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七王妃》 正文 1.怪物 元朝奉帝二十年,老国师归天,各地乱民异动频发,邑京人心惶惶。离京最近的护都王虎视眈眈,就等着各地的叛军逼宫,名正言顺地举兵,顺便解决碍眼的帝王,入主明乾宫。 奉帝虽无能,却也看得明白。从先帝元晟帝开始,元朝的帝王就是老国师的木偶。他本就是个傀儡皇帝,老国师杀尽他的皇兄弟们,选择扶持最为懦弱的他登基为帝。 他急得六神无主,宫中无兵可派,朝中也没有半个心腹大臣。但他再无能,也是天子。苦苦想了一宿,胡乱地吃了几口早膳,命人备驾。他在太监的搀扶下爬上龙辇,要出宫去求见他的皇叔七王爷。 七王爷也是护都王的皇叔,他一生淡泊,是元氏最德高望重的嫡系皇亲。 老国师刚死时,奉帝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国师一手遮天,他被国师压制多年,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地听命于人。 他本以为国师一死,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哪成想,各地异变突生,举国大乱。护都王位高权重,打着护主的旗号,领着数十万大军在京外驻扎。朝中大臣,多为见风使舵之人,十有八成已投靠过去。 他心急如焚,不停地催着龙辇再快些,恨不得立刻见到皇叔。 七王爷在孝善寺中清修多年,一直住在孝善寺。龙辇出了宫门,再驶向南城门。 南城门处不知从何处涌出一群暴民,根本不管龙辇上坐着的天子,齐涌而上。奉帝不知被谁给推下龙辇,护驾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暴民们踩踏而死。 天子一亡,护都王闻讯来收尸,哀痛不已。在众臣的几番请愿下,登基为帝。 新帝登基,朝中百废待兴。 南城的裴府内,下人们来往穿梭着。此府原是前御史府,自老御史故去后,裴家渐渐势微,子孙们都没能超越老御史,府中最有出息的是大爷,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知事。若不是如今的裴家老夫人一直撑着,恐怕京中的世家都想不起,当年风光无限的裴家。 东院是裴家老夫人的院子,裴老夫人姓傅,原是傅家二房的嫡女。她娘家亲侄就是现今的都察御史。因为这层关系,裴家勉强支撑着昔日的门脸。 身着葛青褙子的婆子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穿过拱花门,低着头走进东院。裴家上至主子,下至仆奴,都不希望老夫人就这么撒手人寰。 新帝登基,傅家得到重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想老夫人离世。 老夫人躺在病塌上,双眼紧闭,她满头银发,皮肤松驰。虽年华不再,却白皙如故,连老者常见的褐斑都未长一块。前几日才刚过七十岁寿诞,这两天就躺着起不了身。 婆子端药进去,裴家大儿媳妇接过药碗起身,坐在塌边。 她舀起一勺药,婆子已将老夫人扶起。老夫人双唇紧闭,任由她低泣,也不愿把嘴张开。 裴家的子孙们哭成一片,齐齐跪在塌前。有哭喊母亲的,也有稚子们一声声地唤着祖母。 他们的哭声真切,要是老夫人不在,傅家人哪里还会提携照顾裴家? 老夫人不愿意睁开双眼,意识逐渐开始模糊。 他们悲天怆地,其中真心为她而哭的有几个?他们图的是她身后的家产,手中的银钱。裴老夫人心中冷笑,她是没有男人的宠爱,但那又怎么样? 那个早三十年就去世的男人,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儿孙们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掌控着府中所有的家产,田地铺子还有银钱,要想得到这些,他的那些儿孙们就得努力地讨好自己。 她高兴,就赏他们些甜头。不喜时,摆尽脸色,谁敢说半个不字? 每当看到他的儿女们阿谀谄媚的脸,她心中涌起快意,同时夹杂着悲哀。她自嘲地想着,这些老把戏常玩着也没有什么大意思。 她当了一辈子的裴家主母,从少夫人到老夫人,儿孙满堂,牢牢地箍制着整个裴府。日日锦衣玉食,在家丫头婆子围绕,出门左拥右护,做为一个女人,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但那又如何?她一生之中,未曾得到过夫君的半点怜爱。她的夫君至死都是念着他的心上人。 别人夸她大度,妾室一个一个地抬进府,送到丈夫的塌上。跟着一个接一个的庶子女出生,谁人不赞她有大妇之风? 可谁又知道,她的夫君厌恶她至深,自新婚之夜起就不曾踏足她的房门。她长相明艳,没有世间美人常有的柳叶弯眉,没有那娇嫩欲滴的樱桃小嘴。有的是飞扬的眉,微厚的唇。 他不喜她,尤不喜她的长相,曾不止一次表示过。 她不甘心,他们幼年订亲,看着彼此长大,怎么也谈得上是青梅竹马,他怎么就能弃她如敝履,如此不屑一顾呢? 这一生,她都是为他而活,替他养育儿女。 他倒是活得潇洒,美妾环绕,儿女众多。 如今她寿正终寝,临终之际,涌上心头的不是死而无憾,而是无力的空虚。她扪心自问,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跪倒一片的子孙中,没有她的一滴骨血。她自始至终都不过是顶着裴家主母的名头,在替裴家养育子孙,鞠躬尽瘁。 儿孙们的哭声萦绕在耳,她起了厌烦之心,觉得太过吵闹。还不如让她静静地躺着,也好过听到这些烦人的声音。她的眼睛缓缓地闭上,陷入无边的黑暗,结束了她可悲的一生。 仿佛是无尽的死寂,她闭目徘徊着,突然似是有什么剧痛袭来,她重又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怪异的山洞,石壁嶙峋,中间倒挂着错落的石柱,不停地往下滴水。洞顶侧边有一个洞口,黑乎乎的。 这是哪里?难道就是忘川? 不,不对! 忘川不应该是这样子的,牛头马面何在,孟婆怎么也没有看到? 她的头痛起来,似乎是撞到哪里,非常的疼。她疑惑地眨眨眼,眼前的景像似乎有点熟悉,仿佛曾经见过一般。 往下看去,洞壁上竟还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怪不得自己能看清洞内的景象,就是因为这夜明珠。洞底,是一汪深潭,潭水冒着寒气。 深潭中立着一个怪物,他浑身赤红,条条似粗虫般的青筋布满全身。他面目狰狞,似在极力抗拒什么东西,汗如暴雨,癫狂如魔。 他是谁? 能用夜明珠做灯,想必是个尊贵的怪物。这怪物也很眼熟,似乎也是见过的。是否怪物也是她认识的某个人,在这阴间重逢? 或者他是阴使? 她皱起眉,带动着额头的伤口,扯起针扎般的疼痛。脑子飞快地闪过一个画面,没错,她确实是见过这样的情景。她终于记起为何会觉得有些眼熟。 十六岁那年,祖母带着她和堂姐堂妹们一起进寺礼佛。当天夜里,她看到堂姐起身,悄悄地跟上去,堂姐像游魂一般。她暗想着怕不是别人常说的梦行症,虽害怕着,也不敢喊叫。 那夜,夜空中有皎白的月光,洒落着银辉。后山偶有不知名的鸟兽叫唤。 堂姐轻飘飘地走着,她看着堂姐打开寺院的后门,一直走到寺中的后山。她害怕得直咽口水,也不敢出声叫住堂姐。 后山有处断崖,堂姐停在那里,头往断崖处探,嘴角露出古怪的笑意。她一惊,怕堂姐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也顾不上什么忌讳,冲上去想把堂姐拖过来。 谁知等她近身,堂姐突然使大劲把她推下断崖。 她落入山崖,耳边风似刀割。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突然像是落在什么洞里面,她的头朝下栽进去,碰到石壁,头被划开一个大口子。然后从洞口一直滑落到底,睁开眼就看到如同眼前一模一样景色。 当时,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看到水潭中的怪物,吓得立马晕过去。等她醒来后,她就趴在后山的崖上。祖母和堂姐妹的呼喊声把她惊醒。她醒来后,问起堂姐,堂姐一脸茫然,说自己昨夜睡得好好的。 她记得,祖母抱着她,心肝宝贝地叫着,很是心疼。堂姐站在一边,忧心忡忡,对祖母说怀疑她得了梦行症。 她未曾多疑,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并不真实。她觉得堂姐不会骗自己,肯定是自己做了噩梦,得了夜游之症。 祖母喝斥堂姐,不许对外透露半句。但她有梦行症的名声还是传扬出去,裴家差点就要退亲。若不是祖母和裴家老夫人交情深厚,裴老夫人拦着儿子儿媳,执意聘她为孙媳,只怕她就会被退亲,沦为别人的笑谈。 后来,她慢慢明白过来,堂姐是故意的。 可是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明明是噩梦中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眼前?她心里狐疑着,水潭中的怪物似乎痛苦难当,他身上的筋条越来越粗,双眼腥红如血。 她暗忖,无论这是哪里,都不宜久留。她一边小心地偷瞄着怪物,一边挣扎着起身,想朝另一个洞口爬去。 许是她起身的窸窣声惊动了寒潭中的怪物,怪物腥红的眼突然望向她。她吓了一跳,看到怪物竟从潭里起身,朝她走来。 她虽活了七十年,早已历经风雨,却还是吓得身子无法动弹。 怪物走到她的面前,他上身是光着的,暴起的血筋似一条条青色的小蛇般,让人头皮发麻。他下面仅着一件亵裤,白色的亵裤被水浸透,贴在身上如第二层皮肤。她仰着头,正好瞧见他两腿间鼓起的地方,形状清晰,十分骇人。 她立马用双手捂脸,活了一辈子,头一次见到男人的那物件,着实羞人。转念一想,她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做出如此举动,委实太过好笑。 双手松开,看在眼里,白嫩如青葱一般。 这不是她,不是年老后桑皮鹤发的她! 她不是死了吗?这里如果不是阴曹地府,难道还会是红尘人间? 怪物一步步地逼近,她压下心中的怀疑,身子往后缩。怪物的喉结处不停地上下滚动,走到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子弯下。 他恐怖的脸慢慢在她眼前放大,散乱的湿发掉下来,形如鬼怪。她心跳如擂,身子再次被定往般,不能动弹。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她的额头那里有个口子,鲜血还未凝结。那血仿佛有种莫名的吸引力,透着一股芳香。他体内的躁热叫嚣着,促使他俯身,伸出舌头把她脸上的血迹一舔而尽。 她呆住,心道要糟。这怪物莫不是噬血怪或是食人怪? 怪物舔完血后,似乎安静下来,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她连忙再往后缩着,紧紧地贴着洞壁,离怪物几步之远。 她瞪大眼,怪物也盯着她。他身上的粗筋慢慢变细,赤红的肤色渐渐转白,疯魔的眼神逐渐清明。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的眼前哪里还有怪物的影子。 眼前的男人高大修长,浑健有力的胸膛,还有猿臂窄腰。他的脸色已恢复常色,眉如墨画,眼若寒星。 寒星般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眉头轻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此俊逸非凡,通身贵气的男子,定然不是普通人。她在脑海中几经思索,忆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她眼里浮起讶色,这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还是一副青年的模样? 他应该住在孝善寺,过着不问世事闲云野鹤的日子。 因为这位男子,就是京中鼎鼎有名的痴情汉,七王爷元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噬血 她与七王爷仅有过一面之缘,隔着人山人海。那时候,七王爷已在寺中修行多年,德高望重。他每每进京,都引得百姓们争相前去一睹他的天颜,沾些佛气。 彼时的她,已是裴家的老夫人,正巧巡视铺子时,被涌上街头的人们堵在路边。她许是起了好奇之心,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就看到八人抬的肩舆上,坐着一人,一身白衣,仙风道骨。 她在心里赞叹一句七王爷好相貌,明明年岁不小,因为常年不问世事,几乎看不出是年近六十之人,看起来如三十多岁的男子。 那般身份尊贵还痴情的男子,世间少有。她当时自怜感慨着,很是羡慕早亡的七王妃,能得如此男人一生深情,纵是韶年早逝,亦死而无憾。 眼前的男子,看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和她之前见过的七王爷也大不相同。别说是仙风道骨,就是儒雅温润的风度,也没有看到半点。 湿漉的发在滴着水,从他冷峻的霜颜流向健硕胸膛,滑入亵裤之内。 她看得面红耳赤,活了一辈子,几时见过如此香艳的景色?她的心狂跳着,双颊通红。 他眼底浮起一丝厌恶,这女子怎么半点也不矜持?直愣愣地盯着男子看,好不知羞。看她的长相,过于明艳,不像是安份守己的人。 又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 他周身散发着寒气,冷得她一惊。想起此刻正在山洞之中,无意识地看着自己娇嫩的手,满心疑惑。她喉咙发干,不知从何问起,又该问何人。 “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她未发问,七王爷却先出声。 她舔舔唇,试着开口,“回王爷的话,臣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也不知为何在此处?” “你认得本王?” “王爷天人之姿,臣女曾有幸见过。” “你是哪家的姑娘?”元翼眼里升起杀气,这女子认识自己,怕是留不得。 “臣女乃工部员外郎傅万里之女。”她小心地答着,压下内心的诡异之感。 七王爷冷冷地看她一眼,开始运起内力,烘干身上的水气。 一刻钟后,走到寒潭边上,捡起散落的衣物,慢条斯理地穿起来。他长身玉立,举手投足间充满贵气。 他的亵裤不知何时已经干透,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瞄向他的那处,不见之前的狰狞。 很快,他就穿好衣服,原先滴水的墨发半干着,散落开来。白衣上略有脏污,却无损他冰霜般凛冽的俊颜。 她眼前一花,看到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剑身的寒光刺得她差点闭上眼。从眼缝中望去,锋利的剑尖正停在自己脸庞一寸之处。 元翼凌厉的眼神看着她,这个女子莫名出现,许是失足落入崖底。寻常之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若不是刚巧掉进山洞,定会尸骨无存。自己何不一剑结果她,这样就没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她从他的眼中看到杀意,心头大震,眼下是什么情况都没有弄清楚,若是稀里糊涂地再死一次,她何等冤枉? 七王爷刚才的样子太过惊世骇俗,他一定不希望有人看到。而自己无意闯入,窥破他的隐私,他才会想杀自己灭口。 她想通关窍,舔舔发干的唇。他的眼眸骤然转为墨色,危险地眯起,往后退了一步,剑尖离开她一些。 危机解除一些,她松了一口大气,缓缓心神,道:“王爷,今日之事臣女绝不会对外透露半句。臣女愿为性命起誓,若有违此言,天打雷劈!” 他思虑半晌,似乎是相信她。剑垂下,转个花插进剑鞘中,默默朝洞口走去。 她一喜,看来七王爷相信她的话。 元翼心中想的却是,自己以往毒发,都需在这寒潭之中泡足一天一夜才能压制住。今日颇为古怪,不到时辰就恢复神智。他想起自己尝到的那芳香的血,不知是否有关联?如此看来,这女子还是留着的好。 她不知他的想法,只觉得能保住一命,等出去后再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事。她赶紧起身,跟着他的步伐走出山洞。 外面月朗星稀,勉强能看清一些山林怪石的影子。看样子,他们是在一处谷底。她暗思着,如果这确实是她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情,那么他们现在就应该是在孝善寺的后山崖底。 从崖底往上望,陡峭的崖壁还能看见一二。谷里的山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她单薄的衣裙根本就抵御不住。但她半点也没有觉得冷,反倒在心中升起一团火热。 若一切都是真实的,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回到了十六岁,回到未出阁的时候? 如果真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会远离裴林越,远离裴家。再也不要守着裴家主母的名头,孤独地活一辈子。 前面的男子走得很快,似乎就要消失在黑夜中。她收起心神,大急,“王爷夜路难走,臣女不知如何回到寺中,肯求王爷相助!” 元翼停住,转过身。 她气喘吁吁,腿脚一瘸一瘸的。 “王爷” 他在原地,等着她走近,从鼻腔中冷哼一声,“本王饶你一命已是天大的恩典,你竟还敢得寸进尺?” “王爷您慈悲心肠,既能放过臣女,定然是一片佛心。但臣女身小体弱,凭一己之力,无法爬上崖顶。王爷好人做到底,臣女感激不尽。” 她说完,深深鞠躬。 人人都说七王爷是天下最深情的男子,为了亡故的王妃,痴情一生。他终年住寺中,应是通身佛气,慈眉善目,全是怜悯之心。 即便是现在还年轻,也不应该如此冷心硬肠。先是要杀自己灭口,现在又想把自己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哪里来的佛心? “若本王不帮呢?”他寒意透骨的话语如冰锥子一样,在寂静的深夜里伤人无形。 她吐出一口浊气,胸中窜起无名之火。,是谁说七王爷至情至性的?全是哄骗世人的,他分明是个冷血怪人。 “王爷,您宅心仁厚” “本王从不心善,何来的宅心?傅姑娘莫要急着用高话来蒙本王,本王做事全凭喜好,要是心情好,助你又何防?但现在呢?本王的心情实在是糟糕” 她语噎,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做事全凭心情她自己在裴家也一样。他言之下意,是眼下心情不好,不想帮她。 “王爷那臣女斗胆请问,王爷要如何才能心情好呢?” 元翼欺身上前,黑暗中她虽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噬血的气息。他深深地嗅着,她额头的伤口凝结处,散发着一股莫名的甜香。 就是这个气味! 他拔出剑,一把捉起她的手,白嫩的手在暗夜中发着柔光。剑很锋利,割破她的手指时,她感觉不到一点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人放在口中吮着。 除了温热的感觉,还有刺痛和一丝怪异之感。 这个七王爷,不仅人怪性子怪,还是个噬血鬼。她心中暗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京中人人交口称赞的痴情汉? 半晌,他放开她的手,眼睛慢慢地眯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放肆的女子为何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她的血是那般的甜,喝过后,舒畅之感流窜周身,汇于丹田之处。 趁他松懈之际,她快速地抽回自己的手。暗自庆幸,要是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少女,经历这样的事情,怕是吓都要吓死。好在她活了几十年,经历过一些大场面,才能忍住不尖叫出声。 要是她告诉别人,情深义重的七王爷不仅冷酷无情,而且噬血成性,不知别人会不会相信? 夜色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许是月色太过朦胧,在她的眼中,眼前的男人周身笼罩着一股妖气,似邪如魔。 她稳住心神,把手缩着藏在袖子中,忍着痛问道:“王爷,您现在心情可好些吗?” 他不说话,猛然一把提着她,几个飞纵,轻轻地落在断崖上面。一站稳,他就放开她,像嫌弃般地随意把她丢在地上,也不管地上是不是有许多的石子。 石子有棱有角,并不圆滑。硌得她浑身都疼,她呲着牙,磨了几下,反正夜里他也看不真切。 元翼皱眉,他是习武之人,夜里视物如白昼。这傅姑娘半点闺阁女子该有的样子都没有,不仅举止轻浮,而且极为粗鄙。莫不是他毒发过后神智混乱,要不然怎么会不嫌弃地直接吸吮她的手指? 一定是那血的香味在作怪!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纵身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重活 她龇牙咧嘴地从爬起来,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痛。一抬头,眼前空无一人,只有茫茫的夜色。 真是个怪人! 她腹内诽谤着,借着月色环顾四周,暗夜寂静,偶尔传来不知明的鸟叫声,尖利刺耳。夜风袭来,吹得她脊背发寒,她一身的寝衣,早已脏污不堪。 若是她没有记错,这个地方就是她多年以前醒来的地方,难道那次也是他送她上来的吗? 也许是因为那次她晕过去没醒,就算是他送她上来,她也没有半点的印象,一直以为是做了一个噩梦。 前次,她醒来时已是早上,祖母和堂姐妹们发现她不见,才寻来的。如果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应该还活着,活在她未出阁之前。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堂姐如愿。 她的思绪渐渐清明,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她起身循着记忆往寺中走去。脚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她不由得有种错觉,仿佛真的行走在黄泉路上,孤寂一人。 也许黄泉也不像人所想像的那般可怕,活到七十寿正终寝的人,还有什么可惧的。 寺中,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地方,一排排的客舍,隐约可见。她深吸一口气,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真的还活着吗? 头顶的明月洒下银辉,冷冷清清的。她估摸着应是刚到寅时,这个时辰,香客们都正在酣甜的梦乡之中。 她摸到她们落脚的客舍,轻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按照记忆中的样子,从桌上摸出火折,把桌上的油灯点着。 黄豆粒般的火苗,照得室内昏黄。 屋中间摆放着木桌木凳,两边分另是两张木床,木床两头各放着一只朱膝铜花锁的箱笼。她一喜,眼前的影像确实是多年前的模样。 那年,祖母带着她和堂姐傅珍华,庶姐傅茜娘和庶堂妹傅芊娘一进在孝善寺礼佛。为表诚心,她们一行极为轻简。祖母带着沈婆子,她和傅珍华是嫡女,各自带了一个丫头,小寒和三喜。眼下两个丫头睡在角落的小床上,睡得死沉。 她一桌一凳地看去,看得尤为仔细。右边的床上,被褥高高地隆起,堂姐傅珍华就睡在那里。 左边的床上无人,床头还放着一本经书,被褥掀开,主人似乎是匆忙起身,床铺有些零乱。她眼有湿意,没错,那正是自己起床时的样子。 她仰起头,强压下泪意,心里渐涌起狂喜。若不是夜深人静,她真想大笑三声。 老天待她不薄,她傅芳年又活回来了! 这一回,那才情高绝的邑京才子裴林越,谁想要就抢走吧!她再也不会去稀罕裴家主母的名份,守着那么一个假模假式的伪君子。 还有她和傅珍华之间的账,她也要早早清算。 前世里,虽然后来她渐渐看清傅珍华的为人,堂姐在她面前没讨着什么好。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傻傻地相信对方,她就恨不得怄死。 傅珍华本就睡得浅,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就醒过来。她吓得不轻,不敢肯定进来的是不是堂妹。按理来说,堂妹被自己推下去,绝无爬上来的可能。她用被子蒙着头,满身是汗,心跳得都快要冲破胸腔。 这事不怪她,要怪就怪祖母偏心。 明明她才是傅家的嫡长孙女,祖母竟越过自己,把芳年许给裴家。 要是没有芳年,自己就是傅家唯一的嫡女,和裴家定亲的也是自己,将来裴公子身边的人就是自己。 她在心里为自己辩解着,她没有错,错就错在祖母心太偏,芳年挡了她的道。 傅芳年走到跟前,隆起的被子微微地抖动着。她冷笑,傅珍华做了亏心事,怕是吓得都没有睡着吧。 虽然傅珍华前世的结局也不好,但一码归一码,她现在算计自己,就别怪自己反过来算计她。 “大姐大姐我死得好惨哪!哎呀!我的手掉下来了,大姐你要不要看一眼咯咯” 床上的被子抖得更厉害,傅珍华的身子抖如筛糠。傅芳年故意做着怪声,粗哑难听,当年自己没有怀疑过堂姐,甚至堂姐说她有梦行症,她也没有辩驳。 年少的她根本就未曾想过,一家子骨肉,嫡亲的堂姐怎么可能会有坏心? 但后来,她明白了,傅珍华就是故意的。先是设计引她出去推下山崖,她侥幸大难不死,傅珍华一计不成,索性败坏她的名声。 她把冰凉的手伸进被褥中,“大姐你摸摸我的手都断了” 傅珍华听出芳年的声音,彻底僵住,堂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不是死后冤魂来寻自己了? 冰冷的手碰到她的身体,她惊恐地尖叫起来。 “啊!!” 凄厉的叫声划破黑夜。 芳年一把掀开被褥,目光冰冷地看着缩成一团的堂姐。傅珍华身子打了一个激灵,手脚乱挥着,嘴里尖叫个不停,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让你装死! 傅芳年哪能如对方的意,她挤了两滴泪出来,扑到傅珍华的身上,大哭着,“堂姐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你莫要吓芳年啊!” 她手捏着对方的皮肉,使劲地拧着。边拧边在心里骂,让你装睡,让你装睡! “啊啊啊!!” 傅珍华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凄惨。 屋内的两个丫头还睡得沉,并未醒来。她冷笑,傅珍华是一早就算计好的,小寒和三喜肯定是吃了什么药,才会睡得如此的死。 旁边房间的傅老夫人和两个庶孙女傅茜娘和傅芊娘也听到声音,慌乱地从房间里赶过来。 芳年听到动静,收回手,扑在傅珍华身上大哭着。 “我的心肝,你这是怎么了?”傅老夫人急急地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还是沈婆子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穿着朱色的褙子,因为来得匆忙,发髻松散。虽年过五十,却头未白,眼不花,保养得极好。 芳年回头,痴痴地望着活生生的祖母,悲从中来,“祖母,芳年好想您” 傅老夫人一眼就看到孙女额头上的口子,忙仔细查看,待看到口子不深,已结痂才放下心来。 “祖母的乖孙孙快告诉祖母,这是怎么回事?” 傅老夫人上前搂着她,她闻着祖母身上的檀香,泪水流得更凶。祖母去世时最不放心的还是自己,那时候她的膝下已养着几个庶出子女,但京中人都知道她不得宠。祖母临终之前,追问自己有没有怨过。 她流着泪摇头,万般都是命。裴林越长相出众,才情更是万里挑一。这样的男人,是京中许多夫人眼中的乘龙快婿。 祖母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裴林越不喜她,竟然从不曾踏足她的屋子。 她抱着祖母,哭得伤心,“祖母我半夜醒来,看到堂姐往外面走,像游魂一般。我心惊,疑是失魂之症,也不敢惊动她,就跟上去,谁知堂姐跟疯了一样,把我推在地上,撞到石头上我不敢喊疼,看着堂姐飘回房间,重新躺好。谁知没过一会,堂姐又大喊大叫起来,说什么有鬼芳年这才吓得想叫醒她祖母” “我的乖孙孙,可是吓坏了吧?”傅老夫人抱着她,她咬着唇,强忍着哽咽。 傅珍华呆呆地躺着,脑子里乱轰轰的,事情怎么会这样?芳年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回来?她会不会揭穿自己谋害的事情? “祖母你莫听芳年瞎说,没有的事。孙女好好的,根本就没有出去过,什么事也没有。”她浑身的汗凉透,冷得一个哆嗦,忙垂头解释着。 傅老夫人看着如水里捞出来一般的大孙女,心里彻底相信三孙女的话。要不是做了极可怕的噩梦,怎么也不会出汗到这个地步?大孙女好强,许是怕底下的妹妹们笑话,强撑着不承认。 傅珍华指着芳年,“芳妹妹,你深更半夜的吵醒祖母,已是不孝,怎么还胡言乱语?” 不孝,好大的罪名啊! 芳年小脸一白,害怕地偎进老夫人的怀中,抽抽答答地道:“堂姐你这是梦游之症自己当然不记得,可把我给吓得不轻你把我推在地上,你看我这一身的泥” 她委屈地哭着,一半是做戏,一半确实是悲从中来。她已有多年没有见过祖母,未出嫁前,除了父母,祖母是最疼爱她的人。 傅老夫人心疼不已,芳姐儿怕是吓得不轻,身子都在发抖。 她身边的沈婆子很有眼色,看到傅珍华的样子,心知三小姐说得定然是真的,大小姐不仅犯了梦行症,还梦魇了。只是为何不见侍候的丫头们?她左右找了找,看到还睡着的小寒和三喜,连忙上前摇醒。 两个丫头睡得死沉,沈婆子连掐带拧的,两人才茫然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庶姐 沈婆子是傅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在府里下人中位份极高。 她瞪一眼两个丫头,主子们都醒了,这两丫头还睡得香甜。若是遇到厉害点的主子,当场就打板子发卖出去。 两个丫头心里也是后悔不迭,暗骂自己为何睡得如此的死沉。 小寒是傅珍华的丫头,她将将醒来,看着洪婆子怒形于色的脸,吓得抖了三抖。再一看自己的主子,忙连滚带爬地起身服侍自家小姐擦身换衣。 三喜不敢看芳年,她是三小姐的丫头。三小姐出了事,她做丫头的都不知道,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芳年却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前世里,陪她到最后的就是三喜和四喜。三喜终生未嫁,一直守着她。可惜,四喜死得早,三喜也在她死前三个月去世。 现在想来,也许是无儿无女,自小伴着长大的丫头又先离世。她太过孤独,才会觉得死是一种解脱,连药都不想喝。 三喜看到她的样子,心知小姐心慈,没有责怪自己。于是不发一言地去翻箱找换洗的衣裳。 傅老夫人坐在桌子前,严肃地叮嘱她们,今日的事情千万不能传扬出去。芳年自是乖巧地应承。傅茜娘和傅芊娘都是知道轻重的,她们本是庶出,哪里敢乱说半个字,低着头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芳年打量着的庶姐傅茜娘和庶堂妹傅芊娘,傅茜娘和从前一样,最是胆小的性子,动不动就躲到人后面。傅芊娘则不同,虽表现得顺从,天天巴巴地讨好着傅珍华,眼里却透露着野心。 前一世,傅茜娘死得早,她对这个庶姐的记忆十分的模糊。 反倒是傅芊娘,嫁得虽不太好,但过得不错。 姐妹几人围着傅老夫人,傅茜娘偷偷地看一眼傅芳华,迟疑几下,壮着胆子小声地道:“芳妹妹,你脸上还有伤我帮你上药吧” 要是从前的傅芳年,一定会拒绝她。 庶姐生母早逝,母亲对她不冷也不热。自己一直觉得父母恩爱,他们之间不应该有其它人,而庶姐就是家里唯一不应该存在的人。前世里,庶姐死后,她半滴眼泪也没有掉过,甚至还很是庆幸。 人老心易软,许是活过一生,她看到现在的傅茜娘,心生怜意。她点点头,傅茜娘眼中大亮,一脸感激,都不知要做些什么好。 三喜已找出衣服和药瓶,识趣地把药递给傅茜娘,傅茜娘小心地替她抹上。 擦好药后,三喜侍候着她去换衣服。 傅老夫人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点头。 芳年一直不喜茜娘,当年茜娘的生母是她做主张罗的,老二的媳妇邢氏嫁到傅家几年肚皮没有动静,大夫都说邢氏难以生养。她这才做主替老二纳妾,亲自送到他的任上。 她知道妾室是主母的心头刺,默许邢氏留子去母。 妾室怀孕后没过多久,邢氏也有了身子。邢氏心软,到底没有下死手,待妾室产女后发卖出去,留下茜娘。几个月后产下龙凤双胎,就是芳姐儿和三哥儿。 丈夫在世时,看重老大。她是妇人,老大常被丈夫带着,老二在她跟前的时候多。久而久之,自是偏疼老二。 十年前,老二一家回京。她打一眼,就喜欢芳姐儿,那时候裴家有意结亲。她和裴老夫人是闺中好友,裴家的长孙自小就是好苗子,是难得的佳婿。 裴老夫人原先是属意珍姐儿的,是她执意许配芳姐儿。裴老夫人见过芳姐儿后,也起了怜爱之心,同意长孙林越和芳姐儿的亲事。 为了这事,老大媳妇没少闹,逮着什么事,就作天作地。 还好珍姐儿看起来是个好的,虽有些小性子,但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她就盼着她们姐妹几个能和睦相处,等以后她们各自出嫁,就能明白姐妹的好处。 大房和二房各有一个庶女,大房的芊娘跟珍娘交好。她原来担心二房,芳姐儿不喜茜姐儿,看这个样子,芳姐儿也懂事了。 一番折腾后,寅时过了一半,珍华和芳年各自换洗过后,来给老夫人陪罪。 老夫人半夜惊醒,略有些精神不济,频频打着哈欠。傅芳年看着,迭声催着沈婆子扶祖母去歇息。 祖母一离开,茜娘和芊娘也告辞,芳年命丫头们送她们回去。于是屋子里只剩傅珍华和傅芳年。 傅珍华呆坐在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姐” 傅芳年唤着对方,慢慢地走过去,还没等她靠近,傅珍华似吓了一跳,身子瑟缩一下。 不应该的 自己明明把芳年推下去,那崖底万丈深渊,芳年是怎么爬上来的? “大姐你在想什么?”傅芳年凑近,俯在对方的耳朵边上,压低嗓子问道。 傅珍华骇得瞠目结舌地抬头,撞进她似笑非笑的眼。 “芳年大姐什么也没有想赶紧睡吧”傅珍华说完,重新躺下用被子盖着头。 “大姐可是我睡不着啊!我猜大姐一定在想,我怎么没有死吧?大姐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啊” 被子开始抖动,她满意一笑,接着道:“大姐那崖底好冷啊黑黑的,就像是阴曹地府一样,还有吸血的怪物大姐你怎么那么狠心呢?” 床上的被子抖得更厉害,被子里的傅珍华浑身又被汗浸透。 “大姐,我有神灵护佑,奉劝大姐以后千万不要再起害我之心,否则神灵会降罪于你的。” 她说着,坐在塌边,转而用幽远的声音道:“大姐,我知道你想置我于死地,好取而代之。你喜欢裴公子,你以为只要我一死,我们傅家就只剩你一个嫡女,祖母就会让你代我嫁进裴家。但是你错了!若是我一死,裴公子一定会趁机解除婚约,因为他的心中,早就有意中人!” “是谁?” 傅珍华忘记刚刚的害怕,掀开被子,露出头。 傅芳年冷笑,嘴角泛起讥意,凑近反问:“你猜猜看?” 这样的堂妹傅珍华从没有见过,堂妹是祖母的心头肉,是二叔二婶的掌上明珠。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不应该会有如此的表情。 傅珍华迟疑地望着她,她勾起嘴角,“陵阳侯府的成玉乔!” 是她! 傅珍华愣住。 “你怎么知道的?” 傅芳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当然是裴公子亲口告诉我的,他正在想法子和我们傅家解除婚约呢。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娶你,大姐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 她转过身子,朝自己的床铺走去。快速地脱鞋上床,一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很快,小寒和三喜回来,见小姐们已经睡下,熄灯回到小床上。 黑暗中,芳年睁大着眼,不敢闭上。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但愿明天醒来时,她还在这里。 寅时一过,寺里的晨钟响起,浑厚有力的钟声震响在耳边。 芳年一直没有合眼,她怕一闭上眼,她就身处在忘川河畔。小寒和三喜开始起身,她眼睛睁得酸累,闭上眼听着她们穿衣的窸窣声,还有她们开门的吱呀声,内心澎湃。 不一会儿,两个丫头端着水盆进来,各自唤醒自己的小姐。 三喜轻唤着,芳年慢慢地睁开眼,起身穿衣洗漱。另一边,傅老夫人也起身,茜娘和芊娘穿戴整齐,正在门口候着。 傅珍华的眼睛一直偷瞄着芳年,芳年似未察觉,自顾是做着自己的事情。她已经忘记自己年少时的样子,再如何装也不可能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确实,她的动作和往常一样,但看在傅珍华的眼中,这个堂妹似乎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说不定真受了佛祖点化,她起了敬畏之心,身子缩了缩。 芳年已经梳洗好,抬头冲对方一笑,这一笑颇具深意。前世在裴家时,往往这般一笑,底下的儿媳们个个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傅珍华赶忙低下头去,不敢细想堂妹笑中的含意,手胡乱地拿出一个瓷瓶,努力装作平静地往手上抹玉肤膏。 寺中的鼓声又起,是召集僧人和信众前往念经的。 傅家姐妹几个候在老夫人的房门口,等待老夫人出来。傅珍华的后面,站着的是傅芊娘。芳年则和茜娘站在一起。 等祖母出来,一行人在沙弥的引路下,去前面的大雄宝殿。傅老夫人昨夜那一闹,没有睡好,她虽极力忍着,芳年还是看出来她精神不济。她团坐在姐妹们的前面,神色虔诚,口中小声是念诵着经文。 周围是寺中的僧人,最前面的是寺中的方丈慧法大师,慈眉善目。他领着众僧,嗡嗡的念经声环绕在耳边。 芳年学着祖母的样子,双掌合十置于前面,闭目跟着僧人们念着经。脑海中飞快地闪现着自己的一生,她年少时的天真,嫁人后的失望。那深幽的裴府大宅子里,困住的是她的一辈子。 佛中有云,人有轮回,轮回到开始的地方。 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她纷乱的思绪慢慢静下来,随着念经的弥弥声,渐渐觉得心中大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莫名奇妙 诵经过后,傅老夫人走到慧法大师的前面行了一个佛礼。 慧法大师是得道高僧,又是寺中的方丈。他白须慈目,空远的目光直看到人的心魂深处。 傅老夫人说出心愿,早就听闻寺中的通灵符十分的灵验,她想求两个给自己的孙女。昨夜里大孙女惊梦,三孙女受了惊吓,都得用灵符好好压压。 相传通灵符能驱鬼辟邪保平安,一般都是由慧法大师亲自做法开光的,极为珍贵。 她一求就求俩,本也没报什么指望。若是慧法大师不同意,也可以求寺中的普通灵符,也是很灵验的。 慧法大师抚着须,略一沉吟,指了指芳年,“辰时三刻,你来寻老衲。” 傅老夫人大喜,带着孙女们行佛礼。 傅珍华心里不服气,那慧法大师也是个眼瘸的,明明自己才是傅家的嫡长孙女,怎么让芳年去取通灵符? “祖母,孙女是长姐,等会就由孙女去取符吧。” 傅老夫人摇头,“不妥,慧法大师佛法高深,必是瞧出芳年与佛有缘,才会让她去取符的,我们切不可自作主张。” “祖母” “佛门净地,不可使小性子。”傅老夫人很是不满大孙女的不识大体,这点小事也要相争,看来还是像老大媳妇。 被祖母不轻不重地在妹妹们的面前训斥,傅珍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忿忿低头。 芳年倒是无所谓,一个跑腿的活计而已,也值得如此相争? 傅家一行人自是回到住处,由丫头婆子们去取斋食。用过斋饭后,老夫人要睡个回笼觉。 傅家姐妹齐齐告退。 姐妹几人走出屋子,眼下正是初秋,略有寒意。 傅珍华频频地偷看芳年,芳年停住脚步,朝她展颜一笑,“大姐今日好生奇怪,莫非芳年脸上有什么脏污,大姐你为何不停地看我?” “三姐昨天把大姐吓得不轻,所以大姐才看你的吧。”傅珍华没有回答,傅芊娘抢着答道。 “是吗?”芳年尾音拉得老长,“昨日明明是我被大姐吓得半死,芊妹妹怎么说大姐被我吓着了,不知大姐可还记得后山的山崖我倒是想去看看,大姐三更半夜的跑到里去做什么?” 傅珍华脸僵住,“芳妹妹,你在说什么,大姐怎么听不懂?” 芳年露出懊悔的表情,捂着自己的嘴,“看我,祖母吩咐不能说的。我就是想去后山看看景色,你们谁愿意一起去?” 傅芊娘哼了一声,傅珍华自是不愿意去的。 傅茜娘想去,又怕芳华不喜,低着头绞着手帕。 “二姐,要不你陪我去吧?” 芳年主动邀请,茜娘惊喜地抬头,跟着芳年出了寺中的后门。 白日的后山和夜里时所见全然不同,夜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看什么都像是怪物山鬼。而白天的后山,层林尽染,红黄的树叶中夹杂着一些绿叶,煞是好看。 前世里,她为了裴家,不仅要管理着田产铺子,还有内宅琐事。她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好好出来走走。一则是没有那个闲心,二来也是无人相陪吧。 芳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旁边的茜娘很是欢喜,嫡妹能邀自己相伴,就算是不搭理她,也足以令她高兴许多天。 她知道自己的生母不得父亲的欢喜,母亲也不喜欢自己,嫡妹更是如此。 父亲和母亲恩爱,母亲生了芳妹妹和两个弟弟,每当看到他们和妹妹弟弟们在一起,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一个不属于二房的人。 她想亲近芳妹妹,可是她不敢。 断崖并不远,站在崖边往下看,下面雾气氤氲,看不清崖底。那七王爷前世一直在孝善寺清修,应该就是为了崖底那眼寒潭吧。 也不知他得的是什么病,发起病就像个怪物,怪不得会在寺中清修。 她嘲弄地想着,世人都被他骗了,什么用情至深,怕是掩饰自己的病吧! 这崖底倒是个好地方,终年有雾,别人也不会去一探究竟。她想走近一步,看个清楚,茜娘一把拉回她,“小心,芳妹妹” 她抓着芳年的衣袖,芳年回头,她立马松开,一脸的不知所措。胆怯的眼神清澈如稚子一般,真诚又害羞。 “好的,我听二姐的。”芳年爽快地说着,真的往后退了一步,茜娘的脸都红了,眼里全是欢喜。 芳年的心里不知为何涌起酸涩,按她的年纪看来,茜娘不过是个渴望怜惜的孩子罢了。许是她活过一辈子,看透世事,其实说起来,二姐何错之有? 二姐不得父亲和母亲的喜欢,又是个庶出,在府里如隐形人一般,连傅芊娘都常常欺负她。母亲看在眼里,从不曾为她做过主。 后来,她进宫选秀,惨死宫中,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对了,选秀! 芳年想到这里,才忆起京中马上要发生的大事情,那就是选秀。 相传国师夜观天像,对天晟帝进言,说天际出现一颗福星,能福泽元朝百年。他又掐指算出,福星为女,年岁十七,生辰约在九月到十一月之间。 天晟帝大喜,下旨选秀。 举国上下,凡家中有女十七,且生辰在九月到十一月之间者,都要参选,不论平民之女或是官家小姐。 二姐刚好在年纪之内,这一进宫,就再也没有出来。 前世里,对于这个庶姐,芳年并无多少的感情。但是现在,却有些不想看到如此一个妙龄少女白白枉死。 但凭自己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阻止宫中选秀。 她沉默下来,脚不由自主地往回走。茜娘有些怯怯的,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什么,怎么嫡妹的脸色不太好? “二姐,我想起等会还要去方丈那里取灵符,我们快些回去吧,算时辰,祖母也快醒了。” 茜娘复高兴起来,原来嫡妹并没有怪自己。 姐妹俩回到寺里,傅老夫人还没有醒来。芳年要去寻慧法大师,与茜娘别过,茜娘回到自己的房间。 芳年找寺中的僧人问路,绕过舍利塔,再行经两座佛殿,穿过一片小树林,便来到一处清幽的院子,慧法大师就住在此处。 这里和寺中别的地方不一样,寺中的其它地方,地上的落叶早就被僧人扫得干干净净。而此处,遍地的落叶,连半个僧人也看不到。 她轻叩着木门,里面传来慧法大师的声音。 推开门进去,就看到慧法大师团坐在蒲团上。他的对面,赫然是七王爷!白衣墨发,冷峻的神情,玉雕般的眉眼。淡淡地朝她这边一扫,她的身子似被定住。 他们两人中间有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棋局。 慧法大师朝她招手,“来,小施主,老衲去取灵符,你替老衲与元施主对弈一局。” 也不等她同意,慧法大师就起身离开。她站着不动,踌躇不前,不知要不要过去下棋。 七王爷修长的手指中间夹着一枚黑子,眼皮未抬,不曾扫她一眼,冰冷的声音响起,“怎么?傅姑娘是不屑与本王下棋吗?” “臣女不敢。”芳年说着,迟缓地坐在他的对面。 元翼手上的黑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芳年心惊了一下。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来得如此不是时候? 她葱白的玉指捏起一枚白子,白子用玉石制成,光滑圆润,但她的手指嫩如膏脂,粉嫩的指甲比玉石更润泽,尤胜一筹。 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就落在她的手指上,忆起昨夜里吸吮过的地方,除了血的芳香甜美,还有嫩滑的触感。 芳年不敢抬头,她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如看猎物一般看着她,周围笼罩着噬血之气。这七王爷,不会是故意在这里等着她,又想吸她的血吧? 她的手指慢慢地往回缩着,做出举棋不定的样子。 “王爷,臣女棋艺不佳,恐怕会扫王爷的兴致。” “确实有些扫兴!” 这个女子,明明是个胆大又不安份的,为何能够激起他心里的情绪?元翼一把掀翻棋盘,棋子滚得到处都是。他拂身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芳年低着头,暗骂一声。 简直是莫名奇妙,她不会下棋,不下便是,何必掀翻棋盘?皇家的人都难侍候,一个个的阴睛不定,动不动就砍人脑袋。 她心里骂着,面上却做出害怕的样子,“扑通”跪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厌恶 屋内一片死寂,她跪在地上。地面铺着砖块,初秋的天,虽不冻人,地板却是冷硬的,硌得膝盖生疼。 她胸脯急剧地起伏着,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七王爷不会是后悔昨夜里没有杀她,今日寻个错处将她灭口吧?她低头跪着,暗自觉得自己无比倒霉。怎么重生这两天老是碰到七王爷,前世可没有这一出? 曾几何时,她是那么地羡慕早亡的七王妃。在京中夫人们私下的闲谈中,情深义重的七王爷无疑是天底下最为难得的男子,千年一遇,百年难求。 他身份高贵,面容俊美且洁身自好。 七王妃去世后,他没有续娶。王府里莫说是侧妃,就是通房小妾也没有半个。他为了怀念发妻,常年住在寺中,清修苦思。 多少京中贵女痴心想着,若是自己能得如此有情郎,纵是早逝又何妨。 传闻中一往情深的男子,怎么会是这般的模样?冷漠无情,噬血暴虐。 果然传言不可信! 她该怎么办,难道真会命丧于此? 不,不行,她不能白活一次。 “王爷,请您息怒,臣女不是故意扫王爷的兴。王爷,您说臣女要怎么做才能让王爷不败兴” 元翼火光更大,眉头紧紧拢成一团。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为了给男人助兴,她一个未出阁姑娘家还会学着花娘的样子,唱曲跳舞不成? 一想到她妖娆的身子扭着腰肢翩翩起舞,对着看不清脸的男人们抛媚眼,浪声浪气地唱着淫词艳曲,他的面色更沉,寒气溢散。 当真是个不知羞的! 芳年冷得打哆嗦,心道莫非天已转凉,要不怎么会如此寒意袭人?七王爷半天不说话,她暗自猜着自己是不是说错哪句话。 男人心思难测,以前她看不透裴林越,以为对方是清高。等她看得真切,才知所谓清高,不过是表像,实则内里卑劣。 本以为她活了一辈子,一般人的心思难逃她的眼。可眼前的男人,沉着脸不发一言,她半点也猜不透。 前世里,她极少见到天家贵胄们。在裴府,她就是天,她是府里辈份最高的人,也是府中真正的掌权人。 只有她摆脸色,府中上至主子,下至仆从,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可以随意处置别人,想让人笑就笑,想叫人哭就哭。怎么重活一回,反倒越活越回去? 她心中叹气,前世总归是前世,今生的她还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哪里是什么裴府的老夫人?七王爷得罪不起,别说是她,就是整个傅家,也不能与之抗衡。 她软着声音,语气嚅嚅,“王爷臣女无意冒犯王爷,要是王爷觉得臣女碍眼,可否容臣女告退?” 这也不是,那也不行,她走人总行吧? “谁允许你走的?把这些捡起来!”他的眼神冷漠,俯睨着她。 她松口气,不是要她的命就好。于是弯腰伏身,不发一言地开始捡起棋子。心道这七王爷,不仅身体有病,性子也不好。 前世里,怎么从来都没有说过七王爷的坏话,除了他情根深种之外,别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现在看来,传闻只是传闻,与事实不符。 棋子散得到处都是,她一个一个地捡着,白嫩的手指把它们捏进棋瓮中。先捡四周的,待四周拾完,最后只剩下他脚边的几枚。 她犹豫一下,爬过去,伸手去捡他脚边的棋子。她一身湖蓝的衣裙,弯着的细腰盈盈待握,身子弯成曼妙的弧度,饱满的前胸似熟透的蜜瓜,蛊惑诱人。 他从上往下看,她的青丝从肩后滑到胸前,恰好能看到她露出的细白颈子,滑嫩如玉。上面还能看到几根细小的青筋,那里面流着的就是香甜的血。他舔舔唇,眼神幽暗。 芳年觉得脖子一寒,缩了缩身子,快速地捡完剩下的棋子。 只剩最后一枚,刚巧落在他的两脚之间。 他的目光未曾离开,一直在她的头顶,她被盯得心里发毛,脖子凉飕飕的。 最后狠下心,身子住前凑,去捡那枚棋子。突然觉得有热气袭来,她莫名地抬头。骇了一大跳,他的两腿之间有一物杵着,顶着衣袍。她脑子嗡嗡作响,忆起在山洞时看过的那物件,面红耳赤。 略一仰头,就看到七王爷的脸色开始不对劲。他的脸上青筋开始暴起,虽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身上也有异样。 她口瞪目呆,嘴微张着,红润的唇泛着水光,一片潋滟。目光对上他的眼,他浓墨般的眸子渐渐染上红色烈焰,倒映出她的身影,婀娜动人。 不好,她心道要糟,莫非七王爷又犯病了? 元翼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骂声该死,正欲转身离开,猛然记起这女子的血似乎比寒潭更有用。他从袖子中飞快地抽出一把匕首,一把捉起她,扣住她的手腕。她没站稳,倒在他的怀中。 他双臂环搂着她,用手割破她的玉指,放进口中吮着。 很快,随着香甜的味道入口,慢慢地驱散心里的躁热,脸色逐渐恢复如常。 这女子的血果然能压制自己体内的毒! 偏还是个不安份的女子!她的唇还有她放肆的眼神,简直是不知廉耻! 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再次毒发? 怀中玲珑有致的温软身子,无骨般贴着他。她明艳的眉眼,丰润的唇,似一道道诱人的珍馐,勾引着他去品偿。 活色生香,美色可餐。 他的身子似乎开始蠢蠢欲动,涌起陌生得令人害怕的情愫,仿佛要摧毁他的一切神智。 不行! 他狠狠吸一口,鲜血滑入喉间,心里渐渐清明。 这毒无药可解,若一生不动情,清心寡欲,方能活到寿终正寝。一旦动欲,则鲜血破体,筋脉尽断而亡。 他清醒过来,被方才自己身体里陌生的悸动吓到,一把推开她,怒喝:“滚!给本王滚出去!” 芳年被他推得踉跄,刚才她身体一直都是僵的,生怕动一下,他就会弄死她。她抓住屋柱,努力稳住身形。同时心头一松,滚就滚,谁愿意留在这里。 还未跑出院子,听到后面的怒吼:“回来!” 她停住脚步,咬牙切齿地磨了几下。这个七王爷,就是个疯子,刚叫她滚又让她回去。 偏不回去,看他能耐自己如何?她一个七十岁的老妇人,什么风雨没见过。大不了一死,她又不是没死过?转念想想不值,现在死了,那不是白活一回? 她立在院子里,不想进屋,也不敢离开。 不一会儿,门口快速地闪出一个人影。白衣如魅,晃到她的眼前。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他提溜进屋。 一进屋,他就嫌脏般地把她随意丢在地上。 她被摔得七荤八素,半天爬不起来。身子侧着,手撑着地,姣美的身形展现无疑,他别开眼,暗骂一句水性扬花。 用冰冷刺骨的声音道:“你是嫌自己的脑袋长得太结实,连本王的话都敢不听!” “回王爷,臣女不敢。臣女正要进来是王爷您等不及。” 他冷哼一声,“按你这么说,还是本王的不是?你胆子可真够大的,当真是不怕死!” “臣女怕死,但臣女知道王爷您的贤明定然不会和臣女计较。” “不,本王会计较的。”元翼坐在椅子上,一只脚搭在翻倒的小桌上,修长的腿下是黑金纹锦套筒靴,高高的翘头,和它的主子一样,睥睨着她。 她已正身姿,端跪在地上。 他的长腿拔弄着倒地的桌子,挑剔的眼神打量着她。她长得太过明艳,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柔美婉约。飞扬的眉眼,看人时眼神不羁,太过放肆,偏还透着一股不符年岁的沉稳。 她的举止也太没规矩,跪没跪相,一个姑娘,把胸脯挺得那么高做什么?是怕他看不到吗? 他看得到,且看得十分清楚! 鲜眉亮眼,粉艳红唇,拂花柳腰,令人血脉偾张的动情身姿。这女子长得不安于室,天生就是个勾人的货色。 他眉峰蹙起,眼底泛起厌恶。 女子多狡,不安于室者往往心念恶毒。眼前的女子,骨皮犹在,鲜活诱人,不知内里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无常 芳年不用抬头也知道他的目光巡睃着她的身子,她微颤着,头皮阵阵发麻。她不知道在他的心中,已把她归为红颜祸水一类。 前世裴林越不喜她,就是因为她的长相,她长得不够温婉,眉眼不够秀气。她觉得男人们许是都爱成玉乔那样的女子,眉清目秀,冷若冰霜,恃才清高,浑身上下都是浓浓的淡雅之气。 她拿不准他的心思,无法回答他的话,不敢冒然开口。猜测着他叫她回来不会就是想看自己怕不怕死吧? 死,她无疑是不怕的。前世她活到寿正终寝,富贵一生,除了夫妻缘薄,并无其它的遗憾。 但此刻的她,还不想死。眼下她正值妙龄,不再是耄年的老妪。这一生,还未开始,怎么能在此时戛然而止? “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本就十分恼怒,为自己,为她对自己的影响。乍一听她的声音,心头微动,恰似微风扫过心湖,荡起涟漪。 这份情动,陌生得令人恐慌。他如被人挠到痛处一般,怒火更盛。此女不仅不知羞,还特别不知礼,胆大妄为,将来必不会安分守己。 “哼你说呢?你三番两次看到本王发病。本王以为,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傅姑娘觉得如何?” 她颦眉,七王爷还是想杀她。 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若是她感觉没错。她的血是治他病的良药。是她用自己的血救了他两次。他非但不感恩,还想杀她灭口,活该他一辈子孤独终老。 “你在心里骂本王?”他眼神变得阴鸷,语气森寒。 “臣女不敢。” 他一脚踢开小桌,桌子翻滚几下,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他长腿一迈,立在她的面前,她低着头,样子恭顺,只看到见金靴前面的翘头。 “你最好是不敢,还有本王的事情,若是你敢向别人透露半分,那么不仅你脖子上的人头不保,恐怕你们傅府” 这人竟用傅府威胁她?她心里一遍遍地默念,自己是老者,不与他这个后生一般见识。 念着念着,想到自己不再是裴府的老夫人,而是傅家的三姑娘,不过二八年华。她心里恨得要命,身子却惶恐地伏低,“王爷,臣女一定会守口如瓶,请王爷放心!” 说得好听,让他放心。 他怎么能放心,这女子头低得看不清面目,背躬弯着,可脊梁却挺得笔直。她的心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阴奉阳违,好大的胆子! 要不是她的血还有用,现在他就能一剑刺死她!她最好以后安安分分的,否则别怪他心狠手辣! “本王谁也不放心,你记住,本王会派人盯着你的,你最好安分些!” 她心一沉,从今往后的日子怕是有些不好过。七王爷真派人监视她,她会不会行动受制?还有他说的话没头没尾的,怎么扯上她安不安分?他们不是在说保守秘密的事情,她安不安分和这事没有关系吧? 再说,他凭什么觉得她不安分? 她一辈子本分守己,纵使没有夫君的怜爱,仍然恪守着为人妇的本分。替裴家操持后院,没有一丝逾越,还不够安分吗?京中人人夸她德行娴淑,待人接物端庄有礼。不嫉不妒,为夫君纳妾养庶子,无怨无悔,贤惠大度。 她现在想来,就是因为她过于安分,才落得孤独终生的下场。但凡她有半点的异心,就应该早早和裴林越和离,说不定还能寻到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过着夫妻琴瑟和鸣的日子。 在她还是少女时,她承认,对于裴林越是喜欢的。那样长相出众,谦虚有礼,才情高卓的男子,换成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倾心。 他山之树,往往瞧之更为秀逸,真待你看清全貌,必会失望。 裴林越就是那样的男子,远观时如高山雪松,近看不过是寻常的松柏。他自认深情,一生情系成玉乔,可是她送去的那些貌美女子,他来者不拒。 如此深情,着实可笑。 那些个漫长的寂夜中,她的心一寸寸地冰冷。对于裴林越,她心中的那点喜欢随着岁月的消磨变得麻木。甚至在他去世时,都感觉不到一点哀痛。 男人的情深,浅薄得令人心寒。 眼前,这个京中有名的痴情汉,他对于自己的亡妻又有多少的真情,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多想反问他一句,她哪里不安分? 想想还是罢了,她一个七十古稀的老妇,何必计较别人言语中的不对?再说那些情情爱爱,她若挂在嘴边,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情爱一事,不过是年少时的镜中花,静夜下的水中月,太过飘渺。风一吹就散,雨一打就落,还不如黄白之物来得实在。 不安分也好,安分也罢。前世已往,今生不同。若说她的前世是安分的,那么这一世就让她做个不安分的女子吧。 她定要和裴林越退掉亲事! 今生今世,他心悦谁,会娶谁,都和她无关。 “王爷放心,臣女谨记。” 他们一立一跪,男子高大修长,女子身姿娇俏。他的眼里渐收起凌利之气,慢慢平淡,最后恢复冷漠。 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她的膝盖都变得毫无知觉。 耳边又响起他冰玉相击的声音,“你是裴林越的未婚妻?” 她一愣,她和裴林越自小定亲,两家一直以姻亲关系走动着。京中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事情,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是的,长辈们定下的。” “你与他倒是相配。” 不冷不淡的一句话,激起她的怒火。什么叫她和裴林越相配,她和裴林越哪里相配了? “谢王爷夸奖!” 他寒冰般的脸裂开缝隙,冷哼一声,“本王不是在夸你,裴林越是个什么东西,当不起本王的夸赞。” 她若是顺着嘴说裴林越不好,未免显得她太过阿谀奉承。要是她现在替裴林越讲话,那又违背她的本心。 只是七王爷不耻裴林越,为何要说自己和裴林越相配,难道在王爷的心中,她也是十分不堪的吗? “王爷,臣女与裴家公子不熟。” “不熟?好一个不熟!”他薄唇如刀,溢出锋芒,不耻道:“去年风花宴上,裴林越腰间挂着一个荷包,偶遇成家小姐,成小姐随意说一句,荷花绣五福,与他身上的衣袍不搭。裴林越当场摘下荷包,投掷湖中。本王问你,那荷包是你绣的吧?” 她小脸一白,当年她情系自己的未婚夫,熬了两个夜精心绣好一个荷包,怀着娇羞的心情送给裴林越。哪成想裴林越戴是戴了,就因成玉乔的一句话,丢弃湖中。 这个陈年往事,在她婚后的多少个日子里,每每想起就恨不得撕碎裴林越那张谦和的脸。 还有七王爷,谁说他淡泊一生的。明明比一般的妇人还有嘴碎,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些破事做什么? “回王爷的话,正是臣女绣的没错。” “既是你绣的,怎么又说和他不熟?他是你未婚夫,你不护着她,反倒迫于威胁,违心撇清你们的关系。若是被裴林越得知,不知是否会心寒?” 管他心不心寒?她恰好盘算着和裴林越退亲,要真会如此,正合她意。 “一个荷包而已,不能说我们相熟。臣女绣过的荷包多,曾给父亲绣过荷包,还给府里的招财绣过荷包。”她恨恨地说着,打定主意,回去后绣上一百个荷包,每个荷包里放一两银子,送给京中的乞丐们,就当是积福行善。 看以后谁还拿她给裴林越绣荷包的事情说三道四? “招财是谁?”他反问。 “招财是臣女母亲养的一条雪狮犬。” “哈哈哈”他突兀大笑,笑声肆意。 他大笑过后,心情似是好了一些。长臂一抬,如挥蝇子般,摆下衣袖,“好了,你下去吧。” 衣袖中伸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苍劲似竹。她记得裴林越的手,白净修长,指如葱根,略显丰润。她少女时迷恋他,自是觉得那双手也是无比好看的。 但那双手和眼前的手相比,少了阳刚之气。眼前的这双手,随意一挥,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元翼敛住笑,见她定住不动,嘴角勾起一抹残忍,“怎么还不滚?是嫌自己命长吗?” 芳年如梦初醒,如被恶兽追赶般,拔腿就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隔江望月 她一口气跑出院子,停下脚步,缓缓心神。外面空气凉爽,她吐出一口浊气,再深吸一口清气。 慧法大师不知去哪里,还未回来。她是来取灵符的,此时离开不太妥当。 想了想,在院子门口徘徊着,生怕屋内的男人会冲出来。她警剔地盯着里面的屋子,浑身戒备着。万一七王爷再发疯跑出来,她好转身就逃。 慧法大师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他一身缦衣,白须飘着。许是芳年没有注意到,竟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 “阿弥陀佛,小施主不在屋内,缘何会在外面?” 她接过灵符,行个佛礼,“阿弥陀佛,大师有礼。小女不会下棋,被王爷赶出来。灵符已取到,小女多谢大师,这就告辞。” 慧法大师慈眉善目,半点责备之色都无。 她不敢多停留,疾步走远。若不是慧法大师在,她真想提裙狂奔。慧法大师的目光深邃,如无底的黑渊,望着她的背影,再念一声阿弥陀佛。 他走回屋内,屋内景象未变,棋盘如他离开时一样,黑子白子分明。元翼坐在棋盘前,手中举着一枚黑子,见他进来,波澜不惊地道:“大师来得好慢。” “老衲来得正是时候。”慧法大师撩袍落坐,盘起双腿,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执起白子。 白子落下,黑子紧跟,棋局风云突变。 一刻钟后,慧法大师眉头深锁,疑神一息,渐松开眉头,朗声笑道:“元施主棋艺又精进不少,老衲甘拜下风。” “精进?”元翼把黑子收进瓮中,神色冷凝,“无欲无求,除了琢磨棋艺,本王似乎无事可做。” 慧法大师沉默。 七王爷中毒之事,他一清二楚,那后山崖底的寒潭之所,就是他告诉七王爷的。寒潭不能彻底解毒,仅能压制毒性。 这毒极为罕见,名为隔江望月。几百年前,有位神医,人称雅医,他既能医白骨,也能令活人死。 医毒一家,雅医是个中翘楚。 他制的毒奇且邪,偏爱取些诗情画意的名字。 隔江望月就是其中一种,此毒只对男子有用。男子服过后,不能动欲念,一旦压制不住欲念,则会暴体而亡。 若清心寡欲,根除红尘杂念,此毒可延年益寿。前朝时就有位太监服过此毒,侍候了三代帝王,容颜不老。最后陪伴的那位皇帝不舍他,命他殉葬,他才自尽赴死。 为求长生者络绎不绝,重金求之。雅医拒见,求者众多,他不甘受扰搬离住所后不知所踪。是以此毒不仅存世少,且极为金贵。 而七王爷,是正常的男子。就算是再清心静修,一年之中,总会犯个几次,依靠着崖底的那眼寒潭,次次都有惊无险。 皇室阴私,常人难已想像。 慧法大师从不过问,他世外之人,尘世中的污秽他不想沾染半分。 七王爷想见傅家的小施主,他从中帮着,不多问一句。王爷自中毒后不近女色,王府之中连个婢女都没有。 他心中纳闷,怎么王爷会好端端的想见傅小施主? 而且他观过傅小施主的面相,雾霭层叠,变幻莫测,他窥不见一丝玄机。如此奇特的面像,不像是世间人,却也不是阴界魂。 一切虚无成幻,幻生变,变化成生机。窥不破的天机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他不敢一探到底,只能静观其变。 他慈眉白须,闭目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元翼已将棋子收好,他与慧法大师,是忘年之交。体内之毒,多亏大师,否则他早就暴体身亡,死状难看。 隔江望月的毒无解药,若他能狠心断孽根,说不定还能活上百年。 如此奇毒,渴望长生之人求而不得,何其讽刺。 慧法大师已开始闭目诵经,入了禅境。他起身行佛礼,默然告辞离开。他的清修之所在慧法大师的院子后面,与寺中隔开,幽秘不为人知。 他走出屋子,负手立在院中,目光越过座座佛殿,望着客舍的方向。 那个女子的血能压制他的毒,是巧合吗?是所有的血都有用,还是仅她一人可以? 他决定找个机会,好好试一试。 芳年一路小跑着,直到看不见院子,才定下心神。途经之处,随处可见身着黄色僧袍的僧人,他们有的在扫地,有的拿着东西穿行着,并不多看她一眼。 客舍内,傅老夫人已经醒来。她换上青色的常服坐在床上,发髻梳得光亮,三个孙女围在身边。 大孙女面貌清秀,虽无国色天香之貌,却有才女的清高之气。她一身月白的裙子,头缚靛色发带,淡扫娥眉。时下男子都爱女子的淡雅书香,大孙女的模样正好。四孙女长得不如大孙女,装扮差不多,衣裙的颜色为蜜合色,同色发带。她处处以长姐尊,凡事都紧紧跟随。 二孙女长得美,娇娇柔柔,性子太弱,怕是难为大妇。邢氏身为嫡母,一应吃穿从不亏待茜娘。只是茜娘毕竟是庶出,生母又早逝,养成这般懦弱的性子,令人不喜。 傅老夫人靠坐着,闭上眼睛。 傅珍华手捧着一本经书,坐在她床边的小凳上,开始念经文,傅芊娘则立在沈婆子的后面,似乎在和沈婆子学捏背的手法。傅茜娘低着头,芊娘惯会讨好卖乖,她学不来那样子。猛然瞧见香台的灰,她走过去,拿起香灰铲,小心地清理着香台中的香灰。 香台之上,塔香冒着青烟,散发出舒缓安神的香气。 傅老夫人闭着双目,转动着手中的沉香珠串,珠串被人经年累月地摩着,包浆油润。 芳年进去时,傅珍华恰好念到“善恶一念,地狱天堂。孽祸降临,天遣难避。” 她念的是《因果经》,芳年听到她念的经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她立马低头。 沈婆子小声地道:“老夫人,三小姐回来了。” 傅老夫人睁开眼,看到芳年。她眼一花,似乎看到芳姐儿身后有万道金光,金光之中,凤尾摇曳。她一惊,定神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有俏生生的小姑娘。她暗道自己老眼昏花,朝孙女慈爱地招手。 芳年把通灵符拿出来,交到祖母的手上。傅老夫人接过端详半晌,把其中一个还给她,另一个转给傅珍华。 “你们昨夜里都受了惊,无论是珍姐儿,还是芳姐儿,戴上这道通灵符,以后都会平平安安的。” 芳年心下感动,把通灵符收好。 傅珍娘也放下经书,接过灵符,跟祖母道谢。 傅芊娘很是眼热,但她是个庶女,又没受到惊吓,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要。茜娘替芳年高兴,她已倒好香灰,轻轻地站到芳年的身边,小声道:“芳妹妹,要是你不嫌弃,我给你绣个小袋打个络子,你可以把灵府随身佩戴着,你看可好?” “自是好的,二姐的女红最好,我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傅珍华斜了茜娘一眼,不冷不淡地道:“茜娘既是要绣,不如也替大姐绣一个吧。” 茜娘垂首,低声应下。 以前,芳年知道傅珍娘和傅芊娘常欺负二姐,她和母亲一样,都未阻止过,也没有帮二姐撑过腰。二姐自是不会和任何人诉苦,总是默默受着。 她的记忆中,二姐永远都是怯生生的。 以前的她,听到傅珍华这样的话,只会当做没听到。但现在,她对二姐起了怜悯之心,她不许别人再欺负二姐。 她皱起眉头,不解地道:“大姐,二姐怜惜芳年,芳年是妹,她才主动提出帮我。大姐你是姐姐,怎么能让妹妹帮你做事?祖母常说,姐姐护妹,大姐这般做法,芳年倒是瞧不明白。” 傅珍华脸白了一下,紧接着变红,她被芳年堵住话,下不了台阶。 “三姐这话说得不对,祖母是教我们姐姐护妹。可是大姐惊了梦,正要静养着。二姐帮她做事,也无可厚非,三姐太过计较,差点伤了我们姐妹的情份。” 傅老夫人看着几个孙女,一言不发。 芳年暗道,傅芊娘这人倒是八面玲珑,颇有些手段。怪不得前世嫁得那么不好,都能活得不错。 “芊妹妹说得对,三姐恍然大悟,但二姐身子弱,做不了许多话计。要是大姐想要络子,我那里倒是还有一些,不如挑几个送给大姐。” 傅珍娘背着众人,瞪了茜娘一眼,不情愿地就应着,“那就多谢三妹了。” “大姐客气,一家子骨肉,理应相互体谅。就像经文中说的一样,前生同树花,今世姐妹缘。祖母,您说,孙女说得对吗?” 傅老夫人满意她的话,开怀笑起来,连说两个对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成玉乔 傅茜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觉得嫡妹说得好有道理。心里雀跃着,说不定前世里,她和嫡妹真是一棵树上开的花儿,要不然今生怎么会同父所出? 芳年对她一笑,茜娘的心里更加的快活。她在过去的十七年中,从来都没有像这几天这么的开心。嫡妹不再讨厌她,还冲她笑。她好高兴,暗想着等会回去就给嫡妹绣袋子。 傅老夫人靠坐得有些久,动了动身子。芳年趁此机会,换过沈婆子的手,替祖母捏起肩来。前世里,她是裴家的老夫人,没少被人服侍。她清楚别人如何捏才舒服,也知道人老后,身子的哪个部位最易酸痛。 傅老夫人舒服得眯眼,心道芳年私下定然没少下功夫,这手法比沈婆子都是不差的。 “三姐,芊娘学了不少时日,不如我来试试吧。”傅芊娘早就想小试一把,无奈一直心里没底。眼下见芳年把傅老夫人侍候得舒坦,跃跃欲试。 芳年笑笑,让出位置。 傅芊娘还没捏两下,傅老夫人的眉头就皱起,按住她的手,“好了,你们的孝心祖母知道。” 沈婆子忙过来,换走她,“四小姐,还是奴婢来吧。” 傅芊娘先是一僵,马上羞愧道:“孙女手法生疏,还得和沈嬷嬷多学学,以后侍候祖母。” “芊娘有心了。” 傅老夫人脸色平淡,老大媳妇总说自己偏心二房,宠爱芳年。她也不看看,就这么一件小事,用心和不用心一目了然。芳年劲道不轻不重,重捏的地方都是酸痛之处,显然没少琢磨。 而芊娘,就算自己身上不痛,都被弄得浑身发痛。看来根本就没有用心,不过是做样子罢了。 傅芊娘隐晦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一眼芳年,这个三姐姐,往常只知在祖母面前装痴撒娇,什么时候也会使这些小手段。祖母果然心是偏的,她就不信,三姐姐难道比自己捏得还好? 沈婆子把几位小姐的脸色都看在眼里,老夫人偏疼三小姐,看重大小姐。至于二小姐和四小姐,都是庶出,自然就没那么重视。 内行人看门道,刚才两位小姐替老夫人捏肩,手法看起来差不多。但她一眼就能分辩,三小姐明显花过心思,劲道恰到好处。而四小姐,看架式像模像样的,但力道轻重不分,难怪老夫人不喜。 傅珍华重新翻开经书,轻声询问:“祖母,您可还要再听一两段?” “嗯。” 屋内响起傅珍华的声音,造作又矫情。让芳年想到她还是裴老夫人时,裴家的大夫人,她的大儿媳妇。 一个落魄世家的小姐,姓潘。潘氏在她面前故作清高,在下人面前色厉内荏。后来被她狠狠收拾了几回,不敢再装腔作势。 傅珍华此时的言行,和潘氏一样。 芳年淡眼看着,老神在在地听经,内心无波无澜。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问道:“我们夫人请问,里面住的可是傅家老夫人?” 和前世一样,她们在寺中遇到前来上香的陵阳侯夫人和她的女儿成玉乔。 守在外面的小寒和三喜认出来人,忙回答正是。 来人又道:“我们是陵阳侯府的,我们侯夫人和二小姐恰巧来进香,听闻老夫人也在礼佛,特来拜访。” 傅老夫人眼皮打开,沈婆子已停下手中的动作,出去把陵阳侯夫人母女请进来。 陵阳侯夫人身着栗色暗纹萱草褙子,发髻团在脑后,额前的碎发抹过头油,服贴平顺,一丝不乱。髻上的木簪是黑檀木的,油润泛光,顶上镶着玉石莲花,黑白分明。 她身后的女子就是成玉乔。 成玉乔白裙飘飘,裙边c袖口及合襟处绣着海棠花,头上的发带也是海棠色。发带两端坠着龙眼珍珠,吊着同色的锻丝流苏。 她在女子中,身量本就是较高的。宽大的袖摆,绣着海棠花的束腰,显得她的身姿越发的纤长。白净的脸蛋上杏眼弯眉,一抹樱桃小嘴秀气地抿着,浑身的傲气,如枝头的冰雪,高高在上。 这是世间男人最爱的女子模样,不媚不妖,冰清玉洁。 傅珍华和傅茜娘的装扮与她相似,和她一比,高下立见。 元朝自开国以来,受国师的影响,上至后妃公主,下至贵女民妇,都爱仿方外之人的打扮。女子不见满头的珠翠,常以简单的发带和木簪点缀。 陵阳侯夫人出自唐国公府,是唐国公的嫡妹。唐国公的母亲和傅老夫人是七拐八弯的堂姐妹,都姓韩。韩家分南韩和北韩,在前朝时就已分家,两家虽不走动,但辈份却要论清。 傅老夫人高一辈,按辈份来说,陵阳侯夫人得唤她一声姨母。她没有起身。傅家的几位姑娘都和陵阳侯夫人行了礼。 行过礼后,傅老夫人邀陵阳侯夫人坐下。 姑娘们自是站着的,傅老夫人望去,百般不是滋味。和成玉乔一比,大孙女和四孙女在气势矮了不止一截。二孙女不用提,畏畏缩缩的,根本没法比。也就是芳年,胜在长相明艳,寒木春华,各有千秋。 芳年前世里也爱做此打扮,只是无论她如何打扮成夫君喜欢的模样,裴林越还是视她如无物。 后来,她渐渐由着自己的喜好。不逢迎不讨好,反倒觉得自在。 今日的她,湖蓝的衣裙,梳着双平髻,两边簪着湖蓝的绢花。她长相明艳,这样的打扮也不是很适合她,但寺中清雅,艳色不宜。 傅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和唐氏攀谈起来。 唐氏嫁入陵阳侯府后育有一子两女,长女成玉秀,就是死去多年仍被人惦记的七王妃。 七王妃命薄,嫁进王府不到一年就得了急病,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传闻七王爷悲痛欲绝,差点提剑砍了御医,无奈御医们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救活她。 她死了几年,七王爷一直没有续娶,深情厚义,人人称赞。 芳年站在傅珍华的后面,与成玉乔恰巧对面。 成玉乔是侯府的嫡次女,年方十七。前世里,成玉乔也在选秀之列,她出身高,一进宫就被封为玉妃。 玉妃清高,雪肤花貌,才情不俗。晟帝多情,宫中妃嫔众多,但无一人有玉妃身上那种冰肌傲骨。他宠爱玉妃,久而久之,渐渐冷落其它的女人。 妃嫔们自是不甘,她们大多数也是世家女,进宫多年。其中不少育有皇子公主,哪里能容忍玉妃一人独宠。 慢慢京中流言四起,传着玉妃是祸国的妖姬。 晟帝初时不信,宫中发生过几起命案后,他开始怀疑。后来朝中动乱,民间冒出几支叛军,打着灭妖妃的称号,举兵造反。 朝中众臣惶恐,主和主战者争得耳红面赤。最后不知何人从中周旋,群臣结成一心,联名请愿赐死玉妃。帝王无情,枕边的香气未散,就下旨赐她三尺白绫。 她死后,被宫人抛尸荒野,狼啃鹰食。成家人被抄家清产,自顾不暇,无人替她收尸。 那些进谏的大臣中,不乏有她的仰慕者。她死前一定想不到,曾为她日思夜想的男人们,狠起来不会留半分情面。 男人们的情爱,真是令人齿寒。 时隔多年,对于成玉乔,芳年早已无恨无怨。前尘往事如烟,裴林越也好,成玉乔也罢,都死在她的前头。她见证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所谓深情,淡如轻纱,不过尔尔。 相比芳年的淡然,傅珍华自是另一番滋味。 她发带上坠着的是金珠,本也是极好的。眼下一比,金珠和龙眼珍珠,一个唾手可得,一个千金难买。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京中很多世家公子倾慕成玉乔,她是知道的。她之前光顾着盯着三妹妹,从未想过,芝兰般的裴公子也会被成玉乔勾走。 没见到人还好,眼下成玉乔就站在面前,她心里暗恨,咬着唇,眸底不善。 成玉乔是侯府嫡女,舅家又贵为国公,平日里交好的都是京中一流的世家小姐,哪会瞧得上傅家? 要不是侯夫人唐氏念着傅老夫人的那层关系,必不会来拜访。 她秀目轻扫,看到芳年。先是皱眉,后似想起什么,略带歉意地道,“这位想必就是傅三姑娘吧,玉乔在这里向你陪个不是。” “正是,我行三,名芳年。不知成二小姐何出此言?” “去年风花宴上,玉乔不知裴公子佩戴的荷包是姑娘所绣,只是觉得荷包的颜色与裴公子的衣服不匹配,故多了句嘴。哪成想到裴公子真性情,竟把荷包丢进湖中。玉乔无意误伤傅三姑娘的真一片痴心,望三姑娘见谅。” 傅老夫人和陵阳侯夫人停止交谈,眼睛望向她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窥察 前世里,成玉乔也是这般向芳年道歉。她当时羞愤难当,抖着唇半个字说不出,最后掩面痛哭离去,还落得个小气的名声。 若是诚心致歉,为何时隔数月,碰巧遇上才道歉? 沧海桑田,任谁也想不到她重活一世。裴林越如何,惊不起她心内的半点波澜。无论成玉乔是何居心,怕是终会失望。 她羞赧地低头,“芳年不怪成小姐,那荷包绣得不好,原本是挂在招财身上的。招财不喜,恰巧裴公子要赴风花宴,我一时情急,就拿那荷包充数,送给他。还好被成小姐点破,要不然裴公子一直把那荷包佩在身上,芳年必会心生愧疚。” “招财?”成玉乔好看的眉轻蹙,“这名字听着不像是人名?” “招财是一只雪狮,是我娘最喜欢的。” “三姐姐,你怎么能把狗挂的荷包送给裴公子?”成玉乔没有说话,傅芊娘不满地喊出声。 “我那是急了,没法子才那样做的。”芳年小声地反驳着,她不是真的十六岁的少女,做了多年裴家的主母,雷霆独断的气势早已入骨。就是装得再像,给人的感觉也是理直气壮,带着蛮横。 傅老夫人面色难看起来,有外人在场,姐妹为了一个男人起争执,会让人笑话。“一个荷包而已,成二小姐不值当亲自道歉。芳年小孩子心性,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成玉乔清高之色没变,淡淡地点头,“如此,玉乔就心安了。”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高高在上。傅珍华只觉刺耳,以前听到这事时,她快意大笑,谁让芳年占了那么好的亲事?现在她已知裴林越心中的人是成玉乔,再细思此事满心的醋意。 傅珍华递给傅芊娘一个奇怪的眼神,傅芊娘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成小姐心安什么?一个男人身上戴什么东西,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指指点点的,成何体统?” 傅芊娘不满地小声嘀咕,声音不大,屋内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成玉乔高傲的脸转向傅芊娘,冷若冰霜,“傅四小姐的意思是说玉乔多管闲事?” 傅老夫人和陵阳侯夫人同时变脸。 傅芊娘硬着头皮,大姐的心思她最清楚。大姐爱慕裴公子,因为这事,没少给芳年使绊子。 芳年是裴公子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大姐言行颇多顾忌。但成玉乔就不同,一个别府之女,和裴公子牵扯上,自己就算是话说得过份些,别人也以为是在替三姐抱不平。 “芊娘没有这么说,只不过裴公子与我三姐定亲之事,京中众人皆知。为了避嫌,成二小姐也不该和裴公子说那样的话。” 芊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为芳年叫屈,外人不知她的用心。芳年配合着红了眼眶,低头耷着肩,像受到天大的委屈般。傅老夫人心疼不已,眼睛看向成玉乔。 裴林越在风花宴上的举止,傅老夫人听闻后,是有些生气的。为了这事,芳年哭得眼都肿了,最后还是裴老夫人押着裴林越来道歉,此事才算揭过。 眼下芊娘质问成玉乔,她虽生气芊娘不识礼数,却并不出声阻止。她也想听听,成家这位二小姐冒然评论一个男子的贴身物件,是何居心? 成玉乔一脸的冷漠,面对芊娘的指责,仿佛与自己无关般置身事外。不以为意的神情令傅老夫人十分不满。 陵阳侯夫人是内宅中的高手,怎么会猜不透傅家人的心思。她们就差没指着鼻子说玉乔不知羞耻,和男人勾勾搭搭。这话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 “傅四姑娘误会玉乔了,玉乔是风花宴的风使,宾客们仪容不妥,她指出来是职责所在。老夫人,也是我们玉乔好心办坏事,我在此给府中的姑娘们再陪个不是。” 陵阳侯夫人说完,真要起身朝她们行礼。傅老夫人急忙托住她的身子,一脸的惭愧,“侯夫人太多礼,不过区区一件小事,都是小孩子们说几句嘴。现在一说开,这事就过去了,都不许再提。” 老夫人用警告的眼睛瞪一眼芊娘,芊娘知错般地低下头去。 陵阳侯夫人借势坐下,说起成玉乔,“不瞒老夫人,我们玉乔天生一颗菩萨心肠,我这个当娘的每每看到她做善事,都自叹不如。” 她这话说得好,把成玉乔和裴林越的事情说成是做善事。以后再有人说起,都会道成玉乔一声心善。 芳年是重活一次的人,自是能听出她话里的机锋。但傅珍华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听到这话觉得无比刺耳。她满脸忿忿,正要开口反驳,被傅老夫人一个冷眼给瞪回去。 成玉乔信佛,前世就是如此,芳年相信陵阳侯夫人的话,倒不觉得奇怪。在入宫之前,成玉乔都是月月初一十五来孝善寺祈福。 芳年暗思着,觉得有点蹊跷。七王爷一生在孝善寺修行,成玉乔月月来寺中进香,这两人不会有什么吧? 众人皆知,七王爷爱重亡妻,而七王妃恰恰是成玉乔的嫡姐。她们姐妹二人长得极为相似,莫非七王爷移情,把姨妹当成亡妻,两人之间有苟且? 这般想着,再看成玉乔一身的白裙,她似是窥到什么秘密一般,满心的嘲讽。 傅老夫人顺着侯夫人的话,夸起成玉乔来,“成二小姐这风姿气度,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听闻前几日你们府上搭了棚子在城外施粥,那可是天大的善举。这才入秋,各地进京的人明显增多,等进了冬,还不知要怎么过?” 南面今年受灾,旱涝交替,庄稼颗粒无收。逃荒的村民们一路进京,只为争得一条活路。 傅老夫人精于世故,自是看出其中的门道,才入秋就这么多的灾民进京,要是到了冬里,那可怎么办? 芳年陷入回忆,前世里,也是这般。 晟帝不算什么明君,元氏王朝迄今为止不过两代。元祖帝是国师一手扶持登的帝位,他依赖国师,情有可原。晟帝为求长生不老,对国师言听计从,比他父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灾民遍野,他居然还大肆选秀,弄得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等到了奉帝时,民众不堪受饿,各地叛乱频发。 侯夫人心里是不同意的,她的本意是不想太早施粥。可玉乔执意,她拗不过女儿。 “老夫人说得是,入冬后,我们侯府定然还要搭粥棚。” “此等善举,我们傅家也不会甘于人后。”傅老夫人赞同。 “娘,我们已见过傅老夫人,不如现在去给表哥祈福吧。”成玉乔淡淡地道,她本就不愿和傅家的姑娘们呆一起。她怕再说下去,傅老夫人要求两家人一起合伙搭粥棚,那是她不愿意的。 唐国公府的嫡长子唐晔,几年前失踪,生不见人活不见尸。国公府里倾尽全力,都寻不到他的踪影。他似凭空消失般,自消失的那一天,再也寻不见半点痕迹。 芳年前世活到七十,也没有听到唐晔的半点消息,想来应是早就遭遇不测。 京中人都知道唐国公府的大公子失踪一事,傅老夫人颇能理解侯夫人的心情,忙起身送她们出门。 两家人就在门口话别。 成玉乔一直端着脸,眼底隐有心急之色。芳年历经多年人情世故,心下猜疑,这成二小姐要给唐公子祈福,会不会是个借口? 她心念一动,垂下眼眸。 送走唐氏和成玉乔,傅老夫人把孙女们齐叫进屋。 珍华和芳年站在前面,茜娘和芊娘站在后面。傅老夫人凌厉的眼神从大孙女的脸上一直扫到芊娘的脸上,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们切记,我们傅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们在外,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家族的脸面。姐妹一心是好的,替姐妹打抱不平也是对的。但万事要讲个法子,不能如市井女子一般胡搅蛮缠,你们明白吗?” 四女齐声道是。 “好了,既是都知道,你们就下去吧。记住姐妹应当同甘共苦,今日就罚你们每人抄十页经书,明日一早我要检阅。” 姐妹四人又齐声应下。 傅老夫人手扶着额,面有倦色。沈婆子忙轻声询问她,是否要小憩一下。 姐妹几人会意,全部退出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心思 姐妹几人同时出祖母的屋子,自然地分成两派。 傅芊娘紧紧地跟着傅珍华,两人面色都说不上好。若是从前,茜娘是不敢和芳年站在一起的。但现在她感觉嫡妹没有之前那般讨厌自己,于是错开一步跟着,细观嫡妹面色平常,无不悦之色,瞬间欢喜起来。 芳年不用回头,也能察觉到庶姐的想法。茜娘走路的脚步极轻,带着小心翼翼。前世里,她不喜庶姐,自是瞧不上。 现在的庶姐,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个小姑娘,一个令人怜惜的可怜人。 她放慢脚步,好上庶姐刚好跟着。 旁边的傅珍华满腹闷气,气芳年不作为。成玉乔高高在上的嘴脸,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显现。一想到裴公子中意对方,她心如针扎。 要是往常,她可按捺不住,早就明讥暗讽地刺芳年几句。但如今,她却有些不敢,想到那夜里邪门的事情,总觉得有把柄捏在芳年的手中,略有些不自在。 训斥的话溜到嘴边又咽下,她递给傅芊娘一个眼色,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越过芳年,走在最前面。 傅芊娘停下脚步,转向芳年。 “三姐姐,刚才那成二小姐好生无礼,三姐你为何不说话?她那般不知避嫌地谈论着裴公子,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给三姐添堵的。” 芳年闻言,似笑非笑。 裴林越是她的未婚夫,京中人人皆知。给她添堵的何止成玉乔一人,府中的这两个堂姐妹也不遑多让。 她们还知道裴林越是自己的未婚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才是裴家定下的儿媳呢。 前世的时候,说这些话的人是傅珍华。句句语重心长,看似为她好,替她抱不平。事实上,转过脸去,傅珍华就和别人说她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还爱猜忌。 裴林越听到后,更加的不喜她。 后来传出她有夜游失魂之症,他愈加厌恶,起了退亲之意。要不是裴老夫人力争,恐怕裴家当时是要退婚的。 前一世的事情,每每想来,都觉得造化弄人。 要是裴家的真的退了亲,除了刚退亲时的难堪,想来自己活得不会比嫁进裴家差。可恨自己当年看不清楚,得知婚事保住,喜极而泣。 现在,她反倒希望傅珍华在背后使力,最好是更坚定裴林越退亲的决心,那样还省得她谋划。 想到重生之夜的事情,她眸光冰冷。傅珍华对她起了杀心,前世的自己虽没看透,但傅珍华也遭了报应。 傅珍华最后嫁进的是左将军府,丈夫是将军府的嫡次子。左将军早早就和护都王暗中勾结,招来晟帝猜忌。 左将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夜领着一众部下投奔护都王。当时的护都王是十王爷元轸,他功高震主,拥兵数十万,盘踞在边城。 晟帝本就昏庸,满肚子的怒气没处撒,自是把罪降到和左家姻亲的傅家大房。很快大伯被削官,大房家产也被抄了。 彼时大房二房已分家,二房没怎么受牵连,却也遭到压制,所以她的两个弟弟才暗中投靠了护都王。 傅珍华在左家的日子不好过,她嫁过去多年仅生下两女,府中有平妻还有贵妾,俱都有子傍身。左家人都是武将,性子暴戾,酒疯犯起时,常对女子拳打脚踢。左二爷每每施暴,受罪的都是不受宠的正妻。 芳年再见傅珍华时,是她五十岁大寿。那时候晟帝已殡天,继位的是奉帝,新任护都王是十王爷的儿子。 奉帝不敢惹护都王,频频怀柔示好,傅珍华才得以回京探亲。 她不过五十的年纪,看起来垂垂老矣。芳年多年前就看透她的为人,并无同情之心。她探过亲回到左家没多久,就离世了。 人的一辈子,何其的短暂,短暂到芳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浮世小憩中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再见时,她们都是年少的模样,陌生又熟悉。 前面的傅珍华也停下来,回过头。 芳年毕竟是多活一世的人,不再愿意和这些小姑娘玩些小心计。她面露茫然之色,似乎并不明白傅芊娘的意思。 “成二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可能会对裴公子有其它的心思。” 她不咸不淡地辩驳一句,事实上,她说的未必就是假的。依前世的情形看来,成玉乔对裴林越是无心的,许是一个女人的虚荣心作祟,才会在她面前有意显摆。 “三姐姐,你怎么这点你都看不明白,她句句含沙射影,明明就是故意的。”傅芊娘急的跺脚,这三姐怎么是个死脑子? “好了,芊娘,正主不急,你做妹妹的急什么?快走,祖母交待的经书还没抄呢。”前面的傅珍华厉喝,傅芊娘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一眼芳年,跟上嫡姐。 茜娘小声地道,“芳妹妹,我觉得芊娘说得有些道理,成二小姐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还”这下轮到茜娘不解。 芳年笑笑,望着傅珍华和傅芊娘进门的背影,“她们的心思,我都知道。” 茜娘的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二姐,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不生气,对吗?” 茜娘点头。 “这世间,能被抢得走的东西,都是和你无缘的。万物如此,亦包括人。” 芳年望着前方,眼神空远。 茜娘似乎听懂意思,喃喃道:“芳妹妹,我不会的。” 她说得没头没脑的,但芳年却听明白了。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要是前世里,自己能多关心庶姐,或许庶姐就不会枉死。 “我相信。” 芳年的语气肯定,看着她。 她喜不自胜,隐有泪光。 姐妹俩人站着,秋风忽急忽缓,飘来万物成熟的芳香,夹杂着香火气,令人陶醉。 “芳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花色?”茜娘吸了几下鼻头,把泪意压下去。 一片落叶飘到芳年的脚边,红中透黄,煞是好看。她浅浅一笑,“就绣红叶吧。” 茜娘应下,看一眼芳年住的屋子,又道:“大姐和芊娘在一处,要是芳妹妹不嫌弃,就去我们的屋子吧。” 芳年正有此意,随她进了旁边的屋子。 寺中的客舍布局都差不多,不同的是她们的随身物品。茜娘的东西自是不能和芳年的相提并论。 茜娘本来还怕嫡妹嫌弃,见芳年神色如常,放下心来。 傅老夫人交待的那十页经书,明日之前要抄出来。傅府的嫡女庶女,吃穿上有明显的区别,但用度上却不会差太多。茜娘所用的笔墨纸砚仅次于芳年常用的。 三喜早就有眼色地铺纸研墨,芳年前生的后半辈子,常与经书为伍,对于抄写经书,早就驾轻就熟。 十页经文,她不到一个时辰就抄写完毕。 茜娘那边,才五页不到。 她搁下笔,伸个懒腰。茜娘面露羞愧之色,对于嫡妹的速度,自叹弗如。 芳年也不多说,随手拿起一本书,坐在凳子上看起来。茜娘赶紧埋头苦写,心道不能让嫡妹久等。 又过了一个时辰,茜娘也抄好,一张张的经文晾在桌子上,泛着墨香。芳年写好的经文晾得差不多,三喜小心地收好,再把桌上的东西归置归置。 申时已过,寺中的第二顿斋饭开始了。寺中僧人一日两餐,她们是香客,自是要遵循寺中的规矩。 三喜去取饭,芳年和茜娘坐在房间里。茜娘拿出自己的针线,还有一些布头,让芳年挑选布料。 这些布头的料子都不错,有些花色很眼熟,好像都见过。她默然,二姐定是找府中的绣娘讨来的。 茜娘察言观色,以为她是不喜,忙解释道:“芳妹妹,这些料子都是很好的。” “嗯。”她认真地翻捡着,挑出一块藏青的锦锻。 茜娘见她挑中布料,心头一松,小心地把她挑出的布头接过来,比划起来,说着大概要做成的样子和绣花的位置。 芳年仔细地听着,时不时地插一两句。她发现,二姐很喜欢女红,说起绣花来,双眼发亮,鲜活动人。 定好样式和绣花,三喜已取了斋饭回来,来唤她们去老夫人的屋子。 茜娘收好布头,和芳年一起出门,正碰上傅珍华和傅芊娘。傅珍华的眼神有些奇怪,盯着她们,不太相信芳年会和茜娘处了那么久。 芳年看也没看她们一眼,抬脚进了祖母的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吐露 傅老夫人已经起身,正坐在桌子前,几样斋菜摆放齐整。除了时常的素斋,还有一个冒着热气的什锦菌煲。 世人爱在秋季滋补,佛家也不例外。傅家添的香油钱多,斋菜自然不差。 姐妹几人依次坐下,老夫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她身后的沈婆子先夹了一筷子。姐妹几人才开动起来。 饭毕,傅老夫人带着孙女们念了几遍经,把芳年留下来。 傅珍华出门时,都略带不甘,祖母偏心芳年,从小如此。 芳年知道祖母必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等祖母坐好,她乖巧地给祖母捏起肩来。 傅老夫人觉得十分的熨帖,暗道自己没白疼芳姐儿。 她闭着眼,似自言自语般:“今日成家二小姐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芳年手上的动作没停,她猜到祖母留下自己,定是和此事有关。 “成二小姐的话外之意,芳年不敢揣测。” “哼,她是什么意思,你不用理会。你只要记得,将来你才是裴家的少夫人,林越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定会敬重你这个嫡妻。” 裴林越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芳年更清楚。芳年停下手中的动作,跪在祖母的跟前,泫然欲泣。 傅老夫人大惊,“芳姐儿,你这是做什么?” “祖母成二小姐的话,芳年确实不敢揣测,因为芳年是真的怕知道真相。” “芳姐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祖母,去年裴公子和裴老夫人上门道歉时,他明明白白地跟芳年说过,他有意中人,会寻个合适的机会退掉这门亲事。” “什么?”傅老夫人瞿然。 记得去年裴老夫人携裴林越登门时,她为了宽芳姐儿的心,破例让两个小儿女独处。 难道那天裴林越竟和芳姐儿提过退亲一事?怪不得那次他们见过之后,芳姐儿哭得特别伤心。 “他当真是这般说的?” “千真万确。”芳年眼里的泪水在眶在打转,“他说得斩钉截铁,芳年怕你们担心,不敢吐露半句。” 那次,她和裴林越说话时,摒退所有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事实上,裴林越并未说过这样的话,那次她壮着胆子质问他,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有的只是嫌弃的眼神。 她是哭着离开的,父母追问,她说不出半个字。 傅老夫人心疼不已,怪裴林越不懂事。 “芳姐儿,你莫要担心。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皆由长辈而定。林越年轻,被外面的女子迷了心,但他自小知礼,不会胡来。等成亲后,你替他管好内院,他必感念你的好,敬重你这个嫡妻。” 芳年默然,她没有指望能一次就说服祖母退掉裴家的亲事。在长辈们的眼中,裴林越无疑是十分出色的。他容貌温润如玉,才情不俗,又是御史府的独子。 家世人品都不错,是京中难得的佳婿人选。 傅老夫人见芳年似乎把她的话听进去,倒有些不忍。女子难为,未曾出嫁前,谁不想嫁个良人,得到夫君的疼爱。芳年还未成亲,就知将来的夫君心里有人,换成任何人,都会伤心难过。 但天底下的女子,谁不是这般过来的。纵然是婚前不知,婚后自会知道。男人们爱色,就算没有钟情的女子,也会有貌美的小妾通房。像裴林越这种的,其实未偿不是好事,说不定他心里有人,反而不会纳妾。 一个当家的主母,所倚靠的是娘家,是自己的子女。 芳年要是知道祖母的想法,定然会哑然失笑。裴林越心里有人,他以为是自己占了他心上人的位置。他不碰自己,他觉得那样才能显现出对成玉乔的真情。至于其它的女人,他是来者不拒。 想想真是讽刺。 “祖母,孙女知道了。” “好了,祖母知道你委屈,但你要记住,一个女人的立身根本,是贤良淑德,是生儿育女。” 傅老夫人的话也有道理,芳年虽不认同,却还是点了头。 她活了一辈子,早已看透。一个男人不喜欢你,你再如何贤良淑德,也不会换来他的另眼相看。 这一世,她不会再嫁进裴家。 她表现得十分懂事,傅老夫人越发的于心不忍。芳年花朵般的年纪,还没开始憧憬人生,就被无情地对待。裴林越的想法不代表裴家人的想法,自己还是要找裴老夫人上上眼药。 傅老夫人扶起孙女,满心的怜爱。 芳年清楚,看祖母的样子,就算是知道裴林越心里有人,也不会打消把她嫁进裴家的决心。 祖母是疼她不假,但傅家不止她一个姑娘,要是家里出了一个退亲的姑娘,其它的姐妹也不好说人家。 算日子,她们后天就该归家。 芳年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恨不得马上能见到。 她已多年未见父母,父母在她的记忆中,只剩下缠绵病塌的枯瘦之貌。前世中,她都活了七十,父母自是先她二十多年故去。 自己婚后日子的不如意,令父母操碎了心。 这一世,就算是为了父母,她也不会再嫁给裴林越。 翌日一早,姐妹几人齐齐把抄写的经书交到傅老夫人那里。傅老夫人眯着眼,一页一页一看着,看到芳年写的那几张时,不停地点头。 芳姐儿的字是越发的好了,平日里没少用心。 她把经书递给沈婆子,命沈婆子等下去寺中的佛殿中烧掉。 “你们都用心了,祖母很欣慰。你们切记,你们之中无论是谁,走出去代表的都是我们傅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们也清楚。祖母希望你们能彼此关照,相互扶持,你们能做到吗?” “能。” 几人异口同声。 “好了,明日我们就要回府,今日没什么事情,你们就好好收拾收拾。” “是,祖母。” “你们出去吧。” “是,祖母。” 姐妹几人又退出去。 茜娘要自己收拾东西,芳年有三喜,不用亲自动手。她想了想,走出客舍院,随意地寺中逛着。 寺中不比府里,都是出家人,倒也不用讲繁复的世俗规矩。她不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女,自是没有太多的顾忌。寺中清静,颇为合她的心意。 不知不觉中,竟走到慧法大师的住处。她心神一晃,似在奇怪自己怎么会走到此处? 此处清幽无人气,院子外面两棵几百年的菩提树郁郁葱葱,在秋意的落叶纷飞中格外的绿意盎然。 院子里,落叶满地,人声全无。她猜想,这里许是孝善寺的禁地。 日头渐高,秋日艳阳毒辣。 好在她立在树荫之下,菩提树的树冠散开,遮住日光。饶是如此,站了一刻钟左右,她的鼻头还是冒了一些细小的汗珠。 她闻着树木的清香,看着不远处的树叶飘落,落入叶堆中,寂静无声。 从在山洞中醒来到现在,她都一直想不透,为何自己会重活一次?难道真是上天垂怜她前世的孤苦,今生要补偿于她? 崖底暗潭有什么蹊跷之处,才会成为她重生之地? 还有七王爷。 她想到那个性子古怪的男子,暗自猜着他会住在寺中的哪处。想来以他和慧法大师的交情,还有他那怪异的性子。应该住得离慧法大师的院子不远。 仿佛是印证她心里的想法,远处白色的衣裙闪现,衣袂飘飘,衣摆处的银丝暗绣如流光般闪动,如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此女正是成玉乔无疑,她带着一个小丫头,行色匆匆。 芳年身子一躲,避在两人合抱的菩提树后面。心里琢磨着要是成玉乔真的去寻七王爷,这里定然是必经之地。 树干很粗,足以遮住她的身子。她眼看着成玉乔绕过慧法大师的住处,转入旁边的小道。 小道的尽头,毛竹生成的篱笆一丈多高,不知出何处闪出一个黑衣男子,拦住成玉乔主仆的去路。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芳年只看到黑衣人面无表情的脸和那丫头在不停地说些什么。 成玉乔的丫头指手划脚的比划着,似乎从袖出拿出银票之类的东西,想塞给黑衣男子。男子冷脸拒绝,拒不通融。 最后,成玉乔转身,高傲的脸黯淡着,一步三回头地走过来。 “小姐,王爷今日又不在。”说话的是成玉乔的丫头。 一个又字,说明昨日她们也来过。芳年心道,看样子她昨日的感觉没错。成玉乔来寺中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七王爷,不过看七王爷不肯相见的表现,或许她之前想得有些岔。 以七王爷那阴晴不定的性情,倒是不难想像他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样子。 “王爷肯定在的,许是快到姐姐的忌日,王爷不愿触景伤心,才不肯见我吧。”这话是成玉乔说的,随着她们的交谈,主仆二人渐渐走远。 芳年猫在树后面,等她们的身影走远,才慢慢站直身子。 突然,她感到脊背一寒,压迫感向她袭来。 她转头,眼角余光瞄到一双男人的靴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煞神 靴子之上,是劲瘦挺拔的昂藏身姿,一身白色衣袍,系着镶玉腰带,如雪山之上的冰棱,清辉耀眼,锋芒毕露。 男子的眼神如鹰隼,直勾勾地盯着她,眸底复杂。 “傅姑娘好雅兴,本王不知你居然还有偷窥的喜好。不如你和本王说说,都看到了些什么?” 芳年只觉头皮发麻,若说她重生之后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这位七王爷。说来也怪,前世里,她除了隔着人群看过他一眼,两人再无交集。 他对她而言,是活在传说中的陌生人。仰视一般的存在,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为何重生之后频频遇见,短短两三日内,见过三次,次次交锋,实在是令人费解。想来因为她重活,许多事情定会和前世不一样。 她如此想着,心里释然一些。 “回王爷,臣女是来寻慧法大师的。通灵符珍贵,臣女的祖母命臣女来向大师道谢。” 元翼自是不会相信她的话,若是她真是来向慧法大师道谢的,为何要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 “既是来道谢,怎么不进去?” “臣女怕打搅大师清修,正在犹豫,恰巧碰到王爷。” 她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相信。这女子胆子不是一般的大,睁眼说起瞎话来,脸不红气不喘,想来是惯用如此伎俩的。 两人站着,他身姿高挺,足足高了她一个半头。她在女子中,算是身量中等的,比起他来,可用小鸟依人来形容。 元翼低垂着眸子,刚好能看到她鼻尖处细小的汗珠,一颗颗晶莹剔透,像透明的甘露。 想必定是清甜无比,他想着,喉咙处滚动一下。 忆起那香甜的鲜血,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一般,他忙念了一遍清心咒。 这个女子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昨日里他故意引得毒发,命自己的心腹隐一取来其它女子的血,那血还未端到跟前,他就能闻到其中的铁锈腥味,厌恶至及,根本无法入口。 不仅一个如此,试了十来个,皆是如此。 他赶紧挥退隐一,趁着神智尚清,独自去寒潭泡着,方才回来。刚刚换好衣服,就看到脑海中念着的女子正猫在菩提树后面,贼头贼脑。 这个不安分的女人在此地做什么? 他心里想着,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站在她的身后。面对他的质问,她谎话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个谎话精,胆子可真够大的。 要是以他平时的性子,这女子早就死得不能再死,在山洞之中,就凭她明目张胆地打量着他的身子,就足够她死一百回。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容忍她活着。 现在他知道原因,是因为她的血,她的血是良药。 芳年不会知道,在这瞬息之间,对面的男子心思如此复杂。她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谦卑恭顺。 饶是如此,看在元翼的眼里,她仍是那么的放肆。就连她发上的髻子,也与众不同。不是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而是并不常见的双平髻。髻子未用头油抹平,几根碎短发翘起,和她人一样,不服管教。 “既然傅姑娘要寻大师,正好本王也要去,不如一起同行?”他这句话不像是相商,倒像是命令。说完他就迈开长腿,朝慧法大师的院子走去。 芳年不过是随意寻的借口,她没想到七王爷这般爱管闲事,还要陪她一起进去。事到如今,少不得要再打搅一番慧法大师。 她跟着他的身后,日头斜在头顶,在他的身后投下暗影。她每走一步,都快要踩到他影子的头上,偏又晚一步。 仿佛是找到一个乐子般,她快速走起,想踩住他的身影。 左踩右踩,一次也没有踩到。 她轻轻地做着小动作,突然影子定住,她心头一喜,暗思着马上就能踩到了。 猛然间,撞了一堵人墙。 原来她只顾着踩元翼的身影,却不想被他发觉,阴着脸转身。两人的身子贴得极近,她撞到的地方正是他的前胸,不软不硬。她的眼前仿佛出现在山洞中见过的美景,她知道看起来并不结实的男子,实则劲肌有力。 不期然般,她红了耳朵,嫣红隐有漫上双颊之势,她的心不受控制般地狂跳着,脑子里嗡嗡作响。 元翼暗沉沉的眸子浮起薄怒,恼怒她的不知羞,浑身散发着寒气。 她正晕头转向中,一股冷冽的寒香,盈满她的鼻腔,激得她脑子立马清醒过来,退后一步。 “傅姑娘好兴致,想踩本王,嗯?!” 她已恢复清明,懊恼着脸,不知刚才自己是中了哪种魔障。听到他的质问,暗骂自己犯浑,一个七十岁的老妇人,怎么还如孩子般,玩起来不知轻重?真是越活越回去。 虽然她确实是越活越回去了,可回去的是年纪,不应该是她的阅历。 “王爷,臣女无意冒犯,请王爷恕罪。”她盈盈弯腰,身姿曼妙有致。看在他的眼中却是另一种惑人,认定她是故意勾引。 “从来没有胆敢踩本王的头,傅姑娘可是第一个,你说,本王该饶你吗?” “王爷,您常年追随佛祖,必是有一颗菩萨心肠。臣女急着走路,并非有意为之,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饶臣女一回。” 他面无表情,一阵秋风吹过,宽大的袖子鼓起,随风摆动,如两翼一般,振翅欲飞。冷清的玉颜,高冷的眉目,就像在画中见过的飞天仙人。她恍惚,这情景,就像前世她见他时一样,神圣庄严,仙风道骨。 这般仙人,却长了一颗阴狠的心。 她自叹倒霉,可能是她重生的地点不好,碰到这个煞神,今世要多出如许的事端。 “你的脑子被狗啃了吗?本王说过的话都不记得,本王何曾说过自己有佛心?” 她恨恨地想着,自己的脑子确实是被狗啃了,要不然怎么好死不死的走到这里,还碰到他? “臣女鲁钝。” 元翼冷冷地用鼻哼一声,骂一句,“蠢货。” 要不是这女人的血有用,就凭她这找死的性子,早就在他的剑下死了不下数百回。 他拂袖,转身走进慧法大师的院子。 芳年低着头跟在他后面,心里叹了一百遍气,低眉顺目如受气的小媳妇般。 屋内的慧法大师盘坐在蒲团上打坐,感觉到人的脚步声,闭着的双目睁开。 元翼轻叩三下门,听到慧法大师的声音,推开门去。芳年在后面看得啧啧称奇,看不出狂妄的七王爷,竟还如此的知礼? 他身高腿长,两三步就迈进去,大刀阔斧地坐在凳子上。 她暗想着自己刚才白夸他,他哪里是知礼,看他那坐姿,比慧法大师还要像主人。 慧法大师已从蒲团起身,慈眉善目地看着她。 “小施主今日来寻老纳,所为何事?” “大师,今日冒昧登门,实在是小女祖母心里过意不去,命小女来答谢大师的赠符之恩。” “佛家有云,万事随缘。老纳赠符,皆是因为它们与你有缘,不必言谢。” “大师得道高僧,自是不会与我们俗世之人一般。无论如何,小女还是要替祖母说个谢字。” 她说得诚恳,摆正姿态的她淡定自若,又带着恰当好处的尊敬。 元翼冰冷的眼神望着她,这女子惯会装模作样,一张利嘴巧舌如簧。明明她躲在暗处偷窥,被他撞见,竟还有理有据地编瞎话。 他一回来,隐一就来报,说昨日和今日成玉乔都来寻过。 成家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他没去收拾他们,他们还敢往刀口上撞。看来还是他太过仁慈,真应该给成家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们长长记性。 芳年被他的眼神看得脚底生凉,暗道此地不宜久留,以后但凡是可能遇到七王爷的地方,她都要绕着道走。 “大师,祖母交待小女的事情,小女已经办妥,就不打搅大师,小女告辞。” “阿弥陀佛。”慧法大师念了一句。 她也跟着念了一句,退出屋子。 “这位小施主倒是与佛家有缘。”她走后,慧法大师突然冒出一句。 “她?”元翼不置可否,一个不安分的女子,莫要亵渎了佛祖,何来的与佛有缘? 佛祖慈悲,感化渡人。他自认不是善类,不也常居寺中,与佛香为伴。或许慧法大师说的是另一层意思。 慧法大师抚了一下白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老纳听闻元施主昨日又毒发?这个月都发作两回,怕是有些不妙。” “本王命长,死不了。” “寒潭虽有奇效,若是泡得久了,也是伤元气。” 这个道理元翼当然明白,昨日是他自己有意为之,催动情念,引得毒发。折腾一回,他彻底弄清楚,除了方才那女子的血,其它人的血对他没有半点用处。 这个女子,还真得好好护着。 原本要派人去监视她,现在倒是监视连带保护一起。 他冰寒的眼眸垂下,心绪复杂难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心虚 芳年离开院子,疾步走着。 行至寺中佛塔处,竟然碰到陵阳侯夫人和成玉乔。成玉乔也看到她,望了一下她身后的来路,眼神闪了闪。 “傅三姑娘这是从哪里来?” 芳年先和陵阳侯夫人行过礼,才轻启唇道:“昨日得了两道通灵符,芳年奉祖母之命,去向慧法大师道谢。” “原来是这样,通灵符难得,是该向大师道谢。”陵阳侯夫人道。 成玉乔把眼底的凌厉之色收起,恢复清高的模样。淡淡的眼神把芳年从头到底扫视一遍,似乎想明白什么,傲气更盛。 芳年是重活一世的人,要是看不出成玉乔眼里的深意,岂不白活一世。刚才那打量的目光,怕是在评估她能否引起男人的怜爱吧。 她只觉得无比的好笑,成玉乔在担心什么,难道以为自己也是去寻七王爷的? 自己巴不得离那个危险的男子远远的,怎么可能不怕死地凑上前? “侯夫人,成二小姐,芳年还要去给祖母复命,就此告辞。” 陵阳侯夫人点头,随口地夸了她一句懂事。 芳年并不放在心上,微笑地离开。 回到客舍的院子,她细思一番,先去见祖母。 傅老夫人在自己屋子里念着经,自傅老太爷去世后,她就迷上了佛经。在府中,有一个专门修建的小佛堂,平日里,她无事就常呆在那里。 老夫人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满脸慈爱。 “祖母,方才孙女觉得屋子有些闷,随意在寺中走动,不想竟走到慧法大师的住处。孙女记得祖母平日里的教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大师慷慨,我们要知恩,遂再次道谢。” “你做得很好,知恩图报,别人的点滴恩惠,我们都要铭记在心。” 芳年点头,她感谢佛祖。佛祖无处不在,俯视着万物苍生。也许她的重生,就是冥冥之中神灵的牵引。 “祖母教诲,孙女谨记。”她上前,把祖母从蒲团扶起。 沈婆子在屋里默默地忙活着,老夫人的东西比她们都要多,归置起来颇费时间。芳年自然地立在祖母的身后,替她捏肩。 “祖母,方才孙女在回来的路上,还碰到陵阳侯夫人和成二小姐,她们似在烧香祈愿。” 傅老夫人感慨,她和陵阳侯夫人的母亲都出自韩家。虽多年没有往来,总归是有些牵扯的。 “唐家那位大公子惊才绝艳,是难得的人才。林越刚崭露头角时,就有人说过他有唐公子之风。要是唐公子还在,唐国公府就不是如今的模样。” 唐国公府的二公子,与其兄长差之甚远。不仅无才气,为人也十分不堪。小时候追猫撵狗,大了吆五喝六,调戏民女,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唐国公夫人每每怒其不争,都会想起自己的大儿子,气得病一场。 唐晔失踪的那年,正是七王妃去世不久。陵阳侯夫人先是痛失爱女,紧接着娘家侄子又音讯全无,当年也是大病一场。 随着成二小姐长得越来越似其姐,侯夫人才从长女早逝的悲痛中走出来。 芳年不认识唐晔,不知他人品如何。听到祖母说裴林越像唐晔,她也想起这茬,瞬间对唐晔没了好感。 她不吭声,傅老夫人像是想起什么,提到七王爷,“说起来,七王爷一直在寺中修行,那真是天下难有的痴情男子。只可惜咱们来过几回,也没见过王爷的面。” 女人对于痴心不二的男人,有别样的情怀。纵使年老如傅老夫人,也不妨碍她心生向往。 芳年的手一顿,想起这几次见过的男子,别扭着道:“祖母,王爷身份尊贵,哪是我们轻易能见到的。” “那倒也是。”傅老夫人赞同。 京中不知有多少人家,都盯着七王爷的后院。无奈王爷对王妃矢志不渝,加上常年住在寺中,她们无从攀起罢了。 要是 她摇摇头,自家府上的姑娘还是别想吧。光是出身一项,就不太够资格。 陵阳侯府的二小姐一直没有议亲,说不定侯府也是有此打算的。成二小姐长得似七王妃,成算比其它人都要大。 傅老夫人这般想着,觉得陵阳侯夫人来寺中,应不止是为侄子祈福。 但别人家的家事,她不便多加揣测。 此时,芳年对于七王爷痴情汉的身份,起了浓浓的怀疑。一个那般冷血无情,性情捉摸不定的男子,实在是难以想像他深情的模样。 或许他的温情只给了他的妻子,别人无缘得见吧。 傅老夫人被她捏得舒服,渐渐打起盹。收拾东西的沈婆子放下手中的活计,轻步走过来,小声地道,“三小姐,老夫人该小睡一会了。” 芳年也瞧出祖母的困色,会意地点头。 沈婆子扶着傅老夫人躺下,芳年蹑手蹑脚地出去。 她的屋子里,三喜已把东西归置完毕,正在隔壁帮着芊娘整理。 这是芳年授意的。 床铺叠得十分的齐整,该收好的东西都装进箱笼中。珍华的丫头小寒小声地问好,告诉她三喜在芊娘的房间。 她点头,表示知道。 傅珍华正靠坐着,手中捧着一本经书,眼神往她这边瞄了几下,也不知那经书究竟看进去几页? “芳妹妹这是去了哪里?连三喜也不带,虽说寺中都是出家之人,但全是男子,总该避嫌。” “大姐慎言,佛门圣洁之地,怎能容你这等污浊之心?你自己心中污秽,看待他人,自是以为别人与你一般无二。” “芳妹妹”傅珍华丢下手中的书,骇然色变。 自小到大,芳年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她说如此刻薄的话。 她的手抖起来,她一直不敢去深思的问题又冒出来。那晚,芳年到底是如何爬上来的? 怎么像变了一个人般? 莫非 她打了一个寒战,看向芳年的眼神,犹看鬼魅。 芳年用眼神示意小寒出去,小寒看一眼自己的主子,珍华自然不想有第三个人知道自己的秘密,默认芳年的意思。 小寒出去后,芳年站起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傅珍华。 “大姐心虚了?” “我心虚什么?”傅珍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故作镇定。 芳年朝她走去,“你说心虚什么?大姐,你看看这佛门净地,处处都有神灵,他们在天上盯着,看着有人行善,看着有人作恶。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则都被佛祖看在眼里。佛祖心明如镜,惩恶扬善,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真报应到你的头上,你躲都躲不掉。” 傅珍华被她语气中的森寒惊得差点尖叫出声,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眼神胡乱地张望着,意图看出哪个角落里站着神明。 “别看了,佛祖已把你作的恶记在功过簿上,等时机一到,你的报应就会降临。”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我没有什么报应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芳年已走到她的根前,俯视着坐着的她,嘴角勾起冷笑,“会的,你的报应不会太远。”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不幸的婚事就是最大的报应。前世里,就算自己不明真相,傅珍华也遭了报应。 而自己,许是佛祖弄错了,给了她一个无望的亲事。所以佛祖最后查清楚,决定还她另一世,开始另一种人生。 芳年想着,似乎窥到自己重生的原因。 傅珍华被她的气势骇得无法动弹,这般强势尖锐的堂妹,像换了人一般。 “你是谁?你不是芳妹妹” “大姐,你看清楚,我就是芳年。我若不是自己,那我是谁?” 她就是自己,只不过是多了一世的记忆。无论是谁问起,小至幼年捉弄胞弟,大到年长后识字习文,桩桩件件,她能悉数道来。 谁来质疑她,她都不怕! 傅珍华惊恐地摇头,“你是人是鬼?” “你猜?”她的脸变得诡异,泛起神秘的笑容。 “啊!!”傅珍华没能忍住,惊惧大叫。 小寒从外面跑进来,“大小姐,你怎么了?” 芳年换了一张面孔,满脸的担忧,“大姐,前夜你是梦中魔障,怎么今天晴天白日的,你也神神鬼鬼的?” “你”傅珍华躲在小寒的身后,抖着手指着她。 傅老夫人被尖利的声音惊醒,忙问沈婆子,沈婆子也不明状况,“老夫人,听声音像是大小姐的。” “快c快扶我去看看。” 傅老夫人一赶到,傅珍华立马飞扑上前,抖着声,“祖母芳妹妹不是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归家 此刻的傅珍华浑身汗津津的,惨白着唇,面无血色,眼神慌乱,似真受到刺激一般。 “你满嘴胡吣什么?”傅老夫人大怒。 “祖母孙女没有胡说芳妹妹她不是人”傅珍华一边说着,一边胆战心惊地瞄着芳年。 芳年委屈着,带着一丝惊吓后的余悸,“祖母,刚才孙女从您那里回来,大姐责备芳年不该在寺中乱走,还说什么寺中虽是僧人,僧人也是男子,说孙女有伤风化。孙女辩驳了几句,大姐就满脸的不高兴。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胡言乱语起来,一会儿说看到鬼,一会儿说芳年不是人。” “不是的”傅珍华胡乱地摇头,背后汗湿了内衫。她张口结舌,芳年说的都是实话,要把事情说清楚,就得扯上那夜里的事情。 “祖母,芳年句句属实,不信您问小寒。” 傅老夫人精厉的眼神看着小寒,小寒不敢直视,低声回答:“回老夫人的话,奴婢方才不在屋子,不知道大小姐和三小姐说了什么话?” 芳年心里无所谓小寒的话,小寒是傅珍华的丫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偏向自己。 “祖母,小寒是离开屋子不假,孙女刚进屋时,她还是在的。大姐责备孙女时,她就在场。” “你这个奴才,还不从实招来。”傅老夫人一声厉喝,吓得小寒立马跪在地上。 “老夫人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小寒这般回答,傅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底,必是珍华说了那样的话。小寒惧怕得罪主子,又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谎,只能称什么也没听到。 她把眼神转到傅珍华的身上,一脸的失望。 嫡长孙女,向来是家族最看重的,也应该是最有风范,能当起大任的。 但珍华的性子被卫氏养得太过小家子气。这样的气度,还怎么指望她能嫁入高门? 傅珍华不敢看芳年,越想越害怕,不光是湿了内衫,连额发也被汗浸得贴在皮肤上。 “祖母” “你别唤我祖母,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身为长姐,怎么可以随意污蔑自己妹妹的清名。你可知道要是那话传出去,别人怎么说芳年,怎么议论我们傅家?” 傅老夫人语气中带着薄怒,别人诬陷都不能忍,何况是府中的至亲?芳年在屋子呆得闷,在寺中走走。也没有乱走,而是去了慧法大师那里,并且向大师再次表达了谢意。怎么到了珍华这里,就成了芳年不知检点? “祖母,孙女不怪大姐,孙女想着,大姐许是和那夜里一样,突然魔怔了。” “我的儿,还是你懂事,知道友爱姐妹。” 傅老夫人大感欣慰,芳年识大体,自己果然没白疼她。大孙女的模样,和那夜里倒是相似,可能真是魔怔了。 傅珍华自知不能说出那夜里发生的事情,缓了缓心神,跪下来,“祖母,都是孙女不好,方才不知怎么就胡言乱语,让祖母担心了。还望芳妹妹原谅大姐,那些话不是大姐的本意。” “芳年知道大姐是魔怔了,自然不会怪你。” “好了,珍华认错就好。至于魔怔之事,待会你随祖母去大雄宝殿,亲自在佛祖面前烧香,请寺中的高僧做个法,替你驱散邪灵。” 傅珍华马上乖巧地答应,随傅老夫人前去大雄宝殿。 芳华目送她们离开后,三喜闪了进来。 方才屋子里的动静,在隔壁也听得到。 茜娘和芊娘不便进来,她做丫头的,更不好进来。眼见着老夫人离开,她才敢进屋。 “三小姐”她唤芳年。 芳年摆手,“无事的。” 她不怕傅珍华胡言乱语,一来没人会相信,二来傅珍华的样子确实像魔障了。傅珍华要是个聪明的,就不会把谋害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门外面,茜娘犹豫的,一副想进来却不敢进来的样子。 傅芊娘是不管许多,抬脚就进了屋子。 “三姐,大姐是怎么了?” “许是病了吧。” 芳年不欲和芊娘细说,眼神看着跟着进来的茜娘,问道:“二姐东西收拾完了吗?” “有三喜帮忙,很快就收拾好,多谢三妹妹。” “那就坐着说会话吧。”芳年指指自己身边的凳子,示意茜娘坐下。 茜娘心中欢喜,没有不从的道理。 反倒是傅芊娘,被晾在一边,无人搭理。 芳年对芊娘,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前世里,傅芊娘嫁的门第不高,丈夫不学无术,但就是这样一门不好的亲事,芊娘在夫家也混得如鱼得水,掌着家里的中馈,把丈夫拴得死死的。 大房垮掉后,芊娘和大房断了关系。 在芳年看来,傅芊娘这人较为功利薄情,不宜深交。 傅芊娘站了会,见芳年还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扭着身子走出去。茜娘有些担忧,芊娘心思多,芳妹妹故意冷落她,她会不会起什么坏心? 芳年瞧出茜娘的担心,拍拍她的手背,“二姐,祖母说我们明日就要归家,等回到府中后,你若是无聊,就去寻我。” “真的吗?”茜娘喜出望外,把芊娘的事情抛到脑后。 “当然是真的,我们是姐妹,理应常走动。” “那好,芳妹妹可别嫌我烦”茜娘感动着,眼里泛着水光。 芳年动容,二姐这么多年活得不易。要是前世的她,是不可能体会到的。 “我哪会嫌二姐烦,二且要是愿意,我还巴不得二姐常去烦我。”芳年玩笑般地说着,她是真不怕烦,活到七十岁的妇人,最怕的是寂寞。 前世里,她虽不喜裴林越的那些儿女。但在年老时,常召一些孙子孙女去自己的院子里相陪,听到稚子们欢乐的笑声,内心不再那般空虚。 茜娘听到她的话,更加的开心,连话都多起来。 芳年看着她,露出笑意。 未时一过,傅老夫人和傅珍华才回来。老夫人一脸的倦色,傅珍华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沈婆子扶着老夫人先去歇会,傅珍华则回到屋子,茜娘急忙起声唤了一声大姐。傅珍华没理她,视线刚和芳年对上,就急急转开。 在佛殿时,祖母请几位大师给自己做了法,还多捐了一份香油钱。 她跪在蒲团上,仔细的思量过,为今之计,只能和芳年好好相处,至少明面上不能再起冲突。那晚的事情,芳年不会说出去,因为说出去没有会相信。 芳年也从她的眼神中明了她的心思,意味深长地笑一下,起身关切地询问:“大姐,你现在感觉好多了吗?” “谢芳妹妹关心,之前大姐说的话都是无意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大姐有病,芳年不会计较的。” 傅珍华语噎,暗骂一句你才有病。 “大姐,你的脸色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芳年故意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没有,我是有些累了。” 傅珍华不愿再看到她,越过她的身边,合衣躺在床上。 “芳妹妹”茜娘低声唤着。 芳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的,大姐只是累了。” 屋子里不便呆着,茜娘坐立不安,芳年看她的样子,知她是不太自在,于是命三喜送她回去。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大房的大公子傅兴昌就来接她们。 芳年站在祖母的后面,看着大哥傅兴昌。大房有两子,大哥傅兴昌和二哥傅兴盛。二房也有二子,分别是她同胎的弟弟傅兴明,还有四弟傅兴齐。 前世里,祖母去世后,大伯和父亲分家,他们一家搬离府中。大伯父现在时任通政司副史,可大哥和二哥却不如他们的父亲那么有能力。她六十岁的时候,大哥和二哥都已离世。 她眼神恍惚起来,看到面前的青年男子,正值当年,意气风发。和记忆中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重合到一起,那时候大房已经落没,大哥没少去傅府寻她。多半是借银子,说是借,从未还过。 自己倒是不计较那些个黄白身外之物,她无子无女,守着一堆死物做什么,与其全留给裴林越的子孙,还不如舍一些给大哥。 傅老夫人看到大孙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虽偏心二儿子,却打心眼里看重大孙子。 傅兴昌先扶祖母进马车,珍华和芳年是嫡女,与祖母同乘一辆,加上沈婆子四人。后面的马车上坐的是茜娘和芊娘,还有小寒和三喜两个丫头。 马车行驶起来,芳年靠在车厢壁上,想着即将要见到的父母和弟弟,思念之情涌上心头。 她离世时,父母自是故去多年,便是三弟兴明,也先她亡故。好在大侄子争气,重振傅家的门楣,竟一路升至御史都察。 时隔一世,想着他们现在不再是衰老的模样,她的嘴角浮现一个笑意,眼里却是热泪盈眶。为了怕人看出端倪,她闭目假寐。 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傅老夫人被颠得睡不着,示意沈婆子询问车夫。 车夫回道:“老夫人,路上人多,奴才只能多般避让。” “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么多人?”傅珍华小声地抱怨。 芳年却是知道缘由的,近日里,涌进京中的灾民越来越多。晟帝早就命守城的将士严禁灾民入城,这些灾民盘踞在京城周边,是以到处都能碰到。 傅老夫人闭着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里也明白必是灾民增多。看情形,今年的年景十分的糟糕。 马车一路进城,芳年保持靠在车壁的姿势,一直闭着眼,一动未动。沈婆子以为她睡着了,轻轻地把薄毯盖在她的身上。她睫毛颤动,并未睁眼。 入城后,听到街道中嘈杂的人声,她才缓缓睁开眼。 突然,马车往路边靠停,车夫的声音传进来,“老夫人,两位小姐,七王爷入城,我们要避让。” “七王爷!”傅珍华惊呼起来,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 芳年的眼睛下意识地往那边一瞧,透过车厢,看到那肩舆的男子。玉颜白衣,宽大的袖摆垂在两侧,眼眸冷清,淡淡地往这边一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摄人心魂的眼神似乎穿透人群,与她对个正着。 她心中一凛,忙收回视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入梦 那如芒在背的目光仿佛还绕在她的身上,她越发的正襟危坐,懊恼着自己眼贱,为何要多看一眼? 傅老夫人的脸沉下来,大孙女举止轻浮,还不如小一些的芳年。看芳年的反应,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傅珍华没看到祖母的眼神,她从没有见过七王爷,往常不过是在别人的议论中听到七王爷是如何的深情,如何的洁身自好。 甫一见真人,竟如此俊逸,不免癔想连连。 傅老夫人轻咳一声,见大孙女充耳未闻,薄怒道: “男女大妨不可忘。” 傅珍华听到祖母的声音,才不情愿地放下帘子。只双眼还迷离着,未曾注意到马车内异样的气氛。 傅老夫人很生气,往常珍华小家子气一些,她也没当回事。但这几日的相处,实在是令她失望透顶。 七王爷是何等身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扒开帘子盯着看,被别人看到怎么想她们傅家,怎么看傅家的姑娘们? 反观芳年,明明要小两岁,举止端庄,身形都没有动。 “珍姐儿,你是要议亲的姑娘家,不可以随意抛头露面。” 傅珍华白了一下脸,低头应是。 女孩子家脸皮薄,万事轻提点,不能重说。傅老夫人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说什么。 外面人群的议论之声传入车厢,芳年听到妇人们羡艳的啧啧声,还有一些女子娇羞的赞叹声,混成一片。 从前的自己,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心里都是赞同之感。 而今,她只想冷笑,那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疯子。 嘈杂的议论之声随着七王爷的远去慢慢变得稀疏,最后人群散开,百姓们各自忙着之前的事情。 小贩们吆喝着,女人们重新进铺子里挑拣货品,街道慢慢空出来。过了一刻钟左右,马车缓缓开始行动起来,一路行至傅府。 傅府位于城东的举业巷,这里大多是京中四品左右的官员府邸。傅府根基浅,位置较偏。 门口处,两尊石狮守着,大房二房的两对夫妻领着儿子们都出来迎接。 马车停稳,芳年听到父亲的声音,很快沈婆子扶傅老夫人下车。傅万程和傅万里兄弟俩上前搀扶母亲。 傅家两兄弟长得有些像,只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人到四十相由心生。傅万程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世故,而傅万里则还是一片书生气,儒雅温和。 接着下车的是珍华和芳年,大夫人卫氏和二夫人邢氏也上前来。卫氏的穿衣打扮略比邢氏富贵,邢氏与寻常夫人一般,偏爱简单大气的衣裙。她脸上带着笑,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芳年见到温婉年轻的母亲,先是一愣,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觉到,重活一世真好! 她扑进邢氏的怀中,哽咽地唤着娘亲。 邢氏搂着女儿。轻拍着她的背,芳姐儿从未哭得如此伤心过,这是怎么回事? 傅老夫人的眼神闪过一丝心疼,暗想着芳姐儿怕是那夜里吓得不轻,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撒娇,一见到亲娘就忍不住。她看了一眼卫氏,由着两个儿子扶她进府。 芳年自知自己失礼,快速地抹干眼泪,娇声嘟哝着:“我想娘了。” “你这孩子”邢氏心疼不已,忙拉着女儿进府。 后面的卫氏撇嘴,拉着傅珍华,询问女儿寺中的事情。傅茜娘和傅芊娘自是没人理会。茜娘自行回到住处,芊娘的姨娘尚在,正在小院子里等着她。 芳年和邢氏进了二房的院子,院子里草枯树黄,台阶两边各摆着两盆菊花,和记忆中的一样。她这才有空打量自己的弟弟们,看着年少的他们,自是一番姐弟情深。 傅兴明和傅兴齐两兄弟俩相互挤着眼睛,邢氏看到喝了一声,“你们兄弟俩做什么,挤眉弄眼的,有什么事尽管说。” “娘,三姐才回来我们晚点说吧。”傅兴明小声地说道,他年岁小,不过刚过十二岁,却也到了知事的年纪。裴林越的做法,分明是没把自己的姐姐放在心上。 他义愤填膺,半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要不是哥哥拦着,就要冲到裴府去找裴林越理论。 芳年平复情绪,看着年少的弟弟们,感慨万千。 弟弟们护她,在裴府里,她能掌控整个裴府,和弟弟们脱不了干系。裴家渐渐败落,而兴明却步步高升,是以裴府众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兴明,你和三姐姐说说,究竟是什么事?” “三姐我们也是听说的不知做不做得了真”傅兴明吞吞吐吐,“裴家公子前几日做了一首诗,有人说他是做给陵阳侯府的成二小姐的” 原来是这事。 前世,也有这么一出。裴林越做了一首诗,诗中最后两句为:天青玉色濯浊尘,霞霁轻纱乔作裳。 那时候有人告诉她,诗中隐藏了成玉乔的名字,她大怒,和别人理论。 后来裴林越自己声称此诗是他偶得之作,与人撞名,实属无意之举。这件事以后,她善妒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芳姐儿,许是别人乱传的,林越诗做得好,怕是有人眼红,胡乱地泼脏水。你切不可因为这个责怪林越。”邢氏狠瞪着两个儿子,轻声地劝慰女儿。 芳年用眼神示意两个弟弟先出去,傅兴明和傅兴齐收到姐姐的眼神,借口退了出去。 “娘,我正要与你说此事。”芳年敛色正容,直视着自己的母亲,“裴家公子的心上人正是成家的二小姐,此事千真万确。” “你从何得知的?”邢氏惊问。 芳年把和傅老夫人说过的说辞重复一遍,未了,道:“娘,裴公子心里有人,女儿娘,不如成全他们吧。” “我的儿,你怎么如此心善,他们欺你至此,你还为他们着想,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这事我和你祖母父亲,一定会为你讨个说法的。” 邢氏心疼得都要碎掉,她捧在手心里养的女儿,还未过门就遭到未婚夫的嫌弃,心口处像是被人划了一道口子,生疼生疼的。 芳年活过一世,对于裴林越,早已没有半分感情。 她现在只想着尽快和他解除婚约,他以后爱娶谁就娶谁,统统都和她无关。 “娘,他心中没有女儿,再强求只会惹得他更不喜不如退亲吧。” “就是退亲,也有不同的退法,不能让你的名声受半点的损害。”邢氏坚定地道,拍着女儿的手,心里想的却是,裴林越心里有人,自己再将女儿嫁进去,只会害女儿一辈子。 要真是退掉裴家的亲事,芳年必不好说人家。倒是娘家的两个侄子,论年纪也是配的,为了芳姐儿,大不了她拉下脸面,去巴结巴结一下娘家的大嫂,把芳姐儿嫁进娘家,总不怕受人欺负。 想到这,她心里定了定,“芳姐儿,此事娘心里有数,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刚从寺中回来,一路车颠人乏,先回屋去歇息吧。” 芳年乖巧地起身,傅万里正掀帘子进来。 她嘴里唤着爹,眼里泛起水花。 傅万里皱眉,芳姐儿从寺中回来,他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芳姐儿,告诉爹,你这是怎么了?” “女儿没事”她哽咽。 邢氏也跟着红了眼,“老爷,芳姐儿乏了,先让她回去休息吧。” 傅万里听言知意,等芳年离开后,才细问自己的夫人。邢氏把芳年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 “这个裴林越”傅万里沉着脸,那传言他也听了一耳朵,以为只是其它人开的玩笑,竟不想原是真的。 裴家仅一个儿子,裴林越真是不肯娶芳年,裴家众人也奈不何他。与其临门一脚被人退亲,倒不如先发制人,和裴家挑明此事。 傅万里也拿定了主意,打算缓了两日就与母亲提起。 邢氏则与丈夫说起娘家的两个侄子,傅万里立马明白妻子的打算,柔声道,“难为你了,得妻如你,夫复何求。” “夫君我是芳姐儿的娘,她的事情我不放在心上,还有谁能为她着想。” 傅万里感慨地点头,忆起过往的种种,越发觉得妻子贤惠。 那边芳年回到自己的屋子,三喜和四喜已把箱笼归置好。 再次见到四喜,芳年不免又是一番怀念。 “三小姐,热水已备好,是否先沐浴?” “也好。”芳年想着,寺中多有不便,算起来,也有几日未曾好好洗浴。 三喜侍候她沐浴,四喜捧着衣物立在一边。 雕花浴桶,水中洒满花瓣,一切都那么的遥远。她年纪渐长后,已不爱这些小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她的浴水中,更多的是一些安神的药草。 洗好后,四喜替她绞干头发,她靠坐在拔步床上。屋内的景致让她陷入久远的回忆中,恍如隔世。 发干后,她躺进被褥里,闻着清雅的花香,闭上眼神。 她以为自己应该很难以入睡,谁知胡思乱想着,睡得沉沉。 沉得入了梦,不知今夕何夕。 她仿佛是站在街中,四周都是人,他们的面容模糊,看不真切。她满心的疑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浑浑噩噩中,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七王爷来了。” 她抬头,撞进一双深潭般的眸子。 那男子白衣飘飘,如仙人降临。他朝她走来,牵起她的手。她正茫然着,耳边响起冰冷的声音:“本王口渴难奈,欲饮你血,可否?” 她一惊,吓得醒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质问 映入眼帘的是她的闺房,粉色的幔帐,床檐上雕着花鸟,十分的精美。她恍惚想到,自己不再是裴家的老夫人,而是回到了年少时。 想起方才的梦境,心有余悸。 现在回到府中,除去参加一些闺中女子们的聚会,或是陪家中长辈出门做客,想来她也不会再出门,应该不会再碰到七王爷。 她是真的害怕,一个随时能取你性命的男子,还是永不相见的好。 坐在小凳上的三喜见她醒来,忙问道:“三小姐,您醒了?” “嗯。”她拥被起身。 四喜端来一杯温茶水,她就着四喜的手,一饮而尽。 “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二夫人来问过几回,得知小姐还睡着,没说什么。” “哦。”芳年想着,明明感觉睡了一会儿,竟不想快有两个时辰,怪不得娘来问过几次。 她抬脚下床,三喜早就备好衣裙,替她穿衣。 坐在妆台前,她才算是看清自己年少的模样。在寺中条件有限,小镜中看不真切,现下大镜子中照出的少女,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情窦初开,含苞待放的年纪。 但她的内芯已是古稀的老人,那清澈的眼神中自然看不到一丝少女的羞怯。 “三小姐,今日要梳个什么发式?”三喜问道。 “就梳个飞花黛云髻吧。” 三喜虽不解为何自家小姐最近不爱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可她一贯忠心,只听从小姐的吩咐,半个字也不会多问。她的手很巧,很快就梳好头发。 芳年很满意,三喜不多话,却最合自己的心意。 她起身,四喜上前替她抚平衣摆。在家中,自是不用和寺中的穿戴一般素净。她今日穿的是丁香色的荷花裙,略施脂粉,发上点缀着镶珠的金饰。 府中的饭菜是各房自己小厨房里做的,傅老夫人是开明的婆母,很早把两房的饭例分开,每月补贴银子。 但一月之中,逢三要在老夫人的怡然院里用饭,两房人都要去。 今日不是逢三,二房的饭菜摆在傅万里和邢氏的院子。 自小开始,二房的一家人之中,从来不包括庶女傅茜娘。 芳年活过一世,了解女人心中的疙瘩,她怜惜二姐,可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娘捅刀子。在父母的面前,半句也不会提到茜娘。 男女七岁不同席,那是针对外男的,做为自己的父亲弟弟,不在此之列。偏厅的圆桌上,傅万里和邢氏已坐好。 傅兴明和傅兴齐也在座,芳年一进去,邢氏立马招呼女儿。 芳年乖巧地坐在亲娘的下首,忆起在裴家里,偌大的桌子上,只有她一人用餐。 邢氏见女儿到了,命下人开饭。 傅府在京中不算什么世家望族,但也不是什么末流官家,吃穿用度也是极好的。这一席下来,四凉四热,外加一个锅子,荤素均匀,色香俱全。 邢氏念女儿在寺中住了几日,不停地劝菜。芳年身后的三喜筷子动得欢,很快就堆满她面前的小碗。 “娘,你自己也吃吧,再夹女儿就吃不动了。” “行了,吃饭吧。”傅万里看一眼妻子,邢氏这才做罢。 芳年许多没有和父母弟弟们同桌而食,一边感慨着,一边吃着面前的菜。 用过饭后,傅万里要考校两个儿子的功课,下人们把残盘冷碟收走,屋子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芳姐儿,我与你爹已经商量过,裴家的事情不能含糊过去。要么他们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待,要么我们先提退亲。” “娘”芳年唤着,心内感动。父母为她,从不曾有任何的私心,要是旁人家的女儿,许了裴林越那样的男子,就算是裴林越心里有人,也不会轻言退亲。 “傻孩子。”邢氏一把搂着她,摸着她的发,“裴家再好,那裴林越心中没有你,你嫁过去也不会快活。与其那样,不如另择良人,只要你能平安喜乐一生,娘就知足了。” “娘” 芳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夫人。”外面的刘婆子打帘进来,她是邢氏身边的老人,是二房院子里的管事。 “何事?”邢氏放开女儿,正正身姿。 “大夫人来了。” 邢氏诧异,大嫂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心虽疑惑着,脸却带着笑,让刘婆子把人请进来。 卫氏气呼呼的,一进门就用不善的眼神看着芳年。 邢氏见她是冲着自己女儿来的,也没了好脸,不冷不淡地问:“大嫂,这么晚了你过来有什么事?” “这我还等来问芳姐儿呢?珍姐儿从寺中回来就一直哭,哭到现在,哭得我心都在疼,百般追问,才得知与芳姐儿有关。”卫氏看着芳年,“芳姐儿,你来说说,你可是做了什么事,伤了你大姐的心?” “大嫂,我们芳姐儿是什么性子,最是心善不过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什么事情伤姐妹之间的情份?” 