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树》 《酸枣树》正文 1、序幕 大清光绪末年,有一天,乡绅赵员外去县里拜访新任的知县张老爷,递上了自己的名帖,并十五两银子的拜见礼,格外付给跟班几钱碎银,也就算是在县里挂了名号,可继续做他东乡的绅士了。出了衙门,到了上关街自家的两处铺面里,向掌管铺面的大儿子问了问近几日的生意情况,完了就在两边都是大红木门的街道上一路溜去。街道本就不宽,再加上各家店铺为招徕顾客把自己的货物,从店门向街道方向伸出一块门板的长度,就显得更加拥挤了,耳边充满了嘈杂的声音,但这并不妨碍人们赶集、逛街的兴致。 正在这时,一辆运送木炭的大马车赶了过来,车把式耀武扬威地坐在车辕前的一个高凳子上,手中扬起装饰了红缨络的长马鞭,在空中甩出脆亮的响声,卖弄似的用鞭梢准确地触到前排拉套的枣红马耳端,枣红马打两个响鼻,迅速的执行着主人转弯、停、走、跑的指令。再看那大马车,的确是威武雄壮,足以成为全秦安县的骄傲。一抱大的胶皮轮胎还散发着它特有的橡皮味,两根榆木车辕足有一个成年壮实男人的大腿粗细,从头至尾长约一丈有五,没有一块节疤,通体透着铁锈斑的颜色,其纹理纠结环绕清晰可辨,似乎可以承受千钧之力,车厢统一用西北独有的酸枣木打造,红白相间,花纹奇幻,光滑结实,算得上是木中精品。 据说,车的主人“万顺马”的东家,为找一流的辕材,专门坐了四人抬的大轿到榆树沟杨绅士家拜访了两次,杨绅士才答应把自家村口一棵有百年以上树龄,且最为挺拔端直的榆树,用一个手电筒、一幅老花镜外加一只和田玉鼻烟壶,换给了“万顺马”的东家,电筒和老花镜都是从上海过来的洋货,鼻烟壶由上等和田玉精工雕刻,有内画,出自名家之手。有几个精通时政了解行情的能人私下议论说:杨绅士在这笔交易上占了很大便宜。 那酸枣木就更是稀罕之物,说他稀罕,可能连当地人都要嘲笑这种说法的的玄虚了。酸枣树不是随处可见吗?开白色小花,花落之后长出一个绿豆般的小果,长到秋季果实成熟变成红色,就有了黄豆大小。皮厚、肉薄、核大,吃一颗酸的人直摇头。可是,你见过三把以上粗细,可用来做板材,做家具的酸枣树吗?相信很多生长在当地的人也没有见过,因为这稀缺的木材,一般只用来做织布用的梭子,老寿星拄的拐杖。这下你该相信长到三把粗细的酸枣树是稀罕之物了吧!要说偌大一个秦安县,当年长得粗一点的酸枣树倒也不少,可大多虬枝缠绕,取直的话,长不足一尺,做家具、做车厢,自然是不合格的了。 “万顺马”的东家心里纠结在了那儿,硬是不听几位木匠用梨木、枣树木、或杏木打造车厢的建议,而是派出伙计四处打探。最后,终于有位精明的伙计打探到东乡里,在董家湾董老爷家祖坟旁的崖边上发现了十多棵粗达三四把,长得比较直溜的酸枣树,这十多棵酸枣树加上周边的一些杂树灌木,组成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子,正好挡住了坟前南山上的一条深沟,坟地就在灌木丛后边的山湾里,前面有南小河的环绕,背靠中山梁,坟左边的山包高大雄浑,坟右边的山包离得较远,且矮下一截。这在风水学上被称作龙山和虎山,龙山高而近有利于后辈儿孙飞黄腾达,虎山远正好辅佐主位,少了相争之势。董老太爷一向以自家龙脉之盛自夸于人,经常炫耀上辈祖先,自从插坟于此,第二辈就中了举人,并在清水做过一任知县。现在的高房大院就是当年修造的。董家的十多亩川地,三十多亩山薄地也是那时置下的。可是,自那以后,董家是一辈不如一辈,到了董老太爷这辈,经过几次分家析产,也就只剩了十多亩田地,一座破落老宅,一处坟地了。董老太爷今年已七十有四,身板硬朗,精神矍铄,当着董家的族长。无奈家境清贫,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眼看孙子该上县里的学堂念书了,可是一年五块大洋的学费还没有着落。 “万顺马”的东家本名马云飞,是马家独子,父亲是秀才,因屡试不中,厌倦了功名,不想让儿子步自己后尘,再加上听了一位精通《透天机》、《奇门》、《周易》的游方道士的说辞,大意是大清气数将尽,各路魔王争雄,真命天子已降生人间,天下苍生要经历几场大难,死人无数。四十年内必有改天换日之事发生,秀才听了,半信半疑。后来一想,唉!算了,即使考中又有何用?我穷得连地都卖光了的人,哪有钱去买官。自己开个启蒙馆,不到十个,糊口都难,还是让儿子学做生意吧!正巧,当时一个的父亲做着一点小本生意,常去西安进货,说愿意把马云飞领到西安,介绍给他认识的一个晋商。于是,就在儿子上了几年私塾后,十二岁那年马云飞就给西安晋商做了伙计,后来做贴身跟班。到了十八岁那年,那晋商看马云飞人很精明,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就把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了他。放手让他经营西北的生意。到了二十四岁膝下已有了俩儿一女,老丈人也就同意他另立门户,在秦安县上关口最繁华的地方买下一连五间铺面,因自己姓马且希望万事顺利,就取了“万顺马”的字号。开了茶庄、盐庄、布庄、山货百杂店,成立了自己的骡马队,来往于西安、天水、秦安、通渭、马营、兰州这条线上。向兰州运去纸张、茶叶、白糖、布匹等货物,回来带上棉花、葡萄干、和田玉、水晶石等西北特产,少部分留在秦安店铺中出售,大宗货物运往西安。几年之间,这生意顺风顺水,积下了不少银子,就在县城买下了一座大宅院,彻底翻新改造了一遍。两进的院落,宽阔的门庭,威武的石狮,一时间成了进城的乡下人必去观瞻的一道风景。 按理说,凭“万顺马”的实力,买下半个秦安县城也不是什么难事,买几棵酸枣树有什么了不起?可马云飞心里清楚,这关涉人家祖坟风水,不是出钱多少就能办成的事。 这天晚饭后,马云飞听了几个铺面掌柜的汇报,安排了后几天生意上的事项,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让丫鬟泡了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一边品茗,一边思量,不觉间有了一些眉目。 第二天清早,他打发管家周旺财,备了两匹马,一匹管家骑乗,另一匹牵着备用,去中岭山孙家湾,请本县最有名 望,人称“孙风鉴”的风水大师。又让棉花铺掌柜在城中最有名的“五凤楼”包下一间雅座,预备好酒席。 不到午时,孙大师和高管家两乗坐骑一前一后进了县城 东门,早有等在城门口的伙计迎上前去,问了大师的安,接过马缰,一路牵着大师的马,向“五凤楼”缓缓行去。高管家却快马先行。 到了“五凤楼”,马云飞见孙大师骑马走来,快步上前要亲扶孙大师下马,孙大师一连声说着: “马东家何等身份,怎敢劳您大驾,不敢当!不敢当!” 马云飞却说: “杂事太多,无法脱身,没有亲自恭请,已是不敬,何况我乃晚辈,应该的,应该的!”。 孙大师也就顺势下了马。一连骑行20多里山路,下了马顿觉腿脚有点僵硬、酸麻,迈不开步子。马云飞自然清楚,也就没急着往里边让,而是抬头指着“五凤楼”那几个苍劲有力、灵秀中透着古朴庄重的大字,对孙大师说: “听说这几个字大有来历,大师可曾知晓?” “别的我可不敢说下大话,要说这‘五凤楼’三个字,你可是问对人了,这是咱县第一才子,大明王朝准探花,官拜都堂御史的胡缵宗,胡大人的手笔。我的亲口对我说,当年五凤楼的老掌柜,为求胡老爷写这牌匾,沐浴斋戒了三日;亲自花了一整天时间,研磨了一大海碗的墨汁。在胡老爷丁忧期已满,将要赴京的前一日,借了县太爷的八抬大轿,亲自去请都堂老爷。五凤楼的老掌柜做东,请了县太爷及本县名流作陪,我当时也有幸陪侍在侧。在酒过三巡之后,由县太爷发话说:‘五凤楼’现在的牌匾太过小气,与重修后的形制很不相称,恳请都堂赐下墨宝。老掌柜一看火候已到,不失时机地铺下宣纸,捧出墨汁,献上狼毫大笔。都堂略一迟疑,立起身来,走到案前,握起大笔,饱蘸墨汁,挥毫泼墨,顿挫翻转,一气呵成。写就‘五凤楼’的牌匾。” 马云飞一阵唏嘘感叹,一旁的几个人也不停夸赞: “好字!好字!难得!难得!真是稀罕啊!” 此时,孙大师腿脚已活动自如,一行人谦让着进了“五凤楼”,上了二楼临街的雅座间。 雅间里,酒席早已铺排停当。桌上四个凉盘,分别是五香驴肉;红油猪耳朵片;凉拌黄花;一盘蒜泥黄瓜。酒是一壶炉州老窖,旁边摆着两只武山鸳鸯玉酒杯。孙大师扫了一眼,见只摆着两把椅子,也不再谦让,就在靠北的一把椅子上坐定,马云飞在对面落座,高管家给杯中斟满酒之后说: “大师慢用!” 然后退出门去,掩上房门。 这时,马云飞端起酒杯发话了: “大师我如今有一事相烦,请您千万不要推辞,我这里先干为敬。” 说完一仰脖,一杯酒喝了个底朝天。孙大师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顺手拿起店伙计放在桌边碟子里的一方手巾擦了一把嘴,开口说: “咱两家从祖辈起就一直交情不浅,你的坟就是我和家父踏勘的,那可是不可多得的金钟挂月之穴,可遇不可求啊!非有德之人不可安睡,将来必定人丁兴旺,财源滚滚。” 马云飞此时反而倒不急着说事了,口中应承着,一脸虔诚。就说: “大师鞍马劳顿,先喝两杯暖暖身子,缓缓乏气,劳烦你的事回家再说。” 孙大师也确实有点饿了,夹起一大片驴肉放在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做着评价,又喝了两大杯酒,不觉面色泛红。马云飞伸手拉了一下靠墙的绳子,很快有个饭店伙计一手托了一个大红油漆盘进了雅间的门,从盘中取下四碟热腾腾的菜肴,一碟清真绵羊尾,白亮亮,油汪汪,入口即化,鲜美无比;马云飞知道这是孙大师的最爱。一碟东坡肘子,酥烂红润,肥瘦适宜,香气诱人;另俩个小号汤碗,一碗是秦安原创闻名遐迩的酸辣肚丝汤,五凤楼的手艺最为精到,品之销魂蚀骨,回味无穷,解酒堪称一绝;另一碗是醪糟鸡蛋汤,并无甚稀奇。孙大师一见,一下精神倍增,说: “马掌柜如此厚待,何以担当?” 马云飞说: “都是平常之物,大师尽管享用。” 一边说一边给孙大师面前的小盘中加上一块肥羊尾,一大块东坡肘子。 不久,马云飞与孙大师已是酒足饭饱,孙大师突然想起开席前马云飞的欲言又止,就追问道: “马掌柜究竟有何要事?值得如此慎重其事。” “那我就直说吧,我是看董家湾董老爷家的祖坟边有几棵能用的酸枣树,可是打造车箱的上好材料啊!你可听说,从西安经天水、秦安县、通渭县、直达兰州,要修大马路了吗?我想早做打算,造几辆经久耐用的马车。” 孙大师恍然大悟,原来马云飞心思在此,心想: 这富人的饭可真不是白吃的。此时,马云飞又把早已备好的一份礼物双手放在孙大师手边,孙大师瞟了一眼,手捻胡须略一沉吟,朗声说道: “这事好说,三天后你备好二十两银子来董家湾伐树便是。” 马云飞击了两下掌,管家马上走了进来,马云飞对管家耳语几句,管家走了出去。不多时候,管家又把早上骑乘过,现在吃饱了草料,饮足了水的两匹马牵了来,孙大师听到楼下马嘶声,再说天色已过晌午,赶紧起身告辞。马云飞也不再挽留,客套了几句话后,下楼扶孙大师上了马。双手抱拳,道了声一路顺风,孙大师和管家一前一后顺了原路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已到了孙大师家门口,高管家与孙大师进了院子,高管家从怀里掏出二十两一封的银子,递在了孙大师手上,不等孙大师发问就开了口: “我东家说只要孙先生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一切全仰仗大师了,这是买料的钱,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说完告辞而去,马后卷起一溜烟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2、马云飞造酸枣大车 黄红天降生打谷场 孙大师酒席上夸了海口,心里一番盘算,就有了主意。第二天早饭后,孙大师背了自己随身的黄包袱,里面自然是风水先生必不可少的罗盘、日晷、阴阳历书、红线绳、雷尺、玉印等法器。所不同的是,这个罗盘足有一个莲花干馍般大小,紫檀木做就,通体晶亮光滑,中间指南针周围镶有金边,刻度精准,文字一律采用仿宋体,清楚、美观、匀称,一看就知出自名家之手,已传三代,据说灵验异常。孙大师无比珍惜,从不轻易示人。又去牲口棚下牵了骟过的小黑叫驴,披上骑鞍,前后捆扎停当,踩着脚蹬跨上驴背,向董家湾方向一路走去。 这毛驴腿短身矮,行路缓慢,最是适合在这西北的山梁土路上骑乘,所以当地老年人走亲访友,小媳妇老婆婆回娘家走亲戚,大姑娘逛庙会看戏,都有骑驴的习惯。唯一叫人不爽的是那山上的驴最为怕水,一到河边就死活迈不开步子。这不孙大师走着走着,就到了南小河上游的一段河道,过河走不到一里地就是董家湾。小黑驴已到河边,听到水声,看到河水,就猛地倒退两三步,差点把孙大师颠簸下驴背。不过这点小问题是难不住大师的,他连驴背也没有下,只从鞍前一个叉包里掏出一大块黑布,一抖盖在毛驴头上,蒙住了毛驴的眼睛,再用双脚一磕驴的肚子,从驴屁股后面猛抽一鞭,那驴赶紧前行几步下了河水。毛驴的四蹄一沾河水,反而是小跑着,一下就到了对岸。河面本就不宽,河水也是浅浅的,河底又是平实的沙石,没有什么危险。 过了河,孙大师收起盖在毛驴头上的黑布。抬头正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牵着一头紫红色的骡子在河边饮水,那少年头戴一顶瓜皮小帽,一身青布长衫,上身套个小马甲,白净的脸颊,身材修长,眉清目秀,眉宇间显出几分斯文,几分英气。孙大师正暗自思忖是谁家小孩时,那少年却紧跑过来,向他问安。不等他发问,少年已自报家门: “孙,我是董承嗣,我就是董家族长。” “哦!看我这记性,上次到你家,你还看过酒的。你身体可好?” “好着呢!就是愁我上县里学堂的学费。” “这好办!我来了就不用愁了,前边带路吧!” 董承嗣前头牵了骡子,毛驴跟在后边,很快到了董家大院的门口。孙大师下了驴背,把缰绳给了董承嗣。抬头看看那大门,气势虽宏,但门板门框油漆斑驳,门楼上的瓦片残缺了几块,雨水冲刷的痕迹很明显,门楼顶上的兽头只剩了右边一个,门口的石狮也是断了爪、掉了牙,狮子口中的圆球也早都不知去向了,整个给人一种家道中落,大不如前的感觉。 就这一会儿工夫,董承嗣拴好了牲口,同他——董老太爷迎出门外,一番客套后进了大门,来到了客堂。这客堂坐北面南,正面都是木格子雕花门窗,宣纸裱糊,只是多年未曾油漆,有的已破损,历年烟熏变得黑乎乎的。进了屋,正面墙壁挂了一幅中堂,上书朱子治家格言,两边挂的对联是“传家有道惟存厚,处事无奇但率真”。靠墙是一个梨木长条桌,长条桌前正中放置一方桌,方桌两边各有一把太师椅,乌黑锃亮,脚踏的地方磨损严重。董老太爷与孙大师各自坐到太师椅上,拿起青铜水烟袋,点上一个火媒子,呼噜噜地抽了几口水烟,董承嗣在一个黄铜的火盆里生着了火。那火盆是专门用来在冬天生木炭火取暖,平时煮罐罐茶的用具,形状像一个开口朝天放着的草帽,下边帽顶位置安了三个足。用木炭或木柴生火,上面放置一个有三足的铁制圆圈作支撑,铁架上放水壶,下面炭火里煨上罐罐茶。 火盆上冒着青烟,火苗也在芭蕉扇的煽动下,呼呼地往上窜,一下一下地舔着锡壶的底。不一会儿里面的水发出滋------滋的声响。孙大师与董老太爷寒暄几句后就入了正题,董老太爷说: “孙大师,今天要去谁家看风水呀?” 大师沉吟一会儿说道: “今天专为你家之事而来,可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董老太爷连忙接上说:“你我之间就不必客气了,几辈人的交情,有啥话不能说的!” 孙大师说:“实话实说吧,你家老祖坟已是五辈人占满了,以后你是不能进的了,这你是明白的。” “是!是!我和儿子前几天也议过此事,正要在年内请你来看一处新地方,今天正好定个章程”。 孙大师又说: “虽说祖坟再不进人了,这祖坟的风水还是马虎不得,前段时间我从你家祖坟旁经过,看到坟墓前边那一排酸枣树甚是旺盛,没想到酸枣树竟然能长那么高,挡住了龙脉啊!” 董老太爷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凝重起来,孙大师接着说: “酸枣树本是咱这儿的寻常之物,长在坟前,低矮时倒也无妨,这一高大,又加上那枝枝杈杈上长满了硬刺,不就像铁篱笆一样,锁住了脉气,不得发散了吗?” 董老太爷忙问: “可有化解之法” 孙大师说: “化解的方法倒是现成的,我已给你谋划好了,不仅你不破费,还能小赚一笔,一举两得呀!” “有这样的好事?赶紧说来听听!” “前天,我去县城与‘万顺马’的东家马云飞闲话,探得他造车要用酸枣木,就顺便给你的这十几棵树找好了出路。” “那是怎么说?” “我故意说人家那是护坟的树,不会轻易卖的,除非你肯出大价钱,那马云飞一口就开出了二十两银子的天价,我一想,这合该你董老爷转运了,卖掉妨碍龙脉的酸枣树,来年春首,栽上一排松柏,又透气,又护坟,真是一举两得,最好不过。” 董老太爷一思量,这确实划算,几年前听一个过路的道士也说过差不多同样的话,说酸枣树是极阴的树木,不适合长在坟地,自己心下也一直犯嘀咕,半信半疑。今天孙大师这一说,不由自己不信,当下心里就拿定了主意。说: “既然孙大师觉得这样办好,我也同意,我凭咱们几辈人的交情,我对你一百个放心,一切就仰仗你了。”孙大师摸了摸下颌,慢慢喝了一口茶,说: “董老太爷对我如此看重,我就把你的事当我的事情来办。” 说完话,从身边包袱内掏出一本黄历,问了董老太爷的生辰属相,掐指推算,很快就说: “本月最是吉利,后天就是黄道吉日,青龙当值,最宜动土伐木,明天我打发人去县城,叫他们自带人手工具,不劳咱们出力叫人了。” 董老太爷想:如此一来,大孙子董承嗣到县里学校念书的学费不愁了,难道董家真该转运了! 说着话,午饭已端了上来,原来是一小碟炒韭菜,一碟卷心菜根腌制的咸菜,切的都跟火柴棍一般粗细,淋了自榨的胡麻油,香味扑鼻。主食是一碗和了洋芋块的手擀浆水面。 吃完饭,孙大师午睡了一小会儿,临行前把买酸枣树的二十两银子交到董老太爷手里。孙大师出门后骑上驴背,董承嗣牵了驴缰绳,把孙大师一直送过南小河。 过了南小河之后,孙大师却并没有走上回家的路,而是顺着进城的大路走去。进得城里,到了马云飞家门首时,天色已近黄昏,高管家接孙大师到客厅坐下,又打发丫鬟去厨房给大师弄饭,自己坐下陪着孙大师说话。 “马东家今晚有生意上的应酬,可能来得晚。有什么吩咐尽管给我说。”高管家说。 闲聊中,孙大师就把买酸枣树顺利的事情说了说,高管家恭维赞佩了一番,又说: “这人手工具不在话下,后天就叫张木匠带上他的一班徒弟,赶上两辆牛车去就是了。能谈妥这桩生意的,全县就你孙大师一人了。” 孙大师说: “你也不用太过夸奖,风水学你们也不太懂,那些酸枣树一来带刺,二来嘛也确实长得有点高大旺盛了,又是极阴的树木,大有夺主之势,伐了这些树木对龙脉确是有利的,况且物尽其用也是物的造化。” 这时,丫鬟端了一个大盘子走了进来,然后,放下盘子,把盘中饭食逐一摆在孙大师和高管家面前的桌子上。原来晚饭是一小盘牛头肉;一碗炒鸡蛋;一碟用宋家屲的豆腐炒成豆腐片;一盘蒜泥拌黄瓜;一壶烧酒;一盘小花卷。吃了一会儿又端来一小汤盆酸辣肚丝汤。孙大师与高管家两人细酌慢饮,足有半个时辰,已是酒足饭饱。高管家亲自把孙大师领到客房就寝。第二天,孙大师临行前,马云飞封了五块大洋的谢仪给了孙大师。还吩咐厨房给孙大师装了两个莲花干馍,用白菜叶包了五个酱猪蹄,一并交孙大师带上。 这就是赵员外刚才看到的,如此气派的大马车的来历,赵员外自己心中羡慕不已,盘算着何时也能把自家的牛车、驴车来个升级换代。 不觉间已来到春场口,抬头就是凤山庙,那庙宇是沿山脚到山顶的一道脊梁上依次修造,前有山门,山顶有玉皇殿,山腰平台上一座飞檐翘角,凌空欲飞的蓬莱阁,气宇非凡。此庙始造于大宋年间,蓬莱阁属明代修造,远看甚是轻盈空灵,晨钟暮鼓,闻名遐迩,香火鼎盛。 出了春场口就是东城门,赵员外看到管门的老头和他十三岁的小孙子料理着城墙根下拴着的几头牲口。那是进城赶集办事的人怕牵着碍事,特意留下来的,看门老头也能格外挣点零花钱。 那老头十三岁的小孙子老远就认出了赵员外,不等发话就把赵员外的坐骑牵了过来。赵员外接过自己黑骡子的缰绳,向小孩伸过来的手里放了十个铜钱,小孩赶紧捏紧了,在手心里攥了攥,放进了他大襟衣服下的肚兜里。 这秋天的天气本就日短夜长,眼看着距离天黑不到一个时辰了。出了城门,赵员外骑上骡子,两腿一夹,用脚蹬一磕骡肚子,向骡子的屁股打了一鞭,骡子就一路小跑着向家赶去。 太阳完全落下山时,他已到了兴丰梁顶,再走几里地翻过山包,下个长坡就能到家了。天一黑下来,路又不好走,又加上是下坡,赵员外不再骑骡子背上了,而是让牲口走在前边,自己跟在后边,慢慢地往家里走。又转过了一个山弯,就看到了那条在星光下闪着亮光的南小河,河边就是赵家堡。庄内有三十多户人家,人口不到三百,世代以务农为业,农闲时纺线织布,汲麻捻绳,自给自足。也有村民走街串巷,干点小货郎的营生,或者贩运货物,做点小生意。 村东头的大宅院就是赵员外家,算是十里八乡数得着的富户,有一百多亩山地,又当着保长,称得上有权、有地、有势。宅院外相隔不远就是他家的打谷场,里面有几个很大的草垛,也有几垛刚收割来的秋庄稼,赵员外的目光从南小河移到村庄那几点微弱的灯光,又移向自家宅院,看到了门口的灯笼也已点亮。再看打谷场,一片红光笼罩,连顶上的天空都发着红,他不由心里一惊,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这肯定是打谷场失火了,他紧走几步,再去细看,那红光似乎缩小了,只罩在打谷场的一间瓦房上面。那是看管场院的人不小心把房子点着了吗?但又不像失火的样子,村里狗不叫,人不闹。 不管怎样?赶紧去看看再说。到了场院,四周静悄悄的,那红光也没有了,他拍了拍场院的门,很快看场院的庄客黄贵儿就出来了。一看是赵员外,就着急地说: “我婆娘要生了,肚子疼了好一阵子,就是生不下来。” 赵员外一听,只说: “你在屋里守着!” 自己就赶紧回家叫了自己的夫人,又让家人叫来本庄的接生婆去了场院里。 接生婆在屋里折腾了一阵子,满头大汗地跑出来,手上还沾着血,急急地说: “这女人是难产,保不齐要出人命的!怎么办呀!” 黄贵儿一听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求着接生婆,也看着赵员外,痛哭流涕。赵员外想,刚才我看天有异象,这个孩子定非凡物,不会就此了结小生命的。于是对接生婆大声说道: “快进去,拿出你的最大本事来,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接生婆也是见惯了生死,心肠够硬的人,他看了一眼已疼得死去活来,有气无力,只在土炕上哼哼的产妇,拿起剪刀,从会咔嚓就是一剪,随着产妇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这接生婆又一下跳上炕,用膝盖猛地顶压产妇小肚子,那小婴儿就和着喷涌而出的血水一起滑了出来,浑身沾满了的鲜血,却无声无息,不哭不闹。接生婆一下剪断了脐带,打了个结,从婴儿脚后跟一把提起,向前后心各喷了一口热水,又从小屁股上啪啪击了几掌,那小生命就发出了吱吱的几声叫唤,一会儿,哇哇的哭出了声,宣告自己来到了这凄凉的人世。接生婆把小生命交到赵员外夫人手里,赵员外夫人接住浑身是血的婴儿,一脸惊恐,双腿打顫。那接生婆这才顾及到大人,产妇已经昏了过去,脸色惨白,接生婆用手指试了试鼻息,觉得还有出的气,就慢慢地帮她擦洗了一下,看到剪过的地方还在渗血,就抓了一把早已准备在箩筐里的黄土,一下按在流血的伤口上,又拿过一床破被子盖在产妇身上。 接生婆走出房门,对着赵员外说: “小的保住了,是个男孩,至于那女人,就要看他的造化了,如果挺过今晚,就能活命。” 赵员外一听,对接生婆说: “今晚你就陪着产妇,照看孩子,费用包在我身上,不会亏欠你的。” 又转过身对黄贵儿说: “快去请驼背郎中来看看吧!” 黄贵儿马上跑去请驼背郎中了。赵员外隔着窗户问自己的夫人: “里面怎么样了?” 夫人说:“这女人不大好,我留下照看,你回家去吧!” 赵员外说了声:“有事叫我!” 就回家去了。 产妇的屋里,那黄贵儿也算为女人生产做了一番准备,除了一筐黄土,还有几碗小米,二两红糖。这会儿,屋里那刚生的小孩已停止了哭叫,接生婆包好了小婴儿,放到了炕角。赵员外夫人就赶紧到灶台上去烧小米稀饭,接生婆在地上来来回回地走着,顺手抓了地上口袋里的一把麻子,开始嗑了起来,一会儿工夫,它的下嘴皮就堆积了像蜂巢一样的一串麻子皮,伴随着嘴唇的运动,自然地掉到地上。产妇的手指头动了一下,头也在枕头上扭了扭,眼睛也睁开了,接着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出几个字来: “我看一眼娃吧!” 接生婆一把抹掉嘴皮上的麻子皮,从炕角拿起包在破絮里的婴儿,放在产妇的怀里,那女人用爱怜的目光看了婴儿一眼,吃力地抬起手,用他苍白冰凉的手指摸了摸婴儿的前额,又触了一下婴儿的嘴唇,那小家伙竟一下含住了他的手指吮吸起来。产妇眼角滚下一滴泪水,脸上映出一点红晕,眼珠急速地转了几转,浑身抽搐了一下,腿一蹬,头一仰便死了。 接生婆惊喊了几声,赵员外夫人端了一碗稀饭跨进了房门,看见接生婆用他粗硬的大拇指掐着产妇的人中穴,左手在胸口一下一下地压着。黄贵儿和驼背郎中也冲了进来,又是扎针,又是。可无论怎样摆弄,女人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冷,无可挽回地去了另一个世界。他的一个手指还被婴儿当吮吸着,接生婆拉出手指,婴儿发出一阵哭声。黄贵儿一看自家婆娘真的死了,扑通一声跪倒在炕沿下,头抵着土炕,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发出老牛般的低吼声。婴儿也哭得越发起劲,仿佛他也知道自己的一生将永远没有似的。 其实这个孩子本不该生在西北山沟的穷乡村里,可不幸的是去年黄河发了洪水,冲决了河堤,淹没了河堤下好多村庄,这对夫妇的家舍田园一瞬间变成了一片泽国。家中的两位老人也被水冲走了,他俩抓着一个大木盆侥幸逃得一命,一路乞讨,流落到秦安县。有天晚上蜷缩在凤山庙的山门洞里过夜,被庙里的住持看到,动了恻隐之心,就安排他们住在庙中一个杂物房里,每天做些打扫修理的活计。过了几天赵员外到庙上烧香还愿,住持说起这两夫妇的经历,又夸这俩人勤快能干,品行好,赵员外正缺一个常年场院,帮干杂活的长工,找来两夫妻一问,都说愿意。他们就当着住持的面,讲定了工钱,夫妻俩就跟了赵员外到了庄上,住进了场院房里。不想这女人因生小孩却丢了性命,真应了那句古话: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麻绳偏从细处断” 第二天,在赵员外的主持下,叫了村中的木匠,用白杨木做了一口薄皮棺材,又请了邻村的阴阳先生,找了一块偏僻的地角横着埋葬了,听说这样才能镇住外鬼,不致害人。 赵员外想起孩子出生那晚天现红光的异象,心下暗忖道:这孩子将来怕有什么过人之处。一生下来就克死了,必然命硬,就由他父亲抚养好了。想到这里,他叫来黄贵儿,对他说: “人死不能复生,一切都是命里注定,你安心住在这里,以后有合适的我会再给你说一房媳妇,这个小孩你要好好抚养,有什么要帮的我会尽力。” 黄贵儿跪倒在地,千恩万谢,赵员外拉起他来,又说: “小孩总该有个名号,你想好了吗?” 黄贵儿赶忙说: “就请东家赐一个贱名吧!” 赵员外略一沉吟。 “那就叫黄红天吧!” 一旁站着的几个人都赞许道: “这名字好!又响亮,又有彩气。” 赵员外又对着黄贵儿说: “小孩总要吃奶的,你到羊圈里拉上一只有奶水的山羊去喂孩子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3、老山羊哺乳黄红天 董承嗣历险狼牙河 在刚开始的两天里,黄红天确实彰显了一个人所具有的顽强生命力。由于人们忙着办丧事,竟然忘了这小家伙的存在,他就一直呆在炕角。第一个晚上由接生婆给喂了一点红糖水;第二天,整天都没有人理他,他就哭累了睡,饿醒了又哭,直到没有力气了又睡着。到了第三天,他才盼来了他的奶妈--------一只母山羊。 这只可怜的老山羊,在山梁上吃草时生下了一只小羊羔,小羊羔一落地,就挣扎着站起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向前拐了两步,不想一脚踏空,掉下山沟摔死了。老山羊也只能无奈地悲鸣两声,跟着羊群回了羊圈。这会儿又被黄贵儿牵了来。现在老山羊正站在地上看着哇哇哭叫的黄红天。黄贵儿拿起奶瓶,向里面挤奶,挤了半瓶之后,就直接去喂儿子。小孩看来真是饿极了,也不嫌腥味重,不一会儿就吮吸完了。在此后的十个月里,那头温顺的老山羊就成了黄红天的奶妈,老山羊也把黄红天当成了自己的羊儿子。黄贵儿不在的时候,老山羊就直接跳上炕,卧在黄红天旁边,给黄红天作伴,有时还用舌头添黄红天的脸蛋。老山羊也确实给了黄红天慈母般的关怀。 黄红天在羊奶的哺育下茁壮成长,除因便秘黄贵儿用竹筷掏过几次硬如蚕豆的大便外,再也没有出过差错。偶尔从炕上掉下地来,吃亏的却总是地面,那被尿淋湿的地面总被他砸出一个坑来。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三四月间,农活开始忙了起来,黄贵儿每天起很早就要下地干活,中间赶回来给儿子喂一次奶。老山羊就拴在屋门外,有时他也把儿子放在山羊旁边玩耍。到了七八月间,黄红天已经能站起来走一段路了,地里的活计也更多更忙了。如果到距离村子远一点的地里干活时,直到中午才能回来。 有几次黄贵儿急急地从地里赶来给儿子喂奶,可是给儿子把奶瓶往手里塞时,他居然不接,完全不像以前迫不及待的样子,黄贵儿就以为儿子病了。摸一摸儿子的额头,一点也不发烧,再仔细观察,也没有什么异样,玩起沙土泥巴来还是那么有兴致。心里就想,可能是我走后那个好心人给儿子喂饱了。 晚上在村头大树下跟村里人闲聊时,黄贵儿说起要感谢给孩子喂了吃食的人,可是,周围的大人都说他们以为孩子吃过了没有给过食物。这时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说: “我知道!” 黄贵儿忙问: “你看见是谁喂我们家红天的?” 那小男孩故意卖关子: “问你家老羊去!” “山羊不会说话啊!你说了,黄叔叔给你糖吃。” 那小男孩就说: “你家黄红天自己趴在山羊的奶头上吸,把山羊当他妈妈,还睡在山羊肚子上。” 周围的人听了发出一阵哄笑,黄贵儿憋红了脸、垂下了头,黯然地离开了人群,步履沉重地走向了他住宿的场院屋里。 到了夏天快结束的时候,赵员外家的小麦已全部打碾就绪,场院里用竹席围成的五个大粮囤里都装满了小麦,看管场院的人手也多加了两位,晚上就睡在粮屯旁。 因为今年是少有的丰收年,粮价比去年跌了两成,赵员外一直想等行情涨了再出手,结果快一个月过去了,行情还不见起色。赵员外心想:这么多粮食放在场里太显眼,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说不定会招来强盗的。于是连夜动员家人、庄客,又叫来几家亲戚中的青壮年人手,把粮食全部运到堡子里储藏。 这堡子人们习惯叫做赵家堡,不知筑于何时,据上辈所传,曾遇到过几次兵灾匪祸,但都没有被攻破过。堡子的选址就在村庄东侧的山梁上,离村子大约有两里多路,沿着一条开凿于山崖的曲折小路盘旋而上,转过七八个弯就到了堡子的南门。用土夯筑的城墙高达八米左右,堡门不大,却用厚实的榆木做成,进了堡门,就是一个南北长约六七十米,东西宽不到二十米的长方形构造,东西两侧各有一排房屋,靠北有一排高大的平顶房,中间大厅是议事堂,两边的房子可作库房粮仓,也可住人。上了堡墙,外侧修了半人高的箭垛,东西两面的堡墙宽约两米,北面堡墙本就宽有三米,再加上靠墙修了一排与堡墙差不多高的房屋,因此北面堡墙看起来就是一个六七米宽的平台。 这样修造的原因,那是完全依赖地势的,这山梁东西宽约二十米左右,两面是深达几十米的沟壑,只有北面地势开阔平坦,附近有条大路通过。南面山势陡峭,只有一条曲折山道,供村里人出入堡垒。东西两侧几十米深的沟,又被人为修理过,上面筑了直立的堡墙,连兔子也休想爬上来。所以,几乎不用防守,只有北面,地势开阔,需要重点防守。因此,北面除筑了高达十米的堡墙,就连堡门都没有留,只有南面堡门一个出入口。堡墙连着房顶,上面还修了一个不高的箭楼,堡墙上每隔几步放置一堆滚圆的石头,箭楼两边各有一樽黑矮的铁炮,上面铸有“大将军”“二将军”的字样,堡子中央有一座不大的关帝庙,一年四季,由村里的老人轮流供给香火,看守堡子。堡子里的房屋每户一间,还有公用的库房,茅厕等,遇有兵灾匪祸,全村的人畜都会躲进堡子。在里面坚持十天半月是没有问题的。 赵员外组织人力连续运了三天,经过人挑、牲口驮,终于运送完毕。村里几户粮多富裕的农户,一看赵员外把粮食运进堡子储藏,也学着样把自家的粮食运进了堡子。而这藏粮的风潮很快从赵家堡传到了周围的好多村庄,这粮价也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涨上去了,不到一个月就涨到了去年的水平,有的农户就把粮卖了。赵员外此时倒不急着卖粮了,他反而收进了不少粮食,都储藏在堡子里,并派黄贵儿和另一个庄客昼夜值守。到了晚上,赵员外又亲自去堡子里,拿着自己用十几块大洋买来的一把双筒燧发前膛手枪,夜里四处,并安排值班守夜的事情。 黄红天也随着父亲住进了堡子,老山羊自然也跟着他,黄红天此时已经能自己跑来跑去,也会给山羊喂草料。后来山羊因为有孕在身不再有奶水了,黄红天自然就断了奶,吃上了五谷杂粮,只是晚上睡觉一定要和山羊睡在一块,黄贵儿也不干预他,只在山羊和儿子睡觉的地方多铺了一些干麦草,给儿子一件破大衣全当被子用。 冬天来了,第一场雪过后,河水结上了一层薄冰,董承嗣从县里的学堂放寒假回到了家。头顶上的辫子盘了起来,撑得制帽鼓鼓的,一身深蓝色的制服,胸前两排黄灿灿的黄铜扣子,脚穿一双白底胶鞋,看上去精神干练。从一进庄就成了被人关注的头号人物,尤其是村里那些半大姑娘,年轻媳妇,私底下没有不啧啧夸赞的。 可是,自从董承嗣进了家门,董老太爷心里却老大不自在。刚一吃过中午饭,就把承嗣叫到跟前,训导他说: “你一个知书识礼的,穿成这样像什么话,你的长辫子呢?” 承嗣就对说: “县学是一所新式学校,要求穿校服,剪辫子。要不是临走你千叮咛万嘱咐,一再给我说辫子比脑袋重要,我早就连辫子也剪了。不过,剪辫子是迟早的事。” “你敢!祖宗留下的规矩,怎能说废就废了的。” 这爷孙争辩半天也没争出什么结果,老太爷也就长叹一声,抽他的水烟去了。 在家呆了几天,董承嗣渐觉很是无聊,原先在村里一起玩耍的伙伴也觉得生分多了,说话也经常闹出不愉快来。虽然有姑娘媳妇们的恭维,但自己的孤独感却与日俱增。 董承嗣在县城时就听说河南有“白狼”造反,杀了好多官军,有传言说“白狼”要到西北来。他把这话向及村里人说了,但村里人大多不相信。也有个别的人问:抢不抢大姑娘小媳妇?抢不抢粮食?抓不抓壮丁?可过了几天,又没有其他方面的消息,就只当一阵风吹过了。董承嗣心想: 乡亲们只看眼前,这些事他们没有亲眼看到,哪里会在意,何况这地方就是国内最偏僻隐蔽的地方,山大沟深,交通不便,自三国以后就没有发生过大的兵灾战乱。这远在河南的“白狼”,他们哪里会放在心上。 突然他想起了姑父赵员外,那是他最敬佩的人,有眼光,办事果敢,好勇尚武,行侠仗义,把个赵家堡村打理得井井有条。方圆百里的小偷没有一个敢到赵家堡村去偷鸡摸狗的。尤其每年正月里的比武大会,更是盛况空前。从正月初三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演武、比武,穿插舞龙舞狮,交流拳技,展示功夫。董承嗣每年正月都要去看热闹。现在虽是腊月里,因为闷得慌,就动了去姑姑家的心思。 这天早晨一吃过早饭,董承嗣就对说: “我差点忘了一件事情,城里‘万顺马’的掌柜马云飞给姑父带了话,我今天就去传话吧!” 用责备的口气说: “还不快去,都几天了才想起来,马掌柜托付的事耽搁不得。” 也不问捎的什么话,就准备了一些礼物:一包核桃,一包干黄花,打发董承嗣去了。 董家湾离赵家堡村大约有二十里山路,冬天的路上很少碰到行人,离村庄远的路段,灌木杂草丛生,常有野猪、狼等野物出没,尤其是小孩子,每年在冬季都有被狼咬死咬伤的事件发生。像董承嗣这样的半大小伙,一般情况下,白天出去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即使是狼也会躲开的,但董老太爷对这唯一的孙子格外关怀。老太爷又想让孙子长本事,又不想有危险情况发生,临出门前把承嗣叫到跟前,让他带上家里的一只短筒火枪。这支火枪由于枪筒短,射程不远,但响声大,动静大,经常用于近身防卫、报警,祭祀典礼上也常常充当礼炮。董承嗣平时本就爱玩枪弄杖,见给枪,赶紧接在手里。检查装的与机件,看到枪口塞的草纸球,机件上新抹的油,就知道把一切都弄好了。一有情况,只要扳起机头,扣上底火,就能射击,这只是秒之间就能完成的事情。董承嗣背了火枪,拴了一把腰刀,提了礼品包,告辞及家人出门往东去了。 一路走去,确实行人稀少,只有远处山坡上的牧羊人偶尔吼上几声秦腔。满是浮土的山路上,有野物的脚印和粪便,路的两旁是干枯的杂草,崖边上都是酸枣树,未落的果实还缀在枝头,玛瑙一般,在太阳光下闪着不太刺眼的暗红色的光。 董承嗣边走边顺手摘了几颗又大又圆的酸枣,放在嘴里,慢慢咬开果皮,仔细品尝着那酸枣独特的味道。这酸甜厚重的口味提神醒脑,让人格外精神,反应灵敏。也许正是吃了酸枣的缘故吧!董承嗣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感觉像是一个人,但却始终没有露面。又走了一段路,转入一个山弯里,下了一道坡,周围静悄悄的,董承嗣刚要跨过一个水沟,突然两只肥硕的野鸡从脚下扑棱棱地贴着地皮,连跑带飞地顺着山沟向山下冲去,等他回过神来,那对野鸡夫妇已飞出了百米开外,枪拿在手里也只能望鸡兴叹了。 不过这一惊倒使人胆壮起来,董承嗣心想:我有枪有刀,有什么好怕的?真要有狼有虎,谁吃掉谁还不一定呢。这时他把枪端在手里,扳起了枪机,扣上了底火。心想:再有野鸡野兔,那就是今晚下酒的好菜了。 背后跟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是狼?他猛一回头,山路转弯处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往后一躲,这时董承嗣 确信有东西跟着自己了,而且他断定那是一匹灰狼。 他听过不少有关狼的故事,尤其是西北狼,那是嗜血凶残成性的动物,也是聪明绝顶的动物,他们绝不会冒死攻击猎物的,只有在十拿九稳时才出击猎物。 这让董承嗣不由想起几年前春天里发生的一件惨事。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初春时节,邻近村子里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独自在地里剜苜蓿芽,被一匹饥饿的母狼盯上了,母狼顺着地埂悄悄向女孩靠近,远处有一个给地里送土肥的庄稼人发现了这一危险,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招呼离女孩较近,在上边一块地里干活的人去救女孩,可惜的是,那人是个聋子,对远处人们的呼叫毫无反应,等远处的人赶到女孩身旁时,那只母狼也跑开了。女孩已昏死了过去,浑身血肉模糊,两个屁股蛋几乎被狼吃光了,伤口处白骨森森,人们还来不及送她到家里,叫的医生也还没赶到跟前,女孩就已经气绝身亡。 按当地习俗,在村外死亡的人是不能进村入室的,又加上是这么凶惨的死法,所以当夜就在野地里进行埋葬。 那真是一个恐怖的夜晚,全村里的青壮年男子都出动了,打着灯笼火把,围成一圈,互相壮着胆,打着气,挖着坑。远处山崖顶上,一对绿色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下面的一切。不久,那只母狼又对着天空长嚎了几声,不一会儿崖边又多了几束绿色的光,当时的气氛恐怖诡异到了极点,几个拿火枪的人站着外围,给其他人壮着胆。掩埋结束,拿枪的几个人同时对准崖顶的绿光扣下了扳机,只听一阵枪声轰鸣,崖顶上的绿光消失了,人们急匆匆地赶回各自的家,拴紧大门,关了门窗,屏了呼吸躲在炕头,手边准备了铁棒、鞭杆、刀枪之类,男人们几乎都叼着旱烟袋在炕头蹲了一夜,女人、小孩则蒙头躲在被窝里,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太阳升起,村里几个胆大的男子,拿了武器去看昨晚埋人的地方。到近前一看,小小的坟头变成了一个深坑,包裹尸体的席子被撕成了碎片,散落在周围,两件血衣被撕成了布条,除血迹外连块骨头也没有剩下。这几个庄稼汉不禁悲痛欲绝,同时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从心中升起。其中一位擅长狩猎的中年人发话了: “是个男人的,就跟我去灭了这帮狼崽子!”。 几个男子同时响应,没有一个人不咬牙切齿。 回到家中,他们马上开始行动,先安排了几个年纪大点的男子整理坟头,烧化纸钱,安慰亡灵。他们几个准备了绳索、套索、铁钩、铁笼,提了火枪,拿了刀具,牵了村里见到狼还敢叫几声的几只土狗,带了干粮和水,就结伴出发了。 他们让狗嗅着狼迹,一路追寻,翻过了好几座山梁沟壑,穿过树林草坡,在一个叫狼牙河谷的地方,两条土狗嗅出狼窝的味道,发出低沉而恐惧的重低音吠叫声,狗鼻子冲地快节奏地嗅着,呼吸越来越粗重。中年汉子知道狼的老窝就在附近,他马上警觉起来,先用右手拍了拍两条土狗的头,一来表示奖励,又是给狗壮胆。接着吩咐随来的人注意警戒,搜寻狼窝。 很快,他们就在一座石崖下的乱石堆中,发现有两只灰灰的小狼崽在爬来爬去,互相嬉戏。这两只小狼崽,看上去憨态可掬,圆圆的头颅,毛茸茸的身体,跟小狗没什么两样,如果他们的没有这次血腥的杀戮,这里的几个男人谁都不会去主动伤害他们的,可事实恰恰相反。 中年男子一边叫两个手拿火枪的村民在高处警戒,自己拿了捕兽网悄悄靠近狼崽,猛地一下把网撒在小狼崽身上,紧接着收网抓捕,把狼崽关入笼中,锁好笼子。又在崖下找到狼洞,从周围收拾了一些干柴枯枝,填入洞中,撒上随身带来的硫磺、干辣椒,点着了火。一股呛人的浓烟很快升腾起来,烟火很快顺着洞穴直窜进去,因为狼洞往往不止一个洞口,这也正好为火攻烟熏创造了条件。等火着旺后,他们搬来一些土块石料,封了着火的洞口,然后,提着装有小狼崽的铁笼,一路返回村子。 到了村里时天已擦黑了,村中一位老人看到了他们带来的小狼崽,很是吃惊,就说这下可惹下大祸了。众人问该咋办?老人说: “你抓了狼崽,母狼和公狼必定拼死来救,弄不好要伤人的。” 经过众人讨论,决定把狼崽留在村外,明天再想办法,于是,就在村东一里开外的一棵榆树下,用铁链绕着树干拴了铁笼,把一对小狼崽暂时放在了那里,村民们才各自回家睡觉了。 到了半夜里,村子里所有的狗突然狂吠起来,接着是连续不断的狼嚎,声音非常凄厉可怖,此刻村里的狗突然一下又噤了声,钻到了墙角或柴堆里,夹紧了尾巴,发出低沉的哀鸣声。 第二天早上,猎狼的几个壮汉提了火枪棍棒去看狼崽,远远地就看见两只老狼围在装了狼崽的铁笼旁边,撕咬着榆树,人们又向前走了几十步,这时看得更清楚了,那是一匹灰色的母狼和一匹有黑色条纹的公狼,想要啃断榆树,解救狼崽,中年猎人和另一个拿枪的汉子同时举起火枪,向那两匹狼瞄准,随着两团火光的喷出,几十粒铁砂子弹飞了出去,显然有几粒钻进了狼的身体,只看见两匹狼倒地后翻滚了两圈,呲着牙,呜呜地叫着,向后退去。当第二次给火枪装上了子弹,那两匹狼已向后跑了有几十有米远。猎人再开枪的时候,子弹已无力穿透狼皮了。那灰狼夫妇夹着尾巴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到了榆树近前,只见两只狼崽还在铁笼里,嘴角的毛上还挂着残留的白色乳汁,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看了让人顿生怜悯之情。可一想到他们父母的残忍,不由让人又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再看那拴了狼崽的榆树,上面血迹斑斑,下面一圈树皮已被啃掉,树皮下的白色木质部分,也被啃出了深深的沟槽,猎人蹲下身,用手摸索着,竟从树干上拔下一颗狼的獠牙来。看来那斑斑血迹竟是狼啃树断牙后流下来的。 同来的人看了如此现场,心情都不轻松,他们知道狼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开始商量对策。村中的老人说: “狼是山神爷的狗,本来是惹不得的,但是既然他已造下大孽,上天也不能容它,我们除灭它也就是替天行道吧!” 老人又说: “狼很聪明,很护犊子,也很贪婪,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我们还得拿这两个狼崽做文章”。 于是,大家你想一个办法,我出一个主意,很快形成了一整套灭狼的具体方案。 他们把狼崽转移到离村子更远的一个地方,这里背靠悬崖,前面是南小河,河岸很陡,狼是爬不上来的,只有左右两边是不太宽的坡路,一边连着旷野,一边通往村庄。他们把装狼崽的铁笼固定在崖下的一块巨石上,在左右两边的坡路上挖了两个二米见方的陷阱,底部安装了锋利的竹签,顶部盖好后把铲下的草皮覆在上面,和原地貌保持一致。巨石旁,小狼崽的周围,暗布了好几个铁夹,又设了两个弹力套索,一旦触发,无论套住狼的脖子或腿,都会把它高高挑起到半空中,越挣扎,套索会勒得越紧。那铁的兽夹也很厉害,一旦夹住狼腿,注定会筋断骨折,没有几十斤的力是掰不开的。全村的壮年人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时才布置停当。之后,各自回家,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捱过漫漫长夜。 第二天,天一亮,猎人就敲响了村口的大钟,村里各家的男人们,拿了各自的武器,先探出头向静静的村街上瞄者,然后不约而同地向村口的大钟下集中。足有二十多人,他们默默地走向昨天布置下的捕狼战场。谁也想象不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们到了现场,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挂在高竿上的,一匹有黑色条纹的公狼,在空中荡着秋千,看他僵硬的样子,应该是前半夜就死了。那弹力套索紧紧地勒入了狼脖子上的肌肉里。再往前走,通向村庄的陷阱已经塌落,向底下一看只见一只灰黑色的公狼,横躺在陷阱底部,竹签刺穿了狼的腹部,狼的右前爪还夹着一个铁夹,它是带着铁夹,一瘸一拐地跌落陷阱的。再看另一边的陷阱,也已塌落,里面一只狼,头冲下,背朝上,一根竹签从狼的脖子下刺入,从背部穿出,死相很惨。另一只狼,仓促间显然想跃过陷阱,不幸的是,它只把对面陷阱壁抓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最终还是屁股冲下落到了陷阱里,一根竹签正好刺入狼的屁股,固定了他落下时的姿态,口大大地张开着,表示了它当时的震惊与绝望。 最可怖的情景就在巨石旁,由现场看,灰色母狼最终冲过了陷阱,到了关着自己孩子的铁笼旁边,可是当自己的同伴一个个殒命之后,自己也到了癫狂的地步,两只小狼崽是被硬生生的扯断后腿而死的,因为小狼崽毛茸茸的头颅和身体还在铁笼里。灰色母狼迸裂,倒在巨石旁,那是一个彻底绝望的,拼尽最后的力气冲向巨石自杀造成的结果。 董承嗣想到这件事,不由得身体打了一个寒颤,手中的枪也攥得更紧了。好在走出这个小山沟,就是地势较为开阔的狼牙河河道,向前一两里路就有了人家,他心里盘算着,到了前边,一定要弄清楚跟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加快步伐,很快出了山沟。到了河道,他干脆小跑起来,大约跑了有二三百米时,正好河道中央有块巨石,他就隐身在巨石后,拿了枪,紧盯着身后的方向。大约过了几分钟,他又看到了那团灰色毛茸茸的东西在晃动,一起一伏,他的心快蹦出了嗓子眼,拿枪的手也哆嗦了起来,他这时只想马上跑到最近的村庄去,于是对准那灰毛开了一枪,然后掉转头就跑。可是心里越急,腿越不听使唤,没跑几步,一个前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只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了。他想,这回完了,我要和那邻村小姑娘一样下场了吧!想到这里,他反而又镇静下来,索性趴在地上,重新给枪里装和子弹了,并拔出腰刀预备着。心想,要吃掉我,还没那么容易,今天豁出去跟你拼了。 这时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还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他循声望去,一个大汉头戴灰狐狸皮的帽子,手提猎枪,向自己跑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同村董大。到了近前,董大扶起承嗣,检查了一下,除膝盖有淤青,还在疼外,其他没有什么大问题。董大开口就说: “幸亏刚才距离远,不然你会打爆了我的头。” 承嗣忙问: “你怎么一直不露面呢?我以为是一只狼呢!” 董大就说: “是你叫我一路暗暗跟在你的后面保护你,练练你的胆量。” 说着把承嗣摔撒了一地的礼品捡了起来。董承嗣这时长出一口气,说: “哎!我还真该练练,若是今天跟上来的是一匹狼,真不知结果如何呢?” 董大看前边离赵家堡村已不远了,就向董承嗣安顿了几句话,自己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4、赵员外挫败拳棒手 梁村长赠枪显神威 姑姑一看承嗣来了,高兴地开始忙前忙后地张罗起来,一边叫人倒水沏茶,一面安排饭食,并浑身上下打量了起来,看到承嗣走路不稳,裤子的膝盖处也破了一块,不禁心疼地问了起来,承嗣说了路上经历,姑姑唏嘘不已,赶忙拿出红花水擦了伤处。两人拉了一会儿家常,不觉已到晚饭时间,姑父也从堡子里回来了。 晚饭很丰盛,主菜是鸡勾兔,这是秦安人发明的最具地方特色的一道菜品。野兔常年居住洞穴,又吃青草,肉味难免沾有土腥味,青草味,单独做出来不太好吃,但和野鸡一起炖,就完全不同了,加上葱、姜、花椒等佐料,一起细火慢炖,两种肉味互相融合,野鸡的新鲜味遮住了兔肉的土腥味和青草味,使得口感格外地好。其他也就是一些家常小菜了。什么浆水萝卜片,蒜泥凉拌灰灰菜,苦苣浆水拌汤,烙白面饼子,炒土豆丝等。承嗣看到这一桌子的饭食,早都咽了几次口水了。当姑父寒暄了几句,开始动了筷子之后,他也就毫不客气地大吃起来。也是走了半天山路,确实饿了。 吃过晚饭,他和姑父去了西厢房,这间精致的房子是姑父的书房兼会客室,门在靠北的一边,向南是一排两个雕花木格大窗户,用细宣纸裱糊,推开棋盘格子的木门,迎面是一幅正楷中堂,手书刘禹锡的《陋室铭》,对联配以: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落款是:晓峰安维峻。中堂下面照例是一个红木长条案,中间核桃木方桌,两边各一把太师椅。进门右手靠墙是一排博古架,上面正中位置是一尊青铜文殊菩萨坐像,其他也有瓷瓶、瓷碗、彩陶等古玩,看去也极精致细腻。靠左是博古架形制的一个隔断,中间留了一个圆形拱门。进了拱门,才是真正的书房。靠窗是一张大书桌,桌上放置文房四宝,一个香柏木根雕笔挂安置在桌子的右边,形制如同一个伸颈高歌的白鹤。桌前是一个四川出产的竹圈椅,做工精细,形制考究。靠西面和南面的墙壁都立有一排书柜,在显眼的位置放置着安维峻安老爷总纂的《甘肃新通志》100卷,81册,还有他任京师大学堂总教习时,撰写的《四书讲义》4卷,以及他回乡后整理刊印的《谏垣存稿》3卷、《望云山房诗集》3卷、《望云山房文集》3卷。 毫无疑问,这位“陇上铁汉”是姑父崇拜的偶像。靠西墙的一排书柜正中,挂有一柄古剑,据说那是一把将军用过的,经过战阵,见过血的宝剑,故特别辟邪,作镇宅宝剑最合适不过。