氏知道这次太夫人真的动怒了,却只能紧张地看着安哥儿,如果她要上前说话,恐怕太夫人更会迁怒于他。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明钰豁地一下站起身,随手抓了一把果盘里的干果糖糕,快步走了过去。 安哥儿哭声更大了,一直往靖哥儿身后缩,仿佛明钰是什么洪水猛兽。明钰却不看他,先摸了摸靖哥儿小脸。 “你把安哥儿拽倒了,是不是得先说声对不起,然后哄哄他,让他别哭啦”明钰笑着把干果糖糕塞到靖哥儿小手里,轻轻推了推他肩膀。 靖哥儿没想到二婶过来不是打他,而是让他哄三弟,低头看了看手里满满的吃食,他分开一些又递给明钰“三弟不吃干果。” 说完他转身抱了抱安哥儿小身板,像大人一样拍着他后背“三弟,对不起,是二哥不好,你别哭了好不好这是二哥给你二婶婶给你的糖糕,你都吃了吧。” 靖哥儿的效果比别人都好,安哥儿看到糖糕就止了哭,伸手刚要拿,太夫人从后面又是一喝“老二媳妇,你莫要纵着他们” 安哥儿小手猛地缩了回去,这次却不敢再哭了,只是瘪着嘴,一面看乔氏一面向后躲。明钰赶忙一把拉住他胳膊,把他抱到身前吹了吹他额头上的包“靖哥儿已经道歉了,你原谅他了好不好二婶婶觉得安哥儿是最懂事的孩子,不要让靖哥儿为难,拿了蜜糖糕,就算原谅他了,嗯” 靖哥儿听到赶紧又将糖糕递到安哥儿身前,小孩子这么一哄,立马眼里就只剩下吃的了,伸手拿去扒开糖纸,含到嘴里就笑了。 明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用哄孩子的口气道“今日是除夕,明日就是新年了,你们的哭声会把霉运都引来的,所以祖母生气了,懂了吗祖母只是希望你们明年都开开心心顺顺遂遂的。” “但是,摔疼了可以哭。”明钰又加了一句,突然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贪玩从桌子上摔下去,哭声把娘亲搅醒了,大老爷沉脸便要呵斥她。 然后娘亲赶紧让陈妈妈把她抱过去,揉着她额头说“囡囡疼吧,下次不要爬那么高了,娘怪心疼的”她后来就不敢爬高了。 回过神,明钰站起身推了推两个小身板“去吧,出去玩吧,只是不要再跑了,当心脚下。” 靖哥儿没听明钰的话马上出去,而是先对太夫人弯了弯身“祖母,是靖儿不好,对不起。” 安哥儿还是有样学样“祖祖母,对不起。” 道完歉,两个孩子手牵手又出去玩了。明钰转过身,看到太夫人脸色不太好看,好像下一瞬就会开口训斥自己。她赶紧拿了椅子上的斗篷,跟太夫人笑道“我去看看他们,别再摔着” 要是留在这里,恐怕又是一通长篇大论,她还是躲出去等二爷四爷他们回来吧。 刚到外面,不知是谁家放了几个烟火,火树银花,漫天繁华,刚还哭不停地两个孩子站在雪地里拍着手,指着天空咯咯地笑着。 “二嫂,今天谢谢你了。”一声细语从身后飘来,明钰回头,发现乔氏也跟着她出来了,脸上的笑意虽是有些勉强,但看着明钰的眼神是真的感激的。 明钰就摇了摇头,转而抬头望天,细碎的声音夹杂在炮竹声里,也不管乔氏听不听得清。 “对靖哥儿严厉点好,他自己过后能想通,也会成长得早。安哥儿却不然,他性子太怯懦了,越是这般,越是如履薄冰,长大了只会更畏畏缩缩。” 至于为什么这样,恐怕乔氏要比她更清楚。 乔氏是庶出,四爷也是庶出,两人的性格合到一块去那叫一个“谨小慎微”。安哥儿不是不聪明,相反,他很聪明,甚至这么小就会观人脸色,懂得嫡庶之分,慢慢地也学会了他们两个的为人处世。 “安哥儿是你的孩子,你要认真想好该怎么养,就算娘再怎么强势,你也要告诉他,不是他错了,就不用怕。”乔氏一怔,不知被明钰那句话戳到了心窝子,眼圈渐渐红了。 她偷偷掩袖按了按眼角,对明钰恭敬地福了福身“谢谢二嫂。” 这声谢谢饱含了更多的真情实感。 两人没说一会儿话,明钰马上要被冷风吹得受不住的时候,闵恪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四爷五爷也跟在后面。 明钰一笑,迎上前,扯过闵恪的袖子“您可回来了,再不回啦呀” 这一瞥,惊得明钰收了声,却又终是忍不住喊了出来。 闵恪身后,一脸凶相的闵怿横着冷眉,两个眼睛上的紫眼圈甚是显眼。 闵怿见二嫂看过来,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神色。 乔氏先开口了“五弟脸上这这伤是怎么弄的” 四爷将脸偏到一边去,明钰就去看闵恪。 闵恪握着拳头在唇边轻咳一声,随即云淡风轻道“叫伯举打的。” 竟是文远侯世子季翎将五爷给揍了 众人都震惊地看着明钰,眼睁睁地看她对郡王翻脸不认人,将自己撇得这么清。外面的传言对女儿家来说虽不是什么好话,但好歹是个痴情人,怎么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自持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虽然季翎在燕京的形象本来也不好, 成天混迹仙玉楼的人, 能有几个是正经人 武济侯府但凡有点血性,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但是告到皇上面前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武济侯府的脸面恐怕也十不存一。 像是孩子小打小闹的事, 最后却去向长辈告状,很容易容易被人瞧不起。 众人就猜测,闵怿没了台阶下,恐怕一气之下就不去接季氏回府了, 到时候两人一拖一欠, 想不和离也难。没了姻亲关系,谁还管你是谁, 这梁子一结下,亲家不成反成仇家。 燕京也不是没出过因为亲事反目成仇的人家。 好事者私下里讨论, 觉得闵怿这次只能打掉牙齿咽肚里,以后再慢慢找机会和季翎算账, 一个金翎卫指挥同知,怎么也不至于白吃暗亏。 搓着手看笑话的人都暗戳戳地观望, 心里全都默默念叨着打起来, 打起来端地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可惜从大年初一等到初五, 闵怿却连府门都未出, 走礼串亲全都是二爷和四爷出面, 没热闹看的人难免失落。 但是有心的人还是发现了, 新年伊始, 正是维系各府往来的时机,武济侯府和文远侯府却连礼都没过,关系就如猜测一般是闹僵了。 话说回到那晚除夕夜,顶着滴溜圆的紫眼圈的闵怿一踏进应春堂,着实把太夫人惊了一跳。待问清了来龙去脉,老太太将茶杯一扔,差点直接就去了文远侯府讨说法。 “文远侯府欺人太甚他季翎是什么人难不成是混混渣滓不成怎能做出这等腌臜事” 明钰隐在闵恪身后,不知为什么,看着五爷的样子心里反倒舒适起来,可惜不能笑出声,她便只好忍着。 闵怿面色难看地拦了太夫人“娘,您就别添乱了成吗”被小舅子暗算了,他正满肚子是火,可季翎口口声声说是他欠了芸娘的,他偏偏没办法反击。 他才知道芸娘怀这胎有多凶险。 “可我们堂堂武济侯府,就生生被人欺负了去”太夫人也知道此事不宜闹大,光是闵怿单方面挨打这件事,怎么处理都是他们文远侯府脸上好看。 顶多说几句季翎的不是罢了。 可太夫人心里的那股气就是顺不下去,这件事说到底都是起源于闵怿纳妾,她顺藤摸瓜就记起明钰那番说辞,觉得要不是她,季氏也不会这么任性大胆,也就没有后来季翎打人的事。 想到这,太夫人的火气一股脑全都转移到明钰那里,她气得坐下身,猛拍了下桌子指着明钰道“要不是你,老五媳妇何至于此老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到好,把老五和老五媳妇往绝路上逼” 还在偷笑的明钰被冷不丁一点名,呆头呆脑地看了看闵恪,慢慢反应过来太夫人这是给她安罪名,心里很是不服气。 怎么能是她把两人往绝路上逼这件事里居功甚伟的人楠稞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明钰更是不愿领功。 “娘说的是,是儿媳的错,哪日见到五弟妹,儿媳定会好好劝一劝她,让她不要再胡闹了,娘放心。”明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积极认错态度良好,明钰不怕这种时候服软,大过年的,她不想毁了好心情,更何况她这么一说,太夫人也拿她没办法。到时候真见到季芸,是火上浇油还是雪中送炭还不是她说了算 果然太夫人就呼吸一滞,被明钰玲珑的态度憋的老脸通红,最后只能先暂且搁置,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众人都觉得向来爱独断专行的强势老夫人遇上明钰算是遇上克星了。 等守完岁,众人纷纷散去,闵恪和明钰回了怡棠苑,关起门来,明钰神秘兮兮地拉住闵恪“文远侯世子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他将五弟打了”她还有些不相信。 闵恪就点了点头,惜字如金“真是他。” “他都不看大人您的面子平时二哥前二哥后的,就算要找五弟麻烦也应该先和大人打个招呼吧,我看他还是很尊重您的。”明钰看着闵恪,心中想探个究竟。 闵恪正俯身脱鞋,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再抬头时脸上表情就有些虚幻,他慢慢道“伯举不如你面上看到的那般,他的天地也不止于我身后这方寸之地。按你说的,倒像是我阻碍他了。” 明钰没明白闵恪的意思,刚想再问,闵恪已经扭过头来和她解释“季氏回府和伯举一说我的安排,想必他就明白我的用意了。我借此事疏远文远侯府,并非是要撇清这层关系。伯举如果只跟在我身后,文远侯又游离于朝局之外,他想施展拳脚并不容易,因为不论做什么都会被打上我的旗号,然后被划分到皇党。他虽甘愿做我一把刀,但龙归大海虎归山林是必然,他应当带领文远侯府开创另一番天地,而不是成为武济侯府的依附。” 明钰怔怔地看着闵恪,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尽力用心眼看闵恪,却也还是不由自主地认为他是玩弄手腕的权臣。不论站在皇帝身后还是魏王身后,权臣都该是八面玲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权利制衡她虽似懂非懂,可也知道,世家们面对文远侯府这样的势力不是打压就是暗地里拉帮结派,却决不允许他们做大到可比肩自己的程度。 而闵恪方才那番话,就是想放任季翎成长,他似乎并未站在朝局的角度考虑。但也就是这样的人,才担得起季翎一声“二哥”吧。 真正的关爱和珍重,不是控制,也不是保护,更不是利用牵制,而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她突然觉得闵恪的形象高大起来。 闵恪似乎看懂她在想什么,伸手在她脸颊上蹭了蹭,轻笑道“你也不要这么高看我。伯举走出我的身侧,于我来说好处多过坏处,起码魏王一支就不会太防备他了。” 明钰原本想着闵恪话里的意思,却被闵恪的动作搅地心思全乱了。 他总是这样,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难得的温柔和煦,将人撩拨地陷入泥淖中难以脱身,自己却一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态度。 明钰脸上升起一抹桃红,被他指腹扫过的地方又酥又痒,一双眼眸氤氲迷蒙,闵恪的影子却越来越远了。 待她清醒过来,就看到闵恪继续低头脱他的鞋,仿佛方才的温柔都是骗人的。 明钰总是觉得闵恪喝醉酒那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有时候回想起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再去看闵恪那老僧入定古井不波的模样,都害怕那日他也被鬼附身了。 “在想什么” “想大人喝酒。” 正出神的明钰被闵恪一打断,不过脑地就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话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了,可惜为时已晚。 她正想着,用不用再灌醉闵恪一次,看看他是不是一喝酒就会原形毕露,也许他平日里素淡得很,其实只是因为害羞自己憋着呢 闵恪掀开被子的动作一僵,随后他转身躺下,背对着明钰道“我不擅饮酒。” 这是明钰知道的闵恪第一个弱点,心中疑虑忽起,在她前世的印象中,闵恪哪怕一次都没醉酒过。他就是这样的人,既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弱点,就会及其克制隐忍,说不碰酒就绝不会碰。 她此时才想弄清楚,那日闵恪究竟为何喝醉了呢 那不像他。 听说他那日去了皇宫,一提起皇宫,明钰总莫名地想起那个人,一颗在闵恪心里的朱砂痣她不敢触碰,又无比好奇的地方。 躺在闵恪身侧,明钰忽然便觉得胸口有些憋闷,她觉得不公平,闵恪应当全心全意待她才是,身上每一寸,心里每一个角落,都该属于她才是。 白月光一样的人呀,她也有的,不是荣显郡王,也不是表少爷,是在她八岁那年冬日,替她教训了歹人,又带走了娘的遗物的男子明钰这样想,心里就好受一些。 “最近腿还疼吗” 本以为睡着的闵恪突然出声说话,明钰没反应过来,胡乱“嗯”了一声,马上又摇头,说道“最近好多了,没有以前那么频繁。” 闵恪注意到了“频繁”二字,眉头皱了皱,过一会儿,他低沉的声音传到明钰耳朵里“我认识一位神医,只不过他行踪不定,我也是最近才寻到他的踪迹,初七那日他会到府上,到时给你看看。” 听他话的意思,应是一直都把她的腿疾放在心上,明钰心里一暖,把方才的不快都抛诸脑后。 她转过身,挨得闵恪又近了一分,仿佛呓语一般,轻声在他耳边道“大人以后进宫不要喝酒了” 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闵恪不明白她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翻过身想看看她的表情,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四房的丰兰苑,乔氏正给闵忱宽衣,思忖许久,才将应春堂二嫂和她说的那番话复述给闵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世子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但这个丫头却不这样。 闵恪看着身边躺着的温明钰, 发现她只睁着眼睛看顶上承尘,神情有些迷茫, 却也很平静。他想起季翎曾跟他说过, 新嫁娘都是既娇羞又欢喜的,季翎很了解女人,闵恪这点上不如他,但他也知道身边人家嫁娶都是什么样。 不像是明钰这样。 独身这么多年,闵恪很不喜欢床边多了这么一个人,待明钰终于闭上眼睛, 呼吸渐渐绵长,闵恪撑着手坐起身。 还不等他下一步动作,就感觉手上一凉, 低头看, 发现明钰正睁着眼看自己, 眼里清明一片, 她抓着自己的手,指尖都是冰冷的。 “大人做什么去”明钰小声问他, 手却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闵恪觉得她的神情有些委屈。 话到嘴边就转了音, 闵恪重新坐回来, 沉着脸想了很久才道“将灯熄了。” 明钰就悠悠叹了口气,翻开锦被下了床“您歇着吧, 我去。” 说完, 明钰弯着腰将烛台上的火吹灭, 留下几根喜烛就又翻身上了床。 屋里暗了下来,闵恪还是坐着,明钰已经躺下了。她看着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闵恪,突然就觉得这样的他有点木讷,一点也不像是会成为内阁首辅的朝廷重臣。 明钰觉得这样清冷的人是需要自己一点一点焐热的,就像自己的手一样,暖暖它,早晚有一天会升了温度。而且闵恪到现在,还没拒绝过她提出来的要求,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明钰在被子里搓了搓手,热乎一点了,就翻身正对闵恪,也不管他看没看自己,就自顾自地说着“大人为了躲避乐宁郡主,自作主张地向圣上求来了这门亲事,纵使拉着大人跳池子是是明钰不对,但婚姻并非儿戏,明钰也不是不能忍受被父亲送去慈安寺了此一生” 闵恪终于将视线移到她脸上,眼中似有探究。 “但大人既然已经求了赐婚,就该负责任才是,我却也不是甚么胡搅蛮缠之人,也不会和大人提过分的要求,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下去,您看如何”明钰等着闵恪回答,满是殷切。她内心里也觉得,若是得了闵恪的同意,就算他那方面一辈子不开窍,自己在侯府也不会过得太难看。 起码不会像上辈子一样。 可闵恪要是真遇上心仪的女子,就要另作打算了 “你怎么知道乐宁的事”闵恪却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话,打断了明钰的思绪。 乐宁喜欢侯府的闵二爷,虽没求来圣旨,但在名门望族里应当不算什么秘密,明钰就道“我嫁给您,自是要打听清楚一些事。” 其实明钰没说,他知道的有关闵恪的传言还多着呢,她记得前世里,那个女人曾满含嘲笑地讽刺闵恪“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还不是眼巴巴地看着皇宫里金丝雀一样的人然后什么都做不了我倒是还敢对得不到的人拼尽一切去争取,你可敢对她说一声喜欢” 那个女人说的“金丝雀一样的人”,是大齐的卫皇后,这话无论怎么听都是大逆不道,那时明钰在身体里看着,觉得闵恪脸上没有什么被刺痛心事的不堪和愤怒,但眼中确实是有些黯然的。 而这些事,和乐宁郡主有本质的不同,那毕竟是大齐的皇后,圣上的女人。提了的话恐怕这种和谐的交流就不会再有了,所以明钰绝不会说,也不会问。 “你怎么知道我是要躲开乐宁”这次闵恪的眼神里除了探究又多了一丝戒备。 明钰心思就转了转,道“难道不是因为您不喜欢乐宁”顿了顿,“甚至是讨厌她” 她心里却知道,闵恪想的是魏王和圣上那层关系,事关皇权高位,闵恪自当谨慎些,更何况这时候魏王还没显露什么野心,只是圣上单方面忌惮他而已。 闵恪听了明钰的反问后似乎也是回过味来,就算明钰真的知道魏王这一层关系,也有可能是老师告诉她的,温家能在几朝换代中屹立不倒,自然有他过人之处。现如今的温家大老爷温侍讲,也是眼中清明,看局势最是清楚透彻的人。 闵恪没回答明钰的话,却是终于躺了下去,就在明钰以为闵恪不会回答的时候,昏暗中传来闵恪一声温柔的“好”。 虽听不出喜怒,但经过闵恪深思熟虑后的应答,明钰觉得那就是温柔的。 眼里慢慢晕开笑容,明钰靠过来一些“哪里好”语气也带着笑意。 明显的感觉到身边人洋溢的喜悦,闵恪的身体忽然就放松下来,放松下来才感觉到自己居然是紧绷的。 半晌后,他慢慢说着“我们就这样过。” 闵恪突然觉得这没有什么难的。 明钰是被噩梦惊醒的,虽说是惊醒,她却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猛然睁开了眼睛而已。 她梦到自己指着闵恪说“我就是喜欢荣显郡王又怎样”,然后看到闵恪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难过和失望的神情。 明钰突然不知道这算不算噩梦,如果有一天闵恪真能被她一举一动牵动情绪,那也未尝不是好事。 起码说明他将她放在了心上。 明钰转头,发现闵恪还在睡,和睡前的动作略有不同,此时闵恪正对着明钰,面容平和,睡得很熟,眉毛都是舒展的。 明钰那因做了噩梦而有些害怕的情绪就淡了些。 她觉得这是一个放心大胆看闵恪的好时机。 他的鼻梁高挺,颧骨也不低,这样的面相看起来是有些霸道的,长得就没有那么平易近人,明钰觉得他若真是和蔼的性子,恐怕也不会如愿,没人愿意亲近,自己反而会更觉得孤独。如此一想,这长相和性格也算相得益彰。 明钰想着想着就自己笑了笑,眼神一瞥,却突然看到闵恪鼻梁上有一个小黑点,天色渐亮,明钰却看不清是脏东西还是黑痣,便倾身靠近,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等靠近看清了,才发现那确实是一颗痣,而且很小,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明钰没想到闵恪光洁的脸上还长了这么一个东西,一时看得入迷,没发现自己已经挨得太近了。 鸡鸣声起。 闵恪像是等着这声鸡鸣一般突然睁开了眼,却马上发现了近在咫尺的人。 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明钰在他睁眼的瞬间确实被吓到了,可闵恪的脸色那样镇定,既没窘迫也无恼怒,就那样平静地看着她,甚至也没推她。 明钰的脸就渐渐烧起来,像老鼠偷油吃被抓到一样,她不知道闵恪此刻心中怎么想的,会不会笑话她,会不会也觉得她过于轻浮于是她也故作镇定地回看闵恪,指尖摸上闵恪的鼻梁“大人,您这好像长了一颗痣。” 像唠家常一样说道。 闵恪没说话,明钰的脸就更红了,但她坚决不远离,好像一离开就真的是她做错一样。 然后就又笑着说了一句“真好看。” 闵恪这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夸自己好看,大多数人都和季翎一样,总是怨他“面相吓人”,倒是眼前的人,果真如季翎说的那样,模样随了先夫人,长相在燕京都是出挑的。 他起了身,按了按发沉的太阳穴道“起身吧,一会儿还要去宫里谢恩。”算是把刚才的尴尬圆了过去,明钰松了口气。 赐婚都是要进宫谢恩的,这是大齐的规矩,明钰也没多问。 而且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明钰指了指床上洁白无瑕的帕子,和一脸平静的闵恪挑了挑眉“大人好像没变出来该有的东西。” 然后她就看到闵恪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从衣服里掏出一枚方帕,上面的血迹刺人眼,明钰其实也没见到过,无论前世还是现在。 