卫氏眺一眼邢氏,“我不过是问一问,弟妹为何如此紧张?” “事关自己的女儿,大嫂应该能体谅我的心情。” “不过是问一句,都问不得?同样是傅家的嫡女,难道芳姐儿还比嫡长女金贵不成?”邢氏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邢氏母女俩,她本是长媳,珍姐儿是嫡长孙女,可婆母偏心,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芳年,就连许人家,也是向着芳年。 哪家府里嫡长孙女未曾许配,次孙女就许了人家的? 邢氏无奈,这个大嫂每每三句两句就要扯到珍华是嫡长孙女的头上,好像别人都不知道似的? “那好吧,大嫂有什么要问的?” “芳姐儿,大伯母问你,你与珍姐儿同居一屋,可知道这两天她受了什么罪?” “大伯母说的话芳年听不懂,我们与祖母进寺礼佛,怎么可能受罪?倒是大姐,不知惹了什么东西,魔怔了两回。祖母还请寺中僧人做了法,想是应该好了的。” “什么?魔怔?芳姐儿你这丫头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这种事情是可以乱说的吗?”卫氏立马变脸,尖声说道。 芳年似被她吓得低下头去,大伯母这个人,最是爱计较的性子。这么多年来,就因为自己许给裴家,没少找娘的不痛快。 就连自己,也成了她眼中的绊脚石,隔三差五就要逮着机会指桑骂槐一番。 “大伯母要是不信,就去问祖母吧。”芳年小声地说出这句话,扯扯自己亲娘的衣服。 邢氏的语气强硬起来,“大嫂,有病得治,我们芳姐儿都说了,娘也是知道的,你要真不信,就去问娘吧。” 卫氏气得跺脚,看二房母女的样子,莫非芳姐儿说的是真话? 她急火火地去问傅老夫人,老夫人将将用完饭,正眯着眼坐在塌上,面前站着自己的管事方婆子,听方婆子说这几日府中的事情。 沈婆子把卫氏请进去,傅老夫人眼皮都未掀,依旧闭着。 卫氏心急,“娘,你可得好好管管芳姐儿,她竟说珍儿犯了魔怔,这传出去不是要人命吗?” 傅老夫人一听她开口,就知问题在哪里。芳姐儿不可能乱说,定是卫氏去问了,芳姐儿才说的。 “传出去?谁传?” 卫氏一噎,想说二房,想到婆母的偏心,支吾起来,意思还是指二房。 “二房是得了失心疯才会传出去,传出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珍姐儿和芳姐儿是姐妹,做姐姐的有病,当妹妹能有好名声?我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怪不得把好好的姐儿都教歪了。” “娘”卫氏不敢置信,婆母竟如此斥责她。 “别叫我。”傅老夫人睁开眼,眼里的不满毫不掩饰。 “珍姐儿她一直在哭,媳妇无法,才去问芳姐儿的。” “她还有脸哭?”傅老夫人哼一声,“她哭什么,是嫌我这个老婆子还没死吗?” 这话就有些重了,卫氏都受不住,跪下来。 “娘,珍姐儿平日最孝顺,怎么可能会咒您?都是媳妇的错,看到她一哭,就乱了方寸,您千万不要生气,媳妇这就回去,好好安慰她。” 卫氏说完,忙乱地爬起,跌跌撞撞地朝自己的院子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夜探 傅珍华早已在房间里抹干了泪,她其实也仅哭了一两声做个样子,是卫氏自己小题大做,想以此拿捏二房才跑去问的。 她原本是没什么要哭的,不过是下马车时见芳年哭了,怕芳年先找人哭诉,她落不下好。索性像征性地哭一下,真要论起来,能打个平手罢了。 卫氏不知她的心思,等回来后,见她神色如常,把要问的话咽回去。 芳年说珍姐儿魔怔过,婆母似乎也没有反驳,莫非? “你祖母的心太偏,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输给二房。裴大人不过是个御史,我的珍姐儿,以后定然会嫁得更好。” 卫氏恨恨道,安抚了女儿几句。 傅珍华心里想到京中的富贵人家,脑海中浮现中今天见过的那尊贵的男子,心神荡漾,红霞布满双颊。 “珍姐儿,你看唐国公府的二公子怎么样?” 卫氏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她仿佛被人泼了冷水一般,清醒过来。七王爷身份何其尊贵,自己也就想想而已。 “娘,唐二公子哪能和裴公子相比?” 一个温润如玉,才高八斗。另一个痞气纨绔,不思进取。就算是唐国公府门第高,京中也没几家想把女儿嫁进去的。 “好了,娘就随口一说,当然还是林越好。明明你才是嫡长孙女,这亲事怎么算也落不到芳年的头上。你祖母的心,都偏到胳肢窝了。” 卫氏对傅老夫人的怨气,积年累月,三句离不开两句就要抱怨一番。傅珍华听得不耐烦,借口自己乏了,把卫氏支出去。 二房的屋子里,邢氏听到下人来报说卫氏被老夫人训斥,对芳年道:“你祖母心里明白着呢,你大伯母讨不到好。” 芳年当然知道祖母爱护自己,姐妹几人中,祖母最疼爱的人就是自己。 夜已深,傅万里从书房回来,芳年不便多呆,辞别双亲。 三喜提着一个灯笼,主仆二人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这条路芳年走过无数回,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回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芳年觉得黑暗之中似有人盯着自己。她疑惑着,突然想起七王爷曾说过的话,他说会派人监视自己。 她心一沉,要真是如此,以后的日子真避不开他。 两人走到屋子前,芳年命三喜先进屋,自己在院子里站一会。 她不知黑暗中是否真有人,试着喊了一句,“有人就吱一声。” 夜寂如水,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忽然她听到一声,“吱。” 果然,暗处有人。 暗影处,趴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用白痴般的眼光看着另一个。 另一个很委屈,王爷说如果傅三小姐发现他们,让他们大方亮出来。刚才傅三小姐发现了他们,要他们吱一声,他吱了一声,何错之有? “她要你吱你就吱,你是耗子啊?” “这都是爷的吩咐。” “爷让你当老鼠了?真给咱爷丢人!” 两人轻声地嘀咕着,芳年当然是听不到的。她得知真有人监视,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起来,哪还管得了其它。 她蔫蔫地进屋,三喜问道:“小姐你刚才在外面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清了一下嗓子。” 三喜哦了一声,忙着去帮四喜铺被褥。 芳年托着腮,坐在桌子前,看着油灯的火苗上下窜着。七王爷此举,当然不可能真是在监视她安不安分,应该是为了她的血。 自己的血对他必是十分的有用处,一想到会有人随时来取自己的血,她就不寒而栗。重活一回,她应该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远离裴林越,远离上辈子不幸的亲事。而不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深渊,成为别人的口中药。 她小脸沉着,眉头轻皱,一副深思的模样。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那种骨子里的深沉和不怒自威,与她青嫩的长相极不相匹。 三喜不时地偷看自己的主子,三小姐最近几天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以前的三小姐一团和气,什么心思都摆在面上。现在的三小姐好像沉稳许多,把事情都放在心里。 她心里虽有不解,但想着主子就是主子,沉稳些总归是好事。 不到一会儿功夫,床铺已铺好,四喜过来侍候芳年入寝。 芳年白日里睡过,晚上有些失觉,躺在床上。 夜深人静时,她听到小塌上三喜轻微的鼾声,还是睡不着。她年纪渐大后,每每失觉,不会如年少时一般翻来覆去,而是静静地躺着。 门外似有风吹过,她暗自纳闷,难道三喜没有闩好门? 正想着,头微侧,看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风倒灌进来。微弱的亮光处,折射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她此刻真希望自己是熟睡的,也怪自己的视力太好,就算是那般的模糊,她都能认出来人。 “看来你已猜出是本王?” 来人走到她的床前,清冷的声音响起。 她想,就算是她现在装睡,恐怕也会被这个男人无情地弄醒。 “王爷,此时夜深人静,您私闯臣女的房间,与礼不合。” “你倒是胆子大,本王以为你会喊人。” “王爷千金之躯,料想也不会为难臣女一个弱女子。再说臣女就是喊了,也不一定会有人来。” 三喜平日里最为警醒,现在都没有动静,也不知被人做过什么手脚。黑暗中,他的脸看不真切,只感觉到他的嘴角扯了一下,不知是笑是怒。 “若本王说会呢?本王做事全凭喜好,真要为难你也不一定。” 芳年无语,她就不应该和一个疯子讨论礼数。 黑暗的室内,她仅能凭着微弱的灰亮判别他的位置。从他站着的姿势看来,颇为随意,仿佛是站在自家的屋子里。 男子独有的压迫感把她团团罩住,那股冷香不停地往鼻腔里钻。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犯病,想来今夜应该不会喝她的血。 她这般想着,心定一些。 “听说你命本王属下学鼠叫,可有此事?” 她何时让他的属下学鼠叫了?细想一下,忆起睡前的事情,那声“吱”,应该就是他的属下发出的。 “并非臣女要他叫的。” 元翼勾起嘴角,不是她?这女子又在撒慌,借隐七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乱说。 他派在此处的是隐七和隐八,隐七不久前去复命,说他们已暴露。他原本也没打算瞒着,只不没想到此女的五感如此敏锐,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识破暗处的人。 “你是不是让他们吱一声?” 芳年哑然,她原意是要他们回应,哪成想着那派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人,真的就吱一声。 “王爷要是这么说,臣女就无话可说了。” 她身子微抬着,想着里面穿着单薄的寝衣,即没坐起,也不敢躺下。双手死死地捏着被子,一脸的警剔。 他多年习武,自是夜视过人,她手捏的那处恰好在胸,隔着秋季的轻薄被子还能目测到高高的隆起。 世人皆爱清雅秀美的女子,她则生得完全不同。白净的脸似发光一般,明艳的五官在暗夜中尤其显眼,青丝散满枕褥,堪称美艳。 她身子发出的幽香沁人心脾,整个人带着致命的魅惑。这个女子,无论是长相还是心智,生得都不像是常见的十几岁少女。 “傅三姑娘,何年生人,生辰何月?” 这话问得莫名,芳年先是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不知他言中之意。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忆起选透一事,算起来前世时宫中的圣旨就是不久后传出的。 “臣女今年十六,二月生辰。” 床前的男人没有说话,就在芳年以为他还有话要说时,他却转身离开。门在他走出后紧紧地闭上,不知是谁关上的。 芳年心下一松,盯着那门半晌,见真的没了动静,才起身探三喜的鼻息。三喜的气息平稳,带着浅浅的鼾声。 她放下心来,重新摸回床上躺下。 外面响起绑子声,已到四更天。这次,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裴府 翌日,芳年顶着乌黑的两个眼圈,在三喜的惊呼声中打了一个哈欠。 “三小姐昨夜没有睡好吗?” “许是白日睡得多,夜里有些失觉。”她答着,又掩面张了一下嘴。 三喜有些自责,责怪自己夜里睡得死,连小姐失了觉都不知道。 芳年瞧见她的神色,心知她是半点也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那男子进府如入无人之境,要是以后他想喝血,还不是随喝随取? 这般一想,整个人越发的不好。 大伯官至四品,父亲是从五品的朝廷命官。府里的守卫都不是吃闲饭的,算起来也有十来个人,怎么就看不住几个大活人? 七王爷大摇大摆地入府,动静全无。若有朝一日,他恼了她,要取她性命,岂不如探囊取物。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泛起凉意的脖子,暗想着自己这条小命来之不易,可千万得保护好了。 梳洗完,照例先去和父母请安。用过朝食后与邢氏一同去怡然院给祖母请安。 她们到时,大房的母女二人也在场。 傅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两边分别立着沈婆子和方婆子。傅珍华眼睛红红的,许是哭过。卫氏一脸的心疼,扶着女儿。 二房母女一进去,屋里人齐齐望过来。 芳年乖巧地先向祖母请安,再见过卫氏。 傅老夫人露出赞许的目光,芳姐儿的教养好,在寺中受了佛祖的惠泽,越发的娴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恰到好处,令人看了赏心悦目。 “芳姐儿来祖母这里。” 芳年依言,顺从地走到祖母的跟前。 傅老夫人目光慈爱,道:“等会让你娘给你换身新衣裳,我们去裴府走走。裴老夫人几日不见你,必是想得紧。” 裴府与傅府仅一街之隔,在举业巷往南的祥平坊,乘轿子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到。芳年心知祖母的打算,自是应下。 傅珍华脸冷着,瞧着自堂妹一进屋子,祖母的眼睛里就没有旁人。她心有不平,脸上也带了出来。若说自己非要和芳年争抢裴公子,除了裴公子本身人品出众外,另外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她不服气,不服祖母的偏心。 邢氏听出婆母的意思,请过安后就带着女儿离开怡然院。 按芳年自己的意思,是不愿意再折腾换新衣的。看着邢氏殷殷期盼的眼光,不忍拒绝。 娘虽说是愿意退亲,但心里面怕是还有几分侥幸的吧。 前世里是没有这一出的,那时候自己黯然神伤,伤心欲绝。是裴府的老夫人听到音讯,押着裴林越上门。 也许从她重生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与前世截然不同。 三喜打开衣柜,芳年衣裳布料自是好的,颜色也是时兴的。桃粉c湖蓝c嫣红c丁香色各色都有。 新做的有两身,一身桃粉,一身嫣红。 裴林越喜淡雅,要是平日,她必会穿桃粉的。但现在,她不想花半点心思去取悦他,指了指嫣红的。 邢氏很高兴,芳姐儿长相大气,艳色的衣裙更能提亮她的五官。往常女儿爱穿素净的,自己也由着她。 芳年转去屏风后,三喜抱着衣裳跟去。 很快,衣服便换好。 邢氏只觉眼前一亮,暗想着自己挑的颜色好,鲜艳的颜色十分相衬芳姐儿的长相。衣裳不同,发髻也要重梳。邢氏指挥着三喜,给芳年梳了一个流云髻。 装扮完毕,邢氏左看右看,十分满意。 傅老夫人院子里的丫头来知会一声,说老夫人已准备妥当,请芳年前去汇合。 芳年告别母亲,带着三喜前去怡然院。 院子里,傅珍华也在。她也重换了新衣,是月白色的衣裙,头上梳着仙姑髻,淡雅秀丽。瞧见芳年的打扮,明显愣了一下,立马恢复常色。 傅老夫人出来,看到双姝妍丽的两位嫡孙女,心下满意。 府里的下人备了马车,祖孙三人上车。巷子不是很宽,一路上遇官阶高的人家,避让了两回。 出了举业巷后不久,马车侧边靠停。 芳年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声音,还有女子的哭声和男人的嬉笑声。傅老夫人的脸冷下来,车夫压低着声音道:“老夫人,是柳公子。” 这一说,车里的气氛就变得怪异。 车夫口中的柳公子,可是京中的名人。柳家原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本是一介商户,因为柳家姑娘长得貌美,嫁给了国师府的总管做填房。 国师府的总管,在邑京的脸面,不比三四品的官员小。柳公子仗着自己的妹夫,在京中横行霸道,强抢民女的事情没少做,谁也不敢去管。 外面男人猖獗笑声响起:“小娘子,你现在哭得死去活来的,等你进了我的门,保管你就笑得合不拢嘴。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想穿什么绫罗绸缎,本公子都会满足你。” 围观之人还有起哄的,柳家搭上了国师府,近几年赚得钵满盆盈,十分豪富。那女子的哭声渐小,想是认了命,跟柳公子走了。 人群之中还有人在扼腕,酸酸地说着自家怎么就没有貌美的姑娘,言语之间颇为羡慕。 芳年闭目,复睁开。柳家一直到她死,都昌盛繁荣。 这些抢进去的女子,多半确实过上了好日子。到后来,不用柳家人抢,不断地有鲜花般的姑娘自荐枕席。 笑贫不笑娼,自古皆是。 晟帝不作为,朝中大事真正做决断的都是国师。眼下的邑京,不过是表面浮华,内里早就千疮百孔。过不了多少年,这面上的繁华也会消褪,变得斑驳不堪,藏污纳垢。 京中尚且如此,更别提京外。外放的官僚是能贪就贪,贪不了就盘剥民脂民膏,乌烟瘴气。 朝中真正做事的反倒是三品以下的官员,三品以下的官员很多都是前朝留下来的。而一二品的官员则是跟随国师一起造反的,都是国师的狗腿子,唯他命是从,整日寻着长生之道。 当年,国师屠尽了前朝的皇族,扶持先帝登基。先帝是前朝公主的儿子,算起来是唯一流有前朝血脉的人。 那场屠杀在一个夜里发生,前朝的皇帝在睡梦中被割了头颅,宫中尸血遍地。朝中的大臣都没反应过来,就改朝换了代。国师手段残忍,屠了几个有异议的官员全家,以狠辣的姿态立在朝堂之上。 其它的官员见不用丢官,新帝也是皇室血亲,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承认了新帝。 裴家和傅家都是前朝遗臣,有多年的交情。裴府位于祥平坊的正中,府门气势宏伟,门口的两尊石比傅府的要大上一半。 守门的家丁自是认得傅府的轿子,忙把祖母几人请进去。 裴老夫人精神矍铄,柱着拐就迎了出来。傅老夫人忙上前,握着对方的手,相互地寒喧着。 珍华和芳年一起行礼,裴老夫人连声道好,请她们起身。 “芳姐儿今日这一身,让人眼前一亮。”裴老夫人打趣着,欢喜地看着芳年。 傅老夫人有荣与焉,这身衣裳配芳姐儿的长相刚好,比寻常的颜色更衬人。 裴老夫人的后面,立着一位少女,约十五左右的年纪。闻言轻哼一声,用不屑的眼神扫了一眼芳年。 芳年刚一路进府,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恍如隔世。她年老时,裴府在京中已算没落,自是没有现在这么的富丽。 听到一声轻哼,她抬头,看到裴老夫人身边的少女,正是裴林越的妹妹,裴锦云。 裴锦云看不上她,前世里她嫁进来后,没少受这位小姑子的气。好在后来这口气她都出了。裴锦云出嫁后,还有仰仗娘家,每次回娘家都百般讨好她。 几人进入屋内,两位老夫人落座。 姑娘们都站着,裴老夫人笑道:“你们自去玩吧,莫陪我们两个老婆子。” 芳年收到自家祖母默许的眼神,心知必是又安排了她和裴林越私下见面。以前也有过几次,一般都是约在府中的小亭里。 几位姑娘出来,芳年朝府中花园的亭子走去。 裴锦云的任务是陪着傅珍华,这是裴老夫人吩咐的,她再不甘愿也得领着傅珍华往另一条路走。 芳年神色肃然,眼前的景致是那般的熟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她在这里度过了大半生,看着树叶由绿转黄,看着花朵开了又败。 湖心的亭子里,一位青年倚着,长相斯文俊秀,端的是谦谦公子。玉白的书生长袍,头上缚着纶巾,神色略为不耐,眉宇间还有一些愁色。 这就是年轻时候的裴林越,少女时期的她觉得世间上所有男子都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他俊秀的长相,满腹的才情都令她心动不已。 他的骨子里带着一点清高,曾不止一次地表达自己痛恨朝廷的糜败,恨自己生不逢时,未能遇明君。成玉乔入宫后,他更是彻底失了入仕之心,整日窝在内院。后来成玉乔死了,他越发的心灰意冷,不思进取。 而今,历时两世,他以年少的模样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没有中年时的那种庸俗。她惊讶于自己心情的不悲不喜,仿佛看一个寻常的陌生人般观察着他。 裴林越随意转头,望向小路中的她。 她的目光幽远,神色平静。嫣红的衣裙明艳了她的五官,眉眼更加的突出。她朝他走去,不见往日的那份雀跃欢喜。 他讶然,温润脸似被冰封住,略显僵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伎俩 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那张脸上此时应是含羞带怯,红着脸仰慕地望着自己。而不是像这样眸底平静如水,目光不见半点柔情。 裴林越晃神间,芳年已经站到他的跟前。 “裴公子,近日可好?”不咸不淡的问候,礼貌且疏离。 他不耐的眼神收起,不明白她搞什么花样。以前她非要唤他裴大哥,生怕别人不清楚他们的关系。 “尚可,傅三妹妹近日如何?” “很好。”她答着,暗道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 重活一世,可以睁着眼睛避免上一世的不幸。世间之人,何人有她幸运? 裴林越好看的眉皱起,觉得她这般回答,有些奇怪。 她不应该是一上来就诉苦,质问他做诗之事吗?她不应该泪水涟涟,一脸委屈吗?怎么如此平静,平静得就像是看热闹的无关之人。 “傅三妹妹,近日可曾听到什么传言?”他终是城府不够,先问出口。 芳年淡笑,看吧,这就是她前世苦苦思恋的人,也不过如此。 “裴公子是指哪个?京中市井闲话多,芳年听到过一些,无非是谁家姑娘要许人,谁家夫人不守妇道之类的。芳年不知裴公子对这些事情也感兴趣。” “你”裴林越色变,心道傅芳年果然还是之前的傅芳年,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 芳年没有理会他的脸色,似想起来一般,轻拍一下脑门,“还有一件,与裴公子有关的。都说裴公子倾心陵阳侯府的二小姐,两人郎情妾意,已在花前月下互许了终生,不知可有此事?” 裴林越的脸色更加难看,坊间竟传成这样了吗?那不是对成二小姐的闺誉有损? “全是一派胡言,成二小姐光风霁月,怎么可能会与人私相授受?你莫要听风是雨,与妇人一般以讹传讹。” “是吗?芳年还以为裴公子中意成二小姐,要向芳年表明呢?” “你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裴林越不解,怎么听傅芳年的意思,并不介意自己中意别人。他的心像倒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什么滋味。 原本心仪自己的女子,突然变得满不在乎,这感觉还真说不上好。 “就是你想的意思,若裴公子真想娶成二小姐,芳年也不介意两家退亲。只不过我始终是无辜之人,就算是退亲,也不能有损我的名声。裴公子明白吗?” 他明白,却不懂她为何要这么做?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傅家的意思?” “有区别吗?” “当然有,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没有我们自己做主的道理。” 他义正词严,她却只感到好笑。 果然是个没担当的人,怪不得前世娶了自己。一面委屈着,一面装着深情,令人不耻。 “裴公子,芳年为你和成二小姐的深情感动,不愿介在你们之间。你可知,此前我与祖母在孝善寺中,遇见了成二小姐。成二小姐多番在我面前试探,说起你与她的事情。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你千万不要辜负啊。” “她真的”裴林越有些不敢相信,面上涌现狂喜,似又觉得不妥,努力压抑着,脸色颇为古怪。 “裴公子,你想想,成二小姐那般高傲的人。为了你都能拉下脸面,你堂堂男子,怎么能让女人出头?” 裴林越应该是信了她的话,目露深思,喃喃道:“没错,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芳娘冷然,深沉的目光瞄到湖边的一处树后,似有人在探头探脑,月白色的裙袂一隐而现。 她心中了然,看着傅珍华闪出身子,似乎想靠近湖边。 裴府的湖是命人挖出来的,并不大,芳年猜测着傅珍华的举动,心道真是天助。 傅珍华犹豫几下,飞扑进湖里,嘴里拼命地喊着救命。小寒急得在岸边直哭,好像才看到芳年和裴林越一般,大声求救。 裴林越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惊闻救命,再看到湖中挣扎的傅珍娘,讽刺道:“你们傅府姑娘的教养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他要是连这点都看不透,就白得一个才子的称号。 芳年戏谑的目光望着他,“我们傅府的教养不劳裴公子费心,裴公子是想袖手旁观,还是英雄救美?” 他自是不想去救,正想去叫人,芳年哪会让他置身事外,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白白浪费。她拼尽全力,像站不稳似的,把裴林越一撞。裴林越不设防,一下子跌进湖中。 “大姐,你不要怕,裴公子来救你了。” 接着她在亭子里大声唤人,很快府中的下人们赶来。 水中的傅珍华看到裴林越下了水,心中狂喜。其实她的脚已探到湖底,这湖并不深,她也是买通了府中的下人才知道这个秘密的。 裴林越哪能不知湖水的深浅,他往湖边游去,想脱身离开。 傅珍华拼命往这边划,他快速地上岸,怒目瞪着亭子里的芳年。芳年无所谓他恨不恨的,只要能摆脱这门亲事,管他是娶是成玉乔还是傅珍华。 两位老夫人赶来时,傅珍华已被下人用竹竿拖到岸边。傅珍华似晕死过去般,死死地闭着眼。好在秋裳略厚,不至于曲线毕露。府中有眼色的下人早就拿来披风,把她包起。 傅老夫人当下就黑了脸。 芳年适时地挤出一滴泪,装作害怕的样子,“祖母,大姐不知为何落了水,还是裴公子大义,奋不顾身地去救她。” “傅老夫人,林越情急之下,跳入水池。后一想不妥,为了傅大姑娘的名节着想,便命下人们救她起来,还望老夫人见谅。” 裴林越立马出澄清,他本就是斯文的男子,这番解释,只让傅老夫人对他更加欣赏。 然后他深深地看一眼芳年,向两位老夫人告辞去换衣服。 傅老夫人觉得面上都在发烧,刚刚她和裴老夫人的交谈中,因为裴林越做得确实不妥当,她还占着上风。才一转眼,就来这一出,都是多年的深宅妇人,女人间的那点小伎俩大家心知肚明。 她红着一张老脸,差点把傅珍华的脸瞪出一个窟窿。傅珍华直到被抬进屋子,都还在装晕。 傅珍华被安置在裴府的客院,大夫也来看过,只道是呛了水,没有什么大碍。等大夫一走,傅老夫人脸就冷下来,命人把她抬进轿子,不管她有没有醒来,立刻回傅府。 裴老夫人挽留不住,由着她们离开。 一进府门,看到晕着的女儿,卫氏就要哭喊。 傅老夫人眼一瞪,“你敢哭一声试试?” 卫氏愕然,珍姐儿晕了,她连哭都不能哭,这是哪里的道理? “瞧瞧你教的好女儿,我这张老脸都被她丢尽了。好的不学,尽学些歪门邪道不入流的手段。幸好林越知礼,要是碰到一个不沉稳的,我们傅家就要在京中颜面尽失。” 邢氏赶来,听到这段话,用眼神询问女儿。 芳年摇头,示意回去再说。 傅老夫人说完,看都不看卫氏一眼,吩咐不准人请大夫,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卫氏不敢哭,忙命人把女儿抬回去。 一到房间,傅珍华就醒了。她当然不会说实话,只说自己不小心落了水。 很快,怡然院的方婆子来了。送来了两本书,一本《女德》,另一本《女戒》。并转达了老夫人的命令:大小姐禁足一个月。 卫氏不服,傅珍华忙扯着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反驳。 方婆子离开后,傅珍华才说自己失足落水,丢了姑娘家的颜面,祖母怪她不够端庄,才会罚她。 卫氏气得跺脚,“珍姐儿,你祖母实在是太过偏心。这事要是搁在芳姐儿的头上,她肯定是心肝肉的叫个不停,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哪里会不闻不问。” “你还敢在背后妄议长辈,我看你也该好好背背女德。”傅万程愤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跟着黑着脸踏进房门。 他一回府,就被母亲请去,沈婆子把在裴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是说了一遍。都是惯在官场混的人,妻子女儿的心思他又是知道的,哪里看不出珍姐儿的意图。 母亲敲打的话说得极重,坚决道若是芳年嫁不成裴府,也绝对不会换成珍华。 “爹” “你个不知羞的,我劝你趁早死了心。” 卫氏不依,“夫君,你怎么能这么说珍姐儿?” “哼,我要怎么说她,娘的话说得很明白,就算是二房和裴家退亲,这门亲事也不会落到珍华的头上。” “娘这是什么意思?”卫氏疑惑地问道,什么叫就算二房和裴家退亲,难道裴家想和二房退亲吗? “就是话面上的意思,珍姐儿这个月就好好呆着,莫要再惹得你祖母不喜。”傅万程说完,拂袖离开。 卫氏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要去杨氏那里,杨氏是傅芊娘的生母。 “娘”女儿委屈的声音把卫氏的心神唤回来,卫氏心里恨恨,琢磨着明日杨氏来请来时,如何的磋磨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不易 不管大房如何人仰马翻,芳年把在裴府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己亲娘。 邢氏气愤交加,她知道大嫂一直以来,对于芳年许给裴家的事情都耿耿于怀。万没想到珍姐儿也是同样的想法,竟还想着靠不入流的手段来夺走这门亲事。 “娘,今日裴公子再次跟我说清楚,他退亲的决心不会变。你看他连大姐掉进水中的事情都能无动于衷,想来是不愿意与我们傅家结亲的。” “芳姐儿,你祖母心中有数,会在心里惦量的。”邢氏对女儿再三保证,宽女儿的心。 她发现寺中回来的女儿和以前有了一些变化,说不定就是因为忧心亲事,才会变得没有以前爱笑。 芳年知道母亲在打量她,也知道自己和以前是有些不同的。但她实在是装不来一个少女的样子,索性不去粉饰,就让父母亲人都以为她变得懂事了。 邢氏想着女儿可能是因为裴林越的事情,所以变得沉闷。她心疼万分,气裴林越不识女儿的好,更气大房这个时候搅浑水。 “娘,祖母疼我,女儿知道。”芳年自知退亲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能一步步地计划着。 邢氏拍两下她的手,“好了,你今日也折腾得累了,早些歇息吧。” 芳年点头。 邢氏离开后,她靠在床上闭目细思。 前世里,裴林越至死惦记着成玉乔,若是今生,裴林越能得偿所愿,他还会不会把成玉乔放在心里一辈子。她真想看看,男人若是得到,又能珍爱多久? 如此这般地想着,她勾起嘴角。 但是 选秀在即,成玉乔的年纪在应选之列,不会那么容易嫁进裴府。 她睁开眼,皱起眉头。算起来,选秀的圣旨就是这几天,看祖母的样子,不像是下定决心要和裴家退亲的。 时间仓促,裴林越断了娶成玉乔的路,裴家不会轻易退亲。 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神色带着淡淡的焦虑,三喜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食篮。 “三小姐,二夫人吩咐奴婢,说小姐您今日累了,就不用去那边用饭,命奴婢把饭菜取过来。” 芳年哦了一声。 三喜从食篮里取出饭菜,摆放在桌子上。芳年起身,端坐在桌前,三喜布菜,她举筷吃着。 “大姐醒了吗?” “大小姐已经醒过来,老夫人禁了大小姐的足。” 芳年的筷子停了一下,傅珍华白天的举动昭然若揭,祖母怎么可能看不清楚?要真是成玉乔那边断了路,或许可以从傅珍娘那里入手。 她边吃边想着,用了一碗饭。 饭后,想消消食,这是她还是裴家老夫人时养成的习惯。 外面天已凉,三喜给她披了一件绣锦披风,替她系好带子,主仆二人出了屋子。 芳年在院子里走着,眼神不知为何瞄到树草丛生的地方,暗想着七王爷派来的人会不会就是躲在那里。 她多看了几眼,屋顶上的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他们决定等夜里就躲在那处的,不知傅三姑娘是怎么猜出来的。 淡月升起,已有大半个圆了。算日子快到八月节,至少节前不宜和祖母提退亲事事。 凭她一己之力,再加上父母的支持,想要说服祖母退亲,不是那么容易的。祖母不像她,有多一世的记忆,知晓将来。以裴林越自身的长相才华和裴府的家世,这无疑是一门不可多得的好亲事。 要是借助外力,她一个深宅闺秀,没什么门道。 身份尊贵之人,她只认识七王爷,但提到求助于他,她都不免要抖上几抖。那无异是与虎谋皮,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为之。 她百般思索,左右衡量,来回地在石子路上踩着。 屋顶上的两人紧盯着她,不知她在干什么。在他们的印象之中,鲜有官家小姐像傅三姑娘这般,暮色沉沉。 隐八脑中如醍醐灌顶,没错,就是这个词,暮色沉沉。 他用手肘推了推隐八,小声道:“你说,傅三小姐此时的模样,是不是很老谋深算?” 隐七斜他一眼,怼道:“老谋深算你个头,才识了几个字,就学会卖弄。” 隐八委屈地撇嘴,就见下面的主仆二人已经进了屋。 这一夜,相安无事。半夜无人打搅,芳年睡了个囫囵觉。 朝食后与邢氏前往怡然院请安时,便有下人来报,说宫中有旨,广昭天下:国师夜观天相,窥见福星闪现,推算断卦,算出福星为女。若得此福星,可保元朝百年安泰。 晟帝大喜,急拟圣旨,凡年在十七左右,九月至十一月出生的女子皆在参选之列。 傅老夫人深思,问身后的沈婆子,“咱们府里头,哪个姐儿是这个月份出生的?” 沈婆子看一眼邢氏,邢氏轻回:“娘,茜姐儿年纪月份都相符。” “也好,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出路。”傅老夫人点头,命人传茜娘。 卫氏今日一人独来,暗自庆幸芊娘那蹄子年纪没赶上,要不然真让她入了陛下的青眼,杨氏还不得翻天。 至于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是没有想过进宫的。晟帝都年近四十了,宫里的妃嫔多得数不清,皇子公主更是生了一大串。珍姐儿就算是得宠,得捞不上什么好。 茜娘忐忑不安地进来,低着头,看起来怯懦怕生。 傅老夫人叹口气,这么个性子,进了宫先不说能不能留牌子,就算是留了牌子,在宫里怕是也斗不过别人。 但陛下的旨意在那里,怎么着也得给茜娘一些体面。当场就吩咐下去,给茜娘裁制几身衣裳,还有一些规矩也要请人来提点。 茜娘受宠若惊,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频频用眼神求救芳年,芳年朝她轻点头,以目光安抚。 请过安后,芳年和邢氏先回院子,和娘说了一会话,离开后径直去茜娘的院子。 茜娘一人独居一处,是个小院子,离二房的院子并不近。放眼京中,谁家庶女能分得一个整院子。傅老夫人即要顾着邢氏的情绪,对茜娘又有愧疚之心,故而就默认此事。 芳年进去时,茜娘的丫头红雁正欢喜地在比划什么,见到芳年,忙低头行礼。芳年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芳妹妹,红雁说我要进宫,是真的吗?” “没错,宫中是有旨意,凡年在十七,九月到十一月出生的女子都要进宫备选,无论官家或是平民。” 茜娘一把抓着芳年的手,“芳妹妹,我怕” 晟帝性好美色,宫中的女子已经够多。京中的世家官员,每年不知要送多少姑娘进去,嫡女庶女都有,更别说还有国师时不时地往后宫塞人。 但选秀还是晟帝登基以来的头一回。 在前世里,这也是最后一回。 元朝自开国以来,从先帝到晟帝,都碌碌无为。晟帝更是傀儡般的存在,一个无为的帝王,在宫中,除了吃喝玩乐,美人环绕,似乎也没有其它的事情可做。 是以,宫中的皇子公主接连出生。 皇子还好,就算做不了天子,要是活到成年还能混个王爷当当。公主就比较惨,晟帝的皇姐妹们没有一个嫁在京中的,全都远嫁他国。甚至连最为偏远的弹丸小国,都派了公主去和亲。 朝廷如此腐败,边关竟无战事,和这些苦命的公主们息息相关。 “二姐,你听我说,此次选秀,想来人数不会少。到时候各地的秀女齐聚京中,少不得要筛选一番。那天命福女只一人,想来不会是每个人都会留在宫中。你进宫后,谨言慎行,不可多管闲事,万事小心。就算是真有什么事,莫轻言生死,等熬过去,宫中放人,你幸许能归家。” 茜娘被她这么一说,连连点头,“我听芳妹妹的。” 芳年心里其实有千言万语,但她知道,那前世的事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前世的二姐是因何而死,也不知道她在宫中经历了怎样的事情。除了这些叮咛,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手无意之中碰到胸前,伸进衣襟中,把通灵符取出来,放到茜娘的手中。 “芳妹妹,这”茜娘推拒着。 “你戴着吧,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一番心意。” 茜娘感动,倾刻泪奔。 “芳妹妹” 芳年轻揽她,安抚般地拍着她的背,这么一个花骨朵般的少女,自己实在是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她香消玉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吸血 入夜后,她再一次失了觉。 外面秋风乍起,风吹落叶的声音沙沙作响。三喜的轻鼾声一如既往,均匀平缓。她扯了一下嘴角,人年纪越大,越容易失眠,倒真有些羡慕三喜。 门被人重重地推开,一个男子的身影裹夹着风闪进来。 随着男子入室,门又被人从外面关上。芳年已经坐起来,仅凭着身影,她也知道来的是何人。 但这一次与前次不同,前次七王爷是冷静的,而这次他身上的炙热之气,她在远远就能感觉得到。 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要是她看得清,就能看到他脸上的青筋已经暴起,眼底腥红。 元翼脑子尚还清明着,他一进入室内,闻着沁脾的女子馨香,觉得体内的燥热更盛。 他入目之处都是她的颜,她的色。 那颜色引得体内的毒越发的叫嚣着,差点冲破他的理智。 芳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想着今日怕是难逃被人喝血的命运,颇有些认命地伸出手。 皓白的手腕,纤细的玉指,似在召唤着他。 他捉住她的手,倾身上前。虎目熊熊处,皆是她的粉面红唇。芳年惊得睁大眼,想摆脱他的钳制,奈何男人猿臂似铁,她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反倒地弄乱了自己的衣襟,寝衣滑落肩头,她全然不知。 那浑圆的肩头发出莹玉般的光,他的目光艰难地从她的唇移过去,脑子里轰轰作响,似千军万马。 体内的毒达到顶点,全身血脉偾张,要是自己就这般要了她,是不是马上就会暴体而亡? 神智中尚存的清明支撑着他,他的视线中仅存那一抹莹白,猛地张嘴咬上去,牙齿深陷,血丝冒出来。 甘甜的血,舒缓了他的毒,带回他的理智。 芳年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般,她能感受得到他吮了几下,被咬的地方又痛又麻。 他们身子相贴,她被浓烈的热气笼罩着,随着热气渐散,男子的头颅慢慢抬起,眼里闪过厌恶。不知是厌恶她还是厌恶他自己。 一个快速起身,他瞬息之间离她三尺远。 她赶紧拉好衣襟,不顾肩头的痛楚。 男人的目光在黑暗中诡异难测,心里涌起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女子,对他的影响甚大。 两人默不作声,在寂静的室内,只闻她略为急促的喘气声。而他早就调整好内息,轻不可闻。 芳年的心还在狂跳着,暗忖着这七王爷莫不是练了什么邪功?要真是如此,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摆脱他,要是不能摆脱,总不能白白失血。 她舔舔唇,清了一下嗓子,“王爷,想必臣女的血对您而言是十分有用的。那若是臣女嫁了人,恐怕王爷您就不能如此随心所欲。” “本王心里有数,你以为你还能嫁人?” 他什么意思,难道她今生连嫁人都不行了吗?那不是要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王爷” “怎么?你就那么想嫁人?”他的语气冰冷,带着寒气。 芳年立马闭了嘴,先把嫁人这事丢一边吧。她一个活了七十岁的老妇人,嫁不嫁人的倒没所谓。 “不是,是还有一事相求。臣女的二姐,要进宫备选,还请王爷行个方便,让她活着出宫即可。” “好。” 男子清冷的吐出一个字,冰玉相击。 这下轮到芳年诧异,她以为他会断然拒绝,没想到他这般爽快,倒让她省略接下来的说辞,干巴巴地道了一声谢。 转念想着,是自己用鲜血换来的,心头释然。 男子的气息早已调整,她猜着,他的病应该暂时压制住了。真不知道他是中毒还是身有隐疾,或是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练什么邪功。 “王爷,您这病几时能医好?” “怎么?怕了?” “臣女是担心王爷,看您的样子,发起病来颇有些凶险” “病?你来说说,本王得了什么病?” 这她可说不出来,前世里,她从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得此病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病,反倒是像采阴补阳。 后面四个字,她小声地嘀咕了一下。 他五感敏锐,她自以为无人听见,他却听得清清楚楚。这女子以为他是练邪功走火入魔? 采阴补阳 他不过是喝点她的血就称为采阴补阳,他真怀疑她知不知道采阴补阳的意思。 “傅三姑娘一个闺阁女子,都哪里听来的污秽,采阴补阳这个词不应该是你知道的。” 芳年惊讶地想,她那么小声,他都能听到,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一些。 她慢慢地想到那些个鬼怪野史中提到的采阴补阳,似乎她的脸不可抑制地红起,天可怜见的,她虽然活了七十岁,还没有经过男女之事。 光是想想,都觉得臊得慌,忆起在山洞时见过的景色,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下瞄。即使是看不见,脑海中也自动浮现出那狰狞的画面。 要是 她猛地摇头,不不能再想。 元翼把她脸色的变化尽收眼里,看来这女子是明白了采阴补阳的意思。要是他真的能够恐怕刚才 她的血和寺后的寒潭一样,只能压制他体内的毒,不能根治。不过相比泡那刺骨的寒潭,喝她的血要省事得多。 若为以后方便,这个女人他也应该放在眼皮子底下。 “这毒能令人活到一百多岁,皇儿你切记,不能动欲不可娶妻你要替父皇好好地看着这江山熬到国师死后” 那个弥留之际的帝王,满含期望的眼神,那一声声的叮嘱。他此刻想起,心里越发的冰冷,眸底寒沉沉的。 长命百岁? 他何曾想过要活百年,父皇懦弱,斗不过国师,把责任强压在他的身上。那时候自己不过是刚过六岁生辰。 母妃是难产死的,他在皇子中行七,和大皇兄差了十几岁。可能是因为一来他年纪小,二来他没有生母庇护,国师没怎么注意到他,让他捡了一条命。 大皇兄底下的二皇兄和三皇兄是国师弄死的,为了就是没有年纪相当的皇子争抢大皇兄的帝王之位。 四皇兄五皇兄六皇兄也没能活下来,不知是被弄死的还是夭折的。 父皇去世时,宫中除了成年的大皇兄,就是六岁的自己和三岁的十皇弟。他和十皇弟之间的皇子们,当然都夭折了。 元氏江山,不如说是国师手中的一个玩偶。国师能建立起元朝,就能把元氏子孙杀得一干二净,像前朝一般。 父皇命他活着,他仅是活着而已。 眼前的女子明明是害怕他的,偏还强做镇定。 他勾起一抹笑,“你担心本王?我看你心里巴不得本王早死吧!” “王爷,臣女绝没有此意。”芳年说着,面露惶恐之色,生怕他一个不喜,随手就结果她的性命。 “你最好不要动歪心思,否则” “臣女不敢。” 她确实是不敢的,七王爷的性子阴晴不定,她实在是拿不准,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与他抗衡。 肩头的痛楚仍在,他咬得狠,想必已留下深深的齿印。 黑暗中的男子又朝她走来,她全身的汗毛都根根竖起。他还想做什么? 男子近到床前,俯身,一把拉下她的衣襟,湖绿的抹胸露出来,细细的带子绕在颈子上,白得耀眼,湖绿的颜色映衬下,更加如玉般。他眸底一暗,强迫自己看向肩头,那处咬印血迹斑斑。 她骇住,以为他还要再咬上一口。 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洒在她的伤口上,再把药瓶随意丢在床上,“每日清洗过后洒上,不出七天可痊愈。” 说完,他厌恶般地放开她,深吸了几口气。不太能明白自己方才的举动,仅是看她皱眉就失了分寸,心里涌起的那份悸动太过陌生,陌生得想抗拒。一个不安分的女子,哪里配得上他亲历亲为。 芳年被他弄得差点一头雾水,既然这般嫌弃她,为何还要扒她的衣服? 她快速地把寝衣整好,尽量面无表情。 要是寻常的闺阁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有什么反应呢?哭着喊着要他负责,还是哭哭啼啼地要死要活? 可惜她不是,她一个老妇人,活得久,看得透,哪里还在乎这些虚名。 仿佛是一阵风过去,门开了又关,屋子里男人也没了踪迹。 她朝黑暗的屋顶翻一个白眼,在心里咒骂一声,摸到那瓶药,重新躺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流言 晨起时,她眼底乌青,一副没精打彩的样子。 三喜要上前替她宽衣换服,她一惊,记起肩头的咬印,“你们忙你们的吧,我自己换。” 她接过衣裳,自己走到屏风后面,三喜和四喜互看一眼,皆不作声。 芳年自是不会向丫头们解释什么,不过是自己穿衣而已,想来也没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三喜和四喜确实没有多想,两人各自整理着床铺,归置要洗的衣裳。 不多会儿,芳年就换好了衣服,坐在妆台前。四喜上前,替她梳洗上妆。 今日逢三,要在祖母的院子里用饭。再过两天就是满月节,照前世的记忆来看,二姐明天就要离家。 晟帝心急找到福星,京外的女子们由各地户籍司造册登记,再送到京中。此一来,最快也得要半个月,远些的地方则需费两个月方能进京。 京中及京外方圆百里的姑娘们先一批进宫,以备国师相面。 傅老夫人命厨下准备丰盛的席面,算是给茜娘饯行。 芳年打扮妥当,先去给邢氏请安。 邢氏和傅万里都在,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芳年进去时,夫妻二人齐齐停住。芳年眉眼未动,瞧着他们脸色的不自在,猜想着是在谈论二姐的事情。 “爹,娘,女儿来给你们请安了。” “你这孩子,恁地多礼。”邢氏嗔声,透着宠溺。 “爹,娘,儿子来给你们请安了。” 傅兴明和傅兴齐哥俩进来,作着揖,邢氏嗔怪道:“你们兄弟二人,又耍什么宝?” “姐姐请安就是多礼,我们请安就是耍宝,娘的心也太偏了些。”抱怨出声的是傅兴齐。他虽嘴上抱怨着,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平。 邢氏知道小儿子惯会耍宝,做势要打。傅兴齐闪了几下,躲到芳年的后面。 “咳”傅万里以咳示警,傅兴齐收敛起玩闹的样子,正神起来。 邢氏起身,整理衣裙,和傅万里走在前面,姐弟三人跟在后面,一家人前往怡然院。 芳年饱含笑意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深觉得能重活一次真是再好不过。 “三姐,外面传得厉害,说裴公子和成二小姐私订终生,暗通款曲”傅兴齐神神秘秘地凑到芳年的跟前,说了这么一句。 芳年诧异地停住脚步,这流言传出的时机太巧了些。 “三姐,你不生气吗?”傅兴明白一眼弟弟,关切地询问芳年。 “没什么好气的,他们说的是事实。” 这下两兄弟都停下来,诧异看着芳年。前面的傅万里回头,“你们姐弟几人嘀咕什么?” “没什么。”芳年答着,对两个弟弟低语,“此事容后再谈。” 路上,碰到大房一家。 大伯傅万程和大伯母卫氏还有两位堂兄,傅兴昌和傅兴盛,以及低头跟在后面的芊娘。 傅珍华因为禁足,没能前来。 卫氏的脸色不太好,邢氏和她打招呼,她不冷不淡地应着。想到自己的女儿,再看看跟在后面的庶女,心里越发的恼恨婆母偏心。 同样是有庶女,二房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不把庶女当回事。而她呢,无论是去哪里,都撇不掉庶出的芊娘,老太太的心真是偏到没边。 招呼过后,大房走在前面,二房随后,一起走进怡然院。 每月逢三的日子,傅老夫人总是精神抖擞,早早起床。 院子里的下人多年来已习惯在这样的日子忙碌,厨房里一片热火朝天。两房人从朝食到晚饭,都要在怡然院里用。 一行人进了屋子,没多会儿,茜娘低头含胸地沿着门边进来。和往常一般,默不作声地站到二房人的后面。 “茜姐儿明日就要进宫,要是造化好,以后我们府里就要多一位娘娘了。到时候啊,家里的姐妹们谁不巴结。”卫氏突兀的声音响起,茜娘瞬间白脸。 傅老夫人不快地看了一眼大儿媳妇,“姐妹之间,说什么巴结不巴结的。” 傅万程也埋怨地瞪了一下卫氏,卫氏挤着僵硬的笑,圆场道:“娘,看我,就是不会说话。” 邢氏面色平静,大嫂向来都是这样,逮着机会就阴阳怪气的。 下人们开始端碗摆盘,傅家人依次坐好。 用过朝食后,傅老夫人有话要说,命儿子媳妇留下。 她笑着对孙女们道:“茜姐儿明日就要入宫,姐妹在家里要多亲香,今日没事,你们就一起说说话吧。” 芳年看一眼邢氏,邢氏微不可见地点头。 得到母亲的允许,芳年便和茜娘芊娘一起离开屋子。 少女们的身姿消失在门口,邢氏还在看着,傅万里伸手捏了一下妻子的手,快速地放开。 “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夫君说的哪里话,妾身这辈子的福气,都是芳姐儿带来的。只是茜姐儿” 余下的话她没有出口,傅万里已经明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茜娘的生母,是两人之间的禁忌。邢氏知道不能怪别人,也不应该迁怒茜娘,但她没有办法做到视庶女如己出。能在吃穿用度上照顾庶女,是她最大的让步。 傅万里知道妻子的心结,从来不强求妻子待茜娘如亲生。 他们说话的声音十分的小,看在卫氏的眼里就是两人一大把年纪,还在打情骂俏。她露出不屑的神情,实则心里十分的羡慕。 芳年几人在外面,芊娘提议去看傅珍华。茜娘望着芳年,芳年点头。 傅珍华此时,正在房间里发脾气。她落了水,祖母不仅不心疼,还禁她的足,这是哪里的道理? 小寒战战兢兢地进来,说其它三位小姐来了。 傅珍华黑着脸,“她们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话虽是这般说,脸色却是变了几变,转换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见妹妹们。芊娘先芳年和茜娘一步进去,她上前就嘘寒问暖,傅珍华找到了台阶,说自己落水后身子微恙,所以今天才没有去祖母的院子。 芳年和茜娘自是不会戳破她的心思,芊娘扶着傅珍华重新靠在床上,傅珍华做出头晕的样子。 “大姐,你还不知道吧,二姐要进宫选秀了。” 傅珍华哪里会不知道,她嗯了一声,“恭喜二妹妹。” 茜娘低声还谢。 芊娘瞄一眼芳年,又道:“大姐,不止二姐要进宫,听说成家的二小姐,也在秀女之列。” “真的吗?”傅珍华激动地出声,意识到不妥,马上掩饰道:“成家二小姐进宫,那被选上的可能性极大,二妹进宫后,可得好好和成家二小姐攀好交情,说不定还有得到提携。” 她面容因为激动,泛着红晕,心里乐开了花般。成玉乔要进宫,裴公子那里就没有了念想,到时候 不,到时候,也没她什么事。 她隐晦地看一眼芳年,芳年挑下眉,回敬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昨夜里得了七王爷的话,芳年自知,今生别说嫁进裴家,怕是嫁人都无望。她心里反而安定下来,不嫁人未必是坏事。以两位弟弟护她的性子,她就算是老死娘家,只怕也比前世过得好。 至少,她能承欢父母膝下,等弟弟们各自成亲生子,她还可以帮忙带带侄子侄女。 傅珍华这是听到成玉乔要进宫,之前对成玉乔的敌意复转回到她的身上。 芳年皱着眉,“那可如何是好?外面都传遍了,说裴公子和成二小姐私订终生,这下成二小姐要进宫” “你说什么?三妹妹,什么时候的事情?”傅珍华急急地追问。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听了那么一耳朵,还没来得及细问,正准备派人出去打探呢。” “你怎么能糊涂至此,裴公子是你的未婚夫,岂可由得别人搬弄事非,蜚短流长。”傅珍华一脸怒其不争,忙把小寒唤进来,命她找个人出去探消息。 茜娘担忧地看着芳年,不知该如何安慰嫡妹。 芳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傅珍华道:“大姐,看到你无事,我心里好受多了。二姐明日就要进宫,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我们就不打搅了。” 芳年说着,拉着茜娘起身。傅珍华满心里都在想着裴林越,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外面的流言究竟是怎么回事,哪会留她。 一出傅珍华的院子,茜娘忧心道:“芳妹妹,外面那话传得你不要难过,裴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二姐,裴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替我担心。再不济,我在家中上有祖母和父亲母亲,万事都由他们作主。你独身进宫,切记不可行差踏错,凡事三思而后动,遇事不要慌,保命要紧。” “芳妹妹” “二姐,走吧,去你的院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阴错阳差 茜娘想着嫡妹说得对, 姻缘之事,哪能随姑娘家自己的心意。祖母和父亲母亲那么疼爱嫡妹, 必不会让她受委屈。 两人来到茜娘的小院子,红雁的眼睛肿肿的, 想是哭了许久。进宫不能带丫头,茜娘的东西不多, 她只身进去, 仅能带些随身的衣物。 “奴婢见过三小姐。” 芳年道:“你有心了,你家小姐很快会回来的。她进宫后,你替她好好守着院子。” “借三小姐吉言。”红雁说着,并不太信芳年的话。 茜娘自己也是不信的,但嫡妹能出言安慰,她心里是感激的。她强自忍着心头的恐惧, 努力装出欢喜的样子,“三妹妹说得不错,我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红雁你不用太担心。” 红雁低头,泪珠滴到地上。 再多的安慰话,芳年说不出来,只能再三地交待茜娘,在宫中要自保,万不可掺和到秀女们的争斗当中。 茜娘应着, 白着一张脸, 眼里泛起泪花。 芳年叹息, 想着前世,越发的怜悯。 接下来一整天,芳年都陪着她,和她一起去祖母的屋子用饭,再和她一起离开怡然院。 今日一天和二姐说的话,比上辈子两人说过的话加起来还要多。 一大早,茜娘就坐着一顶轿子离开了家。送行的只有芳年和府里的管事婆子丫头。望着那顶绿呢轿子渐渐走远,芳年的心沉甸甸的。 陛下寻福女心切,竟如此等不及。明天就是满月节,姑娘们不能陪在亲人跟前团个圆,就要被送进宫里。 这一去,多半都是回不来的。 她立在门口,手还朝远去的轿子的挥着。前世里,进宫的秀女们多半都被留下,死的死,当美人的也有,更多的是充做宫女。 但愿不久后,二姐能活着出宫。 她神色略显怅然,沈婆子轻叹一声,道:“三小姐,二小姐吉人有天相,会平安的。老夫人交待奴婢,等送完二小姐,通知三小姐您去怡然院一趟。” “知道,我这就去。” 芳年收回视线,跟着沈婆子前往怡然院。 傅老夫人头戴抹额,端坐在椅子上。她手中握着一串佛珠,手拔动着油润的珠子,嘴里喃喃,不停念着阿弥陀佛。 芳年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她睁开眼,示意芳年坐在凳子上。 沈婆子知趣地离开,把房门轻带上。 “芳姐儿,前次你与祖母说的话,祖母思量了许久。林越是有不对的地方,但眼下成家二小姐进宫选秀,就算不是福女,以陵阳侯府的家世,被留在宫中的可能性很大。” 芳年猜到祖母要和她说的就是这个。 “芳姐儿,林越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对他有情,等日后成了亲,他必会瞧出你的好。裴家家风是正的,裴老夫人疼爱你,我们两家知根知底,这样的婆家再好都没有。天底下大多的男人少年慕艾,也是常理。” “祖母”芳年抬起头,“祖母可曾想过,世间还有另一种男子,痴情堪比守节女。他们为了意中人,或终身不再娶,或一生不碰其它的女子。” “这”傅老夫人皱眉,世上有这样的男人吗? 当然是有的,七王爷就是京中有名的痴情汉。 “祖母,要是裴公子是这样的男人,您还会认同这门亲事吗?” “芳姐儿,不会的”傅老夫人并不相信,天下痴情男子何其少,她不相信孙女会那般倒霉,裴家的孙子就是那样的人。 芳年低头,她真想告诉祖母。会的,裴林越纵使算不上痴情男,可他确实为了成玉乔,一辈子没有碰过自己。 “祖母孙女不想嫁!” “什么?”傅老夫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芳年以前是多么的倾慕裴家孙子,怎么如今态度大变,竟说出不想嫁的话。 芳年面色坚定,直视着祖母的眼睛,“祖母,自裴公子去年与孙女表明心迹以来,孙女心痛万分,时常想着嫁过去会是什么样的光景。眼下成玉乔是进了宫,可您听听外面的传言,说他们已经这样的男子,孙女嫁过去还有什么意思。” “芳姐儿传言不可信。” “空穴来风,未必无影踪。” 傅老夫人老而世故的眼,透露出鲜有的疑惑,她不明白往日温软的孙女,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果决。 难道真是情之一字伤人心,芳姐儿被林越伤得狠,心态都变了。 “芳姐儿,你可知道,若是退亲,对于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她盯着孙女的眼,想从对方清澈的眸子里看出一丝动摇。 但是她失望了,芳年的眼里坚决如故,半点都没有犹豫。 “祖母,我知道,但比起一辈子的痛苦,退亲之痛是短暂的。再说现在谣言漫天,是退亲的好时机,相信知晓内情的人都会知道,退亲是我们的无奈之举。” 傅老夫人有些头痛,她是疼爱三孙女不错,但要赌上傅家的名声和府里姑娘的姻缘,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芳姐儿,你先回去吧,此事容祖母再想想。” “是,祖母。” 芳年起身,走到门口处,回过头,惨然一笑,“祖母,之前在孝善寺时,孙女曾对佛祖许了一个愿望。若是嫁进裴家,日子不顺遂,芳年愿青灯古佛,常伴佛祖。” “芳姐儿。”傅老夫人愕然,望着孙女掩面离去。 怡然院的大门外,徘徊的芊娘看到掩面跑出的芳年,吃惊问道:“三姐这是怎么了?” 芳年放下袖子,脸上虽无泪迹,却也伤心悲恸。方才那话是她胡诌的,前世她虽没有青灯古佛,然孤寂之感比起相伴佛祖,只多不少。 “没什么,不过是听到一些事,伤心而已。” 芊娘这次正是奉了珍华的命,来打探的。 “那些话,三姐听听就罢了,哪能往心里放。要芊娘说,都是成二小姐不知检点,才会惹出诸多事非。你说陛下要是耳闻此事,她名声尽毁,八成会被送出宫的。” 那才好呢,芳年暗道。 不过前世里,成玉乔是封了玉妃的,那时没有流言一事,她有些不太敢肯定。 “我不是为了这事。”芳年摇头,她前世早就熬干了情份,今生哪里肯再为裴林越牵挂半分。 “不是这事?”芊娘讶然,“三姐姐还能因为什么?” “我是因为二姐进宫一事” 芊娘不以为然地道:“三姐你在这里难过什么,二姐去宫里享福去了。以后当上宫妃,造化大了去,你莫要白白伤心。” 在别人看来,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能进宫博前程是最好的出路。芊娘也是这般认为的,她和自己的生母杨姨娘私下遗憾许久,恨不得提前几年出生。 她腆着脸巴着大姐,不管嫡母的冷脸,还不是为了将来的亲事。大姐但凡是念着她半点好,在嫡母面前说上一两句好话,自己就能嫁个富户人家做主母。 芳年知道她的为人,也清楚她的处境,虽说不上同情,但淡不上讨厌,各自谋前程而已。 遂不想与芊娘多话,周旋几句后辞别,直奔自己的院子。 院子外面,站着一个男子,一身的锦衣华服,翩翩如玉。 裴林越寒着脸,直挺挺地守在芳年的院子门口。四喜在路上等着她,见她现身,忙上前低语,“三小姐,裴公子来了。不知怎么回事,都没有派人通报。” “知道了。” 芳年命她和三喜都先进院子,自己要和裴林越好好谈谈。 院子旁边有处小径,平日里鲜有人来往,芳年往那边走,裴林越抬脚跟上。 “我问你,外面的传言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告诉我,此事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 裴林越冷笑,斯文的脸看起来颇有些气急败坏,“怎么可能与你无关,这样的话,我之前就在你的嘴里听到过。” “那刚才那句话,你同样是在我嘴里听到的,你为什么不信?” 他被将住,完全料不到她会诡辩如斯。 芳年对他没了情意,说起话来自是毫无顾忌,“裴公子,我觉得无论是谁散的谣言,对你而言,都是大有益处的。” “益处?毁了我们的名声,哪里来的益处?” “因为这流言,有可能令成二小姐落选。你想想看,她落选出宫,你们才有可能,要不然,你只能遥望着皇宫,日夜黯然神伤。” 芳年平淡地说着,言语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眼前的男子,可不就是那样过了一生。 裴林越义正辞严,“我堂堂男子,怎么能行趁人之危的事?” “趁不趁人之危,那是你的事情。我只能说,传言不关我的事,我捞不到半点好处,何苦枉做恶人?” 她这话说得裴林越有点迷茫,要说以前的傅芳年,他是相信她不可能会有这心思。但上次在湖边发生的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他清楚地记得,是傅芳年把他撞入水中,就是想上傅珍华攀扯上自己。转念一想,不太合常理。自己好歹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傅芳年不可能那么傻,把自己拱手相让。 “裴公子,你大摇大摆地闯到我们傅府,不经通传就到了我的院子,不正是在毁我的名声吗?你此举与别人有何区别?” 裴林越想说她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又觉得那样说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索性不答。 他此行确实冒失,不知为何,许是前次傅芳年的行为,让他产生烦躁之感。乍闻京中谣言,直觉是她想摆脱自己想出的计谋。 到现在为止,他还是坚信自己的感觉。就是因为这样,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如此急于摆脱这门亲事,难道是傅家另有打算? “傅三姑娘伶牙俐齿,裴某辩不过你。” 芳年斜睨他一眼,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女。水灵大眼中流动的不是姑娘家的灵动慧黠,而是饱经世事的深邃与了然。 裴林越在她的目光下,眼睛开始躲闪。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心虚之感,仿佛自己心里阴暗的地方,在傅三的眼中无处遁形。 傅三还是那个傅三,却又不像之前的傅三。怪不得圣人曰,女子难养,诚不欺他。前段时日还情意绵绵,转眼就能绝情断爱,冷眼相对。 也好,他本就不欲和她纠缠。她断得干脆,免得他费心摆脱。 芳年见他躲着眼,不由低笑垂眸。重活一世,许是心境不同,前世那个伤心欲绝的少女,她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她抬眸,看着自家父亲从路的那头走来,立马露出委屈的神色。 裴林越也看到傅万里,作揖行礼,“小侄见过傅世叔。” 傅万里走得急,心中微怒,压抑着火气,“裴贤侄来得突然,怎么没派人通报一声?” “爹,裴公子是来质问女儿的,他怀疑外面的传言是女儿指使人散播的。”芳年愤然出声,话里带着哭意。 “傅世叔,小侄并未怀疑三姑娘。”裴林越急着解释。 “你分明就是跑来质问我的”芳年仿着自己年少时的样子,娇俏地跺脚,似是羞愤难当,夺路跑进院子。 傅万里心疼不已,看向裴林越的眼神都没有温度,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裴贤侄,我们去前面说话。” 裴林越懊恼着,看到哭着离去的芳年,心头涌起莫名烦躁。 傅万里没有好脸,带裴林越到前院的书房,狠狠地训斥一顿。 他是长辈,按两家的交情,纵使没有亲事,也是裴林越的世叔。再者裴林越此事做得确实不妥当,哪有男子冒然直接进府寻女眷说话的。 裴林越低着头,任由傅万里教训着,半句都没回嘴。他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傅三的样子,她的冷漠相对,她的羞愤离去。哪一个是真实的,哪一个是陌生的,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傅万里把心里的怨气倒个干净,瞧着裴家世侄态度不错,虚心受教,只觉得满腔的火撒到水塘里,消失无影,带着憋闷。 裴林越等到他开口送客,才行礼离去。 傅万里盯着他的背影,暗道可惜。裴家世侄在同龄人当中,算是难得的人才。若他真和成二小姐暧昧不清,女儿不能嫁进去。 裴林越到来的这件事情,不足半个时辰,就传遍了全府。 傅老夫人气得肝痛,直呼裴林越鲁莽。珍华听到芊娘的叙述,觉得心头畅快。成玉乔进了宫,她现在的敌对的人又变成自家堂妹,喜闻芳年受气,差点拍手叫好。 芳年这厢做足了样子,裴林越登门责怪她,无论是祖母还是父亲,怕是都要好好掂量这门亲事。 做戏做全套,晚上她自然推说没胃口,半筷子都没有动,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夜里,她饿醒过来,觉得嗓子干得冒烟。她咳了几声,翻起身,唤着三喜的名字。 黑暗中,一杯水递到她的面前,她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突然,熟悉的气息盈满鼻息,她僵住身子。 不是吧,七王爷又来?他夜里都不睡觉的吗?怎么天天来她的房间。 “王爷”她试探着出声。 “嗯,本王亲自端茶,傅三姑娘有没有受宠若惊?”清冷的男声响起,略带嫌弃。 她哪里有受宠的感觉,只觉得心惊肉跳。忙自己起身,摸索着把杯子放回桌上。 暗夜中,男子高大的身影立在一边,看着她如受惊的小兽一般跳进被子里,只露小小的脑袋。 饶是芳年再惜命,心里也染了怒气。他这般天天来扰她的清梦,往后她哪里还敢睡觉。 “王爷,您夜夜出现,难道不用睡觉吗?王爷您如此不爱惜身体,臣女看得心疼。” “本王亦觉得十分不便,这是最后一次。” 芳年暗喜,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难道以后他都不会出现了吗?会不会是他的病好了,所以用不着她。 她脸上的表情被他悉数纳入眼底,眸色瞬间阴霾,这女子是不是高兴得太早?她就这般迫不及待是摆脱自己,可惜他偏不能如她所愿。 “傅三姑娘很开心吗?”夹杂着森冷的男声,如冰锥子一般。 “臣女是替王爷开心,王爷不来找臣女,必是病好了。臣女在此恭喜王爷,祝王爷身体康泰。” “本王何时说过病好了?” 她一愣,没好? 那他还说以后不来寻她,莫不是哄她开心? “那王爷的意思是” 她脸上的喜悦散得一干二净,他眼眸一冷。这女子惯会口是心非,她就不怕自己一个怒火,要了她的小命。 “好大的胆子,敢探本王的话!” 他的身影一动,像一阵风般片刻来到她的跟前,俯视着她。 “臣女不敢!” “本王看你敢得很。”他高大的身子笼罩着,锦被中的女子戒备地望着他。 她双手捏着被子,乌发铺开,瞪着大眼,稚嫩中透着媚气,引得人心绪翻滚。 黑暗中,男子的喉咙滚动一下,快速离远,旋着门消失在屋内。 “疯子!” 芳年低声骂一句,看着自己关上的门,气道:“谁啊?” 外面无人回答,隐八关好门,快速地飞上屋顶。 门是从外面关上的,她想着,应该是七王爷派来监视的人所为。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更甚的是,陌生的男子可以大摇大摆地在她的闺房中随意进出。这般想着,她怒火中烧。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第二天,恰逢满月节,她闷在房间里,闭门不出。 邢氏来了两回,瞧着一夜之间憔悴的女儿,无比心疼。 “芳姐儿,林越这次真是不像话,昨日你爹已狠狠教训过他。你祖母那里必然得到消息,娘早上请安时提了想退亲的意思。看你祖母的样子,并未出声反对,依娘看,此事怕是能成。” 听到自家亲娘的话,芳年精神头好一些。她当然不是为裴林越伤心,而是昨夜被七王爷一搅,失了觉。 三喜有眼色地把饭菜热后端进来。她饿得狠,快速又不失优雅地扒完一碗饭。 邢氏长舒一口气,芳姐儿想退亲,她是支持女儿的,又怕做错了。看到女儿现在的模样,才觉得千好万好不如女儿心情好,裴家那门亲事退就退吧。 用完饭,再消消食,就到了未时。昨天进宫的茜娘回了府,满府大惊。 茜娘是自己走回来的,她走得腿似灌泥般,双颊泛红,额间被汗水浸湿的发贴着。饶是如此,她脸上还是掩不住的欢喜,精神尚可。 芳年是最欢喜的,看来今生今世,二姐不会早逝了。 卫氏瞧不上她般地喃咕一声,“还是真是上不了台面。” 这么好的机会都白白流失,进了宫不到两天就被送出来,可见是有多么的不受皇家待见。 傅老夫人倒是没什么失望的,她简略地问了几句,得知进宫的三十多位秀女,今天出宫的,只有茜娘和成家二小姐。 成玉乔出宫后,上了成家的马车,邀茜娘一起。茜娘想到她勾引嫡妹的未婚夫,断然拒绝,哪怕走断腿也不坐她的车子。 不仅是傅老夫人,卫氏和邢氏都是满心疑惑。 “这是为何?” “祖母,是淑妃” 芳年经她一提,记起此女。淑妃听说曾是国师的挂名弟子,颇会相面养生之术,深得晟帝的信任。 “她说了什么?”傅老夫人问道。 “她说孙女是孤苦之相,还说成二小姐面泛春桃,若留在宫中,祸国殃民。嫁进寻常人家,则是搅家精。” 芳年莞尔,淑妃说得倒也没错。成玉乔前世入宫,别人说她是祸国妖女。要是寻常人家,可不就是个搅家精。 她现在还真盼着裴林越能得偿所愿,娶了成玉乔。 “怪不得”卫氏不屑地道:“那成家二小姐,活生生一个搅家精,搅家精本事大,害得别人家也不得安宁。” 她是意有所指,傅老夫人冷眼一瞪,“休得胡言,莫要惹祸上身。” 卫氏闭了嘴,脸色忿忿然。 茜娘低着头欲言又止,等离开怡然院,无人时悄悄拉着芳年,小声地道:“芳妹妹,我听到有宫女们小声议论,说宫里住得挤,几位娘娘吵翻了天。” 芳年哑然,前世只听闻晟帝喜好美色,宫中年年添人,不成想到竟多到住不下。 姐妹二人回了茜娘的小院子,摒退丫头们,茜娘把在宫中的遭遇说了一遍。 昨日她被送到宫门口,有司礼的太监查验她的生辰和官府开的户籍文书,才放她入宫。 此次符合年岁的女子并不多,京中和京外方圆百里的加起来不过三十人。这三十人一入宫,要先通过宫中嬷嬷们的验身。 轮到她时,她被带进一间屋子,里面摆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像是用玉雕成的凤凰。 嬷嬷们先是命她净手,再用布巾擦干手,紧接着,一个嬷嬷拿出一枚长长的针。她吓得差点要哭,那嬷嬷面无表情地抓着她的手,猛地扎进手指中,血珠子冒出来。嬷嬷把血珠子挤到玉凤凰上面,血顺着凤身滴下来。 直到血滴够了,嬷嬷松开她的手,道:“替天择福女,此乃天机,今日之事,不可向旁人吐露半字,否则自有天遣。” 芳年越听,眉头越皱,这择福女一事,听起来怎么如此诡异。 茜娘看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吞吞吐吐地呢喃着,“那屋子好奇怪,旁边的幔帘是黑红色的,好像藏了人一般。” 她这一说,芳年心头的怪异之感更加强烈。 茜娘怀着兴奋的心情出宫,走了许久的路,还和芳年说了这么久的话,脸有倦色。芳年命红雁进来,侍候自家小姐休息,自己则去了父母的院子。 傅万里夫妇不在,下人们说去了怡然院。 怡然院内,夫妇二人再次提出退婚。 “娘,那成家的二小姐出了宫,还不知要出什么祸事。林越那孩子为了一个女子,都跑到府里来责备芳姐儿。眼下没嫁进去都这般,要真成了亲,哪里还有芳姐儿的活路。” 邢氏说着,用帕子按下眼角。 傅老夫人何尝不知道裴林越的举动意味着什么,那是根本就没有把傅家放在眼里。 但结亲不是结仇,要是退了亲,怕是就真结下仇。 “再缓缓吧,年轻人做事太冲动,林越是有分寸的孩子,何不再观察一番?” “娘” “好了,我是芳姐儿的亲祖母,难不成还会把她推到火坑里?”傅老夫人挥退二儿子和儿媳,长叹一口气。 这个满月节,傅府过得冷冷清清的。 傅家这边想缓缓,裴家那边却有了动静。也不知道裴林越是如何说服自己裴老夫人的。隔日,裴夫人亲自上门,替儿子来道歉退亲。 傅老夫人动了气,拒不接待。 邢氏收下庚贴,气汹汹地把裴府送来的赔礼丢到门外。裴夫人自知理亏,半句话都没有理论,灰溜溜地离开傅府。 要不是儿子铁了心,这么背信弃义的事情她哪里做得出来。 可她就一个儿子,儿子听到成玉乔放出宫,就以死相逼,要退掉傅府的亲事。婆母气得差点不认孙子,最后还不是妥协。 成玉乔出身是比傅三姑娘高,但成亲前就勾得儿子神魂颠倒,哪个当娘的都欢喜不起来。 裴夫人也不例外。 她儿子现在还在裴家的祠堂里跪着,婆母虽说同意退亲,到底觉得没脸面对傅家人。林越被罚跪半个月,一日仅一个馒头外加一碗稀粥,不许旁人偷送吃食。 这一切,都是成玉乔害的。想到宫中传出的话,连淑妃娘娘都说成玉乔是搅家精,准错不了。 气的是林越明明知道,却执意要退亲,去陵阳侯府求娶成玉乔。 真是冤孽! 退亲的事哪能瞒得了傅府众人,芳年高兴着差点跳起来,快活地在屋子里旋着圈。退掉裴家的亲事,别人会以为她吃了大亏,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自己再也不用重复前世的路,再也不会孤老在裴家内宅。 她现在看什么都顺眼,就连院子里光秃秃的树,看起来都别有一番美感。她沿着院子走了两圈,满心的欢喜溢于言表。 突然低哑的声音传来,“傅三小姐,王爷命你去裴府闹一闹。” 她四下张看,没有看到声音从哪里传来。 七王爷搞什么名堂,为何要她去傅府闹?她当然不想去,自己又不是泼妇,不就是退婚,正合她意,干嘛要闹上裴府? “傅三小姐,王爷命你去裴府。” 她身子不动,那声音接着响起,她依旧没能找出声音的出处。 看来看去,实在猜不到那人藏在哪里。凭什么她救了他,他还能理直气壮地命令她。 “傅三姑娘,想想傅府。” 那声音又响起,芳年恨恨想着,七王爷根本就是恩将仇报,竟拿家人威胁她。想了想,裴府和七王爷,七王爷她惹不起,她宁愿得罪裴府。 她咬了咬牙,做出伤心欲绝,悲痛万分的样子。捏着浸了姜水的帕子,叫上三喜四喜,主仆几人乘轿车子杀到裴府。 邢氏派人来问,她用散心的借口搪塞过去。她刚被退亲,心情想来实在不佳。邢氏同意,命下人们好生照看着,准许她离府。 出了府门,四喜吩咐轿夫们直接去裴府,轿夫说前路不通,有官兵堵路盘查。未免生事,要绕个道,芳年允了。 轿夫绕行,恰好经过陵阳侯府。芳年觉得有些怪异,紧接着,她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似乎很多人往陵阳府的门口聚拢。 侯府附近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她疑惑着,并未下轿。 还未等她命轿夫再次改道,就听到轿夫说他们被堵住,轿子动弹不得。 她坐在轿子里,听到人群的说话声。外面议论之声渐大,他们在说陵阳府出一个搅家精。百姓们争相竞看,想一睹搅家精的模样。侯府的门紧闭着,家丁们手执家伙什来赶人。 奇怪的是,人越赶越多,最后整条街都封住。家丁们无奈,死守着大门,不让有心之人私闯。 三喜在外面低声道,“三小姐,整条街都堵得死死的。” 芳年疑惑着,猜测此事是七王爷安排的。只是到现在她都没想明白七王爷的打算,她的脑子里闪现千万种可能,都想不到七王爷用意在哪里。 外面突然安静下来,还有人倒抽气的声音。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三喜四喜,轿子就摇晃起来,跟着她就被一股大力拍飞,从轿门飞出去。 人群响起惊呼,她直扑出老远,跌落在地。她头晕眼花地想站起来。也不管前面站着的人是谁,赶紧拉着想借力起身。 哪知身体突然歪一下,整个人倒下,正巧抱住前面人的腿。这条腿笔直修长,肌节有力。腿的主人似是很嫌弃她,长腿抬起,她被掀翻在地,滚老远。 滚动中,她不敢置信地瞪着白衣男子,他冰冷的眉眼,厌恶的神精,映在她的瞳孔中。 人群中响起惊呼,跪了一大片,齐呼着见过七王爷。 她的脸臊得通红,前世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丢人过,她觉得她的老脸是丢到家了。此形此景,她不宜再清醒,索性趴在地上装晕。 元翼挥袖,众人起身。 芳年能感觉到别人的嗤笑声,暗想着三喜四喜怎么还不来扶她。可怜的三喜四喜被人群挤到后面,就是冲不出去。看到被人指指点点的小姐,哭喊着干着急。 人群中有一个男子出声,想来是过路的人,在替芳年打抱不平。 “下官途经此地,斗胆说句公道话。王爷,这女子和您贴身抱了,您是不是该纳了她?” “曹经历,本王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清寒的声音一出,人群再次消音,芳年的后糟牙磨了磨,她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听他的命令来裴府门口。 他真的有病,还病得不轻。不仅身体有病,心里也病到扭曲。是怎么样的黑心肠,才会让她一个女子来裴府门前受辱。 她活了七十年,从来没有像今天一般丢人丢到家。 “王爷,您身份尊贵,自是不知世道艰难。您可知道,要是您今日不纳了这位姑娘,只怕这姑娘就要青灯古佛一辈子,或是羞愤自尽。” 芳年真想跳起来指着曹经历的鼻子大骂,要他多管闲事。她好不容易重活,哪会自尽,宁愿青灯古佛一辈子,也不想再惹上七王爷这个疯子。 这位曹经历,她倒是有些印象,就是前辈子奉帝身边的大红人,曹左相。曹左相深得奉帝宠信,在朝中搬弄事非。要不是他,裴府没有那么快没落。 “她是死是活,与本王何干?” 元翼抬腿欲走,曹经历拦住他,“王爷,您此言差矣。她一介女子,众目睽睽之下与您相贴,在世人眼中,名节尽失。要是您不纳她,她难有活路。您身份尊贵,一片佛心,下官想着,您定然不忍一个韶华妙龄少女因您之失,枉丧性命。” 众人屏息凝神,齐齐地望着天人之姿的男子。 男子不为所动,轻撩长袍,意欲离开。 曹经历大急,张开手臂,堵住他的去路,“王爷,您对这女子没有交待,还不能走。” “哦?”元翼脸色不耐,“曹经历是要本王收了这女子,只要入了本王的府,明日就算是她暴亡,本王都算是尽了礼数,对否?” 曹经历似乎是不忍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芳年,狠下决心,“女子失名节,等同丧命。” 芳年牙齿磨更更响,恨不得痛骂他一顿,他哪里来的大脸,替她做主。什么失节等于丢命,名节是什么,哪里有命重要? 但她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装晕吧。她算是看明白了,七王爷意在把她弄进王府。 “既是如此,那本王就给她一个体面,赏她一个王妃当当。三日后,傅家人送她进王府也好,她自己爬去王府也罢,本王都认她这个王妃。” 奔出侯府的成玉乔听到他最后的话,差点晕死过去。她千磨万请,今天好不容易把七王爷请入府,正想着借此机会,挑明心迹。哪成想冒出一个傅芳年,生生抢了她的王妃之位。 曹经历得了七王爷的话,不敢再拦。元翼在百姓们的目送中,坐在高高的步辇上,飘身而去。 三喜和四喜这才挤出人群,挡着芳年的脸,把芳年扶进轿子。 轿子前面完好,后背处却破了一个大窟窿,不知哪个人拍飞的她。她来不及多想,让三喜用轿中的薄毯挡住洞口,即命轿夫起轿。 好不容易轿子冲开人群,轿内的芳年三喜和外面的四喜同时松口气。 芳年的牙齿磨得咯咯响,七王爷太过份了。想把她留在身边,何必出如此损招,什么叫她爬进王府,她又不是他的走狗。 她偏不! 许是她的脸色太过狰狞,三喜吓得要掐她的人中。她睁开眼,双拳握得死紧,差点咬碎银牙。 简直是欺人太堪,姓元的不是人! 三喜迟疑唤她:“三小姐” “回去再说。”芳年此时心情差到极点,不想多说任何一句话。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她好歹还是他的恩人,他竟恩将仇报,想把她弄到身边方便治病还罢了。非要用这么羞辱人的法子,真当她是地上的烂泥,可以随意践踏。 主仆几人进了府,府里的人先一步已得了消息。谁让裴府门前发生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早有好事的人奔走相告。 “芳姐儿,你这是” 芳年一身的土,发髻松散,颇为狼狈。她脸色僵硬,眸中怒火滔天。 邢氏大惊,命人带女儿先去梳洗。千言万语,等女儿换了衣服再说。 芳年泡在浴涌中,想起发生的事情,气得大力拍水,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她真想不顾一切地冲进王府,掐死姓元的祸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谋划 三喜和四喜两人守在屏风外面, 饶是芳年气到头脑发胀,还没忘记自己肩头的咬印。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人瞧去的, 就算是自己的丫头也不行。 这一切,都怪姓元的。 芳年狠狠地搓着那处咬印, 印迹渐淡,看起来好得差不多。 她的思路渐渐清晰, 姓元的想把自己弄到眼皮子底下, 她能理解。她想不通的是,他为何要娶自己。既然要娶自己,为何不能光明正大,名媒正娶,非要用这样羞辱人的法子。 想必此时,他们的事情已传得人尽皆知, 整个邑京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看着她灰溜溜地进王府的大门,再悄无声息地死在王府后院。 这般想着,胸中的怒火越发无处发泄。 桶中的水变温,三喜在外面询问她是否要添热水。 “不用了。” 她从浴桶中起身,光洁的手臂伸长,取下搭在架子上的棉布巾擦干身子,穿好小衣内衫,走出屏风。 三喜手中捧着她的衣裙,看她出来, 上前替她穿戴。 “芳妹妹, 大姐来恭喜你了。” 傅珍华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紧跟着人至。三喜四喜和她见礼,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进门,嫉妒的目光不掩饰地看着芳年。 芳年衣裙已穿好,冷着一张脸。 额前发尾有些湿气,欺雪赛霜的脸蛋被热水氲得红润,水嫩嫩的。她的眸子因生气显得格外的晶亮,还有嫣红的唇,娇艳似花瓣。 她自顾地坐在妆台前,三喜和四喜两人配合着给她梳妆。 傅珍华干巴巴地站着,眼里的嫉恨更深一分,怎么天下的好事都让芳年一人占去? “芳妹妹,莫不是你要当王妃,连自家姐妹都不认了?” 芳年冷冷的眼神从镜子中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摆下手,示意三喜四喜先出去。 “大姐,若我记得没错,你禁足之期没到吧。” “没错,祖母是禁了我的足,不过是不让我出府而已。我比不上芳妹妹命好,还可以四处闲逛,前脚刚和裴家退亲,转眼就攀上了七王爷。” 芳年勾起嘴角,泛起冷笑。自己正好憋了一肚子的火,傅珍华这个时候撞上来,就别怪她不客气。 “那倒也是,裴林越是什么东西,哪能和尊贵的七王爷相提并论。不过这都是命,大姐羡慕也羡慕不来,我不过是出去散个心,碰巧跌倒在七王爷的身上,就换来一个王妃的名份。大姐你可就不行了,在裴府的池水中泡得湿透,得到的仅是一根竹竿相救。可惜竹竿不能娶妻,要不然,大姐就得嫁个竹竿。” 她这一番话,连讽带讥,半点面子都没有给傅珍华。 傅珍华气得眼中喷火,“芳妹妹莫要得意,七王爷可是放了话的,你这王妃能当几天都未可知,还是多担心自己的小命。小命不保,天大的富贵你也享不了。” “这就不劳大姐操心,无论是当几天,哪怕是一天,我都是七王妃。大姐就不同了,恐怕这辈子都不能与我比肩。你心心念念的裴林越一心想娶成玉乔,你有空担心别人,不如多想想自己。要不大姐多出去逛逛,说不定也能碰到一个好姻缘。” “你莫要张狂,七王爷是什么人,哪里是你配得上的。” “你管我配不配得上,三天后我就要嫁进去,做名正言顺的七王妃。而大姐你呢,你的裴公子,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吧。要不然那天你落水,他都视而不见,可见他的不上心。你想嫁进裴府,恐怕是痴人说梦,空算计一场。” “你”傅珍华被她的眼神骇到,不由自由地又想起孝善寺中发生的事情,一时语噎。 芳年没闲功夫搭理她,她命运如何,上辈子就已注定。 “大姐,我这忙着呢,我要嫁的可是王府,要准备的事情太多,没空陪你。你慢走,不送!” “芳妹妹,七爷爷对王妃深情似海,你怎么能和她相比,我等着你哭的那一天。” “那你等好吧,莫要反过来,叫我看大姐你的笑话。” 傅珍华气呼呼地摔门而去,心里越发的生气。她本是来找芳年的不痛快,现在倒好,碰了一鼻子的灰,憋了一肚子的气。 她一走,三喜四喜连忙进屋。 芳年仍是坐在妆台前,定定地望着镜中的少女,专注而认真。 三喜拿起梳子,替她梳头,四喜则找开首饰匣子,询问她今日要佩戴哪几样。她随意是指了几下,四喜把她要的东西取出来,收好匣子。 等她梳妆完毕,邢氏踩着点进了屋。 邢氏的眼睛是红的,眼敛肿着,想是刚哭过。三喜和四喜有眼色地出去,把门带上。 “我苦命的儿”她一把抱住女儿,悲从中来,“芳姐儿咱不嫁” 天下哪有这样的亲事,谁家姑娘不是千娇万宠着,长辈子挑选比较才定下亲事。可怜她的芳姐儿,刚被人退亲,就摊上这样的事情。 七王爷身份尊贵是不假,但万没有随意求娶的道理。 她放开女儿,抹干泪,“芳姐儿你听娘说王爷是被曹大人将了军,借坡下驴,所以放言娶你。他那般情深义重的男人,为了王妃守身如玉,定然不会为难我们的。娘去帮你说,你大舅家的二表哥,和你年岁相当。娘说你们在议亲,王爷会同意的。” 芳年感动,却知此计不行。娘不清楚内情,姓元的娶她,不是被人迫着临时起意,分明就是谋划好的。 他性情阴晴不定,难以琢磨,何苦把二表哥牵扯进来,白白连累。 “娘,不妥。裴家昨天退的亲,我们就说在和大舅家议亲,别人会怎么想?再说王爷既然言出,以他的身份,应该没有更改的道理。” “可是芳姐儿七王爷说的话”邢氏没能忍住,捂嘴流泪。 谁家嫁女不是欢天喜地,他们倒好,担惊受怕的,就怕女儿一去不回。 “娘,你别听外面人乱说,你女儿我的命长着呢。当时的情况,是个男人都会觉得丢面子。他不过是气得狠,撂狠话而已。” 七王爷想要她的血,她不会轻易死掉的。邢氏以为女儿是宽慰自己,心里越发难受。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女儿哪会骗娘啊!娘,你想想看,我这一嫁进去,可是七王妃,别管我嫁得体不体面,王妃的名份跑不掉。” 芳年尽量说得轻松,心里恨不得把姓元的碎尸万段。 “芳姐儿” “娘,王爷是什么人,那可是邑京难得的痴情男子。怎么可能是性情残暴之人?那些闲话,都是以讹传讹。” 邢氏一想,觉得有些对。 七王爷是什么人,就凭他对前王妃的深情,人品可见一斑。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用帕子按着眼角,“许是有人看不惯别人好,存心诋毁。既是要嫁,就要嫁得体面。芳姐儿,三天太赶委屈你了。即便是紧赶慢赶,为了堵有些人的嘴,娘都要你嫁得风风光光的。” “娘,我不委屈。那可是七王妃。成亲当日,你命送嫁的绕着京里走一圈,我要让别人都看看,他们再如何笑话,我也是堂堂正正的七王妃!” 姓元的不是想她爬着进王府吗?她偏不如他所愿!她要大张旗鼓地进王府的大门。 “娘,嫁妆什么都不用备。” “芳姐儿”邢氏惊呼,难道 邢氏哭起来,芳姐儿是怕自己活不久,所以不肯要嫁妆,防着那一天吗? 芳年一见她哭,就知她是误会自己的意思。 “娘,女儿不是那个意思。你看,王爷在大庭广众之下许婚,明显有些敷衍的意思。他即不重视,我干嘛非得带着嫁妆进门?王府什么都有,还能短我的吃穿?我嫁了他,日后珍宝华服,都由王府备着。” “可是哪个女子出嫁没有嫁妆的?” “有啊,你女儿就是!” 邢氏口瞪目呆,女儿这个模样,比婆母还有气势。从什么时候起,在她身边娇声软语的女儿,变得这么坚强。 若是可以,她真希望芳姐儿永远是无忧无虑的孩子。 都怨裴家公子,辜负女儿的真情。 “芳姐儿女子出嫁,没有嫁妆傍身寸步难行,在寻常人家如此,在王府只怕更难。” “别人又不知道我没有嫁妆。” 邢氏被她说得越发的糊涂,连忧心都忘记了,下意识地道:“芳姐儿,你把娘都绕晕了。” “娘,到时候我们抬空箱子进府,面上摆些东西,下面用石头压底。万一有一天,王爷休弃我,我就带着这些箱子归家。到时候箱子里必定装满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芳年这话绝不是信口雌黄。她曾在裴家掌家多年,打理铺子也好,管理田产也罢,就是府里的日常开销,她都能捞出油水来。 她嫁进王府第一件事情,就是抓住府里的中馈大权。 姓元的想要她的血,她同样要姓元的出出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嫁妆 怡然院内, 傅老夫人拿着王府送来的聘书,反复地看着, 再三和下人确认。 “七王爷真说过那样的话?” 下人头埋到胸前,声音微弱, “老夫人,小的也是从外面听来的。” 傅老夫人扶着额头, 有些不太愿意相信七王爷会说那样的话。但如果万一她想到那种可能, 差点站不稳。 芳姐儿怎么这么命苦,刚被裴家退亲,转眼就要嫁进王府。要是七王爷诚心求娶,她自是满心欢喜。可听外面的传言,竟是被曹大人迫娶的。七王爷话里的意思,说得明白, 只要芳年入了王府,是生是死都由他做主。 这些传言目前不知是否可信,但眼看着王府那边光派人送来聘书,聘礼的影子都没见着,她的心打起鼓来。 这哪里是娶亲,连纳妾都没有这样的。 她忍着心里的苦,稳住心神,命沈婆子开库房备嫁妆。 大房的卫氏是最不甘的人,她看着气急败坏回来的女儿, 问明原由, 呸道:“珍姐儿, 她哪能和你相比。你是正经的嫡长女,将来是正室主母。她那王妃说得好听,不过是个填房。还有七王爷说的话,谁知道她这王妃能当多久?” “娘,那毕竟是王妃,就算是只当一天,也是皇家的媳妇。” 傅珍华绞着帕子,满脸不甘。 当母女俩看到傅老夫人备的嫁妆时,不平的情绪更甚。那一只只的檀木大箱子,莫不是搬空了老夫人的半个库房。 傅老夫人哪里不清楚卫氏心思,慢品着茶水道:“芳年嫁的是七王爷,嫁妆太寒酸不合规矩。” “娘你没听到七王爷的话这些东西都是白搭”卫氏嘟哝着,就差没说出芳年命不长,再多的嫁妆都无济于事。 “别人眼红说酸话,那是别人的事。你是芳年的大伯娘,万没有盼着她不好的道理。”傅老夫人真的动了怒,要不是顾着卫氏长媳的体面,必会狠狠训斥。 卫氏闭了嘴,想着要是芳年真的活不久,按律法,王府会归还嫁妆。 她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命沈婆子去给二房送嫁妆单子,和自己的女儿交换一个彼此都知道的眼神。 沈婆子前脚刚出门,卫氏就寻了借口离开怡然院,带着傅珍华,疾行至二房的院子。 邢氏一看沈婆子送来的嫁妆单子,就知掏空了婆母的小半库房,心里感恩不已。 她想着女儿说不要嫁妆的话,正要推辞,就见卫氏一脚踏进门。 “弟妹,你看看,婆婆把自己库房里的好物件都拿出来,当做芳年的嫁妆。要我说,咱们府里可是有四个姑娘,茜娘和芊娘不提,我们珍姐儿才应该是头一份。你说婆婆这么做,是不是过了些?” “大嫂,身为儿媳,怎么可以妄议长辈。婆婆是什么样的人,哪里可能会委屈任何一个孙女。等珍姐儿出嫁时,陪嫁不会少。” 卫氏哼一声,老二媳妇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二房吃了肉,留下骨头给她们,叫她们怎么啃? “弟妹,你风凉话说得轻巧,好东西都被芳年得了,轮到珍姐儿时,哪里还有什么像样的物件?要我说啊,芳姐儿要是个懂事的,就不会受这么多的嫁妆。贪心易折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大嫂,你是芳姐儿的大伯母,哪有咒自己侄女儿的道理。所谓长辈赐,不可辞。我们芳姐儿得长辈欢心,那是天大的福气,必会百岁平安!” 长辈们说话,小辈们不宜插嘴,傅珍华眼神飘忽,不知道要落到哪里。 沈婆子还没走,立在角落里鼻眼观心。 芳年从邢氏的手中拿过嫁妆单子,随意一扫,问她:“沈嬷嬷,祖母送单子来时,可否说过,这些东西给了我,就是我的,随我处置?” “这嫁妆是三小姐的,想来是由三小姐说了算。” “嬷嬷,我还是派人去问过祖母,再做打算。” 芳年招来三喜,命她和沈婆子一起去怡然院。 卫氏被芳年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等不大会儿,三喜来复命。说老夫人言明,嫁妆送到二房,就是芳年的私产,随她处置。 她轻轻一笑,把嫁妆单子递给邢氏,嚣张道:“娘,收好,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了。” 卫氏气得真哼哼,京里哪有这样偏心的老太太,不爱嫡长爱嫡次。夫君两兄弟如此,轮到孙辈,还是这样。 “芳姐儿真是撞了大运,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引得王爷娶你为妃。你大姐就不同了,最是规矩不过的人,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芳姐儿这样的好运气。” “大嫂,珍姐儿确实规矩,规矩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出门做个客,都能慌手慌脚的,在男子面前落水,运气实在是差。” “弟妹!”卫氏的声音拔高,显是气得不轻。 邢氏把手中的嫁妆单子折好,揣进袖子里,眼皮都没抬一下,“大嫂,我眼不花耳不聋的,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我看珍姐儿落水后伤了身,脸色也不好,大嫂有空在这里大喊大叫,还不如早些送她回去歇息。” 卫氏就差没有跳脚,傅珍华扯着她的衣服,示意先回去再说。 她们一走,邢氏脸上重现愁容。 “娘,等祖母把嫁妆送过来后,你仔细挑挑,拣一些好看充门面的东西出来,其余的你收起放好。” “芳姐儿,你什么都不带,在王府怎么过日子?” “娘,王府少不了我一口吃的,再说就箱面上的东西,也够我开销的。万一真有不趁手的时候,我就让三喜回来取些东西。” “芳姐儿” “娘,你听我的。” 芳年的态度十分坚决,邢氏竟有些势短,无奈地点头同意。心里打定主意,把一些嫁妆折成银成,给女儿傍身。 三天时间太赶,嫁衣只能在成衣铺子里买。邢氏顾不得感伤,急匆匆地出府。把邑京有名的成衣铺子都逛了一遍,选来选去挑中一套,拿来给女儿试穿。 此时天气已暗,茜娘的身影在院子外面徘徊。芳年瞧见,命三喜把茜娘请进来。 “见过母亲。” 邢氏的态度冷冷淡淡的,心道这个庶女,还算有心,知道来看芳姐儿。 “芳妹妹,我担心你,怕你心里难过”茜娘是算着时辰来的,白天不敢来,怕碰到父亲母亲,趁着暮色,才敢露面。 “我没事,欢喜都来不及。” 芳年轻松地说着,脸上没有半点悲色,茜娘将信将疑。一副想留不敢留的样子,好像还有话要说。 “二姐坐吧,有什么事就说。” 茜娘看着芳年身上的嫁衣,绣工和样式都算不错的。但毕竟不是量身定做的,穿上并不是很好看。 “母亲三妹妹我绣工好,要是你们不嫌弃我帮你改改。” “你真的能改?”发问的是邢氏。 “母亲,能的还有红雁帮衬” 茜娘嚅嚅地说着,她想帮芳妹妹,又怕惹得嫡母不喜,声音越说越小,几不可闻。 邢氏不说话,茜娘以为她在生气,越发大气不敢出。 “娘,我知道大姐的绣工,你就交给大姐吧。” “那好吧,就麻烦你了。”邢氏犹豫一下,终是点头同意。 茜娘欢喜地吸鼻子,眼眶泛红。芳年拉着她的手,到屏风后面量尺寸。 量好尺寸,芳年脱下嫁衣。她双手接过,一刻不敢耽搁,告辞离开,准备去改嫁衣。 “她倒是个知礼的。”邢氏感慨。 芳年趁机道:“娘,二姐人不错,性子弱了些。这样的人在高门大户里难有活路,还不如生活在简单的人家。” 凭茜娘的出身,在高门大户哪有什么好名份。要么是贵妾,要么就是不受宠的庶子媳妇。这两种女人,在后宅中是最受气,最易被排挤的。 “我的芳姐儿是天下最良善的姑娘。娘明白你的意思,我会看着的,替她寻一个好人家。” “娘”芳年偎进母亲怀中,“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邢氏轻拍着她的背,呢喃道:“娘应该感谢你,是因为我的芳姐儿,所以我才成了娘。要不是你,哪里会有你的两个弟弟,他们都是你带来的。” 芳年动容,世间之亲,唯亲情至高至纯。 为了她的家人,她不能意气用事,必须得好好和七王爷相处,以免惹怒那个随时发疯的王爷。 眼见着天都黑透,邢氏才起身离开。 芳年送她到院门外,转身回屋之际,似想起什么,朝空中道:“你们今天谁把我推出去的?我这人记仇得很,等成了你们的女主子,再好好和你们算账。” 屋顶上的隐七身子抖一下,瞥见隐八同情的眼神。 隐七心头泛起不祥的感觉,新王妃一旦入府,自己约莫是死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劝退 七王爷要娶王妃的消息以最快速度传遍京城, 目睹事情发生的成玉乔备受打击。她想不明白, 七王爷怎么会娶傅家的那位三姑娘。 自己无论是出身还是长相上,都胜对方一筹。加上自己肖似长姐的相貌,王爷要续弦, 自己是最佳人选, 他没有理由另娶别人。 是了, 一定是曹经历的激将法。众目睽睽之下,王爷难以下台, 说的气话。 傅三姑娘若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就应该拒受这门亲事, 王爷千金之体,可不是对方一个从五品的小官之女可以肖想的。 她想了一夜, 精心装扮一番,命人备轿。那傅三姑娘不知礼,她要上门好好点醒对方, 叫对方知难而退。 芳年听到下人来报,说成玉乔登门, 无语望天。想都不用想, 她就猜出成玉乔上门的来意。既然是来示威的,她也不用上赶着迎接,索性坐在屋子里, 等着不速之客过来。 成玉乔精心妆扮过, 粉白的长裙, 外面罩一件银粉花边披风。梳着高高的仙姑髻, 额间贴着桃花钿,怡似下凡的仙子。 她面色淡雅,高傲得体。 “成二小姐,可真是稀客。” “玉乔久闻傅三小姐,前次在寺中相遇,无奈相处太短,常觉遗憾。今日冒昧登门,还望傅三小姐见谅。” “成二小姐贵人多事,能记得芳年,那是芳年的福气。不知成二小姐究竟为何事而来?” 成玉乔满意她的直接,正好省得自己费心周旋。 “我正是为傅三小姐的事情而来,昨日在我家门前,听说傅三小姐受了极大的委屈。”她说着,同情地看着芳年。 “什么委屈?” “王爷当时在气头上,言语苛刻。不过想想就应该明白,他身份尊贵,常有不知羞的女子故作丑态,想引起他的注意。他必是把你也当成那般轻浮的女子,玉乔在这里替他向你赔个不是。” 芳年更加无语,她是七王爷的什么人,用得着她代他向自己赔不是。自己和七王爷之间的恩怨,犯不着她一个外人来假惺惺地做好人。 “成二小姐说得芳年越发的糊涂,昨日王爷在众人面前开口求娶,是芳年前生修来的福气。”芳年说着,恰到好处地低头,露出一抹娇羞。 可不是前世的错,怪就怪自己前世多看了那一眼,以至于重生后在山洞里认出他来,凭空纠缠在一起。 “玉乔听闻傅三小姐倾心裴公子,一片痴心系在他身。要是傅三小姐愿意,王爷那边玉乔帮你劝说,定让你和裴公子喜结连理。” “成二小姐难道不知道,裴家已经退了亲。裴公子心有所属,芳年可是知道他心里的人是谁,成二小姐不知道吗?” “裴公子的事情,玉乔怎么会知道。”成玉乔的胸口起伏着,脸上带出怒气,暗讥芳年不识抬举。 “傅三小姐,想必你应该知道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他深爱我长姐。长姐过世多年,他念念不忘。他昨天是一时气话,你千万莫要当真,免得将来后悔莫及。” 她对自己的丫头使个眼色,丫头呈上一物。 “傅三小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为了补偿你昨日受的委屈,这些东西请你收下。” 芳年瞧见她手中的东西,哑然失笑,竟是厚厚一沓子银票,少说也有几千两。这成玉乔出手倒是阔绰。可惜,这笔银钱,她不敢收。 “成二小姐,七王爷与我很快就要成为夫妻,你此举是何意?我们未婚夫妻之间的事情哪能让外人插手。” 成玉乔捏着银票的手发力收紧,指尖泛白,芳年口中的夫妻二字深深刺痛她的心。她终于不再装,收起虚伪的同情,露出不屑和冷漠。 “傅三小姐,七王爷身份尊贵,不是你一个员外郎之女能攀上的,我劝你识趣些,莫要弄得最后鸡飞蛋打,空惹一身是非。” 芳年见她不再装,自己也换了一个表情。 “成二小姐,最后那句话,我同样也要送给你。人生在世,为求前程多些算计无可厚非。若将别人当成傻子,迟早会有吃亏的那一天。莫以为天下男人皆有情,真到了性命紧要关头,你这红颜,不过是具枯骨。” 成玉乔色变,眼神凌厉起来,“倒是小瞧傅三小姐了,这般伶牙俐齿。你不接受我的好意,那我也不枉作好人。王爷的性子我最清楚,昨日之事想必是你的算计吧,王爷知道真相,定不会轻饶你,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寒着脸告辞,芳年连送都没有派人送一下。居心叵测且不请自来的客人,不值得结交。 不知傅珍华是怎么知道消息的,成玉乔前脚走,后脚就出现在芳年的院子里。 芳年懒得理她,坐着喝茶水,一口接一口,眼皮都懒得抬一个。 “芳妹妹,成二小姐上门做什么?” “大姐消息倒是灵通,真不像是禁足反醒之人。” “我问你话呢,芳妹妹,你扯没用的东西做什么?”傅珍华颇为焦急。 芳年再抿一口茶水,漫不经心地斜睨她一眼,“我为何要告诉大姐?” “你”傅珍华指着她,“就凭我是你的大姐,怕你吃亏,所以关心一下,何错之有?” “那就谢谢大姐了,我什么事都没有。我后天就要出嫁,要忙的事情太多,就不陪大姐说话了,大姐请自便。” 说完,芳年起身,带着三喜去了父母的院子。 傅珍华在后面咬牙切齿,踢了踢门槛愤然离去。 芳年走到半路上,被傅老夫人派人叫走。 她进怡然院时,傅老夫人正跪在蒲团上念着经。 “祖母,您找我?” 傅老夫人睁开眼,由沈婆子扶着起身,示意芳年坐近些。 “芳姐儿,这门亲事祖母越想心里越不安稳。我知道你委屈,可是咱们傅家势微,得罪不起王爷。我的儿,你可明白祖母心里的苦” “祖母,孙女明白,我不怨。” 芳年从没有想过,祖母会为了她与七王爷对抗。前世里,她在裴府过得不如意,祖母都没有开口劝她和离。 祖母是疼爱她,但更注重的是整个傅府的兴亡。 “我的儿”傅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摩梭着她的手背,“祖母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识大体,知分寸。那七王爷重情重义,应不是难相处的人。你进府后,一定要侍候好王爷,替他打理内宅。日子是人过出来的,你的用心,王爷会看在眼里。以后生下嫡子,就万事不惧。你听明白祖母的意思吗?” 芳年点头,她听明白了。但她和七王爷不是大家想像的样子,什么生嫡子,和她无关。 傅老夫人赞许,她就知道芳姐儿会理解自己的苦心。她替芳姐儿备下丰厚的嫁妆,就是想弥补自己的愧疚感。 “亲事仓促,委屈你了。” “祖母” “芳姐儿,嫁人后不比在娘家,记住万事隐忍,方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孙女记下了。” “我已命人知会相熟的人家,成亲那日,有可能宾客不多。祖母对不住你。” 这门亲事,带给傅家的不是喜气,全是忧心。傅老夫人不用打听就知道,京里多少人家等着看笑话,可怜她的芳姐儿她祈求佛祖保佑,芳姐儿嫁过去后顺顺利利的。 芳年倒是无所谓,风光大嫁又怎样?前世里,府里做了万全的准备送她出嫁,出嫁那日宾客满门,最后她的日子还不是过得不如意。 “祖母,孙女不觉得委屈。” “好c好孩子。” 傅老夫人欣慰不已,拉着她的手久久不放开。 二房的正院里,邢氏正为难着。 后天女儿就要出嫁,时间这么赶,连喜帖都来不及送。到时候就算是大办宴席,也不一定有人上门祝贺。 听说婆母那边派人挨家送喜信,她想了想,命自己的婆子亲自跑一趟娘家。 邢家人早就听了传闻,正准备上门,听到报信,急急地备车到傅府。 见了娘家人,邢氏强颜欢笑,对两个侄子是赞了又赞。 邢家官阶不太高,邢氏的哥哥是五品工部郎中,娶妻魏氏,是伯府嫡幼女。元朝自开国以来,前朝遗留下来的世家官员都得以幸存,只不过风光大减。 魏氏忙问邢氏怎么回事,邢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说到自己的女儿,免不了泪湿。 邢家两子,长子名唤邢墨,次子名唤邢砚。邢墨已定亲,之前邢氏想把女儿许配的就是邢砚。 邢砚长相白净,颇有儒学之风。他的心里对于姑姑家的表妹也是有好感的,之前因为表姐自小许配给裴家,他不敢表露出来。 魏氏问清情况,那边沈婆子领着芳年进来。 芳年见到年轻许多的舅舅舅母,心里不免一番感慨。 傅兴明和傅兴齐也赶到,姐弟三人向舅舅舅母请安。请过安后,小辈们自是离开,留下长辈们议事。 到底男女有别,芳年错后一步走着。前面的邢砚有意放缓脚步,等到和几人错开距离,他快速转身。 “芳妹妹要是你在王府过得不好。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离开王府,我愿意娶你” 他鼓起勇气说完这句话,便扭头跟上前面的人。 芳年愣在当场,忆起前世里,砚表哥拖到近三十才娶亲,难道 若砚表哥真对她有情,她更不能连累他。 邢家人在傅府住下来,还有一些相熟的人家陆续送来贺礼,傅家终于有了办喜事的气氛。 在成亲前一夜,熬得两眼通红的茜娘终于把喜服改好。 芳年在母亲和庶姐的注视下,换上喜服。 茜娘的手很巧,改得十分的合身。大红的喜服衬得她肌肤越发赛雪,眉眼生动。邢氏脸上带着喜色,眼中泛着泪光。 镜子中,映出妍丽的女子。芳年定定地看着,像不认识一般。前世今生,两次嫁人,心境截然不同。 前世的自己,是羞赧的,满眼里都是对未来的憧憬。现在的自己,是平静的,前路已知,无喜无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进府 嫁妆已经装点完毕, 邢氏安排装箱的都是自己的心腹。下人们被郑重交待过, 一个字都不许透露,否则轻则发卖, 重则杖毙。 事关女儿的名声, 和气如邢氏, 都拿出雷霆之势, 以势压人。 单子在芳年的手中, 上面的东西都被邢氏封存在私库里, 钥匙没有交给婆子,而是邢氏自己收着。 摆在院子里的箱笼都按芳年的要求,面上摆着一层真物, 下面都填着石头。傅老夫人那里, 邢氏不敢隐瞒。 得知一切都是孙女自己的主意,老夫人重重地叹气, 默许不言。那些扣下来的嫁妆, 也按照孙女的意思, 留在二房。 晨起,芳年被唤起梳妆。 傅府的门口, 聚齐许多人,探头探脑的。 灰明的天色, 众人面目模糊, 仅能从他们议论的语气中, 猜测着他们此时的兴奋。那是一种看热闹, 品大戏的心态。 他们期盼着傅家今日能发生什么事情, 最好是能让他们在茶前饭后谈上好一阵子。 傅家人很无奈,大喜的日子总不能赶人。傅老夫人请人算过吉时,掐着时辰送孙女上花轿。 邢氏背过身子,哭得双肩颤抖。再如何往好处想,都免不了担心受怕。傅万里是父亲,许多话不好说,仅不停地交待女儿,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按例,女儿出嫁,由兄长背出门。 大房的傅兴昌觉得丢脸,装病不出,卫氏假惺惺地命人去唤傅兴盛。老夫人气得脸色发白,怕大喜的日子招晦气,忍着没有发作。 傅兴明自告奋勇出来,要背亲姐出门。傅万里满口应下,不管卫氏倾刻变黑的脸。 芳年被自己的亲弟背出门,府外面停着的是傅家备下的花轿。七王府那边,自是半点动静也没有,更不可能派人来接亲。他眼睛通红,手攥成拳,就想把芳年往回背。 “齐弟,休得任性,想想祖母,想想父亲和母亲” 芳年低喝着,命他不可转身。 自古出嫁女不能回头,那会被视为不吉利。 傅兴齐忍着悲痛,把亲姐背到花轿前。三喜和四喜搀着她,扶进轿子里。 大红的轿帘垂下,芳年坐在轿子中,心里一片平静。像是身临其境又像是置身事外看热闹一般,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前世在做梦,还是今生在做梦。 只听得锣鼓齐鸣,轿子被抬起。傅家送亲的队伍和其它人家的并无不同,傅兴齐作为舅子,骑在大马上送嫁。花轿后面是一抬抬的嫁妆,上面扎着红绸。 约摸行了一半路,芳年吃了几块早就备好的点心,垫垫肚子。 队伍后面,跟了不少好事之人。别人都想知道,七王爷认不认这门亲事。 显然,他们没能看成笑话。即使听起来荒诞无稽,别人都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送亲的队伍却一直畅通无阻。花轿绕城一圈,抬到王府门口。 王府的大门紧闭,庄严肃穆。 左侧处,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旁边的婆子丫头们各各神情气愤。不善地朝送亲的队伍望过来。 花轿停下,四喜在外面小声地说着,“小姐,王府冷冷清清的,门都关着。” 芳年早就料到会如此,倒也没什么意外。她听到大弟弟命人去叫门。 马车里传来清悦的女声,“傅三小姐,我早就说过,王府的门不是好进的。” 原来是成玉乔,她倒是不死心,跑到王府的门口来堵她。不过看她在王府外,怕也进不去王府,吃了闭门羹。 芳年是新娘子,再怎么不在意亲事,都不可能与人在外头争辩起来。同样大弟弟是男子,不能与女子起口舌,否则传扬出去,坏了名声。她凑近轿帘,小声地对四喜轻声耳语几番。 四喜按芳年的吩咐,应答成玉乔,“回成家二小姐,我们小姐是王爷亲口许的王妃,出现在王府门口名正言顺。我们小姐让奴婢问一句,成二小姐是什么身份,出现在此处是何用意?” 成玉乔冷若冰霜地坐在马车中,闻言气愤。这傅三小姐真不知所谓,自己堂堂侯府之女问话,她竟敢派个丫头出来应答。 马车里一个丫头出来,朝旁边的婆子示意。 四喜看着对面的婆子凑到轿子里,过了一会儿,那婆子站直身子,理直气壮地道:“我们侯府和王府是姻亲,两家一直都有走动,惊闻王爷再娶,我们自然是来贺喜的。” 事实上,这三天,成玉乔日日求见七王爷,七王爷避而不见。她不懂,自己能抛下女子的矜持,王爷为何看不见她的真心。 她不甘心,自己哪里不如傅三? 看到王府大门紧闭,她即喜又气。喜的是王爷果然不认这门亲,气的是王爷连她也不见。 芳年在轿子里露出不屑的神情,成玉乔倒是执着。她就想不明白,七王爷除了出身好,长得好看些,其它的地方哪里值得一个女子死心塌地。 她低唤四喜,再耳语几句。 四喜挥了一下帕子,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惊道:“原来是成家二小姐是来贺喜,我们小姐还以为您能做王爷的主,竟然料到我们进不了府?” 围观的人群刚才一直都认真是听着她们两方喊话,听到四喜这么说,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说成玉乔不知羞,前王妃都死去多年,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哪能随意登王府的门。这话被另外的人驳回去,他们认为成玉乔不愧是大家闺秀,识大体,不拘小节。 眼见着王府外面吵闹一片,王府的大门依旧紧闭着。 芳年命人再去叫门,她既然来了,无论如何,都要进王府的大门。要不然,她就是邑京最大的笑话,不仅是自己颜面无存,就是整个傅家,都要被她连累。 那边成玉乔听到外面的议论之声,得知围观之人众多,也哑了声。 她想着,今天傅三小姐肯定是进不了王府的门,自己只需等着看好戏就行。 眼看着日头快要居中,人群中已有人开始低声起哄,就听到王府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王府的管事出来,请花轿入府。 成玉乔身边的婆子出声阻止,“安总管,不妥啊!” “你是谁?”出来的是王府的总管,姓安,约五十多岁的模样。他听到出声的婆子,认出陵阳侯府的人,眉头皱起。 “原来是陵阳侯府的人。”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不徐不疾,带着毋庸置疑不以为然。 那婆子很着急,小跑着到他的面前,急切道:“安总管,此举大大的不妥。老奴说句逾越的话,就算傅家三小姐进府,那也是续弦填房,怎么能从王府正门入内。” “王妃进门,为何不能走正门?” 那婆子支吾起来,跑回去低声向马车内的成玉乔讨主意。不知成玉乔说了什么,她有了底气,抖擞着道:“当然于理不合,我们侯府的大小姐,前王妃嫁进王府时,走的就是侧门。傅三小姐一个填房,哪能越过前头的正室?” 成玉秀嫁进王府里竟是走侧门的,这事芳年上辈子从没有听说过。许是成家觉得太没体面,禁了别人的嘴。 这下芳年心里的疑团更大,情深义重的七王爷真的是传言中的那样,对前王妃一往情深? “王爷没有吩咐过,老奴只依礼法办事,傅三小姐是正妃,花轿当然要从正门进。”安总管说完,大声喊道:“迎王妃进府!” “且慢!”马车里的成玉乔出声,“安总管,昨日是我大姐的忌日。王爷今日迎新王妃进门,新王妃不应该在跪过我大姐的灵位,方能入府吗?” 芳年在轿子里,嘴角泛起一个冷笑,原来这就是成玉乔堵在王府的用意。既不能阻止自己嫁进王府,也要在进王府前恶心恶心自己,灭掉自己的威信。 安总管头也未回,朝送亲的人做一个请的手势。 送亲的人都是机灵的,立马抬着花轿进府。他们一入府,大门就紧紧闭上,把成玉乔拦在外面,她气得面色煞白,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恨恨地吩咐婆子们赶紧离开。 后面看热闹的人同样被隔住,他们没能看到新王妃的笑话,却也没有白来,至少从侯府人的口中,得知原七王妃竟是由侧门嫁进王府。这点谈资,也够嚼上几天。他们伸颈张望着,犹不肯散去。 傅家人刚放下嫁妆,安管事就请他们出去。 下人们不知所措,傅兴齐不干了。 芳年按住差点暴走的弟弟,苦口婆心地劝他忍一时之气,“齐弟,你带人走,我不会有事的。” “姐,他们这样你还叫不会有事?” “我说的不会有事,是指无性命之忧。”她神色平静,“我们早就料到会如此,莫要再起事端,快些走吧。” 傅兴齐无法,带着送亲的下人们,一步三回地走了王府。 他们一出去,观望的人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傅兴齐抿着唇,带着下人们,快速走远。 王府内,芳年已从轿子里出来,身边仅有三喜四喜。 “王妃,现在怎么办?”三喜小声地询问,王府里冷冷清清的,她们不知道把小姐安置在哪里。 芳年一把扯开盖头,掀开轿帘就下了轿。 她们落轿的地方显然是王府的园子里,此时入秋,放眼望去,一片萧条。 奇怪的是,目光所及之处,连个下人都看不到,那安总管也不知去了哪里。四喜说安总管亲自去送人出府。 芳年带着三喜四喜,站在园子里。园子里空荡荡的,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老仆,命四喜上前,问到了王爷的住处。 她诧异着,诺大的王府,怎么下人如此之少? 整个王府,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寂寥压抑,没有半点生气。她心道,姓元的住在这样的地方,怨不得性情异于常人。 顺着老仆指的路,主仆几人来到一处院子前。院门紧闭,上面挂着高高的匾额,书写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悟禅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夫妻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傅珍华听到祖母的声音, 才不情愿地放下帘子。只双眼还迷离着,未曾注意到马车内异样的气氛。 傅老夫人很生气, 往常珍华小家子气一些,她也没当回事。但这几日的相处, 实在是令她失望透顶。 七王爷是何等身份,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扒开帘子盯着看,被别人看到怎么想她们傅家,怎么看傅家的姑娘们? 反观芳年, 明明要小两岁, 举止端庄, 身形都没有动。 “珍姐儿, 你是要议亲的姑娘家, 不可以随意抛头露面。” 傅珍华白了一下脸,低头应是。 女孩子家脸皮薄, 万事轻提点,不能重说。傅老夫人说完这句话, 就没有再说什么。 外面人群的议论之声传入车厢,芳年听到妇人们羡艳的啧啧声, 还有一些女子娇羞的赞叹声,混成一片。 从前的自己, 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 心里都是赞同之感。 而今, 她只想冷笑,那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疯子。 嘈杂的议论之声随着七王爷的远去慢慢变得稀疏,最后人群散开,百姓们各自忙着之前的事情。 小贩们吆喝着,女人们重新进铺子里挑拣货品,街道慢慢空出来。过了一刻钟左右,马车缓缓开始行动起来,一路行至傅府。 傅府位于城东的举业巷,这里大多是京中四品左右的官员府邸。傅府根基浅,位置较偏。 门口处,两尊石狮守着,大房二房的两对夫妻领着儿子们都出来迎接。 马车停稳,芳年听到父亲的声音,很快沈婆子扶傅老夫人下车。傅万程和傅万里兄弟俩上前搀扶母亲。 傅家两兄弟长得有些像,只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人到四十相由心生。傅万程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世故,而傅万里则还是一片书生气,儒雅温和。 接着下车的是珍华和芳年,大夫人卫氏和二夫人邢氏也上前来。卫氏的穿衣打扮略比邢氏富贵,邢氏与寻常夫人一般,偏爱简单大气的衣裙。她脸上带着笑,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芳年见到温婉年轻的母亲,先是一愣,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觉到,重活一世真好! 她扑进邢氏的怀中,哽咽地唤着娘亲。 邢氏搂着女儿。轻拍着她的背,芳姐儿从未哭得如此伤心过,这是怎么回事? 傅老夫人的眼神闪过一丝心疼,暗想着芳姐儿怕是那夜里吓得不轻,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撒娇,一见到亲娘就忍不住。她看了一眼卫氏,由着两个儿子扶她进府。 芳年自知自己失礼,快速地抹干眼泪,娇声嘟哝着:“我想娘了。” “你这孩子”邢氏心疼不已,忙拉着女儿进府。 后面的卫氏撇嘴,拉着傅珍华,询问女儿寺中的事情。傅茜娘和傅芊娘自是没人理会。茜娘自行回到住处,芊娘的姨娘尚在,正在小院子里等着她。 芳年和邢氏进了二房的院子,院子里草枯树黄,台阶两边各摆着两盆菊花,和记忆中的一样。她这才有空打量自己的弟弟们,看着年少的他们,自是一番姐弟情深。 傅兴明和傅兴齐两兄弟俩相互挤着眼睛,邢氏看到喝了一声,“你们兄弟俩做什么,挤眉弄眼的,有什么事尽管说。” “娘,三姐才回来我们晚点说吧。”傅兴明小声地说道,他年岁小,不过刚过十二岁,却也到了知事的年纪。裴林越的做法,分明是没把自己的姐姐放在心上。 他义愤填膺,半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要不是哥哥拦着,就要冲到裴府去找裴林越理论。 芳年平复情绪,看着年少的弟弟们,感慨万千。 弟弟们护她,在裴府里,她能掌控整个裴府,和弟弟们脱不了干系。裴家渐渐败落,而兴明却步步高升,是以裴府众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兴明,你和三姐姐说说,究竟是什么事?” “三姐我们也是听说的不知做不做得了真”傅兴明吞吞吐吐,“裴家公子前几日做了一首诗,有人说他是做给陵阳侯府的成二小姐的” 原来是这事。 前世,也有这么一出。裴林越做了一首诗,诗中最后两句为:天青玉色濯浊尘,霞霁轻纱乔作裳。 那时候有人告诉她,诗中隐藏了成玉乔的名字,她大怒,和别人理论。 后来裴林越自己声称此诗是他偶得之作,与人撞名,实属无意之举。这件事以后,她善妒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芳姐儿,许是别人乱传的,林越诗做得好,怕是有人眼红,胡乱地泼脏水。你切不可因为这个责怪林越。”邢氏狠瞪着两个儿子,轻声地劝慰女儿。 芳年用眼神示意两个弟弟先出去,傅兴明和傅兴齐收到姐姐的眼神,借口退了出去。 “娘,我正要与你说此事。”芳年敛色正容,直视着自己的母亲,“裴家公子的心上人正是成家的二小姐,此事千真万确。” “你从何得知的?”邢氏惊问。 芳年把和傅老夫人说过的说辞重复一遍,未了,道:“娘,裴公子心里有人,女儿娘,不如成全他们吧。” “我的儿,你怎么如此心善,他们欺你至此,你还为他们着想,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这事我和你祖母父亲,一定会为你讨个说法的。” 邢氏心疼得都要碎掉,她捧在手心里养的女儿,还未过门就遭到未婚夫的嫌弃,心口处像是被人划了一道口子,生疼生疼的。 芳年活过一世,对于裴林越,早已没有半分感情。 她现在只想着尽快和他解除婚约,他以后爱娶谁就娶谁,统统都和她无关。 “娘,他心中没有女儿,再强求只会惹得他更不喜不如退亲吧。” “就是退亲,也有不同的退法,不能让你的名声受半点的损害。”邢氏坚定地道,拍着女儿的手,心里想的却是,裴林越心里有人,自己再将女儿嫁进去,只会害女儿一辈子。 要真是退掉裴家的亲事,芳年必不好说人家。倒是娘家的两个侄子,论年纪也是配的,为了芳姐儿,大不了她拉下脸面,去巴结巴结一下娘家的大嫂,把芳姐儿嫁进娘家,总不怕受人欺负。 想到这,她心里定了定,“芳姐儿,此事娘心里有数,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刚从寺中回来,一路车颠人乏,先回屋去歇息吧。” 芳年乖巧地起身,傅万里正掀帘子进来。 她嘴里唤着爹,眼里泛起水花。 傅万里皱眉,芳姐儿从寺中回来,他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芳姐儿,告诉爹,你这是怎么了?” “女儿没事”她哽咽。 邢氏也跟着红了眼,“老爷,芳姐儿乏了,先让她回去休息吧。” 傅万里听言知意,等芳年离开后,才细问自己的夫人。邢氏把芳年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 “这个裴林越”傅万里沉着脸,那传言他也听了一耳朵,以为只是其它人开的玩笑,竟不想原是真的。 裴家仅一个儿子,裴林越真是不肯娶芳年,裴家众人也奈不何他。与其临门一脚被人退亲,倒不如先发制人,和裴家挑明此事。 傅万里也拿定了主意,打算缓了两日就与母亲提起。 邢氏则与丈夫说起娘家的两个侄子,傅万里立马明白妻子的打算,柔声道,“难为你了,得妻如你,夫复何求。” “夫君我是芳姐儿的娘,她的事情我不放在心上,还有谁能为她着想。” 傅万里感慨地点头,忆起过往的种种,越发觉得妻子贤惠。 那边芳年回到自己的屋子,三喜和四喜已把箱笼归置好。 再次见到四喜,芳年不免又是一番怀念。 “三小姐,热水已备好,是否先沐浴?” “也好。”芳年想着,寺中多有不便,算起来,也有几日未曾好好洗浴。 三喜侍候她沐浴,四喜捧着衣物立在一边。 雕花浴桶,水中洒满花瓣,一切都那么的遥远。她年纪渐长后,已不爱这些小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她的浴水中,更多的是一些安神的药草。 洗好后,四喜替她绞干头发,她靠坐在拔步床上。屋内的景致让她陷入久远的回忆中,恍如隔世。 发干后,她躺进被褥里,闻着清雅的花香,闭上眼神。 她以为自己应该很难以入睡,谁知胡思乱想着,睡得沉沉。 沉得入了梦,不知今夕何夕。 她仿佛是站在街中,四周都是人,他们的面容模糊,看不真切。她满心的疑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浑浑噩噩中,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七王爷来了。” 她抬头,撞进一双深潭般的眸子。 那男子白衣飘飘,如仙人降临。他朝她走来,牵起她的手。她正茫然着,耳边响起冰冷的声音:“本王口渴难奈,欲饮你血,可否?” 她一惊,吓得醒过来。 若是诚心致歉,为何时隔数月,碰巧遇上才道歉? 沧海桑田,任谁也想不到她重活一世。裴林越如何,惊不起她心内的半点波澜。无论成玉乔是何居心,怕是终会失望。 她羞赧地低头,“芳年不怪成小姐,那荷包绣得不好,原本是挂在招财身上的。招财不喜,恰巧裴公子要赴风花宴,我一时情急,就拿那荷包充数,送给他。还好被成小姐点破,要不然裴公子一直把那荷包佩在身上,芳年必会心生愧疚。” “招财?”成玉乔好看的眉轻蹙,“这名字听着不像是人名?” “招财是一只雪狮,是我娘最喜欢的。” “三姐姐,你怎么能把狗挂的荷包送给裴公子?”成玉乔没有说话,傅芊娘不满地喊出声。 “我那是急了,没法子才那样做的。”芳年小声地反驳着,她不是真的十六岁的少女,做了多年裴家的主母,雷霆独断的气势早已入骨。就是装得再像,给人的感觉也是理直气壮,带着蛮横。 傅老夫人面色难看起来,有外人在场,姐妹为了一个男人起争执,会让人笑话。“一个荷包而已,成二小姐不值当亲自道歉。芳年小孩子心性,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成玉乔清高之色没变,淡淡地点头,“如此,玉乔就心安了。”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高高在上。傅珍华只觉刺耳,以前听到这事时,她快意大笑,谁让芳年占了那么好的亲事?现在她已知裴林越心中的人是成玉乔,再细思此事满心的醋意。 傅珍华递给傅芊娘一个奇怪的眼神,傅芊娘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成小姐心安什么?一个男人身上戴什么东西,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指指点点的,成何体统?” 傅芊娘不满地小声嘀咕,声音不大,屋内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成玉乔高傲的脸转向傅芊娘,冷若冰霜,“傅四小姐的意思是说玉乔多管闲事?” 傅老夫人和陵阳侯夫人同时变脸。 傅芊娘硬着头皮,大姐的心思她最清楚。大姐爱慕裴公子,因为这事,没少给芳年使绊子。 芳年是裴公子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大姐言行颇多顾忌。但成玉乔就不同,一个别府之女,和裴公子牵扯上,自己就算是话说得过份些,别人也以为是在替三姐抱不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嫁妆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芳年却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前世里, 陪她到最后的就是三喜和四喜。三喜终生未嫁,一直守着她。可惜,四喜死得早,三喜也在她死前三个月去世。 现在想来,也许是无儿无女, 自小伴着长大的丫头又先离世。她太过孤独,才会觉得死是一种解脱,连药都不想喝。 三喜看到她的样子,心知小姐心慈, 没有责怪自己。于是不发一言地去翻箱找换洗的衣裳。 傅老夫人坐在桌子前,严肃地叮嘱她们, 今日的事情千万不能传扬出去。芳年自是乖巧地应承。傅茜娘和傅芊娘都是知道轻重的, 她们本是庶出,哪里敢乱说半个字, 低着头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芳年打量着的庶姐傅茜娘和庶堂妹傅芊娘,傅茜娘和从前一样,最是胆小的性子, 动不动就躲到人后面。傅芊娘则不同, 虽表现得顺从,天天巴巴地讨好着傅珍华, 眼里却透露着野心。 前一世, 傅茜娘死得早, 她对这个庶姐的记忆十分的模糊。 反倒是傅芊娘,嫁得虽不太好,但过得不错。 姐妹几人围着傅老夫人,傅茜娘偷偷地看一眼傅芳华,迟疑几下,壮着胆子小声地道:“芳妹妹,你脸上还有伤我帮你上药吧” 要是从前的傅芳年,一定会拒绝她。 庶姐生母早逝,母亲对她不冷也不热。自己一直觉得父母恩爱,他们之间不应该有其它人,而庶姐就是家里唯一不应该存在的人。前世里,庶姐死后,她半滴眼泪也没有掉过,甚至还很是庆幸。 人老心易软,许是活过一生,她看到现在的傅茜娘,心生怜意。她点点头,傅茜娘眼中大亮,一脸感激,都不知要做些什么好。 三喜已找出衣服和药瓶,识趣地把药递给傅茜娘,傅茜娘小心地替她抹上。 擦好药后,三喜侍候着她去换衣服。 傅老夫人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点头。 芳年一直不喜茜娘,当年茜娘的生母是她做主张罗的,老二的媳妇邢氏嫁到傅家几年肚皮没有动静,大夫都说邢氏难以生养。她这才做主替老二纳妾,亲自送到他的任上。 她知道妾室是主母的心头刺,默许邢氏留子去母。 妾室怀孕后没过多久,邢氏也有了身子。邢氏心软,到底没有下死手,待妾室产女后发卖出去,留下茜娘。几个月后产下龙凤双胎,就是芳姐儿和三哥儿。 丈夫在世时,看重老大。她是妇人,老大常被丈夫带着,老二在她跟前的时候多。久而久之,自是偏疼老二。 十年前,老二一家回京。她打一眼,就喜欢芳姐儿,那时候裴家有意结亲。她和裴老夫人是闺中好友,裴家的长孙自小就是好苗子,是难得的佳婿。 裴老夫人原先是属意珍姐儿的,是她执意许配芳姐儿。裴老夫人见过芳姐儿后,也起了怜爱之心,同意长孙林越和芳姐儿的亲事。 为了这事,老大媳妇没少闹,逮着什么事,就作天作地。 还好珍姐儿看起来是个好的,虽有些小性子,但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她就盼着她们姐妹几个能和睦相处,等以后她们各自出嫁,就能明白姐妹的好处。 大房和二房各有一个庶女,大房的芊娘跟珍娘交好。她原来担心二房,芳姐儿不喜茜姐儿,看这个样子,芳姐儿也懂事了。 一番折腾后,寅时过了一半,珍华和芳年各自换洗过后,来给老夫人陪罪。 老夫人半夜惊醒,略有些精神不济,频频打着哈欠。傅芳年看着,迭声催着沈婆子扶祖母去歇息。 祖母一离开,茜娘和芊娘也告辞,芳年命丫头们送她们回去。于是屋子里只剩傅珍华和傅芳年。 傅珍华呆坐在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姐” 傅芳年唤着对方,慢慢地走过去,还没等她靠近,傅珍华似吓了一跳,身子瑟缩一下。 不应该的 自己明明把芳年推下去,那崖底万丈深渊,芳年是怎么爬上来的? “大姐你在想什么?”傅芳年凑近,俯在对方的耳朵边上,压低嗓子问道。 傅珍华骇得瞠目结舌地抬头,撞进她似笑非笑的眼。 “芳年大姐什么也没有想赶紧睡吧”傅珍华说完,重新躺下用被子盖着头。 “大姐可是我睡不着啊!我猜大姐一定在想,我怎么没有死吧?大姐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啊” 被子开始抖动,她满意一笑,接着道:“大姐那崖底好冷啊黑黑的,就像是阴曹地府一样,还有吸血的怪物大姐你怎么那么狠心呢?” 床上的被子抖得更厉害,被子里的傅珍华浑身又被汗浸透。 “大姐,我有神灵护佑,奉劝大姐以后千万不要再起害我之心,否则神灵会降罪于你的。” 她说着,坐在塌边,转而用幽远的声音道:“大姐,我知道你想置我于死地,好取而代之。你喜欢裴公子,你以为只要我一死,我们傅家就只剩你一个嫡女,祖母就会让你代我嫁进裴家。但是你错了!若是我一死,裴公子一定会趁机解除婚约,因为他的心中,早就有意中人!” “是谁?” 傅珍华忘记刚刚的害怕,掀开被子,露出头。 傅芳年冷笑,嘴角泛起讥意,凑近反问:“你猜猜看?” 这样的堂妹傅珍华从没有见过,堂妹是祖母的心头肉,是二叔二婶的掌上明珠。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不应该会有如此的表情。 傅珍华迟疑地望着她,她勾起嘴角,“陵阳侯府的成玉乔!” 是她! 傅珍华愣住。 “你怎么知道的?” 傅芳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当然是裴公子亲口告诉我的,他正在想法子和我们傅家解除婚约呢。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娶你,大姐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 她转过身子,朝自己的床铺走去。快速地脱鞋上床,一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很快,小寒和三喜回来,见小姐们已经睡下,熄灯回到小床上。 黑暗中,芳年睁大着眼,不敢闭上。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但愿明天醒来时,她还在这里。 寅时一过,寺里的晨钟响起,浑厚有力的钟声震响在耳边。 芳年一直没有合眼,她怕一闭上眼,她就身处在忘川河畔。小寒和三喜开始起身,她眼睛睁得酸累,闭上眼听着她们穿衣的窸窣声,还有她们开门的吱呀声,内心澎湃。 不一会儿,两个丫头端着水盆进来,各自唤醒自己的小姐。 三喜轻唤着,芳年慢慢地睁开眼,起身穿衣洗漱。另一边,傅老夫人也起身,茜娘和芊娘穿戴整齐,正在门口候着。 傅珍华的眼睛一直偷瞄着芳年,芳年似未察觉,自顾是做着自己的事情。她已经忘记自己年少时的样子,再如何装也不可能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确实,她的动作和往常一样,但看在傅珍华的眼中,这个堂妹似乎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说不定真受了佛祖点化,她起了敬畏之心,身子缩了缩。 芳年已经梳洗好,抬头冲对方一笑,这一笑颇具深意。前世在裴家时,往往这般一笑,底下的儿媳们个个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傅珍华赶忙低下头去,不敢细想堂妹笑中的含意,手胡乱地拿出一个瓷瓶,努力装作平静地往手上抹玉肤膏。 寺中的鼓声又起,是召集僧人和信众前往念经的。 傅家姐妹几个候在老夫人的房门口,等待老夫人出来。傅珍华的后面,站着的是傅芊娘。芳年则和茜娘站在一起。 等祖母出来,一行人在沙弥的引路下,去前面的大雄宝殿。傅老夫人昨夜那一闹,没有睡好,她虽极力忍着,芳年还是看出来她精神不济。她团坐在姐妹们的前面,神色虔诚,口中小声是念诵着经文。 周围是寺中的僧人,最前面的是寺中的方丈慧法大师,慈眉善目。他领着众僧,嗡嗡的念经声环绕在耳边。 芳年学着祖母的样子,双掌合十置于前面,闭目跟着僧人们念着经。脑海中飞快地闪现着自己的一生,她年少时的天真,嫁人后的失望。那深幽的裴府大宅子里,困住的是她的一辈子。 佛中有云,人有轮回,轮回到开始的地方。 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她纷乱的思绪慢慢静下来,随着念经的弥弥声,渐渐觉得心中大安。 “原来是这样,通灵符难得,是该向大师道谢。”陵阳侯夫人道。 成玉乔把眼底的凌厉之色收起,恢复清高的模样。淡淡的眼神把芳年从头到底扫视一遍,似乎想明白什么,傲气更盛。 芳年是重活一世的人,要是看不出成玉乔眼里的深意,岂不白活一世。刚才那打量的目光,怕是在评估她能否引起男人的怜爱吧。 她只觉得无比的好笑,成玉乔在担心什么,难道以为自己也是去寻七王爷的? 自己巴不得离那个危险的男子远远的,怎么可能不怕死地凑上前? “侯夫人,成二小姐,芳年还要去给祖母复命,就此告辞。” 陵阳侯夫人点头,随口地夸了她一句懂事。 芳年并不放在心上,微笑地离开。 回到客舍的院子,她细思一番,先去见祖母。 傅老夫人在自己屋子里念着经,自傅老太爷去世后,她就迷上了佛经。在府中,有一个专门修建的小佛堂,平日里,她无事就常呆在那里。 老夫人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满脸慈爱。 “祖母,方才孙女觉得屋子有些闷,随意在寺中走动,不想竟走到慧法大师的住处。孙女记得祖母平日里的教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大师慷慨,我们要知恩,遂再次道谢。” “你做得很好,知恩图报,别人的点滴恩惠,我们都要铭记在心。” 芳年点头,她感谢佛祖。佛祖无处不在,俯视着万物苍生。也许她的重生,就是冥冥之中神灵的牵引。 “祖母教诲,孙女谨记。”她上前,把祖母从蒲团扶起。 沈婆子在屋里默默地忙活着,老夫人的东西比她们都要多,归置起来颇费时间。芳年自然地立在祖母的身后,替她捏肩。 “祖母,方才孙女在回来的路上,还碰到陵阳侯夫人和成二小姐,她们似在烧香祈愿。” 傅老夫人感慨,她和陵阳侯夫人的母亲都出自韩家。虽多年没有往来,总归是有些牵扯的。 “唐家那位大公子惊才绝艳,是难得的人才。林越刚崭露头角时,就有人说过他有唐公子之风。要是唐公子还在,唐国公府就不是如今的模样。” 唐国公府的二公子,与其兄长差之甚远。不仅无才气,为人也十分不堪。小时候追猫撵狗,大了吆五喝六,调戏民女,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唐国公夫人每每怒其不争,都会想起自己的大儿子,气得病一场。 唐晔失踪的那年,正是七王妃去世不久。陵阳侯夫人先是痛失爱女,紧接着娘家侄子又音讯全无,当年也是大病一场。 随着成二小姐长得越来越似其姐,侯夫人才从长女早逝的悲痛中走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妥协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不管大房如何人仰马翻,芳年把在裴府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己亲娘。 邢氏气愤交加,她知道大嫂一直以来,对于芳年许给裴家的事情都耿耿于怀。万没想到珍姐儿也是同样的想法,竟还想着靠不入流的手段来夺走这门亲事。 “娘,今日裴公子再次跟我说清楚,他退亲的决心不会变。你看他连大姐掉进水中的事情都能无动于衷, 想来是不愿意与我们傅家结亲的。” “芳姐儿, 你祖母心中有数, 会在心里惦量的。”邢氏对女儿再三保证, 宽女儿的心。 她发现寺中回来的女儿和以前有了一些变化, 说不定就是因为忧心亲事,才会变得没有以前爱笑。 芳年知道母亲在打量她,也知道自己和以前是有些不同的。但她实在是装不来一个少女的样子, 索性不去粉饰, 就让父母亲人都以为她变得懂事了。 邢氏想着女儿可能是因为裴林越的事情, 所以变得沉闷。她心疼万分,气裴林越不识女儿的好,更气大房这个时候搅浑水。 “娘,祖母疼我,女儿知道。”芳年自知退亲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能一步步地计划着。 邢氏拍两下她的手, “好了, 你今日也折腾得累了, 早些歇息吧。” 芳年点头。 邢氏离开后,她靠在床上闭目细思。 前世里,裴林越至死惦记着成玉乔,若是今生,裴林越能得偿所愿,他还会不会把成玉乔放在心里一辈子。她真想看看,男人若是得到,又能珍爱多久? 如此这般地想着,她勾起嘴角。 但是 选秀在即,成玉乔的年纪在应选之列,不会那么容易嫁进裴府。 她睁开眼,皱起眉头。算起来,选秀的圣旨就是这几天,看祖母的样子,不像是下定决心要和裴家退亲的。 时间仓促,裴林越断了娶成玉乔的路,裴家不会轻易退亲。 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神色带着淡淡的焦虑,三喜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食篮。 “三小姐,二夫人吩咐奴婢,说小姐您今日累了,就不用去那边用饭,命奴婢把饭菜取过来。” 芳年哦了一声。 三喜从食篮里取出饭菜,摆放在桌子上。芳年起身,端坐在桌前,三喜布菜,她举筷吃着。 “大姐醒了吗?” “大小姐已经醒过来,老夫人禁了大小姐的足。” 芳年的筷子停了一下,傅珍华白天的举动昭然若揭,祖母怎么可能看不清楚?要真是成玉乔那边断了路,或许可以从傅珍娘那里入手。 她边吃边想着,用了一碗饭。 饭后,想消消食,这是她还是裴家老夫人时养成的习惯。 外面天已凉,三喜给她披了一件绣锦披风,替她系好带子,主仆二人出了屋子。 芳年在院子里走着,眼神不知为何瞄到树草丛生的地方,暗想着七王爷派来的人会不会就是躲在那里。 她多看了几眼,屋顶上的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他们决定等夜里就躲在那处的,不知傅三姑娘是怎么猜出来的。 淡月升起,已有大半个圆了。算日子快到八月节,至少节前不宜和祖母提退亲事事。 凭她一己之力,再加上父母的支持,想要说服祖母退亲,不是那么容易的。祖母不像她,有多一世的记忆,知晓将来。以裴林越自身的长相才华和裴府的家世,这无疑是一门不可多得的好亲事。 要是借助外力,她一个深宅闺秀,没什么门道。 身份尊贵之人,她只认识七王爷,但提到求助于他,她都不免要抖上几抖。那无异是与虎谋皮,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为之。 她百般思索,左右衡量,来回地在石子路上踩着。 屋顶上的两人紧盯着她,不知她在干什么。在他们的印象之中,鲜有官家小姐像傅三姑娘这般,暮色沉沉。 隐八脑中如醍醐灌顶,没错,就是这个词,暮色沉沉。 他用手肘推了推隐八,小声道:“你说,傅三小姐此时的模样,是不是很老谋深算?” 隐七斜他一眼,怼道:“老谋深算你个头,才识了几个字,就学会卖弄。” 隐八委屈地撇嘴,就见下面的主仆二人已经进了屋。 这一夜,相安无事。半夜无人打搅,芳年睡了个囫囵觉。 朝食后与邢氏前往怡然院请安时,便有下人来报,说宫中有旨,广昭天下:国师夜观天相,窥见福星闪现,推算断卦,算出福星为女。若得此福星,可保元朝百年安泰。 晟帝大喜,急拟圣旨,凡年在十七左右,九月至十一月出生的女子皆在参选之列。 傅老夫人深思,问身后的沈婆子,“咱们府里头,哪个姐儿是这个月份出生的?” 沈婆子看一眼邢氏,邢氏轻回:“娘,茜姐儿年纪月份都相符。” “也好,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出路。”傅老夫人点头,命人传茜娘。 卫氏今日一人独来,暗自庆幸芊娘那蹄子年纪没赶上,要不然真让她入了陛下的青眼,杨氏还不得翻天。 至于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是没有想过进宫的。晟帝都年近四十了,宫里的妃嫔多得数不清,皇子公主更是生了一大串。珍姐儿就算是得宠,得捞不上什么好。 茜娘忐忑不安地进来,低着头,看起来怯懦怕生。 傅老夫人叹口气,这么个性子,进了宫先不说能不能留牌子,就算是留了牌子,在宫里怕是也斗不过别人。 但陛下的旨意在那里,怎么着也得给茜娘一些体面。当场就吩咐下去,给茜娘裁制几身衣裳,还有一些规矩也要请人来提点。 茜娘受宠若惊,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频频用眼神求救芳年,芳年朝她轻点头,以目光安抚。 请过安后,芳年和邢氏先回院子,和娘说了一会话,离开后径直去茜娘的院子。 茜娘一人独居一处,是个小院子,离二房的院子并不近。放眼京中,谁家庶女能分得一个整院子。傅老夫人即要顾着邢氏的情绪,对茜娘又有愧疚之心,故而就默认此事。 芳年进去时,茜娘的丫头红雁正欢喜地在比划什么,见到芳年,忙低头行礼。