每次董承嗣到姑姑家,总爱偷偷钻进书房,取下那把宝剑,抽出剑身,看了泛着森森寒光的剑刃想入非非。或把宝剑挂在腰间,想象当年将军的威严。 姑父把承嗣领入书房,点了两盏纱灯,房里一下亮了起来。姑父问了承嗣上县里学堂的生活情况,都学了什么课程?有什么新鲜事?承嗣就把学校里开的课程以及城里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了姑父。最后他把“万顺马”掌柜特意嘱咐的话,详细说了一遍,大意是:河南白狼造反,地方官兵连吃败仗,丢了好多县城,叛军势力不断壮大,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富户遭殃。听说最近有一股叛军向西北打来,主要是给叛军主力筹措粮草。现在夏收刚过,要小心防备,保管好粮食财物,等匪情过后他来收粮。承嗣也说了自己的看法,他说叛军之所以能快速壮大,主要是穷人太多的缘故。百姓无衣无食,中原一带又连年战乱,官场黑暗,官员贪腐,富人为富不仁,不管百姓死活,百姓自然助匪為祸。他建议姑父减免今年佃户的地租利息,并把各家的值钱物件都搬到堡子里去,这样才能让村民死心塌地,同仇敌忾地守卫堡垒。 姑父听了这话,心中暗暗惊讶。这内侄以前看起来腼腆少言,家中来个生人往往避而不见,这在县城学校不到一年,竟然有如此长进。口中连连夸奖,说承嗣不愧是见过世面有学问的读书人,可担当军师重任。承嗣听姑父夸奖得厉害,反而很不好意思起来,急忙说,我这是班门弄斧了。他是知道姑父才能的,这方圆百里,谁不知东乡赵员外——赵震东的的鼎鼎大名。在每年正月的东乡比武擂台赛上,五年之间拿了三次冠军。就说前几日,有个外乡来的拳棒手,来找冠军切磋,想着打败冠军,一举成名。 赵员外苦劝来人,既然共同爱好武术,就是朋友,大家以武会友,交流习武心得,表演观摩,互相学习,就不要动手了。可是对方坚决不同意,说练武的根本就是搏击,护身防身,一定要在棍棒上见高低,赵员外只得应战。村里人听说,也纷纷赶来观战凑热闹。场地就选在赵员外家场院里,场院中间空阔,周围是高高低低的柴垛。到了场院,观众已是里三层外三层,早等在那儿了。那拳师行过礼后,先拉出一个开门势,双手握棍,摆好马步。赵员外很随意地把一根鞭杆一头向前,一头捏着手里。那拳师说: “我这样你如何破解?” 话音未落,赵员外把鞭杆的另一头猛地向上一挑,正击中那人握棍的手指,那人猛一疼,棍也脱了手,掉在地上。这拳师非常恼怒,说: “我没有说开始,你就偷袭!再来!” 边说边迅速捡起地上的棍,一招“独狼下山”劈头盖脸,从上向下砸向赵员外顶门,这时,赵员外使出“云里拨灯”一招,顺势磕开对方自上而下打来的一棍。紧接着一招“草里寻蛇”把对方兜裆挑起,从头顶抛了过去,扔在了一个草垛上。这时,满场院里喝彩声、掌声、夹杂着嘲笑声一时响起。那拳师呆呆地躺在草垛上,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在人们的笑声中,从草垛靠外的一侧溜了下去,飞奔而去,生怕人们记住自己的容貌。 赵员外平常也很喜欢看一些杂书,比如《孙子兵法》、《三国演义》、《水浒》等。也知道一些行军布阵,带兵打仗的常识,承嗣说的那些,他也考虑过。眼下局势紧张,就得加紧施行。承嗣请求留下他帮助姑父守堡,赵员外想承嗣毕竟是至亲,又知书达理,况且有很多财物要登记,就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员外就让打更的张老头敲锣,把村民集合到场院里。人到齐后,赵员外大声说道: “如今河南白狼造反了,见人就杀,见财物就抢,尤其是女人和孩子要特别小心了,听说白狼专吃孩子的心。为了我们的财物、女人、孩子不被抢走,男人不被杀死,我们村各家各户,从今天开始,要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藏到堡子里去。老人、女人、孩子也要住到堡子里去,青壮年男子还是照常上工,我今天就去附近的村庄,商量联防和设报警狼烟与信号旗的事。现在大家就赶快行动起来,堡中的储水缸都要装满水备用”。 原来,这里山高皇帝远,历朝历代官府势力鞭长莫及,当地各村很自然地形成了一种自治习惯,联防联动,一村报警,其他各村就去支援,白天用红旗、狼烟,夜里用火光、敲锣为信号。 赵员外骑马先去了河对面的周家堡,和周财主商谈了联防事宜,也无非是转移粮食财物,加固堡垒,设信号灯火之类。之后又策马去了东边山梁的梁家堡,这个堡垒位于兴丰梁的制高点,堡子也筑于山梁最高处的山包上,山包下有一条官道,其实也就是从关山经清水县到秦安县城的商道。平时走这条道的多是贩夫走卒,骡马驮队。走不得马车汽车。可由于是一条捷径,平日里人马倒也络绎不绝,打问各种消息很是方便灵通。又加上视野开阔,一眼能望十余里。正因为如此,梁家堡是赵员外这次访问计划的重点。 赵员外到了村口,打问到梁家堡的梁文广去了堡子里,就调转马头,沿通向山顶的小路盘桓而上,不一会儿就到了堡门口。这堡垒的建造者相当精明,首先,他把山包四面斩下去,形成一个高高的立方体平台,还未筑一寸城墙,就已经是高达一丈多的悬崖了,这斩崖多余的土运到高台上,筑起高一丈多的城墙,加上四面斩齐的悬崖,就有了三丈左右高的城墙了,堡门就更加设计的精巧险要了,因为山包从四面斩下了一丈多高,所以进堡只有挖地道了,那堡门其实就是地道入口,开启堡门的机关设在堡墙之上的箭楼内,吊起闸门的绞盘需要两个壮汉才能推得动。闸门是由铁皮包裹的榆木制成,重达千斤,一旦落下,不用机关开启几乎就毫无办法,铁皮包裹就是为了防火攻的。自从此堡建成,梁家堡的人如同有了保险柜,曾经好几次盗匪们到了堡下,一看如此情形,也只能望堡兴叹,悻悻离去。 赵员外在地道口下了马,早有一个庄客迎上来,热情地过来打招呼,牵过马去,拴在了堡门外一棵小树上。接着领了赵员外进了地道口。地道口高有一丈,宽约五尺,进去之后较为宽敞,成拱形,都用青砖砌成,石灰米浆勾缝,顶上开了半尺见方的孔洞,一来可以采光通风,二来可以攻击万一进入地道的敌人。这些孔洞成梅花状排列,目的是给地下不留死角,无论是用火攻、弓箭、还是长矛,都能让进入地道的敌人无处躲藏。赵员外每次来梁家堡,都对这独特周详的防御设计暗暗称奇,心生羡慕。沿着不陡的坡道行进有二十米的距离,就出了地道,从城堡正中央的一个砖房子里走出,进入了堡中。毫无疑问,这个砖房也是一道防御工事。 进入堡中,向四面望去,城墙一点也不显得高大,反而觉得很像普通农家院落,堡内几排整齐的房屋,靠南边有一个井台,上面装有辘轳。这口井中的水,甘甜清冽,最适合泡茶来喝了,这是方圆几十里海拔最高的一眼井水了;也正应了那句老话: “山有多高,水有多高。” 城堡基本是一个比较规则的正方形,有二百米见方,除北面的几间大房为公用的库房,议事厅之外,其余房屋每户一间,按人口多少分配大小房间。南面是牲口棚,西南角堆了草料。由于北面和东面地势较开阔平缓,又加上那条商道从东面经过,所以东面是防御的重点,堡墙上布置了四樽土铁炮,与赵家堡的铁炮相差无几。虽无远射的能力,但近战绝对是令人生畏的武器,每次发射,依据打击目标距离的远近装填黑,从半斤到一斤多,打远处目标只装一颗如鸭蛋般大小的铁蛋。近距离一二十米左右的打击,装填的是几百颗铁粒,有黄豆和豌豆般大小,一炮射出,打击一片。同时那两米多宽的土墙上也有石块、檑木、刀枪之类。东面堡墙之上最显眼的还有一座箭楼高房,设有嘹望哨,有一架西洋人造的单筒望远镜,每天轮流值班,专人负责,如果发现敌情就会鸣锣,点烟火报警。 赵员外对堡内详情是知道的,只要梁家堡不出事,其他堡垒就不会出大事,因为这里扼守通往县城和其他村庄的咽喉要道,敌人不占领这里,他们增兵和运送物资都不安全;随时会受到梁家堡内的干扰和监视。 赵员外在庄客引导下,到了北面的议事厅中,那梁文广正在给村里几个管事的庄客安排任务,一见赵员外,热情地起身相迎,互致问候。赵员外落座后,对梁文广说: “你安排你的事吧!把你的正事料理清楚了我们再说话吧!” 梁文广急忙叫一个小伙子给赵员外沏了三泡台,摆放在赵员外身旁的八仙桌上。自己向赵员外抱拳致意之后,继续做他刚才没做完的事。再说梁安排的,也无非是转移人员财物,准备刀枪,木石之类,防御土匪的措施。 庄客们领了任务都走出议事厅。赵员外就把这次防白狼的想法和梁做详细的探讨。赵员外说: “城里‘万顺马’的东家托我内侄捎来书信,说河南白狼领着饥民造反,有向西而来抢粮的意图,提醒我们要加紧防备。” 梁说: “我也收到马东家的信件了,看来马云飞很讲义气。虽说也是为了自家粮食生意,但对我们也有好处啊!” 赵员外应道: “马东家担着为官家筹措军粮的重担,他哪敢有什么闪失!” “对!对!对!我们都不敢有闪失,官府谁惹得起?军粮哪敢耽误!我们两个村都是产粮大村,今年又是大丰收,马东家去年就下了定金,价钱又高,一定要保护好这批粮食。” “这就对了,关键的问题是怎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啊!” 梁略微沉吟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墙角,打开一个大木箱,说道: “赵兄,你来看!” 赵员外走过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十枝前膛枪,还有两把双筒手枪,乌黑锃亮的枪管;像两只抬头打鸣公鸡似的枪机;红木的枪柄黄铜铆钉的装饰件。一看就让人心生爱意。赵员外拿起一支火枪,压起枪机,又扣动扳机,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坚实有力,真是好枪。又拿起其中的一把手枪,抚摸把玩,爱不释手。心中想着: 要不要开口求人家转让一把?但又害怕说出来会让对方为难。梁也看出了对方的心意,但赵员外不开口,自己也实在不舍得割爱。于是说道: “赵兄还是过来喝茶吧!咱们好多事还没商量呢!” 赵员外一边答应,一面回到桌前,在手里竟不觉把手枪也拿了过来,喝了一口茶之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梁兄,从哪儿搞到这么好的枪啊!你本事真大,这把手枪能转让给小弟吗?” 因为这两人同年出生,也就互称兄长,也是相互尊重对方。梁一想:人家开了这个金口,不转让也不行了,索性这个人情做到底。就回说: “枪是一个和英商做生意的兰州老板,前几日运送货物经过这里,因天黑,赶不到城里,在咱这儿住了一晚,足足二十头骡马的运输队,我好吃好喝招待,因为在晚饭的酒席上谈得投机,他告诉了我运的货物,我看了之后,就求人家转让了十只长枪,两把手枪。” “梁兄真是好运气,不知这些枪值多少钱?” “长枪每支十二块大洋,手枪每把十八块大洋。” 赵员外就说: “梁兄有两把手枪,这一把能否二十块大洋转让给老弟呢?” 梁文广一听,人家两次开口相求,就说: “赵兄不必客气,你我交情如同手足,何况赵兄在很多事情上关照不少,你手里的这把手枪,我再给你加上三枝长枪,都按照原价就行了,我怎能在你这儿加价牟利!” 赵员外听了非常感激,说: “我这是何德何能,让梁兄如此眷顾!枪我走时带上,钱我回到家马上叫人送来!” 梁回说: “枪你能带就带上,钱的事情不急。我们还是商量怎么互相防贼的事情吧!” 于是,俩人一边刮着三泡台碗子品茶,一边详细地商定了怎样暗号联络,互相支援,各种能预料得到的状况下,如何应付的办法,最坏情况下如何丢粮弃财保命的措施等。这些事情探讨完时,已到晌午,早有人安排了午饭。这午饭虽简单,可非常实惠,四个小菜: 一碟凉拌黄瓜,一盘红油猪耳,一碟小葱拌豆腐,一小盘咸菜。主食是臊子面,臊子是猪肉、豆腐、黄花、木耳、大葱、姜、面酱炒作而成,淋上郉泉村酿制的香醋,那真是绝佳美食,油而不腻,百吃不厌。 饭后,梁陪赵员外从堡墙上走了一圈,边走边聊了一会儿,又商量好互配两名联络员的事情,以及在下次见到兰州军火商,采购的计划。 赵员外一回到村里,有人一眼就看到了马背插袋里倒插的新枪,马上就有人凑了上来,没说几句,又有好多人围了过来。赵员外下了马背,就在村头老槐树下,和村里人拉起了话,一一回答村民们的问题。其中几个年轻后生,一定要赵员外试试新枪的威力,赵员外一看,不试一下会扫了村民们的兴,就对站在一旁的董承嗣嘱咐了几句,承嗣一溜烟的跑回家去了。不一会儿,他左手拿着山羊皮袋,右手提了一个牛皮子弹袋跑了回来。那子弹就是铁砂,有绿豆粒大小。赵员外从袋中用那个竹筒塞子量了一竹筒,灌进枪筒,又从子弹袋里倒出一小把,约七八粒子弹,也装进枪筒,用一根附带在枪身上的,长长的通条捣了几下,扳开枪机,扣上底火。早有好事的小伙子,在三十步开外,一块大石头的顶上,摆好了一个康家坡做的瓦罐当靶子,瓦罐里装满了水。 赵员外向那瓦罐略瞄了瞄,随即扣下枪机,枪口喷出一团碗口大小的火光,一声脆响,带着金石之声,接着枪口吐出一圈圆圆的白烟,向上方飘去。远处大石顶上的瓦罐突然爆裂,水花四溅,好好的瓦罐瞬间成了一地碎片。众人发出一片赞叹感慨之声,连说洋鬼子造的火枪就是厉害。赵员外向村民们说了几句要保持警惕,准备随时跑进堡子里防守的话,大家就各自散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5、冒充白朗劫掠西北 梁家堡首战挫贼寇 又是三四个月过去,转眼秋粮收上了场,高粱、玉米、洋芋、大白菜,都堆在了地里,农人们忙得连轴转,赵员外家更是人手紧张,那三个长工、两匹马、两头骡子,不停地运输。即使加一倍的工钱,都很难雇到短工,好在赵员外的县城商铺里,有几个得力的伙计,临时抽上来帮忙秋收。黄贵儿既要忙场院里的活计,又要忙地里的收割运输,有时好几天不见儿子一面。好在黄红天也已四岁多了,自己很会照顾自己,整天与他的羊妈妈生活在一起,白天领着山羊到堡外吃草,也常常捡拾掉在地上的高粱穗、谷穗、菜叶、未收尽的胡萝卜等给羊妈妈当点心吃。有时看到四周没人的时候,就双手捧着山羊饱满的,美美地吸食一通,那羊妈妈似乎也非常享受黄红天对她的吸食与抚摩。因为每当黄红天双手捧住山羊的大吸奶时,山羊妈妈都会静静地站着或卧着,眼睛里闪着温柔的光,表现出慈祥的神态。 回到堡子里,黄红天也常常不离羊妈妈的周围,不是喂食,就是拿个短棍梳理羊毛,山羊身上,经常毛色光亮,找不到一根草节。黄贵儿给羊搭的棚子在堡子的西北角上,向阳暖和。库房旁边有个小房间,是他们父子在堡中的家,可是,黄红天却经常和羊妈妈睡在一个草窝里。身上穿着一件大人的上衣,拖到脚底,也不穿裤子,光着脚丫,晚上也不脱衣,就当被子。即使这样,黄红天却从不生病,还生龙活虎的。什么上树掏鸟蛋,下河摸小鱼,上山采药等,农村孩子会的技术,他全都精通。村里人都感到很是稀罕,他们也都从黄红天身上看出了羊奶的功效,改变了以前认为吃了羊奶小孩会变笨,容易得小儿疳积症的认知,村里有小孩的人家也就暗暗地给孩子也喝起了羊奶。 秋收已到了尾声,人们稍稍松了一口气。到了白露时节,人们已感到丝丝凉意,赵员外的夏粮,大部分由“万顺马”的掌柜用他的酸枣木胶皮轮子大马车运走了。因为今年粮食质量好又足额完成上缴任务,官府还给马云飞奖了一把德国造的手枪。马云飞也向官府说了保粮的困难,盗贼土匪的猖獗,官府一次就拨给马云飞五十条枪。马云飞给自己的护商队留下了十枝枪,其余的都分配给了各个筹粮村,赵家堡就得到了五杆枪,二十发子弹。这些枪都是官兵不用了的旧枪,虽能射击,但是,每打完一枪,都要等枪管凉下去了再装上子弹才能打第二枪。或者打完一枪,就要用一碗凉水浇在枪管上,让枪管冷却了才能开第二枪。好处是这种枪射程远,虽然在战场上不好使,可用于防守堡垒还是很管用的。 这天中午时分,由县城方向跑来一匹快马,老远就能看出骑手那火急火燎的样子。有人提前叫来赵员外等在村口,那骑马到了村口,骑手也不下马,只从怀里掏出一封粘了鸡毛的信件交给赵员外。说了声: “十万火急,叫人快进堡子!” 说完,就向梁家堡方向驰去。赵员外拆开信件一看,原来是县府公文,大意是:前天夜里,白狼叛匪已到宝鸡,叫各村马上转移进堡,做好防匪准备。赵员外看完信,马上对旁边的几个村民吩咐。叫他们分头通知全村的人,向堡中转移,又让打更的张老头敲锣催促。一会儿,随着急促的敲锣声,全村的人畜财物,就向堡子里流动起来了。到了夜里,村里通往堡子的山道两旁,由小孩子、女人们点着灯笼火把在照亮。男人们扛的扛,挑的挑,年长的赶着牲口驮着粮食向堡中一趟一趟地运送。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才告一段落。赵员外也是一夜未眠,从堡中到家里来回好几趟,这时才坐在议事厅里,歇了一口气,夫人趁机端上一碗羊奶,赵员外一口气就喝下肚去了。 不久,村里几个管事的也陆续到了议事厅,坐在靠墙的两排长凳上,此时,赵员外就开口了: “大家都整整辛苦了一天一夜啊!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中午就没有停歇过。先喝口茶水再说说各自负责的事情吧!” 黄贵儿一口气就把一碗凉茶灌肚里了。然后说: “我负责堡中防卫的事,已按东家的吩咐,枪支都准备好了,堡墙上的石块也增加了不少,两樽土炮也安放到位,都擦拭了一遍,还试射过了;长枪、刀把都齐备了,报信用的旗子,点火的干柴狼粪也很充足。” 赵员外听了,满意地点点头,他对黄贵儿办事向来放心。他又向周围的其他人扫了一眼,就盯在了负责人员转移的内侄董承嗣身上,董承嗣说: “我先挨家挨户的通知了一遍,然后重点督促老人、小孩、妇女们转移,到今天中午,我查了最后一遍,除几个到地里收拾剩余庄稼的壮劳力外,其他人都进堡了。” 赵员外点了点头。另一个负责转移粮食的人接上说: “村里只有八户人家因缺牲口,人手又单薄,就把家里一多半粮食,藏在了地窖和夹墙里,我去看了,不容易被发现,其余的粮食都搬进了堡子,各种粮食合计约有一千担。” 赵员外仔细地听着,微微点着头。接着问: “梁家堡有消息吗?” 黄贵儿说: “没有!”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有人惊呼: “梁家堡冒烟了!” 赵员外他们一下冲出议事厅,飞步奔上堡墙,向梁家堡方向望去,只见梁家堡方向的天空,一股浓黑的烟向上腾起,周家堡也冒起了报警的烟火。赵员外说: “我们也点起狼烟来”。 黄贵儿就跑到堡子东南角的高台上,向早已准备好了的一堆干柴上倒了一小筐狼粪。然后点燃了那堆干柴,这即是向下一个村庄传递警报的信号,也是对梁家堡、周家堡的回复信号,意思是:我们知道土匪来了,也做好了迎敌准备。不到一个时辰,留在梁家堡的联络员也骑快马赶来了。他说: “从望远镜中已看到打着‘白’字旗的白狼叛匪来了,队伍从头看不到尾,我在那儿的时候望见离梁家堡不到十里地,现在恐怕已到梁家堡了,梁传话说,叫大家不要害怕,他们绝不投降。因为,听说清水县有个堡子 ,开门向土匪投降,结果财物还是被抢光了,年轻的姑娘媳妇也都被糟蹋了,最后强迫好几个年轻人当了土匪,还杀了好几个不服从的人。” 赵员外听完,对联络员说: “你赶快回去,一切听梁安排,不要丢了我们赵家堡的人!” 联络员骑马跑走了,赵员外知道梁家堡首当其冲,接着把梁家堡派住赵家堡的一名联络员也打发走了。远远看去两名联络人员的马相距就一百多步远,身后马蹄扬起的尘土,也要连在一起了。 不到一个时辰,两个联络员相继进了梁家堡的暗道。当他俩登上堡墙的时候,白匪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堡子的山脚下,梁正在箭楼上观察着敌人的动向,每个墙垛的背后都有人从垛口紧盯着外边,装填好弹药的枪在手里都捏出了汗。两樽土铁炮也做好了点火射击的准备。 匪兵越聚越多,而且慢慢靠近了城堡,土匪们手中拿的武器也五花八门,有红缨枪、方天画戟、大刀、弓弩,也有现代新式的火枪,两三门土火炮。再看他们的衣着,也是五颜六色,红红绿绿,极不规整,一看就是沿途抢来,随便穿在身上的,总共不足二百人,不到三十匹马,有二三十头毛驴加骡子驮运东西。刚才从远处望去觉得队伍庞大,从头望不到尾,那只是因为山路狭窄,只能拉开距离走成单排的缘故。梁文广看清仔细,心中就盘算:就凭你们这样的实力,想进入我这堡高墙厚,弹药充足的梁家堡,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不一会儿,这支匪兵开始整理队伍,摆开阵势,向前推进,到了火枪射程内的时候停了下来,装模作样地把两个土炮架在离堡门前约一百来步的地方,前边的火枪手也站成一长排。这时,一个骑在马上的匪首立在两个火炮中间,向城楼上喊话: “喂!上边的人听着,我们是白统帅的部下,一路攻城拔寨,归顺我们的,平安无事;敢于阻挡者,鸡犬不留。只要你们打开寨门,捐出粮食,赞助银钱、马匹、草料,我们保证不杀一人。” 堡墙上的人都听得明白,有人小声议论,嘀咕起来。梁一听,从垛口站了起来,旁边拿着火枪的四个壮汉分列两边,举枪防卫。梁示意他们把枪放下,堡下的匪兵为了表示诚意,也放下了手中枪。蹲在土炮旁边,作发射状的四个匪兵也站了起来。梁拿了个用白杨树皮卷成的喊话筒,向下大声问: “我们也不想伤人打仗,不知贵头领要多少粮、多少钱、多少马匹,你报个数,我们好商量。” “我们要的不多,二百担粮,二千块大洋,五匹马,这些东西,相信你们能拿得出来。” “你稍等一会儿,容我们商量一下好吗?” “我们有要事在身,就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今天不早了,我们明天给你答复吧!怎么样?” “不行,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时间一到,马上进攻!” “那好吧!且容我们商量一下。”。 堡下就有个匪兵点了一支香,深深地插进土堆里。梁马上把各家管事的男人招到箭楼上,说道: “刚才的喊话,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这些数目的钱粮马匹,若要交出去,还得各家平摊,你们说怎么办?” 好一会儿没人发出一声,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手里即使有几个钱,那也是省吃俭用,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积攒的,平时给孩子买个糖,给媳妇买块布都要下好大的决心,这一下叫他们拿出来几十块大洋,无疑比剜他们心尖上的肉还疼。平日里会因为有人掰了几棒玉米,谁家的猪啃了自家地里的洋芋,也不惜翻脸打架,这时谁肯无缘无故地倾尽家底出粮出钱?梁咳嗽了一声,打破长时间的宁静,对大家说: “同意出钱、出粮、出牲口的说句话,时间不多了;不同意的,就回到各自负责的地方,死守!确保堡子不破。” 听完这句话,这些人一言不发,阴沉着脸,一个个离开箭楼,回到各自的防守的岗位上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下面又传来土匪头目的催促声: “商量的怎么样了?” “我们商量了,你要的数字太大了,我们把东西都给你们了,那我们就得饿死,能不能少点儿?” “你们能出多少?说个数我们听听!” “给你们五担粮食,二十块大洋,一头毛驴,一口肥猪,怎么样?” “你是打发叫花子吗?看来你们毫无诚意,等攻下堡垒,片甲不留,你们可要想好了!” 梁本来想着,自己说出的数字,全由自家承担,息事宁人,委曲求全。看来这个努力算是失败了。梁暗中传令: “不要妄动,等敌人靠近了打,争取一击致命。” 然后从箭楼上的一个观察孔中看着下面。那白匪首领早已气炸心肺,喝令负责土炮的四个匪卒向前推动装有木轮子的土大炮,又指使两组匪卒,抬起两架云梯准备向前冲锋,这一切,梁都看得真切,他心想:绝不能让匪兵双炮齐发,轰塌了箭楼,于是悄悄运动到右边土炮旁,问神炮手梁二顺: “你能一炮打烂他们的一门土炮,还不伤着人吗?” 梁二顺闭了一只眼,举起两个手指,连瞄带比画了一番,说: “只要他们再向前推三步,我保准一炮打烂他们,伤不伤人就凭他们的造化了。” 梁的内心也实在不希望真打死人,更不希望自己一方先出手就打死对方的人,从而结下死仇,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听了梁二顺的话,他有点犹豫了。白匪又向前推进了两三步,看架势,他们瞄准的是堡子大门,想轰开大门冲进来。这证明他们对梁家堡的仔细并不清楚。看到这里,梁就对二顺说: “干脆,我们等他们开完炮,开始装填弹药时,一炮解决掉他们的土炮,怎么样?” 二顺说: “最好我们的两个大炮同时开火,我打左边的,他打右边的,叫他们的土炮彻底报废!” 梁说: “就这么办!”。 梁二顺又猫着腰,运动到另一尊土炮跟前,仔细瞄准,调整好射击角度,检查了铁蛋和触发的机件,向炮手嘱咐了几句,就回到了自己负责的土炮旁边。 当那四个匪兵架好大炮,向堡门开了一炮后,巨大的声响,震得地面上的尘土都飞了起来。再看堡门,被打出碗口大小的一个洞,其它的丝毫未动。炮烟还未散去,对方刚开始从炮口向里装第一份弹药时,梁二顺的土炮发言了,只见炮口火光爆闪,轰隆隆山崩地裂似的一声巨响,一颗拳头般大小的铁蛋,准确地砸进匪兵打开的箱里,马上是冲天的火光,大爆炸掀起的气浪连城楼上的人都感觉到了,旁边的几名匪兵被抛出有十步开外,土炮的两个木轮,先是飞起来足有五米高,接着落下地,顺着山坡滚向了谷底。这门土炮算是彻底报销了。那个白匪头目也被掀翻在地,好一会儿才灰头土脸地从尘埃中爬了起来,暴怒异常。 他从中原一路打向这里,还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他抖掉身上的土之后,下令剩下的那门土炮向箭楼上打。当那门残存的土炮抬起炮口,向箭楼上打了一炮之后,只把箭楼中间的屋檐打了一个豁口,掉下几个瓦片。梁二顺和堡墙上另一门土炮第二次同时开火,一下就把堡下白匪的另一个土炮打残废了。 第一轮炮战以白匪的完败结束了。 被气疯了的白匪头目,下令所有的火枪向堡上开火,一排火枪打过,对墙垛后藏着的人毫发未伤。之后,一部分火枪瞄准着堡上作掩护,另一拨匪兵扛着云梯向堡下冲来。梁从瞭望孔紧盯着,又把七杆新式火枪全部调到正面,吩咐枪手从城垛上的射击孔中,全部瞄准远处的火枪手,两樽土炮装填铁砂瞄准云梯队,以他的手枪响为号,同时开火。就在云梯队离堡墙有十步左右时,梁的手枪响了,接着是双方同时开枪开炮,接着是如同山崩海啸般的一阵轰鸣。 硝烟散尽后,云梯队中走在最前边的高个子匪兵,被手枪子弹打中膝盖,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翻滚着,其余的云梯手死伤过半,没死的早扔下云梯连滚带爬地逃回去了,对方的火枪队也倒下了好几个人。堡墙上有个村民被打飞了半只耳朵,有一个村民的头皮被子弹划了一道口子,好在都无性命之忧。伤者很快被送下堡墙,由村里的老中医去治疗。 第二轮的枪炮战,由于梁家堡占尽地利,又取得了重大胜利。那白匪头目肩部中了一弹,再也不敢靠近堡垒,只得带了手下远远地安下营寨。梁一边吩咐火枪手与炮手们戒备,一边派了几个手脚利索的后生,吩咐他们在拉起堡中闸门之后,马上冲出去,把白匪丢下的云梯从地道抬入堡中。同时安排堡墙上的枪手们做好掩护。不到一刻钟,两架云梯被抬入堡中,闸门落下。 这时梁拿起话筒向远处喊话: “远方来的兄弟们,把你们死伤的弟兄们抬走吧!只要你们来时不拿武器,我们绝不开枪。” 很快过来了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两个胆子大的走到堡墙下,抬起那个膝盖被打碎的高个子往回走,堡上确实没有开枪。这时,他们才放心大胆地把所有死伤人员抬走了。天色已晚,堡上点起了灯笼火把,梁就在箭楼之上坐镇值夜,其他人分两班值守,堡墙之上每隔几步都有人,每隔十多步一条狗。敌人想乘着夜色偷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第二天,当太阳升起时,堡门正对面两百多步远的地方,竖起了一堵一人多高的土垒,土垒之上伸出了黑黑的枪管。白匪改变了战术,企图围困梁家堡。 白匪军因进攻失利,梁家堡地势过于险要,进攻无望,他们就只留下了几十个人从正面堵着,心想,我不让你取水,取柴,断了外边供应,不要十天半月,恐怕就会献堡投降。其余大部分匪兵向周家堡进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6、土匪攻陷周家堡 董承嗣设计救乡亲 周家堡位于兴丰梁的中段,地处从清水县通往秦安县城的官道之旁,周家堡的堡子处于塄干梁的半山腰,堡子和村庄连在一起,堡门位于靠村子的一面,通往堡子的道路宽阔平坦,一有紧急情况,全村老少要不了一袋烟功夫,就能全部进堡。 梁家堡发生的战斗,周家堡人是知道的,他们的哨探放得很远,当白匪要来的时候,他们也提前做好了准备。堡上也有土炮一樽,猎枪几把,滚木石头齐备。从梁家堡过来的几十个白匪军进了村子之后,首先挨家挨户地搜寻了一番,可是,由于周家堡的人早都把粮食财物转移到了堡子里,他们没有捞到什么油水,于是很快就集中到了堡门前几十米的地方,土匪们观察完地形,就商量起了对策。 一会儿,他们从村里拆来好多门板,前排组成门板盾牌,掩护推进,后边的人拿着火枪,从门板的缝隙中向堡上射击,堡上射下来的猎枪子弹根本穿透不了厚实的门板,拳头大小的石块砸下去也被弹开了。反而堡上的村民却有好几个被打中,和另两个村民还被打中掉下了堡墙,当场摔死了。当匪兵们到了堡门洞里时,堡墙上的人已无可奈何了。与此同时堡中的人因为已死,群龙无首,失去控制,乱作一团,堡墙之上守卫的人因为无人指挥,又加上没有厉害的武器阻止土匪的推进而乱了阵脚。 白匪军在堡门下安好包,点着后,退出了堡门洞,隐蔽在堡门两侧。随着一声巨响,一团烈焰向外喷出,堡门轰然向里倒下,一股浓烟向堡内涌去。白匪兵发一声喊,在浓烟中冲进了堡子,逢人便杀,堡中哭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一个时辰后,堡内归于平静,堡中除了几十个人趁乱冲出堡门,也有人用绳子缒下堡墙逃生了,还有二十几个妇女儿童藏在地窖里,夹墙里暂时保命。另有十多个年轻姑娘媳妇,被白匪兵活捉,关进议事厅准备供他们玩乐之外,二百来人的村庄,有近一半人被杀死在混乱中,堡中粮食财物被洗劫一空。 那些侥幸逃出周家堡的人,都相互帮扶,跑向了赵家堡。赵员外站在南边的堡墙上,先前就接到了梁家堡取得捷报的消息。刚才听到了周家堡方向传来的巨响,现在看到从周家堡方向奔逃而来的村民,就赶紧命人打开堡门,派出十几个精壮村民,拿了武器前去接应从周家堡逃过来的人。也幸亏土匪们只顾得杀人、抢劫财物和掳掠女人,没有追击逃跑出堡子的人。 不久,周家堡逃难来的村民都顺利地进了赵家堡,逃难过来的大约有五十多人,其中三十几个青壮年,二十多个姑娘媳妇。这些姑娘媳妇,虽然都裹着小脚,但由于都是山里穷人家的妇女,又经常下地干活,推磨打碾,走路还是很利落,逃命的本领也不亚于男子。 这几十个人黑压压站了一片,堡内一些人已经表现出了厌烦的神色,赵员外略一沉吟,心想这么多人入堡,压力还真是不小。特别是吃水的问题就严重了,这里取水不像梁家堡有自备水井,而是要从西侧深沟中的山泉中挑水,要一个小时才能挑回一担水。如果白匪截断南边下山的小路,堡中就会断水,储存的水本村人可以用五六天,现在加上这么多人,估计连三天也坚持不了。该怎么办呢? 其实,董承嗣这几天在堡中到处走动,统计粮食、弹药、储水等,早就注意到水是守住堡子的关键,也计划了几套取水方案,比如:从堡内向下挖一竖井,再向西边深沟中水源处挖一条横的暗渠,把水由暗渠引入竖井,再从堡内安装绞盘,吊上水来,就和梁家堡一样了。可是这个工程浩大,没有一两个月是办不到的。现在看来只有使用另外一套简易方案了。董承嗣心里想着,要把这件紧迫的事情马上告诉姑父,一刻也不能耽搁地付诸实施。这时,赵员外正在对堡中的乡亲们讲话。 赵员外对着乡亲们说: “周家堡被匪军攻破,我没有能及时相救,深感痛悔,你们在危难中能投奔我,又让我非常感动,面对恶狼一样的白匪,我们一来不要怕他们,二来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坚决为周家堡乡亲们报仇雪恨!” 董承嗣不失时机地振臂高呼: “为周家堡乡亲报仇雪恨!” “誓死保卫赵家堡!” 开始时,这五十多人喊,接着全堡的人都高呼起口号来,一时群情振奋,士气大增。 赵员外又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周家堡有身份的汉子说: “堡内一下添了这么多人手,粮食没有问题,这吃水就紧张了,假如三两天白匪走了倒好,要是十天半月围着不走,我们都得渴死啊!” 众人听了,神色都很是凝重。这时,董承嗣挤到姑父赵员外跟前说: “姑父,吃水问题我想好了办法,要不了一两天就能解决!” 赵员外表现出很吃惊的样子,眼睛盯着董承嗣。只见董承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来,递到赵员外眼前,一边指点着,一边说: “我用绳子测量了一下,从西堡墙根挖出一个小门,再顺着土崖向下挖出一个两尺来宽,一尺半深的土槽,堡内设绞盘,墙外土槽上安装一个木架滑轮,土槽的底部挖一个五尺多深的井,再挖一条暗渠,把泉水引入井中,外边做好伪装。我们把水桶顺土槽吊下去,从井中打水,又隐蔽,又快捷。” 赵员外一边看着图纸,一边听着董承嗣的解说,逐渐喜形于色。他听完董承嗣的全部解说,就立刻指派人手,由董承嗣负责调派,加紧施工。 那些干惯农活的庄稼人,挖土打井自然驾轻就熟,何况董承嗣成竹在胸,调配得当,几头同时开工,用了不到一天半的功夫,工程就全部完工,第二天傍黑时分,打上来了第一桶水。 水的问题已解决,赵员外再无后顾之忧。因为只要有了水,堡中储备的干粮炒面,足可以支持一个月,再加上堡中备有大量的木炭、硫磺、硝土,自制也不在话下。凭借险要的地势,充足的武器弹药和人手,与土匪相持抗衡不在话下。 赵员外于是着手重新对堡中防务作安排,把周家堡逃来的妇女,一部分安排到取水组,另一部分让去了组,推石磨,碾。从周家堡逃来的男人们,因为个个都有以死复仇的决心,赵员外就从这三十几个人当中,用抽签的方式选出二十个人组成敢死队,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做拼死之战。自己还要亲手训练敢死队的近身刺杀,擒拿格斗技术,还选出了两个人担任正副队长。 就在土匪攻破周家堡的这一天,由于白匪沉浸在攻占周家堡的狂欢中,再没有向别的地方去抢劫。只是苦了被抓的那十几个年轻姑娘媳妇,他们大白天就遭到五十多个匪徒的蹂躏。 天刚擦黑,周家堡的男子们就嚷着要去救人,赵员外就把黄贵儿、董承嗣和周家堡过来的几十个青壮年男子招集到议事厅里,向他们说道: “你们说周家堡还有人藏在地窖和夹墙里吗,今晚必须把她们救出来,现在大家商量一个营救的方案。” 话刚一说完,大家就七嘴八舌地出谋划策,最后定下了营救办法。 他们为这次救人行动制定详细计划是:首先,赵家堡派出十多个人,由董承嗣和黄贵儿领队,个个手拿火枪弓箭,为营救行动做安全保卫,主要任务是掩护救护队的人,阻击土匪的追击。由熟悉周家堡内情况的周家堡人组成救人组,由二十名敢死队员充当,他们怀揣,带梭镖,拿上爬墙飞爪。由董承嗣统一指挥,到了堡外见机行事。 天完全黑下来后,这拨人全部换上黑衣黑裤,用锅底灰涂了脸面,带上一应物件就出发了。他们快临近午夜时分来到了周家堡下,董承嗣让队员们顺了堡墙,隐蔽在阴影里,自己带了黄贵儿和周家堡一个有武功的汉子,三个人悄悄摸到堡门旁去侦察敌情,到了堡门旁,他们三个看到炸毁的堡门并没有修复,黑乎乎的门洞敞亮着。有一个匪兵斜躺在破门板上,八成是睡着了,另一个怀里抱了枪,靠在门洞的墙上打着盹。看清了情形,董承嗣就派周家堡的那个人返回去,叫上两个胆大仇深的汉子过来。一会儿,他们三个人一起摸了过来,董承嗣让他们再一次仔细观察了眼前情景,然后退下来布置任务,他让赵家堡的掩护队埋伏在村子通往堡子的道路两旁,随时阻击村子里出来的匪兵,接应掩护从堡中救出的人员。黄贵儿和刚才观察过堡门的那三个人,分两人一组,带利刃,从堡门两边悄悄摸到堡门洞,要毫无响动地干掉那两个哨兵。其他人运动到堡门附近隐蔽,如果顺利干掉哨兵,就悄悄进堡,一部分救人,一部分埋伏在可能有匪兵入住的房子门外,从外面反锁房门,然后,手拿武器担任警戒,控制局面。 布置完毕,大家就开始行动了。那四个刺杀哨兵的人,由黄贵儿率领,顺利地摸近城门洞,当看到两个匪兵丑恶的嘴脸时,周家堡的那个壮汉猛扑上去,一刀刺进了躺在门板上的匪兵胸膛,由于用力过大,那尖刀竟然穿透匪兵身体,直扎进了门板,与此同时,黄贵儿一下把手里捏的一块黄土疙瘩塞进了匪兵突然张开的嘴巴里,他的喊声也只能从喉咙里又憋回了肚子里。那个靠墙站着打盹的匪兵就更惨了,另两个周家堡的壮汉,在仇恨的驱使下,爆发力惊人,有武功的那汉子一冲上去就把匪兵的头夹在胳膊弯里猛的一扭,只听嘎巴一声脆响,那匪兵的头颅就离开肩膀足有半尺长,匪兵的脖子肯定是断了,如果不是脖子上有皮肤连着,恐拍连头都揪下来了,同时另一个人把他手中的匕首也扎进了匪兵的心口,这下连血也放干了。 下来的救人行动一切顺利,因为白天匪兵只顾了抢劫瓜分钱财,寻欢作乐,并没有下功夫掘地三尺地寻人,晚上大部分匪兵带了抓来的姑娘媳妇,去村子里找好院好房子去寻欢作乐了,堡中留了不多的几个土匪驻守,即使这几个匪兵看见村民在堡中救人,他们也不敢做声。周家堡的人从地窖和夹墙里救出妇女儿童们,背的背,扶的扶,秩序井然,悄无声息地撤出了周家堡。最后撤走的是负责掩护任务的火枪队。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顺利地返回了赵家堡,这次救人行动取得圆满成功。 第二天,据哨探来报,匪兵们已知道是赵家堡的人收留并救走了周家堡的人,还杀了他们的哨兵。攻占周家堡的匪兵,把几个妇女送到梁家堡下,供围困梁家堡的匪众淫乐。有两个年轻姑娘被糟蹋致死,三个妇女撞墙自尽。赵员外听到这消息,怒火中烧,心中暗下决心,只要你们敢来赵家堡,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所。 第二天又过去了,白匪也没有来到赵家堡。这时有些人开始松懈了,说白匪抢够了粮食要走了;白匪要攻县城去了;赵家堡地势险要,不敢来了等等。但赵员外却不这么看,董承嗣也一再提醒他,越是平静,越要警惕。赵员外严厉训斥了几个上岗打盹聊天的庄客,并传令下去,各人干好自己的事情,不准传播闲言碎语。 赵员外自己在北边堡墙平台之上,支起一个帐子,由他和董承嗣,黄贵儿几个亲信,轮流值守,轮换休息,时刻警惕地注视着远处的路面、山包、树林,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村里几条反应灵敏的土狗也牵上了堡墙,分别在四周值守,就连东西两边的深沟悬崖,也有人不时地向下瞭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7、赵家堡首战胜匪帮 黄红天意外立大功 到了周家堡沦陷的第三天,太阳升起有三杆高的时候,足有六十多人的一队匪兵,由两个分别骑着白马与黑马的头带领,顺着去往秦安县城的大路,前进到离赵家堡北墙约二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当时的火枪土炮在二百步以外几乎没有杀伤力。 要去县城,必须从赵家堡北墙下路过。白匪到了那里后,好一阵鼓捣,竟然组装成了一个下面有四个木轮,推着可以向前滚动的木梯楼台,最上面的木框可容纳三到四人,用三层生牛皮蒙了四周借以防子弹。下部设有挡板,掩护推车的人,高度要高出堡墙好几尺,站在上面,对堡中情形一目了然,并有居高临下的气势。由匪兵制作的这个装备来推断,这伙匪徒一定是对攻下赵家堡做足了功夫,先前肯定是对赵家堡的地形地势,堡墙高低侦查的一清二楚,难怪他们在攻破周家堡之后三天才来到这儿。 赵员外一看这阵势,正在思忖对策。董承嗣就说: “姑父,这个高台上只能容很少几个人,只不过能起到观察指挥的作用,如果他们敢靠近,那就是送死来了。我们准备几个挠钩,栓上长绳,叫堡中人在里面做好准备,只要挠钩抓住了它,众人一起用力,猛地拉倒,上面的人还不被摔死!就连这高台也就成我们的战利品了。” 赵员外一听,这主意不错,心想:读书多的人脑子就是灵光,一眼就看出了高台的致命缺陷。而这或土匪显然只是一些粗人,只想着居高临下窥伺进攻别人。赵员外随即叫人准备挠钩、绳索、长杆和其它一应物事去了。同时下令,所有的人都躲在墙垛或沙袋背后,不要露出身体,只从垛击孔中观察,静等匪兵出招。 再看白匪兵,楼台搭好后,又在高台的底部装上木棚车,由躲在木棚下面的人推动高台车前进,木棚的顶上盖着一层湿棉被,看来他们还想到了防备火攻,而且棉被有缓冲枪弹的作用。人藏在木棚下推着高台可以更加靠近城堡。白匪们推着他们的攻城设备缓慢向前移动,一寸一寸地靠近北面堡墙。赵员外悄悄传令,谁也不准开枪开炮,一切听他号令。然后,让四个壮汉抬来一个五六百斤的巨石,安在堡墙平台的一个翻板之上。 那木梯楼台前进到离堡墙不到十步时,楼台上的几个白匪兵就向堡墙上防守的村民开枪了,有两个屁股撅在外面的人负伤后发出大声的惨叫,赵员外赶紧让人送到下面包扎去了。趁着匪兵装弹药时,赵员外一声令下,几把挠钩同时抛出,其中有两把挠钩抓住了楼台的牛皮护栏。赵员外大喊一声: “拉!” 堡中拉绳的是几十个妇女儿童,她们早都憋足了劲。这时,一听到赵员外发出“拉”的口令,就在董承嗣的指挥下,同时猛地用力向南面拉去,只听得“咔嚓”一声,接着又是嘭!嘭!嘭!几声沉闷的响声。原来那高高的木梯楼台,一下倾倒撞在坚硬的砖砌堡墙之上,从中部拦腰折断,发出“咔嚓”之声。那站在高台之上的几个枪手,有两个直接撞在堡墙的砖垛之上,脑袋开裂,身体如同两个装满沙子的口袋,重重地摔下堡墙。还有两个被摔在了堡墙的平台上,其中一个挂在内墙边的木栏上,差点掉进堡内,另一个一头撞在平台上,翻了两下,当场昏死过去了。 赵员外叫人把这两个活着的匪徒用绳子捆起来,立着绑在堡墙正对外边的两个木桩上。此时,木棚车也靠上了堡墙,木棚下的人仗着有坚固支架,厚木板、湿棉被的保护,不顾堡墙上砸下的鹅卵石、火枪攻击,竟开始在堡墙下挖洞,准备安装包,想炸塌堡墙。赵员外一看时机已到,就命四个壮汉抬来巨石,连翻板都不用,直接从木棚车的正上方推将下去。这颗重达五六百斤的巨石是修筑堡垒之时挖出的众多石块中最大的一个,平时就放在堡中空地上,供人们坐着休息用。没想到此时却派上了大用场,这块巨石借着向下的惯性,一下从两丈多高的堡墙上落下去,砸在堡墙正下方木棚车的车顶正中位置,只听“咔嚓”一声巨响,木棚车当即被砸垮,中间被砸出一个大洞,躲在下面正在挖洞的白匪又有两个当场毙命,其他人被压在木棚车之下,惨叫哭嚎之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听着都让人汗毛倒竖。远处观战的白匪兵干瞪眼不敢上前相救。 赵员外拿起喊话筒大声说: “白狼手下的弟兄们,你们可以过来抬走你们的人,快快离开赵家堡,粮食财物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一厘,不然绝没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喊完话,白匪兵很快来了一拨空着手的人,把四具尸体和木棚车下的伤员抬走了。就在这时,趁人们不注意,那绑在木桩上的两个白匪,竟然叫周家堡的几个人,割断绑绳从堡墙上一把推了下去,双双头冲下撞死在堡墙根下,给白匪又增加了两具尸体。赵员外一看这情景,也是干瞪眼没办法,只把那几个人叫过来,责备了几句。并说: “本来我想从这两个白匪口里了解一些情况,做到知己知彼,再者也可以拿这两个人当作人肉盾牌,竖在堡墙上,让白匪不敢轻易开枪开炮。结果就这样叫你们推下去了。” 说到这儿,赵员外无奈地长叹一声。接着说:“以后一切行动都要听安排,再不能这样莽撞了!” 那几个人也知道了自己的错,连连答应。白匪兵抬走尸体后,并没有离开赵家堡意思,而是在远处筑垒,搭帐篷,安营扎寨。到了晚上,还点起了几堆篝火,派了哨兵。 赵家堡的议事厅里灯火通明,赵员外坐在正中太师椅上,董承嗣站在一旁,周围一圈长条凳上,坐着的人是村里几个房头的负责人,门口位置坐者周家堡选出的两个队长。村里几个有威望的老人和赵员外并排坐在一起,有两个左手端着青铜水烟袋,右手拿着一根长长的火煤子,一头点着火,像一只粗的香燃烧着。要点火抽水烟时,对着火煤子一头的火星,撮起嘴唇“噗”地一声吹去,火煤子一头的暗火就变成了明火,然后凑近水烟袋,优雅地吸起了水烟,看着就如同变戏法。另外三个老者,手中拿着玛瑙嘴、青铜头,雕刻了图案的旱烟袋,抽着自己种的土烟。因为今天打了胜仗,晚上又吃了腊肉、粉条、洋芋、豆腐加白菜炖在一起的大锅烩菜,所以议事厅里气氛并不凝重,甚至在年轻人的脸上还洋溢着兴奋、喜悦的神情。 赵员外点燃一支董承嗣从县城捎来的洋烟卷,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地从唇间吐出,那烟雾就混合到了水烟与旱烟弥漫的房间里了,这种浓烈的味道,对这些男人们来说,是一种很刺激,吸着这样的空气,对这些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来说,似乎是一种很过瘾的享受。 赵员外吸了两口烟之后,用目光从在座的每个人脸上扫过。然后,向身旁方桌上烟盘中的青花瓷烟灰缸里弹掉烟灰,把烟卷夹在早被烟熏黄了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开口说道: “今日白匪来犯,堡中各位乡亲父老,通力御敌,初战告捷。这期间,承嗣出的主意奏效,功劳不小。白匪死伤好几人,并未撤走,看来贼心不死,我们不能松气。大家有什么办法尽管说出来,争取保住我们赵家堡。” 赵员外说完,向众人脸上又看了一圈。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董承嗣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就说: “我不敢冒领功劳,主要是各位叔伯兄长们英勇拼斗才击退了贼寇,这些白匪兵退到远处筑垒扎营,我们还得用心防备。” 周家堡的敢死队队长马上接了话头说: “我们不如今夜就悄悄过去,趁着夜里杀了这些贼兵,为我周家堡报了仇,也解了赵家堡的围。” 有个抽水烟袋的长者吐了一口烟,拉长了声调说: “年轻人,别太冒失,白狼手下都是河南刀客,你们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话引起了一阵骚动,几个年轻后生显然很不服气,有人就说: “什么刀客剑客,今天不都叫我们打成熊包了吗?” “我们是仗着墙高,石头大,才赢了这一局,年轻人可千万不要头脑发热,我们好好守住堡墙就成了。” 另一个抽旱烟袋的说了这番话。 赵员外听了大家的议论和争执,侧过脸看了看承嗣,承嗣明白姑父是想听听自己的意见。他凑近姑父耳语了几句。赵员外就说: “大家静一静,你们讲的都有几分道理,今天大家已经很累了,不宜主动出击。白匪受了挫,肯定有所防备,我们偷袭恐怕占不了便宜。今晚我们安排好值夜的人,加强戒备,防止白匪偷袭,四面都要有人值守。” 大家商量了一会儿,安排了具体巡夜值守事项,就离开了议事厅。 这会儿,议事厅里只剩下赵员外和董承嗣了。承嗣就说: “姑夫:只靠我们的力量,坚持不了多久,这些有可能只是白匪的一小支队伍,我们今天打死了他们的人,万一明天调来大队报复,我们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听说白狼军有一支很厉害的快枪队,还有新式火炮,现在正在陇南一带,万一调回来,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赵员外听得心头一震,不由捏紧了拳头,手心沁出了汗水。承嗣接着又说: “我在县城就听说,天水总兵马国仁,率领马队于三十里铺迎战白狼匪军,结果落得大败,马总兵战死殉国。据‘万顺马’掌柜的说法,白朗军的目的是南下入川,现今大队人马在陇南一带,一股进入了临潭县境内,匪军前锋首领,人送外号‘铁蝎子’,在临潭城下被冷枪打死。这下激怒了白军,他们拼死攻破临潭城,都司廖升中弹殒命,县知事弃城逃走,临潭二千回民闭门焚寺,竟然都被活活烧死。” 赵员外长叹道: “竟然有这等惨事,今天我们也打死了他们的人,恐怕我们难逃一劫!” 董承嗣忙说: “姑父也不必太担心,由于白匪的主力都已南下,到我们这里的都是些小股抢钱抢粮的匪兵,战斗力不强,更何况我们这里山大沟深,道路崎岖难行,不利于大队人马活动。你看他们的兵器五花八门,衣着不整,快枪才有几枝。从武器、人员、地势比,我们占优。万不得已,我们还可以去县城请驻守的官军来剿匪。” “如此说来,只要我们坚守堡垒,派人到县城搬取救兵,再联络梁家堡和周围几个村庄的护村队,组织一次大规模的反击,这些散兵游勇会垮掉的了!” “正是这样,白匪自进入西北后,处处受制,再加上他们的兵员大多是河南一带人,早已思乡心切,无心恋战,只要让他们吃一次大亏,感觉这里捞不到油水,估计会自己离开的,何况我们这儿山高坡陡,沟深林密,多羊肠小道,堡垒险要,不适合大部队作战,他们也有力没处使。跟我们耗不起的。” “内侄在县城上了学,真是出息了,堪当军师之任啊!你不仅读了圣贤之书,还对时事如此精通,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董承嗣的脸一下红了,但内心却很高兴。 这晚,赵员外和董承嗣在议事堂密谋策划了好长时间,堡上人员轮流值夜。直到天亮,白匪也没有在夜间偷袭,堡中也秩序井然,偶尔有几声狗叫和小孩哭闹的声音。黄贵儿在北面堡墙上值守了一夜,天亮刚换下岗,就急忙去看儿子黄红天。走近北墙角,就看见已经六岁多的儿子怀中抱了小羊羔,自己睡在母山羊的怀抱中。母山羊平躺在墙角,高高抬着头,伸着脖子,不停向四下张望,似乎为他的养子操着莫大的心。这情景是黄贵儿司空见惯的,并不感到心痛或愧疚,只是清早天凉,顺手把滑落在一旁的破棉袄轻轻盖在儿子与小羊身上。然后,返身走进值班人员休息的公房,把枪挂在门口的墙上,和衣躺在土炕上,很快打起了鼾声。晌午睡醒,吃饱喝足了的黄贵儿,被赵员外派去陪着董承嗣上了县城,与马云飞商讨对策。 再说那围困梁家堡的匪兵,又挑衅了几次,由于没有了火炮,只靠火枪对高大的堡墙无可奈何,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又被堡上开枪打伤了几个人,他们也就只是远远地守着,不敢再靠近堡子了。他们有可能是想等待大队人马到来时再一举拿下赵家堡吧! 最近几日倒是有两拨过路的客商,因不明情况,在经过梁家堡时,中了白匪设在道上的埋伏。他们从西安经宝鸡贩运的百货、布匹、牲口,全被洗劫一空,还扣下这十多个人质充当肉票。夜里,有一个小伙子挣脱了绳索,悄悄地跑到梁家堡下,向堡中求救,梁把它放进堡中,问明了情况,又加上小伙子逃跑时,没有惊动任何人,梁当即决定营救。 他让逃跑来的小伙子带头领路,又派了个灵活且有武功的人,作为营救队,还选了一拨枪法好的人作掩护,堡中看信号升起闸门接应。一切计划安排停当,就把这些人从东南面堡墙上用绳索坠下去,迂回绕到白匪扣押人质的山坳树林里,摸掉了两个打盹的看守,解开了所有人质的绳子,就又悄悄地原路返回,直到他们快到堡门口时,白匪这才发现人质跑了。刚追上来,就遭到堡上土炮与下边掩护队的一顿猛打,虽在夜里准头欠佳,但他们再也不敢追上来了,只是向着堡子的方向,胡乱开了一通枪。被救的人很快进了堡子,堡子的闸门又重新落下。 黎明前的一刻,赵家堡派出的联络员,按照事先的约定暗号,把点着的一束香头,对着堡上值夜的人,在夜空中画了三圈,上下挥了两次,西面堡墙上就坠下了一个大箩筐。来人坐进箩筐,晃了一下绳子,箩筐就升了上去。联络员很快被领到了梁的议事处,他从怀中掏出赵员外的一封信,交给了梁。信中大意是:在两天后的中秋夜子时,以先两声炮响为号,堡中精壮成员拿上武器,与堡外埋伏的武装人员,同时对包围堡子的匪兵发动前后夹击,打散匪兵,一举解围。 这都是董承嗣上县城与马云飞商量后定下的计策。 那天,黄贵儿陪董承嗣从赵家堡西面深谷用长绳坠下堡去,顺小路直接去了马云飞家,马云飞在自己的书房接待了他。