明钰瞪了眼睛,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语气也强硬起来“这是你从哪弄来的”莫不是和别的什么女子 闵恪就将帕子放到一个精致的方形木盒里,回头看到明钰苛责的神情,微微一顿,他道“我让伯举寻来的。” 看明钰又面露疑惑,便解释“季翎,文远侯世子,你当见过。” 明钰这才恍然,那天在池边匆匆见了季翎一面,还觉得他有些眼熟,随即想起前世里的确在侯府见过他,原来他和闵恪有交情。 但是季翎好像也没娶妻吧怎么弄来的这个明钰一时对这个世子不喜起来。 解决了元帕的事,明钰放心地叫丫头进来,选了一件可以进宫的宫装,她现在没有品阶,是以穿着没有那么严格。 “小夫人,玉书和玉画就在外头,您看”知春边递给明钰衣裳边道,一直不敢抬眼向床那边看。 闵恪还坐在床上。 明钰就回头看闵恪“大人的朝服在哪放着呢”他面圣是要穿朝服的。 闵恪想了想,回答“玉画知道。”言外之意,你去问玉画。 明钰就想起来,侯府不比温府,丫头掌管屋里大小事,那就真是什么都管,有的还能管到床上去,那不就是通房吗不然丫头爬床哪有那么容易,平时服侍洗个澡穿个衣什么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能不心动 她就有些不高兴,应该说,身为温家的女儿,都要不高兴。因为她们从小看着父母琴瑟和鸣,自己嫁出去却管不了别人家,还要忍受通房妾侍这也就是闵恪冷情,房里才这么干净。 明钰转头对知春道“你去把玉画和玉书叫进来。” 知春应是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有两个娇滴滴的丫头迈着小碎步进来,福身行礼“夫人,二爷。” 明钰注意到有一个丫头眼神直往床那边瞟。 还不等明钰自己招呼她,她就直了身走到梳妆台旁拿起了木盒,转头对明钰道“夫人,奴婢玉画,应太夫人话把这个拿过去。”看起来既精明又爽朗的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风起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回应春堂的时候, 太夫人被人搀扶着, 眼里藏着无尽的远山, 看着明钰道“小五的事, 你早就知道了吧。” 明钰脚步一顿, 抬眼看太夫人,发现她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就连忙跟上,低着头回答道“也是昨晚才知道的, 相公的意思是不想娘担心, 等五弟” “我知道,”太夫人急着打断了她的话, 看着前院的方向, 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说第二遍的时候, 明钰总觉得太夫人眼中有难以言说的怅然。 太夫人挥了挥手让她们各自散去了, 自己被人扶着回了应春堂。 明钰觉得太夫人心里有什么事,不只是挂念五爷,但她知道,若非是太夫人亲口说出来, 否则她们是永远也读不懂她的心思的。 就像闵恪一样。 回了怡棠苑,明钰看到院中的海棠,怔怔地望了很久才收回神, 却没进屋, 而是转身去了小厨房。 这府里大概只有季氏是她相处起来最觉轻松的, 虽然闵恪的态度逐渐磨平了明钰的期望,但府中还是有让她愿意苦心经营的感情。 太夫人在应春堂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闵恪的身影。 闵恪进来后什么也不说,先是撩起衣摆径自跪了下去。 “起来吧,你没做错什么。”太夫人看着他,神色有些疲惫。 闵恪并未动身,还是保持那个姿势,脊背挺直,“今日早朝,乔商奏被革职查办,定罪只是时间问题,彻查此案的是刑部尚书郭暖,绝不会出现纰漏。” 闵恪顿了顿,又道“乔商奏,已无退路。” 太夫人的身形矮了矮,靠在迎枕上头,眼中慢慢润了一层水光。 “郑国公府,终究还是踏上这汪泥潭了。”那是她的娘家,本该是她无路可去后唯一的靠山,也是她的根。 闵恪抬头看着太夫人,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半晌后,他听到太夫人自言自语道“嗯他们早就不是当初的郑国公府了。” 那日乐宁来,太夫人看着那张肖似自己嫡亲妹妹的脸,总是回想起她在郑国公府的往事。 姐妹两人,一人嫁给侯爷,一人嫁给魏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越走越远了。但不管今后如何,终归都是郑国公府他们自己的选择,而她 她是侯府太夫人。 她在嫁给侯爷的时候,就该抛弃那些牵绊住她的东西。 “老二,你做的很好,”太夫人终于将视线移到闵恪的脸上,慢慢漾起一抹笑,“今后也不用顾念我。” “乔家有心做那从龙的功臣,延续他们的权势地位,便让他们做吧但老二,你得记着,我们侯府三代忠良,从未违背过圣上。你要尽力保护好远在长宁的老三,保他,保整个侯府不至于像悦儿那样成为从龙功勋下的垫脚石” 太夫人说到激动处,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闵恪急忙起身,一边顺着太夫人后背,一边低语“是,孩儿谨记。” 咳嗽缓和下来后,太夫人提起明钰“今日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了,在小五媳妇那里,她做得很好。” 说的是绑了青杏雷厉风行的手段。 闵恪淡淡笑了笑,却是没说话,喝了一口茶后,又道“人送去拷问了,但恐怕问不出什么来。” 这样的小人物,最多是用钱财利诱性命威胁,却不可能知道那边更多的事,为的就是怕事情败露他们受不了严刑拷打。 恐怕青杏都不知道自己是为谁做事。 太夫人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些累了,不愿意再提这些事,摆了摆手赶闵恪走“这些就你去操心吧,等小五回来了再来禀报我。” 闵恪抬了头,却没说什么,转身走到门口那里,身形停了一下“闵怿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是安慰太夫人还是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他就径直走了。 去前院又忙了一下午,晚膳时候他才回到怡棠苑。 明钰正坐在炕头绣花,闵恪走近看了看,才看到那似乎是一件小衣服。被挡了光,明钰抬头看到闵恪,放下东西笑着起身“大人回来了。” 她还是那样笑,闵恪却觉得有些不真切,不像以往那样笑容都入了眼睛里。 “大人吃过了吗” 闵恪没回答,反问她“你呢” 明钰轻轻撇开眼“刚才饿得发昏,已经吃过了。” 闵恪眼神微闪,过了半晌,他起身去了净房,临走时留下一句话“我也吃过了。” 明钰觉得闵恪有些不高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吃过了,但是管他呢既然他愿意什么事都瞒着她,不告诉她,那她也就彻彻底底地当个傻瓜,假装听不出来真假话,顺了他的意就是。 她继续坐下去绣着手中的小衣服,已经多年不拿针线了,开始时她的针脚有些生疏,好在她原本绣工就不错,如今熟了,也能得心应手。 没一会儿闵恪就出来了,看到明钰没像往常一样眼神追随着他,觉得胸口有些憋闷烦躁。 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因此他不知症结在哪里。 他上床后,明钰就放下绣活熄了灯,将身子转到另一边背对着他,没一会儿就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已经睡着了。 闵恪却全无睡眠。 五弟生死未卜,郑国公府在背后虎视眈眈,太夫人虽然态度坚决,但绝无可能一点也不顾念。而在这怡棠苑里,他唯一有个能放松身心的地方,今日也冷冰冰的。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到十五这天,闵恪休沐在家,出奇地没有到前院去,而是坐在书案那里练字。 明钰觉得新奇,却没有凑过去看,她给五夫人腹中孩儿绣的小衣服只剩几针了,她想今日给她送去。 五爷已经好几日没有消息,但不知怎么的,他看闵恪全无着急的意思,自己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每天到五夫人那里陪她说话时,也敢叫她把心放到肚子里,千万不可伤心害了身体。 明钰对这个有些忌讳。 她娘就是因为生下她才一病不起的。 女人生子是过鬼门关,季氏头胎本就凶险,又遇上了这种事,明钰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就总想竭力保住五夫人无事。 最后一针完成后,明钰用剪子将线头剪去,刚要将衣服满心欢喜地叠起来,就听到门外偃武的声音传了进来。 “二爷,文远侯世子带五爷回来了太夫人叫您去应春堂看一看” 闵恪搁下笔,眉头紧了紧,却没耽搁,起身向外走。明钰心中一动,觉得偃武语气有些不对。但既然是在应春堂,那么她也可以过去了,不用像在外院那样需要闵恪同意。 五爷回来了她也高兴,回头看着床上的小衣服,她似乎能透过它看到季氏的笑脸,带上丫头,她也往应春堂那边赶。 但人生似乎总是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打得人措手不及。 明钰到的时候,看到季翎正满脸尴尬地站在正中央,一向快言快语的他此时竟然憋不出一个字来,不住地甩手叹气。 他身边跪着两个人,穿杏黄色夹袄的女子挺直了脊背,一双大眼睛甚是灵光,虽然穿着瞧起来有些土里土气的,但长相倒还算得上小家碧玉。女子背后的那个人,小心翼翼地抓住女子的后襟,满脸惶恐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不时地向后躲。 他也穿着寻常人家的粗布麻衣,明钰是在他偷偷露出脸去看众人的时候,才发现这竟然就是侯府五爷闵怿。 那个一脸凶相,长得犹如门神似的五爷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屋内的其他人显然也有跟她一样的疑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座上太夫人终于发话了,语气中隐有怒火。 季翎抱拳,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姐夫,脸色铁青着道“金翎卫最后是在岐山不远处的小村寨找到姐夫的,他看到我却不认得我,我带他回来他也不干,一定要这位女子跟着才肯。” 他说着说着指了指那个女子。 见众人都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那女子似乎有些局促,但很快稳定了心神,对着太夫人盈盈一拜,抬头道“小女子芒宛村人,名唤楠稞,几日前去岐山挖草药,遇到了掉落山崖的怿哥。他除了自己名字什么都不记得,还发起了高烧,小女子无法,只好将怿哥带回悉心照料。” 太夫人走下来,慢慢站到闵怿身前,眼里既心疼又愤怒“小五,你可还记得娘吗” 闵怿像是五岁孩童一般,抓着楠稞的胳膊拨浪鼓一样地摇头,太夫人像受了刺激一样向后退了一步,被三夫人扶住。 “快,给他看看”太夫人跟闵恪身边的大夫挥手。 那大夫一脸苦涩,看起来很不愿意去看闵怿的病情,明钰有些奇怪,然而等她看到五爷不停地挥动手臂不让大夫近身的样子,总算明白大夫的苦涩了。 想必在她进门前就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场面了。 “你们滚滚楠稞姐姐,我们走,我们走”五爷大声嚷嚷着,一边拉着楠稞一边向外走,刚好对上了急忙从品竹苑往过赶的季氏。 季芸的脸一下就白了。 卫皇后说起闵恪的时候,眼角都带着笑意,但还是在提到圣上的时候最温柔。明钰只是笑着听着,她插不上话,她也没办法插上话,那些都不是属于她的回忆。 明钰就扭头去看闵恪,发现他正闭目养神,一手撑着耳侧,身体随着马车的摇晃也不安稳,眉头紧锁,自宫中出来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烛灭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明钰不想打破心目中闵恪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美好形象, 就没主动撩帘去看,假装不知, 安然坐在马车里回了侯府。 但闵恪那个尴尬的画面终究还是被人看到了。 泰安三年年末,大齐燕京传出一段“佳话”。 说在闹市中那武济侯府的二夫人撒泼卖乖,和闵二爷起了争执,一脚将闵恪踢下了马车,随即抛下他扬长而去。 而双方争执的源头,是采买途中遇到了传闻中的荣显郡王。本该生气的闵恪都没怎样, 却被温明钰踢了一脚出了丑。 一时间, 传言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袭来,家家户户关上门把她当做饭后谈资,将温明钰贬得一文不值。都觉得能干出如此笑掉大牙的事的人, 要点脸的都恨不得一头撞死。 明钰当然没这么想, 只不过谣言传到太夫人耳朵里, 气得她关了明钰禁闭,说是新年才将她放出来。 哪也不能去,明钰便安心待在怡棠苑, 给五夫人未出世的孩儿做些小棉袜小斗篷,倒不觉得无聊。 听说五爷的病情逐渐好转了, 也恢复了大部分记忆,只是出事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想不起来。而那个楠稞姑娘也未回芒宛村, 五爷感念她的救命之恩, 无法狠下心去看她撞柱自尽, 楠稞也不知怎的也改变了心意, 竟然愿意就只做一个奴婢守在闵怿身边。 多余的事明钰却也不知道了,这还是她叫知夏那个嘴皮子好的去外面探听才知道的。 明钰想知道五夫人如何,知夏只是摇头“都说五夫人这几日因为五爷清醒了挺高兴的。” 但是否是真的高兴,这个谁也不能代替五夫人回答,明钰自身都难保,更没太多精力和机会去操心别人的房里事。 闵恪已经两天没踏足怡棠苑了,派人去问,说是公事繁忙,便在前院歇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躲着她。 可闵恪有什么必要躲着她他又没做错什么事,难道是觉得那天被她推下马车丢了面子所以无法面对她 那也是他活该的。 明钰不想再让这些烦心事打扰自己的好心情,第三日也不差人上前院去问了,自己坐在床头绣花,一边听着知夏听来的各房发生的新鲜事,怡棠苑一阵欢声笑语。 前院就略显冷清了。 闵恪坐在书桌旁,翻看着手里刚刚拟好的奏折,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时不时瞥向门口的方向,好像无法专心的样子。 等到烛火烧尽,一阵噼啪声后,房里一瞬间陷入黑暗,闵恪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门被推开,偃武一愣,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就看到二爷入定一般端坐在那里,一时觉得画面有些诡异,但又不敢忘了正事。 “二爷,圣上请您入宫。” 这么晚了,皇宫已经快要落锁,萧桢在此时请他进宫,必定是有什么急事。 闵恪将奏折放下,绕过书案走上前,在偃武身边说了一句“走吧”,便抬脚出了门。偃武从小跟着闵恪,对他说不上了解,但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东西。 比如此时,他觉得二爷好像不想进宫,也不想待在书房。 好像想回怡棠苑是忍着想要休了二夫人的想法吗毕竟他那天可是亲眼见着二爷怎么摔下马车的,这两天他却一点脾气都没有,简直太奇怪了。 偃武转身跟上二爷,心里把明钰骂了一百八十遍才解气。 到了皇宫,闵恪大老远就看到了立侍在宫门前蹦哒的高常,大冷天的被萧桢赶出来迎他,再怎么老成持重也禁不住这寒冬腊月的冷风吹。 高常一见到闵恪就笑了,引他走向左边“圣上在长秋宫等着大人呢。” 闵恪加快了脚步,也没问高常萧桢叫他来有何事。 结果刚踏进长秋宫的门,闵恪就看到一个蟠龙瓶碎在自己脚边,里面的宫人跪了一地,个个低首趴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还是高常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圣上,闵大人到了” 萧桢一回首,耸立的剑眉这才舒展开来,他对底下跪着的人烦躁地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又对高常道“去,准备晚膳,将去年冬埋的千年醉挖出来” “圣上,那不是新年家宴上” “新什么年家什么宴让你拿你就去拿” 高常只得应是,转身去准备,一个内务总管,只要跟在圣上身边,地位再高也得跑腿 没一会儿东西就准备齐了,闵恪没说话,上前落座,萧桢没在意闵恪的不敬,扭头看高常“你还在这干什么呢” 高常知道圣上今天气不顺,万万不敢上前触他逆鳞,就躬着身子向后退,出了长秋宫,泰然地立在门前守着。 然后擦了擦汗。 里面的萧桢这次没了出气筒,总算消下点气,他自己拿了一壶酒给自己满上,又伸手盖住闵恪的酒杯“二哥,知道你不喝,今天就陪陪朕吧。” 闵恪看着萧桢杯中的烈酒,眼中倒映着盈盈水光,沉寂一时,他叹了口气,敲了敲萧桢的手背“微臣陪圣上喝也未尝不可。” “什么二哥你” 这下求人喝酒的那人反倒最惊讶,萧桢愣了愣,趁这空当被闵恪拿走了酒壶,也像他那样倒了满满一杯。 “二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萧桢看闵恪这一番动作,一瞬连自己的怒火都忘了,一门心思想八闵恪卦,像个绿头苍蝇似的搓着手,一点没皇家人该有的上位者气场。 闵恪仰头喝了一杯,觉得嗓子像被烈火灼烧了一遍似的,声音就有些嘶哑,他道“圣上缘何如此动怒” 萧桢看他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再多问,开始说起自己的事,“啪”地一下拍了拍桌子,震地酒水四溅。 “朕是养了多少惯爱这么爱多管闲事的闲人干州贪墨一案他们不在乎,流民灾民他们当看不见,死的大臣他们只想着把自己的人塞到空置的官位上朝堂一有什么乱子就撇干净站队结果朕的后宫他们倒是上赶子伸过手来,朕扩不扩充后宫有他们什么事” “没有吗” 闵恪突然打断了萧桢的话,抬眼去看他,见他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继续道“吴侑良家次女适龄入宫,所以着急了,像他一样的人还很多,圣上不可能每次都有守孝这样的借口。” “是,”萧桢端着酒杯,晃了晃里面的千年醉,“而且也不一定就是皇叔那边的人。” “那圣上想如何” 萧桢拿起筷子,在酒杯里蘸了蘸,从桌子上写了一个字。 闵恪眉头微蹙,再看萧桢时眼里就有些不解,“圣上要动将军府” 桌子上的赫然是个“卫”字,镇远将军府是皇后卫卿荇的外家。 “如今后宫只有一个皇后,世家勋贵们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其余四妃之位。圣上坚决不选秀,也不让适龄女子入宫,那些人自然就会紧盯着卫家,只要将军府行差踏错一小步,都会影响到皇后在后宫的地位。” 闵恪兀自说着,萧桢弯着眼看他,并不打扰。 “所以,若是圣上削了卫家的兵权,那将军府自然不会成为朝臣的眼中钉。” 闵恪说到这便不再说下去,毫不顾忌地看着身穿龙袍的萧桢,眼里的试探一览无余,周围的空气瞬间就冷了下去。 萧桢将酒杯搁到桌上,渐渐隐了笑容。 “朕若真的如此,二哥会怎样” 闵恪垂下眼,搓了搓自己的衣袖,“我不会怎样,只是恐怕他们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武济侯府了不,也许现在就开始了。难道圣上还要如法炮制,也削了武济侯府的兵权吗” “你说的对,”萧桢笑了笑,幽深的双眸里却蕴藏着无尽的黑暗,如寒潭深渊,不可见底,“所以朕自断臂膀有什么用呢” “朕废了卫家,只会让他们觉得朕虽不愿选秀,但对阿荇也没有那么看重,更是忌惮将军府的地位。” “如此一来,四妃之位他们更不愿放弃了,朕不是白折腾了”萧桢气得仰头又灌下一杯酒,好像刚才说的事都已经发生了似的。 闵恪的神色却并未缓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何况,从某种方面来说,武济侯府和将军府性质是一样的,都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二哥,你在担忧着什么朕知道,但朕毕竟不是先皇。” “更何况,朕不愿阿荇受一点委屈,也不愿旁人对将军府有任何猜忌,”萧桢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闵恪满上,几杯下肚,眼中却依然清明一片,“二哥,你记着,朕不愿扩充后宫,并非顾念皇叔,也不是想打破朝局制衡,这之中,和皇权没有一点关系。” “我只是,答应过阿荇。”萧桢敛了神色,握着酒杯的手指节泛白。 闵恪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看不透萧桢。 “那圣上写这个字是何意”闵恪心中一动,既然不是收权,那必是还要放权了 “圣上想让卫家三爷也入朝” 萧桢敲了敲酒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御史台那边,二哥觉得如何” 几人又宽慰了一会儿,季氏有些精神不济,等她睡着了,太夫人才带着她们轻手轻脚地离开,离开前嘱咐青梅惊醒着点,若是有事一定要告诉她。 