芳年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芳妹妹,红雁说我要进宫,是真的吗?” “没错,宫中是有旨意,凡年在十七,九月到十一月出生的女子都要进宫备选,无论官家或是平民。” 茜娘一把抓着芳年的手,“芳妹妹,我怕” 晟帝性好美色,宫中的女子已经够多。京中的世家官员,每年不知要送多少姑娘进去,嫡女庶女都有,更别说还有国师时不时地往后宫塞人。 但选秀还是晟帝登基以来的头一回。 在前世里,这也是最后一回。 元朝自开国以来,从先帝到晟帝,都碌碌无为。晟帝更是傀儡般的存在,一个无为的帝王,在宫中,除了吃喝玩乐,美人环绕,似乎也没有其它的事情可做。 是以,宫中的皇子公主接连出生。 皇子还好,就算做不了天子,要是活到成年还能混个王爷当当。公主就比较惨,晟帝的皇姐妹们没有一个嫁在京中的,全都远嫁他国。甚至连最为偏远的弹丸小国,都派了公主去和亲。 朝廷如此腐败,边关竟无战事,和这些苦命的公主们息息相关。 “二姐,你听我说,此次选秀,想来人数不会少。到时候各地的秀女齐聚京中,少不得要筛选一番。那天命福女只一人,想来不会是每个人都会留在宫中。你进宫后,谨言慎行,不可多管闲事,万事小心。就算是真有什么事,莫轻言生死,等熬过去,宫中放人,你幸许能归家。” 茜娘被她这么一说,连连点头,“我听芳妹妹的。” 芳年心里其实有千言万语,但她知道,那前世的事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前世的二姐是因何而死,也不知道她在宫中经历了怎样的事情。除了这些叮咛,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手无意之中碰到胸前,伸进衣襟中,把通灵符取出来,放到茜娘的手中。 “芳妹妹,这”茜娘推拒着。 “你戴着吧,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一番心意。” 茜娘感动,倾刻泪奔。 “芳妹妹” 芳年轻揽她,安抚般地拍着她的背,这么一个花骨朵般的少女,自己实在是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她香消玉殒。 成玉乔把眼底的凌厉之色收起,恢复清高的模样。淡淡的眼神把芳年从头到底扫视一遍,似乎想明白什么,傲气更盛。 芳年是重活一世的人,要是看不出成玉乔眼里的深意,岂不白活一世。刚才那打量的目光,怕是在评估她能否引起男人的怜爱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犯病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现在回到府中,除去参加一些闺中女子们的聚会,或是陪家中长辈出门做客,想来她也不会再出门,应该不会再碰到七王爷。 她是真的害怕,一个随时能取你性命的男子,还是永不相见的好。 坐在小凳上的三喜见她醒来, 忙问道:“三小姐, 您醒了?” “嗯。”她拥被起身。 四喜端来一杯温茶水, 她就着四喜的手, 一饮而尽。 “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 二夫人来问过几回,得知小姐还睡着,没说什么。” “哦。”芳年想着, 明明感觉睡了一会儿, 竟不想快有两个时辰, 怪不得娘来问过几次。 她抬脚下床,三喜早就备好衣裙,替她穿衣。 坐在妆台前,她才算是看清自己年少的模样。在寺中条件有限,小镜中看不真切,现下大镜子中照出的少女, 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情窦初开, 含苞待放的年纪。 但她的内芯已是古稀的老人, 那清澈的眼神中自然看不到一丝少女的羞怯。 “三小姐,今日要梳个什么发式?”三喜问道。 “就梳个飞花黛云髻吧。” 三喜虽不解为何自家小姐最近不爱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可她一贯忠心,只听从小姐的吩咐,半个字也不会多问。她的手很巧,很快就梳好头发。 芳年很满意,三喜不多话,却最合自己的心意。 她起身,四喜上前替她抚平衣摆。在家中,自是不用和寺中的穿戴一般素净。她今日穿的是丁香色的荷花裙,略施脂粉,发上点缀着镶珠的金饰。 府中的饭菜是各房自己小厨房里做的,傅老夫人是开明的婆母,很早把两房的饭例分开,每月补贴银子。 但一月之中,逢三要在老夫人的怡然院里用饭,两房人都要去。 今日不是逢三,二房的饭菜摆在傅万里和邢氏的院子。 自小开始,二房的一家人之中,从来不包括庶女傅茜娘。 芳年活过一世,了解女人心中的疙瘩,她怜惜二姐,可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娘捅刀子。在父母的面前,半句也不会提到茜娘。 男女七岁不同席,那是针对外男的,做为自己的父亲弟弟,不在此之列。偏厅的圆桌上,傅万里和邢氏已坐好。 傅兴明和傅兴齐也在座,芳年一进去,邢氏立马招呼女儿。 芳年乖巧地坐在亲娘的下首,忆起在裴家里,偌大的桌子上,只有她一人用餐。 邢氏见女儿到了,命下人开饭。 傅府在京中不算什么世家望族,但也不是什么末流官家,吃穿用度也是极好的。这一席下来,四凉四热,外加一个锅子,荤素均匀,色香俱全。 邢氏念女儿在寺中住了几日,不停地劝菜。芳年身后的三喜筷子动得欢,很快就堆满她面前的小碗。 “娘,你自己也吃吧,再夹女儿就吃不动了。” “行了,吃饭吧。”傅万里看一眼妻子,邢氏这才做罢。 芳年许多没有和父母弟弟们同桌而食,一边感慨着,一边吃着面前的菜。 用过饭后,傅万里要考校两个儿子的功课,下人们把残盘冷碟收走,屋子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芳姐儿,我与你爹已经商量过,裴家的事情不能含糊过去。要么他们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待,要么我们先提退亲。” “娘”芳年唤着,心内感动。父母为她,从不曾有任何的私心,要是旁人家的女儿,许了裴林越那样的男子,就算是裴林越心里有人,也不会轻言退亲。 “傻孩子。”邢氏一把搂着她,摸着她的发,“裴家再好,那裴林越心中没有你,你嫁过去也不会快活。与其那样,不如另择良人,只要你能平安喜乐一生,娘就知足了。” “娘” 芳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夫人。”外面的刘婆子打帘进来,她是邢氏身边的老人,是二房院子里的管事。 “何事?”邢氏放开女儿,正正身姿。 “大夫人来了。” 邢氏诧异,大嫂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心虽疑惑着,脸却带着笑,让刘婆子把人请进来。 卫氏气呼呼的,一进门就用不善的眼神看着芳年。 邢氏见她是冲着自己女儿来的,也没了好脸,不冷不淡地问:“大嫂,这么晚了你过来有什么事?” “这我还等来问芳姐儿呢?珍姐儿从寺中回来就一直哭,哭到现在,哭得我心都在疼,百般追问,才得知与芳姐儿有关。”卫氏看着芳年,“芳姐儿,你来说说,你可是做了什么事,伤了你大姐的心?” “大嫂,我们芳姐儿是什么性子,最是心善不过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什么事情伤姐妹之间的情份?” 卫氏眺一眼邢氏,“我不过是问一问,弟妹为何如此紧张?” “事关自己的女儿,大嫂应该能体谅我的心情。” “不过是问一句,都问不得?同样是傅家的嫡女,难道芳姐儿还比嫡长女金贵不成?”邢氏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邢氏母女俩,她本是长媳,珍姐儿是嫡长孙女,可婆母偏心,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芳年,就连许人家,也是向着芳年。 哪家府里嫡长孙女未曾许配,次孙女就许了人家的? 邢氏无奈,这个大嫂每每三句两句就要扯到珍华是嫡长孙女的头上,好像别人都不知道似的? “那好吧,大嫂有什么要问的?” “芳姐儿,大伯母问你,你与珍姐儿同居一屋,可知道这两天她受了什么罪?” “大伯母说的话芳年听不懂,我们与祖母进寺礼佛,怎么可能受罪?倒是大姐,不知惹了什么东西,魔怔了两回。祖母还请寺中僧人做了法,想是应该好了的。” “什么?魔怔?芳姐儿你这丫头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这种事情是可以乱说的吗?”卫氏立马变脸,尖声说道。 芳年似被她吓得低下头去,大伯母这个人,最是爱计较的性子。这么多年来,就因为自己许给裴家,没少找娘的不痛快。 就连自己,也成了她眼中的绊脚石,隔三差五就要逮着机会指桑骂槐一番。 “大伯母要是不信,就去问祖母吧。”芳年小声地说出这句话,扯扯自己亲娘的衣服。 邢氏的语气强硬起来,“大嫂,有病得治,我们芳姐儿都说了,娘也是知道的,你要真不信,就去问娘吧。” 卫氏气得跺脚,看二房母女的样子,莫非芳姐儿说的是真话? 她急火火地去问傅老夫人,老夫人将将用完饭,正眯着眼坐在塌上,面前站着自己的管事方婆子,听方婆子说这几日府中的事情。 沈婆子把卫氏请进去,傅老夫人眼皮都未掀,依旧闭着。 卫氏心急,“娘,你可得好好管管芳姐儿,她竟说珍儿犯了魔怔,这传出去不是要人命吗?” 傅老夫人一听她开口,就知问题在哪里。芳姐儿不可能乱说,定是卫氏去问了,芳姐儿才说的。 “传出去?谁传?” 卫氏一噎,想说二房,想到婆母的偏心,支吾起来,意思还是指二房。 “二房是得了失心疯才会传出去,传出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珍姐儿和芳姐儿是姐妹,做姐姐的有病,当妹妹能有好名声?我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怪不得把好好的姐儿都教歪了。” “娘”卫氏不敢置信,婆母竟如此斥责她。 “别叫我。”傅老夫人睁开眼,眼里的不满毫不掩饰。 “珍姐儿她一直在哭,媳妇无法,才去问芳姐儿的。” “她还有脸哭?”傅老夫人哼一声,“她哭什么,是嫌我这个老婆子还没死吗?” 这话就有些重了,卫氏都受不住,跪下来。 “娘,珍姐儿平日最孝顺,怎么可能会咒您?都是媳妇的错,看到她一哭,就乱了方寸,您千万不要生气,媳妇这就回去,好好安慰她。” 卫氏说完,忙乱地爬起,跌跌撞撞地朝自己的院子跑去。 “尚可,傅三妹妹近日如何?” “很好。”她答着,暗道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 重活一世,可以睁着眼睛避免上一世的不幸。世间之人,何人有她幸运? 裴林越好看的眉皱起,觉得她这般回答,有些奇怪。 她不应该是一上来就诉苦,质问他做诗之事吗?她不应该泪水涟涟,一脸委屈吗?怎么如此平静,平静得就像是看热闹的无关之人。 “傅三妹妹,近日可曾听到什么传言?”他终是城府不够,先问出口。 芳年淡笑,看吧,这就是她前世苦苦思恋的人,也不过如此。 “裴公子是指哪个?京中市井闲话多,芳年听到过一些,无非是谁家姑娘要许人,谁家夫人不守妇道之类的。芳年不知裴公子对这些事情也感兴趣。” “你”裴林越色变,心道傅芳年果然还是之前的傅芳年,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 芳年没有理会他的脸色,似想起来一般,轻拍一下脑门,“还有一件,与裴公子有关的。都说裴公子倾心陵阳侯府的二小姐,两人郎情妾意,已在花前月下互许了终生,不知可有此事?” 裴林越的脸色更加难看,坊间竟传成这样了吗?那不是对成二小姐的闺誉有损? “全是一派胡言,成二小姐光风霁月,怎么可能会与人私相授受?你莫要听风是雨,与妇人一般以讹传讹。” “是吗?芳年还以为裴公子中意成二小姐,要向芳年表明呢?” “你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裴林越不解,怎么听傅芳年的意思,并不介意自己中意别人。他的心像倒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什么滋味。 原本心仪自己的女子,突然变得满不在乎,这感觉还真说不上好。 “就是你想的意思,若裴公子真想娶成二小姐,芳年也不介意两家退亲。只不过我始终是无辜之人,就算是退亲,也不能有损我的名声。裴公子明白吗?” 他明白,却不懂她为何要这么做?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傅家的意思?” “有区别吗?” “当然有,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没有我们自己做主的道理。” 他义正词严,她却只感到好笑。 果然是个没担当的人,怪不得前世娶了自己。一面委屈着,一面装着深情,令人不耻。 “裴公子,芳年为你和成二小姐的深情感动,不愿介在你们之间。你可知,此前我与祖母在孝善寺中,遇见了成二小姐。成二小姐多番在我面前试探,说起你与她的事情。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你千万不要辜负啊。” “她真的”裴林越有些不敢相信,面上涌现狂喜,似又觉得不妥,努力压抑着,脸色颇为古怪。 “裴公子,你想想,成二小姐那般高傲的人。为了你都能拉下脸面,你堂堂男子,怎么能让女人出头?” 裴林越应该是信了她的话,目露深思,喃喃道:“没错,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芳娘冷然,深沉的目光瞄到湖边的一处树后,似有人在探头探脑,月白色的裙袂一隐而现。 她心中了然,看着傅珍华闪出身子,似乎想靠近湖边。 裴府的湖是命人挖出来的,并不大,芳年猜测着傅珍华的举动,心道真是天助。 傅珍华犹豫几下,飞扑进湖里,嘴里拼命地喊着救命。小寒急得在岸边直哭,好像才看到芳年和裴林越一般,大声求救。 裴林越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惊闻救命,再看到湖中挣扎的傅珍娘,讽刺道:“你们傅府姑娘的教养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他要是连这点都看不透,就白得一个才子的称号。 芳年戏谑的目光望着他,“我们傅府的教养不劳裴公子费心,裴公子是想袖手旁观,还是英雄救美?” 他自是不想去救,正想去叫人,芳年哪会让他置身事外,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白白浪费。她拼尽全力,像站不稳似的,把裴林越一撞。裴林越不设防,一下子跌进湖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心悦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七王爷也是护都王的皇叔,他一生淡泊,是元氏最德高望重的嫡系皇亲。 老国师刚死时,奉帝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国师一手遮天, 他被国师压制多年, 敢怒不敢言, 忍气吞声地听命于人。 他本以为国师一死,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哪成想, 各地异变突生,举国大乱。护都王位高权重,打着护主的旗号, 领着数十万大军在京外驻扎。朝中大臣, 多为见风使舵之人, 十有八成已投靠过去。 他心急如焚,不停地催着龙辇再快些,恨不得立刻见到皇叔。 七王爷在孝善寺中清修多年,一直住在孝善寺。龙辇出了宫门,再驶向南城门。 南城门处不知从何处涌出一群暴民, 根本不管龙辇上坐着的天子,齐涌而上。奉帝不知被谁给推下龙辇,护驾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暴民们踩踏而死。 天子一亡, 护都王闻讯来收尸, 哀痛不已。在众臣的几番请愿下, 登基为帝。 新帝登基,朝中百废待兴。 南城的裴府内,下人们来往穿梭着。此府原是前御史府,自老御史故去后,裴家渐渐势微,子孙们都没能超越老御史,府中最有出息的是大爷,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知事。若不是如今的裴家老夫人一直撑着,恐怕京中的世家都想不起,当年风光无限的裴家。 东院是裴家老夫人的院子,裴老夫人姓傅,原是傅家二房的嫡女。她娘家亲侄就是现今的都察御史。因为这层关系,裴家勉强支撑着昔日的门脸。 身着葛青褙子的婆子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穿过拱花门,低着头走进东院。裴家上至主子,下至仆奴,都不希望老夫人就这么撒手人寰。 新帝登基,傅家得到重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想老夫人离世。 老夫人躺在病塌上,双眼紧闭,她满头银发,皮肤松驰。虽年华不再,却白皙如故,连老者常见的褐斑都未长一块。前几日才刚过七十岁寿诞,这两天就躺着起不了身。 婆子端药进去,裴家大儿媳妇接过药碗起身,坐在塌边。 她舀起一勺药,婆子已将老夫人扶起。老夫人双唇紧闭,任由她低泣,也不愿把嘴张开。 裴家的子孙们哭成一片,齐齐跪在塌前。有哭喊母亲的,也有稚子们一声声地唤着祖母。 他们的哭声真切,要是老夫人不在,傅家人哪里还会提携照顾裴家? 老夫人不愿意睁开双眼,意识逐渐开始模糊。 他们悲天怆地,其中真心为她而哭的有几个?他们图的是她身后的家产,手中的银钱。裴老夫人心中冷笑,她是没有男人的宠爱,但那又怎么样? 那个早三十年就去世的男人,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儿孙们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掌控着府中所有的家产,田地铺子还有银钱,要想得到这些,他的那些儿孙们就得努力地讨好自己。 她高兴,就赏他们些甜头。不喜时,摆尽脸色,谁敢说半个不字? 每当看到他的儿女们阿谀谄媚的脸,她心中涌起快意,同时夹杂着悲哀。她自嘲地想着,这些老把戏常玩着也没有什么大意思。 她当了一辈子的裴家主母,从少夫人到老夫人,儿孙满堂,牢牢地箍制着整个裴府。日日锦衣玉食,在家丫头婆子围绕,出门左拥右护,做为一个女人,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但那又如何?她一生之中,未曾得到过夫君的半点怜爱。她的夫君至死都是念着他的心上人。 别人夸她大度,妾室一个一个地抬进府,送到丈夫的塌上。跟着一个接一个的庶子女出生,谁人不赞她有大妇之风? 可谁又知道,她的夫君厌恶她至深,自新婚之夜起就不曾踏足她的房门。她长相明艳,没有世间美人常有的柳叶弯眉,没有那娇嫩欲滴的樱桃小嘴。有的是飞扬的眉,微厚的唇。 他不喜她,尤不喜她的长相,曾不止一次表示过。 她不甘心,他们幼年订亲,看着彼此长大,怎么也谈得上是青梅竹马,他怎么就能弃她如敝履,如此不屑一顾呢? 这一生,她都是为他而活,替他养育儿女。 他倒是活得潇洒,美妾环绕,儿女众多。 如今她寿正终寝,临终之际,涌上心头的不是死而无憾,而是无力的空虚。她扪心自问,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跪倒一片的子孙中,没有她的一滴骨血。她自始至终都不过是顶着裴家主母的名头,在替裴家养育子孙,鞠躬尽瘁。 儿孙们的哭声萦绕在耳,她起了厌烦之心,觉得太过吵闹。还不如让她静静地躺着,也好过听到这些烦人的声音。她的眼睛缓缓地闭上,陷入无边的黑暗,结束了她可悲的一生。 仿佛是无尽的死寂,她闭目徘徊着,突然似是有什么剧痛袭来,她重又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怪异的山洞,石壁嶙峋,中间倒挂着错落的石柱,不停地往下滴水。洞顶侧边有一个洞口,黑乎乎的。 这是哪里?难道就是忘川? 不,不对! 忘川不应该是这样子的,牛头马面何在,孟婆怎么也没有看到? 她的头痛起来,似乎是撞到哪里,非常的疼。她疑惑地眨眨眼,眼前的景像似乎有点熟悉,仿佛曾经见过一般。 往下看去,洞壁上竟还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怪不得自己能看清洞内的景象,就是因为这夜明珠。洞底,是一汪深潭,潭水冒着寒气。 深潭中立着一个怪物,他浑身赤红,条条似粗虫般的青筋布满全身。他面目狰狞,似在极力抗拒什么东西,汗如暴雨,癫狂如魔。 他是谁? 能用夜明珠做灯,想必是个尊贵的怪物。这怪物也很眼熟,似乎也是见过的。是否怪物也是她认识的某个人,在这阴间重逢? 或者他是阴使? 她皱起眉,带动着额头的伤口,扯起针扎般的疼痛。脑子飞快地闪过一个画面,没错,她确实是见过这样的情景。她终于记起为何会觉得有些眼熟。 十六岁那年,祖母带着她和堂姐堂妹们一起进寺礼佛。当天夜里,她看到堂姐起身,悄悄地跟上去,堂姐像游魂一般。她暗想着怕不是别人常说的梦行症,虽害怕着,也不敢喊叫。 那夜,夜空中有皎白的月光,洒落着银辉。后山偶有不知名的鸟兽叫唤。 堂姐轻飘飘地走着,她看着堂姐打开寺院的后门,一直走到寺中的后山。她害怕得直咽口水,也不敢出声叫住堂姐。 后山有处断崖,堂姐停在那里,头往断崖处探,嘴角露出古怪的笑意。她一惊,怕堂姐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也顾不上什么忌讳,冲上去想把堂姐拖过来。 谁知等她近身,堂姐突然使大劲把她推下断崖。 她落入山崖,耳边风似刀割。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突然像是落在什么洞里面,她的头朝下栽进去,碰到石壁,头被划开一个大口子。然后从洞口一直滑落到底,睁开眼就看到如同眼前一模一样景色。 当时,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看到水潭中的怪物,吓得立马晕过去。等她醒来后,她就趴在后山的崖上。祖母和堂姐妹的呼喊声把她惊醒。她醒来后,问起堂姐,堂姐一脸茫然,说自己昨夜睡得好好的。 她记得,祖母抱着她,心肝宝贝地叫着,很是心疼。堂姐站在一边,忧心忡忡,对祖母说怀疑她得了梦行症。 她未曾多疑,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并不真实。她觉得堂姐不会骗自己,肯定是自己做了噩梦,得了夜游之症。 祖母喝斥堂姐,不许对外透露半句。但她有梦行症的名声还是传扬出去,裴家差点就要退亲。若不是祖母和裴家老夫人交情深厚,裴老夫人拦着儿子儿媳,执意聘她为孙媳,只怕她就会被退亲,沦为别人的笑谈。 后来,她慢慢明白过来,堂姐是故意的。 可是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明明是噩梦中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眼前?她心里狐疑着,水潭中的怪物似乎痛苦难当,他身上的筋条越来越粗,双眼腥红如血。 她暗忖,无论这是哪里,都不宜久留。她一边小心地偷瞄着怪物,一边挣扎着起身,想朝另一个洞口爬去。 许是她起身的窸窣声惊动了寒潭中的怪物,怪物腥红的眼突然望向她。她吓了一跳,看到怪物竟从潭里起身,朝她走来。 她虽活了七十年,早已历经风雨,却还是吓得身子无法动弹。 怪物走到她的面前,他上身是光着的,暴起的血筋似一条条青色的小蛇般,让人头皮发麻。他下面仅着一件亵裤,白色的亵裤被水浸透,贴在身上如第二层皮肤。她仰着头,正好瞧见他两腿间鼓起的地方,形状清晰,十分骇人。 她立马用双手捂脸,活了一辈子,头一次见到男人的那物件,着实羞人。转念一想,她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做出如此举动,委实太过好笑。 双手松开,看在眼里,白嫩如青葱一般。 这不是她,不是年老后桑皮鹤发的她! 她不是死了吗?这里如果不是阴曹地府,难道还会是红尘人间? 怪物一步步地逼近,她压下心中的怀疑,身子往后缩。怪物的喉结处不停地上下滚动,走到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子弯下。 他恐怖的脸慢慢在她眼前放大,散乱的湿发掉下来,形如鬼怪。她心跳如擂,身子再次被定往般,不能动弹。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她的额头那里有个口子,鲜血还未凝结。那血仿佛有种莫名的吸引力,透着一股芳香。他体内的躁热叫嚣着,促使他俯身,伸出舌头把她脸上的血迹一舔而尽。 她呆住,心道要糟。这怪物莫不是噬血怪或是食人怪? 怪物舔完血后,似乎安静下来,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她连忙再往后缩着,紧紧地贴着洞壁,离怪物几步之远。 她瞪大眼,怪物也盯着她。他身上的粗筋慢慢变细,赤红的肤色渐渐转白,疯魔的眼神逐渐清明。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的眼前哪里还有怪物的影子。 眼前的男人高大修长,浑健有力的胸膛,还有猿臂窄腰。他的脸色已恢复常色,眉如墨画,眼若寒星。 寒星般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眉头轻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此俊逸非凡,通身贵气的男子,定然不是普通人。她在脑海中几经思索,忆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她眼里浮起讶色,这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还是一副青年的模样? 他应该住在孝善寺,过着不问世事闲云野鹤的日子。 因为这位男子,就是京中鼎鼎有名的痴情汉,七王爷元翼! 傅珍华早已在房间里抹干了泪,她其实也仅哭了一两声做个样子,是卫氏自己小题大做,想以此拿捏二房才跑去问的。 她原本是没什么要哭的,不过是下马车时见芳年哭了,怕芳年先找人哭诉,她落不下好。索性像征性地哭一下,真要论起来,能打个平手罢了。 卫氏不知她的心思,等回来后,见她神色如常,把要问的话咽回去。 芳年说珍姐儿魔怔过,婆母似乎也没有反驳,莫非? “你祖母的心太偏,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输给二房。裴大人不过是个御史,我的珍姐儿,以后定然会嫁得更好。” 卫氏恨恨道,安抚了女儿几句。 傅珍华心里想到京中的富贵人家,脑海中浮现中今天见过的那尊贵的男子,心神荡漾,红霞布满双颊。 “珍姐儿,你看唐国公府的二公子怎么样?” 卫氏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她仿佛被人泼了冷水一般,清醒过来。七王爷身份何其尊贵,自己也就想想而已。 “娘,唐二公子哪能和裴公子相比?” 一个温润如玉,才高八斗。另一个痞气纨绔,不思进取。就算是唐国公府门第高,京中也没几家想把女儿嫁进去的。 “好了,娘就随口一说,当然还是林越好。明明你才是嫡长孙女,这亲事怎么算也落不到芳年的头上。你祖母的心,都偏到胳肢窝了。” 卫氏对傅老夫人的怨气,积年累月,三句离不开两句就要抱怨一番。傅珍华听得不耐烦,借口自己乏了,把卫氏支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鲜活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要是她看得清,就能看到他脸上的青筋已经暴起,眼底腥红。 元翼脑子尚还清明着,他一进入室内, 闻着沁脾的女子馨香, 觉得体内的燥热更盛。 他入目之处都是她的颜,她的色。 那颜色引得体内的毒越发的叫嚣着, 差点冲破他的理智。 芳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想着今日怕是难逃被人喝血的命运,颇有些认命地伸出手。 皓白的手腕, 纤细的玉指, 似在召唤着他。 他捉住她的手, 倾身上前。虎目熊熊处,皆是她的粉面红唇。芳年惊得睁大眼,想摆脱他的钳制,奈何男人猿臂似铁, 她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 反倒地弄乱了自己的衣襟, 寝衣滑落肩头, 她全然不知。 那浑圆的肩头发出莹玉般的光,他的目光艰难地从她的唇移过去, 脑子里轰轰作响, 似千军万马。 体内的毒达到顶点, 全身血脉偾张,要是自己就这般要了她,是不是马上就会暴体而亡? 神智中尚存的清明支撑着他,他的视线中仅存那一抹莹白,猛地张嘴咬上去,牙齿深陷,血丝冒出来。 甘甜的血,舒缓了他的毒,带回他的理智。 芳年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般,她能感受得到他吮了几下,被咬的地方又痛又麻。 他们身子相贴,她被浓烈的热气笼罩着,随着热气渐散,男子的头颅慢慢抬起,眼里闪过厌恶。不知是厌恶她还是厌恶他自己。 一个快速起身,他瞬息之间离她三尺远。 她赶紧拉好衣襟,不顾肩头的痛楚。 男人的目光在黑暗中诡异难测,心里涌起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女子,对他的影响甚大。 两人默不作声,在寂静的室内,只闻她略为急促的喘气声。而他早就调整好内息,轻不可闻。 芳年的心还在狂跳着,暗忖着这七王爷莫不是练了什么邪功?要真是如此,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摆脱他,要是不能摆脱,总不能白白失血。 她舔舔唇,清了一下嗓子,“王爷,想必臣女的血对您而言是十分有用的。那若是臣女嫁了人,恐怕王爷您就不能如此随心所欲。” “本王心里有数,你以为你还能嫁人?” 他什么意思,难道她今生连嫁人都不行了吗?那不是要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王爷” “怎么?你就那么想嫁人?”他的语气冰冷,带着寒气。 芳年立马闭了嘴,先把嫁人这事丢一边吧。她一个活了七十岁的老妇人,嫁不嫁人的倒没所谓。 “不是,是还有一事相求。臣女的二姐,要进宫备选,还请王爷行个方便,让她活着出宫即可。” “好。” 男子清冷的吐出一个字,冰玉相击。 这下轮到芳年诧异,她以为他会断然拒绝,没想到他这般爽快,倒让她省略接下来的说辞,干巴巴地道了一声谢。 转念想着,是自己用鲜血换来的,心头释然。 男子的气息早已调整,她猜着,他的病应该暂时压制住了。真不知道他是中毒还是身有隐疾,或是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练什么邪功。 “王爷,您这病几时能医好?” “怎么?怕了?” “臣女是担心王爷,看您的样子,发起病来颇有些凶险” “病?你来说说,本王得了什么病?” 这她可说不出来,前世里,她从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得此病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病,反倒是像采阴补阳。 后面四个字,她小声地嘀咕了一下。 他五感敏锐,她自以为无人听见,他却听得清清楚楚。这女子以为他是练邪功走火入魔? 采阴补阳 他不过是喝点她的血就称为采阴补阳,他真怀疑她知不知道采阴补阳的意思。 “傅三姑娘一个闺阁女子,都哪里听来的污秽,采阴补阳这个词不应该是你知道的。” 芳年惊讶地想,她那么小声,他都能听到,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一些。 她慢慢地想到那些个鬼怪野史中提到的采阴补阳,似乎她的脸不可抑制地红起,天可怜见的,她虽然活了七十岁,还没有经过男女之事。 光是想想,都觉得臊得慌,忆起在山洞时见过的景色,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下瞄。即使是看不见,脑海中也自动浮现出那狰狞的画面。 要是 她猛地摇头,不不能再想。 元翼把她脸色的变化尽收眼里,看来这女子是明白了采阴补阳的意思。要是他真的能够恐怕刚才 她的血和寺后的寒潭一样,只能压制他体内的毒,不能根治。不过相比泡那刺骨的寒潭,喝她的血要省事得多。 若为以后方便,这个女人他也应该放在眼皮子底下。 “这毒能令人活到一百多岁,皇儿你切记,不能动欲不可娶妻你要替父皇好好地看着这江山熬到国师死后” 那个弥留之际的帝王,满含期望的眼神,那一声声的叮嘱。他此刻想起,心里越发的冰冷,眸底寒沉沉的。 长命百岁? 他何曾想过要活百年,父皇懦弱,斗不过国师,把责任强压在他的身上。那时候自己不过是刚过六岁生辰。 母妃是难产死的,他在皇子中行七,和大皇兄差了十几岁。可能是因为一来他年纪小,二来他没有生母庇护,国师没怎么注意到他,让他捡了一条命。 大皇兄底下的二皇兄和三皇兄是国师弄死的,为了就是没有年纪相当的皇子争抢大皇兄的帝王之位。 四皇兄五皇兄六皇兄也没能活下来,不知是被弄死的还是夭折的。 父皇去世时,宫中除了成年的大皇兄,就是六岁的自己和三岁的十皇弟。他和十皇弟之间的皇子们,当然都夭折了。 元氏江山,不如说是国师手中的一个玩偶。国师能建立起元朝,就能把元氏子孙杀得一干二净,像前朝一般。 父皇命他活着,他仅是活着而已。 眼前的女子明明是害怕他的,偏还强做镇定。 他勾起一抹笑,“你担心本王?我看你心里巴不得本王早死吧!” “王爷,臣女绝没有此意。”芳年说着,面露惶恐之色,生怕他一个不喜,随手就结果她的性命。 “你最好不要动歪心思,否则” “臣女不敢。” 她确实是不敢的,七王爷的性子阴晴不定,她实在是拿不准,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与他抗衡。 肩头的痛楚仍在,他咬得狠,想必已留下深深的齿印。 黑暗中的男子又朝她走来,她全身的汗毛都根根竖起。他还想做什么? 男子近到床前,俯身,一把拉下她的衣襟,湖绿的抹胸露出来,细细的带子绕在颈子上,白得耀眼,湖绿的颜色映衬下,更加如玉般。他眸底一暗,强迫自己看向肩头,那处咬印血迹斑斑。 她骇住,以为他还要再咬上一口。 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洒在她的伤口上,再把药瓶随意丢在床上,“每日清洗过后洒上,不出七天可痊愈。” 说完,他厌恶般地放开她,深吸了几口气。不太能明白自己方才的举动,仅是看她皱眉就失了分寸,心里涌起的那份悸动太过陌生,陌生得想抗拒。一个不安分的女子,哪里配得上他亲历亲为。 芳年被他弄得差点一头雾水,既然这般嫌弃她,为何还要扒她的衣服? 她快速地把寝衣整好,尽量面无表情。 要是寻常的闺阁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有什么反应呢?哭着喊着要他负责,还是哭哭啼啼地要死要活? 可惜她不是,她一个老妇人,活得久,看得透,哪里还在乎这些虚名。 仿佛是一阵风过去,门开了又关,屋子里男人也没了踪迹。 她朝黑暗的屋顶翻一个白眼,在心里咒骂一声,摸到那瓶药,重新躺下。 他本以为国师一死,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哪成想,各地异变突生,举国大乱。护都王位高权重,打着护主的旗号,领着数十万大军在京外驻扎。朝中大臣,多为见风使舵之人,十有八成已投靠过去。 他心急如焚,不停地催着龙辇再快些,恨不得立刻见到皇叔。 七王爷在孝善寺中清修多年,一直住在孝善寺。龙辇出了宫门,再驶向南城门。 南城门处不知从何处涌出一群暴民,根本不管龙辇上坐着的天子,齐涌而上。奉帝不知被谁给推下龙辇,护驾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暴民们踩踏而死。 天子一亡,护都王闻讯来收尸,哀痛不已。在众臣的几番请愿下,登基为帝。 新帝登基,朝中百废待兴。 南城的裴府内,下人们来往穿梭着。此府原是前御史府,自老御史故去后,裴家渐渐势微,子孙们都没能超越老御史,府中最有出息的是大爷,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知事。若不是如今的裴家老夫人一直撑着,恐怕京中的世家都想不起,当年风光无限的裴家。 东院是裴家老夫人的院子,裴老夫人姓傅,原是傅家二房的嫡女。她娘家亲侄就是现今的都察御史。因为这层关系,裴家勉强支撑着昔日的门脸。 身着葛青褙子的婆子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穿过拱花门,低着头走进东院。裴家上至主子,下至仆奴,都不希望老夫人就这么撒手人寰。 新帝登基,傅家得到重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想老夫人离世。 老夫人躺在病塌上,双眼紧闭,她满头银发,皮肤松驰。虽年华不再,却白皙如故,连老者常见的褐斑都未长一块。前几日才刚过七十岁寿诞,这两天就躺着起不了身。 婆子端药进去,裴家大儿媳妇接过药碗起身,坐在塌边。 她舀起一勺药,婆子已将老夫人扶起。老夫人双唇紧闭,任由她低泣,也不愿把嘴张开。 裴家的子孙们哭成一片,齐齐跪在塌前。有哭喊母亲的,也有稚子们一声声地唤着祖母。 他们的哭声真切,要是老夫人不在,傅家人哪里还会提携照顾裴家? 老夫人不愿意睁开双眼,意识逐渐开始模糊。 他们悲天怆地,其中真心为她而哭的有几个?他们图的是她身后的家产,手中的银钱。裴老夫人心中冷笑,她是没有男人的宠爱,但那又怎么样? 那个早三十年就去世的男人,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儿孙们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掌控着府中所有的家产,田地铺子还有银钱,要想得到这些,他的那些儿孙们就得努力地讨好自己。 她高兴,就赏他们些甜头。不喜时,摆尽脸色,谁敢说半个不字? 每当看到他的儿女们阿谀谄媚的脸,她心中涌起快意,同时夹杂着悲哀。她自嘲地想着,这些老把戏常玩着也没有什么大意思。 她当了一辈子的裴家主母,从少夫人到老夫人,儿孙满堂,牢牢地箍制着整个裴府。日日锦衣玉食,在家丫头婆子围绕,出门左拥右护,做为一个女人,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尴尬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前世裴林越不喜她,就是因为她的长相, 她长得不够温婉,眉眼不够秀气。她觉得男人们许是都爱成玉乔那样的女子,眉清目秀,冷若冰霜,恃才清高,浑身上下都是浓浓的淡雅之气。 她拿不准他的心思, 无法回答他的话,不敢冒然开口。猜测着他叫她回来不会就是想看自己怕不怕死吧? 死, 她无疑是不怕的。前世她活到寿正终寝,富贵一生,除了夫妻缘薄, 并无其它的遗憾。 但此刻的她, 还不想死。眼下她正值妙龄,不再是耄年的老妪。这一生,还未开始, 怎么能在此时戛然而止? “王爷, 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本就十分恼怒, 为自己, 为她对自己的影响。乍一听她的声音, 心头微动, 恰似微风扫过心湖, 荡起涟漪。 这份情动, 陌生得令人恐慌。他如被人挠到痛处一般,怒火更盛。此女不仅不知羞,还特别不知礼,胆大妄为,将来必不会安分守己。 “哼你说呢?你三番两次看到本王发病。本王以为,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傅姑娘觉得如何?” 她颦眉,七王爷还是想杀她。 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若是她感觉没错。她的血是治他病的良药。是她用自己的血救了他两次。他非但不感恩,还想杀她灭口,活该他一辈子孤独终老。 “你在心里骂本王?”他眼神变得阴鸷,语气森寒。 “臣女不敢。” 他一脚踢开小桌,桌子翻滚几下,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他长腿一迈,立在她的面前,她低着头,样子恭顺,只看到见金靴前面的翘头。 “你最好是不敢,还有本王的事情,若是你敢向别人透露半分,那么不仅你脖子上的人头不保,恐怕你们傅府” 这人竟用傅府威胁她?她心里一遍遍地默念,自己是老者,不与他这个后生一般见识。 念着念着,想到自己不再是裴府的老夫人,而是傅家的三姑娘,不过二八年华。她心里恨得要命,身子却惶恐地伏低,“王爷,臣女一定会守口如瓶,请王爷放心!” 说得好听,让他放心。 他怎么能放心,这女子头低得看不清面目,背躬弯着,可脊梁却挺得笔直。她的心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阴奉阳违,好大的胆子! 要不是她的血还有用,现在他就能一剑刺死她!她最好以后安安分分的,否则别怪他心狠手辣! “本王谁也不放心,你记住,本王会派人盯着你的,你最好安分些!” 她心一沉,从今往后的日子怕是有些不好过。七王爷真派人监视她,她会不会行动受制?还有他说的话没头没尾的,怎么扯上她安不安分?他们不是在说保守秘密的事情,她安不安分和这事没有关系吧? 再说,他凭什么觉得她不安分? 她一辈子本分守己,纵使没有夫君的怜爱,仍然恪守着为人妇的本分。替裴家操持后院,没有一丝逾越,还不够安分吗?京中人人夸她德行娴淑,待人接物端庄有礼。不嫉不妒,为夫君纳妾养庶子,无怨无悔,贤惠大度。 她现在想来,就是因为她过于安分,才落得孤独终生的下场。但凡她有半点的异心,就应该早早和裴林越和离,说不定还能寻到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过着夫妻琴瑟和鸣的日子。 在她还是少女时,她承认,对于裴林越是喜欢的。那样长相出众,谦虚有礼,才情高卓的男子,换成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倾心。 他山之树,往往瞧之更为秀逸,真待你看清全貌,必会失望。 裴林越就是那样的男子,远观时如高山雪松,近看不过是寻常的松柏。他自认深情,一生情系成玉乔,可是她送去的那些貌美女子,他来者不拒。 如此深情,着实可笑。 那些个漫长的寂夜中,她的心一寸寸地冰冷。对于裴林越,她心中的那点喜欢随着岁月的消磨变得麻木。甚至在他去世时,都感觉不到一点哀痛。 男人的情深,浅薄得令人心寒。 眼前,这个京中有名的痴情汉,他对于自己的亡妻又有多少的真情,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多想反问他一句,她哪里不安分? 想想还是罢了,她一个七十古稀的老妇,何必计较别人言语中的不对?再说那些情情爱爱,她若挂在嘴边,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情爱一事,不过是年少时的镜中花,静夜下的水中月,太过飘渺。风一吹就散,雨一打就落,还不如黄白之物来得实在。 不安分也好,安分也罢。前世已往,今生不同。若说她的前世是安分的,那么这一世就让她做个不安分的女子吧。 她定要和裴林越退掉亲事! 今生今世,他心悦谁,会娶谁,都和她无关。 “王爷放心,臣女谨记。” 他们一立一跪,男子高大修长,女子身姿娇俏。他的眼里渐收起凌利之气,慢慢平淡,最后恢复冷漠。 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她的膝盖都变得毫无知觉。 耳边又响起他冰玉相击的声音,“你是裴林越的未婚妻?” 她一愣,她和裴林越自小定亲,两家一直以姻亲关系走动着。京中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事情,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是的,长辈们定下的。” “你与他倒是相配。” 不冷不淡的一句话,激起她的怒火。什么叫她和裴林越相配,她和裴林越哪里相配了? “谢王爷夸奖!” 他寒冰般的脸裂开缝隙,冷哼一声,“本王不是在夸你,裴林越是个什么东西,当不起本王的夸赞。” 她若是顺着嘴说裴林越不好,未免显得她太过阿谀奉承。要是她现在替裴林越讲话,那又违背她的本心。 只是七王爷不耻裴林越,为何要说自己和裴林越相配,难道在王爷的心中,她也是十分不堪的吗? “王爷,臣女与裴家公子不熟。” “不熟?好一个不熟!”他薄唇如刀,溢出锋芒,不耻道:“去年风花宴上,裴林越腰间挂着一个荷包,偶遇成家小姐,成小姐随意说一句,荷花绣五福,与他身上的衣袍不搭。裴林越当场摘下荷包,投掷湖中。本王问你,那荷包是你绣的吧?” 她小脸一白,当年她情系自己的未婚夫,熬了两个夜精心绣好一个荷包,怀着娇羞的心情送给裴林越。哪成想裴林越戴是戴了,就因成玉乔的一句话,丢弃湖中。 这个陈年往事,在她婚后的多少个日子里,每每想起就恨不得撕碎裴林越那张谦和的脸。 还有七王爷,谁说他淡泊一生的。明明比一般的妇人还有嘴碎,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些破事做什么? “回王爷的话,正是臣女绣的没错。” “既是你绣的,怎么又说和他不熟?他是你未婚夫,你不护着她,反倒迫于威胁,违心撇清你们的关系。若是被裴林越得知,不知是否会心寒?” 管他心不心寒?她恰好盘算着和裴林越退亲,要真会如此,正合她意。 “一个荷包而已,不能说我们相熟。臣女绣过的荷包多,曾给父亲绣过荷包,还给府里的招财绣过荷包。”她恨恨地说着,打定主意,回去后绣上一百个荷包,每个荷包里放一两银子,送给京中的乞丐们,就当是积福行善。 看以后谁还拿她给裴林越绣荷包的事情说三道四? “招财是谁?”他反问。 “招财是臣女母亲养的一条雪狮犬。” “哈哈哈”他突兀大笑,笑声肆意。 他大笑过后,心情似是好了一些。长臂一抬,如挥蝇子般,摆下衣袖,“好了,你下去吧。” 衣袖中伸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苍劲似竹。她记得裴林越的手,白净修长,指如葱根,略显丰润。她少女时迷恋他,自是觉得那双手也是无比好看的。 但那双手和眼前的手相比,少了阳刚之气。眼前的这双手,随意一挥,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元翼敛住笑,见她定住不动,嘴角勾起一抹残忍,“怎么还不滚?是嫌自己命长吗?” 芳年如梦初醒,如被恶兽追赶般,拔腿就跑。 坐在小凳上的三喜见她醒来,忙问道:“三小姐,您醒了?” “嗯。”她拥被起身。 四喜端来一杯温茶水,她就着四喜的手,一饮而尽。 “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二夫人来问过几回,得知小姐还睡着,没说什么。” “哦。”芳年想着,明明感觉睡了一会儿,竟不想快有两个时辰,怪不得娘来问过几次。 她抬脚下床,三喜早就备好衣裙,替她穿衣。 坐在妆台前,她才算是看清自己年少的模样。在寺中条件有限,小镜中看不真切,现下大镜子中照出的少女,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情窦初开,含苞待放的年纪。 但她的内芯已是古稀的老人,那清澈的眼神中自然看不到一丝少女的羞怯。 “三小姐,今日要梳个什么发式?”三喜问道。 “就梳个飞花黛云髻吧。” 三喜虽不解为何自家小姐最近不爱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可她一贯忠心,只听从小姐的吩咐,半个字也不会多问。她的手很巧,很快就梳好头发。 芳年很满意,三喜不多话,却最合自己的心意。 她起身,四喜上前替她抚平衣摆。在家中,自是不用和寺中的穿戴一般素净。她今日穿的是丁香色的荷花裙,略施脂粉,发上点缀着镶珠的金饰。 府中的饭菜是各房自己小厨房里做的,傅老夫人是开明的婆母,很早把两房的饭例分开,每月补贴银子。 但一月之中,逢三要在老夫人的怡然院里用饭,两房人都要去。 今日不是逢三,二房的饭菜摆在傅万里和邢氏的院子。 自小开始,二房的一家人之中,从来不包括庶女傅茜娘。 芳年活过一世,了解女人心中的疙瘩,她怜惜二姐,可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娘捅刀子。在父母的面前,半句也不会提到茜娘。 男女七岁不同席,那是针对外男的,做为自己的父亲弟弟,不在此之列。偏厅的圆桌上,傅万里和邢氏已坐好。 傅兴明和傅兴齐也在座,芳年一进去,邢氏立马招呼女儿。 芳年乖巧地坐在亲娘的下首,忆起在裴家里,偌大的桌子上,只有她一人用餐。 邢氏见女儿到了,命下人开饭。 傅府在京中不算什么世家望族,但也不是什么末流官家,吃穿用度也是极好的。这一席下来,四凉四热,外加一个锅子,荤素均匀,色香俱全。 邢氏念女儿在寺中住了几日,不停地劝菜。芳年身后的三喜筷子动得欢,很快就堆满她面前的小碗。 “娘,你自己也吃吧,再夹女儿就吃不动了。” “行了,吃饭吧。”傅万里看一眼妻子,邢氏这才做罢。 芳年许多没有和父母弟弟们同桌而食,一边感慨着,一边吃着面前的菜。 用过饭后,傅万里要考校两个儿子的功课,下人们把残盘冷碟收走,屋子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芳姐儿,我与你爹已经商量过,裴家的事情不能含糊过去。要么他们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待,要么我们先提退亲。” “娘”芳年唤着,心内感动。父母为她,从不曾有任何的私心,要是旁人家的女儿,许了裴林越那样的男子,就算是裴林越心里有人,也不会轻言退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母女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她羞赧地低头,“芳年不怪成小姐, 那荷包绣得不好, 原本是挂在招财身上的。招财不喜,恰巧裴公子要赴风花宴, 我一时情急,就拿那荷包充数, 送给他。还好被成小姐点破,要不然裴公子一直把那荷包佩在身上, 芳年必会心生愧疚。” “招财?”成玉乔好看的眉轻蹙, “这名字听着不像是人名?” “招财是一只雪狮,是我娘最喜欢的。” “三姐姐, 你怎么能把狗挂的荷包送给裴公子?”成玉乔没有说话,傅芊娘不满地喊出声。 “我那是急了, 没法子才那样做的。”芳年小声地反驳着,她不是真的十六岁的少女, 做了多年裴家的主母,雷霆独断的气势早已入骨。就是装得再像,给人的感觉也是理直气壮,带着蛮横。 傅老夫人面色难看起来,有外人在场,姐妹为了一个男人起争执, 会让人笑话。“一个荷包而已, 成二小姐不值当亲自道歉。芳年小孩子心性, 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成玉乔清高之色没变,淡淡地点头,“如此,玉乔就心安了。”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高高在上。傅珍华只觉刺耳,以前听到这事时,她快意大笑,谁让芳年占了那么好的亲事?现在她已知裴林越心中的人是成玉乔,再细思此事满心的醋意。 傅珍华递给傅芊娘一个奇怪的眼神,傅芊娘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成小姐心安什么?一个男人身上戴什么东西,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指指点点的,成何体统?” 傅芊娘不满地小声嘀咕,声音不大,屋内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成玉乔高傲的脸转向傅芊娘,冷若冰霜,“傅四小姐的意思是说玉乔多管闲事?” 傅老夫人和陵阳侯夫人同时变脸。 傅芊娘硬着头皮,大姐的心思她最清楚。大姐爱慕裴公子,因为这事,没少给芳年使绊子。 芳年是裴公子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大姐言行颇多顾忌。但成玉乔就不同,一个别府之女,和裴公子牵扯上,自己就算是话说得过份些,别人也以为是在替三姐抱不平。 “芊娘没有这么说,只不过裴公子与我三姐定亲之事,京中众人皆知。为了避嫌,成二小姐也不该和裴公子说那样的话。” 芊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为芳年叫屈,外人不知她的用心。芳年配合着红了眼眶,低头耷着肩,像受到天大的委屈般。傅老夫人心疼不已,眼睛看向成玉乔。 裴林越在风花宴上的举止,傅老夫人听闻后,是有些生气的。为了这事,芳年哭得眼都肿了,最后还是裴老夫人押着裴林越来道歉,此事才算揭过。 眼下芊娘质问成玉乔,她虽生气芊娘不识礼数,却并不出声阻止。她也想听听,成家这位二小姐冒然评论一个男子的贴身物件,是何居心? 成玉乔一脸的冷漠,面对芊娘的指责,仿佛与自己无关般置身事外。不以为意的神情令傅老夫人十分不满。 陵阳侯夫人是内宅中的高手,怎么会猜不透傅家人的心思。她们就差没指着鼻子说玉乔不知羞耻,和男人勾勾搭搭。这话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 “傅四姑娘误会玉乔了,玉乔是风花宴的风使,宾客们仪容不妥,她指出来是职责所在。老夫人,也是我们玉乔好心办坏事,我在此给府中的姑娘们再陪个不是。” 陵阳侯夫人说完,真要起身朝她们行礼。傅老夫人急忙托住她的身子,一脸的惭愧,“侯夫人太多礼,不过区区一件小事,都是小孩子们说几句嘴。现在一说开,这事就过去了,都不许再提。” 老夫人用警告的眼睛瞪一眼芊娘,芊娘知错般地低下头去。 陵阳侯夫人借势坐下,说起成玉乔,“不瞒老夫人,我们玉乔天生一颗菩萨心肠,我这个当娘的每每看到她做善事,都自叹不如。” 她这话说得好,把成玉乔和裴林越的事情说成是做善事。以后再有人说起,都会道成玉乔一声心善。 芳年是重活一次的人,自是能听出她话里的机锋。但傅珍华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听到这话觉得无比刺耳。她满脸忿忿,正要开口反驳,被傅老夫人一个冷眼给瞪回去。 成玉乔信佛,前世就是如此,芳年相信陵阳侯夫人的话,倒不觉得奇怪。在入宫之前,成玉乔都是月月初一十五来孝善寺祈福。 芳年暗思着,觉得有点蹊跷。七王爷一生在孝善寺修行,成玉乔月月来寺中进香,这两人不会有什么吧? 众人皆知,七王爷爱重亡妻,而七王妃恰恰是成玉乔的嫡姐。她们姐妹二人长得极为相似,莫非七王爷移情,把姨妹当成亡妻,两人之间有苟且? 这般想着,再看成玉乔一身的白裙,她似是窥到什么秘密一般,满心的嘲讽。 傅老夫人顺着侯夫人的话,夸起成玉乔来,“成二小姐这风姿气度,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听闻前几日你们府上搭了棚子在城外施粥,那可是天大的善举。这才入秋,各地进京的人明显增多,等进了冬,还不知要怎么过?” 南面今年受灾,旱涝交替,庄稼颗粒无收。逃荒的村民们一路进京,只为争得一条活路。 傅老夫人精于世故,自是看出其中的门道,才入秋就这么多的灾民进京,要是到了冬里,那可怎么办? 芳年陷入回忆,前世里,也是这般。 晟帝不算什么明君,元氏王朝迄今为止不过两代。元祖帝是国师一手扶持登的帝位,他依赖国师,情有可原。晟帝为求长生不老,对国师言听计从,比他父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灾民遍野,他居然还大肆选秀,弄得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等到了奉帝时,民众不堪受饿,各地叛乱频发。 侯夫人心里是不同意的,她的本意是不想太早施粥。可玉乔执意,她拗不过女儿。 “老夫人说得是,入冬后,我们侯府定然还要搭粥棚。” “此等善举,我们傅家也不会甘于人后。”傅老夫人赞同。 “娘,我们已见过傅老夫人,不如现在去给表哥祈福吧。”成玉乔淡淡地道,她本就不愿和傅家的姑娘们呆一起。她怕再说下去,傅老夫人要求两家人一起合伙搭粥棚,那是她不愿意的。 唐国公府的嫡长子唐晔,几年前失踪,生不见人活不见尸。国公府里倾尽全力,都寻不到他的踪影。他似凭空消失般,自消失的那一天,再也寻不见半点痕迹。 芳年前世活到七十,也没有听到唐晔的半点消息,想来应是早就遭遇不测。 京中人都知道唐国公府的大公子失踪一事,傅老夫人颇能理解侯夫人的心情,忙起身送她们出门。 两家人就在门口话别。 成玉乔一直端着脸,眼底隐有心急之色。芳年历经多年人情世故,心下猜疑,这成二小姐要给唐公子祈福,会不会是个借口? 她心念一动,垂下眼眸。 送走唐氏和成玉乔,傅老夫人把孙女们齐叫进屋。 珍华和芳年站在前面,茜娘和芊娘站在后面。傅老夫人凌厉的眼神从大孙女的脸上一直扫到芊娘的脸上,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们切记,我们傅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们在外,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家族的脸面。姐妹一心是好的,替姐妹打抱不平也是对的。但万事要讲个法子,不能如市井女子一般胡搅蛮缠,你们明白吗?” 四女齐声道是。 “好了,既是都知道,你们就下去吧。记住姐妹应当同甘共苦,今日就罚你们每人抄十页经书,明日一早我要检阅。” 姐妹四人又齐声应下。 傅老夫人手扶着额,面有倦色。沈婆子忙轻声询问她,是否要小憩一下。 姐妹几人会意,全部退出屋子。 “招财?”成玉乔好看的眉轻蹙,“这名字听着不像是人名?” “招财是一只雪狮,是我娘最喜欢的。” “三姐姐,你怎么能把狗挂的荷包送给裴公子?”成玉乔没有说话,傅芊娘不满地喊出声。 “我那是急了,没法子才那样做的。”芳年小声地反驳着,她不是真的十六岁的少女,做了多年裴家的主母,雷霆独断的气势早已入骨。就是装得再像,给人的感觉也是理直气壮,带着蛮横。 傅老夫人面色难看起来,有外人在场,姐妹为了一个男人起争执,会让人笑话。“一个荷包而已,成二小姐不值当亲自道歉。芳年小孩子心性,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成玉乔清高之色没变,淡淡地点头,“如此,玉乔就心安了。”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高高在上。傅珍华只觉刺耳,以前听到这事时,她快意大笑,谁让芳年占了那么好的亲事?现在她已知裴林越心中的人是成玉乔,再细思此事满心的醋意。 傅珍华递给傅芊娘一个奇怪的眼神,傅芊娘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成小姐心安什么?一个男人身上戴什么东西,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指指点点的,成何体统?” 傅芊娘不满地小声嘀咕,声音不大,屋内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成玉乔高傲的脸转向傅芊娘,冷若冰霜,“傅四小姐的意思是说玉乔多管闲事?” 傅老夫人和陵阳侯夫人同时变脸。 傅芊娘硬着头皮,大姐的心思她最清楚。大姐爱慕裴公子,因为这事,没少给芳年使绊子。 芳年是裴公子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大姐言行颇多顾忌。但成玉乔就不同,一个别府之女,和裴公子牵扯上,自己就算是话说得过份些,别人也以为是在替三姐抱不平。 “芊娘没有这么说,只不过裴公子与我三姐定亲之事,京中众人皆知。为了避嫌,成二小姐也不该和裴公子说那样的话。” 芊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为芳年叫屈,外人不知她的用心。芳年配合着红了眼眶,低头耷着肩,像受到天大的委屈般。傅老夫人心疼不已,眼睛看向成玉乔。 裴林越在风花宴上的举止,傅老夫人听闻后,是有些生气的。为了这事,芳年哭得眼都肿了,最后还是裴老夫人押着裴林越来道歉,此事才算揭过。 眼下芊娘质问成玉乔,她虽生气芊娘不识礼数,却并不出声阻止。她也想听听,成家这位二小姐冒然评论一个男子的贴身物件,是何居心? 成玉乔一脸的冷漠,面对芊娘的指责,仿佛与自己无关般置身事外。不以为意的神情令傅老夫人十分不满。 陵阳侯夫人是内宅中的高手,怎么会猜不透傅家人的心思。她们就差没指着鼻子说玉乔不知羞耻,和男人勾勾搭搭。这话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 “傅四姑娘误会玉乔了,玉乔是风花宴的风使,宾客们仪容不妥,她指出来是职责所在。老夫人,也是我们玉乔好心办坏事,我在此给府中的姑娘们再陪个不是。” 陵阳侯夫人说完,真要起身朝她们行礼。傅老夫人急忙托住她的身子,一脸的惭愧,“侯夫人太多礼,不过区区一件小事,都是小孩子们说几句嘴。现在一说开,这事就过去了,都不许再提。” 老夫人用警告的眼睛瞪一眼芊娘,芊娘知错般地低下头去。 陵阳侯夫人借势坐下,说起成玉乔,“不瞒老夫人,我们玉乔天生一颗菩萨心肠,我这个当娘的每每看到她做善事,都自叹不如。” 她这话说得好,把成玉乔和裴林越的事情说成是做善事。以后再有人说起,都会道成玉乔一声心善。 芳年是重活一次的人,自是能听出她话里的机锋。但傅珍华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听到这话觉得无比刺耳。她满脸忿忿,正要开口反驳,被傅老夫人一个冷眼给瞪回去。 成玉乔信佛,前世就是如此,芳年相信陵阳侯夫人的话,倒不觉得奇怪。在入宫之前,成玉乔都是月月初一十五来孝善寺祈福。 芳年暗思着,觉得有点蹊跷。七王爷一生在孝善寺修行,成玉乔月月来寺中进香,这两人不会有什么吧? 众人皆知,七王爷爱重亡妻,而七王妃恰恰是成玉乔的嫡姐。她们姐妹二人长得极为相似,莫非七王爷移情,把姨妹当成亡妻,两人之间有苟且? 这般想着,再看成玉乔一身的白裙,她似是窥到什么秘密一般,满心的嘲讽。 傅老夫人顺着侯夫人的话,夸起成玉乔来,“成二小姐这风姿气度,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听闻前几日你们府上搭了棚子在城外施粥,那可是天大的善举。这才入秋,各地进京的人明显增多,等进了冬,还不知要怎么过?” 南面今年受灾,旱涝交替,庄稼颗粒无收。逃荒的村民们一路进京,只为争得一条活路。 傅老夫人精于世故,自是看出其中的门道,才入秋就这么多的灾民进京,要是到了冬里,那可怎么办? 芳年陷入回忆,前世里,也是这般。 晟帝不算什么明君,元氏王朝迄今为止不过两代。元祖帝是国师一手扶持登的帝位,他依赖国师,情有可原。晟帝为求长生不老,对国师言听计从,比他父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灾民遍野,他居然还大肆选秀,弄得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等到了奉帝时,民众不堪受饿,各地叛乱频发。 侯夫人心里是不同意的,她的本意是不想太早施粥。可玉乔执意,她拗不过女儿。 “老夫人说得是,入冬后,我们侯府定然还要搭粥棚。” “此等善举,我们傅家也不会甘于人后。”傅老夫人赞同。 “娘,我们已见过傅老夫人,不如现在去给表哥祈福吧。”成玉乔淡淡地道,她本就不愿和傅家的姑娘们呆一起。她怕再说下去,傅老夫人要求两家人一起合伙搭粥棚,那是她不愿意的。 唐国公府的嫡长子唐晔,几年前失踪,生不见人活不见尸。国公府里倾尽全力,都寻不到他的踪影。他似凭空消失般,自消失的那一天,再也寻不见半点痕迹。 芳年前世活到七十,也没有听到唐晔的半点消息,想来应是早就遭遇不测。 京中人都知道唐国公府的大公子失踪一事,傅老夫人颇能理解侯夫人的心情,忙起身送她们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心疼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元朝奉帝二十年, 老国师归天, 各地乱民异动频发, 邑京人心惶惶。离京最近的护都王虎视眈眈,就等着各地的叛军逼宫, 名正言顺地举兵, 顺便解决碍眼的帝王,入主明乾宫。 奉帝虽无能, 却也看得明白。从先帝元晟帝开始, 元朝的帝王就是老国师的木偶。他本就是个傀儡皇帝,老国师杀尽他的皇兄弟们,选择扶持最为懦弱的他登基为帝。 他急得六神无主, 宫中无兵可派, 朝中也没有半个心腹大臣。但他再无能,也是天子。苦苦想了一宿,胡乱地吃了几口早膳, 命人备驾。他在太监的搀扶下爬上龙辇, 要出宫去求见他的皇叔七王爷。 七王爷也是护都王的皇叔,他一生淡泊, 是元氏最德高望重的嫡系皇亲。 老国师刚死时,奉帝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国师一手遮天,他被国师压制多年, 敢怒不敢言, 忍气吞声地听命于人。 他本以为国师一死, 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哪成想,各地异变突生,举国大乱。护都王位高权重,打着护主的旗号,领着数十万大军在京外驻扎。朝中大臣,多为见风使舵之人,十有八成已投靠过去。 他心急如焚,不停地催着龙辇再快些,恨不得立刻见到皇叔。 七王爷在孝善寺中清修多年,一直住在孝善寺。龙辇出了宫门,再驶向南城门。 南城门处不知从何处涌出一群暴民,根本不管龙辇上坐着的天子,齐涌而上。奉帝不知被谁给推下龙辇,护驾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暴民们踩踏而死。 天子一亡,护都王闻讯来收尸,哀痛不已。在众臣的几番请愿下,登基为帝。 新帝登基,朝中百废待兴。 南城的裴府内,下人们来往穿梭着。此府原是前御史府,自老御史故去后,裴家渐渐势微,子孙们都没能超越老御史,府中最有出息的是大爷,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知事。若不是如今的裴家老夫人一直撑着,恐怕京中的世家都想不起,当年风光无限的裴家。 东院是裴家老夫人的院子,裴老夫人姓傅,原是傅家二房的嫡女。她娘家亲侄就是现今的都察御史。因为这层关系,裴家勉强支撑着昔日的门脸。 身着葛青褙子的婆子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穿过拱花门,低着头走进东院。裴家上至主子,下至仆奴,都不希望老夫人就这么撒手人寰。 新帝登基,傅家得到重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想老夫人离世。 老夫人躺在病塌上,双眼紧闭,她满头银发,皮肤松驰。虽年华不再,却白皙如故,连老者常见的褐斑都未长一块。前几日才刚过七十岁寿诞,这两天就躺着起不了身。 婆子端药进去,裴家大儿媳妇接过药碗起身,坐在塌边。 她舀起一勺药,婆子已将老夫人扶起。老夫人双唇紧闭,任由她低泣,也不愿把嘴张开。 裴家的子孙们哭成一片,齐齐跪在塌前。有哭喊母亲的,也有稚子们一声声地唤着祖母。 他们的哭声真切,要是老夫人不在,傅家人哪里还会提携照顾裴家? 老夫人不愿意睁开双眼,意识逐渐开始模糊。 他们悲天怆地,其中真心为她而哭的有几个?他们图的是她身后的家产,手中的银钱。裴老夫人心中冷笑,她是没有男人的宠爱,但那又怎么样? 那个早三十年就去世的男人,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儿孙们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掌控着府中所有的家产,田地铺子还有银钱,要想得到这些,他的那些儿孙们就得努力地讨好自己。 她高兴,就赏他们些甜头。不喜时,摆尽脸色,谁敢说半个不字? 每当看到他的儿女们阿谀谄媚的脸,她心中涌起快意,同时夹杂着悲哀。她自嘲地想着,这些老把戏常玩着也没有什么大意思。 她当了一辈子的裴家主母,从少夫人到老夫人,儿孙满堂,牢牢地箍制着整个裴府。日日锦衣玉食,在家丫头婆子围绕,出门左拥右护,做为一个女人,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但那又如何?她一生之中,未曾得到过夫君的半点怜爱。她的夫君至死都是念着他的心上人。 别人夸她大度,妾室一个一个地抬进府,送到丈夫的塌上。跟着一个接一个的庶子女出生,谁人不赞她有大妇之风? 可谁又知道,她的夫君厌恶她至深,自新婚之夜起就不曾踏足她的房门。她长相明艳,没有世间美人常有的柳叶弯眉,没有那娇嫩欲滴的樱桃小嘴。有的是飞扬的眉,微厚的唇。 他不喜她,尤不喜她的长相,曾不止一次表示过。 她不甘心,他们幼年订亲,看着彼此长大,怎么也谈得上是青梅竹马,他怎么就能弃她如敝履,如此不屑一顾呢? 这一生,她都是为他而活,替他养育儿女。 他倒是活得潇洒,美妾环绕,儿女众多。 如今她寿正终寝,临终之际,涌上心头的不是死而无憾,而是无力的空虚。她扪心自问,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跪倒一片的子孙中,没有她的一滴骨血。她自始至终都不过是顶着裴家主母的名头,在替裴家养育子孙,鞠躬尽瘁。 儿孙们的哭声萦绕在耳,她起了厌烦之心,觉得太过吵闹。还不如让她静静地躺着,也好过听到这些烦人的声音。她的眼睛缓缓地闭上,陷入无边的黑暗,结束了她可悲的一生。 仿佛是无尽的死寂,她闭目徘徊着,突然似是有什么剧痛袭来,她重又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怪异的山洞,石壁嶙峋,中间倒挂着错落的石柱,不停地往下滴水。洞顶侧边有一个洞口,黑乎乎的。 这是哪里?难道就是忘川? 不,不对! 忘川不应该是这样子的,牛头马面何在,孟婆怎么也没有看到? 她的头痛起来,似乎是撞到哪里,非常的疼。她疑惑地眨眨眼,眼前的景像似乎有点熟悉,仿佛曾经见过一般。 往下看去,洞壁上竟还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怪不得自己能看清洞内的景象,就是因为这夜明珠。洞底,是一汪深潭,潭水冒着寒气。 深潭中立着一个怪物,他浑身赤红,条条似粗虫般的青筋布满全身。他面目狰狞,似在极力抗拒什么东西,汗如暴雨,癫狂如魔。 他是谁? 能用夜明珠做灯,想必是个尊贵的怪物。这怪物也很眼熟,似乎也是见过的。是否怪物也是她认识的某个人,在这阴间重逢? 或者他是阴使? 她皱起眉,带动着额头的伤口,扯起针扎般的疼痛。脑子飞快地闪过一个画面,没错,她确实是见过这样的情景。她终于记起为何会觉得有些眼熟。 十六岁那年,祖母带着她和堂姐堂妹们一起进寺礼佛。当天夜里,她看到堂姐起身,悄悄地跟上去,堂姐像游魂一般。她暗想着怕不是别人常说的梦行症,虽害怕着,也不敢喊叫。 那夜,夜空中有皎白的月光,洒落着银辉。后山偶有不知名的鸟兽叫唤。 堂姐轻飘飘地走着,她看着堂姐打开寺院的后门,一直走到寺中的后山。她害怕得直咽口水,也不敢出声叫住堂姐。 后山有处断崖,堂姐停在那里,头往断崖处探,嘴角露出古怪的笑意。她一惊,怕堂姐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也顾不上什么忌讳,冲上去想把堂姐拖过来。 谁知等她近身,堂姐突然使大劲把她推下断崖。 她落入山崖,耳边风似刀割。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突然像是落在什么洞里面,她的头朝下栽进去,碰到石壁,头被划开一个大口子。然后从洞口一直滑落到底,睁开眼就看到如同眼前一模一样景色。 当时,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看到水潭中的怪物,吓得立马晕过去。等她醒来后,她就趴在后山的崖上。祖母和堂姐妹的呼喊声把她惊醒。她醒来后,问起堂姐,堂姐一脸茫然,说自己昨夜睡得好好的。 她记得,祖母抱着她,心肝宝贝地叫着,很是心疼。堂姐站在一边,忧心忡忡,对祖母说怀疑她得了梦行症。 她未曾多疑,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并不真实。她觉得堂姐不会骗自己,肯定是自己做了噩梦,得了夜游之症。 祖母喝斥堂姐,不许对外透露半句。但她有梦行症的名声还是传扬出去,裴家差点就要退亲。若不是祖母和裴家老夫人交情深厚,裴老夫人拦着儿子儿媳,执意聘她为孙媳,只怕她就会被退亲,沦为别人的笑谈。 后来,她慢慢明白过来,堂姐是故意的。 可是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明明是噩梦中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眼前?她心里狐疑着,水潭中的怪物似乎痛苦难当,他身上的筋条越来越粗,双眼腥红如血。 她暗忖,无论这是哪里,都不宜久留。她一边小心地偷瞄着怪物,一边挣扎着起身,想朝另一个洞口爬去。 许是她起身的窸窣声惊动了寒潭中的怪物,怪物腥红的眼突然望向她。她吓了一跳,看到怪物竟从潭里起身,朝她走来。 她虽活了七十年,早已历经风雨,却还是吓得身子无法动弹。 怪物走到她的面前,他上身是光着的,暴起的血筋似一条条青色的小蛇般,让人头皮发麻。他下面仅着一件亵裤,白色的亵裤被水浸透,贴在身上如第二层皮肤。她仰着头,正好瞧见他两腿间鼓起的地方,形状清晰,十分骇人。 她立马用双手捂脸,活了一辈子,头一次见到男人的那物件,着实羞人。转念一想,她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做出如此举动,委实太过好笑。 双手松开,看在眼里,白嫩如青葱一般。 这不是她,不是年老后桑皮鹤发的她! 她不是死了吗?这里如果不是阴曹地府,难道还会是红尘人间? 怪物一步步地逼近,她压下心中的怀疑,身子往后缩。怪物的喉结处不停地上下滚动,走到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子弯下。 他恐怖的脸慢慢在她眼前放大,散乱的湿发掉下来,形如鬼怪。她心跳如擂,身子再次被定往般,不能动弹。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她的额头那里有个口子,鲜血还未凝结。那血仿佛有种莫名的吸引力,透着一股芳香。他体内的躁热叫嚣着,促使他俯身,伸出舌头把她脸上的血迹一舔而尽。 她呆住,心道要糟。这怪物莫不是噬血怪或是食人怪? 怪物舔完血后,似乎安静下来,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她连忙再往后缩着,紧紧地贴着洞壁,离怪物几步之远。 她瞪大眼,怪物也盯着她。他身上的粗筋慢慢变细,赤红的肤色渐渐转白,疯魔的眼神逐渐清明。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的眼前哪里还有怪物的影子。 眼前的男人高大修长,浑健有力的胸膛,还有猿臂窄腰。他的脸色已恢复常色,眉如墨画,眼若寒星。 寒星般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眉头轻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此俊逸非凡,通身贵气的男子,定然不是普通人。她在脑海中几经思索,忆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她眼里浮起讶色,这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还是一副青年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偶遇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成玉乔把眼底的凌厉之色收起, 恢复清高的模样。淡淡的眼神把芳年从头到底扫视一遍,似乎想明白什么, 傲气更盛。 芳年是重活一世的人, 要是看不出成玉乔眼里的深意,岂不白活一世。刚才那打量的目光,怕是在评估她能否引起男人的怜爱吧。 她只觉得无比的好笑,成玉乔在担心什么, 难道以为自己也是去寻七王爷的? 自己巴不得离那个危险的男子远远的,怎么可能不怕死地凑上前? “侯夫人,成二小姐,芳年还要去给祖母复命,就此告辞。” 陵阳侯夫人点头, 随口地夸了她一句懂事。 芳年并不放在心上, 微笑地离开。 回到客舍的院子,她细思一番,先去见祖母。 傅老夫人在自己屋子里念着经, 自傅老太爷去世后, 她就迷上了佛经。在府中,有一个专门修建的小佛堂,平日里, 她无事就常呆在那里。 老夫人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女, 满脸慈爱。 “祖母, 方才孙女觉得屋子有些闷, 随意在寺中走动,不想竟走到慧法大师的住处。孙女记得祖母平日里的教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大师慷慨,我们要知恩,遂再次道谢。” “你做得很好,知恩图报,别人的点滴恩惠,我们都要铭记在心。” 芳年点头,她感谢佛祖。佛祖无处不在,俯视着万物苍生。也许她的重生,就是冥冥之中神灵的牵引。 “祖母教诲,孙女谨记。”她上前,把祖母从蒲团扶起。 沈婆子在屋里默默地忙活着,老夫人的东西比她们都要多,归置起来颇费时间。芳年自然地立在祖母的身后,替她捏肩。 “祖母,方才孙女在回来的路上,还碰到陵阳侯夫人和成二小姐,她们似在烧香祈愿。” 傅老夫人感慨,她和陵阳侯夫人的母亲都出自韩家。虽多年没有往来,总归是有些牵扯的。 “唐家那位大公子惊才绝艳,是难得的人才。林越刚崭露头角时,就有人说过他有唐公子之风。要是唐公子还在,唐国公府就不是如今的模样。” 唐国公府的二公子,与其兄长差之甚远。不仅无才气,为人也十分不堪。小时候追猫撵狗,大了吆五喝六,调戏民女,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唐国公夫人每每怒其不争,都会想起自己的大儿子,气得病一场。 唐晔失踪的那年,正是七王妃去世不久。陵阳侯夫人先是痛失爱女,紧接着娘家侄子又音讯全无,当年也是大病一场。 随着成二小姐长得越来越似其姐,侯夫人才从长女早逝的悲痛中走出来。 芳年不认识唐晔,不知他人品如何。听到祖母说裴林越像唐晔,她也想起这茬,瞬间对唐晔没了好感。 她不吭声,傅老夫人像是想起什么,提到七王爷,“说起来,七王爷一直在寺中修行,那真是天下难有的痴情男子。只可惜咱们来过几回,也没见过王爷的面。” 女人对于痴心不二的男人,有别样的情怀。纵使年老如傅老夫人,也不妨碍她心生向往。 芳年的手一顿,想起这几次见过的男子,别扭着道:“祖母,王爷身份尊贵,哪是我们轻易能见到的。” “那倒也是。”傅老夫人赞同。 京中不知有多少人家,都盯着七王爷的后院。无奈王爷对王妃矢志不渝,加上常年住在寺中,她们无从攀起罢了。 要是 她摇摇头,自家府上的姑娘还是别想吧。光是出身一项,就不太够资格。 陵阳侯府的二小姐一直没有议亲,说不定侯府也是有此打算的。成二小姐长得似七王妃,成算比其它人都要大。 傅老夫人这般想着,觉得陵阳侯夫人来寺中,应不止是为侄子祈福。 但别人家的家事,她不便多加揣测。 此时,芳年对于七王爷痴情汉的身份,起了浓浓的怀疑。一个那般冷血无情,性情捉摸不定的男子,实在是难以想像他深情的模样。 或许他的温情只给了他的妻子,别人无缘得见吧。 傅老夫人被她捏得舒服,渐渐打起盹。收拾东西的沈婆子放下手中的活计,轻步走过来,小声地道,“三小姐,老夫人该小睡一会了。” 芳年也瞧出祖母的困色,会意地点头。 沈婆子扶着傅老夫人躺下,芳年蹑手蹑脚地出去。 她的屋子里,三喜已把东西归置完毕,正在隔壁帮着芊娘整理。 这是芳年授意的。 床铺叠得十分的齐整,该收好的东西都装进箱笼中。珍华的丫头小寒小声地问好,告诉她三喜在芊娘的房间。 她点头,表示知道。 傅珍华正靠坐着,手中捧着一本经书,眼神往她这边瞄了几下,也不知那经书究竟看进去几页? “芳妹妹这是去了哪里?连三喜也不带,虽说寺中都是出家之人,但全是男子,总该避嫌。” “大姐慎言,佛门圣洁之地,怎能容你这等污浊之心?你自己心中污秽,看待他人,自是以为别人与你一般无二。” “芳妹妹”傅珍华丢下手中的书,骇然色变。 自小到大,芳年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她说如此刻薄的话。 她的手抖起来,她一直不敢去深思的问题又冒出来。那晚,芳年到底是如何爬上来的? 怎么像变了一个人般? 莫非 她打了一个寒战,看向芳年的眼神,犹看鬼魅。 芳年用眼神示意小寒出去,小寒看一眼自己的主子,珍华自然不想有第三个人知道自己的秘密,默认芳年的意思。 小寒出去后,芳年站起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傅珍华。 “大姐心虚了?” “我心虚什么?”傅珍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故作镇定。 芳年朝她走去,“你说心虚什么?大姐,你看看这佛门净地,处处都有神灵,他们在天上盯着,看着有人行善,看着有人作恶。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则都被佛祖看在眼里。佛祖心明如镜,惩恶扬善,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真报应到你的头上,你躲都躲不掉。” 傅珍华被她语气中的森寒惊得差点尖叫出声,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眼神胡乱地张望着,意图看出哪个角落里站着神明。 “别看了,佛祖已把你作的恶记在功过簿上,等时机一到,你的报应就会降临。”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我没有什么报应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芳年已走到她的根前,俯视着坐着的她,嘴角勾起冷笑,“会的,你的报应不会太远。”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不幸的婚事就是最大的报应。前世里,就算自己不明真相,傅珍华也遭了报应。 而自己,许是佛祖弄错了,给了她一个无望的亲事。所以佛祖最后查清楚,决定还她另一世,开始另一种人生。 芳年想着,似乎窥到自己重生的原因。 傅珍华被她的气势骇得无法动弹,这般强势尖锐的堂妹,像换了人一般。 “你是谁?你不是芳妹妹” “大姐,你看清楚,我就是芳年。我若不是自己,那我是谁?” 她就是自己,只不过是多了一世的记忆。无论是谁问起,小至幼年捉弄胞弟,大到年长后识字习文,桩桩件件,她能悉数道来。 谁来质疑她,她都不怕! 傅珍华惊恐地摇头,“你是人是鬼?” “你猜?”她的脸变得诡异,泛起神秘的笑容。 “啊!!”傅珍华没能忍住,惊惧大叫。 小寒从外面跑进来,“大小姐,你怎么了?” 芳年换了一张面孔,满脸的担忧,“大姐,前夜你是梦中魔障,怎么今天晴天白日的,你也神神鬼鬼的?” “你”傅珍华躲在小寒的身后,抖着手指着她。 傅老夫人被尖利的声音惊醒,忙问沈婆子,沈婆子也不明状况,“老夫人,听声音像是大小姐的。” “快c快扶我去看看。” 傅老夫人一赶到,傅珍华立马飞扑上前,抖着声,“祖母芳妹妹不是人!” “芳姐儿,你祖母心中有数,会在心里惦量的。”邢氏对女儿再三保证,宽女儿的心。 她发现寺中回来的女儿和以前有了一些变化,说不定就是因为忧心亲事,才会变得没有以前爱笑。 芳年知道母亲在打量她,也知道自己和以前是有些不同的。但她实在是装不来一个少女的样子,索性不去粉饰,就让父母亲人都以为她变得懂事了。 邢氏想着女儿可能是因为裴林越的事情,所以变得沉闷。她心疼万分,气裴林越不识女儿的好,更气大房这个时候搅浑水。 “娘,祖母疼我,女儿知道。”芳年自知退亲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能一步步地计划着。 邢氏拍两下她的手,“好了,你今日也折腾得累了,早些歇息吧。” 芳年点头。 邢氏离开后,她靠在床上闭目细思。 前世里,裴林越至死惦记着成玉乔,若是今生,裴林越能得偿所愿,他还会不会把成玉乔放在心里一辈子。她真想看看,男人若是得到,又能珍爱多久? 如此这般地想着,她勾起嘴角。 但是 选秀在即,成玉乔的年纪在应选之列,不会那么容易嫁进裴府。 她睁开眼,皱起眉头。算起来,选秀的圣旨就是这几天,看祖母的样子,不像是下定决心要和裴家退亲的。 时间仓促,裴林越断了娶成玉乔的路,裴家不会轻易退亲。 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神色带着淡淡的焦虑,三喜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食篮。 “三小姐,二夫人吩咐奴婢,说小姐您今日累了,就不用去那边用饭,命奴婢把饭菜取过来。” 芳年哦了一声。 三喜从食篮里取出饭菜,摆放在桌子上。芳年起身,端坐在桌前,三喜布菜,她举筷吃着。 “大姐醒了吗?” “大小姐已经醒过来,老夫人禁了大小姐的足。” 芳年的筷子停了一下,傅珍华白天的举动昭然若揭,祖母怎么可能看不清楚?要真是成玉乔那边断了路,或许可以从傅珍娘那里入手。 她边吃边想着,用了一碗饭。 饭后,想消消食,这是她还是裴家老夫人时养成的习惯。 外面天已凉,三喜给她披了一件绣锦披风,替她系好带子,主仆二人出了屋子。 芳年在院子里走着,眼神不知为何瞄到树草丛生的地方,暗想着七王爷派来的人会不会就是躲在那里。 她多看了几眼,屋顶上的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他们决定等夜里就躲在那处的,不知傅三姑娘是怎么猜出来的。 淡月升起,已有大半个圆了。算日子快到八月节,至少节前不宜和祖母提退亲事事。 凭她一己之力,再加上父母的支持,想要说服祖母退亲,不是那么容易的。祖母不像她,有多一世的记忆,知晓将来。以裴林越自身的长相才华和裴府的家世,这无疑是一门不可多得的好亲事。 要是借助外力,她一个深宅闺秀,没什么门道。 身份尊贵之人,她只认识七王爷,但提到求助于他,她都不免要抖上几抖。那无异是与虎谋皮,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为之。 她百般思索,左右衡量,来回地在石子路上踩着。 屋顶上的两人紧盯着她,不知她在干什么。在他们的印象之中,鲜有官家小姐像傅三姑娘这般,暮色沉沉。 隐八脑中如醍醐灌顶,没错,就是这个词,暮色沉沉。 他用手肘推了推隐八,小声道:“你说,傅三小姐此时的模样,是不是很老谋深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传话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他对她而言, 是活在传说中的陌生人。仰视一般的存在,高高在上, 遥不可及。 为何重生之后频频遇见,短短两三日内, 见过三次, 次次交锋, 实在是令人费解。想来因为她重活,许多事情定会和前世不一样。 她如此想着, 心里释然一些。 “回王爷,臣女是来寻慧法大师的。通灵符珍贵,臣女的祖母命臣女来向大师道谢。” 元翼自是不会相信她的话, 若是她真是来向慧法大师道谢的,为何要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 “既是来道谢,怎么不进去?” “臣女怕打搅大师清修,正在犹豫, 恰巧碰到王爷。” 她说的话, 他一个字也不相信。这女子胆子不是一般的大,睁眼说起瞎话来, 脸不红气不喘,想来是惯用如此伎俩的。 两人站着,他身姿高挺, 足足高了她一个半头。她在女子中, 算是身量中等的, 比起他来,可用小鸟依人来形容。 元翼低垂着眸子,刚好能看到她鼻尖处细小的汗珠,一颗颗晶莹剔透,像透明的甘露。 想必定是清甜无比,他想着,喉咙处滚动一下。 忆起那香甜的鲜血,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一般,他忙念了一遍清心咒。 这个女子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昨日里他故意引得毒发,命自己的心腹隐一取来其它女子的血,那血还未端到跟前,他就能闻到其中的铁锈腥味,厌恶至及,根本无法入口。 不仅一个如此,试了十来个,皆是如此。 他赶紧挥退隐一,趁着神智尚清,独自去寒潭泡着,方才回来。刚刚换好衣服,就看到脑海中念着的女子正猫在菩提树后面,贼头贼脑。 这个不安分的女人在此地做什么? 他心里想着,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站在她的身后。面对他的质问,她谎话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个谎话精,胆子可真够大的。 要是以他平时的性子,这女子早就死得不能再死,在山洞之中,就凭她明目张胆地打量着他的身子,就足够她死一百回。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容忍她活着。 现在他知道原因,是因为她的血,她的血是良药。 芳年不会知道,在这瞬息之间,对面的男子心思如此复杂。她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谦卑恭顺。 饶是如此,看在元翼的眼里,她仍是那么的放肆。就连她发上的髻子,也与众不同。不是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而是并不常见的双平髻。髻子未用头油抹平,几根碎短发翘起,和她人一样,不服管教。 “既然傅姑娘要寻大师,正好本王也要去,不如一起同行?”他这句话不像是相商,倒像是命令。说完他就迈开长腿,朝慧法大师的院子走去。 芳年不过是随意寻的借口,她没想到七王爷这般爱管闲事,还要陪她一起进去。事到如今,少不得要再打搅一番慧法大师。 她跟着他的身后,日头斜在头顶,在他的身后投下暗影。她每走一步,都快要踩到他影子的头上,偏又晚一步。 仿佛是找到一个乐子般,她快速走起,想踩住他的身影。 左踩右踩,一次也没有踩到。 她轻轻地做着小动作,突然影子定住,她心头一喜,暗思着马上就能踩到了。 猛然间,撞了一堵人墙。 原来她只顾着踩元翼的身影,却不想被他发觉,阴着脸转身。两人的身子贴得极近,她撞到的地方正是他的前胸,不软不硬。她的眼前仿佛出现在山洞中见过的美景,她知道看起来并不结实的男子,实则劲肌有力。 不期然般,她红了耳朵,嫣红隐有漫上双颊之势,她的心不受控制般地狂跳着,脑子里嗡嗡作响。 元翼暗沉沉的眸子浮起薄怒,恼怒她的不知羞,浑身散发着寒气。 她正晕头转向中,一股冷冽的寒香,盈满她的鼻腔,激得她脑子立马清醒过来,退后一步。 “傅姑娘好兴致,想踩本王,嗯?!” 她已恢复清明,懊恼着脸,不知刚才自己是中了哪种魔障。听到他的质问,暗骂自己犯浑,一个七十岁的老妇人,怎么还如孩子般,玩起来不知轻重?真是越活越回去。 虽然她确实是越活越回去了,可回去的是年纪,不应该是她的阅历。 “王爷,臣女无意冒犯,请王爷恕罪。”她盈盈弯腰,身姿曼妙有致。看在他的眼中却是另一种惑人,认定她是故意勾引。 “从来没有胆敢踩本王的头,傅姑娘可是第一个,你说,本王该饶你吗?” “王爷,您常年追随佛祖,必是有一颗菩萨心肠。臣女急着走路,并非有意为之,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饶臣女一回。” 他面无表情,一阵秋风吹过,宽大的袖子鼓起,随风摆动,如两翼一般,振翅欲飞。冷清的玉颜,高冷的眉目,就像在画中见过的飞天仙人。她恍惚,这情景,就像前世她见他时一样,神圣庄严,仙风道骨。 这般仙人,却长了一颗阴狠的心。 她自叹倒霉,可能是她重生的地点不好,碰到这个煞神,今世要多出如许的事端。 “你的脑子被狗啃了吗?本王说过的话都不记得,本王何曾说过自己有佛心?” 她恨恨地想着,自己的脑子确实是被狗啃了,要不然怎么好死不死的走到这里,还碰到他? “臣女鲁钝。” 元翼冷冷地用鼻哼一声,骂一句,“蠢货。” 要不是这女人的血有用,就凭她这找死的性子,早就在他的剑下死了不下数百回。 他拂袖,转身走进慧法大师的院子。 芳年低着头跟在他后面,心里叹了一百遍气,低眉顺目如受气的小媳妇般。 屋内的慧法大师盘坐在蒲团上打坐,感觉到人的脚步声,闭着的双目睁开。 元翼轻叩三下门,听到慧法大师的声音,推开门去。芳年在后面看得啧啧称奇,看不出狂妄的七王爷,竟还如此的知礼? 他身高腿长,两三步就迈进去,大刀阔斧地坐在凳子上。 她暗想着自己刚才白夸他,他哪里是知礼,看他那坐姿,比慧法大师还要像主人。 慧法大师已从蒲团起身,慈眉善目地看着她。 “小施主今日来寻老纳,所为何事?” “大师,今日冒昧登门,实在是小女祖母心里过意不去,命小女来答谢大师的赠符之恩。” “佛家有云,万事随缘。老纳赠符,皆是因为它们与你有缘,不必言谢。” “大师得道高僧,自是不会与我们俗世之人一般。无论如何,小女还是要替祖母说个谢字。” 她说得诚恳,摆正姿态的她淡定自若,又带着恰当好处的尊敬。 元翼冰冷的眼神望着她,这女子惯会装模作样,一张利嘴巧舌如簧。明明她躲在暗处偷窥,被他撞见,竟还有理有据地编瞎话。 他一回来,隐一就来报,说昨日和今日成玉乔都来寻过。 成家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他没去收拾他们,他们还敢往刀口上撞。看来还是他太过仁慈,真应该给成家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们长长记性。 芳年被他的眼神看得脚底生凉,暗道此地不宜久留,以后但凡是可能遇到七王爷的地方,她都要绕着道走。 “大师,祖母交待小女的事情,小女已经办妥,就不打搅大师,小女告辞。” “阿弥陀佛。”慧法大师念了一句。 她也跟着念了一句,退出屋子。 “这位小施主倒是与佛家有缘。”她走后,慧法大师突然冒出一句。 “她?”元翼不置可否,一个不安分的女子,莫要亵渎了佛祖,何来的与佛有缘? 佛祖慈悲,感化渡人。他自认不是善类,不也常居寺中,与佛香为伴。或许慧法大师说的是另一层意思。 慧法大师抚了一下白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老纳听闻元施主昨日又毒发?这个月都发作两回,怕是有些不妙。” “本王命长,死不了。” “寒潭虽有奇效,若是泡得久了,也是伤元气。” 这个道理元翼当然明白,昨日是他自己有意为之,催动情念,引得毒发。折腾一回,他彻底弄清楚,除了方才那女子的血,其它人的血对他没有半点用处。 这个女子,还真得好好护着。 原本要派人去监视她,现在倒是监视连带保护一起。 他冰寒的眼眸垂下,心绪复杂难辨。 傅珍华没看到祖母的眼神,她从没有见过七王爷,往常不过是在别人的议论中听到七王爷是如何的深情,如何的洁身自好。 甫一见真人,竟如此俊逸,不免癔想连连。 傅老夫人轻咳一声,见大孙女充耳未闻,薄怒道: “男女大妨不可忘。” 傅珍华听到祖母的声音,才不情愿地放下帘子。只双眼还迷离着,未曾注意到马车内异样的气氛。 傅老夫人很生气,往常珍华小家子气一些,她也没当回事。但这几日的相处,实在是令她失望透顶。 七王爷是何等身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扒开帘子盯着看,被别人看到怎么想她们傅家,怎么看傅家的姑娘们? 反观芳年,明明要小两岁,举止端庄,身形都没有动。 “珍姐儿,你是要议亲的姑娘家,不可以随意抛头露面。” 傅珍华白了一下脸,低头应是。 女孩子家脸皮薄,万事轻提点,不能重说。傅老夫人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说什么。 外面人群的议论之声传入车厢,芳年听到妇人们羡艳的啧啧声,还有一些女子娇羞的赞叹声,混成一片。 从前的自己,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心里都是赞同之感。 而今,她只想冷笑,那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疯子。 嘈杂的议论之声随着七王爷的远去慢慢变得稀疏,最后人群散开,百姓们各自忙着之前的事情。 小贩们吆喝着,女人们重新进铺子里挑拣货品,街道慢慢空出来。过了一刻钟左右,马车缓缓开始行动起来,一路行至傅府。 傅府位于城东的举业巷,这里大多是京中四品左右的官员府邸。傅府根基浅,位置较偏。 门口处,两尊石狮守着,大房二房的两对夫妻领着儿子们都出来迎接。 马车停稳,芳年听到父亲的声音,很快沈婆子扶傅老夫人下车。傅万程和傅万里兄弟俩上前搀扶母亲。 傅家两兄弟长得有些像,只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人到四十相由心生。傅万程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世故,而傅万里则还是一片书生气,儒雅温和。 接着下车的是珍华和芳年,大夫人卫氏和二夫人邢氏也上前来。卫氏的穿衣打扮略比邢氏富贵,邢氏与寻常夫人一般,偏爱简单大气的衣裙。她脸上带着笑,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芳年见到温婉年轻的母亲,先是一愣,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觉到,重活一世真好! 她扑进邢氏的怀中,哽咽地唤着娘亲。 邢氏搂着女儿。轻拍着她的背,芳姐儿从未哭得如此伤心过,这是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妯娌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今日逢三, 要在祖母的院子里用饭。再过两天就是满月节,照前世的记忆来看, 二姐明天就要离家。 晟帝心急找到福星,京外的女子们由各地户籍司造册登记,再送到京中。此一来, 最快也得要半个月,远些的地方则需费两个月方能进京。 京中及京外方圆百里的姑娘们先一批进宫, 以备国师相面。 傅老夫人命厨下准备丰盛的席面,算是给茜娘饯行。 芳年打扮妥当, 先去给邢氏请安。 邢氏和傅万里都在, 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芳年进去时, 夫妻二人齐齐停住。芳年眉眼未动, 瞧着他们脸色的不自在,猜想着是在谈论二姐的事情。 “爹, 娘,女儿来给你们请安了。” “你这孩子, 恁地多礼。”邢氏嗔声, 透着宠溺。 “爹,娘, 儿子来给你们请安了。” 傅兴明和傅兴齐哥俩进来, 作着揖, 邢氏嗔怪道:“你们兄弟二人, 又耍什么宝?” “姐姐请安就是多礼,我们请安就是耍宝,娘的心也太偏了些。”抱怨出声的是傅兴齐。他虽嘴上抱怨着,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平。 邢氏知道小儿子惯会耍宝,做势要打。傅兴齐闪了几下,躲到芳年的后面。 “咳”傅万里以咳示警,傅兴齐收敛起玩闹的样子,正神起来。 邢氏起身,整理衣裙,和傅万里走在前面,姐弟三人跟在后面,一家人前往怡然院。 芳年饱含笑意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深觉得能重活一次真是再好不过。 “三姐,外面传得厉害,说裴公子和成二小姐私订终生,暗通款曲”傅兴齐神神秘秘地凑到芳年的跟前,说了这么一句。 芳年诧异地停住脚步,这流言传出的时机太巧了些。 “三姐,你不生气吗?”傅兴明白一眼弟弟,关切地询问芳年。 “没什么好气的,他们说的是事实。” 这下两兄弟都停下来,诧异看着芳年。前面的傅万里回头,“你们姐弟几人嘀咕什么?” “没什么。”芳年答着,对两个弟弟低语,“此事容后再谈。” 路上,碰到大房一家。 大伯傅万程和大伯母卫氏还有两位堂兄,傅兴昌和傅兴盛,以及低头跟在后面的芊娘。 傅珍华因为禁足,没能前来。 卫氏的脸色不太好,邢氏和她打招呼,她不冷不淡地应着。想到自己的女儿,再看看跟在后面的庶女,心里越发的恼恨婆母偏心。 同样是有庶女,二房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不把庶女当回事。而她呢,无论是去哪里,都撇不掉庶出的芊娘,老太太的心真是偏到没边。 招呼过后,大房走在前面,二房随后,一起走进怡然院。 每月逢三的日子,傅老夫人总是精神抖擞,早早起床。 院子里的下人多年来已习惯在这样的日子忙碌,厨房里一片热火朝天。两房人从朝食到晚饭,都要在怡然院里用。 一行人进了屋子,没多会儿,茜娘低头含胸地沿着门边进来。和往常一般,默不作声地站到二房人的后面。 “茜姐儿明日就要进宫,要是造化好,以后我们府里就要多一位娘娘了。到时候啊,家里的姐妹们谁不巴结。”卫氏突兀的声音响起,茜娘瞬间白脸。 傅老夫人不快地看了一眼大儿媳妇,“姐妹之间,说什么巴结不巴结的。” 傅万程也埋怨地瞪了一下卫氏,卫氏挤着僵硬的笑,圆场道:“娘,看我,就是不会说话。” 邢氏面色平静,大嫂向来都是这样,逮着机会就阴阳怪气的。 下人们开始端碗摆盘,傅家人依次坐好。 用过朝食后,傅老夫人有话要说,命儿子媳妇留下。 她笑着对孙女们道:“茜姐儿明日就要入宫,姐妹在家里要多亲香,今日没事,你们就一起说说话吧。” 芳年看一眼邢氏,邢氏微不可见地点头。 得到母亲的允许,芳年便和茜娘芊娘一起离开屋子。 少女们的身姿消失在门口,邢氏还在看着,傅万里伸手捏了一下妻子的手,快速地放开。 “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夫君说的哪里话,妾身这辈子的福气,都是芳姐儿带来的。只是茜姐儿” 余下的话她没有出口,傅万里已经明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茜娘的生母,是两人之间的禁忌。邢氏知道不能怪别人,也不应该迁怒茜娘,但她没有办法做到视庶女如己出。能在吃穿用度上照顾庶女,是她最大的让步。 傅万里知道妻子的心结,从来不强求妻子待茜娘如亲生。 他们说话的声音十分的小,看在卫氏的眼里就是两人一大把年纪,还在打情骂俏。她露出不屑的神情,实则心里十分的羡慕。 芳年几人在外面,芊娘提议去看傅珍华。茜娘望着芳年,芳年点头。 傅珍华此时,正在房间里发脾气。她落了水,祖母不仅不心疼,还禁她的足,这是哪里的道理? 小寒战战兢兢地进来,说其它三位小姐来了。 傅珍华黑着脸,“她们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话虽是这般说,脸色却是变了几变,转换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见妹妹们。芊娘先芳年和茜娘一步进去,她上前就嘘寒问暖,傅珍华找到了台阶,说自己落水后身子微恙,所以今天才没有去祖母的院子。 芳年和茜娘自是不会戳破她的心思,芊娘扶着傅珍华重新靠在床上,傅珍华做出头晕的样子。 “大姐,你还不知道吧,二姐要进宫选秀了。” 傅珍华哪里会不知道,她嗯了一声,“恭喜二妹妹。” 茜娘低声还谢。 芊娘瞄一眼芳年,又道:“大姐,不止二姐要进宫,听说成家的二小姐,也在秀女之列。” “真的吗?”傅珍华激动地出声,意识到不妥,马上掩饰道:“成家二小姐进宫,那被选上的可能性极大,二妹进宫后,可得好好和成家二小姐攀好交情,说不定还有得到提携。” 她面容因为激动,泛着红晕,心里乐开了花般。成玉乔要进宫,裴公子那里就没有了念想,到时候 不,到时候,也没她什么事。 她隐晦地看一眼芳年,芳年挑下眉,回敬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昨夜里得了七王爷的话,芳年自知,今生别说嫁进裴家,怕是嫁人都无望。她心里反而安定下来,不嫁人未必是坏事。以两位弟弟护她的性子,她就算是老死娘家,只怕也比前世过得好。 至少,她能承欢父母膝下,等弟弟们各自成亲生子,她还可以帮忙带带侄子侄女。 傅珍华这是听到成玉乔要进宫,之前对成玉乔的敌意复转回到她的身上。 芳年皱着眉,“那可如何是好?外面都传遍了,说裴公子和成二小姐私订终生,这下成二小姐要进宫” “你说什么?三妹妹,什么时候的事情?”傅珍华急急地追问。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听了那么一耳朵,还没来得及细问,正准备派人出去打探呢。” “你怎么能糊涂至此,裴公子是你的未婚夫,岂可由得别人搬弄事非,蜚短流长。”傅珍华一脸怒其不争,忙把小寒唤进来,命她找个人出去探消息。 茜娘担忧地看着芳年,不知该如何安慰嫡妹。 芳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傅珍华道:“大姐,看到你无事,我心里好受多了。二姐明日就要进宫,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我们就不打搅了。” 芳年说着,拉着茜娘起身。傅珍华满心里都在想着裴林越,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外面的流言究竟是怎么回事,哪会留她。 一出傅珍华的院子,茜娘忧心道:“芳妹妹,外面那话传得你不要难过,裴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二姐,裴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替我担心。再不济,我在家中上有祖母和父亲母亲,万事都由他们作主。你独身进宫,切记不可行差踏错,凡事三思而后动,遇事不要慌,保命要紧。” “芳妹妹” “二姐,走吧,去你的院子。” 芳年却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前世里,陪她到最后的就是三喜和四喜。三喜终生未嫁,一直守着她。可惜,四喜死得早,三喜也在她死前三个月去世。 现在想来,也许是无儿无女,自小伴着长大的丫头又先离世。她太过孤独,才会觉得死是一种解脱,连药都不想喝。 三喜看到她的样子,心知小姐心慈,没有责怪自己。于是不发一言地去翻箱找换洗的衣裳。 傅老夫人坐在桌子前,严肃地叮嘱她们,今日的事情千万不能传扬出去。芳年自是乖巧地应承。傅茜娘和傅芊娘都是知道轻重的,她们本是庶出,哪里敢乱说半个字,低着头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芳年打量着的庶姐傅茜娘和庶堂妹傅芊娘,傅茜娘和从前一样,最是胆小的性子,动不动就躲到人后面。傅芊娘则不同,虽表现得顺从,天天巴巴地讨好着傅珍华,眼里却透露着野心。 前一世,傅茜娘死得早,她对这个庶姐的记忆十分的模糊。 反倒是傅芊娘,嫁得虽不太好,但过得不错。 姐妹几人围着傅老夫人,傅茜娘偷偷地看一眼傅芳华,迟疑几下,壮着胆子小声地道:“芳妹妹,你脸上还有伤我帮你上药吧” 要是从前的傅芳年,一定会拒绝她。 庶姐生母早逝,母亲对她不冷也不热。自己一直觉得父母恩爱,他们之间不应该有其它人,而庶姐就是家里唯一不应该存在的人。前世里,庶姐死后,她半滴眼泪也没有掉过,甚至还很是庆幸。 人老心易软,许是活过一生,她看到现在的傅茜娘,心生怜意。她点点头,傅茜娘眼中大亮,一脸感激,都不知要做些什么好。 三喜已找出衣服和药瓶,识趣地把药递给傅茜娘,傅茜娘小心地替她抹上。 擦好药后,三喜侍候着她去换衣服。 傅老夫人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点头。 芳年一直不喜茜娘,当年茜娘的生母是她做主张罗的,老二的媳妇邢氏嫁到傅家几年肚皮没有动静,大夫都说邢氏难以生养。她这才做主替老二纳妾,亲自送到他的任上。 她知道妾室是主母的心头刺,默许邢氏留子去母。 妾室怀孕后没过多久,邢氏也有了身子。邢氏心软,到底没有下死手,待妾室产女后发卖出去,留下茜娘。几个月后产下龙凤双胎,就是芳姐儿和三哥儿。 丈夫在世时,看重老大。她是妇人,老大常被丈夫带着,老二在她跟前的时候多。久而久之,自是偏疼老二。 十年前,老二一家回京。她打一眼,就喜欢芳姐儿,那时候裴家有意结亲。她和裴老夫人是闺中好友,裴家的长孙自小就是好苗子,是难得的佳婿。 裴老夫人原先是属意珍姐儿的,是她执意许配芳姐儿。裴老夫人见过芳姐儿后,也起了怜爱之心,同意长孙林越和芳姐儿的亲事。 为了这事,老大媳妇没少闹,逮着什么事,就作天作地。 还好珍姐儿看起来是个好的,虽有些小性子,但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她就盼着她们姐妹几个能和睦相处,等以后她们各自出嫁,就能明白姐妹的好处。 大房和二房各有一个庶女,大房的芊娘跟珍娘交好。她原来担心二房,芳姐儿不喜茜姐儿,看这个样子,芳姐儿也懂事了。 一番折腾后,寅时过了一半,珍华和芳年各自换洗过后,来给老夫人陪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不怕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他本以为国师一死, 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哪成想, 各地异变突生, 举国大乱。护都王位高权重,打着护主的旗号,领着数十万大军在京外驻扎。朝中大臣, 多为见风使舵之人, 十有八成已投靠过去。 他心急如焚,不停地催着龙辇再快些,恨不得立刻见到皇叔。 七王爷在孝善寺中清修多年, 一直住在孝善寺。龙辇出了宫门,再驶向南城门。 南城门处不知从何处涌出一群暴民, 根本不管龙辇上坐着的天子,齐涌而上。奉帝不知被谁给推下龙辇, 护驾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被暴民们踩踏而死。 天子一亡,护都王闻讯来收尸,哀痛不已。在众臣的几番请愿下, 登基为帝。 新帝登基,朝中百废待兴。 南城的裴府内,下人们来往穿梭着。此府原是前御史府,自老御史故去后, 裴家渐渐势微, 子孙们都没能超越老御史, 府中最有出息的是大爷,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知事。若不是如今的裴家老夫人一直撑着,恐怕京中的世家都想不起,当年风光无限的裴家。 东院是裴家老夫人的院子,裴老夫人姓傅,原是傅家二房的嫡女。她娘家亲侄就是现今的都察御史。因为这层关系,裴家勉强支撑着昔日的门脸。 身着葛青褙子的婆子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穿过拱花门,低着头走进东院。裴家上至主子,下至仆奴,都不希望老夫人就这么撒手人寰。 新帝登基,傅家得到重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想老夫人离世。 老夫人躺在病塌上,双眼紧闭,她满头银发,皮肤松驰。虽年华不再,却白皙如故,连老者常见的褐斑都未长一块。前几日才刚过七十岁寿诞,这两天就躺着起不了身。 婆子端药进去,裴家大儿媳妇接过药碗起身,坐在塌边。 她舀起一勺药,婆子已将老夫人扶起。老夫人双唇紧闭,任由她低泣,也不愿把嘴张开。 裴家的子孙们哭成一片,齐齐跪在塌前。有哭喊母亲的,也有稚子们一声声地唤着祖母。 他们的哭声真切,要是老夫人不在,傅家人哪里还会提携照顾裴家? 老夫人不愿意睁开双眼,意识逐渐开始模糊。 他们悲天怆地,其中真心为她而哭的有几个?他们图的是她身后的家产,手中的银钱。裴老夫人心中冷笑,她是没有男人的宠爱,但那又怎么样? 那个早三十年就去世的男人,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儿孙们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掌控着府中所有的家产,田地铺子还有银钱,要想得到这些,他的那些儿孙们就得努力地讨好自己。 她高兴,就赏他们些甜头。不喜时,摆尽脸色,谁敢说半个不字? 每当看到他的儿女们阿谀谄媚的脸,她心中涌起快意,同时夹杂着悲哀。她自嘲地想着,这些老把戏常玩着也没有什么大意思。 她当了一辈子的裴家主母,从少夫人到老夫人,儿孙满堂,牢牢地箍制着整个裴府。日日锦衣玉食,在家丫头婆子围绕,出门左拥右护,做为一个女人,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但那又如何?她一生之中,未曾得到过夫君的半点怜爱。她的夫君至死都是念着他的心上人。 别人夸她大度,妾室一个一个地抬进府,送到丈夫的塌上。跟着一个接一个的庶子女出生,谁人不赞她有大妇之风? 可谁又知道,她的夫君厌恶她至深,自新婚之夜起就不曾踏足她的房门。她长相明艳,没有世间美人常有的柳叶弯眉,没有那娇嫩欲滴的樱桃小嘴。有的是飞扬的眉,微厚的唇。 他不喜她,尤不喜她的长相,曾不止一次表示过。 她不甘心,他们幼年订亲,看着彼此长大,怎么也谈得上是青梅竹马,他怎么就能弃她如敝履,如此不屑一顾呢? 这一生,她都是为他而活,替他养育儿女。 他倒是活得潇洒,美妾环绕,儿女众多。 如今她寿正终寝,临终之际,涌上心头的不是死而无憾,而是无力的空虚。她扪心自问,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跪倒一片的子孙中,没有她的一滴骨血。她自始至终都不过是顶着裴家主母的名头,在替裴家养育子孙,鞠躬尽瘁。 儿孙们的哭声萦绕在耳,她起了厌烦之心,觉得太过吵闹。还不如让她静静地躺着,也好过听到这些烦人的声音。她的眼睛缓缓地闭上,陷入无边的黑暗,结束了她可悲的一生。 仿佛是无尽的死寂,她闭目徘徊着,突然似是有什么剧痛袭来,她重又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怪异的山洞,石壁嶙峋,中间倒挂着错落的石柱,不停地往下滴水。洞顶侧边有一个洞口,黑乎乎的。 这是哪里?难道就是忘川? 不,不对! 忘川不应该是这样子的,牛头马面何在,孟婆怎么也没有看到? 她的头痛起来,似乎是撞到哪里,非常的疼。她疑惑地眨眨眼,眼前的景像似乎有点熟悉,仿佛曾经见过一般。 往下看去,洞壁上竟还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怪不得自己能看清洞内的景象,就是因为这夜明珠。洞底,是一汪深潭,潭水冒着寒气。 深潭中立着一个怪物,他浑身赤红,条条似粗虫般的青筋布满全身。他面目狰狞,似在极力抗拒什么东西,汗如暴雨,癫狂如魔。 他是谁? 能用夜明珠做灯,想必是个尊贵的怪物。这怪物也很眼熟,似乎也是见过的。是否怪物也是她认识的某个人,在这阴间重逢? 或者他是阴使? 她皱起眉,带动着额头的伤口,扯起针扎般的疼痛。脑子飞快地闪过一个画面,没错,她确实是见过这样的情景。她终于记起为何会觉得有些眼熟。 十六岁那年,祖母带着她和堂姐堂妹们一起进寺礼佛。当天夜里,她看到堂姐起身,悄悄地跟上去,堂姐像游魂一般。她暗想着怕不是别人常说的梦行症,虽害怕着,也不敢喊叫。 那夜,夜空中有皎白的月光,洒落着银辉。后山偶有不知名的鸟兽叫唤。 堂姐轻飘飘地走着,她看着堂姐打开寺院的后门,一直走到寺中的后山。她害怕得直咽口水,也不敢出声叫住堂姐。 后山有处断崖,堂姐停在那里,头往断崖处探,嘴角露出古怪的笑意。她一惊,怕堂姐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也顾不上什么忌讳,冲上去想把堂姐拖过来。 谁知等她近身,堂姐突然使大劲把她推下断崖。 她落入山崖,耳边风似刀割。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突然像是落在什么洞里面,她的头朝下栽进去,碰到石壁,头被划开一个大口子。然后从洞口一直滑落到底,睁开眼就看到如同眼前一模一样景色。 当时,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看到水潭中的怪物,吓得立马晕过去。等她醒来后,她就趴在后山的崖上。祖母和堂姐妹的呼喊声把她惊醒。她醒来后,问起堂姐,堂姐一脸茫然,说自己昨夜睡得好好的。 她记得,祖母抱着她,心肝宝贝地叫着,很是心疼。堂姐站在一边,忧心忡忡,对祖母说怀疑她得了梦行症。 她未曾多疑,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并不真实。她觉得堂姐不会骗自己,肯定是自己做了噩梦,得了夜游之症。 祖母喝斥堂姐,不许对外透露半句。但她有梦行症的名声还是传扬出去,裴家差点就要退亲。若不是祖母和裴家老夫人交情深厚,裴老夫人拦着儿子儿媳,执意聘她为孙媳,只怕她就会被退亲,沦为别人的笑谈。 后来,她慢慢明白过来,堂姐是故意的。 可是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明明是噩梦中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眼前?她心里狐疑着,水潭中的怪物似乎痛苦难当,他身上的筋条越来越粗,双眼腥红如血。 她暗忖,无论这是哪里,都不宜久留。她一边小心地偷瞄着怪物,一边挣扎着起身,想朝另一个洞口爬去。 许是她起身的窸窣声惊动了寒潭中的怪物,怪物腥红的眼突然望向她。她吓了一跳,看到怪物竟从潭里起身,朝她走来。 她虽活了七十年,早已历经风雨,却还是吓得身子无法动弹。 怪物走到她的面前,他上身是光着的,暴起的血筋似一条条青色的小蛇般,让人头皮发麻。他下面仅着一件亵裤,白色的亵裤被水浸透,贴在身上如第二层皮肤。她仰着头,正好瞧见他两腿间鼓起的地方,形状清晰,十分骇人。 她立马用双手捂脸,活了一辈子,头一次见到男人的那物件,着实羞人。转念一想,她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做出如此举动,委实太过好笑。 双手松开,看在眼里,白嫩如青葱一般。 这不是她,不是年老后桑皮鹤发的她! 她不是死了吗?这里如果不是阴曹地府,难道还会是红尘人间? 怪物一步步地逼近,她压下心中的怀疑,身子往后缩。怪物的喉结处不停地上下滚动,走到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子弯下。 他恐怖的脸慢慢在她眼前放大,散乱的湿发掉下来,形如鬼怪。她心跳如擂,身子再次被定往般,不能动弹。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她的额头那里有个口子,鲜血还未凝结。那血仿佛有种莫名的吸引力,透着一股芳香。他体内的躁热叫嚣着,促使他俯身,伸出舌头把她脸上的血迹一舔而尽。 她呆住,心道要糟。这怪物莫不是噬血怪或是食人怪? 怪物舔完血后,似乎安静下来,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她连忙再往后缩着,紧紧地贴着洞壁,离怪物几步之远。 她瞪大眼,怪物也盯着她。他身上的粗筋慢慢变细,赤红的肤色渐渐转白,疯魔的眼神逐渐清明。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的眼前哪里还有怪物的影子。 眼前的男人高大修长,浑健有力的胸膛,还有猿臂窄腰。他的脸色已恢复常色,眉如墨画,眼若寒星。 寒星般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眉头轻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此俊逸非凡,通身贵气的男子,定然不是普通人。她在脑海中几经思索,忆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她眼里浮起讶色,这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还是一副青年的模样? 他应该住在孝善寺,过着不问世事闲云野鹤的日子。 因为这位男子,就是京中鼎鼎有名的痴情汉,七王爷元翼! 慧法大师是得道高僧,又是寺中的方丈。他白须慈目,空远的目光直看到人的心魂深处。 傅老夫人说出心愿,早就听闻寺中的通灵符十分的灵验,她想求两个给自己的孙女。昨夜里大孙女惊梦,三孙女受了惊吓,都得用灵符好好压压。 相传通灵符能驱鬼辟邪保平安,一般都是由慧法大师亲自做法开光的,极为珍贵。 她一求就求俩,本也没报什么指望。若是慧法大师不同意,也可以求寺中的普通灵符,也是很灵验的。 慧法大师抚着须,略一沉吟,指了指芳年,“辰时三刻,你来寻老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心动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沈婆子是傅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在府里下人中位份极高。 她瞪一眼两个丫头,主子们都醒了,这两丫头还睡得香甜。若是遇到厉害点的主子, 当场就打板子发卖出去。 两个丫头心里也是后悔不迭, 暗骂自己为何睡得如此的死沉。 小寒是傅珍华的丫头, 她将将醒来, 看着洪婆子怒形于色的脸,吓得抖了三抖。再一看自己的主子, 忙连滚带爬地起身服侍自家小姐擦身换衣。 三喜不敢看芳年,她是三小姐的丫头。三小姐出了事,她做丫头的都不知道, 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芳年却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前世里, 陪她到最后的就是三喜和四喜。三喜终生未嫁, 一直守着她。可惜, 四喜死得早,三喜也在她死前三个月去世。 现在想来,也许是无儿无女,自小伴着长大的丫头又先离世。她太过孤独,才会觉得死是一种解脱, 连药都不想喝。 三喜看到她的样子, 心知小姐心慈, 没有责怪自己。于是不发一言地去翻箱找换洗的衣裳。 傅老夫人坐在桌子前, 严肃地叮嘱她们,今日的事情千万不能传扬出去。芳年自是乖巧地应承。傅茜娘和傅芊娘都是知道轻重的,她们本是庶出,哪里敢乱说半个字,低着头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芳年打量着的庶姐傅茜娘和庶堂妹傅芊娘,傅茜娘和从前一样,最是胆小的性子,动不动就躲到人后面。傅芊娘则不同,虽表现得顺从,天天巴巴地讨好着傅珍华,眼里却透露着野心。 前一世,傅茜娘死得早,她对这个庶姐的记忆十分的模糊。 反倒是傅芊娘,嫁得虽不太好,但过得不错。 姐妹几人围着傅老夫人,傅茜娘偷偷地看一眼傅芳华,迟疑几下,壮着胆子小声地道:“芳妹妹,你脸上还有伤我帮你上药吧” 要是从前的傅芳年,一定会拒绝她。 庶姐生母早逝,母亲对她不冷也不热。自己一直觉得父母恩爱,他们之间不应该有其它人,而庶姐就是家里唯一不应该存在的人。前世里,庶姐死后,她半滴眼泪也没有掉过,甚至还很是庆幸。 人老心易软,许是活过一生,她看到现在的傅茜娘,心生怜意。她点点头,傅茜娘眼中大亮,一脸感激,都不知要做些什么好。 三喜已找出衣服和药瓶,识趣地把药递给傅茜娘,傅茜娘小心地替她抹上。 擦好药后,三喜侍候着她去换衣服。 傅老夫人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点头。 芳年一直不喜茜娘,当年茜娘的生母是她做主张罗的,老二的媳妇邢氏嫁到傅家几年肚皮没有动静,大夫都说邢氏难以生养。她这才做主替老二纳妾,亲自送到他的任上。 她知道妾室是主母的心头刺,默许邢氏留子去母。 妾室怀孕后没过多久,邢氏也有了身子。邢氏心软,到底没有下死手,待妾室产女后发卖出去,留下茜娘。几个月后产下龙凤双胎,就是芳姐儿和三哥儿。 丈夫在世时,看重老大。她是妇人,老大常被丈夫带着,老二在她跟前的时候多。久而久之,自是偏疼老二。 十年前,老二一家回京。她打一眼,就喜欢芳姐儿,那时候裴家有意结亲。她和裴老夫人是闺中好友,裴家的长孙自小就是好苗子,是难得的佳婿。 裴老夫人原先是属意珍姐儿的,是她执意许配芳姐儿。裴老夫人见过芳姐儿后,也起了怜爱之心,同意长孙林越和芳姐儿的亲事。 为了这事,老大媳妇没少闹,逮着什么事,就作天作地。 还好珍姐儿看起来是个好的,虽有些小性子,但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她就盼着她们姐妹几个能和睦相处,等以后她们各自出嫁,就能明白姐妹的好处。 大房和二房各有一个庶女,大房的芊娘跟珍娘交好。她原来担心二房,芳姐儿不喜茜姐儿,看这个样子,芳姐儿也懂事了。 一番折腾后,寅时过了一半,珍华和芳年各自换洗过后,来给老夫人陪罪。 老夫人半夜惊醒,略有些精神不济,频频打着哈欠。傅芳年看着,迭声催着沈婆子扶祖母去歇息。 祖母一离开,茜娘和芊娘也告辞,芳年命丫头们送她们回去。于是屋子里只剩傅珍华和傅芳年。 傅珍华呆坐在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姐” 傅芳年唤着对方,慢慢地走过去,还没等她靠近,傅珍华似吓了一跳,身子瑟缩一下。 不应该的 自己明明把芳年推下去,那崖底万丈深渊,芳年是怎么爬上来的? “大姐你在想什么?”傅芳年凑近,俯在对方的耳朵边上,压低嗓子问道。 傅珍华骇得瞠目结舌地抬头,撞进她似笑非笑的眼。 “芳年大姐什么也没有想赶紧睡吧”傅珍华说完,重新躺下用被子盖着头。 “大姐可是我睡不着啊!我猜大姐一定在想,我怎么没有死吧?大姐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啊” 被子开始抖动,她满意一笑,接着道:“大姐那崖底好冷啊黑黑的,就像是阴曹地府一样,还有吸血的怪物大姐你怎么那么狠心呢?” 床上的被子抖得更厉害,被子里的傅珍华浑身又被汗浸透。 “大姐,我有神灵护佑,奉劝大姐以后千万不要再起害我之心,否则神灵会降罪于你的。” 她说着,坐在塌边,转而用幽远的声音道:“大姐,我知道你想置我于死地,好取而代之。你喜欢裴公子,你以为只要我一死,我们傅家就只剩你一个嫡女,祖母就会让你代我嫁进裴家。但是你错了!若是我一死,裴公子一定会趁机解除婚约,因为他的心中,早就有意中人!” “是谁?” 傅珍华忘记刚刚的害怕,掀开被子,露出头。 傅芳年冷笑,嘴角泛起讥意,凑近反问:“你猜猜看?” 这样的堂妹傅珍华从没有见过,堂妹是祖母的心头肉,是二叔二婶的掌上明珠。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不应该会有如此的表情。 傅珍华迟疑地望着她,她勾起嘴角,“陵阳侯府的成玉乔!” 是她! 傅珍华愣住。 “你怎么知道的?” 傅芳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当然是裴公子亲口告诉我的,他正在想法子和我们傅家解除婚约呢。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娶你,大姐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 她转过身子,朝自己的床铺走去。快速地脱鞋上床,一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很快,小寒和三喜回来,见小姐们已经睡下,熄灯回到小床上。 黑暗中,芳年睁大着眼,不敢闭上。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但愿明天醒来时,她还在这里。 寅时一过,寺里的晨钟响起,浑厚有力的钟声震响在耳边。 芳年一直没有合眼,她怕一闭上眼,她就身处在忘川河畔。小寒和三喜开始起身,她眼睛睁得酸累,闭上眼听着她们穿衣的窸窣声,还有她们开门的吱呀声,内心澎湃。 不一会儿,两个丫头端着水盆进来,各自唤醒自己的小姐。 三喜轻唤着,芳年慢慢地睁开眼,起身穿衣洗漱。另一边,傅老夫人也起身,茜娘和芊娘穿戴整齐,正在门口候着。 傅珍华的眼睛一直偷瞄着芳年,芳年似未察觉,自顾是做着自己的事情。她已经忘记自己年少时的样子,再如何装也不可能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确实,她的动作和往常一样,但看在傅珍华的眼中,这个堂妹似乎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说不定真受了佛祖点化,她起了敬畏之心,身子缩了缩。 芳年已经梳洗好,抬头冲对方一笑,这一笑颇具深意。前世在裴家时,往往这般一笑,底下的儿媳们个个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傅珍华赶忙低下头去,不敢细想堂妹笑中的含意,手胡乱地拿出一个瓷瓶,努力装作平静地往手上抹玉肤膏。 寺中的鼓声又起,是召集僧人和信众前往念经的。 傅家姐妹几个候在老夫人的房门口,等待老夫人出来。傅珍华的后面,站着的是傅芊娘。芳年则和茜娘站在一起。 等祖母出来,一行人在沙弥的引路下,去前面的大雄宝殿。傅老夫人昨夜那一闹,没有睡好,她虽极力忍着,芳年还是看出来她精神不济。她团坐在姐妹们的前面,神色虔诚,口中小声是念诵着经文。 周围是寺中的僧人,最前面的是寺中的方丈慧法大师,慈眉善目。他领着众僧,嗡嗡的念经声环绕在耳边。 芳年学着祖母的样子,双掌合十置于前面,闭目跟着僧人们念着经。脑海中飞快地闪现着自己的一生,她年少时的天真,嫁人后的失望。那深幽的裴府大宅子里,困住的是她的一辈子。 佛中有云,人有轮回,轮回到开始的地方。 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她纷乱的思绪慢慢静下来,随着念经的弥弥声,渐渐觉得心中大安。 相传通灵符能驱鬼辟邪保平安,一般都是由慧法大师亲自做法开光的,极为珍贵。 她一求就求俩,本也没报什么指望。若是慧法大师不同意,也可以求寺中的普通灵符,也是很灵验的。 慧法大师抚着须,略一沉吟,指了指芳年,“辰时三刻,你来寻老衲。” 傅老夫人大喜,带着孙女们行佛礼。 傅珍华心里不服气,那慧法大师也是个眼瘸的,明明自己才是傅家的嫡长孙女,怎么让芳年去取通灵符? “祖母,孙女是长姐,等会就由孙女去取符吧。” 傅老夫人摇头,“不妥,慧法大师佛法高深,必是瞧出芳年与佛有缘,才会让她去取符的,我们切不可自作主张。” “祖母” “佛门净地,不可使小性子。”傅老夫人很是不满大孙女的不识大体,这点小事也要相争,看来还是像老大媳妇。 被祖母不轻不重地在妹妹们的面前训斥,傅珍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忿忿低头。 芳年倒是无所谓,一个跑腿的活计而已,也值得如此相争? 傅家一行人自是回到住处,由丫头婆子们去取斋食。用过斋饭后,老夫人要睡个回笼觉。 傅家姐妹齐齐告退。 姐妹几人走出屋子,眼下正是初秋,略有寒意。 傅珍华频频地偷看芳年,芳年停住脚步,朝她展颜一笑,“大姐今日好生奇怪,莫非芳年脸上有什么脏污,大姐你为何不停地看我?” “三姐昨天把大姐吓得不轻,所以大姐才看你的吧。”傅珍华没有回答,傅芊娘抢着答道。 “是吗?”芳年尾音拉得老长,“昨日明明是我被大姐吓得半死,芊妹妹怎么说大姐被我吓着了,不知大姐可还记得后山的山崖我倒是想去看看,大姐三更半夜的跑到里去做什么?” 傅珍华脸僵住,“芳妹妹,你在说什么,大姐怎么听不懂?” 芳年露出懊悔的表情,捂着自己的嘴,“看我,祖母吩咐不能说的。我就是想去后山看看景色,你们谁愿意一起去?” 傅芊娘哼了一声,傅珍华自是不愿意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兄弟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沧海桑田, 任谁也想不到她重活一世。裴林越如何, 惊不起她心内的半点波澜。无论成玉乔是何居心,怕是终会失望。 她羞赧地低头,“芳年不怪成小姐, 那荷包绣得不好,原本是挂在招财身上的。招财不喜, 恰巧裴公子要赴风花宴,我一时情急, 就拿那荷包充数, 送给他。还好被成小姐点破,要不然裴公子一直把那荷包佩在身上, 芳年必会心生愧疚。” “招财?”成玉乔好看的眉轻蹙,“这名字听着不像是人名?” “招财是一只雪狮, 是我娘最喜欢的。” “三姐姐,你怎么能把狗挂的荷包送给裴公子?”成玉乔没有说话, 傅芊娘不满地喊出声。 “我那是急了, 没法子才那样做的。”芳年小声地反驳着,她不是真的十六岁的少女,做了多年裴家的主母, 雷霆独断的气势早已入骨。就是装得再像,给人的感觉也是理直气壮, 带着蛮横。 傅老夫人面色难看起来, 有外人在场, 姐妹为了一个男人起争执,会让人笑话。“一个荷包而已,成二小姐不值当亲自道歉。芳年小孩子心性,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成玉乔清高之色没变,淡淡地点头,“如此,玉乔就心安了。”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高高在上。傅珍华只觉刺耳,以前听到这事时,她快意大笑,谁让芳年占了那么好的亲事?现在她已知裴林越心中的人是成玉乔,再细思此事满心的醋意。 傅珍华递给傅芊娘一个奇怪的眼神,傅芊娘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成小姐心安什么?一个男人身上戴什么东西,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指指点点的,成何体统?” 傅芊娘不满地小声嘀咕,声音不大,屋内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成玉乔高傲的脸转向傅芊娘,冷若冰霜,“傅四小姐的意思是说玉乔多管闲事?” 傅老夫人和陵阳侯夫人同时变脸。 傅芊娘硬着头皮,大姐的心思她最清楚。大姐爱慕裴公子,因为这事,没少给芳年使绊子。 芳年是裴公子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大姐言行颇多顾忌。但成玉乔就不同,一个别府之女,和裴公子牵扯上,自己就算是话说得过份些,别人也以为是在替三姐抱不平。 “芊娘没有这么说,只不过裴公子与我三姐定亲之事,京中众人皆知。为了避嫌,成二小姐也不该和裴公子说那样的话。” 芊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为芳年叫屈,外人不知她的用心。芳年配合着红了眼眶,低头耷着肩,像受到天大的委屈般。傅老夫人心疼不已,眼睛看向成玉乔。 裴林越在风花宴上的举止,傅老夫人听闻后,是有些生气的。为了这事,芳年哭得眼都肿了,最后还是裴老夫人押着裴林越来道歉,此事才算揭过。 眼下芊娘质问成玉乔,她虽生气芊娘不识礼数,却并不出声阻止。她也想听听,成家这位二小姐冒然评论一个男子的贴身物件,是何居心? 成玉乔一脸的冷漠,面对芊娘的指责,仿佛与自己无关般置身事外。不以为意的神情令傅老夫人十分不满。 陵阳侯夫人是内宅中的高手,怎么会猜不透傅家人的心思。她们就差没指着鼻子说玉乔不知羞耻,和男人勾勾搭搭。这话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 “傅四姑娘误会玉乔了,玉乔是风花宴的风使,宾客们仪容不妥,她指出来是职责所在。老夫人,也是我们玉乔好心办坏事,我在此给府中的姑娘们再陪个不是。” 陵阳侯夫人说完,真要起身朝她们行礼。傅老夫人急忙托住她的身子,一脸的惭愧,“侯夫人太多礼,不过区区一件小事,都是小孩子们说几句嘴。现在一说开,这事就过去了,都不许再提。” 老夫人用警告的眼睛瞪一眼芊娘,芊娘知错般地低下头去。 陵阳侯夫人借势坐下,说起成玉乔,“不瞒老夫人,我们玉乔天生一颗菩萨心肠,我这个当娘的每每看到她做善事,都自叹不如。” 她这话说得好,把成玉乔和裴林越的事情说成是做善事。以后再有人说起,都会道成玉乔一声心善。 芳年是重活一次的人,自是能听出她话里的机锋。但傅珍华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听到这话觉得无比刺耳。她满脸忿忿,正要开口反驳,被傅老夫人一个冷眼给瞪回去。 成玉乔信佛,前世就是如此,芳年相信陵阳侯夫人的话,倒不觉得奇怪。在入宫之前,成玉乔都是月月初一十五来孝善寺祈福。 芳年暗思着,觉得有点蹊跷。七王爷一生在孝善寺修行,成玉乔月月来寺中进香,这两人不会有什么吧? 众人皆知,七王爷爱重亡妻,而七王妃恰恰是成玉乔的嫡姐。她们姐妹二人长得极为相似,莫非七王爷移情,把姨妹当成亡妻,两人之间有苟且? 这般想着,再看成玉乔一身的白裙,她似是窥到什么秘密一般,满心的嘲讽。 傅老夫人顺着侯夫人的话,夸起成玉乔来,“成二小姐这风姿气度,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听闻前几日你们府上搭了棚子在城外施粥,那可是天大的善举。这才入秋,各地进京的人明显增多,等进了冬,还不知要怎么过?” 南面今年受灾,旱涝交替,庄稼颗粒无收。逃荒的村民们一路进京,只为争得一条活路。 傅老夫人精于世故,自是看出其中的门道,才入秋就这么多的灾民进京,要是到了冬里,那可怎么办? 芳年陷入回忆,前世里,也是这般。 晟帝不算什么明君,元氏王朝迄今为止不过两代。元祖帝是国师一手扶持登的帝位,他依赖国师,情有可原。晟帝为求长生不老,对国师言听计从,比他父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灾民遍野,他居然还大肆选秀,弄得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等到了奉帝时,民众不堪受饿,各地叛乱频发。 侯夫人心里是不同意的,她的本意是不想太早施粥。可玉乔执意,她拗不过女儿。 “老夫人说得是,入冬后,我们侯府定然还要搭粥棚。” “此等善举,我们傅家也不会甘于人后。”傅老夫人赞同。 “娘,我们已见过傅老夫人,不如现在去给表哥祈福吧。”成玉乔淡淡地道,她本就不愿和傅家的姑娘们呆一起。她怕再说下去,傅老夫人要求两家人一起合伙搭粥棚,那是她不愿意的。 唐国公府的嫡长子唐晔,几年前失踪,生不见人活不见尸。国公府里倾尽全力,都寻不到他的踪影。他似凭空消失般,自消失的那一天,再也寻不见半点痕迹。 芳年前世活到七十,也没有听到唐晔的半点消息,想来应是早就遭遇不测。 京中人都知道唐国公府的大公子失踪一事,傅老夫人颇能理解侯夫人的心情,忙起身送她们出门。 两家人就在门口话别。 成玉乔一直端着脸,眼底隐有心急之色。芳年历经多年人情世故,心下猜疑,这成二小姐要给唐公子祈福,会不会是个借口? 她心念一动,垂下眼眸。 送走唐氏和成玉乔,傅老夫人把孙女们齐叫进屋。 珍华和芳年站在前面,茜娘和芊娘站在后面。傅老夫人凌厉的眼神从大孙女的脸上一直扫到芊娘的脸上,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们切记,我们傅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们在外,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家族的脸面。姐妹一心是好的,替姐妹打抱不平也是对的。但万事要讲个法子,不能如市井女子一般胡搅蛮缠,你们明白吗?” 四女齐声道是。 “好了,既是都知道,你们就下去吧。记住姐妹应当同甘共苦,今日就罚你们每人抄十页经书,明日一早我要检阅。” 姐妹四人又齐声应下。 傅老夫人手扶着额,面有倦色。沈婆子忙轻声询问她,是否要小憩一下。 姐妹几人会意,全部退出屋子。 曾几何时,她是那么地羡慕早亡的七王妃。在京中夫人们私下的闲谈中,情深义重的七王爷无疑是天底下最为难得的男子,千年一遇,百年难求。 他身份高贵,面容俊美且洁身自好。 七王妃去世后,他没有续娶。王府里莫说是侧妃,就是通房小妾也没有半个。他为了怀念发妻,常年住在寺中,清修苦思。 多少京中贵女痴心想着,若是自己能得如此有情郎,纵是早逝又何妨。 传闻中一往情深的男子,怎么会是这般的模样?冷漠无情,噬血暴虐。 果然传言不可信! 她该怎么办,难道真会命丧于此? 不,不行,她不能白活一次。 “王爷,请您息怒,臣女不是故意扫王爷的兴。王爷,您说臣女要怎么做才能让王爷不败兴” 元翼火光更大,眉头紧紧拢成一团。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为了给男人助兴,她一个未出阁姑娘家还会学着花娘的样子,唱曲跳舞不成? 一想到她妖娆的身子扭着腰肢翩翩起舞,对着看不清脸的男人们抛媚眼,浪声浪气地唱着淫词艳曲,他的面色更沉,寒气溢散。 当真是个不知羞的! 芳年冷得打哆嗦,心道莫非天已转凉,要不怎么会如此寒意袭人?七王爷半天不说话,她暗自猜着自己是不是说错哪句话。 男人心思难测,以前她看不透裴林越,以为对方是清高。等她看得真切,才知所谓清高,不过是表像,实则内里卑劣。 本以为她活了一辈子,一般人的心思难逃她的眼。可眼前的男人,沉着脸不发一言,她半点也猜不透。 前世里,她极少见到天家贵胄们。在裴府,她就是天,她是府里辈份最高的人,也是府中真正的掌权人。 只有她摆脸色,府中上至主子,下至仆从,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可以随意处置别人,想让人笑就笑,想叫人哭就哭。怎么重活一回,反倒越活越回去? 她心中叹气,前世总归是前世,今生的她还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哪里是什么裴府的老夫人?七王爷得罪不起,别说是她,就是整个傅家,也不能与之抗衡。 她软着声音,语气嚅嚅,“王爷臣女无意冒犯王爷,要是王爷觉得臣女碍眼,可否容臣女告退?” 这也不是,那也不行,她走人总行吧? “谁允许你走的?把这些捡起来!”他的眼神冷漠,俯睨着她。 她松口气,不是要她的命就好。于是弯腰伏身,不发一言地开始捡起棋子。心道这七王爷,不仅身体有病,性子也不好。 前世里,怎么从来都没有说过七王爷的坏话,除了他情根深种之外,别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现在看来,传闻只是传闻,与事实不符。 棋子散得到处都是,她一个一个地捡着,白嫩的手指把它们捏进棋瓮中。先捡四周的,待四周拾完,最后只剩下他脚边的几枚。 她犹豫一下,爬过去,伸手去捡他脚边的棋子。她一身湖蓝的衣裙,弯着的细腰盈盈待握,身子弯成曼妙的弧度,饱满的前胸似熟透的蜜瓜,蛊惑诱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心意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祖母, 芳年句句属实, 不信您问小寒。” 傅老夫人精厉的眼神看着小寒,小寒不敢直视, 低声回答:“回老夫人的话,奴婢方才不在屋子,不知道大小姐和三小姐说了什么话?” 芳年心里无所谓小寒的话,小寒是傅珍华的丫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偏向自己。 “祖母,小寒是离开屋子不假, 孙女刚进屋时,她还是在的。大姐责备孙女时,她就在场。” “你这个奴才,还不从实招来。”傅老夫人一声厉喝,吓得小寒立马跪在地上。 “老夫人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小寒这般回答, 傅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底,必是珍华说了那样的话。小寒惧怕得罪主子, 又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谎,只能称什么也没听到。 她把眼神转到傅珍华的身上, 一脸的失望。 嫡长孙女,向来是家族最看重的,也应该是最有风范, 能当起大任的。 但珍华的性子被卫氏养得太过小家子气。这样的气度, 还怎么指望她能嫁入高门? 傅珍华不敢看芳年, 越想越害怕,不光是湿了内衫,连额发也被汗浸得贴在皮肤上。 “祖母” “你别唤我祖母,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身为长姐,怎么可以随意污蔑自己妹妹的清名。你可知道要是那话传出去,别人怎么说芳年,怎么议论我们傅家?” 傅老夫人语气中带着薄怒,别人诬陷都不能忍,何况是府中的至亲?芳年在屋子呆得闷,在寺中走走。也没有乱走,而是去了慧法大师那里,并且向大师再次表达了谢意。