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溺宠:嫡妃惊华》 第1章 以命为誓,咒你不得好死! 夜色浸透了天边,孤月清华如水,映着万山载雪,声影寂寥。华堂馥郁,岚风骤起,靠在内间小榻上昏睡的顾雁飞被惊动睁开了眼,羽睫微颤,一双墨色的水眸却最终没有聚焦,只能落在空中虚无的一点上,她开口,声音嘶哑难听,像是从破损的乐器中吹出的音。 “谁来了?” “娘娘,是皇上来了——”这个远远的声音是贴身侍女清姝的,她语调儿带着颤,似乎很是恐惧。 “哦?”顾雁飞语调微微扬了扬,她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却牵动手腕脚腕上两指粗的铁链,一阵哗啦作响,她终是坐直了身子,抬起了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瞳,直直对上正前方,仿佛这双瞎掉的眼睛真的能看到那一个人。 “陛下来做什么?”她身子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点儿,“是熹妃又去告状说妾推她下了水,还是贞嫔又说是妾给三皇子饭食里下了毒?妾被关在这重华宫已有月余,处处都是您的眼线,可没办法做这些。” 站在顾雁飞榻前一身玄衣的正是当今圣上楚羿,他负手于身后,微微眯起眼睛俯身,似乎是想要在顾雁飞脸上看出一些慌张或是警惕,但是他想错了,当初名震江北武功盖世,使得一手好枪法无人能进她三步内的顾家女将,早已成了一个彻底看不见,耳朵也不怎么好使的废人。 他复杂目光在这张白皙脸上扫过,最终沉沉出声:“前线战报,顾大将军和顾少将大败南黎军,即日凯旋。” 顾雁飞的脸颊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动了一下,虽然很快归于平静,但还是被楚羿捕捉。他那双墨眸里盛满了阴翳,似乎对这样的表现很是满意,他选择了继续说下去:“可就在前些日子,朕收到线人密报,顾大将军通敌叛国,与南黎将军签订协议,先大胜谋取军功兵权,再里应外合夺我大楚江山。” 他盯着顾雁飞的脸,试图再一次找到她动容的神情,可他却再一次失望了。 “这种莫须有的话,也就陛下您会信了。”顾雁飞其实长得极美,即使那双最夺目的眸子成了一滩死水,她也似是月宫下凡的仙子。她掀唇一笑,却连半点儿讽意都没有,是完完全全的漠然。 这种毫不掩饰的漠然就像是在火堆上泼了一桶热油,彻底激怒了楚羿。 他伸手钳住祁若斐下颚,看着捏着的附近皮肤迅速泛红肿胀起来,压低的声音是满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顾雁飞,你摆这一幅不在乎的样子给谁看?你敢说,你不想要这大楚的江山,恩?” 顾雁飞这一次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不想要。” “呵,好一个不想要!你说你不想要,为何寒冬推熹妃下水,熹妃早产下的大皇子没两天就去了!你说你不想要,为何三皇子喝了你送去的汤就开始上吐下泻,最终从你的寝宫里查出了毒物?若非太医以洗腹的方式连夜救治,怕是也活不下来!” 楚羿愈说愈怒,手底下力道逐渐加重,几乎要在那张白皙脸上掐出血来。 他扬高了声调:“你说你不想要,为何在你送给朕的荷包上下了绝根草,却只有你宫里有解药?顾雁飞,最毒不过妇人心!你竟然想要朕断子绝孙!你个贱婢!”他松手,却又扬起一道劲风,一个巴掌甩上顾雁飞的脸颊,留下一片几乎滴出血的红痕。 顾雁飞几乎被这样大的力道扇飞出去,她轻飘飘往边上一倒,利牙咬伤口中嫩肉,从唇角溢出一口腥甜,心口血气翻涌,她低下了头。 “你不是说你不想要吗?说啊!”楚羿暴怒出声。 “您说大皇子三皇子,他们都是您的血脉,那二皇子呢?”顾雁飞似乎是想笑,却牵动了唇角的伤口,她似乎是觉得痛了,那双无神的眼眶里瞬间溢满了泪,“臣妾的启祯呢?只因他背书背错了一个字,您就罚他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时辰他还那么小!” 顾雁飞的手颤抖起来,连带着手腕上的铁链都簌簌作响,她抬起眼,满目通红:“他回来就开始发烧,宫门下钥的早,妾拿着皇后的玉玺去请太医,都让您忠心耿耿的好侍卫拦了回来,第二日等宫门启钥,那小小的身子都凉透了。” 顾雁飞被触动了最不愿意回忆的伤疤,如果不是铁链将她的活动范围只限制在了这张软塌上,她说不定已经暴起伤人:“大皇子三皇子是你的血脉,我的孩子就不是吗???你说的那些事我从未做过无愧于心,你敢说你无愧于心吗?” “楚羿,你敢吗???”内室空空荡荡,只听到女声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如杜鹃啼血,使闻者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知道从哪儿吹进一阵阴风,将悬在两侧的纱幔吹得飘动起来,寒蝉夜哭声不绝于耳,很久很久之后,顾雁飞才听到楚羿的声音,那是她如此多年从未听过的冷冽。 “你以为朕不知道二皇子不能留这个道理?顾家扶朕上位,助朕在夺嫡里杀出一条直通王位的血路,但这并不代表着朕愿意被你们顾家掌控在手心里!朕已经被迫扶了你这个顾家女做皇后,你们还要朕立一个顾家的外孙做太子吗?想都别想!” “这大楚的江山,永远是楚家,是朕的!” 那些日以继夜困扰着顾雁飞的心魔终于成了真,她不愿意相信的那些猜测也真正摆在了她面前。帝王无情又多疑,而顾家呢?功高盖主。可她一直以为,她是楚家的妻,这样的情况,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你以为,朕真的会毫无顾忌的相信你们顾家这么多年吗?” 楚羿的声音还在传来,冷笑,嘲讽,饱含恶意。 “是,你们顾家军确实厉害,可是朕掌权十载,当真一个心腹都混不进去吗?凯旋,凯旋,你的老父亲,你的哥哥,你们顾家军精锐三百人,也要有命回来,才叫凯旋。” 似是一道天雷从天空劈下直击天灵,顾雁飞像是没有听清似的呆立了一瞬,然后骤然跳起,纤弱身躯却将铁链拉动的哗哗作响,太长时间没有修剪过的尖利指甲几乎挠到楚羿脸上,因太过焦急,声音都变了调:“你做了什么?楚羿,你做了什么???” “你不用知道我做了什么,雁飞。”这是顾雁飞这一生最后一次听到楚羿叫她雁飞,用当初他们相爱时那样的温柔口吻,“你只需要知道,我已经不需要一个姓顾的皇后了。” “来人!皇后顾氏,谋害皇嗣,品行不端,赐鸩酒一壶,尸体不得入皇陵,以慰龙子在天之灵!” 顾雁飞目眦欲裂,最终一抿唇,滚落两行清泪。 犹记少年时,她出身顾家,自小被养在嫡支顾老太太膝下,学得一手绝妙枪法,又生得一副月貌花容。她幼年丧母,父亲常年出征在外,旁支二叔二婶连带着他们的嫡女一直在老太太瞧不见的地方磋磨她,她虽有一身好功夫,却奈何年轻心思纯,知晓刀枪不向家里人挥的道理,能忍一时便忍一时。但就是这些她自以为的想要保护的家人,为了一场亲事,亲手将她送进匪窝里,若非她武艺高强又正逢楚羿前来搭救,怕是早就在山寨里为奴为婢。 自古美人爱英雄,顾雁飞最终还是没能免俗。自十三岁起,上顾家提亲的人几乎要将门槛踏破。武将儒生,俊俏的清秀的威猛的邪魅的,她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却偏偏栽在当时不甚受宠的王爷楚羿身上,芳心暗许,一去不回。 楚羿教她看透人世冷暖,让她看清那些家人的真面目,在她伤心欲绝觉得一颗真心被辜负时将她搂入怀抱,承诺此生定不负卿。 于是她在楚羿的指导之下一日日成长起来,她学会心机,学会掩藏和隐瞒,她不着痕迹的将她叔叔婶婶赶出顾家移出族谱。她学会眉目含情唇角带笑,手中长枪换了短匕一把,插进那些楚羿名单上的人的胸口里。 “雁飞,雁飞。”微风拂过,烛火摇曳时添缠绵几分,楚羿温润声音在她心内种下心魔的种子,他伸手覆上她颤抖的手,极尽温柔,“你没做错,雁飞,他们都是我登上王位的阻碍,等我成了王,你就是后,天下山河壮丽,你我共有。” 为他挡下毒酒,做他身边最忠诚的影卫,最终她嫁给他为妻,倾尽全家之力,将他捧上王座,自废武功坐上后位——噩梦由此开始。 什么温柔乡,什么你我共有,不过徒将欢喜圆缺,全由你赏脸,让我享尽这世间好离别。 神志迷蒙之间,毒酒已经到了唇边,她涕泗横流,滔天恨意与怒火化为一口鲜血,呛红眼眶。 父亲,哥哥,雁飞对不起你们,雁飞不听你们劝爱错了人。 还有清姝,从小照顾她,她视若姊妹的好姑娘,不知道她死后,她会有什么下场。 “清姝。”是谁在温柔的唤这个名字?这个声音怎么如此耳熟?顾雁飞最后下意识抬眸,原本什么都看不见的眸子在那一刻竟然依稀迸裂两道光,足够她将眼前的一切映入眼底。 楚羿站在不远处,唇角挂着讽意,冷冷朝着她的方向。而楚羿的怀里,依偎着一个熟悉影子,娇娇怯怯,颊边还挂着泪水,眼里却燃着快意的火,正是清姝。 “清姝,还是多亏了你,只有你能够给这个贱逼下毒而不使她起疑,你是朕的大功臣。”楚羿低头,吻上清姝眉心,笑意温柔。 原来如此,一切真相大白。二皇子夭折后,她大病一场,终日以泪洗面,只有清姝衣不解带在旁照料,所有衣食都由清姝亲自动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的眼睛一日比一日坏下去,耳朵也愈来愈听不清楚,太医来查只说忧思过重流泪过多,原来,原来! 顾雁飞自诩在楚羿身侧多年,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真心假意一眼便知,再也不会看错人。 可她仍是看错了,看错了最重要的两个,就害得她家破人亡,害得她顾家军三百二十七名将士,埋骨他乡。 “楚羿——”顾雁飞厉声尖叫,灌入的毒酒和鲜血一同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我顾雁飞以命为誓,咒你此生无后,不得好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新婚夜,重生归来 顾雁飞是被隐隐的饿意所惊醒的——她眉心微蹙,睁眼时还有些恍惚,唇角挂起的笑稍苦,她已盲的双目却看见了满目通红。我已经死了罢,她这样想,死人也会饿吗?还是没有死?凝神,她试着动了动手脚,却觉得一派轻松,并无铁链之声,她一愣,眼前的火红里,似乎隐隐透着分光。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呼吸骤然粗重起来,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却依旧缓慢又坚定地,抓住了面前的赤红。如她所料,触手细腻,是一块上好的丝绸。 用力,扬手,昏黄的烛光摄入她一双墨眸里,眼前的一切便都看得清晰,成双龙凤红烛,红绸红缎红花,鹤形烛台,玉质茶盏,她着一身正红艳色,端坐榻上,如遭雷击。 这——这分明是她十七岁那一年,嫁给楚羿的那一日。 顾不得掉落在地上的喜帕,她匆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凑到铜镜前,细细察看。铜镜里映出一张似皎月的面孔,远山黛,寒潭眸,绛唇微勾,除了那眼角眉梢透出的两分不合年龄的冷冽与沧桑,就是她十几岁时候的面容。 染了蔻色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中,甚至在上面再添一抹血的艳红,手心的刺痛感证明这并非梦境,顾雁飞双眼轻阖,扑簌簌落下泪来。 我这是,重生了?顾雁飞的手颤抖起来,泪水盈于睫下,狂喜之下,更多的是心酸和释然。上一世,她痴痴傻傻,最终遍体鳞伤。这一世重新开始,她要那些亏欠她的人,一一偿还。 而楚羿,她深深爱过的那个男人,她与楚羿的一切,终究已是成了前世,那些爱与缠绵,已随启祯死去的那一日死在了她心里,而知晓他所作所为的一切时,更是深深地仇恨扎根于心。上一世她恪守祖训要“忠肝义胆”,这一世,她不忠暴君,不义薄情人!在他手上顾家军的几百条人命,她要他血债血偿! 木门“嘎吱”一声轻响,顾雁飞悚然一惊,迅速以指尖拭去面颊泪痕,她抬眸从铜镜里望进过去,瞧见一个俏丽影子,眉清目秀,齿尖在这一刻刺破下唇,她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是清姝。 “姑娘,您怎么没在榻上坐着,这这这,不合礼数啊。”清姝托盘里放着两样小点心,未在榻上见到人,先是一惊,又在见到顾雁飞的时候露出一个浅浅笑容来,半是埋怨半是娇嗔,放下托盘朝着顾雁飞身边走来。 顾雁飞挺直了脊背,多年习武的本能让她在看见“敌人”时下意识进入防备状态,只是很快,她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又往铜镜里一瞧,凤眸微眯,春山含笑,唇角漾出的都是甜蜜,只是这一瞬,她便有了十七岁那年新嫁,该有的羞涩与紧张。 她对镜自照,似是在整理妆容,语调含羞:“怕喜帕蹭了脸上脂粉,我只是瞧一瞧。” 清姝从地上拾起喜帕,听了这话噗的一声,满目都是笑意:“哎呀我的好姑娘,你就算是蹭了脂粉,也是这江州城里最美的了,你啊,还是先坐回去罢。” 顾雁飞抿着唇笑了笑,压下眸中的复杂情绪,只留下一眼沉沉的墨色,她一边往榻边走,一边侧首:“你刚刚去做什么?” 清姝一听,忙献宝似的将刚刚放在桌上的托盘捧到顾雁飞面前:“王爷对姑娘上心,昨日就交代了,今日姑娘出嫁,从早上就开始折腾,到了晚上定是要饿的,奴厨房给您端备下的糕点去了,快吃一些罢。” 这一世的顾雁飞可没被终于嫁给楚羿的喜悦给冲昏了头脑,她清楚瞧见,在说“王爷对姑娘上心”的时候,清姝眸子里闪着嫉妒的冷光。 竟是从这时就开始了吗?还是说,更早一些呢?顾雁飞唇角一抿,竟觉得心口有几分刺痛。自清姝入顾府,是她保下她,是她给她的青添了三点水又改书为淑,只为提她身份几分不同,她甚至连一声苛责的话都没说过一句,真心以姊妹相待,却换来她从这个时候,眼里的那几分妒。 心痛过后,顾雁飞在唇边挂了一丝冷冷的笑。她妒什么,不就妒楚羿对她“无微不至”?这样的男人随你拿去!他有赐死她的一日,便有赐死她清姝的一日!眉尾微敛,她略一抬眸:“清姝,你帮我去前院看着,若是宴罢王爷醉了,你还能帮上两分忙。” “当真?”清姝浑然不觉顾雁飞态度冷淡,喜上眉梢,又怕得意太过,怯生生添了字句,“奴是说,姑娘不用奴照顾了吗?” “不用了。” “那奴去了。”清姝微微曲了一下膝,便转身出去阖上了门,绣鞋踏着青石板的声音逐渐远去,顾雁飞从桌上捡了两块桂花糕饱腹,神色便冷下来。 无论今后怎么过怎么复仇,现如今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今日的大婚。 上一世,她满怀期待羞怯等待深夜宴罢,等楚羿为她挑开喜帕,二人共喝合衾酒,春宵苦短,一夜缠绵。而她现在,想到所谓缠绵,就觉得恶心想吐。 指尖在掌心绘着无序纹路,顾雁飞的目光扫过这一间上一世她住了四年的翠霭堂,最终落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她疾走两步,蹲下身子,曲指在那一块不起眼的青砖上敲了敲,青砖下传来空洞的回音,她忍不住一喜。 她嫁入王爷府的这一年,楚羿已二十有二,王府里有皇帝赐下的侧妃,也有兄弟送来的侍妾。侧妃王氏,太常寺卿庶长女,貌娇柔,甚得宠爱——心气也甚高。 上一世,王氏买通了翠霭堂里的洒扫丫头,在这块青砖下埋了毒。她顾雁飞嫁过来不过几日,王氏便中毒昏厥,在楚羿前一句正事不提,偏偏委委屈屈暗自垂泪,言语含糊中暗指主母不仁,然后就在这块青砖下找到了残余的部分药粉。 顾雁飞从头上取下一支金钗,用尖利簪尾在青砖四周戳刺一阵,随即微微用力,青砖应声而开,露出底下一个泛黄的油纸包。大概是为了更使楚羿信服是她下的毒,药包里剩下的药粉毒不至死,这却偏偏便宜了顾雁飞。 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遂唇角勾出一个浅笑。王妃空悬时,侧妃掌家,这小厨房,自然都是王氏的心腹。就算不是,她也有无数方法让他是!将青砖放回,缝隙用土填好。她指尖微颤,药粉被倒了一大半进刚刚咬过一口的桂花糕里,又将剩下的糕点粘上粉末。油纸被烛火湮成飞灰吹向窗外,顾雁飞慢条斯理地将桂花糕吃尽,然后盖着喜帕坐回了榻上。 毒药发作很快,火烧火燎的痛楚很快就从胃部蔓延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指甲因痛楚而刺入手掌,唇瓣颤抖着发白,顾雁飞的神情却是从始至终没改过的漠然——上一世她替楚羿挡下毒酒,替楚羿暗杀受伤九死一生,都比这些要痛多了。到头来一片真心换了鸩酒一杯,心更痛。 这一次的痛,绝不会白白痛过。 意识逐渐模糊,顾雁飞眼前的红逐渐转为花白,最后陷入黑暗,她跌在榻上。她似乎看到了她的父亲与兄长,看到了祖母的万寿堂小厨房里的紫薯圆子,看到了幼时在将军府暮云碧里的时光,也似乎突然回到了上一世的凤栖宫里,夏夜,她的启祯窝在她的膝盖上,她手里的小扇为他扑着凉风习习,他的眼里有星辰万千。 喧闹声忽的远如云端,又忽的凑近,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于是喧闹声戛然而止。 “雁飞!”是楚羿的声音,她被人小心翼翼的抱起,又搂进怀中,被冷汗浸湿贴在脸上的喜帕被撩开。鼻端酒香四溢,她使力一睁眼,只看到他惊慌失措的面容,眼里的痛楚与怒火几乎要喷发而出,他朝着身后的小厮怒吼,“去请太医!立刻!” 就是这样。顾雁不受控制的在心里冷笑出声。无论是什么样的女子,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被这样爱惜,都很难不心动罢?她不想去探究这个时候楚羿对她有几分假几分真,无论是久处相厌还是功高盖主的猜忌,都不是他之后负她的借口。 双眼一阖,泪水滚落而下,顾雁飞任凭自己陷入黑暗里,昏厥过去。 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应是已经过了晌午,轻薄纱质帷帐遮挡不住日光,在她睁眼的那一刻被刺得生疼,她又眨了眨眼,才轻轻动了动手脚。酸软无力,似有千斤重,她低低咳了一声。 卧在床尾的楚羿被这一生轻咳惊醒,立刻抬起了头,神情又惊又喜,伸手攥住了顾雁飞的一双手:“雁飞,你终于醒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顾雁飞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丝厌恶,手指动了动,虚弱的吐出一个字:“水” 楚羿在瓷杯里倒了半杯温热的茶水,将顾雁飞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给她喂了半杯,又擦了擦她唇角的水渍,唇瓣贴着她鬓角,语调里全是怜惜:“你受苦了,雁飞。” “是谁?”顾雁飞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强忍着恶心,脸上挂了两分该有的愤怒,她明知故问“是谁,毁我新婚之夜,欲置我于死地?楚羿” 她知道楚羿在这府里眼线无数,除了不怎么防她,几乎防着任何人,她不信楚羿查不出,这毒本该是谁所有,可她清楚地看见楚羿的目光躲闪了一下,楚羿面上的神情仍是温柔又怜惜的:“我们慢慢查,雁飞,我会替你报仇,给你一个公道。” 似乎是察觉了顾雁飞还有话说,他将顾雁飞放回榻上,又低头替她掖了掖被角:“雁飞,我还要进宫向父皇母妃说明此事,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顾雁飞脸色是冷的,好在病中憔悴,不怎么看得出,她应道:“去罢。” 楚羿很快离开,清姝不知所踪,顾雁飞歇息一会儿,用积攒下的力气伸手从榻底摸出一个小小的骨哨,放在唇畔用力一吹,却没有丝毫声音。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半开的木窗发出了一声响动,一个长发高束,一身劲装的女子站到了顾雁飞的榻前。 “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爹爹,女儿不孝! 顾雁飞抬眸看见尺素的那一瞬,恍若隔世。这是自她及笄之后父亲派给她的贴身死士,连楚羿都不知道她还有这样一个护卫存在,上一世,她深陷于楚羿对她的百般柔情与爱护之中,进宫之前将她归还,却也因此,失去了最后一道保护线。 “尺素。”她轻轻柔柔唤了一声,“外面怎么说?” 尺素生得一张冷面,顾雁飞的憔悴她视若无睹,只用平板语调回着顾雁飞的话:“外头没有风声,王爷说王妃大婚之日中毒这件事不得外传,当场杖毙了昨夜在场的丫鬟小厮,今日一早,清姝装扮成您的模样,被送进宫中谢恩。” “清姝?”顾雁飞倒是没想到楚羿有这样的手段,本以为这件事如何也瞒不住,未曾想到他竟然如此雷厉风行,还找了清姝假扮成她的模样——她也配?顾雁飞无意识的在榻边扣动了几下指尖,然后果断开口,“你找几个街上的地痞无赖,把这消息散播出去,越严重越好,传我死了王妃被冒充了都可。” “是,小姐。” 从上一世开始,顾雁飞最喜欢的就是尺素不会问不该问的,她又沉吟片刻,抿了抿唇角:“然后,你回将军府去,找哥哥和爹爹,把这事儿告诉他们,然后跟他们说,我要回家。” “是。” “没有别的了,去罢。” 顾雁飞只觉得眼前一花,刚刚站在她面前的人影已经消失了踪迹,她深深叹出一口气。 我要回家。顾雁飞在心里有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齿尖唇畔,竟有两分痛苦滋味。为了嫁给楚羿,她曾违背过父亲兄长无数次,孤注一掷宁愿断绝关系也要嫁入王府,后顾将军无法,只能答应。现在想来都成了笑柄,若是她真的与顾家没了关系,楚羿还会娶她吗?重新活一世,为何不能时间再往前推一推,让她从头开始悔过? 明知重生本就是天大的福缘,她还是忍不住心带埋怨。将骨哨贴身收好,她困倦的躺回软榻上。若是不出所料,下午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日暮时分,誉王府里骚动起来,顾雁飞耳尖微动,远远听着一声她兄长的厉喝:“你们王妃呢?” “王爷和王妃入宫谢恩去了,皇后娘娘留了他们在宫中用膳,此时不在府中,还请少将军择日——少将军,少将军不可,这是王妃闺房,不得擅入” 门被甩在墙上撞出一声巨响,顾雁飞“艰难”的抬起眸子,正好与顾霁风愤怒又惊疑不定的目光,她虚弱的开口:“哥哥,哥哥怎么来了?” 顾霁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榻前,上下飞速扫了一眼顾雁飞,赤红着双目回头:“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在宫中用膳?宫里的那个誉王妃到底是谁?等你们王爷回来了,让他亲自来跟顾家交代!” 顾霁风伸手用绣着鸳鸯戏水双栖的锦衾将顾雁飞从头到尾裹了起来,只在边缘垂下几缕发丝,他发狠说了这一句,常年在战场,磨砺出的血腥气让那些小厮侍卫不敢靠近,许是看到顾雁飞连挣扎都没有更怕出事,没一个人上来拦他。 顾雁飞被兄长抱在怀里,正如小时候每次跟着他出去疯,最后累倒在山上野地里,被抱着回家去那样。她一边想,一边鼻子有些酸,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拽了拽他的袖口:“走后门。” 顾霁风唇角斜斜一勾,不知道是不是怒火未消,他连眼神都欠奉一个,聚气,脚尖轻点,便拔身而起,不过几息的功夫,就抱着顾雁飞稳稳落在南墙根的马车旁边。他将顾雁飞抱进马车车厢,拍了拍马夫手臂:“回将军府!” “是。” 马蹄声哒哒,木轮滚在青石砖地上的声音清晰,顾雁飞从锦衾中探出头来,用眼角窥了窥顾霁风神色,瞧着他不加掩饰的生气,从重生归来后便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松垮,她长长松出一口气,觉得眼眶发烫。 她试着往顾霁风身边靠了靠,声调彻底软下来,本就是泠泠如玉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多了两分疲惫的软糯:“哥哥。” “我就说那个楚家小子指不上,你就是喜欢就是非要嫁,好好好,嫁,新婚之夜都没过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顾霁风还是怒,伸手将马车里的坐垫拍的直响,却小心翼翼的将顾雁飞的姿势调整的更舒服。 “爹爹回府了吗?”得到了确定的消息之后,顾雁飞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再说罢。”她要好好想一想,要如何将这件事讲清楚,她是重生者这件事,到底能不能说。 马车停在将军府后门,顾雁飞把脸缩进被子里,又被顾霁风一路抱回暮云碧,暮云碧还是她昨日清晨离家的模样,未被带到王府的几个粗使丫鬟瞧见少将军抱了个人往小姐房间里闯,纷纷悄声退下。 顾雁飞被放在榻上,顾霁风拍了拍手掌:“尺素!” 似乎是连榻边的纱幔都没有被吹动一下,话音刚落,尺素已经站在了榻前。顾霁风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给小姐更衣。” 顾雁飞在榻上躺了一个下午,手脚终于恢复了一点儿力气,她挣扎着从被褥里坐起来,从尺素手里接过衣服,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的中衣脱下来,随随便便把身上一裹,她用指尖顺了顺鬓边的碎发,吩咐尺素去叫将军和少将军。 不过一会儿,房门就被顾将军一把推开,顾将军身后跟着顾霁风,父子两个人脸色都不大好看,看这顾雁飞脸色憔悴,顾将军气得脸色发青:“现在你满意了,嫁到王府里去和那些女人勾心斗角!将门之女,心眼儿哪比的过那些人,你这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顾将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四十年,脾气也火爆,可除了练武时候,对顾雁飞一向是捧在手里怕化了,顾雁飞许久未曾听过这样带着关怀的责骂语气,她眼眶一烫,缓缓挪下榻,一步一步接近顾将军,然后双膝一弯,骤然跪下。 这已是到了春,将门没那么多讲究,地上的毯子早就撤了。顾雁飞跪在青石砖上,膝盖发出一声脆响,她似乎是痛的,身体一颤,泪水砸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顾霁风似乎是被妹妹的所作所为吓了一跳,连忙上来扶她。 顾雁飞挥开哥哥的手,嗓音沙哑:“爹爹,女儿不孝,愧对顾家列祖列宗,愧对顾家军忠良!” 从刚才顾雁飞跪下起就没说过一句话的顾将军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搀她。宽厚手掌搀在她胳膊上,只是轻轻使力,她便不受控制的被拉了起来。她抬眸对上顾将军的眼睛,却瞧见其中是她这一世才能看懂的复杂,那是痛楚与恨铁不成钢,也是怜悯与理解。 这一世,她终于能够看懂这个令她敬仰的父亲眼里的痛楚,也好歹,她还没能酿出大错。上一世活了三十年,这一世醒后自认刀枪不入只剩复仇二字,可在这个时候,她似乎还是那个十几岁年纪还能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小姑娘,她盈着热泪,语调都带了痛:“爹爹,我不想嫁了,我想回江北去。” “誉王母妃至今只是个小小嫔位,并不受宠。对外,誉王也并非才高八斗受人拥护,不受皇上喜欢,可他偏偏屡屡立功却不惹帝王猜忌,我一直都觉得他心机太重并非良人,他若待你好便罢了,可偏偏今日一早他还与‘誉王妃’入宫谢恩。雁飞,虽现在已经有些晚了,但好在你还知道迷途知返。”顾将军长叹一声,伸手摸了摸顾雁飞的发顶,“你想怎么做?” 顾雁飞在父亲身边逐步平静下来,重生这件事,她不能说。没人知晓说出口之后是否会对现在的时间有什么影响,她只能去规避那些会来的灾难,守她的家人一世安康。 “若是今日楚羿上门来要人,我还不能回去。江州城里现在已经传遍了,他需要一个誉王妃去平息那些风言风语,无论爹爹提出什么要求,碍于这件事,他一定会不遗余力的答应下来。爹爹,你跟他说” 夜色染头天边,外门的骚动却并未传到暮云碧来,许是不想被真正捉到把柄,楚羿不敢带太多人闹得过火,只带了两名侍卫前来。天子脚下,将军不得带兵入城,但是即使是顾家的侍卫,也是在战场上打过滚的英雄好汉,光是站在那儿,楚羿身后地两名侍卫就矮了一个头。 楚羿自然是带着笑,他向来见人三分笑影子,以前觉得这是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现在看来写满了虚伪小人。他一口一个要见顾雁飞,绝口不提到底是否查出是谁下的毒,只将清姝推出来,说扮作顾雁飞入宫这个法子都是她想的,他也是一时糊涂,现如今全由顾将军做主。顾雁飞坐在正堂屏风后面,透过戳开的小洞瞧出去,只见清姝的脸色无比精彩。 还真是因果轮回,不知道清姝现在心里有何想法,顾雁飞只觉得像是看了个笑话。 “誉王爷说了这么久,是谁让家女中的毒,却一个字都没说。”顾将军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神情冷淡,“王爷不说也罢,顾某就这一个姑娘,大不了顾某亲自去金銮殿上向皇上讨个公道,也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今日王爷犯了欺君之罪呢?” “将军这是哪里话!雁飞中毒,本王更是心如刀割,从昨夜至今一直派人探查,想来很快,就能给将军一个满意的答复了。”楚羿眸光闪烁,面上的神情转换到怜惜痛楚,速度之快让顾雁飞暗暗咂舌。 只是幸好,看见楚羿时,心已经不会痛了。 “好,等誉王爷将下毒之人带到顾某面前的时候,小女自然会跟王爷回府——三天为限。” “三天?”楚羿的眸光不动声色的闪过一丝厌恶,口吻却依旧是温和的,“三天太久了,雁飞既然成了誉王妃,王府便是她的家,哪有在将军府叨扰三天的道理。将军不如请雁飞出来,亲口问问雁飞所想才是。” “问雁飞?”顾将军忍不住一挑眉,手中茶盏重重往桌上一颠,“去请小姐出来!” 顾雁飞在侍女的搀扶之下缓缓从屏风后走到前面来,楚羿脸上的喜色还没来得及收,她已是泠泠开了口:“在查出来之前我不会回去的。” “雁飞?”这一次,楚羿的脸上是明明白白的惊诧了,他试图伸手:“你莫要闹,跟我回家,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手被半路拦截,顾将军轻咳一声,却是满满的威压:“王爷请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谁才是主子? 楚羿确实是走了,却把清姝留下了。顾雁飞看着清姝的目光远远追随着楚羿而去,敛下眸中万千情绪,只用指尖敲了敲桌案:“清姝,你过来。” “姑娘。”清姝凑近,似乎是还未察觉到今时不同往日,不等顾雁飞说一句话,便凑到了顾雁飞身边,“姑娘怎能不跟王爷说一声,就回将军府来呢。”她语调里甚至带着轻微的责怪之意,“王爷都是为了你好啊。” 于是顾雁飞抬手赏了清姝一个巴掌,虽在病中,但好歹也是将门之女,这一巴掌干脆利落,声音也清脆,清姝脸上很快浮起一片红,顾雁飞轻轻叹了口气,语焉不详:“看来是我对你太好了,清姝,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主子?” “姑、姑娘!”清姝捂着脸颊,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一行清泪从脸颊滑下来,楚楚可怜。 “姑娘?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叫我,该有的规矩都忘干净了?”顾雁飞眼风一扫,眼角眉梢都透出冷冽来。 清姝的脸上清晰的出现一丝愤恨,又被她很快掩去:“小姐,小姐在说什么,您才是清姝的主子。” “哦?是么,我怎么觉得,誉王才更像是你的主子呢?” “小姐现在已是誉王妃了,小姐是主子,王爷他,当然也是主子。”清姝齿间咬着王爷两个字,恨不得咬出一片情意绵绵来。 顾雁飞摆了摆手:“拖下去吧,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让她清楚清楚,谁才是主子。” 守在正堂角落里的几个侍卫上千拖住了清姝胳膊欲走,清姝吓得一张俏脸花容失色,连忙跪下来抱住了顾雁飞的腿:“小姐,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小姐莫生气!奴婢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顾雁飞摆手示意护卫的动作停一停,矮身用手指挑起了清姝的下巴,“你错哪儿了?” “奴婢知错了!小姐才是奴婢的主子,王爷,王爷不是,求小姐原谅奴婢。” 她明明看到清姝眼里有怨有恨有不服气,却依旧能听到她的求饶。顾雁飞小小的抿了一下唇——相比于上一世清姝害她有瞎又聋,这样处置了,着实太过于便宜她了。于是她挑着眉梢,略显傲慢的点了点头:“罢了,去暮云碧院子里跪上三个时辰,没我说话,不准起来。” “小姐” “拖下去罢。”顾雁飞没有选择听她继续求情,又摆了摆手。 清姝很快便被堵上了嘴拖了下去,坐在边上看热闹的顾霁风忍不住笑了笑:“妹妹现在很有气势啊,刚刚那个巴掌抽的不错,这样的丫鬟打发出去就算了,怎么还留着?” “就这样发卖出去?太便宜她了。”顾雁飞摇了摇头,又用指尖蹭了蹭眉心,刚刚强撑着的精神还是颓了下去,她扶着桌子站起身,“我去歇一会儿,子时过了再叫我。” “去吧。”顾霁风打了个响指,尺素出现在顾雁飞身边。侧身将顾雁飞抱进怀里,在顾雁飞惊诧的目光里将人送回了暮云碧。 & “王爷,都查过了,王妃是个冒牌货这消息是从几个地痞嘴里传出去的。” 楚羿负手而立,久久凝望着翠霭堂一旁架子上摆着的那一套喜服,最后叹出一口气:“算了,我知道了。小厨房里的人呢?都打点清楚了?” “打点清楚了,今晚,李老头便会‘畏罪自尽’,明日一早,王爷就能迎王妃娘娘回府了。” “侧妃那边儿,可处理过了?”太常寺卿如何也是个正三品职位,王氏在家又颇得宠爱,现如今是他身边不可或缺的一股力量,她还不能出事。 站在楚羿身后的影卫犹豫了一瞬,还是照实回答:“今日从下午开始,就有不明人士在王府外窥探,疑是将军府的暗卫,为不使其疑心,预备在午夜过后再处理侧妃那儿的东西。” “将军府的暗卫?你们处理不掉吗?”楚羿眉目一凛,回首。 影卫晒晒后退了半步:“将军府的暗卫毕竟也是他们顾家军出身” “不能?”楚羿微微提高了声调。 影卫摇了摇头:“不能。” “算了,下去吧。”楚羿把心里的废物两个字吞下去,摆了摆手,“记得一定处理干净,我希望什么都查不出来。” “是,主人。” 翠霭堂很快恢复了沉寂,楚羿最后看了那一抹正红一眼,转身离开。 子时一刻,顾雁飞眼皮子微动,在尺素燃起烛火的那一刻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再抬眸时,一双墨眸里已经盛满了阴冷的水——所有的一切,便从今夜开始吧。 她在身上披了件月白披风,路过中庭时叫了个侍卫把已经昏倒在地的清姝拖进屋里,走到后门时顾霁风已经带着一小队侍卫站在马车一边,最惹人注目的还是他手中牵着的那只大狗——立起来约有一人高,黑色毛皮油亮,眼瞳明亮,威风凛凛。 顾雁飞坐进马车里,顾霁风也坐进来,马车夫挥动鞭子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这方向,是朝着誉王府去了。 “妹妹神机妙算,果然在誉王府的侧妃屋里找到了毒药,就埋在了她院里那颗梨花树下。”顾霁风将刚刚从暗卫嘴里听来的消息告诉顾雁飞,唇角虽然带着笑,眸光却是冷的。 顾雁飞目光未动,只是扯了扯唇角:“带毒的糕点呢?” “带毒的糕点在厨房,在被倒进泔水桶里之前就被调换过来了,现在在尺素手里。” “好。”顾雁飞轻轻颔首,“尺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罢,做个贴身婢女。该学的礼仪体态神情,都好好学一学。” 马车顶上传来轻轻的“嘟”的一响,若不是顾雁飞有一双好耳朵,怕是也听不清。尺素的声音从马车顶传来,又飞快离去:“是,小姐。” 誉王府距离将军府不远,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带着一队侍卫在王府后门停下。顾雁飞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尺素搀下马车,顾霁风摸了摸下巴,一脚踹开了誉王府的后门。 “什么人!”誉王府的侍卫被惊动,门房的烛火很快亮起来,紧接着一小队人出现在了门口,却在看到顾霁风那张脸的时候停下了拔刀的动作。 “是将军我,叫你们王爷出来,本将军替你们将军查案来了!”顾霁风用指尖顶了顶腰侧的剑鞘。 几个侍卫小厮对视一眼,一个身材矮小的被迫推了出去,往内院跑去。 没有一炷香的功夫,楚羿就出现在了后门门口。似是为了让顾霁风找不出一点儿破绽,他衣着整齐,连高束的发都没有半分凌乱。他看着门口二人和身后的一对侍卫,面色竟然没有丝毫变化,先是对着顾霁风见了礼,又朝着顾雁飞弯了唇角:“夜里风大,要回来也不传话一声让王府的马车去接,还劳烦顾小将军送来。” “送来?刚刚话没传到王爷耳朵里啊,顾某,是助将军查案来了。”顾霁风不吃这一套,眸光一冷,再看时却已经找不到刚刚被推出去传话的那个小厮了。 楚羿恰到好处的一惊,又冷下了面色:“雁飞中毒毕竟是我誉王府家事,顾小将军是否有些逾矩了?不劳烦您帮忙,请回罢!来人,扶王妃娘娘回府!” 几个侍卫刚刚准备涌上,却被顾霁风手里那一道突然出现的冷光所摄。顾霁风的剑从出鞘开始,到割断每一个侍卫腰间佩剑的剑穗结束,也不过一息的功夫,只那一道冷光,几乎晃瞎人的眼睛。 顾霁风也冷了脸,战场厮杀的威压压下来,那些侍卫的膝盖都在抖:“誉王殿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到底是让我们查还是明日将军府往上递折子,您好好考虑。” “顾将军说了三日为限,这时限内本王自然会给将军一个交代,也请将军守诺!”楚羿面对着这样锋利的剑光,双眼一眯。 “只有你们酸文人才在乎什么守诺,我妹妹的事今日若没有个了结,明日就请誉王殿下金銮殿上见吧!” 自始至终,顾雁飞站在顾霁风身边,靠着尺素,目光平静的看着面前争吵的两个人。她没有试图去从楚羿身上寻找一点儿旧日恩爱中真诚的痕迹,她只觉得仇恨在她心中一遍一遍翻涌沸腾,最后凝成最尖利的剑,刺破心房的同时也刺破那些旧时欢愉的梦。 楚羿将目光落在了顾雁飞身上,看着她素面不掩憔悴,神色冷漠一声不吭。他不知这新婚一夜的毒到底怎么伤了顾雁飞,却隐隐觉得,顾雁飞不是顾雁飞了。 他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所有的证据都应该已经被处理过了。他仍旧冷着脸色对峙,心里却早就隐忍的服了输。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不是输,只是顾家势大,他还需要借顾家的势去踏王座。他神色逐渐缓和下来,最后化为一个对着顾雁飞的温柔宠溺眼神和叹息。 “这是看在雁飞的份上,小将军请进罢——” 顾霁风泄出一声嗤笑,牵着手中的那条大狗,率先跨过了门槛。楚羿后退一步,等顾雁飞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俯下了身:“身子还好么,今日药还没喝,回来吧。” 顾雁飞唇角一掀,默不作声的从他身边走过,未曾留下一个眼神。 楚羿眉心一蹙,正准备两步追上,身后却出现了一个黑影。他察觉,不动声色的退后,只听得一句压低了声的惊呼。 “王爷,王侧妃妆奁里的毒粉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初见太子 “什么?”纵是楚羿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本事,也在这一刻觉出两分惊诧,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气血,“确定不是侧妃已经处理过了?” “属下确定,侧妃还不知晓此事。”影卫额角渗着冷汗,果不其然换来楚羿的一声混账。 楚羿的眉皱的更紧了,他一摆手:“退下!” 一道黑影迅速窜上高墙,两秒钟之后就在簌簌竹叶声响里消失了影子,他调整一下黑沉沉似墨云压顶的面色,跟上了前方顾霁风的步伐。 一行人熟门熟路进了翠霭堂,刚刚燃起的烛火罩上轻薄的纱,烛光昏黄摇曳,将那一抹正红刺进顾雁飞眼睛里。她微不可见的叹出一口气,烛火旁已经没了昨夜的那一叠糕点。她飞给顾霁风一个眼神,顾霁风立刻转向了楚羿。 “誉王殿下在,昨夜雁飞所食的那一碟糕点,烦请给顾某一观。” “糕点?”随后跟上来的誉王脸上是真切的诧异神情,他急急忙忙往桌上一扫,见确实没了踪影之后提了一口气,“大抵是拿去验毒的大夫还没收回来,青竹,去问一问。” 跟在楚羿身后的小厮立刻应了一声,一炷香的功夫便匆匆跑了回来,面上的神色惊慌中带着恐惧:“翠霭堂的主食说,早在晌午刚过,就验完毒送回来了,只是不知为什么不在桌上”他声音越来越小,最终低进尘埃里。 “什么?”楚羿扬高了声调,随即一甩袖,俊朗面容上是掩盖不住的愤怒,“办事不利的东西!给本王查!” 翠霭堂里站了零零散散将近二十人,却全是寂静。楚羿神色复杂的又看了一眼桌上,方带着抱歉神色看往顾霁风和顾雁飞:“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碟糕点许是被凶手拿去毁灭了证据,这该如何是好!” “毁灭了证据?”顾霁风的剑眉星目遗传了老将军,那薄唇却是像极了娘,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无端觉得背后发凉,“那真是巧,今日下午顾某来接雁飞归家,正好就在后门泔水桶边上发现了这碟糕点。” 他打了一个清脆响指:“王爷,雁飞,你看是不是这一碟?” 楚羿目光一凛,负在身后的右手手指悄然捏紧,看着一直跟在顾雁飞身后的那个冷面侍女端出一盘糕点,正是他今日早晨让小厮处理掉的那一碟。他强迫自己在抬起目光的那一刻换上惊中带喜的笑容,开口:“正是这一碟!多亏小将军,否则这事,怕是又要让雁飞伤心了。” 顾雁飞看着楚羿递过来的温柔目光,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他真是厉害,无论自己到了怎么样的境地,得到了怎么坏的消息,他都能在下一刻调整成他最该有的样子。 顾霁风从尺素手里接过那一盘糕点,从最上面取下一块,俯身放到了那条大黑狗的鼻子底下,他唇角一勾,揉了揉狗头:“风驰,去!” 牵着狗的侍卫应声放开了拴狗的铁链,风驰抬着头高吠了一声,飞快冲了出去。顾霁风冲着侍卫打了一个手势,就看着两个侍卫迅速跟上,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雁飞,又冲着楚羿笑了笑:“走吧,誉王殿下,看看风驰能查到什么。” 顺着风驰一路跑过的路线,府中的仆人都被惊动,每个屋子里的烛火点起来,像是为了寻求所谓“真相”而起的光明大道。楚羿现在是真的确定顾霁风已经知道什么了,那条狗直直跑去的院落,明明就是住着侧妃王氏的翠玉轩。 楚羿牙根咬紧,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冲着空气比划了两下手势。 跟随着风驰的两个侍卫在翠玉轩门口被拦下,风驰的犬吠惊动了翠玉轩里的主子,一时之间侍女尖叫声不断,何其热闹。顾霁风走到门口停下了步伐,一边的眉斜斜一挑:“王爷这是何意?” “这乃侧妃王氏寝居,小将军若是擅入,怕是不妥吧?”楚羿唇角泄了三分笑。 奈何顾霁风不吃这一套,他抱臂而站:“侧妃王氏?那就更要查了。雁飞中毒最直观是谁受礼,不用顾某说罢?更何况,誉王殿下自小在宫里长大,不可能不知晓女人争宠之间的手段罢?” 楚羿还来不及开口,只听得顾霁风又不紧不慢的堵了他的嘴:“顾某不擅闯,还请王爷派人进去传话,一刻钟之后,顾某再查。” “你!”楚羿气结,正欲说话,却听见一声尖叫。 “王爷!王爷!”一个衣冠不整,身上只轻薄披了几层粉色轻纱的人影从屋里冲出来,直直撞进楚羿怀里。一张秀美面庞显出惊惧神色,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王爷!好大的狗!秀秀怕——” 顾雁飞眸光一闪,正主来了。王秀,上一世本该你受的痛楚,我帮你受过了,这一世,你便尝尝作茧自缚的滋味吧! 楚羿下意识将怀里的女人抱了个满怀,低下头时眼里不易察觉的显出一分厌恶。她不可能不知道这府里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知道门口都站着谁,这样浅显的心机,果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他这样想着,却微微侧身挡住顾霁风的目光,又从自己身上解下外衣裹在她身上,面上是似曾相识的怜惜:“莫慌,小心着凉。” 上一世,顾雁飞很少能瞧见这些王府里的女人。她不甚喜欢那些心机勾心斗角之辈,在嫁进王府之后更是忙于研究古书上的阵法,她一颗心扑在怎样为楚羿铺出一条道路上,连本应有的晨昏定省都撤了。 她没见过楚羿和这些女人相处的画面,也没想过,原来都是一样的。无论是王秀,还是这王府里活到最后的三个侍妾,还是她顾雁飞。 顾雁飞几乎是控制不住一样从唇角溢出一声轻笑。她抬眸,正巧对上王秀看过来的目光,那里面是罕见的耀武扬威。 “雁飞”楚羿的目光欲说坏休。 顾雁飞干脆利落的别过了头,弯唇:“王爷,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罢?” “请。” 顾霁风率先跨了门槛进入翠玉轩的院落,里面的水桶花盆倒了一地,颇有一种人仰马翻的味道。风驰早已不见了踪迹,顾霁风吹了一声口哨,便有犬吠从后院传来,顾雁飞半倚在尺素身上,到了这一刻终于来了精神,她往楚羿身上一扫,踏着步子往后远走。 一人高的大狗俯卧在后院那一颗巨大的梨花树下,看见顾霁风走过来,软软往旁边一躺,露出肚皮下的一片土地,仔细看去,隐隐约约有被翻新过的痕迹。 顾霁风言简意赅:“挖!” 用不着顾霁风动手,他身边的侍卫已经蹲下身,不过几息的功夫,就从地下挖出了一个油纸包。油纸包被恭恭敬敬交到顾霁风手上,顾霁风唇角一勾,一边看着楚羿,一边解开了纸包。 纸包里是白色的粉末,瞧上去和糕点上的糖霜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跟在楚羿身后的王秀看到楚羿手里的纸包,惊呼出声,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顾雁飞缓缓开了口:“怎么可能?是啊,不可能,这个纸包明明应该被你藏起来了。让我猜猜,藏在妆奁里,对不对?王秀,我们无冤无仇,你何苦在我新婚之夜,给我下毒?” “给你下毒?你中了毒?怎么可能!你今日一早还和王爷入宫去谢了恩,顾雁飞,你在说什么浑话!” 顾雁飞一怔。她没想到这件事连王秀都不知道,看来楚羿正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封住这件事。若不是她让尺素散出了消息,或许这件事当真到了最后都不会有她想要的结果,只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顶了包。 “所以,你这是承认这个纸包是你的了?”顾霁风敲了敲腰间的剑鞘。 王秀终于在这一刻聪明起来,她一双秀美的眉挑到了一个不敢置信的弧度,眸里虽闪着心虚,嘴上却丝毫不惧:“怎么可能!难道在我院里的东西就是我的?谁能作证!指不定是某些人自己给自己下了毒,把东西埋到我的院里倒打一耙!” 楚羿也开了口:“王氏一向贤惠,多年以来将王府操持的不错,她不太可能是会做这样一件事的人。雁飞,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清姝口口声声说你糕点是王爷吩咐做的,除了侧妃,谁有胆子往里下毒?”顾雁飞目光从出一身伤扫过,明明不含丝毫审视意味,却冷得惊人。 顾霁风索性将手中纸包包好,交给了顾雁飞。他目光一扫,在一个穿着打扮都略优于周围下人的男子身上停住:“你是管事的?” 那个男人窥了窥楚羿脸色,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是、是” “厨房里那一日的糕点是谁做的?” “是是李、李老头。” “人在何处?” “一家都是王府家奴,就住王府下人居”管事擦了擦头上冷汗。 顾霁风便笑起来,眉目弯的云淡风轻:“哦,竟是如此,那便请这位李老头出来对质吧。问问,是不是他狗胆包天,未经过任何人的指示,将毒下在了要送给雁飞的糕点上。” 楚羿眯了眯眼,笑的两分温和:“青竹,带着小将军的人去找李老头。” “是!” 这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两刻钟的功夫。顾雁飞斜斜倚在尺素身上,紧了紧自个儿身上的披风。 只不过一刻半的功夫,顾家侍卫身后跟着青竹,已经回来了。只是领头的那个面色不霁,干脆的往顾霁风身边单膝一跪:“从李老头的女儿得知消息,李老头从昨天晌午开始就不见了人影,今日更是彻夜未归。” “彻夜未归?”顾霁风摆了摆手让他起来,目光似笑非笑,“真是好手段。” 楚羿顶着这样的目光,仍旧一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模样,随即怒而斥之:“真是一群废物!连一个小小的厨子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滚下去!” “王爷,太子殿下到” 随着这样的声音,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从院外踏了进来。穿花拂柳,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用来拨开花藤的一支折扇,随即是一只纤长骨节分明白如玉的手。顾雁飞再凝眸,只见得一张俊脸,挺鼻薄唇桃花眼,连出现在唇边的“君子世无双”五个字,都觉得是对这样的容貌的亵渎。 “四哥身边的人是该换了,府里进了贼都不知。要的是一个厨子的性命便罢了,若是要的是四哥的命,不得酿成大祸?” 他一拍手,身后出现两个黑衣人。他们将手中捆着的两个人往地上一掼,那张脸,可不就是刚刚寻而未果的李老头?而另一位,也是顾雁飞的熟人,准确的说是,上一世的熟人,是跟随楚羿多年的影卫。 顾雁飞往顾霁风那里投过一个询问的目光,却得知这也并非是他的安排。一时心中疑惑,她抬眸去瞧他,只对上一双清澈如泉的桃花眼,令她呼吸一窒——上一世的太子楚翡,当真生成这个绝色模样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跟我斗?你还年轻 既然立了“太子”,那身份便于普通王爷不同,楚翡能叫楚羿一声四哥是他客气,楚羿可不敢真的与兄弟之间来称呼楚翡。他眸光一扫,在落在那个影卫身上时瞳孔微微一缩,他佯装镇定的对着楚翡行了礼,随即温温和和抬了眸:“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这可是四哥的仆从?”楚翡折扇在掌心点了点,指向李老头。 楚羿仔细探查一番,又抬头向管事的确定,脸色凝重下来,点头:“正是王府的厨子。” “那这个呢?”这一次指的,则是那个黑衣的影卫。 顾雁飞明显看到楚羿的目光一抖,面上仍旧是一派的云淡风轻:“不是,我并不认得他。” “哦,不认得,那就好办了。”楚翡眸光一转,似乎就拢了今夜天上所有的星子,他太美了,美的让人生不出半点亵渎的不臣之心,他微微勾了勾唇角,“今夜朗月,我赏月忘了时辰,归去是正好路过誉王府附近,就瞧见这屋檐上,一个人拎着另一个在飞。”他微微眯了眼睛,一副无害模样,“你说这奇不奇?” “我便叫我的手下去捉来询问两句,却未想到这个,还有些手段,颇废了一番功夫。”他的执扇在黑衣人肩头一点,“一个说是王府的厨子,下的涕泗横流,说是这个黑衣人要取她性命,我便将这两个人送回来。不巧,正好遇见四哥处理家事,也正是巧了,我听四哥言语间,是要寻这个厨子的意思。” 楚翡抬眼,直直看向顾雁飞,轻轻挑了挑眼尾,那一双桃花眼让人目眩神迷:“顾小姐说,是不是?” 为何要问我?顾雁飞敏锐察觉到他说的是顾小姐而不是王妃,可惜她犹在病中,刚刚站了这么些时候,身子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撑着面无表情已是很难,她已无暇去回这样一个问题。 “顾小姐面色有些差,想是时至午夜有些罚了,我毕竟是客,不便使唤,四哥?” 顾雁飞对上楚翡的目光,只觉得防备又好奇。刚刚那个赏月的理由听起来未免也太不可信了一些,今晚太子为什么要出现在这儿,为什么好巧不巧正好擒了李老头和要杀他灭口的影卫,他到底知道多少。 楚羿的面色不大好看,他先是吩咐给顾雁飞顾霁风和楚翡上了座,然后将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身上。他沉了声:“说罢,你为什么要谋害王妃。” “谋害王妃?我看啊,他没这么大的胆量。”顾霁风嗤笑一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老头,从夜色中还能窥出他裤子的两分湿意,隐隐传来腥臊味。他给身边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矮身扯掉了李老头塞在嘴里的步。 “放开他。”楚翡微微抬了抬下颚。 只见刚刚还瘫跪在地上的李老头别的没说,一边喊着冤枉一边扑向王秀,在王秀惊恐的尖叫声中一把抱住了她的腿,涕泗横流:“侧妃娘娘!娘娘救我!您说在那糕点里下药,可您没说那是给王妃娘娘的啊!” 他转头看向顾雁飞:“娘娘!若是知道是给娘娘吃的,给一百万个胆子我都不敢啊娘娘!求娘娘饶小人一命” “你在说什么!你个老匹夫!不想活了是吗!放开我!放开!”王秀惊慌失措的往楚羿怀里钻,一边用力蹬跳试图将抱在腿上的男人甩掉,要知道她外套之下只有薄薄两层轻纱,基本上等于光着腿,她双眼圆瞪形貌惊恐,几乎要晕厥过去。 楚羿抬脚,一脚踹开了扒在王秀腿上不愿意松手的李老头:“混账东西!把他的嘴堵起来!” “誉王殿下脚下留情啊,你这一脚没个轻重,万一踢死了李老头,这毒的事,谁来解释呢?”顾霁风抱臂倚在梨花树上,眼角虽是笑着,目光却是冷的。 一直站在旁边做个看客的楚翡忽得开了口,他声音温润,似泉水涓涓,问出的问题却让楚羿后背起了一声冷汗:“中毒?什么毒,顾小姐中毒了么?” 他的目光往躲在楚羿怀里的王秀身上一扫,又一看李老头,了然道:“哦,是侧妃心生妒忌,所以指使了厨子下毒?” “不是我!住嘴!”王秀不管不顾的尖叫出声,却在下一秒白了脸颊。她看着唇角带笑的楚翡,只觉得脑中轰鸣一声,两眼一翻,昏厥在了楚羿怀中。 楚羿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太子温和表面下的雷霆手段,这样大不敬的话,说得出口,就要做好被灭门的准备。他匆匆往怀里一扫,这一刻太常寺卿所带来的益处和太子一比已是一败涂地,眸中闪过一丝恼怒,他飞快一松手,任凭王秀倒在地上,果断双膝一软,在楚翡面前跪了下来。 “这个疯子言行无状,妇德有亏,毒害王妃在先,又重装太子灾后,其心当诛!请太子为王妃做主!” 顾雁飞心中忍不住传出一声冷笑,她淡淡移开了目光。真是一场好戏,刚刚还郎情妾意,转眼便弃之敝履成了其心可诛,不知道如果王秀这个时候醒着,会不会比刚刚疯癫更甚——她只觉得冷,兔绒披风挡不住这料峭春寒。 “四哥这是何意?”楚翡似乎是看够了楚羿的表演觉得满意,才俯身虚虚扶了一把楚羿的胳膊,他语调温和,虽长相精致,却没有半分雌雄莫变,眼角眉梢都是只属于上位者的霸气,“快快请起,这是四哥的家事,我不便插手。” “当然,我也相信,四哥大公无私,一定会给王妃一个满意的交代,对不对?”他语调微沉,似乎是骤然而来的风雨,却再下一刻又融融成春日。 楚羿随着楚翡虚扶的动作站了起来:“这是自然。” 他又转过头来,对着顾霁风拱了拱手:“今日多谢顾小将军与爱犬相助,否则不知道要被这个毒妇欺瞒多久!本王一定给小将军和顾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小将军请回,本王改日会亲自拜访负荆请罪!” “四哥。”楚翡轻巧开口,用折扇指了指仍旧扣在他侍卫手里的黑衣人,“这儿还有一个人,没处理。” 楚羿收手的动作一僵,一只手下意识的要紧握成拳却又有意识的强迫松开,顾雁飞太熟悉那个动作了,那是藏在楚羿心中的恶兽,是他每一次情绪失控的证明。他看了一眼黑衣人,沉声道:“不过是王氏那毒妇想要杀人灭口雇来的杀手罢了,太子殿下不必太过介怀。” “雇来的杀手?连我身后这些精英侍卫,都只能做到多个擒住一个,这杀手的武功,未眠太过高强了吧?更何况”他瞥过一眼,被现如今这情况吓得瑟瑟发抖的李老头又往后挪了挪,“对付这么个东西,杀鸡焉用宰牛刀?” 楚翡用折扇挑起黑衣人的下巴:“我瞧你这样子不像个杀手,倒像个影卫,说罢,你的主人是谁,你是受何人指示,去杀人灭口的?” 还能是谁呢?王氏一个小小的庶女,太常寺卿又不是油水肥的职位,她爹说不定都使唤不动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影卫,更何况是王氏她呢?顾雁飞揉了揉额角,已经有两分困倦。 楚羿陷入挣扎里,他出身卑微,没有强大母族支撑,身边可用之人本就不多,这是他影卫中武功最高强的一个,也是他最合心意的一个,现如今就要这么毁在这样一场闹剧里,他于心不甘。 可楚翡已经俯身拔出了影卫嘴中的破布,语调温和:“说罢,谁是你的主人?” 楚羿凌厉的一蹙眉,也跟着开了口:“说罢,是不是王氏?” 他眼睁睁的看着影卫眼里划过一丝痛苦,然后咬破了牙龈下藏着的毒囊,嘴角流出一丝黑血,迅速的白眼一翻死去了。楚羿呼吸一窒,今夜如此大的损失让他肉痛到心脏剧烈的跳动。 “看他被抓后也不挣扎,我还以为他的主人就在此处,能够救他一救,看来,不过是一场闹剧。”楚翡似乎是觉得晦气,将手里的折扇往边儿上一扔,那价值千金的名家所绘的折扇变成了垃圾,他看向顾霁风,“小将军怎么看?” “不过一场闹剧,没什么可看的。顾某先走一步,等誉王殿下给顾家个交代。”顾霁风垂眸一笑,两分谦和,“雁飞,回家了。” 楚羿面色一僵,语气都冷下来:“小将军留步。小将军这是何意,即已查出了凶手,雁飞当然应该留下,毕竟誉王府才是雁飞的家!” “留下?”顾霁风冷哼一声,“留下等着你的侧妃再一次醒过来,然后再下一次毒?誉王殿下,等你拿出让顾家满意的交代,再来接雁飞也不迟!” “你走可以,雁飞不可以走!”楚羿伸手过来拦在顾雁飞身前,却被一直跟在顾雁飞身边的尺素伸手拦住,一息指尖两个人已经过了三招,但皇家冠冕堂皇学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和顾家军严密训练出的死士比,不过三招功夫,尺素单手钳住楚羿双手手腕。 顾雁飞抬眸,一双倦意朦胧的眸子对上一双充斥着不敢置信的墨眸,她被那样陌生的眼神刺的眉心一跳,然后敛下目光,羽睫微颤:“让我回去吧,楚羿,你当真觉得,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雁飞” 他饱含情意的自白被楚翡打断:“哦?说起来,今日街头巷尾都在传,誉王妃被人偷梁换了柱,如今一看,顾小姐中了毒身子孱弱至此,今晨一早进宫的是?”他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看向楚羿。 “今晨进宫的是”楚羿背后的冷汗浸透轻薄中衣,他说不下去了。 他在今日太子带着人进来就觉得大事不妙,他心惊将这么大一个把柄落到了敌方手里,只觉得自昨日大婚开始,凡事都糟糕透了,而这些的源头是——顾雁飞。 “不论今晨进宫的是谁,时间已经不算早。四哥总得让顾小将军和顾小姐回去休息才是,对不对?”楚翡似乎没有将这件事深究下去的意思,他略一颔首,“言尽于此,翡先走一步,别过。” 他从顾雁飞身边走过,广袖蹭过顾雁飞身侧的手,顾雁飞只听见一声响,细如蚊语:“两日后未时,东街活水来茶社,翡待客。” “哥哥等我片刻,我还有一句话要说。”顾雁飞转身欲走,却在扫到瘫倒在地的王秀时发现了她颤动的睫毛,她轻轻吐了口气,叫住了顾霁风。 楚羿脸上还来不及展现出一丝喜色,就看见顾雁飞走到了王秀身边,吩咐尺素将她架起来,轻轻伏到她的耳侧。 “那毒,确实不是你下的,你本来准备给自己用,来陷害我,对不对?”她声音低沉,语气却轻柔,里面是要溢出的恶意,“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你爱他如痴,她还不是把你当做一件能扔就扔的破烂衣裳?王秀,跟我斗,你还年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可别怪我 在马车上小憩一会儿,等到了将军府后门时,已是寅时刚过。打更的巡夜人从城墙边上过,惊扰一两只倦鸟,扑棱棱支起翅膀归巢。顾雁飞在尺素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又进暮云碧的院落,抬头将飞鸟展翅的模样映进眼里,于那样的一刻心生羡慕与向往。 “清姝呢?”她抬手揉了揉酸胀眉心,问一直侯在院里的婆子。 “关在柴房里,一直没醒呢。”婆子答道。 顾雁飞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柴房,又瞧了瞧天色,一抬下颚:“抬出来送进耳房去,安息香还有罢,点上,确定在明日午时之前不让她醒过来。” 那婆子应了一声是,便匆匆点起一盏烛火叫人去抬人,顾雁飞进了厢房,摆摆手让尺素下去,从柜子里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烛火。她在榻上坐下,脱掉绣鞋,把自己埋进锦衾里。 她清楚地记得楚翡在离开之前说出的那句话,可现在的局势太过难辨,虽然这一整件事中楚翡所作所为都是对顾家有利,可同时,作为太子,他打压同为竞争者的楚羿,自然也是对自己有利。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太笼统,相比因上一世顾雁飞掌握了无数破绽把柄与信息的楚羿,今日突然出现的敌友不明的楚翡才更让人觉得防备。 可是在理智之下,顾雁飞对楚翡是友好,甚至信任的。她清楚记得,上一世她作为誉王妃时也跟这一位太子殿下斗过不少计谋,在宫宴上家宴上也见过不少面,但是都远远没有这一次这样的惊鸿一瞥——太子分明只是算得上俊朗的普通长相。这个人真的是太子吗,如果是,那是否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虽然一时离开了誉王府,但是当楚羿真的休戚王氏,上将军府负荆请罪,她也没有能够拖延太多时间的理由,更何况她必须回去。王府里还有四位侍妾,她身边还有一个想要攀高枝的丫头,这些,上辈子欠她的通通要还!回誉王府之后她要如何行事,还需细细考虑,不能走一步看一步。 烛火摇曳,她并指做剑,凝聚内力,指尖凭空虚虚一点,系着软烟罗帐的红绳便悄然断裂。轻纱一层层掩去榻上人影,也遮挡住那细微的烛光。 虽睡得迟,顾雁飞却仍旧在该醒的时辰醒过来,春日天亮的时候逐渐早了,她睁眼时候天光已经乍亮,起身的细微响动惊动了侯在纱幔外的侍女,一个圆脸大眼的丫头一边问了声小姐起来了,一边撩开纱幔。 “青莲?”顾雁飞问了一声,又瞧见一个与青莲形貌体态穿着打扮都相同的丫头端上热水和帕子,正是青莲的孪生姐姐,青荷。 青莲一边将昨夜被顾雁飞削断的红绳系起来,一边应到:“是奴呀,昨夜王爷连夜将我们姐妹二人送了过来,还带了一大包药材补品之类的。” 顾雁飞看着面前两个小丫头动作麻利,也觉得鼻头发酸。上一世她忙于研究兵法阵图,对内宅之事难免有些懈怠,多亏青荷青莲两姐妹聪慧伶俐,帮了她许多忙。可是就在她女扮男装跟随楚羿上战场之时,这两个忠心护主的丫头,一个被嫁祸偷了王爷侍妾的东西,当庭打死,另一个被发卖出去嫁给了街上的一个瘸子,时间不长也被折磨致死。 待她回到王府,当初涉事之人已全都被处理的干干净净,她想要为她们二人讨个公道,都没有办法。上一世她们去的早,这一世自醒后便忙于算计此时,却将她们忘到角落里去了。她接过青荷递过的热帕子擦了脸,也蕴了蕴发烫的眼眶。 她想了想,还是歪了歪头:“誉王送来的药材全部收进库里头去,送来的药方连带着昨夜的糕点”说到这儿,她叫了一声,“尺素。” 青荷青莲二姐妹面前倏的出现一个人影,两个人对视一眼,压下即将脱出口的尖叫,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顾雁飞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将昨夜的糕点给她们两个。你们带着糕点和药方交给哥哥,让他送去给军里的军医瞧瞧。”后半句话是对着二姐妹说的,虽那日吃下的毒粉不多,晕过去的时候也肯定进行了救治,她现在觉得身体还不错,但是为了避免落下病根,她还是得好好养护身体。 上一世楚羿登上王座,要立她为后时却遭到了所有臣子的反对,无非就是顾家女武功高强,帝王卧榻之侧不能有这样的一个王后,于是她自废武功,将近十年不动武不拿枪,重生到这一年,骨头架子都活动不开。再过了两三日确定无碍后。落下的武艺也要补回来了。 顾雁飞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坐在铜镜前让青莲帮她挽起发,青荷捧着糕点出去还没有一炷香的功夫,顾霁风却先大跨步进了暮云碧的小院,身后跟着一路小跑喘着气的青荷。 “妹妹。”顾霁风往圈椅上一坐,隔着屏风喊她,“你猜猜谁送东西来了。” 顾雁飞将青莲要拿的一支金簪扣下来,换了一支镂空雕花的银质柳叶簪,漫不经心:“不就是誉王吗,刚刚青莲和我说过了。” “可不是誉王。”屏风前边的顾霁风端了青荷递上来的茶水,“是太子。送来了几种药品和补品,还有一纸药方,我拿到营里瞧过了,是解余毒温养身体的方子,送来的药也都是上好的。” “太子?”顾雁飞重复一遍,眸光闪烁。昨夜之事若是算得上是双方共赢,今日这送药又送药方的样子,可就是明晃晃的讨好了,“药方是对症下药的方子,他有哪儿来的毒粉呢?这个人,不简单。” “他昨日叫你顾小姐而不是誉王妃,妹妹你与他有旧?” 顾雁飞摇头:“并无。” 顾霁风一边嘟囔着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边从袖里掏出一张叠了三叠的薄纸交给青荷:“按着这个方子配一副药来,熬了给你家小姐喝,记得备些蜜饯。” 青荷应了一声是转身欲走,却被顾雁飞叫住,她浅浅的笑了笑:“不要蜜饯。” 上一世她不愿尝这苦,每一次需要喝药,都有祖母婆子爹爹哥哥楚羿清姝挨个送上蜜水蜜饯牛乳来,可她仍旧尝尽了别样的苦楚。这一世,所有的苦与苦难,她来者不拒。 午膳用过,喝过药,顾雁飞倚在窗边的榻上,捧了一卷浅显的医书自己琢磨。 “小姐。”一个婆子佝偻着身子跨过了门槛,“清姝大约是要醒了”她抬头看向顾雁飞,未说尽的话是在问顾雁飞要如何处理。 顾雁飞拢了拢鬓边碎发,正欲开口唤青莲青荷二姐妹,想了想却又换了人:“尺素。” 不知道这个影子是从哪儿窜了出来到了顾雁飞面前,将顾雁飞扶了起来,顾雁飞想了想,抿抿唇叮嘱:“以后莫要藏起来了,就跟在我身边罢。” “是,小姐。” 两句话的功夫,顾雁飞已经到了耳房里,她看着躺在床上的清姝,伸手掀开了她的裙子。清姝跟在她身边久了,又得她宠幸,一直都是半个小姐的待遇,身子也娇弱,该是没跪多久就昏过去了,膝盖上只是一片青紫有些肿,连血丝都没有两分。 她挪开目光,寻出一张帕子来,浸过了凉水,敷在那一双膝盖上。 “尺素,她辜负了我,我却还愿意这样伺候她,你知不知晓是什么缘由?”顾雁飞忽得抬起头,问站在身边的尺素。 尺素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似乎是愣了一下,但是经过训练的脸上还是一派淡漠,没有半点儿神情:“尺素不知。” “因为,她虽辜负了我,却终究也曾待我如亲姊妹。虽说本就是奴,但做的好与不好也不能用是否是本分来决定,她待我好时,即使天下人都说她不好,我也要偿她那一分好。而她负了我,即使是天下人都说她好,我也要让她偿还。” “我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顾雁飞的声音淡淡的,她窥了一眼尺素的神情,又抬眼透过窗户的光看了看天色,清姝该醒了。 顾雁飞在清姝床边坐了一炷香功夫,就见到她羽睫微颤,应该是要苏醒了。 顾雁飞垂下目光,不过几息功夫,就听见两声嘤咛。清姝悠悠转醒,在看见顾雁飞的那一刻还懵着叫了一声姑娘,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骤然从榻上翻滚下来,弄掉了膝盖上的帕子,她跪下的那一刻痛的闷哼一声:“小姐!小姐,奴婢错了小姐,请小姐息怒” 顾雁飞摆了摆手,伸手虚虚扶了她一把:“起来罢,膝盖本就有伤,莫要再加重了。” 清姝一愣,眼眶里还挂着泪水,她仍旧不敢起来,只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小姐小姐不生奴的气了?” “生气?我从来没生你的气,清姝。你十二岁入府,因体貌出众,被叔父看上欲夺为妾室,你不愿从,跑到暮云碧来求我,说求我给你一条出路。”顾雁飞闭上眼,那个小小姑娘跪在她面前,满眼都是热泪的模样还在眼前,怎么一晃眼,变成这样一个只知嫉恨,不知感恩的姑娘了呢? 她深深叹出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我便去祖母面前哀求,连着三日才将你求到我身边来,祖母说你心机重城府深,我说你在我身边,定不会再如此。你进府的时候叫青书,我为了提你的位置,先是给你的青加了三点水,又将书改为姝,意为静女其姝,全是盼你的好。” “姑娘”清姝睫毛一颤,扑簌簌掉下豆大的泪珠,似乎也很是感慨。 顾雁飞闭了闭眼睛,说出最后一句话:“现如今,大概是你我主仆缘尽了。我最后给你一个出路,将你的卖身契还给你,给你置宅置田置业,你出府去,自此以后与辜负再无半分瓜葛,你可愿意?” 她眼睁睁的看着清姝眼里的疑惑和惊诧从动摇逐渐转化成坚定,那下面是隐藏的极深的妒忌与怨恨,清姝伏在顾雁飞膝盖上,痛哭流涕:“姑娘这是要将奴赶出去吗?奴婢不愿意,奴婢要一辈子守着姑娘!” 顾雁飞深深叹出一口气,这句话打碎了她最后对于旧日温情的回忆和善良,她冷下了脸色,从刚刚那些感慨万千里抽离出来,点头:“我给过你机会了,那就这样罢,好好养病,过段时间我们就回王府去。” 我给过你机会了,清姝,以后不管受到什么报复,都是你自己求来的,千万别怪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得你者,得天下 “雄黄,味苦平,气寒有毒,有腐蚀性。” 入夜,顾雁飞点着烛火看着那本未完的医书,手中的毛笔时不时蘸上枯墨一点,在边上做上一两句短暂的批注,木门吱呀一声轻响,清姝推开门走了进来,她小声的唤了一声小姐。 “什么事?” 她点了一盏烛火,屋子里便更亮了几分:“奴婢伺候小姐入睡。” 顾雁飞放下书,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看了清姝一眼,又别过目光:“你去休息罢,这儿不少人伺候。” “小姐是嫌弃清姝现在行动不便吗?”不过是这样一句,不知道哪儿戳了她不开心,一双大眼里竟然迅速的盈满了泪水。 顾雁飞摇了摇头,你要演个忠仆,却也要想想,我愿不愿意陪你演这主仆情深!于是她缓缓开了口:“那你去打一盆水来罢,要温的。” 清姝本就是想要装个样子,膝盖的伤虽不严重,走起路来却确实有些费劲,她没想过顾雁飞会真的给她安排任务,冒了一肚子的火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只能小声应了声是,端着铜盆出了门。 两炷香的功夫,前去打水的清姝才归来,她一边推门进屋一边轻声喘息着,额头上渗着汗珠,脸颊通红,似是被累的不清。她端着铜盆往顾雁飞身边走,一边靠近一边软了声调:“厨房里的婆子都歇下了,水是现烧的小姐,小姐小心!” 顾雁飞一边看着她说小姐小心,脸上全是惊慌,却偏偏挡不住那已经要幸灾乐祸的嘴脸和故意脚下一歪将水泼向顾雁飞的动作。 顾雁飞来不及动,或者说,根本就不用她动。她眼前出现一个影子,就在那铜盆倾倒的一刻将它翻了回去,刚刚烧出还没怎么凉下来的大半盆热水,就这样在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清姝从头浇到了脚。 铜盆叮当落地,连带着清姝的惨叫声在深夜里听得让人骨头发酸,顾雁飞叫了一声清姝,打了个手势示意尺素将她拖起来。 大概是水还不够烫,清姝虽从头到脚都几乎被泼湿了,脸上却只有一少部分是烫的红肿,顾雁飞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帕子给她擦脸,一边淡淡开了口,语调里隐隐含了关心意:“你怎么样?可有烫着了?” 可能是吓坏了,清姝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只一双大眼圆瞪,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配合着那颤抖的双手和脸上的红肿,确实有两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小,小姐” “我说要温水,你怎么端着刚烧开的水就过来了,这一路上铜盆不烫吗?”顾雁飞用眼角瞥了瞥清姝的手掌,果然在上面发现了好几个烫出的水泡——果然是最毒妇人心,为了泼她热水,连自己都下得去狠手。 她淡淡道:“好在是尺素动作快,你泼到自己身上便罢了,你要是泼到我身上,明日被爹爹哥哥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罚你,到时候,我都保不了你。” 清姝身体一僵,随后咬了咬嘴唇,眼底的愤恨几乎不加掩饰,随后又转化为深深地恐惧,她低下头:“是,是啊幸好没泼到小姐身上。” “罢了,下去罢,好好休息。我自然不能嫌弃你动作不变,明日巳时,你厨房蒸一碗紫薯圆子来。”顾雁飞又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 “是,小姐。”清姝将小姐两个字压得很重,掩上门走了出去。 “尺素。”顾雁飞唤了一声,接收到她疑惑的目光之后笑了笑,伸手将刚刚尺素碰过铜盆的那只手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还好没烫着你,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别直接用手。” “小姐”这是顾雁飞第一次在尺素脸上看见表情,是一种类似于动容的神情。 顾雁飞拍了拍尺素的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从自己妆奁里翻出一个蓝色的小罐,又让青荷去寻来了去年端午用来洒在屋角的防蛇虫的雄黄粉,在蓝色小罐中透明的膏体中均匀倒上一层,又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将其搅拌均匀,透明的膏体微微泛了黄,她将小罐放回撞脸的角落。 局已经设下了,就是不知道,她长不长这个记性! 第二日,未时。 顾雁飞穿了一身白色的劲装,又带了一顶白色的帷幕,层层轻纱掩盖住她的面容,马车停在东街街尾,是一间小小的门脸,黑匾上提着三个银白大字——活水来。顾雁飞以前也是东街边上一家酒肆的常客,却从来不记得有这么一间茶室。 尺素上前去扣门,门应声而开,走出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人,他一看二人,很快露出一个笑容来:“是顾小姐罢?我家主子已在二楼等您了。” “带路罢。”顾雁飞点了点头,跟着他的步伐进了门。小小的门脸,里面却是别有洞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步一花五部一景,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回廊和楼梯,硬生生布置出江南水乡的精致。 小厮挑起帘子:“小姐请。” 顾雁飞抬眼望去,只见一室静谧,大大的油纸窗开着一把,探进一支正开的绚丽的桃花。窗边是一张榻,榻上置一小案,案上置棋一副,两根纤长手指正夹着一颗白棋落下,肤色莹白如玉,将玉质的棋子都衬托的黯无光泽。太子楚翡盘腿坐在榻一侧,从顾雁飞的角度看过去,一张风景可入画。 楚翡听到声响,转过头,眼角微微一弯,便是一段风情万种:“小姐来迟了,翡该怎么罚才好?” 顾雁飞呼吸一窒,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貌的男子?惊为天人四个字,适用于每一次与楚翡的相遇。 她不动声色的呼出一口气:“太子殿下邀我来,定不是为了要罚我罢?” 楚翡低低笑出两声,吩咐了小厮上茶上一些点心来,又一甩袖:“小姐聪慧,翡自愧不如,请坐。” “您谬赞了。”顾雁飞也不矜持造作,做榻的另一边坐下来,将头上的帷幕摘下,露出一张貌美脸庞。两句话的功夫,顾雁飞看到楚翡左手执黑右手执白,又落了好几手。 糕点和茶水很快就被送上来,顾雁飞鼻端嗅着茶香,一边分辨这是那一年的新茶龙井,一边思考他到底意欲为何,最后沉吟了片刻,还是开口,却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太子殿下经常自己与自己下棋吗?” “我从不与别人下棋。”楚翡的声音似是流泉过石,潺潺流在人心上。 顾雁飞观察着桌子上的棋局,也从中察觉了些有趣之处,她已低眉:“为何?” “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能和你棋逢对手,能看懂你的棋的人,会是敌是友。” 楚翡弯了弯唇角,将左手边的黑棋往顾雁飞手边一推:“虽已是残局,但还是斗胆,请顾小姐手谈一局。”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顾雁飞的指尖夹起一颗棋子,却不落子,只放在手心轻轻摩挲。 “顾小姐是聪明人,何况翡说的话并不难。” 顾雁飞唇角一勾,泄出两分笑意:“太子殿下一口一个顾小姐,却是忘了,我已是嫁了誉王,做了誉王妃了。” “嫁了誉王的是顾雁飞,可不是你,或者说,可不是现在的这个顾雁飞。”楚翡唇角笑意不变,眸光里却摄出两分冷意来。 他到底是谁,他知道些什么,他也是重生来的吗? 顾雁飞一瞬就警惕起来,她强行在心底安抚自己让自己不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儿,攥紧了手中的棋子,低低笑了两声:“太子在说什么话,顾雁飞一直是顾雁飞,从始至今,从未变过。” “顾小姐可知,翡有一师,正是当今观星司司主,人称天人,除了帝星,没有他捉不到的星象轨迹。”楚翡落了一颗白子在棋盘上,“三日之前,他对我说,那一颗帝后星,堕了。” 帝后星?这个世界本该在的帝后,不就是她顾雁飞吗?三日之前,正是顾雁飞重生回来那一日,也就是从那一日开始,她与楚羿断情,不愿再辅他上位,也不愿做什么莫须有的皇后,所以这就是,帝后星堕了? 楚翡似乎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仍旧带着笑说了下去:“可那颗帝后星,堕了一半,便生生转了星轨,你说这奇不奇?我师父掐指一算,算出这世上少了一个帝后之命,却多了一个气运之子——” “顾小姐,现如今,你懂了吗?” 顾雁飞攥着棋子的手微微颤抖一瞬,却在下一个瞬间,奇异的冷静下来。她抬起头,对上一双迷人动魄的桃花眼:“气运之子有何用?” “气运之子,得她者,得天下。” 气运之子,得她者得天下。似是一道天雷从顾雁飞头顶劈下,她本应该觉得警惕和危险,却在这一瞬间彻底轻松下来——她应知上苍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远远不会那么好心,她身上背负的,竟还是宿命吗? “得天下” 她忍不住喃喃一声,眸光凝在楚翡那张绝色脸上。他眼角眉梢带着笑意,桃花眼里似乎都要吹出一阵温柔春风,挺鼻之下的薄唇微微弯起,精致轮廓被从窗口晒进来的日光镀上一层浅粉光晕,微风拂过落下桃花花瓣二三点,那颜色,也不会比他唇角更加美貌了。 她似是魔怔了,又知晓自己其实无比清醒,微微笑起来:“这天下,本该就是太子殿下您的。” 指尖的黑棋轻轻落在棋盘上,咔哒一声,似是一声约定落在心上。黑白两色棋子,在方形棋盘上形成一黑一白两只巨龙盘踞相争的形状,却又无比和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令羽 酉时末,活水来茶室的木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一身白色劲装,头戴帷幕的女子。她轻轻撩起帷幕的轻纱,露出一张皎月般美丽的脸庞,正是顾雁飞。她的目光穿过为她开门的小厮,落在他身后的楚翡身上,礼貌的一颔首:“太子殿下留步,雁飞告辞。” “翡引顾小姐为知己,小姐不用太过生疏,直接唤翡的名字便是了。”楚翡的桃花眼弯出一个漂亮弧度,在顾雁飞想要开口拒绝之前又补上一句,“更何况街上人来人往,小姐一句一个太子殿下,也不大合适。” 顾雁飞唇角一弯,也露出一个风流弧度:“礼不可废,那就唤您翡公子罢,雁飞告辞。” 说完,她放下帷幕上的纱,转身上了尺素叫来的马车。 “顾小姐。” 她身后传来平平淡淡的一句唤,她转过头去。 “若是想要见翡,往活水来茶室递帖子便可。” 顾雁飞点点头,坐进马车里,放下厚重门帘。她并不是一时冲动与太子结盟的,而是现在这种状况,她要复仇,当然就要捧楚羿的对手上位,而在上一世,楚羿最大的对手就是这位太子殿下楚翡。楚翡是正统嫡子,母族强势,自小就以预备帝王教养,手中拥有一批不弱的力量,在她刚刚重生回来的这一年,他是复仇最大的助力。 她只是不想再一次辅佐楚羿,她也不想要大楚的江山,那么扶谁上位,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楚翡确实长了一张令她“心悦诚服”的脸。 她一边思索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一边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帷幕。快到暮时,街上的人都已放下了一天的工作准备回家,人潮熙攘,纷纷扰扰里,顾雁飞听到守在车外的尺素惊叫了一声:“小姐!” 在那一瞬间,顾雁飞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她用最快的速度飞速一偏身体,利器的破空声传进她的耳朵里,随后是铁器相撞的声音——拦住了?不!没有! 顾雁飞神色一变,更往另一侧偏去,下一秒就有一支利箭破开马车厚厚的木质车壁,直直飞向顾雁飞,最后刮破了她的衣衫,深深钉入马车的座椅里。 她手心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脸色却丝毫未变。她听见外面的人声鼎沸忽得炸开,惊叫声中夹杂着哭泣声。这些声音很快离去,顾雁飞没有等到第二支箭。 “小姐!”尺素撩开帘子冲了进来,顾雁飞看见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虎口被崩裂鲜血肆意,手中的铁剑上被开了一个圆形的洞——显而易见的,刚刚那支箭穿过了尺素深厚内力加持下的这一把铁剑,又破开了足有一寸厚的木质车壁,才在座位旁边停了下来。 可是这支箭矢既然有如此万钧之力,那么就不应该不会考虑到她的躲闪和阻挡的力量,换句话说,如果真的有人想要用这一支箭矢杀死她,她绝对躲不过去。 顾雁飞迅速镇定下来,摇了摇头:“我没事,外面有人吗?” 尺素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顾雁飞从袖子中扯出一张帕子用来给尺素止血,一边深深吐出一口气,起身撩开帘子,走下了马车。街上空空荡荡,到处都是刚才的慌乱中被推翻撞倒的小摊和推车。 “来者何人,不只是哪位英雄壮士,顾雁飞请您出来一见!”太久没有运用过内力,加上体内毕竟还有寒毒,顾雁飞这句话虽然传出了很远,但也让她面色一白。 顾雁飞屏息侧耳细听,时间飞快过去,没有人回答她。 尺素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用那一把已经不能用了的铁剑护在了顾雁飞身前,顾雁飞冲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压抑着体内血气翻涌,再一次用上了内力:“阁下既然并无恶意,为何不敢与我一见,真英雄向来以真面目示人,何必藏头露尾!” “呵,你还真是一如当年。” 应该如何去形容顾雁飞听到的这个男子的声音?低沉具有磁性,尾音却又微微挑着一点儿似有若无的性感,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偶尔的一点沙哑足够所有的女子为他发狂,顾雁飞微微眯起眼睛,在旁边一座茶楼临窗的那个位置上,看到了一个人。 他一身紫色长袍,象征着尊贵的颜色在他身上却浑然天成,墨色长发用紫金发冠高高束起,面冠如玉,貌比潘安,一双桃花眼似曾相识。可相比起楚翡的那一双眼睛,这一双桃花眼更狭长,虽没有如楚翡那样美的惊心动魄,但这个人身上的“邪”却清清楚楚,他眼角都挑着邪肆的味道。 “阁下认识我?”顾雁飞看着这个人的面容,却不觉得是故人,只得询问。 男子长眉一折,似乎很是恼怒,他翩然从二楼落在,落在了顾雁飞的面前,扬起下颚时露出两分轻视意味:“顾小姐贵人多忘事,来这江州城也不过两年功夫,却把江北的旧事忘了个干净。” “江北?旧事?”这也算是一个突破口,但是离她真的十五岁那年,也已经过了十七年,她只能从那些泛黄的回忆碎片里寻找一些影子。 时间倒回,顾雁飞六岁,江北顾府。 “祖母!祖母!”小小的顾雁飞哒哒脚步扑进顾老夫人怀里,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大眼睛里挂满了泪水,在看到顾老妇人的那一刻大哭出声,怎么样也止不住。 “哎呦呵,瞧瞧,什么东西把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吓成这样。”时间已久,在身边说话暗里带刺的妇人已经想不起容貌与名字,只那暗带讽刺的尖锐语句,在当年的顾雁飞小小的心灵中埋下一根隐隐作痛的刺。 顾老夫人弯腰将顾雁飞抱进怀里,一张严肃的面容很快被怜惜的神情所柔软,她轻轻擦掉顾雁飞脸颊上的泪水,温柔了声调:“雁飞怎么了?莫要怕,祖母在这儿呢,有什么都跟祖母说。” “有有妖怪!狐狸精!有狐狸精!”大约是一路跑来有些累了,也大概是哭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顾雁飞惊叫一声,然后打了一个嗝。 她拽着顾老太太的胳膊往后花园的地方走,身后跟了一众的丫鬟婆子,人多势众浩浩荡荡,好像也给了顾雁飞一些安全感,她走了一半的路程,总算是停下了掉眼泪的动作。 顾府的后花园有一棵巨大的槐树,槐树边上倚着一座假山,假山旁则是小小的池塘。那正是盛夏,池塘里开满了荷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舒展着腰肢。顾雁飞就在这样的风景里再一次见到了那个“狐狸精”,她惊叫一声,躲到了顾老夫人身后,指向槐树遮蔽下的那一片假山阴影里。 “那儿!那儿!狐狸精!” 那里躺着一个少年,看上去也就约莫八岁九岁的模样。他双臂交叠在脑袋下面,小小年纪便是一身锦衣华袍气度不凡,嘴里噙着一片绿草叶,是不是摇晃两下,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粉雕玉琢的面貌和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少年看着顾雁飞身后带了一大堆人,也不慌张,吐掉口中的草叶站起身,中规中矩的向顾老太太行了个礼,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顾老太太。” 顾老夫人一看便忍不住笑了,她将顾雁飞从身后抱出来,亲了亲顾雁飞的脸颊:“什么狐狸精,净瞎说!快上去见礼,这是你令羽哥哥,你与他还有婚约呢。” 顾雁飞抱紧了顾老太太的手臂,奶声奶气却不依不饶:“哪有人会长那样的眼睛!只有狐狸才会长成那样的眼睛!什么令羽哥哥,雁飞不要!” 六岁的稚儿哪里知道那不是狐狸眼而是桃花眼,只觉得这样眼尾上挑看起来好看的都是狐狸精,她一边奶声奶气的哭一边看着少年,什么都模糊了,只有那一双桃花眼深深扎根于记忆中。 在那之后,她再见令羽,已是十岁的时候了。 过了四年,让她将当初的桃花眼狐狸精哥哥忘了个干净。她记忆里的与令羽的“初见”,是在一个冬日,顾将军远征归来,身后跟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姿纤长,面冠如玉。顾将军向她介绍这是令羽,你们曾经还有婚约。 她微微一怔,然后将那些老一辈人定下的约定抛在脑后,露出温和笑靥:“令公子您好,我是顾雁飞。” 八岁少年的那一双桃花眼骤然与面前这个男人的桃花眼交叠起来,在十岁时没有被唤醒的少时记忆在二十多年后忽的被记起,顾雁飞骤然抬起头:“令羽?” “难得顾小姐还记得令某。”令羽斜斜一勾唇,却没有半点儿笑意,反而让顾雁飞觉得后背一寒,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顾雁飞一掀唇,眸里溢出两分冷意:“多年后再见,令公子与旧人问好的方式,真是别开生面。” “旧人问好?”令羽一挑眉,似笑非笑,“顾小姐算什么旧人!听说顾小姐已寻得嘉婿,嫁了誉王?” 顾雁飞颔首:“正是,请问令公子有何指教啊?” “不知悔改!” 顾雁飞被莫名的怒意冲了一脸,等她再次回过神,面前已经没了任何人的影子。 “小姐?”尺素轻声问询。 不知是敌是友,也不知他到底意欲为何,顾雁飞沉下眸光,心中已是万千思索,她一摆手:“莫名其妙,罢了,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雄黄 顾雁飞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戌时初,暮云碧檐下点了两盏琉璃八角宫灯,映出一片融融春色。她带着尺素进了院落,被打理花木的青荷看见了,凑到了她身边,悄声说。 “小姐,清姝果真在您不在的时候进了厢房,似乎是翻了您妆奁里的什么东西。” 顾雁飞早已料到了会发生这件事,她瞥了一眼燃着烛火一点的耳房,取下头上的帷幕递给青荷收起来,然后走到耳房门前,推开了耳房的门, 清姝似乎在对着镜子往脸上攃什么东西,神色认真,却在微弱的烛光之下显出两分诡异的可怖,她只听到门响,却不知道是谁推门进来了,张口就骂:“贱蹄子!谁让你直接推门进来的!” 她一抬眼,从镜子里见到顾雁飞愈加靠近的面容,舌尖一抖将剩下的话飞快吞进肚子里,她将身子前面的小罐往袖子里一藏,慌慌张张的转过身跪下来:“小姐奴婢不知是小姐,以为是哪个没礼数的丫头,一时冲撞了小姐,还请小姐恕罪。” 顾雁飞看的清楚,她藏在袖子里的那个小罐是蓝色的,脸上昨天被烫破皮红肿的部位都覆着一层透明的膏状物,在摇曳的烛光里亮晶晶的反射着浅黄色的光晕,一种半枝莲的苦味弥漫在空气里,却是藏不住的。 顾雁飞暮云碧的妆奁里,就有一罐蓝色的曾经用剩下的烫伤膏,半枝莲正是其中的主要成分——想来是因为要回王府能够见到楚羿,急着想要自己脸上的烫伤好起来。那一日楚羿薄情的直接将她推出来顶罪,她竟然半点儿怨恨都没有,忙着修复一张脸去献殷勤! 顾雁飞的目光逐渐冷下来,脸上却挂上了一点儿温柔的笑,她矮下身扶了一把清姝:“没事儿,也是我莽撞了,我刚回来,想看看你脸上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多谢小姐挂怀,清姝好多了”清姝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用袖子擦着自己脸上敷在伤口上的膏药。 顾雁飞的手指挑在清姝下巴上,触手如玉一般滑腻温润——她是真的待清姝好,不然她在江北这么些年,又是个奴婢,哪儿会有这么好的皮肤呢?只可惜,她瞎了眼,看错了人! 手上微微用力,强迫性的让清姝抬起头来看她,她故作惊讶:“你脸上擦了什么?消肿化瘀的药膏吗?半枝莲的味道,是青莲雪?” 青莲雪就是去年顾雁飞烫伤时楚羿专门找了太医配给她的药物,对于消肿抚平伤痕有绝好的作用,因涂抹在烧伤烫伤处,会有一种冰凉的似雪融化进肌肤纹理的感觉,故得此名。 清姝想要低下头,却被顾雁飞牢牢攥住无法动作,她脸上很快的划过一丝闪着愤恨光芒的惊慌,却又很快的恢复刚刚的那一分惶恐。她大概是学聪明了,知道顾雁飞最讨厌有人欺瞒自己,大大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她低泣出声。 “小姐清姝脸上太痛了,真的太痛了,就,就拿了您的青莲雪,清姝不是故意的,清姝只是疼”她一边低低的哭,一边用手拽着顾雁飞的袖子轻轻摇晃,就像是之前的这十几年,她一不小心犯了错,像顾雁飞讨怜那样。 可是她这样楚楚可怜的姿态,也没能阻止顾雁飞的脸色逐渐冷下来,她不由得颤抖起来,从前几天的几件事中,她深切的清楚自家小姐好像变了一个人,最令人恐惧的,就是——顾雁飞似乎再也不对她纵容了。 顾雁飞看着清姝的眼神中逐渐露出无法掩盖的声音,在心中发出一声冷笑,她用手指沾了沾清姝脸上的膏体:“你拿了哪里的青莲雪?” “是是小姐当初没用完的那个,收在妆奁里的。” 于是顾雁飞适时的露出两分惊诧来,她匆忙用指尖蹭掉清姝伤口上的膏体,问了一个乍一听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清姝,你不痛吗?” 清姝一愣,眼眶里的泪水要掉不掉,有些滑稽:“痛?小姐是,是什么意思?” “妆奁里的那一罐青莲雪,当初我的伤口愈合之后,我就在里面加了雄黄粉” 顾雁飞明明是担心的神色,却从眼角眉梢都透出诡异的笑意:“清姝,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别人用我用过的东西,用剩下的也不行。” 清姝又发出了一声尖叫,她将自己的下巴从顾雁飞的手中解救出来,不管不顾的用衣袖开始擦拭脸上的伤口。恐惧和脸上逐渐清晰起来的痛楚让她擦拭的动作野蛮又用力,她的泪水在脸颊上蜿蜒而下。 顾雁飞刚刚挑过清姝下巴的手指在旁边的床帐上蹭了蹭,目光冷漠中似乎还有怜悯,却像个丝毫不带感情的神祗。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清姝,你学乖了吗?” 清姝秀美的脸上展现出真切的惊诧,连愤恨都忘记了掩饰,她喃喃:“小姐?” “我问你,学乖了吗?”顾雁飞冷冷的重复了一遍。 清姝如梦初醒,立刻调整了表情,跪在顾雁飞脚下攥住了她的裙角:“奴记住了,学乖了!小姐息怒!小姐息怒!” 顾雁飞轻飘飘往后退了一步,那片裙角便滑出了清姝裙角,她面无表情的转身:“好好休息罢。” 她打开门,立在门外的尺素忽的问出了这么久以来,她主动对顾雁飞说的第一个问题。 她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直视着顾雁飞:“小姐,对于这样背主的丫头,为什么要废那么多心思?” “不是我费心,尺素。”顾雁飞微微一愣,随即阖上身后的门,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 她一边带着尺素往厢房走,一边轻声:“你当她不知道我这是厌弃她在磋磨她?不,她知道。她不仅知道,她还怨恨我,妒忌我。” “可就算是如此,为了满足她心里的贪欲,她也会扒着我,不愿意放手,就算是跪下来求我也在所不惜,只因为她认为在以后,她能骑到我头上来,将现在受过的耻辱都一一奉还!” “面对这样的人,不正是越看她不甘心的低进尘埃里,越有趣吗?恩?” 尺素似乎是被这样的语句所震惊,她久久盯着身边顾雁飞貌美的侧脸,没说出下一句话。 顾雁飞却是笑了:“怎么,觉得我很可怕吗?” 你不知晓我曾经在她那里受过怎样被背叛的伤害,这一世,我必须百毒不侵。顾雁飞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越清晰,眼里的神情就越冷。 “没有。”身边的尺素突然开口。 顾雁飞转过头,只见到尺素微微抿了抿唇角:“小姐做的事,一定是小姐认为的,该做的。” 顾雁飞眨了眨眼睛,眸光里深沉的冷意也在那一瞬间转化成柔和的笑意:“走罢,回去收拾东西,明天,该回王府了。” 十日之后,是当今太后的五十五大寿,所有皇亲女眷官员命妇,皆要入宫赴宴。楚羿想要洗清新婚第二日的王妃换人的传闻,一定会在那一天带着她进宫赴宴——刚好,她也该去瞧一瞧,上一世的那些,老熟人。 果不其然,第二日时至午时,她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楚羿。 午时,小花厅的圆桌上刚刚摆上午膳,顾老将军和顾霁风从练兵场归来,进门时身后就缀了一个叫做楚羿的尾巴,他眉眼含笑,刚刚进屋就将深情的目光投向了坐在圆桌旁的顾雁飞,仿佛他们是纠缠了三生三世的怨侣,如今终于相见。 “雁飞,我来接你回家了。”楚羿对着顾雁飞的时候从不自称本王,也确实没有一点儿王爷的架子。他广袖一甩,从中捧出一枝花,竟是顾雁飞最爱的红梅——阳春三月的天气,他还能寻到红梅,看得出是真的上了心。当然,他的上心意欲为何,顾雁飞清清楚楚。 在他前面进屋,净了手在桌子上坐下的顾霁风不愿意了,他冷冷笑了一声,屈指敲了敲木桌,嘟嘟的响声打断了楚羿看向顾雁飞的目光:“王爷还是说正事罢,对于雁飞中毒这件事,到底处理的如何了?” 楚羿顺手将红梅放在了身前的圆桌上,在雁飞身侧的空位坐了下来,仿佛那个座位本来就是他的,脸皮厚的让人咋舌,他颔首一笑,端的一派君子气度:“本王已经休了王氏那个毒妇,当初为她所使,给雁飞下毒的老李头一家,皆被发卖出去了。” “发卖出去了?”顾老将军的目光往楚羿身上一扫,暗中叹出一口气。远远没有这么简单,据影卫探到的消息,那一夜太子和顾雁飞兄妹三人刚走,楚羿后脚就斩杀了老李头一家,连三岁的孙子都没有放过,下手无比狠辣。 楚羿却是脸色都不变一下,仍旧笑着点头:“正是,不知这样的处理方式,将军是否还满意?” 顾老将军还没来得及接话,顾雁飞已经开了口,她将放在桌上的那一支红梅折去茎干下方的几朵花朵,微微偏头,簪到了自个儿发髻之上:“自然满意,王爷费心了。” 楚羿神色一惊,随即便是一喜,他对着顾雁飞朗微微笑了笑,满是情深意切:“雁飞,你原谅我了?” “原谅?何来原谅呢。” 顾雁飞挑了挑眉梢,心中却冷冷笑开。原谅?楚羿,你这辈子都得不到我的原谅!你今天有求着要接我回王府的一天,以后就会有求着我让你去死的那一天! 