回应春堂的时候,太夫人被人搀扶着,眼里藏着无尽的远山,看着明钰道“小五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明钰脚步一顿,抬眼看太夫人,发现她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就连忙跟上,低着头回答道“也是昨晚才知道的,相公的意思是不想娘担心,等五弟” “我知道,”太夫人急着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前院的方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依靠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明钰虽是被太夫人禁足, 但也不至于被人看守着,全凭她自己约束自己。 一听知冬说季氏又有凶险,明钰哪里还能坐的住, 她总觉得那个楠稞来者不善, 就怕季氏被她害了去。 而且大夫也说过季氏不宜受刺激,五爷从出事到现在, 季氏心里哪能得安生况且还有一心想成为五爷女人的楠稞在外虎视眈眈,如今季氏情况不好, 明钰却也觉得有迹可循。 随便吃了几口饭填补填补,明钰急匆匆出了怡棠苑,才刚踏出脚去,扑面吹来一阵冷风, 凝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鹅毛大雪随风纷飞,没一会儿就染白了明钰的乌发。 “下雪了” 天边压着阴云,好像有一团阴影笼在心上, 明钰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合拢衣襟,她撑着知春递过来的纸伞走进了雪幕中。 以往明钰去品竹苑都是走前面的回廊, 那条路经过太夫人应春堂, 今日为了躲开太夫人, 明钰就从后面绕了一圈。 走到湖心桥上时, 明钰瞥了一眼冰封的湖面, 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此丧命的琛哥儿。 然而今生的轨迹早已和前世有所不同, 她不知道三月河开,等湖水解冻了,琛哥儿的命运还会不会有所改变。 明钰边看着湖面边出神,没注意脚下,等身后的知夏出声提醒,她才看到身前有一团黑影突然窜了出来,来不及躲避,撞到了明钰身上。 只是那团影子太小,明钰只是被撞了个踉跄,那个小身影却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 “世子爷” 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赶紧去扶琛哥儿,却被他躲了开。 玉蝶抬头一看,见是明钰,忙又弯身行礼,惊慌道“奴婢一时疏忽,冲撞了二夫人,还望二夫人恕罪” 明钰记得她,是照顾琛哥儿的贴身奴婢,以前是跟随大夫人的。 “起来吧。”明钰绕过玉蝶,走到琛哥儿身边,刚要蹲下身扶他起来,琛哥儿却像见到什么妖魔鬼怪一般急忙从雪地上爬起来,向后退了好几步。 这孩子竟然这么怕人。 “琛哥儿,你冷吗”明钰换上笑脸,试探地走了一步。 琛哥儿还是向后退。 “琛哥儿,让二婶婶看看你的手好吗”她似乎看到琛哥儿方才摔倒搓到了手。 琛哥儿瞪着眼睛,快速地摇了摇头。 明钰将嘴一抿,看着他既可怜又无奈,若是琛哥儿那么容易就被人打动,太夫人也不至于将他放到一边不管不问了。 虽然她也不能妄下定论,但她总觉得太夫人对琛哥儿的感情和大老爷对她何其相似,想必逝去的侯爷在太夫人眼中也有很重要的份量。 这一想,明钰再看琛哥儿就有些怜惜的感情。 玉蝶见琛哥儿还是那副样子,以为二夫人尴尬,就苦笑着走上前,对她道“世子爷这样还望二夫人不要见怪。” 明钰伸手打断她,扭头看了一眼冰湖,拧眉问玉蝶“天气这么冷,又下着雪,你怎么带着琛哥儿到这儿来了” 玉蝶神色一凛,脸上有些为难“大夫人的映芙苑在那边,世子爷每日都会过来看看” 琛哥儿抬头看了一眼玉蝶,一双瞳仁映着憧憧人影。 明钰没注意琛哥儿的眼神,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以后出来多带着点人,看住了琛哥儿,千万小心,让他离湖远点。” 明钰还要去品竹苑看季氏,这会儿没太多时间在意琛哥儿,她转过身快步走到琛哥儿身边,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按住他的肩膀。 “琛哥儿,上次二婶婶送你的小黑马还喜欢吗要是喜欢,二婶婶再去托人做一个,你喜欢什么猴,狗,小狼崽,都行,你若不愿告诉我,告诉你身边的丫头也行。”明钰温声说完,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瓜,在他躲开之前已经松了手。 琛哥儿愣了愣,看着明钰的眼睛有些迟疑。 “带着世子爷走吧。”明钰对玉蝶道,说完也不再逗留,急忙向品竹苑赶去。 到了品竹苑门口,明钰搓了搓冻僵的双手,呼了口哈气,让知夏收起伞,撩帘走了进去。 这一撩帘,刚好和要出来的三夫人打了个照面。贺氏怔了一瞬,开口道“二嫂怎么” “快别说这些了,五弟妹如何了我听到时说甚是凶险。”明钰打断她的话,走了进来,一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一边问道。 贺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丫头,那丫头忙端过来一个火盆,给明钰捂手。 “大夫说暂时稳住了,但五弟妹自己若是不能想通了,怎么都没用。” 明钰听着三夫人话里有话,遂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她“什么想不通” 三夫人是个冷情的人,也不喜背后说人,此时却是阴着脸,叹了口气道“二嫂被娘二嫂这几日在怡棠苑里,可能是没听说,据说是五爷要纳了楠稞姑娘为妾。” 妾,这真是一个陌生的字眼。 敛了神色,明钰不再说话,等手上终于热乎一些了,她才走进去,留下三夫人一个人在外间出神。 季氏靠在迎枕上,望着桌上的玉瓶发呆,明钰一进去,她就听到了声响,扬起笑容冲明钰招了招手“二嫂来啦快来这坐坐,这几日娘罚你禁足,我都捞不着人说话,嘴皮子都要生锈了。” 她还是那样健谈,嘴上闲不下来,可笑容却没达眼底,好像为了不让她们发现什么不对而刻意如此一样。 几日不见,季氏脸颊有些消瘦,眼窝都陷了下去,不复往日光彩。 明钰笑着走过去,挨着她床边坐下“竟连你都知道我被禁了足,看来府中不知又要将我传成什么样了。” 季氏杏眼睥了她一眼“我和三嫂四嫂私下里都是佩服你的,竟然将二哥踢下马车,这大齐恐怕没有人有二嫂这样的胆量了,而且我瞧着,二哥也没怨你不是” 明钰就摆手“不是我踢的他,你不要听外人瞎说。” “怎么”季氏来了兴致,微微上前,“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哪里是我踢的他我只是把相公推下马车而已。”明钰一脸懵懂地道。 季氏一愣,随即恍然地笑了笑,目光却暗淡下去“二嫂,是不是看出我强颜欢笑了” 明钰溢出叹息,握紧了季氏的手,眼睛看到她的肚子,笑容也终归隐了下去。 “五弟妹,这府里我最稀罕你,只盼望你能健健康康的,平安诞下孩儿,有些事情,你越是在意越会走进死胡同里。” 见明钰如此掏心挖肺,季氏感激地拍了拍她的手,笑容却有些勉强“二嫂,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 “我嫁给五爷几年,肚子一直没动静,我娘劝我将身边丫头开脸,将来有孕了,孩子可以寄到我名下。那时候我没什么念想的,二嫂,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娘说的都对。” 季氏惨淡的脸上血色渐消,不管明钰的反应继续道“可五爷说不用。” 她抬起脸看着明钰,眼中映着泪光“我们那么难的时候,他从未说过纳妾。外面也有传的,说我是河东狮,仗着娘家是文远侯府,挟制五爷不让他纳妾。” “二嫂,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言时,心里竟然有些欢喜。” 她为什么欢喜,明钰觉得此时的她能多少懂得一些。旁人的闲话中,到底有多少嫉妒多少不屑没人能说的清,只要五爷一心一意,季氏替他扛多少坏名声都愿意。 “但这次不一样,那个女子,对五爷来说不是一个物件,玩意。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放到心里的人,不管在五爷心里的位置有多大,”季氏顿了一下,握着明钰的手抓紧一些,“他是真的在意她。” 明钰被季氏说得心里发苦,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劝她。 或许她根本也不想劝她,如若是她,或是干脆放下,或是转身离开,绝不会自己在这里自怨自艾。 “五弟妹,我和你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了解你是个有主见的,我不会像别人一样劝你怎样,你自己心里当有一杆秤。你同我说的这些,或许也应当原封不动地说给五弟听,他若是真的怜惜你,不管是东稞西稞还是楠稞北稞,都应该态度坚决地拒之门外。” 明钰神色认真,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季氏一听便陷入了沉思,明钰也不打扰她,只是握着她的手,心里却不免想到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秋狩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天边压着阴云, 好像有一团阴影笼在心上,明钰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合拢衣襟,她撑着知春递过来的纸伞走进了雪幕中。 以往明钰去品竹苑都是走前面的回廊,那条路经过太夫人应春堂,今日为了躲开太夫人, 明钰就从后面绕了一圈。 走到湖心桥上时, 明钰瞥了一眼冰封的湖面, 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此丧命的琛哥儿。 然而今生的轨迹早已和前世有所不同, 她不知道三月河开, 等湖水解冻了,琛哥儿的命运还会不会有所改变。 明钰边看着湖面边出神,没注意脚下, 等身后的知夏出声提醒, 她才看到身前有一团黑影突然窜了出来, 来不及躲避, 撞到了明钰身上。 只是那团影子太小, 明钰只是被撞了个踉跄, 那个小身影却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 “世子爷” 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赶紧去扶琛哥儿,却被他躲了开。 玉蝶抬头一看, 见是明钰, 忙又弯身行礼, 惊慌道“奴婢一时疏忽, 冲撞了二夫人,还望二夫人恕罪” 明钰记得她,是照顾琛哥儿的贴身奴婢,以前是跟随大夫人的。 “起来吧。”明钰绕过玉蝶,走到琛哥儿身边,刚要蹲下身扶他起来,琛哥儿却像见到什么妖魔鬼怪一般急忙从雪地上爬起来,向后退了好几步。 这孩子竟然这么怕人。 “琛哥儿,你冷吗”明钰换上笑脸,试探地走了一步。 琛哥儿还是向后退。 “琛哥儿,让二婶婶看看你的手好吗”她似乎看到琛哥儿方才摔倒搓到了手。 琛哥儿瞪着眼睛,快速地摇了摇头。 明钰将嘴一抿,看着他既可怜又无奈,若是琛哥儿那么容易就被人打动,太夫人也不至于将他放到一边不管不问了。 虽然她也不能妄下定论,但她总觉得太夫人对琛哥儿的感情和大老爷对她何其相似,想必逝去的侯爷在太夫人眼中也有很重要的份量。 这一想,明钰再看琛哥儿就有些怜惜的感情。 玉蝶见琛哥儿还是那副样子,以为二夫人尴尬,就苦笑着走上前,对她道“世子爷这样还望二夫人不要见怪。” 明钰伸手打断她,扭头看了一眼冰湖,拧眉问玉蝶“天气这么冷,又下着雪,你怎么带着琛哥儿到这儿来了” 玉蝶神色一凛,脸上有些为难“大夫人的映芙苑在那边,世子爷每日都会过来看看” 琛哥儿抬头看了一眼玉蝶,一双瞳仁映着憧憧人影。 明钰没注意琛哥儿的眼神,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以后出来多带着点人,看住了琛哥儿,千万小心,让他离湖远点。” 明钰还要去品竹苑看季氏,这会儿没太多时间在意琛哥儿,她转过身快步走到琛哥儿身边,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按住他的肩膀。 “琛哥儿,上次二婶婶送你的小黑马还喜欢吗要是喜欢,二婶婶再去托人做一个,你喜欢什么猴,狗,小狼崽,都行,你若不愿告诉我,告诉你身边的丫头也行。”明钰温声说完,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瓜,在他躲开之前已经松了手。 琛哥儿愣了愣,看着明钰的眼睛有些迟疑。 “带着世子爷走吧。”明钰对玉蝶道,说完也不再逗留,急忙向品竹苑赶去。 到了品竹苑门口,明钰搓了搓冻僵的双手,呼了口哈气,让知夏收起伞,撩帘走了进去。 这一撩帘,刚好和要出来的三夫人打了个照面。贺氏怔了一瞬,开口道“二嫂怎么” “快别说这些了,五弟妹如何了我听到时说甚是凶险。”明钰打断她的话,走了进来,一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一边问道。 贺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丫头,那丫头忙端过来一个火盆,给明钰捂手。 “大夫说暂时稳住了,但五弟妹自己若是不能想通了,怎么都没用。” 明钰听着三夫人话里有话,遂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她“什么想不通” 三夫人是个冷情的人,也不喜背后说人,此时却是阴着脸,叹了口气道“二嫂被娘二嫂这几日在怡棠苑里,可能是没听说,据说是五爷要纳了楠稞姑娘为妾。” 妾,这真是一个陌生的字眼。 敛了神色,明钰不再说话,等手上终于热乎一些了,她才走进去,留下三夫人一个人在外间出神。 季氏靠在迎枕上,望着桌上的玉瓶发呆,明钰一进去,她就听到了声响,扬起笑容冲明钰招了招手“二嫂来啦快来这坐坐,这几日娘罚你禁足,我都捞不着人说话,嘴皮子都要生锈了。” 她还是那样健谈,嘴上闲不下来,可笑容却没达眼底,好像为了不让她们发现什么不对而刻意如此一样。 几日不见,季氏脸颊有些消瘦,眼窝都陷了下去,不复往日光彩。 明钰笑着走过去,挨着她床边坐下“竟连你都知道我被禁了足,看来府中不知又要将我传成什么样了。” 季氏杏眼睥了她一眼“我和三嫂四嫂私下里都是佩服你的,竟然将二哥踢下马车,这大齐恐怕没有人有二嫂这样的胆量了,而且我瞧着,二哥也没怨你不是” 明钰就摆手“不是我踢的他,你不要听外人瞎说。” “怎么”季氏来了兴致,微微上前,“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哪里是我踢的他我只是把相公推下马车而已。”明钰一脸懵懂地道。 季氏一愣,随即恍然地笑了笑,目光却暗淡下去“二嫂,是不是看出我强颜欢笑了” 明钰溢出叹息,握紧了季氏的手,眼睛看到她的肚子,笑容也终归隐了下去。 “五弟妹,这府里我最稀罕你,只盼望你能健健康康的,平安诞下孩儿,有些事情,你越是在意越会走进死胡同里。” 见明钰如此掏心挖肺,季氏感激地拍了拍她的手,笑容却有些勉强“二嫂,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 “我嫁给五爷几年,肚子一直没动静,我娘劝我将身边丫头开脸,将来有孕了,孩子可以寄到我名下。那时候我没什么念想的,二嫂,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娘说的都对。” 季氏惨淡的脸上血色渐消,不管明钰的反应继续道“可五爷说不用。” 她抬起脸看着明钰,眼中映着泪光“我们那么难的时候,他从未说过纳妾。外面也有传的,说我是河东狮,仗着娘家是文远侯府,挟制五爷不让他纳妾。” “二嫂,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言时,心里竟然有些欢喜。” 她为什么欢喜,明钰觉得此时的她能多少懂得一些。旁人的闲话中,到底有多少嫉妒多少不屑没人能说的清,只要五爷一心一意,季氏替他扛多少坏名声都愿意。 “但这次不一样,那个女子,对五爷来说不是一个物件,玩意。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放到心里的人,不管在五爷心里的位置有多大,”季氏顿了一下,握着明钰的手抓紧一些,“他是真的在意她。” 明钰被季氏说得心里发苦,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劝她。 或许她根本也不想劝她,如若是她,或是干脆放下,或是转身离开,绝不会自己在这里自怨自艾。 “五弟妹,我和你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了解你是个有主见的,我不会像别人一样劝你怎样,你自己心里当有一杆秤。你同我说的这些,或许也应当原封不动地说给五弟听,他若是真的怜惜你,不管是东稞西稞还是楠稞北稞,都应该态度坚决地拒之门外。” 明钰神色认真,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季氏一听便陷入了沉思,明钰也不打扰她,只是握着她的手,心里却不免想到自己。 就在心思各异的两人陷入沉思的时候,一声哭喊打破了平静,外头有个丫头挡着,语气颇为无奈“楠姑娘,你不能进去,夫人身体不适,你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三夫人,你让我进去吧,我有话要对姐姐说,姐姐这样都是怪我,你就让我进去吧。” 品竹苑毕竟不是贺氏做主,明钰皱眉听着动静,知道贺氏在外面必是为难,想要起身去帮一帮她,却没想到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楠稞居然自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她一进来便跪了下去,对五夫人磕着响头“夫人,是我不好,是我妄想攀龙附凤,怿哥只是顾念我的名声,他不是真正想要我,夫人一定要宽心,楠稞一条贱命,不值得夫人放在心上” 一切全看太夫人的态度。 可太夫人坐了许久,久的跪在地上的楠稞都暗自一下一下揉着膝盖,她都未发一言。 季翎哪受得了这种氛围,要不是他姐姐脸色不好,他恨不得亲自揪着自己姐夫好好掰扯掰扯,反正他话也多,非得炮语连珠堵上他话茬将憋他个好歹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季翎从座位上站起来,匆匆走到正堂中央,冲太夫人作了一揖,刚要说话,被突然闯入的人截了话。 “夫人夫人”一个穿着梅花夹袄的丫头顶着风雪进来,话音刚落,自己却是一愣,似乎没想到屋内有这样大的阵仗。 但她很快收起惊讶的表情,碎步上前,给屋内的人一个一个行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家人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她看闵恪一直愁眉紧锁的样子, 就以为他是在担心闵怿的剿匪一事。听到明钰这么问, 闵恪也低头看她, 脚步放慢了些。 “天下之事, 没有什么是有绝对把握的。”没有把握的事,都要归结于情报不够多,敌明我暗。 依闵恪看, 他们对京郊这窝匪徒所知太少, 贸然剿匪是有一定凶险的,但圣旨已下, 况且如圣上所说,确实已近年关, 若是为了燕京百姓能得心安, 此事宜早不宜迟。 可他终究是不喜欢这种无把握之事 明钰却不知他想了这么多,只当他忧心五弟的安危, 这么一提, 她又突然想起饭桌上对五夫人的猜测, 新奇地问了闵恪。 闵恪听了点点头“五弟妹是伯举的嫡姐, 两人关系很是要好。” 说着闵恪顿了顿, 似是有些无奈,又道“两人也非常相像。” 明钰还以为说的是他们的长相, 觉得姐弟之间相像也很正常, 却没想到闵恪说的完全是另一层意思。 两人一说一搭地就到了怡棠苑, 明钰踏进门的时候看到院中的海棠, 心思一动, 心血来潮问了闵恪“大人喜欢海棠吗” 这一世因为她还是她,院中的海棠就没被换成梅树,但她还没住进来前,这里就栽着海棠了,便猜测闵恪也许和她一样,对这种花也有特别的钟爱。 谁知闵恪却没回答她的话,直接转身去了净房,一会儿出来后带着浑身的水汽,坐到床边,突然反问也要起身去净房的明钰“你可喜欢海棠” 明钰已经要习惯闵恪这样断断续续的谈话了,她一边将头上的发饰都卸下来,一边道“我娘喜欢,我也便喜欢。” 闵恪望着她,觉得她明明是个刚满十五的小丫头,却有些这个年纪不见的沉稳,一时看久了,竟然越发移不开眼去。 他虽然寡淡了这么多年,但并非真的对男女之情避恐不及,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只是不想罢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有更想去做的事。 明钰已经转身去了净房,离开他的视线,他看着梳妆台,眼中觉得好像哪里空了一块。 便是只每天这样看着她也好,他突然想。 他唯一不敢妄下定论的,其实不是自己的意愿,而是明钰的心意。 她不久前才那样建议他,就相安无事的过下去不过两天,素来遵守诺言的闵恪居然就想打破了,原来他所想的可不止如此。 过了半个时辰,明钰才慢吞吞地从净房里走出来,见闵恪已经睡着了,就吹了烛火,自己在外侧躺下。 谁知这一觉睡得甚是不安稳,下午才刚渐缓和的双腿又开始一阵一阵地疼,来势汹汹,竟然比上午还要严重。 自她八岁以后,对这种疼痛原本是司空见惯了,可也不知道是重活一世的关系,还是因为嫁了人,她竟然对这种疼痛陌生起来。 越陌生就越难忍。 她也不是没有看过大夫,可惜就是反反复复不见全好,今天这般,还是她自醒来后的第一次。 明钰在床上辗转反侧,动作虽不大,但也终究是搅得原本就没睡着的人更无睡意。 “睡不着吗”闵恪出声,声音有些暗哑,像是刚被吵醒的样子。 明钰的身子倏地一僵,便动也不敢动,明日闵恪要上早朝,她不想打搅他睡眠。 