怎么到了珍华这里,就成了芳年不知检点? “祖母,孙女不怪大姐,孙女想着,大姐许是和那夜里一样,突然魔怔了。” “我的儿,还是你懂事,知道友爱姐妹。” 傅老夫人大感欣慰,芳年识大体,自己果然没白疼她。大孙女的模样,和那夜里倒是相似,可能真是魔怔了。 傅珍华自知不能说出那夜里发生的事情,缓了缓心神,跪下来,“祖母,都是孙女不好,方才不知怎么就胡言乱语,让祖母担心了。还望芳妹妹原谅大姐,那些话不是大姐的本意。” “芳年知道大姐是魔怔了,自然不会怪你。” “好了,珍华认错就好。至于魔怔之事,待会你随祖母去大雄宝殿,亲自在佛祖面前烧香,请寺中的高僧做个法,替你驱散邪灵。” 傅珍华马上乖巧地答应,随傅老夫人前去大雄宝殿。 芳华目送她们离开后,三喜闪了进来。 方才屋子里的动静,在隔壁也听得到。 茜娘和芊娘不便进来,她做丫头的,更不好进来。眼见着老夫人离开,她才敢进屋。 “三小姐”她唤芳年。 芳年摆手,“无事的。” 她不怕傅珍华胡言乱语,一来没人会相信,二来傅珍华的样子确实像魔障了。傅珍华要是个聪明的,就不会把谋害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门外面,茜娘犹豫的,一副想进来却不敢进来的样子。 傅芊娘是不管许多,抬脚就进了屋子。 “三姐,大姐是怎么了?” “许是病了吧。” 芳年不欲和芊娘细说,眼神看着跟着进来的茜娘,问道:“二姐东西收拾完了吗?” “有三喜帮忙,很快就收拾好,多谢三妹妹。” “那就坐着说会话吧。”芳年指指自己身边的凳子,示意茜娘坐下。 茜娘心中欢喜,没有不从的道理。 反倒是傅芊娘,被晾在一边,无人搭理。 芳年对芊娘,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前世里,傅芊娘嫁的门第不高,丈夫不学无术,但就是这样一门不好的亲事,芊娘在夫家也混得如鱼得水,掌着家里的中馈,把丈夫拴得死死的。 大房垮掉后,芊娘和大房断了关系。 在芳年看来,傅芊娘这人较为功利薄情,不宜深交。 傅芊娘站了会,见芳年还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扭着身子走出去。茜娘有些担忧,芊娘心思多,芳妹妹故意冷落她,她会不会起什么坏心? 芳年瞧出茜娘的担心,拍拍她的手背,“二姐,祖母说我们明日就要归家,等回到府中后,你若是无聊,就去寻我。” “真的吗?”茜娘喜出望外,把芊娘的事情抛到脑后。 “当然是真的,我们是姐妹,理应常走动。” “那好,芳妹妹可别嫌我烦”茜娘感动着,眼里泛着水光。 芳年动容,二姐这么多年活得不易。要是前世的她,是不可能体会到的。 “我哪会嫌二姐烦,二且要是愿意,我还巴不得二姐常去烦我。”芳年玩笑般地说着,她是真不怕烦,活到七十岁的妇人,最怕的是寂寞。 前世里,她虽不喜裴林越的那些儿女。但在年老时,常召一些孙子孙女去自己的院子里相陪,听到稚子们欢乐的笑声,内心不再那般空虚。 茜娘听到她的话,更加的开心,连话都多起来。 芳年看着她,露出笑意。 未时一过,傅老夫人和傅珍华才回来。老夫人一脸的倦色,傅珍华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沈婆子扶着老夫人先去歇会,傅珍华则回到屋子,茜娘急忙起声唤了一声大姐。傅珍华没理她,视线刚和芳年对上,就急急转开。 在佛殿时,祖母请几位大师给自己做了法,还多捐了一份香油钱。 她跪在蒲团上,仔细的思量过,为今之计,只能和芳年好好相处,至少明面上不能再起冲突。那晚的事情,芳年不会说出去,因为说出去没有会相信。 芳年也从她的眼神中明了她的心思,意味深长地笑一下,起身关切地询问:“大姐,你现在感觉好多了吗?” “谢芳妹妹关心,之前大姐说的话都是无意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大姐有病,芳年不会计较的。” 傅珍华语噎,暗骂一句你才有病。 “大姐,你的脸色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芳年故意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没有,我是有些累了。” 傅珍华不愿再看到她,越过她的身边,合衣躺在床上。 “芳妹妹”茜娘低声唤着。 芳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的,大姐只是累了。” 屋子里不便呆着,茜娘坐立不安,芳年看她的样子,知她是不太自在,于是命三喜送她回去。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大房的大公子傅兴昌就来接她们。 芳年站在祖母的后面,看着大哥傅兴昌。大房有两子,大哥傅兴昌和二哥傅兴盛。二房也有二子,分别是她同胎的弟弟傅兴明,还有四弟傅兴齐。 前世里,祖母去世后,大伯和父亲分家,他们一家搬离府中。大伯父现在时任通政司副史,可大哥和二哥却不如他们的父亲那么有能力。她六十岁的时候,大哥和二哥都已离世。 她眼神恍惚起来,看到面前的青年男子,正值当年,意气风发。和记忆中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重合到一起,那时候大房已经落没,大哥没少去傅府寻她。多半是借银子,说是借,从未还过。 自己倒是不计较那些个黄白身外之物,她无子无女,守着一堆死物做什么,与其全留给裴林越的子孙,还不如舍一些给大哥。 傅老夫人看到大孙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虽偏心二儿子,却打心眼里看重大孙子。 傅兴昌先扶祖母进马车,珍华和芳年是嫡女,与祖母同乘一辆,加上沈婆子四人。后面的马车上坐的是茜娘和芊娘,还有小寒和三喜两个丫头。 马车行驶起来,芳年靠在车厢壁上,想着即将要见到的父母和弟弟,思念之情涌上心头。 她离世时,父母自是故去多年,便是三弟兴明,也先她亡故。好在大侄子争气,重振傅家的门楣,竟一路升至御史都察。 时隔一世,想着他们现在不再是衰老的模样,她的嘴角浮现一个笑意,眼里却是热泪盈眶。为了怕人看出端倪,她闭目假寐。 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傅老夫人被颠得睡不着,示意沈婆子询问车夫。 车夫回道:“老夫人,路上人多,奴才只能多般避让。” “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么多人?”傅珍华小声地抱怨。 芳年却是知道缘由的,近日里,涌进京中的灾民越来越多。晟帝早就命守城的将士严禁灾民入城,这些灾民盘踞在京城周边,是以到处都能碰到。 傅老夫人闭着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里也明白必是灾民增多。看情形,今年的年景十分的糟糕。 马车一路进城,芳年保持靠在车壁的姿势,一直闭着眼,一动未动。沈婆子以为她睡着了,轻轻地把薄毯盖在她的身上。她睫毛颤动,并未睁眼。 入城后,听到街道中嘈杂的人声,她才缓缓睁开眼。 突然,马车往路边靠停,车夫的声音传进来,“老夫人,两位小姐,七王爷入城,我们要避让。” “七王爷!”傅珍华惊呼起来,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 芳年的眼睛下意识地往那边一瞧,透过车厢,看到那肩舆的男子。玉颜白衣,宽大的袖摆垂在两侧,眼眸冷清,淡淡地往这边一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摄人心魂的眼神似乎穿透人群,与她对个正着。 她心中一凛,忙收回视线。 但这一次与前次不同,前次七王爷是冷静的,而这次他身上的炙热之气,她在远远就能感觉得到。 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要是她看得清,就能看到他脸上的青筋已经暴起,眼底腥红。 元翼脑子尚还清明着,他一进入室内,闻着沁脾的女子馨香,觉得体内的燥热更盛。 他入目之处都是她的颜,她的色。 那颜色引得体内的毒越发的叫嚣着,差点冲破他的理智。 芳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想着今日怕是难逃被人喝血的命运,颇有些认命地伸出手。 皓白的手腕,纤细的玉指,似在召唤着他。 他捉住她的手,倾身上前。虎目熊熊处,皆是她的粉面红唇。芳年惊得睁大眼,想摆脱他的钳制,奈何男人猿臂似铁,她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反倒地弄乱了自己的衣襟,寝衣滑落肩头,她全然不知。 那浑圆的肩头发出莹玉般的光,他的目光艰难地从她的唇移过去,脑子里轰轰作响,似千军万马。 体内的毒达到顶点,全身血脉偾张,要是自己就这般要了她,是不是马上就会暴体而亡? 神智中尚存的清明支撑着他,他的视线中仅存那一抹莹白,猛地张嘴咬上去,牙齿深陷,血丝冒出来。 甘甜的血,舒缓了他的毒,带回他的理智。 芳年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般,她能感受得到他吮了几下,被咬的地方又痛又麻。 他们身子相贴,她被浓烈的热气笼罩着,随着热气渐散,男子的头颅慢慢抬起,眼里闪过厌恶。不知是厌恶她还是厌恶他自己。 一个快速起身,他瞬息之间离她三尺远。 她赶紧拉好衣襟,不顾肩头的痛楚。 男人的目光在黑暗中诡异难测,心里涌起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女子,对他的影响甚大。 两人默不作声,在寂静的室内,只闻她略为急促的喘气声。而他早就调整好内息,轻不可闻。 芳年的心还在狂跳着,暗忖着这七王爷莫不是练了什么邪功?要真是如此,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摆脱他,要是不能摆脱,总不能白白失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打听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门被人重重地推开, 一个男子的身影裹夹着风闪进来。 随着男子入室, 门又被人从外面关上。芳年已经坐起来,仅凭着身影, 她也知道来的是何人。 但这一次与前次不同,前次七王爷是冷静的,而这次他身上的炙热之气,她在远远就能感觉得到。 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要是她看得清,就能看到他脸上的青筋已经暴起, 眼底腥红。 元翼脑子尚还清明着, 他一进入室内,闻着沁脾的女子馨香, 觉得体内的燥热更盛。 他入目之处都是她的颜, 她的色。 那颜色引得体内的毒越发的叫嚣着,差点冲破他的理智。 芳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想着今日怕是难逃被人喝血的命运, 颇有些认命地伸出手。 皓白的手腕, 纤细的玉指, 似在召唤着他。 他捉住她的手,倾身上前。虎目熊熊处,皆是她的粉面红唇。芳年惊得睁大眼, 想摆脱他的钳制, 奈何男人猿臂似铁, 她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反倒地弄乱了自己的衣襟,寝衣滑落肩头,她全然不知。 那浑圆的肩头发出莹玉般的光,他的目光艰难地从她的唇移过去,脑子里轰轰作响,似千军万马。 体内的毒达到顶点,全身血脉偾张,要是自己就这般要了她,是不是马上就会暴体而亡? 神智中尚存的清明支撑着他,他的视线中仅存那一抹莹白,猛地张嘴咬上去,牙齿深陷,血丝冒出来。 甘甜的血,舒缓了他的毒,带回他的理智。 芳年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般,她能感受得到他吮了几下,被咬的地方又痛又麻。 他们身子相贴,她被浓烈的热气笼罩着,随着热气渐散,男子的头颅慢慢抬起,眼里闪过厌恶。不知是厌恶她还是厌恶他自己。 一个快速起身,他瞬息之间离她三尺远。 她赶紧拉好衣襟,不顾肩头的痛楚。 男人的目光在黑暗中诡异难测,心里涌起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女子,对他的影响甚大。 两人默不作声,在寂静的室内,只闻她略为急促的喘气声。而他早就调整好内息,轻不可闻。 芳年的心还在狂跳着,暗忖着这七王爷莫不是练了什么邪功?要真是如此,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摆脱他,要是不能摆脱,总不能白白失血。 她舔舔唇,清了一下嗓子,“王爷,想必臣女的血对您而言是十分有用的。那若是臣女嫁了人,恐怕王爷您就不能如此随心所欲。” “本王心里有数,你以为你还能嫁人?” 他什么意思,难道她今生连嫁人都不行了吗?那不是要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王爷” “怎么?你就那么想嫁人?”他的语气冰冷,带着寒气。 芳年立马闭了嘴,先把嫁人这事丢一边吧。她一个活了七十岁的老妇人,嫁不嫁人的倒没所谓。 “不是,是还有一事相求。臣女的二姐,要进宫备选,还请王爷行个方便,让她活着出宫即可。” “好。” 男子清冷的吐出一个字,冰玉相击。 这下轮到芳年诧异,她以为他会断然拒绝,没想到他这般爽快,倒让她省略接下来的说辞,干巴巴地道了一声谢。 转念想着,是自己用鲜血换来的,心头释然。 男子的气息早已调整,她猜着,他的病应该暂时压制住了。真不知道他是中毒还是身有隐疾,或是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练什么邪功。 “王爷,您这病几时能医好?” “怎么?怕了?” “臣女是担心王爷,看您的样子,发起病来颇有些凶险” “病?你来说说,本王得了什么病?” 这她可说不出来,前世里,她从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得此病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病,反倒是像采阴补阳。 后面四个字,她小声地嘀咕了一下。 他五感敏锐,她自以为无人听见,他却听得清清楚楚。这女子以为他是练邪功走火入魔? 采阴补阳 他不过是喝点她的血就称为采阴补阳,他真怀疑她知不知道采阴补阳的意思。 “傅三姑娘一个闺阁女子,都哪里听来的污秽,采阴补阳这个词不应该是你知道的。” 芳年惊讶地想,她那么小声,他都能听到,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一些。 她慢慢地想到那些个鬼怪野史中提到的采阴补阳,似乎她的脸不可抑制地红起,天可怜见的,她虽然活了七十岁,还没有经过男女之事。 光是想想,都觉得臊得慌,忆起在山洞时见过的景色,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下瞄。即使是看不见,脑海中也自动浮现出那狰狞的画面。 要是 她猛地摇头,不不能再想。 元翼把她脸色的变化尽收眼里,看来这女子是明白了采阴补阳的意思。要是他真的能够恐怕刚才 她的血和寺后的寒潭一样,只能压制他体内的毒,不能根治。不过相比泡那刺骨的寒潭,喝她的血要省事得多。 若为以后方便,这个女人他也应该放在眼皮子底下。 “这毒能令人活到一百多岁,皇儿你切记,不能动欲不可娶妻你要替父皇好好地看着这江山熬到国师死后” 那个弥留之际的帝王,满含期望的眼神,那一声声的叮嘱。他此刻想起,心里越发的冰冷,眸底寒沉沉的。 长命百岁? 他何曾想过要活百年,父皇懦弱,斗不过国师,把责任强压在他的身上。那时候自己不过是刚过六岁生辰。 母妃是难产死的,他在皇子中行七,和大皇兄差了十几岁。可能是因为一来他年纪小,二来他没有生母庇护,国师没怎么注意到他,让他捡了一条命。 大皇兄底下的二皇兄和三皇兄是国师弄死的,为了就是没有年纪相当的皇子争抢大皇兄的帝王之位。 四皇兄五皇兄六皇兄也没能活下来,不知是被弄死的还是夭折的。 父皇去世时,宫中除了成年的大皇兄,就是六岁的自己和三岁的十皇弟。他和十皇弟之间的皇子们,当然都夭折了。 元氏江山,不如说是国师手中的一个玩偶。国师能建立起元朝,就能把元氏子孙杀得一干二净,像前朝一般。 父皇命他活着,他仅是活着而已。 眼前的女子明明是害怕他的,偏还强做镇定。 他勾起一抹笑,“你担心本王?我看你心里巴不得本王早死吧!” “王爷,臣女绝没有此意。”芳年说着,面露惶恐之色,生怕他一个不喜,随手就结果她的性命。 “你最好不要动歪心思,否则” “臣女不敢。” 她确实是不敢的,七王爷的性子阴晴不定,她实在是拿不准,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与他抗衡。 肩头的痛楚仍在,他咬得狠,想必已留下深深的齿印。 黑暗中的男子又朝她走来,她全身的汗毛都根根竖起。他还想做什么? 男子近到床前,俯身,一把拉下她的衣襟,湖绿的抹胸露出来,细细的带子绕在颈子上,白得耀眼,湖绿的颜色映衬下,更加如玉般。他眸底一暗,强迫自己看向肩头,那处咬印血迹斑斑。 她骇住,以为他还要再咬上一口。 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洒在她的伤口上,再把药瓶随意丢在床上,“每日清洗过后洒上,不出七天可痊愈。” 说完,他厌恶般地放开她,深吸了几口气。不太能明白自己方才的举动,仅是看她皱眉就失了分寸,心里涌起的那份悸动太过陌生,陌生得想抗拒。一个不安分的女子,哪里配得上他亲历亲为。 芳年被他弄得差点一头雾水,既然这般嫌弃她,为何还要扒她的衣服? 她快速地把寝衣整好,尽量面无表情。 要是寻常的闺阁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有什么反应呢?哭着喊着要他负责,还是哭哭啼啼地要死要活? 可惜她不是,她一个老妇人,活得久,看得透,哪里还在乎这些虚名。 仿佛是一阵风过去,门开了又关,屋子里男人也没了踪迹。 她朝黑暗的屋顶翻一个白眼,在心里咒骂一声,摸到那瓶药,重新躺下。 沧海桑田,任谁也想不到她重活一世。裴林越如何,惊不起她心内的半点波澜。无论成玉乔是何居心,怕是终会失望。 她羞赧地低头,“芳年不怪成小姐,那荷包绣得不好,原本是挂在招财身上的。招财不喜,恰巧裴公子要赴风花宴,我一时情急,就拿那荷包充数,送给他。还好被成小姐点破,要不然裴公子一直把那荷包佩在身上,芳年必会心生愧疚。” “招财?”成玉乔好看的眉轻蹙,“这名字听着不像是人名?” “招财是一只雪狮,是我娘最喜欢的。” “三姐姐,你怎么能把狗挂的荷包送给裴公子?”成玉乔没有说话,傅芊娘不满地喊出声。 “我那是急了,没法子才那样做的。”芳年小声地反驳着,她不是真的十六岁的少女,做了多年裴家的主母,雷霆独断的气势早已入骨。就是装得再像,给人的感觉也是理直气壮,带着蛮横。 傅老夫人面色难看起来,有外人在场,姐妹为了一个男人起争执,会让人笑话。“一个荷包而已,成二小姐不值当亲自道歉。芳年小孩子心性,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成玉乔清高之色没变,淡淡地点头,“如此,玉乔就心安了。”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高高在上。傅珍华只觉刺耳,以前听到这事时,她快意大笑,谁让芳年占了那么好的亲事?现在她已知裴林越心中的人是成玉乔,再细思此事满心的醋意。 傅珍华递给傅芊娘一个奇怪的眼神,傅芊娘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成小姐心安什么?一个男人身上戴什么东西,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指指点点的,成何体统?” 傅芊娘不满地小声嘀咕,声音不大,屋内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成玉乔高傲的脸转向傅芊娘,冷若冰霜,“傅四小姐的意思是说玉乔多管闲事?” 傅老夫人和陵阳侯夫人同时变脸。 傅芊娘硬着头皮,大姐的心思她最清楚。大姐爱慕裴公子,因为这事,没少给芳年使绊子。 芳年是裴公子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大姐言行颇多顾忌。但成玉乔就不同,一个别府之女,和裴公子牵扯上,自己就算是话说得过份些,别人也以为是在替三姐抱不平。 “芊娘没有这么说,只不过裴公子与我三姐定亲之事,京中众人皆知。为了避嫌,成二小姐也不该和裴公子说那样的话。” 芊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为芳年叫屈,外人不知她的用心。芳年配合着红了眼眶,低头耷着肩,像受到天大的委屈般。傅老夫人心疼不已,眼睛看向成玉乔。 裴林越在风花宴上的举止,傅老夫人听闻后,是有些生气的。为了这事,芳年哭得眼都肿了,最后还是裴老夫人押着裴林越来道歉,此事才算揭过。 眼下芊娘质问成玉乔,她虽生气芊娘不识礼数,却并不出声阻止。她也想听听,成家这位二小姐冒然评论一个男子的贴身物件,是何居心? 成玉乔一脸的冷漠,面对芊娘的指责,仿佛与自己无关般置身事外。不以为意的神情令傅老夫人十分不满。 陵阳侯夫人是内宅中的高手,怎么会猜不透傅家人的心思。她们就差没指着鼻子说玉乔不知羞耻,和男人勾勾搭搭。这话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姐妹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现在回到府中, 除去参加一些闺中女子们的聚会, 或是陪家中长辈出门做客,想来她也不会再出门, 应该不会再碰到七王爷。 她是真的害怕,一个随时能取你性命的男子,还是永不相见的好。 坐在小凳上的三喜见她醒来,忙问道:“三小姐,您醒了?” “嗯。”她拥被起身。 四喜端来一杯温茶水,她就着四喜的手, 一饮而尽。 “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 二夫人来问过几回,得知小姐还睡着, 没说什么。” “哦。”芳年想着, 明明感觉睡了一会儿,竟不想快有两个时辰,怪不得娘来问过几次。 她抬脚下床, 三喜早就备好衣裙, 替她穿衣。 坐在妆台前, 她才算是看清自己年少的模样。在寺中条件有限,小镜中看不真切,现下大镜子中照出的少女, 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情窦初开, 含苞待放的年纪。 但她的内芯已是古稀的老人, 那清澈的眼神中自然看不到一丝少女的羞怯。 “三小姐,今日要梳个什么发式?”三喜问道。 “就梳个飞花黛云髻吧。” 三喜虽不解为何自家小姐最近不爱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可她一贯忠心,只听从小姐的吩咐,半个字也不会多问。她的手很巧,很快就梳好头发。 芳年很满意,三喜不多话,却最合自己的心意。 她起身,四喜上前替她抚平衣摆。在家中,自是不用和寺中的穿戴一般素净。她今日穿的是丁香色的荷花裙,略施脂粉,发上点缀着镶珠的金饰。 府中的饭菜是各房自己小厨房里做的,傅老夫人是开明的婆母,很早把两房的饭例分开,每月补贴银子。 但一月之中,逢三要在老夫人的怡然院里用饭,两房人都要去。 今日不是逢三,二房的饭菜摆在傅万里和邢氏的院子。 自小开始,二房的一家人之中,从来不包括庶女傅茜娘。 芳年活过一世,了解女人心中的疙瘩,她怜惜二姐,可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娘捅刀子。在父母的面前,半句也不会提到茜娘。 男女七岁不同席,那是针对外男的,做为自己的父亲弟弟,不在此之列。偏厅的圆桌上,傅万里和邢氏已坐好。 傅兴明和傅兴齐也在座,芳年一进去,邢氏立马招呼女儿。 芳年乖巧地坐在亲娘的下首,忆起在裴家里,偌大的桌子上,只有她一人用餐。 邢氏见女儿到了,命下人开饭。 傅府在京中不算什么世家望族,但也不是什么末流官家,吃穿用度也是极好的。这一席下来,四凉四热,外加一个锅子,荤素均匀,色香俱全。 邢氏念女儿在寺中住了几日,不停地劝菜。芳年身后的三喜筷子动得欢,很快就堆满她面前的小碗。 “娘,你自己也吃吧,再夹女儿就吃不动了。” “行了,吃饭吧。”傅万里看一眼妻子,邢氏这才做罢。 芳年许多没有和父母弟弟们同桌而食,一边感慨着,一边吃着面前的菜。 用过饭后,傅万里要考校两个儿子的功课,下人们把残盘冷碟收走,屋子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芳姐儿,我与你爹已经商量过,裴家的事情不能含糊过去。要么他们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待,要么我们先提退亲。” “娘”芳年唤着,心内感动。父母为她,从不曾有任何的私心,要是旁人家的女儿,许了裴林越那样的男子,就算是裴林越心里有人,也不会轻言退亲。 “傻孩子。”邢氏一把搂着她,摸着她的发,“裴家再好,那裴林越心中没有你,你嫁过去也不会快活。与其那样,不如另择良人,只要你能平安喜乐一生,娘就知足了。” “娘” 芳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夫人。”外面的刘婆子打帘进来,她是邢氏身边的老人,是二房院子里的管事。 “何事?”邢氏放开女儿,正正身姿。 “大夫人来了。” 邢氏诧异,大嫂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心虽疑惑着,脸却带着笑,让刘婆子把人请进来。 卫氏气呼呼的,一进门就用不善的眼神看着芳年。 邢氏见她是冲着自己女儿来的,也没了好脸,不冷不淡地问:“大嫂,这么晚了你过来有什么事?” “这我还等来问芳姐儿呢?珍姐儿从寺中回来就一直哭,哭到现在,哭得我心都在疼,百般追问,才得知与芳姐儿有关。”卫氏看着芳年,“芳姐儿,你来说说,你可是做了什么事,伤了你大姐的心?” “大嫂,我们芳姐儿是什么性子,最是心善不过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什么事情伤姐妹之间的情份?” 卫氏眺一眼邢氏,“我不过是问一问,弟妹为何如此紧张?” “事关自己的女儿,大嫂应该能体谅我的心情。” “不过是问一句,都问不得?同样是傅家的嫡女,难道芳姐儿还比嫡长女金贵不成?”邢氏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邢氏母女俩,她本是长媳,珍姐儿是嫡长孙女,可婆母偏心,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芳年,就连许人家,也是向着芳年。 哪家府里嫡长孙女未曾许配,次孙女就许了人家的? 邢氏无奈,这个大嫂每每三句两句就要扯到珍华是嫡长孙女的头上,好像别人都不知道似的? “那好吧,大嫂有什么要问的?” “芳姐儿,大伯母问你,你与珍姐儿同居一屋,可知道这两天她受了什么罪?” “大伯母说的话芳年听不懂,我们与祖母进寺礼佛,怎么可能受罪?倒是大姐,不知惹了什么东西,魔怔了两回。祖母还请寺中僧人做了法,想是应该好了的。” “什么?魔怔?芳姐儿你这丫头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这种事情是可以乱说的吗?”卫氏立马变脸,尖声说道。 芳年似被她吓得低下头去,大伯母这个人,最是爱计较的性子。这么多年来,就因为自己许给裴家,没少找娘的不痛快。 就连自己,也成了她眼中的绊脚石,隔三差五就要逮着机会指桑骂槐一番。 “大伯母要是不信,就去问祖母吧。”芳年小声地说出这句话,扯扯自己亲娘的衣服。 邢氏的语气强硬起来,“大嫂,有病得治,我们芳姐儿都说了,娘也是知道的,你要真不信,就去问娘吧。” 卫氏气得跺脚,看二房母女的样子,莫非芳姐儿说的是真话? 她急火火地去问傅老夫人,老夫人将将用完饭,正眯着眼坐在塌上,面前站着自己的管事方婆子,听方婆子说这几日府中的事情。 沈婆子把卫氏请进去,傅老夫人眼皮都未掀,依旧闭着。 卫氏心急,“娘,你可得好好管管芳姐儿,她竟说珍儿犯了魔怔,这传出去不是要人命吗?” 傅老夫人一听她开口,就知问题在哪里。芳姐儿不可能乱说,定是卫氏去问了,芳姐儿才说的。 “传出去?谁传?” 卫氏一噎,想说二房,想到婆母的偏心,支吾起来,意思还是指二房。 “二房是得了失心疯才会传出去,传出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珍姐儿和芳姐儿是姐妹,做姐姐的有病,当妹妹能有好名声?我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怪不得把好好的姐儿都教歪了。” “娘”卫氏不敢置信,婆母竟如此斥责她。 “别叫我。”傅老夫人睁开眼,眼里的不满毫不掩饰。 “珍姐儿她一直在哭,媳妇无法,才去问芳姐儿的。” “她还有脸哭?”傅老夫人哼一声,“她哭什么,是嫌我这个老婆子还没死吗?” 这话就有些重了,卫氏都受不住,跪下来。 “娘,珍姐儿平日最孝顺,怎么可能会咒您?都是媳妇的错,看到她一哭,就乱了方寸,您千万不要生气,媳妇这就回去,好好安慰她。” 卫氏说完,忙乱地爬起,跌跌撞撞地朝自己的院子跑去。 邢氏气愤交加,她知道大嫂一直以来,对于芳年许给裴家的事情都耿耿于怀。万没想到珍姐儿也是同样的想法,竟还想着靠不入流的手段来夺走这门亲事。 “娘,今日裴公子再次跟我说清楚,他退亲的决心不会变。你看他连大姐掉进水中的事情都能无动于衷,想来是不愿意与我们傅家结亲的。” “芳姐儿,你祖母心中有数,会在心里惦量的。”邢氏对女儿再三保证,宽女儿的心。 她发现寺中回来的女儿和以前有了一些变化,说不定就是因为忧心亲事,才会变得没有以前爱笑。 芳年知道母亲在打量她,也知道自己和以前是有些不同的。但她实在是装不来一个少女的样子,索性不去粉饰,就让父母亲人都以为她变得懂事了。 邢氏想着女儿可能是因为裴林越的事情,所以变得沉闷。她心疼万分,气裴林越不识女儿的好,更气大房这个时候搅浑水。 “娘,祖母疼我,女儿知道。”芳年自知退亲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能一步步地计划着。 邢氏拍两下她的手,“好了,你今日也折腾得累了,早些歇息吧。” 芳年点头。 邢氏离开后,她靠在床上闭目细思。 前世里,裴林越至死惦记着成玉乔,若是今生,裴林越能得偿所愿,他还会不会把成玉乔放在心里一辈子。她真想看看,男人若是得到,又能珍爱多久? 如此这般地想着,她勾起嘴角。 但是 选秀在即,成玉乔的年纪在应选之列,不会那么容易嫁进裴府。 她睁开眼,皱起眉头。算起来,选秀的圣旨就是这几天,看祖母的样子,不像是下定决心要和裴家退亲的。 时间仓促,裴林越断了娶成玉乔的路,裴家不会轻易退亲。 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神色带着淡淡的焦虑,三喜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食篮。 “三小姐,二夫人吩咐奴婢,说小姐您今日累了,就不用去那边用饭,命奴婢把饭菜取过来。” 芳年哦了一声。 三喜从食篮里取出饭菜,摆放在桌子上。芳年起身,端坐在桌前,三喜布菜,她举筷吃着。 “大姐醒了吗?” “大小姐已经醒过来,老夫人禁了大小姐的足。” 芳年的筷子停了一下,傅珍华白天的举动昭然若揭,祖母怎么可能看不清楚?要真是成玉乔那边断了路,或许可以从傅珍娘那里入手。 她边吃边想着,用了一碗饭。 饭后,想消消食,这是她还是裴家老夫人时养成的习惯。 外面天已凉,三喜给她披了一件绣锦披风,替她系好带子,主仆二人出了屋子。 芳年在院子里走着,眼神不知为何瞄到树草丛生的地方,暗想着七王爷派来的人会不会就是躲在那里。 她多看了几眼,屋顶上的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他们决定等夜里就躲在那处的,不知傅三姑娘是怎么猜出来的。 淡月升起,已有大半个圆了。算日子快到八月节,至少节前不宜和祖母提退亲事事。 凭她一己之力,再加上父母的支持,想要说服祖母退亲,不是那么容易的。祖母不像她,有多一世的记忆,知晓将来。以裴林越自身的长相才华和裴府的家世,这无疑是一门不可多得的好亲事。 要是借助外力,她一个深宅闺秀,没什么门道。 身份尊贵之人,她只认识七王爷,但提到求助于他,她都不免要抖上几抖。那无异是与虎谋皮,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为之。 她百般思索,左右衡量,来回地在石子路上踩着。 屋顶上的两人紧盯着她,不知她在干什么。在他们的印象之中,鲜有官家小姐像傅三姑娘这般,暮色沉沉。 隐八脑中如醍醐灌顶,没错,就是这个词,暮色沉沉。 他用手肘推了推隐八,小声道:“你说,傅三小姐此时的模样,是不是很老谋深算?” 隐七斜他一眼,怼道:“老谋深算你个头,才识了几个字,就学会卖弄。” 隐八委屈地撇嘴,就见下面的主仆二人已经进了屋。 这一夜,相安无事。半夜无人打搅,芳年睡了个囫囵觉。 朝食后与邢氏前往怡然院请安时,便有下人来报,说宫中有旨,广昭天下:国师夜观天相,窥见福星闪现,推算断卦,算出福星为女。若得此福星,可保元朝百年安泰。 晟帝大喜,急拟圣旨,凡年在十七左右,九月至十一月出生的女子皆在参选之列。 傅老夫人深思,问身后的沈婆子,“咱们府里头,哪个姐儿是这个月份出生的?” 沈婆子看一眼邢氏,邢氏轻回:“娘,茜姐儿年纪月份都相符。” “也好,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出路。”傅老夫人点头,命人传茜娘。 卫氏今日一人独来,暗自庆幸芊娘那蹄子年纪没赶上,要不然真让她入了陛下的青眼,杨氏还不得翻天。 至于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是没有想过进宫的。晟帝都年近四十了,宫里的妃嫔多得数不清,皇子公主更是生了一大串。珍姐儿就算是得宠,得捞不上什么好。 茜娘忐忑不安地进来,低着头,看起来怯懦怕生。 傅老夫人叹口气,这么个性子,进了宫先不说能不能留牌子,就算是留了牌子,在宫里怕是也斗不过别人。 但陛下的旨意在那里,怎么着也得给茜娘一些体面。当场就吩咐下去,给茜娘裁制几身衣裳,还有一些规矩也要请人来提点。 茜娘受宠若惊,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频频用眼神求救芳年,芳年朝她轻点头,以目光安抚。 请过安后,芳年和邢氏先回院子,和娘说了一会话,离开后径直去茜娘的院子。 茜娘一人独居一处,是个小院子,离二房的院子并不近。放眼京中,谁家庶女能分得一个整院子。傅老夫人即要顾着邢氏的情绪,对茜娘又有愧疚之心,故而就默认此事。 芳年进去时,茜娘的丫头红雁正欢喜地在比划什么,见到芳年,忙低头行礼。芳年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芳妹妹,红雁说我要进宫,是真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不知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她在心里赞叹一句七王爷好相貌, 明明年岁不小, 因为常年不问世事,几乎看不出是年近六十之人,看起来如三十多岁的男子。 那般身份尊贵还痴情的男子, 世间少有。她当时自怜感慨着, 很是羡慕早亡的七王妃, 能得如此男人一生深情, 纵是韶年早逝, 亦死而无憾。 眼前的男子, 看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和她之前见过的七王爷也大不相同。别说是仙风道骨, 就是儒雅温润的风度,也没有看到半点。 湿漉的发在滴着水,从他冷峻的霜颜流向健硕胸膛,滑入亵裤之内。 她看得面红耳赤, 活了一辈子,几时见过如此香艳的景色?她的心狂跳着, 双颊通红。 他眼底浮起一丝厌恶,这女子怎么半点也不矜持?直愣愣地盯着男子看, 好不知羞。看她的长相, 过于明艳, 不像是安份守己的人。 又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 他周身散发着寒气, 冷得她一惊。想起此刻正在山洞之中, 无意识地看着自己娇嫩的手,满心疑惑。她喉咙发干,不知从何问起,又该问何人。 “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她未发问,七王爷却先出声。 她舔舔唇,试着开口,“回王爷的话,臣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也不知为何在此处?” “你认得本王?” “王爷天人之姿,臣女曾有幸见过。” “你是哪家的姑娘?”元翼眼里升起杀气,这女子认识自己,怕是留不得。 “臣女乃工部员外郎傅万里之女。”她小心地答着,压下内心的诡异之感。 七王爷冷冷地看她一眼,开始运起内力,烘干身上的水气。 一刻钟后,走到寒潭边上,捡起散落的衣物,慢条斯理地穿起来。他长身玉立,举手投足间充满贵气。 他的亵裤不知何时已经干透,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瞄向他的那处,不见之前的狰狞。 很快,他就穿好衣服,原先滴水的墨发半干着,散落开来。白衣上略有脏污,却无损他冰霜般凛冽的俊颜。 她眼前一花,看到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剑身的寒光刺得她差点闭上眼。从眼缝中望去,锋利的剑尖正停在自己脸庞一寸之处。 元翼凌厉的眼神看着她,这个女子莫名出现,许是失足落入崖底。寻常之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若不是刚巧掉进山洞,定会尸骨无存。自己何不一剑结果她,这样就没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她从他的眼中看到杀意,心头大震,眼下是什么情况都没有弄清楚,若是稀里糊涂地再死一次,她何等冤枉? 七王爷刚才的样子太过惊世骇俗,他一定不希望有人看到。而自己无意闯入,窥破他的隐私,他才会想杀自己灭口。 她想通关窍,舔舔发干的唇。他的眼眸骤然转为墨色,危险地眯起,往后退了一步,剑尖离开她一些。 危机解除一些,她松了一口大气,缓缓心神,道:“王爷,今日之事臣女绝不会对外透露半句。臣女愿为性命起誓,若有违此言,天打雷劈!” 他思虑半晌,似乎是相信她。剑垂下,转个花插进剑鞘中,默默朝洞口走去。 她一喜,看来七王爷相信她的话。 元翼心中想的却是,自己以往毒发,都需在这寒潭之中泡足一天一夜才能压制住。今日颇为古怪,不到时辰就恢复神智。他想起自己尝到的那芳香的血,不知是否有关联?如此看来,这女子还是留着的好。 她不知他的想法,只觉得能保住一命,等出去后再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事。她赶紧起身,跟着他的步伐走出山洞。 外面月朗星稀,勉强能看清一些山林怪石的影子。看样子,他们是在一处谷底。她暗思着,如果这确实是她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情,那么他们现在就应该是在孝善寺的后山崖底。 从崖底往上望,陡峭的崖壁还能看见一二。谷里的山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她单薄的衣裙根本就抵御不住。但她半点也没有觉得冷,反倒在心中升起一团火热。 若一切都是真实的,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回到了十六岁,回到未出阁的时候? 如果真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会远离裴林越,远离裴家。再也不要守着裴家主母的名头,孤独地活一辈子。 前面的男子走得很快,似乎就要消失在黑夜中。她收起心神,大急,“王爷夜路难走,臣女不知如何回到寺中,肯求王爷相助!” 元翼停住,转过身。 她气喘吁吁,腿脚一瘸一瘸的。 “王爷” 他在原地,等着她走近,从鼻腔中冷哼一声,“本王饶你一命已是天大的恩典,你竟还敢得寸进尺?” “王爷您慈悲心肠,既能放过臣女,定然是一片佛心。但臣女身小体弱,凭一己之力,无法爬上崖顶。王爷好人做到底,臣女感激不尽。” 她说完,深深鞠躬。 人人都说七王爷是天下最深情的男子,为了亡故的王妃,痴情一生。他终年住寺中,应是通身佛气,慈眉善目,全是怜悯之心。 即便是现在还年轻,也不应该如此冷心硬肠。先是要杀自己灭口,现在又想把自己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哪里来的佛心? “若本王不帮呢?”他寒意透骨的话语如冰锥子一样,在寂静的深夜里伤人无形。 她吐出一口浊气,胸中窜起无名之火。,是谁说七王爷至情至性的?全是哄骗世人的,他分明是个冷血怪人。 “王爷,您宅心仁厚” “本王从不心善,何来的宅心?傅姑娘莫要急着用高话来蒙本王,本王做事全凭喜好,要是心情好,助你又何防?但现在呢?本王的心情实在是糟糕” 她语噎,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做事全凭心情她自己在裴家也一样。他言之下意,是眼下心情不好,不想帮她。 “王爷那臣女斗胆请问,王爷要如何才能心情好呢?” 元翼欺身上前,黑暗中她虽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噬血的气息。他深深地嗅着,她额头的伤口凝结处,散发着一股莫名的甜香。 就是这个气味! 他拔出剑,一把捉起她的手,白嫩的手在暗夜中发着柔光。剑很锋利,割破她的手指时,她感觉不到一点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人放在口中吮着。 除了温热的感觉,还有刺痛和一丝怪异之感。 这个七王爷,不仅人怪性子怪,还是个噬血鬼。她心中暗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京中人人交口称赞的痴情汉? 半晌,他放开她的手,眼睛慢慢地眯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放肆的女子为何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她的血是那般的甜,喝过后,舒畅之感流窜周身,汇于丹田之处。 趁他松懈之际,她快速地抽回自己的手。暗自庆幸,要是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少女,经历这样的事情,怕是吓都要吓死。好在她活了几十年,经历过一些大场面,才能忍住不尖叫出声。 要是她告诉别人,情深义重的七王爷不仅冷酷无情,而且噬血成性,不知别人会不会相信? 夜色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许是月色太过朦胧,在她的眼中,眼前的男人周身笼罩着一股妖气,似邪如魔。 她稳住心神,把手缩着藏在袖子中,忍着痛问道:“王爷,您现在心情可好些吗?” 他不说话,猛然一把提着她,几个飞纵,轻轻地落在断崖上面。一站稳,他就放开她,像嫌弃般地随意把她丢在地上,也不管地上是不是有许多的石子。 石子有棱有角,并不圆滑。硌得她浑身都疼,她呲着牙,磨了几下,反正夜里他也看不真切。 元翼皱眉,他是习武之人,夜里视物如白昼。这傅姑娘半点闺阁女子该有的样子都没有,不仅举止轻浮,而且极为粗鄙。莫不是他毒发过后神智混乱,要不然怎么会不嫌弃地直接吸吮她的手指? 一定是那血的香味在作怪!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纵身离开。 芳年不用回头,也能察觉到庶姐的想法。茜娘走路的脚步极轻,带着小心翼翼。前世里,她不喜庶姐,自是瞧不上。 现在的庶姐,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个小姑娘,一个令人怜惜的可怜人。 她放慢脚步,好上庶姐刚好跟着。 旁边的傅珍华满腹闷气,气芳年不作为。成玉乔高高在上的嘴脸,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显现。一想到裴公子中意对方,她心如针扎。 要是往常,她可按捺不住,早就明讥暗讽地刺芳年几句。但如今,她却有些不敢,想到那夜里邪门的事情,总觉得有把柄捏在芳年的手中,略有些不自在。 训斥的话溜到嘴边又咽下,她递给傅芊娘一个眼色,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越过芳年,走在最前面。 傅芊娘停下脚步,转向芳年。 “三姐姐,刚才那成二小姐好生无礼,三姐你为何不说话?她那般不知避嫌地谈论着裴公子,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给三姐添堵的。” 芳年闻言,似笑非笑。 裴林越是她的未婚夫,京中人人皆知。给她添堵的何止成玉乔一人,府中的这两个堂姐妹也不遑多让。 她们还知道裴林越是自己的未婚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才是裴家定下的儿媳呢。 前世的时候,说这些话的人是傅珍华。句句语重心长,看似为她好,替她抱不平。事实上,转过脸去,傅珍华就和别人说她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还爱猜忌。 裴林越听到后,更加的不喜她。 后来传出她有夜游失魂之症,他愈加厌恶,起了退亲之意。要不是裴老夫人力争,恐怕裴家当时是要退婚的。 前一世的事情,每每想来,都觉得造化弄人。 要是裴家的真的退了亲,除了刚退亲时的难堪,想来自己活得不会比嫁进裴家差。可恨自己当年看不清楚,得知婚事保住,喜极而泣。 现在,她反倒希望傅珍华在背后使力,最好是更坚定裴林越退亲的决心,那样还省得她谋划。 想到重生之夜的事情,她眸光冰冷。傅珍华对她起了杀心,前世的自己虽没看透,但傅珍华也遭了报应。 傅珍华最后嫁进的是左将军府,丈夫是将军府的嫡次子。左将军早早就和护都王暗中勾结,招来晟帝猜忌。 左将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夜领着一众部下投奔护都王。当时的护都王是十王爷元轸,他功高震主,拥兵数十万,盘踞在边城。 晟帝本就昏庸,满肚子的怒气没处撒,自是把罪降到和左家姻亲的傅家大房。很快大伯被削官,大房家产也被抄了。 彼时大房二房已分家,二房没怎么受牵连,却也遭到压制,所以她的两个弟弟才暗中投靠了护都王。 傅珍华在左家的日子不好过,她嫁过去多年仅生下两女,府中有平妻还有贵妾,俱都有子傍身。左家人都是武将,性子暴戾,酒疯犯起时,常对女子拳打脚踢。左二爷每每施暴,受罪的都是不受宠的正妻。 芳年再见傅珍华时,是她五十岁大寿。那时候晟帝已殡天,继位的是奉帝,新任护都王是十王爷的儿子。 奉帝不敢惹护都王,频频怀柔示好,傅珍华才得以回京探亲。 她不过五十的年纪,看起来垂垂老矣。芳年多年前就看透她的为人,并无同情之心。她探过亲回到左家没多久,就离世了。 人的一辈子,何其的短暂,短暂到芳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浮世小憩中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再见时,她们都是年少的模样,陌生又熟悉。 前面的傅珍华也停下来,回过头。 芳年毕竟是多活一世的人,不再愿意和这些小姑娘玩些小心计。她面露茫然之色,似乎并不明白傅芊娘的意思。 “成二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可能会对裴公子有其它的心思。” 她不咸不淡地辩驳一句,事实上,她说的未必就是假的。依前世的情形看来,成玉乔对裴林越是无心的,许是一个女人的虚荣心作祟,才会在她面前有意显摆。 “三姐姐,你怎么这点你都看不明白,她句句含沙射影,明明就是故意的。”傅芊娘急的跺脚,这三姐怎么是个死脑子? “好了,芊娘,正主不急,你做妹妹的急什么?快走,祖母交待的经书还没抄呢。”前面的傅珍华厉喝,傅芊娘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一眼芳年,跟上嫡姐。 茜娘小声地道,“芳妹妹,我觉得芊娘说得有些道理,成二小姐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还”这下轮到茜娘不解。 芳年笑笑,望着傅珍华和傅芊娘进门的背影,“她们的心思,我都知道。” 茜娘的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二姐,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不生气,对吗?” 茜娘点头。 “这世间,能被抢得走的东西,都是和你无缘的。万物如此,亦包括人。” 芳年望着前方,眼神空远。 茜娘似乎听懂意思,喃喃道:“芳妹妹,我不会的。” 她说得没头没脑的,但芳年却听明白了。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要是前世里,自己能多关心庶姐,或许庶姐就不会枉死。 “我相信。” 芳年的语气肯定,看着她。 她喜不自胜,隐有泪光。 姐妹俩人站着,秋风忽急忽缓,飘来万物成熟的芳香,夹杂着香火气,令人陶醉。 “芳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花色?”茜娘吸了几下鼻头,把泪意压下去。 一片落叶飘到芳年的脚边,红中透黄,煞是好看。她浅浅一笑,“就绣红叶吧。” 茜娘应下,看一眼芳年住的屋子,又道:“大姐和芊娘在一处,要是芳妹妹不嫌弃,就去我们的屋子吧。” 芳年正有此意,随她进了旁边的屋子。 寺中的客舍布局都差不多,不同的是她们的随身物品。茜娘的东西自是不能和芳年的相提并论。 茜娘本来还怕嫡妹嫌弃,见芳年神色如常,放下心来。 傅老夫人交待的那十页经书,明日之前要抄出来。傅府的嫡女庶女,吃穿上有明显的区别,但用度上却不会差太多。茜娘所用的笔墨纸砚仅次于芳年常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国师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奉帝虽无能,却也看得明白。从先帝元晟帝开始, 元朝的帝王就是老国师的木偶。他本就是个傀儡皇帝,老国师杀尽他的皇兄弟们,选择扶持最为懦弱的他登基为帝。 他急得六神无主,宫中无兵可派,朝中也没有半个心腹大臣。但他再无能,也是天子。苦苦想了一宿, 胡乱地吃了几口早膳,命人备驾。他在太监的搀扶下爬上龙辇, 要出宫去求见他的皇叔七王爷。 七王爷也是护都王的皇叔, 他一生淡泊, 是元氏最德高望重的嫡系皇亲。 老国师刚死时,奉帝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国师一手遮天, 他被国师压制多年,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地听命于人。 他本以为国师一死,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哪成想,各地异变突生,举国大乱。护都王位高权重,打着护主的旗号, 领着数十万大军在京外驻扎。朝中大臣, 多为见风使舵之人, 十有八成已投靠过去。 他心急如焚, 不停地催着龙辇再快些,恨不得立刻见到皇叔。 七王爷在孝善寺中清修多年,一直住在孝善寺。龙辇出了宫门,再驶向南城门。 南城门处不知从何处涌出一群暴民,根本不管龙辇上坐着的天子,齐涌而上。奉帝不知被谁给推下龙辇,护驾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暴民们踩踏而死。 天子一亡,护都王闻讯来收尸,哀痛不已。在众臣的几番请愿下,登基为帝。 新帝登基,朝中百废待兴。 南城的裴府内,下人们来往穿梭着。此府原是前御史府,自老御史故去后,裴家渐渐势微,子孙们都没能超越老御史,府中最有出息的是大爷,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知事。若不是如今的裴家老夫人一直撑着,恐怕京中的世家都想不起,当年风光无限的裴家。 东院是裴家老夫人的院子,裴老夫人姓傅,原是傅家二房的嫡女。她娘家亲侄就是现今的都察御史。因为这层关系,裴家勉强支撑着昔日的门脸。 身着葛青褙子的婆子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穿过拱花门,低着头走进东院。裴家上至主子,下至仆奴,都不希望老夫人就这么撒手人寰。 新帝登基,傅家得到重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想老夫人离世。 老夫人躺在病塌上,双眼紧闭,她满头银发,皮肤松驰。虽年华不再,却白皙如故,连老者常见的褐斑都未长一块。前几日才刚过七十岁寿诞,这两天就躺着起不了身。 婆子端药进去,裴家大儿媳妇接过药碗起身,坐在塌边。 她舀起一勺药,婆子已将老夫人扶起。老夫人双唇紧闭,任由她低泣,也不愿把嘴张开。 裴家的子孙们哭成一片,齐齐跪在塌前。有哭喊母亲的,也有稚子们一声声地唤着祖母。 他们的哭声真切,要是老夫人不在,傅家人哪里还会提携照顾裴家? 老夫人不愿意睁开双眼,意识逐渐开始模糊。 他们悲天怆地,其中真心为她而哭的有几个?他们图的是她身后的家产,手中的银钱。裴老夫人心中冷笑,她是没有男人的宠爱,但那又怎么样? 那个早三十年就去世的男人,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儿孙们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掌控着府中所有的家产,田地铺子还有银钱,要想得到这些,他的那些儿孙们就得努力地讨好自己。 她高兴,就赏他们些甜头。不喜时,摆尽脸色,谁敢说半个不字? 每当看到他的儿女们阿谀谄媚的脸,她心中涌起快意,同时夹杂着悲哀。她自嘲地想着,这些老把戏常玩着也没有什么大意思。 她当了一辈子的裴家主母,从少夫人到老夫人,儿孙满堂,牢牢地箍制着整个裴府。日日锦衣玉食,在家丫头婆子围绕,出门左拥右护,做为一个女人,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但那又如何?她一生之中,未曾得到过夫君的半点怜爱。她的夫君至死都是念着他的心上人。 别人夸她大度,妾室一个一个地抬进府,送到丈夫的塌上。跟着一个接一个的庶子女出生,谁人不赞她有大妇之风? 可谁又知道,她的夫君厌恶她至深,自新婚之夜起就不曾踏足她的房门。她长相明艳,没有世间美人常有的柳叶弯眉,没有那娇嫩欲滴的樱桃小嘴。有的是飞扬的眉,微厚的唇。 他不喜她,尤不喜她的长相,曾不止一次表示过。 她不甘心,他们幼年订亲,看着彼此长大,怎么也谈得上是青梅竹马,他怎么就能弃她如敝履,如此不屑一顾呢? 这一生,她都是为他而活,替他养育儿女。 他倒是活得潇洒,美妾环绕,儿女众多。 如今她寿正终寝,临终之际,涌上心头的不是死而无憾,而是无力的空虚。她扪心自问,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跪倒一片的子孙中,没有她的一滴骨血。她自始至终都不过是顶着裴家主母的名头,在替裴家养育子孙,鞠躬尽瘁。 儿孙们的哭声萦绕在耳,她起了厌烦之心,觉得太过吵闹。还不如让她静静地躺着,也好过听到这些烦人的声音。她的眼睛缓缓地闭上,陷入无边的黑暗,结束了她可悲的一生。 仿佛是无尽的死寂,她闭目徘徊着,突然似是有什么剧痛袭来,她重又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怪异的山洞,石壁嶙峋,中间倒挂着错落的石柱,不停地往下滴水。洞顶侧边有一个洞口,黑乎乎的。 这是哪里?难道就是忘川? 不,不对! 忘川不应该是这样子的,牛头马面何在,孟婆怎么也没有看到? 她的头痛起来,似乎是撞到哪里,非常的疼。她疑惑地眨眨眼,眼前的景像似乎有点熟悉,仿佛曾经见过一般。 往下看去,洞壁上竟还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怪不得自己能看清洞内的景象,就是因为这夜明珠。洞底,是一汪深潭,潭水冒着寒气。 深潭中立着一个怪物,他浑身赤红,条条似粗虫般的青筋布满全身。他面目狰狞,似在极力抗拒什么东西,汗如暴雨,癫狂如魔。 他是谁? 能用夜明珠做灯,想必是个尊贵的怪物。这怪物也很眼熟,似乎也是见过的。是否怪物也是她认识的某个人,在这阴间重逢? 或者他是阴使? 她皱起眉,带动着额头的伤口,扯起针扎般的疼痛。脑子飞快地闪过一个画面,没错,她确实是见过这样的情景。她终于记起为何会觉得有些眼熟。 十六岁那年,祖母带着她和堂姐堂妹们一起进寺礼佛。当天夜里,她看到堂姐起身,悄悄地跟上去,堂姐像游魂一般。她暗想着怕不是别人常说的梦行症,虽害怕着,也不敢喊叫。 那夜,夜空中有皎白的月光,洒落着银辉。后山偶有不知名的鸟兽叫唤。 堂姐轻飘飘地走着,她看着堂姐打开寺院的后门,一直走到寺中的后山。她害怕得直咽口水,也不敢出声叫住堂姐。 后山有处断崖,堂姐停在那里,头往断崖处探,嘴角露出古怪的笑意。她一惊,怕堂姐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也顾不上什么忌讳,冲上去想把堂姐拖过来。 谁知等她近身,堂姐突然使大劲把她推下断崖。 她落入山崖,耳边风似刀割。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突然像是落在什么洞里面,她的头朝下栽进去,碰到石壁,头被划开一个大口子。然后从洞口一直滑落到底,睁开眼就看到如同眼前一模一样景色。 当时,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看到水潭中的怪物,吓得立马晕过去。等她醒来后,她就趴在后山的崖上。祖母和堂姐妹的呼喊声把她惊醒。她醒来后,问起堂姐,堂姐一脸茫然,说自己昨夜睡得好好的。 她记得,祖母抱着她,心肝宝贝地叫着,很是心疼。堂姐站在一边,忧心忡忡,对祖母说怀疑她得了梦行症。 她未曾多疑,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并不真实。她觉得堂姐不会骗自己,肯定是自己做了噩梦,得了夜游之症。 祖母喝斥堂姐,不许对外透露半句。但她有梦行症的名声还是传扬出去,裴家差点就要退亲。若不是祖母和裴家老夫人交情深厚,裴老夫人拦着儿子儿媳,执意聘她为孙媳,只怕她就会被退亲,沦为别人的笑谈。 后来,她慢慢明白过来,堂姐是故意的。 可是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明明是噩梦中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眼前?她心里狐疑着,水潭中的怪物似乎痛苦难当,他身上的筋条越来越粗,双眼腥红如血。 她暗忖,无论这是哪里,都不宜久留。她一边小心地偷瞄着怪物,一边挣扎着起身,想朝另一个洞口爬去。 许是她起身的窸窣声惊动了寒潭中的怪物,怪物腥红的眼突然望向她。她吓了一跳,看到怪物竟从潭里起身,朝她走来。 她虽活了七十年,早已历经风雨,却还是吓得身子无法动弹。 怪物走到她的面前,他上身是光着的,暴起的血筋似一条条青色的小蛇般,让人头皮发麻。他下面仅着一件亵裤,白色的亵裤被水浸透,贴在身上如第二层皮肤。她仰着头,正好瞧见他两腿间鼓起的地方,形状清晰,十分骇人。 她立马用双手捂脸,活了一辈子,头一次见到男人的那物件,着实羞人。转念一想,她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做出如此举动,委实太过好笑。 双手松开,看在眼里,白嫩如青葱一般。 这不是她,不是年老后桑皮鹤发的她! 她不是死了吗?这里如果不是阴曹地府,难道还会是红尘人间? 怪物一步步地逼近,她压下心中的怀疑,身子往后缩。怪物的喉结处不停地上下滚动,走到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子弯下。 他恐怖的脸慢慢在她眼前放大,散乱的湿发掉下来,形如鬼怪。她心跳如擂,身子再次被定往般,不能动弹。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她的额头那里有个口子,鲜血还未凝结。那血仿佛有种莫名的吸引力,透着一股芳香。他体内的躁热叫嚣着,促使他俯身,伸出舌头把她脸上的血迹一舔而尽。 她呆住,心道要糟。这怪物莫不是噬血怪或是食人怪? 怪物舔完血后,似乎安静下来,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她连忙再往后缩着,紧紧地贴着洞壁,离怪物几步之远。 她瞪大眼,怪物也盯着她。他身上的粗筋慢慢变细,赤红的肤色渐渐转白,疯魔的眼神逐渐清明。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的眼前哪里还有怪物的影子。 眼前的男人高大修长,浑健有力的胸膛,还有猿臂窄腰。他的脸色已恢复常色,眉如墨画,眼若寒星。 寒星般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眉头轻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此俊逸非凡,通身贵气的男子,定然不是普通人。她在脑海中几经思索,忆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她眼里浮起讶色,这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还是一副青年的模样? 他应该住在孝善寺,过着不问世事闲云野鹤的日子。 因为这位男子,就是京中鼎鼎有名的痴情汉,七王爷元翼! 也许是因为那次她晕过去没醒,就算是他送她上来,她也没有半点的印象,一直以为是做了一个噩梦。 前次,她醒来时已是早上,祖母和堂姐妹们发现她不见,才寻来的。如果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应该还活着,活在她未出阁之前。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堂姐如愿。 她的思绪渐渐清明,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她起身循着记忆往寺中走去。脚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她不由得有种错觉,仿佛真的行走在黄泉路上,孤寂一人。 也许黄泉也不像人所想像的那般可怕,活到七十寿正终寝的人,还有什么可惧的。 寺中,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地方,一排排的客舍,隐约可见。她深吸一口气,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真的还活着吗? 头顶的明月洒下银辉,冷冷清清的。她估摸着应是刚到寅时,这个时辰,香客们都正在酣甜的梦乡之中。 她摸到她们落脚的客舍,轻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按照记忆中的样子,从桌上摸出火折,把桌上的油灯点着。 黄豆粒般的火苗,照得室内昏黄。 屋中间摆放着木桌木凳,两边分另是两张木床,木床两头各放着一只朱膝铜花锁的箱笼。她一喜,眼前的影像确实是多年前的模样。 那年,祖母带着她和堂姐傅珍华,庶姐傅茜娘和庶堂妹傅芊娘一进在孝善寺礼佛。为表诚心,她们一行极为轻简。祖母带着沈婆子,她和傅珍华是嫡女,各自带了一个丫头,小寒和三喜。眼下两个丫头睡在角落的小床上,睡得死沉。 她一桌一凳地看去,看得尤为仔细。右边的床上,被褥高高地隆起,堂姐傅珍华就睡在那里。 左边的床上无人,床头还放着一本经书,被褥掀开,主人似乎是匆忙起身,床铺有些零乱。她眼有湿意,没错,那正是自己起床时的样子。 她仰起头,强压下泪意,心里渐涌起狂喜。若不是夜深人静,她真想大笑三声。 老天待她不薄,她傅芳年又活回来了! 这一回,那才情高绝的邑京才子裴林越,谁想要就抢走吧!她再也不会去稀罕裴家主母的名份,守着那么一个假模假式的伪君子。 还有她和傅珍华之间的账,她也要早早清算。 前世里,虽然后来她渐渐看清傅珍华的为人,堂姐在她面前没讨着什么好。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傻傻地相信对方,她就恨不得怄死。 傅珍华本就睡得浅,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就醒过来。她吓得不轻,不敢肯定进来的是不是堂妹。按理来说,堂妹被自己推下去,绝无爬上来的可能。她用被子蒙着头,满身是汗,心跳得都快要冲破胸腔。 这事不怪她,要怪就怪祖母偏心。 明明她才是傅家的嫡长孙女,祖母竟越过自己,把芳年许给裴家。 要是没有芳年,自己就是傅家唯一的嫡女,和裴家定亲的也是自己,将来裴公子身边的人就是自己。 她在心里为自己辩解着,她没有错,错就错在祖母心太偏,芳年挡了她的道。 傅芳年走到跟前,隆起的被子微微地抖动着。她冷笑,傅珍华做了亏心事,怕是吓得都没有睡着吧。 虽然傅珍华前世的结局也不好,但一码归一码,她现在算计自己,就别怪自己反过来算计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对食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两个丫头心里也是后悔不迭, 暗骂自己为何睡得如此的死沉。 小寒是傅珍华的丫头, 她将将醒来, 看着洪婆子怒形于色的脸, 吓得抖了三抖。再一看自己的主子, 忙连滚带爬地起身服侍自家小姐擦身换衣。 三喜不敢看芳年, 她是三小姐的丫头。三小姐出了事, 她做丫头的都不知道,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芳年却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前世里,陪她到最后的就是三喜和四喜。三喜终生未嫁,一直守着她。可惜, 四喜死得早,三喜也在她死前三个月去世。 现在想来, 也许是无儿无女,自小伴着长大的丫头又先离世。她太过孤独,才会觉得死是一种解脱,连药都不想喝。 三喜看到她的样子, 心知小姐心慈, 没有责怪自己。于是不发一言地去翻箱找换洗的衣裳。 傅老夫人坐在桌子前, 严肃地叮嘱她们,今日的事情千万不能传扬出去。芳年自是乖巧地应承。傅茜娘和傅芊娘都是知道轻重的, 她们本是庶出, 哪里敢乱说半个字, 低着头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芳年打量着的庶姐傅茜娘和庶堂妹傅芊娘,傅茜娘和从前一样,最是胆小的性子,动不动就躲到人后面。傅芊娘则不同,虽表现得顺从,天天巴巴地讨好着傅珍华,眼里却透露着野心。 前一世,傅茜娘死得早,她对这个庶姐的记忆十分的模糊。 反倒是傅芊娘,嫁得虽不太好,但过得不错。 姐妹几人围着傅老夫人,傅茜娘偷偷地看一眼傅芳华,迟疑几下,壮着胆子小声地道:“芳妹妹,你脸上还有伤我帮你上药吧” 要是从前的傅芳年,一定会拒绝她。 庶姐生母早逝,母亲对她不冷也不热。自己一直觉得父母恩爱,他们之间不应该有其它人,而庶姐就是家里唯一不应该存在的人。前世里,庶姐死后,她半滴眼泪也没有掉过,甚至还很是庆幸。 人老心易软,许是活过一生,她看到现在的傅茜娘,心生怜意。她点点头,傅茜娘眼中大亮,一脸感激,都不知要做些什么好。 三喜已找出衣服和药瓶,识趣地把药递给傅茜娘,傅茜娘小心地替她抹上。 擦好药后,三喜侍候着她去换衣服。 傅老夫人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点头。 芳年一直不喜茜娘,当年茜娘的生母是她做主张罗的,老二的媳妇邢氏嫁到傅家几年肚皮没有动静,大夫都说邢氏难以生养。她这才做主替老二纳妾,亲自送到他的任上。 她知道妾室是主母的心头刺,默许邢氏留子去母。 妾室怀孕后没过多久,邢氏也有了身子。邢氏心软,到底没有下死手,待妾室产女后发卖出去,留下茜娘。几个月后产下龙凤双胎,就是芳姐儿和三哥儿。 丈夫在世时,看重老大。她是妇人,老大常被丈夫带着,老二在她跟前的时候多。久而久之,自是偏疼老二。 十年前,老二一家回京。她打一眼,就喜欢芳姐儿,那时候裴家有意结亲。她和裴老夫人是闺中好友,裴家的长孙自小就是好苗子,是难得的佳婿。 裴老夫人原先是属意珍姐儿的,是她执意许配芳姐儿。裴老夫人见过芳姐儿后,也起了怜爱之心,同意长孙林越和芳姐儿的亲事。 为了这事,老大媳妇没少闹,逮着什么事,就作天作地。 还好珍姐儿看起来是个好的,虽有些小性子,但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她就盼着她们姐妹几个能和睦相处,等以后她们各自出嫁,就能明白姐妹的好处。 大房和二房各有一个庶女,大房的芊娘跟珍娘交好。她原来担心二房,芳姐儿不喜茜姐儿,看这个样子,芳姐儿也懂事了。 一番折腾后,寅时过了一半,珍华和芳年各自换洗过后,来给老夫人陪罪。 老夫人半夜惊醒,略有些精神不济,频频打着哈欠。傅芳年看着,迭声催着沈婆子扶祖母去歇息。 祖母一离开,茜娘和芊娘也告辞,芳年命丫头们送她们回去。于是屋子里只剩傅珍华和傅芳年。 傅珍华呆坐在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姐” 傅芳年唤着对方,慢慢地走过去,还没等她靠近,傅珍华似吓了一跳,身子瑟缩一下。 不应该的 自己明明把芳年推下去,那崖底万丈深渊,芳年是怎么爬上来的? “大姐你在想什么?”傅芳年凑近,俯在对方的耳朵边上,压低嗓子问道。 傅珍华骇得瞠目结舌地抬头,撞进她似笑非笑的眼。 “芳年大姐什么也没有想赶紧睡吧”傅珍华说完,重新躺下用被子盖着头。 “大姐可是我睡不着啊!我猜大姐一定在想,我怎么没有死吧?大姐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啊” 被子开始抖动,她满意一笑,接着道:“大姐那崖底好冷啊黑黑的,就像是阴曹地府一样,还有吸血的怪物大姐你怎么那么狠心呢?” 床上的被子抖得更厉害,被子里的傅珍华浑身又被汗浸透。 “大姐,我有神灵护佑,奉劝大姐以后千万不要再起害我之心,否则神灵会降罪于你的。” 她说着,坐在塌边,转而用幽远的声音道:“大姐,我知道你想置我于死地,好取而代之。你喜欢裴公子,你以为只要我一死,我们傅家就只剩你一个嫡女,祖母就会让你代我嫁进裴家。但是你错了!若是我一死,裴公子一定会趁机解除婚约,因为他的心中,早就有意中人!” “是谁?” 傅珍华忘记刚刚的害怕,掀开被子,露出头。 傅芳年冷笑,嘴角泛起讥意,凑近反问:“你猜猜看?” 这样的堂妹傅珍华从没有见过,堂妹是祖母的心头肉,是二叔二婶的掌上明珠。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不应该会有如此的表情。 傅珍华迟疑地望着她,她勾起嘴角,“陵阳侯府的成玉乔!” 是她! 傅珍华愣住。 “你怎么知道的?” 傅芳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当然是裴公子亲口告诉我的,他正在想法子和我们傅家解除婚约呢。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娶你,大姐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 她转过身子,朝自己的床铺走去。快速地脱鞋上床,一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很快,小寒和三喜回来,见小姐们已经睡下,熄灯回到小床上。 黑暗中,芳年睁大着眼,不敢闭上。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但愿明天醒来时,她还在这里。 寅时一过,寺里的晨钟响起,浑厚有力的钟声震响在耳边。 芳年一直没有合眼,她怕一闭上眼,她就身处在忘川河畔。小寒和三喜开始起身,她眼睛睁得酸累,闭上眼听着她们穿衣的窸窣声,还有她们开门的吱呀声,内心澎湃。 不一会儿,两个丫头端着水盆进来,各自唤醒自己的小姐。 三喜轻唤着,芳年慢慢地睁开眼,起身穿衣洗漱。另一边,傅老夫人也起身,茜娘和芊娘穿戴整齐,正在门口候着。 傅珍华的眼睛一直偷瞄着芳年,芳年似未察觉,自顾是做着自己的事情。她已经忘记自己年少时的样子,再如何装也不可能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确实,她的动作和往常一样,但看在傅珍华的眼中,这个堂妹似乎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说不定真受了佛祖点化,她起了敬畏之心,身子缩了缩。 芳年已经梳洗好,抬头冲对方一笑,这一笑颇具深意。前世在裴家时,往往这般一笑,底下的儿媳们个个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傅珍华赶忙低下头去,不敢细想堂妹笑中的含意,手胡乱地拿出一个瓷瓶,努力装作平静地往手上抹玉肤膏。 寺中的鼓声又起,是召集僧人和信众前往念经的。 傅家姐妹几个候在老夫人的房门口,等待老夫人出来。傅珍华的后面,站着的是傅芊娘。芳年则和茜娘站在一起。 等祖母出来,一行人在沙弥的引路下,去前面的大雄宝殿。傅老夫人昨夜那一闹,没有睡好,她虽极力忍着,芳年还是看出来她精神不济。她团坐在姐妹们的前面,神色虔诚,口中小声是念诵着经文。 周围是寺中的僧人,最前面的是寺中的方丈慧法大师,慈眉善目。他领着众僧,嗡嗡的念经声环绕在耳边。 芳年学着祖母的样子,双掌合十置于前面,闭目跟着僧人们念着经。脑海中飞快地闪现着自己的一生,她年少时的天真,嫁人后的失望。那深幽的裴府大宅子里,困住的是她的一辈子。 佛中有云,人有轮回,轮回到开始的地方。 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她纷乱的思绪慢慢静下来,随着念经的弥弥声,渐渐觉得心中大安。 若是诚心致歉,为何时隔数月,碰巧遇上才道歉? 沧海桑田,任谁也想不到她重活一世。裴林越如何,惊不起她心内的半点波澜。无论成玉乔是何居心,怕是终会失望。 她羞赧地低头,“芳年不怪成小姐,那荷包绣得不好,原本是挂在招财身上的。招财不喜,恰巧裴公子要赴风花宴,我一时情急,就拿那荷包充数,送给他。还好被成小姐点破,要不然裴公子一直把那荷包佩在身上,芳年必会心生愧疚。” “招财?”成玉乔好看的眉轻蹙,“这名字听着不像是人名?” “招财是一只雪狮,是我娘最喜欢的。” “三姐姐,你怎么能把狗挂的荷包送给裴公子?”成玉乔没有说话,傅芊娘不满地喊出声。 “我那是急了,没法子才那样做的。”芳年小声地反驳着,她不是真的十六岁的少女,做了多年裴家的主母,雷霆独断的气势早已入骨。就是装得再像,给人的感觉也是理直气壮,带着蛮横。 傅老夫人面色难看起来,有外人在场,姐妹为了一个男人起争执,会让人笑话。“一个荷包而已,成二小姐不值当亲自道歉。芳年小孩子心性,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成玉乔清高之色没变,淡淡地点头,“如此,玉乔就心安了。”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高高在上。傅珍华只觉刺耳,以前听到这事时,她快意大笑,谁让芳年占了那么好的亲事?现在她已知裴林越心中的人是成玉乔,再细思此事满心的醋意。 傅珍华递给傅芊娘一个奇怪的眼神,傅芊娘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成小姐心安什么?一个男人身上戴什么东西,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指指点点的,成何体统?” 傅芊娘不满地小声嘀咕,声音不大,屋内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成玉乔高傲的脸转向傅芊娘,冷若冰霜,“傅四小姐的意思是说玉乔多管闲事?” 傅老夫人和陵阳侯夫人同时变脸。 傅芊娘硬着头皮,大姐的心思她最清楚。大姐爱慕裴公子,因为这事,没少给芳年使绊子。 芳年是裴公子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大姐言行颇多顾忌。但成玉乔就不同,一个别府之女,和裴公子牵扯上,自己就算是话说得过份些,别人也以为是在替三姐抱不平。 “芊娘没有这么说,只不过裴公子与我三姐定亲之事,京中众人皆知。为了避嫌,成二小姐也不该和裴公子说那样的话。” 芊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为芳年叫屈,外人不知她的用心。芳年配合着红了眼眶,低头耷着肩,像受到天大的委屈般。傅老夫人心疼不已,眼睛看向成玉乔。 裴林越在风花宴上的举止,傅老夫人听闻后,是有些生气的。为了这事,芳年哭得眼都肿了,最后还是裴老夫人押着裴林越来道歉,此事才算揭过。 眼下芊娘质问成玉乔,她虽生气芊娘不识礼数,却并不出声阻止。她也想听听,成家这位二小姐冒然评论一个男子的贴身物件,是何居心? 成玉乔一脸的冷漠,面对芊娘的指责,仿佛与自己无关般置身事外。不以为意的神情令傅老夫人十分不满。 陵阳侯夫人是内宅中的高手,怎么会猜不透傅家人的心思。她们就差没指着鼻子说玉乔不知羞耻,和男人勾勾搭搭。这话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 “傅四姑娘误会玉乔了,玉乔是风花宴的风使,宾客们仪容不妥,她指出来是职责所在。老夫人,也是我们玉乔好心办坏事,我在此给府中的姑娘们再陪个不是。” 陵阳侯夫人说完,真要起身朝她们行礼。傅老夫人急忙托住她的身子,一脸的惭愧,“侯夫人太多礼,不过区区一件小事,都是小孩子们说几句嘴。现在一说开,这事就过去了,都不许再提。” 老夫人用警告的眼睛瞪一眼芊娘,芊娘知错般地低下头去。 陵阳侯夫人借势坐下,说起成玉乔,“不瞒老夫人,我们玉乔天生一颗菩萨心肠,我这个当娘的每每看到她做善事,都自叹不如。” 她这话说得好,把成玉乔和裴林越的事情说成是做善事。以后再有人说起,都会道成玉乔一声心善。 芳年是重活一次的人,自是能听出她话里的机锋。但傅珍华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听到这话觉得无比刺耳。她满脸忿忿,正要开口反驳,被傅老夫人一个冷眼给瞪回去。 成玉乔信佛,前世就是如此,芳年相信陵阳侯夫人的话,倒不觉得奇怪。在入宫之前,成玉乔都是月月初一十五来孝善寺祈福。 芳年暗思着,觉得有点蹊跷。七王爷一生在孝善寺修行,成玉乔月月来寺中进香,这两人不会有什么吧? 众人皆知,七王爷爱重亡妻,而七王妃恰恰是成玉乔的嫡姐。她们姐妹二人长得极为相似,莫非七王爷移情,把姨妹当成亡妻,两人之间有苟且? 这般想着,再看成玉乔一身的白裙,她似是窥到什么秘密一般,满心的嘲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证明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翌日, 芳年顶着乌黑的两个眼圈, 在三喜的惊呼声中打了一个哈欠。 “三小姐昨夜没有睡好吗?” “许是白日睡得多, 夜里有些失觉。”她答着, 又掩面张了一下嘴。 三喜有些自责, 责怪自己夜里睡得死, 连小姐失了觉都不知道。 芳年瞧见她的神色, 心知她是半点也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那男子进府如入无人之境, 要是以后他想喝血,还不是随喝随取? 这般一想, 整个人越发的不好。 大伯官至四品,父亲是从五品的朝廷命官。府里的守卫都不是吃闲饭的,算起来也有十来个人,怎么就看不住几个大活人? 七王爷大摇大摆地入府, 动静全无。若有朝一日,他恼了她,要取她性命,岂不如探囊取物。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泛起凉意的脖子,暗想着自己这条小命来之不易, 可千万得保护好了。 梳洗完, 照例先去和父母请安。用过朝食后与邢氏一同去怡然院给祖母请安。 她们到时, 大房的母女二人也在场。 傅老夫人坐在椅子上, 两边分别立着沈婆子和方婆子。傅珍华眼睛红红的, 许是哭过。卫氏一脸的心疼, 扶着女儿。 二房母女一进去,屋里人齐齐望过来。 芳年乖巧地先向祖母请安,再见过卫氏。 傅老夫人露出赞许的目光,芳姐儿的教养好,在寺中受了佛祖的惠泽,越发的娴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恰到好处,令人看了赏心悦目。 “芳姐儿来祖母这里。” 芳年依言,顺从地走到祖母的跟前。 傅老夫人目光慈爱,道:“等会让你娘给你换身新衣裳,我们去裴府走走。裴老夫人几日不见你,必是想得紧。” 裴府与傅府仅一街之隔,在举业巷往南的祥平坊,乘轿子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到。芳年心知祖母的打算,自是应下。 傅珍华脸冷着,瞧着自堂妹一进屋子,祖母的眼睛里就没有旁人。她心有不平,脸上也带了出来。若说自己非要和芳年争抢裴公子,除了裴公子本身人品出众外,另外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她不服气,不服祖母的偏心。 邢氏听出婆母的意思,请过安后就带着女儿离开怡然院。 按芳年自己的意思,是不愿意再折腾换新衣的。看着邢氏殷殷期盼的眼光,不忍拒绝。 娘虽说是愿意退亲,但心里面怕是还有几分侥幸的吧。 前世里是没有这一出的,那时候自己黯然神伤,伤心欲绝。是裴府的老夫人听到音讯,押着裴林越上门。 也许从她重生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与前世截然不同。 三喜打开衣柜,芳年衣裳布料自是好的,颜色也是时兴的。桃粉c湖蓝c嫣红c丁香色各色都有。 新做的有两身,一身桃粉,一身嫣红。 裴林越喜淡雅,要是平日,她必会穿桃粉的。但现在,她不想花半点心思去取悦他,指了指嫣红的。 邢氏很高兴,芳姐儿长相大气,艳色的衣裙更能提亮她的五官。往常女儿爱穿素净的,自己也由着她。 芳年转去屏风后,三喜抱着衣裳跟去。 很快,衣服便换好。 邢氏只觉眼前一亮,暗想着自己挑的颜色好,鲜艳的颜色十分相衬芳姐儿的长相。衣裳不同,发髻也要重梳。邢氏指挥着三喜,给芳年梳了一个流云髻。 装扮完毕,邢氏左看右看,十分满意。 傅老夫人院子里的丫头来知会一声,说老夫人已准备妥当,请芳年前去汇合。 芳年告别母亲,带着三喜前去怡然院。 院子里,傅珍华也在。她也重换了新衣,是月白色的衣裙,头上梳着仙姑髻,淡雅秀丽。瞧见芳年的打扮,明显愣了一下,立马恢复常色。 傅老夫人出来,看到双姝妍丽的两位嫡孙女,心下满意。 府里的下人备了马车,祖孙三人上车。巷子不是很宽,一路上遇官阶高的人家,避让了两回。 出了举业巷后不久,马车侧边靠停。 芳年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声音,还有女子的哭声和男人的嬉笑声。傅老夫人的脸冷下来,车夫压低着声音道:“老夫人,是柳公子。” 这一说,车里的气氛就变得怪异。 车夫口中的柳公子,可是京中的名人。柳家原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本是一介商户,因为柳家姑娘长得貌美,嫁给了国师府的总管做填房。 国师府的总管,在邑京的脸面,不比三四品的官员小。柳公子仗着自己的妹夫,在京中横行霸道,强抢民女的事情没少做,谁也不敢去管。 外面男人猖獗笑声响起:“小娘子,你现在哭得死去活来的,等你进了我的门,保管你就笑得合不拢嘴。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想穿什么绫罗绸缎,本公子都会满足你。” 围观之人还有起哄的,柳家搭上了国师府,近几年赚得钵满盆盈,十分豪富。那女子的哭声渐小,想是认了命,跟柳公子走了。 人群之中还有人在扼腕,酸酸地说着自家怎么就没有貌美的姑娘,言语之间颇为羡慕。 芳年闭目,复睁开。柳家一直到她死,都昌盛繁荣。 这些抢进去的女子,多半确实过上了好日子。到后来,不用柳家人抢,不断地有鲜花般的姑娘自荐枕席。 笑贫不笑娼,自古皆是。 晟帝不作为,朝中大事真正做决断的都是国师。眼下的邑京,不过是表面浮华,内里早就千疮百孔。过不了多少年,这面上的繁华也会消褪,变得斑驳不堪,藏污纳垢。 京中尚且如此,更别提京外。外放的官僚是能贪就贪,贪不了就盘剥民脂民膏,乌烟瘴气。 朝中真正做事的反倒是三品以下的官员,三品以下的官员很多都是前朝留下来的。而一二品的官员则是跟随国师一起造反的,都是国师的狗腿子,唯他命是从,整日寻着长生之道。 当年,国师屠尽了前朝的皇族,扶持先帝登基。先帝是前朝公主的儿子,算起来是唯一流有前朝血脉的人。 那场屠杀在一个夜里发生,前朝的皇帝在睡梦中被割了头颅,宫中尸血遍地。朝中的大臣都没反应过来,就改朝换了代。国师手段残忍,屠了几个有异议的官员全家,以狠辣的姿态立在朝堂之上。 其它的官员见不用丢官,新帝也是皇室血亲,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承认了新帝。 裴家和傅家都是前朝遗臣,有多年的交情。裴府位于祥平坊的正中,府门气势宏伟,门口的两尊石比傅府的要大上一半。 守门的家丁自是认得傅府的轿子,忙把祖母几人请进去。 裴老夫人精神矍铄,柱着拐就迎了出来。傅老夫人忙上前,握着对方的手,相互地寒喧着。 珍华和芳年一起行礼,裴老夫人连声道好,请她们起身。 “芳姐儿今日这一身,让人眼前一亮。”裴老夫人打趣着,欢喜地看着芳年。 傅老夫人有荣与焉,这身衣裳配芳姐儿的长相刚好,比寻常的颜色更衬人。 裴老夫人的后面,立着一位少女,约十五左右的年纪。闻言轻哼一声,用不屑的眼神扫了一眼芳年。 芳年刚一路进府,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恍如隔世。她年老时,裴府在京中已算没落,自是没有现在这么的富丽。 听到一声轻哼,她抬头,看到裴老夫人身边的少女,正是裴林越的妹妹,裴锦云。 裴锦云看不上她,前世里她嫁进来后,没少受这位小姑子的气。好在后来这口气她都出了。裴锦云出嫁后,还有仰仗娘家,每次回娘家都百般讨好她。 几人进入屋内,两位老夫人落座。 姑娘们都站着,裴老夫人笑道:“你们自去玩吧,莫陪我们两个老婆子。” 芳年收到自家祖母默许的眼神,心知必是又安排了她和裴林越私下见面。以前也有过几次,一般都是约在府中的小亭里。 几位姑娘出来,芳年朝府中花园的亭子走去。 裴锦云的任务是陪着傅珍华,这是裴老夫人吩咐的,她再不甘愿也得领着傅珍华往另一条路走。 芳年神色肃然,眼前的景致是那般的熟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她在这里度过了大半生,看着树叶由绿转黄,看着花朵开了又败。 湖心的亭子里,一位青年倚着,长相斯文俊秀,端的是谦谦公子。玉白的书生长袍,头上缚着纶巾,神色略为不耐,眉宇间还有一些愁色。 这就是年轻时候的裴林越,少女时期的她觉得世间上所有男子都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他俊秀的长相,满腹的才情都令她心动不已。 他的骨子里带着一点清高,曾不止一次地表达自己痛恨朝廷的糜败,恨自己生不逢时,未能遇明君。成玉乔入宫后,他更是彻底失了入仕之心,整日窝在内院。后来成玉乔死了,他越发的心灰意冷,不思进取。 而今,历时两世,他以年少的模样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没有中年时的那种庸俗。她惊讶于自己心情的不悲不喜,仿佛看一个寻常的陌生人般观察着他。 裴林越随意转头,望向小路中的她。 她的目光幽远,神色平静。嫣红的衣裙明艳了她的五官,眉眼更加的突出。她朝他走去,不见往日的那份雀跃欢喜。 他讶然,温润脸似被冰封住,略显僵硬。 七王爷也是护都王的皇叔,他一生淡泊,是元氏最德高望重的嫡系皇亲。 老国师刚死时,奉帝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国师一手遮天,他被国师压制多年,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地听命于人。 他本以为国师一死,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哪成想,各地异变突生,举国大乱。护都王位高权重,打着护主的旗号,领着数十万大军在京外驻扎。朝中大臣,多为见风使舵之人,十有八成已投靠过去。 他心急如焚,不停地催着龙辇再快些,恨不得立刻见到皇叔。 七王爷在孝善寺中清修多年,一直住在孝善寺。龙辇出了宫门,再驶向南城门。 南城门处不知从何处涌出一群暴民,根本不管龙辇上坐着的天子,齐涌而上。奉帝不知被谁给推下龙辇,护驾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暴民们踩踏而死。 天子一亡,护都王闻讯来收尸,哀痛不已。在众臣的几番请愿下,登基为帝。 新帝登基,朝中百废待兴。 南城的裴府内,下人们来往穿梭着。此府原是前御史府,自老御史故去后,裴家渐渐势微,子孙们都没能超越老御史,府中最有出息的是大爷,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知事。若不是如今的裴家老夫人一直撑着,恐怕京中的世家都想不起,当年风光无限的裴家。 东院是裴家老夫人的院子,裴老夫人姓傅,原是傅家二房的嫡女。她娘家亲侄就是现今的都察御史。因为这层关系,裴家勉强支撑着昔日的门脸。 身着葛青褙子的婆子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穿过拱花门,低着头走进东院。裴家上至主子,下至仆奴,都不希望老夫人就这么撒手人寰。 新帝登基,傅家得到重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想老夫人离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别怕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傅珍华听到祖母的声音,才不情愿地放下帘子。只双眼还迷离着,未曾注意到马车内异样的气氛。 傅老夫人很生气, 往常珍华小家子气一些, 她也没当回事。但这几日的相处, 实在是令她失望透顶。 七王爷是何等身份,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扒开帘子盯着看,被别人看到怎么想她们傅家, 怎么看傅家的姑娘们? 反观芳年,明明要小两岁,举止端庄, 身形都没有动。 “珍姐儿, 你是要议亲的姑娘家, 不可以随意抛头露面。” 傅珍华白了一下脸, 低头应是。 女孩子家脸皮薄, 万事轻提点,不能重说。傅老夫人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说什么。 外面人群的议论之声传入车厢,芳年听到妇人们羡艳的啧啧声,还有一些女子娇羞的赞叹声, 混成一片。 从前的自己, 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 心里都是赞同之感。 而今, 她只想冷笑,那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疯子。 嘈杂的议论之声随着七王爷的远去慢慢变得稀疏,最后人群散开,百姓们各自忙着之前的事情。 小贩们吆喝着,女人们重新进铺子里挑拣货品,街道慢慢空出来。过了一刻钟左右,马车缓缓开始行动起来,一路行至傅府。 傅府位于城东的举业巷,这里大多是京中四品左右的官员府邸。傅府根基浅,位置较偏。 门口处,两尊石狮守着,大房二房的两对夫妻领着儿子们都出来迎接。 马车停稳,芳年听到父亲的声音,很快沈婆子扶傅老夫人下车。傅万程和傅万里兄弟俩上前搀扶母亲。 傅家两兄弟长得有些像,只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人到四十相由心生。傅万程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世故,而傅万里则还是一片书生气,儒雅温和。 接着下车的是珍华和芳年,大夫人卫氏和二夫人邢氏也上前来。卫氏的穿衣打扮略比邢氏富贵,邢氏与寻常夫人一般,偏爱简单大气的衣裙。她脸上带着笑,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芳年见到温婉年轻的母亲,先是一愣,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觉到,重活一世真好! 她扑进邢氏的怀中,哽咽地唤着娘亲。 邢氏搂着女儿。轻拍着她的背,芳姐儿从未哭得如此伤心过,这是怎么回事? 傅老夫人的眼神闪过一丝心疼,暗想着芳姐儿怕是那夜里吓得不轻,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撒娇,一见到亲娘就忍不住。她看了一眼卫氏,由着两个儿子扶她进府。 芳年自知自己失礼,快速地抹干眼泪,娇声嘟哝着:“我想娘了。” “你这孩子”邢氏心疼不已,忙拉着女儿进府。 后面的卫氏撇嘴,拉着傅珍华,询问女儿寺中的事情。傅茜娘和傅芊娘自是没人理会。茜娘自行回到住处,芊娘的姨娘尚在,正在小院子里等着她。 芳年和邢氏进了二房的院子,院子里草枯树黄,台阶两边各摆着两盆菊花,和记忆中的一样。她这才有空打量自己的弟弟们,看着年少的他们,自是一番姐弟情深。 傅兴明和傅兴齐两兄弟俩相互挤着眼睛,邢氏看到喝了一声,“你们兄弟俩做什么,挤眉弄眼的,有什么事尽管说。” “娘,三姐才回来我们晚点说吧。”傅兴明小声地说道,他年岁小,不过刚过十二岁,却也到了知事的年纪。裴林越的做法,分明是没把自己的姐姐放在心上。 他义愤填膺,半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要不是哥哥拦着,就要冲到裴府去找裴林越理论。 芳年平复情绪,看着年少的弟弟们,感慨万千。 弟弟们护她,在裴府里,她能掌控整个裴府,和弟弟们脱不了干系。裴家渐渐败落,而兴明却步步高升,是以裴府众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兴明,你和三姐姐说说,究竟是什么事?” “三姐我们也是听说的不知做不做得了真”傅兴明吞吞吐吐,“裴家公子前几日做了一首诗,有人说他是做给陵阳侯府的成二小姐的” 原来是这事。 前世,也有这么一出。裴林越做了一首诗,诗中最后两句为:天青玉色濯浊尘,霞霁轻纱乔作裳。 那时候有人告诉她,诗中隐藏了成玉乔的名字,她大怒,和别人理论。 后来裴林越自己声称此诗是他偶得之作,与人撞名,实属无意之举。这件事以后,她善妒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芳姐儿,许是别人乱传的,林越诗做得好,怕是有人眼红,胡乱地泼脏水。你切不可因为这个责怪林越。”邢氏狠瞪着两个儿子,轻声地劝慰女儿。 芳年用眼神示意两个弟弟先出去,傅兴明和傅兴齐收到姐姐的眼神,借口退了出去。 “娘,我正要与你说此事。”芳年敛色正容,直视着自己的母亲,“裴家公子的心上人正是成家的二小姐,此事千真万确。” “你从何得知的?”邢氏惊问。 芳年把和傅老夫人说过的说辞重复一遍,未了,道:“娘,裴公子心里有人,女儿娘,不如成全他们吧。” “我的儿,你怎么如此心善,他们欺你至此,你还为他们着想,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这事我和你祖母父亲,一定会为你讨个说法的。” 邢氏心疼得都要碎掉,她捧在手心里养的女儿,还未过门就遭到未婚夫的嫌弃,心口处像是被人划了一道口子,生疼生疼的。 芳年活过一世,对于裴林越,早已没有半分感情。 她现在只想着尽快和他解除婚约,他以后爱娶谁就娶谁,统统都和她无关。 “娘,他心中没有女儿,再强求只会惹得他更不喜不如退亲吧。” “就是退亲,也有不同的退法,不能让你的名声受半点的损害。”邢氏坚定地道,拍着女儿的手,心里想的却是,裴林越心里有人,自己再将女儿嫁进去,只会害女儿一辈子。 要真是退掉裴家的亲事,芳年必不好说人家。倒是娘家的两个侄子,论年纪也是配的,为了芳姐儿,大不了她拉下脸面,去巴结巴结一下娘家的大嫂,把芳姐儿嫁进娘家,总不怕受人欺负。 想到这,她心里定了定,“芳姐儿,此事娘心里有数,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刚从寺中回来,一路车颠人乏,先回屋去歇息吧。” 芳年乖巧地起身,傅万里正掀帘子进来。 她嘴里唤着爹,眼里泛起水花。 傅万里皱眉,芳姐儿从寺中回来,他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芳姐儿,告诉爹,你这是怎么了?” “女儿没事”她哽咽。 邢氏也跟着红了眼,“老爷,芳姐儿乏了,先让她回去休息吧。” 傅万里听言知意,等芳年离开后,才细问自己的夫人。邢氏把芳年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 “这个裴林越”傅万里沉着脸,那传言他也听了一耳朵,以为只是其它人开的玩笑,竟不想原是真的。 裴家仅一个儿子,裴林越真是不肯娶芳年,裴家众人也奈不何他。与其临门一脚被人退亲,倒不如先发制人,和裴家挑明此事。 傅万里也拿定了主意,打算缓了两日就与母亲提起。 邢氏则与丈夫说起娘家的两个侄子,傅万里立马明白妻子的打算,柔声道,“难为你了,得妻如你,夫复何求。” “夫君我是芳姐儿的娘,她的事情我不放在心上,还有谁能为她着想。” 傅万里感慨地点头,忆起过往的种种,越发觉得妻子贤惠。 那边芳年回到自己的屋子,三喜和四喜已把箱笼归置好。 再次见到四喜,芳年不免又是一番怀念。 “三小姐,热水已备好,是否先沐浴?” “也好。”芳年想着,寺中多有不便,算起来,也有几日未曾好好洗浴。 三喜侍候她沐浴,四喜捧着衣物立在一边。 雕花浴桶,水中洒满花瓣,一切都那么的遥远。她年纪渐长后,已不爱这些小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她的浴水中,更多的是一些安神的药草。 洗好后,四喜替她绞干头发,她靠坐在拔步床上。屋内的景致让她陷入久远的回忆中,恍如隔世。 发干后,她躺进被褥里,闻着清雅的花香,闭上眼神。 她以为自己应该很难以入睡,谁知胡思乱想着,睡得沉沉。 沉得入了梦,不知今夕何夕。 她仿佛是站在街中,四周都是人,他们的面容模糊,看不真切。她满心的疑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浑浑噩噩中,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七王爷来了。” 她抬头,撞进一双深潭般的眸子。 那男子白衣飘飘,如仙人降临。他朝她走来,牵起她的手。她正茫然着,耳边响起冰冷的声音:“本王口渴难奈,欲饮你血,可否?” 她一惊,吓得醒过来。 傅老夫人的脸沉下来,大孙女举止轻浮,还不如小一些的芳年。看芳年的反应,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傅珍华没看到祖母的眼神,她从没有见过七王爷,往常不过是在别人的议论中听到七王爷是如何的深情,如何的洁身自好。 甫一见真人,竟如此俊逸,不免癔想连连。 傅老夫人轻咳一声,见大孙女充耳未闻,薄怒道: “男女大妨不可忘。” 傅珍华听到祖母的声音,才不情愿地放下帘子。只双眼还迷离着,未曾注意到马车内异样的气氛。 傅老夫人很生气,往常珍华小家子气一些,她也没当回事。但这几日的相处,实在是令她失望透顶。 七王爷是何等身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扒开帘子盯着看,被别人看到怎么想她们傅家,怎么看傅家的姑娘们? 反观芳年,明明要小两岁,举止端庄,身形都没有动。 “珍姐儿,你是要议亲的姑娘家,不可以随意抛头露面。” 傅珍华白了一下脸,低头应是。 女孩子家脸皮薄,万事轻提点,不能重说。傅老夫人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说什么。 外面人群的议论之声传入车厢,芳年听到妇人们羡艳的啧啧声,还有一些女子娇羞的赞叹声,混成一片。 从前的自己,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心里都是赞同之感。 而今,她只想冷笑,那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疯子。 嘈杂的议论之声随着七王爷的远去慢慢变得稀疏,最后人群散开,百姓们各自忙着之前的事情。 小贩们吆喝着,女人们重新进铺子里挑拣货品,街道慢慢空出来。过了一刻钟左右,马车缓缓开始行动起来,一路行至傅府。 傅府位于城东的举业巷,这里大多是京中四品左右的官员府邸。傅府根基浅,位置较偏。 门口处,两尊石狮守着,大房二房的两对夫妻领着儿子们都出来迎接。 马车停稳,芳年听到父亲的声音,很快沈婆子扶傅老夫人下车。傅万程和傅万里兄弟俩上前搀扶母亲。 傅家两兄弟长得有些像,只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人到四十相由心生。傅万程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世故,而傅万里则还是一片书生气,儒雅温和。 接着下车的是珍华和芳年,大夫人卫氏和二夫人邢氏也上前来。卫氏的穿衣打扮略比邢氏富贵,邢氏与寻常夫人一般,偏爱简单大气的衣裙。她脸上带着笑,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芳年见到温婉年轻的母亲,先是一愣,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觉到,重活一世真好! 她扑进邢氏的怀中,哽咽地唤着娘亲。 邢氏搂着女儿。轻拍着她的背,芳姐儿从未哭得如此伤心过,这是怎么回事? 傅老夫人的眼神闪过一丝心疼,暗想着芳姐儿怕是那夜里吓得不轻,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撒娇,一见到亲娘就忍不住。她看了一眼卫氏,由着两个儿子扶她进府。 芳年自知自己失礼,快速地抹干眼泪,娇声嘟哝着:“我想娘了。” “你这孩子”邢氏心疼不已,忙拉着女儿进府。 后面的卫氏撇嘴,拉着傅珍华,询问女儿寺中的事情。傅茜娘和傅芊娘自是没人理会。茜娘自行回到住处,芊娘的姨娘尚在,正在小院子里等着她。 芳年和邢氏进了二房的院子,院子里草枯树黄,台阶两边各摆着两盆菊花,和记忆中的一样。她这才有空打量自己的弟弟们,看着年少的他们,自是一番姐弟情深。 傅兴明和傅兴齐两兄弟俩相互挤着眼睛,邢氏看到喝了一声,“你们兄弟俩做什么,挤眉弄眼的,有什么事尽管说。” “娘,三姐才回来我们晚点说吧。”傅兴明小声地说道,他年岁小,不过刚过十二岁,却也到了知事的年纪。裴林越的做法,分明是没把自己的姐姐放在心上。 他义愤填膺,半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要不是哥哥拦着,就要冲到裴府去找裴林越理论。 芳年平复情绪,看着年少的弟弟们,感慨万千。 弟弟们护她,在裴府里,她能掌控整个裴府,和弟弟们脱不了干系。裴家渐渐败落,而兴明却步步高升,是以裴府众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兴明,你和三姐姐说说,究竟是什么事?” “三姐我们也是听说的不知做不做得了真”傅兴明吞吞吐吐,“裴家公子前几日做了一首诗,有人说他是做给陵阳侯府的成二小姐的” 原来是这事。 前世,也有这么一出。裴林越做了一首诗,诗中最后两句为:天青玉色濯浊尘,霞霁轻纱乔作裳。 那时候有人告诉她,诗中隐藏了成玉乔的名字,她大怒,和别人理论。 后来裴林越自己声称此诗是他偶得之作,与人撞名,实属无意之举。这件事以后,她善妒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芳姐儿,许是别人乱传的,林越诗做得好,怕是有人眼红,胡乱地泼脏水。你切不可因为这个责怪林越。”邢氏狠瞪着两个儿子,轻声地劝慰女儿。 芳年用眼神示意两个弟弟先出去,傅兴明和傅兴齐收到姐姐的眼神,借口退了出去。 “娘,我正要与你说此事。”芳年敛色正容,直视着自己的母亲,“裴家公子的心上人正是成家的二小姐,此事千真万确。” “你从何得知的?”邢氏惊问。 芳年把和傅老夫人说过的说辞重复一遍,未了,道:“娘,裴公子心里有人,女儿娘,不如成全他们吧。” “我的儿,你怎么如此心善,他们欺你至此,你还为他们着想,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这事我和你祖母父亲,一定会为你讨个说法的。” 邢氏心疼得都要碎掉,她捧在手心里养的女儿,还未过门就遭到未婚夫的嫌弃,心口处像是被人划了一道口子,生疼生疼的。 芳年活过一世,对于裴林越,早已没有半分感情。 她现在只想着尽快和他解除婚约,他以后爱娶谁就娶谁,统统都和她无关。 “娘,他心中没有女儿,再强求只会惹得他更不喜不如退亲吧。” “就是退亲,也有不同的退法,不能让你的名声受半点的损害。”邢氏坚定地道,拍着女儿的手,心里想的却是,裴林越心里有人,自己再将女儿嫁进去,只会害女儿一辈子。 要真是退掉裴家的亲事,芳年必不好说人家。倒是娘家的两个侄子,论年纪也是配的,为了芳姐儿,大不了她拉下脸面,去巴结巴结一下娘家的大嫂,把芳姐儿嫁进娘家,总不怕受人欺负。 想到这,她心里定了定,“芳姐儿,此事娘心里有数,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刚从寺中回来,一路车颠人乏,先回屋去歇息吧。” 芳年乖巧地起身,傅万里正掀帘子进来。 她嘴里唤着爹,眼里泛起水花。 傅万里皱眉,芳姐儿从寺中回来,他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芳姐儿,告诉爹,你这是怎么了?” “女儿没事”她哽咽。 邢氏也跟着红了眼,“老爷,芳姐儿乏了,先让她回去休息吧。” 傅万里听言知意,等芳年离开后,才细问自己的夫人。邢氏把芳年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 “这个裴林越”傅万里沉着脸,那传言他也听了一耳朵,以为只是其它人开的玩笑,竟不想原是真的。 裴家仅一个儿子,裴林越真是不肯娶芳年,裴家众人也奈不何他。与其临门一脚被人退亲,倒不如先发制人,和裴家挑明此事。 傅万里也拿定了主意,打算缓了两日就与母亲提起。 邢氏则与丈夫说起娘家的两个侄子,傅万里立马明白妻子的打算,柔声道,“难为你了,得妻如你,夫复何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共眠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她接过灵符, 行个佛礼,“阿弥陀佛,大师有礼。小女不会下棋, 被王爷赶出来。灵符已取到,小女多谢大师,这就告辞。” 慧法大师慈眉善目,半点责备之色都无。 她不敢多停留,疾步走远。若不是慧法大师在, 她真想提裙狂奔。慧法大师的目光深邃, 如无底的黑渊,望着她的背影,再念一声阿弥陀佛。 他走回屋内, 屋内景象未变, 棋盘如他离开时一样, 黑子白子分明。元翼坐在棋盘前,手中举着一枚黑子, 见他进来, 波澜不惊地道:“大师来得好慢。” “老衲来得正是时候。”慧法大师撩袍落坐, 盘起双腿,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执起白子。 白子落下, 黑子紧跟, 棋局风云突变。 一刻钟后, 慧法大师眉头深锁,疑神一息,渐松开眉头,朗声笑道:“元施主棋艺又精进不少,老衲甘拜下风。” “精进?”元翼把黑子收进瓮中,神色冷凝,“无欲无求,除了琢磨棋艺,本王似乎无事可做。” 慧法大师沉默。 七王爷中毒之事,他一清二楚,那后山崖底的寒潭之所,就是他告诉七王爷的。寒潭不能彻底解毒,仅能压制毒性。 这毒极为罕见,名为隔江望月。几百年前,有位神医,人称雅医,他既能医白骨,也能令活人死。 医毒一家,雅医是个中翘楚。 他制的毒奇且邪,偏爱取些诗情画意的名字。 隔江望月就是其中一种,此毒只对男子有用。男子服过后,不能动欲念,一旦压制不住欲念,则会暴体而亡。 若清心寡欲,根除红尘杂念,此毒可延年益寿。前朝时就有位太监服过此毒,侍候了三代帝王,容颜不老。最后陪伴的那位皇帝不舍他,命他殉葬,他才自尽赴死。 为求长生者络绎不绝,重金求之。雅医拒见,求者众多,他不甘受扰搬离住所后不知所踪。是以此毒不仅存世少,且极为金贵。 而七王爷,是正常的男子。就算是再清心静修,一年之中,总会犯个几次,依靠着崖底的那眼寒潭,次次都有惊无险。 皇室阴私,常人难已想像。 慧法大师从不过问,他世外之人,尘世中的污秽他不想沾染半分。 七王爷想见傅家的小施主,他从中帮着,不多问一句。王爷自中毒后不近女色,王府之中连个婢女都没有。 他心中纳闷,怎么王爷会好端端的想见傅小施主? 而且他观过傅小施主的面相,雾霭层叠,变幻莫测,他窥不见一丝玄机。如此奇特的面像,不像是世间人,却也不是阴界魂。 一切虚无成幻,幻生变,变化成生机。窥不破的天机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他不敢一探到底,只能静观其变。 他慈眉白须,闭目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元翼已将棋子收好,他与慧法大师,是忘年之交。体内之毒,多亏大师,否则他早就暴体身亡,死状难看。 隔江望月的毒无解药,若他能狠心断孽根,说不定还能活上百年。 如此奇毒,渴望长生之人求而不得,何其讽刺。 慧法大师已开始闭目诵经,入了禅境。他起身行佛礼,默然告辞离开。他的清修之所在慧法大师的院子后面,与寺中隔开,幽秘不为人知。 他走出屋子,负手立在院中,目光越过座座佛殿,望着客舍的方向。 那个女子的血能压制他的毒,是巧合吗?是所有的血都有用,还是仅她一人可以? 他决定找个机会,好好试一试。 芳年一路小跑着,直到看不见院子,才定下心神。途经之处,随处可见身着黄色僧袍的僧人,他们有的在扫地,有的拿着东西穿行着,并不多看她一眼。 客舍内,傅老夫人已经醒来。她换上青色的常服坐在床上,发髻梳得光亮,三个孙女围在身边。 大孙女面貌清秀,虽无国色天香之貌,却有才女的清高之气。她一身月白的裙子,头缚靛色发带,淡扫娥眉。时下男子都爱女子的淡雅书香,大孙女的模样正好。四孙女长得不如大孙女,装扮差不多,衣裙的颜色为蜜合色,同色发带。她处处以长姐尊,凡事都紧紧跟随。 二孙女长得美,娇娇柔柔,性子太弱,怕是难为大妇。邢氏身为嫡母,一应吃穿从不亏待茜娘。只是茜娘毕竟是庶出,生母又早逝,养成这般懦弱的性子,令人不喜。 傅老夫人靠坐着,闭上眼睛。 傅珍华手捧着一本经书,坐在她床边的小凳上,开始念经文,傅芊娘则立在沈婆子的后面,似乎在和沈婆子学捏背的手法。傅茜娘低着头,芊娘惯会讨好卖乖,她学不来那样子。猛然瞧见香台的灰,她走过去,拿起香灰铲,小心地清理着香台中的香灰。 香台之上,塔香冒着青烟,散发出舒缓安神的香气。 傅老夫人闭着双目,转动着手中的沉香珠串,珠串被人经年累月地摩着,包浆油润。 芳年进去时,傅珍华恰好念到“善恶一念,地狱天堂。孽祸降临,天遣难避。” 她念的是《因果经》,芳年听到她念的经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她立马低头。 沈婆子小声地道:“老夫人,三小姐回来了。” 傅老夫人睁开眼,看到芳年。她眼一花,似乎看到芳姐儿身后有万道金光,金光之中,凤尾摇曳。她一惊,定神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有俏生生的小姑娘。她暗道自己老眼昏花,朝孙女慈爱地招手。 芳年把通灵符拿出来,交到祖母的手上。傅老夫人接过端详半晌,把其中一个还给她,另一个转给傅珍华。 “你们昨夜里都受了惊,无论是珍姐儿,还是芳姐儿,戴上这道通灵符,以后都会平平安安的。” 芳年心下感动,把通灵符收好。 傅珍娘也放下经书,接过灵符,跟祖母道谢。 傅芊娘很是眼热,但她是个庶女,又没受到惊吓,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要。茜娘替芳年高兴,她已倒好香灰,轻轻地站到芳年的身边,小声道:“芳妹妹,要是你不嫌弃,我给你绣个小袋打个络子,你可以把灵府随身佩戴着,你看可好?” “自是好的,二姐的女红最好,我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傅珍华斜了茜娘一眼,不冷不淡地道:“茜娘既是要绣,不如也替大姐绣一个吧。” 茜娘垂首,低声应下。 以前,芳年知道傅珍娘和傅芊娘常欺负二姐,她和母亲一样,都未阻止过,也没有帮二姐撑过腰。二姐自是不会和任何人诉苦,总是默默受着。 她的记忆中,二姐永远都是怯生生的。 以前的她,听到傅珍华这样的话,只会当做没听到。但现在,她对二姐起了怜悯之心,她不许别人再欺负二姐。 她皱起眉头,不解地道:“大姐,二姐怜惜芳年,芳年是妹,她才主动提出帮我。大姐你是姐姐,怎么能让妹妹帮你做事?祖母常说,姐姐护妹,大姐这般做法,芳年倒是瞧不明白。” 傅珍华脸白了一下,紧接着变红,她被芳年堵住话,下不了台阶。 “三姐这话说得不对,祖母是教我们姐姐护妹。可是大姐惊了梦,正要静养着。二姐帮她做事,也无可厚非,三姐太过计较,差点伤了我们姐妹的情份。” 傅老夫人看着几个孙女,一言不发。 芳年暗道,傅芊娘这人倒是八面玲珑,颇有些手段。怪不得前世嫁得那么不好,都能活得不错。 “芊妹妹说得对,三姐恍然大悟,但二姐身子弱,做不了许多话计。要是大姐想要络子,我那里倒是还有一些,不如挑几个送给大姐。” 傅珍娘背着众人,瞪了茜娘一眼,不情愿地就应着,“那就多谢三妹了。” “大姐客气,一家子骨肉,理应相互体谅。就像经文中说的一样,前生同树花,今世姐妹缘。祖母,您说,孙女说得对吗?” 傅老夫人满意她的话,开怀笑起来,连说两个对字。 “原来是这样,通灵符难得,是该向大师道谢。”陵阳侯夫人道。 成玉乔把眼底的凌厉之色收起,恢复清高的模样。淡淡的眼神把芳年从头到底扫视一遍,似乎想明白什么,傲气更盛。 芳年是重活一世的人,要是看不出成玉乔眼里的深意,岂不白活一世。刚才那打量的目光,怕是在评估她能否引起男人的怜爱吧。 她只觉得无比的好笑,成玉乔在担心什么,难道以为自己也是去寻七王爷的? 自己巴不得离那个危险的男子远远的,怎么可能不怕死地凑上前? “侯夫人,成二小姐,芳年还要去给祖母复命,就此告辞。” 陵阳侯夫人点头,随口地夸了她一句懂事。 芳年并不放在心上,微笑地离开。 回到客舍的院子,她细思一番,先去见祖母。 傅老夫人在自己屋子里念着经,自傅老太爷去世后,她就迷上了佛经。在府中,有一个专门修建的小佛堂,平日里,她无事就常呆在那里。 老夫人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满脸慈爱。 “祖母,方才孙女觉得屋子有些闷,随意在寺中走动,不想竟走到慧法大师的住处。孙女记得祖母平日里的教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大师慷慨,我们要知恩,遂再次道谢。” “你做得很好,知恩图报,别人的点滴恩惠,我们都要铭记在心。” 芳年点头,她感谢佛祖。佛祖无处不在,俯视着万物苍生。也许她的重生,就是冥冥之中神灵的牵引。 “祖母教诲,孙女谨记。”她上前,把祖母从蒲团扶起。 沈婆子在屋里默默地忙活着,老夫人的东西比她们都要多,归置起来颇费时间。芳年自然地立在祖母的身后,替她捏肩。 “祖母,方才孙女在回来的路上,还碰到陵阳侯夫人和成二小姐,她们似在烧香祈愿。” 傅老夫人感慨,她和陵阳侯夫人的母亲都出自韩家。虽多年没有往来,总归是有些牵扯的。 “唐家那位大公子惊才绝艳,是难得的人才。林越刚崭露头角时,就有人说过他有唐公子之风。要是唐公子还在,唐国公府就不是如今的模样。” 唐国公府的二公子,与其兄长差之甚远。不仅无才气,为人也十分不堪。小时候追猫撵狗,大了吆五喝六,调戏民女,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唐国公夫人每每怒其不争,都会想起自己的大儿子,气得病一场。 唐晔失踪的那年,正是七王妃去世不久。陵阳侯夫人先是痛失爱女,紧接着娘家侄子又音讯全无,当年也是大病一场。 随着成二小姐长得越来越似其姐,侯夫人才从长女早逝的悲痛中走出来。 芳年不认识唐晔,不知他人品如何。听到祖母说裴林越像唐晔,她也想起这茬,瞬间对唐晔没了好感。 她不吭声,傅老夫人像是想起什么,提到七王爷,“说起来,七王爷一直在寺中修行,那真是天下难有的痴情男子。只可惜咱们来过几回,也没见过王爷的面。” 女人对于痴心不二的男人,有别样的情怀。纵使年老如傅老夫人,也不妨碍她心生向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心动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这般一想, 整个人越发的不好。 大伯官至四品,父亲是从五品的朝廷命官。府里的守卫都不是吃闲饭的, 算起来也有十来个人,怎么就看不住几个大活人? 七王爷大摇大摆地入府, 动静全无。若有朝一日, 他恼了她, 要取她性命, 岂不如探囊取物。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泛起凉意的脖子,暗想着自己这条小命来之不易, 可千万得保护好了。 梳洗完,照例先去和父母请安。用过朝食后与邢氏一同去怡然院给祖母请安。 她们到时, 大房的母女二人也在场。 傅老夫人坐在椅子上, 两边分别立着沈婆子和方婆子。傅珍华眼睛红红的,许是哭过。卫氏一脸的心疼, 扶着女儿。 二房母女一进去, 屋里人齐齐望过来。 芳年乖巧地先向祖母请安,再见过卫氏。 傅老夫人露出赞许的目光,芳姐儿的教养好, 在寺中受了佛祖的惠泽, 越发的娴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恰到好处,令人看了赏心悦目。 “芳姐儿来祖母这里。” 芳年依言, 顺从地走到祖母的跟前。 傅老夫人目光慈爱, 道:“等会让你娘给你换身新衣裳, 我们去裴府走走。裴老夫人几日不见你,必是想得紧。” 裴府与傅府仅一街之隔,在举业巷往南的祥平坊,乘轿子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到。芳年心知祖母的打算,自是应下。 傅珍华脸冷着,瞧着自堂妹一进屋子,祖母的眼睛里就没有旁人。她心有不平,脸上也带了出来。若说自己非要和芳年争抢裴公子,除了裴公子本身人品出众外,另外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她不服气,不服祖母的偏心。 邢氏听出婆母的意思,请过安后就带着女儿离开怡然院。 按芳年自己的意思,是不愿意再折腾换新衣的。看着邢氏殷殷期盼的眼光,不忍拒绝。 娘虽说是愿意退亲,但心里面怕是还有几分侥幸的吧。 前世里是没有这一出的,那时候自己黯然神伤,伤心欲绝。是裴府的老夫人听到音讯,押着裴林越上门。 也许从她重生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与前世截然不同。 三喜打开衣柜,芳年衣裳布料自是好的,颜色也是时兴的。桃粉c湖蓝c嫣红c丁香色各色都有。 新做的有两身,一身桃粉,一身嫣红。 裴林越喜淡雅,要是平日,她必会穿桃粉的。但现在,她不想花半点心思去取悦他,指了指嫣红的。 邢氏很高兴,芳姐儿长相大气,艳色的衣裙更能提亮她的五官。往常女儿爱穿素净的,自己也由着她。 芳年转去屏风后,三喜抱着衣裳跟去。 很快,衣服便换好。 邢氏只觉眼前一亮,暗想着自己挑的颜色好,鲜艳的颜色十分相衬芳姐儿的长相。衣裳不同,发髻也要重梳。邢氏指挥着三喜,给芳年梳了一个流云髻。 装扮完毕,邢氏左看右看,十分满意。 傅老夫人院子里的丫头来知会一声,说老夫人已准备妥当,请芳年前去汇合。 芳年告别母亲,带着三喜前去怡然院。 院子里,傅珍华也在。她也重换了新衣,是月白色的衣裙,头上梳着仙姑髻,淡雅秀丽。瞧见芳年的打扮,明显愣了一下,立马恢复常色。 傅老夫人出来,看到双姝妍丽的两位嫡孙女,心下满意。 府里的下人备了马车,祖孙三人上车。巷子不是很宽,一路上遇官阶高的人家,避让了两回。 出了举业巷后不久,马车侧边靠停。 芳年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声音,还有女子的哭声和男人的嬉笑声。傅老夫人的脸冷下来,车夫压低着声音道:“老夫人,是柳公子。” 这一说,车里的气氛就变得怪异。 车夫口中的柳公子,可是京中的名人。柳家原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本是一介商户,因为柳家姑娘长得貌美,嫁给了国师府的总管做填房。 国师府的总管,在邑京的脸面,不比三四品的官员小。柳公子仗着自己的妹夫,在京中横行霸道,强抢民女的事情没少做,谁也不敢去管。 外面男人猖獗笑声响起:“小娘子,你现在哭得死去活来的,等你进了我的门,保管你就笑得合不拢嘴。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想穿什么绫罗绸缎,本公子都会满足你。” 围观之人还有起哄的,柳家搭上了国师府,近几年赚得钵满盆盈,十分豪富。那女子的哭声渐小,想是认了命,跟柳公子走了。 人群之中还有人在扼腕,酸酸地说着自家怎么就没有貌美的姑娘,言语之间颇为羡慕。 芳年闭目,复睁开。柳家一直到她死,都昌盛繁荣。 这些抢进去的女子,多半确实过上了好日子。到后来,不用柳家人抢,不断地有鲜花般的姑娘自荐枕席。 笑贫不笑娼,自古皆是。 晟帝不作为,朝中大事真正做决断的都是国师。眼下的邑京,不过是表面浮华,内里早就千疮百孔。过不了多少年,这面上的繁华也会消褪,变得斑驳不堪,藏污纳垢。 京中尚且如此,更别提京外。外放的官僚是能贪就贪,贪不了就盘剥民脂民膏,乌烟瘴气。 朝中真正做事的反倒是三品以下的官员,三品以下的官员很多都是前朝留下来的。而一二品的官员则是跟随国师一起造反的,都是国师的狗腿子,唯他命是从,整日寻着长生之道。 当年,国师屠尽了前朝的皇族,扶持先帝登基。先帝是前朝公主的儿子,算起来是唯一流有前朝血脉的人。 那场屠杀在一个夜里发生,前朝的皇帝在睡梦中被割了头颅,宫中尸血遍地。朝中的大臣都没反应过来,就改朝换了代。国师手段残忍,屠了几个有异议的官员全家,以狠辣的姿态立在朝堂之上。 其它的官员见不用丢官,新帝也是皇室血亲,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承认了新帝。 裴家和傅家都是前朝遗臣,有多年的交情。裴府位于祥平坊的正中,府门气势宏伟,门口的两尊石比傅府的要大上一半。 守门的家丁自是认得傅府的轿子,忙把祖母几人请进去。 裴老夫人精神矍铄,柱着拐就迎了出来。傅老夫人忙上前,握着对方的手,相互地寒喧着。 珍华和芳年一起行礼,裴老夫人连声道好,请她们起身。 “芳姐儿今日这一身,让人眼前一亮。”裴老夫人打趣着,欢喜地看着芳年。 傅老夫人有荣与焉,这身衣裳配芳姐儿的长相刚好,比寻常的颜色更衬人。 裴老夫人的后面,立着一位少女,约十五左右的年纪。闻言轻哼一声,用不屑的眼神扫了一眼芳年。 芳年刚一路进府,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恍如隔世。她年老时,裴府在京中已算没落,自是没有现在这么的富丽。 听到一声轻哼,她抬头,看到裴老夫人身边的少女,正是裴林越的妹妹,裴锦云。 裴锦云看不上她,前世里她嫁进来后,没少受这位小姑子的气。好在后来这口气她都出了。裴锦云出嫁后,还有仰仗娘家,每次回娘家都百般讨好她。 几人进入屋内,两位老夫人落座。 姑娘们都站着,裴老夫人笑道:“你们自去玩吧,莫陪我们两个老婆子。” 芳年收到自家祖母默许的眼神,心知必是又安排了她和裴林越私下见面。以前也有过几次,一般都是约在府中的小亭里。 几位姑娘出来,芳年朝府中花园的亭子走去。 裴锦云的任务是陪着傅珍华,这是裴老夫人吩咐的,她再不甘愿也得领着傅珍华往另一条路走。 芳年神色肃然,眼前的景致是那般的熟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她在这里度过了大半生,看着树叶由绿转黄,看着花朵开了又败。 湖心的亭子里,一位青年倚着,长相斯文俊秀,端的是谦谦公子。玉白的书生长袍,头上缚着纶巾,神色略为不耐,眉宇间还有一些愁色。 这就是年轻时候的裴林越,少女时期的她觉得世间上所有男子都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他俊秀的长相,满腹的才情都令她心动不已。 他的骨子里带着一点清高,曾不止一次地表达自己痛恨朝廷的糜败,恨自己生不逢时,未能遇明君。成玉乔入宫后,他更是彻底失了入仕之心,整日窝在内院。后来成玉乔死了,他越发的心灰意冷,不思进取。 而今,历时两世,他以年少的模样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没有中年时的那种庸俗。她惊讶于自己心情的不悲不喜,仿佛看一个寻常的陌生人般观察着他。 裴林越随意转头,望向小路中的她。 她的目光幽远,神色平静。嫣红的衣裙明艳了她的五官,眉眼更加的突出。她朝他走去,不见往日的那份雀跃欢喜。 他讶然,温润脸似被冰封住,略显僵硬。 今日逢三,要在祖母的院子里用饭。再过两天就是满月节,照前世的记忆来看,二姐明天就要离家。 晟帝心急找到福星,京外的女子们由各地户籍司造册登记,再送到京中。此一来,最快也得要半个月,远些的地方则需费两个月方能进京。 京中及京外方圆百里的姑娘们先一批进宫,以备国师相面。 傅老夫人命厨下准备丰盛的席面,算是给茜娘饯行。 芳年打扮妥当,先去给邢氏请安。 邢氏和傅万里都在,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芳年进去时,夫妻二人齐齐停住。芳年眉眼未动,瞧着他们脸色的不自在,猜想着是在谈论二姐的事情。 “爹,娘,女儿来给你们请安了。” “你这孩子,恁地多礼。”邢氏嗔声,透着宠溺。 “爹,娘,儿子来给你们请安了。” 傅兴明和傅兴齐哥俩进来,作着揖,邢氏嗔怪道:“你们兄弟二人,又耍什么宝?” “姐姐请安就是多礼,我们请安就是耍宝,娘的心也太偏了些。”抱怨出声的是傅兴齐。他虽嘴上抱怨着,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平。 邢氏知道小儿子惯会耍宝,做势要打。傅兴齐闪了几下,躲到芳年的后面。 “咳”傅万里以咳示警,傅兴齐收敛起玩闹的样子,正神起来。 邢氏起身,整理衣裙,和傅万里走在前面,姐弟三人跟在后面,一家人前往怡然院。 芳年饱含笑意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深觉得能重活一次真是再好不过。 “三姐,外面传得厉害,说裴公子和成二小姐私订终生,暗通款曲”傅兴齐神神秘秘地凑到芳年的跟前,说了这么一句。 芳年诧异地停住脚步,这流言传出的时机太巧了些。 “三姐,你不生气吗?”傅兴明白一眼弟弟,关切地询问芳年。 “没什么好气的,他们说的是事实。” 这下两兄弟都停下来,诧异看着芳年。前面的傅万里回头,“你们姐弟几人嘀咕什么?” “没什么。”芳年答着,对两个弟弟低语,“此事容后再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纠结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前次,她醒来时已是早上,祖母和堂姐妹们发现她不见, 才寻来的。如果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应该还活着,活在她未出阁之前。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堂姐如愿。 她的思绪渐渐清明,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她起身循着记忆往寺中走去。脚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她不由得有种错觉,仿佛真的行走在黄泉路上,孤寂一人。 也许黄泉也不像人所想像的那般可怕,活到七十寿正终寝的人,还有什么可惧的。 寺中,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地方,一排排的客舍, 隐约可见。她深吸一口气, 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真的还活着吗? 头顶的明月洒下银辉, 冷冷清清的。她估摸着应是刚到寅时, 这个时辰, 香客们都正在酣甜的梦乡之中。 她摸到她们落脚的客舍,轻推开门, 里面漆黑一片。按照记忆中的样子, 从桌上摸出火折, 把桌上的油灯点着。 黄豆粒般的火苗,照得室内昏黄。 屋中间摆放着木桌木凳,两边分另是两张木床,木床两头各放着一只朱膝铜花锁的箱笼。她一喜,眼前的影像确实是多年前的模样。 那年,祖母带着她和堂姐傅珍华,庶姐傅茜娘和庶堂妹傅芊娘一进在孝善寺礼佛。为表诚心,她们一行极为轻简。祖母带着沈婆子,她和傅珍华是嫡女,各自带了一个丫头,小寒和三喜。眼下两个丫头睡在角落的小床上,睡得死沉。 她一桌一凳地看去,看得尤为仔细。右边的床上,被褥高高地隆起,堂姐傅珍华就睡在那里。 左边的床上无人,床头还放着一本经书,被褥掀开,主人似乎是匆忙起身,床铺有些零乱。她眼有湿意,没错,那正是自己起床时的样子。 她仰起头,强压下泪意,心里渐涌起狂喜。若不是夜深人静,她真想大笑三声。 老天待她不薄,她傅芳年又活回来了! 这一回,那才情高绝的邑京才子裴林越,谁想要就抢走吧!她再也不会去稀罕裴家主母的名份,守着那么一个假模假式的伪君子。 还有她和傅珍华之间的账,她也要早早清算。 前世里,虽然后来她渐渐看清傅珍华的为人,堂姐在她面前没讨着什么好。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傻傻地相信对方,她就恨不得怄死。 傅珍华本就睡得浅,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就醒过来。她吓得不轻,不敢肯定进来的是不是堂妹。按理来说,堂妹被自己推下去,绝无爬上来的可能。她用被子蒙着头,满身是汗,心跳得都快要冲破胸腔。 这事不怪她,要怪就怪祖母偏心。 明明她才是傅家的嫡长孙女,祖母竟越过自己,把芳年许给裴家。 要是没有芳年,自己就是傅家唯一的嫡女,和裴家定亲的也是自己,将来裴公子身边的人就是自己。 她在心里为自己辩解着,她没有错,错就错在祖母心太偏,芳年挡了她的道。 傅芳年走到跟前,隆起的被子微微地抖动着。她冷笑,傅珍华做了亏心事,怕是吓得都没有睡着吧。 虽然傅珍华前世的结局也不好,但一码归一码,她现在算计自己,就别怪自己反过来算计她。 “大姐大姐我死得好惨哪!哎呀!我的手掉下来了,大姐你要不要看一眼咯咯” 床上的被子抖得更厉害,傅珍华的身子抖如筛糠。傅芳年故意做着怪声,粗哑难听,当年自己没有怀疑过堂姐,甚至堂姐说她有梦行症,她也没有辩驳。 年少的她根本就未曾想过,一家子骨肉,嫡亲的堂姐怎么可能会有坏心? 但后来,她明白了,傅珍华就是故意的。先是设计引她出去推下山崖,她侥幸大难不死,傅珍华一计不成,索性败坏她的名声。 她把冰凉的手伸进被褥中,“大姐你摸摸我的手都断了” 傅珍华听出芳年的声音,彻底僵住,堂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不是死后冤魂来寻自己了? 冰冷的手碰到她的身体,她惊恐地尖叫起来。 “啊!!” 凄厉的叫声划破黑夜。 芳年一把掀开被褥,目光冰冷地看着缩成一团的堂姐。傅珍华身子打了一个激灵,手脚乱挥着,嘴里尖叫个不停,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让你装死! 傅芳年哪能如对方的意,她挤了两滴泪出来,扑到傅珍华的身上,大哭着,“堂姐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你莫要吓芳年啊!” 她手捏着对方的皮肉,使劲地拧着。边拧边在心里骂,让你装睡,让你装睡! “啊啊啊!!” 傅珍华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凄惨。 屋内的两个丫头还睡得沉,并未醒来。她冷笑,傅珍华是一早就算计好的,小寒和三喜肯定是吃了什么药,才会睡得如此的死。 旁边房间的傅老夫人和两个庶孙女傅茜娘和傅芊娘也听到声音,慌乱地从房间里赶过来。 芳年听到动静,收回手,扑在傅珍华身上大哭着。 “我的心肝,你这是怎么了?”傅老夫人急急地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还是沈婆子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穿着朱色的褙子,因为来得匆忙,发髻松散。虽年过五十,却头未白,眼不花,保养得极好。 芳年回头,痴痴地望着活生生的祖母,悲从中来,“祖母,芳年好想您” 傅老夫人一眼就看到孙女额头上的口子,忙仔细查看,待看到口子不深,已结痂才放下心来。 “祖母的乖孙孙快告诉祖母,这是怎么回事?” 傅老夫人上前搂着她,她闻着祖母身上的檀香,泪水流得更凶。祖母去世时最不放心的还是自己,那时候她的膝下已养着几个庶出子女,但京中人都知道她不得宠。祖母临终之前,追问自己有没有怨过。 她流着泪摇头,万般都是命。裴林越长相出众,才情更是万里挑一。这样的男人,是京中许多夫人眼中的乘龙快婿。 祖母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裴林越不喜她,竟然从不曾踏足她的屋子。 她抱着祖母,哭得伤心,“祖母我半夜醒来,看到堂姐往外面走,像游魂一般。我心惊,疑是失魂之症,也不敢惊动她,就跟上去,谁知堂姐跟疯了一样,把我推在地上,撞到石头上我不敢喊疼,看着堂姐飘回房间,重新躺好。谁知没过一会,堂姐又大喊大叫起来,说什么有鬼芳年这才吓得想叫醒她祖母” “我的乖孙孙,可是吓坏了吧?”傅老夫人抱着她,她咬着唇,强忍着哽咽。 傅珍华呆呆地躺着,脑子里乱轰轰的,事情怎么会这样?芳年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回来?她会不会揭穿自己谋害的事情? “祖母你莫听芳年瞎说,没有的事。孙女好好的,根本就没有出去过,什么事也没有。”她浑身的汗凉透,冷得一个哆嗦,忙垂头解释着。 傅老夫人看着如水里捞出来一般的大孙女,心里彻底相信三孙女的话。要不是做了极可怕的噩梦,怎么也不会出汗到这个地步?大孙女好强,许是怕底下的妹妹们笑话,强撑着不承认。 傅珍华指着芳年,“芳妹妹,你深更半夜的吵醒祖母,已是不孝,怎么还胡言乱语?” 不孝,好大的罪名啊! 芳年小脸一白,害怕地偎进老夫人的怀中,抽抽答答地道:“堂姐你这是梦游之症自己当然不记得,可把我给吓得不轻你把我推在地上,你看我这一身的泥” 她委屈地哭着,一半是做戏,一半确实是悲从中来。她已有多年没有见过祖母,未出嫁前,除了父母,祖母是最疼爱她的人。 傅老夫人心疼不已,芳姐儿怕是吓得不轻,身子都在发抖。 她身边的沈婆子很有眼色,看到傅珍华的样子,心知三小姐说得定然是真的,大小姐不仅犯了梦行症,还梦魇了。只是为何不见侍候的丫头们?她左右找了找,看到还睡着的小寒和三喜,连忙上前摇醒。 两个丫头睡得死沉,沈婆子连掐带拧的,两人才茫然醒来。 七王爷也是护都王的皇叔,他一生淡泊,是元氏最德高望重的嫡系皇亲。 老国师刚死时,奉帝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国师一手遮天,他被国师压制多年,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地听命于人。 他本以为国师一死,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哪成想,各地异变突生,举国大乱。护都王位高权重,打着护主的旗号,领着数十万大军在京外驻扎。朝中大臣,多为见风使舵之人,十有八成已投靠过去。 他心急如焚,不停地催着龙辇再快些,恨不得立刻见到皇叔。 七王爷在孝善寺中清修多年,一直住在孝善寺。龙辇出了宫门,再驶向南城门。 南城门处不知从何处涌出一群暴民,根本不管龙辇上坐着的天子,齐涌而上。奉帝不知被谁给推下龙辇,护驾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暴民们踩踏而死。 天子一亡,护都王闻讯来收尸,哀痛不已。在众臣的几番请愿下,登基为帝。 新帝登基,朝中百废待兴。 南城的裴府内,下人们来往穿梭着。此府原是前御史府,自老御史故去后,裴家渐渐势微,子孙们都没能超越老御史,府中最有出息的是大爷,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知事。若不是如今的裴家老夫人一直撑着,恐怕京中的世家都想不起,当年风光无限的裴家。 东院是裴家老夫人的院子,裴老夫人姓傅,原是傅家二房的嫡女。她娘家亲侄就是现今的都察御史。因为这层关系,裴家勉强支撑着昔日的门脸。 身着葛青褙子的婆子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穿过拱花门,低着头走进东院。裴家上至主子,下至仆奴,都不希望老夫人就这么撒手人寰。 新帝登基,傅家得到重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想老夫人离世。 老夫人躺在病塌上,双眼紧闭,她满头银发,皮肤松驰。虽年华不再,却白皙如故,连老者常见的褐斑都未长一块。前几日才刚过七十岁寿诞,这两天就躺着起不了身。 婆子端药进去,裴家大儿媳妇接过药碗起身,坐在塌边。 她舀起一勺药,婆子已将老夫人扶起。老夫人双唇紧闭,任由她低泣,也不愿把嘴张开。 裴家的子孙们哭成一片,齐齐跪在塌前。有哭喊母亲的,也有稚子们一声声地唤着祖母。 他们的哭声真切,要是老夫人不在,傅家人哪里还会提携照顾裴家? 老夫人不愿意睁开双眼,意识逐渐开始模糊。 他们悲天怆地,其中真心为她而哭的有几个?他们图的是她身后的家产,手中的银钱。裴老夫人心中冷笑,她是没有男人的宠爱,但那又怎么样? 那个早三十年就去世的男人,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儿孙们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掌控着府中所有的家产,田地铺子还有银钱,要想得到这些,他的那些儿孙们就得努力地讨好自己。 她高兴,就赏他们些甜头。不喜时,摆尽脸色,谁敢说半个不字? 每当看到他的儿女们阿谀谄媚的脸,她心中涌起快意,同时夹杂着悲哀。她自嘲地想着,这些老把戏常玩着也没有什么大意思。 她当了一辈子的裴家主母,从少夫人到老夫人,儿孙满堂,牢牢地箍制着整个裴府。日日锦衣玉食,在家丫头婆子围绕,出门左拥右护,做为一个女人,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告白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姐妹几人依次坐下,老夫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她身后的沈婆子先夹了一筷子。姐妹几人才开动起来。 饭毕, 傅老夫人带着孙女们念了几遍经, 把芳年留下来。 傅珍华出门时, 都略带不甘,祖母偏心芳年,从小如此。 芳年知道祖母必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等祖母坐好,她乖巧地给祖母捏起肩来。 傅老夫人觉得十分的熨帖,暗道自己没白疼芳姐儿。 她闭着眼,似自言自语般:“今日成家二小姐的话, 你有什么想法?” 芳年手上的动作没停, 她猜到祖母留下自己,定是和此事有关。 “成二小姐的话外之意,芳年不敢揣测。” “哼, 她是什么意思,你不用理会。你只要记得,将来你才是裴家的少夫人,林越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定会敬重你这个嫡妻。” 裴林越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人比芳年更清楚。芳年停下手中的动作, 跪在祖母的跟前, 泫然欲泣。 傅老夫人大惊, “芳姐儿,你这是做什么?” “祖母成二小姐的话,芳年确实不敢揣测,因为芳年是真的怕知道真相。” “芳姐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祖母,去年裴公子和裴老夫人上门道歉时,他明明白白地跟芳年说过,他有意中人,会寻个合适的机会退掉这门亲事。” “什么?”傅老夫人瞿然。 记得去年裴老夫人携裴林越登门时,她为了宽芳姐儿的心,破例让两个小儿女独处。 难道那天裴林越竟和芳姐儿提过退亲一事?怪不得那次他们见过之后,芳姐儿哭得特别伤心。 “他当真是这般说的?” “千真万确。”芳年眼里的泪水在眶在打转,“他说得斩钉截铁,芳年怕你们担心,不敢吐露半句。” 那次,她和裴林越说话时,摒退所有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事实上,裴林越并未说过这样的话,那次她壮着胆子质问他,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有的只是嫌弃的眼神。 她是哭着离开的,父母追问,她说不出半个字。 傅老夫人心疼不已,怪裴林越不懂事。 “芳姐儿,你莫要担心。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皆由长辈而定。林越年轻,被外面的女子迷了心,但他自小知礼,不会胡来。等成亲后,你替他管好内院,他必感念你的好,敬重你这个嫡妻。” 芳年默然,她没有指望能一次就说服祖母退掉裴家的亲事。在长辈们的眼中,裴林越无疑是十分出色的。他容貌温润如玉,才情不俗,又是御史府的独子。 家世人品都不错,是京中难得的佳婿人选。 傅老夫人见芳年似乎把她的话听进去,倒有些不忍。女子难为,未曾出嫁前,谁不想嫁个良人,得到夫君的疼爱。芳年还未成亲,就知将来的夫君心里有人,换成任何人,都会伤心难过。 但天底下的女子,谁不是这般过来的。纵然是婚前不知,婚后自会知道。男人们爱色,就算没有钟情的女子,也会有貌美的小妾通房。像裴林越这种的,其实未偿不是好事,说不定他心里有人,反而不会纳妾。 一个当家的主母,所倚靠的是娘家,是自己的子女。 芳年要是知道祖母的想法,定然会哑然失笑。裴林越心里有人,他以为是自己占了他心上人的位置。他不碰自己,他觉得那样才能显现出对成玉乔的真情。至于其它的女人,他是来者不拒。 想想真是讽刺。 “祖母,孙女知道了。” “好了,祖母知道你委屈,但你要记住,一个女人的立身根本,是贤良淑德,是生儿育女。” 傅老夫人的话也有道理,芳年虽不认同,却还是点了头。 她活了一辈子,早已看透。一个男人不喜欢你,你再如何贤良淑德,也不会换来他的另眼相看。 这一世,她不会再嫁进裴家。 她表现得十分懂事,傅老夫人越发的于心不忍。芳年花朵般的年纪,还没开始憧憬人生,就被无情地对待。裴林越的想法不代表裴家人的想法,自己还是要找裴老夫人上上眼药。 傅老夫人扶起孙女,满心的怜爱。 芳年清楚,看祖母的样子,就算是知道裴林越心里有人,也不会打消把她嫁进裴家的决心。 祖母是疼她不假,但傅家不止她一个姑娘,要是家里出了一个退亲的姑娘,其它的姐妹也不好说人家。 