尽管来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回归王府,王明珠 用过午膳之后,顾雁飞婉拒了兄长送她回王府的请求,一边叫尺素去拿昨夜里二人收拾好的东西,一边吩咐青莲青荷二姐妹去耳房叫“正在养病”的清姝。她手里攥着刚刚摘下来的几朵梅花,在指尖碾出两分艳艳的红,然后一松手,那些花泥就落在青石砖上。 “王小姐,王爷。” 娇娇怯怯的声音传来,顾雁飞漫不经心一抬头,差点没忍住冷笑出声。 清姝换了一身青色的衣裙,腰间系了一条素色的长缨,更显得腰身纤细,弱柳扶风似的娇柔。她面上的伤定是没有好,所以在面上覆了一层半透不透的轻纱,只留下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像是只温柔无害的小兽,乖巧又令人心生怜惜。 平心而论,自从这一世顾雁飞重生归来,她算是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斗不过清姝了——清姝与楚羿相处的时间远远不如上一世的她与楚羿相处的时间,可清姝就是在那些并不多的时日里摸清了楚羿的喜好。 比方说今日这样的打扮,正是楚羿最喜欢的模样,娇怯,柔弱,能够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果不其然,楚羿扫了清姝一眼,就开了口:“脸上怎么了?伤着了?” “不是是,只是烫了一下,不碍事的。”清姝脸上肉眼可见的滑过喜色,她欲说还休的将目光往顾雁飞脸上一飞,其中的意思,清楚得很。 楚羿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顾雁飞,却令清姝失望的没有开口,反而是转开了话题:“这个是雁飞你的新丫鬟?身手很不错,做个丫头可惜了。”他指的是尺素,显然还对那一夜尺素以单手制住他双手这件事耿耿于怀。 顾雁飞看着清姝愤愤的咬了一下唇,随即低下头,冷冷的笑了。她清姝,以什么资本在这儿与她“争宠”?她漫不经心的一扫,顺手摘下鬓边簪进去的那支梅花,斜斜往边上一扔:“是身手不错,爹爹为防又出什么岔子,调了人给我。” “原是如此。”楚羿温柔的笑了,“我也怕你再出事,有了这么个丫头,行事也要方便多了。” 他话里饱含深意,想是因为刚刚失了一个身手不错的影卫而觉得肉痛,转头又看上了尺素——荒谬!现在想来,上一世的顾雁飞真是瞎了眼,不知道被这样的虚伪语句哄走了多少东西,而她竟还觉得甘之如饴。 “顾家死士,不侍二主。”顾雁飞轻飘飘带过一句。 楚羿面色似乎有那么一刻的僵硬,却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笑了笑,很快就带过这一个让他有些许尴尬的话题,他拿不准顾雁飞是否对他还有怨怼,只得略一颔首:“走罢,马车已经停在顾府门口了。” 上了马车,顾雁飞以病中身体未愈精神不济为由,靠在尺素身上闭上了眼睛,她确实不怎么愿意看见楚羿,再见到那张伪善面容,她心中恨不得饮血吃肉,表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这对于上一世喜欢将爱恨都写在脸上,磊落的顾雁飞来说,着实还需好好练习。 本应该停在誉王府后门的马车却停在了正门,顾雁飞轻轻勾了勾唇角,扶着尺素的手下了马车。本应安静庄严的王府门口此时却像是菜市场,楚羿的解释是在门口免费施粥广结善缘,吸引了不少穷苦人家。 顾雁飞勾了勾唇角,假装温婉的点头应了一声好,眉眼带了三分笑意,已是明艳摄人。她转身敛裾进了王府大门,耳尖微微一动,听见身后刻意压低却还是没能逃过她耳朵的喧哗。 “看见了吗,那就是我们王妃,现在什么传言说王妃中毒卧病换了人,都是假的!” “嚯王爷和王妃真是般配,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顾雁飞冷冷的一笑,往翠霭堂走去。 翠霭堂转过一个九转回廊,就是原先住着侧妃王氏的翠玉轩,王氏酷爱花草,春日天气和暖,本应是一片葳蕤茂盛之像,如今看过去,却只见得因无人打理而失了原先娇媚模样的花草树木。顾雁飞嗅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香味,她停下脚步,抬眼,一道冷光射入翠玉轩,她一边撩开那些花藤,一边扬高了声调:“是谁在里面?” 跟在顾雁飞身后的楚羿轻轻恩了一声,随即好脾气的把双眼弯出月牙的弧度:“许是王氏的丫鬟来收拾东西带走,雁飞,你别怕。” 顾雁飞不接楚羿的话,只盯着翠玉轩的厢房里面,直到一个浅粉色的影子轻移莲步,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是个顶漂亮的女子,芙蓉玉面,杨柳细腰,莲步款款,团扇掩去一点唇角的狡黠笑意,一双水眸像是拢住了半个江南的烟雨。 顾雁飞骤然失语,却又似是意料之中一般松了口气——刚刚那似曾相识的香味,果然是她。 “你是谁?”这样容貌对于男人的冲击力的很大的,楚羿失语了一小会儿,才问出这个问题。 女子嫣然一笑,动人心魄:“姐夫不认得我也是应当的,秀秀是我的庶妹,我今日来帮秀秀收拾一些东西带回去,丫头们毛手毛脚的,总有些不周到。。” 顾雁飞抿了抿唇,这个女人正是太常寺少卿自小最为宠爱,常年养在江南祖母身边的嫡女,她面容绝色,体带异香,名叫明珠。光从这个名字上,就能感受到她被给予了怎样的厚望。 上一世,顾雁飞帮助楚羿除掉了有意争夺王位的多个王爷,太子又逐渐式微,天子偏宠楚羿,王位似已经是楚羿的囊中物一般。也就在这时,太常寺少卿以王秀嫁入王府多年无所出为由,将王明珠送进了誉王府,稳坐了另一个侧妃的位置。 王秀毕竟是庶女,即使是斗,也没能闹出多大的事儿来。王明珠可不一样,自小就被教养了许多心机城府类的功夫,太常寺少卿虽官职不高,却确实是将王明珠作为未来皇后的人选在培养。虽说当时没能嫁给太子转而做了誉王侧妃,但是仍旧心比天高,小手段大心机层出不穷,上一世的顾雁飞在她手里可没少吃亏。 虽然上一世楚羿登基后顾雁飞仍旧被封做了皇后,但是王明珠,一直是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嘉贵妃,也是后宫中最受宠的一个。顾雁飞猜测,上一世在她死了之后,应该就是王明珠接替了后位。 王明珠的出现并不让顾雁飞觉得诧异,但是相比上一世,王明珠提前出现了两年。大概是没想到王秀如此不堪大用,再加上如今展现在楚羿面前的形式一片大好,太常寺少卿坐不住了,提前放出了他的杀招。 顾雁飞在心中溢出一声冷笑,眸光扫过王明珠的脸颊,不知是叹还是怜悯。你上赶着来做这个侧妃做他心尖尖上的人,我如你所愿。但你想要做皇后,先不说这一世的楚羿坐不坐的上王位,先看你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罢! 她轻轻出声,语调里满是好奇:“王小姐身上好香,是熏了什么特质的香吗?” 此时,王明珠才第一次抬眼看了看站在楚羿身边的顾雁飞。她心比天高,自然不承认这个将门的粗鲁女子的容貌和她又得一拼甚至更胜一筹,她眸里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轻蔑,声音却还是柔柔的:“誉王妃有所不知,这是明珠出生时便自带的体香。” 顾雁飞瞥了楚羿一眼,不出意外的看到楚羿鼻翼翕动了两下,似乎是在空气中寻找王明珠口中的香味。很快,他神色轻轻一怔,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确实与那些凡俗的香气不同。” 顾雁飞只轻轻提点了一句,便准备“功成身退”,不再开口。可是她没想到,王明珠那双漂亮的眼珠子往她身上一转,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誉王妃喜欢明珠身上的香吗?” 顾雁飞柳眉一挑,便知道她有何打算,她便如王明珠所愿的点了点头:“确实与那些香料混合的味道不同,我很喜欢。” 王明珠长长的睫毛一扑闪,就甜甜的笑出来,:“明珠因身上自带香气,从小就喜欢调制香料,曾经因缘巧合之中也得到了一味香草,与其余香料调制,能与身上的香气有八分相似。若是王妃喜欢,明珠可以送王妃一些。” “既然是因缘巧合得到的,便太过贵重了,我不好收。” “不贵重的,是明珠与王妃一见如故,还望王妃不要嫌弃明珠的殷勤。”王明珠说着这话,似乎是有些害羞,脸颊上还浮起了一阵晕红,看上去娇俏可人。 知道自己妹妹刚刚被休弃,不好直接从楚羿身上下手,便从她身上开始吗?可是未免,还是太有两分急切了,以王明珠的骄傲,大抵是真的喜欢楚羿,才不惜在这个时候就出现吧。顾雁飞心中感叹了这样一句,笑而不语。 王明珠久久没有等到顾雁飞的回答,似乎有两分恼怒,却很好的在眼神的翩跹里转化成羞涩与委屈,她瞥了一眼楚羿,随即低下了头:“王妃不喜欢吗?是明珠逾矩了。”好似她就是一个一番好意被辜负了的少女,从而展现出顾雁飞到底有多么冷漠。 顾雁飞没有等到楚羿为王明珠说话,而是轻轻地弯了弯唇角:“怎么会,既然是‘一见如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真是极好的,可惜今日突然,我身上没有带着,改日来拜访王妃,可好?”王明珠满脸都是欣喜的少女笑意。 顾雁飞点了点头:“自然是好的。” 王明珠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她微微曲了曲膝盖:“东西也收拾好了,明珠先走一步,拜别王爷王妃。” 楚羿看着那个粉色的婷婷身影翩翩离去,不受思想控制的轻轻嗅了嗅空中残留的香味,只觉出一点儿特殊的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玉佩 楚羿将顾雁飞送进翠霭堂,在桌边坐下来,给顾雁飞倒了一杯清茶:“新婚当夜就出了那样的事,竟还没来得及与你共喝一杯合衾酒。”他语调温柔,又似乎很是感慨。 顾雁飞也在座位上坐下来,她没有接楚羿的话,接过那杯茶也没喝,只用指尖摩挲着茶盏上的温度,神色淡漠,却也能如楚羿所愿的窥见两分怀念之色。 “对了,雁飞,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楚羿似乎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太过纠缠下去,他忽的凑近,点了点顾雁飞的指尖以换来顾雁飞的目光,随后从袖子里取出一物,放在了顾雁飞另一只空着的手心里。 顾雁飞凝眸一看,然后无法控制的颤抖了一下手指。手心触碰到的物体温润,再细看,是一块儿雕刻为雪兔模样的白玉,玉色如牛乳却不显厚重,无裂纹无絮状物,正是一块上好的美玉——这是在顾雁飞出生后不久就离世的母亲留给顾雁飞的遗物,而在十四岁那一年,顾雁飞被迷晕送进匪窝,正逢楚羿带兵缴费,从而保得清白,也因此爱上了他。只是这块儿玉,再也没能找回来。 上一世,楚羿是什么时候欣喜的将玉交给她,告诉她找回来了?是两年后的一个秋夜,她正为了要被送进王府来的王明珠而暗自伤神的时候,他拿出这个玉佩,然后换得了顾雁飞的原谅和欢心。 她表面上又惊又喜,心里却掀起大浪,她颤抖着声音:“这是王爷从哪儿寻来的?” “上个月缴下的那一批赃物,我去清点入库的时候看到的,是你说的当初掉的那一块吧?”楚羿笑了笑。 上旬缴下的那一批赃物,我去清点入库的时候看到的,是你说的当初掉的那一块吧? 楚羿这一次的说辞,除了那个时间确实有所不同之外,和上一世两年后没有任何区别。也就是说上一世的楚羿,或许也是在这个时候就拿到了这块玉佩,他不给她的原因,这是因为还没有到需要用到她的地方? 这一世,是因为发生了这件中毒的事,他意图隐瞒却未果,所以提前拿出来讨她大的欢心?即使顾雁飞早已对这个男人没有了半分期待,也忍不住后背一凉,指尖发麻。 她攥紧了手中的玉佩,随后又在一个深呼吸的时间里强迫自己一根一根的放松手指,她眉梢弯出一个温和弧度,嘴里说着软话,却不抬头,免得让楚羿看到她眼睛里压抑不住的冷光:“王爷还记得这件事,雁飞很感动。” “我就想你会开心,所以马不停蹄地带回来了。”楚羿笑的眉眼弯弯,眼里的深情似是一潭能够将人吸进去一样。 顾雁飞还没来得及回话,一个小厮便从外头走进来,看容貌,她认出这是楚羿非常宠幸的青竹。 “王爷,申时三刻还在天香楼与李大人有约,算算时辰,该启程了。”青竹进屋先是跟顾雁飞问了好,随即转向楚羿。 楚羿一怔,又点了点头:“好,本王知道了。” 他转过来,眼里满是柔情:“五日以后是太后寿宴,王府要送什么,全由雁飞你打理。” 顾雁飞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楚羿大跨步出了门,顾雁飞看着他的身影转出翠霭堂的院落,把刚刚一直端在手里的茶水往屋外地上一泼,把玉佩交给了青荷:“把玉佩洗干净,络子和流苏都重新打一个来,现在的脏了。”她嫌楚羿脏。 “是,小姐。” 顾雁飞看了看日头,又抬了脸:“清姝,去跟府里剩下的四个侍妾一个通房说清楚,我顾雁飞既已经回了誉王府,那就是正统的誉王妃,该有的晨昏定省,之前的不需她们补,之后的,从今日开始。” 清姝一愣,随即低下头:“是,小姐。” “那就快去罢,告诉她们,申时一刻,我要看到她们出现在翠霭堂的前厅里。” 上一世她心善顾不上这些,导致一个人善被人欺的结局,这一世,好歹现在还担着誉王妃的名头,该有的礼数,还是一个都不要少了为好。 申时一刻,顾雁飞出现在了翠霭堂前厅。 前厅焚着沉水香,她换了一身红衣,眉眼间点了一颗花钿,冷冷看人时那如花的容貌都成了冰,霸气无比。她往最上方的榻上一坐,目光扫下去,巡视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脸。 坐在第一个位子的是柳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虽然是个嫡女,却不这么受家里宠爱,心气却挺高。由于心气高,不怎么参与王府争斗,加上楚羿也不怎么记得她,一直安安稳稳活到了楚羿登基,被封了个嫔位。 第二个位子是赵氏,她家里是地方上有名的富商,为了抬身价买了个地方官,又将女儿嫁进了王府。商人家的未免眼皮子短浅,虽有两分心机,但向来不足为据,没能掀起什么风浪,也封了嫔。 第三个椅子上坐着周氏,父亲是个七品小官,本也没搭上楚羿这条线,偏偏周氏在一次灯会上对他惊鸿一瞥,死活非他不嫁,最后闹到了皇帝眼前,才如愿。只因家室太低,才没能坐上侧妃的位子。这一位是死了,她怀了楚羿的第一个孩子,最后因小产离世——这为何小产,当然是被嫁祸给了“善妒”的顾雁飞。 第四个位子却是空着的,顾雁飞眼光闪烁,慢条斯理地问:“乔氏呢?” “回王妃,乔侍妾乔侍妾说身体不适,不能前来,请王妃娘娘恕罪。”站在角落里,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跪了下来,她一边颤着身子一边解释,看来是把出身将门的顾雁飞看成了洪水猛兽。 这乔氏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她原先是王氏的婢女,后来因为长相貌美,又加上会来事儿,很快就被楚羿收了房——甚至没有告诉王氏一声,就抬了侍妾的位置。若是仅仅是以美貌夺来一时的宠爱也就罢了,她被收房的时间早,后头又接连添了赵氏周氏,却没能动摇她受宠的地位。即使是在上一世,顾雁飞成了王妃,一个月也总有那么两三日,楚羿会歇在乔氏那里。 “哦?身体不适?”哪儿来的身体不适,分明就是在打顾雁飞的脸。顾雁飞笑了一声,神情却淡漠,喜怒难辨,“你起来罢,回去告诉你们侍妾,身体不适就好好养着,给她半个月养病,晨昏定省都不用了。” “当然,病里的人要有病里的模样,也别去王爷面前晃,免得过了病气。” 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一抬头,瞪大了眼睛似乎很是诧异,随即飞快低下了头:“是。” “听清楚了就回去罢。”顾雁飞摆了摆手,又看了看下方坐着的神态各异的女人,轻轻笑了一声。 “握着当家主母能坐到这儿,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我不喜欢立规矩,但是该有的规矩你们要有,你们若是想要找事儿挑事儿我不拦着,但是能不能把事情做好了做干净,你们要想好,毕竟你们有手段,我也有。” 顾雁飞冷冷的目光扫下一圈,满意的看见底下坐着的人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面上都露出了敬畏神色并低下了头,她又一笑,收起了威压。 “不过我入王府也不久,本应有侧妃在身边帮衬,偏偏王氏妇德有亏被休弃了,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全部收到手里头来。”她顿了顿,看向坐在最后那个椅子上的女子,“叶氏——” “奴婢在。”叶氏是王府里唯一的通房,比起侍妾好歹还是半个主子的身份,她就是明明白白的奴婢。她是原本照顾楚羿的大丫鬟,若是没有记错,叶氏是楚羿的第一个女人。她聪明又知隐忍,懂心计明进退,借刀杀人也一向用的不错,虽然年纪大些恩宠也不多,却无论是在王府还是在宫里,都活出自己天地来。 她就是上一世的熹妃。 “你以前一直跟在王爷身边,在府里生活的时间也是在座姐妹里最长的,若是愿意,你来帮帮我罢。”顾雁飞嘴里说着好话,唇角一掀便是春风似的笑意,眉眼间却含着斗志与兴味。 来罢,让我看看,比起王氏柳氏周氏赵氏乔氏,你有多聪明。 叶氏似乎对于顾雁飞的这个决定感到很是诧异,却也没有多做询问,她长了一副秀丽大气的面庞,细细寻来,眉眼间的两分淡泊气质竟然还与顾雁飞有几分相似,她低头垂首似是温顺,回答的却是不卑不亢:“这是王妃抬举,奴婢自然是愿意的。” “好,那今日便这样散了罢,明日早晨我们再叙。”顾雁飞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轻一摆手。 大家挨个见了礼,方站起来离去,顾雁飞揉了揉眉心站起身,唤了传膳。 酉时二刻,本已到了顾雁飞该寝下的时辰,她却仍旧端坐窗前,点着一盏烛火,看着手中的书卷。青竹刚刚前来回过话,今夜王爷被诏入宫,不会归来,清姝不知道她在等什么,却已学乖了,只靠在角落里坐着,一声都不吭。 窗外远远的似乎亮起了一盏灯火,顾雁飞唇角一勾,合上了手中的书卷。 “王妃娘娘,侍妾乔氏求见。”青荷站在门外,轻声扣了扣木门。 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乔氏,叶氏 “王妃娘娘,侍妾乔氏求见。”木门上映着一个俏丽的身影。 顾雁飞整了整衣襟,缓缓开口,声音虽依旧悦耳,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逼人贵气却是不输那些高官家里的小姐:“叫她进来。” 木门吱呀一声轻响,刚刚那个身影便在烛火里清晰起来。乔氏体态微丰,却偏偏腰如杨柳,肤白貌美,神色大有妖娆之相,以现如今的世人看来,真是如何也不像个正经主子,倒像是花楼里的红倌儿似得妩媚。 她莲步轻移,提着裙角跨进屋来,又装模作样的曲了曲膝盖算是行礼:“王妃” “跪下。”顾雁飞没容忍她继续往后说,一边开口,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乔氏愣了一愣,随即那张妖媚的脸上露出两分不甘心与不服输来,她似乎是没听见,梗着脖子继续说了下去:“今日妾身身子确实不太舒爽,不过现如今已经” 顾雁飞刚刚放在唇边只呷了一口的瓷杯子就这样砸在了乔氏脚边,只觉得眼前一花,溅起的碎瓷片就划破了乔氏的裙纱。顾雁飞凉凉的目光将她的尖叫咽在嗓子里,她用指尖敲了敲木桌,似乎很是没有耐心:“我叫你跪下,乔氏,你听不懂吗?” 乔氏害怕似的往后一退,缩了缩脖子,不怎么甘心的低下头避过那些碎瓷片,跪了下来。 “跪着干什么,说话。”顾雁飞收回眼神,连一个正脸都不稀得给她,只扬了扬下颚,“你是从奴婢爬上来的,不会不懂礼数,该做什么,你自己清楚。” “妾身问王妃娘娘安。”乔氏似乎被刚刚顾雁飞突然发作的雷霆震怒吓到了,声音都怯怯的,全然没有刚才的那个嚣张劲儿,“今日下午,妾身身子不太爽利,没能去见过王妃娘娘,现如今来拜会,望娘娘大人有大量,宽恕则个。” 顾雁飞一挑眉:“宽恕?本王妃还不够宽恕你吗?还是你的婢女没有告诉你,我让你歇半个月好好养病,晨昏定省一并免了?” 乔氏咬了咬下唇:“妾身现如今身子已经好了,王妃娘娘的好意妾身心领了。” “哦?好的这样快?”顾雁飞看起来是在笑,却全然看不出真心。 “是,已经大好了,从明日开始,晨昏定省,妾身定不会缺席了——”乔氏拉长了声调,尾音里也带着两分讨好之意。 顾雁飞轻飘飘的目光一扫她:“光是晨昏定省不缺席怎能让人看出,你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乔氏愤愤的一握拳,声儿却还是又轻又柔,似乎是攀着人心尖儿的柳絮,只搔的人心痒难耐:“妾身,妾身” “从明日开始,你早两刻来,将翠霭堂的屋子扫一扫罢。”顾雁飞没顾得上看乔氏骤然黑下来的脸色,只摆了摆手,“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就下去。” “扫屋子是奴婢做的事,娘娘这是刻意磋磨妾身吗?”大概是被恩宠宠出了小性子,也冲昏了头,乔氏骤然一抬头,目光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顾雁飞冷冷一拍桌:“妾室身份在本王妃面前还算个主子不成?本就是侍奉婆母与主母的奴婢,现如今婆母在宫里不需要你侍奉,本王妃屈尊降贵给你侍奉,你还不愿不成?” 乔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或者说她对于顾雁飞现在在楚羿心中的地位一无所知,她还当她让楚羿身体上离不开他,心里便也有了她的位置,她站起身,拔高了声调:“顾雁飞!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顾雁飞反问了一句,不怒反笑。 “乔氏,本王妃给你面子你就接着,你偏偏要在第一天就甩脸子,扫屋子算是本王妃看得起你心情不错,你再闹,就收拾东西滚出王府去!本王妃作为主子,还治不了你一个侍妾?” “你你!”乔氏气结,那对胸脯随着呼吸上下浮动,让顾雁飞看着就心烦。索性用上内力,广袖一摆,一道看不见的劲风就从她袖中只击乔氏胸口。乔氏吃痛,脸上浮现出痛楚的神色,后退两步,睁大了双眼,“你还打人?” “呵,你再不滚,等着吃本王妃的梨花枪法?”顾雁飞冷笑一声。 乔氏捧心,却自知无可奈何顾雁飞,狠狠一跺脚:“顾雁飞!你等着!” “谁允许你直呼本王妃名字的?尺素,掌嘴!”顾雁飞只觉这个女人蠢的无趣,她一摆手,一直站在烛火阴影里的尺素忽然出现在乔氏面前,只一个巴掌,就将乔氏抽飞了出去。 乔氏捂着红肿起来的脸颊,被打破的唇角蜿蜒流下一丝鲜血,她惊叫一声,一边颤抖着身体一边连滚带爬的冲出了翠霭堂。 “蠢货。”顾雁飞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缩在角落里拼命减小自己的关注度的清姝身上,勾了勾唇,“清姝你去睡罢,我有尺素守着就好。” “是,小姐。”清姝飞快行了个礼,转身出门并且关好,像是撞了鬼一样匆匆离去。 顾雁飞换了寝衣躺回榻上,指尖灌注内力往烛火上一指,烛火骤然熄灭。她阖上眼,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出声:“尺素,往活水来递一张帖子,就说有事需面谈。” “是,小姐。” 次日,辰时一刻,顾雁飞果然没在翠霭堂的正厅里看见乔氏。 晨昏定省随便寒暄两句,顾雁飞一摆手让其他人都下去,独独留下了叶氏。 “莫要站着,坐下罢,青荷,上茶。”顾雁飞抬了抬下颚表示让她坐下,就见着青荷走上前去,将刚刚已经凉了的茶水换下去,又换上一杯君山云雾。 茶香和水汽很快氤氲弥漫到整个正厅里,顾雁飞用手撑了下巴:“叶氏在王府里有多少个年头了?” “自十二岁入府,已经八年了。”叶氏垂首低眉,一派温顺模样。 “八年了,这府里的情况,你一定很清楚罢?你来跟我说一说,我刚当家,应做什么?” 叶氏仍旧低着头,无论是眼角眉梢,都看不出半点儿破绽,她微微一思索,便细细与顾雁飞说来,就像个尽职尽责的奴婢,在与她交接。 “王侧妃在时,对下人并不如何宽厚,更有些算得上是苛待了,故府里总有些丫鬟婆子不服她管束,在手上的活儿也难免会不尽心娘娘若是愿意听奴婢一言,奴婢便斗胆,该让出的三分利,丫鬟婆子管事小厮手里的油水,不能削减太过。” 王氏是个没怎么受过教养的庶女,如何能有什么掌家的好法子,上一世顾雁飞操劳不愿接这破担子,便一直放在王氏手里,后来王明珠入了府,就交到了她手里——这是上一世顾雁飞做的最错的一件事,王明珠拿着这权,几乎笼络了府里一大半的人。 顾雁飞眉间闪出两分兴味,她知晓叶氏说的字字句句都在理,却更不清楚她这样尽心的与她说这些意欲为何,她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奴婢做了多年的奴婢,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人,才知道人脉到底是有多重要。王妃若愿待人宽厚,定能得奴才们的忠心——当然,该赏的要赏,该罚的自然要罚,王府家大业大,无规矩不成方圆,赏罚分明才是正道。” 顾雁飞呷了一口清茶:“那现如今,王府内的局势呢?” “奴婢不敢胡说,只知道柳氏和善,却也清高,在她身边的丫鬟都恪守礼数,却也没得到多少好处。周氏出身商门,私库宽裕,倒也收买了不少的人心,只有乔氏乔氏身边曾有过两三个容貌不错的丫鬟,皆被她毁了容貌,悄悄发卖出去了。王府里的人,最不愿去乔氏身边伺候。” 叶氏只三言两语,就将这几个人性格中的特点说的清清楚楚,这也是她不同于王府里的女人的一点——她似乎不爱财,也不要名利,更谈不上有多喜欢楚羿。或许因为她本来就是局外人,才将那些东西看得清楚。 可是明明是局外人,入了宫,为何要入局呢?顾雁飞仍旧记得,在她上一世最后的那些时日里,正是她先向楚羿告了状,说他顾雁飞推了她入水,从而失了肚子里的孩子——可明明是她脚滑跌进湖水里,顾雁飞跳水救她,却未能保得住她的龙胎。 顾雁飞挑眉:“没有别的了?” 叶氏温顺的摇头:“没有了。” “你很聪明,叶氏,比那些女人都要聪明的多。如果你愿意,莫说正妃侧妃,小小一个侍妾,你总是当得的,为什么不呢?”顾雁飞放下手中的杯子,似乎只是随便一问,强势的威压却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直冲坐在下座上的叶氏。 叶氏面色不改,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她是南方人,说话时语调总是婉转的:“奴婢只是在奴婢愿意的地方,力所能及的活成奴婢最想要的样子罢了。” “你不争不抢?”顾雁飞问。 “不愿争,也不想抢。” 好一个不愿争也不想抢,可叶氏啊,你可知道在今后的一个时日,你不惜杀了自己腹里的孩子,来争夺那些你不想也不愿的东西?顾雁飞唇角一勾,却是嘲讽笑靥,她摆了摆手:“下去罢。” 叶氏行礼退下,顾雁飞久久望着她远去身影,最后垂下目光。我倒想看看。你的不争不抢,能够保持到什么时候! “小姐。”早晨被派出去递帖子的尺素回来了,她出门时手中拿着的那一页薄纸已经换了一张,手里这一张显然是精致多了,她将帖子递进顾雁飞的手里。 顾雁飞翻开,只见一行行楷小字,如那人一般,如玉温润: 未时二刻,于活水来备下酒菜,请顾小姐赏脸。 落款是一个飘逸的“翡”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王府里的秘密 顾雁飞看过一遍,便用放在桌子上的火折子点起了身边桌之上的烛台,烛火跳跃起来,她丝毫不顾手中这张帖子有多精致,只凑近那火苗,确定它在桌上烧成了一捧飞灰才罢休,青荷眼尖手快,上来将桌子收拾干净,顾雁飞吹了吹指尖粘上的一点儿灰烬,转了转头。 “青莲,去找梁妈妈来。” 梁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是跟着楚羿从宫里出来建府的,由于跟楚羿关系亲密,加上一直看不上顾雁飞是将门出身,上一世没少在楚羿耳朵边儿上说顾雁飞的坏话,顾雁飞也不乐意亲近她,反而失了很多人心。 这一世,顾雁飞难道还要去看她脸色不成?现成的有经验的婆子,不用白不用。更何况,昨夜她让尺素一探梁妈妈的屋子,似乎是寻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还得请她老人家一观。 一炷香的功夫,青莲身后跟着梁妈妈,进了翠霭堂的正厅。梁妈妈脸色不大好看,大抵是因为顾雁飞刚刚坐上王妃,将军府就打了王府的脸而有些愤愤然,她不卑不亢的按着礼数行了礼,脸色冷漠:“王妃叫老奴来何事?” “免礼,给梁妈妈上座看茶。”顾雁飞一摆手,眉眼带笑也不掩贵气。 梁妈妈似乎对于顾雁飞这样温和的态度很是诧异,却仍旧从善如流的坐下接了茶水。 “梁妈妈也知道,本王妃刚刚入府,交接工作之事,本应由侧妃来做,可惜偏偏王氏这个时候被休戚,该有的账本名册,一项都没交进本王妃手里。梁妈妈是内院的管事,不知道梁妈妈可知这事儿?” 梁妈妈唇角一抿:“这”她怎么能不知,可她就是看不惯这个将门出身的女人,想来将门鲁莽,在管家方面,又怎么能比得上那些大家闺秀的女子呢?可这话,她自然不能说出口。于是梁妈妈闪出两分惊讶神色,“这老奴不知。” “哦?竟是不知吗?那倒是本王妃误会梁妈妈了。”顾雁飞语调带笑,威压却不减。 梁妈妈隐隐调整了一下坐姿,似乎是下意识的,坐的更直了一些,仿佛这样,就能扛过顾雁飞上位者的气息——不应该,这个女人不该拥有这么强的气势压迫,想当年她侍奉李嫔娘娘身侧,也只在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身上受过这样的气势。 顾雁飞看着梁妈妈的目光轻微躲闪,忍不住笑了笑:“那么就请梁妈妈教导,现如今,这账册名册,仓库库录田庄收支都在何处?” 梁妈妈轻轻咳了一声:“应该是还在侧妃那里,手底下的人做事不利,还未曾收回我手里。” “哦?还在王氏那里?那王妈妈可知,王氏家里的人前来收拾过两回东西,若是一不小心将这些东西带回王家去了,这损失,谁来偿呢?” 顾雁飞的语调仍是柔婉的,她的声音本就极好听,轻灵如百灵鸟出谷,又似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泠泠,故她说着这样苛责的话语,却依旧悦耳——却也让人后背发凉。 梁妈妈的后背立即密密麻麻起了一层冷汗,身上的汗毛似乎都立了起来,她本不喜欢王氏,奈何当时没有正妃,王氏便是主子,她便也不甚关心王氏的死活,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不关心,差点酿成大错。 “老奴老奴立刻去吩咐下人,速速去翠玉轩将那些寻来!”梁妈妈咽了一口唾沫,站起身来像是要往外走。 顾雁飞抬了抬手:“罢了罢了,好在没能酿出大祸,昨日我已让我的丫鬟去找了。”她使了一个眼色给尺素,尺素意会,捧上昨夜她在梁妈妈住处找出的那几本账册,“梁妈妈看看,可是这几本?”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梁妈妈出宫之后已倒了年纪,自然没有嫁人,而是从家族旁支里过继了一个男孩,现如今即将加冠,正是最需要钱的时候,虽说出宫身家本就算得上丰厚,但钱这种东西,谁会嫌少呢?这么多年,梁妈妈贪污下公中的不少银两,在加上常常收取一些奴婢的贿赂,索性每个月向王氏交账时就交上一本做的粗糙的假账,真正的账本,一直被她藏在自己屋里床底下的木盒里。 尺素手中的那几本账册,正是那几本朕的账目。 梁妈妈的神情先是一僵,随后骤然站起身来,脸上已经没了刚刚进屋时候的淡漠神情,紧张中展现出两分恐惧来,她口不择言:“不不,不会是,不是这一本,王妃娘娘您找错了,不会是这几本。” “找错了?”顾雁飞反问一句,指尖扣在桌上,轻轻一声响,“到底是不会是这几本,还是不能是这几本呢?” 梁妈妈看着顾雁飞似笑非笑的目光,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娘娘娘娘,老奴不过是一时糊涂啊娘娘。” “一时糊涂?本王妃看,不尽然。”顾雁飞伸出手,尺素就把册子交进她手里,她翻了两页,又笑,“一时糊涂,便从永庆十七年,糊涂到了永庆二十三年?这个一时,未免也太长了些罢?” 梁妈妈趴跪在地上,只是不停地颤抖着身体,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跌到青石砖上,显出一个个深浅不同的圆形水迹。 顾雁飞的笑意更深了些:“对了,本王妃还有一个疑问,还望梁妈妈能给本王妃解答。” 梁妈妈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话声音都带着抖:“什么问题,王妃请说。” “贪墨家财,收受贿赂,这两样罪,在王府的规矩册立,是要怎么罚的?” 一时间,正厅里静默无声,地上的梁妈妈抖动得愈发剧烈,最后干脆利落的给顾雁飞磕了一个响头:“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顾雁飞很是为难似的摇了摇头,神情无奈:“你犯了这么大的错,你又怎么让本王妃恕罪呢?还是本王妃应该去告诉王爷,让王爷处置?” “不不!”梁妈妈惊声尖叫,她是看着楚羿长大的,她比谁都更加清楚楚羿的为人,虽然表面看着温和,但事实上相当薄情——若是让他知道,她犯了错贪墨了家财,什么自小到大的情谊,她都不会有个好结局。 顾雁飞的指尖点了点唇角,一张绝色面容上显出两分少女似得娇憨,那双眸却像是深潭,写满了不符年纪的沧桑与复杂:“不?那倒是也有办法,毕竟现如今,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 梁妈妈身体一震,随即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膝行至顾雁飞坐着的榻边,颤抖着手想去抱顾雁飞的腿:“娘娘,娘娘帮帮老奴,老奴定为娘娘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好话自然谁都会说,本王妃又怎么知道,妈妈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呢?”顾雁飞轻轻一躲,让她扑了个空。 梁妈妈自然不是什么蠢人,更何况顾雁飞这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就是要她证明自己的忠心。她察觉顾雁飞肢体上表达出的不愿,便飞快收回手,把手心的冷汗在自己讲究的裙摆上蹭了两下,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顾雁飞扫过一眼:“梁妈妈若是还要考虑,便去柴房里考虑罢,来人!” “不不不,娘娘,老奴已经考虑好了!”梁妈妈抬起头,声音几乎要压过顾雁飞叫人的声音,她脸上闪过一丝挣扎,还是压低了声音,“还请娘娘屏退不相干的人士,奴婢有一个秘密,只能您知道。” 顾雁飞这才冒出两分感兴趣的神色,她挥了挥手,刚刚准备进屋的丫鬟婆子连带着青莲青荷都行礼退了出去:“说罢。” “这”梁妈妈拿眼角觑了一眼尺素,表情为难。 “本王妃叫你说!”顾雁飞的目光带着实质的冷意,生生将梁妈妈扎得一个寒颤。 梁妈妈飞速的低下头:“老奴说,老奴马上就说,您不知道,这府里有一个人” 未时过半,顾雁飞才乘着马车,出现在活水来茶室的门口,叩响了门。 门从里面被打开,顾雁飞透过帷幕的白纱抬起头,却没想到撞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她是万万没想到,来开门的,居然会是楚翡本人。 楚翡漂亮的桃花眼轻弯,便是一段风流笑意,他眉眼间似乎还带着一点儿委屈:“翡等了顾小姐好久,顾小姐又迟了。” 楚翡本就美的雌雄莫辩,但是一身天然的贵气与霸气,永远不会让人质疑他的性别。只是每当他露出这样无辜又无害的表情,搭配上这样温柔的语气,当真会让顾雁飞眼前晃得找不着北。 顾雁飞觉得自己这样的直视有些唐突“美人”的意思,轻咳一声挪开了目光:“家中有事,未免耽搁了些时间,翡公子先让我进去罢。” “好。”楚翡仍旧笑着,向后退了两步,让出门来。 顾雁飞带着尺素进了门,身后的门便被阖上,她抬眸去看楚翡,只听楚翡轻飘飘的一句问:“顾小姐,已经回誉王府去了?” “是,毕竟现在,我还是誉王妃。”顾雁飞跟着楚翡往楼上走,那天的那个小间依旧还是那日模样,似乎连桌上的那一盘残局都未改,但仔细看去,其中又有些微妙的不同,这儿显然是有人常住,但太子,不应常住东宫吗? 楚翡在榻上桌边的一侧坐下,叫人撤下了那盘棋,又摆上一些精致的吃食来,色香味俱全,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可翡觉得,顾小姐并不想当这个誉王妃。” 顾雁飞自觉这个问题没什么,便大方回答:“确实不怎么想,但是我还有些事,需要以这个身份去处理。” “翡查到的资料上写着,顾小姐与四哥在江东相逢,自此一见钟情,不离不弃,甚至还帮助四哥使过暗杀的手段,档过一次毒箭,几乎称得上生死相许,现如今,却说自己不愿意当誉王妃。”楚翡的句子和他的眼神一样轻飘飘的,让顾雁飞生不起一点儿警惕意味,“翡真是想知道,帝后星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顾雁飞拿起了摆在面前的银筷,只奉送一个笑容:“翡公子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那,顾小姐这次寻翡何事,总能告诉翡罢?”楚翡没有半点儿被拒绝的不悦神情,又提出下一个问题。 “对,这是正事,九天后的太后寿宴,翡公子已经寻找到合适的礼物了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寿礼 “九天后的太后寿宴,翡公子已经寻找到合适的礼物了罢?” 听到顾雁飞这样问,楚翡微微挑起了眉毛,他的美貌使顾雁飞感到炫目——或许可以使任何人感到炫目,特别是当他似笑非笑的挑着桃花眼的眼角时:“顾小姐知道的,可比翡觉得你该知道的多,翡也是刚刚拿到手,顾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我不仅知道翡公子已经拿到礼物了。”顾雁飞掀了掀唇角,“我还知道,那礼物是一株有四尺高,重约一百五十斤的玉雕巨树,其上悬有水晶和东珠,最高的枝头更是顶了碗大的夜明珠,在深夜能照得周围亮如白昼,边角碎光折射,如众星捧月。最特殊的一点,就是在月色之下,那些玉树躯干会显出半透明状,似乎有月光在其中流动。” 顾雁飞的笑容逐渐扩大,最后定格成一个漂亮的笑容:“翡公子说,我说的,对不对?” 这是顾雁飞第一次看到楚翡那张漂亮的过分的脸上出现真切的而惊讶神色,他一双桃花眼微微睁大,似乎是有些警觉,但却没展现出任何恶意和敌意,他确实是被他眼中顾雁飞的这种类似于预知的能力所震惊——他昨天刚刚拿到手的礼物,他有那个自信,确定没有任何人能够这样清楚的知道这些信息。 顾雁飞为什么会知道?因为上一世,她正是亲眼见过这株玉树的人之一,就在九天之后,太后娘娘的五十五大寿上。 可也正是因为这株一看就价值连城的珍宝,是上一世太子地位由盛转衰的开始。 太后好美玉是天下众人皆知的,所以太后的寿宴上,送上的礼物,大多都以珠玉为主。 那株玉树是中空的,看起来上好的玉料内其实寄居着一种专门以玉为食的毒虫,名为噬玉虫,正呈乳白色的白透明状,身有薄翼,这也正是为什么在月光下,那棵玉树会像是月光在躯干之中流动的了。它们身带剧毒,人体若是沾染到它,便会遭到腐蚀,除非挖掉腐肉或者断肢求生,否则整个身体都会被腐蚀成一滩恶臭的血液。不过因为噬玉虫生于北国雪原,在江州的温度之下呈睡眠状态,故不常见。 可就在九日之后的寿宴上,太子献上礼物,太后喜爱至极,正预备赏赐时,虫群似乎是收到了什么刺激,突然苏醒骚动,破开玉树而出,只余下一片粉尘。曾经去过雪原的燕王骤然大惊失色,当即认出那便是噬玉虫,趁着它们还未能飞起,以烈酒为引,用烛台将它们烧成了灰烬,才缓解了这一惊天劫数。 这个局,看上去愚蠢至极——哪有太子会闲着没事干,费心费力的将噬玉虫从雪原运来江州,又找来这么贵重的一颗玉树,将它们塞进去,然后去谋害对他最为亲近的祖母?更何况,在太子府里,在宴会上,离玉树最近的一直都是他自己,他自己不怕吗?就算不怕,只要太后出事,他能逃得掉? 可这个局,好就好在它不仅愚蠢至极,还目的性明确。天家的猜疑是埋藏在骨子里的本性,既然是太子献礼,太子定然有办法不受那些噬玉虫的毒性威胁,太子虽无理由谋害太后,但太后寿宴,与太后同坐上位的,可是皇上啊 上一世,事发之后,太子请罪并向皇上太后解释了这件事,表面上,皇帝虽然震怒要彻查,但是已经原谅了自己“被奸人所惑”的儿子,实际上,在那之后,太子与皇帝之间的关系,远远回不到最初。而在寿宴上惊鸿一现的燕王,很快被皇帝所重用。 失者谁,得利者谁,局外人看得比谁都清楚,可偏偏皇帝不懂,太后也不懂。上一世,顾雁飞与楚羿看着太子与燕王争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她曾笑过这件事是天赐楚羿之机,可这一世,既然选择了帮助太子,便不能任由这件事发生了。 “顾小姐?”楚翡刚刚询问的语句没有得到顾雁飞的回答,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顾雁飞拉回刚刚沉浸在旧事里的思绪,用银筷拣起了一块鱼片,放进自己面前的小碗里,她目光都未抬,声音也轻:“翡公子那颗玉树,约有四尺高,主茎干也粗壮,再加上那么大=多水晶东珠,碗大的夜明珠,却只有一百五十斤,您不觉得未免太轻了吗?” 楚翡微微一怔,随即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神色:“你是说” “翡公子聪颖,雁飞自愧不如。”顾雁飞抬起眸子,一双深潭似的眸子闪着粼粼的光。 楚翡拍了两下手,就有黑影从房梁上蹿下来,然后敲开小间的门:“殿下!” “去王府密室看看昨夜运回来的那颗玉树,锯下枝丫,看看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楚翡沉着声音命令,漂亮的五官展现出两分冷静的凛冽,那种霸气骤然在这个小小的房间扫荡开来。 顾雁飞将筷子上的那块鱼肉吃进嘴里,眼神轻轻一亮,微微勾了勾唇,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容——她喜欢相互信任的盟友关系,比如说刚刚楚翡说的是“到底有什么东西”,而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那个影卫应了一声,走出房间关好门,很快就没了影子。顾雁飞吃下一块百合,用帕子蹭了蹭唇角,放下了筷子:“翡公子的这棵玉树,若是雁飞没猜错,应该是心腹进献的罢?” 楚翡看了看坐的端庄的顾雁飞,刚刚那一种居人之上的霸气忽然就消弭了,他弯着眼睛笑起来,笑容里居然还有两分无奈:“顾小姐说翡聪明,可顾小姐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人。” “翡公子谬赞,这么说,雁飞猜对了?”顾雁飞笑的两分轻松地狡黠。 楚翡点头:“你猜对了。” “那翡公子就更要小心一些了,能够把礼物送到您手上,还不让您起疑的人,一定是在您身边坐到了很高的位置罢?您身边的铜墙铁壁,都有人能够混到这个位置,那那些看不见的阴影角落里,又会有多少蛀虫呢?” 楚翡笑了笑,眼神里却全无笑意,反而如刀锋:“顾小姐说的是,网大了,总有杂鱼会漏出去两条,放心罢,不碍事。” 一顿饭,吃的是宾主尽欢。事实上,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顾雁飞都不怎么注重口腹之欲,从江北顾府到江州将军府,再到誉王府皇宫,哪里都是名厨,也都从未缺过她一口想吃的食物,只是在这一间小小的茶室里,她吃到了比之前在任何地方都美味的食物。 放在她面前的那一小碟鱼片很快被她消灭了个干净,连带着其他的几样却没怎么动——这鱼片和其他的明显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虽然同样称得上美味,但是美味之上,是天差地别。 以前不注重口腹之欲大抵是因为没遇到真正的美味吧,顾雁飞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声。 楚翡的小厮进来收拾碗筷,顾雁飞想了想,一时好奇的开口询问:“茶室的厨子是从哪儿找的?” 小厮一愣,随即露出个笑容来:“是以前从宫里退出来的一个厨子,我们殿下吃惯了他的手艺,便聘到茶室来了。” 原来是宫里的,怪不得。顾雁飞轻轻颔首,又问:“这鱼片和其他的菜也是一个人做的吗?若是如此,怕是以后免不得我来叨扰了。” “鱼片?”小厮的笑容一僵,目光微不可见的我往楚翡身上一飞,晒晒,“鱼片不是厨子做的,顾小姐若是想吃”他闭上了嘴,显然是说不下去了。 顾雁飞显然是没怎么注意刚刚小厮的那个眼神,只是歪头:“我若是想吃,当如何?” 楚翡抿唇一笑,忽得开了口:“顾小姐若是想吃,便来活水来知会一声,做鱼片的那个厨子若是在,定做好送到府上去。” 小厮听见楚翡这样说道,连忙点头,声音里似乎憋着笑:“是是是,正是如此。”说完话,端着收拾好的残羹出了门,似乎多留一秒都会有什么危险。 “这”顾雁飞看着他出了门,无奈的笑了笑,“送来倒是不必,若是厨子在,雁飞亲自上门来也是应该的。” 楚翡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将小厮端上来的清茶往顾雁飞面前推了推:“顾小姐请。” 房间的门又动了动,顾雁飞接过茶抬起眸子,刚刚那个影卫已经出现在了楚翡身边,他单膝跪地,身上的衣服明显换了一件,顾雁飞鼻端萦上微不可闻的血腥味。 “殿下。” “查到什么,说。”楚翡收起了刚刚的笑容,用指尖敲了敲桌子。 影卫一抱拳:“回殿下,那玉树全部是中空的,里面有一种触之便会腐蚀人身体的毒虫,经过调查,那是雪原的噬玉虫,以玉为生,毒性巨大!” 纵然是楚翡早就预料到了那玉树之中会有什么东西,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好,你下去罢。” “等等。”顾雁飞突然出声,“将锯下的枝丫粘回去或用玉堵住。” 影卫离去的动作一停,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楚翡,楚翡眸光一闪,颔首:“听顾小姐的,下去罢。” “是!” “有些人要翡公子吞那个苦果,也得有本事让翡公子吞下去才行,就算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祸,也该让别人尝,翡公子说,是不是?”顾雁飞双眸微微弯起,似乎很是愉悦的模样,但事实上,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凛冽的冷光。 楚翡也跟着笑起来,笑容弧度甚至与顾雁飞有那么几分相似:“顾小姐说的是。” “雁飞刚好得知了一个消息,两日之后,在玉华楼,有玉器拍卖,听说有许多官员王爷都盯上了这一次拍卖,准备买来送给太后娘娘”她没有说完,只轻轻地笑,未完的语句被留在心照不宣的眼神里。 楚翡又是一笑:“那么两日之后,还请顾小姐赏脸,与翡一同前往?” “那是自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胸大无脑 顾雁飞前脚刚刚回到王府,后脚楚羿就回来了,他似乎喝了些酒,脚下动作有两分虚浮,走路却仍旧是稳的,神色也没有过多的变化。他推门走进来,正好碰上在更衣的顾雁飞。 顾雁飞脱掉外衫的动作微不可见的一顿,随后垂下眸子掩住其中的厌恶和冷漠,动作不停脱掉外衣,披上了一件轻软的外裳,在妆镜前坐了下来:“清姝。” 清姝双手攥在身前,从楚羿进屋开始,目光就没能从他身上移开过,现在听到顾雁飞的呼唤,皱了皱眉,嘴上却乖巧应着:“是,小姐。”她走到顾雁飞身后去,伸手开始卸除顾雁飞头上的钗环。 楚羿只是静默的站在门口,看到这儿,轻轻笑了一声,他上前了两步,站到清姝身边:“我来,你退下罢。” 清姝似乎有些惊慌,随后愤愤的一咬唇,温顺的低下头,露出一段光滑白皙的脖颈:“是,王爷。” 顾雁飞抬起眼睛,从铜镜中看了楚羿一眼,只见他一如既往的笑意温润,只是眼神时不时会有一刻的呆滞与飘忽,她没有拒绝楚羿的这个动作,对着镜子里的他微微一笑,将那些恨意与厌恶全部藏进漫不经心的语调里:“王爷今日喝了不少罢?是谁家又有宴吗?” 楚羿伸手为她取下插在灵蛇髻里的那一支金钗,又取下点缀在边缘的插梳步摇,黑发倾斜下来,在烛火的摇曳里,像是一匹上好的绸缎。他看着镜子里顾雁飞貌美的面容,也情意满满的笑了:“不过是与几个大人喝了两杯,不碍事的。” “可是为何,我听说的是,王爷去赴了太常寺少卿王大人的宴呢?”顾雁飞不怒反笑,斜斜一挑眉,眼角眉梢却又皆是冷淡风情。 楚羿一时看得有些痴了,之前在他眼里,顾雁飞是一个有些将门英气,却最终还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两句温柔情话,就能得她敬佩又温柔的目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顾雁飞——风情万种。 只是下一秒等他再看过去,顾雁飞又变成了那种温婉样貌,仿佛刚刚只是他的一个错觉。或许是喝酒多了,眼前确实有些花罢,他这样想,听她又提起这件事,刚刚的那种温柔便转换成了一些不耐。这一局他损失的不只是一个影卫,还有太常寺少卿的支持,虽然现如今他似乎并没有想要撤身退出的意思,却难免还是有些嫌隙。 楚羿强压下那些烦心事,露出一个温柔笑容:“王大人是为了王氏的那件事赔罪来了,毕竟以后还要同朝为官相互提携,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总不能不去。雁飞,你是懂我的”演到情至深处,他伸出手,试探着去触碰顾雁飞的脸颊。 顾雁飞察觉到楚羿的动作,轻轻侧开脸颊,她听着远处逐渐传来的脚步声,躲开楚羿的手,面容上两分少女娇嗔与埋怨:“我不懂,楚羿,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雁飞,雁飞。”楚羿深情地呼唤了两声顾雁飞的名字,微微俯下身来,从背后抱住了她,“你会懂的,都是为了我们今后的大业。” 顾雁飞避之不及,现在又不是该和楚羿撕破脸的时候,她抿唇不言,仍旧侧着头抿唇不语。 “雁飞,我们已错过了一次新婚之夜,今夜我们补上,好不好?”楚羿侧过头,唇瓣蹭在顾雁飞耳廓,“你愿意吗?” 我当然不愿意!顾雁飞心中冷笑一声,听着那脚步声到了近前。 “你不能进去,王爷正在里面,你不能呀!”这是守在门外的青荷的声音。 随后,顾雁飞听到一个婆子大声惊叫:“王爷!王爷!乔姑娘不好了,求您去看看吧王爷,王爷” 乔氏果然不负顾雁飞的期望,在楚羿回到王府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找事了,当然,就现在这种情况,顾雁飞还要感谢她,给了这样一个好借口。 乔氏果然不愧是圣宠不衰的楚羿心尖尖儿上的人,即使现如今在顾雁飞身边,他也忍不住直起了身子:“乔氏怎么了?” “王爷,乔氏身子不舒服,王爷您快去看看吧。”外头的婆子鬼哭狼嚎,声音大的让顾雁飞想她是不是会什么内功。 楚羿显然是有两分犹豫,大概是酒干扰了他的判断,如果是上一世,他肯定不会在顾雁飞面前表现出任何一点对于其他女人的在乎和关心,他看了一眼顾雁飞:“雁飞” 顾雁飞冷冷的勾了勾唇,语调却还是关心的:“去罢,去看看,莫让乔氏出了什么事。” 这样的语调,确实是“之前”的顾雁飞该有的温柔和乖觉,楚羿并未起疑,只是又侧首轻轻在顾雁飞鬓角落下一个轻吻,包含笑意:“我的雁飞向来善解人意,那我去了,去去就回。” 顾雁飞被楚羿亲吻到的鬓角一跳,唇角的冷意几乎掩盖不住:“快去罢。” 楚羿又在顾雁飞耳边说了几句情话,将自己温柔又深情的形象塑造满意了才罢休,他仍旧虚着脚步往外头走去,木门啪嗒一声阖上,顾雁飞从桌子上取下一张帕子擦了擦鬓角,随手一扔:“清姝,再烧些水来,我要重新沐浴。” 清姝贴身丫鬟的风光早就一去不复返,现在待在顾雁飞身边,更像是干着二等丫鬟的活儿,只表面上维持着贴身丫鬟的衣着与用度。听到顾雁飞这样吩咐她,清姝使力咬了咬自己嘴唇,才确保了声音与之前别无二致:“现在沐浴吗?一会儿王爷回来,岂不是不好?” 顾雁飞拿着梳子将自己的长发从发顶梳到发尾,声音似乎有一些别样的愉悦:“他不会再回来了。” 乔氏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见到楚羿的机会,怎么可能放楚羿回来?不用明日一早,就再过一刻,乔氏从她顾雁飞这儿撬走了王爷的消息就能传遍整个王府。可顾雁飞真的在乎吗?当然不在乎。她只觉得愉快,又抿了抿唇:“快去烧。” “是,小姐。”清姝愤愤握了握拳,关上门离去。 如顾雁飞所料,楚羿果然一夜未归,第二日早晨,顾雁飞第一次在翠霭堂的正厅里见到乔氏——还不是踏着时间到的,其他侍妾的茶都凉了,她才扭着腰身姗姗来迟。 乔氏穿了一件雪青色的坦领长裙,锁骨下方的几个暧昧红痕就那样不遮不掩,展现在诸人面前,她往中间一站,盈盈下拜,语调里的媚意能掐出水来:“妾身服侍王爷来迟了,还望王妃娘娘恕罪喏。” 顾雁飞眉梢轻轻一挑,也不让乔氏起来,她愿意摆着这样的姿势,那就让她摆着,她继续转过头跟柳氏说着刚刚未尽的话:“我这里点的香也是沉水,不过是多添了一味丁香,你若是喜欢,去外头买一些丁香回来添制,便也就是这个味道了。” 柳氏眉眼间都添着笑意,她出身书香门第,自有傲气,很难见到这样开心的模样:“妾身多谢王妃娘娘。” 似乎是察觉了自己的出现并未得到他人艳羡目光,乔氏似是很不甘心,却又不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便站起身子,嘴里还不忘继续说话:“昨夜一时身子不爽,扰了娘娘与王爷” 这个时候,刚刚一直视若罔闻的顾雁飞却是看见她了,她冷冷目光一扫,开口便全是威压:“本王妃让你起来了吗?” 乔氏一愣,明显是没想到顾雁飞会当着这么多人撕破脸皮,她垂眸掩下眼睛里的愤怒与怨恨,不情不愿的又拜下来:“娘娘恕罪,只是妾身昨夜却是受了些累,这行礼着实是有些难。” “本王妃记得,本王妃免了你一个月的晨昏定省,也说了不许你去王爷眼前晃悠,既然受了些累,现在又出来作甚?” 乔氏咬了咬唇,脸颊上浮起两片红晕,似是要对顾雁飞辩解什么:“妾身没有去王爷面前晃悠呀,是王爷,王爷他”她又咬着唇瓣,低下头很是羞怯,一副说不下去了的样子。 顾雁飞斜斜一勾唇角,还没来得及说话,已是听到了赵氏阴阳怪气的声:“娘娘,您闻见骚味没有?真是坏了您翠霭堂里的好香!” 坐在她身边的周氏用帕子捂着嘴笑出声来,柳氏似乎也带了两分嘲讽笑意。 “你你,你说谁!”上一世能被顾雁飞赞上一句聪明的乔氏,这一世像是换了一个人,身上从头到脚除了“胸大无脑”四个字,一点聪明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顾雁飞摆了摆手,示意赵氏闭上嘴,她用指尖敲了敲木桌:“身为侍妾,不顾自己有病在身会不会将病气传染给王爷,只知贪欢,你说,本王妃当将如何罚你?” “罚我?凭什么罚我?我都说我的病已经好了!”乔氏娇弱温柔的样子装不下去了,杏眼一瞪,瞧上去倒是比顾雁飞还要精神两分。 “既然好了,为何不来晨昏定省?” 乔氏目光躲闪:“是昨夜好的!” 顾雁飞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盏中的茶水,青荷立刻提着小铜壶再添上热水,她连眸子都不抬:“昨夜好的,难道王爷是大夫不成?就算是昨夜好的,没个两三日巩固,万一王爷染了病气,谁又付得起呢?” 乔氏被堵得哑口无言,最终愤愤一抬头:“娘娘不过是嫉妒昨夜王爷去看妾身罢了,又何必这样苦苦相逼?王爷看不看妾身,哪是妾身能够左右的呢?” “不顾王爷身体,不敬主母,便先就这两个罪名罢。”顾雁飞显然不吃这一套,只是放下茶盏,瓷器叩在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却似乎有千钧重,“去抄经罢,十遍,供到佛龛前面去,就算为王爷祈福,祈祷莫让王爷染上什么病气。” 似乎还觉得不够,顾雁飞歪了歪头做思考状:“你虽是婢女出身,字还是认得的罢?” “顾雁飞!你!”乔氏气急,神情愤怒的站起身,正准备再说话,却已经被顾雁飞招呼上来的婆子堵住嘴拖了下去。 “看了这么一场戏,大家也散了罢。”坐在正厅里的几个女人神色各异,顾雁飞摆了摆手,也让她们退下。 看在乔氏昨天确实在某种情况下帮了顾雁飞忙的份上,她保证自己已经嘴下手下留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为王爷分忧 刚刚传了午膳,桌上的菜品还没摆齐,顾雁飞接到了一纸拜帖,细细嗅来,上面似乎还有一种异样的芬芳,婆子垂着手立着,只将门口的话带到:“太常寺少卿王小姐上门拜访。” 哦?等不住了吗?这也不过,刚刚过了一日罢了。王明珠的拜访确实在顾雁飞的意料之内,但没想到这么早。不过,既然有人忙着凑上来,那么有些事,不必自己动手岂不是更好?顾雁飞放下手中的书卷,点头:“请她进来。” 看着婆子点头应下动作利索的出了门,顾雁飞伸手招来尺素,唇角带笑吩咐了她两句。 王明珠跟着婆子进来,桌上的菜品也已经摆好了,王府的厨子虽然没有活水来茶室那样的手艺,但一句色香味俱全也是称得的,顾雁飞看见一个纤弱的粉色身影婷婷袅袅跨进来,便笑:“王小姐来的正巧,本王妃还未曾用过午膳,一同用一些罢?” 大楚的子民,作息用膳,向来都有固定时候,就算是上下浮动,也不过是前后一刻半刻罢了,王明珠既然在这个时候来,定然是清楚顾雁飞没用过午膳,不存在什么正巧。于是王明珠也笑起来,一双水眸弯弯,很是漂亮:“那真是巧,明珠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明珠在顾雁飞对面坐下,青荷添上一副碗筷来,食不语寝不言的规矩下两个人也没什么交流,只顾雁飞偶尔唤清姝为王明珠添一碗汤夹一块鱼。 一顿饭的时间很快过去,青莲青荷端上漱口的茶水和净手的铜盆,顾雁飞和王明珠都过了水,才在桌边坐下来。 顾雁飞没说话,王明珠已经开了口:“前几日和王妃娘娘说好的熏香,本该是第二日就送来的,只家里事务有些繁忙,拖到了今日,便亲自送来了,还望王妃莫要怪罪。”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盒,上头绘着的花纹精致无比,细细嗅来,各种轻薄瓷壁,似乎是能嗅到那和王明珠身上似曾相识的香气——王明珠在制香上确实是一把好手,她身上的香气奇异,在她手里,却能配的七八不离十。 顾雁飞接过她递过来的瓷盒,弯起唇角,也是一副亲和模样:“怎么会怪罪呢,王小姐愿意送来,本王妃已是很高兴了。” “王妃若是不嫌,唤我明珠便是了。”王明珠一双大眼扑闪扑闪,里头似乎是有星辰。 顾雁飞也乐得与她演一出姐妹情深,她也笑,绛唇微勾便是自有风流态:“走自认虚长两岁,明珠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句雁飞姐姐,也是可的。” “当真?明珠与雁飞姐姐一见如故,想来,雁飞姐姐也是如此想的罢?”王明珠一张俏脸上写满了不作伪的惊喜,她笑着。 顾雁飞垂下眸子来,想着是否二人心中都在骂对方愚蠢,面上却不显出一点儿,只点头:“正是如此,我在将军府时,上只有一嫡亲哥哥,一直都想有个想你这样温柔漂亮的妹妹。” 王明珠抿唇一笑,似乎很是羞涩:“雁飞姐姐不嫌弃的话,明珠恨不得天天来王府陪着姐姐呢。” 陪着姐姐?怕是,陪着姐姐,意欲勾引姐夫罢?顾雁飞唇角一勾,将那些嘲讽的笑意掩进眸光里:“当然不嫌弃,明珠若是想来,尽管来就是了。” 王明珠目光左右一晃,状似漫不经心的开口,却终于说出了来王府的主要意图:“雁飞姐姐,王爷今日不在吗?” “王爷事务繁忙,一般白日都是不在的。”顾雁飞轻轻一笑,“明珠似乎很是关心王爷,是有什么事吗?” 王明珠一怔,随即飞快转换了神色,只见她羽睫微垂,唇角一抿,便让人看出一股羞怯之意:“家妹——秀秀做出了那样的事,王爷和雁飞姐姐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我们王家却不能说过就过了,明珠作为嫡女,总还是要当面向王爷和雁飞姐姐道歉才是。” 要道歉,刚刚相遇的那一日,为何不说?当然,这是一场好戏,戳破了就没意思了。顾雁飞弯唇一笑:“原是如此,明珠妹妹不必太过挂怀,王氏做错了事,却也已经得到了该有的惩罚,我们总不会将一人之罪加到整个王家身上的。” “姐姐”王明珠愣了愣,喃喃开口。 “当然,若是明珠你真这么想,那你今日多留一留,等网页晚上回来了,你再道歉也就是了。”顾雁飞“善解人意”的再添上一句。 王明珠大喜:“谢谢雁飞姐姐,那明珠就等晚上王爷回来。” “这有什么可谢的”顾雁飞一边笑,一边摆了摆手,宽大的广袖随着动作拂过桌面,一个白瓷的茶盏被袖口带的一歪,随即滚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王明珠和顾雁飞两个人明显都是一愣,顾雁飞又笑了:“你瞧瞧我,笨手笨脚的。”她一挑眉,眼光一扫,青荷立刻上前收拾地上碎片,王明珠看着这模样,唇角一勾,眸里那一瞬的嘲讽与轻视清清楚楚。 顾雁飞听到一点儿熟悉的脚步声,她抬眸,尺素正跨过了门槛朝她这边跑过来:“小姐,您叫我去打听的东西,有消息了!” 王明珠下意识调整了一下坐姿坐直了身体,她目光轻轻往顾雁飞的方向一瞥,似乎对于这个消息很是关心。 她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很小不怎么引人瞩目,但事实上已被顾雁飞全看在眼里——这正是她想要的。顾雁飞看着尺素,也露出一个很欢欣的笑容:“又眉目了?怎么说?” “太后娘娘喜欢玉器,可王府中的玉器都入不了您的眼,奴婢从少将军那里得来的消息,明日下午,玉华楼有诸多贵重玉器拍卖,听说其中有一套四十九支大小不一的玉如意,很是珍贵!”虽然平日里尺素不怎么喜欢在脸上表现出情绪,但是这一刻,她确实将那种为主子分忧之后的开心表现的淋漓尽致。 顾雁飞一愣没有,又露出一个笑容来:“当真?玉如意太后娘娘一定是会喜欢的罢?” 她眸光一闪,正巧瞧见身边的王明珠神色似乎有两分窃喜样的怪异,神色从欢欣一变,又有两分抱歉似得晒晒:“刚刚太过激动让明珠妹妹看笑话了。” 王明珠眸光闪烁两下,随即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盏作为掩饰:“无妨,雁飞姐姐这是解决了烦心事,打心底觉得高兴,明珠又怎么会笑话呢?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雁飞只是笑:“过几日便是太后娘娘寿宴,按照礼数,王府也是要献礼的。世人皆知太后娘娘好美玉喜珠宝,可我寻遍了王府仓库,却是没找到一件看得上眼的——连我都看不上,更不提太后娘娘了,我便只能找奴婢去问问将军府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毕竟王爷对于此事,也是挂心的很。你也听到了,刚刚丫鬟说在玉玉什么?” 尺素立刻接上:“玉华楼,明日下午。” “对对对,在玉华楼明日下午又贵重玉器拍卖,可不是了了我的一番心事嘛。”顾雁飞唇角微微勾起,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可亲。 王明珠垂下眸子,唇角隐秘的勾起一个弧度:“原是如此,那明珠就先恭喜姐姐了。” 顾雁飞点了点头,二人又姐妹相称叙了两句话,时间很快就到了日暮时分,王明珠前脚叫了丫头回太常寺少卿王府知会一声,后脚刚刚传了晚膳,楚羿就回来了。 顾雁飞听到婆子一路进来通报,便也站起身来往门口走着迎接,王明珠下意识用手理了理裙摆,一双眼抑制不住冲动,朝着门口遥遥望出去。 楚羿一身青色长衫,黑发高束,举手投足之间不掩贵气,有翩翩君子之风。他进屋,目光先是在王明珠身上停了那么一息的时间,又转向顾雁飞温柔一笑:“雁飞,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这是王小姐,上一次在翠玉轩门口见过的。”顾雁飞垂眸一笑,将少女柔婉样子表现了个十成十,她笑着跟楚羿介绍王明珠。 楚羿再一次将目光停留在了王明珠身上,鼻端萦绕着的那股奇异的芬芳让他骤然想起了这个女子,他颔首,礼貌一笑:“王小姐安好。” 王明珠唇角一抿,似乎有那么两分羞涩之意,却全部掩饰在流风回雪的笑意中,她拜了拜:“见过王爷。” “免礼。”楚羿收回目光,又去看顾雁飞,他去携她的手,仿佛二人一直是一对恩爱夫妻,从未产生过什么嫌隙,“今日中午可有好好用膳?晚膳传了么?” 顾雁飞垂下眼睛,温顺的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已经传膳了,只在等你回来”她眼角一瞥,看到王明珠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嫉妒的冷光。 一顿饭用的“宾主尽欢”,顾雁飞看着青荷青莲上来撤下餐具,便也先找了个理由带着尺素进了内间,她在内间屏风后好整以暇的坐下来,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王明珠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容貌才华皆出众的楚羿,想破了头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取顾雁飞这样一个空有美貌没有脑子且出声将门的女人做王妃,在她心里,在她父亲的嘴里,他就是将来大楚的国君,而也只有她王明珠,才应该是在他身边与他同坐的女人。 楚羿察觉到王明珠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轻轻偏了偏头,儒雅又温和:“王小姐怎么了?” 王明珠轻轻一怔,随即低下头,脸颊上飞起两片晕红,她起身,又盈盈拜下:“明珠此次前来,不仅仅是为了给王妃送香料,更是前来感谢王爷大人有大量,家中庶姐对您多有不敬,王爷却依旧高抬贵手,其中厚意,令人敬仰。” 楚羿虽聪明又城府高深,却向来抵挡不住娇娇怯怯的美娘子向他展现崇敬与敬佩,但好在他还知这是翠霭堂的正厅,也知这是太常寺少卿的嫡女,所以他只是轻轻虚扶了一把,脸上的笑容更是如三月春风过:“王氏那件事终究不是你们王家的错,莫要多礼,快起来罢。” “谢王爷。”王明珠甜甜一笑,又坐回座位上,她试探着问,“王爷最近是在因为太后娘娘的寿礼烦心吗?刚刚雁飞姐姐跟我提过两句” 楚羿一愣,却仍是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明珠正巧得知了一个消息,望能为王爷分忧” “什么消息?” 王明珠敛眉,笑意盈盈:“明日下午,在玉华楼,会拍卖一批贵重玉器,太后娘娘向来喜欢珍宝玉器,王爷若是不嫌,明珠愿随王爷一观,算是报答王爷放过庶姐的恩情。” 顾雁飞掀唇一笑,喏,上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还请一战 再等顾雁飞慢悠悠从内间出来,大厅里已经没了王明珠的踪影。顾雁飞假装一愣,随后将探寻的目光投向了楚羿:“王小姐她?” 楚羿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直到顾雁飞开口说话才回过神,他下意识的弯眉一笑,又跟她解释:“王小姐的婢女忽的寻来,说是家中有些事,她来不及等你,便先回去了。” “原是如此。”哪儿来的什么急事,只是怕等她出来了,刚刚献的殷勤又被揭穿,脸上不好看罢?顾雁飞不语,只是唇角压了几分笑。 楚羿抬眸看了顾雁飞一眼,关心询问:“太后娘娘寿宴的礼物,选的如何了?” “已叫丫鬟婆子去整了库,可是未曾听说其中有什么珍贵的玉器,终究是五十五大寿,送的礼物若是太轻了,难免落人口舌。”顾雁飞垂了眼睛,似乎有些为难,“若是过了明日再寻不着,我再去将军府询问”才怪。 楚羿显然是想到了顾雁飞刚刚进门就中了毒,后来又在将军府受了气的事,面色有那么一瞬间的阴沉,但他很快就抬起了头,目光温柔:“你也莫要太过操心,我也在想办法,将军府那边就不用了,太后娘娘寿宴将军府也要送礼的,莫要再给将军添一份负了。” 太后寿宴,将军府自然要送礼,可是既然不图什么,礼也就大可不必那样别出心裁寻珍觅宝,又有什么可添负的?求得越多,付出的自然也就越多罢了。顾雁飞点了点头:“好,那就还要你上心了。” “无妨的。”楚羿摇了摇头,又提昨日旧事,“昨夜乔氏确实身子不太爽利,我过去瞧了她很久才好一些,这几日的晨昏定省就免了她罢?省得她又迟到,惹你烦心。” 顾雁飞似笑非笑的扬了扬眉:“哦?王爷怎么得知她今日迟了让妾身生气了?那妾身可是冤枉,前些日子妾身第一次晨昏定省,乔氏便说身子不爽利未曾来,妾身当时就免了她一个月的晨昏定省,也不知今儿个早上来作甚么。” “你看你,跟我闹变扭不是?什么妾身不妾身的,是我怪罪你了是我错了好不好?雁飞。”楚羿先是一愣,随即便软下了神色,欲要伸手抱她。 顾雁飞唇角一抿,索性借着这个由头一转身,躲过了楚羿抱过来的手:“王爷说冤枉就冤枉,也说认错就认错,妾身却不能说被冤枉就被冤枉,说原谅就原谅,王爷既然如此想,不如去问问你的乔氏,她到底甩了妾身怎样的脸子!” 楚羿明显是愣住了,他与顾雁飞相交这么久,顾雁飞即使有些小女儿脾性,大抵是因为将门出身的关系,随便哄两句也就罢了。他将这一切归咎于顾雁飞确实是受了委屈,他又凑过去张开双臂:“雁飞别生气了,是我的错好不好?” “不好,王爷今日还是莫要在翠霭堂留宿了,去王爷的翠漪阁罢!”翠漪阁,便是乔氏的住所。顾雁飞压下唇底的两分欢欣,神色却是丝毫破绽没有的愤怒与委屈,她转过屏风往内室走去,一边递给尺素一个眼神。 “雁飞”楚羿下意识想要跟上,却被尺素拦在了门口。 “王爷还是莫要再进去了,娘娘说她要歇下了。” 尺素面色冷淡,虽说着恭敬的话,身上却散发着一如既往的冷意。或许是还忘不掉那一日被尺素单手所擒的耻辱,楚羿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唇角仍旧挂着无奈的微笑,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走出了翠霭堂。 楚羿当然是不敢去翠漪阁的,他去了书房,听说后半夜回前院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顾雁飞打发了晨昏定省的妾室,又接了梁妈妈送上来的账目比对,在梁妈妈一边讪笑一边擦汗的动作中露出一个笑容,将账册推回去叫她好好干,这两日王府里的下人明显有秩序也活跃多了,宫中出来的婆子,最基本的手段还是有的。 翠霭堂小院的门一关,顾雁飞膝盖上摆着从嫁妆中抽出的那一个长长的木盒,陷入了沉思。她的手指抚摸着木盒上雕刻的纹路,打开它的手却最终颤抖着停了下来——这里面装的是她的枪,枪名鸣凤,从她出师那一日,一直跟随她,不算上一世,已经跟了三年。 上一世,她在开始帮助楚羿暗杀那些官员之后,她就再也没用过这把枪。大概是因为即使怎么说服自己,错的依旧是错的,她没办法用这一杆干净的枪去做那些肮脏的事,即使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她也从未亵渎过她的枪。再往后,楚羿称帝,她自废武功入宫,这把枪自此封存,再未开启。 或许是近乡情更怯,顾雁飞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木盒,眸中泪光闪烁,却最终也没有掉下。她拿出那一杆银枪,枪尾的红缨,枪尖的冷光。正如她第一次见到这杆枪一样。指尖抚摸着光滑的枪身,她喃喃低语,眸里全是光:“让你蒙尘了。” 顾雁飞拿着枪站起身来的那一瞬间,经过训练后的野兽一般的直觉,让尺素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拿到枪之后的顾雁飞,从内而外散发出冷入骨髓的霸气,锐不可挡,让人下意识的想要避其锋芒。 尺素突然明白了,曾经在暗影时听见同僚寥寥几句的那些交谈——“小姐是天生的武者,她只适合她的那一把枪”。 顾雁飞举枪,在手中挽出一个漂亮的枪花,似乎是因为太久不拿枪动作有些生涩,但姿势依旧如游龙戏渊翩若惊鸿。她掂了掂手中的枪,目光一凝,随后只一枪,就劈开了不知从何处落下的一根羽毛,从根部到羽毛尖儿,只此一枪,分为两半。 尺素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却听见顾雁飞厉喝出声:“什么人?” 顾雁飞在羽毛落下的那一刻就警备起来,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足踏瓦片的声音,鼻端也萦绕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青竹香味,一枪劈开那根羽毛,她似乎找回了上一世那个坚定勇往直前的自己。 “枪法倒是似乎没有退步,还不错。”远远地传来一个男声,顾雁飞循声抬眸,看见柴房的房檐上翩翩落下一个影子,背对着太阳,看不太清容貌,可这声音太过于容易分辨了,她抿了抿唇角——是令羽。 “你光看我做什么,可看出什么了?”她不开口,令羽倒是先出了声儿。 顾雁飞掀唇一笑,手中的枪横在身前做防备姿态:“我只是在想,令公子不知晓是什么来路,天天往别人家房顶上跑,怕不是个‘梁上君子’罢?誉王虽然是个王爷,却是个穷王爷,来偷这一家,未免有些失策了。” 顾雁飞哪里看不出这个令羽一身衣物都是精品,且贵气天成,不可能是什么梁上君子,只是不知为何,和他相见便如见了仇人,非要嘴上过瘾才甘心。 令羽站在屋檐上,即使只是脚尖轻点着一小片屋脊,也站的稳稳当当——顾雁飞眯了眯眼,这个男人的轻功,独步天下。那么刚刚的脚踩在瓦片上的声音呢?莫非是令羽他故意为之? 令羽摇了摇头,唇角邪肆笑意未改:“梁上公子还不至于,本公子家产丰厚,区区一个誉王府,不过如此。” “哦?那令公子有何贵干?站在我家房顶上,只是为了说一声我的枪法未曾退步?未免有些可笑罢?”顾雁飞眉梢一挑,冷冷笑道,“更何况我与令公子不过几面之缘,令公子又从何而来的判断呢?” “嗤,夸你一句你还不乐意,本公子是该跟你说,你这枪法真是烂透了。” 顾雁飞手中的枪再一次旋出一个漂亮的枪花:“光说不练有什么意思,不论好与不好,令公子下来与本王妃一战,本王妃才服你。” “与你一战?你还不够格。”令羽声音带着恶劣的笑意,令顾雁飞有两分不悦。 顾雁飞蕴了内力,脚尖轻点,已经飞身而起,一身正红长裙裙袂飞扬,像是在空中绽开了一朵巨大的艳红海棠花,她稳稳当当立在了柴房对面另一边的屋檐上,微微挑起了眉:“够不够格,还请令公子一战!” 话音刚落,已是飞快的向另一边掠过去,枪尖一歪,银光已是杀到跟前,直直冲着令羽的腹腔去,顾雁飞神色冷冽,更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霸气天成。 令羽的眉眼间飞快的闪过一丝诧异,他广袖一甩,从中甩出一把骨扇,扇骨末端尖利,隐隐看去似乎还有蓝光闪烁,显然是淬了毒。骨扇不知经过了什么处理,相比于陨铁材质的枪尖丝毫不落下风,一声脆响,顾雁飞的枪尖被骨扇挡开。 确实有点功夫。顾雁飞唇角笑容玩味,见被招架,果断抽身后撤两步,随后又飞身而起,枪尖在瓦片上一支借力,枪声弯出一个弧度又弹回,她在空中倒转枪尖,直直往下劈去。 令羽下意识的弯了弯膝盖,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用骨扇往头顶一挡,挡住顾雁飞压下的枪尖,枪尖之力还带着顾雁飞从上而下的重力,但令羽就像是身负巨力,即使是如此,也不过是往后退了半步,便停了下来。 一招不成,顾雁飞再次用枪尖借力,冲上去时如雷霆万钧,落下时却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脚底下踩得那片瓦片没有碎裂,只不过是发出了一声闷响。 见他只是招架却没有还手的意图,顾雁飞抿着唇停下了动作,微微仰起脸,日光撒在她一张小脸上,肌肤都散发着莹莹如玉的白,令羽的目光明显的停了一瞬,然后别过了头。 “到底打不打?”顾雁飞心生不耐。 令羽只摇头“说了,你不够格。”言罢,他足尖一点,几个起落,一息指尖已经没了身影。 一直守在屋下的尺素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去的人影,开口:“小姐,您与太子殿下约的时间要迟了。” 顾雁飞握紧鸣凤枪的手指一根根轻松下来:“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妆迟 顾雁飞回屋换了一身轻便些的浅色衣裙,白色的帷幕将一张绝色容颜遮的严严实实,只偶尔从行动时的缝隙里露出半张俏脸,那不点自红的朱唇微勾,摄人心魂。后门停着马车,顾雁飞避开那些丫鬟婆子的耳目,乘上马车,先到了活水来茶室。 活水来茶室一番平常的开着门,门口停着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看起来很是气派,顾雁飞便知道今日楚翡是要摆足了太子派头,便在楚翡露脸的那一刻按着礼数盈盈拜下去,绛唇一抿,瓷音泠泠:“拜见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楚翡弯了弯那桃花色的唇瓣,伸手扶了顾雁飞的手臂一把,语调带着一丝笑意:“怎么今日时兴起行礼来了,就是活水来初见你那一日,顾小姐也没行过这样的大礼。” “那一日是翡公子,这一日是太子殿下,总是不同的。”顾雁飞随着楚翡扶她的动作站起来,也眉眼含笑。 楚翡无奈的笑了笑,转身两步踏上马车,撩开了马车上厚重的帘子,朝着顾雁飞伸出了手:“在顾小姐面前,翡宁愿永远是翡公子。” 顾雁飞微微一愣,随后微微弯了弯眼角,伸出手搭上楚翡的手心:“永远的盟友,似乎也不错。”她一个借力踏上马车,进入马车车厢里,只留下楚翡站在原地,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楚翡随后坐进来,紧接着是尺素也坐了上来,马车宽敞,三面座椅,中间置一个圆圆小桌,桌上有鲜花又有时令瓜果点心,内里布置精致奢华,顾雁飞轻轻靠在身后的垫子上,取下帷幕交由尺素收好,轻轻揉了揉眼角。 “顾小姐昨夜没休息好么?”楚翡察觉到顾雁飞的动作,关心的侧了侧头。 顾雁飞摇了摇头,只笑:“以前懒倦惯了,现如今每日都要晨昏定省,也难免精神不大好。” “晨昏定省?哦倒是忘了,顾小姐现在还是誉王妃。顾小姐没有考虑过,早些与誉王断掉关系吗?”楚翡一愣,随即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顾雁飞。 顾雁飞笑了笑:“毕竟是皇亲,哪有那么容易可以和离的,不过我也不在乎被休就是了,只是有些东西还没处理完,王妃的身份,如何也要比顾小姐的身份方便一些了。” “处理什么?”楚翡一改平时的温润模样,追问道。 “当年痴心,如今才察觉错负,我顾家儿女,滴水恩涌泉报,滴水仇,自然也要涌泉报!”顾雁飞唇角微勾,却是冷冷的。 楚翡笑了笑,点头:“那顾小姐休息一下罢,一会儿还有的好戏看呢。” 顾雁飞颔首,靠在垫子上轻轻阖上了眼睛。 过了两炷香的功夫,行驶在青石砖上的马车停了下来,在停下来的那一刻,顾雁飞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显然刚刚并未睡着。 她伸手推开马车壁上的雕花木窗望出去,发现马车已经停在了玉华楼的后门。玉华楼是江州城内最大的花楼,因为后面有神秘靠山,所以一直在官府的默认之下做着一些倒卖拍卖的生意。 楚翡先下了马车,随后又伸手进来邀请顾雁飞,顾雁飞从尺素手中接过白色帷幕戴到头上,她将白纱放下来遮住容貌,搭在楚翡的手上下了马车。 几个人都下了马车,楚翡身边的小厮跳下来,马车夫驾着马车远去,顾雁飞站到楚翡身边,便有花楼里主事样子的妈妈迎了上来行礼:“太子殿下是贵客。还有东西拍卖,您往二楼雅间走着——” 楚翡从袖中抖出两块银锭,放进了主事妈妈手里,温和一笑,却不掩霸气:“劳烦,带路吧,本殿下想要个偏僻一点儿的位子。” “是是是,那是自然。”主事妈妈收下银子,目光只不过在顾雁飞脸上轻轻一扫,混了这么多年当然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她一句话都未多问,只在前带路,“您二位这边走。” 其余参加拍卖的,无论天潢贵胄,还是富商官员,都从前门进,顾雁飞一路随着主事上了楼走到雅间里。雅间一面临着拍卖场地,却用多层轻纱覆于其上,遮拦了他人窥探的目光。 顾雁飞靠着桌子坐下来,便有人端上茶水酒液时令瓜果与点心,顾雁飞伸手给自己斟了一杯清酒,透过轻纱之间的缝隙,看着楼下门口的人来人往。 楚翡将在场侍奉的人全都遣了下去,又吩咐小厮关上了门,他走到顾雁飞身边,语带笑意:“在看什么?” 顾雁飞用手托着腮,歪了歪头:“誉王会来。” “誉王?”楚翡眯了眯眼睛,“难道你要?顾小姐真是”他哑然,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 “我真是如何?”顾雁飞唇角一掀,笑的两分写起,“我真是,蛇蝎心肠是不是?”她拉长了是不是的音调,尾音微微上扬,像是一只猫爪子轻轻挠到了楚翡身上。 楚翡一笑,望向了纱帘外:“翡可没这么说,顾小姐多虑了。” “嗤——”顾雁飞嗤笑一声,眸光冷冷一飞,端起酒盏轻呷一口,清酒入口,泛出一点微微的甜。 楚翡忽然开了口:“来了。” “恩?”顾雁飞一双凤眸微微眯起,朝着帘外看去,楼下门口走进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楚羿和王明珠,她粲然一笑,“果然来了。” “他身边那是谁?他的妾室?还是红粉知己?”楚翡眉梢一挑,看向顾雁飞。 顾雁飞唇角含笑摇头:“都不是,不过我想,快要是了。那是太常寺少卿家的嫡女,叫明珠——光这个名字,翡公子就明白了罢?” “太常寺少卿王氏?明珠还真当誉王能登位?”楚翡玩味的笑了笑,目光在楼下轻轻一扫,又最终凝在了顾雁飞身上,“还是说,当初顾小姐你是帝后星时,真的是誉王得了天下?” 顾雁飞淡淡一阖眸,脸上不见半点儿其他神情,只是微微一笑:“是翡公子您想多了,哪有什么当初,现如今我既然已经不是帝后星了,誉王自然不可能登位。” “或许罢。”楚翡只一笑,也没有深究,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来,也斟上了一杯清酒。 一盏茶的功夫,楼下堂内的四方桌和楼上的雅间都接连坐满,顾雁飞注意了一下楚羿和王明珠的行踪,正好看见他们也上了二楼,坐到了隔壁的雅间内。 在王府左右还要待一些日子,现在还没到和楚羿撕破脸的时机——虽然事实上,每次楚羿想要接近顾雁飞的时候,顾雁飞都想拿着枪剁了他的那双手。 “你说你不想要,为何在你送给朕的荷包上下了绝根草,却只有你宫里有解药?顾雁飞,最毒不过妇人心!你竟然想要朕断子绝孙!你个贱婢!”上一世楚羿谩骂她的话突然响在耳畔,顾雁飞微微一怔,随后用指尖敲了敲酒盏壁,发出几声轻响。 尺素本站在房间角落里,常年的训练与死士生涯,造就了只要她不愿,就几乎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的绝技。她注意到顾雁飞的动作,身影一闪,已经到了顾雁飞的面前,她单膝跪地,低下头:“小姐。” 顾雁飞俯下身,嘴唇凑到尺素的耳朵旁边,轻轻地说出一句话,直到尺素点头应下,她才抬起身体,唇角带着笑:“去罢,告诉哥哥,他自然会知道的。” 尺素应了一声是,随后只听见阖好的木门轻轻一声响,再等楚翡抬头时,尺素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他一愣:“这是?” “叫她去买些东西来。”顾雁飞抿着唇角笑盈盈的答了一句,耳尖微动,下颚轻轻一抬,“开始了。” 楚翡抬起头,透过纱帘望出去,古筝声骤起,随即琵琶与玉箫跟上,曲调柔婉,细听,却似有铮铮之声。二楼雅座忽然不知从何处窜出一条足有两尺宽的红绸,直直冲着对面而去,搭成一座艳红色的桥。 桥的一端出现了一个曼妙身影,着轻薄红纱,以白纱覆面,乍一看去,只见一双碧盈盈的眸子,在珠宝的反射之下,一会儿像猫的眼睛发着光,一会儿又像碧潭,深不见底。 在场的男子在看见她的那一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红绸虽宽,却并不觉得它能承受多重的重量,可那女子在上缓行,似是步步生莲一般,几乎不见红绸所搭起的桥有丝毫颤动。她走到最中间,乐声正好至末尾,她白纱下的红唇似乎微微一勾,随即脚尖轻点,腾空翻起。 一声喧哗声中,她稳稳当当在空中停滞了一息功夫,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绸扇,随着她轻柔落下的动作骤然抖开,一声裂帛的脆响,她单脚落下,右脚高高踢起足弓似月,绸扇展开在头顶,她回眸一笑,惊鸿一瞥,让人挪不开目光。 顾雁飞微微眯起了眼睛——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女子,却在这一瞬,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两边的红绸逐渐落下,站在最中心的女子也缓缓落下,直到左脚脚尖触及地,她才放下手臂和右腿。她眼角一弯,便是一番浓浓春意。 楚翡的目光从女子身上收回,他本已是世间难觅的绝色,就算是顾雁飞那样的美,在他面前都有两分黯然色,可这个女子,她的美张扬却没有半分威胁,与他的美貌不相上下。他忍不住叹息似的开了口:“古有飞燕,可于掌上舞,大抵也就是这样的了罢?” 顾雁飞一笑,也收回目光:“我觉得,就算是飞燕合德,也不见得有这么美。这江州城的天,是要变了罢?” 大厅雅座里的那些男人,是江州城里将近八成的贵族官员,再不济,也是富甲一方的富商,这么美的一个女人,能掀起多大的风云呢? 刚刚顾雁飞见过的那位主事走到了女子身边,笑了笑,开口:“各位贵客久等,我来给大家介绍,这是我们玉华楼新来的花魁姑娘——妆迟。今日的拍卖会,便由我和妆迟姑娘来跟大家进行。” 木门被敲响,小厮接过递进来的册子,捧到了顾雁飞和楚羿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玉如意 楚翡接过来放在顾雁飞手边,小厮识趣退下,顾雁飞看着封面上鎏金的“物品册”三个大字,撑着下巴打开了它。 前几页拍的玉器都是一些小件,例如玉佩,小摆件,手链珠串之类的,资料写的很清楚,顾雁飞一边看一边觉得熟悉——仔细想想,上一世太后寿宴,达官贵人们送上去的礼物,大多出自这一批货。这一批货从何而来,为什么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那个叫妆迟的女人到底是谁,他们到底有什么意图。 顾雁飞一边翻着册子一边想,掠过几页,在倒数第五页的地方,看到了上一世她拍下来的那一套七七四十九只大小不一的玉如意。虽然相比后面的几件大物,玉如意并不是多么罕见,但是这套如意好就好在四十九支皆是以同一块玉料雕成,从大到小按着顺序放在一起,一眼望去,华光天成,乃是上一世太后最喜欢的一件寿礼——不过若是上一世,太子的那一株玉树没有出事,或许就是第二喜欢的了罢。 楚翡看着顾雁飞停在这一页久久没有翻阅的动作,侧首看了看,笑着问:“这一件有何突出之处吗?不过是玉如意,后面还有一套翡翠头面和一樽玉观音,翡预备在这两件里挑的。” 顾雁飞摇了摇头,难得的执拗起来:“就这一件。” 那一套翡翠头面虽然华贵,但是颜色太过于翠绿,太后毕竟已是五十五岁高龄,戴着太过不稳重。玉观音更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更何况当朝太后不信佛道,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罢了。 而且顾雁飞抿了抿唇。从她看到玉观音的描述开始,她就觉得有一股心神不定的惊慌之感,不知道是为什么。 楚翡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颚,随后眉眼一弯:“好,那就这一件,顾小姐这个决定,还为翡省下了许多银子。” “翡公子哪里有可能缺银子,莫要打趣我了。”顾雁飞唇角一弯,又往后翻了两页,翻过了玉观音与翡翠头面,果不其然的在最后一页看到了那一株玉树,“光是这一株玉树,就足够翡公子在回本的同时赚得盆满钵满了,还能趁机坑他人一把,岂不是,一箭三雕了?” 楚翡的桃花眼在看到那一株玉树时微微一眯,随后坦然的笑开:“还是托了顾小姐的福,要不然,中招的可就是翡了。拍卖所得,分给顾小姐一半,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顾雁飞虽不甚缺钱,但是谁都不会嫌银子少的——更何况复仇,本来就需要很大的投入。 他们闲话两句的功夫,底下的拍卖会已经开始了,大厅与雅间的桌子上都会有号牌,看准了某样拍品,只需要举起号牌然后报价就可。 楚翡和顾雁飞对于最开始的那几样并没有什么兴趣,好在还有站在主事妈妈身边的美人儿能够缓解一下疲乏。顾雁飞为了掩人耳目,就算是进了雅间也未曾取下帷幕,不过是撩起了一侧的轻纱,她撑着下巴盯着那个叫做妆迟的女子打量,一会儿就出了神。 酒液流淌入杯的声音在耳侧如此清晰,一下子冲淡了地下吵吵嚷嚷的那些叫号声,顾雁飞回过神来,发现楚翡正执起酒壶,往她的酒盏里添上清酒。 察觉到顾雁飞投来的目光,楚翡放下酒壶,又端起自己的酒盏,轻轻往前一推,便是一敬:“既然如此无趣,不如与翡来饮一杯。” 顾雁飞端起酒盏,轻轻一抬,清脆的碰撞之声,她笑,眉眼处两分狡黠,把她自从重生回来后从未放下的冷淡冲淡了两分:“哪有无趣,我在看美人儿呢。” 二人同时抬手,酒盏凑到唇畔,一饮而尽。 楚翡语带笑意,听在耳朵里,像是蝴蝶在耳边振翅:“美人儿?难道翡不算吗?” 顾雁飞一瞬哑然,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一双凤眼眯成月牙形状,忍不住摇头:“第一次听说,一个男子说自己是美人儿。” “难道翡不算吗?”楚翡看着顾雁飞笑,也忍不住加深了笑意追问。 “算算算,您当然算,什么妆迟姑娘,您是天下第一美,好了罢?”顾雁飞靠在椅背上笑,最终咳了两声,才回他。 楚翡煞有其事的满意点头:“那顾小姐看翡就好了,何必舍近求远呢?” “只怕,真正的美色有刺,远观还可,近看久了,被伤到可怎么是好?”顾雁飞抿唇一笑,又抬手添酒。 几回交盅,几声笑谈里,时间过得飞快,过了一个多时辰,顾雁飞终于听到了熟悉的拍卖物品——七七四十九支玉如意。楚翡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接收到顾雁飞投过去的目光,了然的点点头,将桌子上的号牌交给了小厮,让小厮去叫号。 之前的物品成交价格都不算太高,但是以玉器来讲,也说不上是低,剩下的还未出手的,多半都是二楼雅间里的贵客,估计都盯着后面压轴的这几件大型玉器。 “这一套玉如意,三千两白银起拍。”盖在玉器之上的红色的绒布被扯下,灯火与日光的交辉之下,那一套玉如意温润如月光。 楚翡的目光落在上面,然后把眼角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翡知道为什么,顾小姐想要这一件了。” “不是我想要,但是如果送出去,会很合适。”顾雁飞盈盈。 三千两白银的起价虽然不算太高,但是毕竟后面还有三件更加珍贵的压轴宝物,所以大家的加价都并不多,喊价声此起彼伏,也才涨到了四千两。楚翡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桌沿。 小厮会意,展出桌上的号牌:“五千两!” 楼下有些骚动,不少人抬头看过来试图认出雅间中坐的是谁,但是偏偏被层层叠叠的轻纱遮掩了里面人的面容,只看得出是一男一女。位置再高一些的,已经认出了露脸出来加价的人是太子身边的小厮,早已知道这里面的贵客惹不得,悄悄地放下了手中的号牌。 ——可是偏偏就是有人不识抬举。 “五千三百两!”楼下跟着加价的人传了一身紫色华袍,奈何紫色这个颜色本来就很难驾驭,他还长了一副肥头大耳的纨绔模样,看上去莫说气质,全是滑稽。 顾雁飞只觉得好笑,看着下面似乎连脸上都写了财大气粗四个字的那个人,泄出一声轻笑。 楚翡也不见恼,仍是温和的弯了弯唇角,言简意赅:“继续。” “六千两。”小厮举起号牌。 一直站在主事妈妈身侧,只偶尔才会说两句话的妆迟突然抬了抬脸,望向了楚翡和顾雁飞坐着的这个雅间,她碧色的眼眸扑闪,仿佛涓涓的泉水。 得到了美人儿注视这件事显然是让大厅里的人觉得有些不悦了,这其中,依旧以刚刚那个肥头大耳的纨绔为主,只见他愤愤的握了握拳,再一次举起了号牌:“六千五百两!” 楚翡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一套玉器拍到手,那么这个纨绔的所有加价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这一次不用他说话,小厮已经是自觉地举了牌:“七千两。” 转眼之间,刚刚起拍三千两的玉器已经被翻了个倍,这个价钱买这套玉器,已经是有些多了。这样爽快的出价显然是让那个纨绔有些望而却步,只是他看了看依旧没有收回目光的妆迟,下了狠心:“七千五百两!” “八千两。” 若是刚刚的七千五百两只是让那个纨绔肉痛的话,现在的八千两,确实是他不能再往上加的价钱了。似乎是觉得被甩了脸子,即使是放下了号牌,他也仍旧黑着脸色,狠狠的瞪了一眼露脸在外叫价的小厮,他挥挥手叫来了人,似乎是在询问,又在吩咐些什么。 “九千两。”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个邪肆的声音,大家都是一怔。顾雁飞忍不住眨了两下眼睛,往楼下望去,果真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看到了那张脸,是令羽。 楚翡桃花眼一眯,忍不住露出两分兴味来:“是他?” 他敲了敲桌子,示意小厮加价:“一万两。” 令羽往楼上一瞥,一掀唇,不紧不慢的举牌子加价:“一万二百两。” 楚翡也笑,眉目间少见的无奈,顾雁飞看在眼里,心头一跳,这两个人,认识吗? 小厮继续加价:“一万五百两。” 令羽耸了耸肩膀,似乎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放下了牌子。不过这两下举牌,楚翡又赔进去二百五十两。顾雁飞若有所思,是她的错觉吗,这两个人似乎有点儿相像。 “还有贵客要加价吗?”主事妈妈听到一万五百两,那张脸已经笑成了一朵菊花,所以纵然没有人再加价,她也仍旧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那么”她看向妆迟。 妆迟会意,朝着楚翡所在的雅间遥遥一拜,出口,便是曼音糯糯,仿佛清风过耳,教人沉醉:“那么,就恭喜天字一号雅间的贵客拍下这一套七七四十九支玉如意了,一会儿会由专人将它送到雅间。” 小厮点了点头,放下号牌撩开纱帘,将号牌放回桌子上,识趣的颓了下去。 很快,就开始拍卖下一样物品,正是那一套翡翠头面。可能是因为刚刚楚翡的出价太过于爽快炒起了氛围,导致翡翠头面的加价也是很快就一层层向上递进,很快以八千五百两的高价被拍走。 翡翠头面的拍卖完毕,雅间的木门也在这个时候被敲响,外头声音柔柔,说是前来送上刚刚拍下的拍品。顾雁飞看着小厮掏出一张一万两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开门去取玉器,下意识的,她伸手取下撩上去的帷幕的轻纱,果然在开门的那一瞬间,看到了王明珠借过往雅间里窥视的眼睛。 一万五百量白银,换了一套七七四十九支玉如意,还附带了一个两层的精致红木盒,上面的雕花栩栩如生,百鸟朝凤的图案灵动的几乎让人听见鸟叫声——玉华楼的主事太知道这些拍卖品最后都会去哪儿,连盒子也送的如此应景。 下一件拍品是白玉观音像,玉观音约有一尺高,通体白玉没有半点儿瑕疵,慈眉善目的模样让人心生敬畏之意。顾雁飞同样心生敬畏,可是更多的,却是“畏”,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酒盏,目光匆匆从下方场地里移开。似乎那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可她不敢触碰。 在红色绒布被掀开的那一瞬间,顾雁飞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白色的利光直冲她而来,让人反胃的剧痛从眉心炸开,她只来得及从嗓子眼溢出一声凄惨的尖叫,就直接昏倒在了椅子中,失去了意识。 “顾——雁飞?雁飞???”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了楚翡担心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顾雁飞晕过去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句话。 是不是因为重生确实不符合这个世间的法则,所以她在看见那一樽观音像是,才受到了这样一番痛楚? 顾雁飞知晓现在自己还晕着,但是睁开眼睛,她脚下居然踏着虚无缥缈的云。她目光扫过周身,却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片白雾里,自重生以来从未怕过的她甚至有两分惊惧。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枪。 枪?哪儿来的枪?顾雁飞惊愕的看着突然出现在手中的鸣凤枪,另一只手在枪尖轻轻一蹭,她没有察觉到痛感,却发现自己指腹裂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液缓缓从伤口中流出,却仿佛那只是一点蜿蜒的红。 “是谁?”她察觉冥冥中有声响,喃喃出声。 半空中传来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高高在上,语调怜悯,仿佛顾雁飞在声音的主人面前不过一只蝼蚁:“邪物,重返过去,逆转星图,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敢问,我何罪之有?”顾雁飞一怔,随即冷笑出声,她不知是谁在与她对话,便抬头望天,一张冷艳面孔,尽是嘲讽。 半空中的那个声音也是一声冷笑:“逆转星图,竟不是罪?逆转星图导致帝星晦暗不明,却不是错?” “逆转星图?帝星晦暗不明?这不是我的罪我的错!”顾雁飞握紧了手中的鸣凤枪。 半空中的声音似乎是动了怒:“你逆改天命,如何不是你的错!还在嘴硬!” 随着他这句话的落下,顾雁飞眉头一抽。她刚刚在枪口划开的那个伤口逐渐疼痛起来,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伤口中吞噬她的血肉,万虫挠心,又有火烤之痛。