过一会儿闵恪的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明钰将手搁在嘴边,疼的时候就咬一咬手指,来分散一下注意力,可效果微乎其微,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很擅长忍哭,但这次却有些忍不住。 一双手突然盖住了她的眼睛,掌心传来暖意,让她仿佛倏地坠落一般。 她背后的闵恪却陡然坐起身。 随后他就翻身下了地,点了灯,动作丝毫不像刚刚睡醒的样子。 闵恪已经在她身旁坐下,见明钰还是缩着身子,咬着手指的样子,脸色晦暗难明,此时点了灯才发现她额头上全是汗珠。 “身体不舒服” 明钰从刚才为止就一直未说话,原本她怕疼得变了音的话会惊动闵恪,现在听到这句问话,却是怔了怔。 她疼成这样,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闵恪问只是想弄清当前的情况。 以前也有人这样关心她,她也和大老爷说过,但府里来的大夫看了几次都效果不好,又支支吾吾说不上病因,便编了谎话,告诉大老爷那些都是明钰假装的。 父亲对她的“不舒服”就不再放心上。 从此以后,明钰便什么都不说了,她学会自己忍着。 但现在不同了啊,明钰想。 现在她嫁给了闵恪,她理应可以不再隐忍了。 小孩都知道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疼了就要说出来,但有人却生生把明钰逼成了不会喊疼的人。 “大人,我腿疼”明钰出了声,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哭腔。 闵恪也是突然想起今日温府前下马车时,祠堂里明钰站起来时,那有些不太寻常的举动,就是因为腿疼吗竟然到现在才说 他心头突然升起一股火,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拿眼前的丫头怎么办才好。 哭也忍着,难过也忍着,受委屈也忍着,现在连疼也忍着。 “以后疼就和我说,懂吗”闵恪的语气有些命令的意味。 说完闵恪起身要招呼人去叫大夫,明钰就拉了拉他的袖子“大人不用了,这是我一小就得的毛病,温府的大夫都治不了,您找人来了也不管用,还不如” 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闵恪就又坐回床头,这次顺着她的意问道“还不如什么” “还不如大人给我揉揉。” 明钰拽了被子盖住脸,藏在里面似在偷笑。闵恪突然就有些哭笑不得,都已经疼成这样了,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 她哪里来的功力惯会这样声东击西,顾左右而言他 闵恪爬上床,将手伸到被窝里,摸到明钰的腿,感觉到她身体明显一僵,却是不管,开始兀自揉了起来。 力度刚刚好。 明钰的头冒了出来,她呆呆地看着闵恪,明眸中闪着亮晶晶的水光。她打心底里好奇,这个人,怎么就能在短短几天里,把明钰所有不曾得到过的都一股脑给了她 她十二岁之前被人冷落在旁,后来做了那么些年冷眼旁观的孤魂野鬼,这样的日子她觉得有些虚幻,好似黄粱一梦。 明钰突然从被窝里挪了挪,全然不顾闵恪的动作,一下一下拱到他的怀里,胳膊从他身侧穿过,将他整个抱住。 这次换闵恪僵直了身体。 “大人,您想不想知道我小时候的事” 明钰好像没注意到闵恪的异样,在他怀里温吞吞地问道。 闵恪没有回答,明钰就抬起了头看他,“大人不想” “你说说。”半晌后头顶传来一声喜怒不明的话。 “大人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会腿疼。”闵恪不太习惯问人过去,声音有些磕绊。 问题很是应景,明钰也早有预料,她换回一开始的动作,缩在闵恪怀里,脑袋瓜贴着他的胸膛。 闵恪第一次感觉到一丝局促不安,随着逐渐升高的温度,还有怀里那清晰的触感,近在咫尺的香气,让他一时有些沉迷,又惊悸。 然而明钰的声音却渐渐让他清醒。 “我娘自从生下我身子骨就不好,一直卧病在床,在我记忆里,娘很少有精神的时候。” 闵恪也记得,那时老师还是太子侍读,教授他们课业的时候也常常愁眉不展。 “也许是觉得我的出生害了娘遭难吧,我觉得父亲并不喜欢我,甚至有一些讨厌我,他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意味深长。我那时候还小,并不懂父亲的意思,只是想做一些事能引得他注意,让他知道我也是他女儿,不要总是无视我。” “结果却总是惹爹更生气。” 她突然换了个称呼,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还笑了一声,闵恪低头看她,发现她并没发现,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后来娘还是去了,我和大哥都很伤心,结果还听到父亲要娶继室过门” “我小时候真的很胡闹,外面的那些传言,也不全是杜撰。我曾有一次偷偷出府,什么人都未带,结果认不清路,连鞋子都跑丢了,差点被一伙歹人拐了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争抢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说实话明钰是不信的, 沈氏这些年没少打着大老爷的旗号给她送礼,为的就是能缓和父女之间的关系。 明钰初二没回娘家, 大老爷应是恨不得昭告天下跟她断绝关系, 更不要说送来如意了。 回门那日发生的事,明钰饭都没吃就气得回了侯府, 事后温家连人都没派来问过一句。她就不明白,温大老爷四个亲兄弟, 家家相亲和睦, 护子宠女, 唯有大老爷只信他人言, 不信自己的亲生儿女。 明钰在怡棠苑等着神医没事做,却是越想越憋闷,打算起身出去走走,正看到知夏挑帘走了进来。 “夫人,太夫人差人让您去一趟应春堂, 说是有贵客。” 明钰一愣,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知道太夫人对她的态度,避之不及,让她去应春堂,说明贵客一定跟她有关。 总不会是为闵恪挑选的妾室都备好了要让她相看吧。 “你没问问贵客是谁” 知夏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回道“那丫头只是外头洒扫的, 知道的不多, 只说是一个妙龄女子。” 妙龄女子明钰心中的猜测更深了, 闻言也不敢耽搁,赶紧动身去了应春堂,只期盼太夫人千万不要整什么幺蛾子。 到了应春堂,明钰前脚先踏进去,快速地在里面扫了一眼,发现楠稞穿着素绒绣花袄也端坐在那里,然后是三夫人贺氏和四夫人乔氏。 唯一一个她看着陌生的,就是坐在太夫人身旁被她握着手说说笑笑的女子。 那女子看起来比她年纪稍微大一些,穿着颇为素淡,月白色缎裙之上再无其他绣纹,头上也只简简单单别了个玉簪。她回头望过来时,一双灵动双眸噙着笑意,模样和善爽朗,和她穿着很是不相配。 而且这样的姑娘,看起来也不像官家女子。 明钰走过去,先给太夫人见礼,又跟贺氏沈氏点了点头,最后才将视线移到那个女子脸上。 楠稞她自是看都未看一眼。 “娘,这是”明钰见太夫人并没有给她亲自介绍的意思,自己便厚着脸皮问了出来。 差人叫她来,却又爱搭不理,明钰越来越看不清太夫人的心思,只觉得一个人要是不喜一个人,便连她呼吸都是错误的,怎样苛刻都不过分,如今的太夫人就是这样了。 那女子却先笑着站起身,举手投足落落大方,给明钰行了一礼,笑着道“这便是二嫂吧,二哥真是好福气,能娶到这样一个兰质蕙心的妙人。” 这人唤自己二嫂,口气却宛如自己长辈。明钰眼带探究,嘴上应着声“的确是他好福气,相公向来福运当头。” 女子一愣,没想到明钰一点也没谦虚就接受了夸赞,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还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明钰没想到她被自己一句话噎着了,又催促着问了一声。 那女子一笑,拉起她的手“我就是二哥请来为你看病的大夫,听闻你今年正值二八年华,我长你两年,但你既是我二嫂,便唤我玥娘就行。” 这下换明钰惊讶了,她原本以为闵恪口中的神医是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垂垂老者,没想到是眼前这样的年轻医女。不是明钰看不起她,就算她从娘胎里就学会了医术,竟然会比太医院那些资历甚深的院判院使还厉害吗 而且这左一声二哥右一声二嫂的,显然同武济侯府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这次太夫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她伸手将玥娘拉到自己身边,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对明钰道“十八年前我随老侯爷攻打戎兵的时候,在平洲捡到了她,她当时正在襁褓之内,就被送到府里养了几年。后来她不喜这种拘束的生活,就拜了我们那时的随行军医为师,跟随他研习医术,行走天下,一走就是九年” 太夫人这么一提醒,明钰想起来前世确实存在过这样一个人,在“她”病入膏肓的时候,闵恪曾让一老者给“她”诊治,当时那个老者身后跟着的女子,和眼前之人何其相似 女子名唤姜玥,随了那老者的姓。 看来闵恪真正要请的是那个姓姜的老者,不知什么原因,来的却是女徒弟姜玥。 “她”死之后,太夫人曾有为闵恪续娶的心思,那时姜玥已经和姜神医走了,所以明钰对她印象并不深刻。 “姜宸在信上说了,玥儿天资聪颖,医术足够出师了,所以这次让她回来给你看病。” 明钰笑笑,对姜玥点点头“那就有劳玥娘了。” “二嫂太见外了,快坐吧,我给你瞧瞧。” 明钰看太夫人这么稀罕姜玥,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下意识就对姜玥带了一些警惕和戒备。 只是都说医者父母心,行医的人都怀有一颗为善之心,况且这姑娘看起来也不坏,明钰只好收起怀疑,坐下伸出手来。 姜玥把上脉便隐了笑,旁边的人也都识时务地收了声,不去打扰她。过了一会儿,又让明钰张嘴吐舌头看了看,眉头皱地一下比一下紧,凝重的表情让明钰也忍不住将心提了起来。 “二嫂是不是受过凉”姜玥放开手问她。 明钰就点头,打算说得详细一些“小时候贪玩,总是被父亲罚跪祠堂” “二夫人还落过一次水。”一旁的楠稞突然插进来一句话,提的这事除了姜玥外,在场的人每一个愿意听的。 明钰就是因为这才嫁进的侯府。 可是楠稞一个偏远村寨里出来的人,如何会知道这件事如果是刻意打听来的,为什么会打听她的事 明钰忍不住多想,那边姜玥听了只是点了点头,并不惊讶,继续问她“二嫂是不是月信不准” 众人一凛,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般女人被提到月信的问题,必要关乎子嗣,太夫人也变了脸色,也多了份着急。 她是不喜欢明钰,但不意味着她想明钰不好。 明钰只是点点头“比寻常女子总是间隔要长一些,有时两月左右,有时一个半月。” “以前的大夫怎么说” 明钰愣了愣“是说腿疾,还是月信” “都说说吧。”姜玥看着明钰,眼中含着看不透幽暗,明钰不喜欢这种眼神,仿佛给她下了死罪一般。 “腿疾上,父亲请的太医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说受了凉,好好保养几日就可,月信上,大夫说我湿气多,体寒,吃了几副汤药却不见好,于日常起居上似乎也没什么关隘,所以药就断了。” 姜玥点了点头,脸上有种“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只是眉头也没松下来,问诊到这里就算结束了,接下来应该她说结果,可她支支吾吾颇为犹豫。 就在这时,回怡棠苑扑了个空的闵恪突然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背对着他的明钰,也注意到了屋内的沉重气氛,这次他没先去给太夫人行礼,而是直接去问姜玥。 “看出什么来了” 姜玥越过明钰看到闵恪的时候,脸上本来扬了笑的,见他走过来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明钰的病情,姜玥的笑容就有些尴尬,不过很快遮了过去。 明钰抬头看闵恪,心里乱糟糟的,伸手去抓他的手,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心里才好受一些。 “以前的大夫说二嫂是湿气重是对的,容易引起四肢酸痛软弱无力,腿疾应该是因为这才引起的,加上二嫂膝盖又受过寒气,两相叠加,发病时才会疼痛难忍。这里无需太过惊慌,只要以后用心调理,注意保暖,慢慢就会减缓疼痛,最主要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明钰最先出声,心里头有些没着落。 姜玥面露难色,看了看闵恪,好似更注意他的态度“兴许是那次落过水的缘故,伤了二嫂的根本,虽于性命无碍,但恐怕” “二嫂今后子嗣艰难” “什么”太夫人脸色一白,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匆匆走了过来,有些不敢置信。 “你说的可是真的” 姜玥点了点头“不敢欺瞒太夫人,二嫂的情况实在严重。” 闵恪抿了抿唇,看着低头不知想着什么的明钰,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一些,抬头说道“看病不止是为了了解病情,还要探究解决之法,你既已继承姜老的衣钵,不要告诉我你束手无策。” 就在明钰以为闵怿快要认出季氏的时候,众人看到他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嘴上嚷着“头好疼楠稞姐姐,怿儿头好疼” 最终竟是疼得说不出话,只是“啊啊”地喊着。 季氏的手僵在半空中,手帕飘然落地,她看到五爷钻进那个女子的怀中,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看到那女子一边在五爷耳边安抚,一边抬头去看自己“你是谁你快走吧,怿哥不能看到你” 我是谁我倒还想问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抱着我的夫君,却让我走开 但季氏满腹的疑问待看到五爷畏畏缩缩的样子时,就全都打消了。 她向后踉跄了一步,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是她碍事了吗 “都在这看什么呢” 五爷的吵闹声中伴随着一声轻喝,带着一股威严,让人忍不住闻声转身。 明钰笑眯着眼,在众人的目光中施施然走向季氏,拉过她的手,悄悄按了按她的掌心,让她回过神来。 “五爷既然不配合,我们却是无论如何都要叫他把病看了的,相公,你想想法子,我们总不能一直麻烦楠小姐。” 楠稞身子一僵,拍着闵怿后背的手也顿了顿,她抬起头,表情有些无奈“但怿哥他这样总不能打晕了他” “哦这倒是个好主意”明钰双手一拍,朝那个大夫招了招手,“愣着干什么快来” 说完又看向面容阴暗的太夫人,福了福身“娘,总要大夫看了病,五爷才能好,您看” “听二夫人的。”闵恪突然发了话。 他负手而立,眉头微蹙,似乎对眼前的场面有些不耐烦,明钰觉得还能从中看出一点别的。 比如对坐在地上的闵怿有些恨铁不成钢。 大夫得了准许,从针灸带里拿出一根针,慢慢地走了过来,季氏瞳眸一黯,张了张嘴,却还是忍住没说话。 那个楠稞却脸色一变,伸手护住闵怿的身子,大吼道“你们想干什么这样会伤到怿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惊变(一)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明钰一时不知钻了什么牛角尖, 蓦地蹲下身, 迎上闵恪温柔的目光,发现他眼睛蒙上一层浓雾, 迷离又怔然。 喝醉酒的闵恪竟然下凡了, 这让明钰觉得既好笑又不敢置信。 明钰扁了扁嘴,手飞快地在闵恪眼前晃了晃“大人您傻了。” 是真的傻了, 竟然说要和她洞房这样的胡话,闵恪是什么人和她同床共枕这么多夜晚,不管她搂着抱着黏着蹭着,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更别说脸红心跳了。 难道是他有什么目的 用这种方式试探她是不是还同荣显郡王余情未了 明钰心中翻涌,眼中就多了几分怀疑和警惕, 这在闵恪眼里, 像不知是否该拒绝他的犹豫。 闵恪的确是醉了,从宫里出来踏上马车,他只想马不停蹄地飞回怡棠苑,看看那深闺的人儿, 是不是在等他。 圣上说得对,他是她的夫君,名正言顺,他想要做什么, 难道还要得了别人的同意才行 他只是想问问明钰的意思, 别人他都可以不在乎, 他只想得到明钰的准许。 但明钰要走了, 明钰不想和他在一起,明钰心中念着别人,明钰宁愿独守空闺得一自由身,也不愿成为他闵恪真正的夫人 明钰哪里看得出波澜不惊的闵恪心里泛起的惊涛骇浪她只看到闵恪愣怔的表情,眼睛似乎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东西,抓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这人真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大人,我去给您端一碗醒酒汤”明钰一根一根扒开闵恪的手指头,想要出去招呼知冬来帮帮自己,她怕自己应付不了闵恪。 然而在闵恪眼里,明钰双唇开合却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只是决绝而愤恨地扒开了他的手想要脱离他的桎梏。 明钰转身的那一刻,他忽觉得心被剜了一下,若他放手,仿佛一辈子也无法痊愈,无法被填补了。 他再次抓住明钰的手腕。 明钰被拽着一愣,扭过头来带着疑问看闵恪,却不防一下撞上他的眼神,只觉得心里好像下了霜,冻得她莫名有些心慌。 “大人,您” “别走。” 闵恪轻声打断她,仿佛呓语一般,半眯着眼睛,已经彻底没了焦距。 明钰被那一声别走喊地心里发痒,脚步顿在那里,最终抵不过闵恪的固执,转过身来正对着他,却也是相顾无言。 她想看看闵恪到底要如何 让她没有预料的是,闵恪接下来的举动,彻底颠覆了他在明钰心里的认知。 闵恪缓缓拉过她的手,翻过她的掌心,在明钰的愕然下,覆上自己的双唇,轻轻落下一吻。 手心突然触碰到闵恪的热唇,明钰只觉得冰冷的掌心仿若炸开了烟花一般,热浪席卷全身,惊得她下意识想要缩回手。 闵恪皱眉,将明钰狠狠拽了回来,不留余地,不容挣脱,带着刻意和霸道,融消了往日寒冰。 他温热的气息,顺着明钰微凉的指间,到指腹,到手心,到玉腕,甚至还想一路向上,不肯停歇。 被闵恪吻过的地方如春水荡起的涟漪,喷薄的热气扫过肌肤,又好似划过她的心上,明钰扶着胸向后一退,正看到闵恪就着她的拉扯站起,一点缝隙也不愿留给她。 “大人” 明钰有些心慌,被闵恪强大的气息压迫着,她只能一步一步向后撤,想要躲开他的禁锢,然而这点小小的动作仿佛更惹怒了闵恪。 他抓起明钰另一只手,已经将她逼到了桌角,再也没办法后退。桌子上的茶盅被碰到了地上,摔碎的声音砸进明钰的耳朵,她却分不出半点时间去看一眼。 闵恪仰起头,喉头上下划动,他闭了闭眼,双眉深纵,神色隐忍难耐。 “你还想躲到哪去”深沉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中发出,带着些嘶哑,仿佛在砂纸上碾过,明钰却觉得比方才的轻吻还要蛊惑。 她抵着闵恪的胸膛,心里忽上忽下地,看着眼前人有些不真切,虚虚晃晃的影子扰地她头疼。 “大人,你喝醉了您如果不想喝醒酒汤,就去床上歇着,这么抓着我做什么”明钰伸腿踢了踢闵恪,也没使劲。 在醉酒的闵恪眼里,明钰这点动作就成了挣扎,他抵上明钰的双腿,又欺身上前一些。 “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闵恪长出一口气,似乎还在压抑着怒火。 惹得明钰只能微微向后缩,十分拿不准当前的状况“什么什么言他了,大人,您” “你不想说是吗”闵恪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一些。 明钰简直快要哭了“您想我说什么呢”说话没头没脑地,好像在生气,又好像在克制,所作所为没一样能让人懂的,不是说洞房吗,洞房之前竟然是这样的吗 “你心里你是不是,忘不了他” 闵恪终于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谁呀”明钰一怔,看着闵恪的眼神就越发幽暗,她能猜到闵恪问的究竟是谁,可却不明白闵恪所谓何意。 她一直都说得那样清楚,就差对天发誓了,结果闵恪竟然还是要拿这个来盘问她明钰银牙一咬,心道若他说出“荣显郡王”这四个字,她一定要让他好看 “萧筑。” “你是不是,忘不了萧筑” 荣显郡王就是萧筑吗明钰心里默默道,长顺一口气后,她看准了闵恪的脖子,扑上去就狠狠咬了一口。 闵恪疼地眉头深锁,手上的动作却没变,甚至也没推开明钰。 “答应我,忘了他。” 闵恪的气音抵在她耳边,手掌抚上她的后脑,不顾脖子上的疼痛,将她往怀里推了推。 明钰却已经停止思考了,只因为她在闵恪的声音里,听出了苦苦哀求的意味。 苦苦哀求明钰怎么敢把这个词按在闵恪头上 “你若当真放不下他” 明钰将心提了起来。 “我也不会放过你。”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算喝醉了酒,闵恪也不至于把自己置于这种求而不得的悲情话文里罢 明钰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闵恪推开一丝丝,待终于能看到他迷蒙的双眸了,她伸出手捧着闵恪的脸,似乎能触碰到一点胡渣。 他竟然形容有些憔悴了。 