算日子,她们后天就该归家。 芳年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恨不得马上能见到。 她已多年未见父母,父母在她的记忆中,只剩下缠绵病塌的枯瘦之貌。前世中,她都活了七十,父母自是先她二十多年故去。 自己婚后日子的不如意,令父母操碎了心。 这一世,就算是为了父母,她也不会再嫁给裴林越。 翌日一早,姐妹几人齐齐把抄写的经书交到傅老夫人那里。傅老夫人眯着眼,一页一页一看着,看到芳年写的那几张时,不停地点头。 芳姐儿的字是越发的好了,平日里没少用心。 她把经书递给沈婆子,命沈婆子等下去寺中的佛殿中烧掉。 “你们都用心了,祖母很欣慰。你们切记,你们之中无论是谁,走出去代表的都是我们傅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们也清楚。祖母希望你们能彼此关照,相互扶持,你们能做到吗?” “能。” 几人异口同声。 “好了,明日我们就要回府,今日没什么事情,你们就好好收拾收拾。” “是,祖母。” “你们出去吧。” “是,祖母。” 姐妹几人又退出去。 茜娘要自己收拾东西,芳年有三喜,不用亲自动手。她想了想,走出客舍院,随意地寺中逛着。 寺中不比府里,都是出家人,倒也不用讲繁复的世俗规矩。她不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女,自是没有太多的顾忌。寺中清静,颇为合她的心意。 不知不觉中,竟走到慧法大师的住处。她心神一晃,似在奇怪自己怎么会走到此处? 此处清幽无人气,院子外面两棵几百年的菩提树郁郁葱葱,在秋意的落叶纷飞中格外的绿意盎然。 院子里,落叶满地,人声全无。她猜想,这里许是孝善寺的禁地。 日头渐高,秋日艳阳毒辣。 好在她立在树荫之下,菩提树的树冠散开,遮住日光。饶是如此,站了一刻钟左右,她的鼻头还是冒了一些细小的汗珠。 她闻着树木的清香,看着不远处的树叶飘落,落入叶堆中,寂静无声。 从在山洞中醒来到现在,她都一直想不透,为何自己会重活一次?难道真是上天垂怜她前世的孤苦,今生要补偿于她? 崖底暗潭有什么蹊跷之处,才会成为她重生之地? 还有七王爷。 她想到那个性子古怪的男子,暗自猜着他会住在寺中的哪处。想来以他和慧法大师的交情,还有他那怪异的性子。应该住得离慧法大师的院子不远。 仿佛是印证她心里的想法,远处白色的衣裙闪现,衣袂飘飘,衣摆处的银丝暗绣如流光般闪动,如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此女正是成玉乔无疑,她带着一个小丫头,行色匆匆。 芳年身子一躲,避在两人合抱的菩提树后面。心里琢磨着要是成玉乔真的去寻七王爷,这里定然是必经之地。 树干很粗,足以遮住她的身子。她眼看着成玉乔绕过慧法大师的住处,转入旁边的小道。 小道的尽头,毛竹生成的篱笆一丈多高,不知出何处闪出一个黑衣男子,拦住成玉乔主仆的去路。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芳年只看到黑衣人面无表情的脸和那丫头在不停地说些什么。 成玉乔的丫头指手划脚的比划着,似乎从袖出拿出银票之类的东西,想塞给黑衣男子。男子冷脸拒绝,拒不通融。 最后,成玉乔转身,高傲的脸黯淡着,一步三回头地走过来。 “小姐,王爷今日又不在。”说话的是成玉乔的丫头。 一个又字,说明昨日她们也来过。芳年心道,看样子她昨日的感觉没错。成玉乔来寺中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七王爷,不过看七王爷不肯相见的表现,或许她之前想得有些岔。 以七王爷那阴晴不定的性情,倒是不难想像他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样子。 “王爷肯定在的,许是快到姐姐的忌日,王爷不愿触景伤心,才不肯见我吧。”这话是成玉乔说的,随着她们的交谈,主仆二人渐渐走远。 芳年猫在树后面,等她们的身影走远,才慢慢站直身子。 突然,她感到脊背一寒,压迫感向她袭来。 她转头,眼角余光瞄到一双男人的靴子。 她接过灵符,行个佛礼,“阿弥陀佛,大师有礼。小女不会下棋,被王爷赶出来。灵符已取到,小女多谢大师,这就告辞。” 慧法大师慈眉善目,半点责备之色都无。 她不敢多停留,疾步走远。若不是慧法大师在,她真想提裙狂奔。慧法大师的目光深邃,如无底的黑渊,望着她的背影,再念一声阿弥陀佛。 他走回屋内,屋内景象未变,棋盘如他离开时一样,黑子白子分明。元翼坐在棋盘前,手中举着一枚黑子,见他进来,波澜不惊地道:“大师来得好慢。” “老衲来得正是时候。”慧法大师撩袍落坐,盘起双腿,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执起白子。 白子落下,黑子紧跟,棋局风云突变。 一刻钟后,慧法大师眉头深锁,疑神一息,渐松开眉头,朗声笑道:“元施主棋艺又精进不少,老衲甘拜下风。” “精进?”元翼把黑子收进瓮中,神色冷凝,“无欲无求,除了琢磨棋艺,本王似乎无事可做。” 慧法大师沉默。 七王爷中毒之事,他一清二楚,那后山崖底的寒潭之所,就是他告诉七王爷的。寒潭不能彻底解毒,仅能压制毒性。 这毒极为罕见,名为隔江望月。几百年前,有位神医,人称雅医,他既能医白骨,也能令活人死。 医毒一家,雅医是个中翘楚。 他制的毒奇且邪,偏爱取些诗情画意的名字。 隔江望月就是其中一种,此毒只对男子有用。男子服过后,不能动欲念,一旦压制不住欲念,则会暴体而亡。 若清心寡欲,根除红尘杂念,此毒可延年益寿。前朝时就有位太监服过此毒,侍候了三代帝王,容颜不老。最后陪伴的那位皇帝不舍他,命他殉葬,他才自尽赴死。 为求长生者络绎不绝,重金求之。雅医拒见,求者众多,他不甘受扰搬离住所后不知所踪。是以此毒不仅存世少,且极为金贵。 而七王爷,是正常的男子。就算是再清心静修,一年之中,总会犯个几次,依靠着崖底的那眼寒潭,次次都有惊无险。 皇室阴私,常人难已想像。 慧法大师从不过问,他世外之人,尘世中的污秽他不想沾染半分。 七王爷想见傅家的小施主,他从中帮着,不多问一句。王爷自中毒后不近女色,王府之中连个婢女都没有。 他心中纳闷,怎么王爷会好端端的想见傅小施主? 而且他观过傅小施主的面相,雾霭层叠,变幻莫测,他窥不见一丝玄机。如此奇特的面像,不像是世间人,却也不是阴界魂。 一切虚无成幻,幻生变,变化成生机。窥不破的天机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他不敢一探到底,只能静观其变。 他慈眉白须,闭目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元翼已将棋子收好,他与慧法大师,是忘年之交。体内之毒,多亏大师,否则他早就暴体身亡,死状难看。 隔江望月的毒无解药,若他能狠心断孽根,说不定还能活上百年。 如此奇毒,渴望长生之人求而不得,何其讽刺。 慧法大师已开始闭目诵经,入了禅境。他起身行佛礼,默然告辞离开。他的清修之所在慧法大师的院子后面,与寺中隔开,幽秘不为人知。 他走出屋子,负手立在院中,目光越过座座佛殿,望着客舍的方向。 那个女子的血能压制他的毒,是巧合吗?是所有的血都有用,还是仅她一人可以? 他决定找个机会,好好试一试。 芳年一路小跑着,直到看不见院子,才定下心神。途经之处,随处可见身着黄色僧袍的僧人,他们有的在扫地,有的拿着东西穿行着,并不多看她一眼。 客舍内,傅老夫人已经醒来。她换上青色的常服坐在床上,发髻梳得光亮,三个孙女围在身边。 大孙女面貌清秀,虽无国色天香之貌,却有才女的清高之气。她一身月白的裙子,头缚靛色发带,淡扫娥眉。时下男子都爱女子的淡雅书香,大孙女的模样正好。四孙女长得不如大孙女,装扮差不多,衣裙的颜色为蜜合色,同色发带。她处处以长姐尊,凡事都紧紧跟随。 二孙女长得美,娇娇柔柔,性子太弱,怕是难为大妇。邢氏身为嫡母,一应吃穿从不亏待茜娘。只是茜娘毕竟是庶出,生母又早逝,养成这般懦弱的性子,令人不喜。 傅老夫人靠坐着,闭上眼睛。 傅珍华手捧着一本经书,坐在她床边的小凳上,开始念经文,傅芊娘则立在沈婆子的后面,似乎在和沈婆子学捏背的手法。傅茜娘低着头,芊娘惯会讨好卖乖,她学不来那样子。猛然瞧见香台的灰,她走过去,拿起香灰铲,小心地清理着香台中的香灰。 香台之上,塔香冒着青烟,散发出舒缓安神的香气。 傅老夫人闭着双目,转动着手中的沉香珠串,珠串被人经年累月地摩着,包浆油润。 芳年进去时,傅珍华恰好念到“善恶一念,地狱天堂。孽祸降临,天遣难避。” 她念的是《因果经》,芳年听到她念的经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她立马低头。 沈婆子小声地道:“老夫人,三小姐回来了。” 傅老夫人睁开眼,看到芳年。她眼一花,似乎看到芳姐儿身后有万道金光,金光之中,凤尾摇曳。她一惊,定神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有俏生生的小姑娘。她暗道自己老眼昏花,朝孙女慈爱地招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不能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慧法大师抚着须, 略一沉吟,指了指芳年,“辰时三刻, 你来寻老衲。” 傅老夫人大喜,带着孙女们行佛礼。 傅珍华心里不服气,那慧法大师也是个眼瘸的, 明明自己才是傅家的嫡长孙女, 怎么让芳年去取通灵符? “祖母,孙女是长姐,等会就由孙女去取符吧。” 傅老夫人摇头,“不妥, 慧法大师佛法高深, 必是瞧出芳年与佛有缘,才会让她去取符的, 我们切不可自作主张。” “祖母” “佛门净地, 不可使小性子。”傅老夫人很是不满大孙女的不识大体, 这点小事也要相争, 看来还是像老大媳妇。 被祖母不轻不重地在妹妹们的面前训斥, 傅珍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最后忿忿低头。 芳年倒是无所谓,一个跑腿的活计而已, 也值得如此相争? 傅家一行人自是回到住处, 由丫头婆子们去取斋食。用过斋饭后, 老夫人要睡个回笼觉。 傅家姐妹齐齐告退。 姐妹几人走出屋子,眼下正是初秋,略有寒意。 傅珍华频频地偷看芳年,芳年停住脚步,朝她展颜一笑,“大姐今日好生奇怪,莫非芳年脸上有什么脏污,大姐你为何不停地看我?” “三姐昨天把大姐吓得不轻,所以大姐才看你的吧。”傅珍华没有回答,傅芊娘抢着答道。 “是吗?”芳年尾音拉得老长,“昨日明明是我被大姐吓得半死,芊妹妹怎么说大姐被我吓着了,不知大姐可还记得后山的山崖我倒是想去看看,大姐三更半夜的跑到里去做什么?” 傅珍华脸僵住,“芳妹妹,你在说什么,大姐怎么听不懂?” 芳年露出懊悔的表情,捂着自己的嘴,“看我,祖母吩咐不能说的。我就是想去后山看看景色,你们谁愿意一起去?” 傅芊娘哼了一声,傅珍华自是不愿意去的。 傅茜娘想去,又怕芳华不喜,低着头绞着手帕。 “二姐,要不你陪我去吧?” 芳年主动邀请,茜娘惊喜地抬头,跟着芳年出了寺中的后门。 白日的后山和夜里时所见全然不同,夜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看什么都像是怪物山鬼。而白天的后山,层林尽染,红黄的树叶中夹杂着一些绿叶,煞是好看。 前世里,她为了裴家,不仅要管理着田产铺子,还有内宅琐事。她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好好出来走走。一则是没有那个闲心,二来也是无人相陪吧。 芳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旁边的茜娘很是欢喜,嫡妹能邀自己相伴,就算是不搭理她,也足以令她高兴许多天。 她知道自己的生母不得父亲的欢喜,母亲也不喜欢自己,嫡妹更是如此。 父亲和母亲恩爱,母亲生了芳妹妹和两个弟弟,每当看到他们和妹妹弟弟们在一起,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一个不属于二房的人。 她想亲近芳妹妹,可是她不敢。 断崖并不远,站在崖边往下看,下面雾气氤氲,看不清崖底。那七王爷前世一直在孝善寺清修,应该就是为了崖底那眼寒潭吧。 也不知他得的是什么病,发起病就像个怪物,怪不得会在寺中清修。 她嘲弄地想着,世人都被他骗了,什么用情至深,怕是掩饰自己的病吧! 这崖底倒是个好地方,终年有雾,别人也不会去一探究竟。她想走近一步,看个清楚,茜娘一把拉回她,“小心,芳妹妹” 她抓着芳年的衣袖,芳年回头,她立马松开,一脸的不知所措。胆怯的眼神清澈如稚子一般,真诚又害羞。 “好的,我听二姐的。”芳年爽快地说着,真的往后退了一步,茜娘的脸都红了,眼里全是欢喜。 芳年的心里不知为何涌起酸涩,按她的年纪看来,茜娘不过是个渴望怜惜的孩子罢了。许是她活过一辈子,看透世事,其实说起来,二姐何错之有? 二姐不得父亲和母亲的喜欢,又是个庶出,在府里如隐形人一般,连傅芊娘都常常欺负她。母亲看在眼里,从不曾为她做过主。 后来,她进宫选秀,惨死宫中,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对了,选秀! 芳年想到这里,才忆起京中马上要发生的大事情,那就是选秀。 相传国师夜观天像,对天晟帝进言,说天际出现一颗福星,能福泽元朝百年。他又掐指算出,福星为女,年岁十七,生辰约在九月到十一月之间。 天晟帝大喜,下旨选秀。 举国上下,凡家中有女十七,且生辰在九月到十一月之间者,都要参选,不论平民之女或是官家小姐。 二姐刚好在年纪之内,这一进宫,就再也没有出来。 前世里,对于这个庶姐,芳年并无多少的感情。但是现在,却有些不想看到如此一个妙龄少女白白枉死。 但凭自己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阻止宫中选秀。 她沉默下来,脚不由自主地往回走。茜娘有些怯怯的,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什么,怎么嫡妹的脸色不太好? “二姐,我想起等会还要去方丈那里取灵符,我们快些回去吧,算时辰,祖母也快醒了。” 茜娘复高兴起来,原来嫡妹并没有怪自己。 姐妹俩回到寺里,傅老夫人还没有醒来。芳年要去寻慧法大师,与茜娘别过,茜娘回到自己的房间。 芳年找寺中的僧人问路,绕过舍利塔,再行经两座佛殿,穿过一片小树林,便来到一处清幽的院子,慧法大师就住在此处。 这里和寺中别的地方不一样,寺中的其它地方,地上的落叶早就被僧人扫得干干净净。而此处,遍地的落叶,连半个僧人也看不到。 她轻叩着木门,里面传来慧法大师的声音。 推开门进去,就看到慧法大师团坐在蒲团上。他的对面,赫然是七王爷!白衣墨发,冷峻的神情,玉雕般的眉眼。淡淡地朝她这边一扫,她的身子似被定住。 他们两人中间有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棋局。 慧法大师朝她招手,“来,小施主,老衲去取灵符,你替老衲与元施主对弈一局。” 也不等她同意,慧法大师就起身离开。她站着不动,踌躇不前,不知要不要过去下棋。 七王爷修长的手指中间夹着一枚黑子,眼皮未抬,不曾扫她一眼,冰冷的声音响起,“怎么?傅姑娘是不屑与本王下棋吗?” “臣女不敢。”芳年说着,迟缓地坐在他的对面。 元翼手上的黑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芳年心惊了一下。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来得如此不是时候? 她葱白的玉指捏起一枚白子,白子用玉石制成,光滑圆润,但她的手指嫩如膏脂,粉嫩的指甲比玉石更润泽,尤胜一筹。 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就落在她的手指上,忆起昨夜里吸吮过的地方,除了血的芳香甜美,还有嫩滑的触感。 芳年不敢抬头,她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如看猎物一般看着她,周围笼罩着噬血之气。这七王爷,不会是故意在这里等着她,又想吸她的血吧? 她的手指慢慢地往回缩着,做出举棋不定的样子。 “王爷,臣女棋艺不佳,恐怕会扫王爷的兴致。” “确实有些扫兴!” 这个女子,明明是个胆大又不安份的,为何能够激起他心里的情绪?元翼一把掀翻棋盘,棋子滚得到处都是。他拂身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芳年低着头,暗骂一声。 简直是莫名奇妙,她不会下棋,不下便是,何必掀翻棋盘?皇家的人都难侍候,一个个的阴睛不定,动不动就砍人脑袋。 她心里骂着,面上却做出害怕的样子,“扑通”跪下来。 芳年知道母亲在打量她,也知道自己和以前是有些不同的。但她实在是装不来一个少女的样子,索性不去粉饰,就让父母亲人都以为她变得懂事了。 邢氏想着女儿可能是因为裴林越的事情,所以变得沉闷。她心疼万分,气裴林越不识女儿的好,更气大房这个时候搅浑水。 “娘,祖母疼我,女儿知道。”芳年自知退亲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能一步步地计划着。 邢氏拍两下她的手,“好了,你今日也折腾得累了,早些歇息吧。” 芳年点头。 邢氏离开后,她靠在床上闭目细思。 前世里,裴林越至死惦记着成玉乔,若是今生,裴林越能得偿所愿,他还会不会把成玉乔放在心里一辈子。她真想看看,男人若是得到,又能珍爱多久? 如此这般地想着,她勾起嘴角。 但是 选秀在即,成玉乔的年纪在应选之列,不会那么容易嫁进裴府。 她睁开眼,皱起眉头。算起来,选秀的圣旨就是这几天,看祖母的样子,不像是下定决心要和裴家退亲的。 时间仓促,裴林越断了娶成玉乔的路,裴家不会轻易退亲。 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神色带着淡淡的焦虑,三喜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食篮。 “三小姐,二夫人吩咐奴婢,说小姐您今日累了,就不用去那边用饭,命奴婢把饭菜取过来。” 芳年哦了一声。 三喜从食篮里取出饭菜,摆放在桌子上。芳年起身,端坐在桌前,三喜布菜,她举筷吃着。 “大姐醒了吗?” “大小姐已经醒过来,老夫人禁了大小姐的足。” 芳年的筷子停了一下,傅珍华白天的举动昭然若揭,祖母怎么可能看不清楚?要真是成玉乔那边断了路,或许可以从傅珍娘那里入手。 她边吃边想着,用了一碗饭。 饭后,想消消食,这是她还是裴家老夫人时养成的习惯。 外面天已凉,三喜给她披了一件绣锦披风,替她系好带子,主仆二人出了屋子。 芳年在院子里走着,眼神不知为何瞄到树草丛生的地方,暗想着七王爷派来的人会不会就是躲在那里。 她多看了几眼,屋顶上的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他们决定等夜里就躲在那处的,不知傅三姑娘是怎么猜出来的。 淡月升起,已有大半个圆了。算日子快到八月节,至少节前不宜和祖母提退亲事事。 凭她一己之力,再加上父母的支持,想要说服祖母退亲,不是那么容易的。祖母不像她,有多一世的记忆,知晓将来。以裴林越自身的长相才华和裴府的家世,这无疑是一门不可多得的好亲事。 要是借助外力,她一个深宅闺秀,没什么门道。 身份尊贵之人,她只认识七王爷,但提到求助于他,她都不免要抖上几抖。那无异是与虎谋皮,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为之。 她百般思索,左右衡量,来回地在石子路上踩着。 屋顶上的两人紧盯着她,不知她在干什么。在他们的印象之中,鲜有官家小姐像傅三姑娘这般,暮色沉沉。 隐八脑中如醍醐灌顶,没错,就是这个词,暮色沉沉。 他用手肘推了推隐八,小声道:“你说,傅三小姐此时的模样,是不是很老谋深算?” 隐七斜他一眼,怼道:“老谋深算你个头,才识了几个字,就学会卖弄。” 隐八委屈地撇嘴,就见下面的主仆二人已经进了屋。 这一夜,相安无事。半夜无人打搅,芳年睡了个囫囵觉。 朝食后与邢氏前往怡然院请安时,便有下人来报,说宫中有旨,广昭天下:国师夜观天相,窥见福星闪现,推算断卦,算出福星为女。若得此福星,可保元朝百年安泰。 晟帝大喜,急拟圣旨,凡年在十七左右,九月至十一月出生的女子皆在参选之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出鞘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你祖母的心太偏, 你放心, 我们一定不会输给二房。裴大人不过是个御史,我的珍姐儿, 以后定然会嫁得更好。” 卫氏恨恨道,安抚了女儿几句。 傅珍华心里想到京中的富贵人家, 脑海中浮现中今天见过的那尊贵的男子,心神荡漾,红霞布满双颊。 “珍姐儿, 你看唐国公府的二公子怎么样?” 卫氏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她仿佛被人泼了冷水一般, 清醒过来。七王爷身份何其尊贵, 自己也就想想而已。 “娘, 唐二公子哪能和裴公子相比?” 一个温润如玉,才高八斗。另一个痞气纨绔, 不思进取。就算是唐国公府门第高,京中也没几家想把女儿嫁进去的。 “好了, 娘就随口一说, 当然还是林越好。明明你才是嫡长孙女, 这亲事怎么算也落不到芳年的头上。你祖母的心, 都偏到胳肢窝了。” 卫氏对傅老夫人的怨气, 积年累月, 三句离不开两句就要抱怨一番。傅珍华听得不耐烦, 借口自己乏了,把卫氏支出去。 二房的屋子里,邢氏听到下人来报说卫氏被老夫人训斥,对芳年道:“你祖母心里明白着呢,你大伯母讨不到好。” 芳年当然知道祖母爱护自己,姐妹几人中,祖母最疼爱的人就是自己。 夜已深,傅万里从书房回来,芳年不便多呆,辞别双亲。 三喜提着一个灯笼,主仆二人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这条路芳年走过无数回,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回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芳年觉得黑暗之中似有人盯着自己。她疑惑着,突然想起七王爷曾说过的话,他说会派人监视自己。 她心一沉,要真是如此,以后的日子真避不开他。 两人走到屋子前,芳年命三喜先进屋,自己在院子里站一会。 她不知黑暗中是否真有人,试着喊了一句,“有人就吱一声。” 夜寂如水,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忽然她听到一声,“吱。” 果然,暗处有人。 暗影处,趴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用白痴般的眼光看着另一个。 另一个很委屈,王爷说如果傅三小姐发现他们,让他们大方亮出来。刚才傅三小姐发现了他们,要他们吱一声,他吱了一声,何错之有? “她要你吱你就吱,你是耗子啊?” “这都是爷的吩咐。” “爷让你当老鼠了?真给咱爷丢人!” 两人轻声地嘀咕着,芳年当然是听不到的。她得知真有人监视,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起来,哪还管得了其它。 她蔫蔫地进屋,三喜问道:“小姐你刚才在外面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清了一下嗓子。” 三喜哦了一声,忙着去帮四喜铺被褥。 芳年托着腮,坐在桌子前,看着油灯的火苗上下窜着。七王爷此举,当然不可能真是在监视她安不安分,应该是为了她的血。 自己的血对他必是十分的有用处,一想到会有人随时来取自己的血,她就不寒而栗。重活一回,她应该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远离裴林越,远离上辈子不幸的亲事。而不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深渊,成为别人的口中药。 她小脸沉着,眉头轻皱,一副深思的模样。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那种骨子里的深沉和不怒自威,与她青嫩的长相极不相匹。 三喜不时地偷看自己的主子,三小姐最近几天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以前的三小姐一团和气,什么心思都摆在面上。现在的三小姐好像沉稳许多,把事情都放在心里。 她心里虽有不解,但想着主子就是主子,沉稳些总归是好事。 不到一会儿功夫,床铺已铺好,四喜过来侍候芳年入寝。 芳年白日里睡过,晚上有些失觉,躺在床上。 夜深人静时,她听到小塌上三喜轻微的鼾声,还是睡不着。她年纪渐大后,每每失觉,不会如年少时一般翻来覆去,而是静静地躺着。 门外似有风吹过,她暗自纳闷,难道三喜没有闩好门? 正想着,头微侧,看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风倒灌进来。微弱的亮光处,折射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她此刻真希望自己是熟睡的,也怪自己的视力太好,就算是那般的模糊,她都能认出来人。 “看来你已猜出是本王?” 来人走到她的床前,清冷的声音响起。 她想,就算是她现在装睡,恐怕也会被这个男人无情地弄醒。 “王爷,此时夜深人静,您私闯臣女的房间,与礼不合。” “你倒是胆子大,本王以为你会喊人。” “王爷千金之躯,料想也不会为难臣女一个弱女子。再说臣女就是喊了,也不一定会有人来。” 三喜平日里最为警醒,现在都没有动静,也不知被人做过什么手脚。黑暗中,他的脸看不真切,只感觉到他的嘴角扯了一下,不知是笑是怒。 “若本王说会呢?本王做事全凭喜好,真要为难你也不一定。” 芳年无语,她就不应该和一个疯子讨论礼数。 黑暗的室内,她仅能凭着微弱的灰亮判别他的位置。从他站着的姿势看来,颇为随意,仿佛是站在自家的屋子里。 男子独有的压迫感把她团团罩住,那股冷香不停地往鼻腔里钻。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犯病,想来今夜应该不会喝她的血。 她这般想着,心定一些。 “听说你命本王属下学鼠叫,可有此事?” 她何时让他的属下学鼠叫了?细想一下,忆起睡前的事情,那声“吱”,应该就是他的属下发出的。 “并非臣女要他叫的。” 元翼勾起嘴角,不是她?这女子又在撒慌,借隐七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乱说。 他派在此处的是隐七和隐八,隐七不久前去复命,说他们已暴露。他原本也没打算瞒着,只不没想到此女的五感如此敏锐,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识破暗处的人。 “你是不是让他们吱一声?” 芳年哑然,她原意是要他们回应,哪成想着那派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人,真的就吱一声。 “王爷要是这么说,臣女就无话可说了。” 她身子微抬着,想着里面穿着单薄的寝衣,即没坐起,也不敢躺下。双手死死地捏着被子,一脸的警剔。 他多年习武,自是夜视过人,她手捏的那处恰好在胸,隔着秋季的轻薄被子还能目测到高高的隆起。 世人皆爱清雅秀美的女子,她则生得完全不同。白净的脸似发光一般,明艳的五官在暗夜中尤其显眼,青丝散满枕褥,堪称美艳。 她身子发出的幽香沁人心脾,整个人带着致命的魅惑。这个女子,无论是长相还是心智,生得都不像是常见的十几岁少女。 “傅三姑娘,何年生人,生辰何月?” 这话问得莫名,芳年先是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不知他言中之意。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忆起选透一事,算起来前世时宫中的圣旨就是不久后传出的。 “臣女今年十六,二月生辰。” 床前的男人没有说话,就在芳年以为他还有话要说时,他却转身离开。门在他走出后紧紧地闭上,不知是谁关上的。 芳年心下一松,盯着那门半晌,见真的没了动静,才起身探三喜的鼻息。三喜的气息平稳,带着浅浅的鼾声。 她放下心来,重新摸回床上躺下。 外面响起绑子声,已到四更天。这次,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嗯。”她拥被起身。 四喜端来一杯温茶水,她就着四喜的手,一饮而尽。 “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二夫人来问过几回,得知小姐还睡着,没说什么。” “哦。”芳年想着,明明感觉睡了一会儿,竟不想快有两个时辰,怪不得娘来问过几次。 她抬脚下床,三喜早就备好衣裙,替她穿衣。 坐在妆台前,她才算是看清自己年少的模样。在寺中条件有限,小镜中看不真切,现下大镜子中照出的少女,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情窦初开,含苞待放的年纪。 但她的内芯已是古稀的老人,那清澈的眼神中自然看不到一丝少女的羞怯。 “三小姐,今日要梳个什么发式?”三喜问道。 “就梳个飞花黛云髻吧。” 三喜虽不解为何自家小姐最近不爱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可她一贯忠心,只听从小姐的吩咐,半个字也不会多问。她的手很巧,很快就梳好头发。 芳年很满意,三喜不多话,却最合自己的心意。 她起身,四喜上前替她抚平衣摆。在家中,自是不用和寺中的穿戴一般素净。她今日穿的是丁香色的荷花裙,略施脂粉,发上点缀着镶珠的金饰。 府中的饭菜是各房自己小厨房里做的,傅老夫人是开明的婆母,很早把两房的饭例分开,每月补贴银子。 但一月之中,逢三要在老夫人的怡然院里用饭,两房人都要去。 今日不是逢三,二房的饭菜摆在傅万里和邢氏的院子。 自小开始,二房的一家人之中,从来不包括庶女傅茜娘。 芳年活过一世,了解女人心中的疙瘩,她怜惜二姐,可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娘捅刀子。在父母的面前,半句也不会提到茜娘。 男女七岁不同席,那是针对外男的,做为自己的父亲弟弟,不在此之列。偏厅的圆桌上,傅万里和邢氏已坐好。 傅兴明和傅兴齐也在座,芳年一进去,邢氏立马招呼女儿。 芳年乖巧地坐在亲娘的下首,忆起在裴家里,偌大的桌子上,只有她一人用餐。 邢氏见女儿到了,命下人开饭。 傅府在京中不算什么世家望族,但也不是什么末流官家,吃穿用度也是极好的。这一席下来,四凉四热,外加一个锅子,荤素均匀,色香俱全。 邢氏念女儿在寺中住了几日,不停地劝菜。芳年身后的三喜筷子动得欢,很快就堆满她面前的小碗。 “娘,你自己也吃吧,再夹女儿就吃不动了。” “行了,吃饭吧。”傅万里看一眼妻子,邢氏这才做罢。 芳年许多没有和父母弟弟们同桌而食,一边感慨着,一边吃着面前的菜。 用过饭后,傅万里要考校两个儿子的功课,下人们把残盘冷碟收走,屋子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芳姐儿,我与你爹已经商量过,裴家的事情不能含糊过去。要么他们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待,要么我们先提退亲。” “娘”芳年唤着,心内感动。父母为她,从不曾有任何的私心,要是旁人家的女儿,许了裴林越那样的男子,就算是裴林越心里有人,也不会轻言退亲。 “傻孩子。”邢氏一把搂着她,摸着她的发,“裴家再好,那裴林越心中没有你,你嫁过去也不会快活。与其那样,不如另择良人,只要你能平安喜乐一生,娘就知足了。” “娘” 芳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夫人。”外面的刘婆子打帘进来,她是邢氏身边的老人,是二房院子里的管事。 “何事?”邢氏放开女儿,正正身姿。 “大夫人来了。” 邢氏诧异,大嫂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心虽疑惑着,脸却带着笑,让刘婆子把人请进来。 卫氏气呼呼的,一进门就用不善的眼神看着芳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她是谁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三小姐昨夜没有睡好吗?” “许是白日睡得多, 夜里有些失觉。”她答着, 又掩面张了一下嘴。 三喜有些自责,责怪自己夜里睡得死, 连小姐失了觉都不知道。 芳年瞧见她的神色,心知她是半点也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那男子进府如入无人之境,要是以后他想喝血, 还不是随喝随取? 这般一想, 整个人越发的不好。 大伯官至四品, 父亲是从五品的朝廷命官。府里的守卫都不是吃闲饭的,算起来也有十来个人, 怎么就看不住几个大活人? 七王爷大摇大摆地入府,动静全无。若有朝一日, 他恼了她,要取她性命,岂不如探囊取物。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泛起凉意的脖子, 暗想着自己这条小命来之不易, 可千万得保护好了。 梳洗完, 照例先去和父母请安。用过朝食后与邢氏一同去怡然院给祖母请安。 她们到时,大房的母女二人也在场。 傅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两边分别立着沈婆子和方婆子。傅珍华眼睛红红的, 许是哭过。卫氏一脸的心疼, 扶着女儿。 二房母女一进去, 屋里人齐齐望过来。 芳年乖巧地先向祖母请安, 再见过卫氏。 傅老夫人露出赞许的目光,芳姐儿的教养好,在寺中受了佛祖的惠泽,越发的娴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恰到好处,令人看了赏心悦目。 “芳姐儿来祖母这里。” 芳年依言,顺从地走到祖母的跟前。 傅老夫人目光慈爱,道:“等会让你娘给你换身新衣裳,我们去裴府走走。裴老夫人几日不见你,必是想得紧。” 裴府与傅府仅一街之隔,在举业巷往南的祥平坊,乘轿子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到。芳年心知祖母的打算,自是应下。 傅珍华脸冷着,瞧着自堂妹一进屋子,祖母的眼睛里就没有旁人。她心有不平,脸上也带了出来。若说自己非要和芳年争抢裴公子,除了裴公子本身人品出众外,另外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她不服气,不服祖母的偏心。 邢氏听出婆母的意思,请过安后就带着女儿离开怡然院。 按芳年自己的意思,是不愿意再折腾换新衣的。看着邢氏殷殷期盼的眼光,不忍拒绝。 娘虽说是愿意退亲,但心里面怕是还有几分侥幸的吧。 前世里是没有这一出的,那时候自己黯然神伤,伤心欲绝。是裴府的老夫人听到音讯,押着裴林越上门。 也许从她重生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与前世截然不同。 三喜打开衣柜,芳年衣裳布料自是好的,颜色也是时兴的。桃粉c湖蓝c嫣红c丁香色各色都有。 新做的有两身,一身桃粉,一身嫣红。 裴林越喜淡雅,要是平日,她必会穿桃粉的。但现在,她不想花半点心思去取悦他,指了指嫣红的。 邢氏很高兴,芳姐儿长相大气,艳色的衣裙更能提亮她的五官。往常女儿爱穿素净的,自己也由着她。 芳年转去屏风后,三喜抱着衣裳跟去。 很快,衣服便换好。 邢氏只觉眼前一亮,暗想着自己挑的颜色好,鲜艳的颜色十分相衬芳姐儿的长相。衣裳不同,发髻也要重梳。邢氏指挥着三喜,给芳年梳了一个流云髻。 装扮完毕,邢氏左看右看,十分满意。 傅老夫人院子里的丫头来知会一声,说老夫人已准备妥当,请芳年前去汇合。 芳年告别母亲,带着三喜前去怡然院。 院子里,傅珍华也在。她也重换了新衣,是月白色的衣裙,头上梳着仙姑髻,淡雅秀丽。瞧见芳年的打扮,明显愣了一下,立马恢复常色。 傅老夫人出来,看到双姝妍丽的两位嫡孙女,心下满意。 府里的下人备了马车,祖孙三人上车。巷子不是很宽,一路上遇官阶高的人家,避让了两回。 出了举业巷后不久,马车侧边靠停。 芳年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声音,还有女子的哭声和男人的嬉笑声。傅老夫人的脸冷下来,车夫压低着声音道:“老夫人,是柳公子。” 这一说,车里的气氛就变得怪异。 车夫口中的柳公子,可是京中的名人。柳家原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本是一介商户,因为柳家姑娘长得貌美,嫁给了国师府的总管做填房。 国师府的总管,在邑京的脸面,不比三四品的官员小。柳公子仗着自己的妹夫,在京中横行霸道,强抢民女的事情没少做,谁也不敢去管。 外面男人猖獗笑声响起:“小娘子,你现在哭得死去活来的,等你进了我的门,保管你就笑得合不拢嘴。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想穿什么绫罗绸缎,本公子都会满足你。” 围观之人还有起哄的,柳家搭上了国师府,近几年赚得钵满盆盈,十分豪富。那女子的哭声渐小,想是认了命,跟柳公子走了。 人群之中还有人在扼腕,酸酸地说着自家怎么就没有貌美的姑娘,言语之间颇为羡慕。 芳年闭目,复睁开。柳家一直到她死,都昌盛繁荣。 这些抢进去的女子,多半确实过上了好日子。到后来,不用柳家人抢,不断地有鲜花般的姑娘自荐枕席。 笑贫不笑娼,自古皆是。 晟帝不作为,朝中大事真正做决断的都是国师。眼下的邑京,不过是表面浮华,内里早就千疮百孔。过不了多少年,这面上的繁华也会消褪,变得斑驳不堪,藏污纳垢。 京中尚且如此,更别提京外。外放的官僚是能贪就贪,贪不了就盘剥民脂民膏,乌烟瘴气。 朝中真正做事的反倒是三品以下的官员,三品以下的官员很多都是前朝留下来的。而一二品的官员则是跟随国师一起造反的,都是国师的狗腿子,唯他命是从,整日寻着长生之道。 当年,国师屠尽了前朝的皇族,扶持先帝登基。先帝是前朝公主的儿子,算起来是唯一流有前朝血脉的人。 那场屠杀在一个夜里发生,前朝的皇帝在睡梦中被割了头颅,宫中尸血遍地。朝中的大臣都没反应过来,就改朝换了代。国师手段残忍,屠了几个有异议的官员全家,以狠辣的姿态立在朝堂之上。 其它的官员见不用丢官,新帝也是皇室血亲,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承认了新帝。 裴家和傅家都是前朝遗臣,有多年的交情。裴府位于祥平坊的正中,府门气势宏伟,门口的两尊石比傅府的要大上一半。 守门的家丁自是认得傅府的轿子,忙把祖母几人请进去。 裴老夫人精神矍铄,柱着拐就迎了出来。傅老夫人忙上前,握着对方的手,相互地寒喧着。 珍华和芳年一起行礼,裴老夫人连声道好,请她们起身。 “芳姐儿今日这一身,让人眼前一亮。”裴老夫人打趣着,欢喜地看着芳年。 傅老夫人有荣与焉,这身衣裳配芳姐儿的长相刚好,比寻常的颜色更衬人。 裴老夫人的后面,立着一位少女,约十五左右的年纪。闻言轻哼一声,用不屑的眼神扫了一眼芳年。 芳年刚一路进府,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恍如隔世。她年老时,裴府在京中已算没落,自是没有现在这么的富丽。 听到一声轻哼,她抬头,看到裴老夫人身边的少女,正是裴林越的妹妹,裴锦云。 裴锦云看不上她,前世里她嫁进来后,没少受这位小姑子的气。好在后来这口气她都出了。裴锦云出嫁后,还有仰仗娘家,每次回娘家都百般讨好她。 几人进入屋内,两位老夫人落座。 姑娘们都站着,裴老夫人笑道:“你们自去玩吧,莫陪我们两个老婆子。” 芳年收到自家祖母默许的眼神,心知必是又安排了她和裴林越私下见面。以前也有过几次,一般都是约在府中的小亭里。 几位姑娘出来,芳年朝府中花园的亭子走去。 裴锦云的任务是陪着傅珍华,这是裴老夫人吩咐的,她再不甘愿也得领着傅珍华往另一条路走。 芳年神色肃然,眼前的景致是那般的熟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她在这里度过了大半生,看着树叶由绿转黄,看着花朵开了又败。 湖心的亭子里,一位青年倚着,长相斯文俊秀,端的是谦谦公子。玉白的书生长袍,头上缚着纶巾,神色略为不耐,眉宇间还有一些愁色。 这就是年轻时候的裴林越,少女时期的她觉得世间上所有男子都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他俊秀的长相,满腹的才情都令她心动不已。 他的骨子里带着一点清高,曾不止一次地表达自己痛恨朝廷的糜败,恨自己生不逢时,未能遇明君。成玉乔入宫后,他更是彻底失了入仕之心,整日窝在内院。后来成玉乔死了,他越发的心灰意冷,不思进取。 而今,历时两世,他以年少的模样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没有中年时的那种庸俗。她惊讶于自己心情的不悲不喜,仿佛看一个寻常的陌生人般观察着他。 裴林越随意转头,望向小路中的她。 她的目光幽远,神色平静。嫣红的衣裙明艳了她的五官,眉眼更加的突出。她朝他走去,不见往日的那份雀跃欢喜。 他讶然,温润脸似被冰封住,略显僵硬。 他对她而言,是活在传说中的陌生人。仰视一般的存在,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为何重生之后频频遇见,短短两三日内,见过三次,次次交锋,实在是令人费解。想来因为她重活,许多事情定会和前世不一样。 她如此想着,心里释然一些。 “回王爷,臣女是来寻慧法大师的。通灵符珍贵,臣女的祖母命臣女来向大师道谢。” 元翼自是不会相信她的话,若是她真是来向慧法大师道谢的,为何要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 “既是来道谢,怎么不进去?” “臣女怕打搅大师清修,正在犹豫,恰巧碰到王爷。” 她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相信。这女子胆子不是一般的大,睁眼说起瞎话来,脸不红气不喘,想来是惯用如此伎俩的。 两人站着,他身姿高挺,足足高了她一个半头。她在女子中,算是身量中等的,比起他来,可用小鸟依人来形容。 元翼低垂着眸子,刚好能看到她鼻尖处细小的汗珠,一颗颗晶莹剔透,像透明的甘露。 想必定是清甜无比,他想着,喉咙处滚动一下。 忆起那香甜的鲜血,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一般,他忙念了一遍清心咒。 这个女子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昨日里他故意引得毒发,命自己的心腹隐一取来其它女子的血,那血还未端到跟前,他就能闻到其中的铁锈腥味,厌恶至及,根本无法入口。 不仅一个如此,试了十来个,皆是如此。 他赶紧挥退隐一,趁着神智尚清,独自去寒潭泡着,方才回来。刚刚换好衣服,就看到脑海中念着的女子正猫在菩提树后面,贼头贼脑。 这个不安分的女人在此地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惊涛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湿漉的发在滴着水,从他冷峻的霜颜流向健硕胸膛,滑入亵裤之内。 她看得面红耳赤,活了一辈子, 几时见过如此香艳的景色?她的心狂跳着, 双颊通红。 他眼底浮起一丝厌恶, 这女子怎么半点也不矜持?直愣愣地盯着男子看, 好不知羞。看她的长相,过于明艳, 不像是安份守己的人。 又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 他周身散发着寒气,冷得她一惊。想起此刻正在山洞之中,无意识地看着自己娇嫩的手, 满心疑惑。她喉咙发干, 不知从何问起, 又该问何人。 “你是谁, 为何会在此处?” 她未发问, 七王爷却先出声。 她舔舔唇, 试着开口,“回王爷的话, 臣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也不知为何在此处?” “你认得本王?” “王爷天人之姿,臣女曾有幸见过。” “你是哪家的姑娘?”元翼眼里升起杀气,这女子认识自己, 怕是留不得。 “臣女乃工部员外郎傅万里之女。”她小心地答着, 压下内心的诡异之感。 七王爷冷冷地看她一眼, 开始运起内力,烘干身上的水气。 一刻钟后,走到寒潭边上,捡起散落的衣物,慢条斯理地穿起来。他长身玉立,举手投足间充满贵气。 他的亵裤不知何时已经干透,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瞄向他的那处,不见之前的狰狞。 很快,他就穿好衣服,原先滴水的墨发半干着,散落开来。白衣上略有脏污,却无损他冰霜般凛冽的俊颜。 她眼前一花,看到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剑身的寒光刺得她差点闭上眼。从眼缝中望去,锋利的剑尖正停在自己脸庞一寸之处。 元翼凌厉的眼神看着她,这个女子莫名出现,许是失足落入崖底。寻常之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若不是刚巧掉进山洞,定会尸骨无存。自己何不一剑结果她,这样就没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她从他的眼中看到杀意,心头大震,眼下是什么情况都没有弄清楚,若是稀里糊涂地再死一次,她何等冤枉? 七王爷刚才的样子太过惊世骇俗,他一定不希望有人看到。而自己无意闯入,窥破他的隐私,他才会想杀自己灭口。 她想通关窍,舔舔发干的唇。他的眼眸骤然转为墨色,危险地眯起,往后退了一步,剑尖离开她一些。 危机解除一些,她松了一口大气,缓缓心神,道:“王爷,今日之事臣女绝不会对外透露半句。臣女愿为性命起誓,若有违此言,天打雷劈!” 他思虑半晌,似乎是相信她。剑垂下,转个花插进剑鞘中,默默朝洞口走去。 她一喜,看来七王爷相信她的话。 元翼心中想的却是,自己以往毒发,都需在这寒潭之中泡足一天一夜才能压制住。今日颇为古怪,不到时辰就恢复神智。他想起自己尝到的那芳香的血,不知是否有关联?如此看来,这女子还是留着的好。 她不知他的想法,只觉得能保住一命,等出去后再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事。她赶紧起身,跟着他的步伐走出山洞。 外面月朗星稀,勉强能看清一些山林怪石的影子。看样子,他们是在一处谷底。她暗思着,如果这确实是她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情,那么他们现在就应该是在孝善寺的后山崖底。 从崖底往上望,陡峭的崖壁还能看见一二。谷里的山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她单薄的衣裙根本就抵御不住。但她半点也没有觉得冷,反倒在心中升起一团火热。 若一切都是真实的,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回到了十六岁,回到未出阁的时候? 如果真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会远离裴林越,远离裴家。再也不要守着裴家主母的名头,孤独地活一辈子。 前面的男子走得很快,似乎就要消失在黑夜中。她收起心神,大急,“王爷夜路难走,臣女不知如何回到寺中,肯求王爷相助!” 元翼停住,转过身。 她气喘吁吁,腿脚一瘸一瘸的。 “王爷” 他在原地,等着她走近,从鼻腔中冷哼一声,“本王饶你一命已是天大的恩典,你竟还敢得寸进尺?” “王爷您慈悲心肠,既能放过臣女,定然是一片佛心。但臣女身小体弱,凭一己之力,无法爬上崖顶。王爷好人做到底,臣女感激不尽。” 她说完,深深鞠躬。 人人都说七王爷是天下最深情的男子,为了亡故的王妃,痴情一生。他终年住寺中,应是通身佛气,慈眉善目,全是怜悯之心。 即便是现在还年轻,也不应该如此冷心硬肠。先是要杀自己灭口,现在又想把自己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哪里来的佛心? “若本王不帮呢?”他寒意透骨的话语如冰锥子一样,在寂静的深夜里伤人无形。 她吐出一口浊气,胸中窜起无名之火。,是谁说七王爷至情至性的?全是哄骗世人的,他分明是个冷血怪人。 “王爷,您宅心仁厚” “本王从不心善,何来的宅心?傅姑娘莫要急着用高话来蒙本王,本王做事全凭喜好,要是心情好,助你又何防?但现在呢?本王的心情实在是糟糕” 她语噎,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做事全凭心情她自己在裴家也一样。他言之下意,是眼下心情不好,不想帮她。 “王爷那臣女斗胆请问,王爷要如何才能心情好呢?” 元翼欺身上前,黑暗中她虽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噬血的气息。他深深地嗅着,她额头的伤口凝结处,散发着一股莫名的甜香。 就是这个气味! 他拔出剑,一把捉起她的手,白嫩的手在暗夜中发着柔光。剑很锋利,割破她的手指时,她感觉不到一点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人放在口中吮着。 除了温热的感觉,还有刺痛和一丝怪异之感。 这个七王爷,不仅人怪性子怪,还是个噬血鬼。她心中暗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京中人人交口称赞的痴情汉? 半晌,他放开她的手,眼睛慢慢地眯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放肆的女子为何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她的血是那般的甜,喝过后,舒畅之感流窜周身,汇于丹田之处。 趁他松懈之际,她快速地抽回自己的手。暗自庆幸,要是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少女,经历这样的事情,怕是吓都要吓死。好在她活了几十年,经历过一些大场面,才能忍住不尖叫出声。 要是她告诉别人,情深义重的七王爷不仅冷酷无情,而且噬血成性,不知别人会不会相信? 夜色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许是月色太过朦胧,在她的眼中,眼前的男人周身笼罩着一股妖气,似邪如魔。 她稳住心神,把手缩着藏在袖子中,忍着痛问道:“王爷,您现在心情可好些吗?” 他不说话,猛然一把提着她,几个飞纵,轻轻地落在断崖上面。一站稳,他就放开她,像嫌弃般地随意把她丢在地上,也不管地上是不是有许多的石子。 石子有棱有角,并不圆滑。硌得她浑身都疼,她呲着牙,磨了几下,反正夜里他也看不真切。 元翼皱眉,他是习武之人,夜里视物如白昼。这傅姑娘半点闺阁女子该有的样子都没有,不仅举止轻浮,而且极为粗鄙。莫不是他毒发过后神智混乱,要不然怎么会不嫌弃地直接吸吮她的手指? 一定是那血的香味在作怪!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纵身离开。 现在的庶姐,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个小姑娘,一个令人怜惜的可怜人。 她放慢脚步,好上庶姐刚好跟着。 旁边的傅珍华满腹闷气,气芳年不作为。成玉乔高高在上的嘴脸,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显现。一想到裴公子中意对方,她心如针扎。 要是往常,她可按捺不住,早就明讥暗讽地刺芳年几句。但如今,她却有些不敢,想到那夜里邪门的事情,总觉得有把柄捏在芳年的手中,略有些不自在。 训斥的话溜到嘴边又咽下,她递给傅芊娘一个眼色,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越过芳年,走在最前面。 傅芊娘停下脚步,转向芳年。 “三姐姐,刚才那成二小姐好生无礼,三姐你为何不说话?她那般不知避嫌地谈论着裴公子,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给三姐添堵的。” 芳年闻言,似笑非笑。 裴林越是她的未婚夫,京中人人皆知。给她添堵的何止成玉乔一人,府中的这两个堂姐妹也不遑多让。 她们还知道裴林越是自己的未婚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才是裴家定下的儿媳呢。 前世的时候,说这些话的人是傅珍华。句句语重心长,看似为她好,替她抱不平。事实上,转过脸去,傅珍华就和别人说她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还爱猜忌。 裴林越听到后,更加的不喜她。 后来传出她有夜游失魂之症,他愈加厌恶,起了退亲之意。要不是裴老夫人力争,恐怕裴家当时是要退婚的。 前一世的事情,每每想来,都觉得造化弄人。 要是裴家的真的退了亲,除了刚退亲时的难堪,想来自己活得不会比嫁进裴家差。可恨自己当年看不清楚,得知婚事保住,喜极而泣。 现在,她反倒希望傅珍华在背后使力,最好是更坚定裴林越退亲的决心,那样还省得她谋划。 想到重生之夜的事情,她眸光冰冷。傅珍华对她起了杀心,前世的自己虽没看透,但傅珍华也遭了报应。 傅珍华最后嫁进的是左将军府,丈夫是将军府的嫡次子。左将军早早就和护都王暗中勾结,招来晟帝猜忌。 左将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夜领着一众部下投奔护都王。当时的护都王是十王爷元轸,他功高震主,拥兵数十万,盘踞在边城。 晟帝本就昏庸,满肚子的怒气没处撒,自是把罪降到和左家姻亲的傅家大房。很快大伯被削官,大房家产也被抄了。 彼时大房二房已分家,二房没怎么受牵连,却也遭到压制,所以她的两个弟弟才暗中投靠了护都王。 傅珍华在左家的日子不好过,她嫁过去多年仅生下两女,府中有平妻还有贵妾,俱都有子傍身。左家人都是武将,性子暴戾,酒疯犯起时,常对女子拳打脚踢。左二爷每每施暴,受罪的都是不受宠的正妻。 芳年再见傅珍华时,是她五十岁大寿。那时候晟帝已殡天,继位的是奉帝,新任护都王是十王爷的儿子。 奉帝不敢惹护都王,频频怀柔示好,傅珍华才得以回京探亲。 她不过五十的年纪,看起来垂垂老矣。芳年多年前就看透她的为人,并无同情之心。她探过亲回到左家没多久,就离世了。 人的一辈子,何其的短暂,短暂到芳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浮世小憩中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再见时,她们都是年少的模样,陌生又熟悉。 前面的傅珍华也停下来,回过头。 芳年毕竟是多活一世的人,不再愿意和这些小姑娘玩些小心计。她面露茫然之色,似乎并不明白傅芊娘的意思。 “成二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可能会对裴公子有其它的心思。” 她不咸不淡地辩驳一句,事实上,她说的未必就是假的。依前世的情形看来,成玉乔对裴林越是无心的,许是一个女人的虚荣心作祟,才会在她面前有意显摆。 “三姐姐,你怎么这点你都看不明白,她句句含沙射影,明明就是故意的。”傅芊娘急的跺脚,这三姐怎么是个死脑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身世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姐妹几人同时出祖母的屋子, 自然地分成两派。 傅芊娘紧紧地跟着傅珍华, 两人面色都说不上好。若是从前,茜娘是不敢和芳年站在一起的。但现在她感觉嫡妹没有之前那般讨厌自己,于是错开一步跟着,细观嫡妹面色平常,无不悦之色,瞬间欢喜起来。 芳年不用回头,也能察觉到庶姐的想法。茜娘走路的脚步极轻,带着小心翼翼。前世里,她不喜庶姐,自是瞧不上。 现在的庶姐, 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个小姑娘, 一个令人怜惜的可怜人。 她放慢脚步, 好上庶姐刚好跟着。 旁边的傅珍华满腹闷气,气芳年不作为。成玉乔高高在上的嘴脸, 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显现。一想到裴公子中意对方, 她心如针扎。 要是往常,她可按捺不住,早就明讥暗讽地刺芳年几句。但如今, 她却有些不敢, 想到那夜里邪门的事情, 总觉得有把柄捏在芳年的手中, 略有些不自在。 训斥的话溜到嘴边又咽下,她递给傅芊娘一个眼色,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越过芳年,走在最前面。 傅芊娘停下脚步,转向芳年。 “三姐姐,刚才那成二小姐好生无礼,三姐你为何不说话?她那般不知避嫌地谈论着裴公子,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给三姐添堵的。” 芳年闻言,似笑非笑。 裴林越是她的未婚夫,京中人人皆知。给她添堵的何止成玉乔一人,府中的这两个堂姐妹也不遑多让。 她们还知道裴林越是自己的未婚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才是裴家定下的儿媳呢。 前世的时候,说这些话的人是傅珍华。句句语重心长,看似为她好,替她抱不平。事实上,转过脸去,傅珍华就和别人说她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还爱猜忌。 裴林越听到后,更加的不喜她。 后来传出她有夜游失魂之症,他愈加厌恶,起了退亲之意。要不是裴老夫人力争,恐怕裴家当时是要退婚的。 前一世的事情,每每想来,都觉得造化弄人。 要是裴家的真的退了亲,除了刚退亲时的难堪,想来自己活得不会比嫁进裴家差。可恨自己当年看不清楚,得知婚事保住,喜极而泣。 现在,她反倒希望傅珍华在背后使力,最好是更坚定裴林越退亲的决心,那样还省得她谋划。 想到重生之夜的事情,她眸光冰冷。傅珍华对她起了杀心,前世的自己虽没看透,但傅珍华也遭了报应。 傅珍华最后嫁进的是左将军府,丈夫是将军府的嫡次子。左将军早早就和护都王暗中勾结,招来晟帝猜忌。 左将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夜领着一众部下投奔护都王。当时的护都王是十王爷元轸,他功高震主,拥兵数十万,盘踞在边城。 晟帝本就昏庸,满肚子的怒气没处撒,自是把罪降到和左家姻亲的傅家大房。很快大伯被削官,大房家产也被抄了。 彼时大房二房已分家,二房没怎么受牵连,却也遭到压制,所以她的两个弟弟才暗中投靠了护都王。 傅珍华在左家的日子不好过,她嫁过去多年仅生下两女,府中有平妻还有贵妾,俱都有子傍身。左家人都是武将,性子暴戾,酒疯犯起时,常对女子拳打脚踢。左二爷每每施暴,受罪的都是不受宠的正妻。 芳年再见傅珍华时,是她五十岁大寿。那时候晟帝已殡天,继位的是奉帝,新任护都王是十王爷的儿子。 奉帝不敢惹护都王,频频怀柔示好,傅珍华才得以回京探亲。 她不过五十的年纪,看起来垂垂老矣。芳年多年前就看透她的为人,并无同情之心。她探过亲回到左家没多久,就离世了。 人的一辈子,何其的短暂,短暂到芳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浮世小憩中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再见时,她们都是年少的模样,陌生又熟悉。 前面的傅珍华也停下来,回过头。 芳年毕竟是多活一世的人,不再愿意和这些小姑娘玩些小心计。她面露茫然之色,似乎并不明白傅芊娘的意思。 “成二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可能会对裴公子有其它的心思。” 她不咸不淡地辩驳一句,事实上,她说的未必就是假的。依前世的情形看来,成玉乔对裴林越是无心的,许是一个女人的虚荣心作祟,才会在她面前有意显摆。 “三姐姐,你怎么这点你都看不明白,她句句含沙射影,明明就是故意的。”傅芊娘急的跺脚,这三姐怎么是个死脑子? “好了,芊娘,正主不急,你做妹妹的急什么?快走,祖母交待的经书还没抄呢。”前面的傅珍华厉喝,傅芊娘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一眼芳年,跟上嫡姐。 茜娘小声地道,“芳妹妹,我觉得芊娘说得有些道理,成二小姐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还”这下轮到茜娘不解。 芳年笑笑,望着傅珍华和傅芊娘进门的背影,“她们的心思,我都知道。” 茜娘的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二姐,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不生气,对吗?” 茜娘点头。 “这世间,能被抢得走的东西,都是和你无缘的。万物如此,亦包括人。” 芳年望着前方,眼神空远。 茜娘似乎听懂意思,喃喃道:“芳妹妹,我不会的。” 她说得没头没脑的,但芳年却听明白了。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要是前世里,自己能多关心庶姐,或许庶姐就不会枉死。 “我相信。” 芳年的语气肯定,看着她。 她喜不自胜,隐有泪光。 姐妹俩人站着,秋风忽急忽缓,飘来万物成熟的芳香,夹杂着香火气,令人陶醉。 “芳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花色?”茜娘吸了几下鼻头,把泪意压下去。 一片落叶飘到芳年的脚边,红中透黄,煞是好看。她浅浅一笑,“就绣红叶吧。” 茜娘应下,看一眼芳年住的屋子,又道:“大姐和芊娘在一处,要是芳妹妹不嫌弃,就去我们的屋子吧。” 芳年正有此意,随她进了旁边的屋子。 寺中的客舍布局都差不多,不同的是她们的随身物品。茜娘的东西自是不能和芳年的相提并论。 茜娘本来还怕嫡妹嫌弃,见芳年神色如常,放下心来。 傅老夫人交待的那十页经书,明日之前要抄出来。傅府的嫡女庶女,吃穿上有明显的区别,但用度上却不会差太多。茜娘所用的笔墨纸砚仅次于芳年常用的。 三喜早就有眼色地铺纸研墨,芳年前生的后半辈子,常与经书为伍,对于抄写经书,早就驾轻就熟。 十页经文,她不到一个时辰就抄写完毕。 茜娘那边,才五页不到。 她搁下笔,伸个懒腰。茜娘面露羞愧之色,对于嫡妹的速度,自叹弗如。 芳年也不多说,随手拿起一本书,坐在凳子上看起来。茜娘赶紧埋头苦写,心道不能让嫡妹久等。 又过了一个时辰,茜娘也抄好,一张张的经文晾在桌子上,泛着墨香。芳年写好的经文晾得差不多,三喜小心地收好,再把桌上的东西归置归置。 申时已过,寺中的第二顿斋饭开始了。寺中僧人一日两餐,她们是香客,自是要遵循寺中的规矩。 三喜去取饭,芳年和茜娘坐在房间里。茜娘拿出自己的针线,还有一些布头,让芳年挑选布料。 这些布头的料子都不错,有些花色很眼熟,好像都见过。她默然,二姐定是找府中的绣娘讨来的。 茜娘察言观色,以为她是不喜,忙解释道:“芳妹妹,这些料子都是很好的。” “嗯。”她认真地翻捡着,挑出一块藏青的锦锻。 茜娘见她挑中布料,心头一松,小心地把她挑出的布头接过来,比划起来,说着大概要做成的样子和绣花的位置。 芳年仔细地听着,时不时地插一两句。她发现,二姐很喜欢女红,说起绣花来,双眼发亮,鲜活动人。 定好样式和绣花,三喜已取了斋饭回来,来唤她们去老夫人的屋子。 茜娘收好布头,和芳年一起出门,正碰上傅珍华和傅芊娘。傅珍华的眼神有些奇怪,盯着她们,不太相信芳年会和茜娘处了那么久。 芳年看也没看她们一眼,抬脚进了祖母的房间。 芳年不用抬头也知道他的目光巡睃着她的身子,她微颤着,头皮阵阵发麻。她不知道在他的心中,已把她归为红颜祸水一类。 前世裴林越不喜她,就是因为她的长相,她长得不够温婉,眉眼不够秀气。她觉得男人们许是都爱成玉乔那样的女子,眉清目秀,冷若冰霜,恃才清高,浑身上下都是浓浓的淡雅之气。 她拿不准他的心思,无法回答他的话,不敢冒然开口。猜测着他叫她回来不会就是想看自己怕不怕死吧? 死,她无疑是不怕的。前世她活到寿正终寝,富贵一生,除了夫妻缘薄,并无其它的遗憾。 但此刻的她,还不想死。眼下她正值妙龄,不再是耄年的老妪。这一生,还未开始,怎么能在此时戛然而止? “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本就十分恼怒,为自己,为她对自己的影响。乍一听她的声音,心头微动,恰似微风扫过心湖,荡起涟漪。 这份情动,陌生得令人恐慌。他如被人挠到痛处一般,怒火更盛。此女不仅不知羞,还特别不知礼,胆大妄为,将来必不会安分守己。 “哼你说呢?你三番两次看到本王发病。本王以为,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傅姑娘觉得如何?” 她颦眉,七王爷还是想杀她。 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若是她感觉没错。她的血是治他病的良药。是她用自己的血救了他两次。他非但不感恩,还想杀她灭口,活该他一辈子孤独终老。 “你在心里骂本王?”他眼神变得阴鸷,语气森寒。 “臣女不敢。” 他一脚踢开小桌,桌子翻滚几下,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他长腿一迈,立在她的面前,她低着头,样子恭顺,只看到见金靴前面的翘头。 “你最好是不敢,还有本王的事情,若是你敢向别人透露半分,那么不仅你脖子上的人头不保,恐怕你们傅府” 这人竟用傅府威胁她?她心里一遍遍地默念,自己是老者,不与他这个后生一般见识。 念着念着,想到自己不再是裴府的老夫人,而是傅家的三姑娘,不过二八年华。她心里恨得要命,身子却惶恐地伏低,“王爷,臣女一定会守口如瓶,请王爷放心!” 说得好听,让他放心。 他怎么能放心,这女子头低得看不清面目,背躬弯着,可脊梁却挺得笔直。她的心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阴奉阳违,好大的胆子! 要不是她的血还有用,现在他就能一剑刺死她!她最好以后安安分分的,否则别怪他心狠手辣! “本王谁也不放心,你记住,本王会派人盯着你的,你最好安分些!” 她心一沉,从今往后的日子怕是有些不好过。七王爷真派人监视她,她会不会行动受制?还有他说的话没头没尾的,怎么扯上她安不安分?他们不是在说保守秘密的事情,她安不安分和这事没有关系吧? 再说,他凭什么觉得她不安分? 她一辈子本分守己,纵使没有夫君的怜爱,仍然恪守着为人妇的本分。替裴家操持后院,没有一丝逾越,还不够安分吗?京中人人夸她德行娴淑,待人接物端庄有礼。不嫉不妒,为夫君纳妾养庶子,无怨无悔,贤惠大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相似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卫氏恨恨道,安抚了女儿几句。 傅珍华心里想到京中的富贵人家,脑海中浮现中今天见过的那尊贵的男子, 心神荡漾,红霞布满双颊。 “珍姐儿,你看唐国公府的二公子怎么样?” 卫氏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她仿佛被人泼了冷水一般, 清醒过来。七王爷身份何其尊贵, 自己也就想想而已。 “娘,唐二公子哪能和裴公子相比?” 一个温润如玉,才高八斗。另一个痞气纨绔, 不思进取。就算是唐国公府门第高, 京中也没几家想把女儿嫁进去的。 “好了, 娘就随口一说, 当然还是林越好。明明你才是嫡长孙女,这亲事怎么算也落不到芳年的头上。你祖母的心, 都偏到胳肢窝了。” 卫氏对傅老夫人的怨气, 积年累月,三句离不开两句就要抱怨一番。傅珍华听得不耐烦, 借口自己乏了,把卫氏支出去。 二房的屋子里, 邢氏听到下人来报说卫氏被老夫人训斥, 对芳年道:“你祖母心里明白着呢, 你大伯母讨不到好。” 芳年当然知道祖母爱护自己,姐妹几人中,祖母最疼爱的人就是自己。 夜已深,傅万里从书房回来,芳年不便多呆,辞别双亲。 三喜提着一个灯笼,主仆二人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这条路芳年走过无数回,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回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芳年觉得黑暗之中似有人盯着自己。她疑惑着,突然想起七王爷曾说过的话,他说会派人监视自己。 她心一沉,要真是如此,以后的日子真避不开他。 两人走到屋子前,芳年命三喜先进屋,自己在院子里站一会。 她不知黑暗中是否真有人,试着喊了一句,“有人就吱一声。” 夜寂如水,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忽然她听到一声,“吱。” 果然,暗处有人。 暗影处,趴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用白痴般的眼光看着另一个。 另一个很委屈,王爷说如果傅三小姐发现他们,让他们大方亮出来。刚才傅三小姐发现了他们,要他们吱一声,他吱了一声,何错之有? “她要你吱你就吱,你是耗子啊?” “这都是爷的吩咐。” “爷让你当老鼠了?真给咱爷丢人!” 两人轻声地嘀咕着,芳年当然是听不到的。她得知真有人监视,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起来,哪还管得了其它。 她蔫蔫地进屋,三喜问道:“小姐你刚才在外面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清了一下嗓子。” 三喜哦了一声,忙着去帮四喜铺被褥。 芳年托着腮,坐在桌子前,看着油灯的火苗上下窜着。七王爷此举,当然不可能真是在监视她安不安分,应该是为了她的血。 自己的血对他必是十分的有用处,一想到会有人随时来取自己的血,她就不寒而栗。重活一回,她应该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远离裴林越,远离上辈子不幸的亲事。而不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深渊,成为别人的口中药。 她小脸沉着,眉头轻皱,一副深思的模样。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那种骨子里的深沉和不怒自威,与她青嫩的长相极不相匹。 三喜不时地偷看自己的主子,三小姐最近几天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以前的三小姐一团和气,什么心思都摆在面上。现在的三小姐好像沉稳许多,把事情都放在心里。 她心里虽有不解,但想着主子就是主子,沉稳些总归是好事。 不到一会儿功夫,床铺已铺好,四喜过来侍候芳年入寝。 芳年白日里睡过,晚上有些失觉,躺在床上。 夜深人静时,她听到小塌上三喜轻微的鼾声,还是睡不着。她年纪渐大后,每每失觉,不会如年少时一般翻来覆去,而是静静地躺着。 门外似有风吹过,她暗自纳闷,难道三喜没有闩好门? 正想着,头微侧,看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风倒灌进来。微弱的亮光处,折射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她此刻真希望自己是熟睡的,也怪自己的视力太好,就算是那般的模糊,她都能认出来人。 “看来你已猜出是本王?” 来人走到她的床前,清冷的声音响起。 她想,就算是她现在装睡,恐怕也会被这个男人无情地弄醒。 “王爷,此时夜深人静,您私闯臣女的房间,与礼不合。” “你倒是胆子大,本王以为你会喊人。” “王爷千金之躯,料想也不会为难臣女一个弱女子。再说臣女就是喊了,也不一定会有人来。” 三喜平日里最为警醒,现在都没有动静,也不知被人做过什么手脚。黑暗中,他的脸看不真切,只感觉到他的嘴角扯了一下,不知是笑是怒。 “若本王说会呢?本王做事全凭喜好,真要为难你也不一定。” 芳年无语,她就不应该和一个疯子讨论礼数。 黑暗的室内,她仅能凭着微弱的灰亮判别他的位置。从他站着的姿势看来,颇为随意,仿佛是站在自家的屋子里。 男子独有的压迫感把她团团罩住,那股冷香不停地往鼻腔里钻。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犯病,想来今夜应该不会喝她的血。 她这般想着,心定一些。 “听说你命本王属下学鼠叫,可有此事?” 她何时让他的属下学鼠叫了?细想一下,忆起睡前的事情,那声“吱”,应该就是他的属下发出的。 “并非臣女要他叫的。” 元翼勾起嘴角,不是她?这女子又在撒慌,借隐七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乱说。 他派在此处的是隐七和隐八,隐七不久前去复命,说他们已暴露。他原本也没打算瞒着,只不没想到此女的五感如此敏锐,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识破暗处的人。 “你是不是让他们吱一声?” 芳年哑然,她原意是要他们回应,哪成想着那派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人,真的就吱一声。 “王爷要是这么说,臣女就无话可说了。” 她身子微抬着,想着里面穿着单薄的寝衣,即没坐起,也不敢躺下。双手死死地捏着被子,一脸的警剔。 他多年习武,自是夜视过人,她手捏的那处恰好在胸,隔着秋季的轻薄被子还能目测到高高的隆起。 世人皆爱清雅秀美的女子,她则生得完全不同。白净的脸似发光一般,明艳的五官在暗夜中尤其显眼,青丝散满枕褥,堪称美艳。 她身子发出的幽香沁人心脾,整个人带着致命的魅惑。这个女子,无论是长相还是心智,生得都不像是常见的十几岁少女。 “傅三姑娘,何年生人,生辰何月?” 这话问得莫名,芳年先是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不知他言中之意。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忆起选透一事,算起来前世时宫中的圣旨就是不久后传出的。 “臣女今年十六,二月生辰。” 床前的男人没有说话,就在芳年以为他还有话要说时,他却转身离开。门在他走出后紧紧地闭上,不知是谁关上的。 芳年心下一松,盯着那门半晌,见真的没了动静,才起身探三喜的鼻息。三喜的气息平稳,带着浅浅的鼾声。 她放下心来,重新摸回床上躺下。 外面响起绑子声,已到四更天。这次,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姐妹几人依次坐下,老夫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她身后的沈婆子先夹了一筷子。姐妹几人才开动起来。 饭毕,傅老夫人带着孙女们念了几遍经,把芳年留下来。 傅珍华出门时,都略带不甘,祖母偏心芳年,从小如此。 芳年知道祖母必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等祖母坐好,她乖巧地给祖母捏起肩来。 傅老夫人觉得十分的熨帖,暗道自己没白疼芳姐儿。 她闭着眼,似自言自语般:“今日成家二小姐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芳年手上的动作没停,她猜到祖母留下自己,定是和此事有关。 “成二小姐的话外之意,芳年不敢揣测。” “哼,她是什么意思,你不用理会。你只要记得,将来你才是裴家的少夫人,林越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定会敬重你这个嫡妻。” 裴林越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芳年更清楚。芳年停下手中的动作,跪在祖母的跟前,泫然欲泣。 傅老夫人大惊,“芳姐儿,你这是做什么?” “祖母成二小姐的话,芳年确实不敢揣测,因为芳年是真的怕知道真相。” “芳姐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祖母,去年裴公子和裴老夫人上门道歉时,他明明白白地跟芳年说过,他有意中人,会寻个合适的机会退掉这门亲事。” “什么?”傅老夫人瞿然。 记得去年裴老夫人携裴林越登门时,她为了宽芳姐儿的心,破例让两个小儿女独处。 难道那天裴林越竟和芳姐儿提过退亲一事?怪不得那次他们见过之后,芳姐儿哭得特别伤心。 “他当真是这般说的?” “千真万确。”芳年眼里的泪水在眶在打转,“他说得斩钉截铁,芳年怕你们担心,不敢吐露半句。” 那次,她和裴林越说话时,摒退所有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事实上,裴林越并未说过这样的话,那次她壮着胆子质问他,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有的只是嫌弃的眼神。 她是哭着离开的,父母追问,她说不出半个字。 傅老夫人心疼不已,怪裴林越不懂事。 “芳姐儿,你莫要担心。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皆由长辈而定。林越年轻,被外面的女子迷了心,但他自小知礼,不会胡来。等成亲后,你替他管好内院,他必感念你的好,敬重你这个嫡妻。” 芳年默然,她没有指望能一次就说服祖母退掉裴家的亲事。在长辈们的眼中,裴林越无疑是十分出色的。他容貌温润如玉,才情不俗,又是御史府的独子。 家世人品都不错,是京中难得的佳婿人选。 傅老夫人见芳年似乎把她的话听进去,倒有些不忍。女子难为,未曾出嫁前,谁不想嫁个良人,得到夫君的疼爱。芳年还未成亲,就知将来的夫君心里有人,换成任何人,都会伤心难过。 但天底下的女子,谁不是这般过来的。纵然是婚前不知,婚后自会知道。男人们爱色,就算没有钟情的女子,也会有貌美的小妾通房。像裴林越这种的,其实未偿不是好事,说不定他心里有人,反而不会纳妾。 一个当家的主母,所倚靠的是娘家,是自己的子女。 芳年要是知道祖母的想法,定然会哑然失笑。裴林越心里有人,他以为是自己占了他心上人的位置。他不碰自己,他觉得那样才能显现出对成玉乔的真情。至于其它的女人,他是来者不拒。 想想真是讽刺。 “祖母,孙女知道了。” “好了,祖母知道你委屈,但你要记住,一个女人的立身根本,是贤良淑德,是生儿育女。” 傅老夫人的话也有道理,芳年虽不认同,却还是点了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救赎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芳年对她一笑, 茜娘的心里更加的快活。她在过去的十七年中, 从来都没有像这几天这么的开心。嫡妹不再讨厌她, 还冲她笑。她好高兴, 暗想着等会回去就给嫡妹绣袋子。 傅老夫人靠坐得有些久, 动了动身子。芳年趁此机会, 换过沈婆子的手,替祖母捏起肩来。前世里,她是裴家的老夫人, 没少被人服侍。她清楚别人如何捏才舒服, 也知道人老后,身子的哪个部位最易酸痛。 傅老夫人舒服得眯眼,心道芳年私下定然没少下功夫,这手法比沈婆子都是不差的。 “三姐,芊娘学了不少时日,不如我来试试吧。”傅芊娘早就想小试一把,无奈一直心里没底。眼下见芳年把傅老夫人侍候得舒坦,跃跃欲试。 芳年笑笑, 让出位置。 傅芊娘还没捏两下, 傅老夫人的眉头就皱起, 按住她的手, “好了, 你们的孝心祖母知道。” 沈婆子忙过来, 换走她, “四小姐,还是奴婢来吧。” 傅芊娘先是一僵,马上羞愧道:“孙女手法生疏,还得和沈嬷嬷多学学,以后侍候祖母。” “芊娘有心了。” 傅老夫人脸色平淡,老大媳妇总说自己偏心二房,宠爱芳年。她也不看看,就这么一件小事,用心和不用心一目了然。芳年劲道不轻不重,重捏的地方都是酸痛之处,显然没少琢磨。 而芊娘,就算自己身上不痛,都被弄得浑身发痛。看来根本就没有用心,不过是做样子罢了。 傅芊娘隐晦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一眼芳年,这个三姐姐,往常只知在祖母面前装痴撒娇,什么时候也会使这些小手段。祖母果然心是偏的,她就不信,三姐姐难道比自己捏得还好? 沈婆子把几位小姐的脸色都看在眼里,老夫人偏疼三小姐,看重大小姐。至于二小姐和四小姐,都是庶出,自然就没那么重视。 内行人看门道,刚才两位小姐替老夫人捏肩,手法看起来差不多。但她一眼就能分辩,三小姐明显花过心思,劲道恰到好处。而四小姐,看架式像模像样的,但力道轻重不分,难怪老夫人不喜。 傅珍华重新翻开经书,轻声询问:“祖母,您可还要再听一两段?” “嗯。” 屋内响起傅珍华的声音,造作又矫情。让芳年想到她还是裴老夫人时,裴家的大夫人,她的大儿媳妇。 一个落魄世家的小姐,姓潘。潘氏在她面前故作清高,在下人面前色厉内荏。后来被她狠狠收拾了几回,不敢再装腔作势。 傅珍华此时的言行,和潘氏一样。 芳年淡眼看着,老神在在地听经,内心无波无澜。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问道:“我们夫人请问,里面住的可是傅家老夫人?” 和前世一样,她们在寺中遇到前来上香的陵阳侯夫人和她的女儿成玉乔。 守在外面的小寒和三喜认出来人,忙回答正是。 来人又道:“我们是陵阳侯府的,我们侯夫人和二小姐恰巧来进香,听闻老夫人也在礼佛,特来拜访。” 傅老夫人眼皮打开,沈婆子已停下手中的动作,出去把陵阳侯夫人母女请进来。 陵阳侯夫人身着栗色暗纹萱草褙子,发髻团在脑后,额前的碎发抹过头油,服贴平顺,一丝不乱。髻上的木簪是黑檀木的,油润泛光,顶上镶着玉石莲花,黑白分明。 她身后的女子就是成玉乔。 成玉乔白裙飘飘,裙边c袖口及合襟处绣着海棠花,头上的发带也是海棠色。发带两端坠着龙眼珍珠,吊着同色的锻丝流苏。 她在女子中,身量本就是较高的。宽大的袖摆,绣着海棠花的束腰,显得她的身姿越发的纤长。白净的脸蛋上杏眼弯眉,一抹樱桃小嘴秀气地抿着,浑身的傲气,如枝头的冰雪,高高在上。 这是世间男人最爱的女子模样,不媚不妖,冰清玉洁。 傅珍华和傅茜娘的装扮与她相似,和她一比,高下立见。 元朝自开国以来,受国师的影响,上至后妃公主,下至贵女民妇,都爱仿方外之人的打扮。女子不见满头的珠翠,常以简单的发带和木簪点缀。 陵阳侯夫人出自唐国公府,是唐国公的嫡妹。唐国公的母亲和傅老夫人是七拐八弯的堂姐妹,都姓韩。韩家分南韩和北韩,在前朝时就已分家,两家虽不走动,但辈份却要论清。 傅老夫人高一辈,按辈份来说,陵阳侯夫人得唤她一声姨母。她没有起身。傅家的几位姑娘都和陵阳侯夫人行了礼。 行过礼后,傅老夫人邀陵阳侯夫人坐下。 姑娘们自是站着的,傅老夫人望去,百般不是滋味。和成玉乔一比,大孙女和四孙女在气势矮了不止一截。二孙女不用提,畏畏缩缩的,根本没法比。也就是芳年,胜在长相明艳,寒木春华,各有千秋。 芳年前世里也爱做此打扮,只是无论她如何打扮成夫君喜欢的模样,裴林越还是视她如无物。 后来,她渐渐由着自己的喜好。不逢迎不讨好,反倒觉得自在。 今日的她,湖蓝的衣裙,梳着双平髻,两边簪着湖蓝的绢花。她长相明艳,这样的打扮也不是很适合她,但寺中清雅,艳色不宜。 傅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和唐氏攀谈起来。 唐氏嫁入陵阳侯府后育有一子两女,长女成玉秀,就是死去多年仍被人惦记的七王妃。 七王妃命薄,嫁进王府不到一年就得了急病,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传闻七王爷悲痛欲绝,差点提剑砍了御医,无奈御医们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救活她。 她死了几年,七王爷一直没有续娶,深情厚义,人人称赞。 芳年站在傅珍华的后面,与成玉乔恰巧对面。 成玉乔是侯府的嫡次女,年方十七。前世里,成玉乔也在选秀之列,她出身高,一进宫就被封为玉妃。 玉妃清高,雪肤花貌,才情不俗。晟帝多情,宫中妃嫔众多,但无一人有玉妃身上那种冰肌傲骨。他宠爱玉妃,久而久之,渐渐冷落其它的女人。 妃嫔们自是不甘,她们大多数也是世家女,进宫多年。其中不少育有皇子公主,哪里能容忍玉妃一人独宠。 慢慢京中流言四起,传着玉妃是祸国的妖姬。 晟帝初时不信,宫中发生过几起命案后,他开始怀疑。后来朝中动乱,民间冒出几支叛军,打着灭妖妃的称号,举兵造反。 朝中众臣惶恐,主和主战者争得耳红面赤。最后不知何人从中周旋,群臣结成一心,联名请愿赐死玉妃。帝王无情,枕边的香气未散,就下旨赐她三尺白绫。 她死后,被宫人抛尸荒野,狼啃鹰食。成家人被抄家清产,自顾不暇,无人替她收尸。 那些进谏的大臣中,不乏有她的仰慕者。她死前一定想不到,曾为她日思夜想的男人们,狠起来不会留半分情面。 男人们的情爱,真是令人齿寒。 时隔多年,对于成玉乔,芳年早已无恨无怨。前尘往事如烟,裴林越也好,成玉乔也罢,都死在她的前头。她见证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所谓深情,淡如轻纱,不过尔尔。 相比芳年的淡然,傅珍华自是另一番滋味。 她发带上坠着的是金珠,本也是极好的。眼下一比,金珠和龙眼珍珠,一个唾手可得,一个千金难买。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京中很多世家公子倾慕成玉乔,她是知道的。她之前光顾着盯着三妹妹,从未想过,芝兰般的裴公子也会被成玉乔勾走。 没见到人还好,眼下成玉乔就站在面前,她心里暗恨,咬着唇,眸底不善。 成玉乔是侯府嫡女,舅家又贵为国公,平日里交好的都是京中一流的世家小姐,哪会瞧得上傅家? 要不是侯夫人唐氏念着傅老夫人的那层关系,必不会来拜访。 她秀目轻扫,看到芳年。先是皱眉,后似想起什么,略带歉意地道,“这位想必就是傅三姑娘吧,玉乔在这里向你陪个不是。” “正是,我行三,名芳年。不知成二小姐何出此言?” “去年风花宴上,玉乔不知裴公子佩戴的荷包是姑娘所绣,只是觉得荷包的颜色与裴公子的衣服不匹配,故多了句嘴。哪成想到裴公子真性情,竟把荷包丢进湖中。玉乔无意误伤傅三姑娘的真一片痴心,望三姑娘见谅。” 傅老夫人和陵阳侯夫人停止交谈,眼睛望向她们。 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要是她看得清,就能看到他脸上的青筋已经暴起,眼底腥红。 元翼脑子尚还清明着,他一进入室内,闻着沁脾的女子馨香,觉得体内的燥热更盛。 他入目之处都是她的颜,她的色。 那颜色引得体内的毒越发的叫嚣着,差点冲破他的理智。 芳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想着今日怕是难逃被人喝血的命运,颇有些认命地伸出手。 皓白的手腕,纤细的玉指,似在召唤着他。 他捉住她的手,倾身上前。虎目熊熊处,皆是她的粉面红唇。芳年惊得睁大眼,想摆脱他的钳制,奈何男人猿臂似铁,她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反倒地弄乱了自己的衣襟,寝衣滑落肩头,她全然不知。 那浑圆的肩头发出莹玉般的光,他的目光艰难地从她的唇移过去,脑子里轰轰作响,似千军万马。 体内的毒达到顶点,全身血脉偾张,要是自己就这般要了她,是不是马上就会暴体而亡? 神智中尚存的清明支撑着他,他的视线中仅存那一抹莹白,猛地张嘴咬上去,牙齿深陷,血丝冒出来。 甘甜的血,舒缓了他的毒,带回他的理智。 芳年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般,她能感受得到他吮了几下,被咬的地方又痛又麻。 他们身子相贴,她被浓烈的热气笼罩着,随着热气渐散,男子的头颅慢慢抬起,眼里闪过厌恶。不知是厌恶她还是厌恶他自己。 一个快速起身,他瞬息之间离她三尺远。 她赶紧拉好衣襟,不顾肩头的痛楚。 男人的目光在黑暗中诡异难测,心里涌起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女子,对他的影响甚大。 两人默不作声,在寂静的室内,只闻她略为急促的喘气声。而他早就调整好内息,轻不可闻。 芳年的心还在狂跳着,暗忖着这七王爷莫不是练了什么邪功?要真是如此,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摆脱他,要是不能摆脱,总不能白白失血。 她舔舔唇,清了一下嗓子,“王爷,想必臣女的血对您而言是十分有用的。那若是臣女嫁了人,恐怕王爷您就不能如此随心所欲。” “本王心里有数,你以为你还能嫁人?” 他什么意思,难道她今生连嫁人都不行了吗?那不是要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王爷” “怎么?你就那么想嫁人?”他的语气冰冷,带着寒气。 芳年立马闭了嘴,先把嫁人这事丢一边吧。她一个活了七十岁的老妇人,嫁不嫁人的倒没所谓。 “不是,是还有一事相求。臣女的二姐,要进宫备选,还请王爷行个方便,让她活着出宫即可。” “好。” 男子清冷的吐出一个字,冰玉相击。 这下轮到芳年诧异,她以为他会断然拒绝,没想到他这般爽快,倒让她省略接下来的说辞,干巴巴地道了一声谢。 转念想着,是自己用鲜血换来的,心头释然。 男子的气息早已调整,她猜着,他的病应该暂时压制住了。真不知道他是中毒还是身有隐疾,或是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练什么邪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病重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慧法大师抚着须,略一沉吟,指了指芳年, “辰时三刻,你来寻老衲。” 傅老夫人大喜,带着孙女们行佛礼。 傅珍华心里不服气,那慧法大师也是个眼瘸的, 明明自己才是傅家的嫡长孙女,怎么让芳年去取通灵符? “祖母, 孙女是长姐, 等会就由孙女去取符吧。” 傅老夫人摇头, “不妥, 慧法大师佛法高深,必是瞧出芳年与佛有缘, 才会让她去取符的,我们切不可自作主张。” “祖母” “佛门净地, 不可使小性子。”傅老夫人很是不满大孙女的不识大体,这点小事也要相争,看来还是像老大媳妇。 被祖母不轻不重地在妹妹们的面前训斥,傅珍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忿忿低头。 芳年倒是无所谓,一个跑腿的活计而已, 也值得如此相争? 傅家一行人自是回到住处, 由丫头婆子们去取斋食。用过斋饭后, 老夫人要睡个回笼觉。 傅家姐妹齐齐告退。 姐妹几人走出屋子,眼下正是初秋,略有寒意。 傅珍华频频地偷看芳年,芳年停住脚步,朝她展颜一笑,“大姐今日好生奇怪,莫非芳年脸上有什么脏污,大姐你为何不停地看我?” “三姐昨天把大姐吓得不轻,所以大姐才看你的吧。”傅珍华没有回答,傅芊娘抢着答道。 “是吗?”芳年尾音拉得老长,“昨日明明是我被大姐吓得半死,芊妹妹怎么说大姐被我吓着了,不知大姐可还记得后山的山崖我倒是想去看看,大姐三更半夜的跑到里去做什么?” 傅珍华脸僵住,“芳妹妹,你在说什么,大姐怎么听不懂?” 芳年露出懊悔的表情,捂着自己的嘴,“看我,祖母吩咐不能说的。我就是想去后山看看景色,你们谁愿意一起去?” 傅芊娘哼了一声,傅珍华自是不愿意去的。 傅茜娘想去,又怕芳华不喜,低着头绞着手帕。 “二姐,要不你陪我去吧?” 芳年主动邀请,茜娘惊喜地抬头,跟着芳年出了寺中的后门。 白日的后山和夜里时所见全然不同,夜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看什么都像是怪物山鬼。而白天的后山,层林尽染,红黄的树叶中夹杂着一些绿叶,煞是好看。 前世里,她为了裴家,不仅要管理着田产铺子,还有内宅琐事。她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好好出来走走。一则是没有那个闲心,二来也是无人相陪吧。 芳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旁边的茜娘很是欢喜,嫡妹能邀自己相伴,就算是不搭理她,也足以令她高兴许多天。 她知道自己的生母不得父亲的欢喜,母亲也不喜欢自己,嫡妹更是如此。 父亲和母亲恩爱,母亲生了芳妹妹和两个弟弟,每当看到他们和妹妹弟弟们在一起,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一个不属于二房的人。 她想亲近芳妹妹,可是她不敢。 断崖并不远,站在崖边往下看,下面雾气氤氲,看不清崖底。那七王爷前世一直在孝善寺清修,应该就是为了崖底那眼寒潭吧。 也不知他得的是什么病,发起病就像个怪物,怪不得会在寺中清修。 她嘲弄地想着,世人都被他骗了,什么用情至深,怕是掩饰自己的病吧! 这崖底倒是个好地方,终年有雾,别人也不会去一探究竟。她想走近一步,看个清楚,茜娘一把拉回她,“小心,芳妹妹” 她抓着芳年的衣袖,芳年回头,她立马松开,一脸的不知所措。胆怯的眼神清澈如稚子一般,真诚又害羞。 “好的,我听二姐的。”芳年爽快地说着,真的往后退了一步,茜娘的脸都红了,眼里全是欢喜。 芳年的心里不知为何涌起酸涩,按她的年纪看来,茜娘不过是个渴望怜惜的孩子罢了。许是她活过一辈子,看透世事,其实说起来,二姐何错之有? 二姐不得父亲和母亲的喜欢,又是个庶出,在府里如隐形人一般,连傅芊娘都常常欺负她。母亲看在眼里,从不曾为她做过主。 后来,她进宫选秀,惨死宫中,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对了,选秀! 芳年想到这里,才忆起京中马上要发生的大事情,那就是选秀。 相传国师夜观天像,对天晟帝进言,说天际出现一颗福星,能福泽元朝百年。他又掐指算出,福星为女,年岁十七,生辰约在九月到十一月之间。 天晟帝大喜,下旨选秀。 举国上下,凡家中有女十七,且生辰在九月到十一月之间者,都要参选,不论平民之女或是官家小姐。 二姐刚好在年纪之内,这一进宫,就再也没有出来。 前世里,对于这个庶姐,芳年并无多少的感情。但是现在,却有些不想看到如此一个妙龄少女白白枉死。 但凭自己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阻止宫中选秀。 她沉默下来,脚不由自主地往回走。茜娘有些怯怯的,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什么,怎么嫡妹的脸色不太好? “二姐,我想起等会还要去方丈那里取灵符,我们快些回去吧,算时辰,祖母也快醒了。” 茜娘复高兴起来,原来嫡妹并没有怪自己。 姐妹俩回到寺里,傅老夫人还没有醒来。芳年要去寻慧法大师,与茜娘别过,茜娘回到自己的房间。 芳年找寺中的僧人问路,绕过舍利塔,再行经两座佛殿,穿过一片小树林,便来到一处清幽的院子,慧法大师就住在此处。 这里和寺中别的地方不一样,寺中的其它地方,地上的落叶早就被僧人扫得干干净净。而此处,遍地的落叶,连半个僧人也看不到。 她轻叩着木门,里面传来慧法大师的声音。 推开门进去,就看到慧法大师团坐在蒲团上。他的对面,赫然是七王爷!白衣墨发,冷峻的神情,玉雕般的眉眼。淡淡地朝她这边一扫,她的身子似被定住。 他们两人中间有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棋局。 慧法大师朝她招手,“来,小施主,老衲去取灵符,你替老衲与元施主对弈一局。” 也不等她同意,慧法大师就起身离开。她站着不动,踌躇不前,不知要不要过去下棋。 七王爷修长的手指中间夹着一枚黑子,眼皮未抬,不曾扫她一眼,冰冷的声音响起,“怎么?傅姑娘是不屑与本王下棋吗?” “臣女不敢。”芳年说着,迟缓地坐在他的对面。 元翼手上的黑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芳年心惊了一下。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来得如此不是时候? 她葱白的玉指捏起一枚白子,白子用玉石制成,光滑圆润,但她的手指嫩如膏脂,粉嫩的指甲比玉石更润泽,尤胜一筹。 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就落在她的手指上,忆起昨夜里吸吮过的地方,除了血的芳香甜美,还有嫩滑的触感。 芳年不敢抬头,她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如看猎物一般看着她,周围笼罩着噬血之气。这七王爷,不会是故意在这里等着她,又想吸她的血吧? 她的手指慢慢地往回缩着,做出举棋不定的样子。 “王爷,臣女棋艺不佳,恐怕会扫王爷的兴致。” “确实有些扫兴!” 这个女子,明明是个胆大又不安份的,为何能够激起他心里的情绪?元翼一把掀翻棋盘,棋子滚得到处都是。他拂身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芳年低着头,暗骂一声。 简直是莫名奇妙,她不会下棋,不下便是,何必掀翻棋盘?皇家的人都难侍候,一个个的阴睛不定,动不动就砍人脑袋。 她心里骂着,面上却做出害怕的样子,“扑通”跪下来。 想了想,在院子门口徘徊着,生怕屋内的男人会冲出来。她警剔地盯着里面的屋子,浑身戒备着。万一七王爷再发疯跑出来,她好转身就逃。 慧法大师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他一身缦衣,白须飘着。许是芳年没有注意到,竟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 “阿弥陀佛,小施主不在屋内,缘何会在外面?” 她接过灵符,行个佛礼,“阿弥陀佛,大师有礼。小女不会下棋,被王爷赶出来。灵符已取到,小女多谢大师,这就告辞。” 慧法大师慈眉善目,半点责备之色都无。 她不敢多停留,疾步走远。若不是慧法大师在,她真想提裙狂奔。慧法大师的目光深邃,如无底的黑渊,望着她的背影,再念一声阿弥陀佛。 他走回屋内,屋内景象未变,棋盘如他离开时一样,黑子白子分明。元翼坐在棋盘前,手中举着一枚黑子,见他进来,波澜不惊地道:“大师来得好慢。” “老衲来得正是时候。”慧法大师撩袍落坐,盘起双腿,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执起白子。 白子落下,黑子紧跟,棋局风云突变。 一刻钟后,慧法大师眉头深锁,疑神一息,渐松开眉头,朗声笑道:“元施主棋艺又精进不少,老衲甘拜下风。” “精进?”元翼把黑子收进瓮中,神色冷凝,“无欲无求,除了琢磨棋艺,本王似乎无事可做。” 慧法大师沉默。 七王爷中毒之事,他一清二楚,那后山崖底的寒潭之所,就是他告诉七王爷的。寒潭不能彻底解毒,仅能压制毒性。 这毒极为罕见,名为隔江望月。几百年前,有位神医,人称雅医,他既能医白骨,也能令活人死。 医毒一家,雅医是个中翘楚。 他制的毒奇且邪,偏爱取些诗情画意的名字。 隔江望月就是其中一种,此毒只对男子有用。男子服过后,不能动欲念,一旦压制不住欲念,则会暴体而亡。 若清心寡欲,根除红尘杂念,此毒可延年益寿。前朝时就有位太监服过此毒,侍候了三代帝王,容颜不老。最后陪伴的那位皇帝不舍他,命他殉葬,他才自尽赴死。 为求长生者络绎不绝,重金求之。雅医拒见,求者众多,他不甘受扰搬离住所后不知所踪。是以此毒不仅存世少,且极为金贵。 而七王爷,是正常的男子。就算是再清心静修,一年之中,总会犯个几次,依靠着崖底的那眼寒潭,次次都有惊无险。 皇室阴私,常人难已想像。 慧法大师从不过问,他世外之人,尘世中的污秽他不想沾染半分。 七王爷想见傅家的小施主,他从中帮着,不多问一句。王爷自中毒后不近女色,王府之中连个婢女都没有。 他心中纳闷,怎么王爷会好端端的想见傅小施主? 而且他观过傅小施主的面相,雾霭层叠,变幻莫测,他窥不见一丝玄机。如此奇特的面像,不像是世间人,却也不是阴界魂。 一切虚无成幻,幻生变,变化成生机。窥不破的天机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他不敢一探到底,只能静观其变。 他慈眉白须,闭目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元翼已将棋子收好,他与慧法大师,是忘年之交。体内之毒,多亏大师,否则他早就暴体身亡,死状难看。 隔江望月的毒无解药,若他能狠心断孽根,说不定还能活上百年。 如此奇毒,渴望长生之人求而不得,何其讽刺。 慧法大师已开始闭目诵经,入了禅境。他起身行佛礼,默然告辞离开。他的清修之所在慧法大师的院子后面,与寺中隔开,幽秘不为人知。 他走出屋子,负手立在院中,目光越过座座佛殿,望着客舍的方向。 那个女子的血能压制他的毒,是巧合吗?是所有的血都有用,还是仅她一人可以? 他决定找个机会,好好试一试。 芳年一路小跑着,直到看不见院子,才定下心神。途经之处,随处可见身着黄色僧袍的僧人,他们有的在扫地,有的拿着东西穿行着,并不多看她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识破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傅姑娘好雅兴,本王不知你居然还有偷窥的喜好。不如你和本王说说,都看到了些什么?” 芳年只觉头皮发麻,若说她重生之后最不想见的人, 就是这位七王爷。说来也怪, 前世里,她除了隔着人群看过他一眼, 两人再无交集。 他对她而言,是活在传说中的陌生人。仰视一般的存在, 高高在上, 遥不可及。 为何重生之后频频遇见, 短短两三日内, 见过三次, 次次交锋,实在是令人费解。想来因为她重活,许多事情定会和前世不一样。 她如此想着, 心里释然一些。 “回王爷,臣女是来寻慧法大师的。通灵符珍贵, 臣女的祖母命臣女来向大师道谢。” 元翼自是不会相信她的话,若是她真是来向慧法大师道谢的,为何要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 “既是来道谢,怎么不进去?” “臣女怕打搅大师清修, 正在犹豫, 恰巧碰到王爷。” 她说的话, 他一个字也不相信。这女子胆子不是一般的大,睁眼说起瞎话来,脸不红气不喘,想来是惯用如此伎俩的。 两人站着,他身姿高挺,足足高了她一个半头。她在女子中,算是身量中等的,比起他来,可用小鸟依人来形容。 元翼低垂着眸子,刚好能看到她鼻尖处细小的汗珠,一颗颗晶莹剔透,像透明的甘露。 想必定是清甜无比,他想着,喉咙处滚动一下。 忆起那香甜的鲜血,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一般,他忙念了一遍清心咒。 这个女子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昨日里他故意引得毒发,命自己的心腹隐一取来其它女子的血,那血还未端到跟前,他就能闻到其中的铁锈腥味,厌恶至及,根本无法入口。 不仅一个如此,试了十来个,皆是如此。 他赶紧挥退隐一,趁着神智尚清,独自去寒潭泡着,方才回来。刚刚换好衣服,就看到脑海中念着的女子正猫在菩提树后面,贼头贼脑。 这个不安分的女人在此地做什么? 他心里想着,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站在她的身后。面对他的质问,她谎话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个谎话精,胆子可真够大的。 要是以他平时的性子,这女子早就死得不能再死,在山洞之中,就凭她明目张胆地打量着他的身子,就足够她死一百回。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容忍她活着。 现在他知道原因,是因为她的血,她的血是良药。 芳年不会知道,在这瞬息之间,对面的男子心思如此复杂。她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谦卑恭顺。 饶是如此,看在元翼的眼里,她仍是那么的放肆。就连她发上的髻子,也与众不同。不是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而是并不常见的双平髻。髻子未用头油抹平,几根碎短发翘起,和她人一样,不服管教。 “既然傅姑娘要寻大师,正好本王也要去,不如一起同行?”他这句话不像是相商,倒像是命令。说完他就迈开长腿,朝慧法大师的院子走去。 芳年不过是随意寻的借口,她没想到七王爷这般爱管闲事,还要陪她一起进去。事到如今,少不得要再打搅一番慧法大师。 她跟着他的身后,日头斜在头顶,在他的身后投下暗影。她每走一步,都快要踩到他影子的头上,偏又晚一步。 仿佛是找到一个乐子般,她快速走起,想踩住他的身影。 左踩右踩,一次也没有踩到。 她轻轻地做着小动作,突然影子定住,她心头一喜,暗思着马上就能踩到了。 猛然间,撞了一堵人墙。 原来她只顾着踩元翼的身影,却不想被他发觉,阴着脸转身。两人的身子贴得极近,她撞到的地方正是他的前胸,不软不硬。她的眼前仿佛出现在山洞中见过的美景,她知道看起来并不结实的男子,实则劲肌有力。 不期然般,她红了耳朵,嫣红隐有漫上双颊之势,她的心不受控制般地狂跳着,脑子里嗡嗡作响。 元翼暗沉沉的眸子浮起薄怒,恼怒她的不知羞,浑身散发着寒气。 她正晕头转向中,一股冷冽的寒香,盈满她的鼻腔,激得她脑子立马清醒过来,退后一步。 “傅姑娘好兴致,想踩本王,嗯?!” 她已恢复清明,懊恼着脸,不知刚才自己是中了哪种魔障。听到他的质问,暗骂自己犯浑,一个七十岁的老妇人,怎么还如孩子般,玩起来不知轻重?真是越活越回去。 虽然她确实是越活越回去了,可回去的是年纪,不应该是她的阅历。 “王爷,臣女无意冒犯,请王爷恕罪。”她盈盈弯腰,身姿曼妙有致。看在他的眼中却是另一种惑人,认定她是故意勾引。 “从来没有胆敢踩本王的头,傅姑娘可是第一个,你说,本王该饶你吗?” “王爷,您常年追随佛祖,必是有一颗菩萨心肠。臣女急着走路,并非有意为之,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饶臣女一回。” 他面无表情,一阵秋风吹过,宽大的袖子鼓起,随风摆动,如两翼一般,振翅欲飞。冷清的玉颜,高冷的眉目,就像在画中见过的飞天仙人。她恍惚,这情景,就像前世她见他时一样,神圣庄严,仙风道骨。 这般仙人,却长了一颗阴狠的心。 她自叹倒霉,可能是她重生的地点不好,碰到这个煞神,今世要多出如许的事端。 “你的脑子被狗啃了吗?本王说过的话都不记得,本王何曾说过自己有佛心?” 她恨恨地想着,自己的脑子确实是被狗啃了,要不然怎么好死不死的走到这里,还碰到他? “臣女鲁钝。” 元翼冷冷地用鼻哼一声,骂一句,“蠢货。” 要不是这女人的血有用,就凭她这找死的性子,早就在他的剑下死了不下数百回。 他拂袖,转身走进慧法大师的院子。 芳年低着头跟在他后面,心里叹了一百遍气,低眉顺目如受气的小媳妇般。 屋内的慧法大师盘坐在蒲团上打坐,感觉到人的脚步声,闭着的双目睁开。 元翼轻叩三下门,听到慧法大师的声音,推开门去。芳年在后面看得啧啧称奇,看不出狂妄的七王爷,竟还如此的知礼? 他身高腿长,两三步就迈进去,大刀阔斧地坐在凳子上。 她暗想着自己刚才白夸他,他哪里是知礼,看他那坐姿,比慧法大师还要像主人。 慧法大师已从蒲团起身,慈眉善目地看着她。 “小施主今日来寻老纳,所为何事?” “大师,今日冒昧登门,实在是小女祖母心里过意不去,命小女来答谢大师的赠符之恩。” “佛家有云,万事随缘。老纳赠符,皆是因为它们与你有缘,不必言谢。” “大师得道高僧,自是不会与我们俗世之人一般。无论如何,小女还是要替祖母说个谢字。” 她说得诚恳,摆正姿态的她淡定自若,又带着恰当好处的尊敬。 元翼冰冷的眼神望着她,这女子惯会装模作样,一张利嘴巧舌如簧。明明她躲在暗处偷窥,被他撞见,竟还有理有据地编瞎话。 他一回来,隐一就来报,说昨日和今日成玉乔都来寻过。 成家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他没去收拾他们,他们还敢往刀口上撞。看来还是他太过仁慈,真应该给成家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们长长记性。 芳年被他的眼神看得脚底生凉,暗道此地不宜久留,以后但凡是可能遇到七王爷的地方,她都要绕着道走。 “大师,祖母交待小女的事情,小女已经办妥,就不打搅大师,小女告辞。” “阿弥陀佛。”慧法大师念了一句。 她也跟着念了一句,退出屋子。 “这位小施主倒是与佛家有缘。”她走后,慧法大师突然冒出一句。 “她?”元翼不置可否,一个不安分的女子,莫要亵渎了佛祖,何来的与佛有缘? 佛祖慈悲,感化渡人。他自认不是善类,不也常居寺中,与佛香为伴。或许慧法大师说的是另一层意思。 慧法大师抚了一下白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老纳听闻元施主昨日又毒发?这个月都发作两回,怕是有些不妙。” “本王命长,死不了。” “寒潭虽有奇效,若是泡得久了,也是伤元气。” 这个道理元翼当然明白,昨日是他自己有意为之,催动情念,引得毒发。折腾一回,他彻底弄清楚,除了方才那女子的血,其它人的血对他没有半点用处。 这个女子,还真得好好护着。 原本要派人去监视她,现在倒是监视连带保护一起。 他冰寒的眼眸垂下,心绪复杂难辨。 芳年瞧见她的神色,心知她是半点也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那男子进府如入无人之境,要是以后他想喝血,还不是随喝随取? 这般一想,整个人越发的不好。 大伯官至四品,父亲是从五品的朝廷命官。府里的守卫都不是吃闲饭的,算起来也有十来个人,怎么就看不住几个大活人? 七王爷大摇大摆地入府,动静全无。若有朝一日,他恼了她,要取她性命,岂不如探囊取物。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泛起凉意的脖子,暗想着自己这条小命来之不易,可千万得保护好了。 梳洗完,照例先去和父母请安。用过朝食后与邢氏一同去怡然院给祖母请安。 她们到时,大房的母女二人也在场。 傅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两边分别立着沈婆子和方婆子。傅珍华眼睛红红的,许是哭过。卫氏一脸的心疼,扶着女儿。 二房母女一进去,屋里人齐齐望过来。 芳年乖巧地先向祖母请安,再见过卫氏。 傅老夫人露出赞许的目光,芳姐儿的教养好,在寺中受了佛祖的惠泽,越发的娴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恰到好处,令人看了赏心悦目。 “芳姐儿来祖母这里。” 芳年依言,顺从地走到祖母的跟前。 傅老夫人目光慈爱,道:“等会让你娘给你换身新衣裳,我们去裴府走走。裴老夫人几日不见你,必是想得紧。” 裴府与傅府仅一街之隔,在举业巷往南的祥平坊,乘轿子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到。芳年心知祖母的打算,自是应下。 傅珍华脸冷着,瞧着自堂妹一进屋子,祖母的眼睛里就没有旁人。她心有不平,脸上也带了出来。若说自己非要和芳年争抢裴公子,除了裴公子本身人品出众外,另外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她不服气,不服祖母的偏心。 邢氏听出婆母的意思,请过安后就带着女儿离开怡然院。 按芳年自己的意思,是不愿意再折腾换新衣的。看着邢氏殷殷期盼的眼光,不忍拒绝。 娘虽说是愿意退亲,但心里面怕是还有几分侥幸的吧。 前世里是没有这一出的,那时候自己黯然神伤,伤心欲绝。是裴府的老夫人听到音讯,押着裴林越上门。 也许从她重生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与前世截然不同。 三喜打开衣柜,芳年衣裳布料自是好的,颜色也是时兴的。桃粉c湖蓝c嫣红c丁香色各色都有。 新做的有两身,一身桃粉,一身嫣红。 裴林越喜淡雅,要是平日,她必会穿桃粉的。但现在,她不想花半点心思去取悦他,指了指嫣红的。 邢氏很高兴,芳姐儿长相大气,艳色的衣裙更能提亮她的五官。往常女儿爱穿素净的,自己也由着她。 芳年转去屏风后,三喜抱着衣裳跟去。 很快,衣服便换好。 邢氏只觉眼前一亮,暗想着自己挑的颜色好,鲜艳的颜色十分相衬芳姐儿的长相。衣裳不同,发髻也要重梳。邢氏指挥着三喜,给芳年梳了一个流云髻。 装扮完毕,邢氏左看右看,十分满意。 傅老夫人院子里的丫头来知会一声,说老夫人已准备妥当,请芳年前去汇合。 芳年告别母亲,带着三喜前去怡然院。 院子里,傅珍华也在。她也重换了新衣,是月白色的衣裙,头上梳着仙姑髻,淡雅秀丽。瞧见芳年的打扮,明显愣了一下,立马恢复常色。 傅老夫人出来,看到双姝妍丽的两位嫡孙女,心下满意。 府里的下人备了马车,祖孙三人上车。巷子不是很宽,一路上遇官阶高的人家,避让了两回。 出了举业巷后不久,马车侧边靠停。 芳年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声音,还有女子的哭声和男人的嬉笑声。傅老夫人的脸冷下来,车夫压低着声音道:“老夫人,是柳公子。” 这一说,车里的气氛就变得怪异。 车夫口中的柳公子,可是京中的名人。柳家原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本是一介商户,因为柳家姑娘长得貌美,嫁给了国师府的总管做填房。 国师府的总管,在邑京的脸面,不比三四品的官员小。柳公子仗着自己的妹夫,在京中横行霸道,强抢民女的事情没少做,谁也不敢去管。 外面男人猖獗笑声响起:“小娘子,你现在哭得死去活来的,等你进了我的门,保管你就笑得合不拢嘴。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想穿什么绫罗绸缎,本公子都会满足你。” 围观之人还有起哄的,柳家搭上了国师府,近几年赚得钵满盆盈,十分豪富。那女子的哭声渐小,想是认了命,跟柳公子走了。 人群之中还有人在扼腕,酸酸地说着自家怎么就没有貌美的姑娘,言语之间颇为羡慕。 芳年闭目,复睁开。柳家一直到她死,都昌盛繁荣。 这些抢进去的女子,多半确实过上了好日子。到后来,不用柳家人抢,不断地有鲜花般的姑娘自荐枕席。 笑贫不笑娼,自古皆是。 晟帝不作为,朝中大事真正做决断的都是国师。眼下的邑京,不过是表面浮华,内里早就千疮百孔。过不了多少年,这面上的繁华也会消褪,变得斑驳不堪,藏污纳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似蛇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芳年委屈着, 带着一丝惊吓后的余悸, “祖母,刚才孙女从您那里回来, 大姐责备芳年不该在寺中乱走, 还说什么寺中虽是僧人, 僧人也是男子, 说孙女有伤风化。孙女辩驳了几句,大姐就满脸的不高兴。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胡言乱语起来, 一会儿说看到鬼,一会儿说芳年不是人。” “不是的”傅珍华胡乱地摇头,背后汗湿了内衫。她张口结舌,芳年说的都是实话, 要把事情说清楚, 就得扯上那夜里的事情。 “祖母,芳年句句属实,不信您问小寒。” 傅老夫人精厉的眼神看着小寒,小寒不敢直视, 低声回答:“回老夫人的话, 奴婢方才不在屋子,不知道大小姐和三小姐说了什么话?” 芳年心里无所谓小寒的话, 小寒是傅珍华的丫头,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偏向自己。 “祖母, 小寒是离开屋子不假,孙女刚进屋时,她还是在的。大姐责备孙女时,她就在场。” “你这个奴才,还不从实招来。”傅老夫人一声厉喝,吓得小寒立马跪在地上。 “老夫人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小寒这般回答,傅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底,必是珍华说了那样的话。小寒惧怕得罪主子,又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谎,只能称什么也没听到。 她把眼神转到傅珍华的身上,一脸的失望。 嫡长孙女,向来是家族最看重的,也应该是最有风范,能当起大任的。 但珍华的性子被卫氏养得太过小家子气。这样的气度,还怎么指望她能嫁入高门? 傅珍华不敢看芳年,越想越害怕,不光是湿了内衫,连额发也被汗浸得贴在皮肤上。 “祖母” “你别唤我祖母,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身为长姐,怎么可以随意污蔑自己妹妹的清名。你可知道要是那话传出去,别人怎么说芳年,怎么议论我们傅家?” 傅老夫人语气中带着薄怒,别人诬陷都不能忍,何况是府中的至亲?芳年在屋子呆得闷,在寺中走走。也没有乱走,而是去了慧法大师那里,并且向大师再次表达了谢意。怎么到了珍华这里,就成了芳年不知检点? “祖母,孙女不怪大姐,孙女想着,大姐许是和那夜里一样,突然魔怔了。” “我的儿,还是你懂事,知道友爱姐妹。” 傅老夫人大感欣慰,芳年识大体,自己果然没白疼她。大孙女的模样,和那夜里倒是相似,可能真是魔怔了。 傅珍华自知不能说出那夜里发生的事情,缓了缓心神,跪下来,“祖母,都是孙女不好,方才不知怎么就胡言乱语,让祖母担心了。还望芳妹妹原谅大姐,那些话不是大姐的本意。” “芳年知道大姐是魔怔了,自然不会怪你。” “好了,珍华认错就好。至于魔怔之事,待会你随祖母去大雄宝殿,亲自在佛祖面前烧香,请寺中的高僧做个法,替你驱散邪灵。” 傅珍华马上乖巧地答应,随傅老夫人前去大雄宝殿。 芳华目送她们离开后,三喜闪了进来。 方才屋子里的动静,在隔壁也听得到。 茜娘和芊娘不便进来,她做丫头的,更不好进来。眼见着老夫人离开,她才敢进屋。 “三小姐”她唤芳年。 芳年摆手,“无事的。” 她不怕傅珍华胡言乱语,一来没人会相信,二来傅珍华的样子确实像魔障了。傅珍华要是个聪明的,就不会把谋害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门外面,茜娘犹豫的,一副想进来却不敢进来的样子。 傅芊娘是不管许多,抬脚就进了屋子。 “三姐,大姐是怎么了?” “许是病了吧。” 芳年不欲和芊娘细说,眼神看着跟着进来的茜娘,问道:“二姐东西收拾完了吗?” “有三喜帮忙,很快就收拾好,多谢三妹妹。” “那就坐着说会话吧。”芳年指指自己身边的凳子,示意茜娘坐下。 茜娘心中欢喜,没有不从的道理。 反倒是傅芊娘,被晾在一边,无人搭理。 芳年对芊娘,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前世里,傅芊娘嫁的门第不高,丈夫不学无术,但就是这样一门不好的亲事,芊娘在夫家也混得如鱼得水,掌着家里的中馈,把丈夫拴得死死的。 大房垮掉后,芊娘和大房断了关系。 在芳年看来,傅芊娘这人较为功利薄情,不宜深交。 傅芊娘站了会,见芳年还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扭着身子走出去。茜娘有些担忧,芊娘心思多,芳妹妹故意冷落她,她会不会起什么坏心? 芳年瞧出茜娘的担心,拍拍她的手背,“二姐,祖母说我们明日就要归家,等回到府中后,你若是无聊,就去寻我。” “真的吗?”茜娘喜出望外,把芊娘的事情抛到脑后。 “当然是真的,我们是姐妹,理应常走动。” “那好,芳妹妹可别嫌我烦”茜娘感动着,眼里泛着水光。 芳年动容,二姐这么多年活得不易。要是前世的她,是不可能体会到的。 “我哪会嫌二姐烦,二且要是愿意,我还巴不得二姐常去烦我。”芳年玩笑般地说着,她是真不怕烦,活到七十岁的妇人,最怕的是寂寞。 前世里,她虽不喜裴林越的那些儿女。但在年老时,常召一些孙子孙女去自己的院子里相陪,听到稚子们欢乐的笑声,内心不再那般空虚。 茜娘听到她的话,更加的开心,连话都多起来。 芳年看着她,露出笑意。 未时一过,傅老夫人和傅珍华才回来。老夫人一脸的倦色,傅珍华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沈婆子扶着老夫人先去歇会,傅珍华则回到屋子,茜娘急忙起声唤了一声大姐。傅珍华没理她,视线刚和芳年对上,就急急转开。 在佛殿时,祖母请几位大师给自己做了法,还多捐了一份香油钱。 她跪在蒲团上,仔细的思量过,为今之计,只能和芳年好好相处,至少明面上不能再起冲突。那晚的事情,芳年不会说出去,因为说出去没有会相信。 芳年也从她的眼神中明了她的心思,意味深长地笑一下,起身关切地询问:“大姐,你现在感觉好多了吗?” “谢芳妹妹关心,之前大姐说的话都是无意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大姐有病,芳年不会计较的。” 傅珍华语噎,暗骂一句你才有病。 “大姐,你的脸色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芳年故意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没有,我是有些累了。” 傅珍华不愿再看到她,越过她的身边,合衣躺在床上。 “芳妹妹”茜娘低声唤着。 芳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的,大姐只是累了。” 屋子里不便呆着,茜娘坐立不安,芳年看她的样子,知她是不太自在,于是命三喜送她回去。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大房的大公子傅兴昌就来接她们。 芳年站在祖母的后面,看着大哥傅兴昌。大房有两子,大哥傅兴昌和二哥傅兴盛。二房也有二子,分别是她同胎的弟弟傅兴明,还有四弟傅兴齐。 前世里,祖母去世后,大伯和父亲分家,他们一家搬离府中。大伯父现在时任通政司副史,可大哥和二哥却不如他们的父亲那么有能力。她六十岁的时候,大哥和二哥都已离世。 她眼神恍惚起来,看到面前的青年男子,正值当年,意气风发。和记忆中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重合到一起,那时候大房已经落没,大哥没少去傅府寻她。多半是借银子,说是借,从未还过。 自己倒是不计较那些个黄白身外之物,她无子无女,守着一堆死物做什么,与其全留给裴林越的子孙,还不如舍一些给大哥。 傅老夫人看到大孙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虽偏心二儿子,却打心眼里看重大孙子。 傅兴昌先扶祖母进马车,珍华和芳年是嫡女,与祖母同乘一辆,加上沈婆子四人。后面的马车上坐的是茜娘和芊娘,还有小寒和三喜两个丫头。 马车行驶起来,芳年靠在车厢壁上,想着即将要见到的父母和弟弟,思念之情涌上心头。 她离世时,父母自是故去多年,便是三弟兴明,也先她亡故。好在大侄子争气,重振傅家的门楣,竟一路升至御史都察。 时隔一世,想着他们现在不再是衰老的模样,她的嘴角浮现一个笑意,眼里却是热泪盈眶。为了怕人看出端倪,她闭目假寐。 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傅老夫人被颠得睡不着,示意沈婆子询问车夫。 车夫回道:“老夫人,路上人多,奴才只能多般避让。” “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么多人?”傅珍华小声地抱怨。 芳年却是知道缘由的,近日里,涌进京中的灾民越来越多。晟帝早就命守城的将士严禁灾民入城,这些灾民盘踞在京城周边,是以到处都能碰到。 傅老夫人闭着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里也明白必是灾民增多。看情形,今年的年景十分的糟糕。 马车一路进城,芳年保持靠在车壁的姿势,一直闭着眼,一动未动。沈婆子以为她睡着了,轻轻地把薄毯盖在她的身上。她睫毛颤动,并未睁眼。 入城后,听到街道中嘈杂的人声,她才缓缓睁开眼。 突然,马车往路边靠停,车夫的声音传进来,“老夫人,两位小姐,七王爷入城,我们要避让。” “七王爷!”傅珍华惊呼起来,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 芳年的眼睛下意识地往那边一瞧,透过车厢,看到那肩舆的男子。玉颜白衣,宽大的袖摆垂在两侧,眼眸冷清,淡淡地往这边一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摄人心魂的眼神似乎穿透人群,与她对个正着。 她心中一凛,忙收回视线。 “傅三姑娘这是从哪里来?” 芳年先和陵阳侯夫人行过礼,才轻启唇道:“昨日得了两道通灵符,芳年奉祖母之命,去向慧法大师道谢。” “原来是这样,通灵符难得,是该向大师道谢。”陵阳侯夫人道。 成玉乔把眼底的凌厉之色收起,恢复清高的模样。淡淡的眼神把芳年从头到底扫视一遍,似乎想明白什么,傲气更盛。 芳年是重活一世的人,要是看不出成玉乔眼里的深意,岂不白活一世。刚才那打量的目光,怕是在评估她能否引起男人的怜爱吧。 她只觉得无比的好笑,成玉乔在担心什么,难道以为自己也是去寻七王爷的? 自己巴不得离那个危险的男子远远的,怎么可能不怕死地凑上前? “侯夫人,成二小姐,芳年还要去给祖母复命,就此告辞。” 陵阳侯夫人点头,随口地夸了她一句懂事。 芳年并不放在心上,微笑地离开。 回到客舍的院子,她细思一番,先去见祖母。 傅老夫人在自己屋子里念着经,自傅老太爷去世后,她就迷上了佛经。在府中,有一个专门修建的小佛堂,平日里,她无事就常呆在那里。 老夫人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满脸慈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相见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要是她看得清, 就能看到他脸上的青筋已经暴起,眼底腥红。 元翼脑子尚还清明着, 他一进入室内,闻着沁脾的女子馨香, 觉得体内的燥热更盛。 他入目之处都是她的颜,她的色。 那颜色引得体内的毒越发的叫嚣着,差点冲破他的理智。 芳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想着今日怕是难逃被人喝血的命运, 颇有些认命地伸出手。 皓白的手腕,纤细的玉指,似在召唤着他。 他捉住她的手,倾身上前。虎目熊熊处, 皆是她的粉面红唇。芳年惊得睁大眼, 想摆脱他的钳制,奈何男人猿臂似铁, 她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 反倒地弄乱了自己的衣襟, 寝衣滑落肩头,她全然不知。 那浑圆的肩头发出莹玉般的光, 他的目光艰难地从她的唇移过去, 脑子里轰轰作响, 似千军万马。 体内的毒达到顶点, 全身血脉偾张,要是自己就这般要了她,是不是马上就会暴体而亡? 神智中尚存的清明支撑着他,他的视线中仅存那一抹莹白,猛地张嘴咬上去,牙齿深陷,血丝冒出来。 甘甜的血,舒缓了他的毒,带回他的理智。 芳年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般,她能感受得到他吮了几下,被咬的地方又痛又麻。 他们身子相贴,她被浓烈的热气笼罩着,随着热气渐散,男子的头颅慢慢抬起,眼里闪过厌恶。不知是厌恶她还是厌恶他自己。 一个快速起身,他瞬息之间离她三尺远。 她赶紧拉好衣襟,不顾肩头的痛楚。 男人的目光在黑暗中诡异难测,心里涌起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女子,对他的影响甚大。 两人默不作声,在寂静的室内,只闻她略为急促的喘气声。而他早就调整好内息,轻不可闻。 芳年的心还在狂跳着,暗忖着这七王爷莫不是练了什么邪功?要真是如此,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摆脱他,要是不能摆脱,总不能白白失血。 她舔舔唇,清了一下嗓子,“王爷,想必臣女的血对您而言是十分有用的。那若是臣女嫁了人,恐怕王爷您就不能如此随心所欲。” “本王心里有数,你以为你还能嫁人?” 他什么意思,难道她今生连嫁人都不行了吗?那不是要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王爷” “怎么?你就那么想嫁人?”他的语气冰冷,带着寒气。 芳年立马闭了嘴,先把嫁人这事丢一边吧。她一个活了七十岁的老妇人,嫁不嫁人的倒没所谓。 “不是,是还有一事相求。臣女的二姐,要进宫备选,还请王爷行个方便,让她活着出宫即可。” “好。” 男子清冷的吐出一个字,冰玉相击。 这下轮到芳年诧异,她以为他会断然拒绝,没想到他这般爽快,倒让她省略接下来的说辞,干巴巴地道了一声谢。 转念想着,是自己用鲜血换来的,心头释然。 男子的气息早已调整,她猜着,他的病应该暂时压制住了。真不知道他是中毒还是身有隐疾,或是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练什么邪功。 “王爷,您这病几时能医好?” “怎么?怕了?” “臣女是担心王爷,看您的样子,发起病来颇有些凶险” “病?你来说说,本王得了什么病?” 这她可说不出来,前世里,她从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得此病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病,反倒是像采阴补阳。 后面四个字,她小声地嘀咕了一下。 他五感敏锐,她自以为无人听见,他却听得清清楚楚。这女子以为他是练邪功走火入魔? 采阴补阳 他不过是喝点她的血就称为采阴补阳,他真怀疑她知不知道采阴补阳的意思。 “傅三姑娘一个闺阁女子,都哪里听来的污秽,采阴补阳这个词不应该是你知道的。” 芳年惊讶地想,她那么小声,他都能听到,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一些。 她慢慢地想到那些个鬼怪野史中提到的采阴补阳,似乎她的脸不可抑制地红起,天可怜见的,她虽然活了七十岁,还没有经过男女之事。 光是想想,都觉得臊得慌,忆起在山洞时见过的景色,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下瞄。即使是看不见,脑海中也自动浮现出那狰狞的画面。 要是 她猛地摇头,不不能再想。 元翼把她脸色的变化尽收眼里,看来这女子是明白了采阴补阳的意思。要是他真的能够恐怕刚才 她的血和寺后的寒潭一样,只能压制他体内的毒,不能根治。不过相比泡那刺骨的寒潭,喝她的血要省事得多。 若为以后方便,这个女人他也应该放在眼皮子底下。 “这毒能令人活到一百多岁,皇儿你切记,不能动欲不可娶妻你要替父皇好好地看着这江山熬到国师死后” 那个弥留之际的帝王,满含期望的眼神,那一声声的叮嘱。他此刻想起,心里越发的冰冷,眸底寒沉沉的。 长命百岁? 他何曾想过要活百年,父皇懦弱,斗不过国师,把责任强压在他的身上。那时候自己不过是刚过六岁生辰。 母妃是难产死的,他在皇子中行七,和大皇兄差了十几岁。可能是因为一来他年纪小,二来他没有生母庇护,国师没怎么注意到他,让他捡了一条命。 大皇兄底下的二皇兄和三皇兄是国师弄死的,为了就是没有年纪相当的皇子争抢大皇兄的帝王之位。 四皇兄五皇兄六皇兄也没能活下来,不知是被弄死的还是夭折的。 父皇去世时,宫中除了成年的大皇兄,就是六岁的自己和三岁的十皇弟。他和十皇弟之间的皇子们,当然都夭折了。 元氏江山,不如说是国师手中的一个玩偶。国师能建立起元朝,就能把元氏子孙杀得一干二净,像前朝一般。 父皇命他活着,他仅是活着而已。 眼前的女子明明是害怕他的,偏还强做镇定。 他勾起一抹笑,“你担心本王?我看你心里巴不得本王早死吧!” “王爷,臣女绝没有此意。”芳年说着,面露惶恐之色,生怕他一个不喜,随手就结果她的性命。 “你最好不要动歪心思,否则” “臣女不敢。” 她确实是不敢的,七王爷的性子阴晴不定,她实在是拿不准,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与他抗衡。 肩头的痛楚仍在,他咬得狠,想必已留下深深的齿印。 黑暗中的男子又朝她走来,她全身的汗毛都根根竖起。他还想做什么? 男子近到床前,俯身,一把拉下她的衣襟,湖绿的抹胸露出来,细细的带子绕在颈子上,白得耀眼,湖绿的颜色映衬下,更加如玉般。他眸底一暗,强迫自己看向肩头,那处咬印血迹斑斑。 她骇住,以为他还要再咬上一口。 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洒在她的伤口上,再把药瓶随意丢在床上,“每日清洗过后洒上,不出七天可痊愈。” 说完,他厌恶般地放开她,深吸了几口气。不太能明白自己方才的举动,仅是看她皱眉就失了分寸,心里涌起的那份悸动太过陌生,陌生得想抗拒。一个不安分的女子,哪里配得上他亲历亲为。 芳年被他弄得差点一头雾水,既然这般嫌弃她,为何还要扒她的衣服? 她快速地把寝衣整好,尽量面无表情。 要是寻常的闺阁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有什么反应呢?哭着喊着要他负责,还是哭哭啼啼地要死要活? 可惜她不是,她一个老妇人,活得久,看得透,哪里还在乎这些虚名。 仿佛是一阵风过去,门开了又关,屋子里男人也没了踪迹。 她朝黑暗的屋顶翻一个白眼,在心里咒骂一声,摸到那瓶药,重新躺下。 “祖母,芳年句句属实,不信您问小寒。” 傅老夫人精厉的眼神看着小寒,小寒不敢直视,低声回答:“回老夫人的话,奴婢方才不在屋子,不知道大小姐和三小姐说了什么话?” 芳年心里无所谓小寒的话,小寒是傅珍华的丫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偏向自己。 “祖母,小寒是离开屋子不假,孙女刚进屋时,她还是在的。大姐责备孙女时,她就在场。” “你这个奴才,还不从实招来。”傅老夫人一声厉喝,吓得小寒立马跪在地上。 “老夫人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小寒这般回答,傅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底,必是珍华说了那样的话。小寒惧怕得罪主子,又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谎,只能称什么也没听到。 她把眼神转到傅珍华的身上,一脸的失望。 嫡长孙女,向来是家族最看重的,也应该是最有风范,能当起大任的。 但珍华的性子被卫氏养得太过小家子气。这样的气度,还怎么指望她能嫁入高门? 傅珍华不敢看芳年,越想越害怕,不光是湿了内衫,连额发也被汗浸得贴在皮肤上。 “祖母” “你别唤我祖母,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身为长姐,怎么可以随意污蔑自己妹妹的清名。你可知道要是那话传出去,别人怎么说芳年,怎么议论我们傅家?” 傅老夫人语气中带着薄怒,别人诬陷都不能忍,何况是府中的至亲?芳年在屋子呆得闷,在寺中走走。也没有乱走,而是去了慧法大师那里,并且向大师再次表达了谢意。怎么到了珍华这里,就成了芳年不知检点? “祖母,孙女不怪大姐,孙女想着,大姐许是和那夜里一样,突然魔怔了。” “我的儿,还是你懂事,知道友爱姐妹。” 傅老夫人大感欣慰,芳年识大体,自己果然没白疼她。大孙女的模样,和那夜里倒是相似,可能真是魔怔了。 傅珍华自知不能说出那夜里发生的事情,缓了缓心神,跪下来,“祖母,都是孙女不好,方才不知怎么就胡言乱语,让祖母担心了。还望芳妹妹原谅大姐,那些话不是大姐的本意。” “芳年知道大姐是魔怔了,自然不会怪你。” “好了,珍华认错就好。至于魔怔之事,待会你随祖母去大雄宝殿,亲自在佛祖面前烧香,请寺中的高僧做个法,替你驱散邪灵。” 傅珍华马上乖巧地答应,随傅老夫人前去大雄宝殿。 芳华目送她们离开后,三喜闪了进来。 方才屋子里的动静,在隔壁也听得到。 茜娘和芊娘不便进来,她做丫头的,更不好进来。眼见着老夫人离开,她才敢进屋。 “三小姐”她唤芳年。 芳年摆手,“无事的。” 她不怕傅珍华胡言乱语,一来没人会相信,二来傅珍华的样子确实像魔障了。傅珍华要是个聪明的,就不会把谋害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门外面,茜娘犹豫的,一副想进来却不敢进来的样子。 傅芊娘是不管许多,抬脚就进了屋子。 “三姐,大姐是怎么了?” “许是病了吧。” 芳年不欲和芊娘细说,眼神看着跟着进来的茜娘,问道:“二姐东西收拾完了吗?” “有三喜帮忙,很快就收拾好,多谢三妹妹。” “那就坐着说会话吧。”芳年指指自己身边的凳子,示意茜娘坐下。 茜娘心中欢喜,没有不从的道理。 反倒是傅芊娘,被晾在一边,无人搭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绮梦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此刻的傅珍华浑身汗津津的,惨白着唇, 面无血色, 眼神慌乱,似真受到刺激一般。 “你满嘴胡吣什么?”傅老夫人大怒。 “祖母孙女没有胡说芳妹妹她不是人”傅珍华一边说着, 一边胆战心惊地瞄着芳年。 芳年委屈着,带着一丝惊吓后的余悸,“祖母,刚才孙女从您那里回来, 大姐责备芳年不该在寺中乱走,还说什么寺中虽是僧人,僧人也是男子, 说孙女有伤风化。孙女辩驳了几句, 大姐就满脸的不高兴。后来不知怎么的, 就胡言乱语起来,一会儿说看到鬼, 一会儿说芳年不是人。” “不是的”傅珍华胡乱地摇头, 背后汗湿了内衫。她张口结舌, 芳年说的都是实话,要把事情说清楚, 就得扯上那夜里的事情。 “祖母,芳年句句属实, 不信您问小寒。” 傅老夫人精厉的眼神看着小寒, 小寒不敢直视, 低声回答:“回老夫人的话,奴婢方才不在屋子,不知道大小姐和三小姐说了什么话?” 芳年心里无所谓小寒的话,小寒是傅珍华的丫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偏向自己。 “祖母,小寒是离开屋子不假,孙女刚进屋时,她还是在的。大姐责备孙女时,她就在场。” “你这个奴才,还不从实招来。”傅老夫人一声厉喝,吓得小寒立马跪在地上。 “老夫人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小寒这般回答,傅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底,必是珍华说了那样的话。小寒惧怕得罪主子,又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谎,只能称什么也没听到。 她把眼神转到傅珍华的身上,一脸的失望。 嫡长孙女,向来是家族最看重的,也应该是最有风范,能当起大任的。 但珍华的性子被卫氏养得太过小家子气。这样的气度,还怎么指望她能嫁入高门? 傅珍华不敢看芳年,越想越害怕,不光是湿了内衫,连额发也被汗浸得贴在皮肤上。 “祖母” “你别唤我祖母,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身为长姐,怎么可以随意污蔑自己妹妹的清名。你可知道要是那话传出去,别人怎么说芳年,怎么议论我们傅家?” 傅老夫人语气中带着薄怒,别人诬陷都不能忍,何况是府中的至亲?芳年在屋子呆得闷,在寺中走走。也没有乱走,而是去了慧法大师那里,并且向大师再次表达了谢意。怎么到了珍华这里,就成了芳年不知检点? “祖母,孙女不怪大姐,孙女想着,大姐许是和那夜里一样,突然魔怔了。” “我的儿,还是你懂事,知道友爱姐妹。” 傅老夫人大感欣慰,芳年识大体,自己果然没白疼她。大孙女的模样,和那夜里倒是相似,可能真是魔怔了。 傅珍华自知不能说出那夜里发生的事情,缓了缓心神,跪下来,“祖母,都是孙女不好,方才不知怎么就胡言乱语,让祖母担心了。还望芳妹妹原谅大姐,那些话不是大姐的本意。” “芳年知道大姐是魔怔了,自然不会怪你。” “好了,珍华认错就好。至于魔怔之事,待会你随祖母去大雄宝殿,亲自在佛祖面前烧香,请寺中的高僧做个法,替你驱散邪灵。” 傅珍华马上乖巧地答应,随傅老夫人前去大雄宝殿。 芳华目送她们离开后,三喜闪了进来。 方才屋子里的动静,在隔壁也听得到。 茜娘和芊娘不便进来,她做丫头的,更不好进来。眼见着老夫人离开,她才敢进屋。 “三小姐”她唤芳年。 芳年摆手,“无事的。” 她不怕傅珍华胡言乱语,一来没人会相信,二来傅珍华的样子确实像魔障了。傅珍华要是个聪明的,就不会把谋害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门外面,茜娘犹豫的,一副想进来却不敢进来的样子。 傅芊娘是不管许多,抬脚就进了屋子。 “三姐,大姐是怎么了?” “许是病了吧。” 芳年不欲和芊娘细说,眼神看着跟着进来的茜娘,问道:“二姐东西收拾完了吗?” “有三喜帮忙,很快就收拾好,多谢三妹妹。” “那就坐着说会话吧。”芳年指指自己身边的凳子,示意茜娘坐下。 茜娘心中欢喜,没有不从的道理。 反倒是傅芊娘,被晾在一边,无人搭理。 芳年对芊娘,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前世里,傅芊娘嫁的门第不高,丈夫不学无术,但就是这样一门不好的亲事,芊娘在夫家也混得如鱼得水,掌着家里的中馈,把丈夫拴得死死的。 大房垮掉后,芊娘和大房断了关系。 在芳年看来,傅芊娘这人较为功利薄情,不宜深交。 傅芊娘站了会,见芳年还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扭着身子走出去。茜娘有些担忧,芊娘心思多,芳妹妹故意冷落她,她会不会起什么坏心? 芳年瞧出茜娘的担心,拍拍她的手背,“二姐,祖母说我们明日就要归家,等回到府中后,你若是无聊,就去寻我。” “真的吗?”茜娘喜出望外,把芊娘的事情抛到脑后。 “当然是真的,我们是姐妹,理应常走动。” “那好,芳妹妹可别嫌我烦”茜娘感动着,眼里泛着水光。 芳年动容,二姐这么多年活得不易。要是前世的她,是不可能体会到的。 “我哪会嫌二姐烦,二且要是愿意,我还巴不得二姐常去烦我。”芳年玩笑般地说着,她是真不怕烦,活到七十岁的妇人,最怕的是寂寞。 前世里,她虽不喜裴林越的那些儿女。但在年老时,常召一些孙子孙女去自己的院子里相陪,听到稚子们欢乐的笑声,内心不再那般空虚。 茜娘听到她的话,更加的开心,连话都多起来。 芳年看着她,露出笑意。 未时一过,傅老夫人和傅珍华才回来。老夫人一脸的倦色,傅珍华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沈婆子扶着老夫人先去歇会,傅珍华则回到屋子,茜娘急忙起声唤了一声大姐。傅珍华没理她,视线刚和芳年对上,就急急转开。 在佛殿时,祖母请几位大师给自己做了法,还多捐了一份香油钱。 她跪在蒲团上,仔细的思量过,为今之计,只能和芳年好好相处,至少明面上不能再起冲突。那晚的事情,芳年不会说出去,因为说出去没有会相信。 芳年也从她的眼神中明了她的心思,意味深长地笑一下,起身关切地询问:“大姐,你现在感觉好多了吗?” “谢芳妹妹关心,之前大姐说的话都是无意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大姐有病,芳年不会计较的。” 傅珍华语噎,暗骂一句你才有病。 “大姐,你的脸色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芳年故意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没有,我是有些累了。” 傅珍华不愿再看到她,越过她的身边,合衣躺在床上。 “芳妹妹”茜娘低声唤着。 芳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的,大姐只是累了。” 