只那么一瞬间,小小的伤口的疼痛蔓延开来,两个呼吸的功夫,顾雁飞面色如纸,汗如雨下。 “你可认罪!”半空中的声音不改威严,似乎上空有什么巨重的东西从天而降,压在顾雁飞的脊背上,将她原本尽全力才能保持停止的脊背逐渐压弯,直至她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力,双膝一软,重重的跪倒——明明是云层,却硬如金石,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只这么一跪,顾雁飞膝盖已晕出了血迹。 逆改天命?认罪?顾雁飞口中尝到腥甜,内脏因为痛楚而仅仅揪在一起,她跪在云层里,没有力气动一根手指,她的脊背仍旧用最后的意念支撑着挺起,银枪铿锵落地,顾雁飞痛到意识模糊,心里却疯狂的大笑出声。 “天命?”她气若游丝,发出的声音仿佛落在海水里的针,让人还未察觉,便已经消失了。 顾雁飞再笑,她用最后力气发出一声嗤笑:“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说出口的这一瞬,身上的疼痛骤然停止,随即就是疯狂的跌落——跌落,膝盖下的金石一瞬间化为柔软云层,她膝下一空,不知道会跌落到何处。 她阖上了眼。 “雁飞?雁飞?”这是楚翡的声音,当中包含着关心与一丝无措。 顾雁飞猛然睁开眼,一双凤眸一挑,两分凌厉,三分茫然:“楚翡?” 楚翡看着顾雁飞这样茫然无措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下突然一软,他软下了声调,仿佛怜惜:“刚刚怎么了?” “刚刚?”顾雁飞皱眉,她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却觉的双臂酸软浑身疼痛,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楚翡看她不便伸手扶了她后背一把,她才堪堪坐直,“我晕了多久?” 楚翡的目光扫过顾雁飞扣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却在她的指尖看到一条有一寸长的伤口,明显是枪一类的利器所伤。可刚刚他两次扶她上下马车,那指尖都光滑细腻如玉,明显没有一点儿伤口。他将疑惑写在眼睛里,随后又掩去,只笑着回答顾雁飞的问题:“只刚刚一刻,我上一息看见你昏厥,下一息就看到你醒了。” 只前后两息功夫吗?顾雁飞侧了侧头,却觉得刚刚眉心的那一阵刺痛还留有感觉,她随着楚羿飞快掩去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指尖,然后心头不可抑制的一跳——指尖的这个伤口,和刚刚在梦里的那个伤口,一模一样。 那是梦吗?不或许,不是呢? 再一回神,她察觉到了自己口中的血腥味,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动了动双腿,膝盖处的闷痛显然是在提醒她,刚刚她的膝盖受过伤。她鬓角的碎发紧紧贴在脸上,后颈都有湿润的感觉。如果是梦,梦里的一切全部反映到现实里来,梦里流血的伤口也还在流血,是不是,太真实了一些呢?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楚翡看着顾雁飞摆动双腿的动作,又察觉到她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是追问了一句。 顾雁飞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场下的观音像身上一停,她还是能够感受到在直视观音像时眉心传来的刺痛,但是相比于第一次让她直接晕过去的剧痛,已经是能让她承受了。她收回目光,唇角费力的向上微微一挑:“无妨,我只是做了个梦。” 楚翡似乎是明白了顾雁飞不想多说,只是微微抿了抿唇角,随后颔首表示理解,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声音淡淡:“观音像快要拍完了,加价很快,下一个,就是玉树了。” 顾雁飞点了点头,刚好听到观音像以一万银两的价格拍给了天字三号雅间。 一直到这个时候,天子二号雅间的楚羿没有出过一次价,看来他对最后那一件拍品势在必得。 刚刚一直是主事的妈妈在介绍拍品,到了最后一项压轴的拍品,一直站在旁边受人目光观赏的妆迟终于上前了一步,他看着仆从把玉树抬上来,向着台下以及雅间内的诸位行了个礼。 “这株玉树是玉华楼在拍卖之前从一位奇人异士手中收购而来,玉树高四尺,最宽处有一成年男子双臂合抱之醋,通身用一整块玉雕刻而成,只在最右端的细小枝丫上有一个缺口,但也已被同样玉质的碎玉堵住,并不明显。玉树枝头挂有水晶琉璃东珠雕饰,最顶端有碗大夜明珠一颗,在黑夜中能将方圆十尺照的如临白昼!” 妆迟的声音软糯,就像是江南水乡里,偶尔路过河边时三月新发的嫩柳拂过你的额头,又像是秋日落叶簌簌,微风拂过,一片轻柔落在肩头的叶,教人听之忘俗。 玉华楼最大的透光的窗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仆从盖上了厚重的黑布,大堂里的烛火也在一盏盏的被吹灭,唯余雅间中还亮着灯火,但是在这广大的玉华楼中,也只觉得一灯如豆。 下一秒,刚刚放着展物的展台乍亮,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株玉树,通体莹白,在顶端那一颗碗大的夜明珠的照耀下,仿佛每一处都流淌着浓浓的月光,只让人挪不开双眼。 顾雁飞听到从各个地方传来的惊呼,她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看来,这一次拿到手的银两,不会少了。 烛火又被一盏一盏的点起,遮蔽窗户的黑布也被取下,光芒重新回到众人的眼前,刚刚的那一幕却让大家无法忘怀,所有人的眼睛都粘在那株玉树身上,没有人愿意挪开。 “这株玉树的起拍价是——一千两黄金。”妆迟春山轻弯,光是这样朦胧的美,都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站在这一株玉树之前也是丝毫不逊色。 一千良黄金,也就是一万两白银,刚刚那一樽白玉观音像,最后成交价也不过一万两白银。顾雁飞一边想着玉华楼的人真敢开价,一边看着随着妆迟的一声令下,楼下和雅间里都开始疯狂加价。 “一千一百两!”这是个四品官。 “一千二百两!”这是个富商。 “一千三百两!一千三百两!”这或许是哪个王爷的小厮。 从头到尾一直一声不吭的天字二号雅间终于开了口,顾雁飞定睛一看,正是楚羿喜欢呆在身边的那个小厮,青竹,他举起了牌子:“一千五百两。” 刚刚那个官员看起来是个油水不错的要职,继续跟着举牌:“一千六百两!” “一千七百两!”不知道从哪儿出来的王爷紧追不舍。 青竹似乎是回头看了看楚羿的脸色,点点头,又举起了牌子:“两千两。” 从一千一百两黄金追到两千两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那可是两万两白银啊。楚翡摸了摸下巴,向顾雁飞投来一个玩味的眼神:“誉王府,真是家底深厚。” 顾雁飞唇角一勾,半是无奈半是好笑:“这我可不知,楚羿他到底背着我瞒下了多少东西,收了多少油水,我竟完全不清楚。以前与他一同的那些日子,我竟也是蠢的可以。” 上一世,楚羿到底瞒了她顾雁飞多少东西呢?如今再细细想来,她对他完全的坦诚,可他呢?她竟然什么都不清楚。 这株玉树的珍贵程度,从表面上看便知道是无与伦比的。虽然已经被拍到了两千两黄金的高价,但是依旧断断续续的还有人在上加价,不过无论他人加上多少,楚羿总会在最后关头再压上一头。 就这样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株玉树以两千五百两黄金的天价,最后被隔壁雅座里的楚羿拍下。 “真是下了血本。”楚翡喃喃的摇了摇头,“不知道等东窗事发,又会是怎么样的光景呢?” 顾雁飞无法告诉他东窗事发就在眼前,她没有办法解释她为什么会那么清楚的知道那些噬玉虫会在什么时候酿成大祸,她只是笑:“不会太久了。” 不会太久了,楚羿,你准备好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遇袭 暮色渐渐晕染了天边,天色逐渐黑下来,像是在天空中有人挥洒着手中的墨,在天幕上一层一层的描画。拍卖会到此结束,但是玉华楼的夜晚,其实才刚刚开始。舞台上的展架迅速被撤下,刚刚明亮的烛火似乎也被笼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茜纱,烛火昏黄摇曳,让人察觉其中的那些隐秘的妩媚。 丝竹声又起,在楼内又各色美人倾泻而出,或端酒,或上菜,只一个个都身形苗条容色貌美,嘴里轻轻合着曲调,唱着歌。毕竟也算是江州城首屈一指的花楼,唱的必然不能是什么淫词艳曲,小调柔婉又别有风情,使人沉醉。 舞台上出现一队身着轻薄水袖曳地的舞女,随着歌声翩翩起舞。 雅间之外有人轻声叩门询问是否需要服侍,顾雁飞看了楚翡一眼,弯了弯眉:“翡公子可是要在这温柔乡沉醉沉醉?” 楚翡只是笑着摇头,仿佛丝毫不为美色所动的模样:“罢了,玉华楼的饭菜不够好,有些偏甜了,若是要用些东西,不如回活水来去。” “活水来?今日那位做鱼的厨师可在?”顾雁飞听到太子说起活水来,就回忆起了当初舌尖上那一分无法消失的鲜香,她的双眸似乎是亮了亮,却未曾察觉站在楚翡身边的小厮动作一僵。 楚翡一笑:“当然是在的,所以,虽翡回活水来去罢?” 顾雁飞也很满意:“当然当然。” 楚翡起身,顾雁飞跟着起身,她将帷幕整理的再端正一些,确定了层层叠叠的白纱遮住了自己的面容,才跟着楚翡往外走。尺素寻药未回,她犹豫了一刻:“我的仆从” “莫要忧心,翡回留人等着尺素姑娘归来,告知顾小姐你的行踪的。”楚翡回眸,唇边笑意浅浅,顾雁飞便也放心下来。 木门轻轻一推,便开了。顾雁飞跟在楚翡身后一抬眸,却撞进一双碧色的眸子里去——刚刚在门外轻轻柔柔问是否需要伺候的,竟是这一位吗?不过主事自然知道这天字一号雅间里坐的是怎样的贵客,叫来花魁头牌姑娘前来服侍也不足为奇。 可是当真是如此吗?虽然觉得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怀疑,顾雁飞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她看着妆迟微微一愣,随后面纱下的唇角似乎很是不在意的微微一瞥,垂首退下。于是她也收回目光,亦步亦趋跟着楚翡下了楼。 马车早已停在了玉华楼的后门门口,楚翡简单与主事妈妈交代了两句,又叫他身边一直跟着的小厮留下来等尺素,他与顾雁飞对上目光,然后忍不住一笑:“看来你不甚方便,翡来扶你上车罢。” 顾雁飞微微一愣,她没想到楚翡的观察力这样敏锐,连她刚刚费力隐藏了很久的腿伤都看了出来,他没多问,大抵是知道顾雁飞解释不了——一个上楼时腿还好好的,中间一直坐在椅子上,下楼时膝盖是怎么受的伤?顾雁飞看着楚翡眼角眉梢透露出的温和笑意,点头一笑,道:“那就麻烦翡公子了。” 她将手交进楚翡手里,然后借力踏上了马车踏板,撩开厚重的毛边帘子,坐了进去。很快,楚翡也坐了进来,他在顾雁飞身边坐下,带着笑的目光下是看得出的若有所思。顾雁飞这个女子,越与她接触,越发现她身上有许多秘密,就越想探究,这到底时好时坏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有些事情,下一息,下一刻,就不是原来的意义了,他只想在这一刻,保留本心。 马车在宽敞的官道上行驶着,由于已经入了夜,街边的小摊小贩全部回了家,马车行驶的很快,又很平稳。可是就是在这一刻,顾雁飞似醒非醒的困倦之中,她再一次听到了暗器或是箭矢类的破空声——是令羽吗?不,不是,他的武功远远在这之上。 顾雁飞来不及想那么多,她分辨出暗器似乎是朝着马车的马去的,神色不由得一冷,她朝着楚翡伸出了手:“抓紧我。” “什么?”楚翡明显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一愣,却下意识一般伸出手抓住了顾雁飞的手掌。下一秒,跑在前面的骏马嘶鸣一声,痛楚使它下意识的要奔逃,在马车夫无法控制的惊叫之中,马车在一声巨响中向前滑行了将近十尺的距离,才停下。 楚翡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了一惊,但是显然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这样的事数不胜数,所以便也很快就冷静下来,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顾雁飞:“是什么人?” 顾雁飞神色虽然冷冽,但是并不慌张。从刚刚这一击,她便能判断出,出手袭击他们的人武功并不算高,她只不过是吃了这突如其来的亏。她摇了摇头,又轻声询问:“不知道,马车里有枪吗剑也可以。” 不是在战场上,枪毕竟不是便于携带的武器,顾雁飞看着楚翡在听到“枪”时有些难为的神色,立刻改了口。虽然并未精修过剑术,但是好在顾家两位将军都更加熟悉剑法,长时间的切磋里,她也摸到了不少门道。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马车夫已经没了声息。 楚翡看了一眼唇角紧抿神色坚毅的顾雁飞,把莫慌两个字吞进嘴里。他忘了,这可是声名赫赫的顾家唯一的嫡女,怎么可能被这小小的一个袭击所惊吓?他转身,从座椅后抽出一个已经落了灰的长匣子,打开,里面的宝剑看起来却并未蒙尘,他递给顾雁飞:“是手下献上的剑,翡不怎么擅用。” 顾雁飞拿出宝剑,无论是重量还是长短,于她来说都是刚刚合适,她从剑鞘中抽出宝剑,微微眯了眯双眼,她回头,唇角忽地绽出一个笑容来:“莫要怕。” 楚翡哑然失笑,随即点了点头:“好,不怕。”他从贴身衣物内掏出一个骨哨,像极了顾雁飞之前带着的那个,或许也是一种和暗卫死士的联系方式,楚翡吹响了它。 顾雁飞戴好帷幕,右手执剑,左手撩开了厚重的帘子,走了出去。映入她眼帘的是两只马已经不知所踪,马车夫倒在一边脖子上开了个血洞,看起来活下去的概率很小,六个黑衣蒙面人将马车围成一圈,最前端的那个人仅仅看露出来的眉眼,有些眼熟。 顾雁飞脑海中一道灵光骤然闪过,她失笑。这个为首的人,不就是与楚翡竞价玉如意,拍到了八千两却愤愤退出的那个纨绔身边的那个侍卫吗?还以为是什么神秘人寻仇寻仇是不假,可这个纨绔来寻仇,未免太笑话了吧? 下意识绷紧的神经在这个时候放松下来,隔着帷幕几层的白纱,顾雁飞看着领头的人打量了她一遍,然后笑出声来:“我还以为这是什么贵人,没想到事到关头居然推女人出来挡枪。”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个蒙面人,笑的流里流气:“虽然蒙着面,不过这小娘子体态身材看着都不错,与其跟着马车里那个,不如跟了我们兄弟几个,你们说,是不是?” 顾雁飞对这些调笑的话毫无反应,只是抬起手,用亮如镜面的剑光照着自己面容,甚至用另一只手揽了揽自己鬓边落下的碎发。 领头的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没有被顾雁飞注意,反而是明晃晃的被无视了,不由得觉得有点丢脸,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往前走近两步,抬手用剑尖指住了顾雁飞。 只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顾雁飞像是一道光,她抬眼时眸里写了血腥气,只那么从上往下的劈下的一剑,快得仿佛是天上劈下的一道闪光。顾雁飞骤然后撤,飞溅喷涌而出的鲜血没有一丝一毫溅到她素色的衣裙上——一只手连带着手里的剑噼里啪啦落到地上,一时间,万籁俱寂。 只见顾雁飞仍旧是那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隔着纱幔,她抬眼,却有冷光骤然射出:“我想来不喜欢别人用剑指着我,你可知道?” 她话音刚落,一声惨叫从断了手的那个零头男人口中发出,他双膝跪地,捂着血流如注的断掉的手腕,一边惨叫一边厉声:“等什么!上啊!杀了这个贱女人!” 蒙面人三三两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犹豫,顾雁飞刚刚那一手真的是太快了,快到他们什么都没看清,只见到了喷溅的鲜血,快到他们心生退意,只怕不敌。 断手的剧痛让那个人几乎要躺下翻滚起来,一双眼瞪得极大,眼白里全是红彤彤的血丝,他尖声下令的样子极其可怖:“你们这么多人怕她一个?都给我上!谁不上老子就砍了谁!” 顾雁飞闲闲凉凉的站在旁边,手轻轻一甩,剑上残余的鲜血便被甩出去,只留下一道血痕和纤尘不染的剑锋,她垂着眼睛:“等你能活着回去,再说罢。” 上一世,她为了楚羿杀了很多人,里面有大奸大恶的奸臣和富商,却也有一生清白忠良的忠臣良将。她会怀疑会怕,最终却因对于楚羿的爱而逐渐变得冰冷,她看着落在地上的那一只断手,心中竟然无法升起丁点儿波澜——这一世,她需要百毒不侵,不为任何爱恨怜悯停留。 蒙面的几个黑衣人再一次对视一眼,大抵是碍于躺在地上的领头人的淫威,他们拿着剑冲了上来,手手都是杀招。奈何武力不济,刚刚那个领头人或许是功夫最好的,在顾雁飞手里估计都走不过三招,就算剩下的五个一起上,也没能在顾雁飞手里撑过多少个呼吸。 大概只有半柱香的功夫,随着最后一声金戈相撞之声的落下,黑衣人全部躺在了地上,身上或多或少都被顾雁飞手中的剑开了口子,手筋脚筋都被一剑挑断,鲜血飞溅了满地,而顾雁飞,不过只是在最后收剑时候没来得及撤身,帷幕的轻纱之上被溅上了两滴。 她绕过七扭八歪的躺在地上的黑衣人的身体,走到了刚刚领头出言不逊的人的身边。 顾雁飞居高临下的看他,看着他眸中尽是恐惧,却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一声尖叫都叫不出声,仿佛看着从地狱而来的恶鬼的眼神似乎很好的取悦的顾雁飞,顾雁飞轻轻的,轻轻地勾了勾唇角:“我还不喜欢有人说我是贱女人,你说错话了。” 抬手,直直插下,剑尖深入男人心脏位置,男人像是一尾濒死的鱼,最后抽搐了一下身体,睁着眼睛没了气息。 顾雁飞抽出剑刃,看也不看地上其余的那些,回头看向马车的方向。楚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撩开了帘子坐在了外头的马车架上,懒懒靠着马车壁,在顾雁飞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个浅笑:“顾小姐很厉害。” “翡公子谬赞,一群小贼,不足挂齿。”顾雁飞抬眸一笑。 这个时候,楚翡刚刚的那一声骨哨响好像才起了作用,一队黑衣人踏着屋檐飞速跑来,一个领头模样的跪在了楚翡脚下:“属下救驾来迟!” 楚翡只抬了抬手:“把这里处理干净,再叫马车和车夫来,最后回去领罚。” “是!”黑衣人动作迅速的分为三队,开始处理现场。 楚翡又将目光落到了顾雁飞身上:“顾小姐救翡一命,翡真是,无以为报。”他眉眼弯弯,像极了戏台上话本里那些草木走兽成精的美人儿,仿佛下一句就要说出以身相许来。 顾雁飞为自己这样的想法一抖身体,目光落在手里的剑上,索性扬了扬剑:“那作为报酬,就把这一把剑给我罢,这是把宝剑,而我哥哥缺一把宝剑。” 楚翡笑:“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活水来 中间出了这样的波折,等顾雁飞和楚翡再坐着马车回到活水来时,尺素与小厮已经在门口恭候。尺素一抬头看到顾雁飞从马车里走下来,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小姐!” 楚翡的小厮也立刻迎了上去,他在楚翡身边低语了两声,在得到答允之后颔首退下。 “东西拿到了吗?”顾雁飞将手里那把剑放进尺素手里让她收好,她腰间没有可以佩剑的地方,随后关心询问。 尺素将剑收起来,点了点头:“少将军听说是要那一样,便知晓小姐的意思,所以多给了些分量。”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约有巴掌大的纸包,交给顾雁飞过目。 顾雁飞拿在手心里一掂眼角微微一抽——这何止是多给了些分量,这药量,莫说一个人了,绝了一辈子的子孙都够了。她将药包揣进袖子里,又问:“解药呢?” 尺素微微一抿唇角:“少将军说,若是给用,用不着解药,所以就没有给。” 顾雁飞深深的在心里叹出一口气,唇角泄出一抹苦笑:“你再去跑一趟吧,务必把解药要到手。” 尺素领命而去,顾雁飞抬眸,对上楚翡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楚翡眨了眨眼,蝶翼般纤长微卷的睫毛扑闪:“那是绝根草吗?”他的目光落在顾雁飞藏进袖子里的纸包上,语调带着询问的意味,听起来却有八成的肯定。 顾雁飞也跟着他眨眼的动作眨了眨眼,她有两分疑惑:“翡公子为何如此确定?” 楚翡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温柔,笑道:“翡也不确定的,只是,下意识觉得那会是,再加上尺素姑娘说是从顾少将军手里拿到的,还说起了解药,便更加确信了五分罢了。” 绝根草,将白色根部晒干研磨成粉,入水即化,无色无味。只需一小茶匙,男子食之,十二时辰之内不能人道。长久食之,则毒素在体内堆积,最终落个断子绝孙的结局。同时,绝根草配有解药,植株叶片晒干研磨成粉末,便是解药。 上一世,为何楚羿会那样坚定地一口咬定是顾雁飞在他的饮食里下了绝根草?只因为,这种草只生在江北,只生在顾家老宅和驻军所在的,顾雁飞生而长大的江北。 楚翡能从顾雁飞与尺素的短短几句交谈中就精确地得到信息,从而推断出顾雁飞从尺素手中的拿到的是绝根草,顾雁飞再一次切身体会到了楚翡的聪明。根据几次交流和交锋,顾雁飞忍不住产生这样的想法——他或许真的应该是天生的领导者,与楚羿的本领来说,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 楚翡看着似乎是陷入了沉思的顾雁飞,轻轻歪了一下头:“顾小姐?” 顾雁飞骤然从沉思中脱离出来,她抬眸看了看楚翡,将复杂地情绪压下,随后习惯性的挑了挑唇角:“没什么,我们进去罢——对了,我想吃那个鱼片。” 楚翡笑着颔首:“不会少了顾小姐的。” 刚刚那个一直跟在楚翡身边的小厮不知道为什么,已经不见了踪影,替他们两个人打开门的小厮换了一个人,顾雁飞进屋内以后就取下了自己的帷幕,看了看白纱上刺眼的两点已经干涸颜色变暗的血迹,似乎有两分不悦的扯了扯唇角。 楚翡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他微微俯身,凑近顾雁飞的脸颊:“还让顾小姐赔了一个帷幕,翡真是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便赔一个给我罢,虽在这江州城中还没有多少人认识我,但是带个帷幕,左右还是方便一些。”顾雁飞随手将帷幕扔在榻上,在旁边坐了下来,她无法看到双腿上的伤又多严重,但是刚刚快速移动的那一战,显然是在那些伤痛上雪上加霜。 下马车,又上楼,她再一次坐下来,才在刚刚隐约的疼里察觉出更尖锐的痛,她下意识用手敷在膝盖上,似乎是为了保持它不再一次受到什么伤害。 “很痛吗?”楚翡关心的询问,随后从小榻底下的暗格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盒,“这里面是药膏,止痛消肿活血化瘀都很有功效,涂一些罢。” “不了,多谢。”顾雁飞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就是拒绝。 楚翡的笑容里几多无奈意味,他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瓷盒放在小案上,往顾雁飞的面前一推:“有些事情,我去处理一下,顾小姐涂不涂药就在这儿。” 言罢,他转身,推开了门,出门又关好,脚步声逐渐离去,直到顾雁飞再也听不到一点儿声息。大概是为了通风,小间的那一扇大窗开着,窗外的那一树桃花虽有些败了,还有几支却开得绚烂,微风拂过吹落两片花瓣,正巧落在顾雁飞身前。 顾雁飞看了看那片花瓣,又看了看绘着桃花三两朵的瓷盒,轻轻叹了口气,拿在手里打开了盖子——他或许很喜欢桃花罢?她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一句毫无头绪的话,面前的桃花瓣似乎成了那双永远笑着弯着眼角的桃花眼。 撩起裙摆,白色的亵裤膝盖之处已经洇出了浓浓的鲜血色,或许是因为时间有些长了,血色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褪下亵裤,两个膝盖血肉模糊,音乐看得见血迹之下青紫色的皮肤。 顾雁飞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手帕,将壶里的凉水浇在帕子上,轻轻擦拭起双膝的伤口,冰凉的手帕碰到伤口,顾雁飞条件反射的挑了挑眉头。她没喊疼,连抽气都没有一声,只是唇瓣刚刚好不容易有的血色又褪下去一点儿,显出两分憔悴。 或许是因为手帕蘸了太多水,血色晕开,很快便全部染了浅浅的水红色,膝盖上干涸的血迹全部被擦干净,露出底下破开的伤口和青紫色的淤血。顾雁飞打开瓷盒的盖子,用指尖沾了一点儿,甜而不腻的清香嗅在鼻子里,便让人的心情都好起来。 顾雁飞把药膏涂在膝盖上,却没有预料之中的刺痛,反而是一股清凉在伤口山逐渐蔓延开来,很好的缓解了痛楚。 处理完两个膝盖,顾雁飞穿好亵裤,又将瓷盒的盖子盖回去,她望着窗外的桃花树微微出神,只听见身后的木门开了。她回头一看,换了一身衣衫的楚翡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端着托盘的侍从。 精致的菜肴很快就摆满了桌案,与上次相同,摆在顾雁飞面前的正是那一碟让她尝到了别样的鲜美的鱼片。送上碗筷,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的顾雁飞也确实是有些饿了,很快把楚翡为什么换了衣服的疑惑抛到脑后,拿起了面前的银筷,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楚翡——主人不动,客人总是不方便先动筷子的。 “快吃罢,那鱼片凉了,味道会差一些。”接收到顾雁飞的目光,楚翡“善解人意”的颔首,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东坡肉放进自己面前的小碟里。 顾雁飞便也心满意足地点头:“好。”即使是饿狠了,她伸手夹菜的动作仍旧算得上优雅,只是速度很快,就像是她手上仍然拿着那把剑。 一顿饭罢,已经是酉时过半,手边的小盏里是半盅桃花酒,半开着的窗吹着习习凉风,顾雁飞略侧着身子倚在榻边的靠枕上,也觉得这是很好的日子,就这样什么都不想,只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可是不行。 耳边似乎骤然炸开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把顾雁飞从这样虚幻的安稳中叫醒,顾雁飞用手指揉了揉跳动不已的眉心,刚刚还沉静的神色未变,目光却突然冷了下来——该报的仇还没有报,该得到惩罚的人如今仍旧逍遥,她能不顾上一世自己被一杯毒酒赐死的屈辱,却不能不顾她的父亲兄长,她忠心耿耿的顾家军。 顾雁飞坐直了身体,看向楚翡:“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楚翡看着顾雁飞突然坐起的动作一愣,随后又似乎好脾气的弯了弯唇角,他把那一瓷盒膏药放在顾雁飞手边:“翡送顾小姐出门。” 顾雁飞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拿起膏药收好,又将自己的帷幕戴好,理了理坐下时有些被压皱的裙摆,打开了门。 “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归来的尺素竟然守在门外,顾雁飞一愣,又想想自己或许是过度的放松了,连尺素归来都未曾察觉。 刚刚不知不觉中溺于享乐这一点使她再一次绷紧了神经,她不太愿意多说,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走罢。” 等她们下楼出门,早晨乘她们过来的马车早已等在了门前,马车前面点着的灯晕出一片昏黄,看上去是使人心安的温暖,顾雁飞回身,对上楚翡的目光:“雁飞别过。” 她转身欲走,却听见楚翡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犹带笑意。 “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雁飞。” 这是顾雁飞第二次听到楚翡直接唤她的名字,上一次还是在白天她昏厥过去的时候,相比上一次的担心,这一次没什么情绪,却温暖如斯。顾雁飞动作微微一停,抿了抿唇角,还是在尺素的搀扶之下上了马车。 顾雁飞没有回头或许也在楚翡的意料之中罢,他也不气恼,温声接了下句:“翡不常在活水来,但活水来却一直开门迎客,若是有什么不便,亦或是需要小憩,这儿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雁飞钻进马车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她微微侧过头,唇瓣翕动吐出两个简单的字:“多谢。” 车夫扬起马鞭,在半空中爆出一声脆响,马车摇摇晃晃的上路,那盏灯火也摇摇晃晃。看上去似乎很快就会熄灭,但是它总算亮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清菀 马车停在王府后门,顾雁飞取下帷幕丢进一旁的后厨要处理的泔水车里,使尺素上去敲了敲门。后门门房的一家人早就在她回王府的那一日就换成了自己的人,楚羿不甚关心后门门房的动静,也几乎不从这儿过,这些日子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即将到来的太后寿宴上,未免疏忽。 后门被打开,是个约莫只有十二三岁的姑娘,顾雁飞认得她,是她带来的门房家里的小女儿,以前在将军府时是个粗使的洒扫丫头。那小姑娘退后了两步把顾雁飞让进来,随后又飞快的把门关上,目光一直没有抬起过,很是谦卑的模样:“小姐回来了。” 顾雁飞颔首应了一声,正准备走,却又听到那小姑娘开了口:“小姐,今日下午,王爷身边的青竹回来过一趟,鬼鬼祟祟的,奴婢悄悄跟去看,发现他在翠霭堂门口停了很久才走了,不知道在看什么。” 脚步一停,顾雁飞若有所思的回了头,她的目光上下在姑娘身上一扫:“王爷回来过吗?” “回小姐,王爷还未回来。”那小姑娘虽才十二三岁,却已出落得高挑,面容也生的清秀,只是挽起的头发发尖儿卷曲微黄,露出袖口的手腕细痩,脸颊似乎略有些面黄肌肉的内凹下去,平添两分愁,回顾雁飞的话的时候只垂眸瞧着地,却不卑不亢。 顾雁飞唇角一抿,她明明记得,带这一家人从将军府过来的时候,他家还有一个儿子,喂得白白胖胖,活像个地主家身娇肉贵的小少爷,到了女儿这儿,怎么就这般瘦弱?她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青萍。”青萍的头似乎抬了那么一瞬,似乎在那一瞬很是激动。 “青萍?哪一个萍字?” “身若浮萍的萍。”青萍这一次真的抬起眸子来,二人目光相对,顾雁飞心中一惊——这没有生气的冷下来的眼神,不该是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 顾雁飞摇了摇头:“你不是老赵家的女儿,对不对。” “奴婢——”青萍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从门房又走出来一个人,脚步虚浮,酒气冲天。他踉踉跄跄出来,差点被门槛绊倒,扶着墙稳住身体,他连头都不抬就开始嚷嚷。 “青萍?你个死丫头跑哪儿去了!还不赶快来给爷倒酒!” 顾雁飞眸光一凝,面上的神情逐渐冷下来。这正是她从将军府带来的老赵头,在将军府时看不出这番做派,加上闲杂人手太少一时脱不开,便把他们一家子都带了过来,没想到,差点给自己埋下个隐患。 顾雁飞不语,青萍也默不作声,骤然寂静下来的后院,只余风穿过树叶的簌簌声响。老赵头扶着墙呼吸粗重,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囔着些不堪入耳的句子,抬起头,作势就要往这边捉过来。 青萍似乎不敢躲,只一下子僵硬了脊背立在了原地,顾雁飞暗暗叹了一口气,伸手捉住青萍的手臂往自己这边儿一拉,赵老头只觉得面前影子一花,就一跟头栽在了地上。 “臭丫头你——!!!”老赵头嘴里含糊的骂着,从地上爬起来就朝着顾雁飞的方向伸出了手,他好似从来不认识顾雁飞,一双老鼠似的眼睛里泛着下流的光,“给老子过来!” 顾雁飞冷冷一笑,气从心头来,索性将青萍往自己身后一扯,然后抬脚踹上了老赵头的心窝,这一脚蕴含了内力,只将人踹出去两米远,趴在地上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老赵头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指尖狠狠攥入土地中试图爬起身来,醉的狠了,他看不清顾雁飞的脸,只尖叫道:“什么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顾雁飞重复了一遍,唇角轻轻勾起,仿佛在笑,却从眼中发出两道摄人的冷光。她手一抬,尺素会意的送上顾雁飞今日用过的那把剑,顾雁飞抽剑出鞘,走进两步,抬手钉了下去。 那一瞬间,锋利的剑尖刺穿了老赵头的手掌,连着血肉一起狠狠钉进泥土里,他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几乎要疼的打滚。 “现在清醒了吗?看看,本王妃是什么玩意儿。”顾雁飞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虽然轻柔,但是听在老赵头耳朵里,仿佛是厉鬼的索命咒。 疼痛使他的酒劲散了大半,他用力的摇了摇头,最后将逐渐惊恐的目光停留在顾雁飞的脸上,他终于认出,这是谁了。 “小姐小姐,不,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息怒啊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息怒!”一直手被钉在泥土里不能动弹,他便就以那个姿势动了动身体跪下来,额头连着几下磕在泥土上,他一边请罪一边颤抖着身体。 顾雁飞却不愿意再管他什么,她只是转过头,看着身体似乎也在轻轻颤抖的青萍,问她:“你是他的女儿吗?” “她当然——”老赵头似乎察觉了什么,大声的尖叫起来。 “我不是!”青萍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在顾雁飞面前跪了下来,“小姐容禀,奴婢本是良家女,小时候在一次灯会上与家中的仆从走失,后被人牙子卖到了他们家里,他不是奴婢的父亲!当时他们正生了儿子,说买下奴婢做童养媳。奴婢自被买下,一直勤勤恳恳做事,可谁知,随着奴婢年纪渐长,他却对奴婢起了色心!” 顾雁飞眸光晦涩难辨,她伸手扶了一把青萍叫她起来,又看在地上抖成筛糠的老赵头:“她说的可是真的?” “这”老赵头的身体似乎都懂得更快了,他试图狡辩,却在顾雁飞愈来愈冷的目光之下退缩了,只伏在地上,一遍遍的请求顾雁飞饶命。 顾雁飞冷冷一瞥,朝着青萍问道:“你说,本王妃该不该饶他一命?若是饶,凭什么饶;若是不饶,他该有什么样的死法?” 青萍对上顾雁飞的目光,神色中透出两分狠厉的坚毅:“不该饶!赵老头他在将军府时,就多次偷了主子不要的东西拿出去变卖,现如今又在当班期间酗酒至烂醉,就算不提他对奴婢做的恶事,以他不忠不义,也该死!” 顾雁飞眸光中闪过两分赞叹,她点了点头,朝着尺素打了一个手势。尺素意会的颔首,走到老赵头身前拔出了剑,又将吓成一滩烂泥的人拎起来,一手刀砍在脖颈后将人劈昏,转身将他拖进了门房里,用脚尖蹭掉泥土上不甚明显的血迹,她看向顾雁飞:“我去找人处+理。” 顾雁飞颔首,指了指那把剑:“顺便去一趟将军府,将这剑送给少将军。” “是!”尺素应下,像是一道影,飞快的掠上墙头,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已经融进黑沉沉的夜色里。 此时,顾雁飞才又看向青萍:“你的卖身契在我手里,现在我还给你,你若是想要去寻你的亲生父母,我再为你出路费,若是不想寻,我便给你安排个好人家,你就此去罢。” 青萍一愣,那双眼睛上迅速蒙上一层水光,柔和了刚刚她那样不符合年纪的狠厉,看上去却有两分稚气的可怜,她抽了抽鼻子:“小姐” “刚才不见你觉得害怕,现在倒要吓哭了?”顾雁飞只觉得自己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的眼神,索性调侃一句,“若是一时想不好也无妨,你先随我回翠霭堂去住下,想好了再说。” “奴婢想跟在小姐身边!”眼泪珠子挂在青萍的眼眶上要掉不掉,她攥紧放在身侧的两个拳头,抬起头这样对顾雁飞说。 顾雁飞一惊:“留在我身边?” “是,奴婢想要留在小姐身边,做小姐的丫鬟。小姐对青萍恩同再造,青萍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不知报恩!”青萍一边说着,一边再一次用力跪了下去。 顾雁飞长长叹了一口气,再一次俯身扶着青萍的胳膊把人扶起来:“你可想好了?我的处境,并不一定如你看到的那样,你若是跟着我,或许会吃很多苦。” “奴婢不怕吃苦!”青萍扬着一张小脸,眼眶和鼻子都红红的,眼神却很执着。 顾雁飞终于抿着唇,露出一个略含无奈的笑容来,她牵着青萍的手,缓缓地往翠霭堂走:“青萍这个名字,是你自个儿的吗?” “不是,是被卖到赵老头家的时候给改的。” “你本来叫什么?” 青萍歪了歪脑袋,终于露出两分本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少女的娇憨来:“奴婢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个菀字。” 顾雁飞笑道:“青萍这个名字不好,该了罢。青字添个水字旁改为清,以后你就叫清菀罢。” 青萍,或者现在是叫清菀了,她感激的抬眸看了一眼顾雁飞,又要跪:“谢谢小姐。” “别跪,别跪。”顾雁飞哭笑不得的一把掺住她,“我房里的下人,没有动不动就要跪的这个规矩。” “是”清菀一抬眼,随后摸着鼻子笑了。 两个人说笑两句的功夫,翠霭堂已经到了,顾雁飞推门走进,就有婆子迎上来:“小姐。” 从将军府带来的下人都不叫她王妃而是叫小姐,也只有在需要誉王妃这个名号做事的时候,顾雁飞才愿意这样称呼自己,她略一颔首:“今日有什么事吗?” “您这几日出去的勤,又没带旁人,清姝总是向屋里的丫头们打听您去哪儿了,今日看您又不在,借了好几次的由头要往院外走,全被奴婢们拦住了,现在应该已经睡下了。”婆子垂首肃立。 顾雁飞若有所思的用指尖点了点下巴,清姝,果然是已经按捺不住了吗?上一世她只信任她,楚羿手下的青竹便也与她清姝很是要好,她还起过把清姝许配给青竹的念头,接过被清姝拒绝了,她还当是清姝一心为主,后来才知呵,那想来,今日青竹出现在翠霭堂的门口,也有她出的几分力罢? 她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将清菀推到婆子身边:“我知道了,这是我收进房里的丫头,清菀。你去给她安排个住处,再寻几身衣服给她,再跟梁妈妈说一声,在名录上添个名字。” 婆子点头应下,带着清菀远去,顾雁飞回到厢房里,青荷青莲拥上替她更衣梳洗。她想了想,指挥着青荷将药包拆开,倒了一点儿进桌子上的茶壶里。 如果识相,他最好不要来,如果不识相那就尝尝绝根草的味道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避子汤 玉华楼或许确实是个好地方,据青莲所说,楚羿回来的时候已过了子时一刻,倒是来翠霭堂看过,只是知道她睡下之后便没有进来。 顾雁飞唇角一勾,坐在铜镜前让青莲给她束发,一头黑发如缎一般闪着光,她少时不好用头油,经过上一世在宫里的那些日子,倒也喜欢上了这些,几天用下来,发梢都似乎隐隐含着一点儿梅香。她一边在妆奁里挑挑拣拣,一边垂下目光:“所以昨夜,他去了哪儿?” “王爷去了翠漪阁。”青莲一边将顾雁飞的长发挽起,一边低声答道。 哦,原是翠漪阁——前日乔氏还来她面前闹过事,昨夜便迫不及待的又跑到楚羿面前去撒娇卖乖了罢?顾雁飞指尖轻轻点在妆奁上,这是她思考时常做的动作。 虽然不甚关心楚羿喜欢哪个宠爱哪个,但是她确实不喜欢乔氏,乔氏那个样子,都不用耍什么心机,就是她顾雁飞以正室的身份压下去,她除了在楚羿面前哭一哭,又能如何呢?楚羿可连一个冷脸都不敢给顾雁飞给顾家。 既然她顾雁飞进了府,该捡起来的规矩,还是捡起来罢。 马上到了晨昏定省的时辰,顾雁飞估摸着她也不会在正厅里看见乔氏,也免得看见心烦。她侧首看了看青莲与清荷,歪头想了想,叫了清姝。 “小姐”原本垂手站在角落里的清姝听到顾雁飞叫她,有些不情愿的抿了抿唇,走到了顾雁飞身边。 顾雁飞略一思考:“你去配一碗避子汤来,送到翠漪阁去。” 乔氏对待下人向来泼辣,清姝这几日也已经有了背主的样子,索性让她去吃吃该吃的亏,才不算辜负了她下人的身份。 清姝显然也想到了乔氏对待下人的样子,她有两分犹豫的开了口:“青莲青荷都没什么事,让她们去罢,奴婢还是留在小姐身边陪着小姐比较好。” “我让你做这件事,是看重你”顾雁飞看着自己指尖成亲前夜染上的蔻丹,似乎是在研究怎样能让它不要那么快的褪色,听到清姝这样说,她微微一抬眼睛,斜斜一瞥,“你不愿去?” 清姝被顾雁飞那个冷冷的眼神吓得膝盖一软,咬了咬下唇,飞快低下头:“奴婢愿意,奴婢愿意去,马上就去。” “快去罢。”顾雁飞挑出一支步摇递给青莲,满意的颔首。 行了礼往外走的清姝脸上写满了不加掩饰的怨恨——她不过是仗着她是顾家女才嫁给了王爷成了誉王妃,轮容貌论性情都不是顶尖,她凭什么? 顾雁飞看着清姝慢吞吞往外走的身影,看了看青荷和青莲:“最近我不在的日子,看紧她。” “是,小姐。” 顾雁飞梳洗罢,倚着榻翻着王府里的账册,听见外头婆子的通传,放下书坐直了身子:“进来。” 婆子身后还领着一个姑娘,顾雁飞定睛看去,正是昨夜的清菀——人靠衣装这话不假,她梳洗过了,再换上干净合身的衣服,将头发束成一髻,瞧上去竟漂亮了不知一点儿,顾盼都有了神采。清菀跟着婆子进来,便急急忙忙朝着顾雁飞身边来,她下意识要跪,又似乎是顿然反应了过来,用手蹭了蹭鼻尖:“小姐。” 顾雁飞上下打量了她一通,满意的夸了一声婆子做的不错,又带着笑去看她:“衣服正合适,不过瞧着袖口有些短,先将就两日,等下一批添衣再给你做。” “谢谢小姐!”清菀抬头,眼角眉梢都是笑。 随意用了些早点,青荷打帘进来传话,三位侍妾意味通房都已到了正厅。顾雁飞颔首示意明白了,用放在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唇角,起身带着清菀和尺素往正厅走。 顾雁飞坐在主位上受了众人的拜礼,让她们起身坐下,再奉上一杯茶,便已是消磨掉了一炷香的功夫。她谢谢靠着靠垫,膝盖上的伤在楚翡给的药膏下好的很快,今晨已经消了一些淤血伤口结了疤,她闲闲凉凉叙着两句家常,听着一阵骚乱愈来愈近。 “顾雁飞!”乔氏柔媚的声音在这一刻却尖利的刺耳,她似乎是试图冲进来却被门口的婆子拦住了动作,只能站在门口叫嚣,“你给我出来!” 坐在下面的妾室面面相觑,显然是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顾雁飞轻轻笑了笑,然后摆了摆手:“放她进来。” 青荷放下手中的瓷壶,朝着门口婆子招呼了一声。一阵混乱之中,乔氏冲进了翠霭堂的正厅里,几乎要一个箭步冲到顾雁飞的面前,却被一直守在旁边的尺素一把攥住了衣领,扯回了正厅中间。 “别碰我!放开我你个贱婢!你有什么资格碰我!”乔氏一声尖叫,张牙舞爪的样子与杯拎在人手里即将要宰了吃肉的鸡没什么两样。 顾雁飞敲了敲桌子:“你跑到本王妃这儿来,就是为了来骂本王妃的丫鬟?” 乔氏似乎一瞬间反应过来了,然后就怒气冲冲的将矛头对准了顾雁飞:“顾雁飞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今天叫你的丫头给我送避子汤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顾雁飞目光一凛,连带着笑容都冷,“乔氏,本王妃先不算你见本王妃不行礼在翠霭堂大呼小叫这个错,避子汤这件事还用本王妃跟你挑明?” 乔氏仍旧是愤怒的样子,仿佛她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挠花顾雁飞的那张脸,只是她衣服后颈还被拎在尺素手里,瞧上去确实格外的滑稽,她见顾雁飞冷笑,她便也冷笑,阴阳怪气的一掀唇角,那有七分的貌美都成了艳俗:“对啊,你挑明啊,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先你一步生下王爷的子嗣?王爷不去你那儿你便来给我灌避子汤,你的脸还要不要了!你说,你倒是说啊!你说不出个一二三我就叫王爷来评这个理!以前的王秀再嚣张也没到这个份上!残害庶子是要被休戚的!” 她洒洒洋洋说万一打断,越说越有底气,最开始的那些愤怒都变成了小人得志的洋洋得意,她眼光一斜:“放开我!” “放开她罢。”顾雁飞看得好笑——现在看来,乔氏倒是不像快要宰了吃肉的鸡了,她像斗鸡得胜了的鸡,趾高气昂。顾雁飞轻轻一挑眉,看着乔氏那张把嚣张写在脸上的脸,只缓缓道,“乔氏,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她朱唇微启,弧度看起来甚至是在笑:“你是不是忘了,你只是个妾?” “大楚一重孝道,二重嫡庶,向来没有庶子在嫡子面前出世的道理,就算有,那也是正室入门三年无嗣才行。以前王秀管不了你,是因为她就算是侧妃那也是个妾室,和你们没什么两样——你想生,就该在本王妃进府之前生,现在本王妃是正室,难道还要容你这么个贱婢将孩子生在本王妃的前面吗?” 顾雁飞只是轻轻柔柔缓缓的说话,却一个字一个字似有千斤重,掷地有声。 乔氏呆立当场,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你你!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什么这怎么可能?”顾雁飞抬眸,目光凉凉,“这是大楚立下的国法,乔氏,你还想乱法不成?” “我我没有”乔氏刚刚的趾高气昂已经全然看不见了,她下意识向后缩了一步,几乎要撞在她身后的尺素身上,“不可能” 顾雁飞却全然不愿意去管这些,她只是侧过头,问姗姗来迟的清姝,她显然是换了一件衣服:“刚刚那避子汤,她喝了吗?” “没喝,全部泼在奴婢身上了。”清姝怯生生的看了一眼乔氏,这样回道。 顾雁飞点了点头:“林妈妈,再熬一碗避子汤来,若是她不愿喝,本王妃亲自给她灌!” 林妈妈应声而去,顾雁飞又吩咐门口站着的婆子:“给本王妃把她绑起来!” “不要别碰我!”乔氏一脸慌张的后退,却毫不留情的被五花大绑扔在了翠霭堂的大厅中央,面对着剩下的妾室门隐含笑意的目光,她涨红的脸几乎要涨出血来,她只恨恨咬牙,“顾雁飞,你会遭报应的!你不就仗着王爷不在!” 顾雁飞只是摇头,神情冷漠:“本王妃占着理,就是当朝皇帝来了本王妃也断然不惧!”正好林妈妈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了进来,顾雁飞给尺素使了一个眼色,大手一挥,“灌!” 一片挣扎之中,都要布帛的撕裂之声,乔氏的尖叫咒骂不绝于耳,却依旧被灌了一碗下去。污黑的药汁从她雪白的脖颈流淌下来,最终滚进浅粉的衣领里去。 “灌下去了。”林妈妈给顾雁飞看了一下空空如也的药碗,随即退下。 顾雁飞满意的点了点头:“别嚎了,又不是堕胎药,不过是一碗避子汤。避子汤的事是了了,以后过了夜就自觉喝,莫要逼本王妃再让人给你灌。至于刚刚你对本王妃的大不敬,便继续去抄经罢,再抄二十遍,十日之后连带之前的一起送到翠霭堂里来。” 她不愿再听乔氏带着怨气的咒骂,只摆了摆手:“带下去。” 骂骂咧咧的乔氏被人拖走带回了翠漪阁,顾雁飞环视了一周还坐在大厅里的侍妾,只是笑:“该守的礼数都守了,也没这么多事今日便这样散了罢。” 她这纵然算不上杀鸡儆猴,也算是对她们几个人敲了警钟,看着她们一个个行礼退下,顾雁飞揉了揉眉心。 “王妃娘娘。”顾雁飞抬眸,在翠霭堂门口看到了青竹,“王爷回来了,还带了太后娘娘寿宴的寿礼,请您去看呢。” 顾雁飞的目光从站在一旁的清姝身上扫过,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青竹,颔首:“本王妃知道了。” “走罢。”顾雁飞伸手搭上清菀的手,又带着尺素,往前院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掐伤 顾雁飞搭着清菀的手腕,一路慢悠悠的晃到前厅,正好对上楚羿望出来的目光,她垂眸掩去眸中复杂,只弯唇一笑:“你今天回来的怎么这样早。” 楚羿迎上来,站到顾雁飞身边:“这不是找到了适合的贺礼,正巧一起回府里来,还能和你一同用午膳。”他笑了笑,将顾雁飞往大厅引,“在这儿,来午膳吩咐做了吗?” “未曾呢,你想吃什么?吩咐下去让他们做罢。”顾雁飞不着痕迹的躲开楚羿伸过来的手,目光向室内一瞥,正好瞧见一株树形的物品,上面盖着厚厚的红色绒布。 楚羿看了看顾雁飞的动作,又看了看另一边搭着她的手却从未见过的姑娘,眸光闪烁:“身旁怎么换了人,清姝呢?” “清姝前些日子烫着的伤还未好,不愿出来见人,说是吹了怕留疤,她跟在我身边时间久了,性子娇惯些,便由她罢。这是清菀,刚收到身边的丫头,伶俐着呢。清菀,给王爷见礼。”顾雁飞轻轻勾了勾唇,拍了拍清菀的手。 清菀规规矩矩的一拜:“奴婢清菀,见过王爷。” 楚羿的目光只轻轻在她身上一扫便过了,他点头:“免礼罢。”走了两步走到那株玉树旁边,回身一笑,“你一定会震惊的,雁飞,这是最好的贺礼了。” “哦?雁飞拭目以待。”顾雁飞掀唇,笑靥如花,眸光冷淡。 楚羿没有察觉顾雁飞似乎话中含有深意,只是抬手扯下了那一块红色绒布。即使是在白天的阳光下,那株玉树也一如在夜晚时迷人又熠熠生辉,顾雁飞听到在旁观看的那些丫鬟压抑不住的惊呼,也看到楚羿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她在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也出现了恰到好处的震惊:“这” “如何?”楚羿扬起唇角,“是不是非常漂亮?”他的目光落在那株璀璨的玉树上,目光竟有些许的痴迷,“多漂亮——精致,绚丽,又易碎。” 顾雁飞若有所思的抬起目光,然后随着楚羿的意思回答:“是啊,美丽又易碎。” 很快,楚羿就像是从那样奇异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他回过头,笑:“虽然确实耗费了不少财力,但是我相信,太后一定会喜欢的。” “还是你有办法,这么美丽的一颗玉树摆件,是从哪里得来的?我派人去查了各处的玉器,竟然一丁点儿的风声都没得到。”顾雁飞用指尖揽了揽鬓边的碎发,状似不经意的回头问道。 楚羿一怔,他似乎是想要掩饰什么,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含糊答道:“是一个地下的拍卖,我得到消息也不过是得到了贵人相助罢了。” 贵人相助?王明珠么?她算哪门子的贵人。顾雁飞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是不显,仍是笑意浓浓:“贵人?不知是哪一位,帮了这么大的忙,还是要好好道谢才是。” “你不认识,改日再说罢。”楚羿撇过头一句带过,只吩咐青荷:“今日的午膳做的清淡些罢,菜式也不需多丰盛,你去传一声。” “是,王爷。”青荷矮身一礼,转身离去。 顾雁飞看着楚羿糊弄她的模样,只觉得这个场面如此熟悉,上一世的她也多次曾被这样的含糊字句给糊弄,只怪她当时怕是猪油蒙了心,连这么简单的敷衍都看不出。 经顾雁飞刚刚那么一问,楚羿却是有些心不在焉,顾雁飞乐得如此,二人缓了步子慢慢往翠霭堂里走,一路无话,只有顾雁飞偶尔跟留在身边的清菀说上两句话,也不过是吩咐一些翠霭堂里的工作。 小厨房本就按时间备着翠霭堂里的午膳,青荷传了消息过去,便更觉得轻松,毕竟要清淡,难做的一些荤菜便可以撤下去。二人净手在桌边刚刚坐定,午膳便一样样的开始上菜,顾雁飞回想着上一世她在王府里与楚羿一起吃饭的画面,起身为他盛了一碗汤。 “谢谢雁飞。”下一刻,楚羿温柔缱绻的目光便追过来,满含深情的看着顾雁飞。 顾雁飞目光一垂假意害羞,看着桌上的菜却登时没了胃口,她现在比谁都清楚那些浓情蜜意不过是楚羿装出的假意,在这样虚伪的眼神下吃饭,也是为难。 好在还没等到她提筷子,翠霭堂外就喧哗起来了。 楚羿刚刚喝了两口顾雁飞盛给他的汤,提起银筷的动作一顿,冷下声调时也有着天生的天潢贵胄的霸气与风范:“是何人在外喧哗?” “回王爷,是乔”门口婆子回话到一半儿,便被一声凄厉的女声打断。 “王爷——!王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顾雁飞抬眼,正好瞧见乔氏衣冠不整的飞奔进来,最后扑在楚羿脚下,她依旧穿着今天早上的那件粉色衣裙,领口沾着深褐色已经干涸的液体,裙摆处有几处像是被撕破了,她发髻凌乱,神情慌张,豆大的泪珠从她眼里不要钱似的滚落下来,在青砖上砸出一个个痕迹。 楚羿似乎是被乔氏惊了一惊,他愣了一瞬,才低下头去扶她:“这是怎么了?” 顾雁飞在一旁看得好笑,托着腮看着乔氏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还不忘在火上浇油,乍做关心抬:“是啊,怎么了?有话好好说,这哭哭啼啼衣冠不整的样子,让他人看去,谁又知道传出什么消息来。” “你!”乔氏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狠狠剜了顾雁飞一眼,又娇娇怯怯的跪坐在地上开始啜泣,声音倒是气足,怎么看都是一副耍赖样子:“王爷要给妾身做主啊。”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且说来。”毕竟是他宠爱的女人,更何况他本就喜欢这样娇柔的女人,乔氏一边说一边往下掉眼泪,楚羿也不由的软了语调,“你说出来,本王一定给你做主。” 乔氏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张帕子来,在眼下擦了擦:“昨夜王爷去了翠漪阁看妾身,妾身欢喜的不得了可谁知今日一早,王妃娘娘身边的丫头便带着避子汤到了翠漪阁,二话不说便要妾身喝,妾身当然不依,想去寻王妃娘娘要个说法” 听着她柔柔的捏着嗓子,大抵是王府一直没有正妃,所以对这方面也没什么规矩,楚羿一时也有些疑惑,他转过头,将目光落在一旁看戏的顾雁飞身上,满是疑惑:“雁飞,你为何要” “为何?”顾雁飞不等楚羿说完,便先开了口,端的是正室口吻,“大楚国法,正室进门三年无所出,才允妾室怀孕。王府之前一直没有王妃,侧妃又本就是妾,自然不守规矩。既然我现在是誉王妃,自然要守规矩,妾室通通要喝避子汤,否则若是出了事,王爷被参了可怎么办?” 顾雁飞轻轻抬头,眸里盈满了笑意:“难道我做错了么?” “自然没有。”楚羿毕竟不傻,顾雁飞提起,他便也想了起来,点了点头,又转向跪坐在地上的乔氏,“此时并不是王妃有错,她也是按着律法家法行事,你也莫要觉得委屈,以后就按着王妃说的做便是。” 乔氏抬起头,眸光被泪水切割成几份,里面写满了厌恶与不满,她又伏在楚羿膝盖上小声的啜泣起来:“妾身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早上找王妃要了说法,妾身也自知礼不可废,要喝避子汤。可是王妃娘娘她不等妾身说话,便指使人将妾身绑了起来,灌了药。” 楚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顾雁飞,顾雁飞淡然一瞥,只叹了口气:“乔氏今晨闯进翠霭堂说要我给她个说法,我给了说法,她又不信,不仅直呼我的姓名,还模样凶狠嘴里不干不净,我也是怕她突然冲上来伤了我,才将她绑起来的。你若是不信,当时周氏赵氏柳氏叶氏皆在,大可去问。” 楚羿抿了抿唇,并没有出声。顾雁飞是将门出身,就乔氏这细胳膊细腿,说什么伤害她,说出来是谁都不信的。但是毕竟她是正室,被妾室下了面子,整治一番也不能说什么,乔氏这个亏只能自己吃。 乔氏看着楚羿沉默不语的模样,眼中飞快闪过一道嫉恨,她抬头看向楚羿,欲语泪先流,眼圈一红:“若就是这样也就罢了,妾身毕竟是妾室,被正室磋磨磋磨,也是难免的事,毕竟自古如此。可是”乔氏低下头假意拭泪,唇角却微微向上勾起了一点弧度,再抬头时,一双水盈盈的杏眼里满是委屈,“可是王妃娘娘为什么要指使丫鬟婆子,欺辱妾身呢?” “欺辱?”楚羿眉梢一挑,他这时没有再回头看顾雁飞,显然是乔氏刚刚的哭泣让他心软了,他只继续询问,“怎么个欺辱法?” “她们将妾身绑起来灌药,却撕破了妾身的衣衫,还在妾身身上掐出了许多青紫的印。娘娘若是想要整治妾身便就罢了,又何必使这样的下贱手段?妾身身上许多地方都被掐烂了,这以后若是留了疤,还如何侍奉王爷您呢?” 乔氏一边娇滴滴的哭着,一边撩起了自己的衣袖和裙摆,雪白的手臂和大腿上,布满了一个个可怖的青紫色的掐痕,有些地方下手狠了,还有鲜血流出。她本就生的白,又珠圆玉润,这样的伤纵是让顾雁飞看了也心生不忍,更何况楚羿呢。 果不其然,只那么一眼,楚羿就微微皱起了眉,他再一次伸手去扶跪倒在地的乔氏,语调都似乎轻柔起来:“你先起来说话。” 乔氏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站起身,柔弱无骨的靠在楚羿的身上。 楚羿转头看顾雁飞,眼里那些强装出的柔情与暖意冷下去,倒叫顾雁飞觉得舒服了不少:“雁飞,这是怎么回事?” “哦?”顾雁飞冷冷勾了勾唇角,她就是想要折磨乔氏,也不屑得选这样没心机的下作小手段,她直直迎上楚羿的目光,“王爷这就责怪上了?嗤,若是不是我做的呢?” 顾雁飞从不称楚羿王爷,她这样说,便表示是真的生了气,楚羿一愣,想要说些什么弥补,身侧的乔氏却柔柔开了口,语调里全是不敢置信:“娘娘明明敢做,为什么却不敢认?” “认?本王妃没做的事,本王妃凭什么认!” 顾雁飞凛冽眼风一扫,乔氏惧怕的往后缩了缩,随即壮胆似的提高了音调:“娘娘说没做便是没做了吗?好在娘娘手下的人还算有一颗善心,做了亏心事过意不去,才来告诉臣妾,不然,臣妾真是连个证据都没有了。” 乔氏扬起脸:“刘妈妈,进来罢,王爷会给你我做主的。” 顾雁飞唇角一抿,抬头看去,从门口缓慢走进一个佝偻着的身影,正是她翠霭堂里最下等的婆子之意,刘妈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医德? 翠霭堂毕竟还是誉王府的翠霭堂,不是将军府的暮云碧,顾雁飞从将军府嫁过来,一共也只带了三个婢女四个婆子,其余服侍的人,全是誉王府分配过来的人,其中就包括这个刘妈妈。 刘妈妈原本大抵是当着一点儿职,在主子面前也算是有头有脸,等顾雁飞进了府,就立刻想在顾雁飞前面挣个脸。顾雁飞见她年纪大了,也不甚想再难为她,便给了她最清闲的工作。大抵是最清闲的工作让她丢了面子,不知道乔氏用了多少钱收买了她,当着顾雁飞的面就开始胡编乱造。 “老奴活到这个年岁,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只是主人的命令不得不从,王妃说要我下狠手,我们便也只能下狠手。回去之后想想,乔侍妾是个心善的主儿,又一身细皮嫩肉,若是留了疤也是可惜,老奴实在是心觉不忍,才去说了这件事。” 刘妈妈伏在地上,语调里满是悔恨,讲到这儿,她还抬了头,一双眼睛里满是对顾雁飞的恐惧,又颤抖着低下头,正好被楚羿瞧在眼里。 “王妃,你还要解释吗?”楚羿语调里隐隐含着怒气。 顾雁飞气极反笑。她此生,此世,最不能接受被背叛,叛主之人在她面前都等于被判了死刑,她忽略了楚羿的目光,神情依旧冷淡,只是看着刘妈妈,再压低语调问了一遍:“刘妈妈,你可想好了,别老糊涂,本王妃真的那样命令过你?而且那么多人,为什么本王妃只命令你一个下手?” “这这”刘妈妈动了动嘴,却没说出什么话,只是颤抖的更厉害了。 乔氏一看情况不对,心中暗唾了一声这个贱婢,捉着楚羿的袖子晃了晃,语气里满是安抚:“刘妈妈你莫怕,尽管说出来就是了,王爷在这儿,王妃娘娘还能对你做什么吗?” 刘妈妈盯着顾雁飞冷冷的目光,颤抖着:“是娘娘说的叫老奴下狠手,老奴老奴难道还敢在王爷面前妄言不成!老奴知道娘娘看重老奴,才只命令了老奴一个人,但老奴,老奴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顾雁飞彻底冷下脸色,连笑容都不愿给:“好罢,为了不冤枉乔氏和刘妈妈,也为了不冤枉本王妃,请大夫来验伤罢。” 楚羿点了点头,吩咐青竹:“去请张大夫,你也起来罢。” 刘妈妈道了声谢起了身,站到了乔氏身后。 乔氏那一双大大的杏眸里闪过一丝胸有成竹和幸灾乐祸——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手段,但是在王爷面前整治整治你,总可以罢?顾雁飞,看你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翠霭堂就这样安静下来,只闻乔氏依偎在楚羿身边,偶尔掐着嗓子对楚羿撒娇的两声甜腻之语,听得让人生厌。顾雁飞看着楚羿不时轻声询问两句乔氏的模样,心下也有了个大概——楚羿已经察觉到了顾雁飞对他不如之前,说不定也像是借着这个机会给顾雁飞冷脸看,以振夫纲? 顾雁飞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再不愿多想这些,只是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小碗,对着清菀吩咐:“盛一碗汤。” “是,小姐。”清菀手脚麻利,动作也快,很快就盛了一碗汤放到顾雁飞面前来,顾雁飞拿着小瓷匙一点一点斯文的喝,又看到清菀给她夹了些菜进盘子里,“小姐再用一些菜罢,一会儿凉了吃了不好。” 看着清菀关心的神色,顾雁飞点了点头,刚刚提起自己的银筷,还没来得及吃进嘴里,就听见一句斜插进来的男声,是楚羿。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饭。”大抵是顾雁飞的无视让楚羿觉得被落了面子,乔氏委屈的啜泣又一直在耳边不停,让他有些心烦意乱,看顾雁飞这样从容的动作,他的声音隐约带了怒气。 顾雁飞连眼神都懒得给,夹了一块茄子送进嘴里,等咽了下去才慢悠悠回话:“到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连伤都未曾验过,光凭这个两个奴婢的一面之词,王爷就想定我的罪不成?” 楚羿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刚得了点儿甜头的乔氏已经是按捺不住了,她杏眸圆瞪:“谁是奴婢?” “就说你,一个侍妾罢了,还当自己是主子?主子们说话,哪有你这个奴婢说话的份?再说一句,掌嘴!”现在的顾雁飞可不是乔氏心里在楚羿面前就会软下架子的人,她柳眉一竖,眸底便是凛冽的光,直直射向乔氏。 这样尖利的顾雁飞是楚羿从没见过的,他微微一愣,还没开口,就听见乔氏带着哭腔和委屈的声音:“王爷你看她!” “我说错了不成?正室前头妾室全都是奴婢,我没叫她来给我布菜伺候我,已经够给她面子了。”顾雁飞眸光一扫,便将楚羿堵得无话可说。 乔氏看着沉默下来的楚羿,眼中嫉恨的光几乎要烧成一把火,却很快就冷静下来。很快,很快就能看到顾雁飞惊慌失措的样子了。 “王爷,张大夫请来了。”也就是这个时候,青竹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三个人齐齐抬头望去,青竹身后跟着一个步履稳健头发花白的老头,正是张大夫。 张大夫进了门,目光似乎先是微不可见的飘向了乔氏,随后又跪下行礼:“拜见誉王殿下,拜见誉王妃。” “起来罢。”楚羿沉了声调,又吩咐屋里的丫头,“给张大夫上茶。” 赐了座,又上了茶,楚羿正准备将事情说明,顾雁飞却不给他张嘴的机会,单刀直入:“此次请张大夫前来,虽说家丑不能外扬,但也实在是迫不得已。”她三言两语,将此事说的清清楚楚,一点儿歧义都没有,也没给剩下的人一点儿插嘴的地方。 “是啊,张大夫您一定要好好验伤,给妾身和这位妈妈一个公道啊。”顾雁飞说的太快,等乔氏反应过来,已完全错失了机会。但是在她眼中,顾雁飞这样的行为只能被称作临死挣扎罢了。她揪着手中的帕子,眼圈红红发丝凌乱,怎么看都是委屈极了的样子。 “原是如此”张大夫一边点头,一边拱了拱手,“老朽行医多年,心中医德二字却是从来没变过的,老朽一定好好验伤,一定给王妃娘娘和您一个公道的答案。” 楚羿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疑问,只是一抬手:“请罢,还请您顺便给乔氏开些药,万万不要在她身上留下疤痕才好。” “那是自然,老朽一定尽力。”张大夫连连点头。 跟在乔氏身后的婢女给乔氏搬了椅子,乔氏隔着一方小桌在张大夫的对面坐下,掀开轻飘飘的轻纱广袖,露出那些青紫可怖的伤口来。 张大夫瞧上去很是稳重仔细,他道了一声失礼,便从袖中抽出一张罗帕,托在手里隔着手帕托起了乔氏的手腕,细细观察着那些伤口,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才放下了手,细细将帕子折好收回袖里,又转向刘妈妈,“这位妈妈,请您伸手出来让老朽一观。” 刘妈妈伸出手来,那双手骨节粗大,指甲也没有修剪平整,甚至还在尖端沾着泥土和脏污。张大夫只是匆匆扫过一眼,便叹了一口气,转开了头。 “如何?”乔氏不方便开口问,显得她太急切,顾雁飞又完全不在乎这件事的结果,只有楚羿看着张大夫收回手的动作,这样询问了一句。 张大夫抬眼看了一眼楚羿,又欲言又止的将目光飘向顾雁飞,张了张口,却又叹出一口气,只摇了摇头。 顾雁飞只觉得心下好笑,都不用楚羿开口,只是淡淡道:“你查出什么便说什么,看本王妃做什么?本王妃难道还能在这儿灭了你的口不成?” “说罢。”楚羿扫了一眼面色平静的顾雁飞,颔首。 装啊,继续装,看看等他开口了,你装不装的下去!乔氏忍不住在顾雁飞开口的时候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喜色来,她将自己的衣袖抚好,将充满期待的目光投向张大夫。 张大夫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他顺了顺自己的胡子,对着楚羿深深叹出一口气:“乔侍妾身上的伤口,确实是由人用力掐捏导致的,刚刚老朽将这位刘妈妈的指甲与伤口比对,确实是能对上的。” 乔氏几乎要喜于行色,却在下一秒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啜出一声委屈的音,眼泪珠子说掉就掉,欲说还休的看了一眼顾雁飞,扑向楚羿:“王爷,您看大夫都说了,现在、现在能给妾身一个公道了罢?妾身真的好疼好怕” 楚羿将目光投向顾雁飞,一伸手拍在桌子上,声音微沉,脸色也阴:“顾氏,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苛待妾室本不是什么大罪名,你认下跟乔氏道个歉也就罢了,现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想如何辩解?” 顾雁飞抚掌而笑:“真是一场好戏。” “刘妈妈,本王妃再问你,你说乔氏身上的伤口皆是本王妃下的命令,让你掐出来的,可是真?” “当然是真,老奴如何敢欺瞒王爷。” “张大夫,你说乔氏身上的伤口与刘妈妈的指甲痕迹所吻合,不是假话?” “老朽以医德起誓,岂能有假!” 顾雁飞冷笑一声,点了点头,只转过头看向乔氏:“这些话,你们都记住了,一个字都不要改。”她抬眼,对上楚羿的目光,“你看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凤仙花 “你想做什么?”楚羿的询问没有得到顾雁飞的解答。 顾雁飞带着尺素走到刘妈妈的身边,下颚微微一抬,吩咐尺素:“把她手抬起来。” 在刘妈妈惊恐的目光之下,尺素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那只手扣在手腕上像是被戴上了枷锁,力大无比,她想动一下都觉得困难,更不用提挣脱:“王妃娘娘,您” “别废话。”顾雁飞冷冷的眼光一扫,刘妈妈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一窒,她继续吩咐尺素,“你用她的手,在她自己胳膊上掐一掐捏一捏,看看能出来个什么样的伤口。” 刘妈妈的惊呼里,只见尺素就着刘妈妈的手指,很快在她的另一只手臂上落下一个青紫的掐痕,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尺素松手的时候已经见了血。 顾雁飞眼光一挑,看向依偎在楚羿身侧的乔氏,只抿唇一笑:“乔氏,你敢来比一比,这伤口像不像吗?” “为何不敢?”乔氏瞪圆眼睛看回去,心底却发虚。指甲都差不多,掐出的伤口又能有多大的区别?顶着楚羿的目光,她缓缓走近刘妈妈,撩起轻薄的纱袖,露出一个伤口来。顾雁飞随手从顾妈妈腰间抽出一条帕子将她伤口上的血迹擦干,二人开始比对。 一黑一白,一粗糙一细腻,两个手臂在日光下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模样,而这伤口,也是截然不同的。乔氏身上的伤口边缘平整,只看得出是一道光滑的半月形痕迹,深深嵌入肉里。而刘妈妈啊手臂上的伤口,则边缘扭曲不平,更像是一道歪曲的线。 一目了然。 乔氏哑然,试图放下轻纱遮住自己的手臂,却没想到被顾雁飞一把攥住手腕,动弹不得。顾雁飞似笑非笑的目光投向张大夫,唇角的笑容讽刺:“这就是你说的对的上,医德起誓,岂能有假?” “这”张大夫目光游移,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顾雁飞却根本不要他的解释,只是转过头,撂下一句:“这还没完。” 她伸手跟清菀要了一张干净的白帕子,在乔氏一个没有出血,只是被掐青紫了的伤口上用力蹭了蹭,忽略乔氏的惊叫,她松开了手。手掌一摊,那张白色帕子上竟然泛出微微的橙红色,放到鼻尖轻嗅,有一种奇异的苦。 她将帕子放到楚羿眼前,抬眸:“王爷可知这是何物?” 楚羿摇了摇头:“不知。” 顾雁飞便笑起来,她挥手示意尺素将乔氏和刘妈妈带上来,一边慢条斯理的开了口:“王爷不知也正常,因为这是女人用来染指甲的凤仙花,将凤仙花捣碎,敷在指甲上用布条扎紧,过上几个时辰取下来,便会给指甲染上偏橙的朱红色。” 楚羿似乎骤然明白了什么,他抬头看向正匆匆忙忙试图将手指藏起来的乔氏,她动作再快,他也瞥见了她指甲上的一抹嫣红,而站在一旁的刘妈妈呢?莫说凤仙花染指甲,她指甲缝里那些泥都没洗净呢。 “你还有什么话说?”顾雁飞轻描淡写的一回头,目光却沉沉钉在了乔氏身上。 乔氏身子一抖,目光躲闪,下一秒就想要扑到楚羿膝盖下去哭诉,却被顾雁飞正好挡在面前。她无法,只得跪下来,娇娇怯怯的掉眼泪,她没有解释,也解释不出什么,只是哽咽:“王爷,王爷,妾身” 顾雁飞眼风一扫,转身坐回椅子上,红色裙摆像是绽开的艳色花朵,她用手支着脑袋,眸光翩跹,像是一只蝶,轻轻地落在楚羿的面颊上,似笑非笑:“王爷预备如何?” “雁飞”楚羿对上顾雁飞的目光,喃喃的张了张嘴,却似乎无力说什么。乔氏的哭喊还在耳畔环绕不绝,他看了看乔氏那张使人心生怜惜的面容,理智和私心开始左右摇摆——顾雁飞是他还不能放手的一个绝佳助力,可乔氏,是他最顺眼的女人。 所以他一次次的为了乔氏在顾雁飞面前说话,可这一次,已经不能再偏袒了,利益与私欲面前,利益从来高于一切。 乔氏看着楚羿,眼神里充满了祈求和期待。 楚羿的目光从乔氏脸上滑开,然后再一次对上顾雁飞冷漠的目光,他露出一个笑容,语调里全都是歉意与怜惜,但是又似乎强行压抑着什么,导致有些奇怪,他说。 “雁飞,是我错怪你了,你别生气。今日的事错处全在乔氏,现在全交你处理。” 顾雁飞亲眼看着乔氏眼睛里的火在那一瞬间熄灭下去,最终盈为一滩失望的死水。乔氏的梦破灭了么?那个,她的男人无所不能,总会宠爱护着她的梦。顾雁飞不知道,但她想,她在上一世大概有一样的感同身受。 乔氏静默下来,泪水也不流了,仿佛认命一般抿住了唇角。 “全交我处理?”顾雁飞看着乔氏骤然安静下去,觉出两分快意来,又觉好笑。 对于这样的男人充满期望,为他掏心掏肺付出一切,也以为他会为自己付出一切,不知道是应该说她蠢还是痴。看看上一世的顾雁飞罢,这样的女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楚羿答应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全由你处理,下午事多,我先走了。晚上不必等我用膳,你先睡罢。”他起身离去,放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着,顾雁飞甚至觉得她从中读出了苍凉的不甘。 不甘?不甘什么呢?是不甘于我顾家的威势之下,还是不甘于没办法袒护自己喜欢的女人?顾雁飞一边觉得哈小,一边轻轻颔首:“送别王爷。” 楚羿带着青竹离去,翠霭堂里再一次安静下来。知道楚羿不在,再多的泪水也不会得到顾雁飞的一点儿怜悯,从楚羿提出要走开始,乔氏就没再说过一句话。顾雁飞不说话,便也没人再说,直到—— 刘妈妈看着情况不对,后背的冷汗几乎湿透整个衣服,她看了看神色苦涩的乔氏,又抬头看了看顾雁飞,最终扑到顾雁飞面前跪了下去,伸手就要摸上顾雁飞的裙角:“王妃娘娘,王妃娘娘老奴” 顾雁飞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嚎闹的心烦,没等她说完,就提气一脚将人踹了出去:“谁允许你离本王妃这么近的?” 刘妈妈本就又矮又胖,现在被这样踹出去,几乎像是滚出去的一般,到了门口才跌跌撞撞的停下动作,趴在地上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半天没能爬起来。 顾雁飞连看她一眼的心情都没有,只跟身边的丫鬟婆子摆了摆手:“本王妃这一辈子,最恨背主之人,你既然有胆量做出这件事,大概也知道万一失败了会有怎样的结果。” “王妃娘娘老奴知错了,王妃娘娘饶命啊” “本王妃叫你开口了?闭嘴!”顾雁飞眸中的冷光像是一道箭,直直的钉在刘妈妈的脸上,“正巧前些日子收拾房间,从柴房找出去年不知道哪儿没烧完的黑炭,听说背主的人五脏六腑连带着嘴都是黑的,本王妃却觉得你的还不够黑。烧红的炭吞下去,一定能更黑一点儿,是不是?” 顾雁飞眉骨高,眼窝深邃,长得一副冷艳味道。上一世因为楚羿喜欢,所以好穿浅色,这一世归来,穿红衣点绛唇,满满都是霸气风姿。她慢条斯理的这样说,每一个字都好像是来自女王的赏赐,刘妈妈惊恐之下又要喊叫,只被旁边的婆子眼疾手快的塞住了嘴。顾雁飞摆了摆手示意将她带下去,从今日开始,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刘妈妈这个人。 刘妈妈被丫鬟婆子拖了出去,顾雁飞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脸颊,又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张大夫,她看着张大夫颤抖着身躯目光游移,轻轻吐出一口气:“张大夫,你的医德,瞧上去实在是不大值钱?” “王妃王妃娘娘,老朽也是,也是身不由己啊。”张大夫听到顾雁飞开口,坚持不住还是跪倒在了地上。 “身不由己是罢?那今后,你也莫想在江州继续做大夫了,本王妃不对你做什么,只是医德这两个字,别侮辱了。滚吧。”顾雁飞轻描淡写的开口。 张大夫一叠声答应了,站起来连头都没抬,匆匆往外面跑,差点儿跑丢了一只鞋。 “现在你得意了对吗?”许久以后,乔氏开了口。她抬起脸,那张向来娇媚的脸上竟然也看出了二三冷意,虽鬓发凌乱,却平添了另一种美感。 顾雁飞一笑:“什么叫现在本王妃得意了,人是你收买的,身上的伤也是自己掐的,你宁愿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都要来在王爷面前讨一点儿怜顺便离间我们二人,你付出了这么多来演这一场戏,本王妃不过陪你演罢了。” “只是或许你自己都没想到,这样的一场戏,被自己演毁了罢?” 乔氏对上顾雁飞的目光,一双平日里总是或写满了委屈,或骄傲自满的眼睛里,竟然也透出一点锐利的光。她本是那一种妖艳的貌美,现在却冷冽起来。她叹了口气,语调平平:“是我小看你了,我以为你只是个四肢发达脑子却莽撞的武将女,我甚至不知道王爷除了你的这张脸你的家室喜欢你哪里。” “本王妃一直以为你聪明,却没想到却是高看了你,喜欢?”顾雁飞只是嘲讽一笑,却没将剩下的语句说完,只是别开了目光,“既然这一局你输了,就自己领罚罢,陷害主母的罪名你得担着。你这一头发瞧上去不错,鬓发如云如墨,你大抵也很爱惜罢?” “你是自己剪,还是本王妃找人替你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卧病 誉王府再大,也不过是个小小王府,消息传得飞快,不出第二日,侍妾乔氏冲撞王爷王妃,王妃卧病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王府。又过一个时辰,乔氏自愿剪发,至佛堂为王妃祈福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清菀是个能说会道的,心思也玲珑,很快就跟翠霭堂里的丫鬟婆子们打成了一片,她从外转了一圈回来,伏在榻边将外头听来的传言向顾雁飞一说,顾雁飞还没露出什么表情,她似是已经绷不住了,只是弯着眼睛笑。 “消息全都这样说?”顾雁飞侧着头想了想。露出一个笑容。 清菀也想了想:“虽说四处得来的消息都不大一样,但是说乔氏冲撞了您,您卧病在床,乔氏甘愿剪发祈福,这些都是一样的。” 顾雁飞抿了抿唇,颔首道:“那便通知下去,既然我卧病了,从今日开始,晨昏定省一律免了,直到我病好了的那一日,懂了吗?” 清菀虽明显看着不怎么懂,但是在顾雁飞的笑容之下,她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转头就要往外走:“奴婢知道了,现在就去跟各个院吩咐。” 既然是乔氏想要她卧病在床以全颜面,晨昏定省肯定是要免了的,顾雁飞其实也乐得清闲。几日之后便是太后寿宴,她还有不少事需要思考准备,身边只有尺素一个人也多有不便,现如今她免了晨昏定省闲下来,也能再快一些。 顾雁飞斜斜倚在榻上,鬓如云散,手捧一卷书,沉水香的香气逐渐弥漫,她闭上眼睛。 “小” 传完话的清菀从外面跑进,却在门口被守着的青荷拽住了手腕,青荷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悄声:“小姐睡着了,别进去打扰了。” 清菀往后退了一步,飞快点了点头,对着青荷绽出一个笑容,她转身:小姐昨夜似乎没睡好,今日的午膳,太燥热的东西少做些罢?她一边这样思考着,一边往院外走,快走到厨房了一抬头,却看见一个紫色的身影在房梁上飞快掠过,快得像是她眼花了——不是,她生了一双极好的眼睛,连天上飞鸟的飞过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刚刚房顶上肯定是过了一个人! 清菀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她虽一直是个奴婢,但却也清楚,能够在大白天光明正大的从王府房顶上窜过去的,一定不可能是什么毛头小贼,更何况那个人窜过去的方向正是翠霭堂啊! 她下意识转身开始往翠霭堂跑,在青荷惊讶的目光下一边喘息着一边推开了翠霭堂的门:“小姐!” 顾雁飞其实并未睡得多沉,上一世为了楚羿干了不少亏心事,她自那以后一直睡得不大好,就算这一世了,一时半会儿的也很难改过来,更何况习武之人本来就警惕性高,刚刚清菀回来的时候她就察觉了,这一次,更是在她跑到院门口时就睁开了眼睛。 顾雁飞坐直,看着清菀一路小跑过来,安抚性的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莫慌,慢慢说。” 看到顾雁飞的笑容,清菀似乎在一瞬间就安下心来,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快速道:“奴婢刚刚准备去厨房看看今日的午膳,却在抬头的时候看到王府房顶上掠过一个人影,似乎是朝着翠霭堂的位置来了!” “人影?”顾雁飞轻轻蹙眉,又问:“什么样的人影?” “是个男子,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裳,动作太快了所以没有看清脸”清菀微微歪头,一边努力回忆着在那一瞬间看到的东西,一边跟顾雁飞回答。 “你能在那一瞬间看到我的身影,已经很不错了。”清菀话还没说完,顾雁飞身后的窗户之外突然响起一句似曾相识的,顾雁飞的神经在那一瞬间绷紧,想都不想从头上拔下一根玉钗,灌注内力反手打向窗后。玉钗在窗户上打出一个洞,竟然有金银铁器的破空之声。 窗外的人影骤然清晰起来,顾雁飞回头时正好看到他伸手,行云流水的动作捉住顾雁飞的那根玉钗,然后又低低笑了声:“这刚刚见面,顾小姐救送我礼物,还真是难以阻挡的热情,可惜这玉钗款式太花了,还是顾小姐戴着罢。” “令羽?”顾雁飞问,下一瞬,刚刚被顾雁飞反手打出去的玉钗又被打了回来,顺着刚刚顾雁飞打出的那个小孔,顾雁飞甚至只需要微微伸手,它就分毫不差的回到了顾雁飞手里。 “顾小姐还记得我,真是叫人感动。”窗外的令羽声音一如之前三次相见的时候般低沉邪肆,似乎心情不错,还隐隐藏着笑意。 顾雁飞却更是不懂了,她微微挑眉,却没有将那支玉钗插回发髻里,而是攥紧了手心——这是下意识的防备,虽然她并没有从窗外的人身上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压抑与杀气。 可这个令羽真的太奇怪了,一个家在江北都不上什么名号的人,先是认识她祖母和父亲,又莫名其妙与她与顾家定了娃娃亲。上一世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在她回到江州嫁给楚羿之后,这个人从来没有在江州在她面前出现过。 可这一世,这个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她身边,似乎对她了如指掌,但是她却没有他的半点儿讯息,除了他叫令羽有一身不错的武功之外,顾雁飞几乎是一无所知。这太可疑,也太可怕了。 “顾小姐为什么不说话?”通过窗户,顾雁飞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她看不到令羽的神情姿态,却从这句话中,想象到了窗外人桃花眼微微眯起,笑着的模样。 顾雁飞松了松手指,语调平平,不带情绪:“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想让顾小姐说什么,顾小姐就说什么?”令羽声音里的戏谑都不愿意掩藏,轻佻的仿佛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 顾雁飞看不见令羽,令羽自然也看不见她,隔着一面窗,顾雁飞脸上没有什么神色,淡漠的仿佛波澜不惊的一面湖水——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不需要装出任何的表情,声音也冷淡:“令公子跑来誉王府,还惊扰了我的丫鬟,就是为了专门说这样无聊的话么?” “嗤——你真无趣。”窗外清清楚楚的传来一声嗤笑,嘲讽语气,“顾小姐这样,可不讨人喜欢。更何况谈何惊扰呢?顾小姐的这个丫鬟可是真厉害,现如今,还没多少人能在我用轻功的时候看到我的身影。” 顾雁飞敏锐的察觉到在她身边的清菀在那一瞬间紧张起来,她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想要跟顾雁飞解释什么,却看到顾雁飞微微抬起手,又闭上嘴。 “讨人喜欢?我左右不需要讨令公子您喜欢,无趣与否,又有什么关系?”顾雁飞丝毫不在乎令羽说了什么,只慢吞吞的将自己手里的玉钗插回发髻上,“至于我身边的丫头,更不用您评判什么,我这翠霭堂,卧虎藏龙,不成么?” 窗外的人没有接话,空气似乎骤然冻结成冰,清菀下意识将呼吸都放轻,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令羽在窗外回了一句,声音里却是一点儿笑意都没有了。 “也是,顾小姐如何都不是要讨我喜欢。” 顾雁飞从语气中察觉出令羽的不悦,她只应了一声,没在说话。 令羽在窗外又站了一炷香的功夫,顾雁飞重新拿起她睡着之前看的那本书,一页一页缓缓翻过去,日光斜斜照进来,照在书页上,仿佛岁月静好。 可清菀不这样觉得,她只觉得周身很冷,她敏锐的察觉窗外的那个好像和小姐很是熟识的男子似乎很是不悦。她看着顾雁飞下意识抬了一下手,战战兢兢的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流声打破凝滞的气氛,她听见窗外一声闷响,随后那个黑影一花,似乎是远去了。 顾雁飞从清菀手中把茶接过来,抿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清菀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屋后响起,是青荷。她咦了一声,语调满是疑惑,很快就转到屋前,手里捧着三个檀木盒子:“小姐,这是我刚刚在屋外看见的,不知是谁的东西” 顾雁飞回忆起刚刚听到的那一声闷响,想来应该就是这几个盒子。她看了看那三个盒子,隔着木头也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索性微微一颔首:“拿过来罢。” 青荷应了一声,捧着盒子放到顾雁飞面前。 顾雁飞伸手一掀,把盒子打开,两个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大小不一的油纸包,里面似乎是包着药材,一种属于药材的苦在掀开盖子的那一瞬间冲出来,把油纸包取出来,底下压着两张不一样的药方。顾雁飞没学过医,但是前些日子也看了两本医术,根据药方上的药材看,大部分都是凝神定气的温补药材。 第三个盒子似乎要小一些,伸手打开,里面衬着黄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一株已经有人形的人参。 “这是?”青荷惊呼了一声,抬起头看顾雁飞。 清菀抿了抿唇,想。这是刚刚那个男子放的吗?为什么要给小姐放这些药材,还有一株看起来这么珍贵的人参,小姐没生病不对,按照王府里的消息,小姐确实是受惊,卧病在床了。清菀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但是看着顾雁飞沉静的神情,她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慎嫔 三月廿一,皇太后五十五大寿,朝内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皆可携一位嫡子或嫡女入宫,为太后贺寿。 入宫时间是巳时至巳时三刻,顾雁飞卯时一刻就被青荷轻声叫醒,不过还是初春,窗外只是蒙蒙的亮,顾雁飞慢吞吞坐起身来,锦衾从肩头滑下去,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烛火摇曳,很快也清醒过来。 “为什么要这么早?”清菀一边把两侧的纱幔用绳子束起来,一边偏过头问,“小姐显然是还没睡醒呢” 顾雁飞将脸颊两侧的碎发挽到耳后,偏头,神情冷淡,目光却逐渐软下来,她先是问青荷:“礼服找出来了么?配套的首饰呢?”听青荷答了,她又转向清菀,“王妃是超品上了玉牒的外命妇,入宫参加宴会,要穿品级礼服,那些东西繁琐,等全部收拾好,就得一个多时辰。” 清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青莲捧了一个托盘过来,紫色的礼服即使是在烛光之下也是华贵又流光溢彩,几乎叫人挪不开目光。顾雁飞穿好亵裤,换了小衣,站起来张开双臂,看着青荷青莲二人熟练的将这身衣服穿到她身上。 光穿这一身厚重又繁琐的礼服,就花掉了大半个时辰。顾雁飞肤白,气质又冷又傲,这一身紫色华服竟然极其衬她,即使是她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也丝毫没被这华光溢彩的衣服压下去半分。 顾雁飞又在铜镜前坐下来,她看着青莲从柜子里抽出一个大的锦盒,长越二尺二,宽也有一尺八左右,盒子精致,里面的东西更是珍贵,都是礼服配套的首饰,两套头面,两副手镯,脖子上由各色宝石穿起来的璎珞都有不同款式的两条。一套主是翡翠的,一套主金饰。 “小姐今日想带哪一套?”青莲转头问她。 顾雁飞上一世带的是哪一套主翠的,当时挑的时候没怎么多想,进了宫才觉得不妥——太后娘娘好玉喜翡翠,她这一套水头好颜色沉,她戴着显得老气,却让旁人平白添了闲话。她想来显金饰俗气,到如今,却也无从选择了。 “这一套罢。”她伸手点了点右边的那一套金饰,轻轻一颔首,拿起桌上的木篦子与牛角梳,递给青莲。青莲应了一声,先是用篦子细细的篦了一遍,又拿着梳子蘸着梅花头油,从上往下梳了两遍。 “小姐头发真好”清菀站在青莲旁边,目露艳羡。 顾雁飞想起那一日初见清菀,她发梢的那些泛黄,只是笑了笑:“正好,我想换头油了,剩下这些扔了也浪费,不如你拿去用。” “谢谢小姐!”清菀似乎是愣了愣,随后在青荷扯她衣角的动作下反应过来,欢欣的向下一拜。 辰时三刻,收拾好了的顾雁飞带着尺素坐上了马车——楚羿等亲王大臣,早在今早的早朝结束之后就直接留在了宫中,几乎所有的女眷都是只身前去的,顾雁飞自然也不能例外。 卯时一刻,顾雁飞在右侧宫门下了马车,又换上了宫内专门接人的步辇,先前往太后皇后宫里请安谢恩,又往慎嫔宫里一行。慎嫔,楚羿的亲生母亲,除了大婚之前曾经见过一次,顾雁飞再未见过她。当然,这是这一世。 上一世,慎嫔一向不喜欢她这个儿媳妇,不是嫌弃顾雁飞并非书香门第出来的,就是嫌弃顾雁飞入府三年还无子息,如果不是顾雁飞是顾氏的嫡女,身后依靠着顾老将军顾少将军和整个顾家军,或许她连顾雁飞的这个王妃位子都不愿意给。 上一世,慎嫔最喜欢的,一直是后来入府做了侧妃的王明珠。再加上这一世刚刚重生回来,就出乐“王秀”给她下毒,她卧病不起,清姝代替她入宫谢恩的这一档子事,顾雁飞想想,慎嫔大概更看不上她了。 这又如何呢?顾雁飞上一世便不愿意去讨好她,这一世便更不用提。 “王妃娘娘,到了。”跟着她步辇的宫女生得一副乖巧模样,顾雁飞点了点头,扶着尺素的手下了步辇,派人进去通传。 内殿里的慎嫔正倚在软榻上跟她身边的姑娘叙着话,听到宫女跑进来通传,眉眼之间浮起一层显而易见的轻蔑和厌烦,她摆了摆手:“叫进来罢。”宫女应声退下,她便又转过头去看身边的姑娘,“你说就这个王妃,嫁进王府也有十几日了,一次都没进宫来看过本宫,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懂孝道,武将出身,就是粗鄙——” 她话刚刚说完,就看见门口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她不甚耐烦的抬眸去看,却不由得哽住了。 顾雁飞一身紫色礼服,这么挑人的颜色却更衬得她肤白胜雪吹弹可破,她生的高挑,脊背又挺得笔直,脖颈又细又长,行走时一点儿失礼的动作都不曾有,金饰红玉映得她面若芙蓉,青黛绛唇,更显的贵气天成。 顾雁飞随着宫女引进,先是抬眸看了一眼慎嫔,随即又转到慎嫔身侧,却让她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慎嫔身边的那个一身华服的女子,不正是王明珠吗?敛下心绪,她盈盈下拜,礼数姿势,都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拜见慎嫔娘娘。” 按礼数,顾雁飞这样称呼自然一点儿错都没有,可是论人情,未免太淡泊。慎嫔怎么说也是楚羿的亲生母亲,她顾雁飞不叫她一句母妃,怎么也说不过去。果然,因为这个称呼,慎嫔一下就冷下了脸。 顾雁飞也不看她脸色,只在下拜过了三息之后便自己起了身——亲王王妃是超品的命妇,一个四等嫔位的妃子,不论道德礼数,还真没有她给她行礼的规矩。顾雁飞扶着尺素的手,目光慢吞吞的扫过坐在一旁的王明珠,满意的看到她露出晒晒的神情之后起身拜了下来。 “拜见誉王妃。” “起罢,没想到今日在这儿碰见你。”顾雁飞眸光闪烁,很快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只是姿态仍旧高高在上,连虚扶一下的姿势都不愿意做。王明珠看着顾雁飞这样的表现,放在腰间的双手下意识紧握成拳,缓缓起了身。 慎嫔语气很冲,一点儿好脸色都不肯给顾雁飞:“王小姐是本宫请来的客人。” “原是如此。”顾雁飞似乎依旧好脾气的笑着,却也只是微微一颔首,“妾身刚刚已去和太后皇后娘娘见了礼,过来未免就迟了,瞧着日头也快午时了” 顾雁飞看着王明珠和慎嫔递过来的目光,只是又弯了弯唇角:“妾身就就先走一步了。” “”慎嫔被顾雁飞这样不尊重也不在乎的样子气的一梗,最终还是重重一拍桌,连着桌上的茶杯都跟着一跳,两滴水溅出来,“回来。” 转身走了两步的顾雁飞眉梢轻轻一挑,又转回身来,只对上慎嫔的目光:“慎嫔娘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顾雁飞的目光淡漠,却又从内而外的散发着一股冷意,慎嫔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又觉得被自己儿媳妇的神情吓到似乎很好笑,她梗着脖子:“这就是你的礼数吗?时间将至,不知道跟本宫一起走吗?” “慎嫔娘娘想与妾身一同走吗,那也不是不可,只是”顾雁飞脸上露出一点儿为难神色来,她抿唇,“按礼制,妾身坐的是六人的步辇仪仗,您是四人的步辇仪仗,一起走怕是不太妥?” 刚刚只顾着生气,一时忘了这件事,慎嫔听着顾雁飞貌似为难的语气,只觉得自己脸都要青了。她不想在王明珠面前失仪,只能板着脸摆了摆手:“你去罢,本宫想起还有事要忙。” 顾雁飞含笑点头:“是,妾身拜别。”她转身离去,唇角笑意逐渐冰冷。 皇太后寿宴分为午宴和晚宴两场,午宴是分别在皇帝居处和皇后居处办的,分别招待男客和女眷,太后则不出席。直到晚宴,才是两拨人一同赴宴,太后出现并送贺礼的时候。 女人多的地方便有是非有八卦,顾雁飞接受着一众女眷打量的惊奇目光,听着耳畔从未断过的絮絮低语,有些头痛的抚上眉心——她生在江北长在江北,回到江州后不久便被赐了婚,这些命妇女眷,大多都是第一次见她,她止不住这么多人的嘴,却也不想听。 “誉王妃身子不大舒服么?”顾雁飞抬头,发现说话的是当今皇后,楚翡的亲生母亲。她的境遇与上一世的顾雁飞同,又不同。同就同在她们同样都有权大势大的母家,不同却又不同在,她顾家是五代将门,皇后她的母家却是文臣清贵。 皇后的笑容温和又慈祥,虽已经年过三十,那张脸却几乎没有皱纹,依旧像是二十多岁的貌美少妇。顾雁飞露出一个笑容,颔首以示礼数:“刚刚喝了两杯,只是有些头痛,皇后娘娘挂怀了。” “若是不舒服,便让宫女带下去歇一歇,晚上还有晚宴,莫要因这个耽搁了。”皇后关心的询问很是温柔,连带着旁侧的妃嫔都看过来,目光或打量或好奇,慎嫔冷冷的眼神最为突出。 顾雁飞也不想在这儿任由她们打量下去,便起身行礼道谢:“谢谢皇后娘娘。” “无妨的,山栀,带誉王妃进去休息罢。” “是,誉王妃娘娘,您这边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幽窗棋罢 午宴结束后,诰命夫人及女眷大多都留在了皇后宫中,院内阳光正好,坐着叙话倒也不觉无聊烦闷,剩下的,大多都有亲朋在宫中为妃,相携去逛逛园子的也有,顾雁飞不好与她们相交,碍于她是个新到的外来人,也没人来请她,她自然乐得清闲,坐在皇后宫内的一间小阁里,半靠着垫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妃娘娘,外头阳光正好,您不出去晒一晒么?许是刚刚殿内太阴了,您才觉得头痛。”能跟在皇后身边的宫女自然是伶俐的,刚刚带她进来的那个宫女看着顾雁飞没有休息的意思,便这样出声。 顾雁飞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笑容,递给尺素一个眼神,尺素便会意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塞给宫女——今日要进宫,身边携带着的婢子衣饰也有要求,尺素习惯的劲装是肯定不能穿的,穿上裙袂飘飘广袖垂垂的长裙,乌发挽髻,尺素看起来也有两分冷冽的美丽。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侍婢了,她了解顾雁飞每一个眼神的样子。 “这里用不着姑娘伺候,姑娘回去罢,本王妃自己在这儿歇一歇便可。” 拿锦囊到手,有经验的宫女一模再一掂,就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东西价值几何,顾雁飞给出去的东西,肯定不寒酸就是了。她脸上神情不变,眸光里的笑却愈浓,矮身一礼:“是,奴婢告退,王妃娘娘若是需要伺候,使婢子任意知会一声,说找奴婢就是了。” 顾雁飞颔首示意自己清楚了,宫女便会意转身离开,木门很快被阖上,顾雁飞伸手支起手边的窗,看着香炉里淡淡的烟往外轻轻的飘,正预备开口,却捕捉到耳畔飘过的一个声音。 她抬起头,和尺素交换了一个目光,目光相交,她确定自己在那一瞬间没有听错——这是王明珠的声音。 是两个女子在交谈,其中一个是王明珠没错,另一个却是陌生,但是王明珠却叫她娘,无可置疑,这就是王夫人了。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居然在顾雁飞所倚靠着的窗前停下,顾雁飞一边觉得好笑,一边静静的听着两个人的交流内容。 “你真的确定,誉王对你有那一方面的意思?”这是王夫人了,语调略高,似是很不敢置信。 “娘!你小声些!”王明珠先是慌慌张张的抱怨了一句,随后又软下声调,“我自然确定,誉王殿下就算没有对我情根深种,喜欢与爱慕肯定是有的,就连今日太后寿宴上的寿礼,都是我出的主意帮他挑的呢。”