就因为这点子疑问。 “大人,这是我说最后一次了。甚么荣显郡王,他到底有哪里好,为什么我要为他念念不忘我不爱他,从来没有,您看到的不是我罢了。只是我说了您也不会懂。但您来问我,就该信我,若是不信,我说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明钰说着说着声音渐消,觉得此事真是太难缠,谁让她自己也解释不清呢却没想到闵恪眸中冷光一闪,他扶着她肩膀摇了一下“你再说一遍。” 明钰内心很疲倦,语气也很懈怠“我说了好多话,记不得了,重复不来。” 闵恪不放过她“再说一遍你不爱他。” “好好好,我不爱他行了” 明钰的“吧”还未说出来,就混着闵恪的吻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脸,脑海里空白一片,只能感觉到融进骨血的酒香,被闵恪深深烙印在唇上。 她以往看到的闵恪是内敛的,清冷的,出淤泥而不染的,今次他拥着她,唇齿相依,被他肆意掠夺,却是狂放的,热情的,让人心猿意马的。 明钰想努力找上来理智,却似乎是徒劳,只盼着,大人明早醒来时千万别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要怨她狐媚上身勾了他的魂,害他损了这些年修佛的功德 一定要记得是他勾引的她啊 事实证明是明钰多想了。 经过一番折腾后,明钰累得筋疲力尽躺在床上,看着顶上承尘发呆,久久长舒一口气。 闵恪终于醒酒了,掐着眉心坐在床边,虽没长吁短叹,似乎也颇为苦恼。 明钰瞥了他一眼,想要起身,却觉得身上哪里都疼,疼地她“嘶嘶”吸凉气。 闵恪猛地回头,看明钰闭着一只眼呲牙咧嘴的表情,赶紧俯身上前,模样有些不知所措“疼” 明钰拽着被子点点头,心里却将他骂了一百八十遍,为什么她浑身难受,闵恪却还生龙活虎的还有空在这悲春伤秋左右为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惊变(二)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等明钰再醒来的时候, 天正擦亮, 知冬打帘进来,要给明钰梳头。明钰按了按发酸的太阳穴, “昨儿晚上大人几时回房的” 知冬答“子时刚过。” 那就是只睡了一个多时辰。 明钰暗暗皱眉,发现近日闵恪明显变得忙碌起来, 早起和晚归竟然没有一次让她碰上的。两三次都是像今日这般迷迷瞪瞪,让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闵恪是她的夫君, 而她好像还没为闵恪做过什么。 她其实也有厨房为闵恪做些醒神的羹汤, 但只是托闵恪身边的修文送去,自己倒是没去打扰。 她还有些拿捏不准对闵恪关心的度, 太殷切了怕惹他不耐烦, 完全放在一旁不管, 又觉愧疚。 说到底是闵恪忧思之事,她帮不上忙, 也不甚了解,和闵恪交流上就存在障碍。她几次和闵恪他暗示有什么心事可以和自己说说, 哪怕帮不上忙, 能分担一下忧虑总是好的。 可闵恪总是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从太夫人那里请完安,明钰没回怡棠苑,而是去了五夫人的品竹苑。 最近也许是因为五爷的关系,一向活泼开朗的五夫人突然变得安静了, 今日连太夫人的请安都没去, 差人来说身体不舒服。 闵怿不在家, 五夫人说身体不舒服, 那就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太夫人挂心,多问了几句,丫头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只说季氏没事,休息一阵儿就好了。 明钰在府中和五夫人说的话最多,虽然那人一开话匣子便不着边际,即使跟你不对付也能说个不停。 这几天她时常听五夫人说起侯府里几位爷的英勇事迹,渐渐的对她也有些喜欢起来。 在她那个年纪,明钰没什么聊得来的闺中密友或手帕交,像五夫人这样的,正是合了她胃口。 因此今天听到五夫人不舒服,她自然是要亲自去看一看。 到了品竹苑,明钰也没冒进,怕撞着什么尴尬的场面,就去让丫头通传,过一会儿就被请了进去。 明钰放心许多,知道还能见人就不是什么大灾大病。 结果见到季氏的时候,明钰发现她非但不是什么大灾大病,人反倒还挺精神。 正坐在床头一边看书一边吃橘子,听到声响就放下书起身走到明钰身边道“劳二嫂记挂了,还亲自来看我,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完把手里的橘子藏在身后,脸上似有窘迫。 明钰笑笑“你没事更好,快要过年了,身上可别攒下啥灾啊病的,喜欢吃橘子我那边还有不少,回头差人多送过来一些。” “不是喜欢”季氏声音弱了下去,脸颊微红,“就是觉得恶心,想拿酸味压压。” 明钰一愣,抬头看着季氏,这个说辞,怎么听怎么像有了。 她刚要张口问,季氏就赶快抢着回道“二嫂先别张扬,我只是怀疑,还不确定,等一会儿请府里大夫来看一看。我想等消息属实了再告诉娘,未免她老人家白高兴一场。” 季氏嫁到侯府少说有五年了,但肚子一直没动静,太夫人疼她,嘴上不催,心里也着急。 侯爷自是不说,房里只剩琛哥儿,三爷常年征战在外,三夫人想有也不容易,靖哥儿都那么大了也没有兄弟姊妹。 四爷那房倒是不清楚,但府中冷清是真的,若是五夫人腹中果真有了孩儿,老夫人自然开心。 明钰也笑了,瞧着季氏的肚腹,眼里满是好奇“竟是这么一回事,回头我去问问何妈妈,有没有合适孕妇吃的膳食,等你消息确定了,我做来给你吃” 最近她闲来无事,经常在府中钻研食谱,给各房送吃食,五夫人也习惯了。 季氏抿着嘴,怪模怪样地看着明钰,待她终于有些不自在了,就凑近她道“那天乐宁来了,我看二嫂说的那意思,你和二哥也快虽说我是有点犯嘀咕的,二哥实在不像是哎,二嫂可能不太知道,连侯府里的人都真是信了二哥皈依佛门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些年都孑然一身” 季氏说话向来是这样,不指望你回答她,只自己一直说下去,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明钰听到开头那句话,脸还没红透呢,季氏已经絮絮叨叨地开始讲起二爷。 听她的说法,竟然大多数都不是从五爷那里听来的,而是从季翎那里听说的。 “有一次,说是去了仙玉楼,只有二哥身边什么人也没有,连那些个放浪大胆的妓子也不敢上前。” 明钰脸色古怪,打断了季氏的话“此话当真,他还去过那种地方” 仙玉楼和那种普通的青楼楚馆还不同,据说里面男女都不着衣物不堪入目,一些世家纨绔子弟若是去了那里,被家里知道了可是要请家法的 她就想起新婚之夜的那枚方帕,说是季翎寻来的,莫非是这下明钰心里对这个季翎好感降到了最低,觉得闵恪和他在一起,早晚会学坏。 季氏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二嫂放心,我那没用的弟弟虽然野坏了,做事没个章程,但二哥你还不知道嘛,不用担心那些玩意儿,都近不了二哥身的,连我弟弟跟在他身后都收敛许多。” 明钰却是不信,仙玉楼那种地方,你便是个透明人儿进去,耳濡目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好。 但她脸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抄起季氏的手,打断过了这个话头,就道“你平安生下这个孩儿,太夫人也能安心了,这几日我在府中,虽说你们谁也不提,但到底是有些在意的。五爷就在娘跟前,她若是放话了,你们谁能不听” 季氏一愣,心中马上明白了明钰话中的意思,是在说五爷的房里事。季氏嫁进来五年无所出,房里却没别的女人,一是五爷痴情,二是太夫人通情达理,没插手过问儿孙辈的事。 她没想到明钰看得这么通透。 再去看明钰,眼里多少没了那些隔阂,就叹口气道“二嫂,我实是羡慕你的,温家家规京中无人不晓,议论的人也多,但谁不是嘴上讨伐心里嫉妒若是能嫁到温家,一生只得一人宠爱,那还有什么值得说的,简直要烧香拜佛一生为善才是” 明钰听见季氏这样信誓旦旦,觉得有些新奇,别的心思却没有,温府里的事,她只记得自己那个早逝的娘亲了。 她非但没有觉得开心,反而有些无奈。女人嫁人,便一生都攀附在丈夫儿女身上,自己却没了根,她讨厌这样过一辈子,可又没办法违背,这是现实,不可抗拒。 “你现在也是好的,五爷不还是一样疼你”明钰轻推了一下季氏,努力把话头转到他们自己身上。 季氏羞赧地躲了开,但能看出心里是欢喜的,渐渐低了声音“只要五爷能平平安安,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明钰想起五爷还在外剿匪,季氏必然是担心的,心中却觉得两人感情真是好,这五夫人真真是将一颗心都扑到五爷身上了。 两人说说笑笑,竟然转眼间就到了中午,明钰心系食谱的事,不顾季氏强留,还是告辞离开了。 她匆匆吃了午饭,就将何妈妈叫来,问了问有关孕妇膳食的事,叫她着手去准备。何妈妈还以为是她,眼中全是惊喜,明钰赶忙打断她的念头“不是我,是五夫人,你可别声张,没个准信呢。” 何妈妈一愣,马上明了地笑笑“我懂我懂。”然后就离开了,甚是爽利。 明钰躺到床上去,叫来知春,跟她道“今儿晚饭不要喊我了,我想多睡一会儿。” 知春不明所以,明钰却已经背过身去,开始午睡了。 这一觉甚是绵长,等她醒来时,外头已是漆黑一片。明钰这才叫来晚膳,问了时辰,知道是刚到亥时。 她今晚想等到闵恪。 闵恪回来的时候,明钰正在床头看山海经,偎在锦被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只手。 他的脚步就顿了顿,而后快步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问她“怎么还没睡” 明钰自打听见闵恪走动的声音后眼睛就一直跟着他,眼睛弯了弯“等大人回来。” “等我”闵恪有些意外,但心里却觉得温暖,连深夜带回来的冷气都全然消散了,“可是有什么事” “这几日大人早出晚归,我算了算,竟然已有五日和大人没打照面了。” 也没说是什么事。 其实明钰也不知道自己等闵恪是有什么事要说,她就是想看到他,只有这样而已。 闵恪抬手摸了摸明钰的头,语气不自觉地软下去“明天就不会如此了。” 张凌之的事已经是尘埃落定,只剩明早上朝参乔商奏一本,也让郑国公府伤筋动骨一番,过个好年 他话音才落,外头就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二爷,不好了五爷剿匪出事了,说是落下悬崖,生死不知” 闵恪陡然从床边站起。 而双方争执的源头,是采买途中遇到了传闻中的荣显郡王。本该生气的闵恪都没怎样,却被温明钰踢了一脚出了丑。 一时间,传言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袭来,家家户户关上门把她当做饭后谈资,将温明钰贬得一文不值。都觉得能干出如此笑掉大牙的事的人,要点脸的都恨不得一头撞死。 明钰当然没这么想,只不过谣言传到太夫人耳朵里,气得她关了明钰禁闭,说是新年才将她放出来。 哪也不能去,明钰便安心待在怡棠苑,给五夫人未出世的孩儿做些小棉袜小斗篷,倒不觉得无聊。 听说五爷的病情逐渐好转了,也恢复了大部分记忆,只是出事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想不起来。而那个楠稞姑娘也未回芒宛村,五爷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无法狠下心去看她撞柱自尽,楠稞也不知怎的也改变了心意,竟然愿意就只做一个奴婢守在闵怿身边。 多余的事明钰却也不知道了,这还是她叫知夏那个嘴皮子好的去外面探听才知道的。 明钰想知道五夫人如何,知夏只是摇头“都说五夫人这几日因为五爷清醒了挺高兴的。” 但是否是真的高兴,这个谁也不能代替五夫人回答,明钰自身都难保,更没太多精力和机会去操心别人的房里事。 闵恪已经两天没踏足怡棠苑了,派人去问,说是公事繁忙,便在前院歇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躲着她。 可闵恪有什么必要躲着她他又没做错什么事,难道是觉得那天被她推下马车丢了面子所以无法面对她 那也是他活该的。 明钰不想再让这些烦心事打扰自己的好心情,第三日也不差人上前院去问了,自己坐在床头绣花,一边听着知夏听来的各房发生的新鲜事,怡棠苑一阵欢声笑语。 前院就略显冷清了。 闵恪坐在书桌旁,翻看着手里刚刚拟好的奏折,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时不时瞥向门口的方向,好像无法专心的样子。 等到烛火烧尽,一阵噼啪声后,房里一瞬间陷入黑暗,闵恪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残局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后头吃完饭人都散了, 明钰和闵恪结伴回怡棠苑,心里又开始捣鼓可以和他一起交谈的话题。 “五弟此去会有什么凶险吗” 她看闵恪一直愁眉紧锁的样子, 就以为他是在担心闵怿的剿匪一事。听到明钰这么问, 闵恪也低头看她,脚步放慢了些。 “天下之事,没有什么是有绝对把握的。”没有把握的事, 都要归结于情报不够多, 敌明我暗。 依闵恪看, 他们对京郊这窝匪徒所知太少, 贸然剿匪是有一定凶险的,但圣旨已下,况且如圣上所说,确实已近年关,若是为了燕京百姓能得心安,此事宜早不宜迟。 可他终究是不喜欢这种无把握之事 明钰却不知他想了这么多,只当他忧心五弟的安危, 这么一提,她又突然想起饭桌上对五夫人的猜测, 新奇地问了闵恪。 闵恪听了点点头“五弟妹是伯举的嫡姐, 两人关系很是要好。” 说着闵恪顿了顿, 似是有些无奈,又道“两人也非常相像。” 明钰还以为说的是他们的长相, 觉得姐弟之间相像也很正常, 却没想到闵恪说的完全是另一层意思。 两人一说一搭地就到了怡棠苑, 明钰踏进门的时候看到院中的海棠,心思一动,心血来潮问了闵恪“大人喜欢海棠吗” 这一世因为她还是她,院中的海棠就没被换成梅树,但她还没住进来前,这里就栽着海棠了,便猜测闵恪也许和她一样,对这种花也有特别的钟爱。 谁知闵恪却没回答她的话,直接转身去了净房,一会儿出来后带着浑身的水汽,坐到床边,突然反问也要起身去净房的明钰“你可喜欢海棠” 明钰已经要习惯闵恪这样断断续续的谈话了,她一边将头上的发饰都卸下来,一边道“我娘喜欢,我也便喜欢。” 闵恪望着她,觉得她明明是个刚满十五的小丫头,却有些这个年纪不见的沉稳,一时看久了,竟然越发移不开眼去。 他虽然寡淡了这么多年,但并非真的对男女之情避恐不及,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只是不想罢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有更想去做的事。 明钰已经转身去了净房,离开他的视线,他看着梳妆台,眼中觉得好像哪里空了一块。 便是只每天这样看着她也好,他突然想。 他唯一不敢妄下定论的,其实不是自己的意愿,而是明钰的心意。 她不久前才那样建议他,就相安无事的过下去不过两天,素来遵守诺言的闵恪居然就想打破了,原来他所想的可不止如此。 过了半个时辰,明钰才慢吞吞地从净房里走出来,见闵恪已经睡着了,就吹了烛火,自己在外侧躺下。 谁知这一觉睡得甚是不安稳,下午才刚渐缓和的双腿又开始一阵一阵地疼,来势汹汹,竟然比上午还要严重。 自她八岁以后,对这种疼痛原本是司空见惯了,可也不知道是重活一世的关系,还是因为嫁了人,她竟然对这种疼痛陌生起来。 越陌生就越难忍。 她也不是没有看过大夫,可惜就是反反复复不见全好,今天这般,还是她自醒来后的第一次。 明钰在床上辗转反侧,动作虽不大,但也终究是搅得原本就没睡着的人更无睡意。 “睡不着吗”闵恪出声,声音有些暗哑,像是刚被吵醒的样子。 明钰的身子倏地一僵,便动也不敢动,明日闵恪要上早朝,她不想打搅他睡眠。 过一会儿闵恪的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明钰将手搁在嘴边,疼的时候就咬一咬手指,来分散一下注意力,可效果微乎其微,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很擅长忍哭,但这次却有些忍不住。 一双手突然盖住了她的眼睛,掌心传来暖意,让她仿佛倏地坠落一般。 她背后的闵恪却陡然坐起身。 随后他就翻身下了地,点了灯,动作丝毫不像刚刚睡醒的样子。 闵恪已经在她身旁坐下,见明钰还是缩着身子,咬着手指的样子,脸色晦暗难明,此时点了灯才发现她额头上全是汗珠。 “身体不舒服” 明钰从刚才为止就一直未说话,原本她怕疼得变了音的话会惊动闵恪,现在听到这句问话,却是怔了怔。 她疼成这样,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闵恪问只是想弄清当前的情况。 以前也有人这样关心她,她也和大老爷说过,但府里来的大夫看了几次都效果不好,又支支吾吾说不上病因,便编了谎话,告诉大老爷那些都是明钰假装的。 父亲对她的“不舒服”就不再放心上。 从此以后,明钰便什么都不说了,她学会自己忍着。 但现在不同了啊,明钰想。 现在她嫁给了闵恪,她理应可以不再隐忍了。 小孩都知道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疼了就要说出来,但有人却生生把明钰逼成了不会喊疼的人。 “大人,我腿疼”明钰出了声,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哭腔。 闵恪也是突然想起今日温府前下马车时,祠堂里明钰站起来时,那有些不太寻常的举动,就是因为腿疼吗竟然到现在才说 他心头突然升起一股火,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拿眼前的丫头怎么办才好。 哭也忍着,难过也忍着,受委屈也忍着,现在连疼也忍着。 “以后疼就和我说,懂吗”闵恪的语气有些命令的意味。 说完闵恪起身要招呼人去叫大夫,明钰就拉了拉他的袖子“大人不用了,这是我一小就得的毛病,温府的大夫都治不了,您找人来了也不管用,还不如” 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闵恪就又坐回床头,这次顺着她的意问道“还不如什么” “还不如大人给我揉揉。” 明钰拽了被子盖住脸,藏在里面似在偷笑。闵恪突然就有些哭笑不得,都已经疼成这样了,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 她哪里来的功力惯会这样声东击西,顾左右而言他 闵恪爬上床,将手伸到被窝里,摸到明钰的腿,感觉到她身体明显一僵,却是不管,开始兀自揉了起来。 力度刚刚好。 明钰的头冒了出来,她呆呆地看着闵恪,明眸中闪着亮晶晶的水光。她打心底里好奇,这个人,怎么就能在短短几天里,把明钰所有不曾得到过的都一股脑给了她 她十二岁之前被人冷落在旁,后来做了那么些年冷眼旁观的孤魂野鬼,这样的日子她觉得有些虚幻,好似黄粱一梦。 明钰突然从被窝里挪了挪,全然不顾闵恪的动作,一下一下拱到他的怀里,胳膊从他身侧穿过,将他整个抱住。 这次换闵恪僵直了身体。 “大人,您想不想知道我小时候的事” 明钰好像没注意到闵恪的异样,在他怀里温吞吞地问道。 闵恪没有回答,明钰就抬起了头看他,“大人不想” “你说说。”半晌后头顶传来一声喜怒不明的话。 “大人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会腿疼。”闵恪不太习惯问人过去,声音有些磕绊。 问题很是应景,明钰也早有预料,她换回一开始的动作,缩在闵恪怀里,脑袋瓜贴着他的胸膛。 闵恪第一次感觉到一丝局促不安,随着逐渐升高的温度,还有怀里那清晰的触感,近在咫尺的香气,让他一时有些沉迷,又惊悸。 然而明钰的声音却渐渐让他清醒。 “我娘自从生下我身子骨就不好,一直卧病在床,在我记忆里,娘很少有精神的时候。” 闵恪也记得,那时老师还是太子侍读,教授他们课业的时候也常常愁眉不展。 “也许是觉得我的出生害了娘遭难吧,我觉得父亲并不喜欢我,甚至有一些讨厌我,他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意味深长。我那时候还小,并不懂父亲的意思,只是想做一些事能引得他注意,让他知道我也是他女儿,不要总是无视我。” “结果却总是惹爹更生气。” 她突然换了个称呼,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还笑了一声,闵恪低头看她,发现她并没发现,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后来娘还是去了,我和大哥都很伤心,结果还听到父亲要娶继室过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不去(修)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一切全看太夫人的态度。 可太夫人坐了许久, 久的跪在地上的楠稞都暗自一下一下揉着膝盖, 她都未发一言。 季翎哪受得了这种氛围,要不是他姐姐脸色不好, 他恨不得亲自揪着自己姐夫好好掰扯掰扯,反正他话也多, 非得炮语连珠堵上他话茬将憋他个好歹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季翎从座位上站起来, 匆匆走到正堂中央,冲太夫人作了一揖, 刚要说话,被突然闯入的人截了话。 “夫人夫人”一个穿着梅花夹袄的丫头顶着风雪进来, 话音刚落,自己却是一愣, 似乎没想到屋内有这样大的阵仗。 但她很快收起惊讶的表情,碎步上前,给屋内的人一个一个行礼。 