屋子里不便呆着,茜娘坐立不安,芳年看她的样子,知她是不太自在,于是命三喜送她回去。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大房的大公子傅兴昌就来接她们。 芳年站在祖母的后面,看着大哥傅兴昌。大房有两子,大哥傅兴昌和二哥傅兴盛。二房也有二子,分别是她同胎的弟弟傅兴明,还有四弟傅兴齐。 前世里,祖母去世后,大伯和父亲分家,他们一家搬离府中。大伯父现在时任通政司副史,可大哥和二哥却不如他们的父亲那么有能力。她六十岁的时候,大哥和二哥都已离世。 她眼神恍惚起来,看到面前的青年男子,正值当年,意气风发。和记忆中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重合到一起,那时候大房已经落没,大哥没少去傅府寻她。多半是借银子,说是借,从未还过。 自己倒是不计较那些个黄白身外之物,她无子无女,守着一堆死物做什么,与其全留给裴林越的子孙,还不如舍一些给大哥。 傅老夫人看到大孙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虽偏心二儿子,却打心眼里看重大孙子。 傅兴昌先扶祖母进马车,珍华和芳年是嫡女,与祖母同乘一辆,加上沈婆子四人。后面的马车上坐的是茜娘和芊娘,还有小寒和三喜两个丫头。 马车行驶起来,芳年靠在车厢壁上,想着即将要见到的父母和弟弟,思念之情涌上心头。 她离世时,父母自是故去多年,便是三弟兴明,也先她亡故。好在大侄子争气,重振傅家的门楣,竟一路升至御史都察。 时隔一世,想着他们现在不再是衰老的模样,她的嘴角浮现一个笑意,眼里却是热泪盈眶。为了怕人看出端倪,她闭目假寐。 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傅老夫人被颠得睡不着,示意沈婆子询问车夫。 车夫回道:“老夫人,路上人多,奴才只能多般避让。” “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么多人?”傅珍华小声地抱怨。 芳年却是知道缘由的,近日里,涌进京中的灾民越来越多。晟帝早就命守城的将士严禁灾民入城,这些灾民盘踞在京城周边,是以到处都能碰到。 傅老夫人闭着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里也明白必是灾民增多。看情形,今年的年景十分的糟糕。 马车一路进城,芳年保持靠在车壁的姿势,一直闭着眼,一动未动。沈婆子以为她睡着了,轻轻地把薄毯盖在她的身上。她睫毛颤动,并未睁眼。 入城后,听到街道中嘈杂的人声,她才缓缓睁开眼。 突然,马车往路边靠停,车夫的声音传进来,“老夫人,两位小姐,七王爷入城,我们要避让。” “七王爷!”傅珍华惊呼起来,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 芳年的眼睛下意识地往那边一瞧,透过车厢,看到那肩舆的男子。玉颜白衣,宽大的袖摆垂在两侧,眼眸冷清,淡淡地往这边一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摄人心魂的眼神似乎穿透人群,与她对个正着。 她心中一凛,忙收回视线。 成玉乔把眼底的凌厉之色收起,恢复清高的模样。淡淡的眼神把芳年从头到底扫视一遍,似乎想明白什么,傲气更盛。 芳年是重活一世的人,要是看不出成玉乔眼里的深意,岂不白活一世。刚才那打量的目光,怕是在评估她能否引起男人的怜爱吧。 她只觉得无比的好笑,成玉乔在担心什么,难道以为自己也是去寻七王爷的? 自己巴不得离那个危险的男子远远的,怎么可能不怕死地凑上前? “侯夫人,成二小姐,芳年还要去给祖母复命,就此告辞。” 陵阳侯夫人点头,随口地夸了她一句懂事。 芳年并不放在心上,微笑地离开。 回到客舍的院子,她细思一番,先去见祖母。 傅老夫人在自己屋子里念着经,自傅老太爷去世后,她就迷上了佛经。在府中,有一个专门修建的小佛堂,平日里,她无事就常呆在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夜话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曾几何时, 她是那么地羡慕早亡的七王妃。在京中夫人们私下的闲谈中, 情深义重的七王爷无疑是天底下最为难得的男子,千年一遇, 百年难求。 他身份高贵,面容俊美且洁身自好。 七王妃去世后,他没有续娶。王府里莫说是侧妃,就是通房小妾也没有半个。他为了怀念发妻,常年住在寺中,清修苦思。 多少京中贵女痴心想着,若是自己能得如此有情郎, 纵是早逝又何妨。 传闻中一往情深的男子,怎么会是这般的模样?冷漠无情, 噬血暴虐。 果然传言不可信! 她该怎么办,难道真会命丧于此? 不,不行,她不能白活一次。 “王爷,请您息怒,臣女不是故意扫王爷的兴。王爷,您说臣女要怎么做才能让王爷不败兴” 元翼火光更大, 眉头紧紧拢成一团。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为了给男人助兴,她一个未出阁姑娘家还会学着花娘的样子, 唱曲跳舞不成? 一想到她妖娆的身子扭着腰肢翩翩起舞, 对着看不清脸的男人们抛媚眼, 浪声浪气地唱着淫词艳曲,他的面色更沉,寒气溢散。 当真是个不知羞的! 芳年冷得打哆嗦,心道莫非天已转凉,要不怎么会如此寒意袭人?七王爷半天不说话,她暗自猜着自己是不是说错哪句话。 男人心思难测,以前她看不透裴林越,以为对方是清高。等她看得真切,才知所谓清高,不过是表像,实则内里卑劣。 本以为她活了一辈子,一般人的心思难逃她的眼。可眼前的男人,沉着脸不发一言,她半点也猜不透。 前世里,她极少见到天家贵胄们。在裴府,她就是天,她是府里辈份最高的人,也是府中真正的掌权人。 只有她摆脸色,府中上至主子,下至仆从,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可以随意处置别人,想让人笑就笑,想叫人哭就哭。怎么重活一回,反倒越活越回去? 她心中叹气,前世总归是前世,今生的她还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哪里是什么裴府的老夫人?七王爷得罪不起,别说是她,就是整个傅家,也不能与之抗衡。 她软着声音,语气嚅嚅,“王爷臣女无意冒犯王爷,要是王爷觉得臣女碍眼,可否容臣女告退?” 这也不是,那也不行,她走人总行吧? “谁允许你走的?把这些捡起来!”他的眼神冷漠,俯睨着她。 她松口气,不是要她的命就好。于是弯腰伏身,不发一言地开始捡起棋子。心道这七王爷,不仅身体有病,性子也不好。 前世里,怎么从来都没有说过七王爷的坏话,除了他情根深种之外,别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现在看来,传闻只是传闻,与事实不符。 棋子散得到处都是,她一个一个地捡着,白嫩的手指把它们捏进棋瓮中。先捡四周的,待四周拾完,最后只剩下他脚边的几枚。 她犹豫一下,爬过去,伸手去捡他脚边的棋子。她一身湖蓝的衣裙,弯着的细腰盈盈待握,身子弯成曼妙的弧度,饱满的前胸似熟透的蜜瓜,蛊惑诱人。 他从上往下看,她的青丝从肩后滑到胸前,恰好能看到她露出的细白颈子,滑嫩如玉。上面还能看到几根细小的青筋,那里面流着的就是香甜的血。他舔舔唇,眼神幽暗。 芳年觉得脖子一寒,缩了缩身子,快速地捡完剩下的棋子。 只剩最后一枚,刚巧落在他的两脚之间。 他的目光未曾离开,一直在她的头顶,她被盯得心里发毛,脖子凉飕飕的。 最后狠下心,身子住前凑,去捡那枚棋子。突然觉得有热气袭来,她莫名地抬头。骇了一大跳,他的两腿之间有一物杵着,顶着衣袍。她脑子嗡嗡作响,忆起在山洞时看过的那物件,面红耳赤。 略一仰头,就看到七王爷的脸色开始不对劲。他的脸上青筋开始暴起,虽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身上也有异样。 她口瞪目呆,嘴微张着,红润的唇泛着水光,一片潋滟。目光对上他的眼,他浓墨般的眸子渐渐染上红色烈焰,倒映出她的身影,婀娜动人。 不好,她心道要糟,莫非七王爷又犯病了? 元翼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骂声该死,正欲转身离开,猛然记起这女子的血似乎比寒潭更有用。他从袖子中飞快地抽出一把匕首,一把捉起她,扣住她的手腕。她没站稳,倒在他的怀中。 他双臂环搂着她,用手割破她的玉指,放进口中吮着。 很快,随着香甜的味道入口,慢慢地驱散心里的躁热,脸色逐渐恢复如常。 这女子的血果然能压制自己体内的毒! 偏还是个不安份的女子!她的唇还有她放肆的眼神,简直是不知廉耻! 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再次毒发? 怀中玲珑有致的温软身子,无骨般贴着他。她明艳的眉眼,丰润的唇,似一道道诱人的珍馐,勾引着他去品偿。 活色生香,美色可餐。 他的身子似乎开始蠢蠢欲动,涌起陌生得令人害怕的情愫,仿佛要摧毁他的一切神智。 不行! 他狠狠吸一口,鲜血滑入喉间,心里渐渐清明。 这毒无药可解,若一生不动情,清心寡欲,方能活到寿终正寝。一旦动欲,则鲜血破体,筋脉尽断而亡。 他清醒过来,被方才自己身体里陌生的悸动吓到,一把推开她,怒喝:“滚!给本王滚出去!” 芳年被他推得踉跄,刚才她身体一直都是僵的,生怕动一下,他就会弄死她。她抓住屋柱,努力稳住身形。同时心头一松,滚就滚,谁愿意留在这里。 还未跑出院子,听到后面的怒吼:“回来!” 她停住脚步,咬牙切齿地磨了几下。这个七王爷,就是个疯子,刚叫她滚又让她回去。 偏不回去,看他能耐自己如何?她一个七十岁的老妇人,什么风雨没见过。大不了一死,她又不是没死过?转念想想不值,现在死了,那不是白活一回? 她立在院子里,不想进屋,也不敢离开。 不一会儿,门口快速地闪出一个人影。白衣如魅,晃到她的眼前。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他提溜进屋。 一进屋,他就嫌脏般地把她随意丢在地上。 她被摔得七荤八素,半天爬不起来。身子侧着,手撑着地,姣美的身形展现无疑,他别开眼,暗骂一句水性扬花。 用冰冷刺骨的声音道:“你是嫌自己的脑袋长得太结实,连本王的话都敢不听!” “回王爷,臣女不敢。臣女正要进来是王爷您等不及。” 他冷哼一声,“按你这么说,还是本王的不是?你胆子可真够大的,当真是不怕死!” “臣女怕死,但臣女知道王爷您的贤明定然不会和臣女计较。” “不,本王会计较的。”元翼坐在椅子上,一只脚搭在翻倒的小桌上,修长的腿下是黑金纹锦套筒靴,高高的翘头,和它的主子一样,睥睨着她。 她已正身姿,端跪在地上。 他的长腿拔弄着倒地的桌子,挑剔的眼神打量着她。她长得太过明艳,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柔美婉约。飞扬的眉眼,看人时眼神不羁,太过放肆,偏还透着一股不符年岁的沉稳。 她的举止也太没规矩,跪没跪相,一个姑娘,把胸脯挺得那么高做什么?是怕他看不到吗? 他看得到,且看得十分清楚! 鲜眉亮眼,粉艳红唇,拂花柳腰,令人血脉偾张的动情身姿。这女子长得不安于室,天生就是个勾人的货色。 他眉峰蹙起,眼底泛起厌恶。 女子多狡,不安于室者往往心念恶毒。眼前的女子,骨皮犹在,鲜活诱人,不知内里如何? 彼时的她,已是裴家的老夫人,正巧巡视铺子时,被涌上街头的人们堵在路边。她许是起了好奇之心,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就看到八人抬的肩舆上,坐着一人,一身白衣,仙风道骨。 她在心里赞叹一句七王爷好相貌,明明年岁不小,因为常年不问世事,几乎看不出是年近六十之人,看起来如三十多岁的男子。 那般身份尊贵还痴情的男子,世间少有。她当时自怜感慨着,很是羡慕早亡的七王妃,能得如此男人一生深情,纵是韶年早逝,亦死而无憾。 眼前的男子,看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和她之前见过的七王爷也大不相同。别说是仙风道骨,就是儒雅温润的风度,也没有看到半点。 湿漉的发在滴着水,从他冷峻的霜颜流向健硕胸膛,滑入亵裤之内。 她看得面红耳赤,活了一辈子,几时见过如此香艳的景色?她的心狂跳着,双颊通红。 他眼底浮起一丝厌恶,这女子怎么半点也不矜持?直愣愣地盯着男子看,好不知羞。看她的长相,过于明艳,不像是安份守己的人。 又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 他周身散发着寒气,冷得她一惊。想起此刻正在山洞之中,无意识地看着自己娇嫩的手,满心疑惑。她喉咙发干,不知从何问起,又该问何人。 “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她未发问,七王爷却先出声。 她舔舔唇,试着开口,“回王爷的话,臣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也不知为何在此处?” “你认得本王?” “王爷天人之姿,臣女曾有幸见过。” “你是哪家的姑娘?”元翼眼里升起杀气,这女子认识自己,怕是留不得。 “臣女乃工部员外郎傅万里之女。”她小心地答着,压下内心的诡异之感。 七王爷冷冷地看她一眼,开始运起内力,烘干身上的水气。 一刻钟后,走到寒潭边上,捡起散落的衣物,慢条斯理地穿起来。他长身玉立,举手投足间充满贵气。 他的亵裤不知何时已经干透,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瞄向他的那处,不见之前的狰狞。 很快,他就穿好衣服,原先滴水的墨发半干着,散落开来。白衣上略有脏污,却无损他冰霜般凛冽的俊颜。 她眼前一花,看到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剑身的寒光刺得她差点闭上眼。从眼缝中望去,锋利的剑尖正停在自己脸庞一寸之处。 元翼凌厉的眼神看着她,这个女子莫名出现,许是失足落入崖底。寻常之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若不是刚巧掉进山洞,定会尸骨无存。自己何不一剑结果她,这样就没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她从他的眼中看到杀意,心头大震,眼下是什么情况都没有弄清楚,若是稀里糊涂地再死一次,她何等冤枉? 七王爷刚才的样子太过惊世骇俗,他一定不希望有人看到。而自己无意闯入,窥破他的隐私,他才会想杀自己灭口。 她想通关窍,舔舔发干的唇。他的眼眸骤然转为墨色,危险地眯起,往后退了一步,剑尖离开她一些。 危机解除一些,她松了一口大气,缓缓心神,道:“王爷,今日之事臣女绝不会对外透露半句。臣女愿为性命起誓,若有违此言,天打雷劈!” 他思虑半晌,似乎是相信她。剑垂下,转个花插进剑鞘中,默默朝洞口走去。 她一喜,看来七王爷相信她的话。 元翼心中想的却是,自己以往毒发,都需在这寒潭之中泡足一天一夜才能压制住。今日颇为古怪,不到时辰就恢复神智。他想起自己尝到的那芳香的血,不知是否有关联?如此看来,这女子还是留着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国师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映入眼帘的是她的闺房, 粉色的幔帐, 床檐上雕着花鸟,十分的精美。她恍惚想到, 自己不再是裴家的老夫人,而是回到了年少时。 想起方才的梦境,心有余悸。 现在回到府中, 除去参加一些闺中女子们的聚会, 或是陪家中长辈出门做客,想来她也不会再出门,应该不会再碰到七王爷。 她是真的害怕, 一个随时能取你性命的男子, 还是永不相见的好。 坐在小凳上的三喜见她醒来, 忙问道:“三小姐,您醒了?” “嗯。”她拥被起身。 四喜端来一杯温茶水, 她就着四喜的手, 一饮而尽。 “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 二夫人来问过几回,得知小姐还睡着, 没说什么。” “哦。”芳年想着,明明感觉睡了一会儿,竟不想快有两个时辰, 怪不得娘来问过几次。 她抬脚下床, 三喜早就备好衣裙, 替她穿衣。 坐在妆台前,她才算是看清自己年少的模样。在寺中条件有限,小镜中看不真切,现下大镜子中照出的少女,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情窦初开,含苞待放的年纪。 但她的内芯已是古稀的老人,那清澈的眼神中自然看不到一丝少女的羞怯。 “三小姐,今日要梳个什么发式?”三喜问道。 “就梳个飞花黛云髻吧。” 三喜虽不解为何自家小姐最近不爱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可她一贯忠心,只听从小姐的吩咐,半个字也不会多问。她的手很巧,很快就梳好头发。 芳年很满意,三喜不多话,却最合自己的心意。 她起身,四喜上前替她抚平衣摆。在家中,自是不用和寺中的穿戴一般素净。她今日穿的是丁香色的荷花裙,略施脂粉,发上点缀着镶珠的金饰。 府中的饭菜是各房自己小厨房里做的,傅老夫人是开明的婆母,很早把两房的饭例分开,每月补贴银子。 但一月之中,逢三要在老夫人的怡然院里用饭,两房人都要去。 今日不是逢三,二房的饭菜摆在傅万里和邢氏的院子。 自小开始,二房的一家人之中,从来不包括庶女傅茜娘。 芳年活过一世,了解女人心中的疙瘩,她怜惜二姐,可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娘捅刀子。在父母的面前,半句也不会提到茜娘。 男女七岁不同席,那是针对外男的,做为自己的父亲弟弟,不在此之列。偏厅的圆桌上,傅万里和邢氏已坐好。 傅兴明和傅兴齐也在座,芳年一进去,邢氏立马招呼女儿。 芳年乖巧地坐在亲娘的下首,忆起在裴家里,偌大的桌子上,只有她一人用餐。 邢氏见女儿到了,命下人开饭。 傅府在京中不算什么世家望族,但也不是什么末流官家,吃穿用度也是极好的。这一席下来,四凉四热,外加一个锅子,荤素均匀,色香俱全。 邢氏念女儿在寺中住了几日,不停地劝菜。芳年身后的三喜筷子动得欢,很快就堆满她面前的小碗。 “娘,你自己也吃吧,再夹女儿就吃不动了。” “行了,吃饭吧。”傅万里看一眼妻子,邢氏这才做罢。 芳年许多没有和父母弟弟们同桌而食,一边感慨着,一边吃着面前的菜。 用过饭后,傅万里要考校两个儿子的功课,下人们把残盘冷碟收走,屋子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芳姐儿,我与你爹已经商量过,裴家的事情不能含糊过去。要么他们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待,要么我们先提退亲。” “娘”芳年唤着,心内感动。父母为她,从不曾有任何的私心,要是旁人家的女儿,许了裴林越那样的男子,就算是裴林越心里有人,也不会轻言退亲。 “傻孩子。”邢氏一把搂着她,摸着她的发,“裴家再好,那裴林越心中没有你,你嫁过去也不会快活。与其那样,不如另择良人,只要你能平安喜乐一生,娘就知足了。” “娘” 芳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夫人。”外面的刘婆子打帘进来,她是邢氏身边的老人,是二房院子里的管事。 “何事?”邢氏放开女儿,正正身姿。 “大夫人来了。” 邢氏诧异,大嫂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心虽疑惑着,脸却带着笑,让刘婆子把人请进来。 卫氏气呼呼的,一进门就用不善的眼神看着芳年。 邢氏见她是冲着自己女儿来的,也没了好脸,不冷不淡地问:“大嫂,这么晚了你过来有什么事?” “这我还等来问芳姐儿呢?珍姐儿从寺中回来就一直哭,哭到现在,哭得我心都在疼,百般追问,才得知与芳姐儿有关。”卫氏看着芳年,“芳姐儿,你来说说,你可是做了什么事,伤了你大姐的心?” “大嫂,我们芳姐儿是什么性子,最是心善不过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什么事情伤姐妹之间的情份?” 卫氏眺一眼邢氏,“我不过是问一问,弟妹为何如此紧张?” “事关自己的女儿,大嫂应该能体谅我的心情。” “不过是问一句,都问不得?同样是傅家的嫡女,难道芳姐儿还比嫡长女金贵不成?”邢氏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邢氏母女俩,她本是长媳,珍姐儿是嫡长孙女,可婆母偏心,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芳年,就连许人家,也是向着芳年。 哪家府里嫡长孙女未曾许配,次孙女就许了人家的? 邢氏无奈,这个大嫂每每三句两句就要扯到珍华是嫡长孙女的头上,好像别人都不知道似的? “那好吧,大嫂有什么要问的?” “芳姐儿,大伯母问你,你与珍姐儿同居一屋,可知道这两天她受了什么罪?” “大伯母说的话芳年听不懂,我们与祖母进寺礼佛,怎么可能受罪?倒是大姐,不知惹了什么东西,魔怔了两回。祖母还请寺中僧人做了法,想是应该好了的。” “什么?魔怔?芳姐儿你这丫头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这种事情是可以乱说的吗?”卫氏立马变脸,尖声说道。 芳年似被她吓得低下头去,大伯母这个人,最是爱计较的性子。这么多年来,就因为自己许给裴家,没少找娘的不痛快。 就连自己,也成了她眼中的绊脚石,隔三差五就要逮着机会指桑骂槐一番。 “大伯母要是不信,就去问祖母吧。”芳年小声地说出这句话,扯扯自己亲娘的衣服。 邢氏的语气强硬起来,“大嫂,有病得治,我们芳姐儿都说了,娘也是知道的,你要真不信,就去问娘吧。” 卫氏气得跺脚,看二房母女的样子,莫非芳姐儿说的是真话? 她急火火地去问傅老夫人,老夫人将将用完饭,正眯着眼坐在塌上,面前站着自己的管事方婆子,听方婆子说这几日府中的事情。 沈婆子把卫氏请进去,傅老夫人眼皮都未掀,依旧闭着。 卫氏心急,“娘,你可得好好管管芳姐儿,她竟说珍儿犯了魔怔,这传出去不是要人命吗?” 傅老夫人一听她开口,就知问题在哪里。芳姐儿不可能乱说,定是卫氏去问了,芳姐儿才说的。 “传出去?谁传?” 卫氏一噎,想说二房,想到婆母的偏心,支吾起来,意思还是指二房。 “二房是得了失心疯才会传出去,传出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珍姐儿和芳姐儿是姐妹,做姐姐的有病,当妹妹能有好名声?我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怪不得把好好的姐儿都教歪了。” “娘”卫氏不敢置信,婆母竟如此斥责她。 “别叫我。”傅老夫人睁开眼,眼里的不满毫不掩饰。 “珍姐儿她一直在哭,媳妇无法,才去问芳姐儿的。” “她还有脸哭?”傅老夫人哼一声,“她哭什么,是嫌我这个老婆子还没死吗?” 这话就有些重了,卫氏都受不住,跪下来。 “娘,珍姐儿平日最孝顺,怎么可能会咒您?都是媳妇的错,看到她一哭,就乱了方寸,您千万不要生气,媳妇这就回去,好好安慰她。” 卫氏说完,忙乱地爬起,跌跌撞撞地朝自己的院子跑去。 “祖母,芳年句句属实,不信您问小寒。” 傅老夫人精厉的眼神看着小寒,小寒不敢直视,低声回答:“回老夫人的话,奴婢方才不在屋子,不知道大小姐和三小姐说了什么话?” 芳年心里无所谓小寒的话,小寒是傅珍华的丫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偏向自己。 “祖母,小寒是离开屋子不假,孙女刚进屋时,她还是在的。大姐责备孙女时,她就在场。” “你这个奴才,还不从实招来。”傅老夫人一声厉喝,吓得小寒立马跪在地上。 “老夫人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小寒这般回答,傅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底,必是珍华说了那样的话。小寒惧怕得罪主子,又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谎,只能称什么也没听到。 她把眼神转到傅珍华的身上,一脸的失望。 嫡长孙女,向来是家族最看重的,也应该是最有风范,能当起大任的。 但珍华的性子被卫氏养得太过小家子气。这样的气度,还怎么指望她能嫁入高门? 傅珍华不敢看芳年,越想越害怕,不光是湿了内衫,连额发也被汗浸得贴在皮肤上。 “祖母” “你别唤我祖母,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身为长姐,怎么可以随意污蔑自己妹妹的清名。你可知道要是那话传出去,别人怎么说芳年,怎么议论我们傅家?” 傅老夫人语气中带着薄怒,别人诬陷都不能忍,何况是府中的至亲?芳年在屋子呆得闷,在寺中走走。也没有乱走,而是去了慧法大师那里,并且向大师再次表达了谢意。怎么到了珍华这里,就成了芳年不知检点? “祖母,孙女不怪大姐,孙女想着,大姐许是和那夜里一样,突然魔怔了。” “我的儿,还是你懂事,知道友爱姐妹。” 傅老夫人大感欣慰,芳年识大体,自己果然没白疼她。大孙女的模样,和那夜里倒是相似,可能真是魔怔了。 傅珍华自知不能说出那夜里发生的事情,缓了缓心神,跪下来,“祖母,都是孙女不好,方才不知怎么就胡言乱语,让祖母担心了。还望芳妹妹原谅大姐,那些话不是大姐的本意。” “芳年知道大姐是魔怔了,自然不会怪你。” “好了,珍华认错就好。至于魔怔之事,待会你随祖母去大雄宝殿,亲自在佛祖面前烧香,请寺中的高僧做个法,替你驱散邪灵。” 傅珍华马上乖巧地答应,随傅老夫人前去大雄宝殿。 芳华目送她们离开后,三喜闪了进来。 方才屋子里的动静,在隔壁也听得到。 茜娘和芊娘不便进来,她做丫头的,更不好进来。眼见着老夫人离开,她才敢进屋。 “三小姐”她唤芳年。 芳年摆手,“无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神药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前世裴林越不喜她,就是因为她的长相, 她长得不够温婉,眉眼不够秀气。她觉得男人们许是都爱成玉乔那样的女子, 眉清目秀, 冷若冰霜,恃才清高,浑身上下都是浓浓的淡雅之气。 她拿不准他的心思, 无法回答他的话, 不敢冒然开口。猜测着他叫她回来不会就是想看自己怕不怕死吧? 死, 她无疑是不怕的。前世她活到寿正终寝,富贵一生, 除了夫妻缘薄,并无其它的遗憾。 但此刻的她, 还不想死。眼下她正值妙龄, 不再是耄年的老妪。这一生,还未开始,怎么能在此时戛然而止? “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本就十分恼怒, 为自己, 为她对自己的影响。乍一听她的声音, 心头微动, 恰似微风扫过心湖, 荡起涟漪。 这份情动, 陌生得令人恐慌。他如被人挠到痛处一般,怒火更盛。此女不仅不知羞,还特别不知礼,胆大妄为,将来必不会安分守己。 “哼你说呢?你三番两次看到本王发病。本王以为,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傅姑娘觉得如何?” 她颦眉,七王爷还是想杀她。 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若是她感觉没错。她的血是治他病的良药。是她用自己的血救了他两次。他非但不感恩,还想杀她灭口,活该他一辈子孤独终老。 “你在心里骂本王?”他眼神变得阴鸷,语气森寒。 “臣女不敢。” 他一脚踢开小桌,桌子翻滚几下,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他长腿一迈,立在她的面前,她低着头,样子恭顺,只看到见金靴前面的翘头。 “你最好是不敢,还有本王的事情,若是你敢向别人透露半分,那么不仅你脖子上的人头不保,恐怕你们傅府” 这人竟用傅府威胁她?她心里一遍遍地默念,自己是老者,不与他这个后生一般见识。 念着念着,想到自己不再是裴府的老夫人,而是傅家的三姑娘,不过二八年华。她心里恨得要命,身子却惶恐地伏低,“王爷,臣女一定会守口如瓶,请王爷放心!” 说得好听,让他放心。 他怎么能放心,这女子头低得看不清面目,背躬弯着,可脊梁却挺得笔直。她的心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阴奉阳违,好大的胆子! 要不是她的血还有用,现在他就能一剑刺死她!她最好以后安安分分的,否则别怪他心狠手辣! “本王谁也不放心,你记住,本王会派人盯着你的,你最好安分些!” 她心一沉,从今往后的日子怕是有些不好过。七王爷真派人监视她,她会不会行动受制?还有他说的话没头没尾的,怎么扯上她安不安分?他们不是在说保守秘密的事情,她安不安分和这事没有关系吧? 再说,他凭什么觉得她不安分? 她一辈子本分守己,纵使没有夫君的怜爱,仍然恪守着为人妇的本分。替裴家操持后院,没有一丝逾越,还不够安分吗?京中人人夸她德行娴淑,待人接物端庄有礼。不嫉不妒,为夫君纳妾养庶子,无怨无悔,贤惠大度。 她现在想来,就是因为她过于安分,才落得孤独终生的下场。但凡她有半点的异心,就应该早早和裴林越和离,说不定还能寻到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过着夫妻琴瑟和鸣的日子。 在她还是少女时,她承认,对于裴林越是喜欢的。那样长相出众,谦虚有礼,才情高卓的男子,换成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倾心。 他山之树,往往瞧之更为秀逸,真待你看清全貌,必会失望。 裴林越就是那样的男子,远观时如高山雪松,近看不过是寻常的松柏。他自认深情,一生情系成玉乔,可是她送去的那些貌美女子,他来者不拒。 如此深情,着实可笑。 那些个漫长的寂夜中,她的心一寸寸地冰冷。对于裴林越,她心中的那点喜欢随着岁月的消磨变得麻木。甚至在他去世时,都感觉不到一点哀痛。 男人的情深,浅薄得令人心寒。 眼前,这个京中有名的痴情汉,他对于自己的亡妻又有多少的真情,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多想反问他一句,她哪里不安分? 想想还是罢了,她一个七十古稀的老妇,何必计较别人言语中的不对?再说那些情情爱爱,她若挂在嘴边,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情爱一事,不过是年少时的镜中花,静夜下的水中月,太过飘渺。风一吹就散,雨一打就落,还不如黄白之物来得实在。 不安分也好,安分也罢。前世已往,今生不同。若说她的前世是安分的,那么这一世就让她做个不安分的女子吧。 她定要和裴林越退掉亲事! 今生今世,他心悦谁,会娶谁,都和她无关。 “王爷放心,臣女谨记。” 他们一立一跪,男子高大修长,女子身姿娇俏。他的眼里渐收起凌利之气,慢慢平淡,最后恢复冷漠。 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她的膝盖都变得毫无知觉。 耳边又响起他冰玉相击的声音,“你是裴林越的未婚妻?” 她一愣,她和裴林越自小定亲,两家一直以姻亲关系走动着。京中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事情,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是的,长辈们定下的。” “你与他倒是相配。” 不冷不淡的一句话,激起她的怒火。什么叫她和裴林越相配,她和裴林越哪里相配了? “谢王爷夸奖!” 他寒冰般的脸裂开缝隙,冷哼一声,“本王不是在夸你,裴林越是个什么东西,当不起本王的夸赞。” 她若是顺着嘴说裴林越不好,未免显得她太过阿谀奉承。要是她现在替裴林越讲话,那又违背她的本心。 只是七王爷不耻裴林越,为何要说自己和裴林越相配,难道在王爷的心中,她也是十分不堪的吗? “王爷,臣女与裴家公子不熟。” “不熟?好一个不熟!”他薄唇如刀,溢出锋芒,不耻道:“去年风花宴上,裴林越腰间挂着一个荷包,偶遇成家小姐,成小姐随意说一句,荷花绣五福,与他身上的衣袍不搭。裴林越当场摘下荷包,投掷湖中。本王问你,那荷包是你绣的吧?” 她小脸一白,当年她情系自己的未婚夫,熬了两个夜精心绣好一个荷包,怀着娇羞的心情送给裴林越。哪成想裴林越戴是戴了,就因成玉乔的一句话,丢弃湖中。 这个陈年往事,在她婚后的多少个日子里,每每想起就恨不得撕碎裴林越那张谦和的脸。 还有七王爷,谁说他淡泊一生的。明明比一般的妇人还有嘴碎,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些破事做什么? “回王爷的话,正是臣女绣的没错。” “既是你绣的,怎么又说和他不熟?他是你未婚夫,你不护着她,反倒迫于威胁,违心撇清你们的关系。若是被裴林越得知,不知是否会心寒?” 管他心不心寒?她恰好盘算着和裴林越退亲,要真会如此,正合她意。 “一个荷包而已,不能说我们相熟。臣女绣过的荷包多,曾给父亲绣过荷包,还给府里的招财绣过荷包。”她恨恨地说着,打定主意,回去后绣上一百个荷包,每个荷包里放一两银子,送给京中的乞丐们,就当是积福行善。 看以后谁还拿她给裴林越绣荷包的事情说三道四? “招财是谁?”他反问。 “招财是臣女母亲养的一条雪狮犬。” “哈哈哈”他突兀大笑,笑声肆意。 他大笑过后,心情似是好了一些。长臂一抬,如挥蝇子般,摆下衣袖,“好了,你下去吧。” 衣袖中伸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苍劲似竹。她记得裴林越的手,白净修长,指如葱根,略显丰润。她少女时迷恋他,自是觉得那双手也是无比好看的。 但那双手和眼前的手相比,少了阳刚之气。眼前的这双手,随意一挥,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元翼敛住笑,见她定住不动,嘴角勾起一抹残忍,“怎么还不滚?是嫌自己命长吗?” 芳年如梦初醒,如被恶兽追赶般,拔腿就跑。 芳年知道祖母必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等祖母坐好,她乖巧地给祖母捏起肩来。 傅老夫人觉得十分的熨帖,暗道自己没白疼芳姐儿。 她闭着眼,似自言自语般:“今日成家二小姐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芳年手上的动作没停,她猜到祖母留下自己,定是和此事有关。 “成二小姐的话外之意,芳年不敢揣测。” “哼,她是什么意思,你不用理会。你只要记得,将来你才是裴家的少夫人,林越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定会敬重你这个嫡妻。” 裴林越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芳年更清楚。芳年停下手中的动作,跪在祖母的跟前,泫然欲泣。 傅老夫人大惊,“芳姐儿,你这是做什么?” “祖母成二小姐的话,芳年确实不敢揣测,因为芳年是真的怕知道真相。” “芳姐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祖母,去年裴公子和裴老夫人上门道歉时,他明明白白地跟芳年说过,他有意中人,会寻个合适的机会退掉这门亲事。” “什么?”傅老夫人瞿然。 记得去年裴老夫人携裴林越登门时,她为了宽芳姐儿的心,破例让两个小儿女独处。 难道那天裴林越竟和芳姐儿提过退亲一事?怪不得那次他们见过之后,芳姐儿哭得特别伤心。 “他当真是这般说的?” “千真万确。”芳年眼里的泪水在眶在打转,“他说得斩钉截铁,芳年怕你们担心,不敢吐露半句。” 那次,她和裴林越说话时,摒退所有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事实上,裴林越并未说过这样的话,那次她壮着胆子质问他,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有的只是嫌弃的眼神。 她是哭着离开的,父母追问,她说不出半个字。 傅老夫人心疼不已,怪裴林越不懂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面骨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世人爱在秋季滋补,佛家也不例外。傅家添的香油钱多, 斋菜自然不差。 姐妹几人依次坐下, 老夫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她身后的沈婆子先夹了一筷子。姐妹几人才开动起来。 饭毕,傅老夫人带着孙女们念了几遍经,把芳年留下来。 傅珍华出门时, 都略带不甘,祖母偏心芳年,从小如此。 芳年知道祖母必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等祖母坐好, 她乖巧地给祖母捏起肩来。 傅老夫人觉得十分的熨帖,暗道自己没白疼芳姐儿。 她闭着眼,似自言自语般:“今日成家二小姐的话, 你有什么想法?” 芳年手上的动作没停,她猜到祖母留下自己,定是和此事有关。 “成二小姐的话外之意,芳年不敢揣测。” “哼,她是什么意思,你不用理会。你只要记得, 将来你才是裴家的少夫人, 林越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定会敬重你这个嫡妻。” 裴林越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人比芳年更清楚。芳年停下手中的动作, 跪在祖母的跟前,泫然欲泣。 傅老夫人大惊,“芳姐儿,你这是做什么?” “祖母成二小姐的话,芳年确实不敢揣测,因为芳年是真的怕知道真相。” “芳姐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祖母,去年裴公子和裴老夫人上门道歉时,他明明白白地跟芳年说过,他有意中人,会寻个合适的机会退掉这门亲事。” “什么?”傅老夫人瞿然。 记得去年裴老夫人携裴林越登门时,她为了宽芳姐儿的心,破例让两个小儿女独处。 难道那天裴林越竟和芳姐儿提过退亲一事?怪不得那次他们见过之后,芳姐儿哭得特别伤心。 “他当真是这般说的?” “千真万确。”芳年眼里的泪水在眶在打转,“他说得斩钉截铁,芳年怕你们担心,不敢吐露半句。” 那次,她和裴林越说话时,摒退所有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事实上,裴林越并未说过这样的话,那次她壮着胆子质问他,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有的只是嫌弃的眼神。 她是哭着离开的,父母追问,她说不出半个字。 傅老夫人心疼不已,怪裴林越不懂事。 “芳姐儿,你莫要担心。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皆由长辈而定。林越年轻,被外面的女子迷了心,但他自小知礼,不会胡来。等成亲后,你替他管好内院,他必感念你的好,敬重你这个嫡妻。” 芳年默然,她没有指望能一次就说服祖母退掉裴家的亲事。在长辈们的眼中,裴林越无疑是十分出色的。他容貌温润如玉,才情不俗,又是御史府的独子。 家世人品都不错,是京中难得的佳婿人选。 傅老夫人见芳年似乎把她的话听进去,倒有些不忍。女子难为,未曾出嫁前,谁不想嫁个良人,得到夫君的疼爱。芳年还未成亲,就知将来的夫君心里有人,换成任何人,都会伤心难过。 但天底下的女子,谁不是这般过来的。纵然是婚前不知,婚后自会知道。男人们爱色,就算没有钟情的女子,也会有貌美的小妾通房。像裴林越这种的,其实未偿不是好事,说不定他心里有人,反而不会纳妾。 一个当家的主母,所倚靠的是娘家,是自己的子女。 芳年要是知道祖母的想法,定然会哑然失笑。裴林越心里有人,他以为是自己占了他心上人的位置。他不碰自己,他觉得那样才能显现出对成玉乔的真情。至于其它的女人,他是来者不拒。 想想真是讽刺。 “祖母,孙女知道了。” “好了,祖母知道你委屈,但你要记住,一个女人的立身根本,是贤良淑德,是生儿育女。” 傅老夫人的话也有道理,芳年虽不认同,却还是点了头。 她活了一辈子,早已看透。一个男人不喜欢你,你再如何贤良淑德,也不会换来他的另眼相看。 这一世,她不会再嫁进裴家。 她表现得十分懂事,傅老夫人越发的于心不忍。芳年花朵般的年纪,还没开始憧憬人生,就被无情地对待。裴林越的想法不代表裴家人的想法,自己还是要找裴老夫人上上眼药。 傅老夫人扶起孙女,满心的怜爱。 芳年清楚,看祖母的样子,就算是知道裴林越心里有人,也不会打消把她嫁进裴家的决心。 祖母是疼她不假,但傅家不止她一个姑娘,要是家里出了一个退亲的姑娘,其它的姐妹也不好说人家。 算日子,她们后天就该归家。 芳年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恨不得马上能见到。 她已多年未见父母,父母在她的记忆中,只剩下缠绵病塌的枯瘦之貌。前世中,她都活了七十,父母自是先她二十多年故去。 自己婚后日子的不如意,令父母操碎了心。 这一世,就算是为了父母,她也不会再嫁给裴林越。 翌日一早,姐妹几人齐齐把抄写的经书交到傅老夫人那里。傅老夫人眯着眼,一页一页一看着,看到芳年写的那几张时,不停地点头。 芳姐儿的字是越发的好了,平日里没少用心。 她把经书递给沈婆子,命沈婆子等下去寺中的佛殿中烧掉。 “你们都用心了,祖母很欣慰。你们切记,你们之中无论是谁,走出去代表的都是我们傅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们也清楚。祖母希望你们能彼此关照,相互扶持,你们能做到吗?” “能。” 几人异口同声。 “好了,明日我们就要回府,今日没什么事情,你们就好好收拾收拾。” “是,祖母。” “你们出去吧。” “是,祖母。” 姐妹几人又退出去。 茜娘要自己收拾东西,芳年有三喜,不用亲自动手。她想了想,走出客舍院,随意地寺中逛着。 寺中不比府里,都是出家人,倒也不用讲繁复的世俗规矩。她不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女,自是没有太多的顾忌。寺中清静,颇为合她的心意。 不知不觉中,竟走到慧法大师的住处。她心神一晃,似在奇怪自己怎么会走到此处? 此处清幽无人气,院子外面两棵几百年的菩提树郁郁葱葱,在秋意的落叶纷飞中格外的绿意盎然。 院子里,落叶满地,人声全无。她猜想,这里许是孝善寺的禁地。 日头渐高,秋日艳阳毒辣。 好在她立在树荫之下,菩提树的树冠散开,遮住日光。饶是如此,站了一刻钟左右,她的鼻头还是冒了一些细小的汗珠。 她闻着树木的清香,看着不远处的树叶飘落,落入叶堆中,寂静无声。 从在山洞中醒来到现在,她都一直想不透,为何自己会重活一次?难道真是上天垂怜她前世的孤苦,今生要补偿于她? 崖底暗潭有什么蹊跷之处,才会成为她重生之地? 还有七王爷。 她想到那个性子古怪的男子,暗自猜着他会住在寺中的哪处。想来以他和慧法大师的交情,还有他那怪异的性子。应该住得离慧法大师的院子不远。 仿佛是印证她心里的想法,远处白色的衣裙闪现,衣袂飘飘,衣摆处的银丝暗绣如流光般闪动,如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此女正是成玉乔无疑,她带着一个小丫头,行色匆匆。 芳年身子一躲,避在两人合抱的菩提树后面。心里琢磨着要是成玉乔真的去寻七王爷,这里定然是必经之地。 树干很粗,足以遮住她的身子。她眼看着成玉乔绕过慧法大师的住处,转入旁边的小道。 小道的尽头,毛竹生成的篱笆一丈多高,不知出何处闪出一个黑衣男子,拦住成玉乔主仆的去路。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芳年只看到黑衣人面无表情的脸和那丫头在不停地说些什么。 成玉乔的丫头指手划脚的比划着,似乎从袖出拿出银票之类的东西,想塞给黑衣男子。男子冷脸拒绝,拒不通融。 最后,成玉乔转身,高傲的脸黯淡着,一步三回头地走过来。 “小姐,王爷今日又不在。”说话的是成玉乔的丫头。 一个又字,说明昨日她们也来过。芳年心道,看样子她昨日的感觉没错。成玉乔来寺中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七王爷,不过看七王爷不肯相见的表现,或许她之前想得有些岔。 以七王爷那阴晴不定的性情,倒是不难想像他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样子。 “王爷肯定在的,许是快到姐姐的忌日,王爷不愿触景伤心,才不肯见我吧。”这话是成玉乔说的,随着她们的交谈,主仆二人渐渐走远。 芳年猫在树后面,等她们的身影走远,才慢慢站直身子。 突然,她感到脊背一寒,压迫感向她袭来。 她转头,眼角余光瞄到一双男人的靴子。 老国师刚死时,奉帝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国师一手遮天,他被国师压制多年,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地听命于人。 他本以为国师一死,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哪成想,各地异变突生,举国大乱。护都王位高权重,打着护主的旗号,领着数十万大军在京外驻扎。朝中大臣,多为见风使舵之人,十有八成已投靠过去。 他心急如焚,不停地催着龙辇再快些,恨不得立刻见到皇叔。 七王爷在孝善寺中清修多年,一直住在孝善寺。龙辇出了宫门,再驶向南城门。 南城门处不知从何处涌出一群暴民,根本不管龙辇上坐着的天子,齐涌而上。奉帝不知被谁给推下龙辇,护驾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暴民们踩踏而死。 天子一亡,护都王闻讯来收尸,哀痛不已。在众臣的几番请愿下,登基为帝。 新帝登基,朝中百废待兴。 南城的裴府内,下人们来往穿梭着。此府原是前御史府,自老御史故去后,裴家渐渐势微,子孙们都没能超越老御史,府中最有出息的是大爷,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知事。若不是如今的裴家老夫人一直撑着,恐怕京中的世家都想不起,当年风光无限的裴家。 东院是裴家老夫人的院子,裴老夫人姓傅,原是傅家二房的嫡女。她娘家亲侄就是现今的都察御史。因为这层关系,裴家勉强支撑着昔日的门脸。 身着葛青褙子的婆子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穿过拱花门,低着头走进东院。裴家上至主子,下至仆奴,都不希望老夫人就这么撒手人寰。 新帝登基,傅家得到重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想老夫人离世。 老夫人躺在病塌上,双眼紧闭,她满头银发,皮肤松驰。虽年华不再,却白皙如故,连老者常见的褐斑都未长一块。前几日才刚过七十岁寿诞,这两天就躺着起不了身。 婆子端药进去,裴家大儿媳妇接过药碗起身,坐在塌边。 她舀起一勺药,婆子已将老夫人扶起。老夫人双唇紧闭,任由她低泣,也不愿把嘴张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骨肉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裴林越晃神间, 芳年已经站到他的跟前。 “裴公子, 近日可好?”不咸不淡的问候,礼貌且疏离。 他不耐的眼神收起, 不明白她搞什么花样。以前她非要唤他裴大哥, 生怕别人不清楚他们的关系。 “尚可, 傅三妹妹近日如何?” “很好。”她答着, 暗道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 重活一世, 可以睁着眼睛避免上一世的不幸。世间之人,何人有她幸运? 裴林越好看的眉皱起,觉得她这般回答, 有些奇怪。 她不应该是一上来就诉苦, 质问他做诗之事吗?她不应该泪水涟涟,一脸委屈吗?怎么如此平静,平静得就像是看热闹的无关之人。 “傅三妹妹, 近日可曾听到什么传言?”他终是城府不够, 先问出口。 芳年淡笑, 看吧,这就是她前世苦苦思恋的人, 也不过如此。 “裴公子是指哪个?京中市井闲话多,芳年听到过一些,无非是谁家姑娘要许人, 谁家夫人不守妇道之类的。芳年不知裴公子对这些事情也感兴趣。” “你”裴林越色变, 心道傅芳年果然还是之前的傅芳年, 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 芳年没有理会他的脸色,似想起来一般,轻拍一下脑门,“还有一件,与裴公子有关的。都说裴公子倾心陵阳侯府的二小姐,两人郎情妾意,已在花前月下互许了终生,不知可有此事?” 裴林越的脸色更加难看,坊间竟传成这样了吗?那不是对成二小姐的闺誉有损? “全是一派胡言,成二小姐光风霁月,怎么可能会与人私相授受?你莫要听风是雨,与妇人一般以讹传讹。” “是吗?芳年还以为裴公子中意成二小姐,要向芳年表明呢?” “你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裴林越不解,怎么听傅芳年的意思,并不介意自己中意别人。他的心像倒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什么滋味。 原本心仪自己的女子,突然变得满不在乎,这感觉还真说不上好。 “就是你想的意思,若裴公子真想娶成二小姐,芳年也不介意两家退亲。只不过我始终是无辜之人,就算是退亲,也不能有损我的名声。裴公子明白吗?” 他明白,却不懂她为何要这么做?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傅家的意思?” “有区别吗?” “当然有,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没有我们自己做主的道理。” 他义正词严,她却只感到好笑。 果然是个没担当的人,怪不得前世娶了自己。一面委屈着,一面装着深情,令人不耻。 “裴公子,芳年为你和成二小姐的深情感动,不愿介在你们之间。你可知,此前我与祖母在孝善寺中,遇见了成二小姐。成二小姐多番在我面前试探,说起你与她的事情。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你千万不要辜负啊。” “她真的”裴林越有些不敢相信,面上涌现狂喜,似又觉得不妥,努力压抑着,脸色颇为古怪。 “裴公子,你想想,成二小姐那般高傲的人。为了你都能拉下脸面,你堂堂男子,怎么能让女人出头?” 裴林越应该是信了她的话,目露深思,喃喃道:“没错,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芳娘冷然,深沉的目光瞄到湖边的一处树后,似有人在探头探脑,月白色的裙袂一隐而现。 她心中了然,看着傅珍华闪出身子,似乎想靠近湖边。 裴府的湖是命人挖出来的,并不大,芳年猜测着傅珍华的举动,心道真是天助。 傅珍华犹豫几下,飞扑进湖里,嘴里拼命地喊着救命。小寒急得在岸边直哭,好像才看到芳年和裴林越一般,大声求救。 裴林越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惊闻救命,再看到湖中挣扎的傅珍娘,讽刺道:“你们傅府姑娘的教养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他要是连这点都看不透,就白得一个才子的称号。 芳年戏谑的目光望着他,“我们傅府的教养不劳裴公子费心,裴公子是想袖手旁观,还是英雄救美?” 他自是不想去救,正想去叫人,芳年哪会让他置身事外,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白白浪费。她拼尽全力,像站不稳似的,把裴林越一撞。裴林越不设防,一下子跌进湖中。 “大姐,你不要怕,裴公子来救你了。” 接着她在亭子里大声唤人,很快府中的下人们赶来。 水中的傅珍华看到裴林越下了水,心中狂喜。其实她的脚已探到湖底,这湖并不深,她也是买通了府中的下人才知道这个秘密的。 裴林越哪能不知湖水的深浅,他往湖边游去,想脱身离开。 傅珍华拼命往这边划,他快速地上岸,怒目瞪着亭子里的芳年。芳年无所谓他恨不恨的,只要能摆脱这门亲事,管他是娶是成玉乔还是傅珍华。 两位老夫人赶来时,傅珍华已被下人用竹竿拖到岸边。傅珍华似晕死过去般,死死地闭着眼。好在秋裳略厚,不至于曲线毕露。府中有眼色的下人早就拿来披风,把她包起。 傅老夫人当下就黑了脸。 芳年适时地挤出一滴泪,装作害怕的样子,“祖母,大姐不知为何落了水,还是裴公子大义,奋不顾身地去救她。” “傅老夫人,林越情急之下,跳入水池。后一想不妥,为了傅大姑娘的名节着想,便命下人们救她起来,还望老夫人见谅。” 裴林越立马出澄清,他本就是斯文的男子,这番解释,只让傅老夫人对他更加欣赏。 然后他深深地看一眼芳年,向两位老夫人告辞去换衣服。 傅老夫人觉得面上都在发烧,刚刚她和裴老夫人的交谈中,因为裴林越做得确实不妥当,她还占着上风。才一转眼,就来这一出,都是多年的深宅妇人,女人间的那点小伎俩大家心知肚明。 她红着一张老脸,差点把傅珍华的脸瞪出一个窟窿。傅珍华直到被抬进屋子,都还在装晕。 傅珍华被安置在裴府的客院,大夫也来看过,只道是呛了水,没有什么大碍。等大夫一走,傅老夫人脸就冷下来,命人把她抬进轿子,不管她有没有醒来,立刻回傅府。 裴老夫人挽留不住,由着她们离开。 一进府门,看到晕着的女儿,卫氏就要哭喊。 傅老夫人眼一瞪,“你敢哭一声试试?” 卫氏愕然,珍姐儿晕了,她连哭都不能哭,这是哪里的道理? “瞧瞧你教的好女儿,我这张老脸都被她丢尽了。好的不学,尽学些歪门邪道不入流的手段。幸好林越知礼,要是碰到一个不沉稳的,我们傅家就要在京中颜面尽失。” 邢氏赶来,听到这段话,用眼神询问女儿。 芳年摇头,示意回去再说。 傅老夫人说完,看都不看卫氏一眼,吩咐不准人请大夫,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卫氏不敢哭,忙命人把女儿抬回去。 一到房间,傅珍华就醒了。她当然不会说实话,只说自己不小心落了水。 很快,怡然院的方婆子来了。送来了两本书,一本《女德》,另一本《女戒》。并转达了老夫人的命令:大小姐禁足一个月。 卫氏不服,傅珍华忙扯着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反驳。 方婆子离开后,傅珍华才说自己失足落水,丢了姑娘家的颜面,祖母怪她不够端庄,才会罚她。 卫氏气得跺脚,“珍姐儿,你祖母实在是太过偏心。这事要是搁在芳姐儿的头上,她肯定是心肝肉的叫个不停,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哪里会不闻不问。” “你还敢在背后妄议长辈,我看你也该好好背背女德。”傅万程愤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跟着黑着脸踏进房门。 他一回府,就被母亲请去,沈婆子把在裴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是说了一遍。都是惯在官场混的人,妻子女儿的心思他又是知道的,哪里看不出珍姐儿的意图。 母亲敲打的话说得极重,坚决道若是芳年嫁不成裴府,也绝对不会换成珍华。 “爹” “你个不知羞的,我劝你趁早死了心。” 卫氏不依,“夫君,你怎么能这么说珍姐儿?” “哼,我要怎么说她,娘的话说得很明白,就算是二房和裴家退亲,这门亲事也不会落到珍华的头上。” “娘这是什么意思?”卫氏疑惑地问道,什么叫就算二房和裴家退亲,难道裴家想和二房退亲吗? “就是话面上的意思,珍姐儿这个月就好好呆着,莫要再惹得你祖母不喜。”傅万程说完,拂袖离开。 卫氏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要去杨氏那里,杨氏是傅芊娘的生母。 “娘”女儿委屈的声音把卫氏的心神唤回来,卫氏心里恨恨,琢磨着明日杨氏来请来时,如何的磋磨一番。 芳年知道母亲在打量她,也知道自己和以前是有些不同的。但她实在是装不来一个少女的样子,索性不去粉饰,就让父母亲人都以为她变得懂事了。 邢氏想着女儿可能是因为裴林越的事情,所以变得沉闷。她心疼万分,气裴林越不识女儿的好,更气大房这个时候搅浑水。 “娘,祖母疼我,女儿知道。”芳年自知退亲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能一步步地计划着。 邢氏拍两下她的手,“好了,你今日也折腾得累了,早些歇息吧。” 芳年点头。 邢氏离开后,她靠在床上闭目细思。 前世里,裴林越至死惦记着成玉乔,若是今生,裴林越能得偿所愿,他还会不会把成玉乔放在心里一辈子。她真想看看,男人若是得到,又能珍爱多久? 如此这般地想着,她勾起嘴角。 但是 选秀在即,成玉乔的年纪在应选之列,不会那么容易嫁进裴府。 她睁开眼,皱起眉头。算起来,选秀的圣旨就是这几天,看祖母的样子,不像是下定决心要和裴家退亲的。 时间仓促,裴林越断了娶成玉乔的路,裴家不会轻易退亲。 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神色带着淡淡的焦虑,三喜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食篮。 “三小姐,二夫人吩咐奴婢,说小姐您今日累了,就不用去那边用饭,命奴婢把饭菜取过来。” 芳年哦了一声。 三喜从食篮里取出饭菜,摆放在桌子上。芳年起身,端坐在桌前,三喜布菜,她举筷吃着。 “大姐醒了吗?” “大小姐已经醒过来,老夫人禁了大小姐的足。” 芳年的筷子停了一下,傅珍华白天的举动昭然若揭,祖母怎么可能看不清楚?要真是成玉乔那边断了路,或许可以从傅珍娘那里入手。 她边吃边想着,用了一碗饭。 饭后,想消消食,这是她还是裴家老夫人时养成的习惯。 外面天已凉,三喜给她披了一件绣锦披风,替她系好带子,主仆二人出了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托付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湿漉的发在滴着水, 从他冷峻的霜颜流向健硕胸膛, 滑入亵裤之内。 她看得面红耳赤, 活了一辈子,几时见过如此香艳的景色?她的心狂跳着,双颊通红。 他眼底浮起一丝厌恶, 这女子怎么半点也不矜持?直愣愣地盯着男子看, 好不知羞。看她的长相, 过于明艳, 不像是安份守己的人。 又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 他周身散发着寒气,冷得她一惊。想起此刻正在山洞之中,无意识地看着自己娇嫩的手, 满心疑惑。她喉咙发干, 不知从何问起,又该问何人。 “你是谁, 为何会在此处?” 她未发问, 七王爷却先出声。 她舔舔唇, 试着开口, “回王爷的话, 臣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也不知为何在此处?” “你认得本王?” “王爷天人之姿, 臣女曾有幸见过。” “你是哪家的姑娘?”元翼眼里升起杀气, 这女子认识自己, 怕是留不得。 “臣女乃工部员外郎傅万里之女。”她小心地答着, 压下内心的诡异之感。 七王爷冷冷地看她一眼, 开始运起内力,烘干身上的水气。 一刻钟后,走到寒潭边上,捡起散落的衣物,慢条斯理地穿起来。他长身玉立,举手投足间充满贵气。 他的亵裤不知何时已经干透,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瞄向他的那处,不见之前的狰狞。 很快,他就穿好衣服,原先滴水的墨发半干着,散落开来。白衣上略有脏污,却无损他冰霜般凛冽的俊颜。 她眼前一花,看到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剑身的寒光刺得她差点闭上眼。从眼缝中望去,锋利的剑尖正停在自己脸庞一寸之处。 元翼凌厉的眼神看着她,这个女子莫名出现,许是失足落入崖底。寻常之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若不是刚巧掉进山洞,定会尸骨无存。自己何不一剑结果她,这样就没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她从他的眼中看到杀意,心头大震,眼下是什么情况都没有弄清楚,若是稀里糊涂地再死一次,她何等冤枉? 七王爷刚才的样子太过惊世骇俗,他一定不希望有人看到。而自己无意闯入,窥破他的隐私,他才会想杀自己灭口。 她想通关窍,舔舔发干的唇。他的眼眸骤然转为墨色,危险地眯起,往后退了一步,剑尖离开她一些。 危机解除一些,她松了一口大气,缓缓心神,道:“王爷,今日之事臣女绝不会对外透露半句。臣女愿为性命起誓,若有违此言,天打雷劈!” 他思虑半晌,似乎是相信她。剑垂下,转个花插进剑鞘中,默默朝洞口走去。 她一喜,看来七王爷相信她的话。 元翼心中想的却是,自己以往毒发,都需在这寒潭之中泡足一天一夜才能压制住。今日颇为古怪,不到时辰就恢复神智。他想起自己尝到的那芳香的血,不知是否有关联?如此看来,这女子还是留着的好。 她不知他的想法,只觉得能保住一命,等出去后再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事。她赶紧起身,跟着他的步伐走出山洞。 外面月朗星稀,勉强能看清一些山林怪石的影子。看样子,他们是在一处谷底。她暗思着,如果这确实是她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情,那么他们现在就应该是在孝善寺的后山崖底。 从崖底往上望,陡峭的崖壁还能看见一二。谷里的山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她单薄的衣裙根本就抵御不住。但她半点也没有觉得冷,反倒在心中升起一团火热。 若一切都是真实的,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回到了十六岁,回到未出阁的时候? 如果真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会远离裴林越,远离裴家。再也不要守着裴家主母的名头,孤独地活一辈子。 前面的男子走得很快,似乎就要消失在黑夜中。她收起心神,大急,“王爷夜路难走,臣女不知如何回到寺中,肯求王爷相助!” 元翼停住,转过身。 她气喘吁吁,腿脚一瘸一瘸的。 “王爷” 他在原地,等着她走近,从鼻腔中冷哼一声,“本王饶你一命已是天大的恩典,你竟还敢得寸进尺?” “王爷您慈悲心肠,既能放过臣女,定然是一片佛心。但臣女身小体弱,凭一己之力,无法爬上崖顶。王爷好人做到底,臣女感激不尽。” 她说完,深深鞠躬。 人人都说七王爷是天下最深情的男子,为了亡故的王妃,痴情一生。他终年住寺中,应是通身佛气,慈眉善目,全是怜悯之心。 即便是现在还年轻,也不应该如此冷心硬肠。先是要杀自己灭口,现在又想把自己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哪里来的佛心? “若本王不帮呢?”他寒意透骨的话语如冰锥子一样,在寂静的深夜里伤人无形。 她吐出一口浊气,胸中窜起无名之火。,是谁说七王爷至情至性的?全是哄骗世人的,他分明是个冷血怪人。 “王爷,您宅心仁厚” “本王从不心善,何来的宅心?傅姑娘莫要急着用高话来蒙本王,本王做事全凭喜好,要是心情好,助你又何防?但现在呢?本王的心情实在是糟糕” 她语噎,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做事全凭心情她自己在裴家也一样。他言之下意,是眼下心情不好,不想帮她。 “王爷那臣女斗胆请问,王爷要如何才能心情好呢?” 元翼欺身上前,黑暗中她虽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噬血的气息。他深深地嗅着,她额头的伤口凝结处,散发着一股莫名的甜香。 就是这个气味! 他拔出剑,一把捉起她的手,白嫩的手在暗夜中发着柔光。剑很锋利,割破她的手指时,她感觉不到一点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人放在口中吮着。 除了温热的感觉,还有刺痛和一丝怪异之感。 这个七王爷,不仅人怪性子怪,还是个噬血鬼。她心中暗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京中人人交口称赞的痴情汉? 半晌,他放开她的手,眼睛慢慢地眯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放肆的女子为何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她的血是那般的甜,喝过后,舒畅之感流窜周身,汇于丹田之处。 趁他松懈之际,她快速地抽回自己的手。暗自庆幸,要是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少女,经历这样的事情,怕是吓都要吓死。好在她活了几十年,经历过一些大场面,才能忍住不尖叫出声。 要是她告诉别人,情深义重的七王爷不仅冷酷无情,而且噬血成性,不知别人会不会相信? 夜色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许是月色太过朦胧,在她的眼中,眼前的男人周身笼罩着一股妖气,似邪如魔。 她稳住心神,把手缩着藏在袖子中,忍着痛问道:“王爷,您现在心情可好些吗?” 他不说话,猛然一把提着她,几个飞纵,轻轻地落在断崖上面。一站稳,他就放开她,像嫌弃般地随意把她丢在地上,也不管地上是不是有许多的石子。 石子有棱有角,并不圆滑。硌得她浑身都疼,她呲着牙,磨了几下,反正夜里他也看不真切。 元翼皱眉,他是习武之人,夜里视物如白昼。这傅姑娘半点闺阁女子该有的样子都没有,不仅举止轻浮,而且极为粗鄙。莫不是他毒发过后神智混乱,要不然怎么会不嫌弃地直接吸吮她的手指? 一定是那血的香味在作怪!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纵身离开。 “傅三姑娘这是从哪里来?” 芳年先和陵阳侯夫人行过礼,才轻启唇道:“昨日得了两道通灵符,芳年奉祖母之命,去向慧法大师道谢。” “原来是这样,通灵符难得,是该向大师道谢。”陵阳侯夫人道。 成玉乔把眼底的凌厉之色收起,恢复清高的模样。淡淡的眼神把芳年从头到底扫视一遍,似乎想明白什么,傲气更盛。 芳年是重活一世的人,要是看不出成玉乔眼里的深意,岂不白活一世。刚才那打量的目光,怕是在评估她能否引起男人的怜爱吧。 她只觉得无比的好笑,成玉乔在担心什么,难道以为自己也是去寻七王爷的? 自己巴不得离那个危险的男子远远的,怎么可能不怕死地凑上前? “侯夫人,成二小姐,芳年还要去给祖母复命,就此告辞。” 陵阳侯夫人点头,随口地夸了她一句懂事。 芳年并不放在心上,微笑地离开。 回到客舍的院子,她细思一番,先去见祖母。 傅老夫人在自己屋子里念着经,自傅老太爷去世后,她就迷上了佛经。在府中,有一个专门修建的小佛堂,平日里,她无事就常呆在那里。 老夫人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满脸慈爱。 “祖母,方才孙女觉得屋子有些闷,随意在寺中走动,不想竟走到慧法大师的住处。孙女记得祖母平日里的教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大师慷慨,我们要知恩,遂再次道谢。” “你做得很好,知恩图报,别人的点滴恩惠,我们都要铭记在心。” 芳年点头,她感谢佛祖。佛祖无处不在,俯视着万物苍生。也许她的重生,就是冥冥之中神灵的牵引。 “祖母教诲,孙女谨记。”她上前,把祖母从蒲团扶起。 沈婆子在屋里默默地忙活着,老夫人的东西比她们都要多,归置起来颇费时间。芳年自然地立在祖母的身后,替她捏肩。 “祖母,方才孙女在回来的路上,还碰到陵阳侯夫人和成二小姐,她们似在烧香祈愿。” 傅老夫人感慨,她和陵阳侯夫人的母亲都出自韩家。虽多年没有往来,总归是有些牵扯的。 “唐家那位大公子惊才绝艳,是难得的人才。林越刚崭露头角时,就有人说过他有唐公子之风。要是唐公子还在,唐国公府就不是如今的模样。” 唐国公府的二公子,与其兄长差之甚远。不仅无才气,为人也十分不堪。小时候追猫撵狗,大了吆五喝六,调戏民女,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唐国公夫人每每怒其不争,都会想起自己的大儿子,气得病一场。 唐晔失踪的那年,正是七王妃去世不久。陵阳侯夫人先是痛失爱女,紧接着娘家侄子又音讯全无,当年也是大病一场。 随着成二小姐长得越来越似其姐,侯夫人才从长女早逝的悲痛中走出来。 芳年不认识唐晔,不知他人品如何。听到祖母说裴林越像唐晔,她也想起这茬,瞬间对唐晔没了好感。 她不吭声,傅老夫人像是想起什么,提到七王爷,“说起来,七王爷一直在寺中修行,那真是天下难有的痴情男子。只可惜咱们来过几回,也没见过王爷的面。” 女人对于痴心不二的男人,有别样的情怀。纵使年老如傅老夫人,也不妨碍她心生向往。 芳年的手一顿,想起这几次见过的男子,别扭着道:“祖母,王爷身份尊贵,哪是我们轻易能见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讹人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嗯。”她拥被起身。 四喜端来一杯温茶水, 她就着四喜的手,一饮而尽。 “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二夫人来问过几回,得知小姐还睡着, 没说什么。” “哦。”芳年想着, 明明感觉睡了一会儿, 竟不想快有两个时辰,怪不得娘来问过几次。 她抬脚下床, 三喜早就备好衣裙, 替她穿衣。 坐在妆台前, 她才算是看清自己年少的模样。在寺中条件有限, 小镜中看不真切, 现下大镜子中照出的少女, 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情窦初开, 含苞待放的年纪。 但她的内芯已是古稀的老人, 那清澈的眼神中自然看不到一丝少女的羞怯。 “三小姐, 今日要梳个什么发式?”三喜问道。 “就梳个飞花黛云髻吧。” 三喜虽不解为何自家小姐最近不爱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可她一贯忠心,只听从小姐的吩咐, 半个字也不会多问。她的手很巧, 很快就梳好头发。 芳年很满意, 三喜不多话, 却最合自己的心意。 她起身, 四喜上前替她抚平衣摆。在家中,自是不用和寺中的穿戴一般素净。她今日穿的是丁香色的荷花裙,略施脂粉,发上点缀着镶珠的金饰。 府中的饭菜是各房自己小厨房里做的,傅老夫人是开明的婆母,很早把两房的饭例分开,每月补贴银子。 但一月之中,逢三要在老夫人的怡然院里用饭,两房人都要去。 今日不是逢三,二房的饭菜摆在傅万里和邢氏的院子。 自小开始,二房的一家人之中,从来不包括庶女傅茜娘。 芳年活过一世,了解女人心中的疙瘩,她怜惜二姐,可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娘捅刀子。在父母的面前,半句也不会提到茜娘。 男女七岁不同席,那是针对外男的,做为自己的父亲弟弟,不在此之列。偏厅的圆桌上,傅万里和邢氏已坐好。 傅兴明和傅兴齐也在座,芳年一进去,邢氏立马招呼女儿。 芳年乖巧地坐在亲娘的下首,忆起在裴家里,偌大的桌子上,只有她一人用餐。 邢氏见女儿到了,命下人开饭。 傅府在京中不算什么世家望族,但也不是什么末流官家,吃穿用度也是极好的。这一席下来,四凉四热,外加一个锅子,荤素均匀,色香俱全。 邢氏念女儿在寺中住了几日,不停地劝菜。芳年身后的三喜筷子动得欢,很快就堆满她面前的小碗。 “娘,你自己也吃吧,再夹女儿就吃不动了。” “行了,吃饭吧。”傅万里看一眼妻子,邢氏这才做罢。 芳年许多没有和父母弟弟们同桌而食,一边感慨着,一边吃着面前的菜。 用过饭后,傅万里要考校两个儿子的功课,下人们把残盘冷碟收走,屋子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芳姐儿,我与你爹已经商量过,裴家的事情不能含糊过去。要么他们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待,要么我们先提退亲。” “娘”芳年唤着,心内感动。父母为她,从不曾有任何的私心,要是旁人家的女儿,许了裴林越那样的男子,就算是裴林越心里有人,也不会轻言退亲。 “傻孩子。”邢氏一把搂着她,摸着她的发,“裴家再好,那裴林越心中没有你,你嫁过去也不会快活。与其那样,不如另择良人,只要你能平安喜乐一生,娘就知足了。” “娘” 芳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夫人。”外面的刘婆子打帘进来,她是邢氏身边的老人,是二房院子里的管事。 “何事?”邢氏放开女儿,正正身姿。 “大夫人来了。” 邢氏诧异,大嫂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心虽疑惑着,脸却带着笑,让刘婆子把人请进来。 卫氏气呼呼的,一进门就用不善的眼神看着芳年。 邢氏见她是冲着自己女儿来的,也没了好脸,不冷不淡地问:“大嫂,这么晚了你过来有什么事?” “这我还等来问芳姐儿呢?珍姐儿从寺中回来就一直哭,哭到现在,哭得我心都在疼,百般追问,才得知与芳姐儿有关。”卫氏看着芳年,“芳姐儿,你来说说,你可是做了什么事,伤了你大姐的心?” “大嫂,我们芳姐儿是什么性子,最是心善不过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什么事情伤姐妹之间的情份?” 卫氏眺一眼邢氏,“我不过是问一问,弟妹为何如此紧张?” “事关自己的女儿,大嫂应该能体谅我的心情。” “不过是问一句,都问不得?同样是傅家的嫡女,难道芳姐儿还比嫡长女金贵不成?”邢氏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邢氏母女俩,她本是长媳,珍姐儿是嫡长孙女,可婆母偏心,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芳年,就连许人家,也是向着芳年。 哪家府里嫡长孙女未曾许配,次孙女就许了人家的? 邢氏无奈,这个大嫂每每三句两句就要扯到珍华是嫡长孙女的头上,好像别人都不知道似的? “那好吧,大嫂有什么要问的?” “芳姐儿,大伯母问你,你与珍姐儿同居一屋,可知道这两天她受了什么罪?” “大伯母说的话芳年听不懂,我们与祖母进寺礼佛,怎么可能受罪?倒是大姐,不知惹了什么东西,魔怔了两回。祖母还请寺中僧人做了法,想是应该好了的。” “什么?魔怔?芳姐儿你这丫头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这种事情是可以乱说的吗?”卫氏立马变脸,尖声说道。 芳年似被她吓得低下头去,大伯母这个人,最是爱计较的性子。这么多年来,就因为自己许给裴家,没少找娘的不痛快。 就连自己,也成了她眼中的绊脚石,隔三差五就要逮着机会指桑骂槐一番。 “大伯母要是不信,就去问祖母吧。”芳年小声地说出这句话,扯扯自己亲娘的衣服。 邢氏的语气强硬起来,“大嫂,有病得治,我们芳姐儿都说了,娘也是知道的,你要真不信,就去问娘吧。” 卫氏气得跺脚,看二房母女的样子,莫非芳姐儿说的是真话? 她急火火地去问傅老夫人,老夫人将将用完饭,正眯着眼坐在塌上,面前站着自己的管事方婆子,听方婆子说这几日府中的事情。 沈婆子把卫氏请进去,傅老夫人眼皮都未掀,依旧闭着。 卫氏心急,“娘,你可得好好管管芳姐儿,她竟说珍儿犯了魔怔,这传出去不是要人命吗?” 傅老夫人一听她开口,就知问题在哪里。芳姐儿不可能乱说,定是卫氏去问了,芳姐儿才说的。 “传出去?谁传?” 卫氏一噎,想说二房,想到婆母的偏心,支吾起来,意思还是指二房。 “二房是得了失心疯才会传出去,传出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珍姐儿和芳姐儿是姐妹,做姐姐的有病,当妹妹能有好名声?我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怪不得把好好的姐儿都教歪了。” “娘”卫氏不敢置信,婆母竟如此斥责她。 “别叫我。”傅老夫人睁开眼,眼里的不满毫不掩饰。 “珍姐儿她一直在哭,媳妇无法,才去问芳姐儿的。” “她还有脸哭?”傅老夫人哼一声,“她哭什么,是嫌我这个老婆子还没死吗?” 这话就有些重了,卫氏都受不住,跪下来。 “娘,珍姐儿平日最孝顺,怎么可能会咒您?都是媳妇的错,看到她一哭,就乱了方寸,您千万不要生气,媳妇这就回去,好好安慰她。” 卫氏说完,忙乱地爬起,跌跌撞撞地朝自己的院子跑去。 旁边的傅珍华满腹闷气,气芳年不作为。成玉乔高高在上的嘴脸,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显现。一想到裴公子中意对方,她心如针扎。 要是往常,她可按捺不住,早就明讥暗讽地刺芳年几句。但如今,她却有些不敢,想到那夜里邪门的事情,总觉得有把柄捏在芳年的手中,略有些不自在。 训斥的话溜到嘴边又咽下,她递给傅芊娘一个眼色,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越过芳年,走在最前面。 傅芊娘停下脚步,转向芳年。 “三姐姐,刚才那成二小姐好生无礼,三姐你为何不说话?她那般不知避嫌地谈论着裴公子,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给三姐添堵的。” 芳年闻言,似笑非笑。 裴林越是她的未婚夫,京中人人皆知。给她添堵的何止成玉乔一人,府中的这两个堂姐妹也不遑多让。 她们还知道裴林越是自己的未婚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才是裴家定下的儿媳呢。 前世的时候,说这些话的人是傅珍华。句句语重心长,看似为她好,替她抱不平。事实上,转过脸去,傅珍华就和别人说她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还爱猜忌。 裴林越听到后,更加的不喜她。 后来传出她有夜游失魂之症,他愈加厌恶,起了退亲之意。要不是裴老夫人力争,恐怕裴家当时是要退婚的。 前一世的事情,每每想来,都觉得造化弄人。 要是裴家的真的退了亲,除了刚退亲时的难堪,想来自己活得不会比嫁进裴家差。可恨自己当年看不清楚,得知婚事保住,喜极而泣。 现在,她反倒希望傅珍华在背后使力,最好是更坚定裴林越退亲的决心,那样还省得她谋划。 想到重生之夜的事情,她眸光冰冷。傅珍华对她起了杀心,前世的自己虽没看透,但傅珍华也遭了报应。 傅珍华最后嫁进的是左将军府,丈夫是将军府的嫡次子。左将军早早就和护都王暗中勾结,招来晟帝猜忌。 左将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夜领着一众部下投奔护都王。当时的护都王是十王爷元轸,他功高震主,拥兵数十万,盘踞在边城。 晟帝本就昏庸,满肚子的怒气没处撒,自是把罪降到和左家姻亲的傅家大房。很快大伯被削官,大房家产也被抄了。 彼时大房二房已分家,二房没怎么受牵连,却也遭到压制,所以她的两个弟弟才暗中投靠了护都王。 傅珍华在左家的日子不好过,她嫁过去多年仅生下两女,府中有平妻还有贵妾,俱都有子傍身。左家人都是武将,性子暴戾,酒疯犯起时,常对女子拳打脚踢。左二爷每每施暴,受罪的都是不受宠的正妻。 芳年再见傅珍华时,是她五十岁大寿。那时候晟帝已殡天,继位的是奉帝,新任护都王是十王爷的儿子。 奉帝不敢惹护都王,频频怀柔示好,傅珍华才得以回京探亲。 她不过五十的年纪,看起来垂垂老矣。芳年多年前就看透她的为人,并无同情之心。她探过亲回到左家没多久,就离世了。 人的一辈子,何其的短暂,短暂到芳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浮世小憩中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再见时,她们都是年少的模样,陌生又熟悉。 前面的傅珍华也停下来,回过头。 芳年毕竟是多活一世的人,不再愿意和这些小姑娘玩些小心计。她面露茫然之色,似乎并不明白傅芊娘的意思。 “成二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可能会对裴公子有其它的心思。” 她不咸不淡地辩驳一句,事实上,她说的未必就是假的。依前世的情形看来,成玉乔对裴林越是无心的,许是一个女人的虚荣心作祟,才会在她面前有意显摆。 “三姐姐,你怎么这点你都看不明白,她句句含沙射影,明明就是故意的。”傅芊娘急的跺脚,这三姐怎么是个死脑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交待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此刻的傅珍华浑身汗津津的, 惨白着唇,面无血色, 眼神慌乱, 似真受到刺激一般。 “你满嘴胡吣什么?”傅老夫人大怒。 “祖母孙女没有胡说芳妹妹她不是人”傅珍华一边说着,一边胆战心惊地瞄着芳年。 芳年委屈着,带着一丝惊吓后的余悸,“祖母,刚才孙女从您那里回来, 大姐责备芳年不该在寺中乱走, 还说什么寺中虽是僧人, 僧人也是男子, 说孙女有伤风化。孙女辩驳了几句,大姐就满脸的不高兴。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胡言乱语起来, 一会儿说看到鬼, 一会儿说芳年不是人。” “不是的”傅珍华胡乱地摇头, 背后汗湿了内衫。她张口结舌, 芳年说的都是实话,要把事情说清楚,就得扯上那夜里的事情。 “祖母, 芳年句句属实, 不信您问小寒。” 傅老夫人精厉的眼神看着小寒, 小寒不敢直视, 低声回答:“回老夫人的话,奴婢方才不在屋子,不知道大小姐和三小姐说了什么话?” 芳年心里无所谓小寒的话,小寒是傅珍华的丫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偏向自己。 “祖母,小寒是离开屋子不假,孙女刚进屋时,她还是在的。大姐责备孙女时,她就在场。” “你这个奴才,还不从实招来。”傅老夫人一声厉喝,吓得小寒立马跪在地上。 “老夫人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小寒这般回答,傅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底,必是珍华说了那样的话。小寒惧怕得罪主子,又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谎,只能称什么也没听到。 她把眼神转到傅珍华的身上,一脸的失望。 嫡长孙女,向来是家族最看重的,也应该是最有风范,能当起大任的。 但珍华的性子被卫氏养得太过小家子气。这样的气度,还怎么指望她能嫁入高门? 傅珍华不敢看芳年,越想越害怕,不光是湿了内衫,连额发也被汗浸得贴在皮肤上。 “祖母” “你别唤我祖母,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身为长姐,怎么可以随意污蔑自己妹妹的清名。你可知道要是那话传出去,别人怎么说芳年,怎么议论我们傅家?” 傅老夫人语气中带着薄怒,别人诬陷都不能忍,何况是府中的至亲?芳年在屋子呆得闷,在寺中走走。也没有乱走,而是去了慧法大师那里,并且向大师再次表达了谢意。怎么到了珍华这里,就成了芳年不知检点? “祖母,孙女不怪大姐,孙女想着,大姐许是和那夜里一样,突然魔怔了。” “我的儿,还是你懂事,知道友爱姐妹。” 傅老夫人大感欣慰,芳年识大体,自己果然没白疼她。大孙女的模样,和那夜里倒是相似,可能真是魔怔了。 傅珍华自知不能说出那夜里发生的事情,缓了缓心神,跪下来,“祖母,都是孙女不好,方才不知怎么就胡言乱语,让祖母担心了。还望芳妹妹原谅大姐,那些话不是大姐的本意。” “芳年知道大姐是魔怔了,自然不会怪你。” “好了,珍华认错就好。至于魔怔之事,待会你随祖母去大雄宝殿,亲自在佛祖面前烧香,请寺中的高僧做个法,替你驱散邪灵。” 傅珍华马上乖巧地答应,随傅老夫人前去大雄宝殿。 芳华目送她们离开后,三喜闪了进来。 方才屋子里的动静,在隔壁也听得到。 茜娘和芊娘不便进来,她做丫头的,更不好进来。眼见着老夫人离开,她才敢进屋。 “三小姐”她唤芳年。 芳年摆手,“无事的。” 她不怕傅珍华胡言乱语,一来没人会相信,二来傅珍华的样子确实像魔障了。傅珍华要是个聪明的,就不会把谋害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门外面,茜娘犹豫的,一副想进来却不敢进来的样子。 傅芊娘是不管许多,抬脚就进了屋子。 “三姐,大姐是怎么了?” “许是病了吧。” 芳年不欲和芊娘细说,眼神看着跟着进来的茜娘,问道:“二姐东西收拾完了吗?” “有三喜帮忙,很快就收拾好,多谢三妹妹。” “那就坐着说会话吧。”芳年指指自己身边的凳子,示意茜娘坐下。 茜娘心中欢喜,没有不从的道理。 反倒是傅芊娘,被晾在一边,无人搭理。 芳年对芊娘,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前世里,傅芊娘嫁的门第不高,丈夫不学无术,但就是这样一门不好的亲事,芊娘在夫家也混得如鱼得水,掌着家里的中馈,把丈夫拴得死死的。 大房垮掉后,芊娘和大房断了关系。 在芳年看来,傅芊娘这人较为功利薄情,不宜深交。 傅芊娘站了会,见芳年还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扭着身子走出去。茜娘有些担忧,芊娘心思多,芳妹妹故意冷落她,她会不会起什么坏心? 芳年瞧出茜娘的担心,拍拍她的手背,“二姐,祖母说我们明日就要归家,等回到府中后,你若是无聊,就去寻我。” “真的吗?”茜娘喜出望外,把芊娘的事情抛到脑后。 “当然是真的,我们是姐妹,理应常走动。” “那好,芳妹妹可别嫌我烦”茜娘感动着,眼里泛着水光。 芳年动容,二姐这么多年活得不易。要是前世的她,是不可能体会到的。 “我哪会嫌二姐烦,二且要是愿意,我还巴不得二姐常去烦我。”芳年玩笑般地说着,她是真不怕烦,活到七十岁的妇人,最怕的是寂寞。 前世里,她虽不喜裴林越的那些儿女。但在年老时,常召一些孙子孙女去自己的院子里相陪,听到稚子们欢乐的笑声,内心不再那般空虚。 茜娘听到她的话,更加的开心,连话都多起来。 芳年看着她,露出笑意。 未时一过,傅老夫人和傅珍华才回来。老夫人一脸的倦色,傅珍华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沈婆子扶着老夫人先去歇会,傅珍华则回到屋子,茜娘急忙起声唤了一声大姐。傅珍华没理她,视线刚和芳年对上,就急急转开。 在佛殿时,祖母请几位大师给自己做了法,还多捐了一份香油钱。 她跪在蒲团上,仔细的思量过,为今之计,只能和芳年好好相处,至少明面上不能再起冲突。那晚的事情,芳年不会说出去,因为说出去没有会相信。 芳年也从她的眼神中明了她的心思,意味深长地笑一下,起身关切地询问:“大姐,你现在感觉好多了吗?” “谢芳妹妹关心,之前大姐说的话都是无意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大姐有病,芳年不会计较的。” 傅珍华语噎,暗骂一句你才有病。 “大姐,你的脸色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芳年故意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没有,我是有些累了。” 傅珍华不愿再看到她,越过她的身边,合衣躺在床上。 “芳妹妹”茜娘低声唤着。 芳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的,大姐只是累了。” 屋子里不便呆着,茜娘坐立不安,芳年看她的样子,知她是不太自在,于是命三喜送她回去。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大房的大公子傅兴昌就来接她们。 芳年站在祖母的后面,看着大哥傅兴昌。大房有两子,大哥傅兴昌和二哥傅兴盛。二房也有二子,分别是她同胎的弟弟傅兴明,还有四弟傅兴齐。 前世里,祖母去世后,大伯和父亲分家,他们一家搬离府中。大伯父现在时任通政司副史,可大哥和二哥却不如他们的父亲那么有能力。她六十岁的时候,大哥和二哥都已离世。 她眼神恍惚起来,看到面前的青年男子,正值当年,意气风发。和记忆中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重合到一起,那时候大房已经落没,大哥没少去傅府寻她。多半是借银子,说是借,从未还过。 自己倒是不计较那些个黄白身外之物,她无子无女,守着一堆死物做什么,与其全留给裴林越的子孙,还不如舍一些给大哥。 傅老夫人看到大孙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虽偏心二儿子,却打心眼里看重大孙子。 傅兴昌先扶祖母进马车,珍华和芳年是嫡女,与祖母同乘一辆,加上沈婆子四人。后面的马车上坐的是茜娘和芊娘,还有小寒和三喜两个丫头。 马车行驶起来,芳年靠在车厢壁上,想着即将要见到的父母和弟弟,思念之情涌上心头。 她离世时,父母自是故去多年,便是三弟兴明,也先她亡故。好在大侄子争气,重振傅家的门楣,竟一路升至御史都察。 时隔一世,想着他们现在不再是衰老的模样,她的嘴角浮现一个笑意,眼里却是热泪盈眶。为了怕人看出端倪,她闭目假寐。 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傅老夫人被颠得睡不着,示意沈婆子询问车夫。 车夫回道:“老夫人,路上人多,奴才只能多般避让。” “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么多人?”傅珍华小声地抱怨。 芳年却是知道缘由的,近日里,涌进京中的灾民越来越多。晟帝早就命守城的将士严禁灾民入城,这些灾民盘踞在京城周边,是以到处都能碰到。 傅老夫人闭着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里也明白必是灾民增多。看情形,今年的年景十分的糟糕。 马车一路进城,芳年保持靠在车壁的姿势,一直闭着眼,一动未动。沈婆子以为她睡着了,轻轻地把薄毯盖在她的身上。她睫毛颤动,并未睁眼。 入城后,听到街道中嘈杂的人声,她才缓缓睁开眼。 突然,马车往路边靠停,车夫的声音传进来,“老夫人,两位小姐,七王爷入城,我们要避让。” “七王爷!”傅珍华惊呼起来,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 芳年的眼睛下意识地往那边一瞧,透过车厢,看到那肩舆的男子。玉颜白衣,宽大的袖摆垂在两侧,眼眸冷清,淡淡地往这边一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摄人心魂的眼神似乎穿透人群,与她对个正着。 她心中一凛,忙收回视线。 “嗯。”她拥被起身。 四喜端来一杯温茶水,她就着四喜的手,一饮而尽。 “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二夫人来问过几回,得知小姐还睡着,没说什么。” “哦。”芳年想着,明明感觉睡了一会儿,竟不想快有两个时辰,怪不得娘来问过几次。 她抬脚下床,三喜早就备好衣裙,替她穿衣。 坐在妆台前,她才算是看清自己年少的模样。在寺中条件有限,小镜中看不真切,现下大镜子中照出的少女,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情窦初开,含苞待放的年纪。 但她的内芯已是古稀的老人,那清澈的眼神中自然看不到一丝少女的羞怯。 “三小姐,今日要梳个什么发式?”三喜问道。 “就梳个飞花黛云髻吧。” 三喜虽不解为何自家小姐最近不爱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可她一贯忠心,只听从小姐的吩咐,半个字也不会多问。她的手很巧,很快就梳好头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舌战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这般一想,整个人越发的不好。 大伯官至四品, 父亲是从五品的朝廷命官。府里的守卫都不是吃闲饭的,算起来也有十来个人,怎么就看不住几个大活人? 七王爷大摇大摆地入府,动静全无。若有朝一日,他恼了她, 要取她性命,岂不如探囊取物。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泛起凉意的脖子,暗想着自己这条小命来之不易,可千万得保护好了。 梳洗完,照例先去和父母请安。用过朝食后与邢氏一同去怡然院给祖母请安。 她们到时, 大房的母女二人也在场。 傅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两边分别立着沈婆子和方婆子。傅珍华眼睛红红的, 许是哭过。卫氏一脸的心疼, 扶着女儿。 二房母女一进去,屋里人齐齐望过来。 芳年乖巧地先向祖母请安, 再见过卫氏。 傅老夫人露出赞许的目光,芳姐儿的教养好,在寺中受了佛祖的惠泽,越发的娴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恰到好处, 令人看了赏心悦目。 “芳姐儿来祖母这里。” 芳年依言, 顺从地走到祖母的跟前。 傅老夫人目光慈爱, 道:“等会让你娘给你换身新衣裳, 我们去裴府走走。裴老夫人几日不见你,必是想得紧。” 裴府与傅府仅一街之隔,在举业巷往南的祥平坊,乘轿子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到。芳年心知祖母的打算,自是应下。 傅珍华脸冷着,瞧着自堂妹一进屋子,祖母的眼睛里就没有旁人。她心有不平,脸上也带了出来。若说自己非要和芳年争抢裴公子,除了裴公子本身人品出众外,另外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她不服气,不服祖母的偏心。 邢氏听出婆母的意思,请过安后就带着女儿离开怡然院。 按芳年自己的意思,是不愿意再折腾换新衣的。看着邢氏殷殷期盼的眼光,不忍拒绝。 娘虽说是愿意退亲,但心里面怕是还有几分侥幸的吧。 前世里是没有这一出的,那时候自己黯然神伤,伤心欲绝。是裴府的老夫人听到音讯,押着裴林越上门。 也许从她重生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与前世截然不同。 三喜打开衣柜,芳年衣裳布料自是好的,颜色也是时兴的。桃粉c湖蓝c嫣红c丁香色各色都有。 新做的有两身,一身桃粉,一身嫣红。 裴林越喜淡雅,要是平日,她必会穿桃粉的。但现在,她不想花半点心思去取悦他,指了指嫣红的。 邢氏很高兴,芳姐儿长相大气,艳色的衣裙更能提亮她的五官。往常女儿爱穿素净的,自己也由着她。 芳年转去屏风后,三喜抱着衣裳跟去。 很快,衣服便换好。 邢氏只觉眼前一亮,暗想着自己挑的颜色好,鲜艳的颜色十分相衬芳姐儿的长相。衣裳不同,发髻也要重梳。邢氏指挥着三喜,给芳年梳了一个流云髻。 装扮完毕,邢氏左看右看,十分满意。 傅老夫人院子里的丫头来知会一声,说老夫人已准备妥当,请芳年前去汇合。 芳年告别母亲,带着三喜前去怡然院。 院子里,傅珍华也在。她也重换了新衣,是月白色的衣裙,头上梳着仙姑髻,淡雅秀丽。瞧见芳年的打扮,明显愣了一下,立马恢复常色。 傅老夫人出来,看到双姝妍丽的两位嫡孙女,心下满意。 府里的下人备了马车,祖孙三人上车。巷子不是很宽,一路上遇官阶高的人家,避让了两回。 出了举业巷后不久,马车侧边靠停。 芳年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声音,还有女子的哭声和男人的嬉笑声。傅老夫人的脸冷下来,车夫压低着声音道:“老夫人,是柳公子。” 这一说,车里的气氛就变得怪异。 车夫口中的柳公子,可是京中的名人。柳家原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本是一介商户,因为柳家姑娘长得貌美,嫁给了国师府的总管做填房。 国师府的总管,在邑京的脸面,不比三四品的官员小。柳公子仗着自己的妹夫,在京中横行霸道,强抢民女的事情没少做,谁也不敢去管。 外面男人猖獗笑声响起:“小娘子,你现在哭得死去活来的,等你进了我的门,保管你就笑得合不拢嘴。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想穿什么绫罗绸缎,本公子都会满足你。” 围观之人还有起哄的,柳家搭上了国师府,近几年赚得钵满盆盈,十分豪富。那女子的哭声渐小,想是认了命,跟柳公子走了。 人群之中还有人在扼腕,酸酸地说着自家怎么就没有貌美的姑娘,言语之间颇为羡慕。 芳年闭目,复睁开。柳家一直到她死,都昌盛繁荣。 这些抢进去的女子,多半确实过上了好日子。到后来,不用柳家人抢,不断地有鲜花般的姑娘自荐枕席。 笑贫不笑娼,自古皆是。 晟帝不作为,朝中大事真正做决断的都是国师。眼下的邑京,不过是表面浮华,内里早就千疮百孔。过不了多少年,这面上的繁华也会消褪,变得斑驳不堪,藏污纳垢。 京中尚且如此,更别提京外。外放的官僚是能贪就贪,贪不了就盘剥民脂民膏,乌烟瘴气。 朝中真正做事的反倒是三品以下的官员,三品以下的官员很多都是前朝留下来的。而一二品的官员则是跟随国师一起造反的,都是国师的狗腿子,唯他命是从,整日寻着长生之道。 当年,国师屠尽了前朝的皇族,扶持先帝登基。先帝是前朝公主的儿子,算起来是唯一流有前朝血脉的人。 那场屠杀在一个夜里发生,前朝的皇帝在睡梦中被割了头颅,宫中尸血遍地。朝中的大臣都没反应过来,就改朝换了代。国师手段残忍,屠了几个有异议的官员全家,以狠辣的姿态立在朝堂之上。 其它的官员见不用丢官,新帝也是皇室血亲,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承认了新帝。 裴家和傅家都是前朝遗臣,有多年的交情。裴府位于祥平坊的正中,府门气势宏伟,门口的两尊石比傅府的要大上一半。 守门的家丁自是认得傅府的轿子,忙把祖母几人请进去。 裴老夫人精神矍铄,柱着拐就迎了出来。傅老夫人忙上前,握着对方的手,相互地寒喧着。 珍华和芳年一起行礼,裴老夫人连声道好,请她们起身。 “芳姐儿今日这一身,让人眼前一亮。”裴老夫人打趣着,欢喜地看着芳年。 傅老夫人有荣与焉,这身衣裳配芳姐儿的长相刚好,比寻常的颜色更衬人。 裴老夫人的后面,立着一位少女,约十五左右的年纪。闻言轻哼一声,用不屑的眼神扫了一眼芳年。 芳年刚一路进府,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恍如隔世。她年老时,裴府在京中已算没落,自是没有现在这么的富丽。 听到一声轻哼,她抬头,看到裴老夫人身边的少女,正是裴林越的妹妹,裴锦云。 裴锦云看不上她,前世里她嫁进来后,没少受这位小姑子的气。好在后来这口气她都出了。裴锦云出嫁后,还有仰仗娘家,每次回娘家都百般讨好她。 几人进入屋内,两位老夫人落座。 姑娘们都站着,裴老夫人笑道:“你们自去玩吧,莫陪我们两个老婆子。” 芳年收到自家祖母默许的眼神,心知必是又安排了她和裴林越私下见面。以前也有过几次,一般都是约在府中的小亭里。 几位姑娘出来,芳年朝府中花园的亭子走去。 裴锦云的任务是陪着傅珍华,这是裴老夫人吩咐的,她再不甘愿也得领着傅珍华往另一条路走。 芳年神色肃然,眼前的景致是那般的熟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她在这里度过了大半生,看着树叶由绿转黄,看着花朵开了又败。 湖心的亭子里,一位青年倚着,长相斯文俊秀,端的是谦谦公子。玉白的书生长袍,头上缚着纶巾,神色略为不耐,眉宇间还有一些愁色。 这就是年轻时候的裴林越,少女时期的她觉得世间上所有男子都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他俊秀的长相,满腹的才情都令她心动不已。 他的骨子里带着一点清高,曾不止一次地表达自己痛恨朝廷的糜败,恨自己生不逢时,未能遇明君。成玉乔入宫后,他更是彻底失了入仕之心,整日窝在内院。后来成玉乔死了,他越发的心灰意冷,不思进取。 而今,历时两世,他以年少的模样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没有中年时的那种庸俗。她惊讶于自己心情的不悲不喜,仿佛看一个寻常的陌生人般观察着他。 裴林越随意转头,望向小路中的她。 她的目光幽远,神色平静。嫣红的衣裙明艳了她的五官,眉眼更加的突出。她朝他走去,不见往日的那份雀跃欢喜。 他讶然,温润脸似被冰封住,略显僵硬。 傅珍华听到祖母的声音,才不情愿地放下帘子。只双眼还迷离着,未曾注意到马车内异样的气氛。 傅老夫人很生气,往常珍华小家子气一些,她也没当回事。但这几日的相处,实在是令她失望透顶。 七王爷是何等身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扒开帘子盯着看,被别人看到怎么想她们傅家,怎么看傅家的姑娘们? 反观芳年,明明要小两岁,举止端庄,身形都没有动。 “珍姐儿,你是要议亲的姑娘家,不可以随意抛头露面。” 傅珍华白了一下脸,低头应是。 女孩子家脸皮薄,万事轻提点,不能重说。傅老夫人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说什么。 外面人群的议论之声传入车厢,芳年听到妇人们羡艳的啧啧声,还有一些女子娇羞的赞叹声,混成一片。 从前的自己,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心里都是赞同之感。 而今,她只想冷笑,那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疯子。 嘈杂的议论之声随着七王爷的远去慢慢变得稀疏,最后人群散开,百姓们各自忙着之前的事情。 小贩们吆喝着,女人们重新进铺子里挑拣货品,街道慢慢空出来。过了一刻钟左右,马车缓缓开始行动起来,一路行至傅府。 傅府位于城东的举业巷,这里大多是京中四品左右的官员府邸。傅府根基浅,位置较偏。 门口处,两尊石狮守着,大房二房的两对夫妻领着儿子们都出来迎接。 马车停稳,芳年听到父亲的声音,很快沈婆子扶傅老夫人下车。傅万程和傅万里兄弟俩上前搀扶母亲。 傅家两兄弟长得有些像,只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人到四十相由心生。傅万程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世故,而傅万里则还是一片书生气,儒雅温和。 接着下车的是珍华和芳年,大夫人卫氏和二夫人邢氏也上前来。卫氏的穿衣打扮略比邢氏富贵,邢氏与寻常夫人一般,偏爱简单大气的衣裙。她脸上带着笑,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端倪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祖母孙女没有胡说芳妹妹她不是人”傅珍华一边说着,一边胆战心惊地瞄着芳年。 芳年委屈着, 带着一丝惊吓后的余悸,“祖母, 刚才孙女从您那里回来, 大姐责备芳年不该在寺中乱走, 还说什么寺中虽是僧人,僧人也是男子, 说孙女有伤风化。孙女辩驳了几句,大姐就满脸的不高兴。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胡言乱语起来, 一会儿说看到鬼,一会儿说芳年不是人。” “不是的”傅珍华胡乱地摇头,背后汗湿了内衫。她张口结舌,芳年说的都是实话,要把事情说清楚, 就得扯上那夜里的事情。 “祖母,芳年句句属实,不信您问小寒。” 傅老夫人精厉的眼神看着小寒, 小寒不敢直视, 低声回答:“回老夫人的话,奴婢方才不在屋子, 不知道大小姐和三小姐说了什么话?” 芳年心里无所谓小寒的话, 小寒是傅珍华的丫头,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偏向自己。 “祖母,小寒是离开屋子不假,孙女刚进屋时,她还是在的。大姐责备孙女时,她就在场。” “你这个奴才,还不从实招来。”傅老夫人一声厉喝,吓得小寒立马跪在地上。 “老夫人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小寒这般回答,傅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底,必是珍华说了那样的话。小寒惧怕得罪主子,又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谎,只能称什么也没听到。 她把眼神转到傅珍华的身上,一脸的失望。 嫡长孙女,向来是家族最看重的,也应该是最有风范,能当起大任的。 但珍华的性子被卫氏养得太过小家子气。这样的气度,还怎么指望她能嫁入高门? 傅珍华不敢看芳年,越想越害怕,不光是湿了内衫,连额发也被汗浸得贴在皮肤上。 “祖母” “你别唤我祖母,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身为长姐,怎么可以随意污蔑自己妹妹的清名。你可知道要是那话传出去,别人怎么说芳年,怎么议论我们傅家?” 傅老夫人语气中带着薄怒,别人诬陷都不能忍,何况是府中的至亲?芳年在屋子呆得闷,在寺中走走。也没有乱走,而是去了慧法大师那里,并且向大师再次表达了谢意。怎么到了珍华这里,就成了芳年不知检点? “祖母,孙女不怪大姐,孙女想着,大姐许是和那夜里一样,突然魔怔了。” “我的儿,还是你懂事,知道友爱姐妹。” 傅老夫人大感欣慰,芳年识大体,自己果然没白疼她。大孙女的模样,和那夜里倒是相似,可能真是魔怔了。 傅珍华自知不能说出那夜里发生的事情,缓了缓心神,跪下来,“祖母,都是孙女不好,方才不知怎么就胡言乱语,让祖母担心了。还望芳妹妹原谅大姐,那些话不是大姐的本意。” “芳年知道大姐是魔怔了,自然不会怪你。” “好了,珍华认错就好。至于魔怔之事,待会你随祖母去大雄宝殿,亲自在佛祖面前烧香,请寺中的高僧做个法,替你驱散邪灵。” 傅珍华马上乖巧地答应,随傅老夫人前去大雄宝殿。 芳华目送她们离开后,三喜闪了进来。 方才屋子里的动静,在隔壁也听得到。 茜娘和芊娘不便进来,她做丫头的,更不好进来。眼见着老夫人离开,她才敢进屋。 “三小姐”她唤芳年。 芳年摆手,“无事的。” 她不怕傅珍华胡言乱语,一来没人会相信,二来傅珍华的样子确实像魔障了。傅珍华要是个聪明的,就不会把谋害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门外面,茜娘犹豫的,一副想进来却不敢进来的样子。 傅芊娘是不管许多,抬脚就进了屋子。 “三姐,大姐是怎么了?” “许是病了吧。” 芳年不欲和芊娘细说,眼神看着跟着进来的茜娘,问道:“二姐东西收拾完了吗?” “有三喜帮忙,很快就收拾好,多谢三妹妹。” “那就坐着说会话吧。”芳年指指自己身边的凳子,示意茜娘坐下。 茜娘心中欢喜,没有不从的道理。 反倒是傅芊娘,被晾在一边,无人搭理。 芳年对芊娘,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前世里,傅芊娘嫁的门第不高,丈夫不学无术,但就是这样一门不好的亲事,芊娘在夫家也混得如鱼得水,掌着家里的中馈,把丈夫拴得死死的。 大房垮掉后,芊娘和大房断了关系。 在芳年看来,傅芊娘这人较为功利薄情,不宜深交。 傅芊娘站了会,见芳年还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扭着身子走出去。茜娘有些担忧,芊娘心思多,芳妹妹故意冷落她,她会不会起什么坏心? 芳年瞧出茜娘的担心,拍拍她的手背,“二姐,祖母说我们明日就要归家,等回到府中后,你若是无聊,就去寻我。” “真的吗?”茜娘喜出望外,把芊娘的事情抛到脑后。 “当然是真的,我们是姐妹,理应常走动。” “那好,芳妹妹可别嫌我烦”茜娘感动着,眼里泛着水光。 芳年动容,二姐这么多年活得不易。要是前世的她,是不可能体会到的。 “我哪会嫌二姐烦,二且要是愿意,我还巴不得二姐常去烦我。”芳年玩笑般地说着,她是真不怕烦,活到七十岁的妇人,最怕的是寂寞。 前世里,她虽不喜裴林越的那些儿女。但在年老时,常召一些孙子孙女去自己的院子里相陪,听到稚子们欢乐的笑声,内心不再那般空虚。 茜娘听到她的话,更加的开心,连话都多起来。 芳年看着她,露出笑意。 未时一过,傅老夫人和傅珍华才回来。老夫人一脸的倦色,傅珍华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沈婆子扶着老夫人先去歇会,傅珍华则回到屋子,茜娘急忙起声唤了一声大姐。傅珍华没理她,视线刚和芳年对上,就急急转开。 在佛殿时,祖母请几位大师给自己做了法,还多捐了一份香油钱。 她跪在蒲团上,仔细的思量过,为今之计,只能和芳年好好相处,至少明面上不能再起冲突。那晚的事情,芳年不会说出去,因为说出去没有会相信。 芳年也从她的眼神中明了她的心思,意味深长地笑一下,起身关切地询问:“大姐,你现在感觉好多了吗?” “谢芳妹妹关心,之前大姐说的话都是无意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大姐有病,芳年不会计较的。” 傅珍华语噎,暗骂一句你才有病。 “大姐,你的脸色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芳年故意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没有,我是有些累了。” 傅珍华不愿再看到她,越过她的身边,合衣躺在床上。 “芳妹妹”茜娘低声唤着。 芳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的,大姐只是累了。” 屋子里不便呆着,茜娘坐立不安,芳年看她的样子,知她是不太自在,于是命三喜送她回去。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大房的大公子傅兴昌就来接她们。 芳年站在祖母的后面,看着大哥傅兴昌。大房有两子,大哥傅兴昌和二哥傅兴盛。二房也有二子,分别是她同胎的弟弟傅兴明,还有四弟傅兴齐。 前世里,祖母去世后,大伯和父亲分家,他们一家搬离府中。大伯父现在时任通政司副史,可大哥和二哥却不如他们的父亲那么有能力。她六十岁的时候,大哥和二哥都已离世。 她眼神恍惚起来,看到面前的青年男子,正值当年,意气风发。和记忆中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重合到一起,那时候大房已经落没,大哥没少去傅府寻她。多半是借银子,说是借,从未还过。 自己倒是不计较那些个黄白身外之物,她无子无女,守着一堆死物做什么,与其全留给裴林越的子孙,还不如舍一些给大哥。 傅老夫人看到大孙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虽偏心二儿子,却打心眼里看重大孙子。 傅兴昌先扶祖母进马车,珍华和芳年是嫡女,与祖母同乘一辆,加上沈婆子四人。后面的马车上坐的是茜娘和芊娘,还有小寒和三喜两个丫头。 马车行驶起来,芳年靠在车厢壁上,想着即将要见到的父母和弟弟,思念之情涌上心头。 她离世时,父母自是故去多年,便是三弟兴明,也先她亡故。好在大侄子争气,重振傅家的门楣,竟一路升至御史都察。 时隔一世,想着他们现在不再是衰老的模样,她的嘴角浮现一个笑意,眼里却是热泪盈眶。为了怕人看出端倪,她闭目假寐。 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傅老夫人被颠得睡不着,示意沈婆子询问车夫。 车夫回道:“老夫人,路上人多,奴才只能多般避让。” “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么多人?”傅珍华小声地抱怨。 芳年却是知道缘由的,近日里,涌进京中的灾民越来越多。晟帝早就命守城的将士严禁灾民入城,这些灾民盘踞在京城周边,是以到处都能碰到。 傅老夫人闭着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里也明白必是灾民增多。看情形,今年的年景十分的糟糕。 马车一路进城,芳年保持靠在车壁的姿势,一直闭着眼,一动未动。沈婆子以为她睡着了,轻轻地把薄毯盖在她的身上。她睫毛颤动,并未睁眼。 入城后,听到街道中嘈杂的人声,她才缓缓睁开眼。 突然,马车往路边靠停,车夫的声音传进来,“老夫人,两位小姐,七王爷入城,我们要避让。” “七王爷!”傅珍华惊呼起来,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 芳年的眼睛下意识地往那边一瞧,透过车厢,看到那肩舆的男子。玉颜白衣,宽大的袖摆垂在两侧,眼眸冷清,淡淡地往这边一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摄人心魂的眼神似乎穿透人群,与她对个正着。 她心中一凛,忙收回视线。 七王爷也是护都王的皇叔,他一生淡泊,是元氏最德高望重的嫡系皇亲。 老国师刚死时,奉帝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国师一手遮天,他被国师压制多年,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地听命于人。 他本以为国师一死,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哪成想,各地异变突生,举国大乱。护都王位高权重,打着护主的旗号,领着数十万大军在京外驻扎。朝中大臣,多为见风使舵之人,十有八成已投靠过去。 他心急如焚,不停地催着龙辇再快些,恨不得立刻见到皇叔。 七王爷在孝善寺中清修多年,一直住在孝善寺。龙辇出了宫门,再驶向南城门。 南城门处不知从何处涌出一群暴民,根本不管龙辇上坐着的天子,齐涌而上。奉帝不知被谁给推下龙辇,护驾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暴民们踩踏而死。 天子一亡,护都王闻讯来收尸,哀痛不已。在众臣的几番请愿下,登基为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无礼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你满嘴胡吣什么?”傅老夫人大怒。 “祖母孙女没有胡说芳妹妹她不是人”傅珍华一边说着,一边胆战心惊地瞄着芳年。 芳年委屈着, 带着一丝惊吓后的余悸,“祖母, 刚才孙女从您那里回来, 大姐责备芳年不该在寺中乱走,还说什么寺中虽是僧人,僧人也是男子,说孙女有伤风化。孙女辩驳了几句,大姐就满脸的不高兴。后来不知怎么的, 就胡言乱语起来,一会儿说看到鬼,一会儿说芳年不是人。” “不是的”傅珍华胡乱地摇头,背后汗湿了内衫。她张口结舌,芳年说的都是实话, 要把事情说清楚, 就得扯上那夜里的事情。 “祖母,芳年句句属实,不信您问小寒。” 傅老夫人精厉的眼神看着小寒,小寒不敢直视, 低声回答:“回老夫人的话, 奴婢方才不在屋子, 不知道大小姐和三小姐说了什么话?” 芳年心里无所谓小寒的话, 小寒是傅珍华的丫头,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偏向自己。 “祖母,小寒是离开屋子不假,孙女刚进屋时,她还是在的。大姐责备孙女时,她就在场。” “你这个奴才,还不从实招来。”傅老夫人一声厉喝,吓得小寒立马跪在地上。 “老夫人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小寒这般回答,傅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底,必是珍华说了那样的话。小寒惧怕得罪主子,又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谎,只能称什么也没听到。 她把眼神转到傅珍华的身上,一脸的失望。 嫡长孙女,向来是家族最看重的,也应该是最有风范,能当起大任的。 但珍华的性子被卫氏养得太过小家子气。这样的气度,还怎么指望她能嫁入高门? 傅珍华不敢看芳年,越想越害怕,不光是湿了内衫,连额发也被汗浸得贴在皮肤上。 “祖母” “你别唤我祖母,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身为长姐,怎么可以随意污蔑自己妹妹的清名。你可知道要是那话传出去,别人怎么说芳年,怎么议论我们傅家?” 傅老夫人语气中带着薄怒,别人诬陷都不能忍,何况是府中的至亲?芳年在屋子呆得闷,在寺中走走。也没有乱走,而是去了慧法大师那里,并且向大师再次表达了谢意。怎么到了珍华这里,就成了芳年不知检点? “祖母,孙女不怪大姐,孙女想着,大姐许是和那夜里一样,突然魔怔了。” “我的儿,还是你懂事,知道友爱姐妹。” 傅老夫人大感欣慰,芳年识大体,自己果然没白疼她。大孙女的模样,和那夜里倒是相似,可能真是魔怔了。 傅珍华自知不能说出那夜里发生的事情,缓了缓心神,跪下来,“祖母,都是孙女不好,方才不知怎么就胡言乱语,让祖母担心了。还望芳妹妹原谅大姐,那些话不是大姐的本意。” “芳年知道大姐是魔怔了,自然不会怪你。” “好了,珍华认错就好。至于魔怔之事,待会你随祖母去大雄宝殿,亲自在佛祖面前烧香,请寺中的高僧做个法,替你驱散邪灵。” 傅珍华马上乖巧地答应,随傅老夫人前去大雄宝殿。 芳华目送她们离开后,三喜闪了进来。 方才屋子里的动静,在隔壁也听得到。 茜娘和芊娘不便进来,她做丫头的,更不好进来。眼见着老夫人离开,她才敢进屋。 “三小姐”她唤芳年。 芳年摆手,“无事的。” 她不怕傅珍华胡言乱语,一来没人会相信,二来傅珍华的样子确实像魔障了。傅珍华要是个聪明的,就不会把谋害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门外面,茜娘犹豫的,一副想进来却不敢进来的样子。 傅芊娘是不管许多,抬脚就进了屋子。 “三姐,大姐是怎么了?” “许是病了吧。” 芳年不欲和芊娘细说,眼神看着跟着进来的茜娘,问道:“二姐东西收拾完了吗?” “有三喜帮忙,很快就收拾好,多谢三妹妹。” “那就坐着说会话吧。”芳年指指自己身边的凳子,示意茜娘坐下。 茜娘心中欢喜,没有不从的道理。 反倒是傅芊娘,被晾在一边,无人搭理。 芳年对芊娘,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前世里,傅芊娘嫁的门第不高,丈夫不学无术,但就是这样一门不好的亲事,芊娘在夫家也混得如鱼得水,掌着家里的中馈,把丈夫拴得死死的。 大房垮掉后,芊娘和大房断了关系。 在芳年看来,傅芊娘这人较为功利薄情,不宜深交。 傅芊娘站了会,见芳年还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扭着身子走出去。茜娘有些担忧,芊娘心思多,芳妹妹故意冷落她,她会不会起什么坏心? 芳年瞧出茜娘的担心,拍拍她的手背,“二姐,祖母说我们明日就要归家,等回到府中后,你若是无聊,就去寻我。” “真的吗?”茜娘喜出望外,把芊娘的事情抛到脑后。 “当然是真的,我们是姐妹,理应常走动。” “那好,芳妹妹可别嫌我烦”茜娘感动着,眼里泛着水光。 芳年动容,二姐这么多年活得不易。要是前世的她,是不可能体会到的。 “我哪会嫌二姐烦,二且要是愿意,我还巴不得二姐常去烦我。”芳年玩笑般地说着,她是真不怕烦,活到七十岁的妇人,最怕的是寂寞。 前世里,她虽不喜裴林越的那些儿女。但在年老时,常召一些孙子孙女去自己的院子里相陪,听到稚子们欢乐的笑声,内心不再那般空虚。 茜娘听到她的话,更加的开心,连话都多起来。 芳年看着她,露出笑意。 未时一过,傅老夫人和傅珍华才回来。老夫人一脸的倦色,傅珍华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沈婆子扶着老夫人先去歇会,傅珍华则回到屋子,茜娘急忙起声唤了一声大姐。傅珍华没理她,视线刚和芳年对上,就急急转开。 在佛殿时,祖母请几位大师给自己做了法,还多捐了一份香油钱。 她跪在蒲团上,仔细的思量过,为今之计,只能和芳年好好相处,至少明面上不能再起冲突。那晚的事情,芳年不会说出去,因为说出去没有会相信。 芳年也从她的眼神中明了她的心思,意味深长地笑一下,起身关切地询问:“大姐,你现在感觉好多了吗?” “谢芳妹妹关心,之前大姐说的话都是无意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大姐有病,芳年不会计较的。” 傅珍华语噎,暗骂一句你才有病。 “大姐,你的脸色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芳年故意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没有,我是有些累了。” 傅珍华不愿再看到她,越过她的身边,合衣躺在床上。 “芳妹妹”茜娘低声唤着。 芳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的,大姐只是累了。” 屋子里不便呆着,茜娘坐立不安,芳年看她的样子,知她是不太自在,于是命三喜送她回去。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大房的大公子傅兴昌就来接她们。 芳年站在祖母的后面,看着大哥傅兴昌。大房有两子,大哥傅兴昌和二哥傅兴盛。二房也有二子,分别是她同胎的弟弟傅兴明,还有四弟傅兴齐。 前世里,祖母去世后,大伯和父亲分家,他们一家搬离府中。大伯父现在时任通政司副史,可大哥和二哥却不如他们的父亲那么有能力。她六十岁的时候,大哥和二哥都已离世。 她眼神恍惚起来,看到面前的青年男子,正值当年,意气风发。和记忆中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重合到一起,那时候大房已经落没,大哥没少去傅府寻她。多半是借银子,说是借,从未还过。 自己倒是不计较那些个黄白身外之物,她无子无女,守着一堆死物做什么,与其全留给裴林越的子孙,还不如舍一些给大哥。 傅老夫人看到大孙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虽偏心二儿子,却打心眼里看重大孙子。 傅兴昌先扶祖母进马车,珍华和芳年是嫡女,与祖母同乘一辆,加上沈婆子四人。后面的马车上坐的是茜娘和芊娘,还有小寒和三喜两个丫头。 马车行驶起来,芳年靠在车厢壁上,想着即将要见到的父母和弟弟,思念之情涌上心头。 她离世时,父母自是故去多年,便是三弟兴明,也先她亡故。好在大侄子争气,重振傅家的门楣,竟一路升至御史都察。 时隔一世,想着他们现在不再是衰老的模样,她的嘴角浮现一个笑意,眼里却是热泪盈眶。为了怕人看出端倪,她闭目假寐。 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傅老夫人被颠得睡不着,示意沈婆子询问车夫。 车夫回道:“老夫人,路上人多,奴才只能多般避让。” “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么多人?”傅珍华小声地抱怨。 芳年却是知道缘由的,近日里,涌进京中的灾民越来越多。晟帝早就命守城的将士严禁灾民入城,这些灾民盘踞在京城周边,是以到处都能碰到。 傅老夫人闭着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里也明白必是灾民增多。看情形,今年的年景十分的糟糕。 马车一路进城,芳年保持靠在车壁的姿势,一直闭着眼,一动未动。沈婆子以为她睡着了,轻轻地把薄毯盖在她的身上。她睫毛颤动,并未睁眼。 入城后,听到街道中嘈杂的人声,她才缓缓睁开眼。 突然,马车往路边靠停,车夫的声音传进来,“老夫人,两位小姐,七王爷入城,我们要避让。” “七王爷!”傅珍华惊呼起来,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 芳年的眼睛下意识地往那边一瞧,透过车厢,看到那肩舆的男子。玉颜白衣,宽大的袖摆垂在两侧,眼眸冷清,淡淡地往这边一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摄人心魂的眼神似乎穿透人群,与她对个正着。 她心中一凛,忙收回视线。 她羞赧地低头,“芳年不怪成小姐,那荷包绣得不好,原本是挂在招财身上的。招财不喜,恰巧裴公子要赴风花宴,我一时情急,就拿那荷包充数,送给他。还好被成小姐点破,要不然裴公子一直把那荷包佩在身上,芳年必会心生愧疚。” “招财?”成玉乔好看的眉轻蹙,“这名字听着不像是人名?” “招财是一只雪狮,是我娘最喜欢的。” “三姐姐,你怎么能把狗挂的荷包送给裴公子?”成玉乔没有说话,傅芊娘不满地喊出声。 “我那是急了,没法子才那样做的。”芳年小声地反驳着,她不是真的十六岁的少女,做了多年裴家的主母,雷霆独断的气势早已入骨。就是装得再像,给人的感觉也是理直气壮,带着蛮横。 傅老夫人面色难看起来,有外人在场,姐妹为了一个男人起争执,会让人笑话。“一个荷包而已,成二小姐不值当亲自道歉。芳年小孩子心性,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揭发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旁边的傅珍华满腹闷气,气芳年不作为。成玉乔高高在上的嘴脸,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显现。一想到裴公子中意对方,她心如针扎。 要是往常, 她可按捺不住, 早就明讥暗讽地刺芳年几句。但如今, 她却有些不敢, 想到那夜里邪门的事情, 总觉得有把柄捏在芳年的手中,略有些不自在。 训斥的话溜到嘴边又咽下, 她递给傅芊娘一个眼色, 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 越过芳年,走在最前面。 傅芊娘停下脚步, 转向芳年。 “三姐姐,刚才那成二小姐好生无礼,三姐你为何不说话?她那般不知避嫌地谈论着裴公子,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给三姐添堵的。” 芳年闻言, 似笑非笑。 裴林越是她的未婚夫,京中人人皆知。给她添堵的何止成玉乔一人,府中的这两个堂姐妹也不遑多让。 她们还知道裴林越是自己的未婚夫,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才是裴家定下的儿媳呢。 前世的时候, 说这些话的人是傅珍华。句句语重心长, 看似为她好,替她抱不平。事实上,转过脸去,傅珍华就和别人说她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还爱猜忌。 裴林越听到后,更加的不喜她。 后来传出她有夜游失魂之症,他愈加厌恶,起了退亲之意。要不是裴老夫人力争,恐怕裴家当时是要退婚的。 前一世的事情,每每想来,都觉得造化弄人。 要是裴家的真的退了亲,除了刚退亲时的难堪,想来自己活得不会比嫁进裴家差。可恨自己当年看不清楚,得知婚事保住,喜极而泣。 现在,她反倒希望傅珍华在背后使力,最好是更坚定裴林越退亲的决心,那样还省得她谋划。 想到重生之夜的事情,她眸光冰冷。傅珍华对她起了杀心,前世的自己虽没看透,但傅珍华也遭了报应。 傅珍华最后嫁进的是左将军府,丈夫是将军府的嫡次子。左将军早早就和护都王暗中勾结,招来晟帝猜忌。 左将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夜领着一众部下投奔护都王。当时的护都王是十王爷元轸,他功高震主,拥兵数十万,盘踞在边城。 晟帝本就昏庸,满肚子的怒气没处撒,自是把罪降到和左家姻亲的傅家大房。很快大伯被削官,大房家产也被抄了。 彼时大房二房已分家,二房没怎么受牵连,却也遭到压制,所以她的两个弟弟才暗中投靠了护都王。 傅珍华在左家的日子不好过,她嫁过去多年仅生下两女,府中有平妻还有贵妾,俱都有子傍身。左家人都是武将,性子暴戾,酒疯犯起时,常对女子拳打脚踢。左二爷每每施暴,受罪的都是不受宠的正妻。 芳年再见傅珍华时,是她五十岁大寿。那时候晟帝已殡天,继位的是奉帝,新任护都王是十王爷的儿子。 奉帝不敢惹护都王,频频怀柔示好,傅珍华才得以回京探亲。 她不过五十的年纪,看起来垂垂老矣。芳年多年前就看透她的为人,并无同情之心。她探过亲回到左家没多久,就离世了。 人的一辈子,何其的短暂,短暂到芳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浮世小憩中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再见时,她们都是年少的模样,陌生又熟悉。 前面的傅珍华也停下来,回过头。 芳年毕竟是多活一世的人,不再愿意和这些小姑娘玩些小心计。她面露茫然之色,似乎并不明白傅芊娘的意思。 “成二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可能会对裴公子有其它的心思。” 她不咸不淡地辩驳一句,事实上,她说的未必就是假的。依前世的情形看来,成玉乔对裴林越是无心的,许是一个女人的虚荣心作祟,才会在她面前有意显摆。 “三姐姐,你怎么这点你都看不明白,她句句含沙射影,明明就是故意的。”傅芊娘急的跺脚,这三姐怎么是个死脑子? “好了,芊娘,正主不急,你做妹妹的急什么?快走,祖母交待的经书还没抄呢。”前面的傅珍华厉喝,傅芊娘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一眼芳年,跟上嫡姐。 茜娘小声地道,“芳妹妹,我觉得芊娘说得有些道理,成二小姐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还”这下轮到茜娘不解。 芳年笑笑,望着傅珍华和傅芊娘进门的背影,“她们的心思,我都知道。” 茜娘的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二姐,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不生气,对吗?” 茜娘点头。 “这世间,能被抢得走的东西,都是和你无缘的。万物如此,亦包括人。” 芳年望着前方,眼神空远。 茜娘似乎听懂意思,喃喃道:“芳妹妹,我不会的。” 她说得没头没脑的,但芳年却听明白了。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要是前世里,自己能多关心庶姐,或许庶姐就不会枉死。 “我相信。” 芳年的语气肯定,看着她。 她喜不自胜,隐有泪光。 姐妹俩人站着,秋风忽急忽缓,飘来万物成熟的芳香,夹杂着香火气,令人陶醉。 “芳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花色?”茜娘吸了几下鼻头,把泪意压下去。 一片落叶飘到芳年的脚边,红中透黄,煞是好看。她浅浅一笑,“就绣红叶吧。” 茜娘应下,看一眼芳年住的屋子,又道:“大姐和芊娘在一处,要是芳妹妹不嫌弃,就去我们的屋子吧。” 芳年正有此意,随她进了旁边的屋子。 寺中的客舍布局都差不多,不同的是她们的随身物品。茜娘的东西自是不能和芳年的相提并论。 茜娘本来还怕嫡妹嫌弃,见芳年神色如常,放下心来。 傅老夫人交待的那十页经书,明日之前要抄出来。傅府的嫡女庶女,吃穿上有明显的区别,但用度上却不会差太多。茜娘所用的笔墨纸砚仅次于芳年常用的。 三喜早就有眼色地铺纸研墨,芳年前生的后半辈子,常与经书为伍,对于抄写经书,早就驾轻就熟。 十页经文,她不到一个时辰就抄写完毕。 茜娘那边,才五页不到。 她搁下笔,伸个懒腰。茜娘面露羞愧之色,对于嫡妹的速度,自叹弗如。 芳年也不多说,随手拿起一本书,坐在凳子上看起来。茜娘赶紧埋头苦写,心道不能让嫡妹久等。 又过了一个时辰,茜娘也抄好,一张张的经文晾在桌子上,泛着墨香。芳年写好的经文晾得差不多,三喜小心地收好,再把桌上的东西归置归置。 申时已过,寺中的第二顿斋饭开始了。寺中僧人一日两餐,她们是香客,自是要遵循寺中的规矩。 三喜去取饭,芳年和茜娘坐在房间里。茜娘拿出自己的针线,还有一些布头,让芳年挑选布料。 这些布头的料子都不错,有些花色很眼熟,好像都见过。她默然,二姐定是找府中的绣娘讨来的。 茜娘察言观色,以为她是不喜,忙解释道:“芳妹妹,这些料子都是很好的。” “嗯。”她认真地翻捡着,挑出一块藏青的锦锻。 茜娘见她挑中布料,心头一松,小心地把她挑出的布头接过来,比划起来,说着大概要做成的样子和绣花的位置。 芳年仔细地听着,时不时地插一两句。她发现,二姐很喜欢女红,说起绣花来,双眼发亮,鲜活动人。 定好样式和绣花,三喜已取了斋饭回来,来唤她们去老夫人的屋子。 茜娘收好布头,和芳年一起出门,正碰上傅珍华和傅芊娘。傅珍华的眼神有些奇怪,盯着她们,不太相信芳年会和茜娘处了那么久。 芳年看也没看她们一眼,抬脚进了祖母的房间。 “你祖母的心太偏,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输给二房。裴大人不过是个御史,我的珍姐儿,以后定然会嫁得更好。” 卫氏恨恨道,安抚了女儿几句。 傅珍华心里想到京中的富贵人家,脑海中浮现中今天见过的那尊贵的男子,心神荡漾,红霞布满双颊。 “珍姐儿,你看唐国公府的二公子怎么样?” 卫氏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她仿佛被人泼了冷水一般,清醒过来。七王爷身份何其尊贵,自己也就想想而已。 “娘,唐二公子哪能和裴公子相比?” 一个温润如玉,才高八斗。另一个痞气纨绔,不思进取。就算是唐国公府门第高,京中也没几家想把女儿嫁进去的。 “好了,娘就随口一说,当然还是林越好。明明你才是嫡长孙女,这亲事怎么算也落不到芳年的头上。你祖母的心,都偏到胳肢窝了。” 卫氏对傅老夫人的怨气,积年累月,三句离不开两句就要抱怨一番。傅珍华听得不耐烦,借口自己乏了,把卫氏支出去。 二房的屋子里,邢氏听到下人来报说卫氏被老夫人训斥,对芳年道:“你祖母心里明白着呢,你大伯母讨不到好。” 芳年当然知道祖母爱护自己,姐妹几人中,祖母最疼爱的人就是自己。 夜已深,傅万里从书房回来,芳年不便多呆,辞别双亲。 三喜提着一个灯笼,主仆二人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这条路芳年走过无数回,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回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芳年觉得黑暗之中似有人盯着自己。她疑惑着,突然想起七王爷曾说过的话,他说会派人监视自己。 她心一沉,要真是如此,以后的日子真避不开他。 两人走到屋子前,芳年命三喜先进屋,自己在院子里站一会。 她不知黑暗中是否真有人,试着喊了一句,“有人就吱一声。” 夜寂如水,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忽然她听到一声,“吱。” 果然,暗处有人。 暗影处,趴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用白痴般的眼光看着另一个。 另一个很委屈,王爷说如果傅三小姐发现他们,让他们大方亮出来。刚才傅三小姐发现了他们,要他们吱一声,他吱了一声,何错之有? “她要你吱你就吱,你是耗子啊?” “这都是爷的吩咐。” “爷让你当老鼠了?真给咱爷丢人!” 两人轻声地嘀咕着,芳年当然是听不到的。她得知真有人监视,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起来,哪还管得了其它。 她蔫蔫地进屋,三喜问道:“小姐你刚才在外面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清了一下嗓子。” 三喜哦了一声,忙着去帮四喜铺被褥。 芳年托着腮,坐在桌子前,看着油灯的火苗上下窜着。七王爷此举,当然不可能真是在监视她安不安分,应该是为了她的血。 自己的血对他必是十分的有用处,一想到会有人随时来取自己的血,她就不寒而栗。重活一回,她应该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远离裴林越,远离上辈子不幸的亲事。而不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深渊,成为别人的口中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血花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尚可,傅三妹妹近日如何?” “很好。”她答着,暗道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 重活一世, 可以睁着眼睛避免上一世的不幸。世间之人, 何人有她幸运? 裴林越好看的眉皱起, 觉得她这般回答,有些奇怪。 她不应该是一上来就诉苦,质问他做诗之事吗?她不应该泪水涟涟,一脸委屈吗?怎么如此平静, 平静得就像是看热闹的无关之人。 “傅三妹妹,近日可曾听到什么传言?”他终是城府不够,先问出口。 芳年淡笑,看吧, 这就是她前世苦苦思恋的人, 也不过如此。 “裴公子是指哪个?京中市井闲话多,芳年听到过一些, 无非是谁家姑娘要许人,谁家夫人不守妇道之类的。芳年不知裴公子对这些事情也感兴趣。” “你”裴林越色变,心道傅芳年果然还是之前的傅芳年, 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 芳年没有理会他的脸色,似想起来一般, 轻拍一下脑门, “还有一件, 与裴公子有关的。都说裴公子倾心陵阳侯府的二小姐,两人郎情妾意,已在花前月下互许了终生,不知可有此事?” 裴林越的脸色更加难看,坊间竟传成这样了吗?那不是对成二小姐的闺誉有损? “全是一派胡言,成二小姐光风霁月,怎么可能会与人私相授受?你莫要听风是雨,与妇人一般以讹传讹。” “是吗?芳年还以为裴公子中意成二小姐,要向芳年表明呢?” “你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裴林越不解,怎么听傅芳年的意思,并不介意自己中意别人。他的心像倒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什么滋味。 原本心仪自己的女子,突然变得满不在乎,这感觉还真说不上好。 “就是你想的意思,若裴公子真想娶成二小姐,芳年也不介意两家退亲。只不过我始终是无辜之人,就算是退亲,也不能有损我的名声。裴公子明白吗?” 他明白,却不懂她为何要这么做?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傅家的意思?” “有区别吗?” “当然有,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没有我们自己做主的道理。” 他义正词严,她却只感到好笑。 果然是个没担当的人,怪不得前世娶了自己。一面委屈着,一面装着深情,令人不耻。 “裴公子,芳年为你和成二小姐的深情感动,不愿介在你们之间。你可知,此前我与祖母在孝善寺中,遇见了成二小姐。成二小姐多番在我面前试探,说起你与她的事情。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你千万不要辜负啊。” “她真的”裴林越有些不敢相信,面上涌现狂喜,似又觉得不妥,努力压抑着,脸色颇为古怪。 “裴公子,你想想,成二小姐那般高傲的人。为了你都能拉下脸面,你堂堂男子,怎么能让女人出头?” 裴林越应该是信了她的话,目露深思,喃喃道:“没错,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芳娘冷然,深沉的目光瞄到湖边的一处树后,似有人在探头探脑,月白色的裙袂一隐而现。 她心中了然,看着傅珍华闪出身子,似乎想靠近湖边。 裴府的湖是命人挖出来的,并不大,芳年猜测着傅珍华的举动,心道真是天助。 傅珍华犹豫几下,飞扑进湖里,嘴里拼命地喊着救命。小寒急得在岸边直哭,好像才看到芳年和裴林越一般,大声求救。 裴林越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惊闻救命,再看到湖中挣扎的傅珍娘,讽刺道:“你们傅府姑娘的教养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他要是连这点都看不透,就白得一个才子的称号。 芳年戏谑的目光望着他,“我们傅府的教养不劳裴公子费心,裴公子是想袖手旁观,还是英雄救美?” 他自是不想去救,正想去叫人,芳年哪会让他置身事外,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白白浪费。她拼尽全力,像站不稳似的,把裴林越一撞。裴林越不设防,一下子跌进湖中。 “大姐,你不要怕,裴公子来救你了。” 接着她在亭子里大声唤人,很快府中的下人们赶来。 水中的傅珍华看到裴林越下了水,心中狂喜。其实她的脚已探到湖底,这湖并不深,她也是买通了府中的下人才知道这个秘密的。 裴林越哪能不知湖水的深浅,他往湖边游去,想脱身离开。 傅珍华拼命往这边划,他快速地上岸,怒目瞪着亭子里的芳年。芳年无所谓他恨不恨的,只要能摆脱这门亲事,管他是娶是成玉乔还是傅珍华。 两位老夫人赶来时,傅珍华已被下人用竹竿拖到岸边。傅珍华似晕死过去般,死死地闭着眼。好在秋裳略厚,不至于曲线毕露。府中有眼色的下人早就拿来披风,把她包起。 傅老夫人当下就黑了脸。 芳年适时地挤出一滴泪,装作害怕的样子,“祖母,大姐不知为何落了水,还是裴公子大义,奋不顾身地去救她。” “傅老夫人,林越情急之下,跳入水池。后一想不妥,为了傅大姑娘的名节着想,便命下人们救她起来,还望老夫人见谅。” 裴林越立马出澄清,他本就是斯文的男子,这番解释,只让傅老夫人对他更加欣赏。 然后他深深地看一眼芳年,向两位老夫人告辞去换衣服。 傅老夫人觉得面上都在发烧,刚刚她和裴老夫人的交谈中,因为裴林越做得确实不妥当,她还占着上风。才一转眼,就来这一出,都是多年的深宅妇人,女人间的那点小伎俩大家心知肚明。 她红着一张老脸,差点把傅珍华的脸瞪出一个窟窿。傅珍华直到被抬进屋子,都还在装晕。 傅珍华被安置在裴府的客院,大夫也来看过,只道是呛了水,没有什么大碍。等大夫一走,傅老夫人脸就冷下来,命人把她抬进轿子,不管她有没有醒来,立刻回傅府。 裴老夫人挽留不住,由着她们离开。 一进府门,看到晕着的女儿,卫氏就要哭喊。 傅老夫人眼一瞪,“你敢哭一声试试?” 卫氏愕然,珍姐儿晕了,她连哭都不能哭,这是哪里的道理? “瞧瞧你教的好女儿,我这张老脸都被她丢尽了。好的不学,尽学些歪门邪道不入流的手段。幸好林越知礼,要是碰到一个不沉稳的,我们傅家就要在京中颜面尽失。” 邢氏赶来,听到这段话,用眼神询问女儿。 芳年摇头,示意回去再说。 傅老夫人说完,看都不看卫氏一眼,吩咐不准人请大夫,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卫氏不敢哭,忙命人把女儿抬回去。 一到房间,傅珍华就醒了。她当然不会说实话,只说自己不小心落了水。 很快,怡然院的方婆子来了。送来了两本书,一本《女德》,另一本《女戒》。并转达了老夫人的命令:大小姐禁足一个月。 卫氏不服,傅珍华忙扯着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反驳。 方婆子离开后,傅珍华才说自己失足落水,丢了姑娘家的颜面,祖母怪她不够端庄,才会罚她。 卫氏气得跺脚,“珍姐儿,你祖母实在是太过偏心。