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十三岁》 第1章 重生 鸿嘉二十一年腊月初三,迟来半月余的雪花在昨夜悄然落下。户部侍郎俞府也不例外。天亮时,俞家丫鬟打开房门瞧见院中银装素裹,发出一声惊叹:“下雪了!” 小姐闺房中,翠儿浑身一颤,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她揉了揉眼睛,抬头去看床上的小姐。 俞疏桐面色苍白、满头虚汗,口中喃喃念着:“不要,不要,滚开,放开我,别碰她,翠儿——” “嗳,嗳,小姐,奴婢在这。”翠儿急忙握住她冰冷的手,掏出帕子擦拭她头上的汗。 俞疏桐意识模糊,恍然看见夏二朝她伸手,她猛地睁开眼,狠狠捏住这只手,好似要把这只手捏碎。 “小姐,你醒了!” 带着惊喜的呼声将俞疏桐唤回现实,她慢慢转过头,轻唤:“翠儿?” “是奴婢。”翠儿欣喜地看着俞疏桐,另一只手握上她的手背,“小姐昏迷了两天,可算醒了。这两天奴婢担心坏了,就怕小姐醒不来。老爷也担心小姐,昨夜还照顾了小姐许久。奴婢这就让人去请老爷过来!” “翠儿?”俞疏桐紧握住翠儿的手不放,声音虚弱中带着疑惑。 她这是在梦里? 当初她被俞敬谦送去给夏二做妾,那夏二喜爱折磨人,翠儿就自己走上了夏二的床,代自己受那些折磨,没过一个月她就被夏二折磨死了。 翠儿这是……来找她讨命来了?翠儿怪她也是应该的,她一个主子连自己的丫鬟都护不住,真是没用! 泪珠滚滚落下,温度烫人,俞疏桐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脸上的泪水,是热的。这不是梦,翠儿还活着! “翠儿!”俞疏桐掀开厚重的被子,抱住翠儿,哭道:“翠儿对不起,是我没用,害你受那么多苦!不过别怕,小姐已经帮你把夏二杀了,他再也不能折磨你了!” “小姐?小姐在说什么,奴婢怎的听不懂?”翠儿一下下拍着俞疏桐的背,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翠儿,小姐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夏二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了。”俞疏桐紧紧抱住翠儿,一字字承诺道。 “夏二是谁?”翠儿抬手去试俞疏桐额头的温度,有些热,“小姐莫不是烧糊涂了,怎的开始说胡话了?” 俞疏桐一愣,翠儿竟然不认识夏二? 她放开翠儿,视线一点点扫过翠儿的脸,鹅蛋脸,柳叶眉,杏眼,左眼角下有一颗黑痣。她颤抖着摸向翠儿眼角下的痣,这颗痣曾经被夏二剜掉,只留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疤。如今这颗痣还在。 俞疏桐用大拇指搓了搓翠儿眼角的痣,什么也没搓下来。痣不是假的,也不像是重新长出来的,那就是原来的了。 怎会…… “小姐?”翠儿唤了声俞疏桐。 俞疏桐回神,视线忽然落到自己白嫩的手上,她反复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下疑惑。 翠儿走后,夏二便开始折磨她,她这双手遍布疤痕,烫伤、鞭伤、刀伤什么伤都有,哪像现在这样白皙滑嫩。她双手止不住颤抖,抬眼问翠儿:“我……我现在在哪儿?” “小姐在自己的闺房啊。”翠儿皱着眉答道。 “哪里的闺房?”俞疏桐急切地看着翠儿。 “府里的闺房。” “哪座府里?”俞疏桐追问。 “俞府啊。” 俞疏桐愣住了。 俞府……她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个词了,自从她爹被栽赃问斩,俞府就散了,哪里还有俞府。 她现在身在俞府……也就是说她爹有可能还在! 翠儿扶住俞疏桐的肩膀,将她扶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到她身上。见她还未回过神,翠儿便转身准备去通知老爷,小姐醒了。 “翠儿!”俞疏桐急急喊住翠儿,涩声问道,“如今……是何年月?” “丙寅年腊月。”翠儿见状,扬声朝门外喊了声,“寒露!去请老爷!”听见门外应了一声,她便安心坐到床沿上,陪着她家小姐。 俞疏桐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帐子,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丙寅年腊月……就是这年这月!定国公府将那要命的差事推到她爹身上,她爹毫不知内情,还当那真的是门好差事,欢欢喜喜地接了。去时坐的马车,回来就换上了囚车!就在这年这月,她父女二人沦为了定国公手中的工具,一个用来替罪,一个用来讨好按察使为他那好儿子铺路! “我爹呢?我爹在哪?”俞疏桐不安地问道。她怕她回来晚了,她爹已经接了那差事。上天有眼,让她重回十三岁这年,她忍不住想让上苍多眷顾他们父女一些,让她回到她爹还未接那差事的时候。 “奴婢已经差人去请了,小姐别急。” 翠儿话音刚落,俞疏桐就掀开被子光脚下地,跑了出去。她连忙去追,就见俞疏桐踩着满地积雪冲出了院门,“小姐!” 俞疏桐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一口气跑到前院俞敬则的住处,临到门前却慢了步子,迟迟未曾走到门前。 前院扫雪的仆人见着她,正要开口问候,翠儿追来拦住他们,让他们继续干活。打发了仆人,翠儿抱着俞疏桐的衣裳和靴子侍立一旁,她家小姐似乎有些不对劲,她不敢上去打扰,只能祈求老爷快些出来。此念刚起,她就听见门内寒露说道:“老爷请。” 房门打开,俞敬则一眼就看到了雪地里那道小小的身影。 俞疏桐身着鹅黄色寝衣,身影凄惶。俞敬则看见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青紫,心中一疼,撩起衣袍快步走到她面前。 俞疏桐见他过来,眼眶一热,扑到他怀里喊:“爹。” “嗳!”俞敬则应道。 “爹,你听我说,这次的差事你万万不能答应!就、就留在家里陪我过年,好不好?”俞疏桐哽咽着道。 “小梧桐,咱们先进屋,进屋再说。”俞敬则弯腰抱起俞疏桐,转身回屋。 俞疏桐揪着俞敬则的衣领,任他将自己放到床上,然后直直看着他说:“爹你答应我好不好?” 俞敬则拉过被子裹住她,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她冰冷的脚,责备道:“什么事再急也急不过自己的身子。刚醒就穿成这样跑出来,嫌自己风寒不够重?” “这件事是最急的。”俞疏桐眼眶通红,“比什么都急!” “那你说说,是什么事?”俞敬则不急不忙道。 “北海雪灾!爹你不能去!” “北海雪灾已经派人去了,这事归不到爹头上。”俞敬则皱眉搓着俞疏桐的脚,眼见自己手都凉了,女儿的脚却不见回温,于是转头吩咐人拿了个汤婆子过来,垫在她脚下,这才抬头认真回道:“你的任务是养好身子,不是关心爹的公事,明白吗?” “女儿说的不是去赈灾的事,”俞疏桐捏住俞敬则的袖子,放低声音道,“女儿说的是赈灾银亏空的事。” “这话爹在家里听过就算了,在外面可不能胡说。”说着,俞敬则弯起嘴角,“你再不注意身子,爹就把你关在家里,什么时候身子好了,什么时候放你。” 见俞敬则不把她说的当回事,俞疏桐当即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说了:“北海雪灾是不是已经拨过两次银子了?拨去的银两有八百万之多,可是请求第三次拨款的折子已经抵京,爹你不可能不知道。地方频繁要求拨款,国库银子剩了多少,还够不够第三次拨款,爹比女儿清楚。女儿不要求别的,只求爹到时候拒了皇上派下来的差事。” 丙寅年腊月第一场雪下在初三。这天,定国公府上门告诉俞敬则,多亏定国公卧病在床,查亏空这件差事才落到他头上,要他对定国公府感恩戴德,好好办差,别丢了定国公府的人。第二天,皇上就召俞敬则进宫,问他愿不愿意接这门差事,他一口应下。 他们父女俩的苦难就从这开始。 俞疏桐期许她的爹爹答应她,她既回到了一切未发生前,那她就要阻止即将发生的事。 “小梧桐,此事你不必管,爹自有打算。”俞敬则避轻就重,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俞疏桐看他躲闪的样子,就知道他想接下这差事,他想办好差事,向皇上讨个恩典,追封她死去的娘为诰命,让国公府再不能看低他娘。可是她已经没了娘,不能连爹也没了。 俞疏桐抹了把泪,问:“你当真不答应?” “你听爹说……”俞敬则抬起袖子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她甩开俞敬则的胳膊,道:“我不听!” “国公府的人马上就来了,你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他们从来就瞧不上咱们,在他们眼里,你得的好事坏事都是他们施舍给你的,说是瞧得起你才给你!可实际他们背地怎么骂你、骂我娘你知道吗!你如今都坐到三品侍郎的位置了,户部尚书位置空缺,你就是户部一把手,他们尚且看不起你,你还想他们能看得起我娘?爹!骨气不是这么争出来的!我娘要还活着,她也不想你为了给她讨个诰命,反把自己的命——” 俞疏桐说得激动,却不料被俞敬则抱了个满怀,后头的话全都卡到了嗓子眼。俞敬则摸了摸她顺滑的头发道:“乖女儿,爹都知道,可爹就是见不得你娘受委屈,见不得你受委屈。” “那你别去,你不去我就不会受委屈。”俞疏桐埋头在俞敬则怀里闷声道。 “行,爹听你的,不去就不去。”俞敬则暂时妥协,暗地里却打算待他接了差事再告诉女儿,到时女儿不想让他去,他也得去。 皇命难违。 俞疏桐紧咬下唇,哽咽着抬起头,望着他倔强地不肯说话。她的爹她怎么不了解?他说什么她都明白藏在话后头的意思。 “老爷,国公府二小姐来了。”俞敬则的随从在门外道。 闻言,俞疏桐笑开了,她看着俞敬则一字一句道:“爹且听听国公府二小姐怎么说。这若真是门好差事,我那好二叔定国公怎么宁肯病倒也不接这门差事!” 俞敬则叹了口气,吩咐随从道:“请二小姐去偏厅,我随后就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堂姐 俞敬则哄好女儿,理了理衣袍,走进偏厅,“溶溶久等了!” “大伯哪里话,是侄女来得太早了。”俞溶溶放下茶杯,起身道:“我爹前些日子病了,我在床前伺候着,一直抽不出空来看大伯,大伯莫怪罪。” “不怪罪,”俞敬则坐到主位上说,“坐下说话。” 两人寒暄了一番,才将将进入正题。 “今日来,是有要事?”俞敬则沉声问道。 不怪他如此直接,而是定国公府与他俞府少有来往,没什么大事,从不登门。他与定国公俞敬谦虽说是兄弟,但关系并不好。十来年前的一桩旧事让他扔了嫡长子的位置,从国公府分了出来。打这儿起,他俞府就和定国公府没关系了,平日里也只有礼节上的来往。 俞敬谦的二女儿突然登门拜访,不会是单纯来探望的。 “侄女来,是向大伯道喜的!”俞溶溶笑道。 俞敬则一愣,接着想起不久前俞疏桐的话,眉头皱起。喜从何来?近来喜事便只有皇上派他去查亏空这件事,但这事尚未定论,也只是有可能。再说北海赈灾银亏空这件事,俞敬谦卧病在床,应当不知道才对,俞溶溶口中的喜又从何说起? 见他不解,俞溶溶便接着说:“昨夜皇上紧急召我爹进宫,过了三更我爹才回府。我爹还在病中,我担心他,就一直没睡下。他一回府,我就过去了。还未进屋便听见他在屋里笑得直咳嗽,我进去便问他怎么这么高兴,大伯知道我爹怎么回答的?我爹说,他给您找了门好差事!” 俞敬则内心冷笑,俞敬谦巴不得他早点死,这差事八成是祸事!他面上维持着微笑,顺着俞溶溶的话问道:“什么好差事?说来听听。” 这回俞溶溶倒不急了,她吩咐巧荔去取她早就备好的礼,礼盒一到,她才开口说道:“这好差事,便是北海那件事。大伯是户部侍郎,管着国库里的银子,北海赈灾两次拨款都经您手出去,这银子的去向自然也该您管,您说是不是?” “二堂姐说笑了,国库里的银子虽归我爹管,可那到底是皇上的银子。皇上不开口,谁也动不得那银子。我爹充其量是皇上的账房先生,记账算账他在行,这银子的来去,他可管不了。二堂姐看我说得对不对?”俞疏桐走进副厅,笑嘻嘻地看着俞溶溶,说道,“我爹经不得人说他,人一夸他他就飘了,到时候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可怎么办?二堂姐别怪我贬低他,实在是做女儿的关心他。要连我这个做女儿的都不提醒他守本分,谁还会提醒他?” 俞溶溶陡然听见一声“二堂姐”,还未反应过来喊她的人是谁,便见那人施施然走到她面前,腼腆地喊道:“二堂姐!” 那人乌黑的头发松松束在脑后,稍显清瘦的脸上擦了层薄薄的胭脂,小巧的身子挺得笔直,好似天塌地陷也压不弯她的腰。 “三妹?”俞溶溶失笑道,“我还当是谁,你身染风寒,不在床上躺着修养,跑出来做什么?”说着她拿过身后丫鬟胳膊上搭的银狐裘,披到俞疏桐肩上,系好带子,“我这刚做的银狐裘就给你了,可别嫌弃。” “不嫌弃,二堂姐给的东西我怎会嫌弃!”俞疏桐低头将下半张脸埋进毛绒绒的领子里,遮住了她眼底的厌恶和紧绷的嘴角。 三妹?叫的可真亲热。她爹问斩后,她被接到国公府里,俞溶溶表面上对她有多好,背地里就有多待她有多差。 俞溶溶让国公府里的下人欺负她,而她自己总是看准时机出来惩戒下人,在她面前做一番样子,等她走了,转身便赏银子给欺负她的人。 那时她爹刚走,她一个人孤苦无依,抓住俞溶溶这根救命稻草,对其感恩戴德。等到俞敬谦要送她去夏府给夏二做妾,她想起的第一个人便是俞溶溶。 可俞溶溶笑着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说道:“我的好三妹,你到现在还没认清谁是坏人?” 当初是她识人不清,她活该。现在老天让她重回十三岁这年,她不会再犯以前犯过的错,尤其是犯在国公府众人身上的错! 那些错,她会一件件扳回来,让国公府的人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 副厅里,俞溶溶环着俞疏桐的肩走到她的下位,说:“二姐跟你爹有话说,你先坐下。” “小梧桐,过来。”此时俞敬则招手让俞疏桐去他身边。 俞溶溶微笑着放开俞疏桐,看着她走到俞敬则身边。 俞敬则让出主位,把俞疏桐扶了上去,他自己则坐到了下首位置。 俞溶溶目光微闪,俞敬则此举是想告诉她,俞疏桐可以代他做主,有话和她说也是一样的。好,不愧是当年为了女人,抛掉定国公位置的人! “二堂姐,你和我爹有话便说,不必理会我,我就听听,你们说你们的。”俞疏桐摆摆手,陷在座椅里,不再言语。 “三妹这一打岔,我险些忘了正事,”俞溶溶笑着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对面的俞敬则道,“皇上昨夜喊我爹进宫,说的就是北海赈灾这事。大伯也知道,国库拨了两次银子下去,北海灾情却丝毫没有缓解,皇上觉得这里头有问题,便让我爹推荐人去查这件事。大伯是我爹的兄弟,这事自然是落在您头上了。外人哪有机会得到这等好差事!” 查亏空这事,办得好是件大功劳,办不好是件普通的差事,说不得还能得些银两。地方官员为了晋升或是请求庇护,少不得要供奉官差些好东西。这门差事只要不出大问题,就是门好差事。 可这门差事若出了大岔子,办差的人就在皇上面前定了死刑! 包庇地方官员侵吞国库公银,收受贿赂,哪一个不是杀头的大罪! 俞敬谦打的什么主意,别人不清楚,俞疏桐却清楚。 她眯了眯眼,抬头天真地道:“二堂姐!皇上信重二叔,让他推荐人。可我爹能力平平,如何担此重任。他要办得不好,二叔不是平白失了皇上信任?” 失了信任可怎么办啊?当然要大义灭亲重得信任了! 当年她爹去查亏空案,被人指责不公,重病的国公爷三两天时间就把病治好了,进宫自请去地方协助查案,查出了一连串官员。最后国公爷一拍桌子,将查出的罪名都扣到了她爹头上,把她爹押回京等候审理。 她以为是她爹是冤枉的,跪在定国公府门前,求俞敬谦为她爹申冤。俞敬谦顶不过府里老夫人,将她请进去,诉了一番苦楚,又将她送了回去。她听了俞敬谦的那番话,自知定国公府是救不了她爹了。 她绝望之下跑去京兆府击鼓鸣冤,京兆尹驳回了她申冤的请求。 她求助无门最后眼睁睁看着她爹人头落地,而监斩官就是俞敬谦! 大公无私,大义灭亲的俞敬谦! 后来在夏府,她才从夏二口中听得了真相。京兆府尹和俞敬谦同流合污,私自驳回了她的申冤,而她爹又哪里是冤枉的,是被栽赃的! 俞敬谦借此洗清了他自己身上贪污的嫌疑,还让皇上更加宠信于他。这个大义灭亲灭得真是不亏!以她对国公府的了解,这主意恐怕是俞溶溶想出来的! 俞疏桐举起茶杯,吹了吹浮在茶水表面的茶叶,听俞溶溶柔声道:“大伯把这差事做好了,我爹又怎会失了宠信?” “二堂姐这话说的,差事还没定下来,人选也只是推荐,皇上还没发话呢,咱们瞎操什么心。我爹还不一定去呢。”俞疏桐眼神暗含威胁,看向俞敬则,说,“爹,你说是不是?” “是,是,这事爹听皇上的。”俞敬则讪讪一笑,对俞溶溶道:“这喜道得过早,皇上旨意下来溶溶再来不迟。” “侄女今儿是赶在我爹歇下的时候过来,过几天可能就来不了了。我爹既把这事说出来了,那八成就定了,早来晚来都一样,大伯就别推辞了。”俞溶溶起身,拿过巧荔手里的礼盒,放到俞敬则身边的桌案上,“这是侄女备的礼,权当是提前给大伯送行,望大伯收下。” “这……” 俞敬则迟疑地看着那礼盒,俞疏桐跳过来掀开礼盒,礼盒里摆着一叠方方正正的银票,上面压着块翠玉。 “好多银票!” 俞溶溶眉头一皱,轻斥道:“三妹!” “二堂姐送给我爹了,我不能打开看看吗?”俞疏桐睁大眼睛看看俞溶溶,又看看俞敬则。 俞敬则看见俞疏桐朝他眨眼,暗笑着合上礼盒,假咳一声,说道:“我可没说要收这礼。” 闻言,俞溶溶收起表情,凝视俞敬则说:“大伯看不上这礼,稍后溶溶会送上另一份礼。” 她示意巧荔拿回礼盒,向俞敬则告辞离了俞府。 她一走,俞疏桐慢慢歪下头,看着俞敬则说:“听皇上的?” 俞敬则撇开眼转移话题道:“小梧桐,你今天有些不对劲,你怎么知道国公府要来人?还有,赈灾银亏空的事,你从哪知道的?” “这个女儿暂时不能说,待女儿想好了,必定第一个告诉爹爹,如何?” 她从二十五岁回到十三岁,她自己都还未相信。那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 她要再去验证一次。 “女儿有事出门一趟,回来给爹带烤鸭。” 说完俞疏桐喊上翠儿就往门外走,俞敬则一把揪住她身上的狐裘说:“用过早膳再去,还有,把这件狐裘扔了,咱家不缺这东西。” “行!” 俞疏桐爽快解了狐裘扔给下人,同俞敬则用过早膳,换了身齐整的衣服,步行去了东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老乞 京城东街店铺林立,客人踏着雪水进店出店。见着新客人,店小二转眼就将上位客人带来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满面笑容招待新客人上雅间。 来东街的客人日日变、时时变,却有一位客人从未变过。但这位客人一点不受欢迎,反而人见人嫌。 这不,这位客人又来了。 店小二从后厨要了碗豆花,捏着鼻子走到门边,踢了脚靠在门边那一坨形似麻袋的东西,“哎,拿着赶紧走。” 那东西骚动了一阵,慢慢张开一道口子,露出两只浑浊的眼球,发出的声音嘶哑无力:“谢了。” 这竟是个活人。只是这人头发毛糙打结且散发着异味,身上披着一块黝黑发亮的布,露出的皮肤颜色几乎与他身上的布相同,一举一动都带着臭味。 这人到了哪家店门口,哪家店的客人顷刻便散完了。东街的掌柜们个个避之不及,他朝谁家店去了,谁家店里的小二就马上拿出备好的吃的,把人打发走。不然人往门口一靠,就等着客人跑光吧! 有客人问店小二:“你们怎么不把这个麻烦赶出东街?” 店小二面色讳莫如深,朝客人摇了摇手,“赶不走。” 他们也不是没试过赶走,而是东街掌柜们派出自家店里的打手去教训那麻烦,最后全都铩羽而归。报官,人也不管这个。他们没办法,只能商量轮流给这人吃的,打发他回他的乞丐摊就行了,咱也不缺那口吃的。 乞丐接过豆花,脚步蹒跚朝街尾走去。那里搭着个半人高的小棚子,棚子外面还竖着根木棍,木棍上挂着块白布,上头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字——老乞家。 乞丐窝进他的小家里,捧着豆花,刚准备往嘴里送,一块包着纸的小石头骨碌碌滚到他脚下。他腾出一只手,拆开石头外边包的纸,扫过纸上的字,他手一抖,豆花全撒到了身上。 - 添昼阁里,俞疏桐坐在雅间里,悠悠品着茶,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她差使翠儿道:“去逐味坊帮我爹买只烤鸭来。” “这里也有烤鸭。”翠儿喏喏道。逐味坊还在西街,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个时辰,俞疏桐出来就带了她一个,她不在这段时间,俞疏桐若出了问题,她难辞其咎。 “你去不去?”俞疏桐斜睨她。 翠儿拧了拧手帕,飞快瞟了她一眼,说:“小姐不能乱跑,绝对不能乱跑!” “嗯。”俞疏桐保证。 翠儿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雅间,俞疏桐放下茶杯,打开窗户。一阵异味飘进鼻子,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回身看着雅间内多出来的人,似乎并不意外。 那人满身污垢,头发毛糙打结,赫然便是东街街尾的老乞。 “小姑娘,这纸条是你的?”老乞声音清朗,他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扔到桌子上,敲了敲桌面说道,“老朽早就洗心革面,不杀人了。” “先生而立之年都不到,自称老朽,是否有些不恰当?再说……”俞疏桐捡起纸条,看了又看,似乎有些不解,“这纸条上哪个字表明我要你去杀人了?” 老乞微愣,抢过纸条复又看了几遍,上面写着,“帮我做件事。”确实没有一个字明确说要他杀人。 “我做不了。”老乞直言拒绝,起身就走。 “先生专门来这一趟也不容易,先别急着走,我还有事想请教先生。”俞疏桐合上窗户,挡在那,似乎打定主意不让老乞从窗户离开。 老乞要走便只能走前门,这样一来,他就把自己的踪迹暴露给了他正在躲的人。 俞疏桐微笑道:“先生姓楚,叫楚随,对否?” 话音未落,俞疏桐脖子上便悬了根筷子。老乞握着筷子缓缓施力,俯视她道:“不是,你当如何?” “先生不是说自己不杀人了?”俞疏桐无惧无畏,仰起脖子望着老乞,“这又是做什么?” “你说出的话我不满意。”老乞收了筷子,退开几步,说,“让开,老朽早上还未吃东西。” “先生若配合,我马上让人上菜,保准先生吃个够。”俞疏桐扫了眼窗户,意思很明白,只要老乞不从窗户逃跑,她就给他吃的。 “老朽还未沦落到吃白食的地步。” “先生每天在东街店铺门口乞讨还不算吃白食?”俞疏桐惊讶道。 老乞一噎,俞疏桐再接再厉,“我也不是让先生吃白食,是有交换条件的。只要先生帮我做件事,添昼阁的珍馐任先生吃。” “不行,让开!”老乞声音凌厉,抬手预备拨开俞疏桐,谁知她梗着脖子死不让开,却让他无处下手。 “我绝不是让先生去杀人,且做完这件事,我会给先生提供一个新去处,绝不会委屈先生。先生不先听听我想让你做什么?” 她记忆中,这老乞躲在东街做乞丐一做就是七八年,将自己弄得邋遢十足,最终还是没躲过某个组织的追捕。那不知名组织捉到老乞,没多久老乞又逃了出来,误打误撞让俞溶溶救了。俞溶溶以救命之恩和那不知名组织相挟,让老乞为她杀人卖命,做尽坏事。 若她不来,老乞在东街顶多再呆半年,便会被那不知名组织抓到,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了。 俞疏桐在发现自己回到十三岁的时候,就想起了这人。她不想看见这把利器落到俞溶溶手中,也没把握让这把利器安心待在她手中,便想来个交易,各取所需,谁知这人顽固不化,怎么都不应下这个交易。 她说完那话,老乞略微动摇了一会,又重新坚定起来:“不听!闪开!” 俞疏桐还想再说些什么,那老乞耳朵一动,忽地从她面前消失。店小二的脚步声停到门外,接着敲门声响起:“客官,您点的菜品可以上了吗?” “放到门外便可。” “嗳!” 店小二脚步声远去,老乞不知从哪跑出来,对巴着窗户不撒手的俞疏桐,道:“让开!” 他声音冷厉,有些不耐烦,俞疏桐哪会怕他。这老乞也就是虚张声势,一旦他动手,那个不知名组织立刻就能发现他,她怕什么?有什么比这个交易做不成,她爹重新被任命查亏空,最后一命呜呼让她害怕的? “我想请先生帮我递消息给安王世子。”委婉的老乞不听,俞疏桐索性把自己的条件说了出来。 “你自己不会去?”老乞视线在她衣裙上流连了一圈,如此说道。 俞疏桐这身衣裳用的底料是专供皇宫的锦云缎,宫中赐了她爹一匹,她爹就给她做裙子了。这料子只有京中显贵才有可能用得起,而用得起的人又怎会接触不到安王世子? “这个消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也不能让人知道消息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俞疏桐沉声道,“因此我才找到先生,希望先生接受这桩交易。” “找到?”老乞咀嚼着这个字眼,目光一凛,“你从哪得知我的?” “梦里!”俞疏桐一口答道。 “小姑娘,谎扯得有些大了。”老乞冷冷道,“趁老朽还有心情和你说话,你最好快些交代。” “我无意打扰先生的生活,只是不得不为。先生的行踪小女子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只想请先生接受了小女子这桩交易。”俞疏桐卸下腰间的玉佩,递到老乞面前说,“以这块玉佩为证。” 这玉佩以梧桐叶为形,上刻一“俞”字,是她娘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肯拿这东西出来作证,也是极为看重与老乞的交易。 岂知老乞看都不看那玉佩一眼,说道:“你威胁我,我不接受。你若敢把我的行踪透露出去,我会先血洗你家。” “先生若不答应这桩交易,我家迟早会灭门,被谁灭不是灭?”俞疏桐声音兀地变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乞。 老乞似没想到一句普通的威胁竟让她反应如此大,他示弱一般退了几步,解释道:“你不把我的行踪透露出去,我不会找你事的。” 雅间的门就在此时“吱呀”一声开了,“小姐,奴婢忘带银子了,”翠儿踏进雅间就被里头的臭味熏得头晕眼花,“小姐,你在这做了什么,好臭啊!” 翠儿捂着口鼻重新关上门,回身就对上了一双寒光四射的眼睛,她登时尖叫出声。俞疏桐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捂住她的嘴,护到她身前,咽了咽口水,说:“先生莫见怪。小女子的丫鬟只是胆小,没什么恶意。” 她都这么说了,翠儿还不知天高地厚,附到她耳边悄声问:“小姐,这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好像人。” 俞疏桐眼见老乞暗下目光,朝这边走来,连忙喝止翠儿,可惜为时已晚,那老乞走到她面前,将翠儿拎出来问:“你说谁不是人?” “你……” “翠儿!”俞疏桐把翠儿塞回她身后,忙向老乞道歉。 老乞伸手一指翠儿说:“你说的事我答应了,把她交给我。” “不行!我不答应!”俞疏桐一口否掉这个条件,翠儿也是她的家人,怎能说给便给。 她和老乞僵持片刻,翠儿自己踮起脚,露出脑袋对老乞说:“我答应了。” “翠儿!” 翠儿无视俞疏桐,继续说道:“只要你帮小姐办事。小姐今早刚把我的卖身契还给我,你帮小姐办完事,我就把卖身契给你。” “好!”老乞狞笑着看向俞疏桐,“递什么消息?” “不递了!”俞疏桐拽下荷包扔到地上,掀开门拉起翠儿就往出走。脚步还未踏实,门忽地合起来,将二人关在了门内。 一刻钟后,俞疏桐踢开雅间门当先离开,不一会翠儿追了上去,直追到西街逐味坊,二人一起买了烤鸭才打道回府。 俞府门前停了顶暖轿,俞疏桐扫了眼上头定国公府的记号,漠然走过。进了门,一锦衣老婆子笑着迎上来,行了礼,道:“老夫人请三小姐回府里小住两天,俞老爷已经答应了。三小姐,咱们什么时候走?您什么也不用收拾,老夫人已经吩咐人打点好了,您人过去就足够了!” “王妈妈,”俞疏桐喊住王妈妈啰嗦的话语,“我爹答应了,我还没答应呢!”她将食盒甩给后头追来的翠儿,转道去了俞敬则的书房。 王妈妈和翠儿面面相觑,接着都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王妈妈呼道:“三小姐!老夫人还在府里等您呢!您快些做决定!别让老奴难做啊!” 翠儿则抱着食盒底气不足地喊道:“小姐!等等奴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阻拦 从王妈妈口中得知俞敬则同意她去国公府,俞疏桐憋着一口气来到书房前,犹豫片刻,抬手敲门,“爹,是我。” 书房里,俞敬则正思索如何下笔将自己的决心告知女儿,闻声立刻搁笔拿书,假模假样地翻着书页,回道:“进来。” “爹你同意我去国公府住?”俞疏桐开门见山,和自己的父亲不必说那么多虚话。 “老夫人想你了,你去看看她。我这个做儿子的不能在她身边尽孝,你就过去代我尽上两天孝心吧。” 俞敬谦这番说辞倒也是心里话,他自从和国公府闹翻就没再回去过,老国公去世,他也只是在自己府里守丧,没去国公府上过香,平白给老夫人添堵。这十来年里,也就他夫人带着女儿去过国公府几次,他自己是不敢去的。去了老夫人绝对要拿拐杖抽他,抽他也就罢了,主要是怕她把自己气着了。 俞疏桐心知他这个理由自己没法反驳,可她一去几天,俞敬则若趁着这个空当接了差事,那就全完了。俞敬则能答应了老夫人的要求,支走她,恐怕也有这层理由在。 她心下着急,可也知道硬拦不是办法。老乞那头还没回信,她没有把握护他爹安好。若像上辈子一样,被抄家问斩,她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俞疏桐垂着的双手紧握成拳,“爹你可有想过我,早晨俞溶溶来那一趟你还看不出这事有问题?既知有问题你还要去,功名利禄就有那么重要?你当初为了我娘抛弃了国公爷的位置,如今就不能为了我弃了这有问题的差事吗?” 她眼睫微颤,眼底不自觉露出些委屈。俞敬则看了心酸,便道:“爹知道里头有问题,爹这一趟就是查里头的问题,你放心,爹一定完好无损的回来。” “去的不止是你,还有比你位置高的官员,你怎知里头没有想害你的人?你若是被诬陷、被栽赃,你让女儿怎么救你!”俞疏桐猛地抬起眼睛,直视俞敬则,“是去国公府求人救你?还是去哪个高官王府里卖身救你?” 听她说得严重,俞敬则慌忙站起来,带倒了椅子也顾不上管,搂住她缓缓拍着她的后背,“不会不会,爹一定做好准备,绝不出事,你在府里等爹的好消息就行。要是无聊,去京城什么地方转转玩玩,家里的银子都是你管,你自己看着花就是了。” 俞敬则连番保证他不会出事,可这不是他说说就算的事,俞疏桐上辈子因亏空案亲自经历过一番生死离别,自然比俞敬则的感受来得激烈,也比他知晓其中的利害。这事若没有万全把握,俞疏桐断然不会让他去。 她垂眸掩去眼中的恐慌,收拾好情绪,声音平静,“那爹就去吧,女儿收拾东西去国公府。” 俞敬则以为她松口了,笑容刚爬上脸,就僵住了。 俞疏桐伸手帮俞敬则整好衣襟,继续说道:“去哪住不是住,反正爹出事女儿也只有这一个去处,提前熟悉熟悉也有好处,免得让人欺负了。女儿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这意思竟是不准备再回俞府了!俞敬则低头见她满脸认真,不像是气话,瞬间慌了。他答应夫人要照顾好女儿,女儿要在国公府那个狼穴虎窝里长住,怕是要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小梧桐,国公府不是长久的去处,里头乱着呢,稍不留神就会惹一身腥。”俞敬则小心翼翼道。 “可女儿有什么办法,”俞疏桐叹了口气,“爹执意要去办这趟差,不为女儿着想,女儿总得自己为自己着想。” “爹爹神通广大,什么差事办不了,这里头有大问题的差事爹都自信能办好,女儿没爹这般能耐,只能靠熬了。在国公府熬几年,找到婆家就好了,爹不必担心。” 说完她跪下三叩首,“爹保重。” 俞敬则眼睁睁看着她起身,朝门边走,这才反应过来,追上去拉住她说:“这不过是一趟差事,你何苦百般阻拦。即便国公府在里面下了圈套,爹在官场也不是白混的,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用不着担惊受怕、瞻前顾后。” 俞疏桐回身慢慢推开他的手,“这不过是一趟差事,爹又何必非去不可?” 她反问俞敬则,俞敬则一脸愁苦,唉声叹气道:“可这差事前些日子皇上已经定下来了,如今不过是走个形式,你要爹如何做才满意?皇上召俞敬谦进宫,是借他的口顺利把我推过去,并不是真的要他推荐人选。皇上这趟圈子绕下来,爹非去不可。皇命难违,小梧桐。” 这番内情却是俞疏桐上辈子不曾听过的,皇上参与进了这事,她无力阻止,可她不能让俞敬则毫无准备就去,“爹能将这事拖一拖吗?好歹等女儿从国公府探望老夫人回来,到那时女儿一定为爹打点行装,送爹出京。” 俞疏桐捏了捏俞敬则的衣袖,他心中一软,就答应了,“爹试试,若不行,爹让人递信儿给你,提前接你回来。” “爹千万记住自己说的话,”俞疏桐注视着他,“我娘在天有灵,一定也听到了。” 俞疏桐连娘也拉出来了,俞敬则怎么可能记不住。她们母女俩都是他的心尖尖,对谁的承诺都会遵守。 见他点头,俞疏桐表情稍好,“那女儿先去收拾东西了,稍后来向爹道别。” “怎么还走?”俞敬则按住门急问。他都说他会试试了,怎么她还要收拾东西去国公府久住? “嗯?”俞疏桐一怔,这才明白他是误会了,随即解释道,“只是去小住。” “哦……那你去吧。” 俞疏桐推开门,发现王妈妈和翠儿并排站在门外,各自斜眼防备对方。 两人听见门响,一个喊“小姐”,一个喊“三小姐”,拥了上来。 俞疏桐抬手止住两人,说道:“王妈妈稍等,我去收拾些贴身物品,再交代府中下人些事宜,便随你过去。翠儿,去请府中管事们。” “奴婢遵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一进(1) “都记住我的吩咐了?”俞疏桐目光一一扫过院中站的管事,这两天她不在家,若谁趁机生事,休怪她不记旧情! “记住了!”管事们齐齐回道。 俞疏桐微微颔首,“翠儿你留下,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拿不准的事一律问翠儿。”她使了个眼色让翠儿跟她进屋,翠儿进屋闭上门,问道:“小姐,为什么不带我去?” “你留在家里,先生那里若有任何回信,你立刻通知我。”她去国公府小住,不知道会出什么事,耽误她回府的行程。老夫人请她去国公府来得蹊跷,不得不防。早上俞溶溶走时扔下的话还在耳边,她还要防着俞溶溶那份大礼,府里的事交给翠儿,她也比较放心。 俞疏桐又向翠儿交代了些琐碎事情,收拾了一个小包裹,带着寒露在俞敬则的目送下,坐上定国公府的暖轿,出了俞府。 暖轿从定国公府正门进去,抬到了国公府老夫人的福寿院,王妈妈在轿外小声道:“三小姐,咱们到了。” “嗯。” 随着俞疏桐的应声,王妈妈上前掀开轿帘扶她下轿。她一手搭在王妈妈胳膊上矮身出暖轿,站定身子视线转过福寿院的一草一木,微微一笑,这里大概是她上辈子在国公府唯一感受到温暖的地方了。 “桐儿!我的桐儿!”一位锦衣华服的老太太拄着拐杖从廊檐下快步走来,身后簇拥着丫鬟仆妇碎步追了出来。 那老太太抬手碰了碰俞疏桐的脸颊发梢,拥住她,“好几年没来看祖母了!溶溶说你病了,早晨还不注意身子,一身单衣就往外跑,祖母已经请了赵大夫过来,就在我屋里,走,咱们先给赵大夫看看风寒好些没。” 她握住俞疏桐的手不由分说把人拉进屋,交给赵大夫说:“这是我孙女,你快给她瞧瞧,开方子也不用可惜药材,需要什么就说,我这都有!” 赵大夫朝俞疏桐弯腰行礼,从医药箱里取出脉枕搁到桌面上:“三小姐请。” 俞疏桐看了眼老夫人,老夫人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见她看来,眨眼一笑,“看我做什么,还不听赵大夫的把手放上去!” 俞疏桐抿唇一笑,将手放到脉枕上,等候赵大夫诊脉。 这是她的祖母,国公府里唯一对她好的祖母。上辈子她被抬到夏府做妾,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国公府老夫人病逝的消息,几番打听之下才知是她被人抬去夏府那天,老夫人与俞敬谦起了争执,而争执的原因正是她。 她要去做妾,平日对她多加照顾的老夫人没有任何反应,她以为老夫人也像俞溶溶一般,是表面对她好,就未深入探究。后来才知道,老夫人是根本不知清楚她要去做妾的事。还是她走的当天,老夫人误打误撞知晓的,也因此老夫人和俞敬谦闹翻了,被俞敬谦失手推到了柱子上,从此瘫痪在床,没过多久就走了。 她知晓了这些,心中愧疚难当。老夫人对她从未有过私心,她却对此避而不见,私自揣测老夫人的行为,是她不孝。老夫人原本身子健朗,活个七八十都没问题,却因为她不过六十就走了,她如何不自责内疚。 俞疏桐歉疚的看了老夫人一眼,这辈子她一定护老夫人长命百岁,国公府里的腌臜事一件也别想沾到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暗自奇怪俞疏桐那个隐隐带着坚定的眼神,心中又担心她的身子,忍不住问赵大夫:“怎么样?” 赵大夫捻须道:“开张方子喝几天就好了。” 赵大夫把方子交给老夫人就告辞了,老夫人看了方子,没问题就交给王妈妈着人去煎药。王妈妈领命下去,老夫人眼含笑意问俞疏桐:“中午用过膳食了?没用就陪我一起用。” 俞疏桐自然摇头,老夫人让人摆桌上菜。吃了午饭,老夫人又监督着俞疏桐喝了药,祖孙俩面对面坐在罗汉床上你一句我一句聊了一下午。 俞疏桐本要去会会俞敬谦,在人家里小住却不去看望主人,不合适。不过念及她尚有风寒在身,老夫人派人去打了个招呼就把这事免了。老夫人的意思是等晚上一家子聚齐了,办个小家宴,也让那些没见过俞疏桐的见见人,免得往后冲撞了她的宝贝孙女。 下人去各院告知老夫人的想法,各院都回说来。 晚膳时间临近,福寿院进进出出都是人。俞敬谦的几房妾室各自携着儿女和见面礼提前来了福寿院。平日老夫人不许她们来请安,只初一十五在院外磕个头就足够了,连老夫人的面都见不上。这次机会难得,少说也要让自己的儿女在老夫人面前混个眼熟,得她庇护一二。 俞疏桐来得匆忙,但也预见了这种情况,带足了见面礼。她与几房妾室寒暄,寒露则把她备好的见面礼分给她们的儿女。 老夫人在一旁欣慰地看着,眼睛扫过几房妾室,目光一厉,问道:“陆曼呢!我老婆子还请不动她了?” 陆曼是俞敬谦正房的名字,老夫人这一问,几房妾室瞬间安静,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站出来说话。 “母亲言重了,媳妇路上撞见夫君的妾室,便耽误了一会,来晚了。” 慵懒的声音传进屋内,接着就见一身着蓝底彩绣百蝶袍的美妇人掀帘而入,一圆髻妇人随后而入。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老夫人面前,矮身行礼。 “哼!”老夫人揣着手不说起身,也不说别的,让两人保持着行礼的动作足有半刻钟,一屋子的人都凝神静气,直到俞疏桐轻咳了一声,她才淡淡道:“起来说话。” “桐儿,这是你二婶。”老夫人指着蓝底彩绣百蝶袍的美妇人对俞疏桐道,“你应当还记得。” “孙女记得。”俞疏桐脸上挂着笑行礼道:“侄女向二婶请安。” “当不起。”陆曼懒懒睨了眼俞疏桐,侧身一让,竟是不受她这一礼。 老夫人脸色一沉,正待开口,俞疏桐笑容不变,抬头望着陆曼玩笑道:“二婶这是不认我这个侄女了?” 陆曼冷冷一笑,屋内气氛一触即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一进(2) 陆曼冷冷一笑,屋内气氛一触即发。 “我爹是二叔的大哥,即便他从国公府里分出去,没了这层亲戚关系,可血缘上的关系是怎么也抹不掉的。”俞疏桐好似没注意到气氛一般,不慌不忙道,“这声二婶,您怎么当不起?祖母,您说呢?” 她这一声祖母,是提醒陆曼,老夫人认她这个孙女。若是陆曼不接受这个二婶,那就是与自己的婆婆对着干,与整个国公府最有话语权的人对着干。老夫人虽说不理内宅事宜,可也不代表她说的话没人听,她再怎么也是国公爷的母亲,违逆她并不明智。 老夫人听出了俞疏桐的意思,面色稍缓,点头道:“说得对。” 她这一赞同更是给了陆曼难堪。 陆曼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压下心中的气闷,撑起一个干涩的笑,“母亲……”后头的话还未出口,一道娇小的身影掀开帘子跑了进来:“母亲,我和溶姐姐来了!” 那小身影飞奔到陆曼身边,抱住她的腿满脸仰慕。陆曼满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推开那小身影斥道:“祖母面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来了不先和主人打招呼,喊什么母亲!还不先见过祖母!” “清清,”那随陆曼进来的圆髻妇人蹙眉轻斥,“快起来。” “娘,清清犯了什么大错,值得您发这么大火。”俞溶溶走进来对那圆髻妇人道,“李姨娘,还不扶清清起来。” 李氏赶忙扶俞清清起来,向老夫人告罪:“母亲恕罪,清清还小,不懂规矩。” 俞清清是李氏的女儿,她代为赔罪并无不妥。 “好了,不是什么大事。”老夫人瞥了眼脸上仍带怒意的陆曼,将还做行礼状的俞疏桐拉到她身边坐下,吩咐下人道:“去厨房瞧瞧,差不多了就让人摆桌吧。” 俞敬谦还在病中,他的大儿子俞长洲刚入仕,去了地方历练,因此这场家宴上没有男丁,人也不多。□□个人,摆一张桌子就足够了。末席是俞敬谦的五房妾室,再往上是俞溶溶和俞清清,陆曼坐在左下首,主位和右下首还空缺着。 最后一道菜上来,老夫人携着俞疏桐进了膳厅,空着的两张座椅正好有了主人。 老夫人拿公筷给俞疏桐夹了一块小酥肉,吩咐身后的倚碧说:“你给她布菜。” 此举无疑是想让众人明白,她对俞疏桐的重视。俞疏桐小声喊了句祖母,心中微微有些触动。上辈子她投靠国公府,老夫人就为她办过一次家宴。只是那次她爹被问斩,她沦落为了孤女,国公府无人重视她。老夫人见状也吩咐了倚碧为她布菜,国公府众人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没有太过为难她。可那次家宴上她仍旧如履薄冰,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老夫人此举会让她当时的处境雪上加霜。 国公府不是她家,她当时的倚靠只有老夫人,老夫人给了她宠爱,她却没有福分享受太多。老夫人不喜俞敬谦后院的女人,却对她多加照顾,她因那些女人的嫉妒得了许多祸事。 这次却不会了,俞疏桐目光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回到老夫人身上。那些祸事她不怪老夫人,因为她深知,老夫人的宠爱只是一个由头,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却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这次她们若不主动招惹,她也不会多做什么。 饭桌上,俞清清人小胳膊短,够一道菜半天够不着,抬头望见俞疏桐慢条斯理地吃着倚碧为她布的菜,筷子一摔喊道:“祖母我也要人为我布菜!” “清清!”李氏坐在俞清清旁边,立刻小声喝道。 “那个人能有祖母的丫鬟布菜,我为什么不能有!”俞清清理直气壮,那人说是祖母的孙女,可这家中从来没见过没听过这么个人,谁知道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假孙女。她是爹的亲女儿,祖母理应更疼爱她才对,她够不着桌上的菜肴,怎么不给她一个布菜丫鬟! 陆曼嘴角勾起一抹笑,说道:“那人是你祖母的亲孙女,你是你姨娘生的,这怎么能一样。你姨娘上不得台面,你能好到哪儿去。” 这番话明嘲暗讽,明嘲的是俞清清,暗讽的却是俞疏桐。俞疏桐的娘出身舞坊,即便清白,也是不入流的行当。陆曼说李姨娘上不得台面,那比李姨娘出身更低的她娘就更上不得台面了,连带的俞疏桐也成了见不得人的孩子。 俞疏桐拿筷子的手一顿,说道:“寒露,去给五小姐布菜。” “清清啊,听话,要吃什么让你姨娘给你夹,庶女就要有庶女的样子,嫡女的待遇你想要也要不起。”陆曼哼笑。 “二婶这是要清清怪罪自己的姨娘身份低微,连带她也身份低微吗?她要是生在正室房中,就不用做庶女了,可她已经生出来了,二婶是要她重新投胎去做高门嫡女?二婶竟是这么教导庶女的,侄女学习了。”俞疏桐不轻不重的说道。 陆曼面色铁青,她指责俞疏桐得的是她不该有的待遇,俞疏桐反倒指责她误导庶出子女,这罪名可大了!她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俞清清!你说说母亲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府中从来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母亲何曾如此教过你!够不到就别吃了,听见没有!” 陆曼这一吼,俞清清身子一抖,眼泪扑哧扑哧往下掉,筷子丢到地上,饭也不吃了,指着俞疏桐骂道:“谁请你来我们家的,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要不是你母亲也不会骂我!都怪你!你这个扫把星!” 俞清清边哭边骂,越骂越来劲,平日听到的难听话都往出骂,李氏想阻止却被陆曼暗地拦下了。 老夫人搁下筷子,淡淡问道:“这饭你们还吃不吃了?” “母亲,儿媳哄不住清清。”陆曼竟打算让俞清清继续骂。她自己没胆子在老夫人面前骂,听俞清清骂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既然不吃了,那就让人撤了吧。”老夫人起身,俞疏桐赶忙递过拐杖,扶她离席,临出膳厅,她回头对陆曼道,“清清这一口脏话是听谁学的?找到人了就把她的舌头拔了喂狗吧。庶出小姐那也是小姐,小小年纪就沾了一身坏毛病,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 言罢,老夫人在俞疏桐的搀扶下出了膳厅,留下一众人不敢言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一进(3) 陆曼牙关紧咬,目光利剑般射向还在哭的俞清清,过去就是一巴掌。俞清清哭得打嗝,这一巴掌扇得她脑内轰鸣,半天没反应过来。李氏扑过去抱起俞清清,揉着她的脸哀声向陆曼求情:“夫人,清清是小孩脾性,您别跟她计较。” “她是小孩脾性,你这个做姨娘的不会管管?果然妾室上不得台面,今晚让人把她的东西搬到我院子,打明儿起我亲自教她!免得让人说我教导无方!” “夫人!”李氏震惊地喊道。她一对双生子,半月前丢了一个,如今就剩这一个女儿了,陆曼连剩下的这个都要夺去,她还有什么活头。 “就这么定了!”陆曼丢下这句话,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李氏抱着俞清清怔愣在地,眼泪汨汨流下,俞溶溶递了条手帕给她说道:“李姨娘若还想保住这个孩子,今晚便送去给我母亲教养。” 李氏回神接了手帕,擦掉眼泪,低头抚摸俞清清红肿的脸颊。俞清清只顾自己哭,丝毫不理会李氏的动作。 女儿不通人情世故,多是因她爹娇惯。李氏瞧着俞清清哽咽着喊要母亲,心中升起阵阵哀愁。她抹掉眼泪,对俞溶溶道了声谢,不顾俞清清的挣扎拽着她就去了陆曼的清辉院。 她也知道保住这个女儿的唯一办法,是送她去陆曼那里。 这个女儿在家宴上惹了老夫人的不喜,还惹得老夫人责备了陆曼。陆曼因她受了老夫人的责骂,必不会善罢甘休。若李氏不遂了陆曼的意,陆曼怀恨在心,将来苛待她的孩子,给她找一个对她不好的婆家,她一个庶女哪还有出头之日。庶女婚事握在当家主母手中,当家主母厌了她,她往后哪还能有好日子过。 趁这个机会送她过去,或许只是受些皮肉之苦,等过段时间便好了。若不送过去,陆曼自己不出手,也多的是人替她出这口恶气,这孩子更不会有好日子了。 李氏下了决心,跪到清辉院外,叩谢陆曼教导俞清清,接着就把俞清清交给了陆曼身边的刘妈妈。女儿的哭喊一声声远去,她摇晃的身影无力反抗夜色的浸染,慢慢融入,渐渐消寂无声。 - 那头俞疏桐扶老夫人回了卧房,伺候她躺下。老夫人拍了拍床沿,柔声道:“坐,祖母有话跟你说。” “祖母要说今晚家宴上的事?”俞疏桐握住老夫人的手坐下,“孙女没放在心上。” 宴上陆曼指桑骂槐,稍稍有点脑子、明白当年那些事的人都听得出她骂的是谁、指责的是谁。俞疏桐自然清楚她话中含义,她娘是出身低贱,可从不以此为耻。陆曼的话,对她娘来说不痛不痒。她娘还在的时候,带她上国公府探望老夫人,陆曼说过比这难听百倍的话,她娘照样无动于衷。 她这个做女儿的,因此大动肝火,才真正是丢了她娘的面子! “你不放在心上,我却不能不放在心上。”老夫人怅然叹气,“你爹要出公差,不在京中,我打算接你过来长住。可你听听那一个个嘴里说的都是什么话,这让我老婆子如何放心接你进府。到时候你在府中受了委屈,你爹怕是又要怪我。” “祖母,他们要欺负我,我就不会躲开吗。”俞疏桐轻轻一笑,眼中星芒点点,“要不,您在背后替我撑腰,我一样样还回去?” 俞疏桐只是玩笑之语,老夫人却认真思考了起来,说:“行,我给你撑腰!” 俞疏桐噗嗤一笑,“祖母您还是好好养身子吧,别掺和后院的事了。” 老夫人见她不以为然,撇过头不高兴了,“别以为我没见识过里头的脏污,你当我老了就经不起事了?说给你撑腰就给你撑腰,想做什么就做,不必顾忌我。” “你二叔后院那些女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放在那你不心烦我还心烦呢。” 老夫人神色不愉,俞疏桐轻咬下唇,随即放开笑容,揽着她的胳膊轻摇:“她们又不会到您面前找不自在,放着就是了。” “说正经呢!你就会胡打岔!”老夫人斜睨她一眼,“他们要敢对你出手,不必客气,我替你兜着!” “那孙女可当真了!”俞疏桐睁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老夫人。 “自然要当真!”老夫人点了点她的眉心,轻笑,“你爹走了我就派人接你过来,院子我都挑好了,就住我旁边的醒梧轩!” “听这名字,醒梧,和我这疏桐刚好相配!您早就想让我住进去了吧!” 上辈子老夫人给她准备的也是这个院子,她暗暗期待住进去,可惜人还未搬进去,陆曼就引着俞敬谦一起唱了出大戏,说她身上戴孝,对老夫人有影响。她顾忌老夫人,自己搬到了国公府西角的小院子,醒梧轩就那么空着了。 这次她爹还活得好好的,老夫人的心意她领了,“您放心,我一定住进去!” “那可说好了,过几天我就派人去接你,你把东西收拾好。” “嗳!” 服侍老夫人睡下,俞疏桐出了主卧,进了东厢房,简单梳洗一番就睡了。 睡梦中夏二狰狞的脸让她一阵恶心,她抽出准备了许久的簪子,刺进夏二的双眼,院外震天的哭喊声在耳边炸响,惊得她从睡梦中坐起来,寒露正从窗户往外看,那只是个梦。 寒露听见她的动静,走过来说道:“是李姨娘。” “怎么回事?”俞疏桐揉了揉眉心,“老夫人起了吗?” “李姨娘的女儿在池塘里泡了一夜,肿得都看不出样子了。她跑来让老夫人为她做主。老夫人没醒也让她喊醒了。” “伺候我穿衣梳洗,我去看看。” 俞疏桐穿好衣,头发都赶不上梳,随意捡了条发带一系就出了厢房。 院子里,李氏双膝跪地,怀中抱着个蓝裙小女孩。那孩子一动不动,满身浮肿,身上的蓝裙微鼓,看样子是死得透透的了。 “求老夫人为我做主,为我儿做主!我儿好好的怎会去池塘边,必是有人坑害我儿!我就剩这一个孩子了!你的孙女死得不明不白,你还能安心睡觉吗!求老夫人为她做主找出凶手!老夫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一进(4) 院子里,李氏双膝跪地,怀中抱着个蓝裙小女孩。那孩子一动不动,满身浮肿,身上的蓝裙微鼓,看样子是死得透透的了。 “求老夫人为我做主,为我儿做主!我儿好好的怎会去池塘边,必是有人坑害我儿!我就剩这一个孩子了!你的孙女死得不明不白,你还能安心睡觉吗!求老夫人为她做主找出凶手!老夫人!” 俞疏桐才踏进院子就听见李氏悲愤的声音。她小步上前,搀扶李氏,李氏不领情甩开她的手继续朝主卧的方向喊道:“老夫人为我做主!” “李姨娘将老夫人喊醒,她就会给你做主?你女儿死于何处,死了多久,又是怎么死的,弄明白了再来,老夫人才能为你做这个主。光哭喊是没有用的,否则这天底下冤死的人都起来哭喊了。”俞疏桐劝解道。 “死的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冷静自持!这里躺的若是你的孩子,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说风凉话,我立刻回去绝无二话!我这辈子两个女儿,一个丢了,一个就躺在这,满身寒冰,你能想象她在池塘下呆了多久吗!冬天池塘结冰,整个池塘让冰块封得严严实实,若不是早上有下人发现冰面上多了个大窟窿,谁能知道我女儿在下面!如今你劝我不要哭喊,可我女儿哭喊的时候谁又在旁边,谁又听见了!我偏要哭!偏要喊!我就不信这偌大的国公府里没一个能替我、替我儿做主!” 李氏双臂紧紧拥着那蓝裙小尸体,双眼盈满泪水,两颊因为激愤涨得通红。俞疏桐见那小尸体各个部位在李姨娘的紧拥下几欲破碎,让寒露去把那小尸体弄出来,免得李氏手下控制不住,坏了凶手留在尸体上的痕迹。 寒露才走过去,李氏屈身一头顶到她腰上,将她顶开,“滚开!谁都不许碰她!” 寒露捂着阵阵发疼的腰,朝俞疏桐摇摇头。 俞疏桐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指示老夫人院子里的妈妈、丫鬟过来拧住李姨娘,想借此把那小尸体弄出来。李氏一见这么多人朝她走过来,立即起身抱着那小尸体满眼警惕,“你们要干什么!不许过来!滚开!” 妈妈丫鬟自然不会听她的,直接上手去捉她的胳膊和腰身。她拧着身子,挣扎着,一股股力气涌上来,终是让她挣脱开众人的包围,抱着小尸体直奔老夫人所在的主卧。 俞疏桐见状不妙,快步挡到主卧门前,“快拦住她!” 一个妈妈情急之下顶上去和李氏撞了个对面,将她撞翻在地,即便这样她也还回护着怀里的小尸体。她跪伏在地,那小尸体好好地躺在她怀里,静静地、稳稳地躺着。 众人看向俞疏桐,她摇了摇头暗叹了口气,行到李氏身前蹲下,轻声说道:“李姨娘,你先放开她,我让人请仵作来,验看尸体。你抱着她不放,万一她身上留的凶手痕迹让你抱没了,这才真的无处申冤。你想她在冰面下待了许久,身上也都带着冰水,让你这一抱,全都化了,痕迹也就跟着没了。你听话,先把人放开,我帮你想办法。” “我不!见不到老夫人,我绝不放开她!你们一个个嘴上说得好听,替我想办法!想办法!我大女儿丢了半个月,谁又真的替我想过办法!我二女儿现今已经没气了,你们想出办法又能怎样,她能活过来吗!她既活不过来了,我只想找到凶手,为她报仇!你不是国公府的人,你能替我想什么办法!这国公府里哪个不是有大来头的,你一个侍郎家的小姐能替我想出什么办法来?就算想出办法来又如何!你能给我报仇吗!你最先想的恐怕就是会殃及自身!我不要你给我想办法!我要见老夫人!她不来我谁也不信!” 李氏额头顶地,眼中蓄积的泪水倒流出眼角,鬓角也浸润了温热的泪水。 俞疏桐见说不动她,让人动手也只会让情况更糟,她起身理了理裙摆,派人先去请仵作,自己转身敲响了主卧的门。 “祖母起了吗?”她问应声出来的倚碧。 “院子里吵吵嚷嚷,老夫人早就起了,这会儿正不高兴呢。”倚碧回道。 “我进去看看祖母。” 倚碧开门请她进去。 俞疏桐进门就见老夫人撑着拐杖端坐桌边,板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见了她勉勉强强扯出一抹笑,“你也让吵起来了?头发都不梳。” “担心您才起得这么急。”俞疏桐笑道。 “你就会哄我,”老夫人让她坐下,说道,“我都听见你在院子里喊了,根本不是先来看我。那李氏到底怎么一回事?” 俞疏桐见老夫人主动开口问,面上一松,简单将自己知道的告知老夫人,让她自己判断。 老夫人听后,拐杖拄地,没有立刻说话。俞疏桐想到方才李氏回护女儿的行为,怜惜她一双女儿死的死、丢的丢,如今再不能承欢膝下,便开口道:“祖母,李姨娘爱女心切,此举情有可原,再说那也是您的孙女,您不替她们做主,谁替他们做主?国公爷还生病着呢,恐怕也没法起来给他的女儿、姨娘做主。这不正是您出来顶事的时候吗?祖母?” “你可是忘了她那女儿昨夜是怎么骂你的了?”老夫人略有些别扭的问,“那些话不是从她这个做姨娘的嘴里学的还能是从谁嘴里学的?你就一点不在意?” “那您可是忘了我昨儿就跟您说过不在意这些了?”俞疏桐上身前倾,看着老夫人道,“那些难听话是人说给我听的,我不听,她和没说有什么区别?我知晓您是替我抱不平,可那孩子已经一命呜呼了,还死得不明不白。她说的话是一回事,她让人害死又是另一回事,咱们两说。等查出她的死因了,我再找她算账不迟。到时候我就站在她的小坟包前,把她骂给我的话全数还回去,让您听,这样可行?” “你这叫得理不饶人!”老夫人指了指她的鼻子。 “这不是您说的,要我在意那孩子骂我的话。我听您的!”俞疏桐扬起下巴,佯作无理。 “我让你不要忍,不是要你追着人家的坟地骂!”老夫人眼不见心不烦,索性别过头不看她。 “好好好,您说什么都好。那这人已经没了,昨儿的事也已经过去了,现在想怒也没地儿怒了。我下次不忍了,您就行行好,让李姨娘进来吧,听听她到底怎么说。” “哼!”老夫人拐杖点了点地面,对倚碧道,“开门,让李氏进来!她要说不出个头尾来,看我怎么收拾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一进(5) 李氏得了准允,从地上爬起来,踉跄进了主卧,跪倒在地,“求老夫人为我而做主!我儿昨夜进了陆曼的清辉院,今早就让人发现进了池塘!老夫人您昨夜离席后,陆曼咬牙切齿打了我儿一巴掌,她必是记恨我儿让她受了您的责骂!那陆曼平日什么样子您是她的婆婆不会不清楚,推人进池塘这事她干得出来!” 李氏口口声声喊的都是陆曼,言语间丝毫不见对当家主母的恭敬,老夫人听得连连皱眉。 “除了你的推测,你可有其他证据,证明此事与陆曼有关?” 这一语将李氏问得怔住了,她那双美眸大睁,眼神空荡荡的,眼泪挂在眼眶里平白为她添了几分清澈,谁看了都心疼。可这心疼也不能当证据,她没有证据,让老夫人如何去请陆曼? “你可知污蔑当家主母是何罪名?”老夫人沉声问道。 大均朝律法中规定妾室污蔑主母,可移送官府入贱籍。一入贱籍,世代为奴。 李氏自然知道这条规矩,她眼睫一颤,泪水直坠而下,“我没有证据,可我女儿不可能死在其他人手中。老夫人既然觉得不是陆曼,那就只能是您的孙女了!” 李氏猛地将矛头对准俞疏桐,“昨天之前,清清没有招惹任何人,只有家宴上出口辱骂您的孙女,同时惹怒了陆曼和您的孙女俞疏桐!凶手不是陆曼就是您的孙女!” 俞疏桐神色平静,“那你可有证据?没有证据凭空猜测,谁会信你说的?” “昨天家宴上那么多人还不能做证明吗!”李氏挺起腰板直视俞疏桐。 “可以,那么人证有了,物证呢?空口无凭,谁能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俞疏桐朝旁边正要发怒的老夫人摇了摇头,掠了掠鬓边散落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问。 “物证可能在你女儿身上,你还不放开她?等仵作来了,一眼便知你女儿是怎么死的。”俞疏桐缓缓说道。 李氏听她说要让自己放下女儿,眼中迸出一道寒光,更加抱紧了自己的女儿,“若真是你动的手!谁知你是不是借机毁掉我女儿身上的证据!我要等仵作来!” 俞疏桐无法,让人加紧去催仵作。过了一刻多钟,仵作匆匆赶到,盯着李氏。 李氏迟疑着松开怀中的小尸体,放到地上。 仵作取出工具,仔细验查。不管他做什么,李氏都紧紧盯着他,生怕一个眨眼,他就把关键性证据毁了。仵作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整个验尸流程下来气都不带喘的。 收了工具,仵作朝老夫人弯腰行礼,回说:“小孩是淹死的,身上有挣扎的痕迹。腰上有一圈麻绳的痕迹,颜色青紫,可能是让人栓过什么东西。至于死期,应当有十几天了。因为尸体所处的环境温度较低,这才没有损坏太多。” “你胡说!我女儿怎么可能死了那么久!你是不是收了他们的钱来这骗人!”李氏一把掀翻年迈的仵作,照着他身上的脸就打,“我女儿明明是昨晚死的!你这个江湖骗子!黑心肝的!良心让狗吃了!” 周围人反应过来拉开李氏,仵作已经让打得鼻子通红,他“哼”了一声,拿了王妈妈递给他的银子,背起箱子就走了。 李氏还不依不饶要追上去打仵作,她神情癫狂,头发散乱,眼看已经不认人了。老夫人蹙眉让人压她下去,再让人收敛小尸体,下去安葬。 一听有人要碰她的女儿,李氏大力甩脱众妈妈,扑到小尸体旁,手还未挨到,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打得她脸颊偏侧过去,也将她打愣了。 众人也愣了,谁都没想到刚才还冷静坐在上头的俞疏桐,竟然过来给了李氏一耳光。 李氏的脸火辣辣的疼,她缓缓转过头去看打她的人。 俞疏桐低下腰扣住她的下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闹够了吗?” 她说闹?她将自己为女儿鸣不平的举动说成闹?李氏正要开口辩驳,就见俞疏桐眼中的神情慢慢收敛,最后只余下无尽幽暗,一时间竟忘了出声。 俞疏桐扳过她的下巴,让她看着地上横躺的小尸体,说:“你看着她,说你是不是在闹?不想办法找证据,在老夫人面前大喊大叫,不是在闹?请了仵作来,你出手打仵作,不是在闹?老夫人让人安葬她,你阻拦,不是在闹?你若真为她好,就别等尸体都烂了才想起来埋她!” “我……” “你是想看着她一点点烂在你面前?好啊!”俞疏桐丢开李氏,直起腰,吩咐下人道,“将五小姐的尸体抬回李姨娘的飞花院,派人在旁边看着,谁都不许动!” 下人靠近,李氏反射性挡在那小尸体前,目光如狼一般,谁敢近前一步,她就会扑上去咬掉谁的肉。 “你既不让人安葬她,又不让人将她抬回去,是想让她留在这,污了老夫人的地?”俞疏桐讽笑道。 她嘴角挂着的弧度刺人,李氏无端身子发抖,嘴上却还强硬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李姨娘说说自己是什么意思?是想继续污蔑我,还是继续污蔑你的主母?”俞疏桐兴致盎然地看着李氏,扬了扬下巴,“说啊,这么多人都听着呢。” “李姨娘不说话,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不想说?”俞疏桐弯下腰,长发倾垂而下,遮住她半张脸,让她看起来更像是无情的夜叉。 “实在不行,咱们请我二婶过来,我替你说。” 话音刚落,就听院外下人禀报,说夫人来请安了。俞疏桐微微一笑,请示过老夫人后,将人请了进来。 陆曼施施然跨进主卧的门,李氏一见她,两只眼睛瞪得通红,眼看就要扑上去。俞疏桐抬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她立时止了动作,可眼睛还放在陆曼身上。 陆曼先是让李氏的眼神惊了一下,接着又看到地上那具小尸体上,她惊呼出声:“母亲!你怎么把这东西放在屋里!” “这不就是你干的吗!你把清清推进池塘!如今她才会在这里!你倒大呼小叫什么!”李氏指着她大声道。 陆曼黛眉微蹙,“清清不就在我院里?我什么时候推她进池塘了?” “二婶说的可是真的?”俞疏桐急忙追问。 陆曼冷哼一声,“不信你自己去看。” 老夫人使眼色差事王妈妈去清辉院察看,片刻后王妈妈回来禀报说俞清清就在那。这下事情明了了,尸体不是俞清清的。 “怎么会!”李氏跪倒在地,抚摸着被仵作剪碎的蓝裙,“这裙子是我亲自选的样式挑的布料!一针一线我都记得!不是清清的又会是……” 李氏说着说着,自己就呆住了。这蓝裙她两个女儿一人一条,不是清清的,那就是溪溪的了…… 这尸体是……她的大女儿俞溪溪! 李氏身子微微颤抖,垂首低泣,她的大女儿找着了,却成了一具尸体。 俞疏桐也明白亲近的人死去是什么感受,她正要抬步安慰李氏,院外来人禀报说,“老夫人,俞府来人说要接三小姐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世子 俞疏桐听闻下人的话,皱了皱眉,向那人确认道:“来的人是谁?” “说是俞府的下人,翠儿姑娘让他来的。” 俞疏桐看向老夫人,老夫人点了点头,她便没了犹豫,招呼寒露就要出屋子。李氏忽然拉住她的裙角,五指苍白纤细,在她的撒花裙上异常显眼。她回首,李氏低垂着头,声音细微,“谢三小姐。” “李姨娘快些将四小姐安葬了吧。”俞疏桐抽回自己的裙角,再不管李氏,匆匆收拾东西离了国公府。 老夫人让人备了轿子送她回去,她扫了两眼抬轿子的人,觉得眼生,但也没多计较,坐稳后让人起轿回俞府。 国公府到清丰街,要横穿京城的东西大街,此时正值早市时间,轿子外的声音该越来越热闹才是,俞疏桐却觉得外边的声音越来越稀疏。她不禁警觉,抬手去掀轿帘,却有人先她一步捏住了轿帘,她使多大劲都掀不开。 “寒露!”俞疏桐急唤道。 轿外无人应声,她又唤了几声,轿子外一道粗粝的男声低声回道:“小姐稍候,马上就到。” “你们是什么人?”俞疏桐巡视自己身上又没有可防身的东西,却发现她走得急,基本没带什么,只有一条发带可用。 她解下发带握在手中,双脚一前一后压着轿底,警惕轿外的人。那人似乎发现了她的动作,复又开口道:“我们对小姐没有恶意,还请小姐稍等片刻,前头就到了。” 俞疏桐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发带的手紧了紧。外头的人抬着轿子转了个弯,周围的声音瞬间消失,好似进了一条与世隔绝的巷子。 轿子缓缓落地,俞疏桐屏住呼吸,防备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截她轿子的人不知出于何目的,她这段时间应当没得罪谁。不过经过昨天与今天,她发现这两天发生的事与她的记忆有不符的地方,有可能是她的记忆出了偏差。 一柄折扇穿过轿门与轿帘的缝隙,挑开轿帘,露出轿子里乌发披散的俞疏桐。她看清掀开轿帘的人后,双目微睁,双唇微动,“秋风……” 轿子外逆光站着一名墨发高束的少年,他持着折扇敲了敲轿门,说道:“我请俞小姐来,是想问问俞小姐,你让人给我递消息,是出于何意?” 藉秋风望向俞疏桐,却见她蓦地垂下眼,手上的发带微有褶皱。她松开发带,双手交叠搭在膝上,缓声道:“世子此言何意?” 她让老乞递消息,就是不想让人追查到她身上。她上辈子与藉秋风有过交集,那时她在夏府做小妾,在假山上遇见了藉秋风,两人都是因亏空案的事落魄至此,便互为知己,有过一番书信来往。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她重生后让人递消息给他,希望他不要再沦落到与上辈子一样的境况,也给安王爷争一个活命的机会。 可她并不打算再次与他相识。 “你不知我何意?”藉秋风将轿帘搭到一边,收回折扇,“那你又怎知我是世子?” “世子风采,过目难忘,我有幸在某次小宴上见过世子一面。”俞疏桐沉着应对。 “谁办的小宴,哪次小宴,俞小姐可否说说?”藉秋风负手望着轿中垂眸不语的俞疏桐,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许久未接过请帖,俞小姐是在几年前的小宴上见过我?” “几年前俞侍郎应当还是个郎中。” 这个级别的官员家眷参加宴会,也见不到皇家人。 俞疏桐知晓他话中含意,不欲回答这个问题,便抬眼直视藉秋风,反问他说:“世子特意将我请到这,我还未曾问过世子,你凭什么认为你收到的消息是从我这传出去的?” “俞小姐莫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藉秋风挑眉,“皇上指我父王做北海亏空案的钦差,随行的人里就有俞侍郎。你为了俞侍郎的利益递消息给我,说这案子是针对我父王设的局,让我求皇上撤换钦差,以保全我父王。俞小姐难道不知道,令尊在朝堂上喜欢与我父王作对,我父王也看不惯他。亏空案换了钦差,不正好如了俞侍郎的意。” “家父做事一向堂堂正正,安王爷相必比世子清楚。他如何会为了一己私利,让我造谣?世子口口声声说这消息是我递的,可有切实的证据证明?没有证据,世子却张口就说这事是我做的,难不成世子要做欺压百姓的事,逼着民女认下这事?” 拇指碾过发带上的褶皱,俞疏桐不急不缓道。 藉秋风双眸微眯,目光锁在俞疏桐身上,“牙尖嘴利,”他背在身后的手划开一节扇骨,“此事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做的?” 俞疏桐嘴角微弯,“安王爷若知晓自己的儿子截走官员的女儿逼问,不知会作何感想?他做人清正,他儿子却做出这种事来。”她轻笑了声,看着藉秋风问,“世子打算何时让民女回俞府?还是说,这消息是世子为了诓民女出国公府,编出来的?” “你老实回答了我的问题,我立刻派人送你回府。”藉秋风冷冷道,丝毫不为她的问题所影响。 “世子的问题,民女无法回答。还望世子宽恕。”俞疏桐将头发揽到肩上,用舒展开的发带束了起来,走出轿子说,“世子既然不想送民女回去,民女只好自己走回去了。” 出了轿子,她这才看清自己的所在,巷子两面都是高阔的墙壁,内里狭窄深幽,勉强能容下她坐的轿子。从她站地方看巷口,只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这是处在某个繁华街道的巷子,是东街,还是西街?她回想了想,却一无所获。 藉秋风挡在前面,俞疏桐提起裙子越过轿子两侧的扛棒,绕过他往巷口走。 藉秋风镇定地任她离开,几息不到就见她提着裙子回来质问他:“世子何意,竟要让人杀了民女?” “杀了你?”藉秋风似是对她的话不解,他只是派人守在巷口,连武器都未带,如何杀她?他顺着俞疏桐的视线回身一看,就见巷口堵着十几名蒙面人,谁派来的无从辨认,但绝不是他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暗杀 这些蒙面人进到巷子里,他的人却无声无息消失了,想来是被蒙面人解决了。他暗自心惊这些人的速度与身手,面上却不露声色,将折扇随手塞入腰封,对俞疏桐道了声“冒犯了”,弯腰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揽住她的膝窝,飞身跃上轿顶。 蒙面人反应不慢,提起手中刀剑劈了过来。 藉秋风站在轿顶,俯视巷内的情况,整条巷子布满蒙面人,而他的人全都不见了,情形对他们极为不利。 “这些人不是你的?”俞疏桐皱眉问他。 “你会派人暗杀自己?”藉秋风反问她。 蒙面人来势汹汹,抬手便对准两人要害,俞疏桐在藉秋风怀中情况好些,武器划到的都是她的衣摆,可藉秋风就没那么轻松了。那些蒙面人的主要目标是他,招招看准他防卫的死角,让他身上挂了不少伤,但伤势不重,影响不大。 藉秋风一脚踢开正面砍来的刀,侧身躲开身后袭来的蒙面人。蒙面人源源不绝,他们若是不出了巷子,恐怕会被堵死在这里。他抬头望了眼巷子两边的高墙,就听怀里的人附到他耳边问:“不带我,你有多少把握解决这些人?” “四成。”藉秋风踢飞一名蒙面人,如此说道。 “那你把我放回轿子。” “你可想好了,坐在轿子里,想躲也没处躲。”藉秋风低头看了她一眼,她仰头看着自己,眼里都是信任,他忽地问说,“我要是解决不了,你怎么办?” “你解决了,咱们一起活,解决不了,一起死就是了。”俞疏桐轻轻道。 藉秋风听得清楚,他放下俞疏桐的膝弯,让她搂住自己的肩颈,空出来的手夺过一名蒙面人的刀,劈出一道空隙,下了轿顶,将俞疏桐放进轿子,合上轿帘,转身迎上了蒙面人。 蒙面人想要他的命,一招一式都带着杀意。他心知这些蒙面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一旦走了蒙面人就会跟着走,可还有可能是蒙面人留了几人下来,解决了俞疏桐这个旁观者。他将她牵连进来,遭遇暗杀,心中有些愧疚,不能再赌那一点点可能,让她丧命于此。 想到此,藉秋风招式越发凌厉,刀刀命中蒙面人的关节,要的不是蒙面人的命,而是制敌的速度。蒙面人胜在人数众多,而他只有一个人,一个个杀死这些蒙面人太耗时间体力。蒙面人耗得起,他耗不起。只要这些蒙面人失去行动的能力,他就赢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就看想要他命的人派来的杀手够不够多,能不能在这耗死他。 蒙面人以肉眼可见的态势消减下去,反观藉秋风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蒙面人互相对视一眼,一拨人攻向轿子,一拨人仍旧与藉秋风对峙,只是动作更加急切,像是被逼急了。 藉秋风不得不全神应对,当他抽出空去照应轿子时,却见四五柄刀剑直刺向轿子。他利落弃了自己这边的蒙面人,飞身去挡轿子周围的刀剑。 蒙面人看准的正是这个空档。 藉秋风顾不上阻拦刺向自己的刀剑,旋身横刀挡下轿子前的刀剑,余下轿子背面的一把刀,已来不及去挡。他当机立断,反身掀开轿帘,俞疏桐疑惑地看着他,他来不及解释,抱起她在轿子里旋了半圈,自己背对那把刺进轿子的刀剑。 却听“铛铛铛”几声,刀剑弹落地面,藉秋风睁开眼,掀开轿帘,一个比他高半头的……姑且说是人的人落在轿子前,盯着他怀中的俞疏桐,说:“没用。” “先生——”俞疏桐这声称呼才出口,就意识到不对,立即闭嘴。 藉秋风品着这声“先生”,阴森森的道:“这就是俞小姐说的与你无关?”这老乞丐给他递的消息,俞疏桐又认识这老乞丐,还说与她没关系? 老乞这身装束太有辨识度了,俞疏桐万万没想到,他会找来这里,还撞上了她和藉秋风在一块的时候。 “先想办法摆脱这些蒙面人,稍后我再向世子解释!”俞疏桐见她与老乞的关系已败露,也不再可以隐瞒,询问老乞说:“先生可否帮忙?” “可以。” 言罢,老乞弯腰捡了几枚石子,丢向四周蓄势待发的蒙面人,藉秋风打横抱起俞疏桐瞅准蒙面人的空隙,一路闯过去。巷子边缘蒙面人散布较少,他带着俞疏桐出了巷子,拐向南方,身后几名蒙面人紧追不舍。 藉秋风回头去看,身后只有追逐他们的蒙面人,老乞却不见了踪影。 “不用管先生。”俞疏桐轻轻揪了揪他的衣领。 “你就知道他不用帮忙?”藉秋风不冷不热地道。 “那你放下我,自己回去,看能不能找到他。” 藉秋风扫了她一眼不再言语,专心逃命,跑进南街花柳巷,没入了众多恩客浪子中。蒙面人追到闹市,不久便隐去踪迹,显然是不打算再追,以免引起太大动静。 藉秋风摆脱了蒙面人,眼看望春阁的招牌近在眼前,仍没有放松警惕,闪身进了望春阁后巷,抬头看准一扇流纹窗户,纵身跃了上去。 俞疏桐紧抓他的衣襟,眼看他带着自己闯进了一间装饰精美的闺房,里面还有一位身姿曼妙的女人坐在梳妆台前,涂抹口脂。 “柳含烟!”藉秋风喝道,“去拿身适合她的衣服。” 柳含烟闻声回头,盈盈一笑,“少主怎么抱着个人来了?” “少废话,快去!”藉秋风放下俞疏桐,自己走到桌前倒了杯茶自顾自坐下了。 俞疏桐瞄了眼他,搬出一张圆凳,也坐下了。 柳含烟打开衣箱,比着俞疏桐的身高体型,拿了身淡紫色的流仙裙给她说:“试试这件,这是最小的了。不行我给你改改。” 俞疏桐拿过裙子,走到房内的屏风后,换下身上那件满是破口的衣裳。 她身量不高,流仙裙衣摆几乎拖到了地上,她半抱着裙摆转出屏风,对柳含烟羞涩一笑:“麻烦姐姐帮忙改改。” “哼。”藉秋风在旁冷哼了一声,俞疏桐望过去,他又低头饮茶。 俞疏桐收了笑容,淡淡道:“世子有话不妨直说,民女方才确实出于一些原因,隐瞒了自己与先生的关系,可世子一声不响截了国公府的轿子,就做得对吗?” “你隐匿姓名给我递消息就对?” “民女递的是假消息吗?世子不信,不予理会就是了,何必咄咄逼人,非要追根究底?” 藉秋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对站在一旁敛眉低目的柳含烟道:“改完衣服你送她回去。” 说完人就不见了,只余下窗户与墙碰撞的声音。俞疏桐收回视线,鼻尖嗅到一缕熟悉的臭味,四下看了看,就见老乞吊在窗沿上,问她:“你什么时候能走?” 俞疏桐还未来得及回话,就听尖叫声在耳边响起,吓得她抖了抖。 “啊!!!哪里来的乞丐!!”柳含烟一抬头,就见自己窗户上挂这个乞丐,他震惊了几息,抄起一张圆凳呐喊着砸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送行 圆凳飞向老乞,他身子一晃落进了房内,无视柳含烟惊恐的神态,走到俞疏桐身边,说:“快些,你耽误许久了。” 俞疏桐出国公府时还是辰时,此时已接近午时。那来传信的人是俞府的不会错,只是不知藉秋风如何处置的他。传信的人回去了,她却不见了踪影,翠儿与父亲都会担心。她不能再在这耽误了。 她询问过柳含烟,找了把剪子,将裙子裁了裁,勉强合身,便告辞离开了这地方。 俞疏桐知道柳含烟这个人,也知道她是京城第一舞坊望春阁的舞姬,自己身处的地方绝不是什么客栈茶楼。于是便走了望春阁的后门,以免被瞧见,落人口实。 亏空案一事未明,她不能在此给她爹添笑料。官员子女出入风月场所不是什么光彩事,更有甚者,会让御史参一本,给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 当然,皇家人并不担心这些事。藉秋风不在意,她却不能不在意。 她出了望春阁后门,拜托老乞稍她一程,南街距离清丰街还有很大一程距离,走回去怕是午膳都凉了。老乞也没说什么,将她扔到清丰街拐角就消失了。 俞疏桐理了理衣裳,跨进了俞府大门。 她一进门,下人就高喊着“小姐回来了!”听这动静,怕是已经惊动她爹和翠儿了。她索性站到门边,免得两相错开。 不一会就见俞敬则满脸关切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小步子飞快的翠儿,同样神色关切。 “小梧桐,你跑去何处了?国公府的轿夫说他们把人送丢了,爹魂儿都快吓没了。” “路上出了点事,不是什么大事。”俞疏桐讪讪一笑,转而问他“是爹让人通知我回来的?” “是。今早上朝,皇上直接点了爹随安王世子去北海办案,明天就走。”俞敬则直接说道,“时间紧迫,这才急急唤你回来。” “这么快?”俞疏桐暗自皱眉,而且……皇上问都不问她爹的意思,就决定了这件事,还是随藉秋风去…… 方才藉秋风言语之间不乏质问她的意思,显然没有真的相信她的消息。藉秋风不信她的话,钦差却忽然从安王换成了安王世子,难道是安王出了事?怎么想也不会是藉秋风想法子让皇上改了主意。 “是啊,爹已经吩咐人去收拾东西了。”俞敬则拍了拍俞疏桐的头 ,带她去他的院子,让她帮忙看看有什么疏漏之处,顺便让下人去热了饭菜,父女俩就在厅堂里用了午膳。 俞疏桐扒拉了两口饭菜,肚子里有东西了,就转身去替俞敬则张罗行装了。此趟出行有什么要注意的,她也都让人记到了一本小册子里,以便她爹翻查。 俞敬则人看起来可靠,可实际啊,只有俞疏桐和她娘知道,这个人日常生活一塌糊涂。要没了丫鬟仆人,他上朝的时候官服指不定都能穿错。 出公差能带的丫鬟随从有限,不一定能照顾到俞敬则,写一本小册子既实用又方便。 太阳缓缓西斜,俞疏桐总算吩咐完了俞敬则出行时的各项事宜,还抽检了一遍看有没有什么错漏。接过翠儿递来的茶水,咕咚咕咚一口饮尽,舒了口气,她摆了摆手就让下人们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俞疏桐让人拉着昨天装好的马车,跟在俞敬则的马匹后出了俞府。她自己另坐了一辆马车,与俞敬则的马匹并行,路上还不忘叮咛他,行事多谨慎,别让人钻了空子。 亏空案是件大案子,里头牵扯的人数都数不清,俞敬则若不谨慎,恐怕还会像上辈子一样,让人抓了把柄,将所有罪名扣到他头上。 到那时,她就回天无力了。 俞疏桐止不住心慌,一再强调让她爹不要太过注重功劳,人安全回来才是紧要。 俞敬则听得耳朵生茧,无奈地道:“爹知晓了,你放心。” “爹你将我说的好生放在心上!”俞疏桐甩下马车帘子,盯着膝上的纹样,思索她在京中可做的事,提前做好准备。万一她爹再次出事,她也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俞敬则轻笑着摇头,直起身子把着马缰前行,此时天色还早,他们走的又是去城门的路,行人不多,他就没怎么注意道路两边的情况。行到一处交叉口,凌乱的脚步声冲出巷子,眼见一位布衣壮汉撞到了马蹄前方,他手下一紧,牵住缰绳,那壮汉才免遭踩踏。 他正要开口训斥这壮汉,巷子里又冲出几名持棍男人,抡起棍子就朝壮汉身上招呼。 “住手——” 俞敬则制止时,棍子已经落到了壮汉身上,皮肉钝响,他俯看持棍那群人喝道:“还不住手!” 那群人见俞敬则身穿官服,神色威严,便收了棍子,当头的那个男人行了一礼说道:“官爷,这人偷了我们府中的银钱首饰,我们也是受主人命令教训他,不想他不知悔改逃脱出府,这才惊扰了官爷。官爷切莫怪罪,我们这就捉人回去。” 那人朝后头几名兄弟一招手,壮汉当即被扭着捆了起来。 “官爷好走。”那人拱手向俞敬则打招呼离开。 俞敬则不欲掺和别人的家事,便未曾阻拦。可那壮汉挣扎着,回头看向他,眼睛里光影闪动,他想活着。俞敬则心中动摇,张口喊道:“慢——” 先前那人回头,“官爷还有何事?” “这人是你们府中的下人?”俞敬则指着那让捆着的壮汉问道。 “是,他的卖身契在我们府中。”那人如实回答。 “他犯了大过错,你们捆他回去,相必他不会有好果子吃,况且他会偷东西,你们也不会再用他做事。不如我买了他,稍稍弥补你们的损失?” 俞敬则好生询问那打头的人,看能不能救下这条命。那壮汉偷东西,买他回去也不会重用他,只是看他可怜,买下后,放他走就是了,也不会添多少麻烦。 俞敬则正要出行,他随手救这一条命也算是添些功德,期盼办差顺利些。 打头那人略有些迟疑,“官爷,这人买回去只会让您赔不会让您赚。再说这人在我们府中偷了不止一次东西,屡教不改,您想做善事救人也要看这人值不值得救。若救回去个贼,为祸四邻,您亏不亏?不是小人不想松口,是不能松这个口。” 