太夫人一看是季氏身边的青桃,微微点了点头, 问道“什么事, 用得着这么风风火火的” 青桃瞥了一眼五夫人,神色犹豫, 不知还该不该开口。 太夫人眼神一冷, 横道“快说” 青桃吓得一哆嗦, 赶紧跪了下去, 低头吞吞吐吐道“外头侯府来人了, 接接五夫人回去。” “什么”太夫人一拍桌子,震得茶盅上的杯盖一歪,五爷也蹭一下站起身“什么侯府。” 太夫人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闵怿却不死心地非要再问一句。 青桃回道“文文远侯府。” “文远侯府”这话一出,最震惊的不是别人,反而是出自文远侯府的季翎,怎么府里来人他却不知道 他回头去看自己嫡姐,却并没发现她脸上有异色。 心思一转,他也赶忙敛了疑惑,收起了到嘴边的“来干什么了”,又坐了回去。 太夫人明显已经知道了文远侯府的用意,知道必是来接季氏回府的,眉头紧拧,她强压着心头火气,问五夫人“老五媳妇,这是怎么回事” 季氏看了一眼闵怿,然后被青梅扶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太夫人微微蹲了蹲身,温声道“回娘的话,媳妇这几日身体不好,想要回府安胎,那里清净一些,我也能睡得安稳。” “在这里你不得清净吗”太夫人闭着眼,抓紧了手里的佛珠,话音低沉暗哑。 闵怿一着急,也不再端着架子“芸娘,就因为楠稞的事,你竟一点都不留情面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回去,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侯府” “行了老五”太夫人烦躁地打断了闵怿的话,睁开眼睛,她看着季氏一字一顿道“如果我放话说,不让怿儿纳妾了” “娘”季芸上前握住太夫人的手,“您不必替五爷做决定,这些事该是他自己去想的。” 季氏用这种事拿捏着武济侯府,不仅面上不好看,等这事一传出燕京,恐怕她也难以回头了,到时递上和离文书,两府姻亲关系便会彻底终结。 太夫人不信季氏会将这事闹得如此难看。 关起门来他们咋说咋吵都无所谓,一传出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联想到方才明钰在这里说出的话,太夫人心中怀疑季氏如此都是明钰怂恿的,若是为季氏开了这个先例,那侯府以后还不得乱了套了。 太夫人松开季氏的手,重新放回到腿上“芸娘,你好好想想清楚,娘知道你的意思,可你这么闹,闹得谁都不好看,老五的事我可不会妥协了。” 话音不仅冰冷,还暗藏威胁。 季芸手指头绞着手帕,低头红了眼睛,最后却是咬了咬牙道“我想的很清楚了。” 扭头冲青梅示意,丫头很快转身去里面拿了细软,东西不多,文远侯府什么都有,她不用准备太多。 动作迅速,季芸带了丫头就能走了。 闵怿阴沉着脸,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楠稞,不知她表情,也不知她为何这么安静,只是心里乱作一团,有一口气憋在心口无法抒解。 他没想到会闹成如今这样的局面,若是季氏大哭大闹一场还好说,他懂她的意思,就会自己掂量着该如何抉择。 可她用这种方式威胁他,他若服软了,以后还怎么抬起头来 “芸娘,你以前,从不会这样。”他看着季氏,眼中闪过一抹犹豫,最终却是背过身去。 背影虽决绝,太夫人却能看到他紧握着的手。 谁更洒脱,谁更痛苦,岂不是一目了然 季氏就笑了笑,没接闵怿的话,反而是走到楠稞身旁“好妹妹,你在府上这么多日,我还没好好谢过你。五爷的性命是你救的,这等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但侯府也用不上我报,所以我就不表示了。还有一件事,我自己也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有些事就不会摆到明面上,至于这份谢礼现在我走了,这就是谢礼。” 楠稞睁大了眼睛,想要扭头去看季芸,然而她已经起身了,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反应。 季芸冲太夫人福了福身,“娘,我就走了。” 太夫人铁青着脸,该说的都说了,季氏还固执己见,让她也落不下脸来。 “五爷,您保重”季芸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便走,季翎从后面跟着,假模假样地跟二人告辞,赶紧出门追她。 刚一出品竹苑的大门,迎面的冷风扑到季芸脸上,雪花纷纷洒洒落在肩头,刺骨的寒意一路蔓延到她的心里。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身形倏地摇晃,被赶来的季翎牢牢扶住。 “阿姐”季翎吓得喊了一声,想要说话,却感觉到她的肩头在微微颤抖。 她阿姐在里头那样镇定,无论那女子怎样作妖用言语相逼迫,她都没落一滴眼泪,出了门却兀自哭了起来,哭得那样委屈。 “阿姐,你别哭,我这就去找姐夫”季翎撸胳膊就要转身。 季芸紧紧拉住他的手,哽咽着道“别去了,阿姐冷,先送阿姐回家行吗” 季翎难消心头之火,可他阿姐此时这么难受,他怎么好抛下她自己痛快去,况且他还不清楚,万一真的对上闵怿,自己能不能打的过 他扶着季芸,一步一个脚印,将她送上了文远侯府的马车。马车在雪地上轧出两道车辙,蜿蜒而去,不一会,从侯府大门里闪出一个身影,闵怿看着地上的车辙,心中空落落的。 他抚上心口,突然感觉那里好像从荆棘丛上滚了一圈,疼痛蔓延至全身,脑中闪过的都是季芸的一颦一笑。 “五弟妹曾和我说,只要你能平安无事,要她做什么都愿意,我观她神色,好像为五弟挡灾挡祸也甘愿” 二嫂说这句话时,他脑中想像着芸娘的样子,可到底是什么神情,他怎么都想不出来。 每次他一有凶险,芸娘都在家里担惊受怕,他不在她身边,自然不知道她是何想法。 而自己一回府,芸娘又会收起所有的恐惧,出来欢欢喜喜迎接他,嘴上不停地说他不在家时府上的趣事。 他有时觉得她话太多,屋里充斥着她的声音,总是人未到,先闻声。 现在却觉得耳边冷清。 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给他披上挡风的斗篷,在他耳边说一句“五爷,天冷,回屋暖暖吧。” 风雪渐大,闵怿吹了好久才回去。 晚上,明钰坐在床头,怀里抱着汤婆子,看着坐在软榻上的闵恪一言不发。 季芸回了文远侯府,她下午就收到了消息,她还听到偃武跟闵恪说,五爷在门口站了半天,楠稞送到了偏院,纳妾的事暂且搁置,太夫人气冲冲地回了应春堂。 偃武还说了一句话。 他说“二爷,话都放了出去,明日整个燕京就会知道。” 话都放了出去放什么话出去 明钰心里憋着疑问,却不敢直问闵恪,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回暖,若是惹恼了他,再把她自己放到怡棠苑 好像也不错的。 总比对着这个闷葫芦好呀现在他在这,丫头们都不敢放开了嗓门同她说话了。 明钰抱着汤婆子走过去,伸手拿过闵恪的书,正好撞上他灼灼的目光。 不知怎么的,明钰觉得闵恪就在等着自己这样做。 “今天偃武说的,是什么意思”明钰大着胆子问了出来,偷偷审视着闵恪的神色,却见他并无之前的警惕。 闵恪将她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她紧紧护着的汤婆子上,屋里虽是烧着地龙,可明钰还是如此贪热。 他伸出手,去拿明钰手里的汤婆子。 明钰一愣,向后退了一步,瞪着闵恪“您不说就不说,抢我命根子做什么” 闵恪哑然失笑,又向前探出点身子,一把将明钰拉了过来,这次使了力气,直接将她拽到了怀里,趁明钰愣怔的工夫,又拿过汤婆子放到一边,自己抓过她双手捂着。 明钰皱着眉头,觉得浑身不自在,想要挣脱他自己坐到一旁,就听头顶的闵恪淡淡道“来接五弟妹的车,是我派人通知文远侯府来接的。” 明钰反应过来这是闵恪在说白天的事,也不再挣扎,仰起头问他“大人想要五弟妹回娘家” “你觉得呢”闵恪似乎是觉得明钰这样好奇的模样甚是好玩,突然来了兴致,反问她。 “我问您呢” 闵恪想的肯定和她不一样,她也不喜欢猜,就想让闵恪全告诉她。 “文远侯府和武济侯府之所以走得这么近,都是因为有五弟这层关系在,今日这样一闹,明日传出话来,说武济侯府的五夫人因为不愿五爷纳妾,赌气回了文远侯府,你说两府会如何” 明钰心中一动,话就随心说了出来“二爷想疏远文远侯府” 要是季芸一直不回闵家,传言只会愈演愈烈,两府这梁子就算结下了,谁都不会给谁好脸色。 闵恪点了点头“正是。” “那五弟知道吗”明钰隐隐知道闵恪这是借着五房的事布置自己的棋局,恐怕五弟太夫人都是瞒着。 果然就听闵恪道“没有,本想明日向他明说的。” 明钰注意到了他口中的“本想”。 “那现在呢” “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告诉五弟”闵恪看着怀里的明钰,眼里带着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故意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温家其余的几个儿子也各有各的造化。 这样一个书香门第, 却出了两朵奇葩, 还尽是出自于温世梁那一支上。 其嫡长子温明玦不喜读书,惯爱舞刀弄剑,没有恩荫, 也不走科举的路子,常和一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走得近, 把温大老爷气得几次扬言要将他逐出族谱。 其嫡长女温明钰更是一点温家人该有的气质也没有, 性格张扬,嚣张跋扈, 就连一府里出来的其他姐妹也不喜她, 每次出去赴宴惯常将她丢在一旁。 温府老夫人六十大寿时,据说那温明钰为了嫁给荣显郡王, 在寿宴上, 竟然不惜耍手段想要将其拽入池中, 赌上自身清白和温府那得来不易的清誉也要和他在一起。 谁知慌乱时却拽错了人, 将侯府二爷拖进了水中,一时气急,直接晕死过去, 等七日后她悠悠转醒, 圣上赐婚的圣旨已下, 她不得不嫁给武济候府的二爷闵恪。 谣言越传越凶,温明钰一时成为那天桥底下说书的钟爱, 将寿宴上的意外说得煞有介事, 艳俗不堪。 温世梁接旨嫁女, 却是满面无光,据说丢尽了老脸的大老爷在女儿出嫁前就断绝了父女关系,成亲当天,更是连脸都没露。 按说天家赐的婚,温大老爷就算再怎样不愿意,也当恭恭敬敬地领旨,把面子功夫做足。但圣上素来尊敬恩师,尽管御史们逮着机会把弹劾的奏折像弹棉花似的往上递,圣上偏就装着睁眼瞎,留中不发,连提都没提一句。 当官的一个个也是人精,知道圣上也只是想给两家一个体面,反正婚肯定是要成的,赐婚说起来还好听点,至于赐婚之后的事,那是两家的事,和他圣上无关,他也不想管。 御史们也就不弹棉花了。 官家们的事,也就能当当百姓们的饭后谈资,时间渐去,人们也就慢慢淡忘了。 可谁知道就是有人恐怕人们忘了这件丑事,卯足了花样让人们想起,而这人还不是别人,正是那温府七小姐哦不,应该说闵二夫人,她又出来作天作地了。 原来是她对那荣显郡王旧情难忘,侯府太夫人做寿的宴会上,竟托了身边的大丫头传书,说要约那荣显郡王到后花园幽会。 众人都直摇头,说您这二夫人为什么非要和寿宴较上劲呢一次两次的都不让人好好过寿辰。况且谁不知外男不能入内院,虽说这荣显郡王同侯府几位爷是表亲兄弟,但这摇摇摆摆就冲着后花园去了,也太明显了罢,当人眼瞎呢 果然,终归还是东窗事发了,送信的大丫头知夏拖出去就杖毙,一卷席子丢到乱葬岗,喂了野狗,闵二夫人则被移到了偏院,从此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作了没几年就去了。 温府里的人却从没动过将女儿接回来的心思。 至于那荣显郡王,最多被圣上训斥了几句,关了几日,至于其他,却是没影响,倒是多了一段风流韵事,还有和那侯府到底是来往不下去了。 总归是给人戴了绿帽子不是 而这台戏里最重要的闵二爷,却是没什么人提,就算被戴了绿帽子,好像也没什么人笑话他。从被暗算到娶妻到被绿到丧妻,一直都平平静静的,甚至还在丧妻之后赐东阁大学士,又领吏部尚书一职,成为大齐最年轻的内阁首辅,妥妥的升官发财死老婆。 闵恪闵二爷素来清冷无尘,又是武济侯府出来的唯一一个文臣,算是燕京里的另一朵奇葩,就没人把清心寡欲的闵恪同任性跋扈的温大小姐想到一块去的。 不曾被闵恪放在心上的人,是死是活,又有什么相干 是以人们还是把这段孽缘归咎到温明钰身上,最多同情一下闵恪,却也不觉得他可惜。 温明钰的一生就那样过去了。 真正的温明钰亲眼见着自己的人生就那样过去了。 然而这一出出闹剧的主角根本就不是她 大概十二岁那年,她害了一场大病,等到她病愈睁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 也是用了好久的时间,她才弄明白是有另一个魂魄占据了她的身体,没人的时候,那“人”就用她的嘴念叨着什么“迂腐”、“封建”、“人权”一类的,她听不太懂的词。 她看着她费尽心机就为了和貌美的荣显郡王在一起,看着她在温府又哭又闹,气得父亲和她断绝了关系,看着她在侯府也不消停,做尽刻薄事说尽刻薄话。 像是过着有了今日没明日的生活,临死前还一直说着“我就要回去了”那样的胡话。 温明钰怕极了,她真怕“她”就那样死了,而自己也会魂飞魄散,却没想到,老天有眼,当她再度睁眼的时候,却是回到了圣旨颁下,她悠悠转醒的那个午后。 知夏哭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喊着“七小姐,您醒了您醒了” 温明钰行七,是以全府上下唤她七小姐。 温明钰有些不敢置信,她惊恐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最后将视线定格到那个压抑着怒火的父亲身上。 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大老爷冷着脸走到床边,既没问她有没有不舒服,也没质问她那天落水的初衷,只冷冷地道“圣旨已下,婚期是下月初二,你就在府中安心待嫁,给我收起旁的心思,听到没有” 看着怔然的温明钰并未搭音,大老爷眸中闪过怒色,又吼了一声“听到没有” 床边坐着的妇人看了大老爷一眼,劝道“老爷,刘太医刚说了钰娘这次很是凶险,那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您不要这么逼她,有什么事等她大好了再说不行吗” 那夫人容姿姣好,鹅脸柳眉,很是和蔼,明钰许久未曾见过她了,一时有些恍惚。 她就是温府的大夫人,父亲的继室,她的继母。 母亲死后,父亲只守了一年孝,孝期刚过,父亲马上就娶了她进门。 温府祖宗有训,温家子弟四十无后才可纳妾,到大老爷那一辈,五个兄弟都只有一个正室妻子,房里除了妻子连个母蚊子都没有。 可大老爷丧妻,虽是无奈,却在其他四个兄弟里显得有些独特了。 也因为此事,明钰和大老爷一直不亲近,连带着也不喜欢继室沈氏。 “梓容,你就一直惯着她,看看把她惯成了什么样身为温府嫡出小姐,做出那样不齿的事,让阖府上下丢尽了脸面,前头已经出嫁的闺女还好说,你让后头那些待嫁的姐儿怎么办” 大老爷是礼部尚书,太子恩师,光风霁月,便是上了年岁也是沉着守礼温文尔雅的,可被自己气着了,也会抛弃圣人之言指着她骂。 “温明钰”的确是做错了,但温世梁说得也不尽是全对。 沈氏没有惯着她,也轮不到沈氏来惯着她。上辈子她还在的时候,沈氏也不过是在大老爷发脾气的时候说说几句软话。 可无论沈氏怎么求大老爷不要罚她,大老爷只当耳旁风,从来也没听过。 最有资格惯着她的人,也没有惯过她。 可过了那么多年,她连对父亲的这点怨怼也淡了。 温明钰敛了眉眼,低头轻道了一声“女儿知道了。” 那个灵魂就是在那天,面对领了圣旨的父亲,依旧大吵大闹要嫁给荣显郡王,才会彻底让父亲厌弃,而断绝了关系。 温明钰却不想那样。 在沈氏和父亲的错愕下,明钰抬起头,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来一丝不情愿“我嫁。” 赐婚不能拒绝,而且她也没有情系于荣显郡王,被那灵魂独占身体的时候她才十二岁,对那些个男女还没抱着美好的幻想。 她只想安稳的活着。 况且闵恪也没什么不好。 她犹记得“自己”病逝之后,在空中飘飘荡荡的,就看着闵恪将她生前穿过的衣服埋在了后山的海棠树下。 他一袭白衣站在树下,负手而立,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若是把你葬在此处,你定会欢喜吧,我记得,你最爱海棠花。”他淡淡地道,像是在对故友诉说。 温明钰除了震惊没有旁的,因为她清楚地记得,那个占据她身体的人并不喜海棠,反而在自己院子里种了满院的梅树,若非闵恪早就认识她,否则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十二岁那年,或者之前 温明钰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在被人占据身体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她一直期望自己存在的痕迹能被人留意到,可是没有,人人都觉得“温明钰”那样做是正常的。 就连她的父亲也没有。 可是闵恪却记得,记得她最爱海棠花。 闵恪虽然难以接近,但温明钰知道不会有比上辈子更糟的结果了,嫁给他或许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抵触。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温明钰自己知道,她绝不会干出那样有辱门楣的事,也绝不会自断后路。 上辈子的“温明钰”太傻了,也很天真,也或许根本没把温府和侯府放在心上,温明钰虽然可怜她同情她,却也没办法原谅她。 害她可怜的知夏惨死,害她和温府老死不相往来,害她遭受唾骂成为燕京的笑柄。 她那样珍视的生命,用母亲的全部换来的生命,那个女人凭什么不珍惜 只因为不是自己的,就不管不顾地挥霍毁灭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蔫坏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子嗣艰难, 其实她以前也不是没想过。 但她想的是, 倘若闵恪待她不好,或是根本就不亲近于她,她只要守在怡棠苑, 无人打扰,犹自享乐, 也没什么不好。 她不怕没人陪, 或者说,她身边永远也不会缺了人, 就算知春那四个丫头都嫁出府了, 早晚也会有人补上的。 子嗣于父母来说是上天恩赐的福缘,但像她和大老爷这样, 福缘难免变成了两相怨怼的孽缘。 明钰本以为她不曾抱着太执着的幻想。 可她突然就想起了出嫁之前, 为武济侯府三个哥儿挑选礼物时的心情。寻着前世的记忆, 脑中浮现出那三个孩子稚嫩的脸庞, 明钰把黑马的形态描述给匠人的时候,好像都能听到孩子们收到礼物时的笑声。 还有才刚绣成,却没来得及送出去的, 给季氏腹中孩儿准备的小袜子和小斗篷。 如果她有朝一日也能为自己的孩儿亲手做一身衣服 明钰心里蓦地一疼, 仿似被刻刀剜去一块, 浸了滚烫的热油,浇上冰冷的盐水, 上冲到头顶, 又熏的人鼻眼发酸。 她本是没有那么期待的, 可一旦失去了,却又那么不甘和心疼。 姜玥面对闵恪的质问,终究没有夸下海口,只说会尽力找寻方法,却不说到底能不能医治。 她还说,师父来了,也是如此的。 残破身躯,日久经年,寒气入骨,湿气附着不去,多少年来都这么干靠着,发现时就已经晚了。 “如果早些诊治,也许没有这么严重。”姜玥最终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明钰苦笑一声,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怨那个医术不精的庸医,还是固执己见对她缺少关注的大老爷。 若是他知道自己因为他的惩罚造成了今日的局面,心里会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 “二哥,有些话说了有些不妥,但我既身为医者,也不得不说。”姜玥见闵恪脸上并无失望难过的表情,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低头不语的明钰,上前一步,语气沉重。 闵恪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说吧。” “我说二嫂恐子嗣艰难,不止是说她极难有孕。二嫂身子弱,体虚又伴有宫寒,血气不足,纵使真的怀上胎儿,到分娩之时极易难产,到时恐怕危及的就是二嫂的性命。而堕胎药药性猛烈,流下孩儿也会引起血崩。所以二嫂的情况,有些像师父提到的类石女。” 石女,是指无法进行房事的女子,类石女,顾名思义,闵恪也能猜到姜玥的意思。 太夫人彻底呆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神情仿佛比明钰和闵恪还要悲痛。 上头一封圣旨,竟然把石女降到了他们侯府,是休还是放着,事关天子颜面的事,他们总要再掂量掂量。可她二儿子犯了什么错,怎么就会遇上一门这样的亲事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太夫人将手中佛珠一把拍到桌子上,抬手掩泪,无声地哭了起来,贺氏和乔氏只好上前去劝。 楠稞本就是采药女,又跟过神医,说起来身份和姜玥也类似,这时就凑过去问“宫寒体虚未尝不可用药调理,虽说花上时间要长一些,但总好过无端放弃吧” 姜玥点点头,却是没回答她的话,而是转头看向闵恪“二哥当知道,有时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跟随师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见过太多药石无医的病人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们都不会放弃,可最终无药可治之时,还依旧不信命,反而怪罪师父没有尽力。只希望最后关头,二哥不要把一切怪罪到我头上。” 