县城由于周围乡村各堡寨对白匪的阻滞拦截,更主要的原因是白匪主力南下,所以县城并未受到冲击,只是门口盘查更严,城上警戒明显加强了。 马云飞向董承嗣详细了解了各堡现在的情况,问了匪兵人数、武器、堡内存粮、吃水等等。董承嗣就说: “目前,我们赵家堡与梁家堡坚守十天半月还可以,周家堡已破,白匪抢到了不少粮食财物。抓去的妇女受尽折磨。听哨探说,从昨天开始,就再也没听到过妇女们的哭喊声了,估计再没有活着的了。” 说着话,董承嗣的两大滴眼泪砸在了地上,马云飞也是沉默片刻,接着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八仙桌上,震得三炮台茶碗也一阵乱响。董承嗣忙说: “马叔,别气坏了身子,我们请城里驻军出动,去剿灭了他们,为周家堡乡亲们报仇!” 马云飞长叹一声说: “你想的太天真了,我们出面去请这些兵老爷,无异于把狼请到锅里拉屎,他们比土匪还狠。假如是他们赶跑了土匪,他们会没完没了地向你伸手要军饷、要犒劳、要奖赏。如果失利归来,有死伤兵员,那就更不得了,我们倾家荡产,也填不满这些兵痞的欲壑。这些个地方兵,仗着上边有人,平日里骄横跋扈,欺男霸女;抽鸦片,逛窑子倒很在行,打仗就别指望了。你不见千水总兵马国仁出战,刚一交手,就命丧贼手。我们还是靠自己吧!” 马云飞喝了一口茶,接着说: “这几天我也派人四处联络,把东乡里没有匪患的村庄堡寨里当家的人,都请来拟了一个章程,大家同意统一行动,也明白要过太平日子就得赶走白匪的道理。他们都回去准备火炮、火枪、大刀、长矛、弓箭、鞭炮、锣鼓号角等一应物件,并训练壮丁去了。由于你们赵家堡和梁家堡被白匪围困,没有参加这次会商,今天你来了,正好我们定下日子,彻底解决白匪之患。” 董承嗣听了,喜形于色,急不可耐地说: “马叔,快说怎么办吧!越快越好,杀光这些贼匪!” 马云飞又说: “贤侄,你错了,这白朗造反,也是朝廷昏暗,欺压良善,百姓没有活路才走到这一步的,他们本质上并非恶人,我们只要虚张声势,让他们知难而退就好了,何必赶尽杀绝。论理说,这满清下台后复国无望,袁大头不得人心,气数也该尽了。听说南方的革命党闹得很厉害,打出了二次革命的旗号。反袁倒袁声势浩大。这白朗也是条汉子,虽说出身绿林,但英雄了得,他也打出了反袁大旗。官府诬其为匪,百姓们不明就里以讹传讹,到了我们这里就传成‘白狼’造反了。” 隔了一会儿,马云飞又自言自语地说: “这天下看来早晚得变,我们生逢乱世,当处变不惊才是。” 董承嗣把茶碗递在马云飞手上,提醒马云飞说: “马叔父,我们该怎么办呀!” 马云飞放下茶碗,用手指沾了茶水,在八仙桌上边画边说:“这里是梁家堡,赵家堡,周围是董家湾,缑家湾,杨家山,何家堡,槐树里五个村寨,两天后就是中秋节,我把护商队全部派出去,每个村庄两人。他们都有快枪,一来壮胆,二来也可以组织领导村民,我亲自带五个人去你们赵家堡与赵员外居中调度。为了行动保密,我会让他们化妆分散出城,于中秋节半夜子时前全部隐蔽埋伏到位,子时一到,炮响为号,统一行动。你把这次的行动计划,设法通知梁,让他们做好准备!” 董承嗣连连点头应允。接着向马云飞详细介绍了进赵家堡的路线,派人接应的时间和办法。 黄贵儿在马家厨房吃了一个大猪肘子,半斤莲花干馍,喝了一大海碗面汤,正坐在一条长凳上剔着牙,看到董承嗣出来,忙站起身,走上前说: “少爷,快去厨房吃饭吧!” 董承嗣说: “来不及了,你带上点饭,我边走边吃吧!” 厨房的张大师就赶忙进去,包了半只烧鸡,一个大饼,两根大葱,递在了黄贵儿手上。马云飞走下台阶,看着他们上路,董承嗣回过身,深深地向马云飞打了一躬,马云飞双手抱了一下拳。 这一年的中秋节,注定是不平凡的。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中午,先是吹了阵,接着却又转成了北风。一阵寒风过后,那雨就急急地下了起来,刚听见山沟里积水流淌的声音,雨却又停了。到了下午,又热又潮。黄红天刚给自己的山羊妈妈喂饱了从厨房垃圾里捡来的菜叶菜根,又按着小羊的头,让小羊羔吸足了奶。自己就躺在了给山羊搭成的小棚子里,啃起了甜甜的玉米杆。忽然,他听到身底下传来了沉闷的挖土声,他觉得很奇怪,急忙翻起身来,四下寻找,却又一切如常。他又躺下身去。这时,挖土声似乎就在耳旁,身下的地也动了起来,他又翻坐起身来,向刚才躺的地方一看,那地方竟然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还看见了洞里有一个人的眼睛。这一惊非同小可,黄红天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尖叫。同时,那洞口周围的地皮儿又掉下去了一圈土。 黄贵儿一听见儿子的怪叫,马上跑了过来,一看那个洞口和下边的人,他马上明白了,那是白匪想挖地道进入堡内。情急之下,他一把摘下背上的枪,对着洞中的那双贼亮的眼睛开了一枪,又急忙转身把不远处正在磨面用的石磨盘一把抱起,走过来砸在了刚出现的,有水桶般大小的洞口上。他干完这一切,这才喊叫起来。赵员外、董承嗣和其他人闻讯赶了过来,看见这情景,心中吃惊不小。心想: 幸亏黄红天在这里及早发现,不然赵家堡可就惨了!难怪白匪这几天虚张声势,并不真的进攻,原来阴谋在此。于是赵员外叫人拿来干柴火把,硫磺辣椒等物,吩咐只要拉起磨盘,就把点着的火把和一应引火之物掷将下去。等预备停当,几个壮汉用绳子拴了磨盘,然后猛地拉起,于此同时,火把、柴草、硫磺、辣椒一齐掷进了洞口,又盖上了一块大木板。估计这回洞中的白匪,只能逃出洞去了,或许在被开了一枪后,早都撤走了。 这真是一场救命的雨,由于地皮被淋湿了,使白匪挖的地道提前塌陷。也幸亏黄红天发现的早,提前报了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赵员外用手摸了下黄红天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摘掉头发中的几根柴草,就对黄贵儿说: “今天多亏了小红天,以后这只羊和羊羔就归红天所有了。等忙完这阵子,给你再续一房媳妇。” 黄贵儿听了,赶忙道谢,一脸虔诚驯服的表情。 大木板下的缝隙里还在冒着呛人的黄烟,赵员外留下黄贵儿和几个壮汉继续看守洞口 ,并嘱咐他们,等烟小了,就用石块、沙土等物填塞地道,又安排老人们到堡内各处,用木棍捣击地面,凭声音判断地下有没有洞穴,对可疑的地方就用洛阳铲探查。 赵员外上了堡墙,向北边望去,白匪营寨方向也有黄烟升起,几个匪兵看样子正在剧烈咳嗽、呕吐,那里大约就是他们的地道入口了。赵员外心中盘算着今晚的大反攻,他打内心深处认为,董承嗣带回来的马云飞破敌计划确实可行。 其实,几天下来被拖疲了的白匪也有了去意,只要虚张声势的攻击一下,估计他们自己会离开的。问题是周家堡过来的那拨人报仇心切,自己还为他们成立了敢死队,又训练了这么几天,他们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亲口咬死几个白匪才解气,尤其是眼前的这一小队白匪,正是攻破周家堡,杀害他们父老兄弟,他们妻女姐妹的凶手。赵员外来回踱着步子,有好几次,用右手握成紧紧的拳头,砸在左手掌心里,似乎下定了决心,但又松开了手。董承嗣站在一旁,估摸着姑父的心思。他试探地说: “姑父是忧虑要不要报周家堡之仇吧?” 赵员外停下脚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董承嗣。 “那你说说看!” “周家堡被攻破的那天,好多人逃到了咱们赵家堡,姑父还组织训练了二十人的敢死队,答应为他们报仇雪恨。可是我又带来马云飞只驱赶,尽量少杀或不杀人的计划。姑父也是同情这些造了反的农民吧?他们毕竟也是被逼无奈,才走上这条路的,杀了他们,也于心不安是吧!” 赵员外长吁一口气道: “这正是我心中委决不下的事情,不让周家堡敢死队放手杀贼,就是失信于他们,也愧对死者。让他们放手报仇,又觉得违背了马掌柜的意愿。毕竟从大道理上讲,马云飞说的对呀!” 董承嗣说: “姑父绝不能失信于村民,那天你是当着赵家堡和周家堡那么多人的面说话,绝不能食言。我这次进城还得到一个重要情报,我们叫做白狼的匪首,真名叫白朗,是河南反清义士,他的主力还是有纪律约束的,只是在西征中有小股土匪也打着白朗旗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坏了白朗的名头。白朗主力都南下了,我们面前的这伙武装,八成就是冒牌货,或者是由已脱离了队伍的散兵游勇组成的土匪队,我们倒不如一举消灭了它们,以绝后患。” 赵员外听了,紧锁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在一个尚武的人心里,除暴安良,报仇雪耻本来就是根深蒂固的道德标准,现在思想顾虑解除了,就该为今晚的行动做些部署了。 赵员外知道马云飞天黑才能赶到堡中,现在太阳已经偏西,估计他们该出发了,他把黄贵儿和三顺子叫到议事堂,向他俩嘱咐道: “你俩悄悄从取水通道出堡,顺山沟出去,沿南小河一直下去,到约好接头的地点狼牙河,接应马云飞。到了堡下再发信号,我会打开堡门,让你们进来。” 黄贵儿说了声: “掌柜的,记下了,我会操心办事的,请您放心。” 出了议事堂,黄贵儿从灶上要了两个馍,给了儿子黄红天,又给羊扯了一把草丢下,就叫上灵巧得像猴子一样的三顺子去接应马云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8、马云飞坐镇赵家堡 众乡亲合力驱匪徒 消灭这伙土匪的计划,在赵员外脑海里早已酝酿多遍了,他只是怕此举会激怒白狼匪军,引来报复。但听了刚才董承嗣从县城带来的消息,他心想,这伙土匪与白朗义军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极有可能是冒充白朗义军的土匪。再加上前段时间就有传言说:盘踞在中岭山老虎嘴上的土匪黑老三投了“白狼”;不久,又有人说黑老三不想跟着“白狼”远征到陇南去;还说在瓜分抢到的财物方面黑老三吃了亏,与白朗义军闹翻了的消息。再加上这帮人最近极其凶残的行事风格,与白朗义军之前只与官府做对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匪帮中说话多操着本地口音。由此间发生的种种异常情况来判断,这伙人几乎可以肯定不是“白狼”主力。由各处哨探汇总来的消息中也反映说,这伙人的口音中也听不出有明显的河南人和陕西人的特点。从这几天他们的所作所为来看,只干些奸淫抢劫,杀人越货的勾当,没有什么大的行动计划,没有具体的行动目标,组织纪律也很散漫,倒是和老虎嘴黑老三匪帮的行事风格相吻合。 说起“黑老三”,当地的百姓无不咬牙铁齿,深恶痛疾。“黑老三”本人看上去有三十来岁,长得五大三粗,脸色黝黑,是前些年从东北关外流窜来到老虎嘴的,上山入伙后,竟不到一个月就杀了原来盘踞老虎嘴的土匪头子,自己做了老大。自从黑老三坐镇老虎嘴后,就四处招兵买马,扩充土匪队伍,不到一年时间,就把土匪人数由原来的二三十人,变成了上百人的大股土匪。在祸害乡民方面更加变本加厉,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绑票勒索,啥坏事都干。因为绑票落款签名“黑老三”,所以,人们都称这匪首为“黑老三”。至于他的真实籍贯与姓名无人知晓。 就在黄贵儿出了赵家堡去迎接马云飞时,从梁家堡来的联络员也进了赵家堡,在议事厅见了赵员外。一见面就急不可耐地说: “赵员外,你知道这伙土匪是谁吗?这些家伙就是老虎嘴的土匪‘黑老三’的人,他们因不听号令被白朗义军开除了。这消息是我们梁昨晚派出的人,偶然抓到了一个开小差的小土匪,把他押回堡中审问出来的。” 赵员外说: “这就对了,我也正在思量这件事呢。既然是这样,我们两堡联手,顺势灭了这伙土匪,绝了后患。” 联络员坐下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吃着面前盘中胡麻油炸的油饼,赵员外把今晚行动的具体方案向他边比划边解说,又担心联络员记不住,还写了一封详细的书信,画了一张行动方案的草图,叫联络员带给梁。 月亮升起的时候,马云飞带人进了赵家堡,听了赵员外对土匪的介绍和对今晚行动的布置,思量了一会儿说: “当初我担心这是白朗的部下,不想和白朗义军结下大的梁子,现在清楚了,这原来是老虎嘴的黑老三一伙,那我们决不能手软。这家伙近几年坐大,没少祸害周围百姓,每年从我这儿也敲诈不少银子。既然他们离了寨子,就别想再回去了!” 赵员外接上说: “周家堡乡亲们的仇,也到该报的时候了!”。 马云飞一行上了堡子北墙,从垛口望去,土匪们也在对面山包上赏月呢。今晚的月亮白中透黄,分外皎洁,她一会儿隐在云朵里,一会儿露出整个面庞。秋虫的叫声此起彼伏,刚被雨水浇洗过的山川,如同刚出浴的美人,清新秀丽。徐徐吹拂的微风里,漂浮着玉米成熟的甜香味,远处蜿蜒起伏的山影,有的如躺倒的巨人,也有的形如笔架,状似莲花,显得宁静而祥和。白天看去,山是山,树是树,庄稼是庄稼,而现在这一切都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山下如同舞动的一条白练,顺着山势环绕的发光体就是南小河,河面闪动着的银星,表明了它的流动。 董承嗣看着这宁静祥和的夜景,想着今晚将要发生的一场恶斗,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又觉得为保一方太平,今晚要消灭多年为患,无恶不作的“黑老三”匪帮,心里又充满激动与兴奋。他知道在通往梁家堡的必经之地——拔湾峡谷里,二十多名周家堡的敢死队员,早已埋伏停当,他们每人一把钢刀,配有五杆火枪。在通往拔湾河谷的宽阔河道两面,那坡村与贾沟村的乡民们也都在河谷两边的山崖上,庄稼地里拿着猎枪土炮,准备了,目的是把逃离赵家堡和周家堡的土匪驱赶进拔湾峡谷。土匪营地周围的玉米地、高粱地、树林山沟里,都埋伏了由马云飞手下的护商队员们率领的附近其它村寨的乡亲们,他们都在静候出击的号令。梁家堡外围,有董家湾的几十号人马。还有董家湾邻村,曾经以猎狼而闻名遐迩的猎户们,他们最擅长蹲守围捕。现在,他们正在梁家堡外围,埋伏在土匪们可能逃走的路上,特别是在到达曳湾集的大路上还挖了许多陷坑,布下了狩猎的套索。 赵家堡内的青壮年,加上马云飞带来的五名护商队员,对自己手中的武器做着最后的检查。马云飞的这些人,个个手里拿的都是英国制造的快枪,每人都有五发子弹。赵员外只有三把快枪,两把派到拔湾峡谷去了,但土枪不少,外加两樽土炮。从武器上要比土匪更胜一筹。 为了攻击发起的突然性,给土匪以出其不意的打击,赵家堡在本来没有北门的北面堡墙下,从里向外,挖了两个接近一人高,三尺来宽的门洞,现在只剩堡墙外面薄薄的一层,只要用力一推,人就能马上冲出去。为了完成这项工作,黄贵儿他们几个造了专门的工具。先往墙上泼一遍水,把黄土泡软了,就用由堡中请来的,郭家洼许老铁匠精心打制的钢爪刮掉一层。用层层剥皮的方法,剥到了最后一层。 月亮已快升到了头顶,子时快到了,炮手的火绳已点着了。就在此时,土匪营盘里突然起了一阵喧嚷骚动。原来一个土匪到地里掰玉米,撞见了埋伏在玉米地里的人,就转身边喊边跑,引起了土匪扰动。马云飞与赵员外并不知道这一情节,只是一见形势有变,就马上决定提前行动,以免造成被动局面。 赵家堡北墙上的两樽土炮,一先一后开炮了,随着两团火光的喷出,这两声巨响也向夜空传去,梁家堡方向也升起了火光狼烟,这是回复的信号。赵家堡的人员在赵员外亲自带领下,推开堡子外墙的一层墙皮,从两个挖好的门洞中鱼贯而出。到了堡外就排成两排,黄贵儿一步跨到了赵员外前边,他们奔跑着冲向了土匪盘踞的小土包。 就在号炮打响的同时,周围的田野里出现了无数晃动的人影与火把,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狗吠声。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这些土匪们惊恐万状。赵员外他们飞快地冲到了土匪近前,土匪们仓皇开枪,双方第一排枪打过,各倒下了几个人,冲在前排的黄贵儿与一个土匪互相开枪后,他们俩都倒下了。赵员外迅速冲过去,在一个土匪正要装填时,一脚踢翻了他,紧接着,用手中两头包了铜头的五尺硬木棍的一头,重重地砸在了那个土匪的面门上,这个土匪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躺下了。其余土匪转身就向来路逃跑,企图与围困梁家堡的土匪去汇合。赵员外从后边带领着人们一路追打,月影下,土匪们仓皇逃窜,在通往拔湾河谷的河道里又受到那坡村与贾沟村埋伏在山崖两边的村民一顿乱石与土枪土炮的驱赶。土匪们被顺利地驱赶进了拔湾河谷。从赵家堡出来一路追赶的人们,远远地停下脚步,赵员外对跟随他一路追过来的人们说,河谷里有埋伏的敢死队,我们就在谷口隐蔽下来,大家准备好武器。 逃进河谷的十几个土匪,一看后边没了追的人,逃跑的脚步也就慢了下来,心情稍稍放松了。刚走到河谷中段的狭窄处,突然就在离他们十几步的地方,两杆快枪和十来支土火枪同时开火,猝不及防的土匪一下就被撂倒了五六个。刚开完一排枪,那二十个敢死队员就抽出大刀向土匪冲去,前边的几个土匪还没反应过来,就成了刀下之鬼。其余土匪掉头就跑,刚逃到河谷口,又被埋伏在河谷口的赵员外他们一顿猛揍,特别是马云飞手下几个护商队员的一排子快枪,一下就把剩下的土匪全打爬下了。还没死的也被随后追上来的敢死队员们全部乱刀砍死了,竟没留一个活口。 在追逃过程中,有一小部分土匪携了自己抢来的金银财宝,钻到了小山沟,玉米地,高粱地或小树林里,打算先躲藏起来,再趁混乱找机会逃回家去,享用这些金银财宝。其中有一个土匪小头目就被董家湾村中的人抓到了,从他身上搜出了几十个银元宝,很快,这消息传得今晚参加行动的人都知道了。这些平时胆小怕事,几个土匪就能迫使一个上百号人的村庄交保护费的村民,今晚突然都兴奋了起来,如同打了鸡血。他们点着火把,拿着各式武器,牵着狗,逐条小山沟,每片树林,逐块地的搜寻起来。当然,他们的目的是土匪身上的钱财。由于这是一个月明之夜,天空明亮的月光如同一个探照灯,土匪们毕竟不熟悉地形地貌,在这些每天和这片土地打交道的人们面前,他们即使钻进老鼠洞,也会被掏出来。从赵家堡逃离的土匪,除大队人马在拔湾峡谷被全歼外,就连后来带着银钱钻了山沟,逃到青纱帐里的土匪也一个不剩地被搜了出来,有的被当场打死,有的被抓了回来,但最后还是被一心要报仇雪恨的周家堡人打死了。 梁家堡的情形更加明朗,赵家堡的号炮响过以后,梁家堡周围举起了几百个灯笼火把,鞭炮声,敲锣打鼓声,人们的呐喊声响成一片,架在堡墙上的两樽土炮早都装足了,炮膛里各装填了一个大铁蛋,瞄准着土匪们的营盘,这时也开火了。梁家堡的闸门也同时开启,一下冲出几十个拿了武器的人。 土匪们惊惧万分,被这突然出现的状况,搞懵了。黑老三身旁一个年纪较大的土匪,正好被一个铁蛋穿透帐篷,击中头部,血水溅了黑老三一身一脸。那城堡中冲出的几十号人,转眼就到了土匪们的营垒前,当他们反应过来准备阻击时,冲在前边的几个人,几乎同时向土匪们开了枪,刚准备上前的几个土匪就报销了。黑老三冲出帐篷,一看大势已去,忙对惊慌失措的土匪们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家快跟我突围!” 这伙土匪,刚从睡梦中醒来,衣服都来不及穿齐整。穿错鞋的,光着脚的,提着枪找不着袋的,真是丑态百出。但对逃命,他们却个个在行,听了黑老三开溜的吆喝,就很自然地按照心里想过千百遍的方式,沿着他们来时的路线,抓起压在枕头下的钱袋,在月光下狼奔豕突地逃往曳弯集方向。 黑老三逃跑的路线上,那帮子猎户们早都为他们布下了重重机关陷阱。后边梁家堡冲出的人们不停放着枪,虽然夜里命中率低,还是有几个土匪被打死打伤了。可惜的是,只要有土匪被打死,或受伤倒地,追赶土匪的村民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搜身、抢钱、分钱。这样却为土匪赢得了逃命机会,当追出五六里地之后,追的人和土匪之间已有近一里多路的距离了,追的人也渐渐懈怠下来,有的甚至坐在路旁,抽起了旱烟袋。 土匪们一看,后边追的人不那么急迫了,也放缓了脚步,狡猾的黑老三始终裹在这伙土匪的中间跑路,现在虽然只剩下八个人了,他还是让三个土匪走在前边,并保持五六米距离,自己和两个亲信走在中间,留两个断后。 现在他们正进入了一个山沟,道路两旁是茂密的洋槐树林,这儿不再有灯笼、火把、呐喊声和鞭炮声。因路窄,前边三个土匪排成单列前进,进沟不到十来步,第一个土匪一脚踩入陷阱,竹签穿透了他的胸腹,随着一声惨叫,一命呜呼了。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第二个,第三个土匪就被树丛里射出的一排箭放倒了,走在后边的黑老三他们掉头就跑,饶是这样,还是有两个土匪一个被套索从脚脖子套住,悬挂在了空中,一个被捕兽夹卡断了脚筋。树林中很快冲出那帮猎过狼的猎手们。他们也无心追赶已经逃掉的三个土匪了,刚捕获的这五个土匪,已经让他们发了洋财,兴奋不已了。那个被套索吊起的土匪,身子刚被挑到空中,怀里的钱袋就散了,银钱落到地上和石子相碰撞发出的声音太清脆诱人了。很快,没死的土匪被当场打死了,他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被搜劫一空,并汇集到了领头的中年猎人跟前。中年猎人清点完后,平均分给了同村一起来的这十几个人。只把多出的一块银元,给了一个在今晚行动中因抛放大鞭炮而炸掉了一根手指的小伙子。那小伙子多得了一块银元,痛苦似乎减轻了不少,脸上甚至出现了高兴的神情。一块银元就是娶个媳妇一半的彩礼啊!今晚分到的银钱,足够娶房媳妇,买两头牛了。掉根手指头算什么! 黑老三和他的两个亲信,自从当晚逃脱以后,多年没了音信,好多人都以为在这天晚上的混战中死掉了。只有这些猎户们心中清楚,是他们的失职放走了黑老三,但他们守口如瓶 ,对谁也没有说过。 总之,这次匪患算是平息了。人们首先请了和尚道士给周家堡的死难者做了法事,超度亡灵,安慰生者。然后是梁家堡和赵家堡先后请了戏班子,各唱了四天秦腔大戏。庆祝活动热闹非凡。但有一件事,却让赵员外伤心不已,那就是黄贵儿。那天夜里,黄贵儿冲在赵员外前边,腹部中了一颗子弹,抬到堡中后,请了乡下的土郎中用草药来治伤。敷上药后,包扎了伤口,不想两天后,伤口无法愈合,还发生了严重的感染,伤口溃烂,奇臭无比。那郎中就用一个瓦盆扣在腹部的伤口上面,不敢吃东西,不敢喝水,因为吃了就从肚子的伤口处流出来了。黄贵儿严重脱水,营养不良,不几天整个人就像一张被人皮包着的骷髅。就在大戏唱完的那天夜里,黄贵儿就到地下找他媳妇去了。 黄红天彻底成了孤儿。不过现在的他,也不需要什么人照顾了。事实上,从生下来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人怎样好好地照顾过他。他全凭生命的本能活着。黄贵儿的死,对他来说,只是给本已沉没的小船上多加了一块石头而已。就在黄贵儿死的前几天,黄红天给父亲喂过水,喂过饭,喂过药。因为别人嫌臭,躲在一旁。在整个救治过程中,黄红天面无表情,默默地做着大人们让他做的事情。 在赵员外给黄贵儿举办的隆重葬礼上,黄红天抱着灵位,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周围几个村庄的人都来送葬,有几个心软的妇人家主动凑在一起组成了哭丧团,那带着花腔的哭声,在远处听上去也很正规。可是黄红天却一声未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出来。即使到了棺材落到墓穴里,主持人让孝子撒土,并让黄红天哭几声,叫三声“大大”的时刻,黄红天硬是没有哭出声来,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旁边的人们就猜测: 这小孩吓傻了吧!心肠真硬,天生下来就不会哭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9、红天牧羊得逍遥 桃花缠足遭祸殃 黄红天一直住在堡中,赵员外让单身更夫张老头住在堡中照顾他,两人的生活用度全由赵员外管着。老山羊在黄贵儿葬礼之后,就一直陪伴着他,黄红天也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老山羊,只是堡中只有一个老头与一只老山羊相伴,他时常觉得闷闷不乐。 此后不久,赵员外给黄红天送来了一群足足十五只棉羊,让黄红天去放养,这一下才让他转忧为喜。他从此每天早出晚归,精心照顾着羊群。早出的时候,背上赵员外夫人给他的干粮,提着一牛皮水袋凉开水。有时赵员外夫人格外给他准备一些好吃的点心、腊肉、水果之类,夫人对黄红天很是同情照顾,在口粮吃食方面,跟自己的儿子丈夫、家人,伙计没有什么两样。 黄红天赶上羊群,不辞路远,尽可能把羊赶到草多、草嫩的地方去放牧。到了夏天的中午,他经常把羊群赶到南小河去,让羊们在河边的树荫下休息,他逐个牵羊下河,给羊洗澡,降温消暑。这群羊黄红天接手时才只有十五只,不到八年时间,已经繁衍成了八十多只的大羊群了。黄红天也由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变成了一个十四五岁的英俊小伙子了,只是不爱说话,也不与村里其他人厮混。只有赵员外夫人和董承嗣是他最信赖的人,他自己也感觉到这两人对他是真心的好。赵员外夫人给了他般的温暖,而董承嗣给了他兄长般的关怀。每年的假期里,董承嗣也来赵家堡子住几天。因为自平息白狼匪患之后,这里一直太平,老虎嘴的匪窝也被当地村民夷为了平地,匪首“黑老三”再也没有了踪影,村民们都从堡子中撤回村里住了。所以赵家堡子里只有张老头和黄红天两人,这么大一个堡子,也就成了一个大羊圈。 董承嗣一来赵家堡就住在堡子高墙之上的高房子里,看书写字,非常清静,晚上坐在堡墙之上赏月,看星星,黄红天也常常坐在一旁听董承嗣讲牛郎织女、天河、北斗,以及《西游记》、《三国》、《水浒传》、《薛仁贵征东》等故事传说。白天有的时候董承嗣也跟着羊群去野外放牧,他看着山坡上吃草的羊群,瞭望着巍峨蜿蜒的山脉,有时诗兴大发,吟上几句。或坐在山坡高处看书,困乏了就躺在草丛里睡上一觉。 黄红天对这位董大哥非常崇敬,尽力地讨好他,开口闭口“哥哥”长“哥哥”短的,不时的递水,送干粮、往手里塞水果。 这个地方的土质都是红杂土,质地好,四季分明的气候最适宜水果蔬菜的生长,夏天有杏子、脆瓜、水蜜桃、李子、香瓜等水果,都长的是又甜又香;秋天有毛桃、秋桃、山梨、蒿瓜、酸枣、大枣等风味独特的山果。这各种无论人工栽植的水果,还是野山果,黄红天都会收集来,让董承嗣尝个遍。董承嗣也对黄红天格外照顾,每次不管是从自己家里来,还是从城里来,都不忘给黄红天带好吃好玩的东西。有一次给黄红天带来了一支笛子,还教会了他基本的吹法。 黄红天可能生来就有音乐天赋吧!对笛子一学就会,简单的曲子练习几遍就吹得有模有样,也常常随心所欲地自创一些调子去吹,就连堡中的羊们听见黄红天吹笛子都会抬起正在吃草的头颅来;张老头也很爱听,直夸黄红天吹的好。 黄红天也常常缠着董承嗣讲故事听,而每次要求讲的都是水浒故事,他最爱听的就是有关“鼓上蚤”时迁的偷盗故事,仅“时迁盗甲”他就听了不下三回;祝家庄“时迁偷鸡”的故事,每次听得他都直流口水。后来,自从董承嗣被马云飞招去加入“万顺马”商行,在秦安商铺学徒满一年,被派到西安驻守后,一年之中就只在逢年过节偶尔来看看姑父与姑母,也不忘到堡子里来和黄红天聊上一通,说说西安的繁华;钟鼓楼的宏伟壮观;北大街的车水马龙;“万顺马”在西安的状况。黄红天都暗暗记在心里。 为感谢董承嗣,黄红天就在一年的冬天里,借董承嗣过年来探亲的机会,请打更的张老头杀了一只小羊,然后用花椒粉、盐、葱蒜和辣椒等,腌制一晚上。第二天就在堡中架起柴火,自己动手做起了烤全羊。一切材料都是现成的,他砍来两个带杈的树枝当支架,再削一个笔直的洋槐木长杆,把腌制好了的小羊从头穿到尾,然后横担在支架上,下边架起柴火,烤一会儿转动一下上面的横木,三百六十度地转着烤,羊肉在火上烤得滋滋地冒着油。烤熟之后,就在堡墙上面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吃着烤羊肉,张老头还会拿出珍藏在墙洞里,平时舍不得给人的烧酒,让每人喝上两盅。 从烤羊这件事情上,董承嗣明显感觉到黄红天这个小孩身上在发生着某些不可逆转的变化。在前些年,黄红天把羊们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即使是意外死去的小羊,黄红天也固执地不让人家剥羊皮,吃羊肉,而是郑重其事地在一个黄土山坡上挖个坑埋了,上面还要垒砌坟冢,顶上放块石头,小羊放块小石头,大羊放块大石头。每年赵员外都要从羊群里挑走几只肥大的公羊,送给县上的老爷;也给马云飞送上两只,因为马云飞每年在生意上,粮食收购方面都很照顾。而每当这个时候,黄红天都痛苦异常,情绪非常低落。赵员外也觉得很为难,养羊本来就是为了卖钱,剪羊毛,剥羊皮,吃羊肉的。羊群也不可能无限地繁衍下去,六十只羊的羊群也已经就很大了,现在都到八十多只了。 每当要从羊群选羊的时候,赵员外夫人总是先去给黄红天拿上好吃的油饼、糖果哄着黄红天离开堡子,让他不看抓羊的场面。不过每次挑选羊只,赵员外都从不动黄红天当作坐骑的两只头羊。 自从前年,被黄红天当做一样看待的母山羊老死后,黄红天悲痛极了,他爬在山羊身上使劲摇晃,又试图把山羊抬起来,让他站立。当他折腾好一会儿,确实感到无力回天之后,竟扒在山羊身上嚎啕大哭,挥泪如雨,这一举动让村里的人们非常惊愕。这个父亲死了都没有哭一声,掉一滴眼泪的傻小子,为一只羊的的死去竟然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真是奇哉怪了。 老山羊死了之后,黄红天选了一块向阳的山坡,挖了个深坑,坑底铺了一层干草,羊身上盖了晒干的苜蓿杆,把他埋下了。他在那埋葬母山羊的坟冢上堆了一个很大的土堆,坟冢的土堆前立了块他专门在南小河里挑选的,带有松柏枝叶化石图案的石板,算是墓碑了,看起来很是正规。 也是从此以后,黄红天对羊们的情感也有了新的变化,虽然他还是那么的爱护羊们,带它们到水草肥美的地方放牧,夏天也还去南小河边给羊洗澡降温,梳理羊毛,尽心尽力地照顾小羊,给哺乳的母羊烧包谷面、谷子面、糜子面汤喝。但他却在不知不觉间吃起了羊肉,也不太在意把成年的公羊牵走卖掉了,就是偶尔让张老头去杀只小羊,只要自己不亲眼看着,他都不再那么痛苦难受了。赵员外派人来抓羊,他甚至帮着来人挑选出那些的公羊让来人牵走。但那两只带有弯卷大角的领头公羊却一直留在羊群里。 黄红天是长大心就硬了?还是长大就成熟了?抑或是长大了,心就野了?黄红天无论在心理和身体方面都发生着许多变化,他对赵员外那种无比感恩、崇敬、服从的心理也在变得越来越淡。他觉得这近十年时间,把十几只羊变成了七八十只的大羊群,还不算每年出栏的数目。每年还能剪上二三百斤羊毛,每到秋收后,赵员外都要请来蒲家湾的擀毡匠,把自家产的羊毛和从附近农户家收来的羊毛,擀成大大小小的羊毛毡,再运到县城里,通过“万顺马”商号发往兰州和西安,能赚取很多的钱。这些收获,很对得起赵员外的养育照顾之恩了。 每当秋收过后,擀毡季节到来,黄红天就欢天喜地的,因为擀毡匠里有个孙师傅,对他格外亲近,看他的目光也格外和善,常把照应毡匠们的好吃食偷偷拿上一包,悄悄塞给黄红天,还给黄红天这个放羊娃用羊毛擀制了一个叫“大马棒”的玩意儿,看着像马鞭,一头粗,到另一头逐渐变细,样子像个猪尾巴,握在手里很舒服,被人看着很有气魄。黄红天放羊的时候把这东西拿在手里,他感到既威风,又实用,犹如乐队指挥手里的指挥棒。 因为每年都到赵家堡擀毡,孙师傅对黄红天的身世非常清楚,对这个孩子有着深切的同情。黄红天也从孙师傅这里感受到了疼孙子般的温暖。只要放羊回来,就一直看着孙师傅们干活,也给孙师傅亲自煮茶、端茶。孙师傅一闲下来,黄红天就缠着要拜他为师,将来做一个毡匠,孙师傅答应他到了十八岁就收他为徒,现在还年纪太小,力气没有长足。因为擀毡是个体力活,力气长不足是干这活会亏了身子的。 翻过年,黄红天已经十五岁了,他的身体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在这以前,他看到女孩子只觉得很讨厌,因为村里的女孩子们,都把个好好的脚缠得像个端午节包的粽子,又像个小驴蹄子,臭烘烘的。特别让他看不起的女孩是与他同龄的,村西头姓李,外号“老芋头”家的闺女桃花。 因为在黄红天七八岁时,老芋头相信了一个外边来的,号称缠脚半仙的话,说他缠出的脚都是三寸金莲,他给省城大户人家的小姑娘缠过脚,人家都是大把的给钱。现在到了秦安,路过赵家堡,在老芋头家借住了一宿,看到桃花还未缠脚,就毛遂自荐,要给桃花缠一个最标准的三寸金莲,将来准能嫁一个官宦人家。老芋头一家听了这话,自然很是高兴,就听从这位半仙的话,做起了准备。按半仙的要求,先在家里支起香案,签了一个什么“裹脚神”的牌位,用一升谷子固定住,又让“老芋头”牵一只三个月大的小羊羔来,“老芋头”面现为难的神色,口里嗫嚅着: “我们穷人家,哪有羊羔啊!只能养得起几只鸡。” 那位半仙听在耳中,随口就说: “有大红公鸡也可以!” “老芋头”转身就去后院抓来了一只打鸣的大红公鸡,准备了一把菜刀,一个木墩,还有两根一寸多宽一丈多长的布条。 一切应用的东西备齐之后,半仙就叫老芋头把桃花领到院中间的香案前,桃花看了一眼木墩上放着的明晃晃的菜刀,以为要剁掉自己的脚,吓得嚎啕大哭起来,拼了命地想跑,老芋头死命地抓着她。那半仙看出了端倪,就给桃花说: “小姑娘,别怕!菜刀是用来杀鸡的。你看,神灵在此,千万不敢冲撞,你不哭不闹,就一点都不疼,缠好了脚才漂亮,将来嫁到富人家享一辈子清福!” 桃花听了,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一会儿就不哭了。半仙这时开始装神弄鬼,口中念念有词,边念边把桃花的裤腿挽起来,然后左手抓起公鸡,右手持菜刀,靠近木墩,让鸡脖子横在木墩上。就在公鸡拼命挣扎,全身乱动的过程中,半仙高举在右手的菜刀剁下,鸡头飞出老远。 鸡头落在地上时,公鸡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半仙迅速把鸡血喷淋到女孩的左脚上,又放下还在剧烈抽搐扭动两脚乱蹬的无头公鸡,用左手固定住女孩的脚根部位,右手抓住女孩除大拇指以外的四个指节,猛地向足心掰去,只听“咔嚓”一声,女孩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竟然疼得昏了过去。半仙迅速用布条缠了起来,很快就把脚缠成了一个粽子模样。半仙又吸了一口凉水,“噗”地一声喷在了女孩脸上,女孩又醒了过来。接着半仙又拿过无头公鸡,来给女孩的右脚滴鸡血。可是,这会儿鸡血已基本流完了,没有把脚掌、脚趾完全洒上鸡血。这半仙就一刀劈开鸡腹,把女孩的脚塞进鸡腹里搅动了几下。不巧,有根锋利的鸡骨刺破了女孩的前脚掌,那半仙也不去管这要命的伤口,而是如法炮制,不管三七二十一,掰断右脚,就用布条缠裹了起来,又包成一个粽子模样。老芋头这才把大汗淋漓,哭得有气无力的女儿,抱到西屋土炕上去了。桃花妈一边掉泪,一边给孩子擦汗,拭泪,嘴里又说着哄孩子的话。 这桃花妈说来也是个苦命女人,自从嫁给老芋头,就因为脚大,啥粗活她都干:纺线织布、缝补浆洗、打场扫院、挑水做饭、晒谷推磨等这些家务活都是她一个人包了干,就连庄稼地里的农活,她也没有少干。冬天往地里送过粪;春天种过玉米洋芋;夏天收过小麦瓜果;秋天掰过玉米挖过洋芋。干着牛马一样的活,还要处处受人嘲笑讽刺,人送外号“大脚蛮”。这一切不如意,在她认为都是因为长了一双没有缠小的大脚,在她的心里不知道抱怨过多少回父母了。所以,这次她也就同意了用如此残忍的办法给女儿缠脚。 再说半仙缠脚结束,俨然一副功臣模样,端坐于北屋土炕上的小炕桌背后,正在接受着老芋头的感激恭维。喝着罐罐茶,静等锅里大公鸡炖烂之后大嚼一顿了。一个时辰之后,半仙酒足饭饱,在临走时,收下了老芋头用木盘子端上来的一块银元。 老芋头的女儿桃花,自从半仙缠足之后,躺在炕上,过了三天疼痛才有所缓解,左脚甚至都能站立了。又过了一个礼拜,自己感觉左脚完全好了,右脚却痒酥酥的,还有点痛,从裹脚布里还有血水渗出。桃花妈妈让老芋头过来看,老芋头看了一眼说: “半仙让七七四十九天后,才能解开换布,我们再等一等,可能过几天就好了。” 桃花终于又能走路了,虽然右脚踏在地上有种异样的感觉,还有点疼,但还能忍受,就出门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可是走到小伙伴一起,大家竟都说哪儿来的这种奇怪的味道,谁拿了臭豆腐吗?很快几个小孩就弄清楚了,是桃花的右脚发出的怪味,而且苍蝇们也飞来了,桃花走到哪儿,苍蝇就跟到哪儿。赶走了又飞回来。打死几只,又飞来几十只。黄红天帮着桃花打死了好几十只苍蝇,其他小孩一看到桃花过来,就都捂着鼻子跑开了。桃花伤心地哭着回了家,身后跟着一串嗡嗡叫的绿头苍蝇。 一连两三天,桃花出去,再也没有小伙伴跟她玩了。她妈看着渗出脓水,引来苍蝇的那只右脚,再一次催促老芋头请大夫来看看。老芋头闻着恶臭味,看着女儿流出脓水的右脚,再也不敢坚持四十九天了,马上请来村里的驼背老先生。 先生到家后,又是抽水烟,又是煮罐罐茶。等过足了烟瘾,喝好了茶,才到西屋去看病人。刚到西屋门口,一股恶臭味就扑面而来,驼背先生拿出粗棉布手帕,捂了嘴鼻,进门去。屋子里点着艾草驱赶苍蝇,冲淡臭味。孩子她妈抱着桃花,老芋头一圈一圈地取着缠脚布。当最后一圈裹脚布取下时,这只脚就像吹了气的皮球,一下膨胀了好多,前脚掌正在溃烂,脚趾头的颜色成了黑紫色,几个脚趾头上的指甲盖已经脱落了。更加恐怖的是,脚底溃烂的疮洞里有蛆虫在蠕动。驼背先生也是惊呆了,他行医半辈子,从没见过在活人的身上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当问明情况之后,他无奈地说: “那个假半仙给娃缠脚时,鸡骨头扎破了脚底,把鸡内脏肠肚里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这么多天没解开用药,现在伤口发生了严重的坏蛆病。” 老芋头的女人看了一眼桃花的脚,几乎昏了过去,背过脸不停地抽泣;桃花紧闭着眼睛钻到她妈妈的怀里;老芋头痛悔不已,一连声地乞求大夫救救孩子。驼背大夫又看了看,顺手拿起一个女人做鞋用的锥子,用光滑的锥把从桃花的脚背上压了一下,脓水就从脚底的洞里流了出来,压下去的坑好半天都起不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10、两神医各显神通 黄红天萌动春情 驼背大夫看着桃花的脚,无可奈何地说:“我治不了小孩的脚,不过我们东乡里有两个人能治,你赶紧去请吧!” 老芋头说: “这两人到底是谁呀!你快告诉我吧!” “这个我说了,你也未必请得动。何况你一次要同时把这两人都请来才治得了。” “这是咋说的?” “这两人,一个是家住秦安县城出东门约十里地南坡村的老南先生,他最擅长中医外科,平常截掉个坏死的手指脚趾,正骨接骨,医治刀剑创伤都不在话下,桃花的脚病虽说重了一点,想来也能医治得了;另一位就是孙家大湾的孙大夫,他家祖传提炼升药之法,提炼的升药厉害无比,专治这种坏蛆恶疮。小女孩的脚坏蛆到这种程度,除了让南先生动手术,也是离不了孙先生祖传升药的。” “那我马上去请吧!” “你不懂,凭你是请不动的!” “他们不是治病的大夫吗?怎么会请不动!” 驼背大夫卖弄地说: “你外行了吧!我们这行里的事,你们外人也无须知道太多。我就给你说说这两人的事吧,南先生今年已七十高龄,轻易不出诊。这南孙两家,世代行医,都很有名望,但却一家不服一家,合作治病的事例并不多,除非是有大面子的人去请。” “老芋头”一下蔫了。嘴里喃喃地说: “我哪里去找面子这样大的人啊!” “我们村的赵员外,为人最是仗义,如今又灭了黑老三一伙土匪,正是声名大振之时,有谁请不动的!何况赵员外本来就和南孙两位先生私交甚厚,只要赵员外出马,秦安县东门外就没有请不来的人!” 这时正是午饭时分,“老芋头”急颠颠地跑向村东头的赵员外家里,赵员外正在招呼、指挥着家里人,给长工和短工们端饭上菜,伺候这些从天不亮一直到现在,割了大半天麦子,又把割下的麦子刚运到场院里,才回家来吃午饭的人。 家里的夫人、姑娘、儿媳,也是送过早饭忙午饭,没有一刻清闲过。 “老芋头”看到午饭就摆在宽敞的南厦房里。那是凉拌蒜面,桌上摆着油泼辣子、蒜泥、凉拌黄瓜,每人一大碗胡麻油拌的白面条,自己按口味加入各种佐料。因为要干体力活,今年又是夏粮丰收,赵员外还让人杀了一头养了有两个年头的肥猪,今天中午还加了一大盘凉拌猪头肉,一盆红烧五花肉。副食是西瓜、水蜜桃、李子,这些都是自家果园里的出产。 “老芋头”站在远处,看到赵员外把一切都安排妥帖,大家开吃了,才走上前去,躬身问了好。然后向赵员外说了自家姑娘桃花的情况。赵员外听了,只说了一句话: “你真糊涂!” 说完就打发“老芋头”回家,让他打扫卫生,照顾孩子,等待两位先生的到来。 午饭后,赵员外写了两封书信,派了一顶小轿去南坡村请南先生;又让一个长工牵了马,去孙家大湾请孙先生。 还不到晚饭时候,孙先生和南先生,两人先后都到了赵员外家里,赵员外又当面向两位先生解释了请他两来的原因,说了一些感谢的话。他安排两位先生吃了晚饭,喝了茶之后,马上把两位先生领到了老芋头家里。他们两人看了桃花的脚,神色很是凝重。当着桃花和她妈的面,什么话也没有说。到了另一个屋里,赵员外就问: “这孩子的脚怎么样了?” 南先生叹了口气说: “我还从来没见过坏蛆发展到这么严重的病人,听说西洋传教士里有西医,对待这样的病人,会把脚锯掉的。” 孙先生也说: “我也没见过,这孩子可受大罪了!” 赵员外就说: “我们这里没有西医,再说,他们的手段我们也只是听说,未必有我们老祖先留下的医术高明,你们两位都是我们东乡里的神医,就把你们的看家本事拿出来给孩子医治吧!” 老芋头在一旁急忙帮腔: “求老先生救小女一命,我们全家不忘大恩大德!” 老南先生就与孙先生商量了一会儿。 孙先生说: “我们行医多年,也遇到过一些恶疮,坏蛆病例,但从没见到过这么严重的,我刚才试了一下,病人的前脚掌没有了知觉,已完全坏死,直到足弓部位才有反应。” 赵员外问: “那该如何治疗?” 南先生使了个脸色,大家就出了西屋,到了北房里。这时,南先生就说: “治法倒是有一个,据我家医案中记载,我曾经治愈过一个类似病人。就是,用利斧砍下坏死的前脚掌,马上用烧红的烙铁止血,然后敷上孙先生家独门的治疮药,我再开几副汤药调理,用外伤药膏贴敷。如果不出意外,半个月伤口就能愈合,过了百天就能痊愈。” 赵员外又问了一句: “脚掌实在保不住了吗?” 南先生沉声说: “要留脚,人的命就没有了!” 赵员外看了老芋头一眼。老芋头急忙表态: “就依两位先生说的,保住性命就千恩万谢了!” 手术的准备开始了,桃花被他妈扶到后院一个小房里去了,免得看到这一切,会引起她内心的恐惧。南先生问赵员外: “村里有手艺高超的木匠吗?” “有一个从河南来的张师傅,正在修老君庙,手艺很是精道。” “就把他请来吧!别忘了来时带上板斧!” 赵员外答应了一声,就马上派人去请张师傅了。又按照南老先生的吩咐,打发老芋头去请本村铁匠师傅。铁匠师傅一来,就在院里架起了火炉,准备到时候烧红烙铁。 孙先生的制药准备较为复杂,好在他来时带有乡下不好找的药料。只是要求找来一些普通的材料,比如:火硝,这是泡羊皮用的;明矾,做粉条用的。这些东西,乡下大多数人家里都有。 小铁锅、火炉、木炭、棉纸,这些都是从赵员外家拿来的,一应东西都按孙先生的要求,很快就备齐了。孙先生一看自己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开始操作起来。他叫人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放置到一个空屋的地上,支开其他人,只把刚从外边进来的赵员外叫到屋内做助手。 孙先生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个小铜斗,量出两斗火硝,两斗明矾,在石臼里研成粉末,放入小铁锅内。小铁锅架在炭火炉上,很快火硝和明矾就化开成水状,又移开铁锅,放在地上冷却,待到变得干硬,结晶于锅底时,孙先生就从药箱里又取出一个小瓶,拔出塞子,小心地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火硝和明矾融化后结成的硬胎上。赵员外认得那是水银,足有一两。又加了少许红色粉状物。然后,把一个大瓷碗覆盖在小铁锅上,用棉纸条蘸了盐水,塞紧碗的四周,为的是不让漏气。再用砂灰填塞碗的四周,大致到了碗的多一半。又把一个大铁秤锤拿在左手,用新棉花搓条后绕秤锤一圈,置于碗底。之后,取出一支香点上,才把铁锅放在炭火上。先文火,又加大火力,最后武火,各烧一炷香工夫。三炷香后,看到放置于碗底的棉花已焦黑,这是升药已成的标志。 熄火,等待冷却。揭开碗,这时锅里只有蜂窝状的一点残渣,碗内却覆了一层药,用竹片刮下来,就是升药了。 赵员外看到这神奇的制药方法,心想:难怪孙先生要避开众人,特别是避开南先生,原来这就是他的家传绝技。让我一个外人看到,这该是对我多么大的信任和尊重。 南先生在外边的准备工作也都完成了。火盆里的炭火已烧得红彤彤的,烙铁和炭火变成了一个颜色。木匠张师傅已经把板斧磨得异常锋利,南先生为稳妥起见,也为了考察张师傅的手艺,先拿了一个有擀面杖粗细,刚从树上砍下来的柳树棍,横放在木墩上。南先生在柳树上画了一条线,让张师傅一斧斩断。张师傅左手扶了柳树棍,右手一挥板斧,柳树棍就从划线的地方整齐的一分为二。南先生又让人取了一个有成人胳膊粗细的猪腿,从蹄腕处画了线,让张师傅一斧斩断,张师傅手起斧落,干净利落的斩断了,丝毫不差。这时,南先生就把今天要治的病人情况向张师傅做了详细介绍,说明不得不砍下老芋头的女儿——桃花患了坏蛆病脚的原因,以及如何操作,都给张师傅讲了一遍。这张师傅是见过世面的人,也听过关公刮骨疗毒,王佐断臂的故事。既然是治病救人,不得不如此,所以倒是没有特别紧张。他也清楚南先生年事已高,膂力不足,不能胜任;张师傅就觉得自己义不容辞,当场就慎重地应允下来。又重新磨了一遍板斧,刮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已和剃头刀一样锋利。心想:就是吹毛断发也能做到了。南先生把板斧在炭火上燎了一下,算是消毒。 早上,太阳照进院子的时分,院子中间放了一把椅子,桃花姑娘被蒙了双眼,坐在椅子上,那只病脚搁置在一个大木墩上面,双手连同身体用布带捆在椅背上,嘴里塞了一条团紧的毛巾,两个壮汉从两边扶持着。南先生用手指按压了一遍女孩的脚,又用把一瓶烧酒淋在女孩的脚上,从脚腕处用布带紧紧地扎了几圈,在前脚掌上方,足背隆起的地方,画了一条线,让一个壮汉用双手紧紧地从小孩的脚腕处固定。给张师傅又嘱咐几句,自己把手按在了烙铁的木柄上。 随着南先生一声严厉而冷峻的“砍!”。张师傅手起斧落,桃花的那半只患有坏蛆的脚掌就和足部彻底分开了。就在鲜血喷出的一刹那,南先生手中火红的烙铁按了上去,一股刺鼻的焦烟腾起,血已止住。小女孩一阵剧烈的抽搐,昏死了过去。孙先生马上给伤处撒上药粉,用纱布包扎了起来,脚腕处扎的带子也解开了。南先生又用银针刺了女孩人中穴、合谷穴。随着银针的捻动、提插,女孩的额头渗出汗珠,人也醒了过来,口中的毛巾也取出了。她这才大口喘气,大哭起来。南先生安慰了几句,哄着喝下了孙先生用鸦片调制的一小茶盅药水。桃花姑娘这才被人从椅子上解了下来,送到了西屋去休息。 两位先生安排了换药事宜,嘱咐了注意事项。此时已是第二天的晌午,赵员外招待两位先生吃了午饭,又如同请来时一样,把俩位先生用轿子和马送走了。 大约一个多月以后的一天正午,桃花正在自家院里,坐在凳子上,在太阳下晒着自己的脚,左脚果然形同粽子,可算标准的三寸金莲;右脚却完全不同,那少了半只脚掌的右脚,越看越像驴蹄子,不由得伤心落泪。 正在这时,黄红天提了一小瓦罐羊奶跑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桃花的那两只,在他看来奇异无比的脚。因为他平时看到的都是扎了裹脚布,穿着尖尖绣花鞋的脚,却从来未见过女人的裸脚,更没见过桃花这样,形同驴蹄子的半只脚,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桃花也一下子惊呆了,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进来。 本来桃花手术后,赵员外为了让这小孩身体恢复得好一点,就让黄红天每天挤一小罐羊奶给送来,黄红天也是每到晚饭时分送奶,顺便就在老芋头家吃晚饭。因为今天晚上他要和伙伴们相约去掏松鼠窝,所以中午就送了过来。不想,却看到了这一幕,当桃花发出一声尖叫,黄红天也反应了过来,赶紧放下瓦罐,转过身,一溜烟似的跑走了。 从此以后,黄红天看到女孩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排斥。可就在此事过去已经七八年的今天,黄红天对女孩们的印象却改变了,他不再只关注女孩们的脚。女孩们凸起的胸部,扭动的腰肢,翘起的屁股,红润的嘴唇,都吸引着他的眼球。黄红天经常莫名地浑身燥热,下面突然雄起,这让他感觉很羞耻。特别是晚上做梦会梦见和心仪的姑娘在一起,有几次竟然抱住了他的梦中情人,这个梦中情人有时候是桃花,有时候是他从未曾谋面的女子,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过后,醒来时身下铺的羊毛毡总会有湿的东西留下。天长日久,赵员外送给他铺的那条羊毛毡上就印满了地图似的斑驳图案。后来,黄红天的兴趣似乎转移到羊身上去了,羊圈里几只刚成年,毛色雪白,尾巴部位丰满的母绵羊成了他发挥的替代品。羊们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对它们超乎寻常的恩宠,当主人骑在它们身上的时候,总会四蹄子生风地在堡院里撒着欢的跑动,任凭主人在它背上做出各种花哨的动作。每当黄红天浑身疲软,大汗淋漓地下了羊背,他都不忘给他的羊妃子一把青草或一捧高粱的奖赏。同时黄红天那颗躁动的心也就暂时归于平静了。而那几只漂亮的母羊只要听到主人的召唤,就争宠似的往黄红天身边挤,正如古代皇宫里的妃子,它们都想得到主人的天恩雨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11、兴民国初现新气象 枣树滩李九遇救星 乡下人得到消息的渠道单一,且多是道听途说,往往听到的消息都已走样变形,查无实据。不过这次从县城传来的消息却很实在,因为这确实是一个改天换地的大事件。县城里原来的县太爷被革命党赶走了,新上任的县太爷改名叫,就连国号也改为“中华民国”了;皇帝也下了龙庭,后来又迁往东北老家去了,在关外把国号由大清宣统改为满洲国了。秦安县东乡里的一切还是照旧,赵员外还是保长,城里“万顺马”的掌柜马云飞头上多了一个“县参议”的头衔。董承嗣成了“万顺马”派驻西安商行的三掌柜。 进过城的乡下人除了害怕被街上偶尔巡游的一帮青年剪掉辫子之外,似乎再没有与之前有什么大的不同。不过后来很快民国政府给当地带来了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首先,用不到两年时间,修造了一条从西安经宝鸡、天水、秦安、通渭、定西、榆中直达省城兰州的公路,路面铺了黄土、石灰、砂石混合而成的三合土,能跑汽车,能走大马车。这条公路从南向北贯穿了秦安县城,在跨越南小河时修造了一座石拱桥,修桥的石料取自县城北边十里铺的琐子峡,全秦安县的上百个石匠们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开采制作石料,又动员了十里八乡的青壮年轮流出工搬运修造。据说大桥的设计参考了河北省赵县洨河上赵州桥的式样。只不过乡民们谁也没有见过赵州桥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只是觉得这是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桥了。 