这话说得实在,俞敬则也重新考虑了一番,想着放过这事,可眼神触及到那壮汉迫切坚韧的目光,便又改了主意。 他问那壮汉:“你可是诚心悔改?” 那壮汉一听这话,立刻指天发誓说:“小人自然是诚心悔改,绝不再犯!” “你也听到了?”俞敬则问打头那人。 “小人听到了。”打头那人神色平平,似乎并不吃这一套,“这话小人在府中听过不下五次了。这人回回偷东西被抓,回回都是这句话。官爷,您第一次听他保证,信了也情有可原。可小人听过多次,早就不信了。劝您也别信,您救他回去,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反咬您一口,这事他不是没做过。” “小人这次绝不再犯!求官爷救小人一命!小人偷东西是为了赎妹妹回来!绝不是去干坏事!您不能信他们的一面之词!小人妹妹让那无良的爹卖进了窑子里,近日小人才凑够钱将她赎回来。小人偷东西是为了妹妹,妹妹已经赎回,小人不会再偷东西!”壮汉语速飞快向俞敬则解释,他一字一句说得真切,俞敬则不觉已信了七分。 打头那人听罢,冷嘲热讽道:“你拿偷来的东西去赎人,也不嫌钱脏。” “只要能赎回妹妹,管他脏不脏!”壮汉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壮汉此举有情有义,只是他想的办法多有不妥,俞敬则问那打头的人说:“我替他还了银钱,把他偷东西的亏损平了。你将他的卖身契让给我,我再另付银子给你。如何?” “官爷,”打头那人为难地道,“这事小人没法做主。他一条贱命,您何必较真。抓他回去是主人的吩咐,您和我们商量没用。况且偷东西的亏损,您知道要多少银子吗?您就算付得起,可为了他,当真不值!” 话说到这份上,俞敬则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他此时是去城门与钦差队伍会合,时间耽误不得,若为了救壮汉,去他主人家中,商议此事,岂不因小失大。 壮汉见俞敬则神色游移,也不盼望他能救自己了,于是便挣开捆着他的人向俞敬则郑重地扣了一个头说:“贵人不必为难,小人跟他们回去就是,只希望贵人若有闲情,派人去星纪街李家看看我妹妹!小人名唤李拙,贵人大恩大德,绝不会忘!” “还愣什么,带上走!”那打头的人斥道。 俞敬则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提起壮汉,往巷子里拉,未再阻拦,又听耳边一声:“慢——”他回神看向马车,就见俞疏桐掀开马车帘子款款走了下来。 “你叫李拙,你的妹妹叫什么?”俞疏桐站定,问李拙。 “小人的妹妹叫李芙。” “长什么样?”俞疏桐继续问。 “圆脸,长得很漂亮。” 李拙语言匮乏,只简单说了个大概,俞疏桐见他说不出个具体样子,便问:“你妹妹脸上是不是有道长疤?” 李拙面色瞬间苍白如纸,“贵人怎么知道?”他还想将他妹妹说得好些,贵人心软会收留他妹妹,这下子,没戏了。 俞疏桐没有回答他,转而看向那几个拧着李拙的人说:“敢问府上是?” “留鹤街张员外家。”那几人也没隐瞒,直说了,官差他们可得罪不起。 “这个人我要了,”俞疏桐指着李拙道,“几位且带他回去交差,只有一点,不许伤他。另告诉你家主人,明日户部侍郎俞敬则家的小姐会登门拜访,亲自商议李拙的事。” “这……”打头的人瞥了瞥俞敬则身上的官服,他是个下人,这小姐的话只能代为传达,主人如何决定他左右不了,到时候主人不答应,把事情怪到他头上可怎么办?于是便有些犹豫。 “我即刻让人写拜帖,几位不必为难。”俞疏桐自然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转头吩咐翠儿写了张拜帖,交给打头那人说,“几位只要把这拜帖交给张员外即可。” 翠儿又上前塞了几块碎银子给那几人说:“就当是请几位喝茶了。” 有银子好办事,打头那人接了银子和拜帖,对俞疏桐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小姐赏茶,小人一定将拜帖交与主人。” 李拙感激地看着俞疏桐道:“多谢贵人!” 俞疏桐点了点头,转身朝俞敬则微微一笑,“爹,咱们快走吧!” 俞敬则心想,你还知道要快走?他佯怒道:“就知道耽误时间!” “不是爹先起的头吗?”俞疏桐上了马车,掀开马车帘子吐了吐舌头,吩咐车夫赶车,一行人复又朝着城门而去。 他们到的时候城门口钦差队伍已经排好,俞敬则下马向藉秋风行礼。 藉秋风骑在马上,一身黑色蟒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他微微颔首,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不远处的俞府马车,“俞侍郎免礼。” “人到齐了,准备启程!” 藉秋风作为领头钦差,将这一命令吩咐下去,众人各归各位,俞敬则也找到自己的位置,融进了钦差队伍。 俞疏桐坐在马车里,听见藉秋风的声音,心中一动,将帘子挑开一道缝望过去,果真是藉秋风。 亏空案钦差由原来的安王改为安王世子,一路上不知会生出多少变数。有她在,不管是谁要动她爹,她都会一一还回去! 目送钦差队伍出了城门,俞疏桐放下帘子,吩咐车夫打道回府。 一回俞府,下人慌慌张张跑来禀报说:“小姐!家里来了个乞丐,死活赖着不走!还打咱们府里的人!您快去看看!” 俞疏桐与翠儿对视一眼,跟着下人绕过回廊,到了后院,就见一个衣衫褴褛、浑身馊臭的乞丐趴在院子里的槐树上,朝他们露出黄澄澄的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楚随 “呀!你怎么来了!”翠儿拿起地上的扫帚,狠狠丢向槐树上的老乞,“快出去!谁让你来的!” “我上哪还要你管?”老乞飘飘而下,风中夹杂着丝丝异味。 翠儿一个后撤,躲到了院门后边。俞疏桐步子一横挡到了老乞与翠儿之间,淡淡道:“先生突然造访,是有要事?” “东街不能待了,我住她那。”老乞抬手指向翠儿。 “不行!你太臭了!”俞疏桐还未说话,翠儿就开始不满了,她一脸嫌恶地补充道:“住哪都不行!” 老乞目光一厉,“就住你那!” 俞疏桐手一伸,阻止两人继续扯皮,她看向老乞说:“先生可以住下,但前提是……” “说。” 俞疏桐上上下下看了老乞几遍,长呼了口气,说:“先生得把自己拾掇干净了!” “可以,”老乞目光投向翠儿,“要她给我洗!” “这不妥吧,男女有别。”俞疏桐硬着头皮道,“我找小厮帮先生洗。” “她的卖身契还没给我,把卖身契给我。”老乞朝俞疏桐伸手。 上次添昼阁里,老乞答应帮忙递消息,但他要翠儿的卖身契,也就是要翠儿这个人。俞疏桐没能说服他换个条件,翠儿还在一旁帮腔说没关系,最后老乞满意地走了,她自己却让气走了。 回去后她就抽空把翠儿的卖身契收了,打算有时间了去府衙把这张卖身契撤销,让翠儿恢复自由身。没想到这几天事情一件接一件,她还没去府衙,老乞这头就来讨要卖身契了。 “她自己答应要把卖身契给我。要么卖身契留在你那,人跟着我,要么卖身契和人我一块带走。”老乞直直看着翠儿,俞疏桐也看着翠儿。 翠儿身子抖了抖,躲不是个办法,她从院门后走出来,清了清嗓子说:“我跟着你,卖身契留给小姐。” “翠儿你想好了?”俞疏桐沉声问。 翠儿喏喏点了点头,老乞示威性的看了她一眼,她皱着鼻子“哼”了一声。 “先生,翠儿是我的使唤丫头,她跟着你多有不便。”俞疏桐还想再挣扎一下,谁知老乞眉头一皱,说:“我又不要她做使唤丫头。” 都让她伺候你沐浴了,还不是做使唤丫头?俞疏桐一时竟不知说什么,罢了罢了,只要老乞不虐待翠儿,便由着他们两个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也管不到哪儿去。 俞疏桐匆匆让人收拾了间屋子给老乞住,又让人去灶上烧水,给他沐浴。浴桶里的水换了七八趟,提出来的水都还泛着浑浊。 俞疏桐坐在院子里整理账本,过几天老夫人派人来接她长住,这些东西留在府里多有不便,尽早理好一并带进国公府免得日后麻烦。她抬头看了眼房门,又是一桶水提出来,翠儿在里面哀嚎:“你到底有多脏啊!” 她勾起一抹笑容,继续翻看账本。过了又有一个时辰,里头的声响终于停了,翠儿四肢疲软走出来,身后跟着位朗眉星目年约二十七八的男人。 那男人一张俊脸板得平直,瞥了眼走在前头的翠儿道:“走快点。” 俞疏桐抬眼看去,那男人提起翠儿的领子,直接把人拎到了她面前,说:“人还给你。” “先生还是挺俊朗的,之前那样子实在是糟蹋了这张脸。”俞疏桐戏谑道。她打量着男人的五官,总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老乞丐能有多俊!”翠儿愤愤不平地看着男人,她搓了两个多时辰才把他搓干净,连声谢都没有! “我叫楚随。”男人松开她的领子,冷冷道,“我有名字。” “先生终于承认自己是楚随了,”俞疏桐收了表情,看向他,“可是先生是否忘了自己一旦暴露真名真容,那些人立刻便会找来,继而给俞府带来麻烦?” “看来你对那些人也是一知半解,放心,不会给你招来麻烦。” 一知半解,说的倒是真的,俞疏桐对那些人的了解,仅限上辈子从楚随口中得知的那些。当时她与楚随也仅是一面之交,彼此以陌生人的身份,畅所欲言,将肚子里的苦水倒了个彻底。可也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楚随说到他的出身时便有意隐瞒了,俞疏桐也只知晓个大概,第一面故弄玄虚,糊弄人可以,接下来就不好办了。 她本就只打算和楚随做一次交易,没成想翠儿掺和了进来,楚随跑到她这来了。想糊弄也不成了。 不过,看样子楚随并不想深究,俞疏桐勾了勾嘴角,“那就谢过先生了。” 她合上账本,起身回她自己的院子,既然翠儿已经出来了,她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看着了。走到院门口,她兀地回头问楚随:“过几日,我会和翠儿搬去国公府住,先生要跟着吗?” 楚随点了点头,俞疏桐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她一走,院子里的人瞬时撤了个干净,楚随立在院中,寒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他凝望北方,神色莫名。日落月升,他脚尖一点,院中空余满地月色。 - 京城七十里外,驿站二楼第三间房里,灯影晃动,藉秋风半靠在床头,闭目养神。风声掠过,石子撞上窗扇,他猛地睁开眼睛,屋中不知何时多了位青袍男人。 “信物。” 那人朝他伸手。 藉秋风靠在床头未动,浑身紧绷,“敢问阁下是谁?” “楚随。” 藉秋风眉头微皱,楚随是谁? 楚随又道:“老乞丐。” 藉秋风一惊,眼前这人是前几天给他送信的老乞!他起身颇为熟稔地道,“原来是你!”随即他表情一敛,问说,“什么信物?” “证明你身份的信物。” “本世子需要什么证明身份的信物?”藉秋风展开折扇,攻向楚随。这老乞丐改头换面跑到他面前要信物,他凭什么给?他横着扇面划向楚随的脖颈,他的折扇本就是武器,可攻可守,楚随赤手空拳,挡无可挡。 岂料这毫无悬念的一招,楚随看似随意的一抬手,便夺走了他的折扇,破了他这一招。他劈手去夺,楚随转身绕到他身后,给了他肩膀一下,说道:“腕上无力,还想抢东西。” 藉秋风回身抬肘撞向楚随,并张手去抓他的手腕,楚随腕部翻转拿住他的胳膊,单手反剪住他,另一只手刷地展开折扇。 “你到底是什么人?”藉秋风寒声问。 折扇正面画着一幅枫叶寒蝉图,背面写着一首清秋词,楚随一寸寸看过折扇,闻声扫了他一眼,说:“不关你事。” “你抢我的扇子,说不关我事?”藉秋风后踢一脚,楚随撒手后撤,合上扇子,丢回给他说:“还你。” 藉秋风接住折扇,来回看了几遍,抬头就见楚随正往窗边走,“站住!” “你方才说信物,是这个?”他举起折扇问楚随。 楚随点了点头,便不打算与他交流,推开窗扇,一阵疾风射来,他侧首去看窗框,一枚铜钱没入窗框深处,仅留下小半边弧度。他回身问藉秋风:“何意?” “你是什么人?这折扇你从何得知?”藉秋风逼问道,折扇是他母亲的东西,而他母亲失踪十年,从未有消息传回。他垂眸掩下闪过眼底的暗芒,这人看起来二十七八,不知是何时接触过他母亲?他母亲又为何会告诉他折扇的事? 楚随偏头,可有可无地道:“我是什么人与你何干?你从何得到这折扇,我便是从何知晓这折扇。” “你见过我娘?”藉秋风不自觉向前跨了一步,问道。 “你娘是谁?我只认识这把扇子。”楚随一脚踏上窗框,飞身离开了驿站,留下一句话说:“拿好扇子,会有人来找你的” 藉秋风未留神,人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楚随回了俞府,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掠进了翠儿的房间,把自己定到床边,拧眉苦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 他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指尖感受到一丝可疑的湿润,他沉默半晌,掏出手帕擦了好几遍自己的手指,总算没有口水残留了。 床上翠儿一个大翻身,被子刺溜掉到了地上,楚随盯着脚边的被子,弯腰捡起来,给她盖了回去。 翠儿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打了个颤,去摸被子,有个人把被子递到她手边,她随口说了声:“谢谢了。” 楚随五指微张,想把她从床上揪下来,最后还是忍住了。 给自己拉好被子的翠儿总算察觉出不对了,她猛地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老色鬼!” 本打算离开的楚随,听见这声“老色鬼”,脸沉了下去,抬手就把翠儿的被子甩出了房门。门外一声闷响,翠儿反应过来,抬脚朝楚随踢去,却让人拿住了脚,动弹不得。 他能制住自己的腿,还能制住自己的嘴吗?翠儿张嘴就骂:“老色鬼!我卖身契还在小姐手里呢!你想干嘛!” “嘁。”楚随睨着翠儿道:“我要想要,随时都能拿。” “那你去拿啊!你去啊!”翠儿破罐子破摔,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谁知楚随听了她的话,当真丢下她,去拿了卖身契来,上面盖着她的手印,无可辩驳。 翠儿指尖微微颤抖,气的,“你、你偷东西!” “这不就是我的东西吗?”楚随淡淡道。 一语激怒翠儿,她揪起枕头,砸到楚随身上,枕头套里满满的荞麦皮,她这一砸,里头的荞麦顺着枕头角上的破口,撒了楚随一身。 荞麦皮缓缓从楚随身上滑落,他低头看着翠儿,微微一笑。翠儿被他这笑吓呆了,心想这人是不是气糊涂了?她套上鞋,噔噔噔跑到门边,正要溜出去,就发现身边多了个人。那人面无表情,眼神幽深,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插上了门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张家(1) 俞疏桐一大早起来就看见翠儿一脸怒容,叉腰站在院中与楚随对峙。楚随满不在乎,沏了壶茶搁在院中石桌上,喝口茶看一眼翠儿,如此反复。 两人听见门响,皆转头看她,她瞧着两张茫然的脸,莞尔一笑道:“翠儿,咱们去张家!” 住在留鹤街的人都知道,张员外好色,家中美妾不知凡几,还养了不少外室。这天一辆马车停到张员外家门口,走出一小美人,看见的人都认为这是张员外的外室上门示威来了。这都不知道第几个了,不过一刻钟,张夫人肯定拿棍子出来轰人。 看热闹的等了一刻钟,没等到张夫人赶人,倒等到了张夫人腆着笑脸将人请了进去,着实稀奇。 张夫人请进去的不是别人,正是俞疏桐。 张府副厅,她与张夫人寒暄了一番后,直言道:“张夫人,昨儿想必拜帖已经递到你手上了,我也不啰嗦,李拙的卖身契,你开个价。” 张夫人一听这话,笑脸一收,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说道:“俞小姐,不是我不卖,是这人不值得买啊。实话不瞒你说,李拙在我们府上,名声都臭了!他偷东西不止一次两次了,偷主子的东西,偷同屋的东西,只要能卖钱,他什么都偷!你要买这么个人回去,别说你买回去心里不踏实,我们这卖的人心里也不踏实,你说是不是?”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们不卖了?俞疏桐笑容温婉:“这我知道,我看中的也不是他会偷东西,而是他有情有义。张夫人,李拙的妹妹让他爹卖了,他不顾自己做人的底线去偷东西,连番被抓也没舍弃妹妹,不是有情有义是什么?我买下他,他偷的东西,我一并帮他还了,绝不让张家吃亏!” 一听她要帮李拙还债,张夫人立马笑开了,可一想到李拙那会勾人的妹妹,笑容又淡了几分。 俞疏桐见她面有动摇,让翠儿拿出两百两银票,搁到桌面上,“这点银子不算多,张夫人先收下,等李拙偷东西的帐算清了,我再将剩下的银子一并给你。” 张夫人摸走桌上的银票,瞟了眼俞疏桐,又不舍地放了回去。李拙兄妹俩一个勾引她家老爷,一个偷她家东西,她正要出手教训,怎么能为了几百两银子就放走?钱随时都能赚,这两个贱人走了可就找不回来了!她端端正正做好,轻咳了一声,说:“这银子我不能收,人我也不能卖给你。俞小姐知道,做买卖要讲诚信,坏了的东西卖出去,咱良心上也过不去。” “可我买的就是这坏东西。”俞疏桐拨了拨茶盖,笑容未变,“李拙会偷东西这事咱们双方都知情,怎么会失了你的诚信?张夫人是怕我买回去,再反过来讹你?这张夫人不必担忧,我家是户部侍郎俞府,我要讹你,我爹还如何在朝堂上混?” 她把户部侍郎这个名头搬出来,给张夫人施压。 张家是京中富豪,手中握有京郊几百亩地,若是得罪了她,这几百亩地怕是就要出问题了,更别说这些地里,还有些来头不正当的。民不与官斗,若不遂了她的意,她在土地上给他们使绊子,他家还要不要吃饭了?张夫人想到这一层,心里踌躇。 俞疏桐见她略有些犹豫,便借机推了她一把说:“李拙在张家已经废了,夫人也不会用他做事,白养着这么个人,夫人不是更亏?不如将他卖给我,我替夫人管教他,夫人还能赚上一笔银子。” “这就不必了!”张夫人毫无预兆地拉下脸,把桌上的银票推回去,不客气道:“我家的下人,我自己管教!不劳俞小姐!”不过是个侍郎家的小姐,还当自己是皇亲国戚,替她管教下人?风大也不怕闪了舌头!她爹就算是户部侍郎又怎样?张家土地上那些事,名下佃户都知道,可谁敢说出去?她就不信了,俞疏桐就算知道土地有问题,她能拿出证据吗? “张夫人,”杯底磕着桌面,声音沉闷有力,俞疏桐凝视张夫人,“想好再说话。” 张夫人冷笑:“俞小姐,这人我不卖,就算你是官家小姐,我也不卖!李拙是什么情况,从我张府随便拉一个人都能说得清清楚楚。我府中出了这么个人,我都嫌丢脸。不亲自管教一番,怎么对得起我家老爷交托给我的管家之责!俞小姐硬要买这个人回去,心里怎么想的我管不着。我卖不卖,俞小姐也管不着!我说不卖!” 俞疏桐想不到张夫人居然直接撕破脸,她怒极反笑:“张夫人想清楚了?李拙放在府上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还是说张夫人想要折磨李拙兄妹一番,以泄张员外看上李芙的愤?李拙兄妹俩到底怎么回事,夫人是他们的主家不会不清楚,更何况,他二人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少不了夫人的助威!” “李芙勾引人我为什么不能教训她!她那一张狐媚子脸划花了才是对她好,否则谁见了都想上去揉弄两下,她还怎么嫁人!”张夫人拍桌子怒道。 把嫉妒说成是为李芙好,张夫人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俞疏桐算是长见识了。李芙的脸上有一道长疤,把一张绝美的脸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丑脸,张夫人居功至伟。就是因为这道疤,李拙兄妹俩的爹觉得这女儿没了价值,转手就把李芙卖到了窑子里换钱,是以李拙偷张家的东西赎妹妹。这一切都是张家自找的,而今竟然说是为了他们好,真是好大的脸! 俞疏桐让翠儿拿出一张纸,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她把纸拍到桌子上,指尖轻扣纸面,“张夫人知道这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张夫人轻嗤,“怕不是俞小姐拿的请愿书,请本夫人卖李拙给你?” 俞疏桐微笑说:“这是京郊佃户的供词!” 一语掷地有声,张夫人心头大震,京郊佃户?不会是他们张家的佃户吧……她心里没底,抽过那张供词,粗粗读了一番,光她认识的佃户就有十来个!她揉起供词,还不放心,打开茶杯,把纸泡了进去,眼见墨迹散开,她气定神闲地看着俞疏桐道:“俞小姐见笑了,这纸上写的着实不是好东西,本夫人替你毁了它,也免得脏了你的手。” “张夫人尽管毁,我这还有。”俞疏桐抬手,翠儿见机又放了一张供词上去,内容与张夫人泡散墨的那张一模一样。 张夫人面色一僵,谁能想到俞疏桐竟然能这么快拿到张家名下佃户的供词?张家京郊那些地,有四分之一是倾吞无人公田得来的,这若是让人扒开了,张家就完了!无人公田即便无人耕种,那也是朝廷的,是皇上的,私人侵占犯了律法,是要问罪的!张家后头的靠山再大,可也大不过朝廷。 “俞小姐,你看我们一向守法,这事也不能怪到我们头上。我家几百亩地租给佃户,他们不知足用了公田,我也才知道。”张夫人强笑道,“这样,我立刻派人去通告佃户归还公田,禁止私自占用,咱们小惩大诫一番,这事就过去了,否则闹开了谁也不好看。” “张夫人说错了,不好看的只有张家。”俞疏桐冷冷道。 “既然你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本夫人狠心了!”张夫人见俞疏桐软的不吃,只好来硬的了,她猛地站起来,喊道:“来人!请俞小姐去客卧!” 话音刚落,就有七八名护院冲进副厅,凶神恶煞朝俞疏桐走去。翠儿横步拦到俞疏桐面前,杏目圆睁:“张夫人!我家小姐是侍郎家的,她出事,张家绝不会好过!” “好大的口气,不过是个户部侍郎,说得倒像皇子王爷!”护院进来了,张夫人底气也足了,悠悠然说道:“烦请俞小姐在我家住上一天两天,让我家老爷瞧过了再送你回去。到时候我带着几样聘礼,一并送去给俞侍郎!” 只要进了门,还愁她不为张家着想?张夫人暗地发笑,平白得个侍郎家的小姐做妾,还长得羞花闭月,换谁谁不愿意? 翠儿面色铁青,张夫人是想留她家小姐在张家住一晚,毁了她的清白,给张员外做小妾!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敢觊觎她家小姐! 她瞪着张夫人,张口就要骂,俞疏桐轻轻拨开她的身子,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开弓没有回头箭,张夫人三思。”俞疏桐淡淡道。 “此事对你我都有好处,何必多虑!”张夫人一招手,护院立刻上前,三两个合力拧住俞疏桐和翠儿。 俞疏桐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她看着张夫人,问道:“张夫人当真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后悔!”张夫人斩钉截铁道,“去请老爷回来,说我为他找了名美人!” “不必请了!”张员外高声笑着走进副厅,对俞疏桐拱手请罪道,“小人来迟,让俞小姐受罪了。内子没见过世面,也不懂人情世故,小姐莫往心里去。听说小姐是为了李拙而来?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内子不知情,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小姐别放在心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张家(2) “不必请了!”张员外高声笑着走进副厅,对俞疏桐拱手请罪道,“小人来迟,让俞小姐受罪了。内子没见过世面,也不懂人情世故,小姐莫往心里去。听说小姐是为了李拙而来?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内子不知情,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小姐别放在心上。” 张员外一来,护院立马松开俞疏桐和翠儿,出了副厅。俞疏桐捋着袖子上的褶皱,不急不缓坐回椅子上,说道:“张夫人也是为张员外好,想给张员外纳位侍郎家的小姐做妾,张员外自然不会怪罪夫人了。听说张员外外头养了不少人,这妾即便是纳不成,恐怕也要将本小姐养成外室吧。” 她目光锐利如箭,直刺向张员外。一个富豪乡绅就想让她做小妾?她上辈子在夏府忍气吞声做了九年的妾,最后拉着夏二一起死,这辈子还有人想她做妾,好!这事不算完! “俞小姐,内子一时糊涂,你何必当真。张家是我做主,不是她,她说了不算。”张员外瞥了眼脸色难看的张夫人,压着她坐回主位,自己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客客气气让下人给俞疏桐换了盏茶,继续商议李拙兄妹的事。 “张员外说的,本小姐姑且信了。”她此次前来是为了李拙兄妹,不宜在此事上多做计较,她重新展开笑颜,说道:“李拙的事,我之前已于张夫人商议过,张夫人不愿意卖,既然张员外来了,那就给个准话,卖,还是不卖?” “卖!这生意划得来!”张员外直接将李拙的卖身契拿出来,却没有直接给俞疏桐,而是放到了桌子上,“只是……” “张员外有什么条件直说。”俞疏桐微笑道。 “李拙在我张家还有许多事要交接,能否缓几天,我们再交人?”张员外好声好气地道。 俞疏桐笑容微顿,李拙偷东西,张家能交代给他什么要职,非要缓几天用来交接?莫不是这张员外想趁着这几天打死李拙,□□李芙,到时候交给她两具尸体便算是完了?她倒要看看这张员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张员外说个具体时间,我到时候派人去接。”俞疏桐拿出几张银票,让翠儿递给张员外,“这是订金,希望张员外确保我的人不要受伤出事。” 张员外收了银票,交出卖身契,说道:“自然!张家绝不会动他们!” 这话说得妙,张家不动他们,自有其他人动他们。俞疏桐面上带笑,心里却起了警惕,与张员外定好了银钱,便匆匆回俞府,派人去星纪街李家附近守着,以免出事。 她派人去了没多久,就有人来回禀说李拙上门来了。她忙将人请进来,问是怎么回事。李拙顶着满脸青紫,一瘸一拐走进来,见到她噗通一声跪下,求道:“小姐救我妹妹!” “我不是派人在你家守着,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你妹妹又出什么事了?一一说来!”俞疏桐急声问道。 “那张家不守信,小姐前脚走,张员外后脚就派人抓走了我妹妹!小姐派去的人跟他们讲理,阻拦他们,他们不听,反倒把人打成重伤。小人那时在张府柴房,与小人交好的小厮告诉小人此事,瞒过张府的眼线,给小人开了柴房的门。小人拼死跑出来向小姐求救,只想请小姐救我妹妹!”李拙说一句磕一个口,额头结结实实撞到地上,抬起来时血色落了一地。 知晓了事情的头尾,俞疏桐让人先扶李拙下去敷药,自己焦躁地在房中踱步,张家如此迅速带走了李芙,还不怕她俞府的人,看来是早有准备,她之前想的没错,张家是准备给她交两具尸体还死不认账! 现今就看京郊佃户那里能不能派上用场了。 张家大胆行事,京郊那里也不会有把柄让她去抓,她直接吩咐人守在京郊张家田地附近,一旦发现可疑的动静,立刻回报。她不信张家行事如此严谨,一点破绽都没有!那耕种公田的佃户足有四分之一,张员外就算转移,这么多的人出入,必然惹眼,引起他人注意。张员外不可能让这些人走太远,最有可能是将他们藏在附近某座庄子里。顺着这个方向找,准没错! 语速飞快布置好京郊那边,俞疏桐带了几名护院,并拜托楚随先行去张家找李芙,她随后就到。张家翻脸不认账,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俞疏桐带人大张旗鼓直闯张府,张夫人着急忙慌出来,见她这阵仗,直接垂下脸说:“俞小姐,这是我张府!你带这么多人是欺我张府无人不成!” “张夫人,”俞疏桐四下望了望,不见张员外,便直接开口问道,“张员外何在?本小姐找他有要事相商。” “同我说是一样的!”张夫人袖袍一挥,张家护院横到她身后,显然不打算轻易放人进门,“李拙的事,咱们早晨已经商量好了,三日后我们交人,俞小姐交钱,有什么好相商的?” “本小姐找张员外是想问问他,李芙是不是你张家的人!”俞疏桐狠声说道,“张家抢夺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李拙现如今还是我张家的人,他妹妹自然也是我张家的人,怎么是抢夺民女!”张夫人理直气壮道。就算卖身契给了她,可还未去府衙交接,这卖身契做不得数,人还是他们的人,处置自己家的下人有什么好怕的! 她挺了挺腰,站在台阶上俯视俞疏桐,鄙夷地道:“李拙是我家的家奴,李芙自然也是我家的奴才,我家老爷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俞小姐还想断人升天的路?做个妾怎么也比家奴好!” “我自然不想断人升天的路,可惜这路是送命的路!张夫人迫害了多少后院女人,自己心里清楚,李芙进了张府能得张夫人善待?”俞疏桐冷笑道,“还请张夫人让开,我带走李芙,对你我都有好处!” “这是我家,私闯民宅是犯法的!”张夫人强硬道,“再说谁看见李芙进我张府了?那狐媚子叫人拿走了,你凭什么污蔑我家老爷!她那一脸伤疤,谁看了都倒胃口!我家老爷怎么会抢她进府!” “张夫人也知私闯民宅犯法,却纵容自己夫君进人家宅,抢夺民女,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俞疏桐朝身后的护院打了个手势,“今天张府我是闯定了!” 俞府护院上前与张府的人扭到了一起,街市喧嚣,路过的人都悄摸地朝他们这边看,张夫人狠狠瞪了一眼路人,再这样下去,他们张府就真成留鹤街的笑话谈资了! “慢着——”张夫人高声喊道。 “张夫人还有什么话想说?”俞疏桐让护院停手,好整以暇看着张夫人,眼里闪过兴味的光芒。 “俞小姐,我张府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更何况你一来就要硬闯,拜帖都没有,让我如何接待你?”张夫人理了理衣袍,低垂着头慢悠悠走了几步,好似在思考,“俞小姐回去写一张拜帖,我张府立马接待你。”写一张拜帖再送来,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李芙的清白了。 “我只要拿出拜帖张夫人请我进去?”俞疏桐懒懒一笑,手朝后一伸,寒露恭敬递上拜帖,她捏着拜帖歪头看向张夫人,“这下张夫人能请本小姐进去了吗?方才张夫人的话,大街上这么多人可都听见了。难不成张夫人不仅想让张府沦为街坊邻里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想给人留下个不守信的印象?” 张夫人让俞疏桐递拜帖,不但没遣走人,反而弄巧成拙,不得不请人进去,她呼吸沉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说:“请俞小姐进花厅!” 上次请人进的还是副厅,这次就换成了低一层的花厅,俞疏桐笑了笑,并不计较,她是来救人的,不是来计较这些小事的。 一进花厅,张夫人让人给她上了杯茶,自己坐在主位上,胸口上下起伏,她压着火气说道:“既然已经进来了,俞小姐可有看见李芙在哪?若未看见,那就慢走不送,本夫人没空陪你找人!” “张夫人着什么急,莫不是怕了?”俞疏桐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杯中浮沫,却听“砰”一声,她抬眸幽幽望着声响的来源。 张夫人一掌拍在桌子上,强作镇定道:“本夫人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的!”她恨不得一巴掌拍到俞疏桐脸上,把她拍出去,可人家是侍郎府的小姐,直接撕破脸对他们极为不利。 “夫人不怕就好,稍等片刻……”话音未落,就见花厅走进来一青袍男人,一手提一个人,放到了花厅地上。一人粗衣布衫,头发凌乱,面有掌痕,一道长疤斜贯整张脸。另一人赫然是张员外! 张夫人指了指自己的夫君,终究将一腔怒火忍了下去,转向那青袍男人指尖颤抖:“你……你是何人!” “张夫人怎么不先问问,李芙为何与张员外一同被带来?”俞疏桐砸下茶杯,瓷片飞溅,她质问道:“先前张夫人口口声声说李芙不在府上,如今人已经带来了,张夫人还有何话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张家(3) “张夫人怎么不先问问,李芙为何与张员外一同被带来?”俞疏桐砸下茶杯,瓷片飞溅,她质问道:“先前张夫人口口声声说李芙不在府上,如今人已经带来了,张夫人还有何话说?” “谁知道她是不是你们带来的?我今日在府中从未见过她!”张夫人咬死不承认,量她也没办法撬开自己的嘴! “事到如今,张夫人还不承认是你们带李芙进的张府?”俞疏桐走到李芙身前,抬起她的下巴,为她理好头发,露出狰狞的长疤与疤痕两边美艳的脸,“来,告诉张夫人你是怎么进的张府。” 李芙望着俞疏桐,摸了摸自己红肿的左脸,这是她刚才宁死不从,被张员外打的。 俞疏桐眼神鼓励李芙,让她不用怕。李芙胸中涌起一股暖意,眼眶一红,泪珠滚滚落下,她毁容前招致的都是妒忌,毁容后得到的都是厌恶,很少有人对她报以善意。 “是他!”李芙愤怒指向旁边奄奄一息的张员外,“是他派人带我进了张家!” 哥哥好不容易把她从火坑里赎了回来,这个衣冠禽兽立刻打上了她的主意,想要以哥哥的性命胁迫她妥协。哥哥宁死也不愿意她受辱,可没想到张员外直接让人闯进李家,他们的爹堆着笑脸,送瘟神一般把她送给了张家的人,还收了张家的钱,等于将她又卖给了张家! 先前他们的爹送她进窑子,这次又送她进张家,她是他的女儿,不是他的物件,想卖就卖! “胡说什么!”张夫人抬手上去就是一巴掌,却不料扇了个空,那站在一旁沉默无语的青袍男人拨开了李芙,让她落了满掌凉风。那青袍男人看得她发憷,她反手给了地上的张员外一巴掌,“你说是不是你让人带进来的!” 张员外抬起头,捂着脸懦懦道:“夫人我冤枉,是这个女人自己送上门的,不是我带她进来的!”他颤手指着李芙,说她诬陷自己。 听见这话,李芙气得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楚随见状扶了她一把,她不及向人道谢,便激愤地说道:“我一个良家闺女,既未婚配又未许人,有何理由上门找你,做这自毁清白的事!” “你让你爹卖进过窑子,谁知道你还是不是清白之身!你因你哥李拙的事对我们张家怀恨在心,自己送上门,事后反口说我强迫你,毁了你的清白,借此污蔑我,这有没有可能?还有,谁知道你在窑子里伺候过什么样的人?你怎么就不可能是找上门,想要仔细尝尝情爱的滋味!” “你——”张员外话越说越难听,越说越不堪入耳,李芙一口气堵在胸口,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你从窑子里逛了一圈出来,你还有脸说自己保留着清白?你问问谁信?谁信?”张员外无赖地道。 “她清白与否与你强抢民女有何干系?”俞疏桐踱至张员外面前,弯腰问他:“就算她不清白了又如何?不清白了你就能肆意侮辱她?那我能找人过来肆意侮辱你夫人吗?张员外?” “你强词夺理!”张员外还未回话,张夫人听见这荒谬的论调就先怒了,“她如何能与我比!” “我可是顺着张员外的话说的,怎么就强词夺理了?”俞疏桐侧头,嘴角挂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张夫人指着李芙说:“这贱人天生会勾引人,我张府里的小人小厮,不知道让她勾去了多少,清白之身恐怕早就没了!本夫人出阁前一直清清白白,你拿本夫人与她比,是在羞辱本夫人!” “张府不讲道理,先动了我的人,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有何不可?”俞疏桐直起身子,慢慢悠悠道,“张府直接抓了我的人□□,我才动了动口,张夫人就说我羞辱你,照这样子,我是不是该送张员外去官府,告他强辱民女?” “你不可理喻!”张夫人说不过她的歪理,转而抓她言语间的漏洞,“李拙的卖身契都还在张家名下,他兄妹俩如何算是你的人!我们管教自己家奴还要经过俞小姐同意不成!” 张家虽然将卖身契交给了俞疏桐,可还未去府衙交接,李拙仍旧是张家的人。俞疏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咱们就上官府理论理论这人到底该算谁的!李拙让张家打出的伤还在,官府应当会公正判断,张夫人说是不是?” 卖身与主家的奴才有道理接受主家的管教,可主家若是把人往死里打,被打的奴才就能上官府要求撤回卖身契,转交下家了。俞疏桐这个下家可是早就等着了。 一说要上官府,张夫人就变得支支吾吾,不肯给准话。张家本就想借着这三天时间,处置了李拙,占了李芙,三天过后,俞疏桐什么都拿不到,还白赔了几百两银子。这时候上官府,李拙兄妹的卖身契就会转到俞疏桐名下,不正好如了她的意? “不行!凭什么去官府?我们根本没打过李拙!”他们承认人打过李拙,不去官府,俞疏桐还能逼他们去? “那好,”俞疏桐转向沉默寡言的青袍男人,“麻烦先生去看看李拙,顺便将他带来,咱们今天和张府把这件事掰扯清楚了!” 张夫人一屁股坐回椅子里,让人上了杯茶,掰扯就掰扯!这是在她张家,俞疏桐还能有什么招数逼她投降? 不过片刻,楚随拎着李拙回到花厅,李拙望着里头这么多人,当先看见了自己的妹妹。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李芙,妹妹只是衣裳凌乱,脸上有些红肿,其他倒没什么大碍。他心下一松,张员外没得逞,他身上的伤就受得值! “李拙。” 他应声看向俞疏桐:“小姐有什么吩咐?” “跟张夫人说说,今天张家是如何待你的。”俞疏桐嘴角含笑,轻声道。 “是!” 李拙从他在柴房听到妹妹让人抓走说起,一直说到逃出张府,遭遇张府追打,说得激情昂扬、唾沫横飞。张夫人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一掌拍到桌子上,桌上的茶杯震了三震,才将将稳下,“满口胡言!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张家何时打过你!” “张府的下人有目共睹,不如张夫人随意唤一名下人来,问问事实是不是如此!”张夫人半晌不言语,俞疏桐看向楚随,楚随点头出花厅抓了个人扔到地板上。 这人被扔进来,还未弄明白状况,就见张夫人满脸狠厉地盯着他,他浑身一抖,赶紧低下头。这时一道清越的女声说:“张家今天有没有派人追打李拙?” 下人微微抬起头,张夫人满眼警告与威胁,只要他说得不对,就完了!他瑟瑟不敢言语,又听方才那女声轻笑道:“张夫人,你家下人胆小,不经吓,你可别吓他。” 张夫人暗瞪了眼俞疏桐,不耐道:“快说!” “没有没有!”那下人吓得连连摆手。 张夫人欣赏的看了那吓人一眼,转头得意道:“俞小姐,如何?” “好。” 张夫人洋洋得意,正要吩咐人这瘟神走,就见俞疏桐脸色忽地一变,沉声道:“张家上下串通一气,欺瞒于我,我侍郎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俞疏桐说罢,起身就往外走,张夫人还未弄明白她这从何得出的结论,就见人出了花厅。她赶忙喊道:“慢着!俞小姐要走可以,先把话说清楚,我张家如何欺瞒你了?下人说的话可不是我和我家老爷吩咐的!怎么就串通一气了!” “张府追打李拙的事,留鹤街的人都看见了,你家下人偏说没有此事,不是你们和下人串通一气是什么?” 俞疏桐声带愠怒,张夫人心下一惊,手心冒汗。她把这事忘了,却让俞疏桐抓到了把柄向他们发难,不过事情仍有转机,她捏了捏手帕,强作镇静道:“他一个人说的话做不得准,我张府几百口人,说不定他当时没在,不知道这事呢。” 俞疏桐的背影丝毫未有动摇,张夫人当机立断,派人找了十几名下人,一一问过去,回答没看到,就换下一批,她不信张府下人里一个实心眼的都没有! 问了好几批,那个悄悄放走李拙的人,良心上过不去,就实话回答了。他本已做好受处罚的准备,不料张夫人听了他的话,兀自笑了起来,问说:“俞小姐可听到了?” “听到了。”俞疏桐步子一挪,侧过半面身子,淡淡道:“既然张家承认虐待李拙了,那这事还有什么必要再说吗?” 张夫人笑容一僵,她竟让这个小贱人绕进去了? “早上我离开时,张员外与张夫人保证绝不会动李拙,张家先说话不算说,我也不必遵守那劳什子口头承诺,李拙和李芙本小姐就收下了!”俞疏桐取了几张银票,扔向身后,“张家若有脸上门讨人,尽管来,我奉陪到底!” 花厅里的人走了一片,留下一帮子下人面面相觑,张夫人捧着俞疏桐留下的买人钱,浑身颤抖。张员外唉声叹气道:“带走就带走了吧。” “你说得轻巧!”张夫人戳着他的脑袋道,“那姓俞的手里可还有京郊佃户的供词呢!李拙偷了我那么多金银珠宝,收都收不回来,这下好了,人也没了,我出气都没地出!” “咱们有钱还愁买不到吗?京郊那边我早有防备,你放心。”张员外拉下她的手捏了捏,她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俞疏桐没空理会身后张家的反应,老夫人已经派人上俞府清点她要带进国公府的东西了,她交代完这边的事,才抽空请李芙来她的院子说事。 她啜了口茶,望向坐立不安的李芙,说道:“我救你们兄妹是别有所图,希望你知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妖妃 “我救你们兄妹是别有所图,希望你知晓。” “我明白。”李芙低声回道。 李芙绞着衣角,面色微红,俞疏桐望着她,眼睛深处透着不解。 她依稀记得上辈子皇帝宠了一名女子,传说这名女子妖媚动人,惑得皇帝沉迷温柔乡,不务朝政。群臣进谏,反倒助长了皇帝的势头。朝政荒废,皇帝认为他的臣子无能,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怪罪他这个皇帝,于是更加不事政务,美名其曰,考验他的臣子。 一举书生激得文人口诛笔伐,说妖妃惑主,御史甚至以死相谏,也未能劝皇帝回头。可见妖妃手段了得。 听说这妖妃脸上长有一朵芙蓉,一举一动皆能牵动脸上芙蓉,看起来就如活的一般。也正是这鲜活动人的芙蓉勾动了皇帝的心。 这些俞疏桐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其中自少不了众人的添油加醋,妖妃本来的样子已不可辨,但她还是想象不来,那传说中的妖妃是面前这位腼腆羞涩的女人。 那妖妃的出身早在皇帝为她罢朝的时候,就让人翻了个底朝天,俞疏桐在夏府,也有幸听人讲过。 妖妃出身贫贱,早年历经苦难,与哥哥分离,后来几经转手,到了一位商人手中。商人见她底子不错,只是脸上一道长疤太过吓人,便找人在她的疤上纹了一朵芙蓉,不减清秀,反增魅色。借着一次宫宴,商人托熟识的官员把她送进宫里,当做一样礼物给皇帝赏玩。从此扶摇直上,封为沅妃,位分只比皇后低一阶。 她的哥哥也让人找到,以讨好这宠冠六宫的沅妃。 这兄妹俩的姓名官宦人家大都听过,俞疏桐也听过,是以在李拙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她出面拦下了张家的下人,以期救下他的妹妹李芙。 现在人是救到了,外貌也基本符合,只是……性格似乎不太像上辈子的妖妃。 俞疏桐上辈子也没见过那妖妃,只能从传言中推测那是个怎样的人,更何况那妖妃上辈子几经变故,性情大变也未可知,她推出的不一定是这个人的全貌。 “我想给你换张脸,送你去个地方。”俞疏桐垂眸抿了口茶,“你愿意吗?” “愿意!”李芙点头,“我愿意!”恩人救她出苦海,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她单纯的反应倒让俞疏桐生出些犹豫,“你不问问我想送你去什么地方,又是去做什么?” “只要不送我回张家,去哪儿都可以。”李芙声音软软,低头不敢看俞疏桐的眼睛。她的要求不高,张家不去,余下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哪怕是秦楼楚馆,只要恩人不嫌她这张脸会吓退客人。 俞疏桐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她身前,抬起她的脸,说:“这么怕你这张脸?抬头都不愿意。” 忽略那道长疤,李芙的脸确实够美,她看了都有些心动。她抚过那道疤,指下微有起伏,疤痕不是很严重,年岁久了自然会淡去,纹上一朵芙蓉化腐朽为神奇,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面上指尖划过,李芙身体瑟缩,眼神闪躲,“这张脸恩人看了恐会恶心。” “怎么会,这张脸大有人喜欢,”俞疏桐放开她的脸,“我要送你去皇宫,你愿意吗?” 她轻描淡写一句话,李芙震惊了足有一刻钟。皇宫是什么地方,那是大均朝最尊贵的人住的地方,她一个贱民能有机会去那种地方?她结结巴巴地问:“恩、恩人,是在开……玩笑?” “你觉得那是个好地方?”俞疏桐眯了眯眼,轻声问道。 后宫与后院有何区别?勾心斗角从来不少。李芙不晓得富贵人家后院能有多血腥,可那张家后院死过不少小妾通房,这她能不知道?知道还会是这副惊喜的表情? 难不成她看错了,李芙并非她表现的那般清纯。 “那是皇上住的地方,平常人家根本没机会接近,怎么不是好地方?恩人,真的要送我那种地方?”李芙不敢相信,能进到侍郎府,她已经开了眼界了,现在恩人还要送她去皇宫,她想都不敢想。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地方稍有不慎,命保不住都是小事,想死不能死,牵连到自己在乎的人,这才是大事。” “我、我不怕死!也不会牵连到哥哥和恩人!”李芙声音软糯,但能听得出她的坚定与决心。 俞疏桐失笑,她话语天真,都让人有些不忍戳破她的幻象,可该说的还是要说。 “那地方每一寸土地都不干净,上头染了无数人的鲜血,进去就不容易出来了。不会有人帮你,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你真的愿意去?”俞疏桐问道。 “恩人想让我去我便去!”李芙丝毫不怕这些,她从小到大受到最多的就是他人的恶意,恩人说的没什么可怕的,而且是恩人要她去的,她赴汤蹈火也会去。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她晓得。 李芙神色坚定,俞疏桐望着她,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你可想清楚了?我救你回来本就别有目的,不是出于什么心善。你想报恩也要看值不值,救你兄妹出张家,换你进皇宫,你自己掂量掂量,这可是你未来一辈子的事。” “恩人说这么多,是不想我去吗?”李芙大着胆子问道。 “我是不想你到时候怨我,在我需要助力的时候,反咬我一口。”俞疏桐神色莫名,李芙抬头飞快瞄了她一眼,细声细语道:“我们兄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恩人不必有此忧虑。” 俞疏桐一拳打到棉花上,有力使不出,她抿了抿嘴,“我再给你些时间考虑,等你兄妹的卖身契彻底讨回来了,再给我答复。” 她摆手让李芙下去,留自己一个人在房内,沉思良久,让人叫来李拙,同样的问题,兄妹俩回答大同小异,简直是一对木头! 俞疏桐沉着脸让人送李拙回去,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这兄妹俩她还不能太过信任,卖身契到手了再说。张家那头底气十足,虽然人和卖身契都在她手上,但没去府衙交接,也不算是她的人。 要想彻底拿到这卖身契,还需从张家的致命处——京郊佃户,谈起。 刚思及此,寒露快步进来说道:“小姐,翠儿姐请您去京郊一趟,说有要事。” 要事……俞疏桐目光闪了闪,“知道了,备马车。” 俞疏桐乘马车到了京郊俞府名下的庄子,换了身简便的衣物,一出门,翠儿就催说:“小姐快些,再不去,那唐姨娘该跑了!” “唐姨娘?”俞疏桐目露疑惑,她以为翠儿发现了张家藏佃户的地方,没想到是发现了国公府的唐姨娘。 “边走奴婢边跟您解释!”翠儿不由分说拉着俞疏桐除了俞府庄子,绕进一条小道,过了小道,前面出现了一片果林。时值深冬,果树上光秃秃的,一眼望去灰扑扑的枝杈交错,什么也看不出。 一路上,翠儿解释说,这几天她和楚随发现京郊庄子里的管事采买,翻倍的只有国公府这座庄子,于是怀疑张家把佃户藏在这里头。两人商量着让楚随去里头看看,她在外头再探探情况。 接着她就看见了国公府的马车停了下来,里头走下一位鼻子高挺,皮肤细嫩的妇人。她当时只觉得面熟,是庄子里出来的管事喊那妇人唐姨娘,她才想起来那是谁。 现在还是严寒深冬的世界,既不是夏天需要避暑,又不是初一十五去千佛寺上香,国公府的姨娘来这里做什么?翠儿拿不定主意,就赶忙让人回去请自家小姐,她则悄悄跟着唐姨娘到了这片果林,这会儿人应当还在。 俞疏桐侧耳去听,果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对话声,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翠儿闭上嘴定住自己,仔细去听那林中人的对话。 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不悦地道:“你还要银子?这个月我已经给你两次银子了,上个月还给过三次,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这是唐姨娘的声音,前几天俞疏桐去看老夫人时才见过她,自然还记得她的声音。 “凭你我的关系,我要点银子不过分吧?你上个月总共才给了我一百两,这多吗?都不够我尽情赌一回的。”一道男声笑嘻嘻的道。 “你去赌了?”唐姨娘声音猛地拔高,“你说你急需银子,甚至跑到国公府跟我要,就是为了去赌?” “最后一次,你消消气,”那个男人,听唐姨娘生气,赶忙保证,“真的是最后一次,我再不上国公府跟你讨银子了。去多了我还怕咱俩关系暴露呢,上次那不是情况紧急吗。” “他俩什么关系啊?”翠儿悄声问俞疏桐,说得好像很见不得认识的,还要躲着国公府来往。 俞疏桐瞟了她一眼,再去听林中的声音,却没了争吵,只余一片暧昧,她沉默着拉翠儿出了果林,楚随此时也找了过来。 “那个男人叫俞兴怀?”俞疏桐不关心楚随在国公府的庄子里探到的情况,反而关心果林里与唐姨娘来往的男人。 楚随在庄子里转了一圈,不会不知道那男人叫什么。他点了点头:“是。” 闻他肯定,俞疏桐猛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横流。原来她上辈子来这庄子上走一遭,险些污了清白,是这么一回事。时间过去太久,这事早就不知道让她丢到哪个角落了,如今翻出来一看,才发现她上辈子过得凄惨,还有这么个原因在。 翠儿见状大惊:“小姐,你怎么了?”她掏出手帕给俞疏桐擦泪,却越擦越多。 俞疏桐推开她的手,笑道:“没事,我没事,咱们回去吧,张家不用管了,我自会叫他们上门求我。” “不管就不管了,小姐你别笑了。”翠儿歪头看着俞疏桐笑脸带泪,不知她这是高兴还是难过。 俞疏桐收了笑容,抹去满脸泪水,心情颇好地道:“我们去国公府住吧!” “小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二进 俞疏桐进国公府长住一事,老夫人想着腊月初八让她搬过去,正好赶上一家人吃腊八粥,可俞疏桐这边各项事务还未布置好,只能先拖着,这一拖便拖到了腊月十三。 十五这天,老夫人要带国公府的女眷去京郊的千佛寺上香,往后又要开始忙过年的事,搬东西就只能放在十五以前完成,也就十三这天合适。 十三这天一大早,国公府老夫人早早派了人过来,帮俞府下人装点俞疏桐的东西。东西不多,几件常用物件,四季衣裳,再带上些常翻的书籍,就足够了。 东西装车,俞疏桐带着翠儿和两个使唤丫头,寒露与春雨坐上了国公府派来的马车。 她要带去的人不止这三个,还有些在俞府处理事务,稍后才会去国公府。楚随由于身份,不便直接露面,她让人直接去了国公府。 这次进国公府,不是以客人的身份去的,而是以亲戚的身份前往长住,俞敬谦这个国公爷那儿绝不能忽略。 吩咐人先往醒梧轩归置东西,俞疏桐带着翠儿去向老夫人请了安之后,又去了俞敬谦的文思苑。 俞敬谦装病有一段时间了,俞疏桐虽知他是装病,可也不能戳破,只得带着名贵药材,去表一番叔侄情深。 这人还未进门,就遇上了一条拦路虎。 俞敬谦的第四房小妾陈姨娘,面如圆盘,温婉和善,两串珍珠耳饰缀在脸颊边,荧光发亮,整个人瞧上去就好像一颗润泽饱满的圆月,无端让人感到亲切。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心里如何想,俞疏桐照样回以陈姨娘一个真实的笑容,问道:“陈姨娘,二叔身子如何了?” “不大好,我正要去催药呢。”说着陈姨娘怯怯一笑,“国公爷刚歇下,三小姐来得不巧。” 这是不打算请她进去了?俞疏桐瞧着面慈心善的陈姨娘,温和一笑说道:“我就进去看看,不打扰二叔养病。” “三小姐既已搬进来,什么时候看国公爷都一样。他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迟个一日两日不打紧。” 陈姨娘巴巴看着俞疏桐,她不走,自己也不走。 “二叔不是等着吃药?姨娘先去催药,我自己进去看一眼二叔就走。”俞疏桐柔柔一笑,看样子不打算回去。 陈姨娘见她油盐不进,眼神微冷,嘴角的笑容却越发温柔,“不如三小姐随我一道去催药,到时候国公爷也该醒了。” 俞疏桐无可无不可,随陈姨娘去了文思苑单辟出的药房。翠儿在她身后有些不满,不过一个地位低下的姨娘,有什么资格让她家小姐陪同?她家小姐怎么说也是客人,跟着她一个姨娘跑来跑去,这算什么事? 俞敬谦的药早就吩咐熬了,陈姨娘一进药房,下人笑着上前说道:“陈姨娘稍等,马上就好。” 陈姨娘点了点头,那下人小心翼翼滤好药,倒进瓷碗里,待药温度降下去,恭敬地将药递给陈姨娘。 “我来吧。”陈姨娘接过药碗,手颤了颤,俞疏桐见状伸手去接药碗,陈姨娘微微一笑,“有劳了。”她将药碗递到俞疏桐面前,眼看俞疏桐的手就要拿稳药碗,她看似不经意地一松手,药碗翻倒。碗里浓黑的药一半撒到俞疏桐衣袖上,另一半随着药碗呛啷一声,洒到了地上。 “哎呀!”陈姨娘惊呼一声,赶忙拿帕子去擦俞疏桐衣袖上的药,一边擦一边问下人说:“还有多余的药吗?” 熬药的下人眼睁睁看着那碗价值千金的药洒落,一阵肉疼。那碗药是多少名贵药材浓缩出来的,就这小小一碗,哪有多余的啊。照顾国公爷的陈姨娘哪能不知道这药珍贵,问这么一句是专门给那三小姐台子下呢。下人感叹陈姨娘纯善,他不能没了陈姨娘的面,就说道:“有倒是有,只怕药太凉,药效不好。陈姨娘与三小姐先回去,奴才热了药送过去,就不劳您二人再跑一趟了。” 陈姨娘看向俞疏桐,但见她嘴角含笑,握住自己的手,说:“无甚大碍,陈姨娘不必擦了,这要也一时半会好不了,咱们去看看我二叔醒了没,望他莫要嫌弃我这个侄女身上的苦味。” “这衣裳也脏了,要不三小姐去换件衣裳,免得失礼。”陈姨娘干笑道。 “二叔难得醒着,就不耽误时间回去一趟了。想必二叔不会介意我失礼,都是自家人。”俞疏桐挽着陈姨娘的胳膊,笑道,“陈姨娘,咱们走吧。” 陈姨娘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领着俞疏桐进了文思苑主卧。 炭火烘起阵阵暖风,推着药材的苦味与屋里的熏香交融,屋里泛着淡淡的香味,有些苦涩,又有些清甜。 俞疏桐闻着这香,嘴角微勾,绕过屏风,俞敬谦一身白色寝衣斜靠床头,眼睛半阖,嘴唇微张,喘着粗气。 “二叔安好。” 俞敬谦缓缓转过头,视线掠过陈姨娘身边的人,眼睛猛地睁开,眼底闪过一抹震惊,随即消失,余下几分温和与莫名的灼热。 “二叔?”俞疏桐轻声唤道。 “疏桐来了,快请坐!”俞敬谦直起身子拍了拍床沿,俞疏桐眸光一暗,不着痕迹地扫了眼面色淡淡的陈姨娘,贴着床边坐了过去。 “几年未见,都长这么大了,”俞敬谦感慨道,“和你娘越发像了。今儿才过来的吧?归置东西这些交给下人做就行了,你不用忙着走,留下陪我说说话。陈氏,去弄碗玫瑰清露来。” 陈氏温顺点头,出了主卧。丫鬟们都在屏风外伺候,内间只剩下俞敬谦与俞疏桐两人。 俞敬谦望着俞疏桐目光柔软,他试探地道:“这次来,打算住多久?” 俞疏桐垂首盯着衣袖上的药渍,回说:“侄女也不清楚,我爹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回去。少说也要住五六个月,这段时间叨扰二叔了。” “想住多久都行,国公府也算是你的家了。”俞敬谦注视着俞疏桐的眉眼,不知不觉抬手去抚她的脸。 “二叔身体可好些了?”俞疏桐忽地抬起头,目露担忧。俞敬谦的手滞在半空中,显得有些尴尬,他讪讪收回手,笑说:“还在吃药,好多了。” “方才听陈姨娘说您身子不大好,侄女担心坏了。这会亲口听您说好多了,侄女就放心了。国公府还得您撑着呢,您要倒了,国公府一大家子可怎么办?”俞疏桐打趣道。 “没有的事,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陈氏不懂,尽会胡说。” 陈姨娘端着温热的玫瑰清露绕过屏风,俞敬谦这一语正好进了她的耳朵,她咬了咬下唇,端起一副温婉的笑说道:“国公爷,您吩咐的玫瑰清露好了。” “给疏桐,她这一路过来想必早就渴了。”俞敬谦眼睛放在俞疏桐脸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三小姐请。”陈姨娘柔柔说道。 俞疏桐抬眼微微一笑,伸手去接。 “这玫瑰清露是宫里赏下来的,你尝尝看,合心意了我让人送些给你。”俞敬谦说着,就见那碗玫瑰清露洒到了俞疏桐身上,半滴都没有浪费。他面色登时下沉,随手拿起一方手帕去沾俞疏桐身上的玫瑰清露,口中斥道:“你也不晓得躲。她手脚不伶俐,你也跟她一样吗?” “不碍事,”俞疏桐轻轻摁住俞敬谦的手,抽走手帕,自己一点点沾掉身上的脏东西,“这身衣裳之前就遭过殃,许是我今天手不太稳,先前洒了二叔的药,这次又洒了给我的玫瑰清露。难为陈姨娘次次给我递东西,我次次接不住。” “看三小姐说的,是我没拿好,不怪您。”陈姨娘赔笑道。 “这也不怪你。”俞疏桐头也不抬地道。 俞敬谦在一旁听得完全,他先前就注意到俞疏桐袖子上那团污渍了,只是没往心里去。如今听俞疏桐的话,像是陈氏把药撒到她身上,而她因为着急来看自己,就没换下这身脏衣服。 俞敬谦自以为看透了缘由,摸了摸俞疏桐的头安慰道:“那也不怪你啊,回头我派人把玫瑰清露给你送过去。你先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吧。这大冷天的,穿湿衣裳容易染风寒。快回去吧。” 俞疏桐这身打扮,既沾了药又沾了玫瑰清露,再待下去也不合适,于是顺着俞敬谦的话起身告辞,“二叔切莫责怪陈姨娘,侄女这就回去。” 陈姨娘望着俞疏桐离去的身影,恨得牙痒痒,走就走,临了还要提她一嘴是什么意思!就算她是故意的又怎样!不过是洒了些汤水到她衣服上,又没烫着她! “你平日就是如此待客的?”俞敬谦沉声问道。 陈姨娘掩在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看来国公爷还是将这事放在了心上,那是他哥哥的女儿,不是他的女儿。他何必看重一个侍郎家的小姐,为了这么个人责怪于她。 俞疏桐踏出房门,听见里头严厉的责问,眼里浮起一丝笑意。这菩萨脸蛇蝎心的陈姨娘,对俞敬谦一心一意,最看不惯她得俞敬谦宽待,私下里总会想出各种花招,让她在俞敬谦面前出丑。这次她让陈姨娘得了俞敬谦的问责,不知这陈姨娘会不会感激她? 俞疏桐领着翠儿回醒梧轩,准备换身衣裳,去同老夫人商量过两日上香礼佛的事,不料一进门,就听见陆曼那透着傲慢的声音说道:“本夫人再说一遍,账本!你们既然住进了我国公府,这账本也该归我国公府管!” “冬天天冷,二婶火气倒是不小,是我这儿的下人惹您生气了?”俞疏桐笑着走进院子,瞧着院子里站得密密麻麻的下人挡在陆曼和李姨娘面前,心中甚是满意。陆曼都欺负上门了,她的人也不能坐着等人欺负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要账 俞疏桐摆摆手,让下人各自回去,她引着陆曼和李氏进了正堂,让春雨看茶。三盏茶摆上桌,她笑着看了陆曼一眼说:“方才侄女在门口听二婶说,要账本。侄女不太明白,二婶要的是什么账本?” 俞疏桐没回来前,陆曼被一堆下人堵在院子里,心里火气腾腾往上涨。她是将军府家的嫡女,又是国公府的主母,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几名下人而已,就敢给她脸子看。俞疏桐这一问,她火气顿时压不住了,说道:“侄女你来说说,你这一院子人,吃住都在我国公府,账本怎么就不能交到我手上了?” 俞疏桐笑容不变,眼里似还带着几分赞同,陆曼心下一定,继续往下说:“你的账与国公府的账合到一起,我管起来也方便。不说远的,就挑近的说,还有十几日就过年了,你这院子里采买年货,分发工钱红包,都要经过我这。总账本要记上,你的账本也要记上,还不能出岔子,否则到时候怎么说得清?年关将近,大家都忙,谁又说得准不会出岔子?你将账本交给我,与国公府的合到一起,这账总共就记一份,总不会出岔子,你说是不是?” “二婶说得有理,只是……”俞疏桐秀眉微蹙,陆曼不悦地望着她,她悄悄斜眼看了陆曼一眼,略带担忧地道:“只是侄女这也有两份账本,一份是醒梧轩的账本,一份是我俞府的账本。” 听到有俞府的账本,陆曼眼睛微微一亮,她要的就是俞府的账本。俞敬则这趟差事,去了恐怕就回不来了,她要是能把俞府的账本拿到手,俞疏桐这个孤女还不是任她拿捏。就算老夫人护着俞疏桐,她也不必怕。她正要开口要这两份账本,却见俞疏桐面带忧愁,贴心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来,不但不暖心,反倒让人想撕烂她的嘴。 “这两份账本若合到总账里,要花费不少时间,侄女早就替二婶想过这事,一来就吩咐人将醒梧轩的帐本和我俞府账本合到一起,也免得二婶麻烦。醒梧轩一应事务归到我俞府的账上,就不过国公府这里了。这事我已经告知过祖母,她老人家也答应了。侄女还未来得及遣人告诉二婶,倒劳烦二婶白跑这一趟,侄女在这给您赔个不是,您切莫往心里去。” 俞疏桐端起茶杯,朝陆曼敬了敬。她面上笑意迎人,陆曼恶心得如同吃了苍蝇,这小贱人真是同她娘一样,惯会釜底抽薪恶心人。 这事过了老夫人的眼,她就甭想再有大动作。她是儿媳妇,可她过门快二十年了,孩子都生了三个了,老夫人就没给过她好脸。一有风吹草动,老夫人第一个找的就是她。她就想不通了,她和老夫人才算是一家人,怎么老夫人总是向着被赶出国公府的俞敬则一家?无论是俞敬则的媳妇,还是俞敬则的女儿,都能得老夫人庇护。而她夫君这边,老夫人看都懒得看一眼。 不过她今天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老夫人护着她又如何! “疏桐,你年纪小,合账不是小事,你院里这些下人也算是外人,信不得。你若信得过二婶,就交给二婶来办,二婶保证帮你办得妥妥贴贴。都是自家人,你也不必跟二婶客气。” 俞疏桐附和着点头,心里却暗笑陆曼多变。上次老夫人请她上国公府,陆曼又是不受她的礼,又是冷嘲热讽,怎么今天为了几本账册就和她成了自家人?上辈子她进国公府的时候,俞府早就散了,别说账本,连张纸都没有,哪有机会见到陆曼这副样子,倒是有趣。 她着人拿来厚厚两本账本,摊到桌面上,“既然二婶说院里的人信不过,那这账本就交给二婶了。合账不合账,也没关系。我俞府的帐还是要单独算的,否则我爹回来,分账又要分许久。为了这些烂账,再把二婶累倒了,平白给二婶添麻烦,侄女心里也过不去。” 陆曼翻了翻这两本账本,都是醒梧轩的,俞府的账本俞疏桐根本就没拿出来。她要是想要醒梧轩的账本,何必专程跑这一趟,直接吩咐下人来拿就是了,她要的是俞府的账本! 陆曼单手按在账本上,笑说:“这不是醒梧轩的账本吗?” “对啊,难道二婶要的是我俞府的账本?”俞疏桐有些讶然,“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何况俞府与国公府是两家人,这账本交到二婶手里,侄女也不好向我爹和府里下人交代啊。” “话虽如此,可二婶放心不下你啊。你娘去得早,没人教过你管家,俞府一大家子的账,你如何管得过来?不如放在二婶这,二婶替你管,账上有什么不明白、不清楚的,尽管来问二婶。”陆曼言真意切,若不是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俞疏桐说不准就信了她的话。 “这如何能劳烦二婶?”俞疏桐说道,“我娘去得早,我也早早就开始学习管家之务,二婶的心意,侄女心领了。账本交给二婶不是不行,只是我总要搬回俞府的,几个月时间还不够二婶弄明白这些账本。再说侄女走的时候,还要交接账本,我府上的人也要花时间弄明白新记的账。这来来去去,平白浪费多少人力物力。” 这话翻来覆去都在说,交了账本对彼此都不方便,陆曼心中冷笑,账本交了还想收回去?等该交账的时候,俞敬则都死了,俞疏桐还有想出国公府?白日做梦。她爹都说俞敬则这次差事有去无回的可能性更大了,可怜俞疏桐还被瞒在鼓里,不知道俞敬则走的是去见阎王的路。 俞疏桐未曾理会陆曼透着怜悯与幸灾乐祸的目光,自顾自说着:“二婶能将侄女当做自家人,侄女心中感动,那就更不能给二婶添麻烦了。侄女终究是客,住再久也成不了国公府的人,与二婶再亲近,也不能将自己的事都交给二婶,麻烦二婶替我拿主意。二婶身上还有国公府的账,再添上俞府的账,我这个做客人的怎么安心住下?” “疏桐这是不愿意信任二婶了?”陆曼食指轻轻扣着账本,目光望向远方。 “怎会!”俞疏桐缓缓展开笑容,话锋一转让翠儿去把俞府的账册拿来,“侄女当然信得过二婶!” “小姐!”翠儿眼睛瞪得铜铃大,不敢相信她家小姐这样轻易就把账本交出去了,那可是整个俞府的账啊! “二婶见笑了。”俞疏桐对陆曼一笑,转头脸色微沉,低声斥翠儿:“还不快去!” 翠儿跺了跺脚,几经踯躅还是去取了账本来。小姐不像是没脑子的人,可能是另有打算,送走陆曼再问不迟。 俞疏桐示意翠儿把账册给陆曼,翠儿瘪着嘴,交过账册。陆曼翻了几页,确认没问题,展露一抹笑容,说:“二婶必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二婶都是为侄女着想。”俞疏桐又和陆曼客套了一番,起身送客。李氏全程沉默,听见要离开才匆匆站起来,看了眼俞疏桐。 俞疏桐点了点头,错过李氏的目光,送两人出了醒梧轩。陆曼一走,她心里舒了口气,笑容不自觉挂上脸颊。 “小姐还笑,账本都让人拿走了!” 俞疏桐举茶杯的手一顿,搁下茶杯,拉翠儿坐下,推心置腹道:“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她把欠下的账还个清楚。” 这账本,今天不交,明天就得交,陆曼看上的东西,不让她拿到,她决不罢休。与其让她天天来,不如早早给她,还省了一通麻烦,何乐而不为? 翠儿眼神懵懂,俞疏桐点了点她的眉心,不再解释,举了举自己脏了的袖子说:“快去给你家小姐找身衣裳,咱们还要去拜访老夫人呢,穿着脏衣裳去成何体统?” 俞疏桐搬进国公府第一个拜访的就是老夫人,这第二次去,是为了十五去上香礼佛的事。 俞疏桐一提,翠儿才发现她和陆曼说话的时候,就穿着那身脏衣裳。罪过罪过,她这个丫鬟当得太不称职了! 翠儿跳起来从衣箱里翻出一身合体的衣裳,给俞疏桐换上,又打了盆热水给她擦脸擦手,涂上香膏,这才作罢。 老夫人院里的持朱一进门正巧撞上俞疏桐往外走,两人撞了个对面 ,于是便笑说:“三小姐这是要去见老夫人?老夫人刚才说让奴婢请您过去呢!” “那咱们就不耽误时间了,走吧。” 老夫人倚在榻上浅眠,听见声响,弯了弯嘴角。 俞疏桐随持朱进屋,就见老夫人含笑望着她问说:“累不累?” 这一早上又是搬东西,又是探望俞敬谦,应付陆曼,怎么可能不累,但对老夫人可不能说实话,她低笑了声,回说:“不累!” “不累那我可就要问你了,你怎么能把账本交给陆曼?你明知她心怀不轨。” 老夫人很明显对她的举动不满,她本就不想惊动老夫人,没想到陆曼之前的动静还是让老夫人知晓了。她明白老夫人这是在关心她,但她自有打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庄子 俞疏桐一步步蹭到老夫人跟前,帮她老人家捏肩捶腿讨好道:“账本要是出事,二婶面子上也不好看啊,她那么好面子,怎么会在我家账本上做手脚?您老人家就放宽心吧。” “那是你家的事我操什么心。”老夫人“哼”了一声,对她眼不见为净。 “那十五去千佛寺上香礼佛的事您该操心了吧?”俞疏桐顺着说道,“眼看就要过年了,府里人都该忙起来了,没人陪您,不如咱们趁机会去京郊的庄子住上两天?我听说附近山上有种野菜特别开胃,您最近食欲不佳,咱们去采些回来,我做给您吃。”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说:“我看是你想吃了吧?” “那就当是我想吃吧,您就说去不去吧!”俞疏桐谄媚地笑着,捶腿的动作也不停下,“年后可就没机会吃了!” “去。”老夫人大手一挥,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往常去千佛寺上香,国公府众人留宿就住在寺里的客舍院落。一到初一十五,千佛寺会给国公府留两个院落,供众人歇息,这次国公府众人不留宿,自然要先通知寺里的僧人,把院落留给需要的施主或旅客。 千佛寺里回信儿说知晓了,老夫人放下心让人去打点东西,直接送去京郊的庄子,让庄子的人提前准备着。她们上香礼佛结束后,就能直接回庄子歇息。 十五一到,老夫人携国公府里的女眷上千佛寺上香,为表诚心,一行人步行上山。俞疏桐搀扶着老夫人走在前头,后头跟着陆曼与俞溶溶母女,再后头是俞敬谦的五房小妾。 唐氏走在李氏前头,用手帕拭去头上渗着密密的汗珠,帕子触感寒凉,拿下一看,已经沁满汗水,她不满地换了张帕子。抬头去看,山门已近在眼前,她松了口气,快步跟上。老夫人月月都要带她们来上香,山下有滑竿不用,非要步行,她们这娇弱的身子如何受得住? 进到寺里,僧人接待她们去上香拜佛,老夫人又嘱人添加了些香油钱,一行人在千佛寺的院落里歇了半个时辰才下山。 国公府的马车候在山下,接众人回庄子。回庄子没多久,陆曼带着俞溶溶借口说府里离不得人,就先回去了,陈氏也说国公爷那边离不得人,跟着回去了。 老夫人虽没直说不高兴,但能看出兴致不高,俞疏桐提着一篮子野菜回来,见她一副人欠了她钱的表情坐在炕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祖母这是怎么了,我就去采了些野菜,您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把野菜递给老夫人身边的倚碧,让交给厨房去做,做法也一并说了。倚碧领命下去,俞疏桐坐到老夫人跟前眨巴着眼睛等她说话。 “人都走光了。”老夫人吊着脸说,“就剩咱们祖孙俩了。” 感情是为了这个不高兴,俞疏桐抿唇一笑,“祖母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那院里不是还有我二叔的几房姨娘?” 老夫人别开头不说话了,俞疏桐拥住她略有些发福的腰身,撒娇道:“祖母是嫌难得出来玩,人却走光了,不热闹?我不是还在吗,我一个顶他们十个!” 俞疏桐摸到老夫人的胳肢窝,手指在那里挠了挠,老夫人刚开始还端着一副严肃的表情,憋了几次没憋住,笑了出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她捏住俞疏桐的鼻子嗔道。 俞疏桐努了努鼻子,粗声道:“那我又不能变出十几个娃娃出来陪您,只能出此下策了,您还说我!” 祖孙俩玩闹了一会,倚碧过来说膳食备好了,问在厅堂吃,还是在哪儿吃。老夫人不愿意动弹,就说在这摆一张小几,在炕上吃,让其他人在各屋吃就行,不用专门过来。 俞疏桐与老夫人用过膳,扶她下炕去溜了几圈,消消食,老夫人歇下后才将将离开。 那边唐氏躲在屋里,听丫鬟小琴回说其他屋的灯都熄了,她微微一笑,用一根发簪简单挽起头发,顺手拿起架子上的斗篷披到身上,对小琴说:“老夫人那要是有什么动静,你就去床上,假装我睡觉。” 小琴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自小伺候她,对她的话无不听从。小琴点头应下,唐氏扣上斗篷的帽子,出了院子。 天一黑院门就落了锁,但庄子里相熟的下人都知晓唐氏的情况,塞了几块碎银子,看门的就放她过去了,谁跟钱过不去啊。 唐氏来到一间院子的厢房前,半低着头,敲了敲房门。房间里走出一个八字胡,身材干瘦的中年男子,他见着门外的人嘿嘿一笑,揽着她的肩将人带进了房间。 这中年男子便是俞兴怀。 一进房,唐氏仰头看着他,含着期待地说:“我问过大夫了,这两天适合受孕。” 她不计后果来与俞兴怀相会,就是想要个孩子。她进国公府快十年了,从未有过身孕。她也曾问过大夫是不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那大夫说不是她的问题。可为何每次与俞敬谦同房都不能有孕,她百思不得其解。陆曼都生了三个孩子了,比她得宠晚的李氏也有了一对女儿,她生不出孩子,也不该是俞敬谦的问题。 和俞敬谦同房怀不了孩子,那她就找别人。是谁的种不重要,是她的孩子就够了。于是她将目光放到俞敬谦的亲戚身上,这俞兴怀身份地位虽不高,可胜在他是俞敬谦的远方亲戚,管着国公府的庄子,来往也方便。她试探了两次,俞兴怀不排斥,两人一拍即合,就凑到了一块。 俞兴怀想要银子,她想要孩子,各取所需。 俞兴怀一听唐氏说受孕的事,眼里就浮上了几分不耐,他解下唐氏的斗篷,扔到地上,低头亲了上去,嘴里喃喃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每次都这么说,可每次都不见你肚子有动静。” “你当我不想有动静?每次来找你我都心惊胆战,就怕被人发现。要能早些有动静,我就不用受这个罪了!”唐氏拍开俞兴怀的脸,不悦地道,“这次你可快点,不然被发现,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就是老夫人吗,她还能吃了咱俩不成?他儿子没种,我替他撒点种子,为他添子添孙,老夫人谢我还来不及呢。”俞兴怀一边说着胡话,一边贴上去。 “呸,”唐氏笑骂说,“老夫人不打死你就不错了。” “打死我也没关系,你给我留个种我死了也不冤。”俞兴怀亲着唐氏的头发,动作忽地一顿,看向门外。 唐氏感觉到他神色间的凝重,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门外影影绰绰,树影斑驳,看不真切,她眼睛一动,就听外头“咻”的一声窜过去一道影子。 俞兴怀与她对视一眼,捡起地上的斗篷,重新给她披回去,让她先躲在屋子里,他自己出门拿起门边的木棍,追着那道影子出了院落。 那道影子似乎有意带着他绕远路,他追了几条小道,始终追不不到人,只能听见声音。追到庄子无人的角落,就连声音也没了。以防万一,他搜了搜附近的角落,没发现有人,便返身往回走。才走了几步,远远的就看见,拐角处闪过一抹紫色的衣角。他神色一凛,快步追过去,那里却没了人,那抹紫色就像是他的幻觉一般。 再追下去,恐怕会引起庄子里不知情之人的注意,俞兴怀小心回了自己的院子,唐氏扑上来问他:“追到人了吗?” 他俩的事要是被人发现,捅到老夫人那里,可就不是方才俞兴怀口中那些玩笑般的下场了,他俩都得玩完! “没有,”俞兴怀扔下手中的棍子,对她说,“你赶紧回去,免得被人发现。” 唐氏裹紧斗篷,蹙眉道:“回去是肯定要回去的,那你追出去后就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那道影子就像一把铡刀悬在两人头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人头落地,不解决掉,让她如何安心睡觉? 俞兴怀将方才看见的那抹紫色告诉了唐氏,说不定她能想起什么。说完便送她出了院子。 周围宁静,唐氏沉下心回想这庄子白天穿了紫色衣裳的人。想来想去,只有老夫人身边的俞疏桐是一身紫色,可她出来前,院子里的人都睡下了,院门也落了锁…… 唐氏再次塞银子给看门的下人,顺口问了句:“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出去过吗?” 那下人摇了摇头,唐氏就知问不出什么了,本也不抱什么希望,她回厢房时,特意朝俞疏桐所在的东厢房看了一眼,那边灯火摇曳,她捏紧斗篷匆匆回了自己的厢房。 “小琴,你在屋里听见东厢房那边有人出来吗?”唐氏解下斗篷重新挂起来。 小琴迷迷瞪瞪听见她的问话,猛地点了下头,清醒过来,揉着眼睛回说:“出来的倒是没有,进去的倒是有。您刚走不久,我就听见李姨娘过去敲门,接着就被请了进去。” 李氏?!李氏找俞疏桐做什么? 唐氏推开窗户再次朝东厢房那边望去,只见灯影幢幢,里头的影子也不甚清楚。 东厢房里,俞疏桐一身紫裙,坐得挺正,李氏跪在地上,仰头看她,毫不怯弱。她微微低头与李氏对视,“李姨娘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李氏垂下视线,低声道:“请三小姐帮我。” 这一言换来几声轻笑,她抬头看去,俞疏桐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说道:“李姨娘可还记得自己曾经是谁的陪嫁丫头?你不去找她,找我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投诚 “夫人帮不了我。”李氏捏紧袖子,沉声道。 俞疏桐勾勾嘴角,俯视她,说道:“姨娘的事,连国公夫人都帮不了,我一个寄住国公府的小姐,又能帮姨娘什么?” 俞疏桐印象里,上辈子李氏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勤勤恳恳伺候俞敬谦,前不久福寿院胡搅蛮缠要老夫人为她做主一事,自己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上辈子进国公府比这辈子晚,有些事情没传到她耳朵里,不代表没发生过。 大女儿死了,李氏能在福寿院里不顾尊卑礼仪,直呼陆曼的名字,说陆曼是杀她女儿的凶手,这次来,恐怕也是为了她这大女儿来的。否则俞疏桐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能迫使李氏上门求她。 “四小姐尸骨未寒,李姨娘想为她报仇,我理解,但我这不是衙门,帮不了你。翠儿,送客。” 言罢,俞疏桐起身往里间走,翠儿眼睛在李氏身上溜了一圈,手一伸,“李姨娘,请!” 李氏猛地抬头看了眼翠儿,视线转向俞疏桐,喊道:“求三小姐帮我!” 俞疏桐步子一顿,侧首看她,略有些不解:“我方才已经说清楚了,我帮不了你,你还想我做什么?” “让唐氏身败名裂!” 俞疏桐微愣,她回身问李氏:“唐氏杀了你的女儿?” “就是她!”李氏向前挪了两步,拉住俞疏桐的裙摆,抬头望着她说,“我女儿口中含了片衣角,是唐氏的。先前仵作验看的粗略,并没有发现那衣角,是我为女儿换寿衣下葬时发现的。还有,我女儿死的那片池塘就在唐氏院子附近。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李氏说得有理有据,可俞疏桐还是不能帮她。她垂手抽回裙摆,淡淡道:“既然姨娘知道凶手是谁,那就更应该去请夫人为你做主。这是你们国公府的家事,我一个外人,管不着。” 她低头望着李氏,轻轻说:“姨娘明白吗?这事,我,管不着。” “三小姐是不愿意管,不是管不着!”李氏腰背挺得笔直,她仰望俞疏桐,不服输地道:“三小姐是国公府的三小姐,老夫人承认,你就是国公府的人,怎么会管不着?溪溪是你的妹妹,你忍心看她枉死吗!” 俞疏桐觉得这话有些好笑,她应这一声“三小姐”,是给老夫人面子,不是觉得自己是国公府的人。李氏还把这个“三小姐”当真了?李氏在国公府里住了十几年,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连她的态度都看不出,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国公府的人。 “陆曼的狗,跑到我这来,求我做主?”俞疏桐语调上扬,眼神飘渺,“我人虽小,但不是傻子,我帮这条狗,她却咬我,我怎么办?我既不是她的主子,又不是她的同伴,我为什么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给这条狗讨公道?嗯?” “翠儿,还不送李姨娘回去?” 翠儿上前扶李氏,李氏用力推开她的手,问道:“小姐是信不过我?” 俞疏桐径自往前走,并不理她。 李氏拽下自己腰上的荷包,从里头掏出一个小纸包,缓缓打开。纸里包着一小团药材,浓黑干枯,看不出是什么药材,李氏起身快步拦到俞疏桐面前,递过药包,“这是陆曼给唐氏下的绝嗣药的药渣,如此小姐还信不过我?” 俞疏桐挑眉,侧身借灯火看清了纸上的药材,当归、红花、甘草……这些东西倒真能让人一时不孕。 “姨娘有这东西,直接拿出来给唐姨娘不就是了?”她把药包推回给李氏,笑了笑,说,“谁不知道唐姨娘想要个孩子啊,看她拜送子观音那副虔诚的模样就晓得了。她要知道自己吃了绝嗣药,不说疯魔,疯癫肯定是有的。姨娘这不就报仇了吗?” 何必要她身败名裂? 俞疏桐眼神真诚带笑,李氏抖了抖,药材洒了一半到地上。她回过神,蹲下去一粒粒捡,口中苦涩的问:“小姐怎样才会帮我?” “姨娘说什么呢?”俞疏桐瞪大眼睛,疑惑道,“方才我不是已经说了,姨娘自己就可以办到的事,何必费力气求我?求人不如求己,”她笑容甜美,“这话姨娘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李氏撂下药包,言语激动,说道,“我在这国公府无权无势无依靠,我怎么为我女儿报仇!