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下》 正文 其一 噩梦 黑暗。 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在黑暗的最深处,发出黏|||腻的恶心响动。 还有那令人魔障的窃窃私语 陌生的语言,意义不明,绝对不可去仔细聆听的邪恶喃呢,犹如魔音,即使捂住双耳,也依旧穿透大脑,摧残理智。 azath一thhasturshubth一thnyar 闭嘴! zharithaall一ig一r 求求你!不要再说啦! nugyeb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听! eiangr “哈——!!!” 我猛地睁开眼睛,从噩梦中挣脱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到胸口因为过快的心跳隐隐发疼。 身体还未脱离睡眠状态,手脚的肌肉一阵阵的发软。我只能干瞪着眼,等待身体跟上大脑的节奏,被迫品尝噩梦的余韵。 素白的顶灯在黑夜中,与天花板融为一体,在我迷糊的视线中呈现灰蒙蒙的一片。窗外只有些微的路灯灯光,马路上也一片寂静。即使不去看摆在床头的手机,我也能推测到,现在最多也就凌晨三四点的样子,正是一切生物陷入深沉睡眠的时刻。 但我,睡不了 心跳已经渐渐下去了,疼痛也随之消失,可噩梦带来的恐惧,仍然盘踞脑海。明明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却害怕地不敢闭眼。 抬手抹脸。 啧!全身都是冷汗,背后和床单黏在一起,难受。 如果是在四年前,我还会不爽地骂两句,然后在朋友圈里放毒,或者在游戏里浪一圈以发泄心中的郁结。但是现在 无言地从床上坐起,赤脚走进主卧的卫浴,站在洗漱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是一张疲倦c颓废又毫无生气的老男人脸,一头半长的自然卷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像一团杂草。胡子拉碴,黑眼圈浓重,棕色的虹膜反不出一丝光亮。 简直没有一点人样。 我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老男人也跟着露出僵硬的假笑,看上去十分诡异。 这副表情去坐地铁,绝对会被安检拦下请去喝茶。 在心中自嘲一句,我卸掉了脸颊肌肉的力道,镜中人立刻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看着反倒比刚才顺眼了一点。 不再多做停留,转身进了淋浴间,用冷水将全身草草冲了一遍。冷水冲刷过皮肤,带走粘人冷汗的同时也洗掉了噩梦残留的郁闷,使我精神一震,头脑终于清醒了不少。 接着我套上一件干净的背心,带着一身凉气,走进来卧室隔壁的房间。 这间十五平米的房间,原本是套型的副卧,被我改成了画室。像我这种人,是不会有朋友到家里留宿的。 成家?呵。 画室里一片漆黑,借着窗户外的一点灯光,能够隐约看出四面墙的墙角斜靠满了大大小小的长方形板子,都是油画的画布。唯有窗边立着一人多高的柜子,那是用来存放暂时用不到的画具和颜料的地方。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板凳和一个画架,周围零散的放着各种打开的颜料罐和边缘还沾着颜色的油画刀。 画架上有摆放着画布,100x80的尺寸,竖放着,能看到上面画了东西,但是光线不足,看不出画了什么。 伸手往门边的墙上摸索,很快找到了顶灯的开关。 “啪嗒!” 金属拨片的跳动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连炽光灯点亮的“噔噔”声也是如此。 刺眼的白光一瞬间充满房间,我感到双眼一阵疼痛,眯起眼睛适应了半晌,才看清东西。 目眩c怪异c猩红与荧光蓝的纠缠物 画架面向着门口,我一眼就看到画布上面的内容。其实不用看我也知道,因为我就是作画的人。 这足以让观者感到头晕c恶心c烦躁的精神污染物,正是我一笔一笔画下的。 走到画架前坐下,拿起刮刀,将画布上的一小块颜料刮掉,再换画刀直接从钴蓝颜料罐里挖出一大块颜料,往画布上刚刚刮掉颜色的地方推色。 一时间,空气中只有金属刮擦过颗粒表面的“沙沙”声。 我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要画什么,我所做的全部,只是随性地涂抹颜色。我的恩师常说,画是人心的反映,善者见善,恶者见恶,过于注重形象反而会本末倒置。而完全继承恩师风格的我,作画时都是放空大脑,让手指和手腕自由挥洒。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最后的成品必定会是一只或数只不可名状的怪物。 就如我现在画的这一幅,堆砌在画室四周,正面对着墙壁的许多幅,全部都是各种各样不可名状的怪物。扭曲的触手,臌胀的肉块,交错的利齿,变形的瞳孔,尖锐的鳞片,黄绿的粘液和其他一些根本不敢细看的器官,填充满整张画布。全是我在落下最后一笔,纵观整幅画时,才愕然发觉自己画了什么。 我知道导致这个现象的原因,却已放弃去纠正。 这种画,我从不拿到外面去,摆在朋友店里标价贩卖的,都是些写生的静物风景或者人物肖像,是我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松懈才画下来的。我善用野兽派画法,就算是一盘苹果也能画出狰狞来,因此被开店的朋友吐槽过好几次,说我的画总是吓跑客人。 我的这位朋友,是少数知道我情况的人,我也给他看过几幅怪物画。一米九的东北汉子,硬是吓得脸色惨白,差点和我绝交。但那之后,他倒对我更加照顾起来,私下里还查了不少家族遗传精神病的资料,也对我画中的怪物做了调查。 其结果,病是一丝丝希望都没有,但怪物却有意外收获。 克苏鲁。 我的那位朋友在某一天,告诉了我一个不像神话的神话体系。他指着我给他看过的一副画,指着画中脑袋看起来像章鱼的深蓝色巨大怪物,对我说这个应该是克苏鲁。 对于克苏鲁神话,我以前并非一无所知。还在读大学时,我肝过的不少游戏里,有克苏鲁神话的元素,也看过《迷雾》c《颤栗黑洞》这类克苏鲁背景的电影。我知道那是一个冷酷无情,黑暗绝望,邪神遍地的世界观,但再深的层次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我读完了hpl一vecraft的所有小说,对那位死于1937年的恐怖小说家的人生轨迹了如指掌。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画中有他笔下那些来自太空的邪神的影子。但这说明不了什么。 爱手艺先生的小说所描绘的,是人类对于未知宇宙的恐惧,直击生物最原始的本能。而由他为源点壮大起来的克苏鲁神话体系,早已渗透到欧美恐怖文化的角角落落。就如同亚洲古典文学中,出现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有些邪神的模样,即使不知道名字和出处,也早已为世人熟悉。 我也一定是受了影响,才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画出像是邪神的怪物。 这些画连我这个执笔者都感到厌恶,但作画的过程却能让我感到身心的平静。作为疏泄疗法的一种,我将每晚噩梦带给我的压抑,宣泄在画布上。以获取短暂的平衡,尽量延长我彻底陷入崩溃的时限。 拿起手边的抹布,擦掉画刀上的蓝色颜料,从镉红颜料罐中挖出一块颜料,继续作画。刀面斜贴着画布,抹开大片的猩红。脑子里什么都不想,眼睛里什么都不看,只是麻木的转动手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我从冥想一样的空洞中回过神时,窗外天光大亮,已经可以听到马路上车来车往的喧嚣和楼下小区居民的谈话声。这些来自人间世俗的声音,是那么的亲切可人,让我感觉到自己还在人世的安心。 我在这里,坐在自己的画室里,而非处在另一个冰冷疯狂的世界。 “食尸鬼” 张嘴嘀咕了一句,由于喉咙干渴,声音有些沙哑。 画布上蹲着只狗一样的东西,以红蓝二色来表现明暗,显得它更加丑陋。那东西的身体像人,脑袋像狗,皮肤褶皱,獠牙外露,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凶光。比被生化武器摧残过的丑鬼,还要面目可憎。 若要和克苏鲁中的邪神对号入座,那就是《皮科曼的模特》里出现的食尸鬼。 它丑的我不想多看一眼。 低头,从地上的工具中找出刮刀,在画的角落刮出我的笔名——白疯子。接着就这么将未干的油画从画架上取下,丢弃在画室的角落,正面对着墙。 回到卧室,我发现放在床头的智能手机屏幕是亮着的,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我那朋友在十分钟前发来了一条信息。 “!” 居然有生意上门?! 什么忧郁,什么阴沉,什么精神疾病,全部不及金主重要啊! 我几乎跳起来,赶紧换上一身能出门见人的行头,拿皮筋把头发一扎,揣上手机钥匙钱包冲出门去。 我名叫魏仼壬,男,27岁,是个在魔都默默无闻的草根画家。患有家族遗传精神病,自觉正常的时日无多。正为攒够住院费,而努力赚钱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二 红衣女子 我所租的公寓,在魔都算是地段比较偏的,但还勉强摸得到繁华区的边。这一片的房价,在寸土寸金的魔都算是良心,再加上我住的是三层,房价更是往下压了不少。 这点高度,我都懒得等电梯,直接从楼梯间一路小跑下去。在地下停车场,一众油光锃亮的小轿车中,找到了我那辆停在角落的小电炉。 我这坐骑还是我在读大学时,问家里要钱买的,骑了五六年,早就到处是毛病。我扭着钥匙打了两分钟的火,它才哼哼嘁嘁的发动。咆哮着老虎一样的嘶吼,以比狗快一点的速度驶上大街。 今天空气还不错,春夏季的魔都,吹拂过的是来自海上的清风。不像秋冬季,把内陆的雾霾都蒙在天上。我先在龙阳路上开了一段,接着转进内环高架。七八个戴着橘黄安全帽的外地民工骑着电瓶车,从我右手边超车而过,转眼开出去老远。在过江的时候,我轻易的超过了一辆自行车,骑车的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小青年,累的满头大汗。 在内环高架上行驶了十几分钟,向右一拐车头转入了南北高架,在重庆南路的口子冲下高架,紧接着往左一转进入了淮海中路。 淮海中路有一种独特的氛围,也许是来自两边遮天蔽日的行道树。它们健壮的枝杈伸展在路面之上,形成百米长的绿色隧道。比起喧嚣嘈杂的南京东路,我更喜欢这里的清凉。 骑着小电驴,在阳光斑驳的树荫下前行了数十米,直到一家招牌上写着“竹里馆”的店门前停下了车。 这间临街的铺子,以墨绿色的竹子为外部装饰,招牌用的是白色的毛笔字字体,大片橱窗的内侧用竹帘遮挡,整体风格清醒脱俗古色古香,颇有种远离世俗的孤高感。但其实,竹里馆是一间白天咖啡厅晚上酒吧的洋店,老板兼坐|||台酒保,是一名三十后半的膀大腰圆的光头大汉。光是我坐在店里的那点时候,就目击到好几拨初来乍到的游客,看见老板时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在路边停好车,推开了竹里馆那做旧的竹编拉门。 一眼扫去,店内的装潢尽收眼底,是彻头彻尾的现代小资风。照片墙c留声机c酒吧吧台还有我的那些野兽派油画。 与外部的风格差异之大,让人有一瞬间的倒错感。好像刚才拉开的不是店门,而是任意门。用我那朋友的话说,这是反差萌。 我往吧台那里看了看,没发现我那朋友油亮的大光头,倒是看到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一名脸大如盘的妹子,正拖着下巴坐在吧台后面。那妹子也是东北来的,几年前来魔都闯荡,因为学历不够,人长得也不漂亮,找不到工作差点流落街头。后来被我朋友捡到,看在是老乡的份上,给了姑娘家一口饭吃。 妹子名叫沈小敏,二十不到,人其实不胖,就是颊上堆肉。再加上眼睛特别细小,正面看脸,整个像是眯眼肥猫似得。坐着不动时,都分不清她是不是醒的。 现在这是睡着了吧。 我走到吧台前,把手搭在台面上,沈小敏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果然是睡着了。 我当即在台面上敲了敲,叫了一声小敏。 “白老师,你来啦。” 沈小敏立刻坐正,明显是吓了一跳,但那脸上是一点也看不出区别。这眼睛是睁是闭,只有微妙的差异。 “王光头呢?” “老板回家补觉去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条信息把我叫来,他人却回家睡觉去了?! 我赶紧问:“那买主呢?还在吗?” 沈小敏朝店的里处,屏风隔断那里指了指,还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在里间坐着呢。穿着红裙子,贼漂亮一大姑娘!” 我汗。在沈小敏的观念里,眼睛比她大的都是漂亮姑娘。 “那好。我进去和人谈生意。你给我送两杯摩卡进来。” “一k,给你弄个可爱的拉花。” 沈小敏比了个手势,就转身去摆弄咖啡机去了。 我整了整衣服,拨拉几下头发,压下浮躁的情绪,才迈步走进里间。刚绕过隔断,就见画前站着一缕窈窕的红色。黑发盘在头上,露出线条纤细的后颈,削肩柳腰,一字领的贴身连衣裙,收腰的设计衬托出臀型丰满大腿圆润,却不显得肥胖,小腿修长再加上红色细颈高跟鞋的加成,更显曲线的优美。 哇塞!贼漂亮一大姑娘! 光是这背影,就足以秒杀大多数女性了。要是拿她当模特儿入画,就不能用野兽派的笔法,要用细腻的笔触来表达女性的柔美。姿势最好是斜靠在罗马柱上,从上方打光,裙子换成露背的款式。让女性性感的背部呈现发光的亮泽,臀部下方用浓重的阴影来凸显圆的概念,同时增加神秘感 “白先生。” “啊!” 我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红衣女子已经站在我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刚刚自己居然盯着美女的背影发呆起来,这不显得自己跟个痴汉似得。 我心中一跳,暗自掐了把大腿,强制镇定。 “不好意思。女士,您的背影实在太美,不禁让我看的入迷了。” “早就听说白先生是个有趣的人,今日一见果真不负名声。连调情的话,都说的一脸正直。” 红衣女子半真半假地嗤笑一声,这算不上友善的笑容竟然也带出无限的风情,妖艳的令人呼吸一滞。红唇轻起,露出一点洁白的贝齿,浓密的睫毛像羽扇,翘起精致的弧度,黑白分明的美眸里闪着幽深的光,揪着人想要一直看下去。 “这位女士,您愿意做我的模特儿吗?” 我这话一出口,红衣女子的表情立刻变得复杂起来。怕她有什么误会,我立刻解释道。 “我没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我这人有个癖好,见到好看的人就想画下来。您要是不方便,那就算了。我们谈谈买画的事情吧。” 红衣女子没接话,而是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看,似乎是在观察我有没有说慌。我知道自己是副什么鬼样子,颓废的眼珠子里根本不存在神采,看上两眼都会觉得无趣。但红衣女子像是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津津有味地打量了许久才收回视线。 “好吧。我们来谈谈买画的事。” 等人转过去了,我才偷偷吐出口气。美人的注视,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之后,我们寻了张桌子坐定,刚好这时,沈小明端着两杯咖啡进来。之前说的可爱拉花也给予兑现,我的杯子里飘着圆滚滚的兔头,红衣女子的杯子里则飘着卡通的小蛇。 “两位慢用。” 沈小敏喜滋滋的走掉了,我端起摩卡喝了一口,柔滑的奶味很治愈人心。 “还没有请教您的名讳” “我叫娜拉。” 娜拉伸手将鬓角的几缕青丝撩到耳后,礼仪姿态都非常优雅。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右耳耳垂上,戴着一只精巧细致的金扇子耳饰。 娜拉?只有“娜拉”?不会是假名吧。 “不知娜拉小姐看上的是哪幅拙作?” “白先生,我看上的那一幅,怕是你不肯卖。” 这么故弄玄虚?我巴不得把店里挂的画,一次性推销出去呢。哪还有揣在怀里不肯放手的。这娜拉看着是个美女,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心里带着隐隐的不安,我回应道:“说笑了。娜拉小姐,画都是明码标价的,哪有挂出来不卖的。” 娜拉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说道:“我刚刚在店里,已经鉴赏过白先生的画了。虽笔法豪放,却不失画中神韵,确实功力非凡。可惜都是些平常的风景人物,实在是糟蹋了白先生的好画技。” 哎呦,这高帽扣下来,我都不敢接。怕不是帽子里藏着铁砣子。 “您的意思是,要定制内容吗?您是答应做模特儿了?” “并不是。”娜拉断然拒绝,我都还来不及失望,她又接着说,“不知道白先生还记不记得,四年前轰动画坛的鬼才之作——黑山羊之子。” “!” 胸口一阵心悸,手抖的差点摔了杯子。 黑山羊之子,我当然记得,因为那是我画的第一只怪物。也是唯一一只流传出去的怪物。那时我年轻气盛,正为画技的突破沾沾自喜,越过恩师的把关,擅自把画寄给展会,结果引发了大事件。但当时我是匿名投稿,没有人知道《黑山羊之子》的作者是谁。 事到如今,怎么会有人因为它而找上我? 我抬眼看娜拉,她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道是否已经看穿我的慌张。 “当然记得。我好歹也是混这口饭的,这么大的事件想不知道也难。据说当时的展会里,几乎所有看到那副《黑山羊之子》的人,都声称感到了不适,甚至有十几人因为近距离观看了它,而一度陷入昏迷。后来由于太过邪门,该画在无人认领的情况下,被火化销毁。” “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娜拉蹙着秀美,好像真的非常痛心疾首万分惋惜的样子,“明明是百年难出的神作,却因为太过杰出而被惧怕它的俗人摧毁。” “确实有些可惜。” “所以,我想请白先生再画一幅《黑山羊之子》” 在我惊恐的视线中,娜拉从提包里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摆在我面前。那是一张清晰的油画的近照,画上是一只乍看像树一样的怪物。因为像素有限,照片里无法呈现所有细节,可混杂着阴冷的可怖气息,仍然透过视觉传达给了观测者。 画展是禁止拍照的,我一直以为那幅画没有留下任何图像信息,随着时间的流失会逐渐被人淡忘。没想到,居然有人私下里偷拍了照片。 娜拉像是没有发现我的异样,继续说道:“我相信以白先生的能力。一定能完美还原出黑山羊之子的风采。” 我盯着照片,根本挪不开眼,那些原以为早就忘记的细节,不受控制的逐个浮现脑海,皮肤的质地,触手的颜色,还有那深色背景中潜藏的暗影。想起的越多,心中的恐惧越盛,直到最后手脚冰凉指尖发麻。 “你到底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回答我,这画卖不卖。” “恕我能力有限。无法满足娜拉小姐的要求。” “你别急着拒绝,先看看定金如何。” 娜拉再次从提包里拿出一件东西摆在手机旁边,是一张对折的纸条。 “我既然找上你,自然是知道你的情况的。想要解开你背负的家族诅咒,就去这个地址。” 说完,娜拉拿回手机起身告辞,走的是潇洒干脆。徒留我这个饱受打击的精神病患者,呆滞地坐在原位,瞪着纸条发呆。 娜拉前脚离开,沈小敏后脚就跑来张望我。 “白老师,生意黄啦?” “哈————————————” 我一头砸在桌子上,像是要死了一样出气多进气少。沈小敏是个好妹子,被我吓了一跳,还记得安慰人。 “那啥,白老师你别泄气。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总有能和你看对眼的。” “小敏啊。” “啥?” “我饿了。给口饭吃。”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三 地址 竹里馆的日间菜单上,有五种盖浇饭三种意面和十余种甜点,先不说味道如何,光那个价钱就足以吓跑客人。所以白天的竹里馆门可罗雀,绝对只不是我那几幅装饰画的原因。 店里东西贵,沈小敏没敢给我上店里的食物,而是把自己省下的打算当午饭的包子匀了两个给我。我一口包子一口咖啡的,把早饭对付了过去。走的时候,把娜拉美女留下的纸条揣进兜里。 我感觉这事还没完,以我混迹魔都多年来的经验看,即使我在这里强硬拒绝了,人家必定还有后招备着。越是背景深的,越是讲究先礼后兵,要是不懂圆滑处事机智自保,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这个无依无靠的穷画家。 我跨坐在小电驴上,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在通讯录里翻上翻下,总算在一列乱七八糟的id名里找到要找的人,给“小灵通”的id名发了条信息过去。 对方几乎立刻回复了。这人是重度手机依赖症患者,秒回信息是常态,所以我在发出第一条信息后,就接着编辑起第二条信息了。 把手机塞回兜里,发动雷声大雨点小的老爷小电驴,离开了淮海路。这次是一路向西,中间换了几次道,随着目的地的接近,路上的车辆行人逐渐拥挤,直到能瞥见城隍庙那黑压压的瓦片屋顶时,小电驴在路上已经开不动了。 我寻了处空位,把车停好,然后徒步走进人群。才走出两步,就有三四名身穿皮草手夹香烟的中年女性于我擦身而过。好像不在肩上定个毛领,都不好意思自称是魔都女人。现在魔都还没有入夏,气温尚算清凉。这要是到了盛夏也这么穿,可不得捂死人了。 我没往人山人海的庙堂里凑,而是钻进了城隍庙外的一条巷子。也就一转,几步路的距离,街面上的人流量竟是少了三分之二。 我要找的人,正坐在前方的路边摊里,对着一碗面吃的稀里哗啦满头大汗。那人穿着一件红白格子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土到没眼看。我脚下不停,直接走到他那桌,在对面的位置落座,招呼老板要了碗牛肉面。这摊子一碗面只要九块,虽然肉也只有薄薄两片,但胜在面量十足,管饱。 凑近了会发现,吃面的这人远看好像吃的很香很投入,其实眼睛斜到旁边并没有看着碗里,而是盯着桌上摆的手机。 “你这是拿手机下饭啊。胡学长。” “哟,小魏你到啦。好快哦。” 胡学长抬头瞟了我一眼,又继续低头看手机。 这个重度手机依赖症患者 一般人也许会觉得被轻慢了,而感到不快,但我是一点想法都没有。这位胡学长,全名胡叶华,是大我一届的学长,在学校里主修室内设计。其实,在艺术院校里不同专业间有很深的歧视和偏见,学设计的看不起搞文化的,搞文化的不承认学设计的,两边的学生大多两看相厌,很少有来往的。只有胡学长是例外,他在学校里还有个响亮的外号,叫包打听。 上到哪家组织要办展会,下到系花跟男友分了没,都能找他打听。 可以说,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魔都这块地就鲜有他不知道的事。在毕业后,更是直接做起来情报贩子的营生,业务范围涵盖整个江浙地区。 胡学长善于收集情报c整理情报,甚至是操纵情报,在黑白两道里都有门路。之前,在微信里说自己闲,指的是他的人,而不是他做的事。这位学长在社会上打拼出招牌后,就很少与客户露面谈生意,取而代之的是通过网络连接,走的是神秘黑客路线。他那几部从不离身的手机,不仅是娱乐通信道具,更是赚钱道具。以前还传出过“他的手机里藏有全国大人物的秘闻”这种不靠谱的谣言。 至于胡学长是因为手机依赖而变得擅长收集情报,还是喜欢收集情报而患上手机依赖,这就不得而知了。 我与这位学长的交情始于分配到同一间宿舍,那时我读大二,被学院里的风气荼毒,对这位设计系的新室友非常不喜欢,隔三差五的找茬,结果被学长大佬教做人。那之后又发生了一系列鸡飞狗跳的事件,回过神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居然变得要好起来。 当然,这个“要好”是有限度的,顶多就是在有人问他买我的情报后,会打通电话知会一声“哥们儿,你被我卖了”。基于这种显而易见的理由,胡学长虽然认识的人多,但能称之为“朋友”的人几乎没有。 我没跟他客套,开门见山的说:“刚刚有一女的找上我。来者不善。” “找你?” 胡学长惊讶地抬头,露出他那张过于无特征的大众脸,调高眉毛打量我的脸。 “图啥?” 是啊,图啥?我也想知道图啥啊。 “不知道。拿我早几年扔掉的一幅画做由头,塞了张地址过来。” “吼吼——” 听我这么一说,胡学长来了兴致。面也不吃了,抽出两张桌上的纸巾,擦擦手再嘴上一抹,坐正专心听八卦。 “是什么样的女人?” 我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几分钟前的画面。红衣的女子,背对着我,站在画前。 “她自称娜拉,身高一米七四,身材曲线极好,目测三围从上到下九十一c七十七c八十六,体重超过百斤,黑发,气质成熟艳丽” 接着,脑中画面转换,娜拉站在一步的距离外,抬头看我。 “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虹膜是纯黑色,鼻梁高挺,理想唇型,下巴上有淡色痣。开口说话前,有先缓慢眨眼的习惯。” 嗯暂时只看出这么多。 我睁开眼,发现胡学长眼神十分微妙,像是在看一个单身多年饥渴难耐的老变态。 “小魏,你职业病有点严重啊。” “还轮不到你说这句话。” 刚好这时候,摊子老板把我那碗面端上来了。我也懒得费口舌争这些无用的,在筷筒里抽出双木筷,埋头开吃。 胡学长搓着下巴看我,嘴里嘀咕道:“这古往今来,凡是有美人参和的事,没有一件是不麻烦的。而且‘娜拉’这个名字,明显是假的。奇怪了,这样的人,怎么会找上你?” 我低头吃面,没吭声。胡学长琢磨着琢磨着,就习惯性地去划拉手机,才操作没两下,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小魏你还没说要问啥呢。” “” 啧!下套失败。 要知道,如果是胡学长自己提起兴趣去深究,那获得的情报质量和别人提出要求才去查的情报质量,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我一边嚼着面,一边把兜里的纸条递给他,说道:“帮我查一查这个地址。万一是个贼窝子,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被宰的心理准备吗?” 胡学长半开玩笑地吐槽一句,打开纸条一看,当即表情怪异起来。 “小魏,你看过里面的内容没?” “还没?怎么了?真是贼窝子?” “嗯,还是个山贼窝。” “哈?” 我丢下筷子,从胡学长手上拿回纸条,阅读上面的文字。 “陕西省汉中市镇巴县青岗坪孟西寨陕西?” 等等,陕西在哪里来着?啊——这种用不到的地理知识想不起来了是不是在山西附近?山西又在哪里?天朝大陆的中间? “小魏啊,这事看来我是爱莫能助了。陕西离浙江,隔着安徽c河南两个省啊。” 这么远?! “这地理跨度有点大啊。” 我看着纸条,感到一阵头疼。原本以为是要我去魔都周边的郊区,最多跑到隔壁城市,没想到直接来个省外游。而且我完全想不出,离开了魔都地头后,我这个无名小卒还有什么用处。 那句话,不会是真的吧。 “要不这样吧,小魏我帮你查查那个女的。” 也许是看不下去学弟的愁眉苦脸,胡学长大发慈悲地提议。大佬肯出手,是再好不过了。我点点头,收好纸条,三口两口吃完面条,将汤碗喝了个底朝天。 “麻烦你了,胡学长。我回去画一张娜拉的面部素描,扫描给你。” “好的。关于情报的价” “啊!时间已经这么晚啦!胡学长大忙人一个!学弟就不再打扰啦!胡学长再见!” 大声打断胡学长的话,我跳起来转身就想溜,被早有准备的学长一把按住肩膀。 “关于情报的价钱,按老规矩来,你懂得。” “哦。” “还有。” “还有啥?” “把你自己的面钱付了。” “啧!” 骑着小电驴回到公寓,我进门后习惯性地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感觉只是出去了一趟,都没有做什么事情,这时间就“刷刷刷”的溜走了。 话是这么说,但仔细想想我平时除了画画和闲逛,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我不太喜欢上网,只是在必要的时候,会用度娘搜一搜的程度。虽然大学时整天混迹游戏圈,但走上社会后就自然而然的退圈了。微博c博客也是三四个月才动一动,已经成了僵尸号。 我的同届中,有不少人成了绘画主播,每天直播画画,靠打赏赚钱,有人要就顺手卖画。听说也有月入十万的例子,但我自觉自己做不来这种事,要是一不留神画了个邪神出来,那后果可不是直播间被封那么简单的。 我脱掉鞋袜,赤着脚走进画室,打开装画具的柜子,把搁在最里面的画板拿出来。然后又从柜子下层的抽屉里拿了一张素描纸和一支2b铅笔。看着铅笔头有点短,又把削笔刀翻了出来。 坐到画室中间的椅子上,把夹好素描纸的画板放上画架,凝视着洁白的纸面,手上一下一下地削着木头。 娜拉的脸妖艳中透着高冷的神情嗯——细节部分有点模糊了耳垂上好像有个金扇子的耳饰? “ぱぱぱ~ぴぴぴ~ぷぷぷ~ぺぺぺ~ぱぴぷぺ~” 一阵铃声响起,吓得我手一抖差点割肉。从兜里摸出手机一看,是王光头打来的电话。为了不让脑子里刚抓住的感觉溜走,我一边接听一边提笔作画。 “喂。” “喂,卷毛。听小敏说,你这次生意又黄了。” “啊。是啊,这个月要吃土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真实的情况说出口。不想唯一的朋友卷进麻烦,我选择了隐瞒。 “哎——卷毛,你真的不考虑做的别的吗?艺术这口饭不容易,以你的能力,明明” “光头,我喜欢画画。这是我的天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王光头略带无奈的声音。 “算了,拗不过你。快饿死的时候,别不好意思,尽管来投靠我吧。” “哈哈,和小敏一起看店啊。行了,我有数。” “那我挂了。” “嗯。” 等那边挂断了,我才把手机从颊边拿开。转眼去看单手画成什么鬼样了。 “” 和友人通话而得来的好心情,顷刻间荡然无存。当脸颊感到酸疼时,才意识到嘴角还凝固着笑容。是由于太过惊悚,甚至忘记做出别的表情。 素描纸上,本应画着人脸的地方,被别的东西占据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四 查无此地 最终,我重新画了一幅娜拉的面部素描,用手机拍照,发送给了“小灵通”学长。 一下又无事可做的我,站在窗边抽烟。三层的那点高度根本看不了多远的风景,也就是些近前的花花草草而已。看天都嫌憋屈。 居然在稍有走神的情况下,把美女画成怪物看来是病入膏肓了啊。 口中苦涩,连烟草也索然无味起来。 我将烟头按灭的窗台上,打开了摆在客厅角落的电脑。主机箱一声咆哮,液晶屏上显示出d一s的开机画面,然后一直停在“欢迎”的蓝屏画面上,小图标转啊转的,足足等了1分钟有余才进到下一个步骤。等桌面显示出来后,我没有急着去动鼠标,而是等着右下角弹出开机小助手的信息。 我麻木地关闭这骇人的提示,点开桌面上的一份pdf文档,立刻看到一行硕大的黑体字——遗传精神病患者自救法。 看标题十分可疑,像是某瓣文库里经常看到的那种,业余人士瞎写的小论文。但这篇电子文档是我老娘给的,还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救命手册”。 我并非魔都本地人,父母与外祖父母都是扎根在另一处二线小城市里,过着慢节奏的悠闲生活。家庭成分简单,祖上三代清白,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我母亲那边的血脉里,带有遗传精神病的隐患。这种潜藏在基因里的缺陷,并不是人人都会显性。而是每隔几代,家族成员里就会出现一两个被噩梦缠身,最终精神崩溃的成员。 而且男性成员的发病几率远大于女性成员。我就是家族这一代里,不幸中招的倒霉后辈。 既然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毛病,家族里自然是积累了不少前人的经验。而这份文档也是其中之一。 我滚动鼠标滚轮,翻到文档的第二页。文章很长,半文半白的东扯西扯一大堆,总结起来也就五句话。 第一条:千万不可去倾听梦中的细语,醒来后也不可去回忆梦中的内容。 第二条:必须从事创作,借此排出“内毒”。但所有作品无论是文字c绘画c雕塑还是音乐,都不得外传。 第三条:随时保持两人以上的联系人,尽量避免一人独处。 第四条:禁止参与一切怪力乱神事件,禁止深究难以解释的悬案,禁止踏入人迹罕至的山林。 第五条:小心主动接近的红衣女子和肤色偏黑的男子。 “红衣女子和肤色偏黑的男子。” 我看着“红衣女子”四个字,陷入沉思。 果然没有记错。但为什么要特指红衣女子?