竣工典礼的那一天,亲自主持仪式,请了天水行署的专员剪彩;政府官员与四乡绅士做嘉宾,这些全县的头面人物加起来也不过四十多人。政府的官员们一律穿的是制服(后来知道那叫中山装),而四乡来的保长绅士们还是身穿长袍马褂,他们认为这么隆重的仪式上还是穿上长袍马褂更加庄重。十里八乡来看热闹的人比正月里逛凤山上泰山庙庙会的人还多。 唯一的缺憾就是这条公路上走的汽车却非常少,有时一整天也见不到一辆,这让那些起了个大早,赶了几十里山路专门去看汽车的乡下人很是失望。秦安县城里的马车倒是不少,出了南城门通往云山梁的盘山公路上,常有马车吃力地爬山,车把式们在陡坡路上甚至自己跳下马车,一边吆喝,一边自己帮着马拉套。时常弄得车把式们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载重的马车下坡时也不轻松,车把式们嘴里不停地发出“吁!吁!”的召唤,双手扳着刹车柄,那刮在马车转轴上的榆木块和轮轴摩擦,发出悠长的“嘎吱—嘎吱”声。马车只要上了云山梁顶,路面就变得平缓起来,拉车的马儿和车把式们都会松一口气。到了云山镇,车把式们一般都会打尖休息,品茶聊天,给马儿喂草料,检查马掌铁和索具。 “万顺马”商号有六辆马车,来往于天水——秦安——通渭和马营之间,在沿途小镇都设有小店铺,车把式们一路都有吃饭、休息、住宿的地方。这在秦安县里真是首屈一指,人人仰慕。赵员外只有一辆马车,就跑个县城——村庄和兴丰梁上的曳湾集市之间。拉粮食,运柴草和水果蔬菜等农产品。虽说走趟县城也就三十里路途,花两个多时辰,不过乡下人一年中也很少去城里,因为他们的生活所需基本上都能自给自足,极少去城里购物。很多日用器物在本乡就能买到,比如,本乡的康坡村就烧制陶罐、陶碗、陶盆、面鱼盆、坛子、酱缸,大大小小,形形,成龙配套,且又极其便宜,还多是用粮食、洋芋,自己织的土布等进行交换。针头线脑之类有走街串巷的小货郎送来。县城里虽说有了汽车,可亲眼见过汽车的,在每个村庄里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黄红天也听说了城里的变化,心里也想着看看外面的世界,因为他自从来到这世上的十六个年头里,最远也就赶着羊群去了一趟兴丰梁上的旧集寨、曳湾集,路程不过三十里。可是,他总感到实在脱不开身,那七八十只与他朝夕相处的羊们,实在离不开他,还有住在堡子里的张老头,晚上别说打更了,就连自己上个厕所都非常吃力,如果没有黄红天每天给他半碗羊奶,恐怕他的坟头都长满青草了。 这年冬天的一个早上,黄红天照例早早的起来,给张老头挤了半碗羊奶放在了他的床头,自己到堡院中靠东墙的一个小棚子里烧了一大锅谷子面稀粥,当锅里的粥滚开之后,他就用瓦盆把谷子面稀粥舀到一个长条形石槽里。又掺了几瓦盆凉水,顺手拿起旁边的一根木棍在石槽里搅匀了,等凉了一会儿之后,他就把两根手指伸进去石槽的稀粥里试了试温度,然后就走到羊圈门口,打开栅栏门,用一根自己常拿在手里,磨得光滑油亮,透着血色的酸枣木鞭杆“梆!梆!梆!”连续而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这时羊圈里发生了一阵骚动,几只哺乳的母羊带着自己的小羊挤到了门口,排着队,昂着头,从黄红天的身旁很骄傲地走向了石槽边,走在最后边的是这群羊中的头羊,它有两只盘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角,把耳朵圈在中间,身形高大,体格健硕,赛头小驴;头羊很沉稳地走到门口,侧了一下头,用角蹭了一下黄红天的大腿,舔了舔黄红天的手,黄红天用手捏捏头羊红红的耳朵,拍了拍头羊的脑门,算是回礼。栅栏门从头羊的身后关上了,头羊走到石槽边时,几只母羊已经把嘴伸进石槽里,连气都不换地一通畅饮,饮完之后就领着自己的小羊到堡院里溜达去了,小羊羔们在身旁又蹦又跳,做着各种奇怪的动作。石槽里的稀粥已经一滴不剩,这时黄红天向烧过粥的锅里舀了一瓦盆水,用一个老笤帚疙瘩在锅里涮了几下,把所得到的涮锅水与锅巴的混合物都舀到了石槽里,他又返回身去从屋里的一条布袋中捧了一大捧麦麸撒在石槽里,用手中的酸枣木鞭杆搅动了几下,头羊这才把嘴伸进石槽里,吧唧吧唧有吃有喝地享用了他的特殊加餐。这时,在堡中溜达了一圈的母羊们又来到石槽边,把石槽舔得干干净净。 黄红天备好自己一天的干粮:一小口袋炒面,几个炕洞里烧熟的洋芋,两根胡萝卜。他把这些食物分开装在两个小口袋里,用一根布带扎好,一前一后搭在肩上。打开羊圈的栅栏门,羊群就跟着头羊,如同出征的大军,按次序走出堡门。一天的放羊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西北山区的冬天里,放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苦,也没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那样的浪漫景象,而是完全凭着牧羊人的耐心,对羊们的感情,对这片土地的熟悉,才能把羊们领到能吃饱肚子的沟沟峁峁里去。 在这多年的牧羊生活中,黄红天从放牧十几只羊开始,随着岁月的增加,羊群也不断扩大,他的放牧范围也由近及远,一圈一圈地扩大。现在方圆三十里的地界里他都去过了。今天,他准备去兴丰梁东边的枣树滩放羊,来回将近三十多里地,虽说路是远了点,可是那儿地势开阔,又是阳坡,干了的草叶柔软细密,羊们最喜欢吃。在平常的日子里,黄红天刻意不去附近的几个山沟里放牧,因为那几个距离近一点的山沟是留着刮风下雪,天气状况不好,或特殊情况下应急的,跟“兔子不吃窝边草”是一个道理。 羊群顺着堡门外唯一的盘山小路走下来后,黄红天就挤到了羊群前边,把自己背的东西搭在头羊的背上,然后在空中甩了两个响鞭,自己走在前边,领着羊群走出山沟,过了南小河的冰桥,进了对面的山谷,顺着山谷的羊道(放牧羊群的过程中,由羊群踩出的羊和人都能走的路)边走边放牧,土狗大黑跟在羊群的最后边,把那些只顾低头吃草,脱离羊群,拉在后边的个别羊们驱赶进羊群里。 还不到晌午时分,黄红天已经和羊群到了枣树滩。乍一听这个地名,就以为这里满是枣树似的,其实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十来棵酸枣树,几棵长得大的,虽然有大腿粗细,但都长得拧七扭八,树皮粗糙,遍布裂纹,疙里疙瘩,连砍柴的人也懒得动一指头,真是丑极了。这十几棵酸枣树长在一个小山包下边,旁边就是从宝鸡翻越关山到清水,再通往秦安县城的一条便道,就在去年这条道上还常有肩挑背扛的贩夫走卒,赶着成群骡马的脚户们来来往往,驮运货物。这枣树滩就是他们的必经之地,也是他们经常休息打尖,给牲口饲喂草料的好地方。这十几棵粗蠢的酸枣树就是天然的驿站。其中有一棵酸枣树由于树冠太大,头重脚轻,又被大风吹翻,倒在地上后几乎是贴着地面爬着生长的。靠根部的一段树干形成天然的长凳形状,过往的客人自然地坐在上边抽烟,吃干粮。天长日久,树干被磨得光秃秃的。秋天里,客商脚户们还会摘下几颗红红的酸枣放在嘴里,嚼一嚼,满口生津,很是提神解乏。 可是自从今年,民国政府修通了宝鸡到兰州的公路后,这条便捷商道一下沉寂了下来,连这棵充当板凳的的酸枣树,在它经常坐人的地方,都长出了一尺来长的新枝条。 枣树滩的草也长得格外茂盛了。在这冬天里,那柔软的干草是羊们最可口的食粮。这也是黄红天要来枣树滩的原因。 走了半天的路,已到枣树滩,黄红天的饿劲与乏劲上来了。他走到那棵趴在地上,,常常坐人的酸枣树旁,看到树干的背上长出了枝条,他就抽出了腰间常带的一把砍山刀,贴着树皮挥过去,那一排新长出的枝条就齐刷刷地落在了地上,这段树干又恢复了长凳的功能。 黄红天从头羊的背上取回自己的食物袋,解开缠绕在袋口的麻绳,把手伸进去,掏出两个炕洞里烧熟的洋芋,捏在手里已是冰凉冰凉的。心里说:我偏不吃凉的。他向旁边走了几步,从周围的树下、石头旁,扯了几把柔软干燥的草叶,然后掏出挂在腰间荷包里的黑火石与火链。把手指蛋大小的一团棉花球压在黑火石上。这棉球是用草木灰泡的水浸过,然后再在太阳下晒干,如此反复三次做成的。棉球的成分是由七成旧棉花和三成柳絮混合而成的,燃点很低,只要有一个火星溅到上面就可点燃。黄红天用钢质的半月形火链狠狠地敲击黑火石,只见火星迸溅,那火星溅到了棉球上,点着了棉球,棉球冒出微弱的一缕青烟。黄红天拿起棉球,撮起嘴唇,轻轻吹了一口气,红红的火星就能看见了,他又把那有了火星的棉球放在一把柔软的干草中间,不停地吹气,由轻到重。那把柔软的干草就开始冒烟,烟由淡到浓。一会儿,草窝里一片通红,迎风一晃,轰一下,奇迹般地冒出了火苗,随即又变成了火把。黄红天把着了火的草把放进脚下提前准备好了的一堆柴草中,这一堆火算是生着了,捡来周围的枯树枝架上去,火着得更旺了。黄红天用一根长点的树枝扎了洋芋,伸进火堆里,转着烤了一会儿,就吃到了热腾腾的洋芋了。他又把几根胡萝卜放进火里烧烤,当胡萝卜表皮变得焦黑,浑身变软之后,黄红天顺手扯了一把柔软的牧草,裹在胡萝卜上,轻轻一捋,那层焦黑的皮就都脱下来了。拿在手里的就是一根光滑软绵的熟胡萝卜了。黄红天坐在树干上,一口炒面,一口胡萝卜,一口洋芋地吃起了午餐。 羊们散布在洒满阳光的山坡上,啃着冬天里难得的优质牧草。土狗大黑跑了过来,趴在黄红天的脚边,抬着头,摇着的尾巴扫起了地上的枯草和灰尘,一双黑亮的狗眼睛紧盯着黄红天一张一合的嘴巴。黄红天知道大黑也饿了,他从包里取出一个土陶碗,走到一只奶头饱胀的母山羊旁边,蹲下身子挤了半碗羊奶,自己一口气把它喝完了。他又走到另一只黑色的母山羊旁边,挤出多半碗羊奶,回到火堆旁,从口袋里抓了一大把炒面,撒在盛有羊奶的碗里,顺手捡了一根木棍搅匀了,就把碗放在了大黑的嘴边,大黑就急不可耐地舔食起来。一会儿功夫,陶碗就被舔得比水洗过还要干净。黄红天又拿出一个不太好的熟洋芋,在大黑眼前晃了一下,就抡圆了胳膊,向远处的山坡扔去,大黑抬头紧盯着那个黑黑的洋芋蛋在空中划出的优美弧线,四脚生风地向前跑去,当洋芋落地的瞬间,大黑也箭一般的冲到了洋芋的落地点。这样的游戏大黑和他的主人几乎每天都玩,只是抛出的东西不同而已 ,有时是食物,有时是木棍草球之类。 吃饱喝足了的黄红天,在暖暖的阳光下,不觉间睡意来袭,他干脆就在火烬旁,头枕了酸枣树根,顺势蜷在了草地上,舒舒服服地睡下了,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在睡梦中,他的眼前一道亮光闪过,抬头一看,南天门大开了,孙猴子手拿金箍棒,跳过来跳过去。猪八戒拖着九齿钉耙,晃着猪脑袋,两片招风大耳呼啦呼啦地扇着,紧跟在孙猴子的身后。忽然,七仙女们一个接一个飘出了南天门,每人手里提了一个篮子,每个篮子里装的仙桃都冒了尖。孙猴子与猪八戒冲上前去一通乱抢,仙女们吓得花容失色,四散逃跑,篮子里的仙桃掉了出来,仙桃从南天门一直向下飘飘悠悠地向枣树滩落下来,黄红天兴奋极了,双手急忙伸向了天空,等着接那掉下来的仙桃。可是,那仙桃只在空中飘忽,就是不落地儿,急得他在地上又跑又跳,但还是不管用。正在这时,天鼓敲响了,那鼓声一阵紧似一阵,原来,有个仙女逃到了玉皇大帝那儿,告了孙猴子与猪八戒的状,玉帝老儿派天兵天将来捉拿孙猴子与猪八戒。孙猴子上窜下跳,指东打西,天兵天将的阵脚大乱,混战中胜负难分,猪八戒却有点招架不住,拖着九齿钉耙转身就跑,有个拿铜锤的天将,竟然把铜锤向猪八戒投掷过去,一下却没砸着猪八戒,那铜锤就直直地掉下天空。黄红天眼睁睁地看着那铜锤向自己头顶砸了下来,他拼命躲避,可是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就在他急得满头大汗,想大叫一声又张不开口的时候,那铜锤就“嗵”地一声落在了他身旁的地上。这一吓使得黄红天身体猛的一个抽搐,从睡梦中惊醒。他忽地一下翻起身,却发现眼前多了一个人,还立着一匹正喘着粗气的枣红马。这个人看起来身形矮小,一身皂衣短打扮,大约三十出头,此时正躺在地上,左手紧紧地攥着马缰绳,看来他是故意在这里掉下马背的。黄红天正惊讶又恐惧地发着呆时,那人开口说话了: “小哥,我的腿受了伤,不能再跑了,后边有人在追我,你把我赶紧藏起来吧!如果你不管我,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黄红天看了看这个一脸祈求神情,凄惨无助的男子,似乎从中看到了父亲时常出现过的眼神。他没有犹豫,一把抱起脚下躺着的男子,转身跑到山包后,把它放进一个雨水冲出来的小坑里。那人对黄红天说: “小哥,你赶紧过去,把马缰绳收起,拴在马鞍上,让马向着县城的方向,把这只袖箭插在马的后屁股上,叫马儿把追我的人引开。”黄红天接过那人递来的,约三寸来长,尖端锋利的一只青铜袖箭,抱起旁边的一团干草盖在那人身上。 接着,黄红天跑到那匹枣红马身旁,那匹马这时正在低头啃着地上的干草,缰绳拖在地上,他轻轻地从地上捡起缰绳,拴在马鞍上,从笼头上牵了马,向县城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绕到马的侧后方,右手紧握袖箭,猛力向马屁股上插下去。瞬间,袖箭刺进马屁股足有一寸多深,枣红马负痛,两只前蹄腾空而起,惊恐地嘶鸣一声,接着发疯似的向前蹿去,一会儿就跑出好远。 这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黄红天继续斜靠在酸枣树根上,顺手拿起灰烬旁的一个小土豆,慢条斯理地剥起皮来。很快两骑土黄色的蒙古马到了酸枣树旁,骑在马上的是两个身穿黑色制服,扎着裹腿,头上戴着大盖帽的民国。他们一停下就喝问黄红天: “嗨!放羊娃,看见有人骑一匹枣红马从这里过去了吗?” 黄红天表现出惊恐的神情,抬手向远处指去。顺着黄红天手指的方向,两个黑衣刚好看到枣红马将要消失在枣树滩尽头的马屁股。黑衣没有耽搁,就向还喘着粗气的土黄色蒙古马的屁股上打了一鞭,双脚一磕马镫,那两匹马就驮了两个黑衣,向枣红马消失的方向跑去了。 黄红天等两个跑得不见踪影了,就起身转到山包后,扒开盖在刚才救下的黑衣人身上的柴草,那人翻起身来,爬出土坑,腿上的伤口已经自己包扎了。只是脸色蜡黄,身体似乎要虚脱了的样子,黄红天一看这情形,就扶那人顺着山坡斜躺在草地上,自己回去拿了碗,走到一只有奶的山羊旁边,挤了大半碗羊奶,端到黑衣人身旁,又凑近那人嘴唇,那个人用手扶了碗,很快喝完了多半碗羊奶,又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用右手揪掉了粘在嘴边的几根羊毛。 半碗羊奶下肚,这人的气色明显好了起来,开口就对黄红天说: “小兄弟,你的救命大恩,我没齿不忘,我也一定会报答你的!” 黄红天看了看那人,突然说: “你是时迁吧!每次我听董承嗣大哥讲水浒里有关时迁的故事,我脑子里的时迁就是你这个样子的。” 那人苦笑了一笑,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只说: “差不多是这样的吧!我们不敢呆在这儿了,如果那两个返回来,发现是你救了我,就把你连累了。” 黄红天说: “马上走! 说完话,他打了一个响鞭,又撮起嘴唇打了几个长长的口哨,那散布在满滩满坡的羊们,听到羊司令的召唤,很快抬起低头吃草的头颅,向小山包聚拢过来。 黄红天牵来两只身强体壮的公羊,从包里掏出两根长布带,用布带把两只羊从前胸部和后腹部位置各捆了一道,这时两只羊被紧紧地捆扎在了一起,成了双头八腿连体羊,他把“时迁”用双手抱起,头朝着羊首的方向,放在了两只羊合成的羊背担架上。这种享受的方式也是黄红天最为得意的发明创造之一,当他平时放羊归途不想走路的时候,常用这种方式犒劳自己。或躺、或坐,有时甚至站到连体羊背上行走或奔跑。 黄红天把时迁安排妥当,就走到盘角头羊的身旁,摸了摸它的耳朵,向回家的方向指了指,又拉着悠长的腔调喊了一嗓子:“回——家——走唻……”喊完,他从头羊的屁股上推了一把,这群训练有素的羊们,就在头羊的带领下走上了回赵家堡的路。黄红天跟着连体羊,“时迁”很舒服地躺在羊背上,两条腿岔开了搭在羊尾部,随着有节律的晃动,有一会儿他竟然打起鼾声,睡着了。 在中途,黄红天两次换羊驮人,每次换上的都是两只强壮的公羊。天擦黑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堡中。张老头一见黄红天这么晚才回来,不免唠叨埋怨了几句。也就是时常挂在嘴边的几句话:天黑了有狼,不安全,人的命比羊的命值钱,之类的话。当羊们都进了圈,张老头突然发现了黄红天带来的那个人,一阵惊愕之后,发现他腿上有伤,就急忙叫黄红天把人扶进自己住的房间里,又看了腿上的伤势,询问那人的籍贯姓名,做何营生。那人自己说是河北人,姓李,因为是本家族同辈中出生的第九个男儿,故取名李九。只因河北这多少年来战乱不断,家族败落,各房自谋生计,男儿一到成年也都各奔前程,有吃粮当兵的,有落草为寇的,也有做贩夫走卒的。这李九只说他在铁路上讨生活,有五年多没有回过家了,常在上海、江浙、河南、西安一带走动。张老头没有再问什么,只是点着灯,仔细察看了伤势。当他抬起头来时,脸上表现出沉重的神色。李九看着张老头,安慰张老头说: “老人家,伤口看似严重,却并不打紧的,子弹就是一粒小铁丸,我在草地上的时候已经自己掏出来了,现在只要一盆凉开水,洗净了伤口,再敷上砸烂的蒲公英,要不了十天半月就会好的。” 其实,让张老头不放心的正是这不明原因的枪伤。黄红天赶紧去烧开水,张老头给李九端来晚饭,一碗小米稀饭,两张玉米面饼子,一盘萝卜腌的咸菜。黄红天在炉子上架好柴,烧上水,三人就凑在一起吃了晚饭。 吃过晚饭,因为在冬天的西北很难找到蒲公英,又加是晚上。李九听从了张老头先用老酒清洗伤口,再用艾草烧成灰敷在伤口处治伤的偏方,黄红天很麻利地在灶前扫净一块地皮,烧了一束今年端午节拔来的艾草,把得到的一把白白的,透着艾草清香的灰敷在了刚用烧酒清洗过的伤口上,又重新用一块干净白土布包扎了起来。伤口包好之后,李九和黄红天在一个屋里睡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12、李九讲述方外世界 红天练习空手盗宝 第二天早起,黄红天和往常一样料理他的羊群,李九经过艾草灰的消炎治疗,又加上一晚上的睡眠休养,精神头很好。这时也拄着黄红天给他找来的一根带着树杈的木棍,把树杈撑在腋下,一手扶了墙,用另一只手撑着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到堡院里来了。他向堡院扫视了一圈,又抬头看见张老头坐在堡墙上,他就顺了台阶也爬到了堡墙的平台之上,上了堡墙,李九向四周望了好一会儿,看到周围山峦起伏,树木葱郁,东、北、西三面左右是悬崖,北面是高高的堡墙,只有南面一条盘山的羊肠小道通向山脚下的村庄里,天然形成一个孤岛形的地势。李九心想:这真是一个隐蔽养伤的好去处,只要这爷孙俩不向外说出去,就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怎样才能取得他俩的信任呢?黄红天年轻讲义气,有扶危济困的侠义心肠,经过昨天的相处观察,让他不走漏消息,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对张老头还是得下点功夫了。于是,他向张老头坐着的地方走了过去,边走边向张老头打了招呼,请了安。然后说: “老伯!多谢您昨晚的治疗,今天感觉好多了,老伯的治伤办法真是独到啊!” 张老头说: “也没什么,这是我们老辈人传下来的土办法。还有人用香炉里的香灰治外伤的。你的伤是——” 李九忙说: “昨晚伤痛厉害,没有向老伯细说我受伤的来由,是我虑事不周!我本来做一点小本生意,跟了一队客商搭伙贩运。昨天我们几个搭伙赶路的客商,从清水县城出来之后,准备到秦安县城去,出了白驼镇到黑山顶山脚下,遇上劫道的山匪,他们从山沟里一冲出来就抢我们的货物。我们四散逃跑的时候,这伙山匪又胡乱开枪,我的腿肚子不幸被一颗流弹打中了,我驮运货物的毛驴被山匪抢去了,幸亏有枣红马驮着我,这才连滚带爬远远地躲开了土匪,隐蔽到一个山水冲出的山旮旯里,等土匪走了,我又向县城方向一路跑到了枣树滩。在枣树滩时,我突然眼前一黑,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枣红马也跑得没有影子了,要不是遇到正在枣树滩放羊的黄红天,把我用羊驮回来,我恐怕昨晚就在荒郊野外被狼吃了!回到堡子中好心的老伯,您又给我治疗伤口,你看,现在我感到腿脚活动自如,浑身轻松,要不了几天就会好了。我真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老伯的收留救命恩情!” 说着话,李九从怀中掏出两块银元,递到张老头手里,说: “这就算我养伤期间的伙食费。还烦请老伯为我保密,不要告诉别人堡中来了一个外地人在养伤,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张老头伸手接过银元,把它紧紧地捏在手心里,推辞了一番,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装进了满是油污,看不清楚是什么布料,什么颜色的肚兜里。嘴里连连说: “这个你放心,没人会说出去的,你尽管住下养伤,这里除了我和红天这孩子就只有几十只羊了,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回人。” 李九两眼盯着张老头撩起的衣襟,看到系肚兜的带子上有一串白色小米粒大小的东西,再仔细一看,还有好多虱子趴在上面,那小米粒大小的白色东西原来是虱子卵。李九感到自己的身上也痒了起来。他强忍着浑身的不自在,又说了一番表示感谢的客套话。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黄红天还是每天赶了羊出去放牧,李九与张老头在堡中说些天南海北,家长里短的闲话。李九也没有忘了那天在堡墙上看到张老头满肚兜爬满虱子的情景,他觉得这老头独身一人,生活过得实在可怜恓惶,自己心里很不落忍。李九就在一个大晴天的中午,用黄红天给羊烧汤的大铁锅里烧了满满一锅的开水,让张老头脱下里面穿的全部衣服,然后放到开水锅里煮了一会儿,当李九从锅里用木棍挑出衣服的时候,锅里的水面上漂了一层虱子的尸体和虱子卵。 到了夜里,钻进黄红天睡觉的屋里,这里就全部属于李九和黄红天的天下了。充满好奇心的黄红天总有问不完的话,李九也尽量满足他的好奇心。每当这个时候,他完全被李九描绘的外面世界征服了。虽然黄红天从一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赵家堡方圆三十里,但这孩子并不缺乏想象力,他从李九的讲述中构建出自己脑海里外面世界的轮廓:高楼林立的大上海,大轮船漂在黄浦江上;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人和《西游记》中的黄袍怪差不了多少吧;皇帝老儿住过的西安城有高大的城墙,城墙上能跑马车,比赵家堡高出好几倍;钟楼上的大钟能罩住一头牛;街上跑着汽车与洋车;还有在两根铁条上跑的大火车;时髦女人们穿的旗袍与高跟鞋。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塞满了黄红天的大脑,无论他怎么摆放都觉得无法熨帖。他还听李九讲,青岛等沿海一带城市来了很多日本浪人,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欺侮人,东三省也来了好多日本农民,有日本关东军保护,占了人的黑土地,种起了日本的粮食。下了龙庭的大清皇帝又在东北坐上龙椅了。 黄红天的心里在翻腾,在挣扎。李九伤好后肯定要走的,我是跟李九闯闯外面的世界呢?还是留在这山沟沟里放一辈子羊呢?一连几天他的心里都被这些问题困扰着,有时甚至神情恍惚,发半天呆才能回过神来。他又想到,我去了外边,又能干什么呢?从生下到现在,除了和羊打交道,学会了放羊之外,再无一技之长啊!可是,要在这山沟里呆一辈子,连个火车轮船都没见过,那也太活得窝囊了。就像张老头,昨天一再追问李九火车是什么样子的,李九在屋里用手指头沾了水,在桌子上画火车,张老头却愣是闹不明白,一再嘟嘟囔囔地说,这么小怎么坐得下成百上千的人呢?李九无可奈何。索性就把张老头领到堡院里,拿了一根长竹竿,从堡院北头一直画到南墙根下,还搬了把椅子放在车厢的正中间,让张老头坐上去,李九在嘴里模仿着火车鸣笛喘气的声音,这才让张老头着实过了一把坐火车的瘾。还说火车是用煤炭烧的,又喷火,又吐气,张老头这回算稍微明白一些了,嘴里喃喃地说:“过去火焰驹口里能喷火,日行一千,夜走八百,现在的人居然造了这么个大怪物,不吃草,还喷火,光吃煤炭就能日夜不停地跑,还能坐得下上千人,世事咋变这样了!” 黄红天又想到了“老芋头”家的闺女桃花,这女孩自从脚残之后,就很少出来和小伙伴一起玩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学做女红针线,也学会了纺线织布。由于长年纺线织布的缘故,她的双手大拇指都变形了。就在不久之前,桃花犯了癔病,口吐白沫之后,又浑身抽搐,稍清醒时,口里一通胡说,说的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人和可怕之事。“老芋头”不知听了谁的推介,请来一个不知来历的巫婆治病,这巫婆进了“老芋头”家之后,四处踏勘了一番,又看了桃花的情景:翻着白眼珠,浑身抽搐着。这巫婆就认定桃花是邪灵附体,说只要驱走体内邪灵,病就好了。治法是把人绑在门板上,右手大拇指扎上一根缝衣针,左手大拇指缠上油捻子,然后点着油捻子,当右手大拇指流出三滴血来,邪灵就被驱走了,病也就好了。“老芋头”说: “不会烧坏手指吧?他还要纺线织布做针线呢!” 巫婆变了脸说: “邪灵不除,你全家都要遭殃!” “老芋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于是,就按巫婆的布置行事。当火捻子点着的时候,那钻心的疼痛让桃花惨叫不绝,浑身扭动,不到十几秒钟,桃花就昏死了过去,右手扎针的地方由于拼命的挣扎流出了三滴血。那巫婆口中念念有词,看到人已昏死过去,就用一碗凉水泼过去,先灭掉了油捻子,又吸了一口凉水,“噗”地一声喷在了桃花滚满汗珠的脸上,桃花一激灵,醒了过来,身体也不再抽搐,眼睛也恢复了正常,不翻白眼珠子了。只是整个人如同摊在地上的一堆软泥,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巫婆这才让人解开绳子,把人送到屋里去休息。 巫婆做完法事,在吃完桃花家专门为她煮下的一只打鸣公鸡之后,临走还收了“老芋头”端在盘子里,送到眼前的两块大洋。而这两块大洋,可是桃花纺线织布一年的利钱。 两天后,桃花的左手大拇指变得红肿粗壮,皮肤溃烂,“老芋头”给伤口敷了上次孙先生为桃花治脚时用剩下的升药,几天后左手大拇指就消肿痊愈了,可是那指甲却脱落了,手指头成了一个红红的、短短粗粗的棒。 这件事之后的一天中午,黄红天指着提了半瓦罐羊奶为借口,去看桃花,正巧桃花妈去了后院摘菜,“老芋头”也不在家,他进了西屋,桃花坐在炕头上,看到黄红天进来,就急忙拉过被子盖住了脚,又把伤残的左手藏在了被窝里,背过脸去伤心落泪,黄红天本想安慰几句,可又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下意识地靠近桃花,伸手去擦桃花挂在脸上的泪珠。正在这个时候,“老芋头”从门里撞了进来,一看到黄红天对女儿动手动脚的样子,就大声呵斥: “你个缺娘少爹的放羊娃,谁让你来的!仙姑说了,百日内不许见外人,你个丧门星,别又把邪气带我们家来了。” 黄红天吓得夺门而走,边跑边解释: “我是给桃花送羊奶的”。 “老芋头”一把抓过黄红天放在桌上的半瓦罐羊奶,冲着黄红天身后砸了过去,瓦罐碎裂,白花花的羊奶洒了一地。这种泼水揚土,洒灰淋血的做法,是当地驱鬼除邪的一贯做派,如同当地村民遇到送丧,小龙卷风,等晦气之事就吐唾沫一个道理,只不过“老芋头”别出心裁地泼洒了一回羊奶。也是这一砸彻底破掉了黄红天对未来生活所有美好的念想,他觉得连桃花都指望不上,“老芋头”都看不起自己,在这里还有什么可留恋和牵挂的呢!他下定决心要跟上李九走出大山了。 半个月之后,李九的伤基本痊愈了,虽然走起路来不如以前那么得劲,但也不大妨事了。黄红天的心思这段时间也被李九完全摸清楚了。住在赵家堡内的这些日子里,李九一边养伤,平时也没有忘记练习自己手上的功夫和眼睛的功夫。晚上关起门来的时候,也不避讳黄红天在场,屋子里的一切小东西都是他的练习道具,那些小石子、小木棍、小纸片等在他的手里像变魔术般地变来变去,在黄红天的当面腾挪,让黄红天盯着,最后停下时,让他判断东西去了什么地方。黄红天目不转睛地盯着,却总是判断错误,有时东西竟然就去了自己的口袋里、帽子里或其他意想不到的地方,自己却浑然不觉。因为李九的手法实在太快太玄妙了。 藏东西的游戏玩了几晚上,在李九讲解了其中的手法奥妙以及破解要领之后,黄红天能说出东西的大致去向了,一半情况下能说出目标的准确位置,自己也能照此方法练习了。 后来的几天夜里,李九教黄红天用两支细木棍练习夹黄豆。开始时,他能在半炷香的时间内把半碗黄豆一粒一粒地从一只碗里夹到另一只碗里。三天后,黄红天就能把一碗黄豆在半炷香的时间之内夹到另一只碗里了。一周之后,李九就把黄豆换成了比黄豆小了一半的豌豆。起初,黄红天在一炷香的时间,才能从一只碗里夹到另一只碗里。几天之后,他就能用半炷香的功夫把一碗小豌豆夹到另一只碗里了。经过这样的反复练习,黄红天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看羊、看草、看树、看飞鸟、看树梢的果子树叶时,都比以前更清晰,原物似乎也更大了。这更坚定了他走出去闯一闯世事的决心。 其实,自从黄红天救下李九的那天夜里,李九就有了伤好后带走黄红天,并把全身本领传授与他的想法,一来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其次也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为自己物色到一个得力的助手,因为经过这几年的单打独斗,他实在感到势单力薄干不了大买卖,孤独寂寞的滋味更是折磨人。 养伤的这些天里,他和张老头、黄红天的相处,唤醒了他对家庭温暖生活的记忆,他实在想有一个能交心的伙伴在自己身边了。而黄红天这孩子,宅心仁厚,身体强健灵活,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简直就是上天派给自己的助手了。所以,李九从包扎完伤口的第二天开始,就刻意培养黄红天,有意无意地传授干他们这行的基本功夫,讲外面世界是多么精彩,激发他对大山之外世界的向往。 李九把那大城市的光怪陆离,繁华热闹,新奇有趣尽情地描绘。又给黄红天灌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走到哪别人都当爷对待,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花不完的大把金钱,享尽人间之福。 黄红天本来除了一群羊之外就孑然一身,唯一有一丝朦胧牵挂的人就是苦命的桃花,可是前一天“老芋头”摔出的瓦罐又彻底地斩断了这根游离的情丝,他对这个山沟沟再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了。 李九经过再三的思考,心里也有一丝的不安:我把红天带出去到底是为他好,还是会害了他这个救命恩人呢?干这行实在是风险不小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就精于此道,其余也是别无所长啊!如果撇下黄红天,就这么走了自己于心何忍! 思考到最后,他决定用师门规矩对黄红天做最后一次胆略测试,如果黄红天顺利通过,就证明他是吃这碗饭的料,带他闯荡江湖就是上天的旨意。如果不能通过终极测试,就给他留下一笔钱财,帮他娶下桃花,让他们结婚生子,当一辈子山民,放一辈子的羊,生一堆娃。他的下辈也继续重复这个过程,永不休止的循环下去,何况大部分人不都是这么过着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13、李九踩点邓家庄 红天出道显奇才 李九经过反复的斟酌,心里拿定了主意,就在他养伤刚满一个月,伤口全部愈合,他觉得可以自由活动了之后,悄悄离开赵家堡,连续三天都去外面踩点。他出去的时候,给张老头说是去县城找大夫再调理一下,顺便买一些日用杂物,活动活动筋骨,张老头也不阻拦,只说早去早回,别累着了!每天晚上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了之后,李九才进赵家堡子,这样不会引起别人注意。晚上回来的时候,总会带来好多东西,其中有张老头听过、见过而没有享用过的“老刀”牌香烟、“泸州老窖”酒、镶玛瑙嘴的青铜烟锅。也有烧鸡、点灯用的煤油、火柴、食用的盐巴之类。张老头一辈子也没有这样被人孝敬过,真是打心里乐开了花,一连一声地夸着李九,赞叹这些食物的美味,感慨这些小物件的精致美观。 黄红天晚上放羊回来,看到李九带回这么多好吃好用的东西,心中对李九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不知道这些东西大多都是李九顺手牵羊偷来的,还有些是他偷了别人的钱再买来的。 李九的信条是:“天下之财,能者取之。”他觉得自己从事的偷窃职业,除了有人身危险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光彩的地方。在他眼里,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所有的有钱人都是窃贼,只不过他们的手段更加高明而已。有人用权力;有人用计谋;有人用资本。所以他要带黄红天走这条路并没有什么道德良心方面的障碍。 经过连续三天的打探踩点,李九用自己高明的易容术,今天打扮成叫花子,明天又扮作行商,又一天扮作走街窜巷收购古玩杂项、废铜烂铁的游商。在城里城外观察走访,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了,离县城东门外有两里路远的邓家庄邓举人家。这邓举人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自己从不杀生,也不打人,虽说因为没有靠山谋取到个一官半职,但靠着祖上留下的田产家业,生活过得很是惬意。自己办着一个小学堂,教着十几个本村的蒙童,也不规定缴纳多少学费,学童大都是本村小孩,且又大多是同一家族的人,学费由家长们按家庭情况自己捐献。这样反而让邓举人有了更高的威望,也得了更多的实惠,只要邓举人家里有什么需要人手帮忙的地方,总是有家长轮流着主动相帮,自家人都不用动手就一切搞掂。久而久之,这些家长们就有了自然的分工,有牲口的帮牲口,有劳力的出劳力,邓举人家的活路就被家长们全部承包了。邓举人又有位贤惠善良的夫人,据说是天水市胡老爷家的,平素吃斋念佛,最是和善。也因此进出邓举人家的人都很随便,李九在昨天还混进邓举人家,把他们家的房屋布局,进出路径看了个一清二楚。 之所以选择邓举人家,李九是这样考虑的:邓举人家道殷实,失去点小财小物不会特别计较;还由于家中开馆办学的缘故,没有豢养恶犬;家里也没有看家护院的家丁奴仆。除了高墙大院之外,别无其他防盗设施;退一万步来说,即使黄红天万一落入邓举人之手,也不至于受多大皮肉之苦,更无生命危险,他还了解到当地对初犯的小偷往往会网开一面,教育一通后会让家长领回。思虑周全之后,李九就在前一天的夜里,跟黄红天进行了一次非常严肃的谈话。 李九问:“红天,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人了吗?” 黄红天:“我知道!” 李九:“那你说说看。” 黄红天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李九催促说: “我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有什么难为情的呢?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要有人干呢!” 黄红天就开口说: “做贼的!” 李九:“说对了!你前几天说要跟上我走,你知道我是做贼的,还愿意跟我走吗?” 黄红天:“愿意!反正我在这里无牵无挂的,也不想放一辈子羊。” 李九:“你确定吗?干这行可是风险非常大的,弄不好是会坐牢杀头的,你想清楚了没有?” 黄红天:“想清楚了,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在放羊的时候,遇到刮风下雨,有好几次差点滚落悬崖,丢了性命,我的命不值钱!” 李九:“这行当不是人人都能干的,从这些天我给你教的基本功来看,你有这个天分,学的很快。但是这还不够,我不知道你的胆量和遇到危险后随机应变的能力够不够?” 黄红天:“我的胆子可大着哩!不信你问问张老头,方圆三十里,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放羊的时候,有好几次碰到过狼呢,还在狼家屲捡到过好几颗狼牙哩!我脖子上带的这两颗就是那儿捡的。” 李九:“口说无凭,你敢跟上我偷一回,测试一下你的胆量吗?” 黄红天:“有什么不敢的!” 李九:“这可不是一般的测试!” 黄红天:“怎么不一般了?” 李九:“这是我们这一门派留下来的规矩,有新人入伙,必须要完成这样的一次测试才成,这个一点都不能马虎。” 黄红天:“怎么测试?如果完成了呢?” 李九:“就是你跟上我到事主家偷一回,得手后,我离开,把你留在事主家,然后,你自己想办法脱身,要毫发无损地回来,不能引起任何事端。如果完成了,我就正式收你为徒,跟上我走南闯北,吃香喝辣。如果完不成,就证明你不适合做这一行,你就安心放羊,我帮你娶妻成家。” 黄红天:“我一定能完成,什么时候做测试?” 李九:“就在明天晚上。” 黄红天:“好吧!我一切听你安排。” 第二天晚上,张老头像平时一样,太阳一落山就早早地睡下了,躺在床上吸了两袋安床旱烟之后就进入了梦乡。李九把自己收拾停当,又检查了黄红天的衣着装束,就在夜幕的掩护下向邓家庄的邓举人家进发了。 这两人顺着南小河岸,一路急行,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邓举人家的院墙外。李九向周围观察了一会,发现村里还有亮着灯的人家,看来时辰还早,李九就让黄红天伏在邓举人家院墙外的一个小菜园里,自己如同一只黑色的猫,灵活地蹿上一棵高大的槐树,浓密的树叶掩没了李九的身体,他坐在树杈上向周围扫了一圈,然后集中精神观察邓举人家的动静。 邓举人今年五十开外,有一儿一女,儿子现已成家,小两口在天水城里开着一间杂货铺子,位置就在衙门斜对面的胡家大院隔壁,而这胡家大院的主人正是邓夫人在天水的娘家,孩子他舅姥爷家,由于店铺地处繁华闹市,生意不错;所以,小两口只有年关与大节才回一趟老家看望双亲。女儿也已出嫁,虽说就在县城里,离家并不远,可也不常回娘家,于是家里时常是邓举人与夫人留守,高房大院里时常只住着他们老两口。虽然儿女都不在身旁,可是,邓举人喜欢教书,喜欢那些孩童,因此日子照样过得是有声有色,丝毫没有寂寞之感。 邓举人家的院子分为前院与后院两处,前院是学堂,大门旁的门房里住着一对老夫妻,接近六十岁,他们是邓举人家的长工。老头常年干些农活,老婆婆从年轻时就给邓举人家洗衣做饭干家务,邓举人对他们很好,时间长了,过得就像一家人似的。这些情况都是李九在这两天打问出来的,那些坐在村头树荫里的老婆婆们无论是生人还是熟客,只要一提起谁家的家长里短,都会事无巨细,给对方讲个底儿掉。因为这儿农村的老婆婆们最爱搜罗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逸闻旧事,遇到有人搭话,生怕言无不尽。要是有两三个老婆婆坐在一起,简直是争先恐后,鸭一嘴鹅一嘴,唯恐别人小眺了她,以讲出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为荣耀。 这时李九又把目光聚焦到邓举人家的院子里来,只见前院门房里,学堂里,后院主房里,套间卧室里都一片漆黑,唯一亮着灯的是西屋邓举人的书房。李九盯着书房的灯光。不久,书房的灯也灭了。李九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门,可是,邓举人并没有从书房里出来。这李九判断,邓举人今晚是要宿在书房了。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周围鸦雀无声,整个村庄里没有了一丝半点的灯光。李九估摸着已到子夜时分,人都睡熟了。他从老槐树上下来,把伏在菜地里的黄红天领到邓举人家院外的东墙根下。因为邓举人家坐北面南,前后两院之间在东南角有一个小门连通。后院的东边有一个厨房,厨房较小,两边空出的地方就是院墙,而这段夹在主房与厨房中间的院墙,正是李九选择进院子的突破口。 来到墙下,李九从腰里解下经常绕在腰间,长有三丈有余,与竹筷一般粗细的牛筋绳子,绳子的一头是一个能活动,有关节的钢制小虎爪,这是专门用来爬高的工具。可别小看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它的制作工艺极其复杂,制作它的手艺也只是在艺人的家族内部继承沿袭,外人根本无从知晓。李九的这套工具还是他的师父给他置办的,他师傅说,能制作这个虎爪绳具的,津门只有一家,虎爪小巧灵活,强度大,牛筋绳子虽细,却能负重三百多斤而不断。 李九站在墙下,向墙头瞄了一眼,把虎爪在空中抡了两圈,“嗖”地一声抛向墙头,虎爪准确地翻过墙头,抓在了墙头内侧的砖沿上,李九用力拽了一下,感觉很牢靠。于是,就把嘴贴到黄红天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从腰间取出一个山羊皮护手戴上,抓牢绳子,蹬着墙体,几下就蹿到了墙头上。黄红天把牛筋绳子捆在腰间,李九在上头拉,黄红天把绳子在手中绕了两圈,脚蹬墙皮,被李九拽了上去。然后,又让黄红天顺了内墙,李九边拉边放绳子,黄红天就轻轻地落了地。李九取下虎爪,让虎爪抓住墙头外侧砖砌的墙沿子,自己顺着绳子滑溜了下来,李九并不收绳,因为出去的时候还要用呢。 李九带着黄红天,轻手轻脚地走到邓夫人卧室的窗下,耳朵靠近窗户,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用手碰了一下黄红天,拉他到门的位置。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长嘴小葫芦,一根鸡翅膀上的长翎毛,借着微弱的星光,用鸡翎毛蘸了葫芦里的清油,刷到了木门的上下门轴上,又从鞋筒里抽出一把小匕首,伸进门缝,拨开门栓,轻轻地边扶边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房门。房门推开之后,李九没有一下就闯进去,而是俯下身体,用左手把黄红天也按下去。之后,就像狗一样爬下去,用手向门里摸去。从上到下,一直摸到地上,边摸边爬。黄红天也跟在李九身后,边摸边爬。进到屋里,摸到了正厅地上的方桌、太师椅之后,李九站直了身子,静听了一会儿。正是子夜时分,屋里异常安静,女主人轻微的鼾声从侧面的卧室里传了出来。 李九在白天就已经对主屋布局看清楚了,这间主屋进门后右侧套房是邓举人夫妇的卧室,正对门墙壁上挂着一幅中堂与对联,下方是条案,条案前面方桌,方桌两面各有一把红木太师椅,左侧墙壁下摆着一排花梨木大柜子。而这排柜子正是李九下手的目标所在。 李九感到一切安全之后,又从怀中掏出一面能遮光,一面能照亮的小铜灯,又用特制的小火柴(头小梗细,划擦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擦着了火,点着了灯。李九把亮的一面向着左侧的一排柜子,轻轻移到柜前,用一个细钢勾剜开铜锁,又轻轻地打开柜门,从中间的柜子里挑了两件银器:一个银碗,一双银筷子。对其它的银器与青铜器物并没有下手。因为他这次的主要目的不是偷盗,也不想在万一失败,黄红天被捉之后惹出更大的麻烦。 墙角是一个大衣柜,李九用同样的方法打开之后,看到里面的衣服并未装满,藏下一个人的空间足够了,李九把黄红天拉过来,向柜子里指了一下,黄红天就钻了进去,李九关上柜门,还和刚才一样扣扣,锁好铜锁,这样就只能从外面打开柜门了,而这一切都是李九给黄红天嘱咐过了的。能不能顺利逃脱,就看黄红天自己的智慧与办法了。 李九做完这些,把放在怀中的两件银器按了一下,就灭掉了小铜灯,轻轻地出了房门,又把两扇房门轻轻地关上,从外面用小匕首拨栓,从原路翻出了院墙,从来时的路上向赵家堡走去。鸡叫两遍的时候,李九已经躺在被窝里了。 天还没有大亮的时候,李九穿了黄红天的一套衣服,赶了羊群,出了堡门,把羊赶向一条很少有人去的背阴山沟里去吃草,这条山沟也是事先他与黄红天商量好确定会合的地方。 再说黄红天被关在衣柜里,蜷缩着身体,四周黑咕隆咚的,又不敢活动,心里充满了恐惧,头皮发紧,脑子似乎在疯狂地运转,过去的一幕幕情景如同幻灯片一样快速地切换:自己双手捧着母山羊的奶头吮吸的情景;父亲肚子扣着瓦盆的样子;父亲死后下葬的场面;桃花肥硕的臀,残缺的半只脚。他不由得浑身一激灵,头在柜壁上磕碰了一下,似乎是是“老芋头”甩出的装了羊奶的瓦罐砸到了自己的头上,黄红天不由心里一紧,思维又回到了现实中。自己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覆水难收,想退出的路已经堵死了,从现在起,自己就是一名真正的贼了,那个赵家堡村,赵员外家的放羊娃已经不存在了。 黄红天想到这儿,心里逐渐平静了下来,不像开始的时候那么害怕了。他用手摸索着把柜中的衣物向一边归整,腾出更多的地方,尽量在这有限的空间把自己弄得舒服一点。他坐舒服,心情放松后,有那么一两刻钟的时间竟然睡着了。 鸡叫三遍的时候,黄红天能感觉到早起的农民牵着牲口去下地干活时走动的声音,墙外送粪的独轮车走过的“嘎吱,嘎吱”声也往耳朵里钻,这各种声音都被柜子吸收放大了。 黄红天在脑海中预演着各种逃脱的办法:等天还未亮,现在就弄开柜门出去?可是,柜门被李九从外面锁上了,要从柜子里面打开门,几乎不可能;要是强行撞开,那肯定会弄出巨大的响声,把人都吵醒了,自己可能还无法逃脱。等天亮后在里面敲击柜门,让人从外面打开出去?这无疑于自投罗网,即使出了柜子,我又怎么向人解释,而且李九拿了人家的银器,不用审问我都是贼人的同伙了。他又想了几种办法,都觉得不够好。 这时,他突然从张老头给他讲过的一个恐怖故事中受到了启发。这个故事讲的是:从前,有个美丽的女子,被一个当地的恶霸,她羞愤难当,就投井自杀了。她死后,因为阳寿未了,冥府不收,冤魂就四处游荡,幸亏被一个在古院中苦读的书生收留,并且他还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美丽而刚烈的女子,但毕竟人鬼两隔,每天到了鸡鸣时分,女鬼就得隐藏到一个花瓶之中,不能露面。书生非常忧心,朔夜难眠,以致精神恍惚。这事被一个过路的神仙看出了端倪,这神仙掐指一算,已知事情原委,也知道这女子与书生有一段前世姻缘未了,就把书生叫到跟前,向书生嘱咐了一番,叫他如此这般行事。 神仙走后的这天夜里,书生把那女子从瓶中唤出,说了神仙的安排。女子听了很是高兴,他们俩依计而行。第二天晚上,那恶人要到寺庙偷吃供品,女鬼事先躲在庙门内侧,等恶人一步踏进门槛之内,她突然从门后闪出,只见她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眼睛外突,舌头耷拉在胸前,这恶人一下就被吓得昏死过去,女鬼露出獠牙,一口咬断了恶人的脖子,恶人当场毙命,女鬼接上了阳气。而书生这时正守在从井里打捞上来的女子尸首旁。这女子的尸首虽说被井水浸泡多日,但却容颜未改,美丽依旧。恶人毙命的那一刻,女子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又复活了。后来与书生结成夫妻,育有一儿一女,古稀之后,无疾而终。 这个故事中女鬼复仇的一幕让黄红天灵机一动,他想出了一个完善的逃脱办法,只等天亮后见机行事。 鸡叫四遍的时候,邓夫人起床了,她每天这个时候早早地起床,穿戴整齐后,把卧室客厅整理得井井有条,然后又打扫擦抹得干干净净,把桌椅摆设安放得整整齐齐,最后用油抹布擦一遍,所以这些客厅家具都油光锃亮,包浆良好。来家拜访的客人无不啧啧称赞。干完这些,天已大亮,邓夫人就在卧室窗子旁的梳妆台前梳洗化妆了。黄红天在柜子里竖着耳朵,外面的一切动静都没有逃脱他的收听,甚至邓举人出了书房门在院子里咳嗽的声音,他打开院子东南角小门的“吱扭”声,他都听见了,那是邓举人去了前院收拾学堂,准备迎接学童们来早读了。 黄红天觉得此时该行动了,他解开自己的发辫,披散了头发,又向自己的鼻头打了一拳,鼻血流出后,他把鲜血抹得满脸都是。然后用手指甲抓挠柜壁,正好像猫鼠抓挠柜壁的声音。这声音很快传到了邓夫人的耳朵里,她用眼睛向周围搜寻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异样。这时又传来一阵抓挠的声音,邓夫人才注意到这声音是从客厅靠墙的一排柜子中传出来的。邓夫人离开梳妆台,循着声音来到客厅左侧的一排柜子旁,这下听清楚了,抓挠的声音就是从衣柜中传出来的。她自言自语地说:“难道这柜子中有老鼠!”。邓夫人生平最怕老鼠和蛇了,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衣柜中竟然有只老鼠的时候,不由一阵恶心。她正打算出门去,叫门房老头来开柜捉鼠,恰在此时,黄红天适时地学了几声猫叫。这几声猫叫学得惟妙惟肖,这也全凭他多年放羊孤独寂寞,无所事事就学一些猫狗鸟雀等的叫声来排遣寂寞,打发时光。他这模仿的本事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今天在这场合正好用上了。 邓夫人一听原来是把自家的小黑猫关在柜子里了,就赶紧从梳妆台抽屉里取了钥匙,去开柜门。就在她刚打开锁,松开柜门的扣子,柜门开了有两指宽的时候,黄红天从里面把两扇柜门猛地推向两边。邓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柜门为什么自动开了的时候,黄红天把他那披散着头发,鲜血涂面,举着两只血红利爪的恐怖形象一下扑到邓夫人的眼前,嘴里还发出一声低沉的怪叫。邓夫人当即因惊吓昏厥了过去,不省人事。 黄红天出了柜子,随手关了柜门,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邓夫人,就来到梳妆台前,就着邓夫人洗过脸的半盆飘着脂粉的水,赶快把脸洗干净了,又把头发梳理整齐,重新编好辫子。此时,他一眼看到梳妆台上邓夫人的一对做工考究,熠熠生辉的银手镯,甚是可爱。他就顺手拿起,掂了掂分量,沉甸甸的,恐拍用四块银元也打造不出这么一对手镯来。黄红天不由自主地揣进了上衣的口袋里。然后,从容不迫地走出房门,在跨过门槛时回头望了一眼邓夫人,她还在昏迷中。 后院悄无声息,黄红天从角门进入前院。这时正是学童们来学堂早读的时间,大门敞开着,黄红天堂而皇之地出了大门,没有一个人来过问他。离开村庄后,他向四周看了一圈,身后没有追来的人,周围也没有任何异常。不过他还是离开了大路,顺着南小河的河道,一会儿走在河岸上,一会儿趟水过河。还不到正午时候,就赶到了他和李九提前约定汇合的那个偏僻山沟里。黄红天老远地就看见了遍布山沟的羊们。 当他走进山沟的时候,有几只他最为宠幸的羊一下就围了上来,用头蹭着他的腿,发出“咩、咩”的叫声来欢迎他。 