我是夫人的陪嫁丫头抬的妾,其他人都是官家小姐出身,国公爷或是夫人好歹都要看看人家的面子。可我呢?我出身下贱,抬了妾也掩饰不了我的出身!小姐说我是夫人的狗,我就愿意做这条狗吗,我若有别的路可走,我又怎么去做别人的狗!如今我来求小姐,是想换个主人,小姐满意了吗,只要小姐为我女儿报仇,我什么都能为小姐做!” 俞疏桐在李氏的话语中,慢慢收起笑容,她一字一句问道:“包括对付你的主子?” 李氏仰视俞疏桐,神色坚定不移,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只要小姐吩咐!” “好!”俞疏桐赞赏地看了李氏一眼,李氏眼里闪起希望的光芒,接着又让人缓缓碾灭,却听俞疏桐咬字清晰地说:“可我还是不能答应姨娘。” “为什么!”李氏质问道,她愿意做一条狗,只为替女儿报仇,俞疏桐连她这点愿望都不能答应吗?是她给出的条件不够好,还是俞疏桐根本不屑为她这些事筹谋,她找错了人?可……当初福寿院里,是俞疏桐阻止她发疯,为何如今,又不肯帮她了? 李氏心里的疑惑与酸涩都表现在了脸上,俞疏桐看得清楚明白,她蹲下,让自己视线与李氏相平,“姨娘开出的条件确实好,确实高,可最基本的一条,姨娘与我之间,有吗?或者我该问,可能有吗?” “……什么?”李氏怔愣地望着俞疏桐。 “直白的说,我信不过姨娘。”俞疏桐凝视李氏,继续道,“姨娘的出身也好,在国公府的地位也好,但凡姨娘站在我这边想一想,就会明白,你——我一根头发都信不过。” “还有,”俞疏桐低头拨了拨李氏才捡起的药材,药材与纸面摩擦,沙沙作响,“这药材,谁又知道是不是陆曼拿给你做筹码用的?姨娘天真,我不能跟你一样天真,会被人吃死的。你两个女儿不就是学了你才会落得现在这样吗?一个肆无忌惮,一个口无遮拦,我不是说姨娘教导的不好,而是这样的人,如何活得下去啊。放在市井平民人家,倒还好些,放在国公府里,就是自找死。” “姨娘难道不知,咱们的国公夫人以及其他院的姨娘都是佛口蛇心的人?” 她轻叹了口气,声音掩饰不住疲惫,“天也不早了,姨娘回去吧。”她起身朝翠儿挥了挥手,示意她送李氏离开,谁知李氏闷声不响劈下一道惊雷,将两人定在了原地。 “你娘是陆曼害死的!” 俞疏桐猛地回身,目光冷厉,“你再说一遍。” “俞、俞夫人是陆曼毒死的。”李氏狠下心说道,“俞夫人身子本就不好,陆曼在她来国公府探望老夫人的时候,借老夫人的手给她下了慢性毒,吃一次就足以让人心神衰竭。俞夫人早死不是因为生产拖垮了身子,经受不住大病,而是因为这毒!” “什么毒,哪儿来的!说!”俞疏桐逼问道。她只知她娘是病死,又怎知是让人害死的!李氏这声惊雷,直接将她炸回了神。 为了取得她的信任,李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毒是宫里传出来的,名字不清楚,只道是禁物。” “宫里?”陆曼有个做妃嫔的姐姐,能拿到宫里的禁物也不是不可能,俞疏桐瞥了眼李氏,看来这李姨娘知道的不少,只是能信多少,还要重新估量。她让李氏起来,两人相对而坐,“帮你报仇一事,咱们摊开来说。” 李氏当即点头,只要能为女儿报仇,她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俞疏桐也没关系! 两人交谈了一个多时辰,近三更时才将将进入尾声。李氏精神奕奕,俞疏桐却有些撑不住,草草结了尾。一过三更,她就吩咐翠儿送李氏回屋。翠儿回来伺候她睡下,第二天一早又匆忙起来陪她去给老夫人请安,神色倒不见疲倦。 俞疏桐昨夜睡得晚,公鸡打鸣后在床上赖了一会才起来,换上得体的衣物,进了主卧。 唐氏平日怠惰,加之老夫人有话,妾室没有她的允许不准进福寿院,是以很少来给老夫人请安,今儿不知吹得什么风,她竟早早候在堂下,等着请安了。 俞疏桐一进门,唐氏就凑上来,关心道:“三小姐昨夜睡得不好吗?怎么瞧着眼底有些发青。” “谢唐姨娘关心,昨晚李姨娘过来找我讨要刺绣花样,一时兴起,没注意时间,就睡晚了。”俞疏桐浅笑道,“今儿倒是稀奇,唐姨娘怎么赶着来给祖母请安?” 唐氏心下不喜,这话是说她以往请安不积极?就算事实如此,也轮不到她一个旁家的小姐来说。但想起自己此次的目的,便暂且压下心中不满,挂着笑反问说:“昨夜看三小姐屋里灯熄了后,又重新点上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和李姨娘聊起了刺绣,就没说些其他事?咱们都不是外人,也说给我听听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起疑 俞疏桐定定地看着唐氏,嘴角绽开一抹笑容,“姨娘也喜欢刺绣?”她回头吩咐翠儿说,“去将我昨晚送给李姨娘的花样子,拿一份来给唐姨娘。” 翠儿应声取了花样子来,交给唐氏,唐氏神态自若接过,简单看了看,都是些常见的花样,值得李氏夜半去讨要?她向俞疏桐投去怀疑的一眼,却收到对方真诚无暇的笑容,心中一阵膈应,随手把花样子塞给了小琴,让小琴先收着。 “怎么,唐姨娘不喜欢这些花样子?”俞疏桐靠近几步,从小琴手里拿过花样子,翻出最底下一张戏婴图,说,“看看这张如何?是我找人画的。那画师手艺好,上面的婴孩画得跟真的一样,姨娘不喜欢?” 俞疏桐翻出的这张花样子,上头是哈巴狗围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打转。哈巴狗叼着拨浪鼓,摇头摆尾,那孩子张口欲笑,身后盖过一道高大的影子,他嘴角又止不住向下瞥。这一影子一小孩一小狗,活灵活现的,谁看了都要叹一声逼真。 俞疏桐纤细的手指好死不死就指在那画中的孩子上,唐氏面色微僵,抽过那张花样子,叠了两叠收了起来,强笑道:“怎么不喜欢,我要能有个孩子就好了,也不必三小姐给我看这花样子,看我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也对,”俞疏桐点头附和,顺着又问道,“姨娘进府十几年了,又得我二叔宠爱,怎的一直没有过孩子?吴姨娘、陶姨娘她们好歹有过孕,可惜福薄,都没保住。唐姨娘这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越说唐氏面色越难看,说到最后唐氏脸上已经没了表情,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住了话头。 “三小姐说得没错。”唐氏淡淡应和了一声,又将话题扯回了昨夜李氏拜访俞疏桐上,“我只比李姨娘早几个月入府,她都有了一对女儿,我却什么都没有,确实说不过去。不过李姨娘自己有孩子,还要三小姐这花样子做什么?照着自己的孩子绣,岂不更加称心?” 这话是说李氏没事找事,她口中讨论刺绣一事恐怕只是个由头,否则谁会放着现成的模样不绣,反倒去找一个闺中小姐讨要婴孩的花样?两人不会是暗中交流别的事吧? 俞疏桐自然听出了唐氏话中的意思,她非但不恼怒,反而笑出了声。唐氏眉头一皱,“三小姐笑什么?” “唐姨娘这是羡慕李姨娘?”俞疏桐笑问。 唐氏看她脸上神情不似作假,是真心实意在说她羡慕李氏。她哂笑道:“我羡慕她?三小姐别开玩笑了。” “不羡慕就好,姨娘总有一日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俞疏桐扫了眼唐氏的肚子,轻轻道:“姨娘可以找大夫瞧瞧啊。” 找大夫?唐氏眼神微嘲,她找了多少大夫,没一个能说出她身子的问题。一群庸医! “京城里贵人不少,大夫给人看病都要慎重着来,免得一个不小心人头落地。京中的大夫不值得信,姨娘可以请别地儿的大夫来瞧瞧,说不准就瞧出问题了。有病早医治为好,趁着年纪还在,生一个水灵灵的孩子出来,自己也满意不是?否则年纪不在了,姨娘反倒开始病急乱投医,找错方法,害了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俞疏桐说完,就见老夫人拄着拐杖在持朱的搀扶下走出来,笑着问她说:“用过早膳没有?没有就坐下陪我一起用!” “还没呢!”俞疏桐上前扶老夫人坐下,回头去看唐氏,唐氏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她唤了几声才唤回唐氏。 唐氏沉浸在俞疏桐的话中,总觉得那话别有深意。病急乱投医?难道她和俞兴怀的事,俞疏桐看见了?!那个紫衣人影就是她?唐氏出了一身冷汗,回神看向俞疏桐,老夫人在一旁面色不悦,问道:“还杵着不动?要我亲自请你不成?” 唐氏干笑了声,随老夫人与俞疏桐坐下一起用早膳。她心不在焉夹了筷子小菜,塞进嘴里,慢慢嚼着,突然听见有人喊她,她随声望向说话的人。 “姨娘快放下筷子!” 唐氏视线下移,筷子戳在嘴里,她无意识地嚼着,丝毫没觉得不对。经俞疏桐提醒,她才意识到这举动太无礼,赶忙放下筷子,讪笑道:“一时入神,没留意。” 老夫人冷哼了声,俞疏桐为她夹了块春卷,替唐氏打圆场道:“方才侄女与唐姨娘说到孩子,姨娘可能是想要孩子想入迷了。姨娘要有孩子,祖母您就不会嫌冷清了,昨儿您不是还因为人走光了不高兴吗?您就别把姨娘的走神放在心上了。” “有没有孩子倒不打紧,安分守己别惹事就够了。”老夫人瞟了眼唐氏,没再说什么。 早膳唐氏没吃出什么滋味来,回厢房后让人拿了些点心过来,垫了垫肚子,一早上就这么过去了。 庄子里住了两天,唐氏在屋里憋得慌,出去又怕撞见俞兴怀,两人一见面露出什么破绽,只能呆在屋里,撕扯那天俞疏桐给她的花样子。 小琴端着一碗白粥,两碟小菜从外头进来,瞧见一桌子碎纸,眼中闪过无奈。她收敛了碎纸,摆好碗碟,恭敬道:“姨娘吃点东西吧。老夫人发话说明天回国公府,今天先收拾东西。咱们明儿就能回去了。” “不吃!”唐氏推开碗碟,烦闷道,“都拿下去喂狗!” “姨娘好歹吃两口,不然哪有力气回府伺候国公爷。”小琴低声劝道。她们姨娘这两天不知怎么了,遇上饭点就发脾气,事后只能吃点心填肚子。点心顶饱,可也不能当饭吃啊。 小琴不说还好,一说唐氏就炸了,“我伺候他?他能让我生个孩子吗?我辛辛苦苦服侍他不是让他享受的,是让他给我个孩子,可孩子呢?影子都没见着!满京城的大夫都说不出我不孕的原因,我再伺候他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姨娘您可小声点!”小琴打开门看了眼外头,没发现什么人,这才回来说道,“您抱怨国公爷就算了,这么大声,让老夫人听见可怎么办!” “听见又能怎样,”唐氏不以为意,搅动着碗里的白粥,末了撂下瓷勺,碗勺相碰,叮当作响,“我就是生不出孩子,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姨娘!”唐氏的话越发无畏,小琴疾声喝止她,反遭到她的不满。 “喊什么喊!”唐氏指着小琴骂道:“你也觉得我不生不出孩子便连说话的资格都没了吗?你算什么东西!我的事轮不到他人置喙,你以为你就能轮到你说了吗!给我看身子的大夫可都是你找来,你信誓旦旦告诉我那些大夫能治好我的不孕,可结果呢,没一个有用的!我该没有孩子还是没有,你除了会安慰我还会做什么!会勾引人?国公爷来我院子的时候,你比谁殷勤,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测,想自己做夫人!我不行了,你就能上去了?我告诉你,你做梦!” “姨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小琴一听唐氏说自己有心上位,登时急了,可她一张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姨娘说的都对,国公爷来的时候她是殷勤,是积极,可那都是为了姨娘啊。国公爷待得满意,自然会在他们院里多留一段时间,姨娘不就多了些时间与国公爷相处吗?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姨娘,不想姨娘竟是这样看她……她满心委屈无处宣发,憋着憋着,眼泪就默默流了下来。 唐氏一看她哭,顿时泄了气,别别扭扭地道:“我也没怪你,我……我就是这两天憋得难受,你别往心里去。” “我都明白,姨娘不必说了。”小琴哭得一抽一抽的,把碗碟往唐氏那边推了推,“姨娘先吃着,我这副样子就不待在这碍您的眼了。” “就待这吧,我不嫌弃。”唐氏拿起碗,舀了口粥放进嘴里,大米煮得香糯,她不知不觉就吃了小半碗。 小琴立在她身后,见她吃了些,面上才露出了些喜色,就听她说:“回去你再帮我请位大夫,不要京里的,去找位乡野大夫,最好别告诉他我的身份。” 小琴脸一垮,点头应是。 回国公府后,唐氏一边焦急地等大夫上门,一边准备过年。 除夕当天,老夫人带着俞疏桐进宫参加宫里的宴会,陆曼也带着俞溶溶去了,国公府里就剩她们这些姨娘和仍在病中的国公爷。 唐氏让小琴请的大夫正好在这天抵京,免了许多麻烦。大夫上门,唐氏热情招待一番后,才掀起衣袖请大夫为她诊脉。 那大夫鹤发童颜,瞧着仙气十足,把脉把了一刻多钟,眼睛在唐氏身上转了一圈,问道:“夫人是想让老朽为您解身上的绝嗣药?” 唐氏还未有反应,小琴手一抖,直接打翻了旁边架子上的花瓶。 又见门外进来了位下人,拿着方巴掌大的盒子,“李姨娘送了东西过来,说要给您过过目,顺便……”那下人看了眼座上捻须的大夫,“给您请的大夫也瞧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宫宴(1) 一遇节日,无论年中是否太平,皇帝都会降旨举办宫宴。除夕是一年的末尾,宫里自然要大办特办,凡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子女均可出席除夕这天的宴会,不够品级的,宫里也会着人送去一顿年夜饭,以庆贺新年的到来。 定国公府的公爷病着,无法出席,但老夫人与夫人,均有诰命在身,可携人进宫。国公夫人陆曼带着她的女儿俞溶溶一身盛装,乘着马车入了宫。老夫人让人给俞疏桐打扮打扮,也不必引人注目,只要不失礼于人前便可。 俞疏桐上身着红色碧蝶夹袄,下身着同色撒花裙,脚下穿着双云缎绣花鞋。一身红红绿绿,不显刺眼,反衬得她面如珠玉。老夫人说不必引人注目,可这一身穿出去,不吸引人都难。 马车抵达宫门,俞疏桐扶着老夫人下去等候进宫,等待期间就引来不少人好奇地往她们这边瞧。 俞疏桐两辈子来头一次进宫,也是头一次接受这么多人目光的洗礼。一旦与人对上目光,她便微微一笑以示礼貌,老夫人瞧着她受人欢迎,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轮到她们入宫,俞疏桐赶忙收回视线,在宫人的引领下进宫入席。 皇室子弟,一品官员及其子女,席位设在御行殿内,其余人皆在殿外设席入座。俞疏桐随老夫人入内殿就坐,两人一席,她与老夫人正好一席。坐下后她朝旁边席位的陆曼与俞溶溶打了个招呼,便专心伺候老夫人。 酉时一到,皇帝与皇后携手入殿,身后跟着几位嫔妃。俞疏桐趁着起身行礼的机会,飞快向上看了一眼。皇帝正值不惑之年,仪表威严,只是眉目间流露着几分郁气,似是察觉下面有动静,朝下看了一眼,未发现异常。俞疏桐及时收回视线,松了口气,此时皇帝道了声“平身”,她起身回席,宫宴也正式开始。 殿中乐声响起,排好的歌舞依次开场,老夫人悄悄问俞疏桐:“感觉如何?” “热闹。”俞疏桐笑了笑说,“人多。” “这才刚开始,皇上离席,好玩的才出来,到时候更热闹。” 闻言,俞疏桐微微一笑,“那我可等着瞧了。”她扫了眼皇帝下首坐着的皇室子弟,安王坐在最前头,离皇帝的席位仅几步距离。下来是皇帝的几个儿子、女儿,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还有几个小公主。皇子们年岁较大,坐在席位上不苟言笑,几位小公主倒是放得开,笑做了一团。 俞疏桐观察着殿内各色人员,冷不防听人问道:“朕记得俞侍郎的女儿现住在定国公府上,俞老夫人这次可带来了?” 俞疏桐望向老夫人,见她微微一福身回道:“回陛下,老身旁边这个就是。” 皇帝目光转向俞疏桐,她坐在老夫人身边,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她头上渗出一滴冷汗,起身行礼。皇帝摆了摆手道:“无须多礼。朕只是好奇俞爱卿的女儿长什么模样,抬头让朕瞧瞧。” 俞疏桐稍稍抬起下巴,目光却向下看去,尽量不与皇帝对上,以示谦卑。余光中只能看见皇帝冷硬的下颌,方才入殿时一瞥之下,她只觉皇帝心防慎重,这第二眼又觉出新的东西来。她不自觉开始思量李芙进宫的事。 李芙天真烂漫,能否在后宫中争得一席?最重要的,她能否得到皇帝的宠爱与信任? 还未想出答案,皇帝又开口问道:“俞爱卿文采出众,你是她的女儿,可有继承一二?歌舞年年都是那几样,朕看腻了,听腻了,不如你来些新花样?” 殿内众人朝俞疏桐投去嫉恨的目光,她笑容微滞,皇帝要求她不得不做。可她来之前不知道皇帝会点她出来表演才艺,她没有准备,若是搞砸了,她爹的颜面、老夫人的颜面要往哪里搁? 情急之下,俞疏桐往殿内望了一眼,目光落到某位公子哥握的折扇上,心下稍定,“回陛下,民女幼时随母亲习过一支扇子舞。” “哦?”皇帝瞥了眼俞疏桐,见她手上没有扇子,便接着问道,“扇子舞配的是什么扇?” “回陛下,折扇。” 皇帝轻笑了声,开口让内侍现取了把折扇给她说:“你若跳得好,这扇子就赐给你,跳得不好,朕可要收回来的。” 俞疏桐缓缓打开折扇,就见上头青山碧水,让人一看顿觉清爽,是幅好画。她顺着山水流转看向落款,瞳孔一缩,心中大惊,皇帝是何意思?这扇子的落款清清楚楚地写着越祁二字,越祁是皇帝的字号,也就是说这幅画是皇帝亲自画的。 皇帝放言可以将这把扇子赐给她,是看中她爹?那她与她爹上辈子如何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俞疏桐捏着扇子,心绪复杂,躬身行礼,走向殿中。先前回皇帝话时,她扯了谎,扇子舞不是她娘教的,而是另一个人教的。这扇子舞也不是舞,是用来防身的招数。是以她的动作间尽显凌厉,只可惜手脚锻炼不足,瞧着有些柔软无力。 她娘虽出身舞坊,但不想自己的女儿也像自己一样供人赏玩取乐,从小就禁止她接触歌舞,她上辈子长到二十多岁也未曾亲自下场给人跳过舞。夏二知道她娘会跳舞,曾经逼着她学过一段时间的舞,奈何年岁大了,身段柔不下去了,还是没学成。最后还是藉秋风教了她几招,瞧着像舞,但只要心中有意,抬手便能伤人。 俞疏桐沉浸在回忆中,忽闻几道微弱的金属声,旋转间掠见殿外数十道黑影飞速靠近,几息后闯入了殿内。那数十道黑影,皆包头蒙面,只露出一双双杀气盎然的眼睛,直向殿上高坐的皇帝而去。 皇帝大惊,内侍高喊禁卫,殿内众人看见蒙面人不觉慌乱了起来。 俞疏桐心中凛然,折扇脱手而出,飞向龙椅之上的皇帝。 蒙面人的刀剑对准皇帝而去,周围的人惜命找地方躲了起来,不怕死的嫔妃跃跃欲试想那个救驾的功劳可惜坐得太远,只能干看着。锋利的剑刃眼看就要刺向皇帝,离得最近的安王似乎才反应过来,飞身扑向皇帝,而俞疏桐的折扇也在此时接近了龙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宫宴(2) 俞疏桐扔出折扇后,转身毫不犹豫跑到老夫人身前,护着她远离蒙面刺客围出的圈子。蒙面刺客的目标只有皇帝,殿内其他人若无攻击动作,他们也不去理会。但受到威胁,不会有人无动于衷,有武功的人自然起来与蒙面刺客空手交锋,拖得一时是一时。 皇帝高坐在龙椅上,目光紧盯着刺来的剑尖,此刻躲闪已来不及,他闭上眼,利器互相碰撞声格外清晰,下一瞬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自身却未感受到疼痛。他猛地睁开眼睛,安王脸色苍白挡在他身前,腹部依稀可见红白相间的剑尖。 “六弟!”皇帝恍惚抬起双手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安王,刺客眼见一次刺杀不成,抽回剑身重新向皇帝刺去。 安王看皇帝还在愣神,心下着急,喊了声“皇兄”,声音几不可闻。皇帝却奇迹般听见了,他低头望向安王,刺客手中的剑已刺破龙袍。此时“铛”的一声,皇帝回神,一把折扇被弹到了他脚边,刺客的剑擦破他的皮肤,渗出汨汨血珠。他回手拧住刺客的手臂一折,刺客舍弃剑柄反卡住他的手腕将其反剪。剑身落地,刺客脚尖一点,剑受力竖起,他轻轻一踢,剑又回到了他手上。刺客提剑下刺,安王与刺客面对面,他脚下使力将自己的身体整个压到皇帝身上,刺客被皇帝和安王倾倒的身体打了个措手不及,剑身刺了个空。 “皇兄!”安王再次喊道。他是个文弱书生,不曾练过武,方才受刺客一剑,已到极限,如今能救他们的只有他的皇兄。 皇帝仿佛处在梦中,安王的呼喊明明近在耳边,却遥远得像从天外传来。 大内禁卫此时已冲入殿内,可皇帝与安王身边的刺客还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与使命,未曾有片刻动摇。殿中其他蒙面人以一敌多,为刺杀皇帝的刺客争取时间。那刺客眼神坚定,朝殿中望了一眼,手腕翻转将剑尖再次对准皇帝——与安王。 既然单杀皇帝遭遇阻拦,索性两人一起杀。 二皇子在刺客出现的刹那便伺机以待,此刻见龙椅处的皇帝已在生死边界,他奋力冲过去,准备拿下救驾之功,却见另一拨黑衣蒙面人从大殿的梁柱上飘下,踢开了刺客的手。 救驾未成,他眼神阴郁了一瞬,上前扶起安王与皇帝。另一拨蒙面人与刺客缠斗起来,皇帝暂时没了生命危险,安王见皇帝脱离险境,放下心来,人却晕了过去。 皇帝身子一重,就发现安王砸到了他身上,这一砸终于将他砸回了神,“六弟!六弟!太医!快宣太医!”他一把推开二皇子,急忙扶着安王往下走,脸上神色难掩焦急。 二皇子踉跄退了几步,站稳后扯住皇帝,急声道:“父皇!刀剑无眼,此时不宜乱走,您在这等着,儿臣去请太医!” 言罢他躲过殿内的几拨人的打斗,飞奔出御行殿。皇帝半揽着安王,环顾殿内,蒙面刺客那一拨渐渐落于下风,谋求逃跑。皇帝沉声吩咐道:“全力追捕,一个都不许放过!务必问出幕后指使!” 大内禁卫领命,后一拨出现的蒙面人也领命,追着蒙面刺客们出了御行殿。 打斗声渐歇,殿内众人也从突如其来的刺杀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呼出一口浊气。老夫人从一开始将俞疏桐紧紧护在怀里,不让她出去,直到刺客与蒙面人等离了御行殿,才松开手,让她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俞疏桐探出头,出门前精心梳理的头发起了些毛糙,但也无伤大雅。她一眼望见直立在殿中的皇帝衣袍上落了点点血迹,而那些血迹还在不断增加。她暗自心惊,难道皇帝受伤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血滴来自皇帝护着的安王。 刺客来临时各自躲起来的皇后与妃嫔,在确认安全后逐渐从遮掩物后出来,步子匆匆来到皇帝面前,脸上挂着假意的关心,远远瞧去还真如发自内心的关切一般,让人心暖。皇帝对事后前来表态的后宫众人不假辞色,甩开皇后搭上来的手,只冷冷吩咐道:“从现在开始封锁皇宫,你去安排朕的臣子与家眷的住处,今天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离宫一步,直到抓到刺客为止。” 皇后淡淡收回手,领命下去。其他妃嫔也不敢再擅自上前打扰皇帝,在后宫里察言观色的本事是生存最基本的能力。 俞疏桐微微垂首,不着声色观察着皇帝与他的后妃的举动,却见皇帝目光转向她,“俞侍郎的女儿,来。” 俞疏桐抬眼看向皇帝,皇帝朝她招了招手,她复又低头起身朝殿中走去。 皇帝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瓶,递给她,说:“你先帮他上药止血。” 俞疏桐望着眼前的瓷瓶与拿着瓷瓶微微颤抖的手,乖巧地没有出声,接过瓷瓶上前察看安王的伤口。安王身上的伤口主要在腰部,那刺客一剑贯通安王前后身体,出现了两处想通的伤口。两处伤口都在汨汨往出流血,安王脸上血色全无,嘴唇泛白,应是失血过多引起的。她不敢再耽误,取出两方干净的手帕将药洒在上头,一前一后轻轻贴到安王的伤口上,停顿片刻,血的流逝稍缓她又取下手帕,以免粘到伤口上,太医来了后难以取下。 换了两次手帕后,太医在二皇子的引领下进了御行殿。那太医才要矮身行礼,皇帝就制止他道:“刘太医,先看看安王如何了,这些虚礼就先免了。” “臣遵旨。”刘太医看了眼皇帝,轻声道:“陛下暂且别动。” “你没见朕一直未动吗,”皇帝揽着安王,自俞疏桐过来时便再未动过,就怕安王受到牵扯,“别废话了,快给六弟看看。” 俞疏桐退立一旁,刘太医从随身携带的医箱里取了纱布剪刀和两瓶药,将一瓶药交给俞疏桐说:“小姑娘取一粒给安王爷含着,我给安王爷包扎伤口。” 俞疏桐接了药瓶,听从嘱咐。刘太医稍安下心,面容愁苦地给安王包扎把脉,处理完毕后朝皇帝一躬身说道:“安王爷伤势不重,若是伤口能愈合,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皇帝不耐烦道。 “安王爷早年似乎中过什么毒,毒性虽缓慢,但一点点侵蚀着安王爷的身子,导致他身子虚弱,这伤恐难以愈合……” 伤口若不能愈合,血如何止得住?止不住血,安王就要失血而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宫宴(3) “那这毒怎么解?人命关天,你就别卖关子了。”皇帝沉声道。 刘太医捻着胡须沉吟片刻道:“老臣从未见过这种毒,不过老臣有法子缓解安王爷的情况,只要及时找到解法,安王爷性命无虞。” “那你还不快些!”皇帝斥道,这时候不办正事,净会啰嗦。 刘太医躬身领命,找人抬了担架过来,准备将人抬到个安静的地方,施法先保住安王半条命,剩下半条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御行殿内人员混杂,皇帝也不放心,直接让人将安王抬去了思危殿偏殿。 思危殿是皇帝寝殿,环境清雅,正适合安王养伤。皇帝都说去思危殿偏殿了,刘太医也不便多说,捏住俞疏桐的袖子拖着她一起跟了上去。 今天除夕,整个太医院就两个值班太医,二皇子去太医院找他的时候,步履匆匆,他连帮手都没来得及找,就让人拉到了思危殿。情况紧急,他懂,但没帮手就相当于少了条胳膊,这可不行。这小姑娘瞧着手脚灵活,给他打个下手应当不错。 内侍将安王平放到榻上,刘太医挥手让人都出去,留下皇帝和俞疏桐一座一站。他解开安王的衣袍,眉毛胡子抖了抖,取出针灸针包,对一旁的俞疏桐道:“还跟刚才一样,拿药给安王爷含着。” 俞疏桐点头,方才太医给她的药瓶还在,她倒出一粒药丸放进安王口中,侧首看见刘太医动作娴熟地为安王施针。 刘太医聚精会神,丝毫不敢大意,不多久头上便冒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进眉毛,俞疏桐见状用帕子小心拭去他额头的汗,以免汗水干扰他的视线。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刘太医收针,呼出一口气,向皇帝回道:“此次施针可保安王爷五日无忧,这五日内必须找到解法。老臣须立刻回太医院寻找解法,就不在这耽误了。” 皇帝点头应允,他又拿出三瓶药,递给俞疏桐交代道:“每两个时辰给安王爷喂一粒。” 俞疏桐刚接下药,就见刘太医风一般出了偏殿。她悄悄朝皇帝看去,皇帝阴沉了一晚上的面色有所回缓,没有责怪她失礼,而是温声道:“这几天就麻烦你了,朕会派人通知俞老夫人,你放心在这住下,宫人们都在外头,有什么需要喊他们便是。” 大均朝男女之间没那么多讳忌,俞疏桐并不担心什么。皇帝走了后,她向宫人要了洗漱的东西和几件衣物,便在偏殿外间的榻上住下了。外间与内间隔了几扇屏风,中间还站着几名宫人,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计算好时间,喂安王吃下一粒药后,就出了思危殿偏殿,前往国公府住的地方,打算去看看老夫人。 国公府的人被安排住在庆安宫,思危殿与庆安宫之间隔着座御花园,俞疏桐没有选择绕远路,而是直穿御花园。思危殿的宫人给她指的也是走御花园这条最近的路。夜晚御花园里没有灯火,路上铺着鹅卵石,走起来凹凸不平,她提着宫灯慢慢走着,以防磕着拌着。 前头隐隐约约传来男女交谈的声音,她不知怎么想的,提起宫灯,一口气吹灭了里头的烛火,侧耳去听那男女的对话。 不远处一座亭子里,二皇子声音不乏惋惜地说道:“我若是能救下父皇与皇叔,便能求父王赐婚与你我。” “表哥,”俞溶溶望着亭子外浓重的夜色喊了声二皇子,“我们是表兄妹,我当你是亲哥哥。” 二皇子眼中闪过不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从未当你是亲妹妹。” 俞溶溶侧过头,轻轻笑道:“表哥,你明知婉妃娘娘中意倾云郡主,她早晚会定下你们的婚事,为你的将来添一笔重要筹码。你方才说的话,表妹听过就算了,可别在婉妃娘娘面前提起,表妹不想受娘娘责备。” “溶溶,母妃不是那样的人。”二皇子皱了皱眉,上前几步与俞溶溶并肩。 俞溶溶不置可否,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转身欲走。她出来有一段时间了,再不回去某些嫉妒心发作的人又要趁机作怪了。 她刚踏出步子,二皇子就握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再陪我说会话。” 俞溶溶侧首看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步子毫不停顿,“表哥若想找人说话,满宫都是人,找谁不行,何必扎在表妹这不动弹?” 她说话不留情面,二皇子反倒笑了起来,“这话表妹不应该说给自己听吗?”话应刚落,幽静的小道上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与一声娇喝:“你放开我!” “倾云!”三皇子声音无奈的说道,“你现在过去无济于事。”话才出口,他脸上就绽放出一朵五瓣花,声音清脆明亮。 “我去看我的父王有什么不对?你凭什么阻拦!滚开!”倾云对三皇子不假辞色,那声音传进二皇子与俞溶溶所在的亭子里,二皇子不觉莞尔,他心情颇好地唤了声,“表妹?”眼瞧着俞溶溶完美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随即又消失无踪。 俞溶溶脚步微顿,注视着亭子前的小道,三皇子与倾云呼吸间便出现在了眼前。 倾云最先反应过来,略有些惊讶地望向亭子,见到二皇子面色一喜,视线转向俞溶溶又露出几分不满,仅勉强勾了勾嘴角。 三皇子不防御花园里还有人,目光瞥见亭子中有人,先抬手捂住自己半边脸,免得被人看见。发现亭子里的人是他的二哥与俞溶溶,便又放下手,朝二人爽朗一笑。 俞溶溶眼神温和回他了个笑容,正要开口搭话,倾云一个箭步冲出了小道,三皇子歉意地笑了笑,追了过去。他一走,俞溶溶扯了扯嘴角,淡下神色,对二皇子点了点头,继续往亭子外走。 这次二皇子不再阻拦,目送她离开,自己则顺着倾云与三皇子离开的方向走去。 俞疏桐躲在一株常青树后,听见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过去,她掏出火折子,提起宫灯准备重新点亮烛火,又听一道稳健的脚步声徐徐靠近。她身子一僵,不敢再有动作,直等到后来的那道脚步声远去,她才绕出常青树,点亮宫灯,折返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倾云 倾云一到思危殿外,慌张的脚步一收,换上谨慎轻巧的小碎步,瞥了眼殿外的宫人,假装得到了皇帝的允许,直往殿里闯。 宫人目不斜视,手一伸拦到她身前,她努了努嘴,瞪着那宫人:“你什么意思?本郡主不能进去吗?本郡主的父王就躺在里边,为什么不能进去?父女相见你干什么拦本郡主?本郡主看看自己的父王都不行了?闪开!” 宫人还未说话,就听倾云噼里啪啦给人扣了一堆帽子,话里话外胡搅蛮缠。 宫人已然习惯了她的做派,等她说完,面不改色地道:“没有皇上的允许,谁都不许进,郡主也不例外。” “你就知道本郡主没有得到皇上的允许?你是看不惯本郡主,不想让本郡主进去吧?”倾云指着那宫人道。 三皇子追着倾云来到思危殿外,正好听见这句,他憋着笑上前拍了拍倾云的头,“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小心父皇来了罚你。” “罚就罚,我要见我父王!”倾云甩开他的手,继续与宫人对峙,“你让不让我进去?你再不让我进去我就自己闯了!” 擅闯皇帝寝殿的罪名可大可小,今晚宫宴上才遭过一次刺杀,说不定众人脑子里的弦还崩着呢,不能让倾云闯进去,否则罪名非闹大不可。三皇子扫了宫人一眼,附到倾云耳边悄声道:“今天晚了,安王叔估计睡了,咱们明天再来也是一样的。明天他们再不让你进,我替你想办法,保准能进去。” “什么睡了,他们都说我父王被刺了一剑,人都不动弹了,刘太医都说没救了,我要再不进去,见不到我父王最后一面了怎么办!大哥不在,你们就会欺负我!我不要明天!我就要今天!” 倾云狠狠推开他,泛红的眼睛瞪了眼宫人,抬脚就往思危殿的殿门上踹。几名宫人没想到她真的敢这么做,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吓得半闭眼睛不敢看。预料中的踹门声没有响起,反倒听见倾云郡主惊呼一声,嚎哭了起来。 宫人斜看过去,倾云跌趴在地上,两只手掌心擦破了层皮,伤得不重,但瞧着可疼。倾云撑着破皮的手往起爬,膝盖一滑,又跌了回去。三皇子想上前扶她,她一次次推开,怎么都不肯接受三皇子的好意。 倾云是郡主,宫人们也不敢怠慢,赶紧找了药膏过来给她擦药,药瓶子却被她夺了扔到了地上。药瓶子摔得支离破碎,殿前的灯火不甚明亮,宫人恐瓷片割伤她又赶忙让人打着宫灯,一片片清理干净碎瓷片。 宫人与三皇子无奈地望着半天站不起来,又不肯让人帮忙的倾云,一阵着急叹息。 俞疏桐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她上前轻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宫人向她解释了一番,她才知晓,迟回来的这一会儿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看了眼还在地上挣扎的倾云,小声问宫人:“我能带她进去吗?” “这不妥吧,俞姑娘。”宫人为难道。一旦出了什么事,皇上责怪下来,受罚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 俞疏桐明白他们心中所想,于是道:“这事我自会向皇上解释,不必麻烦你们。” 也就是说这事她负全责,在场的三皇子也听到了,她与三皇子并不相熟,三皇子也不会对她留情面,出了事,宫人尽可以找三皇子为他们作证。 俞疏桐的话让宫人们放下心来,松口让倾云进殿,但只能去偏殿安王住的地方,务必不要肆意走动。 宫人的叮嘱,俞疏桐一一记下,她走到半站着的倾云面前,道了声“郡主万安”,伸手去搀扶她。 倾云不认识她,撇着嘴甩开她的手,谁知自己本就没站稳,这一甩,她又把自己甩回了地上。幸好有胳膊肘撑着,才没让下巴着地。 俞疏桐抿紧嘴角,上前查看她的伤势,手上胳膊上腿上都有擦痕。 “郡主先忍着,民女带您进殿上药。” “我不要上药,我要见我父王!”倾云瘪着嘴,泪珠在眼里打转,脸上也挂着几道轻微的擦痕。 俞疏桐见她明明比自己还要大上个一两岁,行为举止却如同孩子一般,天真倔强,心中升起一阵无力,“民女这就带您进去见安王爷,您不要大声吵闹,可好?” “真的?”倾云抬头眼里盛满星星,璀璨明亮,“你真的能带我去见我父王?” “只要郡主不像刚才一样哭闹喧哗,民女就带您进去。”俞疏桐轻声道。 “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倾云一掌拍到地上,疼得她哎呦一声,抱着手委屈道,“我父王受了重伤快死了,我替他疼,为什么不能哭!” “您还要不要进去了?”俞疏桐挑眉问道,“进去就不能哭闹,哭闹就不能进去。安王爷受伤了,需要静养,您大吵大闹干扰王爷养伤,您就开心了?” “才没有!不吵就不吵!喏!”倾云递给俞疏桐一只胳膊,让她扶自己起来。 俞疏桐微微一笑,扶起她,朝三皇子点头行礼后,进了偏殿。 偏殿内为了照顾安王养伤,只在各个站人处点了几盏灯,殿内光线昏暗,安王脸色看起来也没那么苍白了。 俞疏桐本想先给倾云上药,谁想倾云一进殿直奔安王床前,眼巴巴地站在床边,半晌才想起来去探安王的呼吸,平稳但微弱,她心中一酸,看着安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往手上一看,原来是眼泪浸到掌心的伤口上了。 “郡主,看过王爷了,那就可以让民女给您上药了吧?”俞疏桐意有所指地瞄了眼倾云的手掌心。 倾云红着眼睛,轻哼了声,把手递给她,“本郡主身躯娇贵,你小心着点。” “遵命。”俞疏桐牵着她回了外间,榻边放着个架子,架子上放了个御制铜脸盆,盆里是热水。 俞疏桐先给她清理了伤口里的脏污,再上药,上完药给她换上身合体的衣物。先前倾云身上穿的那身破了口子,不能再穿了,俞疏桐便找宫人要了身合倾云体型的衣物,给她换上。 倾云摸着身上的衣裙不解道:“都要就寝了,你给我穿这身做什么,寝衣呢?” 俞疏桐给她整衣服的动作微顿,“郡主要住这儿?” “你这不废话吗?你都能住这我怎么不能住?”倾云指着榻边明显是闺房小姐用的东西,问道:“这不是你的东西?” “民女住这,是受皇上吩咐,照顾安王爷。郡主住这,也要照顾安王爷吗?”俞疏桐整好倾云的衣裳,转而取下她头上的发带,给她整理头发。 “我也能照顾父王。”倾云闷闷道,接着又好像想起什么,抬眼警惕地望着俞疏桐,“你不会跟王府后院那群花枝招展的侍妾一样,想趁人之危,勾引我父王吧!父王只能是母妃的!我要留在这监督你!你不许有非分之想哦!” “民女比郡主还小。”俞疏桐忍不住提醒道。倾云郡主尚未及笄,她现在离及笄也还远着呢。这孩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谁说比我小就不行了?”倾云不满道,“王府后院还有跟我差不多大的人呢!” 俞疏桐看了眼重伤不醒的安王,说道,“民女即便有意,安王爷也没那个心思啊。”人都在床上横着呢。 “你果然有这个想法!”倾云像是抓住了她的小辫子,得意洋洋朝她示威道,“本郡主不能留父王一人在这!本郡主要看着你!” “这……民女无法做主。”俞疏桐给她系上发带,准备送她出去。 倾云不走,赖在殿内又是一通胡闹,俞疏桐怕扰到安王,不得不投降,“好好好,民女带您去向皇上说。” 两人到了思危殿正殿,却被告知皇帝去了太后的慈安宫。 今天是除夕,母子俩聚一聚倒也不稀奇。太后深居慈安宫佛堂,逢年过节也不怎么露面,皇帝主动去请安倒是一番孝心。更何况皇帝今夜遭逢…刺杀,去向母亲报个平安实属正常。 皇帝不在,倾云住下这事明早再回报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俞疏桐领着倾云重新回了偏殿,给她找了身寝衣换上,却听她说,“你晚上起夜要喊我啊,我得监督你!” 俞疏桐莞尔一笑,同她一起躺到了榻上。 距离上次喂药过了两个时辰,俞疏桐悠悠醒转,起身给安王喂药,一晚上喂了两次,到第三次喂药时,天已蒙蒙发亮。 倾云酣睡整晚,俞疏桐不是没喊过她,而是喊她,摇她,怎么都叫不醒她,索性放弃了。早上外头的光线照进宫殿,刺激着倾云的眼睛,她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才发现已经过了一夜了! 她怒视着旁边容色淡淡显然也是刚起的俞疏桐,“你怎么不喊我?都这个时候了!你昨晚有没有不规矩?” “……殿里有宫人在,民女哪敢啊。”俞疏桐淡淡道。 “哼,谅你也不敢!” 倾云起身自己穿好衣裳,朝俞疏桐皱了皱鼻子,“我会一直监督你的!” “一大早,谁在朕的宫里逞威风?” 倾云闻声朝殿门望去,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高大的影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她偷瞄了俞疏桐一眼,窜到她身后,朝她使眼色,“你去,向皇上解释!或者你把我藏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杀手 皇帝安置好安王后,转身去了慈安宫。慈安宫在思危殿西面,两座宫殿间淌着一条小溪,溪水清澈,冬天再冷的时节都不会结冰。 溪流湍急,整日潺潺的流着,遇着大风大雨的天气,人都不敢往进走,否则稍不留意溪流就会冲撞过去。 是以溪上架了木桥,供人行走。 皇帝站在桥的一端,仰望慈安宫的宫殿,半晌后,终是迈步上了桥,一路走到慈安宫。 宫门前几名内侍禁卫分立两侧,看见皇帝后行了一礼,皇帝摆摆手,说了声免礼,便直接进去了。 今天除夕,到处都点着灯火,守望新年,慈安宫里却冷冷清清,不说灯火了,人都没几个。 正殿里几点灯火如豆,皇帝上前叩门,一个老嬷嬷过来给他开了门,侧身请他进去。 一进殿,枯燥沉闷的念经声伴着佛珠滚动声立时传进耳朵。 殿内一素服老妇盘腿坐在小佛像前,转着佛珠。她背对着皇帝,声音不曾停滞,皇帝静心去听,只听她口中缓缓念道:“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彼土何故名为阿弥陀,其国众生,无有众苦……” 皇帝一言不发走到她身边,负手而立,望着目光慈悲的佛像说道:“太后这佛念了有二十多年了,超度了你想超度的人了吗?” “……极乐国土,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 太后不理会他,他也未曾理会太后的反应,自顾自说道:“六弟受了重伤。今晚来了拨刺客,六弟替朕挡了一剑,如今危在旦夕。” 听见安王受重伤,太后念经的声音略有迟缓,接着又恢复了往常的速度,不知疲倦地念着:“……有七宝池,八功德水……” “朕感激六弟,他用半条命乃至整条命换朕安全,朕只受了些轻伤,不碍事。太后放心,下一次,朕会像这次一样幸运。这二十多年来,朕遭遇了无数次刺杀,没有一次大伤,可见这刺客功力不足,希望下次她能有所进步,不要让朕次次失望。” 皇帝的声音不急不缓,沉稳如山岳,佛像的目光不喜不悲,平静如水面。 “……极乐国土,成就如是功德庄严……” “另外,六弟身中奇毒,若解不了,他这条命就保不住了。太后若还疼他,趁着人还在,去瞧一眼,免得人走了,瞧都瞧不上。”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珠子滚落地面的声音响起,一百多颗珠子收不住势头,弹落各处,太后的念经声却还在继续,拇指食指还在递着佛珠,好似那断掉的佛珠不是她手中的那串一般。 见她强作镇定,皇帝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告辞,临走时他又忽的想起什么,回头说道:“太后万安。” 他难得来一趟,怎么能不请安? 老嬷嬷重新关上殿门,殿内最后几颗珠子落地,碰溅到佛龛蒲团上,弹了几弹,才将将稳下,滚到没人注意的角落。 皇帝出了慈安宫,走到木桥上,又生出了几分茫然,眼前掠过一道黑影,一黑衣人半跪到他面前拱手抱拳道:“回陛下,刺客全数死亡。” 闻言,皇帝目光一厉,“一个活的都没抓到?” “他们体内含有剧毒,应当在刺杀前就已服食,刺杀后毒发,抓不到活的。” 既然抱了必死的决心,直接留在宴上倾力刺杀便可,何必费力逃跑?皇帝心中疑惑,但也知晓他必定是核对了人数后才回报的消息,这话并没有问出口,而是暂且放过。 “那你们就看着处理吧,还有,去皇陵问问安王身上的毒可有解法,他救了朕一命,朕不能置之不理。” 黑衣人领命,皇帝挥袖让他下去,自己转而去了婉妃的锁烟宫。听说倾云在锁烟宫看顾生病的婉妃,安王重伤,他好歹得去安抚安抚他的家人。 去了后,不见倾云,婉妃说她去了思危殿,皇帝一想也是,倾云那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必定坐不住,倒是他想多了。既然倾云已经去了,思危殿那边便不必担心了,他就想留在锁烟宫就寝。 婉妃不答应极力劝解说:“臣妾身子不适,恐有伤陛下康健,今日除夕,皇后也在等陛下团圆,不如陛下去止梧宫看看皇后。” 皇帝最终还是回了思危殿,哪儿也没去。 - 黑衣人领了皇帝的命,连夜赶到皇陵,打开某座地宫的入口,走了下去。 “谁?”枯朽的女子声从地宫深处传来。 黑衣人走过几条分岔口,闪身进了一间牢房。玄铁制的栅栏内置着足有两米深的坑,坑内的板壁上锁着一个身形纤瘦的人。 “又来问我信物的下落?我不知道。”那人开口,正是黑衣人入地宫时,出现的那道死气沉沉的声音。 “我不是来问你信物的,是来问你安王的毒怎么解的。”黑衣人冷声道,显然他没时间废话,说完这句便直接逼问道,“安王中的什么毒,解法是什么,今天施刑的时间未到,你若不说,今天刑罚加倍。” 牢中女子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嘶笑,“安王中毒?我怎么知道他中的什么毒?既然你们解不了那毒,早日让他去死不就行了。费时间来问我,不如早些给他打理后事,埋了去吧。” 女子的声音一扫死寂,变得轻傲十足:“你们不想埋他,扔去喂野狗也是一样的,还能填饱野狗的肚子,救几条生命,岂不美哉?” “你——你到底说不说!”黑衣人夹着怒意问道。 “说什么?”女子饶有兴致地问道,“说安王身上那毒的解法?他中毒了,你不应该去问你的主子解法吗?跑来问我?我虽然恨不得他死,但我也没办法出去给他下毒啊。” 女子动了动手腕脚腕,显示自己现在身陷牢狱,不得脱身。链子阵阵作响,在空荡的地宫内异常刺耳。 “你不说?”黑衣人打开牢门边的机关,女子所在的巨坑底部涌进大量的水,冲到女子脚边。水面缓缓上浮,逐渐没过女子的下颌,即将到达她的鼻尖以及耳部。 黑衣人扣下机关,再问了一次,“说不说?” “老娘天天受水刑,怕了你不成,你有胆就把机关拉到底,给老娘个痛快!没胆就这么吊着,谁怕谁!” 黑衣人气急,手指几乎掰断水刑机关,如果可以,他真想用水闷死这顽固不灵的女人! 他深吸了几口气,拍下另一道机关,水中浮起大量活物,贴到女子身上,汲取她的血液。 “既然你那么恨安王,让他活着受罪,岂不更好?” 回应黑衣人的是女子舒服的叹息声,他顿时面色下沉,“你到底怎样才肯说!” “让我想想……既然他喜欢女人,那就让他往后碰不到女人。哎呀呀,我想一想他那副欲求不得的样子我都身心愉悦,心里一高兴,指不定什么都说了。” 黑衣人在问出条件时就已落于下风,他对女子可能会提出的条件已有预想,但未曾想到女子的条件竟然是这个。 这个条件,说难也难,说不难也简单。 难在安王府后院的女人他不能防,简单在这事只要让安王不举就能解决。可安王不举了,他后院的女人也就不必防了,这绝对不行。 “怎么,不答应?那就让他等死吧。”女子言语之间充满欢乐轻松,说完后甚至哼起了乡间小调。 乡间小调犹如雨后清晨,空气中带着些微湿润,牧童靠在牛身上,嘴里叼着一根青草惬意十足。起身后发现衣裳湿潮,又有些羞恼自己只顾享受不顾地上雨水未干,回家要挨娘亲的骂。 女子哼了一遍又一遍小调,黑衣人望着她旁若无人的姿态,咬了咬牙,终是答应了她。 “好,我答应。” 女子也不马虎,立刻报出了解法,声音抑扬顿挫还带着些搞怪:“忍冬一钱,甘草一分,连翘一钱……米酒送服……啊……” 女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平平板板的惊呼了一声说道:“此毒没有解法,这个方子只能暂缓,时效三年,之后就救无可救了。他就该死了。” 最后一句女子说得饱含期待,黑衣人脸色一黑,毫不犹豫将水刑的机关一扣到底,顿了顿又将机关拉了回去。虽然这女人诓了他的承诺,但她还不能死。 记下方子,黑衣人立刻返回皇宫,将方子以及女子说的话一起回秉皇帝。 - 刘太医泡在太医院的卷宗室,翻找安王中的那奇毒的解法。人年纪大了,看书看得久了,眼睛发涩发花,一张纸条飘飘然落到卷宗上,他还当是卷宗破了。 心中一慌,人立马清醒了,这破了的地方万一记着解法呢? 他定睛一看,那原来是张纸条,上头记着一副方子。细读之下,才发觉这方子恰好能暂解安王的毒。 刘太医拿着方子即刻配药,派人回了皇帝,抱着从御膳房要来的米酒和药粉就去了思危殿偏殿。 宫人服侍安王吃下药,刘太医把过脉后,又开了副养身的方子,这才离开。 俞疏桐和倾云一起送走刘太医,就见殿外急匆匆跑过来一名宫人,当头冲着她们道:“俞姑娘,俞老夫人在府中昏倒了,定国公夫人派人来请你回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闹事 听得宫人来报,俞疏桐立刻请示了皇帝,返回国公府。 一进福寿院,老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持朱与倚碧站在院里和唐氏不知在说什么,眼角眉梢都挂着不耐烦。 俞疏桐正要上前询问,翠儿从她身后冒出来,喊道:“小姐!” “我不在这几天,府里发生了什么?老夫人怎么突然昏倒了?唐姨娘又来这院里做什么?”俞疏桐关注着院里的情况,头也不回的问道。 “还不都是唐姨娘!”翠儿哼了一声,将年初这几天发生的事细细说给她听。 除夕那天,国公府的老夫人、夫人都进宫参加除夕宫宴,府里其他人都在各自院里等主家回来。等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人才都回来。 老夫人和夫人刚进家门,那唐姨娘抱着几块布料当头冲到老夫人面前喜悦地道:“我怀孕了!我有孩子了!这是我给孩子选的新衣料子,老夫人喜欢哪款,我拿回去给孩子做衣裳肚兜!” 老夫人听见唐姨娘有喜,当即让人去请赵大夫。唐姨娘一直在边上叽叽喳喳的问老夫人喜欢什么,赵大夫来了给她把脉,她起先也没说什么,后来赵大夫手指搭到她腕上时,她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砸向赵大夫的手。 茶杯的茶水洒了赵大夫一袖子,唐姨娘还笑嘻嘻的道:“你脏,给你洗洗!” 老夫人大怒,但顾忌着唐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出言教训,让人好言送赵大夫回去,另请了一位大夫来把脉。 谁知唐姨娘还是同样的反应,惹得大夫拂袖而走。老夫人说了唐姨娘两声,唐姨娘反说道:“你们都脏,需要去去污秽,否则我的孩子沾上污秽,你们谁担当得起?我这孩子得来不易,要千小心万小心,你们谁都别想碰它!” “整个国公府就你干净?给我押着她,让大夫先诊脉!”几番下来老夫人也没了耐心,只让人小心着唐姨娘的肚子,押着她给大夫诊了脉。 大夫说是脉象平稳,不是喜脉。 合着众人陪唐姨娘闹了半天,这肚子里什么都没有。 可唐姨娘不听,她拿起手边能拿的东西纷纷往大夫身上砸,嘴里骂着:“庸医!我明明有孩子!我就是喜脉!” 老夫人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拉不住她,生是让人把大夫砸出了府。 回来后,唐姨娘往老夫人屋里一坐,又说:“我要去拜佛,为我未出世的孩儿祈福,我想找个人陪我。” 唐姨娘年初一一大早闹了个大笑话,老夫人估摸也是嫌她晦气,就答应了此事,随便塞了些丫鬟婆子想着赶紧把她送走,等她消停了再接回来。 谁知门还没出去,唐姨娘几棍子就把陪同的人打了回来:“我不要你们!给我另找几个干净的!” 老夫人给她换了几次人,她都把人赶了回去。几次下来,老夫人也不搭理她了,把病中的国公爷请过来让他亲自管教自己的妾室。 国公爷刚把人押回去,唐姨娘就开始大喊大叫,那声音就跟天上的乌鸦似的,哇哇哇的,吵得人心烦意乱。 国公爷也没法子了,只能把府里的下人都招来,供唐姨娘挑选。唐姨娘挑来挑去,这个不行,那个不要,最后挑到了老夫人头上,说要老夫人陪她去寺庙。 老夫人也没什么不行的,去念几天佛,散散心倒也可以,就让人收拾了行装,领着唐姨娘出门。 许是这些天唐姨娘闹腾的老夫人休息不好,老夫人才出门就一头栽倒在地,这去念佛的事就搁着了。 翠儿不满的道:“这唐姨娘估计又来找事,要老夫人起来跟她去千佛寺念佛了。老夫人都还没醒呢,怎么陪她去?” 俞疏桐眉头微皱,不知道唐氏闹的又是哪一出,她走过去预备探上一探,唐氏后脑勺就好像长了眼睛一般,立时回头惊喜地望着她,跑过来整个人抱住她说:“你们不让老夫人陪我去,那我要她陪我去!她不是国公府里的人,她干净!” 感情在这等着她呢,俞疏桐心里冷笑。 持朱倚碧两人一看唐氏抱着的人是俞疏桐,脸上露出些着急,说道:“这如何使得!三小姐刚回府,老夫人都没见上面,怎么能陪你去千佛寺!” “老夫人想见,什么时候不能见?过几日就到初八了,她上千佛寺拜佛时再见不行?还是说她觉得我身份低微,不配她的嫡孙女陪同?” 唐氏霸着俞疏桐半边身子不放,表情蛮横。俞疏桐胳膊上起了无数小疙瘩,她挣开唐氏的手,扯了扯嘴角,说:“既然唐姨娘愿意让我陪同,我代老夫人去也没什么。等祖母醒了,你们替我向她说一声,就说我在千佛寺等她。等到了初八,唐姨娘也该念完佛祈完福了。” “这、这、三小姐好歹等老夫人醒来再说啊。您直接走了,我们没法向老夫人交代啊。老夫人初一回来后,成天担心您在宫里吃不好睡不好,又担心您冲撞了贵人,心里焦躁不安,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然她哪儿能轻易昏倒啊,您回来了好歹看看她再走吧。” 持朱倚碧说什么也不让俞疏桐跟唐氏走,唐氏面色不愉,张口就骂:“你们安的什么心!自己沾了满身污秽还要扯上别人,不让别人跟我一起去念佛祈福!你们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主人养的两条狗,也敢在我面前狂吠!” 持朱倚碧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又深得老夫人喜欢,国公府里还没人敢在她们面前放肆,唐氏即便出身不低,可在国公府里,她就是个妾,她哪来的胆子说她们是狗? 两人正要还口,屋里一声怒喝传出来,“你说谁是狗!” 俞疏桐一惊,推门进去,就见老夫人从床上起身,脸上都是怒色。 俞疏桐赶忙上前宽慰道:“祖母您别跟唐姨娘计较,我听说她这几天闹得凶,恐是疯了。等过了年,咱们直接送她去庄子上修养就是了,也就这几天,您别跟她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等过了年,这府里还能有清净吗!这几天各府上门拜访的都让她得罪了个遍,年后等人家忙完了,国公府不遭一回大罪才有鬼了!她这是疯了吗?她这是想把定国公府往死里祸祸!” 老夫人边喘气边指着外边骂,俞疏桐不停给她顺气,眼看老夫人气儿要消下去了,唐氏一脚踏进屋子,进门就嚎。 “我肚子里怀着国公爷的孩子,您不但不帮着我,还说我要祸害国公府?我祸害了国公府能有什么好处?是你们不讲理,我只是要去千佛寺念佛,祛除身上的污秽,以免沾到我孩子身上。不过是小闹了一番,怎么就得罪了人了?是那些人指着我七嘴八舌不消停,我难道还要忍气吞声?没得灭了国公府的威风!咱们国公府还能怕了他们?” 唐氏这番话把老夫人的气重新扇了上来,俞疏桐见老夫人拿起床边搭着的拐杖就要往唐氏身上抽,她步子一横,拦在了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见她挡在前头,急忙抽手,可拐杖落下的势头已收不住,还是打到了她肩膀上。 只听一声闷响,俞疏桐夸张地“哎呦”一声,老夫人当即松开拐杖,眼里心里都在发颤,她恨恨地道:“你替她挡什么!我一拐杖打死她还能换个清净,你替她挡灾又能换个什么!快让我瞧瞧伤得重不重。” 俞疏桐握住她的手轻轻一笑回道:“没那么严重,祖母放心。倒是您刚醒来就发这么大脾气,我可得找大夫过来给您好好瞧瞧。” “既然老夫人您醒来了就给个准话,到底让不让三小姐跟我去千佛寺,这都耽误好几天了,我肚里的孩子等不了那么久!”唐氏不适时地插话道。 “祖母当然让了,唐姨娘先回去收拾东西,我等大夫来给祖母诊过脉后就跟你去。” 俞疏桐一下下抚着老夫人的背,转眸看向唐氏,眼神毫无波澜。 唐氏让她看得发怵,整了整衣袖,快速道:“那我在府外的马车上等你!” 俞疏桐目送唐氏离开,回头看老夫人还一脸不高兴,似乎在责怪她擅作主张,她好言好语说了一箩筐才重新哄好老夫人。 大夫过来给老夫人看过后,说静养一段时间,无需吃药,俞疏桐这才放心带着翠儿上了唐氏的马车。 到千佛寺的时候,天色已晚,寺中僧人安排一行人在一座小院落中住下。 俞疏桐和翠儿住在一间房里,一人睡床一人睡榻,夜半二人睡得正沉,窗户上忽然多了道人影。 那人影用口水舐破纸窗,塞进来一柱燃烧着的短香,香气飘飘荡荡钻进屋中人的鼻子里,让人昏昏沉沉醒不过来。 那人影见时间差不多了,直接推门而入。他动作不小,但屋里谁也没听见。人影嘿嘿笑了两声,直奔床榻而去,揽起床上娇小的身子扛到肩上,又抱起另一个,转身出了屋子,门都不及带上,就跑出了院子,不见踪影。 唐姨娘第二天早上派小琴去敲俞疏桐主仆的房门,预备跟着僧人上早课,小琴领命去房间看,却见那房间的门大开着,床榻上被褥凌乱,里面空无一人。 “小琴姑娘一大清早来我们房间,有事吗?” 一道声音冷不丁从小琴背后冒出,吓出她一身冷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威胁 小琴身子一僵,回头干笑了声说:“三小姐起这么早?姨娘还让我过来喊您起床呢。” “许是认床,夜里睡不着,我就带着翠儿去寺院外散散心,这才刚回来。姨娘睡得好吗?”俞疏桐说着就往唐氏的房间走,小琴小碎步追上去,小心回道:“奴婢昨儿睡得沉,按点起的,起来时姨娘已穿好衣物,奴婢不大清楚姨娘睡得好不好。” “不知道便罢了,我自己问。”俞疏桐进了唐氏的房间,往进一看,唐氏穿着朴素,脸上未上妆,发髻也未梳,简简单单坐在榆木桌前。 若不是知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俞疏桐说不定就信了她这副虔诚谨慎的装扮。 念佛祈福,不是说穿着华丽就不行,而是心要诚。唐氏拜送子观音的时候心确实诚,锦衣华服都遮不住她的诚心。如今专门换了这身朴素的打扮,心里想的却不是念佛祈福,而是趋利避害,这身打扮不过是她遮掩自己的手段罢了。 唐氏见她进来,立即起身挽住她的胳膊,亲热地道:“时辰正好,咱们也一起去上早课吧,也给我肚里的孩子明心启智。” 俞疏桐无有不可,一起去上了早课。回来时唐氏说她心里闷得慌,想去寺外的山林转转,就带着小琴与俞疏桐主仆分开了。 他们走后不久,俞疏桐与翠儿悄悄跟了上去。 到得山林,小琴拿出一枚哨子狠命吹了三下,不过片刻功夫,一干瘦中年男人蹦跳着跑了过来,像饿了好几天的老鼠瞧见粮食。 俞兴怀一到,唐氏立刻问道:“你昨晚到底弄成了没有!今早怎么什么也看不出?” “成了!”俞兴怀嘿嘿笑道,“我办事你还能不放心?我找的是经常给咱俩通门的那个小和尚。那小和尚拿了钱,让干什么他都干。你不知道,他家原本贫寒,入佛门也是为了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他佛心不诚,专只为谋生。咱们给钱,让他吃好喝好,还怕他办不成事?” “你小心他为了多拿些钱,从中捣鬼,关键时候又为了洗脱罪名推你我出去保命!” 唐氏泼了盆冷水过去,俞兴怀不但没降下温度,反增了些自负,说道:“我早同他说过了,这事一了,佛门也留不得他,若他办得好,我给他加银子,再给他寻摸个好去处,若他办不好,也就那点银子,让他拿着滚蛋。你说他能给咱们打马虎眼吗?你就放心吧,昨晚我亲自在旁看着呢!哪儿能不成啊!” “再过两天就该你出场了,你可要一举拿下她,让她成不了威胁,反而为你我所用。看那个千金小姐沦为你我的器物玩物,岂不快哉?” 俞兴怀笑得正欢,唐氏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你不会对她起了想法吧?我告诉你,虽然咱俩关系见不得人,但你也是我唐明月的人,你敢起什么歪想法我就弄死你!” “这我哪儿敢啊,不敢不敢!”俞兴怀摸着她的手,心疼地吹了两口气,“我要对别人有想法,早就成亲了,还用等到现在?” “当我不知道你是为了钱?”唐氏娇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带着小琴走了。 俞疏桐与翠儿侧身躲在一棵年岁久远的大树后,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等俞兴怀与唐氏各自离开后,翠儿愤懑道:“两个坏东西!” “你又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俞疏桐重重戳了下她的眉心,“还坏东西?我看你还是个坏家伙呢!” “小姐!你怎么为他们说话!”翠儿撅着嘴不满。 “我说什么了?”俞疏桐轻笑道,“且让他们得意两天,初八一到你就等着瞧好戏吧!” 然而初八未到,唐氏就开始唱起了大戏。 夜里俞疏桐的屋里照常戳进来一柱短香,屋内两人皆被那香迷得动弹不得。一光头男子掀门而入,将两人一抗一抱运出了院落,直奔向千佛寺后院的柴房。 那光头男子走得急切,未防身后有人,直接进柴房将两位妙龄少女放到他提前铺好的布帛上,肆意揉弄。 过了许久,柴房门打开,光头男子又将人送回了原本的房间。那短香时效已过,两位妙龄少女回去时神志清醒,自然知道自己身上都发生过什么。 俞疏桐与翠儿一进房门,还未坐下,就听房门“砰”的一声撞到了墙上又反弹回去,摇摇坠坠,似乎快坏了。 俞疏桐神态稍显疲惫地问来人:“唐姨娘怎的这时候过来了,还一副愤慨的模样,是发生什么事了?” “三小姐方才去了哪里!可否说来听听!”唐氏眼中冒着悲哀耻辱的火苗,言辞严厉,“三小姐谨慎说话,方才你都去过什么地方,做了哪些事,我可都看在眼里!” 俞疏桐一听这话倒是有趣,顿时来了精神,“那唐姨娘说说看,我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唐姨娘瞧着比我还清楚。” “我都耻于开口说出你的所作所为,你做了哪些事你自己心里明白!一个大家小姐做出那种事不思悔过,反倒沉迷其中,这事闹出去了谁还敢与你成亲!你让老夫人和你爹如何见人?咱们朝虽然民风开放,但成亲前各自守礼有度这是必须谨守的,你可有做到?今晚的事我可以不向其他人告发,但你不能一错再错!” “那唐姨娘想怎样?”俞疏桐坐到榻上,单手托腮,笑意盈盈。 唐氏看她毫不畏惧,话语一顿,旋即收了严厉指责的语气,叹息了几声道:“我也不要你怎样,只要你不再做坏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委曲求全的意思,可她口中的坏事又该怎么说?是说对她不利的是坏事,还是说放到这世道中不容许的事是坏事,又还是说杀人放火烧杀抢掠这些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人人喊打的事? 俞疏桐想,从唐氏此举的目的来看,应当是第一种了,否则她何必专程跑来演戏呢? “唐姨娘,说来说去,我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惹得你上门责骂?我有些不明白。”俞疏桐看着唐氏,眼神澄澈,好似真的不懂她的话。 “你不知羞耻,竟然还问我?”唐氏羞恼得不知如何开口,指着俞疏桐结巴了半天,才扔出一句话:“你与这寺中僧人私通!” “休得胡言!”翠儿听了半天,本就忍着脾气,一听这话,哪还得了,这根本就是污蔑!她上前一步,言语激愤,“什么私通不私通的,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我家小姐房中,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得了癔症,过来胡说八道?你说我家小姐私通,我家小姐就真和人私通了吗?你谁啊你!” “我、我、你一个丫鬟竟敢、竟敢骂我?”唐氏气得指尖颤抖,言语不畅。 翠儿两手撑腰,胸一挺,表情蛮横。 唐氏见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也不与她一般见识,冷哼了声,转而对准俞疏桐道,“三小姐你就看这个丫鬟骑到你头上耍威风?再这么纵容下去,将来她还不当家做了你的主子!” “她说得不对吗?”俞疏桐好整以暇地望着唐氏,眼中没有一丝玩笑,“唐姨娘,她说得有错吗?” “你——”唐氏难以置信道,“你竟然赞同她说的?”她强忍怒意,深吸了几口气,“她是你的忠仆,会包庇你,我可不会包庇你!那是害你!我是你二叔的姨娘,有资格管教你!你不听我的,没关系,咱们等初八老夫人上千佛寺了,咱们再细说说你的事!看是你害臊还是我丢人!” 说到后头她语气又渐渐弱了下来,“我也不想把这事闹大,究竟对你的名声不好。这里反正只有咱们三个,只要你给我交个底,保证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我绝不会将这事说出去。” 说得轻巧,这事一旦落了话头在人手里,无论有没有切实的证据,这事都说不清了。她的生死也就任人拿捏了。 唐氏打的好算盘。 俞疏桐暗叹了声,说道:“我行得正坐得端,没做过这事,唐姨娘请回吧。” “原先还瞧着你乖巧伶俐,不想是这样一个知错不改的孩子!”唐氏甩袖道,“你到底有没有做过,别人不清楚,我清楚!既然你拒不悔改,那这事咱们没完!” “送客。”俞疏桐懒懒道。 唐氏也没等她再说什么,气冲冲地就走了。 翠儿关上门朝她离开的方向瞪了一眼,转身去伺候俞疏桐睡觉。 又过了两天,老夫人携着国公府的女眷上千佛寺,上这年后第一柱香。俞疏桐与唐氏自然要去山门前迎接,以全礼数。 唐氏还揣着半肚子怒气未消,站在山门前,眼睛总往俞疏桐身上瞟。 俞疏桐微笑着询问道:“唐姨娘总看我做什么?” “老夫人还未到,你还有机会向我坦白,一旦老夫人到了,你就没机会了,你可想清楚!”唐氏压低声音道。 “想清楚什么?唐姨娘说的我怎么不懂?”俞疏桐笑容不变。 唐氏见她装傻,便也不再与她废话,“咱们走着瞧!” 走着瞧便走着瞧,结果如何,犹未可知。 俞疏桐带着浅笑,向下一看,老夫人一行已靠近山门,她喊了声“祖母”,迎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诬陷 俞疏桐接老夫人一行入了千佛寺,僧人安排众人住下,再去上香祈福,中午一起在寺院用过斋饭,她便向老夫人告辞离开。 国公府众人的院落,在先前唐氏与俞疏桐的院落不远处,老夫人原本想让俞疏桐搬到她的院子住一晚,让唐氏和稀泥糊弄过去了。 天一黑,众人才歇下不久,唐氏“砰砰砰”地敲响了院门,老夫人让人请她进来,面色不愉地问:“大晚上的,有什么急事?” “三小姐和她的丫鬟翠儿不见了!”唐氏焦急地道。 “怎么回事!”老夫人厉声道,“她不是好好在院里吗,怎么就不见了!” 晚膳时她的孙女还来跟她请安,怎么刚睡下人就不见了?唐氏这又在胡闹什么! “您不信派人去看看!” 老夫人朝持朱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瞧瞧。持朱领命下去,片刻后,回来朝老夫人摇了摇头,就是说那两人确实不在院里。 老夫人心下一慌,急忙吩咐道:“此事不许声张,尤其是你!”老夫人指了指唐氏,让人把国公府的人都喊起来去找俞疏桐,但不许说是三小姐丢了,就说是丢了东西,众人在抓贼。 唐氏也毛遂自荐领了几人去找,说是她这几天住在千佛寺,对寺里的情况熟悉,更可能找到人。 老夫人心烦意乱地挥手让她下去自己看着办。唐氏倒像是领了皇命一样,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去各房各院找,生怕别人不知道国公府这边出了事一般。 找到后院柴房时,唐氏耳朵一动,让众人安静下来,侧耳细听。柴房里飘出几声吟哦,众人脸一红,抬脚就要走,唐氏却不肯轻易放过,让人进去看看。 丫鬟硬着头皮上去敲门,敲了几次都没人来开门,回头看唐氏,唐氏上前一脚踹开柴房的门,里面两女一男的动作停下,视线都聚集到她身上。 那男人的容貌众人不认识,但那两位女子的容貌,众人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是他们国公府的三小姐和她的丫鬟。但此情此景,谁都不敢多话。 “三小姐!”唐氏天不怕地不怕,当先喊出来。 众人抖了抖,有些不知所措。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们抓起来交由老夫人发落!” 唐氏下令,国公府的下人立刻上前捆起三人,带回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坐在堂上沉声问:“这三个人是怎么一回事,谁能站出来跟我说说?” 地上跪着一个光头男子,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那男子面上有些羞耻,两个女子低着头鬓发遮住半张脸,看不太清神色,就连容貌也有些模糊。 老夫人问了一声,屋内的人屏息静气不敢回话,生怕惹了老夫人发怒。谁不知道老夫人把三小姐当宝贝眼珠子,护犊子得很。这让人抓到三小姐夜里与男子私通,谁敢出头去说那第一句话,老夫人不揭了他的皮才怪! 唐氏瞅了一圈,暗示了一圈,没一个敢出头,她气得直咬牙,自己脚一伸迈出去,对老夫人道:“我们在柴房找到的三小姐主仆与这个和尚,当时三人衣裳不整,混作一团,难舍难分。” 老夫人的面色随她的话沉了下去,拐杖点着地面铿铿作响,正要开口,就见唐氏跪倒在地愧疚的道:“是我不对,我没有及时将此事告知老夫人。两天前我就发现三小姐与这和尚夜半厮混,但没有告知任何人,是以才有了今天的事,是我没有看顾好三小姐,请老夫人责罚。” “你说什么,两天前?他们两天前就开始了?你这个姨娘是怎么当的!说是让她照看你,可你是她的长辈,你不看着她谁看着她!你竟让她与人厮混?你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不知晓与男子来往该有什么度,你能不知道?你就纵容她这么做了好几天?” 老夫人拐杖一下下敲着地面,拐杖与地面相碰的声音一声声撞进众人耳朵。 唐氏面色哀戚,说道:“我去说过,可三小姐不听,拒不承认此事,我也没办法,只能看着她堕落。” “你们呢!你们又有什么说辞,一并说来我听听!”老夫人看向堂下跪着的其他三人。 那光头男子让人抓了面上也有些耻色,此时却骄傲地抬起头说道:“我与你们三小姐两情相悦,情之所至,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若是同意,我即刻还俗,与你们三小姐成亲!绝不反悔!” 旁边跪着的两人既不赞同也不反驳,只埋着头不敢露面,老夫人面色铁青望着那和尚:“你算什么东西!” “你这老太太怎么骂人!国公府的老夫人就能瞧不起人?我虽然是和尚,但对你们三小姐一片痴心,天地可鉴!”和尚昂起头不服道。 他话里话外,好似真的和两人情真意坚一般。老夫人年岁大了经历的也多,一眼就看出他说的不是真话。 老夫人一拐杖戳到他肩上,冷声问:“这话谁让你说的,你到底什么居心!你要真和她有情,我们国公府也不嫌你出身寺院,上门提亲就行,可你连长辈都没有告知过,就引着她和你厮混,你是为她好?若是今天没人发现你们在厮混,你是不是要一直和她这样下去?你存的什么心!” “三小姐你糊涂啊!”唐氏戳着旁边一人肩膀骂了声,又对着老夫人道,“都是我的错,不怪三小姐,我要是能及时发现及时制止,就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既然两人生米已煮成熟饭,不如就让他们成亲,也算是有个交代。” “交代什么?要什么交代?这样的人我能放心把桐儿交给他?他做梦!”老夫人声音严厉,她望着下面的和尚下令道:“把他交给寺里的长老发落,长老要问起他做了什么,实话实说就是了,以后外边若起了谣言拿他是问!” 千佛寺对僧人要求严格,破戒是万万不能容忍的,这和尚破了色戒,必然要被赶出寺院。没了千佛寺的庇护,又得罪了国公府,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那和尚一听老夫人的话顿时急了,连忙扣头保证说:“我对三小姐是真心的,和她成亲后必不会亏待她!您来寺院里拜佛上香,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就被人发现了。不是我不想去见您,是情势所迫。我如今还是僧人身份,怎么能以这种身份去见长辈?我本打算过几日去向长老说还俗的事,然后再去国公府提亲,没想到老太太您竟然这时候来了寺院。” “你这意思是责怪我来得不是时候?”老夫人压低身子问道。 老夫人挑出和尚话里的不妥,责问他。和尚没遭过这种事,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老夫人的身份摆在这,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将错都怪到老夫人身上,老夫人明显是在为难他。 “老夫人,他不是这个意思。”唐氏见那和尚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便在一旁帮腔道,“他是觉得自己做事不妥,没有早几天还俗,这样就能早些与您见面,也不必与三小姐偷偷摸摸的了。也怪我,只想着能管住三小姐,没想着早些找到正主,问问他的意见,才导致今天这个局面。” 她说着说着又将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好像这和尚完全没错,值得国公府的三小姐托付终身一样。 “我问你话了吗?” 老夫人等她说完,来了这么一句,她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收了声,静静跪着,等老夫人发话定俞疏桐的罪。不管老夫人多不待见她,俞疏桐让人抓着私通的事,名声迟早要毁!看她还能折腾出什么事来! “他们说了一大堆,你们两个就没什么话好说的吗?”老夫人将目光转向一直跪着未曾开过口的两人。 那两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就连老夫人问她们话,她们也不曾抬头,还把头埋得更深,躲避周围各色各样夹杂着轻视或是蔑视的视线。 老夫人等了半晌等不到两人开口说话,便有些怒了,“说话!哑了吗!” 底下两人抖了下,更不敢动弹了,脸掩在长发中看不太清楚。 “把头给我抬起来!既然敢做就别怕被人知道!抬起来!”老夫人命令道。 两人未曾动弹,老夫人便指使持朱倚碧撩起两人的头发,让她们露脸。 持朱倚碧上前为两人打理凌乱的头发,掀开他们遮着脸的发丝,持朱忽地转过身道:“老夫人!这不是三小姐!” “胡说什么呢!这衣服不就是桐儿白天穿的那件吗!那眼睛那鼻子怎么不是桐儿!”老夫人皱眉责备道。 持朱捉着那看起来像俞疏桐的人的头发,拿了盏灯过来打在那人脸附近,“老夫人您再细看看。” 老夫人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那人整个轮廓看起来倒确实像俞疏桐,只是细处与俞疏桐的外貌有较大的出入,不近看根本瞧不出。再加上夜里屋内光线暗淡,更是让人看不出什么,这么久都没人看出不对。 “那我的桐儿在哪!你们找了半天都找了什么出来!”老夫人气急,他们在这白耽误了半天时间,感情找到的根本不是她的桐儿!这段时间里,她的桐儿会不会遭了更大的罪? 老夫人说着就要起身亲自去找,持朱倚碧扶着她道:“这两人身上穿着三小姐的衣服,说不定知道什么消息,您别着急。” “你们两个,都知道什么,快些交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洗脱 被错认为俞疏桐主仆的两人,神态畏缩,嗫嗫喏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众人看着干着急,老夫人更是看得眼里冒火,“谁指示你们穿着我桐儿的衣裳,假装她的!她如今身在何处!你们不说,我就打到你们说!来人掌嘴!” “不行不行不能掌嘴!我们就靠脸吃饭呢!掌嘴怎么行!”那两人一听要掌嘴打脸,连忙什么都交代了。 原本那找她们俩来演戏的人也没说不能交代,既然这活都威胁到她们吃饭的门面上了,那交代了想来那人也不会怪她们。 这两人是京里洗红楼的姑娘,一个叫盼衣,一个叫彩袖。洗红楼是什么地方,闺中小姐或许不知道,但经常来往市井的丫鬟下人们却是听过的,洗红楼是供男人取乐的地方。 盼衣与彩袖借着过年的空档来千佛寺上香,祈求今年能攒够钱赎身。那天拜过佛添了些香油钱后,准备下山,却有一个姑娘跑来跟她们谈生意。她们本以为是那档子生意,就不大想接。 她们是来求佛的,却在佛门圣地行那秽乱之事,佛祖恐怕都嫌她们污眼睛,于是就想拒绝。 那个姑娘看她们心有顾虑,就直接把这生意的内容告与她们听,原来是那姑娘的主子想让她们假扮自己。 两人一听,这生意划得来,又不用出卖身子又能拿钱,而且人家出的价高,她们也没什么不乐意的。 这几天两人就在那位小姐出门后,换上她和她那丫鬟的衣服,在脸上做一些手脚,再回屋假装睡觉,等那小姐回来就悄悄离开。 期间她们也怀疑这大家小姐的目的,后来才知道那小姐是与寺中方丈约好了论佛,但又怕回去的太晚,引得与她同住的姨娘担心,这才请了她们过来作戏。 这下子目的也知道了,两人也放心了,兢兢业业做替身,可没想到头一天夜里就出了事。 有人往她们房里点了闷香,掳她们出去行那苟且之事,她们本就不算清白,再加上当时也动弹不得,就遂了那人的意。这事她们也没敢跟那个大家小姐说,想着就这一次应该没关系。 谁能想到后头接连几天都有同一个人来掳她们出去,她们更不敢说了,怕说出去没人信,而且她们当时动不了,也拿不到什么能做证据的东西证明自己说的话,只能忍了这几天,等走的时候提醒提醒那小姐。 没想到她们还没走,就让人抓到了现行。 老夫人听完倒是不关心她们的遭遇,而是先问道:“那也就是说,我的桐儿现在可能在方丈那里?” “应该在那。”盼衣与彩袖点头道。 老夫人立马让倚碧带人去释缘方丈那里接人。 倚碧带着人一进方丈的院子,就见院中石桌边坐着两人。 释缘方丈与俞疏桐对面而坐,两人之间摆着一盘棋,各执黑白,棋盘上两人杀得难舍难分,棋盘外却宁静祥和,偶尔还抬头望望天上繁星。 释缘方丈落下黑子,堵死了白子的所有出路,双掌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施主该回去了。记得向前看,不要让过去的迷雾遮了眼盲了心。若有困惑,老衲随时在此等候,希望能为施主开解一二。” “多谢方丈。” 俞疏桐起身向释缘方丈告辞,带着翠儿向院外的倚碧走去。 倚碧引着她去了老夫人院子,一路上她也没有开口问什么,一到老夫人屋里,打量着屋内的情况,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夫人见着她完好出现,眼睛一热,揽住她点了点她的鼻子说:“以后不许再做这种招人担心的事,听见没有!” “祖母,出什么事了,您怎么都让倚碧姐姐找到释缘方丈那儿了?”俞疏桐仿若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还不是有人掀风起浪,说你不检点!”老夫人冷哼一声,剜了眼唐氏。 自从洗红楼那两个姑娘被认出来,唐氏就心惊胆战不敢说话。老夫人老辣,她一旦开了口,被老夫人看出什么,那就全完了! 她这会也不想着能拿捏住俞疏桐了,只要能让老夫人不往她身上想,她就谢天谢地了。反正俞疏桐也没缺胳膊少腿,老夫人就别揪着这事不放了,让它赶紧过去! 可她这么想,老夫人可不这么想。 那光头和尚张口闭口“三小姐”,那洗红楼两个姑娘又都中了闷香,不能开口说话,他又怎么知道那屋里住的是国公府的三小姐?知道了他还敢行此种龌龊事!谁给他的胆子! 还有唐氏,那光头和尚说他和国公府的三小姐两情相悦时,就在一边起哄,还当她听不出来?唐氏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定死两人之间的龌龊关系,唐氏又如何得知如何确认的这事?她言之凿凿,却是把污水往人身上泼! 老夫人让人给俞疏桐解释事情的经过,自己则看着唐氏与那光头和尚,眼神极具压迫感。 那光头和尚眼见事情出了差错,原本的国公府三小姐成了洗红楼的姑娘,而这有预谋的捉奸则成了阴谋败露的开端,顿时起了招实话的心思。 事到如今,他在俞兴怀两人手里讨不了好,在千佛寺里也讨不了好,两相交困之下,他总得作出抉择,保命为先啊! 这老太太看着不是好相与的,方才他有底气是因为后头有俞兴怀两人,现在事情暴露两人允诺的好处没了,他身上的骨气也跟着没了。 暗自做下决定后,那光头和尚不待有人开口问,便把这事交代了个清楚。 “老夫人容禀,小僧是受人胁迫指使,非是自愿!”那光头和尚一指唐氏道,“是她给小僧银子,让小僧半夜去三小姐屋里,给小僧开的门的就是她的丫鬟!这都是她让小僧做的!” “你胡说什么!我是三小姐的姨娘,管教她都来不及,如何会害她!我看你是见事情败露,想要脱罪!可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身份,由得你诬陷!” 唐氏死死盯着光头和尚,两人的视线对到一起,她目光中满是威胁,似乎只要小和尚接下来有任何推脱罪名的话语,她就会生吞了他,让他死无全尸。 那光头和尚哪管唐氏,他只顾把自己往事外择,现在不择,国公府老夫人非要了他的命不可。那唐氏再有权有势,在这屋里的夫人和老夫人面前顶多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妾。等这事结束,他即刻逃出千佛寺,远走他乡,唐氏又能把他怎么样! “老夫人在上,小僧所说绝无虚言!这事要不是她指使,小僧就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这满屋子的人,小僧怎么不指别人偏指她,因为小僧认识她! “除正月国公府初八来拜佛外,其他每月初一十五,晚上都是小僧给她开的后院柴房的门,放她去与人私会!一来二去自然就熟了,这次也是熟人关系,才接下了这事。 “她让小僧去辱了府上三小姐,接着她看机捉奸,拿捏住三小姐,再让小僧继续与三小姐“私通”,做成你情我愿的样子,也好日后三小姐不听话了以此威胁!若是屋里的真是三小姐,说不定她的主意就成了,可惜弄错了人!” 