说到这儿,她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娇羞与喜悦。 外头静了那么几息的功夫,顾雁飞又听到王夫人开口:“你,你父亲,都说誉王好,可偏偏我看不出有半分好,莫说他府里的四个侍妾一个通房,他现在可是连正妃都有了。明珠,你就算是嫁过去,也只是个侧妃,你甘心?” “正妃?她的那个正妃我早就见过了,不过是个仗着自己有个好身世有张漂亮的脸才坐上的那个位置,一点儿头脑都没有,我坐上侧妃,便能坐上妃位,除了她将军府后面的势力,我一点儿都不怕她能翻起什么风浪来,不过是个花拳绣腿的花架子大罢了。”大概是想到了今日顾雁飞在慎嫔前面的那些话,王明珠的语气中的不屑之下隐藏着妒忌。 “可是”王夫人听起来还是很犹豫,却被王明珠果断打断。 “娘,你就莫要担心了,我已经示意过誉王了,等这次寿宴过去,再过一些日子,我们就该想办法把如何入府这件事提上日程了还不是怪王秀那个小蹄子!下个毒把自己赔进去就算了,到如今连我也受了牵连,还得想法子才能倒贴上去!”说到结尾,王明珠的语调里满是厌恶。 顾雁飞听到王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一直是个自己有打算有主意的,既然你父亲允许了,那也没有我说不的地方,只是明珠,你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知道了,娘,我们去拜见慎嫔娘娘罢?毕竟以后总要见的。”王明珠语调是满是不在乎,随即又带了笑,二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顾雁飞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伸手关上了窗户。 王明珠与楚羿果然没有耗费顾雁飞的一番苦心,也不过七八日的功夫,两个人竟然已经搭上了线——当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即使是有着顾家的势力,楚羿也不愿意放手太常寺少卿王氏的支持,既然把人家的女儿休回家里去了,那就再娶一个回家。 只是,想当侧妃?哪也得看,我愿意不愿罢?顾雁飞唇角一抿,皓腕支臻首,露出一个略冷的笑容。 脚步声又响起,这一次显然是两个男子,步履稳健却又较轻,是学过武功的人,虽然或许在顾雁飞面前并不怎么样,但是在外,或许算大半个高手。顾雁飞下意识的从脚步声中分析出这些,然后听到门吱呀一声响了。 “顾小姐?”门开的那一瞬,顾雁飞听见楚翡的声音。 顾雁飞坐直身子,目光落在门口迈进来的人身上,楚翡今天穿了太子形制的一身暗红色礼服。他貌美,瞧上去像是生的羸弱清瘦,事实则不然,他将这一身华贵的暗红礼服穿出一股天生的贵气,眉目如画,手中的折扇摇晃两下,上面画的泼墨桃花仿佛在随风舞动。身后跟着的是他的小厮,手里捧着棋盘和棋子。 顾雁飞一眼就看透了楚翡的来意,忍不住轻轻弯唇,开口却是假装不解:“太子殿下怎么到后宫来了” 楚翡笑容温柔,却又两分无奈:“翡来跟母后请安,母后正好提到顾小姐在后院歇息,翡不请自来,请顾小姐下一盘棋。” 楚翡的小厮动作麻利,很快就在顾雁飞身边的小桌上整理出一片空地,把棋盘摆好,将一盒棋子放到了顾雁飞的手边。顾雁飞轻轻一挑眉,看着楚翡在她对面坐下来:“皇后娘娘怎么会在翡公子面前提起我,翡公子又在胡说了。” “翡没有胡说,至于母后为何会提起,自然是翡告诉了她,翡和顾小姐的事。”楚翡眉目弯弯的解释道。 顾雁飞看着楚翡好脾气的弯唇,也忍不住顺口打趣一句:“我和翡公子能有什么事,翡公子可莫要乱说。” “是什么事,顾小姐自己知道的。” 本来猜测了无数种楚翡听到这句话的样子,却未曾想到只接到了他认真的目光,顾雁飞下意识挪开目光,随即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下颚:“原是如此,我还想着,皇后其实不大喜欢誉王,上一次婚后来谢恩,听说都只是远远的赐坐就让回去了,怎么会突然关心我是不是头痛” 楚翡的目光落在顾雁飞姣好的面容上,停留了两息功夫,最终又不着痕迹的滑开,只是伸手从棋篓里抓了一把棋子,伸手停在棋盘上方:“单还是双?” 顾雁飞看他这样,忍不住失笑,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执黑执白不过一句话罢了,还要猜——我猜是双。” 楚翡松手,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敲出清脆的响声,五颗白子落在棋盘上,他抬头,笑容依旧,却似乎隐约有些得意意味,叫顾雁飞心想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单数。” 顾雁飞假装失落的叹出一口气,将手边的黑棋篓子推到楚翡手边:“来罢,您先。” 事实上,顾雁飞也不大喜欢和别人下棋,特别是楚翡这样的聪明人——围棋是智力的博弈,沉浸在围棋中时,很容易就被对方套出自己的计谋和底牌,她重生归来本就不易,什么都要时时刻刻谨慎计算,好不容易闲下来一刻,又要在棋盘上厮杀。 楚翡落子,顾雁飞也跟着落子,十几步的交锋之中,顾雁飞察觉出她和楚翡莫名的一些默契,黑白二子仿佛化作两条游龙,在棋盘上相互试探又相互依偎,棋下的很慢,也没有人打扰,直到宫女敲响屋外的门,顾雁飞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 棋盘上的棋局已经到了官子阶段,若是不细细数来,一眼看去很难判断输赢,两个人也明显志不在输赢,楚翡说了一声进来,刚刚带顾雁飞进来的宫女推开了门。 “太子殿下,王妃娘娘,皇后娘娘说时间差不多了,请二位移步。”宫女在二人前面矮身拜下来,声音似是黄鹂出谷,跟刚刚和顾雁飞说话,似乎有些差别——顾雁飞目带笑意瞥了一眼楚翡,换来楚翡一个无奈的笑容。 楚翡颔首:“本王知道了,起来罢。” 顾雁飞伸手在棋盘上一抹,黑白二色的棋子瞬间混在一起,再没有什么输赢之分了。小厮知晓顾雁飞和楚翡的意思,过来动作麻利的收掉了棋子棋盘。尺素走到顾雁飞身边,让顾雁飞伸手搭上她的手腕,顾雁飞起身整了整的裙摆,眼尾微微一弯:“走罢。” 二人一同出门,在门口分别,顾雁飞看了看楚翡折扇轻摇远去的身影,很快将目光收回,随着宫女的脚步往宴会上去——今夜有好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献礼 宴会在靠近御花园的一个大殿内,顾雁飞跟着宫女走到殿前,登了三四阶玉阶正预备入内,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男声:“雁飞。” 听声音,顾雁飞便知道是楚羿了,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皇后宫殿离大殿算得上远了,顾雁飞又没有乘步辇,是走过来的,本就算不上早,殿内一片喧哗气氛,顾雁飞眼尖,认出了几个王爷,楚翡也早就到了,偏偏楚羿还在她身后。 不就是想要一副琴瑟和谐举案齐眉么,你想要,我就陪你演好了。 于是她回首居高临下的看下去,在看到楚羿的那一瞬眉眼间挑出一点儿惊喜,随即软软的漾开笑意,柔和眉间自带的那两分冷傲,是恰到好处的漂亮:“王爷。” 楚羿快走两步,走到了顾雁飞身边:“没想到在这里碰到难道,我们一起进去罢。”他对于前几天发生的乔氏之事一个字都没有提,仿佛他们之间从未产生过任何芥蒂,一直都是这般美好。 二人一同入殿,顾雁飞落后楚羿半步,她身上的紫色礼服比亲王礼服略浅一些,虽出身将门,身上难掩的贵气却全然没有被楚羿压下去半分,屋内宾客身上的装饰,女眷发上的珍宝反射烛光,却丝毫不能比她耀眼几分,大厅似乎安静了一瞬间,又很快恢复成刚刚的样子。 楚羿回眸看顾雁飞,似乎是为了彰显二人的亲密与自己的温柔贴心,他抬起手,为顾雁飞挽了挽鬓边的一缕碎发,顾雁飞一愣,随后恰到好处的低下了头,似乎有两分羞涩,看起来极为温顺。 男女分席而坐,大楚以右为尊,顾雁飞和楚羿分开,顾雁飞转身朝着左侧的女席而去。 当今皇帝膝下子嗣不多,至今共有十三子,七男六女,其中长女怀庆公主与行八秦王都已离世,行四太子至今只有侧妃一人,故只有侧妃虞氏入宫赴宴,行五燕王行六晋王都各有一正一侧王妃入席,行七襄王楚翎自幼体弱,被送至宫外调养,几乎从没有人见过他,更别提有王妃入宫了。 顾雁飞入席,坐在了太子侧妃身边——虽是侧妃,但太子的侧妃,总是与她们这些亲王的正妃不同的,更何况,她也很想知道,能站在楚翡身边的是什么样的人,上一世疲于为楚羿算计这些那些,她竟然对这位太子侧妃没什么印象。 她刚刚坐下来,目光还未来得及往旁边的人身上扫,虞氏已经开了口,她甚至微微矮了矮身,礼数一点儿不错:“问誉王妃安。” 顾雁飞一边去扶她,一边在她抬头的时候与虞氏对上目光。虞氏貌美,雪肤小脸挺鼻红唇,只是,那是一双如何漂亮的眼睛,杏眼略圆,黑白分明,烛火的光在里面幽幽燃烧着,似乎又流淌着一江的水,甚至比起楚翡那一双动心人魄的桃花眼,也不输。 “快请起罢。”顾雁飞被这样的美所震撼,轻轻一抿唇,甚至觉得开口有两分艰难。 虞氏起身,又坐回顾雁飞身边,她凝眸看过来,红唇微挑的样子妩媚又不艳俗,教人只在那一瞬听得江南梅雨声里的秦淮小调,语气里却是带着调侃之意:“倒是第一次见誉王妃,原是如此绝色模样,连我看了都觉得心旷神怡,怪不得叫王兄见之忘俗,非王妃不娶。” 顾雁飞长睫一颤,似乎是羞涩的垂下目光,只盯着面前的酒盏,她语调里带着笑,面上却有些探不清神情:“虞侧妃谬赞了。” “害羞了?”虞氏唇角一抿,竟然笑出两分狡黠之色,与她那张就一看便是江南水乡出身的柔婉面庞不搭,却又奇异的让人不觉奇怪,“莫要害羞嘛,我又不是在胡说——” 她还没有说完的话被太监高高的声音打断,声音又细又尖,大殿里瞬间安静下来:“皇上到——皇太后到——皇后到——” 顾雁飞看见虞氏飞快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站起身来,她跟着站起来,也不打量从正殿门口进来的人,只是恭顺的将目光落在地上,然后拜下去,男宾女眷齐声:“拜见皇上,拜见皇太后娘娘,拜见皇后娘娘——” 拜见的姿势持续了很久,大殿静默无声,只有一步步的脚步声,往上座去。大概是三个主子都坐下了,顾雁飞才听到一个男声,是当今皇帝:“平身。” “谢皇上。”又是整齐的谢恩声,大家动作一致的抬起头,坐回座位上。顾雁飞抬眸正好对上虞氏的目光,虞氏朝她轻轻一眨眼,格外俏皮模样。 顾雁飞心下失笑,当即对这位太子侧妃多了不少好感,但内心深处,却仍旧似乎堵着什么东西,她不愿去深究,便随着皇帝贺寿的声音举起了手中的酒盏,每个人都遥遥敬向与皇帝皇后一同坐在主位上头发花白的皇太后。 当今皇上不太喜欢说话,做事雷厉风行,说话自然也言简意赅,顾雁飞坐在上一世坐过的位置上,听在耳朵里的每一个字都和上一世记忆里的字对上,顾雁飞听着听着,竟然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虽然确实是隔世了。 太监的声音总是尖利,一声就唤回了顾雁飞的思绪:“请各宾客贺寿送礼——”最后一个字拖得又高又长,刺耳的很,顾雁飞却没有空闲去在乎这个,刚刚寿宴开始就加快的心跳再这一刻逐渐失序,她缓慢却坚定的握紧藏在桌下的手指,甚至没注意自己抓皱了这昂贵礼服的一角。 楚羿,真正的复仇,从这一刻开始了。 礼单上是按着官位排的,由四品至一品,再按着排行由皇族贵胄送礼,若是要轮到楚羿,还需要一些时候,随着礼单开始唱第一个名字,宾客身侧也出现了布菜添酒的宫女,丝竹声传入耳中,觥筹交错中,气氛很快就活泛起来。 顾雁飞坐的端正,仪态也端庄,手底下动作也不停,宫中的厨师在世上都是数一数二的,还算是和她胃口。 “李大人竟然送了那么大的一箱珍珠呢,听说最大的十颗有鸽子蛋那么大,虽然只是个四品官,但不愧是驻在海边呢。”顾雁飞正用手中的银筷夹着才,旁边的虞氏却靠过来,她掩在手帕底下的嘴轻轻努了努,示意顾雁飞看大殿正中。 顾雁飞惊于虞氏不请自来似的熟稔,却也随着她的意思抬头看了一眼,那一箱珍珠正巧被打开盖子,里面的珍珠各个饱满圆润,颜色也漂亮,鸽子蛋大的那几颗更是夺目,顾雁飞点了点头。 虞氏转过头来瞧了瞧顾雁飞,看着她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忽的一笑:“誉王妃不喜欢珍珠么?” 顾雁飞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笑容来,只是轻轻答:“是不大喜欢。” “原来如此”虞氏语调轻快,又上下打量了顾雁飞一通,双眸一弯笑的甜甜,“不过若是誉王妃你,珍珠也确实不配,这一套金饰更漂亮些呢。” “侧妃谬赞了。”顾雁飞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唇角,甚至在心中有两分疑惑——楚翡他,真的喜欢这样的女子吗? 本以为会是无趣的环节,这些寿礼再珍贵漂亮,顾雁飞在上一世也已经看过一次了,但没想到有虞氏一直在耳边絮语,也没让顾雁飞有一丁点儿的无趣。虞氏看着柔婉乖巧,实际上嘴毒的很,每一个宝贝每一个官员都能让她调侃两句。 “王大人怕是下血本了,他送的那一只玉蝉可是有几百年的年头了?”她凑近顾雁飞耳边,微微挑了挑眉,“真想知道他是刨了谁家的祖坟,怕不是要遭雷劈罢?” “侧妃莫要胡说了,指不定是哪里收来的,刨坟的罪如何,都落不到王大人身上的。”顾雁飞失笑,眸光也柔软下来,逐渐添了两分无奈意味,她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等着手里被奉上的太常寺少卿王大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唇角:看得出,那一只玉蝉也是玉中的极品了,可一个墓中,如何也不该只有一只玉蝉才是,即使入孔的不能做寿礼,佩帽佩腰的总还是有的罢? 他不是不想送更多,只是他不愿意抢别人风头,这个风头是谁,现在,她总算是清楚了。上一世看不懂楚羿和王家的牵连,只觉得除了她顾雁飞,什么王明珠王秀乔氏,都只是他为了利益不得不牺牲的位子,半点儿真情都没有上一世的她,是真的傻。 很快就到了将军府,自顾雁飞出生顾夫人逝世,顾老将军就没再娶续弦,顾小将军刚满及冠,还不急着娶妻,故只有二人进攻贺寿,他们送上的,是一刻玉质的葫芦,不过两个巴掌大,小巧精致,虽然比其他人不算如何贵重,却也看得出其中用心。 官员都送完了礼,终于到了皇嗣,第一个却不是楚羿,而是行三的清河公主,看来,楚羿是买通了传令的太监,要压轴了?那正好,免得败了兴致,瞧不出那四十九支玉如意的好来。 清河公主送的不是珠玉了,她自幼在皇太后膝下长大,颇得宠爱,知晓太后如今膝下无年幼皇子相伴,故送了一只猫儿,浑身雪白,一对蓝盈盈的眸子,瞧上去漂亮又乖巧,深得太后的喜爱。 接着是燕王送的三十匹蜀锦,晋王送的翡翠头面,拍卖会那一日,那套翡翠头面原来是让晋王拍走了。 红宝珊瑚的璎珞与手钏,拇指大的几十颗东珠,水晶制的莲座,玉观音像,高僧开过光的佛经,琳琅满目的珍宝很快就送了个干净,太后脸上的笑意愈浓,最终将目光落在楚羿和楚翡两个人身上。 “太子和誉王都准备了些什么?快些送上来罢,誉王先。”皇后看了看太后的意思,看着下面的楚羿开了口,既然是皇后先开了口,被买通的太监自然没有说话的余地,楚羿唇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是风流公子翩翩。 他转头吩咐了身后的小厮一句,从座位后绕出来,站在大殿中间,朝着高位上的三个人拜下去:“皇孙贺皇祖母大寿,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玉树被盖上一层厚厚的红色绒布,被推了上来,放在了楚羿身边,顾雁飞分神去看,果不其然的捕捉到了燕王从不屑一顾转换为惊疑不定的神色——果然是他搞的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东窗事发 顾雁飞的目光从燕王身上收回使正好与楚翡的碰到一处,他没有看楚羿,而是看着顾雁飞,那双桃花眼里乘着笑意更酿着酒,顾雁飞自恃千杯不倒,却在目光相触的那一瞬觉得有些微醺的醉。 “雁飞,你猜猜那底下是什么?”顾雁飞在那一瞬的醉忽得被身边传来的女声惊醒,放在桌子上的手指似乎都下意识抽动了一下,她回过神偏头去看,是虞氏,不过是大半个时辰,她已从“誉王妃”变成了“雁飞”,让顾雁飞有些哭笑不得——刚刚的那一刻醉到底是什么,她不愿想,也不能沉沦。 虞氏大抵是看她半天没有回她的话,疑惑的看过来,又顺着顾雁飞的目光看过去,随即微微一怔,又若无其事的挪开目光,只是又唤了一边顾雁飞:“雁飞?” “恩?”顾雁飞没有错过虞氏那一瞬的怔愣,她抿了抿唇,唇角略有苦涩意味。 虞氏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又靠过来,两个人的肩膀几乎都要蹭到一起,她耐心地又问了一遍:“我说,你猜那绒布底下是什么?”接触到顾雁飞的目光,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垂眸一笑,“是我忘了,如何也是你家送的礼物,你如何能不知道下面是什么,还要你猜” 顾雁飞便也跟着虞氏草草地笑了笑,心脏的跳动愈发清晰,她把刚刚楚翡的目光和虞氏的笑容都抛到脑后,只是将目光死死的落在楚羿身上。 楚羿站在大殿当中,笑容体态都是贵气翩翩,他看了身边盖着红色绒布的玉树一眼,笑容里忍不住出现两分志得意满的意味,他开口介绍道:“这是皇孙重金购得的一个摆件,是一颗玉雕巨树,高约四尺,重约一百五十斤,枝头悬有水晶东珠点缀,顶端是一颗夜明珠。” 他一边缓缓的说,一边轻轻扯掉了玉树上的红绒布。 大殿本就装潢的金碧辉煌,在场的宾客身上的礼服又是华贵万分,可这其中没有一样,能够和大殿当中的这棵玉树相比——即使在之前的拍卖会上已经有不少人看见过这棵玉树,但仍旧不妨碍他们再一次发出由衷的惊呼感叹,由其中的女宾为最。 燕王与身后的打扮成小厮的死士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人察觉。他们都沉浸在那一瞬爆发出的光芒里,几乎没有人舍得挪开目光,在这样的场合里,玉树比在拍卖会上更加耀眼。 顾雁飞微微偏了偏头,她鼻子向来好,从交错着的熏香味道里,她分辨出一种辛辣的奇异味道。 坐在高位上的三个人似乎也有些震惊的失语,最快反应过来的,竟然还是皇后。皇后微微侧了侧头,看向坐在她旁边的皇太后,语调里已经添了笑:“这大抵是今日最贵重也最漂亮的礼物了,您可喜欢?” 皇太后也是满面的惊叹,她深深吐出一口气,随即慈祥的笑容挂了满脸——她以前不太喜欢楚羿,毕竟楚羿是一个宫女生的,却又偏偏是当今皇帝的长子,去母留子这样的手段太下贱,她也干不出,故至今为止,慎嫔还只是个嫔位,还有“慎”这么一个意味深厚的封号。 看得出这个礼物是真的讨了她欢欣,她甚至屈尊降贵的开了口:“誉王能奉上这样的礼物真是费心了,这件礼物哀家很喜欢” 皇太后的话甚至还没说完,就在那一瞬间,异变突生。 楚羿身边那一棵光芒熠熠的玉树,在眨眼都来不及的那一瞬间,骤然碎成了粉末——那似乎又是很慢的一刻,在顾雁飞眼里,清楚的捕捉到了玉树的每一个枝丫爆开成粉末的瞬间,水晶东珠叮叮咚咚掉了一地,那一颗夜明珠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虽然没有碎,却在里面爬满了蛛网一样的纹路。 楚羿脸上的笑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收起,只听到身边一阵脆响,他满满的转过头,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和隐隐的恐慌——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画面,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结束,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大殿上骤然寂静下来,面对这样突然的事件,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惊恐的,当然,或许有些人,是又惊又喜的罢。顾雁飞轻轻攥紧了手指,然后听到了一声惊呼——是燕王妃。 “地上那是什么?”她声音很尖,几乎戳进人耳朵里去,满是惊恐和惧怕,她伸出的手指着地上,因为巨大的恐惧而颤抖着。 随着玉树骤然的碎裂,顾雁飞看到细细密密的乳白色半透明的小虫子从空中落到了地上,白白胖胖的身体在地上扭动着,因地上的莲花图样本就是白色的,故不太显眼,等燕王妃用手一指,大部分的人才看见地上的那些虫子。 压抑不住的惊叫声从女眷席上传来,面对虫子,女子总是有一种本能性的说不出道不明的恐惧,她们下意识后靠或是离开座位后退,地上那些虫子看起来似乎无害,但是仍旧不阻碍她们希望离它越远越好。 “这是”燕王看着地上的虫子,原本的疑惑突然变为大惊失色,他喊出声来,“这是噬” 可燕王未曾料到,有个人开口的比他更快,一道泠泠的女声响彻了整个大殿,正是顾雁飞,她站起身来,眸色冷冷,面容却惊恐:“这是噬玉虫!” “什么噬玉虫?”楚羿在燕王妃的一句惊呼下也看到了地上的虫子,他看着地上的虫子,下意识想要伸手去触碰,却在顾雁飞的声音下抬起了头,他过于长过于宽的袖角扫到地上的虫子身上,下一秒,在众人惊恐的目光里,他的袖角像是被什么东西所腐蚀了,飞快的变黄发黑然后破损开来。 亲王礼服用的一直都是上好的蚕丝,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却又华贵精美。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长长的袖角就破损成一滩尘,然后落到了地上,像是被火烧过,而且还有飞快向上蔓延的趋势。 “断袖王爷!”顾雁飞强行压下心中升腾起的愉悦之感,双手紧紧攥着裙摆,面目惊恐的大喊。同时,她听到身边的虞氏似乎是压抑不住什么,忍不住喷出了一口茶。 楚羿惊慌的看着自己的袖子像是火势蔓延了一般损毁,却不知道那看不见的火焰是什么东西,他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甚至在听到顾雁飞这样说话的时候还抬头看了顾雁飞一眼,才明白了顾雁飞的意思。 顾雁飞看着楚羿抬头看向她,目光里神情中再也找不到一点儿沉稳的痕迹,惊慌失措的神情里透露出一点儿无助,然后才低下头,颤抖着手撕下了自己的袖角,扔在了地上。 那一片袖角扔下去的时候还有两个巴掌大,在扔下去的那一瞬间粘上别的虫子,便更快的化成了灰烬,楚羿如梦初醒一般飞快离开了又虫子的地方,人群中骤然响起一个声音,不知道是谁。 “那些虫子有毒!” “护驾——!护驾——!”太监宫女们也是如梦初醒,她们如何见过这样的阵仗,直到看着楚羿退开,才惊慌的乱成一团。 也就是因为这两声“护驾”,女宾席上好不容易才被压下的惊呼再一次响起,甚至比刚才更加大声,那些乳白色半透明的小虫子在地上翻滚着,扭曲成一片白花花的浪潮翻涌,仿佛下一瞬间它们就会扑过来,然后将人淹没。看到了刚刚它们的毁坏能力,没有人再会觉得这只是无害的小虫。 “用火烧!”顾雁飞冷眼看着刚刚没来得及说话的燕王此刻坐不住了,他也跟着站起了身,一边抄起桌上的蜡烛和烈酒,似乎准备走到楚羿身边去。 顾雁飞眉梢一挑,唇角的笑容已经是带了冷——她花了这么多功夫设下的这个局,可不是为了让你燕王在皇帝面前耍威风救人的。她抬手拿起桌上的酒壶,使用内力朝着大殿中央泼过去,又抄起蜡烛打过去,她幼年习武,内力也深厚,酒壶和蜡烛飞快就到了大殿中央,而这个时候的燕王,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席上绕出去。 酒壶砸的极准,玉质的酒壶在虫子中间碎裂开来,那壶里的烈酒结结实实全部泼在虫身上,以玉为食的噬玉虫飞快将那碎开的玉吃的渣都不剩,烛火却在下一瞬就到了,火焰点燃了烈酒,很快就熊熊烧起来。 虫子太多了,一只烧向另一只,楚羿神色惊慌的看着那些火逐渐烧成个火团,弥漫起滚滚的黑烟,然后又逐渐小下去,逐渐烧成一片焦黑色的灰烬。 鼻端萦绕着着虫子被烧焦的恶臭,顾雁飞后退了一步,慢慢却坚定地阖了阖双眼。再一次睁眼时,她已不是顾雁飞,却已又是顾雁飞。 训练有素的侍卫确定火势灭了之后走上前察看是否有遗漏,惊慌失措的女宾逐渐被安抚下来,顾雁飞抬头看向皇帝皇后太后,他们的脸上满满都是不悦,还有下面无法掩盖的惊慌。 “誉王。”皇帝的声音里是震怒,他面色阴沉,目光里似有利箭,“你是不是该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羿甚至不敢抬头看向他的父皇,他屈膝跪了下来,膝盖磕在砖石上的声音令人牙酸,他声音里是不能掩盖的惊慌,他抬起头,眼眶里甚至溢出泪水来,高呼:“父皇!儿臣不知,儿臣不知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解释 大殿里的空气似乎都是紧张的,刚刚的喧嚣在楚羿这一生带着哭腔的高呼里沉寂下来,惊惧,藏不住的幸灾乐祸,都成了楚羿和顾雁飞眼里的云烟,他们只是紧紧注视着坐在高位的皇帝,仿佛他动一动手指,或是脸色阴沉一瞬,都会对这件事做出抉择。 这件事说大不大,楚羿这样明显的不知情的模样,今日皇太后寿宴这样重要的场合,即使是有不臣之心,也固然不会当场发作——他甚至不知情到伸手去碰地上的那些虫子,要知道,刚刚他若是踏错一步,他就会得到一个被腐蚀至死的结局。 楚羿毕竟不是楚翡,没有站在那么光明的太子的位置上,这玉树中的虫子就算是他放的,也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利益,就算是今日这件事东窗事发,也只会使他从不被皇帝猜疑到被皇帝猜疑,从不受皇太后宠爱到更不受她老人家待见,或许慎嫔的未来也不会太过好过,但这一切,毕竟不至死。 只是 顾雁飞看着楚羿涕泗横流的高呼,看着他跪在地上的身体抖如筛糠,看着他因为失去了一片袖角而狼狈的模样,看着他放在地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因为太过用力骨节都泛青。额头细密的汗水聚集,一滴滴砸在地上,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掩藏不住的惊恐和无措,哪里还有一分贵气亲王翩翩君子的样子,他就像个奴仆,匍匐在能够决定他命运的人脚下。 他第一次这样真切的感受到恐惧,不仅仅是因为刚刚和死亡擦肩,还是因为他悉心算计重金投入的一切忽然化为粉尘,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利益,甚至让他落到了更坏的境地。他虚拟的自尊在这一刻被踩得粉碎,那些原本需要仰视他对他的寿礼投来羡慕目光的人,现如今的神情里都暗藏鄙视与幸灾乐祸,看他的时候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柄。 不该是这样的!一定是什么搞错了,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楚羿双目赤红,甚至连将嘴唇咬出了血迹都不可知。他强行维护的尊严最终还是在顾雁飞的一手设计下摔在了地上,他看着皇帝阴沉不定的面色,再一次低下头。 顾雁飞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多少次午夜梦回,她一次次被惊醒。启祯早夭时死死拽着她衣角不愿意松开的手,又瞎又聋的时候沉浸的黑沉沉的雾,被灌下毒酒时撕心裂肺的痛,还有她的顾家她的顾家军忠良,埋骨他乡却无人知晓的哀恸。 她无数次的,无数次的想过要让楚羿偿还,可是仅仅是肉体上的疼痛怎么能够呢?她要的,是将楚羿所在乎的,重视的,一一摧毁。他不愿放手的死死维护尊严,她就要他涕泗横流跪在地上丑相毕露。 这不过仅仅是个开始。 “你的意思是,你毫不知情?”顾雁飞内心千回百转,事实上,只过了那么微微几个呼吸的功夫,她就听到了皇帝的声音,大殿空旷又安静,这声音远远地拉长出去又回荡回来,平添了几分怒意。 楚羿再一次将额头抵在了地上,声音都带着颤抖:“回父皇,儿臣!儿臣当真是毫不知情!还请父皇明鉴!” 顾雁飞看着皇帝再一次沉默下去,这一次却只用了一两息的功夫,便又抬起目光——那目光似如利剑,向顾雁飞所在的地方直射而来:“刚刚一片混乱中,誉王妃似乎是认得地上的那些虫子?” 果然来了,顾雁飞心口一跳,却四号都不觉得慌张,她甚至在目光交错的那一瞬没有立刻躲开目光,而是矮身垂首,行了一个无论姿势礼数都挑不出半点错处的礼:“回皇上,妾身生在江北,江北背靠雪原,故识得那些虫子。” “那是什么虫?”皇帝的声音里不含喜怒,似乎只是天家平常的询问叙话。 他既然没有叫顾雁飞起身,顾雁飞自然也就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动,这样半蹲着的动作实际上极为累人,她却仿佛丝毫不觉得难受,语调仍旧如常,恭敬却不显过分讨好,自然也不觉得冷淡:“此虫名为噬玉,生于雪原玉矿之中,以玉为食,体带剧毒。因生在雪原,在江州这样的地方本会由于太过炎热而失去行动能力,刚刚却不知为何突然骚动。” “你说它们以玉为食?会在江州无法行动?” “正是如此,妾身也是在幼时无意之间见过一次,更何况”顾雁飞忽的抬起了目光,远远的往男宾席上一扫,其中意味明显,“刚刚在妾身之前,明明是燕王殿下先出的声,燕王殿下一直都在这江州城内,想来是从未见过噬玉虫的,却能比妾身更快认出这些虫子,想来一定是对它们有所研究才是。” 这明明是燕王最大的破绽,在上一世,却因他救驾有功而被轻易抹除。在这大殿上的,无论是皇帝皇后,还是楚翡燕王,亦或是楚羿——都断然不是蠢笨之人,却没有人在上一世提出这个问题,或者是细思之下不愿提不能提,得过且过。 可她顾雁飞,偏偏要把这些事提到面上来谈! 听着顾雁飞的话,皇帝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投向燕王:“燕王,确有此事?” “父皇——”燕王心里是恨死了顾雁飞,原本想要拉太子下水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誉王手里,设计好的潇洒救驾以示衷心做不到就算了,却还因这个女人手快最快而把自己拉下了水,他恨不得用目光在顾雁飞身上戳出几个洞来才甘心。 只是等皇帝看过来,他依旧只是带上温文尔雅的笑容,将眼里的愤恨换成略带惊慌的无奈,他也行礼:“正是如此,儿臣是在誉王妃之前认出了这些虫子,可未料到誉王妃动作那么快,处理的真是快。” 既然你拉我下水,那么反咬一口这种事,谁不会? 顾雁飞却是忍不住轻轻勾起了唇角,她丝毫不怯,即使是保持着这样一个费力的行礼姿势,她也将目光与燕王的目光相接,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泛出一点儿冷冽的笑意,她在下一瞬故作不解:“还要多亏燕王殿下的提醒,是燕王殿下说用火烧,妾身才能做出这样的处理,如果算来,还是燕王殿下的功劳。” “够了!”坐在高位上的皇上开口,顾雁飞便收回目光,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甚至连垂在地上的裙袂都未曾动作丝毫,足见她学武时基本功的扎实。 皇上的脸色阴晴不定,连带着语调里也察觉不出半分情绪:“都起来罢。” “谢皇上。”顾雁飞起身,身体仍旧站的笔直,神情自若目光漠然,让想要从她身上寻找到丝毫破绽的人都无功而返。 “谢父皇。”燕王和楚羿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这句话,然后都站起了身。 皇帝的指尖敲打了两下他靠着的椅子扶手,看着站在大殿中的楚羿,开口:“誉王,朕再问一次,此次玉雕之事,你当真毫不知情?” 楚羿微微一愣,随即再一次跪下去,似是丝毫不觉得双膝疼痛,他又深深埋下头:“回父皇,儿臣当真不知!” “是啊是啊,陛下,羿儿向来孝顺,这礼物也是千金寻得的,如何会有不臣之心呢?” 倘若慎嫔真的是个聪明的,便知道此时不应当出声,可惜她不是,楚羿话音刚落,她便急匆匆的跟上了话头,楚羿千言万语的解释都避开的那“不臣之心”的四个字,被她明明白白的挑出来,虽说不上满室哗然,厅堂里却也窸窸窣窣的响起来。 顾雁飞甚至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楚羿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一个只会坑自己的亲娘?或者说,慎嫔上辈子修了什么福,生下楚羿这么一个聪明的儿子? 果然,刚刚皇帝刚刚缓和下来的面色又一次阴沉下来,他看向神情焦急的慎嫔,目光如剑:“谁允许你开口的!” “陛下”慎嫔也是个可怜人,她长相本来算不上出挑,少时被皇帝宠幸,也只是因为那一晚皇帝醉了酒。生下皇长子,才有了嫔妃的身份,可惜随着年龄渐长,再也没能得到皇上的宠幸,只空空挂着一个妃嫔名头,她丝毫不了解皇帝脾性,更不知道此时应当说什么,她手足无措的被呵斥,然后向后缩了缩,闭上了嘴。 大殿里又安静下来,皇帝转向皇后,忽的一问:“皇后觉得,此时应当如何?” 坐在旁边的皇后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候被皇帝点了名字,却很快反应过来,她低低垂着目光,那张保养得当五官精致的面上露出一丝和婉的笑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臣妾愚钝,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又怎么说如何处理呢?” “你大可说,你是怎么想的。”皇帝并不在乎皇后委婉的拒绝了什么,只是再一次发问。顾雁飞在座下观察,也察觉出几分不一样——正如传言所说,帝后之间乃是有真情在的。皇帝落在皇后身上的目光,竟然罕见的带着温度。 这或许也就是为什么,同样都是皇后家族势大位高,这位皇后却一直稳坐后位母仪天下,上一世的顾雁飞却只落了个一杯毒酒的区别罢,顾雁飞只觉有些感叹。 “只是臣妾觉得,今日是母后大寿的日子,即使再有些什么,也断不会在这大殿上闹出事来,誉王说不知情,应是真的。”顾雁飞看着皇后神情未变,手底下动作却不停,她为皇帝斟了一杯酒,抬手遥遥一敬,“不过这些只是妾身猜想罢了,当不得真的。今日是母后寿宴,莫要让琐事扰了您二位的兴致。” 皇后这话说的极妙,她只是三言两语,只说今日是皇太后大寿誉王许是不知情,却又极其聪明的加了“即使再有些什么”,人人皆知皇太后不喜誉王,多年重压之下,誉王会有些“别的什么”,自然也不足为奇。最后又轻描淡写的说这只是她的猜想当不得真,将话题引到寿宴上,再饮一杯酒,就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顾雁飞忍不住想要为这位皇后娘娘叫一声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不速之客 皇帝将这个问题抛给皇后,肯定是存了想要暂且压下的意思,皇后聪明,虽然将一切说的天衣无缝,结尾却还是很好的迎合了皇帝的意思。皇帝听完皇后说话,脸色果然再一次缓和下来,他转头看了一眼皇太后,又看向楚羿,随即开了口:“别跪着了,起来罢。” “谢父皇!”楚羿站起身,唇边深深浅浅的血渍预示着刚刚他经历过怎样的内心失控,几乎每个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幸灾乐祸,原本设计好的一切正如天边的烟花般瞬间凋零,这些见过他落魄模样的人,每一个,都该死!他眼里渗出狼一般的冷光,却无法掩饰他那已完全碎裂的自尊心。 皇帝摆了摆手:“退下罢,宴会继续,此事朕会彻查。” 谁都知道,暂时按下再彻查,又能查出个什么结果来?此事的疑点太过明显,皇帝不想在这个关头牵扯上楚羿和燕王两个儿子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就算如此,以后,也一切都不同了。燕王强颜欢笑,楚羿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谢父皇!”楚羿又是深深一礼。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他才觉得自己不知道将目光落在哪里,皇帝不行,慎嫔不行,最终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将目光落在了相隔不远的顾雁飞身上。 顾雁飞未曾料到能在这个时候对上楚羿的目光,看着他下意识转头的动作,顾雁飞在下一瞬别开了目光,转身坐回到了座位上。 刚刚因为骚乱而暂时停歇的丝竹声又起,是清雅婉约的曲子,楚羿收回目光,挺直了脊背,带着自己仅存的半分尊严,坐回到了座位上。 顾雁飞刚刚回到座位上,就听到了虞氏带着笑的声音,她轻飘飘的似是一片柳絮一样挨过来,身上带着浅浅的丁香香气:“刚才扔酒壶的那一招好帅,雁飞,你教我好不好?” 顾雁飞刚刚心底升起的莫名怆然意味被这神来一句打断,她看向凑在她身边的虞氏,确定那张脸上确实没有半分的调侃意味,满满都是认真,才无奈的叹出一口气:“内功算是少时功夫,得有些年岁才能练成这样的。” 虞氏看顾雁飞搭理她了,眸光更亮,饶有兴趣的继续追问:“你们顾家的儿女,都是自小习武么?” 顾雁飞漫不经心的点头:“毕竟是将门” 她再一次在抬眸的时候对上楚翡望过来的目光,她全然不知楚翡是在看她还是看她旁边的虞氏,只是他目光里隐含笑意,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当真是吗?顾雁飞不愿去深究,她深觉不该如此,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嫁给会武功的大英雄呢”耳边的虞氏似乎还在嘟嘟囔囔说些什么,顾雁飞望过去,仿佛看到她眼里有星。 下意识的,她开口:“皇室之人不是多少都会一些武吗,太子殿下的武艺,也算不上差罢?” “他哪里算是——” 虞氏的话还没说完,顾雁飞就听到刚刚那个太监尖利的声音再一次将大厅里的喧闹打破:“皇太后娘娘请太子殿下献礼——”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誉王献礼却出了那么大的岔子,叫众人都把太子献礼这一出给忘了个干净。 可是太子能献上什么样的宝贝呢?刚刚誉王献礼虽说出了那么大的事故,但是在众人不知道那玉雕里是噬玉虫之前,那宝贝的珍贵程度已是世间无二。一边想着不会有更好的,一边又想着或许能再一次大开眼界,他们把期待的目光投向站起来的太子,看着他缓缓走到大殿中间去。 不一会儿,两个太监抬进一个两层的红木盒子,红木盒子上面的雕花栩栩如生,百鸟朝凤的图案灵动的几乎让人听见鸟叫,那只凤凰图案被描了金,华贵又讨彩头,皇太后向来宠爱她这个孙子,刚刚事后一直冷着的脸色也缓和下来,甚至开口问上一句:“里面是什么?” 楚翡先是行了个礼,随后笑眯了一双桃花眼,他一身暗红色太子礼服,面冠如玉,墨发高挽,气质不俗:“皇祖母请看。” 不用他多说,两个小太监会意,伸手打开了红木盒子。红木盒又两层,他们便把上面的一层也取下来,和下面一层摆在一处,七七四十九支玉如意在烛光下散发着如月光似的温润光芒,浑然一体的感觉看得出是由一块玉所制,上好的雕工和不俗的玉质使人看一眼,便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这一套玉如意共有七七四十九支,除最大一只之外,其余的都是两两为一对,分毫不差,由一块整玉所制。翡相信定能护佑安康,如您心意。”楚翡人长得漂亮,话也说的漂亮,不比楚羿刚刚介绍时的那一种自满之意,他语调里都带着亲昵。 皇太后今年已有五十五岁,无论当初是怎样叱咤后宫的女子,到如今也希望起天伦之乐来。楚翡的表现明显非常令皇太后满意,礼物也足够称心,她朝着楚翡招了招手:“来,上来,祖母许久未见你了,是不是有些瘦了?” 只是这一句话,便足够刚刚那些费劲浑身解数,却只能得到一个轻微颔首的人嫉妒红了眼眶。顾雁飞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落在楚羿身上,果不其然的看到了他死死握紧的手指——他没有离席去换衣服,破损了一片的袖角,慌乱中有些散乱的发髻,看上去都是无法言说的狼狈。 底层的人就是底层的人,爬的再高,他也不懂他要费心费力去讨好的那些人真的想要什么。 楚翡走到了皇太后身边,为了方便与这位皇祖母叙话,即使是太子的千金之躯,他也矮身半跪下来,侧头听着皇太后在他耳边絮絮,顾雁飞只看得到他眼角眉梢自始至终没有变过的笑意,和皇太后愈来愈欢欣的笑容——他确实天生适合坐在这个位置,顾雁飞这样想道,我没选错人。 楚翡的一波献礼显然让刚刚还有些紧张的宴会放松下来,大殿中央的礼物被抬走,很快丝竹声一变,就有一群衣衫华丽容貌也出色的舞女们随着音乐声滑进大殿里,她们的云裳无袖开成一朵朵绚烂的花朵,顾雁飞再一次收回目光,将刚刚斟好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今天的戏,到这里就结束了,她看得很满意,希望也能等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顾雁飞的唇角带一抹浅笑,目光却一直如水一般沉静。舞女们一曲舞罢,像是如云似雾的春花尽数凋零去,她们退出殿外,下一个曲子刚刚只挑了一个音,就被殿外传来的一阵悠扬的笛声打断。 或许只是一支短短的竹笛罢,声音清越,曲调也欢快,是顾雁飞从来没听过的曲子,偏偏从大殿外传进来,比宫中那些乐师的音乐都让人觉得如聆妙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忍不住被吸引过去,连带着高位坐着的三位主子也不能免俗,大殿里寂静下来。 “是谁在宫中吹笛子?”皇太后觉得好奇,转过头问半跪在她身侧的楚翡。 顾雁飞也随着皇太后的问话看向楚翡,只见楚翡似乎微微怔愣一下,唇角笑意加深了一点,只对皇太后摇了摇头:“孙子也不知,找个宫人去问问罢,这曲子欢快,也和今日的景象。” 皇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招手将身边的宫女叫到身边来,低声吩咐了两句。宫女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走下大殿的台阶,便发现大殿门口多了个人影。 是一个男子,身着打扮虽算不上华丽,却已是不俗,他缓步走进大殿,将权贵们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在大殿中间停了下来,坦然自若的拜了下去:“草民晨风,拜见皇上,皇后,皇太后。” “晨风?”这次确实是皇后先发出的疑问,她看着大殿中间跪着的人,似乎有两分激动,端着酒盏的手指有两分轻微的发白,“是翎儿的晨风吗?” “翎儿?”皇帝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他转头看了一眼皇后。 大殿中央的晨风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含笑点了点头:“正是,今日正是皇太后娘娘五十五大寿,草民奉襄王之命,特地来为皇太后送上寿礼。” 襄王殿大殿里一片哗然。襄王,行七,皇后所出,与太子一母同胞。幼时受宫妃毒害,体内寒毒久久无法清除,故幼时就被送往名山大川拜师学艺并调养身体,虽备受宠爱,却从不露面于人前,是整个大楚最神秘的一个王爷。 顾雁飞也觉得惊诧——上一世,分明没有这一出,襄王从来没有出现在过这次寿宴上,也没有过什么派人送礼。这是第一次,在并非她的干涉之下,她记忆里面的一切和现在的这些贴合不上。 但是不该是这样的,难道出现了她这样一个变数,就代表着原先的一切都会逐渐的和最初那些不同吗?顾雁飞不敢细想,只觉得那一刻心跳失序,甚至连殿外悠悠的竹笛声什么时候停了都毫无印象。 襄王自小不在宫中,对于这样一年难得见上几面的嫡孙,皇太后自然是喜爱的——特别是在她听台下的晨风说是专门为贺寿而来时,更觉得愉悦,她露了一点笑意,颔首:“快起来罢,襄王他没有回来吗?” “回皇太后娘娘,王爷身在他乡,未曾来得及赶回,还望娘娘恕罪。”晨风又是一拜,才起身。 皇后看着皇太后点头了,才来得及问询:“翎儿襄王他身子还好么?去年冬日未曾归来,没有犯就毛病罢?” 晨风目光含笑:“回皇后娘娘,王爷身子不错,去年冬日也是因为师门任务奔波在外,老毛病未曾犯过,春日也未觉得寒。” “那便好。”刚刚是担忧幼子的慈母,得到了确认安好的音讯,便骤然放松下来,皇后只是微微停顿一刻,便聪明的再一次开口,“襄王送了什么礼物,快呈上来罢。”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以牡丹证国色 自己未曾见过的吧,便总是好奇的,即使坐在这大殿里的都是位高权重的天潢贵胄,也免不了对于襄王送上来的寿礼的好奇——他们送上的已经是千方百计才寻来的珍宝,一个自小生在宫外的王爷,能够送上怎样的礼物? 晨风一笑,广袖一动,便抖落出一个琉璃盒子。盒子约有一掌大,雕工精致,却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只是这么小的一个盒子,能够放下怎样珍贵的礼物?在万众瞩目之下,晨风轻轻的掀开了盒子。 顾雁飞嗅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不同于任何一种有名的熏香,倒像是从未听过闻过的那一类异草奇花,这种香味从晨风手里的小盒子弥漫开来,很快就如一块轻柔的纱,包裹住了整个大殿。 大殿昏黄的烛火似乎齐齐摇摆了一下,投在地上的影子骤然一扯,下一秒,顾雁飞面前便换了光景——她似乎是沉在柔软的云层之上,目之所及的那些宾客宫女不见了身影,她只看到一朵正红色的牡丹花在她面前绽放开来,同时听到一声清脆的莺啼。 似乎是百花并蒂,牡丹芍药杜鹃白兰,很快就铺满了她面前的云层,鼻端的那一股异香突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花朵的芬芳,虽然全部混合在一起,但是每一株却都又能够清晰的分辨出属于它们自身的香气,仿佛置身于百花园中,被鲜花簇拥。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了各式各样的鸟儿,它们一同啼叫的声音仿佛在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有的在空中盘旋,有的又轻飘飘的落在一朵花上,侧首梳理自己的羽毛。有一只通体黄色的小雀鸟在顾雁飞身前飞了半晌,最终落在她肩头——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肩头轻微的重量。 花俞开愈繁,鸟儿也越来越多,云层忽得铺开天际,顾雁飞听得一声远远而来的清啼,教人神魂一震随即通体都是舒畅意味,极目远望,天边跳跃起一团火红的光。 那一团光越来越近,光的后面拖着一道长长的流霞,顾雁飞骤然明白了那是什么——那是一只凤凰。不知道该用什么颜色去形容,它浑身的羽毛都是火红的颜色,偏偏看在眼中却泛着金光,长长的尾羽拖出彩色的霞光,它声声清啼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在空中盘旋一周,最终用那双黑漆漆的散发琉璃光泽的眼睛看向顾雁飞。 紧接着,顾雁飞看到了最壮观的场景——随着凤凰的一声声啼叫,那些原本落在花间肩头的群鸟也跟随着叫起来,它们扑闪着翅膀飞起,围绕着凤凰开始盘旋。那些花朵也似是在这一瞬有了生灵,跟随着群鸟的叫声摆动起来,正中间的那一朵红色牡丹甚至脱离枝叶飞了起来,停在了顾雁飞的面前。 顾雁飞伸出手去,指尖触到的,是柔软的花瓣—— 两声清脆的掌声,面前的画面如流水一般撤去,顾雁飞如梦初醒的眨了眨眼,才从内心升起一些迟来的威胁感:就是这么简单的奇异香气,就在没让她感受到任何异样的情况之下建造了这样一个幻境,如果这是敌人,她这个时候大抵已经满盘皆输了。 顾雁飞的目光落在依旧站在大殿中间的晨风身上,他手里的琉璃盒子已经消失不见,刚刚的掌声正是他所拍响的。他唇角带着笑,将目光投向了大殿高位上的皇太后身上,顾雁飞随着他看过去,看到皇太后和皇后手中捧着一朵正红色的牡丹,正是她在刚刚幻境里看到的那一朵。 “草民代襄王殿下贺皇太后娘娘大寿,献百花齐放百鸟朝凤奇景,以牡丹证国色——祝皇太后娘娘福如东海,万寿无疆!”他高呼,声音在下一刻传遍整个大殿。 以牡丹证国色——顾雁飞的后背忽的爬上凉意,她分明察觉到她垂在长袖中的左手里握着什么,鲜活冰冷柔软,这明明就是刚刚在环境中触及到的那一朵牡丹花,竟然也被她拿在手里。 她不动声色的把花朵碾碎在手掌里,然后将手中剩下的花瓣藏进袖中的小袋里。面色不变,她抬头对上楚翡从高位看下来的目光,却也察觉那位一直站在大殿中央看上去高傲的晨风,也在看她。 他是谁?他到底知道多少?顾雁飞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确实在看她的方向,甚至还对上了她的目光。 皇太后的笑声从上座传来,显然这样别出心裁的礼物非常让她满意,她将手中的牡丹递给身边侍女吩咐她放好,又带着笑看向下面的晨风:“回去转告襄王,礼物哀家很喜欢,襄王用心了,快入座入席。” 晨风却没有入座,他只是又行了一个礼:“王爷还等草民前往江南与他汇合,不便于宫中多留,还请皇太后娘娘恕罪。” 皇太后脸上瞧不出丝毫怒意,只是摆手:“那接了赏就走罢。”宫女会意,从身后寻出一个托盘,绒布之下的轮廓清晰,看得出是分量不小的金子。 晨风受了赏赐,又一一谢了恩,方被宫女带了下去。笙歌声又起,舞女再一次回到大殿里,楚翡从高位回到席上座位,笑容仍旧令人如沐春风。顾雁飞却在这一刻清楚的感受到,楚翡输了。 七七四十九支玉如意是皇太后所喜欢的,楚翡在楚羿的昙花一现之再一次成功的让皇太后高兴起来,他得到了今日最高的赞美,便也赢得了最高的宠爱——可是这一切,在那个叫做晨风的人以襄王名义进入到大殿的那一刻,已经见了颓势。 楚翡是最尊贵的太子,是从小绕她膝下的嫡孙,她自然是宠爱的。可是襄王楚翎也是她的嫡孙,甚至因为后宫争斗而不得不自小养在宫外——许久才见一次的,自然要比一直在眼前的珍贵,更何况他送上的礼物是这般寓意,一个从皇后坐上皇太后的女子,自然是“凤凰”。 宴会最后在大家齐声的贺寿词中结束,尺素扶着顾雁飞出了大殿,顾雁飞转头再去寻找楚羿的身影时,却只得到了身后太监的一声问候。 “请誉王妃安。皇上许久未曾见过誉王殿下了,加上还有些公事象牙询问,今夜留誉王殿下在宫中一宿,王妃不用再等了,请回罢。”宫里的都是人精,明明每天上朝都能见面,却偏偏将“许久未见过”五个字压得极其重,一张脸上恨不得笑出花儿来,句子里的意思倒也清楚,完全没给顾雁飞拒绝的机会。 顾雁飞也从没想过拒绝,要不是因为一个人走着实太过惹人眼,她早就离去了。虽然今日她在大殿上算是帮了楚羿,但这不过是她计谋中的一环罢了,她辛辛苦苦给楚羿下的套,总不能让燕王抢了风头,避开楚羿望过来的目光已是最明显的表示,她不想再去费心费神解释什么。 “劳烦公公。”顾雁飞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转身往宫门走去,誉王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外,离这儿还有好一段路,好在她上一世在宫中活了好些日子,这些路线都算得上清晰。 一连串宫女挑着琉璃八角的宫灯从她身侧走过,准备回家的宾客们二三人一同往门口走,刚刚宴会上的几个时辰发生了太多事,也与哦了太多的谈资,她们或是轻声细语,或是交头接耳,气氛似乎还没消下去,只有顾雁飞一人,携着尺素,神情冷淡的从她们旁边擦肩,惹来无数人或探究或疑惑的目光。 “雁飞——” 她只不过走出了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唤她,竟然是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撞进顾雁飞的耳朵里。她惊愕回头,也对上两张略带惊诧的面容——是虞氏和顾霁风,顾霁风身边还跟着顾将军。 虞氏看了顾雁飞一眼,又偏过头看了看顾雁飞,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二三的尴尬,她飞快收回目光,又快步走到了顾雁飞身边,声音都低:“雁飞我以后能去誉王府找你吗?” 顾雁飞有两分诧异,却依旧带着浅笑点了点头:“自然,侧妃递帖子过来,我随时恭候。” 虞氏笑了笑,胡乱点了两下头,目光往身后微微一瞥,便飞速收了回来。身后的侍女上来扶她,她又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说完话,也不等顾雁飞有什么回答,已经急匆匆的迈开了步子,看上去甚至又两分焦急。 顾雁飞看着她的一抹倩影远去,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顾霁风和顾将军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哥哥,父亲。” “刚刚那是谁?”顾霁风看着刚刚和他一同开口的身影飞似的不见了,也有两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意味,“我长得很吓人吗?” 顾雁飞也是不懂虞氏的反应为何那么大,只是摇了摇头:“许是家里有什么急事罢?那是太子侧妃,太子纳侧妃的时候你在战场上,自是没见过的。” 顾霁风听了顾雁飞的解释,也点了点头,很快就将这件事扔到脑后去:“尺素拿了一把剑给我,说是你给的,我没来得及问,她就走了——那真是一把好剑,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是太子送的。”顾雁飞言简意赅,似乎是不想太多的去解释什么,只三言两语转开话题,“爹爹已经有玄冥了,我记得你一直缺一把好剑,便借花献佛。” 顾雁飞转移话题的意愿太过明显,顾霁风微微一愣,倒也没有多问,转头卡呢看顾将军,看他脸色如常,便也如她所愿的移开话题:“这剑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你取一个便是了。” 顾霁风想了想,便也笑了:“那就叫定魂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惩罚 第二天一早,顾雁飞起身时已经过了辰时,既然免了晨昏定省,她多睡了一会儿倒也无妨。青莲站在她身后为她束发,青荷一边收拾着今日要带的钗环,一边跟顾雁飞说清菀探听来的消息。 “今日一早王爷就回府了,听后门门房的人说,王爷脸颊上又一块青紫,似是受了伤谁敢伤到王爷呢?”昨日在宫中发生的一切传的还没有那么快,加上后院里只有顾雁飞和尺素去了宫宴,自然无人主动去说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青荷语意里的疑惑分明,却只引来顾雁飞轻轻勾起的唇角——谁敢?自然是皇帝。莫要说是打,就算他一个不高兴砍了楚羿的头,又有谁敢说一句不呢? 顾雁飞只是听着,便觉得痛快:楚羿不受皇太后待见,自然也就不怎么受皇帝待见,母亲身份低微,连带着皇庶长子也成了世间的笑柄,他这十几年谨小慎微处处讨好也没能让皇帝觉得他可堪大用,最多的不过是不对他起疑。 可这一次,之前十几年的努力,什么都毁了。皇帝多疑,他定是已经对楚羿起了疑心,才会对楚羿出手,甚至打在脸上。顾雁飞只可惜她不在场,没能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还有呢?”顾雁飞从青荷捧上来的几支里挑出一支金钗,递给青莲,眸光一扫,缓缓地问。 青荷歪着头想了想,恍然接上:“还有啊,今日早晨王爷回来之后在翠霭堂门口站了很久,只是那时不是奴婢们当值,是夜里当值的婆子说的,只说王爷就那么站着,也没有进来的意思,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站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楚羿站在翠霭堂门口的时候在想些什么?他大概是遗传了当今皇帝的多疑,就上一世的顾雁飞那样的性格,他也早在顾雁飞坐上后位的时候对顾雁飞起了疑,这一世顾雁飞表现的这般明显,想来他也早已察觉了不对——至少对于顾雁飞原本坚不可摧的爱情,是不会再相信下去了罢? 只是他还需要顾雁飞身后的顾家,他还需要顾家的支持,顾雁飞不完全和他撕破脸,他便不会做这个坏人,反正无论是表面的琴瑟和鸣相敬如宾,还是骗了顾雁飞一辈子的眼中柔情,他都做的不错。 虽然顾雁飞丝毫都不想再和楚羿扯上任何的关系,但是无论是复仇大业,还是与楚翡的合作,誉王妃的这个身份都带给了她很多的便利,暂时,她还没有想要甩开这个身份的意思,顾雁飞真心觉得,自从重生回来,她更能清楚的分析一切——虽然这些,都是由上一世的那些痛楚换来的。 青莲和青荷手巧,两个人很快就给顾雁飞挽出一个精致的发髻,一丝一毫的碎发都没有落下来,新换的兰花头油清香袅袅,顾雁飞嗅在鼻尖,却似乎觉得少了些什么。她动了动鼻尖,忽的转头问收拾屋子的清菀:“今日是不是没有熏香?” 清菀手里正收着一套衣服,听见顾雁飞的询问微微一愣,又迟疑着点了点头:“是,婆子说从将军府带过来的沉水香用完了,王府的沉水香与之前用的味道又有些不同,便未曾点上小姐不习惯的话,下午就派人去将军府取。” 清菀一边说着,一边将衣服收进柜子里,却发觉从柜子角落里滚出一个小小的瓷盒,她轻轻咦了一声,将衣服收进去,矮身捡起那个瓷盒:“青荷姐姐,这是什么好香!” 顾雁飞眸光无意间到过她手里的瓷盒,却在上面停住,瓷盒精致,上头绘着花鸟纹路,隔得远了嗅不着什么香气,却让顾雁飞下意识香气那种香味——这是王明珠送来的熏香,是她配的她自己体带的异香,她以这样的理由来拜访的顾雁飞。 王明珠,她差点忘了这个人。顾雁飞微微勾起唇角。 昨天的事,楚羿肯定想要找一个情绪发泄的出口,他既不敢和顾雁飞纠缠什么,也不会敢把气撒在身后有后台的玉华楼上,那么,推荐他去玉华楼买下这一株玉树的王明珠,会是一个好的选择——王明珠的侧妃之路,就算没有她顾雁飞插手,也并不会顺利到哪一个份上。 而王明珠呢?她会说这个消息是她从顾雁飞手里抢来的?不,她不敢,也不会。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她敢抢顾雁飞手里的消息,就得做好得到苦果的准备,她自以为和楚羿两情相悦能够坐上侧妃位置,却不知道楚羿图的到底是什么。 楚羿看上去就潇洒不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而喜欢上他的女子,一般都以为以自己的容貌才情捧出一颗真心,一定能成为他心里不一样的那个。乔氏如此,上一世顾雁飞如此,到现在,王明珠也如此。 就在顾雁飞若有所思的这段时间里,从早就不见了踪影的尺素也回来了,她仍旧一身劲装,长发高高挽在身后,走路的时候习惯提着气,几乎从不在地上留下脚印,如猫儿一般又快又轻,她走到顾雁飞身边来,低声唤了一声小姐。 “查到什么?”顾雁飞翻过桌上放着的小瓷杯,给尺素倒上一杯还温着的茶水,“忙了一早上辛苦了,小厨房给你留了你喜欢的,一会儿就去吃罢。” “谢谢小姐。”尺素从顾雁飞手里接了茶,灌下一口,才放缓了语调,“是少将军传来的消息,昨夜在上书房,皇上对誉王发了大火,甚至还伤了誉王的脸。之后又扣了誉王半年的俸禄,明面上是叫誉王去北巡,实际上是褫夺了誉王现在手中的实权。” “北巡?”顾雁飞的眸光顿时深邃起来,“以什么身份?” 尺素似乎是想了想,才答:“少将军未说是什么身份,只说是北巡,说明没有给誉王实职,只是以亲王的身份去的,圣旨大抵还得过几日才能下来,日子却已经定了,下个月十五号走。” 顾雁飞轻轻吐出一口气——下月十五日北巡,这是上一世就发生过的事。上一世,楚羿送出那一套七七四十九支的玉如意,备受皇太后喜欢,皇帝嘉赏他一片孝心,特升他巡抚之职,加兵部侍郎。 北边入夏易受涝灾,北巡前往巡查堤坝修建状况。也正是在这一次北巡里,虽然经历了很多次的刺杀,但楚羿仍旧不仅在顾雁飞及顾家军的帮助之下查处了几个贪官,得了皇上嘉奖,还私自贪墨了一批银两,为今后养起的私军备下了不少军粮。 她原以为这一次寿宴上发生的事能够让皇帝生疑,从而让楚羿避开这个北巡的任务,没想到无论她用了多少心机,该避不过的,还是避不过。唯一让她心觉明朗一些的,是他这一次并未加兵部侍郎与巡抚职位,强龙不压地头蛇,只作为一个亲王,去了北边的夏州,他一点儿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可顾雁飞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机会仍旧这样滑进楚羿手里,她不能任由所谓“天命”继续一点点的加强楚羿的力量,他本就是上一世的帝星,这一世即使出现了她这么一个变数,也不能掉以轻心。 她浅浅的抿了抿唇角,看了尺素一眼:“你先去吃点东西。”尺素颔首应下,她又放轻了音调,“再去活水来递一张帖子,我要见楚翡,越快越好。” 尺素自然不会去忤逆顾雁飞的意思,更不会去问顾雁飞意欲如何,她只是沉默的应下,然后转身出了翠霭堂的门,往小厨房去了。 夏州或许是时间隔得太久,顾雁飞有些记不清当初在夏州发生的事情细节,只是一些大事仍旧映在脑子里。吩咐清菀取了纸和笔来,她在上面画下只有自己知道意思的符号,一点点的填充着里面的内容,时间过得飞快,她回过神的时候,竟已经到了午时。 手底下的纸上花了一页,似字非字,似符非符,她折了两下,将纸片收进妆奁里。恰逢清菀上来问要不要传膳,她点了点头,看着美食摆了一桌,端着盛上来的一碗鱼羹,她罕见的有两分怀念活水来的鱼片的味道。 用完膳,一桌菜每一个都吃了些,那一碗鱼羹却只是草草动了两口,青荷上来收拾碗碟,不由的疑惑多问了一句:“今日的鱼不新鲜吗?小姐向来爱吃鱼,今日却没怎么动。” 顾雁飞一愣,随即摇头:“不是,只是今日胃口不佳,收下去罢。” 青荷乖巧应下,收拾碗筷离开。顾雁飞一边在清菀的服侍之下漱口净手,一边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就算是上一世,她也从不以自己的喜好与欲求来干预一些事,今日却因为手中的鱼羹味道比不上活水来里的鱼片,而不愿再多动一口了。 “小姐小姐?”顾雁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晃了神,等清菀的声音惊醒她,她又是一阵恍惚,只看着清菀弯着唇角笑起来,“小姐平日里很少走神的,今日是怎么了,昨夜未曾睡好吗?” 顾雁飞只是摇头:“不,你刚刚叫我做什么?” “奴婢说啊,今日早晨找出来的那一盒子熏香收起来么?虽说香味别致,但是闻起来竟然有麝香味儿,还是不要熏为好。”清菀摊开手掌,小小的瓷盒在她手心里。 顾雁飞一愣:“麝香?不该的,我们都没闻到啊。” 清菀抿唇一笑,似乎还有两分羞涩之意:“奴婢自小眼睛耳朵灵敏,别人瞧不着的闻不见的,都能看见闻见,这里头大概麝香的量不多,又添了奇花异草的香压住了,才闻不到呢。” “顾小姐的这个丫鬟可是真厉害,现如今,还没多少人能在我用轻功的时候看到我的身影。”令羽的声音想在顾雁飞耳畔,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清菀手里的瓷盒,又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边清菀,只见她笑容一如往常,一点儿别的意味都不曾有,才点了点头,一摆手。 “收进柜子里罢。” “是,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北巡 午膳也用过了,若是往常的顾雁飞,定会进内间在小榻上歇上一会儿,或是拿一本书,细细看过每一个字句——可是今日当她躺上小榻,竟也不觉半点困意,一盏茶功夫豆过去,手中的书没能翻上一页,她没来由的心慌,只能又从妆奁里把收进去的那张纸拿出来,展在膝盖上,一件事一件事的看过去,确定自己是否忘记了什么。 尺素推开了房间的门,她耳朵好,听得见屋中纸张翻开又被抚平的声音,便知晓顾雁飞没有休息,将手中鎏金的帖子递到顾雁飞手里:“小姐,这是活水来递过来的帖子。”她看了看顾雁飞的神情,又递上一物来,顾雁飞一看,原来是一个带着白纱的帷幕,“这是活水来让我带过来给小姐的。” 顾雁飞便再一次将手中的纸折起来,从尺素手里接过帖子来,又看了看那个帷幕,只偏头一问:“你在活水来瞧见了谁?” 尺素答:“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小厮,只不过他让我在那里等一等,不过小半个时辰,太子殿下就到了,帖子上写的是申时,对我说的,却是小姐什么时候到都使得。” 顾雁飞微微一愣,指尖轻轻拨动纸张,便将手中那张帖子翻开来,里面的字迹两分熟悉,是楚翡惯用的小楷——他不写潇洒行书,也不写不羁草书,只一手小楷,起承转合之处皆藏风骨二三,上书: “翡于申时一刻于活水来待客,静候顾小姐至。” “他当真这么说?”此时不过刚刚到了未时,春日的阳光浅浅洒进来,鎏金的帖子封面闪出几分瞧起来璀璨的光。顾雁飞轻轻一挑眉。心里却已是信了。若是这样从小就在顾家军生长起来的死士都会欺骗主人的话,那这个世上就无人可信了。 尺素似乎是愣了一下,却依旧是一点头:“是,太子殿下确实是这样说的。” 于是顾雁飞反手合上了手中的帖子,从半倚着的榻上直起身子来,将尺素手中的帷幕接过来,抿唇一笑:“那我们现在就去,尺素,去吩咐马车夫,一刻之后我要在后门看到他。” 尺素点了点头,很快就转头出了门,她将那扇木门打开又阖上,仿佛在里面停留下了什么,顾雁飞从柜子里挑了一件素色的劲装,又将拿起放在身边的帷幕,开门出去,刚好看到尺素走回来的身影。 “都安排好了?”顾雁飞问。 尺素轻轻一颔首:“都收拾好了,马车夫已经在后门等了,我们现在就能走。” 顾雁飞满意的点了点头,从翠霭堂后画面绕出去,走过一条小径,几乎没被什么人看到,就已经到了后门。清菀一事之后,后门门房又换了一户人住进去,这一户是顾霁风千挑万选从将军府调过来的几代的家奴,做主的沉默寡言办事却利落,很得顾雁飞放心。 尺素在顾雁飞面前推开门,顾雁飞带上手中的帷幕,掀开马车帘子坐了进去。马车轱辘滚动在青石砖上,不过是一刻多的功夫,马车已经到了东街,在最里面那间茶室门口停下。 顾雁飞搭着尺素的手下车,恰逢活水来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抬眸,对上楚翡望出来的目光,他一双桃花眼弯成漂亮的月牙形状:“今日,顾小姐没有再迟了。” “迟了这么多次,总不能再迟了,更何况今日是我先提出的邀请——”顾雁飞撩开面前的轻纱,一双凤眸也带着笑意,她不行虚礼,只是扬眉一笑,眉目间自带风流,是不输楚翡的绝色。 楚翡似乎微微一愣,落在顾雁飞脸上的目光似乎停留了一瞬,才不着痕迹的滑开,他微微一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那么希望以后,顾小姐也不要迟了——请,可惜今日做鱼的那个厨子不在,不能给顾小姐做鱼片吃了。” “倘若只是为了一碟鱼片,也就不急匆匆往这儿赶了。”顾雁飞掀唇一笑,也不矫情推脱什么,在楚翡前面迈过了门槛。 楚翡在她身后温言:“还是那一间。” 顾雁飞便转身上了楼梯,右转第二间,小间的木门半掩着,顾雁飞伸手推开,发现里面的陈设距离上次过来竟然有两份不同,最明显的,不过是桌上那个白色瓷瓶里的几支蘸水桃花换成了两朵碗大的正红牡丹——牡丹花期在四月,能在这个天气就在桌上插上牡丹,大抵也是费了些人力财力的。 她早在之前的那些相处里察觉,楚翡不仅仅是生了一双桃花眼,他还甚是喜欢桃花——窗外种着的那一株伸进窗内来的是桃花,手中折扇上是泼墨桃花图,之前来活水来,瓷瓶里也插着桃花三两支,今日却忽的换了正红色的牡丹,不知是在寓意什么。 楚翡似乎是注意到了顾雁飞的目光,桃花眼轻轻在桌上那个瓷瓶上一扫,一抹正红映进他桃花眼里,似乎也染了点儿温度:“顾小姐这样笑,很在意那花?” 顾雁飞在小榻一边坐下来,用指尖拨动了两下柔软的花瓣,笑:“我刚刚察觉了翡公子喜欢桃花,正忙着沾沾自喜,却瞧见翡公子换了牡丹,只笑自己傻罢了。” “翡听了一句话,便换了这个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楚翡的目光从顾雁飞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了顾雁飞的左手上,又笑了,“以牡丹证国色?” 顾雁飞穿的是劲装,没了广袖的遮掩,她的左手手指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仿佛手心里还藏着那一朵冰冷鲜活又柔软的牡丹花,她抬起目光,唇角仍旧挑着笑意:“翡公子察觉了些什么?” “察觉什么?翡只是猜测罢了。”楚翡唇角一勾,“昨日在寿宴上,顾小姐手里也有正红色的牡丹花,是不是?皇祖母,母亲手里都有,原本是帝后星的你,自然不会没有。” 顾雁飞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顾小姐到底还隐瞒了什么?翡愈来愈好奇了。”楚翡又是一笑,目光却沉沉的落在顾雁飞的脸上,似乎想要从那张冷艳面容上找到什么令他一直疑惑的问题的答案。 顾雁飞却只是一笑,目光如潭水幽深:“您想知道什么,便要自己探寻答案才可,若是什么都由我告诉了,不免无趣,不是么?” 小厮推门进来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二人的目光对视,他手中的托盘里托着茶,就算是隔着瓷壁也不能抑制茶香袅袅钻进顾雁飞的鼻子里,顾雁飞收回目光,唇角带了笑意盈盈:“是去年的新茶罢?选的是一株茶树上最多只有五斤的叶尖儿,在别处可难喝到。” 楚翡看着小厮将托盘放下来,一手敛袖,另一只手提壶,颜色澄澈的茶水从壶嘴里倒出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落进天青色的瓷杯里,浓郁的茶香很快在这个小间蔓延开来,他看着顾雁飞鼻尖微动,忍不住在唇角也滑开一个温柔弧度:“顾小姐若是想要,尽管来茶室取就是了。” “这好茶千金也难求,我若是尽管取了,又不知在翡公子心里会被记下多少债务,不敢不敢。”顾雁飞笑着打趣,将楚翡推过来的茶盏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楚翡无奈摇头:“算是翡请顾小姐喝茶,如何?顾小姐一双慧眼,不仅看出了那株玉树上有问题,还看出了那一套玉如意会更讨皇祖母喜欢,便是真的有债,以这两件事相抵,也是早就抵尽了。” “说到这儿”顾雁飞又轻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神情上的轻松尽数卸下,眉目间隐隐透出两分凛冽的冷意,她认真起来,“皇上给誉王的惩罚,您知道了吗?” 楚翡看着顾雁飞认真起来,也放下了手里的壶,目光左右一扫,小厮便识趣退下,他点了点头:“扣了半年的俸禄,要派去夏州北巡。” “您可知道,夏州有什么?”顾雁飞的指尖轻轻扣在木质桌上,发出一声闷闷的顿响,看楚翡似是不解,她又启唇添上一句,“夏州多江多河,又地势低洼,入夏多暴雨,常常形成洪涝灾害,生灵涂炭。” 楚翡顿悟:“夏州乃大楚粮仓之一,多年来洪涝却一直是一害,生灵涂炭不说,遇灾颠覆良田几千亩,岁供年年减小。父皇去年拨了一批银两,在夏州两条江河之上建坝护田,誉王前往北巡,也是为了察看这水坝的建造情况” 顾雁飞弯起唇角算是赞赏,微微偏头又是一问:“这修建堤坝的,又是哪几位臣子?” “朝廷指派原户部侍郎林大人为水监,监察协助夏州郡守杨大人。” 皓腕支臻首,顾雁飞指尖点了点唇边:“这位林大人,未被调出去治水之前,一直属于哪一派?我来江州不久,却也听父亲说过,林大人似乎支持的,一直都是燕王?” “正是,虽然表面上不曾站队,但私下里,一直是燕王的得力助手。”楚翡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顾雁飞,轻轻颔首。 顾雁飞眸光含笑:“这位林大人,家住北边雪原上,正临着夏州”她语调轻轻,似乎只是漫不经心,但她相信以楚翡的聪明,定能明白她顾雁飞在说些什么。 “顾小姐的意思是”楚翡微微沉思,随后顿悟,目光对上顾雁飞含笑的眸子,跳跃的光芒忽得沉下来,最后化为一点点锋利的光泽,“还要多谢顾小姐的提点了。” 顾雁飞摇了摇头:“不止这些,翡公子,此次北巡夏州必要一探。” 楚翡虽然并不明白除此之外还有些什么,却还是如顾雁飞所愿的点了点头:“翡知道了,传来消息说父皇未定巡抚人选,翡定不让顾小姐失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茶室偶遇 顾雁飞重生归来,上一世所经历的那些事虽然记得不够清晰,但依旧还能从脑海中找寻到一些重要的碎片,可她不能说。她不能说夏州郡守与山匪合谋设立关卡堵截商路,也不能说林大人与郡守合谋贪污修建堤坝银两,将在以后的某一天造成一个生灵涂炭的结局,她无法解释也不愿解释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所以她不能说。 令顾雁飞感到那么一丁点儿满足的是,当楚翡桃花模样的眼睛闪出两分笑意答应下来时,里面有一种无需她去解释的信任,她再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从半开的窗外吹进的风似乎也柔和下来,与外面的莺啼相适。 “顾小姐。”顾雁飞听得楚翡这样唤她,抬起眸子,眸光里隐隐还有两分笑意,如清泉潺潺。 她偏了偏头,目光扫过来:“怎么了?” 楚翡看着那样耀眼的目光轻轻扫过来,仿佛如一阵春风拂面,顾雁飞不像往日的冷傲模样,竟也有两分流风回雪似的风流意味,他稍稍一愣,随即微微弯了弯唇角:“翡在城外有一处别院,再过上几日,山茶花便开了,不知顾小姐是否有空,与翡前往一赏?” 顾雁飞实不爱花——那些花儿鲜活漂亮,却着实太过脆弱,就算是有凌霜傲雪者,也不过是生于那些时日,不得更改,便自诩争斗。左不过都要烂在泥土里,或是干枯在谁家窗棂桌上,没什么区别。 “好啊,翡公子的邀越,我一定按时前往。” 可是她仍旧答应下来,她意不在花,自然也就不甚在意什么那些花漂不漂亮,不在意那些花讨不讨她喜欢。她唇角勾了一点似真似假的笑意,眸光翩跹之间仿佛有蝶落在对面的那两片桃花花瓣之上。 “好,那就四日之后,三月廿六,巳时二刻,翡于活水来静候。”楚翡眼尾笑意更深,他笑起来时着实是无害又温柔的模样,令人生不出半点儿想要拒绝他的意味,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宝物捧到他面前——即使顾雁飞已看了无数次,仍旧会在某一个回眸里被惹出三分心跳失序,然后在暗地里笑着叹上一声:皇上当年选太子的时候,是根据长相来定的罢? 顾雁飞颔首一笑:“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定是不会再迟了。” 她话音刚落,刚刚上完了茶就阖上门出去的小厮忽的又扣了扣门,楚翡一声进来,他推门而入,在楚翡面前站定:“殿下,有客至。” “客?今日茶室不迎客,你打发了罢。”楚翡摆了摆手。 “等等。”小厮简简单单应了一声正要离去,却被顾雁飞叫住。顾雁飞鼻尖微动,一股断断续续极为浅淡的幽香从小厮身上传来,似乎是刚刚沾染到的,这香气顾雁飞也熟悉——天上地下,体带奇香者,唯此一人。 王明珠。 “顾小姐”小厮似乎有两分怔愣,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顾雁飞。 顾雁飞微微一抿唇:“那些可人里头是不是有个女子,比起我矮一些,身量纤细,长相貌美,杏眸樱唇,最重要的是体带异香?” “正是,不过客人只有她一个,她身边的那个大概只是个丫鬟。” 楚翡看过来,眸光里似乎有两分兴味与好奇,更多的,却是事不关己的本性的漠然:“是顾小姐的朋友?” 顾雁飞嗤笑:“哪里算得上是朋友,拍卖会那一日,跟在誉王身边的那个女子,你可记得?是太常寺少卿王大人的嫡女,王明珠。她天生体带异香,我就是闻着这点儿沾染来的味道,都知道是她了。” 她在这儿一停,目光逐渐深远——茶室这种地方,安静,却又不是请客该来的地方,来这儿,便一定是邀人有事相谈。若是普通的闺秀朋友,或是家里亲眷的,大可在家里谈,一个备受宠爱的嫡女,自然不会在家还怕隔墙有耳。那么,她来这儿,到底是为了邀约谁?昨天寿宴上的一切历历在目,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要将她留下来吗?”楚翡在这一刻奇迹般的理解了顾雁飞的意思,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抿了一口面前的茶水。 顾雁飞假作无奈:“我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偷听别人墙角的人,却偏偏有些人,一二三再而三的凑到我前面来,将那些原本不能被别人听到的东西往我耳朵里吹,我有什么办法呢?”说到这儿,她似是有些装不下去,抿唇一笑,“她邀约的人,会让翡公子觉得惊喜的。” 楚翡若有所思的轻轻颔首,又转头吩咐在一旁等候的小厮:“将她带上来罢,就隔壁那个小间。” 小厮乖巧的应了一声是,转身阖上门匆匆离去。不过一会儿,顾雁飞听到了三个人的脚步声踏在木质的楼梯和走廊上,最后在靠近楚翡的那个方向的隔壁小间的门口停下,木门开启,又阖上,顾雁飞侧耳细听,能投听见王明珠的吩咐。 “上一壶雨后龙井,再看着上些点心,没有吩咐便不必伺候,下去罢。”王明珠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又有两分无力的恹恹。但即使是这样,吩咐起小厮来也是毫不嘴软,若是让她知道她吩咐的是太子的小厮,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顾雁飞一边这么想,一边为了听清楚一些,不由自主的朝着楚翡的方向靠过去,她微微倚靠着桌面,神情中也出现两分隐藏着兴味的慵懒,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用手腕撑着脸颊侧,声音轻轻:“除了翡公子的小厮,这店里没有别的小二吗?” 楚翡失笑,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只是翡不喜欢太过嘈杂的场景,一般都让那些人下去,只留他一个在身边伺候罢了。” “那,翡公子还是换一个人去伺候罢,您的这位小厮长得太俊,容易让人觉得印象深刻,以后若是在别的地方见到了,岂不是糟糕?”顾雁飞语调带笑,似乎只是两句调侃。 楚翡却似乎在瞬间理解了顾雁飞的意有所指,他眸光闪烁两下,不知道扯动了屋内的什么机关,顾雁飞没有听到任何响声,却很快就听到小厮上楼来轻轻打开门的声音。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小厮似乎也知道隔墙有“耳”,语调恭敬,声音却小。 楚翡轻轻一颔首:“换两个人去楼下伺候着,你就不要露面了。” 小厮会意,应了一声是,很快又放轻脚步匆匆下了楼,再过一会儿,不同于刚才小厮的脚步声响起,停在隔壁门前,将茶点送进去,脚步声又离去。 隔壁又安静了一刻,顾雁飞才听到王明珠开了口,她似乎是在喃喃,语调里终于泄出两分迷惑似的遗憾:“怎么会这样呢?不应该是这样的” 楚翡的耳廓似乎微微一动,显然他也听到了王明珠喃喃的声音,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顾雁飞,连出声都不愿意,索性对着顾雁飞做了个口型,顾雁飞认真识别,发现他说的是:“什么事?” 顾雁飞眉梢微挑,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果不其然,顾雁飞很快就听到了另一个女声,细细小小,似乎很是孱弱,她这样安抚着王明珠:“小姐不要太过担心,这毕竟不是小姐的错,小姐当初向王爷提出这件事也是好心之举,王爷定不会责怪小姐些什么的。” 王明珠似乎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很是不解:“可是不该是这样的,那株玉树里为什么会有毒虫呢?这一切一定是个计谋可是又是谁能够确定,王爷一定会拍下那株玉树呢?” 谁能够确定?顾雁飞还来不及勾勾唇角,就收到了楚翡夹杂着恍然大悟似的笑意的目光——她太了解楚翡了,上一世与他的将近二十年,让她即使是个瞎子,也看清了楚羿那些隐藏在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表象下的病态似的争强好胜,什么玉如意,什么翡翠头面,在那株玉树前面,根本不值一提。就是这样,她确信楚羿无论花费多少,都会买下那一株玉树。 她也了解王明珠,了解她那一种费尽心思想要在楚羿面前邀功讨赏似的举动的意义,既然有东西比顾雁飞口中的七七四十九支玉如意更好,她一定不会有什么怀疑,而是会立刻将更好的东西推到楚羿面前,以显示她对于楚羿重要的作用。 “这一切,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下决心一般,王明珠语调坚定。隔壁的小间很快就安静下来,顾雁飞也撑着下巴饶有耐心的等着,她想知道王明珠到底有多聪明,能不能看透这一切,事实上正是与她顾雁飞有关。 顾雁飞却未曾料到先开口的会是楚翡。 楚翡的目光如春风一般扫过来,是本性里不带任何温度的柔软,却偏生夹杂着一点点笑意,将那些凛冽的东西骤然柔和下来:“你早就把一切都算好了是不是?”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落了窗外树梢上的一只倦鸟。 顾雁飞眉眼轻轻弯出个漂亮弧度,只是抿唇一笑,语调含糊:“大概是我运气好,正好撞上也说不准,我不过赌一把罢了。” “赌一把?”楚翡反问回来,温润神情下隐隐藏着不可直视的灼目的认真,“不,你不是这样的人顾小姐,算无遗策,你大抵是这个大楚最聪明的女子。” “最聪明?我可担当不起,翡公子谬赞了。”顾雁飞的声音轻,语调也轻快,仿佛这只是楚翡的一句打趣,而她用这样不在乎的几个字简单模糊过去,可是只有她知道,所谓的算无遗策和聪明,全都是上一世用无数经历的血和痛换来的。 当这件事你经历过一次,并且知道只要一步走错就是满盘皆输,你也会算无遗策的罢?顾雁飞的唇角仍旧轻轻的勾着,却在那蜜似的弧度下面,带了一丁点儿苦意。 沉寂了许久的隔壁,终于在这个时候发出一点声音,顾雁飞敛下心绪细细听去,是王明珠的喃喃细语,她只是念叨着三个字,每个字出口时都是不确定的疑惑,她说。 “顾雁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好戏上演 “顾雁飞” 王明珠语调带着不确信的犹疑,但这并不妨碍顾雁飞微微勾起唇角——这才是上一世王明珠该有的聪明,她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位置,怎么能在这么小小的一件事上被折了手脚却不知是何人所为,这太傻了。 楚翡的目光里似乎有两分浅浅的惊讶意味,顾雁飞轻轻弯唇,唇角的笑意兴味浓厚:她期待今后王明珠的表现,希望她,不要再让她失望,乔氏已经够让她觉得失望了。 她思考的思绪被木门吱呀一声响打断,一个顾雁飞从没见过的婢女推开了门,跟在楚翡身边的小厮丫鬟姿容都是上等,这一个瞧起来更是漂亮,很是赏心悦目。她敛袂朝着楚翡一拜:“殿下,誉王的马车停在门口了,似乎是要找隔间的那位小姐。” 楚翡朝着顾雁飞投过一个“果真如此”的目光,颔首:“领上来,好好招待——你们都懂的。” “是,殿下。”她婢女应了一声,又行了个礼,翩翩退去,从始至终目光都落在地上,未曾看过别的地方一眼,很是恭敬知礼数。 顾雁飞看着她莲步轻移,杨柳细腰轻轻摇着,头上簪子上的小流苏却没有半点摇晃,她似乎是微微踮着脚尖,走路时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显然也是个练武内家子。她眸光微闪,不由得轻声赞叹了一句:“翡公子身边,真是藏龙卧虎。” “藏龙卧虎?顾小姐谬赞了。楚翡用指尖点了点下巴,微微仰面,肌肤便泛出如同白玉一般的光泽,煞是好看,那眸光再流转过来,仿佛天神降临,“倒是顾小姐,不仅自个儿功夫出众,身边的婢女也是难以捉摸的个中高手,这大抵就是出生将门的好处罢?” 顾雁飞轻轻笑了一声:“好处?这算得上是什么好处,真正心不在此道的,三十年都出不了师。真正天赋于此的,十年磨一剑都嫌长。” “顾小姐甚有所悟,翡拜服。”楚翡弯眸,端起自己的茶盏虚虚一推,像是冲着顾雁飞遥遥一敬。 顾雁飞失笑的对上楚翡的目光,也端起了自己的茶盏,轻轻往着楚翡的方向一推,放到唇边轻呷了一口,浅色的唇脂在青瓷杯子上落了个印,两分潋滟花色。 她看着楚翡看过来的目光,没有错过他刚刚语调里的那些隐约的,被尽力隐藏却依旧清晰的不甘和遗憾——那些指点江山的书生都会有弃笔从戎的英雄梦,又何况是这样的天之骄子? 只是上天或许也是公平的,他既然给了楚家这个天下和谋权术的头脑,就夺去了楚家在武学方面应有的天赋,他们无论如何修习,都只是“不过如此”。 顾雁飞脑中忽的闪过太子侧妃虞氏在寿宴上未曾说完的那句话——他算是什么英雄。她忽的觉出两分好笑,那些好笑里,也为楚翡这样的人感出两分苍凉的苦涩。入口的茶水已经有些凉了,苦涩后的回甘也模糊起来。 两句话的功夫,顾雁飞已经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脚步声。终归是上一世拿着命爱上的人,就算恩断义绝,她也能在这么一瞬的时间里下意识分辨出楚羿的脚步声,他身后还跟着别人,听脚步声,大概是青竹。 脚步声停在隔壁小间的门口,门轻响一声被打开,顾雁飞听到王明珠的声音,娇柔,却夹杂着两分不该是她所有的怯意:“拜见王爷——” “进去说。”楚羿的声音不如往常温润,反而有两分高高在上的冷淡意味,顾雁飞听见王明珠应了一声,二人双双进了门,门被关上。顾雁飞想着这个时候楚羿脸上高高在上的表情,是否会因为脸颊一侧有淤青而显得不够庄重,她骤然想到这里,竟然也忍不住有点儿想笑。 楚翡似乎有些讶于顾雁飞莫名勾起的唇角,他投来疑惑的目光:“顾小姐笑什么?” 顾雁飞眉眼带笑,轻轻一扬下颚,指向隔壁的那个方向:“我只是想,楚羿敢这样对王明珠说话,大概是用什么法子遮住了脸上的淤青罢?” “你啊。”楚翡失笑,看着顾雁飞闪着笑意的眼眸,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开口,“顾小姐不如坐过来一些?这边也算宽敞,还能听的更清楚一些。” 顾雁飞本是伏在那一方小案上,手边的茶水已是半凉,她也觉得这儿隔音未免有些太好了,就算是她常年习武耳清目明,也觉出两分不清晰,更不提那王明珠不知道是说到何处,嘴里声音越来越小,不凝神去听,什么都听不进耳朵里。 于是她欣然颔首,笑道:“好啊。” 楚翡又将满含笑意的目光投向了一直站在顾雁飞身侧,一句都没说过的尺素,带着礼貌的温柔:“那就劳烦尺素姑娘将这个小案移走了?虽然看着小,但是它还是有些重的” 顾雁飞只顾得着听到楚翡说要将小案移走的话,她看了一眼尺素,心中想着哪里需要她特意来移走,便伸手去抬,虽然觉得有些重量,却依旧平稳的将小案抬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身后——连桌上杯盏里的一滴茶都没露出来。 回头,她对上话还堵在嗓子眼里,笑意被一抹惊讶神色所取代的楚翡的目光,再转,尺素那很少显出神色的脸上似乎也露出了一点儿笑,她偏了偏头,似有所觉:“翡公子的话,刚刚似乎还没有说完?” 楚翡抿唇一笑,将刚刚那些惊讶中隐藏的一点儿尴尬掩去,只是转开话题:“没什么,顾小姐坐过来罢。” 顾雁飞也将那些刚刚没有听清的东西抛在脑后,略一颔首,便往楚翡的方向移了半尺,二人的距离逐渐拉近,楚翡身上那一股一直萦绕她鼻端似有似无的幽香也清晰起来,那是三月雨后桃花的芬芳,夹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初春的雪的冷香,相比于王明珠那种奇异却过于馥郁的芬芳,顾雁飞不得不说她更喜欢楚翡身上的味道。 “怎么了?” 距离凑近,楚翡的桃花眼也更近,顾雁飞仿佛就能在其中看到倒转的万千星河,她微微一笑:“翡公子熏了什么香?仿佛有桃花香气。” “是母后制的香,用的大抵也是桃花罢,她生了一对桃花眼,又生了我和襄王两兄弟,都是” 楚翡的声音再一次被打断,但是这一次,却是来自于隔壁的楚羿的声音。刚刚和楚翡的交谈里,顾雁飞错过了太多王明珠细声细气说的话,忽的听到楚羿这样隐含阴冷和怒意的话,竟然有两分恍惚意味。 “王小姐的意思是,为何会如此,王小姐也不知?” 隔壁静默了两刻时候,随后传来王明珠有些委屈似的声音:“王爷为何这般想呢?明珠拜访王妃,正巧听王妃烦恼王爷寿宴献礼一时,我王家因秀秀一事对王爷有愧,明珠刚巧知道这样一个途径,便知晓王爷罢了。” 楚羿沉声:“可本王询问过王小姐的父亲王大人,王大人都并不知道这次拍卖会,王小姐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如何知道玉华楼有拍卖会呢?” “这”王明珠似乎有些迟疑,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开口,“明珠虽然不过小小闺门一女子,但并非无知交故友,得一些消息也是平凡事,王爷,王爷何必紧紧捉着这个不放呢?”说到后半句,她语调里甚至带上一点儿哭腔。 楚羿没有说话,久久的沉默里代表着的,似乎是被王明珠说动了。 见此情景,王明珠唇角一抿,继续带着哭腔说了下去,那张漂亮的脸露出一点儿哀愁似的情绪,便惹人心疼:“更何况,那一日的拍卖会上拍卖了那么多的玉器珍宝,偏偏只有这一样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一日竞拍的人那么多,谁又能确定就是王爷您会拍下这一株玉树呢?” 听到这儿,顾雁飞轻轻地挑了挑眉——或许王明珠已经知道,这件事一定与她顾雁飞有关,但是在只有猜测,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她说出来无疑是会对她有所不利,毕竟这个所谓“知交故友”给她的消息,其实不过是她从顾雁飞手指缝里捡到的漏,她曾经拿着这个消息去跟楚羿邀功,就不能现在自己打自己的脸。 “可是”楚羿还要再说话,语调里却没有最初对于王明珠的那一股怒气,他虽说多疑,猜测这件事与王氏王明珠皆有问题,但是在王明珠三言两语的巧舌善辩之下,他竟然也提不出任何的破绽。 “明珠这一切都是为了王爷,却被王爷如此猜测,不如当初不相识誉王府的那一面,终究还是见错了。”王明珠却没有给楚羿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语调悲伤,似乎还带着隐约的啜泣声,想来一定是杏眸含泪,我见犹怜了。 只那么一瞬的功夫,楚羿的声音变响起来,不如刚刚冷漠,却仍是有些生硬——顾雁飞勾了解他,他在这一场宴会里失去了太多对他来说重要的东西,除了王明珠,他没有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他依旧心怀芥蒂。他说:“罢了,王小姐也莫要哭了,此次实在令本王折损太多,着实太过气恼,一时失态,还望小姐见谅。” 王明珠的啜泣声小下去,最后转换成一句带着安慰语气的娇柔句子:“王爷宽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楚羿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一时安静,顾雁飞只听到杯盏碰到底座的声音。 王明珠不傻,若是这次谈话在这里停下来,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做到的范围里最好的事了,最起码楚羿即使在内心还对她心怀芥蒂,却仍会在今后的日子里在表面上对她一如往昔,时间一长,该过去的都会过去。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被所谓爱意冲昏头脑,顾雁飞着实想不到,这么久的寂静之后,王明珠竟然期期艾艾的小声问了这样一句。 “王爷可曾记得,拍卖会过后的那个晚宴,王爷对明珠说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捧场 “王爷可曾记得,拍卖会过后的那个晚宴,王爷对明珠说了什么?” 王明珠的神来一句确实是让顾雁飞都没能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将目光投向楚翡,然后最终,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在她笑出声前用手遮住了嘴,才没有导致笑的太过放肆,引来隔壁小间里的人怀疑。 之前说好的事?楚羿和王明珠还能说好什么事,无非就是王明珠的侧妃位置。听王明珠话里的意思,他们似乎是在拍卖会那一日的玉华楼晚宴上说好的——这未免也太快了,就算初见的时候再“惊鸿一瞥”,楚羿也不至于在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就许下一个侧妃的位置给王明珠,唯一能够解释这件事的,大概就是那一日楚羿春风得意,又在美人儿和美酒之下醉了,才能做出这样的荒唐事。 是啊,真是荒唐。不仅仅是楚羿在那一日玉华楼答应下王明珠荒唐,还有王明珠宁愿放下自身的娇矜去主动取悦一个并不熟识的男子:或许今后他会成为她的夫,可无论是之前还是今日,他都还不是。 楚羿显然也是被这样的一问所镇住了——他一向如此,喜欢接受那些女子们投来的爱慕的目光,喜欢享受那些相关风月的暧昧,却不愿真的去承诺什么。或许这世间大多数男子都是如此,他久久的陷入沉默里。 顾雁飞下意识用指尖敲了敲膝盖,楚羿现在一定陷在一种略带挣扎的思考状态里。不谈别的,王明珠无论是长相还是行事风格,都是楚羿喜欢的那一种类型,王明珠身上还有别人没有的异香——拥有这样的女人,或者说拥有这样的女人的爱慕,对外对内,都是一种深深的满足。更何况,王明珠身后是王家,是太常寺少卿的势力。 他确实是因为这件事而对王明珠心生了芥蒂,但是这并不是很能与他心王明珠身后的一切抗衡,他一向将所得利益看重于男女私情,不然上一世顾雁飞也不能坐上后位。他似乎是已经想明白了,轻轻咳了一声正准备开口,却又听到王明珠的声音。 或许是楚羿思考的时间太过长了,让本来就心情忐忑的王明珠觉得希望更加渺茫,她一直暗中观察着楚羿的脸色,却没从中找到任何能让她稍稍放下心来的踪迹,她的心随着楚羿轻轻咳出的那一声越吊越紧,最后忍不住先开了口。 常年娇生惯养,虽然表面上是大家闺秀风范,实际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纵仍旧刻在骨子里,慌张一下,她语气里带着冷意:“王爷这么久不说话,竟是将那天晚上的约定都忘了吗?明珠小小一女子都知道重诺,王爷堂堂八尺男儿,竟出尔反尔吗?” 顾雁飞甚至想给王明珠鼓掌——她成功的刺激到了楚羿所有怒气的点。楚羿虽是贵族却是底层,所以不喜欢别人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和他说话,他更不喜欢别人说出他半句不好,特别是这人还是一个女子。就这一句话,已经能 顾雁飞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笑,在楚羿请客出声的那一瞬间,她其实已经察觉到楚羿预备松口的意愿,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屏息凝神听着隔壁的动静,果不其然的听到了楚羿饱含怒气的声音。 “王小姐的家教,就这这样教王小姐和本王说话的吗?” 楚羿的声音本就略沉,平日里总是用温和的表象掩饰,倒总是让人觉得那是如沐春风般隐藏着笑意,可现在抛弃了那样的表象,阴沉的让人觉得是风雨欲来风满楼。 “殿下,不”从王明珠语调里,已经能够发现她已经在这一刻慌了手脚,她立刻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失言,试图去掩饰什么,却被楚羿冷冷的声音打断。 他冷冷笑了一声:“什么玉华楼当晚的约定,王小姐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去玉华楼那样的烟花之地?就算是王小姐去了,也定不是和本王一同前去的,本王与王小姐从无关系,王小姐又何必往本王身上泼脏水?约定什么的,大概是王小姐记错了。” “今日是本王唐突,却也希望王小姐注意言行自重,本王告辞。”楚羿的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厌恶之感,顾雁飞听到一声门响,随后是两个人离去的脚步声,将王明珠失措的呼唤远远抛在身后。 随着楚羿和青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隔壁房间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王明珠似乎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恐慌里。久久的沉默过后,顾雁飞清楚的听到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想来应该是王明珠将茶盏或是茶壶摔碎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她语调里带着疑惑,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掩饰的恐慌,这让她尾音都带着颤,她似乎是在问她身边的婢女,又似乎在询问自己。以她的聪明才智,远远不应该将事情弄到这个地步。 可是仍旧变成了这样——楚羿愤怒离开,并且还要她“自重”,她的誉王侧妃甚至誉王妃皇后位都在离她越来越远,更重要的是,她一眼爱上的那个男子,也离她越来越远了。 “小姐”婢女的声音似乎带着深深地惧意,顾雁飞轻轻摸了摸下巴,看来王明珠平日,并不是一个会好好对待婢女的人? 这个猜想在下一秒就被实现,顾雁飞听到一巴掌扇上别人脸上的声音,是王明带着狠毒恨意的声音:“本小姐让你说话了吗?再这么多嘴多舌本小姐就剪了你的舌头!” 可即使是挨了一巴掌,那婢女却像是习惯了似的,只是轻轻抽了一口气,依旧开口:“小姐,时间不早了,夫人嘱咐了日落之前要回府的。” 巴掌声确实清脆,顾雁飞却没听出又多大的力道,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手上又能有多少力道呢?只是面对这样忠心耿耿的忠仆,这样的巴掌,未免有些太伤感情了罢? 