李九看到黄红天回来,就向他招了招手,黄红天远远地跟着他向山沟的纵深处走去。 在一个被山水冲出的凹陷处李九停了下来,黄红天也凑过去,两人席地而坐。黄红天一坐下,就炫耀似地从怀中掏出一对亮晶晶的银手镯,双手捧着伸到李九眼前。李九扫了一眼,并没有显出特别的兴趣。黄红天就急忙开始汇报自己逃脱的整个过程。李九听完,微微露出一丝不安,但很快换上一副高兴的面孔,赞许了几句。心里却想: “从黄红天逃脱的办法来看,确实够机智大胆的,是个做贼的好材料。可是,这孩子太过贪财,又自作主张,没有遵守嘱咐,这样迟早会栽大跟斗的。我把他带上这条道,该不会是伤天害理吧!还有更好的路可走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14、李九计探梁家堡 存药设点曳湾集 李九自己一直遵循师父的教诲:盗亦有道,闯不过三,财货只取三分利,得饶人处且饶人。就这么小心谨慎,也不免有夜走麦城的经历。 那是他在上海干了一票大买卖之后,来到西安游历了华山与华清池,在一家茶馆品茶消遣时,偶然发现邻桌坐了个富态的中年人,身旁有个二十岁上下的壮小伙陪伴,他们在打开随身带的一口小皮箱时,被他一眼扫到皮箱里装着的一尊金佛,那金佛足有一个成年人的拳头大小,金光四射,瞬间刺激了他职业盗贼特有的敏感神经,强烈的占有欲控制了他,他决心下功夫弄到手。于是他跟踪这两个人,等到有了合适的时机再下手。 无奈,这两个人万分警惕,那个壮小伙把皮箱的把手用一条皮带捆扎在手腕上,在人多拥挤的地方还紧紧地抱在怀里,那富态的中年人目光始终不离皮箱。李九跟踪到他们住宿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了一家高门大院,院门口站着两个腰扎武士阔皮带的彪形大汉,他没有敢贸然跟进去。等到半夜他用爬墙索翻进院子,只见院内曲径回廊,布局复杂,根本无法确定那两人住在何处,只得无可奈何地原路返回。只是出来的时候遵循他们的行规“贼不走空”,顺手把这家少爷还是小姐遗落在院子里一张石桌上的,一个铜制玩具——九连环揣在怀里带了出来。 第二天,李九早早地来到院子附近,远远地盯着院门,大约早饭过后,这两人各自牵了一匹马走了出来,李九一路跟随,出城后,他也雇了一架单人马车,车把式坐在前边驾驶,自己坐在车厢里,不时撩起车帘子看一下前边两个骑马的人。他们一前一后,顺着官道,一路西行。到宝鸡的时候,李九打发了小马车,自己买了一匹枣红马当坐骑。期间晓行夜宿,一路尾随,那两个人走路住宿十分地小心,连夜里睡觉都不熄灯,还是轮换着睡,李九没有找到一丁点的下手机会。 一直到进了清水县城,这两人紧绷的神经似乎才有点放松下来。就在清水县衙门旁边,正好有几个穿制服的出来,一眼看到这两人,就亲热地靠上来打招呼,又强拉硬拽地把他们弄到了街边的一座酒楼里,说是多日不见,一定要为何东家接风洗尘,那何东家执拗不过只得客随主便,落座应酬。李九也把枣红马拴在酒楼下的拴马桩上,上楼后远远地坐在一个角落的小桌旁,要了两盘小菜,一壶老酒,不时用眼睛的余光观察者对面的动态。当那伙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的兴起,开始吆五喝六,猜拳行令,那小伙子解开腕上的绑带,把小皮箱放在了脚下,彻底放松下来时,李九悄悄溜下楼去,趁人不备,换上了一身跑堂的店小二服饰,又从后厨顺了一盘烤乳猪送到了楼上,当他拉长声音喊着:“烤乳猪来了!”紧接着把盘子放在了圆桌中间。桌上的人都被这盘香味扑鼻,活灵活现的小猪所吸引。李九故意让搭在肩头的毛巾滑落在地,他接着在弯腰捡毛巾的瞬间,顺手提了皮箱,转身下了楼。很快换掉衣服,把一块大洋丢给给他送过酒菜的小伙计,还优雅地说了一声: “不用找零钱了!” 一边说,一边挥了一下手出了酒楼大门。他把皮箱挂在马鞍上,赶紧上马,冲西大街疾驰而去,快到西门口,他下了马,从容走出西门。 再说酒楼上的何财东与他的跟班很快发现了脚下皮箱不翼而飞的情况,这一惊非同小可,那跟班已面无人色,大张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指着脚下的地面。那头目还算镇静,很快喊来掌柜与跑堂的店小二弄清了原委,急忙派一起来的两个,带了枪,骑了何东家与跟班在楼下的马跟踪追去。毕竟这些熟悉当地的人情地理,他们边打问,边追踪。出西门后只有一条道路,这两打马追赶,不到两袋烟功夫,就发现了在前边匆匆赶路的李九,他两向李九大喊: “站住!” 李九一看后边有人追来,就打马快跑。 在追了好一段路之后,距离逐渐缩短了。他们又喊: “再不停下就开枪了!” 喊完话,看李九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真的开起了枪,子弹嗖!嗖!的从耳边飞过。突然,李九感到小腿肚子像被一块石头砸中,他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低头一看,从裤脚上流下了血。幸亏距离远,子弹已是强弩之末,只钻进腿肚子不到一寸深。他一阵紧张过后,快速地做出了反应, 他在马背上打开箱子,取出金佛塞进怀里。回头看到两能看清楚的时候,把箱子使劲向地埂下抛去。然后一门心思打马飞奔。趁着那两下马去捡小皮箱的机会,李九远远地与那两拉开了距离。后来在枣树滩被黄红天所救。 想到这些刀尖上舔血的营生和危险的经历,李九决定要尽快离开这儿了。 到了晚上,李九和黄红天商量离开事宜,黄红天放心不下的是他的这些羊就没有人照顾了。李九说:“你还不明白吗?你这个无父无母没有人管的孩子,只不过是赵员外家一个不要工钱的免费放羊娃罢了,没了你,人家马上再找一个放羊娃,只不过赵员外一年付出几块工钱而已。照顾羊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黄红天其实也明白这一点,只是他对这些羊们有了感情,现在突然要离开了,心里有点不舍。 李九说:“我们第一站去西安,但是我们不能像叫花子一样走着去,得有两匹好马,再有一匹骡子,置办一些药材什么的才好上路。” 黄红天说:“梁家堡的梁最爱马匹,他家养着好多骡马,我到他家去过,骡马都养在后院里。” 李九:“后院有门吗?” 黄红天:“后院有门,那是专门走牲口的。不过,梁前院里养着两只大狼狗,非常可恶,听说白天拴着,到了晚上就放开了。” 李九沉吟了一会儿说:“明天我就到梁家堡去,顺便到曳湾集市上采购一些药材。” 第二天,黄红天和李九起得很早。天还没有大亮的时候,他们赶着的羊群已经上了兴丰梁,在离梁家堡二三里的地方。黄红天站在一个小山包上,指着村子东头一处大院说,那就是梁家。李九叮嘱黄红天:不要再往远处走了,也不要等他,早点返回赵家堡。又指着那座雄伟的大堡子前边不远处的土地庙说,天黑以后,我们在土地庙门口汇合。 天色大亮后,李九自己扮作收药材的小贩去了梁家堡村,从村子西头边吆喝边收购一些柴胡、党参、甘草之类的药材。 早饭时候,正好到了村东头梁家门口,他看见梁家大门开着,就对着门吆喝:“收药材唻!”。吆喝了几声,见没有什么反应,就走到梁家大门口,用手拍了几下门板。 立刻,院内的两只狼狗就狂吠了起来,还有铁链抖动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李九急忙退到离大门有七八步远的地方。听到狗叫,梁走到大门口查看,见是一个收药材的小贩,就打了声招呼,李九也向对方问了好。两人说了几句话,梁顺便问了药材的行市,李九又捎带说了说外边的见闻,梁本就好客,一听李九知道外边好多新鲜事,就主动邀请李九去他家吃早饭,李九客气了一番,就跟梁进了家门。那两只狼狗一见有生人进了院子,就不顾锁链的束缚,拼了命的扑咬起来,梁呵斥了几声,那两只狼狗才极不情愿地缩回了狗窝里。 梁家今天的早饭是:浆水汆萝卜,蒜泥拌灰菜,一碟腌咸菜,一盘腊肉炒白菜;主食是和了洋芋丁的玉米馓饭。这是秦安乡下最平常不过的饭食了,梁虽说是东乡里为数不多的富户之一,但过日子却非常节俭。就连去趟县城都是到了城门口附近才从笼子里拿出鞋穿在脚上,到了城里也舍不得买一碗饭吃,而是到饭馆里要一碗面汤泡上自己从家里带的干馍将就一顿。他唯一追求的是土地连片,骡马成群,他恨不得买下整个兴丰梁上所有的土地。 李九看着桌上的饭食,倒也不显得新鲜惊奇,因为这些东西他在赵家堡的这段时间里都见识过了,也对当地人的饮食习惯有个大概的了解。这种饮食在他看来真是艰苦无比了,与他在大城市见惯的那种吃香喝辣,猎奇斗艳的生活不可同日而语,他想着小地方没有见过世面的人都如此吧! 梁招呼李九坐下后,两人边吃边谈。李九说到日本人占了东北,入了青岛;国民政府在动员抗日;上海也要打仗;陕北来了党;富人都在往西南的重庆、昆明迁移等等。不过,梁对这些都不太上心。他只关心时下土地一亩多少钱;那种药材卖得好;外面粮食的价钱怎么样。在他看来,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有多少龙虎争斗,最后谁坐江山,农民都是种地纳粮;土地才是实实在在的依靠。但是,即便如此,梁还是耐心地听完了李九所讲的这些自己并不关心又不是很熟悉的事情。 吃完早饭,梁夫人进屋里来收拾碗筷,看到那盘腊肉炒白菜的盘子里,只剩着少半盘光溜溜的腊肉片。因为,李九刚开始看到那晶莹剔透的腊肉以为很好吃,当他夹起一片放在嘴里后,无论怎么嚼都没有嚼烂,只好囫囵咽了下去,这顿饭他就再也没有动那盘中的一片腊肉了,只挑着吃了还带有一点腊肉味的白菜,梁则根本连一片也没有夹起。 李九判断,这腊肉至少挂了该有三年了吧!在此刻梁顺手端了那剩在盘中的腊肉,走向那两只狼狗,狼狗老远闻到了腊肉的味道,兴奋地一下冲出狗窝,向空中成四十五度角跃起。李九相信,如果没有铁链的束缚,狗狗会飞上天去的。梁把那几片腊肉顺势用盘子向狼狗抛出去,有好几片是被狼狗在空中直接吞下肚子里去的。掉在地上的肉也很快被狗狗连土带泥吞到了肚子里。这一情景被李九看在眼里,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位拥有成群骡马,百亩山地的土老财该有多抠门才能把狗狗馋成这样啊!他又想:看来,我定的行动计划有九成把握了。 李九收购了梁家里的十多斤柴胡,并多给了他一个小银币,梁觉得这顿饭没有白管。李九在跟着梁去后院拿药材的过程中,对他们家的布局看了个一清二楚,李九有个过人的本事:那就是看到眼睛里的东西都会印在脑子里,很久都不会忘记。 出了梁家,李九挑着收来的药材,沿着兴丰梁向曳湾集方向走去。将近中午时分到了曳湾集,集市上交易的人已是稀稀落落的了,李九看到几个没有卖完药材的农民正在收拾准备回家了。他走到这几个农民的地摊前,把他们拿来的柴胡与地骨皮全部收下了,因为这两样东西是当地最出名的两种药材,比别处的功效更好,老中医们都十分推崇,这药贩到西安一定获利丰厚。今天只柴胡一样李九就收了有四十多斤,再加上地骨皮有三十多斤,还有其他的一些品种,差不多有一百多斤了。李九叫这几个卖给他药材的山民帮忙,把这所有一百多斤的药材搬到曳湾集市东头大路边上,一个连院墙也没有的路边店旁。这个路边店只有四间房子,店主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婆婆,她自己住着西边的一间屋,屋前开着一个茶水摊子,看着非常冷清,这店也是极少有人住宿的,茶水摊也只有逢集的时候才有人光顾一下。到了店前,老婆婆正好在收拾她的茶水摊,李九向她打了声招呼,问老婆婆有没有空余的房间,他要租一间放货,老婆婆一下露出了笑脸,伸出满是皱纹、结满老茧又黑乎乎的右手,指着那三间客房说:“那三间房子都开着,你随便挑。”因为那三间房子都空着,们也没有上锁。李九推开东头一间的门,看到屋里陈设极其简陋,迎门一个硬木做的柴桌子,看起来用了有几辈人了,黑不溜啾的,无法辨认出是何种木材。靠右手是一个土炕,炕席的中间被火烧了一大洞,炕脚有一个用麦草编的草墩权当枕头,炕的另一头有一床看不出花色的棉被。地上虽说坑坑洼洼的,不过还算干净。李九招呼那几个帮忙的汉子,把药材搬进屋,又让他们几个整理捆扎成可驮载的形状。一切弄妥之后,李九请这几个汉子喝了老婆婆烧的茶水,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个铜板(每个铜板当制钱十文),算是格外的劳务费。这几个汉子拿了铜板,攥在手里,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打发了走了他们,老婆婆才问李九住几天,李九说: “只存货,不住人,就一两天,或许明天就走也说不上。” 老婆婆说:“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要是用自己的锁锁门就少出二十文钱,要是用我的锁,就多交二十文钱的押金,你要什么时候走都可以,也不用给我打招呼。” 李九一听正中下怀,就说:“谢谢婆婆,具体什么时候走还定不下来,我会把一切弄好的,如果走得早就不打扰你了,锁就用你的吧,走的时候我会把锁放在桌子上。” 老婆婆接过李九递来的店钱和押金,就回到她的屋里取了一把锁交到李九手里,李九拿了锁就关上东边那间的房门,用锁锁了,把房门钥匙拴在腰间,向老婆婆招了招手,转身返回梁家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15、诱狗离家盗马匹 人货齐备投东去 再说黄红天,他与李九在梁家堡外分手后,就一边放羊,一边向赵家堡方向移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回到了赵家堡。张老头正在堡墙上晒他今天挖的地骨皮,一看黄红天这么早回来,就站起身关切地问了几句,黄红天说今天肚子疼就早回来了。张老头就叫黄红天去驼背先生那儿看一看,黄红天说他过会儿再去,就进了自己的小屋。他躺下小睡了一会儿之后,起身找了点吃的东西填饱了肚子,又从堡子的南墙根下扯了两抱干草撒在了羊圈里,黄红天默默地盯着这些与他朝夕相处的伙伴们,眼睛湿润了。 这时太阳已经快落到了西边的山头上,黄红天按照事先和李九的约定,在屋里自己的枕头底下摸出他唯一值钱的,也是从邓夫人哪里偷来的一对银手镯,又从厨房的屋梁上用一根长棍子捣下一大块腊肉装在包里,他浑身上下收拾停当之后,就离开了赵家堡,顺了盘山小路下到南小河的河道里,顺了河谷,向他们约好的汇合地点——梁家堡外面的土地庙出发了。 黄红天这回走的路线,选择了过南小河后就一直沿河岸走到拔湾峡谷,然后顺着峡谷到达水滩里村,再从那里沿着一条崎岖的山路走向梁家堡。 当他到达水滩里村庄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这时他把那一大块腊肉从包里拿出来,放在地上,用一根绳子绑紧拴好了,然后就牵着绳子,把腊肉拖在地上拉着,让走过的路都擦上腊肉的味道。这是李九在事先勘察好路线之后对黄红天的安排,他还问李九为什么要这样,李九只说:到时候你就明白了。黄红天也没有再往下问,不过他隐约觉得这是对付那两条凶猛的狼狗的招数。 太阳落山有一个时辰,黄红天一路拉着那一大块腊肉,来到了李九和他约好会合的地点——梁家堡子外的土地庙门口。李九听见黄红天的脚步声,就在他隐身的墙根下提前拍了两下掌,又咳嗽了两声,才走出来与黄红天相见。拍手、咳嗽,这是李九生怕自己突然出现,会吓着了黄红天,而专门发出的信号。 李九自寄放好了药材,就沿原路返回梁家堡附近,他边走边观察沿途路线和各处景物特点,设想出现异常情况的应对方法。太阳还没有落下西山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梁家堡子附近的土地庙了,他还在土地庙外的树下睡了一小觉。 自从梁家堡与冒充白狼义军的山匪发生过恶战,在堡下打死过好几个山匪之后,这里再也没有发生过匪患,地方太平了,堡子暂时就没有什么用场了,堡子周围也就很少有人来了。李九因为到的早,四下里避静无人,就在土地庙后墙外的一棵柏树下,铺了一层干草和柏叶,头枕一块青砖睡了一小觉。听到黄红天的脚步声时,他刚睡醒不久。一听见黄红天的脚步声,就急忙发出信号,又起身接应。李九把黄红天领到他刚才躺过的地方,从肩头按了下黄红天,两人就一起坐在地上了。 坐安稳后,李九问黄红天: “你来的时候给张老头怎么说的?” 黄红天回答: “我说肚子疼,到村里驼背先生那里去看看。” 李九:“你把羊怎么安排了?” “我给羊们抱了好多草洒在羊圈里了,明天即使没有人放牧,羊也饿不着。” “哦,明天你不在了,张老头会找赵员外的,他们会有安排,羊的事情人家会找人照看的。” 黄红天:“今晚我们怎么办啊?” 李九:“今晚的事情我都计划好了,你按我的安排做就行了。我让你过了河走一段路后,把腊肉在路上拖着走,你照做了吗?” 黄红天把那块绑了绳子的腊肉提到李九面前,李九看到那块腊肉已经沾满泥土,有多半已经在地上磨掉了,就点了点头。然后就把他今晚的安排在地上给黄红天边比划边说明,黄红天连连点头。 等李九安排停当,那轮橘黄色的弯月已经快要升到了头顶,估摸着时间已接近子夜时分,向远处看去,周围的山黑黢黢的,纵横交错的沟壑里似乎隐藏着无限的秘密;远着酸枣刺和杂乱灌木的山头似乎也像熟睡中的老人头颅,僵硬地搁在山肩上;这死过人的梁家堡下也许还有阴魂在游荡,阴风嗖嗖,让人背脊发冷。 兴丰梁一年四季从不间断的岚风,吹着叫做鬼拍手的白杨树叶发出轻微的“啪啦!啪啦!”的声音,这都让黄红天的心里一阵阵地发紧,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李九看出了黄红天的紧张心情,就用手拍拍他的头顶,又从他的背上蹭了几把,安慰他说:“一切有我呢!没有什么可怕的,以后你会习惯的,现在我们行动吧!” 黄红天又拖了腊肉,跟着李九,悄无声息地向梁家摸去。到了梁家大门附近,李九接过黄红天手里拖腊肉的绳子,黄红天就迅速地绕道去了梁家后院门口隐藏起来。李九等了一会儿,估计黄红天已经到了后院门口,就轻手轻脚地走到梁家大门口,用那块沾满土的腊肉在门洞外的石头上蹭了几下,然后提起绳子使劲抡了两圈,像甩链球似的,把剩下的半块腊肉远远地抛向了门外二三十步开外的山沟里。他知道空中的气味很快会散掉的,更何况狗是不会飞的。 做完这些,李九迅疾的走到大门口,抓起门上镶嵌在虎形兽头口中的两只大铁环,使劲地晃动了几下,在静夜里弄出了巨大的响声。而李九却像灵猫一样快速地离开了门口,转向了梁家的后院门方向。 梁家院子里的两只狼狗被这突然出现的巨响惊着了,它们的第一反应是向门口冲了几步,又停顿了一下,然后向门口方向狂吠了起来。梁听到急促的狗叫声,马上穿好衣服出了房门,快步走到通往后院的小门口,边拍门边喊叫后院里住着的两个伙计。两只狗一听到主人的声音,就一下扑到大门洞里,死命地抓门狂咬。梁认定门外有人,就返身进屋拿了他的那把双筒手枪。 这时后院里住的两个伙计也穿好衣服,赶到前院里来了,其中一个伙计手里提了一盏马灯,那是夜里给牲口添草料用来照亮的。另一个伙计手里提了一根五尺长的枣木棍子。他们三人一起走到大门口,梁取下顶门杠,拉开大门,那两只狼狗一下就蹿出了大门,在大门外的地上用鼻子使劲地嗅,鼻孔里喷出的气吹起了地上的尘土。嗅了几下就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梁一出大门,看到两只狼狗向前跑去,他本想把狗唤回,可是,狗狗对他的呼唤却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地低头嗅着腊肉味向前冲,他只好带着两个伙计亦步亦趋地跟着狗狗向前走,他心想:贼人一定是听到狗叫人声逃跑了。 由于梁的吝啬抠门,每天只给狼狗吃一些残羹冷炙,刷锅水之类,亏欠狗狗太多,这狼狗一旦脱离了锁链,走出高墙大院,又嗅到如此诱人的腊肉味,以为腊肉就在前方,所以根本不理会主人的心情,只是顺了路上的腊肉味一追到底。 李九在后门与黄红天碰了面,就又用带虎爪的牛筋绳爬索翻过墙去,从里面打开后院门。骡马们也被前院的狗叫声,人闹声惊着了,都竖着耳朵,警惕地呆立着,李九推开草料间的门,用一个添草料的簸箕盛了半簸箕玉米,顺着槽口撒过去,弄出粮食摩擦洒落的声音,牲口们一听这熟悉美妙的声音,一下忘记了刚才的紧张,都把头埋进马槽里“嘎嘣!嘎嘣!”地吃起了玉米。李九这时在黄红天的配合下,迅速地给两匹看起来老实和善的母马搭上马鞍,捆紧肚带,又给一头黑骡披上驮鞍。李九又给这三匹牲口的嘴套上像大口罩似的长条状口袋,口袋里面装了玉米粒,这样它们就可以边走路边嚼玉米了,从而缓解它们的紧张情绪,再也不会计较是谁在控制它们,也不管是向哪里走了。 看来,牲口毕竟是牲口,只要能填饱肚子,还能有好吃的,即使走向屠宰场,它们也是情愿的。 这一切弄妥后,黄红天牵了一匹个头小的母马,李九牵着一匹个头稍大的母马,把那头黑骡的缰绳栓在母马的后鞍上,和母马链在一起,李九牵了母马走在前面,三匹牲口就顺顺溜溜毫不反抗地鱼贯而出。出了后门,李九又把后院门从外面关上了。 李九本来在白天就详细地观察了撤退路线,现在又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顺利推进,没有出现丝毫的纰漏,被他俩牵出的三匹牲口又是被人使唤顺手的,再加上套在头上的布口袋里装着它们非常爱吃的玉米粒,所以都很听话地被李九牵着走。 出村后就上了以前曾经是贩夫走卒络绎不绝的官道,他们向前走到一个看不见村庄的宽敞处,李九先把黄红天扶上那匹小母马的背,把缰绳递在他手里,他自己也抓了马鞍翻身跃上马背,抖了一下缰绳,双脚踩在马镫里,磕了一下马肚子,那匹马就迈着平稳的碎步向前走了。拴在马后鞍上的黑骡也被牵着跟上向前走。黄红天骑的小母马也很顺溜地随在了那俩伙伴的后边开步走了。 在官道上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到达了曳湾集东头路边店的门口,此时刚好鸡叫头遍,一切都还在沉睡中。李九下了马背,把马缰绳拴在店门前的一棵老槐树上。黄红天也灵巧地翻下马背,拴好缰绳,跟在李九的身后进了东边一间房子。稍稍适应了一下房中的黑暗,黄红天就在李九的示意下,配合默契地抬出了早已捆扎好的药材,又把它平稳地搬上了骡背。 李九把锁和钥匙放回了房中的柴桌上,还似先前一样出发了。店家老婆婆不知是还在熟睡,还是醒了故意装不知道,总之,她既没有问一声话,也没有起床开门,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着,如同上演着的一出哑剧。 离开曳湾集,行出不到十里地,已到清水县地界,这里明显感到人烟稀少起来,林木却浓郁多了,偶然能听到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周围的一切既陌生又新奇,夜色里到处充满着神秘的气息。黄红天此时却有一种龙游大海,雁上云天的空阔感觉。路并不难走,两匹马和黑骡的脚力都很好。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已到牛头河边。 李九本该沿着牛头河岸的官道顺流而下,到达牛头河与渭河在北道的交汇处,再沿渭河边新开的公路经伯阳镇、元龙镇、宝鸡、辗转陈仓古道去西安。可是,他却找了一个河岸宽阔的地方,涉水过了牛头河,选了一条僻静的小路,转而向北,选了经张川,翻关山,由陇县、千阳、岐山、扶风到西安的曲折难行之路。这样的选择对黄红天来说他完全是一头雾水,他只是跟着李九一路行去就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16、腊肉诱狗扑水滩 迷局重重疑蚂蚱 再说梁跟了自家两条狼狗,一路走走停停,快天亮时追到了水滩里村附近。此时狼狗停在了那里,头杵在地上一个劲地转着圈嗅。梁和那两位伙计这才靠近了狗狗。一见狗狗们迷失了方向,他们也焦急万分。梁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他茫然地向四野望了望,又看了看还在地上打转的两条狼狗,猛然醒悟过来:我今晚是睡昏了头,莫非中了贼人的圈套 ?他有一股无名之火直蹿头顶,照准其中一只狗低着的头颅一脚踢去,那只狼狗“呃汪汪!呃汪汪!”地叫了起来,梁乱骂了几句,又对着狗大喊:“回去!快滚回去!”。那两只狗感到主人是真的发怒了,也似乎察觉今晚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乖乖地低头沿原路无精打采地返回家去。 太阳升起三杆高的时候,他们一行进了家门。梁迫不及待地向四周了一遍,就急忙问自己的夫人:“家里丢什么东西了吗?” 梁夫人说: “你们走后我就关了大门,仔细看过了,什么东西都没有丢。” 梁一听,长吁了一口气。心想,今晚看来是虚惊了一场,都是这两只狗惹的祸,真是活见鬼了! 那两个伙计到了通向后院的门口,一看门还是他俩出来时从外面关好的样子,也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他俩打开门扣,进了后院。第一眼去看后院的门,门是关上的,没有什么异常。又习惯性的去草料间取了草给牲口们去添草料。当他俩一进牲口棚,一眼看到空出的三个位置,一下就吓蒙了,又仔细地一连数了好几遍,这总共就十几头牲口,却让他俩数的如此吃力。最后确定两匹母马和一头黑骡确实不翼而飞了。他俩惊慌失措地冲向前院去告诉梁。 梁一听被贼偷去了三头大牲畜,当时如同五雷轰顶,转而暴怒异常。看那架势,如果盗贼就在眼前,在场的人无不相信他会当场开枪打死窃贼的。盛怒过后,梁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他立刻到后院查看了现场,又去开后院的门,结果后院的门被从外面关上了。他让一个伙计从前院的大门绕出去打开了后院的门,然后出去查看了地上留下的一串马蹄印,掉在地上稀稀拉拉的玉米粒,确信自己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他觉得自己昨晚完全是喝了迷魂汤,鬼迷心窍了!竟然没有想到贼人如此大胆,又如此诡计多端,会对自己的大牲口下手,这可是好多年都闻所未闻的惊人事件了。 梁气愤愤地转身回到前院客厅,就打发这两个伙计去村头的老槐树下敲响召集村民集合的大钟,他要动员全村人寻找线索,布置抓贼。 到了村头的大槐树下,看着陆陆续续往大槐树下汇集的乡亲。梁又站到挂在树上的大钟下等了一会儿晚到的人。而此时,梁家被人偷走三头大牲畜的事,不一会儿就传的全村人都知道了。 很快全村的青壮年和好事的女人、老头、老太们都到齐了,梁扫视了一圈这些老实巴交又显得有点紧张的村民,就开口说: “昨晚半夜里,有贼人进了我们村子,到了我们家,这贼人不知道施了什么魔法,竟然让我家的两条狼狗生生地把我和两个伙计引到了水滩里,就在我们返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贼人对我的牲口下了手,一下偷走了我的两匹母马和一头黑骡子。这样的事在我们东乡里从我记事以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是惊天的大案,如果有人知情不报,或者给贼人充当眼线,串通作案,这就是和贼人相同的罪过,报到官府会被严厉治罪的。现在大家有知道情况或有什么线索的说出来,即使一时糊涂中了贼人的奸计,无意间帮了贼人,只要现在说出来,帮我追回牲口,我也不会计较。立了功的我要奖他一匹母马!” 这时聚在一起的村民开始骚动起来,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有人说,他在天快黑的时候,看到白天收购药材的小贩去了土地庙,他以为是小贩为求发财去拜土地爷,就没有在意。还有人说,水潭里失踪了两三年,外号叫“蚂蚱”的贼娃子前段时间又回来过,还偷了附近好几家的东西,前天他走亲戚看到有失主找去追讨失窃的东西。结果因为偷来的赃物被“蚂蚱”贱卖,所得钱财也被他挥霍赌博殆尽。失主家找去,不依不饶,他的父亲贾仁只好拿自己家里所剩无几的东西顶账,桌椅家什都被人搬空了。 后面还有其他的村民又说了好多不着边际的话,大多是一些道听途说,老生常谈的陈谷子烂麻子的事情,与昨晚的事情不相干。 甚至有个老头坐在大柳树下的石凳上讲起了故事,一些年轻后生和老婆婆、媳妇们围了一大堆人去听,原来他也讲的是一个有关贼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锅儿漏》。故事是这样的: 很久很久以前,在乡下住着一对老年夫妇,他俩无儿无女,耕种着几亩薄田,养着一头毛驴,苦度光阴。老头种地老婆婆做饭干家务,物质生活虽说清苦,精神倒也自在。 这年的一个秋夜,临睡前老与老婆婆拉家常闲话,老婆婆问老说: “你最怕什么?” 老头回答:“我最怕老虎,怕它吃了咱家的驴。” 老问老婆婆说:“你最怕什么?” 老婆婆回答:“我天不怕,地也不怕,就怕锅儿漏。” 就在此时房子的后窗户外有一只老虎在听着; 房子的前门外有一个贼也在听着屋里的动静,他们都对这头驴垂涎已久。他们不约而同地选中了这个月黑风高的秋夜,就等老头老太睡熟了再动手。 等老两口发出鼾声之后,那贼首先进了用一只窑洞改造的驴圈,隐伏在驴槽里,轻手轻脚地解着缰绳。就在此时老虎也向驴圈走来,刚到圈门,那贼看到有个毛茸茸、黑乎乎的东西走过来,以为是反穿皮袄的老头来给驴添草,吓得一头冲出,撞在了老虎的胸口,这一下让小偷和老虎都大吃一惊。老虎以为碰到了“锅儿漏”,扭头就跑。一口气跑了十里路,直到听见猴子的叫声才停了下来。 猴子说:“虎大哥为甚飞跑?” 老虎说:“太可怕了,我今天碰到了锅儿漏,差点吃了我。” 猴子讨好地说:“您是森林之王,没有比您更厉害的了,您可看清楚它的模样?” 老虎说:“没看清,要不你眼尖,咱们去看看?” 猴子说:“好吧!” 于是猴子骑在老虎的背上,一路跑回去。 到了老头的房子外,他们仔细搜寻,猴子看到了门外一棵树上有一黑乎乎的东西。原来那贼经老虎一吓,也以为碰到了“锅儿漏”,一出门就上了树。老虎抬头一看认定那就是“锅儿漏”。就给猴子说道: “你上树去看个究竟,如果有危险,你就眨眼睛,我拉上你就跑。” 猴子说:“好!” 于是,猴子就开始向树上爬。树上的贼一看此情景,吓得尿都流出来了,尿液滴在了猴子的眼睛里。猴子眼睛直眨,老虎一看猴子发出的危险信号,就一把扯了猴子的后腿,转身就跑。 老虎一口气又跑了十里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头一看,猴子咧着牙齿在笑。就狠狠地骂道: “为了救你,差点累死了我,你还敢呲着牙笑我,真不是个东西。” 猴子没有反应。老虎仔细一看,原来猴子早都被拖死了,连头皮、脸皮都擦掉了,白森森的牙齿露在外面,看着就像呲着牙在笑。 老虎自言自语地说: “这他猴哥才不耐耍子呢!” 注:(老婆婆说的“锅儿漏”就是做饭的锅漏了,她每天担心的是锅儿漏水做不了饭而受煎熬。) 梁听了村民们说的这一大堆有用无用的话,他心里最先想到的是白天到家里来收购药材的小贩。又联想到狼狗追踪到水滩里后踪迹消失的情况,就怀疑这事情会不会和“蚂蚱”有关。不过,他又觉得“蚂蚱”不过是一个十七八的小伙子,虽说劣迹斑斑,大多都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小勾当,如果没有外面的江洋大盗参与,他一个人绝对是干不出这么大的事情的。 带着重重的怀疑与忐忑不安的心情,梁分拨人马,向周围的乡镇集市派出哨探,重点安排那两个养牲口的伙计,一个带了一拨人去了县城方向,另一个带了一拨人去了曳湾集、清水县方向。他还私下专门安排了一个和水滩里村有亲戚关系,说话办事牢靠的人去秘密探听“蚂蚱”的情况。等这一切安排妥当,梁就回到家里静等消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17、贾仁娶妻生四子 秀才授徒遇顽童 “蚂蚱”的大名叫贾立信,因为他长的瘦小灵活,上树攀崖利索得像个猴子,说话又快又急,总是叽叽喳喳,所以,人送外号“蚂蚱”。他的父亲名叫贾仁,是水滩里唯一的一个上过三年私塾的文化人。贾仁继承了祖上留下的一份不算小的家业,自己虽说是识文断字,可对农业上的各种活路都做得很精道,还董一些医术兼算命卜卦的手段。这样的人家在农村过日子也算是衣食无忧,富足惬意。贾仁的父亲为了让孙辈能多添男丁使香火旺盛,就让儿子贾仁十五岁结婚,就在贾仁十七岁那年,那女人就生下了第一个孙子,取名贾立信。 贾仁的妻子比他大三岁,长得脸大嘴阔,胸挺屁股大,一看就是能生娃的好女人。贾仁的父亲正是相中了这女人有多子之相,才给儿子娶进门的。嫁过来之后,这个女人果然能生,六年就生了四个孩子,而且清一色都是男丁。 生第一胎贾立信时还算是费了点劲,临产的时候叫了一个接生婆,鼓捣了有半个时辰,贾立信就呱呱坠地了。生第二胎时,这个女人正在磨房推着石磨,为全家人的早饭磨面呢,正在推着石磨转圈的时候,感到一阵肚子痛,还没来得及走出磨房,孩子就掉裤裆里了。 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是夏天麦收时节,这女人正在场院里打碾麦子,在翻麦秸的时候感到小肚子下坠,她就急忙给身旁的婶子说: “我要生娃了!”。 还没有等她婶子把抬她的人招呼齐备,这女人又把裤子一解,从裤裆里把孩子提出来了,且流血极少,还不到一次月经的量多,脐带也是自己用牙齿咬断的。胎盘被村里的一个二赖子用铁锨端了扔下场崖喂了野狗。 到生第四个孩子时,还好是在半夜里,睡梦中一阵肚子痛让她醒了过来。她知道要生了,就蹲起身,像拉泡屎似的生下了第四个儿子,她怕耽误丈夫的瞌睡,都没有叫醒身边的贾仁。直到孩子落地断脐后,发出青蛙似的叫声,这才让贾仁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点着了灯后,贾仁看了一眼那个还没有包好脐带,像条刚从水里捞出的鲶鱼似的小男孩,就很不情愿地翻了个身,挪到墙根下,继续呼呼大睡了。 这贾家虽说一连生下了四个儿子,每个孩子之间相差就一年多一点,按说应该请个奶妈帮着照顾,可是贾仁自从有了第二个儿子之后,就对女人和孩子不太放在心上,也没有什么格外的照顾,这女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当生下第四个儿子之后,贾仁更是不再搭理女人和孩子们了。而这个女人确实有老母猪般的能耐,她可以同时给两个儿子喂奶,每边的奶头各喂一个,第三个还在旁边排着队,这奶水也是月吸越有。只不过这女人饭量大得出奇,由于每顿饭都是她自己做,所以饭食做的也格外多一点,全家吃完总会剩下一五号瓦盆(秦安县康坡村烧制的一种土陶盆,由大到小分为一至七个号,与大地湾陶器自成一脉。一只五号瓦盆能盛下三碗饭)的饭,她把这盆饭盛在瓦盆里,再把铁锅从灶台上拔起,把瓦盆放置在炉膛的灰烬里保温,然后再把铁锅恢复原位。等给三个小的喂过一遍奶,或干过一阵活路之后,自己饿了,就把那盆饭从炉膛拿出来,一口气吃到肚子里了。然后把孩子交给他们的,自己要吗下地去干庄稼地里的活路,要吗去干家务活。 由于这位的奶水足,质量好,喂下的这四个孩子身体都非常健壮,从不得什么伤风感冒之类的小毛病。贾仁也就更加专心于种地,操持家里的各项营生。 贾仁平时很少关注孩子们在干什么,孩子们个个长得虎头虎脑,壮壮实实,也从不找他,平常都是带着。贾立信大一点了有时就由他带着小弟弟们玩耍。 第二个孩子一岁的时候,女人提醒贾仁,这俩孩子还没有名字,让他取个名字。贾仁想了想说: “老大就叫贾立信,老二就叫贾立智吧。” 此时老三已经快生了,女人就又多问了一句:“以后生下老三老四叫什么名字你也顺便给取下吧!”贾仁有点不耐烦,也不再动脑筋,随口就说: “那就叫贾三、贾四吧!你要再生就接着往下数吧!” 女人也就不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去干她那没完没了的活路去了。 水滩里东边有个村庄叫杏树坡,村里有个王姓老秀才,开着一家私塾馆,家境好一点的人家就把孩子送到王老先生处读书识字。贾立信七岁的时候父亲贾仁就把他送到王老先生开办的私塾里去读书。可这贾立信可能是天生劣质,冥顽不化,自从入学堂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好好地上过一天学,每天都会整出一点事情来,受到王先生多次的惩罚。 发生最多的事情就是偷摸同学物品:墨条、毛笔、小刀、零花钱、小零食等,只要逮着机会就下手。有一次,还把王老先生的玳瑁眼镜盒偷拿回了他们家里。 贾立信在开始偷拿小东西时,王先生还以为是小孩子不懂事,把学堂当做了自家屋里,看见东西随便拿。可是,经他教育过几次,讲了好多做人的道理之后,还是如此。他就改变方式,当有同学又告贾立信偷拿了别人的东西之后,王先生就用戒尺狠狠地打他的手和屁股,罚站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这贾立信过不了几天还是照样去偷。 偷拿玳瑁眼镜盒事件之后,王老先生把贾立信叫到学堂后面的一个小房子里,单独给他又是谈话,又是惩戒地折腾了好半天。放学的时候,王先生让同村的捎话叫贾仁到学堂里来一趟。 第二天,贾仁到了学堂之后,王先生把贾立信在学堂的所作所为一股脑的告诉了贾仁,要他把贾立信领回去,不然人家其他孩子都要退学了。贾仁听到这些,心中非常恼火,心想自家几辈人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怎么会出这么一个败类,恨不得几下打死算了,但又考虑到贾立信是老大,将来还指望他振兴家业,承担顶门立户的责任,总不能不识字,不会算账吧!他就极力给王老先生赔不是;道辛苦;打保证。请求王先生原谅孩子因为年纪小、不懂事而犯下的错误。王先生想:这该怎么办呢?一个贾立信闹得学堂乌烟瘴气,其他孩子与他们的家长三天两头地告状,实在不胜其扰;可话又说回来,这贾立信也就是一个八岁顽童,《三字经》开篇就说:“人之初,性本善”。八岁的小孩应该还处在“人之初”阶段吧!我和贾仁配合好,应该能把这孩子的毛病给改了。想到这儿就对贾仁说:“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你又如此诚心诚意,我就再原谅他一次,但要你家的贾立信把小偷小摸的毛病彻底改了才行。” 贾仁说:“我一定让他改掉这丢人现眼的坏毛病!” 王先生:“你先让孩子在家里面壁思过,等他能静下心来,想清楚了,下决心改了,你再送到学堂来。” 贾仁说:“我一定回家后严加管教,直到他想清楚,把坏毛病给我保证改掉了,我再送到学堂来,这一点我向您先打个保证!” 王先生:“立信毕竟还是小孩,你也不要打他,或许在家里反省几天会突然变好了。” 贾仁:“那就不打扰先生了,我就带他回去了。” 王先生:“那你回吧!过几天再说。”贾仁起身向王先生行了躬身礼,王先生抱了抱拳算是回礼。 贾仁领了贾立信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贾立信按倒在院子里的一条长凳上,用一根比筷子稍粗的柳树枝条,一边数落,一边在贾立信的屁股上抽了七八下。刚开始抽的两三下,贾立信咬着牙硬挺着,一声不哼,一声不叫。贾仁心想:你个小崽子还硬抗,手上就加了劲,抽一下,问一声:“你再偷不偷?”当又抽了三下时,贾立信终于扛不住了,开始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说: “不偷了!再也不偷了!” 贾仁一听儿子终于松了口,出了声,就停下了手。一看孩子的衣服都粘在了小屁股上,裤子外面还浸出了血。作为父亲的他,心里还是好大的不落忍。就迈过脸去,一声不响地走到放农具的棚子里,拿了一把锄头,下河滩地里挖地去了。他一下一下高举着锄头,刨着地里的沙土。看着他挖地的那股狠劲,与其说是挖地,还不如说那是在惩罚自己。 看到孙子被打烂的小屁股,贾立信的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当贾仁拿了锄头出门去之后,儿媳妇抱走了贾立信。他就去了响水村,请来那个村子里的巫师,到家里又是画符,又是禳解,念咒作法,好一番的折腾。完事之后,中午吃了韭菜炒鸡蛋,白面饼子,用石葱花炝了浆水的莜麦面酸汤。临走给了半吊钱的谢忱打发了那巫师。贾立信的觉得画符作法才能祛除孙子心里的邪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18、蒲公英治愈皮肉伤 贾立信难改偷窃病 贾仁走后,他老婆把贾立信抱回屋里,小心翼翼地褪下孩子的裤子,一看那被柳树枝条打得纵横交错,如同熟透的梨瓜似的小屁股,心疼不已,眼中不由落下伤心的泪水。贾立信趴在炕上,咬着牙,眼中也噙满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可就是没有掉下来。 贾仁老婆烧了一砂锅蒲公英煎的水,等晾凉了,她就用一块棉布蘸了蒲公英水,一点一点涂抹伤口。此后的十多天里,贾立信就在家里疗伤,没有出过大门,自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贾仁以为这顿毒打让孩子变乖了。 在贾立信的伤完全好了以后,贾仁就带着他去了王先生的学堂。王先生也听说了贾仁用藤条粗暴教训儿子的事情,现在见到贾立信,也就没有说过多的话,只是说: “改了就好!改了就好!毕竟是小孩子家家的,你也下手忒狠了点。” 贾仁说:“我实在是气糊涂了!都怪我平时疏于管教,让王先生费心了。” 王先生给贾立信布置了功课,让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贾立信也真的老老实实地坐下来读书写字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学堂里又开始丢东西了。王先生一开始并没有怀疑贾立信。又过了几天,学堂里几个较大一点的同学经过暗中观察,还故意设下陷阱,贾立信果然中计,被同学抓了现行;并且他们还经过跟踪,摸清了贾立信藏匿东西的地方。 原来贾立信把他偷来的东西都藏在上学途中经过的一处土崖上挖的小洞里。当同学们把这个小洞里的东西全部查抄收集,拿回来摆放在学堂里一张桌子上时,连王先生也大吃一惊了。满桌子杂七杂八,有们用的小刀、毛笔、零食,还有黄黄的杏子,青青的苹果,从地里拔来的蒜头、萝卜,甚至还有三个发霉了的鸡蛋。王先生看着这一堆大杂烩,又面对着低头站在一旁的贾立信。老先生在桌子旁呆站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在这堆东西与贾立信脸上来来回回扫视了几圈,然后,一言未发地出了学堂门,从自家厨房里拿了一只口袋,叫两个把这些东西都装进口袋里。之后,用一只手提了口袋,另一只手牵了贾立信,直接去了水滩里,把他连人带物交到了贾仁手里,临走给贾仁只留下了一句话: “你这孩子我教不了,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到学堂里来了,这学期的学费我也不要了。” 说完这话,王先生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贾仁紧着上前去拉王先生的胳膊,一边声音发颤地央求王先生在家坐一会儿,等吃了午饭再走。王老先生却态度坚决地推开贾仁的手,来了句:“孺子不可教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 贾仁知道这回王先生是真的动了肝火,态度决绝无可挽回了。他看着眼前目光游移不定,两只手在大腿两侧不停抓挠的儿子与放在桌子上的一堆乌七八糟的东西,彻底的没了脾气,只感到浑身无力,欲哭无泪。 儿子的这个小偷小摸的毛病他心知肚明,上次他把儿子打了个半死,也没有改正过来。平时在村里的时候,因为偷拿村里人的东西也没有少吃苦头,几乎是挨打、饿饭、罚站、罚跪都使用过了,可是收效甚微。这孩子让他在村里人面前丢尽了颜面,三天两头给人家说情下话赔东西。村里人当着他的面时嘴上说着: “孩子还小,长大懂事了就好了;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娃娃长大了有出息。” 可背后早就议论纷纷,说什么话的都有;有人说:这孩子生在“贼”字上,一辈子也改不了一个“偷”的毛病;有说的委婉的:这是我们大家上辈子欠了这娃的债,这辈子他是向大家收债来了;也有说贾仁两口子生的娃太多,只是埋头忙活了地里的农活,没有时间教育;从小又没有关心爱护,在引导孩子品行方面出了问题的。 面对这样的孩子该怎么办呢?贾仁几乎是一筹莫展。无奈,他最后想出了一个笨办法:就是让贾立信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离开他,自己干什么,他干什么。连吃饭睡觉也跟他在一起。 这办法短时间果然奏效,贾立信无论吃饭、睡觉、下地干活、外出办事,走亲访友都和贾仁在一起。这样,贾立信的一举一动都在贾仁的视线之内。贾立信也真的再没有机会偷过别人家的东西,只是人一闲下来,手总是闲不住;在地里就是捏土坷垃、丢石子、上树掏鸟窝、追兔子、抓松鼠;在家里时,手里也总是在鼓捣石子、棍子、泥巴等等的小玩意,手里从不闲着。贾仁总管教他,让他安安静静地待着,可是贾立信依然故我,就是压在地上画个圈让他坐着,起来的时候,屁股下面也会掏出一个小窟窿来,他似乎一刻也静不下来。 好多年过去了,贾仁对贾立信的监督也不是那么严苛了,这其中也有贾仁力不从心的原因,贾立信和三个弟弟毕竟也大了,这四个半大小子又特别的能吃,家里的负担也重起来了。贾仁心想,贾立信也该独立干一些事情,分担家庭的一些责任了。 可是,只要稍一放松,逮着机会,贾立信的天性也就趁机彰显出来,干出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得手。但是,毕竟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在贾仁较为放松的这几年中,有那么几次,事后还是被失主查清了贾立信偷盗的证据。 其中有两次最为严重:一次是偷了邻村一户人家的两只羊,第二天在曳弯集市上销赃卖羊时被失主家的人逮了个正着,被狠狠地打了一顿。有人告诉了贾仁后,贾仁请了亲房本家的几个后生从集市上把他抬了回来。 还有,就是最近的一次,贾立信偷了旧集寨张财东家的几吊铜钱,外带几样小物件。贾立信还没离开村子,就被人家抓住了,张财东把贾立信抓回家后,又是恐吓,又是诱骗地让他立下字据。完事后,还故意让他带着几吊铜钱离开了。等贾立信把几吊铜钱在曳湾集市上挥霍得所剩无几的时候,张财东又领了人当场抓住贾立信,拿了早已签下的字据,找上贾仁的门来讹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19、讼棍毒设盗窃局 贾仁痛失核桃地 这张财东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本名张显贵,在董家大庄的堡子学堂里上过几年私塾。他从小就不务正业,倒是捉狭弄鬼,整人害人的行家里手。在堡子学堂里上学期间,他是经常受老师处罚的典型。同时,老师在暗中也没有少吃他的苦头。 堡子学堂只有这一位老师,姓付,据说是兴丰付家寨人氏,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虽经当地的几位老中医极力诊治,还是落下了残疾,一条右腿僵直,成年后腿上的肌肉也萎缩了,挽起裤腿,那腿子就如同一条麻杆。因这缘故,终身未娶。好在他们还算家道盈实,父母开明,从小让他在曳湾集的私塾里一边治病,一边上学,这样断断续续地上了将近十年,什么四书五经,诸子百家都有所涉猎,写的一手好字,好多农户家里的中堂对联都出自他的笔下。在兴丰梁上也算是一个有大学问的人,当个启蒙老师自然绰绰有余。再加上他对要求严格,收的学费也极低,附近十里八乡,好多农人家庭都把孩子送到堡子学堂去读书。解放后,好多村子里的会计文书都出自他的门下,这是后话。 单表张显贵一开始到堡子学堂上学的时候,因为脑瓜聪明,很得付先生赏识。一年多后,他的顽劣天性逐步显露,受到付先生几次打手板的责罚。他就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付先生由于肠胃虚寒,每到冬天就买一只山羊,早上常常在教室里的火炉上炖羊肉,这样做饭与取暖两不误。当教室里飘满羊肉味的时候,们读书的兴致往往大减,老师在此时也常常会让去堡子的院子中玩耍休息一会儿。张显贵却寻思出了捉弄老师的办法。他出去到堡门外,悄悄地捡上一把黄豆似的羊粪,在口袋里搓碎了,然后再走进教室,经过火炉的时候,用身子遮住老师的视线,趁机把半把挫碎的羊粪渣撒在滚沸的羊汤里。当老师吃着他下过调料的羊肉汤时,心中充满了一种报复之后的快感。 当几次这样的捉弄得手后,他觉得还不过瘾。后来又想出了更加离奇的整人伎俩。由于付先生一条腿是直的,他上茅房解大手蹲不下去,所以在茅厕的台阶上栽了一根木桩,这样在如厕解大手的过程中就手扶木桩才能顺利完成。张显贵看出这个规律之后,坏点子就油然而生。他趁茅厕没人的时候,摇松了木桩,用虚土伪装好,就如同没事人一样悄悄从后门溜进教室坐下了,付先生如厕的时间也就在这个时间段,当他还像往常一样,一手抓了木桩之时,那木桩一下松脱,它连人带木桩都滚到了粪坑里,粘了一身的污秽。当们听到老师的喊叫,跑出去把老师从粪坑里拉上来的时候,付先生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张显贵成人之后,无心务农,靠着在堡子学校学到的一点文字功底和与生俱来的捉狭狡猾天性,经常代人打官司,是东乡里有名的讼棍。可以说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无理也要占三分便宜的那样一种人。张显贵整日游手好闲,从不干农活,专好打听家长里短,邻里纠纷,播弄是非。如果听到那儿有纠纷,就会主动找到当事双方,两边挑拨,扩大矛盾,然后帮出钱多的一方代打官司。书写诉状、投递状纸、出庭应诉、挨板子、受关押,一应过程都是自己,代主家受过,为捞钱也真是拼了命了。当然,他代打官司也有自己的原则:就是不杀人抢劫之类严重刑事案件的官司。 往往经这讼棍的官司,无论输赢都会让打官司的双方付出沉重代价,让中等农家接近破产,让穷家卖牛卖地。久而久之,张显贵就和衙门里的人混熟了,他们就联起手来鱼肉事主。甚至于在很多官司中没有张显贵的出马,那些真正要打官司告状的人到了衙门里去,都立不了案,或被久拖不办。所以,在东乡里,有人要打官司还不得不请张显贵出马。张显贵也觉得自己是跺跺脚兴丰梁也会打颤的厉害角色,是东乡里一个叫得上号的大人物了。他还习惯于让别人称他“张老爷”。人们惧怕张显贵的邪恶歹毒,见了此人,大家表面上都会陪着笑脸,称呼一声“张老爷”。背过了都把他当瘟神,避之唯恐不及。 这回贾立信落到张显贵的手里,他既没有打贾立信,也没有过多的言语恐吓,而是把贾立信捉回自家祠堂,强逼他录了口供,又强行签字画押。让贾立信承认偷了他家一百现大洋,还要说这些大洋除自己挥霍了一部分之外,其余都被他的一个外地同伙带走了。等把这一切所谓的铁证准备充分了,张显贵就派人去通知贾仁。 贾仁见到来人时,他正在给自家的牛铡草。他的女人用双手卡住草捆前端,右膝连带小腿顶压住草捆的中后部,熟练地向铡口入草,每次移动一寸,贾仁向下压动铡刀,一起一落,很有节奏感,刀刃切断草把的声音很清脆。 这报信的人看到贾仁把一束草铡完了,他老婆重新整理草把子的时候,就把贾仁叫到一边,说了贾立信犯下的事情。当贾仁听到是落到张显贵手里时,他的头上如同响了一个炸雷,差点栽倒在地。贾仁心惊肉跳地听完来人的讲述,给老婆说了一声:“草不铡了,你慢慢收拾,我去一趟旧集寨。”说完就跟着来人走了。 到了旧集寨张显贵家祠堂的大门口,一眼就看到被捆绑在大门旁边一棵碗口粗老槐树上的儿子贾立信,他立刻火冒三丈,没等来人反应过来,就冲上去扇了贾立信几个耳光,跟着他的那个人马上拉住了他,并劝他进祠堂说话。 张显贵端坐在祠堂正厅的太师椅上,左手端着一把青铜长颈水烟袋,右手拿着火媒子,咕噜噜、咕噜噜地吸着水烟,看到贾仁面色阴沉地跨进门槛,这张显贵只是向上挑了挑眼皮,继续把他没有吸完的一锅水烟吸下肚去,然后稍停了停,撮起嘴唇向斜上方徐徐吐出。