光头和尚把这事的头尾说了个全,甚至为了证明自己话的真实性,连唐氏与人私通幽会的事都说了出来。老夫人坐在堂上面沉如水,屋里寂静无声,只有俞疏桐敢摇着她的胳膊劝慰。 “这和尚说的话当不得真,刚才我还听持朱姐姐跟我说,他张口闭口与我两情相悦,可事实如何,您也看到了,那是他编的。唐姨娘和人私通一事,说不定也是他编的。没有切实的证据,这事咱们不好说,也不好听这个外人在这么多人面前搬弄是非。他是寺里的和尚,咱们就先把他交给寺中长老,看长老如何处置他,想来不会轻易放过他。秽乱佛门可是大罪。” 俞疏桐说到最后一句,轻描淡写地看了那光头和尚一眼,朝老夫人笑了笑说:“这闹了大半晚,天都快亮了,大家也都累了,让她们早些回去歇着吧。” “那就送他去戒律长老那里,其他人都散了吧!”老夫人发话了,众人也就散了,唐氏也悄悄从地上站起来往外溜,忽然就听老夫人又道,“唐氏留下!” 唐氏心猛地一跳,看了眼还跪在地上任下人怎么拉扯也不肯走的和尚,心想老夫人恐怕是信了他的话。 “老夫人……”唐氏正想开口推脱说自己有事,不能留下,那光头和尚大喊了声“老夫人”,接着便连珠炮一般说出一串话,打断了她刚准备好的说辞。 “老夫人!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知道和她私通的人是谁!那人是山下某座庄子里的管事,名字不清楚,但我知道他姓俞,长得尖嘴猴腮,干干瘦瘦,还有两撇胡子,您不信可以去山下找,我能编出事情来,但绝对编不出个活人来!我把知道的都说了,求您不要送我去戒律长老那里,一旦进了戒律堂我就死定了,求您不要送我去,我可以帮着认人!” 唐氏的心随着他的话极速跳动,仿佛快要蹦出来一般,她急忙去看老夫人的反应,却见老夫人当头一杖砸过来,她躲都不敢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否认 唐氏硬生生受了老夫人一杖,拐杖打在她胳膊上,钻心的疼。 拐杖弹落地面,滚了几滚,她半低着头盯着拐杖,弱弱为自己辩解:“老夫人,我没做过。” “你做没做过我自然会判断!”老夫人冷声吩咐道,“去把人都给我喊起来,瞧这天也亮了,立刻收拾东西下山,免得让这等糟污事脏了佛门!” 唐氏不明白老夫人此举的目的,但这段时间她可以派人去给俞兴怀通风报信,让他赶紧走,不要被老夫人抓到。否则让这和尚认出来,他们俩的事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唐氏脑子里刚转过这个想法,又听老夫人道:“还有,此行下山不许声张。让我知道谁提前下山去庄子报信,一律等同潜逃的家奴!” 家奴潜逃这罪名可不小,不管逃得距离远还是近,时间长还是短,只要被官府抓到,难逃一死的下场。 没人会为了几个好处,赔上自己的命。 老夫人这话几乎堵死了唐氏让人通风报信的路,肯为她去死的大概只有她的丫鬟小琴,但小琴是她的贴身丫鬟,不见了绝对会引人注意。 她不能让小琴去冒险,如今只能祈祷俞兴怀还在山上了。 唐氏苍白着脸回去收拾东西,顺带擦了些胭脂,让人看不出她的具体脸色,跟着老夫人等下山去了庄子。 老夫人进门劈头就问:“俞兴怀呢?” 那和尚形容的样貌清清楚楚,老夫人一听就知道是谁,是以直奔主题,让人把俞兴怀请到了她院子。 俞兴怀昨夜觉得事情没问题了,一入夜就下了山,等明天一早听唐氏的好消息。他回庄子的时间晚,睡得也迟,躺下没几个时辰就让庄子里的下人喊起来去老夫人院里,说老夫人找他有事。 他一边奇怪老夫人怎么这么快就下山了,一边匆忙穿衣洗漱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院里摆了几套桌椅,老夫人坐在中间,边上是夫人和两位小姐,再往边上是五位姨娘。 唐氏坐在其中,悄悄给他使眼色,老夫人往唐氏那边扫了一眼,她就不敢再动了。 俞兴怀没看懂唐氏的眼神,但这个不急,先给老夫人行礼才是紧要的。 他行了一礼,腆着笑说道:“老夫人请小人来这,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醒醒神,轻轻将茶杯放回桌上,手重新放到手炉上,叹了口气。 俞兴怀在下边等得焦急,干等着老夫人却不开口,这院里的架势太过吓人,也不知是什么大事,能让老夫人将府中女眷都请过来。 他兀自想的出神,就听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深思,让他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 “俞兴怀,我问你,你可做过什么对不起国公府的事!” “没有,小人对天发誓,从未做过对不起国公府的事。”不管老夫人问这话什么意思,他表忠心总是没错的。 “没有?去把那个和尚和洗红楼的两位姑娘请来,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给俞管事听!” 和尚?什么和尚? 俞兴怀一听见和尚两个字就觉得情况不妙,待那和尚上来,他看着那熟悉的样貌,心里咯噔一声,再看唐氏闪躲的样子,对可能出的事有了几分猜测。 怕是唐氏和他商量做的那事没成!但怎么会,那事是他亲自监督的,确保万无一失,怎么会败露呢? 那和尚跪到院中,另两个姑娘站在一旁,老夫人先问了那和尚:“是他吗?” “是他!”那和尚指着俞兴怀斩钉截铁道。 “老夫人,这发生什么事了,您总得告诉我吧?这和尚一来,就指着我说是我,可到底什么是我啊?”俞兴怀装傻充愣还要给自己添几分委屈,显得他有多无辜,可这会儿没人吃他这套。 “你不知道什么事?”老夫人板着脸指了指那和尚,“那他你总认识吧?” “不认识。”俞兴怀拧着眉左看右看,最后憋出来这句话。 老夫人还没开口说话,那和尚就先不同意了:“俞管事,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不认识我?我月月都能见着你,你还给我塞银子让我给你和国公府的唐姨娘开门,怎么能说不认识我?” “我就是不认识你,什么给你塞银子让你开门,我又不信佛,没事上千佛寺干什么?再说千佛寺大门本就开着,我专花银子找你开门算什么事?钱多的没地儿去了!你诬赖人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俞兴怀两手一摊无奈地对老夫人道:“小人真的不认识这和尚,您可不能光听外人的,不听我这个家里人的。” 俞兴怀是国公府的远房亲戚,是俞府的偏支。他能在国公府的庄子里当差,也是看在他姓俞的份上。他说这话是提醒老夫人,他们才是一家人,这个和尚是实打实的外人,信不得! “你们认不认识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老夫人瞥了俞兴怀一眼,问那和尚,“你可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他参与了那事?” 那事自然是那和尚捏造他与俞疏桐的奸情一事了。 那和尚要洗脱自己的责任,可俞兴怀不认账,他能有什么办法?他没办法了,那就只能把他觉得能证明的事都说出来,既然他说了不算,那旁边那俩洗红楼的姑娘说了总算吧! 老夫人问起,那和尚指着盼衣与彩袖大声道:“第一天晚上我掳了她们去柴房,俞管事就在旁边看着我们,这两位姑娘应当还记得旁边那人长什么样子。老夫人只肖问问她们,就能知道我和俞管事到底认不认识!” 盼衣与彩袖自过来时,就瞧着俞兴怀眼熟,经那和尚一点,她们立刻想起第一天晚上的情况。那时旁边确实有人,他们虽然动不得,但意识都清醒着,知道旁边站着个人,她们还往那边看了眼,样子就是俞兴怀这样的! 老夫人没问,她们就出口说道:“那天旁边的人就是他,一副猥猥琐琐、兔头麞脑的模样,绝不会错!” “你们信口雌黄!我何时见过你们!你们是不是和这个和尚串通好了来污蔑我!”俞兴怀指着盼衣与彩袖语气激昂。 “两位姑娘与你素不相识,她们只是实话实说,怎么就污蔑你了?”老夫人稳坐上头,手一甩,丢下一样东西,“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管事印章!” 俞兴怀第一反应,先摸自己的怀里,结果摸了个空,他身子一僵,看向地上那方印章。章子下面刻着他的名字,不是他的印章又是谁的?这印章恐怕是那天他走得匆忙落下的,但他不能认,认了就全完了! “老夫人,这印章上有我的名字,但也不能说明它就是我的东西。说不定是谁刻了方假的,以充正品呢!”俞兴怀拱了拱手说道,“我的章子这几天没怎么用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这方印章到底是不是我的,没法确认,做不得准!” “那就找人来认认!诺大个庄子,需要你盖章的地方多了,你不知道这是不是假的,其他下人管事能不知道?要是都认不出,那以后就别干活了,弄方假章子来,以假充真,想要钱就做张假货单,盖上你的章子,来钱不是比辛苦干活快多了!” 老夫人让人去请了庄子上的其他小管事过来,一个个鉴别印章的真假。 俞兴怀看着那些人或是点头或是摇头,暗地里心惊胆战,面上却要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众人俱都认完,商量了一会,得出结果,齐管事上前回话说:“这印章边角有些破损,俞管事那方印章倒是完好无损。” 俞兴怀听到此处,心里松了口气,可惜这口气还未吐完,齐管事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过,上头的字,笔画弧度又确实没错。” “那这到底是不是真印章?”老夫人问道。 “印章是真的。” “是真的那就没错了,辛苦几位了。”倚碧给几位过来的管事赏了些银子,送人出去。 老夫人面色平静地问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这、老夫人,这指不定是谁偷了我的章子设计害我!您不能偏听偏信啊!”俞兴怀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喊冤。 “设计害你?这章子是我早上走的时候派人去千佛寺柴房看有没有什么其他证据时,我的人找着的!你这意思是我偷了你的印章,大张旗鼓跑来庄子害你一个管事?还有这两位姑娘,人家与你素无恩怨,有什么理由害你!再说这和尚,要是你和唐氏真没点龌龊,人家干什么光指你们俩,不指别人!当时满屋子的人,他指谁不行!你们非要我抓到现行,扒光你们的面子才肯承认是不是?” 老夫人的话掷地有声,唐氏满心颤抖,望向俞兴怀,祈求他千万不要承认,只要他承认,他们两个谁都跑不了! 俞兴怀跪在地上双手握拳,低头半晌没有言语,过了些时间,他抬头看了眼唐氏,说道:“我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疯病 “我认!” 俞兴怀这声铿锵有力的话像是砸在了唐氏心上,她目眦欲裂地望着俞兴怀,不敢相信他竟然认了,这是要推他们两个一起死啊! “是我让这个和尚掳了三小姐和她的丫鬟,制造奸情,毁了她的清白,这些我都认了。但是与唐姨娘私通一事,”俞兴怀仰头与老夫人对视,“我不认!唐姨娘是国公爷的姨娘,是有夫之妇,我找谁不好,偏要找她?我想成亲,去京城里找个清白人家,请媒婆上门提亲不就行了,何必偷偷摸摸与人私通?” 此话一出,唐氏手一松,布满褶皱的手绢滑落。她神情怔愣,两眼空茫茫的,小琴在她身后悄悄戳了她几下,让她注意些,各房都在这,她一旦露馅,俞兴怀不就白替她担罪了吗。 唐氏颤了下,倏然回神,就听老夫人声音不疾不徐地道:“那你说说,桐儿哪里得罪你了,让你不顾生计毁她清白?” “三小姐……三小姐……”俞兴怀念了半天三小姐,没能说出一条理由来。 老夫人也不在意他有没有理由,沉声喊住他,说:“不管什么理由,既然你让人做了,那就该罚!我的桐儿阴差阳错躲过一劫,但洗红楼那两个姑娘却是冤枉的,她们平白遭人玷污,受此屈辱,你罪不可恕!” “拉他下去,交与官府,执行宫刑!” 唐氏听见老夫人给俞兴怀的刑罚,一口气提起来,半天咽不下去,她低着头,袖子捂着半张脸,小琴在背后给她顺气,小声提醒道:“姨娘,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要漏了破绽,他遭罪也是为了你。” 下人领命拖俞兴怀下去,唐氏只敢低头去看他,他任人拉扯时还一副嬉皮笑脸贱兮兮的样子,平时看着只觉心烦,如今看着只有一股子酸楚涌上心头。 俞兴怀没有妻,更没有子嗣,她与俞兴怀来往十多年,也没能生下半个孩子。宫刑一过,他更不可能有孩子了。 唐氏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悄无声息走到院中跪下:“老夫人,那些事是我做的,俞管事是受我指使,宫刑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的,也不必他来替我受罚,请老夫人收回对俞管事的刑罚,处置我便可。” 院中瞬间安静下来,老夫人拍着手炉外壁,看看天,“我再问一次,你们为什么要害我的桐儿?” 唐氏低头咬唇不语,老夫人看了眼她,说道:“年初一开始你就闹,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就是为了引我的桐儿随你去千佛寺,好让她得不到我的庇护,好让你害她,是不是?你费这百般心机,到底是为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就免了他的宫刑。” “我是为了……她……她说我生不出孩子,我怀恨在心,就找人毁了她的清白,以解我心头之恨。” “你本来就生不出孩子,还不许人说了?府里私下嘴碎,说你是不会下蛋的鸡的人海了去了,你还能一个个抓出来整治?”陆曼轻笑出声,摸着指甲上的蔻丹,不依不饶道,“你进府也就比我晚两年,可我都生了三个孩子了,你却一个都没有,你还怪别人说你?” “不过咱们三小姐也不是没错,”陆曼笑看向老夫人道,“唐氏是她二叔的姨娘,她学人嘴碎,受些教训也是应该的。” 陆曼这话说得好说得妙,把两边都贬了。 “怎么我还没认罪,二婶倒是先替我认下了?”俞疏桐站起身朝老夫人眨了眨眼,得到她的许可走到唐氏身边,问说:“唐姨娘,上个月十五晚上亥时左右,我听见院门响动,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唐氏猛地抬头,惊恐地望着她,喏喏道:“不、不知。” “那子时初的响声呢?”俞疏桐又问。 “不知道,我不知道。”唐氏低下视线盯着地面,俞疏桐的影子覆盖在上面,形状被地面扯成畸形,里头有一双眼睛如影随形,不管她看哪儿都会盯着她,她伸出手掩住那两颗眼珠子,默念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唐姨娘?”俞疏桐探身去看唐氏,一股大力掀翻她冲向一旁的陆曼,她坐在地上瞧着对面的两人微不可查地勾勾嘴角,喊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拉开唐姨娘!” 院里的人没想到刚才唐氏还好好的,怎么三小姐问了两句就疯了一般掀倒了夫人,揪着夫人的衣襟大吼大叫道:“你还我的孩子!”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拉开唐氏时,她已经上手打了陆曼几巴掌了。 陆曼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来,脸上一片红肿,她怒不可遏地指着名字骂道:“唐明月,你发疯竟敢发到我头上,你还敢打我?你让我还你孩子,你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过孩子,你生不生得出来!我告诉你,不管你今天打的什么主意,你敢打我,就这一条,我就能要了你和你爹的命!我让他看看,一个御史的庶女就敢上手打当家主母,他这个御史还当得当不得!连自己的女儿都教导不好,还妄图指正朝政!” “你去啊,你去告诉你那将军爹说唐御史的庶女在府上打你,看你爹敢不敢去参他一本,他只要敢,把握军权、居心叵测的奏本第二天就能放到皇上的桌案上!”唐氏破罐子破摔,也不怕谁了,死命挣脱开束缚她的下人,过去又给了陆曼一巴掌。 陆曼被打得头晕眼花,抬脚去踹唐氏,对身边的丫鬟吼道:“我被打你们就干看着?不会挡着点吗!” 丫鬟们拦住唐氏,陆曼喘了几口气,不顾脸上灼疼,说道:“我治不了你爹我还治不了你!在国公府我是主母你是妾!管教你天经地义!来人,给我掌唐氏的嘴!” “二婶火气忒大了点,祖母还未发话,您就先罚了唐姨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准备跟她一样,越了自己的主母。”俞疏桐在唐氏打陆曼的时候就跑到了老夫人身边,见着她没事便护在她身边看戏,直到陆曼要打人才开口说话。 陆曼是国公府的主母,她的主母又是谁,自然是她的母亲,国公府的老夫人。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扫了眼陆曼,问唐氏:“到底怎么回事?” 唐氏就好像听不懂她的话一般,再次挣开众人,撞倒陆曼身边的丫鬟,自己骑到陆曼身上,掐住她的脖子面目狰狞。 “我生不出孩子来,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杀了我所有孩子!我如今连块肉都生不出来了,你知道吗!我盼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个孩子我连国公爷的宠爱都不在乎,我只在乎孩子,你为什么要给我吃绝嗣药,为什么!我哪点碍着你了!我不过是在你怀孕的时候进的府,就这样你要让我永远生不出孩子?你还把李菁塞给国公爷做妾,就是为了分去我的宠爱?这宠爱谁在乎啊?啊?要不是我一个人生不出孩子我要他干什么!” 她两只手越收越紧,陆曼呼吸不过来面色涨红。下人上去拉唐氏也拉不起来,反倒让她更加掐着陆曼不松手。 眼看着陆曼就要憋过气去,老夫人让人先打折了唐氏的手,放陆曼出来喘气再说。哪知唐氏手断了,脚还在,众人拉着她远着陆曼,她双腿踢腾着也要去踹陆曼,口里还骂着:“蛇蝎心肠,你不得好死!你害了那么多无辜生命早晚你要给他们赔命!” “唐氏!”老夫人呵斥了声,拐杖指着她道,“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明明是你的错你却把错往别人身上引!今天要不收拾你,我这个当家老夫人还怎么服众!” “你不是喜欢打人吗?给我拿板子过来,打她个二三十下,我看她清醒不清醒!” 老夫人下命,下人拿了板子过来,按住唐氏就往她身上打,一下下打在肉上,闷响声声不止。唐氏虽然身上受着板子,但也没放下挣扎的动作。下人压不住她,这板子是让她站着受的,那板子也不轻,下人一时半会也拎得手酸,她见机抱了板子乱抡,那按着她的两人都让她抡了几板子。 唐氏一挣脱开,也不挑人,见着人就抡板子,院子里鸡飞狗跳乱哄哄一团。 谁都不敢上前去夺唐氏抱着的板子,生怕那板子拍到自己身上。唐氏脚步颠倒,不知不觉就到了老夫人与俞疏桐跟前。 俞疏桐挡在老夫人面前,望着神情疯癫,眼神却清醒的唐氏问道:“唐姨娘莫不是疯了?” 她的话并没有让唐氏的动作有所停顿,那块板子撤开一段距离,挥向她。 “小姐——” 翠儿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双目微睁,推开挡在眼前乱窜的人,飞了过去。 俞疏桐闻声看过去,没想到翠儿此时跑了过来,正向着唐氏手中的板子张开双臂。那板子落势已不可更改,翠儿去拦板子,无异于送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定罪 俞疏桐眼睁睁看着翠儿扑过来抱住那块板子,她情急之下转手推开唐氏,但板子还是带着翠儿一起撞到了她身上。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翠儿从俞疏桐身上爬起来扔开板子,去看她的情况,一碰她就听她“嘶”的一声,必然是伤到哪儿了。 “小姐,快,奴婢扶您起来!”翠儿手忙脚乱扶俞疏桐起来,看见她衣服上蹭了灰,胳膊肘上的衣裳透着血迹,不住心疼,“奴婢给您去拿药膏!” “不用了。”俞疏桐拉住她的手,看向老夫人道:“祖母,您看看唐姨娘这怎么处置,唐姨娘瞧着有些不太对,要不找个大夫来——” “吴姨娘!吴姨娘您怎么了!” 俞疏桐话未说完,就听旁边众人吵吵着架着吴氏跑过来说:“老夫人,吴姨娘好像吓晕了!” “先扶回屋,再去请两位大夫过来,把唐氏和俞兴怀先关押起来,等候发落!”老夫人飞速吩咐,她看了眼院里乱糟糟的景象道,“都回去吧,闹了一晚上都下去歇着吧!” 俞疏桐随老夫人回屋,上了药换了身衣裳,准备去看看唐氏,老夫人喊住她道:“你上哪儿去?先歇会儿再忙吧。我看你也没什么忙的,是去找唐氏耍威风?” “是啊!”俞疏桐听着好笑,坐到老夫人床边,给她捏肩,“您这么聪明我就知道您看出我的打算了!” “他们害你是真心想要害你,你还想着给他们一条活路,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老夫人戳着她的胳膊,手下半点不留情,“你还把自己伤着了,不知道疼啊!” “皮外伤,上过药好多了,”俞疏桐摸了摸胳膊,轻轻一笑,“您快歇一会儿吧,吴姨娘那边您也不用操心了,我去照看着,应该没什么大事。还有……”她抬眼看向老夫人,“唐姨娘的事您就交给我吗,虽然我不是国公府的人,没资格管这事,不过他们要害的是我,我总能决定他们的惩罚吧?” “谁说你不是国公府的人,他们都喊你三小姐,你怎么不是国公府的人!”老夫人撇着嘴瞟了她一眼。 “是是是,您说是就是!”俞疏桐给她掖好被子,轻声道,“那我就走啦?” “等等,让持朱跟着你,免得他们说你拿着鸡毛当令箭。” “好,您快睡吧。”俞疏桐看着老夫人闭上眼睛,呼吸渐稳,转身带着翠儿与持朱出了屋子。 掩上房门,俞疏桐让持朱去吴姨娘那边看着,等大夫诊过脉,再来找她回话。 目送持朱远走,翠儿低声道:“小姐,对不起,奴婢不该鲁莽,害您受伤。” 俞疏桐扫了她一眼,径自往前走。唐氏和俞兴怀被关押在柴房,离老夫人的院子有些远,她们走了好一阵才到。 让人开了柴房门,她进去看见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冷笑道:“俞管事与唐姨娘真是情深义重。” 唐氏瘫在俞兴怀腿上,双手垂在胳膊两侧几乎废了,一动便是一阵刺痛,她满头冷汗,连看俞疏桐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一个顶罪,一个装疯,抵死不认私通一事,当真令我刮目相看。”俞疏桐关上柴房门,靠在门上,打量屋内两人。 “你问我那两句,不就是逼我疯吗?”唐氏有气无力地道。 “我只是随口问问,怎么就成了不怀好意?” “你随口问问?我还真不知道谁随口问问能专门挑无关的事问!当时我站出来揽罪,你不问别的偏问我记不记得上个月十五那两次院门响动,不就是提醒我,你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吗!我不疯难道还等着你把这事说出来,坐实我们私通吗!” “唐姨娘真是冰雪聪明,”俞疏桐微微一笑,走到唐氏与俞兴怀身前,俯视他们,“我随口一问,你就能想出逃罪的招数,佩服。” 唐氏闭上眼,不去理会她居高临下的姿态,也不信她那随口一问的说法。她能偷龙转凤,把真的三小姐换成假的三小姐,再将计就计,顺藤摸瓜,从那和尚身上牵到他们头上,现在说她是随口一问,谁信? “事到如今,你还来做什么?落井下石?”唐氏冷哼道。 “怎么会,我是来替老夫人处置你们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问你,你,想不想陆曼得到她应有的报应?” 唐氏抬眼看着上方神色认真的俞疏桐,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但怎么可能,她一个侍郎家的女儿,她爹这趟差事去了就回不来了,她自身都难保了,怎么对付陆曼? 唐氏嗤笑了声,没有说话。 “唐姨娘已经走投无路了,信我一次又何妨?”俞疏桐说道。 “我凭什么信你?” “大概是凭你还有利用价值吧。”俞疏桐不咸不淡道。 闻言,唐氏收起嘲讽,与俞疏桐对视半晌,最终吐出一个字:“好。” 俞疏桐牵起一抹微笑,说道:“那么,俞兴怀除族名,杖责五十,赶出国公府,唐氏疯癫,杖责二十,留待庄子修养,二位好自为之。” 处理完唐氏与俞兴怀,俞疏桐去吴氏屋内看了一眼,人还晕着,大夫也没来,持朱在旁照看着,她也不留着添乱了,回了自己的屋子。 翠儿揪了揪她的头发低声道:“奴婢错了。” 俞疏桐面不改色抽回自己的头发,就听下人来报说李氏来了,她赶忙让人请进来上了茶,笑问道:“李姨娘怎么过来了,不去看看咱们夫人?听说夫人脸上的肿消不下去,正在屋里发脾气呢。” 俞疏桐见李氏欲言又止,她把茶杯往李氏那边推了推,直问道:“李姨娘是对我的处置不满意,所以过来准备责问我?” “唐氏害死我女儿,你就这么轻易放过她,明明能捅破她和俞兴怀的奸情,让她千夫所指,你偏要给她留活路!” 李氏按捺着激愤,尽量心平气和地说着,俞疏桐捻着茶杯盖子垂眸撇清茶沫,细细听着。 待她说完,俞疏桐轻轻道:“李姨娘可曾想过你女儿是怎么死的?” 李氏一愣,毫不犹豫地道:“唐氏推她进池塘,淹死冻死的!” “说的没错。”俞疏桐抬眼一笑,“我问过俞兴怀,你女儿死的那几天,他去过国公府。想来是你女儿发现了他们之间有来往,想要去告密,然后被推下了池塘。”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唐氏害死我女儿,我要她身败名裂为我女儿报仇!可你当初答应的好好的,为什么临时变了!” 俞疏桐盖上茶盖,徐徐道:“李姨娘此言差矣。你只想着为你死去的女儿报仇,可有想过为你活着的女儿铺路?你明知陆曼不是好相与的,却不得不将你的小女儿送去她那里。凭她的为人,能好好待你的小女儿吗?” 俞疏桐字字锥心,李氏不是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可她无权无势,只是人家的陪嫁丫头,又有什么资格去要回女儿自己管教,又有什么办法,能在陆曼眼皮子底下为她女儿铺路。 “可我除了能为我的女儿报仇我还能做什么!你连为我报仇都敷衍了事,我还能找谁!”李氏语气不觉加重,还带着些指责的意味。 “李姨娘想报仇这没错,我也并没有敷衍了事。我是不想李姨娘一心扑在死人身上,却忘了活着的人。你的小女儿才是你现在应该关心应该在乎的。而且……”俞疏桐望着李氏轻轻说道,“追根究底,你的仇人也不能算是唐姨娘,她不过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唐姨娘仅仅是怀疑我看见她与俞兴怀私通,就能设计害我,她对我如此,对你女儿更是如此,她也不过是保命。” 门外吹来阵阵冷风,俞疏桐抬手理了理头发,继续道:“你既然知道她吃了绝嗣药,生不出孩子,也知道她特别想要孩子,那就应该明白她私通俞兴怀是为了什么。这一切的根源,不在她。在谁身上,李姨娘难道不比我清楚?你不说,不过是惧怕她,对吗?” 冷风拂到李氏身上,也不知是她穿得薄还是风太寒,她竟觉得凉意刺骨。 她抚着胳膊不语,俞疏桐也不逼她,端起茶杯小啜几口热茶,视线落到院里,几个丫鬟满脸喜色跑去老夫人那屋敲门,也不知出了什么大喜事,值得她们打搅老夫人休息。 搁下茶杯,俞疏桐让人去外边拦着些,别让她们惊扰了老夫人。持朱此时也进了院里,一溜烟进了俞疏桐的厢房,刚要张口,就听李氏截住了她的话。 李氏坚定道:“我不怕她!” “什么怕不怕的?”持朱莫名其妙地看了李氏一眼,朝俞疏桐道,“三小姐,那吴姨娘是孕中受了惊吓,才晕过去的。大夫诊过脉后,说是有孕两个多月了,胎气有些不稳,养一养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你说吴姨娘怀孕了?”俞疏桐狠狠拧了下眉,“你确定她怀孕了?有两个多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花灯(1) 俞疏桐真真没想到吴氏竟然这时候有了喜脉。 上辈子吴氏几次怀孕几次小产,好容易平安生下一个孩子却是死胎,等到她进国公府的时候,吴氏已经憔悴的不成人形,后头又几经滑胎,没几年就去了。 若吴氏这次没有意外小产,那她肚子里怀的,应该就是上辈子那个死胎。 “回府请赵大夫来再给吴姨娘请一次脉,以防万一。国公府难得有喜,祖母听了也高兴,绝不容许出差错。”俞疏桐吩咐道。 李氏也没想到吴氏此时会怀孕,整个人有些发愣,她看了眼持朱,低声问道:“她真怀了?” “应当是真的。”持朱回答了她。 李氏仍有些讶异。 俞疏桐摆摆手让持朱下去,问李氏说:“李姨娘知道些什么?” “不、不知道。”李氏埋下头匆匆告辞离开,俞疏桐望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李氏肯定知道什么,想必又是与陆曼有关。 罢了,总会知道的。 俞疏桐收回视线,让人安排千佛寺那和尚回寺受惩戒,却得知他在唐氏疯癫打人的时候趁乱逃出庄子,派人去追时已不知去向,便也作罢。 洗红楼那两位姑娘倒是还在,收了她们的谢银,不日便回了京城。 因着吴氏有喜,老夫人让众人在庄子里多待了两天,休整好了才不慌不忙的回京。 没两天又到了十五花灯节,老夫人给俞疏桐打扮了一番,把她和俞溶溶赶出府去,不到亥时不许回来。 说是平日待在府里不是念书就是种花刺绣,闷都闷死了,让她们趁着过节热闹,多玩会。 俞疏桐与俞溶溶站在国公府门前对视一眼,各自离开。两人虽说面上是姐妹,但也不怎么来往,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容不下他人,不如及时分开,倒也自在。 俞疏桐目送俞溶溶与她的丫鬟离开,自己带着翠儿转身去西街边的点青湖,等着看花灯。 京城东西两街一到花灯节,满街上挂着灯笼,从点青湖上看过去灯烟氤氲,点点灯火几乎比下满天繁星。 俞疏桐去得早,点青湖上的画舫小船才刚划到湖边,她挑了搜视野极佳的小蓬船,包下整艘船,坐在船边等候夜幕降临。 随着时间推移,周围画舫上的人越上越多,但更多的还是在船舫内玩乐,只有极少数人抱着与俞疏桐一样的目的,等候夜晚的盛况。 “小姐,奴婢去给您买盏花灯吧?”翠儿悄声道。 周边的小姐公子手里都提着花灯,就她家小姐手里空空如也,坐在船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俞疏桐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翠儿让她这一眼看得肩膀一缩,“小姐,您都气了七八天了,奴婢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翠儿就想不明白了,她护着自家小姐有什么不对的,正常的不该更加信任她吗,怎么她家小姐倒是对她态度冷淡,活像她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大错事。 俞疏桐看她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轻哼一声,低头摆弄手帕,旁边兀的传来一声娇喝,她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刁蛮小郡主。 倾云站在甲板上,指着她的衣裙,皱着脸不满:“喂,你怎么穿得跟我一样!” 俞疏桐打量着两人的衣裙,都是御赐的蓝明鲛纱做底,搭着靛青披肩。只是布料一样,样子款式却是不同。 “郡主眼花了,咱们穿的不一样,只是暮色低沉,瞧着有些像罢了。”俞疏桐懒懒道。 “你见着我都不请安!还狡辩!我看着就是一样,你快去把它换了,我可不想让人觉得我眼光低俗,竟与你穿得一样!” 倾云站在甲板上大呼小叫,俞疏桐静静等她嚷完,说道:“郡主既然觉着这身衣裳低俗,不如自己换了去。” “都这会了,你让我上哪儿换去!” “那就这么着吧,天黑,也没人注意这些。”俞疏桐轻轻一笑,不再理她。 倾云倒是不依不饶地道:“你说的轻巧,你说没人看那是你没人看,我和你可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二皇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俞疏桐斜眼看见他从画舫船舱走出来,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一来,倾云受惊一般,拢起披肩,急声说:“没什么没什么,我们进去吧,里头热闹,外头人都还没出来呢,等天黑了再出来看花灯吧。” “你放才不是嫌里头无趣,要出来看看吗?”二皇子毫不留情戳破她的话,再往旁边一看,就见着与倾云穿着相似的俞疏桐,当即就明白了原因。 俞疏桐站起来向二皇子请了安,跟船家打了声招呼,让把船给她留着,她一会儿还要过来,随即便下船没入人群中。 翠儿追在后头不解:“这会儿人用过晚膳都往外涌,街上挤得慌,还不安全,小姐下来做什么?” “不下来难道等着倾云郡主恼羞成怒?”俞疏桐淡淡道。 “啊?”翠儿更加不解。 俞疏桐懒得同她解释,伸手一指旁边的小摊道:“你去猜谜语,猜中十个我告诉你为什么。” “小姐为难人啊,明知道奴婢脑子不好还要奴婢去猜谜。”翠儿皱了皱鼻子,还是认命去了。 那摆灯谜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婆,面容和蔼可亲,坐在摊子旁见着谁都笑呵呵的。 翠儿苦兮兮地递了十文钱给那老婆婆说:“有简单的吗?” “没有。”老婆婆答得倒是迅速,“一文钱猜一次,猜对十次,老婆子这有花灯送,喏,就这边的。”她指着摊子最上边的一层花灯,颇为炫耀地道,“这可都是我家老头子画的,好看吧?” 顶层花灯上的图案精致,笔触流畅,画是好画,灯也是好灯,翠儿骤然起了心思,想要拿一盏回去给她家小姐打着。 这满街的小姐手里都提着花灯,就她家小姐好像没人疼没人爱一样,手里什么都没有。 翠儿翻开一副谜面,这第一个就难住她了。 那迷面上写着:“出生在泥里,住身在高树,日里唱曲子,夜里乘风凉。打一动物。” 翠儿抓耳挠腮,冥思苦想,灵光一闪,道:“我知道了,是泥鳅!” “那泥鳅还会唱曲儿?不得了,你还见过这样的泥鳅,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也让我瞧瞧这会唱曲儿的泥鳅长什么模样,是不是比别的泥鳅多了一张嘴,多了两条腿?”俞疏桐站在一边打趣道。 “那就是燕子了!” “燕子还是从泥里爬出来的,是我孤陋寡闻了,等开春了,我也去地里瞅瞅,看能不能遇见燕子滚泥。” 俞疏桐正和翠儿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谜语,就听一声“三妹”,她笑容减淡,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是俞溶溶与三皇子。 “二姐也来猜谜?”俞疏桐笑着道。 “我是看你和自己的丫鬟猜谜觉着有趣,过来瞧瞧。三妹伶牙俐齿,这小丫鬟说什么你都能利索回她一句,看她那股子认真劲,你刺儿她一句,她倒不敢放心说了。”俞溶溶曼步走过来,看了眼谜面,对谜底就有了数。 “这夏天的东西,搁在冬天让人猜,确实不合适,也难怪她猜半天猜不出来,三妹不帮帮她?”俞溶溶柔声道。 “别人帮的,怎么算她自己猜的呢?还是让她自己猜吧。”俞疏桐扫了眼俞溶溶身边心不在焉的三皇子问道:“二姐怎么与三殿下走到了一块?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怎么个惊讶法?”俞溶溶笑着道,“我也是路上撞见的。他本是去找倾云郡主,不过他晚了一步,倾云郡主与二殿下先出了门。他没赶上,就自己上街逛。正好遇上我,便做个伴,也顺带寻一寻倾云郡主与二殿下。倒是你,怎么还是一个人?” 俞疏桐点了点头,随口道:“我方才看见他们在点青湖里的画舫船上,这会儿不知还在不在。” “你见过他们?”一听俞疏桐见过他们,三皇子顿时来了精神,他一个箭步冲到俞疏桐面前急急问道:“他们在哪艘画舫上?我也去那边看过,怎么不见他们?” “这……”俞疏桐看了眼陡然僵住笑容的俞溶溶,面不改色道,“我离开的时候倾云郡主与二殿下还在画舫上。” “三弟。” 几人恍惚听见沸腾的人声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闻声望去,灯下那两人不是倾云与二皇子又是谁? 倾云扭扭捏捏跟在二皇子身边,两只手捏着衣服,行走间避着周围的行人,抽空还要瞪俞疏桐几眼。 他们这边的动静,翠儿是一点没注意,她只顾思考灯谜了。想来想去,想了半天,她一敲脑袋,终于猜对了:“是知了对不对!” 她一句话把几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身上,然她毫无所觉兴致冲冲地转头向自家小姐邀功,这才发现周围又多了两人,心里有些打怵。 俞疏桐拍拍她的肩膀让她继续猜谜,不必理会其他的。 “见笑了。” 众人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倾云也是觉得在船上看歌舞无聊,就拉了二皇子下船,没想到撞见了俞疏桐这个和她穿着一样的,心里别扭,也没了玩乐的心情。 其他几人在前头猜灯谜,她躲在后头忙着遮掩自己的衣裳,不想让人看见她和俞疏桐穿的一样。 哪知俞疏桐就跟没长眼睛一样,杵到她眼前,躲都躲不及。 前头翠儿花了大把铜钱,终于猜对了十个灯谜,拿回一盏花灯,回头一看,自家小姐不见了! 连带着倾云郡主也失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花灯(2) 俞疏桐原本见前面几人都在猜灯谜,她站在摊子前碍事,就退到后边看着翠儿。 倾云见她靠近,瘪了瘪嘴,“都怪你,二哥不理我了。” 俞疏桐莞尔一笑,“这可不能怪我,这要怪也只能怪皇上赐给咱们两家的布匹一样。” “你就会狡辩!亏我先前还觉得你善解人意,能照顾好我父王,如今再看,原是个会诡辩的小丫头!”倾云跺了跺脚,头也不回冲进人群。 俞疏桐见状,怕倾云遇上坏人又或是走丢了,那她的罪过就大了。她急忙追上去扯住倾云的衣袖,好言道:“郡主宽宏大量何必与我置气。您要真的不喜我穿这身衣裳,等我的丫鬟猜完谜,我即刻找家成衣店换身别的衣裳,您看如何?” “不行,你马上换!” “那咱们先回去跟二殿下他们打个招呼,不然他们找不到你该着急了。”俞疏桐道。 倾云本就羞于和俞疏桐穿同样的衣裳,又听她说要回去,立马变脸反扯住她的胳膊往人群深处走,“不许你回去,现在跟我去成衣店,我要看着你换下这身衣裳!” “郡主!郡主!” 俞疏桐连唤几声,不见她回头,心里便有些着急。自己没她力气大,也拽不过她,几乎是被拖着往前走。 踉跄着跌进人潮,俞疏桐转身去看,已经看不见翠儿等人猜灯谜的摊子了。抬眼瞧着周围屋肆上悬着密密麻麻的灯笼,一时也辨不出方位。她大喊了几声,声音仿若没入漫天大雪中,渐渐无息。 倾云自顾自走在前头,俞疏桐情急之下去扯她拉她,她才施舍般给了俞疏桐一个侧脸。 “郡主!您看看咱们现在在哪!”俞疏桐抓住机会提醒她,花灯节上街的人多,每年这时候走丢的大有人在,让她不要再乱跑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哪知倾云一皱眉低头看她,嘴巴一张一合,说的话却模模糊糊听不太清。 俞疏桐此时才惊醒过来,周围太吵闹,即便相隔几步距离也听不清对方的话。她环顾四周,找见一条人少的巷子。她指了指那边,想让倾云和她过去。 倾云不解其意,便不做理会直往前走。行至一处馄饨摊,浓郁的油香不住往鼻子里钻,她摸着咕咕响的肚子,要了两碗馄饨,递给俞疏桐一碗说:“赶紧吃了,咱们好快些走。免得回去二哥他们走了。” “郡主别吃了,趁着咱们还没走远,赶快回去!”俞疏桐夺过她手里的小碗,递还给摊主。 那摊主接了碗,瞧着碗里半点未动的馄饨,笑道:“两位小姐是不爱吃我这馄饨?我这馄饨馅大皮薄,用的料都是我家自己弄的,比别家的好吃多了。两位好歹尝一口,不然亏的是你们。” 倾云重新从摊主手里接过碗,朝俞疏桐一扬下巴,“听见没有,反正都走到这了,也不怕耽误这会子时间。” “那吃完咱们快些回去!”俞疏桐接过碗,囫囵吃完,盯着倾云让她快吃。 倾云细嚼慢咽,好半天才搁下勺子。 俞疏桐牵着她的手,试探着往原路走,没见她反对,这才放开步子。然而没走两步,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她凭着仅剩的意识抓紧倾云的手,再往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手里却空荡荡的,倾云也不见了。 俞疏桐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屋子,屋内没有点灯,从窗户看出去能望见满街巷的灯笼,这里应当就在东西两街。 她之所以会晕倒,只可能是那家馄饨摊有问题,还有倾云,倾云本该和她一起,怎么不见了? 俞疏桐拍了几下昏沉沉的脑袋,蓦然听见开门声。她抬头看去,门口站着个十七八的少年,暖色灯火映在他脸上,硬朗的轮廓看起来格外柔和。 “你怎么在这?!” 俞疏桐双目微睁,这人不是应该在北海做钦差,怎么这时候回京了,朝中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既然回来了那我爹呢?”俞疏桐急声问道。 “说来话长,”藉秋风放下灯盏,坐到屋内唯一的桌子上,说道,“既然他们把你也绑来了,那就好办了,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 “你什么意思?那加了东西的馄饨是你让人弄的?那和我一样吃了馄饨的郡主呢?她怎么不在这?” 俞疏桐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藉秋风不知从何答起,便挑了个最简单的回说:“倾云没事,过会儿你就能见着她了。” 俞疏桐稍稍松了口气,倾云没事就好,否则安王与皇帝怪罪下来,她万死难逃其咎。她爹在北海还境况不明,她不能再添乱了。 “你可否想办法告知我父王,让他小心皇上。”藉秋风缓缓道。 闻言,俞疏桐借着灯火认真打量藉秋风,见他神态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思忖片刻,回道:“世子见谅,民女虽然有机会见到安王爷,但没机会与安王交谈。再者,民女平白无故让安王爷小心皇上,少不得要担个挑拨天家兄弟的名头。更何况,民女是个三品官员的女儿,与安王爷素无交集,说的话也不足以取信于他。世子高看民女了,民女担不起您的信任。” 藉秋风沉默半晌,望着俞疏桐,说出一句把自己置于绝对下势的话:“可我现在只能信任你。” 俞疏桐目光微顿,这是何意,他一个世子不去北海做钦差,秘密折返回京,还说出这种走投无路般的话,让她去做传话的,挑拨安王与皇帝的兄弟情义? 她记得除夕宴上刺杀,安王替皇帝挡剑,皇帝对安王的伤势也极为紧张。即便皇家兄弟情义淡薄,可那也是为了争夺皇位。当今已经稳坐龙椅二十多年,安王手中又无兵权,为何要防备皇帝? 藉秋风在俞疏桐质疑的目光中接着道:“原本我是想让倾云去说的,但她天性单纯,让我和父王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很可能会向与她关系好的几位妃嫔皇子泄露这件事。有心人轻易就能从她口中套出话来。如此一来,只能拜托你了。” “那世子何不自己去说,前些日子安王爷受了伤,还在府中养病,世子回去便能见着,又何必麻烦我一个外人?” 俞疏桐也知道他托人做这件事,就是不想暴露他自己的所在,但她也不想搅和进他们皇家的事,此事能推则推,不能推那就再看。 “王府遍布眼线,我去不得。” 藉秋风神色淡淡,俞疏桐心中一惊,撇开视线没敢说话。 “只有等北海的钦差回京我才能回去。”藉秋风跳下桌子,走近两步,“详细的我也就不与你说了。至于如何取信我父王……我听说除夕宴上俞侍郎家的小姐,不辞辛劳照顾我父王五天,这难道还不够吗?” “世子恐怕误会我了,我并没有说要替世子传话。”俞疏桐仰头望着藉秋风,不闪不躲,“这是世子的家事,我这个外人不该掺和进去,世子还是找郡主更为稳妥些。” “我方才说的你全当耳旁风了?找倾云是无奈中的无奈,如有比她更好的人选我再怎样都不会找她。”藉秋风见她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语气便有些冲。 俞疏桐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抬头与藉秋风对视,“世子说的话我并非不懂,只是不欲被人利用。一旦我传了这个话,我爹就可能被人打上安王爷的党羽这一标记,世子能不明白?世子两次三番耍手段掳劫我,第一次事出有因,这第二次,我就当是做了郡主的陪同,希望不会再有第三次。烦请世子放我回去,我不想我的祖母与丫鬟为我着急。” “北海亏空案背后本就是皇上对我父王的不信任,如果不做任何准备,案子的结果不是你爹亡,就是我父王死。”藉秋风向前踏了一步,逼视俞疏桐道,”你是想要你爹枉死?” “世子以我爹的性命威胁我?”俞疏桐冷笑了声,“我不管谁亡谁死,我只知道我当初提醒你这案子有问题,是看安王爷清正,想救他一命,不是让你借此来威胁我的!” “你既知这案子有问题,就该明白它牵扯甚大,你爹一个三品侍郎又能翻起多大的水花?” “就算他翻不起水花,我也要搅翻朝堂救他一命!”俞疏桐收回视线,抬步向外走,她双腿发软,步子虽缓但坚稳,一步一步,绝无跌倒的可能。 “你为他绸缪,终究人小力微,又能做多少?”藉秋风侧身挡在她面前说道,“只要你答应帮我传话,我保证,我父王无事,你爹也不会有事。” 藉秋风五官隐在暗处,神色难辨,真假难辨,俞疏桐站定步子,坚定道:“不劳世子费心!” “你到底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你自己?” “自然是信不过你。”俞疏桐侧开步子绕过藉秋风,往屋外走,外头是座院子,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摆。 她推开房门,诡异地听见一道重合的推门声。她警惕地看向前方,却发现大门不在这边,那道推门声也不是从前方传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花灯(3) 却说翠儿猜完灯谜,提着花灯转身去找自家小姐邀赏,遍寻不见俞疏桐。三皇子等人也没找见倾云,两相商量,一边先去国公府与安王府寻,一边私下带人在东西两街搜寻。 翠儿帮不上忙,无头苍蝇一般乱打转,手里的花灯支棱棱转个不停,最后砰的一声提线断了,花灯摔到地上烛火窜上纸面立时烧了个精光。 她盯着花灯燃烧殆尽,心一横,跑回了国公府。但不是回醒梧轩,而是去了西角某座小院子。 国公府占地广,院子多,可人少。府里许多院子空着,有人按时来修葺,却无人居住,年岁久了难免有些破败。 翠儿跑进小院,冲着屋顶大喊道:“楚先生!楚先生在吗,有事相求!” 话音刚落,就见屋顶青光一闪,楚随悠然落在翠儿身前,衣袂不扬,“怎么今日学会喊楚先生了?” “我、我家小姐不见了,求你帮我找找她。”翠儿眼圈红红的,月色下微微朦胧,楚随看得一怔,又听她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我有。” “我什么都不要。”楚随视线平平落在院中早梅上,枝节顶出一颗花苞,冬末春初的微风掠过梢头,将将为它染上颜色,无端可爱。 翠儿听他说什么都不要,那就是不肯帮她找小姐了。她上前一步揪住楚随的衣袖,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问他说:“那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只要你帮我找我家小姐。” 楚随抬手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痕,说道:“我也不想要什么。” “你就是不想帮我找我家小姐对不对!”翠儿瞪大眼睛,打了声哭嗝,骂楚随说,“枉我家小姐供你吃供你喝供你穿供你住,你连她失踪了都不肯帮忙找,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老色鬼!” 楚随让她骂得一愣,语气有些无奈:“我什么时候说不去找她了?” “那你还在这占我便宜!”翠儿狠狠挤了下眼睛,把眼泪全挤出眼眶,楚随顺手去抹,她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叉腰道,“你看你是不是在占我便宜!” “你说是就是吧,”楚随无所谓地道,他边抹着翠儿的眼泪,边问道,“她在哪儿丢的,丢了多久了,你把记得的都告诉我。” 翠儿哪有不愿意的,把自己知道的一箩筐全告诉他,然后催促似的推了推他的胳膊说:“你快去,我家小姐长得那么漂亮,万一遇上什么坏人怎么办!我都给你占了这么久便宜了,你记得跑快点,千万别让坏人得逞。” 楚随斜了她一眼,“那带你一起去。”言罢,他弯腰扛起翠儿,转眼便出了国公府,直奔向东西两街。 俞疏桐丢的时间不长,再加上东西两街人潮涌动,有大动静,必然会引起注意。如果是遇上坏人,转移的可能性不大。 楚随站在东西两街交界处的七宝楼顶端,环顾东西,观察可能有异常的地方。 临于高处,四野视线开阔,随意往哪看一眼,都能收获平日与她无缘的美景。然翠儿无心赏景,只惦记着自家小姐。她学着楚随眺望远处,打眼望去街巷内人头攒动,根本什么都看不出。 她略有些挫败地戳了戳楚随的后背,问道:“有没有找到我家小姐啊,都过去好久、好久了。” 明明才过去半刻钟,楚随暗暗道。 转念间,东街尽头闪过一道人影,楚随目光一定,揽住翠儿的膝弯追了上去。那人影似乎知道身后有人,几次回转想要甩掉他,但都被他迅速拉近距离,赶至身后。 远远看过去,那人影怀中窝着一个人,身量不大,着女子装扮。楚随拍了下翠儿的小腿问她说:“你家小姐今天穿的是蓝色吗?” “是啊!你找到她了?在哪呢,在哪呢?”翠儿扑腾着要转过身子去确认自家小姐,冷不防大腿上又挨了一下,她大嚷大叫道,“你打我做什么!” “安静点,别乱动,不然把你丢下去。”楚随低声道。 翠儿身子颤了颤,瘪嘴道:“那你快点带我去见我家小姐!” 楚随动了动眉毛,跃身落至那道人影前面,望着那略显熟悉的面孔,表情不动,“把你怀里的人放下。” 藉秋风神色微僵,“怎么又是你?” 年前驿站里这人夺了他的折扇,还趁机贬低了他一番,这会子又挡住他的去路,安的什么心? “放下她,你可以走。”楚随神态轻松,稍稍一动便拦住了欲逃窜的藉秋风。 “对不住,她我不能放下,你让是不让?”藉秋风单手护住神情恍惚的俞疏桐,抽出几把飞刀投掷过去,楚随旋身躲开,回了他几块碎布。 碎布块疾速飞向藉秋风,他抽身欲躲,却无论如何也避不开几块碎布飞来的方向。抬腿踢开一块,接着飞来两块直对准他的眼睛,那人用心不可谓不狠毒。 藉秋风低身错过那两块,又有三块锁住他的头与肩,只要被打中,他即便不想放开俞疏桐也得放开。 “放下她,”楚随再次道,”我不想对你动手。” “你知道我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吗,你就让我放开她?”藉秋风后仰躲开那三块碎布,质问说,“你不是认识她吗,既然认识,又为何要拦住我的去路?” 楚随扫了眼肩上的翠儿,眼中闪过几分苦恼,“我又怎知你对她是好是坏?看她的样子,想必你对她做了什么,否则她见到我们怎么半点反应也无?” 藉秋风半抱着俞疏桐,说不出话,他确实做了什么。先前他的人下在馄饨里的药有后效,此时正在发挥作用,不到时间,俞疏桐绝不会醒。 楚随见他不语,又道:“放下她,我们不会伤害她。” “你知道她原本与谁一起吗,如果他们两个不能同时被找到,之后等着她的就是大大小小数不尽的麻烦。”藉秋风后退一步说道。 “你家小姐跟谁一道的?”楚随拍了拍翠儿悄声问道。 “好像是什么郡主。”翠儿点着头回想。 楚随顿了顿说道:“你方才怎么不告诉我?” “我哪知道她们丟还丢在一块!我家小姐躲着她都来不及,哪会往上凑!”翠儿捶着楚随的后背愤愤道,“你快让他把我家小姐还回来!” 楚随摁住她不老实的腿和手,扬声朝对面道:“你可以带走她,但……” 他一句话未说话,翠儿闷头咬住他的肩胛,嘴上半点不留情。 “但我必须跟着你,确保她的安全。”楚随面不改色说完自己的话,拧了下翠儿的小腿,以做小惩。 翠儿松开发麻的牙齿,轻哼了声,表示才不怕他这一下! 对面两人间的小动作,藉秋风未曾注意,他思索片刻,直言道:“我可以让你跟着,但必须保持一里距离。” 楚随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但他要去的地方有不愿意见外人的人,他不能罔顾那些人的意愿。 楚随不置可否,侧身让路,藉秋风几个起落停至一里外,他才不慌不忙跟上。 藉秋风的身影落入南街望春阁后院,院中等着的几人见他到来,立时起身喊道:“少主。” “倾云怎么样了?”藉秋风关切道。他先时知道这些人迷了两个人过来,就有些意外,还好没弄错人,只是多了个俞疏桐,也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倾云既已无用,他就吩咐人先带她离开,去布置事后送两人安全无虞回去的相关事项。 “郡主吃了解药,再过半个时辰就会醒来。”为首一人回道。 “时间差不多,我去把她们放到街尾的巷子里。左四叔,”藉秋风看向方才说话那人,“你引两位皇子过去,务必不要惊动其他人,尤其是国公府的人。” “明白。” 左四叔领命下去,藉秋风让其他人回去休息,自己安置好俞疏桐与倾云,站在远处看着她们被两位皇子的下属唤醒,这才迟迟离开。 俞疏桐意识昏沉间,感觉有人摇她,她朦胧睁开眼,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问她说:“小姐家在何处,是国公府上的人?” 她猛地清醒过来,看向旁边,倾云靠在墙上双眼紧闭意态懒懒,显然还未从药效中缓过劲。 两人周围站了一圈陌生人,俞疏桐警惕地挡在倾云身前,“你们是什么人?” “小姐别误会,我们是两位皇子派来寻人的。”那人温和笑道,“后头那人可是倾云郡主?如果是的话,那就没找错,如果不是,我们又得再跑几趟了。” “能证明一下你的身份吗?”俞疏桐眸光微冷,语气却温婉和善。 那人拿出二皇子府的牌子,又招来另一人让他掏出三皇子府的牌子,一同拿给俞疏桐过目,问道:“这回信了吧?” 俞疏桐点了点头,喊醒倾云。虽然说信了这些人,但她心里还保持着一份警戒,直到见到二皇子、三皇子本人才松开一口气。 只是遍地不见俞溶溶,让她着实有些担忧,不免脚步匆忙转身回府去查看府里的反应。一转身却见翠儿飞扑过来,口中呐喊道:“小姐——” 俞疏桐会心一笑,正要开口,又听她抱怨道:“奴婢给您挣的花灯坏了!” “明年还有花灯节,你再给我弄一个回来。”俞疏桐点了点她的鼻子,领着她回了国公府。 两人前脚踏进醒梧轩,后脚就有人来报说:“俞府来人请您回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登门 打发走下人,俞疏桐洗漱了一番去向老夫人请安。俞溶溶似乎没向老夫人说她失踪的事,到了福寿院,老夫人只问她玩的好不好,开不开心,其他的倒没多问。 回到醒梧轩,屋里多了两盏花灯,规规矩矩摆在床边,底下各压了一张纸条。 画了嫦娥奔月那盏灯下面压着“倾云”两个字,画了断桥相会那盏灯下面压着“俞疏桐”三个字。 字迹工整,却压不住那股子少年意气。 俞疏桐避过丫鬟收起纸条,让人明儿一早就去把嫦娥奔月那盏灯送去安王府,另一盏让人收进了醒梧轩库房。 第二天一大早,俞疏桐掀开被子,眼睛却扫到床边多了盏花灯。她拿过来一看,上头画着断桥相会,底下压着张字条,写着:“给你的。” 俞疏桐不禁乐了。她收了字条,找地方把这盏花灯挂了起来,让人好好看护着。免得某些人又过来提醒她,这花灯是给她看的,不是给她放的。 在国公府里收拾妥当,俞疏桐带着翠儿回了趟俞府,进府后下人领着她们直接去了正厅。 “张员外、张夫人大驾光临,鄙舍蓬荜生辉,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厅内两人坐立不安之际,随着一声讽刺般的客气话,俞疏桐踏进正厅,笑看向他们,“两位有何贵干?” 张夫人听见她的话浑身不自在,正想回她两句,张员外背后捏了捏她的腰,当先说道:“今日我们是来请俞小姐上府衙交接那两个奴才的。” 俞疏桐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解:“什么奴才,张员外可否说明白些?” “就是去年腊月,您从我府上带走的李拙兄妹。”张员外拱手道。 “张员外说的这两人本就是我俞府的人,何须交接?”俞疏桐淡淡一笑,视线恍然落到张员外夫妇身上,有些自责地道,“两位怎么还站着,都怪我见两位过来一时高兴,忘了请两位坐下。快,给张员外、张夫人看茶!” 张员外半边屁股挨着椅子,显得有些不安,张夫人倒是实诚,一坐坐了个结实,半点不肯委屈自己。 下人给厅内三人各上一盏茶,俞疏桐请张员外夫妇边吃茶边说话。 张员外捧起茶盏说道:“李拙兄妹的卖身契已交给俞小姐,只是还未去府衙交接。昨儿过完花灯节,府衙也彻底开了,不如咱们趁这个时间去一趟,也把这事了了。” “张员外说笑了,李拙兄妹的卖身契在我手上,还需要交接什么?这两人在我这干活,怎么就不是我俞府的人了?哪还需要交接。张员外真是见怪了。”俞疏桐撇了撇茶沫,不再言语。 厅堂内沉默弥漫,张员外轻咳两声,呷了口茶压压惊。看样子这俞小姐是不肯善了李拙兄妹的事了。 年前这俞小姐闹了一回张府,带走了李拙兄妹,他们得了银子,也不算亏。可不知怎的,年后他们接到京郊的消息说,他们藏起来的佃户被人赶到了城外。等他们派人去找时,那些佃户已不知去向。 知晓张家吞了公田的人,均与他们有利害关系,绝不会私揽下那些佃户。唯一会做这事的,只可能是他们年前得罪的俞小姐。 听他夫人说,这俞小姐手里握有京郊佃户的供词,想必是与佃户接触过的。八成就是她瞅准时机,截走佃户,预备整治报复他们张家。 他原本想着藏起那些佃户,等过个几年再放出来,让公田这事缓一缓,没想到才过了年这事就出岔子了。 国公府的亲戚,也就是那京郊庄子上的俞管事好像惹了什么人,被撤职赶了出去,连带着他塞在国公府庄子里的佃户也被赶了出来。 张家在京郊不是没有庄子,只是怕把佃户放在自己地盘,容易被牵扯出来。国公府势大,一般人也不敢去查,他以为放在那就没问题了。 谁成想那俞管事出了事,累及他们张府。 人算不如天算。 “俞小姐,”张员外暗叹口气,掏出一叠百两银票,说道,“这是你买李拙兄妹时付的银两。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李拙兄妹既已在府上,我也不索要他们,这些银两我也还给你,人与钱一并是你的,就当是我们给您赔个罪。此事就此作罢,咱们互不追究。” “追究什么?”俞疏桐微微蹙眉,“李拙兄妹的事还有什么疑问?” 张员外语塞,实是不知说什么好。 “你倒是不记得了,年前你带着人气势汹汹闯上我们张府,带走了李拙兄妹,还问追究什么?你有脸问,我们都没脸说!”张员外说不出话,张夫人瞪了他一眼替他说道,“李拙兄妹是我府上家奴,俞小姐偷了他们的卖身契,又登门抢走两人。我们不追究此事,也望俞小姐放过我家的佃户。眼见开春了,地里还等着人干活呢!” “张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俞疏桐直起腰,胳膊搭在桌面上,一脸不赞同地道,“当初我登门带走李拙兄妹,是不忍张家虐待他们。况且我走的时候张家也未曾阻拦。这事张夫人不记得了,留鹤街的街坊邻居想必还记得。抢人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可担不起。” “我不管你担不担得起,我就问你一句,我家的佃户你放是不放!”张夫人拍着桌子道,“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我家佃户好好在京郊待着,怎么就不见了?你年前去他们那套了回供词,没几天人就不见了,你敢说不是你从中捣鬼!” “这张夫人可冤枉我了。”俞疏桐神色无辜,抿了口茶,继续道,“我当初是让人去京郊收租,恰好撞上你家的佃户。你家佃户非拉着我们府的下人诉苦,我见他们可怜才记下一份供词,以备不时之需。若说我收留他们,我倒是有这个想法,可也得有地方安置他们才行啊,难不成我偷了他们回来,让他们以天为盖地为庐,大冬天的,那还不冻死人?” “谁知道你把他们藏在哪!我们家的佃户一向老实本分,年前也就接触过你府上的人。不是你带走他们,还能是谁!我们家没有侍郎府势大,可也不能任人欺负!”张夫人一时激动,手肘碰翻桌案上的茶盏,溅的满地瓷片茶水。 “张夫人,咱们生气归生气,可别摔东西,这一套官窑茶盏我爹心疼着呢。赶巧他正出差,看不着这一幕,否则我可得遭殃了!”俞疏桐赶忙命人来收拾,又换了一盏茶给张夫人,继续心平气和地与他们谈话。 张夫人摔了杯子,心底发虚,又听俞疏桐说这是她爹心爱的茶盏,更是底气不足。但面上决不能泄露一分半点,否则这事就谈不妥了! 昨个花灯节也过完了,府衙也开门了,俞疏桐要是让佃户们一纸诉状将他们告上府衙,说他们私占公田,他们毫无准备,那不就完了吗!今天怎么也得问出佃户的下落来!决不能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俞疏桐啜着茶,余光瞄向对面的张员外夫妇。这两人表面上稳坐如钟,可眼神却把他们暴露得彻底。 他们在害怕。 害怕他们倾吞公田的事闹上府衙,闹到户部。经官府核查后,这事他们想赖也赖不掉了。到时候倾家荡产、家破人亡都是轻的。 那边张夫人下定决心,抬头直视俞疏桐,冷笑道:“俞小姐,你就直说吧,我们家佃户在不在你这!我们来之前想了又想,也就年前与你有过不和。除了你,没人会对我家佃户感兴趣!咱们一说归一说,俞小姐何必为了两个奴才,坏了咱们之间的感情?那两人给了你又如何!” 俞疏桐轻轻喊了声“张夫人”,温声道:“李拙兄妹确实与你家佃户的事无关,所以你来找我没用。我这些天都在国公府里待着,哪有心情去照顾别家佃户?张夫人来找我,还不如细想想看,平时言行间有没有得罪过谁。” “反正你就是不肯认下这事对不对?”张夫人诘问道。 “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认?”俞疏桐反问她。 “我看你做了也不一定会认!”张夫人冷哼一声,站起身剜了张员外一眼说:“还等人家请你才肯走?” 张员外左看看右看看,迟迟不肯起身,张夫人等急了狠狠拍了两下桌子,“你到底走不走!没看她死不认账啊!干呆着人也不会心软告诉你佃户的下落!” “俞小姐,李拙兄妹的事是我们不对在先,如今我们也知错了,你就大人有大量绕过我们这次吧。佃户在你手上,只要你不让他们出去乱说话,我张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在你这就在你这吧。” 张员外放低姿态向俞疏桐示弱,然而俞疏桐垂眼拨了拨茶面漂着的的碎叶,轻轻道:“佃户不在我手中。张员外,你们有闲心来找我,不如去户部交还公田,也好将功补过度过这一劫。” “就跟你说没用了,还不走!”张夫人抓起张员外的胳膊就往外拖,“那侍郎小姐铁了心不肯认这事,就是想看你我凄苦落魄,你还跟她好言好语地说着,贱不贱呐!” 俞疏桐坐在厅内,盖上茶盖,抬眸目送张员外夫妇离开。张夫人的话一字不落进了她耳朵,她勾勾嘴角,低头一笑,喊来府中人吩咐了几句便回了国公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衙门 春日融融,温度回暖,俞疏桐一袭水色春衫乘着马车去书斋买书。 街道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她半掀车帘,倚着车内的垫子,眼眸微眯。马车路过府衙,叫骂声突起,她斜眼望去,只见衙门内张夫人叉腰大喊:“我们张家管你们吃喝还租你们田种,你们不知感恩反倒贪心有余,知不知羞!” 翠儿也听见张夫人的叫嚷声,窜出脑袋去看,果真是张员外的夫人。 俞疏桐放下帘子,靠回车内,瞥了眼意趣浓浓的翠儿,使唤道:“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翠儿兴致勃勃冲下马车,一头撞进府衙外围观的人群中,过了不久跑回来说:“都打听清楚了!是张家的佃户一纸诉状将张家告上了府衙,说他们欺压良民!” 不待俞疏桐细问,她就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道了出来。 原来正月十六一过,一群粗布麻衣的农民敲响府衙前的鸣冤鼓,惊起了府衙内的府尹。 府衙升堂,府尹宣击鼓人上堂。那群农民一窝蜂涌进衙门,拿出诉状,说要状告留鹤街张柄张员外。 京兆府尹受理了此事,宣来张员外问话。 张员外到了府衙,两眼一瞪,瞧着状告他的人怎么瞧怎么眼熟,那不就是他家丢的那些佃户吗!他当即向京兆府尹禀明此事,准备谢过京兆府尹带自己家的佃户回去。 哪知张员外刚一张口,京兆府尹怒而拍下惊堂木,质问他是否欺压良民。他两只耳朵里轰隆隆作响,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佃户们,猛然回神,拱手说:“大人,小人从未做过欺压良民的事!我供他们田种,他们给我交租,天经地义,哪里有欺压一说!望大人明察!” 京兆府尹审问两边,觉得此事有待核查,就退堂改日再审。让两边都先回去,等下次升堂。 可不知那张员外怎么想的,佃户走了,他却留了下来。不为别的,而是想拿银子贿赂京兆府尹,就此了事。 这任京兆府尹为人正直,哪能受此等侮辱,他勃然大怒,把张员外赶出府衙。转头让人去仔细打探张家与佃户之间的事,言行间竟对此事越发上心。 张员外也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京兆府尹竟因此认真查起了这事。他慌里慌张派人跟在府衙的官差后头,想去探探情况。他派去的人不但被官差遣了回来,还得了京兆府尹的告诫,让他不许再行此等鬼祟之事! 府衙的官差逐个审问完佃户,将他们的话整理到一起,看了又看,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官差弄不明白,就将供词上交给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当差三年,一看就看出问题了。张家即便富庶,可他们哪来的近千亩良田分给佃户耕种?这其中必有问题! 他托熟人借来户部的册子查看张家登记的田地多少,两相一对,中间竟差了三四百亩良田! 这可不是小事,那张家多出来的几百亩良田是从哪儿来的?京郊附近私田公田交错分布,如果不是张家借了别家的田地,那这多的几百亩八成是公田!这怎么能是小事! 京兆府尹还了户部册子,立刻派人去京郊核查张家的田地,果然多了几百亩! 他宣来张员外与佃户,审问公田之事。 那张员外一听,脸色瞬间大变,说道:“那可不是我张家分租给他们的田!哪儿来的我也不知道,许是他们贪婪,私自划到自己地界占用的!” “那些田分明是你张家塞给我们种的,如今竟反口说是我们自己划用的,你要不要脸!”佃户听他推卸责任,立时反驳。 “我张家一向守法,怎会干出倾吞公田这等事来!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张员外瑟瑟道,“你们不怕死,我怕死!若说其他人能干出这等事来,我信!但要让我干,打死我也干不出来!莫不是你们自己做了不想扛罪,便一股脑推到我身上,把自己洗了个干净!我看你们才不要脸!” “当初你给我们田的时候说得清楚明白,你多给我们田种,不收租子,但需划两成收成给你!你收了我们的收成,如今却不肯认账!到底谁不要脸!我们当初贪图一时利益,没有要地契确认田地来源,真是让鬼蒙了眼,怎么就信了你这个黑心肝的!”张员外愤愤不平,佃户更是激动,在衙门内激昂宣告张员外的罪状,希望能让人都听见这张员外是个惯会偷奸耍滑的人! “我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送良田给你们种?我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有余田能匀出来给你们种?还只要两成收成?你去问问哪家干得出这种事?我又不是傻子,钱多得没地烧!白给你们种,还不如多招些租户过来!”张员外摊手道。 他狡辩,佃户那方自然不会甘愿受制,少不得要争论一番。 京兆府尹端坐堂上,听得是头昏脑涨,他手一抬“啪”的一声拍响惊堂木,止住两方的争论,“这里是公堂不是闹市!都给本官闭嘴!” 张员外与佃户们顿时噤若寒蝉,谁也不肯再多说一句,生怕惹怒了京兆府尹,给他们吃上一顿板子。到时候竖着进来,横着出去,遭罪的是他们自己。 京兆府尹对堂下安静的两方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他清了清嗓子,问说:“公田到底是谁占的,又怎会到你们这些农户手中?都给本官如实招来!本官升堂前已经派人去京郊问过了,你们但凡说错一个字,大刑伺候!” 张员外身子抖了两抖,底下的佃户也颤了颤,两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没商量出谁先去陈述情况,府衙外的鸣冤鼓再次响起,张夫人持着一沓地契站在府衙外等候宣召。 京兆府尹着人请她进来,就见她呈上手中地契,高声说:“这是我张家所属地契,请大人查验。我张家从未做过倾吞公田之事,还请大人明鉴!这些佃户年前便从我家消失无踪,年后再次出现,却是来府衙告我张家!这其中夹杂了多少复杂恩怨,我张家不清楚,但他们的话多有可疑,还望大人不要因我夫君一时糊涂而忽略那些可疑之处!” 那地契确凿无疑,与登记在户部册子上的一致,不多不少正正好。 那这事就蹊跷了。京兆府尹派人去京郊查探,那些佃户耕种的田平白多出几百亩,且那几百亩地都有耕种的痕迹,而且年月也久了,痕迹颇深。 侵吞公田,不像是他人诬陷。可这到底是谁吞的,京兆府尹一时拿不准,对着下跪众人犯了难。 他让两方都说说自己这边的情况以供参考。然张家有张家的说法,佃户有佃户的说法,谁都有理,没法下定论。 京兆府尹思量期间,那下边两拨人不知不觉又吵了起来。 张夫人泼辣彪悍,佃户蛮横无赖,把个公堂吵成菜市场。 翠儿与俞疏桐听见的,就是张夫人与佃户吵闹这里。 两边吵得没个尽头,翠儿听得津津有味,两只小手搭在车窗沿上,脑袋顶着窗帘管他端庄礼仪,自己高兴就行。 俞疏桐斜睨她一眼,从车里翻出本杂记,掀开一页专心看了起来。 公堂上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京兆府尹连喊几声:“肃静!” 张家人与佃户安静下来,均把眼睛放到他身上,又听他说:“此事改日再审!退堂!” “嘿,这好像是第二次了吧,下一次不知道能不能审出个结果。”翠儿甩下帘子,问俞疏桐,“小姐,您说这张家明明占了公田,还不承认,非把罪名往佃户身上推。谁做他家佃户谁倒了八辈子霉!” “就你不倒霉!”俞疏桐用书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侵占公田这罪名谁敢认!不要命了!” “那人家佃户也没干侵吞公田的事啊。”翠儿捂着头苦哈哈地道,“这事总得有个结论,不是张家认罪就是佃户认罪,奴婢当然想让张家得到报应了!”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俞疏桐收起书,让车夫赶车去书斋,她们出来这一趟光顾着看戏了,正事还没办呢。 进了书斋,书香气息浓郁,内里站立看书的学子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浮躁。春闱临近,苦于复习不足,泡在书斋临时抱佛脚的大有人在。俞疏桐放轻脚步挑了自己要的书本,付银子回马车。 她一上车,翠儿就问:“小姐觉得谁会赢?张家吗?张家若是拿银子疏通,说不定能赢。” 俞疏桐轻笑道:“你这么想知道,下次升堂咱们再去看看?” “好啊好啊,不过张家会赢吗?”翠儿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张家不会赢。”俞疏桐竖起书本掩住嘴角的微笑,低低道。 “可是张家怎么能输呢?”翠儿满心疑惑等着俞疏桐解答,哪知又换来一本书拍在她脑袋上。 “我说张家会输了吗?”俞疏桐笑问。 翠儿已经让她的话迷晕了,赢不了那不就输了吗,怎么又来个不会输?这到底是输是赢啊? 翠儿眼巴巴等着府衙升堂审理此事,就想知道个结果。一打听到升堂的日子,她就跑去告诉了俞疏桐。 升堂当天,一辆马车悄悄停到了府衙外,正赶上京兆府尹喊:“宣张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输赢 京兆府尹话音一落,张员外在张夫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张员外脸上挂着青青紫紫的瘀痕,腿脚也不太利索,走两步便要吸口冷气缓上一缓。围观众人奇怪他怎么成这样了,是让人打了还是怎么的,府衙外议论纷纷。 张员外夫妇跪下请了安,张口就哭道:“大人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这些刁民贪图银钱,上次退堂后他们就上门要挟小人,说只要小人给银子,他们就撤诉不追究此事。小人本就没干过这种事,哪能屈从他们啊,就让人送他们出府。哪知他们见要挟无用,竟直接上手打人!小人与家中奴仆皆遭到他们毒打!您看看我这脸上身上,全是他们打的!” 张员外声泪俱下控诉佃户的暴行,还卷起袖子给京兆府尹看他胳膊上的伤痕,“还有我家的仆人,他们身上的伤只多不少,都是这些刁民打的!” 张员外身上的伤令人目不忍视,京兆府尹匆匆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责问堂上佃户道:“张柄的伤,是否你们所为?” 佃户对此供认不讳,但他们又补充说:“人是我们打的,不过张员外的话却是说反了!” “怎么回事?”京兆府尹沉声问道。 “大人容禀。”佃户拱手说道,“那天是这样的……” 上次退堂后,佃户们回到当时住的地方,前脚刚进门,后脚张员外就带着人上门来了。 张员外也没说什么废话,直言道:“我们张家不缺银两,你们想要钱,我给你们钱,这事咱们就此作罢。府衙那边自有我张家去疏通,用不着你们费心。只要你们撤诉,板子绝落不到你们身上。” 佃户告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钱,张员外开出的条件虽好,但戳不到他们的心,他们一个也不答应。 张员外见他们毫不动容,便掏出银票威逼利诱他们说:“我张家以往待你们不薄,逢年过节给你们送东西,遇上荒年还给你们减租减息,可你们是怎么报答的?你们把我张家告上官府,说我们欺压良民!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我张家亏待过你们吗?我现在也不要你们报答,只要你们拿了银子上府衙撤诉,平息此事,往后见面也不至于难看。” “你待我们不薄?明明是你压榨我们,给我们塞公田,让我们白替你开荒垦地,等荒地成了良田,你们转眼就收走放给别人,从中得利!以前是看在你是我们东家的面子上,我们才没说出来。不过现在你已经不是我们东家了,我们不怕你!” 中间那层名为租庸关系的窗户纸一撕开,佃户无所顾忌。他们扔了张员外塞过来的银票,还骂他寡廉鲜耻,贿赂人的事也干得出来!别人吃这一套,他们不吃! 张员外见谈不妥,便要以势压人,可佃户们现在最不怕的就是他的势,没说几句佃户中就有人动起手来,这一来二去就收不住了,两拨人混作一团,打得热火朝天。 张员外平日养尊处优,也没跟谁动过手,细皮嫩肉的。佃户几个回合下去,他身上就挂了不轻的彩,回府时鼻青脸肿、腿瘸胳膊拐的。今天瞧着都好多了。 “大人,事情就是这样。”佃户给叙述收了个尾,指着张员外道,“是张家先挑起的头,我们不得不出手应对。要是继续任人打压,还不成了街坊邻里的笑话!我们受人压迫,本就委屈,再屈服于张家的银钱权势之下,那还是人吗,虫还差不多!” “我张家起了什么头?你们先动的手,反倒赖我们过去找你们?那以后谁都别往你们那儿去了,免得被打,白赔了大夫的出诊费,还落不下什么好!”张员外嫌恶地看了佃户们一眼,端正姿势等京兆府尹发话。 “张柄!”京兆府尹拍了下惊堂木,问道,“本官问你,你先前知晓佃户耕种公田一事吗?” “不知!”张员外直截了当答道,“那是他们私占的,我是前不久才在公堂上知道的!” “原来你们家的佃户耕多少地,收成如何,你都不清楚!”京兆府尹厉声道,“你名下佃户占用大量公田开垦耕种,你竟一点都不知道,本官说你玩忽职守你可认!” “大人,话不能这么说啊,他们瞒而不报,我也无从得知他们侵占公田的事啊!” 张员外开口为自己辩解,京兆府尹充耳不闻,转向下跪的佃户们,严声问道:“你们东家私分公田给你们耕种你们知晓吗?” “大人,这怎么又成小人分了公田给他们,明明是他们自己占的!”张员外不甘心地叫嚷道,企图让京兆府尹改说辞。 “肃静!本官说话,哪容你插嘴!” 惊堂木被拍得劈啪作响,张员外不得已,只能暂且作罢,听京兆府尹说完。 先前京兆府尹那一问,佃户们未有辩驳,直言道:“小人们猜到了大概的情况,但当时不敢确认,直到现在才敢出口说话。还望大人明鉴!” “既然你们认下这事,那就是知情不报!” 佃户们没说话,相当于默认。 京兆府尹惊堂木一拍,说道:“张柄玩忽职守杖十,佃户知情不报杖十!此案就此了结,退堂!” 衙门外围观人群乌怏怏散去,翠儿呆坐在马车沿上,愣愣道:“就这么完了?各打十板子就完事了?那侵吞公田的事呢!那可是大罪呀!衙门不管?” 俞疏桐翻了一页书淡淡道:“你让衙门怎么管,那是户部的事,京兆府尹就算有权处置,可也没有证据证明田是谁占的。京官难做,你怎么就不体谅体谅天子脚下人人自危的官员们,非要得出一个结果。到时候出了问题,谁承担?你去替他承担?” “奴婢就是个丫鬟,担不起,担不起!”翠儿叹了声,“那咱们回去吧,天也不早了!” “再等会儿,等他们挨完板子。” 闻言翠儿半倚在车门上,望着衙门里的动静。一溜人趴在那,屁股上挨着板子,声音听得她牙根发紧。 终于等那些人都挨完板子,陆续出了衙门。有几名佃户眼尖望见衙门口挂着俞府样式的马车,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 佃户们长得五大三粗,翠儿望着眼前的壮汉们心下紧张,不免虚张声势道:“你们要干什么,这可是俞侍郎府的马车,不是随便什么人的!” “我们知道,里面坐的是府上的小姐吧,我们找的就是她!”佃户憨笑道。 “你们找我家小姐做什么?”翠儿瞬间警惕起来,她挪了挪屁股,挡在马车门前。 “多谢俞小姐救命之恩,我等无以为报,愿为您当牛做马!”佃户不想与翠儿多啰嗦,对着马车扬声说完,便静静等候里头的回答。 “当牛做马就不必了,只是你们如何安置,我还需时间考虑。你们暂且住在原处,不必担忧。回去吧。” 俞疏桐合上书页,抿了口茶润润嗓子,接下来还有人要应付,索性一次解决完,也免得她多跑一趟。 佃户们的脚步声走远,车门外探进来了一个人,悄声问她说:“小姐,什么救命之恩,您和那些佃户认识?什么时候认识的?我一直跟着您我怎么不知道?” 瞥了眼翠儿,俞疏桐嗔道:“什么事都要你知道那还得了,你心大得都能装海养鱼了,让你知道你不得嚷嚷得天下人都知道?” “奴婢哪有!奴婢还是知晓利害关系的,嘴巴也很紧!”翠儿撅嘴佯怒。 “那也不能告诉你,你就做个无忧无虑的丫鬟,潇洒一辈子吧。”俞疏桐敲了下她的头,玩笑道。 “不行,奴婢是您的丫鬟,怎么能让您顶在前头,奴婢却在后头躲清净!奴婢也想帮您,虽然……虽然奴婢好像没这么用,但奴婢会学着有用的!”翠儿气充志定,两颊鼓鼓,朝俞疏桐努了努鼻子,哼的一声坐下了。 “怎么还生气了?”俞疏桐不禁一笑,起身坐到她身边,说道,“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年初九俞疏桐在国公府庄子上处置了俞兴怀,俞兴怀就是接纳张家佃户的人。他得了张家一笔银子,替他们看着佃户,但他因唐氏之事被撤了管事职务,这些佃户没了他的关系,无法继续待在庄子里。 等佃户被赶出庄子,俞疏桐又让俞兴怀接他们去了别处,等时机到了就让他们上府衙去告张员外。 说是救命之恩,是因为张家侵吞公田一事早晚会被爆出来,到时候佃户辩无可辩,只能被推出去抵罪。 而她让佃户们以别的罪名引出张家侵吞公田的事,是给京兆府尹提个醒,让他知道有这么一件事。京兆府尹手中证据不足,两边又各持说法,侵吞公田在他手中不会有结果。但想必不用过多久,他就会上报户部核查这事。到时候谁是谁非,一清二楚,佃户们也不必受无妄之灾。 翠儿听得迷迷糊糊,暗道自己果然不适合这种用脑子的事! 俞疏桐不用看就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摇摇头,起身下马车。 张员外夫妇迎面从衙门里出来,见着她,面色登时一沉尤其是张夫人,直指着她大喊:“那些佃户是不是受你指使!方才我们看得真真的,你和那些佃户有来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 妥协 “受我指使?”俞疏桐微微偏头,对张夫人的话颇为疑惑,“难道佃户们说的不是事实,是我让他们捏造的?” “即便不是你捏造的,也是你让他们说的!否则他们在我张家做得好好的,怎会突然消失?说是你从中捣鬼,你还有脸否认!”张夫人言辞激烈,搀扶张员外的手轻轻颤抖。 见状张员外握住她的胳膊,安抚性的拍了拍。 张夫人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不跟她一般见识。俞疏桐淡笑道:“此事的结果对张家并无影响,张夫人何必发这么大脾气。” “没影响?”张夫人怒目道,“我家老爷让人打得都走不动道了你还敢说没影响?难道非要让他人头落地才算影响?” “张夫人言重了。”俞疏桐让翠儿从马车内的阁子里取来只瓷瓶,她接过后递向张夫人道,“这是国公府赵大夫配的外伤药膏,药效极好。” “你什么意思?”