姜玥一番话说的言之有理,虽是在撇清关系,但叫人听着又没有不近人情。 闵恪点点头“你只要尽力便好。” 姜玥温婉地弯了弯身,仰起头时就挂了浅笑“有了二哥的承诺,我便放心了。” 明钰左耳听着姜玥和闵恪的谈话,右耳充斥着太夫人的哭声,有些心慌意乱。 她倏地站起身,有些摇摇晃晃地出了应春堂,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闵恪看到了,没有选择拦住她,而是先交代了姜玥几句话才要转身出去,却被太夫人一声叫住。 太夫人红着眼睛,已经止了哭泣,叫住闵恪后,先是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先下。 等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太夫人才沉脸说道“姜宸的医术你也知道,便是如今太医院的张院使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玥儿应当所言非虚。所以,你打算将温氏怎么办” 闵恪敛了敛长袖,眼中带着些不经意,好像完全不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他淡淡道“既然是病,只要尽力医治便好,母亲毋须太过在意。” 太夫人“啪”地一声拍了下桌子,脸上五官皱成一团,气愤地道“你别装作听不懂我话中的意思玥儿将话说得明明白白,若想温氏有孕难如登天,可你如今都二十有八了,膝下却连一个孩子都不得,还想要拖到什么时候” 闵恪抬头看着太夫人,表情并未因太夫人的暴怒和指责有所动摇“儿子未成亲前怎么过,这之后就怎么过,于我来说,没什么不同。” 太夫人被气得顺不上来气,指着闵恪“你”了半天,最终却是泄下气来,恨铁不成钢地连说三个“好”字。 “你的脾性我向来知道,当初你违背祖训放弃武将之路,宁愿耍些难看的手腕也要在官场上站稳脚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自己决定的事别人是绝无可能改变的。” 太夫人突然神色一厉,眼中迸发出坚决的光芒“可老二,你也要为闵家考虑考虑为什么到了现在武济侯府人丁单薄从你祖父,到你父亲,再到”太夫人说到这里突然消了声,后头那个字被哽咽声淹没,她似是缓了好久,才继续道“再到你大哥,皆是为国捐躯,男儿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再正常不过,就是老三,也说不定” “你可知道留后有多么重要别到了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们闵家再无人撑起家门,那这富贵,这荣宠,就全都断了啊,祖祖辈辈拼了性命才换来的武济侯府,你忍心见它就此零落” “你这样,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你大哥,对得起这满堂忠烈” 太夫人三座大山压下来,足够将人压得无话可说。闵恪的态度在大齐,已实算是不孝了,但他却只是笑笑,笑容里有些嘲弄。 “武济侯府,是要用母亲口中我玩弄的那些难看的手腕来保护的,而非生下什么一男半女。富贵荣宠,从来没有经久不绝的时候,便是皇权都有更迭的一天,闵家凭什么不能衰败靠母亲口中的子息绵延就能够让闵家存续吗” 闵恪站起身,眼中似乎划过一瞬的落寞“母亲,你看不起我胸中的阴谋诡谲,厌恶官场上的蝇营狗苟。我始终不敢忘当初父亲的棺木抬进闵府的时候,您曾指天咒骂那些玩弄手段的无耻之徒定会家破人亡子嗣凋零不得好死。” 闵恪二十七岁仍然孑然一身,是因为他曾真的把那个诅咒放在心上。左手佛珠右手弯刀,闵恪这样活着太久了。他积不下德行,却不断造下业障,他不想有一天这些报应都降到他妻子儿女身上。 太夫人脸色一白,口中喃喃“老二,我从没这样想过你” 就算她再怎么厌恶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官的卑劣嘴脸,也不会咒自己儿子那样的话。 闵恪却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知道,是我自己跨不过那道坎罢了但如今已然不是。” “我闵恪,既已娶温氏为妻,该当一心一意,她不嫌我厌我怕我,我便容她宠她护她,夫妻一体本该荣辱与共,所有痛苦磨折我和她一起受着。至于武济侯府的繁荣昌盛,我在官场所走每一步皆是为此,子嗣,就交给三弟四弟和五弟罢。” 闵恪说完,朝太夫人稍稍弯了弯身,转身走了出去,步伐稳重,身形挺直,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踏出的脚步没有一步是虚的。 就像闵恪这个人一样。 太夫人在那一刻,仿佛看到了老侯爷和大儿子的身影,但她终归有些不甘心啊 武济侯府另一边,明钰匆匆回了怡棠苑,身后的丫头都默默跟着,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让夫人好好静静,安慰的话都是无用的。 而明钰自己在安慰自己。 现在的状况,已经是她嫁给闵恪前考虑过的最坏状况了,当时她是可以接受的。 因为上辈子太惨了,所以明钰觉得芝麻粒大小的糖块就足够了。 但是闵恪给了她吃不尽的蜜糖,让她越来越贪心,此时她才知道,自己竟然恨不得用自己的全部,去换闵恪的全部,霸占他,掠夺他,骑在他头上指使他。 可她现在有什么资格太夫人一句话,就能堵得她哑口无言,不得不为闵恪塞人,纵使是温府,四十无后也可以纳妾了。 那毕竟关乎家族兴旺。 一想到她要将如花似玉的美人往闵恪怀里推,而自己只能落寞地看着她们怀孕生子,她心里像个无底的火坑一般,升起燎燎怒火。 可她却先哭了。 刚踏进门的闵恪脚步一顿,随后快步走了过去,将手搭到她头顶,反复抚摸着“哭什么” 语气好像在说,这种事没什么好哭的。 闵恪不在意吗那事情是不是还有转机 明钰抽抽搭搭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看着他,哽咽道“大人能不能,等我等到四十岁” 让闵恪做十多年鳏夫,是不是有些不地道明钰心里想。 闵恪头一次看明钰哭得像个孩子,是心里真的觉得失望吧她不过十六岁的年纪。 “我不用等你到四十岁,”闵恪微微俯下身,在明钰怔住时,双唇贴上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你永远是我的妻。” “我们洞房吧。”闵恪说完,抓着明钰的手紧了紧。 明钰瞪圆了眼睛,霎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房里没旁的人,静得呼吸可闻,闵恪的声音如敲击编钟一般厚重,一下一下在她脑海里回荡。 洞房吧,洞房吧 闵恪那神仙一般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明钰一时不知钻了什么牛角尖,蓦地蹲下身,迎上闵恪温柔的目光,发现他眼睛蒙上一层浓雾,迷离又怔然。 喝醉酒的闵恪竟然下凡了,这让明钰觉得既好笑又不敢置信。 明钰扁了扁嘴,手飞快地在闵恪眼前晃了晃“大人您傻了。” 是真的傻了,竟然说要和她洞房这样的胡话,闵恪是什么人和她同床共枕这么多夜晚,不管她搂着抱着黏着蹭着,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更别说脸红心跳了。 难道是他有什么目的 用这种方式试探她是不是还同荣显郡王余情未了 明钰心中翻涌,眼中就多了几分怀疑和警惕,这在闵恪眼里,像不知是否该拒绝他的犹豫。 闵恪的确是醉了,从宫里出来踏上马车,他只想马不停蹄地飞回怡棠苑,看看那深闺的人儿,是不是在等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箴言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真相却不会随着两人的入土随风而去闵悦和闵青彦到底是怎么死的, 武济侯府不会忘, 将军府也不会忘。 闵家和卫家总有些惺惺相惜的感情在里面。 萧桢登基后,老将军就从居庸关退了下来,次子卫青玄继续坐镇沪州的居庸关, 震慑虎视眈眈的羯虞人。卫家几代与羯虞人为敌,意不在朝堂争权夺势, 加上一门又出了两个皇后, 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是以卫家为了避嫌,除了卫青玄以外, 卫家再没有其他人入朝。 萧桢现在想要动用卫家三爷卫青宇, 竟然就是本着绝不放弃卫家的决心,高调告诉魏王派系的人, 朕不会为了后宫之位妥协。 闵恪接连喝了三杯, 把萧桢都看呆了, 心中疑惑向来不沾酒的二哥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 就听他问道“卫三去御史台,他能镇的住吗” 大齐御史个个都长了一张铁嘴,平时让他们针砭时弊憋不出一个屁来, 朝臣家里有几房小妾几个庶子庶女他们门清, 像温府这样家规森严杜绝妾室的门第在他们看来也不行。总之就是进谏一张口, 他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萧桢自是懂他的意思,向后靠了靠, 眼底陡然闪过一抹杀意“御史台除了魏王派系的人, 剩下的都是跟随先皇的老臣, 一个个都跟老狐狸似的,还在观望,想看朕和皇叔到底谁能更胜一筹吧。” 闵恪眼神微动,轻道“卫三我倒是不担心,只是要他有什么话语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萧桢站起身,走到升起袅袅暗香的香炉旁,用细棍在里面搅了搅,“朕让他去御史台,并非是想在那安一张嘴巴,而是让他去听听,别人的那张嘴都要说什么。” 闵恪明白了萧桢的意思,嘴角挂起一抹笑意“这倒是符合他的能力了,毕竟连明玦都是跟他一起学出来的。” 提到温明玦,闵恪磨磋着杯沿的手一抖,弄洒了酒水,他似乎不在意,只是眼神更加深邃。 萧桢没注意到闵恪的动作,还在拨弄香灰,提起一些兴致,继续说温明玦。 “年纪不大,心气不小,也足够心狠手辣,这燕京里的人怕是还没认清明玦的为人呢,还以为他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只懂吃喝玩乐。” 见闵恪似乎想什么出神了,萧桢总算发现他神思未在长秋宫,他走过去坐下,给闵恪又倒了一杯,眼睛斜着他道“明玦虽阴鸷狠辣,但认定的人是绝不会背叛的,所以朕才敢用他,敢将全心培养的暗影卫交到他手里。但他那个嫡亲妹妹朕就看不透了,前两日的传闻都传到了朕的耳朵里,怎么她难道还对萧筑旧情难忘吗” 闵恪回过神来,接了萧桢手中的酒杯,垂下眼帘想了片刻,突然抬头问萧桢,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慎重。 “微臣有一事始终不明,圣上可否为臣解惑” 萧桢讶然,也换了脸色“你问。” “圣上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保阿荇一个后位,全然不顾朝堂制衡,圣上真的不怕卫家拥兵自重,效仿前周的抚远大将军起兵谋反吗” 这一字一句,犹如巨石砸入了冰窟之中,溅起一簇簇冰花,虽细若微尘,却暗藏危机。 这种话,如果是魏王的人跟他说的,那人恐怕在萧桢心里已经死了。但话从闵恪嘴中说出,他又清楚闵恪比任何人都明白卫家的忠诚,所以知道他问的绝不仅是字面上的意思。 “二哥,你真正想问的,是朕为阿荇所做的事,是否值得吧”见闵恪点头,萧桢一双眼眸渐渐凝固,似乎想到了很久远的回忆,“你我都该明白,在一些位置上坐着,不可能全然认定一些事,这无关信任与不信任,只是我们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永远不可能只为自己考虑。” “卫家和闵家,都是要防的,这一点朕知道,二哥也清楚。但是,总有些例外的时候,朕能确保朕在位时两家绝无异心就够了。二哥今日能和朕坐在此处,也是因为朕更在意的是与二哥的情谊。二哥若是在哪里摇摆不定了,就换位想一想,朕对二哥的猜忌,到底是确有其事呢,还是平添烦恼” “至于阿荇,她不在朕该担忧的范围里。”萧桢高举酒杯,搁到嘴边一饮而尽,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看着闵恪道了一句“值得” 值不值得,闵恪看萧桢的神色如何还看不明白。 但他在意的却不是那些罢了。 他不在乎明钰是不是故意接近他,也不认为她和荣显郡王之间的关系会给自己带来困扰,这不是信不信明钰的关系,他只是更信任自己的能力。 萧桢肯为了阿荇放弃一些帝王该有的权利,也不惜为了她面对更凶险的局面,那是因为阿荇的真心在他那里,他赌得起。 闵恪原以为这门亲事能断了老师的担忧,也切断了温府和魏王的联系,可这些时日和明钰的相处,他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个错误的。有再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闵恪也无法否认是自己斩断了明钰的希望。 她看起来那么心悦萧筑。 “二哥你今日喝得有点多啊”堂堂大齐皇帝,此时扶着走路有些发飘的闵恪,像个闵府小厮一样。 “要不今日就住在宫里吧”萧桢心一横,虽然有些不情愿,但闵恪这样回府他也不放心,只是怕明日又有言官多事燕京本就有闵恪有龙阳之好的传闻。 “不用。”闵恪横手挡住了萧桢的搀扶,定了定身子,眼中看不出什么醉意。 萧桢第一次看闵恪喝这么多酒,而且还是千年醉这样的烈酒,他不知闵恪酒量深浅,自然也不知现在他这样到底算醉没醉。 闵恪转过身,做了一揖似要告退。 萧桢想起刚才闷声喝酒时闵恪嘟囔了好几次“明钰啊”,心中一动,趁他告退转身时就拽过来在他耳边道“二哥现在是那丫头名正言顺的夫君,在意郡王不郡王的干什么” 大齐铁树难得开一次花,萧桢想想觉得有些激动,叫高常进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把闵恪送上马车。 闵恪出了宫门,偃武正在马车前逗马。 夜色太深,偃武看不清闵恪的脸色,只能闻到浓烈的酒味,他虽心有疑惑,但看闵恪都不用人搀扶,就觉得二爷没什么事。 “二爷,轿凳。”偃武给他放上轿凳,还不等放稳呢,闵恪右手在马车边缘上一拍,已经翻身上去了。 偃武知道二爷功夫好,但像今日这般却从没见过,有点像刻意显摆 偃武摇摇头,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想二爷,把轿凳收起来,他开始赶马车。 回到侯府,闵恪看都没看前院的书房,径直走向怡棠苑,偃武看傻了,也不知道跟还是不跟。 “偃武。”闵恪的声音飘过来。 偃武赶紧跑上前“二爷有何吩咐” 闵恪皱了皱眉“你看,我形容可狼狈” 狼狈偃武一愣,借着月色好好看了一遍闵恪,直摇头“没有啊,二爷一如往常。” 闵恪就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偃武看到闵恪脚步稳健地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心想今日二爷总算是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训教训二夫人了。心里为二爷敲鼓打气,偃武一身轻松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闵恪到了门口,听见屋里的人在小声说话,他静立一会儿,才迈步进去。 明钰刚洗完澡,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听见水晶帘的响动,以为是她的大丫头进来了,就道“今日你们谁陪我睡一觉,这几日真是太冷了。” 没听到回音,明钰让了让身子,从镜子里看到后面有一个玄色身影。 猛地一回首,她才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居然是数日不见的闵恪。 身上有一股掺杂着百花气味的酒香,明钰在大老爷身上闻到过,是千年醉的味道,宫中御酒,其他地方不常见。 明钰从椅子上坐起来,发现闵恪一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话也不说,有些慎人。 “大人喝酒了”明钰皱着眉,想要唤丫头去端碗醒酒汤,顺便躲一躲他,万一闵恪记着那天摔下马车的仇,耍酒疯怎么办 闵恪一把抓住明钰的手,将他拽到自己身前。 明钰心里一慌,刚要挣脱开,却没想到闵恪自己站不住了,直直坐到了明钰方才坐过的椅子上。 “明钰。” “嗯” “我们洞房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心结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虽说是赐婚, 侯府从上到下没有几个是真的看好的,他们这些丫头婆子全都等着看二夫人的笑话, 觉得她进门必是要守活寡。 亲事只是一张纸而已,只要二爷不想动那心思, 那谁想都白搭。 更何况是温七小姐宁愿不要清白,使出下三滥的手段, 结果害得自家二爷吃了闷亏,不得不迎娶,这样的女人二爷怎么可能喜欢 当玉画看到元帕上的痕迹时,那颗躁动的心立马就活了,像是有无数只小蚂蚁在上面啃咬,既疼又痒。 二爷既然不是真的清心寡欲, 难道她们还比不过那个声名尽毁清白不再的温七纵使比不过,那当个通房也是好的,只要能得了二爷的宠爱,随后抬了妾,不说飞上枝头, 总也能锦衣玉食。 玉书看着二夫人的冷眼, 背后像灌着凉风, 玉画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但无论再怎么说,温七小姐现在都是二爷的夫人, 是主子 而她们就算再怎么春风得意, 都是奴在侯府, 从来没有奴大欺主的事,太夫人第一个不让,那事关侯府的名声 结果玉画怎么能当着二夫人的面把自己的野心暴露得这么明显呢 “来二爷,奴婢给您穿衣”玉画笑着,将闵恪的手伸进袖筒里。玉画发现二爷并没有表现出不愿,表情也看不出喜怒,就以为二爷不抵触自己这样,心里正美滋滋呢,却感觉胳膊上被人拉了一下,而后脸上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啪”那声响,真是清亮 玉书差点就吓得背过气去。 明钰收回手,刚才像是甩疼了,红了一片,她吹了吹,看向闵恪,笑着道“相公您接着穿” 闵恪的眼神又闪了闪。 从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说,然后真的自己穿起衣服来。 闵恪原来总是听大哥说“敌不动我不动”,后来到了官场上,他就潜心观察,虽在暗处却眼界开阔,虽被动却招招有后手。 然而今日他不动,是真的对温明钰好奇起来。 她不像他遇见的任何一个女子。 玉画已经捂着脸哭了起来,她着实没反应过来,二夫人竟然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她。当初她在太夫人身边都是颇受喜爱的,她还没受过这等委屈。 “夫人凭什么打奴婢奴婢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她跪下磕头,神情悲愤。 明钰揉着手腕,觉得自己这样的确太不矜持了,没重生前还好,现在已经是第二辈子,她应该沉住气来才是。可无论是哪辈子,她都对这种心思不轨的人没什么好脸。 “你自己做错了事,却要主子给你解释侯府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吗”明钰坐到梳妆台旁,招呼知冬给自己梳妆,连看都没看玉画。 玉画膝行几步,挪到床脚边,一俯身又拜了拜“二爷,您给奴婢做主奴婢服侍您五年,虽没什么功劳可也尽心尽力,二夫人如今这样打奴婢脸,奴婢哪还有脸活下去” 先是表了忠心和苦劳,又暗示二夫人欺压奴才。 最后应该搬出太夫人才是。 果然就又听玉画道“况且奴婢是太夫人的人,二夫人这样分明是下太夫人脸面” 闵恪就皱了皱眉,他的房里从没这样吵闹过。 玉画还以为闵恪是因为自己那番话而对二夫人生了嫌隙,心中一喜,正要再加把劲添柴浇油,就听见二夫人说话了。 “你说你们是谁的人”明钰看着玉书,神情真挚地问道。 玉书被提了名字,心中一凛,忙也跪下去,低头回答“奴婢是二爷二夫人的人。” 嗯,还有一个明白的。 明钰对玉画挥了挥手“你拿着东西去和太夫人领赏吧,不用回来了,你是太夫人的人,我可不敢用。” 玉画惊了,没想到明钰直接拿了话柄将她的托词堵回去了。真要不回来,那她哪里还能成为通房姨娘 明钰可不给玉画纠结的时间,看她眼珠滴溜溜转身子却不动,明钰转头就招呼陈妈妈“快把太夫人的金贵丫头给送出去” 陈妈妈在厨房做了很久的活,可不比一般的妈妈,一个人架着玉画就拖出去了,惹得玉画连连惊呼,到门口就给她扔了出去,里边还传来明钰的声音“陈妈妈您轻点” 外面洒扫的丫头全看见了,玉画彻底没了脸面,灰溜溜地回了太夫人那。 屋里却是笑开了,明钰扬着嘴角,对地上跪着的,已经呆若木鸡的玉书招了招手,一点没有方才打玉画时那样的强硬“跪着做什么快去传饭吧,得快点,不然请安该晚了。” 玉书就木然地起了身应是,出去传饭。 不一会儿桌上就摆上了早饭,知春一看,满桌子一点荤腥都没有,清淡得很,她知道自家小姐口重,这些饭菜里却没有喜人的,就回头看了看明钰。 明钰坐在桌旁也是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已经穿戴整齐的闵恪“相公吃斋饭吗” 闵恪也坐下,淡淡点了点头,道“只有每月的初一到初五。”而后顿了顿,“你若吃不惯,可以让小厨房单做。” 闵恪向佛不是秘密,明钰没想到他到这种程度,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她虽不信那些阴德鬼神的东西,但心中向善总是没错的,遂笑了笑“不用,妾身跟着二爷吃就行。” 