别的都可以理解,就是这最后一条,令人费解。世上哪个女人没有件红裙子,肤色偏黑的男子也是数不甚数。这条规矩,简直就是在暗示后人,有别有用心者潜伏在周围似得。 “不会是曾曾曾外祖父被红衣女子甩了,然后曾曾外母父被肤色偏黑的男子骗了感情吧” 红衣女子肤色偏黑的男子总觉得在别的地方见过这个设定,在哪里来着 想了半天,搞不清即视感的源头,我放弃纠结。将写了地址的纸条摊开在电脑桌上,点开浏览器进入度娘网,把“青岗坪 孟西寨”输入进搜索栏,出来的结果都是些不相干的信息。我想了想,把搜索的关键词改成“镇巴县 青岗坪 孟西寨”,这次倒是得出不少镇巴县的信息。 把前五页搜索结果一一看下来,我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 镇巴县被称为陕西省的“南大门”,位于陕西地界的最南端。这个地方可以说是“七山二水一分田”的最佳诠释,同时也是少数名族的聚居地。当地苗族占大头,其次是汉族c回族c维吾尔族c壮族等等。没有工业,环境顶好。在近年来大力发展起旅游业,以带动当地经济。换句话说,就是政府呕心沥血要带起来的穷山沟。 那么,这个“孟西寨”毫无疑问是当地少数民族的寨子了,而且很可能是苗家的寨子。 至于“青岗坪”,则是镇巴县众多山头中的一座,网上有一两篇关于青岗坪村的扶贫新闻,其他再无更深的信息。关于“孟西塞”,干脆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没办法,我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打开度娘地图,排查青岗坪附近的地名。 然而还是一无所知。 也许是无人涉足c地形复杂c没有网络等等一系列原因,大片的山区只有笼统的划分和命名。即使打开卫星地图,也只有褶皱的绿色山脉。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青岗坪的绿色,明显比周围的绿色更加深邃一些。 我靠在椅背上叹气,疲惫地揉捏睛明穴。 虽说现在是网络互联时代,但依旧有存在于大众视线之外的地方。有些事,始终是只有当地人知道。当地人对了!当地人! 我一下子坐起来,换了个思路,在网上搜索起镇巴县的旅游信息。果然,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当地的官网。根据官网上的企鹅号,我发了一条咨询请求过去。对方没有回应,那是当然的,不是人人都能像胡学长那样,整天盯着社交软件。 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是傍晚六点了。这才感到饥肠辘辘,去厨房下面。当锅子里的水开始翻滚时,我听到了咳嗽的提示音。于是关火去看企鹅。 哎呀,看来对方应该是个年轻人。 我立刻回了一句。 对方很热情,发了一堆安利过来。什么山清水秀啊,人杰地灵啊,名族特色啊,美女如云帅哥遍地啊 我顺着话“不错不错”的应和,然后冷不丁的发问。 对面沉默了一下,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立刻回消息,过了一会儿才发来一句。 我不死心,继续追问。 接着,我又和对面的人来来回回的扯了几句,确定再也套不出什么情报后,才客气的表示要再考虑考虑并关闭了企鹅。 回到厨房,重新烧水。我望着铺满汤锅锅底的泡泡,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哎——陷阱做的这份上,我也是服了。” 没有确凿的证据,也许只是我的自我意识过剩。这边问的是“孟西宅”,那边回答的却是“孟西寨”,甚至还多嘴的解释了一句“鬼寨子”的可能。我承认是有点捕风捉影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我抓了一把挂面,扔进锅里。在冰箱里翻出番茄和鸡蛋,准备做面的配料。 如果目的真的是要将我引到远在陕西的镇巴县,那么对方提前在那里做好准备,也是合情合理的。可是,我值得对方大费周章的布下天罗地网吗?算计一个孑然一身的无名画家,根本没有好处啊。 刚打散鸡蛋,灶台那里传来“噗噗”的溢锅声。我加了点冷水,又点燃另一个灶台,开始做番茄炒蛋。 难道,家里的病真的另有内情?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摆出顺从的态度,跳进对方的圈套,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呵——阴谋论的味道太重了。现实又不是小说,哪有人能做到这种夸张的布局啊。孟西寨确实存在,但被当地人忌惮,视而不见,这种可能性还比较实在一点。 番茄变软,蛋液凝固,我将炒好的配料留在平底锅里。将汤锅里煮好的面条捞出,放进|||平底锅,和配料一起翻炒。 按规矩,发病的家族成员必须被疏远。这是为了避免其他正常的家族成员被殃及。自二十三岁发病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父母的面,只是偶尔通过微信报个平安,连电话都没通过一次。 稍加调味,我将番茄鸡蛋面盛进碗里,端到餐桌上。 疯疯癫癫的孤独终老这就是我的末路。就像剧情毫无转折的悬疑烂片,看了开头猜到结尾。 要不,赌一把。风险与机会并存,也许这正是我的一线生机呢。 用筷子扒拉两下面条,挑了块番茄放进嘴里。 好酸!哎,还是算了。就我这点斤两,还想和人玩心计。别没寻到转折,人倒是先折了。还是谨遵自救手册,远离深山老林,远离红衣美女吧。 想通了这点,我顿时感到心头一松。低头大吃了一口面,并打开电视,看新闻解闷。 电视上,西装革履的播音员正好接过一张镜头外递来的稿子。 “下面插播一条新闻。今天下午4点,一名男子被发现死于浦东区的一条巷子中,至今还未确定男子的身份。该男子并无外伤,但表情扭曲极其狰狞。经法医鉴定,该男子死于心脏骤停” 播音员还在说着什么,我却一点也听不见了,只是呆呆的盯着电视,脑子一片空白。屏幕上正播放着现场的画面,死者的大半身被警察挡住,只有一边的肩膀和胳膊暴露在镜头之下。 彻骨的寒意刮过背脊,我反胃地吐掉嘴里的食物,再也吃不下东西。 苍白的皮肉上,穿着红白格子的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的位置。 “胡学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五 下定决心 新闻播出之后,我一连给“小灵通”的id发了五六条信息,全部石沉大海。直接打电话给胡学长,得到的也只是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重复着对方已关机。 新闻中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一遍遍的重放死者的片段。 那失去生命的苍白,那土到掉渣的红白格子衬衫,那无力张开的手指 我痛恨自己的观察力,我不愿相信那个就是胡学长,就是下午还在与我说话的胡叶华。一个我算不上朋友的熟人,就这么没了 我试着安慰自己,用空洞的理由说服自己。 “没有看到脸也没有确认身份那么,也许是别的人。哈哈,没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哈哈哈操!” 我抱头蜷缩在床上,忍受着来自良心的煎熬。 什么也许是别人!什么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明明就是我,因为我找上了胡学长,所以对方也找上了胡学长。是因为地址?还是因为画像?居然杀人灭口?!居然连杀人这种事都做出来了 都是因为我 “可恶——” 一片漆黑,又是梦境。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回过神来就处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 这个梦似乎与以往的不一样,没有潜藏在远处的怪物,也没有催人发狂的耳语。寂静中,只有我一人迷茫的张望四周。 怎么办?就这么一直站着吗? 在我犹豫着,是否该在梦中走动时,我隐约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小魏小魏小魏 胡学长? 我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渐渐地能看到远处有个人背对着我,驮着背一动不动的站着。他的四肢隐没在黑暗中,唯有身上的红白格子衬衫极为显眼。 小魏小魏小魏 我加快脚步,开始奔跑起来,可怎么也缩短不了,与那背影之间的距离。我急的大喊胡学长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 iaia小魏iaia小魏小魏iaia 诡异的喃呢响起,与胡学长的声音重叠,黑暗沿着四肢向上漫延,侵蚀起胡学长的身体,逐渐将他吞没进无底的深渊。 我惊慌失措,向着胡学长使劲伸出手臂,想要将他拉回来。就在这时,胡学长忽然裂开了,像衣服一样软软的垂在两边,有什么东西从裂开的地方喷涌而出。那个东西用黏|||滑恶心的肢体迅速将我缠住,拖到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梦境里的怪物,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 我看到 “啊——!!!” 我惨叫着醒来,立刻感到全身都在疼,头晕恶心,耳鸣眼花。紧接着,一股酸水从喉咙深处涌上来。 “呕——咳咳!” 顾不上弄脏床单,将胃酸和未消化的食物残渣吐个干净,才感觉好受一点。 不可以回想起来!绝对不可以回想起来!忘记!忘记!全部忘记! 尖锐的恐惧刺激着我的神经,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深刻。浑身止不住地颤栗,别说爬起来画画了,我根本连撑起身体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也许是害怕过了头,反倒有一股无名的愤怒从心底燃烧起来。 操!这日子没法过了!反正早晚要死,死在山林里化为大地的养分,也好过死在一床秽|||物里,沦为世人的谈资。 孟西寨是吧。能解开家族诅咒是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在等着我! 我把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 清洗床单花了不少力气。手搓了半天,才把呕吐物的印子洗掉。将湿哒哒的床单晾在阳台,我抬头看了看多云的天空,希望能在今天晾干。不然晚上我得躺着床垫睡觉了。 处理好卫生,我骑着小电驴出门了。 没有打算去谁那里,只是漫无目的的在浦东区打转。我是想找找胡学长被发现的那条巷子,可我不知道自己找到了又能做什么。也许献上一束白菊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这个时节花店里有没有卖。 可浦东区是何其的大,我在几条主路上兜兜转转,没有发现一点踪迹。 这昨天才发现死人的地方,今天都不拉条禁戒线的吗?可能是比较深的巷子吧。 我停在几处,向店家和路人打听,还是一无所获。我觉得,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我面相太颓废,没人愿意与我多说话。 这个时候才体会到胡学长的好。不管你是谁,不管什么事,只要问,似乎他都知道你要的答案。这胡学长一走,我犹如被剜去了双眼挖聋了双耳,这座生活了五年的城市,突然变得陌生无比。 最终,我放弃了海底捞针的徒劳行为。将一束白色的康乃馨投入滔滔的黄浦江。 “哈?外出写生?”王光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就你这宅男。打算去哪个嘎啦啊?远不远?” 我不满地咋舌。“我哪里宅男了。你别乱喷啊。” 现在,是胡学长出事后的第二天傍晚,我再次来到竹里馆。这次站在吧台后面的,是我的朋友王光头。王光头的名字叫王晋,是个看外表像道上混的,其实内心纤细还有点老妈子的东北大汉。不偷税漏税,不拖欠工资的好公民,好老板。 而这位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大叔,正对他的朋友,也就是我予以真诚的鄙视。 “你还不宅男。你说你,除了到我这蹭饭和去福州路买工具外,还出过门没?” 我被他说的一噎,狡辩道:“又,又没啥事情,出门干嘛?还容易瞎花钱。” “哎。”王晋无奈地叹气,好像是想通了什么,“你出去走走也好。魔都这地方生活节奏太快,人情冷漠,对你的病没好处。地点定在哪?” 听王晋又问起目的地,我垂眼,摇晃手中的杯子。 “前几天,在网上看到少数民族的纪录片,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我打算去一趟西双版纳,去描孔雀去。” “西双版纳?这么远?人生地不熟的,你搞的定?” “去哪不是人生地不熟啊。放心,我查过了。那边环境好,妹子靓,生活节奏慢如龟爬。说不定啊,到那边我一时感动就定居下来了。别太想我哦~” 王晋朝我翻了个白眼。 “谁会想你这个吃白食的。” “我哪里吃白食了。你别乱喷啊。” “那你出发前,先把这个月赊的账还清吧。” “小白菜啊~~~叶儿黄啊~~~” “闭嘴!不许唱!” 像交代后事似得,在王晋那里告知了出远门的事情。当然,对他说的都是谎话,为的只是把我这位朋友从这趟浑水里摘出去。 曾经发生过,我三天没看手机,结果他破门而入的乌龙事件。以为我彻底发病,倒在家中生活不能自理,所以跑过来救人。虽说当初与王晋交好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但他这么上心,倒衬得我像个玩弄感情的渣子,非常愧疚。 这次也是,如果我一声不响的走人,很难讲王晋会做出什么举动。东北人讲义气,摸着线索追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回到自己的公寓,我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还在恩师门下时,我有跟着恩师去山上采风的经历。不是那种在风景区随便选个地的郊游式,而是背着帐篷爬进穷山恶水之间的硬汉式。 那个时候的装备,我一直留到现在,正好可以拿出来用。 一件橙色的冲锋衣,一条耐磨的运动裤,一双脏兮兮的登山鞋单人帐篷c登山包c登山杖c折叠锅c防风炉c十米长的绳索c防滑扣被我一件件的从各个角落找出来。凑齐一套装备后,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速写本和铅笔塞进了背包。 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是,怎么到达镇巴县。这个地方想也知道是不会有直达铁路的,必须要先到达汉中市,然后换乘大巴。既然是重点发展旅游业,那么进去的路绝对是有的。 汉中市十分好找,被誉为“中国最美十大城镇之一”,在网上有一定的名气。随便搜一搜就找到好几篇攻略。 汉中市有机场,但我这个穷逼是不会花个几千块买一张明天或隔天的飞机票的。飞机票的票价是在实时变动的,离出发时间越近价格越高。一般人会至少提前一个月预定,我却没有拖一个月的勇气。于是,我找了一条途经汉中的火车。 从魔都到汉中,中间停靠二十站,预计花费时间二十九小时。这也意味着,我必须在火车上过夜。就我这个夜夜噩梦的体质,硬座是最好不要作死挑战了。肉疼的多花了两百多块,定了一张硬卧。 用支付宝交钱的一瞬间,我才有一种明天要离开魔都的实感。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人真的会变得迟钝。 有一篇攻略中提到,汉中市那边不兴网上支付的那一套,正规的连锁店和大超市也就罢了,一些个体户的小商贩只信任实体货币。所以,去那边旅游首先要备好足够的现钱,特别是小面额的纸币和硬币。 为此,我跑到公寓附近的at取了一千块,又跑到小区的超市里换了两百的零钱。在店员小妹抽搐的微笑下,潇洒走人。 站在楼下抬头看,三楼的阳台上晾着一条床单,在晚风中轻轻飘荡。 “啊!忘记收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六 踏上路途 列车的出发时间是在下午三点,但我依旧早早的做好准备。 最后看了一眼收拾干净的公寓。我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以前万般嫌弃的狗窝,此刻倒是显出家一般的不舍和留恋。我静静的关上门,落锁。 所有的装备都塞在容量可观的登山包里,深蓝色的帆布撑得鼓鼓囊囊。帐篷和睡袋卷成圆筒状,绑在包的顶上。整个往地上一放,有我半个人高。分量也着实不轻,背在背上时,顿时感到双肩一沉,犹如脖子上骑了一名五六岁的孩童。 这个样子,可驾驶不了小电驴。我一咬牙,用打车软件叫了辆出租。 开车的师傅是个很健谈的人,看我这全副武装的样子,就知道是要出门远行。一路上好奇的问我去哪里玩,要爬哪座山。 我随口应了两句,即使对方是不会再有第二次交集的陌生人,我也不敢告诉他我的目的地。我承认,胡学长的遭遇让我大受打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小伙子,看你不太开心啊。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什么挫折啦。” 司机朝车内后视镜瞟了一眼,将我的颓废看在眼里。我怔了半响,使劲搓了把脸,重新振作精神。 “还好,没啥挫折的。就是最近有一位朋友不幸去世了。有点感慨。” “哎呦。世事无常啊。小伙子,你看开点。” 司机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讲这种事,尴尬地安慰了一句,接着转移话题。 “说到死人的事情啊,浦东区那边昨天死了个人,都上新闻了。” 我心中一震,追问:“是啊,那新闻我也看到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师傅你知道吗?” “我不跑那一片,具体的不太清楚。但是听我跑那一片的朋友说,人是在世纪公园附近发现的。身上是一点伤也没有,但那个脸啊啧啧,整个扭曲的都看不出原来长啥样了。据说眼珠子都暴在外面,好多人当场吓哭了。而且身上手机钱包都没了,估计是被人摸了尸体。哎,真是世风日下,这种钱都敢拿。也不怕遭报应。” “” 自顾自摇头叹息的司机没有在意我的沉默。 “咚!” 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砸在车的引擎盖上,又弹飞出去。 我吓了一跳,抬头只看到黑乎乎的什么东西在车窗外一闪而逝。司机破口大骂,一脚踩了刹车。还好跟在后面的车辆离得远,及时绕开了我们这辆,没有发生追尾的惨剧。 司机立刻下车查看引擎盖上的凹陷,我在后座上愣了愣,才开门下车,往来时的方向回望,看到一部手机正躺在路边。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上来,明明站在阳光底下,我却感到遍体生寒。 我慢慢走过去捡起手机。手机的屏幕碎成了蜘蛛网,其中的一个角掉了,按了h一键也没有反应。但我认得这部手机!这是胡学长与我见面时,一直拿在手上的那支! 我猛地向四周张望,路面上车来车往,没有为我们这边的意外停留半分的。我回想起刚刚的惊鸿一瞥,手机似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思及此,我仰头看天,之见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把我送到车站后,司机还挺不好意思的向我道歉,怕路上的耽搁延误了我的行程。我结账的时候,顺手给他留了好评。 摸出手机一看,发现才中午十二点,取了车票后,我找了家馆子把午饭对付了过去。东逛西逛的消磨时间,直到两点了才进候车室。坐在亚力克椅上,百般无聊的刷朋友圈。内容千篇一律,不是微商就是晒娃,好么就是美食九宫格。王晋非常够朋友,发消息询问我的状况。而我只是装死当做没看到,没有回他一个字。 等广播里说我那班列车开始检票时,我才把手机收起来,背上包准备去排队。坐我旁边的一人,几乎跟我同时起身。我注意到,他也是和我差不多的装备——登山包加冲锋衣。不过人家东西的档次明显比我好多了,包上的l一g一是个著名的运动品牌。那人背对着我,并且套着兜帽,看不到脸,个头比我高一点,感觉上很年轻。 是独自出门旅游的大学生吧。 我没多在意,剪票上车,寻找自己的位置。 路过硬座车厢时,望到里面人挤人的一堆,地上各种大包小包的,把逼仄的空间塞得更是连狗都钻不进去。 还好没为了省钱买硬座。 硬卧这边的情况要好上一点,至少过道里有落脚的地方。当我找到自己的床位时,上一位床主还在整理东西。我俩礼貌的相互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交谈。 等人走了,我把背包往床脚一扔,瘫坐在床上长叹一口。 列车沿着铁路,缓缓的前进。离开了这座繁华喧嚣的城市,也将我带离了这片妖魔横行的土地。从大厦林立的中心区,到城乡结合的小镇,再到一望无际的田野。 我托腮靠坐在窗边,想着该用什么流派,来描画波光粼粼的水稻田。 车上的旅途单调又漫长,我看腻了窗外的风景,转头观察起车厢内的其他乘客。有结伴出行的年轻女孩,头靠头肩抵肩的用手机看电视剧。有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独自一人站在过道里看手机,脚边放着两个巨大的编织袋。身穿呢大衣的妇女用语音和手机另一头的人聊家常,聊得时怒时笑表情丰富多变。一个从我上车以来就一直仰躺在床铺上玩手机游戏的小青年,突然爆了句粗口,似乎是队友太垃圾被人偷家了。 好像除了我,其他人都在和手机过日子。 记忆里,我小时候有坐过长途列车。那时候的车厢里,热闹的很。为了打发时间,大家相互攀谈,关系好了会一起打牌,到了下车站又各自分道扬镳。不禁要感叹一句,时过境迁变化无常。 我默不作声的用眼珠子瞟来瞟去的看人,倒是意外发现了一群有点奇怪的团体。 这群人应该是一起的,相互间却又不认识。最开始的一个人,是个头戴兜帽的年轻人,从他的衣着,我认出他就是我在候车室遇到的那位。他从过道经过时被我看到,匆匆一瞥间,只来得及看清皮肤白皙的下巴和颜色浅淡的薄唇,还有几束从帽子里漏出来的金色发尖。 外国人? 我对自己的眼力还是很有自信的,那名兜帽青年是个金发的白人,看身形气质估计也就二十出头吧。 难道是外国的留学生?从学校请教,出来旅游? 一时好奇心起,我起身站到过道上,远远望着兜帽青年进了哪个隔间。那青年的床位离我这边不远,我沿着过道走几步,就能看到他坐在床位上闭目养神。看了会儿又觉得自己怪无聊的,偷窥人家小青年睡觉。仔细想想,这种行为简直变态。 正当我要回到自己的床位时,列车进站了。 广播里报的是苏州站,有二十分钟的停车时间。车厢里的人们开始骚动起来,有的是到站了,有的是下车透个气。苏州站有不少新上车的乘客,都已经等在站台上了。 我琢磨要不要也下车抽根烟,就看到一名同样登山客打扮的中年男子进了这节车厢,并且直奔金发青年。 那青年实际上没有睡着,感到有人接近,立刻睁眼起身。中年男人和兜帽青年交谈了一句,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圆形的金属物给青年看,青年也从衣兜里掏出同样的东西给中年男子看。两人似乎借此确认了彼此的身份,之后却再无交谈。兜帽青年继续假寐,中年男子收拾床位,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我眯眼,把两人的互动看个清楚。 不过,后来的几站没有新成员加入这个两人团,我也就没再关注他们。等列车到了南京站,时间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车厢里再次变得闹哄哄的,并弥漫起一股红烧牛肉面的味道。我因为高中吃泡面吃伤过,最受不了这味道,平时再懒再穷也绝不撕开泡面桶的纸盖。 于是决定下车觅食,正巧目击到二人团扩展成三人团。新加入的成员是名打扮流里流气的年轻人,看样子不像是正经人,而且登山装备也不专业。三人相互间确认了“信物”就各自散去。 第四名成员是在徐州站上来的,是一名满面愁容的年轻女性。上车后,就一直一个人坐着想心事。 说实话,这小小的四人团体其实非常低调,窝在一个隔间里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若不是我从头看到尾,都不会注意到他们是一起的,因为他们连陌生人之间常有的交谈都很少。也不知道是为啥会凑在一起。 要说网上结识的驴友吧,相互间太过冷淡,说是图谋不轨的危险分子吧,又没有令人不快的煞气,反倒是有一种抑郁的氛围。 难道是自闭症患者结伴出游?呵呵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深夜,我捏着被角躺在床铺上,努力睁大眼睛不敢入睡。漆黑的车厢里,安静的只能听到车轮轧过铁轨的声音,短促的音节在空间里无限循环。偶尔有人翻身磨牙嘀咕几句梦话。就连上铺那个游戏玩到双眼通红的小青年也关机睡觉了。 不得不说,夜晚的列车有一种催人入眠的魔力,诱惑着我渐渐失去意识。年近三十,精力不如以前旺盛,我开始抵挡不住身体睡眠的渴望,缓缓闭上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七 到达汉中 在列车上的这晚,我居然睡得不错。并非是没有做恶梦,而是做了一个普通的噩梦。游刃有余到我半夜惊醒,缓一缓还能再闭眼睡去。 由此可见,人的下限真的是能一刷再刷的。 列车旅程进入第二天,窗外的风景由平原逐渐过渡到了连绵的山区,和我同一个隔间的乘客陆陆续续地换了一拨。车厢里人来了又去,过客匆匆,倒是那奇怪的四人组一直没有下车,也没有新成员加入。 我虽然对这群人充满好奇,但并没有上去深交的打算。 都自顾不暇了,管不了别人的闲事。 当我坐车坐到腰肌酸疼,浑身难受时,汉中站终于到了。我背上登山包,几乎是逃下列车的。站在坚实平稳的站台上,体会广阔空间和脚踏实地的美好。 此时天色已暗,灰蓝的云遮蔽了星光。看看时间是晚上八点,必须尽快找好落脚的地方。 车站附近一般驻扎着许多平价小旅馆,环境和安全先不说,应急是绰绰有余了。而且店家会遣人守在车站出口处拉客,也不怕找不到地方。 刚要走出站台时,我眼角瞄到一个眼熟的身影。 是那个兜帽青年。他们也在这站下。这倒是缘分了。 我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又看了看这四人之间的压抑气氛。 可惜似乎不是良缘呢。 不再多做停留,我步向了出站口。 我花了一番功夫,找入住的房间。出站口果然守着好几拨人,有接人的,有拉客的,我听到一个中年男子吆喝着“去镇巴县!去镇巴县的大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今天先休息一下的好。在人员稠密的车厢里呆了一天半,我现在急切的想要点私人空间和一个舒适的热水澡。 来拉客的很多是青年旅社,能提供的只有三四人合住一间或者干脆大通铺。我一连问到第四人,才得到给单人间的保证。但浴室依旧是公共的。 哎!早知道来之前应该再多看看攻略,汉中还是有“七天”c“如家”这样的快捷酒店的。不过想想那一晚的房钱,我还是住小旅馆吧。 跟着领路的店员坐上候在车站外面的奇瑞,在街上行驶了一段。以某条街为分界线,霓虹灯一下子绚烂了起来。街道两边商铺林立,音乐声此起彼伏,夜游的人们成群结队地嬉笑打闹,嫣然是座不夜城。借着灯光依稀能辨认出此地的建筑风格也和沿海地区有所不同。 汉中比我想象的要繁华太多。在我的印象里,汉中应当是个有几分人气的小城。可能是在魔都居住太久,染上了魔都人看谁都是乡下人的恶习吧。 车子没有过汉水,在大路上开了五分钟左右,拐进一旁的小路,霓虹灯一下锐减,路灯成了照明的主角。又行了三分钟左右,停在一栋民宿前。三层的白墙小楼,只有零星的窗户里透出灯光。一楼迎客的大门上,挂着红色霓虹灯招牌,写着“阿蕾旅馆”。 看来这就是我今晚要留宿的地方了。 “地方虽然小了点,但绝对干净。” 领路的店员是名有些发福的中年女性,操着一口陕西腔的普通话,热情的帮我推开旅馆大门。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对大门的楼梯,还有楼梯前的防滑地毯。室内用的是暖黄的白炽灯,楼梯旁边摆了盆发财树就算是装饰了。 我正打量着,领路的中年女子头往右一转,开口道。 “阿蕾啊,给这位大哥做入住登记。” “哦。” 原来进门右手边是接待柜台,由一个年轻姑娘管着。她正按着中年女子的指示,翻出一本又厚又破的登记簿。我注意到她的腕上戴着一对两指宽的银镯子,上面雕满了花草虫鸟,不仅雕工精细,风格也不似汉人这边的,考虑到汉中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审美上偏向民族风也是正常的。银子的成色很好,在黄光灯下也能看出雪白。 接待柜台本身是把一张老旧的办公桌贴着门摆。完全处在视线死角,我刚进来的时候,都没发现旁边有那么大个的东西。 那姑娘低头翻着簿子,嘴上不忘问道:“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 从冲锋衣的内袋里拿出皮甲,将身份证找出来递给小姑娘。那小姑娘接过证件瞟了眼,又抬头看了眼我,接着一言不发地低头做记录。 我知道她在看啥。证件照是几年前的,那时候的我可不是这幅鬼样,再加上照片与真人本来就会有偏差,两项影响下说是别人都不会有人怀疑。我假装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四处打量起来。 发现这楼梯间改造的接待厅里东西真不少,大多集中在柜台附近。有财神爷,有置物架,有小电视,有座机电话,有一袋装满了山货的编织袋斜靠在墙角。袋子旁边有一道木门,是通向一楼的其他房间的。给我领路的店员,不对,应该是老板娘,刚刚推门进去了。 “住几天?” “一晚。” “房钱二十,押金五十。” 好便宜! 被魔都的物价虐到麻木的我,在这一刻感到了震动。 等到了房间,这种情绪升华成了感动。一桌一椅一张单人床,水泥的地板白|||粉的墙,门还是带锁的。 哈——真的是,非常干净啊——干净到简陋啊,但是它便宜啊。哈哈,看来我的脑子真的越来越奇怪了。 “哈!” 仰面倒在床上,柔软的被褥吸走了我的力气,真想就这么闭眼睡过去。 “不行,晚饭还没吃” 咬咬牙,一鼓作气脱离软床的束缚,将碍事的登山包留在了房间里,身上只带了手机钱包和房门钥匙。我一步一摇地下楼,看门的姑娘正一边看着小电视一边嗑瓜子。 我厚着脸皮靠过去搭话:“美女,这附近有吃饭的地方吗?” 那姑娘又是瞟了我一眼后,眼睛立刻粘回电视上。 “有是有,要走一段。你出门左转,走出个两三百米就能看到个夜排档。你要是嫌远,也可以叫外卖。我们这儿有ifi的。” 说着,指了指贴在桌面上的a4纸,上面打印了网络名和密码,墨水的颜色很淡,估计有些日子了。 我道了谢,决定还是出去吃。 走在寂静的路上,夜风吹在身上有种深入骨髓的冷,我冻得浑身一个哆嗦,加快脚步希望能早点吃上热食。那姑娘没有瞎说,我很快找到了人声鼎沸的夜排档。十几个夜食摊子连在一起,灯火驱赶了周围夜色。食客们大声的胡吹乱侃,摊主们卖力的翻锅颠勺,一派热闹景象。 好香—— 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着,我赶紧循着香味来到一个卖邦邦面的摊子前。 “老板,面怎么卖?” “一碗五块,要肉沫的另加一块。” 什么?!一碗面只要五块?!我擦! 我战战兢兢的点了一碗邦邦面,加肉的。坐下来等面时,我又忍不住观察周围。发现夜排档虽然是热闹,可夜排档以外的其他地方却冷清的很。坐在灯光下往外看,周围根本漆黑一片。还没等我看出个所以然来,面就上桌了。而且是duang的一大碗。 酸辣的气息直冲鼻腔,被这味道一激,我胃口大开当即埋头苦吃。 “哈——吃饱了。” 揉着肚子,一路慢悠悠的往回走,突然体会到人生的幸福不过一顿饱食而已。可转念又想到明天还得坐长途大巴,瞬间又觉得人生满是艰辛处处荆棘。 回到旅馆后,先用手机把车票定了吧。反正有ifi,不用担心流量。 我边想着明天的安排边推开旅馆的大门,下意识的往接待柜台看了一眼。那姑娘没在,只有小电视还开始,播放着汽车广告。 人呢?店门开着人不在,这也心太大了吧。 我摇头,正要上楼梯,抬起的脚却又落了回去。 不太对。有什么不太对。 我再次看向受理柜台那边,发现之前斜靠在墙上的编织袋倾倒在地,深褐色的菌干撒的到处都是。旁边的那道门,轻轻地开着一条缝,一种不祥的气息从门后弥漫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几个念头闪过脑海。 偏僻的地段c戴着贵重首饰的姑娘c无人的受理柜台c倾倒的编织袋 不会吧。不会是我想到那个吧。糟糕,必须去确认一下。可万一只是我多心了呢?不行不行,就怕有个万一啊。大不了,被当成可疑分子赶出去,我再找地方住好了。 放轻脚步绕到柜台后面,我靠近半掩的木门,屏住呼吸小心地伸手去推门板。