这事要是搁在芳姐儿的头上,她肯定是心肝肉的叫个不停,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哪里会不闻不问。” “你还敢在背后妄议长辈,我看你也该好好背背女德。”傅万程愤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跟着黑着脸踏进房门。 他一回府,就被母亲请去,沈婆子把在裴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是说了一遍。都是惯在官场混的人,妻子女儿的心思他又是知道的,哪里看不出珍姐儿的意图。 母亲敲打的话说得极重,坚决道若是芳年嫁不成裴府,也绝对不会换成珍华。 “爹” “你个不知羞的,我劝你趁早死了心。” 卫氏不依,“夫君,你怎么能这么说珍姐儿?” “哼,我要怎么说她,娘的话说得很明白,就算是二房和裴家退亲,这门亲事也不会落到珍华的头上。” “娘这是什么意思?”卫氏疑惑地问道,什么叫就算二房和裴家退亲,难道裴家想和二房退亲吗? “就是话面上的意思,珍姐儿这个月就好好呆着,莫要再惹得你祖母不喜。”傅万程说完,拂袖离开。 卫氏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要去杨氏那里,杨氏是傅芊娘的生母。 “娘”女儿委屈的声音把卫氏的心神唤回来,卫氏心里恨恨,琢磨着明日杨氏来请来时,如何的磋磨一番。 “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本就十分恼怒,为自己,为她对自己的影响。乍一听她的声音,心头微动,恰似微风扫过心湖,荡起涟漪。 这份情动,陌生得令人恐慌。他如被人挠到痛处一般,怒火更盛。此女不仅不知羞,还特别不知礼,胆大妄为,将来必不会安分守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风声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芳年对她一笑,茜娘的心里更加的快活。她在过去的十七年中, 从来都没有像这几天这么的开心。嫡妹不再讨厌她, 还冲她笑。她好高兴, 暗想着等会回去就给嫡妹绣袋子。 傅老夫人靠坐得有些久, 动了动身子。芳年趁此机会,换过沈婆子的手, 替祖母捏起肩来。前世里, 她是裴家的老夫人,没少被人服侍。她清楚别人如何捏才舒服,也知道人老后, 身子的哪个部位最易酸痛。 傅老夫人舒服得眯眼,心道芳年私下定然没少下功夫, 这手法比沈婆子都是不差的。 “三姐,芊娘学了不少时日, 不如我来试试吧。”傅芊娘早就想小试一把, 无奈一直心里没底。眼下见芳年把傅老夫人侍候得舒坦, 跃跃欲试。 芳年笑笑, 让出位置。 傅芊娘还没捏两下,傅老夫人的眉头就皱起, 按住她的手,“好了, 你们的孝心祖母知道。” 沈婆子忙过来, 换走她, “四小姐,还是奴婢来吧。” 傅芊娘先是一僵,马上羞愧道:“孙女手法生疏,还得和沈嬷嬷多学学,以后侍候祖母。” “芊娘有心了。” 傅老夫人脸色平淡,老大媳妇总说自己偏心二房,宠爱芳年。她也不看看,就这么一件小事,用心和不用心一目了然。芳年劲道不轻不重,重捏的地方都是酸痛之处,显然没少琢磨。 而芊娘,就算自己身上不痛,都被弄得浑身发痛。看来根本就没有用心,不过是做样子罢了。 傅芊娘隐晦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一眼芳年,这个三姐姐,往常只知在祖母面前装痴撒娇,什么时候也会使这些小手段。祖母果然心是偏的,她就不信,三姐姐难道比自己捏得还好? 沈婆子把几位小姐的脸色都看在眼里,老夫人偏疼三小姐,看重大小姐。至于二小姐和四小姐,都是庶出,自然就没那么重视。 内行人看门道,刚才两位小姐替老夫人捏肩,手法看起来差不多。但她一眼就能分辩,三小姐明显花过心思,劲道恰到好处。而四小姐,看架式像模像样的,但力道轻重不分,难怪老夫人不喜。 傅珍华重新翻开经书,轻声询问:“祖母,您可还要再听一两段?” “嗯。” 屋内响起傅珍华的声音,造作又矫情。让芳年想到她还是裴老夫人时,裴家的大夫人,她的大儿媳妇。 一个落魄世家的小姐,姓潘。潘氏在她面前故作清高,在下人面前色厉内荏。后来被她狠狠收拾了几回,不敢再装腔作势。 傅珍华此时的言行,和潘氏一样。 芳年淡眼看着,老神在在地听经,内心无波无澜。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问道:“我们夫人请问,里面住的可是傅家老夫人?” 和前世一样,她们在寺中遇到前来上香的陵阳侯夫人和她的女儿成玉乔。 守在外面的小寒和三喜认出来人,忙回答正是。 来人又道:“我们是陵阳侯府的,我们侯夫人和二小姐恰巧来进香,听闻老夫人也在礼佛,特来拜访。” 傅老夫人眼皮打开,沈婆子已停下手中的动作,出去把陵阳侯夫人母女请进来。 陵阳侯夫人身着栗色暗纹萱草褙子,发髻团在脑后,额前的碎发抹过头油,服贴平顺,一丝不乱。髻上的木簪是黑檀木的,油润泛光,顶上镶着玉石莲花,黑白分明。 她身后的女子就是成玉乔。 成玉乔白裙飘飘,裙边c袖口及合襟处绣着海棠花,头上的发带也是海棠色。发带两端坠着龙眼珍珠,吊着同色的锻丝流苏。 她在女子中,身量本就是较高的。宽大的袖摆,绣着海棠花的束腰,显得她的身姿越发的纤长。白净的脸蛋上杏眼弯眉,一抹樱桃小嘴秀气地抿着,浑身的傲气,如枝头的冰雪,高高在上。 这是世间男人最爱的女子模样,不媚不妖,冰清玉洁。 傅珍华和傅茜娘的装扮与她相似,和她一比,高下立见。 元朝自开国以来,受国师的影响,上至后妃公主,下至贵女民妇,都爱仿方外之人的打扮。女子不见满头的珠翠,常以简单的发带和木簪点缀。 陵阳侯夫人出自唐国公府,是唐国公的嫡妹。唐国公的母亲和傅老夫人是七拐八弯的堂姐妹,都姓韩。韩家分南韩和北韩,在前朝时就已分家,两家虽不走动,但辈份却要论清。 傅老夫人高一辈,按辈份来说,陵阳侯夫人得唤她一声姨母。她没有起身。傅家的几位姑娘都和陵阳侯夫人行了礼。 行过礼后,傅老夫人邀陵阳侯夫人坐下。 姑娘们自是站着的,傅老夫人望去,百般不是滋味。和成玉乔一比,大孙女和四孙女在气势矮了不止一截。二孙女不用提,畏畏缩缩的,根本没法比。也就是芳年,胜在长相明艳,寒木春华,各有千秋。 芳年前世里也爱做此打扮,只是无论她如何打扮成夫君喜欢的模样,裴林越还是视她如无物。 后来,她渐渐由着自己的喜好。不逢迎不讨好,反倒觉得自在。 今日的她,湖蓝的衣裙,梳着双平髻,两边簪着湖蓝的绢花。她长相明艳,这样的打扮也不是很适合她,但寺中清雅,艳色不宜。 傅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和唐氏攀谈起来。 唐氏嫁入陵阳侯府后育有一子两女,长女成玉秀,就是死去多年仍被人惦记的七王妃。 七王妃命薄,嫁进王府不到一年就得了急病,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传闻七王爷悲痛欲绝,差点提剑砍了御医,无奈御医们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救活她。 她死了几年,七王爷一直没有续娶,深情厚义,人人称赞。 芳年站在傅珍华的后面,与成玉乔恰巧对面。 成玉乔是侯府的嫡次女,年方十七。前世里,成玉乔也在选秀之列,她出身高,一进宫就被封为玉妃。 玉妃清高,雪肤花貌,才情不俗。晟帝多情,宫中妃嫔众多,但无一人有玉妃身上那种冰肌傲骨。他宠爱玉妃,久而久之,渐渐冷落其它的女人。 妃嫔们自是不甘,她们大多数也是世家女,进宫多年。其中不少育有皇子公主,哪里能容忍玉妃一人独宠。 慢慢京中流言四起,传着玉妃是祸国的妖姬。 晟帝初时不信,宫中发生过几起命案后,他开始怀疑。后来朝中动乱,民间冒出几支叛军,打着灭妖妃的称号,举兵造反。 朝中众臣惶恐,主和主战者争得耳红面赤。最后不知何人从中周旋,群臣结成一心,联名请愿赐死玉妃。帝王无情,枕边的香气未散,就下旨赐她三尺白绫。 她死后,被宫人抛尸荒野,狼啃鹰食。成家人被抄家清产,自顾不暇,无人替她收尸。 那些进谏的大臣中,不乏有她的仰慕者。她死前一定想不到,曾为她日思夜想的男人们,狠起来不会留半分情面。 男人们的情爱,真是令人齿寒。 时隔多年,对于成玉乔,芳年早已无恨无怨。前尘往事如烟,裴林越也好,成玉乔也罢,都死在她的前头。她见证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所谓深情,淡如轻纱,不过尔尔。 相比芳年的淡然,傅珍华自是另一番滋味。 她发带上坠着的是金珠,本也是极好的。眼下一比,金珠和龙眼珍珠,一个唾手可得,一个千金难买。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京中很多世家公子倾慕成玉乔,她是知道的。她之前光顾着盯着三妹妹,从未想过,芝兰般的裴公子也会被成玉乔勾走。 没见到人还好,眼下成玉乔就站在面前,她心里暗恨,咬着唇,眸底不善。 成玉乔是侯府嫡女,舅家又贵为国公,平日里交好的都是京中一流的世家小姐,哪会瞧得上傅家? 要不是侯夫人唐氏念着傅老夫人的那层关系,必不会来拜访。 她秀目轻扫,看到芳年。先是皱眉,后似想起什么,略带歉意地道,“这位想必就是傅三姑娘吧,玉乔在这里向你陪个不是。” “正是,我行三,名芳年。不知成二小姐何出此言?” “去年风花宴上,玉乔不知裴公子佩戴的荷包是姑娘所绣,只是觉得荷包的颜色与裴公子的衣服不匹配,故多了句嘴。哪成想到裴公子真性情,竟把荷包丢进湖中。玉乔无意误伤傅三姑娘的真一片痴心,望三姑娘见谅。” 傅老夫人和陵阳侯夫人停止交谈,眼睛望向她们。 小寒是傅珍华的丫头,她将将醒来,看着洪婆子怒形于色的脸,吓得抖了三抖。再一看自己的主子,忙连滚带爬地起身服侍自家小姐擦身换衣。 三喜不敢看芳年,她是三小姐的丫头。三小姐出了事,她做丫头的都不知道,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芳年却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前世里,陪她到最后的就是三喜和四喜。三喜终生未嫁,一直守着她。可惜,四喜死得早,三喜也在她死前三个月去世。 现在想来,也许是无儿无女,自小伴着长大的丫头又先离世。她太过孤独,才会觉得死是一种解脱,连药都不想喝。 三喜看到她的样子,心知小姐心慈,没有责怪自己。于是不发一言地去翻箱找换洗的衣裳。 傅老夫人坐在桌子前,严肃地叮嘱她们,今日的事情千万不能传扬出去。芳年自是乖巧地应承。傅茜娘和傅芊娘都是知道轻重的,她们本是庶出,哪里敢乱说半个字,低着头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芳年打量着的庶姐傅茜娘和庶堂妹傅芊娘,傅茜娘和从前一样,最是胆小的性子,动不动就躲到人后面。傅芊娘则不同,虽表现得顺从,天天巴巴地讨好着傅珍华,眼里却透露着野心。 前一世,傅茜娘死得早,她对这个庶姐的记忆十分的模糊。 反倒是傅芊娘,嫁得虽不太好,但过得不错。 姐妹几人围着傅老夫人,傅茜娘偷偷地看一眼傅芳华,迟疑几下,壮着胆子小声地道:“芳妹妹,你脸上还有伤我帮你上药吧” 要是从前的傅芳年,一定会拒绝她。 庶姐生母早逝,母亲对她不冷也不热。自己一直觉得父母恩爱,他们之间不应该有其它人,而庶姐就是家里唯一不应该存在的人。前世里,庶姐死后,她半滴眼泪也没有掉过,甚至还很是庆幸。 人老心易软,许是活过一生,她看到现在的傅茜娘,心生怜意。她点点头,傅茜娘眼中大亮,一脸感激,都不知要做些什么好。 三喜已找出衣服和药瓶,识趣地把药递给傅茜娘,傅茜娘小心地替她抹上。 擦好药后,三喜侍候着她去换衣服。 傅老夫人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点头。 芳年一直不喜茜娘,当年茜娘的生母是她做主张罗的,老二的媳妇邢氏嫁到傅家几年肚皮没有动静,大夫都说邢氏难以生养。她这才做主替老二纳妾,亲自送到他的任上。 她知道妾室是主母的心头刺,默许邢氏留子去母。 妾室怀孕后没过多久,邢氏也有了身子。邢氏心软,到底没有下死手,待妾室产女后发卖出去,留下茜娘。几个月后产下龙凤双胎,就是芳姐儿和三哥儿。 丈夫在世时,看重老大。她是妇人,老大常被丈夫带着,老二在她跟前的时候多。久而久之,自是偏疼老二。 十年前,老二一家回京。她打一眼,就喜欢芳姐儿,那时候裴家有意结亲。她和裴老夫人是闺中好友,裴家的长孙自小就是好苗子,是难得的佳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进宫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慧法大师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他一身缦衣,白须飘着。许是芳年没有注意到, 竟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 “阿弥陀佛, 小施主不在屋内, 缘何会在外面?” 她接过灵符,行个佛礼,“阿弥陀佛,大师有礼。小女不会下棋,被王爷赶出来。灵符已取到,小女多谢大师,这就告辞。” 慧法大师慈眉善目,半点责备之色都无。 她不敢多停留,疾步走远。若不是慧法大师在,她真想提裙狂奔。慧法大师的目光深邃,如无底的黑渊,望着她的背影, 再念一声阿弥陀佛。 他走回屋内,屋内景象未变,棋盘如他离开时一样,黑子白子分明。元翼坐在棋盘前,手中举着一枚黑子, 见他进来, 波澜不惊地道:“大师来得好慢。” “老衲来得正是时候。”慧法大师撩袍落坐, 盘起双腿,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执起白子。 白子落下,黑子紧跟,棋局风云突变。 一刻钟后,慧法大师眉头深锁,疑神一息,渐松开眉头,朗声笑道:“元施主棋艺又精进不少,老衲甘拜下风。” “精进?”元翼把黑子收进瓮中,神色冷凝,“无欲无求,除了琢磨棋艺,本王似乎无事可做。” 慧法大师沉默。 七王爷中毒之事,他一清二楚,那后山崖底的寒潭之所,就是他告诉七王爷的。寒潭不能彻底解毒,仅能压制毒性。 这毒极为罕见,名为隔江望月。几百年前,有位神医,人称雅医,他既能医白骨,也能令活人死。 医毒一家,雅医是个中翘楚。 他制的毒奇且邪,偏爱取些诗情画意的名字。 隔江望月就是其中一种,此毒只对男子有用。男子服过后,不能动欲念,一旦压制不住欲念,则会暴体而亡。 若清心寡欲,根除红尘杂念,此毒可延年益寿。前朝时就有位太监服过此毒,侍候了三代帝王,容颜不老。最后陪伴的那位皇帝不舍他,命他殉葬,他才自尽赴死。 为求长生者络绎不绝,重金求之。雅医拒见,求者众多,他不甘受扰搬离住所后不知所踪。是以此毒不仅存世少,且极为金贵。 而七王爷,是正常的男子。就算是再清心静修,一年之中,总会犯个几次,依靠着崖底的那眼寒潭,次次都有惊无险。 皇室阴私,常人难已想像。 慧法大师从不过问,他世外之人,尘世中的污秽他不想沾染半分。 七王爷想见傅家的小施主,他从中帮着,不多问一句。王爷自中毒后不近女色,王府之中连个婢女都没有。 他心中纳闷,怎么王爷会好端端的想见傅小施主? 而且他观过傅小施主的面相,雾霭层叠,变幻莫测,他窥不见一丝玄机。如此奇特的面像,不像是世间人,却也不是阴界魂。 一切虚无成幻,幻生变,变化成生机。窥不破的天机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他不敢一探到底,只能静观其变。 他慈眉白须,闭目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元翼已将棋子收好,他与慧法大师,是忘年之交。体内之毒,多亏大师,否则他早就暴体身亡,死状难看。 隔江望月的毒无解药,若他能狠心断孽根,说不定还能活上百年。 如此奇毒,渴望长生之人求而不得,何其讽刺。 慧法大师已开始闭目诵经,入了禅境。他起身行佛礼,默然告辞离开。他的清修之所在慧法大师的院子后面,与寺中隔开,幽秘不为人知。 他走出屋子,负手立在院中,目光越过座座佛殿,望着客舍的方向。 那个女子的血能压制他的毒,是巧合吗?是所有的血都有用,还是仅她一人可以? 他决定找个机会,好好试一试。 芳年一路小跑着,直到看不见院子,才定下心神。途经之处,随处可见身着黄色僧袍的僧人,他们有的在扫地,有的拿着东西穿行着,并不多看她一眼。 客舍内,傅老夫人已经醒来。她换上青色的常服坐在床上,发髻梳得光亮,三个孙女围在身边。 大孙女面貌清秀,虽无国色天香之貌,却有才女的清高之气。她一身月白的裙子,头缚靛色发带,淡扫娥眉。时下男子都爱女子的淡雅书香,大孙女的模样正好。四孙女长得不如大孙女,装扮差不多,衣裙的颜色为蜜合色,同色发带。她处处以长姐尊,凡事都紧紧跟随。 二孙女长得美,娇娇柔柔,性子太弱,怕是难为大妇。邢氏身为嫡母,一应吃穿从不亏待茜娘。只是茜娘毕竟是庶出,生母又早逝,养成这般懦弱的性子,令人不喜。 傅老夫人靠坐着,闭上眼睛。 傅珍华手捧着一本经书,坐在她床边的小凳上,开始念经文,傅芊娘则立在沈婆子的后面,似乎在和沈婆子学捏背的手法。傅茜娘低着头,芊娘惯会讨好卖乖,她学不来那样子。猛然瞧见香台的灰,她走过去,拿起香灰铲,小心地清理着香台中的香灰。 香台之上,塔香冒着青烟,散发出舒缓安神的香气。 傅老夫人闭着双目,转动着手中的沉香珠串,珠串被人经年累月地摩着,包浆油润。 芳年进去时,傅珍华恰好念到“善恶一念,地狱天堂。孽祸降临,天遣难避。” 她念的是《因果经》,芳年听到她念的经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她立马低头。 沈婆子小声地道:“老夫人,三小姐回来了。” 傅老夫人睁开眼,看到芳年。她眼一花,似乎看到芳姐儿身后有万道金光,金光之中,凤尾摇曳。她一惊,定神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有俏生生的小姑娘。她暗道自己老眼昏花,朝孙女慈爱地招手。 芳年把通灵符拿出来,交到祖母的手上。傅老夫人接过端详半晌,把其中一个还给她,另一个转给傅珍华。 “你们昨夜里都受了惊,无论是珍姐儿,还是芳姐儿,戴上这道通灵符,以后都会平平安安的。” 芳年心下感动,把通灵符收好。 傅珍娘也放下经书,接过灵符,跟祖母道谢。 傅芊娘很是眼热,但她是个庶女,又没受到惊吓,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要。茜娘替芳年高兴,她已倒好香灰,轻轻地站到芳年的身边,小声道:“芳妹妹,要是你不嫌弃,我给你绣个小袋打个络子,你可以把灵府随身佩戴着,你看可好?” “自是好的,二姐的女红最好,我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傅珍华斜了茜娘一眼,不冷不淡地道:“茜娘既是要绣,不如也替大姐绣一个吧。” 茜娘垂首,低声应下。 以前,芳年知道傅珍娘和傅芊娘常欺负二姐,她和母亲一样,都未阻止过,也没有帮二姐撑过腰。二姐自是不会和任何人诉苦,总是默默受着。 她的记忆中,二姐永远都是怯生生的。 以前的她,听到傅珍华这样的话,只会当做没听到。但现在,她对二姐起了怜悯之心,她不许别人再欺负二姐。 她皱起眉头,不解地道:“大姐,二姐怜惜芳年,芳年是妹,她才主动提出帮我。大姐你是姐姐,怎么能让妹妹帮你做事?祖母常说,姐姐护妹,大姐这般做法,芳年倒是瞧不明白。” 傅珍华脸白了一下,紧接着变红,她被芳年堵住话,下不了台阶。 “三姐这话说得不对,祖母是教我们姐姐护妹。可是大姐惊了梦,正要静养着。二姐帮她做事,也无可厚非,三姐太过计较,差点伤了我们姐妹的情份。” 傅老夫人看着几个孙女,一言不发。 芳年暗道,傅芊娘这人倒是八面玲珑,颇有些手段。怪不得前世嫁得那么不好,都能活得不错。 “芊妹妹说得对,三姐恍然大悟,但二姐身子弱,做不了许多话计。要是大姐想要络子,我那里倒是还有一些,不如挑几个送给大姐。” 傅珍娘背着众人,瞪了茜娘一眼,不情愿地就应着,“那就多谢三妹了。” “大姐客气,一家子骨肉,理应相互体谅。就像经文中说的一样,前生同树花,今世姐妹缘。祖母,您说,孙女说得对吗?” 傅老夫人满意她的话,开怀笑起来,连说两个对字。 她腹内诽谤着,借着月色环顾四周,暗夜寂静,偶尔传来不知明的鸟叫声,尖利刺耳。夜风袭来,吹得她脊背发寒,她一身的寝衣,早已脏污不堪。 若是她没有记错,这个地方就是她多年以前醒来的地方,难道那次也是他送她上来的吗? 也许是因为那次她晕过去没醒,就算是他送她上来,她也没有半点的印象,一直以为是做了一个噩梦。 前次,她醒来时已是早上,祖母和堂姐妹们发现她不见,才寻来的。如果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应该还活着,活在她未出阁之前。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堂姐如愿。 她的思绪渐渐清明,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她起身循着记忆往寺中走去。脚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她不由得有种错觉,仿佛真的行走在黄泉路上,孤寂一人。 也许黄泉也不像人所想像的那般可怕,活到七十寿正终寝的人,还有什么可惧的。 寺中,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地方,一排排的客舍,隐约可见。她深吸一口气,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真的还活着吗? 头顶的明月洒下银辉,冷冷清清的。她估摸着应是刚到寅时,这个时辰,香客们都正在酣甜的梦乡之中。 她摸到她们落脚的客舍,轻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按照记忆中的样子,从桌上摸出火折,把桌上的油灯点着。 黄豆粒般的火苗,照得室内昏黄。 屋中间摆放着木桌木凳,两边分另是两张木床,木床两头各放着一只朱膝铜花锁的箱笼。她一喜,眼前的影像确实是多年前的模样。 那年,祖母带着她和堂姐傅珍华,庶姐傅茜娘和庶堂妹傅芊娘一进在孝善寺礼佛。为表诚心,她们一行极为轻简。祖母带着沈婆子,她和傅珍华是嫡女,各自带了一个丫头,小寒和三喜。眼下两个丫头睡在角落的小床上,睡得死沉。 她一桌一凳地看去,看得尤为仔细。右边的床上,被褥高高地隆起,堂姐傅珍华就睡在那里。 左边的床上无人,床头还放着一本经书,被褥掀开,主人似乎是匆忙起身,床铺有些零乱。她眼有湿意,没错,那正是自己起床时的样子。 她仰起头,强压下泪意,心里渐涌起狂喜。若不是夜深人静,她真想大笑三声。 老天待她不薄,她傅芳年又活回来了! 这一回,那才情高绝的邑京才子裴林越,谁想要就抢走吧!她再也不会去稀罕裴家主母的名份,守着那么一个假模假式的伪君子。 还有她和傅珍华之间的账,她也要早早清算。 前世里,虽然后来她渐渐看清傅珍华的为人,堂姐在她面前没讨着什么好。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傻傻地相信对方,她就恨不得怄死。 傅珍华本就睡得浅,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就醒过来。她吓得不轻,不敢肯定进来的是不是堂妹。按理来说,堂妹被自己推下去,绝无爬上来的可能。她用被子蒙着头,满身是汗,心跳得都快要冲破胸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惊现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今日逢三, 要在祖母的院子里用饭。再过两天就是满月节, 照前世的记忆来看, 二姐明天就要离家。 晟帝心急找到福星,京外的女子们由各地户籍司造册登记, 再送到京中。此一来, 最快也得要半个月,远些的地方则需费两个月方能进京。 京中及京外方圆百里的姑娘们先一批进宫, 以备国师相面。 傅老夫人命厨下准备丰盛的席面, 算是给茜娘饯行。 芳年打扮妥当, 先去给邢氏请安。 邢氏和傅万里都在, 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芳年进去时, 夫妻二人齐齐停住。芳年眉眼未动,瞧着他们脸色的不自在, 猜想着是在谈论二姐的事情。 “爹,娘, 女儿来给你们请安了。” “你这孩子, 恁地多礼。”邢氏嗔声, 透着宠溺。 “爹,娘,儿子来给你们请安了。” 傅兴明和傅兴齐哥俩进来, 作着揖, 邢氏嗔怪道:“你们兄弟二人, 又耍什么宝?” “姐姐请安就是多礼,我们请安就是耍宝,娘的心也太偏了些。”抱怨出声的是傅兴齐。他虽嘴上抱怨着,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平。 邢氏知道小儿子惯会耍宝,做势要打。傅兴齐闪了几下,躲到芳年的后面。 “咳”傅万里以咳示警,傅兴齐收敛起玩闹的样子,正神起来。 邢氏起身,整理衣裙,和傅万里走在前面,姐弟三人跟在后面,一家人前往怡然院。 芳年饱含笑意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深觉得能重活一次真是再好不过。 “三姐,外面传得厉害,说裴公子和成二小姐私订终生,暗通款曲”傅兴齐神神秘秘地凑到芳年的跟前,说了这么一句。 芳年诧异地停住脚步,这流言传出的时机太巧了些。 “三姐,你不生气吗?”傅兴明白一眼弟弟,关切地询问芳年。 “没什么好气的,他们说的是事实。” 这下两兄弟都停下来,诧异看着芳年。前面的傅万里回头,“你们姐弟几人嘀咕什么?” “没什么。”芳年答着,对两个弟弟低语,“此事容后再谈。” 路上,碰到大房一家。 大伯傅万程和大伯母卫氏还有两位堂兄,傅兴昌和傅兴盛,以及低头跟在后面的芊娘。 傅珍华因为禁足,没能前来。 卫氏的脸色不太好,邢氏和她打招呼,她不冷不淡地应着。想到自己的女儿,再看看跟在后面的庶女,心里越发的恼恨婆母偏心。 同样是有庶女,二房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不把庶女当回事。而她呢,无论是去哪里,都撇不掉庶出的芊娘,老太太的心真是偏到没边。 招呼过后,大房走在前面,二房随后,一起走进怡然院。 每月逢三的日子,傅老夫人总是精神抖擞,早早起床。 院子里的下人多年来已习惯在这样的日子忙碌,厨房里一片热火朝天。两房人从朝食到晚饭,都要在怡然院里用。 一行人进了屋子,没多会儿,茜娘低头含胸地沿着门边进来。和往常一般,默不作声地站到二房人的后面。 “茜姐儿明日就要进宫,要是造化好,以后我们府里就要多一位娘娘了。到时候啊,家里的姐妹们谁不巴结。”卫氏突兀的声音响起,茜娘瞬间白脸。 傅老夫人不快地看了一眼大儿媳妇,“姐妹之间,说什么巴结不巴结的。” 傅万程也埋怨地瞪了一下卫氏,卫氏挤着僵硬的笑,圆场道:“娘,看我,就是不会说话。” 邢氏面色平静,大嫂向来都是这样,逮着机会就阴阳怪气的。 下人们开始端碗摆盘,傅家人依次坐好。 用过朝食后,傅老夫人有话要说,命儿子媳妇留下。 她笑着对孙女们道:“茜姐儿明日就要入宫,姐妹在家里要多亲香,今日没事,你们就一起说说话吧。” 芳年看一眼邢氏,邢氏微不可见地点头。 得到母亲的允许,芳年便和茜娘芊娘一起离开屋子。 少女们的身姿消失在门口,邢氏还在看着,傅万里伸手捏了一下妻子的手,快速地放开。 “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夫君说的哪里话,妾身这辈子的福气,都是芳姐儿带来的。只是茜姐儿” 余下的话她没有出口,傅万里已经明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茜娘的生母,是两人之间的禁忌。邢氏知道不能怪别人,也不应该迁怒茜娘,但她没有办法做到视庶女如己出。能在吃穿用度上照顾庶女,是她最大的让步。 傅万里知道妻子的心结,从来不强求妻子待茜娘如亲生。 他们说话的声音十分的小,看在卫氏的眼里就是两人一大把年纪,还在打情骂俏。她露出不屑的神情,实则心里十分的羡慕。 芳年几人在外面,芊娘提议去看傅珍华。茜娘望着芳年,芳年点头。 傅珍华此时,正在房间里发脾气。她落了水,祖母不仅不心疼,还禁她的足,这是哪里的道理? 小寒战战兢兢地进来,说其它三位小姐来了。 傅珍华黑着脸,“她们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话虽是这般说,脸色却是变了几变,转换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见妹妹们。芊娘先芳年和茜娘一步进去,她上前就嘘寒问暖,傅珍华找到了台阶,说自己落水后身子微恙,所以今天才没有去祖母的院子。 芳年和茜娘自是不会戳破她的心思,芊娘扶着傅珍华重新靠在床上,傅珍华做出头晕的样子。 “大姐,你还不知道吧,二姐要进宫选秀了。” 傅珍华哪里会不知道,她嗯了一声,“恭喜二妹妹。” 茜娘低声还谢。 芊娘瞄一眼芳年,又道:“大姐,不止二姐要进宫,听说成家的二小姐,也在秀女之列。” “真的吗?”傅珍华激动地出声,意识到不妥,马上掩饰道:“成家二小姐进宫,那被选上的可能性极大,二妹进宫后,可得好好和成家二小姐攀好交情,说不定还有得到提携。” 她面容因为激动,泛着红晕,心里乐开了花般。成玉乔要进宫,裴公子那里就没有了念想,到时候 不,到时候,也没她什么事。 她隐晦地看一眼芳年,芳年挑下眉,回敬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昨夜里得了七王爷的话,芳年自知,今生别说嫁进裴家,怕是嫁人都无望。她心里反而安定下来,不嫁人未必是坏事。以两位弟弟护她的性子,她就算是老死娘家,只怕也比前世过得好。 至少,她能承欢父母膝下,等弟弟们各自成亲生子,她还可以帮忙带带侄子侄女。 傅珍华这是听到成玉乔要进宫,之前对成玉乔的敌意复转回到她的身上。 芳年皱着眉,“那可如何是好?外面都传遍了,说裴公子和成二小姐私订终生,这下成二小姐要进宫” “你说什么?三妹妹,什么时候的事情?”傅珍华急急地追问。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听了那么一耳朵,还没来得及细问,正准备派人出去打探呢。” “你怎么能糊涂至此,裴公子是你的未婚夫,岂可由得别人搬弄事非,蜚短流长。”傅珍华一脸怒其不争,忙把小寒唤进来,命她找个人出去探消息。 茜娘担忧地看着芳年,不知该如何安慰嫡妹。 芳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傅珍华道:“大姐,看到你无事,我心里好受多了。二姐明日就要进宫,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我们就不打搅了。” 芳年说着,拉着茜娘起身。傅珍华满心里都在想着裴林越,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外面的流言究竟是怎么回事,哪会留她。 一出傅珍华的院子,茜娘忧心道:“芳妹妹,外面那话传得你不要难过,裴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二姐,裴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替我担心。再不济,我在家中上有祖母和父亲母亲,万事都由他们作主。你独身进宫,切记不可行差踏错,凡事三思而后动,遇事不要慌,保命要紧。” “芳妹妹” “二姐,走吧,去你的院子。” 裴林越晃神间,芳年已经站到他的跟前。 “裴公子,近日可好?”不咸不淡的问候,礼貌且疏离。 他不耐的眼神收起,不明白她搞什么花样。以前她非要唤他裴大哥,生怕别人不清楚他们的关系。 “尚可,傅三妹妹近日如何?” “很好。”她答着,暗道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 重活一世,可以睁着眼睛避免上一世的不幸。世间之人,何人有她幸运? 裴林越好看的眉皱起,觉得她这般回答,有些奇怪。 她不应该是一上来就诉苦,质问他做诗之事吗?她不应该泪水涟涟,一脸委屈吗?怎么如此平静,平静得就像是看热闹的无关之人。 “傅三妹妹,近日可曾听到什么传言?”他终是城府不够,先问出口。 芳年淡笑,看吧,这就是她前世苦苦思恋的人,也不过如此。 “裴公子是指哪个?京中市井闲话多,芳年听到过一些,无非是谁家姑娘要许人,谁家夫人不守妇道之类的。芳年不知裴公子对这些事情也感兴趣。” “你”裴林越色变,心道傅芳年果然还是之前的傅芳年,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 芳年没有理会他的脸色,似想起来一般,轻拍一下脑门,“还有一件,与裴公子有关的。都说裴公子倾心陵阳侯府的二小姐,两人郎情妾意,已在花前月下互许了终生,不知可有此事?” 裴林越的脸色更加难看,坊间竟传成这样了吗?那不是对成二小姐的闺誉有损? “全是一派胡言,成二小姐光风霁月,怎么可能会与人私相授受?你莫要听风是雨,与妇人一般以讹传讹。” “是吗?芳年还以为裴公子中意成二小姐,要向芳年表明呢?” “你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裴林越不解,怎么听傅芳年的意思,并不介意自己中意别人。他的心像倒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什么滋味。 原本心仪自己的女子,突然变得满不在乎,这感觉还真说不上好。 “就是你想的意思,若裴公子真想娶成二小姐,芳年也不介意两家退亲。只不过我始终是无辜之人,就算是退亲,也不能有损我的名声。裴公子明白吗?” 他明白,却不懂她为何要这么做?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傅家的意思?” “有区别吗?” “当然有,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没有我们自己做主的道理。” 他义正词严,她却只感到好笑。 果然是个没担当的人,怪不得前世娶了自己。一面委屈着,一面装着深情,令人不耻。 “裴公子,芳年为你和成二小姐的深情感动,不愿介在你们之间。你可知,此前我与祖母在孝善寺中,遇见了成二小姐。成二小姐多番在我面前试探,说起你与她的事情。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你千万不要辜负啊。” “她真的”裴林越有些不敢相信,面上涌现狂喜,似又觉得不妥,努力压抑着,脸色颇为古怪。 “裴公子,你想想,成二小姐那般高傲的人。为了你都能拉下脸面,你堂堂男子,怎么能让女人出头?” 裴林越应该是信了她的话,目露深思,喃喃道:“没错,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芳娘冷然,深沉的目光瞄到湖边的一处树后,似有人在探头探脑,月白色的裙袂一隐而现。 她心中了然,看着傅珍华闪出身子,似乎想靠近湖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解毒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芳姐儿,你祖母心中有数,会在心里惦量的。”邢氏对女儿再三保证, 宽女儿的心。 她发现寺中回来的女儿和以前有了一些变化, 说不定就是因为忧心亲事, 才会变得没有以前爱笑。 芳年知道母亲在打量她,也知道自己和以前是有些不同的。但她实在是装不来一个少女的样子,索性不去粉饰, 就让父母亲人都以为她变得懂事了。 邢氏想着女儿可能是因为裴林越的事情, 所以变得沉闷。她心疼万分,气裴林越不识女儿的好, 更气大房这个时候搅浑水。 “娘,祖母疼我, 女儿知道。”芳年自知退亲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能一步步地计划着。 邢氏拍两下她的手, “好了, 你今日也折腾得累了, 早些歇息吧。” 芳年点头。 邢氏离开后, 她靠在床上闭目细思。 前世里,裴林越至死惦记着成玉乔,若是今生,裴林越能得偿所愿, 他还会不会把成玉乔放在心里一辈子。她真想看看, 男人若是得到, 又能珍爱多久? 如此这般地想着,她勾起嘴角。 但是 选秀在即,成玉乔的年纪在应选之列,不会那么容易嫁进裴府。 她睁开眼,皱起眉头。算起来,选秀的圣旨就是这几天,看祖母的样子,不像是下定决心要和裴家退亲的。 时间仓促,裴林越断了娶成玉乔的路,裴家不会轻易退亲。 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神色带着淡淡的焦虑,三喜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食篮。 “三小姐,二夫人吩咐奴婢,说小姐您今日累了,就不用去那边用饭,命奴婢把饭菜取过来。” 芳年哦了一声。 三喜从食篮里取出饭菜,摆放在桌子上。芳年起身,端坐在桌前,三喜布菜,她举筷吃着。 “大姐醒了吗?” “大小姐已经醒过来,老夫人禁了大小姐的足。” 芳年的筷子停了一下,傅珍华白天的举动昭然若揭,祖母怎么可能看不清楚?要真是成玉乔那边断了路,或许可以从傅珍娘那里入手。 她边吃边想着,用了一碗饭。 饭后,想消消食,这是她还是裴家老夫人时养成的习惯。 外面天已凉,三喜给她披了一件绣锦披风,替她系好带子,主仆二人出了屋子。 芳年在院子里走着,眼神不知为何瞄到树草丛生的地方,暗想着七王爷派来的人会不会就是躲在那里。 她多看了几眼,屋顶上的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他们决定等夜里就躲在那处的,不知傅三姑娘是怎么猜出来的。 淡月升起,已有大半个圆了。算日子快到八月节,至少节前不宜和祖母提退亲事事。 凭她一己之力,再加上父母的支持,想要说服祖母退亲,不是那么容易的。祖母不像她,有多一世的记忆,知晓将来。以裴林越自身的长相才华和裴府的家世,这无疑是一门不可多得的好亲事。 要是借助外力,她一个深宅闺秀,没什么门道。 身份尊贵之人,她只认识七王爷,但提到求助于他,她都不免要抖上几抖。那无异是与虎谋皮,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为之。 她百般思索,左右衡量,来回地在石子路上踩着。 屋顶上的两人紧盯着她,不知她在干什么。在他们的印象之中,鲜有官家小姐像傅三姑娘这般,暮色沉沉。 隐八脑中如醍醐灌顶,没错,就是这个词,暮色沉沉。 他用手肘推了推隐八,小声道:“你说,傅三小姐此时的模样,是不是很老谋深算?” 隐七斜他一眼,怼道:“老谋深算你个头,才识了几个字,就学会卖弄。” 隐八委屈地撇嘴,就见下面的主仆二人已经进了屋。 这一夜,相安无事。半夜无人打搅,芳年睡了个囫囵觉。 朝食后与邢氏前往怡然院请安时,便有下人来报,说宫中有旨,广昭天下:国师夜观天相,窥见福星闪现,推算断卦,算出福星为女。若得此福星,可保元朝百年安泰。 晟帝大喜,急拟圣旨,凡年在十七左右,九月至十一月出生的女子皆在参选之列。 傅老夫人深思,问身后的沈婆子,“咱们府里头,哪个姐儿是这个月份出生的?” 沈婆子看一眼邢氏,邢氏轻回:“娘,茜姐儿年纪月份都相符。” “也好,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出路。”傅老夫人点头,命人传茜娘。 卫氏今日一人独来,暗自庆幸芊娘那蹄子年纪没赶上,要不然真让她入了陛下的青眼,杨氏还不得翻天。 至于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是没有想过进宫的。晟帝都年近四十了,宫里的妃嫔多得数不清,皇子公主更是生了一大串。珍姐儿就算是得宠,得捞不上什么好。 茜娘忐忑不安地进来,低着头,看起来怯懦怕生。 傅老夫人叹口气,这么个性子,进了宫先不说能不能留牌子,就算是留了牌子,在宫里怕是也斗不过别人。 但陛下的旨意在那里,怎么着也得给茜娘一些体面。当场就吩咐下去,给茜娘裁制几身衣裳,还有一些规矩也要请人来提点。 茜娘受宠若惊,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频频用眼神求救芳年,芳年朝她轻点头,以目光安抚。 请过安后,芳年和邢氏先回院子,和娘说了一会话,离开后径直去茜娘的院子。 茜娘一人独居一处,是个小院子,离二房的院子并不近。放眼京中,谁家庶女能分得一个整院子。傅老夫人即要顾着邢氏的情绪,对茜娘又有愧疚之心,故而就默认此事。 芳年进去时,茜娘的丫头红雁正欢喜地在比划什么,见到芳年,忙低头行礼。芳年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芳妹妹,红雁说我要进宫,是真的吗?” “没错,宫中是有旨意,凡年在十七,九月到十一月出生的女子都要进宫备选,无论官家或是平民。” 茜娘一把抓着芳年的手,“芳妹妹,我怕” 晟帝性好美色,宫中的女子已经够多。京中的世家官员,每年不知要送多少姑娘进去,嫡女庶女都有,更别说还有国师时不时地往后宫塞人。 但选秀还是晟帝登基以来的头一回。 在前世里,这也是最后一回。 元朝自开国以来,从先帝到晟帝,都碌碌无为。晟帝更是傀儡般的存在,一个无为的帝王,在宫中,除了吃喝玩乐,美人环绕,似乎也没有其它的事情可做。 是以,宫中的皇子公主接连出生。 皇子还好,就算做不了天子,要是活到成年还能混个王爷当当。公主就比较惨,晟帝的皇姐妹们没有一个嫁在京中的,全都远嫁他国。甚至连最为偏远的弹丸小国,都派了公主去和亲。 朝廷如此腐败,边关竟无战事,和这些苦命的公主们息息相关。 “二姐,你听我说,此次选秀,想来人数不会少。到时候各地的秀女齐聚京中,少不得要筛选一番。那天命福女只一人,想来不会是每个人都会留在宫中。你进宫后,谨言慎行,不可多管闲事,万事小心。就算是真有什么事,莫轻言生死,等熬过去,宫中放人,你幸许能归家。” 茜娘被她这么一说,连连点头,“我听芳妹妹的。” 芳年心里其实有千言万语,但她知道,那前世的事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前世的二姐是因何而死,也不知道她在宫中经历了怎样的事情。除了这些叮咛,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手无意之中碰到胸前,伸进衣襟中,把通灵符取出来,放到茜娘的手中。 “芳妹妹,这”茜娘推拒着。 “你戴着吧,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一番心意。” 茜娘感动,倾刻泪奔。 “芳妹妹” 芳年轻揽她,安抚般地拍着她的背,这么一个花骨朵般的少女,自己实在是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她香消玉殒。 她接过衣裳,自己走到屏风后面,三喜和四喜互看一眼,皆不作声。 芳年自是不会向丫头们解释什么,不过是自己穿衣而已,想来也没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三喜和四喜确实没有多想,两人各自整理着床铺,归置要洗的衣裳。 不多会儿,芳年就换好了衣服,坐在妆台前。四喜上前,替她梳洗上妆。 今日逢三,要在祖母的院子里用饭。再过两天就是满月节,照前世的记忆来看,二姐明天就要离家。 晟帝心急找到福星,京外的女子们由各地户籍司造册登记,再送到京中。此一来,最快也得要半个月,远些的地方则需费两个月方能进京。 京中及京外方圆百里的姑娘们先一批进宫,以备国师相面。 傅老夫人命厨下准备丰盛的席面,算是给茜娘饯行。 芳年打扮妥当,先去给邢氏请安。 邢氏和傅万里都在,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芳年进去时,夫妻二人齐齐停住。芳年眉眼未动,瞧着他们脸色的不自在,猜想着是在谈论二姐的事情。 “爹,娘,女儿来给你们请安了。” “你这孩子,恁地多礼。”邢氏嗔声,透着宠溺。 “爹,娘,儿子来给你们请安了。” 傅兴明和傅兴齐哥俩进来,作着揖,邢氏嗔怪道:“你们兄弟二人,又耍什么宝?” “姐姐请安就是多礼,我们请安就是耍宝,娘的心也太偏了些。”抱怨出声的是傅兴齐。他虽嘴上抱怨着,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平。 邢氏知道小儿子惯会耍宝,做势要打。傅兴齐闪了几下,躲到芳年的后面。 “咳”傅万里以咳示警,傅兴齐收敛起玩闹的样子,正神起来。 邢氏起身,整理衣裙,和傅万里走在前面,姐弟三人跟在后面,一家人前往怡然院。 芳年饱含笑意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深觉得能重活一次真是再好不过。 “三姐,外面传得厉害,说裴公子和成二小姐私订终生,暗通款曲”傅兴齐神神秘秘地凑到芳年的跟前,说了这么一句。 芳年诧异地停住脚步,这流言传出的时机太巧了些。 “三姐,你不生气吗?”傅兴明白一眼弟弟,关切地询问芳年。 “没什么好气的,他们说的是事实。” 这下两兄弟都停下来,诧异看着芳年。前面的傅万里回头,“你们姐弟几人嘀咕什么?” “没什么。”芳年答着,对两个弟弟低语,“此事容后再谈。” 路上,碰到大房一家。 大伯傅万程和大伯母卫氏还有两位堂兄,傅兴昌和傅兴盛,以及低头跟在后面的芊娘。 傅珍华因为禁足,没能前来。 卫氏的脸色不太好,邢氏和她打招呼,她不冷不淡地应着。想到自己的女儿,再看看跟在后面的庶女,心里越发的恼恨婆母偏心。 同样是有庶女,二房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不把庶女当回事。而她呢,无论是去哪里,都撇不掉庶出的芊娘,老太太的心真是偏到没边。 招呼过后,大房走在前面,二房随后,一起走进怡然院。 每月逢三的日子,傅老夫人总是精神抖擞,早早起床。 院子里的下人多年来已习惯在这样的日子忙碌,厨房里一片热火朝天。两房人从朝食到晚饭,都要在怡然院里用。 一行人进了屋子,没多会儿,茜娘低头含胸地沿着门边进来。和往常一般,默不作声地站到二房人的后面。 “茜姐儿明日就要进宫,要是造化好,以后我们府里就要多一位娘娘了。到时候啊,家里的姐妹们谁不巴结。”卫氏突兀的声音响起,茜娘瞬间白脸。 傅老夫人不快地看了一眼大儿媳妇,“姐妹之间,说什么巴结不巴结的。” 傅万程也埋怨地瞪了一下卫氏,卫氏挤着僵硬的笑,圆场道:“娘,看我,就是不会说话。” 邢氏面色平静,大嫂向来都是这样,逮着机会就阴阳怪气的。 下人们开始端碗摆盘,傅家人依次坐好。 用过朝食后,傅老夫人有话要说,命儿子媳妇留下。 她笑着对孙女们道:“茜姐儿明日就要入宫,姐妹在家里要多亲香,今日没事,你们就一起说说话吧。” 芳年看一眼邢氏,邢氏微不可见地点头。 得到母亲的允许,芳年便和茜娘芊娘一起离开屋子。 少女们的身姿消失在门口,邢氏还在看着,傅万里伸手捏了一下妻子的手,快速地放开。 “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夫君说的哪里话,妾身这辈子的福气,都是芳姐儿带来的。只是茜姐儿” 余下的话她没有出口,傅万里已经明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茜娘的生母,是两人之间的禁忌。邢氏知道不能怪别人,也不应该迁怒茜娘,但她没有办法做到视庶女如己出。能在吃穿用度上照顾庶女,是她最大的让步。 傅万里知道妻子的心结,从来不强求妻子待茜娘如亲生。 他们说话的声音十分的小,看在卫氏的眼里就是两人一大把年纪,还在打情骂俏。她露出不屑的神情,实则心里十分的羡慕。 芳年几人在外面,芊娘提议去看傅珍华。茜娘望着芳年,芳年点头。 傅珍华此时,正在房间里发脾气。她落了水,祖母不仅不心疼,还禁她的足,这是哪里的道理? 小寒战战兢兢地进来,说其它三位小姐来了。 傅珍华黑着脸,“她们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话虽是这般说,脸色却是变了几变,转换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见妹妹们。芊娘先芳年和茜娘一步进去,她上前就嘘寒问暖,傅珍华找到了台阶,说自己落水后身子微恙,所以今天才没有去祖母的院子。 芳年和茜娘自是不会戳破她的心思,芊娘扶着傅珍华重新靠在床上,傅珍华做出头晕的样子。 “大姐,你还不知道吧,二姐要进宫选秀了。” 傅珍华哪里会不知道,她嗯了一声,“恭喜二妹妹。” 茜娘低声还谢。 芊娘瞄一眼芳年,又道:“大姐,不止二姐要进宫,听说成家的二小姐,也在秀女之列。” “真的吗?”傅珍华激动地出声,意识到不妥,马上掩饰道:“成家二小姐进宫,那被选上的可能性极大,二妹进宫后,可得好好和成家二小姐攀好交情,说不定还有得到提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甘甜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映入眼帘的是她的闺房, 粉色的幔帐, 床檐上雕着花鸟,十分的精美。她恍惚想到, 自己不再是裴家的老夫人, 而是回到了年少时。 想起方才的梦境, 心有余悸。 现在回到府中,除去参加一些闺中女子们的聚会,或是陪家中长辈出门做客,想来她也不会再出门,应该不会再碰到七王爷。 她是真的害怕,一个随时能取你性命的男子,还是永不相见的好。 坐在小凳上的三喜见她醒来, 忙问道:“三小姐, 您醒了?” “嗯。”她拥被起身。 四喜端来一杯温茶水,她就着四喜的手, 一饮而尽。 “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二夫人来问过几回, 得知小姐还睡着, 没说什么。” “哦。”芳年想着, 明明感觉睡了一会儿,竟不想快有两个时辰, 怪不得娘来问过几次。 她抬脚下床, 三喜早就备好衣裙, 替她穿衣。 坐在妆台前,她才算是看清自己年少的模样。在寺中条件有限,小镜中看不真切,现下大镜子中照出的少女,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情窦初开,含苞待放的年纪。 但她的内芯已是古稀的老人,那清澈的眼神中自然看不到一丝少女的羞怯。 “三小姐,今日要梳个什么发式?”三喜问道。 “就梳个飞花黛云髻吧。” 三喜虽不解为何自家小姐最近不爱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可她一贯忠心,只听从小姐的吩咐,半个字也不会多问。她的手很巧,很快就梳好头发。 芳年很满意,三喜不多话,却最合自己的心意。 她起身,四喜上前替她抚平衣摆。在家中,自是不用和寺中的穿戴一般素净。她今日穿的是丁香色的荷花裙,略施脂粉,发上点缀着镶珠的金饰。 府中的饭菜是各房自己小厨房里做的,傅老夫人是开明的婆母,很早把两房的饭例分开,每月补贴银子。 但一月之中,逢三要在老夫人的怡然院里用饭,两房人都要去。 今日不是逢三,二房的饭菜摆在傅万里和邢氏的院子。 自小开始,二房的一家人之中,从来不包括庶女傅茜娘。 芳年活过一世,了解女人心中的疙瘩,她怜惜二姐,可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娘捅刀子。在父母的面前,半句也不会提到茜娘。 男女七岁不同席,那是针对外男的,做为自己的父亲弟弟,不在此之列。偏厅的圆桌上,傅万里和邢氏已坐好。 傅兴明和傅兴齐也在座,芳年一进去,邢氏立马招呼女儿。 芳年乖巧地坐在亲娘的下首,忆起在裴家里,偌大的桌子上,只有她一人用餐。 邢氏见女儿到了,命下人开饭。 傅府在京中不算什么世家望族,但也不是什么末流官家,吃穿用度也是极好的。这一席下来,四凉四热,外加一个锅子,荤素均匀,色香俱全。 邢氏念女儿在寺中住了几日,不停地劝菜。芳年身后的三喜筷子动得欢,很快就堆满她面前的小碗。 “娘,你自己也吃吧,再夹女儿就吃不动了。” “行了,吃饭吧。”傅万里看一眼妻子,邢氏这才做罢。 芳年许多没有和父母弟弟们同桌而食,一边感慨着,一边吃着面前的菜。 用过饭后,傅万里要考校两个儿子的功课,下人们把残盘冷碟收走,屋子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芳姐儿,我与你爹已经商量过,裴家的事情不能含糊过去。要么他们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待,要么我们先提退亲。” “娘”芳年唤着,心内感动。父母为她,从不曾有任何的私心,要是旁人家的女儿,许了裴林越那样的男子,就算是裴林越心里有人,也不会轻言退亲。 “傻孩子。”邢氏一把搂着她,摸着她的发,“裴家再好,那裴林越心中没有你,你嫁过去也不会快活。与其那样,不如另择良人,只要你能平安喜乐一生,娘就知足了。” “娘” 芳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夫人。”外面的刘婆子打帘进来,她是邢氏身边的老人,是二房院子里的管事。 “何事?”邢氏放开女儿,正正身姿。 “大夫人来了。” 邢氏诧异,大嫂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心虽疑惑着,脸却带着笑,让刘婆子把人请进来。 卫氏气呼呼的,一进门就用不善的眼神看着芳年。 邢氏见她是冲着自己女儿来的,也没了好脸,不冷不淡地问:“大嫂,这么晚了你过来有什么事?” “这我还等来问芳姐儿呢?珍姐儿从寺中回来就一直哭,哭到现在,哭得我心都在疼,百般追问,才得知与芳姐儿有关。”卫氏看着芳年,“芳姐儿,你来说说,你可是做了什么事,伤了你大姐的心?” “大嫂,我们芳姐儿是什么性子,最是心善不过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什么事情伤姐妹之间的情份?” 卫氏眺一眼邢氏,“我不过是问一问,弟妹为何如此紧张?” “事关自己的女儿,大嫂应该能体谅我的心情。” “不过是问一句,都问不得?同样是傅家的嫡女,难道芳姐儿还比嫡长女金贵不成?”邢氏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邢氏母女俩,她本是长媳,珍姐儿是嫡长孙女,可婆母偏心,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芳年,就连许人家,也是向着芳年。 哪家府里嫡长孙女未曾许配,次孙女就许了人家的? 邢氏无奈,这个大嫂每每三句两句就要扯到珍华是嫡长孙女的头上,好像别人都不知道似的? “那好吧,大嫂有什么要问的?” “芳姐儿,大伯母问你,你与珍姐儿同居一屋,可知道这两天她受了什么罪?” “大伯母说的话芳年听不懂,我们与祖母进寺礼佛,怎么可能受罪?倒是大姐,不知惹了什么东西,魔怔了两回。祖母还请寺中僧人做了法,想是应该好了的。” “什么?魔怔?芳姐儿你这丫头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这种事情是可以乱说的吗?”卫氏立马变脸,尖声说道。 芳年似被她吓得低下头去,大伯母这个人,最是爱计较的性子。这么多年来,就因为自己许给裴家,没少找娘的不痛快。 就连自己,也成了她眼中的绊脚石,隔三差五就要逮着机会指桑骂槐一番。 “大伯母要是不信,就去问祖母吧。”芳年小声地说出这句话,扯扯自己亲娘的衣服。 邢氏的语气强硬起来,“大嫂,有病得治,我们芳姐儿都说了,娘也是知道的,你要真不信,就去问娘吧。” 卫氏气得跺脚,看二房母女的样子,莫非芳姐儿说的是真话? 她急火火地去问傅老夫人,老夫人将将用完饭,正眯着眼坐在塌上,面前站着自己的管事方婆子,听方婆子说这几日府中的事情。 沈婆子把卫氏请进去,傅老夫人眼皮都未掀,依旧闭着。 卫氏心急,“娘,你可得好好管管芳姐儿,她竟说珍儿犯了魔怔,这传出去不是要人命吗?” 傅老夫人一听她开口,就知问题在哪里。芳姐儿不可能乱说,定是卫氏去问了,芳姐儿才说的。 “传出去?谁传?” 卫氏一噎,想说二房,想到婆母的偏心,支吾起来,意思还是指二房。 “二房是得了失心疯才会传出去,传出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珍姐儿和芳姐儿是姐妹,做姐姐的有病,当妹妹能有好名声?我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怪不得把好好的姐儿都教歪了。” “娘”卫氏不敢置信,婆母竟如此斥责她。 “别叫我。”傅老夫人睁开眼,眼里的不满毫不掩饰。 “珍姐儿她一直在哭,媳妇无法,才去问芳姐儿的。” “她还有脸哭?”傅老夫人哼一声,“她哭什么,是嫌我这个老婆子还没死吗?” 这话就有些重了,卫氏都受不住,跪下来。 “娘,珍姐儿平日最孝顺,怎么可能会咒您?都是媳妇的错,看到她一哭,就乱了方寸,您千万不要生气,媳妇这就回去,好好安慰她。” 卫氏说完,忙乱地爬起,跌跌撞撞地朝自己的院子跑去。 想起方才的梦境,心有余悸。 现在回到府中,除去参加一些闺中女子们的聚会,或是陪家中长辈出门做客,想来她也不会再出门,应该不会再碰到七王爷。 她是真的害怕,一个随时能取你性命的男子,还是永不相见的好。 坐在小凳上的三喜见她醒来,忙问道:“三小姐,您醒了?” “嗯。”她拥被起身。 四喜端来一杯温茶水,她就着四喜的手,一饮而尽。 “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二夫人来问过几回,得知小姐还睡着,没说什么。” “哦。”芳年想着,明明感觉睡了一会儿,竟不想快有两个时辰,怪不得娘来问过几次。 她抬脚下床,三喜早就备好衣裙,替她穿衣。 坐在妆台前,她才算是看清自己年少的模样。在寺中条件有限,小镜中看不真切,现下大镜子中照出的少女,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情窦初开,含苞待放的年纪。 但她的内芯已是古稀的老人,那清澈的眼神中自然看不到一丝少女的羞怯。 “三小姐,今日要梳个什么发式?”三喜问道。 “就梳个飞花黛云髻吧。” 三喜虽不解为何自家小姐最近不爱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可她一贯忠心,只听从小姐的吩咐,半个字也不会多问。她的手很巧,很快就梳好头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初雪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不多会儿,芳年就换好了衣服, 坐在妆台前。四喜上前,替她梳洗上妆。 今日逢三, 要在祖母的院子里用饭。再过两天就是满月节, 照前世的记忆来看,二姐明天就要离家。 晟帝心急找到福星, 京外的女子们由各地户籍司造册登记, 再送到京中。此一来,最快也得要半个月, 远些的地方则需费两个月方能进京。 京中及京外方圆百里的姑娘们先一批进宫, 以备国师相面。 傅老夫人命厨下准备丰盛的席面, 算是给茜娘饯行。 芳年打扮妥当, 先去给邢氏请安。 邢氏和傅万里都在,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芳年进去时,夫妻二人齐齐停住。芳年眉眼未动, 瞧着他们脸色的不自在,猜想着是在谈论二姐的事情。 “爹,娘,女儿来给你们请安了。” “你这孩子, 恁地多礼。”邢氏嗔声, 透着宠溺。 “爹, 娘, 儿子来给你们请安了。” 傅兴明和傅兴齐哥俩进来,作着揖,邢氏嗔怪道:“你们兄弟二人,又耍什么宝?” “姐姐请安就是多礼,我们请安就是耍宝,娘的心也太偏了些。”抱怨出声的是傅兴齐。他虽嘴上抱怨着,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平。 邢氏知道小儿子惯会耍宝,做势要打。傅兴齐闪了几下,躲到芳年的后面。 “咳”傅万里以咳示警,傅兴齐收敛起玩闹的样子,正神起来。 邢氏起身,整理衣裙,和傅万里走在前面,姐弟三人跟在后面,一家人前往怡然院。 芳年饱含笑意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深觉得能重活一次真是再好不过。 “三姐,外面传得厉害,说裴公子和成二小姐私订终生,暗通款曲”傅兴齐神神秘秘地凑到芳年的跟前,说了这么一句。 芳年诧异地停住脚步,这流言传出的时机太巧了些。 “三姐,你不生气吗?”傅兴明白一眼弟弟,关切地询问芳年。 “没什么好气的,他们说的是事实。” 这下两兄弟都停下来,诧异看着芳年。前面的傅万里回头,“你们姐弟几人嘀咕什么?” “没什么。”芳年答着,对两个弟弟低语,“此事容后再谈。” 路上,碰到大房一家。 大伯傅万程和大伯母卫氏还有两位堂兄,傅兴昌和傅兴盛,以及低头跟在后面的芊娘。 傅珍华因为禁足,没能前来。 卫氏的脸色不太好,邢氏和她打招呼,她不冷不淡地应着。想到自己的女儿,再看看跟在后面的庶女,心里越发的恼恨婆母偏心。 同样是有庶女,二房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不把庶女当回事。而她呢,无论是去哪里,都撇不掉庶出的芊娘,老太太的心真是偏到没边。 招呼过后,大房走在前面,二房随后,一起走进怡然院。 每月逢三的日子,傅老夫人总是精神抖擞,早早起床。 院子里的下人多年来已习惯在这样的日子忙碌,厨房里一片热火朝天。两房人从朝食到晚饭,都要在怡然院里用。 一行人进了屋子,没多会儿,茜娘低头含胸地沿着门边进来。和往常一般,默不作声地站到二房人的后面。 “茜姐儿明日就要进宫,要是造化好,以后我们府里就要多一位娘娘了。到时候啊,家里的姐妹们谁不巴结。”卫氏突兀的声音响起,茜娘瞬间白脸。 傅老夫人不快地看了一眼大儿媳妇,“姐妹之间,说什么巴结不巴结的。” 傅万程也埋怨地瞪了一下卫氏,卫氏挤着僵硬的笑,圆场道:“娘,看我,就是不会说话。” 邢氏面色平静,大嫂向来都是这样,逮着机会就阴阳怪气的。 下人们开始端碗摆盘,傅家人依次坐好。 用过朝食后,傅老夫人有话要说,命儿子媳妇留下。 她笑着对孙女们道:“茜姐儿明日就要入宫,姐妹在家里要多亲香,今日没事,你们就一起说说话吧。” 芳年看一眼邢氏,邢氏微不可见地点头。 得到母亲的允许,芳年便和茜娘芊娘一起离开屋子。 少女们的身姿消失在门口,邢氏还在看着,傅万里伸手捏了一下妻子的手,快速地放开。 “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夫君说的哪里话,妾身这辈子的福气,都是芳姐儿带来的。只是茜姐儿” 余下的话她没有出口,傅万里已经明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茜娘的生母,是两人之间的禁忌。邢氏知道不能怪别人,也不应该迁怒茜娘,但她没有办法做到视庶女如己出。能在吃穿用度上照顾庶女,是她最大的让步。 傅万里知道妻子的心结,从来不强求妻子待茜娘如亲生。 他们说话的声音十分的小,看在卫氏的眼里就是两人一大把年纪,还在打情骂俏。她露出不屑的神情,实则心里十分的羡慕。 芳年几人在外面,芊娘提议去看傅珍华。茜娘望着芳年,芳年点头。 傅珍华此时,正在房间里发脾气。她落了水,祖母不仅不心疼,还禁她的足,这是哪里的道理? 小寒战战兢兢地进来,说其它三位小姐来了。 傅珍华黑着脸,“她们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话虽是这般说,脸色却是变了几变,转换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见妹妹们。芊娘先芳年和茜娘一步进去,她上前就嘘寒问暖,傅珍华找到了台阶,说自己落水后身子微恙,所以今天才没有去祖母的院子。 芳年和茜娘自是不会戳破她的心思,芊娘扶着傅珍华重新靠在床上,傅珍华做出头晕的样子。 “大姐,你还不知道吧,二姐要进宫选秀了。” 傅珍华哪里会不知道,她嗯了一声,“恭喜二妹妹。” 茜娘低声还谢。 芊娘瞄一眼芳年,又道:“大姐,不止二姐要进宫,听说成家的二小姐,也在秀女之列。” “真的吗?”傅珍华激动地出声,意识到不妥,马上掩饰道:“成家二小姐进宫,那被选上的可能性极大,二妹进宫后,可得好好和成家二小姐攀好交情,说不定还有得到提携。” 她面容因为激动,泛着红晕,心里乐开了花般。成玉乔要进宫,裴公子那里就没有了念想,到时候 不,到时候,也没她什么事。 她隐晦地看一眼芳年,芳年挑下眉,回敬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昨夜里得了七王爷的话,芳年自知,今生别说嫁进裴家,怕是嫁人都无望。她心里反而安定下来,不嫁人未必是坏事。以两位弟弟护她的性子,她就算是老死娘家,只怕也比前世过得好。 至少,她能承欢父母膝下,等弟弟们各自成亲生子,她还可以帮忙带带侄子侄女。 傅珍华这是听到成玉乔要进宫,之前对成玉乔的敌意复转回到她的身上。 芳年皱着眉,“那可如何是好?外面都传遍了,说裴公子和成二小姐私订终生,这下成二小姐要进宫” “你说什么?三妹妹,什么时候的事情?”傅珍华急急地追问。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听了那么一耳朵,还没来得及细问,正准备派人出去打探呢。” “你怎么能糊涂至此,裴公子是你的未婚夫,岂可由得别人搬弄事非,蜚短流长。”傅珍华一脸怒其不争,忙把小寒唤进来,命她找个人出去探消息。 茜娘担忧地看着芳年,不知该如何安慰嫡妹。 芳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傅珍华道:“大姐,看到你无事,我心里好受多了。二姐明日就要进宫,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我们就不打搅了。” 芳年说着,拉着茜娘起身。傅珍华满心里都在想着裴林越,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外面的流言究竟是怎么回事,哪会留她。 一出傅珍华的院子,茜娘忧心道:“芳妹妹,外面那话传得你不要难过,裴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二姐,裴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替我担心。再不济,我在家中上有祖母和父亲母亲,万事都由他们作主。你独身进宫,切记不可行差踏错,凡事三思而后动,遇事不要慌,保命要紧。” “芳妹妹” “二姐,走吧,去你的院子。” 真是个怪人! 她腹内诽谤着,借着月色环顾四周,暗夜寂静,偶尔传来不知明的鸟叫声,尖利刺耳。夜风袭来,吹得她脊背发寒,她一身的寝衣,早已脏污不堪。 若是她没有记错,这个地方就是她多年以前醒来的地方,难道那次也是他送她上来的吗? 也许是因为那次她晕过去没醒,就算是他送她上来,她也没有半点的印象,一直以为是做了一个噩梦。 前次,她醒来时已是早上,祖母和堂姐妹们发现她不见,才寻来的。如果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应该还活着,活在她未出阁之前。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堂姐如愿。 她的思绪渐渐清明,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她起身循着记忆往寺中走去。脚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她不由得有种错觉,仿佛真的行走在黄泉路上,孤寂一人。 也许黄泉也不像人所想像的那般可怕,活到七十寿正终寝的人,还有什么可惧的。 寺中,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地方,一排排的客舍,隐约可见。她深吸一口气,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真的还活着吗? 头顶的明月洒下银辉,冷冷清清的。她估摸着应是刚到寅时,这个时辰,香客们都正在酣甜的梦乡之中。 她摸到她们落脚的客舍,轻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按照记忆中的样子,从桌上摸出火折,把桌上的油灯点着。 黄豆粒般的火苗,照得室内昏黄。 屋中间摆放着木桌木凳,两边分另是两张木床,木床两头各放着一只朱膝铜花锁的箱笼。她一喜,眼前的影像确实是多年前的模样。 那年,祖母带着她和堂姐傅珍华,庶姐傅茜娘和庶堂妹傅芊娘一进在孝善寺礼佛。为表诚心,她们一行极为轻简。祖母带着沈婆子,她和傅珍华是嫡女,各自带了一个丫头,小寒和三喜。眼下两个丫头睡在角落的小床上,睡得死沉。 她一桌一凳地看去,看得尤为仔细。右边的床上,被褥高高地隆起,堂姐傅珍华就睡在那里。 左边的床上无人,床头还放着一本经书,被褥掀开,主人似乎是匆忙起身,床铺有些零乱。她眼有湿意,没错,那正是自己起床时的样子。 她仰起头,强压下泪意,心里渐涌起狂喜。若不是夜深人静,她真想大笑三声。 老天待她不薄,她傅芳年又活回来了! 这一回,那才情高绝的邑京才子裴林越,谁想要就抢走吧!她再也不会去稀罕裴家主母的名份,守着那么一个假模假式的伪君子。 还有她和傅珍华之间的账,她也要早早清算。 前世里,虽然后来她渐渐看清傅珍华的为人,堂姐在她面前没讨着什么好。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傻傻地相信对方,她就恨不得怄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大祸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芳年只觉头皮发麻, 若说她重生之后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这位七王爷。说来也怪,前世里, 她除了隔着人群看过他一眼,两人再无交集。 他对她而言, 是活在传说中的陌生人。仰视一般的存在,高高在上, 遥不可及。 为何重生之后频频遇见, 短短两三日内,见过三次, 次次交锋,实在是令人费解。想来因为她重活,许多事情定会和前世不一样。 她如此想着,心里释然一些。 “回王爷, 臣女是来寻慧法大师的。通灵符珍贵,臣女的祖母命臣女来向大师道谢。” 元翼自是不会相信她的话, 若是她真是来向慧法大师道谢的, 为何要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 “既是来道谢,怎么不进去?” “臣女怕打搅大师清修, 正在犹豫,恰巧碰到王爷。” 她说的话, 他一个字也不相信。这女子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睁眼说起瞎话来, 脸不红气不喘,想来是惯用如此伎俩的。 两人站着,他身姿高挺,足足高了她一个半头。她在女子中,算是身量中等的,比起他来,可用小鸟依人来形容。 元翼低垂着眸子,刚好能看到她鼻尖处细小的汗珠,一颗颗晶莹剔透,像透明的甘露。 想必定是清甜无比,他想着,喉咙处滚动一下。 忆起那香甜的鲜血,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一般,他忙念了一遍清心咒。 这个女子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昨日里他故意引得毒发,命自己的心腹隐一取来其它女子的血,那血还未端到跟前,他就能闻到其中的铁锈腥味,厌恶至及,根本无法入口。 不仅一个如此,试了十来个,皆是如此。 他赶紧挥退隐一,趁着神智尚清,独自去寒潭泡着,方才回来。刚刚换好衣服,就看到脑海中念着的女子正猫在菩提树后面,贼头贼脑。 这个不安分的女人在此地做什么? 他心里想着,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站在她的身后。面对他的质问,她谎话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个谎话精,胆子可真够大的。 要是以他平时的性子,这女子早就死得不能再死,在山洞之中,就凭她明目张胆地打量着他的身子,就足够她死一百回。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容忍她活着。 现在他知道原因,是因为她的血,她的血是良药。 芳年不会知道,在这瞬息之间,对面的男子心思如此复杂。她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谦卑恭顺。 饶是如此,看在元翼的眼里,她仍是那么的放肆。就连她发上的髻子,也与众不同。不是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而是并不常见的双平髻。髻子未用头油抹平,几根碎短发翘起,和她人一样,不服管教。 “既然傅姑娘要寻大师,正好本王也要去,不如一起同行?”他这句话不像是相商,倒像是命令。说完他就迈开长腿,朝慧法大师的院子走去。 芳年不过是随意寻的借口,她没想到七王爷这般爱管闲事,还要陪她一起进去。事到如今,少不得要再打搅一番慧法大师。 她跟着他的身后,日头斜在头顶,在他的身后投下暗影。她每走一步,都快要踩到他影子的头上,偏又晚一步。 仿佛是找到一个乐子般,她快速走起,想踩住他的身影。 左踩右踩,一次也没有踩到。 她轻轻地做着小动作,突然影子定住,她心头一喜,暗思着马上就能踩到了。 猛然间,撞了一堵人墙。 原来她只顾着踩元翼的身影,却不想被他发觉,阴着脸转身。两人的身子贴得极近,她撞到的地方正是他的前胸,不软不硬。她的眼前仿佛出现在山洞中见过的美景,她知道看起来并不结实的男子,实则劲肌有力。 不期然般,她红了耳朵,嫣红隐有漫上双颊之势,她的心不受控制般地狂跳着,脑子里嗡嗡作响。 元翼暗沉沉的眸子浮起薄怒,恼怒她的不知羞,浑身散发着寒气。 她正晕头转向中,一股冷冽的寒香,盈满她的鼻腔,激得她脑子立马清醒过来,退后一步。 “傅姑娘好兴致,想踩本王,嗯?!” 她已恢复清明,懊恼着脸,不知刚才自己是中了哪种魔障。听到他的质问,暗骂自己犯浑,一个七十岁的老妇人,怎么还如孩子般,玩起来不知轻重?真是越活越回去。 虽然她确实是越活越回去了,可回去的是年纪,不应该是她的阅历。 “王爷,臣女无意冒犯,请王爷恕罪。”她盈盈弯腰,身姿曼妙有致。看在他的眼中却是另一种惑人,认定她是故意勾引。 “从来没有胆敢踩本王的头,傅姑娘可是第一个,你说,本王该饶你吗?” “王爷,您常年追随佛祖,必是有一颗菩萨心肠。臣女急着走路,并非有意为之,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饶臣女一回。” 他面无表情,一阵秋风吹过,宽大的袖子鼓起,随风摆动,如两翼一般,振翅欲飞。冷清的玉颜,高冷的眉目,就像在画中见过的飞天仙人。她恍惚,这情景,就像前世她见他时一样,神圣庄严,仙风道骨。 这般仙人,却长了一颗阴狠的心。 她自叹倒霉,可能是她重生的地点不好,碰到这个煞神,今世要多出如许的事端。 “你的脑子被狗啃了吗?本王说过的话都不记得,本王何曾说过自己有佛心?” 她恨恨地想着,自己的脑子确实是被狗啃了,要不然怎么好死不死的走到这里,还碰到他? “臣女鲁钝。” 元翼冷冷地用鼻哼一声,骂一句,“蠢货。” 要不是这女人的血有用,就凭她这找死的性子,早就在他的剑下死了不下数百回。 他拂袖,转身走进慧法大师的院子。 芳年低着头跟在他后面,心里叹了一百遍气,低眉顺目如受气的小媳妇般。 屋内的慧法大师盘坐在蒲团上打坐,感觉到人的脚步声,闭着的双目睁开。 元翼轻叩三下门,听到慧法大师的声音,推开门去。芳年在后面看得啧啧称奇,看不出狂妄的七王爷,竟还如此的知礼? 他身高腿长,两三步就迈进去,大刀阔斧地坐在凳子上。 她暗想着自己刚才白夸他,他哪里是知礼,看他那坐姿,比慧法大师还要像主人。 慧法大师已从蒲团起身,慈眉善目地看着她。 “小施主今日来寻老纳,所为何事?” “大师,今日冒昧登门,实在是小女祖母心里过意不去,命小女来答谢大师的赠符之恩。” “佛家有云,万事随缘。老纳赠符,皆是因为它们与你有缘,不必言谢。” “大师得道高僧,自是不会与我们俗世之人一般。无论如何,小女还是要替祖母说个谢字。” 她说得诚恳,摆正姿态的她淡定自若,又带着恰当好处的尊敬。 元翼冰冷的眼神望着她,这女子惯会装模作样,一张利嘴巧舌如簧。明明她躲在暗处偷窥,被他撞见,竟还有理有据地编瞎话。 他一回来,隐一就来报,说昨日和今日成玉乔都来寻过。 成家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他没去收拾他们,他们还敢往刀口上撞。看来还是他太过仁慈,真应该给成家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们长长记性。 芳年被他的眼神看得脚底生凉,暗道此地不宜久留,以后但凡是可能遇到七王爷的地方,她都要绕着道走。 “大师,祖母交待小女的事情,小女已经办妥,就不打搅大师,小女告辞。” “阿弥陀佛。”慧法大师念了一句。 她也跟着念了一句,退出屋子。 “这位小施主倒是与佛家有缘。”她走后,慧法大师突然冒出一句。 “她?”元翼不置可否,一个不安分的女子,莫要亵渎了佛祖,何来的与佛有缘? 佛祖慈悲,感化渡人。他自认不是善类,不也常居寺中,与佛香为伴。或许慧法大师说的是另一层意思。 慧法大师抚了一下白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老纳听闻元施主昨日又毒发?这个月都发作两回,怕是有些不妙。” “本王命长,死不了。” “寒潭虽有奇效,若是泡得久了,也是伤元气。” 这个道理元翼当然明白,昨日是他自己有意为之,催动情念,引得毒发。折腾一回,他彻底弄清楚,除了方才那女子的血,其它人的血对他没有半点用处。 这个女子,还真得好好护着。 原本要派人去监视她,现在倒是监视连带保护一起。 他冰寒的眼眸垂下,心绪复杂难辨。 傅珍华出门时,都略带不甘,祖母偏心芳年,从小如此。 芳年知道祖母必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等祖母坐好,她乖巧地给祖母捏起肩来。 傅老夫人觉得十分的熨帖,暗道自己没白疼芳姐儿。 她闭着眼,似自言自语般:“今日成家二小姐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芳年手上的动作没停,她猜到祖母留下自己,定是和此事有关。 “成二小姐的话外之意,芳年不敢揣测。” “哼,她是什么意思,你不用理会。你只要记得,将来你才是裴家的少夫人,林越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定会敬重你这个嫡妻。” 裴林越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芳年更清楚。芳年停下手中的动作,跪在祖母的跟前,泫然欲泣。 傅老夫人大惊,“芳姐儿,你这是做什么?” “祖母成二小姐的话,芳年确实不敢揣测,因为芳年是真的怕知道真相。” “芳姐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祖母,去年裴公子和裴老夫人上门道歉时,他明明白白地跟芳年说过,他有意中人,会寻个合适的机会退掉这门亲事。” “什么?”傅老夫人瞿然。 记得去年裴老夫人携裴林越登门时,她为了宽芳姐儿的心,破例让两个小儿女独处。 难道那天裴林越竟和芳姐儿提过退亲一事?怪不得那次他们见过之后,芳姐儿哭得特别伤心。 “他当真是这般说的?” “千真万确。”芳年眼里的泪水在眶在打转,“他说得斩钉截铁,芳年怕你们担心,不敢吐露半句。” 那次,她和裴林越说话时,摒退所有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事实上,裴林越并未说过这样的话,那次她壮着胆子质问他,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有的只是嫌弃的眼神。 她是哭着离开的,父母追问,她说不出半个字。 傅老夫人心疼不已,怪裴林越不懂事。 “芳姐儿,你莫要担心。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皆由长辈而定。林越年轻,被外面的女子迷了心,但他自小知礼,不会胡来。等成亲后,你替他管好内院,他必感念你的好,敬重你这个嫡妻。” 芳年默然,她没有指望能一次就说服祖母退掉裴家的亲事。在长辈们的眼中,裴林越无疑是十分出色的。他容貌温润如玉,才情不俗,又是御史府的独子。 家世人品都不错,是京中难得的佳婿人选。 傅老夫人见芳年似乎把她的话听进去,倒有些不忍。女子难为,未曾出嫁前,谁不想嫁个良人,得到夫君的疼爱。芳年还未成亲,就知将来的夫君心里有人,换成任何人,都会伤心难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翁婿 ,最快更新重生七王妃最新章节!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要是她看得清,就能看到他脸上的青筋已经暴起, 眼底腥红。 元翼脑子尚还清明着,他一进入室内,闻着沁脾的女子馨香,觉得体内的燥热更盛。 他入目之处都是她的颜, 她的色。 那颜色引得体内的毒越发的叫嚣着,差点冲破他的理智。 芳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想着今日怕是难逃被人喝血的命运,颇有些认命地伸出手。 皓白的手腕, 纤细的玉指, 似在召唤着他。 他捉住她的手,倾身上前。虎目熊熊处,皆是她的粉面红唇。芳年惊得睁大眼,想摆脱他的钳制, 奈何男人猿臂似铁, 她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 反倒地弄乱了自己的衣襟,寝衣滑落肩头, 她全然不知。 那浑圆的肩头发出莹玉般的光,他的目光艰难地从她的唇移过去, 脑子里轰轰作响, 似千军万马。 体内的毒达到顶点, 全身血脉偾张,要是自己就这般要了她,是不是马上就会暴体而亡? 神智中尚存的清明支撑着他,他的视线中仅存那一抹莹白,猛地张嘴咬上去,牙齿深陷,血丝冒出来。 甘甜的血,舒缓了他的毒,带回他的理智。 芳年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般,她能感受得到他吮了几下,被咬的地方又痛又麻。 他们身子相贴,她被浓烈的热气笼罩着,随着热气渐散,男子的头颅慢慢抬起,眼里闪过厌恶。不知是厌恶她还是厌恶他自己。 一个快速起身,他瞬息之间离她三尺远。 她赶紧拉好衣襟,不顾肩头的痛楚。 男人的目光在黑暗中诡异难测,心里涌起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女子,对他的影响甚大。 两人默不作声,在寂静的室内,只闻她略为急促的喘气声。而他早就调整好内息,轻不可闻。 芳年的心还在狂跳着,暗忖着这七王爷莫不是练了什么邪功?要真是如此,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摆脱他,要是不能摆脱,总不能白白失血。 她舔舔唇,清了一下嗓子,“王爷,想必臣女的血对您而言是十分有用的。那若是臣女嫁了人,恐怕王爷您就不能如此随心所欲。” “本王心里有数,你以为你还能嫁人?” 他什么意思,难道她今生连嫁人都不行了吗?那不是要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王爷…” “怎么?你就那么想嫁人?”他的语气冰冷,带着寒气。 芳年立马闭了嘴,先把嫁人这事丢一边吧。她一个活了七十岁的老妇人,嫁不嫁人的倒没所谓。 “不是,是还有一事相求。臣女的二姐,要进宫备选,还请王爷行个方便,让她活着出宫即可。” “好。” 男子清冷的吐出一个字,冰玉相击。 这下轮到芳年诧异,她以为他会断然拒绝,没想到他这般爽快,倒让她省略接下来的说辞,干巴巴地道了一声谢。 转念想着,是自己用鲜血换来的,心头释然。 男子的气息早已调整,她猜着,他的病应该暂时压制住了。真不知道他是中毒还是身有隐疾,或是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练什么邪功。 “王爷,您这病几时能医好?” “怎么?怕了?” “臣女是担心王爷,看您的样子,发起病来颇有些凶险…” “病?你来说说,本王得了什么病?” 这她可说不出来,前世里,她从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得此病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病,反倒是像…采阴补阳。 后面四个字,她小声地嘀咕了一下。 他五感敏锐,她自以为无人听见,他却听得清清楚楚。这女子以为他是练邪功走火入魔? 采阴补阳… 他不过是喝点她的血就称为采阴补阳,他真怀疑她知不知道采阴补阳的意思。 “傅三姑娘一个闺阁女子,都哪里听来的污秽,采阴补阳这个词不应该是你知道的。” 芳年惊讶地想,她那么小声,他都能听到,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一些。 她慢慢地想到那些个鬼怪野史中提到的采阴补阳,似乎…她的脸不可抑制地红起,天可怜见的,她虽然活了七十岁,还没有经过男女之事。 光是想想,都觉得臊得慌,忆起在山洞时见过的景色,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下瞄。即使是看不见,脑海中也自动浮现出那狰狞的画面。 要是… 她猛地摇头,不…不能再想。 元翼把她脸色的变化尽收眼里,看来这女子是明白了采阴补阳的意思。要是他真的能够…恐怕刚才… 她的血和寺后的寒潭一样,只能压制他体内的毒,不能根治。不过相比泡那刺骨的寒潭,喝她的血要省事得多。 若为以后方便,这个女人他也应该放在眼皮子底下。 “这毒能令人活到一百多岁,皇儿…你切记,不能动欲…不可娶妻…你要替父皇好好地看着这江山…熬到国师死后…” 那个弥留之际的帝王,满含期望的眼神,那一声声的叮嘱。他此刻想起,心里越发的冰冷,眸底寒沉沉的。 长命百岁? 他何曾想过要活百年,父皇懦弱,斗不过国师,把责任强压在他的身上。那时候自己不过是刚过六岁生辰。 母妃是难产死的,他在皇子中行七,和大皇兄差了十几岁。可能是因为一来他年纪小,二来他没有生母庇护,国师没怎么注意到他,让他捡了一条命。 大皇兄底下的二皇兄和三皇兄是国师弄死的,为了就是没有年纪相当的皇子争抢大皇兄的帝王之位。 四皇兄五皇兄六皇兄也没能活下来,不知是被弄死的还是夭折的。 父皇去世时,宫中除了成年的大皇兄,就是六岁的自己和三岁的十皇弟。他和十皇弟之间的皇子们,当然都夭折了。 元氏江山,不如说是国师手中的一个玩偶。国师能建立起元朝,就能把元氏子孙杀得一干二净,像前朝一般。 父皇命他活着,他仅是活着而已。 眼前的女子明明是害怕他的,偏还强做镇定。 他勾起一抹笑,“你担心本王?我看你心里巴不得本王早死吧!” “王爷,臣女绝没有此意。”芳年说着,面露惶恐之色,生怕他一个不喜,随手就结果她的性命。 “你最好不要动歪心思,否则…” “臣女不敢。” 她确实是不敢的,七王爷的性子阴晴不定,她实在是拿不准,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与他抗衡。 肩头的痛楚仍在,他咬得狠,想必已留下深深的齿印。 黑暗中的男子又朝她走来,她全身的汗毛都根根竖起。他还想做什么? 男子近到床前,俯身,一把拉下她的衣襟,湖绿的抹胸露出来,细细的带子绕在颈子上,白得耀眼,湖绿的颜色映衬下,更加如玉般。他眸底一暗,强迫自己看向肩头,那处咬印血迹斑斑。 她骇住,以为他还要再咬上一口。 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洒在她的伤口上,再把药瓶随意丢在床上,“每日清洗过后洒上,不出七天可痊愈。” 说完,他厌恶般地放开她,深吸了几口气。不太能明白自己方才的举动,仅是看她皱眉就失了分寸,心里涌起的那份悸动太过陌生,陌生得想抗拒。一个不安分的女子,哪里配得上他亲历亲为。 芳年被他弄得差点一头雾水,既然这般嫌弃她,为何还要扒她的衣服? 她快速地把寝衣整好,尽量面无表情。 要是寻常的闺阁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有什么反应呢?哭着喊着要他负责,还是哭哭啼啼地要死要活? 可惜她不是,她一个老妇人,活得久,看得透,哪里还在乎这些虚名。 仿佛是一阵风过去,门开了又关,屋子里男人也没了踪迹。 她朝黑暗的屋顶翻一个白眼,在心里咒骂一声,摸到那瓶药,重新躺下。 小寒是傅珍华的丫头,她将将醒来,看着洪婆子怒形于色的脸,吓得抖了三抖。再一看自己的主子,忙连滚带爬地起身服侍自家小姐擦身换衣。 三喜不敢看芳年,她是三小姐的丫头。三小姐出了事,她做丫头的都不知道,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芳年却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前世里,陪她到最后的就是三喜和四喜。三喜终生未嫁,一直守着她。可惜,四喜死得早,三喜也在她死前三个月去世。 现在想来,也许是无儿无女,自小伴着长大的丫头又先离世。她太过孤独,才会觉得死是一种解脱,连药都不想喝。 三喜看到她的样子,心知小姐心慈,没有责怪自己。于是不发一言地去翻箱找换洗的衣裳。 傅老夫人坐在桌子前,严肃地叮嘱她们,今日的事情千万不能传扬出去。芳年自是乖巧地应承。傅茜娘和傅芊娘都是知道轻重的,她们本是庶出,哪里敢乱说半个字,低着头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芳年打量着的庶姐傅茜娘和庶堂妹傅芊娘,傅茜娘和从前一样,最是胆小的性子,动不动就躲到人后面。傅芊娘则不同,虽表现得顺从,天天巴巴地讨好着傅珍华,眼里却透露着野心。 前一世,傅茜娘死得早,她对这个庶姐的记忆十分的模糊。 反倒是傅芊娘,嫁得虽不太好,但过得不错。 姐妹几人围着傅老夫人,傅茜娘偷偷地看一眼傅芳华,迟疑几下,壮着胆子小声地道:“芳妹妹,你脸上还有伤…我帮你上药吧…” 要是从前的傅芳年,一定会拒绝她。 庶姐生母早逝,母亲对她不冷也不热。自己一直觉得父母恩爱,他们之间不应该有其它人,而庶姐就是家里唯一不应该存在的人。前世里,庶姐死后,她半滴眼泪也没有掉过,甚至还很是庆幸。 人老心易软,许是活过一生,她看到现在的傅茜娘,心生怜意。她点点头,傅茜娘眼中大亮,一脸感激,都不知要做些什么好。 三喜已找出衣服和药瓶,识趣地把药递给傅茜娘,傅茜娘小心地替她抹上。 擦好药后,三喜侍候着她去换衣服。 傅老夫人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点头。 芳年一直不喜茜娘,当年茜娘的生母是她做主张罗的,老二的媳妇邢氏嫁到傅家几年肚皮没有动静,大夫都说邢氏难以生养。她这才做主替老二纳妾,亲自送到他的任上。 她知道妾室是主母的心头刺,默许邢氏留子去母。 妾室怀孕后没过多久,邢氏也有了身子。邢氏心软,到底没有下死手,待妾室产女后发卖出去,留下茜娘。几个月后产下龙凤双胎,就是芳姐儿和三哥儿。 丈夫在世时,看重老大。她是妇人,老大常被丈夫带着,老二在她跟前的时候多。久而久之,自是偏疼老二。 十年前,老二一家回京。她打一眼,就喜欢芳姐儿,那时候裴家有意结亲。她和裴老夫人是闺中好友,裴家的长孙自小就是好苗子,是难得的佳婿。 裴老夫人原先是属意珍姐儿的,是她执意许配芳姐儿。裴老夫人见过芳姐儿后,也起了怜爱之心,同意长孙林越和芳姐儿的亲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相见 ,最快更新重生七王妃最新章节!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门被人重重地推开, 一个男子的身影裹夹着风闪进来。 随着男子入室, 门又被人从外面关上。芳年已经坐起来, 仅凭着身影, 她也知道来的是何人。 但这一次与前次不同,前次七王爷是冷静的,而这次他身上的炙热之气,她在远远就能感觉得到。 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要是她看得清, 就能看到他脸上的青筋已经暴起, 眼底腥红。 元翼脑子尚还清明着,他一进入室内,闻着沁脾的女子馨香,觉得体内的燥热更盛。 他入目之处都是她的颜,她的色。 那颜色引得体内的毒越发的叫嚣着,差点冲破他的理智。 芳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想着今日怕是难逃被人喝血的命运,颇有些认命地伸出手。 皓白的手腕, 纤细的玉指, 似在召唤着他。 他捉住她的手, 倾身上前。虎目熊熊处,皆是她的粉面红唇。芳年惊得睁大眼, 想摆脱他的钳制, 奈何男人猿臂似铁, 她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反倒地弄乱了自己的衣襟,寝衣滑落肩头,她全然不知。 那浑圆的肩头发出莹玉般的光,他的目光艰难地从她的唇移过去,脑子里轰轰作响,似千军万马。 体内的毒达到顶点,全身血脉偾张,要是自己就这般要了她,是不是马上就会暴体而亡? 神智中尚存的清明支撑着他,他的视线中仅存那一抹莹白,猛地张嘴咬上去,牙齿深陷,血丝冒出来。 甘甜的血,舒缓了他的毒,带回他的理智。 芳年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般,她能感受得到他吮了几下,被咬的地方又痛又麻。 他们身子相贴,她被浓烈的热气笼罩着,随着热气渐散,男子的头颅慢慢抬起,眼里闪过厌恶。不知是厌恶她还是厌恶他自己。 一个快速起身,他瞬息之间离她三尺远。 她赶紧拉好衣襟,不顾肩头的痛楚。 男人的目光在黑暗中诡异难测,心里涌起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女子,对他的影响甚大。 两人默不作声,在寂静的室内,只闻她略为急促的喘气声。而他早就调整好内息,轻不可闻。 芳年的心还在狂跳着,暗忖着这七王爷莫不是练了什么邪功?要真是如此,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摆脱他,要是不能摆脱,总不能白白失血。 她舔舔唇,清了一下嗓子,“王爷,想必臣女的血对您而言是十分有用的。那若是臣女嫁了人,恐怕王爷您就不能如此随心所欲。” “本王心里有数,你以为你还能嫁人?” 他什么意思,难道她今生连嫁人都不行了吗?那不是要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王爷…” “怎么?你就那么想嫁人?”他的语气冰冷,带着寒气。 芳年立马闭了嘴,先把嫁人这事丢一边吧。她一个活了七十岁的老妇人,嫁不嫁人的倒没所谓。 “不是,是还有一事相求。臣女的二姐,要进宫备选,还请王爷行个方便,让她活着出宫即可。” “好。” 男子清冷的吐出一个字,冰玉相击。 这下轮到芳年诧异,她以为他会断然拒绝,没想到他这般爽快,倒让她省略接下来的说辞,干巴巴地道了一声谢。 转念想着,是自己用鲜血换来的,心头释然。 男子的气息早已调整,她猜着,他的病应该暂时压制住了。真不知道他是中毒还是身有隐疾,或是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练什么邪功。 “王爷,您这病几时能医好?” “怎么?怕了?” “臣女是担心王爷,看您的样子,发起病来颇有些凶险…” “病?你来说说,本王得了什么病?” 这她可说不出来,前世里,她从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得此病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病,反倒是像…采阴补阳。 后面四个字,她小声地嘀咕了一下。 他五感敏锐,她自以为无人听见,他却听得清清楚楚。这女子以为他是练邪功走火入魔? 采阴补阳… 他不过是喝点她的血就称为采阴补阳,他真怀疑她知不知道采阴补阳的意思。 “傅三姑娘一个闺阁女子,都哪里听来的污秽,采阴补阳这个词不应该是你知道的。” 芳年惊讶地想,她那么小声,他都能听到,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一些。 她慢慢地想到那些个鬼怪野史中提到的采阴补阳,似乎…她的脸不可抑制地红起,天可怜见的,她虽然活了七十岁,还没有经过男女之事。 光是想想,都觉得臊得慌,忆起在山洞时见过的景色,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下瞄。即使是看不见,脑海中也自动浮现出那狰狞的画面。 要是… 她猛地摇头,不…不能再想。 元翼把她脸色的变化尽收眼里,看来这女子是明白了采阴补阳的意思。要是他真的能够…恐怕刚才… 她的血和寺后的寒潭一样,只能压制他体内的毒,不能根治。不过相比泡那刺骨的寒潭,喝她的血要省事得多。 若为以后方便,这个女人他也应该放在眼皮子底下。 “这毒能令人活到一百多岁,皇儿…你切记,不能动欲…不可娶妻…你要替父皇好好地看着这江山…熬到国师死后…” 那个弥留之际的帝王,满含期望的眼神,那一声声的叮嘱。他此刻想起,心里越发的冰冷,眸底寒沉沉的。 长命百岁? 他何曾想过要活百年,父皇懦弱,斗不过国师,把责任强压在他的身上。那时候自己不过是刚过六岁生辰。 母妃是难产死的,他在皇子中行七,和大皇兄差了十几岁。可能是因为一来他年纪小,二来他没有生母庇护,国师没怎么注意到他,让他捡了一条命。 大皇兄底下的二皇兄和三皇兄是国师弄死的,为了就是没有年纪相当的皇子争抢大皇兄的帝王之位。 四皇兄五皇兄六皇兄也没能活下来,不知是被弄死的还是夭折的。 父皇去世时,宫中除了成年的大皇兄,就是六岁的自己和三岁的十皇弟。他和十皇弟之间的皇子们,当然都夭折了。 元氏江山,不如说是国师手中的一个玩偶。国师能建立起元朝,就能把元氏子孙杀得一干二净,像前朝一般。 父皇命他活着,他仅是活着而已。 眼前的女子明明是害怕他的,偏还强做镇定。 他勾起一抹笑,“你担心本王?我看你心里巴不得本王早死吧!” “王爷,臣女绝没有此意。”芳年说着,面露惶恐之色,生怕他一个不喜,随手就结果她的性命。 “你最好不要动歪心思,否则…” “臣女不敢。” 她确实是不敢的,七王爷的性子阴晴不定,她实在是拿不准,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与他抗衡。 肩头的痛楚仍在,他咬得狠,想必已留下深深的齿印。 黑暗中的男子又朝她走来,她全身的汗毛都根根竖起。他还想做什么? 男子近到床前,俯身,一把拉下她的衣襟,湖绿的抹胸露出来,细细的带子绕在颈子上,白得耀眼,湖绿的颜色映衬下,更加如玉般。他眸底一暗,强迫自己看向肩头,那处咬印血迹斑斑。 她骇住,以为他还要再咬上一口。 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洒在她的伤口上,再把药瓶随意丢在床上,“每日清洗过后洒上,不出七天可痊愈。” 说完,他厌恶般地放开她,深吸了几口气。不太能明白自己方才的举动,仅是看她皱眉就失了分寸,心里涌起的那份悸动太过陌生,陌生得想抗拒。一个不安分的女子,哪里配得上他亲历亲为。 芳年被他弄得差点一头雾水,既然这般嫌弃她,为何还要扒她的衣服? 她快速地把寝衣整好,尽量面无表情。 要是寻常的闺阁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有什么反应呢?哭着喊着要他负责,还是哭哭啼啼地要死要活? 可惜她不是,她一个老妇人,活得久,看得透,哪里还在乎这些虚名。 仿佛是一阵风过去,门开了又关,屋子里男人也没了踪迹。 她朝黑暗的屋顶翻一个白眼,在心里咒骂一声,摸到那瓶药,重新躺下。 七王爷不会是后悔昨夜里没有杀她,今日寻个错处将她灭口吧?她低头跪着,暗自觉得自己无比倒霉。怎么重生这两天老是碰到七王爷,前世可没有这一出? 曾几何时,她是那么地羡慕早亡的七王妃。在京中夫人们私下的闲谈中,情深义重的七王爷无疑是天底下最为难得的男子,千年一遇,百年难求。 他身份高贵,面容俊美且洁身自好。 七王妃去世后,他没有续娶。王府里莫说是侧妃,就是通房小妾也没有半个。他为了怀念发妻,常年住在寺中,清修苦思。 多少京中贵女痴心想着,若是自己能得如此有情郎,纵是早逝又何妨。 传闻中一往情深的男子,怎么会是这般的模样?冷漠无情,噬血暴虐。 果然传言不可信! 她该怎么办,难道真会命丧于此? 不,不行,她不能白活一次。 “王爷,请您息怒,臣女不是故意扫王爷的兴。王爷,您说臣女要怎么做才能让王爷不败兴…” 元翼火光更大,眉头紧紧拢成一团。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为了给男人助兴,她一个未出阁姑娘家还会学着花娘的样子,唱曲跳舞不成? 一想到她妖娆的身子扭着腰肢翩翩起舞,对着看不清脸的男人们抛媚眼,浪声浪气地唱着淫词艳曲,他的面色更沉,寒气溢散。 当真是个不知羞的! 芳年冷得打哆嗦,心道莫非天已转凉,要不怎么会如此寒意袭人?七王爷半天不说话,她暗自猜着自己是不是说错哪句话。 男人心思难测,以前她看不透裴林越,以为对方是清高。等她看得真切,才知所谓清高,不过是表像,实则内里卑劣。 本以为她活了一辈子,一般人的心思难逃她的眼。可眼前的男人,沉着脸不发一言,她半点也猜不透。 前世里,她极少见到天家贵胄们。在裴府,她就是天,她是府里辈份最高的人,也是府中真正的掌权人。 只有她摆脸色,府中上至主子,下至仆从,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可以随意处置别人,想让人笑就笑,想叫人哭就哭。怎么重活一回,反倒越活越回去? 她心中叹气,前世总归是前世,今生的她还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哪里是什么裴府的老夫人?七王爷得罪不起,别说是她,就是整个傅家,也不能与之抗衡。 她软着声音,语气嚅嚅,“王爷…臣女无意冒犯王爷,要是王爷觉得臣女碍眼,可否容臣女告退?” 这也不是,那也不行,她走人总行吧? “谁允许你走的?把这些捡起来!”他的眼神冷漠,俯睨着她。 她松口气,不是要她的命就好。于是弯腰伏身,不发一言地开始捡起棋子。心道这七王爷,不仅身体有病,性子也不好。 前世里,怎么从来都没有说过七王爷的坏话,除了他情根深种之外,别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现在看来,传闻只是传闻,与事实不符。 棋子散得到处都是,她一个一个地捡着,白嫩的手指把它们捏进棋瓮中。先捡四周的,待四周拾完,最后只剩下他脚边的几枚。 她犹豫一下,爬过去,伸手去捡他脚边的棋子。她一身湖蓝的衣裙,弯着的细腰盈盈待握,身子弯成曼妙的弧度,饱满的前胸似熟透的蜜瓜,蛊惑诱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如愿 ,最快更新重生七王妃最新章节!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要是她看得清, 就能看到他脸上的青筋已经暴起, 眼底腥红。 元翼脑子尚还清明着,他一进入室内,闻着沁脾的女子馨香, 觉得体内的燥热更盛。 他入目之处都是她的颜,她的色。 那颜色引得体内的毒越发的叫嚣着, 差点冲破他的理智。 芳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想着今日怕是难逃被人喝血的命运,颇有些认命地伸出手。 皓白的手腕, 纤细的玉指, 似在召唤着他。 他捉住她的手, 倾身上前。虎目熊熊处,皆是她的粉面红唇。芳年惊得睁大眼,想摆脱他的钳制, 奈何男人猿臂似铁, 她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 反倒地弄乱了自己的衣襟, 寝衣滑落肩头, 她全然不知。 那浑圆的肩头发出莹玉般的光, 他的目光艰难地从她的唇移过去, 脑子里轰轰作响, 似千军万马。 体内的毒达到顶点, 全身血脉偾张,要是自己就这般要了她,是不是马上就会暴体而亡? 神智中尚存的清明支撑着他,他的视线中仅存那一抹莹白,猛地张嘴咬上去,牙齿深陷,血丝冒出来。 甘甜的血,舒缓了他的毒,带回他的理智。 芳年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般,她能感受得到他吮了几下,被咬的地方又痛又麻。 他们身子相贴,她被浓烈的热气笼罩着,随着热气渐散,男子的头颅慢慢抬起,眼里闪过厌恶。不知是厌恶她还是厌恶他自己。 一个快速起身,他瞬息之间离她三尺远。 她赶紧拉好衣襟,不顾肩头的痛楚。 男人的目光在黑暗中诡异难测,心里涌起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女子,对他的影响甚大。 两人默不作声,在寂静的室内,只闻她略为急促的喘气声。而他早就调整好内息,轻不可闻。 芳年的心还在狂跳着,暗忖着这七王爷莫不是练了什么邪功?要真是如此,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摆脱他,要是不能摆脱,总不能白白失血。 她舔舔唇,清了一下嗓子,“王爷,想必臣女的血对您而言是十分有用的。那若是臣女嫁了人,恐怕王爷您就不能如此随心所欲。” “本王心里有数,你以为你还能嫁人?” 他什么意思,难道她今生连嫁人都不行了吗?那不是要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王爷…” “怎么?你就那么想嫁人?”他的语气冰冷,带着寒气。 芳年立马闭了嘴,先把嫁人这事丢一边吧。她一个活了七十岁的老妇人,嫁不嫁人的倒没所谓。 “不是,是还有一事相求。臣女的二姐,要进宫备选,还请王爷行个方便,让她活着出宫即可。” “好。” 男子清冷的吐出一个字,冰玉相击。 这下轮到芳年诧异,她以为他会断然拒绝,没想到他这般爽快,倒让她省略接下来的说辞,干巴巴地道了一声谢。 转念想着,是自己用鲜血换来的,心头释然。 男子的气息早已调整,她猜着,他的病应该暂时压制住了。真不知道他是中毒还是身有隐疾,或是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练什么邪功。 “王爷,您这病几时能医好?” “怎么?怕了?” “臣女是担心王爷,看您的样子,发起病来颇有些凶险…” “病?你来说说,本王得了什么病?” 这她可说不出来,前世里,她从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得此病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病,反倒是像…采阴补阳。 后面四个字,她小声地嘀咕了一下。 他五感敏锐,她自以为无人听见,他却听得清清楚楚。这女子以为他是练邪功走火入魔? 采阴补阳… 他不过是喝点她的血就称为采阴补阳,他真怀疑她知不知道采阴补阳的意思。 “傅三姑娘一个闺阁女子,都哪里听来的污秽,采阴补阳这个词不应该是你知道的。” 芳年惊讶地想,她那么小声,他都能听到,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一些。 她慢慢地想到那些个鬼怪野史中提到的采阴补阳,似乎…她的脸不可抑制地红起,天可怜见的,她虽然活了七十岁,还没有经过男女之事。 光是想想,都觉得臊得慌,忆起在山洞时见过的景色,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下瞄。即使是看不见,脑海中也自动浮现出那狰狞的画面。 要是… 她猛地摇头,不…不能再想。 元翼把她脸色的变化尽收眼里,看来这女子是明白了采阴补阳的意思。要是他真的能够…恐怕刚才… 她的血和寺后的寒潭一样,只能压制他体内的毒,不能根治。不过相比泡那刺骨的寒潭,喝她的血要省事得多。 若为以后方便,这个女人他也应该放在眼皮子底下。 “这毒能令人活到一百多岁,皇儿…你切记,不能动欲…不可娶妻…你要替父皇好好地看着这江山…熬到国师死后…” 那个弥留之际的帝王,满含期望的眼神,那一声声的叮嘱。他此刻想起,心里越发的冰冷,眸底寒沉沉的。 长命百岁? 他何曾想过要活百年,父皇懦弱,斗不过国师,把责任强压在他的身上。那时候自己不过是刚过六岁生辰。 母妃是难产死的,他在皇子中行七,和大皇兄差了十几岁。可能是因为一来他年纪小,二来他没有生母庇护,国师没怎么注意到他,让他捡了一条命。 大皇兄底下的二皇兄和三皇兄是国师弄死的,为了就是没有年纪相当的皇子争抢大皇兄的帝王之位。 四皇兄五皇兄六皇兄也没能活下来,不知是被弄死的还是夭折的。 父皇去世时,宫中除了成年的大皇兄,就是六岁的自己和三岁的十皇弟。他和十皇弟之间的皇子们,当然都夭折了。 元氏江山,不如说是国师手中的一个玩偶。国师能建立起元朝,就能把元氏子孙杀得一干二净,像前朝一般。 父皇命他活着,他仅是活着而已。 眼前的女子明明是害怕他的,偏还强做镇定。 他勾起一抹笑,“你担心本王?我看你心里巴不得本王早死吧!” “王爷,臣女绝没有此意。”芳年说着,面露惶恐之色,生怕他一个不喜,随手就结果她的性命。 “你最好不要动歪心思,否则…” “臣女不敢。” 她确实是不敢的,七王爷的性子阴晴不定,她实在是拿不准,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与他抗衡。 肩头的痛楚仍在,他咬得狠,想必已留下深深的齿印。 黑暗中的男子又朝她走来,她全身的汗毛都根根竖起。他还想做什么? 男子近到床前,俯身,一把拉下她的衣襟,湖绿的抹胸露出来,细细的带子绕在颈子上,白得耀眼,湖绿的颜色映衬下,更加如玉般。他眸底一暗,强迫自己看向肩头,那处咬印血迹斑斑。 她骇住,以为他还要再咬上一口。 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洒在她的伤口上,再把药瓶随意丢在床上,“每日清洗过后洒上,不出七天可痊愈。” 说完,他厌恶般地放开她,深吸了几口气。不太能明白自己方才的举动,仅是看她皱眉就失了分寸,心里涌起的那份悸动太过陌生,陌生得想抗拒。一个不安分的女子,哪里配得上他亲历亲为。 芳年被他弄得差点一头雾水,既然这般嫌弃她,为何还要扒她的衣服? 她快速地把寝衣整好,尽量面无表情。 要是寻常的闺阁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有什么反应呢?哭着喊着要他负责,还是哭哭啼啼地要死要活? 可惜她不是,她一个老妇人,活得久,看得透,哪里还在乎这些虚名。 仿佛是一阵风过去,门开了又关,屋子里男人也没了踪迹。 她朝黑暗的屋顶翻一个白眼,在心里咒骂一声,摸到那瓶药,重新躺下。 外面秋风乍起,风吹落叶的声音沙沙作响。三喜的轻鼾声一如既往,均匀平缓。她扯了一下嘴角,人年纪越大,越容易失眠,倒真有些羡慕三喜。 门被人重重地推开,一个男子的身影裹夹着风闪进来。 随着男子入室,门又被人从外面关上。芳年已经坐起来,仅凭着身影,她也知道来的是何人。 但这一次与前次不同,前次七王爷是冷静的,而这次他身上的炙热之气,她在远远就能感觉得到。 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要是她看得清,就能看到他脸上的青筋已经暴起,眼底腥红。 元翼脑子尚还清明着,他一进入室内,闻着沁脾的女子馨香,觉得体内的燥热更盛。 他入目之处都是她的颜,她的色。 那颜色引得体内的毒越发的叫嚣着,差点冲破他的理智。 芳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想着今日怕是难逃被人喝血的命运,颇有些认命地伸出手。 皓白的手腕,纤细的玉指,似在召唤着他。 他捉住她的手,倾身上前。虎目熊熊处,皆是她的粉面红唇。芳年惊得睁大眼,想摆脱他的钳制,奈何男人猿臂似铁,她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反倒地弄乱了自己的衣襟,寝衣滑落肩头,她全然不知。 那浑圆的肩头发出莹玉般的光,他的目光艰难地从她的唇移过去,脑子里轰轰作响,似千军万马。 体内的毒达到顶点,全身血脉偾张,要是自己就这般要了她,是不是马上就会暴体而亡? 神智中尚存的清明支撑着他,他的视线中仅存那一抹莹白,猛地张嘴咬上去,牙齿深陷,血丝冒出来。 甘甜的血,舒缓了他的毒,带回他的理智。 芳年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般,她能感受得到他吮了几下,被咬的地方又痛又麻。 他们身子相贴,她被浓烈的热气笼罩着,随着热气渐散,男子的头颅慢慢抬起,眼里闪过厌恶。不知是厌恶她还是厌恶他自己。 一个快速起身,他瞬息之间离她三尺远。 她赶紧拉好衣襟,不顾肩头的痛楚。 男人的目光在黑暗中诡异难测,心里涌起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女子,对他的影响甚大。 两人默不作声,在寂静的室内,只闻她略为急促的喘气声。而他早就调整好内息,轻不可闻。 芳年的心还在狂跳着,暗忖着这七王爷莫不是练了什么邪功?要真是如此,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摆脱他,要是不能摆脱,总不能白白失血。 她舔舔唇,清了一下嗓子,“王爷,想必臣女的血对您而言是十分有用的。那若是臣女嫁了人,恐怕王爷您就不能如此随心所欲。” “本王心里有数,你以为你还能嫁人?” 他什么意思,难道她今生连嫁人都不行了吗?那不是要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王爷…” “怎么?你就那么想嫁人?”他的语气冰冷,带着寒气。 芳年立马闭了嘴,先把嫁人这事丢一边吧。她一个活了七十岁的老妇人,嫁不嫁人的倒没所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离开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她一口气跑出院子, 停下脚步,缓缓心神。外面空气凉爽,她吐出一口浊气, 再深吸一口清气。 慧法大师不知去哪里,还未回来。她是来取灵符的, 此时离开不太妥当。 想了想,在院子门口徘徊着, 生怕屋内的男人会冲出来。她警剔地盯着里面的屋子,浑身戒备着。万一七王爷再发疯跑出来, 她好转身就逃。 慧法大师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 他一身缦衣,白须飘着。许是芳年没有注意到, 竟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 “阿弥陀佛,小施主不在屋内,缘何会在外面?” 她接过灵符,行个佛礼,“阿弥陀佛,大师有礼。小女不会下棋, 被王爷赶出来。灵符已取到, 小女多谢大师, 这就告辞。” 慧法大师慈眉善目, 半点责备之色都无。 她不敢多停留, 疾步走远。若不是慧法大师在, 她真想提裙狂奔。慧法大师的目光深邃,如无底的黑渊,望着她的背影,再念一声阿弥陀佛。 他走回屋内,屋内景象未变,棋盘如他离开时一样,黑子白子分明。元翼坐在棋盘前,手中举着一枚黑子,见他进来,波澜不惊地道:“大师来得好慢。” “老衲来得正是时候。”慧法大师撩袍落坐,盘起双腿,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执起白子。 白子落下,黑子紧跟,棋局风云突变。 一刻钟后,慧法大师眉头深锁,疑神一息,渐松开眉头,朗声笑道:“元施主棋艺又精进不少,老衲甘拜下风。” “精进?”元翼把黑子收进瓮中,神色冷凝,“无欲无求,除了琢磨棋艺,本王似乎无事可做。” 慧法大师沉默。 七王爷中毒之事,他一清二楚,那后山崖底的寒潭之所,就是他告诉七王爷的。寒潭不能彻底解毒,仅能压制毒性。 这毒极为罕见,名为隔江望月。几百年前,有位神医,人称雅医,他既能医白骨,也能令活人死。 医毒一家,雅医是个中翘楚。 他制的毒奇且邪,偏爱取些诗情画意的名字。 隔江望月就是其中一种,此毒只对男子有用。男子服过后,不能动欲念,一旦压制不住欲念,则会暴体而亡。 若清心寡欲,根除红尘杂念,此毒可延年益寿。前朝时就有位太监服过此毒,侍候了三代帝王,容颜不老。最后陪伴的那位皇帝不舍他,命他殉葬,他才自尽赴死。 为求长生者络绎不绝,重金求之。雅医拒见,求者众多,他不甘受扰搬离住所后不知所踪。是以此毒不仅存世少,且极为金贵。 而七王爷,是正常的男子。就算是再清心静修,一年之中,总会犯个几次,依靠着崖底的那眼寒潭,次次都有惊无险。 皇室阴私,常人难已想像。 慧法大师从不过问,他世外之人,尘世中的污秽他不想沾染半分。 七王爷想见傅家的小施主,他从中帮着,不多问一句。王爷自中毒后不近女色,王府之中连个婢女都没有。 他心中纳闷,怎么王爷会好端端的想见傅小施主? 而且他观过傅小施主的面相,雾霭层叠,变幻莫测,他窥不见一丝玄机。如此奇特的面像,不像是世间人,却也不是阴界魂。 一切虚无成幻,幻生变,变化成生机。窥不破的天机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他不敢一探到底,只能静观其变。 他慈眉白须,闭目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元翼已将棋子收好,他与慧法大师,是忘年之交。体内之毒,多亏大师,否则他早就暴体身亡,死状难看。 隔江望月的毒无解药,若他能狠心断孽根,说不定还能活上百年。 如此奇毒,渴望长生之人求而不得,何其讽刺。 慧法大师已开始闭目诵经,入了禅境。他起身行佛礼,默然告辞离开。他的清修之所在慧法大师的院子后面,与寺中隔开,幽秘不为人知。 他走出屋子,负手立在院中,目光越过座座佛殿,望着客舍的方向。 那个女子的血能压制他的毒,是巧合吗?是所有的血都有用,还是仅她一人可以? 他决定找个机会,好好试一试。 芳年一路小跑着,直到看不见院子,才定下心神。途经之处,随处可见身着黄色僧袍的僧人,他们有的在扫地,有的拿着东西穿行着,并不多看她一眼。 客舍内,傅老夫人已经醒来。她换上青色的常服坐在床上,发髻梳得光亮,三个孙女围在身边。 大孙女面貌清秀,虽无国色天香之貌,却有才女的清高之气。她一身月白的裙子,头缚靛色发带,淡扫娥眉。时下男子都爱女子的淡雅书香,大孙女的模样正好。四孙女长得不如大孙女,装扮差不多,衣裙的颜色为蜜合色,同色发带。她处处以长姐尊,凡事都紧紧跟随。 二孙女长得美,娇娇柔柔,性子太弱,怕是难为大妇。邢氏身为嫡母,一应吃穿从不亏待茜娘。只是茜娘毕竟是庶出,生母又早逝,养成这般懦弱的性子,令人不喜。 傅老夫人靠坐着,闭上眼睛。 傅珍华手捧着一本经书,坐在她床边的小凳上,开始念经文,傅芊娘则立在沈婆子的后面,似乎在和沈婆子学捏背的手法。傅茜娘低着头,芊娘惯会讨好卖乖,她学不来那样子。猛然瞧见香台的灰,她走过去,拿起香灰铲,小心地清理着香台中的香灰。 香台之上,塔香冒着青烟,散发出舒缓安神的香气。 傅老夫人闭着双目,转动着手中的沉香珠串,珠串被人经年累月地摩着,包浆油润。 芳年进去时,傅珍华恰好念到“善恶一念,地狱天堂。孽祸降临,天遣难避。” 她念的是《因果经》,芳年听到她念的经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她立马低头。 沈婆子小声地道:“老夫人,三小姐回来了。” 傅老夫人睁开眼,看到芳年。她眼一花,似乎看到芳姐儿身后有万道金光,金光之中,凤尾摇曳。她一惊,定神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有俏生生的小姑娘。她暗道自己老眼昏花,朝孙女慈爱地招手。 芳年把通灵符拿出来,交到祖母的手上。傅老夫人接过端详半晌,把其中一个还给她,另一个转给傅珍华。 “你们昨夜里都受了惊,无论是珍姐儿,还是芳姐儿,戴上这道通灵符,以后都会平平安安的。” 芳年心下感动,把通灵符收好。 傅珍娘也放下经书,接过灵符,跟祖母道谢。 傅芊娘很是眼热,但她是个庶女,又没受到惊吓,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要。茜娘替芳年高兴,她已倒好香灰,轻轻地站到芳年的身边,小声道:“芳妹妹,要是你不嫌弃,我给你绣个小袋打个络子,你可以把灵府随身佩戴着,你看可好?” “自是好的,二姐的女红最好,我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傅珍华斜了茜娘一眼,不冷不淡地道:“茜娘既是要绣,不如也替大姐绣一个吧。” 茜娘垂首,低声应下。 以前,芳年知道傅珍娘和傅芊娘常欺负二姐,她和母亲一样,都未阻止过,也没有帮二姐撑过腰。二姐自是不会和任何人诉苦,总是默默受着。 她的记忆中,二姐永远都是怯生生的。 以前的她,听到傅珍华这样的话,只会当做没听到。但现在,她对二姐起了怜悯之心,她不许别人再欺负二姐。 她皱起眉头,不解地道:“大姐,二姐怜惜芳年,芳年是妹,她才主动提出帮我。大姐你是姐姐,怎么能让妹妹帮你做事?祖母常说,姐姐护妹,大姐这般做法,芳年倒是瞧不明白。” 傅珍华脸白了一下,紧接着变红,她被芳年堵住话,下不了台阶。 “三姐这话说得不对,祖母是教我们姐姐护妹。可是大姐惊了梦,正要静养着。二姐帮她做事,也无可厚非,三姐太过计较,差点伤了我们姐妹的情份。” 傅老夫人看着几个孙女,一言不发。 芳年暗道,傅芊娘这人倒是八面玲珑,颇有些手段。怪不得前世嫁得那么不好,都能活得不错。 “芊妹妹说得对,三姐恍然大悟,但二姐身子弱,做不了许多话计。要是大姐想要络子,我那里倒是还有一些,不如挑几个送给大姐。” 傅珍娘背着众人,瞪了茜娘一眼,不情愿地就应着,“那就多谢三妹了。” “大姐客气,一家子骨肉,理应相互体谅。就像经文中说的一样,前生同树花,今世姐妹缘。祖母,您说,孙女说得对吗?” 傅老夫人满意她的话,开怀笑起来,连说两个对字。 “嗯。”她拥被起身。 四喜端来一杯温茶水,她就着四喜的手,一饮而尽。 “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二夫人来问过几回,得知小姐还睡着,没说什么。” “哦。”芳年想着,明明感觉睡了一会儿,竟不想快有两个时辰,怪不得娘来问过几次。 她抬脚下床,三喜早就备好衣裙,替她穿衣。 坐在妆台前,她才算是看清自己年少的模样。在寺中条件有限,小镜中看不真切,现下大镜子中照出的少女,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情窦初开,含苞待放的年纪。 但她的内芯已是古稀的老人,那清澈的眼神中自然看不到一丝少女的羞怯。 “三小姐,今日要梳个什么发式?”三喜问道。 “就梳个飞花黛云髻吧。” 三喜虽不解为何自家小姐最近不爱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可她一贯忠心,只听从小姐的吩咐,半个字也不会多问。她的手很巧,很快就梳好头发。 芳年很满意,三喜不多话,却最合自己的心意。 她起身,四喜上前替她抚平衣摆。在家中,自是不用和寺中的穿戴一般素净。她今日穿的是丁香色的荷花裙,略施脂粉,发上点缀着镶珠的金饰。 府中的饭菜是各房自己小厨房里做的,傅老夫人是开明的婆母,很早把两房的饭例分开,每月补贴银子。 但一月之中,逢三要在老夫人的怡然院里用饭,两房人都要去。 今日不是逢三,二房的饭菜摆在傅万里和邢氏的院子。 自小开始,二房的一家人之中,从来不包括庶女傅茜娘。 芳年活过一世,了解女人心中的疙瘩,她怜惜二姐,可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娘捅刀子。在父母的面前,半句也不会提到茜娘。 男女七岁不同席,那是针对外男的,做为自己的父亲弟弟,不在此之列。偏厅的圆桌上,傅万里和邢氏已坐好。 傅兴明和傅兴齐也在座,芳年一进去,邢氏立马招呼女儿。 芳年乖巧地坐在亲娘的下首,忆起在裴家里,偌大的桌子上,只有她一人用餐。 邢氏见女儿到了,命下人开饭。 傅府在京中不算什么世家望族,但也不是什么末流官家,吃穿用度也是极好的。这一席下来,四凉四热,外加一个锅子,荤素均匀,色香俱全。 邢氏念女儿在寺中住了几日,不停地劝菜。芳年身后的三喜筷子动得欢,很快就堆满她面前的小碗。 “娘,你自己也吃吧,再夹女儿就吃不动了。” “行了,吃饭吧。”傅万里看一眼妻子,邢氏这才做罢。 芳年许多没有和父母弟弟们同桌而食,一边感慨着,一边吃着面前的菜。 用过饭后,傅万里要考校两个儿子的功课,下人们把残盘冷碟收走,屋子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芳姐儿,我与你爹已经商量过,裴家的事情不能含糊过去。要么他们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待,要么我们先提退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宫变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傅三姑娘这是从哪里来?” 芳年先和陵阳侯夫人行过礼, 才轻启唇道:“昨日得了两道通灵符, 芳年奉祖母之命, 去向慧法大师道谢。” “原来是这样,通灵符难得,是该向大师道谢。”陵阳侯夫人道。 成玉乔把眼底的凌厉之色收起,恢复清高的模样。淡淡的眼神把芳年从头到底扫视一遍, 似乎想明白什么,傲气更盛。 芳年是重活一世的人,要是看不出成玉乔眼里的深意,岂不白活一世。刚才那打量的目光, 怕是在评估她能否引起男人的怜爱吧。 她只觉得无比的好笑,成玉乔在担心什么, 难道以为自己也是去寻七王爷的? 自己巴不得离那个危险的男子远远的, 怎么可能不怕死地凑上前? “侯夫人, 成二小姐,芳年还要去给祖母复命,就此告辞。” 陵阳侯夫人点头,随口地夸了她一句懂事。 芳年并不放在心上, 微笑地离开。 回到客舍的院子, 她细思一番,先去见祖母。 傅老夫人在自己屋子里念着经, 自傅老太爷去世后, 她就迷上了佛经。在府中, 有一个专门修建的小佛堂,平日里,她无事就常呆在那里。 老夫人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满脸慈爱。 “祖母,方才孙女觉得屋子有些闷,随意在寺中走动,不想竟走到慧法大师的住处。孙女记得祖母平日里的教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大师慷慨,我们要知恩,遂再次道谢。” “你做得很好,知恩图报,别人的点滴恩惠,我们都要铭记在心。” 芳年点头,她感谢佛祖。佛祖无处不在,俯视着万物苍生。也许她的重生,就是冥冥之中神灵的牵引。 “祖母教诲,孙女谨记。”她上前,把祖母从蒲团扶起。 沈婆子在屋里默默地忙活着,老夫人的东西比她们都要多,归置起来颇费时间。芳年自然地立在祖母的身后,替她捏肩。 “祖母,方才孙女在回来的路上,还碰到陵阳侯夫人和成二小姐,她们似在烧香祈愿。” 傅老夫人感慨,她和陵阳侯夫人的母亲都出自韩家。虽多年没有往来,总归是有些牵扯的。 “唐家那位大公子惊才绝艳,是难得的人才。林越刚崭露头角时,就有人说过他有唐公子之风。要是唐公子还在,唐国公府就不是如今的模样。” 唐国公府的二公子,与其兄长差之甚远。不仅无才气,为人也十分不堪。小时候追猫撵狗,大了吆五喝六,调戏民女,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唐国公夫人每每怒其不争,都会想起自己的大儿子,气得病一场。 唐晔失踪的那年,正是七王妃去世不久。陵阳侯夫人先是痛失爱女,紧接着娘家侄子又音讯全无,当年也是大病一场。 随着成二小姐长得越来越似其姐,侯夫人才从长女早逝的悲痛中走出来。 芳年不认识唐晔,不知他人品如何。听到祖母说裴林越像唐晔,她也想起这茬,瞬间对唐晔没了好感。 她不吭声,傅老夫人像是想起什么,提到七王爷,“说起来,七王爷一直在寺中修行,那真是天下难有的痴情男子。只可惜咱们来过几回,也没见过王爷的面。” 女人对于痴心不二的男人,有别样的情怀。纵使年老如傅老夫人,也不妨碍她心生向往。 芳年的手一顿,想起这几次见过的男子,别扭着道:“祖母,王爷身份尊贵,哪是我们轻易能见到的。” “那倒也是。”傅老夫人赞同。 京中不知有多少人家,都盯着七王爷的后院。无奈王爷对王妃矢志不渝,加上常年住在寺中,她们无从攀起罢了。 要是 她摇摇头,自家府上的姑娘还是别想吧。光是出身一项,就不太够资格。 陵阳侯府的二小姐一直没有议亲,说不定侯府也是有此打算的。成二小姐长得似七王妃,成算比其它人都要大。 傅老夫人这般想着,觉得陵阳侯夫人来寺中,应不止是为侄子祈福。 但别人家的家事,她不便多加揣测。 此时,芳年对于七王爷痴情汉的身份,起了浓浓的怀疑。一个那般冷血无情,性情捉摸不定的男子,实在是难以想像他深情的模样。 或许他的温情只给了他的妻子,别人无缘得见吧。 傅老夫人被她捏得舒服,渐渐打起盹。收拾东西的沈婆子放下手中的活计,轻步走过来,小声地道,“三小姐,老夫人该小睡一会了。” 芳年也瞧出祖母的困色,会意地点头。 沈婆子扶着傅老夫人躺下,芳年蹑手蹑脚地出去。 她的屋子里,三喜已把东西归置完毕,正在隔壁帮着芊娘整理。 这是芳年授意的。 床铺叠得十分的齐整,该收好的东西都装进箱笼中。珍华的丫头小寒小声地问好,告诉她三喜在芊娘的房间。 她点头,表示知道。 傅珍华正靠坐着,手中捧着一本经书,眼神往她这边瞄了几下,也不知那经书究竟看进去几页? “芳妹妹这是去了哪里?连三喜也不带,虽说寺中都是出家之人,但全是男子,总该避嫌。” “大姐慎言,佛门圣洁之地,怎能容你这等污浊之心?你自己心中污秽,看待他人,自是以为别人与你一般无二。” “芳妹妹”傅珍华丢下手中的书,骇然色变。 自小到大,芳年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她说如此刻薄的话。 她的手抖起来,她一直不敢去深思的问题又冒出来。那晚,芳年到底是如何爬上来的? 怎么像变了一个人般? 莫非 她打了一个寒战,看向芳年的眼神,犹看鬼魅。 芳年用眼神示意小寒出去,小寒看一眼自己的主子,珍华自然不想有第三个人知道自己的秘密,默认芳年的意思。 小寒出去后,芳年站起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傅珍华。 “大姐心虚了?” “我心虚什么?”傅珍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故作镇定。 芳年朝她走去,“你说心虚什么?大姐,你看看这佛门净地,处处都有神灵,他们在天上盯着,看着有人行善,看着有人作恶。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则都被佛祖看在眼里。佛祖心明如镜,惩恶扬善,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真报应到你的头上,你躲都躲不掉。” 傅珍华被她语气中的森寒惊得差点尖叫出声,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眼神胡乱地张望着,意图看出哪个角落里站着神明。 “别看了,佛祖已把你作的恶记在功过簿上,等时机一到,你的报应就会降临。”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我没有什么报应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芳年已走到她的根前,俯视着坐着的她,嘴角勾起冷笑,“会的,你的报应不会太远。”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不幸的婚事就是最大的报应。前世里,就算自己不明真相,傅珍华也遭了报应。 而自己,许是佛祖弄错了,给了她一个无望的亲事。所以佛祖最后查清楚,决定还她另一世,开始另一种人生。 芳年想着,似乎窥到自己重生的原因。 傅珍华被她的气势骇得无法动弹,这般强势尖锐的堂妹,像换了人一般。 “你是谁?你不是芳妹妹” “大姐,你看清楚,我就是芳年。我若不是自己,那我是谁?” 她就是自己,只不过是多了一世的记忆。无论是谁问起,小至幼年捉弄胞弟,大到年长后识字习文,桩桩件件,她能悉数道来。 谁来质疑她,她都不怕! 傅珍华惊恐地摇头,“你是人是鬼?” “你猜?”她的脸变得诡异,泛起神秘的笑容。 “啊!!”傅珍华没能忍住,惊惧大叫。 小寒从外面跑进来,“大小姐,你怎么了?” 芳年换了一张面孔,满脸的担忧,“大姐,前夜你是梦中魔障,怎么今天晴天白日的,你也神神鬼鬼的?” “你”傅珍华躲在小寒的身后,抖着手指着她。 傅老夫人被尖利的声音惊醒,忙问沈婆子,沈婆子也不明状况,“老夫人,听声音像是大小姐的。” “快c快扶我去看看。” 傅老夫人一赶到,傅珍华立马飞扑上前,抖着声,“祖母芳妹妹不是人!” 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那张脸上此时应是含羞带怯,红着脸仰慕地望着自己。而不是像这样眸底平静如水,目光不见半点柔情。 裴林越晃神间,芳年已经站到他的跟前。 “裴公子,近日可好?”不咸不淡的问候,礼貌且疏离。 他不耐的眼神收起,不明白她搞什么花样。以前她非要唤他裴大哥,生怕别人不清楚他们的关系。 “尚可,傅三妹妹近日如何?” “很好。”她答着,暗道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 重活一世,可以睁着眼睛避免上一世的不幸。世间之人,何人有她幸运? 裴林越好看的眉皱起,觉得她这般回答,有些奇怪。 她不应该是一上来就诉苦,质问他做诗之事吗?她不应该泪水涟涟,一脸委屈吗?怎么如此平静,平静得就像是看热闹的无关之人。 “傅三妹妹,近日可曾听到什么传言?”他终是城府不够,先问出口。 芳年淡笑,看吧,这就是她前世苦苦思恋的人,也不过如此。 “裴公子是指哪个?京中市井闲话多,芳年听到过一些,无非是谁家姑娘要许人,谁家夫人不守妇道之类的。芳年不知裴公子对这些事情也感兴趣。” “你”裴林越色变,心道傅芳年果然还是之前的傅芳年,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 芳年没有理会他的脸色,似想起来一般,轻拍一下脑门,“还有一件,与裴公子有关的。都说裴公子倾心陵阳侯府的二小姐,两人郎情妾意,已在花前月下互许了终生,不知可有此事?” 裴林越的脸色更加难看,坊间竟传成这样了吗?那不是对成二小姐的闺誉有损? “全是一派胡言,成二小姐光风霁月,怎么可能会与人私相授受?你莫要听风是雨,与妇人一般以讹传讹。” “是吗?芳年还以为裴公子中意成二小姐,要向芳年表明呢?” “你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裴林越不解,怎么听傅芳年的意思,并不介意自己中意别人。他的心像倒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什么滋味。 原本心仪自己的女子,突然变得满不在乎,这感觉还真说不上好。 “就是你想的意思,若裴公子真想娶成二小姐,芳年也不介意两家退亲。只不过我始终是无辜之人,就算是退亲,也不能有损我的名声。裴公子明白吗?” 他明白,却不懂她为何要这么做?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傅家的意思?” “有区别吗?” “当然有,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没有我们自己做主的道理。” 他义正词严,她却只感到好笑。 果然是个没担当的人,怪不得前世娶了自己。一面委屈着,一面装着深情,令人不耻。 “裴公子,芳年为你和成二小姐的深情感动,不愿介在你们之间。你可知,此前我与祖母在孝善寺中,遇见了成二小姐。成二小姐多番在我面前试探,说起你与她的事情。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你千万不要辜负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绚烂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饭毕, 傅老夫人带着孙女们念了几遍经,把芳年留下来。 傅珍华出门时,都略带不甘, 祖母偏心芳年,从小如此。 芳年知道祖母必是有话要和自己说, 等祖母坐好,她乖巧地给祖母捏起肩来。 傅老夫人觉得十分的熨帖, 暗道自己没白疼芳姐儿。 她闭着眼,似自言自语般:“今日成家二小姐的话, 你有什么想法?” 芳年手上的动作没停,她猜到祖母留下自己, 定是和此事有关。 “成二小姐的话外之意,芳年不敢揣测。” “哼,她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理会。你只要记得, 将来你才是裴家的少夫人, 林越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定会敬重你这个嫡妻。” 裴林越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人比芳年更清楚。芳年停下手中的动作,跪在祖母的跟前, 泫然欲泣。 傅老夫人大惊, “芳姐儿, 你这是做什么?” “祖母成二小姐的话, 芳年确实不敢揣测,因为芳年是真的怕知道真相。” “芳姐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祖母,去年裴公子和裴老夫人上门道歉时,他明明白白地跟芳年说过,他有意中人,会寻个合适的机会退掉这门亲事。” “什么?”傅老夫人瞿然。 记得去年裴老夫人携裴林越登门时,她为了宽芳姐儿的心,破例让两个小儿女独处。 难道那天裴林越竟和芳姐儿提过退亲一事?怪不得那次他们见过之后,芳姐儿哭得特别伤心。 “他当真是这般说的?” “千真万确。”芳年眼里的泪水在眶在打转,“他说得斩钉截铁,芳年怕你们担心,不敢吐露半句。” 那次,她和裴林越说话时,摒退所有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事实上,裴林越并未说过这样的话,那次她壮着胆子质问他,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有的只是嫌弃的眼神。 她是哭着离开的,父母追问,她说不出半个字。 傅老夫人心疼不已,怪裴林越不懂事。 “芳姐儿,你莫要担心。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皆由长辈而定。林越年轻,被外面的女子迷了心,但他自小知礼,不会胡来。等成亲后,你替他管好内院,他必感念你的好,敬重你这个嫡妻。” 芳年默然,她没有指望能一次就说服祖母退掉裴家的亲事。在长辈们的眼中,裴林越无疑是十分出色的。他容貌温润如玉,才情不俗,又是御史府的独子。 家世人品都不错,是京中难得的佳婿人选。 傅老夫人见芳年似乎把她的话听进去,倒有些不忍。女子难为,未曾出嫁前,谁不想嫁个良人,得到夫君的疼爱。芳年还未成亲,就知将来的夫君心里有人,换成任何人,都会伤心难过。 但天底下的女子,谁不是这般过来的。纵然是婚前不知,婚后自会知道。男人们爱色,就算没有钟情的女子,也会有貌美的小妾通房。像裴林越这种的,其实未偿不是好事,说不定他心里有人,反而不会纳妾。 一个当家的主母,所倚靠的是娘家,是自己的子女。 芳年要是知道祖母的想法,定然会哑然失笑。裴林越心里有人,他以为是自己占了他心上人的位置。他不碰自己,他觉得那样才能显现出对成玉乔的真情。至于其它的女人,他是来者不拒。 想想真是讽刺。 “祖母,孙女知道了。” “好了,祖母知道你委屈,但你要记住,一个女人的立身根本,是贤良淑德,是生儿育女。” 傅老夫人的话也有道理,芳年虽不认同,却还是点了头。 她活了一辈子,早已看透。一个男人不喜欢你,你再如何贤良淑德,也不会换来他的另眼相看。 这一世,她不会再嫁进裴家。 她表现得十分懂事,傅老夫人越发的于心不忍。芳年花朵般的年纪,还没开始憧憬人生,就被无情地对待。裴林越的想法不代表裴家人的想法,自己还是要找裴老夫人上上眼药。 傅老夫人扶起孙女,满心的怜爱。 芳年清楚,看祖母的样子,就算是知道裴林越心里有人,也不会打消把她嫁进裴家的决心。 祖母是疼她不假,但傅家不止她一个姑娘,要是家里出了一个退亲的姑娘,其它的姐妹也不好说人家。 算日子,她们后天就该归家。 芳年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恨不得马上能见到。 她已多年未见父母,父母在她的记忆中,只剩下缠绵病塌的枯瘦之貌。前世中,她都活了七十,父母自是先她二十多年故去。 自己婚后日子的不如意,令父母操碎了心。 这一世,就算是为了父母,她也不会再嫁给裴林越。 翌日一早,姐妹几人齐齐把抄写的经书交到傅老夫人那里。傅老夫人眯着眼,一页一页一看着,看到芳年写的那几张时,不停地点头。 芳姐儿的字是越发的好了,平日里没少用心。 她把经书递给沈婆子,命沈婆子等下去寺中的佛殿中烧掉。 “你们都用心了,祖母很欣慰。你们切记,你们之中无论是谁,走出去代表的都是我们傅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们也清楚。祖母希望你们能彼此关照,相互扶持,你们能做到吗?” “能。” 几人异口同声。 “好了,明日我们就要回府,今日没什么事情,你们就好好收拾收拾。” “是,祖母。” “你们出去吧。” “是,祖母。” 姐妹几人又退出去。 茜娘要自己收拾东西,芳年有三喜,不用亲自动手。她想了想,走出客舍院,随意地寺中逛着。 寺中不比府里,都是出家人,倒也不用讲繁复的世俗规矩。她不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女,自是没有太多的顾忌。寺中清静,颇为合她的心意。 不知不觉中,竟走到慧法大师的住处。她心神一晃,似在奇怪自己怎么会走到此处? 此处清幽无人气,院子外面两棵几百年的菩提树郁郁葱葱,在秋意的落叶纷飞中格外的绿意盎然。 院子里,落叶满地,人声全无。她猜想,这里许是孝善寺的禁地。 日头渐高,秋日艳阳毒辣。 好在她立在树荫之下,菩提树的树冠散开,遮住日光。饶是如此,站了一刻钟左右,她的鼻头还是冒了一些细小的汗珠。 她闻着树木的清香,看着不远处的树叶飘落,落入叶堆中,寂静无声。 从在山洞中醒来到现在,她都一直想不透,为何自己会重活一次?难道真是上天垂怜她前世的孤苦,今生要补偿于她? 崖底暗潭有什么蹊跷之处,才会成为她重生之地? 还有七王爷。 她想到那个性子古怪的男子,暗自猜着他会住在寺中的哪处。想来以他和慧法大师的交情,还有他那怪异的性子。应该住得离慧法大师的院子不远。 仿佛是印证她心里的想法,远处白色的衣裙闪现,衣袂飘飘,衣摆处的银丝暗绣如流光般闪动,如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此女正是成玉乔无疑,她带着一个小丫头,行色匆匆。 芳年身子一躲,避在两人合抱的菩提树后面。心里琢磨着要是成玉乔真的去寻七王爷,这里定然是必经之地。 树干很粗,足以遮住她的身子。她眼看着成玉乔绕过慧法大师的住处,转入旁边的小道。 小道的尽头,毛竹生成的篱笆一丈多高,不知出何处闪出一个黑衣男子,拦住成玉乔主仆的去路。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芳年只看到黑衣人面无表情的脸和那丫头在不停地说些什么。 成玉乔的丫头指手划脚的比划着,似乎从袖出拿出银票之类的东西,想塞给黑衣男子。男子冷脸拒绝,拒不通融。 最后,成玉乔转身,高傲的脸黯淡着,一步三回头地走过来。 “小姐,王爷今日又不在。”说话的是成玉乔的丫头。 一个又字,说明昨日她们也来过。芳年心道,看样子她昨日的感觉没错。成玉乔来寺中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七王爷,不过看七王爷不肯相见的表现,或许她之前想得有些岔。 以七王爷那阴晴不定的性情,倒是不难想像他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样子。 “王爷肯定在的,许是快到姐姐的忌日,王爷不愿触景伤心,才不肯见我吧。”这话是成玉乔说的,随着她们的交谈,主仆二人渐渐走远。 芳年猫在树后面,等她们的身影走远,才慢慢站直身子。 突然,她感到脊背一寒,压迫感向她袭来。 她转头,眼角余光瞄到一双男人的靴子。 想了想,在院子门口徘徊着,生怕屋内的男人会冲出来。她警剔地盯着里面的屋子,浑身戒备着。万一七王爷再发疯跑出来,她好转身就逃。 慧法大师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他一身缦衣,白须飘着。许是芳年没有注意到,竟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 “阿弥陀佛,小施主不在屋内,缘何会在外面?” 