闵恪看着明钰的笑眼,有一瞬的失神,而后回过神,他也不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 玉书看到二爷坐到饭桌上了,就要上前给二爷布菜,却听到二夫人突然喊了她的名字“玉书,你和知秋去库房里找找我带来的食谱,现在去,快。” 玉书又一怔,她着实摸不清这个二夫人的想法,可有玉画在前,她不敢小看二夫人,就和知秋一起出去了。 明钰收回眼神,将桌上的青菜夹到闵恪碗里“大人吃吧。”随即又露出疑惑的表情,“您不会连饭都不会自己吃吧” 闵恪就拿起了筷子,竟不自知地笑了一下,谁都没瞧见。 他明白明钰的意思了,想起老师当皇子侍讲时,就常常说到温家家规,在燕京里独独一份,却遵守至今从不违背。 那其中有许多闵恪深感同意的地方,如今明钰是要用这种方式改掉他的习惯。 说不上不愿意,但看这丫头打主意的样子很是有趣。 经过昨晚,他还以为那个骄纵的温七小姐已经不在了,今日打玉画那一巴掌,好像又让他想起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小身影。 依旧骄纵,依旧不是好惹的,却不是传言那样不堪。 闵恪有眼睛,他当然也会自己去看。 两人的早饭很是和谐。 吃完饭要去太夫人的应春堂请安,路上明钰和闵恪并肩走着,一边在袖筒里搓着双手一边和闵恪说话。 “一会儿到娘那,大人一定要向着我,若是旁人说了我坏话让我下不来台,您也一定要帮我。”似乎是怕闵恪不答应,明钰又郑重地看着闵恪重复一遍“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指昨天晚上那番话。 闵恪却是注意到明钰拢在袖筒里的手,她的肩膀也一直缩着,收回眼神,他没回答明钰的话,却是问了别的“你很怕冷” 明钰一怔,搓手的动作却变小了,她看着远处,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声音低了下去“小时候被冻着过。” 没有想要深谈的意思。 温府虽不是皇亲贵胄,却也是名门望族,怎么会冻着小姐还是嫡女,他虽听说老师和女儿不和的传闻,但也知道他不是苛待嫡女的人,可明钰不想说明缘由,依闵恪的性子是肯定不会自己问的。 是以,两人就一路沉默地到了应春堂,期间明钰也没再提让闵恪帮她做脸面的事。 到了应春堂,明钰需要认亲,所以看到一屋子的人心里也有准备。 里面一开始应该是有说话的,而且相谈甚欢,明钰在外面都听见了笑声,可她一进屋子,里面却马上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悄悄打量起这个二夫人。 这个拉着自家二叔跳了池子的人,这个心系荣显郡王的人,这个顶着破烂的名声却嫁进了侯府的人。 太夫人搁下茶盅,淡淡道“来了。”脸上没什么笑模样,显然对这个新媳妇很不喜。 闵恪点点头,也不热络。两人跪地给太夫人磕头敬茶,明钰顺便瞟了一眼整个应春堂。 没有玉画。 太夫人喝了茶,轻轻往旁边一放,朝后头挥了挥手,一个很是祥和的妈妈递给明钰一个荷包。 这是见面礼,明钰也有准备,她接了,觉得里面沉甸甸的,应该是首饰,不管太夫人淡漠的表情,明钰笑道“谢谢娘” 太夫人点了点头,看着明钰,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开始慢慢道“你既已嫁入侯府,就是我们闵家的媳妇,前尘往事不要再提,只当一切重新开始。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的性子,有何等名声在外,到了侯府,也应当事事为老二考虑,收敛一些。我们侯府可以将媳妇纵成闺女,却也留不得吃里扒外的人,懂了吗” 不管房里有没有人,是不是在谈正事,都让二夫人进。 侍卫虽不懂二爷的用意,却也只能应下。 于是光明正大进了书房的明钰,却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一般,进去了就趴在连屏后听墙角。 今日罗大夫来了。 是一个蓄着胡须的老太医,说话慢条斯理的,听得明钰心急。 “五爷这病甚是蹊跷,开始时他服用药剂怎么都不见好,这几日却逐渐恢复了些神智五爷的病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只要按时服药,头上不再受别的刺激,不出五日就可痊愈。” “会不会像之前那样反复呢”闵恪还有些担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冤家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罗太医说你情况又不好了, 可是谁又欺辱了阿姐阿姐若受了委屈,不必忍着, 侯府会为阿姐撑腰的。” 他没说明是哪个侯府,但又像两层意思都暗含了。话不是对季氏说的, 更像对二爷和五爷说的。 明钰以往还觉得这个世子爷看起来甚是不靠谱, 没想到他也有如此剔透的一面, 想归想, 她的目光却没离开过楠稞。 楠稞脸色煞白, 六神无主地看着地面,不知心中在思量着什么。 在季家姐弟低语的时候, 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突然跪到闵怿身前,脸色绝望又无助“怿哥,侯府不容我,是我痴心妄想了, 二夫人和五夫人亲弟的意思,我明白了” 她抬起双臂向前一伏, 声音悲戚无力“楠稞与怿哥有缘无分,却不愿苟活于世,愿五爷五夫人琴瑟和鸣,也给我一个了断罢” 她说得如此言辞恳恳,叫闵怿瞪圆了双眼愣在那里, 其余的人皆脸色各异, 一片寂静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明钰勾了勾唇, 在众人的注视中突然弯下身,从右腿小腿肚子后面摸出一把匕首,直接扔到了楠稞前面。 闵恪神色一动,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百褶裙。 昨日他可不记得明钰身上藏了这等危险的物件。 那边明钰已经开口了“你若真想寻死,谁还能三番五次地拦住你不成我看你真心可昭日月,此举既全了对五弟的情意,又维护了五房的和谐,可谓两全其美,我私心也想助你一助,快动手吧。” 楠稞愣愣地看着身前的匕首,抬头望了一眼闵怿,便要伸手去够,闵怿却比她动作快,一把夺过了匕首背到身后,一双凶目瞪向明钰“二嫂,你非要将人逼到这种境地才成” 明钰笑容不变,闻言有些诧异“竟是我逼迫的吗” 她慢条斯理地走上前,面色可惜道“楠稞姑娘救了五弟一命,对侯府恩重如山,又道破了歹人的奸计,也是勇气可嘉,侯府什么都能允你,保你一生安逸顺遂更是不难。” 她已走到二人面前,目光深深地看着楠稞,语气逐渐冰冷“你却偏偏要自贬身价,甘愿委身做一个妾,做便做吧,还想全了名声,到五弟妹这里求个心安,若是不被祝福,又想以性命相胁,难不成这些,都是我逼你的吗” 明钰这一番话说得楠稞哑口无言,顿觉自己仿佛脱光了衣裳站在她身前,心思全被被洞悉,毫无保留。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明钰突然沉了脸,话锋一转,转头神情冷漠地看向闵怿“楠稞姑娘有怎样的心思和手段,怀着怎样的情愫和情意,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五弟你做出的选择。” “二嫂这话是什么意思”闵怿锋眉一纵。 明钰讽刺般笑了笑“五弟明知故问不觉得可笑吗” 闵怿脸色变白,心像拴着千斤坠一般向下落。 他不知道二嫂所说的选择是何意,选择,必是要取其一,舍其一,没有二者兼得的道理。二嫂说出这样的话,意思是他若要纳了楠稞,便会失去芸娘吗 可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愿不愿意都该是他一人说了算对了,二嫂从未说过不让他纳妾,她只是在提醒他,如若进新人,就是要做那种取其一舍其一的选择。 他忽然转身去看芸娘,提步匆匆走过去,庞大的身躯挡着光,阴影之下芸娘的形容更加憔悴了。 “芸娘,你不愿,是吗” 季翎冷哼一声背对二人,仿佛要替他阿姐回答一般。 季芸却突然笑着摇了摇头,在闵怿就要面露喜色的时候,她嘴唇轻启“五爷在问妾身之前,合该先问问自己的心,若是已有答案了,就不必再问妾身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气息,放到一起却觉陌生。 她不想逼他,甚至也觉得自己太过刻薄了,她想过要容忍,要宽容,要大度,可惜却连腹中孩儿都要保不住了。 妥协只会让她余生更凄惨,季芸哪怕孤独一生,也不愿看着五爷和别人同床共枕。 她是文远侯唯一的嫡女,被宠着长大,任性至此,从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这几日她想了很多,那日她说钦羡温府,都是认真的,那里多好呀 闵怿看着芸娘出神的模样,嘴角弯弯,可眼神没放到他身上,便忽觉心口一疼,好像被银针扎过一样。 “可是楠稞毕竟救了我” 明钰看到当闵怿说出这句话后,季芸叹息着闭了闭眼,好像终于要放手一般,她倏地提裙上前,眼中闪过怒色“五弟何须用这种借口搪塞五弟妹你扪心自问,是否对楠稞姑娘真的动心过” 手臂一紧,明钰回头,看到闵恪正拉着她的胳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是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贺氏也走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二嫂,这些事还是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明钰知道他们是怕自己管的太宽,容易最后落得一个两头不是的局面。 闵恪和贺氏的心意,她懂,但她更懂除却温家的人,这侯府,甚至整个燕京,恐怕再也无人觉得这是一件顶天的大事了,或许他们心里也觉得季氏和她是在小题大做。 明钰不觉得余生幸福安乐是一件小事。 她轻轻拂开闵恪的手,转头时已经敛了神色,无悲无喜,像对着木头人一样絮絮说道“五弟出京剿匪之时,五弟妹曾和我说,只要你能平安无事,要她做什么都愿意,我观她神色,好像为五弟挡灾挡祸也甘愿。往后五弟不一定会遇上多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人,她们也许都是真心,可你却只有一颗心,劈成几瓣留给五弟妹都是辜负,或者说,对谁都是一种辜负。” 她抬起头,看着闵怿眼中的优柔寡断,突然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奈感“五弟妹腹中胎儿历经波折,你再怎么无法取舍也要为她的身体着想。我在温家十五年,从未遇见过正室刚有身孕就要操持爷纳妾的事,如今嫁到侯府,算是开了眼了,言尽于此,五弟还是” “住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钰话刚说出口,身后惊现一声怒喝,她肩膀一僵,回身便看到四夫人搀扶着太夫人急色匆匆地走过来,握着手中雕龙拐狠狠戳着地面。 “这里是武济侯府,不是你们温家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把温家的家规带到我们侯府里来” 众人见太夫人发火都神色一凛,一时间噤若寒蝉,明钰面色微寒,抓紧了袖口,心中几经翻腾。 太夫人本就不喜她,如今听到她这一番话,定然觉得她要将温家惊世骇俗的家规带到闵府。 在大齐,女子不让夫君纳妾是为妒,这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子嗣绵延和家族兴旺,不论太夫人有意支持五爷纳妾还是无意,她都绝不会向着明钰的说法。不管几位爷心里是何种心思,媳妇想阻拦就是不行。 若是此等风气吹到了二房三房,侯府本就男丁零落,以后莫不会彻底萧条下去 她更不愿明钰带歪了闵恪。 闵恪是侯府主事人,岂能困于情情爱爱被一女子挟持男儿志在天下,绝不囿于后宅之中 太夫人余火未消,瞪圆了双眼看着明钰,一旁的四夫人低头给她顺着气。 明钰定了定神,脚步没有一丝慌乱地走上前,眼中也并无惧色“不知温府哪个家规不妥了,竟惹得娘这样生气” 三夫人握紧了手,她没想到明钰这种时候还不愿服软,果然太夫人听此抬起了拐杖指着明钰,怒不可遏道“哪里不妥我曾说过,你嫁入闵府便是闵家妇,万事为二爷和侯府着想,可听你今日一言,莫非你还想让恪儿也独守你一人,堵着二房的门不进新人吗” 明钰抬头,眼中带着坚定“有何不可” 太夫人被噎了一口,脸色巨变,豁地一下扔出手里的拐杖吼道“口出狂言给我跪下” 身后的人皆是被吓得一抖,季翎张了张口,觉得此时处罚二嫂不是紧要事,一旁的五夫人先出了声“娘,此事不关二嫂,是我的错。” 明钰回头冷冷瞪了季氏“你有什么错,仔细你自己的身子吧” 语气像赌气似的,把太夫人又气得呼吸一滞。明钰却将心一横,提了裙子作势要跪,别的不说,这种场面她最熟悉,同暴怒的大老爷比反而小巫见大巫了。 然而刚刚屈膝,手肘上一紧,闵恪的大手已经从她胳膊旁穿过,将她稳稳地扶了起来。 尽管闵恪一直未出声,但在场的人没人能忽视他。 闵恪神色不耐烦地回头,先是皱眉对闵怿道“你二嫂为你们如此操心,有些话还是应该往心里去,具体如何抉择在你自己,回头后悔了不要找你二嫂麻烦。” 明钰疑惑地抬头,没想到闵恪会维护她,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身为惊讶。 但最不高兴的莫属太夫人,她沉着脸,看着闵恪道“老二,你这是什么意思” 闵恪扶着明钰,冲太夫人轻轻点了点头道“五房的事终归要交给五房来解决,我们先回去了,娘也不要插手太多,带人回应春堂吧。” “我在罚你媳妇呢” 闵恪脚步没停,牵着明钰从太夫人身侧走过“明钰腿不好,跪不得,儿子替娘回去惩罚她。” 明钰抬头白了他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错过 请到晋江看正版支持作者  “伯举, 稍安勿躁,芸娘的事你去了也帮不上忙。”一旁的闵怿知道二哥有话要说, 扭头对季翎道, 一双星目镇定自若,好像没什么能打动他一般。 季翎难得皱了皱眉,袖里的手指动了动, 随即他转身向闵怿作了一揖, 嘴角的微笑不像真心“阿姐性子要强,受了委屈不说,存在心里难免伤身,姐夫万事大局为重, 又有铁血柔情,安慰阿姐的重任当然要交与我了。” 季翎话里有话句句带刺, 目光暗含嘲讽,闵怿如何听不出来, 但他似乎不欲与季翎辩解, 只是别过眼去,轻啜香茗闭口不言。 闵恪终于有了动静, 他负手起身,走到季翎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耳语几句后便淡淡看着他。 季翎一愣, 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有些为难地看着闵恪, 吞吞吐吐道“近日我娘看我看得紧,便是今天出来,若不是拿了我阿姐当借口,我连府门都出不去。要是还去仙玉楼”怕是骨头都给打酥喽。 闵恪略一颔首,深思片刻,继续道“这次不用你出面,萧筑对你有所防范,你去反而弄巧成拙。” “那二哥的意思是”季翎心中微动。 闵恪目光如炬“我已和明玦说好,让他派来两个暗桩跟随你,二人身份都是潜麓书院的学生,终日混迹于仙玉楼,跟在那些纨绔子弟后头掩人耳目” “二哥此话当真”季翎一听闵恪如此说道,眼中欣喜非常,终有了些少年的明亮。 这些年他虽跟在二哥身后,但二哥从不让他插手政事,只是偶尔去仙玉楼打探打探朝中各方势力的动向。季翎自己也知道这是二哥在保护他,但他过年已十八,不愿这样碌碌无为。 他想当二哥手中的一把刀,一把锐利的刀。 如今二哥有意让他渗入暗影卫的势力之中,虽是冰山一角,也足够令他欣喜若狂。 闵恪点头,看着他的眼神就有了一些笑意“此二人一个名唤裘壬,一个名唤梁让,唯你马首是瞻。” 听着那最后四个字,季翎激动得拱了拱手,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长大的感觉。 再抬头,季翎眼中多了一丝稳重,问道“不知二哥这次要盯的是” “萧筑身边的一个随从,莫渭。” 季翎一怔,心中将这个名字默念数遍也没从脑海里搜寻出一丝一毫的记忆,只是一个随从而已,用得着动用暗影卫的人这样大费周章吗 他刚要问清楚,门外有人敲了敲门,修文的声音传了进来。 “二爷,五爷,有个丫头来传,说品竹苑闹起来了。” 闵怿从椅子上站起,上前开了门,眉目中隐有怒色,问修文“怎么回事” “丫头说楠稞姑娘闹着要自尽,要五爷快去看看二夫人三夫人都在,楠稞姑娘性命无碍,只是场面有些僵持。”修文话说得隐晦,闵怿却知道他说的意思,前半句是楠稞身边丫头带来的,后半句,是二哥派去盯着的人传来的。 前几日楠稞向自己和盘托出之后,他以为二哥已经不再怀疑了。沉思的闵怿被人从后面一撞,季翎已经冲了过来,抓住修文的胳膊大声道“我姐姐呢我姐姐怎么样” 修文低首“当时看着情况还好,有二夫人在前面挡着” “走,”三人身边冷不防刮过一阵风,回过神来闵恪已经撇下他们出了门,“去品竹苑。” 品竹苑的正堂里,五夫人坐在上首,羸弱的身躯微微靠着青梅,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却是眼中无神。 明钰望了季氏一眼,上前一步挡住她的目光。 “是我鬼迷了心窍,一开始进侯府确实有私心,但怿哥恢复记忆后依然感念我的那点恩情,同意收留我,实是让我自惭形愧。我已同府中的二爷和怿哥坦白了,是有人让我潜入侯府,伺机对怿哥下毒手,如果不答应,就要我不得好死,我已将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楠稞跪在地上嘤嘤低泣,说到此处跪着上前,抓着明钰的裙子哀求道“如若我被赶了出去,那些人一定会派人来杀了我的怿哥待我那么好,我断不会害他,可我也想活着怿哥已答应保护我,这之中,绝没有甚么私情,只是怿哥心太善,不愿我断送性命,又要顾念我的名声。二夫人,五夫人,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千万别误会了怿哥” 明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楠稞,觉得若是自己为男子都要怜惜一二,但是用眼泪博取同情的手段她看得太多了,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听你的话,你既已和二爷五爷明说,何须再来品竹苑坦白做这样多此一举的事情五夫人什么都未说你便要寻死觅活,若是被五弟看到了,你想将五夫人置于何地是想让两人心生嫌隙产生隔阂吗” 楠稞一听,捂着脸摇了摇头,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她惨声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听说五夫人因为我动了胎气,腹中孩儿凶多吉少,若是因为我的存在,怿哥的子嗣有任何闪失,我难辞其咎,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不如现在便了却这一条贱命,叫五夫人图个心安” 三夫人登时变了脸色,上前一步,厉声说道“你在胡说什么” 楠稞说的话字字诛心,便是什么都不懂,也该听出她话里的阴狠,好像侯府谁要逼死她一样。 明钰伸手拦住贺氏,笑着走到楠稞面前,纤纤玉手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你想死” “你真想死” “为了让五夫人心安,你甘愿一死” 三个问句叫楠稞一怔,感觉到两颊收紧的力气,看到明钰眼中的杀意,让她在那瞬间失了语,心头升起无尽的恐惧。 “二嫂” 明钰听到前方一声叫喊,抬头向前看,闵怿提着下摆跳过门槛,后面跟着闵恪和文远侯世子,看他们的样子,应当把自己的话都听了去。 皱紧了眉头,明钰回头扫了一圈屋内,暗含怒气的模样让贺氏都是心中一惊,明明年纪不过刚及笈,气势竟然比她们都要强上一分。 明钰心里却在想别的,三人从前院赶到品竹苑,定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若是还有青杏那样的存在不,不一定。 明钰又回过头看楠稞,果然见她眼中划过一抹欣喜。 闵怿已经快步走上前,将楠稞扶了起来,脸上看不出什么怜惜之情,对明钰拱了拱手道“今日叫二嫂看了笑话,还望二嫂见谅” “五弟客气。”明钰低眉说了一声,直接打断了闵怿的寒暄,也不顾他略带尴尬的神色,绕过他走到闵恪身边。 “你怎么来了这里” 闵恪低头看着明钰,自打昨日安寝过后,还是她和他说第一句话。明钰神态自然,瞧不出别的什么情绪,就好像什么都发生过一般,出奇的冷静。 他拢在袖中的手勾了勾,悄悄背到身后,轻声道“过来看一看你。” 这个回答出乎了明钰的预料,她还以为闵恪会说听到了谁谁的通报,说了品竹苑情势不对,他们怕出事才赶过来。 结果闵恪说只是来看看她 明钰瞥了一眼闵恪,见他目中全无冰冷,笑意流露毫不掩饰,顿觉背后一凉。 季翎却没给他们时间僵持,自作主张地走上前,一把扯开楠稞,指着她问道“说你又来纠缠我阿姐做什么难道非要她不得安生,折了肚子里的孩儿不成” “伯举”闵怿皱了皱眉,“你说得太过分了” 季翎一愣,指着楠稞的手指就收了起来。 闵怿的怒喝中到底有多少认真,他不想知道,可他跟在二哥身后,和闵怿也经常打交道,就算他再怎么胡闹,闵怿也从没和他说过重话 今天进这品竹苑,连他都看到阿姐脸上的难过,姐夫怎么敢装作看不到还为了这个女子跟他大小声 季翎抖了抖袖子,眉毛一挑“我是文远侯府的世子爷,怎么,教训你府上一个下人奴婢都不行吗” “伯举,你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她马上就要成为你的小妾要和我阿姐伴做姐妹吗” 明钰就扭头去看闵恪,发现他正闭目养神,一手撑着耳侧,身体随着马车的摇晃也不安稳,眉头紧锁,自宫中出来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