脑子里不住的开始想象门口的景象,是两人都平安无事,看门的姑娘只是去厕所解个手,经过的时候不小心弄倒了编织袋,还是两人已经 我紧张的吞咽口水,心跳开始加速,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把门再推开一点,透过门缝往里张望。 里面的房间没有开灯,黑漆漆的看不清什么,勉强可以分辨出沙发和餐桌的轮廓。我掏出手机,打开很少使用的手电筒功能。手机的光虽然范围不如真正的手电筒,但足以让我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因为心虚,我粗粗扫了一遍没敢细看,想要尽快确认没有异常,以求自己安心。然而,事与愿违,灯光在扫过地面的瞬间,突兀的停住在沙发一脚。 在那里,冰冷的地板上,有一只女人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八 歹徒 手!手!手!有只手! 一瞬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啥都想不明白,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差点骤停,头皮猛地炸开。 胡学长的惨状渐渐与眼前的一幕重叠,只觉这人已经没救了。我忍住嗓子里的惊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深呼吸。 d!再这么来几次,我非得人手恐惧症不可。 镇定了情绪,我无声无息的走进房间,绕过沙发。确实有一人面朝下倒在地上,身形看上去有些眼熟。我小心地将人翻过来,用光一照,果然是老板娘。 她双眼紧闭,额角有血。我探了她的鼻息,又将耳朵贴在她的胸口听心跳。 还好,人还活着。看情形,应该是头磕在茶几上,晕过去了。那小姑娘呢? 我再次借着手机光,搜索起周围,这次找的仔细,但房间里不见第二人的身影。 “老实点” 忽然,耳朵里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声音。我凝神细听,是个男人的嗓音,在低声的呵斥咒骂。我心里一沉,最糟糕的设想还是应验了,希望还不算太晚。 我谨慎的关掉手机的光,顺着断断续续的响动,摸近房间另一头的一扇门。试探性的推了推,发现门没关,于是慢慢的将门推开。随着门悄然开启,更多的声音传了出来。 男人的口齿有些含糊,虽然听不懂他用方言骂着什么,但绝对不是好话。除他之外,还有一道闷闷的呜呜声,不用看也知道是小姑娘被捂住了口鼻,想喊却发不出声。 当门敞开到一半时,我果然看到有一名身材中等的男人正把姑娘家压在身下预施兽行。那姑娘也是烈性,拼命挣扎抵死不从,目前还没有被得手。 这间房里也没有开灯,全凭窗外的一点昏光照亮。我闪身进来房中,躲在阴暗里潜行到歹徒背后。歹徒的注意力全在小姑娘身上,全然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一人。 那歹徒半趴在地,正利用自身体重压制小姑娘,身位太低不好下手。 我尽可能的靠近,近到双脚分立在男人小腿两旁。在这个位置,要是我直接坐下去,立刻就能将人制服,但是同时小姑娘也会被压得吐血。于是我屈膝俯身,压低重心,朝歹徒的脖子伸出双臂,然后陡然发难。 一勾一带,用右手的肘关节掐住男人的脖子,扣在胸前左手锁死,接着腰腿发力将人向上一提,再顺势向后坐倒,双腿一伸一扣绞住男人的腰腿,将他整个人牢牢锁死。 这招是柔术中的绞技,名叫裸绞。在竞技比赛中,是可以称为必杀技的招式。一般被锁住的人,只能徒劳的挣扎到倒数结束。而我,则是要坚持到歹徒失去意识。 比赛中的锁脖是有下手分寸的,而格斗中的锁脖是下了狠手的。 绷紧右手臂的肌肉,不断压缩歹徒的生存空间。压迫呼吸的同时,阻断颈部大动脉的供血,使其大脑缺氧。 歹徒痛苦的挣扎着,用尽力气想要扒开我的手,在我的手臂上抓出一道道的血痕。他已经憋得发不出声音,张大嘴也只能吐出浑浊的酒气和恶心的干呕。 等到歹徒的力气越来越小,最终软软的倒在我身上后,我才肯松开他。把沉甸甸的人体推开,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真是,太久没运动了 “你,你是谁?” 听到小姑娘惊魂未定的声音,我才想起房间里还有她在。她正抱着身子,蜷缩在角落,警惕着我这个闯入者。 “别怕,是我。刚才入住的那个房客。” 我一边轻声安慰着,一边站起身后退。小姑娘差点被玷污,正是对男性最排斥的时候,我这个臭爷们离得远点,能给她多点安全感。我一路退到门口,在门两侧的墙上摸索了一阵,摸到了电灯开关。 “那个,我要开灯了。” “等等!” 小姑娘突然出声阻止,我也僵住不动,模糊间能看出小姑娘捡了什么披在身上,能听到布料摩擦的响动。 “好了,你开灯吧。” 我按下开关,刺眼的白光亮起,刺得我俩眼睛一眯。 这是一间五平米的卫浴,地面和墙壁都贴了淡色系的瓷砖。小姑娘正裹着一条浴巾,里面的衣服虽然还在,但看领子的形状,应该是被扯破了。 倒在地上的歹徒眼皮没有全部合拢,眼白上翻口吐白沫,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哎呀呀——没被我弄死吧应该 “” 我看那姑娘低着头缩在角落里,气氛又沉默又尴尬,于是硬着头皮开口。 “老板娘倒在外面,你去照顾她吧。这男的我会把他绑起来的,你不用担心。” 听到我提起老板娘,小姑娘猛的抬起头来,脸上满是焦急关切。我识相的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路。小姑娘一阵风似得跑出去,经过我的时候还有意的往另一边躲了躲,似乎是一片衣角都不想与我接触。 我叹气啊,我无奈啊。好心当成驴肝肺,没句感谢也就算了,还防狼似得防着我。 算了算了,人家姑娘年纪小,脸皮薄。没当场崩溃的嚎啕大哭就不错了。 我宽慰自己几句,开始扒昏迷歹徒的衣服。晚上气温低,歹徒身上穿着长袖外套和长裤。我把他的外套退到手肘,然后用袖子和衣摆将他两臂反绑在身后。裤子也是脱到小腿,然后用裤腿在脚腕这里绑死。期间,发现这人肩膀胳膊上纹了几只凶神恶煞似狗非狗的兽类,看来是个混社会的。 做完这一切,我起身拍拍手,满意的欣赏自己的杰作。 “衣缚术”是我在大学时学到的损招之一,早想拿人来试试了。果然又省事又解气。 回到客厅里,那姑娘已经将醒来的老板娘扶到沙发上。老板娘有点浑浑噩噩的,想不清刚刚发生了什么。可转头见小姑娘反常的裹着浴巾,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当即就红了,咬牙切齿道:“阿蕾啊,你怎么被搞成这样了啊?阿婆,阿婆帮你出气!”。 小姑娘也是个关心则乱的,不说明事情经过只拼命的摇头说自己没事。 我上前两步,正要出声。老板娘豁的见我,竟然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扑过来挠人。嘴里还厉声咒骂着,这副满脸仇恨的表情,哪里还有之前热情亲切的影子。 我有点懵,随即想到可能是把我当成入室行凶的犯人了。 还好小姑娘动作快,抱住了老板娘,没让她真的够到我。这时候,小姑娘倒是想起要解释原由,嘴里叽里咕噜地讲着方言。 老板娘先是愣住了,回头向小姑娘问话,用的还是方言。得到小姑娘使劲点头的回答,老板娘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化为一声庆幸的长叹。把小姑娘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顺毛。 虽然听不懂她们讲的话,但看样子事情是讲明白了。 我瞅着是时候搭话了,正想开口,却被老板娘抢先。 “这位大哥啊。谢谢你救了阿蕾,阿婆我无以为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阿婆我能帮的一定帮忙到底。” 没想到老板娘说话江湖气息十足,俨然一副是个社会姐的气度,震的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啊,哦,那个总之先报警吧。” 之后的发展再无波澜,甚至有点无聊。 打电话报警后,不过五分钟的时间,警车和救护车呼啸的驶进这条偏僻的小路。有这么大的热闹可看,不出半刻周围又呼啦啦的围了一圈人。原本连野猫都没有半只的街道,变得嘈杂一片。 我大约下手重了一些,那歹徒到现在都还没醒,被抬上来救护车送到医院做检查。 民警对我们三人做了口供,又询问了其他住客。本来就不是多复杂的事件,很快查清了来龙去脉。 负责办案的民警还特意过来亲热地拍拍我的肩膀,称赞道:“干得好。” 我回了个僵硬的微笑给他。 等一切告一段落,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我睁着血丝密布的双眼,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用手机查询明天去镇巴县的大巴车。可我现在思维迟钝,看来看去就是找不到想要的信息。 啊,好困。看不进字,烦。 真想就这么往后一靠眼睛一闭,睡到天昏地暗。 为了提神,我放下手机,使劲搓脸搓头发。正当我把自己一头的自然卷,快揉成疯人卷时,一直躲着我的小姑娘居然主动坐到我身边。 我侧头看她,她也侧头看我,两人无言的对视了一阵。 这小姑娘的表情欲言又止,紧张地不时摩挲腕上的银镯子。结合之前几次短暂的交流,我不禁暗自猜测。莫不是她性格腼腆,不善与人交流? 作为一名大度宽容成熟有风度的成年人,我觉得自己有开话头的义务。 “咳!有事吗?” “刚刚谢谢你。” “啊,不用谢。应该的。” “” “” 妈呀!对话断掉了!我是白痴吗?!再多说两句啊! “那个” “啊?” “我叫苗蕾,苗姓是蚩。” “我叫魏仼壬,就是一穷画家。” 苗蕾乌溜滚圆的大眼仔细的瞅了我一阵,看的我莫名其妙,才说:“好奇怪的名字。” 关于这一点,我认同的苦笑:“哈哈,你说的算客气了。” “你刚才在查什么?” “啊,这个啊。”我给她展示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我计划明天要去镇巴县,但还没想好怎么去。” 苗蕾惊奇的“额”了一声,问道:“那里很偏的,没东西的。” “偏才好。被开发的少,保留原汁原味的民俗风情。我可不是来画风景区的。” 按照事前想好的说辞,我搪塞了苗蕾。苗蕾也不疑有他,点头同意我的观点。 “哎呦,巧了。”老板娘从厨房走出来,给我端了杯苦茶,“阿婆我和阿蕾明天也要回镇巴县。你跟着我们走好了。” 我喝了口茶,也不知道是拿什么叶子泡的,苦的舌根发麻。 “那店怎么办?” “哎——不开了不开了。发生这种事,也没法安心在这里继续做生意了。” 老板娘叹气,人一下子憔悴了许多。 既然人家主意已定,我没有多加置喙。有了本地人的帮忙,我心头一轻,困意上涌。 “那我回房去了。明天几点” 越说越累,越累越困,越困越睁不开眼,最后头一歪,什么也不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九 前往镇巴 我是在温暖的阳光和清脆的鸟鸣中醒来的。刚睁开眼的时候还有点懵,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这里正是我订的单间。 我坐起身,不可思议地望着窗外明媚的光景,再低头看向双手。身体是暖的,也没有流冷汗。没有以前每次醒来都会有的心慌气短,和如跗骨之蛆的冰冷恐惧。 “昨天晚上没有做恶梦?” 而且,我昨天不是在一楼的沙发上睡着的吗?谁把我搬上来了? 我挠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有人敲了敲房门,在外面喊道:“大哥,你醒了吗?” 是老板娘的声音。我倏然回魂,朗声答道:“醒了,刚醒。” “哦。大哥你赶紧起来吧。我们是上午八点的车,要七点半出门。” “啊,知道了。” “大哥你快点啊。” 接着听到门外远去的脚步声。 我习惯性的摸索枕边,没有找到手机,四下看了看,发现手机放在桌上,还贴心的充着电。从床上爬起来,瞅见自己身上只穿着平角裤和汗衫,顿时大囧,拒绝去想谁脱得衣服。 拿起手机看时间,是七点十分。这一觉只睡了四个多小时,可我感觉神清气爽。 难不成,汉中是块风水宝地,助人安眠? 时间紧迫,我不再瞎想。迅速穿衣洗漱,整理装备。在七点半整,我下楼还钥匙,老板娘和苗蕾已经等在那辆奇瑞旁边了。 老板娘先是锁了旅馆大门,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然后坐进车子的驾驶座。坐在副驾的苗蕾给我塞了两张饼子,让我将就着当早饭。我坐在后座,旁边的位子上塞了好几大袋东西,占了大半的空间还有些不稳,我不得不一手扶着它们,一手艰难的往嘴里送饼子。 “阿婆我先把车子去还了。然后我们走着去上车点。” “这车是租来的?” “是啊。当初带着阿蕾来城里,身上也就揣了几万块钱。拖朋友的关系,盘下这小楼开旅店,也就没闲钱买车了。” 正说着车子拐出小路,沿着昨晚的路线往回开。在快要到汉中车站的前一个十字路口,老板娘方向盘一转开进了另一条路。两边的店铺一溜都是买车租车修车洗车的,我们在其中一家二手车店还了车。之后三人人手两个大袋子的走在人行道上。 袋子体积大,分量倒是没有我预计的重,装的都是零食c烟酒和一些日用品,应该是带回去做礼物发给亲戚朋友的。从数量上看,绝不是一个晚上能凑出来的。也许,就算不发生昨天晚上的事件,老板娘和苗蕾也是要在近期回家探亲的。 我们一直走到一处简陋的公交站。孤零零的站牌上,只有一辆城乡公交车的铁牌子。 “就这,在这等。”老板娘放下袋子,用手敲敲后腰,嘴里向我解释道,“我们这班车是乡里人出钱找公交公司租的线路,专用来接送本地人的,不需要另外交车票钱。” “我不是本地人,坐这车没关系吗?” “没事,由阿婆我带着,你放心的上车就是了。” 班车来的很准时,说八点到就八点到。 老板娘一马当先跨上车去,我则跟在阿蕾后面走上车。我们三人寻了后排的位子坐下,我靠窗,阿蕾夹在我和老板娘之间。车子轰的一声抖动几下,开始了漫长的公交车旅。 在启程之前,我就知道镇巴县是被大山重重包围的小城。等真的坐上去往那里的车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被大山重重包围”。自从车子驶出了汉中的范围,就一直在山里打转。 铁路都是“遇山挖洞,遇水架桥”,线路总体来说是直的,公路则不行,特别是车流量小的双向单车道公路。挖掘隧道的成本高风险大回报小,没有人会做这种亏本买卖,所以山路还是得老老实实贴着山体修。盘山公路曲曲折折弯弯绕绕,跟迷魂阵似得,模糊了我的方向感和距离感。 开车的师傅艺高人胆大,车子开得行云流水,拐弯都不减速。我好几次感觉自己要被甩出窗外,或者车子要冲出公路翻到山下。而且山里的树生的高大,又无人修剪,伸出来的枝杈几乎刮着车身,呼呼地一闪而过。偶有枝叶稀疏的地方,可以眺望到下面陡峭的山坡。 惊险连连,刺激无比。 有点理解阿蕾不肯坐窗边的理由了 这趟车路过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城镇,每次停靠都有几人上几人下,而且相互间有不少熟识的。见了面会打招呼聊天,车厢里人声不断。 真是一点也不无聊啊。 我正暗自在心里感叹,一刚上车的浓眉大叔远远看到我们,霎时眼睛一亮,亲热的喊道:“秀英,秀英。今年这么早回家啊?” 正纳闷他在叫谁,旁边的老板娘应声了。 “巧了,刚叔啊。这不是阿蕾想家想的厉害嘛。” 话少的苗蕾也向这名男子点头,唤了声“刚叔好”,看来是熟人无疑了。 刚叔特意找了个离我们近的位子坐下,和老板娘絮絮叨叨的唠嗑。讲些生活不易c日子难过的抱怨。谁谁谁发达了,谁谁谁吃了亏,讲的声情并茂,唾沫横飞。 讲着讲着,突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听说了没?翠翠没了。” 老板娘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然后迅速恢复自然,学着刚叔的语气也压低声音。 “翠翠没了?怎么没的?上次见她,人不是好好的吗?” “哎!”刚叔露出愤慨的神色,“我也是刚听人说的。昨天晚上,翠翠那丫头家里进了歹人。翠翠的爹娘和弟弟被那歹人打成重伤,翠翠则被掳走了。” 老板娘大惊失色,嘴里咒着那歹人不得好死。 我安静地旁听他们的对话,觉得这个情节非常熟悉。同样是入室行凶,同样是昨晚。如果没有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阿蕾是不是最终也会被掳走? 我瞥向沉默垂首的少女,她面色惨白,手指紧紧揪住衣角,显然是在害怕。 回想起那歹徒身上的纹身,我有预感,那并不是一起普通的酒后犯案。而我,也不打算掺进这趟浑水。 等到了镇巴,就与她们两人分别吧。 夕阳西下,车子在山间一转,霎时豁然开朗。能望见山下有一处难得的广阔平地,一条河流横穿而过,像一条洁白的长绢。城镇依河而建,被周围艳绿的高山紧紧圈着,挤成个不规则的梭子形。 这就是镇巴县了。 太阳贴着山头,转眼沉了小半个身子,山的影子覆盖开来。小城也随之半边艳红如火,半边幽暗似水。直到太阳越来越低,影子越来越长,将整片凹地浸没在阴影里,唯有东面的山脊上还能沾到一点点橙色的余晖,小城家家户户亮点灯火,犹如夜空中的繁星。 好美!好像画下来! 我身为艺术家的血,被眼前的一幕刺激的躁动起来,双手揉搓,心痒难耐。我决定等一会儿安顿下来,就提笔作画。 车子开到站点时,天彻底黑下来了。我们一行三人下车后,这辆公交仍然继续前行,很快消失在一片夜幕中。 没有急着离开公交站,老板娘向我提出了邀请。 “大哥,天色晚了。要不你今晚到我们那里过夜吧。” 我当即推辞道:“这不方便吧。” “没有不方便的。”老板娘笑呵呵的向我打包票,“我们家虽然是老房子,但地方大。别说多你一个,就是再来两个也住得下。阿婆我不会骗你的。” “这怎么好意思嗯?” 我还想再推,忽然感到有人在扯我衣服,扭头一看是苗蕾。她正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我,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也许是经过差不多相处了一天,也许是英雄救美的效果终于显现,她对我没有昨天那样的警惕和排斥,不会动不动就低头埋首。借此,我如今才第一次细看她的长相。 苗蕾长得很甜美,樱唇黛眉,水灵灵的葡萄眼,鼻子小巧可爱,脸颊白里透红,是那种激发男人保护欲的甜美,但她并不羸弱。我能从她秀气的眉眼间看出山里姑娘的活泼和灵气,这和她表现出来的外在性格不符。 不是性格腼腆,而是心存顾虑的谨慎吗?如果是这样,那么苗蕾在顾虑什么?害怕什么?和她昨晚被袭击有关吗?她难道终日生活在惶恐之下? 苗蕾抿唇,半响才开口道:“请到我家做客吧。” “” 这意思差不多的两句话,年轻姑娘与中年妇女说出口的威力截然不同。我单身狗的小心脏不由自主的抽抽了一下。 山里姑娘都是这么热情的吗?你这么直接,叫我如何拒绝?这姑娘莫不是看上我了? 纠结。 之前下定的决心就像玻璃做的,被苗蕾轻轻一掷摔个粉碎。 苗蕾说完还是直盯着我,似乎在期待我的回答。 “好吧。那就再叨扰你们一晚了。” 美丽的笑容,在我眼前展开,犹如一朵缓缓盛开的野百合,干净剔透。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苗蕾笑。 它让我回想起,原来“笑容”真的是人类最美好的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十 苗寨 镇巴县这个地方似乎没有出租车,我也没有看到城内公交。这个其实可以理解,毕竟地理环境摆在那里,没有公共交通生存的土壤。但这也意味着我们三人需要开11路,穿过大半个县城。 山里的夜晚来的特别早,也特别冷。我这个大男人穿着挡风的冲锋衣,依旧被山间吹来的夜风冻得瑟瑟发抖。老板娘和阿蕾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山里人,早就经验丰富的披上了厚衣服,轻车熟路的走在前面领路。 因为有人带路,我也就放任自己随处打量。 山里的县城灯光稀少,夜游的人也寥寥无几,这里的居民还保持着日出而作c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城外的大山,此时化作一道道巨大的黑影,就像伏卧在暗夜里的神兽,注视着这片小小的人类聚居地。 威严c深沉c静谧又暗含杀机。 我抬起头,仰望暗影包围下的天空,那里星光璀璨,一条银链高悬于上,无声的散发着来自宇宙的大美。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震撼的忘记了前行,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魔都的夜空,只有月亮孤零零的挂在半空,独自阴晴独自圆缺。我险些忘了,天上还有银河的存在。成千上万颗光点,汇聚成壮丽的长河,恒古不变的奔腾着。 “很美吧。” 一声轻语将我唤醒,低头一看原来是苗蕾不知何时站在我身旁,一同仰望着星空。她大大的眼睛里缀满了星星点点的光,显得有些空灵。 “我小时候,总听阿妈讲星星的故事。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过去伟大的先人。他们生前做出一番伟业,死后化为明星依旧照亮人间。” “听着挺劳碌命的。” 苗蕾被我说的一愣,呵呵笑起来。 “你说的对。是挺劳碌命的。” 我看她笑,心情也跟着大好,心血来潮的问道:“会认星座吗?” 苗蕾想了想,说道:“认得几个,但和你们汉人的叫法不一样。” 确实,看着星星编故事是每个文化都有的现象。西有黄道十二宫,东有二十八星宿,显眼的亮星总会被赋予各种各样的名字和传说。 我好奇的追问:“像北斗七星这样的,叫法也不一样?” “在我们这里,把北斗叫勺子,把北极星叫玄母。” 苗蕾随意的往北方的天空一指,就指出了北天极的孤星。 “你看,在那里。我们山民有时候在山里迷路了,晚上会爬到树顶上找玄母。玄母找到了,也就知道家在哪里了。” 和苗蕾聊着杂谈,一路走下来倒也不觉得远。 老板娘和苗蕾的老家坐落在山脚附近,是县城的边缘地带。这里的路灯不多,只能依稀看出周围都是一层架空的吊脚楼。全是木头房子,嫌少有水泥的东西。 见我在细看吊脚楼悬空的一层,苗蕾主动解释道:“我们这里离山近,经常有野兽跑进来。吊脚楼不仅可以防野兽,还特别抗震防潮。你看,支撑柱是有棱角的,一般修成八边形或者六边形,这样的话蛇也爬不上来。” 我听得啧啧称奇,没想到这看似简陋的老木屋,居然藏了这么多学问。 房子里亮着灯,是有人在家的。在上楼前,老板娘特意对我嘱咐道:“阿达不懂汉语,你等会儿见到她可以不用说话,但一定要面带微笑,喝掉她递给你的酒。” “阿达是外婆的意思。”苗蕾贴心的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了。” 迎客的牛角酒嘛。说道苗族,首先想到的就是神秘的蛊毒c精致的银饰和不能推的牛角酒嘛。这还得多亏旅游局的大力宣传和各种小说c影视作品的大胆杜撰。 我记得以前看的宣传片里,苗族姑娘们守在寨子门口,手里端着的牛角都小小的,只是个牛角尖。里面装着自酿的白酒,度数估计不低。 总之,先喝完一牛角再说吧。 我暗自做下决定,心里还没太当回事。 上楼,脱鞋,跟着老板娘的带领走进一间带火炕的大房间。甫一进门,就见一位耄耋老人盘腿坐在房间中央的柱子旁。她满头银丝,神情肃穆,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风霜,但她的眼神极亮,腰背挺直,没有一点年老者昏聩衰弱的迹象。火坑里的木炭烧着暗红的暖光,更是将她照的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老板娘和苗蕾都向老人低头行礼,并亲热的唤她阿达,我学着她们的动作依样画葫芦低头行礼,但是没有开口说话。 老人点点头,示意我们落座。四方形的火坑,刚好四人各坐一边。 老板娘向老人介绍我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苗蕾也时不时的说上一句,因为两人用的均是方言,所以我也听不懂她们是怎么在形容我的。不过能感觉到老人犀利的目光戳在我的脸上,刮来刮去的,压迫感十足。 我按着老板娘的叮嘱,脸上挂着微笑。不,说微笑实在是太言过其实了。分明就是僵硬的假笑,不自然的怪笑。 别说老人家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老板娘更是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苗蕾瞟了我一眼,转过脸,肩膀可疑的抖动不止。我汗颜的压下嘴角,不再勉强自己。 这时,老人家眉头已经皱成深深的“川”字,对苗蕾说了一句。苗蕾应声,然后离席走出房间,回来时两手端着一只牛角。 那只牛角非常漂亮,全身呈极具张力的弧度。它被打磨的光滑|||润手,表面体现出琥珀般的晶莹。中间绑着一根红绸带,用作悬挂的绳扣。以我画家的眼光来看,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放在魔都的拍卖行里能炒到五六万的高价。 苗蕾把牛角递给我,我伸手一接,感觉沉甸甸的,分量不轻。从杯口往里看,果然里面装满了澄清的液体。 这就是鼎鼎有名的牛角酒了。可这杯酒,和我想象中的相差太多。要说差在哪里 这t也太大了吧!一整只牛角啊!说好的只是个尖呢?两瓶红星二锅头灌进去,都不一定能灌满吧! 额头上开始有冷汗冒出来,我求助的看向老板娘,没想到她拼命做着“赶紧喝”的比划,我顿时心如死灰。还是苗蕾有良心,提醒我只要喝一口就行。 我凑到杯口动了动鼻子,没有闻到冲鼻的酒味,稍稍安心了一点。 农家酿的土酒,总不会比蒸馏酒度数高。 于是,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唔!” 操!好辣!操操操操!不行了!嘴巴要烧掉了!好辣!辣死我了!舌头!舌头麻掉了!操!这是汽油吧! 我反射性的想要把酒吐掉,但是其他三位女性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边。我要是吐了,怕不是要把脸全丢在这儿。硬着头皮一点点地往下咽,灼烧的感觉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与之相反的,一股热气噗噗的往脸上冒,烘的我脑子发昏。 赶紧把贵重的牛角杯递还给苗蕾。我真怕自己一个手抖,把宝贝摔进火炕里。就这一探身一坐直的摆动,我顿时觉得天地都在转,差点自己扑进火坑里。 也许是对我的表现感到满意,老人的表情柔和了不少,张口说出一句方言来。老板娘自觉的做起翻译的工作,跟我说道:“阿达在问你。来镇巴做什么?” 来镇巴做什么? 我的思维有些迟钝,慢腾腾的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问话,然后慢腾腾的想着要怎么回答。 我是来我是来 “我是来取景写生的” 老板娘用方言转述了我的话。可能对于务实的老人来说,难以理解我这种特意跑到山里来画画的行为。她的脸上浮现出困惑,又说了两句话。老板娘和她解释了半天,她还是满脸不信。 趁她们交谈的时候,苗蕾转头对我说:“魏哥,能给我看看你的画吗?” “没问题,我现在就给你画一幅。” 我转身翻包,脑子里晕乎乎的,有点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可偏偏情绪异常高昂,拿起纸笔时,感觉能画下整个世界! 翻开速写本,抓起支笔就开始涂。主题啊,构图啊,用色啊,全部抛诸脑后。眨眼间在纸上划拉出一团乱线,可我就是感觉良好,心底涌上来的激情驱使着我不断甩动手腕。 我大开大合的动作不仅抓住了苗蕾的眼球,也吸引另外两人的注意。而正我专注于笔下,全然无暇顾忌周围。 纷乱的思绪从眼前闪过,快得我根本抓不住,于是我干脆放飞自我,任凭想象自由飞翔。 日落的余晖c黑压压的群山c漫天的星斗c苗蕾眼中的星子旋转着,旋转着,越来越快,模糊成浩瀚的银河系无数的光点在瞬息间诞生泯灭,星云宛如飘渺的轻纱散发着绚丽的光彩在银河的中心,群星的密集之处,微微臌胀,贪婪吞噬,在孕育着伟大的存在 我使劲的凝视着,一心专志的凝视着,不看清楚誓不罢休的凝视着凝视着凝视着 倏地,耀眼的银心蠕动了一下,裂开一条黝黑细长的缝隙。 “啊!” 浑身一个颤栗,我猛地清醒过来,衣服被冷汗浸透,酒也醒了大半。这种感觉,和我每天晚上被噩梦惊醒时是一样的。 “大哥你没事吧?” 老板娘一脸担忧的问我,我却无法坦率的回答她。我感觉自己糟透了,明明坐在篝火边,身体却在一阵阵的发冷。沉默了片刻,我才缓缓的点头,说自己没事。 苗蕾趁我不注意,拿走了掉在我膝盖上的速写本。她看了一眼,脸色变了一变,然后将那一页画纸撕下来,丢进了火坑。 我没有阻止她,甚至在心里感谢她替我处理掉这个东西。 白色的画纸覆盖在炭上,很快起了一个焦黄的小点,小点迅速扩大,变得焦黑,燃起火焰,灰烬随着热气的蒸腾,飞向屋顶。 我呆呆的望着火光,良久,开口道:“我告诉你们。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我全部都告诉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十一 夜谈 这天晚上,我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无论是画的事情,噩梦的事情,家族病史的事情,还是有人引导我来这里的事情,全部的全部,毫无保留的倾吐出来。 我真的一个人憋闷太久了,久到我都忘记心中一直以来的抑郁,以为自己还能继续强撑下去。有些话,有些想法,我无法告诉身边的人,就连知道我病症的王晋也是,他现在仍然乐观的认为我会有痊愈的一天,然而以往犯病的家族成员无一例外,下场全是精神崩溃,最终自残致死。 如今,在这个偏远的县城,面对三位几乎是陌生人的无关者,我道出了埋藏内心的惶恐c不安c迷茫,以及对未来深入骨髓恐惧。 我始终垂眼注视着跳动的火焰,不去看她们三人的神情。 她们是否会相信我的话?是否会因此厌恶我?排斥我?或者是对我付诸廉价的同情? 我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些问题。我急于需要一个宣泄口,需要倾听者。即使对方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也无所谓。 “那名红衣女子给我的地址正是这里的青岗坪孟西寨。我知道,这件事听起来非常蹊跷,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讲完所有前因后果,我闭上了嘴巴。没有我絮絮叨叨的说话声,空气一下子安静的只剩木炭爆裂的噼啪声。沉默化作一把钝刀,切割着我的神经,时间变得漫长难挨。 打破僵局的,是坐在我对面的老人家。因为老板娘没有翻译我的自白,所以她根本不明白我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但她依旧耐心听我说话。此刻,她开口说了一句,语气温和慈祥,透着安抚的味道。我突然意会到,老人家说的就是苗语。 接着老板娘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大哥。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吧。” 我这时才抬起头来,顺着台阶往下接话。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肚子都叫起来了。” 老板娘笑的热情亲切,使劲夸自己手艺好,家里酸汤水味道正,山里野菜别处吃不到云云。最后道了一声“我做饭去啦”,才起身离开房间。苗蕾默默的张罗起餐具和饭桌,又变回之前不肯与我对视的状态。老人家则八风不动的坐在原地,享受着后辈们的勤快。 我尴尬极了。开始后悔刚刚的冲动,我的话怕是把老板娘和苗蕾给吓到了。我也吃不准自己是该继续坐着,还是该起身帮忙。但想到苗族待客,向来是很看重礼仪的,客人动手也许反倒会让主人感到不快。于是我忍住如坐针毡的难受,远远看着苗蕾把矮脚的四方桌搬到火坑旁边。 此时外面传来油锅炒菜的声音,隐隐飘来一股肉香。我闻着味,肚子竟然真的叫了一声。扳指一算,发现我们坐车的三人除开喝水,已经有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了。之前我心事重重,所以没注意,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胃饿的抽痛。 忍不住偷偷用掌根摁压胃部,想要以此缓解疼痛。我还没揉两下,老板娘居然端着菜回来了。满满一托盘,三菜一汤。腌酸笋和小炒肉也就算了,满满一大盆的红烧野猪肉和加了菌类的鸡汤,绝对不是这一时半刻能做出来的菜式。 我正疑惑着,老板娘一边摆菜一边说:“都是阿达早就备好的,阿婆我热了热,更入味。” 说完又出去,捧了一口木桶回来,里面是颗粒晶莹饱满的白米饭。苗蕾手脚利索的分好了碗筷,铺好了坐垫,然后去扶老人坐到桌边。 四人还是按照之前的位置落座,由老人家动第一筷,接着大家才欣然开吃。 