她接过灵符,行个佛礼,“阿弥陀佛,大师有礼。小女不会下棋,被王爷赶出来。灵符已取到,小女多谢大师,这就告辞。” 慧法大师慈眉善目,半点责备之色都无。 她不敢多停留,疾步走远。若不是慧法大师在,她真想提裙狂奔。慧法大师的目光深邃,如无底的黑渊,望着她的背影,再念一声阿弥陀佛。 他走回屋内,屋内景象未变,棋盘如他离开时一样,黑子白子分明。元翼坐在棋盘前,手中举着一枚黑子,见他进来,波澜不惊地道:“大师来得好慢。” “老衲来得正是时候。”慧法大师撩袍落坐,盘起双腿,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执起白子。 白子落下,黑子紧跟,棋局风云突变。 一刻钟后,慧法大师眉头深锁,疑神一息,渐松开眉头,朗声笑道:“元施主棋艺又精进不少,老衲甘拜下风。” “精进?”元翼把黑子收进瓮中,神色冷凝,“无欲无求,除了琢磨棋艺,本王似乎无事可做。” 慧法大师沉默。 七王爷中毒之事,他一清二楚,那后山崖底的寒潭之所,就是他告诉七王爷的。寒潭不能彻底解毒,仅能压制毒性。 这毒极为罕见,名为隔江望月。几百年前,有位神医,人称雅医,他既能医白骨,也能令活人死。 医毒一家,雅医是个中翘楚。 他制的毒奇且邪,偏爱取些诗情画意的名字。 隔江望月就是其中一种,此毒只对男子有用。男子服过后,不能动欲念,一旦压制不住欲念,则会暴体而亡。 若清心寡欲,根除红尘杂念,此毒可延年益寿。前朝时就有位太监服过此毒,侍候了三代帝王,容颜不老。最后陪伴的那位皇帝不舍他,命他殉葬,他才自尽赴死。 为求长生者络绎不绝,重金求之。雅医拒见,求者众多,他不甘受扰搬离住所后不知所踪。是以此毒不仅存世少,且极为金贵。 而七王爷,是正常的男子。就算是再清心静修,一年之中,总会犯个几次,依靠着崖底的那眼寒潭,次次都有惊无险。 皇室阴私,常人难已想像。 慧法大师从不过问,他世外之人,尘世中的污秽他不想沾染半分。 七王爷想见傅家的小施主,他从中帮着,不多问一句。王爷自中毒后不近女色,王府之中连个婢女都没有。 他心中纳闷,怎么王爷会好端端的想见傅小施主? 而且他观过傅小施主的面相,雾霭层叠,变幻莫测,他窥不见一丝玄机。如此奇特的面像,不像是世间人,却也不是阴界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呓语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三姐,芊娘学了不少时日,不如我来试试吧。”傅芊娘早就想小试一把,无奈一直心里没底。眼下见芳年把傅老夫人侍候得舒坦,跃跃欲试。 芳年笑笑, 让出位置。 傅芊娘还没捏两下, 傅老夫人的眉头就皱起,按住她的手,“好了,你们的孝心祖母知道。” 沈婆子忙过来, 换走她,“四小姐, 还是奴婢来吧。” 傅芊娘先是一僵, 马上羞愧道:“孙女手法生疏,还得和沈嬷嬷多学学, 以后侍候祖母。” “芊娘有心了。” 傅老夫人脸色平淡, 老大媳妇总说自己偏心二房, 宠爱芳年。她也不看看, 就这么一件小事,用心和不用心一目了然。芳年劲道不轻不重, 重捏的地方都是酸痛之处, 显然没少琢磨。 而芊娘, 就算自己身上不痛, 都被弄得浑身发痛。看来根本就没有用心, 不过是做样子罢了。 傅芊娘隐晦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一眼芳年,这个三姐姐,往常只知在祖母面前装痴撒娇,什么时候也会使这些小手段。祖母果然心是偏的,她就不信,三姐姐难道比自己捏得还好? 沈婆子把几位小姐的脸色都看在眼里,老夫人偏疼三小姐,看重大小姐。至于二小姐和四小姐,都是庶出,自然就没那么重视。 内行人看门道,刚才两位小姐替老夫人捏肩,手法看起来差不多。但她一眼就能分辩,三小姐明显花过心思,劲道恰到好处。而四小姐,看架式像模像样的,但力道轻重不分,难怪老夫人不喜。 傅珍华重新翻开经书,轻声询问:“祖母,您可还要再听一两段?” “嗯。” 屋内响起傅珍华的声音,造作又矫情。让芳年想到她还是裴老夫人时,裴家的大夫人,她的大儿媳妇。 一个落魄世家的小姐,姓潘。潘氏在她面前故作清高,在下人面前色厉内荏。后来被她狠狠收拾了几回,不敢再装腔作势。 傅珍华此时的言行,和潘氏一样。 芳年淡眼看着,老神在在地听经,内心无波无澜。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问道:“我们夫人请问,里面住的可是傅家老夫人?” 和前世一样,她们在寺中遇到前来上香的陵阳侯夫人和她的女儿成玉乔。 守在外面的小寒和三喜认出来人,忙回答正是。 来人又道:“我们是陵阳侯府的,我们侯夫人和二小姐恰巧来进香,听闻老夫人也在礼佛,特来拜访。” 傅老夫人眼皮打开,沈婆子已停下手中的动作,出去把陵阳侯夫人母女请进来。 陵阳侯夫人身着栗色暗纹萱草褙子,发髻团在脑后,额前的碎发抹过头油,服贴平顺,一丝不乱。髻上的木簪是黑檀木的,油润泛光,顶上镶着玉石莲花,黑白分明。 她身后的女子就是成玉乔。 成玉乔白裙飘飘,裙边c袖口及合襟处绣着海棠花,头上的发带也是海棠色。发带两端坠着龙眼珍珠,吊着同色的锻丝流苏。 她在女子中,身量本就是较高的。宽大的袖摆,绣着海棠花的束腰,显得她的身姿越发的纤长。白净的脸蛋上杏眼弯眉,一抹樱桃小嘴秀气地抿着,浑身的傲气,如枝头的冰雪,高高在上。 这是世间男人最爱的女子模样,不媚不妖,冰清玉洁。 傅珍华和傅茜娘的装扮与她相似,和她一比,高下立见。 元朝自开国以来,受国师的影响,上至后妃公主,下至贵女民妇,都爱仿方外之人的打扮。女子不见满头的珠翠,常以简单的发带和木簪点缀。 陵阳侯夫人出自唐国公府,是唐国公的嫡妹。唐国公的母亲和傅老夫人是七拐八弯的堂姐妹,都姓韩。韩家分南韩和北韩,在前朝时就已分家,两家虽不走动,但辈份却要论清。 傅老夫人高一辈,按辈份来说,陵阳侯夫人得唤她一声姨母。她没有起身。傅家的几位姑娘都和陵阳侯夫人行了礼。 行过礼后,傅老夫人邀陵阳侯夫人坐下。 姑娘们自是站着的,傅老夫人望去,百般不是滋味。和成玉乔一比,大孙女和四孙女在气势矮了不止一截。二孙女不用提,畏畏缩缩的,根本没法比。也就是芳年,胜在长相明艳,寒木春华,各有千秋。 芳年前世里也爱做此打扮,只是无论她如何打扮成夫君喜欢的模样,裴林越还是视她如无物。 后来,她渐渐由着自己的喜好。不逢迎不讨好,反倒觉得自在。 今日的她,湖蓝的衣裙,梳着双平髻,两边簪着湖蓝的绢花。她长相明艳,这样的打扮也不是很适合她,但寺中清雅,艳色不宜。 傅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和唐氏攀谈起来。 唐氏嫁入陵阳侯府后育有一子两女,长女成玉秀,就是死去多年仍被人惦记的七王妃。 七王妃命薄,嫁进王府不到一年就得了急病,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传闻七王爷悲痛欲绝,差点提剑砍了御医,无奈御医们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救活她。 她死了几年,七王爷一直没有续娶,深情厚义,人人称赞。 芳年站在傅珍华的后面,与成玉乔恰巧对面。 成玉乔是侯府的嫡次女,年方十七。前世里,成玉乔也在选秀之列,她出身高,一进宫就被封为玉妃。 玉妃清高,雪肤花貌,才情不俗。晟帝多情,宫中妃嫔众多,但无一人有玉妃身上那种冰肌傲骨。他宠爱玉妃,久而久之,渐渐冷落其它的女人。 妃嫔们自是不甘,她们大多数也是世家女,进宫多年。其中不少育有皇子公主,哪里能容忍玉妃一人独宠。 慢慢京中流言四起,传着玉妃是祸国的妖姬。 晟帝初时不信,宫中发生过几起命案后,他开始怀疑。后来朝中动乱,民间冒出几支叛军,打着灭妖妃的称号,举兵造反。 朝中众臣惶恐,主和主战者争得耳红面赤。最后不知何人从中周旋,群臣结成一心,联名请愿赐死玉妃。帝王无情,枕边的香气未散,就下旨赐她三尺白绫。 她死后,被宫人抛尸荒野,狼啃鹰食。成家人被抄家清产,自顾不暇,无人替她收尸。 那些进谏的大臣中,不乏有她的仰慕者。她死前一定想不到,曾为她日思夜想的男人们,狠起来不会留半分情面。 男人们的情爱,真是令人齿寒。 时隔多年,对于成玉乔,芳年早已无恨无怨。前尘往事如烟,裴林越也好,成玉乔也罢,都死在她的前头。她见证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所谓深情,淡如轻纱,不过尔尔。 相比芳年的淡然,傅珍华自是另一番滋味。 她发带上坠着的是金珠,本也是极好的。眼下一比,金珠和龙眼珍珠,一个唾手可得,一个千金难买。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京中很多世家公子倾慕成玉乔,她是知道的。她之前光顾着盯着三妹妹,从未想过,芝兰般的裴公子也会被成玉乔勾走。 没见到人还好,眼下成玉乔就站在面前,她心里暗恨,咬着唇,眸底不善。 成玉乔是侯府嫡女,舅家又贵为国公,平日里交好的都是京中一流的世家小姐,哪会瞧得上傅家? 要不是侯夫人唐氏念着傅老夫人的那层关系,必不会来拜访。 她秀目轻扫,看到芳年。先是皱眉,后似想起什么,略带歉意地道,“这位想必就是傅三姑娘吧,玉乔在这里向你陪个不是。” “正是,我行三,名芳年。不知成二小姐何出此言?” “去年风花宴上,玉乔不知裴公子佩戴的荷包是姑娘所绣,只是觉得荷包的颜色与裴公子的衣服不匹配,故多了句嘴。哪成想到裴公子真性情,竟把荷包丢进湖中。玉乔无意误伤傅三姑娘的真一片痴心,望三姑娘见谅。” 傅老夫人和陵阳侯夫人停止交谈,眼睛望向她们。 她放慢脚步,好上庶姐刚好跟着。 旁边的傅珍华满腹闷气,气芳年不作为。成玉乔高高在上的嘴脸,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显现。一想到裴公子中意对方,她心如针扎。 要是往常,她可按捺不住,早就明讥暗讽地刺芳年几句。但如今,她却有些不敢,想到那夜里邪门的事情,总觉得有把柄捏在芳年的手中,略有些不自在。 训斥的话溜到嘴边又咽下,她递给傅芊娘一个眼色,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越过芳年,走在最前面。 傅芊娘停下脚步,转向芳年。 “三姐姐,刚才那成二小姐好生无礼,三姐你为何不说话?她那般不知避嫌地谈论着裴公子,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给三姐添堵的。” 芳年闻言,似笑非笑。 裴林越是她的未婚夫,京中人人皆知。给她添堵的何止成玉乔一人,府中的这两个堂姐妹也不遑多让。 她们还知道裴林越是自己的未婚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才是裴家定下的儿媳呢。 前世的时候,说这些话的人是傅珍华。句句语重心长,看似为她好,替她抱不平。事实上,转过脸去,傅珍华就和别人说她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还爱猜忌。 裴林越听到后,更加的不喜她。 后来传出她有夜游失魂之症,他愈加厌恶,起了退亲之意。要不是裴老夫人力争,恐怕裴家当时是要退婚的。 前一世的事情,每每想来,都觉得造化弄人。 要是裴家的真的退了亲,除了刚退亲时的难堪,想来自己活得不会比嫁进裴家差。可恨自己当年看不清楚,得知婚事保住,喜极而泣。 现在,她反倒希望傅珍华在背后使力,最好是更坚定裴林越退亲的决心,那样还省得她谋划。 想到重生之夜的事情,她眸光冰冷。傅珍华对她起了杀心,前世的自己虽没看透,但傅珍华也遭了报应。 傅珍华最后嫁进的是左将军府,丈夫是将军府的嫡次子。左将军早早就和护都王暗中勾结,招来晟帝猜忌。 左将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夜领着一众部下投奔护都王。当时的护都王是十王爷元轸,他功高震主,拥兵数十万,盘踞在边城。 晟帝本就昏庸,满肚子的怒气没处撒,自是把罪降到和左家姻亲的傅家大房。很快大伯被削官,大房家产也被抄了。 彼时大房二房已分家,二房没怎么受牵连,却也遭到压制,所以她的两个弟弟才暗中投靠了护都王。 傅珍华在左家的日子不好过,她嫁过去多年仅生下两女,府中有平妻还有贵妾,俱都有子傍身。左家人都是武将,性子暴戾,酒疯犯起时,常对女子拳打脚踢。左二爷每每施暴,受罪的都是不受宠的正妻。 芳年再见傅珍华时,是她五十岁大寿。那时候晟帝已殡天,继位的是奉帝,新任护都王是十王爷的儿子。 奉帝不敢惹护都王,频频怀柔示好,傅珍华才得以回京探亲。 她不过五十的年纪,看起来垂垂老矣。芳年多年前就看透她的为人,并无同情之心。她探过亲回到左家没多久,就离世了。 人的一辈子,何其的短暂,短暂到芳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浮世小憩中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再见时,她们都是年少的模样,陌生又熟悉。 前面的傅珍华也停下来,回过头。 芳年毕竟是多活一世的人,不再愿意和这些小姑娘玩些小心计。她面露茫然之色,似乎并不明白傅芊娘的意思。 “成二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可能会对裴公子有其它的心思。” 她不咸不淡地辩驳一句,事实上,她说的未必就是假的。依前世的情形看来,成玉乔对裴林越是无心的,许是一个女人的虚荣心作祟,才会在她面前有意显摆。 “三姐姐,你怎么这点你都看不明白,她句句含沙射影,明明就是故意的。”傅芊娘急的跺脚,这三姐怎么是个死脑子? “好了,芊娘,正主不急,你做妹妹的急什么?快走,祖母交待的经书还没抄呢。”前面的傅珍华厉喝,傅芊娘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一眼芳年,跟上嫡姐。 茜娘小声地道,“芳妹妹,我觉得芊娘说得有些道理,成二小姐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还”这下轮到茜娘不解。 芳年笑笑,望着傅珍华和傅芊娘进门的背影,“她们的心思,我都知道。” 茜娘的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二姐,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不生气,对吗?” 茜娘点头。 “这世间,能被抢得走的东西,都是和你无缘的。万物如此,亦包括人。” 芳年望着前方,眼神空远。 茜娘似乎听懂意思,喃喃道:“芳妹妹,我不会的。” 她说得没头没脑的,但芳年却听明白了。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要是前世里,自己能多关心庶姐,或许庶姐就不会枉死。 “我相信。” 芳年的语气肯定,看着她。 她喜不自胜,隐有泪光。 姐妹俩人站着,秋风忽急忽缓,飘来万物成熟的芳香,夹杂着香火气,令人陶醉。 “芳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花色?”茜娘吸了几下鼻头,把泪意压下去。 一片落叶飘到芳年的脚边,红中透黄,煞是好看。她浅浅一笑,“就绣红叶吧。” 茜娘应下,看一眼芳年住的屋子,又道:“大姐和芊娘在一处,要是芳妹妹不嫌弃,就去我们的屋子吧。” 芳年正有此意,随她进了旁边的屋子。 寺中的客舍布局都差不多,不同的是她们的随身物品。茜娘的东西自是不能和芳年的相提并论。 茜娘本来还怕嫡妹嫌弃,见芳年神色如常,放下心来。 傅老夫人交待的那十页经书,明日之前要抄出来。傅府的嫡女庶女,吃穿上有明显的区别,但用度上却不会差太多。茜娘所用的笔墨纸砚仅次于芳年常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安静 ,最快更新重生七王妃最新章节!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七王爷不会是后悔昨夜里没有杀她, 今日寻个错处将她灭口吧?她低头跪着, 暗自觉得自己无比倒霉。怎么重生这两天老是碰到七王爷,前世可没有这一出? 曾几何时, 她是那么地羡慕早亡的七王妃。在京中夫人们私下的闲谈中,情深义重的七王爷无疑是天底下最为难得的男子,千年一遇, 百年难求。 他身份高贵,面容俊美且洁身自好。 七王妃去世后, 他没有续娶。王府里莫说是侧妃, 就是通房小妾也没有半个。他为了怀念发妻, 常年住在寺中, 清修苦思。 多少京中贵女痴心想着, 若是自己能得如此有情郎, 纵是早逝又何妨。 传闻中一往情深的男子, 怎么会是这般的模样?冷漠无情, 噬血暴虐。 果然传言不可信! 她该怎么办,难道真会命丧于此? 不, 不行, 她不能白活一次。 “王爷, 请您息怒, 臣女不是故意扫王爷的兴。王爷, 您说臣女要怎么做才能让王爷不败兴…” 元翼火光更大, 眉头紧紧拢成一团。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为了给男人助兴, 她一个未出阁姑娘家还会学着花娘的样子,唱曲跳舞不成? 一想到她妖娆的身子扭着腰肢翩翩起舞,对着看不清脸的男人们抛媚眼,浪声浪气地唱着淫词艳曲,他的面色更沉,寒气溢散。 当真是个不知羞的! 芳年冷得打哆嗦,心道莫非天已转凉,要不怎么会如此寒意袭人?七王爷半天不说话,她暗自猜着自己是不是说错哪句话。 男人心思难测,以前她看不透裴林越,以为对方是清高。等她看得真切,才知所谓清高,不过是表像,实则内里卑劣。 本以为她活了一辈子,一般人的心思难逃她的眼。可眼前的男人,沉着脸不发一言,她半点也猜不透。 前世里,她极少见到天家贵胄们。在裴府,她就是天,她是府里辈份最高的人,也是府中真正的掌权人。 只有她摆脸色,府中上至主子,下至仆从,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可以随意处置别人,想让人笑就笑,想叫人哭就哭。怎么重活一回,反倒越活越回去? 她心中叹气,前世总归是前世,今生的她还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哪里是什么裴府的老夫人?七王爷得罪不起,别说是她,就是整个傅家,也不能与之抗衡。 她软着声音,语气嚅嚅,“王爷…臣女无意冒犯王爷,要是王爷觉得臣女碍眼,可否容臣女告退?” 这也不是,那也不行,她走人总行吧? “谁允许你走的?把这些捡起来!”他的眼神冷漠,俯睨着她。 她松口气,不是要她的命就好。于是弯腰伏身,不发一言地开始捡起棋子。心道这七王爷,不仅身体有病,性子也不好。 前世里,怎么从来都没有说过七王爷的坏话,除了他情根深种之外,别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现在看来,传闻只是传闻,与事实不符。 棋子散得到处都是,她一个一个地捡着,白嫩的手指把它们捏进棋瓮中。先捡四周的,待四周拾完,最后只剩下他脚边的几枚。 她犹豫一下,爬过去,伸手去捡他脚边的棋子。她一身湖蓝的衣裙,弯着的细腰盈盈待握,身子弯成曼妙的弧度,饱满的前胸似熟透的蜜瓜,蛊惑诱人。 他从上往下看,她的青丝从肩后滑到胸前,恰好能看到她露出的细白颈子,滑嫩如玉。上面还能看到几根细小的青筋,那里面流着的就是香甜的血。他舔舔唇,眼神幽暗。 芳年觉得脖子一寒,缩了缩身子,快速地捡完剩下的棋子。 只剩最后一枚,刚巧落在他的两脚之间。 他的目光未曾离开,一直在她的头顶,她被盯得心里发毛,脖子凉飕飕的。 最后狠下心,身子住前凑,去捡那枚棋子。突然觉得有热气袭来,她莫名地抬头。骇了一大跳,他的两腿之间有一物杵着,顶着衣袍。她脑子嗡嗡作响,忆起在山洞时看过的那物件,面红耳赤。 略一仰头,就看到七王爷的脸色开始不对劲。他的脸上青筋开始暴起,虽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身上也有异样。 她口瞪目呆,嘴微张着,红润的唇泛着水光,一片潋滟。目光对上他的眼,他浓墨般的眸子渐渐染上红色烈焰,倒映出她的身影,婀娜动人。 不好,她心道要糟,莫非七王爷又犯病了? 元翼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骂声该死,正欲转身离开,猛然记起这女子的血似乎比寒潭更有用。他从袖子中飞快地抽出一把匕首,一把捉起她,扣住她的手腕。她没站稳,倒在他的怀中。 他双臂环搂着她,用手割破她的玉指,放进口中吮着。 很快,随着香甜的味道入口,慢慢地驱散心里的躁热,脸色逐渐恢复如常。 这女子的血果然能压制自己体内的毒! 偏还是个不安份的女子!她的唇…还有她放肆的眼神,简直是不知廉耻! 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再次毒发? 怀中玲珑有致的温软身子,无骨般贴着他。她明艳的眉眼,丰润的唇,似一道道诱人的珍馐,勾引着他去品偿。 活色生香,美色可餐。 他的身子似乎开始蠢蠢欲动,涌起陌生得令人害怕的情愫,仿佛要摧毁他的一切神智。 不行! 他狠狠吸一口,鲜血滑入喉间,心里渐渐清明。 这毒无药可解,若一生不动情,清心寡欲,方能活到寿终正寝。一旦动欲,则鲜血破体,筋脉尽断而亡。 他清醒过来,被方才自己身体里陌生的悸动吓到,一把推开她,怒喝:“滚!给本王滚出去!” 芳年被他推得踉跄,刚才她身体一直都是僵的,生怕动一下,他就会弄死她。她抓住屋柱,努力稳住身形。同时心头一松,滚就滚,谁愿意留在这里。 还未跑出院子,听到后面的怒吼:“回来!” 她停住脚步,咬牙切齿地磨了几下。这个七王爷,就是个疯子,刚叫她滚又让她回去。 偏不回去,看他能耐自己如何?她一个七十岁的老妇人,什么风雨没见过。大不了一死,她又不是没死过?转念想想不值,现在死了,那不是白活一回? 她立在院子里,不想进屋,也不敢离开。 不一会儿,门口快速地闪出一个人影。白衣如魅,晃到她的眼前。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他提溜进屋。 一进屋,他就嫌脏般地把她随意丢在地上。 她被摔得七荤八素,半天爬不起来。身子侧着,手撑着地,姣美的身形展现无疑,他别开眼,暗骂一句水性扬花。 用冰冷刺骨的声音道:“你是嫌自己的脑袋长得太结实,连本王的话都敢不听!” “回王爷,臣女不敢。臣女正要进来…是王爷您等不及。” 他冷哼一声,“按你这么说,还是本王的不是?你胆子可真够大的,当真是不怕死!” “臣女怕死,但臣女知道王爷您的贤明…定然不会和臣女计较。” “不,本王会计较的。”元翼坐在椅子上,一只脚搭在翻倒的小桌上,修长的腿下是黑金纹锦套筒靴,高高的翘头,和它的主子一样,睥睨着她。 她已正身姿,端跪在地上。 他的长腿拔弄着倒地的桌子,挑剔的眼神打量着她。她长得太过明艳,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柔美婉约。飞扬的眉眼,看人时眼神不羁,太过放肆,偏还透着一股不符年岁的沉稳。 她的举止也太没规矩,跪没跪相,一个姑娘,把胸脯挺得那么高做什么?是怕他看不到吗? 他看得到,且看得十分清楚! 鲜眉亮眼,粉艳红唇,拂花柳腰,令人血脉偾张的动情身姿。这女子长得不安于室,天生就是个勾人的货色。 他眉峰蹙起,眼底泛起厌恶。 女子多狡,不安于室者往往心念恶毒。眼前的女子,骨皮犹在,鲜活诱人,不知内里如何? 她放慢脚步,好上庶姐刚好跟着。 旁边的傅珍华满腹闷气,气芳年不作为。成玉乔高高在上的嘴脸,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显现。一想到裴公子中意对方,她心如针扎。 要是往常,她可按捺不住,早就明讥暗讽地刺芳年几句。但如今,她却有些不敢,想到那夜里邪门的事情,总觉得有把柄捏在芳年的手中,略有些不自在。 训斥的话溜到嘴边又咽下,她递给傅芊娘一个眼色,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越过芳年,走在最前面。 傅芊娘停下脚步,转向芳年。 “三姐姐,刚才那成二小姐好生无礼,三姐你为何不说话?她那般不知避嫌地谈论着裴公子,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给三姐添堵的。” 芳年闻言,似笑非笑。 裴林越是她的未婚夫,京中人人皆知。给她添堵的何止成玉乔一人,府中的这两个堂姐妹也不遑多让。 她们还知道裴林越是自己的未婚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才是裴家定下的儿媳呢。 前世的时候,说这些话的人是傅珍华。句句语重心长,看似为她好,替她抱不平。事实上,转过脸去,傅珍华就和别人说她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还爱猜忌。 裴林越听到后,更加的不喜她。 后来传出她有夜游失魂之症,他愈加厌恶,起了退亲之意。要不是裴老夫人力争,恐怕裴家当时是要退婚的。 前一世的事情,每每想来,都觉得造化弄人。 要是裴家的真的退了亲,除了刚退亲时的难堪,想来自己活得不会比嫁进裴家差。可恨自己当年看不清楚,得知婚事保住,喜极而泣。 现在,她反倒希望傅珍华在背后使力,最好是更坚定裴林越退亲的决心,那样还省得她谋划。 想到重生之夜的事情,她眸光冰冷。傅珍华对她起了杀心,前世的自己虽没看透,但傅珍华也遭了报应。 傅珍华最后嫁进的是左将军府,丈夫是将军府的嫡次子。左将军早早就和护都王暗中勾结,招来晟帝猜忌。 左将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夜领着一众部下投奔护都王。当时的护都王是十王爷元轸,他功高震主,拥兵数十万,盘踞在边城。 晟帝本就昏庸,满肚子的怒气没处撒,自是把罪降到和左家姻亲的傅家大房。很快大伯被削官,大房家产也被抄了。 彼时大房二房已分家,二房没怎么受牵连,却也遭到压制,所以她的两个弟弟才暗中投靠了护都王。 傅珍华在左家的日子不好过,她嫁过去多年仅生下两女,府中有平妻还有贵妾,俱都有子傍身。左家人都是武将,性子暴戾,酒疯犯起时,常对女子拳打脚踢。左二爷每每施暴,受罪的都是不受宠的正妻。 芳年再见傅珍华时,是她五十岁大寿。那时候晟帝已殡天,继位的是奉帝,新任护都王是十王爷的儿子。 奉帝不敢惹护都王,频频怀柔示好,傅珍华才得以回京探亲。 她不过五十的年纪,看起来垂垂老矣。芳年多年前就看透她的为人,并无同情之心。她探过亲回到左家没多久,就离世了。 人的一辈子,何其的短暂,短暂到芳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浮世小憩中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再见时,她们都是年少的模样,陌生又熟悉。 前面的傅珍华也停下来,回过头。 芳年毕竟是多活一世的人,不再愿意和这些小姑娘玩些小心计。她面露茫然之色,似乎并不明白傅芊娘的意思。 “成二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可能会对裴公子有其它的心思。” 她不咸不淡地辩驳一句,事实上,她说的未必就是假的。依前世的情形看来,成玉乔对裴林越是无心的,许是一个女人的虚荣心作祟,才会在她面前有意显摆。 “三姐姐,你怎么…这点你都看不明白,她句句含沙射影,明明就是故意的。”傅芊娘急的跺脚,这三姐怎么是个死脑子? “好了,芊娘,正主不急,你做妹妹的急什么?快走,祖母交待的经书还没抄呢。”前面的傅珍华厉喝,傅芊娘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一眼芳年,跟上嫡姐。 茜娘小声地道,“芳妹妹,我觉得芊娘说得有些道理,成二小姐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始终 ,最快更新重生七王妃最新章节!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她接过灵符,行个佛礼, “阿弥陀佛,大师有礼。小女不会下棋, 被王爷赶出来。灵符已取到,小女多谢大师,这就告辞。” 慧法大师慈眉善目, 半点责备之色都无。 她不敢多停留, 疾步走远。若不是慧法大师在, 她真想提裙狂奔。慧法大师的目光深邃,如无底的黑渊,望着她的背影, 再念一声阿弥陀佛。 他走回屋内,屋内景象未变,棋盘如他离开时一样,黑子白子分明。元翼坐在棋盘前, 手中举着一枚黑子, 见他进来,波澜不惊地道:“大师来得好慢。” “老衲来得正是时候。”慧法大师撩袍落坐,盘起双腿,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执起白子。 白子落下, 黑子紧跟, 棋局风云突变。 一刻钟后, 慧法大师眉头深锁,疑神一息,渐松开眉头,朗声笑道:“元施主棋艺又精进不少,老衲甘拜下风。” “精进?”元翼把黑子收进瓮中,神色冷凝,“无欲无求,除了琢磨棋艺,本王似乎无事可做。” 慧法大师沉默。 七王爷中毒之事,他一清二楚,那后山崖底的寒潭之所,就是他告诉七王爷的。寒潭不能彻底解毒,仅能压制毒性。 这毒极为罕见,名为隔江望月。几百年前,有位神医,人称雅医,他既能医白骨,也能令活人死。 医毒一家,雅医是个中翘楚。 他制的毒奇且邪,偏爱取些诗情画意的名字。 隔江望月就是其中一种,此毒只对男子有用。男子服过后,不能动欲念,一旦压制不住欲念,则会暴体而亡。 若清心寡欲,根除红尘杂念,此毒可延年益寿。前朝时就有位太监服过此毒,侍候了三代帝王,容颜不老。最后陪伴的那位皇帝不舍他,命他殉葬,他才自尽赴死。 为求长生者络绎不绝,重金求之。雅医拒见,求者众多,他不甘受扰搬离住所后不知所踪。是以此毒不仅存世少,且极为金贵。 而七王爷,是正常的男子。就算是再清心静修,一年之中,总会犯个几次,依靠着崖底的那眼寒潭,次次都有惊无险。 皇室阴私,常人难已想像。 慧法大师从不过问,他世外之人,尘世中的污秽他不想沾染半分。 七王爷想见傅家的小施主,他从中帮着,不多问一句。王爷自中毒后不近女色,王府之中连个婢女都没有。 他心中纳闷,怎么王爷会好端端的想见傅小施主? 而且他观过傅小施主的面相,雾霭层叠,变幻莫测,他窥不见一丝玄机。如此奇特的面像,不像是世间人,却也不是阴界魂。 一切虚无成幻,幻生变,变化成生机。窥不破的天机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他不敢一探到底,只能静观其变。 他慈眉白须,闭目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元翼已将棋子收好,他与慧法大师,是忘年之交。体内之毒,多亏大师,否则他早就暴体身亡,死状难看。 隔江望月的毒无解药,若他能狠心断孽根,说不定还能活上百年。 如此奇毒,渴望长生之人求而不得,何其讽刺。 慧法大师已开始闭目诵经,入了禅境。他起身行佛礼,默然告辞离开。他的清修之所在慧法大师的院子后面,与寺中隔开,幽秘不为人知。 他走出屋子,负手立在院中,目光越过座座佛殿,望着客舍的方向。 那个女子的血能压制他的毒,是巧合吗?是所有的血都有用,还是仅她一人可以? 他决定找个机会,好好试一试。 芳年一路小跑着,直到看不见院子,才定下心神。途经之处,随处可见身着黄色僧袍的僧人,他们有的在扫地,有的拿着东西穿行着,并不多看她一眼。 客舍内,傅老夫人已经醒来。她换上青色的常服坐在床上,发髻梳得光亮,三个孙女围在身边。 大孙女面貌清秀,虽无国色天香之貌,却有才女的清高之气。她一身月白的裙子,头缚靛色发带,淡扫娥眉。时下男子都爱女子的淡雅书香,大孙女的模样正好。四孙女长得不如大孙女,装扮差不多,衣裙的颜色为蜜合色,同色发带。她处处以长姐尊,凡事都紧紧跟随。 二孙女长得美,娇娇柔柔,性子太弱,怕是难为大妇。邢氏身为嫡母,一应吃穿从不亏待茜娘。只是茜娘毕竟是庶出,生母又早逝,养成这般懦弱的性子,令人不喜。 傅老夫人靠坐着,闭上眼睛。 傅珍华手捧着一本经书,坐在她床边的小凳上,开始念经文,傅芊娘则立在沈婆子的后面,似乎在和沈婆子学捏背的手法。傅茜娘低着头,芊娘惯会讨好卖乖,她学不来那样子。猛然瞧见香台的灰,她走过去,拿起香灰铲,小心地清理着香台中的香灰。 香台之上,塔香冒着青烟,散发出舒缓安神的香气。 傅老夫人闭着双目,转动着手中的沉香珠串,珠串被人经年累月地摩着,包浆油润。 芳年进去时,傅珍华恰好念到“善恶一念,地狱天堂。孽祸降临,天遣难避。” 她念的是《因果经》,芳年听到她念的经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她立马低头。 沈婆子小声地道:“老夫人,三小姐回来了。” 傅老夫人睁开眼,看到芳年。她眼一花,似乎看到芳姐儿身后有万道金光,金光之中,凤尾摇曳。她一惊,定神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有俏生生的小姑娘。她暗道自己老眼昏花,朝孙女慈爱地招手。 芳年把通灵符拿出来,交到祖母的手上。傅老夫人接过端详半晌,把其中一个还给她,另一个转给傅珍华。 “你们昨夜里都受了惊,无论是珍姐儿,还是芳姐儿,戴上这道通灵符,以后都会平平安安的。” 芳年心下感动,把通灵符收好。 傅珍娘也放下经书,接过灵符,跟祖母道谢。 傅芊娘很是眼热,但她是个庶女,又没受到惊吓,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要。茜娘替芳年高兴,她已倒好香灰,轻轻地站到芳年的身边,小声道:“芳妹妹,要是你不嫌弃,我给你绣个小袋打个络子,你可以把灵府随身佩戴着,你看可好?” “自是好的,二姐的女红最好,我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傅珍华斜了茜娘一眼,不冷不淡地道:“茜娘既是要绣,不如也替大姐绣一个吧。” 茜娘垂首,低声应下。 以前,芳年知道傅珍娘和傅芊娘常欺负二姐,她和母亲一样,都未阻止过,也没有帮二姐撑过腰。二姐自是不会和任何人诉苦,总是默默受着。 她的记忆中,二姐永远都是怯生生的。 以前的她,听到傅珍华这样的话,只会当做没听到。但现在,她对二姐起了怜悯之心,她不许别人再欺负二姐。 她皱起眉头,不解地道:“大姐,二姐怜惜芳年,芳年是妹,她才主动提出帮我。大姐你是姐姐,怎么能让妹妹帮你做事?祖母常说,姐姐护妹,大姐这般做法,芳年倒是瞧不明白。” 傅珍华脸白了一下,紧接着变红,她被芳年堵住话,下不了台阶。 “三姐这话说得不对,祖母是教我们姐姐护妹。可是大姐惊了梦,正要静养着。二姐帮她做事,也无可厚非,三姐太过计较,差点伤了我们姐妹的情份。” 傅老夫人看着几个孙女,一言不发。 芳年暗道,傅芊娘这人倒是八面玲珑,颇有些手段。怪不得前世嫁得那么不好,都能活得不错。 “芊妹妹说得对,三姐恍然大悟,但二姐身子弱,做不了许多话计。要是大姐想要络子,我那里倒是还有一些,不如挑几个送给大姐。” 傅珍娘背着众人,瞪了茜娘一眼,不情愿地就应着,“那就多谢三妹了。” “大姐客气,一家子骨肉,理应相互体谅。就像经文中说的一样,前生同树花,今世姐妹缘。祖母,您说,孙女说得对吗?” 傅老夫人满意她的话,开怀笑起来,连说两个对字。 傅珍华听到祖母的声音,才不情愿地放下帘子。只双眼还迷离着,未曾注意到马车内异样的气氛。 傅老夫人很生气,往常珍华小家子气一些,她也没当回事。但这几日的相处,实在是令她失望透顶。 七王爷是何等身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扒开帘子盯着看,被别人看到怎么想她们傅家,怎么看傅家的姑娘们? 反观芳年,明明要小两岁,举止端庄,身形都没有动。 “珍姐儿,你是要议亲的姑娘家,不可以随意抛头露面。” 傅珍华白了一下脸,低头应是。 女孩子家脸皮薄,万事轻提点,不能重说。傅老夫人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说什么。 外面人群的议论之声传入车厢,芳年听到妇人们羡艳的啧啧声,还有一些女子娇羞的赞叹声,混成一片。 从前的自己,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心里都是赞同之感。 而今,她只想冷笑,那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疯子。 嘈杂的议论之声随着七王爷的远去慢慢变得稀疏,最后人群散开,百姓们各自忙着之前的事情。 小贩们吆喝着,女人们重新进铺子里挑拣货品,街道慢慢空出来。过了一刻钟左右,马车缓缓开始行动起来,一路行至傅府。 傅府位于城东的举业巷,这里大多是京中四品左右的官员府邸。傅府根基浅,位置较偏。 门口处,两尊石狮守着,大房二房的两对夫妻领着儿子们都出来迎接。 马车停稳,芳年听到父亲的声音,很快沈婆子扶傅老夫人下车。傅万程和傅万里兄弟俩上前搀扶母亲。 傅家两兄弟长得有些像,只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人到四十相由心生。傅万程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世故,而傅万里则还是一片书生气,儒雅温和。 接着下车的是珍华和芳年,大夫人卫氏和二夫人邢氏也上前来。卫氏的穿衣打扮略比邢氏富贵,邢氏与寻常夫人一般,偏爱简单大气的衣裙。她脸上带着笑,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芳年见到温婉年轻的母亲,先是一愣,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觉到,重活一世真好! 她扑进邢氏的怀中,哽咽地唤着娘亲。 邢氏搂着女儿。轻拍着她的背,芳姐儿从未哭得如此伤心过,这是怎么回事? 傅老夫人的眼神闪过一丝心疼,暗想着芳姐儿怕是那夜里吓得不轻,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撒娇,一见到亲娘就忍不住。她看了一眼卫氏,由着两个儿子扶她进府。 芳年自知自己失礼,快速地抹干眼泪,娇声嘟哝着:“我想娘了。” “你这孩子…”邢氏心疼不已,忙拉着女儿进府。 后面的卫氏撇嘴,拉着傅珍华,询问女儿寺中的事情。傅茜娘和傅芊娘自是没人理会。茜娘自行回到住处,芊娘的姨娘尚在,正在小院子里等着她。 芳年和邢氏进了二房的院子,院子里草枯树黄,台阶两边各摆着两盆菊花,和记忆中的一样。她这才有空打量自己的弟弟们,看着年少的他们,自是一番姐弟情深。 傅兴明和傅兴齐两兄弟俩相互挤着眼睛,邢氏看到喝了一声,“你们兄弟俩做什么,挤眉弄眼的,有什么事尽管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名正 ,最快更新重生七王妃最新章节!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她拿不准他的心思,无法回答他的话,不敢冒然开口。猜测着他叫她回来不会就是想看自己怕不怕死吧? 死, 她无疑是不怕的。前世她活到寿正终寝,富贵一生, 除了夫妻缘薄,并无其它的遗憾。 但此刻的她,还不想死。眼下她正值妙龄, 不再是耄年的老妪。这一生, 还未开始, 怎么能在此时戛然而止? “王爷, 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本就十分恼怒, 为自己, 为她对自己的影响。乍一听她的声音,心头微动, 恰似微风扫过心湖,荡起涟漪。 这份情动, 陌生得令人恐慌。他如被人挠到痛处一般,怒火更盛。此女不仅不知羞, 还特别不知礼,胆大妄为, 将来必不会安分守己。 “哼…你说呢?你三番两次看到本王发病。本王以为, 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 傅姑娘觉得如何?” 她颦眉, 七王爷还是想杀她。 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若是她感觉没错。她的血是治他病的良药。是她用自己的血救了他两次。他非但不感恩,还想杀她灭口,活该他一辈子孤独终老。 “你在心里骂本王?”他眼神变得阴鸷,语气森寒。 “臣女不敢。” 他一脚踢开小桌,桌子翻滚几下,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他长腿一迈,立在她的面前,她低着头,样子恭顺,只看到见金靴前面的翘头。 “你最好是不敢,还有本王的事情,若是你敢向别人透露半分,那么…不仅你脖子上的人头不保,恐怕你们傅府…” 这人竟用傅府威胁她?她心里一遍遍地默念,自己是老者,不与他这个后生一般见识。 念着念着,想到自己不再是裴府的老夫人,而是傅家的三姑娘,不过二八年华。她心里恨得要命,身子却惶恐地伏低,“王爷,臣女一定会守口如瓶,请王爷放心!” 说得好听,让他放心。 他怎么能放心,这女子头低得看不清面目,背躬弯着,可脊梁却挺得笔直。她的心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阴奉阳违,好大的胆子! 要不是她的血还有用,现在他就能一剑刺死她!她最好以后安安分分的,否则别怪他心狠手辣! “本王谁也不放心,你记住,本王会派人盯着你的,你最好安分些!” 她心一沉,从今往后的日子怕是有些不好过。七王爷真派人监视她,她会不会行动受制?还有他说的话没头没尾的,怎么扯上她安不安分?他们不是在说保守秘密的事情,她安不安分和这事没有关系吧? 再说,他凭什么觉得她不安分? 她一辈子本分守己,纵使没有夫君的怜爱,仍然恪守着为人妇的本分。替裴家操持后院,没有一丝逾越,还不够安分吗?京中人人夸她德行娴淑,待人接物端庄有礼。不嫉不妒,为夫君纳妾养庶子,无怨无悔,贤惠大度。 她现在想来,就是因为她过于安分,才落得孤独终生的下场。但凡她有半点的异心,就应该早早和裴林越和离,说不定还能寻到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过着夫妻琴瑟和鸣的日子。 在她还是少女时,她承认,对于裴林越是喜欢的。那样长相出众,谦虚有礼,才情高卓的男子,换成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倾心。 他山之树,往往瞧之更为秀逸,真待你看清全貌,必会失望。 裴林越就是那样的男子,远观时如高山雪松,近看不过是寻常的松柏。他自认深情,一生情系成玉乔,可是她送去的那些貌美女子,他来者不拒。 如此深情,着实可笑。 那些个漫长的寂夜中,她的心一寸寸地冰冷。对于裴林越,她心中的那点喜欢随着岁月的消磨变得麻木。甚至在他去世时,都感觉不到一点哀痛。 男人的情深,浅薄得令人心寒。 眼前,这个京中有名的痴情汉,他对于自己的亡妻又有多少的真情,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多想反问他一句,她哪里不安分? 想想还是罢了,她一个七十古稀的老妇,何必计较别人言语中的不对?再说那些情情爱爱,她若挂在嘴边,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情爱一事,不过是年少时的镜中花,静夜下的水中月,太过飘渺。风一吹就散,雨一打就落,还不如黄白之物来得实在。 不安分也好,安分也罢。前世已往,今生不同。若说她的前世是安分的,那么这一世就让她做个不安分的女子吧。 她定要和裴林越退掉亲事! 今生今世,他心悦谁,会娶谁,都和她无关。 “王爷放心,臣女谨记。” 他们一立一跪,男子高大修长,女子身姿娇俏。他的眼里渐收起凌利之气,慢慢平淡,最后恢复冷漠。 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她的膝盖都变得毫无知觉。 耳边又响起他冰玉相击的声音,“你是裴林越的未婚妻?” 她一愣,她和裴林越自小定亲,两家一直以姻亲关系走动着。京中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事情,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是的,长辈们定下的。” “你与他倒是相配。” 不冷不淡的一句话,激起她的怒火。什么叫她和裴林越相配,她和裴林越哪里相配了? “谢王爷夸奖!” 他寒冰般的脸裂开缝隙,冷哼一声,“本王不是在夸你,裴林越是个什么东西,当不起本王的夸赞。” 她若是顺着嘴说裴林越不好,未免显得她太过阿谀奉承。要是她现在替裴林越讲话,那又违背她的本心。 只是七王爷不耻裴林越,为何要说自己和裴林越相配,难道在王爷的心中,她也是十分不堪的吗? “王爷,臣女与裴家公子不熟。” “不熟?好一个不熟!”他薄唇如刀,溢出锋芒,不耻道:“去年风花宴上,裴林越腰间挂着一个荷包,偶遇成家小姐,成小姐随意说一句,荷花绣五福,与他身上的衣袍不搭。裴林越当场摘下荷包,投掷湖中。本王问你,那荷包是你绣的吧?” 她小脸一白,当年她情系自己的未婚夫,熬了两个夜精心绣好一个荷包,怀着娇羞的心情送给裴林越。哪成想裴林越戴是戴了,就因成玉乔的一句话,丢弃湖中。 这个陈年往事,在她婚后的多少个日子里,每每想起就恨不得撕碎裴林越那张谦和的脸。 还有七王爷,谁说他淡泊一生的。明明比一般的妇人还有嘴碎,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些破事做什么? “回王爷的话,正是臣女绣的没错。” “既是你绣的,怎么又说和他不熟?他是你未婚夫,你不护着她,反倒迫于威胁,违心撇清你们的关系。若是被裴林越得知,不知是否会心寒?” 管他心不心寒?她恰好盘算着和裴林越退亲,要真会如此,正合她意。 “一个荷包而已,不能说我们相熟。臣女绣过的荷包多,曾给父亲绣过荷包,还给府里的招财绣过荷包。”她恨恨地说着,打定主意,回去后绣上一百个荷包,每个荷包里放一两银子,送给京中的乞丐们,就当是积福行善。 看以后谁还拿她给裴林越绣荷包的事情说三道四? “招财是谁?”他反问。 “招财是臣女母亲养的一条雪狮犬。” “哈哈哈…”他突兀大笑,笑声肆意。 他大笑过后,心情似是好了一些。长臂一抬,如挥蝇子般,摆下衣袖,“好了,你下去吧。” 衣袖中伸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苍劲似竹。她记得裴林越的手,白净修长,指如葱根,略显丰润。她少女时迷恋他,自是觉得那双手也是无比好看的。 但那双手和眼前的手相比,少了阳刚之气。眼前的这双手,随意一挥,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元翼敛住笑,见她定住不动,嘴角勾起一抹残忍,“怎么还不滚?是嫌自己命长吗?” 芳年如梦初醒,如被恶兽追赶般,拔腿就跑。 男子的眼神如鹰隼,直勾勾地盯着她,眸底复杂。 “傅姑娘好雅兴,本王不知你居然还有偷窥的喜好。不如你和本王说说,都看到了些什么?” 芳年只觉头皮发麻,若说她重生之后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这位七王爷。说来也怪,前世里,她除了隔着人群看过他一眼,两人再无交集。 他对她而言,是活在传说中的陌生人。仰视一般的存在,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为何重生之后频频遇见,短短两三日内,见过三次,次次交锋,实在是令人费解。想来因为她重活,许多事情定会和前世不一样。 她如此想着,心里释然一些。 “回王爷,臣女是来寻慧法大师的。通灵符珍贵,臣女的祖母命臣女来向大师道谢。” 元翼自是不会相信她的话,若是她真是来向慧法大师道谢的,为何要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 “既是来道谢,怎么不进去?” “臣女怕打搅大师清修,正在犹豫,恰巧碰到王爷。” 她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相信。这女子胆子不是一般的大,睁眼说起瞎话来,脸不红气不喘,想来是惯用如此伎俩的。 两人站着,他身姿高挺,足足高了她一个半头。她在女子中,算是身量中等的,比起他来,可用小鸟依人来形容。 元翼低垂着眸子,刚好能看到她鼻尖处细小的汗珠,一颗颗晶莹剔透,像透明的甘露。 想必定是清甜无比,他想着,喉咙处滚动一下。 忆起那香甜的鲜血,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一般,他忙念了一遍清心咒。 这个女子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昨日里他故意引得毒发,命自己的心腹隐一取来其它女子的血,那血还未端到跟前,他就能闻到其中的铁锈腥味,厌恶至及,根本无法入口。 不仅一个如此,试了十来个,皆是如此。 他赶紧挥退隐一,趁着神智尚清,独自去寒潭泡着,方才回来。刚刚换好衣服,就看到脑海中念着的女子正猫在菩提树后面,贼头贼脑。 这个不安分的女人在此地做什么? 他心里想着,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站在她的身后。面对他的质问,她谎话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个谎话精,胆子可真够大的。 要是以他平时的性子,这女子早就死得不能再死,在山洞之中,就凭她明目张胆地打量着他的身子,就足够她死一百回。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容忍她活着。 现在他知道原因,是因为她的血,她的血是良药。 芳年不会知道,在这瞬息之间,对面的男子心思如此复杂。她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谦卑恭顺。 饶是如此,看在元翼的眼里,她仍是那么的放肆。就连她发上的髻子,也与众不同。不是时兴的元宝髻或是仙姑髻,而是并不常见的双平髻。髻子未用头油抹平,几根碎短发翘起,和她人一样,不服管教。 “既然傅姑娘要寻大师,正好本王也要去,不如一起同行?”他这句话不像是相商,倒像是命令。说完他就迈开长腿,朝慧法大师的院子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更替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小寒是傅珍华的丫头, 她将将醒来, 看着洪婆子怒形于色的脸,吓得抖了三抖。再一看自己的主子, 忙连滚带爬地起身服侍自家小姐擦身换衣。 三喜不敢看芳年, 她是三小姐的丫头。三小姐出了事,她做丫头的都不知道,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芳年却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前世里, 陪她到最后的就是三喜和四喜。三喜终生未嫁,一直守着她。可惜, 四喜死得早,三喜也在她死前三个月去世。 现在想来,也许是无儿无女,自小伴着长大的丫头又先离世。她太过孤独, 才会觉得死是一种解脱,连药都不想喝。 三喜看到她的样子,心知小姐心慈, 没有责怪自己。于是不发一言地去翻箱找换洗的衣裳。 傅老夫人坐在桌子前, 严肃地叮嘱她们, 今日的事情千万不能传扬出去。芳年自是乖巧地应承。傅茜娘和傅芊娘都是知道轻重的,她们本是庶出, 哪里敢乱说半个字, 低着头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芳年打量着的庶姐傅茜娘和庶堂妹傅芊娘, 傅茜娘和从前一样,最是胆小的性子,动不动就躲到人后面。傅芊娘则不同,虽表现得顺从,天天巴巴地讨好着傅珍华,眼里却透露着野心。 前一世,傅茜娘死得早,她对这个庶姐的记忆十分的模糊。 反倒是傅芊娘,嫁得虽不太好,但过得不错。 姐妹几人围着傅老夫人,傅茜娘偷偷地看一眼傅芳华,迟疑几下,壮着胆子小声地道:“芳妹妹,你脸上还有伤我帮你上药吧” 要是从前的傅芳年,一定会拒绝她。 庶姐生母早逝,母亲对她不冷也不热。自己一直觉得父母恩爱,他们之间不应该有其它人,而庶姐就是家里唯一不应该存在的人。前世里,庶姐死后,她半滴眼泪也没有掉过,甚至还很是庆幸。 人老心易软,许是活过一生,她看到现在的傅茜娘,心生怜意。她点点头,傅茜娘眼中大亮,一脸感激,都不知要做些什么好。 三喜已找出衣服和药瓶,识趣地把药递给傅茜娘,傅茜娘小心地替她抹上。 擦好药后,三喜侍候着她去换衣服。 傅老夫人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点头。 芳年一直不喜茜娘,当年茜娘的生母是她做主张罗的,老二的媳妇邢氏嫁到傅家几年肚皮没有动静,大夫都说邢氏难以生养。她这才做主替老二纳妾,亲自送到他的任上。 她知道妾室是主母的心头刺,默许邢氏留子去母。 妾室怀孕后没过多久,邢氏也有了身子。邢氏心软,到底没有下死手,待妾室产女后发卖出去,留下茜娘。几个月后产下龙凤双胎,就是芳姐儿和三哥儿。 丈夫在世时,看重老大。她是妇人,老大常被丈夫带着,老二在她跟前的时候多。久而久之,自是偏疼老二。 十年前,老二一家回京。她打一眼,就喜欢芳姐儿,那时候裴家有意结亲。她和裴老夫人是闺中好友,裴家的长孙自小就是好苗子,是难得的佳婿。 裴老夫人原先是属意珍姐儿的,是她执意许配芳姐儿。裴老夫人见过芳姐儿后,也起了怜爱之心,同意长孙林越和芳姐儿的亲事。 为了这事,老大媳妇没少闹,逮着什么事,就作天作地。 还好珍姐儿看起来是个好的,虽有些小性子,但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她就盼着她们姐妹几个能和睦相处,等以后她们各自出嫁,就能明白姐妹的好处。 大房和二房各有一个庶女,大房的芊娘跟珍娘交好。她原来担心二房,芳姐儿不喜茜姐儿,看这个样子,芳姐儿也懂事了。 一番折腾后,寅时过了一半,珍华和芳年各自换洗过后,来给老夫人陪罪。 老夫人半夜惊醒,略有些精神不济,频频打着哈欠。傅芳年看着,迭声催着沈婆子扶祖母去歇息。 祖母一离开,茜娘和芊娘也告辞,芳年命丫头们送她们回去。于是屋子里只剩傅珍华和傅芳年。 傅珍华呆坐在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姐” 傅芳年唤着对方,慢慢地走过去,还没等她靠近,傅珍华似吓了一跳,身子瑟缩一下。 不应该的 自己明明把芳年推下去,那崖底万丈深渊,芳年是怎么爬上来的? “大姐你在想什么?”傅芳年凑近,俯在对方的耳朵边上,压低嗓子问道。 傅珍华骇得瞠目结舌地抬头,撞进她似笑非笑的眼。 “芳年大姐什么也没有想赶紧睡吧”傅珍华说完,重新躺下用被子盖着头。 “大姐可是我睡不着啊!我猜大姐一定在想,我怎么没有死吧?大姐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啊” 被子开始抖动,她满意一笑,接着道:“大姐那崖底好冷啊黑黑的,就像是阴曹地府一样,还有吸血的怪物大姐你怎么那么狠心呢?” 床上的被子抖得更厉害,被子里的傅珍华浑身又被汗浸透。 “大姐,我有神灵护佑,奉劝大姐以后千万不要再起害我之心,否则神灵会降罪于你的。” 她说着,坐在塌边,转而用幽远的声音道:“大姐,我知道你想置我于死地,好取而代之。你喜欢裴公子,你以为只要我一死,我们傅家就只剩你一个嫡女,祖母就会让你代我嫁进裴家。但是你错了!若是我一死,裴公子一定会趁机解除婚约,因为他的心中,早就有意中人!” “是谁?” 傅珍华忘记刚刚的害怕,掀开被子,露出头。 傅芳年冷笑,嘴角泛起讥意,凑近反问:“你猜猜看?” 这样的堂妹傅珍华从没有见过,堂妹是祖母的心头肉,是二叔二婶的掌上明珠。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不应该会有如此的表情。 傅珍华迟疑地望着她,她勾起嘴角,“陵阳侯府的成玉乔!” 是她! 傅珍华愣住。 “你怎么知道的?” 傅芳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当然是裴公子亲口告诉我的,他正在想法子和我们傅家解除婚约呢。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娶你,大姐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 她转过身子,朝自己的床铺走去。快速地脱鞋上床,一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很快,小寒和三喜回来,见小姐们已经睡下,熄灯回到小床上。 黑暗中,芳年睁大着眼,不敢闭上。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但愿明天醒来时,她还在这里。 寅时一过,寺里的晨钟响起,浑厚有力的钟声震响在耳边。 芳年一直没有合眼,她怕一闭上眼,她就身处在忘川河畔。小寒和三喜开始起身,她眼睛睁得酸累,闭上眼听着她们穿衣的窸窣声,还有她们开门的吱呀声,内心澎湃。 不一会儿,两个丫头端着水盆进来,各自唤醒自己的小姐。 三喜轻唤着,芳年慢慢地睁开眼,起身穿衣洗漱。另一边,傅老夫人也起身,茜娘和芊娘穿戴整齐,正在门口候着。 傅珍华的眼睛一直偷瞄着芳年,芳年似未察觉,自顾是做着自己的事情。她已经忘记自己年少时的样子,再如何装也不可能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确实,她的动作和往常一样,但看在傅珍华的眼中,这个堂妹似乎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说不定真受了佛祖点化,她起了敬畏之心,身子缩了缩。 芳年已经梳洗好,抬头冲对方一笑,这一笑颇具深意。前世在裴家时,往往这般一笑,底下的儿媳们个个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傅珍华赶忙低下头去,不敢细想堂妹笑中的含意,手胡乱地拿出一个瓷瓶,努力装作平静地往手上抹玉肤膏。 寺中的鼓声又起,是召集僧人和信众前往念经的。 傅家姐妹几个候在老夫人的房门口,等待老夫人出来。傅珍华的后面,站着的是傅芊娘。芳年则和茜娘站在一起。 等祖母出来,一行人在沙弥的引路下,去前面的大雄宝殿。傅老夫人昨夜那一闹,没有睡好,她虽极力忍着,芳年还是看出来她精神不济。她团坐在姐妹们的前面,神色虔诚,口中小声是念诵着经文。 周围是寺中的僧人,最前面的是寺中的方丈慧法大师,慈眉善目。他领着众僧,嗡嗡的念经声环绕在耳边。 芳年学着祖母的样子,双掌合十置于前面,闭目跟着僧人们念着经。脑海中飞快地闪现着自己的一生,她年少时的天真,嫁人后的失望。那深幽的裴府大宅子里,困住的是她的一辈子。 佛中有云,人有轮回,轮回到开始的地方。 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她纷乱的思绪慢慢静下来,随着念经的弥弥声,渐渐觉得心中大安。 她腹内诽谤着,借着月色环顾四周,暗夜寂静,偶尔传来不知明的鸟叫声,尖利刺耳。夜风袭来,吹得她脊背发寒,她一身的寝衣,早已脏污不堪。 若是她没有记错,这个地方就是她多年以前醒来的地方,难道那次也是他送她上来的吗? 也许是因为那次她晕过去没醒,就算是他送她上来,她也没有半点的印象,一直以为是做了一个噩梦。 前次,她醒来时已是早上,祖母和堂姐妹们发现她不见,才寻来的。如果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应该还活着,活在她未出阁之前。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堂姐如愿。 她的思绪渐渐清明,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她起身循着记忆往寺中走去。脚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她不由得有种错觉,仿佛真的行走在黄泉路上,孤寂一人。 也许黄泉也不像人所想像的那般可怕,活到七十寿正终寝的人,还有什么可惧的。 寺中,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地方,一排排的客舍,隐约可见。她深吸一口气,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真的还活着吗? 头顶的明月洒下银辉,冷冷清清的。她估摸着应是刚到寅时,这个时辰,香客们都正在酣甜的梦乡之中。 她摸到她们落脚的客舍,轻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按照记忆中的样子,从桌上摸出火折,把桌上的油灯点着。 黄豆粒般的火苗,照得室内昏黄。 屋中间摆放着木桌木凳,两边分另是两张木床,木床两头各放着一只朱膝铜花锁的箱笼。她一喜,眼前的影像确实是多年前的模样。 那年,祖母带着她和堂姐傅珍华,庶姐傅茜娘和庶堂妹傅芊娘一进在孝善寺礼佛。为表诚心,她们一行极为轻简。祖母带着沈婆子,她和傅珍华是嫡女,各自带了一个丫头,小寒和三喜。眼下两个丫头睡在角落的小床上,睡得死沉。 她一桌一凳地看去,看得尤为仔细。右边的床上,被褥高高地隆起,堂姐傅珍华就睡在那里。 左边的床上无人,床头还放着一本经书,被褥掀开,主人似乎是匆忙起身,床铺有些零乱。她眼有湿意,没错,那正是自己起床时的样子。 她仰起头,强压下泪意,心里渐涌起狂喜。若不是夜深人静,她真想大笑三声。 老天待她不薄,她傅芳年又活回来了! 这一回,那才情高绝的邑京才子裴林越,谁想要就抢走吧!她再也不会去稀罕裴家主母的名份,守着那么一个假模假式的伪君子。 还有她和傅珍华之间的账,她也要早早清算。 前世里,虽然后来她渐渐看清傅珍华的为人,堂姐在她面前没讨着什么好。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傻傻地相信对方,她就恨不得怄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承诺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傅老夫人说出心愿,早就听闻寺中的通灵符十分的灵验, 她想求两个给自己的孙女。昨夜里大孙女惊梦,三孙女受了惊吓,都得用灵符好好压压。 相传通灵符能驱鬼辟邪保平安,一般都是由慧法大师亲自做法开光的,极为珍贵。 她一求就求俩, 本也没报什么指望。若是慧法大师不同意,也可以求寺中的普通灵符, 也是很灵验的。 慧法大师抚着须, 略一沉吟, 指了指芳年,“辰时三刻, 你来寻老衲。” 傅老夫人大喜, 带着孙女们行佛礼。 傅珍华心里不服气,那慧法大师也是个眼瘸的, 明明自己才是傅家的嫡长孙女,怎么让芳年去取通灵符? “祖母, 孙女是长姐, 等会就由孙女去取符吧。” 傅老夫人摇头,“不妥,慧法大师佛法高深, 必是瞧出芳年与佛有缘, 才会让她去取符的, 我们切不可自作主张。” “祖母” “佛门净地,不可使小性子。”傅老夫人很是不满大孙女的不识大体,这点小事也要相争,看来还是像老大媳妇。 被祖母不轻不重地在妹妹们的面前训斥,傅珍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忿忿低头。 芳年倒是无所谓,一个跑腿的活计而已,也值得如此相争? 傅家一行人自是回到住处,由丫头婆子们去取斋食。用过斋饭后,老夫人要睡个回笼觉。 傅家姐妹齐齐告退。 姐妹几人走出屋子,眼下正是初秋,略有寒意。 傅珍华频频地偷看芳年,芳年停住脚步,朝她展颜一笑,“大姐今日好生奇怪,莫非芳年脸上有什么脏污,大姐你为何不停地看我?” “三姐昨天把大姐吓得不轻,所以大姐才看你的吧。”傅珍华没有回答,傅芊娘抢着答道。 “是吗?”芳年尾音拉得老长,“昨日明明是我被大姐吓得半死,芊妹妹怎么说大姐被我吓着了,不知大姐可还记得后山的山崖我倒是想去看看,大姐三更半夜的跑到里去做什么?” 傅珍华脸僵住,“芳妹妹,你在说什么,大姐怎么听不懂?” 芳年露出懊悔的表情,捂着自己的嘴,“看我,祖母吩咐不能说的。我就是想去后山看看景色,你们谁愿意一起去?” 傅芊娘哼了一声,傅珍华自是不愿意去的。 傅茜娘想去,又怕芳华不喜,低着头绞着手帕。 “二姐,要不你陪我去吧?” 芳年主动邀请,茜娘惊喜地抬头,跟着芳年出了寺中的后门。 白日的后山和夜里时所见全然不同,夜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看什么都像是怪物山鬼。而白天的后山,层林尽染,红黄的树叶中夹杂着一些绿叶,煞是好看。 前世里,她为了裴家,不仅要管理着田产铺子,还有内宅琐事。她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好好出来走走。一则是没有那个闲心,二来也是无人相陪吧。 芳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旁边的茜娘很是欢喜,嫡妹能邀自己相伴,就算是不搭理她,也足以令她高兴许多天。 她知道自己的生母不得父亲的欢喜,母亲也不喜欢自己,嫡妹更是如此。 父亲和母亲恩爱,母亲生了芳妹妹和两个弟弟,每当看到他们和妹妹弟弟们在一起,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一个不属于二房的人。 她想亲近芳妹妹,可是她不敢。 断崖并不远,站在崖边往下看,下面雾气氤氲,看不清崖底。那七王爷前世一直在孝善寺清修,应该就是为了崖底那眼寒潭吧。 也不知他得的是什么病,发起病就像个怪物,怪不得会在寺中清修。 她嘲弄地想着,世人都被他骗了,什么用情至深,怕是掩饰自己的病吧! 这崖底倒是个好地方,终年有雾,别人也不会去一探究竟。她想走近一步,看个清楚,茜娘一把拉回她,“小心,芳妹妹” 她抓着芳年的衣袖,芳年回头,她立马松开,一脸的不知所措。胆怯的眼神清澈如稚子一般,真诚又害羞。 “好的,我听二姐的。”芳年爽快地说着,真的往后退了一步,茜娘的脸都红了,眼里全是欢喜。 芳年的心里不知为何涌起酸涩,按她的年纪看来,茜娘不过是个渴望怜惜的孩子罢了。许是她活过一辈子,看透世事,其实说起来,二姐何错之有? 二姐不得父亲和母亲的喜欢,又是个庶出,在府里如隐形人一般,连傅芊娘都常常欺负她。母亲看在眼里,从不曾为她做过主。 后来,她进宫选秀,惨死宫中,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对了,选秀! 芳年想到这里,才忆起京中马上要发生的大事情,那就是选秀。 相传国师夜观天像,对天晟帝进言,说天际出现一颗福星,能福泽元朝百年。他又掐指算出,福星为女,年岁十七,生辰约在九月到十一月之间。 天晟帝大喜,下旨选秀。 举国上下,凡家中有女十七,且生辰在九月到十一月之间者,都要参选,不论平民之女或是官家小姐。 二姐刚好在年纪之内,这一进宫,就再也没有出来。 前世里,对于这个庶姐,芳年并无多少的感情。但是现在,却有些不想看到如此一个妙龄少女白白枉死。 但凭自己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阻止宫中选秀。 她沉默下来,脚不由自主地往回走。茜娘有些怯怯的,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什么,怎么嫡妹的脸色不太好? “二姐,我想起等会还要去方丈那里取灵符,我们快些回去吧,算时辰,祖母也快醒了。” 茜娘复高兴起来,原来嫡妹并没有怪自己。 姐妹俩回到寺里,傅老夫人还没有醒来。芳年要去寻慧法大师,与茜娘别过,茜娘回到自己的房间。 芳年找寺中的僧人问路,绕过舍利塔,再行经两座佛殿,穿过一片小树林,便来到一处清幽的院子,慧法大师就住在此处。 这里和寺中别的地方不一样,寺中的其它地方,地上的落叶早就被僧人扫得干干净净。而此处,遍地的落叶,连半个僧人也看不到。 她轻叩着木门,里面传来慧法大师的声音。 推开门进去,就看到慧法大师团坐在蒲团上。他的对面,赫然是七王爷!白衣墨发,冷峻的神情,玉雕般的眉眼。淡淡地朝她这边一扫,她的身子似被定住。 他们两人中间有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棋局。 慧法大师朝她招手,“来,小施主,老衲去取灵符,你替老衲与元施主对弈一局。” 也不等她同意,慧法大师就起身离开。她站着不动,踌躇不前,不知要不要过去下棋。 七王爷修长的手指中间夹着一枚黑子,眼皮未抬,不曾扫她一眼,冰冷的声音响起,“怎么?傅姑娘是不屑与本王下棋吗?” “臣女不敢。”芳年说着,迟缓地坐在他的对面。 元翼手上的黑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芳年心惊了一下。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来得如此不是时候? 她葱白的玉指捏起一枚白子,白子用玉石制成,光滑圆润,但她的手指嫩如膏脂,粉嫩的指甲比玉石更润泽,尤胜一筹。 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就落在她的手指上,忆起昨夜里吸吮过的地方,除了血的芳香甜美,还有嫩滑的触感。 芳年不敢抬头,她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如看猎物一般看着她,周围笼罩着噬血之气。这七王爷,不会是故意在这里等着她,又想吸她的血吧? 她的手指慢慢地往回缩着,做出举棋不定的样子。 “王爷,臣女棋艺不佳,恐怕会扫王爷的兴致。” “确实有些扫兴!” 这个女子,明明是个胆大又不安份的,为何能够激起他心里的情绪?元翼一把掀翻棋盘,棋子滚得到处都是。他拂身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芳年低着头,暗骂一声。 简直是莫名奇妙,她不会下棋,不下便是,何必掀翻棋盘?皇家的人都难侍候,一个个的阴睛不定,动不动就砍人脑袋。 她心里骂着,面上却做出害怕的样子,“扑通”跪下来。 这般一想,整个人越发的不好。 大伯官至四品,父亲是从五品的朝廷命官。府里的守卫都不是吃闲饭的,算起来也有十来个人,怎么就看不住几个大活人? 七王爷大摇大摆地入府,动静全无。若有朝一日,他恼了她,要取她性命,岂不如探囊取物。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泛起凉意的脖子,暗想着自己这条小命来之不易,可千万得保护好了。 梳洗完,照例先去和父母请安。用过朝食后与邢氏一同去怡然院给祖母请安。 她们到时,大房的母女二人也在场。 傅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两边分别立着沈婆子和方婆子。傅珍华眼睛红红的,许是哭过。卫氏一脸的心疼,扶着女儿。 二房母女一进去,屋里人齐齐望过来。 芳年乖巧地先向祖母请安,再见过卫氏。 傅老夫人露出赞许的目光,芳姐儿的教养好,在寺中受了佛祖的惠泽,越发的娴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恰到好处,令人看了赏心悦目。 “芳姐儿来祖母这里。” 芳年依言,顺从地走到祖母的跟前。 傅老夫人目光慈爱,道:“等会让你娘给你换身新衣裳,我们去裴府走走。裴老夫人几日不见你,必是想得紧。” 裴府与傅府仅一街之隔,在举业巷往南的祥平坊,乘轿子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到。芳年心知祖母的打算,自是应下。 傅珍华脸冷着,瞧着自堂妹一进屋子,祖母的眼睛里就没有旁人。她心有不平,脸上也带了出来。若说自己非要和芳年争抢裴公子,除了裴公子本身人品出众外,另外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她不服气,不服祖母的偏心。 邢氏听出婆母的意思,请过安后就带着女儿离开怡然院。 按芳年自己的意思,是不愿意再折腾换新衣的。看着邢氏殷殷期盼的眼光,不忍拒绝。 娘虽说是愿意退亲,但心里面怕是还有几分侥幸的吧。 前世里是没有这一出的,那时候自己黯然神伤,伤心欲绝。是裴府的老夫人听到音讯,押着裴林越上门。 也许从她重生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与前世截然不同。 三喜打开衣柜,芳年衣裳布料自是好的,颜色也是时兴的。桃粉c湖蓝c嫣红c丁香色各色都有。 新做的有两身,一身桃粉,一身嫣红。 裴林越喜淡雅,要是平日,她必会穿桃粉的。但现在,她不想花半点心思去取悦他,指了指嫣红的。 邢氏很高兴,芳姐儿长相大气,艳色的衣裙更能提亮她的五官。往常女儿爱穿素净的,自己也由着她。 芳年转去屏风后,三喜抱着衣裳跟去。 很快,衣服便换好。 邢氏只觉眼前一亮,暗想着自己挑的颜色好,鲜艳的颜色十分相衬芳姐儿的长相。衣裳不同,发髻也要重梳。邢氏指挥着三喜,给芳年梳了一个流云髻。 装扮完毕,邢氏左看右看,十分满意。 傅老夫人院子里的丫头来知会一声,说老夫人已准备妥当,请芳年前去汇合。 芳年告别母亲,带着三喜前去怡然院。 院子里,傅珍华也在。她也重换了新衣,是月白色的衣裙,头上梳着仙姑髻,淡雅秀丽。瞧见芳年的打扮,明显愣了一下,立马恢复常色。 傅老夫人出来,看到双姝妍丽的两位嫡孙女,心下满意。 府里的下人备了马车,祖孙三人上车。巷子不是很宽,一路上遇官阶高的人家,避让了两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升降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门被人重重地推开,一个男子的身影裹夹着风闪进来。 随着男子入室, 门又被人从外面关上。芳年已经坐起来,仅凭着身影,她也知道来的是何人。 但这一次与前次不同,前次七王爷是冷静的,而这次他身上的炙热之气, 她在远远就能感觉得到。 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要是她看得清, 就能看到他脸上的青筋已经暴起, 眼底腥红。 元翼脑子尚还清明着, 他一进入室内,闻着沁脾的女子馨香, 觉得体内的燥热更盛。 他入目之处都是她的颜, 她的色。 那颜色引得体内的毒越发的叫嚣着,差点冲破他的理智。 芳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想着今日怕是难逃被人喝血的命运,颇有些认命地伸出手。 皓白的手腕, 纤细的玉指, 似在召唤着他。 他捉住她的手,倾身上前。虎目熊熊处,皆是她的粉面红唇。芳年惊得睁大眼, 想摆脱他的钳制, 奈何男人猿臂似铁, 她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反倒地弄乱了自己的衣襟,寝衣滑落肩头,她全然不知。 那浑圆的肩头发出莹玉般的光,他的目光艰难地从她的唇移过去,脑子里轰轰作响,似千军万马。 体内的毒达到顶点,全身血脉偾张,要是自己就这般要了她,是不是马上就会暴体而亡? 神智中尚存的清明支撑着他,他的视线中仅存那一抹莹白,猛地张嘴咬上去,牙齿深陷,血丝冒出来。 甘甜的血,舒缓了他的毒,带回他的理智。 芳年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般,她能感受得到他吮了几下,被咬的地方又痛又麻。 他们身子相贴,她被浓烈的热气笼罩着,随着热气渐散,男子的头颅慢慢抬起,眼里闪过厌恶。不知是厌恶她还是厌恶他自己。 一个快速起身,他瞬息之间离她三尺远。 她赶紧拉好衣襟,不顾肩头的痛楚。 男人的目光在黑暗中诡异难测,心里涌起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女子,对他的影响甚大。 两人默不作声,在寂静的室内,只闻她略为急促的喘气声。而他早就调整好内息,轻不可闻。 芳年的心还在狂跳着,暗忖着这七王爷莫不是练了什么邪功?要真是如此,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摆脱他,要是不能摆脱,总不能白白失血。 她舔舔唇,清了一下嗓子,“王爷,想必臣女的血对您而言是十分有用的。那若是臣女嫁了人,恐怕王爷您就不能如此随心所欲。” “本王心里有数,你以为你还能嫁人?” 他什么意思,难道她今生连嫁人都不行了吗?那不是要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王爷” “怎么?你就那么想嫁人?”他的语气冰冷,带着寒气。 芳年立马闭了嘴,先把嫁人这事丢一边吧。她一个活了七十岁的老妇人,嫁不嫁人的倒没所谓。 “不是,是还有一事相求。臣女的二姐,要进宫备选,还请王爷行个方便,让她活着出宫即可。” “好。” 男子清冷的吐出一个字,冰玉相击。 这下轮到芳年诧异,她以为他会断然拒绝,没想到他这般爽快,倒让她省略接下来的说辞,干巴巴地道了一声谢。 转念想着,是自己用鲜血换来的,心头释然。 男子的气息早已调整,她猜着,他的病应该暂时压制住了。真不知道他是中毒还是身有隐疾,或是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练什么邪功。 “王爷,您这病几时能医好?” “怎么?怕了?” “臣女是担心王爷,看您的样子,发起病来颇有些凶险” “病?你来说说,本王得了什么病?” 这她可说不出来,前世里,她从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得此病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病,反倒是像采阴补阳。 后面四个字,她小声地嘀咕了一下。 他五感敏锐,她自以为无人听见,他却听得清清楚楚。这女子以为他是练邪功走火入魔? 采阴补阳 他不过是喝点她的血就称为采阴补阳,他真怀疑她知不知道采阴补阳的意思。 “傅三姑娘一个闺阁女子,都哪里听来的污秽,采阴补阳这个词不应该是你知道的。” 芳年惊讶地想,她那么小声,他都能听到,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一些。 她慢慢地想到那些个鬼怪野史中提到的采阴补阳,似乎她的脸不可抑制地红起,天可怜见的,她虽然活了七十岁,还没有经过男女之事。 光是想想,都觉得臊得慌,忆起在山洞时见过的景色,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下瞄。即使是看不见,脑海中也自动浮现出那狰狞的画面。 要是 她猛地摇头,不不能再想。 元翼把她脸色的变化尽收眼里,看来这女子是明白了采阴补阳的意思。要是他真的能够恐怕刚才 她的血和寺后的寒潭一样,只能压制他体内的毒,不能根治。不过相比泡那刺骨的寒潭,喝她的血要省事得多。 若为以后方便,这个女人他也应该放在眼皮子底下。 “这毒能令人活到一百多岁,皇儿你切记,不能动欲不可娶妻你要替父皇好好地看着这江山熬到国师死后” 那个弥留之际的帝王,满含期望的眼神,那一声声的叮嘱。他此刻想起,心里越发的冰冷,眸底寒沉沉的。 长命百岁? 他何曾想过要活百年,父皇懦弱,斗不过国师,把责任强压在他的身上。那时候自己不过是刚过六岁生辰。 母妃是难产死的,他在皇子中行七,和大皇兄差了十几岁。可能是因为一来他年纪小,二来他没有生母庇护,国师没怎么注意到他,让他捡了一条命。 大皇兄底下的二皇兄和三皇兄是国师弄死的,为了就是没有年纪相当的皇子争抢大皇兄的帝王之位。 四皇兄五皇兄六皇兄也没能活下来,不知是被弄死的还是夭折的。 父皇去世时,宫中除了成年的大皇兄,就是六岁的自己和三岁的十皇弟。他和十皇弟之间的皇子们,当然都夭折了。 元氏江山,不如说是国师手中的一个玩偶。国师能建立起元朝,就能把元氏子孙杀得一干二净,像前朝一般。 父皇命他活着,他仅是活着而已。 眼前的女子明明是害怕他的,偏还强做镇定。 他勾起一抹笑,“你担心本王?我看你心里巴不得本王早死吧!” “王爷,臣女绝没有此意。”芳年说着,面露惶恐之色,生怕他一个不喜,随手就结果她的性命。 “你最好不要动歪心思,否则” “臣女不敢。” 她确实是不敢的,七王爷的性子阴晴不定,她实在是拿不准,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与他抗衡。 肩头的痛楚仍在,他咬得狠,想必已留下深深的齿印。 黑暗中的男子又朝她走来,她全身的汗毛都根根竖起。他还想做什么? 男子近到床前,俯身,一把拉下她的衣襟,湖绿的抹胸露出来,细细的带子绕在颈子上,白得耀眼,湖绿的颜色映衬下,更加如玉般。他眸底一暗,强迫自己看向肩头,那处咬印血迹斑斑。 她骇住,以为他还要再咬上一口。 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洒在她的伤口上,再把药瓶随意丢在床上,“每日清洗过后洒上,不出七天可痊愈。” 说完,他厌恶般地放开她,深吸了几口气。不太能明白自己方才的举动,仅是看她皱眉就失了分寸,心里涌起的那份悸动太过陌生,陌生得想抗拒。一个不安分的女子,哪里配得上他亲历亲为。 芳年被他弄得差点一头雾水,既然这般嫌弃她,为何还要扒她的衣服? 她快速地把寝衣整好,尽量面无表情。 要是寻常的闺阁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有什么反应呢?哭着喊着要他负责,还是哭哭啼啼地要死要活? 可惜她不是,她一个老妇人,活得久,看得透,哪里还在乎这些虚名。 仿佛是一阵风过去,门开了又关,屋子里男人也没了踪迹。 她朝黑暗的屋顶翻一个白眼,在心里咒骂一声,摸到那瓶药,重新躺下。 “招财?”成玉乔好看的眉轻蹙,“这名字听着不像是人名?” “招财是一只雪狮,是我娘最喜欢的。” “三姐姐,你怎么能把狗挂的荷包送给裴公子?”成玉乔没有说话,傅芊娘不满地喊出声。 “我那是急了,没法子才那样做的。”芳年小声地反驳着,她不是真的十六岁的少女,做了多年裴家的主母,雷霆独断的气势早已入骨。就是装得再像,给人的感觉也是理直气壮,带着蛮横。 傅老夫人面色难看起来,有外人在场,姐妹为了一个男人起争执,会让人笑话。“一个荷包而已,成二小姐不值当亲自道歉。芳年小孩子心性,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成玉乔清高之色没变,淡淡地点头,“如此,玉乔就心安了。”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高高在上。傅珍华只觉刺耳,以前听到这事时,她快意大笑,谁让芳年占了那么好的亲事?现在她已知裴林越心中的人是成玉乔,再细思此事满心的醋意。 傅珍华递给傅芊娘一个奇怪的眼神,傅芊娘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成小姐心安什么?一个男人身上戴什么东西,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指指点点的,成何体统?” 傅芊娘不满地小声嘀咕,声音不大,屋内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成玉乔高傲的脸转向傅芊娘,冷若冰霜,“傅四小姐的意思是说玉乔多管闲事?” 傅老夫人和陵阳侯夫人同时变脸。 傅芊娘硬着头皮,大姐的心思她最清楚。大姐爱慕裴公子,因为这事,没少给芳年使绊子。 芳年是裴公子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大姐言行颇多顾忌。但成玉乔就不同,一个别府之女,和裴公子牵扯上,自己就算是话说得过份些,别人也以为是在替三姐抱不平。 “芊娘没有这么说,只不过裴公子与我三姐定亲之事,京中众人皆知。为了避嫌,成二小姐也不该和裴公子说那样的话。” 芊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为芳年叫屈,外人不知她的用心。芳年配合着红了眼眶,低头耷着肩,像受到天大的委屈般。傅老夫人心疼不已,眼睛看向成玉乔。 裴林越在风花宴上的举止,傅老夫人听闻后,是有些生气的。为了这事,芳年哭得眼都肿了,最后还是裴老夫人押着裴林越来道歉,此事才算揭过。 眼下芊娘质问成玉乔,她虽生气芊娘不识礼数,却并不出声阻止。她也想听听,成家这位二小姐冒然评论一个男子的贴身物件,是何居心? 成玉乔一脸的冷漠,面对芊娘的指责,仿佛与自己无关般置身事外。不以为意的神情令傅老夫人十分不满。 陵阳侯夫人是内宅中的高手,怎么会猜不透傅家人的心思。她们就差没指着鼻子说玉乔不知羞耻,和男人勾勾搭搭。这话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 “傅四姑娘误会玉乔了,玉乔是风花宴的风使,宾客们仪容不妥,她指出来是职责所在。老夫人,也是我们玉乔好心办坏事,我在此给府中的姑娘们再陪个不是。” 陵阳侯夫人说完,真要起身朝她们行礼。傅老夫人急忙托住她的身子,一脸的惭愧,“侯夫人太多礼,不过区区一件小事,都是小孩子们说几句嘴。现在一说开,这事就过去了,都不许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坦白 ,最快更新重生七王妃最新章节!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她接过灵符, 行个佛礼, “阿弥陀佛,大师有礼。小女不会下棋, 被王爷赶出来。灵符已取到, 小女多谢大师, 这就告辞。” 慧法大师慈眉善目,半点责备之色都无。 她不敢多停留, 疾步走远。若不是慧法大师在, 她真想提裙狂奔。慧法大师的目光深邃,如无底的黑渊, 望着她的背影,再念一声阿弥陀佛。 他走回屋内, 屋内景象未变,棋盘如他离开时一样,黑子白子分明。元翼坐在棋盘前, 手中举着一枚黑子, 见他进来, 波澜不惊地道:“大师来得好慢。” “老衲来得正是时候。”慧法大师撩袍落坐, 盘起双腿, 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执起白子。 白子落下, 黑子紧跟, 棋局风云突变。 一刻钟后, 慧法大师眉头深锁,疑神一息,渐松开眉头,朗声笑道:“元施主棋艺又精进不少,老衲甘拜下风。” “精进?”元翼把黑子收进瓮中,神色冷凝,“无欲无求,除了琢磨棋艺,本王似乎无事可做。” 慧法大师沉默。 七王爷中毒之事,他一清二楚,那后山崖底的寒潭之所,就是他告诉七王爷的。寒潭不能彻底解毒,仅能压制毒性。 这毒极为罕见,名为隔江望月。几百年前,有位神医,人称雅医,他既能医白骨,也能令活人死。 医毒一家,雅医是个中翘楚。 他制的毒奇且邪,偏爱取些诗情画意的名字。 隔江望月就是其中一种,此毒只对男子有用。男子服过后,不能动欲念,一旦压制不住欲念,则会暴体而亡。 若清心寡欲,根除红尘杂念,此毒可延年益寿。前朝时就有位太监服过此毒,侍候了三代帝王,容颜不老。最后陪伴的那位皇帝不舍他,命他殉葬,他才自尽赴死。 为求长生者络绎不绝,重金求之。雅医拒见,求者众多,他不甘受扰搬离住所后不知所踪。是以此毒不仅存世少,且极为金贵。 而七王爷,是正常的男子。就算是再清心静修,一年之中,总会犯个几次,依靠着崖底的那眼寒潭,次次都有惊无险。 皇室阴私,常人难已想像。 慧法大师从不过问,他世外之人,尘世中的污秽他不想沾染半分。 七王爷想见傅家的小施主,他从中帮着,不多问一句。王爷自中毒后不近女色,王府之中连个婢女都没有。 他心中纳闷,怎么王爷会好端端的想见傅小施主? 而且他观过傅小施主的面相,雾霭层叠,变幻莫测,他窥不见一丝玄机。如此奇特的面像,不像是世间人,却也不是阴界魂。 一切虚无成幻,幻生变,变化成生机。窥不破的天机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他不敢一探到底,只能静观其变。 他慈眉白须,闭目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元翼已将棋子收好,他与慧法大师,是忘年之交。体内之毒,多亏大师,否则他早就暴体身亡,死状难看。 隔江望月的毒无解药,若他能狠心断孽根,说不定还能活上百年。 如此奇毒,渴望长生之人求而不得,何其讽刺。 慧法大师已开始闭目诵经,入了禅境。他起身行佛礼,默然告辞离开。他的清修之所在慧法大师的院子后面,与寺中隔开,幽秘不为人知。 他走出屋子,负手立在院中,目光越过座座佛殿,望着客舍的方向。 那个女子的血能压制他的毒,是巧合吗?是所有的血都有用,还是仅她一人可以? 他决定找个机会,好好试一试。 芳年一路小跑着,直到看不见院子,才定下心神。途经之处,随处可见身着黄色僧袍的僧人,他们有的在扫地,有的拿着东西穿行着,并不多看她一眼。 客舍内,傅老夫人已经醒来。她换上青色的常服坐在床上,发髻梳得光亮,三个孙女围在身边。 大孙女面貌清秀,虽无国色天香之貌,却有才女的清高之气。她一身月白的裙子,头缚靛色发带,淡扫娥眉。时下男子都爱女子的淡雅书香,大孙女的模样正好。四孙女长得不如大孙女,装扮差不多,衣裙的颜色为蜜合色,同色发带。她处处以长姐尊,凡事都紧紧跟随。 二孙女长得美,娇娇柔柔,性子太弱,怕是难为大妇。邢氏身为嫡母,一应吃穿从不亏待茜娘。只是茜娘毕竟是庶出,生母又早逝,养成这般懦弱的性子,令人不喜。 傅老夫人靠坐着,闭上眼睛。 傅珍华手捧着一本经书,坐在她床边的小凳上,开始念经文,傅芊娘则立在沈婆子的后面,似乎在和沈婆子学捏背的手法。傅茜娘低着头,芊娘惯会讨好卖乖,她学不来那样子。猛然瞧见香台的灰,她走过去,拿起香灰铲,小心地清理着香台中的香灰。 香台之上,塔香冒着青烟,散发出舒缓安神的香气。 傅老夫人闭着双目,转动着手中的沉香珠串,珠串被人经年累月地摩着,包浆油润。 芳年进去时,傅珍华恰好念到“善恶一念,地狱天堂。孽祸降临,天遣难避。” 她念的是《因果经》,芳年听到她念的经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她立马低头。 沈婆子小声地道:“老夫人,三小姐回来了。” 傅老夫人睁开眼,看到芳年。她眼一花,似乎看到芳姐儿身后有万道金光,金光之中,凤尾摇曳。她一惊,定神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有俏生生的小姑娘。她暗道自己老眼昏花,朝孙女慈爱地招手。 芳年把通灵符拿出来,交到祖母的手上。傅老夫人接过端详半晌,把其中一个还给她,另一个转给傅珍华。 “你们昨夜里都受了惊,无论是珍姐儿,还是芳姐儿,戴上这道通灵符,以后都会平平安安的。” 芳年心下感动,把通灵符收好。 傅珍娘也放下经书,接过灵符,跟祖母道谢。 傅芊娘很是眼热,但她是个庶女,又没受到惊吓,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要。茜娘替芳年高兴,她已倒好香灰,轻轻地站到芳年的身边,小声道:“芳妹妹,要是你不嫌弃,我给你绣个小袋打个络子,你可以把灵府随身佩戴着,你看可好?” “自是好的,二姐的女红最好,我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傅珍华斜了茜娘一眼,不冷不淡地道:“茜娘既是要绣,不如也替大姐绣一个吧。” 茜娘垂首,低声应下。 以前,芳年知道傅珍娘和傅芊娘常欺负二姐,她和母亲一样,都未阻止过,也没有帮二姐撑过腰。二姐自是不会和任何人诉苦,总是默默受着。 她的记忆中,二姐永远都是怯生生的。 以前的她,听到傅珍华这样的话,只会当做没听到。但现在,她对二姐起了怜悯之心,她不许别人再欺负二姐。 她皱起眉头,不解地道:“大姐,二姐怜惜芳年,芳年是妹,她才主动提出帮我。大姐你是姐姐,怎么能让妹妹帮你做事?祖母常说,姐姐护妹,大姐这般做法,芳年倒是瞧不明白。” 傅珍华脸白了一下,紧接着变红,她被芳年堵住话,下不了台阶。 “三姐这话说得不对,祖母是教我们姐姐护妹。可是大姐惊了梦,正要静养着。二姐帮她做事,也无可厚非,三姐太过计较,差点伤了我们姐妹的情份。” 傅老夫人看着几个孙女,一言不发。 芳年暗道,傅芊娘这人倒是八面玲珑,颇有些手段。怪不得前世嫁得那么不好,都能活得不错。 “芊妹妹说得对,三姐恍然大悟,但二姐身子弱,做不了许多话计。要是大姐想要络子,我那里倒是还有一些,不如挑几个送给大姐。” 傅珍娘背着众人,瞪了茜娘一眼,不情愿地就应着,“那就多谢三妹了。” “大姐客气,一家子骨肉,理应相互体谅。就像经文中说的一样,前生同树花,今世姐妹缘。祖母,您说,孙女说得对吗?” 傅老夫人满意她的话,开怀笑起来,连说两个对字。 慧法大师不知去哪里,还未回来。她是来取灵符的,此时离开不太妥当。 想了想,在院子门口徘徊着,生怕屋内的男人会冲出来。她警剔地盯着里面的屋子,浑身戒备着。万一七王爷再发疯跑出来,她好转身就逃。 慧法大师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他一身缦衣,白须飘着。许是芳年没有注意到,竟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 “阿弥陀佛,小施主不在屋内,缘何会在外面?” 她接过灵符,行个佛礼,“阿弥陀佛,大师有礼。小女不会下棋,被王爷赶出来。灵符已取到,小女多谢大师,这就告辞。” 慧法大师慈眉善目,半点责备之色都无。 她不敢多停留,疾步走远。若不是慧法大师在,她真想提裙狂奔。慧法大师的目光深邃,如无底的黑渊,望着她的背影,再念一声阿弥陀佛。 他走回屋内,屋内景象未变,棋盘如他离开时一样,黑子白子分明。元翼坐在棋盘前,手中举着一枚黑子,见他进来,波澜不惊地道:“大师来得好慢。” “老衲来得正是时候。”慧法大师撩袍落坐,盘起双腿,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执起白子。 白子落下,黑子紧跟,棋局风云突变。 一刻钟后,慧法大师眉头深锁,疑神一息,渐松开眉头,朗声笑道:“元施主棋艺又精进不少,老衲甘拜下风。” “精进?”元翼把黑子收进瓮中,神色冷凝,“无欲无求,除了琢磨棋艺,本王似乎无事可做。” 慧法大师沉默。 七王爷中毒之事,他一清二楚,那后山崖底的寒潭之所,就是他告诉七王爷的。寒潭不能彻底解毒,仅能压制毒性。 这毒极为罕见,名为隔江望月。几百年前,有位神医,人称雅医,他既能医白骨,也能令活人死。 医毒一家,雅医是个中翘楚。 他制的毒奇且邪,偏爱取些诗情画意的名字。 隔江望月就是其中一种,此毒只对男子有用。男子服过后,不能动欲念,一旦压制不住欲念,则会暴体而亡。 若清心寡欲,根除红尘杂念,此毒可延年益寿。前朝时就有位太监服过此毒,侍候了三代帝王,容颜不老。最后陪伴的那位皇帝不舍他,命他殉葬,他才自尽赴死。 为求长生者络绎不绝,重金求之。雅医拒见,求者众多,他不甘受扰搬离住所后不知所踪。是以此毒不仅存世少,且极为金贵。 而七王爷,是正常的男子。就算是再清心静修,一年之中,总会犯个几次,依靠着崖底的那眼寒潭,次次都有惊无险。 皇室阴私,常人难已想像。 慧法大师从不过问,他世外之人,尘世中的污秽他不想沾染半分。 七王爷想见傅家的小施主,他从中帮着,不多问一句。王爷自中毒后不近女色,王府之中连个婢女都没有。 他心中纳闷,怎么王爷会好端端的想见傅小施主? 而且他观过傅小施主的面相,雾霭层叠,变幻莫测,他窥不见一丝玄机。如此奇特的面像,不像是世间人,却也不是阴界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聘礼 ,最快更新重生七王妃最新章节!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奉帝虽无能, 却也看得明白。从先帝元晟帝开始, 元朝的帝王就是老国师的木偶。他本就是个傀儡皇帝,老国师杀尽他的皇兄弟们, 选择扶持最为懦弱的他登基为帝。 他急得六神无主, 宫中无兵可派, 朝中也没有半个心腹大臣。但他再无能,也是天子。苦苦想了一宿, 胡乱地吃了几口早膳, 命人备驾。他在太监的搀扶下爬上龙辇,要出宫去求见他的皇叔七王爷。 七王爷也是护都王的皇叔, 他一生淡泊,是元氏最德高望重的嫡系皇亲。 老国师刚死时, 奉帝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国师一手遮天,他被国师压制多年,敢怒不敢言, 忍气吞声地听命于人。 他本以为国师一死, 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哪成想, 各地异变突生, 举国大乱。护都王位高权重, 打着护主的旗号,领着数十万大军在京外驻扎。朝中大臣, 多为见风使舵之人, 十有八成已投靠过去。 他心急如焚, 不停地催着龙辇再快些,恨不得立刻见到皇叔。 七王爷在孝善寺中清修多年,一直住在孝善寺。龙辇出了宫门,再驶向南城门。 南城门处不知从何处涌出一群暴民,根本不管龙辇上坐着的天子,齐涌而上。奉帝不知被谁给推下龙辇,护驾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暴民们踩踏而死。 天子一亡,护都王闻讯来收尸,哀痛不已。在众臣的几番请愿下,登基为帝。 新帝登基,朝中百废待兴。 南城的裴府内,下人们来往穿梭着。此府原是前御史府,自老御史故去后,裴家渐渐势微,子孙们都没能超越老御史,府中最有出息的是大爷,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知事。若不是如今的裴家老夫人一直撑着,恐怕京中的世家都想不起,当年风光无限的裴家。 东院是裴家老夫人的院子,裴老夫人姓傅,原是傅家二房的嫡女。她娘家亲侄就是现今的都察御史。因为这层关系,裴家勉强支撑着昔日的门脸。 身着葛青褙子的婆子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穿过拱花门,低着头走进东院。裴家上至主子,下至仆奴,都不希望老夫人就这么撒手人寰。 新帝登基,傅家得到重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想老夫人离世。 老夫人躺在病塌上,双眼紧闭,她满头银发,皮肤松驰。虽年华不再,却白皙如故,连老者常见的褐斑都未长一块。前几日才刚过七十岁寿诞,这两天就躺着起不了身。 婆子端药进去,裴家大儿媳妇接过药碗起身,坐在塌边。 她舀起一勺药,婆子已将老夫人扶起。老夫人双唇紧闭,任由她低泣,也不愿把嘴张开。 裴家的子孙们哭成一片,齐齐跪在塌前。有哭喊母亲的,也有稚子们一声声地唤着祖母。 他们的哭声真切,要是老夫人不在,傅家人哪里还会提携照顾裴家? 老夫人不愿意睁开双眼,意识逐渐开始模糊。 他们悲天怆地,其中真心为她而哭的有几个?他们图的是她身后的家产,手中的银钱。裴老夫人心中冷笑,她是没有男人的宠爱,但那又怎么样? 那个早三十年就去世的男人,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儿孙们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掌控着府中所有的家产,田地铺子还有银钱,要想得到这些,他的那些儿孙们就得努力地讨好自己。 她高兴,就赏他们些甜头。不喜时,摆尽脸色,谁敢说半个不字? 每当看到他的儿女们阿谀谄媚的脸,她心中涌起快意,同时夹杂着悲哀。她自嘲地想着,这些老把戏常玩着也没有什么大意思。 她当了一辈子的裴家主母,从少夫人到老夫人,儿孙满堂,牢牢地箍制着整个裴府。日日锦衣玉食,在家丫头婆子围绕,出门左拥右护,做为一个女人,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但那又如何?她一生之中,未曾得到过夫君的半点怜爱。她的夫君至死都是念着他的心上人。 别人夸她大度,妾室一个一个地抬进府,送到丈夫的塌上。跟着一个接一个的庶子女出生,谁人不赞她有大妇之风? 可谁又知道,她的夫君厌恶她至深,自新婚之夜起就不曾踏足她的房门。她长相明艳,没有世间美人常有的柳叶弯眉,没有那娇嫩欲滴的樱桃小嘴。有的是飞扬的眉,微厚的唇。 他不喜她,尤不喜她的长相,曾不止一次表示过。 她不甘心,他们幼年订亲,看着彼此长大,怎么也谈得上是青梅竹马,他怎么就能弃她如敝履,如此不屑一顾呢? 这一生,她都是为他而活,替他养育儿女。 他倒是活得潇洒,美妾环绕,儿女众多。 如今她寿正终寝,临终之际,涌上心头的不是死而无憾,而是无力的空虚。她扪心自问,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跪倒一片的子孙中,没有她的一滴骨血。她自始至终都不过是顶着裴家主母的名头,在替裴家养育子孙,鞠躬尽瘁。 儿孙们的哭声萦绕在耳,她起了厌烦之心,觉得太过吵闹。还不如让她静静地躺着,也好过听到这些烦人的声音。她的眼睛缓缓地闭上,陷入无边的黑暗,结束了她可悲的一生。 仿佛是无尽的死寂,她闭目徘徊着,突然似是有什么剧痛袭来,她重又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怪异的山洞,石壁嶙峋,中间倒挂着错落的石柱,不停地往下滴水。洞顶侧边有一个洞口,黑乎乎的。 这是哪里?难道就是忘川? 不,不对! 忘川不应该是这样子的,牛头马面何在,孟婆怎么也没有看到? 她的头痛起来,似乎是撞到哪里,非常的疼。她疑惑地眨眨眼,眼前的景像似乎有点熟悉,仿佛曾经见过一般。 往下看去,洞壁上竟还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怪不得自己能看清洞内的景象,就是因为这夜明珠。洞底,是一汪深潭,潭水冒着寒气。 深潭中立着一个怪物,他浑身赤红,条条似粗虫般的青筋布满全身。他面目狰狞,似在极力抗拒什么东西,汗如暴雨,癫狂如魔。 他是谁? 能用夜明珠做灯,想必是个尊贵的怪物。这怪物也很眼熟,似乎也是见过的。是否怪物也是她认识的某个人,在这阴间重逢? 或者他是阴使? 她皱起眉,带动着额头的伤口,扯起针扎般的疼痛。脑子飞快地闪过一个画面,没错,她确实是见过这样的情景。她终于记起为何会觉得有些眼熟。 十六岁那年,祖母带着她和堂姐堂妹们一起进寺礼佛。当天夜里,她看到堂姐起身,悄悄地跟上去,堂姐像游魂一般。她暗想着怕不是别人常说的梦行症,虽害怕着,也不敢喊叫。 那夜,夜空中有皎白的月光,洒落着银辉。后山偶有不知名的鸟兽叫唤。 堂姐轻飘飘地走着,她看着堂姐打开寺院的后门,一直走到寺中的后山。她害怕得直咽口水,也不敢出声叫住堂姐。 后山有处断崖,堂姐停在那里,头往断崖处探,嘴角露出古怪的笑意。她一惊,怕堂姐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也顾不上什么忌讳,冲上去想把堂姐拖过来。 谁知等她近身,堂姐突然使大劲把她推下断崖。 她落入山崖,耳边风似刀割。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突然像是落在什么洞里面,她的头朝下栽进去,碰到石壁,头被划开一个大口子。然后从洞口一直滑落到底,睁开眼就看到如同眼前一模一样景色。 当时,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看到水潭中的怪物,吓得立马晕过去。等她醒来后,她就趴在后山的崖上。祖母和堂姐妹的呼喊声把她惊醒。她醒来后,问起堂姐,堂姐一脸茫然,说自己昨夜睡得好好的。 她记得,祖母抱着她,心肝宝贝地叫着,很是心疼。堂姐站在一边,忧心忡忡,对祖母说怀疑她得了梦行症。 她未曾多疑,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并不真实。她觉得堂姐不会骗自己,肯定是自己做了噩梦,得了夜游之症。 祖母喝斥堂姐,不许对外透露半句。但她有梦行症的名声还是传扬出去,裴家差点就要退亲。若不是祖母和裴家老夫人交情深厚,裴老夫人拦着儿子儿媳,执意聘她为孙媳,只怕她就会被退亲,沦为别人的笑谈。 后来,她慢慢明白过来,堂姐是故意的。 可是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明明是噩梦中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眼前?她心里狐疑着,水潭中的怪物似乎痛苦难当,他身上的筋条越来越粗,双眼腥红如血。 她暗忖,无论这是哪里,都不宜久留。她一边小心地偷瞄着怪物,一边挣扎着起身,想朝另一个洞口爬去。 许是她起身的窸窣声惊动了寒潭中的怪物,怪物腥红的眼突然望向她。她吓了一跳,看到怪物竟从潭里起身,朝她走来。 她虽活了七十年,早已历经风雨,却还是吓得身子无法动弹。 怪物走到她的面前,他上身是光着的,暴起的血筋似一条条青色的小蛇般,让人头皮发麻。他下面仅着一件亵裤,白色的亵裤被水浸透,贴在身上如第二层皮肤。她仰着头,正好瞧见他两腿间鼓起的地方,形状清晰,十分骇人。 她立马用双手捂脸,活了一辈子,头一次见到男人的那物件,着实羞人。转念一想,她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做出如此举动,委实太过好笑。 双手松开,看在眼里,白嫩如青葱一般。 这不是她,不是年老后桑皮鹤发的她! 她不是死了吗?这里如果不是阴曹地府,难道还会是红尘人间? 怪物一步步地逼近,她压下心中的怀疑,身子往后缩。怪物的喉结处不停地上下滚动,走到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子弯下。 他恐怖的脸慢慢在她眼前放大,散乱的湿发掉下来,形如鬼怪。她心跳如擂,身子再次被定往般,不能动弹。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她的额头那里有个口子,鲜血还未凝结。那血仿佛有种莫名的吸引力,透着一股芳香。他体内的躁热叫嚣着,促使他俯身,伸出舌头把她脸上的血迹一舔而尽。 她呆住,心道要糟。这怪物莫不是噬血怪或是食人怪? 怪物舔完血后,似乎安静下来,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她连忙再往后缩着,紧紧地贴着洞壁,离怪物几步之远。 她瞪大眼,怪物也盯着她。他身上的粗筋慢慢变细,赤红的肤色渐渐转白,疯魔的眼神逐渐清明。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的眼前哪里还有怪物的影子。 眼前的男人高大修长,浑健有力的胸膛,还有猿臂窄腰。他的脸色已恢复常色,眉如墨画,眼若寒星。 寒星般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眉头轻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此俊逸非凡,通身贵气的男子,定然不是普通人。她在脑海中几经思索,忆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她眼里浮起讶色,这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还是一副青年的模样? 他应该住在孝善寺,过着不问世事闲云野鹤的日子。 因为这位男子,就是京中鼎鼎有名的痴情汉,七王爷元翼! 饭毕,傅老夫人带着孙女们念了几遍经,把芳年留下来。 傅珍华出门时,都略带不甘,祖母偏心芳年,从小如此。 芳年知道祖母必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等祖母坐好,她乖巧地给祖母捏起肩来。 傅老夫人觉得十分的熨帖,暗道自己没白疼芳姐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买人 ,最快更新重生七王妃最新章节!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傅珍华早已在房间里抹干了泪, 她其实也仅哭了一两声做个样子,是卫氏自己小题大做, 想以此拿捏二房才跑去问的。 她原本是没什么要哭的,不过是下马车时见芳年哭了,怕芳年先找人哭诉, 她落不下好。索性像征性地哭一下,真要论起来, 能打个平手罢了。 卫氏不知她的心思, 等回来后,见她神色如常,把要问的话咽回去。 芳年说珍姐儿魔怔过, 婆母似乎也没有反驳, 莫非? “你祖母的心太偏, 你放心, 我们一定不会输给二房。裴大人不过是个御史,我的珍姐儿,以后定然会嫁得更好。” 卫氏恨恨道,安抚了女儿几句。 傅珍华心里想到京中的富贵人家, 脑海中浮现中今天见过的那尊贵的男子, 心神荡漾, 红霞布满双颊。 “珍姐儿, 你看唐国公府的二公子怎么样?” 卫氏突然出声, 打断她的思绪, 她仿佛被人泼了冷水一般,清醒过来。七王爷身份何其尊贵,自己也就想想而已。 “娘,唐二公子哪能和裴公子相比?” 一个温润如玉,才高八斗。另一个痞气纨绔,不思进取。就算是唐国公府门第高,京中也没几家想把女儿嫁进去的。 “好了,娘就随口一说,当然还是林越好。明明你才是嫡长孙女,这亲事怎么算也落不到芳年的头上。你祖母的心,都偏到胳肢窝了。” 卫氏对傅老夫人的怨气,积年累月,三句离不开两句就要抱怨一番。傅珍华听得不耐烦,借口自己乏了,把卫氏支出去。 二房的屋子里,邢氏听到下人来报说卫氏被老夫人训斥,对芳年道:“你祖母心里明白着呢,你大伯母讨不到好。” 芳年当然知道祖母爱护自己,姐妹几人中,祖母最疼爱的人就是自己。 夜已深,傅万里从书房回来,芳年不便多呆,辞别双亲。 三喜提着一个灯笼,主仆二人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这条路芳年走过无数回,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回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芳年觉得黑暗之中似有人盯着自己。她疑惑着,突然想起七王爷曾说过的话,他说会派人监视自己。 她心一沉,要真是如此,以后的日子真避不开他。 两人走到屋子前,芳年命三喜先进屋,自己在院子里站一会。 她不知黑暗中是否真有人,试着喊了一句,“有人就吱一声。” 夜寂如水,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忽然她听到一声,“吱。” 果然,暗处有人。 暗影处,趴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用白痴般的眼光看着另一个。 另一个很委屈,王爷说如果傅三小姐发现他们,让他们大方亮出来。刚才傅三小姐发现了他们,要他们吱一声,他吱了一声,何错之有? “她要你吱你就吱,你是耗子啊?” “这都是爷的吩咐。” “爷让你当老鼠了?真给咱爷丢人!” 两人轻声地嘀咕着,芳年当然是听不到的。她得知真有人监视,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起来,哪还管得了其它。 她蔫蔫地进屋,三喜问道:“小姐你刚才在外面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清了一下嗓子。” 三喜哦了一声,忙着去帮四喜铺被褥。 芳年托着腮,坐在桌子前,看着油灯的火苗上下窜着。七王爷此举,当然不可能真是在监视她安不安分,应该是为了她的血。 自己的血对他必是十分的有用处,一想到会有人随时来取自己的血,她就不寒而栗。重活一回,她应该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远离裴林越,远离上辈子不幸的亲事。而不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深渊,成为别人的口中药。 她小脸沉着,眉头轻皱,一副深思的模样。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那种骨子里的深沉和不怒自威,与她青嫩的长相极不相匹。 三喜不时地偷看自己的主子,三小姐最近几天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以前的三小姐一团和气,什么心思都摆在面上。现在的三小姐好像沉稳许多,把事情都放在心里。 她心里虽有不解,但想着主子就是主子,沉稳些总归是好事。 不到一会儿功夫,床铺已铺好,四喜过来侍候芳年入寝。 芳年白日里睡过,晚上有些失觉,躺在床上。 夜深人静时,她听到小塌上三喜轻微的鼾声,还是睡不着。她年纪渐大后,每每失觉,不会如年少时一般翻来覆去,而是静静地躺着。 门外似有风吹过,她暗自纳闷,难道三喜没有闩好门? 正想着,头微侧,看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风倒灌进来。微弱的亮光处,折射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她此刻真希望自己是熟睡的,也怪自己的视力太好,就算是那般的模糊,她都能认出来人。 “看来你已猜出是本王?” 来人走到她的床前,清冷的声音响起。 她想,就算是她现在装睡,恐怕也会被这个男人无情地弄醒。 “王爷,此时夜深人静,您私闯臣女的房间,与礼不合。” “你倒是胆子大,本王以为你会喊人。” “王爷千金之躯,料想也不会为难臣女一个弱女子。再说臣女就是喊了,也不一定会有人来。” 三喜平日里最为警醒,现在都没有动静,也不知被人做过什么手脚。黑暗中,他的脸看不真切,只感觉到他的嘴角扯了一下,不知是笑是怒。 “若本王说会呢?本王做事全凭喜好,真要为难你也不一定。” 芳年无语,她就不应该和一个疯子讨论礼数。 黑暗的室内,她仅能凭着微弱的灰亮判别他的位置。从他站着的姿势看来,颇为随意,仿佛是站在自家的屋子里。 男子独有的压迫感把她团团罩住,那股冷香不停地往鼻腔里钻。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犯病,想来今夜应该不会喝她的血。 她这般想着,心定一些。 “听说你命本王属下学鼠叫,可有此事?” 她何时让他的属下学鼠叫了?细想一下,忆起睡前的事情,那声“吱”,应该就是他的属下发出的。 “并非臣女要他叫的。” 元翼勾起嘴角,不是她?这女子又在撒慌,借隐七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乱说。 他派在此处的是隐七和隐八,隐七不久前去复命,说他们已暴露。他原本也没打算瞒着,只不没想到此女的五感如此敏锐,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识破暗处的人。 “你是不是让他们吱一声?” 芳年哑然,她原意是要他们回应,哪成想着那派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人,真的就吱一声。 “王爷要是这么说,臣女就无话可说了。” 她身子微抬着,想着里面穿着单薄的寝衣,即没坐起,也不敢躺下。双手死死地捏着被子,一脸的警剔。 他多年习武,自是夜视过人,她手捏的那处恰好在胸,隔着秋季的轻薄被子还能目测到高高的隆起。 世人皆爱清雅秀美的女子,她则生得完全不同。白净的脸似发光一般,明艳的五官在暗夜中尤其显眼,青丝散满枕褥,堪称美艳。 她身子发出的幽香沁人心脾,整个人带着致命的魅惑。这个女子,无论是长相还是心智,生得都不像是常见的十几岁少女。 “傅三姑娘,何年生人,生辰何月?” 这话问得莫名,芳年先是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不知他言中之意。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忆起选透一事,算起来前世时宫中的圣旨就是不久后传出的。 “臣女今年十六,二月生辰。” 床前的男人没有说话,就在芳年以为他还有话要说时,他却转身离开。门在他走出后紧紧地闭上,不知是谁关上的。 芳年心下一松,盯着那门半晌,见真的没了动静,才起身探三喜的鼻息。三喜的气息平稳,带着浅浅的鼾声。 她放下心来,重新摸回床上躺下。 外面响起绑子声,已到四更天。这次,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旁边的傅珍华满腹闷气,气芳年不作为。成玉乔高高在上的嘴脸,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显现。一想到裴公子中意对方,她心如针扎。 要是往常,她可按捺不住,早就明讥暗讽地刺芳年几句。但如今,她却有些不敢,想到那夜里邪门的事情,总觉得有把柄捏在芳年的手中,略有些不自在。 训斥的话溜到嘴边又咽下,她递给傅芊娘一个眼色,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越过芳年,走在最前面。 傅芊娘停下脚步,转向芳年。 “三姐姐,刚才那成二小姐好生无礼,三姐你为何不说话?她那般不知避嫌地谈论着裴公子,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给三姐添堵的。” 芳年闻言,似笑非笑。 裴林越是她的未婚夫,京中人人皆知。给她添堵的何止成玉乔一人,府中的这两个堂姐妹也不遑多让。 她们还知道裴林越是自己的未婚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才是裴家定下的儿媳呢。 前世的时候,说这些话的人是傅珍华。句句语重心长,看似为她好,替她抱不平。事实上,转过脸去,傅珍华就和别人说她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还爱猜忌。 裴林越听到后,更加的不喜她。 后来传出她有夜游失魂之症,他愈加厌恶,起了退亲之意。要不是裴老夫人力争,恐怕裴家当时是要退婚的。 前一世的事情,每每想来,都觉得造化弄人。 要是裴家的真的退了亲,除了刚退亲时的难堪,想来自己活得不会比嫁进裴家差。可恨自己当年看不清楚,得知婚事保住,喜极而泣。 现在,她反倒希望傅珍华在背后使力,最好是更坚定裴林越退亲的决心,那样还省得她谋划。 想到重生之夜的事情,她眸光冰冷。傅珍华对她起了杀心,前世的自己虽没看透,但傅珍华也遭了报应。 傅珍华最后嫁进的是左将军府,丈夫是将军府的嫡次子。左将军早早就和护都王暗中勾结,招来晟帝猜忌。 左将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夜领着一众部下投奔护都王。当时的护都王是十王爷元轸,他功高震主,拥兵数十万,盘踞在边城。 晟帝本就昏庸,满肚子的怒气没处撒,自是把罪降到和左家姻亲的傅家大房。很快大伯被削官,大房家产也被抄了。 彼时大房二房已分家,二房没怎么受牵连,却也遭到压制,所以她的两个弟弟才暗中投靠了护都王。 傅珍华在左家的日子不好过,她嫁过去多年仅生下两女,府中有平妻还有贵妾,俱都有子傍身。左家人都是武将,性子暴戾,酒疯犯起时,常对女子拳打脚踢。左二爷每每施暴,受罪的都是不受宠的正妻。 芳年再见傅珍华时,是她五十岁大寿。那时候晟帝已殡天,继位的是奉帝,新任护都王是十王爷的儿子。 奉帝不敢惹护都王,频频怀柔示好,傅珍华才得以回京探亲。 她不过五十的年纪,看起来垂垂老矣。芳年多年前就看透她的为人,并无同情之心。她探过亲回到左家没多久,就离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故人 ,最快更新重生七王妃最新章节!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傅珍华听到祖母的声音, 才不情愿地放下帘子。只双眼还迷离着,未曾注意到马车内异样的气氛。 傅老夫人很生气,往常珍华小家子气一些, 她也没当回事。但这几日的相处,实在是令她失望透顶。 七王爷是何等身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扒开帘子盯着看,被别人看到怎么想她们傅家, 怎么看傅家的姑娘们? 反观芳年,明明要小两岁, 举止端庄,身形都没有动。 “珍姐儿,你是要议亲的姑娘家,不可以随意抛头露面。” 傅珍华白了一下脸,低头应是。 女孩子家脸皮薄,万事轻提点, 不能重说。傅老夫人说完这句话, 就没有再说什么。 外面人群的议论之声传入车厢,芳年听到妇人们羡艳的啧啧声,还有一些女子娇羞的赞叹声, 混成一片。 从前的自己, 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 心里都是赞同之感。 而今, 她只想冷笑,那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疯子。 嘈杂的议论之声随着七王爷的远去慢慢变得稀疏,最后人群散开,百姓们各自忙着之前的事情。 小贩们吆喝着,女人们重新进铺子里挑拣货品,街道慢慢空出来。过了一刻钟左右,马车缓缓开始行动起来,一路行至傅府。 傅府位于城东的举业巷,这里大多是京中四品左右的官员府邸。傅府根基浅,位置较偏。 门口处,两尊石狮守着,大房二房的两对夫妻领着儿子们都出来迎接。 马车停稳,芳年听到父亲的声音,很快沈婆子扶傅老夫人下车。傅万程和傅万里兄弟俩上前搀扶母亲。 傅家两兄弟长得有些像,只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人到四十相由心生。傅万程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世故,而傅万里则还是一片书生气,儒雅温和。 接着下车的是珍华和芳年,大夫人卫氏和二夫人邢氏也上前来。卫氏的穿衣打扮略比邢氏富贵,邢氏与寻常夫人一般,偏爱简单大气的衣裙。她脸上带着笑,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芳年见到温婉年轻的母亲,先是一愣,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觉到,重活一世真好! 她扑进邢氏的怀中,哽咽地唤着娘亲。 邢氏搂着女儿。轻拍着她的背,芳姐儿从未哭得如此伤心过,这是怎么回事? 傅老夫人的眼神闪过一丝心疼,暗想着芳姐儿怕是那夜里吓得不轻,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撒娇,一见到亲娘就忍不住。她看了一眼卫氏,由着两个儿子扶她进府。 芳年自知自己失礼,快速地抹干眼泪,娇声嘟哝着:“我想娘了。” “你这孩子…”邢氏心疼不已,忙拉着女儿进府。 后面的卫氏撇嘴,拉着傅珍华,询问女儿寺中的事情。傅茜娘和傅芊娘自是没人理会。茜娘自行回到住处,芊娘的姨娘尚在,正在小院子里等着她。 芳年和邢氏进了二房的院子,院子里草枯树黄,台阶两边各摆着两盆菊花,和记忆中的一样。她这才有空打量自己的弟弟们,看着年少的他们,自是一番姐弟情深。 傅兴明和傅兴齐两兄弟俩相互挤着眼睛,邢氏看到喝了一声,“你们兄弟俩做什么,挤眉弄眼的,有什么事尽管说。” “娘,三姐才回来…我们晚点说吧。”傅兴明小声地说道,他年岁小,不过刚过十二岁,却也到了知事的年纪。裴林越的做法,分明是没把自己的姐姐放在心上。 他义愤填膺,半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要不是哥哥拦着,就要冲到裴府去找裴林越理论。 芳年平复情绪,看着年少的弟弟们,感慨万千。 弟弟们护她,在裴府里,她能掌控整个裴府,和弟弟们脱不了干系。裴家渐渐败落,而兴明却步步高升,是以裴府众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兴明,你和三姐姐说说,究竟是什么事?” “三姐…我们也是听说的…不知做不做得了真…”傅兴明吞吞吐吐,“裴家公子前几日做了一首诗,有人说他是做给陵阳侯府的成二小姐的…” 原来是这事。 前世,也有这么一出。裴林越做了一首诗,诗中最后两句为:天青玉色濯浊尘,霞霁轻纱乔作裳。 那时候有人告诉她,诗中隐藏了成玉乔的名字,她大怒,和别人理论。 后来裴林越自己声称此诗是他偶得之作,与人撞名,实属无意之举。这件事以后,她善妒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芳姐儿,许是别人乱传的,林越诗做得好,怕是有人眼红,胡乱地泼脏水。你切不可因为这个责怪林越。”邢氏狠瞪着两个儿子,轻声地劝慰女儿。 芳年用眼神示意两个弟弟先出去,傅兴明和傅兴齐收到姐姐的眼神,借口退了出去。 “娘,我正要与你说此事。”芳年敛色正容,直视着自己的母亲,“裴家公子的心上人正是成家的二小姐,此事千真万确。” “你从何得知的?”邢氏惊问。 芳年把和傅老夫人说过的说辞重复一遍,未了,道:“娘,裴公子心里有人,女儿…娘,不如成全他们吧。” “我的儿,你怎么如此心善,他们欺你至此,你还为他们着想,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这事我和你祖母父亲,一定会为你讨个说法的。” 邢氏心疼得都要碎掉,她捧在手心里养的女儿,还未过门就遭到未婚夫的嫌弃,心口处像是被人划了一道口子,生疼生疼的。 芳年活过一世,对于裴林越,早已没有半分感情。 她现在只想着尽快和他解除婚约,他以后爱娶谁就娶谁,统统都和她无关。 “娘,他心中没有女儿,再强求只会惹得他更不喜…不如…退亲吧。” “就是退亲,也有不同的退法,不能让你的名声受半点的损害。”邢氏坚定地道,拍着女儿的手,心里想的却是,裴林越心里有人,自己再将女儿嫁进去,只会害女儿一辈子。 要真是退掉裴家的亲事,芳年必不好说人家。倒是娘家的两个侄子,论年纪也是配的,为了芳姐儿,大不了她拉下脸面,去巴结巴结一下娘家的大嫂,把芳姐儿嫁进娘家,总不怕受人欺负。 想到这,她心里定了定,“芳姐儿,此事娘心里有数,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刚从寺中回来,一路车颠人乏,先回屋去歇息吧。” 芳年乖巧地起身,傅万里正掀帘子进来。 她嘴里唤着爹,眼里泛起水花。 傅万里皱眉,芳姐儿从寺中回来,他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芳姐儿,告诉爹,你这是怎么了?” “女儿…没事…”她哽咽。 邢氏也跟着红了眼,“老爷,芳姐儿乏了,先让她回去休息吧。” 傅万里听言知意,等芳年离开后,才细问自己的夫人。邢氏把芳年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 “这个裴林越…”傅万里沉着脸,那传言他也听了一耳朵,以为只是其它人开的玩笑,竟不想原是真的。 裴家仅一个儿子,裴林越真是不肯娶芳年,裴家众人也奈不何他。与其临门一脚被人退亲,倒不如先发制人,和裴家挑明此事。 傅万里也拿定了主意,打算缓了两日就与母亲提起。 邢氏则与丈夫说起娘家的两个侄子,傅万里立马明白妻子的打算,柔声道,“难为你了,得妻如你,夫复何求。” “夫君…我是芳姐儿的娘,她的事情我不放在心上,还有谁能为她着想。” 傅万里感慨地点头,忆起过往的种种,越发觉得妻子贤惠。 那边芳年回到自己的屋子,三喜和四喜已把箱笼归置好。 再次见到四喜,芳年不免又是一番怀念。 “三小姐,热水已备好,是否先沐浴?” “也好。”芳年想着,寺中多有不便,算起来,也有几日未曾好好洗浴。 三喜侍候她沐浴,四喜捧着衣物立在一边。 雕花浴桶,水中洒满花瓣,一切都那么的遥远。她年纪渐长后,已不爱这些小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她的浴水中,更多的是一些安神的药草。 洗好后,四喜替她绞干头发,她靠坐在拔步床上。屋内的景致让她陷入久远的回忆中,恍如隔世。 发干后,她躺进被褥里,闻着清雅的花香,闭上眼神。 她以为自己应该很难以入睡,谁知胡思乱想着,睡得沉沉。 沉得入了梦,不知今夕何夕。 她仿佛是站在街中,四周都是人,他们的面容模糊,看不真切。她满心的疑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浑浑噩噩中,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七王爷来了。” 她抬头,撞进一双深潭般的眸子。 那男子白衣飘飘,如仙人降临。他朝她走来,牵起她的手。她正茫然着,耳边响起冰冷的声音:“本王口渴难奈,欲饮你血,可否?” 她一惊,吓得醒过来。 傅芊娘紧紧地跟着傅珍华,两人面色都说不上好。若是从前,茜娘是不敢和芳年站在一起的。但现在她感觉嫡妹没有之前那般讨厌自己,于是错开一步跟着,细观嫡妹面色平常,无不悦之色,瞬间欢喜起来。 芳年不用回头,也能察觉到庶姐的想法。茜娘走路的脚步极轻,带着小心翼翼。前世里,她不喜庶姐,自是瞧不上。 现在的庶姐,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个小姑娘,一个令人怜惜的可怜人。 她放慢脚步,好上庶姐刚好跟着。 旁边的傅珍华满腹闷气,气芳年不作为。成玉乔高高在上的嘴脸,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显现。一想到裴公子中意对方,她心如针扎。 要是往常,她可按捺不住,早就明讥暗讽地刺芳年几句。但如今,她却有些不敢,想到那夜里邪门的事情,总觉得有把柄捏在芳年的手中,略有些不自在。 训斥的话溜到嘴边又咽下,她递给傅芊娘一个眼色,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越过芳年,走在最前面。 傅芊娘停下脚步,转向芳年。 “三姐姐,刚才那成二小姐好生无礼,三姐你为何不说话?她那般不知避嫌地谈论着裴公子,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给三姐添堵的。” 芳年闻言,似笑非笑。 裴林越是她的未婚夫,京中人人皆知。给她添堵的何止成玉乔一人,府中的这两个堂姐妹也不遑多让。 她们还知道裴林越是自己的未婚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才是裴家定下的儿媳呢。 前世的时候,说这些话的人是傅珍华。句句语重心长,看似为她好,替她抱不平。事实上,转过脸去,傅珍华就和别人说她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还爱猜忌。 裴林越听到后,更加的不喜她。 后来传出她有夜游失魂之症,他愈加厌恶,起了退亲之意。要不是裴老夫人力争,恐怕裴家当时是要退婚的。 前一世的事情,每每想来,都觉得造化弄人。 要是裴家的真的退了亲,除了刚退亲时的难堪,想来自己活得不会比嫁进裴家差。可恨自己当年看不清楚,得知婚事保住,喜极而泣。 现在,她反倒希望傅珍华在背后使力,最好是更坚定裴林越退亲的决心,那样还省得她谋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相认 ,最快更新重生七王妃最新章节! 因为你购买的比例不够, 系统显示防盗章节。 “招财?”成玉乔好看的眉轻蹙, “这名字听着不像是人名?” “招财是一只雪狮,是我娘最喜欢的。” “三姐姐,你怎么能把狗挂的荷包送给裴公子?”成玉乔没有说话,傅芊娘不满地喊出声。 “我那是急了, 没法子才那样做的。”芳年小声地反驳着, 她不是真的十六岁的少女,做了多年裴家的主母,雷霆独断的气势早已入骨。就是装得再像,给人的感觉也是理直气壮, 带着蛮横。 傅老夫人面色难看起来,有外人在场,姐妹为了一个男人起争执, 会让人笑话。“一个荷包而已,成二小姐不值当亲自道歉。芳年小孩子心性, 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成玉乔清高之色没变,淡淡地点头, “如此,玉乔就心安了。”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 高高在上。傅珍华只觉刺耳,以前听到这事时,她快意大笑, 谁让芳年占了那么好的亲事?现在她已知裴林越心中的人是成玉乔, 再细思此事满心的醋意。 傅珍华递给傅芊娘一个奇怪的眼神, 傅芊娘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成小姐心安什么?一个男人身上戴什么东西,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指指点点的,成何体统?” 傅芊娘不满地小声嘀咕,声音不大,屋内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成玉乔高傲的脸转向傅芊娘,冷若冰霜,“傅四小姐的意思是说玉乔多管闲事?” 傅老夫人和陵阳侯夫人同时变脸。 傅芊娘硬着头皮,大姐的心思她最清楚。大姐爱慕裴公子,因为这事,没少给芳年使绊子。 芳年是裴公子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大姐言行颇多顾忌。但成玉乔就不同,一个别府之女,和裴公子牵扯上,自己就算是话说得过份些,别人也以为是在替三姐抱不平。 “芊娘没有这么说,只不过裴公子与我三姐定亲之事,京中众人皆知。为了避嫌,成二小姐也不该和裴公子说那样的话。” 芊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为芳年叫屈,外人不知她的用心。芳年配合着红了眼眶,低头耷着肩,像受到天大的委屈般。傅老夫人心疼不已,眼睛看向成玉乔。 裴林越在风花宴上的举止,傅老夫人听闻后,是有些生气的。为了这事,芳年哭得眼都肿了,最后还是裴老夫人押着裴林越来道歉,此事才算揭过。 眼下芊娘质问成玉乔,她虽生气芊娘不识礼数,却并不出声阻止。她也想听听,成家这位二小姐冒然评论一个男子的贴身物件,是何居心? 成玉乔一脸的冷漠,面对芊娘的指责,仿佛与自己无关般置身事外。不以为意的神情令傅老夫人十分不满。 陵阳侯夫人是内宅中的高手,怎么会猜不透傅家人的心思。她们就差没指着鼻子说玉乔不知羞耻,和男人勾勾搭搭。这话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 “傅四姑娘误会玉乔了,玉乔是风花宴的风使,宾客们仪容不妥,她指出来是职责所在。老夫人,也是我们玉乔好心办坏事,我在此给府中的姑娘们再陪个不是。” 陵阳侯夫人说完,真要起身朝她们行礼。傅老夫人急忙托住她的身子,一脸的惭愧,“侯夫人太多礼,不过区区一件小事,都是小孩子们说几句嘴。现在一说开,这事就过去了,都不许再提。” 老夫人用警告的眼睛瞪一眼芊娘,芊娘知错般地低下头去。 陵阳侯夫人借势坐下,说起成玉乔,“不瞒老夫人,我们玉乔天生一颗菩萨心肠,我这个当娘的每每看到她做善事,都自叹不如。” 她这话说得好,把成玉乔和裴林越的事情说成是做善事。以后再有人说起,都会道成玉乔一声心善。 芳年是重活一次的人,自是能听出她话里的机锋。但傅珍华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听到这话觉得无比刺耳。她满脸忿忿,正要开口反驳,被傅老夫人一个冷眼给瞪回去。 成玉乔信佛,前世就是如此,芳年相信陵阳侯夫人的话,倒不觉得奇怪。在入宫之前,成玉乔都是月月初一十五来孝善寺祈福。 芳年暗思着,觉得有点蹊跷。七王爷一生在孝善寺修行,成玉乔月月来寺中进香,这两人不会有什么吧? 众人皆知,七王爷爱重亡妻,而七王妃恰恰是成玉乔的嫡姐。她们姐妹二人长得极为相似,莫非七王爷移情,把姨妹当成亡妻,两人之间有苟且? 这般想着,再看成玉乔一身的白裙,她似是窥到什么秘密一般,满心的嘲讽。 傅老夫人顺着侯夫人的话,夸起成玉乔来,“成二小姐这风姿气度,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听闻前几日你们府上搭了棚子在城外施粥,那可是天大的善举。这才入秋,各地进京的人明显增多,等进了冬,还不知要怎么过?” 南面今年受灾,旱涝交替,庄稼颗粒无收。逃荒的村民们一路进京,只为争得一条活路。 傅老夫人精于世故,自是看出其中的门道,才入秋就这么多的灾民进京,要是到了冬里,那可怎么办? 芳年陷入回忆,前世里,也是这般。 晟帝不算什么明君,元氏王朝迄今为止不过两代。元祖帝是国师一手扶持登的帝位,他依赖国师,情有可原。晟帝为求长生不老,对国师言听计从,比他父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灾民遍野,他居然还大肆选秀,弄得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等到了奉帝时,民众不堪受饿,各地叛乱频发。 侯夫人心里是不同意的,她的本意是不想太早施粥。可玉乔执意,她拗不过女儿。 “老夫人说得是,入冬后,我们侯府定然还要搭粥棚。” “此等善举,我们傅家也不会甘于人后。”傅老夫人赞同。 “娘,我们已见过傅老夫人,不如现在去给表哥祈福吧。”成玉乔淡淡地道,她本就不愿和傅家的姑娘们呆一起。她怕再说下去,傅老夫人要求两家人一起合伙搭粥棚,那是她不愿意的。 唐国公府的嫡长子唐晔,几年前失踪,生不见人活不见尸。国公府里倾尽全力,都寻不到他的踪影。他似凭空消失般,自消失的那一天,再也寻不见半点痕迹。 芳年前世活到七十,也没有听到唐晔的半点消息,想来应是早就遭遇不测。 京中人都知道唐国公府的大公子失踪一事,傅老夫人颇能理解侯夫人的心情,忙起身送她们出门。 两家人就在门口话别。 成玉乔一直端着脸,眼底隐有心急之色。芳年历经多年人情世故,心下猜疑,这成二小姐要给唐公子祈福,会不会是个借口? 她心念一动,垂下眼眸。 送走唐氏和成玉乔,傅老夫人把孙女们齐叫进屋。 珍华和芳年站在前面,茜娘和芊娘站在后面。傅老夫人凌厉的眼神从大孙女的脸上一直扫到芊娘的脸上,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们切记,我们傅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们在外,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家族的脸面。姐妹一心是好的,替姐妹打抱不平也是对的。但万事要讲个法子,不能如市井女子一般胡搅蛮缠,你们明白吗?” 四女齐声道是。 “好了,既是都知道,你们就下去吧。记住姐妹应当同甘共苦,今日就罚你们每人抄十页经书,明日一早我要检阅。” 姐妹四人又齐声应下。 傅老夫人手扶着额,面有倦色。沈婆子忙轻声询问她,是否要小憩一下。 姐妹几人会意,全部退出屋子。 芳年说珍姐儿魔怔过,婆母似乎也没有反驳,莫非? “你祖母的心太偏,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输给二房。裴大人不过是个御史,我的珍姐儿,以后定然会嫁得更好。” 卫氏恨恨道,安抚了女儿几句。 傅珍华心里想到京中的富贵人家,脑海中浮现中今天见过的那尊贵的男子,心神荡漾,红霞布满双颊。 “珍姐儿,你看唐国公府的二公子怎么样?” 卫氏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她仿佛被人泼了冷水一般,清醒过来。七王爷身份何其尊贵,自己也就想想而已。 “娘,唐二公子哪能和裴公子相比?” 一个温润如玉,才高八斗。另一个痞气纨绔,不思进取。就算是唐国公府门第高,京中也没几家想把女儿嫁进去的。 “好了,娘就随口一说,当然还是林越好。明明你才是嫡长孙女,这亲事怎么算也落不到芳年的头上。你祖母的心,都偏到胳肢窝了。” 卫氏对傅老夫人的怨气,积年累月,三句离不开两句就要抱怨一番。傅珍华听得不耐烦,借口自己乏了,把卫氏支出去。 二房的屋子里,邢氏听到下人来报说卫氏被老夫人训斥,对芳年道:“你祖母心里明白着呢,你大伯母讨不到好。” 芳年当然知道祖母爱护自己,姐妹几人中,祖母最疼爱的人就是自己。 夜已深,傅万里从书房回来,芳年不便多呆,辞别双亲。 三喜提着一个灯笼,主仆二人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这条路芳年走过无数回,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回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芳年觉得黑暗之中似有人盯着自己。她疑惑着,突然想起七王爷曾说过的话,他说会派人监视自己。 她心一沉,要真是如此,以后的日子真避不开他。 两人走到屋子前,芳年命三喜先进屋,自己在院子里站一会。 她不知黑暗中是否真有人,试着喊了一句,“有人就吱一声。” 夜寂如水,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忽然她听到一声,“吱。” 果然,暗处有人。 暗影处,趴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用白痴般的眼光看着另一个。 另一个很委屈,王爷说如果傅三小姐发现他们,让他们大方亮出来。刚才傅三小姐发现了他们,要他们吱一声,他吱了一声,何错之有? “她要你吱你就吱,你是耗子啊?” “这都是爷的吩咐。” “爷让你当老鼠了?真给咱爷丢人!” 两人轻声地嘀咕着,芳年当然是听不到的。她得知真有人监视,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起来,哪还管得了其它。 她蔫蔫地进屋,三喜问道:“小姐你刚才在外面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清了一下嗓子。” 三喜哦了一声,忙着去帮四喜铺被褥。 芳年托着腮,坐在桌子前,看着油灯的火苗上下窜着。七王爷此举,当然不可能真是在监视她安不安分,应该是为了她的血。 自己的血对他必是十分的有用处,一想到会有人随时来取自己的血,她就不寒而栗。重活一回,她应该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远离裴林越,远离上辈子不幸的亲事。而不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深渊,成为别人的口中药。 她小脸沉着,眉头轻皱,一副深思的模样。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那种骨子里的深沉和不怒自威,与她青嫩的长相极不相匹。 三喜不时地偷看自己的主子,三小姐最近几天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以前的三小姐一团和气,什么心思都摆在面上。现在的三小姐好像沉稳许多,把事情都放在心里。 她心里虽有不解,但想着主子就是主子,沉稳些总归是好事。 不到一会儿功夫,床铺已铺好,四喜过来侍候芳年入寝。 芳年白日里睡过,晚上有些失觉,躺在床上。 夜深人静时,她听到小塌上三喜轻微的鼾声,还是睡不着。她年纪渐大后,每每失觉,不会如年少时一般翻来覆去,而是静静地躺着。 门外似有风吹过,她暗自纳闷,难道三喜没有闩好门? 正想着,头微侧,看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风倒灌进来。微弱的亮光处,折射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她此刻真希望自己是熟睡的,也怪自己的视力太好,就算是那般的模糊,她都能认出来人。 “看来你已猜出是本王?” 来人走到她的床前,清冷的声音响起。 她想,就算是她现在装睡,恐怕也会被这个男人无情地弄醒。 “王爷,此时夜深人静,您私闯臣女的房间,与礼不合。” “你倒是胆子大,本王以为你会喊人。” “王爷千金之躯,料想也不会为难臣女一个弱女子。再说臣女就是喊了,也不一定会有人来。” 三喜平日里最为警醒,现在都没有动静,也不知被人做过什么手脚。黑暗中,他的脸看不真切,只感觉到他的嘴角扯了一下,不知是笑是怒。 “若本王说会呢?本王做事全凭喜好,真要为难你也不一定。” 芳年无语,她就不应该和一个疯子讨论礼数。 黑暗的室内,她仅能凭着微弱的灰亮判别他的位置。从他站着的姿势看来,颇为随意,仿佛是站在自家的屋子里。 男子独有的压迫感把她团团罩住,那股冷香不停地往鼻腔里钻。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犯病,想来今夜应该不会喝她的血。 她这般想着,心定一些。 “听说你命本王属下学鼠叫,可有此事?” 她何时让他的属下学鼠叫了?细想一下,忆起睡前的事情,那声“吱”,应该就是他的属下发出的。 “并非臣女要他叫的。” 元翼勾起嘴角,不是她?这女子又在撒慌,借隐七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乱说。 他派在此处的是隐七和隐八,隐七不久前去复命,说他们已暴露。他原本也没打算瞒着,只不没想到此女的五感如此敏锐,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识破暗处的人。 “你是不是让他们吱一声?” 芳年哑然,她原意是要他们回应,哪成想着那派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人,真的就吱一声。 “王爷要是这么说,臣女就无话可说了。” 她身子微抬着,想着里面穿着单薄的寝衣,即没坐起,也不敢躺下。双手死死地捏着被子,一脸的警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