顾雁飞心里想着这些,却并不妨碍王明珠在隔壁的小间里再一次安静下来,她似乎思考了很久,又似乎只是那么一瞬间,顾雁飞只听到她压低的声音,却阴冷又坚定。 “我一定会得到你的,楚羿,不管用什么方法。” 这句话她说的极轻,似乎只是那么一瞬间,就消失在了顾雁飞的耳畔。王明珠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再一次开口唤小厮进来伺候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原先高傲的语气,她付了茶资赔了碎在地上的瓷杯,很快就带着自己的婢女离开了。 人已经离开了很久,顾雁飞才听到楚翡隐隐含着笑意的声音:“正是一场好戏,顾小姐果真没有让翡失望。” “这哪能是我没有让翡公子失望,我与您一样都不过是个看客,真正演戏的,还是那两位——翡公子若是觉得看得不错,不如打赏打赏那两个戏子,也算他们,不、负、恩、泽,是不是?”顾雁飞咬着字,说完了也忍不住自己笑出声,眼角带着如冰雪消融的笑意,她今日眼角挑了一抹薄薄的红,看上去分外灵动。 楚翡失笑,只轻轻摇头:“这话也只有顾小姐说得出了,两个戏子,这形容确实很符合他们二人,只不过,他们二人怕是没有意识到,这一场戏白白演给了不懂风情了两个观众看。” “不解风情?”顾雁飞眉梢一挑,便伶牙俐齿的反驳回去,“翡公子解不解风情我是不知道,但我确实是解风情的,该欢喜的地方,该失落的地方,我可都跟着一起开心失落了,只怨自己不能感同身受,他们演得入戏,我自然要捧场。”顾雁飞似真似假的眨了眨眼,无意间便飞出一片潋滟眼波。 楚翡似乎是一愣,又微不可见的用一点点笑意带过:“是是是,顾小姐最捧场了,只可惜不能打赏献花,不然,顾小姐的半副身家都要赔进去了。” 顾雁飞叶也笑,眉眼弯弯:“半副身家?那可要赔死我了,翡公子和我的盟约,大抵也要从此结束了。” 她原本以为能够得到楚翡笑着调侃回来的声音,却未曾料到身边的人突然沉默下来,她疑惑的掀起眼帘去看,却对上一双逐渐凑近的桃花眸,那黝黑的眸子静如寒潭,顾雁飞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又看到倒影里自己的眼睛里的那一双桃花眼。 楚翡似乎在逐渐的靠近她,他面冠如玉,本身肤色也白,这样考靠下来,夕阳的余光斜斜打过来,更让他白的有些半透明的意味。他的发本用紫金的发冠高高束起,却在这一瞬间,发冠突然松落下来,如墨的黑发如上好的绸缎,骤然披散下来,落在他的肩头,甚至有些发丝落在顾雁飞的脸颊上。 顾雁飞原本准备问出口的话骤然失声,她看着靠过来的楚翡,失语一样眨眨眼睛,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颤动,她一双眸里在那一刻甚至有些被迷惑的茫然。 这一刻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顾雁飞在那一瞬找回理智,她骤然别开了目光,甚至微微露出一点儿笑意,恍若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轻轻的笑了一声:“翡公子是做什么,美人计么?” 楚翡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遗憾,却因顾雁飞低着头而没有被捕捉到,他伸手拿起落在榻上的发冠,发现大概是用的久了,发冠一侧的紫金竟然断裂开来,才导致他刚刚披散了发、墨发温顺的披在肩头,配上他如画一般的绝色眉目,少了两分贵气逼人,更加无害起来——他就像个贪于人世繁华而下到人世的仙人,亦或是诱惑人堕落的绝美妖物。 他微微一抿唇,只是笑:“翡只是想说,无论发生什么,翡和顾小姐的盟友关系,是永远不会结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我做你的眼睛 顾雁飞没有抬头去看楚翡的神色,但是依旧从他那些轻描淡写里感受到了认真,她不知应该是觉得棘手还是觉得喜悦,有些东西现在在她面前恍若一梦,她不想太过认真的去探寻什么,现如今这样的状况,她什么都许不起——更何况,她不怎么愿意相信这个大楚帝王家的血脉,楚羿就是前车之鉴。 她久久的没有出声,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也安静下来,只有微风拂过窗外桃树树叶偶尔传来的瑟瑟的声音,顾雁飞的心逐渐沉下来,神情也逐渐淡漠下来——这是她正在思考的状态。楚翡没有催她回答什么,却也没有像以前一样的玲珑,他没有简简单单把这个顾雁飞不愿接话的话题揭过去,而是耐心的等待着顾雁飞开口。 “翡公子。”顾雁飞忽的开口,泠泠的声音如碎玉落在地上,又似清泉流淌过人的心尖,顾雁飞轻轻勾了一下唇角,抬起头来,一双漂亮的凤眸里有着冷光,却在下一瞬如冬雪消融,“这是翡公子的誓言,那我自然也会遵守我的诺言。” 她还是逃了。 楚翡的目光里却没有丁点儿失落的神色,或许在这段日子短短的几次“交锋”里,他确实逐渐明白了顾雁飞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略一颔首,又:“这是自然,翡向来相信,顾小姐是个重诺的人,时候不早,顾小姐今日有什么想吃的?除了鱼片劲儿做不了,其余的大抵是都能做的。” 顾雁飞抬头看看天色,已是黄昏将近,金乌西斜挂在屋檐,她莞尔一笑:“翡公子这儿的吃食向来不错,我自然没什么可挑嘴的,随便做便是。” 楚翡颔首一笑,轻轻拍了两下手,就有刚刚那个婢子走进来,她动作看起来不紧不慢体态风流,实则走的很快,她拜下去:“殿下,有何吩咐?” “传膳罢。”楚翡吩咐。 “是。”她很快又拧着杨柳细腰就离开了,木门被她轻轻阖上。 顾雁飞站起身来,顺手从一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只有小半寸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柳觉明游记五个字,眼里竟然闪出了两分惊喜的光,她粲然一笑:“翡公子这儿藏书颇丰?这本游记自五年前就已经绝了本,当年我几乎跑遍了整个江州都没得到一本。” “这是柳觉明真迹的哪一本。”楚翡看着顾雁飞惊喜,眸光也忍不住染上真实的温暖笑意,指尖轻点下颚,他补上这样一句,果不其然换来顾雁飞更加欢欣的目光,他心满意足的一笑,“顾小姐若是喜欢,大可拿回去看,不用还的。” “真不愧是天潢贵胄的太子殿下,出手可真是大方——”顾雁飞小声的念叨了一句,却毫不客气的将书放进尺素手里让她收起来,她又细细打量了墙上挂着的几幅画,虽看上去不甚起眼,却各个都是名家手笔,细节处可见真章。 她敏锐的发现,墙上挂着的画作也好,文章诗篇也好,皆是大楚江山的各处美景,架子上的那些书也多为游记杂谈一类,很少能看到楚翡本来该看的史书论策一类,不过想来这本就只是一个供楚翡小憩的地方,自然要休闲一些。 似乎是察觉到了顾雁飞一直流连在那些山水画上的目光,楚翡忽的开口:“顾小姐很好奇吗?为什么这间小间布置的都是大楚的山水?” “本就是用来休憩的地方,这样清闲一些自然没什么不可。我啊”顾雁飞水眸扑闪一瞬间,眉眼弯弯,有两分狡黠之意,“只不过是一般好奇罢了。” 楚翡眸光一闪,最终失笑,他施施然站起身来,走到顾雁飞身旁的山水画旁边——这是位于淮南的一处景色,名为揽星潭,潭深数尺,深不见底,潭水清澈,潭水四周盛开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满树,终年不败,白日可映碎花点点,夜晚有繁星满潭,故得此名。楚翡的目光在那张画上停驻了很久,最终将唇角一抿。 “顾小姐可否知道,凡大楚皇嗣,在本辈无人登基之前,无皇命不可离江州的规矩?”他这样问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顾雁飞微微一愣——确实是有这个规矩的,但是说是规矩,不如说是没有写进规矩册子里的大家心照不宣的传统,江州是皇帝的领土,而江州之外有些什么,谁都说不清。大楚历史上已经不止出了一桩勾结外戚将军地方官员散军叛变篡位的事了,时间一久的,这个规矩便成了潜移默化的事。 她似乎反应过来了,抿抿唇角一点头:“自然知道。” “翡是嫡子,虽不是长子,但是大楚向来重嫡庶而轻长幼,母后虽母族强势,与父皇却是真的有真情在,故自翡出生开始,翡就一直被作为太子候选人教养。”楚翡看着顾雁飞点头,便继续说了下去,“正因如此,一直至翡十五岁被立太子,到如今,翡只出过两次江州城。” 楚翡说到“两次”的时候语调似乎微微一沉,顾雁飞轻轻眯起眼睛。 “或许未来,这个大楚的江山会是翡的,江山多少美景,若是说起来,他们都是翡的。可是尽管如此,翡也看不到其中的一二。现在是,将来亦是。翡看过无数游记画作,却无法想象那些美景的十分之一——踏遍江山,这本是翡从幼时就有的一个愿望,可愈来愈大,倒也知道,这只是梦了。” 楚翡似乎并不想在顾雁飞面前露出丝毫脆弱痕迹,所以即使说出的话里清清楚楚带着“梦碎了”这样的意味,语调里却没有丝毫失落,他大概已经花了很多时间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所及现在说起来,才只让人觉得有那么丁点儿可惜。 顾雁飞一只认为楚翡和她是一样的人——他们都需要自由,他们不是关了窗就能困住的金丝雀。可是上一世,顾雁飞被锁进沉沉深宫,而这一世,楚翡也即将坐上那个毫无自由的位置。 他或许是真的爱着大楚这一片大好的河山罢。 顾雁飞看着楚翡轻轻垂下眼帘,侧面打过来的浅红色的暮光在他眼下投下一圈小小的阴影,他恍若刚刚说的并不是重要的什么事,顾雁飞却从中读出一种莫名的失落,她向来不善于安慰人,却在此时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翡公子碍于身份,不方便出宫游历,而我尽管将门出身,却终究是个女子我爱看游记,只为品尝自己未曾踏遍的那些风景。” 顾雁飞声音轻轻,语调也平淡,却仿佛有一种什么吸引人的能力,使得站在画前的楚翡不自觉的将目光投过来,落在顾雁飞那张白皙的脸上。 她轻轻笑了一下,眸光骤然温柔下来:“今后,雁飞便不看那些游记了,翡公子也莫看了罢。”她抬起头,眸光里仿佛有江南的烟雨,她本冷傲的漂亮,现如今,却有了两分柔和样子。 “今后,雁飞做翡公子的眼睛,替翡公子踏遍着大好河山,如何?” 仿佛霎时,天地都为之变色,楚翡脑海中仿佛骤然劈下一道闪电,他看着顾雁飞的笑容,眸里仿佛有大雨瓢泼下来,眸光愈来愈沉,乌云压低,却仿佛又在其中燃起一道再大的雨都浇不息的火。他的脸上再无笑意,那张漂亮的脸上晦涩莫辩,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可顾雁飞却丝毫不惧,她直直对上楚翡的那双眸子,然后粲然一笑。 那道浇不息的火焰被这样粲然的笑容骤然点亮了—— 楚翡眸光闪烁两下那些乌云与山风都渐渐褪去,很快又盛起一片深不见底却澄澈的湖水,他轻轻勾了勾唇,笑了:“好,那就劳烦顾小姐了。” “不要再叫什么顾小姐的,您在拍卖会那一日就已经叫我雁飞了,现在却一口一个顾小姐,是觉得害羞还是?”顾雁飞眯了眯眼睛,又轻轻一挑眉,眉眼间又两分调侃似的狡黠——她在调侃他与她自己。 楚翡仿佛有一点诧异,也微微挑了挑眉毛:“没想到雁飞还记得,我以为那一日发生了那么多事,雁飞你早就忘记了。”他叫起“雁飞”两个字,仿佛已经在心中口中念过了无数次一样流畅,目光中神情上也看不出丝毫羞涩或尴尬的痕迹。 顾雁飞一弯唇:“被翡公子这样一叫,感觉这个名字都带了香呢。” “你啊”楚翡的眉梢也弯出个无奈的角度,他像是忽的想起一件事,又多问了一句,“雁飞的名字,是从何而来的?又什么寓意吗?” 顾雁飞一愣,随即缓缓笑开:“这个啊,还等翡公子慢慢探寻,指不定就有答案了。” 顾雁飞话音刚落,就有侍婢在门外敲响了门,楚翡轻轻一颔首应了一声,连着四个鼻子托着托盘进来,上面的饭菜色香味俱全,门一开就吊住了顾雁飞的鼻子,刚刚那些若有若无的东西已经无法挂在心上了,顾雁飞唇角一抿:“饿了,翡公子还不动筷吗?” 楚翡听了顾雁飞的回答,其实还有两分怔愣意味,现在看顾雁飞这样毫不掩饰的馋嘴模样,却忍不住有些好笑,他回到重新布置好的小案边坐下来,拿起了面前的银筷,夹了一块清蒸鲈鱼放进自己面前的小碟里,轻轻一扬下颚示意顾雁飞动筷:“翡很好奇,誉王府里的厨子就那么差,才让雁飞光光馋这活水来的菜色吗?” 顾雁飞唇角一掀:“誉王府的厨子也是宫里带出来的,却偏偏没有活水来的鱼片那样绝佳的手艺,连带着其他的菜色都不令我满意,人生在世不贪些口腹之欲,还有什么意思?” 这样的回答几乎让楚翡笑出声,他若有所思的轻轻一颔首:“鱼片,今后肯定会有的” 他话都没说完,顾雁飞又笑了:“更何况,一同吃饭的人都不同,吃进嘴里的东西,味道又怎么能好吃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游湖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似乎是顾雁飞说的话让楚翡觉得欢欣,他唇角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这样赏心悦目的脸,也让顾雁飞觉得吃进嘴里的东西都更加美味了起来,将面前小碟子里的最后一口豆腐,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碗筷。 “时间不早了。”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顾雁飞从半开着的窗望出去,层层叠叠的树叶之间,深深的夜幕上点缀着零星的几颗繁星,她轻轻一扬眉,又看向楚翡,“我该回去了。” 楚翡将端在手里的酒盏放在桌子上,角度极浅的勾了勾唇角,也轻轻一颔首:“好,我送你出去。” 顾雁飞站起身来,轻轻理了理自己略皱些的裙摆,将尺素递过来的帷幕带上头,撩起眼睛前面的两层白纱,露出那双含了笑的凤眸,她忽的一笑,只问:“翡公子为什么不留我?” 不管如何听,这一句都有些失礼了,甚至还有些莫名的娇纵——楚翡又不是不懂事的人,顾雁飞是楚羿的誉王妃,时间不早她要归家,楚翡如何能留得?可是顾雁飞语调里的那点儿笑太明显,明显的让楚翡都忍不住在那一瞬间笑弯了眼角。 顾雁飞用指尖蹭了蹭唇角,曾下半分用膳前没有擦干净的唇脂的红,她想听楚翡会怎么说。 “你走的时候,我不送你,因为我知道,你总会来的。”楚翡语调带着轻轻的笑,细细听来,似乎还有几分宠溺味道,那是隐隐藏在尾音里的愉悦,是将“翡”的自称换做“我”的真心。 顾雁飞不傻,她敏锐的察觉到楚翡换了的自称,说的话也让她满意,她抿唇一笑,不点自红的绛唇弯出一个漂亮弧度,她放下白纱,将那一抹漂亮的笑意掩的更添暧昧,笑意流风回雪:“那若是,我不再来了,你有如何?” 楚翡抬起手,将微微往里卷进去的白纱抚平,眸光轻闪,便是风流又温润的意味,他只这样答:“雁飞不来,我去雁飞。” “翡公子聪慧,如何说都是我说不过,罢了罢了,不说了。”顾雁飞看了一眼尺素,尺素便会意轻轻打开了小间的木门,门外略带清冷的香气扑进来,让顾雁飞精神都为之一振,她缓步走进去,身后跟着楚翡。 楚翡唇角一弯,仿佛安抚似的:“不过是雁飞给我面子罢了,真正说起来,我就算有巧嘴三千张,怕也是说不过雁飞的。” 顾雁飞隐秘的弯了弯唇——像是我偏偏要你哄似的。 她缓步下了楼,笑意却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逐渐冷在脸上——堂下又一双圈椅,两个圈椅中间摆着一个小案,小案上盛着一壶热茶,热茶旁边是与茶壶一套的白瓷杯子,被子里盛着一半的澄澈茶汤,顾雁飞抬眸的那一刻,正好看到一只手伸过去要端起茶盏的动作。 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皙又纤长,指尖的指甲修的整整齐齐,更有两分珠圆玉润似的光泽在。顾雁飞随着那双手看上去,对上一双邪气四溢的桃花眼,似乎是察觉到顾雁飞看了过来,那双眼还轻轻眨了一下,正是令羽。 顾雁飞身后的楚翡停下了目光,她抬头看上去,楚翡脸上的笑意未变,眸中却似乎闪过了一道不知名的复杂情绪,他轻轻颔首:“你怎么来了。” 令羽将端在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将白色的瓷盏放回桌子上,这才将目光与楚翡的目光对上——不同于其他人看到楚翡时眸光里露出的那种敬畏与讨好,他仿佛只是在看大街上随便走过的一个人,连眸光里一直带着的邪气的笑意都不曾改:“我为什么不能来?我若是不来,不就看不到你,金、屋、藏、娇了?” 他将金屋藏娇四个字压得集种,语调带着笑意,顾雁飞却从中察觉不到任何的笑、她轻轻抿了抿唇,敏锐的感觉到周身的空气都冷下来。楚翡和令羽,他们是什么关系?这是上一次在拍卖会顾雁飞就想问的问题,却一直没有问出口。 这种似敌非敌,似友非友,却确实存在交锋的感觉,让顾雁飞觉出两分潜意识里的危险。 楚翡的轻笑打破了这样的僵局,他看了看顾雁飞,眉眼轻弯,便是天上一弯月牙:“金屋藏娇?你出去这么久,只学会了这四个字吗?这是誉王妃,还不快过来见礼!” “见礼?”令羽似乎对这样的话很不屑,他唇角斜斜一扬,反问的两个字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桀骜。 顾雁飞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和令公子,早就相识。” 楚翡似乎很惊讶,他紧紧盯着顾雁飞隐在白纱后面不甚清晰的脸,轻轻偏了偏头:“早就相识?在何处相识?” “于江北。”顾雁飞不明白楚翡为什么会这样惊讶,她从来不喜欢被人用这样称得上逼问的语气问什么,却仍旧轻轻答了,她敛下眉,继续走下去,身后跟着尺素,只轻笑了一声:“二位慢聊,我先走一步。” 楚翡眼中的震惊褪下去,似乎也觉得刚刚自己的反应有些出格,眼角漫上一点儿笑意,仿佛桃花也染了笑:“好,回去吧,车夫应该已经在门口等了。” 顾雁飞轻轻颔首,一个目光都没有再给坐在一边圈椅上的令羽,轻轻拨了拨眼前的白纱,她往外走去,却在下一瞬被忽的闪到面前的人影挡住,她心中一悸——太快了,她几乎只看到他瞬间移过来的那一瞬间的残影。 尺素比她更快的做出了回应,从小就接受训练的她武艺比顾雁飞还要高,却依旧似乎花了一点儿时间来反应,她骤然拔出的剑抵在令羽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骨扇上,目光带着狼似的凶狠与冰冷。 可是令羽却似乎丝毫不惧这样的目光,他唇角几乎还带着笑意。 “你要做什么?”站在一边的楚翡看了看令羽,语调里带着威压也带着惊讶,那张脸上的笑已经全然不见了影子,只留下让人不敢直视的严肃。 令羽笑了笑,慢条斯理的收回骨扇,他没有在乎楚翡的问询,而是轻轻的冲顾雁飞一颔首:“令某此次前来,意在顾小姐。” 顾雁飞神色不变,眸光却轻轻闪烁,面前的人虽没有半分杀气,展现出的实力却让她觉得心惊——以前的几次相逢,即使知道他很危险也不会让顾雁飞下意识的这样警惕,今日令羽身上的气势,让她觉得,如果一步踏错,她加上尺素加上楚翡,三人联手估计也讨不了什么好。 于是她抬手,轻轻撩开面容前面的白纱,唇角微抿,顺便递给楚翡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寻我何事?” “今日月朗星稀,夜色正好,令某邀顾小姐湖上泛舟,不知顾小姐愿不愿前往?”令羽的唇角挂上笑意,桃花眼也微微眯起,却是与楚翡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斜飞人鬓的眉尾配上那双桃花眼,邪肆自成。 顾雁飞微微一怔:湖上泛舟?这才三月中旬的光景,湖上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可泛舟的?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不能说不——她隐约察觉到,虽然令羽表面看着笑意盈盈,实则心情并不好,如果此时被她拒绝了,指不定能做出些什么事。 更何况顾雁飞对令羽很好奇,她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是有什么该有的过去,令羽似乎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她想弄清楚这些到底是什么。 忽略楚翡投过来的疑惑和担忧的目光,她抬眸对上令羽邪肆的目光,轻轻一颔首:“令公子相邀,我自当欣然前往才是。” 顾雁飞没有错过令羽似乎缓和下来的目光,自然也就错过了楚翡在她身后眸里的那一抹深刻的失落。 令羽满意的轻轻一颔首,转头对上楚翡:“那我和顾小姐就先走了。” 楚翡沉默着抿了一下唇角,最终也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只是里面有不解,也有对于顾雁飞担忧似的光,他一点头:“好,恕不远送。” 令羽走在了顾雁飞前面,似乎是毫无防备的将整个后背露出给顾雁飞而不自知,可是就令羽这样武艺高强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这只能解释为,他对自己的武艺很自信,亦或是对顾雁飞非常信任。顾雁飞轻轻眯了眯眼睛,放下帷幕上的白纱,她宁愿相信是第一种,也不想去察觉第二种可能性里面到底包含了多少东西。 走出门,顾雁飞果不其然的没有看到她家里的马车——既然令羽已经做好了一定要把她带走的准备,那她自然也不会有逃走的机会。尺素悄无声息的靠上来,似乎是想要和顾雁飞交流些什么,顾雁飞牵起尺素的手,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示意她什么都不要说。 走出活水来茶室之后,顾雁飞觉得,似乎刚刚令羽身上那样凛冽危险的气质在逐渐柔软下来,至少现在,已经无法让她每一根发丝都紧张起来那样心生警惕了。 “我们去哪个湖?”顾雁飞跟着令羽走上前,看到不远的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外形看上去算不上朴素,比起楚翡的那一辆,却也失色许多,即将踏上马车,她忽的一问。 江州城内有四个湖,距离此处近一些的,一个命莲港,一个名青鲤。顾雁飞问出这个问题,无非是想从令羽的回答里去察觉一些什么。 令羽唇带着笑,轻轻一摆手:“顾小姐想去哪个湖?” 这个回答却是顾雁飞没有想到的,她微微一愣,随即索性直接开口:“令公子到底想和我说些什么?若是不必要去湖上,直接在这儿说也不迟。” 顾雁飞怕水——这是她在小时候落进水里差点淹死落下的后遗症,那一次几乎要了她半条命,失去了将近半年的技艺不说,甚至连命都是缠绵病榻三个月才救回来的,自此以后她再也不想靠近水边,对于水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令羽却只是摇头,略带强硬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顾雁飞上马车:“那还是由我定罢,去莲港,有些事,只有到了湖面上,我才能对顾小姐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夜叙 顾雁飞坐进马车里,紧接着尺素也上车来,令羽进来的那一刻尺素下意识坐直了脊背,很是防备的样子。令羽看了看尺素,像是为了妥协什么,轻轻一耸肩,在距离顾雁飞有一段距离的另一端坐下来,目光中似乎有两分轻佻的笑意。 马车动起来,顾雁飞靠在马车壁上偏过了头,马车是木质的,目光所及之处虽然被白色轻纱模糊了细节,却还是能从半镂空的雕花,角落处精致的打磨看出,马车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这更让顾雁飞觉得好奇了,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从未听过有一户权贵人家姓“令”,更何况不是她自夸,她顾氏五代忠良三代为将,还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就和顾家的嫡女定下娃娃亲,虽然或许那只是一个略带调侃性质的玩笑。 在活水来用晚膳时她喝了两杯清酒,马车里头空气不流通,她莫名觉得有些烦躁,这样的问题便不愿意多想,她将目光落在令羽脸上,令羽似乎在看什么东西,只留下一个轮廓分明的侧脸,看上去竟然有两分温柔,顾雁飞索性开口:“你到底是谁?” 她不愿意叫令公子,她总觉得,这个人的身份并没有那么简单。 令羽听到顾雁飞的问话,转回头来,对上目光的那一瞬顾雁飞刚刚感受到的那一点儿温柔碎裂开来,他眼角邪邪的笑意不改:“凭什么顾小姐问了,我就要答呢?顾小姐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要用什么东西来换才行。” 顾雁飞此时却是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了,她沉下语调:“用什么换?” “不如这样,我问顾小姐一个问题,顾小姐回答了,顾小姐便能问我一个问题,如何?”令羽唇角一勾,眸光里的恶劣是清晰可见,顾雁飞一看这个样子便明白了,他不会给她什么能够轻易回答的答案。 可她还是在一瞬间之后就颔首答应下来,目光坚定又沉静:“你说。” 令羽的眸光仿佛有实质,从上往下扫过顾雁飞一眼,里面带着的那些复杂情绪居然让活了两世的顾雁飞都有些不懂,他忽的一笑,那些恍惚还带着少年恶作剧似的恶劣气息化为实质:“顾小姐现今已是誉王妃了,却不知避嫌不顾自身清白,多次与太子厮混在一起,同席同榻,难不成要红杏出墙吗?” 顾雁飞骤然怔住——她向来不怎么顾及旁人目光,上一世如此,这一世更是。可是这样的话,她无从接起。她本大可说她坦坦荡荡只是与太子合作其他的毫无瓜葛,可经过今日的那么多,这些话竟像是出口的那一瞬间会灼伤自己的口舌,她没办法问心无愧,她无话可说。 她的骤然安静下来似乎给了令羽一个奇怪的信号,他周围的气势如凛冽的寒风,瞬间朝着顾雁飞身上压过来,顾雁飞在那一瞬呼吸一窒,尺素的手按上了自己腰间的剑鞘,火花一触即发。 顾雁飞不知道她的沉默为什么会换来令羽这样实质性的动怒,甚至在她与令羽的这短短几次的交锋里,她看他笑过调侃过恶劣过,只从没看见他怒过,她的心脏不受控的愈跳愈快,神色却很快冷下来,她不能慌。 “顾小姐答不出?”令羽的天上已经全然没有了笑意,眸光闪烁几下,顾雁飞错过了那其中浓浓的遗憾和受伤,在顾雁飞眼里,他仿佛冷面的神祗。 顾雁飞唇角微抿,脸上的笑意也全然消失,她漠然道:“答不出,我答不出,自然也就不问令公子什么,就此结束罢,无论今日令公子想要对我说些什么,我都不愿意听,还请令公子放我和我的婢女下去。” 令羽神色不变,脸上都是冷冽。顾雁飞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人长得也不俗,他总是来去匆匆,又带着邪肆的笑容,此时冷下来,更显得那一张面容如肆意盛开的一朵花,邪气自成,却冰冷又危险,顾雁飞下意识警惕起来,目光也沉,仿佛是一只察觉到了危险的猫。 冰冷的目光落在顾雁飞的脸上,恍若实质的刀锋,顾雁飞却从中察觉到了些什么不同——这个男人怒极,目光里却藏着隐忍,他强忍着自己的怒气,似乎不愿对顾雁飞做出什么事。可这本就是相违背的,顾雁飞自认自己与他毫无关系,令羽既没有发怒的理由,自然也没有隐忍这些怒气的理由。 就这么短短几息的功夫,顾雁飞看到令羽的目光逐渐沉下来,眸里有一道火焰一闪而过,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他的目光掠过顾雁飞的脸颊,最后摇了摇头:“既然令某说了要说,顾小姐也应了令某的要求,那断然没有中途让顾小姐回去的道理,顾小姐莫要再说了,很快就到了。” 顾雁飞简短的应了一声,也挪开了目光,她伸手推开身边那一扇马车壁上小小的雕花窗,三月中旬的冷风抚进来,她轻轻阖上了眼睛,本就只有些微酒意被冷风带走,马车停下的那一刻,她飞快睁开眼睛,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尺素先站起来撩起了帘子,顾雁飞跟着快走两步下了车,跳下马车,湖边的风因为临水而更凉更大,顾雁飞的帷幕都被风掀起,她下车下意识回头去看令羽,眸光如掠过水面的一只蝶,白纱飘拂之间——一眼惊鸿。 准备下车的令羽似乎怔住了。 顾雁飞伸手捉回被风吹起的白纱,又遮去面容,她声音不带情感,却如泠泠白玉碎地般悦耳,她仿佛骤然克服了自己对于水的恐惧,面色如常,实则身侧的手紧紧攥住,指甲几乎陷进掌心里去:“现在要登船吗?” 令羽看向顾雁飞的眸光复杂,顾雁飞却读不懂,他周身的冰雪仿佛消融,冷冽的气息也逐渐温和下来,他从马车上跳下来,身姿翩翩,手中的骨扇尖锐边缘用骨头雕刻出暗器飞镖形状,却并不让人觉得可怖,配上他天成的气质,倒是有一种非这个骨扇不可的意味,他轻轻一颔首:“正是,我的小厮已经泊好了船,顾小姐这边走。” “已经泊好了?”顾雁飞眉头微皱,忽的觉得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感觉,既然是已经泊好了,那么当然是他早就选好了位置,在活水来前面让她随便选,又有什么意思?她反问一句,看着令羽神色自若的点点头,不由的一叹,松开了手掌,“原是如此,那令公子在茶室门口让我选去哪一个,又有何居心?” “有何居心”令羽笑容愈加玩味,念叨了一边顾雁飞的话,骨扇在手掌心轻轻拍了两下,理直气壮,“江州城内共有四个湖,每一个湖边我都布置了手下泊船,刚刚问顾小姐想去哪一个,自然是为了体贴顾小姐的意思,还能有什么居心?” 顾雁飞忽的哑然——她知道令羽不是什么普通的贵胄,却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一步,抬眼对上的令羽眼神狡黠,她轻轻一梗,率先迈开了脚步。她很快就在湖边灯火亮着的地方看到一艘乌蓬小船,大概能盛四人,船舱设了桌案上有茶点,造型古朴船身却干净,显然是新船。 她迈开脚步,尽全力不让自己去看船下荡漾着的碧波,抬起的脚却不受控制的轻轻抖动着,察觉不对劲的尺素迅速靠过来扶住了顾雁飞微斜的身体,顾雁飞轻轻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她终于踏上了船。 一个脚上去了,另一个脚也就方便多了,尺素紧跟着顾雁飞上船坐了下来,顾雁飞额角被细密的汗珠浸湿,脸色也难看起来,好在有帷幕和夜色的掩饰,看上去并不是太过引人注意。 而这一切,都被跟在顾雁飞身后的令羽看在眼里,他用指尖蹭了蹭下颚,忽的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里面不知道是写满了欣慰,还是写满了不甘心,他低声念叨了一句,却很快消失在夜风地喃喃里,前面两个人都未听清:“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令羽抬脚跨入船舱坐下,船头小厮打扮的人很快就用竹篙撑船,船轻轻划向湖心。 莲港,顾名思义,是生有莲花的湖。只是正逢三月中旬,这湖上光秃秃的连莲花杆子都不曾见,更何况莲花呢?上一世的顾雁飞曾于婚后与楚羿一同来赏过这里夏季的景色,真正称得上是千里碧波倾,万里莲花落,她如今想着自己又一次游在这湖面上,正是恍若“隔世”了。 “顾小姐在想什么?”令羽微微依靠在船舱壁上,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顾雁飞,带着询问的意味。 顾雁飞从那一种回忆场景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虽眼角眉梢还带着怀念似的怅然意味,唇边的笑意却已然是冷了——她不是一个会被困于过去的人,更何况是那样的过去,她对上令羽的目光,甚至微微一笑:“没想什么,只不过想,等六月中旬这儿的莲花开了,会是怎样的盛景。” 令羽听了这个回答,也跟着笑起来,语调里的探寻意味却不能更浓厚了,他压低了声音,仿佛玉蝉在耳旁振翅:“顾小姐没有看过莲港的莲花吗?” 虽然说着问句,语调却是绝对的肯定,顾雁飞微微一愣,随即被疑问包围——他是谁,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她长睫微微颤动,状似无事的微微一笑:“我刚从江北回到江州半年,来的时候已经是枯莲满池,怎么可能看过莲港的莲花?” “哦,原是没看过,令某以为顾小姐在这江州最少也该有十多年了,却忘了顾小姐生在江北长在江北,倒是令某记错了。”令羽眼角依旧带着笑容,眸光却闪烁起来,他轻描淡写将这个问题带过,却让顾雁飞觉得有些心惊——在江州城第一次遇见令羽的时候令羽说道江北旧事,到现在却成了“忘记顾小姐生在江北长在江北”,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顾小姐莫要紧张,来喝一杯茶罢。”令羽看了一眼顾雁飞,笑了笑,推过一个青瓷的茶盏来,釉色极好,胚胎圆润,顾雁飞端起茶水,在掀开盖子的那一瞬间,眼前浮起一团白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落水 那团白雾在顾雁飞面前一晃,顾雁飞下意识的往后靠过去——她没有办法确定这团白雾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但是那团白雾确实只是在她面前一闪,那些水汽仿佛在她的面前盛开出一朵漂亮的花,顾雁飞屏住呼吸,却很快就因船舱内吹进来的冷风而散开了,到这个时候,茶水的浓香才逐渐弥漫在顾雁飞的鼻端,她轻轻眨了眨眼睛,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眼前开出一朵水汽的花这件事里反应过来。 令羽唇角抿着一点儿邪气的笑,他也端起小案上的另一个杯子,揭开杯盖的时候却没有顾雁飞面前这样的盛景,白色的氤氲水汽泛上来,很快就消失在空中,他浅浅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惊诧的神态里带着藏不住的狡黠笑意,明知故问:“怎么了?” 顾雁飞的眸光轻轻在他面上一扫,因自己在船上湖心的恐惧却似乎消散了很多,她敛下眸光,端起茶水,红唇迎上青瓷的杯沿浅呷一口,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啊”令羽拉长了声调,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杯盏,向前探身过来。 这船舱本就不算宽敞,加上中间放了一张小案,尺素挤在顾雁飞身边,令羽就坐在顾雁飞的对面,他这样靠过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顾雁飞眉头轻皱,微微往后靠过去,却还是嗅到一股极其浅淡的香气。就算是刚刚在马车中也未曾闻到的,一缕浅浅的雪松气息。 她微微一怔,依稀觉得这种香气仿佛曾经闻过,却无论如何也记不清,令羽逐渐逼近,她只能将这个疑惑抛在脑后,抬眸对上那双桃花眼,冷声:“船舱太小,不够令公子好好坐着么?” 令羽笑意愈加沉,他没有停下向着顾雁飞靠过来的动作,甚至一边的尺素已经准备拔剑了都毫不在意,只将目光牢牢的钉在顾雁飞脸上,玩味的笑更衬得那张脸漂亮极了:“是啊,船舱太小了,坐不下。” 顾雁飞可不吃令羽美人计的这一套,更何况比起脸,楚翡隐隐要在令羽之上。她眸光冷冷,唇角带了一点笑容:“船舱太小了坐不下那就出去罢。” 令羽的笑容似乎凝固在了脸上——他眸光闪烁两下,仿佛没想到顾雁飞会这样不给面子,他晒晒的伸手摸了摸鼻尖,往后靠过去:“再怎么说也是顾小姐出去才对罢?” 顾雁飞轻轻耸了耸肩:“又不是我说这船舱太挤坐不下,为什么要我出去?” 令羽用骨扇敲了敲小案,清脆的声音传过来,他眸光闪烁两下,用手撑住了下颚,鬓边的发垂在桌子上,有两分闲适的意味。 顾雁飞唇角微微勾起,又端着自己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是好茶,她喝茶舌头向来挑,现在碰到好茶,自然不愿意再折磨自己的舌头,多抿了两口,她刚刚还带有一丝紧张和惊惧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她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令羽的唇角似乎微微勾了勾。 小口小口将杯子里的茶水饮尽,顾雁飞放下杯盏,不愿再多的纠缠下去,放松下来之后连眸光都没那么冷,她看过去,唇角隐约的一丝笑意带着礼貌:“更深露重,令公子到底有什么话就快说罢。” 令羽移开目光,仿佛在穿过船舱望向外面的湖面,今夜月明星稀,银月一轮挂在天空,照出湖面上粼粼的水波,他轻轻咳了一声,开口:“听说誉王在昨天的寿宴上出了大事?” 顾雁飞一怔,一瞬间警戒起来,就算昨天宫中宴会上人多,也不代表着能这么快将消息传递到这种不相干的人耳朵里,更何况昨夜的事,聪明一点的人都知道不应该说出去,她冷了眸光,试探:“令公子的耳朵倒是灵便,昨夜刚发生的事,今天就这么清楚了。” “谬赞了。”令羽微微一抿唇,似乎半点儿都没有想在这个问题航纠缠下去的意思,他眉梢轻挑,“那是噬玉虫,生在北边雪原,听了觉得有趣,令某正好知道一个盛产噬玉虫且与雪原相交的地方。” 顾雁飞眸光一闪,伸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拍,声音未曾多大,桌上的茶盏却骤然跳了起来,她手腕轻轻一动,杯盏飞速朝着令羽的方向打过去,这一套动作几乎只在一个眨眼的瞬间,顾雁飞厉声:“你到底是谁!” 令羽似乎早就预料到了顾雁飞要突然发难,面对着一瞬间几乎要打到脸上的杯盏,他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撑在颊侧的手不知道怎么一动,那个杯盏就被他拢进了手里,他伸手将杯盏放下,顾雁飞用了六成内力掷出,却被他全然化解,杯子上没有留下一丝裂缝。 “顾小姐性子怎么这么急?我还能是谁,令羽就是令羽,我们可是在幼时就相识了,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都不为过罢?” 令羽眼角眉梢都带着与刚才别无二致的笑容,好像刚刚顾雁飞扔过来的是一枝花,而不是一只如果接不住躲不开,足以致命的杯盏。 顾雁飞却丝毫不愿意听他这样模糊的解释,她眉目凛冽,眸光里都是风雪:“可是令公子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光光这样一个解释,可实在是说不通。” “说通?为何要说通,令某只是在和顾小姐说一些令某感兴趣的事,顾小姐听还是不听,信还是不信,都在顾小姐自身罢了。”令羽的指尖叩在桌子上发出闷响,他眉眼间笑意盎然的样子让顾雁飞有两分哑然——他说的对,她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实力,让他说出她想知道的。 她轻轻一抿唇:“你继续说。” 令羽却忽的一笑,笑容中的恶劣意味如此清晰:“顾小姐叫令某说令某就要说?那令某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顾雁飞眸光一扫,刚刚的那些激动与眉眼之间的戾气骤然消散,只留下狂风刮过之后冷冷的一点儿碎雪,她冷然:“令公子若是不想说,那便不说,又何必管我说了什么,若是没有旁的事了,还请把我和婢女送回岸边去。” “送回去?以顾小姐的武艺,踏水无痕怕是不难罢?” 顾雁飞一愣,脸色更沉,随即就起身欲走——即使她怕水,怕到看到水面的涟漪都会手抖,但是不知是什么作祟,她不愿意去接受令羽这样带着调侃和恶劣意味的目光,她回头:“尺素,我们走。” “是。”尺素在顾雁飞站起身的那一瞬间也跟着站起了身体,她跟在顾雁飞身后,轻轻伸手扶住了顾雁飞的胳膊。 “慢着——”令羽跟着站起身来,他看向顾雁飞,甚至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宠溺的笑容,他往前走了一步挡住顾雁飞离去的路线,笑,“顾小姐又生气了,脾气不要这么爆嘛,令某不过是这样一说,顾小姐若是不想,令某也不会说什么不是?快坐下罢,令某还有一些消息,想要和顾小姐分享。” 顾雁飞不想再听他说什么,一点儿好脸色都不愿意给,只冷声道:“让开。” “让开?顾小姐想让令某让开,就给令某个让开的理由。”令羽唇角的笑容玩世不恭,他挑了挑眉梢,看向顾雁飞。 顾雁飞屏息凝神,脚下用力一踏,这艘小小的乌篷船就摇晃的东倒西歪起来,小岸上的东西都歪到了地上,尺素一边低声唤了一句小姐,一边尽全力稳住身形,顾雁飞眸光冷冷,看着令羽猝不及防骤然歪斜的身姿,捉准那一瞬的功夫,脚尖轻踏从他身边飞了出去。 一脚踏在船舷,顾雁飞几乎没有往脚底下看一眼,高高提气,却还是在踏上水面的那一瞬间,潜意识里强行压抑的恐惧被唤醒,仿佛一只青面巨口獠牙的怪兽对着顾雁飞迎面罩下,提起的那一口起郁结于胸让顾雁飞心口剧痛的同时咳出一口鲜血,脚下虚虚一歪,她骤然跌进水里。 顾雁飞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意识明明清醒,却没有做出丝毫的反抗自救之举,任由着自己跌落然后沉下去——重生到十七岁,却未曾想过,在这个十七岁,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她模模糊糊听到两声惊呼,一男一女,却在下一秒被冰冷的水所阻隔,她沉进水里,眼前最后闪现的,居然是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 噗通,好像是什么东西入水的声音,顾雁飞身边的水波荡漾开来,下一秒,她被搂进一个怀抱里。完全没有闭气的她只感觉到水流呛进她嘴里流进她耳朵里,不愿睁开眼睛,她错过将她搂进怀里的人惊慌失措的表情。 下一秒,她似乎就被搂在了水面之上,再没过几息的功夫,她被一双温暖的手接住,拖上了船。顾雁飞的意识醒着,人却睡着——她强行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甚至在被抬上船之后都不愿意苏醒,恐惧紧紧扼住了顾雁飞的咽喉。 “她喝了水,不将水咳出来会出事的,你给我!”这是尺素的声音,里面透着显而易见的失措,自从尺素在她身边,她从没有听过这样显露情绪的声音。顾雁飞感觉自己被扶了起来,背靠上一个同样湿淋淋的身体,后背被用力的拍下去,她控制不住的咳起来,咳出带着一丝暗红的水。 顾雁飞缓缓睁开眼睛,面前尺素的脸上露出惊喜,顾雁飞看着她眼眶都红了的样子,用最后的力气轻轻弯了弯唇角:“不怕。” “小姐”尺素从身上解下自己的外裳披上顾雁飞的身,轻轻伸手捉住了顾雁飞露在外面的手,像是试图用体温去给顾雁飞一点儿热度。 顾雁飞嘴唇都泛着死白——相比于入水时吸入气管的那些水,更让她几乎觉出绝望的,还是入水那一瞬间的恐惧,她似乎回到了十岁那一年,背后的一双手将她推进水里,她挣扎着要起来却又被按着头按下去,挣扎着体力不支着最后沉进水里,仿佛要在那里沉睡过整个夏天。 身后的怀抱宽厚,顾雁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刚刚是令羽跳进湖里救了她。身后的人一直沉默,顾雁飞和尺素也什么都没说,等她闭着眼略微恢复了一些力气,才慢慢坐直了身体,用还在颤抖着的手指揽了揽散乱的鬓发,她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 “我要走了。” 身后的人依旧一言不发,却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下一秒,还略显得有些厚重的紫色外衫披上她的肩头,似乎是被内力烘干了,虽然还有些潮,但是很温暖。她收下了这一份好意没有拒绝,目光却依旧落在船舱上,船慢慢停在岸边,顾雁飞在尺素的搀扶之下慢步走开:“别过。” “马车稍候就到。”令羽的声音沙哑。 顾雁飞背对着他,只轻轻颔首:“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试探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的行驶着,顾雁飞颤抖着嘴唇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尺素就靠在顾雁飞身边,用手捉着顾雁飞冰冷到没有丝毫温度的手,被顾雁飞再三提醒离她远一点会被洇湿也不愿意走,尺素不明白顾雁飞明明武艺高强却为什么会掉进水里,顾雁飞也不说,只听着车轮轧过泥土的声音,不言不语。 “小姐” 尺素的声音小小的落在顾雁飞耳边,顾雁飞歪了歪头,半睁开眼睛,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 顾雁飞的笑容让尺素还在喉咙里的疑惑和关心如鲠在喉,她是顾雁飞的死士,是最忠实的奴仆,她只需要知道顾雁飞想要让她知道的,同样,她也只能看到顾雁飞想让她看到的软弱,显然,这个微笑底下的那些狼狈并不想让她看到,虽然头发湿淋淋的贴在脸颊上,衣服也已经湿透了,身体不断地颤抖,但是顾雁飞仍旧没有一丝表面上的狼狈。 尺素愣了愣,随即微微笑了一下,那张向来面无表情的脸这样笑起来,也有几分被柔软了的美丽,她摇了摇头,更加朝着顾雁飞靠过去:“小姐再过来一些,我用内力将小姐的衣服烘一烘,晚上风大,一会儿下了马车又要着凉。” 顾雁飞不是没有看到尺素那一瞬间的怔愣,死士其实比大多数人都要来的纯洁与干净,只有心中没有太多杂念与算计的人才能够做到忠诚,他们的冷漠与杀意只不过来自于从小到大刻进骨子里的那些训练罢了。她从那一双算得上清澈的黑眼睛里看到尺素的关心,也微微弯起眼睛,如她所愿的朝着尺素方向靠过去,几乎算是靠进她的怀抱里。 马车走了一条小径,小径旁生满了又高又大的绿树,树下草木葳蕤,有风拂过是飒飒作响,顾雁飞再一次闭上眼,将思绪里的一切东西都清空,同时清空那些还未消散的对于水的恐惧。 马车在誉王府的后门停下,尺素首先跳下车,随后回身伸出手预备将顾雁飞扶下来,顾雁飞虽脚底下还有些虚虚的不稳当,却也没摔没落的下了地,她朝着马车夫塞了一片金叶子,对着后门门房对了两声暗语,门便轻轻打开。 “小姐回来这是怎么了?”今天回来的确实有些太迟了,清菀担心顾雁飞,便一直在后门门房里守着,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打开门迎上人进来,一身一看就不是顾雁飞自己的外袍底下的衣衫竟然是湿透的,连头发都是湿淋淋的,她一惊,小步跑上来。 顾雁飞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太过惊慌,言简意赅:“没事,先回去罢。” 清菀点了点头,看了看身上衣服同样看起来有些湿,头发却干爽着的尺素,总觉得更看不懂了,她快走两步,眸光四处一扫打量着是否有人往来,她早就摸清了整个王府的路线,在前面带着路,也保证在没有人看到的情况下回到了翠霭堂。 不用顾雁飞出马,翠霭堂的丫鬟婆子早就被青莲青荷两个丫头恩威并重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就算是有几个忠心不够,也在大家的监视里头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看着顾雁飞进门,大家虽都有疑惑,却没有一个人开口,齐齐问过好之后就垂下了眼睛依旧各司其职,前段时间刘妈妈的下场她们都看见了,这个王妃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顾雁飞略一颔首,直直进了内间,坐在凳子上拿着针线绣花的青莲被刚刚的问好惊动,连忙迎出来,却大吃一惊,奔过来,脸上写满了惊慌:“这是怎么了,小姐小姐落水了?”她看顾雁飞似乎不想回答,迅速将目光投向一直在顾雁飞身边的尺素,她向来怕尺素的冷脸冷冽气质,却在这个事后柳眉倒竖,很是威风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尺素还没来得及回答,顾雁飞先伸出手安抚似的拍了拍青莲的肩膀,她软下声调来,里面带着一点儿疲惫似的虚弱——那是她能为她身边人显露的最多的弱点了:“不过是掉进水里了,不碍事的,快去为我找一身干净的衣服,烧热水洗澡才是。” 青莲听到顾雁飞说掉进水里了,脸上的神情惊慌更甚,随即很快变成了心有余悸,她是从小跟着顾雁飞的贴身丫鬟,自然经历过顾雁飞十岁那年的那一场落水所造成的大病,她深深叹出一口气,嘴里念叨着,人却转了个身进屋找衣服去:“小姐最怕水了” “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莫要念了,我头痛。”顾雁飞轻轻跟了一句,跟在青莲身后进屋,眸光里逐渐燃起笑意,翠霭堂的内室里燃着烛火,将屋内照出一片暖光,仿佛也在顾雁飞心里是一个安稳之地。 青莲动作麻利,很快就找来了干净的衣服,她指挥着几个婆子把烧好的热水抬进来倒进浴桶里,试过了水温又在水面上撒上几片花瓣,滴上几滴梅花香气的精油,她回头看向脱了外裳的顾雁飞:“小姐,都弄好了。” 头上简单的钗饰全被取下,顾雁飞点了点头,走到屏风后的浴桶旁边,脱掉身上最后一件内衫,长腿一跨迈入浴桶里,任由带着香气的温暖水将她包围,却丝毫不觉得恐惧——说来也好笑,她从不怕浴桶里的水、铜盆里的水,却偏偏怕江河湖海里面的水,真正说起来,这些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无意识的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发丝,却听到在外收拾东西的青荷的声音,她似乎很是疑惑。 “这件衣服不是小姐的小姐,这件紫色的外衫怎么收拾,是洗好了收起来,还是扔掉?”她似乎又打量了一番,声音小下去,却没能逃过顾雁飞的耳朵,“这布料绣工都是上好的,若是丢掉,该多可惜啊。” 这件衣服的主人,可不像是会觉得这样丢了而可惜的人顾雁飞虽这么想着,却将已经到了嘴边的扔掉给吞了下去,她微微一抿唇,恍惚间又回想起自己逐渐沉下去的那一种窒息后面抱上来的温暖,唇角似乎隐隐有笑意:“洗好了收起来罢。” “是,小姐。” 青荷刚刚带着屋子里换下来的脏衣服出去,顾雁飞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这样跑起来的,细细听,也就知道是清菀了。清菀虽然年纪小,但是还算是稳重的,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才这样匆匆而来。顾雁飞揽了揽发鬓,问推门进来的清菀:“怎么了?” 清菀似乎很惊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顾雁飞发现了,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惊讶这些的时候,她很快回过神来:“小姐,王野回来了,似乎是在往翠霭堂过来,您快梳洗打扮一下吧?” 顾雁飞轻轻一蹙眉——楚羿?今天本就过了时候,顾雁飞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她轻轻应了一声,用帕子将身上擦了一遍,很快就从浴桶里跨出身体,用厚重的白色毛巾擦干,她换好衣服揽了揽半湿的发,索性坐在榻上用内力烘干了头发,只留下发梢还有点湿润以为。 清菀手脚麻利的收拾掉浴桶旁边的水渍,然后叫人进来将浴桶抬了出去。顾雁飞看了看桌上茶壶里新换上的茶水,眸光一暗,从妆奁的角落里找出绝根草的纸包,倒了一点儿进茶壶里。 一切都收拾好了,顾雁飞刚刚捧上一本书,就听到了门口婆子问王爷安好的声音。顾雁飞恍若未闻,没有起身迎接,更别提放下书本了。 清菀将门打开,下一瞬,楚羿跨过门槛。他鹰眼似阴翳的目光落在顾雁飞的脸上,连温柔的掩饰都有些草草的漫不经心的意味,他沉声:“今日你去哪儿了?” “去大街上逛逛,新购了几盒胭脂水粉,怎么了?”顾雁飞目光未抬,懒懒的靠着榻边一侧的靠枕,眉目却是温顺样子,教人有些搞不清楚她的想法和态度。 楚羿却觉得这就是顾雁飞不用心的证明,他的脸色似乎更沉,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之感,他声音更冷:“出了这样大的事,你却有心思还出去逛街!” 顾雁飞这个时候才轻轻抬起头来,她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楚羿两侧的脸颊,果不其然的没有看到应该出现在他脸颊上的伤口,果然是用脂粉之类的遮掩过了,他眸色冷冷,盯着顾雁飞的时候有一种猎人盯着猎物的感觉,让顾雁飞有一种反胃之感。她唇角轻轻一勾,面上却做出了惊愕的神色,她茫然的抬起头来。 “出了怎样大的事?昨日的事,陛下罚你了吗?” 她这样一句回话,弄得楚羿有两分哑口无言——他确实没有将父皇给的处罚告诉顾雁飞,因为昨天的顾雁飞所有的处理动作都太镇定,镇定的不像那是一个突发事件,而像是她本来就知道会发生什么,无论是噬玉虫也好,用火烧也罢,都处理的一丝不苟。可是设计这样的事,对她,对将军府,又有什么好处?她现在是誉王妃,他们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楚羿想不通,但这却并不妨碍他怀疑顾雁飞。 顾雁飞看着楚羿半天没有说话,眼睛里疑惑的神色却并未降下,反而愈来愈浓,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了一声。果然如此,无论她如何,楚羿从来都是怀疑着她的。可她悍然不惧!她这一次重生,为的就是复仇将他踩在脚下!她只不过笑上一世的自己蠢,这么多明晃晃的证据,她总是看不清。 楚羿还在沉默,顾雁飞眸光闪了闪,坐直身体,将手中的书本放下,走上前去给楚羿倒了一杯还温着的茶水,茶盏向前轻轻一推,顾雁飞抿唇,脸上半是担忧半是关怀:“到底发生什么了?别急,先喝口茶。” 楚羿看了顾雁飞一眼,唇角冷冽的直线被微微弯起的假意笑容所代替,他轻轻一颔首:“辛苦了。”端起茶盏小小抿了一口,他再开口,语调里却带着试探,他说。 “对了,昨日那个噬玉虫雁飞你在哪里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护卫 “对了,昨日那个噬玉虫雁飞你在哪里见过?” 楚羿的声音传进顾雁飞的耳朵里,温柔语气掩盖之下的那些怀疑与试探几乎要溢出来摆在桌子上,她冷冷一笑,勾起的唇角浅浅,全是讽刺。只是她还是要演,眉梢一挑,眸光翩翩,便是十成十的惊讶与不解:“我在幼时曾经见过一次,江北最北边临着一小片雪原,正好有矿山一座,在那里见过的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顾雁飞那一双墨眸虽然沉沉,上面浮着的,却半真半假全是对楚羿的信任,而现如今,那些信任里浮起疑惑,这样楚羿有两分惊慌——他确实怀疑顾雁飞,但是这件事不能让顾雁飞知道,他还需要她和她身后的势力为他做很多事,不能这么快让她起疑。 他想了很多,但是实则只反应了那么一瞬,顾雁飞看着他的眸光一闪,再看过去,却全然是温柔的情意,一点儿作伪都看不出,他温和了语调:“我只不过是好奇,幼时见过的,却能被一眼就认出来,我家雁飞真是聪颖。” 顾雁飞几乎要被楚羿这样不要脸的精致演技给惊吓到,她眸光中闪过一丝厌恶,为了不让楚羿看出什么,只好适时的“羞涩的垂下眼睫”,睫毛微颤,她满心都是恶心,连带着声音都轻:“你又在胡说了” “我哪里有胡说,雁飞昨夜的处理挽回了一场差点酿成的大祸,若不是此事不知为何被贼人栽赃到了我头上。雁飞是一定会行封受赏的。”楚羿看着顾雁飞仿佛害羞了,眸里的笑意更甚,他轻轻靠过来,抓住顾雁飞的手轻轻一捏,神色深情,“我应该好好奖励雁飞才是。” 顾雁飞强忍着自己的反胃,只觉得自己今晚吃的那些好菜都被这个人给糟蹋了,微微垂着头直皱眉,好在楚羿正在发挥他的深情角色,没有发觉顾雁飞的异常。她的手下意识抽动了一下,不愿听什么奖励不奖励,只用下一句话转开话题:“说起来,昨夜的事,陛下留下你,没说什么罢?” 这一句话,就让楚羿刚刚隐藏起来的难看脸色又些藏不住了——这一次搞砸的,不仅仅只是他在太后寿宴上献上去的寿礼,还有他隐藏在暗处做了这么多准备了这么多年才换来的在皇帝心里的地位的崩塌,他本就称不上有地位的母亲更加难做的未来,还有他的身份,他要去夏州北巡,却没有给他巡抚的身份!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愤怒而绝望。 他看着顾雁飞望过来的目光,里面写满了担忧和关心,却并没有让他觉得有多好受——真正说来,他对顾雁飞没有丝毫的爱意,和顾雁飞在一起的时候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甚至连英雄救美的相遇都是提前设计好的,他从他那阴暗的内心里就看不上这种出生便为上等人的女人,所以她的关心都让他觉得被小看嘲讽了。 可是他不能对顾雁飞翻脸,甚至要在顾雁飞这样看过来的时候带上一点儿笑容,为她的关心所感动,他轻轻弯了弯唇角,语调里却全是受伤了似得低沉,连带着笑容都有些苦涩,若是看在上一世的顾雁飞眼里,肯定是要心疼坏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父皇让我四月中旬前往夏州巡查堤坝修建进度。” 顾雁飞的凤眸微微一眯。惩罚里有那么多的内容,可到了楚羿嘴里,只剩下了瞒不过去的这一项,要不是她顾雁飞有自己的耳目,怕也是全然被他蒙蔽了。顾雁飞一边这样想着,脸上却全然没有出错,满满都是担心与忧愁:“夏州?可是前段时间爹爹还和我说,夏州那边儿山匪众多,一路上的治安都不大好” “什么?”楚羿一愣,顿时觉得事情复杂起来,他毫不怀疑作为将军的顾老将军的信息来源,却在此刻觉得有些棘手,出巡往北夏州不远,亲王巡抚都有相应的可带的护卫数量,但是若是真的山匪横行猖獗,遇上胆子小的也就罢了,遇上胆子大的,指不定心一横就把他们“吞了”,他一身武艺练的并不如何出众,也就堪堪自保,人多的时候什么用都没有,他眉心蹙起一个小小的沟壑,“这” 顾雁飞一看楚羿的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偏偏再在往上添上一把火,她声音轻柔:“陛下会派多少护卫给你?这一路山高水长,莫要出了什么祸患才好。” 护卫?能给多少护卫!楚羿隐隐觉得有些头痛,护卫给不了多少,私家的暗卫和死士却是一定要带的,可是他身边武功最好的死士,死在了之前侧妃王氏给顾雁飞下毒的那件事里,没有强势母族,一切势力都需要他亲力亲为来经营的他,身边一时没有可用之人。眸光一闪,他将目光落在了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尺素身上。 顾雁飞轻轻弯了弯唇角,他果真上钩了。 不出顾雁飞所料,楚羿思索再三,还是握紧了手中攥着的顾雁飞的手,深情款款的抬起头来,让人作呕的温柔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雁飞,这一路山高水长,我身边却无一二可用之人,你能否”他没有把话说完,却将目光落在尺素身上,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顾雁飞疑惑的嗯了一声,却在看到楚羿的目光所指之后骤然反应过来,她看了看尺素,那张漂亮的面颊上,少见的浮起两分为难:“可是尺素是顾氏死士,终身不侍二主,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让她忠心于你啊。” 她的声音渐渐落下去,似乎是因为帮不上楚羿什么而感到了些许失落。 尺素楚顾雁飞外不侍二主这话顾雁飞也曾说过一次,楚羿早就明白了,当然,他也从来不是意在尺素,不说顾家的死士,就是顾家随便拉出来的一个暗卫,都要比他一手培养起来额那些花拳绣腿厉害多了。楚羿看到顾雁飞如此,马上善解人意的“安抚”她:“我知道尺素是你的死士,本就没准备要她,更何况有她贴身保护你我才放心,要是她跟我走了,你怎么办?不要失落了,乖。” 顾雁飞微微垂着头,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语调里却是欢欣:“那就好。那那我明日就回家和爹爹说,让爹爹调出几个暗卫来,好让你一路上无忧。” 顾雁飞这句话刚刚落下,就看到楚羿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喜色,似乎是因为顾雁飞的回答满足了楚羿开口的意思,他不吝对顾雁飞展现出更加深情的样子,他用拇指轻轻蹭过顾雁飞手背上的细腻肌肤,眉眼轻弯便是一段风流:“那就多谢雁飞了,雁飞一直是为我分忧的好姑娘,若我离了雁飞,该如何是好。” 顾雁飞敛下眸光,脸颊恰到好处的浮起一丝薄红,害羞的样子娇艳欲滴,心里却恶心了个天翻地覆,恨不得现在就拔出尺素腰间的剑把刚刚摸过她手的楚羿的手指头给剁下来,她抿了抿唇,只笑了笑。 “时间不早了,我们歇息罢。”看顾雁飞害羞,楚羿的笑意更浓,他虽不喜欢顾雁飞,但这并不妨碍顾雁飞在他眼里也是个漂亮的美人儿,那种因出身将门而自带的冷傲与她羞涩的笑容奇妙的杂糅在一起,让他也有些蠢蠢欲动,更何况顾雁飞是他名义上的妻,而因为王氏那一件事,他甚至还没和顾雁飞圆房。 顾雁飞的齿尖蹭过下唇——让她和楚羿同床共枕?她怕她忍不住让楚羿变成太监!眸光扫过楚羿眼前的杯盏,刚刚她倒进里面的茶水只剩下了一点儿,算算放进去的绝根草药粉的分量,刚刚那一点儿,已经足够楚羿“不举”了。 她忽得觉得有些痛快,甚至心里还有一种看笑话的恶劣的愉悦,她再一次假装害羞,把头垂的更低,看着自己被攥在楚羿手里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仿佛在挠动楚羿的掌心,声音柔柔:“嗯。” 楚羿松开顾雁飞的手,站起身时带着桌边的那烛台里面的火焰都摇晃了两下,他凑到顾雁飞身边,俯下身,动作轻柔的把顾雁飞从身后搂进了怀里,他温暖宽广的怀抱压下来,略微压低的声音响在顾雁飞耳畔,他只是温柔的唤顾雁飞的名字。 “雁飞” 顾雁飞柔弱无骨的靠进楚羿的怀里,坐在凳子上的她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交给了楚羿,楚羿的大手环抱过顾雁飞的腰间轻轻摩挲,随后仿佛在挑动琴弦一般,在顾雁飞的身上游走起来,顾雁飞是洗漱后换的小衫,本就轻薄,在楚羿灵巧的手指之下,衣襟很快就滑开,露出一件白色的肚兜,以及底下如白玉一般莹莹,甚至在昏黄烛光之下泛着漂亮光泽的肌肤。 顾雁飞稍稍抿唇,她感觉到楚羿的动作慢下来,她靠着的身体似乎也猛地一震,随即逐渐凉下来,他的手最终停了下来,离开了顾雁飞半开的衣襟,甚至连指尖都没碰到顾雁飞的肌肤。 她的心里传来恶意慢慢的冷笑,她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还是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抬起头去看楚羿,凤眸里氤氲着一点儿若有若无的水汽,更显得惑人:“怎么了?” 楚羿低头看着顾雁飞仰起头来,她那张不到巴掌大的脸仿佛由天边皎月雕刻而成,一双凤眸轻眨,便是一片绵绵情意,鬓云半落,衣襟半敞,绝美,温柔,是他喜欢并且会动心动欲的模样,可是他自己的身体,在刚刚那一刻的心驰荡漾之后,却逐渐凉了起来,特别是最重要的那个地方,竟然在此时还有那样难以启齿的 他的脸色逐渐沉下来,他下意识觉得不妙,甚至这件事,关乎到他作为男子的尊严,他只能停下自己的动作,然后将瘫软在自己怀里的顾雁飞轻轻扶起,看着她脸颊上的薄红,眸光里的恼怒更甚,不知道是在恼怒自己,还是在恼怒谁。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将顾雁飞的衣襟掩好,略带苦涩的一笑:“突然想起今天还有一些急事没有处理完,今夜怕是没办法和你一块儿歇息了,你早些睡罢,不用等我。” 顾雁飞眉间的那一点儿笑意被她悄然隐去,她温顺的低下头应了一声,又关切道:“那你注意身体,不要忙到太晚。” 或许是注意身体四个字戳中了楚羿的内心,他脸色更黑,却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点头:“好,那我先走了。”言罢,他转头出门,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顾雁飞看着楚羿的身影消失在翠霭堂的院门口,脸上的笑容以全然变成了冷色,她将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来,又从衣柜里掏出崭新的寝衣换上,唤了青荷进门,她指着地上的那两件衣服,语调里的厌恶不加掩饰:“拿出去都烧了!” 楚羿碰过的衣服,她嫌恶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枪法 顾雁飞甚至做了一个好梦,她梦见幼时还在江州的时候,夏日午后,她靠在顾老太太的怀里打盹,旁边有丫鬟扇着扇子送来微风。桌上备着她爱吃的冰起来的时令水果,即使是在梦里,鼻端也总是萦着甜香——顾雁飞醒时眼底沾了两分湿润,恨不得堕在梦里,就算是不再复仇,她也愿意永远不醒。 只是不行。清菀察觉顾雁飞醒了,轻轻撩开了顾雁飞的帷帐,她探进一张清秀的脸颊,眸里是浓浓的关切:“小姐醒了,昨夜睡得好么?” 奴婢早就在顾雁飞醒过来之前将一切都收拾好了,听到清菀的声音,青荷端着盛了半盆水的铜盆进来给顾雁飞擦脸,青莲收拾出一身干净衣服放在托盘里拿到顾雁飞面前,眼神都纯澈。顾雁飞一看,心中深深叹出一口气,很快将梦里的那一点儿柔软藏进角落——她现在不是孑然一身,这样睡过去固然算是圆梦,却又是逃避的表现,她不能,也做不出。 “睡得不错,今日我起迟了么?”她坐直身子,从青荷手中接过沾了水的帕子擦脸,热烘烘的帕子贴上脸颊,她叹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眸子里满是清明,不见一点儿刚刚睡醒的惺忪。净面,换衣,铜镜前端坐将长发挽起。 青莲站在顾雁飞身后为她整理发髻上的钗,垂眸一笑:“没有呢,今日起的正是时候,收拾好了就能用膳了,今日给小姐备了雪菜瘦肉粥,拌了小菜两样,尺素说昨晚吃的丰盛,今日早膳的油便少一些,免得积食难受。” 顾雁飞一愣,唇角勾了一点儿笑容,她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却没瞧见尺素的人情,眉尾轻轻一抬,她询问:“真是她说的?倒也像个好奴婢的样子了,她人呢?” “尺素姐姐在院外练武呢,说是这几日骨头都有些懒了,得练练才行。”清菀和青荷将早膳端进来,清菀听到顾雁飞问,连忙抬头回答,语调里带着兴奋,顾雁飞的目光扫过去,只看到她亮盈盈的一双眸子。 顾雁飞饶有兴味:“她在练武,你很感兴趣?” 清菀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抿唇一笑,这几日吃的好起来,正在长身体的小姑娘脸颊上也有了肉,这样浅浅一笑两颊显现出两个小梨涡,看起来平添了两分俏皮:“我觉得尺素姐姐太厉害了,我也很想学武!” “你很想学武?”顾雁飞看着清菀兴奋的样子,那张脸上丝毫不见一点儿作假的样子,就差在两个眼睛里都写上“想学”两个字了。 只是顾雁飞的脸上神色淡淡,让清菀似乎有两分判断不出顾雁飞的问题是什么样的情绪,她歪了歪头,小心翼翼的抿了抿唇,声音却小下去:“想学的” 顾雁飞做到饭桌前,皓腕支臻首,微微抬头看着清菀,眸光上下一扫她,最终落在她的腿上。细细打量来,其实这具骨骼身子极其出挑,清菀不过才十二三的年岁,却已是长得高挑,手长腿长的骨骼其实很适合学武,加上她自己说的生来耳清目明远胜于常人,是个好苗子。 她并非武痴,却也因生在将门而心觉这样一个适合习武又想习武的小姑娘放在这儿给自己当奴婢有点可惜,她指尖蹭了蹭下颚,略一颔首:“你去换一身劲装出来,若是没有便去找你尺素姐姐要一身。” 清菀显然没有明白顾雁飞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应下,然后转身离去。 雪菜瘦肉粥盛在带盖子的小碗里,旁边放着精致的瓷匙,顾雁飞端起小碗喝掉大半碗粥,又将两碟小菜各吃了一半,半停了嘴,漱口净手结束,清菀也换了一身劲装回来了。那衣服显然是尺素的,穿在她身上略有些大,但因是劲装,也不显得邋遢,墨色劲装中又几点深蓝色点缀,她要洗腿长,衣服贴合曲线,便更显出两分英姿飒爽。 顾雁飞扬了扬下颚:“坐。” 清菀坐下来,顾雁飞起身,站到她身后。清菀有一头齐腰的长发,规规矩矩的用另个小发钗束成两个丫鬟髻,发上沾染着顾雁飞曾经用过然后给了她的梅花头油的味道。顾雁飞伸手取下她的两个发钗,让青莲递过一把梳子,寻了一条深蓝色云纹的发带,将清菀的一头黑发高高束在了头顶。 “起来。”顾雁飞退后两步,显然是对自己很满意,即使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把头发束在头顶的动作。 清菀站起身,显然有些不习惯将头发束得这样高,她歪了歪脑袋,又试着微微转了转身,将目光投向顾雁飞,疑惑羞涩的眸光里夹杂着兴奋,她弯唇:“这样好么?” 清菀其实长得称得上不错,只是之前过的日子太苦,面黄肌瘦不说,那一双眸子都没什么神采,现如今解决了之前一直捆着自己的心魔,吃穿住行都好起来,逐渐的也展现出属于自己的漂亮来,小脸大眼挺鼻,眼窝略深有两分冷冽凌厉的味道,却因脸颊两侧的两个小梨涡而显得娇俏可人,这样的高马尾极其适合她,更显得苗条。 “真漂亮!”青荷看着清菀摇摇晃晃,身后的大马尾也跟着摇摇晃晃,忍不住真心的赞叹了一句。 顾雁飞跟着点点头,看着清菀唰一下蹿红的脸颊,弯眸一笑。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防身所用的小型飞镖,又从一旁的孔雀羽毛所制的摆件上摘下一根羽毛,折下漂亮的蓝色眼睛部分,将二者绑上了清菀的发带,更添一抹亮色。 青莲适时的递了一面铜镜过来,顾雁飞交给清菀,抿唇一笑:“看看,喜不喜欢。” 清菀眸光闪烁两下,揽镜自照,先是侧头看一看高高的马尾晃悠,底下发带上缀着的蓝色孔雀羽的柔美和小飞镖的冷厉相中和,也不显得俗气,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勾勒窈窕曲线,更添两分飒爽,她也觉得满意,更觉得开心,回眸望着顾雁飞,眸子里几乎漫起水光:“小姐” 顾雁飞被清菀这样的突如其来的感动弄得哭笑不得,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当做安抚,又一笑:“先别忙着感动,让你换这衣服,我还有别的考量,跟我出来。” 清菀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眼眶里溢出的水光憋回去,她使劲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正准备跟在顾雁飞身后出去,却又不自觉的将目光放在了顾雁飞吃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残羹上,她犹犹豫豫的开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青荷带着笑往外推:“莫要让小姐久等,这些我们会收拾的,快去。” 清菀点了点头,看着已经走出两步的顾雁飞,飞快追了上去。 来到院里,顾雁飞吩咐婆子把院门关好,对着站在院中的尺素伸出手去,尺素会意解下自己身上的剑和剑鞘,交到了顾雁飞手中。顾氏祖传的一直是剑术,故死士影卫,皆以用剑者居多,尺素也不例外,不过作为死士,必要时候拈花飞叶皆可伤人,对于手中是否有武器,便也不是太过于必要。 顾雁飞掂了掂手中的剑,虽觉得略有些沉,但大抵不碍事,然交到了清菀手里。看着清菀一头雾水的样子,她下颚微微一抬,看向从一旁树上折了一根树枝的尺素,示意清菀也看过去:“你不是想学武吗?跟着她学,看看有没有天赋。” 清菀先是一愣,随即一张俏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来,她看了看顾雁飞,小小的欢呼了一声,将剑从剑鞘里拔出来,自觉地站到了尺素的斜后方,当尺素开始舞剑,她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顾雁飞退到屋檐下,指使婆子搬了一张椅子来。 清菀看上去身体单薄手不能提肩部能抗,实则做了这么多年的丫鬟苦力活,也早就练出好体力,简单枯燥乏味的动作,尺素示范了一个时辰,她便跟着做了一个时辰,中间没有半点儿走神,即使鬓角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也没有任何退缩之意。 顾雁飞看着看着,却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一直持续到她看着清菀的胳膊开始摇晃为止她轻轻拍了拍掌叫了停。尺素停下来,伸手扶了一把手中的剑摇摇欲坠的清菀,帮她收剑入鞘,然后走到了顾雁飞身边。 “端给她一杯水。”顾雁飞看了看婆子,婆子领命而去,她又看向尺素,眉间那个浅浅的沟壑淡下去,她抿了抿唇:“怎么样?” 尺素似乎也陷入了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僵局,她的目光落在清菀身上停了很久,才动了动唇瓣:“她很适合习武,只是不适合学剑。” 顾雁飞略一颔首,她也明白这就是刚刚让她觉得不对不舒服的地方,如果学剑,清菀大抵能够成为一个很厉害的武者,却不能成为一个好的剑客,剑与她并不能相容,没有办法成为手臂的延伸那样自然的东西,自然也就没办法无坚不摧。 顾雁飞看着清菀站在阳光里的身影,她喝光了婆子递过来的水,然后潇洒的下抹了抹嘴,伸手去拔剑的时候那个姿势竟然让她觉得莫名有些眼熟——这个姿势,也曾是她做过的。顾雁飞眸光一闪,回头看向尺素:“去给我寻一把枪来。” 尺素微愣,却很快反应过来应下,黑影一闪,已经不见了人影,很快,她手里拿着一把略显粗糙的木枪,站到了顾雁飞面前。 顾雁飞叫住了还在一个人练习剑术的清菀,递给了她一把枪。 清菀伸手接过枪,枪被攥在手心的那一瞬间,仿佛一条游龙钻进了她的手心,从来没有学过武艺的清菀手腕轻轻一转,就挽出了一个漂亮的枪花,银色的枪尖在阳光下闪耀着灼眼的光芒,红缨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她复手持枪而立,目光惊讶,却也充满惊喜。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一瞬间她仿佛和这一把普通的枪融为一体,那把枪成了她自己的身体一样可以随心所欲使用的一个部分,可是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惊喜。 顾雁飞明白那是为什么,她和尺素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终于眯着眼睛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收徒 “你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学枪就很适合你,你若是愿意,我便送你去顾家军学艺,虽艰苦一些,那边也没有专门练枪的好手,但是跟着学,总能学一些什么。”已过了午时,顾雁飞坐在小案旁边,一边轻轻将药粉撒上清菀手心被枪磨损出的伤口上,一边放满了语调和清菀这样说道。清菀这样的好苗子,留在她身边确实太可惜了。 清菀因为药粉撒上伤口的刺痛而吸着气,却在听到顾雁飞这么说的时候,再三犹豫却又摇了摇头,她一双眸子里写了点儿犹豫,却又逐渐转换成坚定,她抿了抿唇角:“可是奴婢想留在小姐身边。” 顾雁飞失笑,叹了口气:“你不想学武了?” 清菀似乎有点儿无措,顾雁飞从她的眸子里看出挣扎,却依旧看着她浅浅摇头:“想学,可是更想留在小姐身边照顾小姐,小姐要比学武重要的。”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顾雁飞都没听过这样直率的表露,虽然听起来还有些幼稚的让人觉得好笑,但是顾雁飞确实是一愣,心底的某一块地方似乎软了软,让她觉得有些哭笑不得,那些感动确实真的,她看了看清菀,板起了脸:“那好罢,你就待在我身边好了。” 清菀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笑起来,眸底却划过一点儿微不可见的遗憾,顾雁飞用帕子将她的伤口包好,看着她有点儿遗憾的样子,又忍不住弯唇笑出来:“今天下午正好要回将军府,带你一块儿过去,那儿有我以前用过的枪,你自己挑一柄,以后,由我来教你。” 清菀一愣,眸中却爆发出强烈的惊喜来,她的手都在颤抖,声音里的高兴几乎要跳出来:“当真吗!小姐小姐教我?” “是啊,你不愿意?我几十年来从未收过徒,自创的梨花枪法除了我也没有人会,你若是愿意,我便全部传给你。”顾雁飞轻轻挑眉,说你不愿意的时候还横着眼睛,却在下一秒忍不住笑起来,上一世,她最遗憾的事之其一,就是费了一身武艺,鸣凤枪和梨花枪法,都没有人能够传下去。倘若这一世收了清菀为徒,将梨花枪法传下去,就算她今后 想到这儿,顾雁飞轻轻一抿唇,摇了摇头。 “我愿意!拜见师父!”清菀此时像是全部反应过来了,还没等顾雁飞有所动作,已经抽回手朝着顾雁飞跪了下来,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对于拜师的礼仪倒是很清楚,她跪着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抬起头来,眸子闪亮,“谢谢师父!” 顾雁飞失笑,伸手去扶她,示意她起来:“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这个徒弟我收了,在外,你还是叫我小姐罢。快回去换身衣服,我们一会儿就走。” “是!小姐!”清菀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儿就没了影子,惹得站在一边的青荷青莲忍不住发笑。 顾雁飞吩咐尺素:“叫车夫在正门外等,我们回将军府一趟。”回去为清菀寻一把合手的枪,还要去谈谈,给楚羿派一些暗卫,“保护”楚羿的安全才是。上一世,可是她化妆成死士,一直暗中跟随在楚羿身边,为他挡下了不少危险,而如今,没了她,楚羿还能像上一世那样,毫发无损的回到江州来吗?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尺素已经回到了顾雁飞身边,她点了点头:“小姐,车夫已经等在正门门口了,我们随时可是启程。” “好,你去看看清菀收拾好了没有,你们两个直接去正门便可。”顾雁飞颔首。 “是。”尺素来去匆匆,顾雁飞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漱口净手,也往正门走过去。 三个人登上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很快就在将军府门口停了下来,许是早就从守着王府的暗卫那里得到了消息,顾雁飞还没下车,就听到了顾霁风爽朗的笑声,她撩开帘子,正好见到顾霁风的一张笑脸:“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还得属下来禀告我才知道,爹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我们先进去。” 顾雁飞看着她还没来的及说话,就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的顾霁风也忍不住笑弯了眼角,上一次见面也不过是一日前的宫宴上,回家这件事却恍若隔了三秋一般长,她从马车上跳下来,身后跟着尺素和清菀,点头:“好,进去再说,我有一些事,还得等爹爹回来。” 顾霁风点了点头,招呼着几个家奴将马车与车夫带下去,目光在清菀身上轻轻一停,回头看向顾雁飞:“这是王爷府的婢女?看着有些眼熟。” “是从将军府带过去的。”顾雁飞简简单单将清菀家里的那件事和顾霁风一说,然后又抿唇一笑,“不过她不是我的婢女,是我刚收的徒弟,等教出师了让你看看,是万里挑一的天赋。” “你还收徒了?”顾霁风的唇角一撇,又将目光移回清菀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直到清菀脸颊上都浮起了红云才罢休,他似乎颇为不屑的嗤了一声,看向顾雁飞,“骨骼是不错,可是万里挑一的天赋哪能是这么好找的,你可别把牛皮吹破了。” 顾雁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清菀的声音清脆的在她身后响起:“你可别瞧不起人,我们小姐那么厉害,我以后也能厉害的!”顾雁飞惊讶的回过头,看着清菀红透了一张脸,却依旧挺着胸瞪着顾霁风,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倔强的不服输。 顾霁风在几秒怔愣之后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只对顾雁飞叹气:“你到哪儿找了这么一个宝贝?送到家里来吧,让我们这边儿教,比你一个人要快多了。” 顾雁飞一边忍着笑安抚清菀,一边勾了勾唇角:“我早就提过了,她不愿意去。” “不愿意?”顾霁风的尾音里仿佛明晃晃的扬着一把小刀,他往清菀面前走了一步,那张俊俏的脸上露出一点邪肆张扬的笑意,“怎么,你不愿意,难道是因为看不上我们顾家军?我们这么多人,可比你家小姐厉害多了。” 清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似乎觉得这样的动作是一种示弱,又不甘心似的挺着胸往前走了一步,她目光闪闪烁烁,脸颊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却依旧“维护”着顾雁飞:“我没有看不上,但是在我心里小姐就是最厉害的!” 顾雁飞看着对上目光的两个人,好笑的摇了摇头,伸手去拉顾霁风的手臂:“多大的人了,还跟我屋子里的小姑娘计较?她适合学枪,营里多用剑,枪不精,留在我身边让我教也挺好的。” 顾霁风轻轻一耸肩,也收回了目光,和顾雁飞一起跨过门槛往里面走:“学枪?若真是万里挑一的天赋,那岂不是还能再出一个你?” “希望罢。”顾雁飞没有把话说的太满,也不愿意自夸自己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天才,只是抿唇一笑,含糊一句带过。 顾雁飞曾经住在将军府的时候自己辟了个暮云碧的屋子住着,现在即使她嫁进了王府,暮云碧也留着婢子天天洒扫,等她回到暮云碧,依旧是窗明几净的屋子,绿树成荫百花盛开的小院,她吩咐两个婆子搬出几个椅子一张桌子,沏了两壶茶摆上茶点,与顾霁风同坐树下叙话,仿佛回到江州幼时每晚等顾大将军回家的时候。 “将军回来了!”一直跟在顾霁风身边的小厮机灵,看自家主子和顾雁飞在树下聊着兄妹间的话题,也不凑上去听,只是站在院外等着顾大将军回来,等听到通报了便第一个跑进来传话,得了顾霁风的奖赏不说,还得了顾雁飞的两片银叶子。 顾雁飞抿唇一笑:“哥哥着小厮倒是机灵。” “他也只是机灵,别的,什么都做不了。”顾霁风假装失望似得叹了一口气,又失笑。 顾雁飞眸光一转,看到顾大将军出现在院门口,站起了身——她是嫡出,又是幺女,从小就被顾大将军捧在手心里宠着,外人道顾大将军多威严,光是眼神便能杀退敌军三千,而她却从来没觉得顾大将军有多威严厉害,只觉得自己要什么有什么,是被宠大的。 “爹爹回来了,雁飞给您备了茶!”顾大将军向来好喝茶,她捧着手里的茶杯迎上去,歪头粲然一笑,仿佛回到了她还没出嫁的当年。 顾大将军从顾雁飞手里接过茶盏一口饮尽,擦了擦唇角的茶水,也笑了笑,冷厉的脸上眼角浮起一点儿细纹,因不常笑,也不显得有多深,他伸手,宽厚的手掌在顾雁飞的头顶上停留了一瞬,笑:“今儿怎么回家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雁飞收了一个小徒弟,回来给她挑一把合手的枪。”顾雁飞不愿意在这么好的气氛里提楚羿的事败坏兴致,便只挑了清菀的事说,一双凤眸弯成漂亮明月形状,看起来分外乖巧。 顾大将军轻轻一颔首,目光一扫,最终停在从来没见过的清菀的身上,嘴里还问着顾雁飞:“收了个徒弟?是这个女娃吗?” 顾雁飞点头称是,又笑:“以前练过手的那些枪不是都从江北带过来了么?她有些枪上面的天赋,我便回来将以前的那些让她挑一挑,反正放着也是放着,让她挑回去练练也不错。” 顾大将军的眼神带着常年沉浸在战场中的人自带的威压,只上下这么一扫,就让清菀僵直了背出了一身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直到顾大将军收回目光轻轻一点头:“骨骼不错,是个练武的材料,既然要跟着你练枪,我前段时间正好得了一杆不错的枪,给她罢,你去取来。”他对着自己身后的侍卫一点头,侍卫领命而去。 清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懵懂的眨了眨眼睛,望向顾雁飞。 一杆通身泛青的枪被交到了清菀手里,清菀看着枪身上雕刻的精致的游龙花纹,有两分怔愣。顾雁飞只看得好笑,好心开口:“这是把好枪——你在等什么,还不谢谢将军?” 清菀如梦初醒的下拜,一张小脸都兴奋的通红:“谢谢大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北巡安排 三个人坐在树下聊上两句,壶里的茶只剩了小半壶,时令水果糕点也只剩那么一两块儿,眼看着金乌西沉,顾大将军看向顾雁飞,先开了口:“你这一次回来,不只是为了选一把枪这样的事罢?我听消息说誉王受了罚,你此次回来,也是与这件事有关?” 顾雁飞正听着顾霁风说前几日营里的一场比武,听到顾大将军这样说,唇角轻轻一抿,刚刚眸里的愉悦与欢欣渐渐褪去,最终只余下一抹嘲讽的笑,颔首:“还是爹爹知我,正是如此,誉王被罚扣了半年俸禄,四月北巡去夏州巡查堤坝修建情况。” “夏州他以什么身份去?”顾大将军稍一沉吟,继续问道。 顾雁飞唇角一勾,略有些不屑:“都说是罚,还能以什么身份去,连个巡抚的身份都不愿意给,只是顶一个亲王名头罢了。这一路上高水长,又多有匪盗出没,誉王得了这个消息吓得半死,身边却又没有可用之人,叫我回来搬救兵呢。”她语调轻轻,里面的嘲讽却是不愿掩饰。 顾霁风似乎也颇为嘲讽的嗤了一声:“你当真要给他派我们顾家的暗卫做护卫?就这样的懦夫,早点在去北巡的路上死了也好,你也能早点回到家里来。” 顾雁飞正准备接上哪能让楚羿这么简单就死掉,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被顾大将军的一声厉喝堵了回去,她望过去。 “霁风!”顾大将军一挑眉,凛冽的目光扫过来,瞬间就让还吊儿郎当笑吟吟顾霁风闭上了嘴,他抿了抿唇往后缩了缩,显然从小到大被顾大将军收拾的不轻,那些余威还在。顾大将军瞪了他一眼,“知不知道隔墙有耳的道理,嘴里有的没的都说些什么!” “我又没说错”顾霁风的声音在顾大将军冷冽的眼神里逐渐小下来,最后只小声嘟囔了一句,“是,孩儿知道了。” 顾大将军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收回目光,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以后断不可再这样说了,誉王若是在北巡途中死了,你妹妹就要守寡,以大楚的国风和他王爷的地位,即使再不受皇上太后的喜爱,也只能终身守寡不嫁,我们要的是和离,等和离之后,他要怎么死就怎么死。” “”顾霁风失语,与顾雁飞对视一眼,憋着笑应了一声:“是,还是您说得对,等以后和离了,他要怎么死怎么死,别拖上我们家雁飞。” 顾雁飞准备去劝自己爹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只能哭笑不得的咽下去,从她重生归来开始,就算是私奔也要和楚羿走的那个顾雁飞就变了,可是她的爹爹她的兄长全然不问为什么,所有的要求谋划全都随着她的心愿走,他们似乎一直在无条件的站在她身后满足她的所有,现在又冒着“大不敬”在这儿讨论是她要守寡还是和离的问题,好笑之中胸口暖暖,她抿唇,最终还是开口打断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那些对视。 “哥哥给我拨出三个暗卫来罢,武艺不能太差,要上等的,除此之外,还要会演,得有一个机灵会表衷心的,这一路来去,只要不让他死,其余的都没什么太大的要求,说是保护,实则是监视。”顾雁飞缓缓道来,向着顾霁风提出几个要求,看着他一一应下,点了点头,指尖扣在椅子扶手上,清脆的一声响,“四月的北巡,我会暗中随他人前去。” “随他人前去?你和谁去?”这是顾霁风。 “这一路太远,你若是非要去,便多带两个死士去,也方便你的安排。”这是顾大将军。 顾霁风向来知道自家妹妹的武艺是什么水平,在他眼里光她一个就能以一敌十,若是带上尺素两个,在外也吃不了什么亏,更重要的是她嘴里的那个“随他人前往”,在外征战三年时日回来妹妹就被楚羿拐走了这件事已经够让他觉得挫败,现如今妹妹好不容易回头是岸,却又让他嗅到了别的男人的味道,他不由得警惕起来。 而顾大将军则想得更多,北巡此事本与顾雁飞毫不相关,但是她一是要人监视楚羿,二是要亲自前去,一定是因为夏州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对她要做的事有所部署,身边只有尺素一个人还是略显不够,他想的是多派几个人跟着顾雁飞前去。 顾雁飞看着同时说话的两个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再三思索,还是直接跳过了顾霁风的问题,和谁一起去?当然是隐秘的与楚翡一起,既然楚翡说过不会让她失望,那巡抚的位置,除非是一定能够拿到手的。她看向顾大将军:“今日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我还要两个人,不用死士,暗卫即可,功夫稍微高一些,重要的是轻功要好。” 顾大将军微微一沉吟,颔首应下,转头看向顾霁风:“你去安排,按着你妹妹的要求挑就够了。” “好。”顾霁风颔首,看着顾炎飞不愿意回答问题的模样,还是耐不住自己刚刚的猜想,紧接着追问,“和谁一同去?安全吗?” 顾雁飞失笑摇头:“安全的,你妹妹我你还不知道吗?除非有多人埋伏,要不然,谁还能让我吃亏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顾雁飞确实不愿意说下去,顾大将军的目光扫过顾霁风,就足够他后背下意识起一身冷汗,看着顾霁风乖巧的闭上嘴,顾大将军又看向顾雁飞眉眼间少见的带了一点儿温和的笑意:“今日晚膳在家里吃罢?吩咐厨子做你喜欢做的。” 顾雁飞莞尔一笑:“爹爹最好了,饭前还想吃一小碗酒酿圆子!” “你到现在还喜欢吃这个,知道了。”顾大将军眼角的纹路似乎更深了一点儿,看着顾雁飞恍若少时天真的笑容,他转头看看顾霁风,脸色又冷下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吩咐厨子!” 顾霁风原本看着顾雁飞笑靥跟着笑,忽的被自己父亲凶了一下,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声都不出就匆匆迈步走向了厨房方向,顾雁飞看着他的背影,几乎看出了实质性的委屈,忍不住轻抿唇角,也在身边顾大将军的目光里浅浅笑开。 仿佛就在这一刻,以后的什么都不再去问,她还是家里众星捧月的幺女,将军府便是她的全世界。 等顾雁飞在将军府用完膳小憩一会儿再坐马车回到誉王府,月亮已经到了头顶,尺素为顾雁飞打起帘子,她矮身钻出马车,抬眸时就对上楚羿一双笑吟吟的眼,他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正站在门口等着顾雁飞回来,月光打在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上,给那些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看了,还当真有两分公子如玉的意味。 顾雁飞在心里唾了一口晦气,眸光中却闪出两分惊喜,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出两分俏丽,她从马车上跳下去,眸光一转,盈盈一笑:“怎么在这儿,这初春天寒,夜风又凉。莫要着凉才好。” 楚羿看着顾雁飞的动作,也温柔一笑:“今日燕飞回家,我本也应该跟着一同去,只是北巡不是小事,虽圣旨还未下来,安排却已是提上了日程,忙了一日也未曾有空闲,没能去接雁飞回来,正巧车夫传话说快到了,我便在这里等等你。” 顾雁飞长睫微颤,半是欢欣半是羞涩的垂下眼帘:“多谢王爷。” “你我夫妻之间,谈何谢?”楚羿爽朗一笑,宽厚大手微微在顾雁飞的头上一停,仿佛是在安抚,他看着顾雁飞垂下眸子,眸光里极快的闪过一丝冷漠意味,又问,“昨日我和你提的那件事,你今天去,商量的怎么样了?” 顾雁飞心中冷笑一声,她就知道楚羿不会这么好心还专程来门口等她回王府,不过是怕死,又找不到合适的护卫,才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和她家里,心里这么想着,面儿上却不怎么显,她温柔一笑:“我已是和爹爹说过了,爹爹说改日挑四个人送过来,我说了要武功高强的,爹爹向来宠我,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是吗?”楚羿听了,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连带着眉目间一直郁郁的样子都开解了许多,虽然顾雁飞向来备受宠爱,但是她出嫁那一日中毒的这件事,还是让顾家和誉王府闹得有些僵了,今日顾雁飞出门,他一直有些担心,如今听到这样的答复,心下大定,连带着怀里的顾雁飞看上去都更加娇柔可爱,他低头轻轻吻了吻顾雁飞的额头:“雁飞真厉害。” 顾雁飞抿唇一笑:“我们进去罢,外头有些凉。” 楚羿也点头一笑,因为顾雁飞刚刚给他带来了这么好的一个消息,他甚至不吝啬给顾雁飞他自觉无上的宠爱,他脱下自己的外裳,顺手披到顾雁飞身上,语带怜惜:“披着,不要着了凉。” 顾雁飞紧了紧披上来的外袍的领口,唇角的笑意甜蜜,眸光却愈发冷了——看来要想想办法让楚羿再离她远一点儿了,她可不想一天扔一件衣服,太奢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内功 或许是昨天晚上下在茶里的绝根草让楚羿在这一方面忽的对顾雁飞心生了什么惧意,他在顾雁飞房里停了很久,却在入夜即将睡觉的时候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翠霭堂,翠霭堂的灯火将他离去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影子,顾雁飞勾了勾唇示意青荷闭门,几层帷帐将还燃烧着的灯火隔出模模糊糊的光,她陷进锦衾里,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顾雁飞苏醒时天光才刚刚泛了些灰,清菀服侍她起身,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点儿倦意:“时间还早呢,小姐不再休息一会儿吗?” 昨夜睡得算得上安稳,时间也不短,顾雁飞丝毫不觉得困倦,反而因为睡得够了而觉得舒服,她摇了摇头,缓缓抻了抻身子,接过清菀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脸,她坐到梳妆台前面,却吩咐要给她束发的青莲:“束个高马尾就好了,我想出去练练枪。” 青莲听了一愣,随即抿着唇笑了,她应下来,手底下一边给顾雁飞顺着长长的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清菀:“清菀一时兴起要学武,倒也把小姐的瘾给勾上来了,以前在江北的时候老太太总是吩咐,未曾用过早膳之前不宜练武,您还是再等等罢。” 看着顾雁飞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准备开口,青莲又添上一句,将顾雁飞已经到嘴边的辩解给吞下去:“好小姐,若是真的等不得,便让清菀去催一催小厨房,身子是自己的,还是遂了奴婢的意罢。” “好了好了,随你,随你。”顾雁飞无奈的笑还挂在唇边,看着青莲一副舌灿莲花的玲珑模样,最终只能如她所愿的点点头,听她说起清菀,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她,“你一会儿也早一些吃,然后去换身衣服,今天早上跟着我练一些,我记着嫁妆箱子里还有一本我曾经用过的基础枪法,青莲,一会儿你带她去找。” 青莲和顾雁飞说这话,手底下的动作也不慢,很快就给顾雁飞束起一个干净利落的高马尾,顾雁飞两侧鬓角的一点儿碎发垂下来,倒显出两分冷傲之外的柔美来:“是,一会儿就带着她去找——小姐总是不愿意丢掉少时用过的东西,倒是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顾雁飞轻轻偏了偏头,满意地看到自己高高的马尾在身后晃晃荡荡,长发扫过脖颈,她指尖挑了一点儿浅浅的蔻丹,顺手蹭在自己两边的眼尾,眸光再轻轻一飞,仿佛有一只蝴蝶浅浅的从人心房飞过,青莲瞧着顾雁飞的样子,忍不住深深吐出一口气——这个模样,若是被外面那些男子看到,说不定会着魔罢? “你在想什么?”顾雁飞轻轻抬眸,正好看到青莲怔忪的神情,忍不住抿唇一笑,“怎么忽得就傻了?” 青莲如梦初醒的眨了眨眼睛,看着顾雁飞调笑的模样,即使是已经在顾雁飞身边跟了将近十年,还是忍不住浅浅红了脸颊,她眸光闪了闪,最终将一根玄色红纹的发带缠上顾雁飞马尾,笑:“奴婢在想,还是这一条发带更好看些呢。” 顾雁飞看破却不说破,唇角的笑容浅浅:“好,你现在去催催小厨房的早膳,再去带着清菀去把那一本枪法找出来,叫青荷去泡一壶茶,用我前些日子带回来的茶叶,我看一会儿书。” “是,小姐。”青莲温顺的点了点头,将用完的梳子擦干净,连带着蔻丹脂粉都收进妆奁里,退了下去。青荷很快就进了屋,朝着顾雁飞问了一句安,就有热水泡开新茶的香味窜进顾雁飞的鼻子里,顾雁飞轻嗅了两下,捧起了那一本从活水来拿来的游记。 用过早膳,又喝了小半壶茶,清菀换了和昨日一样装扮,拿起了昨日顾大将军送给她的枪,尺素从木盒里取出鸣凤枪递给顾雁飞,顾雁飞在手里挽了一个漂亮的抢花,翻开枪法的第一页,她看着上面的记载,转过头看向清菀:“看好了,这个姿势,我只给你演示一遍。” 