菜的口味偏酸,非常刺激食欲。而且这种酸很特别,与我以往吃过的各种陈醋c香醋都不同,想来应该与老板娘之前提到的“酸汤水”有关。 为了缓和气氛,老板娘时不时的聊些闲话,我也跟着讲了几件魔都的趣闻。 也许是年轻人对大城市有种天然的向往,苗蕾此刻摒弃前嫌,竖起耳朵听得认真。一顿饭下来,宾主皆欢,好像所有人都忘了我之前的失态。 饭毕,老板娘领我进了一间卧室。 “这是阿蕾的阿妈出嫁前睡的地方,你今晚就睡这里吧。” 我听着老板娘的话愣了愣。见我一脸懵逼,老板娘别有深意的一笑,就这么走了。徒留我一大男人在这出嫁女子的闺房中,抓耳挠腮浑身不自在。 其实房间里的东西很少,基本上只有一床铺好的被褥,除此之外,也就是些藤编的笼子堆在角落。墙上挂着旧日历,我看了一眼,是一九九九年的,旧的一碰就会碎成渣渣。 我躺倒在被子上,望着瓦片屋顶的内侧,思考着明天的事情。 镇巴县到了,但苦旅才刚刚开始。如何翻过一座座大山,找到青岗坪,去寻觅不知是否存在孟西寨,才是最困难的部分。光靠我这个门外汉闯进山里,无疑是送死。我必须聘请当地人做向导才有一线希望。 可是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一没钱,二没门路,三没经验,如何能找到肯带路的人 正在我抱头苦恼的时候,房门被轻轻叩响。我赶紧坐直,喊了句“请进”。苗蕾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两杯茶水,似乎是打算与我长谈。 好歹我也是个男人,一个姑娘家半夜来我房间,怎么想都有些不妥吧。苗蕾是不是对我太过放心了 我皱起眉,却也没出声阻止。苗蕾既然挑了这个时机单独和我说话,那必定是有些不能当着老板娘和她外婆的面讲的事情。我决定先听听她的话,再做反应。 苗蕾侧坐在床沿上,把其中一杯水递给我。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踌躇了片刻,开口就是一句道歉。 “对不起,我刚刚态度不好。” “没关系的。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和神经病打交道的。我懂。” “不是,并不是因为这个。”苗蕾叹气,双手无意识地搓着杯子,整个人显得很无措,“我害怕不是因为你的病,而是因为你提到了孟西寨。” 我脑中一炸,心脏砰砰乱跳。眼睛直瞪着苗蕾,审视着她说话时的表情。身为画家,我捕捉人物神态的眼力极准,她眼神里的犹豫和害怕丝毫没有作假。但是世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苗蕾看着我的脸,说道:“在我们的苗语里,孟西是念作‘ng(第四声)qi(轻声)’,是古老恶魔的意思。孟西寨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山深处的一座被恶魔统治的寨子。寨子里的居民都是恶魔的信徒,他们借助恶魔的力量,不仅侵害掠夺别的寨子,还不时会掳走年轻少女举行邪恶的仪式。” 讲到这里时,苗蕾脸色发白,显然她是笃信这个传说的,然而我对此不以为然。古时山民消息闭塞c愚昧无知,再加生活艰苦,时常遭遇各种灾害。为了寄托精神,创造出一些神神鬼鬼是人之常情。 这些精神图腾大多有现实的模板存在,有的是先人,有的是猛兽,有的是巨石,有的是花草品种百出,花样繁多。但无论在神话里,它们有多神通广大,在现实中,它们只是普通的凡物而已。就连确实存在过的“苗家蛊术”,我内心也认为所谓“蛊虫”只是毒性比较强的虫子罢了。 什么著名的同心蛊c母子蛊c桃花蛊没有的,都是杜撰的。 无从得知我心中的不屑,苗蕾继续认真的讲着:“那个寨子曾盛极一时,可突然有一天,他们集体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偌大的寨子,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子和诡异的壁画,连寨子所在的山头,野兽也绝迹了好几年。自那之后,大山里就常常发生怪事。在山里过夜,会听到可怖的哭声。新埋的死人,都是隔夜被刨坟,尸体没一个找回来的。哪家生了孩子,都不能大操大办,要门窗紧闭。孩子直到满一岁为止,都必须有大人一刻不离的陪着。” “为什么要看的这么紧?” “因为一旦孩子离开大人的视线,就会被掉包成野兽的崽子。” 听到哭声,可能是夜猫子在叫。新坟被刨,可以解释为野兽寻食。可是,小孩子被掉包难道这里潜伏着拐卖儿童的犯罪团体?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公安没有管吗?” 苗蕾摇摇头,说:“听我外婆说,在她出生之前,这里就已经是这样了。而且,遭殃的都是建在深山里的生苗的寨子。他们排外,不与汉人接触,也不遵守现在的法律,靠寨子里的‘家法’维持秩序。出了事,也是关起大门自己解决。” “”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红衣女子要你去孟西寨,是有什么用意。但我劝你不要去。” 苗蕾讲的很中肯,语气里是真诚的担忧。我看出她的关心并非虚假,可我却没有立刻答应她的请求。 “苗蕾,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告诉你我的决定。” 我紧盯着苗蕾的眼睛,直截了当的问道:“昨天晚上袭击你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十二 向导 苗蕾的眼睛剧烈的颤抖了一瞬,她动摇的很厉害。 惊恐c愤恨c慌乱c不屈数种相互矛盾的色彩,在她透亮的瞳孔中交织,融合成名为“深沉”的漆黑。 看来我想的没错,昨天的事果然另有隐情。 当时,我看到歹徒的身上有某种野兽的纹身,而在这个地方,会纹身的除了“社会人”外,还有苗人。 苗蕾垂下头,拒绝和我说话。 然而,刚抓住点门道,我哪里肯放弃。紧逼着追问她:“那个人也是苗人对吧?他是冲你来的对吧?那个被掳走的翠翠,和你遭遇了同样的事情对吧?”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苗蕾的声音很冷淡,像是把所有感情都剔除了一般。而我却能听出她冷冰冰的语气下,压抑的火气。我假装自己没有察觉她的情绪,滔滔不绝的自说自话。 “苗蕾。我这个人,你可能还不了解。所以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个脑洞奇大,联想没边,同时又总会关注些细枝末节的人。因此,往往会发现一些并不想知道的秘密。我大多时候,会装作没看见没发现,把秘密烂在肚子。但是这次事关我的性命和家族,我必须问个清楚。” 我看着苗蕾圆润的耳朵,看着她纤细的后颈,一股负罪感慢慢爬上心头。 “这件事,真的和孟西寨没有关系吗?” “没有。” 苗蕾坚持否认,我张嘴,却没能发出声来。罪恶感还是压过了求知欲,使我放弃了追问。 人家姑娘好心来提醒我,我却处处咄咄逼人。实在是有点过分了。这件事,不管背后藏着什么理由,都绝对不是能光明正大告诉别人的好事。即使苗蕾有所隐瞒,但我相信她是不会害人的好女孩。既然她说没有,那就当没有吧。 “抱歉。是我想多了。” “没事。” 我服软,苗蕾也重新抬起头,勉强对我笑笑。 “这么晚,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苗蕾端着自己那杯水离开了,走的时候背影看上去很疲惫。我看向手里的杯子,里面盛着昨天喝过的那种苦茶。我毫不犹豫地仰头喝干,然后钻进被窝沉沉睡去。 这次也是一夜无梦,在鸡鸣中自然醒来。 连续两天的好眠,使我整个人发生肉眼可见的改变。照镜子时,差点被自己帅到。黑眼圈淡了,皮肤也没那么砂纸了。眼睛里稍稍有了点神采,变得不再死气沉沉。一直掩盖在颓废萎靡之下的英俊,终于不再被蒙尘,反倒因为我身上的沧桑感,衬出年轻人没有的深邃沉稳。 这幅皮相往街上一站,完全能冒充忧郁气质的中年美男子。 我搓着下巴的小胡子,难得自恋一把。 啧啧,其实我长得不错,以前老多小姑娘喜欢来着。可惜啊——哎! 收拾好行李,我正打算向老板娘辞行,并且请教她关于向导的事情。没想到她先主动来找我谈话。她阴沉着脸进来,看我的目光透着凄厉,简直能射出刺人的激光来。 我忍不住心里犯嘀咕。 这是怎么了?怎么跟盯贼似得?不会是怀疑我偷东西了吧?还是说苗蕾半夜进我房间的事情暴露了?要我负责不然打死的节奏? 我被老板娘盯得有点虚,又实在想不通哪里惹她不高兴了。按理说,要是反感我的病,那昨晚就该翻脸了。哪有睡一觉,拖到第二天再发难的道理。 我正惴惴不安的胡乱瞎猜,老板娘倏地从鼻子里哼出重音,表情万分嫌弃。 “你个瓜马,给我们家阿蕾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居然要给你上山当向导,带你去找要命的鬼寨子!” “什么?” 事情的转折太突兀,我有点跟不上发展。我傻愣愣的瞪着老板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昨晚的谈话不是不欢而散吗?苗蕾最后不是憋着怒意和不满离开的吗?难道不是应该“你这人真讨厌!咱们缘尽于此”的绝交吗?怎么反而变成“咱们达成共识!一起去冒险吧”的离奇展开了?苗蕾到底在想什么? 嗯——女人心海底针不懂。 大概是我傻眼的表情太不堪入目,老板娘的嫌弃更甚,还想再数落我两句,却被刚进房间的苗蕾给截了话。 “阿婆,别说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苗蕾身上穿着一套短打,没错,不是现代的登山装,而是一套极具苗族特色的古装短打。厚实的黑色布料,耐磨保暖,袖子衣角都编织有色彩艳丽的条形花纹,细细的刻画出各种花草的形象。袖口和裤口收紧,不仅可以防止蛇虫鼠蚁钻入衣服里,也使行动变得更加方便灵活。头上包着布巾,脚下踏着布靴,除了手腕上的镯子,没有带其他的银饰。她腰间挂着一个布袋和一把勾刀,就是全部的装备了。 这身利落的打扮将苗蕾身上,属于少数民族姑娘的魅力体现的淋漓尽致,她化身为山间的精灵,林中的魅影。是聊斋中令人无限遐想的女主角。 我看着她,一瞬间失了神。只觉一股莫名的冲动,瘙的我腰眼发痒。 要用水粉画,以幽深的森林做背景,色调偏暗,灰蓝铺底,雾气留白。苗族少女在林间兽道上,朝这边缓缓走来。树冠间投下一缕阳光,打在少女身上。黝黯的森林里只有少女周围充满光明,近处的植物全部做剪影处理。 清新自然,宁静悠远。 “清新自然,宁静悠远” “魏哥?” 听到苗蕾的声音,我猛地回到现实,发现自己刚刚不小心把妄想给说出口了。感觉到另外两人疑惑的眼神,我尴尬地打着哈哈。 “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你们刚刚说什么?” 老板娘当即借题发挥,对苗蕾劝道:“阿蕾啊,你看看。这瓜皮说个话都能走神,有多不靠谱。这要是带到山上,还不被狼给叼走了。” 苗蕾不甘示弱的反驳:“那我就把他从狼嘴里夺回来。我带了家里的药,刚咽气的都能救活。死不了。” 老板娘大惊:“你,你还把药带上啦?!这怎么行啊!你哎!” 苗蕾神色暗淡了些许,说:“秀英姨,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您真的认为,他们抓到了翠翠,就会满足吗?” 老板娘急的跳脚,痛心疾首道:“可你这是往枪口上撞啊!” 被预言命丧狼口的我,安静如鸡的缩在一旁不敢吱声。 我虽然猜到事情不简单,可是你们这样大声的说出来,真的可以吗?喂喂喂,我不会是已经被预定要灭口了吧。就像绑架犯计划要撕票,所以不蒙面一样。那把看着很尖的勾刀,不会是用来割开我的喉咙的吧。 两人的争执愈演愈烈,我眼见情况不妙,正要上前劝架,这时一声咳嗽打断了激烈的争吵。大家主婆婆立在门外,老人家表情波澜不惊,用苍老却坚定的声音说了一句苗语。 苗蕾面上一喜,而老板娘急的跳脚,难以置信的说道:“阿达?为什么?阿蕾不能去啊!太凶险了!” 老人家不急不缓,又说了一句话,就这一句,将老板娘打的偃旗息鼓,脸色苍白。我虽然听不懂,但也明白应该是一句重话,因为刚才还在争吵的苗蕾,此时对老板娘投以担忧不忍的眼神。 老板娘咬牙,似乎是鼓起全身的勇气,抗争道:“阿达,我确实留着汉人的血,可养育我的是苗人。在我心里,我是苗人,不是汉人!阿蕾是我带大的,我待阿蕾视如己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去涉险!” 说到激动处,老板娘眼眶发红,竟是要落下泪来。苗蕾大恸,慌乱地安慰道:“秀英姨,您别难过。我知道您对我好,求您别哭。” “不想阿婆我哭,你就别去啊。” “不,我必须去。” 见苗蕾还是不肯让步,老板娘差点气晕,痛心疾首道:“你!你这个二锤子,做事都不想想后果吗?你这一去,要是有个万一,你让阿婆我怎么办?你让阿达怎么办?” “那难道躲躲藏藏就安全了吗?”苗蕾突然大声反驳,表情沉痛又坚定,“秀英姨,我们都躲到汉中去了,茫茫人海还是被他们找上门来了啊。难道真的要为那帮贼人,越逃越远,背井离乡,有家不能回吗?” 老板娘一时语塞。 屋内的气氛变得压抑无比,直到老人家再次开口,才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苗蕾点头应是,老板娘也没再反对,只是她的脸上依旧是无法接受的神情。 然而,她就算再无法接受无法认同又能如何。正如苗蕾说的,难道真的要为几个心怀恶意的坏人,而承受本非自己过错的苦难吗?在这不讲理的世道中生存,如果自己不狠狠争一口气,那真的会被别人踩进泥里。 我全程安静的旁听,大概理出一点思路。 有一帮势力,把苗蕾或者苗蕾这样的苗族少女当作绑架的目标,而且时日不短。而苗蕾为了永绝后患,打算借着这次上山的机会,做些危险的事情。 于情于理,我都是应该拒绝劝阻的,但我却一言不发地任事态发展。 首先,我作为外来者,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不清楚苗蕾被人如此觊觎的理由。其次,我理智的认为,苗蕾遭遇这种恶性|||事件,理应向执法机构求助。但她没有,而是固执地选择最困难最危险的方法。这其中有什么顾虑和原因,我也无从得知。 我想起昨晚苗蕾对我提到的“生苗”,他们闭塞c排外c神秘,有着自己的一套规则秩序,生活在政府伸手难及的大山深处。对苗蕾下手的,是否就是这些生苗呢。他们用了怎样的手段,在陌生的汉人地盘上,找到藏木于林的苗蕾呢?还有,那应当随着孟西寨一起消失的,不祥的少女献祭 我思考着这些问题,重新审视起面前的三人。 当初在火车站,选择老板娘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那时多问一个人少问一个人,都会与苗蕾失之交臂。而我偏偏就是选了那家“阿蕾旅馆”入住,期间有诱导我做出判断的外因吗? 没有。我能肯定的说,没有。 这是一次彻头彻尾偶然,或者说是命运的选择。 老人家到底是关心自己小辈的,对苗蕾不断的嘱咐着,苗蕾也一一应下。到最后,再无可交代的东西,才摆摆手示意我们可以出发了。在我们刚要踏出这座老房子时,由老板娘搀扶着一直目送我们的老人家忽然想起什么,又说了几句。 苗蕾和老板娘听后皆是一怔,面色凝重。我看她们神色不对,知道是有新的状况。 “怎么了?阿达说了什么?” 苗蕾看向我,说:“阿达说,在我们回来的前一天,有一队外乡人进了山,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们总共四人,请了邻居家的阿状哥做向导。” 四人那个气氛古怪的小团体? 想到某个可能性的我赶紧问道:“三男一女?” 苗蕾惊讶的看我,点头道:“嗯。其中一个,是黄毛的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十三 上山 苗蕾的老家坐落在县城的边缘,紧挨着绿油油的大山。昨晚到达这里的时候,由于照明稀少,只能看见近处的房屋。如今已是清晨,借着还未完全亮起的天光,我才发现山脚坐落着一座“老寨子”。 也许在二三十年前,它还是座正宗苗寨。寨子里,过着靠山吃山自给自足,十年如一的简单生活。而现在,它被更加繁盛霸道的汉族文化所侵蚀c同化,靠近县城的部分,砖瓦小楼车来人往,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样子,中间渐渐过渡,直到依附在山坡上的一小片土楼和坐在门槛上的老人们,还坚守在民族的本色。 苗蕾领着我,穿过了这片随日出苏醒的老寨子。我们没有走平整的大道,而是从一条小径上山。 说是小径,其实在我眼里和野地没有区别。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林木茂盛杂草丛生,地上树根盘结,落叶和腐草铺满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又软又滑,也掩盖了其下的土地,使人分不清是平是凹,行走时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苗蕾却好像行走在自家的后院里,攀踩着裸露的石头和树根,转眼蹿出去老远,动作灵巧的像只山间的小鹿。 我只能踩着苗蕾的脚印,尽自己所能的跟上她的速度,无暇去欣赏身边的风景。我们原本也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但在埋头赶路的间隙,偶尔抬起头来,总能见到不一样的奇物。 有时是四五人合抱的参天巨木,有时是爬满青苔的嶙峋怪石,有时是从未见过的艳丽花朵,有时是鸟兽一跃而过的轻盈瞬间 如果不是现在这种状况,该多好啊。可以慢慢享受这份自然之美。 我一边遗憾的想着,一边忍耐身体的疲惫。 齐全的装备,固然增加了我野外生存的能力,但压在背上的重量也是确确实实的负担。特别是在双腿的疲劳积累起来后,每迈出一步都需要强大的意志。这时候我格外的羡慕苗蕾的轻装上阵,但不携带任何粮水和火种,就敢往山里钻的这份本事和胆量,我是绝对没有的。 苗蕾总是比我快上几步,然后在前头等我慢慢爬上去。见我呼哧呼哧汗流浃背的样子,总是忍不住担心我突然脱力,好几次问我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摇头,说自己还能坚持。早在刚开始爬山的时候,我就问过苗蕾这一路要花多久。苗蕾的回答是,她一个人需要三天。这意味着带上我这个拖累,可能要耗费五天不止,一来一回就是十天半个月。如果我再娇气的拖拖拉拉,估计等我和苗蕾走回镇巴,都成野人了。 苗蕾等我的时候也没闲着,总能眼尖的在树根下c草叶间发现点什么,一会儿挖出几朵蘑菇,一会儿摘下几颗野果。藏在腰间的小包里,当做之后的口粮。 “魏哥,你看。” 苗蕾把一颗刚刚挖出来,根部还带着黑土的蘑菇举给我看。我紧赶两步,喘着粗气站到她面前。苗蕾手上的蘑菇比拇指要大上一圈,伞小柄大,伞盖呈深棕色,有龟壳般的花纹。 我不懂怎么辨别野生菌类。虽然这个很像我在超市里看到的鲍杏菇,但我还是能分出两者之间的区别。首先是大小,其次是伞盖的形状。可我曾经听说过,菌类成长的每个阶段,外形上会有相当大的差异,所以我也吃不准是不是。 我端详了片刻,试探的问道:“鲍杏菇?” 苗蕾得意的说:“错。这个是松茸。” “哇,这个就是松茸啊。”我瞪大眼睛,再次仔细打量这颗不起眼的菌类,“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啊。我以为会更大一些。” “大的也有,松茸大的能长到十五厘米呢。现在季节不对,只有这么小的。”苗蕾把松茸随手一塞,继续说道,“也就你们汉人稀罕这个,我们都嫌弃它味道怪。” “怪吗?我没吃过,不知道啊。据说有股金属的艳香来着。” “不是啊,你昨天吃了哦。” “昨天?晚饭吗?” “是啊。” 闻言,我回想了一遍昨天的晚饭,酸笋c小炒肉c红烧野猪肉和加了菌类的鸡汤。 “松茸炖鸡。” “没错。味道怎么样?” “还好吧。” 我努力的回忆那时嘴里的味道,可除了爽口的酸以外,啥都想不起来。顿时,有种深深的暴遣天物的懊恼。 在差不多正午的时候,我和苗蕾爬上了山顶。 这座山头并不是周围最高的,但足以让我眺望远方。向来的那边俯视,可以将整条镇巴县尽收眼底,向去的那方远望,却是无尽延绵的起伏。 这句话突然闯入我的脑海。我不太记得它的出处,隐约的印象中,似乎是上学时的一篇课文。课文的内容早已被忘得不剩什么,但这句话却被牢牢的记下。 我以前喜欢这句话,顺口,也很有意境。 而我现在,千辛万苦的爬上一座山,举目望去发现四周还有千千万万座大山。在这一刻,我才体会到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无奈和心酸。 人类,太过渺小。 我们两人在山顶的一块平地上稍作休整,我拿出了压缩饼干和清水,苗蕾贡献了一路上采集的野果。 苗蕾啃着干巴巴的压缩饼干,指着山下的一处的说道:“这条山沟,叫娃娃沟。沟里有个寨子,叫娃娃寨。因为里县城近,寨子里的人经常出来做生意,对汉人还算友好。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在那里借宿。” 这条山谷的陡峭出乎我的意料,而更让我意外的,是紧紧贴在山体上的娃娃寨。对于看惯了平原都市,看惯了钢筋水泥的我来说,依山而建,层层递进的苗家土楼,有着别样的美感。 垫高的地基,悬空的支撑,古旧的围墙,错落的石板,还有纯真质朴的寨民们 手痒!想画!但是必须忍住! 下山的路不比上山容易,当我们到达寨门时,天色已是黄昏。陆续回家的寨民们警惕又好奇的观望我这个外来者,时不时用他们自己的语言相互耳语。 我被这种微妙的气氛弄得芒刺在背,脑子里不由的冒出些关于蛊苗毒巫的诡异故事。苗蕾可比我从容多了,她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孩子,在娃娃寨里有不少熟人,很快就找到借宿的人家。 这户家里,只有一对六旬老人和一名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苗蕾告诉我,寨子里的大部分年轻人去城里闯荡,留守在这里的多是老弱病残。因此,寨子的有生力量不足,时常面临野兽骚扰的危险。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寨子里几乎家家都有猎枪。 果不其然,这家客厅的墙上,就挂着一把黑漆漆双管。枪管擦得锃亮,没有一点积灰,显然是经常在使用的。 苗蕾把收集的菌类分出了一大半作为借宿的谢礼。这一路上,靠着苗蕾和老板娘的照顾,我都没有个花钱的机会,感觉自己都快成了白吃白喝的小白脸。硬是往老爷爷手里塞了一张红票子,才心里好受了一点。 哎!没想到我也有不花钱就浑身不舒服的一天。 晚饭素多荤少,照明用的是油灯。娃娃寨和县城只是隔着一座山,却好像有着五十年的时代差距。在这里,电还是个奢侈玩意儿,更别说手机和电脑了。 老人家睡得早,饭毕后就一起回房了。小孙子牛娃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难得见到个寨子外面来的人,更是兴奋的睡不着觉,缠着我和苗蕾不放。 “大哥哥,你有手机吗?” 牛娃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含着平仄难分的口音。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有啊。” “大哥哥,借我玩玩可以吗?” 牛娃眼睛闪闪,满脸期待。黑瘦的小脸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我倒不是舍不得把手机给他玩,而是担心这山里孩子不会用智能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那用来三年花为机拿了出来。 小天线只有一格,这么差的信号,打电话能卡成结巴,信息发不发的出去得看脸。等明天,再往深山里走,这人类科技的结晶就要彻底沦为板砖了。 牛娃捧着我的手机,居然娴熟的滑动大拇指,飒飒的过了一遍所有app,然后嫌弃的撇嘴,说:“诶,没有游戏啊。没劲。” 苗蕾板起面孔,斥责道:“牛娃,你这样不礼貌。” 我狂汗不止,心说真不能小看现在的孩子,嘴上忙不迭道:“没事没事,游戏有的。我嫌它占cpu,把它冷冻了。” 拿回手机,把冷藏多年的“连连看”给解放出来。一百二十二关的通关记录,证明了我曾几何时也是名手机游戏中毒者。 牛娃一见有游戏可玩,立刻眉开眼笑,接过手机叮叮咚咚的摸索起来。我看他玩的不亦乐乎,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与沉迷短暂快乐的男人们不同,苗蕾眉头紧皱,一副对什么事难以释怀的样子。 “牛娃,昨天寨子有外人经过吗?” “嗯,有的吧。”牛娃眼睛都没抬,注意力全在彩色方块上,嘴里敷衍的回答道,“昨天我和爷爷进了山里,没看到人。但我听虎妹说,阿状哥领了一队外人路过咱们寨。” “你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 刚说完,牛娃突然又想到什么,暂时放下游戏,歪头苦思。 “我从山里回来的时候,有发现阿状哥留下的记号。大概是往西北方向去的。” 我和苗蕾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不好的预感。 西北方向,也正是我们前进的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十四 鬼哭 今晚没有神奇的苦茶给我喝,所以我入睡前做好了噩梦缠身的准备。躺在硌人的木板床上,我望着漆黑的屋顶发呆。 那个“忧郁四人团”也是向着青岗坪去的吗?他们又是为什么跑进这深山老林里来呢?莫非也是来寻找孟西寨的?不对,太武断了,同一个方向不等于同一个目的地,山的范围那么广,稀奇古怪的东西肯定不止一个。搞不好还有什么孟东寨,孟南寨,孟北寨的,就算藏着五六座古墓也不奇怪。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那四人的样貌。回想起在车厢过道里的匆匆一瞥,那个白肤金发的年轻人。 盗墓贼吗?不太像啊 沙沙沙沙呜呜沙沙 信号不良,满目雪花,看不清周围,但依旧能感觉到有一群“那个”潜伏在远处的黑暗里,将我包围在中间。 呜呜沙沙沙沙呜呜 它们发出短促又怪异,类似哭泣的怪叫声,嘲弄着猎物瑟瑟发抖的蠢态。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恶毒的光。 呜呜呜呜沙沙呜呜 黑影们在蠢蠢欲动,它们已经不满足于围观,它们渴望腥臭的血和腐烂的肉,它们想要扑倒我,咬碎我的喉咙,享受生命死亡的瞬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终于,有一个动了,其他的几个立刻亢奋起来,刺耳的哭声此起彼伏。它走动的姿势很像黑猩猩,弓腰驼背,前肢撑地,慢慢的向我逼近。随着它的接近,干扰也逐渐减弱,我渐渐能分辨出它的脸。 似狗非狗,似人非人——食尸鬼! 在食尸鬼的血盆大口张到眼前的那一刻,我及时醒来,免去了自己被咬掉半张脸的结局。对此我感到有些庆幸,然后我意识到,我没有忘记这次的梦境。虽然有些模糊,但我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不知道是好是坏。 此时天刚蒙蒙亮,寨子里的人都还在沉睡。我半靠在窗边抽烟,等待日升鸡鸣。 天上星光暗淡,玉盘东沉,山林像浸在墨里似得,黑的静谧。我望着窗外,就跟睁眼瞎似得,什么都看不见。 也许是失去视力,而使得听力变得敏锐,也许是本身周围就静的落针可闻。我感觉自己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对方似乎小心谨慎的踩在泥土和草叶上,每一步都间隔了十秒以上的时间。 凝神细听,确实有细小的树枝断裂的咔嚓声,并不是我的错觉。 难道有野兽潜进寨子里来了? 我顿时心中一紧,起苗蕾说过的话。山里的寨子偶尔会有野兽光顾,偷吃家畜,有时还会伤人。我觉得任由那野兽四处晃悠很不妥,但我也不敢贸然外出驱赶,想来想去我转头去翻背包,把狼眼手电给找了出来。 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我毫无征兆的按下开关。瞬间,一束白光划破了黑夜,照亮了一小块圆形区域。 “莎啦啦!” 有什么东西蹿出了光照的范围,它的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看清它是什么。残留在视网膜上的影像,勉强能够分辨出双腿直立的形态。 人?猴子? 我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用手电去追那道鬼影,然而它早已钻进茂密的草丛中,不见踪影。那野兽逃窜时的动静太大,惊醒了寨子里养的狗,一时间聒噪的犬吠此起彼伏,盖住了那些细微的响动。 我不确定它是逃了还是躲藏在附近,用手电光来回照着外面的树丛,最终一无所获。 我和苗蕾用过早餐后,离开了娃娃寨。牛娃依依不舍的为我们送行,眼泪汪汪地一直送到寨子大门口。 苗蕾见再送,就要跟到山里去了。对牛娃劝道:“牛娃,别送了。你回去吧。” 牛娃不做声,使劲抹着眼泪。我惊讶于这小娃子的感情尽然如此丰富,对借宿一晚的客人都这么真情灼灼。不禁感叹,果然大山里养出来的孩子就是淳朴。 我也劝道:“牛娃,别难过。我们回来的时候,还会在你家里借宿的。到时候,叔叔一定多住几天,陪你玩。” “真的?”牛娃眼泪立马打住,期待的看我,“既然你还要再来一次我家,那可不可以把你的手机留下,等你回来的时候还你?” “” 擦!这小兔崽子,原来是舍不得手机游戏啊。 我一边狂汗一边把已经没电的手机递给牛娃。反正戴在身上也没用,搞不好半途上弄丢弄坏了,还不如让牛娃帮我保管着。 “牛娃,手机没电,你也要吗?” “没事,我们寨子里没电,但是隔壁县城有啊。再多备几个充电宝,一次能顶个两三天呢。” 为了玩游戏而翻山越岭,我算是开眼界了,继续问:“你有几个充电宝,却没有手机?” 牛娃叹气:“我原来有手机的。是我爸妈去年回家过年时,给我带的礼物。可惜被老师没收了,要学期末才还。” 闻言,苗蕾气愤的一把夺过手机,叉腰瞪眼。 “牛娃!你是不是上课玩手机啦?不好好学习,将来没出息的。你是想一辈子呆在山里啊?” 牛娃被训得抬不起头,但嘴上还不肯服软,嘀嘀咕咕道:“老师讲来讲去,就那点东西。有啥可听的,还不如玩游戏有意思。” 苗蕾快被他气死了,右手扬起作势要打,但好歹记得这是别人家的孩子,没有一巴掌糊上去,而是揪住牛娃的耳朵,把他拎的必须脚尖点地。 可怜。我对牛娃付诸真诚的同情与深刻的理解,然后明智的袖手旁观。 作为狡猾的大人,我能毫不腰疼的力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正确言论,即使我在学生时代,也是一名上课玩手机,考前抱佛脚的坏学生。 最终,手机还是留给了牛娃。因为我并没有告诉他解锁屏幕的密码,所以即使他充上了电也依旧无法使用。至于,牛娃能否靠一己之力摸索出六位数的密码,就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了。 走出娃娃寨,苗蕾带着我一头扎进茂密幽深的原始森林。 昨天积累的疲劳并没有引起预想中的剧烈肌肉酸痛,也许是身体知道还没有到可以放松的时候,勉力维持着乳酸的平衡。 今天的山道更加难走,有时候我们必须砍倒小树来架桥,渡过五米宽的地缝,有时候我们只能手握两根削尖的木刺,爬上泥泞松软的土坡,有时候我们死死扣住石壁上的藤蔓,横攀低矮的峭壁。 苗蕾选的路,都是艰险的近道,十分考验我退步多年的体力极限。但也因此,我们在短短半天内,走完了原本需要一天的路程。 在看到大片的油菜花田时,我几乎以为自己累出了幻觉。 苗蕾站在高坡上,眺望着连成片的缱绻青葱,我见她看的出神,也跟着站到她的身旁。现在已经过了油菜花的花季,没有那涤荡人心的金灿灿的景致。但田中农人们收割作物的情景,却更能体现出这里的日常风貌。 身着苗族服饰的他们低头弯腰,每一次挥动手臂,都有大把的油菜倒下,累了就抬头看看天,享受着收获的成就感,偶尔兴致来了,唱上两句山歌,也总有人会跟着对上两句。一派世外桃源景象。 苗蕾转头对我说:“我们到庙娅了。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我除了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庙娅有明显的被旅游开发过的痕迹,这里的民居被统一修整过,有一条水泥路连接着外界。我打赌,这条路一定可以通往镇巴县,不过用两条腿走下来,绝对不止要一天半的时间。 我们随便找了一家农家乐,饭菜刚上桌就被扫荡一空。爬山走险路耗费了大量体力,我几乎是狼吞虎咽的补充能量。吃完饭后,我们也没有慢悠悠的消食,而是立刻钻进更深的大山里。 最开始的一段路,是人踩出来的一条黄泥小道。它蜿蜒在油菜花田间,显得那么的温顺可爱,是我这两天来,走的最轻松的一段路了。也许是顾及到饱食之后剧烈运动会引起腹痛,苗蕾也放慢了脚步。我也终于有机会和余力,去询问苗蕾。 “你看上去很急躁。” “是吗。” 苗蕾下意识的摸脸,却没有否定我的话。我们俩一时陷入沉默,在无人的小道上踱步。 “是为了那个叫翠翠的女孩吧。” “嗯。翠翠是我的儿时玩伴,我们一起上的小学和初中。