这才开口说话: “贾兄弟你来了?请坐吧!” 贾仁嗫嚅着,然后磕磕巴巴地说:“张老爷好!我来了!” 张显贵:“你知道我请你来有什么事吗?” 贾仁:“不太清楚,还请张老爷吩咐!” 张显贵:“你看到你儿子了吧?” “看到了,在门口树上绑着呢!” “为什么绑在树上啊?” “不知道!” “他偷了我家的钱物!你说该怎么办?” “你看该怎么办就这么办吧!反正我这当父亲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损失的钱物谁来赔呢?他毕竟是你的儿子!” “人已经被你抓了,他偷的你再拿回去吗!我也不认这个儿子了,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你怎么处置都随你。” “这你就说错了,父子关系那是与生俱来的,能说不认就不认吗?何况你今天才说不认可有点晚了,以后认不认那是你自家的事情,今天你必须负责到底!” “你让我怎么负责啊?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我可没有少受罪啊!我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也没有多么严重,就是赔偿我的一点损失吗,他偷了多少赔多少,也不多要你的,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你的!” “那到底偷了多少?该赔多少啊?” “不多!就偷了我家一百现大洋,还有几吊小钱。几吊小钱就算了,权当我给孩子的零花钱,一百现大洋那是我准备买地的钱,这个是必须要赔的。” “人已经被你绑在门口了,他偷了的你向他要回来吗!” “说得好听,我都要回来了还叫你来干什么?” 说完这话,张显贵把放在桌上的,有贾立信画了押的一纸供词推到贾仁面前。贾仁拿了供词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心一下沉到了海底。 心想这讼棍张显贵真是太阴险歹毒了。 贾仁其实也是了解自己儿子的,儿子虽说改不了小偷小摸的毛病,但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从未听说有与人结伙行盗的事情。至于说偷了张显贵一百现大洋,他也一万个不相信。 一百现大洋不是个小数目,你张显贵的钱是那么好找、好偷的!更何况一百现大洋在曳湾集能怎么个挥霍法呢?还编造了一个外地同伙,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只有你个讼棍才能编造出来。贾仁心里跟明镜似的,可他又不能当面说出来。因此他看完后把那个所谓供词又推回到张显贵面前。 张显贵等了一会儿,想让贾仁先开口,可是贾仁却低着头一言不发了。张显贵就又提起刚才的话题,对着贾仁说: “你也看清楚了,我的一百大洋没有了,你儿子也承认是他偷了,还叫外地同伙转移了,这是铁证如山的事情,你看怎么赔吧!” 贾仁:“你也知道,我就是一个靠几亩薄地勉强维持生计的农民,哪有一百大洋给你赔啊!” 张显贵:“你也别哭穷,就看你愿不愿意赔了!这点钱你还是能赔得起的!” 贾仁:“儿子我交给你了,你愿意送官府就送官府,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留下给你顶账我也认了!” 张显贵:“我要你儿子干什么!何况他也不值一百大洋。你也别给我摔盘子,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没有上公堂时嘴都很硬。可等上了大堂,见了官,一看那夹棍、板子、辣椒水、老虎凳,就都乖乖的了。” 贾仁一听,豺狼露出了獠牙。他还想摸摸张显贵的底牌,就说: “打官司你是行家里手,我们这些庄户人家也不想跟官府打交道,不知‘张老爷’要我怎么办!我家里你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出一百现大洋啊!” 张显贵:“也不是非要你拿出一百现大洋,你家的牛,你家的地难道就不能顶吗?” 贾仁这才摸清了张显贵的底牌,也被此人的歹毒震惊了,这是要我们一家的命啊!我一家八口人,就指望着两头牛,几亩薄田维持生计呢!你竟然从我的命根子上下手! 他心一横,决定硬扛,就抬起头盯着张显贵那张高深莫测的脸。张显贵似乎看透了贾仁的心思,他并不想把事情弄僵,虽然用打官司相威胁,但他也不想与衙门里的老爷一起来瓜分这点利益。 张显贵开口对贾仁说:“贾兄弟多虑了,我怎么能不体谅你的难处,我只是让你出点血,给孩子买个教训,不会让你伤筋动骨的!只要你把靠近旧集寨,长着核桃树的那块地给我,这笔账就算一笔勾销了。” 贾仁一听,原来张显贵在谋算的是,他家祖上最早起家时置办下的那两亩山地,因为那块地离水滩里太远,种粮食有诸多不便,贾仁的就栽了核桃树,现在都长成了大树,每年打下的核桃少说也能收入十块大洋,那可是真正的摇钱树啊!可要是不答应吧,如果真是卷入官司,有可能会赔上全部家产,这让年迈的父母与妻儿以后如何生活。想到这儿,贾仁咬了咬牙,就点了点头。 这时,张显贵向外大声的咳嗽两声,表面上看,似乎是抽水烟呛的,其实是向外面发出的信号。等在外边的张显贵侄子,马上走进屋里,把早已准备好的卖地文书拿了进来,印盒也备好在手里。贾仁看了看文书,大意是他自愿出卖核桃园,出让金是大洋一百,当面点清收讫,当日移交,永不反悔字样。 贾仁强忍屈辱,把大拇指在印盒里重重地按了一下,又在文书上拓上指印,把文书向张显贵面前一推,抬起屁股就走,张显贵也起身紧随其后。出了大门,贾仁也不理儿子,径直往水滩里方向走去。张显贵叫住贾仁,说了一声:“贾兄弟慢走,让我侄子跟你把地契取来,我随后把你儿子送到府上!” 张显贵叫人从树上解下贾立信,又凑近手下那俩汉子的耳旁小声说: “你们跟着去,我侄子拿到地契后,就把人交给贾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20、贾立信误闯婚宴 笑面虎迎娶灵芝 贾仁这次把贾立信用祖上留下的两亩核桃地换回来之后,就在祠堂的黑屋里关了整整十多天。贾仁的老婆瞅空子让贾立信的三个弟弟偷着轮流递水送饭,贾立信除失去了自由,倒也没有受多大的罪。后来他的心疼孙子,老两口就自己去了祠堂,撬开门锁,把孙子放了出来,并让他到清水县远门村的舅舅家去躲上一段时间。贾仁从地里回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没有再说什么。 贾立信在舅舅家住了一段时间后就自行离开了,离开舅舅家后,他也没有回水滩里村的家里去,而是在清水县城及周边操起了老本行。整天过着偷鸡摸狗,提心吊胆,风餐露宿的流浪汉生活。桥洞、破窑洞、庙宇就是他的家。 有一天,贾立信正在清水县城的街上溜达,听到一阵唢呐声,接着一队花花绿绿、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走了过来,他一下眼前一亮, 人也来了精神,本想着混进迎亲的队伍中发个小财,可结果除了捡到两个糖果之外,一无所获。他索性跟了迎亲的队伍一直走到新郎家去一探究竟,一来满足他这个十七八岁小伙子的好奇心,二来也想再次寻找机会,碰碰运气。 娶亲的是城东财主,人送外号“笑面虎”的何仲礼,他仗着外甥在县城当着团练总头目,几年时间,欺行霸市,软硬兼施打压同行,一个人霸占了县城的药材生意,在城中开着两家大药房,平时见人都是笑脸相迎,软话绵绵。可是在从乡民们手中收购药材的时候,总是百般挑剔,压级压价。一旦药材进了他的药铺,装入他的药柜,那可就是身价翻倍。 对外地来清水县收购药材的客商则是以次充好,强买强卖,巧取豪夺。而且经常在疫病、温病流行时期很及时的把相关的药价调到最高。 如此这般,多年下来把祖上留下来的一间小药铺变成了两处大药房,牢牢地把持了全城的药材零售与批发生意。自家的房院也翻修成了三进的大宅院。今天迎亲娶的是第五房女人。 说来也是奇怪,这“笑面虎”何仲礼,从二十岁娶第一房老婆至今,现在已经快五十岁了,前四个老婆愣是没有生出一男半女,今天迎娶的是第五个老婆。 为娶到一个能生出孩子的女人,“笑面虎”四处求神拜佛,煞费苦心,但都劳而无功。后来经人指点,专门去了天水最有名气的道观——玉泉观。 这处道观因为元代著名道长梁志通在观中羽化成仙,明代又有号称“活神仙”的张三丰道长隐居于此而名闻遐迩。这“笑面虎”要拜访的就是张三丰道长的第四代传人——吴道长。听说吴道长是从平凉崆峒山学成得道后来到天水玉泉观的。他鉴于“笑面虎”远道而来,出手大方,就为他进行了详细推算,告诉他命中会有一子,只是要按照他开出的生辰八字去找到这位女子,并在黄道吉日迎娶进门,一年之内定见分晓。 “笑面虎”喜出望外,他一回到县城就把十里八乡的媒婆都请到家里,把开有生辰八字的清单誊写后,人手一份,每人发了两百文的跑路钱,并答应谁先找到这样的一位女子,再给谁两块大洋的酬谢费。 重赏之下,效率奇高,这些媒婆按图索骥,不到三天功夫,就有一个媒婆在离城三十里的古槐坡村搜寻到了这么一位生辰八字完全吻合,今年刚满十六岁,名字叫灵芝,长得如花似玉般的农家女子。 开始媒婆去提亲,灵芝的父母一听对方是个快五十岁的老头,就一口回绝了。“笑面虎”自然不安心,他亲自,看过貌美如花的灵芝姑娘后,就下决心一定要弄到手。他使出善于察言观色,软硬兼施的看家本领。又让外甥带了县团练的人去威逼恐吓。 最后“笑面虎”许诺给灵芝家买十亩山地,两头牛外加二十个大洋的彩礼钱,就让灵芝的父母违心地同意了这门爷孙悬殊的婚事。“笑面虎”又专程去天水玉泉观请吴道长选下黄道吉日。在下过聘礼后的第三天,正好就是黄道吉日,“笑面虎”就打发人去迎亲了。今天正是他们的大婚之日。 别看贾立信每天过着朝不保夕的流浪汉生活,可是每当他出来走在街上的时候,那都是穿戴齐整,衣着光鲜,头戴当时流行的瓜皮小帽,青布长裤,上身青衣马甲,看起来绝对是富家公子的派头。虽然由于长时间的饥饱不匀,面有菜色,却更有一种让年轻姑娘媳妇看了心生怜悯的姿态。今天碰到这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贾立信混在其中,谁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同之处,谁都认为他就是队伍中本来的一员。 贾立信混在迎亲的队伍中毫无悬念地进了“笑面虎”家的三进大宅院,婚宴就摆在第一进最大的院子里,从东到西一行摆开五张方桌,共有三列,总共十五桌酒席。结婚的仪式也在这里举行,在司仪的主持下拜完天地祖宗就开席吃喝了,贾立信坐在东墙根的一个方桌前,背靠东墙,面向整个院子,视野开阔,对院子里的任何举动都一览无遗。他一边吃着这些好久没有沾过牙的鸡鸭鱼肉,一边观察着整个场面,尤其是关注着新娘子的一举一动。 开头的拜天地祖宗仪式结束后,新娘子就在北屋正厅廊檐下铺的一方红毡上站立,然后由司仪开始唱报送礼名单,由新娘子行跪拜答谢之礼。只听得司仪唱的第一个是大人的助理“马师爷”。之所以有这么不伦不类的称呼,是因为由满清突然变成了民国,人们一下子还不习惯用新式的称呼,所以还是把县太爷身边掌管刑名与钱粮赋税的助理、副职叫做“师爷”。今天因为大人去天水公干,就由“马师爷”出席婚礼。司仪唱的是:“大人贺礼:亲笔书写字画一幅,新人答谢,跪!拜!起!”新郎“笑面虎”就上前给“马师爷”敬酒,而新娘则在红毡上跪倒、磕头、站起。如此这般,凡是随了礼,在礼簿上记了名的都要唱一遍,并由新郎敬酒,新娘磕头答谢。一般小户人家无非置办几桌酒席,随礼的人数有限,磕头答谢也没什么要紧。这大户人家,动辄几百人参加的婚礼,如此这般地折腾下来,新娘子的膝盖早都磨破了。 贾立信看到新娘子上百个头磕下来,已经站立不稳,两腿打颤了,心里好大的不落忍,他又担心自己被人识破,于是趁着这会儿客人们酒酣耳热,五迷三道的时候,起身走向了第二进院子,这第二个院子有点像迷宫,曲里拐弯的分出三个小跨院,分别住着第二房,第三房,第四房老婆。穿过迷宫就是第三进院子,他进去之后,看着也并不敞亮,布置有假山花石,房子与回廊连在一起。顺着回廊看似走到头了,可进了房子,又有门从另一头出去了。要不是今天趁着婚礼的混乱溜进“笑面虎”这迷宫似的深宅大院,要在平常怕是连大门都进不了,难怪道上的人一提起“笑面虎”家都讳莫如深,退避三舍。 第三进院子的正中是一个两层的绣楼。这本来在修建的时候是计划将来为女儿住宿生活用的,因为“笑面虎”没有生下孩子,绣楼也就一直空着。 绣花楼的一楼看来是婚房,门上张贴了大红喜字与对联,房檐周围挂着一圈大红灯笼。从门口看进去,红毯,红烛,锦缎被褥,婚房陈设一应俱全。贾立信明白这就是今晚的洞房了。 贾立信这样一路边看边转的走来,竟然没有人过问,他一时好奇心起,忍不住走进了最里面的洞房里,洞房里值守的人正好不在,也有可能是到前院接新娘子或看热闹去了,他正在东眺西看,准备翻箱开柜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走动的声音,出去已经是来不及了,他立刻停了手并顺了洞房门外回廊上的楼梯轻手轻脚地爬上了二楼。一看二楼的情形,楼上并没有打算住人,上面堆了一些收拾楼下时倒腾出来的箱柜杂物,贾立信很快在一个柜子后面俯下身,警觉地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很快他弄清楚了,原来刚才的人声喧哗是因为新娘磕头既磨破了膝盖,也累得差点爬不起来了。司仪的嗓子也喊哑了,有几个年纪大点的看不过去了,就出面干涉,劝说他们:礼节到了就行了,剩下的就不要磕头行礼了,叫新娘子回房休息。 可是最后剩下的恰好是入席最晚的几个团练小头目,平时横行霸道惯了,哪里是能听进去好话的人,又加上酒精的刺激,大脑已经不听使唤了。这几个团练头目不依不饶,还说: “你给我们哥们不按礼数磕头,就是瞧不起我们!给别人怎么磕的,给我们也要怎么磕!”。 无奈,新娘子只得强忍剧痛给这几个无赖们行完了磕头大礼。 当磕完最后一个头之后,灵芝就一头栽倒在地,立时她膝盖一阵钻心的疼痛,加上体力严重透支昏厥了过去。这时坐在周围的客人们有点慌乱,那司仪也赶紧上前,一边安慰客人们说: “不要紧!不要紧!很快就好。” 一边端起手边的一杯凉茶,吸了一大口,然后俯下身去,对准灵芝的面门,“噗”地一声喷在了灵芝的脸上。 灵芝睁开眼睛,看见周围一圈冒着油汗,嘴唇上沾着食物残渣,被酒精刺激变形了的可憎面庞,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中滚出的泪水和着刚才喷到脸上的茶水吐沫都流进了衣领里。 这时,刚才那几个起哄的无赖,东倒西歪地走过来要充当好人,抢着要背新娘子去洞房,还说着现在就去闹洞房,闹完洞房新娘子就精神了。“笑面虎”一看这架势,就向外甥使了个眼色,自己先上前去劝那几个混混。“笑面虎”这个当团总的外甥一看舅舅使脸色,马上心领神会,立刻上前边劝边拉地把那几个搅局的酒鬼弄回了酒桌前继续喝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21、笑面虎巧玩转心壶 灵芝洞房惨遭奇葩 这“笑面虎”就连自己的亲外甥也没有让去过第三进院子,平时人来客往都在前院接待,家务琐事都由大老婆负责。白天其他几个老婆也到前院里来帮忙料理家务,主要是干一些加工、晾晒、炮制药材的事情。这几个老婆与其说是夫人,倒不如说是娶了几个免费的长工家奴。 第二进院子也只有内亲女眷才可进入。至于第三进院子,那只有“笑面虎” 一人掌管着钥匙,以前只有他隔三差五地进去一回,也有时带上伙计在他的视线内干些修剪花木,打扫卫生的活路,等他们一干完活,马上就让离开,自己最后出来锁好隐藏在东跨院书房中的暗门。也就是说,不知底细的人,连通向第三进院子的门都摸不着。 因为今天是黄道吉日,大婚喜日,按玉泉观吴道长的安排,在通向洞房的路上洒了红花水,每道新娘要经过的门上都贴了神符;又按当地的风俗,在通往洞房的路上抛洒了红枣、花生、桂圆等,几样预示吉祥的物品,并有祈求早生贵子之意。今天贾立信能顺利进入绣花楼也正是选对了日子。 “笑面虎”安抚下那几个团练小头目,也请其他人坐回原位,就叫来二老婆与三老婆,外加媒婆伴娘四个女人,连抬带架地把灵芝送往洞房。这动静才让贾立信紧张地藏身于楼上了。 那四个女人把灵芝扶回洞房,让她平卧在床上,解开裹腿布,挽起裤脚,慢慢剥开与膝盖已经粘连在一起的衣服,二老婆从他房里拿来一瓶“云南白药”,用一只没有写过字的毛笔,蘸了药粉涂在了灵芝已经磨得血肉模糊的膝盖上,又找来一块软布包扎起来。伴娘从厨房要了一碗加了两个荷包蛋的清汤面,端来递到灵芝的手中。 灵芝连连道谢,他这一刻感到了被人关心的幸福,端起碗很快就吃完了,又很习惯成自然地把碗底舔了个干干净净。那四个女人看到这情景,心中都清楚了,要不是家境窘迫,谁家如花似玉的姑娘会舍得往火坑里送! “笑面虎”打发完客人之后,回到了洞房。他并没有如一般的新郎官在陪客时喝许多酒,甚至被人灌得烂醉如泥。这都归功于它有一把神奇的酒壶——青铜鸳鸯转心壶。这把壶同时能装两种液体,却都从同一壶嘴流出,机关就在手把上那个比高粱粒大一点的孔洞。放开孔洞和压住孔洞流出的是不同的液体。“笑面虎”今天就是端着这把壶给客人们敬酒的,他给客人们倒的是白酒,而给自己杯子里倒的却是凉白开。那个给壶中添酒的账房先生也是早都安排训练好了的。所以,一百多人的酒席,“笑面虎”豪饮畅谈,八面应付,却神清气爽。那些来参加婚礼的客人更平添了对“笑面虎”的敬畏之感。 席散之后,那几个想要闹洞房的团练小头目,早都被“笑面虎”灌得烂醉如泥,舌根发僵,不省人事。他叫外甥派人送回各自家中,其他客人也被早早地打发了。天黑后,“笑面虎”指挥自家人收拾了残局,关紧大门,各自归位。 他自己一个人回到第三进院子的洞房中,支走了伴娘,并锁好了两院之间的门户。当洞房里只剩下“笑面虎”和新娘灵芝两个人的时候,他看着此时坐在床边瑟瑟发抖的灵芝,一把扯掉顶在灵芝头上的红盖头,用左手捏着灵芝俊俏的小脸,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用右手食指在灵芝脸上随意划拉了几下。灵芝本能地躲避着,并用双手有气无力地推着“笑面虎”那双因整天抓弄药材而变得粗糙如锉的老手。 “笑面虎”显然对灵芝本能的抗拒很不满意,他放开捏着灵芝小脸的大手,向灵芝冷声喝道:“把你的衣服全脱了!”。灵芝吓得缩成一团,双手抱住衣服,蹲在了床下。“笑面虎”两只大手如同老鹰抓小鸡似的,把灵芝抓起,扔在大床上,一边大声恐吓,一边三下五除二地把灵芝的衣服剥了,就连灵芝给灵芝专门赶制的绣花红肚兜带子也扯断了。灵芝恐惧地缩在床尾,惊恐地盯着恶魔似的“笑面虎”。“笑面虎”也双眼喷火似的紧盯着灵芝,自己也开始一件一件慢条斯理地脱下衣服。当最后一件衣服脱掉的时候,“笑面虎”这个剥皮纸老虎的全部尊容就呈现在了灵芝眼前。只见他满身赘肉,从胸口到小肚子都被一层卷曲的黑毛所覆盖,就像过年时宰杀后挂起的,还没有褪尽毛的黑猪。 “笑面虎”把灵芝一把拉到床边,灵芝出于本能的害羞,拼命用双手去掩护自己的不想让人看到的部位,有气无力地抗拒着。“笑面虎”觉得灵芝的抵抗碍了他的手脚,不能任由自己施展,就一把扯下两根绑过包袱的红布条,三两下就把灵芝的两只手分别绑在了大床两边出头的木栏上。 捆扎是“笑面虎”多年经营药材练就的绝活,就是用一只手也能把人绑得结结实实,更何况对付灵芝这么一个弱女子。这时,灵芝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了,再加上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她早已没了任何的气力了。恐惧与体力透支使她完全成了一个木偶人,只能任凭“笑面虎”的摆布。 这“笑面虎”为了能让几个老婆生出孩子,几乎试遍了医书中介绍的内服外涂的所有方法,什么人参、鹿茸、虎鞭、牛鞭、豹鞭、蜂王浆都已吃遍;春宫图谱中千奇百怪的各种姿势也全试过,可前四个老婆硬是没有给他生出一男半女来。 这回“笑面虎”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搜到了一本纸已发黄变脆的孤本古医书,其中有一章记载着一个秘方:这个方子中说,吃了未婚女子的荔枝膜初破时流出的新鲜液,会让男子的功能加强,能使男子精神充沛富有活力。还说未婚女子荔枝膜液体是至阴之物,正好能唤醒至阳之器,内服外敷效果更佳。“笑面虎”觉得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了。所以,“笑面虎”对此深信不疑,决心在今晚完全按照这本古董小册子上说的去做。 灵芝被“笑面虎”绑住了双手,两腿垂在床沿下,“笑面虎”拿了毛巾,蘸了凉开水,细细的擦洗了(此处省略),又拿过灯来放在床沿旁的一只高凳上,这样就看得更清楚了。“笑面虎”用双手的两个大拇指分开两瓢荷包花瓣,一眼就看到了那晶莹透亮如玉璧似的荔枝膜。他用一连串的动作之后,把嘴贴了上去,开始用舌头舔了一下,然后把舌头伸进荷包里使劲地顶舐,同时用他粗糙如锉的大手搂紧灵芝两瓣圆润如玉,极有弹性的股部,如同狗舔牛奶般的舔了一阵。可是那层极富弹性又光滑润泽的荔枝膜只是随着他舌头的顶搅而变形,并没有破裂的迹象。 “笑面虎”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好一番折腾之后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出了汗的手开始打滑,搂着灵芝双股的手明显地用不上劲了。“笑面虎”抬起身,深深地呼吸了几次,用毛巾擦干了双手,在灯光下看着灵芝西洋油画般的身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个如同蚕蛹般的小玩意。“笑面虎”突然猛地扑上去,把头更深地埋入其间,用双手向两边掰开两瓣荷花,用他肮脏的犬牙吞咬了灵芝的那块薄如蝉翼的荔枝膜。本来闭了眼任凭“笑面虎”折腾的灵芝疼的惨叫一声,浑身抽搐。“笑面虎”终于如愿以偿地实践了古书真传,这又腥又咸的的东西,在他却如同玉液琼浆一般,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咽下肚去;把自己的蚕蛹如法涂抹了,又用双手扒拉了好一会儿。此时,他还真的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似乎有一股热气在向蚕蛹窜动。 “笑面虎”解开灵芝的双手,强迫灵芝跪在床上,用她的樱桃小口品味自己的小蚕蛹,灵芝恐惧地往后仰着,本能地抵抗着。“笑面虎”用双手控制住灵芝的头颅,一下把他那个沾满红色的蚕蛹压在了灵芝的嘴里,灵芝又吐又吹地在嘴里搅动着那个“蚕蛹”。这回效果更加明显,本来那个软绵绵的“蚕蛹”竟然硬的像个枣核了。“笑面虎”心花怒放,他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浑身燥热和“蚕蛹”挺硬的现象。他马上从灵芝嘴里拉出“枣核”,把灵芝仰面扑倒,狠狠地把他的枣核放入灵芝的花瓣内,搅动出进了好几秒钟,很快喷出一些流体后他才呼出一口长气,同时,枣核一下子又变回了蚕蛹。“笑面虎”这才滚了下来。灵芝艰难地扭动着身体,准备翻起身来穿件衣服,盖上被子,却被“笑面虎”一把按住,并说: “今晚你就这样躺着,不能乱动!” 说完,他抖开被子,给灵芝盖在身上,自己也躺在灵芝身旁,用一只胳膊搂压在灵芝上,用粗硬的大手捏揉着灵芝雪白的小馒头,又用一条腿压在了灵芝的双腿上,把灵芝半搂抱在怀中,一会儿就发出了雷鸣般的鼾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22、贾立信偷窥初夜 苦灵芝幸遇知音 躲在楼上的贾立信,在楼上的杂物间里轻手轻脚地翻寻到了一些值钱的小物件,本想着在晚上闹洞房的时候借着人多眼杂,热闹混乱的时候,趁机溜之大吉,可谁想到这“笑面虎”根本就没有闹洞房这一环节,他看到“笑面虎”进了洞房后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还亲自去锁了两院之间的门。贾立信想走也走不脱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呆在楼上。在楼上呆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悄悄顺着楼梯溜了下来,下了楼梯,左边是一楼新婚洞房的一排门窗,中间是走廊,右边靠外全是用镂空雕花的隔扇封堵起来的,安着双扇四开的镂空透光门,楼梯在走廊的西头。贾立信在走廊上舔湿了手指,从洞房的窗户纸上扒开了一个圆孔,把今晚洞房里发生的一切都看了个一清二楚。他要不是人生初次经历,如同看一出新戏文,总想着下来会发生什么?有个一窥全貌的心思统摄着他的心理。真要由感情左右的话,他真的会冲进去杀了“笑面虎”,救走灵芝姑娘。 最后,当“笑面虎”躺下去,发出如雷鼾声的时候,贾立信也摸上楼去,在墙角处的柜子后,给自己用旧衣物铺了一个临时的床铺,躺下身去。可是,他人是躺在地板上,他的两眼在黑暗中直直地盯黑暗中的天花板,却怎么也睡不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幕在他脑子里无论如何也赶不走,总是来来回回地放映着,怎么也停不下来。这不知名的新娘子会不会今晚就死了呢?她会不会寻了短见呢?贾立信有两次摸下楼去,向洞房中观察,看见灵芝还在屋里,他才稍微心安了一些。 今晚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男女之间的房事,这既让他惊悚,又让他热血喷涌,浑身燥热而亢奋。后来,在迷迷糊糊的幻觉中贾立信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做了新郎,而新娘子就是灵芝,在梦中他把灵芝拥在怀里,百般呵护,万千恩爱。醒来后,身下湿了一大片。贾立信似乎一夜之间醒悟了男欢女爱之事,完成了由一个懵懂少年向成年男子的转变。 天色大亮后,“笑面虎”醒来,一看灵芝不在床上,也不在屋里,就赶紧穿衣下床,出门查看,当他绕着小楼还没有走完一圈的时候,就一眼看到灵芝坐在通往前院的房门台阶上掉眼泪呢。“笑面虎”并未动粗,他似乎在白天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很和善地和灵芝说: “昨晚上你受苦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给你准备的治伤药一会儿就叫人给拿过来,想吃啥尽管给吴嫂说。这个院子是你一个人的,我不会让别人来打扰的,只要你能生出一个儿子,我就让你做正房夫人,家里的一切都由你管。这一年之内,你就呆在这里,不能见外面的人。你要是怀上了孩子,我就把你娘家妈接来伺候你。” 说完这话,“笑面虎”从台阶上把灵芝一把拉起来,半拖半扶地把她送回了洞房,又软言安慰了几句。灵芝毕竟是涉世不深的农村小姑娘,听了这些灌米汤的话,情绪平复了不少。 “笑面虎”出去后不久,果然派了昨晚充当伴娘的他家女佣吴嫂过来,手里真的拿了一瓶“云南白药”。吴嫂进屋后看到坐在床沿上双手护在膝盖上的灵芝,就把药递过去,塞在灵芝的手里。同时还提着一篮子吃食:有水果、面食、还有点心糖果之类。她把这些东西放下后,吴嫂只是说: “你还需要什么就到前面的门口喊我!药粉你自己抹到伤口上,两三天就好了。” 说完这话,她就转身离开了。因为他不敢耽误功夫,“笑面虎”在前院还等着她锁好两院之间的门之后交接钥匙哩;那一大堆家务活也等着她去干哩。 藏在楼上的贾立信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当吴嫂锁好两院之间的门离开之后,他迅速下了楼,一眼看到还在床沿上双手护着膝盖,右手还捏了药瓶呆坐着的灵芝。贾立信竟毫无顾忌地闯进门去,一下走到离灵芝不到两步的地方才站定。灵芝抬起头用近乎呆滞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清瘦而俊俏,又稍显忧郁的大小伙子,她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竟然眼前金星乱晃,一阵晕眩,身体向前栽倒过来。贾立信急忙上前一把扶住灵芝的身体,顺势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床上。他又转身倒了一茶杯水来,扶灵芝坐起,自己右腿蜷起斜坐在床沿上,左脚尖踩着地,让灵芝稳稳地靠在自己胸口上,右手搂着灵芝的腰,用左手端了茶杯给灵芝喂下这一小杯水。灵芝也并没有抗拒,就着贾立信的手喝下了那杯水。 喝完了水的灵芝,神志和体力似乎都恢复了一些,她拉开贾立信的手,向床里面躲了躲,满腹狐疑地看着贾立信。 贾立信也明白她的疑问,但他并不急于解释,他知道灵芝还没有吃早饭,所以急忙从吴嫂刚才拿来的篮子里取了面点到床边,对着灵芝说: “姑娘,你别拍!我不是坏人,等你吃完了,身体有了力气,我再慢慢给你说吧!” 灵芝接过包子,一连吃了两个,又吃了半个烧饼,喝了一杯水。贾立信一边看着灵芝吃饭,一边自己也吃了一个烧饼和一个苹果。 这两人吃完早饭后, 贾立信知道灵芝昨天膝盖受的伤和昨晚上所受的伤害都不轻。他也看到了床上放的小药瓶和昨天那几个女人给她用过的是同一种东西,就让灵芝挽起裤腿给她换药。灵芝感到这小伙是真心实意的关心自己,没有什么恶意,就顺从地挽起了裤腿,贾立信把本来缠在灵芝膝盖处,却由于昨晚“笑面虎”的折磨早都褪到脚腕里的软布条解下来,又用药瓶里的棉花粘上云南白药粉轻敷在灵芝膝头的伤口处。由于昨天下午那几个女人给灵芝涂抹过一次白药,所以伤处并没有感染发炎。 这一切处理停当,贾立信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把自己家住哪里,父母兄弟姓甚名谁详细说给灵芝。可是却把自己身世情节做了大的改动,隐去了自己小偷小摸做贼盗窃的所有情节。而是换成了一种更令人同情的说辞。他说生他时因难产死了,是奔波于十里八乡求百家奶把他救活的,人奶、羊奶、牛奶、马奶,甚至驴奶他都吃过,百日之后,就有啥吃啥。一岁多的时候,父亲又娶了一个后娘,不过五六年的功夫,后娘接连生下了三个弟弟,他越来越不被待见。之前还有护着他,照顾他,去年冬天,相继去世,他觉得家里再也无法呆下去了,就离家出走了。 后来他鬼使神差般的来到了清水县城。刚进城的第一天就碰到了迎亲队伍,他就稀里糊涂地跟着进来了。灵芝听了贾立信说的这番话,心里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同情,自己的痛苦似乎也一下减轻了不少,甚至觉得她和眼前这个小伙子相遇肯定是前世的缘分。 接下来灵芝也说了自己的父母经不住“笑面虎”的威逼利诱,被嫁给这个人面兽心的半大老头的经过。苦难的经历使他俩的心理距离一下拉近了。不知不觉间这对情窦初开同病相怜的青年男女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23、真夫妻逢场作戏 听故事憧憬未来 灵芝上楼去看了贾立信昨晚睡过的地方,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万一有人上楼,马上会被发现的,还得找一个稳妥的藏身之处。接着她给贾立信说起,今天早起去了院子里,本来想着逃出去,可是转了两圈,仔细看了周围,除了通向前院的那扇锁的死死的门,再没有任何出去的路径,“笑面虎”起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台阶上坐着,打算逃不出去就一死了之。贾立信听了灵芝的话,又好言相劝,悉心安抚,对她百般柔情相待。并发誓赌咒,只要他在,总会想办法让灵芝离开这个狼窝,还说毕竟我们年轻,现在,表面上暂时应付着,这老东西并不可怕,时间长了会找到机会的。 就在灵芝寻找出路的过程中,她发现了这个院子的北面和前院紧挨的地方,有一排空着的房屋,奇怪的是这排房屋南面靠院子的一面,只有窗户而没有门。灵芝把这些发现告诉贾立信后,自己就回到洞房的窗户口给贾立信把风,约定以咳嗽为号,由贾立信自己单独一个人去探查那排房子。灵芝一再叮嘱他千万要小心! 贾立信走到那排房子前,先隔了窗户依次向里仔细去看,原来那排房子一共是三间,里面有门相通,进那排房子的门就在通向前院的门厅里,很隐蔽。如果不是隔了窗户从里面去看到那里有一扇门,单从外面去看的话,一般情况下是发现不了这个暗门的。 贾立信搞清楚这个后,他发挥自己的特长,很快找到了打开 那扇门的机关。原来通向这排房子的暗门为了做得隐蔽,并没有设置明锁,可是用手从外面推却是推不开的。他从门上到门下细心地看了一遍,又用手到处去按、去推,折腾好一会儿,门还是无法打开。最后无意间自己的脚尖碰到了门墩上一个很不起眼,看似木节一样凸出的东西,门竟然开了。 贾立信进了门,一间屋一间屋地依次看过去,觉得屋子里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第一间屋里有些桌椅家具,像是休息会客的地方;但看那尘封已久的样子,似乎一两年都没有人坐过了。第二间屋里,靠墙放了四个结实的大木箱,都挂着横开的大铜锁。第三间屋里放置了一张老旧的雕花大木床,但是看样子从来就没有人在上面睡过,可能是“笑面虎”从哪儿淘来的古董吧。 贾立信一看,觉得这是一处极好的藏身之处,平时在这张床上休息睡觉,遇到紧急情况还可以在床下躲藏,打开窗户还可以进入院子。 贾立信从原路返回,到了洞房,把他的发现和想法告诉了灵芝,灵芝一看时候不早了,担心中午会有人来送饭,就赶紧让贾立信藏到楼上去,又担心吴嫂来到后院看出端倪,就把早上吴嫂拿来的盘子、篮子之类的东西收拾起来,主动提到后院门口,敲了几下门,很快门上有个窗口打开了,里面露出了吴嫂的一张脸。吴嫂一看灵芝手里拿的东西,就伸手去接,可是篮子有点大,从那个窗口是出不去的,他就只接了碗盘,并对灵芝说: “门钥匙在老爷手里,我正准备告诉老爷给你送饭呢!”。灵芝说:“我自己取就行了,你要去就告诉他,以后吃饭的时候我自己到门口取就行了。” 吴嫂答应了一声,就转身去取饭食,边走边回头给灵芝说:“篮子就留在你那儿给你盛零食使用吧!”。 不一会儿,吴嫂拿来了一个食盒,那食盒刚好能从窗口递进来,灵芝接过后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有两样小菜和一大碗凉拌面,她马上想到贾立信,就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我爱吃馍馍”。 吴嫂急忙说:“你稍等,我给你拿去。” 很快他从厨房里拿了半个锅盔,从小窗口递给了灵芝,灵芝连声道谢。吴嫂笑了笑,轻轻地关上了那扇如同关押犯人的牢房才有的小窗户。吴嫂此时心里想着,这乡下女娃看来经常挨饿,很少吃到白面饭食吧,怪可怜的,以后就给她多送点。 灵芝端了饭食,回到屋里和贾立信一边吃,一边通过后窗紧盯着前方院门方向,生怕“笑面虎”突然间闯进来。 好在“笑面虎”白天打理药店生意,还有场面上的各种应酬难以脱身,直到晚上掌灯时分,才回到了灵芝这里。而贾立信,在天还没有黑就拿了灵芝取来的晚饭:几个包子和中午吃剩的一大块锅盔转移到了上午发现的那个密室里去了,床上铺了一些从楼上杂物堆里挑来的旧被褥,在那个雕花大床上设了一个临时的床铺。就这样的简易铺盖,也是他这辈子睡过的最好床铺了。 这天晚上,“笑面虎”可能是生意上赚了大钱,或许也可能是淘到了什么宝贝吧,总之,他今晚的情绪很好。灵芝因为心里装着贾立信,也就很配合的,顺利进行了蚕蛹变枣核,蜓蜓点水的游戏。结果是“笑面虎”比昨晚更加顺畅地从枣核里挤出了几滴浊液。 完事后还在灵芝的屁股下垫了一个软枕,不许她挪动身体,自己却舒舒服服地侧身躺在灵芝身旁,一只毛茸茸的右手抓着灵芝滚圆的,似小馒头一样的东西,左手从灵芝的脖子下伸过去,搂在灵芝左边浑圆的肩头上,生怕灵芝溜走似的。不过没一刻钟,“笑面虎”就双手撒开灵芝,鼾声如雷了。灵芝把那个软枕扔到一边,轻轻起身撒了泡尿,擦掉粘在下身花瓣外面的一点污物,展开另一床被子睡在雕花大床的一侧。 有一天,闲来无事,灵芝缠着贾立信,要他讲一个故事来听,贾立信想来想去,就把他曾经给他讲过无数遍的一个名叫“三义贤”的故事讲给灵芝听。那故事是这样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秦安小伙子出门做生意,他到外地遇到了一个通渭的小伙子,两人互帮互助,合作经营,成为莫逆之交。几年时间下来赚够了成家立业的资本。两人在临近分手的时候,结为异性兄弟,还指天为誓,相约回家娶妻生子之后,只要一家生男,一家生女,就订下儿女婚约。两人互换写有生辰八字,地名庄名的帖子之后就分手了。 三年之后,家在秦安的小伙子生下了一个男孩,家在通渭的小伙子生下的是一个女孩。两人不负所约,在孩子三岁的时候举行了订婚仪式。从此以后,两家各自经营自己的家庭。通渭的女孩家过得是一年不如一年,家道逐渐中落。秦安的男孩家经营有方,逐渐发达起来。这中间两家的交往也只是年节时礼节性的走动。 当两个孩子到了十八岁的时候,男孩的父亲准备把女孩娶过来。所以这年的中秋节前夕就打发男孩去女孩家送个大节,外加通报商量成亲事宜。 这天一大早,男孩父亲就备好各种礼品,绑扎好了后,驮在马的后鞍桥上,让男孩骑了马去通渭丈人家。 与此同时,通渭的女孩家也有相同的想法,老两口只有这一个女儿,现在已到出嫁的年级,他们觉得亲家没有什么动静,也想着借过中秋节到秦安来看看亲家,摸摸情况。这天一大早,老头牵了家里唯一的一头毛驴,让女孩她妈骑了,自己牵着;还在驴背上捎了一袋夏天专门晒的,自家树上采下的杏干做礼物就上路了。 男孩与未来的丈人和丈母娘因为走的不是同一条路线,所以,路途上并没有相遇。男孩一路快马加鞭,晌午过后就到了通渭老丈人家的大门口。男孩到大门口看到大门紧闭,就上前敲门,好半天都没有人开门。他凑近门缝往里去看,却看到女孩就站在门口不远处,他知道那就是他未过门的媳妇,他还是好几年前跟了父亲来这里见过一回。那时还小,他们一起还在门外的杏树上摘过杏子呢。现在,当年的小女孩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俊俏大姑娘。男孩猜想姑娘应该是不知来人底细,所以才不给开门,所以就把嘴凑近门缝,喊了一声姑娘的名字,又告诉她自己是谁。姑娘赶紧近前打开了大门,男孩牵了马走进了院子。 进院之后,男孩把马拴在驴圈里,添上草料,女孩提来一桶水,给马喝了。这才把男孩让进堂屋里,递上茶水。他知道男孩走了大半天的路一定又渴又饿,就去厨房做饭了。 女孩最擅长擀面,她用温水和好白面,揉成一团后,用大碗扣住。然后从院子里的小菜园割了一把韭菜,用韭菜和鸡蛋炒好一盘炒菜,又用葱蒜炝了浆水,在锅里烧上水,切了一颗洋芋下到锅里。这时扣在大碗下面的面团已醒好了,她开始在案板上反复揉捏,最后用擀面杖转圈擀出一坨又大又圆又薄的面饼。当锅里的洋芋快熟了的时候,她给面饼撒上一层玉米面粉,对折了两次,用左手压住,右手执刀,切出又细又长的面条。 这样一碗用心炮制,清香四溢的浆水面端到又渴又饿的男孩面前的时候,男孩内心感动万分,他风卷残云般的一连吃了三碗。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要想返回家去已是不可能了。这男孩和女孩晚上就同宿一室,成就了夫妻之事。 第二天,男孩满脸羞愧地牵马离开了女孩家,当他快到自家村口时,千思万想感到无法面对还在自家的岳父岳母与其他家人,于是,在马屁股上打了一鞭,马儿一溜烟自己跑回家去了。男孩自己顺了大路,漫无目的地走向远方。 男孩走到第二天的中午,他又渴又饿又乏,正好看到前面有眼泉水的旁边坐着两位年轻美丽的女子在边吃着白面馒头,一边喝着泉水,男孩凑到跟前坐在了地上傻看。一会儿之后,其中一个小一点的女子开口说: “你也吃啊!傻看什么?” 男孩急忙抓了一个馒头往嘴里塞,又捧起泉水美美地喝了起来。吃饱喝好之后,他们拉起了家常,男孩如实说了他这两天的经历。那两女子中的小妹妹也说了她俩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俩女子是姐妹两,本来出身于一个大户人家,姐姐从小就许配给了邻村的一个财主家的公子,后来他们听说那公子身有残疾,但姐姐从没见过本人。前段时间那财主亲自商量迎娶之事,还定下了中秋娶亲的日期。姐姐多了个心眼,就在前几天乔装打扮成一个少年模样,前去探查,看到的新郎却是一个头大身矮,四肢短粗的侏儒,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回到家之后,茶饭不思,精神恍惚。她知道悔婚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死了,所以连上吊的绳索都准备好了。姐姐的异常表现,做妹妹的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就在将要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妹妹对姐姐说: “你实在不愿意也没必要寻死觅活的了,世界这么大,哪里就没有了我们姐妹的活路,大不了我们离家出走,到外面去闯世界!” 原来这个妹妹并不简单,他和哥哥们一起上过几年私塾,识文断字,又喜欢搜寻出家里的一些杂书古籍随意翻看,虽说没有出过远门,却对外面的世界并不陌生,大有男儿气概。经妹妹的点化,姐姐心情一下开朗起来。到了晚上,家里其他人都睡去之后,姐妹两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又到厨房装了两袋早已蒸好准备过事情的馒头,到后院牵了两匹温顺的小马,匹好鞍鞯,驮上准备好了的东西,打开后院的门,骑了马一路行去。第二天就在山泉边遇到了男孩。 在山泉边吃喝交谈完毕,这三个人都有了一种恍如隔世又似曾相识同病相怜的感觉,那小妹问男孩愿不愿意与她们姐妹两相伴同行,那男孩自是喜出望外。这样男孩有时牵马,有时拽着马尾,晓行夜宿,经过了好多村庄城镇。 有一天中午,他们来到一个山清水秀,阡陌纵横,街道开阔,房舍整齐的小镇。他们几个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镇子的中街上有一处庭院俨然的客栈,大门敞开着,他们牵马进了客栈。奇怪的是喊了好几声都无人应答,正在他们好奇地四处张望时,从门外进来一个老者。小妹向老者说了要住宿的愿望,老者说: “这家客店无人经管,凡住宿的客人一切自理,我劝你们还是另投他处为好!” 小妹说:“这里干净整洁,宽敞明亮,我们有胳膊有腿,不用人伺候,一切用度我们到街上去买,不会少了店里的一丝一毫!” 老者说:“我不是这意思!” 小妹说:“住店的钱不会少了你们的!” 那老者摆了摆手,不再说什么,转了身就往外面走。小妹悄悄跟在老者身后,只听得出门后老者自言自语地说: “明天又该送走三个短命鬼了!那两匹马倒很不错。” 小妹听得一清二楚,返回身后不动神色地安排起住宿吃饭的事情,一会儿,人马都安排停当。这里厨房灶具一应俱全,确实是居家过日子的好去处。 晚上他们三个同宿一屋,小妹仔细检查了屋子的各个地方,又让男孩加固了门窗的插件,一切就绪后,就让男孩先睡了,她们姐妹两取出绣花的绷子,点上有三只蜡烛的烛台,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开始绣起花来。当然,她们并不是为绣花而绣花,只是小妹听到老者出门后说的那句话后,担心店里有什么名堂。 男孩因为一路劳顿,倒下头后很快睡熟了。这姐妹一边绣花,一边小声说着话。子夜时分,地下的一个墙角突然放出一道白光,接着一个小白人钻了出来,一蹦一跳地窜上炕来,直往姐姐的怀中扑来,妹妹眼疾手快,照中白色小人的额头一针扎去,白色小人顺手扯走了姐姐的绣品,消失在他出来的墙角。又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声脆响,另一个墙角放出一道黄光,一个黄色小人窜上炕来,直扑小妹而来。小妹如法炮制,一针扎在黄色小人额头,那小黄人扯走小妹的绣品,同样消失在他出现的另一个墙角。 小妹叫醒男孩,让他拿起地上的一个火铲从墙角往下挖,挖了不到一尺深,在白色小人消失的墙角发现下面埋了一缸银子,银子上面盖着姐姐的绣品。又在另一个墙角下面挖出了一缸金子,上面盖着妹妹的绣品。小妹各取了几块金银,又照原样埋好。她心里明白,这个地方与屋角所埋金银就是在等着他们来取的。 这样又过了好长时间,屋子里安安静静,再没有作怪现象出现,姐妹两也困了。小妹就安排男孩,换亮蜡烛,嘱咐他留心值夜。姐妹两安心入睡了。 第二天太阳升起三杆高的时候,只听得院子里人声嚷动,仔细听取,他们是在商量怎样埋人安葬,怎样分配马匹财物的事宜。 小妹让姐姐和男孩穿戴整齐,下得炕来,一下打开屋门,一起走出屋去,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满院子的男女老少们一看这情景,都惊呆了。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很多胆小的都跑出了院子。 小妹看到昨天的那位老者站在前面,就对他说: “请你们主事的人到屋里说话。” 那老者就叫了另两个中年男子进了屋,老者和两个中年男子坐下后,还没有等开口询问,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清楚了这个地方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个院子是一户外来的富商所置办,这富商带着三个老婆,两个男孩,买下这块镇子里最值钱的旧院后,翻盖成了现在的模样,马厩、仓房、跨院、主屋一应俱全,使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可是,院子建成后,这家人接连出事,不到三年,竟然死绝了。镇子里有个胆子大的单身汉,进去只住了一夜,第二天就死的直挺挺的。从此再也没有人敢住进去,这院子就做了客店,但凡住进去的客人,第二天都死在了店中,所剩财物都被大家平分。 说完这些,老者就说: “你们是何方高人,法术确实了得!不知能否施行法术除魔,保一方平安?” 小妹说:“这个并不难!我们是塔尔寺大喇嘛的徒弟,专门跟踪一个从地狱中逃脱的魔王,昨晚发现魔王就藏在此地,如果不除,这个地方还会死好多人的。只是我们走后恐怕还会作乱!” 那三个主事人一听,紧张异常,一再请他们留下来保佑他们,无论提出什么条件他们都答应。小妹说: “既如此,我们也不要你们出钱出物,只是这处院子要施行法术,做魔王之用,只能由我们居住,其他人是镇不住的。” 老者和那两人嘀咕了几句,就对着小妹说: “院子就送给你们,我们三个能作得了这个主!只要你们能降妖除魔,保佑人畜平安,我们就千恩万谢了!” 小妹说:“院子我们也不白住,我们出钱买下来。还要相烦诸位给我们在这地方买下十亩好地。” 说完,让姐姐拿出二百两纹银交到老者手里,老者满口答应,一定买下最好的水地,外带两头耕牛,地契文书随后送来。小妹又嘱咐他们准备除魔用的东西:要十担干柴,若干纸钱黄标,一大捆竹竿。还再三强调,明天正午各家各户要紧闭门窗,封锁镇子的各个路口,不准外人进来。 第二天正午时分,小妹指挥男孩点着干柴,把竹竿扔进大火,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小妹又让男孩把后院墙角的几块大骨头扔进火堆,当火完全熄灭之后,已快到晚饭时分。小妹叫男孩喊镇子里的人到院子里来。镇里好多男人进了院子之后,那为首的老者走进前来,小妹对他说: “你叫人看看那堆灰里有什么东西吗?” 老者就让几个小伙子去翻那堆灰烬,不一会儿那几个小伙子从灰烬中翻出了几个焦黑的骨头。小妹就让他们把骨头放进早已准备好的一个青花瓷的坛子中,然后她把用黄绸包裹的神符压在上面,有用一只黑色瓷碗扣在坛口,叫人扒开灰烬,在院子的正中央挖了一个三尺深的坑,放进坛子,又叫人搬来一块大青石压在上面,最后埋上土,踩平地面。 完事之后,小妹对众人说: “魔王已被在了这里,有我们住在这里看守着他,以后就再也不会祸害大家了!” 众人听了,都千恩万谢。从此以后,男孩和着姐妹两平静幸福地生活在这里,两姐妹同事一夫,男耕女织,其乐融融,成了远近闻名的大财东、大善人。 一年之后,这姐妹两同月各生下了一个男婴,到了入学年龄,请了一个学识渊博的老先生在家课读。 转脸时间,两小子已年满十八岁,都学业有成,到省城兰州去参加会试。他两住进“高升客栈”,在客栈中结识了一个从秦安来的生员,正好也是十八岁,同一姓氏,就连面貌也与这弟兄两极为相像,相处也极为投缘。就在会试结束等待放榜的时候,这三位小伙子在关帝庙焚香磕头,结为兄弟,秦安的那位年长一月,视为兄长。并相约考中之后,在次年的中秋节,到秦安县参加兄长他的七十大寿。 放榜之后,三人同时高中,举人及第。他们在兰州依依惜别,各自回家。临别兄长一再叮嘱一定不要忘了中秋之约,这两兄弟再三保证,决不负约。 那两兄弟回到家后,朝廷早把喜报送到了家里,就等两兄弟到来之后大摆筵席进行庆贺。筵席连摆三天,来道贺的客人络绎不绝,盛况空前。忙过这几天之后,弟兄两把在兰州的奇遇和结拜相约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父母。他们的父亲和两位一听,非常震惊,同时也悲喜交加,经过几天的协商,他们决定认祖归宗。 原来要过七十大寿的老人就是当年男孩的父亲,那位结拜兄长,想必就是留宿一夜之后他未婚妻所生的儿子了。 决心一下,他们就加紧准备,打造了三辆马车,配上掌辕拉车的马匹,做了几只结实的酸枣木大箱子,从墙角掏出金银,装在箱子中。行前给镇子上管事的头儿说,他们出趟远门,一切都拜托你们照顾。 他们计划好行程,在次年中秋节的中午,这一家五口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村口,那位兄长早都在村口等得心急火燎了,一看来了这么多车马,也是惊奇不已。当年的男孩已是人到中年,他一进家门,几步奔到堂屋,双膝跪地,痛哭失声。他的老父下的炕来,扇了儿子一个嘴巴,只说了一句: “我把你这个贼儿啊!” 灵芝听完故事,唏嘘感叹不已,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处境,心里暗暗祈祷,但愿我也有个苦尽甘来,大团圆的结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24、两男女极尽欢爱 吴善达确诊喜脉 就这样,夜里“笑面虎”来睡觉,白天有贾立信陪着灵芝,虽然要时刻警惕,却也能极尽男女之欢。不知不觉间过了已两月有余。期间也出现过几次紧急情况,但是因为灵芝和贾立信一直非常警觉,也早都想好了应对之策,所以,几次都是有惊无险,顺利地度过了。 他俩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早晚有一天要露馅的,只是他们都互相不忍分离。再加上这高墙深院出去不易,所以也就得过且过,在一起快乐一天是一天。洞房里,小楼上,密室里,廊檐下都留下了他俩男欢女爱,快乐交合的印迹。 就在昨天夜里,“笑面虎”回到卧室后,没有急于做他的功课,而是拉住灵芝的手,用他右手的中间三根手指仔细地为灵芝把脉,把完脉之后,“笑面虎”面露喜色,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地费力折腾,而是态度温和地好言抚慰了灵芝几句,亲自展开了床上的被子,也没有让灵芝去为他打水洗脚,反而是自己打了一盆热水,脱掉灵芝的尖头绣花小鞋,解下裹脚布,把灵芝雪白的三寸金莲浸在水盆里,抚摸把玩了好长时间才松手。