张夫人不客气地夺过瓷瓶,掀开盖子嗅了嗅,闻着像是好药,可谁知道里面掺没掺毒物! “张员外受了伤,自然需要敷药,否则过不久又该伤上加伤了。”俞疏桐点头道,“府衙里的大人知道有私占公田一事,可不会像佃户那般,不敢上报,最后得个知情不报的罪名,被人打板子。” “你、你、你是要把这事报到户部去?我们跟俞小姐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要让我们死了才甘心?那两个奴才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样!之前你上我们张家闹,我们也不计较了,你至于要弄死我们吗!”张夫人抬手指着俞疏桐,指尖颤抖,呼吸渐重。 这事在府衙好歹还有回转的余地,要是到了户部,事关公田,他们想善了也不可能。轻则被扒一层皮,重则被砍了脑袋,总之不会有好下场。 俞疏桐这是要他们死啊! “张夫人别误会,我只是提个醒,至于怎么做,还要看你们,我左右不了。”俞疏桐抿嘴笑道,“张员外身子不好,不如咱们找间茶楼坐着说?或者张员外趴着也没关系。” “你……”张夫人刚开口,张员外就打断她说:“也罢,俞小姐带路。” 张员外夫妇应了去茶楼,俞疏桐当即让车夫赶车去添昼阁要了间雅间,备好垫子,等他们过去。 张员外身上本就有佃户打的伤痕,再加上今天在府衙挨了顿板子,坐卧不宜,能趴下实属不易。 俞疏桐端坐在张员外夫妇对面,先一步开口问道:“不知张员外家的公田是从何处得来的?” 张员外一听她的问话,颜色骤变,“俞小姐这是何意,你请我们上茶楼就是为了套话?” “自然不是。”俞疏桐微微一笑,“张员外如今已走到向我妥协这一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说与不说已无太大区别。我的意思是,想要你们全部交代。如果不愿意全部交代,那我问什么,你们说什么。” 张家背后已经没人了,他们跟俞疏桐来添昼阁,就是已经妥协了的意思。俞疏桐自然不会跟他们客气,必须了解的,一样都不会少。 张家占的那些公田来源是哪里,又是谁告诉他们的消息,他们又在户部做过怎样的工作,找的人是谁,这些她通通都要知道。 她爹在户部当差,户部若是不干净,她爹迟早要被问责,与其等那时候罪上加罪,不如她先一步找出户部的威胁。 据她所知,户部有宫里人布置的钉子。 这枚钉子一是监督国库银钱,二就是监督户部当差的官员。这一倒是好说,这二,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可大可小。即便她爹做事清白公正,没有辫子给人抓,也难防有人为了利益诬陷他! 户部这个威胁必须除掉! 张家侵占公田这许多年都无人发觉,户部怎么可能没人打掩护。 她让佃户状告张家也是为了防止户部那边出问题,给张家通门路,私自按下这事不查。 这任京兆府尹在任时间不久,但未来他会连任许多年,他的直爽在上辈子可是出了名的。他虽然为保自身,有意忽略佃户与张家之间的公田问题,但没有消除掉这件事,而是提了却不惩罚,表明他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只要有他在,这事不会无疾而终。 毕竟几百亩公田,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些想法迅速在俞疏桐脑子里重过一遍,她眨了眨眼,问道:“张员外不肯说?” 张员外捏紧袖口,手心的汗水染湿了袖子,他与自己的夫人对视一眼,定了定心神,说道:“此地人多耳杂,不宜详说,改日我与夫人商议一番,再上府中与俞小姐细谈。” “哦?”俞疏桐挑了挑眉,并未反对,“既然如此,那便等张员外伤养好了,咱们一并解决李拙兄妹与公田的事。” 她礼貌的笑了笑,让人结账,飘飘然走了。张家都不急,她有什么好急的。她爹在北海少说要待六七个月,这段时间足够她做一些小准备了。 一二月冬去春来夹着倒春寒,温度总算稳定下来。天气适宜,心情愉悦,瞧起来对养伤特别有好处。安王除夕宫宴受的伤渐渐愈合,开始出来走动。张员外只是些皮外伤,好得更快些,半个月左右就腿脚利索地上俞府找人来了。 可惜第一次去扑了个空,俞疏桐人在国公府,他败兴而归。索性俞府下人得了俞疏桐的话,让他第三天再来,也好给他们小姐一个安排事务的时间。 张员外有求于人,也没什么不乐意,第三天一早就跑到俞府外等俞疏桐的马车。 此事不解决了,他心内燥郁不止,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脑子里成天颠来倒去寻摸自己的死法。看是凌迟,还是腰斩,反正怎么残忍怎么来。他家夫人也说他是魔怔了,赶他出门快些了结此事,也好安安稳稳睡一觉。 马车缓缓停至府门前,张员外步履轻快地赶过去撩起帘子,喊道:“俞小姐好啊。” “张员外倒是勤快。”俞疏桐扶着翠儿下了马车,寒暄道。 进了俞府,俞疏桐让人坐到正厅看茶,摒退下人,问说:“张员外想好怎么说了吗?” 张员外抹了抹汗,惭愧道:“还未想好,不过,说不了,咱还有手。信中已将原委写好,望俞小姐过目。” 张员外从怀里掏出一枚信封,递给翠儿。翠儿拿给俞疏桐,她打开仔细看过内容,神情凝重,让人端了盏灯过来。火苗跃上纸脚,顷刻间便吞没了整张纸。 “上头写的确实属实?”俞疏桐严肃地问道。 张员外写的这封信,内容可容不得他开玩笑,这可能关系到她爹的生死,谁都能开玩笑,唯独她不行。 “我发誓,内容确实是真的。”张员外并起三指指天发誓说,“若有一句假话,让我家破人亡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也不是怀疑张员外写的是假的,只是你确认自己知道的是真的吗?”俞疏桐微微皱眉,“那给你放消息的人真的不是拿你的生死做赌注?” “不是!我确信!”张员外拍马保证,临了腆着脸一笑说,“那这事咱们就这么了了?” “什么事?”俞疏桐挑眉不解。 “这、就是我家那些佃户的事!还有……还有那上头写的事!”张员外对着俞疏桐旁边桌上的灰烬,扬了扬下巴。 “哦,那好办,张员外去一趟户部,把先前吞掉的公田都交回去,这上头的事不就解决了吗。”俞疏桐轻笑着扣了扣桌子。 灰烬颤动着散开,穿堂风吹过,再不复踪迹。 “那哪儿行啊!俞小姐,你都看过我写的那些东西了,怎么能反口不认账?”张员外拧着眉道,“我原先以为你是个好人,路遇不平会出手相助那种人,怎么到我这就变了!” “我并非不认账。”俞疏桐收起笑容认真道,“是此事只能如此解决。张员外年前藏起那些佃户不就是怕东窗事发吗?公田在你手里,迟早会被其他人发现,不如你早些交还回去,也好让户部罚得轻些,保张家无虞。免得到时候全家抄斩,什么都没了。” 张员外面色微沉,理是这个理,可那些公田能得来多少利益收成?一旦交还回去,不但要还了占的这些年得来的所有收成,还要再罚许多银子,这一趟下来,他们家少说也得脱层皮。 不过银子终究没有命重要,张员外点头应下了这事,回头他就想办法还了那些公田,不过还有…… “那李拙兄妹一事,咱们也不用再争议了吧,他们俩就给了俞小姐。能让你使唤也是他们的福气。”张员外试探着道。这后头的许多事都是因这俩兄妹引出来的,他如今也不想看见那两张脸了。 “这……”俞疏桐迟疑半晌,看向张员外微微一笑道,“还要看张员外如何决断了。我想除了他们的奴籍,就劳烦张员外再跑一趟府衙,花上些银子了。” 啊?张员外心肝颤了颤,还要花银子呐,他家的银子又不是地里捡的,说扔就扔,一点不心疼的。为了李拙兄妹俩还要花上一笔银子,这连着下来,他们家就真的揭不开锅了。 张员外擦了擦额上的虚汗,低声道:“这个,能不能再商量商量,李拙兄妹有没有奴籍对俞小姐并无太大影响,留着也没关系的吧?” “张员外这是不愿意?”俞疏桐倾身问道。 她眼睛里充满疑惑与无辜,张员外再次抬手擦了擦汗,否认道:“没有没有,愿意。过几日我就上府衙去了他们的奴籍。” “这就对了。”俞疏桐笑了笑说道,“李芙我还有大用,怎么能让她继续保留奴籍?张员外说是不是?” “是是是。”张员外连声附和,接着又与俞疏桐商量了许久归还公田的细节,临近中午才告辞回府。 俞疏桐送走张员外也不好在俞府多待,老夫人还等着她回去用午膳呢。招呼翠儿上了马车,她慵懒地靠在垫子上,车底突的一下颠了颠。 “怎么回事?”翠儿掀开车帘子问道。 “不晓得。”车夫也是一头雾水。 “罢了,继续走吧。”俞疏桐摆摆手,让翠儿不必计较了,索性不过压着石头这大点事。 车子缓缓前进,没走多少路,前头一声喊叫止住了车子:“办案搜查,里面的人出来一下。” 俞疏桐斜眼望向车外,定了定神,起身扶着翠儿下车。 “这位官爷,发生何事了,需要搜查马车?”俞疏桐婉声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那领头的人瞥了她一眼敷衍道。 几名官差掀开马车,查探了一番后,下来朝那领头人摇了摇头。领头人不耐地道:“行了,去看看别的地方,我就说那车里不可能藏人,你们非要说看见那人躲进了马车。” 官差随口一抱怨,俞疏桐却听进了心里。等官差们走远,她让车夫把马车赶到一条偏僻的巷子里,下车弯腰看了眼车底。 车底无人,俞疏桐使唤车夫道:“去街上随便买根长棍子来。” 长棍买来,她拿起棍子塞入车底,小幅度抽着车底,没几下就听见“哎呦”一声,求饶声随之而来:“别打了,有人!” “什么有人没人的,我只知道我家马车出了妖怪,还会说话!”俞疏桐撂下棍子冷哼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 考生 话音刚落,一个人从车底掉了下来。 那人嘴里叼着头发,衣袍卷在腰上,十指颤巍巍的往俞疏桐这边一指,“这位小姐,在下并无恶意。” “那官差搜寻你又是怎么回事?不是坏人,官差抓你做什么?”俞疏桐看了眼翠儿道:“去,把官差请回来,说咱们这发现了可疑之人。” “哎!”那人几下子爬出车底站起来拉住翠儿,对俞疏桐道:“这位小姐,在下是在躲避官差,但在下没做过坏事。官差抓在下只是一起误会,还望小姐不要通报官差!” “我又怎知事实如何?”俞疏桐上下打量着那人,说道,“阁下想必是今年春闱的考生,莫不是考试作弊让人发现才遭遇追捕?” 那人一身书卷气息,常年握笔的指间有薄茧,口音不像本地人。今年春闱考生上京赶考,京城多了许多外地人,直等到放榜,这些人才会陆续离京。 距离今年放榜还有十来天,猜他是考生也不无道理。 “在下怎会做那种事!是他们冤枉人,胡乱抓人!”那人不满道,“小姐莫要妄自猜测!” “这本也与我无关。只是你躲在我的马车下,将我牵扯进来,我说两句也无可厚非。既然官差已经走了,阁下,”俞疏桐微笑道,“是不是也该走了?” “哎,咱们有话好说!”那人一听俞疏桐赶他走,立刻出口挽留,“小姐应当没甚急事,不如在此停留片刻,借在下躲上一躲,日后必当重谢!” “我与你无亲无故,替你遮掩就不必了。”俞疏桐转身带着翠儿回马车,让车夫赶车离开。 “小姐!小姐咱们有话好商量,别走啊!”那人拦到马车前,喊道,“在下也是出于无奈,家中老父老母,在下要是被抓了,他们又该怎么办,求小姐帮帮在下!” “我又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擅自帮你惹祸上身,我家中人又该如何自处?”俞疏桐声音冷冷,翠儿催促车夫赶车,不必管那个地痞无赖似的书生。 马蹄向前踏进,车轱辘碾过地面,那人站在马匹前进的方向上死活不走。车夫也犯了难,马要把人踩死了,这该怪谁啊。 马车再次停下,那人偷笑道:“小姐你看你的马车都不愿意让你白白走开,不如让在下上去躲上一躲,也不枉费马儿的一片好心。” “看来这马也不是听话的好马,回去让人宰了分给下人们吃吧。”俞疏桐在车内淡淡道,“还等什么,赶车啊。” 俞疏桐发话了,车夫扬起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马车飞速前行。那人眼见两匹马马蹄高抬,即将落到他身上,他侧身扑到一旁,将将躲过这一遭。只可惜胳膊肘撞到墙上,骨头一声脆响,伤到了。 那人暗道车里的小姐狠心,那车里的小姐也暗道他是个麻烦。 好说歹说没扯上那考生的事,俞疏桐回国公府松了口气,去福寿院陪老夫人用过午膳,回醒梧轩小憩两刻钟,再次让人赶马车出了府。 张家的事已经解决,也该是时候向李拙兄妹说明情况,让他们各自选择去路了。 李拙兄妹没住在俞府,而是住在京城边缘的一座小院里,远离张家和他们自己的爹,过得倒也清净。 俞疏桐推开小院的门,李芙正在掸被褥上的浮尘,一藤条下去,惊起满空细尘。李芙听见门响,转头看过去,露出惊喜的表情:“恩人怎么来了?” “张家的事不知你们听说了没?”俞疏桐径自走过去,说道,“我已让张家去官府除了你们的奴籍,你和你哥想好将来做什么了吗?” “这边灰大,恩人且先在那站着,别过来。”李芙喊住她,自己朝那边走了走,“什么想做什么的,恩人不是要送我去那个地方吗?我早就想好了,还用再想吗?” 俞疏桐一愣,李芙竟不打算做别的了,真要听她的话去皇宫? 她呆愣之际,李芙勾住她的手臂,将她请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说道:“我知晓恩人让我去那里是有自己的打算,我没什么不愿意的,只要恩人不嫌弃我嘴拙舌笨进去惹了贵人,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总不过一条命,还是恩人救回来的。” “你当真不改了?”俞疏桐问道。 “为何要改?”李芙语气真诚,她看着俞疏桐眨了眨眼,“恩人是嫌弃我笨,怕送我进去误事吗?” “这倒不是。”李芙的问话让俞疏桐哭笑不得,她稳住表情,严肃道,“你进去了我就不再管你了,从今往后生死由命,你想清楚了吗?” “我本也没想靠恩人啊。”李芙眼睛一转忽然想到什么,“恩人稍等!我去拿个东西。” 俞疏桐并未阻止她,就见她噔噔噔跑回屋,出来时怀里抱着一堆蜜饯点心,摊到石桌上道:“恩人尝尝看。” 点心种类各异,小巧精致,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拿起一块,想要尝尝味道。俞疏桐拈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口感绵软,甜而不腻,她赞道:“好东西。” “有这个应该就够了!” “嗯?”俞疏桐指着那些蜜饯点心问道,“你要靠这些东西进去混日子?” “不行吗?”李芙语气低落,“可我只会这个了。” 掏出手帕,擦掉指上的点心渣,俞疏桐淡淡道:“不是不行,是那里人心险恶,任何不值一提的小事都能拿出来大做文章,继而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你不接也得接。我怕你在里头生存困难,没等到我需要的时候就先被人弄死了。” “我会小心的。”李芙喏喏道。 “既然你确定要去,我也不拦你了,过几天会来人接你。你和你哥说好,让他别到时候惹事。”俞疏桐轻叹口气,“对了,你哥呢?” “他最近在给人做零工,还没回来呢。” “那我就不等他了。”说着俞疏桐便起身往外走,才走了两步,墙上翻下个人,鬼鬼祟祟转过身来,见到她眼睛大睁,随即笑道:“这位小姐,咱们还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呀!你是何人!”李芙亲眼望见自家进了外人,心中大惊抓起一边搭着的扫帚,叫着就往那人身上招呼。 那人被打得满院子乱窜,口中求饶连连:“姑娘!姑娘手下留情!在下不是贼人!” “不是贼人你翻墙做什么!”李芙挥舞扫帚的手越发灵活多变,打得那人叫苦不迭:“在下只是进来躲人,并非贼人!姑娘!姑娘轻点!” 李芙不听,照样打人,那人忙向俞疏桐求助。哪知俞疏桐一块块吃着石桌上的点心,头都不带抬的,听见他的喊叫只偏头看他一眼,多余的反应却一点没有。 “那位小姐!国公府的小姐!帮忙解释一下啊,你就看着她打在下?”那人奋力往俞疏桐身边跑,可李芙就像知道他的想法一般,对他围追堵截,让他怎么都不能接近俞疏桐,只能边跑边喊。 点心见底,俞疏桐转向一旁的蜜饯,眼睛眯了眯。她伸手去拿,一个人兀的扑到石桌上,蜜饯盘子翻到地上,蜜饯滚动着沾了好几层灰。 俞疏桐手一顿,抽过追来的李芙手中的扫帚,抬手落到桌上那人头顶。 “小姐轻点!在下不是故意的!实是脚下打滑!”那人抱头滚下石桌,狼狈求饶。 “无赖书生,出去!”俞疏桐厉声道。 “小姐,咱们两次相遇也算是有缘,你就别赶在下了,若非无奈,谁愿意四处逃避啊,你说是吧?”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 俞疏桐不管那么多,他破坏了自己吃点心的心情,没把他送给官差都是好的了。 “今天两次,我不跟你计较,第三次再遇上你,我必定将你送给官差!” 俞疏桐把扫帚还给李芙,拍了拍手,准备回去。守在门外的翠儿突然跑进来,喊道:“小姐,有官差过来搜人,说暂时不许出这片地方。” 闻言俞疏桐瞥了眼赖在地上不起的那人,“还等着谁请你起来呢?” “不敢不敢。”那人咧嘴一笑,麻利爬起来,拍掉衣服上的灰,拱手一揖,“在下薄世清,多谢小姐相助。” “谢就不必了。”俞疏桐看着他道,“自己钻灶台里躲着去,被发现了也不关我们的事。” 薄世清现在哪还有心情管躲的地方好不好,有地方呆就不错了。他卷起袖子,勒紧头发,蹲进灶台里。李芙见状在他头顶扣了个铁锅,又往灶台里塞了些许柴禾,外边瞧去几乎看不出什么。 院子里传来官差的声音,俞疏桐在院中应付,李芙整理了下衣着,笑着走出厨房问说:“官爷有何要事?” “没什么大事,我们在追捕逃犯。人跑到你们这边了,我们过来搜查。”两三名官差说着就各自往屋里走,其中一名进了厨房。 李芙心下一慌,看向俞疏桐,见她神色淡然,也定了定心。但仍有些不放心,跟着去了厨房。 那官差腰上挂着把官刀,此时只有刀鞘挂在腰间,刀身已经到了官差手上。 刀身挑着厨房里能装人的东西,米缸、柜子之类的,里头都没发现可疑的踪影。官差抽刀入鞘,目光忽然落在塞得满满当当的灶台上,抬脚朝那边走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 见机 “官爷是饿了?”李芙上前一步揭开灶上的锅道:“我这里边煮的米,官爷是闻到香气了吧?” 锅里一颗颗米粒晶莹饱满吸足了水分,米香扑鼻。那官差轻嗅了嗅,恍惚回神,“香是香,但你米都煮好了,这灶底的柴火怎么还是新的?” 官差看着灶底干燥的柴火纳闷。 李芙暗道糟糕,她把这茬忘了! “我刚塞了新柴火进去,准备炒菜,这不还没切菜添火,官爷们就来了吗。”李芙笑着拨了拨上头的新柴,露出底下还冒着热气的余灰道,“您看。” 那官差一看确实如此,只是还觉着哪里不对,却半天想不起来。环顾厨房,案板上还有沾泥的青菜,边上有洗菜的盆,还有装碎料的碗,这些都没问题。 他又看了看灶台,刚有点头绪,其他几位官差在外边喊话道:“好了没?” 这一喊,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忙向外走,边走边高声道:“好了,这边没有!” 李芙与俞疏桐目送官差们离开,双双松了一口气。李芙提起锅,薄世清从灶里跳出来,“憋死在下了!” “行了,快走吧,刚才那官差就看着灶台不对,一会儿又回来了。”李芙放下锅催促道,“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走。” 俞疏桐出主意道:“从后门走,后门那条街直通城外。走了也不必回来了。” “这怎么行!还没到放榜的日子,在下就这么回去了,爹娘还不把在下打出家门!”薄世清立刻叫唤道,“在下决不能这时候回去!” “那你也别给别人惹麻烦,从后门出城躲一段时间,等放榜再回来也无不可。”俞疏桐指向后门的方向道,“请!” 薄世清原地干跳脚不动弹,门外几道官差的声音忽然传回来:“诶!我想起来了!谁家灶上做饭烧柴把灶台都塞实了!那家肯定有问题!” “还不快走!”俞疏桐话音刚落,薄世清就窜没影了。 那几位官差返回李芙家,进厨房特意翻开灶台检查,里面却什么都没有,纷纷摇头离开。 俞疏桐见也没别的事,就向李芙告辞离开,临走时怀里揣了几包点心蜜饯,神情柔和,一看便知她心情不错。 回国公府踏进福寿院的大门,一个小丫鬟越过她匆匆跑进去喊道:“老夫人,吴姨娘不好了!”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王妈妈掀帘子出来,不悦道,“到底怎么个不好法倒是说啊,光喊叫她就能好起来不成!” “吴姨娘说她肚子疼,要请赵大夫过去给她看看!” “动辄就说自己肚子疼,这个月都第几次了!老夫人就算心疼她,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人赵大夫是宫里退下来的老太医,她当是街上随便拉的大夫,说请就请!回去告诉她,没大事别往福寿院闹,平白给老夫人添堵!” 吴氏年后到现在三天一小疼五天一大疼,总要找大夫来给她看看,也不知是杯弓蛇影,还是因为前面几次小产成了惊弓之鸟,总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 俞疏桐同情吴氏,但也不想看见她惹得整个国公府厌烦,便走过去对王妈妈道:“吴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说也是祖母的孙儿,出了问题心疼的还是祖母自己,不如我代她过去看看?若是问题不大,请府里的大夫也罢,若是问题大了,还要请王妈妈告知祖母一声,请她找赵大夫过来看看,免得孩子出了问题。” 王妈妈一见俞疏桐,谄笑道:“三小姐回来了。既然三小姐要去吴姨娘院里瞧瞧,那我进去跟老夫人说一声。” “哎,王妈妈等等!”俞疏桐几步走过去,把怀里的一包点心交给王妈妈说,“这是我从街上买的点心,味道不错,请她老人家尝尝。王妈妈的还等我从吴姨娘那儿回来,请你去醒梧轩自己拿了。” 王妈妈定定看了眼俞疏桐,见她点头,自己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嗳,行!” 片刻后,王妈妈出来叮嘱俞疏桐说,老夫人让她不必太过在意。 俞疏桐笑了笑,随那小丫鬟去了吴氏的苍霞院。 苍霞院里,吴氏虚弱的叹气声徐徐从屋内传来,俞疏桐垂眸敛起笑意,进屋见到吴氏斜倚在美人榻上,面色苍白,眼底乌青,她上前问道:“吴姨娘身子不舒服?看过没有?大夫怎么说的?” “赵大夫怎么还没来?”吴氏神态恹恹,半睁着眼睛问道。 “赵大夫要来还得一段时间,姨娘还是先请府里的大夫过来瞧瞧更为妥当。”俞疏桐仔细打量着吴氏的肚子,干瘪干瘪的,一点不像五个月的样子,瞧着只有三个多月大。 吴氏说自己肚子疼,八成是真有问题,俞疏桐给翠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回去找老夫人。翠儿心领神会,快步出了院子。 吴氏半晌没有回话,俞疏桐瞧着她眼眸低垂,好似快要睡着了。 “吴姨娘!”俞疏桐喊了声,不见她反应。 吴氏身边的小丫鬟着急地推了推她,她头猛地一点惊醒过来,望见对面俞疏桐关切的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方才在想事,有些走神,三小姐说了什么?” 俞疏桐将自己说的话再说了一遍,就见吴氏忧心忡忡地摸着肚子说道:“府里的大夫说没事,可我心里总觉得它不好,想找人再看看。我能信得过的也就赵大夫了,但我身份低微,没资格请他过来。去寻老夫人,那边总推说赵大夫忙,这点小事犯不着专门请他过来。我也不想啊,可我这肚子里的孩子……” 吴氏是怕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事,俞疏桐看得出她的担忧,但也没别的办法,先安慰了两句说:“吴姨娘的孩子有福气,府里许久没出过喜事了,一来就是吴姨娘这里的喜事,况且这孩子也过了头三个月的劫,不会有大问题的。过会儿赵大夫来了咱们再请他瞧瞧。” 俞疏桐心知这胎过了三个月,怕就是上辈子那个死胎了,可这话不能宣之于口,只能静观事态发展。 她在苍霞院陪吴氏说了会话,赵大夫紧赶慢赶总算是来了。 赵大夫来了没多废话,直接拿出脉枕给吴氏垫上。诊了脉又问了些问题,便半天没再说话。 “赵大夫,吴姨娘的情况怎么样?”俞疏桐出声问道。 “奇怪!”赵大夫回道,“脉象上并无大碍,胎儿安好。” “那是哪里奇怪?”吴氏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赵大夫沉思半晌回说:“无碍。姨娘忧思过重,平日多看看别的,转换心情,于胎儿无碍。” 吴氏稍稍放下心,俞疏桐笑着向她打了声招呼,跟赵大夫出了院子。 走出一截距离,她喊住赵大夫,问说:“吴姨娘的身子有问题?赵大夫有话直说,我不会向其他人透露。” “有些小问题,不打紧。”赵大夫提了提肩上的医箱,继续往前走。 “那这小问题又是什么问题,赵大夫可否告知于我?”俞疏桐轻声问道。 赵大夫步子一顿,回头看着她说:“三小姐不必如此,我也瞧不出吴姨娘身子有何问题。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出。不如让人好好看着她,让她别再胡思乱想,比来问我有用得多。” “赵大夫……”俞疏桐向前迈了两步,还想再问些什么,赵大夫止住她道:“三小姐止步,不必再送了,我认得路。” “翠儿你去送送赵大夫。” 俞疏桐望着赵大夫的身影远去,回去再看了看吴氏。自从赵大夫走后,吴氏整个人焕然一新,浮于表面的郁气消失无踪。 见着她轻松起来,俞疏桐也不觉想相信赵大夫说她无碍的话,可上辈子的几次小产与那次死胎,都不是因她一己之力就能改变的事。吴氏这次怀孕,她不能不谨慎。 上辈子吴氏对她伸出过几次援手,尽管没起多大作用,但也是人家的一份心意,她好歹也要还上几分。 吴氏这辈子想有孩子恐怕是不可能了,她怎么着也不能让吴氏像上辈子一样,被频繁小产拖垮了身子,活不了几年。 等翠儿送赵大夫回来,俞疏桐和她一起回了醒梧轩。 王妈妈来了一趟,俞疏桐和她闲话了几句,给了她一包点心就让她回去了。原本她有话和王妈妈说,不过吴氏那边的事更为紧要,这边的事就先搁置。 夜里俞疏桐写了张纸条,趁着无人塞到窗柩下,第二天早上又在众人未起前拿回来,上面的内容已换成了新的。 她记住纸条上的地点和时间,当天换了身简朴的衣裳,出了门。 翠儿在途中让她指使回去找楚随,到地方的只有她一个人。 推开雅间的门,窗户外刚跳进来个人,俞疏桐一愣,退出去看了眼门外的标志。她没走错,那这人又是来躲官差的? “缘分缘分,当真是缘分。咱们又见面了。这回小姐不会见死不救了吧?” 俞疏桐还未开口,那人就先张口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章 行事 俞疏桐若无其事走进雅间,关上门。薄世清已经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口抿了起来。 “你还在城里,没走?”俞疏桐坐下问道。 “不巧,我要出城的时候,城门口守着抓我的那批官差,走不了。”说到此处,薄世清笑看着俞疏桐道,“还望小姐出手相助。” “相助什么,他是谁?” 不待俞疏桐说话,半开的窗子掠进来一个人,正是藉秋风。他扇子指着薄世清,眼睛却望着俞疏桐。 俞疏桐扫了薄世清一眼淡淡道:“不认识的人。” “小姐咱们明明认识的,仅昨天就见了两次,今天又见了一次,怎么能说不认识呢?”薄世清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对藉秋风拱拱手道:“在下与这位小姐数次相遇,是认识的。在下也知道她是国公府的小姐。” 俞疏桐安静品着茶,等他说完便问道:“那你也知道我叫什么?” “呃……”薄世清卡了会,肯定道,“你叫俞疏桐!” 国公府大小姐早就嫁人了,二小姐不会去市井人家闲逛,四小姐五小姐还小,就只有侍郎府也就是国公府的三小姐能对得上了!薄世清暗自得意,他平日的不务正业还是派得上用场的!就比如现在! “猜得挺准。”藉秋风合上窗户敲了敲桌面,问道:“找我来有事?” 这问的自然不会是薄世清,他也乖巧地装不存在。俞疏桐瞥了眼他,道:“把他丢出去。” “小姐!”薄世清拍桌子道,“你不能这么无情!看在咱们三次不期而遇的份上!救救在下吧!安王权势滔天,要是没有你的相助,在下如何活命啊!” “我父王要你命有何用?”藉秋风扯了扯嘴角坐到俞疏桐对面,“小心祸从口出。” “你、你父王?”薄世清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是安王世子?你不是去北海了吗!” “祸从口出啊。”俞疏桐幸灾乐祸提醒道。 薄世清连忙捂住嘴小声道:“在下什么都没说,在下也不会告诉别人的!两位饶命!” “杀人灭口更安全。” “不不不!在下会变成冤死鬼回来找两位的!一点都不安全?”薄世清起身后退到门边,“回见!” 他拉开门往出跑,身后一股大力把他拉回雅间。门轰然关上,他惊慌失措地望着坐得端正的两人:“两位不会真要杀人灭口吧!两位瞧着都像是大好人!放过在下吧!在下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外甥侄儿,都要在下养活的!” “我问你,”藉秋风压低身子看着薄世清,“我父王要你命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是在下胡言乱语。”薄世清头摇的像拨浪鼓。藉秋风问什么,他都摇头,俞疏桐问了两句,他也还是摇头。 没多久,藉秋风耐心告罄,扇子一展,横到他脖子上,冷冷道:“说还是不说?” “说了你恼羞成怒,在下的命一样不保!”薄世清缩了缩脖子悄摸摸离扇子远了些。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杀你?”藉秋风将扇子压近薄世清的命脉,悠悠道:“你不说我肯定会杀你,你说了我也许会考虑不杀你。” “你是他儿子,在下说他坏话,你能不生气?” “不生气。”藉秋风见他话语间略有些放松,拇指摁着扇骨缓缓合上扇子。 扇面擦过薄世清的脖颈,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生怕扇子戳破他的皮。 “他姓楚,我姓藉,姓都不随他,怎会因他人的闲言为他抱不平?”藉秋风收了扇子掸了掸扇面,斜了薄世清一眼,“还不说?” “说!你都不生气,那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五天前春闱考试,皇帝施恩指了安王做主考。安王伤势未曾痊愈,也就挂个名,负责的还是礼部侍郎齐郢。 考试没什么问题,但收卷封名结束,考官开始判卷后,与薄世清同客栈的考生皆遭到官差的抓捕问话。有的问话后让放了出来,有的则去了就没回来。 薄世清心里发慌,先一步逃出客栈,但客栈外围不知不觉让官差围住,他尽管逃出去了,但还是没逃出官差的视线。这几天东躲西藏,都没敢合眼,生怕让逮住。 “那这关我父王什么事?” “不是你父王下令,礼部侍郎敢抓人吗!他就是想也得有那个权力!”薄世清白了藉秋风一眼,好似在说他没见识。 “我父王重伤未愈,没空管春闱。”藉秋风回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俞疏桐听薄世清说了几句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原先两次她看出薄世清考生的身份,不想掺和这事,未曾深入计较。 看来这次是不想计较也得计较了。 她答应藉秋风,帮他提醒安王,如今还没找到时机,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上辈子丙卯年春闱试题泄露案闹得风风火火,礼部被查了个底朝天,撤换了大大小小一众参与官员。 这辈子安王没有做钦差,又在除夕宫宴上救驾有功,皇帝指他做主考,以表信任,却无意被扯进这桩案子里,不得不做应对。 也好。 俞疏桐看了藉秋风一眼,将目光放到薄世清身上,问说:“你没做亏心事,那你逃什么?” 薄世清干咳两声,心虚道:“在下、在下一时好奇看了点不该看的东西。” “什么东西?”俞疏桐饶有兴致地问道。 “就是不该看的东西嘛!” “考卷?”俞疏桐挑眉。 “你怎么知道!”薄世清脱口而出。但当看到俞疏桐成竹在胸的神情,他立时明白自己上套了,“你知道那还问!” 与春闱有关的不是考卷就是作弊。要是作弊,考试当场就能抓获,何必事后暗地寻找。剩下的只能是考卷。 “这么简单就能猜到的东西你非要遮遮掩掩,还说我明知故问?不过是想确认一下。”俞疏桐笑了笑,“所以你是提前看过考卷,心里没底,怕官差知道,进去就出不来了,这才四处窜逃?” “是又怎样。”薄世清撇撇嘴道:“我也不是自己要看的,是他们拉着我看,我拗不过他们才看的,就看了一眼!” “一眼也是看。”藉秋风插话道。 “世子明见。”俞疏桐微笑点头。 藉秋风垂下眼眸,敲了敲桌子,问道:“你想帮他?” “有何不可?正好完成世子的嘱托,我也不必再与世子来往了。” 这时候和藉秋风来往,她担着大风险。一旦让人顺着她抓到藉秋风这个本该在北海的钦差,出事的不会是藉秋风,而是她。 藉秋风能安然待在京城,北海那边想必安排妥当了。 她一个普通官家小姐,可没有藉秋风那么大的本事,小心行事才是立身之道。 俞疏桐笑吟吟地望着藉秋风,问道:“世子不想知道安王爷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吗?” “你迟早会引火烧身,他可不是你能算计的人。”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安王。 俞疏桐倒无惧火会烧到她身上,“不冒险,如何为世子做事?” 要是没有藉秋风,她才懒得管这事。 皇帝对安王信不信任,她半点不在乎,她只要她爹活着,多余的她看都不想看。 她当初多事让藉秋风知晓北海案的蹊跷,结果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她爹还在北海,即将蒙冤,她却不得不在京城帮别人做事,当真有些本末倒置的意味。 俞疏桐直视藉秋风,缓缓展开笑容,喊道:“世子?” 藉秋风从她的目光中回神,不自在地撇开视线道:“我只提醒你一次,他没有表面看起来纯善。要是有个万一……” “我自会小心。”俞疏桐道。 藉秋风不管她小心不小心,从袖子里滑出一枚玉牌说:“他要是敢动你,拿这个给他看,他要不认这枚玉牌,你也不必再提醒他了。” 俞疏桐接过玉牌,反复看了两遍。玉牌光滑剔透,没有任何花纹图案,应是有人时常在手把玩。玉料看起来像上营州出的,只是上营州出的好玉多了,安王能否认出这玉牌? 她朝藉秋风投去疑惑的目光,对方却躲开她的视线,低头摆弄扇子。 “想必他不会绝情到那般地步,你想做尽管去做,不必有所顾虑。” 藉秋风都这样说了,俞疏桐也没什么好怀疑的。她微微挑眉,收了玉牌,把视线重新转到旁边。 薄世清两耳不闻身边事,两只眼睛漫无目的地乱转,就是不往另两人身上放。听到一句不该听的,那可是要被灭口的! 俞疏桐扣了扣薄世清面前的桌子,两声异于说话声的音调引得薄世清斜眼看过去。 “干嘛?” “杀人灭口。”俞疏桐淡淡道。 “我什么都没听到啊!”薄世清霎时跳起来警惕地道。 俞疏桐勾勾嘴角,忍住笑意,让他重新坐下,给他倒了杯清茶说道,“我给你出主意,把你的事闹大。不过……”她抬眼看着他一字字道,“需要你冒一点风险。” 薄世清望着她嘴边的笑容,顿觉悚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章 编造 苍霞院吴氏又让人来喊赵大夫过去,俞疏桐坐在醒梧轩院里提笔踌躇。吴氏的身子有问题,可赵大夫不愿明说,她也不是大夫,瞧不出吴氏的毛病所在。 吴氏…… “老夫人!老夫人!吴姨娘出血了!” 福寿院里的喊声传到醒梧轩,墨水凝集笔端,倏然坠落,洇染纸张。俞疏桐望着纸上的墨团,叹气搁笔,“去把早上煨的汤拿来,我去苍霞院看看吴姨娘。” 这次来人不是喊吴氏肚子疼,而是说她出血。孕中出血不容小觑,老夫人也惦记着吴氏,立马让人请赵大夫过去。 俞疏桐与赵大夫一前一后进了苍霞院。 屋里吴氏卧在床榻上,脸色苍白,面容痛苦,身下被褥上染着血迹。 俞疏桐把食盒交给院里的丫鬟,上床边去看吴氏。小丫鬟们在屋里忙得直打转,就是不给吴氏想法子止血。她斥了两声丫鬟们,让人去打热水过来。 “姨娘非要等赵大夫过来,其他人都不许靠近,奴婢们也没办法。”边上一个双髻丫鬟不服俞疏桐的呵斥,小声辩驳。 俞疏桐帮吴氏擦着额上的汗,闻言看了那丫鬟一眼,说道:“吴姨娘是你们的主子,主子出了事,当下人的一个也跑不了。” 这丫鬟照顾人的本事不大,推卸责任的能力倒是不小。 热水打来,俞疏桐让人给她搭把手先褪了吴氏的衣物,清理血迹再加查看情况。 吴氏挣扎着不愿意,俞疏桐好生安抚她,说:“赵大夫马上就到,姨娘先把身子清理干净,大夫来了也不必花时间做这些琐事。” 吴氏怎么说都不行,俞疏桐便让丫鬟们都退下去,留她和吴氏在里头。 “姨娘是怕那些丫鬟?我已经让她们出去了。姨娘先起来让我看看肚子,万一孩子出了事,姨娘自己也不会好受的,对不对?” 俞疏桐慢声细语跟吴氏说话,一边吸引她的注意力,一边试探着去解她的衣物。许是吴氏被疼痛带走了大部分精力,俞疏桐轻易就褪去了她的衣物,往下一看,情况不容乐观。 她让人加紧去催赵大夫,自己在屋里为吴氏清理血迹。 赵大夫小跑着进来,俞疏桐听见声响,拉起被子掩住吴氏的半边身子。沾血的帕子扔回盆里,她赶忙把赵大夫拉到床边给吴氏看诊。 赵大夫先给吴氏止了血,再给她含了片人参,这才开始搭脉。 俞疏桐站在一边,就见赵大夫眉毛越皱越紧,换了几次手才定下来。 “赵大夫,吴姨娘的身子如何了?”俞疏桐小声问道。 “应是……”赵大夫原本想说什么,但似乎想到了别的事,话语顿了顿,转而说道,“无碍。” “吴姨娘出了那么多血怎会无碍?赵大夫有何顾虑,不妨直说,这里只咱们三个,我也不会向旁人透露。”俞疏桐坐到床沿上,安抚着吴氏,看向赵大夫。 赵大夫神色微怔,沉思片刻,开口还是一句:“无碍。” 俞疏桐抿了抿唇,不再询问,让赵大夫开张方子给吴氏。 赵大夫笔尖不顿,行云流水一张方子写下来,交给俞疏桐,背上医箱就要走。 俞疏桐接过方子,扫了眼,喊道:“赵大夫慢。” 赵大夫回身看着她,“三小姐还有事?” “我有话想问赵大夫。”俞疏桐让外边的丫鬟们都进去伺候吴氏,自己与赵大夫并肩走出院子。 院外小道上种的树发新芽,黄黄绿绿点缀其间。俞疏桐停到一株槐树旁,郑重其事地问:“吴姨娘因何出血?” “三小姐,并非我不说,”赵大夫为难道,“而是我也看不出。” “赵大夫阅病无数,怎会看不出吴姨娘身上的毛病?”俞疏桐步步紧逼,“头先吴姨娘只是肚子疼,赵大夫说无碍,姑且可信。这次都闹到出血了,赵大夫仍说无碍。我不信赵大夫真的一点都看不出问题。出血不是小事,吴姨娘腹中的孩子若当真无碍,又怎会出血?赵大夫不会是欺负我未经人事,不懂这些吧?” 赵大夫长叹口气说道:“不管三小姐信不信,老朽是真的看不出吴姨娘身子有何问题。三小姐要信不过老朽,京中医馆众多,何不找别家大夫来瞧瞧?” “赵大夫言重了。祖母身子有碍,回回都是找您,我又怎会不信您。只怕赵大夫有难处,不敢说。”俞疏桐向前一步说道。 “三小姐高看了。”赵大夫拱了拱手告辞离开。 俞疏桐望着赵大夫离开的身影,目光幽深。她返回苍霞院抄了份方子,领着翠儿出了国公府。 马车驶过东街,街上吵闹,翠儿掀开车帘东张西望,闻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看,“诶!那不是那个无赖书生嘛!” 一家店铺门外,薄世清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试题有误!” 然后对着围在他身边的学子和路过的百姓宣扬今年春闱试题有误,官差抓人拷问。 考生无辜,要为礼部的失误买账,凭什么! 薄世清话语激愤,带动博取百姓的同情,让他们对礼部和官差愤慨激昂。 没多久官差闻风赶到,薄世清等人见势立刻收拾东西拔腿就跑。那些被煽动起来的百姓对官差的行径极为愤怒,纷纷挡在薄世清等人前面指责官差。 官差无奈拔刀威喝,等百姓疏散完毕,薄世清等人早已跑没影了。 “翠儿。”俞疏桐喊了声,“别看热闹了,该走了。” “诶!”翠儿拍了下自己的头,“奴婢忘了!小姐莫怪!” “怪你做甚。”俞疏桐笑了笑,吩咐车夫赶车。 外边什么情况她大致都清楚,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就一个热闹喧哗,好戏是一点没有。也不知道翠儿有什么喜欢的。 马车赶至杏林医馆外,俞疏桐扶着翠儿的手下马车,面前风声忽过,几个壮汉抬着担架进了医馆高喊:“大夫!大夫救命!” 俞疏桐缀在后面走进医馆,就见坐堂大夫已经被壮汉扯到了担架旁。 那担架上躺着位中年妇女,唇瓣青紫,呼吸微弱几不可闻。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那坐堂大夫挣下壮汉的手,理了理衣服,俯身查看妇女的情况。 “先说一下她以前有这种状况吗?多久了?”坐堂大夫给中年妇女针灸,先吊住她一口气,接着便直起身问那些壮汉。 大夫面色不是很好,似乎还在计较壮汉们的拉扯。 “大夫你先给她看好了,状况什么时候说都行,人命紧要啊!”其中一个壮汉推搡着大夫往担架边走。 大夫本就在担架边,他这一推,大夫差点没窝进担架里。 “你不说我怎么给她治病!你当治病光号脉就行啊!”坐堂大夫指头戳着壮汉的胳膊,看那劲道都能戳出个洞来,“想要她活命,就赶紧都给我交代了!不然都出去!你们不配合看病,别的人还要看呢!” 那壮汉一听关及性命,立时泄了气,一股脑把知道的都说了:“这是我娘,在家里喂鸡突然就倒下了。以前也没出过这种事。大夫你可一定要救救她!” “行了行了知道了,都散开!”坐堂大夫挥挥手让围观的人都站开些,他弯腰给那中年妇女推气。 待妇女面色回缓,大夫报了张方子,让药童抓药煎药,自己捶了捶腰,哼的一声回去坐着了。 “哎!大夫!你怎么走了!我娘怎么样了?”几名壮汉围在大夫身边东问西问。 坐堂大夫还没歇口气,刚端起一杯茶,那壮汉劈手夺了茶杯,问说:“大夫,我娘还在那躺着呢,你怎么还有闲心喝茶?” “那你是想渴死我还是累死我!”坐堂大夫抢回杯子,气道,“你娘喝了药就能抬回去了,平日少操劳,你们多替她干活,她就不会犯病了,听见没有!” 大夫指着那几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壮汉训斥道:“你娘不是给你们气病的就是给你们累病的,你们平日多担待着点,就没这么多事了!” “诶,那就是说我娘没事了?”那壮汉后知后觉,憨笑道,“谢谢大夫啊!” 壮汉几个兄弟招呼上人抬起担架就要往出走,大夫刚吞下口茶,往门边一看,茶水一滴不落全喷出来了,“都给我回来!药还没喝呢!还有银子!看病不要钱啊!” 壮汉一愣,又把人放了回去,恭恭敬敬掏了银子坐在一旁等药童煎药。 俞疏桐和翠儿看了一会,等大夫歇下了,她也对这大夫的医术有了底。 她拿出赵大夫给吴氏开的方子,坐到那大夫对面道:“大夫您帮我看下这方子好不好?我家里人有喜以来,总是喊叫肚子疼,找的大夫开了方子还是总疼,您看看是不是这方子有问题?” 坐堂大夫捧着茶杯啜一口茶,瞄一眼桌上的方子,越看脸色越差:“这不误人性命吗!” 俞疏桐心中一跳,这方子难不成真有问题?她收拾好表情,试着问道:“大夫何出此言?难道这方子会伤我家人的身子?还是说有碍腹中的孩子?我家人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这个孩子落地,可千万不能出岔子。您可一定要跟我实话实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6章 问责 俞疏桐说得严重,那坐堂大夫听了也有些没底,咳了一声,问说:“你家里有喜那个,经常喊叫肚子疼?” “对,今儿还出血了。”俞疏桐面色焦急道,“不会真的有问题吧?那我家里那位可怎么办啊!” “这是普通的养身方子,治不了肚子疼!”坐堂大夫斩钉截铁道,“照你那说法,你们家那位喝这种药,胎是保不住的!” “那,要不您跟我去我们家看看,或者我请她过来让您瞧瞧?总不能这么放着,让那孩子白白没了啊。”俞疏桐叹了声看向那大夫。 “这……你们府上是?”大夫谨慎地问道。 不是他不愿意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他是大夫,本就是治病救人的行当,能救人自然不愿意视而不见。 只是京中贵人众多,稍有不慎,看岔了,命就没了。这小姐穿着不俗,府上必定不低。家中有固定的大夫坐诊,他去算怎么回事? “大夫,我们府上还需保密,您附耳过来。”俞疏桐招招手,大夫侧过耳朵,她报上国公府的名头,大夫瞬间否了她的请愿道:“这我不能去!” 国公府里坐着京中有名的赵大夫,那也是国公府老夫人凭着以往的恩惠请过去,否则抢的人多着呢。 赵大夫开这样的方子必有他的道理,不去! 那坐堂大夫说什么都不去,俞疏桐也没了办法,后头还有等着看病的人,她也不能堵在大夫门前不让人看病啊。 俞疏桐给大夫付了问诊费,带着翠儿出了杏林医馆,直往赵大夫日常坐诊的赵氏医馆而去。 赵氏医馆冷冷清清,几位患者拿了药从医馆走出,里面就只剩下赵大夫和几名药童在筛选炮制药草。 “赵大夫。”俞疏桐笑意盈盈踏进医馆大门。 赵大夫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三小姐身有何疾?” “我没有病,国公府的姨娘却是有病。”俞疏桐拿出赵大夫开的那张方子拍到他面前质问道:“赵大夫开的方子治的是什么病?” “治她体虚的毛病。”赵大夫捣着药草,头也不抬的道。 俞疏桐咬了咬下唇,说道:“赵大夫明知吴姨娘的毛病不是出在体虚上,为何要开这种方子?她吃了虽无大碍,可也保不了她母子平安!赵大夫心知肚明,何以要害她!” 赵大夫施舍了她一眼,淡淡道:“照着方子吃,我保她不会出事。” “那她腹中胎儿呢?”俞疏桐诘问,“这张方子能保住她腹中胎儿吗?这方子除了养身,还有养胎的功效?” “我保她安然生产。” 药杵捣着药草,赵大夫碾过一圈药草,刮掉药杵上的粉末,倒出药粉。 俞疏桐看着他动作,双手微微握紧,“那生下来的孩子是死是活?” “生死由命。老朽虽为医者,但也掌控不了生死。” “赵大夫这话难道不是推卸责任?生死由命也得看医者尽没尽心!赵大夫开一张养身的方子就是尽心了?这方子任何一个大夫都会开,赵大夫拿这方子给一个体虚的人没问题,但吴姨娘怀有身孕。人一旦有了身子,就不能和平时一概而论了,养身的方子也要斟酌着用。赵大夫就这么随意开了,是尽心吗?” 方子在赵大夫面前摆动,俞疏桐捏紧纸张不放过赵大夫一丝一毫的反应。赵大夫神色如常,她抿了抿唇扔了方子说:“赵大夫怎么不说话?” “老朽没什么好说的。”赵大夫拿过医馆的册子,一页页翻着,声音平平,“三小姐把话都说完了,老朽没的说。” “赵大夫!你是医者,置病人的生死于不顾,这就是你行医的态度吗?” 俞疏桐摁住赵大夫手中的册子,压低身形看着他,说:“赵大夫对得起自己的医者身份吗?” “老朽势单力薄,当不起国公府三小姐的责难。老朽说自己尽力了,三小姐说老朽敷衍了事。那这还容老朽再辩驳吗?三小姐都给老朽定罪了,还想老朽再说什么?不如三小姐直言,老朽说就是了。” 赵大夫索性放下册子,双手搭在桌上,抬头直视俞疏桐。 俞疏桐盯着他说道:“我想让赵大夫说什么?我只想知道吴姨娘身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以老朽的医术,看不出什么。三小姐另请高明吧。”赵大夫叹气道。 “赵大夫都看不出,那京中还有哪位大夫看得出?赵大夫莫不是想我去宫里请位太医?可笑,赵大夫自己不就是太医出身?我找谁都及不上你见识广,医术好。你让我去找别人?”俞疏桐笑了两声,收回手垂在身侧。 “三小姐不信我,不如去找能信得过的大夫给吴姨娘诊治。”赵大夫捡起飘落地面的方子,随手添了几味药搁到桌上说,“这方子能保她到足月生产,三小姐看着用吧。老朽还要去出诊,就不多招待三小姐了。” 赵大夫说完,起身背起医箱向外走去。俞疏桐站立原地拿起桌上的方子看了几眼,最终还是收进了怀里。 俞疏桐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国公府,却发现车上多出个人,翠儿正和那人打闹不休。 俞疏桐看了那人几眼,问道:“你不是在躲官差吗,怎敢大摇大摆上国公府的马车?” “正是因为国公府的马车,在下才上的!”薄世清笑呵呵道,“还望三小姐借在下躲上一躲。” 翠儿一巴掌拍到薄世清脑门上大叫说:“无赖!我家小姐的马车,谁让你上来的!”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你家小姐都没开口呢,”薄世清挡住翠儿再度打来的手笑道,“你又着什么急?” “我是她的丫鬟,自然要替她着急!” 翠儿伸出另一只手去抓薄世清的脸,薄世清丢开她的手躲到俞疏桐身后朝她挑衅道:“你看你家小姐都让在下躲,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有本事出来!”翠儿指着他,眼睛睁得浑圆。 “就不!” 薄世清挤眉弄眼,见她手打来立刻躲回俞疏桐身后。两人 一来二去的俞疏桐看得厌烦,回身问:“什么事?” “那个……”她猛然一问,薄世清脑子有一瞬空白,随即反应过来,笑说:“俞小姐你看你让在下去街上把春闱漏题这事闹大,闹大了官差抓人也更方便了,哪儿人多抓哪儿。在下这个领头的迟早要被抓去吃牢饭。” “不冒险你还想有好处?天底下哪来这么好的事。”俞疏桐瞥了眼薄世清,又见翠儿伸手过去打他。 “在下只想顺利度过这事,放了榜一切与己无干。俞小姐出的这主意,要在下冒险,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是也不是?” 薄世清侧身躲过翠儿的手,顺带拍了下她的手背,“啪”的一声,就见她手背泛红。 翠儿眼里泛起难以置信的神色,抬手就要反打,除了他家小姐和那个老色鬼还没人敢打她呢! 俞疏桐挪了挪身子给翠儿让开地方,不急不缓道:“我出主意前说过,要你冒一点小风险。你也答应了。怎么如今又跑来说自己不愿意,还反指责我是为了一己私利?难道做事情前,你不知道我为的就是这点私利?否则我与你无亲无故,为何要替你出主意?” “话可不能这么说……”薄世清刚抬眼就见翠儿一巴掌拍过来,他躲都来不及躲,生生受了。 摸着头顶阵阵发疼的地方,薄世清倒吸一口冷气,继续道:“在下也是为俞小姐做事不是?在下进了监牢对你也没有好处。你看这事牵扯不小,在下一个考生能做多少事?先保住自己的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你让在下把这事闹大,在下做了,可这该有的好处是一点没落着。” “哦?”俞疏桐挑眉,“那你是想要具实的好处,而不是彻底解决自己身上的麻烦了?那好办。”她看向翠儿道,“给他五百两银子。” 翠儿心不甘情不愿的打开荷包看里面的银子够不够。 薄世清一看俞疏桐真要给他银子,有些急了,“哎哎哎,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不想要银子?那你说说你想要什么好处,我给你就是了。”俞疏桐摆出一副大方的模样看着薄世清。 “这个、这个在下来不是想要银子。你看这个事啊,他一天不解决在下一天不得安宁,又是在街上喊话,又是被官差追捕的,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今年放榜的日子还没到,可在下看自己就快被抓进去了。” 薄世清支支吾吾说了一堆,俞疏桐大概明白他想要什么了,“你想要快些了结此事?可这事急不来。” “这、不是,在下不是想催你。”薄世清挠了挠头,碰到刚才翠儿打到的地方又是“嘶”的一声。 “那你这说了一大堆,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你给个准话。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说我就听。” 俞疏桐气定神闲望着薄世清,看他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 “这个、那个在下是想了个办法,想让你帮帮在下。在下人微言轻,能接触到贵人也就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7章 花宴 三月百花始开,京中有名的花园子也都对外开放,邀人前往观花。刑部尚书家有个灼春园,里面种满桃花,一到春天,如云似海。 刑部尚书的嫡女沈溪见花开得正好,广发请帖,邀人前来赏花,无论公主郡主民女百姓,均可前往。 国公府的几位小姐也得了请帖,俞疏桐接了请帖会说一定去,到了当天,一袭淡紫春衫乘上马车就到了灼春园。 园外聚着前来游玩的人,园子内里倒是不清楚如何。 俞疏桐下了马车,跟着尚书府的下人进到园内,外头人声鼎沸,里面倒像是隔了一层东西,听不大清外面的声音,冷冷清清,只这桃花繁盛如旧。 下人领着她到了院子最中央的亭子外围,躬身行礼退下。 翠儿好奇地往亭子里瞧,朦朦胧胧什么也瞧不见,她小声抱怨道:“怎么一个人也不见?不是请您来赏花吗?这花倒是在,人呢?” “且等会儿吧。”俞疏桐神色轻松地站在亭子外,望着园中各式各样的桃花,暗道刑部尚书好享受,这园子里的桃花不说千种,百种也是有的,加之各种稀有品种,聚起来团团簇簇美不胜收。 等了片刻,翠儿瞧着俞疏桐的脚,问说:“小姐累不累?要不咱们进亭子里坐会儿?” “人来了,不必了。”俞疏桐按住她的,向前走了两步,指着一道拱门说,“你看。” 拱门另一边七八位小姐簇拥着一位衣饰华贵的少女慢步行来。那少女眼底暗带得意,瞧见俞疏桐淡淡瞥了她一眼,对旁边最近的小姐道:“你怎么把她也请来了?” “她是国公府老夫人的孙女,看在俞老夫人的面子上,帖子肯定是要递的,没想到她真的来了。”那小姐回道。 “来便来了吧。”少女甩下众人快步走到俞疏桐面前,朝她皱了皱鼻子:“今儿怎么穿这么素淡,上次不还穿得跟我一样吗?” “民女参见郡主。”俞疏桐施施然行礼道。 “起来吧起来吧。”倾云摆摆手让俞疏桐跟到她身边。 倾云身后的几位小姐都是朝中权贵子女,先前和她说话那位,就是发请帖的那位刑部尚书家的小姐沈溪。 她发出去的帖子不少,来的人却不多。 俞疏桐略略看过到场的七八位小姐,心中有数,默默跟在倾云左右,众人进到亭子里,桌上摆了瓜果点心。 沈溪请各位小姐坐下,几人以倾云为首围坐桌旁,时不时说两句闲话。 俞疏桐剥着瓜子,听那些个小姐你一句我一句,道着别家的八卦,也不见人出去赏花,平白浪费这大好春光。 不过不管她们聚在一堆是做什么,总不会耽误自己来此的目的。 “今年春闱结束,京中停留了许多学子,也不知放榜后能留下几个。” 俞疏桐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座上小姐俱都一愣,没想到她把话题引到了春闱上头。 不过想想也是,再过两年她就该及笄了,也是时候看上一位先定亲了。 她爹品阶不高,要找夫婿,不能往高的找,也不能往低的找,这中榜学子倒是正正好。 倾云撞了撞她的胳膊,低声问道:“你觉得今年的考生怎么样?我看着都浮躁得很。” 倾云当先问了这话,俞疏桐一时想不到,愣了片刻,笑说:“是不大好。” “今年皇上指了我爹主考,我还跟着过去瞧了瞧,一个个的不是鼻子戳天就是下巴看人,就这还想考个好名次?做梦去吧。”倾云不屑道。 沈溪接着道:“是啊,要是郡主的哥哥在,也轮不到他们趾高气昂。听说世子与安王爷师承同一位大儒,当年安王爷隐名参加春闱,可是得了榜首的。世子今年要在,想是不会差的。” “那是!”倾云扬起下巴得意洋洋,“他们怎么能跟我哥比?他们连我哥的头发丝都比不上。” 俞疏桐听罢莞尔一笑,确实比不上。不过她可不是来随声附和的,她把剥好的瓜子倒到倾云面前的盘子里,淡淡道:“不过听说今年春闱出了事,市井上都传开了,说是试题有误,礼部还让官差到处抓人。” “什么试题有误,本郡主看是他们胸无点墨,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倾云冷哼一声,抓了把瓜子甩给俞疏桐,示意她继续给自己剥。 “我前些日子上街亲眼见着那些考生聚众喧哗,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有位小姐说道,“考生们说是安王欺压他们这些考生,自己没做好主考却要抓他们去弥补错误。” 这错归咎到安王身上,倾云哪儿能坐视不理,她抓了把瓜子仁丢进嘴里,又喝了口茶,说:“我父王自来公正,不会干那些没道理的事,要真是我父王的错,他当先做的不是抓人,而是向皇上请罪!” 桌上做的都是高官子女,朝中有什么动静,她们立刻便会知晓。 从考生闹事到现在安王都没点动静,上头那位也不知收没收到民间的风声,也不问责,倾云说的话谁又知真假。 众人听一半信一半,但嘴上可不能直说怀疑,尤其是沈溪。这次赏花她做东道主,可不能因为这件小事毁了她在郡主心目中的印象。 于是沈溪便附和倾云道:“安王爷素来敢做敢当,咱们只肖静观,便能知道谁错谁对。怎么说也不会是安王爷的错。除夕宴上安王爷为救皇上受了伤,这三两个月的功夫,恐怕还没好彻底。主考这位置让他坐,是皇上的恩典。今年出的考生都算是他门下的学生,他又怎会在这上头出问题?” “郡主您说是吧?”末了沈溪看向倾云,寻求赞同。 倾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的不错!我父王才不会因这点蝇头小利在国事上动手脚!他是王爷,也不稀得什么虚名,肯定是那些考生自编自演的一出戏,就为了从中捣鬼,说不定那试题就是他们自己泄露的!” 俞疏桐眼含笑意,倾云为给安王辩解都开始说胡话了。考生自己又从何处得来试题泄露给其他人?要真能拿到漏出去,人人都榜上有名,这案子皇上那里还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春闱可是涉及三年一次的官员升迁调任,哪容这等事发生。 再说考生自己得了试题不捂着藏着,怎么会漏给别人争那有限的名额? “郡主说得不错,王爷不稀得那些虚名,所以才到现在没有动作。不过也是,王爷重伤未愈,没空理这些闲事。”俞疏桐剥开一颗瓜子,放到眼前的盘子里,淡淡道,“然而安王爷担着主考这个名头,那些考生不找他又该找谁去?按说这些事确实归他管,然他在家养伤……” 说到此,俞疏桐朝倾云笑了笑,笑中不带任何杂意,单纯干净。 倾云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眉头一皱,扣了下桌子,“怎么?有什么好笑的!我父王确实受了伤,如今也才能起床走动,怎么管得了春闱考试这种大事!” “民女不是这个意思。”俞疏桐解释道,“安王爷既然担着这个名头,那这个主考位置该负的责任,他不能不管啊,郡主说呢?” “你这话就不对了。”沈溪截住倾云欲出口的话,说道:“皇上当初指安王爷做主考的时候,安王爷还在床上躺着呢。这伤重,一时半会也好不了,皇上想必也清楚,所以才有了礼部侍郎做副考。往年主考都是礼部侍郎担任,今年他做副考,皇上恐怕也有让他兼起主考责任的意思,怎么能说是安王爷不管事?” “就是!”倾云重重地点了下头,赞赏地看了沈溪一眼,对俞疏桐道:“不是我父王不管,是他不必管!” “这可难说了。安王管不管,这事也必须解决了,否则今年的调动恐要推迟……”俞疏桐看了眼席上的小姐,这可都是今年升官有望人家的小姐呢,推迟了,对她们也不利啊。 俞疏桐见众人面色稍沉,微微一笑说:“不过也不一定,我听说那些考生里就有人想出解决的办法了,不知可不可行,即便不可行,总也好过……什么都不做吧?” 她目光回到倾云身上,善意地笑了笑。 倾云怒不可遏:“阴阳怪气的,你说谁呢!我父王才不是那样的人!你说那个想出办法的人是谁,我就不信他还能聪明过我父王!” “这……容民女想想。”俞疏桐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看天望地,余光瞥着倾云气恼的模样,暗笑不已。 “啊,想起来了!”俞疏桐忽然道:“那个人似乎姓薄,叫薄世清,先前我来的时候还在东街见过他。” 学子考生闹事的地方主要就在东街,那里人多热闹,也方便他们逃跑。众位小姐也都耳闻过学子闹事,这话的可信度极高。 倾云得了名字,也不吃瓜子了,也不跟人聊天了,掀了盘子瞪了俞疏桐一眼道:“我倒要看看我父王能不能考住他!” 倾云甩袖子离了灼春园,沈溪目瞪口呆,她招待的主客就是倾云,这人跑了,她还招待什么?招待这些比她爹官职低的官员家的小姐?开什么玩笑! 沈溪面色不善地瞥了眼罪魁祸首俞疏桐,让人把这些小姐都送走,说是改日再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8章 提醒 倾云领着自己的丫鬟跑出灼春园,让人赶马车回了安王府。 她一下马车就往安王的书房跑,平日这个时辰安王总在书房看书,即便受伤他也要上书房看看。 倾云跑到书房前,低头理了理衣装,规规矩矩地敲门:“父王,我是倾云。” 敲了几声,书房里无人应声,她暗自奇怪,让丫鬟去问问她父王在不在后院。 丫鬟还没跑出院子就见安王一身朝服从院外走进来,轻声问:“倾云怎么来了?找父王有事?” “父王!”倾云惊喜地望着安王,呼喊着扑到他怀里,“父王你去哪儿了?” “皇上宣召,父王进宫去了。你不是去赏花吗,怎的提早回来了?”安王皱了皱眉,让她站好,“父王身上还有伤,咱们进去坐着说。” 倾云“呀”一声,赶忙退远了些,她一时激动把这事忘了,她父王的伤就在腰上,她刚才还抱了,不知道有没有压到伤口。她想着想着就要靠近去看,安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玩笑道:“这时候想起来父王会疼了?” “唔……下次不会了!母妃不在,我答应母妃要看好你的!你可不能哪里缺一块少一块,不然母妃回来要抽我鞭子的!” 安王眸子黯然了一瞬,说道:“你母妃怎么可能回来,你年年都去皇陵拜祭她。” “哥说母妃没死,父王你不信他,信自己?哼,”倾云轻哼道,“怪不得母妃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看好你,你是巴不得她死是吧?” “净胡说。”安王狠狠敲了下她的额头,“你着急忙慌回来找我有什么事?说不出个三七二十一,你就给我在书房抄书。抄个十遍二十遍,看你还敢胡说。” 抄书?倾云想到这两个字就觉得两手发软,父王书房里的书厚砖头多着呢,别说抄十遍二十遍,一遍都要命了!她打了个哆嗦,忙讨好道:“我没胡说,没胡说。找你真的有事。” “什么事?”安王踏进书房淡淡扫了她一眼。 倾云目不斜视道:“今年春闱是出事了对吧?” “跟你有关系?” “不不不,没关系,呃,不对,有关系!那个姓俞的说你尸位素餐!连个市井书生都能想出办法解决春闱试题有误的事,你却不办事!她说你!父王,你怎么能容忍那些人说你不好呢!”倾云激动地上前两步,安王朝她脚下一扫,她又没出息地退了回去,嗫喏道,“父王你还管不管了,母妃听见这种话该多生气啊,我不给你出气,母妃都要亲自去打人了。” 安王瞥了她一眼,“我看是你自己想打人吧?” “女儿文静娴雅,怎么会想打人!是父王你该去讨公道,他们怎么能这么说你!”倾云义正言辞道,“那个什么薄世清,竟然大言不惭说你没用!你不去见见他考问考问他,怎么能行!他没本事凭什么说你,女儿说得对不对?” “你连人名字都打听出来了,有备而来啊你。”安王斜睨她道,“我今天要不去,你是不是就要上门打人了?” 被戳中了心思,倾云假咳两声,板着脸道:“怎么会,女儿从不打人!” “你打的人还少吗,除了皇上你不敢打,谁你没打过?” “反正父王你得去!不然你的面子何在!咱们安王府的面子何在!俗话不是说了吗,丢人不能丢面子,是吧?”倾云理直气壮,安王轻笑着道:“你倒会说话,父王说不去了吗?” “那就是去了!”倾云笑嘻嘻地道,“那父王稍作休息再去,女儿等你回来!” 倾云身影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安王无奈一笑,吩咐人拿常服来给他更换。 倾云让他找那薄世清,八成是被人激得,否则她一个郡主,怎会花心思在一个平头百姓身上? 着人去打听薄世清的所在,安王又让人备马车,他今天要不去,倾云也得拖着他去,不如他主动做了,免得女儿扰他厌他。 薄世清身在市井,但近日多有大动作,下人打听起来倒也容易。 安王上马车让人赶车去找薄世清,马车抵达的地方在一家客栈。他心中了然,扫了眼客栈大堂,干净清雅。 客栈的伙计各做各的事,见他走进来,一位伙计刚要上前,他抬手止住伙计,摇了摇头,示意伙计不必过来。 堂内偏角坐了位书生,眼睛不住往客栈门口瞟。 安王抬步过去,和气地问:“阁下可是薄世清?” “是。”薄世清毫不犹豫地应了,他疑惑地打量了眼面前的人,身形颀长瘦弱,年龄不过三四十,面容和善令人如沐春风,这是安王? “楚云归。”安王报上一个名字,熟稔地坐到薄世清旁边的凳子上说道,“我听人说你能解决春闱试题有误的事?” “拜见安王爷。”薄世清起身一揖。 楚是国姓,云归是安王的字号。在京城听见这个名字要是反应不上来,那还怎么混? 他薄世清可是立志要做宰相首辅的人,怎么能连安王的名讳都不知道? “不必多礼,起来吧。”安王虚扶了一把他,让他坐下。 薄世清未动,安王看向他:“站着舒服?” “王爷说笑了,在下以为,大堂人多眼杂,不宜商讨大事,不如王爷随在下移步房内?”薄世清淡笑道。 “阁下带路?”安王起身朝他一笑,并未有不满。 薄世清把心收回原处,在前带路。他的客房在二楼末处。引着安王到了客房门口,他看了眼缀在安王身后的侍从问道:“王爷可否让他们留在门外?在下的房间并不宽敞,站几个人已显拥挤……” 未尽之意便是这些侍从进去碍事。 “王爷——”侍从劝诫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安王一句“无妨”堵住了,他们眼睁睁看着安王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房间却无可奈何。 房间并不如薄世清所说的狭小,安王并未在意,只当他是信不过自己的侍从,可当他看见房内坐着一位十三四的少女时,却不能不在意薄世清此举的含义了。 “阁下引我来是……” “王爷恕罪,是民女引您来的。”少女起身简单行了一礼道,“先前在灼春园,是民女告知郡主薄世清这一名字。” 灼春园是倾云赏花去的地方,薄世清又是安王从倾云口中得知的。 是这少女借薄世清激了倾云回去找他,他又顺着倾云找到薄世清,薄世清再带他来见这少女。 安王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你是……”安王觉着她眉眼间有几分熟悉,但不能确认。 “民女是户部侍郎俞敬则的女儿。”俞疏桐给安王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说道:“此番请王爷前来,是受人所托。不知王爷对这次春闱试题有误有何看法?” “并无。”安王举起茶杯垂眸看向杯中茶水。 “民女听说今晨皇上宣您进宫,想必说的不会是别的。现今春闱一事闹得人尽皆知,王爷即便是个挂名主考,也得为此负责,民女说得可对?” 俞疏桐微笑道:“王爷可否想过此事解决与否,您都会名誉受损?这对您和安王府大为不利。” 春闱试题泄露在学子考生间早已传开,不是薄世清闹大就是其他人闹大,总会有人打头捅天。无论谁捅,安王做主考,他没有尽职尽责都是板上钉钉的。 他抓到泄题人还考生一个公平,这是弥补,他抓不到,就是无能。 “你年纪还小,不懂朝堂上的事。”安王搁下茶杯轻轻一笑,“等你爹回来了,让他教教你。本王就不越俎代庖了。” “王爷认为民女在妄自揣测?”俞疏桐笑容不变,“那民女说得对与不对?皇上把春闱交给您负责,怎会没想过此种境况!” 安王目光一顿,抬眼看向俞疏桐:“小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王爷听得真切,何必再问。民女受人托付给您提醒,还望王爷把这事放在心上。”俞疏桐道。 “受人托付?”安王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问道,“你受谁托付?” 俞疏桐吸了口气道:“民女不能说。信与不信全在王爷自己,民女言尽于此。” 说完她便转身往房门处走,边走边道:“薄世清与王爷之间的事,民女就不参与了,容民女先行告退。” “慢着。”安王喊住她,徐徐道,“你以为自己挑拨了我与皇兄之间的情义,还能安然离开吗?” “那王爷想要如何?”俞疏桐回身直视安王。 安王注视着她道:“说出指使你的人。” 俞疏桐深深望着他,没有说话,而是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一枚玉牌。 安王起先只注意到她的动作,并未上心,直到玉牌露出光滑圆润的一角。他心头微颤,紧盯着她的手,就见她缓缓展开五指。掌心上躺着一枚不甚方正的玉牌,四角微微有些弧度,中心没有任何花纹样式。 安王拿起玉牌抚了一遍又一遍,颤声道:“你从何得来的?谁给你的,她人在何处?” “王爷可以放民女走了吗?” “本王问你她人在何处!她就只交给你这枚玉牌,未曾留给我半句话?” 安王瞬间失了冷静,神情复杂难辨,他捏着玉牌,艰难道:“一个字也没有?” “民女不知。”俞疏桐低头看着鞋尖,轻轻道。 她的声音如三月飞絮飘进安王的心里,不重,却堵得人喘不上气。 安王沉寂良久,手指慢慢松开,玉牌坠落地面,一声脆响,四分五裂,“不知便罢了。” “本王忽感不适,改日再来拜访。” 房门打开,安王离开了客栈。薄世清愣愣地看着他离开,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人就走了?他的事儿还没说呢,改日是什么时候啊! 俞疏桐撇了他一眼,蹲下捡起玉牌碎片,用手帕包起来收好,道:“我走了。” “哎——”薄世清还未挽留,人就走没影了。 从客栈后门出去,俞疏桐望见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抿了抿唇问道:“你都看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9章 寻隙 藉秋风此时出现,想必安王的反应他都看到了。 俞疏桐把包着玉牌碎片的手帕递到他面前道:“已经碎了。” “碎了就碎了,原本就是他的东西。”藉秋风挑开手帕看了眼里头的碎片,手指摸了摸,道,“你拿着吧,嫌麻烦扔了也没关系。” “这……似乎对安王爷极为重要。”俞疏桐迟疑道,“世子不收回去?” “这也不是我的东西,我拿着做什么?”藉秋风扯了扯嘴角,把她的手推回去,“多谢你,你让我做的事我已吩咐人去做了,你不必担心。” 俞疏桐看着手里的玉牌碎片,心生犹豫,她拿着这东西又算怎么回事? “世子还是……”俞疏桐抬头想劝说藉秋风收了这碎片,毕竟是他父王的东西,可话刚出口就发现人不见了。 她无奈地皱了皱眉,自己收起了碎片。万一哪日他或者安王又想拿回去了呢? — 俞疏桐与安王相继离开客栈,薄世清咂了咂嘴,一寻思,安王走的时候失魂落魄的,他这时候追上去不是没眼色吗?可他说的改日,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春闱这事一闹开,放榜日子肯定要推迟。 薄世清打开钱袋瞄了眼,银子都快见底了,再不解决这事,没等到放榜他就要饿死街头了。 他在客栈焦灼地等着安王来访,等啊等,本以为怎么也要等个两三天四五天,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安王就来了。 薄世清乐呵呵地与安王讨论他的想法,没想到安王竟然接受了,还趁着兴头还商讨出了细则。 做好一切准备,薄世清换下书生衣袍,穿上一身麻布衣衫,低调绝不引人注目。他勒紧头发,扣响了眼前的木门。 这里是京城南街与西街的夹角,住满了流民乞丐。 薄世清挤了挤鼻子,努力让萦绕鼻尖的馊臭味无处可钻,手下加快了敲门的频率。 敲了足有半刻钟,门内才有人应声,接着木门打开,走出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 “找谁?”中年男子睨着薄世清这个与夹角气质不符的白净书生,语气不善。 薄世清声音猛地增大:“你不认识在下?你竟然不认识在下?二十多天前是不是你卖给在下的考卷?现在满京城都在传试卷有误,在下看就是因为你们卖了假试卷才有此等事端!” 山羊胡子见他不顾场合大喊大叫,急忙四下环顾。没看见可疑的人这才拖着他的衣领把他拖进门内,嘘声道:“你小声点!生怕人不知道你买考卷作弊啊!” 这事要给人听见报到官府,他们还怎么做生意!三年一次的机会,怎么能给他喊没了! “在下怕什么?官差都派人四处抓我了,在下还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卖的考卷害人,还不许人说了?”薄世清无赖道,“在下来买考卷的时候你们说押题八成准,谁成想是原题,连题号都没错漏!你们这不是害人吗!” “哎呦,买了十成准的押题考卷你还不自足?反倒来怪我害你?难道不该来感谢我们?”山羊胡子自豪道,“咱们这题来源正,准得很。卖给你们,你们不闷声发大财,非要告诉别人,如今闹大了又来怪我们押题准,想来找事?小兄弟,做人要知足。” 山羊胡子拍了拍薄世清的肩,眼含轻蔑,“今天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赶紧回去吧。” “放屁!”薄世清气急了直爆粗话,“你们哪儿是押题准,你们直接拿礼部出的考卷来卖,能不准吗!你们直接卖了,害我们被官差追捕不得不将此事闹大以保全自身!你们不跟我计较,我今天倒要跟你们计较!” “你想计较什么?我们卖的就是押题考卷。要是真能弄到礼部出的考卷,咱还在这住呢?早就搬到北街的大宅子里享福去了,还用跟你们扯皮?”山羊胡子赶野狗似的喝斥薄世清,“去,赶紧走!小心我找人收拾你!到时候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我还怕你?今天这事没个定论在下也不必走了,一走官差马上追来,在下家里的父母甥侄就该给在下办丧事了!”薄世清揪着山羊胡子的衣襟不撒手,唾沫星子都快溅到他脸上了。 “你们卖真考卷等着被抓吧!街上考生闹的是试题有误,你们听了是不是很得意?骗了我们的钱,我们还找不着主谋!我呸!迟早官差来了连你们一块抓。在下今天索性不走了,就等官差过来把你们一起带走!” 薄世清说着说着,一屁股坐到地上赖着不起了,“在下告诉你,你今天不给在下个说法,在下今天就拉着你一块进牢房!”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薄世清那一脸我死你也别想好活的表情,看得山羊胡子一阵颤抖。这人真是临到死了就不怕死了,还要拖着别人一起死。 山羊胡子手指颤颤,他指着薄世清咽了口唾沫道:“书生你别蹬鼻子上脸,你们买押题考卷的时候可是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事后谁不找谁!你们自己不看清,答题的时候不过脑子,现今反倒怪咱们题太准,还有没有天理?你今天走了,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今天要不走……” 薄世清觑了他一眼,“在下不走!” “好,”山羊胡子指尖点着薄世清的影子,深吸一口气,“你不走我走!你自己在这待着吧!待到死都没人管你!” 山羊胡子说完转身急匆匆跑去后门,踢开门就跑,也不管门关没关,只要身后没追人,他就死命往前跑。 跑出一截,身后还真没追人,想必那个书生躲官差已经躲得没力气了。 山羊胡子暗自得意着,脚下步子也轻缓了许多。 他拐出夹角一路往北街而去,北街那片是京城有名的权贵亲属聚集地,住的不是哪位高官的亲属就是哪位高官的外室,总之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惹不起的。 夹角离北街稍有些远,山羊胡子走得双脚发软,总算走到了目的地。他慌里慌张拍响大门上的门环喊道:“开门!我是夹角的那位!” 没多久大门打开,下人把人请了进去,领着进了正厅。 山羊胡子坐在正厅喝了杯茶歇歇气,等了会,就见厅外走进来个儒雅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满脸不悦:“你来做什么?现今春闱那事闹得满城风雨,你还敢来找我?” “我也不想来找你。”山羊胡子叹了声气,话锋一转道,“我问你,你给咱们的题是从哪儿来的!到底是押的题还是偷的题!” “什么叫偷的题?”中年人面色微沉,“原题在礼部压真呢,我就是想要也得拿得着!我冒这个风险,还不如自己请位有经验的先生琢磨历年的考题!” “可今天有买过题的书生跑来我这闹事,说你那题是十成十的真题!咱们生意上来往多年,你给我交个底,那题到底是真是假!”山羊胡子压低声音,扣了扣桌面,抬眼看着中年人。 他眼里满是严肃,这事事关他的生死,如何能不严肃?题要是真的,一旦查实了,他们一连都得死! “我跟你说过那是我找先生押的题!不是偷的!要真能偷一套出来,我还做什么卖题的生意,去做飞贼来钱不是更快!”中年人面色已有怒意。 山羊胡子怀疑他,怀疑得毫无根据,那礼部放春闱试题的地方是谁都能进的吗?那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十二个时辰不离人的地方,是他说进就能进的吗!说他给的题是真考题,这玩笑开大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礼部有人!你和礼部主簿是连襟,对不对?”山羊胡子小眼睛直盯着中年人,“能拿到真考题有什么不行的?” 中年人面带薄怒:“我倒是敢要,他也得敢拿啊!你张嘴说话也要看能不能行,别什么话都往外蹦!” “我说得怎么不对?都有考生直接找上门了,我说的还能有假?你当自己拿了押的题,外面疯传试题有误,却不知那试题有误一说本就荒唐!试题即便有误,也轮不到他们这些考生被抓!官差能抓人只能说明他们答得有问题!” 山羊胡子屈起食指敲了几下桌面提醒中年人道:“你给的是真试题,难保有的考生答题不过脑子,遇见提前背过的题直接往上写,这样一来,雷同试卷大把大把的,官差能不抓人吗!说到底还是你给的题有问题!” “他们又不是傻子!”中年人道:“题能卖给他们自然也能卖给别人,他们难道就想不到会出现雷同试卷?我脑子可没问题!” “我不管,题是我从你这拿的,有考生找上门,你得想办法给我解决了!”山羊胡子吹了吹上唇的胡子,两手一揣,靠到椅子上眯起眼睛不走了。 中年人两腮紧绷,怒气隐而不发,瞧着山羊胡子这副赖皮模样真想上手打几拳。但打人也不能解决如今的境况,他忍着怒气思索对策。 脑子转动着,下人心急火燎地跑过来高喊:“老爷!官差敲门要进来搜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 主谋 中年人听见下人的话脸色刷的一下退了个干净。他看向山羊胡子,山羊胡子同时也看向他。两人眼神对上,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个字:跑! 两人默契地起身飞速往后门跑,人还没出正厅,官差已经踏着大门的残骸走了进来。 中年男人随机应变,缓下步子,脸上挂起笑容,好声好气地问道:“官爷闯进草民家中是……” “把他们两个抓起来,等候王爷吩咐!” 官差不待中年人说完,手一挥,山羊胡子和中年人就成了他们手中的囚犯。 官差带着两人出了宅子,外面停着一辆乌木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一只修长的手,手的主人透过缝隙看了眼被捆着的两人,沉声道:“带他们一起去礼部主簿周洪家里。” “属下领命!” 官差当先带着山羊胡子两人前往礼部主簿家中,乌木马车随后慢吞吞起行。 北街无缘无故去了一批官差,有家属在此的官员早就让人注意着了,礼部主簿周洪也不例外。 他心揪了半晌没等到坏消息,这心才刚放开,就听下人来报说:“有官差往咱们府上来了!” 周洪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他原地转了几圈,问下人说:“来的哪里的官差?” 下人瓮声瓮气地回他道:“离得太远瞧不大清楚。” “要你们有何用!还不再去看!”周洪拍着桌子气道。 下人诺诺连声,刚退下去,又有下人来报说:“官差闯门了!老爷!您快去看看!” 还看什么看呢!官差都到了还用看吗!他直接出去迎接都嫌慢的!周洪瞪了下人几眼,加快脚步往大门去。边走边祈祷:可千万别是来抓他的。 可这越祈祷,现实越容易反着来。 周洪一到大门前,笑容还没撑开,打头的官差扭着他那连襟扔到他面前质问道:“他是不是你的亲戚?” 这话都直接问出来了,他还能否认吗? “是。”周洪暗自打量着官差身上的服饰掂量着语气问道,“敢问他犯了何事?” 官差朝门外拱了拱手粗声道:“这就要问咱们王爷了!” 言罢官差躬身让开一条道,一身竹青衣袍的安王缓步走来。 周洪一惊,赶忙行礼:“不知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望王爷恕罪。” 安王俯视周洪,从袖中拿出一张方方正正的纸,滕展开来,上头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这是从你这传出去的?” 周洪看着纸上的内容心如鼓擂,安王手上拿的不是别的,正是今年春闱的试题! 见他不说话,安王负手直立,问一旁的中年人:“题是他给你的?” 中年人偷偷瞥了眼周洪,摇头否认道:“不是,不是他给的,是草民找人押的题!” “避嫌你们懂吗?”安王淡淡道,“你是礼部官员的亲戚,贩卖试题有偷题漏题的嫌疑。礼部一概禁止官员亲属卖题,你是周洪的连襟,他就没告诉过你?” “没、没有。” “既然如此,今年春闱试题泄露,你们的嫌疑就洗不脱了。”安王转身吩咐道,“押礼部主簿周洪与其连襟送往大理寺候审。” 周洪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说两句就定罪了,但不管怎么样,他不能一个人担罪。 “王爷!” 安王回头看向骤然出声的周洪,就听他说:“此事乃侍郎齐郢吩咐,下官只是听从上峰的吩咐办事!” “那就请礼部侍郎齐郢也往大理寺走一趟。” 今日休沐,齐郢闲散无事从架子上抽了本书,还未翻开,下人来报说安王爷有事请他上大理寺一趟。 大理寺是审办官员的地方,安王请他上大理寺做什么?他心有疑惑却不能推辞,换上一身较为正式的衣装,去了大理寺。 到了地方,齐郢先向堂上坐的安王行礼问安,再开口问:“王爷请下官来此,有何要事?” “你那下属说你指使他贩卖春闱的试题,”安王语气平淡,好似不是什么值得关心的大事,“所以请你来问问情况。” 