顾雁飞右手持枪,右腿微微后撤一步,身子半侧,在抬手将枪持平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神骤然凌厉起来。枪尖银光一闪,顾雁飞俶尔出手,仿佛一条银色游龙在她眼前一闪,其中所蕴含的内力与威压,几乎让风都停住。 “看清楚了吗?”顾雁飞受枪负手,回眸去看清菀,眸中流光一闪,唇角笑意浅浅。 清菀愣愣的看着顾雁飞,最后在顾雁飞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她摸了摸鼻尖,眸光里有两分失措:“看清了,可是看清了也做不出。” 顾雁飞在心里赞叹了一句清菀的眼睛,她刚刚几乎用上了自己的八成功力,速度虽说算不上天下第一,却也称得上一句快如疾风的,清菀却依旧能够看清楚她的动作。随即听她说做不出,又是一叹——终究还是没有学过内功的小新人,光是学了招式也没什么用。 顾雁飞转头看向尺素,唇角一勾:“尺素” “小姐,有何吩咐?”尺素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顾雁飞的动作,现在收到顾雁飞的召唤,立刻紧走两步走到了顾雁飞身边。 顾雁飞指尖点了点下颚:“你修的使我们顾家的内功吗?” “是。” “那从今日开始,你教一教清菀内功罢,就从基础的顾氏内功教起即可。”顾雁飞自创的梨花枪法是在顾氏内功的基础上创立出来的,顾氏内功本是浑厚沉稳的内功路数,可梨花枪法偏偏是以快为主的轻灵的枪法,在这浑厚内功的支撑之下,顾雁飞的招式能够做到更快更轻。 尺素看了看清菀,点头答应下来,清菀抿唇露出一个笑容,拿起了昨日送到手里的那一把枪:“小姐,这是枪的名字吗?”她看着枪身上的纹路,却因为不认字而认不出上面的字,她将枪拿到顾雁飞眼前给顾雁飞看。 顾雁飞分神去看,上面的的篆体古朴大方,看上去已经有了些年头,认真去看,“紫徽”两个字清晰:“这把枪叫‘紫徽’,应是一把有些年头的好枪了。” 清菀用指尖描摹着上面的两个字,点了点头,翻着枪法到一边儿练枪去,顾雁飞刚刚松了一口气,就有青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姐” 顾雁飞回头:“何事?” “前院里递了帖子来,说是太子侧妃虞侧妃的帖子。”青荷上前来,递上一张描金的精致帖子。 顾雁飞顺手翻开,簪花小楷人如其字,却在那些边角里显出两分孤高和潇洒来——倒是更像虞氏这个人了。帖子内容是虞氏询问顾雁飞午后是否有空想要上门拜访,脑海中的桃花眼闪了又闪,顾雁飞略一垂眸,点头:“我知道了,准备纸笔。” 清菀还在尺素的指点之下练着枪法,顾雁飞收枪净手,站到小案前,描金的帖子展在小案上,她研出几滴浓墨,狼毫笔尖蘸上一点儿清水融化浓墨,提笔书。 “今日午后,雁飞恭候侧妃至誉王府。” 简简单单两笔,落笔自显洒脱意,顾雁飞吹了吹未干的墨,顺手交给青荷让她带出去,又回到小院门口。她本不应该接受虞氏这样莫名的好意,虞氏是楚翡唯一的侧妃,而她与楚翡若只是盟友关系,那她大可无所畏惧,可是不是,她虽不愿接受,但终是有了心魔。 可是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想知道虞氏身上到底有什么优点,让楚翡在那么多大家出生的少女中选择了虞氏,虞氏纵然貌美,那双眼睛让顾雁飞都觉得窒息,可是貌美之人这世上并不少,虞氏她,凭什么呢? 将帖子送出去的青荷归来,只看到顾雁飞站在院门口,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姐?”她轻轻开口,看到顾雁飞转过身来,才轻轻抿了抿唇,“小姐请了虞侧妃来,这身衣服怕是不妥,不知道虞侧妃什么时候来,小姐还是快些换衣服梳妆才好。” 顾雁飞唇角的笑容似乎稍显苦涩,却在那一瞬间收回,她眸色淡淡,神情也是云淡风轻,点了点头:“好,更衣。” 青荷点了点头,从柜子里取出两套衣服来:“小姐想穿什么色的?今日天气这样好,鹅黄色的这一套更适合更娇俏些呢!” 顾雁飞回眸看过去,她手里一套青色的长裙素雅端庄,一套鹅黄色的长裙娇俏温柔,第二件确实漂亮,在顾雁飞的眼睛里却有些扎人——前后活了将近四十年,虽说回到了十七岁,心态似乎也年轻很多,但是这样的鹅黄色,还是不太适合她。她微一抿唇,颔首:“青色那一套罢。” 她已不是那个能穿鹅黄色的年纪,自然也不应该沾染自己不该沾染的绝色。 青荷似乎不懂为什么那一瞬间她忽的觉得自家小姐身上沉重了那么多,但是看着顾雁飞唇角浅浅的笑容,她知道什么是自己的不该问的不问,她一笑,将鹅黄色的衣服又收进衣柜里,关好门窗拉好帷幕,给顾雁飞更衣。 到了午膳时候,顾雁飞琢磨着虞氏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到了,便传了午膳。午膳刚刚上了两样菜到桌子上,顾雁飞却听到一个婆子的声音,说太子侧妃到。 顾雁飞沉吟片刻,以身份来说,即使是太子侧妃,位置也是要比她亲王正妃低的,她没有亲自迎出去的道理,她看了看刚刚收了枪换了一身衣服回来的清菀,只看向尺素:“你们两个去门口迎太子侧妃进来。” “是。”两个人应了一声,很快离开。 顾雁飞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有婆子通报,她起身迎出翠霭堂的正门门外,对着随着尺素清菀两个人走进来的虞氏一笑,不显失礼的微微一弯膝盖,颔首:“侧妃。” 虞氏却全然没有这么多的礼数,也仿佛二人一直熟稔,她屈膝一礼,就很快站了起来走向顾雁飞,唇角笑容粲然:“雁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虞氏来访 虞氏一身水蓝色的长裙,在炫目的阳光之下,仿佛一片粼粼的水泽朝着顾雁飞而来,虞氏那双杏眸漂亮的惊人,流转之间仿佛拢了整个江南的烟雨于其中,她笑盈盈的望过来,那双眸子里便全是顾雁飞的身影,顾雁飞不由得一愣——被这样满含笑意的眼神所注视着,很容易让人觉得愉悦,那样的眼神仿佛自己是她的整个世界。 顾雁飞回过神,看着她如蝶一般扑到她身边来,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有些莫名的无奈——她与虞氏实在算不上旧识,只在宫宴上的那一次相逢也算不上多投缘,她虽也在虞氏的舌灿莲花之下觉得愉悦,却又在虞氏的身份之下觉出两分复杂心绪,她只微一抿唇,唇角的笑意礼貌又矜持:“虞侧妃。” 她回身携着虞氏往屋里走,身后跟着尺素清菀和虞氏的婢女,她眸光一闪:“虞侧妃用过午膳了么?若是没用过,正逢誉王府午膳时候,不嫌弃的话一同用一些?” 虞氏仿佛全然没看出顾雁飞礼貌笑意下的那些冷淡,她一如既往的凑在顾雁飞的身边,眸光盈盈,笑意也翩翩,削葱根似的指尖轻轻扯了扯顾雁飞一侧的袖摆,语调都轻快:“我是算着时间来的,想想雁飞也没有用午膳,我们一起罢,也让我尝尝誉王府的厨子有怎样的好手艺!” 顾雁飞微微垂了眸子,只浅浅一笑:“请坐,清菀上茶。”她吩咐了两句,又转向虞氏,眉眼轻弯,“不过是请来的普通的厨子,算不上难吃罢了,哪能像是太子府,里面的厨子都是从宫里聘回去的。” “雁飞怎么知道太子府的厨子是从宫里聘回去的?”虞氏此时却莫名的敏锐起来,她疑惑的目光望向顾雁飞,顾雁飞自觉失言,微微抿住了唇,正想要开口解释,却又听到虞氏半带着笑意的声音,“是不是上次宫宴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你看我,自己说过的都忘了。” 顾雁飞看着虞氏清澈到过分的一双水眸,其中除了笑意善意以及顾雁飞的倒影,竟然半分别的都看不出来,顾雁飞一边多疑,一遍有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多疑,她看不住这是虞氏善意的躲闪还是话里有话,只顺着她的意思一笑:“是,尝尝去年的新茶。” “这是茶树尖儿上的一点儿云雾,真是上好的茶,太子府也有一些,是皇上赏的,雁飞的尝起来,竟也是不相上下呢。”虞氏如顾雁飞所说端起了面前的茶盏,纯白色的小盏里,浅碧色的茶汤氤氲着淡淡的水汽,她低头轻轻呷了一口,眸中满满都是惊喜。 这是从活水来取来的茶叶。顾雁飞在这一刻甚至有苦笑的冲动,许是自己行为不端,所以无论做什么都成了“恰巧”的心虚,她垂下目光,笑意忽而淡下去。 在刚刚那件鹅黄色的裙子面前,她本已经歇了那些对于楚翡的一点儿念想,许是这几次的相处都太美好,也许是楚翡的那张脸实在是太绝色,月色撩人花正开,她在那一瞬被迷惑了头脑,才说出了“我做你的眼睛”这样的话,才生了那不该有的绮年,可是她在那一瞬间忽的懂了,她重生归来不是为了再一次与他人沉醉男欢女爱,而是为了复仇为顾氏而战,她不该。 可是虞氏出现在她面前的这几句话,都分明显示着楚翡的所有权——或许她并没有这个意思,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顾雁飞眉尾略一抬,已经是有些自己不愿意过去的不悦,不过都被隐在颤抖的羽睫下,不甚明显:“大抵都是一批茶,这是我从将军府带回来的,也是皇帝赏赐的。” “原是如此,我就说我不会尝错的,我可生了一条好舌头,宫里赏赐的那些茶大部分都进了我的嘴呢。”听到顾雁飞的回答,虞氏弯眉一笑,颇有两分洋洋得意骄傲自满的意味。 顾雁飞又是一怔——楚翡手里的那些好茶,原来大部分都给了他身边唯一的这个女人吗?他给了她顾雁飞的东西,原来把更多的都给了自己身边的女人吗?这其实无可厚非,毕竟虞氏是楚翡明媒正娶接进太子府的侧妃,在太子正妃位置空悬的情况下,她就是太子府里最大的主子。那些楚翡给她的温柔,自然是应该的。 顾雁飞下意识咬了咬下唇。 “雁飞,你怎么不吃?都要凉了。”虞氏似乎不甚在意主人不动筷客人便不动的规矩,她已经拿起了面前的银筷和小碟,无需丫鬟布菜,她夹了一块白菜进面前的小碟里,发现顾雁飞没有动作,方一问。 顾雁飞如梦初醒,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微微一勾唇:“没什么,快吃罢,清菀,盛汤。” 一顿午饭吃的实在算不上高兴,或者说对于顾雁飞来说,实在是算不上高兴。她神情一直是淡淡的,唇角笑容也丝毫没有破绽,只是眸光冷冷,平日里喜欢的菜也没有吃多少,很早便是放下了筷子。倒是虞氏,大概是誉王府的厨子很合她的胃口,她吃了不少,最后放下筷子的时候只余下面前小盅里还有半碗汤。 “誉王府的厨子真是不错,这一碗西湖牛肉羹很好喝,只可惜吃得太多,剩下这些,却是喝不下了。”虞氏喝了一口茶漱口,又取了帕子净了手,看着小盅里剩下的半盅汤,颇为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顾雁飞眸光扫过她的碗,只轻轻弯唇一笑,没什么别的表示。 虞氏盯着顾雁飞的脸,看着顾雁飞似乎并不想说什么的样子,最终失望的叹了一口气:“雁飞,这个时候不应该是你安慰我不要在乎剩下的那半碗汤,然后邀请我经常来你家坐坐喝汤么?你就如此不欢迎我呀——” 她拉长了尾音,似乎很是委屈,可是那双漂亮的水眸里却一直写满了笑意,她似乎确实将顾雁飞看做与她兴趣相同的好友,即使是说着这样的话,也仿佛是撒娇一般,顾雁飞本以为虞氏是一个豪爽的姑娘,现在看来,却更有两分出色的古灵精怪。 没有合适的词语可以精确地描述虞氏,也或许正是这一份千面的绝色,才得到了楚翡的喜爱罢?顾雁飞一边这样想,一边又在心里嘲自己无趣,抬眸,她一笑:“就算是我不邀请,侧妃也定是会常来的,我又何必非要开这个口呢?” “我唤雁飞雁飞,雁飞却总是以‘侧妃’待我,是雁飞觉得我这一个侧妃你不上你正妃身份吗?”顾雁飞这样带着刺的解释却没有得到虞氏丝毫的在乎,她眸光里带着如水波一样缓缓荡漾的笑,“我叫西琼,东西南北的西,美玉为琼。” “虞西琼”顾雁飞将这个名字含在齿尖细细念过一遍,便更觉得唇齿生香。这正是一个既漂亮又温柔的名字,也真是很适合她。顾雁飞垂眸掩去心中思绪,颔首一笑,“好,西琼,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虞西琼长长的睫颤抖两下,便仿佛眨出一片暖暖的情意来:“我若是没有事,便不能来找雁飞吗?那一日宫宴结束后可是雁飞说的我可以来的,现在又要嫌弃我赶我走了?” “怎么会。”顾雁飞无奈的弯了弯唇角,将心中复杂的那些不应该有的情绪压下去,她还是那个玲珑无双的誉王妃,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便一点儿瑕疵都不露出来,只是一笑,“只是怕你有什么事,又在这些寒暄中忘了罢了。” 虞西琼听了这样的解释,粲然一笑:“我就知道雁飞不会嫌弃我的,事儿嘛倒是真的有一件儿,太子府一直没有正妃,便将大事小事全交给我操持,我也不过去年新嫁,有许多事情都没摸清,母后又下了令,说是下个月月初要在太子府开宴赏花,让我来准备,可是我哪里会这些?雁飞,你是高门嫡女,这些你一定会,对不对?” 顾雁飞对上虞氏晶亮的眼睛,却觉出两分疑惑,虞氏的父亲官职虽然不高,可在这大官遍地的江州城里,也做到了五品官员光禄寺卿的位置,这虞氏又是嫡女,从小就该好好教养,怎么会连个她将门出身的女子都会的操持宴会都说不会? 似乎是看出了顾雁飞的疑惑,虞氏似乎颇为不好意思的蹭了蹭鼻尖儿,她弯眸一笑:“当年我出生时父亲还只是地方知县,不喜欢当地的大户女子,偏偏娶了我母亲一个农妇做正妻,我母亲又不懂,一直到我到江州来,再嫁给太子,我都没能学会什么。” 这些话里,未免透露,却也漏掉了太多信息了——知县虽然只是正七品的官位,却怎么会只娶一个农妇做正妻?更何况虞家虽官位不大,却也是多年传下清流一派的人,没有母亲教养,难道还没祖母、婆子教养?而且就算只是太子侧妃,又是哪里那么容易就好当的?才貌家室能力都要极好的,出嫁前还要多加教养,她又如何能“不会”,就入了府?她到底隐藏了多少东西,又会有多少秘密? “赏花会,是赏什么花?要请的客人都是谁,有几家的女眷,酒菜的样数,戏子舞女的数量,若是以前办过这样的宴会,那自然会有人留着这方面的东西,你只需要循例去办就是了,不会很难。”脑海中转的飞快,面上却一点儿都不显露,唇角笑容依旧淡淡却不失礼仪,她一条一条慢慢说来,看上去说了很多,实则什么都没有提——她怕有陷阱。 听着顾雁飞一条一条数下来,虞氏那张漂亮的脸骤然皱成了一团,她叹了一口气,看向顾雁飞的神情都带着可怜意味:“我知道了,回去就找府里有经验的婆子问问这些,谢谢雁飞” 顾雁飞笑着摇头:“这没什么可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绣花 卯日西斜,顾雁飞派人将霍西琼送出府外,坐在窗前的小榻上,日光斜斜洒进来,在捧着书的指尖镀上一层浅浅的金,顾雁飞指尖摩挲着书页,另一只手提了沾着一点朱砂的小狼毫,不时在书角批注两句,念念有词的忘了时候,直到清菀悄悄燃起烛火,又轻声在顾雁飞耳边提醒:“小姐,该用晚膳了。” 顾雁飞抬眸看了看清菀,揉了揉略微有些酸胀的眉心,收笔合书:“我知道了。” 清菀许是下午又抽空去练习了一会儿枪法,换的这身衣服不是上午穿过的,衣服袖角绣着素色的梅花纹路,倒显得别致又清丽,顾雁飞看着清菀上菜时露出的这一点儿精致的刺绣,一边觉得眼熟,一边问她:“这件衣服是哪儿来的?” “是门口的一个婆子送来的,说是前几年给自家女儿做的新衣服,未曾来得及穿女儿就嫁了出去,看我面善,又当我是晚辈,专门拿新衣服来给我穿呢。”清菀听到顾雁飞这样问,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依旧抿着唇角答了,说到后面,也有两分欢欣中夹杂着羞涩的意味。 顾雁飞看着那桃花样式,也在此时终于想起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未曾相识——这样别致的花样,走线的趋势,分明让他想起一个熟悉的人,她在上一世看过太多这样的绣样,才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这是清姝的手法。 清姝——这段时间匆忙过头,她甚至差点忘记了这个丫头还被她分在翠霭堂里侍弄花草,或许是发觉顾雁飞的态度逐渐冷淡下去,她最近已经很少出现在顾雁飞的眼前,听常常来汇报的婆子说,她相当安分,恍若已经认了命。 可是当真是如此吗?顾雁飞看着清菀袖口上的精致绣样,指尖在桌子上轻轻扣了扣:“是哪个婆子给你的衣服?” “就是院子里侍弄花草的张妈妈呀。”清菀疑惑的歪了歪头,还是答了顾雁飞的疑问。 顾雁飞轻轻一垂眸,掩下眸中的那些晦涩的冷意,唇角的笑容讽刺:“嗤——那一位张妈妈,除了有个儿子,根本就没个刚刚出嫁的女儿,你身上这件衣服不过是为了收买你给你的好处,你倒也愿意收。” 清菀的眼睛眨巴了两下,抿了抿唇角,声音便小下去,她似乎觉得顾雁飞这样的语气是一种嘲讽的指责,一边有些无措,一边声音也小下去:“我不知道小姐。” “我不是在指责你什么,只是你苦了那么多年,应当知道,任何人的好意都不是无理由的,你瞧瞧这桃花的绣样,怎么也不像个普通婆子能拿出来的东西。”顾雁飞察觉到她的无措,将那一点讽刺压下去,只朝她招了招手,唇角的笑容无奈。 “不是这样的!”顾雁飞却突然听到清菀的反驳,她想来是个容易激动和害羞的,即使是语气稍微激动了一点儿,眼睛里也写着一点儿羞涩的退却意味,等着顾雁飞看过来,她继续说,“小姐对我的好就是不图我什么我当张妈妈是小姐带来的人,自然就轻信了,是我错了。” 顾雁飞听了这么一番反驳,有几分哭笑不得的好笑,她抿唇笑了笑,指尖抚过清菀袖口的细密纹路:“你跟谁学的,也这样油嘴滑舌起来了,下去罢,等一会儿收了膳,给我把张妈妈叫来,我有话想要问她。” 清菀嘟囔着反驳了一句什么才不是油嘴滑舌,却忍不住盈盈的笑开,她娇娇俏俏的应了一声,轻快着脚步就准备往外走,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一点儿小心翼翼:“小姐” “还有什么事?” “这件衣服我还能穿吗?”清菀歪了歪头,她似乎很喜欢这件衣服,说起来时都有两份不舍的情绪。 顾雁飞心中长长叹出了一口气,笑意却缓缓爬上眼角眉梢,她佯做生气,最终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是缺了你漂亮衣服穿吗?算了,你想穿就穿罢毕竟这样精致的绣样独特的绣法以后也很难得了。” “谢谢小姐!”清菀笑着出了门。 顾雁飞将尺素唤到身边来坐下,给她盛了一盅鱼汤,放上一副备用的碟筷:“这几日可有什么发现吗?” 屋里没有他人的时候,尺素向来都在顾雁飞身边一起用膳,她接过递过来的鱼汤,却在回答顾雁飞问题的时候坐得端端正正,正襟危坐的让人瞧起来就有两分紧张感,她沉吟了一刻:“未曾发现什么,只不过刚刚清菀提起张妈妈,我却想起这样一件事,那位张妈妈本只是侍弄花草的粗使奴婢,最近却常常借由各种名目往前院跑,我也只听她和青荷报备的时候听到了一两次。” “总是往前院跑?”顾雁飞眉梢轻轻一挑,她的汤匙在汤盅上轻轻磕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我还是小看了清姝,她当初能够把我哄得十几年对她起不了一点儿疑心待她亲如姊妹,想要收买一个婆子,又有什么难的,你吩咐下去,府里那些将军府的暗卫全都注意清姝的住处,如果发现什么异动,速来告诉我。” “是,小姐。”尺素一脸严肃,动作都不变一下,仿佛随时都在防备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未知的危险。 顾雁飞原本飞速转着的心思被她这样严肃的动作惹得一笑,她执起银筷,夹了第一块排骨进尺素的小碟里:“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快吃罢。” 食不语寝不言的规矩,等两个人都拿起了银筷,饭桌上便安静下来,今日楚羿晚上受邀赴不知道哪一位大人的宴,顾雁飞也不甚在意,只为了他能够不出现在自己面前而感到心情愉悦,两个人吃完,尺素唤了丫头进来收拾桌子,青莲青荷捧了铜盆茶水为顾雁飞净手漱口,清菀极有眼力见儿,看到这样,已经匆匆没了身影,去找了张妈妈。 顾雁飞端上一杯泡好的茶,茶香袅袅缠绕在鼻端,水汽氤氲上来,让顾雁飞那一双凤眸里染上一点儿雾气,她听见清菀的声音,随后是一个已经有些苍老的婆子的声音,正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张妈妈:“老奴拜见王妃。” 顾雁飞放下茶盏,在木制的小案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略微倚着身后的靠枕,所以坐的不够端正,但是即使如此,身上的冷傲和贵气丝毫都没有少,她眸光柔和,颔首一笑:“快起罢,清菀,给张妈妈上座。” “是,张妈妈您请坐。”清菀应了一声,很快从旁边抬过来一个圆凳放在张妈妈身后,嘴甜笑容也甜。 张妈妈很快放松下来,坐上圆凳。她抬头看着顾雁飞,笑的一双眼睛都看不见:“王妃传唤老奴来是有什么事吗?有事王妃尽管吩咐,老奴一定万死不辞。” 这一番话传进顾雁飞的耳朵里,几乎让顾雁飞笑出声来——一听就知道没真正念过什么书,偏偏要装自己有学问,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几个句子,如今到了主子面前倒是全部用出来了。什么“万死不辞”,啧,这样一个婆子,能为她万死不辞的做些什么? 顾雁飞确实笑了,却将笑容里的嘲讽掩饰的一点儿都令人看不出,她将目光落在张妈妈脸上,又恍若只是掠过地上的一片尘土一般移开,声音柔柔,却威严自成:“我看院里那两枝芍药开得好,便多问了清菀一句,清菀说一直是你在打理照顾,我看着喜欢,便想要赏你。” “谢谢王妃,谢谢王妃!”这话一出,张妈妈喜不自胜,一张脸上几乎笑出一朵花来,她连忙又站起身朝着顾雁飞又行了一个礼。 顾雁飞一边想着这礼数倒是周全,一边儿笑着给尺素递了一个眼神,尺素会意,拿了一个香囊出来,里面鼓鼓囊囊,看起来塞了不少东西,快走两步递到了张妈妈手里。 顾雁飞唇角含笑:“别跪着了,起来罢,坐,还有这事儿想问问你。” 张妈妈依言起身坐了,暗地里似乎还掂了掂尺素地过来的东西,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其满意的笑容,她将香囊揣进怀里,丝毫不在乎自己不整齐的指甲将香囊上面精致的绣线都给勾出了丝。 顾雁飞伸手将站在一旁的清菀招过来,她摸了摸清菀袖口的精致刺绣,又是一笑,缓缓道:“今日我注意到清菀换了一件新衣裳,袖口的刺绣针法竟是以前从未见过的,精致极了,再问,说还是你绣的,我喜欢极了。” 她微微停了停,目光落在张妈妈脸上,看到她一闪而过的无措和慌张,微微眯了眯眼睛,笑容却依旧是极其和婉的:“若是你愿意,便替我绣两件衣服,如何?” 张妈妈双手交叠,指尖紧紧攥在一处,被顾雁飞这样问询,她舔了舔自己干燥破皮的嘴唇,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能为王妃绣衣服,老奴,老奴当然是愿意的。” 顾雁飞便笑起来,眉眼弯出一道月牙痕迹,配上高耸云鬓,雪肤冰肌,明艳的让人挪不开目光,她颔首一笑:“你做好这件事了,赏赐也是不会少的,你回去等着,明日清菀会去和你交代内容,可别忘了,我就要清菀袖口上那样的绣工。” “是,王妃娘娘。”张妈妈脸上的笑意此时已经完全保持不住了,连脸色都保持的勉强,她站起身来朝着顾雁飞又行了一个礼,方在青荷的引领之下出了门。 “小姐,你真的要她给你绣衣服啊?你不是说我袖口上的这个刺绣,不是她绣的吗?”或许是顾雁飞在得知消息之后的样子和刚刚这样和婉的样子实在是不像,站在一旁的清菀皱着眉头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顾雁飞笑着摇头:“傻姑娘,就因为不是她绣的,我才找她绣衣服,当她拿不出来的时候,她自然会去找能拿出来的人。” 她眸色冷冷,唇角却弯弯:“帮我盯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衣服 时至午夜,翠霭堂的内室里仍旧燃着两盏灯火,虽然算不上明亮,但是用来批注手中的两卷书还是够的,顾雁飞端坐案前,身侧的窗户开了一条小小的风,晚风拂进来,她不觉得倦,身后被清菀披上一件薄薄的外套。 “小姐,还不休息么?”清菀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许是之前睡得都早,她到了这个时辰便困得不行,一边问顾雁飞一边小声打了个哈欠。 顾雁飞回头看她,只看见她眼睛都睁不开似的疲惫,白日里练武消耗了不少体力,她也清楚这件事,便弯了弯唇角:“你先去歇着罢,屋里有青荷守着便可以了,我还在等一个消息,一会儿便去睡了。” “等个消息,什么消息呢?”清菀嘟嘟囔囔的揉了揉眼睛,还是摇了摇头,“我等小姐休息了再去睡,我不困。”她一边说着不困,一边又小小的掩了掩嘴,最终小声地打出一个哈欠来,顾雁飞听了都觉得有些困。 她知晓清菀那些莫名的执拗,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去倒一杯茶喝,也能清醒清醒。” 话音刚落,内间的门被尺素推开,她一身墨色劲装,下半张脸蒙着一层黑色的轻纱,整个人几乎都要融进夜色里,走到烛光前面,顾雁飞看到她还沾染着寒气的眼睛:“小姐,刚刚张妈妈从下人居那边儿出来,直直往清姝住着的地方去了。” 清姝以前是顾雁飞的贴身丫鬟,自然不和其他人一般住在下人居里,而是在翠霭堂的后院里辟了几间屋子,里面的陈设都被下人居里的要好一些,住着顾雁飞身边的几个有头脸的丫头,张妈妈往那边儿去了,便一定是去找清姝了。 “哦,她果然去了,我没猜错。”顾雁飞听到尺素这样回话,眸中的冷光一闪而过,她颔首,“注意着清姝这几日的动向,她要是想做什么事,也大概就在这几日了。” 尺素应声下来,转身正欲离去,却被顾雁飞又叫住,顾雁飞轻轻弯了弯唇:“交给那些暗卫去看着就好了,夜已经深了,你也回去睡罢。” 这样的命令让尺素微微一愣,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什么,顾雁飞却已经合上了手里的书卷,清菀小小的欢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也凑过来,手上麻利的收起顾雁飞披在肩头的那件外套,又将半开着的窗户关好,尺素看着她这样一连串的动作,最终忍不住轻轻弯了弯眼角:“是,小姐。” “好了,快去罢,清菀也是,快去睡,今夜青荷守着,明天按时过来伺候就好了。” “是,小姐!”清菀收拾完了桌上用过的茶盏,很快就拉着尺素的手出去关上了门,耳房里的青荷伺候顾雁飞睡下,将帷幕全部掩好,吹灭最后一盏灯火,翠霭堂陷入深夜的静谧里。 第二日一早,顾雁飞仍旧在该起床的时候起了床,她看着一脸倦色显然没睡好的清菀给她递过热腾腾的手帕来,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有两分歉意,但是既然昨夜她已经劝过这是清菀自己的选择那她也没有什么可说的,热帕子擦过脸,上好的牛乳加入研磨成细腻粉末的珍珠粉敷脸又用清水洗干净,顾雁飞抿了抿唇:“若是觉得困,便回去睡罢。” 清菀揉了揉眼睛,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来:“我不困,小姐快梳洗罢。” 顾雁飞颔首做到了梳妆镜前,想起昨天见过的那一位张妈妈,她指尖扣了扣桌案从妆奁里找出一根簪子递给身后的青莲,又吩咐清菀:“你去找张妈妈,去跟她吩咐,我要做三套新衣服,衣服都制好了你去库房找一找,拿去给她,说清楚,分别要绣桃花,并蒂莲与青鸾的图案,还要祥云等图案做装饰,从今日开始她打理花草的功夫都不用做了,早些把这几件衣服绣好了给我送过来,我随时都会去她的住处监工,早日送来,早日有赏。” “三件衣服,这可是大工程呀,真是辛苦她了”清菀小声念叨了一句,脸上的笑容却又两分气恼意味,指尖不自觉的摩挲过自己袖口的绣花图样,显然是还对于张妈妈在这件事上骗了她而觉得耿耿于怀,她应了一声,飞快便出了门。 清菀从库里找出顾雁飞说的新制的三件衣服,触手丝滑,是上好的料子,可看袖口领口的制衣方法,显然也是有些年头了——这不是这段日子新制的,许是很久之前就做好了,今日被小姐想起来,磋磨张妈妈罢了。她抱起那三件衣服,朝着下人居去。 正是用早膳的时候,张妈妈还没来得及去侍弄那些花草,她正坐在小小的下人居里,端着一碗粥大口地喝,看见清菀的身影,原本已经挂上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在看到清菀手里的衣服的时候僵在了脸上,她将手在衣服上抹了两下,站起身来:“清菀姑娘” “张妈妈。”清菀语调里都带着笑意,眉尾轻弯便是娇娇俏俏的,她捧着衣服,笑吟吟的模样让张妈妈的脸色都冷不下来了,“昨日王妃说的那件事妈妈可没忘了罢?王妃喜欢那绣样喜欢得紧,瞧瞧,今日就赶着让我把衣服送过来了。王妃说了,张妈妈今后侍弄花草的之则都不用干了,把王妃这件事做好就是了。” 清菀看着张妈妈脸上挂不住的笑意,心底的嘲讽意味更甚,脸上的笑容却不变,看起来颇有两分得了顾雁飞真传的样子:“这三件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妈妈可小心一些王妃吩咐了,这一件藕荷色的主绣桃花图案,朱红色的这一件要并蒂莲,那一件湖蓝色的要绣青鸾图案。” “这”张妈妈面露难色,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被清菀打断。 清菀脸色都不变,继续说下去:“王妃还吩咐了,这周围的花样,还是要张妈妈你自己来的,张妈妈有那么好的绣活,一定能将这几件衣服做好了,王妃随时会过来看看进度,若是做得好了,我们王妃重重有赏呢。” 原本想要拒绝的张妈妈似乎因为重重有赏四个字而沉默了一瞬,随即笑容又被挂上脸颊,她满口应下来,脸色却又有一丝难看:“王妃信任老奴,老奴是一定会将这件事做好的,只是王妃说的什么随时过来看看怕是不妥,这绣法绣工是老奴家里祖传的,万万不能被别人看去,还请王妃和清菀姑娘见谅。” 清菀唇角一撇,眼角眉梢都有两份盛气凌人的意味,她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声音里都带着骄横:“张妈妈,我们王妃可不是你出了下人居随便碰见的婆子,王爷府是什么地方将军府又是什么地位,我们王妃至于来偷你那个祖传的绣工吗?” “可是清菀姑娘” 清菀一转脸,似乎是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找了个干净地方将手里的衣服放下,漾了扬下颚:“衣服我放在这儿了,你快些做罢,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王妃的命令,你还敢不从?” 张妈妈心里念叨了一句狗仗人势的东西,脸上却堆起笑容:“知道了知道了,老奴哪敢不从,清菀姑娘尽管将东西放下,改日我做好就送过去。” “算你识相!”清菀娇纵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下人居。 顾雁飞正端着一盅粥,一抬眸就看到清菀蹦蹦跳跳往回走的身影,她看着清菀唇角始终灿烂的笑意,忍不住抿唇一笑,将手里剩下一点儿的小盅放下来,拿起旁边的帕子蹭了蹭唇边:“回来了,怎么这么开心?” “小姐你是没看见,我跟她说您要随时过去看看的时候,她那张脸都绿了,还跟我说什么那是祖传的绣工不能让别人看见,让我堵回去的时候脸色难看的要命,却还得卑躬屈膝的带着笑,叫她骗我,现在尝到苦头了吧!”因为一路没有人说话,清菀听到顾雁飞询问,立刻张嘴说了一长串,一口气都不喘,脸颊都浮起一层红晕来。 顾雁飞瞧得好笑,抿着唇角眼神一飞:“坐下喝口水罢,瞧把你累的。” “小姐。”尺素突然出现在房门前,倒是把站在门边的清菀给吓了一跳,她走到顾雁飞身边,轻声,“张妈妈又朝着清姝的住处去了,手里拿着一件湖蓝色的衣服。” 顾雁飞颔首,正好对上清菀看过来的目光,她唇角一勾,顺手从身边拿了一张雪白的罗帕,站起身来朝着青荷道:“带我去张妈妈房里,我这儿落下一块罗帕,想让她给我绣个新花样。” “小姐小姐,我也去。”清菀顾不得喝一口水了,她站起来看向顾雁飞,眸子里都闪着星星。 顾雁飞无奈一笑:“你不用早膳了?” “不用了不用了,青荷姐姐你坐着,我带小姐过去就好了。”清菀抿唇一笑,推着青荷把她推回原来的位置去,笑眯眯的跟在了顾雁飞身边,“小姐往这边走。” 刚刚用完早膳,顺带着消事,顾雁飞一路走的不快,将目光所及之处的风景看得更加清晰,花红柳绿,也令人心旷神怡——终是到了春日,想来上一世的那些江北的时光,这个时候,花还未开呢。 “给王妃请安。”下人居的丫鬟婆子大部分还没去上工,看见顾雁飞的时候怔了几秒钟,匆忙下拜。 顾雁飞微微一抬下颚,目光淡漠,天生的高傲与骄矜在她身上完美的糅合在了一起,她声音淡淡:“都起来罢。” 顾雁飞的目光落在清菀身上,清菀会意的上前一步,颔首:“王妃来找张妈妈有些事情要交代吩咐,张妈妈怎么不在,她人去哪儿了?” 底下的婆子交换了个神色,纷纷摇头说不知,顾雁飞颔首,在下人居小院里的一个凳子上坐下来:“她既然不在,本王妃便等她一等,你们各自做自己的事便可,不用伺候。” “是,王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行骗 张妈妈脸上带着笑容从翠霭堂后面的小树林里回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感受到平时热闹如菜市场的下人居里的气氛严肃又紧张,她满脑子都是说服了清姝绣那一件衣服的喜悦,以及对即将拿到手里的赏赐的动心,她笑呵呵的头也不抬往屋子里走,却被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叫住了。 “张妈妈!” 她下意识僵直了脊背——这是清菀的声音,不知道这个狐假虎威的丫头又有什么事,她不耐烦的抬起头,却在对上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眸的那一瞬间出了一背的冷汗,她脸色一变,匆匆跪下来:“老奴拜见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万福金安。” 顾雁飞看着面前跪着俯身的张妈妈,面色不变,眸里却是冷光,她轻轻抬了抬手,语调平稳:“起来罢,大早上的也没去上工,一个转头的功夫,上哪儿去了?” 张妈妈颤抖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来,抓不准顾雁飞话里的意思,只能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瞥了瞥顾雁飞的脸色,双手揉着自己的衣角,几乎要把那一块布给揉烂了,她语焉不详,声调里全是掩饰不好的恐慌:“老奴老奴只是去转了转。” “哦,只是转了转。”顾雁飞的语调无悲无喜,只是简单的重复了一遍,她看着张妈妈两手空空,便收回了打量张妈妈的目光,她从清菀手里接过出门前随手拿的纯白帕子,略一颔首,“我这儿还有一块白色的帕子,时间久了一直没想好绣成什么图样,本来今日应该是和那几件衣服一起送过来的,清菀却给忘了。” 张妈妈用袖口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脸上的笑容讨好:“这么点儿事怎么劳烦王妃娘娘您亲自过来了,王妃娘娘交给老奴就好了,老奴定然绣好了,给娘娘送回去。”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想要拿顾雁飞手里的帕子,却被顾雁飞轻轻松躲过去。 “还有一事”顾雁飞语调一停,目光对上张妈妈又骤然变白的脸色,似笑非笑的缓缓说下丘,“今日那几件衣服我托清菀带了过来,回去之后左思右想,还是怕她没说清楚,那几件衣服是上好的料子,我也爱惜的紧,索性亲自过来跑一趟,你将那几件衣服拿出来,我慢慢与你说。” “王妃娘娘,这”张妈妈听见顾雁飞说起那几件衣服已是汗毛倒竖,现如今听到这句话,几乎要眼睛一翻晕过去——其他两件衣服还好说,可是湖蓝色的那一件,刚刚已经被她拿给了清姝,现在她又从哪里找来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让顾雁飞看呢?她的汗水从额头流下来,仿佛在三月的日子里提前进入了酷暑天。 清菀看着她张着嘴却说不出话的样子,故作不解:“王妃让你回去拿衣服,你在等什么呢?还不快进去拿?罢了罢了,你不去,我去。” 话音刚落,清菀脚步麻利的往张妈妈屋子里走,张妈妈在她背后喊了一声清菀的名字,剩下的话却归于寂静。清菀走进房间,果不其然的在她刚刚放下衣服的地方看到了衣服,可最上面的那一件湖蓝色的却不知所踪,她疑问的“恩”了一身,手里捧着两件衣服就风风火火的出了门,连带着语调都紧张:“张妈妈,那一件湖蓝色的衣服哪去了?” 顾雁飞的目光在清菀捧着的两件衣服上一扫,身子坐的直了些,脸色也逐渐冷下来,她指尖扣在身旁的桌子上,扣除清脆的两声响,声音也如玉碎般泠泠,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张妈妈,那一件衣服去哪儿?” “扑通”一声,是张妈妈跪在地上的声音,她全身都颤抖着,嘴唇翕动却说不半个字,手指扣着地上的砖石,似乎是想在地上挖个洞钻下去一般。 “王妃问你话,你还不快说?”清菀顺手将衣服交给站在顾雁飞身后的尺素,横眉一挑,插着腰,声音娇俏却尖利。 看到情况不对实在没有办法圆过这个谎言,张妈妈哀嚎了一声,冲着顾雁飞磕了几个头,抬起了脸,已经是涕泗横流:“回回王妃娘娘的话,老奴有罪,老奴有罪啊!” 顾雁飞面色冷冷:“有罪,你有什么罪?” “娘娘,老奴一时鬼迷心窍,骗了您啊娘娘!清菀姑娘那件衣服上面的刺绣不是老奴绣的,是别人绣的,那一件湖蓝色的衣裳,是老奴送给别人去绣了” “送给别人去绣了?你送给谁去绣了?”顾雁飞没说话,只是看向了站在旁边的清菀,轻弯回忆,提高了语调,声音便更加刺耳了,她愤愤然看向张妈妈,“你还说什么是出嫁的女儿没来及穿才给我的,你这样骗我,到底是有何居心?” 张妈妈的泪水和鼻涕混合在一处,看上去分外狼狈,她又一次拜下来:“是老奴的错,那绣花是是以前跟在王妃身边的清姝姑娘绣的。” “清姝?”顾雁飞眸光一冷,唇角微微勾起,“你站起来说话,无功不受禄,你为她做了些什么,才让她愿意给你绣这些东西?” 张妈妈哆嗦着身体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声音都颤抖:“回王妃娘娘,清姝那个贱丫头做错了事被看管起来,不让接触外人,但是奴婢却发现,每至深夜,她一直在写了纸条向外面传递出去,偶尔有两次被老奴碰见,是王爷身边的青竹捡走了。当时老奴便觉得不对,想要像王妃娘娘汇报,却被清姝发现了” 说到这儿,她抬起眼睛飞快的扫了一眼顾雁飞的神色,又垂眸继续道:“清姝不允许我告诉王妃娘娘,并且拿了不少东西来贿赂老奴,老奴家里男人去的早,就儿子一个独苗,眼看着也到了娶妻的年龄,却因为家里没钱而一直耽搁着,老奴实在是被猪油蒙了心,拿了清姝的东西,还应允她”她停住了嘴,似乎是不敢说下去了。 “你还答应她什么?”顾雁飞微微垂眸,目光里仿佛有利刃,令张妈妈一个哆嗦,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老奴还应允她,帮她向王爷身边的青竹传递消息,昨晚老奴去见她,她以帮助老奴绣衣服为由,提出今夜要见青竹,老奴答应帮她隐瞒”张妈妈被顾雁飞的脸色吓了一跳,剩下的一点儿都不敢隐瞒,一溜烟的全部说了。 顾雁飞听了张妈妈的回复,微微一颔首——一切都与她想象中的那些相符,搭上楚羿,清姝现在还没那个本事,但是想要搭上楚羿身边一直对清姝很有好感的青竹,还是很容易的。顾雁飞看着指尖褪下去的一点儿红,抿了抿唇:“张妈妈,你倒是有本事,帮人传递消息不说,还助人私通,本王妃倒不知道,这誉王府像是由您在管家了。” “娘娘!娘娘恕罪啊娘娘,老奴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娘娘恕罪!”顾雁飞的语气虽然平淡,话里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张妈妈身子一颤,再一次给顾雁飞跪了下来,额头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顾雁飞一摆手:“您是樽大佛,我们誉王府,实在是装不下,还请您别处高就吧,来人,收拾收拾东西,给本王妃把她赶出去!” “王妃!王妃娘娘!”张妈妈被堵住嘴拖了下去。 顾雁飞站起身,看了看身后板着脸的尺素,又瞧了瞧仍旧是一脸义愤填膺,却藏不住唇角的笑意露出两个小小梨涡,脸上的冷色也忍不住柔软下来,她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来:“走了,回去,等今天晚上——守株待兔。” 霞光逐渐染上墨色,仿佛有一个人坐在云端用巨大的毛笔蘸着墨一笔一笔将天光涂就,翠霭堂里的烛火按时被吹灭,屋子里的四个人却全部醒着,顾雁飞从自己的嫁妆盒子里掏出一个鸽子蛋大的夜明珠来,将四个人坐着的哪一张小案照的明亮。 等了没多久,顾雁飞听到屋外传来一声清脆的百灵鸟叫声,尺素面色依旧沉静,却站到窗边吹出了同样的声音,活灵活现,仿佛真的有两只百灵鸟在相互对歌。尺素转过头来看向顾雁飞,轻轻一颔首:“小姐,来消息了,王爷身边的青竹回来了。” 顾雁飞眸光一闪,在夜明珠的光芒底下流光溢彩,她站起身来,提前换好的一身深色衣裙并不如何显眼,她朝着尺素轻轻一颔首:“走罢。”又转向身后的清菀和青莲,“你们两个就在这儿等着罢,人太多被察觉就没意思了。” 两个人立刻应下来,清菀却似乎微微抿了抿唇角,颇又两分遗憾意味。 月色如练,将顾雁飞的一张俏脸映得更加无暇,尺素跟在顾雁飞身后,看着顾雁飞脚尖轻点,如一只掠过水面的燕那样轻灵的跃上房梁,也提气飞身而上,二人辨别了方向,飞速朝着小树林的方向走去,却连足踏瓦片之声都没有留下分毫。 顾雁飞的眼睛极好,即使是在夜色里,也丝毫不妨碍她捕捉到清姝住的那间小屋开门的动作,屏息凝神的看过去,只看到一截新吐蕊的花儿那样的粉嫩颜色的衣袖,再看过去,露出半张娇娇俏俏的脸来——正是清姝。 顾雁飞有几日没看到清姝在她面前晃悠,却发现这张脸确实是愈加娇嫩了,许是从小到大和顾雁飞一起呆的久了,连容貌都和顾雁飞有两分相似,她今日应是好好打扮过了,鬓发如云一般漂亮,唇瓣也如沾了露珠的花儿。 清姝推开门伸出头左右顾盼,确定没有人在看守着之后才施施然走出来,她着了一身粉色裙子,称衬得整个人愈发漂亮,她一路快步走向小树林之后的一座假山处,顾雁飞向前跟了两棵树,最终停在一棵巨树的枝丫上,她看到假山后面转出来一个人,正是青竹。 “青竹哥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私会 “青竹哥哥!”一声娇呼,顾雁飞看到清姝的身子一晃,便依偎进了青竹的怀里,声音都带着哭腔。顾雁飞心里感叹了一句清姝这演技的精致,靠在身后的树干之上看得津津有味——今夜月色正好,在月光的照耀下,顾雁飞甚至能够看到清姝如玉的脸颊上滑下一道珍珠滑落一般的泪痕,分外惹人怜惜。 想来青竹和顾雁飞大概也有同样的感觉,他看到自己挂念许久的姑娘流着泪靠在她的怀抱里,入手环住她的腰肢,只觉得瘦不禁风盈盈一握,便更加觉得心疼。他放轻了声调,一叠声的喊着清姝的名字,语调里都饱含着深情,他伸手拂去清姝脸上的泪珠,柔声:“你受苦了。” 清姝的身体在青竹的双手环住她腰身的时候微微一颤,随即更加柔弱无骨的倒进青竹的怀里,泪珠儿似是不要钱一样滚滚而下,语调里都带着哽咽——她本已经够小声,可惜这午夜过后万籁俱静,即使是那样小的抽噎之声,都被顾雁飞听得一清二楚,更不要说她小声说的那些话了。 “青竹哥哥,清姝好苦”清姝似是撒娇一样的话语柔婉,却丝毫不惹人厌烦,她确实是有极好的天赋,不仅长得漂亮,声音也娇娇柔柔,在顾雁飞身边待得久了,完全是按照富家小姐一般教养,活的比那些普通人家的小姐都要好,这几年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己也当自己是个小姐了。 青竹显然对这一套很受用,大概也是在楚羿身边久了的缘故,他和楚羿的审美都很相似,他环在清姝腰身上的胳膊紧了紧,心疼的低头吻了吻清姝的眉心:“你传递给我额那些书信,我全都收到了,真没想到王妃看上去一片清高模样,私下里却连隔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姊妹都要嫉妒,还将你看守在屋里不让你与别人交谈” 青竹语调愤愤,穿到顾雁飞耳朵里却差点没让顾雁飞笑出来——什么看上去清高模样,什么连自己这么多年的姊妹都要嫉妒,是清姝的功力太弱,还是青竹跟在楚翊身边这么多年却一点儿脑子都没有长?不过仔细想想,大抵是青竹却是喜欢清姝喜欢的紧了,连这种胡话都无条件相信,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清姝这个神女,哪里看得上跟在楚羿身边做小厮的青竹? 清姝听到这样的话却相当受用,她垂泪,月色打在她雪白的面上,更加楚楚动人,她咬了咬唇:“青竹哥哥,你要帮我。” “帮你?我当然要帮你,我明日就将一切跟王爷和盘托出,让王爷看看那个毒妇的真正面目,从而休了她!”青竹听到清姝的话,立刻颔首以表决心,顾雁飞真是不知道他随糊弄清姝还是认真的,眸光微闪,却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清姝听到这话,立刻摇头:“不能这样,青竹哥哥,你还没有看出来,王爷他爱着王妃,只是因为只是因为王妃的家室和背景吗?他现在需要王妃身后的背景的支持,不能也不会休了王妃的。” 她说起这样的话的时候似乎有些犹豫,却越说越坚定,仿佛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一切也确实都是真的。顾雁飞眯了眯凤眸,少见的兴致盎然起来。无论这个结论是清姝猜的也好,还是自己推断出来的也罢,她确实看到了事情真相,这也就说明了上一世为什么清姝能够糊弄她顾雁飞那么久,甚至还成为最后的赢家。 一趟重生回来,顾雁飞发现,她身边的许多人,确实要比她想象的聪明多了。 青竹脸上露出了一点儿惊诧,他的目光落在清姝漂亮的脸上,似乎犹豫了一瞬,却依旧轻轻点了点头:“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清姝抬起头,顾雁飞终于在她那张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儿熟悉的冷光——那是她上一世喝下毒酒之后在清姝眼里看到过的冷色,清姝唇角的笑容依旧不变,将下巴靠上了青竹的胸膛声音甜似蜜:“青竹哥哥,你就帮我一件事,帮我见到王爷,只要见到王爷,我就有办法让王爷把我要去身边伺候,虽说他不会休了王妃,但是要我这么一个丫头,他肯定是愿意的,那样,我就可以逃离翠霭堂这个魔窟了。” “这”青竹却在这个时候犹豫起来,他虽然被爱意糊了眼睛,却依旧知道自己的心上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另一个男人不会是什么好事,特别是这另一个男人还是他的主子,拥有比他高的地位多的财富英俊的长相。 眼看着青竹犹豫,清姝眸光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厌恶,却很好的避开了青竹看过来的目光,在青竹的眼里,她依旧因为惧怕而微微在他怀里颤抖着身体,仿佛一只无枝可依的漂亮鸟儿,找到了他这么一个避风港湾。 清姝在下一秒做出了让顾雁飞感到惊诧的动作——她微微踮起脚来,柔软的唇瓣蹭过青竹的脸颊,仿佛一只蝶去请问一朵花,在上面留下一点儿粉红色的唇脂,她欲说还休的目光岁上青竹的眼眸,眸子里是水光:“等我被王爷要到身边伺候,我和青竹哥哥你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青竹哥哥,你不愿意吗?你不要清姝了吗?” 清姝从来都明白没有付出就得不到什么的道理,就像是她少时常常为受了婶娘委屈的顾雁飞出头,即使被罚了俸禄也在所不惜——可是相比于顾雁飞感动的真心,那些罚的俸禄又算什么?左右顾雁飞不会舍得清姝因为为她出头而吃苦,而那些俸禄,比不上顾雁飞一次心疼她给她的赏钱! 而现在,美色撩人,她付出一个浅浅的亲吻,换得青竹瞬间的怔忪。 青竹指尖蹭了蹭脸颊上那一瞬间的柔软触感,再看向清姝的时候眸里已经没有了原先的犹豫,他神色坚毅,用力的将清姝搂进怀里,点了点头:“我怎么会不愿意,又怎么会不要你,你想我怎么帮你?” 听到青竹应允下来,清姝的眸中飞快划过一抹喜色,她搂紧了青竹的腰身,温顺的将脸颊贴在青竹的胸膛上,轻声:“王爷向来怜香体恤下人,明日晚膳过后,你就讲王爷带到这儿来,到时候等我见到王爷了,我便亲自与他解释。” “好。”青竹看着清姝依靠在他怀抱里的样子,忍不住弯眸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来,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清姝的背,誓言郑重,“清姝愿意委身于我,实乃我人生一幸事” 青竹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一直抱着清姝的手臂,他低头从领口拽出一块翠玉,在月色之下仿佛一块温润剔透的翠绿水晶一般,看上去就不久凡品,他从脖子里把绳子取下来,抬手试图给清姝带上:“这是我家里传下来的传家宝,向来都是嫡子妻子保管,虽现今我无法娶你为妻,但是清姝,相信我,我定不负你。” 这样的深情,连顾雁飞都要被感动了,清姝因“害羞”而垂下的眸子里,却全然都是厌恶与冰冷,她扭身试图躲避青竹给她戴上的动作,却在看到那块玉的时候顿住了动作——跟在顾雁飞身边这么久,她也算是练出了一双好眼睛,如何能判断不出那所谓的传家宝的价值?她温顺低头,任由那块玉套上她的脖子,羞涩一笑:“我信你” “那明日晚膳时候,我一定带王爷来这儿找你,你好好照顾自己。”青竹看着清姝害羞收下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地发顶,轻轻笑了出来,“我该回去了,你也快回去罢,入夜风凉,别着凉了。” 清姝温柔的应了一声,明明内心翻滚着恶意,却依旧在最后轻轻踮起脚尖抱了青竹一下才转身离开,顾雁飞看着两个人依依不舍的分别从两个不同方向离开,也站直了身体。 “小姐,要现在就去处理掉他们两个吗?”尺素察觉顾雁飞的动作,询问出声。 顾雁飞唇角有一点儿浅浅的笑意,她摇了摇头,活动了一下因为保持一个动作太久而麻木的手脚:“明天有人愿意自愿唱戏给我们看,为什么要今日就处理掉?她还是不够了解楚羿,楚羿不敢违背我什么,即使是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还对他有意思的丫头,他也不敢和我要的。” 清姝还是吃了有一段时间没有待在顾雁飞身边的亏,如今楚羿出事要北巡,为了顾家的暗卫恨不得把顾雁飞捧在手里,哪会为了一个她而违背顾雁飞什么?不过,既然她要演,顾雁飞就将戏台摆好了给她演,青竹不是喜欢清姝吗,顾雁飞不介意帮他一把,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走罢,我们回去。”顾雁飞脚尖轻踏树干,便已如游龙一般飞身出去,尺素应了一声,很快跟在了顾雁飞身后。两个人身影起起伏伏,很快便回到了翠霭堂的小院里,顾雁飞轻轻推开门,却听到清菀警惕的询问忍不住失笑。 “是我。” 清菀呀了一声,小小的房间内便很快亮起一道光,她捧着夜明珠朝着顾雁飞跑过来,脸颊两侧的酒窝浅浅:“小姐回来了!怎么样,那个清姝,抓着了么?” 顾雁飞心觉好笑,伸手揉了一把清菀的发顶:“还没抓着,不着急,明天晚上请你们看场好戏,你们就知道了,今天已经不早了,快回去睡罢,明日一早起来跟着你尺素姐姐去学内功,可别忘了。” 清菀在顾雁飞面前笑起来有一直有两分傻气,她点点头,笑容并不比手里的那一颗夜明珠逊色几分:“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歌声 第二日清晨,顾雁飞睁开眼睛的时候,青莲已经倒好了铜盆里的热水,帕子还蒸腾着残留的水汽,她坐在榻上擦过脸,又敷了一层细密的珍珠粉,在等候时间里听着门外院里尺素淡淡的声音教导着清姝,也有两分岁月静好的意味——也或许只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平静,只不过这山雨,如何都淋不到她顾雁飞身上罢了。 “小姐醒了?” 顾雁飞正在用清水洗去脸上的珍珠粉和牛乳的时候,她听到清菀推开门的声音,带着朝阳的语调仿佛在小小的房间里洒进一抹光来,顾雁飞闭着眼接过帕子擦去脸上的水珠,看着清菀端着杯子急急忙忙喝水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有好好学吗?” “当然了,尺素姐姐也在认真教我!”抱着杯子喝完了一杯子的水,清菀掏出袖子里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薄汗,看着顾雁飞站起来,已是熟稔的净了手走到顾雁飞身边伺候她更衣,动作不比在顾雁飞身边待了这么久的青莲和青荷生疏多少。 顾雁飞垂眸一笑,颔首:“早课练完了便传膳,用了早膳再说,最近我身边也不用你伺候,你大可跟着你尺素姐姐去练,只是要注意身体。” “知道了,多谢小姐!”清菀甜甜的谢了一声,没多少功夫就给顾雁飞换上了一身耦合色的衣裙,裙头精致的刺绣勾勒出顾雁飞窈窕身姿,一袭长裙更衬天生贵气,肤白若雪,长发未挽,虽不施粉黛,但那双凤眸看过来,便是一抹绝色。 顾雁飞在梳妆镜前坐下,听着青莲青荷询问发髻发簪样式,只轻轻摆手:“全由你们两个做主,这么多年,你们两个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 青莲应了一声,和青荷简单交谈两句,便动手开始为顾雁飞束发,青荷打开顾雁飞的妆奁开始挑挑拣拣,很快便挑出一套以白玉和料器为主的发饰来,她一边将这些递给青莲,一边抿着唇笑:“小姐今日穿的素雅,玉素却不显廉价,您瞧瞧,喜不喜欢。” 顾雁飞抬眼望向镜中的自己,也弯唇笑了:“喜欢,只是”说到这儿,她微微一顿,伸手翻开了另一个不怎么使用的梳妆匣子,匣子上面几层都堆着一些样式有些老老气,料子也算不上顶好的发钗,而底层,如她记忆中的那样,放着一支三尾凤钗。 她将这一柄华贵却不显俗气的凤钗放到青莲手里,含笑:“带这一支罢。” 上一世九尾的凤钗戴久了,却是很久没有见过,三尾的凤钗了——上一世她是皇后,是世上唯一能够戴九尾凤钗的女人,而这一世,她连这支三尾的凤钗都不屑得戴,压在匣子底下这么久,今日拿出来,不过是为了提醒提醒楚羿,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青莲应了一声,将顾雁飞的长发挽成一个漂亮又端庄的发髻,凤钗仿佛真的有一只凤展翅欲飞,即使身上的衣服是如此素雅的颜色,也一点儿都不妨碍顾雁飞天生的威压。 用过早膳,翻两页书,从梁妈妈那里收来账本一一验过账目,这一日很快就过去,晚霞都在夜色的威逼之下悄然离去,顾雁飞吩咐青荷传膳,抬眸的那一刻仿佛回到了上一世替楚羿操持王府的时候,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还没到和楚羿撕破脸的时候,她不过是做一个王妃该做的,不想上一世心怀爱意恨不得什么都为他做到更好。 尺素推门而入,眸光沉沉:“小姐,王爷回来了,原本似乎是想去赵氏屋里吃饭,却不知道被青竹说了什么,直直朝着翠霭堂过来了。” “正合我意,青竹好歹也是在楚羿身边伺候了将近十年的小厮,他想要左右楚羿的什么选择,不过两句话,轻松得很,若不是这样,你以为他怎么敢答应清姝?”顾雁飞唇角一勾,笑意有两分嘲讽颜色,她从半倚着的榻上坐直身子,敛了敛裙裾,垂眸,“好戏要开演了,你瞧,戏子都要上场了。” 顾雁飞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的丫鬟婆子朝着楚羿行礼问安的声音,清菀身后领着丫鬟一个个端着托盘上菜,顾雁飞迎出去,眉梢轻挑,便是一段温润笑意:“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小厨房里做的都是我平日的膳食,若是知道你来,我就告诉他们做些你喜欢的。” 楚羿的目光在顾雁飞身上一扫,原先的那些冷漠在下一刻全然融化成春水,仿佛他自始至终都用这样包含爱意的目光看着顾雁飞,语意带笑:“原本以为回来的会迟一些,便没叫人打扰你,没想到回来的早了,便直接过来了,你平日里吃什么我便爱吃什么,哪有那么挑。” 顾雁飞听着楚羿语调熟稔仿佛二人相知相恋多年,眸光中闪过一丝讽意,她垂眸一笑:“那我们快进去用膳罢,凉了就不好了。” 二人相携进屋在桌边坐下,饭菜的香气钻入鼻子里,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好菜早已摆好,清菀上来先替顾雁飞和楚羿各盛了一碗小鸡炖蘑菇的汤,又分别和青竹开始为两边的主子布菜,偶尔闲谈两句,忽略掉身边坐着的是楚羿,也让顾雁飞觉得这一顿饭吃的不错。 漱口净手,顾雁飞一改平日,提起今日审查账目的事儿,楚羿唇角含笑听着,偶有交谈两句,夜色越来越深,今日月明星稀却有凉风阵阵,翠霭堂里燃起的烛火都摇曳,顾雁飞抬眸一笑,吩咐清菀:“将窗户关上一些,有风进来了。” 目光不经意扫过站在楚羿身后的青竹,只见他神色晦暗,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些焦灼,他刚刚几次三番想要开口都被顾雁飞提起话头轻巧避过,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他的清姝”正在外头吹着冷风,想想就觉得心焦不已。 顾雁飞看够了他在她面前演出的这一场戏,便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青竹今儿个怎么了,怎么总往外头看,今儿的月亮更圆一些么?怎么像是没见过似的。” 青竹听见顾雁飞说话,先是不可抑制的从眼中滑过一抹喜色,随后脸色又阴沉下来,好歹是跟在楚羿身边久了的人,脸色转换飞快不说,一点儿别的痕迹都没留下,等楚羿朝着他看过去,脸上已经挂上了笑意:“王妃娘娘说的是,今夜的月色确实与他日不同,分外明亮,我不过想想若是能在树下望月抒怀的景象,却被王妃娘娘发觉了。” “你这样一说,本王妃倒也觉出两分不同来”顾雁飞看着楚羿脸色未变而青竹愈加焦急的脸色,为了一场好戏,也“善心大发”的开了口,“望月抒怀吗?翠霭堂后倒是有一片小树林,那里的景色,也很不错。” 顾雁飞将目光投向楚羿,楚羿人精似的骤然明白了顾雁飞的意思,温柔一笑:“雁飞若是想去,那我们便去看看青荷,给王妃取一件披的外裳来,外头风大,可别着凉了。” 她假意在楚羿的温柔眸色中低下头来,眸光却如冷冽的刀锋一般,她跟着起身,从青荷手上接过外裳来给自己披上,身后跟着尺素,她走在楚羿身边,凤眸微微眯起,是极感兴趣的模样——清姝,我已经开始期待了,既然想要楚羿怜香惜玉,你会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楚羿面前呢? 皎月一轮高挂空中,凉风阵阵吹得顾雁飞鬓角祭司碎发总是轻柔的拂过面颊,二人在前方并肩而行,表面上皆是其乐融融郎有情妾有意的戏码,实则内心里在想什么,不言而喻。小树林渐进,顾雁飞微微侧首,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同于往日的声音,目光所及之处却没有清姝的身影,她扫过青竹,只见得青竹因紧张而咬死的牙使脸颊两侧微微鼓起的痕迹。 二人再走近一些,顾雁飞听到熟悉的嗓音唱着熟悉的词句。 “宝函钿雀金鹦鹉,沉香阍上吴山碧。杨柳又如丝,驿桥春雨时,画楼音信断,芳草江南岸,鸾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有人在林深处缓缓而歌,语调柔情似水,满是深情,又隐隐含着哭腔,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令人心生怜爱,又心驰神往。 顾雁飞生在江北,母亲却是江南人,她留下的那些书信里,全是这样可以用吴侬软语江南小调来唱的名家诗词,而这一首,是顾雁飞教给她的——清姝。 清姝这一手真是妙绝,她声音本就柔如春水,如今带了一点儿情,将那“此情谁得知”五个字在嘴里嚼碎了唱出来,仿佛就是吐出绵绵一段情,令人听了连腿都软了,饶是楚羿多年游走花丛中,也不免为这样的声音动容。而这曲子这词,全都顾雁飞教她的,就算是顾雁飞听到了,一句感怀当年,便什么都能撇清了。 楚羿似乎是因为刚刚那一段歌声而痴了,等它第二次响起时才回过神来,喉咙微动,他出声:“何人在唱歌?” 那柔婉如百灵鸟的歌声一瞬间就断了,似乎是收到了惊吓,哑然的那一刻还带着哽咽的尾调,顾雁飞听了都觉得心口一软,更何况楚羿和青竹两个男人,楚羿神情不似刚刚冷漠,而青竹,更是要将心痛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顾雁飞垂眸将眸中的嘲讽之意掩去,她也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目光在林中扫了一圈却没看到人影,她看向尺素,眸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既然清姝要演,那她自然没有不赏脸的道理,轻挑眉梢,她吩咐:“尺素,你去看看,是谁?” “不。”听了这话,楚羿少见的直接反驳了顾雁飞的意思,他止住了尺素意欲去查探的动作,反而是自己缓缓向前走了一步,开口时声音都轻,似乎怕是惊落枝头的一只倦鸟一般温柔:“出来吧,别怕,我是誉王。” “誉王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君须怜我 “誉王殿下” 随着这样一声不甚确定的娇呼,一个桃花色的身影缓缓从林中走出,她像是仙女登仙手捧的鲜花里遗落下的一片花瓣,长长的裙袂落在地上,却仿佛轻飘飘的落在云上,肩头衣领似乎略有些大,却更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她行步缓缓,裙袂下的绣鞋似乎都踏着迟疑的影子,穿花拂柳而来,最终露出一张只有巴掌那么大的脸来——相比于昨日,今天的清姝一定是更加认真的装扮过了,看上去丁点儿粉黛未用,却偏偏在月光下白的像一块温润的玉,眼尾一点儿展翅欲飞似的红,紧抿的唇瓣更像是一片桃花花瓣。三千青丝只挽起一点儿,用一根素银的簪子挽着,剩下的如瀑布披散,在月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端的是遗世独立,端的是我见犹怜。 顾雁飞在心里赞叹了一句。这样的打扮再搭配上刚刚那样的声音,加上唱的那几句词——真真是明白楚羿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就算是她是楚羿,她也动心。 楚羿看着清姝的身影缓缓从林中走出,目光一直紧紧凝在她的身上,连眼珠子都不愿意转一下,显然是已经有两分失神,他身后的青竹也亦然,只是脸色又两分不太好看,收了自己传家宝的准妻子打扮成这个样子被自己主子瞧去了,谁又能开心呢? 顾雁飞站在一侧,只目光一扫,三个人的脸上三中神情,便已是一场好戏——这些戏子都足够入戏,这一场戏,定然不会难看就是了。 清姝走到几个然不远处,柔如月光的目光在触及楚羿时还是柔情似水,在看到青竹时闪烁了一二,也算得上情深义重,等她扫到站在一边的顾雁飞,脸色才是微微一僵,笑意都淡了,一抹嫉妒和恐惧极快的从她眸光中闪过,她对顾雁飞还心怀惧意,想来是再也忘不掉那一个巴掌,一盆热水,跪着的一个时辰,以及青莲雪里的硫磺了。 “清姝?”楚羿总算是认出面前的这个人来,碍于顾雁飞在旁边,他对于神情眼色都有所掩饰,但是那张脸上还是写满了惊艳以及别的意味——那是猎人在看到自己想要的猎物时候的目光。他轻轻开口,语调里带着疑问,听起来却依旧温柔,“夜这么深了,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了这句话,清姝才有所动作,她先是似乎从刚刚的恍惚中“反应过来”,然后略带惊慌的看了看楚羿,目光在触及到顾雁飞的时候还有两分瑟缩,她温顺的低头行礼,腰身一拧盈盈下拜,如杨柳依依:“清姝拜见王爷,王妃,不知王爷王妃在此,清姝冲撞了,还请恕罪。” “快起来,地上凉,不必跪了。”看着清姝盈盈拜下,那裙裾的摇动之间,顾雁飞只觉得楚羿大概连心都酥了,不然是说不出这样温柔的话的,相比于他在她面前装出的那些深情与温柔,现如今的这些,显然是真实多了。 楚羿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清姝便也随着楚羿的动作轻轻起身,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面似乎起了一层蒙蒙的雾,脉脉含情的目光令楚羿神魂颠倒,也令楚羿身后的青竹攥紧了手。 在顾雁飞眼里,这显然是一场闹剧似得戏,她看着几个人似乎都不准备出声,便不在意自己先开口推上一把:“时间也不早了,你怎么在这儿?虽是让你侍弄花草,但这小树林里的这些也不归你管,怎得这样勤奋?” 清姝的含情脉脉的目光落在顾雁飞身上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微微抿了抿唇角,她似乎因为顾雁飞的问话有点儿惊慌,身子都微微向后动了动,做出了一个下意识防备的姿势,她从眼角瞥了楚羿一眼,将那些说不得的苦楚都写在这个眼神里,而对着顾雁飞,只是嘴上细声细气:“只是还有一些活儿没干完” “是有多少活儿,让你从清晨干到这个时候还没干完?”看了这么久的青竹终于是忍不下去了,他看着清姝对于顾雁飞表示出害怕的那些小动作,心上人被欺负了的感觉令他火冒三丈,即使是对着同样是自己的主子的顾雁飞说话,语调里的怒意也是丝毫不加掩饰。 楚羿一愣,随即跟着青竹看向顾雁飞。 顾雁飞却是忽地笑了,她虽只是出身将门,但一直是按照清流权贵家的礼数来加以教导,上一世的后面十几年更是坐上了后位,身上自带的高傲贵气不加掩饰时是无与伦比的锋芒,什么时候,一个下人都可以和她这样说话了?她带着笑,却不怒自威,语调淡淡:“青竹这话说的可令本王妃觉得冤,本王妃自始至终给清姝的都是和别人一样的活儿,她做到现在都没做完,说不准就是偷了懒,你这样的口气,是和主子说话该有的吗?” 一瞬间的冲动,换来的可不仅仅是一瞬间的后悔,青竹的脸色微微一变,却很快就挂上了笑意,他朝着顾雁飞躬了躬身算作赔礼,语调里带着奇异的笑:“属下一时失言清姝姑娘一直是王妃身边可信可靠的红人,现如今夜深风大,她却穿的如此单薄,怕是着了凉以后不能为王妃做事,属下才紧张了些。” 顾雁飞并不想搭理青竹解释的这些,她只是看向清姝,眉眼之间都是高人一等的不在乎似的优越感,满意的看到清姝眸光中嫉恨的眼色越浓,顾雁飞轻轻一扬下颚:“清姝,你说,本王妃有布置给你多的活儿,让你到现在还要顶着夜风在这儿干活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的,若不是前些日子出了张妈妈和清菀的那一桩事,忙着思考安排北巡相关事物的顾雁飞是万万想不起还有清姝这一回事的,哪里有功夫多给他安排活儿磋磨她?可是在这一瞬间,清姝望着顾雁飞,漂亮的大眼睛一眨,就有一串泪水不要钱似的掉下来,她抿了抿唇角,语调哭腔:“清姝知道小姐还在生清姝的气,也知道小姐已经厌弃清姝了,可是小姐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说不呢。张妈妈说,小姐吩咐我收拾这一整个小树林里的花草,清姝从早干到晚,到现在都还没收拾干净” “张妈妈,哪一个张妈妈?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顾雁飞一愣,问道。 清姝垂泪,惹人怜惜:“自然是和清姝一样被安排照顾收拾花草的张妈妈张妈妈昨夜吩咐的我。” 顾雁飞唇角微勾——听你胡扯,张妈妈昨日中午便被顾雁飞连同她家里那个儿子赶出了王爷府,昨天晚上又是如何去吩咐清姝要她做事的?她一张玲珑小嘴,白的都能说成黑的,看张妈妈不在,顺嘴就将东西推出去。只是现在还不是戳破的时候,她还要看戏。 她的沉默在楚羿眼里成了默认和心虚,楚羿看了一眼娇娇弱弱的清姝,又转头看了看顾雁飞沉默的神色,他掩下目光里的怀疑,只看向清姝:“难为你了,以后便不用再干这些奴婢做的粗活,月黑风高,快些回去罢。” “谢王爷。”清姝的脸上难掩喜色,她看了一眼默然无语没有辩驳的顾雁飞,又抿着唇掉下泪来,她凄凄切切的抿唇,目光里的哀怨一丝一毫缠绕上来,“王妃终究是王妃,再也不是清姝的小姐了。” 清姝的哀哀一叹似乎触动了楚羿的心神,他目光从顾雁飞身上划过,那些装出来的怜惜似乎都有些淡了,从身上掏出一块帕子,递给清姝:“莫要哭了,快回去罢。” 清姝接过楚羿手里的帕子,将眼下晶莹的泪水擦拭干净,迎着顾雁飞略带嘲讽的目光,她忽的朝楚羿跪下去,桃花色的裙摆沾了土也不惜,她的泪水从眼眶一滴一滴的掉下来落在地上,声音哀戚:“王爷,王妃已经不是清姝的小姐了,小姐既然不喜欢我不想再让我伺候身侧,那不如求王爷放了我罢!” “放了你?”顾雁飞眉梢一挑,忍不住在唇角泄出两分笑意来——好一个以退为进,先是点名了她顾雁飞不喜欢她折磨她,随后又一句“王妃已经不是清姝的小姐了”卖了一声惨,在得了楚羿的怜惜之后又以退为进求楚羿放她出去,楚羿看她如此,定是不愿意的,又不可能再让她回到顾雁飞身边,只能如她所愿的收下她。 若不是现如今楚羿完全不敢也不会忤逆顾雁飞什么,她这一招,或许真的能成功。 只可惜她遇上了顾雁飞。 顾雁飞唇角笑容带着冷意,她没有等到楚羿开口,只看向清姝:“就算你想要走,也应该是和本王妃求,让本王妃放了你,你是本王妃从将军府带回来的奴婢,卖身契在谁手里,你难道不清楚?” 清姝没想到她忽得被顾雁飞抢了话,神情有两分呆滞,随后又恍若没听到顾雁飞的话,将目光投向楚羿,欲说还休:“王爷” “雁飞。”楚羿看了顾雁飞一眼,目光里写满了不赞同,他走上前两步,轻轻伸手扶住清姝的胳膊将人扶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想要离开吗?” 清姝倚靠着楚羿的胳膊站起来,眸里含着一江春水,她轻咬下唇,轻轻倚靠进楚羿的怀里,柔软的身躯像是一朵花儿:“清姝清姝只是不敢再伺候于王妃身侧了。” “那你就到我” 一声轻轻的闷响打断了楚羿的话,楚羿下意识回头,只见到顾雁飞身边因为她微微侧首而掉落下来的簪子——顾雁飞今日头上簪的是一套白玉与料器的发饰,却在右边簪了一支金色的三尾凤的簪子,而现在,这一只簪子掉到了地上,顾雁飞脸上全然没了笑意,眸光冷冷的看着他。 他未完的话只能压在嗓子里,目光沉沉的盯着顾雁飞,顾雁飞却全然没有退让的样子,二人对视之间仿佛有天雷劈下紧接着暴雨,顾雁飞毫无忌惮,却只看到楚羿因为心中那些有的没的而节节败退。 “你若是不想留,便去求你们王妃的一个恩典,自此出府去罢。”楚羿收回目光对清姝这样说,眸中晦涩的光被狠狠压制,顾雁飞只看到他用力握紧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翠玉 夜是静的,这片小树林里只有时而刮过的风声在叶片上留下簌簌的声响,月亮所洒下的银光看上去是暖的,实则却冷的出奇,落在清姝低垂着头所露出的光滑脖颈上,更让人觉得遍体生寒——又或者让她感受到寒意的是现在的局势。她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设计,原本已经看到曙光的前路,在顾雁飞轻轻松松两句话下化为尘土,她自己,把她自己逼近了一条死路里。 清姝抬眸望向顾雁飞,只看到顾雁飞那张如月光般皎洁的脸上无悲无喜,一双黑眸深不见底,但即使是这样,也无碍她天生的那样的美,特别是自成为誉王妃的那场婚礼过后,她气势愈发逼人,那不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违和感,而是骤然多活了十几岁光阴那样的沉淀,她竟然越来越看不懂她,看不懂这个从小就被她捏在手里的小姐。 顾雁飞在这样的一片寂静里忽得勾了勾唇,敛一敛宽大的广袖,她微微躬身,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那一支三尾的凤钗,那金黄的色泽在别人眼里几乎成为刺痛的利刃,而她不过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尘,顺手将簪子簪回自己的发髻上,她对上清姝的目光,笑着开口:“你若是真想走,本王妃也不能强留你,不需要赎身的银子,你来,我把卖身契还给你。” 她在清姝的脸上看到惊慌的神色。 走?走去哪儿?她现今十八岁,从九岁开始就跟在顾雁飞身边,到现在已经过了九年。她家里的人把她卖到人牙子那里去,现在或许还在江州,也或许已经死了,可是这都与她无关,她死都不愿意回到那个偷吃一口米都要被关在猪圈里遭受毒打,三天吃不上一口饭的家里去了。她早已经习惯了将军府和王爷府锦衣玉食的生活,除了伺候人以外别无所长,她能去哪儿? 顾雁飞唇角带着笑意,沉默地等一个清姝说不出口的答案,楚羿早就将目光转向了别处,他不会再替清姝说一句话了,为了一个不知道能否到手的猎物去舍弃最大的利益,他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情来。 “王爷”青竹看不得自己的心上人陷入这样的煎熬里,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楚羿,脸上少见的出现了两分可以分辨出的胶着神色。 “青竹今日倒是话多,以前跟在你身边的时候从来看不出这么怜香惜玉,莫不是时间久了,也对我们清姝有了什么说不出的意思?”没等楚羿说话,顾雁飞先带着调侃语气开了口,只是眉眼间那一点儿明晃晃的嘲怎么看都不是调侃意味,分外灼人。 青竹还愣着,站在一旁的清姝先开了口,她看了看楚羿,又对上青竹呆滞的目光,开口时语调怯怯,声音却是冷的:“王妃说笑了我与青竹管事,能有什么说不出的意思呢?不过都同是伺候王爷和王妃的奴仆罢了。” 清姝是不可能在楚羿面前应下和青竹有什么关系的,她垂下眸,不敢再去看青竹什么,目光似乎有两分闪躲意味。 “哦原是没有关系,我还以为你们二人郎有情妾有意,今日月色这么好,还以为能够恩典一门好亲事呢。”顾雁飞抿唇一笑,看向青竹的目光却是明明白白的嘲讽。青竹啊,你瞧瞧,你爱的这个女子,值得你爱吗? 青竹听到清姝的回答之后眸光里充斥着受伤,他似乎是不敢置信昨天晚上还被他抱在怀里的女人如此翻脸不认人,那张漂亮的脸上眼眶还是红的,却生生在那些我见犹怜里看出一些算计的意味——或许还是不愿相信吧,他轻轻开口:“清姝” 他这一句低声的呼唤很快被清姝带着哭腔的声音所压过去,清姝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她骤然跪下去,膝行到顾雁飞的身边,哀哀切切的想要拽住顾雁飞的裙角:“小姐小姐是要把清姝赶出去吗?清姝离了小姐您,又能去哪儿呢?” 即使顾雁飞清楚清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还是被她这翻脸就来颠倒黑白的能力惊得一愣,她轻轻挑了眉梢,似乎是不敢置信一样望向尺素:“刚刚是她说,把她放出去罢?” 尺素抿了抿唇,浅浅的露出一点儿笑意,点了点头。 清姝却没有丝毫羞涩或是下不来台的样子,她大眼睛一眨,就有泪水涓涓从脸颊掉下来,她眨巴着眼睛,攥紧了顾雁飞的裙裾:“清姝不过一时气话,连这样的气话小姐都要当真吗?小姐当真不想要清姝了吗?” 顾雁飞被这样的逻辑惹出两声笑,她紧了紧自己身上披着的半掉不掉的外袍,似笑非笑的看她:“你不是怨我,吩咐张妈妈给你这么多的活儿,磋磨你?” “清姝不敢,只是张妈妈确实给了清姝太多活了,清姝做了一整天都做不完”清姝脸上飞快闪过一分慌张,她语意不清的拿一些刚刚说过的话来搪塞,目光闪躲了两下,“也许都是张妈妈自作主张也说不定。” 顾雁飞笑着摇头:“你刚刚一口一个张妈妈,本王妃看你确实可怜,没有戳破,可是你现在将什么脏水都往人家身上泼,确实不太厚道你说的昨夜吩咐你要来照顾小树林花草的张妈妈,昨天中午就因欺骗主子而被本王妃赶出王府去了,她又如何去自作主张的多给你活儿呢?” 顾雁飞这话一出口,清姝刚刚还厚着脸皮的脸终究还是变了脸色——千算万算,未曾料到顾雁飞来了这么一招?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她用金钱刺绣收买过张妈妈之后,张妈妈就顶上了一个欺骗主子的罪名?清姝的心里翻江倒海,脸色也难看起来,手里紧紧攥着的顾雁飞的裙袂却没有松开,一声饱含着委屈和控诉的“小姐我不知道”,显然是还在想着什么招数。 顾雁飞看着刚刚还一脸坚贞不屈烈女的喊着“王妃已经不是我的小姐了”的清姝重新跪回她的脚底下,扯着她的裙摆死也不愿意放开的样子,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可怜——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为粪土,怎么做到如此见风使舵。 明明心里一直嫉恨厌恶的人,现在娇滴滴的喊起小姐来,竟然也丝毫不显,她叹为观止。 应该让清姝留下吗?当然。她想为了更高的位置,为了荣华富贵留下,却不知道留下,才是更加留在了有顾雁飞报复的炼狱里——顾雁飞在一次次的给他机会,可是她偏偏贪恋荣华而不愿意走,这又能怪谁?她以为留下了这件事就结束了吗?不,无论是顾雁飞还是青竹,都不会让她好过。 顾雁飞给了尺素一个脸色,尺素会意的轻轻点了点头。 顾雁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眸光不冷不热,脸色却逐渐从刚刚的高高在上缓和下来,她看向清姝:“你可还记得,你刚刚唱的那些词句,是谁教你的?” “是是小姐教我的!”似乎是没想到顾雁飞会在这个时候开口,清姝的眸光中划过一丝难掩的喜色,她抿着唇角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也盛满了怀念的语调,“小姐说,这是夫人留下来的根据名家诗句谱的曲谱,夫人是从江南嫁到江北去的,故要用吴侬软语唱这个曲子,才算是唱得好。” 顾雁飞虽似乎变了很多,但是好在她记得,顾雁飞看上去洒脱,却是最是深情念旧的一个人——她要最后再赌一把。 清姝垂下眸子,眸光中依稀能够看到点点泪光:“刚刚照顾花草时,清姝也是想起了小姐当年教导清姝的那些时光,才唱起那一首小姐当年最喜欢的曲子小姐说清姝任性也好,念旧也罢,清姝就是忘不了小姐之前对清姝的那些好!小姐若是不想再看清姝待在身边,便把清姝赶出去罢!只是就算清姝被赶出去了,也永远不会忘记小姐的!” 顾雁飞似乎是被这一番话说动了,她抿了抿唇,有几分哑然的感慨,最终只是深深一叹,抬手:“我并没有非要把你赶出去的意思,只是有些事,你做的确实过分了,清姝,你该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应该做什么,你起来罢。” “谢小姐!”清姝在听到顾雁飞说在什么位置做什么的时候脸色还有些僵硬,却在最后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她远远不知现在“度过”的这个困境会让她以后的下场变得多凄惨,她只为了她现在一时的脱险而感到骄傲。 “自此以后”顾雁飞说到这儿,沉吟了一下。 清姝看着顾雁飞沉吟的样子,飞快地接上顾燕飞的话:“从今以后,清姝一定好好伺候小姐侍弄花草,在其位谋其政,再也不让小姐心烦了!” 顾雁飞略一颔首,很是满意的模样:“你知道就好,小树林的花草不必再由你收拾了,夜深风大,回去罢,我们也回去了。” “谢小姐!” 顾雁飞轻轻一垂眸,夜风吹起她鬓边几丝碎发,转身欲要离去,刚刚没走出两步,却听到身后的一声清姝的惊呼,任由顾雁飞有着上佳的眼力,也只看到尺素的手臂微微晃动了一刹那,更不要提楚羿清姝青竹,他们什么都没看到,只听到清姝惊呼一声,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她已经跌到在了地上。 比清姝跌倒时略带惊慌的清丽容颜相比,更吸引他人目光的,是她跌倒时从略大的衣领滑出的一块玉——红色的绳子,翠绿如蕴藏深潭的玉,看上去便不是凡品。 顾雁飞没有说话,倒是楚羿先开的口,他目光错愕且幽深:“这块玉” 他看向了青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婚事 清姝听到楚羿疑惑的声音,脑子里那一根紧紧绷住的弦瞬间就断了,她无暇顾及刚刚自己是怎样的摔倒的,而是慌张的支起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的将那一块玉塞回自己的领口里,抬头对上楚羿望过来的目光,脸上的笑容僵硬又奇异,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她的美大打折扣。 “那一块玉”青竹垂着目光没有回答楚羿的话,但是楚羿眼角眉梢的疑惑更浓,他看着清姝,问道,“是你的” 楚羿的话还没有说完,立刻被清姝抢白似的声音所打断,她飞快点了一下头,连眼睛里的神采都是僵硬的,额头似乎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声音尖利的提高了一个度,刚刚那些娇娇柔柔的样子荡然无存:“那一块儿玉是我的!” “哦?是吗?”楚羿的目光仿佛开了刃的利剑,声音却是温柔的,清姝现在的样子既然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那么就不会轻易让他打消疑惑,也就那么一瞬间,他恍若无事发生过那样转开目光,语带笑意,“原是你的,青竹也有一块很像的,说是他们家的传家宝,是一块好玉。” 清姝看着楚羿漫不经心的转开目光的样子,忍不住轻轻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看自己漂亮的粉色裙摆上因为刚刚摔倒而沾上的泥污,手心内侧的肉也是黑的,狼狈的拍一拍裙摆,她小心翼翼窥了一眼顾雁飞的目光,正准备迈开步子离开,却听到楚羿的下一句话。 “你的应当也是一块好玉罢?本王向来好鉴赏玉饰,你的那一块,让我看看。”楚羿将手伸到清姝面前,脸上是温柔的笑,却让清姝在那一瞬间汗湿了后背。 楚羿看着清姝骤然僵硬的身躯,目光里出现两分冷意,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让本王看看,本王还会私吞了不成?” 天底下的翠玉那么多,一定不会被发现的,一定不会被发现这就是青竹的那一块的!都怪青竹,谁要他们家的传家宝!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清姝一边僵硬着动作去摸自己放回衣服里的玉,指尖勾住脖子上棕色的绳子一点一点儿往外扯,一边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语句抱怨着青竹,却完全忘记了本来准备推拒的她是在看到那块玉的品质的时候见财起意才收下的。 还带着清姝温热体温的玉被放进楚羿摊开的手掌里,楚羿的手从清姝眼前消失了。 翠玉在月光之下更加美丽,仿佛其中流淌着一泓碧色的清泉,楚羿的指尖轻轻拂过翠玉表面,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凹陷——说是凹陷也不太合适,事实上,那是一个刻在角落里的字,是一个“李”字,青竹被他买进府做小厮之前,确实是姓李的。 “你说,这是你的玉?”青竹左右都是待在他身边久了的老人,他身上传家宝的东西落到了别人手里,他作为主子是一定要将这件事查清楚的,无非两个结果,要么不告自取即为偷,要么楚羿看了看一直低头不语的青竹,眼睑微垂,“清姝,你进府之前姓什么?” 清姝心中警铃大作,却已经没了退路,只能抿着唇角轻轻答:“姓石” “姓石?那这块玉上的这个‘李’字,又何解?”楚羿脸色一冷,抬起手,月光穿透他手中的翠玉,表面上一个篆刻的‘李’字隐隐约约可见,“说不说实话,这确实是你的玉?” 清姝膝盖一软,几乎要跪下去——都怪她昨天晚上没有仔细检查自己脖子上的这块翠玉上面有没有什么标记,这上面竟然会有一个李字!她神色慌张的抬头,这么多年的生活,还是使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顾雁飞。即使她一直自认为是自己在掌控着顾雁飞,顾炎飞也是她内心里承认的主子,她下意识的想要寻求顾雁飞的帮助。 如果是上一世,顾雁飞肯定看不得清姝遭受这样的局面,几句话就打发过去了,可惜顾雁飞是重生归来的,上一世最后那一幕依旧还狠狠扎在她心里,她忘不掉,也没办法再跟清姝做“好姐妹”了。 顶着清姝求助似的目光,顾雁飞唇角一抿,露出一点儿笑意来:“我还说呢,跟清姝这么多年,从来没在她身上见过这样的好的玉,依稀记得她当初入府的时候家里已经是揭不开锅了,又如何能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呢?清姝,这是从哪儿来的?” 顾雁飞语调在这儿微微一顿,眸光一转,落在青竹身上,两分迟疑两分恍然:“你刚刚说青竹也有一块若是我没记错,青竹外头的家里,是姓李罢?莫不是” 清姝目眦欲裂。她没想到顾雁飞不止不给她解围,甚至还落井下石的将这块玉是青竹的这一点点出来,她眼角都因为心焦而红了,却一时找不到方法解释这件事,心里计谋在飞速旋转,楚楚可怜的目光也投向站在楚羿身边至今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青竹身上——如果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不会在刚刚说什么她和青竹什么关系都没有这句话的,就算只是模糊带过都好啊! 顾雁飞也不动声色的跟着清姝将目光投向青竹——她很好奇,很想知道,刚刚说过那样的话翻了那样的错,在青竹眼里,清姝还是不是那个想要照顾保护甚至娶回家的“神女”?如果他还这样觉得,那么顾雁飞不介意帮他一把。 青竹抬起眼睛,那双称得上清秀俊俏的脸上露出一点儿浅薄的笑意,眸光却又稍许的阴翳意味,他看向楚羿:“殿下,那块玉是我的,不过是我送给清姝的,她说是她的,也没有错。” 楚羿的眸光一冷:“当初你跟本王说,这块玉是你们家的传家宝,现如今却怎么如此轻松的就送了人?” 青竹一笑,似乎还有两分羞涩,眸光中的阴翳全然褪去,笑容有些许傻里傻气的:“属下也老大不小了,自从王爷与王妃娘娘相遇,也是属下与清姝姑娘相遇,青竹一直对清姝姑娘有意,这块玉作为传家宝,本来就是给我们李家正妻的,青竹已经私下向清姝姑娘求了亲”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 顾雁飞看了看想要松一口气,却又因为青竹所解释的这些话还是有些内容不够尽如她意而显得有两分不悦的清姝,唇角的讽刺意味更加浓厚——即使是清姝做错了那么多事,青竹也宁愿用这样的理由替她抗,她还全然不领情,果然真的是狼心狗肺,一点儿都不假。 楚羿的脸色有两分不易察觉的沉,虽说清姝是一个他不一定非要拿到手的猎物,但是让他得知他看上的猎物也曾被身边不如他的人所觊觎,还是让他深觉不快,可是看清姝手里的翠玉,明明是她和青竹“定情”在先,那么她今天的这一身打扮,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就颇有深意了。 青竹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心腹,无论是能力还是忠心都是上等,他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女子而跟他产生什么隔阂,虽说确实是有些可惜了,但是既然他想要,不如就给他。 想明白了这些的楚羿脸色缓和下来,开口的时候甚至眼角都带上一点儿清俊的笑意,在月光下有几分公子翩翩的意味,他一笑,伸手将翠玉放回到清姝手里:“原来是如此,本王还以为是你不小心弄丢了,让他人捡了去,既然是你们二人的定情之物,那是本王唐突了。清姝姑娘,这块玉你可要好好保管,千万别像刚刚那样,再摔了。” 清姝接过那一块翠玉,抬头看了青竹一眼又飞快敛下目光,呐呐的应了一声是。 楚羿没有如顾雁飞所想那样转身离开,他看着清姝收下那一块儿翠玉,唇角弯出一点儿愉悦弧度,他忽的转过头来看顾雁飞,轻轻扬眉:“雁飞,你觉得我手底下的青竹怎么样?” 顾雁飞眸光一闪,便明白了楚羿的意思——青竹对于楚羿来说,重要性是超过刚刚让他觉得惊艳而心生怜惜的清姝的,既然青竹喜欢清姝,那么他做个主把清姝许配给青竹,不仅博得了好名声,还能够让青竹更加忠心,何乐而不为呢?而这些,正如顾雁飞的意。 “青竹管事长得俊俏,做事也稳妥,跟在你身边久了能读书能认字,自然是好的。”顾雁飞眉眼含笑。 楚羿看着顾雁飞如此识趣,也忍不住满意的轻轻点头:“既然如此,青竹是我身边的大管事,就算出了王府,家里也都是良民,家里有几亩田,算不上穷人。你身边的清姝生的漂亮,青竹也差不了什么,既然他们两个郎有情妾有意已经私定了终身,我们不如就做个好人,做主了这一门亲事,如何?” 楚羿说起这样女人家说的话,竟然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看了青竹一眼,又补上一句:“你待清姝如亲姐妹,若是他们二人好事能成,我在外给青竹辟一间宅子几亩良田,定不亏待她。” 顾雁飞也弯了眉:“你这话都说出口了,我又如何能说不呢?清姝好歹跟了我快十年,在我身边也算是娇生惯养,她若是要嫁,除了应当有的陪嫁之外,我再给她一千两压箱底,如何?” “你倒是大方。”楚羿笑了笑,眸光里全是宠溺。 “小姐——”清姝的声音在顾雁飞身后响起。 顾雁飞回眸,脸上仍旧带着笑意,眸光却骤然冷下来,似笑非笑的样子依旧貌美,却令清姝打了一个冷颤,她挑眉:“怎么了,你还有事儿?” “”清姝眸光里写满了惧怕,她摇了摇头,声音轻轻,“没有,清姝想要谢谢小姐。” “不必,你跟我这么多年,这是你应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赴约 清姝与青竹的婚期在楚羿和顾雁飞的两三句交谈里就被定下,两个人的卖身契都分别在两个主子手里,当然没有他们拒绝的份——本就只是个下人,主子开心了体恤你,看上个门当户对的下人便答允一手操办了这一门亲事,若是遇上主子不喜欢的下人,没将你配给屋里瘸腿的老鳏夫算是你运气好。 楚翡没有跟着顾雁飞回到翠霭堂,而是在中途表示今夜事务繁忙还要去书房,让顾雁飞不必久等,顾雁飞带着笑答应下来,回了翠霭堂把院门一闭,一边让清菀伺候着换衣服,一边听着清菀带着兴奋语调跟她念叨。 在心里算算日子,明日就是和楚翡约好的赏花日了,今日看了一场好戏,心情也舒畅,明日便更让人忍不住心生期待——内心中再三的告诫还是比不过自己的一句“想去”,顾雁飞只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自己想要去看的是花,而并非某人。 “小姐” 顾雁飞正想着,忽的听到清菀呢喃似的询问,她回眸:“怎么了?” 清菀齿尖轻轻扣着下唇,仿佛很是疑惑:“小姐,清姝她真的会嫁给青竹吗?” “那里有她拒绝的机会。”顾雁飞的眸光闪动一瞬,随即微微勾起唇角。 “可是可是我的意思是,她真的愿意吗?” 清菀的追问很快就到了顾雁飞耳边,顾雁飞只抿唇一笑,没有回答。如果清姝够聪明,没有被权利荣华富贵迷了眼睛,那么她就会知道现在好好嫁给青竹笼络他的心才是正经事,可是要是她不够聪明,非要想方设法的往上爬——谁知道前面还会有什么等着她? 清姝从来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上一世不是,这一世,便不可能是了。 次日,顾雁飞换了一身黛色衣裙,广袖飘飘的样子分外动人,乌发高挽,发髻上没有多少装饰,只有两只缀了流苏的步摇,走动之间轻轻摇晃,更觉出尘,顾雁飞戴上帷幕,携尺素一同上了马车,马车停在活水来茶室门口的时候刚过巳时一刻,顾雁飞对上一双笑吟吟的桃花眼。 “今日的我可没有迟到。”顾雁飞扶着尺素的手轻巧从马车上跳下来,还没来得及抬头,眉眼间已经带上了星星点点藏不住的笑意,她缓缓开口,又抬眸。 楚翡看着顾雁飞这样的一身打扮,眸里飞快的划过一丝惊艳似的赞赏,他伸手轻轻揽了一把顾雁飞跳下来时帷幕边缘飞扬起的白纱,开口时声调里带着两分隐藏着的调侃:“雁飞到的比我晚,那就是迟到了。” 顾雁飞抬眸,眉梢一挑,唇角漾开的却还是蜜的弧度:“翡公子你一直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吗?” “大抵因为是雁飞,所以翡才不讲道理罢。”楚翡一身月白的长袍,站在活水来茶室的门口,日光斜斜洒在他身上,更显得长身玉立,如似天人,他的马车被车夫签过来,他微微一抬手,自是风流,“上车罢,翡带了好茶,可以在路上喝。” 顾雁飞眉尾轻弯:“我可没有不讲道理。” 尺素伸出手给顾雁飞借力,顾雁飞伸手扶了一把上了马车,车厢里的座位上都铺着软软的毯子,她坐上去,楚翡也很快坐到了对面。从小小的瓷罐里倒出茶叶来,虽然是在马车上,沏茶的繁琐步骤也没有减少,看在顾雁飞眼里,更是赏心悦目。 那双莹白如玉修长的手执起热水壶高高提起,一道热水缓缓从壶嘴注入底下的茶壶中,碧绿的茶叶在热水中旋转着晕出澄澈的茶汤,一缕茶的幽香很快就萦绕在顾雁飞鼻端,顾雁飞轻轻一嗅,弯唇:“怎么又换了茶?上一次的那些,不够好吗?” “上一次的那些茶虽说不上差,却终究是不如眼前的好的。”楚翡神色淡淡,语调里却带着笑,水汽氤氲上来有几分模糊了他的眉目,却更像是山水画里出来的美人儿一般令人心动,翻出两个描金花样的瓷盏来,他倒上两杯茶水,分别给了顾雁飞和尺素,“雁飞尝尝,眼前的这一种,是特殊的甜。” 顾雁飞伸手端起茶盏,鼻尖的香味是清苦中带着隐约的香,入口不涩不腻,浅浅的苦味过后是带着花香的回甘,她微微垂眸,鸦睫轻轻颤动,将剔透的眸光切碎,开口时声音泠泠:“这分明是苦的,哪里有什么甜?明明没有之前的好。” “雁飞说苦,便是苦的罢。”楚翡轻轻地笑起来,桃花眼弯出愉悦的弧度,用手托住脸颊,他望向顾雁飞的时候眸中的光彩令人一窒,“只要在翡这里是甜的,翡觉得是比上一次那茶好,便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你倒是嘴甜。”顾雁飞小声感叹了这样一句,嫣红的唇瓣在白瓷壁上留下一点红色唇脂的印,又浅浅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目光带着笑,“那一处别院在什么地方,很远吗?” 楚翡笑着收回目光,也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在舌尖蔓延开来,开口时似乎都带着香气:“不远的,半个时辰左右也就能到了,在西边的青鲤山上。” 果真如他所说,过了半个多时辰,顾雁飞感觉到马车逐渐停下来,推开马车壁上那一扇小小的窗,呈现在顾雁飞眼前的又是别一番风味的花红柳绿,城外的春来得本应该是比城内的更晚才对,可那些生机盎然的植物,显然是要比城内的漂亮多了。 楚翡打开车门下了车:“下来罢,到了。” 下了马车,首先映入顾雁飞眼帘的不是那山清水秀的风光或者身后别致精致的别院,最先让她看到的,是站在马车旁边,齐声向着楚翡问好的那些小厮和婢女——楚翡的这个别院选起下人来难道还要看容貌?站在这儿的将近二十人,没有一个能够用清秀来形容的,全都是中上之姿,莫说是别人,连顾雁飞这等绝色,看到某几个的时候都觉得扎眼。 “怎么了?”看着顾雁飞脸色不变,却一直没有说话,楚翡关心的询问。 顾雁飞垂眸,唇角一勾:“没什么,只是想,以我这样的姿色,够不够在翡公子的别院里,做一个婢女?”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些大部分都是母后让我从宫里带出来的,宫里头选人,自然有要求。”楚翡看着顾雁飞若无其事甚至唇角还挂着轻笑的脸,哭笑不得的抿了抿唇,他伸手一挥让站在一旁的下人们都下去,才放轻了语气,“更何况,雁飞想要来做婢女,翡还舍不得。” 顾雁飞抬起眸子,轻轻一笑:“惯会说这些好话,你不带我瞧瞧这个别院吗?” 楚翡抬手:“这边走,看别院赏花都不忙,屋里备了午膳。” 午膳一共备了八个菜,一道汤,一道小点心。这个别院的菜相比于活水来的,并不太过精致,味道上却又多了些尝起来不一样的香料气味,每个厨子用的火候下菜的顺序调味料都不太一样,相比与活水来的,顾雁飞更喜欢这儿的,只可惜没有她心心念念的那一道鱼。 顾雁飞吃掉瓷碗里的最后一口菜,抿了抿唇角,顺口也将想着的说了出来:“只可惜没有活水来里的那一道鱼。” 楚翡却忽的一笑,他放下手里的碗筷,招呼婢女端上漱口的茶水和净手的铜盆,一边净手一边道:“知道雁飞喜欢这一口,今日给你备下了,只是鱼还得在这儿钓,后院有个深潭,是建别院之前就有的,是活水,不知道每年从哪儿来的鱼苗,鲜嫩可口,你一定会喜欢。”说到这儿,他一顿,轻轻笑开,“雁飞是想先去钓鱼,还是先去赏花?” “既然翡公子邀越我来赏花,那自然是赏花为先。”刚刚用过午膳却并不妨碍顾雁飞听到晚上有鱼的时候心觉愉悦,抿唇细细一想,还是决定先去赏花——山茶花开起来便开的繁盛又热烈,楚翡这样的相貌,放在那些山茶花儿里,定是美的罢? 暖饱虽不思淫。欲,但是思一思美色,还是无过错的。 楚翡点头,起身引路,带着顾雁飞一路穿花拂柳穿过幽深曲径走过九转回廊,转过一面巨大的山石,顾雁飞面前忽得绽开一片热烈的颜色——大朵大朵的山茶花盛放在花树上,过于繁盛的叶子被打理花草的下人修建,没有了过多绿叶的衬托,花儿便更开出绚烂的颜色。 中间一条卵石铺就的小路,由这条小路为界,两侧各开着红白二色的山茶花儿,中间有两处小亭,一处池塘小景,花田一览无余,即使是不爱花的顾雁飞,也觉得这真是不可难得的美景。 “这些花儿,都是你翡公子派人种的?”她微微回首,只看到楚翡带着笑的眼睛。 楚翡轻轻摇头“不是的,这一处别院本来是父皇作为太子的时候买给母后的别院,这里面的房屋,景色,都是当初母后一手操持起来的。后来父皇登基母后为后,也就没有功夫再操持别院,将这一处别院给我了。年幼时常常在这边住,后来虽忙起来了,却也习惯时常回来赏花。” 顾雁飞若有所思的点头,伸出手去触碰离她最近的那一支雪白的山茶,忽得感受到有人靠近,她诧异回头,对上楚翡伸过来的手。他指间夹着一支山茶花儿,不同于顾雁飞看到的单一的红或是白,他手中那一支外层的几层花瓣是鲜艳的红,里面几层却是纤尘不染的白。顾雁飞望着那一朵花发愣两秒的功夫,只觉得鬓角微微一重。 “这枝花很适合你,雁飞。”折花入她鬓,楚翡笑弯了一双桃花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簪花入鬓 顾雁飞右边鬓角被簪上一朵山茶——那是楚翡亲手折的,不同于雪白的或是纯红的,那一朵山茶是层层叠叠的重瓣花儿,底下几层花瓣是艳丽的红,靠近花蕊的那几层却是纯白的。顾雁飞一眼望过去,目光所及之处,再也没能看到这样一朵双色的山茶花。她下意识的用手轻抚鬓角,指尖却触碰到柔软的鲜活的花瓣,甚至还有几滴未干的晨露,她微微一晃神。 