这一举动以前是从来就没有过的,这不仅让灵芝目瞪口呆,也让她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事做完之后,“笑面虎”把光光的灵芝塞到被窝里,自己洗脚脱衣之后也钻入被窝,把灵芝从头到脚好一番抚弄,还把耳朵贴在灵芝的小腹处听了又听,玩弄够了就把灵芝娇小的身体整个揽在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笑面虎”早早地起来,也没有让灵芝为他穿衣梳头,而是自己打理好这一切,还给睡在床上的灵芝说了一声: “你一会儿起来把屋里拾掇拾掇,我请李先生来给你把把脉。” 贾立信看到“笑面虎”出了院子锁了院门,就像平常一样,从密室的窗户里跳出来,到了灵芝的房间里,急吼吼的抱住还在被窝里的灵芝就是一连串的组合拳。又顺势爬到床上,急于做他这段时间都做的早已熟练的功课,灵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浑身燥热,通体触电般的颤动,也没有迎合他的动作配合默契地翻云覆雨一番,而是使劲推开贾立信,沉下脸色,很快穿好衣服,正色向贾立信说到: “你且住手,今天恐拍要出什么事情了!” “有什么事情啊?” 灵芝就把昨晚到今晨“笑面虎”的异常反应说了一遍,贾立信一听,他也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他看到灵芝紧张的样子,就安慰灵芝说: “你不要害怕,有我照应着,大不了我舍命陪着你!” 灵芝赶紧伸手堵住他的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说完这话,他们向院门方向看了看,害怕“笑面虎”此时进来,贾立信也就赶紧上楼躲了起来。 时隔不久,“笑面虎”打开了院门,领着一个驼背弓腰,面色白里透红,穿着一袭束腰长衫,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脑后拖着一条猪尾巴似的发辫,年岁大约六十左右的老先生进了院子。 这人就是当时清水县城最有名望的老中医吴善达先生。相传他家祖上是宫廷御医,只因一次给一位王爷的儿媳诊脉时,那儿媳怀的是龙凤胎,他只诊出是双胞胎男孩,就被逐出太医院,他为了远离是非之地,就来到了这山高皇帝远的清水县城。当然,吴善达先祖,吴太医不是漫无目地漂流到这里的,他在动身之前,曾经听一个宫廷风水师讲过,清水县是轩辕黄帝的故里,关山山脉的龙脉一直延伸到清水地界才开了口,开口处有九凤来仪。成吉思汗为镇住西北,让江山永固,子子孙孙万代永续皇权,在哪里设有陵墓一座。吴善达先祖也怀有私心,他带了自家先人的生前信物,一缕头发与指甲,一件穿过的衣服,到这里寻龙访穴,安葬于风水宝地,希冀后背晚生能光耀门庭,出人头地。到这里后,还是世代行医,绝学得以传承;尤其擅长妇科诊断,两个月内能诊断出是否有孕,三个月后能诊断出是男是女,十分灵验。可是,在科举做面被没有什么建树,或许还没有到发迹之时吧! “笑面虎”的医术在县城也算是有些名气的,诊脉水平也在中上。这次他专门请来吴善达老先生,可能就是为了更加确定灵芝是否真的有喜了,这才请了吴老先生来会诊的。 吴善达老先生进了灵芝的卧室,“笑面虎”搬了一把椅子放于床头,吴老先生坐到椅子上,瞥了一眼缩在床角的灵芝,就和颜悦色地安排灵芝躺在床上,拉出她的胳膊,把衣袖往上推了推,又在手腕下垫了一个小软枕。这时,驼背先生用左手挽起自己右胳膊上长长的袖管,把他形同鸡爪的右手伸了出来,并把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按在灵芝手腕处的寸、关、尺脉处。瞬间灵芝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强忍住没有抽回她的手,把脸侧向了靠墙的一侧。 驼背先生开始轻按,又重按,然后三个手指如同按着琴键似的有节奏,还有轻重缓急般的交替下按,又像乌龟似的伸长脖子,侧了头。看他脸上不停变化的表情,似乎从脉搏的跳动中听出了身体的各种信息似的。最后他的三根鸡爪在灵芝的手腕上摸了摸,又向手心划了下去,一直从灵芝的手稍处滑离。 驼背先生让灵芝换了一个方向躺下,换了灵芝的另一只手,重复了刚才的动作。灵芝强忍恶心,差一点呕吐起来。 趴在楼上,从孔洞里观察着这一切的贾立信,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笑面虎”很严肃恭谨地站立在一旁,眼神空虚,看着他曾经多次经历过的这一幕情景。他的前四个老婆几乎每年都要请驼背先生检查诊脉不止一次,但每次都令他大失所望。 驼背先生终于诊完了脉,他回过头来,脸上的褶皱舒展了不少,把诊过脉的右手在自己的脸上摩擦了几下,顺势抹下来揪了揪下巴上寥寥可数的几根弯曲的胡须,开口说: “恭喜何财东,夫人有喜了!” “笑面虎”颤声问: “吴先生!这是真的吗?” 驼背沉声说:“这方面我有过错吗!这回是千真万确的喜脉。” “笑面虎”听了简直心花怒放,欣喜若狂。接着问: “不知是男是女?” 驼背嘿嘿一笑:“你也忒心急了一点吧!现在才两个月出头,三个月后我再告诉你是男是女。” “笑面虎”赶紧陪着笑脸说:“是我高兴糊涂了,吴先生请到前边客厅用茶。再过一个月我请先生来诊断,现在要不要开几付保胎药?” “尊夫人脉象平稳正常,不需要格外再开保胎药。” 当着灵芝的面说完这话,驼背吴先生就把“笑面虎”拉到门外,尽量抬起头,伸长他的乌龟脖子,对“笑面虎”语重心长地说: “小娘子长得如花似玉,何老弟真是金屋藏娇!我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见到世间竟有如此尤物。我奉劝老弟还是省着点使用,一来你的年级也老大不小了,有损精伤身之虞;二来从脉象上看,小娘子有肾阴亏损的迹象。小娘子有了身孕,胎象还未安稳,以后老弟还是要收敛房事才好啊!” “笑面虎”脸上红了一下,低了头唯唯称是,接着领了驼背先生到了前院客厅,品过茶,酒足饭饱之后,吴善达先生拿了“笑面虎”两块银元的出诊费,满意地离开了。 楼上的贾立信一看“笑面虎”和驼背先生出了院门,就马上蹿下楼到了灵芝的房间。只见灵芝呆呆地坐在床边,两手按在小腹处,一脸说不上是喜还是忧的神情。贾立信急忙安慰灵芝: “驼背老先生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肚子里有了孩子,这是好事情啊!以后‘笑面虎’会对你好点的。” 灵芝抬起头看着贾立信,目光空虚,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你傻啊!那老家伙就凭他枣核一样的小东西,那能就有了孩子?” 贾立信听了这话,表现出一脸懵懂的神情。灵芝的心里再清楚不过,“笑面虎”这段时间也把他求子的经过给她说了个大概,每次都信誓旦旦地承诺,只要给他生个儿子就怎样怎样。可是就凭他的枣核,每次虽说使尽浑身解数,折腾得汗流浃背,最后也不过雷声大雨点小,哪里会有了孩子。而到了白天她和贾立信那才是如鱼得水,这年轻小伙这段时间吃得又好,精力充沛,几乎每天都能和她三四次的欢爱;贾立信的血气方刚,无师自通,每回都让自己回肠荡气,痛快淋漓。他给人的照顾,岂是言语能表达出来的,她似乎都能感觉到有无数的小蝌蚪在水潭里游动,那愉悦的感觉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即使自己有了身孕,有了孩子,那也一定是贾立信的功劳。 很快,贾立信似乎也明白了过来,由懵懂转为惊讶。他借助从鸡鸭羊狗们交配繁衍得到的启发,以及“笑面虎”的真人演示,驼背先生的说话,还有与灵芝这段时间不是夫妻胜似夫妻的交往耦合,确信灵芝肚子里怀上了自己的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25、笑面虎设家宴庆贺 小情人不得已分离 贾立信一把把灵芝搂在怀里,一番与以前不一样的亲热与温存。正在此时,院门上的锁链响了一声,紧接着传来有人走进院子的脚步声,这无疑是“笑面虎”来了,贾立信再想要穿过院子去密室或者是出来到楼上去都已经来不及了,而出了卧室上二楼有可能会被他正好撞上。万不得已他们就使用了以前早都想好的最后一套方案,贾立信很快一缩身钻到床下去了,这也是他头一遭藏身到这个雕花大床下面。 “笑面虎”脚步轻盈,满眼含笑地走进了灵芝的卧室,伸出双手,扶了灵芝的双肩,如同捧着一件宋代官窑瓷器似的把灵芝上下打量,又轻轻把她按坐在床沿上,看着灵芝微微潮红的脸说: “我明天就找一个最会伺候孕妇的老娘婆,专门陪着你,一直到你生下我的这个孩子。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给我说。” 灵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 “我想我妈了!” “这好办,明后天我就打发人把你妈从乡下接过来陪你两天。如果你妈愿意,就是一直陪你生下孩子都行!” 灵芝点了点头。“笑面虎”接着说: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已经安排厨房操办宴席了,午饭我们全家人都到前院一起聚餐祝贺;现在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到前院去吧。” 灵芝答应着,顺手整理了一下床铺,拉了拉床单,就转身低头跟在了“笑面虎”身后去了前院。 躲在床下的贾立信,刚爬进去的时候,觉得四下里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一会儿之后他搞清楚周围事物了,这个雕花大床,从外面看就是一个精致的小房子,三面是雕花围栏,顶盖有飞檐翘角,正面是帷帐。床下足有两尺高的空间,藏个把人既不显山也不露水。贾立信在床下竖着耳朵,圆睁双眼,外面的对话和床下的情景他都没有放过。当他听到“笑面虎”和灵芝走出了卧室之后,他就试着推了推靠墙摆放着的两口皮箱,感觉沉甸甸的。他试着打开其中的一个箱子,把手伸进进去摸了摸,都是圆柱状坚硬的东西,他取出一棒看了看,原来都是红纸包裹的,整整齐齐摆放的银元。他又打开另一只箱子,伸进手去,摸了一下,抓出一把来,借着床下透进来的光线看了看,也都是银元。看来这个箱子里装的半箱是还未整理打包的散放银元,贾立信顺手装到自己的衣兜里,又抓了两把,关好箱盖,从床下爬出来。 贾立信知道现在再待下去已经不大可能了,他要谋划脱身之计了。他想到那三间联排房子里有几只大木箱,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宝贝,何不现在就去探查一番。说干就干,他从暗门进入那个房间,到了箱子近旁,他把一根细竹棍的一头咬开一个叉口,捅进铜锁的锁眼,熟练地打开铜锁,掀起了箱盖,看到里面是一箱子青铜器物;又打开其余的两只箱子,差不多都是一些瓷器和铜锡之类的古玩字画;他觉得这些东西又不好带,也没有什么用处,就原封不动地锁好箱子。他起身按了按衣袋里装着的二十几块银元,觉得这些钱已经足够多了,在曳湾集租下一间铺面,开一家杂货店还有长余。他只是担心拿多了,万一叫“笑面虎”发现,会给灵芝以后带来麻烦,想到这儿,他也就没了再去床下多拿的冲动。 午饭过后,灵芝回到了后院,“笑面虎”照例锁好院门之后就去忙他的事务去了,贾立信看到只有灵芝一个人进来,就从密室的窗户里翻出来溜到灵芝的房间里。两人一见面,都少了往日的激情与冲动,他俩心里都明白,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贾立信首先开口说: “看来我在这儿是待不下去了,明天就会有人到这儿陪你了,现在我就得想办法出去了。” 灵芝嗫嚅道:“这该怎么办呢?” 贾立信说:“我到这儿的时间也不短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你怀上了我的孩子,我就是死了也知道自己身后有人了,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 ” 灵芝赶紧用手堵了贾立信的口: “别说要死要活这么不吉利的话,以后是好是坏还不一定呢!你先去外面躲一阵再说吧!” 贾立信连连点头。他把自己从床底下箱子里拿了二十多块银元的事给灵芝说了。 灵芝就对他说:“你能多拿就多拿点吧!” 贾立信说:“拿多了,万一被老家伙发现会给你带来麻烦的,这已经够多的了。” 灵芝不再说什么。贾立信就告诉灵芝,这段时间他也为出去做了一些准备。他观察到这处院墙的西南角,外面有一棵高大的洋槐树,枝丫伸进了院子,只要有一条长绳挂在树杈上,就能顺着墙角爬上墙头,再顺着槐树爬到墙外去。绳索是贾立信用楼上杂物堆里的旧衣服破床单撕成布条搓成的,在绳索的一头拴了一个自制的铁钩,只要把绳钩抛上树,勾住树杈就能爬墙了。 灵芝伤感地坐在床沿上掉眼泪,贾立信把灵芝揽在怀里,捧起灵芝的小脸,亲了又亲,吮干她挂在脸上的泪水。然后看了看外边,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他知道此时该走了,就对灵芝说: “那边房间里我用过的东西都放到楼上原来的地方去了,一切都恢复的和以前一模一样了,你就好好照看肚子里的孩子,逮着机会我会来看你的。” 说完这些,贾立信又把自己所在的村庄住址给灵芝说了一遍,怕灵芝没有记住,又叫灵芝复述了一遍。知道灵芝都记下了之后,自己就按想好的做法,从院墙的西南角爬了出去。虽说抛了三次绳索才让铁钩挂住树杈,但爬树这些活路对贾立信来说是看家本领,本不算什么难事。 贾立信出去之后,扮作叫花子,在“笑面虎”家周围盘桓了两天。他紧盯着“笑面虎”家的大门,第二天他看到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被人领了进去。他打问了一下,那个女人是清水县城有名的接生婆,当地人叫“老娘婆”,独身一人,专会接生兼顾照看婴儿孕妇。到了第三天,贾立信看到有个小伙计从用毛驴接来了一个乡下小脚妇人,他猜想那肯定是灵芝她妈了。他感觉这里一切正常,灵芝有人照顾了,自己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就依依不舍地离开清水县城,启程走上回家的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26、贾立信赌场出风头 议事堂定下活埋计 贾立信到了曳湾集,回到这熟悉的环境,摸着口袋里叮当作响的二十几块大洋,不由旧病复发。他在集镇上最好的一家客店开了房间,又在一家饭馆要了酒肉,饱吃一顿大餐后,晚上就去了赌场。想着再捞一注,过过赌瘾,还能好好风光一把,再回家去抖威风。 一进赌场,看到牌桌上坐着的,还是以前曳湾集上不务正业的那几个熟悉的赌徒。这几个赌徒里,有两个是专做牙行的牲口贩子,也有几个是偷鸡摸狗的混混,每次输赢也就几十文大钱,最大的赌本也不过一两块大洋。平时坑蒙拐骗得来的钱,不是逛窑子,就是吸大烟,就靠着自己的横劲与无赖做派,才混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们一看贾立信到来,都表现出惊讶的神情;想着这小子好长时间不见人影,这回来看这一身光鲜的行头,估计是在哪儿的手后发了一笔小财,手头又有几十个大子儿了,今天这是给我们送钱来了。牌桌上的这几个赌徒很快交换了一下眼色,主动地给贾立信让出一个位置,贾立信故意站在原地不挪脚步,用眼角瞟了瞟他们几个,开口问: “今天怎么个玩法?” 有人说:“还是老一套,发四张牌,暗三亮一,比大小。” 贾立信:“能不能换个玩法!” 经常坐庄的一个牙行说:“你说怎么玩吧?” 贾立信:“还是押大小,不过要准许一蒙到底,没钱下注,不能跟着蒙下去的人算输,怎么样?” 那几个赌徒一听贾立信口气这么大,说话如此轻狂,心里很是不服气。就激他说: “你有多少本钱,敢说这样的大话!你要是当场能拿出两块大洋,就照你说的办!” 贾立信故意装作很费力气,动作又很夸张地摸了一遍全身,最后才解开裹腿,从里面翻出两块大洋“啪”地一声,拍在赌桌上。几个赌徒一看大洋,他们个个两眼放光,他们几个又交换了一下眼色,领头坐庄的那个牙行说: “好!输了可不能反悔。” 贾立信装作没有看到它们的眼色交流,满不在乎地答应说:“我是绝不反悔,你们也不许反悔,谁不守规矩谁就是小狗!” 那几个赌徒心里想着,只要我们几个联手,赌本远超两块大洋,要把贾立信的两块大洋蒙到手不在话下。 第一局开始,贾立信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掏出几个铜板下第一注,不到两圈就翻牌认输,然后收起桌上放着的那两块大洋假装要走,那几个赌徒哪里能看着到手的大洋就这样飞走,就极力怂恿又拉扯着贾立信坐下再玩几局;又是激将,又是发誓赌咒说决不破坏规矩。贾立信装作很不情愿地又坐回原位。这一局开始后,牌发到贾立信眼前,他根本就没有想动手翻看的意思,而且亮明的只是一张不大不小的黑桃八,他决定一直蒙下去。当他的筹码押到四块大洋后,那几个赌客已经山穷水尽,连自己身上能值几个大子儿的物件都押上去了。贾立信看着他们已经因无物可押而火急火燎的样子后说: “再不跟着押注,这桌子上的钱物可都归我所有了!” 那几个赌客面面相觑,神情尴尬,他们本就是一些身无长物,混一天吃两天的混混,也没有什么房产地契,现在身上的几个活钱输了个精光,他们几个面面相觑,灯光下油汗涔涔,张着口说不出什么话来,也只能认栽了。贾立信把桌上的铜板大洋收到自己的衣袋里,又指着堆在一起的铜烟锅、玛瑙烟嘴、铜水烟袋之类,刚才是当作赌注折成现钱押下的东西说: “这些家伙什,都是你们的心爱之物,每天离不了的,你们还是各把各的物件都拿走吧,再给你们每个人三个铜板的早饭钱,以后你们挣下钱了咱们再玩吧!” 贾立信一边说话,一边又把装进衣袋里的铜板抓出一大把,在他们每个人的面前摆了三个,把剩下的两个又放进自己的衣袋里。完事之后就转身走人了。留下那几个五味杂陈的赌客呆在原地胡猜乱想去了。 贾立信昨晚在曳湾集赌场里的惊人之举,第二天就在曳湾集传的神乎其神,几乎是家喻户晓了。而这么重大的消息,自然地很快就有人通报给了梁。那传递消息的人不免加油添醋的渲染一番,再加上说贾立信是从清水方向过来的,这不由人就会把他和偷走梁家三头大牲口的贼人联系起来。梁听了后,也确信贾立信与偷牲口这件事肯定有些瓜葛,就毫不犹豫地带了几个庄客,把贾立信从曳湾集的客店里抓到了梁家堡关押起来,从贾立信身上搜出的二十几块大洋也作为证据扣下了。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兴丰梁,人们都在议论,梁家偷牲口的贼被抓住了,而且是人赃俱获。是水滩里村的贾立信给贼人带的路,他还分得了二十几块大洋,许多细节被说得有鼻子有眼,简直就像他们亲眼所见一样。 贾立信被关押到梁家堡子之后,梁带人连夜审问。开始贾立信一再说他没有偷牲口,也没有和偷牲口的贼人有任何交往。再问他这段时间人在哪儿,有谁见证?身上的二十几块大洋从何而来?贾立信就吱吱呜呜,说不明白,最后干脆一言不发。梁手下的那几个后生可没有多大的耐心,他们对贾立信开始大动手脚:上老虎凳;灌辣椒水;倒吊起来荡秋千。整得贾立信死去活来,两次晕过去,两次用凉水泼醒,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第二天,梁打发人叫来了贾立信的父亲贾仁,贾仁到了梁家堡,在堡中的议事厅里听了梁的一面之词,自己也无从辩解,只是一味的赔不是。梁只得说: “儿子是你养的,圣人说,‘养不教,父之过’。你看怎么办吧?” 贾仁说:“为这个儿子,我没少受罪孽,我的家里已为他赔得一干二净了,这想必你也听说了,现在落到这步田地,我也无能为力了!” 梁一边抽着水烟,一边说:“话可不能这样说,你们家族出了这号人物,害得全乡十里八村不得安宁,总得给大伙一个交代吧!” 贾仁见话已说到这种地步,只得央求说:“反正儿子在你手里了,吃官司会连累亲戚族人,还望你梁员外不要报官,我回去和亲戚族人商量一个办法,给大家伙一个交代。” 梁也知道贾仁已经走投无路了,他也深知本县实行的保甲制度的厉害;一人犯法,全甲民众都受连坐之罪;尤其是偷盗和借钱不还,这类牵涉经济赔偿的案子,当事的这一家赔不起,就要分摊到全保甲民众的头上。而贾仁还担着他们贾氏一族保甲长的担子。即使是这个保甲之内其他人犯的案子,官府都要拿他是问,更何况是自己儿子牵扯其中,那他更是吃罪不起。想到这里,他只好点头同意了。 贾仁临走,梁送到堡子门口,只说: “我等你一天功夫,拿不出个让人心服口服的章程,我只有报官了,偷三匹大牲口可是要命的大案。” 贾仁阴沉着脸,弓腰向梁道了别,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昏昏沉沉地走回了自己村子里。他连家门也没进,水也没喝一口,就把本族长辈和各家主事的人叫到了贾氏祠堂里。人都到齐后,贾仁把从梁那儿得来的情况向大家作了介绍。大家听后都沉默了许久。 其实贾立信被抓去梁家堡的事情,早都像一阵风似的传遍了全村。由于大家获悉情况的渠道不同,所以流传着各种版本和说法,但是,他们认定贾立信偷了牲口,惹上大祸的事情是一致的。现在了解到贾立信吃官司会让全族一个保甲的人都要受牵连;贾仁赔不起,就要一个保甲的人共同来赔,各人就在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如果吃了官司,全保甲的人都不得安宁,既要受官府三天两头的拷问追责,还要分摊到各家各户来赔钱。要想不吃官司,就得私了,而私了也得赔钱,何况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贾仁明显已无力承担,那只有全族家家凑钱;以上无论何种情况,都得赔钱,这些人那是一百个不情愿。似乎除贾仁一个人以外,所有的人都在想第三种办法:那就是只要自己一毛不拔,别的哪管天塌地陷。 人性的自私与阴暗似乎从很早就写入了人类的dna,只是平常的时候都被表面一张仁义礼智信和温良恭俭让的面纱在上面罩着;似乎从古到今,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都概莫能外。 静默了一会儿,有个因长期抽鸦片烟,抽得面色焦黑的本家叔辈开口说话了,他慢条斯理又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祖上曾经立下过一条规矩:对忤逆不孝,作奸犯科,屡教不改,给全族酿成祸端,让祖宗蒙羞的子孙可以动用活埋的家法。” 这一说,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憋了很久的族人们竟都同声附和,还说出了这种情况符合家法中用活埋惩治的条款。细查一下,贾氏族规里确有这么一条,但在平时谁都没有较真,也没有当回事情来看,只理解为祖上定规矩是为了警示后人,吓唬一下,不要子孙作奸犯科而已。很多乡下的族谱中都有这么堂而皇之的一条规矩,人们大都看后觉得只是说说罢了。没想到今天借着这个古老的,不知是那辈先人从别处抄来的这句闲话做起了文章。可是,贾仁听到这句话,却心如刀绞,自己张了几次嘴竟然说不出一句可辩驳的话来,最后只得无可奈何地说: “今天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又害怕连累大家,才把各位叔伯堂侄,亲房本家,族中长辈请来议事的。是我教子无方,反而给大家惹来祸端,那就烦劳在座的各位定个章程,明天派个人去通报梁文广吧!” 说完这话,贾仁缓慢地站起身来,黯然地离开了祠堂。 本家一个年长的大伯看到贾仁走出祠堂,就起身紧跟出来,他怕贾仁想不开发生什么意外,他紧走几步靠近贾仁,给贾仁宽心说: “大家也是出于气愤,说的话有点过头,你别太往心里去,你要多往家里老小的脸上看。如果用这种方法吓唬一下立信,让他说了实话,交代出同案犯,赔了梁家的损失,那梁文广也不会绝情到看着我们真的活埋了孩儿吧!” 贾仁伤心地摆了摆手,一句话也没说,回自家屋里去了。 贾仁回到家里,看着三个半大不小的儿子,一脸悲戚的妻子,长吁短叹的父亲和哭瞎了双眼的老,一言不发地坐在了炕沿上。懂事的二儿子贾立智端了一碗饭,又从瓦罐里倒了一碗花椒泡的水放在父亲面前。贾仁端起花椒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第二天午后,给梁回话的人返回了村里,他给等在祠堂里的贾氏族人们说: “梁家堡的回复是:就按我们拟的章程办理,明天就把贾立信交给我们,他们要来人看着我们执行家法。” 贾氏族人们听了,个个都像吃了干驴粪,噎得嗓子疼。这按家法活埋处置的章程确实也有赌气的成分,有拿人命逼梁家堡让步的企图。不想,人家是针尖对麦芒,不依不饶。现在看来只有上演挖坑埋人的这出大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27、人心有时如枯井 恶念触动落深渊 贾家的这帮族人也不是什么善茬,竟然就商量着具体操办起这件事来。很快安排起哪些人去找地方挖坑;哪些人陪守家属;哪些人去请娘舅;哪些人接待梁家堡的来人。 安排了挖坑的那伙人,在背山屲一块公用苜蓿地的角落选好了地方,不到天黑时分就挖出了一个三尺多深的长方形坟坑。 挨过这个漫长的夜晚。天亮后,通向水滩里村,四面八方的山道上都出现了晃动的人影。早饭过后,背山屲的苜蓿地里聚了足有几百人,还有一些人站在苜蓿地上面的堤埂上,山坡上。即便逢大集,跳大神赶庙会也没有这么大的场面。 水滩里的贾氏族人们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紧张焦虑。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们开始后悔做出这么鲁莽的决定了,可现在的情形已是覆水难收,局面失控了,这出大戏不唱也得唱了,何况事关全村全族的信誉脸面,只能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早饭过后不久,梁带着梁家堡的一行人,拥着贾立信到了贾氏祠堂门口;贾氏家族负责接待的是鸦片大叔。他今天早晨过足了烟瘾,强打精神,看到梁他们,本来想挤出一点笑,结果却做出了比哭还难受的表情。无奈只得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梁说: “你们的章程有什么改变吗?” “没有!” “那还费什么话!坑在哪儿?走吧!” 鸦片大叔哭丧着脸走进祠堂,把等在祠堂的一干人领了出来。很多人连正脸都不敢看贾立信,只是低了头,匆匆走过昂着头站在贾氏祠堂门口的贾立信身旁。而贾立信今天表现得却十分坦然,因为自从贾氏族人向梁回过话后,梁家堡再没有怎么折磨他,反而给他吃了两顿好茶饭。 昨晚贾立信躺在麦草铺上,回忆着与灵芝姑娘相处的那段快乐时光,又想到灵芝现在怀着自己的孩子,他觉得就是现在死了,这辈子也值了。明天即使被千刀万剐,也决不吐露半点有关灵芝的信息。想到这儿,贾立信很快进入了甜蜜的梦乡。今天早起,贾立信反而比那些要活埋他的那些人更有精气神。 梁他们又押了贾立信,跟在贾氏一干人的后面,在十里八乡赶来夹道围观的人墙中,前呼后拥地走到了苜蓿地新挖出的坟坑旁边。 到了坑旁,梁向四周看到满地满坡伸长了脖子,眼放异光的人群,心中泛出一丝的不安,可是现在的情形也是骑虎难下。心想我索性把皮球都踢给贾氏族人,看他们怎么处置去。 梁站上坟坑旁新挖出的土堆,向着乌压压的人群,讲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最后说:“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该说的话,该提的条件都给你们贾家人说了。人我当着十里八乡父老兄弟的面交给你们贾家,后面的事情怎么处置是你们贾家内部的事了,与我无关!” 说完,他下了土堆,解开绑在贾立信手腕上的绳子,把贾立信推到贾氏一班人面前。此时,人群里出现一阵窃窃私语。鸦片大叔硬着头皮,也站上土堆说了一通,主要是说贾立信屡教不改,祸害家族,搅得邻里不安,特别是勾结外贼,偷了梁家三头大牲口,依照贾氏族规,该当活埋。不过他也怕日后落下逼死人命的恶名,最后解释说: “如果贾立信交代出一同参与偷盗的外乡人,说出牲口卖到何处,最近藏身那儿,有谁见证,二十几块大洋是哪儿来的。只要说清楚这些,今天就放贾立信一马,等这些事情落实了,对他从轻处理。” 梁听到鸦片大叔提到二十几块大洋的事,就又站上土堆,对着众人说: “我们从曳湾集的旅馆里抓到贾立信的时候,搜到了他身上藏着的二十几块大洋,我们怀疑这些大洋是卖牲口所得赃银,可是贾立信死不承认,也不说是从何得来,有谁见证。今天就当着众人的面,这二十几块大洋我就交给贾家的人,让他们当着众位乡亲的面,给出一个说法吧!” 说完话,梁从身边一个庄客的手里拿过一个布袋,解了缠绕在袋口的绳子,倒提起来,那二十几块大洋丁零当啷地落在土堆旁的苜蓿地上。 鸦片大叔一看地上的银元,仿佛眼睛都直了,他像一只瘦猴似的一步跳下土堆,伸出乌鸡爪子一样的手指,很快捡完了地上的银元和一些铜钱。他撩起衣襟,把钱装进肚兜里,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脸上乌青发紫。 贾立信轻蔑地听着,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幕。地扫视了一圈乌泱泱的人群。当直起身来的鸦片大叔,向他问出他都听了几十遍的问题之后,突然对着这群人大声喊道: “活埋吧!费什么话!” 在抓着他两只手,生怕他逃跑的两个贾氏庄客的惊愕中,贾立信挣脱束缚,自己跳入了三尺多深的坟坑中,又顺势一倒,摆正姿势,直挺挺地仰面朝天、双脚并拢,躺在了坟坑中。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伸长脖子向坟坑中观望,形成了一个以坟坑为中心的人头漩涡。 贾立信圆睁双眼,看着一圈伸出的脑袋,他仿佛觉得置身于十八层地狱中的阎罗殿里,周围都是青面獠牙的鬼怪。从这群鬼怪中,他发现了一张悲戚的、人的面容,他的头夹在两个人的大腿之间,明显是躬下身挤进来的,那是他的一个亲舅舅,一个比他年级大不了十岁,平时对他最体贴关怀的长辈。 鸦片大叔此时就站在坟坑旁,他向坑里探着上半身,又问贾立信: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贾立信扫了一眼这张恶心的瘦黑脸,就把眼光盯在了夹在两腿之间的舅舅脸上,充满深情地叫了一声: “舅舅!” 他舅舅答应了一声,那两个夹着他头的人向两边挪了挪,贾立信的舅舅就站到了最前面,他看着坑中的外甥,早已泣不成声。贾立信说: “舅舅!你不要难过,把你的手巾给我扔下来吧。” 他舅舅摸遍了全身,也没有找出一块手巾。他心里一急,反而明白了过来,他马上拉起衣襟,使劲从衣襟上撕下一片布来,丢下了坟坑。贾立信把这片布盖在了脸上,他舅舅转过脸去挤出了人群。 此时,人堆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活埋!” 这一声喊似乎点燃了千头爆竹,竟然变成了围观的好几百人歇斯底里的呐喊: “活埋!活埋!”的喊声震彻山谷。与此同时,从人群中窜出好多拿着铁锹的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冲到坟坑旁,疯狂地铲起土来丢下坟坑。那些没有拿工具的人也用手抓起土来向坟坑里抛洒过去。几乎是在一瞬间,原先贾立信躺着的坟坑就变成了一个高出地面的坟冢,突兀地出现在了苜蓿地的地头。顷刻,人群又呼啦一下如鸟兽散了。苜蓿地里只留下了一堆孤零零的黄土冢,原来郁郁葱葱齐膝深的苜蓿也被人们踩踏得紧贴在地上,如同一张摊开的绿色毛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28、枣岭奇遇查路条 红天偶忆水烟坊 回过头来再说李九和黄红天,他俩晓行夜宿,不到十天功夫就翻越了关山,到达陕西地界。这下彻底远离了是非之地,他们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 有一天临近中午,他俩牵着牲口拐过一个山湾,看到远处有一排排高低错落的窑洞组成的村庄,就想着进村去要点吃食,喂喂牲口,再休息一下。还没走到村口呢,突然听到一声大喊: “站住!” 紧接着,从道路两边的大树后跳出五六个手握红缨枪的半大小孩,他们手端长枪,茅尖直指李九和黄红天两人。他俩一看这阵势,吃惊不小,站定后看着这几个小孩,其中一个喝问: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拿出路条来!” 李九忙问:“什么路条?我们是收药材的客商。” 小孩张口就说:“没有路条,就是特务,跟我们到村公所去!” 李九一看,跟这些小孩也讲不清楚,只好跟着他们去村里了。 说是村庄,其实就是依山坡落差挖出的一排排窑洞。到了村子中间一层的窑洞外,看到门口挂着“枣岭梁村公所”的木牌,院落外有几棵树干磨得光溜溜的枣树,一看就知道是经常拴牲口的了。李九和黄红天拴好牲口,跟了小孩走到北边靠崖一排三间的窑洞前,他们被领进了中间的窑洞。窑洞里很宽敞,窗户也很大,糊着一层白宣纸,上面还贴着两个剪纸的人头像(后来他们才知道那是毛和朱总司令的头像)。窑洞的最里面是一个土炕,土炕紧连着土灶台。靠窗是几件粗木制作的桌凳,桌前长木凳上坐着一个头包白羊肚子手巾的中年汉子,手里正在摆弄着一杆老旧的火铳。那小孩冲着中年汉子,双脚并拢,学着军队的样子敬了一个军礼,口中喊着: “报告队长!抓到两个特务。” 中年汉子看了看李九和黄红天,又向那小孩摆了摆手说: “知道了,你们继续站岗去吧!” 那个大一点的小孩转身蹦蹦跳跳地出去,领了等在院子里的其他同伴走了。 这时,中年汉子停下手里摆弄的东西,对着李九盘问起来。当一番盘查过后,感觉李九神情自如,对答如流,他确信李九就是收药材的小贩。交谈中还发现李九见多识广,本事不小,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物,态度就缓和多了。之后,还叫了李九和黄红天上他们家吃了一顿小米加南瓜煮在一起的饭食。 因为李九走南闯北,阅历丰富,很会与人沟通应酬。也多少知道一些党的主张和在陕北建根据地闹革命的事情,所以他和那个民兵队长谈的很投机。饭后,那中年队长把李九又领到了村公所,打开另两只窑洞的门让李九来看, 只见那两间窑洞里都装了满满当当两窑洞金黄色的大烟叶子。中年队长指着这些烟叶说: “这些烟叶都是今年刚收起的上等烤烟,品种是从云南带回来的,可是,在当地没有销路。听说在西安能卖出好价钱,只是在那边我们没有路子,这么好的东西只能砸在我们手里了!” 李九看着那一捆捆绑扎的整整齐齐的烟叶,不知道怎样说才好,倒是黄红天看出了些门道来。他曾经跟了赵员外去过秦安县城,在“万顺马”家的水烟作坊看到过用这样的烟叶制作水烟的情景。当时,因为是第一次见到手工制作水烟,给他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他还记得赵员外高兴的时候在抽水烟时常念叨一句: “黄铜船儿弯管杆,水藏肚里锅有眼;点火一吸咕噜响,韭叶芸香孔明传。” 前三句你一看抽水烟的情景就明白,对最后一句“韭叶芸香孔明传”他却不理解,这抽水烟又和诸葛孔明怎么扯上关系的?为此黄红天还慎重其事地请教过董承嗣大哥,董承嗣哈哈一笑说: “我给你讲了那么多三国故事,竟然把我们这里许多人爱抽的水烟来历却没有讲,是我疏忽了,我现在就给你补上这一课吧!” 那天在赵家堡的堡墙上,他还专门叫黄红天把张老头的黄铜水烟瓶和一片包在猪尿泡里的“兰”字牌水烟拿上堡墙,接着说: “水烟又称九叶芙香草,属黄花烟种。相传三国时隐士孟节,就是孟获的亲哥哥,献烟草给诸葛亮,用以治疗瘴气患者。后诸葛亮六出祁山时,烟草辗转传入甘肃,主要种植在兰州、榆中、皋兰等地,早在明代年间,兰州水烟就以丝、色、味三绝闻名全国,有‘兰州水烟天下无’之誉。不过近年来,北方烟种有所退化,西安烟厂使用云南原产地的烟叶,而吸食水烟的又大多是南方沿海一带的渔民和气候湿热,有瘴气地区的山民,西安烟厂的风头已盖过兰州水烟。” 董承嗣又说:“水烟老作坊在兰州榆中县金崖镇,我们‘万顺马’家水烟作坊里的老伙计都是老掌柜亲自送到榆中金崖镇去学徒的。” 自从听了董承嗣大哥的讲说后,黄红天才明白了水烟的来龙去脉,他又跟着赵员外亲自见识了水烟作坊的制作过程,他看到伙计们在晾晒充足的烟叶上喷洒了胡麻油,再混合上自己不认识的什么中草药,离老远便能闻到一股烟草叶味夹杂中药的味道;每两位伙计为一组,迎面站立,一个推一个拉地用一个大推刨推压实得像木块似的烟叶,细细的烟丝从刨口翻出来。然后,再将推好的烟丝装入有“兰”字字模的烟匣中扎紧,压榨成小方块,用快刀削平周边的毛燥烟叶。用一块平整木板盖压,等待烟块自然风干,3个月后,才能包装外销。 黄红天还从“万顺马”的掌柜和赵员外的对话中知道这种制作水烟的烟叶是从云南长途贩运上来的。赵员外说,只有云南的大烟叶子才能制作上好的水烟,而那儿的烟农把种子控制得非常严格,外乡人根本无法得到,所以,这种烟叶非常值钱,比当兰州产的烟叶价钱要高出好多,他们家的水烟作坊经常因为没有烟叶而处于停工状态。还因为烟叶的货源几乎被西安的一家大水烟厂垄断了,他是凭了多年与西安那家烟厂的交情才少量地能拿到一点货。 黄红天一看这儿竟能种出制作水烟的大烟叶子,而且是正宗云南品种,就隐约感到这可能是赚大钱的机会。他从背后拉了拉李九的衣角,李九知道黄红天有话要说,就敷衍了几句。然后对中年队长说: “今天晚上我们就住在你们村,等我们合计一下,我一定想办法帮你们解决难处。” 中年队长说:“那感情好!你们先到我家安歇,我找人帮你们喂上牲口,晚饭还到我家吃吧。” 李九抱拳应声:“哪就劳烦您了!” 说完话,他们就又跟了中年队长去了他们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29、住宿窑洞受抬举 得知烟种有来历 队长家里也是一排三间窑洞,靠左手的一只窑洞看来是专门留作外面来的客人住宿的,打扫得也还算干净整齐,炕上有个小炕桌,地上还有两个长条凳,靠窗是一张柴桌,窑洞中的一面大炕足能睡下五六个人。中间的窑洞最大,是主人一家住宿的,靠右手一间既是厨房,也是仓库,灶台还连着一个土炕。队长安顿好他俩之后,又去了村公所。 李九此刻坐在炕沿上看着黄红天,黄红天就说了他跟了赵员外在秦安县城的所见所闻,以及当时的想法。完了又补充说,和他关系最要好的董承嗣大哥就在西安“万顺马”的商铺里办事哩。李九沉思了一会儿说: “看来这确实是难得的商机,从这里到西安要比云南近多了,如果这烟叶真的是云南品种,货色和云南烟叶一样的话,我们就当成是云南烟叶卖,贩运到西安肯定能赚大钱,这比我们刀口舔血的营生要把稳的多,我们不如改行做商人吧!” 黄红天连连点头称是。 李九说:“晚上我们再和这位队长好好谈谈,摸摸他们的底细,再做决定。” 晚饭就在中年队长家吃的,看来队长婆姨很费了一番功夫,两尺见方的一个小炕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炕桌中间是高高的一盘煮得开了花的洋芋,周围依次是一小瓦盆炒胡麻面拌的苦苣酸菜,一碟卷心菜根腌的咸菜,一碟腊肉,一盘醋溜白菜。每人还有一碗放了红枣的小米稀饭。通过这几天的西北之行,在这样的地方,这算是很丰盛的饭食了,李九也清楚这是主人把他两当做重要客人招待了。 吃过晚饭,李九和中年队长山南海北地聊起了大天。李九把他知道的山东青岛,东北,上海一带的的见闻说给队长听,那队长听得津津有味,心中暗暗佩服李九的见多识广,心中觉得他是一个有本事的商人。 队长说,他们陕北自从、谢子长、闹革命,建立根据地,贫苦百姓分到了土地,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前年又来了红军,革命力量一下壮大不少。只是本就贫穷的陕北山区,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要吃要喝要生活用品,各方面都显得紧紧巴巴的。尤其是食盐、火柴、西药、布匹等等生活必需品都成了稀缺品,有钱也买不到。就如我们村子,做饭还用原始的火链打火,每到要生火做饭的时候,大家都要走出门外看看谁家的烟囱冒烟了,然后就拿上一束麦草,到冒烟的人家去要一点火种,卷在麦草里,一路小跑的放入自家的灶膛里,再用嘴吹燃起来。以前隔三差五常有小贩来村里,我们用头发、甘草、柴胡、猪鬃、猪毛之类的东西换取这些日常用品。可是,自从张学良带的东北军驻扎陕西后,他们封锁通往陕北的各条道路,我们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李九此时最想了解清楚的是他们这里种出云南烟叶的事情,就问了一句: “听说云南烟民对他们的烟种保护非常严密,你们是怎样种出云南烟叶的啊?” 那中年队长沉思了一会儿。李九忙补充说: “这要是秘密的话,不说就不说吧,你对我这么信任,又如此仗义。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烟叶的事,我一定想办法卖出去,换回你们要的东西。” 中年队长就说:“这个说了也无妨,只是说来话长啊!” 李九说:“反正夜很长,我们就当是听你讲古经吧!” 队长说:“你们不嫌麻烦,我就说说吧!” “那要从我们这位说起了,我们现在的这位姓杨,是一个老红军,前年他带了一支队伍,又把我们十里八乡的民兵组织起来,解放了我们县城。组织上就因为他年纪大,身体又有伤病,不适合在打仗的部队奔波,就安排他当了我们县的,还兼着县武装队的总司令。他常来我们村,天晚了回不去就住在我们今晚住的这个窑洞。给我们讲革命的道理,指导民兵训练。他看到我们这里的人生活很苦,经常吃着少油缺盐的饭食,手头没有一分钱去买东西。不过,他又发现我们这大山湾里有人种的土烟长势很好,就觉得这个地方适合种烤烟,让我们先试试。 过了几天,他亲自带来用一个小布袋装着的烟种,说这是云南烤烟种子。我就问他怎么来的云南烟种?正好他那天晚上兴致很好,这窑洞里我们村的几个基干民兵都在,就给我们讲了半晚上他的故事。 杨说,他在云南老家的时候就是一个种烟的烟农,他们几十个人为当地一家大户种着五六百亩的烟田,他专门负责留种、育苗和烤烟的技术活,每年光烤烟一项就能给东家赚来上千块大洋。可是,东家却经常找各种借口克扣他们这些烟农的工钱。有一次,他连续在烤烟炉干了几个通宵,实在熬不住就打了个盹,结果把一炉烟烤糊了,东家就把他吊打了一顿,还让他们几个负责烤烟的人赔偿这炉烤烟的损失,要赔偿这一炉烟的损失,就要我们几个人白干三年活,拿不到一分工钱。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正好听说红军打到了云南,他们专收穷苦人,为穷人出气打天下,他就暗暗和另两个关系好的伙计商量着去投奔红军。他们开始想着偷了东家的枪,当作投奔红军的见面礼;可是,东家住在深宅大院,又有家丁守护,还养着大狼狗,实在没有下手的机会。 思来想去,最后他们就在一个夜晚,每人偷拿了一小袋烟种,背了几斤上等烤烟,放火烧了东家修在村外,离烤烟炉不远处专门存放烤烟的大仓库。就在库房燃烧起的熊熊烈火照映中,他们仨连夜启程投奔红军去了。 红军收留了他们后,他们几个就跟着红军一路来到了陕北。在长征路上,他们仨带的烟叶可发挥了大作用,过草地的时候,好多红军战士喝了不干净的水,吃了生冷食物,闹起了肚子。由于实在没有什么药物可用,有个红军大夫就把他们的烟叶收走,让闹肚子的战士嚼服,说来也够神奇的,那些闹肚子的人嚼服了烟叶后,都渡过了难关。剩下的一点烟叶在爬雪山的时候也发挥了作用,他们在雪山上缓不过气来的时候,每人换着抽上两口,呼吸竟然顺畅不少。那两个伙伴带的烟种都在饥饿难忍的时候和在野菜里当口粮煮着吃了,只有他带的这袋种子,缝在贴身的衣服里,再怎么饥饿他也没有舍得吃一粒。 现在的这些烤烟都是杨带着我们,亲自指导种植、培育、收获和烤制的。” 李九听了中年队长讲的烟种故事,彻底放下了心,也非常感动,觉得这个老红军非同一般。如果能接通西安水烟厂的销售渠道,把烤烟贩卖到烟厂,再从西安进一些食盐、火柴、布匹、西药之类的货物贩运到陕北,这一来二去可就赚大发了,何况西安还有黄红天的异姓大哥董承嗣能指点门路,引荐关系。 想到此处,李九简直就觉得这是上天专门给他安排下的发财机会。他对中年队长说: “明天走的时候,那两头当坐骑的牲口我们就空出来,驮上两驮烤烟,先试着往西安贩卖一下,如果这条路行得通,你们的烤烟我就全部包销了,如果行不通,我也就没有办法了!” 中年队长接过话头说:“你只要愿意帮这个忙,我们就很感激了,至于成不成,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谁又能打包票呢!” 李九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至于明天要驮的货物,两匹牲口最多也就驮个二百斤,不知该付你多少钱合适?” 中年队长说:“我们也吃不准该卖多少钱,你们做生意担的风险很大,干脆你们到西安把烟叶卖出去以后再说吧!” 李九:“那怎么成?你们这么不容易,不能不给钱,何况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呢!” 中年队长:“那就按当地土烟的价钱多少给一点吧,当地土烟二百斤也就买上一块大洋。” 李九:“那就这样,我先按一百斤两块大洋付给你,如果在西安能卖出更高的价钱,我回来再补给你们,你看怎么样?” 中年队长:“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九:“就这么定了,现在不早了,大家都睡觉吧!” 中年队长说:“现在快鸡叫了,我也不到屋里去了,这里炕大,我就陪你们睡在这儿了。” 第二天,中年队长叫人来秤了两百斤烤烟,又安排两个懂行的村民用油布包好烤烟,捆成便于驮运的形状,抬起烤烟捆,架上原来当做坐骑的那两头牲口背。李九把准备好的四块大洋当着众人的面交到中年队长手里,队长谦让了一番就收了起来。启程的时候,中年队长把一张写了字,盖着一个刻有镰刀锤头印章的纸片给了李九,并嘱咐他: “如果在路上遇到检查路条的,就把这个给他们看。要是到了国统区,要么烧掉,要么就藏好了,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现了。” 李九说:“放心吧!我会见机行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30、李九机智过关口 承嗣讲解破迷局 有了队长开具的那张路条,李九和黄红天在解放区一路走得很顺畅,每到一处都有村公所的人安排食宿,各方面也都受优待。只是进入国统区之前,最后一个村庄的民兵队长一再叮嘱,这段路崎岖难行,这边有解放区游击队开辟的游击区,出了山口,走上十里多路的川道,就有东北军设的一个关卡。 这个民兵队长知道李九和黄红天是为了解放区办事,热情很高,对他两照顾也很周到,亲自带了两个民兵给他两带路,一直送出游击队控制的地区,出了山口,指了前边的路线,才让他们牵了牲口向前走去。 到了东北军设置的卡口,自然免不了一番仔细的盘查。李九拿出他擅长模仿的特长,说出一口地道的东北话。他很快用几句话就攀上了老乡,又给负责看守这个关卡的连长手里塞了两块银元。东北人历来豪爽义气,更何况有了这些走私的商人才能发点格外的小财,所以并没有如人们想象中的那么严苛,也正应了那句老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那位连长一看李九他俩只是带了一些柴胡之类普通药材与烟叶,没多大油水,又遇上了东北老乡,就放他们过去了。 到了西安城里,黄红天依据董承嗣大哥给他讲过的一些印象,首先一路打问,找到了钟楼,又在钟楼附近的北大街很容易地就打问到了“万顺马”开在北大街上的商行。 到了商行门口,李九抬头望去,只见门头挂着一块足有单扇门板大小的招牌,上书三个斗大的行楷体“萬顺馬”,这几个字和秦安县城里“萬顺馬”的招牌分毫不差,落款书“晓峰安维峻”。黄红天虽不识字,但对陇上铁汉安维峻的声名事迹却听过不少。李九见多识广,看到这家商铺招牌竟然是敢捋慈禧太后虎须的安维峻所题写,知道商铺老板来头不小,实力自然非同一般。这才对黄红天一路说道的“万顺马”生意有多大,手段有多高明之类的话深信不疑了。 黄红天把小母马的缰绳交到李九手里,自己从这一排三间店面的中门走了进去。只见迎门是一排乌黑发亮的柜台,柜台后的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色货品,靠右手是一个紫檀木的八仙桌,六把明式圈椅围桌而立,桌子上的茶盘里有一把带梁的景德镇青花茶壶,周围倒扣着六只青花小茶杯,一看就知道是客商喝茶休息与谈生意的地方。柜台后站着三四个与黄红天年龄相仿的伙计,衣着齐整,精干利落。一看有人走进店来,有个伙计很和蔼地看着他,黄红天迎上去说: “董承嗣大哥在这里吧?” 伙计热情地说:“你找我们三掌柜啊!他在后院和客商谈生意哩。” 黄红天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并说这次是带了一些山货专门来找大哥的。伙计一听黄红天他们是从秦安老家远道而来,不敢怠慢,就急忙说: “你稍等,我这就进去通报!” 很快,董承嗣从后面走了出来,一眼看到黄红天,就紧走两步,一把拉住黄红天的手,又扶了黄红天的双肩,很动感情地说: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前几天刚听到从老家里来的人说,你丢下羊群不辞而别。我姑父很伤感,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愿意放羊的人。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呢!” 黄红天红了脸,低下头颇不好意思地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有空我慢慢给你说吧!” 董承嗣忙说:“看我高兴糊涂了,你大老远的来了,有话晚上再说,现在快到后院吃饭休息吧!” 黄红天指了指门外,董承嗣才看到李九两只手牵了三匹牲口还站在门外,董承嗣赶忙迎出门外,引导李九和黄红天从外面一个巷道的侧门进了后院。 这处院落前面靠北大街是一字排开三大间的“万顺马”商铺,商铺与后院相通,巷道里有侧门。后院很大,最靠里头是一座两层小楼,两侧库房、厨房、饭堂、牲口栏等一应俱全。黄红天好奇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切。他对院子周围廊檐下依次摆放的五口两人合抱才能围住,储满了水的大缸发生了兴趣。等伙计们帮着卸下货物,把牲口拴到马厩,添上草料之后,黄红天手摸大缸问董承嗣: “大哥,这些大缸是干什么用的?西安城里很缺水吗?” 董承嗣笑了笑说:“西安城里都用上了自来水,水龙头一拧,水就会哗哗地流出来,怎么会缺水呢!这几只大缸里的水是灭火用的,你看这些房子都是木头建造的,万一失火,就用缸里的水来浇灭。” 黄红天说:“原来是这样,这几口大缸里的水把我们村里的水塘都能倒满了。” 董承嗣陪着李九和黄红天吃过饭,又给他俩安排了一间客房,嘱咐他们先休息一下,晚上再谈事情,自己就到前边铺面照看生意去了。 晚饭过后,靠北大街的门面上好了门板,董承嗣就把李九和黄红天从通向后院的门里领进了商铺里,商铺的屋顶上挂着三盏明亮的电灯,黄红天这是第一次见到电灯,看到满屋照得如同白昼,觉得这大城市好神奇。董承嗣先招呼李九和黄红天坐在八仙桌旁的圈椅里,自己沏好了一壶安化黑茶后,也坐到了八仙桌旁,这时他们才开始谈话。 李九隐去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他跟着山东商队到西北贩运货物,在经过赵家堡时摔下马背,受了重伤,多亏黄红天和张老头精心照顾。伤愈后他就用商队留下的,让自己治伤养病的钱,买了三匹骡马,收购了一些药材,带了黄红天,打算自己单独做生意。 李九还把他们后来到达陕北,又辗转到西安这段路途的所见所闻如实讲述了一遍。黄红天也大致说了说自己不想在山沟沟里放一辈子羊,所以跟了李九出来见世面,闯世界的愿望。 