一语激起齐郢心底千层浪,他休沐在家,一顶大帽子不知从何处扣下来,惊得他半晌没有反应。 “齐大人对此有何辩解?” “下官、下官没做过此等事啊!”齐郢愣愣道。 “那礼部主簿何以说听从你的吩咐办事?” 安王声音不急不缓,齐郢听得心里着急,等他说完便道:“试题是由下官负责,一旦出事,皇上第一个要拿的人,就是下官。下官又怎敢拿题去卖!王爷明察!” 安王看了齐郢片刻,缓缓抛出一句话,“那周洪的证据你又作何解释?” 齐郢更不明白了,“什么证据?下官没做过,又何来的证据啊。” “你没做过,那摁有你手印的原试题是怎么来的?” 安王扔下一张纸,轻轻飘到齐郢脚下,他弯腰捡起那张纸,瞧着上面的东西双瞳微缩,“这、这怎么会!” 那纸上清楚明白的拓着他的名字和手印,名字能做假,但这手印无论如何也做不得假。 朱砂色的手印猩红刺目,齐郢盯着那个大大的手印目眦欲裂。 到底是谁做的!谁要陷害他! 周洪! “王爷,这是周洪拿出来的!是他伪造的!不是下官自己盖的手印!王爷相信下官啊!下官可以和周洪对质,这不是下官做的!” 齐郢抬头仰望安王,眼中夹杂着期望、愤怒与无辜,还有许多分辨不清的情绪。 安王望着他道:“也是,一家之言不可信。带周洪上来。” 很快周洪便被带了上来,齐郢走过去两步,恨恨地问道:“你为什么要陷害我?我平日待你不薄,指点你、提携你,我哪样没做好?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齐大人,此时不适宜谈感情,试题泄露是国事!”周洪面不改色道。 “国事?”齐郢咬着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我比你清楚!我连任六年,经过两次春闱,还能没你一个三年的主簿清楚?” 闻言周洪轻嘲道:“齐大人既然清楚,那也不必下官提醒你,此事会造成的严重后果,早些认罪,早些找人给你擦屁股!” “我认什么罪!你拿了试卷趁我不注意盖了我的手印,就是我做的了?”齐郢冷笑道,“是不是上次酒宴你借口送我回府做的?” “齐大人平白诬赖人,下官也没法。不过是非对错,还是要交由王爷来判断,不是你张口就能下定论的!” 周洪朝安王拱了拱手高声道:“下官还有证据证明此事乃齐大人指使。” 齐郢瞪着他,眼睛里出现了几缕血丝。 周洪从容不迫地掏出一把钥匙道:“这是今年试题存放之处的钥匙,齐大人拓了一把给下官。王爷可以立刻派人核实真假。” 安王拿过那把钥匙看了看,交给身边人,让拿去礼部验明真假。 证据暂时不在,案子也没法审,他就让周洪和齐郢先去休息。 齐郢一坐下,对着周洪就是一句:“你就这样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齐大人,国事面前无私情,咱们平时关系好,但在这等大事面前还是要分是非的。”周洪镇定自若,任齐郢说什么他都能从容应对。 “恬不知耻!”齐郢骂道,“你既知偷题漏题不对为何还要做!做了还要往我身上推!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下官只是实话实说。” “你——”齐郢气得说不出话,堂外突然跑进来位内侍,身后伴着环佩叮当声,他顿时收了怒气,眼睛一亮。 二皇子踏进堂内,笑着喊了声:“安王叔。” 安王身体虚弱,审问都是在撑着,到了休息的时候眼皮直打架。见着二皇子,他愣了愣,语气柔和道:“涉微怎的来了?” 其实不问他也知道,二皇子来无非是为了齐郢。礼部侍郎是抚远将军府的姻亲,抚远将军府又是二皇子的母妃婉妃的母家。齐郢就是实打实的二皇子的人。 不过该问还是要问,毕竟皇帝把春闱这事交给他处理,他不能看二皇子的面子就轻易了了此事。 “侄儿来是为了齐大人。”二皇子说道,“安王叔将齐大人请到大理寺,侄儿心中担忧,自然就找上门了。不知齐大人犯了什么事,让安王叔大动干戈请他过来坐着?” 这话把安王查案直接归咎为小题大做,意为他做的错事不值一提,用不着请他来大理寺走一趟。 安王语气一如既往平和,回道:“齐大人有串通下属泄露试题的嫌疑,本王请他来就是要审问他,看他到底做没做过这事。” “齐大人清廉,怎会要钱不要命,漏题给人以从中取利 ?安王叔怕不是找错人了。”二皇子笑容不减,看向安王。 “这……本王就不清楚了,还要看人证物证是否充足。”安王客气道,“方才证据已送去礼部查验,想必很快就会出结果了。你不急的话,坐下一起等吧。” 话说到这份上,二皇子只得坐下另等机会,可他凳子还没坐热,皇子府的下人匆匆赶来,对他道:“婉妃娘娘召您进宫,说有要事相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 求情 “有事便去吧。等结果出来了,我派人去你府里走一遭,也不用你再跑了。” 二皇子刚听完下人的话正要开口,安王就说话了。他迅速反应过来,起身道:“大理寺与礼部相距甚远,安王叔瞧着身子不大好,今日不如到此为止,改日我再与王叔来审理此事?” 安王无可无不可,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齐大人与周大人在大理寺待一段时间,想必二皇子不会让两位待太久。” “多谢安王叔。” 二皇子道谢离开。 春日正盛,锁烟宫新柳抽枝发芽,远远望去黄黄嫩嫩,二皇子健步如飞,掠过柳枝,带起一阵微风。 小径尽头,粉色宫装的女人持着剪子,挽起一支柳条剪了下来。 “母妃召儿子进宫是……” 二皇子行至婉妃身边,话未尽就被截住。 “我已向倾云承诺,只要她能让安王减轻齐郢的刑罚,保住他的命,我就向皇上请旨赐婚。” 婉妃声音如珠玉连碎,听在二皇子耳朵里却如雷声轰鸣,他情不自禁向前迈了一步,“赐婚?赐婚她与谁?” “你是糊涂了不成?”婉妃拂柳的手一顿,清风推着柳条反拂过她的袖腕,她转头稍有责备地看着二皇子道:“你平日追在俞溶溶身后也就罢了,这时候你还想着她?她能替你做什么?” “我不管她能替我做什么,总之我不愿与倾云成亲。她嚣张跋扈,和她成亲后她又会怎么对我,母妃想过没有?” 二皇子心中五味杂陈,他以为自己母妃总与倾云亲近,是看中了安王身上的价值,却不想他的母妃连他一起都看成了可交易的筹码。 请旨赐婚是拿他去换抚远将军府的支持。 “她还能吃了你?倾云倾慕你,对三皇子、五皇子都不假辞色,唯独对你不同,你就是个瞎子也能看出她对你的喜爱。”婉妃斜睨他一眼,抚了抚新生的柳芽,娇嫩可人,平息了她的不悦。 “可她还未及笄,如何能与儿子成亲?此事儿子不答应,母妃尽快向倾云收回承诺。齐郢的事儿子自会想办法解决,就不劳母妃费心了。”二皇子低声道。 “晚了。” 二皇子浑身一震,他看向婉妃,“母妃何意?” “想必此刻倾云已经去找安王了。本宫一诺千金,只要她能做到,本宫自然履行承诺。她不愿耽搁时间,在你进宫前就走了。” 婉妃侧身瞥了他一眼,剪子利落剪断柳条,“本宫早就告诉过你,俞溶溶不适合你,你的正妃也不会是她,让你早些断了念想。你偏不,非要去纠缠她。今时今日,你还不愿做决断?犹犹豫豫,害的不是别人,是你。” “儿子从未犹豫。”二皇子捏着手心道,“儿子想要的一直是溶溶!” “你想要她,也要看她愿不愿意要你。”婉妃理着剪下的柳条,淡淡道,“本宫曾旁敲侧击过她的态度,你对她一往情深,她对你却不屑一顾。你强硬与她在一起,以她的心机只会一点点拖垮你,让你瞧都瞧不出来。” “母妃只看我与溶溶不是两情相悦,那我与倾云呢?我和她成亲只会做一对怨侣,这是母妃想看到的?”二皇子低下头,咬牙道。 “怨侣不怨侣的……”婉妃轻笑了声把柳条随手交给宫人,转身看着二皇子,笑问,“你看我与你父皇像不像?” 二皇子不明白她此时扯这些无关的话做什么,她是皇帝后妃,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得了个“婉”字作封号,又怎会与皇帝是怨侣? 他久久未回答,婉妃也不盼着他能说出什么,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轻轻道:“不管你多讨厌倾云,只要她能为你带来利益,你就得和她成亲。为了你的将来,所有你拥有的东西你都得利用。当然,也包括你自己。” “可儿子……儿子不愿与倾云……”二皇子看着婉妃,忽然握住她的手道,“母妃,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不一定要倾云定亲。” “你是这么想的?”婉妃冷下神色,缓缓抽回手道,“等齐郢死了你再去求人就来不及了。你以为这就是一件单纯的试题泄露案?齐郢是抚远将军府的人,也是你的人,他死了你和抚远将军府必生嫌隙。和倾云定亲是最稳妥的办法,保下齐郢才是最紧要的。” “嫌隙可以弥补,儿子和倾云定了亲就无可更改了。母妃罔顾儿子的意愿,定下儿子一辈子的事,为的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二皇子质问道。 “无关紧要?”婉妃冷哼一声,“无关紧要你火急火燎地去大理寺掺和?本宫看他不是无关紧要,是在你心里没有俞溶溶重要!” “母妃,这件事没什么好争论的。如果这就是你喊儿子进宫的理由,儿子只有一个回答,儿子不会和倾云成亲。”二皇子直视婉妃,诉说着他的坚定。 婉妃气笑了:“不管你愿不愿意,趁这件事还没彻底完结,本宫给你时间考虑,但本宫不想再听见你说不愿意。天色不早了,早些出宫吧,本宫就不留你用晚膳了。” 二皇子也不欲留在宫里,行礼向婉妃告辞,步履急躁出宫往定国公府而去。 — 倾云得了婉妃的允诺,兴高采烈地回王府找安王。婉妃要她做的事并不难,今年春闱漏题事件严重,主谋从犯一概不能轻饶,她虽然不喜欢朝堂上的事,但各种事的轻重还是知晓的。 听说那个主谋是副考齐郢,她还有些气愤,想让她父王重惩他。不过此事有婉妃的承诺在,让他的惩罚轻一点倒不是不行。 书房里,安王站着画画,倾云站着眨眼。 “你只知道自己喜欢二皇子,那二皇子喜欢你吗?”安王抬眼问道。 “可能不喜欢。”倾云不确定地道。 “可能?” “应该不喜欢。”倾云在安王的注视下没出息地改口。 “应该?” 倾云心虚地撇下视线,声音越来越小:“……不喜欢。” “你还知道?”安王调侃道。 “知道……”倾云飞快朝安王眨眨眼,露出一个浅笑,“不过我还知道他会喜欢我的。” 安王挑眉,搁笔拿开画上的镇纸,提起画纸把有画的那面转向倾云:“这上面画的什么?” 倾云抬眼看着画上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眼中闪过不解,“画的母妃,怎么了?” “你是她捡回来的,你要成亲不得先问过她的意见?”安王把画往前递了递,交给倾云说,“你母妃以前怎么跟你说的?成亲不是小事,慎重而为。我管不了你,你的决定,后果要你自己承担。” 倾云捏着画纸,双唇紧抿。她的母妃还在的时候就教导她和她哥说:不管他们皇家什么规矩,成亲一定要两情相悦,否则成亲后苦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她觉得这话说得对,但她又不能控制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她只能努力让他喜欢,把一厢情愿变成两厢情愿。 虽然目前来看她距离这个目标遥不可及,甚至可能这辈子都抵达不了,但至少现在她还有机会。 二皇子还未定亲,她还有机会。 “我……我只想尽力去试试。他年纪不小了,也该定亲了,若是等到他定亲,我和他就是两条路,更不会互相喜欢了。”倾云瘪了瘪嘴,轻轻道,“要是成亲后,他欺负我冷落我,不是还有父王和哥哥嘛。” “我和你哥还能追去皇子府替你讨公道?成亲是你的事,不管你选谁,我和你哥都没意见。最重要的是,你要自己考虑清楚,吃苦反正也是你吃,到时候你受不了,闹得京城人尽皆知,再被好事的写成文章流传下去。那可就流芳百世了,但凡识得字的都知道咱们朝有个刁蛮不讲理的郡主,脚踩夫君,手杖外室。” 安王说着啧了两声,面上神情略有些嫌弃 “我哪儿有那么不讲理。”倾云小声嘟囔道。 “你没有?”安王叹气道,“不知道谁上次打了工部尚书家的公子,差点没把人打个断子绝孙。” 说到这个,倾云骤然有了底气,瞪大眼睛道:“那是他轻薄我,还调戏良家女子。” 安王笑哼道:“你有理,你做什么都有理。” “本来就是我有理!”倾云别开脸不理他。 安王也不逗她了,重新展开一张纸,掂量半晌提笔落墨,“总之,你自己的事,我不替你做决定,免得日后你怪我。齐郢重罚是必定要重罚的,否则我如何向万千学子交代?” 倾云小脸一皱,“那就是不行了?” 安王没说话,她低下头,小声道:“他辜负了万千学子的期望,重罚也是应该的。我这就派人去给婉妃娘娘回话。” “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替我说了?”安王在画纸上抹了个朦胧身影,搁笔再思量,“重罚也要看怎么个罚法,总有法子让他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那、那我这就去向婉妃娘娘回话!”倾云眼睛倏然发亮,顾不上向安王打招呼就跑出了书房。 离了安王府,她却忽然止住步子,抬头看了眼太阳倾垂的天空,转道让人去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离安王府有几条街的距离,她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身边也没个丫鬟能跟她说话。 她母妃不让下人伺候她和她哥,平时身边也不怎么跟人,这会想找人分享喜悦也没个人。 马车到了国公府,她掀开马车帘子,人还没下去,眼睛里就升起了怒火。 国公府大门外,二皇子拉着俞溶溶的手不放。俞溶溶挣脱不开,便低声呵斥警告。 倾云撩着帘子的手缓缓收紧,忍了再忍,终究忍不下去,抬脚下了马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 劝慰 方木盒里肆意散落着碎玉,俞疏桐用铜镊子一块块夹起,放到桌面上,拼拼凑凑总不成形状。不知是她拼的有问题,还是缺了哪块。 她撂下镊子,呼出口气,决定不拼了,先这么放着吧,有空再去薄世清那里问问看有没有落下的碎片。 她轻轻将碎玉搁回盒子里,扣上收起来,刚要去福寿院和老夫人一起用晚膳,门外下人小跑进来,让她去国公府大门前接倾云郡主。 “郡主指您过去接她,您快去吧,估摸马车已经到门外了。”下人催促道。 “老夫人知道郡主来了吗?”俞疏桐问道。 “小人正要去福寿院。”下人回道。 俞疏桐思忖片刻道:“顺便帮我带句话,就说我今日请郡主去逐味坊用晚膳,让她老人家不用等我了。” “哎。”下人领命离开。 俞疏桐低头检查自己的仪容,没有失礼的地方。她让翠儿下去不必跟着她,自己走到国公府大门,越过门槛,还未见到倾云人,就听见她骂了句:“下贱!” 俞疏桐身形一顿,快步往声音的来处而去。她速度不慢,但到的时候,只来得及追上安王府马车扬起的灰尘。 吩咐人去牵匹马过来,俞疏桐看了眼倾云留下的烂摊子,皱眉不语。 二皇子面色冷沉摸了摸自己的脸,俞溶溶瞥了他一眼招呼不打径自回了府里,路过俞疏桐时点头致意。 马匹牵到,俞疏桐也不顾那两人如何,上马直追倾云的马车。 “郡主——” 马车里狼藉一片,倾云气得无东西可砸,双手握拳捶着车内固定的小几,不过几下就碎了。 什么粗制滥造的桌子! 倾云掀了木块木渣,气闷不已,突然听见有人喊“郡主”,她气冲冲拉开车帘,一双关切的眼睛映入眼帘,她怒道:“你来做什么,替你二姐道歉?” 俞疏桐牵住马缰,微微一笑说:“我来请郡主去逐味坊用晚膳。” “巧言令色!” “郡主不去?”俞疏桐偏头问道。 “为什么不去!” 西街逐味坊烤鸭是一绝,俞疏桐要了份烤鸭再点了些清淡菜肴,回头问倾云:“郡主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你一天就知道吃!” 倾云憋屈中带着愤怒,俞疏桐不看都知道她什么表情,那眼眶都快堵不住泪水了。 挥手让店小二下去,俞疏桐温声问:“郡主气归气,别饿坏了身子。” “饿死算了!” “郡主何必吊死在二殿下这棵树上呢?”俞疏桐看着倾云,拍拍她的手背,“天下好男儿多不胜数,他不好,有人比他好。” “你说得轻巧,我要能找别人,早找了,还等你来劝?”倾云鼻子红红,眼眶红红,指着俞疏桐道,“要不是你那二姐,涉微说不定还喜欢我呢,哪会变心!” “怎么又扯到我二姐身上了,咱们不是在说您和二殿下吗?”俞疏桐牵着嘴角道,“再说二殿下何时喜欢过郡主,何来变心一说?” “他小时候对我很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好了。你怎么能说他没喜欢过我,明明有的。”倾云擦擦眼角,哼了声,“你说来说去都是为你那二姐开脱,本郡主看错你了!” “民女是想开解郡主。”俞疏桐双手交叠搭在腿上,低头观赏衣摆上的花纹。 上辈子倾云怎么和二皇子成亲的他不清楚,不过上辈子倾云怎么死的她倒是一清二楚。 二皇子在争夺皇位中败给了三皇子,被斩草除根。三皇子执意留下倾云,但倾云自己在二皇子府自缢了。 倾云和二皇子的事,上辈子都烂大街了。 一个是倾云总闹事说二皇子在外边养人,还往府里带青楼女子。 再一个,是二皇子从不在人前提倾云。即便两人是夫妻,但对于二皇子,倾云就是那个不值得对他人提起的存在。 对比来看,倾云的殉情简直是个讽刺,为了个不把她放在心上的人结束性命,可不就是个讽刺? “郡主?” 俞疏桐喊了声,倾云瘪着嘴回神,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倾云来来去去只有这一句,俞疏桐抚着她的后背,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安慰道:“好好好,他不是这样的。” “你明明在敷衍我,你觉得他就是个践踏我心意的人!”倾云听着她那无奈的语气,拍开她的手,抽噎着瞪她。 “那郡主自己觉得他是不是?”俞疏桐看了眼发红的手,暗道倾云力气不小,不过这时候都是小事了。 倾云哑口无言。 “二殿下不是?”俞疏桐挑眉故意问道。 倾云憋着气,说道:“我能说他,你不许说他!” “民女可是什么都没说,只问了两句,郡主就给民女扣大帽子了?二殿下身份尊贵,民女又怎敢说他的不是?”俞疏桐挤兑她说,“说二殿下会践踏郡主心意的,不是郡主吗?” “巧舌如簧!”倾云气急,指着俞疏桐半天就这一个词,再难听的话她也不忍心骂,只能委屈自己被嘲弄了。 俞疏桐抿了抿不住上扬的嘴角,这场合这情景不适宜笑,否则倾云该炸了。 “郡主……” “我是不是很好笑?”倾云忽然问道。 俞疏桐放下嘴角,看着她,她却只避开视线看向空荡荡的桌面。 “没有。” “怎么不好笑?谁都知道二皇子讨厌我,我却不知疲倦贴着他不放,甩都甩不掉。我不好笑谁好笑。”倾云拨了拨自己的五指,淡淡说道。 对于她难得清醒的话,俞疏桐倒是有些意外,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静静聆听。 “十年前,母妃失踪。我去找他想跟他说说话,但他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以后见到我就躲,甚至有一次还动手打我……”倾云十指交叉,不安分地弹动手指,声音也透着不安,“然后被哥哥知道,哥哥和他打了一架,他直接放言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 “郡主……” “他会重新喜欢我的!”倾云打断俞疏桐的话,抬头毫不犹豫道。 俞疏桐默然,上辈子直到死二皇子都没对她和颜悦色过,这辈子他们之间除非有大变故,否则他们还会和上辈子一样。 俞疏桐不忍心打击她,但也不想看她认定二皇子不撒手,于是便问道:“那二皇子要是一直不喜欢你,你要怎么办?” “我和他成亲了,相处的时间久了,他总不能再讨厌我了吧。”倾云低低道。 俞疏桐真想一头撞死在桌子上,幸而店小二及时敲门打断了她的想法。 “两位点的菜肴好了,是现在上还是?” 俞疏桐快速道:“现在上。” 一份烤鸭,四碟素材,一份汤品,俞疏桐盛了碗汤给倾云道:“郡主想必也饿了,咱们边吃边说吧。” “食不言,寝不语。”倾云接过汤碗皱眉教训她道,“怎么能边吃边说呢!” “那吃完再说。”俞疏桐改口道。 “可我还没说完,等吃完我就忘了。”倾云不满道。 到底要怎样?俞疏桐看着她满脸无奈。 倾云或许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捧起汤碗小啄一口,道:“本郡主善解人意,就破一次例,边吃边说。” “民女看没什么好说的了,”俞疏桐轻叹道,“郡主执迷不悟,民女说什么都是错的,咱们还是专心吃吧。” 她夹了筷子笋片,刚要往嘴里送,倾云夺过她的筷子,愠怒道:“那你好歹听本郡主说完,不然不许吃!” 俞疏桐不住点头:“郡主说,民女听。” “我就这么让人讨厌吗,你也敷衍我!”倾云瞪了她片刻,扔下筷子,起身踢开椅子就往外走。 “郡主,”俞疏桐扯住她的衣袖,笑了笑说,“民女附和郡主,郡主说民女敷衍,不附和,郡主又说民女巧舌如簧。既然如此,郡主给个准话,想民女怎么说,民女一概听郡主的,好不好?” 倾云慢慢转身,眼瞳清亮如水,泪珠乍然滚下,“那你说,要说真话实话。你觉得我和他成亲,好不好?” 倾云问得郑重其事,俞疏桐也不愿随意回答,她觉得不好,但也要考虑倾云的想法。思来想去,想来思去,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倾云想和二皇子成亲,好与不好,他人没资格去说,唯有她自己有资格说。她把问题抛出来,让人如何回答啊。 俞疏桐轻咬下唇,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倾云脚一跺,“你倒是说啊,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犹豫不定是个什么意思,不敢说?” “这……”俞疏桐为难地看了倾云一眼。 只一眼,就看到倾云甩开袖子,大步走出雅间。 俞疏桐叹气去追,倾云不知是怎么跑得,步子飞快就出了逐味坊的大门,她提着裙子也只追到一个背影。 索性她知道倾云不管怎么走,总要坐马车,她直接去停马车的地方找就对了。 马车停在逐味坊旁边的巷子里,俞疏桐追进去就见倾云坐在马车沿上抱膝啜泣。她抬步子上前安慰,没走两步,巷子外传来一道夹带沉怒的声音。 “我正要去找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 斥责 听见巷外传来的声音,倾云的抽噎声停滞,逆着光线看去,俞疏桐皱眉的样子和巷口那人平静中带着怒火的样子悉数入了眼睛。 倾云脸上挂着湿润的泪珠,两眼发红,心中又急又羞,这副样子不能给人看到。 情急之下,她揪住俞疏桐的衣袖,投去求助的目光。 俞疏桐轻摇了摇头,转身挡在倾云身前,口头上向巷口的人请安道:“二殿下万安。街头偶遇实有不便,还望殿下恕罪。” “让开,我找倾云。”二皇子沉声道。 衣袖处微微收紧,俞疏桐敏锐地感觉到倾云的紧张忐忑,在身后反握住她的手,对二皇子道:“郡主现下多有不便,二殿下有事不妨照直说,郡主就在这,能听到的。” 二皇子却没理她的话,向内走了几步,问道:“倾云,你要让她继续待在这,听我和你说话?” “二殿下要说的话,民女不能听?殿下既然询问郡主,那就是与郡主有关的事了。郡主留民女在此,就说明郡主愿意让民女听,殿下也不必顾虑,直说便可。”俞疏桐安抚着躁动不安的倾云,侧了侧身,挡住二皇子探究的视线。 “你真的不让?”二皇子正眼瞧了俞疏桐一眼,见她神色坚决,讥笑道,“你维护她,她可不一定领情,说不定什么时候打你一巴掌让你滚。你现在不走,等她打你的时候,想走都来不及了。” “二殿下慎言,郡主虽行事不拘一格,但打人都是有缘由的,并非心血来潮想打便打。民女自问没有得罪郡主的地方,她又怎会打民女。”俞疏桐镇静道。 二皇子无非是想吓走她,但她又不是听了什么便信什么的人,不吃他那一套。 “你倒是会说话,把我说成恶人。”二皇子冷笑道,“你不让,受牵连的是你,不是旁人。我劝你早走早了,此事和你没有干系。” 俞疏桐听了他的话,挪了几步把倾云挡得更加严实。 二皇子眸光微冷,“你是铁了心不让?” 俞疏桐用行动代替回答,往马车退了退,静静望着二皇子。 “倾云,你想让她听我接下来说的话?” “你要说就快说,说完快走,我暂时不想看见你!”倾云躲在俞疏桐身后,不耐烦地出声,“你要想为你和俞溶溶解释,我就不听了,你直接走吧!” “解释?有什么必要解释,事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你答应解决齐郢的事,我感激你。但你要我母妃请旨赐婚,挟恩以报,要我和你成亲?往常小打小闹我没放在心上,成亲之事关及一生,我不放在心上都不行。你凭借那点小恩小惠,就想和我定亲,简直痴心妄想!” 二皇子一番话毕,俞疏桐就是再傻都听出他的意思了。 前边说感激,反口就说挟恩以报,意思不就是倾云把他的小感激踩在地上,硬要他报答、妥协,行为令人发指吗? 小恩小惠? 老抚远将军膝下只有两位嫡女,没有嫡子。两位嫡女,成亲的成亲,入宫的入宫,抚远将军府无人继承,庶子担起家业,继承了抚远将军府。 在位的抚远将军是庶出,与两位嫡亲姐妹感情不深厚,维系其间的是彼此的利益,不是血缘亲情。 齐郢是抚远将军亲妹的夫君,二皇子和婉妃保不住他,抚远将军不和他们生隙才有鬼了! 二皇子说倾云帮忙解决齐郢的事是小恩小惠,他也说的出口,脸皮全让狗啃了! 俞疏桐的目光倏然锋利起来,她抬眼望着二皇子,压了压倾云微颤的手,说道:“既然二殿下看来齐大人的事是小事,想必二殿下自己便可处理。郡主再怎么有办法,也左右不了朝堂上的事,齐大人的事恐怕她无能为力。这点小恩小惠,郡主给不了,又怎么会对二殿下挟恩以报呢?殿下说对不对?” 她笑容温和,话语起伏不大,只两句稍稍上扬的询问,听在二皇子耳中却像是给了他两巴掌。 二皇子沉下脸色,“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代倾云回话!” “民女并非东西,而是……”俞疏桐从容应答,倾云却打断她的话,声音陡然拔高说道:“她怎么没资格代本郡主回话!本郡主不想和你说话,允她代劳!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郡主……”俞疏桐担忧地回望。 倾云的手握在俞疏桐手中,头低低埋进膝盖,她每说一个字,握着俞疏桐的手就紧上一分。 俞疏桐手上传来微疼的感觉,她没有出声,反握住倾云的手,将视线重新放回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阴沉着脸,看向俞疏桐:“她允你代劳,那我也就不必费功夫了。你告诉她,齐郢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不劳郡主大驾。郡主的恩德,本皇子受不起!安王府有权有势,不代表本皇子就要向郡主妥协!本皇子配不上郡主,还望郡主不要把我母妃的允诺当回事。我母妃是我母妃,我是我。我们虽为母子,但她的允诺是她的事,我接不接受是我的事!” “好!”俞疏桐不禁为他鼓掌,“二殿下好担当!婉妃娘娘的允诺自然由她自己实现,二皇子拒不接受与己相关的允诺,婉妃娘娘也不能逼您接受不是?哎呀,”她仿若想起什么,惊叹一声说道,“郡主不会已经向安王爷提过这事了吧?以安王爷的为人和对郡主的宠爱,齐大人的事必然放在心上。也就是说,此事在安王爷那里已经定了!婉妃娘娘要是兑现不了承诺,岂不是失信于安王爷?都是皇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那这……” 俞疏桐别有深意地看了二皇子一眼,他虽不为所动,但微微紧缩的眉头却暴露了他的焦虑。 二皇子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然他仍旧利语中伤倾云,想必齐郢之事,他另有解决之法。可惜婉妃那里却不容他拖延,只能在倾云身上想法子。 俞疏桐转了转眼睛,继续笑道:“不过安王爷大度,应当不会计较婉妃娘娘失信于人,毕竟不是娘娘不愿意,而是殿下不愿意。” “本皇子愿不愿意,还轮不到你一个侍郎家的小姐来说!花灯夜你和倾云遭人掳劫,清白在不在还难说。本皇子不愿意要一个失了清白的人,有何不妥?” 二皇子开口闭口都是两人失清白于花灯夜,俞疏桐面色渐沉,呼出一口气,重新扬起笑容,说道:“二殿下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就在民女与郡主失清白的当场,难不成当晚的劫匪是二殿下派去的?民女与二殿下素无瓜葛,倒是听殿下对郡主多有怨怼,殿下此举莫不是为了毁掉郡主的清白?这事要是传扬出去,殿下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怕是要大打折扣。安王爷要是知道了,想来也不会对殿下有好脸色。民女清白在不在倒是无所谓,郡主的清白又怎会不在?” 她笑容未变,凝视着二皇子,话语中不乏有威胁之意。安王是皇帝仅剩的兄弟,无论两人之间还有没有兄弟情义,安王的意见皇帝多少会听。二皇子是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他要是在安王那里留下坏印象,做太子的可能绝对会变小。 不管是不是二皇子指使的劫匪,此事一旦传出去,谣言压也能把他压垮。莫说太子候选,他的皇子地位怕是也要降上一降! “好一张利嘴!恩将仇报,颠倒黑白,不分是非!花灯夜本皇子与三弟派人秘密搜寻你们,这才过了多久转眼就忘了。这等忘恩负义之辈,本皇子又怎敢与其成亲!” 二皇子声音冷冽,反扣了她们一个忘恩负义的罪名,当真是恬不知耻! 俞疏桐淡下笑容,轻拍着倾云的手,正要开口,倾云捏着她的手忽地松开。她回头去看,倾云立起身,脸上水光泛滥。 “你说来说去不就是不想和我成亲吗?”倾云面无表情道,“贬低完我又贬低她,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贬低我哥贬低我父王!既然你这么不愿意,我即刻回府让人去回婉妃娘娘说此事作罢!你爱和谁成亲就和谁成亲去!本郡主不稀罕!” 说完她低身揽起俞疏桐的腰,把人驾到马身上,自己跃至俞疏桐身后坐好,抽出靴子内的匕首,斩断马身上的套绳,一刀扎进马腿。 马儿受激扬起四肢,嘶吼一声向巷口冲去。 倾云把着马缰,马儿直往二皇子身上踩去,她眼也不眨。等到二皇子闪身避开,她抽转马缰,驾马离开。 马儿跑出一段距离,忽然停下。俞疏桐听着身后微弱的抽噎声,轻轻道:“民女送郡主回王府吧。” “对不起。”倾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二殿下是二殿下,郡主是郡主。郡主何必为他道歉?”俞疏桐抬手伸向背后,摸了摸倾云低垂的头,从她手中接过马缰,骑马往王府而去。 王府近在眼前,俞疏桐停下马,侧头问道:“民女可否骑这匹马回府?” 国公府的马让她留在逐味坊了,天色已黑,走回去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路上再遇到流氓强盗,她也对付不来。 倾云沉默下马,又道了声“对不起”,头也不回地入了王府。 俞疏桐摇头叹息,调转马头,快马加鞭回了国公府。她去老夫人院里看了一眼,等老夫人歇下才回了醒梧轩。 打开房门,一双眸子在黑夜中锁住了她。她心脏一跳,稳下声音,对身后跟来的丫鬟道:“都下去吧,不必跟着伺候了。我乏了,想直接睡下。” “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4章 擦药 屋内灯火昏暗,俞疏桐拨了拨灯芯,问对面坐着的人道:“世子为何事而来?” “先前你托我办的事有眉目了。”藉秋风道。 俞疏桐目光一顿,缓缓道:“劳烦世子亲自跑一趟,何不压纸条在窗柩下,也免了被人发现的麻烦。” 藉秋风无声无息跑到国公府,如不是她反应快,后头跟着的丫鬟就看见他了。他大大方方坐到自己的闺阁,旁人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难免会有闲话传出。有心人听到,以此大作文章,他们两个就别想清净了。 更不说藉秋风本就不该出现在京城,他让人发现,那就不是清不清净的问题了。 藉秋风似乎厌烦她说这些,皱了皱眉道:“我自有想法。你们府里那吴姨娘身子有碍,我让人日夜盯着她,她的吃食一概没有问题,屋内的熏香物品也没有。只不过我的人发现她日日佩戴一枚玉珠,甚为可疑。” 玉珠…… 俞疏桐目光落在烛火上,窗子半掩,微风钻入房内,烛火摇曳。眼见着火势渐弱,就要灭了,她又拨了拨灯芯,动作轻慢。 她半晌无语,藉秋风也不催,兀自把玩着扇子,时不时瞥她一眼。 拨子穿过灯火,直往另一面而去,俞疏桐无意识地拨着灯芯,对灯火的接近毫无所觉。灯火即将烧到她的指尖时,一把扇子挑开她的手,轻斥声随之而来:“想什么呢!” 俞疏桐回神,指尖传来灼烧的感觉,她反射性地松开手,拨子应声落地。 “失态了。”俞疏桐淡淡道,她借着灯火捻了捻指尖,灼痛略有缓解,“民女忽然想起吴姨娘常戴的玉珠,一时想得入神,忽略了世子,望世子莫要怪罪。” “我看看。”藉秋风放下扇子,朝她伸手。 俞疏桐望着他的手眨了眨眼,道:“民女方才得知吴姨娘的玉珠有疑,还未借来察看。世子不如先回去,稍待几日,等民女想法子拿到那玉珠,再给您看。” 她说了一长串,藉秋风听得连连皱眉,“谁说要看那玉珠了。” “嗯?” 不是要看玉珠,那是要看什么?俞疏桐微微不解。 “手。”藉秋风也不等她自己递手过来了,牵住她灼伤的那只手来到灯火旁,翻过手心,低头细看。 手心莹白如玉,掌纹交错难辨,几枚青紫月牙分布其上。藉秋风摸了摸那些月牙,问道:“这谁弄的?” 月牙尖端朝向手掌两端,绝不是自己握拳用力造成的。 俞疏桐虽对他的行为颇为不解,但对他的问题却如实回答:“傍晚时分,郡主一时不察留下的。世子消息灵通,应该知道怎么回事。” “你管她呢。她和楚涉微的事我说了多少次,她都不听,今日说不理楚涉微了,明日见着人又乐呵呵地黏上去。不给她吃一次教训她就学不乖。”藉秋风翻过手背仔细看了她的手背,又发现她手背有些红肿,指尖也烫肿了。 “你不疼吗?”藉秋风故意按了按她手背上红肿的地方。 俞疏桐轻挑眉头说道:“没什么疼是不能忍的。倒是世子似乎轻看了郡主与二殿下的事。婉妃娘娘允诺郡主,可以为她和二殿下请旨赐婚。皇上的圣旨下来,郡主和二殿下的婚事就定死了。这要是教训,郡主恐怕要受一辈子。” “你不关心自己,对别人的事倒是上心。”藉秋风压着俞疏桐的手不放,抬眼又问她:“疼不疼?” “疼不疼无甚大碍,不影响做事就行。”俞疏桐欲抽回手,藉秋风死捏着不松,还挑衅似的回看她。她停顿片刻,卸下腕上力气,道:“世子何意?民女的手有何稀奇,值得世子握着不放?” “问你疼不疼,你不会回话?”藉秋风道。 “民女是问世子为何行此种轻薄之事。”俞疏桐定定地看着藉秋风道。 “我是问你疼还是不疼。” 藉秋风的眼神无起无伏,俞疏桐却下意识想躲开,她抬起另一只手去掰藉秋风的手指。掰了会,手指头都掰红了,藉秋风的手指纹丝不动,她叹了口气放弃了:“世子再捏下去,民女不疼也得疼。” “老实回答了不就好了。”藉秋风轻哼一声,拿出一个拇指高低的瓷瓶,打开瓶塞,挑了些药膏出来。 药膏颜色温润,气味清淡,似乎和藉秋风身上带的味道一样,俞疏桐轻轻道:“世子常用这东西?”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藉秋风将药膏抹到她手背上,轻轻匀开,按压着,“这药活血散瘀,抹上两次就好了。” 藉秋风神态认真,俞疏桐看着他低头抹药,眼中闪过些许无奈。 “倾云的事,看着就好,多余的你想管也管不了。”藉秋风开口道,“她天真,骨子里有一股蛮劲。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是把南墙撞塌了也不回头。她追在楚涉微身后十多年,能不清楚她追的是个什么人吗。你说再多,对她都不起作用。” “可是……” “可是什么?”藉秋风截断她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可是成亲是一辈子的事?” 俞疏桐点头。 上辈子二皇子宁找青楼女子,也不与倾云同房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倾云和他成亲与守活寡又有什么区别?倒不是说夫妻之间必须行周公之礼,而是再怎样最起码的尊重也该有的。尽管二皇子出身皇室,但倾云出身王府,又是郡主,两人分不出个高低贵贱。他怎能干出这种事,有意折辱倾云。 “她自己要能想通,我有的是法子把她从皇子府捞出来。”藉秋风言语间充满自信,俞疏桐附和着点头,敷衍之意一目了然。 且不说皇家婚事易成难分,定了亲这辈子就别想再找别人,就算是取消婚约,女方也难再找他人。倾云是郡主,身份高,平常世家子弟有想法也不敢多想,更别说上门提亲了。她和二皇子定了亲再取消,那些世家子弟就更是避之不及了。 难道要让她在安王府呆一辈子? 况且照藉秋风这话的意思,是两人成亲后,他也有办法把人带出来。想起来倒容易,但实施起来难上加难。皇室尊严哪容两人和离? 藉秋风自然看出了俞疏桐的意思,问道:“她在王府留一辈子,自有我和父王养着她,你怕什么?” “世子就不为郡主想想?”俞疏桐见藉秋风手下动作停了,便要抽手,哪知藉秋风反应极快捉住她的手腕斥道:“别动!” “药上完了。”俞疏桐提醒道。 “谁说完了?”藉秋风神色自若翻过她的手心道,“这边还有。” “世子该多为郡主想想,她和二殿下成亲后不论是休妻还是和离,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郡主一步走错,赔上的是一辈子。”俞疏桐劝道,“世子在京城,不如先想法子让她不要往苦海里跳。” 藉秋风不说话了,俞疏桐手指微动挠了挠他的手,“世子没法子吗?” 藉秋风憋住一口气,憋了半天,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对。” 他要有法子,早就去做了。到现在都没动作,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没办法。 总不能收拾倾云一顿,把她打怕了,对他言听计从吧?他就是敢,他父王也不会答应。他父王手无缚鸡之力,但生起气来,满朝文武都不是对手。 倾云是捡来的,或许是名字里沾了个“云”字,他父王觉得两人有缘,对倾云格外偏爱,要什么给什么。即便倾云犯错,他也只是说上两句,抄几遍书就过去了。正经管教都是他这个做哥的来,还不敢下重手。 他和倾云从小跟在母妃身边,挨的鞭子数都数不清。母妃失踪,这挨鞭子的就成了他一个。他父王处处护着倾云,这不舍那不舍的,养成倾云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惹祸无数。他只能背着他父王训斥倾云,但光训斥有什么用,倾云转眼就忘了。 藉秋风想着想着叹了口气,眼睛瞄向俞疏桐另一只手道:“手。” 俞疏桐自觉递上手,口中说道:“一点小伤,劳驾世子为民女上药,民女愧不敢当。” “嫌我下手重?” 俞疏桐默然。 藉秋风问了句,也不指望她回答,兀自放轻了动作,缓缓揉按她的手背。 待药抹匀,他留下药瓶叮嘱道:“早晚洗漱后抹一次,很快就好了。早些休息。” 俞疏桐还想再说说倾云的事,眨眼间人就走了。她轻笑了声,收起药瓶。 夜里药香萦绕鼻尖,久久不散。她睡得沉稳,早晨起来精神饱满,刚睁开眼,隔壁福寿院一声惨叫惊得她弹坐起来,心悸不已,朝外喊道:“去看看老夫人院里出了什么事!” 天色还早,老夫人应当刚醒。那声音年轻,听着也不像是老夫人的。具体是谁的,还要等丫鬟们来回话。 俞疏桐趁着时间让人为她穿衣梳洗。衣裳系好,丫鬟拿起梳子梳了几下,春雨急匆匆跑进来说道:“小姐,吴姨娘遇血昏了过去。” “吴姨娘怎会去老夫人院里?”俞疏桐皱眉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5章 找事 听说吴氏晕倒,俞疏桐来不及梳头,直接去了隔壁院。丫鬟仆妇抬着吴氏进厢房,她跟在后头拉了个没事做的问:“怎么回事?” 吴氏身边的小丫鬟不满地道:“姨娘不听人劝,非要早起来伺候老夫人。当时院里不知哪儿飞来一只乌鸦,嘴里叼着血淋淋的肉,直往姨娘身上飞。姨娘受了惊吓,两眼一翻直接晕了。” “她一个有身子的人跑来伺候老夫人?”俞疏桐气得直想笑,“她不好好在屋里养着,倒想起来伺候老夫人了?谁给她出的主意?” 吴氏认死理,但耳根子软,平日宝贝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走一走都怕颠着孩子,没人撺掇她能主动跑来伺候老夫人?国公府后院的姬妾哪个不晓得老夫人不喜欢她们?上赶着来不是找骂是什么? 那小丫鬟一听俞疏桐追究,瑟瑟不敢言语。俞疏桐瞥了她一眼,说道:“不说你也别想脱罪!姨娘来你们不会拦着吗,主子不听劝就不会告诉夫人、老夫人吗?你们管不了主子,其他主子还管不了吗?” “不是我们不拦!”小丫鬟急了,说道,“是姨娘不让告诉别人!前几日陈姨娘请了位算命先生来,说算命先生专精这等家宅之事。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总出事,让算命先生看看指不定就好了。姨娘一听和孩子有关,一刻也等不得,当即就把人请来。那算命先生在屋里绕了一圈,指着姨娘说她福泽薄,生不出这等运势极佳的孩子,让她多积福,孝敬长辈。陈姨娘就提议姨娘早起来伺候老夫人。老夫人是家中长辈,姨娘自然愿意,今儿天不亮就起来了。到福寿院的时候,老夫人没起,院门还锁着。姨娘在门外站了会,一进门就撞见那只乌鸦,人就晕了。不是奴婢们不尽职!” 小丫鬟拼命为自己开脱,俞疏桐倒不是真的想怪罪她,是不吓她她就不肯说实话! “算命先生是陈姨娘请的?什么时候的事?”俞疏桐问道。 “就、就这几天。”小丫鬟闪躲道。 “这几天?到底是哪一天?”俞疏桐追着问。 小丫鬟看俞疏桐不依不饶,索性心一横道:“就昨个!” 昨天俞疏桐不在府中,怪不得陈氏挑这时候给吴氏吹风,真是好算计! 俞疏桐勾了勾嘴角,吩咐道:“去把陈姨娘请来,就说本小姐有请!” 下人领命下去,俞疏桐扫了眼战战兢兢的小丫鬟,踱至床边。吴氏脸色苍白,唇色浅淡,肚子蹴鞠大小,看着还是不大好。 让人请了大夫过来,俞疏桐坐在床边,有意无意地替吴氏整理衣裳。没多久陈氏带到,她起身到外间,朝陈氏笑了笑问了声好后,直言问道:“听说陈姨娘昨儿请了位算命先生回来,那先生现今何在?姨娘也知晓,我爹在北海,几个月了连封信都没有,我这个做女儿的心中担忧,就想请算命先生来为我爹算上一卦,看他能否平安归来。” 陈氏端的是一副温婉样子,柔声道:“那算命先生云游至此,昨日给吴姨娘看过后就走了,今日恐已不在京中。大伯在外当差,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三小姐放心等着就是。我请算命先生来,也是看吴姨娘整日忧思不定,给她安安心。若是要算大伯的事,那算命先生估计不会应。三小姐实在担心,不如去千佛寺拜拜佛,想必比求算命先生有用。” “该当如此。”俞疏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陈姨娘说得有理,但对吴姨娘怎么就不一样了?姨娘说的,去拜佛更有用,那姨娘怎么给吴姨娘请了算命先生回来,而不是陪她去拜佛?” 陈氏暗自打量着俞疏桐,见她神色真挚,疑惑恰到好处,不像问罪。不过吴氏就在里边躺着,俞疏桐问这话的意思,离问罪也差不到哪儿去。 陈氏笑了笑说道:“三小姐也知道吴姨娘的身子是什么情况,去千佛寺路途遥远,初一十五老夫人都特准她不用去了。我要陪她去拜佛,路上磕着碰着,我也担待不起啊。吴姨娘肚子里是国公爷的孩子,府里上下宝贝着呢,我平日粗心大意,照顾自己都忙不过来,怎敢揽吴姨娘过来?万一出了事,那我可就是罪人了!” “那吴姨娘伺候老夫人出了问题,罪人该是吴姨娘,还是老夫人?”俞疏桐捋了捋袖袍,缓缓问道。 “怎么能是老夫人呢!”陈氏嗔道。 “说的也是。”俞疏桐神色柔和望向陈氏,“吴姨娘自讨苦吃,怨不得他人,陈姨娘说是不是?” “自然。吴姨娘有身子,自己不注意,别人就是长了十双眼睛也看不过来。”陈氏垂眸附和。 俞疏桐眼中闪过利光,轻轻问道:“那若是有人蓄意引导她自讨苦吃呢?又该算是谁的罪过?” 陈氏笑容一僵,“三小姐的意思是我引导吴姨娘自讨苦吃?”她声音苦涩,说道,“我请那算命先生过来是想安她的心,可没有让她大清早跑来打搅老夫人。三小姐冤枉我了。” “事实如何,我不清楚。冤没冤枉陈姨娘,我也不清楚。且等吴姨娘醒来,咱们问个彻底。”俞疏桐说道,“吴姨娘是老好人,她总不会冤枉了你吧?” “吴姨娘这段日子忧思过重,如今还在昏睡,”陈氏看了眼里屋,小声道,“咱们不扰她了。三小姐执意认为是我有意害吴姨娘,那我就认了。再这么争论下去,吴姨娘的身子也好不起来。不如我认了,早些了了这事,三小姐也好请大夫过来瞧瞧吴姨娘,别耽误肚子里的孩子。” “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约莫快到了。我看还是先把这事说清楚为好。吴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本就脆弱,这种事可一不可二。第一次是个什么后果不好说,还得等大夫来下定论。不过第二次的后果,我想猜也猜得出来。不是孩子出事,就是吴姨娘和孩子一起出事。往轻了说,是一条命,往重了说,那就是好几条命。” 说着俞疏桐觑了一眼陈氏,叹道:“国公府里许久不见喜事,这难得的喜事,可不能出了岔子,否则二叔病也病得不安心。前阵子才见他好些,撞上吴姨娘肚子见红,可别又病回去了。” “是啊,国公爷那边……”陈氏忧心忡忡,立时起身向俞疏桐告辞,“我去瞧瞧国公爷怎么样,今日本就该我去照顾。日头眼见上来了,我却还在这与三小姐闲话,着实不应该。大夫来了,三小姐务必代我向大夫问声好,请她好好看看吴姨娘。” 俞疏桐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温和。她点头应下陈氏的请求,目送陈氏离开。 陈氏走后不久,大夫不急不缓踏进房门,开了张方子,说只是动了胎气,孩子没有大问题。 俞疏桐让人送走大夫,照看了会吴氏,持朱踏着门进来说道:“老夫人请您过去用早膳。” 俞疏桐随持朱去了老夫人处,瞧着老夫人脸色不好,于是撑开笑容,打趣道:“我瞧着外头天气好,怎么屋里都快下雨了,满屋子乌云都是从哪儿来的呀?” “从我老婆子这来的!”老夫人冷哼道。 “谁又惹您不高兴了?”俞疏桐看看持朱瞧瞧倚碧,摇了摇头,无辜道:“不会是孙女我吧?” “你就会往自己身上揽罪!”老夫人一指头戳向她额头,“我看着那吴氏都觉得恶心,你倒好,你这个最该恶心她的人跑去跟前献殷勤!你说我气不气!还有陈氏,她脚踏进我的院子我都觉得脏了我的院子,你还把她喊进屋里问话!回头你去给我擦地,不擦干净不许吃饭!” “祖母饶命!”俞疏桐双手抱着她的手大呼冤枉:“吴姨娘肚子里可是您的孙儿,我这么上心,还不是想着您高兴吗?您嫌国公府冷清,吴姨娘生个娃娃出来,多好啊!还热闹!人家做祖母的,哪个不盼着多来几个孙子孙女?您倒好,看谁谁碍眼!嘴里还嫌没人陪您!哪有这样的人啊!” “别给我油嘴滑舌!下不为例!”老夫人警告道。 俞疏桐连连告饶,说她知道了。老夫人用过早膳,好歹去厢房看了眼吴氏。 吴氏晕了不久便醒了,起来发现自己贴身戴的玉珠不见了,又在老夫人院里闹着要找。老夫人本就不耐,这下子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吴氏也没法,只能在福寿院外让人一寸寸地找。找了几日也不见影子,她只能作罢。 俞疏桐在醒梧轩观望了几日,吴氏把人撤走后又过了几日,苍霞院的动静彻底没了,她才让人备马车出了国公府。 马车内,俞疏桐把玩着一颗青色玉珠,眸色深沉。 车轮碾过路面,留下一轮车辙,行人踩过,顷刻间面目全非。 马车行走时久,俞疏桐隐隐觉得不对,眼睛撇过车帘飘起时露出的街道,瞳孔微缩。玉珠落入手心,她握紧玉珠,不敢出声。 马车走的不是她要去的地方,赶车的车夫恐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换了人。 驶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直奔马车而来。 俞疏桐捏紧玉珠,警惕着将要过来的人。车帘蓦地拉开,一张红润精致的脸出现在马车外,她惊讶道:“怎么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6章 劫人 “不是本郡主还能是谁?”倾云高傲地伸出手道,“本郡主亲自扶你下来,还不动作快点!” 俞疏桐抿了抿唇,掂量了下话语,道:“民女有要事在身,郡主可否告知民女,您请民女来是……想让民女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倾云偏了偏头,似乎有些疑惑,“我想让你来王府陪我,不行嘛?” 行,怎么不行。 可她和藉秋风约好了,倾云横插一杠把她劫到这里,她的事该怎么办? 吴姨娘的情况不容她拖延,手中这颗玉珠还需尽快还回去。吴姨娘只是短暂消停下去了,等过一阵老夫人忘了这事,她又该上门去找了。 玉珠不还回去,始终是个威胁。 她这边想得好好的,倾云心血来潮的举动却把她的计划破坏了个干净。 俞疏桐勾起一抹浅笑道:“不是不行,郡主没有提前和民女说,民女什么都没带,怎么陪郡主?” 贴身衣物之类的总不能不换了吧? 她只求倾云放她去把玉珠交给藉秋风,吴姨娘那边她暂且能放下心。至于倾云,只要王府能同意,她住着也算是沾光了,能有什么不乐意的? “还要带什么?本郡主都吩咐人收拾好了,你就跟本郡主睡一块!床褥都铺好了,你还要带什么?本郡主让人去定国公府拿就是了!你人就安心在这待着。快下来!” 倾云朝俞疏桐摆了摆手,颇有些不耐烦。 俞疏桐坐在马车上还想再劝说,话未出口,倾云眼睛一瞪,抬脚踩着马车沿,双臂一伸直接扣住她的腰,往肩上一抗,在她腿上拍了一巴掌,“哼”地一声问道:“你莫不是在想怎么搪塞本郡主,好让本郡主放你回去?” “郡主!”俞疏桐急唤道。 她趴在倾云背上,脸朝地面,发丝从肩头倾泻而下,遮掩了一半视线,目光所及是颠簸的地面。倾云力气虽大,但也扛不住一个人,她时不时往下滑一点,眼见着就要以脸着地。 倾云往上提了提她,笑道:“你放心!摔不了你!” “郡主!此举不妥!”俞疏桐憋着脸红道,“郡主千金之躯,如何能扛着民女走路!快些放民女下去!” 她从没被人如此对待过,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马车停的地方是安王府门口,来往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这要是被人看见了,什么风言风语都能传出去了! “别动,我上台阶,小心摔了。”倾云扶着她的腰,一步步往王府门前的台阶上挪。 俞疏桐瞧着时远时近的地面,身形蓦地一僵,声音也有些颤抖:“郡主还是放民女下去吧,民女自己走,绝不逃跑。” “才不!”倾云任性道,“本郡主就要这么走!过会儿进了王府,你就别想跑了,本郡主不发话,看谁敢让你回定国公府!” 俞疏桐双手紧紧揪住倾云后背的衣服,尽力克制住声音,说道:“郡主,民女不跑,您先放民女下去。民女身量不轻,小心压坏您了。” “你还知道体谅本郡主?真体谅的话刚才怎么不乖乖下车,非要本郡主亲自动手,现在已经晚了,本郡主生气了!” 倾云说着跨过王府的大门,挥手让府里的下人都干活去,不许看! 眼见着进了王府,俞疏桐松了口气,整个人却还紧绷着,她要一不小心摔到地上,那得耽误多少事。 倾云步子摇摇晃晃的,连带的她肩上的俞疏桐也跟着颤颤巍巍的。 “郡主,已经进王府了,民女想跑也跑不了了,可否放民女下来?”俞疏桐小声问道。 王府占地不小,内里藏纳乾坤,俞疏桐没来过王府,也只能根据周遭的景观猜测到了什么地方,但具体的却一概不清楚。 眼前假山环绕,下有清澈活水,倾云走在一条成年男人肩膀宽的小栈桥上,左右皆无护栏,偏她还走得不稳当,俞疏桐的心跟着一升一降,就没停过。 “快到啦,我和哥哥还有母妃住的地方就在前边。”倾云胳膊酸酸的,扶着俞疏桐的手有些松垮,俞疏桐身子往下一落,她赶忙捞住她的腰,呵斥道,“不许动!不然摔了本郡主可不负责!” 俞疏桐心中无力,她哪儿敢动啊,两边都是水,如今温度回暖可也经不起落水受风寒啊,再别说那水里还栽着奇山怪石,磕伤了可没人帮她受疼。 过了假山群,一片竹林掩掩映映,根本没有供人行走的道路。 俞疏桐心中疑惑才起,就见倾云一脚踩弯一株竹子,稳下身形,另一脚缓缓离地。 “郡主!”俞疏桐低声喊道,“郡主难不成打算踩着竹身过去?这如何使得!” 倾云一个人能过去,她毫不怀疑,但倾云还带着她,稍有不慎,两人就一起摔了。竹子表面光滑,承担不起两人的重量。 “怎么使不得?”倾云不满道,“你别小看本郡主,本郡主厉害着呢!这条道从小走到大,带着你还能走不过去了?” 俞疏桐真的怀疑倾云会带着她一起摔下去。她认命似的叹了口气,抓紧倾云的衣服,以防自己滑落,牵连了倾云。 倾云一脚踩一株竹子,几乎是跳着走的,走了没几株,她撑着竹子停下,耳朵动了动,速度忽然加快。 “来客怎么也不跟咱们说一声?郡主的客人就是咱们的客人,不招待怎么说得过去?” 一声透亮的女声随着几道脚步声传来,倾云露出糟糕的表情,小声对俞疏桐道:“你别出声啊!” 俞疏桐小幅度点了点头,就见倾云敛起表情,转身望着竹林外的几位妇人模样的人,说道:“本郡主的客人还轮不到你们招待。还有,除了王府主子,其他人禁止过假山,你们是都忘了?” “咱们怎么说也是王爷的人,算是半个女主人,替郡主招待客人是应该的,郡主忘了?”为首的女人半掩朱唇,轻笑道。 “女主人?”倾云不屑道,“谁承认了?上过玉牒了吗,就敢自称女主人?这府里除了我母妃谁都没资格称女主人,你又算什么东西!即便我母妃不在,也轮不到你称王称霸!” 为首女人笑意未变,说道:“王妃走了十年了,位置也该让给咱们了。虽说如此,咱们永远是她的妹妹,不敢逾越,但王妃留下世子和郡主,咱们不能不帮着照顾。郡主桀骜不驯,时常不服管教,对咱们这些继母却也该尊敬着些。张口闭口对咱们不敬,说出去,外边人指责的可是王妃。郡主就是不尊敬咱们,也不该给外人留下王妃的不是。” 倾云牙根崩得生紧,俞疏桐察觉到她的气恼,在她背后小声提醒道:“郡主,那人拿着长辈的身份来压您,您反驳她,就是给她机会抹黑王妃,千万忍住。” “咱们都在呢,客人怎么和郡主说起了悄悄话?” 为首女人又将矛头对准俞疏桐,倾云凝视那女人片刻,扬声道:“本郡主的鞭子呢!平日本郡主是看在父王的面子上容忍你们,今天父王不在,本郡主看谁能护得了你们!” “郡主还是文静些的好,听说二殿下喜欢定国公府二小姐那样的。郡主动辄动手打人,难怪二殿下不愿与王府结亲。”那人叹气道。 倾云只觉那女人的神态令人作呕,再加上她提到楚涉微,倾云眼中怒火直往出冒。 “人呢!拿条鞭子拿到什么时候去!” 话音刚落,一条鞭子从竹林深处飞来,倾云精准握住鞭子,借着鞭子的落势抽向竹林外的几人。 俞疏桐眼见那鞭子落到倾云手中,她还未开口阻止,鞭子就要落到为首女人的身上。 那女人始终笑脸相待,鞭子即将落到她身上时,一声气力不足的轻斥让鞭子偏转方向从她上空扫过。疾风掠过她精致的发髻,带起了几缕发丝,垂至额间。 “倾云!” 安王的出现让倾云更加恼怒,她用鞭子指着安王质问道:“你不是去大理寺审案子吗,怎么这女人一有难,你就及时赶到!这女人比案子都重要吗?好啊!难怪母妃不愿留在王府,我看就是你和这女人把母妃气走的!” “倾云!”安王沉着脸道,“我平日宠爱你、包容你,但没容许你鞭打长辈,这次就当是第一次,再有下次决不轻饶!记住了吗?” “你罚啊,这女人我今天打定了!她是长辈?她算哪门子的长辈!她要算是长辈,那这府里我的长辈多了去了,你满后院的莺莺燕燕妻妾娈宠都是我的长辈,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我好歹是皇上封的郡主,凭什么认他们做长辈!我敢认他们也得敢应!” 倾云挥鞭向那女人打去,那女人毫无所惧,还笑着对安王道:“王爷,是妾身言语有所不当才惹得郡主拿鞭子,您就绕过她这次吧,况且妾身也没伤到哪儿,不值得您与郡主父女反目。” 鞭子再次错过那女人的身体,落到旁边的竹子上,竹身震颤,簌簌洒下竹叶,落了竹林中两人满身。 倾云怒意盎然,安王瞥了她一眼,斜睨说话那女人,缓缓道:“本王管教女儿,说是反目不觉得过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7章 王府 “王爷,妾身只是说您教导郡主有些重了,话语夸张了些,并无其他意思。”那女人婉声道,“也是想提醒您,您和郡主是父女,教导她也不能不注重她的面子,客人还在呢。” “用不着你提醒!我父王怎么教导我那是他的事,你多什么嘴!父王就是打我也用不着你替我说一句话!”倾云鞭子指着那女人骂道。 她话语不难听,语气却极不好,安王道:“你整日不服管教,如今还吼起长辈了?罚你抄史书十遍,再有下次,罚抄百遍。” “抄就抄!你罚我也行,这个女人你也得罚!王府的规矩,没有允许不得过假山,这个女人过来,经过谁的允许了?我哥不在,难道是你允她过来的?母妃不在,你就允许他们跳到母妃地盘上逞威风了吗?” 倾云眼中怒火跳跃,气得浑身颤抖。俞疏桐趴在她肩上,心惊胆战地,生怕她再抡鞭子抽过去。 头两次鞭子落空,她看得出是倾云有意偏转,也是安王在的缘故。可惜那个女人言语之间总在有意无意激怒倾云,不知倾云能忍多少。 安王不在还好说,倾云就是打了那女人也顶多落个教训姬妾的名头。但是安王不走,倾云怒了,不管打的谁,都得落个忤逆长辈的名头。 倾云名声本就不好,嚣张跋扈,再加上忤逆长辈,在众人眼里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还给了其他人攻讦安王还有安王妃的理由。 那个女人着实不好对付。 俞疏桐求倾云千万不要冲动,不然就是给有心人可趁之机。 倾云死死瞪着安王,见他沉默不语,怒气升腾而起,也不管其他人说什么,抬起鞭子照直往那个女人身上抽,“你不罚她,我亲自罚她!免得往后什么猫猫狗狗都敢过来,我和哥还怎么住!” 俞疏桐皱着眉,不忍回头去看,拿鞭子“啪”一声抽到人身上,女人的嘤咛声响起,鞭子必然没有落空。 这下罪名落实了,俞疏桐心想。 竹林内外一片静默,竹叶飒飒不息。 叹息声带着些许怅然流过耳边,俞疏桐不知为何心头一酸,未曾细究,就听安王道:“下不为例。” 脚步声缓缓响起,俞疏桐回头看了眼,是安王离去的动静。 竹林外,那个女人坐在地上,轻唤了声“王爷”。 安王脚步止住,说道:“你也一样,下不为例。” 那个女人垂下头,神情有些哀怨却没有丝毫不甘。 俞疏桐皱着眉,静等倾云下一步动作。倾云瞪着安王的背影,捏起鞭子甩向竹林外,鞭子落在安王几步外。 安王步子一顿,缓步走远。 安王没个声响,倾云干瞪着他的身影消失,话语直指地上那个女人:“父王都走了,你还和你的人留在这干嘛?滚!再过来本郡主给你的就不止一鞭子了!” “郡主,咱们是想帮着招待客人,并无恶意,何必对咱们喊打喊杀的,王爷看了也不高兴。”那女人优雅起身,神情忧心。 “滚!听见没!”倾云再次道。 “既然郡主不喜咱们在,咱们就不站着招人厌烦了。”那女人转身带着人走了几步,又回头关心道,“客人若是有何需要,尽管来找咱们,郡主安排得再妥当也有疏漏的地方,咱们作为她的长辈,自然要替她补上。客人莫怪罪她。” 在这的若真是个不情不愿被倾云掳劫来的人,听了她的话,指不定就真朝倾云身上怪去了。 那女人的话纯属画蛇添足,俞疏桐长了个心眼,张嘴想要客套一番,把人打发走,却听倾云威胁道:“你敢和她说话我就把你扔下去!” 俞疏桐立时闭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倾云稍稍满意,那女人又轻笑道:“郡主就是这样,不拘一格,客人多担待。” “滚!别说得你很了解本郡主似的!”倾云不愿再和她多说,调转方向,飞速往竹林另一边而去。 俞疏桐抬头正对上竹林外那人,那人见她望去,柔柔一笑,点了点头,带人离开了。 被人打了还能保持情绪稳定,也不见喊疼,反倒笑脸以待。安王看出她的挑拨,也只反问了句便没了下文。这人不简单。 沉思间,倾云已经带着她到了竹林的另一面,一座竹子搭的小院伫立其间,清新扑面而来。 院外围着竹片扎成的篱笆,院内养着满院的兰花。倾云把俞疏桐搁在竹子做的台阶上,大咧咧蹲下,双手托腮,问她说:“你爹为什么不纳妾?王府后院为什么这么多姬妾?” “王爷可能也不想后院这么多姬妾。”俞疏桐思量过后,安慰道。 安王可能出于什么原因,不能拒绝这些姬妾,不然不会面对刚才那个女人只是稍加警告。 “他不想为什么不把那些人赶出去!”倾云气恼道,“那些人一个个说话曲里拐弯的,就跟你似的!听起来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他们还当本郡主听不出他们的意思,真是气煞本郡主!总有一天本郡主要把他们都打出王府!” 俞疏桐轻咳一声,没有接倾云的话,而是说:“郡主,仪态。” 倾云现在的姿势像极了蹲在街边无事可干的地痞,哪是一个郡主做得出来的。 “仪态什么仪态!本郡主就这样!又不是在宫里还要听母妃的话装蠢装钝,干嘛要那么好的仪态!你再啰嗦,本郡主就把你一个人扔这!” 倾云仰头哼了声,俞疏桐小声道:“不敢。” “量你也不敢!” 俞疏桐不禁笑了笑,倾云在宫里的仪态也没见多好,除夕宫宴当晚在思危殿偏殿哭闹的事她可还记得呢。 “你笑什么?”倾云瞪眼质问。 俞疏桐板下嘴角,严肃回道:“想起郡主的鞭子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了,你笑什么!” 倾云紧追不舍,俞疏桐只得转移话题道:“郡主可有告知定国公府,民女今日来了王府?” 她一问,倾云定住不说话了,支支吾吾半晌说道:“本郡主这就派人去定国公府吱一声!” - “本王有事来晚了,各位久等了。”安王一进大理寺便毫不迟疑地坐到堂上的空椅子上,说道,“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吧。” “且慢。” 忽然有人出声,安王看向说话的御史唐净,示意他有话直说。 唐净也不客气,说道:“二殿下还未到,不妨再等一等。” 这次审的是齐郢漏题一案,先时二皇子要改日期,说他要陪审,安王应了。接着到了日子,二皇子又说要改,改了又改。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等着他一个。 春闱放榜因为此事一缓再缓,再缓下去,学子考生们的怨气迟早要爆发。 今日审案,安王没通知二皇子,只告知了三司,二皇子能来,除了唐净也没别人能做了。 安王道:“等倒是无妨,不过涉微何时能到?几位等本王已花费不少时间,再等涉微,这案子就要拖到夜里了。本王身子还未恢复完全,女儿催着回去,不如早些结案,本王回去也不至于受气。” 倾云脾气不好,满京城都知道,安王拉她出来也正常。唐净还想再拖拖时间,刑部尚书沈毅敲敲桌子,不悦道:“我也没时间干等着,刑部还有事务等着处理呢!二殿下偏挑着这时候迟来,不是耽误事吗!” 两人开口,唐净一时有些为难,他将目光投向一脸不关己事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唐净扯了扯嘴边的胡子,开口问道:“刘大人看呢?” “王爷在,那就听王爷的。” 大理寺卿把决定权甩给安王,唐净气得牙痒痒,老不死的,成天就知道把事情甩给别人,难怪在大理寺一待就待了十几年!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唐御史?”安王向唐净询问道。 “二殿下兴许快到了,再等等吧。”唐净还想再挣扎一下。 沈毅的不耐烦都快明摆到脸上了,但终归忍了下去,说道:“这案子是咱们审,二殿下也参与不了,他来了也左右不了案子的结果,唐大人非要等二殿下来做什么?早审早结案,想必唐大人手上也有不少事要做。” 不待唐净说话,沈毅高声道:“带齐郢、周洪上来!” “你——”唐净对于沈毅的作为略有不满,不过转念一想,这事又不怪他,二皇子就是来了,他也能把原因推到沈毅身上,索性罢了。 但沈毅他可真是记下了! 唐净闭上嘴不吭声了,齐郢与周洪很快带到,沈毅张口就道:“齐郢,你泄露科考试题,可认罪?” “不认!”齐郢坚定道。 唐净冷哼一声,沈毅这么个问法,是个人都不能认! “那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安王问道。 “我有!” 一道声音乍然出现,安王看向堂外走来的人,那人朝他拱手道:“安王叔,我请到了一位老先生,他能证明齐大人的清白。这位先生安王叔也认识,只是人还在路上了,须等上片刻才能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8章 先生 楚涉微话放这了,安王也不能完全不理,他左右看了看其他三位,大理寺卿依旧没有明显表示,沈毅略有不满但未开口,唐净倒是神态放松。 “那便等上一等。”安王道。 楚涉微这才松下一口气,坐着等人。 没多久,一辆马车停到大理寺外,楚涉微早派人在外守着,一有动静即刻回报,是以他在马车快到时便接到了信儿,早早就在外守着了。 马车停下,他亲自掀开车帘,请内里的人下来。 下来的人一袭青布衣衫,白发长须,气质内敛,朝楚涉微一笑,道:“二殿下。” “萧老先生。”楚涉微扶萧赞下马车,领着人到了三司审问的地方。 安王坐在堂上听说楚涉微请的人到了,便打起精神,粗糙的衣衫先入了视线,接着便是来人的相貌。 “老师?”安王看清来人,从坐上站起,几步走到萧赞身旁,接过楚涉微扶着的胳膊,带萧赞在他的位置上坐下。 “老师如何来了?涉微不知礼数冒然请您过来,打扰您隐居,还望您别怪罪。”安王说道。 萧赞摆摆手,和蔼道:“我听说今年科考出了大事,也想进京来看看,不怪他。” 萧赞言语间袒护楚涉微,安王也知趣没再多说,转而向萧赞询问了几句便正式审案。 楚涉微也点头,他站在堂上,问道:“不知安王叔可还记得,几次审问赵清,他的供词一直都是自己找人押的题?” 赵清,就是礼部主簿周洪的连襟,卖题的山羊胡子那个上头人。 他对于偷题漏题一直咬死不认,只说是他找人押的题。周洪承认说自己受齐郢指使,从礼部拿了题去卖,赵清却无论如何也不承认,这倒是奇了。 安王主审这案子,自然知道楚涉微说的这事,他点了点头,让楚涉微继续。 “赵清找的押题人,我暂且未找到,但提供押题方向的人我却是找到了,”楚涉微朝安王一笑,说道,“便是萧赞萧老先生。” “老师,涉微说的可是真的?”安王侧身询问萧赞。 萧赞点了点头,“确有此事。赵清曾来问过我今年考题的事。我曾在礼部、吏部待过,也进过翰林院,对于每届科考试题摸得也算清楚。有人来问,我就大概指了个方向给他,也是想借此看看今年考生的水平。我老了,你和秋风身是皇家人,我总不能指望你们替我传衣钵吧?” 说到最后一句,萧赞不好意思地对安王笑了笑,说道:“多个师弟,你和秋风不会嫌弃他吧?” “不会。”安王回道,“不过老师可否将您当时给赵清的拟题方向写出来。徒儿审案子,不能没有切实证据,瞎判胡判,您说呢?” 萧赞点头,“自然。” 他回忆片刻,把他给的押题方向写了出来。 安王着人记下。待萧赞说完,他拿起浏览片刻,问道:“老师确定是这个方向?” 萧赞捻着胡子,眼神飘忽,轻咳了声,连连说“是”,好似盼望着安王赶快了事,别问了。 安王看他的神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转向楚涉微,问道:“涉微,先生来之前,你知道他给赵清的拟题方向是什么吗?” 楚涉微一愣,问道:“萧老先生给的方向有什么不对吗?” 看来他是真不知道有什么不对。安王收回视线,卷起纸随手扔给侍从,道:“老师的证词不作数,涉微若想给齐大人脱罪,还是找些确切有力的证据来为好。” 安王话音落地,楚涉微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判萧赞的证词不作数! 楚涉微忙站起来急声道:“王叔,话要说明白,萧老先生给了赵清拟题方向,他找人据此拟题,有何问题?若是因为缺少拟题人的证词,我大可派人去找那拟题人,就怕时间来不及……” “不是这个问题,”安王瞧了眼萧赞,见他眼神闪躲,间或几缕气闷,说道,“老师给的方向根本拟不出类似今年科考的题目。赵清去找了老师,拿了拟题方向,这确实没错,但他照着老师给的方向,是无论如何也拟不出类似今年科考的试题的。老师,我说得对与不对?” 萧赞吹胡子瞪眼,气了半天,闷声道:“你说得还能不对!” “看来老师还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安王颔首,“故意误导人,这可不是老师该做的。许多年前我拜在老师门下,依稀记得世人对老师的评价,身在泥沼,不染尘污。怎么过了许多年,老师为了个传承衣钵之人,竟干起误人子弟之事了?” “我考校考校他们,怎么了?”萧赞气哼哼的别开头,“他们要在买了错题的情况下高中,那也是我朝之福!” “是是是,老师说的一点没错。”安王语气敷衍地回了他一句。 萧赞后知后觉道:“你放才说,我给的方向拟不出卖的试题?难道那试题不是按照我给的方向拟的?” 先前安王说照着萧赞给的方向,拟不出类似今年科考的试题,这话没错,不过前面他用了个转折。也就是说,有人照着这方向,拟出了今年科考的试题?这绝无可能! 萧赞还能听不出他这大徒儿的意思?这其中绝对有问题! “老师不知道?”安王瞥了楚涉微一眼,问道,“那老师来是为了收徒弟,不是特意被请来作证的?” “王叔!”楚涉微听得直冒冷汗,连忙喊住安王道,“既然萧老先生的证词不作数,那我便先安置萧老先生去我府上住,证据还望王叔多宽限几日。” “不急。”萧赞缓缓道,“云归,你先把这事给我说清楚。我在东山隐居,为个徒弟老脸都不要了,误导押题的。我在山上听人说今年考生闹事,说试题出了问题,原以为是我的问题,还连累了礼部的人入狱,急忙下山澄清,怎么好像不是我的问题?” “这……”安王指了指楚涉微道,“您是我这侄儿请来的,不如让他给您解释。” 萧赞将目光投向楚涉微,“二殿下?” 楚涉微听萧赞拒绝了自己的安排,就觉得事情不对,接着又听他说了一串,好似在责备他自己大惊小怪,最后反问了一句,觉得不是他自己的问题。 那不是他自己的问题,就只能是别人的问题了。 楚涉微请他过来,是指望他以老师的身份压住安王,让安王不要怀疑的太深,再说赵清也确实找过他,这点能利用上。 利用得好,齐郢就能无罪。 楚涉微自然是奔着好的那面去的,先让人假装农夫樵夫在东山一带游荡,不出几天就遇上了萧赞,他借机将人请下来作证,恰好如了萧赞的意。 萧赞学识资历皆是顶尖,他来了,安王必然不会太较真。没想到,安王确实没较真,较真的成了萧赞自己。 “萧老先生……”楚涉微掂量着措辞开口道,“此事牵扯不小,我一时也没弄明白,只听说您给赵清指过押题方向,未曾确认便将您请下山,实有些鲁莽。先生若不介意,便在我府上住些时日,等此事了了,您也好出门收徒。” “你少给我避轻就重。”萧赞冷哼一声,沉下脸,“你说你没弄明白,可我看你对此事清楚得很,你把我搅和进来,能不先搞清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据此对症下药?我就是你治病的药?” “萧老先生言重了。”楚涉微捏了捏手心说道,“您德高望重,我又怎敢算计您?” “不敢算计我,那就把事情说清楚!难不成你要逼我从方才的言语中推出个究竟,再来指责你?” 萧赞高坐堂上,安王低头翻阅卷宗,看不出神色。楚涉微环顾四周,几位大人各做各事,没一个敢抬头看他,就连唐净也埋头躲避。 “萧老先生,此事未有定论,我也说不清楚,请您来就是为了明了此事。您能把自己给的押题方向说清楚,涉微不胜感激。不过此事是由安王叔负责,您问他更好。” 楚涉微说这话,把自己推了个干净立落,全然把自己本来的目的抛开,只想在萧赞面前挽回一星半点的颜面。 安王从卷宗中抬起头,萧赞悄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侄儿又把解释的事推给你,你再推回去,我就把你和你儿子退回去!” “老师说什么气话,您想知道,徒儿还能不说?”安王将科考漏题这事一五一十告诉萧赞。 萧赞越听,脸色越不好,末了一拍桌子怒道:“这谁干的蠢事!国事也容他们从中取利!” “老师莫气,您自己不也从中套徒弟吗?”安王不急不缓安抚道。 “我和他们能一样吗!” 萧赞又瞪了他一眼,有这么说自己老师的吗! “既然你要查案,我就不打扰你了。你王府在哪儿?我这段时间住你那。” 安王让自己的侍从带萧赞去王府,萧赞捋了捋长须,头也不回地离了大理寺。楚涉微还没缓过神,人就不见了,他急忙向安王告辞,追了上去。 别的不说,萧赞历经三朝,在皇帝面前都不必行礼问安,他此举算是得罪了萧赞,不解释清楚,萧赞一句话告到皇帝面前,皇位还有他什么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9章 愿违 “所以呢,”锁烟宫外柳叶纷飞,婉妃捧着茶盏小抿一口,“你没追到萧赞,回来向本宫求救?” 楚涉微低头不语,婉妃饶有兴致地转过身看着他,说道:“本宫跟你说过什么?倾云是那条捷径,你不去找捷径,来找本宫做什么?本宫在后宫里可什么都做不了。上次本宫前脚允诺了倾云,你后脚就去跟人说,你是你,本宫是本宫。人不高兴了,派人回绝了本宫的提议,本宫脸往哪儿搁,你说说?” 上次是他做的不对,他冲动,但是用亲事与倾云做交换太过严重了。 但他不敢说。 楚涉微仍旧不言语,等着婉妃的下文。 婉妃在他四周踱步,步履轻盈,似是在等他回话。他不说话,婉妃也不开口。 终究还是楚涉微忍不住,说道:“母妃,我做错了。” 婉妃步子止住,回身看他。 楚涉微低垂着头,婉妃身量不高,正好能看到他面上神情,他说出的话轻松无比,神情却好似有人逼他去死。 婉妃哼笑了声,说道:“没人逼你认错,你不愿意说,本宫也不在乎。本宫在这宫里待的好好的,受宠了,将军府面上有光,不受宠,将军府全当没本宫这个人。你当他们一定要和本宫绑在一起?他们和谁都能绑在一起。帮你,不过是看在那半点血缘上。没了他们,你还有什么倚仗?” 抚远将军府手握兵权,是楚涉微争夺皇位的最大倚仗,不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兵权在手,逼宫篡位,失败也不过还是成王败寇,但他好歹有一争的机会。 没了抚远将军府,其他倚仗也难成大器。 他失了将军府,就等于失了夺位失败后的一层保障。 更别说皇帝还年轻力壮,暂无立太子的想法,即便有,嫡长子五皇子还在那立着呢,怎么也轮不到他。 婉妃转向锁烟宫外的池塘,水面波光粼粼,姿色冷冷,她轻声问道:“怎么不说话?” 楚涉微听不出她的情绪,只觉得心里阵阵发冷,低声回道:“孩儿不知说什么……” “不知说什么?”婉妃冷笑着将茶盏砸到楚涉微脚边,瓷片茶水迸溅开来,绸缎鞋面印出点点水迹,“本宫看你是冥顽不灵!” “本宫将你养得蠢些钝些,不是让你事事固执的!你也不看看你对俞溶溶执着,人回不回应你!倾云哪点没她好?倾云身后好歹还有个安王做倚仗,俞溶溶身后只有个不成器的定国公府!定国公府没了老国公,没了俞敬则,就是个蛀虫!国公府能给你什么,嗯?” 婉妃点着楚涉微肩膀,用力十足,一字一句皆是愤恼。 楚涉微心知她说得没错,却不愿赞同附和。他要选的是未来相伴一生的人,不是倚仗,也不是可利用的对象。 那些都是可以另找的,可心上人,从何找起? “还不想说话?”婉妃声音婉转,退后一步,说道,“既如此,那你回皇子府吧。本宫帮不了你,也别拿母子之情出来说事。天塌个窟窿下来,你不愿意,本宫也补不了天。” “母妃……”楚涉微情不自禁向前踏了一步,“我……” 婉妃偏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看他还能从嘴里挤出什么话。 楚涉微犹豫半晌,看向婉妃,眼底塞满了复杂情绪,有话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本宫且问你,倾云做你的正妃,你愿不愿意?”婉妃问道。 听闻她的用词,楚涉微眼中抗拒尽褪,闪过一抹亮光,“孩儿愿意!” 婉妃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找倾云道歉,本宫不管你是跪地求饶也好,痛哭流涕也好,让倾云答应和你成亲!” 她眼中锋利尽显,侧身睨着楚涉微,缓缓道:“做不到你就等死吧!” — 竹屋外兰花遍地,俞疏桐端着盆土走过花间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来到一株虎青兰旁。 虎青兰长势不好,叶片发黄,俞疏桐刨开原有的土壤,小心不伤到根茎,换上盆里的新土。 掩好泥土,俞疏桐抬臂擦了擦汗,就听耳边一声:“小姑娘不错!” 她吓得脚底不稳,向后跌坐到地上。 这竹林里,似乎只住了倾云和她两个人,眼前这白发长须的老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您是?” 那老者并未回答她,而是蹲在虎青兰旁边,拨了拨叶片,说道:“这东西本不适宜长在此处,想它活得好,须得送它回原处。” “事在人为。”俞疏桐起身拍了拍衣裙,淡淡说道,“它不适宜长在此处,是气候不适宜,还是无人照顾?” 她看是无人照顾。 倾云把她扔在这好几天了,也不见有人照顾这些兰花,任它们死活。她不忍兰花枯死,便讨要了工具肥料,自己照顾,照顾一日是一日,总比看着它们慢慢死了好。 “小姑娘倒是能说会道,老夫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养活它们。”老者笑着道。 俞疏桐刚要出口,倾云从竹林跳进院子,指着老者说道:“你从哪儿进来的!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小云儿脾气怎么还这样!不好!不好!”老者一连说了两个不好,甚至努嘴叹气。 “你管我什么脾气,反正沾到你这个老头,再好的脾气都坏了!”倾云揪起那老者的衣襟,抬手就将人甩进了竹林中,口中还喊道:“接住!” 俞疏桐就见那老头面色如常,神态间还颇有些自得,好像难得享受一回被人扔出去的感觉。 她拧眉低目不敢往竹林里看,就怕看到老者摔到竹林里。倾云拉住她的手,说道:“你放心,本郡主技术好着呢,保准他摔不了,不信你自己看!” 俞疏桐撑开半只眼睛往竹林看去,那老者似乎被什么接住,飞速往竹林外掠去。 “本郡主好吧,还让他体验一回飞天的感觉!”倾云洋洋得意。 俞疏桐轻咳一声,问道:“方才郡主出去一趟,不是有事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倾云眼睛四处闪躲,嗫喏道,“就是婉妃娘娘请我进宫赏海棠。飞月宫的海棠是宫中名景,兴许是婉妃娘娘寂寞了,想我去陪她。” 前朝开始飞月宫就不再供人居住,其实也是无法居住,海棠都长进宫殿里头了,角角落落都能看见新生的海棠枝芽,修剪也来不及。 再说剪了也可惜。 那些海棠历经几朝风雨,和宫殿一起颤巍巍的立着,都是血的铭证。 自前朝开始,皇宫就把飞月宫单立起来,派专人看守着。 海棠供人观赏,宫殿不许人碰。 年年春天,宫里都会开一些大宴小宴,无论什么目的,名头都是赏海棠。 婉妃请倾云去赏海棠,也只是个借口,估计目的还在齐郢。 俞疏桐促狭地问道:“郡主要去吗?” “衣服都送来了,本郡主不去也不行!”倾云理不直气也壮,叉着腰道,“你跟本郡主一起去!扮成本郡主的婢女!” 俞疏桐一愣,“郡主真的要去?” 倾云不会真的像藉秋风说的那样,执迷不悟吧?之前她还坚定地和二皇子闹掰,今天婉妃派人请她,她就又乐颠颠地去了…… “本郡主是……”倾云撇开头小声道,“本郡主是去和婉妃娘娘说清楚!齐郢那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随手帮他们了!” “郡主自己知道就好,不必向民女解释,否则到时候说话不算话,要杀民女灭口掩盖过失,民女可承担不起。” 俞疏桐叹了口气,弯腰端起盆子,转身往竹屋走。 倾云在她身后气恼不已,等着吧!到时候肯定不会出意外的! 与婉妃约好的当天,倾云把俞疏桐从床上扒起来,扔给她一身王府婢女穿的衣裳,让她自己换上。 俞疏桐换上婢女服饰,挽了个双丫髻,做足了婢女的姿态。 倾云满意地直点头:“不错不错,本郡主的眼光就是好!进宫可不许给本郡主丢人!不然真的灭口哦!” 俞疏桐才不理她骄傲自满的样子,这段时间整日对着倾云,她早就摸透倾云了。 坐上王府马车,倾云就开始忐忑不安地摆弄手指,摆弄自己的还不够,还要把俞疏桐的也一起放到膝上揉揉捏捏。一会儿嫌她手不够软,一会儿又嫌她手不够嫩,嘟嘟囔囔了一路,到宫门口才算消停。 俞疏桐跟在倾云半步后,路过庆安宫门口时,一名小宫女喊住两人道:“郡主!荣妃娘娘有请!” 庆安宫和飞月宫隔着一道宫墙,荣妃住在庆安宫里,隔壁什么动静只要稍加注意便能知晓。 俞疏桐见倾云身形僵住,小声喊了句:“郡主,回个话。” 倾云不怎么想见荣妃,荣妃是三皇子的母妃,这时候喊她能有什么好事啊?再说她和婉妃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迟了不好。 就在她想好怎么拒绝荣妃的邀请,转过身清好嗓子,刚张开口,就见庆安宫里盈盈弱弱走出一名宫装妇人,她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 “本宫想着,宫女怕是请不来郡主大驾,便自己来请了,郡主不会不给面子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0章 再看 荣妃亲自来请,倾云这点面子肯定是要给的,但前边还等着个婉妃,让她如何是好?她没了主意,便将目光投向俞疏桐。 她可怜兮兮地求助,俞疏桐眼观鼻,鼻观心,全然不掺和这件得罪人的事。 选了婉妃得罪荣妃,选了婉妃得罪荣妃。 不过倾云与婉妃有约在先,拒了荣妃也算有理。 俞疏桐顶不住倾云的目光,眨眨眼睛,给她使眼色,让她把婉妃拉出来顶着,等婉妃人来了,也就没她事了。 倾云这边抓耳挠腮,猜测俞疏桐的意思,荣妃拉住她的手,贴心地问道:“一路进宫累不累,先去本宫宫里歇一会吧。” “不、还是不了,”倾云挣扎着推开荣妃的手,“婉妃娘娘还在前头等着呢,我不好让她久等。” “婉妃妹妹在哪儿呢?本宫怎么没瞧见?你和她约好来赏海棠?可本宫没见她来啊,说不定她有事来晚了,你先在我宫里坐会儿吧。” 婉妃言语温和,动作却不容倾云反抗,她笑着拉倾云往庆安宫去。 俞疏桐小碎步恭敬地跟在后面,间或给倾云使眼色让她快些解决。 倾云心中叫苦连天,她也想快些解决啊,□□妃不允她解决啊。她说一句,荣妃噼里啪啦说一堆,弄得她不知从何提起。 “荣妃姐姐要带我的倾云去哪儿啊?赏花的好时辰近在眼前,你把倾云带走了,不是平白耽误这好时辰?” 听见婉妃的声音,倾云心中升起希望,眼里充满希冀。 俞疏桐侧身给婉妃让道,婉妃走过她时,瞥了她一眼,没有透露任何情绪。她眼眸低垂,神态如常,同样不泄露分毫情绪。 荣妃见着婉妃,撒开倾云,客气道:“原来婉妃妹妹已经来了,我还当你得许久才能到,准备请倾云进我宫里喝杯茶。” 倾云一溜烟跑到俞疏桐身边,和她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凡尘俗世,与己无关。 俞疏桐瞄了她一眼,暗笑她想得美,两位娘娘争的就是她,她还想置之度外? “喝茶倒是好,荣妃姐姐沏茶的手艺是宫里顶尖的,皇上最好这一口。倾云能尝到,不知我是否能沾个光,跟去一品荣妃姐姐的茶?”婉妃笑看向倾云。 婉妃笑容与平时一样温婉宜人,倾云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斜眼询问俞疏桐的意见。 俞疏桐能有什么意见,这时候不赶紧跑,等着那两位殃及池鱼呢! “今日恐怕不行,前几日我烫了手,皇上来了,我也只能请身边的人代劳,婉妃妹妹想喝,怎么也得等上些时日。”荣妃婉拒了婉妃的提议,但她话锋一转又道,“婉妃妹妹要实在想喝,我请我的小三进宫来,他的手艺与我无差。” 荣妃说着抬手就使唤人去请三皇子楚子非,婉妃笑容一凝,截住她的手,说道:“既然姐姐手烫着了,那也就不麻烦了。本宫带倾云去飞月宫,那儿茶具果品都备着。姐姐若是有意,不如一起?” 到了飞月宫,就是婉妃说了算,荣妃没那么傻,要掺和也得把人请到她宫里才能作数。 不过婉妃请倾云进宫,为了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春闱的事接近尾声,齐郢的罪是定死了,刑罚轻重就看安王心情了。 婉妃不想齐郢死,巴结安王是没戏了,只能巴结安王的女儿。她能拿出手的也就只有她那宝贝儿子了。 跟婉妃去赏海棠是不可能的,但给她添点堵却是轻而易举。 荣妃笑呵呵地拒绝了婉妃,说道:“本宫就不去碍眼了。许久不见你去飞月宫,近日海棠开得正盛,你倒是会挑日子。倾云人长得娇美,正好衬海棠。可惜宫里种不出牡丹,否则牡丹衬她也正好。倾云喜欢牡丹吗?” 荣妃把问题抛给倾云,牡丹是花中之王,国色天香母仪天下,婉妃这话的意思不好猜测。俞疏桐小幅度摇了摇头,让她别正面回答,一个搞不好,两边就都得罪了。 倾云误以为她是让自己说不喜欢,刚要开口,却觉得直接说不好,思量了会,说道:“我只在画上见过。” 所以说不上喜不喜欢。 她本意是想让两边别继续这个话题了,哪知荣妃倒来了兴味,说道:“小三的皇子府里种了大片的牡丹,种类繁多,倾云想看,去他府里,不是正好?” “荣妃姐姐亲眼见过三皇子府里的牡丹?听说牡丹与芍药极易混淆,那种的不是芍药?”婉妃笑问道。 牡丹是花王,芍药是花相,虽然长得想像,但分辨也是极易分辨的。 婉妃有意问三皇子府种的是不是芍药,这相当于直接说三皇子不配称王,自然也不配倾云。 荣妃面色微沉,却还带着笑意。 俞疏桐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下一刻就能打起来,不过也打不起来就是了。 再待下去倾云就要遭殃了,她轻轻踩了踩倾云的裙角,小声道:“溜!” 倾云两眼发光,正合她意! 倾云猛地抱住肚子“哎呦”叫唤,口中直念叨:“好疼!我的肚子好疼!马车里备的有药!我们快回去!” 她拉住俞疏桐的手,语速飞快向婉妃和荣妃道了声别,步子不停窜出了两人的视线范围。 鬼鬼祟祟确认没人追来,倾云放开手叹了口气:“刚才听她们说话听得累死了,走走走,赶紧走,我带你抄近道出宫!这条道平时没什么人走,也就和我关系好的几个知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哈!” “知道了。”俞疏桐理了理跑乱了的发髻,顺便替倾云也理了理。 两人走上羊肠小道,当头撞上一个人,那人见到倾云和俞疏桐,眼中闪过几分尴尬。 倾云也没想到能在这撞见二皇子,人都愣住了。 俞疏桐在后边踢了踢她,她这才愣愣地喊道:“涉微。” “倾——” 不待二皇子喊完倾云的名字,倾云眨眨眼完全回神,捏住俞疏桐的胳膊,抬脚就跑,“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楚涉微没想到倾云是这个反应,一时不察让她从身边溜了过去。 倾云身上带有的竹叶味道飘入鼻尖,楚涉微心底升起一阵抗拒,下意识想躲开,躲得越远越好,最好再也看不见这个人。 但是母妃的话犹在耳边,他要想达到目的,就不能任性。 楚涉微转身大步追上倾云,喊住她道:“之前是我话语伤人,你别放在心上。” 倾云光顾着跑了,被他拦住也只顾着喘气,压根没听清他说的话。 她看着楚涉微低头略有些闪躲的样子,讷讷道:“你说什么?” “先前是我一时意气,希望你别放在心上。”楚涉微回道。 “没、”倾云想说没关系,但是俞疏桐一脚踩在她脚后跟,她轻咳一声,改口道:“不用道歉,本郡主没放在心上。你还有事吗,没事本郡主先走了!” 倾云强装着一副傲视对方的样子,说完就转身走到前边,打手势让俞疏桐跟上。 俞疏桐赞许地看了倾云一眼,收获了一枚骄傲的小眼神。 “等等!”倾云走出去没几步,楚涉微再次喊住她,问道:“既然你没放在心上,那你我的亲事……” 俞疏桐收敛表情,这二皇子还真不要脸,之前说不会和倾云成亲,这会又跑来问倾云两人的亲事。 倾云不妨她问这个,缓缓转过身,瞟了楚涉微一眼,又瞟了面无表情的俞疏桐一眼,扭扭捏捏道:“先前……先前不是说,亲事作罢吗,你也不愿意……” 俞疏桐真想一指头戳醒这个傻丫头,到现在还说的是人家不愿意。人家要是愿意,她还不得自己飞进人家府上,连带的新被喜烛都自带了。 “当时我说的是气话,我身为皇子,你不分是非黑白,打了我一巴掌,那是在定国公府外,人来人往,我的面子往哪儿放,自然就……”楚涉微磕磕绊绊地解释着。 倾云眼中升起点点亮光,“那你不是因为不……” 俞疏桐悄悄拧了她一下,出声替倾云问话。 “给二殿下请安,奴婢是郡主的贴身婢女,当时在马车上待命。二殿下说郡主掌掴您,您就追来说了气话,不作数。可是奴婢在国公府外瞧得一清二楚,您与国公府二小姐有拉扯。男女皆未成亲,来往也该有个度,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不是二位该有的作为,何况奴婢看见是二殿下主动拉扯国公府二小姐,这话如何说?” 楚涉微听闻这话,皱了皱眉,倾云从未有过贴身婢女,往常出府带人也是带的王府的丫鬟,算不得贴身婢女。这人又是从哪儿跑出来的,也能代倾云说话? 他不想回这丫鬟的话,正要转问倾云,就听倾云轻轻道:“对、还有、还有俞溶溶,你不是喜欢她吗,怎么会愿意以我结亲?” 倾云在俞疏桐开口的时候就退了一步,偷偷观察楚涉微的神情,看他有些不悦,就自己开口问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1章 快讯 楚涉微犹豫了。 倾云见他不说话,失望渐渐涌上心底,她甭了甭嘴,说道:“你若是为了齐郢那事,放低身段来求我原谅,大可不必。我那天回绝了婉妃娘娘,但是我没收回求父王办的事。齐郢之事,我帮你办了。结亲之事,你若实在不愿,别勉强自己。” 等了片刻,楚涉微仍是一副呆愣的样子。倾云看了他一眼咬住下唇,牵起俞疏桐的袖子,快步流星出了宫门。 马车里,倾云两眼微红,俞疏桐默默递上一块手帕。 倾云把手帕推了回去,道:“不用!本郡主哪有那么娇弱!” “郡主是不娇弱,可这眼睛不是你说它不娇弱,它就不娇弱的。”俞疏桐卷起手帕,轻拭去她掉落眼眶的泪珠,不急不缓道,“今日风大,沙子迷眼,郡主可要当心了。” 闻言,倾云恶狠狠地眯了她一眼,夺过手帕,两下抹干净眼泪,把手帕甩回去,扬声道:“回府!” 在安王府住了有十来天,俞疏桐盘算着自己该回去了。倾云不开口,她总不能一直住着吧,平白惹人闲话。 院里的兰花有了些精神,倾云蹲在旁边点点这个、戳戳那个,惊叹道:“本郡主没注意,你什么时候把它们都养好啦!我哥去北海后就没人管它们了,我看着我哥留的小册子也养不好,就这么放着了,如今一看,本郡主果然明智!把你从定国公府里请来,花儿也不用愁了!” “郡主,民女住的时日不少了,祖母该想民女了。”俞疏桐没接她自夸的话,揽裙蹲下,查看这些兰花的情况。 “你想回去啦?”倾云语气瞬间低落,“那就回去吧,我等我哥回来了再搬回来住。” 俞疏桐扶着兰花叶片的手一顿,“那这些兰,怎么办?” “不用管!”倾云甩手掌柜当的彻底说道,“它们自己会长好的!长不好就等我哥回来!” 俞疏桐不敢苟同,等藉秋风回来,兰花怕是已经枯死了,“那民女没来的时候,这些兰花是谁在照看?” 倾云被她问得直眨眼:“自生自灭!” “咳,好吧。” 俞疏桐走的时候还是不放心这些兰花,交代了倾云一些简单的操作,这才乘马车回国公府。她回府先去福寿院问了一声,老夫人心情不错,又去俞敬谦那看了一眼。姨娘伺候着,俞敬谦滋润着呢。 吴氏那边翠儿替她照看着,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和老夫人用了晚膳,俞疏桐去吴氏那边坐着说了会话,试探了下吴氏对她丢失的玉珠是什么态度。 在王府的时候藉秋风似乎不敢出现,俞疏桐也没有其他办法联络他,吴氏的青玉珠便先搁在身上了。 今天回了国公府,她想着写张纸条压在窗柩下,等藉秋风答复,再约时间。 想着吴氏提及玉珠时暗暗伤心的神情,俞疏桐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迷迷糊糊闭上眼,又听见有人喊她。 “醒醒。” 俞疏桐眼睛眯开一条缝,黑暗中床边坐着个朦胧的身影,她倒吸一口气,猛地坐起来,靠上床背。 她一只手摸到枕头下,抽出一把匕首横在身前,与黑暗中的人无声对峙。 “是我。”那人压低声音道。 俞疏桐听见那人熟悉的声音神情微愣,爬过去凑近一看,“世子深夜大驾,当真是吓煞民女了。” 她镇定下来,捋好被褥,收好匕首,好整以暇道:“世子又有何要事?上次是为了告知民女吴姨娘身边的危险物品,这次难不成是为了先前失约之事?” 藉秋风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俞疏桐瞥了瞥那道静默的身影,淡淡道:“这是民女的闺房,不是南街的花栈客桥。” 不是他想进就能随便进的。 “我从不去那种地方。”藉秋风低声反驳道。 “民女依稀记得第一次遇见世子,遭遇追杀,世子轻车熟路地进了望春阁。”俞疏桐说道。 “我从不在那里多逗留。”藉秋风又道。 “逗留不逗留,那是世子自己的事,不必告诉民女。但是世子几次三番不打招呼直闯民女闺房,是否有些不妥?世子要说的事,人命关天,一刻不得耽误吗?” 夜里风凉,窗户还大开着,俞疏桐拉了拉被褥,阻挡风寒入侵。 “……倒也不是。”藉秋风起身合上窗子复又回来道,“抱歉。” 窗子一关,屋里更黑了,俞疏桐瞧不见藉秋风人在哪儿,只能根据他的声音判断位置。 人在床边。 俞疏桐从枕头下摸出一枚珠子,往前递了递,道:“世子来是为了吴姨娘的珠子?劳烦世子了。那天郡主将民女请去王府,民女未及告知世子,想必世子等了不少时间。” “……无碍。倾云行事不顾后果,这才耽误了许久。王府我暂且不能靠近,只能等你出了王府。听人说你回定国公府了,我就过来了,忘记提前告诉你了。”藉秋风解释道。 俞疏桐不在意那许多,反正人已经来了,路上没人看见就行。 感觉掌心一轻,珠子离手,俞疏桐把手收回被褥里,轻声询问道:“珠子给了世子,那就请世子多上心,民女静候佳音。” “嗯。” 藉秋风应了一声,再没声息。 俞疏桐以为他走了,掩好被子准备睡下,黑暗中冷不丁又来了一句:“有关俞侍郎的折子已经从北海发出,很快便能抵京,你做好准备。” 藉秋风这话瞬间驱走了俞疏桐的睡意,她坐起来问道:“是不好的消息吗?” 否则藉秋风为何让她做好准备?若是好消息,她只需等她爹回京就行。而坏消息则需要提前准备应对之法。 俞疏桐一问,对方沉默了会,“嗯”了一声,又没了动静。 “世子不是说过,我爹不会有事吗?”俞疏桐小声问道。 她不确定藉秋风还在不在,若在,应当会回答。 果不其然,藉秋风回了:“我是说过我父王无事,你爹也会无事。不是你爹不会有事。春初冬雪消融,北海堤坝裂了,又闹了灾荒,我父王也脱不开干系。我的人查探堤坝还未有消息传回,不知北海是何情况。总之,有备无患。” 俞疏桐皱眉不语,北海堤坝开裂?她只记得北海亏空案引出了一连串的贪污,闹得人尽皆知,堤坝她却未曾听过。不过也是,上辈子她爹早早被人定了死罪,她也无心关心细节,等她去了夏府,也接触不到这些东西。 北海一案针对安王,也是她从藉秋风那里听来的,她未曾细究,不知个中详情。 安王管着工部,不管办不办实事,工部都要向他汇报每月的情况。工部承担的工程,他是要负责的。 北海堤坝是件大工程,两年前才修补过一次,这么短的时间,堤坝开裂,难说不是督造的人偷工减料贪污银钱。这要查起来,很容易便能牵扯到安王身上。 “世子也要多做准备。”俞疏桐道。 “嗯。” 俞疏桐把藉秋风说的事放在心上,滑回被中,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回想着上辈子的经历,刨除那些纠缠的恩怨,只把有关北海赈灾银亏空的事提出来。 眼皮上忽然浮现一点暖光,俞疏桐缓缓睁开眼,藉秋风一手护着灯盏一手持着火折子,见她望去勾了勾嘴角,说道:“火不刺眼,你安心睡吧。” “世子为何……”还没走? 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次了,俞疏桐以为他自己走了,结果他还在。 藉秋风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出格,夜半在一个大姑娘的闺房里,左右没有离开的意思,还把灯都点起来了,不知道的以为他要和人家姑娘彻夜长谈。 “夜深了,世子早些回去歇下吧。”俞疏桐说道。 她想委婉点说,但一开口就由不得她了,说得好像在下逐客令。 藉秋风不会听不懂,但他的回答却让俞疏桐有些头疼,他回说:“回去也不能歇,还有功课要做。” “那……世子早些回去完成功课,早些歇下。”俞疏桐闭了闭眼叹气道。 这下藉秋风可算听出她的意思了。他微微垂下眸,语气有些低沉:“那我走了。下次来,会提前告诉你的。” “多谢世子体谅。”俞疏桐目送藉秋风离开,视线落在桌上微弱的烛火上,想了想还是放着吧。 她睡觉不喜点灯,自从重生回来,她就有了这个习惯。 晚上的灯总让她想起在夏府的时候,夏二折磨人总要点上一盏灯,墙上映着不断变化的影子,带给夏二极度的兴奋,却让被他折磨的人感到恶心。 俞疏桐看着桌上的灯忆起往事,睡意尽消。直到天蒙蒙亮,她才沉沉睡过去。 这段时间国公府里陆曼忙里忙外,俞疏桐大致能猜到她在忙些什么。 春闱事毕,三年一次的官员调动就要开始了。高管子女下放去地方历练的,也会在这时候调回原籍。 不过陆曼盼的人还没回来,俞疏桐盼的北海的消息却是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2章 回府 大中午福寿院的膳食刚上桌,就听外边连声喊道:“老夫人,不好了,侍郎府出事了!” 老夫人看了眼身边低头不语的俞疏桐,一筷子扔地上怒道:“外边谁在大喊大叫!成天说些不吉利的话!去让人掌嘴!” “不碍事,”俞疏桐猛素手搭在老夫人胳膊上,说道,“祖母不如让人去问问究竟?事关我爹,咱们还是谨慎些,免得冤枉了人。” “这些个吃白饭的,成天就会编排主子!”老夫人反握住她的手放在膝上,指挥倚碧道:“去问问怎么回事!要是瞎说,不必请示我,掌嘴就是!” 倚碧领命下去,片刻功夫后回来禀道:“前院国公爷的朝中友人带信儿来说,俞侍郎在北海有贪污受贿之嫌,折子已经递到皇上桌案上了。” 俞疏桐听罢,心里不知是提了一口气还是松了一口气。藉秋风的消息没错,但也确确实实是坏消息。 她看向老夫人道:“祖母,我……” “不用说了,你回去吧。”老夫人不待她说完就应了要出口的话。 这消息传回来,俞府上下是最先乱的,俞疏桐若是不理俞疏上下的反应,任他们惶恐,那就直接把坐实她爹罪名的机会给人了。言官一道折子递上去,能把他爹的腰压弯。 老夫人必然明白她心中的打算,是以开口放她回去。 俞疏桐眼眶微热,为老夫人递上筷子,盯着她用了几口后,说道:“祖母先用午膳,孙女定了府上的心,即刻便回来。” “去吧。” 俞疏桐来的时候带的人就不多,此时回去也只带两个丫鬟和翠儿。 翠儿一如既往跟在她身后,见她低头思虑着什么,便没打扰她,自己默默守在她身边。 一行几人还在国公府,难免会遇上不怎么喜欢的人。翠儿眉毛一皱,看着前头带着人喜气洋洋走着的陆曼,想开口,又觉得自己不够资格,不开口,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老爷这会正在危难间,即便没确定是真的危难,可也难说不是?堂堂国公府的夫人,他们老爷的弟妹,竟然做出幸灾乐祸的姿态出来?简直岂有此理! 翠儿一边瞪着陆曼一边凑到俞疏桐耳边小声道:“小姐,你看她!” “我看你是在搬口弄舌!”俞疏桐远远看了眼陆曼,转头狠狠敲在翠儿额上,压低声音道,“你管她那么多,咱们尽快回府就是了,不要多生事端。否则回晚了,府里大乱,你负责?” 俞疏桐一说翠儿,翠儿立时捂住嘴,“奴婢但不起,奴婢不说了,咱们快走!” 俞疏桐又敲了下翠儿,上前向陆曼寒暄了几句,就要出国公府。谁知陆曼眼睛一暼,眼底闪过笑意,貌若不经意问道:“我听人说,你爹在北海贪污?你一个无官无职的小姐,回去顶什么事?” 俞疏桐目光一顿,缓缓抬起对上陆曼昂然的目光,一字一顿问道:“二婶这是何意?” “我爹出了事,家中只余我一个主子,我不回去主持大局,难道二婶替我去?” “我是个外人,怎么替你?去还是该你去的,不过记得回来,你大哥调回京的文书已经发出去了,很快就能回来。可别他回来了,你却不在,一大家子就差你一个,多丧气。”陆曼悠悠道。 “二婶怎么说话都不利索了,一会你是外人,一会我是国公府一大家子里的一个。二婶都是我俞府的外人了,我又怎会是国公府的内人?” 俞疏桐淡淡一笑,陆曼眼中闪过几道利光。 俞疏桐屈膝一礼说道:“侄女玩笑,二婶莫怪。大哥快回来了,二婶为他接风洗尘忙得不可开交,俞府的事,自有侄女顾着就不劳二婶烦心了。” 言外之意,俞府就不用她陆曼来操心了,她那大儿子已经够她忙的了。 陆曼听出她的画外音,面色一沉,道,“索性你爹贪污,你也不在朝堂,回去了也帮不上忙,不如留在府上陪老夫人,不更让人省心?” “想来二婶还有事要忙,侄女就不耽误二婶了,告辞。”俞疏桐没理她的话,微笑着退开几步,转道出了国公府。 府外早已备好马车,俞疏桐坐上马车让人抄近道回了俞府。 人还未进门,就听见府里闹哄哄的,俞疏桐面不改色掀帘下车。府门内外下人拥集,里头的裹着细软杂物要逃,外头的堵着不让走,吵吵闹闹不成样子。 俞疏桐站在府门外看了会,门里的下人有眼尖的看见她,身子一耸,撞了撞旁边的人。 被撞的那人一个趔趄,差点扑到门柱子上,“干什么你!” 撞人的那个打眼色让他看外边,他匆匆瞥了一眼,吓得后退几步站好。 周围人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顺着他们视线望过去,俞疏桐立在视线中心朝他们微微一笑:“我不在府上,你们就当俞府没主子了吗?” “不是……小姐,我们是怕受牵连……贪污受贿那可是抄家处斩的大罪!”有下人嗫懦道。 “皇上还没给我爹定罪,你们就先给他定了个贪污受贿的罪?”俞疏桐咬着字道,“我俞府养了一群好下人!” “且不论我爹的罪到底能不能坐实,你们一个个就先闻风丧胆收拾东西要跑。我看看这里头有签了卖身契的,也有没签的。不管有没有卖身契,你们都是俞府的下人,不想着同甘苦共患难,就想着见风使舵,趋利避害。咱们只能同福不能共苦,是吗?” 俞疏桐扫过府门内外的人和他们手里成包成包的东西,“我要再晚回来个一时半刻,你们是不是还要把我俞府掏空?” 下人们战战兢兢不敢言语,俞疏桐冷哼一声甩袖大步往府门前走,看着他们一个个低头不语,“刚才谁说我爹犯了大罪?” “我也不指望你们站出来承认,”俞疏桐视线扫过下人,慢慢说道,“我告诉你们,我爹今天要真的犯了抄家处斩的大罪,朝廷早就派兵围了俞府,你们还能有机会卷了我俞府的东西准备逃往异地他乡?” “那罪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定下来了,咱们这么做,也是……也是想早日脱离危难,小姐你就好人做到底,放我们一马吧。”其中一名下人蚊子大点声,又怕俞疏桐听不见,稍稍放大了些。 俞疏桐的目光放到说话那人身上,轻笑着问道:“本小姐记得你和我俞府签了卖身契,你想本小姐怎么放你一马?把卖身契还给你?” 那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俞疏桐笑得更开了:“行啊,只要你出银子,本小姐让人把卖身契还给你,绝无二话。你不会……还想本小姐替你掏银子吧?你们都在我俞府干过,府里是什么情况你们能不清楚吗?本小姐掏不出那么多银子,你想要卖身契,那就拿银子。” “怎么样?”俞疏桐笑看着那人,见他埋头往后退,便立时收起笑容,扬声对围在府门前后看戏的下人道:“签了卖身契的想要契约,自己拿银子,本小姐就派人去官府撤了你们的卖身契!没有卖身契的,想走本小姐也不拦着,去账房结了工钱,要走要留悉听尊便!” 话音一落,有人面色难看,有人拔腿回府往账房跑,留下原本就在维护俞府秩序的下人和签了卖身契走不了的。 翠儿和两个丫鬟从市井赶过来,一来就见到府门前对峙的情况,心下一沉。 俞疏桐朝她们点了点头,她们这才放下心来。 俞疏桐从府门外维护俞府秩序的人中点出了几个下人,对后赶来的三个丫鬟道:“除了这几,其他人赏银子!” “多谢小姐!”维护俞府的下人本也没想要银子,俞疏桐赏他们是意外之喜,拿着也不会烫手,便一个个喜上眉头,感恩戴德,无不服从。 俞疏桐趁热打铁问道:“府上可有已经逃走的下人?” 下人神情一顿,低声回道:“有几个已经逃了。我等没能追回,小姐恕罪。” “无碍。逃走的若有签了卖身契的,通报官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签卖身契的,就去官府告他们私吞主家财务,请官府务必追回!”俞疏桐让人再拿了些银两给他们,看着他们的眼睛,问道:“晓得了吗?” 下人唯唯诺诺点头道:“晓得了。” 私逃家奴,一旦主家报官,这家奴死活都要被追回来。生是此家人,死是此家鬼。官府不管家奴许多,只要追着人,是以追到的家奴,送回主家大都变得身残体弱,甚或者已成了尸体。 下人拿着银子转头抹了把冷汗,带了几个人去衙门上报了俞府家奴私逃一事。 俞疏桐望着几名下人离去的背影,负手望着剩下的人,露出一抹微笑,说道:“几位若有闲情,不如,去把府上下人都请到内院,本小姐有话想说。另,请账房的潘管事把年前至今的账本带上。本小姐好歹得看看,自己不在这几个月,府里有没有人贪图私利。” 下人噤若寒蝉,立时散去通知府里其余人小姐回来了,尤其是要通知那好利好益的潘管事! 这几个月,潘管事可没少从府里捞好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3章 家事 账房先生与下人很快聚集到内院,俞疏桐看了眼潘管事,和声细语道:“潘管事辛苦了。几个月来潘管事日夜守着我俞府的账本,茶不思饭不想,眼瞧着都比几个月前瘦了。累苦潘管事了,我也不是那等苛待下人的主子,今日就让潘管事歇息一天,潘管事把账本舍下,我来替潘管事算算账,咱们再论功行赏,如何?” 潘管事大腹便便,面容和善,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他手里捧着一沓账本,满头虚汗,听见俞疏桐的话点头哈腰道:“算账这等琐碎事还是我来办吧,小姐说要算什么,我来算。近来账本小姐不曾过目,里头有些账目小姐不清楚,可能算不来,还是我来吧。” “近月府里的账目,国公府备一份,府里留一份,我从国公府来,自然已经知晓国公府那份的情况,两边账本一样,我又怎会不清楚府里这份的账目?还是说……”俞疏桐故意留了后半句话,等着看潘管事的反应。 潘管事听得出她下半句话,无非是怀疑两边账目不一样。 他腆着笑脸,说道:“我办事,哪有不放心的,账目并无问题,与国公夫人手里那份是一样的。不过小姐匆忙从国公府回来,国公夫人手里那份应当是没看过的。小姐急着打理府内情况,我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小姐毕竟久不在府中,有些事,小姐不清楚,这账也算不来。” “比如说呢?有什么关及账目的事我不清楚?”俞疏桐气定神闲,看着潘管事低头眼珠子胡乱转,悠悠问出了这句话。 “这……”潘管事目光落在账本上,翻看着账目,脑子飞速旋转,说道,“今年北海雪灾,菜价米价飞升,尤其是盐价,小姐身在国公府,也不常去坊市,您要是因此怀疑我从中取利,我不是冤枉了吗?” 潘管事说着露出一副心有苦衷的神情,俞疏桐当着众人的面,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道:“原来潘管事是怕这个?那倒无妨。” 她唤了声“春雨”,问道:“方才回府时,我让你和翠儿、寒露去市井打听京城里的柴米油盐的价格,打听得如何了?” “已打听清楚。”春雨回道。 “那便容易了。”俞疏桐重新看向潘管事,问道:“如此,潘管事可否将账本放开,容我查验查验?潘管事怕我冤枉怀疑你,如今有春雨在,她打听的是今年的物价,市井人家不认识她,也不会有意哄骗她,拿到的应当都是真价格。潘管事若还不放心,我便以她们打听的最高价来算账,绝不会冤枉了管事。” 她好整以暇望着潘管事,“账本,潘管事还是交出来吧,免得耽误时间。偌大一座俞府,我难得回来一趟,要做的事多着呢,潘管事是账房,想必也知道这些事多琐碎麻烦,管起来让人头大。你这边能为我省下些时间,我自然感激不尽。” 潘管事神情仍有些不乐意,但俞疏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账本是人家家里的,他死扣着不放也说不过去。但这账目……他瞄了眼俞疏桐,希望这位小姐看不出什么蹊跷来。 他把账本交给春雨,春雨拿给俞疏桐。 账目不多,也是因为俞敬谦出公差在外,俞疏桐寄住国公府,两位主子不在,也没有什么大开销。记在账目上的都是采买蔬菜柴米油盐这些东西。 俞疏桐迅速过了一遍账目,缓缓合上账本,和气地问道:“这只是公中的账本,库房的账本在何处?” “库房并未动过,也无任何进项,我就没拿过来。”潘管事躬身道。 闻言,俞疏桐挑了挑眉,“无任何进项?难不成,逢年过节,其他府上没送礼?或者,我拟的礼单,你们没照办?” “怎会!”潘管事声音有一瞬的颤抖,但很快压了下去,“小姐的吩咐,我自然照办了。只是各项进出未有大变化……是以……” “以防万一,还是拿来看看。”俞疏桐看了眼寒露,寒露下去按吩咐拿账本。 俞疏桐一下下敲着椅子扶手,木头闷声响着,就像扣在潘管事心里。 “小姐!那个无赖书生说要见您!”翠儿小跑到俞疏桐身边愤愤道,“还直闯咱们府!” 俞疏桐手指一顿,就见翠儿指着院门喊道:“您看您看,他都已经进来了!这不是欺负咱们府上无人吗!” 薄世清不理会翠儿的喊叫,朝俞疏桐弯腰拱手道:“在下此行一是来道谢,二嘛……有人托在下带了封信来,请俞小姐务必过目。” 薄世清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亲自交给俞疏桐,请她打开看看。 俞疏桐边拆信,边问他说:“你的事解决了?怎么有闲工夫上我这来?还能找到俞府?” 前几回碰到薄世清她都是以国公府三小姐的身份行事,一般人也不知道她爹和国公府的关系,只以为她这个三小姐是老夫人的宠爱,而非真的三小姐。谁又怎会猜到她家在俞府。 “在下的事已经解决了,朝廷给我们这些人了个补考的机会,昨日已补考完毕。结果如何,但凭天意。”薄世清说道。 他的才识能得安王认可,补考自然不必担忧,此言是谦虚了。 俞疏桐瞥了他一眼,讲注意力放在他带来的信上。细细看过信上每一个字,她猛地合上信纸,让人拿火盆过来,烧了信纸。 “信上内容我已知悉,多谢你。”俞疏桐道。 薄世清探头探脑地往火盆里看:“信上写的什么啊?谢倒不必,要说谢还得在下谢你,要不是你帮忙,这事也不能这么快解决。” 火焰烧尽纸张,上面的内容薄世清一个字也没看到,他唉声叹气道:“在下劳心劳力找到俞府为小姐带信,上面写的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带的是坏消息可怎么办。” 俞疏桐轻笑了声:“确实是坏消息。” 薄世清两眼微微睁大:“真的假的?” “真的。”俞疏桐肯定道。 “哎呦,那可怎么办?”薄世清手心拍手背,他原以为是什么好事呢! “索性与你没有太大关系。”俞疏桐笑道,余光瞥见寒露回来,便说道:“我这还有事,就不留你用茶了,改日补考放榜,我再请你去添昼阁用茶。” 薄世清看院子里的聚满下人,再联想到今日朝里传出的消息便猜到了个七八分,如今也确实不是他能多留的时候,就告辞了:“在下先谢过俞小姐了。若有吩咐,在下莫敢不从,告辞。” 让翠儿送走薄世清,俞疏桐翻看了遍寒露捧来的库房账本,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她把账本摔到潘管事肥胖的腿上,怒道:“潘管事,我敬你是府里的老人!我爹立府开始你就管着我家的账,我爹信任你,账房上的事从未过问!我管家开始,账房上的事除非大事,其他均交由你打理!公中的账你做的比谁都漂亮!但库房的账你看看自己是怎么做的!” 账本打在潘管事腿上,吓得他一个哆嗦,他低身捡起账本翻了翻,不解道:“库房的账,没有问题,小姐何以生如此大的气?” “没有问题?”俞疏桐起身抽过账本翻开一页,指着上头的进项,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买的?谁买的?若是送礼为何没标明是谁送的?” 俞疏桐又朝后翻了一页,指着上面记的红珊瑚、翡翠等珠宝饰物,“还有这些,这些都是谁买的,哪儿来的?潘管事别以为我小就不记得自己家库房里都放了些什么东西,更别想糊弄我!” “小姐,这是老爷吩咐人记上的东西。”潘管事目光飘忽。 言外之意,俞疏桐不记得实属正常。 “我爹吩咐的?”俞疏桐冷笑着把账本翻到一月到三月的进项,“这也是我爹吩咐的?” “我爹年前就去北海出公差了,潘管事的意思是我爹身在北海,还指挥着府里的大小事务,但他却连一封信都不曾写给他的女儿?” 俞疏桐合上账本使唤春雨道:“去把我年前去国公府时让人抄录的账本拿来!这些多出来的东西,究竟是谁放进府里的,对比一番,自然清楚!” “小姐确确实实怀疑我?”潘管事着急了拉住春雨,对俞疏桐道,“这些账目是老爷私下吩咐的,小姐不知道,但也不能往我头上扣帽子啊。” “我怀疑潘管事,难道潘管事不想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吗?”俞疏桐疑惑道,“等春雨把账本拿来,咱们就知道我家究竟有没有过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到底是他人塞进来的,还是我爹私下吩咐你的,不就都清楚了吗?” 她瞥了眼潘管事的手,“潘管事还不快放开春雨?等她取了账本回来,潘管事身上的嫌疑自然可以清洗。” 俞疏桐咄咄逼人,潘管事抓着春雨的衣袖松了紧,紧了又松,始终下不定决心。 俞疏桐笑了笑,“既然俞管事不愿诉诸苦衷,也不想洗清自己的嫌疑,我也不等潘管事了。”她转向寒露,说道,“去把账房的账本都拿过来,逐个清点!但凡有问题的地方,记下来,等我回来咱们再细细算!” “我出门这段时间,还望潘管事好好思量,究竟想要怎么个死法。”俞疏桐轻笑着说道,“我记得潘管事家中有个儿子,如今在何处念书啊?” 听俞疏桐提到自己的儿子,潘管事面色顿失,当他想开口时,俞疏桐却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4章 玉珠 俞疏桐神态自若跟着望春阁的管事走进后院,立定后福身一礼,淡淡道:“世子万安。” “坐。”藉秋风点了点石桌旁的石凳。 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个铜盆,盆里盛着清水,俞疏桐不着痕迹地扫了眼铜盆,揽裙坐下。 藉秋风取下腰间戴着的青玉珠,说道:“这是定国公府上吴姨娘的玉珠。” 话音刚落,玉珠落水,声音沉闷,珠子打到铜制盆底翁翁响动。 俞疏桐眼含不解,藉秋风为其解释道:“这水参了碱,玉珠泡过折浦花,遇碱水会发红。” 俞疏桐轻声道了声谢,仔细观察水中的玉珠。果不其然,片刻功夫,玉珠渐渐转为红色,青红混杂,颜色不再如之前通透。 “这……果真有折浦花?”俞疏桐取出玉珠,用帕子裹住擦干,又见红色缓慢退去,“恕民女无知,折浦花有何用途?” 她前前后后二十多年的经历,从未听过折浦花这个名字。 藉秋风应是知道她不认识,她刚问出口,就为她解了疑惑:“对常人无害,但对女子腹中胎儿却是至毒之物,在前四个月均可致其死亡。国公府吴姨娘佩戴此珠时日已久,效用减弱,如今这胎虽能保住些时日,但活着生下来是不可能了。” 也就是说,吴氏这胎只能是死胎,至于能保住多久,还要看运气了。 俞疏桐抿了抿唇追问道:“这折浦花于常人无害,只于胎儿有碍,那怀着胎儿的人会否有影响?民女的意思是,会否……累及妇人寿命?” 吴氏上辈子在她入国公府的时候已经形容枯槁,等她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没了人样,她走后,也不知吴氏究竟活了几个春秋。 “滑胎次数多了,自然会损害妇人身子。”藉秋风说着取出一张纸,递给俞疏桐道,“你若实在担忧那吴姨娘,用这个方子给她养着,可保她十年寿命无虞。” 纸上写着一副药方,所需药材平常可见,俞疏桐收了药方再三感谢藉秋风,末了便准备告辞。 俞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处理,这次扔下潘管事出来会见藉秋风,一是藉秋风是世子,她不能耽误,二是想晾一晾那潘管事,等她回去一并处理了府内账目上的事。 如今时间也差不多了,俞疏桐起身预备开口请辞,谁知藉秋风兀的问道:“俞侍郎贪污的消息已传回京城,你打算如何应对?我在北海的人传回消息说俞侍郎的罪名似乎已经定了。北海的官员咬死雪灾赈灾银下拨时数量不足,俞侍郎恐怕……” 藉秋风未尽之言,俞疏桐听得明白,但她不觉得她爹会出事。即便真有事,她也会让这件事变成虚惊一场。 “劳烦世子关心,此事民女自会放在心上。工部修补北海堤坝的事民女也帮不上忙,只能据自己所知告诉世子一声:但凡有贪污亏空,账目必然有蹊跷。不过以世子的聪慧,想必早已想到。” 俞疏桐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藉秋风望着她的背影怔了半晌,低头一笑,又听院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他抬头看去,俞疏桐立在不远处双手捏着帕子,低声道:“世子可否告知折浦花的出处?” 俞疏桐半垂着眸子,有些不好意思。她方才想着吴氏和她爹,竟把重要的事给忘了。 幸而藉秋风不在意,大方告诉了她。 回府时,翠儿已把晚膳摆好,就等着她回来了。 俞疏桐用罢晚膳,漱口洗手,让人撤掉碗碟,上了两盏茶,请潘管事过来一叙。 却说那潘管事自从白天被俞疏桐责问了一番,战战兢兢,坐立不安食不下咽,忧愁如何向小姐交代账上的事。 库房的账确实有问题,但并非出于他自愿。俞敬则对他有恩,陷俞敬则与不义之地,非他所愿,但关及自己儿子,他也只能听人之命行事了。 妻子早逝,这儿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他自己也不能再有子孙,这儿子便是他唯一的血脉,若这儿子出事,他如何向已去的妻子交代,又如何向地下的先祖交代。 潘管事看了眼房中念书的儿子,在院中长吁短叹,此时下人来喊他,他一抬袖子抹掉头上的虚汗,跟着去了俞疏桐的院子。 桌上摆着两盏茶,俞疏桐占着一盏,另一盏搁在桌子边缘,茶盖虚掩,缝隙里掺着茶香的热气直往出钻,似乎要顶开茶盖。 潘管事视线落在茶盏上,俯首问道:“小姐请我来是……” “潘管事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过了多久?三四个时辰的功夫,潘管事就把白天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俞疏桐微蹙眉头,自责道,“看来是我和我爹的疏忽,竟然没注意到潘管事年纪大了,记性也跟着没了。账目上的问题,也怪不得潘管事,对吗?” “不不不,是我的错。”潘管事摇头道,“是我没记清账目,不关老爷和小姐。是我担不起这个责任,没有及时向老爷和小姐禀告。” “哦?”俞疏桐松开茶盖,嘴角扯起一抹笑容,问道:“潘管事承认自己有意添加账目了?” 潘管事一惊,抬头望向俞疏桐,但见她眸光深邃,似能看穿人心,心头微悚,连忙否认道:“不、不是,是我记性不好,没记得自己何时添加的账目,并非有意添加。那账目的来头,我也不清楚,小姐明察秋毫,万莫冤枉我啊!” “潘管事这话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账目的来头你不清楚,何时添加的你也不清楚,那让我去找谁?”俞疏桐轻笑道,“俞府里的账目从来先过潘管事的手,再过我的手。我去国公府前,是这样。怎么我去了国公府,账本让二婶代为管理,潘管事就开始糊弄了事了?” 俞疏桐压低身子笑着问道:“是欺负我不在府中?还是你担大包天?” “不敢!我不敢!”潘管事失声叫道。 “潘管事不敢什么?说清楚些,我也好判断你是不是真的不敢。”俞疏桐直起身子,抿了口茶。 “我不敢糊弄了事!那账目都是定国公府的人过来让我添的!” 俞疏桐对这事紧咬不放,潘管事也豁出去了,左右两边都是用他的儿子威胁他! 潘管事松口,俞疏桐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搁下茶盏,笑容灿烂:“那潘管事可记住了,俞府需要你的时候,你说实话,你儿子我替你保住。你说假话,你儿子是死是活与我俞府无关。” 潘管事隐约猜出她的打算却不敢深入细想,唯唯诺诺应下了。为了他儿子,他照办就是了。 解决了潘管事,其他就好办多了。逃逸家奴报给官府,心散了的下人放走,留下的下人月钱翻倍。余下的也没什么了。 俞疏桐几天时间弄顺俞府的事,总算抽出空来去赵氏医馆问问赵大夫,这折浦花与吴氏的关系。 赵氏医馆门庭冷清,俞疏桐独自进了医馆,见赵大夫躺在医馆藤椅上,手里抱着本医书,便故意加重脚步,引起赵大夫的注意。 “赵大夫今日清闲,可否帮我看个东西?”俞疏桐兀自坐到赵大夫不远处的板凳上,掏出吴氏的青玉珠。 赵大夫瞥了眼青玉珠,阖眸不语。 “赵大夫见多识广,可有听过折浦花这个名字?”俞疏桐把玩着玉珠,自顾自问道,“赵大夫久处宫中,后宫腌臜事见得多了。折浦花一物,产于何处,有何用处,您应当清楚。我来不是问责于您,是想知道这草可有解法?” 赵大夫等她说完淡淡回了句:“没有。” “赵大夫早知吴姨娘受折浦花影响,胎儿无法存活,偏这事牵扯到宫廷,不可直言。我屡次询问,赵大夫也只说吴姨娘身子无碍。”俞疏桐顿了顿,继续说道,“吴姨娘身子几经滑胎,究竟有碍无碍还不好说。” “三小姐来到底想干什么?不妨直说,老朽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赵大夫斜眼望着她,冷哼道,“医者仁心,有病没病在老朽眼里都一样。” 俞疏桐倒不介意赵大夫挖苦她的话,放下青玉珠说道:“我想请赵大夫用折浦花浸泡这枚珠子,不需深入,只要表面一层便可。” 闻言,赵大夫坐直身子,沉声道:“这珠子是吴姨娘的,年岁久了效用尽失,正好这胎过后她也不必再受苦。你让我重新给这珠子加上折浦花,是何居心?那吴姨娘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了!” “正是因效用尽失,我才要赵大夫重新加些进去!”俞疏桐抬眸对上赵大夫的眼睛道,“吴姨娘耳根子软,除非她亲眼所见,否则旁人说什么她信什么。想要她学会防备,必然要她先明白,有人要害她,她方能硬起心肠保护自己。今日有人不想她有孩子,明日就可能有人想要她的命!孩子没了可以再怀,可以抱养,命没了,从哪儿再找一条命来?” “可你这是先害她,再救她!救不回来怎么办!本末倒置!如何使得!”赵大夫把青玉珠扔还给她,坚决不同意她的做法。 俞疏桐也不纠缠,收了玉珠起身告辞道:“我改日再来,希望赵大夫能改变心意。” 出了赵氏医馆,俞疏桐叹了口气,让马车载她去逐味坊买只烤鸭。马车驶至四街交界处,街口摆着一盘棋,后面坐着一位白胡子老头,神神叨叨念着什么。 俞疏桐从车帘空隙扫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便让人停下,她撩开车帘,忽然想起,那棋盘后的人不是安王府的那个老头吗? 能自由出入安王府的人,身份地位必然不差,怎会跑来街市摆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5章 棋局 缘着街口摆棋盘的人自己见过,俞疏桐吩咐车夫停车,下车过去看看。 棋盘前站了不少人,捻须托腮盯着棋盘两眼放光。俞疏桐侧身挤到前方,低头一看,棋盘上的棋子都只剩下一口气,谁先走另一个都得死。 下一步轮到白子走了,黑子必死无疑。 棋局胜负分明,这老头摆这么一盘棋在街口,想干嘛? 俞疏桐瞄了眼老头,那老头恰巧探过目光,两人视线一碰,她笑了笑,低头研究棋局。 “小丫头试试?” 一只手伸到俞疏桐面前,掌心一颗白子。俞疏桐收了白子,预备掐断黑子最后一口气,那老头手一挡,不赞同道:“谁让你这么下了!” “那不这么下,要怎么下?”俞疏桐拿起白子,指着她刚要放白子的地方,说道,“白子放这,这盘棋就结束了,还能怎么下?难道要放黑子一马,让它有机会反杀白子?” 俞疏桐是开个玩笑,谁成想那老头当真点了点头,满意道:“正是正是!我是让你放黑子一马!” “这些……”老头指了指棋盘上的棋子,有指了指周围站着的人,说道,“这些都是他们下的。一人两次机会,要么让对手动弹不得,要么给后边的留条活路。上个人下得这盘棋半死不活,你得把这盘棋盘活了。” “我一步结束这盘棋不行吗?” “不行!”老头睨了她一眼,“你得走两步,走一步不作数。” 俞疏桐眨巴眨巴眼睛,把白子还给老头,说道:“那我不走了。” 她提起裙子转身,一回头撞见一书生托着下巴,朝她一笑:“俞小姐真巧!怎么不下啊?” “我棋艺不好,下不来。”俞疏桐拍拍他的胳膊,语重心长,反问道,“补考放榜了吗,你还有闲心来街市晃荡?补考没上榜,你可如何向家中老父老母、甥舅子侄交代啊?” “不巧,今日放榜。在下已经看过了,不才只进了前十,没拿到榜首。可惜了。”薄世清笑眯眯回道。 春闱前十就够寒门学子光耀门楣了,薄世清这意思是他还指望更高的成绩? 俞疏桐眉头微挑,“不知何日殿试?薄生拿个天子首席门生岂不光宗耀祖?” “个人看个命,在下若与仕途有缘,自然能在殿试中拿个好名次。若无缘,蝇营狗苟十余年还是会抱负难平。”薄世清话语急转,指着棋盘道,“不如惜取眼前时,让在下看看俞小姐的本事,也好让在下平一平连日遇霉事的怨气。” “你遇霉事,又与我何干?”俞疏桐口中这样说着,却回头向老头讨了棋子,“书生就肯定我没有回转局势的办法,想看我出糗,平你的怨气?” “俞小姐有法子尽管使出来,在下拭目以待。”薄世清凑到棋盘边笑看向俞疏桐。 这盘棋,要盘活黑子不是没有办法,不过大多数人都舍不得。 俞疏桐一子落在黑子围住的白子中,把白子堵死。那一片的白子成了死棋,数一数死了十三颗白子。 白子自损三千,似大势已去。 俞疏桐又捻了颗黑子,抬头问老头:“一黑一白,一个来回算一次机会,还是下一子便算一次机会。” 老头正觑着眼睛看棋,冷不防被问着,含糊道:“你觉着怎么算就怎么算。” “那就算一来回一次了。”俞疏桐落下黑子割了黑子那些动弹不得的子。 一个来回,损了白子,治了黑子,两方基本持平。 可还有个问题,如此一来,黑白两方据守一方,互无交集,这棋还如何下? 接下来一个来回,俞疏桐各在敌方阵营下了一颗棋子,棋局彻底活了。 “俞小姐高招。”薄世清先夸了俞疏桐一句,接着自己拿了一颗白子,放到棋盘上,“不过这样一来,白子就日落西山,再难复起了。” “哦?接着呢?”俞疏桐捻了颗黑子比划着,“这样黑子不也穷途末路,还击无力了吗?” “想让对方死还不简单,最重要如何杀得对方心服口服。”俞疏桐把棋子扔回棋盒,拍拍手起身要走。 “小丫头别急着走啊。”棋盘后的老头忽然开口道,“来把这盘棋下完嘛。” “就你俩!”老头指着薄世清和俞疏桐,招呼旁边的书童放了俩小马扎,“来来来,坐下下,把这盘下完,下完老头子再摆。坐下坐下,站着多累啊。” “下完?”俞疏桐看了眼薄世清,但见对方笑得睁不开眼,她便也不推辞,坐下执黑子,先行一步。 薄世清紧跟其后,两人有来有往,不多时棋盘就满了大半。 老头摸出一本书竖在眼前,装模作样,间或摆出几样表情似在评判书本内容,然他的眼睛却时不时瞄向棋盘。 黑白两方僵持不下,白子稍落下风。接着便该薄世清走棋,他沉思须臾,落下棋子。 棋盘上势态一转,黑子危在旦夕。薄世清拱手笑道:“俞小姐承让了。” “胜负未分,言之过早。”俞疏桐笑了笑,说道,“收网!” 黑子落下,薄世清定睛一看,棋子正正好下在他的死穴上,白子回天乏力,颓势难挽。 “薄生承让了。”俞疏桐学着薄世清的动作拱拱手,提裙起身,“老先生也承让了。” 闻言,老头放下书本,讶异道:“这就要走了?” “时近正午,老先生不用些什么以填腹中空寂?”俞疏桐起身福了一礼,便打算回府。 老头不肯放她走,捉住她的袖子再三挽留道:“小丫头饿了,老头子让书童去街上买些吃食给你。你看老头子孤身一人,留这陪陪老头子嘛,保准不让你吃亏,你想要什么老头子给你什么,你看怎么样?” 俞疏桐皱了皱眉,较真道:“老先生,我这位熟人还在这,您怎会是孤身一人?瞧他闲来无事还有心情挑事,想必很是乐意陪您。我家中还有些许琐碎杂事,还容我家去,否则待在这心神不属,碍您的眼,实在罪过。” “怕什么!”老头斜了薄世清一眼,说道,“这小子愣头愣脑的,老头子不喜欢他,就要你陪!再说咱们又不是第一次撞见了,可见咱们有缘。你家的琐事,你要信得过老头子,老头子帮你办了!” 闻言,俞疏桐轻笑一声,这老头真是……别有目的表现的也太过明显了。大庭广众拽着她不放,好说歹说要她留下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那这样,我家的马车就在那边停着,”俞疏桐指了指街边挂着俞府牌子的马车,“我去打声招呼,让下人先回去,我在这陪您。日暮时分我再让他们来接我。” 老头勉勉强强点了个头,俞疏桐过去吩咐了几声复又返回来。交叉口人来人往,她蹲坐在老头旁边和薄世清分着一只烤鸭,问道:“你怎么也不走?” 薄世清啃烤鸭啃的不亦乐乎,听她一问,烤鸭卡到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俞疏桐要了碗水给他灌下去,才听他开口道:“这老头贼眉鼠眼,瞧着就不像好人……哎呀!” 老头听薄世清说自己坏话,当头给了他一下,说道:“背后数落人,当得什么君子!” 薄世清抬头,愤而骂道:“你都听见了,这算什么背后数落人!老头还不许人说了!无缘无故拉着人小姑娘不放,不是起了坏心是什么!在下这是当面指责你!” “胆子不小!”老头瞪了他一眼,夺了他的烤鸭递给书童吩咐道:“饿着他,没我吩咐不许给他吃!” 薄世清眼见自己的烤鸭进了食盒,抹了把口水,道:“不吃就不吃,在下还怕里面有毒呢!” “好,有骨气!”老头“哼”了一声,又吩咐道:“水也不许给他喝!” “在下缺你那一口吃的一口水吗!”薄世清撇开头,趁着老头不注意悄声对俞疏桐道:“俞小姐且放心,在下客栈有同伴,见在下久未回去,必然出来找寻。” “多谢薄生,不过你的话,老先生全听见了。”俞疏桐眨眨眼,示意薄世清看身后。 薄世清回头一看,那老头睨着他扬了扬下巴道:“有人来寻你还不好办,老头子带你们回山上,看谁能找得见!” 老头瞧了瞧天色,对书童道:“带他俩上马车,咱们赶天黑出城。” 薄世清刚想站起来反抗,书童在他颈子后来了一下,他两眼一翻向后倒去,别说反抗了,睁眼都是问题。俞疏桐见书童如此粗暴,捂着脖子笑道:“我就不必了,小先生在前走,我跟着,绝不会丢。” 老头也点了点头道:“她就不用了。这个书生随便扔到马车上丢不了就行。” 书童极听话,给薄世清顶捆了条麻绳,塞进马车,顺手盖了块布,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蜷缩着的大型动物。 俞疏桐后背抵着马车壁,朝对面目不转睛盯着她的书童微微一笑,示意自己不会乱跑。 到得城门口,守卫收了书童打点的银子,很快便放他们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6章 绑人 马车出了城门摇摇晃晃往东而去,俞疏桐透过车帘望见路边杂草丛生,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猜测他们是要往山里去。 京城依山靠水,城外无名的矮山土坡数不胜数。 “看出来咱们要上哪儿去了没?”老头冷不丁问道。 “恕小女子无知。”俞疏桐道。 老头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叫什么?老头子还不知道呢。” “姓俞,名疏桐。”俞疏桐老实回了。 “不错。”老头捻须点头,赞了一声。 马车里宁静下来,车轱辘滚过并不平坦的地面,微风刮过草叶风声簌簌。 坐在马车沿上驾马赶车的书童耳边啸过一道不寻常的风声,他定睛一看,前方杂草丛中转过一个人来。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墨发用一根灰色发带高高束起,朗眉星目。 书童猛地收紧马缰,停下马车,跳下去行了一礼道:“二公子。” “听荷,萧老头呢?” 话音刚落,马车帘被人掀开,连车帘末端都带着气愤,“没大没小!喊师傅!” 俞疏桐端坐马车内,听见藉秋风的声音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在萧赞掀开马车帘后,找了个不易被察觉的角度,对藉秋风笑了笑。 藉秋风微微扬起下巴对萧赞道:“萧老头你为老不尊,光天化日拐带人家书生小姐,还说我没大没小?” “臭小子!我看你是皮痒了,你爹怕你,不敢收拾你,我可不怕你!”萧赞夺过书童手里的马鞭,抬手就要往藉秋风身上扔。 俞疏桐一看他来真的,赶忙握住他的袖子,把他往回拽。萧赞也不是真的想打藉秋风,见有人出来拦着,就顺势把马鞭也递了出去,嘴上还是不饶人: “这次是老头子的乖乖小徒儿拦着,下次看老头子不揭了你的皮!” 俞疏桐也顾不得眼前这老头为何说她是“乖乖小徒儿”,给马车里的书童打了个眼色,让他倒一杯茶递来。 书童早就在藉秋风出现时就掏出了茶罐,俞疏桐要茶时,茶刚刚泡好,冒着缕缕白气。 俞疏桐接过茶,递给萧赞道:“先生消消气。” 萧赞见俞疏桐给他端茶,也不管烫,笑眯眯接过茶,吩咐书童道:“临雨,记下,一会儿回去把我书房笔架上右数第一根毛笔送给俞小姐。” “是。” 临雨定定看了俞疏桐一眼,俞疏桐心有疑惑却没直说。藉秋风来了,她和这老头的交集就到此为止,下次若是遇见了,躲着就是了。 “萧老头,我是来带她和那个人走的,不是来看你骗人拜师的。”藉秋风指了指俞疏桐和马车里横着的薄世清道。 藉秋风一点,俞疏桐眼睛立马转到萧赞手里的茶上。 萧赞瞄了她一眼揭开茶盖抿了一口。茶水滚烫,他生生咽了下去,临雨及时递上一碗冷水,他含了一口瞪着藉秋风,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个窟窿。 俞疏桐眼见这老头喝了“敬师茶”,大势已定,只能罢了自己收回茶水的想法。 她无心递了碗茶给这老头,却被这老头有心当做敬师茶,稀里糊涂拜了个师傅回来。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这办法自然得从师傅身上想了。 “老先生,我……”俞疏桐一句话还没说完,萧赞就打断她道:“喊师傅!” 俞疏桐一顿,继续道:“老先生……” “喊师傅!” 俞疏桐不改称呼,萧赞就一直纠正她,直到藉秋风开口道:“喊了也不吃亏。” “师傅。”俞疏桐最终还是妥协了。 萧赞眉开眼笑应了一声,指着藉秋风介绍道:“这是你二师兄,还有个大师兄。大师兄是二师兄的爹,你应该见过。” 说完又转向后边还在昏睡的薄世清道:“这个可能是你的倒数第二师兄,虽然他拜师比你晚,不过也算师兄。你年纪最小,做我门下的小徒弟。” 他说什么俞疏桐都点头应是,间或看了一眼藉秋风。等萧赞介绍完了,藉秋风适时插话道:“拜完师了,我该带他们回去了,晚了城门就关了。” “回去?”萧赞表情一僵,“老头子还要带你的师弟师妹回师门呢!回哪儿去!你自己回去!” “听荷,驾车!” 听荷略带歉意的看了藉秋风一眼,跳上马车赶马启程。 藉秋风不慌不忙飞身落到听荷身边,撩开车帘低身探入车内道:“萧老头,这两个一个待字闺中,一个刚中了进士,你把他们带回东山,京城之内遗留的事谁来处理?” “你这个二师兄是做什么的?”萧赞道。师兄不就是这时候起作用吗? “我没空。”藉秋风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 “云归总有空!” “我父王重伤未愈。” 一语说得萧赞哑口无言。先前大理寺里,安王强撑身体审案子,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能看出来,萧赞又怎会看不出来。 找人帮忙这块是行不通了,萧赞便把眼睛转回这两个新收的徒儿身上。小徒儿聪慧喜人,他舍不得,那边躺着的倒数第二徒弟,倒是没什么不舍。 打定主意,萧赞清了清嗓子道:“临雨,把我那倒数第二的徒儿交给他二师兄。” 薄世清像物品一样被临雨递了出去,藉秋风的目光却望着俞疏桐。 萧赞等了半晌不见藉秋风接人,就见他两眼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的小徒儿,气不打一出来,把薄世清推到他面前道:“这个你带回去。” 藉秋风气笑了:“那个也得跟我回去。要么你让我带他们回京城,你再自己回东山。要么,我带他们回京城,你自己回东山。” “兔崽子!”萧赞气急了直接骂道,“你不欺负师傅我心里不舒服是不是!老头子哪个也不选!你有本事来抢!” 说完萧赞挡到俞疏桐面前横着脖子,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好像让藉秋风带走俞疏桐就跟要他命一样。 “不如让我随世子回京城吧?” 藉秋风和萧赞对峙间,俞疏桐淡淡插了句话。 藉秋风笑开了,萧赞却拉下了脸。 萧赞道:“小徒儿你是不是怪师傅擅自收你为徒?师傅这是爱才心切!” “你分明是看她长得赏心悦目才收她为徒。”藉秋风道。 “老头子和自己小徒儿说话,有你什么事!”萧赞瞪了他一眼,转头和颜悦色对俞疏桐道:“你别听他瞎说,你要是徒有外貌,老头子也不会收你做徒弟,老头子看上的是你的才智。” “她若空有才智,貌若无盐你也不会收她。”藉秋风又道。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藉秋风笑了笑转向俞疏桐道:“当年林首辅送自家二女儿上门,请他收为徒弟,他嫌林二小姐是无盐,婉拒了。林二小姐貌丑,才华却是一等一的。他不收,可见他也是看中皮相的俗人一个,这样的师傅比比皆是。俞小姐想拜师,我可为你引荐……” “引荐什么引荐!”萧赞道。 藉秋风旁若无物继续道:“那师傅别的不说,最起码,不会拐人,也不会堂而皇之骗茶喝。” “我看你是想欺师灭祖!” 萧赞吊着脸拿了本书,用书脊敲藉秋风道: “那林小姐本就无意拜师,老头子收她回来做什么!你还说老头子是个看中皮相的俗人?普天下谁不是个俗人!那千佛寺里的释缘,张口闭口大道理,看什么都通透似无物,也不敢说自己不是俗人!老头子就是个俗人!怎么了!拜老头子这个俗人为师,抹了你们王府的脸面不成?老头子收个徒还要瞻前顾后,顾忌你们王府?老头子今儿就要把你和你爹逐出师门!” “师傅息怒。”俞疏桐眼看萧赞要认真了,赶忙站出来挡在两人中间道,“世子一时失言,您莫放在心上。” 萧赞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撇开脸算是给俞疏桐面子。藉秋风朝俞疏桐眨了眨眼:“你哄他做什么?越哄他越来劲。” “您二位,为我争吵,不值当。”俞疏桐道,“不如这样,我随世子回京城,半月去一次东山,请师傅布置功课,指导功课,平日还待在京城,二位看呢?” “不行!”藉秋风还没发话,萧赞就先不答应了,“老头子要教的东西多着呢!半个月怎么够,少说两天来一趟!” “我拜师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勤奋?”藉秋风道。 “该勤奋的是你!老头子凭什么勤奋!”萧赞理直气壮道。 藉秋风一时失语,先不管该勤奋的是谁,他们总要尽快商量出个办法来,可惜商量来商量去,萧赞就是不满意。 眼见日头西斜,城门就快关了,萧赞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俞疏桐十日一去,临走还从自己马车里的东挑西拣出几样东西送给俞疏桐,让她回去用。 藉秋风嫌麻烦,走时又悄悄给他丢了回去,萧赞发现后气得半宿没合眼。 带着俞疏桐和薄世清过了城门,藉秋风唤醒薄世清让他自己回去,留下俞疏桐和自己从皇城边缘漫步回俞府。 “今日多谢世子。”俞疏桐站定回身,“街上灯火通明,民女可独自回府,世子在外多有不便,不如先行离开。” “这里流民乞丐甚多,你孤身一人易遭歹徒。”藉秋风道。 俞疏桐想了想便应下了,不过须得藉秋风以扇遮面,防止在街上遇到相熟之人,出什么意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7章 请命 俞敬则涉嫌贪污包庇的消息传回京城当天,陈氏正一口一口喂俞敬谦燕窝。 下人间窃窃私语,俞敬谦不觉皱起眉头,叫来人问是怎么回事。下人如实禀报了,陈氏搁下见底的燕窝给俞敬谦擦了擦嘴角,说道:“国公爷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大伯的消息传回来,您作为儿子怎么也该去老夫人那儿瞧瞧。” 陈氏说的有理,俞敬谦便吩咐人给他穿衣洗漱,一身齐整的去了福寿院。 老夫人让人送走俞疏桐没多久,桌上还摆着午膳。四菜一汤,简单精致,俞疏桐走时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俞敬谦一进屋子,就见老夫人握着筷子发愣,行了一礼后问道:“娘是在为大哥的事烦恼?” “你大哥出事,你恨不能让人在自己院子里放几响炮仗。”老夫人勉强夹了几口素菜往嘴里送,没理会俞敬谦。 俞敬谦泰然自若坐到先前俞疏桐做的位置上,执起面前的筷子为老夫人布菜,“我与大哥一母同胞,血浓于水,他出事,我又怎会高兴?” “你也知道血浓于水。”老夫人淡淡道了一句,像是讽刺,又像是只是简单的陈述。 “爹娘从小养育得当,儿子自然知道。”俞敬谦面不改色道,“儿子这近半年身子差不多好了,这便进宫求皇上让儿子接手这件案子。儿子相信大哥不会做出贪污包庇这等事来,去到北海为大哥查明真相,也让娘知晓,儿子不是亲情淡薄之人。” “随你喜欢。” 老夫人既不表赞同也不表反对,神色平常。俞敬谦却仿若得了准允,搁箸退下。 隔日俞敬谦就回到了朝堂。皇帝为去北海的人选的发愁,安王世子在北海,派安王去本是再适合不过的,然安王年宴上受的伤不容他舟车劳顿,这人选一事就耽搁了几天。 俞敬谦一回朝堂便自请去北海,众大臣一看有人出来接这事,纷纷附和俞敬谦的想法。皇帝起先顾念俞敬谦与俞敬则是兄弟,没发话,后来也是见大臣们都不愿去,就应了俞敬谦。 北海赈灾银贪污一事第一次还有人肯接,那些人想着能从中捞些油水,可到了第二次,就没人敢出来接这事了。北海之事一而再再而三被报上来,遭牵连的官员名头上都有个贪污。被派去查案的钦差官员那么多,哪能没几个真拿了人东西的?既然拿了东西就说明要帮人遮掩包庇,此时有人把贪污受贿捅到上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边牵扯的不止一家。 不是对家干的能是谁干的? 谁进去了,一不小心就是个死。谁敢去?朝中大臣就怕这事落到自己头上。 这时候俞敬谦站出来,各大臣高兴的就差当面道谢了,又怎会去劝他不淌这趟浑水。俞敬谦去北海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北海的态势刻不容缓,留给俞敬谦准备的时间并不多,皇帝体谅他重病刚刚痊愈,多宽限了两天。俞敬谦趁着这两天时间收拾些贴身物件,当然,去北海自然要带位贴身照顾的人。 丫鬟仆人不消说,主要是缺少房中侍奉的人。陆曼是国公府主母,把持家务,于情于理不能跟去。唐氏在京郊庄子养病,回府都是困难。陈氏本想跟去,但陆曼一口否决了她。吴氏怀有身孕,再有两三个月,便该生了,自然被排除在外。 能跟去的就剩一个李氏了,她原本就是陆曼身边的丫鬟抬的妾,俞清清也养在陆曼膝下,陆曼对她好歹有几分信任,便把她叫到跟前叮咛了几句。 “国公爷生性风流,你跟去看着他些,别让他像上次一样,出一趟公事,给府里带回来个陈氏。”陆曼道。 李氏低眉应了,说道:“国公爷的想法我不敢妄自揣测也无权干涉。北海那边情势危急,大伯身在危难,国公爷定也无心关注这些旁的。” 陆曼拧起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李氏看了个遍,不敢相信这是李氏说出来的话。往常她吩咐李氏做事,李氏都痛痛快快的答应了,这回还学会跟她玩陷阱了? “我不管他有没有想法,你把他给我看住了!但凡再有一个女人进府,仔细你女儿的皮!” 说到俞清清,李氏畏惧地看了陆曼一眼,不敢再有违抗,喏喏称是。 陆曼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她下去打点行装。李氏出了清辉院,低头缓步轻声往自己院子走。国公府女眷的院子与老夫人的福寿院相隔甚远,除非特意绕路,否则不会碰到福寿院出来的人。 李氏走着走着听见前边沉闷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来人是老夫人身边的王妈妈,她热切地上前打了声招呼后,问道:“王妈妈来找夫人?” 王妈妈面色有些不自然,斜眼看了看旁边的院子,摆手道:“没有,是二小姐有东西让我拿给老夫人。喏,就是这个。” 王妈妈拿出一包东西给李氏看了眼道:“这是二小姐亲手做的栗子糕。” 俞溶溶平时无事便喜欢做这些糕饼点心,府里都知道,李氏扫了一眼便放过去了,转而问道:“老夫人在吗?夫人让我随国公爷去北海,我想问问她老人家有没有话带给大伯的。” “在,老夫人今日唤了三小姐回来,我出来时,两人在屋里说话呢。” “那我随王妈妈一道过去。”李氏转了个方向,跟王妈妈一道去了福寿院。 王妈妈进屋报了一声,李氏就被老夫人喊进去了。 屋里俞疏桐与老夫人面对面坐在罗汉床上,中间摆了瓜子点心,边上散落着几枚瓜子皮。 李氏进去先行了礼,接着直奔正题道:“老夫人有什么想说的带与大伯,交给我便是了。” 老夫人沉思了会,转头问俞疏桐:“你有什么想跟你爹说的?” 俞疏桐轻轻一笑说道:“祖母久不与我爹见面,如今连让人带话都要先问问我是什么想法?我没什么想说的,我能说的在我爹离京前就说过了。无非是让他小心行事,谨慎查案,多的我这个做女儿的也说不出什么了。祖母若有想说的,不如趁这个机会告诉我爹,也让他知道祖母还关心他。” “我没什么说的,倒是对你二叔有话说。”老夫人转向李氏,说道:“你随敬谦去北海,碰上你大伯的时候,劝着点敬谦,让他不要冲动。他责骂你,你就说是我让你说的。就这些吧。” “祖母果然关心二叔。北海的事不容他冲动,有人在旁边劝着也是好的。”俞疏桐说完缓缓起身理了理衣摆,道,“孙女虽然没什么话带给父亲,但孙女自从知道父亲被牵连进北海的案子,便准备了些东西,正好让李姨娘代孙女交给父亲,恕孙女不能陪祖母用膳了。” “去吧去吧。”老夫人叹了口气,让持朱送俞疏桐和李氏出去,自己在罗汉床上干坐了许久。 王妈妈见状拿出俞溶溶交给她的栗子糕,摆到老夫人面前,笑道:“老夫人,这是方才二小姐喊我过去,要我拿给您的栗子糕,外边包的荷叶。您平日最爱吃了。” 老夫人懒懒地看了一眼,捻了一块放进嘴里,其余的又让王妈妈拿下去了。 王妈妈劝了又劝,老夫人始终没胃口,这些栗子糕最后还是落入了下人的肚子里。 李氏跟在俞疏桐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到了醒梧轩前她加快脚步走到俞疏桐前头入了屋子。 俞疏桐步子不变进了屋子,转身关上房门,就听身后一声闷响,回头就看到李氏跪在地上对她磕头。 “李姨娘这是做什么,快请起。”俞疏桐低身要扶李氏起来,李氏反握住她的手道:“小姐不应下我的事,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起的!” “李姨娘有事不妨起来再说。”俞疏桐道。 李氏说什么都不起来,她仰头望着俞疏桐眼里慢慢聚起水雾,顷刻便凝聚坠落,“小姐,我跟国公爷去北海,来去光行程就要花去一两个月,我女儿还在陆曼手里,我放心不下她。我也不求小姐时时照看她,只要偶尔去清辉院代我看一看她,我便满足了。有小姐在,我好歹能放心,能知道我女儿在陆曼手下活着。求小姐一定应下我的请求。” “夫人说什么也是国公府的主母,清清在她手下即便过的不好,也不会丢了性命。李姨娘尽管放心。”俞疏桐安慰着她,把她扶起来拿帕子擦掉她的泪珠,“李姨娘若实在不放心,我应下就是了。只是你也知道,我与二婶向来不对付,能帮衬多少,我也说不清。” 有了俞疏桐的应承,李氏一颗心总算放下了,类似失去大女儿的恐慌她不想体味第二遍。 见李氏冷静下来,俞疏桐也不废话,道:“其实我也没什么东西要你交给我爹的,只是有一句话,望你务必带给我爹,也千万莫要让他人知晓,尤其是我二叔。” 李氏有求于她,自然也应下了她的事。 俞疏桐望着李氏的眼睛一字字道:“李姨娘帮我告诉我爹:在北海,无论俞敬谦说什么,或者给他什么,让他,别信、别拿。我说的,李姨娘记清楚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8章 回京 收拾妥当,俞敬谦带着李氏和家中妻小道别。俞疏桐扶着老夫人去国公府门前和俞敬谦道别。 俞敬谦见老夫人来了,快步走到老夫人跟前,搀住她道:“娘腿脚不便就不必来送行了。这要磕着碰着,儿子在路上还得担心您。” 老夫人一听这话立马有些不高兴:“我看你是盼我早些躺床上,省得碍你的眼。我这腿脚月月带我上千佛寺,也没见出什么事,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腿脚不便了。” “您这不是钻牛角尖吗,儿子关心您,您反倒觉得我话里的意思是抱怨您怎么还能动弹。”俞敬谦笑了笑,把话头转向俞疏桐,说道:“你爹的事你放心,二叔会查明的,他是我大哥,我也不愿见他蒙冤。” 俞疏桐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抬手拭去老夫人额上的汗,问道:“祖母热?” “出房门的时候,你们给我加了好几层衣服,能不热吗!”老夫人一指头戳到她头上,抱怨了声。 “是孙女的不是,早晨风大,想着外面会冷,便给您加了件衣裳,没想到出来风又停了。”俞疏桐指了指天道,“这天气变化,孙女也预料不到,您要怪,就该怪这天气。” “二叔也是,听说北海天候变幻不定,早上下雨中午停,今儿大晴天明儿就能下雹子。行李里最好多备些衣裳。” 俞疏桐转向一旁向李氏道:“李姨娘到了北海也要多注意二叔的身子。二叔大病才好,去的路上又是旱路又是水路,舟车劳顿,别到了北海又病倒了。” 李氏看了眼俞敬谦应道:“晓得了,夫人先前也叮嘱过我,三小姐又叮嘱一遍,我必定谨记于心。” “没有好身子,二叔又怎么帮我爹洗清冤屈,我当然要上心些。祖母说是不是?”俞疏桐眨了眨眼,老夫人暗瞪她一眼,让她少说两句。 俞疏桐轻咳一声,乖巧地退到老夫人身后。 俞敬谦轻笑道:“疏桐也没说错,儿子此去北海是替皇上查案,也是去帮大哥洗清冤屈的,当然要多小心。” 老夫人意味不明地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哥不在京城,疏桐就安心留在国公府陪你祖母,府上若有人欺负你,也自然有你祖母为你撑腰。我这几房妻妾儿女平日多被我娇宠着,也爱戏弄人,若有人戏弄到你身上,你只管记着,等我回来告知于我,我替你收拾他们。” “桐儿被人戏弄了自有我这个祖母替她找回场子,”老夫人挽住俞疏桐,板着脸对他道,“时候不早了,尽早出发,黄昏前赶到驿站早些休息。” 说完也不等俞敬谦回话,带着俞疏桐转身回府,留下俞敬谦和他的妻小。 李氏打破府门前的沉默道:“国公爷,上车吧。” 马车待命已久,俞敬谦看了眼天色,转身上车,上到一半回身看向陆曼道:“长洲就快回来了,他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你帮他定一个吧。” “不用你说。”陆曼淡淡道,“你关心别人女儿的时候我已经帮长洲选好几家了,等他回来一一见过就能定下了。” “你还和侄女拈酸吃醋?”俞敬谦笑道,“我不在,你把国公府管好。”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陆曼道。 俞敬谦没再说话,上了马车,李氏紧跟其后。 陆曼望着马车缓缓驶远,转身把俞敬谦抛到脑后,回府打理俞长洲的院子。 不日俞长洲回京,陆曼换了身亮堂的衣服站在府门前等俞长洲的马车。琐碎行李在前几日已经托人送到了府上,就剩本人还在路上慢慢悠悠玩着。 马车一到陆曼抢先一步掀开马车帘,看到里面衣冠齐整的俞长洲笑道:“长洲快下来让母亲好好看看。我儿一去三年,娘在府里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俞长洲倒似没那么高兴,强撑着笑容就这陆曼伸来的手下车立定。 陆曼和俞长洲肩并肩往府内走,走到一半发觉走的方向不是回清辉院的,忙拉住俞长洲问道:“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在外三年,回来就不认路了?” 俞长洲眼眸一眨好似才回神,解释道:“儿子是想先拜过祖母,再随娘去清辉院。” “可这也不是去福寿院的路啊。”陆曼直觉他不对劲,便问道:“你在上营州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还是看上了哪家姑娘,碍于家世,不敢出口?” “娘您别猜了,没有的事。儿子是不记得路了,您带路咱们先去清辉院,用过晚膳我再去福寿院。” 俞长洲不愿明说,陆曼便也不急着问,时日久了,自然能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用过晚膳,俞长洲让随安和随平拿上自己给各院备的礼,匆匆离了清辉院。 老夫人是府中辈分最高的,俞长洲先去了福寿院。 彼时俞疏桐和老夫人用罢晚饭,正在院中绕圈子,下人来报说大公子回来了,老夫人便挽着俞疏桐回了房,让人带俞长洲进来。 “祖母万安。”俞长洲一进门便笑着向老夫人请安,余光望见老夫人身边坐着位陌生女子,面容姣姣,双眸如星,轮廓有半分熟悉,便猜到这是近几个月住在国公府的俞疏桐,“堂妹万安。” “这如何使得!”俞疏桐忙站起来回了一礼道,“按辈分,该我来向堂哥请安。” “行了,都起来!”老夫人让两人都坐下,问俞长洲道:“用过晚膳没有?” “在母亲处用过了。母亲见我饿了,体谅我肚中空空便让我先回院子用晚膳。是以耽误了来向祖母请安的时辰。按说我一回来就该过来了,我在这给您赔个不是,也替母亲赔个不是。母亲爱子心情,祖母也是做母亲的,我就不多说了。” 俞长洲笑了笑,一通话解了老夫人心里的小疙瘩。 老夫人知道俞长洲今天回来,就吩咐灶上做了三人份的晚膳,临用晚膳让人去请,谁知让清辉院的下人给挡回来了。晚膳时老人家闷闷不乐,任俞疏桐怎么哄,也只换来一个挤出来的笑容。 “你母亲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老夫人心情回缓,和俞长洲家长里短,问他在上营州任职的情况,说着说着就说他年纪到了该成亲了,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那些姑娘总说孙子木讷,瞧不上孙子。”俞长洲道。 “我是问你,哪问人家姑娘了!”老夫人瞧着他的头道,“人家姑娘看不上你,那是你没用心!用心了怎么回来还是孑然一身?直接把人带回来,你爹娘反对我也能让你们成亲!” “直接把人带回来那不成私奔了?”俞疏桐笑道,“祖母您当初和祖父私奔,就想撺掇大哥和人家姑娘私奔?这可不好!” “怎么不好?你要看上哪家小子你爹不同意,我给你拿银子,你们赶紧跑,免得被你爹找着打上门!”老夫人努着嘴道。 “那要遇上坏人怎么办?轻则被骗钱,重则被骗人。骗钱还好说,骗人可就不得了了。万一被骗去卖了!”俞疏桐夸张道,“您以后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不会把眼睛擦亮!怎么能对骗子托付终生!” 俞疏桐道:“您眼睛毒辣,我们可比不上,私奔了怎么让您帮着认人啊?” “就你会说话!”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子,这茬就这么过去了。 俞长洲顺势说道:“三妹伶牙俐齿,也是说您心坎上了不是。她让您心情开怀,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奖她。我在上营州让人打了一副银制头面和一套簪子,专门送给三妹的。” “随平,拿来给祖母瞧瞧。” 随平取出两个锦盒打开呈到老夫人和俞疏桐面前,俞疏桐瞧着里面的头面和簪子做工精细,说不出的用心。 头面款式寻常,好在雕刻细腻。那套簪子却是不同寻常。一套二十四支,簪身刻有十二生肖和十二花神,细处镶嵌着米粒大小的宝石配合生肖的眼睛和花神所代表的花,烛光下熠熠生辉。 若是佩戴起来,簪身隐于发中随日光闪动,不会让人特别注意,也不会让人忽视。 “劳你费心为你妹妹打了一套好簪子!” 老夫人随手取了一支帮俞疏桐簪上,见确实不错就代她收下了,让倚碧拿下去找首饰铺子的师傅给簪子再加一层保护。 接着俞长洲拿出一只玉如意给老夫人,老夫人也让人收了。 几人又聊了会,俞疏桐见老夫人累了,就找借口和俞长洲离了福寿院。 俞长洲一出门就往俞敬谦的几房妾室院子走,俞疏桐叫住他道:“大哥是要往苍霞院去?” “对。” “我也去。”俞疏桐让人进去把春雨喊来跟着她,与俞长洲一道去看吴氏。 一进苍霞院,就听一道尖利的声音骂道:“你这奴才长没长眼!你这个做主子的是怎么管教下人的!难怪爹爹不爱往你这来!连个下人都管不好,更别说自己的孩子了,你肚子里这个贱种没了才好!生下来跟着你也是受罪!” 声音主人的年纪不大,说出来的话却刺耳异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9章 长洲 “五小姐,我这丫头不懂事,我让她给你赔个罪,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吴氏道。 俞清清斜了眼吴氏的肚子,慢悠悠道:“赔罪?赔什么罪?我是在说她的罪吗?我是在说你管教不当!” “五小姐,那你说该怎么办?”吴氏问道。 俞清清冷哼了声,提起湿了半截的裙角道:“你给我洗干净。” “就是你,”俞清清见吴氏往丫鬟身上看,便伸手指向她道,“我这裙子是母亲给我做的,旁人哪配洗这裙子。吴姨娘怎么说也是爹爹的姨娘,侍奉母亲也是你的本分,洗一件母亲做的裙子,不过分吧?” “姨娘怀有身孕,怎么能干粗活!五小姐觉得我们苍霞院这些下人不配洗这件裙子,那就把裙子拿回清辉院去洗!想必清辉院随便一个扫地的也比我们高贵!洗得起这件裙子!” 吴氏未开口,她身边的丫鬟就先气不过站出来推搡着俞清清往院外走。 俞清清哪在一个丫鬟身上受过气,当即转身一脚踢在那丫鬟膝窝,双手使力把人推到地上,她趁势坐在丫鬟背上,抬起巴掌边打丫鬟口中边喊道:“驾!马儿快跑!” 那丫鬟被当成畜牲,羞愤难当,反手抓住俞清清的手和小辫子把她甩到地上,正想还手打她几下,就听有人问问:“这是怎么了?” 那丫鬟知道有外人来了,脸色一变,放开俞清清朝来人行了一礼,退到吴氏身后。 吴氏尴尬地福了一礼道:“丫鬟和五小姐在玩闹。” “既是玩闹,就别往心里去,一件裙子而已,闹得人尽皆知,也不像话。”俞疏桐道,“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五小姐和这丫鬟有什么深仇大恨,脸面也不顾,大庭广众之下扭打在一起,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没有。” “三小姐教训的是。”吴氏让那丫鬟退下自去领罚,又道,“双雁性躁,两人动起手来我也没反应过来,让三小姐看了笑话。” 俞疏桐笑了笑,将目光转向俞清清。俞清清方才被双雁甩到地上,后脑门着地,撞蒙了,一回过神来就大喊大叫道:“狗奴才!竟然敢打我!” “五妹说有奴才打你?”俞长洲抬脚踏进院门不解道。 不妨听见一道男声,俞清清和苍霞院的人都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那是刚回府的大公子。 “大哥你来了!你要为我做主!”俞清清从地上爬起来巴住俞长洲的腿道,“这伙奴才合起来欺负我!” “五妹是国公府的五小姐,规行矩步母亲应该都教过,站好。”俞长洲轻描淡写拂开俞清清的手,拱手对吴氏行了一礼道,“吴姨娘安好。” “大公子别来无恙。我这乱糟糟的,无处下脚,我让丫鬟收拾收拾,劳累你们先站着了。”吴氏手忙脚乱让丫鬟去收拾院子。 “不必了,”俞长洲抬手止住吴氏道,“我来代母亲问候一声吴姨娘,顺便把我从上营州带回来的补身良药送过来。回程前听说你怀了身孕,孕中不太平,我就找了上营州有名的大夫配了些药,里面加了上营州特有的药材。” 随安把药包递上,吴氏收了,感激地道:“劳大公子费心了。” 俞长洲笑了笑,便告辞道:“吴姨娘这边还有事我就不多耽误了。” 俞长洲一走,留下俞清清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她瞥了眼俞疏桐,把眼睛定到吴氏身上,飞快跑过去,一把推到吴氏肚子上。 俞疏桐见俞清清眼神不对,早有防备,但没想到她针对的是吴氏的肚子。情急之下俞疏桐把吴氏推到她身边的丫头身上,自己生生受了俞清清这一推。 俞清清这一推用了全身的力气,俞疏桐被她推的坐到地上,腹部隐隐作痛。 俞清清没推到吴氏,恨恨不解气,抬脚又在俞疏桐肚子上踩了一脚,扬长而去。 吴氏被丫鬟扶住就见俞疏桐脸色发白坐在地上,赶忙让人请了大夫。 俞长洲出了苍霞院,拐进紫藤阁,就见廊下紫藤密密丛丛,二十出头的妇人发髻半散,端坐于石凳上,手持茶壶,神态惬意。 侍立一旁的丫鬟眼尖,见有人走进院子,不着声色俯身把茶杯往石桌内推,借俯身的时候在陶氏耳边道:“大公子来了。” 陶氏应声往院门口望去,茶壶汨汨流着茶水,铺到石桌面上,泄到她裙面,湿意从腿面传来,她回神丢开茶壶,起身道:“大公子身份尊贵,如何来我这小院了,里边请。” 俞长洲不声不响跟在陶氏身后进了屋子。陶氏进里间换了身衣裳重新出来,规规矩矩向俞长洲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俞长洲让陶氏起来,敲了敲旁边的空位,让她坐下后问道:“近来过得如何?” “托大公子的福,一切都好。”陶氏答道。 “那便好。” 两人半晌无语,许是陶氏觉得沉默着不太好,瞄了眼俞长洲的脸色,见他神态从容,未有不虞,便挑起话头,问道:“大公子在上营州一待三年,夫人成日念你,说你年纪到了,该成亲了。大公子在上营州可有心仪的女子?若有的话,不妨对夫人直言,夫人……” “不曾有。”陶氏话未尽,俞长洲便打断她道,“今日是为送这排云纱来。” 俞长洲让随安上前来,揭开随安怀中的布包,露出里面如云似雾的纱。 陶氏见那排云纱不似凡品,脸上便带了些难色,说道:“这东西我如何担得起,大公子另寻别的物件做礼吧,莫要让我为难了。三年前大公子走时送的凤头簪,我也从未戴过,这次一并还给你,莫要再送这些东西了。我当不起。” 陶氏让人把她收在箱子底的簪子拿出来,搁到俞长洲面前,坚决让俞长洲收回去。 俞长洲捏着那凤头簪看了看,“当真不要了?” “我从未打心里要过,又如何来的不要?”陶氏道。 陶氏话才说完,俞长洲手一松,凤头簪滚到地上,靴子碾着簪子滚了几滚。陶氏惊呼一声,站起身来,“大公子气我便气我,如何糟蹋这簪子!” 她蹲下推开俞长洲的脚捡起凤头簪,用帕子擦了又擦,上头的脚印渐渐退去。 俞长洲等陶氏站起来把簪子还过来,也不接,就望着她,说道:“拿回去我也用不着,如今又被我踩脏了送不了别人,留着是用是丢随你。” 说完让随安放下排云纱,起身离开。 陶氏看着桌上的排云纱和手上的凤头簪踌躇不定,最终还是让丫鬟收起来,先放着,等有机会再还回去。 丫鬟拿着排云纱和凤头簪下去,照例压到陶氏的箱子底,出来时却拿着一枚灵芝玉佩。陶氏见那玉佩眼生,便问道:“哪儿来的?” “大公子送的排云纱里掉出来的。” 陶氏立时站起来叮嘱道:“小心收着一并压到我箱子底下,不许告与其他人知。” “晓得的。” 俞长洲从陶氏那里离开便未再去别处,径直回了清辉院。陆曼见他神色隐有怒意,以为他在后院被谁说道了,便直问道:“你祖母说你了?我就知道那个老太婆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俞疏桐!俞疏桐再没规矩在那老太婆眼里都是好的,我儿但凡有点没做好,她都苛责于人!” “祖母没计较我的事。”俞长洲淡淡道。 陆曼一愣,“那你这是怎么了?脸拉的那么长,旁人能不误会吗!” 俞长洲刚想开口说没事,一声尖叫刺得他皱眉闭上了嘴。俞清清窜进来扑到陆曼怀里说道:“母亲,大哥今天在吴姨娘那里任人欺负我!还落井下石!他说我没规矩!” “你大哥说你是管教你不懂事!你还恶人先告状?来我这数落他的不是?”陆曼冷冷道。 俞清清见陆曼语气不善,便有些怕,从她怀里退出来,喏喏道:“没有,女儿是说大哥维护吴姨娘,没有怪大哥对坐视不理,任由他们欺负我。” “知道了,让刘妈妈带你下去歇息吧。” 送走俞清清,陆曼拿出一沓帖子道:“清清是你李姨娘的女儿,我也不能不管,你要实在厌烦她,我把你原来的院子收拾出来。