后来她没有继续读高中,我们也时常保持联系。”苗蕾回忆起好友,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但很快这种笑容变成浓浓的哀伤,“她和我一样,是药苗。所以才会被抓走。” 虽然很介意“药苗”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这个可以先放在一边。 我盯着苗蕾,问:“到底是谁在抓你们?抓住了会被怎么样?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 这三个问题,我在前天晚上就应该问了,但那个时候的苗蕾是不会告诉我事实的真相的,我有这种预感。如今,我被她带进山里,无论进退都必须依靠她的指引。在这里,她拥有绝对的主动权,这使她感到安心的同时,也会使她放下心中的防备。另外,对我这个被牵扯进来的无关者,也会感到愧疚。所以,现在才是问话的最好时机。 果然,不出我所料,苗蕾咬着嘴唇挣扎了片刻,最后长叹出一口起来。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骗了你。这件事确实和孟西寨有关,但和你真的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孟西寨的寨民,某天集体失踪的事情是事实,没有人知道失踪的原因也是事实。但孟西寨的消失不等于它留下的孽债,也跟着一笔勾销。”苗蕾厌恶的皱眉,愤愤不平的说,“传说中,孟西寨虽然在恶魔的授意下无恶不作,但它是那个时候最强盛的寨子。被它压迫的其他几个寨子中,有不少倾倒于这份力量,主动成为了孟西寨的拥护。” 我点头表示理解,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人类本能的追求强者,因此蒙蔽双眼,抛弃理性,执迷不悟,最后万劫不复的不在少数。虽然可悲,但也是人性的一部分。 “在孟西寨消失后,山里曾乱过一阵子。平静下来后,又谣言四起。” “谣言?” “嗯。苗族里有‘神仙渡人’的传说,你知道吗?” “和汉族的‘神仙渡人’有什么区别吗?” “你们的‘渡人’是救人脱离苦海的意思,我们的‘渡人’是指成仙的意思。在苗族的传说里,每个寨子都有位神仙守着,每当寨子里有人满足了成仙的条件,神仙就会出现,渡那人成仙。老一辈的人,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 我脑子里一转,猜到了谣言内容。 “也就是说,有人认为孟西寨的寨民是集体成仙了?太离谱了!” “是啊。但迷信的人,哪里管你合不合情理。他们为了也能成仙,决定延续孟西寨曾经做过的事。” “曾经做过的事掳走年轻少女举行邪恶的仪式吗?” 听到我复述出她曾经说过的话,苗蕾站定,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她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强烈的憎恨和恐惧,咬着牙,一字一句地狠狠说道:“他们要活人献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十五 狼嚎 我被镇住了。 虽然心里隐约有过猜测,但我真的没想到,在这个法治社会里,还会有人做下这等疯狂之事。 又不是美剧里的邪教组织,他们以为自己是大衮密令教吗?窝在偏僻的小鱼村里,只手遮天坏事做尽。还真以为有个海底大章鱼在背后撑腰不成。 作为人的良知和道德在熊熊燃烧,烧到我胸腔火热。可苗蕾那比我更甚的刻骨恨意,则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使我冷静了不少。 敢做出这种勾当的邪门歪道,毋庸置疑是有很高的危险性的。即使其成员也许只有十几人,即使其内部也许并非团结一致。我们这边毕竟只有两人,想要与其对抗,简直是以卵击石的自杀行为。 我原本以为,苗蕾只是想要把被绑走的翠翠偷偷救走,如今看她的样子,根本是在打算来一次轰轰烈烈的玉石俱焚! 我不知晓其背后有什么无法和解的恩怨纠葛,但我绝不能看着苗蕾去送死,也不赞同苗蕾为那些败类犯下错事,比如杀人。 如有必要,我会挺身阻止她,甚至不惜采取强硬手段。 我心中暗下决心,毫无动摇的直视苗蕾的双眼。 “那么,你为什么要做我的向导,带我进山?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 我再一次问了一遍第三个问题。对我来说,最关乎自身的问题,也是最令我困惑的问题。 对于苗蕾来说,我只是个相识不过三天的陌生人,她并不了解我的能力和人品,最多我顺手救过她一次,靠的还是背后偷袭。我看不出自己身上,有被她看中的理由。 苗蕾移开视线,头低到快要埋进胸口,慢慢地沿着小路向前走去。她全身的气势随着这一动作迅速低落下去,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倔强又无助。 “我希望你做个见证。” 苗蕾始终低着头,右手转动着左腕的银镯子,脚步拖沓。一颗石子被她脚尖一带,踢飞出去滚进田里。 “孟西寨的废墟里,有个很大的坪子。他们每次都是在那里进行仪式。” “每次?” “嗯。每隔十二年的立夏,他们会在月亮升到最高的时刻,给作为祭品的少女喂下蛊虫,然后割喉放血。” 苗蕾在发抖,她纤细的肩膀轻微的颤动着,手指紧扣镯子的纹路,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她在害怕,她害怕的几乎下一刻就会软倒在地。我看不见她的脸,但也能想象她此刻一定毫无血色。这种恐惧不是对邪恶仪式的道听途说就能产生的,它来自更深层的地方,发自苗蕾的内心。 难道说,苗蕾有亲眼看见过仪式现场吗?十二年前,苗蕾大概十岁左右。她曾经被掳走过吗?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我很担心苗蕾的状态,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问道:“你没事吧。” 苗蕾受到惊吓似得哆嗦了一下,却没有摆脱我的触碰,她沉默的摇摇头,低声说道:“我没事。” 我感觉到她渐渐平静了下来,才继续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首先,要把翠翠救出来。”这次苗蕾说的很坚定,近在眼前的目标,使她暂时忘记了心里的阴影,“能在仪式开始之前救走她自然最好,万一来不及,我还带了能解蛊的药。但是,解蛊的过程很痛苦,所以” “救人要越快越好,我明白。然后呢?” “我要毁掉坪子。” 瓶子?啊,是坪子。确实,失去了仪式的场所,献祭就无法进行。确实能在短时间内对对方造成打击。而且按苗蕾的说法,只要成功破坏了这一次,下一次的仪式必须要等到十二年后才能再次举行。十二年可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发生什么变故都是有可能的。 这个方法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比我预想中的,苗蕾拿着勾刀大杀四方要好太多了。 “对了,你打算用什么方法毁掉坪子?” 苗蕾抬头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缺乏常识的笨蛋。我被她弄的不明所以,难道我的疑问很幼稚吗?明明是很现实的问题好吧。 “当然是把坪子给炸掉啊。” “啊,是哦。当然是炸炸掉?!!!” “哎呀,你别在人家耳朵旁边大吼啊。” 苗蕾嫌弃的往远处走开一步,责备我的大惊小鬼。我瞪眼,对她的计划简直无语凝噎。 这小姑娘,一定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吧。 “你拿什么炸啊?你有”我忽然住口,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第三人,才压低声音说道,“你有带炸药吗?” 说完,我拿眼睛瞄了瞄她腰间的布袋,这么小的容量,除非她准备的是硝化|||甘油,不然顶多只能塞下三四支雷|||管。 苗蕾信誓旦旦的说:“我早就准备好了,在两年前” “两年前?!” 我再次被惊到了。也就是说,她现在的作为并非全部都是一时冲动咯? 苗蕾离开小路,重新钻进林子里。这也意味着,悠闲地饭后散步到此结束。苗蕾一边用木棍打草,一边对我说道:“我花了几年的时间,摸清了那里的地形,备足了雷子,就差最后的动手了。” 我赶开在脸前飞来飞去的蚊虫,亦步亦趋的跟在苗蕾身后。 “那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秀英姨发现我要做的事,把我强拉到汉中去了。” “这样啊。” 气氛瞬间沉默了下来。我能理解那位老板娘的选择,一定是为了苗蕾好。带着苗蕾逃离危险,让这个山里长大的孩子见识更广阔的世面。告诉她,她一直畏惧的恶人们,只是微不足道的社会残渣。 回想起临行前,老板娘脸上的表情,我忽然感同身受起来。理性上,我是赞同老板娘的做法的。只可惜,现实总不遂人意。 之后的路途越发艰险,我们没有闲聊的余力,就这么无言的埋头苦爬,一连翻过两座山头。期间有一次,苗蕾要求我徒手爬上一段七八米高的峭壁,我几乎以为是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苗蕾意识到,我这个废柴老男人做不到飞檐走壁这种高难度动作后,她自己背了一捆绳子三下五除二的爬到顶上,当即刷新了我的三观。在被苗蕾一点一点拉上去的时候,更是连自尊也碎了一地。 这一路上,我们又遇到了一个山寨,但这一次,苗蕾选择远远的绕开。她说那是生苗的寨子,别说是我,就连苗蕾也不能随便接近。 我眺望着树冠间若隐若现的屋顶,总觉得那里是个我绝对无法理解的奇妙世界。 这一天晚上,我们在林中露宿。我背了好几天的装备,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在太阳完全落山前,我们寻了片平地,燃起篝火。 我拎着折叠锅,去刚才看到的一条小溪打水。花了不过十分钟,回来就见苗蕾手上抓着只动物在扒皮。我凑近一看,发现是只小猫大的老鼠,顿时有些倒胃口。 我知道这存粹是城里人的娇气,但心理障碍什么的,不到万不得已我还不想去尝试克服它。 用苗蕾采集的野菜和我带的大米,我煮了一锅简单的菜粥,味道尚能入口。相较之下,烤老鼠竟是让人垂涎三尺。金黄的脆皮滋滋的往下滴油,被明火一催香气四溢。而且,处理过的肉看不出原型。如果苗蕾骗我说这是兔子,我肯定会毫不怀疑的吃下肚去。 所以,当苗蕾真的把半个老鼠递给我时,我内心并没有一开始那么拒绝。 一点点,只吃一点点。尝尝味道。 我做完心理准备,眼睛一闭,狠心咬下块肉。 “好吃。可恶!区区老鼠,为什么会这么好吃?” “这不是老鼠,是山鼠。” “有区别吗?” “吃的不一样?城里老鼠吃垃圾,山里老鼠吃树根。” “嗯,有道理。” 意识到自己吃的是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老鼠,我顿时感觉心里舒坦了不少。三口两口啃完肉,我还把每根骨头也嚼了遍,才意犹未尽的咂嘴。 帐篷只有一顶,晚上也需要有人守夜。我和苗蕾商量了一下,由她来守上半夜,我来守下半夜。 收拾好炊具,我就钻进帐篷里。我仰躺着,身上盖着睡袋,假寐了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无奈睁眼,入目的是一片跃动的昏黄。 篝火的光透过轻薄的涤纶,照亮这狭小的空间。苗蕾的影子,也一并被投射进来,影影绰绰的摇摆着。 我翻身侧卧,凝视着她的影子。她正背对着帐篷,抱膝而坐仰头望天。 一个人秘密筹划,一个人跑遍山野,一个人配齐难以入手的炸药,一个人忍耐恐惧,一个人孤独的反抗一切。苗蕾在决定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才几岁?两年前的我,又是在做什么呢?无非,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画画c吃睡c混日子c等死 真的好厉害啊。坚强又有行动力,真的比我强太多了。明明是这么纤细的人,明明 望着她的背影出神,我渐渐觉得眼皮沉重起来。于是我顺从身体的需求,闭上了眼睛,意识恍惚。 “嗷呜————————————” 一声凄厉的狼嚎划破寂静的夜空。 我猛地惊醒,睡意全无。 有狼?!糟糕!苗蕾在外面! 慌慌张张的从帐篷里钻出来,我看见苗蕾紧挨篝火站着,火舌几乎要舔到她的衣角,她浑然未觉,全神贯注的紧盯黑暗的远方。我谨慎的打量四周,没有发现那种小说里描述到的成对的绿色萤火,才稍稍放心。 看来被狼群包围的,并不是我们。 突兀的狼嚎只是开始的信号,狼群的咆哮声,林间追逐的嘈杂声,还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短促的哭叫声,混在成一场残酷的夜间狩猎曲。 而我们两人,作为这场表演的唯二听众,除了在心中默默祈祷它们不要发现这里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十六 坠落 突如其来在黑暗中展开的狩猎,也在黑暗中悄然落幕。我不知道狼群是否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但万幸,厮杀没有波及到我们。 生活在城市里,对野外生存半懂不懂的傻白甜们,大多会有“火堆能驱赶野兽”的天真认知。以为只要点起篝火,就能外事大吉,一觉平安到天亮。殊不知,句中“野兽”并非涵盖活跃在夜晚林间的所有生物。比如,狼群。 它们或许会因为畏火的本能,而不会第一时间扑杀过来,但狼群狡猾,且耐心,只要稍有机会就会发起攻击。加之被围之人心里上的恐惧,往往一步踏错命丧狼口。 骚动发生在离我们的露营地大约二三百米的地方,对于依靠兽性生存的狼来说,是喘个气都能闻到人味的距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苗蕾在我进帐篷后,往火堆里扔了好几把能遮盖气味的草药。 这一晚的前半夜,我睡得一点也不踏实,耳边反复的幻听到凄厉的狼嚎和乖离的哭叫声。苗蕾和我换班时,我整个人还混混沌沌的,太阳穴突突的跳。顶着刺骨的寒风守了后半夜,也总觉得周围灌木的暗影里,会突然跳出个什么东西来,神经紧绷到快要断掉。 手上不住地往火里添柴,希望高涨的火焰能给我带来一点温暖和安全感。 天光大亮,从山头升起的太阳以它霸道又柔和的力量,驱散了世界的阴冷与黑暗。 苗蕾醒的很早,在第一缕阳光扫到帐篷顶的时候,她就起身了。我们草草吃了点干粮,把帐篷收拢,熄灭火堆,确保没有遗漏火星,才整装出发。 我特意去昨晚的狩猎场看了看,除了零星的血迹和树干上的抓痕外,没有发现任何尸体或者碎肉。 让我在意的,是那道树干上的抓痕。在我齐腰高的位置,四长一短,五条尖锐的三角深及树心,树皮被抓掉了一大块,切面平整,边缘没有木刺。可想而知,留下这个痕迹的爪子是多么的锋利可怖。 这显然不是狼爪子能弄出来的。我想起昨晚混杂在咆哮声中的古怪哭叫,兀的背上窜起一股寒意。似乎是冥冥之中的牵引,我茫然的抬起右手作爪状,按在那狰狞的抓痕上。 每个指尖都正好能合上一道沟壑。 在山中的第三天,我基本适应了高强度的攀上爬下,跟着苗蕾的脚步没有一开始那么吃力。努力不去想回到安定环境后,很可能一口气爆发出来的生不如死。信奉“活在当下,享受当下”的我,开启“看山c看水c看风景”的郊游模式。 然而,再好的环境,再绿色的生态,看久了依然会产生审美疲劳。 树,满眼的树,除了树,还是树。索然无味间,我竟然在跋山涉水的时候,走了神。以至于苗蕾突然停下时,我差点撞她身上。 “渡过这个坑,我们就到杀牛坪了。我准备的东西,都藏在那里。” “坑?” 闻言,我上前与苗蕾并排。在我们脚尖前不到两寸的距离处,地面颓然陡峭起来。往下全是表面裸露圆滑的巨石。站在坑边往下俯瞰,就像站在十层楼的天台边缘,让人本能的想要后退,远离危险。 由于坑底植被茂密,覆盖了地形,我无法判断坑的准确深度,但根据表露在外的上半部分,这坑的直径至少也得有五十米。 我刚才要是没刹住,岂不是把苗蕾给撞下去了?! 刹那间,额头冒出冷汗,我庆幸之余,不敢再掉以轻心。 我问道:“这是天坑?是发生过地陷了?我们怎么过去?” 苗蕾朝坑的中心指去,说道:“这坑底下有个洞,连通地下河。这坑周围都是山,雨水山水全往这里灌,然后从地下河排出去。经年累月,坑越来越大,坑壁越来越陡。人一旦掉下去,就很难再爬上了。” 说完,她把手指移向斜上方,指着我们左手边的一片小山包。 “我们从山腰上过去。” 我望着斜度不比坑里平缓多少的山体,下意识的吞咽口水。 “太,太危险了。苗蕾,我们换一条路吧。从旁边绕过去什么的。” “不行,时间来不及了。” “你不是说,他们要等到立夏才动手吗?我没算错的话,不是还有三天吗?” 见我还不知事情的轻重缓急,苗蕾绣眉倒竖,严肃且认真的说明情况的刻不容缓。 “从这里到孟西寨,以你的速度最快也要两天。我们还要提前安放雷子,抢回人就立刻炸。不成功,便成仁!” 被“以你的速度”几个字狠狠打击,造成千吨伤害,碎了一地玻璃心,我苦笑两声不敢反驳。 前路难走,手上自然需要点辅助工具。所以一直闲置在登山包深处的登山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黑色的金属鹤嘴,线条流畅优美,内凹的一侧附有细齿,与黄色手柄相接的地方是个可以转动的活扣。依旧是那种牺牲一定的坚固度,换取折叠收纳的便携向设计。 我一向偏爱可以折叠或者有灵巧机关的东西。如今,却后悔当初没有选择镐头更大更坚固的t字登山镐。 登山镐也只有一把,我把它让给苗蕾,却又被苗蕾推了回来。她说自己用不惯,还不如徒手方便。我争不过她,只能把登山镐拿在右手上,将手柄上的防脱带固定在手腕上。 跟着她来到方才指明的路线上,我发现这里并非是纯天然的地形,有明显是人工铺设的石头栈道,只不过风雨腐蚀严重,每条石板看上去磕碜又不牢靠,感觉人踩上去就会萨拉拉的掉碎渣。 这次,我是说什么也不同意苗蕾在前面带路。既然有栈道,那就不存在迷路的问题,跟着栈道走就可以了。但是,这种“无保障c无维护c无质检”的三无栈道,完全不值得登山者付诸信任,每踏出一步都要做好脚下一空的觉悟。 我身为一个男人,再不济,也不能让苗蕾来冒这个险。 握拳!雄起吧!我自己!这是三天里来,难得能表现的机会啊! “魏哥,你没事吧?要不还是换我在前面吧。” 苗蕾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咬紧牙关却也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没,没,没事!我,我能行!” 我双腿发软脸色发青,欲哭无泪的站在凛冽山风中,几乎要乘风飞去。脚下不过一掌宽的立足点,根本不存在安全感。 可,可,可怕!我,我应该没有恐,恐高症的呀?哇!好高!不要看下面,不要看下面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才走出二十步,怎么能在此放弃呢?!退缩就不是真男人!不要看下面!只看着下一步,下一个落脚点! 在心里不断打气,我做足了心理准备。侧身趴在岩壁上,登山镐扣住石缝,抬起颤巍巍的右脚,伸向下一块石板。先试探性的用力踩了踩,确定没有松动后,才整个站上去。 忍不住松出一口气,抬眼又望见前方还有少说百来阶的栈道,我当即感到眼前发黑,人生似乎失去了希望。这简直是在玩咬手鲨鱼,永远不知道下一颗牙齿是否会触动机关,被圆头大脑的蓝鲨鱼一口咬住。 被玩具咬住,大可一笑而过,但在这里中招我再次往下瞟了一眼,几乎是垂直的陡峭石壁,顿时浑身发虚冷汗直冒。不敢再多看多想,我把注意力集中到下一步。依照之前一样的步骤,一丝不敢大意的继续前进。 又迈进了三四十步,栈道差不多过了一半。我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身体里不断分泌的肾上腺素使我感觉不到疲惫,但瞅见天上的太阳开始偏西,我觉得应该要稍稍加快速度。 咬牙,甩开迟疑,向下一个栈道用力踩了踩,然后一鼓作气站上去。 为了分散恐惧,我转头对跟在后面的苗蕾聊天。 “这条栈道是谁修的?你知道不?” 苗蕾镇定自若的跨到我刚刚站的那条石板上,轻盈的就好像没有重量。但她也没有托大,右手始终谨慎地扶着石壁。 “不知道啊。这栈道建在这里有好几百年了。你别看它外面只有短短一节,埋在山里的部分有好几丈长。” “我就一直没搞明白,古人是怎么造出这种奇迹建筑的。用黑科技吗?” 说不清听到脚下的石板有几百年历史我到底是更安心还是更忧心,但既然几百年都撑下来了,那今天也应该能屹立不倒。 我知道,这是彻头彻尾的侥幸心理,但这么一想,底气倒是充足了不少。 墨菲定律,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只是精神上稍微松懈了一点,只是试探的时候少用了点力,只是登山镐没有扣进石缝里我终究疏忽大意了。 我刚站上下一块石板,脚下的石头忽然断了,碎块打滚跳跃地跌进坑底的绿意中。瞬间失去平衡的我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 “小心!” 耳朵里最先听到的,是苗蕾惊慌失措的尖叫,眼睛里最先看到的,是苗蕾花容失色的脸。紧接着,失重感犹如巨浪,席卷全身。我的心脏倏地提到嗓子眼里,几乎要被紧随其后的五脏六腑挤得吐出来。还没来得及将恶心感咽回去,就重重的摔趴在六十度倾斜的石壁上。 本能的,我疯狂抓挠身下的岩石,右手的登山镐在岩石上擦出一连串四溅的火星,却无法阻止我的下坠。眨眼间竟已滑下去四五米! 苗蕾和栈道离我越来越远,我挣扎着用手指去抓岩石,然而长期被冲刷的石壁连个明显的凹凸都没有。反倒因为摩擦了表面布满颗粒的岩石,指甲开裂指尖破皮,十指连心的剧痛让我差点使不上手劲。 完了!糟了!我不要!可恶!给我停下来啊! 我咬着牙,忍着痛,坚持着徒劳的自救,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进一步滑向深渊。我已经看不见苗蕾了,也听不到她的声音。我如同先一步到底的栈道碎块,无可逆转的滚进坑底的树林。 抱头缩身,我感到身上被无数的鞭子拳头捶打着,疼痛逐渐变得麻木。忽然,身下又是一空,四周颓然变暗,晕头转向的我还没搞明白状况, 紧接着又掉进冰冷刺骨的水里。 我调整姿势,忍着全身的不适奋力游向水面。 但是,游不动! 背上的登山包吸水后,宛如有千斤之重,拽着我沉入黝黯冰冷的水底。 没办法。虽然心疼装备,但命要紧。 我解开胸腹前的固定带,将登山包脱下,顿时身体一轻,猛地冲出水面。 四周光线昏暗,入目的唯有覆盖着青苔的洞壁,头顶的洞口被大片树冠遮盖,透不进丝毫的阳光。 我竟是一路滚进了地下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十七 尸体 扑腾的游到石滩上,我已经冷的牙齿都在打颤。忍住把身子缩成一团的冲动,我脱下衣物将水拧干,同时活动身体取暖。 因为绑了防脱带,登山镐还连在右手上,没有遗失。再加上挂在腰间的手电和衣服内袋里的零碎物件。这些就是我现在唯剩的东西了。 我细细清点了一下,然后不甘心的看向黑漆漆的水面。也不知道水有多深,登山包还能不能捞回来。我拿手电去照,发现水质异常浑浊,根本看不到底。 无奈,只能放弃。 不知道苗蕾怎么样了。是在想办法救我,还是放弃我继续前进了。不管怎么样,只要别傻着一起跳下来就好。 我为自己还能担心别人而感到惊讶。明明自己都深陷绝境了,我居然没有太大的消极情绪。也许,是因为四周的阴冷还不及我噩梦中体会到的十分之一吧,至少远处的阴影里没有潜伏着虎视眈眈的怪物。 我举着手电四处照了一圈,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溶洞中。地下河有十米宽,两头延伸进手电无法照亮的黑暗中。我身后的石壁有内凹的弧度,和头顶的洞口形成口小肚大的坛子形状。 我试着攀爬了一下,结果抹了一手的青苔,爬一步滑两步,根本上不去。看来没有原路返回的可能,我犹豫了片刻,决定暂时先顺着地下河的下游前进。 迷失在地面上的森林里时,寻找到河流并沿河行走,是可以百分百找到人迹的。然而在地下,沿着地下河前行则完全看人品。有可能走个几公里才回到地面上,有可能会一路跟到更深的地底,有可能会走进一些匪夷所思的秘境险境。 无论怎样,总体站在原地等死强。 地下溶洞十分寂静,地下河流淌的缓慢,也没有声响,耳边只有偶尔响起的远远近近的滴水声和我沉重的呼吸声。 钟乳石和石笋在手电光扫过的时候,在洞壁上投下一排排尖锐的影子,就像某种野兽的牙齿,参差交错。 这里就像一座天然的迷宫,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洞口。我可以想象,在雨季的时候,整个溶洞一定是被水淹没的。我现在应该庆幸,连日来镇巴这边都是大晴天,不然我不是被淹死,就是长时间浸在冷水里失温而死。 我没有去管其他岔路,一心一意沿着地下河前进。指南针因为藏在衣袋里而没有丢失,我通过它确认自己一直在向北偏西19度左右的方向前进。 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直到再也走不动了,才坐下休息。 伸手捶打酸胀的小腿时,我感觉到左手手腕的异样,才想起自己戴了手表。这几年依赖手机,我已经淡忘出门戴手表的习惯了。这次进山,我特意将柜子里冷藏多年的机械表找出来,换了新电池。 我低头看时间,居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然而我并不清楚自己掉下来的时候是几点,所以也无从得知具体走了多长时间。但绝对不会少于两个小时。 我咬咬牙继续前进。这次我每隔一会儿,就会去确认手表上指针。 如此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四周的景象完全没有变化,我开始有些后悔之前的决定。想着,也许我走到死,也离不开这黑暗的地下世界了。 就在这时,已经开始暗淡的手电光,照到了一个人! 我擦!谁啊?是人是鬼?! 我头皮猛地一炸,全身汗毛竖起,心脏突突直跳。 在这种不同寻常的地方,遇到另一个人,并不一定是件好事。任何一个正常人,是不会出现在暗无天日的溶洞迷宫里的。 山民?驴友?偷猎者?还是,追随孟西寨的那群人? 我胡乱猜测着,手电光一直照着那人不敢移开一瞬。然而那人始终静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谨慎的不发出声音的靠近过去,渐渐地看出不对。 这人的手脚扭曲,显然是断了。背包倒在一旁,包口大开,东西散了一地。那人的衣服也有明显的破损,大块的深黑印记遮盖了衣服原本的颜色。 死了? 我快步走近,蹲在那人身旁。青白的皮肤和肚子上能看见肠子的伤口,不用摸我也知道这人早凉了。 我抬头,看到尸体的斜上方,石壁上有一个可容一人爬过的洞口。我拿手电照了照,发现洞口确实沾有血迹。看来,这人是从上面滚下来的。 也就是说,沿着这个洞往上爬,能够回到他出事的地方。有可能能回到地表! 但是,这个人他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会一身重伤的死在这里? 我苦大仇深的对尸体盯了良久,最终还是抑制住恶心,伸手去翻他的衣服。 尸体还很新鲜,有些微的僵直,没有尸斑,估计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 难道我刚掉进地下河的时候,他还活着吗 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但伤成这样,就算我在他咽气前发现人,又能怎么样呢?顶多听听遗言罢了。 我收敛心神,仔细去查看他的伤口。除了折断的四肢和胫骨,唯一的外伤就是肚子上的那一道。从左肋下方横贯腹部,一直到盆骨右侧为止。伤口不像是刀刃划出来的平整,但也非石头刮出来的粗糙。我仔细查看了半天,发现伤口不是一道,而是并列的四道。 伤口之间的皮肉稀烂,和内脏混在一起变得难以分辨。 我脑中浮现出两米高的黑熊人立起来,挥动尖锐的前爪攻击的景象。 这山里,不仅有狼,还有熊? 而且这个人,我有些眼熟。我把他歪斜的脑袋摆正,想要看看他的脸。看到的东西却吓得我一个缩手,那脑袋又斜斜的歪了回去。 他的脸被毁了一大半,嘴唇直接磨成了烂肉,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里泛起白|||浊,根本看不出人样。只能勉强辨认出,这人年纪不大。 我不忍再去细看他的脸,转而去摸索他的衣服。果然,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一枚圆形的金属物。这圆形的金属物入手质地沉重,我曾有幸摸过一块2008年帝都奥运会的金牌,也是这般的大小和厚度。圆形金属物的正反两面都刻有图案,但因为表面沾染了大片黑褐色的血迹,我看不清上面刻着什么。 这东西我认得,是那个奇怪的“四人组”的信物。 我又上下打量了一遍尸体,确定是南京站加入的混混青年。 他居然死在了这里,其他三个人又在哪里? 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我感到事情也许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复杂数倍。好似一张巨大的渔网兜头罩下,而我这个傻白甜还直愣愣的往网子上撞。 我捏着圆形金属物有些踌躇,我感觉自己正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要是看了,必定从此无法抽身,直至被拖进无底的泥潭。但要是不看,是不是解除家族诅咒的线索,就会与我擦肩而过? 最终,我选择去触碰。 用地下河的河水将圆形金属物清洗干净,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cvu?” 圆形金属物的一面是三个大写的英文字母,每个字母有拇指大,由点隔开,显然是某三个单词的缩写。沿着边缘还有一行小字,我眯着眼看了半天,才辨认出那是一列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编号。 pcha一e01一989012 其他成分先不说,那扎眼的“cha”实在是想错认都难。既然,把国籍编入进序列号里,那么也意味着,不只有一个国家参与其中。 我想起那个金发的外国年轻人,心里已经认定他们肯定隶属于某个国籍组织。 难道,他们其实是探险队? 我狐疑着,将圆形金属物翻面,一行花体字赫然入目。 “ex nihil一 nihil fit” 万事皆有缘由。 我知道这句话,我知道这句话的出处。它取自hpl一vecraft的小说《暗夜喃呢》。 因为王晋光头的指认,我曾一度潜心研究这位怪诞作家的一切,包括他的所有作品。但无论他死后对世间影响如何深远,毕竟是一百多年前的“三流”作家。他的作品,很多是刊登在廉价的恐怖故事杂志上,难免短小零碎。 后人对其存世的作品进行整理后,通常会以合集的形式出版。 我公寓客厅的书架上,就塞着一本《阿卡姆故事集》,而《暗夜喃呢》自然收录在内。 这篇故事所讲述的,是一群来着冥王星的类昆虫真菌——米戈(i一g一),偷偷降临地球的一座深山,开采矿物并偷渡到宇宙。而一位当地的学者在机缘巧合下,捡到了不该捡到的东西,发现了米戈的存在。米戈为了保守秘密,日夜骚扰不择手段,那位学者的下场凄惨无比。 故事的叙述角度,是由身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一位民俗教授展开的,通篇的大部分是学者与教授的书信内容。一点一滴循序渐进的展现了,人在极度压抑和恐惧下,逐渐走向崩溃的心路历程。 而让我这个读者惊异的部分,则是相对枯燥难懂的关于米戈的设定。 从外形,到习性,到米戈所掌握的科技和特殊语言,这份设定详尽到毛骨悚然。就好像爱手艺先生亲眼见过一般。 不,这句话并不是爱手艺先生的自造句,它演化自拉丁文。是英语中的谚语。作为一支探险队的标语,也并无不妥。 我读了太多克苏鲁文学,真是有点走火入魔了。 摇摇头,我将圆形金属物揣进兜里,仰头对着沾血的洞口发愁。 “还是想想该怎么爬上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十八 三人 洞口离地面有两米多,我伸长手臂可以勉强够到指尖,想要爬上去必须找东西踮脚。我四下察看,连块大点的石头都没有。 总不能拿尸体踮脚吧。太丧病了 我把视线从不幸罹难的青年身上移开,看向他干瘪的背包。这包是普通的运动包,而非专业的登山包。包口大敞是因为拉链完全爆开,显然质量很差,搞不好是十几块钱的便宜货。 我蹲在背包前,对地上的物品进行清点。没有发现备用电池c绳索c指南针c军刀等必备物品,反倒是翻出很多食品和药物。也不知道是青年自己带的,还是四人的份都由他来负责。 我扭头瞟了眼尸体脚上的综合运动鞋和没有戴指套的双手,得出这是个比我还外行的外行人。把食物和药品托付于这个人,无疑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唯一比我做的好的地方,是他头上的那支射灯。我的那支被我嫌麻烦一直放在包里,现在沉在水底。 我对尸体道了声抱歉,把他的射灯摘下,扣在自己头上。