董承嗣在西安已有好几年时间了,今年刚由学徒升任三掌柜。他的文化程度又是这班人里最高的,还喜欢读书看报,思想比较开通,对当前时事了解比较透彻。他向李九和黄红天两人大概讲了共产党的来历和主张;陕北根据地目前的处境;张学良少帅带领的东北军撤出东北,把东三省拱手让给了日本人;蒋介石调他们到陕西来围剿共产党。他们和共产党打了好几次恶仗,结果是损兵折将,吃了大亏。后来他们才明白过来,原来蒋介石是坐山观虎斗,让这两股势力互相消耗,目的是坐收渔人之利。现在东北军和共产党明里打,又不是真打,关系微妙而复杂。 目前,西安很多大学、中学里的青年学生爱国热情非常高涨,他们都赞同共产党“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主张,三天两头闹罢课,上街游行,发传单,喊口号。很多市民和工商界的人士都支持学生。还有许多有知识有文化的青年人通过各种渠道投奔到延安加入共产党,就连东北军与西北军中的一些中下层军官也被共产党发展成了他们的人。依目前情况看,共产党很得人心,将来打走了日本人,坐江山的还不一定是谁呢?我们生意人最好两边都不得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31、水烟厂验货出高价 做交易二进解放区 董承嗣他们在店堂里一边喝茶,一边说话。董承嗣对他两说,你俩带来的这些生意信息非常有用,我们“万顺马”包销西安水烟厂的水烟,这几年由于战乱,云南的烟叶经常断货,兰州的烟种有点退化,而且南方沿海一带人只认云南烟叶。你们说陕北能种出与云南同样的烟叶,这可是难得的商机。自古富贵险中求,往往越是封锁和查禁的严,越是赚大钱和发大财的好机会。我在西安城里也有一部分关系,陕北那边需要的食盐、西药之类的货物都能搞到。只要我们疏通了这条商路,何愁发不了大财啊!李九和黄红天听得是心花怒放,兴奋不已,只觉得自己将要时来运转,飞黄腾达了。 明天我们就把这两驮烟叶运到水烟厂去,你俩到时候不要发话,千万不要向任何人透露烟叶的来路,一切都由我来说。万一问到你俩,你们只说是从汉中一个客商处接的货就行了。李九连连应承,他们仨边品茶,边聊天,不知不觉已过半夜,他们就各自回到后边院子的客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那两驮货物运到水烟厂后,验货的事情办得很顺利。老板叫来制作水烟的大师傅当场开包检验,又在现场炮制了几片烟叶,最后把烟叶放入机器切丝压制出成品,还亲自装入水烟瓶吸食品尝,和以前保留下来的云南样品仔细比较,觉得这些烟叶制作的水烟劲头更足,比样品还好,应属云南上等烟叶。所以给出的价格比往常的云南烟叶还高出了两成,并当场付了现钱。临走老板给董承嗣说: “我们水烟厂云南烟叶货物断供都快半年了,这你也是知道的,库房里的存货也在一个月前用完了,订单无法交付,河南、浙江、福建、广州的客商几乎每天在催货。这二百斤只能解燃眉之急,如果还有烟叶请尽快送来,价钱好商量。” 董承嗣说:“现在兵荒马乱的,商路时通时断,我们也不能保证按时供货。但是,只要搞到货物,一定全部送给你们水烟厂,毕竟我们是多年的老搭档了,这你一百个放心!” 烟厂老板自是千恩万谢。 离开水烟厂,回到“万顺马”商铺,董承嗣就安排了一个小伙计陪着李九和黄红天去逛西安城,他则马不停蹄地动用各种关系组织运往陕北的货源去了。 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董承嗣就把各种货物备齐了,这些货物都集中在了“万顺马”商铺的后院里。毕竟是初次与陕北方面交易,董承嗣格外小心,他在装运货物时只把一些食盐、火柴等普通百货打包,还让那三匹牲口驮运。而把查得很严,又很稀缺的西药留了下来,打算让他们把沿途关卡的情况摸清了,关系疏通好了,下回再运走。 李九和黄红天临出发的时候,董承嗣打发了店里很机灵的一个小伙子与他们同行,还给这位小伙计牵的马匹身上专门驮了香烟、烧酒、腊肉之类的物品,这些东西既可以是普通贩运的货物,也可以用作打通关节的礼品。董承嗣还从一位关系密切的东北军团长处要了一张临时通行证。在把这张通行证交到李九手里的时候,他一再叮嘱: “在通过关卡的时候,不要完全指望这张纸片,关键时候要舍得花钱,还要随机应变。我让店里的这个伙计带了一些钞票,还有烟酒之类,再凭你的机智,应该能应付路上的事情了。” 李九说:“掌柜尽管放心,我也走过一回了,那些东北兵又讲义气,又贪财,还是比较好对付的。” 董承嗣又向那个小伙计叮嘱道:“凡事不要冲动,要多留几个心眼,你毕竟是本地人,路上多照顾点他们俩。” 一路上由于李九一行三人提前做了充分的准备,有金钱烟酒开路,又有那纸通行证护身,在国统区内走得还算顺利。 到了最后一道关口,还是由那个东北军连长负责把守,李九提了烟酒烧鸡先去拜见,一番推杯换盏之后,那连长已是酒酣耳热,当着李九与一个勤务兵的面,发了好一通牢骚,说上头把他们塞到这穷山沟里与共军拼命,他们当大官的却在西安城里寻欢作乐。过的日子和在东北时差远了,当初真不该舍了东北跑到这里来。李九一边劝酒,一边安慰,还趁那个勤务兵出去的机会,把一卷钞票塞到连长的上衣口袋里。连长拍了拍李九的肩膀,开始称兄道弟起来。李九随口说出要去北边做几趟生意的要求,连长满口答应,并说一切包在他身上,有财大家发。李九一再表白,每回生意都少不了给长官的好处。这最为要紧的一道关口算是顺利拿下了。 进入陕北根据地后,李九与黄红天他们走的还是原来走过的老路,枣岭村的中年队长上次给他们开的路条李九还带在身上,所以,也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到了枣岭村,中年队长叫人把货物都卸下牲口背,又逐样登记造册。除留下少量食盐、火柴等日用品自己村里使用外,其它的货物都安排民兵,要在第二天送去县城,亲手交给老红军县长,因为解放区太缺少这些东西了。 老红军县长有次曾经说过,他在延安亲眼看到毛主席都用皂荚洗脸,那些领导的夫人用草木灰泡的水洗衣服。这次李九运来的货物里有一箱肥皂,还有一些雪花膏,这些东西可是难得的奢侈品。中年队长全部原封不动地要运到县城去。 晚上,中年队长专门杀了一只小羊招待李九他们三个。住宿还在上次住过的窑洞里,中年队长陪他们一直聊到半夜,互相交换了许多各自的见闻和信息。李九和黄红天本就是穷苦人出身,听了共产党的主张和在解放区打土豪、分田地和减租减息的做法,看到解放区军民阳光灿烂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渐渐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有文化的青年,甚至是富家子弟,放弃了在大城市的优越生活,而要跑到陕北延安这块贫瘠闭塞的土地上来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了。他们也逐渐明白:共产党才是真正为天下劳苦大众谋取利益的政党,不由得心生向往。 他们在窑洞里着重商量了以后怎么更好地进行交换贸易的事情。为减短每次货物贸易的周期,中年队长决定在靠近国统区边界的一个地方设立交换站,以后就在那儿交易,不用再大老远地跑到枣岭村来了。这样做,每次贸易少说也要节约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他们在晚上商量好了办法,等第二天把送到县城的货物交给老红军县长之后,送货的人很快就连夜返了回来。第三天就开始付诸实施他们前天晚上定下的在边境附近设立交换站的计划了。中年队长组织了全村的民兵,又动员武装好了全村的牲口;由人挑、牲口驮,再加上李九带的四匹牲口,两大窑洞的烟叶一次就搬运到了他们谋划好的,靠近国统区的一个叫王家峪的小村子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32、王家峪闻听新气象 再通关探知大机密 到了王家峪村后,中年队长找到这个村的村长和民兵小队长,给他们看了介绍信。那村长一看是上级安排的事情,不敢怠慢,马上让那民兵小队长组织全村的人腾出了三间窑洞,用两只窑洞储藏烟叶,一只窑洞让李九他们住宿。 中年队长走的时候,留了两个精干的民兵在这里看守烟叶,接应货物,其余一起来送货的乡亲们赶了牲口返回枣岭村去了。李九他们在窑洞中和留下来的两个民兵谈了半晚上的话,从他俩的口里知道解放区最近正在大搞土地改革,贫雇农们都分到了土地,地主富农被斗垮了,现在非常老实,他们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每天在民兵的监督下和贫雇农一样下地干活了。贫雇农子弟为保卫分到手的土地和浮财,都争先恐后地报名参加红军。 解放区还发动了轰轰烈烈的妇女解放运动,废止了给小姑娘缠脚的陋习,虽然开始受到一些不开明而且守旧的老顽固们的抵制,但是,他们在从全国各地跑到解放区的热血青年们软硬兼施的强大攻势面前,彻底屈服了,“老顽固”“保守派”的大帽子往他们头上一戴,几场批斗会下来,再也无人敢于对抗了。就连那些已经裹了足的年轻妇女,也解下了裹脚布,参加了“妇救会”,加入了“秧歌队”,白天劳动,晚上到农民夜校识字学文化。一有空就纺线织布做军鞋,妇女们的行动得到毛主席的高度评价,他还说了一句震撼世界的名言:“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可是自从中国进入封建社会以来,对妇女地位从未有过的抬举与肯定。 总之,在解放区的每一天,你都能感受到无所不在的新鲜变化,仿佛连空气都是清新的。小男孩、小姑娘们都加入了儿童团组织,手拿红缨枪,戴着红领巾,站岗放哨,检查路条。似乎每一个人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东北军刚到陕西的时候,听了蒋介石的命令,围剿解放区的红军,打了好几场恶仗,其结果是损兵折将,没有捞到什么便宜。现在他们也变聪明了,不再像刚来时那么卖力地进攻解放区了。李九这才明白为什么关卡上的那些士兵只要收了钱就睁只眼闭只眼的原因了。 第二天,李九他们给牲口驮好烟叶,就向来时经过的关卡出发了。在快到卡口的一个隐蔽山湾里,李九让黄红天和那个伙计先在这里等待,自己提了烟酒先到卡口与那位东北军连长去接头。离卡口还有十来步,站岗的两位东北大兵就认出了李九,前两次李九经过的时候都给过他们好处,这回见了竟然像老熟人一样地打起了招呼。李九近前给他两每人的口袋里塞了一包香烟和几张钞票,顺便又问:“你们长官在吗?” 一个士兵就说:“我领你去见连长吧!” 他在前边带路,领到一处外面堆了沙袋,上面架着机枪的窑洞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里面有个腰挎匣子枪的卫兵走了出来,见来人是李九,就招呼了一声:“进来吧!” 李九走进窑洞,看到前两次打过交道的那个东北军连长,正站在桌前打电话,就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等待。连长打完电话,转身看了看李九。李九弯腰陪笑,表现出小商人特有的媚像,把手里提的东西举了举,小心翼翼地放到连长身旁的桌子上。连长向卫兵摆了摆手,卫兵知趣地转身出了窑洞;连长又向李九指了指身旁的一把椅子。李九哪里敢坐,他陪着笑脸说: “长官好!感谢您对我生意上的照顾”。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和包成圆柱状的十多块银元,双手捧给连长,连长毫不客气地抓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顺手打开抽屉扔了进去。李九轻声细气地说明来意,并说了还要来好几回才能把收购的烟叶运完,请长官多多照顾之类的话。 那连长从初次见面就对李九印象不错,所以说话也比较客气,就吩咐李九每次过关的时候都像这回一样,先来通报一声,以免万一碰到上级查岗就不好收场了。李九连连点头应承。 正当李九准备告辞的时候,那连长却用手示意他坐下,然后自己走到窑洞门口,探出头去向左右看了看,又返回来凑近李九耳边轻声说:“你是那边的人吧?” 李九明白他问话的意思。他也轻声回答说: “我不是那边的人,我只是一个商人,觉得这生意有钱赚,就冒险来做了,正好碰到你这样通情达理的好长官,实在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连长摇了摇头,似乎很失望地自言自语地说: “像这样小打小闹,何时能熬出个头啊!” 李九忙问:“长官还有什么更赚钱的生意吗?” 连长:“这赚大钱的买卖不是你能做得了的,何况稍有不慎会招来杀身灭门之祸!” 李九悄声说:“自古富贵险中求,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是现在这生意我不也是担着杀头的风险吗!长官有更大的买卖我们为什么不干他一回呢?” 连长沉吟了一下,就把嘴凑近李九的耳朵,眼睛却盯着门口,小声说:“我觉得你是一个有魄力,有担当的人。我实话告诉你,这当兵吃粮,提着脑袋过日子的生活老子实在不想干了。如果能弄到一大笔钱的话,我会去香港或者去美国。我有个结拜兄长跟我都有这种想法,他现在正好在军火库担任长官,如果有人愿出高价购买军火,我俩会想办法的。干成这笔买卖,我俩就有出国的本钱了。你要是能联系上那边的大人物,就来谈这笔大生意,如果不能,就当我没有说过这句话,你也当没有听到这回事。你还是贩你的烟叶杂货,我照例会给你通关的便利。” 李九说:“长官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们做生意的人,做梦都想着发一笔大财,常言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长官有这么紧俏的好的货色,何愁买家,我一定想办法联系上能出大价钱的大买主,如果有了好消息,我会马上来和你联系的。” 连长把李九送出门口沙包上架着机枪的窑洞,又在李九耳边悄悄说:“千万要谨慎小心,这事性命攸关,大意不得!” 李九离开关卡回到山湾里,领了黄红天和小伙计,牵了牲口,直接向关口走来,在关卡停留了几分钟,守关的士兵们装模作样地做了一下检查后,他们顺利地出了关口。之后就一路顺风地到了西安“万顺马”商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33、国统区学生忙反日 西安城倡导新生活 到了晚上,李九把董承嗣单独约到店铺里,向他详细说了这次通过关卡的时候,连长有一宗有关军火的大买卖要干的事情。董承嗣听完李九的讲述,就对李九说: “这事干系非常重大,无论是对谁都不要提起,包括黄红天你现在也不能对他说,等我想出好办法了再说吧!” 李九说:“我知道此事干系重大,没有对任何人透过风,我就觉得你是红天的大哥,说话贴心,有本事,办事又有主见,人脉又广,给你说了肯定有门路能干成这件大买卖。” 董承嗣说:“我也不一定能干成这桩买卖,先试试再说吧!别忘了我说的话。” 李九说:“我都明白,不会漏风的。” 在此后的几天时间里,董承嗣时常外出,一来置办货物,同时也为李九带来的大买卖牵线搭桥。 李九和黄红天在把烟叶交到水烟厂后就没有事干了,他们相约一起去逛西安城。 上次是小伙计领上他俩走了钟鼓楼周边的几条街,因为有人陪着,有点拘束,没有尽兴。这次出来,他俩是信马由缰,凭着感觉,由着自己的双脚,走哪儿算哪儿。结果西安城的几处大风景,比如城隍庙、汉长安城墙、大雁塔、大明宫、太液池、兴庆宫等等,都让他们在几天之内转了个遍。 黄红天玩的开心至极,他每到一处,都把西安的景致在心里和秦安县的泰山庙、兴国寺、城壕沿、校场里、凤山上的蓬莱阁、乡下的赵家堡子、梁家堡子等来比较,不免有一种大象和松鼠比高低的感觉。单说那西安城的城墙,高和宽几乎是相等的,那得要多少大青砖才能砌成啊!以前以为赵家堡的北墙可以摆下一桌席面,就够宽的了,现在和西安的城墙一比较,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因为西安城的城墙上面,就是像“万顺马”家那么大的马车,并排八驾也跑得开。 中午时分,他俩在老城根的一家羊肉泡馍馆里吃了西安人特有的羊肉泡。黄红天学着西安人的样子,把那死面饼饼一点一点掐碎后放在大碗里,然后再由师傅抓上一把切成薄片的羊肉与羊杂碎,浇上滚开的羊汤,撒上半把葱花芫荽,马上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可是当他吃到嘴里的时候,口感却非常一般,特别是那死面饼,吃起来老是粘牙齿,总觉得不如秦安的羊肉泡馍那么纯正,他还是觉得用秦安发面软饼泡在羊肉泡里的口感更好一点。 李九对西安城却有另一番感受,他看了那些历史遗留的文物古迹,心里对西安城有着一种由衷的敬畏感,在他心中的天平上,西安的分量远远超过了天津与上海。他没有想到远在西北的西安城竟有这样大气、古老而精美的建筑,文化底蕴如此深厚,难怪历史上有十三家王朝都定都西安。 这应接不暇的文物古迹无疑给他俩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而最让他俩震撼的是西安城里的大学生、中学生们。李九和黄红天几乎每到一处都能看到他们组织游行,高呼口号,给民众发表演讲,散发传单的身影。而且那些和他们村的桃花年龄相仿的女学生都是天足,穿着斜襟白上衣,黑色裙子,黑色方口布鞋,也有穿黑色半高跟皮鞋的,个个精神抖擞,器宇轩昂,没有一点羞涩与躲闪的小家子气。与青年学生们形影相随的是身穿黑色制服,头戴大盖帽的警察们,他们挥舞着警棍,装模作样地驱赶着学生们,而聚集听讲的民众却故意组成人墙保护着这些青年学生娃。也有身穿黄色军服的东北军和身穿灰色军服的西北军从街上走过。但是,他们并不太干涉学生们的事情。有时还会制止黑衣警察的过激行为,似乎他们支持学生们的成分更多一点。 学生们抵制日货的行动是很坚决的,只要是从街边店铺里发现日货,都会拿出来当众销毁。只不过店家们都很精明,他们对青年学生们的这套把戏掌握得很清楚,都把原来进的日货藏在别处,保护得严严实实,有的甚至换个国货的包装,就摆在最显眼的货架上;或着遇到相熟的主顾就私下交易。如果学生们把他们逼急了,就应景似的拿出一些不值钱或卖不出去的少量日货,给学生娃们去出气,也算是为反日表明态度。也有极个别的商家出于真正的义愤,清理了自家的仓库,上交了所有的日货。“万顺马”商号就是坚决响应学生号召,真正抵制日货的商铺,他们彻底清理了库存,把所有的日本货物都交给了青年学生,让他们当众销毁了。为此,学生们还给商铺门口挂上了一块“爱国商号”的大牌匾。 西安城里还让他两映像深刻的是,好多店铺里,街上的墙壁上,贴了好多由国民政府的蒋委员长和宋美龄女士发起倡导的宣传“新生活运动”的标语和招贴画,他们随意浏览了一些,对那些文字说明虽说没多大兴趣,但对图片上的画还是一看就懂,知道是教人讲文明,讲礼貌,尊老爱幼的。黄红天最喜欢看的是废除妇女缠脚陋习的宣传画。他到今天才明白,原来解放区政府和民国政府都不让妇女缠脚了,可是秦安县的乡村里还在摧残着小女孩们,六七岁的小女孩没有一个不缠脚的。 再说董承嗣自从到了西安“万顺马”商铺后,办事非常卖力气,对商铺的业务很快就熟悉了。他在空余的时间常到附近的大学里旁听教授们的课程,顺带也结交了几个大学生朋友,参加他们的活动,讨论中国的时事,不知不觉间也关心起国家的前途命运来。同时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共产党的主张。就在几个月前,他秘密地加入了共产党。 这次李九带来的这个重大信息,董承嗣在第二天就报告了和他单线联系的共产党负责人。他在焦虑中等待了三天后,今天接到了上级指示。因为解放区的军队中,武器极度缺乏,有的新建队伍里,三四个人才有一支步枪,所以上级指示他借贩运烟叶百货为掩护,亲自考察并全权负责这次行动。只要能弄到枪支弹药,可以满足对方提出的一切要求。 董承嗣得到指令,就很快组织起货物。这回他把为解放区准备好的西药全部打包在肥皂与火柴的包装里,全部绑扎停当,驮到五匹骡马的背上,自己亲自带队,由李九和黄红天领路,还像上次一样向陕北进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34、西安城突发兵变 董承嗣运走军火 董承嗣一行到了通向解放区关卡附近的古堡镇,李九提前过去拜见那位守关的连长。连长听说那边派来了联络员,就对李九安排说: “今晚八点,到前边小镇的‘古堡酒馆’当面商谈。” 李九赶忙应承道谢,放下随身带来的礼物后就返回了古堡镇。 晚上,董承嗣一行早早地出来考察了古堡镇的地形地貌,熟悉了镇上的街巷道路,然后到“古堡酒馆”订下了二楼的一个雅间,又点好了酒席上一应需要的酒水菜品,静等连长的大驾光临。八点一刻,连长穿了一身便装,手挽一支文明棍,在李九的引导下,进了雅间。他们寒暄礼让一番之后才落了座,董承嗣他们三个轮流给连长敬酒夹菜,吃得差不多之后,董承嗣向李九和黄红天使了一个眼色,他俩就悄悄退出了雅间,随手关上了门,然后站在门外守护。董承嗣和连长密商了好一会儿功夫,连长同意明天带董承嗣亲自去军火库查看货色,还留下一套东北军的军服,让董承嗣穿好后就在酒馆门口等着。 第二天早饭过后,连长开着一辆军用吉普车,来到酒馆门口,接了董承嗣,直接开到了古堡镇东头的军火库。 这座军火库其实是镇上一家大户的深宅大院改造而成的,为便于车辆出入,拆掉了院子的两堵围墙后安装了一个大铁门,院子的四周修了堡垒岗亭,外围架设了铁丝网,看着戒备森严,外人根本无法接近。何况镇里还住着东北军一个营的兵力。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出一刻钟,他们就能赶过来增援。 连长把车停在原来院门外的空地上,带了董承嗣来到大门口,向站岗的士兵出示了一下他的证件,说有公事要见军火库长官。那站岗的士兵一看是他们长官的结义兄弟,就直接领了进去。军火库的长官见连长还领了一个陌生面孔,心中猜想可能是那边的接头人。 军火库长官拉了连长到里屋说了几句悄悄话,出来后,示意董承嗣跟着他来到院子里,打开西边一间军火库的大门,进门后董承嗣看到靠墙一排码放整齐的弹药箱,那长官翻起其中一个长条形木箱的盖子,里面装的都是崭新的中正式步枪,右边一个长条形桌子上架着两挺捷克式机关枪,还有几架迫击炮,小木箱里都是子弹和手。 到了晚上,他们几个人又在古堡酒馆的雅间里聚齐了。军火库的那位长官提出了具体的交易条款:要求共产党方面为他们两个办好去美国或者香港的护照,并在花旗银行为他俩每人办一个两千美元的存折,外加每人一万元法币。董承嗣当场核实了他们所能提供武器的品种和数量后,把他们的条件全部答应了下来。并提出要在所有货物全部安全抵达解放区后再兑现所有承诺。那俩兄弟耳语几句后,提出让董承嗣作为人质,直到交易完成才能脱身。董承嗣很痛快地答应了。 这回的烟叶交换很顺当,两天就从解放区返回了古堡镇,不几日就到了西安。董承嗣立刻对上级汇报了这次考查谈判的详情。上级根据董承嗣带来的资料,很快通过内线的同志为那两人办好了化名的护照与存折等事项。上级还为董承嗣配备了一个军事方面的助手,并一再叮嘱董承嗣要谨慎行事。 就在董承嗣把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张学良和杨虎城将军对蒋介石进行兵谏,即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发生了。一时间西安城里气氛紧张而又热闹非凡,各方势力争相表演。共产党派出的高级代表团也被请进了西安城,解放区与国统区之间的边境战事也立刻停止了,各派人物都在揣测着,静观者事态的演变。 上级指示董承嗣,这是实施计划的绝佳时期,让他尽快行动,趁这难得的动乱机会完成这次任务。 董承嗣带了李九和黄红天,还有那位新加入的军事助理,混出西安城。 到了古堡镇,他首先会晤了连长和军火库长官,给他们看了护照与存折的照片,取得了他俩的信任。他们商定的具体实施办法是:共产党方面派出五六个人,穿上他们提供的东北军军服,拿上伪造好的提货单,开上一辆军用卡车,到军火库后,由长官查验装车。出库后,经过连长控制的卡口时,就以执行上级特殊任务名义,不得上车检查,由连长负责放行去解放区。卡车通过卡口一小时后,在古堡镇酒馆会合,由董承嗣给他两交付护照、存折与现金。 因为董承嗣和军事助理知道提取军火最为合理的运输工具就是军用卡车,所以他们早有准备。通过在东北军中的地下党组织,提前启用了在东北军中潜伏的一个开军用卡车的地下党员。至于接应人员,也早已在古堡镇潜伏等待好几天了。 晚上,接到连长派人送来的东北军军服后,他们又详细商量了行动计划和出现意外后的应对之策。 第二天,由西安派来的那个军事代表扮作上尉军官,黄红天扮作勤务兵,五个游击队员穿上东北军军服,那个潜伏在东北军中的地下党员开着军用卡车,早上十点钟到达军火库。经过一番例行手续的查验核实,按照预先商定好了的数量,把武器弹药搬上卡车。黄红天还趁库房守卫不注意,把一只勃朗宁手枪插在了自己背着的空枪套里。 一切都按原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由于西安发生的大事件,军队中人人紧张,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只要是长官下的命令,就没有人再敢节外生枝。从军火库提走武器的行动反而进行的格外顺利。就连后来军火库武器的神秘失窃,军火库长官与驻守关卡连长的失踪,也没有人再深查追踪下去。一切都在张学良被扣押,杨虎城出走,东北军内部火併解体中烟消云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35、拆解汽车翻山岭 组装一新赴延安 黄红天和那个军事代表押运着装了军火的军车顺利过了由连长控制的关卡,向前开行了不到五里路就变成了山沟小路,汽车再也无发开行了,早都等在这里的上百个游击队员和民兵们一看军火车开了过来,车上几个扮作东北军的游击队员早都脱去了军服,手里举着崭新的钢枪在空中晃着,大家就知道这次任务完成得很顺利。还没有等车停稳,就霍拉一下围了上来。大部分人还没有挤到车跟前,车上的军火就已经搬空了,没有拿到东西的人们感到非常失望与遗憾。游击队长与民兵连长碰头商量了一下,他们觉得再让潜伏的同志把车开回去无异于把同志送入虎口,而汽车到了这儿已无路可走,对这个庞然大物怎么办呢?站在旁边的几个壮实小伙子们竟然说:我们把汽车抬回去,献给毛主席,献给党中央。这话听着太不靠谱,却启发了一旁的司机,他说: “只要把汽车拆解后,搬运到有公路的地方,再组装起来还是可以开的。” 游击队长一听,就接着说: “那就这么办吧!咱们有的是人力,再调来一些牲口,由你来组织安排,我们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 这位潜伏在东北军中的司机可不简单,他本来是山东人氏,由于家乡闹蝗灾,庄稼颗粒无收,十岁的时候跟了父亲逃荒到了东北,在黑龙江的鹤岗煤矿当了一名下井挖煤的工人,不幸的是父亲不到一年就在一次瓦斯爆炸中命丧井下,他一下就成了孤儿。好心的工友们轮流照顾了他一段时间,可这并非长久之计,他也越来越想家。有一天凭着来时的记忆,自己一个人循着运煤车辆染黑的道路一直走去,身边拉煤的卡车轰隆隆地开过去,有好几次他都停下招手挡车。但是,不知是他个头太小司机没有注意到,还是人家根本就不想理他,总之,没有一辆车停下来。直到太阳快落山,他几乎快要倒下来的时候,有一辆拉煤的卡车嘎吱一声停在了他的身旁。从车上下来一个大约四十多岁,体型彪悍的司机师傅。他走到已经疲弱得快要昏过去了的小孩身旁,蹲下身体,和声细气地问了他的情况,当他知道小孩悲惨的身世之后,就再没有说多余的一句话,把他抱起放到卡车的副驾驶座上,拿出自己的一块粗硬的面包递到小孩手里,又倒了一杯水给他,看着小孩边吃边喝。还一再提醒:慢慢吃,慢慢喝。吃完一块面包,喝完一杯水后,司机师傅没有再给他吃的,他怕饿极了的人吃多了会撑着。他看到小孩吃喝完之后,精神和体力明显好多了,就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跑车,当个小助手,这小孩听了自是连连点头。从此,他就一直跟着司机大叔跑车拉煤送货,自己也在这十年中间摸清了汽车构造修理的各个环节,开车驾驶的技术也在同行中属于一流。 后来,他被征召到东北军中当了汽车兵,九·一八事变之后,东北军撤回关内,被派去围剿陕北红军,他是一百个想不通。他也非常赞同共产党的主张,又受学生们抗日宣传的影响,很自然地就被东北军中的地下党组织发展成了地下共产党员。这次被启用就立下了大功。 现在听到游击队长让他来负责拆解搬运汽车,这不是自己的看家本领吗!说干就干,他从车上搬下工具箱,选了几个看起来比较精明的壮小伙,他拿起工具一边讲解,一边示范。这个庞大的汽车就在这伙人的手里被五马分尸般的了。第二天不到天黑时分,所有的汽车零件都被人抬马驮搬运到了枣岭村。因为,从枣岭村到县城有一条可以走大马车的宽道,只要在个别地方稍加修整加宽就能通过汽车。 在之后的两天时间里,还是由司机和拆过车的几个壮小伙组装汽车,其他的人被动员起来修理通向县城的道路,而县城通往延安的道路是修成不久,能走汽车的公路。不到一周时间,这批军火由黄红天他们原班人马押运,在沿途每经过一个村庄,都有村民敲锣打鼓地欢迎,还有好多老太太、小媳妇、大姑娘,又是递水,又是塞鸡蛋,给红枣。有个老大爷从大老远的乡下赶来,他是平生第一次看到汽车,他挤到汽车跟前,摸着车头,一连声地感慨: “这家伙很费草料吧!一顿得喝多少水啊!” 惹得周围的姑娘小伙子们好一顿开怀大笑。出了这个村子之后,更有一个老大爷,背了粪篓,手握粪叉,跟着汽车小跑了好长一段路,可是他只看到汽车后边冒烟喘气,却没有看到汽车拉屎,他失望地停下脚步,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大个家伙,咋就不拉粪呢!” 黄红天从来没有这么被人抬举过,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 到了延安后,欢迎的阵势更加热烈,街道两边人们手拿红绸、鲜花挥舞着,舞狮队、秧歌队,学生们的宣传队都出动了,热闹非凡。在一个广场上还专门举行了交接仪式,朱总司令亲自给护送队员们胸前挂了大红花。黄红天被这里热火朝天的气氛搞得激动不已,就连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李九也如坠五里云雾之中,他到这一刻才见识了传说中被国民党一再诬蔑的延安竟然有这样阳光明媚,积极向上的新气象,这让他从内心产生了由衷的向往之感。 第二天,他们护送军火来延安的几个人,被召集到了一个宽敞的窑洞里,窑洞被布置成教室的模样,最里头的墙上正中一面红旗,上面是镰刀锤子交叉的图案,两面各有画像,其中边上的两个画像李九和黄红天在枣岭村村公所的墙上见过,知道那是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画像,其它四位大胡子和小胡子光头的画像他们不认识。画像下面是一个木制大黑板。黄红天悄悄问旁边坐的一个游击队员,那游击队员显出很惊讶的神情,然后,给他两很得意地介绍说: “那两个大胡子左边是马克思,右边是恩格斯,光头的是列宁,小胡子是斯大林,他们都是无产阶级的革命领袖;世界人民的大救星!” 一会儿,进来了一个穿了一身中山装,理着小平头,上衣口袋别了一只钢笔,右手拿着一张报纸的小个子,一看他器宇轩昂的神态,就知道身份非同一般。他一开口说话,就是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开头先表扬了他们这次运送军火的英雄壮举;下来说了这次行动的重大意义;又讲了现在国际国内的形势。他们听讲的人,当领导每次讲话停下的时候,都使劲地鼓掌。讲完这些让黄红天和李九似懂非懂的话后,操四川口音的小个子领导就在学员的掌声中离开了。下来是一个扎着裹腿,穿了一身灰布旧军服的指导员给他们作了具体的安排。 几个同来的游击队员当天就打发他们回了游击队,李九和黄红天被要求参加为期一个月的政治和军事学习,学习班就在他们刚刚开过会的这所窑洞里举办,开始学习的第一堂课讲的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在讲到“一切缴获要归公”这一条的时候,教官讲的格外详细,还举了好多例子。讲完之后,让大家讨论,又让每个人对照检查。黄红天不是一个笨人,他把挂在腰间,摸了无数遍,自己爱不释手的那把勃朗宁手枪连同枪套,在小组讨论结束,下堂课开始的时候,主动双手捧着,交给了教官。教官接过他交上来的手枪,把它放在讲桌上,然着他的双手抖了好久,并当众表扬了他高度的革命觉悟和革命自觉性。还说要为他请功。 一个月的政治和军事学习很快就结束了,这段时间虽短,却让李九和黄红天明白了许多革命道理,也让黄红天见识了各种武器弹药,还学会了步枪、手枪、手的用法。最让他激动的是,指导员还专门特批让他用自己带出来的那把心爱的勃朗宁手枪打了一发子弹。至于步枪他们大多时间都练了瞄准和刺杀。最后一天,每人才打了三发子弹,李九本来就有射击基础,三发子弹打了28环,成绩最优,黄红天三发子弹打了24环,成绩良好,这让他觉得心里老是疙里疙瘩的不愉快。 因为李九和黄红天对西安熟悉,董承嗣搞地下工作也离不开他两的帮助,学习结束后,上级还安排他两又回到了董承嗣身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36、师徒加入共产党 李九盗取仕女图 李九和黄红天回到西安后,把他们从进入解放区到延安的所见所闻向董承嗣绘声绘色地说道了两晚上,董承嗣感到这回延安之行他两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办事都格外精神。董承嗣继续安排他两向解放区秘密运送物资,只是先前的那个通道由于连长的出走,军火的丢失,那支部队被撤换,换防的是一只国民党的嫡系部队,再要通行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因此地下党组织又在蒲城、白水、黄龙、宜川一线的山区开辟了秘密运输通道,把从西安收集的武器、药品、爱国人士和华侨捐助的物资、人员等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延安去。 一年之后,经过地下党组织的严密考查,决定吸收他两加入中国共产党。那天夜里,董承嗣安排伙计们关了店门之后,在后院楼上的一个房间里,关好门窗,拉了窗帘,在靠东边的墙壁上悬挂了一面绘有镰刀锤子的的党旗,旗下的几案上放了一本油印的《共产党宣言》,由党的一个地下负责人主持宣誓仪式,董承嗣和店里一个两年前加入了共产党的伙计作为入党介绍人,在填写完入党志愿书和一张表格之后,宣誓,加入了共产党。 李九和黄红天入党后,因为李九具有非凡的本领,党组织了解到他是山东人,尤其是熟悉青岛一带的情况,就决定派他到青岛协助青岛的地下党在敌后去帮助开展工作。 李九在外闯荡多年之后,利用这个机会,又踏上了家乡山东熟悉的土地。山东早就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抗战爆发的时候,山东就是日本的后防出发地,所以受战火的侵害相对较轻,社会秩序还算正常,只是每个人都要有良民证,进出城镇关口,都要出示良民证,街市上巡查的鬼子和二鬼子,看谁不顺眼,就要检查良民证,全身搜查。当地的地下党组织被日寇破坏严重,开展工作的难度很大。 李九辗转到达青岛之后,隐藏在码头工人之中,通过地下党办好了良民证。码头上鱼龙混杂,几个日本头目控制着十几个中国工头,对工人看管很严,装卸货物都在头目的监视之下,工人们为了得到每月微博的薪水和配给的几十斤活命口粮,不敢越雷池半步。李九本来的任务是搜集码头运输货物的情报,伺机破坏军火,截留日本鬼子偷运出境的文物,可是大半个月他都没有得到一点机会。 当地的地下党也毫无办法,只得让李九辞掉码头的工作,把他安排到地下党经营的一个杂货铺里。白天他就是杂货铺的小掌柜,夜里和几个地下党的同志交换情报,开碰头会。 有一天,上级传来一个重要情报,有一幅从皇宫流落到青岛的唐代名画,被一个汉奸献给了日本驻青岛的宪兵司令,上级党组织让地下党想尽一切办法把它夺回来。李九和青岛地下党的同志接到这个任务后,经过多方侦查,确定这幅画就藏在宪兵司令在青岛的公馆里。地下党的几个同志设计了各种办法,最后都觉得自己力量太薄弱,成功的希望不大。当其他人都感到无计可施的时候,李九说: “我试一试吧!由我潜入宪兵司令的公馆,悄悄行事,如果不行,也不至于打草惊蛇,以后再想别的办法。” 他们几个人也觉得只能这么办了。 此后的两天里,李九到和宪兵司令部只隔一条街的公馆外围走了两圈,又到公馆对面的一个宾馆开了一间房子,在白天和夜里都仔细观察了公馆的布局与人员活动的情况。他看到,无论白天还是夜里,门口都有两个站岗的卫兵,每隔四小时换一班岗哨。白天的岗哨站在大门外,夜里的岗哨关了大门后,站在大门里面的门洞里。夜里还有一个流动哨,不时在院子里四下走一圈,拿着手电筒把花园门洞等各处晃一下,到门洞里和值班的卫兵抽支烟,说说话,交流一下就离开了。公馆的后面是一个小花园,花园有一个水池,里面是荷花,池子边上有一个亭子,一些花草树木;围墙足有两丈来高,墙头还拉了两道铁丝网。 看来,要进入院子,只有翻过后院围墙了。好在德国人的建筑最讲究建筑物与自然的融合,与周围环境的搭配。这座与位于湖北路29号原德国警察署,现在的青岛日本宪兵司令部一条街道之隔的小别墅,是依山而建,院子中小池塘边上的山石就是纯天然的,原来生长在这里的大树也保留了下来,白色大理石的墙壁,红砖砌的窗框,四周围的柱子保留着原石的风貌。屋顶铺着红瓦,有个高而尖,如同教堂尖顶的构件矗立在小楼的中央,最顶上是一根直刺云霄的黄铜避雷针,靠下面是装有玻璃的气窗。整个建筑与周围的绿水青山交相辉映,如同一幅美丽的油画。 在李九看来,这座看似威严的两层小楼别墅,要进入其中并非难事,院子中的山石树木,池塘荷花,都是天然的隐蔽物,那粗糙的原石立柱就是攀爬上房的最好路径,只要上了房顶,从尖顶下的气窗就能轻松进入楼内。只是楼内的布置就不得而知了,这个问题也不能忽视。 李九侦查回来之后,专门向当时担任青岛地下党敌工科长的王台做了汇报,王台科长听取汇报之后,完全同意李九的分析判断和行动部署。对摸清楼内布局的问题,他想出了解决办法。因为他本来就是青岛本地人,又是电工出身,这种德式小楼内部结构大同小异,离此不远还有一个外形与这个别墅一样的建筑,里面住着一位大学教授,他决定带着李九,自己带上电工的行头,让李九装扮成自己的助手,以检查照明电线的线路为名,进入教授的别墅,让李九仔细观察,熟悉建筑内部的情况。 李九借着这个机会,在进入教授的别墅后,不动声色地跟着王台,装模作样地顺着线路检查了每个房间,一直到了阁楼尖顶的气窗处,李九仔细看了看阁楼气窗的构造,发现气窗是推拉式开启的,并没有插销和扣锁,窗口虽然小一点,但以他的身形钻进来是没有问题的。 通过这次实地考察,李九几乎可以说成竹在胸。回到杂货铺,李九和王台又仔细合计了好一会儿,安排了万一出现意外的应对方案,在别墅外又安排了几个可靠的人员隐蔽接应。 第三天的半夜子时,李九穿着黑色夜行衣,潜行到日本宪兵司令别墅的后花园围墙之下,抛出爬墙索,麻利地爬上墙头,用披在背上的一张黑色山羊皮裹住两道铁丝网,翻到墙的里面之后,把爬墙索收上来,又从墙的内侧放下去,仔细看了看院子里,又向下抛了一个小石子。这就是他们道上常常使用的一手投石问路的伎俩,石子落地的轻微响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周围还是鸦雀无声,也没有看家护院的狗冲出来或引来狗叫声。原来,这个宪兵司令特爱安静,不喜欢夜里睡觉时有任何异响干扰自己的休息,家里佣人都要穿软底鞋,走路不能出声。李九每次行动,自然都是一套专业的行头,尤其是鞋子更是专业打造,多层熟牛皮的底子,两层熟山羊皮做的面子,穿着既轻巧又富有韧性,爬高蹿低,轻走疾跑,都既可靠又没有响声,简直就是黑夜里的一只狸猫。 李九确信周围是安全的之后,就顺了牛筋绳溜下墙头,稍作停留,很快从山石后蹿到了楼脚处,又机警地观察了四周,然后攀着楼角的立柱,像壁虎似的爬上了楼顶。楼顶上的红瓦铺砌的非常整齐结实,踩在上面没有任何的松动感觉,自然也就毫无声响。到了尖顶气窗旁边,李九向里面瞄了一瞄,楼上过道里小瓦数的灯发着淡淡的暖色光,他推开气窗,把头伸进窗口,屏住呼吸听了听,也没有任何声音。他抓住窗沿一个倒卷翻进窗户,又伸直身子把脚尽量离近地面,有一只手推上气窗,然后松开另一只手,脚手同时落地,几乎没有发出声响来。 据王台科长从外围去过宪兵司令家的人那里,在喝茶聊天中不经意间得来的消息,那张唐代名画就挂在客厅正面的墙壁上,平时宪兵司令不在家的时候,都是用一面与墙壁一样大的幕布遮盖住的,只有自己在客厅的时候才拉开幕布,而且总要在画前驻足凝视好一会儿,从他的表情看,似乎每次都有心得。王台还告诉李九,这幅画宽不足两尺,长有五尺多,画上有五个唐装女人,有一对白鹤,最突出的特点是画面中间有一个侍女肩扛一把大团扇。 李九听了这些介绍,心里说:不就画了几个女人和动物吗,有什么稀奇的!可是既然上级这么重视,自己坚决执行就是了。好在这个小楼的内部结构与白天去过的教授家的别墅没有多大出入,李九顺了楼梯,从阁楼来到二楼的过道里,在通往楼下大客厅的楼梯口,居高临下地观察客厅里面的动静,在微弱的壁灯光亮下,他看清了墙上的幕布,客厅的陈设。他向客厅的沙发上仔细一看,有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李九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有回想了一下昨晚在宾馆里观察的情况,的确有一个在半夜子时过后换班的哨兵是从客厅里出来的,按昨晚观察的规律,现在正是换班的时候了。 果然,那个躺在沙发上的哨兵站了起来,走近侧面墙上挂的一个大钟看了一眼,就扣好衣服,扎紧鞋带,提了立在门口的三八大盖,轻轻地拉开大门,侧身挤了出去。李九知道他是去换岗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哨兵刚一出门,他就溜下楼梯,轻轻掀起幕布,踩上靠墙的条案,麻利地取下墙上的画来。取画的时候他看清了画上的人物与王台告诉他的一致。卷好画后,他把画放进了王台专门给他准备盛画用的圆筒里。他盖好圆筒的盖子,背在背后,下了条桌,整理好幕布。正当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一眼看到了条案上的一只宣德炉,他出于职业的敏感与习惯,顺手就揣在了怀里,然后溜到门口,从门缝里向外看了一下,他看到门洞里要交接班的卫兵似乎在交流着什么,还没有分开。李九趁机溜出门,顺了墙根悄悄来到他进来的地方,拉了拉绳索,很牢靠,他就顺了绳索往上爬,快到墙头他换了一把手,怀中的宣德炉突然掉了下去,正好砸在了墙下的一块石头上,在静夜里发出“哐啷”一声巨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酸枣树》正文 37、宣德香炉大有来历 牛山道观暗藏玄机 中国人历来迷信鬼神,在祭祀神鬼祖先的事情上从来都不曾马虎,所以在制作祭祀法器的事情上总是精益求精,力求完美。到了明代几乎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大明三百年制作了无数精美的器物,而最具代表性的器物首推宣德炉。宣德炉被历来的收藏家所推崇,不仅是它的器形高雅,还因为它不同凡响的来历。相传大明宣德皇帝在位初年,宫内佛殿失火,殿内金银器物、铜像、珠宝都被烧为液体,融在了一起。于是,宣德皇帝命令朝廷工匠将其铸成铜炉。宣德皇帝询问铸造工匠说: “铜炼几次才能精纯?” 铸工回答说:“用六火炼铜,就会现出珠宝的光彩。” 于是宣德皇帝命令铸工炼十二火,把混合了金银珠宝的铜做成条。再用赤火熔化铜条,置于钢铁制成的筛格上,把先滴下的最精纯的选取出来制成炉,把仍存于筛格上的取出来制成其他的器物。 第一批铜炉制作于明宣德三年,在制作的过程中模仿宋代的技法,还用一种外国产的卤液浸润、擦拭、薰洗,把色彩变为蜡茶。到了宣德末期,采用外国进献的一批赤铜,经过多次的反复提炼,更加彰显了铜的自然色泽,外表淡黄,着色更加淡雅。后人评论说,宣德炉有五等色:栗壳、茄皮、棠梨、褐色,而以佛经纸的色泽为第一。鎏金的炉腹下铸成祥云涌起的样子,鎏金的炉口下部为祥云翻覆的样子,其色泽蕴藏于内,映出黯淡奇光,灿烂自然、柔和。至于鸡皮色,则是着火之气时间长了才出现的。 李九拿到的这只宣德炉,圆形桥耳,器型较大,重达四斤,也是从清宫中流出的上乘精品。后来才听说是清宫中的一个老太监捯饬出来的,被天津的一个汉奸搞到手之后,辗转到了青岛日军宪兵司令的手里。这宪兵司令也是极爱文物,把它摆在案头,时时把玩。 这回也是大意,李九一看宣德炉就大喜过望,随手揣在了怀里,没有绑扎牢靠,在将要翻越墙头时,一倒手,那沉重的铜炉滑了出来,从两丈高的墙头掉到了地上,正好砸在墙下的一块石头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门口的两个卫兵下意识的大喊一声: “巴嘎!” “斯拉斯拉!” 随着叽利哇啦的喊叫声,是两个日本哨兵拉动三八大盖枪栓的“咔哒!咔哒!”的响声,紧接着那两个卫兵抬起枪来,朝着响声传来的方向略一瞄准扣动了扳机,两声几乎连在一起的清脆枪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李九也被宣德炉的掉落发出的巨响惊着了,他的手一滑差点掉落墙头。两个日本兵的哇啦声使他加快了翻墙的动作,饶是这样,还是有一颗子弹擦过了他的肩头。当两个日本哨兵第二次退出子弹壳,再一次推弹上膛的时候,李九已经落到了地面。 埋伏在不远处接应的同志听到枪声,迅速冲到墙下,引导李九快速地离开这儿,跑到马路上停放的黄包车旁。早就憋足了劲的另一个长腿高个的地下党同志,把李九扶上黄包车,拉起就跑。接应的那个同志,手提驳壳枪紧跟黄包车,在后面掩护,没多久,三拐两跑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宪兵司令的官邸被盗,这让日军宪兵司令大为光火,这晚上整个青岛警笛声不绝于耳,日本大兵,汉奸二狗子像疯了一样,只要是大街上的行人都被搜查抓捕,可是直到天明,他们虽然抓了十几个夜里不得不外出办事的人,经过一番审问,还是一无所获。 第二天,青岛全城戒严,进行大搜查。有一个早就被日本宪兵和特务机关瞄上的地下党活动据点被连锅端了。在严刑逼供下,有一个知道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叛变,供出了李九和王台。 地下党活动据点被端和有人叛变的消息王台和李九很快就知道了,他们给李九伤口上了金疮药,包扎好伤口之后迅速地撤出了李九经营的那个杂货铺,又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觉得李九在青岛已无法立足,决定让李九带上盗出的唐代仕女图马上转移到敌人控制稍微薄弱,地下组织比较健全的平度去隐藏。 一经决定,立刻行动,王台和李九去掉画轴,把画芯叠成巴掌大小的一个方块,装进一个密封的铁盒里,又藏在一只装豆腐乳的小瓷坛中,让李九装扮成渔民的模样,上了一只小渔船,经胶州湾上岸后,经高密来到了平度。虽然中途遇到了两次检查,但是因为仕女图隐藏在了臭烘烘的豆腐乳里,那个瓷坛也是又粗糙又脏兮兮的,完全像是渔民的装备,所以并没有引起敌人的过多怀疑。 到平度后,李九把仕女图上交了当地党组织,并向党的负责人详细汇报了这次行动的经过,只是隐瞒了他临时起意,偷拿宣德炉差点使行动失败的过错。地下党负责同志表扬了他的功绩,答应他要向上级请功!李九很谦虚地推脱了一番,并请求上级再给他分配新的任务。负责人告诉他,先熟悉一下平度的情况,新任务很快会有的。 几天之后,平度地下党准备秘密组织行动,要为茶山、大泽山、云峰山一带活动的游击队搞一批武器,充实当地的游击力量,为即将到来的大反攻做准备。从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那里反馈来的消息,驻扎平度市的日军在牛山附近有一个秘密的军火库,军火就藏在山上道观的一个山洞里。 李九在地下党的负责人杨天华同志带领下,乔装成香客,来到牛山道观里,这里的吴道长对日寇的横行霸道烧杀抢掠早已深恶痛绝,曾经多次隐藏保护过我们的抗日志士,对我党的抗日主张和所作所为都发自内心的支持,对当地老百姓所受的苦难深表同情。道观中有好几个武功高强的年轻道士在他的安排下还加入了大泽山、茶山、牛蹄山一带根据地的游击队。杨天华和李九找到吴道长,说明来意,吴道长把他两领到玉皇殿后边的一间密室,详细介绍了道观中的秘密。 原来道观中的山洞是早年依据一个天然洞穴开凿的,以前主要用来藏粮,曾经以前的几代道长们在洞中也闭关修炼过。后来就闲置了下来,洞口就在山下。日本鬼子占领平度后,当地的抗日武装依据大泽山、茶山和牛蹄山一带的险要地形创立了游击根据地,日伪军为了对付共产党的抗日游击队,就在靠近根据地的牛山下用这个山洞设了一个临时军火库,由一小队日军和一个中队的伪军驻守。 吴道长说,其实这个山洞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只有历代道长才掌握。原来山下的洞穴经过人工的开凿修葺,里面比较开阔齐整,而洞的最里面,有一条曲折坎坷的天然缝隙直通山上玉皇殿后的密室,不知这个秘密的人就是在山下的洞中住上十天半月,也发现不了,因为洞底装有一个暗门,打开暗门循着天然石缝,有一条经过人工修整的暗道直达山顶。 杨天华和李九探知这么重大的秘密之后,如获至宝,感觉完成这次任务就是手到擒来,这军火库简直就是为游击队准备的。不过他两也看出,吴道长向他两和盘托出了道观中只有主持道长才能掌握的重大机密之后,变得神色凝重,不再说话。杨天华和李九高兴过后也冷静了下来,他两也在想:一旦盗走军火,无疑会给整个道观带来灭顶之灾,必须考虑周全才能付诸行动。下来他们商量了行动之后的善后事宜,决定一旦盗取军火成功,就让道观中的所有人都转移到大泽山的游击区,人员都安排到智藏寺中。其它需要吴道长配合行动和注意的细节也一并商量妥当了。然后,杨天华提出实地考察一下地道,以便确定需要的人员和工具。 吴道长没有再犹豫,他起身走向后边的墙角,掀起一幅绘有张果老倒骑毛驴的图画,按下了画后的一个按钮,这时随着一阵嘎吱作响,供桌下面方砖向两边分开了,一个两尺见方的洞口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吴道长点了一个灯笼,走在前边领着,杨天华和李九紧随其后,在道长小声提示下进了暗道,暗道内时窄时宽,有的地方几乎是垂直的,好在这山并不是很高,暗道也就六七百米的距离,有二三十个人每人负责一段传递,完全可以构成一条人工传送带,把轻武器搬运出来。洞底是一个设计得很巧妙的石门,采用机关开启,吴道长仔细检查了一下开启石门的机关,点了点头,示意返回。 出了暗道,返回密室,杨天华心里已经有了成熟的行动方案了。他把自己的想法向吴道长和李九讲了一遍。第一步,挑选三十名游击队中精干的战士从后山秘密潜入道观中,由道长安排隐蔽;山下洞口远处安排两个眼力好又灵活的地下工作同志观察军火库守卫鬼子的动静,由他们用手电筒的三下闪光向山上发出行动的信号,遇到危险就用红布遮了电筒发出红色闪光,由山上观察的同志向洞中报警。第二步,行动成功以后,迅速把武器从后山连夜转移出去,由等在后山的人用绳索坠下悬崖,再由山下的接应人员运走。第三步,由道长马上通知道观中所有人员,并在完成了传递搬运任务的三十位游击队员帮助下,从后山连夜撤离道观,转移到大泽山的智藏寺中。好在由于战乱,道观中的道士不过十人,附近也无百姓。只是为了保密,没有提前告诉其他道士,所以转移起来并不费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