之前见那院子靠近你父亲的那些个姬妾,说出去不好听,这次你回来我就没让人收拾,你既然不喜欢俞清清,我再给你收拾出来就是了。” 俞长洲面色回缓,陆曼接着道:“知道你要回来,我就替你接了些帖子,远的先不说,近的有沈尚书的千金发的游湖的帖子,我已经让人回了你去。到时候去的千金贵女不少,我让人给你做身衣裳,穿得齐整些。” 这话什么意思,不用陆曼明说,俞长洲自然知道,可又无法回绝,便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厢房。 陆曼还想再交代些,在后边喊了一身,没把人喊回头便由着他去了,反正还有他妹妹帮着他把关,他再不想去也得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0章 上街 “赵大夫。” “你怎么又来了!” 俞疏桐才跨进赵氏医馆的门,赵大夫就抱起医箱往外跑,让人堵了个正着。 “我告诉你啊,那等害人的勾当我不干!你趁早死心!”赵大夫苦着脸道,“三小姐让开,我这还有病人等着我出诊呢!” 俞疏桐闻言,侧身让开一条路,让赵大夫过去。 赵大夫没想到她轻易就放自己走了,反应过来后,脚底抹油,一溜烟跑到后街。没走几步就察觉身后有人,停下一看,俞疏桐正不远不近缀在他后头。 “赵大夫是想吃烤乳鸽了?怪不得跑到锦香阁来了。”俞疏桐笑道。 “我是来看诊的!不是来吃乳鸽的!”赵大夫道。 “我明白,赵大夫太医出身,宫中什么吃食未见过未吃过?锦香阁的烤乳鸽,赵大夫看不上,不过对小女子来说,这乳鸽倒是比家中的美味。”俞疏桐进了锦香阁,回头邀请赵大夫同进,“赵大夫一起吗?” “我不吃你的鸽子!”赵大夫甩甩衣袖,转身就走。 俞疏桐在后道:“赵大夫是来看诊的,我是来吃烤乳鸽的,不相矛盾。赵大夫走去哪?锦香阁的病人想必还在等你呢!” 锦香阁哪有什么病人,赵大夫不过是找借口想甩开她,不想她跟来了锦香阁,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挺平了脸,返回锦香阁要了个雅间,让小二给他上盘烤乳鸽,独自坐下品味美食。 这厢清净了不过半刻钟,俞疏桐就提了壶热茶敲门进来了,“赵大夫光吃乳鸽腻得慌,不如来壶参茶,解腻且养身。” “你一个大家小姐怎么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赵大夫接过参茶道,“你别以为我喝了你的茶就会替你做那伤天害理的事!” “如何是伤天害理?”俞疏桐坐下道,“我这是以小换大,以小伤换大平安。” “小伤?”赵大夫摇头,“你看着是小伤,情知她也觉得是小伤?” “赵大夫仁厚,不如替我想个两全的法子?我才疏学浅,也只能想出这么个办法。”俞疏桐道。 谁知赵大夫两手一摊道:“没有!” 俞疏桐注视着赵大夫,赵大夫坦然回望,良久,她起身告辞道:“我下次再来。” 从锦香阁提了只烤乳鸽,俞疏桐慢慢悠悠往国公府走,马蹄踏踏停到身边,她回头一看,倾云骑着马微昂下巴,问她道:“跟本郡主去点青湖玩吗?” “郡主盛情相邀,民女本不该拒绝,不过祖母还在府中等民女回府用午膳,就不耽搁郡主时间了。”俞疏桐道。 “你是想送这食盒回去,没人替你跑腿?”倾云用马鞭轻拨了拨俞疏桐手上的食盒,掂量了下重量,喊来王府的随从,道:“食盒给他,你跟本郡主走!” 俞疏桐见倾云意态坚定,便把食盒递给那随从,并托他给老夫人带了几句话,大意是让老夫人不用担心她的去处云云。 交代完话,倾云二话不说提她上马,让她坐在前边,打马往点青湖跑。 中途另一匹马拦到马道中央,倾云见状勒住马缰,定睛一看,前头那马上坐着工部尚书家的公子郑沃英。 郑沃英旋着衣带仿若才注意到倾云,转过头咧嘴一笑,眨眨眼睛道:“小人眼拙,马上可是安王府的倾云郡主?可前头坐的那是……哪家的闺秀?” “郑沃英!”倾云挥鞭往前,郑沃英轻巧压下腰身躲过她一鞭笑道:“郡主这鞭子挥得好啊,劲道十足,若不是我躲得快,恐怕要被打下马,跌落大街上,被众人嘲笑。” “你等着!本郡主就不信打不着你!”倾云边说边揽住俞疏桐的腰,勒紧马缰驾马往前。 郑沃英笑了笑,调转马头往点青湖的方向疾跑,倾云追在后头,见缝插针一鞭子抽到郑沃英马屁股上。马儿受了双倍的鞭子,脚下激动,郑沃英坐在上头,平地也被颠得有些受不了,只能催促马儿加快速度。 俞疏桐骑马也不是头一回了,这次跟着倾云被颠得头昏目眩,抓紧倾云的胳膊让她跑慢些,也不知是倾云专心追赶郑沃英还是因耳边风声太快掩盖了她的声音,总之倾云没有一刻放慢速度,她也只能想尽办法让自己固定在马上。倾云骑马速度之快,一旦跌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脑浆子估摸都能泵出来。 在马道上跑了有一刻多钟,倾云突然放慢了速度。 俞疏桐缓过气来立刻夺过马缰,停下马道:“郡主,尽管咱们在马道上疾奔,但也要注意安全,前阵子就听说有人在马道上相撞,腿都折了。您浑身上下金贵着呢,可不能少一星半点,有点伤损都是瑕疵。您也不想自己跛着腿去见安王爷吧?” “我们好像跑错地方了。”俞疏桐说完后倾云缓缓来了这么一句,声音里还带了不可置信和疑惑,疑惑她为什么会追着郑沃英跑错地方。 俞疏桐愣了愣,打量四周,郑沃英的马在前边摇着尾巴垂头吃草,边上站着个锦衣公子,衣着配饰都与郑沃英相同,仔细一看却不是郑沃英本人。 “郡主……”俞疏桐迟疑地回头望向倾云,“我们回去吗?” “郑沃英!本郡主跟他没完!中途竟然用替身骗本郡主!”倾云咬牙切齿道,“我们回去!点青湖泛舟游玩也有他一份!本郡主就不信出不了这份气!” “郡主?!”俞疏桐讶异了声道,“郡主去泛舟游玩带着民女也是累赘,不如就此分别,民女自回国公府,就不给郡主添麻烦了。” “回去?回去做什么?你也该去!沈溪有意作弄你没发帖子给你,只给了国公府两张帖子,国公府大公子二小姐一人一张,哪有你的份!” 倾云气呼呼地夺回马缰,继续道:“她说是给了国公府三张帖子,到年纪的公子小姐都有份,你没去,她还能在同龄人面前贬你一番,说你不识抬举!这哑巴亏你等谁帮你讨呢!” “听郡主说的,民女都不敢不去了。”俞疏桐道。 “你敢不去!” 倾云威胁她一眼,打马回程。索性郑沃英引两人跑偏的不是太远,不消几刻钟,两人便到了点青湖畔。 湖岸靠着一艘画舫船,甲板上立着几位公子小姐,岸边沈家丫鬟迎客上船,沈溪和郑沃英凑到一起,正说着什么。 倾云见了郑沃英,大喊一声“姓郑的!”接着把马鞭挥过去打到郑沃英身后的树上,树枝摇晃扑簌簌落下树叶来,盖了沈溪和郑沃英满头。 郑沃英一听倾云的声音就有预感要倒霉,他人还没想出怎么逃呢,一窝鸟蛋砸到他肩上,蛋壳碎得粉末似的,一半掉到地上,一半连同蛋液挂在他肩上。 今日新换上的衣服就这么毁了! 生气也不能生气,方才对倾云的作弄是他先没理,这回他也只能从嘴角牵出一抹笑,回头道:“打得好!郡主巾帼不让须眉,鞭子挥得虎虎生风,上战场敌人都要拜倒在郡主的鞭子下!如今清平盛世,郡主这鞭子没了用武之地,也只能鞭鞭枯木,打打小路,着实屈才,令人叹惋!” “你少来!”倾云跳下马,转头接俞疏桐下来。俞疏桐对倾云一笑,退后一步站到她身后,表示不给她添麻烦,让她自由发挥。 这郑家公子在京城里野的没边,两年前不知怎么的就惹到倾云了,被倾云追着打,闹得满京城都知道了。工部尚书平日管不了这个儿子,家中夫人也舍不得管,给郑沃英惯得上天入地什么不敢的。 倾云那次教训了他一顿,他半年没敢出门,在家潜心念书。郑尚书见儿子不出去惹祸了,千恩万谢,还送了礼去安王府上,让倾云没事多替他管教管教这个儿子。 郑沃英也是心里记着倾云让他出的丑,不敢得罪人,和自己爹作对,就三五不时去倾云面前跳腾一番,让倾云看得来气还打不着。 这次捉弄倾云,倾云打了树一鞭子,算是消气了,他再说些难听的,那就是不识好歹了,人家不打他打谁? 倾云冷哼一声,接过沈家下人捡回来的马鞭,又在郑沃英肩上抽了一下,把他肩上的鸟蛋连同蛋液捋到地上,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沈溪适时道:“画舫中备有衣物,我让下人带你去换。” 郑沃英连连点头,跟着下人脚步匆匆离开了。片刻后回来,已经换了另一身衣物。 换的这身衣物布料不如他原来的好,他穿着浑身不自在,但让他继续穿那身沾了鸟蛋液的,他又不愿意。 出了画舫,倾云还在湖岸边,郑沃英又起了捉弄她的心思,便凑到她旁边道:“二殿下来了!” “去!”倾云给了他一巴掌把他呼到一边,拉住俞疏桐就要走。 郑沃英见她不上当,便直身立好,目光忽然撇到岸边行来的人,喊住倾云急声道:“二殿下真的来了!你快跑吧!” “他来就来!我躲什么!要躲也该他躲我!”倾云不屑道。 “不信你看!”郑沃英悄悄给她指了个方向,她随意往那边一看,俞疏桐也顺着望过去。 楚涉微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那男子落后他半步,嘴角总噙着笑意,眼底流露出几分晦涩的光芒,让人有些不舒服。 俞疏桐瞳孔微缩,还未有反应,倾云先拽着她往画舫里跑,临走还叮嘱沈溪和郑沃英道:“别告诉他我来了!” 这个他自然指楚涉微,不会有他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1章 混法 倾云拽着俞疏桐上了画舫船,找了个小角落躲了起来,眼睛一撇一撇的往甲板瞄,警惕楚涉微的到来。 “郡主是在躲二殿下?”俞疏桐被当做天然屏障横在倾云身前,替她遮挡他人的视线。 画舫上几家公子小姐虽没有明显表示,但那不经意扫过来的眼神已经表明她们的样子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我没有!”倾云矢口否认,见俞疏桐眼神揶揄,又补充道:“本郡主现在不想看见他!躲一躲也不碍着谁!” “这画舫地方不大,郡主真要躲,咱们就找机会下了画舫,岂不比龟缩在这里强多了?”俞疏桐道。 倾云把眉一拧,聚成一小簇,认真思考道:“他就在外边,出去不正撞上他了吗!” “那您说该怎么办?”俞疏桐说道,“一会二殿下上来了,那才是撞了个正着,您想让他知道您在躲他吗?” “但是下不去啊!”倾云跺了跺脚,方才她一时情急上了画舫,如今骑虎难下,难道要她硬着头皮去见楚涉微? “既然怎么着都能正面撞上二殿下,不如这样,咱们先发制人,下去先和他寒暄一番,民女趁机踩脏您的裙子,您发脾气离开,稍后民女再向沈小姐告辞,您看如何?” 俞疏桐把自己粗略想的法子告与倾云,让她来做决定。倾云估摸也是真的不想和楚涉微多待,又改了下俞疏桐那法子的细节,道:“那不如你去找东西弄脏本郡主的裙子,本郡主出去直接发火,任谁也不敢拦本郡主!” 俞疏桐觉得她的法子不好,方才郑沃英的衣物脏了,沈溪说画舫中有备用的衣物,男子的衣物备了,女子的应当也备了。倾云在画舫内用这一理由,势必是不行的。 两人在画舫内又商量了些许细节,这才定下法子。 楚涉微领着吏部尚书的次子夏勉安缘着湖岸往沈溪的画舫走,画舫近在眼前,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他皱了皱眉,问夏勉安道:“可见到有倾云郡主?” 夏勉安正沉湎于画舫上窥见的女子侧颜,未曾注意其他,冷不丁被问到,便摇了摇头:“不曾。” “听闻倾云郡主心仪二殿下,若倾云郡主在此,必不会错失与殿下见面的机会。方才殿下所见,应是与郡主身形相仿之人。” 夏勉安本就是心思灵活之人,一个问题便猜出楚涉微所想,又三言两语答了他的话。 楚涉微转念一想,便把这事放过去了。倾云若在这里,早晚会遇上,不必急于一时。 两人行至画舫下,沈溪迎上来行了礼,“二殿下许久不见。没想到二殿下肯屈尊来我这小画舫。我广发帖子邀人同游,也是本着试试的心态给各皇子府送了些过去,二殿下肯来,想必也是给我爹面子。” “沈小姐不必客气,我来是为散心,听说点青湖深处长了一片莲花,如今时候正好,便应了邀约。” 二皇子说完侧身介绍夏勉安道:“这位是夏家二公子夏勉安,才从地方回来。” 夏勉安与沈溪本就认识,楚涉微介绍他们又装模作样互相认识了一番,沈溪便带着两人往画舫上走。 画舫中传来吵闹声,沈溪面色微沉,笑着对楚涉微道:“二殿下稍后,我让下人去看看。” 沈家下人一踏上甲板,鞭子连带着一声怒喝带着人滚下了画舫,“你们沈家备的什么衣裳!本郡主的衣裙被人弄烂了,屈身更换你们的衣物,结果换出一堆头发!沈家便是这样待客的?用人穿过的脏衣服给本郡主?既然沈家不欢迎本郡主,本郡主走!” 倾云风风火火踏上甲板,居高临下地望着湖岸上的人,表面上是在对沈溪施压,实际目无定点。 “郡主!”俞疏桐有些后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倾云怒道:“喊什么喊!你伙同沈家下人撕了本郡主的衣裙,本郡主还没找你算账呢!别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郡主,我家下人办事不利,您先消消火,画舫中有供休息的地方,我让人领您去,你在里面稍等片刻,我这便让她们给您拿套新衣来。”沈溪好声好气道。 “不必了!”倾云一拽俞疏桐的胳膊,一脚踏下画舫,直越过沈溪和楚涉微两人,往系马的树下走。 “倾云,”楚涉微横跨一步拦到倾云面前,脸上表情甚少,说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楚涉微讽刺一般的话让倾云浑身不自在,她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转过头不去看楚涉微的脸道:“走得急,没注意二殿下,二殿下恕罪。我仪容不整,不便逗留,还望二殿下宽恕。我先走了。” 倾云错开楚涉微站的地方,楚涉微却不打算放过她,紧追着她的步子,仍旧挡在她面前。 “你几时变得这般有礼了?”楚涉微道。 听见这话倾云眼睛一瞪,“本郡主一直这般有礼!你让开!本郡主急着回王府换衣裳!穿着一身破衣烂裙,丢的可是我父王的人!” “要走可以,你上次应承我的事,该有个答复,答复呢?”楚涉微问道。 “什么答复!本郡主应承你什么事了!谁知道有这事?你把他喊出来作证!不然本郡主稀里糊涂应了你,被你卖了都不知道!辱没我王府的颜面!”倾云无赖道。 说完她也不看楚涉微的反应,抓紧俞疏桐埋头往前冲,想着楚涉微怎么也不会丢面子被她撞开,必定会提前躲开。 然而楚涉微定定站在倾云前头,眼见着她撞过来,不躲不闪,等人撞到胸口了,也只咬了咬牙,皱眉不语。 倾云真撞着人了,抬头看见楚涉微的反应,心里倒涌上一股子心疼,手心被人掐了一下,她又别扭地把那股心疼收了回去,硬气道:“怎么二殿下今天打算做一次拦路虎?本郡主要走,你这老虎也得让开!”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楚涉微瞟了眼俞疏桐,示意倾云放开她,他们两个人单独去别处说话。 倾云瞪大了眼睛,把俞疏桐往她跟前拽了拽,“不行!她要和本郡主一块!本郡主还要和她算账呢!本郡主不在,她要跑了怎么办!本郡主还能上定国公府大闹吗!” “我让人看着她,绝不让她跑了。”楚涉微转向夏勉安道:“你看着俞小姐,我和倾云去去就来。” 夏勉安点头应下,楚涉微又把目光转到俞疏桐身上道:“倾云你放开她吧。” 倾云回头皱着脸,做口型问道:“怎么办啊?” 俞疏桐叹了口气回道:“郡主且随二殿下去,民女在此等候。” 俞疏桐都开口了,想必也是真的没法子了。倾云努了努鼻子,调整好表情撒开俞疏桐,跟在楚涉微身后走了。 目送倾云离开,俞疏桐找了棵树立在树荫下等人回来,冷不丁一支野花竖到面前,她顺着那只手看到了夏勉安。 夏勉安笑眯眯道:“俞小姐。” 俞疏桐淡淡点了点头,便转开视线,不打算再与其交流。 夏勉安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方才在岸上他就被这俞小姐的侧影所迷,仅是一瞥便如朝阳升初霞,熠熠生辉又柔和近人。 如今见着正脸了,夏勉安如何能放过这个机会。这俞小姐瞧着年龄不甚大,似乎还未及笄,京中贵女间也不曾听人提及过,像是她爹的官位不高,未被各府贵女放在眼里。 那便更好了。这样的人正适合抬回家做小妾,做正妻须得规矩板正,再美的人儿也得被家中琐事绊得眉间颦蹙,时日久了,也把那份美人独有的气质磨没了,变得平庸如寻常妇人。 小妾好啊。 夏勉安这厢盘算着如何把这俞小姐弄回府,俞疏桐却在心里按压着一腔火气,若是夏二再用那满是邪念的目光巡视她周身,她再能忍恐怕也不想忍了。 重生回来,她也预想到自己早晚会遇见这夏家二公子夏勉安,心里早早就跟自己说她这时候和夏二没关系,她不是夏府一名小妾,她是俞家的女儿!奈何还是被夏勉安那不加掩饰的放肆目光所触怒。 俞疏桐别开眼,把注意力放在供她乘凉的树身上,数着树身的纹路。 “俞小姐。”夏勉安似乎不堪寂寞,又喊了一声。 “夏公子有何事?”俞疏桐硬板板问道。 夏勉安嘴角漾开一抹笑容,说道:“我只听二殿下喊你俞小姐,不知俞小姐芳名是……” “我也未知夏公子名号。”俞疏桐道,“小女子的名字有辱夏公子耳朵,不说也罢。” “京中俞姓人家不知几何,但在朝为官的我一只手便能数的过来,一个是户部侍郎俞家,一个是定国公府俞家。定国公府上的小姐皆有名有姓,他府上大小姐是我大嫂,我从未在她口中听过俞二小姐外的人。我眼前这位俞小姐便也只能是俞侍郎家的千金了。我说的对否?” 夏勉安眼含自信,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他爹是吏部尚书,对于朝中官员的姓名家况如数家珍,他这个儿子自然耳濡目染知道一些。 俞疏桐皱了皱眉,忽听沈溪不悦道:“她怎么来了!我可没发帖子去林家!” 俞疏桐心念一动,朝夏二笑了笑说道:“林小姐来了,我自小仰慕林小姐的才华,今日得见,着实激动,夏公子愿与我同往问安吗?” 听见林小姐这个词,夏勉安脸色隐隐泛青,但他应承过楚涉微看住俞疏桐,便僵硬地点点头道:“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2章 林致 俞疏桐绕过夏勉安直直往画舫船靠岸的地方走,夏勉安躲在他身后眉头紧皱,眼神乱飘,就是不敢往前看。 “这位便是林首辅家的二小姐林致吧?”俞疏桐走到一位头戴白色斗笠的女子身前,温声问道。 林致本想上前和沈溪解释一番自己来此的缘由,不想有人拦住了她,她点了点头道:“我是,敢问阁下是……” “我是户部侍郎俞家的俞疏桐,这位是吏部尚书家的二公子,林小姐想必认识。”俞疏桐道了自己的名字,侧身露出身后扭捏的夏勉安。 林致掩在斗篷面纱后的脸似乎有些难看,骤然出声道:“你是有意引他来我面前?” “何出此言?”俞疏桐微微睁大眼睛,说道,“我仰慕林小姐才华,我年幼时听我娘提过林小姐做的神女赋,心生向往,是以前来拜见。这位夏公子是受二殿下所嘱,看护于我,这才跟了过来。林小姐是否与夏公子有误会?” 林致听俞疏桐解释了一番,知晓自己误会了她,便道:“方才是我过于激动,得罪了。数年前与他有过几番恩怨,不是什么值得提的事。” “既是误会,解开便好了。”俞疏桐柔柔笑了笑,上前一步提裙再行了一礼道,“我听人说林小姐不喜参加这些嬉闹玩耍的宴会,这次来可是被点青湖深处那片荷花所吸引?” “不必林小姐来林小姐去了,若不嫌弃,喊我声小致便可。我年龄虽不小,但算起来咱们也是同辈人。”林致道,“我并非是来赏荷,是家母托我来陪三殿下的。” 三皇子的母妃荣妃出自林家,是林致的嫡姐。按辈分,三皇子该喊她一声姨母。 “我并未见三殿下来过,不妨问问沈小姐。”俞疏桐道。 林致点了点头,“你与我同往?” 俞疏桐点了点头,回头向夏二询问道:“夏公子也一道?” 夏勉安眉心一跳,摇了摇头道:“这就这么大,俞小姐也丢不了,我在此等候即可。” 摆脱了夏勉安,俞疏桐和林致一同往沈溪处走。 沈溪得知林致来了的消息,与下人大发一通脾气:“你们怎么干活的!我让你们拟帖子请人来,不是让你们什么人都请的!我来往的都是豆蔻之年的小姐,林致一个双十往上的老姑娘,你们请她来做什么!” 下人忙不迭请罪道:“小姐恕罪,奴婢等这就想办法将那林家小姐请走。” “人来都来了,你们往哪请!”沈溪甩袖子道,“去把人好好请过来!她年纪再大,爹也是当朝首辅,咱们得罪不起!” 下人领命下去,不过片刻又返回来道:“林家小姐说来拜访您。” “请进来。” 沈溪深吸了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低头打理好衣裳,端端坐在画舫内等林致。 林致领着俞疏桐上了画舫,随下人去了沈溪处。 一进门沈溪立起来笑道:“林家姐姐来了,有失远迎,快请坐。” 林致和俞疏桐坐下,同沈溪寒暄了一番,林致便把话题转入三皇子身上问道:“沈小姐是否也给三殿下递了帖子,我来了有一会,未见他人。” “帖子我确实给三皇子府也发了一份,只是三皇子未回复,我也不知他来是不来。若他来了,我即刻让人告诉你。还有一会便到游湖的时辰了,两位且在此稍候,我出去看看客人都到了没有。” 沈溪和两人聊了几句便找借口离开了。林致和俞疏桐留在此处,闲来无聊便随口聊了几句,不待一刻钟沈家下人来请说:“小姐请客人出去,游湖的时辰到了,房间内视野不好,看不到好景色,请二位移步至船舱,小姐安排了席位。” 两人随沈家下人去了船舱内的席位。这画舫船不小,容纳了有二三十位公子小姐,丝毫不显拥挤。下人往来其间,托杯送盏。 林致与俞疏桐单坐一小桌,桌上摆着瓜果点心,两人却无心情品用,目光在船舱内睃巡。林致在寻找三皇子,俞疏桐则在关心倾云。 没找到倾云,俞疏桐倒在席间见了个意外人物,她喊住一个丫鬟,让她给前头靠近船舱口席位上的书生模样的人带句话,让他到这边来。 那书生垂涎此处风景极佳,不甚愿意,但见到那丫鬟指的人时,突然变了脸色,满口答应地起身将座位换到了那两位小姐旁边。 林致在船舱内看了一圈,没找到三皇子,心下便明白,照看三皇子是自己母亲的借口,为的就是让她出来多接触接触同辈。收回视线,她却瞥见俞疏桐和人打招呼,好奇之下,往那边一看,却发现那人她认识! “你怎会在此?”林致出口问道。 “林小姐这话问的让在下如何回答?”薄世清回头时一眼便看到俞疏桐身边坐的人,凑近一看果然没认错,他坦然坐下道,“在下能来自然是收了沈小姐的请帖。” “二位认识?”俞疏桐见两人说话,愣了愣笑道,“果真是好缘分。” “孽缘罢了。”薄世清道。 “确是孽缘。”林致赞同道。 两人异口同声道是“孽缘”,俞疏桐困惑道:“何解?” 两人互看一眼,薄世清当先道:“她在东街冤枉在下窃人财物!” “分明是你占人七岁小孩的便宜!”林致道,“那七岁小孩家中贫穷,日常在东街给人做跑腿讨取饭食回家给弟妹,你骗人家孩子说他拿那么多回家是奢侈浪费,不如分你一些让你拿去给乞丐。结果你拿了那些饭食,转头就给了另一人,那人乃东街的地痞,日常在街头巷尾骗人可怜,你此种作为不是助纣为虐是什么!” “那你污蔑我窃人财物就是替天行道?”薄世清反问道。 “我是给你个教训!那被我拿来陷害你的钱财本身就是被人偷走的,如此一来那钱财找回了失主,对你来说岂不是弥补了先前的过失?”林致道。 饶是薄世清惯和人口枪舌剑争论,也说不过林致的歪理,“你你你”了半天,憋红了脸,也没憋出下半句话来。 俞疏桐倒是在一边听出了两人结识的缘由,情不自禁笑了笑:“果然是缘分。” “孽缘才是!”薄世清说不过林致便转向俞疏桐,纠正她道,“起始便不好,怎能算得上缘分,该是孽缘才是!” 这厢三人闹作一团,沈溪拍了拍手,示意来客稍停:“离赏景地还有段距离,这段时间若让众位干坐着,那就是我待客不周了。” “今日我准备妥当,这段时间咱们便来玩一次射覆。” 先时客人听出沈溪的言外之意,知晓她可能是有什么新玩意拿出来赏玩,一个个意态生动,听闻是射覆,便嫌俗套,热情回落,没几个应声的。 沈溪见状却未有不满,继续道:“这次咱们变个花样,不猜物了,猜人!” “我今日请了京中名手来弹琴起兴,若有人听琴听出我请的是谁,那便请他喝上一杯蛮国上贡的烈酒。若猜错了,便请他为咱们作诗赋词。作的不好就继续罚!” “如何?” 沈溪巡视一圈,不见人说不参加,便让下人看住两前后舱门,宣布开始。 一艘乌篷小船驶在画舫一旁,从中传来渺渺琴音。 第一首曲子是一首无名小调。第二首乃是一无名氏为前朝妃子所做的一曲《灭国》,小船中人弹来气势恢宏,却少了一份孤苦的意味。第三首仍是无名小调。 三首中有两首是无名小调,剩下一首又是王孙公子不常听的《灭国》,难度瞬间提升上去,但在座的都是听遍琴曲的人,京中有名的弹琴高手听过不知凡几,三首曲子弹毕,便有人向沈家下人讨了纸笔,将答案写下。 薄世清才上京不久,在东街都能让人骗了,更别说听曲识人了。 他愁眉苦脸,对着纸笔发呆,林致讽他道:“薄生在东街逞英雄,如今怎的犯了难?不知京中论起琴棋书画,再有造诣的公子小姐也比不上望春阁一位清倌。” “还道是孽缘?”俞疏桐笑着写下答案,把纸对折,拿过林致的一并交给沈家下人。 薄世清听了林致的话,灵光一闪,提笔写下一个名字,交上去,转头对林致道:“谢过林小姐。” 林致正和俞疏桐悄声说话,并未搭理他,他也并未不满,径自抓了把瓜子磕了起来。 拿到来客写下的答案,命下人一一检查,挑出写错的,统共只有一张,沈溪拿着那张错的,说道:“弹琴之人是谁,我不说想必在座各位也知道。不过还有人写错了,咱们就是请那弹琴之人上画舫来,让那识错的人看个究竟。” 话音刚落,下人就来报说:“人来了。” 众人往船舱口望去,就见一二十七八的华裳女子款步而来:“柳含烟见过各位。” 夏勉安见到柳含烟,心道糟糕,他写错了!作诗赋词他倒不是不行,只是那些浪词艳曲难登大雅之堂,这可如何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3章 烂作 柳含烟盈盈而立,沈溪笑容中有些得意,她拿着那张写了错误答案的纸道:“那咱们便有请这唯一一位猜错的人上来给咱们做诗一首,不拘五言七律,只要做得好,咱们就放他下去!” “夏勉安!” 沈溪喊到夏勉安,夏勉安硬着头皮站起来笑了笑道:“献丑了。” 初闻夏勉安猜错,俞疏桐显得有些意外,想着会否是沈家与夏家在朝中对立,沈溪便作弄于夏勉安。但见夏勉安心甘情愿站起来,便晓得是他真的猜错了。 夏勉安常入风月场所,又怎会猜错?俞疏桐有些困惑,但很快便放过去了。此事与她无关,何必深究。 夏勉安翻来覆去挑了一首诗念道:“紫陌春光好,红楼醉管弦。人生能有几,不乐是徒然。” “我文采比不得在坐各位,此一首便让我绞尽脑汁,百般纠结,且莫让我再作了,污了各位的耳朵,我可担当不起。” 夏勉安拱手向坐上人讨扰,沈溪深知他本性,也有意让他出丑。眼珠一转,便点了林致说道:“先时咱们怎么说的?作的不好,不许下去。林小姐乃当世才女,不如让她点评一番。她若说好,我便让你下去。她若说不好,你须得再作!” 林致正侧身和俞疏桐咬耳朵,不妨被点了,众目睽睽之下,她看了眼俞疏桐,俞疏桐鼓励地看了她一眼,她慢慢站起来,道了声“不好”,便又急急坐下了。 沈溪不在乎那许多,只这一个“不好”,便称了她的心,林致的无礼就有意无视了。 “夏二公子可听清楚了?林小姐说你作的诗不好。”沈溪笑道。 夏勉安心下一颤,往林致那边望去,言语间有意无意便带了些轻蔑,他道:“林小姐说我作的不好,在座各位皆能说,可这怎么个不好法,林小姐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服的。” “你、”林致猛地站起来指着夏勉安,众人的目光聚集到她身上,她声音一顿,泄气般坐了回去,小声道:“不好就是不好!不应时不应景,更不应情!” 夏勉安洋洋自得道:“才女也不过如是,连我这诗不好在何处也说不出。” “林小姐身子不适,我来代她说。” 夏勉安见林致被众人的目光逼了回去,正欲同沈溪告饶回坐席,就见林致身边坐的一位书生模样的人站起来道:“这诗首联说春光好,如今是什么时节,在下不说各位也清楚,再一个,红楼用的不好,咱们身在画舫,何来的楼?醉管弦倒是不错,柳姑娘琴艺高超,令众人沉醉其中。再说这诗的立意……” “你是何人!有何资格在此指手画脚!”夏勉安打断薄世清高谈阔论的节奏,指着他佯怒道:“你是京中哪号人物,有才否,有名否?” 薄世清顿了顿,拱手道:“在下一时兴起,忘了介绍自己。在下薄世清,前些日子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候职。” 介绍完自己,薄世清望着夏勉安,问道:“不知夏公子高就何处?” “他能高就哪里?浪荡公子哥一个!”沈溪捂嘴笑道。 “沈溪!”夏勉安喝道。 “夏公子经不得玩笑,我不说了。”沈溪放下手,但那嘴角的笑意异常显眼。 夏勉安面色难看,望了眼薄世清那桌,骤然笑道:“既然林小姐同薄公子批我这诗不应此情此景,那我便以心中情给大家唱一曲,便饶了我吧。” 且听他唱到:“举止从容,厌尽勾栏占上风。行动香风送,频使人钦重。玉杵污泥中,豈凡庸?一曲宫商,满座皆惊动。胜似襄王忆梦中,胜似襄王忆梦中。” 唱的公子小姐满面羞红,便是有那同夏勉安进惯风月场的人也觉他大胆,如此艳曲敢在这等场合唱来。 沈溪也听出她那是首什么曲子,上前两步,佯作嗔怒,让他下去。再不让他下去,恐他又唱出什么浪荡曲子来。 “下去吧!你那曲子留回去和你那屋子通房唱去!” 夏勉安面色坦然坐到俞疏桐那席,问道:“我唱的可好?” 俞疏桐抿了口茶未说话。林致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淫词浪曲,还有脸来问人唱得好与不好?” “林小姐说的可就不对了,淫词浪曲唱的情唱的意,你等闺门小姐听不来,可也不能说它不好!”夏勉安道,“方才我那首诗你们这个说不好,那个说不好,我拿了首好曲子出来你们又挑三拣四,不是为难我?” 林致没再搭理他,拿了块点心半撩起面纱咬了口,觉着味道不错,便拿着细品。 桌上无人理夏勉安,他也觉得无趣,喊沈溪请柳含烟弹琴作兴。画舫划至点青湖深处,一点碧绿冒入众人眼中,伴着一点粉苞,林致放下点心,侧首问俞疏桐道:“同我前往船尾赏荷吗?” “乐意至极。”俞疏桐与林致携手去了船尾,落下薄世清与夏勉安相对无言。 夏勉安是看不上薄世清的,不过一介穷酸书生,方才竟惊险些让他下不来台,还敢对他的诗作指三道四,不过是念了几天书,便当自己把天下书墨尽纳入腹中。 薄世清见夏勉安眼角眉梢的轻视,甚为不自在,找借口道:“两位小姐忘了帕子,在下去船尾一趟。” 桌面上落了一方素帕,夏勉安眼疾手快摸起帕子放到鼻端嗅了嗅,笑道:“这帕子像是俞小姐的,我与她一道来的,我去送吧。” 他言行猥琐,薄世清心中有些担忧,船尾客人少,若夏勉安行不轨之事,岂不更为便宜?于是起身与夏勉安并肩而行:“在下与夏公子同往。” “随你。” 画舫行至荷花深处,船舫在荷叶间划出一道水痕,速度也慢了下来。 林致伸手揽住一支莲蓬摘了下来,俞疏桐见状挑了片巴掌大小的荷叶递给她道:“放上来吧。” 荷叶心盛着滴湖水,晶莹透彻,林致心生欢喜把莲蓬搁上去捧到俞疏桐眼前道:“给你的。” “现在吃莲子正正好,方才我见你几番看着桌上的点心却不动手,便提议来船尾,此处无人,吃上几枚莲子无碍。” 俞疏桐抿唇一笑道:“谢谢。” 她随倾云来时已过了午时,而她肚中空空,早觉得饿了。席上有夏二,她便没敢吃东西,一两餐不吃也不会怎样,没想到林致心细发现了她的动作。 剥了几枚莲子送进嘴里,俞疏桐再道了次谢,余光瞥见有人来,她顺手想把莲蓬扔回湖里,林致却先她一步扔了下去。 转眼间夏勉安来到船尾道:“俞小姐,你的帕子掉了。” 俞疏桐看着他手上的帕子,却道:“这并非我的帕子。” 林致看了眼俞疏桐,也道:“不是我的。” “这可奇了怪了,这帕子分明在你们那桌上,不是两位小姐的,难道是我,或是这位薄公子的?”夏勉安捏着帕子揉了两遭,越发不舍放手。 “会否是薄公子的?”林致道,“只是他羞于出口。” 那帕子是方白帕子,一角绣着片秀气的叶子。薄世清听闻林致的话,反驳道:“在下用的帕子均未绣花样,怎会是在下!” “我观这帕子角的梧桐叶与俞小姐的名讳相符,既然不是俞小姐的,那我便收着,何日遇上它的主人再还与她。”夏勉安道。 夏勉安将帕子收入袖中,环望四周风景,叹道:“两位小姐占的好位置,船尾的景象不似船头看见的那般接天连日,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夏公子也懂得赏美人外的东西?”林致不冷不淡讽了一声。 “此言差矣,”夏勉安道,“我既赏美人,也赏景。景在船下,美人在船上,两不相误。可惜此地有个人,坐立皆不美观,毁了半面风景。” 夏勉安言语所指,林致心里清楚,恼怒却又无可奈何,人家说的是事实,她嘴上讨回来了也改不了这事实。可惜现今不是在比划文采,否则必要他脸面无存! 林致默默不语,夏勉安越发来劲,势必要把先前在众人面前丟的人找回来。 他抬手去拿林致的斗笠,林致再三躲避,他道:“林小姐出外皆戴面纱斗笠,旁人也没几个见过你的真面目,此处无人,不如揭了面纱让我们看看是怎样的倾城容颜,竟怕让人看见。是怕我等见了,顷刻便化为林小姐的狂蜂浪蝶,扰了你的清净?” 夏勉安言语过分,俞疏桐伸手去拦却反被他在手上摸了几把,她几欲作呕,但仍坚持拦在林致身前。 “夏公子自重!”俞疏桐道。 “我与林小姐玩笑,俞小姐何必掺和。”夏勉安道。 “玩笑?本郡主看你是还没被教训过,不知玩笑与戏弄的界线!” 话音落,俞疏桐就见夏勉安翻下了画舫,倾云缓缓收回脚,瞪了她一眼:“人家调戏你你就不会还手吗!这边靠近船尾多方便!他敢找你,你就来找本郡主!” “郡主。”俞疏桐惊讶道,“郡主在船上?” “对。”倾云别开头道,“早上船了。” “倾云。” 俞疏桐顺着声音望去,楚涉微从船舱中出来,脸上微微红肿,猜也知道是被倾云打了。 “郡主……”俞疏桐欲言又止,看了眼楚涉微看了眼倾云,不知如何问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4章 寻机 楚涉微在后唤了声“倾云”,倾云瞥了他一眼把自己挪到俞疏桐身后,并林致一起回了船舱。 夏勉安被倾云踢下水,不敢声张,楚涉微喊了沈家下人来捞他上船。索性周边有荷叶挡着,船速并不快,夏勉安没受什么苦难就回到了船上。 游湖照常,俞疏桐等人临近傍晚才回到岸上。与林致、薄世清道了别,倾云骑马送俞疏桐回国公府,一路沉默。俞疏桐有心想问,但又怕触到她的痛处,到了府门口也未曾问出一句。 倾云拉俞疏桐下了马,撇着嘴说道:“你且憋着,等我自己有了答案再告诉你。” 俞疏桐抿唇一笑,“知晓了,”便把船上之事放过去了。 目送倾云离开,俞疏桐转身回府,就见陆曼领着人往大门口来,见着她问道:“可曾见过你大哥?我听人说你今日随倾云郡主应沈家小姐的约去游湖,你大哥与二姐也去了,遇上不曾?” 俞疏桐心中奇怪,画舫上客人不少,但大多聚集在船舱内,少有的遇上晕船被沈溪送回了岸,可其中都不见俞长洲和俞溶溶。 两人未在游湖中现过身,俞疏桐便摇了摇头道:“不曾。二婶是否记错了,今日是游湖不错,但大哥与二姐并未前往……” 她说着说着就停下了,陆曼的脸色沉了下去,却还保持着面上的客气道:“二婶晓得了,你先回去,你祖母正等着你用晚膳呢。” 俞疏桐点头离开,陆曼的脸刷地拉了下去,吩咐左右道:“大公子二小姐想必快回来了,派人在门口守着,让他们回来了即刻来清辉院,二小姐若找借口离开,不必理会。” 下人领了命,陆曼回清辉院坐着,不一会下人带着俞长洲和俞溶溶到了清辉院。 陆曼对两人视若无物,又是使唤人取茶,又是吩咐人烧水,忙忙碌碌好似忘了旁边有人。 俞长洲低头不语,俞溶溶看了他一眼上前按住陆曼倒水的手道:“是女儿错了。” 俞溶溶开了口,陆曼也不装了,撇开水壶狠敲了下桌子问道:“你既知自己错了,那便说说,错哪了?” “女儿没带大哥去游湖,有负娘的嘱托。”俞溶溶道。 “那你知道自己错了吗!”陆曼把话头转向俞长洲,“你妹妹平日乖巧懂事,从不做阳奉阴违之事,今日为了你她做了一回,就连事情败露也是她站出来替你承担!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儿子没错。”俞长洲抬头道。 “你没错?”陆曼声调高昂,站起来道,“我接了沈溪的帖子,想让你去见见她,若满意了我好为你撮合,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你爹这么大的时候我和他都成亲有了你了!” “可你呢,不说去看看那些大家小姐如何,反对她们避之不及,她们有什么令你害怕的?你说说,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说了娘便听。”陆曼站到俞长洲跟前逼近他道,“说啊!” 陆曼咄咄逼人,俞长洲被逼得无处躲避,自暴自弃道:“我不愿成亲!” “那你说说为何不愿?”陆曼继续逼问,势要问出个一二三来。 “不愿就是不愿,”俞长洲与她对视道,“儿子不愿匆忙成亲,几年后成就一对怨侣。娘也不想看我与人整日相对,闷闷不乐。等上一等又何妨?” “等?你三年前去上营州时也说让我等上一等,说你会在上营州看看有没有心仪的,结果这三年来你往家里寄的书信里连姑娘的一个字都没提过,回来更是身边无人,你让娘怎么放心你!” 陆曼坐回桌前,揭开茶盖,牛饮了一杯茶,渴倒不是渴,是气得心口作痛,喉咙发痒,须得茶水压上一压。 “儿子身无功名,成家更是言之过早,娘何必着急?”俞长洲道。 “不急你是要我等到你而立还是不惑?不如你成亲时带着你的妻来我灵前磕头对拜?” “娘你做甚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俞长洲叹了口气,“那娘说怎么着?儿子还不想成亲,也未遇着合适的,这事强求不来。” “我不管那许多,国公府家大业大,不愁你无功无业,你只要做好你这个大公子,将来定国公的位置就是你的,你为今要做的,就是找一门好亲事!” 陆曼道:“既然你不愿一个个去见我为你挑选的人,那我便筹宴把人都请到咱们府上,把门阀一上,你躲也躲不到哪去!就听娘一句话,早早把亲结了,你身为大哥,久不说亲事,你后头的妹妹又该怎么说亲,左右都要说,不如这次你们俩一同看看,喜欢哪个告诉娘,娘为你们想法子。” 俞长洲费尽口舌,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打消陆曼的想法,隔天就被请到清辉院和俞溶溶一同拟订宴请的宾客名单。 宴请的名头就定做牡丹,国公府里没有牡丹,可陆曼手下的园子里有一座种了品种不一的牡丹,时候正正好,若早了、晚了,牡丹就该谢了。 宴是国公府办的,自然不能把俞疏桐漏了,陆曼决定办牡丹宴时便决定给俞疏桐一并相看个夫婿。俞疏桐过了今年秋月就十四了,也是该说人家了。 老夫人平日多关心俞疏桐,即便知道陆曼心里不安好,但去宴上看看总无坏处,便私自替她应了。 国公府筹办宴会,陆曼忙的脚不沾地,这日她正在挑选宴请当日的菜单果品之类,下人说陈氏来请安。 陆曼让人把她请进来,自己看着菜单,问道:“今日什么大风把你吹来了?你这除了国公爷谁也不上心,请个安也得国公爷在了才来请,怎么今日主动来了?” “国公爷是我们的夫君,夫人是我们的主母,要请安自然要一同请,不能厚此薄彼,否则说出去就是咱们谄媚了,多不好听,于夫人在外的名声也不好。”陈氏道。 “哦?那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陆曼问道。 陈氏低头一笑道:“我见夫人这些日子多有忙碌,便想着来帮帮忙。我未进国公府时在主人家帮过几次忙,对于宴会的各项事务还算熟悉,夫人若不嫌弃就分我一些杂务,也好让您多些时间与大公子二小姐相处。来日他们各自成家,夫人再想有这些时间都不可能了。” “你倒是体贴,在国公爷面前是贴心人,在我面前也装作那可靠知心的人儿。”陆曼合上下人让厨房拟的菜单,“你想帮我,也可以,我这菜单迟迟未定好,就把它交给你了。来客均是贵公子、名千金,怠慢不得,你先拟一份来与我过目,拟得好便交给你。” “多谢夫人。” 陈氏行礼告退,回了院子带了两名丫鬟便出府去找京中承办宴会的酒楼,各家都问了一遍后,拿着酒楼给的菜单往回走,过侧门时见一衣着不菲的男子好言与俞疏桐说话,目光一闪便让人停下轿子撩开一角轿帘往过看去。 俞疏桐立在侧门门槛后对夏勉安道:“夏公子多次来国公府找寻我,问又说无事,想来邀我前往游玩。恕我无礼,府上师傅布置的课业极重,我没有时间同夏公子出门玩耍,且孤男寡女,不便同游,还望夏公子谅解。” “俞小姐,并非孤男寡女,我另有约我那起子好伙伴,并非你我二人。”夏勉安道,“前些日子游湖,我对俞小姐心生倾慕,日赋一首诗,以表我的情意,俞小姐若不接受,我也只能烧了这些诗。” 夏勉安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沓丝帕,帕子上墨水洇开的字迹分明。他把帕子交到俞疏桐手里道:“俞小姐不接受也罢,好歹在我烧毁前看上一看,明白明白我的心意。” “不必了。”俞疏桐硬声拒绝,并把帕子掷到地上道,“游湖不过短暂一见,夏公子便对我心生倾慕,可见是个着重皮相的人,我所需的夫君,不能只看重我的相貌。再者,夏公子于游湖那天戏弄林小姐,林小姐乃我好友,我即便为着林小姐,也不能接受你,请回。” “俞小姐!”夏勉安见人转身离开,还想再说两句,追上去拉住人的衣袖,却被人甩开。 他痴痴望着那苗条柔软的身形,耳边陡然传来一声“这位公子是来找我们三小姐的?”他猛地回头就见一妇人站到不远处,笑意深深。 “是,我倾慕俞三小姐。”夏勉安彬彬有礼道,“这位夫人是?” “我是定国公的四姨娘,姓陈。”陈氏道。 “陈姨娘好,不知陈姨娘唤住我是……”夏勉安略带疑惑地望着陈氏,他虽然荤素不忌,但已为人妻的女人他可没兴趣,若这陈姨娘看中他的容貌…… “我们三小姐性情羞怯,夏公子如此胆大的行为,三小姐自然要对你避之不及了。”陈氏捂嘴笑道。 “那听陈姨娘的话,陈姨娘有法子让三小姐接纳我?” 夏勉安眼睛一动,似乎领悟到陈氏的意思,便做虚心请教的样子道:“我竖耳静听,陈姨娘且说。” “此处人多眼杂,不若另约时间,今日我身有他事也不便多耽误。” “但听陈姨娘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5章 议计 那日陈氏与夏勉安另约时间,到了日子,陈氏借着出门找大厨的时间和夏勉安见了一面。 两人约在一小茶馆里。茶馆里没几个人,老板伙计或站或坐,客人稀稀拉拉,门庭冷清。 陈氏先到地方,跟老板要了个小隔间,说:“我约了有人,一会要有个十□□的男子来问,你就带他去我那。” 陈氏让丫鬟多掏了几粒碎银子给老板。老板一看有钱可赚,满口答应,指挥伙计领陈氏去了最里边的隔间。 那里少有人去,清净,他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外边几乎听不见。 陈氏对这地方满意,临了又一人赏了几粒金瓜子给茶馆的老板伙计。 老板上了壶茶后就吩咐伙计站远点,别影响了贵客说话的心情。过了半刻左右,店门前又来了一个面容秀气的男子。老板靠近一看,似乎就是先前那夫人口中的人,便靠近了问道:“客官是否约了人?” “对。”那男子道,“是那夫人先来了?” 老板点点头,亲自领人进了那夫人在的隔间。 陈氏笑了笑给夏勉安倒了壶茶,道:“先解解渴吧,外边天燥热燥热的。” “不妨事。”夏勉安瞥了眼杯中茶水,茶水混浊茶叶茶梗一并泡在里面,喝一口,满嘴都是茶沫子,谁下得去口。 “夏公子不喝茶,那我就直奔正题了,你可是看上我们府的三小姐了?”陈氏道,“我听我们国公府看门的人说夏公子天天去侧门等三小姐,可有这回事?” “有倒是有。”夏勉安不怕人看,自然也不惧告诉别人。 自从见了那俞疏桐,他总觉着府里的庸脂俗粉没了味道,容貌气质皆比不上那俞疏桐,就连那日游湖沈溪请的柳含烟,在他眼里也是比不上俞疏桐的。 既然心里边想着,那就把人弄回来。可惜过了游湖,那俞疏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说自己上门拜访,里边回说主人家不在,拜的哪门子的访,把他请进去喝了一肚子水又把他送了出去,连俞疏桐的头发丝都没见着。 “只是那俞小姐似对我无意。”夏勉安唉声叹气,做足了失意之态。 “从何说起啊?”陈氏笑道,“夏公子是男人家,哪里了解女儿家的心态。那日别说是你,我大不敬一句,那日去的就算是皇子王爷,也得吃三小姐的闭门羹。” 夏勉安眼睛往陈氏身上一看,催促道:“陈姨娘别吊我,我经不起这一套。你今日来,不是想和我说说怎么得了你府上三小姐吗,就别卖关子了。” 陈氏见他性急,便顾左右而言他,耍了他一会才道:“我们三小姐,你送她情诗,她是绝不会要的,况你还是当面给她。当时那门口站了不少人,她要收了,自己便先羞作一团。这会收了,转头看见人就又给你扔了!” “陈姨娘你别讲这些,我就想知道怎么能得了这美人。”夏勉安道,“我知道她爹在北海有些难处,我此时能雪中送炭岂不美?可怎么个送法我又没了主意。” 陈氏觑了他一眼,说道:“何必做那些事,白费一番功夫,你只要听我的,我保准不出两月,我们三小姐就能被你接回府!” 夏勉安洗耳恭听,陈氏把她的想法和他细细说了,两人一拍即合。回去时陈氏又嘱咐那茶馆老板别把今天她和夏勉安见面的事说出去,又赏了他些银钱。老板恭敬应下,她才放心去做事。 牡丹宴筹办过半,陆曼为这事找裁缝给一双儿女量布裁衣,成品不多久就送到了国公府。 俞长洲拿了新衣,送新衣来的下人让他换上说:“夫人让大公子穿上试试,不合适再送去改。” 俞长洲让人帮他换上,衣裳合体,其他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就让那下人去回陆曼,自己穿着新衣出了院子,随意转转。 紫藤院里陶氏拿着把剪子修剪紫藤的枝蔓,瞥见院外俞长洲的身影,便喊道:“大公子!” 俞长洲应声进了紫藤阁,问道:“有事?” 陶氏搁了剪子捋了捋头发道:“我有东西想给大公子,大公子稍等片刻,先坐。” “小北,去把我箱子底下那东西拿来,再去沏壶茶,中午我做的点心也端一盘来给大公子尝尝。” 吩咐了下人,陶氏和俞长洲坐在石凳上闲聊了起来。陶氏从俞长洲进来就注意到他身上崭新的衣服了,联想到这些天陆曼忙进忙出筹备的事,不自觉问道:“这衣服是夫人给你做的?” “娘说去参加牡丹宴穿旧衣裳失礼于人前,再说那天到的都是公子小姐,我若穿得逊色,哪家小姐看得上我?”俞长洲玩笑道。 “大公子仪表堂堂,好衣裳只是锦上添花,又怎会失损大公子的相貌?”陶氏道。 俞长洲张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丫鬟从屋内出来,手里拿着一枚灵芝玉佩,他脸色登时沉了下来,盯着陶氏一言不发。 陶氏接过玉佩好似没看到他的脸色,走过去把玉佩往他腰上一系,笑道:“好衣裳如何少得了这些玉佩饰物。我这正好有一好玉,给大公子戴上,大公子底子好,戴什么都好。这玉就给大公子了,大公子别看我身份低拒了这玉佩。” “玉是好玉,只是不该给我。”俞长洲揪下那玉佩摔到石桌上,“男女间赠玉乃表情意,你送与我又是怎么个说法!要送也是该你送我爹,而不是送我。你是我爹的五房夫人,不是我的,送我多有不妥,这玉你收回去,莫要让我再看见第二回。” 陶氏捡了玉佩,拿起细看了会,没发现裂痕,暗暗松了口气。 “我是大公子的长辈,送玉并非表情意,你我二人都知晓是什么意思,我身边的丫鬟也都知晓我的意思。你我之间并无龌龊,也无见不得人的来往。大公子大大方方收了玉佩回去,旁人就算有心也说不得什么。” 陶氏再次把玉佩递给俞长洲,俞长洲直愣愣望着陶氏,并无动作。良久,他转身要走:“玉佩我不要,你想送人随便扔给哪个乞丐也别给我!” “俞长洲!”陶氏急了,拉住他把玉佩往他手里一塞说道,“这玉怎么来的你比我清楚,我今日把它还给你,是什么意思,你也比我清楚,往常那些小物件我都能收下,唯独这玉我是万万不能收的,你拿回去!今天你要不拿回去我晚上就去夫人房里说我与你有私情,看夫人是会收拾谁!你以后也别再想见着我!” 陆曼正给俞长洲相媳妇,此时俞长洲与父亲妾室有私情的消息传进她耳朵了,那倒霉的绝不会是俞长洲,而是陶氏。一个妾室没了还能再纳,儿子没了她也生不出个一样的儿子了。 “你说我往日的情意你都清楚?揣着明白装糊涂哄了我这几年,看我整日为你倾倒,费尽心思与你说话,送东西都要小心翼翼怕你觉得我行为有异不敢收,你觉得好玩吗?”俞长洲将玉佩捏得生紧,仿佛下一刻就能捏碎,“这玉佩是我找人雕的,夹在排云纱里,你捡了就算是你的,你既不要,我替你扔了它!” 话毕,俞长洲扬起手臂抛开玉佩,玉佩顺着墙沿不知去了哪。陶氏也没听见玉佩碎裂的声音,想着玉佩还没碎,焦急地丢下俞长洲跑到隔壁院去找寻。 苍霞院里吴氏挺着肚子靠在躺椅上晒太阳,初夏时节身上还盖了张薄毯子。 院子里下人忙着晒褥子,不知哪飞来一样东西,下人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发现褥子上多了一枚样式精致的玉佩。 双雁眼尖,夺了玉佩拿到吴氏面前道:“姨娘,你看这哪儿来的玉佩?还挺好看。” “哪儿来的?快还回去!”吴氏皱眉道。 “这是天降玉佩,奴婢上哪儿还去?”双雁把玉佩递给吴氏,吴氏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发现什么醒目的标志,正准备让双雁拿下去先收着,就见陶氏站在院门口要进不进。 “快请陶姨娘进来!”吴氏道。 陶氏进了院子,眼睛直勾勾盯着吴氏手里的玉佩,吴氏见她行状有异便问道:“这玉佩是陶姨娘的?” 陶氏点点头道:“吴姨娘可否物归原主?” “当然。”吴氏爽快把玉佩还给陶氏,“小丫鬟不懂事,捡了玉佩,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还想着让他们先收起来,过两天等夫人忙完了再把它给夫人,让夫人处置。既然是你的,那就还给你了。玉佩质地脆,且小心着,这次是走运没摔到地上而是摔到褥子里了,下次不定就摔哪儿了。” “云芝谢过吴姨娘。” 陶氏收好玉佩同吴氏谢过后就回了紫藤阁,俞长洲早已离开。此时再追过去,让人看见了又不好,陶氏就让人把玉佩收了起来,挑了一支素朴的簪子让人送去给俞长洲,就说: “陶姨娘体念大公子辛苦,又收了大公子送的礼,长久未回礼着实不像话。她院里也没什么名贵的东西,就这支簪子还算瞧得过眼,大公子若不嫌弃,赶明牡丹宴戴着这簪子去,也不会辱没了大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6章 开宴 牡丹宴筹备过半,陆曼见陈氏能干,就把大部分事情转交给她,自己做甩手掌柜,每天在俞长洲面前说道,希望他能认真在牡丹宴上看个姑娘,就算是园子里的丫鬟她都认了。 俞长洲模模糊糊应了陆曼,到了牡丹宴当天,跟着陆曼到了园子里,随意捏了个借口就去找清净了。 陆曼拿他没法子,就放他走了,说不准在园子哪个角落就能遇上一位心仪的小姐,成就一段佳话。 牡丹宴当天陈氏早早到了园子,筹办宴会,时间到了后先接了陆曼等人进园子,再接了夏勉安进园子,没多久就把迎客的事交给其他人,自己绕进假山,没了身影。 一进假山,夏勉安从假山洞中出来站到她面前笑道:“陈姨娘安好。” “临到跟前,夏公子不着急,反倒悠哉悠哉跟我请安?”陈氏笑道。 “我心里急你是没瞧见,不然我怎么早早就来这等着陈姨娘了?”夏勉安从袖子里拿了包银子,“小小心意,陈姨娘不嫌弃就收下。” “不嫌弃不嫌弃,”陈氏不客气地收了银子说道:“事情都安排好了,夏公子在我说的地方等着就是,我保准,今儿牡丹宴未完前我们三小姐就是你的了。之后你只需去我们府上提亲,我们老夫人必定满口答应。” “陈姨娘说的我越发心急了。”夏勉安脸上挂着笑,搓搓手道,“那我就走了,陈姨娘可别忘了我的事。” “忘不了!”陈氏笑道。 让下人送夏勉安去她安排的地方,陈氏则带着丫鬟回到前头去找俞疏桐。 老夫人听陆曼说了这牡丹宴,早就替俞疏桐应下来了,到日子了给她换上一身新衣裳就把人送去了园子里。 俞疏桐一到地方,打眼一瞅也没瞅见几个熟悉的,就站到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装作欣赏牡丹。 陆曼这园子里,各色品种的牡丹争奇斗艳,什么赵粉姚黄守重红,山花烂漫,金玉交章,贵妃插翠,银红巧对,盛景不息。 撇开这是陆曼办的宴不谈,这景倒是美不胜收,若是冲着牡丹来,必能大饱眼福一番,尽兴而归。 “三小姐在赏牡丹?”身旁蓦地站了个人,熟稔地和她说着话,“这是夫人专门让人搬来的青龙卧墨池。” “听陈姨娘说的似乎对这些很熟悉?姨娘村娘出身竟能懂得这些,确实不容易。”俞疏桐点点头,走到旁边的首案红处,没再搭理陈氏。 陈氏听罢俞疏桐的话面皮一涨,又追上去道:“我头前不懂这些,夫人不嫌弃我笨让人教我,我自然尽心去学。” “听说这宴有一大半都是姨娘在操办,今日正是开宴的日子,姨娘不去招呼着,怎么有空来我这与我闲谈?”俞疏桐笑了笑,脚步不停又转到另一株青山贯雪旁。 陈氏锲而不舍跟上去道:“是夫人来让我喊你去后头说话。我见三小姐孤身在此,不注意便多聊了几句。三小姐无事,我便让丫鬟带你去后头见夫人。” 俞疏桐倒不忙着跟丫鬟走,而是驻立着看了陈氏片刻,道:“二婶找我有什么事,姨娘可知晓?若知晓,不妨先与我说了,我好做个准备。” “这我如何知道?”陈氏笑着叫来丫鬟给俞疏桐引路,自己则去园子前接引宾客。 俞疏桐望着陈氏忙碌的背影眯了眯眼,转身跟着那丫鬟就往后头走。 路过假山,那丫鬟称自己要去茅厕一趟,让俞疏桐在此等候。俞疏桐点头放那丫鬟离开,自己便站在假山边上等,看一会儿会出来个什么妖魔鬼怪。 没想到妖魔鬼怪没有,贼倒是有一个。 那贼穿了身粗布衣裳,用一方帕子蒙着半张脸,怀里抱着金银珠宝行迹鬼祟。猛地抬头撞上一小姐,身后又有下人成群追来,他便揣紧偷来的财物,掏出根绳索来三两下拧住那小姐。 下人追来见那贼捆了三小姐做威胁,便不知如何是好。 俞疏桐神色紧张地回望着那贼道:“只要你放了我,那些财物任你拿走,我让他们不追你,也不会报官,你拿着那些东西尽管花。” “三小姐,那些东西里有夫人珍爱的物什,让这贼拿走了,我们怎么向夫人交代!”下人急道。 “难道二婶的东西比我的命重要?你们别管,这事我自会向二婶解释!”俞疏桐道。 那贼不管他们之间争论如何,扯着俞疏桐往假山里退。这假山里的通道错综复杂,若无引路之人,少说要走上个一时半刻才能寻到出路。 俞疏桐手那贼限制,跟着那贼在假山里打圈圈,两人走至一出凹角,凹角里突然冒出个人,一棍子敲晕贼,解开俞疏桐身上的绳索关心道:“三小姐你没事吧?奴婢只是上个茅厕就出了这事,奴婢罪过!” “没事,我去外面喊人来帮忙,你在这看守着。”俞疏桐道。 丫鬟点点头,守到一边。俞疏桐出去见原先追贼那些下人四处打转就给他们指了方向,让他们快些解决,自己和丫鬟还要去找国公夫人。 下人们进了假山深处,俞疏桐出了假山等了一刻左右,里面出来几个下人衣衫凌乱,慌张道:“那贼使的凶器,三小姐的丫鬟伤着了,我们已经带她下去包扎伤口了。她让我们带您去见夫人。” “你们知道夫人在何处?”俞疏桐问道。 那几个下人微窘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来抓贼前夫人说她要去个地方,我们没注意听。不如我们带三小姐先去歇息,再让人去打听夫人的去处。事出有因,慢个一时半会,夫人想必不会怪罪。” “带路吧。” 俞疏桐跟着那几个下人到了一处房间,下人给她上了茶,让她稍坐片刻,接着人就退了个干净。 俞疏桐揭开茶盖往进看了几眼,没看出个究竟,又捧起嗅了嗅,也没嗅出个究竟。 茶没问题。 那就是别处有问题? 俞疏桐起身在这房间角角落落探寻了一遍,什么异常也没有,就在她以为陈氏废这么大力气只是在耍她玩时,房门响起,一个丫鬟恭恭敬敬走进来道:“三小姐请随我来。” 俞疏桐问道:“怎么这么久才来人,之前给我领路的丫鬟伤口包扎的如何了?伤势严重吗?” “不甚严重,只是伤到了腿,暂时无法行走,其他地方倒不碍事。”丫鬟答道。 “那你是夫人派来的,还是受那丫鬟所托?”俞疏桐又问道。 那丫鬟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时间不等人,三小姐若想知道这些有的没的,咱们路上说是一样的。请吧。” “怎么我问个话也不行?”俞疏桐端坐不动,摆明了一副丫鬟不把她的问题答个清楚,她就不起来的态度,静等那丫鬟说话。 “三小姐何必为难我这奴才。”丫鬟道。 “我只想问个问题,怎么就成为难你了?”俞疏桐笑了笑,“你同我废话多多,不如把我问的话答了,这才是正经事。” “我是受人所托。”丫鬟妥协了一步道,“请吧,三小姐。” 丫鬟看着俞疏桐不见她动弹,便问道:“三小姐还有何问题,一并说来。” 俞疏桐打量她几眼道:“不,没什么问题,只是觉得你有些奇怪。不过不打紧,咱们快些走吧。” 俞疏桐说着便起身跟在丫鬟身后。丫鬟在前带路,脚步匆忙,一路领着她到了后头。 前边园子里,陈氏招待宾客,先前她派去给俞疏桐领路的丫鬟回道:“已经办妥了。” “三小姐已经到地方了?”陈氏问道。 “还没有,不过已经按姨娘的吩咐换人给她领路,再过片刻就该到了。” “那便等等再看吧,我总觉着不能放心。一会夫人来了,我还要在跟前候着,你就替我去后边看着。”陈氏从头上拔了支簪子插到她鬓发中,“这个就赏给你了,好好办事,有你的好处。” “多谢姨娘,奴婢这就下去。” 丫鬟戴着陈氏的簪子,步子轻飘飘的,鬼魂儿一般往后边飘,冷不丁就撞着个人,当面一巴掌甩下来,把她打了个人仰马翻。 “长没长眼!我在这站着你看都不看就往我身上撞,你们定国公府就这样待客?”沈溪骂道。 “客人恕罪,是奴婢眼睛没长好!”沈溪一骂,丫鬟立即认错,这满座的宾客她一个也惹不起,加上陈氏托付她的事,她是千认错万认错,就想快些脱身。 奈何沈溪揪着她不放,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心都快凉了。 俞疏桐不知这边还有人惦记着她,随着引路的丫鬟一路走走绕绕,像是在避开什么,走了有小半个时辰,那丫鬟才开始走直路。 俞疏桐跟着那丫鬟到了一间房门前,她看着那半开的房门,问道:“夫人就在这里?” “三小姐进去就知道了。” 俞疏桐看了她一眼,推开房门进去,门后伸来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关上房门,匆忙间她只看见引她来那丫鬟掏出一把锁,把门从外头锁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7章 找事 却说沈溪被那丫鬟冲撞了,心头有火,逮着人扇了一耳光,说道:“不长眼的狗奴才,同你们主子一样!” 这主子是谁他人也不敢探个究竟,总之刨除这国公府上下也不会是别人府上的。 “客人饶命,是奴婢没长眼。”那丫鬟叫粉雪,是这园子里的丫鬟,而非国公府派来帮忙的。 粉雪平日在园子里,谁也侍奉不上,眼见着上了年纪 ,也什么能出头的机会。难得国公府的人请了贵客来,她把自己打扮得体体面面,若是有哪个贵客看上她,能把她要回去做个小妾或是身边的丫鬟,好歹还有个盼头。 待在这牡丹园子里,那是半点盼头也没有,空耗自己的青春年华。 前些日子她得了国公府四姨娘陈氏的脸,托付她重任,她想凭着这个机会在陈氏面前博个好印象,就算牡丹宴自己没入得谁的眼,那陈氏也能带自己出了园子。 这不,她给陈氏办好了事,得了一支簪子,魂就美得飘了起来,一回头就冲撞了国公夫人的客人。 粉雪忙跪在地上磕头请盛怒的沈溪饶她一次,却不知她又是哪里招惹了这沈小姐,又得了一脚。 沈溪冷笑连连:“你们园子的下人都是这般无礼,主人家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你是谁的下人,叫她来,我今儿就要当着她的面教训你。” “贵客息怒,奴婢只是这园子里一名丫鬟,并无主子。奴婢在这给您磕头了,您若有什么气,尽管往奴婢身上撒,奴婢绝无怨言。” 粉雪扣着头,沈溪乜斜的看了她一眼,“你别把我说的像是那等无理取闹的人,我有气也知道往主人身上撒,你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让我撒气?” “是是是,您并非那等人!”粉雪也不知她想怎样,她说什么就一味附和什么。 沈溪不知想到什么,冷笑了声道:“你没主子,那今天陆夫人开牡丹宴你也不能无缘无故就出现在这,必然是有人让你过来的,谁让你过来的?” “是、是、是国公府的……”粉雪眼睛乱瞟,不知道该说是谁,最后咬咬牙说道:“是陈姨娘让奴婢过来的!” “你说的话属实?”沈溪扬声道,“陈姨娘在何处?丫鬟惹了事,主子就自己躲起来了?” 话音才落,就听一道娇娇柔柔的声音道:“沈小姐找我?可是哪个下人惹到您了?” 陈氏走进人堆,眼睛立马看见跪地磕头的丫鬟,心里暗骂了一声,面上的笑却未放下去过。 沈溪眼睛一瞥,微昂着下巴道:“你就是陈姨娘?恕我眼拙,这国公府的主子我统共也就认得正正经经的那几位,就连那在国公府白吃白喝的俞三小姐我都认识,可我就是没听过陈姨娘你的名头,敢问,你做得了这奴才的主?” 沈溪一番言语,听的陈氏面上青一阵红一阵。沈溪摆明是怀疑她在这园子里的权利,说她不起眼没名气也没在京城里怎么露过脸,她沈大小姐没听过国公府四姨娘这个人。 陈氏如何能不气? 但气归气,今日牡丹宴她绝不能和客人起了冲突,便赔笑道:“夫人信我,将牡丹宴筹办的事大半交于我手,园子里的丫鬟仆人也都供我差遣,做一个奴才的主,想必还是够的。沈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说。这丫头得罪了您,若是能让您出两口气,也是她的福分。” “哦?陈姨娘当真会说话,这奴才确是得罪我了,这么宽的路,她哪儿不能走,偏要和我撞到一块,我说她不长眼,她也承认自己不长眼了,我今儿就想要她那对眼珠子,陈姨娘允是不允?” 沈溪挑起粉雪的下巴,啧啧两声:“这奴才的眼珠子倒是不差。” 粉雪望着陈氏不住颤抖,她的眼睛可就陈氏一句话的事了!陈氏要允了沈溪的要求,她的眼珠子可就没了!那她那还可能有出头的日子!谁会喜欢一个瞎子! 陈氏为了难:“今日是个好日子,见血不吉利,这丫头没了眼珠子生活困苦,沈小姐心善,想不出其他法子来出气,莫不如我来替您出出气?” 她上前一步道:“这丫头平日在园子里偷懒,白吃不干活,今日又挡了您的路,我便罚她去后头收拾碗碟倒泔水。沈小姐大人有大量,就饶她这一回吧。” “我饶她,那谁来饶我这新衣裳?”沈溪提起自己的裙摆,上头手指那么长一道裂痕,“她头上那支簪子,锋利可比刀剑,就连上头那朵花都能在我裙子上划这么长一道口子,她若是有心伤我,我岂不是就横在这了?” 粉雪起先还不知道沈溪裙子上的口子是怎么来的,听说是她的簪子划破的,脑子一转就想到方才陈氏送了她支簪子。 她抬头难以置信地望了一眼陈氏。…陈氏的簪子,陈氏自己又怎么不知那簪子锋利,有意赐给她,难道不是想借她的手害人? 陈氏捕捉到粉雪那道眼神,就知道是她想歪了,但此时解释也是不行了,就先紧着沈溪这边。那丫头如何都是次要的,首先要平了沈溪的怒气。 “沈小姐裙子破了,我实在遗憾,今日我们府上的二小姐也在,我在后院备了几套她的衣裳,她与您身形相差无几,你若不嫌弃,我让丫鬟带您去换上。”陈氏说着招来丫鬟,询问的看着沈溪。 沈溪计较这一番道理也并非全是因裙子破了,而是因先前出门撞了晦气,心里不平,粉雪不赶巧就撞上了,再加上国公府和她家在朝堂上几番来往,她也不怎么瞧得上定国公府。 陈氏给了她个台阶下,她要再不下,招来正主陆曼,吃亏的到底是她。 沈溪站了会,像在思索,片刻后点点头随那丫鬟去了后边。 陈氏扶起粉雪道:“我也不知这簪子竟锋利到那般程度。这样,你把簪子还我,我在与你一支别的。” 粉雪闷着头捏紧簪头说了声,“不用,奴婢去招待客人”就走了。 陈氏望着背影,面色有些阴郁。没想到让一支簪子坏了事!只望那丫头不要吃里扒外! 这头沈溪跟着丫鬟到了地方,丫鬟看着门上的锁一阵纳闷。 沈溪蹙眉道:“又怎么了?” “并无,兴许是奴婢记错了,”丫鬟领着沈溪又去了旁边的房间。 那上锁的房间大梁上趴了两个人,听外面的人走开,齐齐松了口气。 俞疏桐忍不住想瞪两眼悠哉悠哉转为坐姿的藉秋风,“世子舒适惬意,可有见民女艰难移动?” 藉秋风轻咳两声,笑了笑道:“平日也不见你出来走动,今日就当是调节一番,这大梁宽阔,用的是上好的楠木,你就是在上头蹦跳几千下也不见得会断。” “世子意思是民女要在这上头待上几天才能下去?”俞疏桐勉强维持着笑容,咬牙切齿道。 “那倒不用,不过好戏正好开场,咱们赶快过去,不然戏都散了,没得看了。”藉秋风朝俞疏桐伸出手道,“你拉着我,我带你过去。” 俞疏桐深吸一口气,把手搭上去,在藉秋风的搀扶下站起来一步一步往隔壁的大梁边移动。 这两间房的大梁用的同一段木材,房梁连在一起,中间竖墙的地方留了一道空,俞疏桐蹲在那道空眼边往另一头瞧。 夏勉安在里边行行停停坐立不安,手心冒汗,脸上一会儿笑一会苦。 藉秋风站在俞疏桐身后道:“这夏家二公子怎么瞧着有些像疯症,莫不是真疯了?” “世子让我看戏,能不清楚他这是怎么了吗?我也不知我哪里入了夏二公子的眼,能让他伙同国公府的四姨娘来污害我。”俞疏桐趴在空眼上,忽然听到推门声,竖起耳朵便听见沈溪不耐烦的声音。 “到底是不是这里?” 丫鬟回头唯唯诺诺地道:“应该是这里。” “行了,你去外边侯着,我有事再叫你。” 沈溪独自一个人进了房间。 夏勉安正在里面等得焦躁,忽听得有人进来,心急得想冲出去,又怕吓着人,便按捺住冲动,在屏风后等了等,告诉自己不能唐突了美人,便要绕出屏风。 才将抬起步子,屏风外一阵窸窸窣窣兼及衣物落地的声音。夏勉安心头一阵火热,道那陈姨娘说的果然不错,这俞三小姐人前人后是两样。人前装得那般冷淡疏离,人后却巴不得不穿衣裳! 这衣裳穿起来繁琐,脱起来简单。 夏勉安迫不及待走出屏风抱住那正在脱衣的人儿,低头一阵亲热。 “谁!”沈溪冷不丁被个男人抱住,又受了那人的亲热,转手就是一巴掌。 夏勉安让打得眼冒金星,脸颊火热,但美人在前,多疼的巴掌他都能忍住。 “我先时还不信,你这是害羞了,且莫急,今日一过,我就去你们府上提亲,你爹的事,我也帮你办了。”夏勉安低声道。 沈溪就听着那人的声音耳熟,脑中灵光一闪,甩开那黏上来的人,借着门外的光看清了那人的脸:“夏勉安!你好大的胆子!” “沈溪?!”沈溪看清了夏勉安,夏勉安自然也看清了她,“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我来换衣,你在这里做什么?趁机轻薄我?好啊,我早知道你爹不是个好东西,原来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府上豢养的姬妾均是你搜集来玩耍的,而今你玩腻来,便把注意打到我身上了?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一根软杵万人用,也想染指我?” “你一个大家小姐……”夏勉安绕是历遍风月也让她说得胸闷气涨,什么软杵,什么万人用,他能有那么不堪?但他还没反驳,门被人从外打开,他余光里瞬间出现了许多人,众人的目光下话他自然把话咽了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8章 哭诉 夏勉安看清外面的状况,没来得及惊诧就先把话转了个弯说道:“你一个大家小姐怎么这么不知羞耻,见着男人就往人身上扑,我就算见色起意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 “你——”沈溪眼睛瞪得铜铃大,她怎么就不知道夏勉安能这么不要脸,明明是他先扑上来的,这会看有人来了就把脏水往她身上泼,说的她好像人尽可夫,实际他明明才是那个人尽可妇的人! “夏勉安你说我见色起意?我就算见色起意我也看不上你这手无缚鸡之力、毫无男子气概、涂脂抹粉的男人!上了战场你连我这弱女子都打不过,你算什么色你!天下男人要都是你这样,我自梳都比和你这样的男人成亲好!” “你沈大小姐有骨气,好!但我不能做那不负责任的人,即便是你有辱于我,我也会上门提亲!”夏勉安含愤说道。 “两位,”陆曼站在门口看了一阵子,看得面色发青,直到夏勉安说要向沈溪提亲她才忍不住开了口,“可否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沈溪听见陆曼开口,心中一阵窃喜,这国公府夫人开口了,她接下来就好办了。 沈溪先是眼泪凝聚,抽噎了一声,拉紧衣服小跑到陆曼身边,一头扎进她怀里道:“国公夫人你是今儿这牡丹宴的东道,你要为我做主啊!” “那个夏勉安,就是他,他玷污于我,还妄想与我成亲!”沈溪指着夏勉安含泪控诉他的恶行,“我原本在前院赏牡丹,你们园子里某个不长眼的下人划破了我的裙子,你们府的陈姨娘就让我来这换衣裳,谁想这房间里埋伏着这样一个豺狼虎豹,竟要侮辱我!这是在你们国公府的地盘上发生的事,国公夫人你不能不管啊!” “且我听说这里原本是备给府上二小姐来换衣的地方,方才来的若是你们二小姐,那被人瞧去了身子的就是你们府的二小姐了!国公夫人你想想我是代你女儿受罪啊!” 陆曼看了看夏勉安,冷着脸问他道:“今日请的客人中也有夏二公子,夏二公子不在前院赏牡丹,跑来后院做什么,还出现在了备给小姐们更衣的房间?” “这、国公夫人,并非我自愿的啊。我在前院待的无趣就询问了声下人,可否去别处,下人说了可以,我这才往后边来。谁知走到这房间前撞上了沈小姐,沈小姐如狼似虎把我拖进房间,我一个人在此又不敢喊叫,怕被人看见从此污了沈小姐的名声,不想她竟然恶人先告状反污蔑于我。” 夏勉安说的也是情真意切,听着像是句句实情,临了还加了句,“国公夫人你必要查明真相,还我清白!” “你能有什么清白,你清白早不知道什么时候交给什么勾栏窑子里的人了,如今你跑来说清白?要说也该是我说!我干干净净一个大家小姐,平白被你看了身子,你说是你冤枉还是我委屈!” 沈溪羞愤之下竟想要从陆曼怀里出去,扑打夏勉安。陆曼看两人快要打起来了,就先道:“我先让人带沈小姐下去换好衣物,咱们再来说这事。事发突然,二位也先冷静冷静。” 沈溪见这样胡扯胡闹陆曼不吃,就先跟着人去换好衣裳,接着回来继续诉说夏勉安的恶行。 陆曼身后跟着的都是她身边的人,也有几个是跟着来瞧热闹的,几位夫人往房里一坐,夏勉安瞧着上头都是些老狐狸,心里有些发憷。 “几位夫人容秉。夏勉安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敢指天发誓,今日夏勉安绝未想过污了沈小姐。” 夏勉安看了眼沈溪,沈溪眼中暗含笑意,方才人证物证确凿,夏勉安说他没想过污了她,但却也已行过事实,他说不想就不想,他说没有就没有?这众人的眼睛难不成都被他遮了,容得他在这里扭曲事实? “国公夫人,他说的是否是事实,你方才也都见了,我也不想扯着他看了我身子这事到处说,毕竟对我一个姑娘家不好,可他死不承认,竟说我行那虎狼行为,我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就是扯下脸,我也要把他的龌龊行为告与你们听。”沈溪抹着眼泪语气激动,歇了口气又继续说了。 “方才我也说了,并非是我自己划破了衣物来着这里,而是你们园子里的丫鬟戴着锋利的簪子划破了我的衣物。我见这满园子的丫鬟衣物都是有定制的,就连头上戴几朵花都是有数量的,偏那个丫鬟头上多了支簪子。她起先是撞了我,接着便磕头赔罪,就是这磕头,一下便把我的衣裙划破了!接着又有什么陈姨娘出来说好话,让我来换衣服。我抓着不放说出去也就是我得理不饶人,我哪担得起这个,就跟着府上丫鬟来换衣裳。接着……” 沈溪哭哭啼啼地越说越伤心,陆曼给丫鬟使了个眼色让丫鬟去哄着些,别让人哭岔了气,到时候又是她的责任。 丫鬟又是给沈溪拍背又是递手帕,忙忙碌碌总算把人哄住了。沈溪捏着帕子,嘴一张,瞧着又要哭,丫鬟忙拍着他的背道:“奴婢们也知道您委屈,可您既然委屈就更该把话都说出来了,我们夫人在这为您做主呢。” 沈溪这才收住了哭声道:“那夏勉安一人又怎么使唤得动你们园子的丫鬟,便是他用钱、用首饰收买,我也信你们府上的丫鬟不是吃里扒外的人!” “沈小姐是说,我们府里有人与他同谋,给他行方便?”陆曼冷静的问道。 “若非同谋,他有怎能恰好出现在小姐们更换衣物的房间?”沈溪说道。 经沈溪这么一说,陆曼的脸色哪得一个五彩缤纷可形容。她办这牡丹宴是想给自己的儿女相看合适的人,不想有人从中作梗,还把主意打到她女儿身上,她如何能不气? 陆曼舒了口气,定定心,好声好气问道:“沈小姐怀疑有人与夏公子同谋,那可否告诉我您怀疑的人是谁?” “这……”沈溪抬头看了眼房里坐的其他夫人,又看回陆曼,确认她真的要把家丑往外扬? 陆曼因关心自己女儿,而忘了这屋里不止自家人,还有这些来瞧热闹的人,经她这一提醒方才回想起来。 “今日实在惭愧,在我园子里出了这等事。还劳烦几位夫人来看这丑事。几位夫人若不嫌弃,下次我再开宴会,必然将几位都请到场,好好吃上一番。同样的牡丹宴,今年虽吃不上,但我请的大厨还都在,过几日我让大厨烹煮了美味,送往各府请几位夫人品尝品尝,今日就……” 陆曼话未说完在座的几位夫人就都明白了她的意思,逐个起身告辞。等几位夫人走后,陆曼请下人去把今日的宴散了,再给客人赔些礼,劳他们白来一番,自己则坐在沈溪和夏勉安面前继续处理两人的事。 “国公夫人,你别听沈小姐瞎说,我来实属偶然,绝非有人勾结图谋府上小姐。”夏勉安为自己捏了把冷汗,沈溪说得有大半属实,但他也不能承认了,否则这事就没完了。 “事实如何,我自有判断,夏二公子不如先顾好自己。”陆曼警告了夏勉安一番,接着转向沈溪问道:“沈小姐,现在也没什么外人,你有话尽管说,有我护着你。国公爷不在,我便是国公府里头一个说话的人,谁敢因今日这事为难你,我决不饶他!” “有国公夫人这番话,我也就放心了。”沈溪擦擦眼泪,低声道:“我在前头撞着的那丫鬟说是府上的什么陈姨娘提携的,我也没听过什么陈姨娘,怕是有人冒名顶替,先前就没敢直说。” “陈姨娘?”陆曼嚼着这三个字,却也不敢真的确认,又问道:“沈小姐见的陈姨娘是什么样,可否说来我听听?不瞒你说,我府上确有个陈姨娘,出身低贱,国公爷没把她带出去过,京里就没几个人知道我府上有个四姨娘姓陈。” 沈溪回想了一番,说道:“那陈姨娘长了张女菩萨的脸,瞧着是个好人,但有些地方却……不大好。反正她对谁都笑盈盈的。” 沈溪口中的人除了陈姨娘也确实没别人了。 陆曼咬碎一口银牙,她千想万想没想到竟然是那个村姑在这牡丹宴上做手脚,还想害她女儿? “夏二公子,你可认识我府上的陈姨娘?”陆曼问道。 夏勉安听沈溪说出陈姨娘这个人,心就不住往下沉。那陈氏也是,没事去得罪沈溪这个疯婆子作甚! 夏勉安避开陆曼灼灼双目,道:“听过这人,但未曾见过。国公夫人,咱们夏府与国公府是亲家,再怎么说也比沈家亲近,沈溪惯常是个什么人你也都知晓,她的话能信几分你也自会掂量,我就不多说了。” “咱们此时说的是你与沈小姐的事,又怎么扯到咱们是亲家上了?咱们是亲家也不碍着我帮沈小姐讨回公道。她是我的客人,在我的园子里受了欺负,我为她讨个公道,难道不应该?我自是个认理不认亲的人。” 陆曼说完扬声吩咐外边的下人道:“去请陈姨娘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9章 处罚 隔壁房梁上趴了两个人,一个俞疏桐,一个藉秋风。藉秋风瞧热闹瞧得嘴角微弯,俞疏桐瞥了他一眼道:“世子当是一早就预见这等情景来,可怎么像是预料外,瞧得比民女都津津有味。” “沈溪可不是我安排的。”藉秋风道,“我吩咐人引你来这,可没想着隔壁会多个沈溪。” “那沈小姐这回可是遭了无妄之灾了。”俞疏桐摇摇头,探头往隔壁屋子里瞧,就见陈氏跟着丫鬟进来。 陈氏踏着碎步子走进来,瞧见夏勉安尴尬的躲在一旁,心里先是凉了半截。 方才她在前院招呼客人,陆曼传来话说让客人们都散了,她就察觉到不对。好声将客人送出园子,后头又传话来说让她过去一趟,说是夫人有事问她。 陈氏先时让人引了陆曼去捉奸,就不见消息传回,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回消息来倒是来了,可是好是坏,那传话的也不告诉她。 她一来,对上夏勉安那畏畏缩缩的眼神,顿时就知道没好事了。 一进来陈氏旁的不说,先跪下给陆曼请了安,接着才问:“夫人唤我来有何要事?” “要事倒没有,我就想问问你,这两人是怎么回事?”陆曼懒懒的指了指夏勉安和沈溪,话语间并未有逼迫之意,但她的眼神却让人触之生畏。 陈氏谨慎回话道:“妾身只认识沈小姐,旁边这位公子却不曾见过。” “我怎么听说你伙同这位公子,企图玷污沈小姐?”陆曼不紧不慢道。 “这、”陈氏猛地抬头,讶然道,“竟有这等事?妾身实在不知!若早些知晓,必然让人将后院守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可你的丫鬟不是这么说的。”陆曼道,“去把那叫粉雪的丫头叫过来。” 粉雪片刻便来了,她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陆曼让她起来回话。 “你把方才对我说的话再跟陈姨娘说一遍。”陆曼命令道。 “奴婢遵命。”粉雪转向陈姨娘道:“今日牡丹宴,早在几天前,园子里就忙起来了,我被安排去前头招待客人。我平日做事机灵,也有上进心。陈姨娘见我不错,就把我唤到跟前,说交代我做一件重要的事。这事若办妥了,有我的好日子享。我一时贪婪,就应了陈姨娘。” 粉雪还未说完,陈氏止住她的话质问道:“我要求你做过什么事,你就应了我?做人要知足,我见你在园子里可怜才想着提携你一把,让你去前头招呼客人,你倒好,无缘无故污蔑于我,我当真是错把鱼目当珍珠!” “陈姨娘莫着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何必抢着问我话,容我先说完,有什么话问,也得夫人先问。”粉雪噎了陈氏一句便接着说。 “到了今天,陈姨娘早上便过来了,她把我叫到前头,赏了我一支簪子,说这簪子旁人当是首饰,但实际锋利着呢,让我过会招待客人的时候,用这簪子划破沈小姐的衣裙,再引她去后头的房间里,旁的事便不用我操心了,事成后自有我的好处。” “对对对,这丫鬟说得不错,在前头就是她划破我的裙子,然后陈姨娘出来打圆场,我才跟着人来了后头。”沈溪附和着道。 粉雪这话她方才已经听过一遍了,本不必如此刻意,但她就是想恶心陈氏。 陈氏害她被夏勉安占了便宜,不讨回一点利息,她是万万过不去的。 陈氏有心想反驳,但沈溪说的句句属实,况当时有不少宾客在场,她也反驳不出什么来,姑且先忍着。 粉雪接着沈溪的话继续道:“陈姨娘吩咐我的时候我就不放心,这等鬼祟事,且是对一个姑娘家,传出去了对谁都不好。于是便在划破沈小姐的衣物后跟了上去,本是想在沈小姐有难时搭救一番,不想夫人先来了。谁先来谁后来不打紧,要紧的是沈小姐这没出什么大乱子。后来夫人去找陈姨娘,我就进来自首了。” “我若是不自首,夜里恐怕睡也睡不着,日日被愧疚煎熬折磨。陈姨娘铜墙铁壁,不怕这些,我信神又信佛,最怕这等因果报应之事。” 粉雪说着双掌合十,虔诚十分。 陈氏恨不得抽她两嘴巴子!她果真没看错人,这混淆事实颠倒黑白的嘴让人恨得牙根发痒。 但此时并非泄恨的时候,陈氏暗自忍下这口气赌天发誓:“妾身绝未吩咐她污害沈小姐,妾身可以父母亲人做担保,若有一个字的假话,妾身全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与国公爷也算你的家人,你说假话,要我们替你承担后果,你也忍心?”陆曼说道。 “妾身绝无假话,是以敢用国公爷乃至夫人做担保!” 陈氏仰着头,以表自己的坚决。 陆曼看着她,说道:“你们之中总有一个人说假话,相比之下,我更信任沈小姐与这丫头。她们与你无冤无仇,沈小姐更是在此之前没听过你的名头,她们有什么理由联合起来陷害于你。” “这簪子也确实是你的簪子。”陆曼从袖中掏出一支手帕包着的簪子,摇了摇说,“上头还有国公府的印记。” “这簪子、簪子是……” “够了!”陈氏想辩解,陆曼喝住她道,“你还想说这簪子是这丫鬟偷了专用来陷害你?还是说你这簪子今日一来园子就丢了,是沈小姐捡来临时起意污蔑你的?”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心肠歹毒的人?”陆曼把簪子摔到陈氏脸上冷声道,“今日不管你针对的是谁,你挑错了时间,调错了地点,明白吗?” 陈氏张口欲言,陆曼瞥了她一眼,她立时合上嘴,听陆曼说道:“沈小姐,今日确是我们府上的人做的不对,你今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我让人安排马车送你回府。你与夏二公子的事我就不掺和了,你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沈溪也知道自己和夏勉安的事轮不到陆曼来做主,况人家明显是要送客清理家门了,她留着也不合适,就顺着陆曼的话说道:“多谢国公夫人。有需要,我自会登门,今日就不多留了。” 沈溪走了,夏勉安也没留着,跟陆曼说了声就灰溜溜的回去了。 两个外人一走,房里就剩陆曼、陈氏和几名丫鬟。陆曼让丫鬟都下去,丫鬟顺手关上门,留下两人在屋内。 陆曼起身一个巴掌扇得陈氏两眼发黑,陈氏捂着半边脸诺诺不敢言。 “你老实跟我说说你今日要害的是谁。”陆曼坐回去掏出手帕细细擦着手,见陈氏低头不语,她也没再继续,看样子就等着陈氏开口。 陈氏沉默了半刻才开了口:“是俞疏桐。” 陆曼斜睨着她道:“你急什么,等国公爷回来,她爹定了罪,你还怕她一个孤女落不到你手上?” “夫人明智,妾身蠢钝,今日之过,妾身认了。”陈氏道。 “回去禁足三月。” 陆曼下了惩罚,扔下擦手的帕子带着丫鬟们去了前边,客人散尽,空留一地牡丹。 “大公子和二小姐回去了吗?”陆曼问道。 丫鬟答道:“大公子不在园子里,听其他人说大公子来了不久就回去了。二小姐在门外马车上等您。” “知道了。”陆曼吩咐了些善后事项,就乘马车和俞溶溶回了府。 院子后边陈氏也出了房间,隔壁房间的两个梁上君子还趴在上边。 俞疏桐眼睛往藉秋风身上一撇一撇的,看他什么时候提议下去,结果等得陈氏都走了,这人还没开口,前前后后翻着他那把扇子,好似上头有什么东西黏住了他的眼睛。 “世子。”俞疏桐轻轻喊了一声。 人没反应。 “世子。”俞疏桐声音稍稍放重了一些。 人还是没反应。 “藉秋风。”俞疏桐用微小的声音喊了声。 人稳如泰山。 “藉秋风。”俞疏桐加大音量喊道。 “嗯?”藉秋风施舍了她一个眼神,让她有话就说。 俞疏桐挪着步子往藉秋风那边靠近了些道:“世子,戏已经看完了。” “嗯。” 俞疏桐斜看了他一眼,说道:“世子一字千金,怕民女买不起您那么多字,所以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吗?” “你有什么话总是不直说,我听着累,歇歇不行吗?” 俞疏桐斜看着他,直说道:“民女想下去。” “怎么上来的就怎么下去。”藉秋风合上扇子插进腰后对俞疏桐伸手道,“来。” 先时上来是藉秋风抱她上来的,下去自然还是抱下去。 俞疏桐腹诽几句,把手搭了上去。门锁着,搬把梯子过来也无人能察觉,偏要这么上下。 话虽如此,也已经下来了。 俞疏桐理了理衣裙,和藉秋风道别回了国公府,问及下人国公夫人的情况,下人却说是去了紫藤阁。 紫藤阁外,陆曼瞧着院子里那两个抱到一起的人,气得半晌无言,上前拉开两人,给俞长洲脸上来了一巴掌。 “那是你的姨娘,你爹的妾!你大逆不道也不能违背人伦,我的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