她的母亲早逝,年幼时候一直是祖母亲自照料,后来年岁渐长,祖母的身子也不大好了,她便从祖母的院子里搬出去,自己辟了暮云碧来住。她没有母亲,身边也没有要好的年龄相似的姐妹,什么世间情爱,她一向都不太懂也或许是正因为如此,上一世的她才在初见就被楚羿所惊艳,被骗的那么狠。 可是直到现在,她依旧记得,那是她曾经翻过的一本话本,写的是烂俗的情情爱爱,后来年岁长了,里面的古时人物都忘得差不多,泯然于那些更加新奇的话本子里,她却仍旧记得一个画面。话本里的男子从枝上折了一朵花,将花轻轻簪在姑娘的鬓边,手指拂过她鬓角的碎发,在耳后微微一停。 ——那几乎是她年幼岁月里对情爱最深刻的记忆,从那时开始,她一直想要找一个能够替她簪花入鬓的人。 那些突如其来的记忆和情绪都太猛烈,导致楚翡在顾雁飞面前连着唤了好几声,顾雁飞才回过神来。她的目光落在楚翡隐约透出两分关心的面颊上,轻轻的勾起唇角:“我没事” 既然顾雁飞不想说,那么楚翡也就贴心的没让顾雁飞再说什么,他只轻轻一颔首,又看向顾雁飞鬓间的花。顾雁飞今天的那一身黛色衣裙和剔透的发饰都太过于有仙气,神色漠然是像是九天玄女一般高不可攀,而她鬓边开得正艳的这一枝花,将她从天上拉回了人间。 楚翡心中有一丝淡淡的喜悦,他开口:“喜欢吗?”对上顾雁飞有两分疑惑的目光,他弯唇,“我说这花,喜欢吗?” “喜欢。”顾雁飞弯眸一笑,眉眼间似乎还有两分稚气为消——那是少年时候的梦被满足之后的愉悦,她轻轻抬手,指尖还沾着一滴刚刚从花瓣上碰下来的露水,轻轻嗅闻,还有隐约的山茶香气。 楚翡一笑:“雁飞喜欢就好——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两种颜色的花。看到花的那一瞬间,就想起你,它很适合你。” 顾雁飞偏头,嫣然一笑,再一次重复了一遍:“我很喜欢。” 是喜欢幼时那一年的夏季,青荷在身边用小扇子给她扇着凉风,她趴在榻上用手撑着下巴一页一页翻着那一本话本子,在看到这个情景之后思绪无序的飘着想着别人为她簪花的情景,还是喜欢刚刚那一只温热的手带着一朵鲜活的山茶花来到她鬓边,在鬓角后微微一抚,然后又一停呢?顾雁飞也说不清楚。只是这一刻,确实,她很喜欢。 从那一条卵石铺就的小径缓缓走过,顾雁飞的目光应接不暇的落在每一朵花上——她本不爱花,花儿这种东西太脆弱娇气,是生是死都不由他人,可是站在这一片花田里,她却察觉出只有两分看到这样的美景才能带给她的愉悦。 “山茶花开得最盛的时候摘下,可泡茶,可入药,可做香囊,还可泡汤,雁飞若是喜欢,多摘一些也是好的。”看着顾雁飞仿佛对那些花爱不释手的模样,楚翡眼角的笑意愈浓,他伸手折了一朵艳红的在指尖,仿佛温润如玉的指尖都沾上了一点点红。 顾雁飞轻轻颔首答应下来,伸手折了一朵开得正好的白色的,广袖一拂,却是将那一朵花送到了楚翡的面前:“翡公子送了我花,我却身无他物,只能借花献佛了。” 楚翡看着顾雁飞指尖拈着的那一朵雪白的花,眸光逐渐幽深,唇边却绽开迷人笑容,他如顾雁飞所愿伸手接过花儿,轻轻抬手,浅色薄唇在花瓣上落下一吻,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顾雁飞的眸子,他浅浅一笑,倾国倾城:“这件礼物,我很喜欢。” 顾雁飞的指尖在那一瞬间突然传来灼热的触感,在楚翡低头吻上花瓣的那一瞬间。 楚翡似乎没有注意到顾雁飞那一瞬间的异状,将手中的山茶花拢进宽广的袖里,他回身唤来了几个小厮和婢女,吩咐了两句,就看到他们一一挎起小小的花篮进入到花田里去,专门挑拣那些足有一个手掌大,开得正盛的山茶花摘下,收进花篮里。 “这些花儿,在最盛的时候被这样摘下来,未免有些可惜了。”顾雁飞看着他们熟练的动作,那一朵朵花儿落在篮子里,像是覆上层层叠叠雪白的云。 楚翡看了顾雁飞一眼,眸里有一些细碎的光:“只有在最盛放的时候落下,才能够免去在枝头枯萎死去的宿命,更何况,若是我是这些花儿啊”他轻轻一顿,又笑出来,眉眼弯弯的模样漂亮到让顾雁飞都觉得愣神,“比起在枝头凋零,我还是更想要落在顾小姐的茶盏里。” 顾雁飞失笑摇头,将目光收回:“我们去钓鱼罢?” 楚翡颔首一笑,吩咐了身后的小厮去准备渔具,自己则在前方带路。这幢别院并不小,但是从花田到潭水却并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水边。 说这潭是小潭,实在是太委屈它了,几乎是一眼望不到潭水的另一边,潭水在微风的吹拂之下泛着粼粼的波光,水边向来风大,顾雁飞用指尖勾起鬓边的一缕碎发,将目光投向水潭边停泊的小舟上,觉得自己有点眩晕——她还是怕水,无论是什么样的水,太过于深大的泉,潭,湖,都让她觉得有些窒息了。 尺素看着顾雁飞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挡住了顾雁飞的目光。 “怎么了?”察觉到顾雁飞有两分不对劲,正在吩咐着身边侍卫前去撑船的楚翡关心的望过来,顾雁飞的唇向来不染自红,现在却竟然有两分发白了,看着尺素上前一步挡住顾雁飞目光的动作,楚翡不确定地微微歪了歪头,“雁飞你怕水?” 顾雁飞的眸光闪了闪——她不愿意将自己的任何弱点展现于别人面前,上一世如此,将所有的苦痛都吞进自己肚子里,这一世亦然,他不想让楚翡知道她怕水。唇角微抿,她别开目光,声音泠泠:“没有,我们要上船吗?” 楚翡的目光在顾雁飞垂下的脸上停留了很久,忽得一笑,眉眼如沐春风:“不上船,在潭边也能钓到,我们去那边,母后打理别院时在那边放了两块巨形的奇石,有一部分悬空伸到潭里面去,也算是一个奇景。” 她心口一烫,唇角带上一点儿甜蜜的笑容,抬眸时神采飞扬:“好。” 顾雁飞远远的就看到了楚翡说的那极快巨石,从岸边耸起,然后探进潭里四十多尺的位置,距离水面却只有一尺不到的高度。楚翡朝着顾雁飞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似乎是想要顾雁飞搭上他的手,却在下一秒,顾雁飞脚尖轻点飞身而起,如同一只轻灵的燕,飞身而上。 尺素看着楚翡伸出手的动作,又看了看已经到了山石顶上的顾雁飞,唇角似乎多少泄出了一点儿隐约的笑意。楚翡卡了看尺素,轻轻叹出一口气,桃花眸弯成一个无奈弧度——顾雁飞对于他来说,有些东西都太特殊了。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提气飞身而上,尺素紧随其后。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楚翡身边的侍卫带了两套渔具一条毯子上来了,他先把毯子铺到巨石边缘,又将鱼竿鱼篓和鱼饵都放在了旁边,恭敬的冲着楚翡点了点头,站到了一边。 顾雁飞看了看铺在地上的毯子,偏了偏头,目光有两分狡黠意味:“为什么只有一块毯子?这也太小了,莫非翡公子要直接坐在这石头上?” “翡贵为太子,坐在这石头上,怕是不怎么合适?”楚翡的目光含着笑,面容上却有两分疑惑意味。 顾雁飞只轻轻摇头:“翡公子的意思是,让雁飞坐在石头上?” “这也不合适,扶风,你是如何办事的?怎么只拿了一块儿这么小的毯子来?”楚翡面露难色,看向站在一旁冷着一张脸的侍卫,语调里全是深深的责怪,只可惜唇角那一点儿笑怎么掩也掩饰不住,看起来一点儿威严都没有。 顾雁飞微微垂眸,眸光像是荡漾着暖融融的泉,脸上露出两分思索神色,指尖轻轻点在自己下颚:“那要如何呢” 微微偏首,她率先走过去在毯子上坐下来,敛了敛裙角,留下自己身边一大半的位置,回头看向楚翡:“那只能让太子殿下与我挤一挤了,太子殿下不介意罢?” 楚翡缓缓笑开:“自然不介意。” 走到顾雁飞身边坐下来,楚翡从旁边拿了鱼竿放进顾雁飞的手里,鱼钩上挂上鱼饵,楚翡率先把鱼钩甩进水里,顾雁飞紧接着也将鱼线甩出去,两个人并肩而坐,肩膀几乎都已经靠在了一起,顾雁飞仿佛只需要轻轻一转头,鬓角的那一朵山茶花就能够碰到楚翡的下颚,而她轻轻耸动鼻尖,就能够嗅到楚翡身上隐约的桃花香气。 “雁飞熏得是什么香?好香。”楚翡的鼻尖似乎轻轻动了动,他嗅到顾雁飞身上的香气,大抵是因为熏在衣裙上,所以虽然味道很淡,却一直弥漫在鼻端,那其中很难分辨出是哪一种花或者香料的气味,却又极其和谐,夹杂着鬓角那一朵山茶花的香气,让人闻之微醺。 当顾雁飞正在想着楚翡身上的桃花香气的时候,忽得听到他这样的一句问话,她唇角勾起一个如花旖旎的弧度,轻轻开口:“是新换的法华清妙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钓鱼 钓鱼这种事,无论你用的是直钩还是弯钩,向来都是愿者上钩。顾雁飞的鱼竿沉沉坠了好多次,可当把它提起来的时候,却只有寥寥几次能够看到上面挂着两条鱼——还都是小鱼,没有半个手掌宽一个手掌长,鲜嫩二字都沾不上边儿。顾雁飞无奈笑笑,将鱼钩从鱼嘴上取下来,反手一抛又将鱼扔回水潭里去。 “雁飞当真是菩萨心肠。”这样的举动被坐在旁边的楚翡看到了,便换来他一个温温柔柔的笑容和一句如何听来都相当真心的夸赞。 顾雁飞眸光微闪,唇角带了一点儿笑意:“我只是觉它瘦小,实在不是做菜的好料,与其将时间香料浪费在它身上,不如放它回潭里去。若是今后等长大了还是落在我手里,那就是命中如此,而若是它逃过一劫,便当是我好心” 楚翡唇角带了一点儿浅浅的笑意,正准备开口,手里鱼竿下沉的重量却拉回他的思绪,他抬手提竿,脱水而出的鱼溅起一点儿小小的水花,鱼竿一甩,一条足有一个成年男子手掌宽,两个手长的鱼就被甩进鱼篓里,楚翡的目光很快的一扫,露出一点儿满意的笑:“这一条不错,没有太大太老,鱼肉应当是鲜嫩可口的。” 顾雁飞不置可否的轻轻颔首,又给自己挂上一个鱼饵,将鱼竿甩出去。可是直到楚翡身边的鱼篓连着放了三条大鱼都满了,顾雁飞的鱼篓里也依旧是空空如也——连一只鱼都没上钩来,有几次拉起鱼竿,鱼钩上的鱼饵却已经全部被吃完了,令顾雁飞有两分哭笑不得的恼火。 “看来,今日是注定由翡来造这个杀孽了,连菩萨都不想让雁飞手心里沾上血呢。”楚翡看了看鱼篓里的鱼确保已经够吃了,便慢条斯理的收起了鱼竿,看着顾雁飞鱼篓里空无一物,忍不住带着笑这样安慰道。 但这话一出口,反而是顾雁飞笑起来,她的眸光在楚翡的脸上轻轻停留一瞬,抿唇而笑:“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沾不沾血?我可是将门出身——”这句话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楚翡一愣,眸光闪烁了两下,似乎是压下了什么旁的思绪,他只轻轻一点头:“倒是翡想错失言了,鱼已经够了,我们回去罢。” 顾雁飞颔首,收起鱼竿,将鱼篓和剩下的鱼饵都交给楚翡身边的侍卫,跟在楚翡身后。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饶有兴趣的问楚翡,眉眼之间都是愉悦:“我们要去见做鱼片的那一位大厨吗?” “是,去把鱼给他。”楚翡点了点头表示正是如此,放慢了脚步等顾雁飞走到他身边,才并肩继续往前走。 “若是看到那一位厨子,我一定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回誉王府,我出你太子府两倍的工钱给他,只用他做鱼片那样一道菜。”自从第一次吃过一次,那鱼片的鲜香滋味就一直停留在顾雁飞的唇角舌尖,一直难以忘怀,今日能够见到做出那个鱼片的人,她着实有两分期待——若是能够将有这样好手艺的厨子带回家里去,她一定能很高兴。 可没想到楚翡听到这句话,轻轻弯了弯唇角,桃花眼眼角写着两分狡黠:“两倍的工钱,只怕雁飞你给不起。” 顾雁飞抿了抿唇:“知道太子殿下家大业大,但是却不至于连两倍工钱都给不起罢?说不定就跟我走了,你还是别太自信为妙。” 两句闲谈里,顾雁飞一路和楚翡绕过回廊,就到了后院的小厨。大抵是因为曾经是太子妃的别院,常常会有多人前来,厨房的小院已经不小,顾雁飞跟在楚翡身后跨过门槛走进厨房,目光在室内很快的扫过一圈,却并没有看到除他么两个艺伎身后的尺素扶风之外的任何人。 “没有人啊。”顾雁飞疑惑的转头看向楚翡。 楚翡不答,只是轻轻的笑,他从扶风手里接过装着鱼的鱼篓,挽起袖子从水缸里舀出半个铜盆的清水,从鱼篓里捉出一条鱼,从旁边的刀具架子上抽出一把菜刀,反手用刀背在还在扭动的鱼头上一敲,鱼马上就僵直了身体不动了。放在桌上,他动作熟稔又麻利的用刀逆着鱼鳞将鱼鳞全部刮下来,又将鱼翻身破肚,挖出鱼肚子里内脏。明明是称得上血腥的动作,可是放在楚翡那一双漂亮的手里面,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粗鲁。鱼落进刚刚盛好了水的铜盆里,连带着楚翡手上沾上的血迹,在水里开出浅浅红色的花。 上一世,顾雁飞看过很多将杀人这件事做的漂亮如艺术品的人,却是第一次看到,将杀一条鱼都杀得这么漂亮的人,换种方式来说,娇生惯养的太子爷能在这儿杀鱼,已经是一件让顾雁飞感到惊讶的事,那么能够杀得这么漂亮,或许也不足为奇。 就在顾雁飞还在想这件事的时候,楚翡已经动作利索的从鱼篓中捉出了第二条鱼,与刚刚相同的动作,鱼反手被敲晕,然后被去鳞破肚,最后入水洗净,顾雁飞歪着头有两分惊叹,听到楚翡的声音。 “怎么了?很惊讶吗?”楚翡眼角带笑,洁白如玉的手指上还有没有洗去的血色,但是却并不让人觉得可怖,反而因为那如画的眉目而让人觉得无辜又可怜。 顾雁飞先是被他的容貌和这样的冲击力一煞,又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了一声果然相貌长得好的如何都不能让人心生厌恶,到这个时候,她终于反应过来,目光中渐渐染上两分真实的讶色:“等等这鱼,是你做的?” 她一直留恋不已,上一世这一世都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鱼片,竟然是出自太子殿下之手?上一世与燕王相斗被皇帝厌弃最后废了太子位不知所踪的太子殿下,不会是去做了一个厨子罢? 顾雁飞震惊的眨了眨眼睛,看着楚翡唇边的笑意愈来愈浓,歪头:“真的是你做的?” “不才,正是在下。”楚翡桃花眼轻轻弯起,便有温柔的春风吹拂而来,看着顾雁飞惊讶的表情似乎令他很是愉悦,手底下处理第三条鱼的动作也轻快许多,换了两次水很快把三条鱼清洗干净放到桌上,他又换了一把小一些的刀,放在盛在另一处的盆里的水里轻轻蘸了一下,手底下的动作麻利。 他的小刀从鱼尾处平平切入,仿佛中间未曾遇到任何阻碍,很快就从鱼腮处穿出,横刀二切,立刀五切,拎起鱼尾反手在盛了赶紧水的水盆上轻轻一磕,切得漂亮的鱼片便从鱼身上落下来落进水里冰着,而顾雁飞看着他手里的半条鱼,被切掉鱼肉的那一面鱼骨之上只留了大约一张纸一样薄的一片,落进水里的,只有鱼一面身体上最中间的那六块鱼片。 这刀功,称一句出神入化也不为过了。顾雁飞大概明白了楚翡的意思,扶风给她搬上来一把椅子,她坐上去倚在靠背上,看着楚翡动作。 一条鱼身上最多只能选到最好的十二片鱼片,就算三条鱼个头都不算小,落在水盆里的鱼片依旧只有三十六片,剩下的鱼被切段放进轻纱所制的布袋里面扔进汤锅里煲汤,楚翡动作娴熟,就算是切着指间的一小段葱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鱼汤最后被煲成浓浓的白,将纱布袋子里的碎肉和骨头取出来扔掉,将鱼汤倒进炒制过的香料里,鱼片下锅,辛香大的味道已经在往顾雁飞的鼻子里钻了,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楚翡,换句话来说,是没有离开过楚翡即将出锅的那一碗鱼片。 有婢女进屋走到楚翡身边,楚翡简单吩咐了两句,又看向顾雁飞。 “别的菜都收拾好了,这一锅鱼片一炷香功夫就能出锅,我们先去屋里罢。”看着顾雁飞依旧恋恋不舍的目光,忍不住失笑,“不会少了你的,除了出锅这道工序都做好了,我保证好吃,好不好?” 顾雁飞这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她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楚翡,轻轻歪头:“你不去换一件衣服吗?”她依稀记得,从玉华楼拍卖会回来的那一日,她吃到了鱼片,而中途离去的楚翡在回来的时候换了件衣服,大概是为了掩盖身上的油烟味道。 “雁飞这是嫌弃我吗?”楚翡一边慢条斯理的把自己卷上去的袖子放下来,一边儿看向顾雁飞,水似的眸光里似乎还带着委屈和控诉。 顾雁飞失笑,勾勾唇角:“我这不是怕太子殿下娇生惯养,不习惯身上有油烟味么?” 楚翡只轻轻一笑,率先走出了门,顾雁飞跟在他身后,只听见他带着低笑的声音:“若是为了给雁飞做雁飞喜欢吃的,那么身上有油烟味,又何妨呢?” 顾雁飞浅浅的抿了抿唇角,不知道回答什么,便没有听到似的移开了目光,只是唇角的笑容愈来愈浓,像是在唇角开了一朵花儿。 顾雁飞在桌案前坐下,不过一会儿,菜上齐了桌面,而距离顾雁飞最近的,是刚刚楚翡做了好一会儿功夫的鱼片,楚翡换了衣服进来,看着顾雁飞端坐榻上,忍不住笑:“怎么不吃?” “主人家不动筷,我又如何能动筷?”虽然顾雁飞望着面前的鱼片却确实垂涎不已,但是想想去换衣服的楚翡,又想一想无论什么时候吃,这鱼片都是她的,她便安心下来,一直等到楚翡进门,都没有动筷。 楚翡坐下来,执起面前的银筷,夹了一块鱼片放进自己碗里,笑:“这不是在活水来,只是一处别院,虽说现在是我的,但事实上主人也算不上我,你我都算客居,又有什么主客之分?快吃罢,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雁飞粲然一笑,也夹了一块鱼片放进嘴里,这鱼肉质鲜嫩,似乎入口即化,却又柔韧,极有口感,顾雁飞顾不得刚出锅还有些许的烫嘴,眸光中都闪着亮晶晶的星子:“这是什么鱼?” 楚翡摇头:“不知,你若是觉得好吃,又何必非要有一个名字?” “你说的是。”顾雁飞垂眸抿唇一笑,又伸手夹了一块鱼片,却听到楚翡的声音。 “雁飞,我曾对你说,活水来是一个你劳累疲乏之后的休憩之所,你若是不喜欢,那么,这处别院也是。你大可来赏赏花,钓钓鱼,将一切烦恼都抛在脑后,什么也不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质问 顾雁飞乘着马车回到誉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平常晚膳时候,天色完全黑下来,青石板路上都没偶多少人眼与灯火,这座城夜晚的热闹只有在路过秦楼楚馆一路的时候才能窥到一二,莺声燕语里,顾雁飞缓缓抬手,有些犹豫的伸手取下了鬓角的那一朵山茶花。虽然簪在鬓角已经过了一天,但是花儿显然没有蔫掉,手指所触碰到的花瓣依旧鲜活,顾雁飞用指尖碰了碰娇艳欲滴的花儿,吩咐尺素从马车座位底下取出了一个木盒。 这个木盒以前不知道放过什么,但显然也是珍贵的,盒子上的雕花精致,盒子里面的暗红色绸布看上去也分外有质感,顾雁飞将手里的山茶花放进去,目光久久的停驻在那朵山茶花上,最后还是阖上了木盒盖子。 “小姐?”尺素看着顾雁飞伸手将盒子递给她,有些疑惑地问道。 顾雁飞唇角带了一点儿轻轻地笑,她敛下眸光,也似乎敛下今日一整日的那些快乐与温存,在那一瞬间她能够回归于背负上一切的顾雁飞,面对着尺素疑惑的目光,她只抿了抿唇角:“你帮我收着罢。” 尺素不明白顾雁飞的意思,却察觉到了顾雁飞在那一瞬间冷冽下来的周身气质,她仿佛一个将军又拿起了作为自己武器的枪,将所有脆弱的一面全部藏在身后。尺素将手里的盒子抱在怀里,仿佛抱住了顾雁飞不轻易展现在他人面前的一点儿柔情。 马车在后门停下,顾雁飞带起帷幕,推开后门时却没有看到平日里总会等待在后门的清菀,她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和尺素对视一眼,尺素会意,两声清脆的百灵鸟叫,一身黑色不知道哦从何而来的暗卫就出现在了顾雁飞面前。 顾雁飞几乎没有犹豫,目光冷冷地扫过去,白日里的那一点儿温柔全然不见了影子:“楚羿回来了吗?” “回来了,正在翠霭堂,发现小姐不在,对着屋里的婢女发了好一阵火。”影卫听到顾雁飞询问,低着头飞快回答。 果然如此——当顾雁飞没有看到清菀的时候,她就有所猜测,以清菀的性格,她今日回来晚了,一定会在后门等候,唯一能够使她不出现在后门的,除了楚羿,几乎没有其他猜想。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帷幕放进尺素的怀里,轻轻一摆手:“下去罢。” “是!”暗卫低声应了一句,又飞快的隐入夜色不见了,顾雁飞揽了揽鬓角的碎发,直直朝着翠霭堂走过去。 翠霭堂灯火通明,顾雁飞在的时候向来不会燃起这么多的烛火,门口的婆子低声朝着顾雁飞行礼并且提醒顾雁飞楚羿在里面,她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推门提起裙摆跨过了门槛。 楚羿坐在翠霭堂内间的桌子前面,对面跪着清菀,清菀头上的发髻似乎有一些散乱,右侧脸颊也有一片手掌形状的红肿——显然是在顾雁飞不在的时候挨了巴掌。看见这样,顾雁飞微微眯了眯眼睛。 “你还知道回来。”顾雁飞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楚羿先开了口,他唇角带着阴沉的笑意,语调里却都是不满,一双眼睛直直看向顾雁飞,其中的冷冽让人觉得精神一震。 可在顾雁飞眼里,这全然不过是装出来的狠厉,她没有看楚羿一眼,而是走到了清菀身边搀着清菀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她眸光一扫:“退下。” “小姐”清菀在看见顾雁飞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间神情一喜,紧接着却又紧张起来,看看顾雁飞又看看楚羿,被顾雁飞拉起来了脸上还是写满了犹豫,她叫了顾雁飞一声,却被顾雁飞的眼神逼退,轻轻颔首,她瘸着腿准备离去。 楚羿却是不依,顾雁飞对他的无视和越过他下达的命令让他觉得自己的尊严遭到了挑衅,他声音更冷了几分,目光里的恶意顺着眼角缠绕过来,瞬间定住了清菀准备后退的腿:“本王叫你跪下,没叫你回去。” 顾雁飞再一次无视了楚羿的命令,她直直看向清菀,眸光里写满了不容拒绝:“退下!” 清菀看着顾雁飞的目光,也忽得生起勇气来——她一向想的清楚,她的主子从头到尾一直都是顾雁飞而并非楚羿,她连一个目光都没有给楚羿,飞快打开门离开。顾雁飞目光所及之处,青莲青荷带着几个婢女接连出了门,最终只剩下一个尺素。 这样的行为显然是激怒了楚羿,他的眼睛里带着燃烧的火,似乎非常不悦,直直看向顾雁飞:“谁给你的资格下命令?谁才是主子?” 顾雁飞说话却也毫不留情,她冷冷的目光对上楚羿的目光,甚至从楚羿的目光里看到两分惧怕:“耍威风耍到我房里来了?王爷真是好大的威风,先是发落我的奴婢,又是跪又是打,接下来呢?要发落我了不成?” 清菀是顾雁飞重生之后收到身边的第一个奴婢,热烈又有想法,她既然在顾雁飞给了那么好的选择之下还留在顾雁飞身边,顾雁飞就不能看着她被欺负了而不管——更何况,楚羿最近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脾气见长,几乎要骑到她头上来了。 顾雁飞冷冷的目光在让楚羿感觉到了瑟缩的恐惧的那一瞬间,还有浓浓的不确定从他心头升起——这还是顾雁飞吗?这是那个成亲之前一直被他拢在手心里用甜言蜜语哄得一愣一愣甘愿为他去死的顾雁飞吗?那一个顾雁飞从来不会这么说话,也从来不会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他。 他处罚顾雁飞的婢女,除了对于顾雁飞深夜不归这件事感受到愤怒之外,更多的是有恃无恐。他知道顾雁飞爱他,所以即使他对顾雁飞除了利益笼络之外没有任何爱意,他也心安理得的接受着顾雁飞对他的好,即使他家中有那么多侍妾,顾雁飞也愿意进门作为正室,即使他曾经多次对他人留情对顾雁飞不好,也会因为爱情而让他几句简单的话就将这些事糊弄过去。就像是他今日处罚顾雁飞的婢女他知道顾雁飞爱他,不会因为一个侍女而和他闹出什么事儿来。 可是现在的顾雁飞真的爱他吗? 想到这儿,楚羿的语调里的中气显然没有他发火时的那样足了,现在顾雁飞你对他来说还有巨大的利用价值,而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笼络着顾雁飞的心,他不敢再张扬什么,原本质疑的语气都带着畏缩:“雁飞,你今天去哪儿了?” 他刚刚还一口一个你,语气橫得恨不得将这个字嚼碎了,现在却已经叫起雁飞来,或许是常年养成的习惯,他甚至还下意识带上了温柔语调。顾雁飞似笑非笑的目光望过去,深沉的眸色压下的全是轻蔑,她语气平淡,只简单解释一句:“回将军府。” “将军府出了什么事吗?”听到这个在意料之外的回答,楚羿显然是微微一愣,他抬眸去窥站在他眼前的顾雁飞的神色,却骤然发觉,几年前那个温柔漂亮脸上自有冷傲在,却会在他面前害羞的笑的小姑娘,不知道从何开始,竟然已经不见了。 顾雁飞轻轻勾起唇角:“将军府能有什么事,我一片痴心去问之前答应下来的暗卫之事,家里有些事耽搁了,回来就看到王爷这个阵仗。” 她目光里含着笑意,却丁点儿都不让人觉得那是欢喜,反而从中看出几分冷冷的嘲讽意来,顾雁飞显然没准备到此结束,刚刚楚羿不愿意提的话题被她再一次提起:“王爷这阵仗可大,下一回怕是要朝我动手,还是说,要像将王侧妃赶出去那样,将我也赶出去?” “这这怎么可能,雁飞你莫要多想,我我只是因为你深夜不归,担心你罢了。”楚羿听到前半句还有两分松懈,听到后半句却骤然缩紧了瞳孔,他看向顾雁飞,舌灿莲花的嘴解释起来却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顾雁飞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带上了两分笑意:“担心?王爷担心我,让我的婢女跪着做什么?难道我的婢女跪下了,我就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这个解释显然是说不通的,楚羿的眸光闪烁了两下,又拿旁的话出来搪塞:“夜这么深了你还不归,若是传出什么风声来,对你对我都不好,我这也是气急攻心雁飞,你能了解我的,对不对?” 顾雁飞的脸色却是更冷,眼角挑着冷冷的笑,她嗤笑一声:“穿出什么风声来?王爷真是会说话,我一个回娘家的王妃,能够和什么人传出什么风声来?我又不像是王爷,深夜被人撞见与王家的嫡女在玉华楼前难舍难分,王秀被休戚不久,王爷和王姑娘连这点儿恶名都不惮,又怎么关心起我的风评名声来了?” 这一番话如竹筒倒豆子,顾雁飞说的又快又狠,一点儿反驳的机会都没留给楚羿,楚羿的脸上几乎写上呆滞——他死也没想到,明明和王明珠没有几次的会面,却偏偏被顾雁飞看到了。自从皇太后寿宴之后他一直忙得焦头烂额,这些风声,竟然一点儿也没传到他的耳朵里。 “你从哪里听来的?”开口说这话时,他竟然觉得喉咙干涩,说话都艰难,“雁飞,你莫要多想,那些都是旁人说来离间我们夫妻两个的,我对你的一片痴心,你不能这样猜测。” 顾雁飞只觉得好笑,她唇角一抿,便是冷光:“王爷对我的一片痴心,未免太脆弱了。乔氏,王明珠,前些日子又几乎加上一个清姝来,王爷真当我是一个瞎子不成?自己敢做的那些事,却没有胆子认吗?” “这一切都是误会,雁飞,你是懂我的,我要争王位,就需要支持,休了一个王秀就说明我要与王家为敌,雁飞,你不会愿意看我沦落到这个地步,对不对?” “好,王明珠是王爷的误会王爷的妥协,那么乔氏呢?一个婢女,能给王爷什么有用的助力?”顾雁飞说到这儿,唇角忽得绽开一个些许凄然的笑意,她摇摇头,涩然道,“我有时候就在想,她们是王爷的妥协和助力,那么我呢?我是不是?” “你告诉我,我是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辩解 “你告诉我,我是不是?” 顾雁飞将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似乎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从她上一世成了皇后的时候就被堵在胸口,一直到最后揣测到了确定的答案,也没有放下,反而是在心口越来越沉重,直到今天她脱口而出,她才得到了那么一点儿轻松。明明是已经得到答案的问题,她却将目光直直投向楚羿的眼睛,仿佛在追寻一个答案。 楚羿显然在那一刻就慌了,他看着顾雁飞望过来的目光,神情都有几分惊慌,他眼里的顾雁飞一直是好骗的,容易哄得,温柔小意的,顾雁飞并不是不聪明,只是从来都被她的爱情遮住了眼睛,而现在,那些爱情没有了,他的顾雁飞,还会那么容易就哄好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瞳孔因为紧张而收缩了一下,语气倒还是温和的:“雁飞,你怎会这么想呢?”他没有等到顾雁飞开口,而是紧接着又连续说了下去,他语速极快,“从你十三岁,在江北遇见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深深的爱上了你,你应当知道我作为一个王爷,想娶当今镇国大将军的嫡女应当是多困难的事,可这么困难的事都被我克服了,又怎么会,只当你是一个妥协的助力呢?” 盯着顾雁飞似笑非笑却又似乎有些哀婉的目光,他站起来朝着顾雁飞的方向紧走了两步,伸出手来试图去捉顾雁飞的衣角,却捉了个空:“雁飞” 顾雁飞在听楚羿说着那些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她不想去看楚羿的惊慌,却从他的声调里分辨出失措——她的猜测,推断,全都是对的。或许连一开始的相遇都是精心谋划的阴谋,那些是错的,他从来没有爱过她。 “我以前以为,一切都是真的,就算不是一切,也总有一些是做不得假的,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顾雁飞轻轻说了这样一句,抬手避过了楚羿捉过来的手,薄如蝉翼的袖角就这样从楚羿手中滑开,他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得到。 楚羿语调里带上一点儿哀伤:“雁飞,你为什么宁愿去信那些有的没的,也不愿意信我?” 顾雁飞极轻的抿了抿唇角,浅浅露出一个失落的笑来,她抬眸看向楚羿,刚刚那几分真正的感情波动已经全然被隐藏在了这一张如花儿似的面容底下,她故作坚强的用指尖揽了揽鬓角的碎发,开口也轻轻:“可那些是我看到的,楚羿,我还能相信你吗?” “你可以相信我,雁飞,不要怕。”仿佛是看到了顾雁飞有松动的迹象,楚羿的眼神中飞快划过一抹喜色——只要还能说动一个字,那么顾雁飞就还能哄。他语调坚定,再一次伸手去抓顾雁飞的手,手指触到雪白肌肤,随后攥进手里,“你别怕,雁飞。” “我怎么会不爱你。” 顾雁飞的心里发出一声冷笑,现在已经不像是她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了,听到楚羿一句假意温柔深情的话都觉得恶心,现在的她听到这些,觉得更多的是好笑,这些话,他到底和几个人说过,才能这样信手拈来?他这样的人,真的会有真心爱他且真的被他爱着的人吗?她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只是顾雁飞除了恨他,不想怜他罢了。 “雁飞。”看着顾雁飞半天没有说话,楚羿又轻轻唤了一声顾雁飞的名字,顾雁飞对上他深情的目光,眉眼里少见的染上两分愁绪。 她轻轻摇头:“我不是怕,我只是,不敢信。” “你可以信我,雁飞,我不会负你的。”他的情话向来随口就来,若不是顾雁飞早就知道了上一世的事实,说不定真的会被他这一句话中的坚定和深情所打动——他不去当个唱别人悲欢离合的戏子,真是可惜了。 顾雁飞想到这儿,轻轻摇了摇头,将手从楚羿的手中轻轻抽出,唇角微抿:“我会好好想想的,楚羿,你让我想想,好不好?” “我当然会给你好好想想的机会,雁飞,你不要怕,也不要急,无论你什么时候想好,我都会在这儿等着你。”顾雁飞的手从他手里抽出去的时候他眉心轻轻一跳,很快却恢复了正常,他似乎有两分失落,却仍旧坚强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鼓励的目光看向顾雁飞。 他真像个一个人在灯火下表演的戏子啊,连个观众都没有,打赏的人更是寥寥无几。顾雁飞这样感叹了一句,眸光微敛下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楚羿,你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罢。” 这句话,在顾雁飞眼里是逐客令,可在楚羿心里却不是这样,他看着顾雁飞犹豫不定的样子,只觉得后背的冷汗也是干了又湿——顾雁飞现在是他手头最大的助力,特别是当他暂时拒绝了王明珠之后,他不能失去她。 想到这儿,他脸上的神色显然是更加失落了,那隐隐两分宽容,更像是一个深爱妻子的丈夫被妻子怀疑之后却还大方的给她思考空间的样子,他轻轻颔首:“我知道了,雁飞,我不再吵你了,你要是想好了,就来告诉我。不要太在乎这些事,晚上要好好睡。” “我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楚羿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顾雁飞,脸上满满都是深情。 顾雁飞却全然不管楚羿刚刚在门口做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和动作,她屈尊降贵的和他演上这么一场戏,已经是她给予楚羿的极致“温柔”,她在桌边坐下,将刚刚楚羿用来喝茶的茶盏推到一边儿去,又翻出一个给自己斟了杯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才看向尺素:“去把清菀叫进来。” 尺素点了点头,推门离去,不过几息的功夫又转头回来,顾雁飞看着她身后跟着的清菀微微眯了眯眼睛:“一直在外面没走?” 清菀抿着唇摇了摇头:“没走,小姐你没事吧?” 顾雁飞唇角一勾:“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谁打的你,楚羿还是他身边的小厮?” “是王爷。” “他要打,你便挨着?你是我翠霭堂里的奴婢,不是他的,怎么心眼儿这么实,连躲都不知道躲?”顾雁飞一边在嘴上埋怨着,一边却也清楚让清菀去反抗楚羿实在是太难的一件事,只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妆奁旁边盒子里找出清热化淤的药膏递过去,语调里隐约带着疼惜,“抹一点儿罢,幸好是没打破,男人下手没轻没重的,未曾打破不留下疤便是好的了。” 清菀接过顾雁飞手里的药膏,有些感动又有些无措,只轻轻点了点头:“谢谢小姐。” 顾雁飞摇了摇头:“也是我的错,出去之前未曾将一切安排妥当,下一次碰见他打你了,一定要躲,记得了吗?”青荷青莲在她身边久了,楚羿自然知道她们在顾雁飞心里的分量,而清菀则不然,大概是想着打了就打了,顾雁飞也不会和他闹才下的手。 “我知道了。”清菀手里紧紧抓着顾雁飞递给她的药膏,又像是紧紧抓住了勇气,坚定地点了点头。 顾雁飞轻轻颔首:“好了,回去睡罢,今晚不用你伺候了。” 清菀应了一声,又关上门离去,顾雁飞自己脱了衣服,也懒得净面,随手拆了头上的钗环吩咐尺素去睡,翠霭堂熄了灯火,就躺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层层叠叠的纱帐放下来,顾雁飞露在锦被外面的指尖触碰到一点儿凉意。 夜色渐渐深沉,顾雁飞也缓缓沉入了梦境,而在梦境里,她听到一声有几分熟悉的深深的叹息。 顾雁飞做了一个很繁杂的梦,上一秒她还躺在祖母的臂弯里听祖母讲故事,下一秒,她就已经坐在了凤仪宫外殿最高处的椅子上接受众妃嫔的朝拜,那些梦那样清晰,祖母触碰到她的指尖的手都带着温度,乔氏依旧跪下的时候眼里的嫉恨之色也从未变过,她以一个他人的视角窥探着一切,于是就看到清姝被隐藏在温柔表象下的深深嫉妒,看到楚羿在偶尔几次留宿凤仪宫的时候眸里冰冷的温度。 顾雁飞的眉心缓缓痛起来,最开始还是可以忍受的感觉,却一点一点加深,最后转化成了及会让顾雁飞痛苦的呼出声的剧痛,她分不清那是梦里的她在痛还是梦外的她在痛,她蜷缩着,胡乱的喊着一些不成话的词语,最终又听到一声深深的叹息。 紧接着,一只带着温度的温柔的手贴上了顾雁飞的额头,那只手似乎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在那一瞬间让顾雁飞觉得舒适,然后缓慢的安静下来。这或许是祖母的手罢,顾雁飞一边这样想,一边像是回到了幼时在祖母的怀抱里,她更贴向那只手伸过来的方向,仿佛贴向她幼时唯一的安心之处那样。 梦境中的呓语安静下来,她只觉得安心,额头的温度给了她去直视那个梦的勇气,她再看过去,看到熹妃与她一同在湖边赏花时故意跌下去的样子,看到贞嫔给那个她与侍卫私通生下的孩子的饭食中下毒。她看到,在她死去之后,很快楚羿的王朝也覆灭了,他的身体被一杆长枪钉在金子所制的龙椅上,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梦境渐渐淡去,她额头上的手掌也似乎在随着梦的离去而离去,她有些惊慌失措的伸手想要去捉,却最终只触到那只手离去时垂落的袖角,她用力抓紧却全是虚妄,最终手里并没有留下什么,只是指尖似乎勾到了什么东西。可是那只手还是离去了,只留下一声温柔的,短暂的叹息。 顾雁飞从梦中惊醒,天光已经大量,她坐起身,迷茫的目光落在正在撩开纱帐的清菀身上,开口的时候嗓子还有几分干涩,声音喑哑:“几时了?” “回小姐,辰时过半了,今日您睡了好久呢。”或许是昨晚顾雁飞给的药膏有效,清菀的脸上只剩下一点点红肿的痕迹,她手脚麻利的绑起纱帐,却在看向顾雁飞的时候疑惑的咦了一声,“小姐手里这是什么?从什么绣品上勾下来的线吗?” 顾雁飞去看自己握紧的右手,手心攥着两根银白色的绣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暗卫 清菀看着顾雁飞手里的银色绣线,疑惑的低声念叨了两声,无非是什么顾雁飞床上没有这样的绣线的绣品,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从哪儿抓来的线,真是奇怪之类的话语,她倒也没怎么注意,这样念叨了了两句便把床收拾好了,打了一盆清水来伺候顾雁飞洗脸。 琐碎的念叨顾雁飞一句都没听进耳朵里去,她只是不敢置信的盯着手心的绣线,仿佛这样一直看下去,就会有祖母将她揽进怀里,笑呵呵的问她又待着做什么,还不快洗漱打扮了出去吃饭。这个世上,连她重生这样的荒诞的事都能发生,那么,她在梦里曾经触到的是她的祖母,也不足为奇罢? “小姐?”清菀将铜盆放到榻边的小凳上,却半晌没看到顾雁飞有所动作,她疑惑的歪了歪头,又低低唤了一声,“小姐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顾雁飞被这样的呼唤骤然惊醒过来,刚刚松开的手心又瞬间攥紧了,她反手将那两根银色的绣线压到枕头底下,揽了揽鬓角的碎发,接过清菀递过来的沾了水了帕子,摇了摇头:“我没想什么你尺素姐姐呢?” “尺素姐姐刚才还在呢,后来就被叫走了——说是将军府有人过来了,好像是小姐之前提过一次的暗卫还是什么的。”清菀想了想才回答,又补上一句,“刚刚出去不久,我去把她叫回来么?” 昨夜顺口扯的谎言今天却成了真,不知道是府里的暗卫朝着将军府传了消息还是碰巧,顾雁飞轻轻摇了摇头,将青荷青莲二人叫进来束发,又对清菀道:“不用,她一会儿会回来的。” 不出她所料,顾雁飞刚刚束起一个发髻,在饭桌前面坐下,尺素就带着五个暗卫回来了,五个人一个个看上去都极其精神,虽长相形态各异,但打量身形骨骼便知道都是练武的好苗子,尺素朝顾雁飞轻轻点了点头,便有领头的上来给顾雁飞见礼。 “属下页一,携页二,页二十,页廿一,页廿二参加小姐。”领头的那个男人跪下来,神情严肃,面目也端正。顾雁飞轻轻颔首示意他起来,页是顾字右边的一半,这代表着他们从属于顾家的身份,而名字则是每一代他们的编号。 顾雁飞当初和将军府要了五个人,三个人是预备跟在楚羿身边的,剩下两个,则是在去北巡的路上要跟着她自己的,她听着面前的暗卫报上编号,就明白了顾霁风安排给她的人是哪两个,她轻轻一颔首,又问:“谁是页二?” 话音刚落,就见后面四个人中又有一个人站出来给她行礼,上下打量一番,手长脚长体态也轻盈,看得出是顾霁风认真挑过的,顾雁飞很满意。她轻轻颔首示意明白了,又看向页一:“从今以后,你们两个人就跟着尺素,一切命令听从我或者她,明白了吗。” 顾雁飞语调平稳无波,却有自成的威压对那五个人迎头罩下,上一世那么多年,顾雁飞太明白有些人即使听命于他人也是自有傲气,对于强者来说最关键也是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让那些人知道,她要比他强大的多。 “是,属下遵命。”顾雁飞的威压显然是有用的,顾雁飞话音刚落,就看到底下跪着的人和后面站着的人都瞬间挺直了脊背。 顾雁飞满意的颔首一笑,挥挥手示意前面这两个人下去,又看向后面站着的三个人,指尖扣在桌子上,她扫视一眼,沉声问道:“我跟顾小将军要人的时候要了个聪明伶俐的,是你们之间的哪一个?” 后面有个个子稍微小一点儿的听了这话上前一步,顾雁飞一眼望过去,那个暗卫眉眼之间都写着机灵,她看了一眼都觉得满意,轻轻扣在桌子上的指甲似乎都轻快了很多,她眼角含着笑意:“你叫什么?” “回小姐,属下页二十。” 他声音也轻快,听起来仿佛年纪不大,顾雁飞多看了两眼他,颔首示意他下去,又看向那三个人:“我想,顾小将军已经跟你们说过了,你们的指责是在四月中旬的北巡中保护誉王,但是,你们需要听从命令的是我,你们所谓的‘保护’也是我命令以下的保护,懂了吗?我要求你们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将誉王的一切行动报告给我,明白吗?” 应该是顾霁风提前就说过了,他们对于顾雁飞的话显然非常理解,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声是,听起来也着实很有气势。顾雁飞看向尺素,微微一抬下颚:“带他们下去休息吧,晚上还得去见一眼楚羿——教教他们应当说什么,我相信你。” “是,小姐。”尺素飞快应了一声,就像是他带着人来一样快速的带着人离开了,顾雁飞这才来得及拿起筷子吃上一口刚刚清菀布好的菜。盛了小小的一盅鸡汤,她又简单用了一些清淡一些的小菜,就吩咐人都将桌上的菜收拾下去,今天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她自然乐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捧上一卷兵书斜倚窗下小榻,翻阅两张。 时间过得飞快,等顾雁飞从榻上醒过来抬起头来,才发觉已经到了晚膳时候——这一日过的太快也太轻松,让她忽然又几分恍若隔世的意味。她放下手中的书卷,正好碰见推门而入的清菀,她手里拿着一张帖子,看向顾雁飞的时候眉眼都带着笑:“小姐醒了?一会儿就到晚膳时候了,正想叫您不要再睡了。” 顾雁飞轻轻点了点头,色泽漂亮的唇瓣轻轻一抿:“手里拿着什么?” “这个是”清菀楞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一笑,脸颊边笑涡弯弯,“我差点忘了,这是外头婆子递上来的请帖,是太子府送过来的,说是太子侧妃办了一场赏花宴,请小姐去呢,”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手里的帖子递上来。 这张请帖相比当初虞西琼要来拜访的那张帖子看起来可贵重也精致多了,上面不再是顾雁飞曾经见过的簪花小楷,而是漂亮有端正的正楷楷书,想来是请了府里的夫子写的,语句措辞都礼貌又合适,这样的帖子今天应该送了不少大户人家的夫人,只在这一项中,虞西琼做的就很不错。 顾雁飞看过了请帖上的内容,确认上面的内容和时间,便又递还给清菀:“收起来罢,传晚膳。” “是,小姐。”清菀轻轻一个欠身,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门,不一会儿便有婢子成排端上晚膳菜色来,顾雁飞在桌子前面做好,却听到青荷的声音,说是王爷回来了。 顾雁飞连眸子都不愿意抬一下,只吩咐清菀给自己再盛上一盅甜汤来,瓷质的勺子在汤盅里转了转,才缓缓开口:“他去哪儿了?” “听外头的婆子说,王爷直接回屋了,哪里都没有去。” 顾雁飞唇角勾起了一点儿浅笑,瞧起来却有两分嘲讽意味,她轻轻颔首,抿了一口甜汤:“你们几个也去用膳罢,留清菀一个人伺候就行了。” “是。”青荷拉着青莲行了个礼便退下,顾雁飞一边慢条斯理的自己夹了菜,一边吩咐清菀前去找尺素回来,清菀应了一声匆匆离去,灯火缠绵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小姐!”尺素很快出现在顾雁飞身边,身后跟着页二十和廿一廿二。 顾雁飞看着也满意,尺素跟在她身边的时间越长,就越能明白查探到她的心思,也免了她很多需要去费口舌的功夫,她颔首一笑,将最后一口米饭吃进嘴里,又漱口净手,才缓缓站起身:“我们走罢,去正院里。” 顾雁飞的翠霭堂距离楚羿居住的正院并不远,毕竟顾雁飞是正室,她住在整个院里最显赫的位置。嫁进来这么多日,她却从来没有来过这儿,可是上一世,她可是常常在这儿与楚羿秉烛夜谈,亦或是整夜缠绵,那些过去的温存让她现在想起来都成了反胃的东西,她的脚步在院门口停下,对着朝她行礼的小厮和婢女轻轻颔首。 “王爷,王妃娘娘在门口”隐隐约约的,她听到有个婆子跑进屋里,朝着楚羿汇报的声音。 顾雁飞在院门口停下了脚步,竟然也没有半分想要进屋的意思,门口的婆子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却什么都没看见似的一直盯着门口,直到楚羿推门而出,眸里浮起令她熟悉又陌生的深情,整张脸上都是难以抑制的喜悦:“雁飞,你来了。” 他目光一转,看到了顾雁飞身后跟着的三个威严的暗卫,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更是难掩的喜悦,他快走两步来到给顾燕飞面前,却聪明的没有直接去谈暗卫这件事,伸手捉住顾雁飞的手,又深情款款的唤了一声顾雁飞的名字。 顾雁飞的手抽动了一下,却没有强行从他手中抽出来的意思,轻轻偏过眸子,她避开了那双明亮的眼睛,瞧起来似乎还有两分暗淡的失落,一副不愿意去多说什么的样子,声音也轻:“我来给王爷送暗卫,如今送到了,我也要走了。” 说完这句话,顾雁飞伸手从楚羿的手里把手抽出来,转过头吩咐身后的暗卫:“这是誉王殿下,从今以后他就是你们的主子,一切命令都要听从,明白了吗?” 暗卫们统一答了是,她轻轻点头,又低声:“我要走了。” “雁飞”楚羿看着顾雁飞转身离去的身影,脸色似乎有两分难看,他本以为顾雁飞今天带着暗卫来了是因为已经放下了昨天晚上的心结,可这样的表现却明显告诉他并不是这么回事。可是再想一想,顾雁飞刚刚的表现又如何不是依旧对他用情至深的证明?因为用情至深,所以才不能轻松的忘记昨天晚上的那件事。 只要他再好好哄一哄,顾雁飞一定能够恢复到原来那样的。想起刚刚顾雁飞黯然神伤的模样,楚羿很快就带上了志在必得的笑,他看了看三个暗卫,轻轻对青竹一颔首,礼貌之下不掩高傲,率先进了屋。 青竹会意,看向三个暗卫:“三位里面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密信 北巡的圣旨是在三月廿八送到了王爷府,那时顾雁飞正晨起洗漱完毕,青荷用牛角制的梳子将顾雁飞的头发从头顶梳到尾,有拿出玉钗来将长发挽了一半儿,就听到婆子的通传声。顾雁飞心想应该是北巡的圣旨到了,先是吩咐手底下稳重的婆子带着青荷青莲迎出去,又带着清菀回身换了品级朝服,等一切收拾妥当,她走出去,到正厅的时候正好碰见同样换了衣服赶到的楚羿。 对上楚羿欲说还休的目光,她抿了抿唇角转头躲避,传旨太监在正厅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看见楚羿和顾雁飞来了,也连忙站起身来行礼,顾雁飞认得他,是在皇上面前有头有脸的人物,行礼的姿势却标准,一点儿都让人挑不出错处来——这才是能坐到高位置的人精,顾雁飞看着楚羿连忙上去扶了一把,脸上的笑意也是和蔼又可亲,心中只觉得好笑。 两句寒暄过后,顾雁飞和楚羿再正厅里对着皇城方向跪下来,太监掏出那一卷黑犀牛角轴五色的圣旨缓缓展开,尖利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他开始念,其中大意就是提到了北巡,封太子楚翡为夏州巡抚,誉王楚羿以亲王身份跟随辅佐太子,于四月十五日启程。 顾雁飞跪在地上,听着太监念道太子楚翡为夏州巡抚时还是忍不住眸中带上了一点儿笑意——楚翡跟她说,不会让她失望,如今他确实没有让她失望。听完人选时间,剩下絮絮叨叨的东西顾雁飞便不愿再听,这份圣旨上一世被她研究了不下十遍,这一世再出现,也不过只是换了上面几个人的名字而已。 而楚羿却不这么想,他千防万防,没想到巡抚会是太子。太子出身显赫,从生下来就以未来的国君身份教养,他虽不愿意承认,但是文韬武略,太子确实要比别的人高出那么一截,如果太子不出什么大错,他就是下一任的国王,换句话说,太子是他楚羿最大的对手。他暗中谋划了这么多年,如今手中的权利还不能和太子相抗衡,他本以为这次的北巡是一个老天爷给他的机会,他想去夏州大展手脚,却没想到太子被封为了本次北巡的巡抚! 楚羿低着头,脸色沉沉,连放在身体两侧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握紧,牙根紧咬。 “钦此——” 太监拉出一个长长的尾音,听在顾雁飞耳朵里这就是结束的证明,她和楚羿一同朝着传旨太监和宫城方向磕了一个头,楚羿站起身来去接圣旨,顾雁飞则给尺素一个眼色,尺素会意上千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进太监手里。 “劳烦公公了,小意思给公公添一口茶喝,公公莫怪。”顾雁飞看着太监轻轻掂量了一下就将东西收进袖子里,笑意更浓了,唇角弧度旖旎,她开口,“难得这么早公公就来传旨,一路上定是辛苦了,早膳时候还未过,公公多留一留,也尝尝誉王府的膳食合不合口味,喝一口新茶。” 传旨公公看着顾雁飞,眼角眉梢也染上笑意来——皇帝不喜欢誉王,当初誉王求亲镇国大将军家的嫡女的时候还满怀顾虑,后来了解之下得知这个嫡女一直在江北养大,又是武将之家,想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便允了这门婚事。他跟在皇上身边久了,自然而然被皇上的猜想带走了思绪,可现在看来,这个誉王妃,可远远没有那么简单。至少这一番话就说的极漂亮,其他的几个将军家里,不一定能出这样的人。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笑着答顾雁飞的话:“王妃的好意老身心领了,只是前头去太子府宣旨已经耽搁了一些时候,再在誉王府小坐,回去怕是要被陛下责罚了。” “公公辛苦,那我便不再多留。”顾雁飞听了这话哪能不明白,只粲然一笑,回身吩咐,“青荷青莲,送公公出去。公公你脚下慢一些,不忙。” 传旨太监身后簇拥着小太监和宫女,青莲青荷相伴左右语笑嫣然,这个刚刚还人声鼎沸的正厅里突然安静下来,顾雁飞没看楚羿一眼,只转头在身边的小案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北巡这个消息楚羿早就告诉过顾雁飞,现在只不过下了一道正式的圣旨,并不能多让她感到诧异。 她可没忘了,现在她还在和楚羿“闹变扭”,可不能给楚羿好脸色看。而楚羿,大概是因为巡抚的人选给了他太大的“惊喜”,现如今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了心思再去哄哄顾雁飞,满心满眼只想着还有十多日的功夫要如何安排北巡事宜,他带着青竹脚步匆匆的出了门朝着书房的方向去了。 “小姐,早膳都备好了,我们回去用膳罢。”清菀从翠霭堂来,一边提着裙子跨过门槛一边招呼着顾雁飞顾雁飞轻轻颔首,起身带着尺素随着清菀回到翠霭堂用膳。 青莲青荷送完人从外头回来,青荷踏着步子先进了房门,落后她身后半步的青莲却轻轻一歪头,目光落在一旁小小的花圃里的,忍不住疑惑的“咦”了一声,她自言自语的喃喃一句,没有逃脱顾雁飞的耳朵:“这是什么” “怎么了?”顾雁飞抬头望过去。 “小姐,这儿好像有个什么,昨日下午我才清扫过,什么都没有的”青莲向来稳重又敏锐,她刚刚进屋的时候眼睛随便一扫,就觉得花圃里花叶子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有些灼眼睛。花圃里能有什么是发光的?她一边回顾雁飞的话,一边走过去伸手在花圃里搜寻,最终将手从层叠的叶片底下抽出来,手心里放了一块水晶似的东西。 她转头望向顾雁飞:“小姐你瞧,这里不知道是谁掉了一块漂亮石头,这是水晶罢?怎么还有一张纸笺。” 顾雁飞的眼睛向来好用,青莲摊开手掌,她便看清楚她手心里那一块透明的漂亮石头,确实是水晶,这么远远望过去折出五颜六色的光,一点儿瑕疵都没有,显然不是什么便宜的货色,她听到有一张纸笺,凤眸微微一眯,朝着青莲抬了抬下颚:“拿过来。” “是,小姐。”青莲将水晶连带着上面带着的那张纸笺递到顾雁飞手里。 顾雁飞没去管那块水晶,而是缓缓展开了手里的纸笺,纸笺上不过简单两行字,写得是风流潇洒又飘逸的行书,字儿极好看,顾雁飞却确定自己没见过——可现在她哪有什么功夫去考虑这是谁的字,纸条上面的内容让她觉出两分不一样的意味。 “太子府赏花宴小心吃食,小心王明珠。” 这两句话很有意思,让她小心王明珠——前些日子她还“不小心”在活水来撞破了王明珠和楚羿的私会,楚羿在王明珠的步步紧逼之下暂时放弃了要和王明珠联姻的想法,王明珠也不算是个脑子笨的,似乎想到了上一次在太后寿宴上的事与她有关,但是苦于手头没有证据,谁都不会相信她。可现在,这张纸条让顾雁飞小心王明珠,那是否代表着,在太子府的赏花宴上,王明珠会做出她的反击来呢? 顾雁飞唇角勾了一点儿浅浅的笑意——乔氏已经够让她失望了,她很期待王明珠的手段。只是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需要去考量,这张纸笺这个信息,到底是谁传递给她的?不是楚翡,楚翡不会用这样的方法给她传信,那么%到底是谁? 她吩咐青荷点起一个烛台,将手里的纸笺放到火苗上烧了,又将桌上那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顺手赏了青莲:“既然是你寻回来的,便给你拿去玩罢,找个工匠打个簪子或者穿个璎珞也不错,就是大了些。” “谢谢小姐。”跟在顾雁飞身边这么多年,顾雁飞从来不是个小气的主子,赏赐过她们不少东西,也都是品质不错的,故而青莲瞧上去并没有多喜形于色,只是又跟顾雁飞行了个礼。 顾雁飞轻轻颔首,又转向尺素,脸颊上的笑意在那一瞬褪去,眸光里似有冷锋:“叫府里的暗卫来。”尺素会意,脚步匆匆离去,只留下顾雁飞用指尖蹭着下颚,神情淡漠——这样纸笺看起来确实是好心提醒,但她不能这么简单就去相信不知道是谁递来的消息,这誉王府她的翠霭堂周围守护着四个将军府的暗卫,她就不信,真的有人插了翅膀,飞进着翠霭堂又飞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尺素就带着四个暗卫出现在了顾雁飞眼前,顾雁飞指尖轻叩桌案,这是她思考的一个下意识动作:“昨日下午到今日上午,有没有不认识的人进过这个院子?” “回小姐,没有。”四个暗卫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两分疑惑,他们摇了摇头,统一回答道。 顾雁飞抿了抿唇角:“那么那个花圃呢?还记得有什么人接触过吗?” “除了小姐身边的青荷姑娘,没有人接触过了。”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儿难了,其中一个观察细致的想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道。 顾雁飞眉心轻轻皱起,却依旧摆了摆手:“下去罢。” 难不成,是翠霭堂里的人?可是剩下的能进内院的这几个人,几乎都是她从将军府带过来的,若是真的要传递消息,直接传递便是了,又何必用这样一种方法呢?可就算是在这翠霭堂里,知道她和王明珠之间有关系的人也并不多,这个消息,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顾雁飞喝掉汤盅里的最后一口汤,查算了王府中的账目之后就熄灭了翠霭堂的烛火,她在夜里沉沉睡去,鼻端萦绕的那些法华清妙香里,似乎有两分不同的味道。那种香气淡漠却又清逸,让人闻之忘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赴宴 太子侧妃所操持的赏花会在四月一日那一日举行,请的都是名门望族皇亲贵胄的主人和夫人,那么无论打扮还是装束,都得用心,不能给别人笑话的机会,偏偏又不能够穿太过于隆重的礼服,毕竟只是一次普通的宴会——这样的事做起来最麻烦,天色刚亮,顾雁飞便被揉着眼睛的清菀唤醒了:“小姐小姐,今日有宴会,快起来洗漱罢。” 顾雁飞坐起来,盖在肩头的锦衾落在榻上,层层叠叠的纱帐被绑起来,她听到青荷的声音:“小姐今日穿哪一件衣服?刚刚我去收拾柜子,选出了三件合适一些的衣服,小姐挑一挑罢。”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捧了三件衣服到顾雁飞面前,一件是胭脂色的,一件黛紫色的,一件橙黄色的,顾雁飞看了看自己指甲上褪尽的凤仙花颜色,伸手指了指那一件黛紫色的,抿唇一笑:“这一件罢,配那一套金玉百鸟的钗。” 青荷点头,将剩下的两件收进柜子里,将黛色的衣裙展开拿到顾雁飞身边,一边耸了耸鼻尖:“这是什么味道” 顾雁飞听了青荷说的这话,也转头去嗅,鼻端飘入一抹淡淡的香气,却让她骤然想起这是什么味道——这是王明珠带来的那一小罐熏香,一直被顾雁飞随手扔在柜子里,大概是一直和这件黛紫色的衣服挨着,如今将衣服拿出来,竟然也隔着瓷盒染上了香。 顾雁飞的目光久久的落在那件黛紫色的衣裙上,最终轻轻一摆手:“换那一件胭脂色的,还有,从衣柜里找出王明珠给的那个瓷瓶随身带上,小心可别弄撒了。” 青荷虽然不明白顾雁飞为什么到头来忽得换了想法,但是依旧点头应下,重新将黛紫色的裙子收好放进去,又将那件胭脂色的撤出来,这件衣服裙摆上绣着的是青鸾的图样,边缘有银线的祥云图案点缀,瞧上去大方又矜贵,相比于黛紫色的那一件,和头面确实相配多了。将衣服递给青莲和清菀两个人去换,她又从柜子角落摸出一个瓷盒来。 “小姐,是这个吗?”她举起手来给顾雁飞看,顾雁飞看着她手里那个绘着精致花纹的瓷盒轻轻点头,她便欢喜的将瓷盒放在桌子上,转头叮嘱清菀,“清菀,一会儿记得要拿,千万别忘了。” 清菀点头应下,三个人围在顾雁飞身边收拾,总算在启程之前将一切都收拾妥当,还给顾雁飞留下一个吃早膳的时间,半碗牛乳泡的紫薯圆子,两碟小菜,顾雁飞吃了个心满意足,吩咐丫鬟收拾了东西,一抬头正巧看到青竹前来传话。 青竹自从出了清姝那件事之后一直不怎么喜欢顾雁飞,脸上虽然不显,但是神色里还是能够看出那些的不悦来——难为清姝那天都那么说话了,他还是痴心一片,顾雁飞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点头:“起来罢。” “王妃娘娘,王爷在正门等您一同去太子府。”青竹恭敬的行了个礼又起身。 顾雁飞颔首表示明白了——楚羿还想在外人面前做出他们夫妻和睦的样子,顾雁飞也不能太过于堕了他的面子,更何况,二人若是分车而行被他人看了去,第二天就会传得满城风雨,她虽然不怎么在乎誉王府的面子,却不希望那些蝼蚁有议论她的资格。 顾雁飞施施然起身,带了清菀和尺素两个婢女上了誉王府的马车。马车内的装潢奢华,看上去就知道非富即贵,顾雁飞坐上铺了厚厚一层软垫的座位,就看到后脚楚羿和青竹打开了马车的门,他依旧是那么的深情款款,如同这几日连绵不断的送进顾雁飞屋里奇巧的小玩意儿一样不懈的叫她:“雁飞” 她略感头痛的轻轻抿了抿唇角,却在下一瞬仍旧是那个略显失意强颜欢笑的女子,她垂下眸子,不愿说话似的摇了摇头:“王爷来了,我们走罢。”听了顾雁飞的话,清菀扬声朝着车夫说了一句启程,马车开始在青石砖铺就的路上行驶起来,顾雁飞轻轻别过目光。 “雁飞,昨日给你送去的那个小玩意儿还喜欢吗,那是从属下手里收来的一种乐器,叫做埙,你若是不会吹,改天我来教你。”楚羿笑的眉目弯弯,满满都是柔情。 顾雁飞却不领情,昨天送过来的埙是她上一世玩剩下的东西,这一世本来应该没见过,但是,都说是本来了。她唇角一瞥,目光都不抬:“爹爹曾经出征回来给我带过的,我会吹的。”语调轻轻上扬,仿佛还有两分愉悦意味。 楚羿被顾雁飞这样的话一噎,抿了抿唇角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简单的应了一声。可是若是这么简单就放弃败下阵来,他笑出一段温润笑意,坚持不懈:“雁飞真是给了我好大的惊喜,既然雁飞会吹,那么改日我们夫妻二人一同合奏如何?” 真是聒噪——顾雁飞在楚羿看不见的地方微微露出一个冷笑来,她声音还是小小的,里面的意思却足够清楚:“王爷说了不吵我的,让我再想想罢,我还未曾想清楚呢。” 楚羿唇边的笑容一僵,眉目间很快浮起一层恼怒,却又很快变成逼真的失落:“我知道了雁飞,我等你想好和我合奏的那一天。” “恩。”顾雁飞简单应了一声,誉王府距离太子府并不远,虽是一路无话,顾雁飞却并不觉得如何拘束严肃——她本就没把楚羿当做什么人物。她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刚刚喝了两口,用了一小块点心,车就在太子府前面停下来,她用帕子轻轻点了点唇边的一点儿碎屑,预备起身下车。 是楚羿先下的车,他眸光一转,将几乎同时到达的那些贵族家的小姐惊艳的目光都收进眼里,笑里都多添了两分意气。皇上本就长得不差,再加上后宫里都是美人儿,生出来的皇子公主怎么都不可能长得丑,更何况楚羿本就算是这些皇子里长得俊俏的,如今仔细打扮过,更加丰神俊朗。 他伸出手去扶从马车上下来的顾雁飞,声音温润:“雁飞,小心。” 顾雁飞心知众目睽睽之下不再是“闹别扭”的时候,抿唇垂眸一笑,两分娇羞,伸出手搭在楚羿伸出的手上面,借力轻巧跨下马车,胭脂色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又像是绽开了一朵漂亮的花儿,她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泠泠碎玉坠地:“多谢王爷。” 顾雁飞从尺素手里接过请帖递给门口的婢女,婢女生的漂亮容貌,瞧上去也伶俐,对着顾雁飞和楚羿行了个礼,在前方带路:“王爷王妃这边走,王妃娘娘来的正巧,我家侧妃正在等您呢。” “本王妃知道了。”顾雁飞颔首一笑,跟着她的步伐往里走,不过一会儿就看到衣香鬓影的各位公共贵族夫人小姐,还看到冲着她露出欢欣笑意的虞西琼,虞西琼极其亲昵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顾雁飞便正好趁着这点儿功夫脱身,她冲着楚羿轻轻颔首,“妾身先过去了。” 楚羿似乎对顾雁飞和太子侧妃的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好而感到了一丝疑惑,但是现在终归不是问话的时候,只轻轻一点头:“去罢。” 顾雁飞离开楚羿身边,走到虞西琼旁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亲亲热热的搀住了,虞西琼似乎从来不知道顾雁飞和她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笑,让人的话都堵进嗓子眼里,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在顾雁飞耳边唤了一声顾雁飞的名字,又抿唇笑起来:“我等了好久,你怎么才来?我还想多谢谢你上次给我支的招,找办过的会办的,果真是方便多了。” “这有什么可谢的,也不是我帮你操办,只是提醒你一句,当不起这一声谢”顾雁飞抿了抿唇角,也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笑意来,但总算那些笑意里添着真心,看起来也温暖。虽然她并不像虞西琼这样自来熟的亲热,但是这样剔透的姑娘,终究是厌恶不起来的。 虞西琼凑在顾雁飞身边笑吟吟的将顾雁飞往宴会厅里带,一边絮絮叨叨:“午膳时候也不远了,我们用过午膳再去赏花,上一次在誉王府吃饭的时候我记下了许多你爱吃的菜色,这次也吩咐厨子做了,雁飞你一定会喜欢的。”她一边说,一边笑弯了那一双眼睛。 顾雁飞也轻轻颔首,与虞西琼一起走入宴会厅,目光都未抬,却感受到了一股饱含恶意几乎要刺痛皮肤的目光,她眸色一冷,刚才一点儿因为虞西琼喋喋不休的念叨而温柔下来的脸色也沉,抬起眼睛去看,她对上王明珠掩盖的极好的讽刺冷意的眼神。 只有王明珠知道,表面上极其温婉大方的她现在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今天是太子府的宴会,而主人,自然是那个太子侧妃虞氏。虽然她只是个侧妃,但是太子点下的侧妃又如何能够和她们这种官员家的小姐相提并论?她本来还想试图和太子侧妃交好以巩固自己以后在上层社会的地位,却不想太子侧妃和顾雁飞的关系竟然这样好!一同进来就算了,甚至还不顾仪态搀着顾雁飞的胳膊! 顾雁飞有什么好的!凭什么一切好的都是她的? 王明珠藏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着帕子,才能够抑制自己那张脸上不出现狰狞的神情,正看着顾雁飞,却没想到对上顾雁飞的目光,而顾雁飞的淡漠无疑是在她的愤怒和嫉妒上更添了一把火,她几乎要咬着牙! 可是很快,她就放松下来,甚至抬起手将刚刚被攥皱了的帕子轻轻抚平,那张貌美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恶意浓重,很快又变成了看好戏的神情——什么好的都是她顾雁飞的?怎么可能!今天这场宴会上,就是她失去一切的日子!顾雁飞,你瞧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前奏 宴会如期开始,男宾女宾分席而坐,楚翡与虞西琼坐在殿上主位,大抵是因为身份有别,即使虞西琼是太子府里唯一的女人,她也没有和太子并肩而坐,反而是低了半个座位,坐在楚翡左下。各位王妃侧妃官员夫人都按照品级做了,顾雁飞的位置安排在行三的清河公主身边,顾雁飞敛裾行了礼,在座位上坐下来。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来,上菜的婢女如春花一般开满了整个大殿,顾雁飞听着身边的夫人小姐们言笑晏晏,无论私底下有多少化不开的仇恨,变面上却还是一团和气甚至于姐妹相称——上一世活的太久消息网太广,一眼扫过去,这里面的哪些夫人是世交哪些小姐有情仇,都清清楚楚。只是那一张张如画的脸上丝毫不显,令顾雁飞感到一丝微妙的有趣, 菜全部上了桌,殿内很快便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坐在主位的楚翡身上,众人的眼中惊艳有之爱慕有之。台上坐着的是现如今王国的太子,今后最大的可能性是王国的国主,而他更是洁身自好现如今府中只有一个侧妃,不知道这宴席上做了多少对太子妃那个位置虎视眈眈的小姐,目光里都是掩不住的垂涎。 楚翡轻轻一笑,贵气天成,那张美得有两分雌雄莫辩的脸上是礼数周全,不让人生厌的高傲:“今日诸位受邀赴约至此,乃是本太子之幸,还望诸位共享美食畅饮美酒,宴后花园百花正盛,也请诸位一观。” 他这话说得正经极了,无论去参加什么宴会都能听见差不多的句子,只是看着他那张脸,便一丝觉得他敷衍的话也说不出,美色杀人,顾雁飞深知这一招,却还是仿佛被那样的笑容晃了神,微微一怔,之后虞西琼说了些什么,全然没有听进耳朵里。 顾雁飞的目光和楚翡看下来的目光撞在一起,顾雁飞一怔,楚翡却似乎毫无反应,甚至还抿着唇角微微向顾雁飞眨了两下眼睛,温柔表象下两分狡黠笑意,使顾雁飞无意识地就扯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又在下一瞬很快恢复平静。 众人都站起身行礼谢了太子和太子妃,顾雁飞坐回座位上,看着广袖如云的漂亮舞女随着丝竹声响舞进殿里,大家纷纷开始动筷,她便也伸手去动面前的银筷。精致的小碟盛了十多个菜色花样皆是不同的菜放在桌子上,顾雁飞目光一扫,确实如虞西琼所说,大部分都是那一日的午膳上她用过的喜欢的口味。 虽然楚翡曾经哄过她,说她喜欢的那鱼片一直是太子府里从宫里带出来的厨子做的而不是他做的,但是这宫里出来的厨子也果然没有让顾雁飞失望,顾雁飞吃的满足,顺手还给自己斟了一杯清酒,酒是楚翡会喜欢的桃花酿,喝一口下去,唇齿之间都有桃花香味,她很喜欢,便多喝了两杯。 旁边的清河公主似乎是看到了顾雁飞的这个动作,放下手中的筷子看过来,眸光里写满了好奇:“誉王妃很喜欢这酒吗?” 清河公主是当今皇上活下来的第一个公主,又是一位地位较高也备受宠爱的妃子所出,从小养在皇太后膝盖底下,很受皇帝皇太后喜欢,从小到大都是被泡在蜜罐里的,很受宠爱便也很是天真——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很是天真。上一世的顾雁飞很喜欢她,如今忽的看到她凑过来,还是顾雁飞记忆里的少年天真样子,便忍不住软下声调来。 “这酒味道很好,桃花香气,回味也醇,是上好的酒,清河公主不喜欢吗?” 清河公主眨了两下眼睛,随即歪头一笑,目光在顾雁飞身上上下一打量,抿着唇轻轻地道:“誉王妃和我认识的那些将门家的女子都不一样,她们没有誉王妃这样的风度仪态,喝起这个桃花酿来,也只会嫌弃这酒太淡没有味道,倒是浪费了我的好酒。” “每个人都不一样的。”顾雁飞心觉清河公主有两分趣味,正要再说话,却被一个婢女的声音打断。 她转过头,看到一个模样姣好的女子,是一副丫鬟装束,却在领口袖角处皆显出精致,大抵是主子身边的贴身丫鬟的地位,气质也好,不卑不亢的跟顾雁飞行礼,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青瓷的汤盅,盖着盖子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奴婢见过誉王妃娘娘,这是我家侧妃派我送给娘娘的吃食。” 从古至今,向来会有主人家送桌上份例以外的食物给客人的规矩,以彰显主人家对客人的喜爱,顾雁飞紧接着看着别的几个婢女也端着汤盅朝着席上去了,便点头示意清菀伸手接下来:“劳烦了。” “奴婢告退。”婢女行礼告退。 顾雁飞看着清菀将汤盅端上桌,伸手揭开,辛香的熟悉气味窜进顾雁飞的鼻子,眼睛还没看过来,脑子却已经反映了过来——这分明是楚翡做的鱼片,一点儿气味都不差的。可是刚刚的婢女却说是侧妃送来的,她抬头去看虞西琼,却只接收到虞西琼疑惑又无辜的目光。 目光再一扫,她看到楚翡的一双桃花眸含着笑意。 顾雁飞不知道别人的汤盅里放着什么,但绝对不可能再是这一道鱼片了,众目睽睽之下,她眼前放着太子殿下亲手做的鱼片,对上那么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连生气都有两分不舍,拿着筷子去夹那一片鱼片,她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个极其荒谬好笑的念头。 这算不算调戏弟妹?真想告诉楚翡,看看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的表情。 一场宴会结束,丝竹声渐歇,顾雁飞偶尔跟身边的清河公主和晋王妃聊上两句,目光不时扫过主位上坐着的那两个人,却发觉了这两个人关系之间的微妙。 那二人常常会有交谈,也有敬酒共饮的动作,只是一场宴会下来,身为侧妃的虞西琼一次都没有给楚翡布过菜。本以为虞西琼能够以侧妃和算不上太高的身份在太子府立于不败之地是因为楚翡确实喜欢她宠爱她,可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二人的行为并没有那么亲密,甚至没有刚刚虞西琼对顾雁飞亲密。 宴会结束,众人也不拘在大殿里,纷纷起身二三人到一处,或聊天,或是准备去后院看花。顾雁飞刚刚站起来,还么怎么反应过来,虞西琼已经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虞西琼抿唇一笑,亲昵的靠过来:“雁飞,我们去看花,太子府的花儿开得漂亮,这几日杜鹃也开了,颜色艳比鸽子血。” “好。”顾雁飞点头应下来,唇角勾了一点儿笑,两个人往花园走,中途也免不了有想要拉拢或是站队的夫人小姐靠过来加入,虽然都知道她们不怀好意,但是顾雁飞和虞西琼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随意交谈两句,也称得上是和乐。 她们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花园,穿过回廊,映入眼帘的是两三颗漂亮的樱花树,樱花树点缀在小径两片,树冠生的高大,花儿便也繁密,如同一树浅粉色的霞光,又如同粉色的烟雾云彩环绕在众人头顶,很是漂亮,顾雁飞听到身后不知道哪一家的小姐发出惊呼,又在众人的目光底下呐呐红了脸颊,心觉这一片樱花树与那脸红的小姐瞧起来分外相配。 再缓缓向前,是一小片丁香树,被手巧的匠人修剪成圆形,花儿开出一片浓郁的香气,顾雁飞最近常用的清妙香正是有这一味香;另一边开的是玉兰花,树下是虞西琼刚刚提到的那一片杜鹃花,花色艳如顾雁飞眼角的一点儿朱砂。 顾雁飞跟虞西琼聊了两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虞西琼靠着顾雁飞的胳膊笑出来,笑颜如花,顾雁飞也在眼角眉梢染上那么一丁点儿的笑意,冷傲的神色逐渐温柔下来。 这一幕看在王明珠眼里,只觉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看着顾雁飞眼睛都不愿意眨一下,却被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唤醒了神志,她转过头,眼角眉梢已经带上了温婉笑意,对着面前的男子一笑:“表哥,你来了。” 来人正是王明珠的表哥,叫做杨复,也是一位三品官员之子,他的父亲老来得子,对他宠爱无度,故而养成了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性子,好美色,于上一次的那一场宫宴上对顾雁飞一见倾心——用他的话来说便是从未见过这样贵气天成却又冷傲的不惹人生厌的女子,只是顾雁飞早已嫁了誉王为妻,便只私下念叨两句,没什么别的坏心思。被王明珠听去,却生出一个主意来。 杨复看着王明珠,眉梢轻挑有两分疑惑,又似乎有两分期待,他悄悄凑近王明珠,压低了声音:“表妹前日答应我的可是真的?那位誉王妃真的能” 王明珠眉尾轻弯,对着杨复露出一个笑容来:“表妹那天答应表哥的事儿,今日就让表哥如愿,表哥可带了我要的那些东西?” 杨复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纸包角落里沾着白色的细密粉末。他把纸包交给王明珠,想了想却还是叮嘱似的开了口:“这个纸包里面的量能够迷晕两个人,一个人用,这个药量太猛了,表妹你可小心一些,千万不要惹出事端来。” 王明珠在心里冷冷一笑,在杨复看不见的地方唇角透出两分鄙夷来——这个男人想要占人家女子的便宜,却在这儿说着什么不要惹出事端来,有贼心没贼胆的怂货!药量大了正好,听说有些蒙汗药能够让人变成傻子,她倒是想知道,如果顾雁飞变成了傻子,这个誉王妃的位置,她还坐不坐得稳! 她柔和一笑,点头:“明珠会小心的。” 她早就买通了太子府在后厨打杂的下人,知道这会儿应当是会有一碗甜品会上,眸光微转,正巧看到一对婢女端着小小的瓷碗过来,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顾雁飞,看来和虞西琼已经分来了,这正和她意。 王明珠开口叫住一个婢女,抿唇一笑:“给我两碗罢,我和陈家小姐约了在别处用,就不劳烦你了。” 婢女会意,将托盘上的两碗递到王明珠身边的婢女手里,行了个礼退下了。 王明珠看着雪白的半凝固的牛乳上点缀着的花瓣和水果,将其中的一碗挑拣出来,转身背对着杨复,手腕一抖将纸包里所有的药粉都撒了进去,调整摆在上方的水果以确定那些药粉融入牛乳,她示意婢女端着托盘和她离开。 “表哥就在此处不要离开,稍候明珠来找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开演 顾雁飞和虞西琼一起赏了一会儿花,便瞧见刚刚从她身边离开的尺素步履匆匆的走了回来,尺素的目光在虞西琼脸上一停,她便知晓尺素看到的东西并不是现在可以直接在她身边说的,她会意的一颔首,朝着虞西琼看过去,美目也嫣然:“我有些事要去处理一下。” 虞西琼正和身边的侍女低声说着什么,听见顾雁飞的话微微一愣,随即又抿着唇角一笑:“一会儿有甜品上呢,说是叫什么酸奶,是从外域传过来的,有什么事不如吃了再去办?雁飞雁飞”她拉长了声调,有两分撒娇意味,漂亮的眼睛一眨,仿佛就有一片春风拂过。 顾雁飞失笑,只能再安抚两句,说两句我一会儿便回来了,才施施然起身,带着尺素和清菀两个人往后花园花朵繁密处去了。 尺素紧紧跟在顾雁飞身后,走出几十尺的距离之后回头看了看,目光扫过周围确定没有别人之后叫了一声小姐,又放轻了声音低声道:“我刚刚一直跟在王明珠身后,她最开始一直看着小姐和虞侧妃的方向,又跟一个男人交谈了两句,从男人那里拿了一包药粉——白色的,很细密,由于隔得太远所以看不太清楚,但是我想,大概是蒙汗药。她要了两碗甜品,把蒙汗药都撒了进去。” 她的声音低沉却速度极快,顾雁飞听得清楚,过了一遍脑子,很快就明白了王明珠的想法。她一边觉得嘲讽,一边又感出两分好笑来,她原以为王明珠能够给她多大的惊喜想出怎样的手段,可是这一招无论在哪个深宫大院里都是玩剩下的,也敢在顾雁飞的面前造次?未免有点儿太不够看了。 顾雁飞一边儿觉得失落,一边儿又觉出两分好奇来——甜品也有了,蒙汗药也有了,要被“捉奸”的野男人也有了,那么王明珠,到底什么时候会来给顾雁飞下这个套呢?顾雁飞瞧着站在她身边的清菀一脸懵懂的样子,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唇角。 “你下去罢,暗地里跟着我就好了,一会儿见机行事,你明白的。”她这样吩咐尺素,唇角微微抿起,便是一段风流意味,又转向清菀,“一会儿无论王明珠对你提出什么要求,你都要答应下来,却不用去做,你明白了吗?” 清菀似乎从刚刚开始就没有明白顾雁飞和尺素在打什么哑谜,但是她向来是一个无论顾雁飞说什么都会答应下来的忠仆,她点点头答应下来,看着尺素的声音飘然远去,亦步亦趋的跟在顾雁飞身后和顾雁飞一同赏花。 顾雁飞缓缓踏着步子,绣样精致的绣鞋踏着花儿的影子,心中也在思考。王明珠算计下这么一个局,无非就是想毁坏她顾雁飞的清誉,是楚羿厌弃她休戚她,从而自己努力一把坐上誉王妃的位置。这样想来,王明珠着实是一个有计谋有想法有追求的女子,这一条“追夫”之路这样坎坷也风雨无阻,倒是让顾雁飞觉得可歌可泣可叹。 她顾雁飞从上一世就向来欣赏聪明的有计谋的女子,当然前提是那样的计谋不被用在她自己身上,既然王明珠铁了心的想要嫁给楚羿,那么她愿意帮忙在幕后推上一把,只要她王明珠不会后悔! 眼珠一转,便是计上心来,她伸手在旁边的花枝上掐了一朵玉兰花,转身抬手簪在清菀挽成双环髻的发髻旁边,轻轻一笑,目光越过清菀清秀的眉眼,看到远处一个娉婷身影,浅粉色的裙裾随着那人走动翻出漂亮的海浪似的花儿来,正是王明珠。 顾雁飞看着她一个人手里拿着两个托盘愈走愈进,微微眯起了眸子,眸光唇角皆有两份兴味,还隐隐藏着一些志在必得。 “雁飞姐姐!”二人相距不远的时候,顾雁飞就听到王明珠的声音,她的声音柔婉,其实算得上好听,只是心怀鬼胎太多,这个时候听来,全是矫揉造作。 顾雁飞做出刚刚才看到她的两分惊诧模样,顺手一抚清菀的鬓角便收回手来,她缓缓一笑,暗含深意的目光落在王明珠身上,五分礼貌两分疑惑:“原是明珠妹妹,你也到这里来赏花吗?” 王明珠的目光落在顾雁飞的脸上,轻轻一顿,随后很快的将那些厌恶与嫉恨掩去,转换速度之快让顾雁飞都为之咂舌,她脸上的笑容柔婉,手里捧着的红木托盘上放着两碗精致漂亮的笑甜品。看到顾雁飞的目光在托盘上停驻一瞬,她弯眉一笑:“是啊,我和徐家姐姐在此处约了看花,还拿了两碗甜品来,却没看到她的人雁飞姐姐,你瞧见徐家姐姐了么?” 徐家姐姐?哪儿来的徐家姐姐,徐小姐若是知道自己头上顶了这么大一个污名,怕是不会高兴到哪里去。顾雁飞心里这么想着,面色却不改,转头看了看左右,抿了抿唇角摇头:“我并未看到徐家小姐,许是她记错了罢。” 她说完,微微一顿,如王明珠所愿的,将话题引到了她手里端着的甜品上面,她有两分好奇的看向王明珠手中的托盘,鲜嫩欲滴的水果下面是雪白的半凝固的牛乳,她开口:“这是什么新的甜品吗?” “这是太子府新做的,听说是从关外传过来的做法,叫什么酸奶?”王明珠微微偏头,那张漂亮的脸上轻轻添了一点儿犹豫和疑惑,似乎是察觉到了顾雁飞的眼神,她抿唇一笑,“要不然雁飞姐姐先尝一口?我找不到徐家姐姐,放着也是浪费。” 顾雁飞看着王明珠丝毫不慌乱的表现,忍不住在心中微微赞叹了一句,动作却有些迟疑,只轻轻一笑:“这样不好罢?一会儿徐小姐来了,岂不是让你下不来面子。”只是她们两个比谁都清楚,徐家小姐根本不会来这儿。 王明珠看着顾雁飞犹豫的神情,内心焦急的几乎想要掰开顾雁飞的嘴将这一碗甜品塞进去,只是无论心中再焦急,表面上还是不能慌,她唇角的笑容更大了,神情更加明艳动人:“这不碍事的,一会儿徐姐姐来了,我再吩咐人去取一碗就是了。” “那我便不客气了。”顾雁飞唇角一抿,正要伸出手去端,却听到王明珠歪了歪头,发出一声疑惑的喃喃。 顾雁飞收回手,缓缓抬眸望过去,语调里隐约含着关心:“怎么了?”当她看到王明珠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放在她身边的清菀身上时,她便有了计较——王明珠总算还没有愚笨至极,还知道这儿有个清菀不方便下手。 听见顾雁飞的询问,王明珠似乎很不好意思的微微抿了抿唇角,她转了转头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顾雁飞开了口:“雁飞姐姐,我头上右边本来应该有一支紫藤花坠下来的步摇的,现在是不是不在了,好像是掉了。” 顾雁飞如王明珠所愿抬头看过去,目光落在王明珠的发髻上,果真有一个地方空了一块,看着有两份空空荡荡的,应该就是王明珠所说的紫藤花步摇插着的地方,她摇了摇头:“或许是掉在什么地方了,确实是不在,我们回去找找?” “倒也不用回去找,只是那确实是我很喜欢的一支步摇,与我头上的这几支簪子插梳配成一套,我很喜欢”王明珠贝齿轻咬下唇,在嫣红的唇瓣上咬出一点儿白白的齿痕,语调里都带着遗憾,显然很是犹豫,她停顿了半晌,忽的抬头朝着清菀望过去,一双水眸轻眨,目光里甚至写上了一点儿请求的意味,“能不能劳烦雁飞姐姐身边的这位姑娘帮我去找一找?我想应该不会丢的太远的。” 顾雁飞饶有兴趣的一挑眉——这样的借口倒是不算太烂。顾雁飞看着清菀投过来的询问的目光,也爽快的点头应下来:“你去帮王小姐找找罢,既然是喜欢的簪子,丢了也怪可惜的。” “谢谢雁飞姐姐!”清菀还没来得及说话,王明珠倒是先喜上眉梢,她看着顾雁飞点头答应下来的动作几乎要欢呼出来,浓重的恶意藏在那一张漂亮的皮囊下面,竟然也显得无辜又温柔,只是不知道当她知道顾雁飞清清楚楚的知道她要做的一切,会有什么想法。 清菀点头应下来,又询问了两句关于王明珠从哪里来,步摇是什么样子的问题,直到王明珠都有些按捺不住的不耐烦了才走开,她那认真的模样直让顾雁飞心口打鼓:她刚刚已经叮嘱过清菀,答应下来但是不要去做了,这心眼实的小姑娘不会当真帮王明珠去找罢?不过想想,暗中还有尺素保护,倒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便又放下心来。 “姐姐你瞧我,刚刚光顾着自己的簪子了,将甜品这件事忘了,莫怪莫怪,你快吃罢。”王明珠看了一眼清菀离去的背影,立刻转过头来,看见顾雁飞便做恍然大悟状,特意转了个托盘方向将靠近顾雁飞的那一碗转到自己身边来,将托盘放到一旁的石凳上,挑出一碗递给顾雁飞。 顾雁飞看着递上来的这一碗甜品和木制的小勺,似笑非笑的目光划过王明珠的脸颊,没有急着伸手去接,而是又轻轻笑了一声:“那就多谢妹妹好意了。” 对上顾雁飞这样似笑非笑仿佛洞察一切的目光,刚刚一切顺利让王明珠刚刚感受到愉悦的气氛轰然倒塌,她抿了抿唇角,僵硬的扯出一点儿笑意来,目光闪烁,只直接将手里的那一碗甜品塞进顾雁飞手里:“不用谢,姐姐你快尝尝吧。”或许是做贼心虚,她飞快的端起另一碗,用木勺舀了一口放进嘴里咽下。 顾雁飞收回目光,用木勺舀起一口,在王明珠满含期待的目光里放进嘴里,喉头一动,她似乎将那一口甜品咽了下去,脸上带上了笑:“又酸又甜,还有牛乳香气,这甜品真是不错,是不是?” 看着顾雁飞真的已经咽下了一口,又拿起勺子舀了第二口,王明珠深深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回头去看身后有没有人清菀是否回来了,却没有看到她身后的顾雁飞指尖忽的出现了一张白色的帕子,帕子在嘴边飞快一扫,下一秒就团成团滚进了花丛里,再也没了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入戏 等王明珠在那一瞬间的走神之后回过头来,顾雁飞手里的那一碗小小的甜品上面的一层已经被吃了个干净,水果也只剩下寥寥几块,顾雁飞手里的木勺上沾着部分碎屑,她的神情似乎有两分恍惚——王明珠心下就一喜,看着顾雁飞碗里剩不下多少,也开开心心的将自己碗里的甜品放进嘴里。清凉,酸酸甜甜又不觉得腻味,或许是即将到来的一切让她感觉到兴奋,不过是一碗甜品罢了,她却是像是吃了什么人间难得的美食。 顾雁飞看着王明珠那隐含着自满,又强掩饰着不愿意太过显露的表情,只觉得忍笑忍得肚子都要痛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劣质蒙汗药,药量放的太多不说,刚刚吃进去的那一口甜品竟然酸甜苦涩四个味道一个不落,让顾雁飞忍不住想要皱眉。 看着王明珠看过来,顾雁飞很快就冷下了神色,装出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她微微偏了偏头,眉心轻轻皱起,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看向王明珠,恍恍惚惚的问她:“明珠,你有没有觉得有些晕?为什么我觉得,有些晕呢?”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细心观察王明珠神情,发现王明珠兴奋的瞳孔都在颤抖,也如她所愿的演下去——她拿着小碗的手骤然一松,瓷制的小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连带着剩下的小半碗甜品和几块水果狼狈的落在地上,顾雁飞的手扶着额角,痛楚的微微皱起眉头,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晕倒似的。 而她也确实这样做了,在王明珠兴奋的神情之下,顾雁飞嘤咛一声,闭着眼睛侧着倒下去,胭脂色的长裙沾了灰尘也丝毫不动,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一眼瞧过去,就是不自然的晕倒状态。上一世顾雁飞可没学过这个,难得有几分生疏,可是这个时候的王明珠哪里顾得上这些,她看着躺倒在地上的顾雁飞,声音轻轻却带着焦急意味:“雁飞姐姐?雁飞姐姐?” 两声轻唤没能使得顾雁飞的睫毛颤动一瞬,她心下一喜,这就是成了,往后走了两步,轻声唤了个什么名字,她身边便很快出现了一个婢女,听声音,正是在活水来那一日被她甩过巴掌却依旧忠心耿耿的那个贴身婢女,她吩咐:“走,将她抬去那边那个小院!” “小姐这样” 那个婢女的话还没有说完,顾雁飞又听到一个干净利落的耳光甩上了她的脸颊,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过后,顾雁飞听到王明珠刻意压低,满是凶狠的声音:“把她抬进去!快!” “是小姐。”婢女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蹲下身来察看顾雁飞的情况,确定顾雁飞确实是晕倒了,才伸出手去抱顾雁飞的腰。顾雁飞虽然生的高挑,实则身体却轻盈,但即使如此,也不是一个十几岁的柔弱婢女抱得动的,她试了好几次,还是没能将顾雁飞挪动一丝一毫的位置,自己却累的大喘气。 “废物!”王明珠看到婢女这样,一边怒骂一句,一边挽了袖子也走上前试图抱起顾雁飞,两个人一起用劲儿,总算将顾雁飞抬到了边缘角落里的屋子里。屋子地上桌上全是尘土,显然是废弃很久没有人打扫,这却正好如了王明珠的意,她朝着婢女微微点头,最后用力将顾雁飞抬上那一张铺满了灰尘的床榻,王明珠怕了拍手上的灰尘,看向顾雁飞的目光带着冷。 “你去找表哥,让他快些过来。”王明珠先是指使婢女给她擦出了一个干净的凳子坐下来,又紧接着这样说,说话的速度极快,仿佛在催促一般。 婢女却在这个时候依旧试图劝阻王明珠,声音里带着极低的恐慌:“小姐,誉王妃是将门出身,不会这么容易就被那几口蒙汗药迷倒的,不要再继续了,会出事的。” “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我对你好你就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不想让我打死你,你就快些去!”王明珠的声音骤然冷下来,她伸手拍了一下桌子,不仅拍起一袖子的灰,还差点儿呛到自己,她恶狠狠地瞪着婢女,“将合欢香留下就快滚去叫表哥!” “是,小姐。”婢女深深的叹出一口气,还是答应下了王明珠的这个要求,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桌子上,随即很快出门关上门离开了,她踏在青石砖上的声音渐行渐远,顾雁飞听到她逐渐远去。 王明珠从桌子上拿起合欢香,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一圈,便心满意足的朝着那个香炉走去,背对着床榻的方向,她没看到刚刚还躺在床上昏迷的人事不省的顾雁飞在下一瞬间轻轻坐了起来,眉目间都带着饶有兴趣的神情,看着她接下的动作。 眼看着王明珠要将手里的那个小瓷瓶里的香放进香炉里,顾雁飞起身,身影似乎只是微微的一晃,就走到了王明珠的身后,而那一瞬间,她的裙摆都没有动过一下,真的好像是瞬移一般。抬起手来,她干脆利落的在王明珠的后颈劈下,都没有来得及叫出一声,王明珠便软软的倒在了顾雁飞怀里,人事不省。 顾雁飞自小学武,臂力向来惊人,她将王明珠抱起扔到榻上,动作粗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拿起王明珠紧紧攥在手里的合欢香,她唇角微勾:“这叫合欢香吗,看来是个好物,王明珠,我就遂你的心愿,让你合欢一回。” 顾雁飞从怀里摸出一个骨哨,含在嘴里吹了吹,没有出现任何声响,门却在下一瞬被尺素打开——尺素手里拎小鸡崽子似的拎着清菀,清菀只得睁着一双可怜又无辜的大眼睛,看向顾雁飞,又看向倒在榻上的王明珠。 “她死了吗?”她疑惑的这样问道。 顾雁飞只能哭笑不得的摇头:“怎么可能,我只是用了一点点小手段,她就躺下了。” 将手里的合欢香收好,顾雁飞看了看四周环境,心觉这里不妥,对着尺素轻轻一颔首:“带她走。”尺素会意点头,放下清菀,转头扛起了王明珠,几尺高的姑娘往肩头一抗却似乎没有什么重量,尺素一如既往的站的笔直。 顾雁飞率先走出屋子,目光来回匆匆一扫,看见不远处的一片小小花圃旁边正好有一个湖,这个湖并不算大,湖中心却搭建了一座漂亮的八角小亭,有一座长长的桥从湖边直直通向小亭,湖边僻静,一眼望过去并没有看到人,是个好去处。 确定了地点,她在前方引路,步履匆匆身法极快,不一会儿便到了小亭中间。小亭八角,周围拢着两层水蓝色的薄纱,无论是从外向里还是从里向外望去,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小亭中间设有桌案小凳,还有一个两人宽的小榻,正合顾雁飞的意。 顾雁飞示意尺素将王明珠放到榻上,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指尖蹭着下颚思考半晌,还是抬起了头——并不是没有别的方法将楚羿引过来,但是顾雁飞懒得去做,也并不想为了楚羿去算计劳心费力,她想了想,偏头看向尺素:“把楚羿打晕了带过来,有问题吗?” “没问题。”听到这样大逆不道且匪夷所思的要求,尺素竟然只是稍稍思考了一下就点头应下来,完全不顾旁边的清菀已经瞪圆了眼睛,确定这是顾雁飞下达的命令,尺素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小姐准备做什么?”看见尺素已经飞快的离去了,清菀抿了抿唇角,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顾雁飞唇角含笑,长甲微微扣在旁边的石桌上,发出两声闷响,轻轻摇了摇头:“我本没想做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罢了,她想对我做什么,我便对她做什么。”一边回答着清菀的话,顾雁飞一边飞速思考要怎样将合欢香里那一种过于甜腻的味道所清除——这一种香味太具有辨识度了,既然做,她不想做的太差。 清菀伸手去拨动桌子上的那个放着合欢香的小瓷瓶,一边念叨着什么原来是一样的的话,却瞬间给了顾雁飞灵感,顾雁飞轻抿唇角,眸光中流淌出胸有成竹的笑意,她朝着清菀伸出手:“今天早上让你带着的香,你带着罢?” 清菀不知道顾燕飞要做什么,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小的瓷盒,顾雁飞打开瓷盒取出制成薄片的香片,那一种和王明珠身上的异香几乎一模一样的香气很快就飘出来,等点起这个香片,肯定能够更加浓郁——便也更能掩盖住合欢香的甜腻味道。 合欢香的瓷瓶里放着的是一个个粉色的小小的香丸,为了使它燃烧的更快而不留痕迹,顾雁飞顺手将那些粉红色的药丸用内力研成粉末状,全部倒进香炉里,随后又拿出几片瓷盒里的香放进香炉里,做好这一切之后一抬头,尺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扛着楚羿回来了。 遵循顾雁飞的指挥将肩膀上的楚羿放到榻上的王明珠身边,尺素做完这一切却依旧脸不红气不喘,悄然退到顾雁飞身后。 “你砍了多重?”顾雁飞望着两个人并肩躺着的样子,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冷笑,计算着时间,大约一刻钟之后王明珠就该醒了——这一刻钟足够那些香化为灰烬,也足够让那合欢香大显神通。 尺素抿唇:“大约一刻钟会醒。” 顾雁飞满意的颔首,伸手和尺素要了一个火折子,放一段灯芯进香炉里助燃,顾雁飞点燃了香炉中的香粉和香片,将剩下的东西收好,顾雁飞带着清菀和尺素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透过半透明的两层湖蓝色薄纱,只能看到那张榻上隐隐约约有两个相拥的人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看客到场 将身上刚刚沾上的尘土收拾干净,又扶了扶因在挪动中有两分散落的发鬓,顾雁飞带着尺素和清菀回到花园里,朝着虞西琼一行人走过去。虞西琼坐在一个小小的亭子里,指尖拈着一朵不知道从何处掐来的花,偶尔转头和身边的人闲谈几句,却隐约有两分百无聊赖的感觉。 直到顾雁飞缓缓出现在她的目光,她才忍不住在脸颊上绽出一点儿笑容来,满是惊喜:“雁飞,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久才回来?”等顾雁飞快走到身边来,她献宝似的指了指桌上的一个瓷碗,瓷碗里盛着半凝固状态的牛乳,上面是摆成鲜花形状的各色水果,看上去就分外可口,弯眸一笑,“这就是我刚刚和你说过的那个酸奶了,你要不要来尝一尝?” 顾雁飞敛了敛裙裾在虞西琼身边空出来的那个石凳上坐下,指尖落在瓷碗光滑的碗臂上,只觉得触手清凉,或许是因为一直放在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从井水里镇过更加有清暑的意味,顾雁飞伸手捧过来,取了个木勺舀了一口放进嘴里。 这酸奶,上一世顾雁飞也吃过不少,这一世这个时候,倒还算是新鲜东西。冰凉的酸奶送入口中,酸酸甜甜格外解暑,顾雁飞看到虞西琼满怀期待望过来的目光,最后还是抿着唇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她轻轻颔首:“我很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吩咐人抄了方子,一会儿拿给你,应当不会太难,你将方子拿给厨房看,厨房的自然会知道怎么做。”听见顾雁飞这么说,虞西琼脸颊边的笑容更加甜蜜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雁飞心中计算着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两刻钟了——顾雁飞觉出两分可惜来,她真想看看,当楚羿苏醒过来,神志在清醒和被情欲操控中来回挣扎,却发现自己怀里睡着的是王明珠的时候会有什么表情,那表情一定精彩极了,她真想看。 目光掠过那些穿着漂亮衣服脸上带着笑容心中却各怀鬼胎的夫人和小姐,站在顾雁飞身后的尺素却微微俯下身来,她的目光幽深又冰冷,直直的看向顾雁飞正前方远远的隔着一个花丛的那两个人,顾雁飞没有见过,可是她见过,她轻声在顾雁飞耳边提醒:“那一丛丁香花后面的两个人,一个是王明珠的婢女,还有一个是她的那个表哥。” 顾雁飞听了这话,一下就起了兴趣,随着尺素所说的方向看过去,丁香花从后面确实有两个人。婢女打扮的那一个神色慌张,目光上下左右飞速巡视着人群,似乎是在找什么人,而站在她旁边的男子则是阴沉着脸,不时得问着婢女什么,却在没有得到答复之后更加愤怒的抿了抿唇角。 好一场好戏——这么忠心的婢女,当发现她的主子不见了之后,会做出什么反应来呢?今日这一场宴会,王夫人应该也是到了罢?顾雁飞笑吟吟的目光忽然和那个婢女的目光对上,婢女在下一瞬间惨白了一张脸,如遭雷击的停在了原地。 瞧上去还怪可怜的。顾雁飞闲闲凉凉的这样想着,看着那个婢女在原地停留了很久,最终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抿了抿唇角,朝着贵妇人扎堆的地方跑了过去。 