装备对死人没有意义,但可以大大提高我的生存几率。等一会儿爬洞穴,用手电照明不方便,这射灯是解了燃眉之急。 除了指南针,我的口袋里还有几块巧克力和一只防风打火机,如果不是有可以当武器用的登山镐在手,我还真有点虚。 食物和药品留在这里也实在可惜。我上下检查了一遍背包,确定是彻底不能用了。无奈只能挑两板消炎药和抗生素塞进口袋,然后捡起一包真空牛肉,撕开直接吃。 地上地下加起来,我总共行走了六小时,早就血糖不足了。顾不上旁边有个死人,我是有的吃就尽量吃,加紧积攒体力。不然爬到半道饿的脱力,倒滑下来和这位青年做伴啊。 牛肉只有咸味,绝对称不上好吃。我麻木的嚼着,突然想到,要是有人看到现在的情形。会作何感想? 阴森森的地底溶洞,一个男人蹲在尸体旁,沉默地吃东西。 无论怎么看都不是赏心悦目的景象。正常人估计会吓得尖叫着调头逃跑。 我垂眼瞅着死相凄惨的尸体,嘴里还在不停的进食,居然一点反胃恶心的感觉都没有。只是心底的某个部分哇凉哇凉的,好像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作为人的非常重要的东西。 也许我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精神失常了。 吃完一包牛肉一包压缩饼干一袋果脯,我把所有的能量棒收集起来。身上的口袋被塞得满满的,给我一种至少不会饿死的安全感。 饱腹后手脚有了力气,我踹断了几根石笋,斜靠在石壁上山当踮脚。这些近半米长的尖石头,都是花了数万年的时间,才一点一滴生长起来的。如今被我无情折断,也实属逼不得已。 我踩着石笋,顺利爬进了洞口。两边的空间十分狭仄,高度也仅容我四肢着地的爬行。 拍亮头上的射灯,借着光,我看出洞内整体微微向上倾斜。 向上就对了。 我心中一喜,以失意体前屈的姿势,手脚并用的向前爬去。这一爬,爬了十几分钟。中间遇到两次岔路,都是靠遗留在洞壁上的血迹判断前进的路。越往后,地面的坡度越陡,稍有凹陷的地方,都沉积了一些枯叶和腐土。 我知道,我接近出口了。但脚下的路,却越发的难走起来。我不得不匍匐在地,登山镐死死扣住石缝c凹槽等一切能借力的地方,防止我不慎滑落。 我咬牙死撑着,终于在彻底力竭前,爬出了地洞。 外面是一处灌木丛生的山坡,洞口被完美的掩盖在植被之下。那个死去的青年,是从坡上一路滚下来,掉进这个陷阱般的深洞的。 天色昏暗,看手表的时间已是六点。我必须尽快找到过夜的地方。 顺着被压倒的草茎灌木往上爬,我来到平缓处。这里同样灌木丛生,有一条窄窄的兽道贯通左右。 我拿出指南针对了方向,兽道是东西向的。我为朝哪边走,感到迟疑。 如今我与苗蕾失散,光靠自己的力量,是走不出重重大山的。唯一的出路,是到达青岗坪找到孟西寨,在那里与苗蕾汇合。然而,我并不知晓那个诡秘的废寨子到底身在何处,我也不晓得自己在地下走了多长的距离,偏了多少方向。 这条出路,同样希望渺茫。 不,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去找死去青年的同伴。 苗蕾的外婆说,“四人组”是请了邻居家的阿状哥做向导,那么这个“阿状哥”必定是认识苗蕾的。找到他,和他说明情况,也许就能得到他的帮助。 但是根据尸体的伤口来看,他们肯定是遭受了大型野兽的攻击。其他几人,是死是活都不好说。 我俯下身,射灯的灯光凑近地面,仔细搜寻着蛛丝马迹。 果然在草叶上发现干涸的血迹。血迹的路线与兽道相交,那个青年应该是垂死挣扎中,从我面前的林子里跑出来,然后一脚踩空滚下去的。 这里显然不是战斗发生的地方。 我沿着血迹向前,走出不到十米,穿过一层树木的天然屏障,一处极其异常的景象赫然入目。 碗口粗的树被拦腰折断,到处都有焦黑的残渣,裸露地面的巨大青石上有数道入石三分的刮痕。地面上有三四处类似陨石坑一样的痕迹,直径都在一米左右。 硬是在茂密的原始丛林里,开拓出一大片空地来。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烟气和血腥味,拼死相搏的肃杀,还残留在每一道狰狞的痕迹里。四周安静的连虫鸣都没有。 在残局里一圈转下来,我感到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挑战。 这t是有人开挂了吧!武林高手?神仙打架?坑的中心,拳印一样的东西,总不会是有人闲的蛋疼一个个按上去的吧。明明那么多烧焦的痕迹,却找不到引燃物的残骸,难道都烧成灰了不成。还有我从石头上拔下来的,还连着第一指节的爪子,怎么看都不属于任何我所知道的兽类。 我捂住嘴,脑子里一阵阵的晕眩。 到底是我想多了,还是这个世界原本就不正常?!继续追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突然,从我右前方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骚动声。 “!” 全身肌肉猛地绷紧,立刻低伏身体关掉射灯,我牢牢盯住响动传来的方向,无声无息地躲到大青石的后面。握着登山镐的右手,由于过度紧张,手心渗出冷汗。 人类吗?野兽吗? 脑子里闪过树上的抓痕,尸体的伤口和连着指节的爪子。 怪物吗? “这不是绕回来了吗?小青,你确定没有搞错?” “我的心灵感应,确实指向这里。” 一对男女的交谈声,先一步传入耳中。男声浑厚,女声清雅,没有地方口音,都是我没听过的声线,是不认识的人。 随着两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有三人陆续从草丛后面走出来。两男一女,正是“四人组”剩下的三人。中年人和外国青年身上带伤,手脚上缠着几圈绷带,那名满面愁容的年轻女性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但头发凌乱,形容狼狈。 想来,之前的战斗并不轻松。 我瞟了眼他们身后的草丛,没有第四人出现。 作为向导的“阿状哥”不在?走散了?还是死了?就像躺在溶洞里的那个青年一样啧,我现在只能往糟糕的方向去思考。 三人谨慎地站在一处四下扫视,没有发现我。 中年男人说:“连个鬼影都没有。小青,你的心灵感应准不准啊?” “” 女子没有急于为自己做出辩解,而是双手手指交叉,作闭眼祈祷状。片刻后,竟然睁眼直直看向我躲藏的方向。 “突破困境的提示在那里。” 我一个激灵缩回偷窥的脑袋,内心震惊的难以言喻。 什么?!我被发现了?为什么? “好吧好吧,老子去看看。你们站在这里别动。” 中年男人一边叹气,一边向大青石走来。 完了!这块大石头位于空地中央,周围没有能藏得下人的掩体。等那人走近,就立刻会发现我!等等,我为什么要躲?我刚刚不是还头疼怎么找到他们吗?现在人家自己找上门来。我应该高兴才是啊。 “herr 李,别忘了随时使用gift。” 充满磁性的嗓音,带着雌雄莫辨的味道。滑入耳中时,就像羽毛扫过心尖似得,从尾椎骨蹿上一股电流。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腰腿发软。 什,搞什么啊?这是那个外国青年的声音吗?这是人能够拥有的嗓子吗?这已经不是好听悦耳的境界,而是魅惑术了吧! 李东强不以为然的说道:“那些怪物不是都被我们打残了吗?你太小题大做了,拉斐尔。” 回答他的,是那个被叫作“小青”的女性。 “蹲在那块石头后面的,是人。” 喂喂喂喂喂!过分啦!过分啦!这是不给留活路啊! “人?难道是齐厄那小子?那小子没死,自己爬回来了?” 惊讶的李东强当即加快脚步,我还来不及想好对策,他就已经绕过大青石,看到了我。 “” “” “你谁啊!” 李东强大吼着一拳挥下,我就地一个驴打滚,躲过他砸下来的拳头。 “轰!” 地面被砸出直径一米左右的大坑。 原来是你干的!好险,刚才要不是条件反射的扑出去,我脑袋瓜现在已经开花了。哪有人一照面就拳脚相向的,他以为自己是格斗漫画的反派啊!这个打击力,根本不是人类吧! 我紧盯着李东强的动作,先声夺人道:“我才要问呢!你们是什么人?” 李东强攥紧双拳,拉开架势。 “少在那里装蒜。你也是‘野兽兄弟会’的人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落单的登山客而已。” “他在说谎。” 远观的小青小姐毫不留情的揭示真相。 真相你妹!大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我确实不知道什么可疑的“野兽兄弟会”,而且真的落单在这深山老林里了呀!你的心灵感应能靠谱点吗?! 这位李东强大哥都露出嗜血的狞笑了!!!啊——救命!杀人啦!!! “哼!果然有鬼!吃我一拳!” “住手。” 阻止暴行发生的,是不知何时来到李东强身边的拉斐尔。他用纤细的犹如女人般的手,捏住李东强粗壮的手腕,不可思议的止住了能砸裂大地的一拳。 砂锅大的拳头,离我的鼻尖不到一寸,刚猛的拳风吹得我刘海掀起眼睛生疼。我丢脸的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脑中空白。 李东强不爽道:“干嘛拦我?” 拉斐尔淡淡的说:“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们脱困的提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十九 CVU “” “” “” “” 沉默c尴尬c压抑c莫名其妙 四个人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篝火边,盯着火焰一言不发。 橙红的火光映照着他们麻木的脸庞,在他们无神的瞳孔中无声的跳跃。 喂——谁都好,说句话啊!前一刻还企图打爆我的头,这一刻大家和平友好的坐在一起烤火,会不会跳跃的太快了啊?!什么叫脱困的提示?我自己都是迷失在山林里了好哇!我还指望你们能帮我脱困好哇! 我很迷茫啊!我很困惑啊!谁来给我说明一下情况啊! 也许是感应到我内心的咆哮,小青小姐朝我瞥了一眼。那幽幽的眼神,就好像主治医生在烦恼该如何对绝症患者坦白病情似得。看的我脖子后面,汗毛一片片的炸开。 但是意味深长的她没有自己开口的打算,而是把口舌之累推给了李东强。 这位一拳中年非常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瓮声瓮气道:“你小子先把自己交代清楚,老子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要是敢有半句谎话” 说到这里,李东强对我比了比拳头,指节嘎嘣作响,并抛来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种简单粗暴的威胁。可武力值差的太多,不服不行。 忍住嘴角的抽搐,我挨个看过他们三人的脸。 李东强有一张典型的国字脸,牛鼻阔口,浓眉大眼,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正气”。是那种穿着工字背心和大裤衩坐在街头巷尾,遇上哪家孩子被坏人缠上,会义不容辞上去救人的老大哥好人脸。 小青小姐则是五官端正,小有几分姿色。她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皮肤保养的很好,没有明显的痘印或黑头。虽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但气质和仪态良好。坐在地上前,还会细心的用手帕垫一下。看得出应该是一位讲究生活品质的白领女性。 至于拉斐尔他很奇怪。 我最开始以为他是二十岁左右的大男生,但现在我竟是吃不准之前的判断。不是年龄方面,而是性别。 世人会用“阴柔”来形容男子面容过于柔美,会用“英气”来形容女子面容过于英俊,指的都是长相偏向中性的意思。然而,脸长得再中性,也不该被错认性别。动画漫画里,“画女硬说男”和“画男硬说女”的现象不存在于现实中。 除非,使用例如整容手术c化妆术这类外力手段,不然男女在骨骼结构上的差异,是不会轻易被混淆的。 我读大一时,有一门必修课叫“人体解剖与素描”,学的就是如何描画摆成各种姿势的骨架和随着骨骼拉伸的各种肌肉群。俗话说,画皮画肉难画骨,想要人体画的自然和谐,剥了人皮的解剖素描是不可免除的基本功。 那段画到吐的经历,使我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把人体两百零六根骨头,六百三十九块肌肉全部默下来。分辨男女在面部上的差异,更是如同分辨小猫小狗一样不在话下。 就比如男女的头骨,乍看起来没有区别,但细微之处有着各自的特征。一名老练的法医,能在第一眼判断出一颗头骨的主人生前的性别和年龄。那是因为所有判断的依据,都表现在顶骨c眉弓c眶上缘c颧骨c下颌骨等处,需要的只是知识和眼力。 而这一切,却在拉斐尔的脸上失去了意义。他似乎在男女之间取得了最完美的中间值,既不偏向任何一方,也不属于任何一方。 而我断言拉斐尔是男性的依据,仅来自他男性化的言行举止。 他的美貌,是一种剔除了性别的美。跳出男阳女阴的固定观念,仅以存粹之美,来张扬人之美。纤瘦的他竟让我想起了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丰盈的体态模糊了性别特征,身躯舒展成充满张力和韵律的坦然自若。 但考虑到拉斐尔的外籍身份,以及金发碧眼的特征,也许无性的“天使”是更恰当的形容。 “你愿意做我的模特儿吗?” 在我自己意识到之前,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职业病犯了,拦也拦不住。 对面三人皆是一愣。小青小姐和李东强看我的眼神颇为古怪。拉斐尔更是面露不悦,硬邦邦的拒绝道:“n一,thank y一u” 李东强斜眯着我,问:“你小子是干什么营生的?” “我叫魏仼壬,是一名画家。” 下意识的想要掏名片,一摸身上才想起自己穿着冲锋衣。名片就算有带,也早被水泡糊了。 拉斐尔和李东强都看向小青小姐,得到她肯定的点头。看来她是被当成测谎仪来使了。 “他的gift和我有些相似。” “也是心灵感应?” “有点不一样。” 很明显,小青小姐的感应能力并非万能,貌似无法得知感应事物的具体细节,只能在大方向上做出判断。所以才有之前那坑人的一句“他在说谎”,估计是把有所隐瞒也算作谎言的一种。 李东强对瞎猜很不耐烦,直接对我发问:“你小子,身上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不?” 什么叫不正常,这是骂人还是找茬啊? 就算我这人有点自暴自弃的倾向,但被人指着鼻子说神经病,还是会冒火气的。 我按下太阳穴突突直跳的青筋,没好气的说:“每天晚上做噩梦算不算?” 本以为会被脾气不好的一拳中年哼之以鼻,没想到他突然变了脸色,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不只是他,小青小姐仿佛在这一刻走出了自己的内心世界,第一次拿正眼审视我。 拉斐尔眉头紧皱,两条金色的秀眉下阴影凝重。 “你是拉莱耶之主的眷顾者。” “等等,拉莱耶之主?你指的是‘克苏鲁’(cthulhu)吗?那个长着大翅膀的章鱼脑袋?” “没错,你果然是知道的。” 知道个屁! 我脱力的扶额,体会着岌岌可危的世界观,即将彻底崩塌的揪心。 我徒劳的挣扎道:“克苏鲁神话虽然小众,但也没有到无人知晓的地步。我了解一点并不奇怪。而且,就算一个故事体系架构再怎么丰富完整,故事始终是故事,是虚构的产物。” “你真的认为,它们只是虚构的故事吗?” 拉斐尔不温不火的一句反问,把我噎的哑口无言。如果真的打从心底不信,我也不会跑进这茫茫深山了。 “和小说《克苏鲁的呼唤》中描述的一样,cthulhu确实被封印在太平洋中南部的深海,沉睡在古城拉莱耶的最底层。但邪神即使是做梦,依然会对人类产生影响。” 也许是我这辈子能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拉斐尔用他那平铺直述也能像唱歌般婉转的嗓音,诉说着残酷的事实。 “根据星辰的运转,每隔百年封印会减弱一段时间。cthulhu的精神波动外泄,凡是神经敏感的人类,都会受到感应。尤其是作家c画家c雕刻家这类从事艺术创作人群,一旦建立上精神联系,就永远无法摆脱cthulhu的影响。噩梦缠身c强迫思考c心理暗示偶尔还会把人类难以理解的知识强行灌输过来,直至把人逼疯为止。” 此时,李东强看我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同情的味道。他蒲扇大的巴掌伸过来,似乎想要拍了拍我的肩膀,可半途又收了回去,叹道:“小兄弟,看开点。你的遭遇还不是最惨的。老子认识一个组织里的哥们,被那个什么伊斯之伟大种族附身,十天里有九天半身体不是自己的。” 我怒道:“别套近乎,我可还没相信你们的话。” “你相信的。”小青小姐非常笃定的说到,似乎她那该死的心灵感应早已看透了我的逞强,“你的gift于我相似,你应该已经察觉到山里潜藏着什么怪物了。” “” 没有被忘记的噩梦,夜间的诡异哭叫,留在树干上的奇异抓痕,死状凄惨的青年,卡在石头里的爪子 一切的一切,统统指向一个答案。 “是食尸鬼(gh一ul)。” 随着这一声的吐露,我屈服了,屈服于残酷又荒谬的现实。 “我是被人告知,在这里能寻得解开我身上诅咒的线索。现在看来,狗头人和大章鱼根本八竿子打不着边。我应该去海边,而不是进到山里。”我自嘲的摇摇头,接着反问道,“你们又是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身怀异能?” 然而我的问题,却好似踩到了他们三人的地雷。刚刚才活络起来的气氛,瞬间又变得紧绷阴郁。我仿佛又看到,火车上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那个“自闭症四人组”。 李东强往火堆里扔了根树枝,一时间飞出许多火星,在寒冷的夜风中飘摇,然后熄灭。 小青小姐抱着膝盖,双目空洞的好似没有灵魂的躯壳。 沉默良久,拉斐尔从冲锋衣的内袋里,掏出他的圆形金属物,将铭刻着缩写的一面展示给我看。我注意到他的编号是prany一s10一029232。 “cthulhu victi uni一n,简称cvu。翻译成中文,为‘邪神受害者联合会’。我们和你一样,受到了来自不同邪神的影响,因此身体和精神发生了不同的变异。”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微扬,带起一抹冷彻的讥笑。 “我们将这种变异称为gif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二十 比惨大会 我本以为,接下来该解密势力庞大神秘莫测的“邪神受害者联合会”有多神通广大。没想到,李东强忽然打岔,讲起自己的事情。 “老子叫李东强。本来是送快递的,结果送货送到邪教本部里头去了。被绑起来当活祭,招出个不人不鬼的怪物。那怪物丑的根本没法看,而且完全不分敌我,见人就杀。邪教分子被他们的神屠个干净。” 李东强点上烟,深深地起了一口,煞白的脸才恢复一点血色。 “老子当时被打了迷药,浸在血缸里头,本以为就要交代在那里了。没想到再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不久以后,老子发现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大,刚开始还贼t高兴,以为老子终于要发达了。呵!” 一声自嘲的冷笑,李东强将烟一吸到底,惊人的肺活量与熟练的动作,想来是经常这么做的老烟枪了。他把烟屁股按熄在地上,再抬手时土地上居然留下了一个小坑! 接下来的话,是小青小姐替他讲的。 “李东强的双手怪力是每时每刻都在增长的,这与他自己的意志无关。根据联合会测试的结果显示,李东强的臂力c握力c腕力都以每天4200克的速度怎长,且不可阻止不可逆转,截止到上一次测试,各项力量值已经超过一吨。换而言之,现在的他只要轻轻一握,就可以折断钢筋。” 李东强狠狠啐了一口,骂道:“别说的老子很厉害似得。老子现在连杯子筷子都拿不住,都要活活饿死啦!” 是啊,用一吨的握力去拿杯子筷子,能不落个杯碎筷折的下场吗。 我偷瞄着李东强青筋盘结的手背,眼皮子直跳。他的手臂虽然肌肉发达,但还不到健美先生那样出格的地步,谁能想到竟然有如此凶残的杀伤力。 想到他刚才差点拿手拍我的肩膀,一时间感到浑身都在疼。 “老子听说这里有人在搞活祭,就拍马赶来。老子现在最恨这档子腌臜事了,非得把他们砸个稀巴烂不可!” 李东强眼睛里燃烧起愤怒的火焰,一拳砸在地上。地面响起闷雷一般的轰鸣,四周一切没有扎根的东西,包括人和篝火,都腾空了一小会儿。 我屁股落地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自己果然没看走眼,这位老大哥是正义感强烈的老好人。当滚落的木炭掉到腿边,差点燎着裤子,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 和慌手慌脚差点跳起来的我不同,小青小姐和拉斐尔都稳如泰山,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小青小姐不紧不慢的说起自己的情况。 “我叫方青。曾经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秘书。上司是世间所谓的黑心律师,为了胜诉,私下里做了很多不择手段的恶事。他做的事我全部看在眼里,却从未想过要阻止,毕竟我只是个小小的秘书,出头只会被摁死。我就一直在旁边看着,等着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就抛下一切辞去工作。但是比极限先一步等来的,是诅咒。” 方青扯开袖口的尼龙搭扣,撸起袖子,露出疤痕交错的小臂。这些细长的浅色的伤痕,横在原本白皙剔透的腕子上,显得触目惊心。 是刀伤! 在我惊愕的目光中,方青淡然的说:“那是一起损害公司利益赔偿纠纷案。被告人其实没有任何不当行为,公司的损失完全是由于高层的决策失误导致的。证据齐全,案件调理清晰,如果按照一般流程,我们是一定会败诉的。理所当然的,上司动了歪脑筋。” 方青放下袖子,遮住了那些狰狞的伤痕。她抱紧膝盖,木然的盯着篝火。 “他做了假证。” 我没有深入了解过法律这一块的知识,也不清楚律师这一行的行规有多么严苛。但作为一个稍有常识的人,听到“假证”一词,就该明白是绝对搬不上台面的事情, 律师做假证,一经发现,恐怕不是吊销执业证那么简单。 “最后,被告人无辜背上几千万的债务,在庭审结束的第二天,跳楼自杀了。自他死后,事务所开始闹鬼。所有人都像被吸食了阳气一样,日渐衰弱,精神恍惚,出现耳鸣和幻觉,变得歇斯底里。手上的伤是我割腕留下的。” “后来呢?事情是怎么告一段落的?” 方青的眼睛空茫茫的,明明看着我,视线却落在遥远的虚空。 “告一段落?事情从来都没有结束过!上司从大厦的楼顶一跃而下,事务所破产,然而诅咒还在继续。纠缠着所有还活着的人,不死不休。我们请大师超度,请道士做法,请神父驱魔,请降头师解降跑遍了各种地方,用尽了各种办法,却一点用都没有。中途有些人放弃了,有些人死了,到最后只剩下我和一名事务所的实习生。我们转换了行动的方向,开始着手调查被告人的身世。没想到,他居然是黄衣之主——哈斯塔的信徒。” 哈斯塔(hastur),又名“无以名状者”c“深空星海之主”,是爱手艺先生笔下的强大邪神之一。身着黄色长袍的“黄衣之主”只是他众多化身之中,唯一人类能直视的一个化身,也是最为著名被世人所熟知的一个形象。 其本体被禁闭在昂宿星团(pleiades)中的恒星昴宿增十六(ceen一)的行星上,时间长达亿万年。却仍有众多追随者和眷属。 另外,他与克苏鲁大章鱼相爱相杀的复杂关系,也是克迷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既然,克苏鲁是确实存在的,那么他的老冤家哈斯塔,也必定绝非虚构。 面对一个比地球还古老,几乎与宇宙同寿的旧日支配者,地球上的人和本土番神,如何是他的对手。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要用邪神对付邪神。 击退哈斯塔的信徒,唯有借用克苏鲁的力量。 但是,这种行为无疑是与虎谋皮,将灵魂出卖给恶魔。要知道,在远古时期曾一度统治地球的克苏鲁大章鱼,可是对人类这种后来者充满了恶意与厌恶的。 果然,方青接着讲述道:“我们花了一番周折,联系上了秘密供奉拉莱耶之主的地下教团,烙下了‘仆役印刻’,从此受到拉莱耶之主的庇护。可半年后,和我一起的那位实习生,还是死了。” 方青微微偏头,眼神落在身后空无一物的黑暗中。 “我的心灵感应是在那时觉醒的,然后我才明白小梁为什么会自杀。那个人一直都跟着我们,虽然迫于拉莱耶之主的力量无法接近,但他一直都跟在我身后,诅咒着我万劫不复。” “” 顺着方青的视线看去,当然什么都没看到的我,生生打了个寒颤。 如果李东强的经历是欧美血浆片,那么方青的遭遇就是日本灵异片,和他们比起来,只是做做噩梦,画画怪物的我,简直就是无病呻吟的矫情。 气氛有些骇人,李东强转移话题道:“我们还有一个人,叫齐厄。那小子过去经历了啥,老子不清楚。不过那小子的能力是凭空点火,倒是用处挺大。” 我犹豫了一下,方青立刻有所感的投来目光。我怕她又张口一个神误会,立马说道:“大哥,你说的那位齐厄已经死了。我发现了他的尸体,循着痕迹一路摸到打架那块地的。” “哎。这就是命吧。” 李东强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我左右扫视心情低落的两人,觉得他们此时需要一个人静静。于是把视线投向没有参与比惨大会的拉斐尔。 他瞥了我一眼,轻描淡写的说:“我叫拉斐尔。在一处古城遗迹里,触碰了无名神的信物,被赐予了‘完美人类’的‘祝福’。” 没了。 相比起前两位的长篇大论,这位的介绍简洁的不足百字。可反而是这样的语焉不详,更让我感到恐慌,也更激起我的好奇心。 拉斐尔是什么人?拉斐尔是否是真名?为什么会进入古城遗迹?又是哪里的古城遗迹?期间经历了什么?受到了谁的祝福?完美人类又是什么? 看着他剔除性别的美貌,我心痒就像有小猫在挠似得。 然而相比起这些,我还有更加在意的事情需要询问。 “对了,你们的向导呢?” “呸!” 李东强一口唾沫砸出去,气势凶狠的简直要往地上啐出个坑来。 “什么狗屁向导!把人都带进怪物老巢里了!他是存心要害死我们!那孙子肯定也是‘野兽兄弟会’的!要是再让老子遇上,老子把他脑袋给拧下来!” 方青补充道:“那个向导一直在说谎。” 那你们还跟着走到这么深的地方?! 抑制住吐槽的欲望,我看拉斐尔。 “向导在我们与食尸鬼战斗的时候,自己逃跑了。遇到你之前,我们正在找他。” 我想起先前还盘算着找阿状哥求助,不由的背上冒出一层白毛汗。 难道阿状哥和要抓苗蕾的人,是一伙的?这件事,苗蕾和她的家人知道吗?想来是被蒙在鼓里的。 如果还有机会,再次见到苗蕾,一定要警告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二十一 前路漫漫 问题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 失去向导的我们,该何去何从? 我沉吟片刻,说:“无论如何,孟西寨我还是要去的。我的向导苗蕾,要去那里解救被当做祭品的少女,我是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不管的。而且,我还没有找到,我被人引来这里的理由。” 李东强不服输的哼了一声。 “老子也没说要放弃。小青,你要不干脆直接感应一下那个什么孟西孟北的寨子在哪里。” “不行。”方青摇头说道,“我的心灵感应不是那么方便的东西。” “啧,这下该怎么办啊?” “这你要问他。” 拉斐尔蓝宝石般的璀璨双目转向我,眼神里蕴含着谨慎的探究。 我被他看的莫名其妙,傻乎乎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 “你是脱困的提示。” “但我自己也身陷困境啊!” 我简直要炸毛了。 你们对一个生在城市长在城市,爬山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野外生存能力基本为零的宅男,有什么过高的期望啊! 难道还指望我突然觉醒猎人天赋,化身驰骋山林的高加索猎熊者吗?! 明明没有站得住脚的依据,拉斐尔倒是对自己的言论非常确信。 “herr 魏,你有我们不知道的,可以突破现状的情报,而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你详细讲一讲,关于你来到这里的经历,包括你的向导。” 我见他一再坚持,只能无奈的交代了一遍我到汉中之后的所有见闻。我尽量摒弃到自己的主观感受,又唯恐遗漏什么重要的细节,于是就喋喋不休的排了将近半个小时的琐碎的流水账。 说的我口干舌燥,嗓子冒烟。接过李东强勾着带子递过来的水壶,一阵猛灌。 方青黛眉微蹙,又是那句口头禅。 “她在说话。”也许是注意到这话的歧义,加紧补充道,“你的向导在说话。” 我点头。 这点我很早就留意到了。 人都有独特的小动作,无法伪装的微表情,尤其是说谎这种特殊行为。有人会故意移开眼神,有人反而会紧盯对方的眼睛,有人会鼻子发痒,有人会耳尖发红,有人会恶声恶气的呵斥,有人会微笑的越发甜美,甚至有人会化身十项全能的完美超人。 堪称百人百相。 而苗蕾,每当她不说实话或者有所隐瞒时,都会不由自主的低头看鞋。紧张时,还会玩弄手腕上的镯子。 所以,我对她在哪些事情上扯了谎,其实心里有数。 不是关于孟西寨邪恶又充满谜团的过去,不是关于遗祸恶党四处撸走少女活祭的荒谬惨事,不是关于她接下来即将实施的疯狂且危险的报复行动。 即使她一开始试图蒙混,但在山上的几天里,渐渐与我熟悉起来的苗蕾,还是选择了如实相告。 最终,还未解开的谎言,只剩一处。 绝对,不只是一个见证这么简单。 如果,我绝非可有可无的存在,而是起到某个苗蕾不肯直说的关键作用的话,那么是否,不需要我去寻找她,反倒是她会主动寻找到我呢? 我倒是真心希望如此。就算苗蕾是要我学习董存瑞高举炸药包,我也认了。 “那天坑我们也走过,你小子掉进去居然还能出来,也是命大。”李东强指指地面,故作神秘道,“你知道,你现在在哪片地界上吗?告诉你,就是青岗坪。你小子走地下,直接穿过了杀牛坪。” 那我岂不是跑到苗蕾前头去了?比原计划提前两天!这是典型的死里逃生从而抢得先机啊! 我精神一震,兴奋的说道:“既然都在青岗坪了,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孟西寨?” 李东强鄙视的斜睨我。 “你小子第一天进山啊?青岗坪有多大,你心里没点逼数?” 想想也是,无论是青岗坪还是杀牛坪,亦或是之前走过的庙娅和娃娃沟,其实都是把好几座连在一起的山峰山坳划作一处,取一个笼统的名字。如果要把地方的每一处都走下来,显然花费的不只是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地毯式搜索,根本是痴人说梦。 我抱胸沉思,然后说道:“嗯——苗蕾说,祭祀会在立夏的那一天进行,也就是三天后。” “已经过了零点了。” 方青看着腕上的手表,纠正时间。 “好吧,对方两天后,就要在一个荒废了至少十二年的废墟中,举行仪式。这么大的事,总不可能是当天到当天弄吧。总应该提前一两天,清理场地,布置道具什么的。” 大概是跟自己的遭遇对号入座,李东强的表情扭曲狰狞,发出嘲讽的冷笑。 “没错,邪教孙子最怕的就是仪式出错。延误时辰更是绝不容许的事情。” 我继续说:“他们带着绑来的少女翻山越岭,既要看守祭品,又要准备仪式,少说也该有五六人吧。” 拉斐尔手指点着膝盖,说:“根据联合会的情报,这个自称‘蚩苗’的团伙,有二十人左右。参加仪式的人员,包括团伙头领和干部在内,至少会有十五人。” 十五,比我预期的人数要少上太多。听苗蕾的叙述,我下意识的以一个寨子的人口去计算对方的人数。我做的最严峻的推测,是我和苗蕾两人,将要面临以二抵百的残酷局面。 看来,即使是深居山林与世隔绝的人们,也是清醒且理智的占大多数。 我定了定神,说道:“十五人,总要吃喝拉撒的吧。人的活动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拉斐尔三人很认真的听着我的分析,这使我越说越起劲,思路愈加清晰起来。 “这些山里,可是栖息着野兽的。我遇上的,就有狼,还有食尸鬼。他们要防止被野兽攻击,必定会在夜里燃起大量的篝火,并且派人守夜巡逻。我们只要在夜里,从高处观察哪里有火光,就能知道他们在哪里扎营。” 我兴致勃勃的看着三人,期待着他们的反应。 李东强拧着眉头,挠挠头发。 “你说的这个方法是像那么回事,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天黑后是走不得山路的。我们一天只能察看一片地区,而时间只剩两天。万一两次都落空,那活祭的姑娘就没救了。你那个向导,也凶多吉少。” “不,这个方法可行。”拉斐尔突然打断李东强的话,转头对小青小姐说,“frau 方,请把地图拿出来。” 方青话不多说,从登山包里抽出一卷地图,摊开在面前。 我凑过去看,发现那是一份非常详细的等高线地图。上面有许多红色铅笔涂画的痕迹,青岗坪被重点圈出,并画了好几条登山路线。 拉斐尔指着红圈内,一条蜿蜒的曲线。 “人类的聚居离不开水源,在青岗坪的范围内正好有一条河流通过。frau 方,请你在这三处做心灵感应。” 三处分别指河流的上中下三段中,最高的山峰。 这次方青没有做双手手指交叉的祈祷状,她拔出军刀,划破右手中指的指尖,挤出一滴鲜红的血珠子。 红唇微张,方青以一种低沉又缓慢,略带怪异的语调,咏唱了一段咒文。 “以奴之血为引,通显吾主之大能。以奴之血为饵,通显吾主之伟存。此血献于吾主,以求恩赐纤毫神力。伟大的拉莱耶之主啊——¥≈¥!” 咒文的最后一句,是一连串没有意义的发音。我甚至怀疑,那不是人类的语言。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滴黄豆大的血珠居然迅速缩小,宛如在一个呼吸间蒸发殆尽,半点红痕都没留下。 我瞪大着眼睛,注视着这异常的一幕。发现随着血液的消失,她的指尖逐渐被一层极细的淡色绒毛覆盖。 方青用带着伤口的中指凌空拂过三处地点,其实是用绒毛轻轻扫过地图,然后闭眼细细体会心中玄妙的感觉。片刻后,笃定地指向中游的那处山峰。 “是这里。在这里,我们能找到下一步的方向。” 李东强看了一眼,为难的说:“td这么远?” 我问道:“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们现在差不多在这。” 李东强手指一伸,点着红圈中间偏右的一处,与目标山峰之间隔了一座山头。 确实有些距离,但抓紧时间的话,肯定能在第二天天黑前赶到。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李东强再次斜眼看我。 “你小子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这次,我们可没向导在前面领着,半途走错方向,可没地儿给你诉苦的。” “” “总之,有前进的方向,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 拉斐尔为这次篝火会议做下总结。 “herr 魏和frau 方请去休息吧。herr 李来守上半夜,我来守下半夜。” 我识趣的没有问为什么自己不用守夜。 对于我这个半路捡到的身份不明者,他们不信任才是人之常情。而我,又何尝真的信任了他们? 拉斐尔他们没有帐篷,而是人手一个睡袋。 李东强臭着脸把他的睡袋扔给我,自己坐到火堆旁边闷声抽烟。 我道了声谢,挑了个离大家不远不近的地方铺开睡袋,脱了鞋钻进去。几乎是躺平的瞬间,一股晕眩袭来,我感到天旋地转却怎么也不想再动一下。 精神和肉体上的疲劳拖着我坠入黑暗的深渊,与其说是要睡过去,不如说是要昏过去了。 希望今晚,不会再有噩梦。 我在心中许下愿望,然后闭上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二十二 拉斐尔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森林中,远远的传来歌声。 温柔,飘渺,空灵又充满魅惑。 犹如塞壬坐在浪花拍打的礁石上,轻轻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四周树木的暗影,也随着歌声摇摆枝叶,跳起人类无法理解的神秘舞蹈。 歌声是那么的无害,那么的美好,与令人魔障的喃呢相比,简直如天籁般动人。 我放松了警惕,被歌声吸引,迷迷糊糊地向前走去。 我想要仔细倾听,每一丝旋律,每一种乐器,每一次高昂,每一缕婉转。 我想要倾听更多,更多,更多 我想要知道,是谁能唱出,这不似凡音的歌,是谁能奏出,这不类靡音的曲。 每踏出一步,歌声便清晰一分,两旁的树影飞速的倒退,虚化成魔化的幻影。我就好像突然掌握了缩地术一般,一步千里的前行。 我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渐渐的,歌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嘈杂,越来越震耳欲聋。 彻底变成了呕哑嘲哳的可怕噪音! 但,早已被它迷住的我,已经失去了理性,彻底沉沦在狂乱的节奏里,痴笑着摇摆身体。 无形的巨鼓被疯狂的敲打,音色单调的长笛被吹奏出令人作呕的长音。异形的歌者们在歇斯底里的嚎叫,诡异的舞者们正围着巨大的黑暗跳着不成章法的鬼步。 我突然感到了害怕。 眼前的情景太过骇人,唤醒了我残存的本能。 我想要后退,想要逃离,却被树林挡住了退路。 我愤怒,用尽全身力气去踢去打去咬,去发泄几乎将我吞没的恐惧。 然后,我发现,它们不是树。 它们是乍看像树一样的东西,摇摆着树枝一样的触手,蹬踏着树根一样的多足,龇咧着树瘤一样的巨口。 它们是纱布尼古拉斯(shub一niggurath)的万子千孙! 而我,捶打它们的手,竟然也是 “!” 豁的睁开眼睛。黑沉沉的天空飘散着冷冽的雾气,冻麻了我的鼻尖。 伴随着恐惧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亢奋感。 衣服被冷汗浸湿,睡袋里潮乎乎的。我感觉一刻都躺不下去,所以即使身体还是很累,但我仍旧选择起身。 蹲在我身边的拉斐尔适时地往后让了让。正是他,在我被噩梦魇住的时候,将我推醒。 “谢谢。” “不用谢,你刚才很危险。” 很危险?真是个奇怪的形容。可我无法一笑置之,把它当作外国友人对中文无伤大雅的误解。 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点,我就无法再回来了。 我的灵魂这样告诉我。 拉斐尔和我沉默的坐在篝火边,李东强和方青还在睡袋里睡得香甜。 气氛太过寂静,变得有点尴尬。 讲道理,一个人守夜是没办法,两个人守夜难道不应该相互聊天打发时间吗? 我忍不住斜眼偷偷打量拉斐尔。 他白瓷般的肌肤被火光照的发红,蔚蓝的眼睛映成了艳丽的金绿色。 人类是不完美的。 在肉体上,我们极其脆弱。视力不如鹰,听觉不如狼,速度不如豹,力量不如熊。太冷会死,太热会死,缺水会死,溺水会死,饥饿会死,暴食会死有各种各样的因素,能轻而易举的弄死我们。 在精神上,我们亦有缺陷。自私,懦弱,又充满贪婪的欲望。能真正做到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人,少之又少。于是我们用道德c用法律去束缚自己的行为,却总会一次又一次犯下同样的错误。 人类不完美。然而,正是因为不完美,人类才会憧憬并努力去追求完美。 才会有进步,才会有进化。 我无法想象,人类有一天真的达到完美之后,将会是怎样的末日景象。 所谓的“成为完美人类”绝对不是美好的祝福,恐怕是比断子绝孙更恶毒的诅咒。 我酝酿了半响,终于鼓起勇气答话道:“我说,你们为什么来这?” 拉斐尔转头看向我,似乎没听清楚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是问,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要参合孟西寨的事情?” “我们都是在联合会里,得到了有人要在废弃古寨里进行活祭的消息。然后自发组队过来的。herr 李是为了自己的原则,要阻止仪式的进行。herr 齐是为了赚取联合会的赏金。frau 方是遵循拉莱耶之主的指引而来。至于我,我在寻找某个邪神的踪迹。” 邪神这种是个人都避之不及的东西,你居然还搞追踪?!厉害了!我的大佬! 我压下心中的惊异,追问道:“某个邪神?” “嗯。我不确定是做的谁,但即使是踏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它。” 拉斐尔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盯着篝火,我能感受到他坚定的意志,可他的表情和语气却缺乏与之相配的情绪。 平淡的,就好像在说“火变小了,添点柴吧”一样普通寻常。 我不禁好奇的问:“既然是你不知道对方是谁,那你要如何追踪?你为什么要追踪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邪神呢?难道,是关于你的‘祝福’” “不是的。”拉斐尔摇头,“‘祝福’并不是我行动的理由,反而是我能够继续存在于世的原因。我的情况,和frau 方有些类似。” “方青小姐?” 我下意识的向方青那边望去。 她正钻在睡袋里安安静静的躺着,没有被这边的交谈声吵醒。 回想起之前,她讲述的自身经历,我感到唏嘘不已。 在爱手艺先生的小说里,凡是与邪神扯上关系的人类,其下场必定不得善终。而且牵连越深,死的越惨。已经被食尸鬼抓破了肚皮,横尸地下的齐厄不正是最有力的证明吗? 方青虽然用了“用邪神对付邪神”的方法续了命,但谁又能保证这不是在饮鸩止渴。 忽然,我灵光一闪,明白了拉斐尔的意思。 “你也在用邪神对付邪神。你是故意让自己染上‘完美人类’的‘祝福’,来对抗另一个邪神的诅咒。” 我因为猜到拉斐尔的一部分真相而兴致勃勃,但他本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很是淡然的点头承认。 到底是什么样的诅咒,需要用“完美人类”去对抗? 我好奇的抓肝挠肺,恨不得拉斐尔能多开几句金口为我解惑,不过他并非健谈的人,对自己的过去虽然不避讳,却也没有主动述说给别人倾听的意思。 我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问道:“那个邪神是谁?它对你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它是谁。唯一的线索,是有关它的祭祀仪式的一篇福音。” 拉斐尔手里捏着根树枝,啪擦啪擦的掰成一小截一小截的扔进火里。 “它也没有对我做什么,而是对我的父母做了什么。” “额?” 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反而被弄糊涂了。 难道是不会作用于本人,而是波及身边旁人或直系血脉的诅咒吗? 这次在我问出口前,拉斐尔先说话了。 “你不要深究下去了。即使我现在告诉你原委,你也不会记得。” 我立刻不服气道:“为什么啊?难道连听都不让听吗?” 拉斐尔没有因为我的无礼而生气,他说:“是因为诅咒的力量,会消除你的记忆。就像刚才发生的那样。” “刚才?” 我迷茫的眨巴眼睛,上下打量拉斐尔,想要看出他是否在拿我开玩笑。然后我注意到,他两手空空,随意的搁在膝盖上。 刚刚我还看到他在掰树枝的呀?老长一根了,难道这么快就掰完了? 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拉斐尔再次抢先转移话题。 “这次的事件,你若是活下来了。加入联合会吧。” “恕我直言,在拉我入会之前,不是应该先做点安利吗?这么直接,一般没有人会同意的吧。” “你不是一般人。” 冷不丁被夸了一句,我还来不及谦虚一下,拉斐尔又接着说。 “你是被邪神缠上的人。” “对此我一点也不感到荣幸。” “加入cvu唯一的要求,只有‘触碰到邪神’这一条。” “这算什么?一群人围坐在一起的戒酒互助会的克苏鲁版吗?” “差不多。” “” “联合会成员大多短命,人员流动性很快,不积极吸纳新血的话立刻会陷入崩溃的危机。” 真的假的,这种可疑的联合会居然真的存在啊。 “在邪神以及其眷属眼里,人类的国籍c人种c职业c性别都毫无意义,所以联合会的成员也包含了各种各样的人物。因此,联合会拥有了不可估量的人脉和情报网。” 我点头表示理解。人脉和情报,在现代社会,有时是比金钱和暴力更至关重要的实力。 “这么庞大的组织,它的管理者是谁?” “联合会没有真正的首领,一直是由其代理者来统筹全局。上一代代理者死亡后,新的代理者会自然产生,并继承‘威廉’之名。现在的代理者是威廉十四世。” 不是竞选,不是推举,不是世袭,而是自然产生?怎么个自然法?怎么个产生法?不会是某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为代理者吧。 “这块牌子,你已经有了吧。” 说着,拉斐尔再次拿出自己的圆形金属物。锃亮的表面反射火光,险些晃花了我的眼。 “这个叫‘铭牌’,既是身份的象征,也是信息的记录。你捡到herr 齐的那块时,上面写着什么,还记得吗?” 尴尬。拿死人的东西被人戳穿,一个人做的时候只当废物利用,被人当面指出来却有种难言的羞耻。还好拉斐尔没有别的想法,不然我真的要无地自容了。 “咳,记得。好像一面是编号‘pcha一e01一989012’,一面是‘ex nihil一 nihil fit’这句话。” 拉斐尔略显意外的打量了我一眼,说:“你现在再拿出来看看。” 我依言将铭牌拿出来,赫然发现上面有了变化。 “pcha一e10一ffffff?数字!” 莫非是我记错了?怎么可能? “铭牌上的信息是会随持有人的变化而变化。e10是你目前的等级,后面本来该有的一串数字指的是你在联合会里的顺位,因为你尚未加入联合会所以才会全部变成f。当你被选为代理者时,pc会更改成kp。” 闻言,我上上下下把铭牌摸了个遍,怎么看都是一块稍微有点分量的整块合金。金属表面浑然一体,没有可以做机关的缝隙。 “什么黑科技!” “怎么样?愿意加入cvu吗?” “加入它我对有什么好处?” “可以获得庞大的人脉和情报,还有能遇到许多和你有相同遭遇的人。” 能遇到许多和我相同遭遇的人 我低头凝视着手上的铭牌,大拇指擦过编号最后的一串“f”。 “确实诱人。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二十三 初露端疑 “td!是不是这条路啊!” 李东强嘴上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老实的走在前面开道。方青走在第二位,拿这指南针和地图不停地核对方向。我走在第三位,而拉斐尔负责断后。 说实话,经过昨晚的谈话,现在这样的排位让我压力很大。总感觉拉斐尔那双冷彻的蓝眼睛正盯着我的背后。 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我强迫自己四处看风景。 如果没有中途走岔,我们现在应该正走在昨天地图上看到的那座阻隔在露营地与目的地之间山头上。 这座荒山,一开始与别处并无不同,生长着大片的落叶林。灌木与树木上寄生着葛藤,就像一张天然织成的大网,覆盖住一切能够吸取营养的东西。 我注意到,在茂密植被的缝隙下,偶尔会露出一些青灰色的石砖或一小段石墙。 这些残存下来的人迹被自然吞没,早已不见当年的光彩。 苗蕾说孟西寨是当时最强大的寨子,我私以为也就是娃娃寨的三四倍大,有百户的人口就很了不起了。现在看来,搞不好孟西寨在最鼎盛的时期,范围遍布好几座山。 我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赶路,心里还想着事,一时没注意脚下被绊了一跤。 “哎呦!” 周围也没个能扶的地方,我这一下是狠狠的摔在地上,膝盖和手掌疼得要命。要不是手上还戴着指套,手心绝对破皮。 走在前面的两人立刻停下来看我。 李东强皱眉,说:“你小子怎么搞得?没摔坏吧?” “没事,没事。” 我拍拍手站起来,低头去看是什么东西给我下绊子。 那居然是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它的表面被落叶盖住,只有翘起的一角露在外头。 拉斐尔在石碑旁蹲下,伸手把上面的落叶和灰土扫开。 曾经精雕细刻的花纹,在时光的侵蚀下早就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石碑中央的位置,竖着镌刻了三个斗大的文字。 我们四人脑袋凑在一起的研究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且不说这字风化的只剩一些断断续续的凹坑,就算它清楚的犹如刚从石匠手上拿出来,恐怕也不是现代通用的简体字。 围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快递员,一个前律师秘书,一个历史学成渣的画家,一个德国老外。急缺一位博览群书博闻强势,能为众人答疑解惑,张口来段暗黑野史的教授大佬。 大家面面相觑,都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蛋疼。 李东强挠挠头发,说:“你们说,这三字会不会就是‘孟西寨’?” 我抱胸点头,装腔作势的说:“有可能。这也许是一块界碑,意思是再往后的全部土地归属于孟西寨所有。” 方青没有急于发言,而是将手按在石碑上感应片刻。 “我什么也没感应到。” 拉斐尔拿出水壶,往阴刻的文字上倒了点水,使它们看起来更加清晰一点,然后用一支比巴掌一小点的数码相机拍照留相。 “回去后,我就会把照片交给dr feynan,他能替我们找到答案。”拉斐尔收好相机站起身,抬头眺望尚在远处的山顶,“现在,我们只需要继续前行。如果这真的是界碑,那么我们一定离孟西寨不远了。” 果然如我们预料。界碑之后的山林里,人造物的残骸骤然增多。脚下的路也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残破的青石阶梯。 山体也经过人为的修整,做成梯田一样层层堆叠的平台,并以乱石堆砌的石墙加固,防止水土流失。 虽然因为植被的侵占,有不少平台被树根破坏。但其中的大部分,包括平台上的建筑,仍然保存住了大致的原型。那些早该坍塌腐朽的吊脚楼,也许是木料经过特殊的处理,主要的承重柱和屋顶大梁到现在都还屹立不倒。青黑的瓦片散落在周围,数量绝对在百枚以上。 这还是没有进寨门的外围区域。 由此可见,当年孟西寨的强盛,已经超出了一般常识。 另外,我还注意到一个异常之处。 “井,未免太多了。” “听你怎么一说” 李东强搓着下巴,四下打量。几乎每个平台上都有一口乱石围边的水井。 “这里家家户户都打井吗?” 方青只是随意瞅了一眼,不以为意道:“山里缺水,每次去河里取水都要走几里的山路,不如打井来的一劳永逸。” 李东强意外的说:“小青,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啊。” “我老家是山里的。在村子通自来水以前,水井也是一种财产。你家有,我家也一定要有。院子里有口井,甚至成了娶媳妇的一种资本。” 方青说的有章有谱的,最后一句甚至还带上了一点情绪。我和李东强对视一眼,相互无奈耸肩,明智的没有去触这个霉头。 拉斐尔忽然说道:“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我们立刻警觉,从阶梯上离开,钻入一旁的灌木丛中。才刚躲好,就见两名苗族男子从山上疾步走下来。两人身穿黑布短打,各自背后挂着一把双管猎|||枪。 其中一人大吼大叫的骂着什么,表情凶神恶煞,另一人开始时还好声好气的劝着,结果被喷的狗血淋头,表情当即难看起来。 被骂的男子停下脚步,竟是刚巧就站在我们躲藏的灌木丛前。 我们四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潜伏在植物的影子里。 骂人的男子向前走出几步,注意到身后的同伴没有跟上来。这举动似乎触及了他的哪根神经,居然勃然大怒,不带喘气的叽里咕噜骂了一大串。 虽然我听不懂他的语言,但他那排山倒海的气势与拿唾沫淹死人的狠劲,突破语言的障碍,让我理解到这人满腔的怨气。 被骂的男子看上去要稍微年轻一点,皮肤黝黑,眼睛细长。他冷冷的盯着下面的人,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居然让骂在兴头上的男子猛地住嘴。 两人气氛凝重的对峙片刻,就在我都不禁担心该如何收场时,那名细眼睛的男子突然扬起笑容,又恢复先前好好先生的态度。骂人的男子却没敢再像之前那样气势凌人,而是满脸不情不愿的嘀咕了几句。 细眼睛男子笑地更加和蔼可亲,走下几节阶梯,哥俩好的搂住骂人男子的肩膀,半劝说半胁迫的把人往山上带回去。 见两人走远,李东强压低声音啐了一句。 “说的什么鬼话!老子半句都没听懂!” 方青回答他:“是苗语。” “老子知道是苗语,但听不懂一样白搭。你们说这些人,不写汉字不说汉话,是想搞独立啊!居心叵测啊!” “嘘——” 李东强的嗓门越说越大,我顾不得避讳,一把捂住他的嘴。悄悄探头往外看,那两个苗人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还在往山上走。 “唔!” 李东强本想扒开我,手抬到一半又生生压下,扭头躲开束缚,骂道:“td,嘘个屁!老子还怕他们不成,都是一群害人的邪教孙子!来一个,老子捏爆一个!” 我咬着牙恶狠狠道:“不要打草惊蛇。别忘了他们还绑了一个姑娘。这两人要是没回去,那边起了警戒,提前把姑娘杀了怎么办?” “切!” 李东强不甘心的咋舌,好歹按捺住了脾气。 拉斐尔看向我们,说:“跟上去。” 这点大家没有异议。我们轻手轻脚的钻出灌木,远远地坠在两名苗族男子身后。 “咕咚。” 有什么掉进水里的声音。 我疑惑的向声音传来的望去,看到那里正好有一口古井。坚韧的葛藤爬满整个井壁,几乎将它掩藏起来。 是松动的石头掉进井里去了吧。 尾随着两名苗族男子,我们一路顺利跟到寨门。 以前气派的大门,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右侧的门柱从中间断裂,断口像被雷劈过一样焦黑炭化。左侧的门柱无法独立支撑承重的门椽,于是歪斜的倒下,架在寨子石砌的外墙上。 外墙有大约三米高,全部由石料堆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耸立着一座瞭望塔。这道布满沧桑的外墙把整座寨子牢牢包围,除了赛门没有其他出入口。 “糟了。瞭望台上有人守着,我们混不进去。” 我们躲在一处吊脚楼的废墟后面,轮流举着唯一的单筒望远镜观察敌情。 透过形同虚设的寨门,可以看到寨子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说好的只有十五人呢?这都五十人不止了吧! 我拿眼神愤怒的质问拉斐尔,被他无视之。 方青问:“那现在怎么办?” 拉斐尔当机立断道:“先退后一段距离,这里离得太近,很容易被发现。” 无奈退回到外围的居住区,我们一筹莫展的围坐在一处。 我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出寨子的简图。 首先是类似椭圆的一个大圈。孟西寨也是霸道,居然把这座山的山顶给削平了盖房子,面积足有一个体育馆这么大。 再来是椭圆的四个圆角内侧,各画上一个一小圈,代表瞭望塔。刚才我有留意过,每个瞭望台顶部都有两个人在把守,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警戒什么。 本来就是易守难攻的地形,再加上严密的防御工事,更是令潜入变得异常困难。 在椭圆的一条长边上加粗了一小节,代表寨门。原本的寨门虽然已毁,但那些苗人就地取材,利用废料做了临时的挡板。白天因为进出的人多,所以挡板被放在了一边。晚上的时候,一定会用它来堵住外墙唯一的缺口。 最后,贴着寨门的长边画出一片扇形区域。这是块很大的空地,苗人大多在这里活动,其他地方被各种半毁的建筑物填满。至少目之所及之处是这样。 我点着扇形的中心,犹豫的猜测道:“这个大概就是苗蕾说的坪子了吧。可是我没有看到祭坛啊。” “想那么多干嘛?这种破墙,老子一拳能捶倒一片。你们跟着老子,从正面杀他个措手不及!” 李东强说着往地上一拍,“卡拉巴”一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成了齑粉。 我汗。 这位大哥身负看似能碾压一切的巨力,恐怕已经养成了凡是依赖这份力量解决的坏习惯。 我惊恐的咽了口唾沫,却又不得不提醒他。 “他们可是人手一把土枪背在身上啊。难道大哥你的两只手还能防弹?” “那你说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怎么接口,拉斐尔先说道:“从地面上不行。” “你的意思是?” “这座山,是传说中最早有食尸鬼(gh一ul)出没的地方,而食尸鬼有个习性。” 习性? 我回忆着小说《皮科曼的模特》的情节。流连于贫民窟的古怪画家,因为其画中怪物太过真实恐怖而被人们排挤。这人设与我的处境有几分相似,所以小说内容即使过了一年,我依旧记忆犹新。 食尸鬼是一种在墓地里徘徊,啃食腐肉而活的怪物。它们够不上“邪神”的称号,而是被归为一种野兽。他们会以自己的幼仔把人类的婴儿偷梁换柱,然后将其养大。被食尸鬼养育的人类孩子,会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变成食尸鬼。而偷换到人类家里的幼仔,如果没有被第一时间处理掉,则会逐渐长成人类的模样,但内在仍旧是野兽,性格冲动残忍,迟早会脱离人类家庭回归食尸鬼的怀抱。 另外,食尸鬼会与魔女缔结契约,成为魔女的爪牙。通过城市的地下隧道网出没于各个地方,听从魔女的命令袭击人类。 地下隧道网! 我灵光一闪,说道:“你是要走‘鬼道’?!你是疯了吗?”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老子读书少,不像你们这些文化人。”李东强皱着眉头表达不满,“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啊。” “是这么回事” 我刚想大致给他讲一下食尸鬼的设定,眼角瞥见方青趴在一口古井边,正以非常危险的姿势,探身往井里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二十四 突变 “喂,你别这样,太危险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出声提醒方青,然而她却充耳不闻,继续把上半身探进井里。 忽然,某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上我的心头。那些恐怖电影里,从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伸出一只手,把人抓出往里拖的情节不由自主的浮现脑海。 “方青小姐?” 我小心翼翼的靠近,同时做好目击恐怖场面的心理准备。 幸好,现实不是电影,不会为了剧情的跌宕起伏而故意做下杀孽。 方青没有被青紫干瘪或腐烂发臭的鬼手掐住脖子,而是正拿着手电筒仔细的检查古井的内侧。 因为常年无人使用的关系,井里成了蕨类和苔藓的天下,井水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显然已经无法饮用了。 李东强也探头探脑的看过来,问:“小青,你干嘛哪?小心掉井里去。” “这里有个洞口。” 方青的手电光直直照着一处。在一丛茂盛的金星蕨之下,掩藏着一个不起眼的洞口。 我的恩师是位涉猎广泛的奇人,他喜欢临摹或写生些古旧的事物。古画c瓷器c家具c雕刻品和老房子自不用说,他还特意跑到些无人的地方,画过废弃的矿井c倒塌的牌坊c荒山的破庙,甚至连山间的野坟也不放过。 该说他是别具一格呢,还是百无禁忌 曾有一次,我跟随恩师到一处山间古宅里写生。那是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根据残存的断墙和瓦头上的花纹可以看出,是明清时期的建筑。可惜那座本该具有历史和艺术价值的老宅子遭到了极其严重且恶意的破坏。 根据当地人流传的说法,那里原本是一座官宦人家的宅邸。在中元节的晚上,突然燃起熊熊大火,把宅子烧个精光。大火烧了三天才熄灭,宅子里主仆几十口人无一幸免。 关于起火的原因,则众说风云。有说烛火不慎翻倒的,有说故意杀人纵火的,有些想象力丰富的百姓,还自己脑补出了一场爱恨情仇生死纠缠的大戏。 然而,真相如何早已不再重要,那座废宅成了当地有名的鬼宅。 说实话,我现在对恩师为何会选中那里抱有一些毫无证据的猜测,不过当时涉世未深,很傻很天真的我,一点怀疑都没有的背上画具就跟着去了。 那座宅子的一处院子里,有一口古井,应该是佣人洗衣煮饭的取水处。 我当时好奇的往井里看过,发现井的内壁早已坍塌,乱石堵住了井底。还傻兮兮的问到为什么石头没有掉进地下河冲走。 恩师哈哈一笑,对我科普起来。 原来一般的取水用井是不会挖通到地下河的,井里的水大多是从四周的井壁上渗透进来,沙石起到一定的过滤作用。所以即使自井出现以来,演变出各种形式,井壁内部仍是以并不完全咬合的石块堆砌而成。 然而,这种力学结构不稳定的墙体始终存在倒塌的隐患,所以一般人进入井里进行清扫或打捞时,必定要先搭建一圈“脚手架”作为保护。 说了这么多,我想表达的只有一点。 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洞口,在理论上是不可能存在的。至少绝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难道是食尸鬼(gh一ul)挖出来的?” “要下去吗?” 我们相互间对视一眼,都有些踌躇不前。 万一和食尸鬼撞个正着呢?万一下面是个迷宫呢?万一真的是偶然产生的一条死胡同呢? 方青把手伸向洞口的方向,闭眼感应。她蹙着眉,面露困惑。 “奇怪。这条路可以走,但是” “但是个啥?小青你说清楚啊。” 李东强有些急躁,似乎对于要钻进这么个低矮的洞口感到排斥。 “有东西在阻挡我的感应。” “” 方青是拉莱耶之主的信徒,能阻挡她的心灵感应,那绝对不是食尸鬼能够做到的事情。 我们无言的注视着井壁上的洞口。 从那里灌来的阴风吹拂过我们的脸颊,就像一只冰冷的手,温柔又缱绻地抚摸着我们凝重的脸。 “我们下去。” 最后,拉斐尔做出来决策。 “操!”李东强当即跳起来爆粗口,“老子才不要钻这种又黑又小的狗洞!老子宁愿和那帮孙子正面硬扛!” “不要乱来。” 拉斐尔异常冷静的阻止了李东强的炸毛,清澈的蓝色眼睛透着深沉。 “我们双方的实力相差悬殊,你冲过去也是白白送死。frau 方的感应受到阻拦反而是种转机。” 我不解的问道:“此话怎讲?” “目前为止,我们遇到的异型生物只有食尸鬼。然而,你们认为食尸鬼这种低等种族,值得被人奉上神坛,甚至举行活祭吗?” 确实,这种在原著里甚至被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画家驱使差遣的怪物,的确很难让人升起敬畏之心,也不可能成为孟西寨强大起来的坚实后盾。 它们更像是一种打手,为幕后b一ss做牛做马四处奔波。 拉斐尔笃定的说:“这个食尸鬼挖出来的地下网络,必定连通到正主那里。” 李东强很是不情愿的咋舌,却也无奈接受了这种说法。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活祭仪式,找到祭坛并破坏它才是首要任务,而不是冲进寨子里大开杀戒。 当然,把被绑来的姑娘全须全尾的救走是再好不过了。 我们把绳子垂进井里,另一头牢牢系在一棵大树上。 因为李东强貌似患有幽闭恐惧症的关系,所以这次打头阵的是拉斐尔。 他抓着绳子,小心翼翼的下到井里,爬进漆黑的洞口,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我们剩下的三人趴在井口紧盯,大约过了两三分钟,传来拉斐尔的喊声。 “没有问题。你们下来吧。” 大家纷纷吐出一口气来。由于太过紧张,我们都忘记了呼吸。 按照方青,我,李东强的顺序,我们三人依次下去。 当我也爬进洞口后,意外的发现里面比想象中的宽敞许多,完全可以容纳一人直立行走。地面和洞壁被夯实的非常平整,只能说食尸鬼挖洞的手艺相当不错。 拉斐尔正举着手电筒照射着洞内更深处的地面,见所有人都进来了,才举步前进。 我们紧绷着神经,随时准备着与地下居民们不期而遇。锋利的登山镐被我握在手里,一刻都不敢放松。 很快,我们遇到了第一个岔口。 “阻挡感应的力量来自左边,右边的岔口通往山寨。” 这种时候,方青的心灵感应犹如作弊器一样方便。 “我们走左边。” “等一下。”我脱口叫住拉斐尔,“我们不去寨子吗?不去是救人吗?” “我们不去那里。” “为什么?” “寨子里的情况太复杂。还是说,你知道被绑走的女人长什么样,被关在哪里?” “可是” “我们直接去破坏祭坛,才是最有效的做法。” 正如拉斐尔所说,在缺少情报的状况下,贸然潜入敌人大本营是有勇无谋的愚蠢行为。然而,选择另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道路,同样不见得是明智之举。毕竟,谁能保证它的终点就一定是祭坛呢? “祭坛不在寨子里,你不觉得奇怪吗?万一这条路通到邪神老巢,我们就是去送菜啊!邪神有多危险,你们应该是最清楚的。光是直视它们的样子,听到它们的声音,我们都会彻底疯掉啊!” “” 我和拉斐尔针锋相对,谁都不让谁的瞪视着对方。 这才是第一条岔路,意见就有了分歧。 方青保持沉默,一副走哪边都无所谓的态度。李东强来回看着我们,焦躁的捏着拳头。 “到底走哪边?你们给个准话啊。” “左边。”“走右。” 拉斐尔和我同时开口,内容却完全相左。 罢了,我本来就是半路加进来的人,没必要与他们保持一致。 若是平时,我也不会这么固执。可现在,心中就是有一股难平之气,看不惯拉斐尔目的至上的行事风格。明明在昨晚与他相谈时,还对他充满好奇和莫名的好感,为何此时却有种怨怼的情绪。 我本该是很容易服软的性格呀。 用力抿了下嘴唇,我狠下决心说道:“要走左边,你们走。我去寨子。” “你小子” 李东强没想到我会这么倔,迟疑着是否该留住我。拉斐尔则深深的皱起眉头,似乎在烦恼该怎么处理我这个不安因素。 我暗自抓紧了手上的“武器”,脚下挪动。我可没忘记,拉斐尔曾单手拦下过李东强号称吨位的拳头。 就在气氛变得一触即发的时候,右边的地道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们所有人瞬间转向那里,手电光猛地照到一个人。 那人一身暗色短打,是苗人的打扮,被光照到的同时,抬手挡脸,转身就跑。 一切发生的太快,我连他高矮胖瘦是男是女都没看清,只看到那人手腕上银光一闪,好像是戴了什么反光的金属物。 反光的金属物银镯子?苗蕾?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追上去,甚至都来不及奇怪,本该还在杀牛坪的苗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身后没有其他人的脚步声,拉斐尔他们没有跟上来。说不上心里是不是失望,对于他们来说,我本就是个麻烦。带着是好心,丢开才是本分。 在黑暗里跑了一段,我才想起拍开头上的射灯。 前方又是一处三岔口,而疑似苗蕾的那人早已不见踪影。事到如今走回头路是不可能了,没有方作弊器青小姐的指点,我只能靠自己来决定方向。 仔细的检查了两条岔路,我没有发现类似脚印这样明显的痕迹。 “苗蕾?是你吗?我是魏仼壬啊。” 我试着喊了几声,空荡荡的地道里只有回声在一遍遍的重复,没有人回答。怕喊得太多把别的东西招来,我闭嘴陷入沉思。 假若,假若那人真是苗蕾,那么她很可能是想利用地道前往孟西寨。救出翠翠,炸掉坪子,这两件事要完成,地道的存在绝对是必须的。我毫不怀疑苗蕾知道有地道,就连我都能发现的事情,没道理为复仇筹备数年的苗蕾会发现不了。 估算了一下方向和距离,我认为山顶应该在更右边,正好右侧的岔道是上坡路,于是我选择了右边的道路。 这个时候的我,实在太过乐观了。 好长啊,我走了多长时间了?啧,怎么又是岔路。这是第几次了。这次该走哪条?还是选右边吗? 独自一人走在漆黑无光的地下隧道,我的神经承受着超出想象的压力。这与在地下溶洞中的感觉不同,每一条道路,每一处岔口都太过相似,完全体会不到自己在前进,就像陷入鬼打墙似得原地转圈。 从第三次碰上岔口开始,我用登山镐在洞壁上做下记号。目前为止,还没有碰上重复的路线。 然而,这点安慰并不能使我放心。不知从何时起,我感觉到有人在跟着我。 视线的感觉很强烈,刺的我后脑发麻。 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射灯的距离内,只有光秃秃的地面和洞壁。我也没有听到除自己以外的脚步声,一切就好像是我的错觉。 然而,真的是错觉吗? 我又向前走了几步,那种被满怀恶意死死盯住的感觉愈加明显,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加快脚步,小跑起来。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那是一种爪子踩着地上的脆响,从我上方传来。 我头也不抬的拔腿狂奔。落后我一步,那响动也跟着骤然频繁。跟着我的那东西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不再躲藏,翻身从洞顶落下。甩开四肢,向我追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 诡异又短促的哭叫声,从它的喉咙里喷出,昭示了它的身份。 是食尸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二十五 食尸鬼(Ghoul) “呜呜!呜呜!呜呜呜!” 糟了!糟了!糟了!是食尸鬼!食尸鬼啊!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迷宫里夺路狂奔,现在已经不是考虑是否会迷路的时候了。长着尖牙和利爪的狗头怪物正追赶在我身后,近到腥臭的气息都能喷在我的后劲上。 哈哈,真的一点都不奇怪,都是在情理之中啊。因为这里本来就是食尸鬼挖出来的。 是我自己不好,为了一点点愚蠢的固执,得意忘形,放开难得能抱上的大腿。变成这样完全是我自作自受。 现在好了,没有困死在地下溶洞里,倒是要死在食尸鬼的爪下了,或者被诅咒传染,成为食尸鬼的一员。我不要变成狗头人啊! 明明身处绝境了,还能苦中作乐的自嘲,我果然是脑子有问题。 “呜呜!”“哇!” 背上猛地一沉,肩膀传来钻心的剧痛。 这个怪物!竟然直接跳上来! 好痛! “呜——” 恶心的哭叫拉出愉悦的长音,尖锐的爪子划破了我的冲锋衣,陷进了我的肩胛骨里。 这一扑的惯性极大,压着我向前摔去。 “呜你妹!” 我心中发狠,身体左倾,右脚颓然一蹬,硬生生的带着这怪物撞在洞壁上。 由于事出突然,食尸鬼没有反应过来,被我一下顶在墙上,痛的吱呱乱叫,松了爪子的力道。 我借机前扑一个打滚拉开距离,半跪着面向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家伙。 “噗!噗!呜——啊!” 食尸鬼落在地上,佝偻着身体爬起来,朝我愤怒的嘶吼。 它很瘦,手脚都像干柴似得,皮包着肋骨,腹部深深的凹陷下去。这幅样子,实在难以想象能够使出差点捏碎我骨头的力气。 青黑色的皮肤,反射出皮革的光泽,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毛发,光溜溜的一身。暴露在外的下体,没有第一性征,不知道是退化萎缩了,还是像爬行类那样掩藏起来了。 “真是一张狗脸。” “呜呜呜——” 从鼻骨开始前凸,下颌骨异常窄小,额骨后倾,眼窝几乎开在脑袋两侧。由人耳扭曲变形成的三角耳朵警惕的向后压下,嘴唇掀起露出一口|||交错的尖牙,肮脏的口水从齿缝中滴落。 红眼黑睛,闪烁着赤裸裸的食欲与恶意,也许是不耐射灯的光而微微眯起。 它和我画中的食尸鬼简直一模一样。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由,看清它的样子后,我反倒没有那么害怕了。 比起追赶在身后,正体不明的怪物,正面冲过来的野狗,根本不足为惧! 登山镐还抓在右手上,我抬起左手,护住胸口和脖子。 机会只有一次,绝对不能错过! “呜噜噜噜——” 食尸鬼四肢着地,在狭窄的通道内来回的左右爬动,尖锐的爪子扣进地面,从喉咙深处震荡出威胁的低吼。它已经快要按耐不住了。 “来啊!” 我突然张口|||爆喝一声,食尸鬼像弹簧似得猛地跳起来,张开双爪向我当头抓下。 不要怕!不要退后!这是只野狗!只是只野狗! 我当下不退反进,主动把左手献上去。食尸鬼果然如我预计的那样,毫不犹豫的抓住送到眼前的小臂。 操!好痛!手要断了! 我咬牙,右手从它看不见的角度,从下往上奋力一挥。登山镐的尖嘴狠狠插进食尸鬼干瘪的肚皮。 太浅! 被疼痛彻底激怒的食尸鬼发狂的扭动身体,张开散发着腐臭的血盆大口,对着我的脸就要咬下来。 我眼皮一跳,左手猛地往外一挣,同时右手拽着登山镐往回拉,试图进一步扩大造成的伤口。 然而,食尸鬼的皮肤如同看上去的那样,粗糙且坚韧,登山镐竟是被卡住了。 完了!要被吃掉了! 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本能的混乱挣扎起来。 “不要!” “呜!呜呜——” 没有疼痛,没有鲜血,没有死亡,我的脸还好好的,没有少只眼睛,或者没了鼻子。压在身上的重量也消失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仰倒在地上。食尸鬼趴在我下方的不远处,正痛苦的呻吟着。 情况变化的有些莫名其妙,我呆滞的看着它,强迫自己去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登山镐拉不动黄色的尖牙与鲜红的舌头我闭眼挣扎然后踢到了。 我把它踢飞了!但是,为什么? 是太瘦,所以身体太轻吗?不对,我的左手还在隐隐作痛,这么大的力气,怎么可能轻易松开 忽然,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手这家伙,有几根手指来着? 我急忙爬起来,射灯的光停留在食尸鬼的双爪上。皮肤干皱,指节粗大,犹如枯枝一样的爪子,在地上犁出九道沟痕。 果然,是九根半!右手的小指,第一指节以上的部分不见了! 昨天夜里,我在大青石上,发现的爪子,上面连着一个指节。 “是你!” 我震惊的漏出声音。 这只食尸鬼,身上带伤!而且还伤的不轻。 李东强的拳头有着超过一吨的冲击力,全部承受下来,估计不亚于被一辆时速超过一百二十公里的小轿车正面撞击。是能把人犹如树叶一样,撞飞出去的恐怖力道。 更别说,还有更加深不可测的拉斐尔。 这只食尸鬼,虽然看上去没有外伤,但内在恐怕早已千疮百孔了。 食尸鬼趴在地上,看不见脸,微微抽搐的背影就像个可怜的饥荒难民。但,我知道,它干瘦的躯体里,拥有着怎样可怕的力量,是多么危险的存在。 我不会被它此时的弱小所欺骗,而升起无聊的同情。 即使它曾经可能是人类,现在也只是个没有理智的野兽。 我重新握紧登山镐,走到食尸鬼身边,蹲下身,用差点被它捏断的左手按住它的脖子。 食尸鬼无力的动了动手脚,似乎想要挣扎却疼的使不上力气。它侧过头,嘴里吐着血,用猩红的眼珠子看向我,眼神中没有将死的恐惧。 恶意,嘲笑,食欲,疯狂,贪婪,弑杀,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 眼神对上的一瞬间,我犹如直视了世上最丑陋不堪,肮脏邪恶的东西。 我感到恶心,比吞下死老鼠还要令人反胃。 “怪物。” 不再多看,我高举起登山镐,打算立刻结束这条罪恶的生命。 “不许动。” 某个冰冷且坚硬,散发着淡淡火药味的东西,抵住我的后脑。 男人用生硬汉语说道:“扔掉铁镐。” 被枪指着,我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依照男人的指示,扔掉了唯一可以依仗的“武器”。 登山镐“叮当”一声,落在食尸鬼的脸前,引得它发出一阵怪叫。 就在男人被引开注意力的一瞬间,我突然发难,转身抓住枪管往旁边一偏。 “嗙!” 火光一闪,在洞壁上留下一点焦黑的痕迹。震耳欲聋的枪响,在地道内不断反射,一直传到很远的地方。 扣下扳机的男人,反倒是受到惊吓似得一愣,被我抓住机会站起身来。 我一拳砸向他的脸,男人豁地清醒歪头躲开,双手牢牢抓紧猎枪往前一推,把我狠狠抵在洞壁上。 坚硬的金属枪体硌得我胸口生疼,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一手抓出枪管一手拿住枪托,脚下借着蹬墙的力量,奋力反推回去。 这次换成男人被我抵在墙上,被撞得闷哼。 他一击弹腿踢在我的膝盖上,我一时不察,右腿失了力道,身体倾斜下去。相持的力量被打破。 男人把猎枪往自己方向一拎,同时又对我的小腹踢出一脚,想要迫使我放手。 怎么可能让你得逞! 既然已经失去平衡,那么摔也要拉个垫背的! 伸长双臂,挺直身体,已左脚跟为支点,我把自己当成杠杆来使,欲要拉着男子一同倒下。正好单脚而立的男子,根本招架不住一个成年人的全部体重。我俩一起侧摔在地,双方还紧握着猎枪不放。 接下来是一场毫无美感可言的扭打,我们都想方设法的要压制住对手,然而谁也奈何不了谁。 围观两个大男人在地上打滚的,只有那只不断发出烦人的哭叫声的丑陋怪物。 它不详的红色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们,兴奋的拍打地面,即使这样做会让它吐出更多的鲜血也不肯消停片刻。 似乎没有比看到人类自相残杀,更能令它感到愉悦的事情。 我被男子压在身下,正好瞥见它得意的样子,心中倏地燃起一股怒火。烧得我眼睛赤红,太阳穴突突直跳。 d!看猴戏啊! 愤怒冲飞了理智,视野变得猩红,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仅剩的清醒里,只有男子忽然苍白又僵硬的脸。 然而,我已经无法去思考,是什么让他感到了恐惧。我只知道男子的动作出现了破绽。 “哈啊!”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我使出一击头槌,以同归于尽的气势狠狠撞在男子的鼻梁上。 这一次的攻击效果拔群,男子哀嚎着捂住脸倒在一边。 我抓着猎枪站起身,不去乘胜追击,而是将枪口塞进了食尸鬼的嘴里,卡在它参差的牙齿之间,使它无法再发出难听至极的哭叫声。 “死吧。” 就在我即将扣下扳机的那一刻,男子忽然从背后扑来,把我撞开。猎枪脱手飞出,落在远处的黑暗中。 鼻子流血如注的男子这样对食尸鬼喊道。 “阿妹!跑啊!跑啊!快跑啊!阿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二十六 阿状 如果是五天前的我,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食尸鬼(gh一ul)共处一室。 被男子仿佛发自灵魂的呐喊镇住,而没能再对这个怪物痛下杀手。我的愤怒和杀意宛如丢进冰水里的热铁,迅速的冷却下来。 我甚至,为自己刚才真的起了杀心感到不可思议,背脊止不住的恶寒。 男子张开双臂,挡在食尸鬼面前,瞪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我喉咙干涩,难以置信的问道:“你,叫这个东西妹妹?” 男子回答的异常坚定,大吼道:“她是我阿妹!” “可它是食尸鬼啊!” “她是我阿妹!” “” “她!是!我!阿!妹!” 我艰难的把视线从男子脸上移开,看向趴在地上的食尸鬼。 还是那副面目可憎的嘴脸,与人类毫无半点相似之处。可,也许是我的错觉,那双红色的眼睛里,不再是凶光毕露的恶毒。望着男子背影的视线,似乎真的透着一丝柔软。 不对!不要被骗了! 食尸鬼是没有理性的野兽!是啃食人类尸体为生的怪物! “你的‘妹妹’,它袭击我。”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男子慌张的解释到,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原来,在我们对峙的时候,食尸鬼的伤势一直在恶化,如今竟是咳血到晕死过去。 “阿妹!” 男子吓得脸色惨白,不顾食尸鬼腥臭的血液和可怖的外表,“噗通”一声跪在它身边,用小心且轻柔的动作,把不是人类的“妹妹”抱在怀里。 “咳咳!呜咳!” “阿妹,阿妹,别怕。没事的,吃了药就好了。” 肮脏的血沫子溅在脸颊上,男子却连抬手擦一下的功夫都不肯浪费,伸手去摸腰间。 “袋子?我的袋子呢?” 挂在腰带上的,只有一根断掉的细绳。 这一瞬间,男子的表情简直比天崩地裂还凄惨。他不敢动,怕伤到怀中的食尸鬼,只能拼命转头四下寻找。然而,就算他几乎要把脖子扭断了,在这漆黑无光的地下,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袋子谈何容易。 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一个看上去比我还要大上几岁的男人,居然就这么红了眼眶,无声的落下泪来。 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别开视线,射灯的光线正好落在一处墙角,一只皮口袋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我走过去,将它捡起来。能摸出里面装了不少拇指大小的瓶子,掂在手上颇有些分量。袋子的皮很旧,上面烫印的鸟兽花纹已经模糊不清,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了。 捏着皮口袋,我转头去看男子,发现他完全陷进痛失亲人的绝望中,没有察觉我的动作。 “啧。” 我随手一抛,皮口袋划出一道弧线落在男子脸上。 “啊!” 被一下砸回神男子错愕的看着落在手上的袋子,抬头注视我的眼神复杂的难以言喻。 我板起面孔,不偏不倚的怒视回去。 “这之后,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给我讲出来。” “好。” 食尸鬼挖出来的地下隧道不仅是连通各处的近道,也是它们生活居住的地方。这么说也许有些奇怪,纵使是怪物,也要为衣食住行烦恼。 男子给食尸鬼“妹妹”喂下黑水一样的药后,背着它在复杂的通路中熟门熟路的前行。左拐右拐的,居然找到了一间“卧室”。 房门是一块稍微能起到一点遮挡作用的木板。男子将木板挪开,露出后面狭小的洞穴。最深处是干草铺设的床铺,洞穴中央则是用来点篝火的小坑,角落堆着柴火,还有一口装水的小缸。 洞顶略比通道要高一些,洞壁上端有几个拳头大的小洞,靠近时能感觉到有微弱的风吹过。 男子小心翼翼的把食尸鬼放在干草床上,然后取了几根干柴,在小坑里点起篝火,再用袋子里的帕子,沾水,给食尸鬼细细的擦拭身体。 我自顾自寻了块地方坐下,冷眼旁观地看着他忙前忙后。 我不是个喜欢急于下结论的人,在了解所有前因后果前,我不会评论别人的对错是非。即使在心里有了看法,一般也不会宣之于口。对人指手画脚的大放厥词,不符合我的性格。 然而,眼前这个男子的行为,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同。 不是说看不惯他将食尸鬼认作亲人并予以细心照顾,而是无法认同他的自欺欺人。 最初的食尸鬼为何会诞生,怕是永远都无法揭晓的谜团。但现存的食尸鬼中,有相当一部分原本是人类。是人类由于各种各样不幸的原因,转化成的怪物。 假使,这只陷入昏迷的食尸鬼真是男子的妹妹,也无法改变其已经成为怪物的事实。 食尸鬼没有理性,这不是偏见,而是事实。它们萎缩的大脑不具备思考和记忆的能力,它们更多的是依靠本能行动。 即使奇迹般的保有为人时的一点痕迹,也只是投在风沙中的幻影。 男子的妹妹早就不在了。 他所珍惜呵护的,是一只彻头彻尾的食尸鬼。 而与食尸鬼亲近的人类,最终逃脱不了被转化的结局。 男子又耐心的给食尸鬼喂下几瓶药水,处理了我弄出来的外伤。等一切都弄妥当之后,才坐到火堆旁边,于我面对面的交谈。 “我叫蓝祭子,这名字不好听,所以大家喜欢叫我阿状。” 阿状他就是苗蕾的邻居,拉斐尔他们的向导,那个“阿状哥”啊。 原来如此,拉斐尔他们在遭遇到食尸鬼后就找不到他的人了。应该是趁着战斗混乱时,躲进食尸鬼的地道里,悄然离开的。 方青当时的心灵感应不是指错了方向,若没有因为半途乱入的我分散了注意力,应该迟早会发现战场附近的地道入口吧。 借着火光,我好好审视了一番这位久仰大名的人物。 身着藏青色的短打,头上包着布巾,手腕上有一对银护腕。除了衣服的花纹略少,样式为男款以外,简直和苗蕾是一样的打扮。 没有愧对他“状”的外号,阿状确实长得人高马大身材壮实,不是糙汉子的那种五大三粗,而是眉清目秀的长相,年龄大概在三十左右。气质干净,神情老实憨厚,像只软萌的大狗。 这样的优质男人,放在我曾经就读的大学里,怕是会被人抢破头吧。 无论男女 实在看不出,是会把人引进食尸鬼巢穴的狠辣角色。 “你是拉斐尔他们的向导吧。为什么要把他们引进食尸鬼的巢穴?” “我没有。” 阿状表情凄苦,好似忍耐着天大的冤屈。 “我没有把他们引进食尸鬼的巢穴。我没有” “是吗。” “你不信我。” “不,我相信你。” “你不信我。” 显然,阿状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是长期处于重压之下,导致的神经衰弱和强迫思考。 他习惯于重复一些暗示性很强的短句,以此来催眠自己,迫使自己去相信一些自己并不相信的事情和观点。 我由于自身也有精神上的问题,所以对他的处境能够感同身受。 收敛起身上的戒备和敌意,我尽量放缓语气。 “你可以试着说服我。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给我讲出来。我们不是这样说好的吗?” “嗯。” 我的安抚起了作用,阿状看上去放松了不少,甚至对我露出有些疲惫的微笑。 “要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就从,为什么你的‘妹妹’会袭击我开始吧。” “嗯。” 阿状艰难的吞咽一下,斟酌了片刻,说道:“阿妹她,原本不想袭击你的。她只是想偷偷跟着你。” 喂喂喂,偷偷跟在身后,不是打算袭击,是打算干嘛?总不会是兴趣使然的人类观察吧。 我忍住嘴角的抽搐,继续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看到你和那三个人走在一起。” 三人拉斐尔他们? “他们三人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不是正常人!他们是非常非常危险的人!” 阿状突兀的瞪大双眼,恐惧到脸色苍白,恐惧到声音微微颤抖,恐惧到甚至忘记使用汉语。晦涩难懂的苗语,喋喋不休的重复着相似的句子,阿状神经质的拉扯自己的头发。 他失控了。 “喂,你” 在我出手叫醒他前,阿状先一步自行控制住了情绪。 “他们和以前来的人不一样。” “以前也来过寻找孟西寨的人?” “每年,总会有几批人进到山里。我见识不多,也不知道进山的人都是什么来头,但能看出每支队伍,大概来自不同的势力。” 阿状说的情况,让我大感意外。 不同的势力每年还好几批全部都是冲着孟西寨来的? “我们这些住在镇子边缘的人家,经常会被雇佣为向导,好多人再也没能回来。我阿爹是这样,阿蕾的阿娘也是这样,好多人就这么没了。于是,我们几家人之间定下了规矩,绝对不接领人进山的活,如果遭到武力胁迫不得不进山,那就带着人在大山里转圈,然后寻找机会逃跑脱身。” 原来如此,还有这样的内情在。那么,阿状也是遭到武力胁迫成为向导,然后在山里伺机逃跑咯。那么,苗蕾又为什么要主动成为我的向导? “本来按照计划,我会把他们领到隔壁镇子附近,然后找机会逃走。可是,那个女的,那个总是阴沉着脸的女的,她,她知道我什么时候带错了路,她会读心!” 他指的是有心灵感应能力的方青。 方青曾说过向导一直在说谎,也和阿状所说的内容对应上了。 “我没办法,只能带着他们往青岗坪走。可是,现在这个时候,蚩苗的人都聚集在那里。那三,不对,那个时候还是四人,他们一直在讨论破坏c杀掉之类的话题。我很害怕” “拉斐尔他们打算阻止活祭仪式。” “不对不对,他们不是来阻止仪式的!他们,他们是来做一件很可怕的事的!” 阿状再次濒临失控的边缘,双手按在脑袋两侧,指甲陷进皮肤,自虐的在脸上抓下十道红痕。在影影绰绰的火光下,犹如狰狞的血泪。 “我很怕,我觉的自己回不去了。要么被蚩苗抓到,要么被那四个人灭口!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宛如念咒一般的喃喃自语突然中断,再抬起头时,阿状居然是一脸温柔的表情。 “就是这个时候,阿妹来了。她来救她的好阿哥了。” 望着他幸福的笑颜,我感到毛骨悚然。 “我每次进山,阿妹都有偷偷跟在后面。我知道的,这是阿妹在悄悄保护我。她怕我被其他‘山鬼’伤害,又不肯让我看到她现在的样子。真傻,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阿妹啊。” 阿状凝望着躺在洞穴深处的食尸鬼,眼神里充满了怜爱和心疼,就好像在看一位独自逞强结果弄得自己伤横累累的傻妹妹。 “” 这一刻,我清醒的意识到。 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哈————————————” 像是要把胸口中郁结的浊气全部吐尽,我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我有自知之明,我既没有拯救这个人的能力,也没有拯救这个人的义务。我是个自身难保的神经病。所以,我放弃了。 我放弃了,这个被食尸鬼抓住的人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其二十七 疑点 一旦做了决定,我整个人顿时轻松了许多。 说的不好听点,别人的苦,别人的痛,都是别人的东西,不是我的。如果一个人没有自救的意愿,沉溺在不幸里自艾自怜或者甘之如殆,那么其他人做再多也是无用功。 放平心态后,我不再纠结多余的琐事。 趁着阿状现在情绪算是稳定,我赶紧提问道:“我之前看到的人影是你吧。你既然成功逃脱,为什么还要呆在孟西寨附近的地道里?不立刻回镇巴吗?” 闻言,阿状面露忧郁。 “和那四个人打,阿妹受了很重的伤,我留下来照顾她。但是阿妹她不喜欢一直躺在床上,总是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溜出来。” “于是,你在通道里找她的时候,与我们正巧遇上。然后,我去追逃跑的你,半路跟丢后,被你‘妹妹’缠上。你见‘妹妹’即将被我杀死,于是再次现身。” “是的。” 关于阿状这个原本充满神秘的人物,在山上的所有经历,就此全部梳理清楚。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活祭的仪式即将开始,拉斐尔他们会极力进行破坏,接下来的几天青岗坪将会陷入混乱。你即使躲在地下,也不一定是安全的。” “我打算带着阿妹到更远的地方躲避。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养好为止。” 阿状依旧以“哥哥”的立场优先考虑“妹妹”的状况,如果对象不是食人尸体的怪物,那该是多么亲近的一对兄妹啊。 按下心头的叹息,我摇头说道:“你不能走。我有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阿状立刻警惕的盯着我,生怕我说出一句要他和他妹妹送死的话。 我坦然回望他,尽量展现出没有恶意的态度。 “我的向导是苗蕾。我和她意外失散,我需要你帮我找到她。” “阿蕾从汉中回来了?” 阿状惊讶的瞪大眼睛,神色间有一丝似喜似怨的复杂色彩。在摇曳的火光的映照下,显得诡异起来。 我敏锐的捕捉到那细微的不协调,不动声色的咽下已经快到喉咙口的话语。 然而,此刻变成了阿状对我的穷追不舍。 “阿蕾她进山了?你们是在哪里失散的?阿蕾有对你说什么吗?” 什么情况?这个“阿状哥”不会是喜欢苗蕾吧。被苗蕾始乱终弃,于是心生怨怼,可依旧难忘爱意?乍闻初恋情人的消息,一时间百感交集? 哎吗,我都脑补了些啥。 干咳一声,收回发散过头的思维。想起刚刚阿状讲的“几家规矩”,当即申明道:“你别误会,我没有用武力逼迫苗蕾做我的向导。苗蕾也想阻止活祭仪式,和我一起是因为我大概能派上点用场。” 不知道为什么,阿状听闻我的话后,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要阻止活祭阿蕾是怎么和你讲的?” “孟西寨有恶魔的事,山里出现食尸鬼的事,有人效仿从前搞活祭的事都和我说过。还有,苗蕾说她打算炸毁坪子,甚至早在两年前就备好了炸药。不过,在动手之前要先救出被绑走的少女。” “哈哈哈哈” 我的讲述被一阵癫狂的笑声打断,阿状的情绪似乎在听到我最后一句时颓然失控。笑地浑身乱颤,上气不接下气,笑地几乎要倒在地上打滚。 就好像我刚刚讲的,是一则精彩绝伦的笑话。 “阿妹,阿妹你听到了没有?阿蕾终于要动手了!终于要动手了!终于要动手了!哈哈哈哈!” 我悄悄挪了挪屁股,离这一人一怪远一点,然后安静闭嘴听他自言自语。 “等了十二年,等了十二年啊!阿哥终于可以为你报仇了!哈哈哈哈把那些害你的人,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一个的全部——弄死!” 眼睛赤红,脸颊不住的抽搐,纯良憨厚的面相活生生被扭曲成狰狞恶鬼。阿状此时的样子,居然比食尸鬼还要骇人。 眉头微微一皱,我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不对,应该是比我预计中的还要复杂数倍。 十二年,是“天干地支”中“地支”的纪年数。古人观察天象,以木星公转为周期,将十二年作为一个完整的轮回。 而在孟西寨,不知是否也受星辰的影响,祭祀“恶魔”的仪式也以十二年为间隔。 阿状为了替“妹妹”报仇,苦等十二年。而十二年前的那场活祭,似乎与苗蕾有着某种关系。 如果真如我猜测的,十二年前,苗蕾被蚩苗抓住差点做了祭品。那么,在她逃脱成功后,仪式是被迫中断还是继续举行? 诚如李东强所言,凡是邪教的,越神秘偏执,越注重仪式和祭祀。而且弄得越诡异越好,越繁杂越好,越匪夷所思越好,能够弄得血肉横飞,让围观者心惊胆寒是最好的了。 我无不恶意的猜测到,倘若实在找不到抓不住合适的祭品,那么这帮邪教徒绝对会拿自己人开刀。 活祭不可能中断! 那么苗蕾之外,必定有一个牺牲者顶替了她的位置。 我正暗自琢磨着,忽然脑中闪过一句话。 不对!顺序错了! 为什么苗蕾会如此清楚仪式的步骤,必定是因为亲眼看见过了。那位不幸的少女在苗蕾之前,被如此残忍的对待。而苗蕾是那场惨剧的目击者。 那个少女,十有八九,恐怕正是阿状真正的妹妹。 被喂下毒虫,被割喉放血,惨死在十二年前,绝望的夜晚。 也难怪阿状会疯成这样。 那些蚩苗平日里都是生活在大山深处的生苗寨子里,可能是一个寨子的,也可能隐匿在几个寨子里。生苗排外,阿状想要报仇,靠自己一个个找根本不现实。 于是,蚩苗主动集中到孟西寨的活祭仪式,成了最佳,也是唯一的下手机会。 但是,阿状一人势单力薄,加之他一心扑在照顾“妹妹”上,更是无暇报仇的事情。而苗蕾的出现,成了转机。 想通这些关节后,我不由有些后悔。 原本是打算拉“阿状哥”一起劝阻苗蕾做傻事,这下可好,妥妥的火上浇油。 拦住一个年纪比我小的姑娘,我还是有自信的,但再加上一个疯男人和一只食尸鬼 呵呵。 我知道,这时开口劝说阿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纯粹是找抽。我不是抖,没有挨抽的爱好。于是,我顾左右言其他。 “嘘,小声点。别吵醒你‘妹妹’。” 这一计“见鬼说鬼话”效果立竿见影,阿状猛地收声,精神也一下恢复正常。有些慌张察看食尸鬼的动静。见它未醒,才松出一口气。 阿状对我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了声抱歉。 你这个时候装正常还有什么用? 在心里吐槽一发,我试图继续和阿状讲正事。 “关于苗蕾的下落,你有什么看法?” 阿状对此胸有成竹,从容说道:“阿蕾知道地道,她也会走地道。没了你,她没了顾虑,肯定立刻走地道的路。” 既然有近路可走,那我这几天爬的山吃的苦碎的自尊算什么?算什么啊?! 忍住仰头咆哮的冲动,我深呼吸,平复下愤慨的心情。 阿状接着说:“你还没说,你是在哪里什么时候和阿蕾走散的。” 我咧嘴,用有气无力的语气回答。 “就昨天中午,在杀牛坪之前的那个天坑。我不慎失足,掉进坑里,一路滚进地下河” “啊!” 阿状似是被我的经历吓住一样,惊呼一声。 “那里的地下溶洞是连着地道的,阿蕾说不定去找你了。” “” 走丢的人就该待在原地别乱动,这个道理真是说的太对了,呵呵。 我使劲搓了把脸,问道:“既然我和她错过了,那么苗蕾放弃寻找我,继续原本的计划可能性大么?还是说,她会为了寻找我,而放弃这次的复仇和营救?” 阿状蹙眉颔首,很是认真的思考了半响,才缓缓摇头。 “阿蕾从小就是个倔脾气的,下定决心的事情,谁劝都没用。不然她家阿婆也不会把人强拉到汉中去。她要是来寻你,那就一定寻到把你找到为止。阿蕾追猎的本事比我厉害,应该很快会追到青岗坪来。而她要是没去寻你,那么她早该在这里了。” 也就是,无论如何最后都会到达青岗坪孟西寨的意思。早晚的区别,在于我在苗蕾心中分量的多寡。 我自问和苗蕾算是半个朋友,应该不至于落个见死不救的待遇,但是和苗蕾的翠翠“小青梅”比起来,估计还是得靠边站。 虽说两边都是人命关天,可毕竟我是四肢健全的大男人,自救的能力更强一些。 “也许我们应该冒险潜入孟西寨,在坪子附近蹲点。” 我正为自己鲁莽的提议忧心,阿状却一脸迷茫的瞅着我。 “你说的是哪个坪子?” “哈?不是举行活祭的那个坪子吗?” “不对不对,你搞错了。活祭的地方不在寨子里。在隔壁的山顶上。” “不在寨子里,那为什么蚩苗的人,都驻扎在孟西寨?” “因为祭坛是禁地,周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他们这么多号人,吃喝拉撒不能全在野地里啊。” “啊好吧,是我想当然了。” 我尴尬的摸摸鼻子。 在方青的指引下,拉斐尔他们走的另一条路,看来才是真正通往祭坛的。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先到孟西寨里探一探。毕竟还有位被绑来做祭品的姑娘,比起在众目睽睽下救人,趁现在把人偷出来的难度要低得多。” 可能是把妹妹的形象代入到了素未谋面的姑娘身上,阿状咬牙切齿,面色涨红,狠狠的点头答应。 “好!这次绝对不会重蹈覆辙了,绝对不会重蹈覆辙了!” 得到他首肯,我略微放心,勉强笑道:“而且我觉得苗蕾也会先救人,再炸祭坛。毕竟被抓的翠翠姑娘是她从小的玩伴。” “你说翠翠?”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阿状的脸色煞白的像个死人。血液倒流之快,令我不禁担心他会不会在下一刻晕倒过去。 “怎,怎么了?” “翠翠” 阿状瞪大着茫然的眼睛,语气恍然在梦游。好似三魂七魄因为一句话,去了一半。 他动动僵硬的嘴唇,喃喃的吐出。 “是我妹妹的名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