顾雁飞看着那个男人气急败坏的似乎喊了一声什么,没有遭到搭理之后气呼呼的朝着婢女原先看得方向看了过来,果不其然的也撞上了顾雁飞的目光——他也呆住了,但是这样的呆滞更像是来自于被顾雁飞所迷惑的那一种痴迷。顾雁飞轻轻勾起唇角,满含深意的朝着男子一笑。 男子一抿唇角,仿佛失了魂一般向后退了一步,很快就没了踪影。顾雁飞看得好笑,倒是不知道自己重生归来了之后有了这样的美貌与吸引力,慢条斯理的将碗里剩下的酸奶吃干净,等一个最先开口的人。 顾雁飞却没想到这个最先开口的人竟然是徐家小姐,刚刚无数次被王明珠搬出来当做借口的徐家小姐有意无意朝着这一边儿望过来,走到顾雁飞身边来,先是礼数周全的朝着顾雁飞行了一个礼。 “徐氏拜见太子侧妃,拜见王妃。”她缓缓开口,声音清脆动人。 顾雁飞看了看虞西琼,虞西琼唇角噙着笑意,却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便轻轻颔首:“起来罢,不必多礼。” “多谢王妃娘娘。”徐家小姐款款起身,自以为不经意的抬眸望向顾雁飞,却正好与顾雁飞看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徐家小姐目光里的几丝轻蔑和敌意全被顾雁飞全部看在眼里,顾雁飞不由得两分疑惑。 她与这位小姐非亲非故,也从未有过恩怨,也未曾听说过徐家和王家有什么世交的关系,徐家小姐到底是从何而来的这么大的敌意?当真是莫名其妙的事。 她指尖扣了扣桌面,神情和蔼却不掩高傲:“徐小姐是有什么事么?” 这样故意的做派果真使徐家小姐眸光中的不屑和冷意更加明显了,她不是个愚笨的,很快就将这些东西掩盖进那张漂亮的容貌底下,听顾雁飞这样问,她羽睫微颤,仿佛有两份不好意思两分娇弱的犹豫——这样的神情,很讨男人怜惜,也并不让女人觉得不舒服,只是顾雁飞看在眼里还是觉得缺了点儿道行。 “想说什么便说罢,有什么可吞吞吐吐的。”显然虞西琼似乎也不怎么待见徐家小姐这个模样,看她对着顾雁飞欲说还休的样子,忍不住开了口,语调似乎有两分不悦。 徐家小姐没想到在虞西琼这儿碰了个软钉子,只能愤愤将自己刚才的模样藏回去,眸光仍旧如水一般流淌,她轻轻开口:“誉王妃娘娘,您看见明珠了吗?太常寺少卿王家的小姐,王明珠,我们约了要一同赏花,却找不见她了。” 顾雁飞饶有兴趣的弯了弯唇角,微微偏头,目光如风,却有两分审视意味:“本王妃确实见过她,可是我们也只是在花园里见了一面而已,倒是徐小姐,怎么就这么确定本王妃见过,直接来质问本王妃呢?” “这怎么算得上是质问”徐家小姐唇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目光左右一扫,似乎有两分心虚,她抿了抿唇角,“是明珠身边的婢女来告诉我找不到她了,而婢女曾经见过她和王妃您在后花园叙话,王妃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顾雁飞微微眯了眯眼睛——她本以为那个婢女会去找王夫人,没想到却是去找了徐家小姐,看来这个徐家小姐果真是和王明珠交情匪浅,这件事情可以查一查,指不定能够查出什么惊喜来。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上却是丝毫不露,顾雁飞摇头:“我只看到王小姐朝着后院那个小小的湖泊去了,难道不是和徐小姐您约在那边吗?我还听王小姐提了这么一句呢。” 徐家小姐一愣,随即抿了抿唇角:“或许是我记错了,叨扰娘娘了,我现在就去找她。” 这句话正好合了顾雁飞的意,算算时间,就算是发生什么事儿,大概也已经发生完了,这样的好戏怎么能够只给徐家小姐看呢?她也要看,不仅要看,还要带上大家一起去看! 顾雁飞抿唇一笑:“徐小姐稍候,在这儿坐久了也觉得有两分疲乏,本王妃正好准备去湖边走一走,西琼,你也跟我一起罢?”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她看向坐在一边的虞西琼,唇角勾起一点儿旖旎笑意。 顾雁飞都这样说了,虞西琼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她点头答应下来,也站起身。她是今天的主角儿是这儿的主人,身边的那些贵族夫人小姐多得是想要讨她欢心的,看见虞西琼答应下来,她们也站起身,纷纷表示要和虞西琼同去。 徐家小姐不敢违背顾雁飞,更不敢违背虞西琼,只是看着提议想要同去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开始往那边儿走的时候她开始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事件的发展似乎已经超脱了她的掌控,她垂眸一边跟着人群往前走,一边在心底里暗自祈求:明珠你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局面已经难以控制了。 这一段路说长不长,说短却也并不短,等顾雁飞一行人到达湖边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顾雁飞迎着光微微眯起了眼睛,太阳西斜打过来的日光让她觉得有两分难受,但是这并不阻碍顾雁飞极好的眼力透过那两层半透明的蓝色纱幔看到里面隐隐约约有两个交缠的人影。 “那个亭子倒是别致。”顾雁飞朝着走在身边的虞西琼说了这样一句,唇角的笑意浅淡。 她知道虞西琼对她亲昵喜欢她,顾雁飞只需要简简单单的说这样一句话,虞西琼便会笑眯眯的看过来:“雁飞你喜欢?那我们去亭子里坐坐罢,水面上要凉爽的多呢。” 虞西琼这样一说,诸多夫人小姐便都接上了话,顾雁飞唇角噙着清浅的笑意,对着虞西琼唇角一弯,笑容粲然:“好啊。” 大家一同通过那一座桥往亭子里走过去,顾雁飞耳朵灵敏,只走了一半的路程,风从湖心往湖外吹拂过来,轻轻侧耳,就听到了女子满怀情欲的娇喊和男人偶尔的两声闷哼,听之令人面红耳赤,骨子都酥了一半,随着离八角亭越近,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大家似乎都听到了,一时之间各人面色有异,脚步也抽搐起来。 徐家小姐似乎是听出了那是王明珠的声音,脸色一下便变得惨白,王明珠的贴身婢女从后面冲上来试图想要挡住众人的目光,徐家小姐憋红了脸,只匆匆挪开目光:“这儿似乎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 “换个地方”四个字还在舌尖,诸人都听到了一句愉悦到骨子里的欢愉之声:“嗯啊,殿下羿郎,郎君” 羿这个字极清楚,众人脸色皆是一变,目光不自觉的转向一旁的顾雁飞,只见顾雁飞脸色惨白,神情却也冷下来——今日来的那些皇亲贵胄,只有誉王殿下楚羿,名字中有羿那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事发 顾雁飞的目光紧紧盯着轻纱后面的景象,确实是看不太清楚,但是依旧能依稀分辨出帘后两个交缠在一起的人影——王明珠是大家闺秀,不怎么轻易露面,更何况欢愉时的声音会比平日不大相同,除了几个关系好的,大概没有人认出这个声音是属于谁的,但是楚羿就不一样了,他名字里的那个字被叫出来,那是一段绵绵的情意,听得人骨头都要酥软了。 没有人出声,一部分人抱着看笑话的心情盯着顾雁飞也盯着帘子里的人——左右不是自家的女儿,今天这么一场好戏,不看倒是可惜了。可是还有更多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怕今天看到了不该看到的,被王爷王妃甚至太子迁怒。 顾雁飞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动了,她从人群中走出,慢慢走向那个纱幔。 “王妃娘娘”站在纱幔前面的婢女呐呐叫了一声顾雁飞,随即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冷汗如同水一样从她额头滴下,她深深将头埋下去,试图阻挡住顾雁飞向前走的脚步。她比谁都清楚,只要顾雁飞掀开了帘子将王明珠和楚羿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那么王明珠就彻底完了。 顾雁飞是武将世家出身,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武将家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会学习一些武功,可是众人都万万没有想到,顾雁飞竟然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她面色极冷,眸里似乎都是冰冷的利剑,众人只看到她轻轻抬腿的动作,似乎只是裙裾微动的那么一瞬间,一声惨叫过后,跪在顾雁飞面前的婢女已经不见了踪影,原来是直接被顾雁飞一脚踹飞出去,瘫软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众人被顾雁飞这样狠厉的动作所震惊,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劝阻顾雁飞一句话,只有虞西琼的目光里隐隐藏着担心,她看着顾雁飞的动作,轻轻抿了抿唇角,低声吩咐身边的婢女,去叫太子爷来。 顾雁飞伸出手去拽蓝色的薄纱,伸出的手却有一点儿轻微的颤抖,导致她第一次伸手去抓的时候那蓝色的轻纱从她手里滑开,再一次伸手,那只洁白如玉的手已经不再颤抖,拽住轻纱的一角,顾雁飞用力向旁边扯开,布帛的撕裂之声响彻所有人的耳朵,下一秒,一副香艳无比的画面也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湖心亭上有个二人宽的小榻,榻上两个赤裸的人影正激烈的翻滚在一起,或许是心理因素,那一层薄纱明明挡不住任何声音,众人却依旧觉得在薄纱被扯开之后,呻吟和粗喘声音都更大了。没有出阁的小姐低呼着想要遮掩自己的眼睛,夫人们则别过头去,满是嫌恶。 眼睛好的已经从激烈的动作中认出了两个人,男子确实是楚羿无疑,而女子—— “这不是太常寺少卿王大人家的嫡女,王明珠吗?” 不知道是谁先在人群中这样低声惊呼了一声,很快就响起此起彼伏的确认声音没错,这样大的动静都没能惊醒正在激烈运动的两个人,大家将注意力都转移到顾雁飞的身上发现顾雁飞虽然依旧站的笔直,那单薄的背影却在颤抖。 “雁飞”虞西琼露出不忍的神情,她抿着唇走到顾雁飞身边,目光只是在两个人身上一扫,就厌恶的别开了眼睛,她看向顾雁飞,伸手轻轻搀住顾雁飞的身体,“别看了,雁飞。” 顾雁飞在虞西琼过来搀扶她的时候做出了一个身体不稳几乎要倒下的动作,一个踉跄很快站直,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刚刚还满是高傲神情坚毅的顾雁飞,像是被霜打了的花儿一般萎靡了下去。顾雁飞垂眸,眼眶却已经透出薄薄的红,深深叹出一口气,她转过头,似是不忍再看。 众人就这样站在亭外,听着里面的动静越来越激烈,王明珠的呻吟娇呼一声高过一声,徐家小姐的脸色也一刻难看过上一刻,王夫人并不在和顾雁飞虞西琼过来游湖的队伍里,现在大概还不知道此事,顾雁飞却想看看她的表情,看到自己为之骄傲的女儿在这儿和未来的女婿颠鸾倒凤,她会有什么想法。 “明珠——我的女儿——啊——”说曹操,曹操到。不知道谁家的婢女这么机灵,看到这场面就赶快去找了王夫人来,人未到声儿却是先到了,尖利的声音划破众人的耳膜,大家看过去,只看到身材矮小的王夫人几乎是一路狂奔,很快就跌跌撞撞的到了众人面前。 她的目光在亭中的景向上一扫,目眦欲裂,声音更加尖利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的手胡乱在空中挥舞了两下,似乎是试图遮掩众人投射在王明珠身上的目光,她很快的转过头来,在看到顾雁飞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恨的邪物,张牙舞爪的酒朝着顾雁飞扑了过来,“是你!是你陷害了明珠对不对?” 顾雁飞身体一震,似乎是不敢置信一样往后退了半步,张牙舞爪的王夫人很快被赶上来的尺素拦住,顾雁飞心想王夫人看来也不傻,开口时声音竟然有两分苦涩滋味:“你说什么?” 顾雁飞这样的软弱显然是触动了站在一旁的虞西琼的神经,她向来喜欢笑,一双漂亮的杏眼弯成月牙形状是极其漂亮的,可是顾雁飞现在却发现,她不笑脸色冷下来的时候着实有气势极了,虞西琼上前一步,挡在了顾雁飞前面,对着王夫人冷冷道:“王夫人是不是眼睛不太好使了,在床榻上颠鸾倒凤的王小姐看上去快活得很,哪里像是被胁迫了的样子?” “你”王夫人听了这话就要发怒,她愤怒的瞪着面前的虞西琼,虽然看上去半点儿也不惧,气势上却其实已经矮了半截,她尖利的声音几乎将八角亭的顶棚都划破,“我们明珠不可能做这种事!” 虞西琼气不过,正要说话,却听到一个如沐春风却威严自成的声音传过来,语气虽然淡淡的,但是听在人耳朵里分明有千钧重,那是楚翡:“王夫人,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在这一瞬间,众人皆被唤醒理智,虞西琼脸上挂上笑容,回头去看他:“你来了。” 而王夫人则是颤抖着身体,几乎要跪下来,只能靠身边的婢女将她扶住,才不至于滑稽的瘫倒在地上,她神情呆滞,喃喃道:“太子恕罪,太子殿下恕罪” 楚翡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着诸多男子,今天前来参加宴会的所有皇亲贵胄官员几乎都在他身后,他们的目光掠过站在亭子边缘的几个女子,然后落到正在快活的楚羿和王明珠身上,随着这样的目光,楚羿低吼一声,王明珠发出一声极致愉悦的娇呼,两个人双双停了下来。 顾雁飞抬眸望过去,正好对上楚翡意味不明的目光,那里面复杂地情绪太多,顾雁飞不想去探寻到底有多少种意思,微微垂下眸子,顾雁飞静默不语——她要端正自己的身份,她现在应该是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碰到丈夫在与别的女子苟合的妻子。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药劲过去,楚羿和王明珠都逐渐清醒过来,然后 从极乐中苏醒过来的王明珠仿佛从梦里醒了过来一般,她长睫颤抖两下,看到面前几乎站着所有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他们神色各异,但是最明显的是,目光里都含着轻蔑。 王明珠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身上空无一物,身下某个私密的地方酸麻疼痛,再僵硬的转头,身边的楚羿也是赤身裸体,身上布满暧昧红痕,有些地方还有一看就是指甲划出的伤口,刚刚发生了什么昭然若揭,战况之激烈也由此体现出来,一声尖利的尖叫几乎要戳破众人的耳膜,王明珠捂着脸崩溃的惊叫出声。 这一声惊叫显然也惊醒了在一边的楚羿,楚羿脑子抓的快,看了看周围场景很快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神情僵硬,脸色愈来愈黑,他伸手扯过落在地面上的薄毯子裹住两个人的身体,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了旁边已经开始落泪的王明珠身上——是不是因为王明珠想要嫁给他而策划了这个局? 显然,这个时候的王明珠丝毫没有关心身边楚羿的意思,她慌张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每个人,只看到徐家小姐的脸色难看又阴沉,母亲被婢女搀扶着面如死灰,而顾雁飞站在太子侧妃旁边,脸色不悦。 等等顾雁飞?顾雁飞怎么会在这儿?这不是她设计好的局吗?现在躺在这里受千夫所指的明明应该是顾雁飞,怎么会是她?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是顾不上自己全身赤裸,王明珠的目光狠狠射向顾雁飞,里面的恨意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论在什么地方,位高者为尊,太子的目光在楚羿和王明珠身上一停,这样询问道。 楚羿脸色缓和下来,神情也镇定,但是刚刚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脸颊上还带着一点儿艳色的红,他沉着道:“回太子殿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我独自一人在后院赏花,后脑一痛便晕了过去,再一次醒来,已经在这儿了。” 楚翡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微微弯起,语调平平,可脸上的神情却严肃,全然不是那么个意思:“你说你一直昏厥着,却也确实与王小姐做出了事,昏厥的人可没办法做这样的事,二哥,你可想好了再说。” 事情是在太子府出的,是在太子府操办的宴会上,太子需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他目光似乎只是微微冷漠,却仿佛当头倒下一盆冷水,威压使楚羿打了一个寒颤,目光也带上狼狈:“我” 王明珠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楚羿话里的推脱意味,王夫人却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挣脱扶着自己的婢女生龙活虎的朝着楚羿飞奔过来,长长的保养得当的指甲几乎要挠到楚羿脸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睡了我得女儿而不认账吗!” 这个时候没有人在关注顾雁飞了,也没有人看到顾雁飞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一个打量猎物的猎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翻脸不认人 楚羿被扑上来的王夫人一惊,下意识往后靠了靠,脸上露出一点而不悦神色,连眸光中都划过深深的厌恶来——他一定是被算计了,到底是谁算计了他?看现在王夫人口口声声要他负责的样子来说,确实是王明珠算计他的可能性更大。王家需要他的帮助,一个王秀已经够让他们焦头烂额,他们急于和楚羿继续结盟也是有可能的,但是,这个结盟,真的值得赔上王明珠的名声和闺誉吗? 心里千回百转的闪过无数种可能性,却没有一种能够让他逃离现在的困境,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液来,这叫捉奸在床,他没有地方可以申辩,但是不应该,他不是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欲望的人,吃食方面也做到了多加注意,那么是什么让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和王明珠做下了这等错事? 顾雁飞在那个香炉里放了太多的王明珠身上异香的香料,完全压住了合欢香甜腻的味道,与王明珠情动时身上的异香混合在一处,在场的所有人鼻端都是那种味道,纵是楚羿再聪明,也想不出来是有人在香炉里做了手脚,这怪不了他,毕竟太常寺少卿王大人家嫡女身带异香这件事在江州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秘密,没有一个人在想这个香味不对劲。 王明珠的泪水似是不要钱一般从脸颊上滚落,清醒过来发觉自身情况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切都毁了。她要做誉王妃要做誉王侧妃,要的是楚羿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皇帝赐婚将她从正门抬进誉王府,而不是在这儿与楚羿苟合,最终被所有的贵族夫人小姐看在眼里,然后在心里嘲笑。 她的清白,以后的前途,一切都毁了。 如遭雷击的她没有听见楚羿刚刚对于太子的回答,却听到了自己母亲尖利的质问,她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去看着楚羿,一双哭红的眼睛里面带着尖利的刺:“誉王殿下是什么意思,誉王殿下强占了我的清白,此时却不愿意认账了吗?” 顾雁飞听到这话,眸光闪烁一瞬间,心中幽幽叹出一口气——王明珠还是慌了,她惊慌于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受她的控制,惊慌于自己的清白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话的语气带上了刺不说,连话都说错了。 她开口便是强占不认账,将自己放到弱势地位的同时将坏人的帽子盖到了楚羿的头上,楚羿是个从来不愿意吃亏的人,这一个盆子扣下来,他怎么会愿意接? 果不其然,当王明珠这一句话出口,顾雁飞就看到楚羿的脸色更加沉了下来,眉间有两分厌烦,他看了一眼王明珠和王夫人,他没有选择去回复她们两个人什么,而是又转向楚翡:“回太子殿下,我确实不知道此事是怎么回事,劳烦太子稍等我和这位王小姐收拾齐整,再谈。” 楚翡缓缓点头答应下来,又看向他人:“我们就先回屋里去罢。”似乎是察觉了王夫人还想要说什么,楚翡的目光轻轻扫过去,便是显而易见的威压,“汪夫人莫要担心,今天既然是在我太子府出的事,就一定会给王夫人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一边说着,一边率先转过身离开,众人看着太子已经表明了态度,都纷纷跟上了太子的脚步。 楚翡目光里的那些冰冷太过于清晰,王夫人往后一缩,只能不甘不愿的量那些要脱口而出的指责吞了下去。 “雁飞”顾雁飞没有和别人一起走,她一直站在原地,今天早晨上的脂粉掩盖不住已经通红的眼眶,目光越过床榻上的两个人落在不知道哪里的远方,已经没有半分气势可言,唇角紧抿表示她的心绪纠缠,虞西琼看得担心,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拽了拽顾雁飞的袖角,“我们走罢。” 顾雁飞如梦初醒的一怔,长睫颤动两下,目光于虞西琼的脸上聚焦,最后露出一个稍苦的笑容来,她点点头,携起虞西琼的手准备离开,将楚羿略显惊慌的呼唤她名字的声音远远抛到身后:“好。” 众人回到湖边最近的屋子里,顾雁飞看着虞西琼一边儿略显匆忙的吩咐着婢女上点心上茶,一边儿还是死死拽住自己的手不放像是想要给自己一点儿勇气似的,一边儿觉得有些愧疚,一边儿又觉得心安——上一世,她几乎从未感受过这样的被保护,她向来是提着枪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被这样放在心上,她也觉得温暖。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楚羿和王明珠二人穿戴整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楚羿遭了这样的事,面色虽然依旧如常,但是脚步未免有些踌躇之感,王明珠便不用多说,她的动作畏畏缩缩,一张精致的脸上全是泪痕。 “坐下说罢。”楚翡坐在主位上,看着两个人进了屋,冲着一旁的小厮轻轻颔首。小厮会意,很快就抬出两个椅子来,让王明珠和楚羿坐下。 王明珠刚刚坐下,就将欲说坏休楚楚可怜的目光投向了主位上的楚翡,可她似乎全让忘了楚翡早就不是那些能被她这样的目光所影响判断,刚刚她做出了的那些事也早让她在别人心底的印象跌落到谷底了。 楚翡完全不在乎王明珠的目光,又吩咐婢女给两位上了茶,他轻轻弯了弯唇角:“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哥说他不知,王小姐,你知道吗?” 这样的询问仿佛一瞬间点燃了王明珠的怒火,王明珠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刚刚还楚楚可怜的神色在那一瞬间甚至凶狠起来,语调都带着橫:“我怎么会知道!太子点下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吗?” 楚翡神情不变,那双眸子却似乎轻轻眯了眯,他饶有兴趣:“算计?那么王小姐觉得,是谁算计了你呢?” 王明珠一口咬定这是别人的设计,脸色却更加难看了——这本来确实应该是一个设计,但是明明应该是她设计的顾雁飞和杨复,现在一觉醒了她躺在了楚羿的怀里不说,杨复竟然也不知所踪了,这一切一定都是顾雁飞搞的鬼!她不应该就这样和楚羿做了苟且之事,顾雁飞一定是用了她的合欢香。 对,合欢香她唇瓣翕动,因为自己抓到了事件关键而感觉到喜悦,却又在下一瞬间冷静下来,她唇角一抿,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指正,这一切肯定都是顾雁飞的算计,但是她不能说,她说了也没有人会信的。 顾雁飞和楚羿今年刚刚新婚,听别的小姐说今天来宴会之前在太子府门口都有楚羿亲自伸手扶王明珠下车的场面,二人恩爱无比,顾雁飞凭什么算计他和她王明珠这种事?这不光是丢了誉王府的脸毁了她的闺誉,而且还是往顾雁飞脸上扇上去一个巴掌。 她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就代表着说出的话不会有人信。 “这这我怎么知道,反正绝对不可能是我和誉王殿下自己愿意做的罢了。”王明珠抿了抿唇角,刚刚那两分都是别人陷害她的嚣张气焰消失不见,只留下毫无说服力的这样的句子,令人嗤之以鼻。 “王小姐的意思是,这里坐的这些望族夫人小姐,不知道是谁,不仅跟你结了怨,还跟誉王殿下结了怨,在我操办的赏花宴上处心积虑的让你们两个滚到了同一张榻上去不成?”虞西琼担心顾雁飞的状况,便被王明珠这样一幅理所应当的模样搞得气不打一处来,她翻了个白眼,说话的言辞也尖利,众人都看得出她是在为顾雁飞出头,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对这个行为有所表示——作为名门望族的女儿,与人私通这件事被人当场发觉,堕了的是整个家族的脸面,她们不屑她。 王明珠涨红了脸,呐呐的张了张嘴,却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又闭上了,只能以怨恨的目光瞪向虞西琼,随后又被虞西琼毫不惧怕的瞪了回去。而这样的畏缩,在一旁的楚羿眼里,更是让他确定了这一切就是王明珠搞的鬼。 “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就得有个处理方式,既然二哥与王小姐有了肌肤之亲,那二哥也就只能将王小姐娶回家了。”楚翡看着下方的一场闹剧,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语调里带着一点儿询问的意味,那张脸上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 在太子府里发生这种事,他叫交代的不仅是王夫人,而是皇上皇后乃至皇太后。 台下的楚羿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他平生最恨的一件事就是被威逼被胁迫,而现在,王明珠所设下的这个局明明白白的将他逼入死路:他“毁了”王明珠的清白,就要将王明珠娶回家里去。而现在,他宁愿不要王家这个助力,也不想要再多看一眼王明珠。 他唇角抿出凛冽的弧度,抬起头来看向太子,一张脸上写满了犹豫和隐晦:“可是太子殿下我与王小姐一没有婚约,二没有私情,若是就这样让我负责,怕是有所不妥罢?” 王明珠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她歪了歪头,两个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她刚刚想的是自己的清白,想的是要如何让顾雁飞认罪,却从来没有想过,楚羿会不要她。 睡都睡过了,他不要,难道要让她去浸猪笼吗? 一声凄厉尖叫使众人都皱眉,王明珠朝着楚羿的方向探过身体,一直手紧紧地拽住了楚羿的一个袖子:“你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愿意 “简直闹剧。”虞西琼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因为刚刚王明珠的一声尖叫而安静下来的屋内如此明显,她目光里写着显而易见的嘲讽,那双杏眼冷下来的模样更加无情冷冽——顾雁飞看习惯了她笑着的模样,现在这样看起来,却是有些震惊。 没有人来得及对虞西琼的这句话做出反应,也没有人敢对这句话做出反应,只有楚翡的目光扫过来,里面有两份无可奈何的宠溺,他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样看了虞西琼一眼便转了回去,自始至终目光没有在顾雁飞的脸上停留。顾雁飞喉头一梗,伸手端起了身边的茶盏,抿一口清茶压下浮动思绪,她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座下的那两个人。 楚羿的眉头深深皱起,他扯回自己的袖子,因为顾忌仪态而没有太过用力,但是还是让身体娇弱的王明珠狼狈的往前一趴,楚羿脸色沉沉,语调也僵硬起来:“就这样草率定下婚姻,未免是对你我二人的不负责,既然王小姐口口声声都是别人陷害了你,那么找出证据来抓出那个人,大家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在乎王小姐毁了闺誉这件事。” 不会说什么不在意?都是玩笑!大家的女子一个个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精心教养以用来联姻,为自己家族取得更大的利益和荣耀,而两个家族的联姻中最重要的,无非是女子的贞洁——没有任何一个名门望族愿意娶一个身子都不清白的女子进门,那对于家族的血脉纯净来说是一个很大的祸患。 楚羿这句话说得好听,但是在所有人的耳朵里都是笑话,这就是他不愿意对王明珠负责的理由,但是平心而论,大部分在座的官员王爷乃至于夫人小姐都能够理解楚羿的这个决定,王明珠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惹人生厌,加上以前骄纵惯了,大众对她都没有太好的印象。既然找不出陷害你的人,那么,你就去浸猪笼罢。总不能让楚羿一个王爷去为了这么一件荒唐的事去死,不是吗? 所有的血液直冲头顶,王明珠那一张漂亮的脸瞬间涨红,她脑海里轰隆隆的仿佛有巨石在来回翻滚,她觉得她下一秒就要疯了。她不敢置信这件事怎么会让她沦落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一觉醒来设么都变了?她的目光死死盯上坐在虞西琼身边的顾雁飞,声音突然凄厉起来:“是你!顾雁飞,都是你!你想让我死是不是!” 突然被点到名的顾雁飞一愣,她的目光里明明白白写着惊诧两个字,她向来知进退,礼仪一点儿都不出错,那张脸上挂着高傲却又不让人生厌的温和有礼的笑容,可是现在眼眶周围的薄红还没有完全退下,和眼角的那一点儿胭脂相映,看上去竟然有两份可怜,让人看了只觉得心头一堵,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顾雁飞长睫一垂,唇角的笑容隐隐约约有两分苦涩,她坐直了脊背,说话时略微带了一点儿沙哑,一个字一个字讲的清晰,听起来却更让人觉得那是强装的坚强:“王小姐此话何意?我自当初在誉王府得见王小姐,一直将王小姐当做姐妹相待,即使王小姐的姐姐王氏被王爷休戚,我也未曾因为此事而对王小姐有所龃龉,王小姐如今暗自与王爷有了苟且,却口口声声都是我要王小姐死,这又算什么?” 谁都不知道顾雁飞这个时候正在心里冷笑——不就是装可怜吗?上一世她碰见的会装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哪一个没有王明珠刚刚那样的功力?最高的段位不是可怜到让每个人都去安慰你,而是让人想要安慰你却无从开口,只觉得说出口的同情都是下一次伤害。 王明珠发誓她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无耻的贱人!他们为什么都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他们看不出都是那个女人在装吗?王明珠几乎要气疯了,她用力地拽着自己的裙摆将上面的刺绣揉皱了也没有松手,她狠狠咬着牙,一时被嫉恨冲昏头脑,不经思考的话也脱口而出:“你不过是嫉妒我和王爷亲昵就陷害我罢了,装什么好人?!” 楚羿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和顾雁飞有关,但是听到王明珠这样说,突然也对顾雁飞产生了怀疑,可是事情会这么简单吗?这关乎的是誉王府的脸面,甚至是将军府的脸面,现在众人不对顾雁飞说什么,不代表以后不会说什么——驭夫无方,私通被抓,被外室骑到头上来,这样的名号扣下来,在上层里面,顾雁飞的声誉也算是毁了。 可是很快,他便没有功夫去想这些了。 他听到顾雁飞更加诧异的声音:“与王爷亲昵?除了王小姐两次拜访誉王府,和王爷寥寥交谈了两句之外,王小姐还与王爷有私?” 不会是顾雁飞,顾雁飞早就知道王明珠和他私下有交,在前几日还在因为这件事和他闹变扭,刚刚却因为不想让王明珠这件事扯上他而假装不知,可是他,刚刚还在说着与王明珠既无婚约也无私情,却转脸就被王明珠的“关系亲昵”撕破,楚羿狠狠咬住牙关,恨不得转头撕烂王明珠那张嘴。 楚翡在顾雁飞说完话之后很快就抓住了这个点,他的指尖有节奏的落在上位椅子的扶手上,似乎不经意的抬眸看向楚羿:“哦?听王小姐此意,誉王确实和王小姐有旧,矫情还不错?” 王明珠似乎没有察觉她说错了话,或者说她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她是故意的。楚羿想要和她划清界限将今天的这些事全部甩到她身上?他想都不要想!就算今天她没有办法把顾雁飞拉下水,他楚羿也别想着要逃脱关系!如果她因为这件事而清誉尽毁,那么她一定要嫁进誉王府里才不亏!更何况,她手里还有证据! 听到楚翡询问,王明珠微微垂眸,脸颊上浮起一层略显诡异的薄红:“誉王殿下虽与小女没有婚约,但也确实曾经相见多次,言谈之后二人性情颇为相合,现如今,本就算是说上一声情愫暗生也是不为过的。今日之前,我们二人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却不知今日出了这等事” 虞西琼听了这个,冷冷笑了一声,她一边儿看不上王明珠,一边儿对于刚刚王夫人冲她大喊大叫这件事很是在意,眼角眉梢都透着嘲讽:“发乎情止乎礼,却能在自己姐姐刚被休戚时就和前姐夫来往亲昵,情愫暗生,这样的发乎情止乎礼可不敢说出去,非得笑掉了大家的牙。” 这话难听,嘲讽意味也足,王明珠听了涨红了脸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大骂王秀做出来的蠢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牵连到她。 别的夫人小姐看王明珠的眼神更是带上了鄙夷。王秀毒害顾雁飞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将她休戚的理由对外也只是妇德有亏,现在想起来,妹妹这么不要脸的当着这么多人在别家的宴会上爬床私通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暗生情愫,姐姐被休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理由。今日这件事一过,以后王家的女儿,别想嫁得好了。 顾雁飞的唇角轻微的向上挑了一下,朱红的唇脂让她的唇瓣饱满又漂亮。 “西琼。”楚翡轻轻叫了一声虞西琼的名字,语气严厉仿佛在责怪,只是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多多少少都只是无奈,没有半点儿指责的意思。看着虞西琼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他才点点头,又看向楚羿,“既然王小姐已经这么说了,二哥,你觉得呢?” 在这种情况下,楚羿只能将刚刚的没有私情四个字打碎牙吞进肚子里,他显然已经气急了,衣领下的脖颈上都出现了两条显眼的青筋,喉结上下滚动一瞬间,他叹了口气,僵硬出声:“虽然确实和王小姐有所私交,但是也到不了王小姐说的那个地步” “誉王殿下如今却要翻脸不认人了吗?”王明珠的脸色虽然在听完这句话之后难看起来,但是却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伸手进袖子里,扯出一块玉佩来,“这一块儿定情的玉佩,王爷也不认了吗?” 众人定睛一看,皆是咂舌——这块玉佩一瞬间就能被认出来,是因为这是皇帝四十寿宴上赏给各位皇子的,一共七枚玉佩,都是由一块玉料打磨制作而成,算得上是皇子身份的象征,一般都会被各位王爷配戴在身上,且以此为荣,而王明珠手里的,正是这一块。 “这块玉怎么会在你手里?”楚羿大惊,额头已经伸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自从上一次出门归来后就一直找不到这一枚玉佩,原来是被王明珠捡了去,如今被王明珠将这块玉拿出来,他没有办法反驳什么,索性闭上了嘴。 楚翡微笑:“原来是这样,那么二哥,王小姐的归宿,你当如何?” 楚翡话音刚落,楚羿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却没想到又被虞西琼截了话头:“家中若是有正是,妾室入府全都应当由正室开口做主,与其问誉王殿下,不如问问誉王妃。” 众人一愣,都将目光落在了虞西琼和她身边的顾雁飞身上。虞西琼说的不错,家中有正室的情况下,妾室进门自然都是正室做主,男主外女主内,还没听说过哪个男子越过自己正妻而自己定下妾室来,这样的妾室,就算是进了门,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随随便便就能拿去送人。 王明珠听了这话,长长的指甲用力戳入手心,几乎都要见了血。她终于明白了顾雁飞的恶毒之处,现在毁了她的清白不说,只要顾雁飞不点头不同意她进门,现在的状况就只能被说成她王明珠和楚羿的私通,就算是她爹去求皇上,最多也只能赦免她与人私通的罪,以后被放出去养在某个庄子上随便找个穷酸户嫁了。 在这一刻,她将目光投向顾雁飞,几乎要从中看出哀求的意味来。 而接受众人目光的顾雁飞,依旧撑着自己那单薄的身影坐的笔直,轻轻抿了抿唇角,露出一点儿苦意:“我愿意王小姐入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侍妾 “我愿意王小姐入府。” 顾雁飞一时激起三尺浪,众人都一愣,随即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坐在屋里的那些原配正妻都想看顾雁飞拒绝这个要求给王明珠甩个巴掌,或许是同为正室的感同身受,所以她们很不齿顾雁飞这种看起来仿佛是示弱的行为,一时都气愤非常。 其中以虞西琼的反应最大,她焦急的转过头去看顾雁飞,拽着顾雁飞的手都紧了又紧,她脸上表情紧张,声音也又轻又快:“雁飞,你不必答应她进府的,这件事就算闹到金銮殿上也是他们的事,不要委屈你自己啊。” 楚羿惊诧的看向顾雁飞,似乎试图从顾雁飞的脸上找出笑容下的失意,而一旁的王明珠却不敢置信的转了头,反应过来刚刚顾雁飞说了什么之后脸上笑开一朵花。 坐在一边刚刚碍于太子威严一直没有出声的王夫人更是喜上眉梢,她欢欣的拉过身边不知道哪一家的夫人,完全不在乎对方抗拒的动作和神情,语调里都带着欢喜与对顾雁飞的不屑:“是正室又怎么样,还不是要低头!” 顾雁飞看着众人不同的表情,心想所谓的众生百态大概也不过如此,唇角隐隐勾起一点儿弧度,她感受到从上位楚羿那里投射下来的目光,扎在她的背上,灼热而有痛意。她的目光直直射向坐着的王明珠,眸光里闪烁着冷意:“我同意王小姐入府,但是,王小姐嫁前清白已毁,妇德不端,要以侍妾身份入府,不能是侧妃。” 一言已出,四座皆惊。王明珠身份虽然并不是顶端的富贵,但是太常寺少卿的嫡女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这件事如果不以她嫁入誉王府为结果,以后嫁个富贵人家,或是门楣低一些的人家,也是肯定会有正室位置的。可是到了顾雁飞这儿,别说正室,连一个侧妃的身份都不愿意给她,直接变成侍妾。 如果王明珠真的答应下来,那么入府之后,还不是顾雁飞想怎么磋磨,便怎么磋磨她? 反应最大的,正是坐在一旁僵了脸上笑容的王夫人和坐在堂下的王明珠。王明珠的脸色都发青,她瞪大了眼睛看向顾雁飞,眸光中依稀残存刚刚得到结果的时候的欢愉:“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往顾雁飞身边冲,目光里简直要射出利箭来,“顾雁飞,你这个贱人!” 顾雁飞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下颚微抬,刚刚的那些软弱都转化成眼角眉梢锋利的光——王明珠还是太年轻,她根本不知道顾雁飞对于她入府这件事乐见其成,顾雁飞想要随她的意让她嫁给楚羿,而付出的,不过是放下身段做一个侍妾,这是一笔多么划算的生意,是不是? 王明珠还没有冲到顾雁飞面前,就被虞西琼叫人拦住了,婆子扯着王明珠的胳膊回到堂下,冷着脸站在王明珠身后,仿佛时刻准备着在王明珠准备冲上前的时候扯住王明珠的胳膊,王明珠一看情况不对,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王夫人和坐在身边的楚羿。 王明珠是嫡女,从小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以后就算是做不了皇后贵妃,也要做个亲王王妃这样显赫的地位,可现如今顾雁飞说什么,做侍妾?不,他们王家丢不起这个人。王夫人冷着脸色,说话语气也冲:“誉王妃这是什么意思,你当我们家明珠是什么身份,你家随随便便提拔上来的奴婢吗?做侍妾?” 顾雁飞的目光清清淡淡扫过去,眸光里无悲无喜无怒,可是却生生让人打了个冷颤:“誉王府是正经地方,下人都是正经调教过的,就算主子有收房的念头也是要过主母行了礼才行的,可不会随随便便就爬到床上去。” “你你!”王夫人气结,伸着手指指向顾雁飞,手指颤抖的厉害,几乎要一翻眼睛晕过去。顾雁飞这句话不仅是再一次打了王明珠的脸,还反手给了王家一巴掌。 “可不是,坐在这儿的都是高门大户人家,哪有奴婢爬床这样的事。”虞西琼现在是完全不担心顾雁飞了,她仍旧抓着顾雁飞的手,神色却缓和下来,脸上写着嘲讽两个字,添油加醋的这样说了一句,又跟顾雁飞随口扯开话题,“雁飞,你看我昨日染的指甲,这个红不够正,但是还挺好看的。” 顾雁飞随着虞西琼的动作望过去,唇角也含着笑意:“你说的是,这颜色当真漂亮。” 眼看着顾雁飞和旁边的虞西琼两个人聊起了这件事,王明珠绝望的发现,这件事似乎已经无可转圜了。她在江州的名声已经全部毁了个干净,不以侍妾身份嫁给楚羿,那就远嫁,或者嫁给门楣较低的富商,这一辈子不能回到江州来,让整个家族为她承担骂名。 能不能找到顾雁飞陷害她的证据,能不能反败为胜她汗如雨下,目光死死地盯住顾雁飞,试图从她的动作中找到一点儿破绽。合欢香的味道浓郁,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闻不到啊,可是她身上只有她自己的香气,一点儿合欢香的甜腻都闻不出来。顾雁飞难道真的是神仙不成?能过瞒过她,同时瞒过这么多人的鼻子? 一边想着,王明珠一边已经入了魔,她完全看不到旁人看着她惊讶的目光,她死死地盯着顾雁飞,最后嘤咛一声,狠狠吐出两个字:“贱人。”随即向前扑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晕了过去。 “明珠!”王夫人一声惊叫,从座位上站起来,几乎是扑到了王明珠的身边,将王明珠扶起来抱到怀里,看向顾雁飞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控诉,“誉王妃欺人太甚不说,现在是想要把我们明珠逼死吗?” 顾雁飞抬起头,目光里带着疑惑:“王小姐因为听到我同意她入府而兴奋太过,晕了过去,也要赖在本王妃头上吗?本王妃看你是长辈,说话给你面子,王夫人,可别欺人太甚。”刚刚对面说的话此时被顾雁飞还回去,几乎气的王夫人一个仰倒。 “那么”一直沉默着的楚翡这个时候开了口,他似乎是笑着的,眼尾微微弯起,语调却稍寒,天生的威压从他身上压下来,压得楚羿出了一头的汗,“誉王妃既然愿意王小姐入府,二哥和王夫人怎么看?” 楚羿心里的不甘心像是野草一样疯长,额头的汗水流进眼睛里,眨巴出一片酸涩,他咬紧了牙:“如果王夫人和王小姐愿意,我自然愿意负责。”转头看着昏厥过去人事不省的王明珠,楚羿的心中升起巨大的快意——王明珠自己设的局,终究是将自己搭了进去。 “我”现在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王夫人的身上,王明珠晕了不要紧,这儿不是还有一个醒着能讲话的吗?王夫人接受着所有人的目光,一边是满满的不甘心让她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一边儿却是从小宠爱到大的女儿再也没有光明的未来,她不由得犹豫了。 轻吟一声,晕倒在王夫人怀里的王明珠悠悠转醒,她眸光还带着水雾的懵懂,却因为看见王夫人的脸色难看而一下沉下了脸,从王夫人怀里坐起来,她抿了抿唇角,看向顾雁飞:“你们说了什么?” 顾雁飞连看都不愿意看虞西琼一眼,只是微微一笑,眸光闪烁:“我没说什么,太子殿下问王爷和王夫人有什么打算,我已经给了大家处理的方法。” 王明珠转向王夫人,投过去一个疑问的目光,王夫人艰难的点了点头:“是,誉王殿下说,如果你愿意以侍妾的身份嫁入王府,那么那么他会负起责任。” 王明珠听闻此言,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唇瓣,直到痛感侵袭,舌尖尝到了血腥味才罢休。冷冽的目光望向顾雁飞,她心里是无穷的恨意。顾雁飞,你以为这样就能够打倒我了?你以为我以侍妾的身份进府之后就会受你的磋磨?你未免太天真了!我永远都不会这么简单被你打倒,贱婢!等着死在我脚下吧! 顾雁飞好笑的看着王明珠的眼睛里似乎燃起了熊熊的战火,她端起旁边的杯盏抿了一口。 “我愿意。”王明珠掷地有声的开口,眉眼间竟然出现了两分坚毅神色,顾雁飞,这一次是你不光彩的赢了我,下一次,你可没这么好运气。 楚翡看着事件解决了,轻轻点了点头,安抚了王夫人两句,又转向顾雁飞:“我一会儿便书信向父皇禀报,那么这门亲事” 顾雁飞颔首:“明日会有专人到王府提亲,还请王小姐恭候。” 戏唱罢了,晚膳也该登台虞西琼嘱咐了顾雁飞两句便匆匆离去操办事物,顾雁飞慢条斯理的在清菀的搀扶之下站起身走出大堂时,外面已经几乎没有了人烟,湖边站着一个俏丽影子,发鬓微微有些散乱,正是王明珠,她目光深邃望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雁飞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王明珠回过头,原先淡漠的神情一瞬间变成防备,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顾雁飞的一举一动,神情里全是不愿意掩饰的恶意和嫉妒:“你来做什么,你想怎样?” “我来是想告诉你”顾雁飞轻抿唇角,一双凤眸如深潭,她将手伸进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盒和一个瓷瓶,在王明珠惊诧的目光里,她将这两样东西瘫在手掌里,“还要谢谢你,特意带了合欢香,又特意送了我能够遮掩合欢香的香料。” “果然是你!”王明珠目呲欲裂,声音都带着痛苦的沙哑,伸手就要来抢。 顾雁飞轻轻扬手,肉眼看不到的速度,那个瓷盒和瓷瓶落进湖水里,再也没了踪影,她忽的笑开,冰雪消融似的春意拂面而来,王明珠却遍体生寒,说完这一句话,顾雁飞飘然离去。 “害人者,人恒害之。” “顾雁飞!你不得好死!!!” 凄厉的尖叫声如同来自与地狱的女鬼,已飘然离去的顾雁飞背对着王明珠微微抿起一点儿笑容——不得好死?我已经不得好死过了,接下来,就你来尝尝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道别 晚宴还是一片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场景,每个人都言笑晏晏,仿佛今天所发生过的那件事已经如同浮云一般消失在了大家的脑子里,但是那些唇角弧度相似的笑容之下藏着多少心照不宣和勾心斗角,谁都不清楚。 顾雁飞看着赵家夫人回到座位上,独自斟了一杯酒入喉。或许是她今天的表演太精彩,倒是得到了不少贵族夫人像是同仇敌忾似的认同,一个晚宴在这儿还没坐多久,却已经有将近三个夫人过来一同寒暄两句,她们眼角眉梢都挑着相似的笑意,每一个弯眉都带着自身多年所受的教育和涵养——顾雁飞明白这是一种示好,这是一种上层阶层的贵妇对于她认可的一种表现。 她抿了一口桃花酿,心中觉出两分好笑来。上一世为了楚羿的面子,为了得到更多的助力,千辛万苦削尖了头想要挤进这个圈子里去,花了好多功夫在算得上卑躬屈膝的才进去,而这一世,只是做了这么一件事,就得到了上一世心机算尽的机会。 几杯薄酒下毒,她心觉脸颊微微发烫起来,转头唤了尺素陪她出去解解酒,从大堂正门转出去,两个人随着回廊转过三四个弯,夜风拂过脸颊和鬓边碎发,她伸手将鬓边的碎发往后揽了揽,抿了抿唇角,正要说什么,却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似乎是楚翡来了。 她呆的地方偏僻也静谧,只有几声偶尔的虫鸣,脚步声清晰,顾雁飞转过头去,看到一身盛装的楚翡从身后走来。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虽不及礼服盛大,但也算得上是盛装了。长发被发冠高高束起,皎洁月色之下,一张玉面冷寂,桃花眼却似春风拂过,融出一片春意来。他缓缓而来,丰神俊朗如月神。 “太子殿下不在正堂招呼客人,怎么到这儿来了?”顾雁飞垂眸一笑,一点儿浅浅的梨涡在颊侧若隐若现,她笑起来时仿佛要比冷着脸时稚龄两岁,唇角的弧度如花一般旖旎,她抬眸又瞧过去,眸子里有粼粼的水光。 楚翡微微垂下目光,目光落在顾雁飞的脸上,似乎还是那一日同他在别院钓鱼的顾雁飞,又似乎还是吃着鱼片脸上满是惊喜的顾雁飞,他没有回顾雁飞的话,只是稍稍抿了抿唇角:“今天的鱼片怎么样?” 顾雁飞微微一愣,随即弯眸一笑:“很好吃,还是出自你之手,不过却是以西琼的身份送过来的,吓了我一跳。” “你喜欢就好。”楚翡唇角挽起的笑容弧度略微低于平常对于顾雁飞笑着的弧度,他眸光中透露出的情绪有些复杂,这样回了一句之后便半晌没了声息。他沉默了一会儿,夜风拂过他的脸颊,他最终还是开口,语调平平,“今天那些事,是你做的罢?” 顾雁飞略显疑惑的挑了挑眉,有一些摸不着头脑——换句话说,从事情发生的那一刻,他的神情动作都有些奇怪,她轻轻一颔首,大大方方的承认下来:“是我做的没错。” 楚翡的眸光似乎闪烁了一下,又两分不敢置信,又有两分意料之中。他的目光沉沉的看着顾雁飞,最后似乎是骤然懂得了什么,他叹了口气,低声喃喃:“果然是你。” “怎么了吗?”顾雁飞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但是她向来敏锐,她察觉到周围的风似乎都因为楚翡的这一声叹而微微停滞下来,楚翡似乎并不是很愉悦,唇角的笑容都渐渐转为一个苦涩意味的叹息,这让她觉得不太舒服,抬眸望过去,她问道。 “雁飞。”楚翡的这一声呼唤仿佛是一声隐隐的叹息,他看着顾雁飞似乎毫无悔意的面庞,他似乎困惑极了,“你想对誉王复仇,可以不在乎你自己的面子,不在乎誉王的面子,却也可以不在乎一个无辜女子的清白,活生生将她踩进泥里吗?我未曾想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 什么? 顾雁飞不敢置信的抬眸望过去,只看到楚翡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写满了痛心疾首,他在这一瞬间突然陌生的可怕,她喜欢和聪明人相处,喜欢那种能够理解自己所有行为不用多加解释的人,她在重生之后与楚翡结盟引楚翡为知己,也是因为楚翡和她其实是很像的那一种人,她能够理解楚翡所有的行为,便也以为楚翡能够理解她。 可是楚翡没有。 她向来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就算是楚翡不明白上一世她和王明珠有什么恩怨,也不明白今日之事一切都是王明珠先把这种下作手段用到她身上,但也不能仅凭自己的猜想去断论——“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向来骄傲,她无所谓别人对她做出什么样的评论,但是楚翡不行,楚翡是她重生之后第一个真正当做朋友的人,就算是她自私,楚翡也不能够这样看她。 顾雁飞的脸色很快就阴沉了下来,眸光中的笑意一丝丝的被冰封起来,她抿了抿唇角,脸上却带上了笑容,一如她在众人面前的那些笑,虽一点儿破绽毒挑不出来,但是却没有丁点儿温度,她累了,她不想去解释什么,她向来不喜欢解释,也更不喜欢,向原以为理解自己的人解释。 笑颜逐渐苦涩起来,她在心中深深地叹出了一口气,垂下眼睫:“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更深露重,夜风太凉,太子殿下请回罢,我也回去了。” 言罢,她头都没抬,只回头看了一眼尺素示意她跟上,走路看起来并不如何焦急,却飞快的从楚翡的肩膀边擦过,匆匆离去,那一瞬间她有一点儿恍惚——上一次和楚翡的肩膀靠的这么近,还是上一次在别院钓鱼的时候罢?心中一晒,她很快就清醒过来,扶了扶略有些掉下来的发簪,再抬头时已经回到了该回到的样子,入席,正巧对上虞西琼望过来的目光。 “你去哪儿了?” 顾雁飞粲然一笑:“喝多了两杯,去散散酒气,没什么。” 宴罢丝竹声歇,虞西琼凑到顾雁飞身边舍不得顾雁飞走,大抵是怕顾雁飞回到家里去觉得尴尬,一张脸上满满都是小心翼翼的关心:“雁飞,今日不要走了,在太子府住下来罢?” 顾雁飞哪里在乎回到家之后楚羿的脸色,本来两个人就“闹着变扭”,今天在楚羿心里又被王明珠这样算计了一道,要怎样想着平复她的怒火才是正经事,哪里有功夫给她摆脸色?北巡这件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楚羿不敢对她今天做出的决定发什么火。 她听了虞西琼的话,略显亲昵的靠近她,甚至伸手轻轻为虞西琼挽了挽鬓边的发丝:“没关系的,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那快回去罢,路上要小心,我叫马车送你。”虞西琼显然还是有两份担心,说的话的时候还犹豫,说到后面又坚持起来,在她看来出了这样的事,顾雁飞是肯定不愿意继续和楚羿坐一辆马车回家去了。 她没给顾雁飞拒绝的时间,而是转过去吩咐了婢女,婢女匆匆而去又匆匆归来,对顾雁飞行了个礼:“誉王妃,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顾雁飞失笑,却也不愿意拂了虞西琼这样坚持的好意,抿着唇答应下来:“我知道了,你莫要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要是真的有事一定要和我说,就算,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虞西琼看着顾雁飞似乎并不怎么担心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急死了,她匆匆跺了跺脚,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都不见了,眸光一转,她似乎窥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很快就接上几句话,“就算我帮不上你,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可以帮的上你吗!” 顾雁飞听见太子两个字,眸光闪烁一下,唇角的笑意都有两分淡了,这个时候的她自然没有心情去探究为什么明明是夫妻,虞西琼用的却还是敬称“太子殿下”,只不过略显潦草的勾了勾唇角,点了点头又重复一遍:“我会小心的。” 虞西琼执意送顾雁飞出门,看着顾雁飞坐上马车还在不舍的念叨:“回去之后,若是誉王给你脸色看,别怕他!” “我是将门出身,他就算给我十个脸色看,也打不过我,这有什么可怕的。”顾雁飞哭笑不得,掀起帘子看着虞西琼认真的神色,为了安抚她也只能这样说,要不然怕是天亮了,她还不能出发。 虞西琼脸上却确确实实的闪过一分惊喜,她看过太子的武功,却是并不怎么样,听说太子还是各位皇子中武艺学的更好的,但也怎么看都打不过顾雁飞,她很快便安下心来,笑眯眯的朝着顾雁飞摆手:“那你快走罢,天这样黑了!” 天这样黑,还不是因为你一直缠着我不让我走?其他的夫人小姐都已经坐着马车回去了,太子府前面空空荡荡,一辆是顾雁飞现在做坐的,另一辆,则是一直在门口等着顾雁飞的誉王府的马车。顾雁飞最后冲着虞西琼笑了笑,点头:“我走了。” 顾雁飞看看站在远处的誉王府的马车,眯了眯眼睛,放下帘子,眸光中的笑意逐渐消退下去,她轻轻开口:“走。” 马车的轱辘在青石砖上滚动起来,在走过誉王府的马车的时候,顾雁飞听到楚羿轻轻的一声叹息,他似乎念了一句顾雁飞的名字,却很快就消失在夜风里,顾雁飞装作没有听清,只轻轻抿了抿唇角——这已经让你感到师太不在你的控制之内了吗?感到失落?可是后面,还有更多的东西在等着你啊,楚羿。 马车朝着誉王府行驶过去,王明珠和楚羿的消息也通过每一辆从太子府离开马车上传递出去,根本不用明天,今天一晚上,就足够让街头巷尾都知道这件事。无论皇帝收到信息之后会怎么样处理,王明珠在这件事上,已经彻底没有翻身之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聘礼 顾雁飞回到翠霭堂洗漱一番换了衣服,时间已经不早了,一直关注着外面动向的青荷告诉她说王爷回来了,直接回了正院,似乎是没有过来的意思。顾雁飞勾了勾唇角,楚羿并不是不准备过来,而是没有脸过来罢了。清菀问她是否要熄了烛火准备入睡,她颔首示意只用留下青莲伺候,将身边的婢女都打发去睡,她躺下去闭上眼,不过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她似乎又做了一个和之前做的相同的梦,有人在她身边供她依靠,让她回到幼时的静谧时光,只是每一次这个梦境都太短,每到苏醒之前,梦都会突然停下,那个人从她身边悄然离去,甚至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在她手中留下梦醒之后值得去回忆的什么。 青莲伺候她更衣挽发,顾雁飞端坐桌前早膳才用了一半,就听到尺素传来的消息。 “小姐,将军府那边递过来的新消息,今晨宫门一开,就有大太监往太常寺少卿王大人王府去了,似乎是传了什么密信过去。”尺素带着消息来,天气逐渐热起来,她似乎是匆匆赶回来的,鼻梁上还冒着两滴汗珠,本来一副冷峻模样被破坏了,便显得有两分傻气。 顾雁飞抿唇笑了笑,伸手倒了一杯水给她:“莫急,喝了慢慢说,还有什么消息吗?” 尺素接过顾雁飞手里的水一口气闷着喝下去,喘了口气,才点了点头:“有消息的,王明珠昨日的宴会上和誉王春风一度,被太子侧妃带着誉王妃捉奸在床的消息现在已经人尽皆知了,王明珠的名声已经算是彻底毁了。” “这个消息怎得穿得这样快,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顾雁飞似乎有两分惊诧,端起汤盅喝了一口汤,听到尺素这样问,抬起眸光看过去。 尺素抿了抿唇,似乎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和顾雁飞说:“是太子侧妃传出去的消息,只是后来传着传着就愈发不堪入目起来,都是说王小姐如何如何勾引了誉王殿下,王小姐不知廉耻,是誉王殿下被引诱了做了傻事,才要负责的。” “哦”顾雁飞慢吞吞的应了一声,前面还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听到后面却未免变了味,仔细想一想,忽的了悟,“后面这些话,都是楚羿传出去的吧?” “是。”尺素点了点头。 顾雁飞冲着清菀点了点头示意婢女们将桌子上的碗筷撤下去,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又吩咐青莲:“去找梁妈妈来,我们来讨论讨论,今天要送到王府去的聘礼。” 俗话说,娶妻纳妾,“妻”跟“妾”是有很大区别的,男人娶妻送到岳父家的叫“聘礼”,纳妾给予的财物叫“买妾之资”,顾雁飞看着梁妈妈诚惶诚恐的进了屋,少见的带了一点儿笑,她示意清菀上椅子,轻轻颔首:“不必多礼,先坐罢。这次找你来主要是为了王爷想要新纳的那一位妾,现在府里也没个侧妃能帮衬我和我商量商量,您从宫里出来,又为王爷纳过几位小妾,便只能和您商量了。” “王妃客气了,有事吩咐便可,没什么商量不商量了。”或许是顾雁飞之前给梁妈妈的威慑太大了,梁妈妈现在看着顾炎飞还是吓得瑟瑟发抖,屁股只挨了半个凳子,她坐下来,冲着顾雁飞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心中却已经为难了起来。 昨天的事儿她已经听说了,可是以前纳妾,纳的都是门楣较低的女子,再低一些的甚至是没有外家卖身契在自己手里的奴婢,现在纳妾,纳的可是王家的嫡女,是当初侧王妃的嫡姐,怎么也不可能用当初纳妾的聘礼规格来送到王家去。等她入府了,真正受委屈的,还不是她们这些下人! 看着顾雁飞笑意盈盈的那张脸,又想想今后会进府的“王侍妾”,梁妈妈再三犹豫,还是从自己手里的册子上翻开一页,这是之前迎娶王秀作为侧妃的时候的聘礼礼制,在这之上慎嫔娘娘还添了三成,这个规格拿出去,是讨不了好却也落不下口舌的, 顾雁飞看着梁妈妈那张诚惶诚恐的脸,伸手将梁妈妈手里的册子接过来,从上到下看过去,唇角的笑意却逐渐冰冷,梁妈妈脸色惊慌,不时抬头看看顾雁飞的表情,顾雁飞似笑非笑的将手中的册子往旁边一扔,只轻轻抿了抿唇:“纳妾时,用的都是这一套规格的礼制吗?” 梁妈妈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别开顾雁飞的眼睛,唇瓣翕动,扭扭捏捏:“都用的是这样的礼制” “呵。”顾雁飞脸上的笑意已经全然不见了,看来最近这一阵儿还是让梁妈妈过的太舒服了,她竟然还敢骗她,真当她不知道纳妾本该用什么样的礼制的吗?上一世虽然楚羿在她之后只迎娶过王明珠一个,但是面前的这个礼制明明是侧妃的礼制,“那誉王府的财力,还真是雄厚,梁妈妈,你忘了你落在本王妃这儿的账册吗?” 对上梁妈妈恍然大悟又惊恐的目光,顾雁飞轻轻垂眸,似乎在研究指尖刚刚染过的凤仙花汁:“那上面,写的似乎可不是这样的。” 梁妈妈汗如雨下,瞬间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双膝跪在地上磕出一声脆响,她惊慌地看过去,下一秒头也磕在地上:“王妃,王妃赎罪!老奴也是怕太下了王家的面子,王侍妾进府之后会对王妃不利啊!”她又用力磕了几个头,几乎要瘫软着晕过去:“那一本册子再翻三页,就是纳妾所用的礼制,只是当初纳乔侍妾不同,乔侍妾没有外家故没有陪嫁,彩礼也会少一些。” 顾雁飞满意的轻轻点头,既然刚刚说了谎,那么就留她在地上跪一会儿罢,天气已经热了,也不会把身子跪坏。伸手将扔到桌子上的册子拿回来,顾雁飞循着记忆翻回刚刚的页数,又往后翻了两页,细细查看。 按照礼制,亲王这种位置,聘娶正妻的彩礼算起总价,一般都是八千两左右,若是女方家族地位高了,凑个整数直接送白银万两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至少当初楚羿去将军府下聘的时候光影子就送了万两白银,更不提别的彩礼。当初顾雁飞只觉得这是楚羿爱她的证明,现在想来,不过是倾尽全力去给自己拉拢一个助力罢了,这白银万两换了一个坐上王位的最大助力,这生意真是一点儿都不亏。更何况顾雁飞还陪嫁了总价绝对超过万两白银的东西,在上一世困难的时候都用在了楚羿身上,楚羿相当于一分钱都没出。 册子上一笔一笔写明了,聘侧妃五千两,王秀当年陪嫁了三千两,纳妾一千两,当初纳乔氏只花了五百两。顾雁飞的指尖在五百两上画了个圈,思索两秒,最终还是给了王明珠她该有的面子,指尖轻点那个一千两的形制,她将目光落下去:“就按着一千两得形制来操办罢,不必定制,买现成的就成了,若是东西不够便换别的来抵,顺便找个媒婆来,下午将东西连着媒婆一块儿送到王府去说媒下聘一块儿做了。” 她语调里的随意让梁妈妈打了个寒颤,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语调里全是犹疑:“今日谈媒下聘吗?可是八字也未曾合过,王妃娘娘,这样不妥罢?” 顾雁飞唇角勾了点儿玩味的笑,皓腕支臻首,下颚轻轻一抬,抿唇:“那么你索性去告诉你们王爷,下一次在外头想要睡别人的时候可千万先合一合八字,免得还得让我去合。更何况,难道八字不合这个妾便不纳了?我们愿意,王家未必愿意,你还是少操这门心,一切都按我说的做。” “是那,娶妻的吉日呢?”梁妈妈脸色难看,却不敢反驳顾雁飞什么,这一次的纳妾本就是从天扣下来的大锅,外头婆子们说的那些她都听说了,都是王家女儿不要脸直接贴上来,既然已经答应下来,那就是再无反悔可能了。她犹豫的问上这样一句,看着顾雁飞用指尖蹭蹭下颚,陷入沉思里。 顾雁飞想了半天,甚至还在心中算了算日子,才回她:“王爷十五日启程北巡,今日已经是初二了,既然是初二下聘,两边准备一下,初十嫁过来,也不算太仓促了罢?让媒婆说清楚,既然要嫁,也别等什么吉日良辰,我们等得起,王明珠不一定等得起。毕竟是纳妾,也不用太铺张的宴席,粉顶小轿往侧门一抬,就行了。” 八日的时间还不算仓促?梁妈妈压着指头算了算,背后又冒出一层冷汗湿了衣服——谁家嫁女儿会这么赶?这点儿时间连一件嫁衣都绣不出来,粉顶小轿一抬那可是王家的嫡女!他们哪里会愿意唯一的嫡女这样出嫁?这不是狠狠的打王家的脸吗?可她不敢反驳顾雁飞的决定,只能抿着唇答应下来:“老奴知道了,老奴现在就去办。” 从这一刻,梁妈妈已经开始可怜即将进门的王明珠,能够随随便便将誉王拐上床一定是又心机又计谋的,但是就算这样她真的能斗过顾雁飞吗?能斗过这个表面上一点儿都看不出城府深,实则却深不可测的顾雁飞吗? 梁妈妈带着这样的疑惑退下去操办这件事,顾雁飞也吩咐了婢女各自去干各自的活儿,不用围在她身边,捧上一卷书,一边儿看书一边儿喝两口清茶,过得倒像是比谁都要舒服。 可惜这一点儿清闲在夕阳西斜的时候被打破,梁妈妈几乎是跑着进了顾雁飞的翠霭堂,在门口被尺素拦下来,却仍是喊着顾雁飞,直到顾雁飞出现在门口,眼角眉梢挑着被打扰了的不悦的冷意:“怎么了?” “王妃娘娘,王夫人来了,说是说是不嫁了!” 唔,来了啊。顾雁飞轻轻一挑眉,眸光带笑,却仍旧没有忘了该有的礼数:“请王夫人正厅请,本王妃稍后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调教 顾雁飞没有在初见就给王夫人甩脸子的意思,虽然向来王夫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恨死了她,但她还是进屋快速的换了一件正式一些的衣服,快步赶到前院正厅过去。 前厅焚着香气浅淡却稳重安神的香,有年纪大一些长相出挑礼仪也不错的婢女被顾雁飞安排在前厅接待客人,上茶上些点心水果,再对着来的客嫣然一笑,一般就算是久等一会儿,也不会出什么错。只是显然,今日来的这位客人脾气并不大好,顾雁飞进屋的时候发现屋里最漂亮最温柔也最讨顾雁飞喜欢的那个婢子跪在王夫人身前,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强忍着害怕和哽咽。 顾雁飞原本挂在唇角的笑容渐渐淡下去,她提裙跨过门槛,随手对着迎上来行礼的婢女们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礼,没有多看王夫人一眼,顾雁飞直接坐上主位,伸手便有茶水递上来,顶盖撇去茶沫,她轻呷一口,才将目光落在王夫人的脸上。 王夫人身后带着一对称得上膀大腰圆的婢女,仿佛是带着人寻仇来了。她脸色显然难看极了,她似乎是没料到顾雁飞进来连一句问好都没有,在贵夫人的那些交际里被捧得时间久了,慢慢也忘了自己身份,虽然她是个长辈,但是身上只背了三品诰命,顾雁飞是超品的亲王王妃,比起这个诰命来,还是要高一些,完全不必对她行礼问好。 她看着顾雁飞不说话,又看了看在自己面前跪着颤抖着身体我见犹怜的婢女,怒从心起——这个誉王府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就连接待人的婢女都长成这么一副狐媚子的模样,这个主母其人其心如何,以小窥大!以后王明珠嫁进来了当如何是好!王夫人冷哼了一声,缓缓出声:“誉王妃见了人不问好不行礼,礼数连自己家里的奴婢都不如,正是好教养。” “问好行礼?”顾雁飞听得好笑,眸光闪烁两下,几乎要忍不住笑起来。她装作不在意,轻轻抬了抬下颚吩咐清菀去取一个跪拜的软垫来,在王夫人得意洋洋却隐隐含着疑惑的目光里,她指使着清菀将手里的软垫放在了主位下的大殿上,冲着王夫人一笑,两分和蔼可亲,“本王妃倒是不知道王夫人是个如此知礼的,本想看着王夫人是长辈,便免了礼数,但是既然王夫人坚持,请罢。” “你说什么?”王夫人一愣,随即便是滔天的怒火,她伸手在旁边的桌子上狠狠一拍,茶盏里还有些烫的茶水被她拍起来又洒下去,差一点洒到自己身上,她不敢置信的瞪着顾雁飞,“你要我给你行礼?” 顾雁飞掩下唇角的一点儿笑意,微微偏头,仿佛有一点儿疑惑,微微抿唇状似不解:“不然呢?难不成应该是本王妃给王夫人行礼吗?什么时候有了超品亲王妃给诰命夫人行礼的规矩?” 顾雁飞的神情瞧起来疑惑,实则这些句子说得又快又轻,语调里的调侃意味不加隐藏,放在这个时候,便是赤裸裸的嘲讽。王夫人似乎在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此刻清醒过来,讷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让她给顾雁飞行礼?白日做梦!她愤愤的这么想,却确实有两分下不来台,目光匆匆往地上一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目光往前匆匆一扫,一脚在将面前跪着的婢女踹倒在地,嘴里不平道:“生个狐媚子样子,还偏生堵到人面前来惹人心烦,滚下去!” 她这样不顾场合的耍威风彻底惹恼了顾雁飞——顾雁飞向来护短,看着那个温和有礼的小姑娘被踹倒在地上,眸中的笑意被渐渐冰封起来,她直直看向王夫人,声音里带了压抑的火气:“王夫人好大的脾气,到誉王府里耍威风来了不成?” “我这是替誉王妃管教婢女。”看着顾雁飞生气了,王夫人假惺惺的笑了笑。 顾雁飞冷哼一声,示意清菀上前将那个婢女扶起来扶下去,唇角带了一点儿冷笑:“本王妃可没请王夫人来王府管教奴婢,王夫人有替别人家管教奴婢的功夫,不如先回家好好教教自己的女儿才是正事!已经被誉王妃休了第一个,还预备着被休戚第二个吗?” 这一番话毫不留情,直气到王夫人面色发青,她不好开口,便将目光投向身后的婢女去,婢女看了会意,急忙开口:“誉王妃慎言!” 顾雁飞听了这话,神色骤然一厉:“主子说话,哪有奴婢插嘴的份儿,尺素,掌嘴!” 王夫人和王夫人身后的婢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尺素已经欺身上前,伸手就已经扇了那个开口的婢女十几个巴掌,尺素是习武的人,力气本就大,加上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只十几个巴掌就打的婢女脸颊两侧皮开肉绽出了血,牙都几乎被打了下来。 “你!”王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尺素已经退到了顾雁飞身边,她身后的婢女捂着脸哀嚎起来,她气结对着顾雁飞怒目而视,却同时被刚刚尺素所展现出来的速度所震慑,不敢再多说什么。 顾雁飞轻轻点了点下颚,也抿着笑意露出和王夫人刚刚很像的假惺惺的笑容:“本王妃这也就是为王夫人管教管教奴婢,这种上来就在主子说话的时候插话的奴婢,可留不得,得让她长长记性。” 刚刚自己说的话被以这样的形式还回来,王夫人几乎要气到吐血,心中恨不得将顾雁飞那张带着假惺惺的笑容的脸撕烂,却还是只能将血咽下去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就,谢谢王妃了。”谢谢王妃四个字咬的太狠,像是在嚼碎顾雁飞的骨头。 顾雁飞这一世重生回来,当真是一点儿亏都不愿意吃,一切都要还回去,她抿着唇一笑,看着王夫人几乎要气晕过去的样子终于拉出正事来:“对了,本王妃听婆子说,王夫人此次前来,是为了王小姐的亲事,王夫人说,王小姐不嫁了?” 王夫人忽的听顾雁飞提起这一茬,心中极快的闪过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她确实是以这种理由闹到誉王府来的,但是不嫁?怎么可能!王明珠如果不嫁誉王,以后还能嫁谁?今天早上皇上的密旨都下到了王府,哪儿能不嫁?只是今天下午去王府说媒的媒婆和抬来的那些聘礼真的是太过分了!一千两?真当王明珠嫁过去是纳妾?滑天下之大稽!更何况四月初十这个时间真的太紧了,根本来不及准备亲事,她是为了争取更多的聘礼和时间而来的,并不是最开始想要说的不嫁。 王夫人唇瓣翕动,脸色缓和些许正准备对顾雁飞辩解,却听到了顾雁飞接下来的话,脸色也更难看了。 “既然王家不愿意王小姐嫁了,倒也是让本王妃清闲了不少,本来因为王爷即将北巡,这段时候已是忙的不可开交昨日那事,按照王小姐来说,本就是一次错,想来就算是王小姐不嫁,外头也不会对王小姐说什么的。” 顾雁飞唇角隐隐含着抱歉又有诚意的笑容,在王夫人眼里却全然成了挑衅,她突然慌张起来,脸上挂上的笑容也全是勉强,天知道,她从来没想过真的不让王明珠嫁,皇帝今天的密旨为了圆王家的面子已经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如果她现在不允许这一门亲事,才是脑子被驴踢了! “不不是这样的”她略显慌张的对顾雁飞紧张起来,指尖缠绕着一张帕子,她紧接着快速说了下去,“明珠还是要嫁的。” 顾雁飞却不给王夫人一点儿面子,她疑惑的微微挑了挑眉梢,似乎有两分惊诧:“既然要嫁,王夫人又来做什么,说什么王小姐不嫁了的话?今天下午本王妃已经让媒婆带着聘礼去说媒下聘了,王夫人若是不嫁直接将聘礼退回来便可,到誉王府里开,是来耍本王妃寻开心的吗”? “当然不是!”王夫人骤然提高了语调,又因为察觉自己有些许的失礼而闭上了嘴,她的目光和顾雁飞一接触,又飞快落下去别开,“我本次来是为了和王妃谈一谈聘礼和出嫁吉日的问题” “聘礼?聘礼怎么了?亲王娶妻礼制里纳妾就是一千两的聘礼,有什么问题吗?至于吉日,王爷十五那一日便要启程北巡,王小姐若是不满意初十,要不等王爷北巡归来之后再作打算?”顾雁飞抿唇而笑。 她说话的速度很快。王夫人还没反应过来上一个问题,已经被她抛来的下一个问题打晕了,王夫人茫然的眨巴了两下眼睛,才恼羞成怒的道:“我们家明珠,能用纳妾的礼制吗?四月初十不宜嫁娶!但但也不能等誉王北巡归来”夜长梦多,王明珠越早嫁出去越好,她说到这儿,却犹豫起来。 顾雁飞看够了王夫人这样犹豫不决的样子,已经有些不耐烦起来,她轻轻皱起眉头,目光缓缓的落在王夫人身上,语调里带着冷意:“王小姐嫁进来就是纳妾,王夫人可别忘了王小姐是因为什么才纳妾纳进誉王府的,既然初十不宜嫁娶,那就十一,若是十一也不愿意嫁,还请王小姐就不要嫁了!” 顾雁飞这话说的极其不客气,却偏偏没有王夫人可以反驳的地方,她的气势本就弱,现在在顾雁飞面前已经矮到尘土里去了,她抿着唇,眸光很快划过一丝厌恶,只能答应下来:“那就十一” “那就这么定了,聘礼已经下了,还请王小姐好好在家待嫁,莫要再出什么岔子了。”顾雁飞轻轻抿了抿唇角,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再放下去,已经是送客的意思,“夫人慢走,恕本王妃不远送。” 王夫人也站起来,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婢女匆匆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邀越 顾雁飞从前院正厅回到翠霭堂,提前回去的清菀已经吩咐这小丫鬟们将晚膳端上了桌,倒也是吩咐得清清楚楚井井有条,顾雁飞看着清菀因为昨日一件事似乎突然成长起来的样子,指尖轻轻点了点下颚,她不知道这样做让清菀看到那么多是不是做对了,但是她既然一定要跟着自己,那总得接触这些。 清菀看着顾雁飞回来了,回头对着顾雁飞露出一个笑容,唇角的梨涡很深,看起来有两分稚气:“小姐回来了,晚膳都备好了,快些用罢,一会儿就凉了。” 这样笑起来,却仿佛和顾雁飞刚刚将她捡回来那一日别无二致,顾雁飞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顺手揉了揉清菀头顶的软发,在桌子旁边坐下来,一边用膳一边思考起了北巡的计划。 北巡是上一世对于楚羿很重要的一件事,上一世的顾雁飞女扮男装留在楚羿身边和他一同前去,为楚羿出谋划策不说,甚至还以身相替挡了不少危险,这一世,她固然不会再如此痴傻,但是北巡,她还是要去的。瞒过皇帝的眼睛并不是有多难,只是原本,顾雁飞预备在北巡的路上和楚翡一起合作,昨日那一场会面过后,顾雁飞却不想再这么做了。 她一共要带三个人,尺素一个将军府的暗卫两个,两个暗卫暗中行动不和她一起,她预备和尺素一同行动。既然只有两个人,那么乘马车就算了,太过麻烦,她预备轻装上阵,找将军府要两匹好马便可。换洗衣服也不用带太多,去夏州的路上还算繁华,买两件衣服并不难,只是顾雁飞这张脸太过于显眼,她需要做一些易容打扮。 易容这件事上一世帮助楚羿做暗杀工作的时候做过不少,后来的十几年却已经手生了,现在要让顾雁飞重新捡起来,实在是有点儿难为她。不过想来没一个死士暗卫的训练科目里都有易容这一项,尺素做的应该也不会太差。 她抿着唇角思考,筷子上夹着的那一块茄子久久的没有送进嘴里,一边儿服侍的青荷看着好笑,忍不住弯了唇角:“小姐在想什么,茄子都凉了。” 顾雁飞一愣,很快就换回思绪,看着青荷唇角的笑容,她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把筷子上的那一块茄子送进嘴里,她嚼两下咽了下去,放下筷子:“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该换一种脂粉了” “恩?”青荷听了顾雁飞这话,仔仔细细垂眸借着烛光瞧了顾雁飞半晌儿,才犹豫着咬了咬唇瓣,“现在这个脂粉的颜色很合适啊,小姐本就已经够白了,想来,是没有更白颜色的脂粉了。” 顾雁飞抿着唇轻轻摇头,看向青荷,盈盈一笑:“我是嫌现在这个脂粉的颜色太白了,明日你替我出去重新买一套胭脂水粉,脂粉的颜色要暗一些,唇脂的颜色也不要我常用的那一些,再添一些简单一些的发簪,能够挽发就行了。” 青荷虽然不知道顾雁飞想要干什么,但是从小到大,她们姐妹二人在顾雁飞身边一直都是最听话的那两个,既然顾雁飞这么说了,她便也开开心心的点头应下来,甚至在发簪的材料上多问了一句,得到顾雁飞说木质的最好之后记在心里,想着明日要去哪儿买顾雁飞要的东西。 “咦那是什么?”顾雁飞一边吩咐青荷明日直接从她妆奁底下的抽屉里取了银子去买东西,突然听到站在旁边的清菀这样念叨了一声,她抬起头去看,只看到有一只白色身上有黑点的鸟儿扑闪着翅膀,直直冲进顾雁飞的翠霭堂里,在半空中盘旋一圈,最终落在顾雁飞面前的餐桌上,避开了所有的盘子汤盅和碗,一双黑色的眼睛盯着顾雁飞,很是灵动。 顾雁飞看着面前停下来的这只鸟,眼里的一刻的疑惑逐渐褪去,变成了浓厚的好奇。那只鸟约有二尺多高,羽毛光滑又漂亮,白羽上有着一个个倒过来的黑色三角形,尾部却是纯白的长羽,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灵动,看到顾雁飞在看它,甚至还颇为骄傲的仰了仰头。 “好俊美的一只白隼。”顾雁飞忍不住赞叹了一句,隼是出名的凶狠的食肉鸟,比雕都要橫上三分,如今这一只不仅俊美又神气,看上去还很乖巧,一定是受过训练的。顾雁飞伸出指尖试图去蹭蹭那一只鸟儿,白隼也不躲,只是在顾雁飞伸手过来的时候抬起了自己的一只脚——顾雁飞在这个时候才发觉,这只白隼的脚上缠着一个小小的木桶。 顾雁飞失笑,暗自嘟囔一句谁家里拿这样珍贵凶猛的鸟儿当信鸽用,一边伸手打开木桶上面的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张卷成细卷的纸张。白隼无比通人性,看见顾雁飞把信取出来了,便放下脚来,并没有忙着飞走,而是在桌子上蹦蹦跳跳的打量起了桌上的菜。 晚膳向来丰盛些,顾雁飞这一桌菜有不少肉菜,大部分都只动了寥寥两口,顾雁飞没有急着打开纸卷,看着这鸟儿这样也觉得有趣,吩咐在一边脸上也带着笑大量的清菀捡一些肉喂它,才缓缓打开手里的那张纸。 纸条不过三指宽,上面一行竖着写的小字,字迹潇洒笔锋一点儿都不收敛,就这么两行字迹,就能看出落笔之人在书法上的造诣。可顾雁飞在看着这几个字,却忽的恍惚起来,这些字,这样走字的笔法——她曾见过。为什么会如此熟悉?顾雁飞相信自己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样的字。 “今日子时二刻,翠霭堂后小树林见,有事相商。” 最底下的落款是一个羽字。 羽是令羽吗?自从上次在莲港落水,顾雁飞再也没接到过这个人的信息。他就像是从未出现在过顾雁飞的记忆里那样匆匆离去,如今却在这个时候给顾雁飞传来这样的讯息,其中的深意令人琢磨。 顾雁飞抿着唇,看着纸张上的这些字句许久,伸手取下距离她最近的灯盏的灯罩,火苗舔上纸张一脚,那一纸素笺很快就化成了飞灰。 看着顾雁飞这样的动作,那一只跟着清菀在边上吃肉的白隼转过头来,也不吃肉了,只留在顾雁飞身边,用头蹭了蹭顾雁飞的袖角,又飞起来飞到窗边的小案上,落在案上雪白的宣纸上,似乎是在等着顾雁飞给它写一封回信。 顾雁飞失笑,她会去赴约,但并不代表着她想去回令羽什么,她相信,不管她回不回信,今夜子时二刻,令羽一定会在小树林等她,可是看着那只鸟灵动的样子,顾雁飞的眸光里还是染上笑意,她颔首一笑,不管那只白隼看不看得懂,走到案边裁下两指宽的一片素笺,她提起笔,沉思两秒,沾墨在上面落了一个“顾”字。 卷成小小的一卷,顾雁飞还没来得及有动作,那只白隼已经飞了过来,抬起了它那一只帮了小木桶的脚,顾雁飞再一次惊叹于这一只鸟的聪明,将纸条放进去。 在顾雁飞将纸条放进去的那一瞬间,白隼仿佛突然精神了起来,它响亮的鸣叫了一声,飞快的朝着外面飞去,那黑白相间的影子不过在顾雁飞面前一晃,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顾雁飞看着那影子渐渐远了,正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却看到翠霭堂门口有一盏灯火渐行渐近,顾雁飞微微眯起凤眸试图看的更加清晰一些,在他一步步走近的时候终于看了个清楚——那是挑灯而来的楚羿,他身边没有带青竹,也没有带婢子,自己跳着一盏灯,穿着一身顾雁飞看起来甚是眼熟的衣服,缓缓地,朝着顾雁飞走来。 顾雁飞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件衣服眼熟了——这明明是几年前楚羿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穿的衣服,换句话说,是上一世,十几年前,楚羿英雄救美如天神降临带领一队官兵杀尽周围匪盗的那一日,他穿的衣服。 若不是那一日楚羿的英雄救美,顾雁飞想破了头,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和楚羿在一起,也正是因为那一日,顾雁飞才赔上了自己上一世的命。 顾雁飞一边觉得好笑又嘲讽,一边在心里称赞了一声楚羿,楚羿永远是一个知道该如何唤醒人心里最后那一点儿对他的美好的人,就算是已经重生过一遭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不得好死的顾雁飞,在看到这件衣服而回想到那一个瞬间的时候,心跳都一停。就算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如果换一个别的女人,也一定会原谅他的罢? 楚羿越来越近了,却没有进屋,他停在门口,低低唤了一声顾雁飞的名字,声音沙哑,形容也憔悴,唇边冒着一圈青茬,看起来竟然有两分狼狈。 他的目光直直的对上顾雁飞,眸光闪烁了两下,又开口唤了一声。 “雁飞。” 顾雁飞看着他提着一盏孤灯,身后全是寂静冷夜的样子,想了想自己该有的样子,调整一下情绪,抬眸时眸里依稀闪烁水光,轻轻抿了抿唇角,她别开目光:“进来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旧事 楚羿看着顾雁飞眸中水光闪烁又别过头不愿多谈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是心软了。顾雁飞虽然看起来一直是一副坚强模样,实则心软无比,女人的天性就是感性容易被打动,不枉费他翻箱倒柜把这件当初穿过的衣服翻了出来穿上——或许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当年将这一件已经旧了的衣服留下来,是否存着以后会用到的心思。心机深沉的人所做的某些事是潜意识的,而他们确定自己没错,这叫,物尽其用。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跨过门槛,走到顾雁飞身边去,喉结上下滑动两下,还是没有出声,他从府里的婆子那里听到了王夫人来闹的始末,或者说,是听到了顾雁飞想让他听到的始末。现在的楚羿已经对是王明珠算计了他这件事深信不疑,他看着顾雁飞精致的侧脸弧度,陷入了沉思。 倒是顾雁飞先开了口,她目光也未抬,声调也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楚羿先入为主,停在楚羿耳朵里,是藏不住的委屈:“这件衣服王爷怎么还留着,已经旧了,花样也不时兴了,穿出去容易招人话柄,还是莫要在穿了。” “新衣虽好,总不如旧衣舒服。”楚羿沉思良久,还是这样开了口。他听得出顾雁飞将自己暗喻为这件旧衣的心思,想想昨日“新衣”王明珠的那一番嘴脸,甚至让他有些反胃,纵是从来都没喜欢过的顾雁飞,看着也让人心生怜惜,他想了想,继续补上一句,“我看见这件衣服,就会想起你,想起我们初遇的那一日” 顾雁飞在心中冷冷的嘲了一声,被楚羿这样煽情的戏码搞得也有些反胃,刚刚吃完东西让她觉得不怎么舒服,脸色也有两分难看,看在别人眼里,便是平添了两分怜惜,她只浅浅应了一声,不想回楚羿的这一句话,便沉默下去。 可是这一点儿沉默一点儿都没打击到楚羿想要拉着顾雁飞追忆往事的心情,他深知现在正是打动顾雁飞的好时候,便继续说下去:“那些山匪作乱江北许久,我受父皇之命,领兵而去剿匪,在山下谋划了不少日子,偏偏在我们要上山的那一日,你在归家途中被山匪掳了去。” 他的神情里渐渐染上怀念:“我记得那一日,你穿了一件缥色的衣裙,手中持着一把断了的长剑,制造粗劣,一看就是从那些山匪手里抢来的。你周围已经躺下了不少人,却还是有数不清的山匪围上去,你唇角染了血,鬓发也散乱,我们到的时候你已经快支撑不住了,眸光里却全是不服输的狠厉,像只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抓花人脸的猫儿” 顾雁飞没想到楚羿会将那一日发生的事记得这么清楚,说来也好笑,上一世过了十几年,纵然她还记得当初楚羿是如何如天神降临一般救了她,却也不记得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听着楚羿讲述,她也渐渐想起了那件旧事。 那一段日子,顾老太太在盛夏中了热毒,一病不起,她着急的像一只铁锅上的蚂蚁,不眠不休的在顾老太太床边守了三个日夜,还是没有一点儿起色。寻来了无数大夫都束手无策,直到顾府路过一个道士,说这是邪物作祟,顾府血气太重,顾老太太上了年纪身子不够好,才被邪物入了热毒、 解决之法是顾老太太的嫡亲前去落雁峰上的法华庙求一个平安符来,邪祟自除。顾雁飞从来不信神佛,却也知道,心诚则灵。故而即使所有人都想要阻止她去山匪横行的落雁峰,她还是一意孤行的去了。道士跟她说,佛门净地禁杀生血气——她便连一把防身的匕首都没带。 回家的路上,马车被劫,那些山匪似乎知道顾雁飞回家的路线,也知道她身怀功夫,一点儿挣脱的机会都没给她,而是直接用了迷香将她迷倒,等她苏醒过来,已经被扔在了床上,山匪主子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虽然手无寸铁,但顾雁飞毕竟是习过顾氏内功的人,她一掌将领头的拍了出去,顺手抄了旁边的烛台做武器,一路打出去,身上挂了不少伤,烛台也被打飞出去,只能从地上捡了一把断剑挡在身边。 可是那些人真的太多了,多到她持剑的虎口已经崩裂出了血,一身缥色的衣裙裙角都被鲜血浸透了,也没看到包围她的人少下来,目光里都染上血红,最后体力不支的那一刻,她还在想家里缠绵病榻的祖母,怀里小心翼翼护着的平安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出去,掉在血泊里。 沾了血,便不能再保祖母平安了罢?顾雁飞手中的断剑脱手而出,她跪倒在地上,乌压压一片压过来的人,她绝望的闭上眼睛,可预料中的疼痛和解脱却没有降临。 她似乎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稳重又坚毅,随即离她而去的听力逐渐回笼,她听到整齐的铁骑之声,兵戈相交,似乎只是一个瞬间,又似乎过了很久,等她回过神来,刚刚围绕在她身边的山匪已经全部被制服,她抬起头,一个男人跨过那些血泊朝她而来,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落下一个唐突了,随即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似乎毫不在意她身上滴滴答答落下的那些血污。 顾雁飞的目光缓缓的落在男人脸上,一眼万年,她再也没能忘记那张精致又俊美的脸庞——每一个女子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顾雁飞见过自己父亲身上永不消散的沙场血气,见过自己哥哥在沙场练兵时百步穿杨的英姿,就连她自己,在十三岁那一年武艺也早就万里挑一,她看不上那些所谓的英雄。 却在那一刻为楚羿动心。不知道来人的什么身份,是否有妻有子,那一刻顾雁飞执拗的在心中定下生死相随——全然没想过,他需不需要,愿不愿意。 顾雁飞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楚羿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在楚羿嘴里,描述得更多的是顾雁飞当初的表现,他说:“当时我看你跌在地上,怀疑你受了伤,就抱你起来你那么小一只,卧在我怀里,目光里写着茫然与后怕,像一只落魄的猫。我当时就想,她真是猫啊,真是又漂亮又灵动。” “我当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却在那一瞬间决定,要娶你为妻。” 纵然是早就知道了结局的顾雁飞,还是因为这句话,微微一愣。 楚羿说起这样的情话,当真是别人几辈子都赶不上。顾雁飞明知道他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所谓爱她是假的,当初说什么“我为王你就是我的王后”也是假的,这一次相遇也是他处心积虑的设计的,什么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为什么在那里,都是假的。可是他脸上写满的真心,语调里的深情,都真的不能再真了。 不知道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顾雁飞在那一刻的怔愣过后涌起浓浓的恶心,想要将刚刚吃过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她是个念旧的人,却已经受够了以前的那些犹豫和心软,现在反应过来,全部成了恶心。 “别再说了。”顾雁飞开口,声调有两分生硬,她打破了她绝妙的演技,听起来没有半分的感动,她死死抿着唇角,目光落在地上,里面全是冻结起的冰。 而楚羿依旧沉浸在他的回忆里,沉浸在他演出的那些深情里,他几乎都要把自己感动了,又如何会觉得顾雁飞没有被感动呢?他错失了最好的察觉顾雁飞并不对劲的机会,却如顾雁飞所愿的停了下来,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雁飞” 顾雁飞却直接开口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整理了一下心情,语调已经让人寻找不出破绽:“今日我已经吩咐人去王家下聘了,是按照纳妾该有的礼制给的,现在王小姐在外的名声太差了,聘礼高了容易被人说王爷和王小姐的闲话。确实是有些委屈她,等她入了府,我再去赔罪。” “雁飞,你不必如此的。”楚羿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怜惜,还有两分没有掩饰的恶意——当然,这些恶意是对于王明珠的,无论以后怎么样,至少王明珠进府之后最开始的那段日子,不会太好过。 顾雁飞没有搭理还在戏中不愿意出来的楚羿,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婚期定在了这个月十一那天,本来是定在初十的,王夫人说那天不宜嫁娶,便换了日子。虽然离王爷北巡有些近了,但是好好操办,还是来得及的。王小姐毕竟身份不同,我预备将正院右边那个院子收拾出来就是王侧妃曾经住过的翠玉轩,给王小姐住。” “翠玉轩”楚羿脸上的厌恶不加掩饰,想想当初被休的王秀干出的那些事他就生气,甚至还因为这件事在太子手里留下了把柄,虽然现在一切已经被处理干净了,但是说起来,如果最初王氏没有做过那些蠢事,王明珠也就不会嫁进来惹他心烦,现在想到那个院子里又要住进一个王家人,他不由的更加厌恶了。只是看看顾雁飞,他还是没有开口拒绝,只点头,“辛苦雁飞你安排了。” “不妨事的。”顾雁飞轻轻摇了摇头,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楚羿,只轻轻一叹,“按照礼数,新人进门之前半月,王爷不该在别的房里留宿,聘礼的数量已经下了王家的面子,现在王小姐入府已经是不可逆转之事,王爷还是按照礼数做,给王家留一些面子罢。王小姐进门之后也要好好待她,万不可意气用事。” 楚羿眉心微微皱起却很快抚平,他知道顾雁飞说的都对都是为了他好,觉得顾雁飞懂进退的同时,也对“算计”了他的王明珠和王氏愈加嫌恶,看在王氏还和他有所合作的份上,他没有拒绝这一门亲事,希望王明珠入府之后知道什么叫做乖巧。 他应了一声,又恋恋不舍的看了顾雁飞一眼,低声:“那我就先走了。” “王爷好好休息。”顾雁飞膝盖轻弯一礼,目送楚羿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出价 看着楚羿的身影消失在翠霭堂门口,顾雁飞先是吩咐青荷关上门,随即将脸色一变,刚刚那些隐隐的忧伤和强装的笑意之下的失落都一扫而空,看得站在一边儿的清菀一愣一愣的,心中对于顾雁飞演技的评价更上了一层楼。 “倒一杯冷茶来,我反胃得难受。”顾雁飞在椅子上坐下来,眉心皱起一点儿浅浅的沟壑,冲着清菀摆了摆手示意她回神,这样吩咐下去。冷茶很快被送到顾雁飞手里,她浅浅抿了一口咽下去,将翻滚的感觉压了压,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清菀看着顾雁飞的样子,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出了刚刚一直让她疑惑不解的问题:“小姐,王爷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顾雁飞看着清菀脸上的疑惑,抿了抿唇角:“事情确实是真的,只是他描述的花里胡哨的,听起来不仅假,还让人觉得反胃,怎么了?” “奴婢觉得王爷说的好奇怪。”清菀轻轻歪了歪头,她似乎不知道要如何将这句话解释清楚,抿着唇几乎要皱起眉头来,思考了许久才试探着开口,“王爷说,小姐拿着剑眼睛里全是狠厉的时候,小姐是伸出爪子挠人的猫,在王爷怀里的时候,又是乖巧的猫,自始至终,在王爷眼里,小姐都是猫,就像是宠物似的。” “宠物这样的东西,向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宠溺是宠溺了,可没有人会真正爱上宠物罢?”清菀从这段日子和顾雁飞的相处里也察觉出顾雁飞对于楚羿没有一点儿意思,却常常看到楚羿对顾雁飞不改痴心,这话虽然说出口了,却越说声音越小,显然很是不确定。楚羿说出的话和他表现出来的东西,显然并不相符。 顾雁飞一愣,随即是迟到了十几年的恍然——从上一世开始,楚羿就喜欢在和顾雁飞独处的时候形容顾雁飞为猫,顾雁飞当初也挺以此为傲,猫儿是多么骄傲又漂亮的物种,特别是野猫的那些潇洒,她以为这是楚羿对她的夸奖对她的喜爱,现在却在清菀的话里恍然大悟,这分明是楚羿高高在上唯我独尊里对她的一种践踏,他从来不喜欢顾雁飞,所以即使形容她,也只将她形容为靠在他膝盖边摇尾乞怜的家猫。 不,那哪里是猫,那是楚羿的控制欲和对顾雁飞的不屑。顾雁飞心里没有半点儿波动,却还是觉得好笑又嘲讽,随着这一世逐渐聪明起来,她也看清看透了更多的令人憎恶的东西,她越来越不喜欢和厌恶上一世的自己,一个人如何能愚蠢至此? 清菀看着顾雁飞的脸色不变,但是目光一直悠远,显然是陷入了沉思,然而就是这样的反应,让清菀更有些惴惴不安,是自己说错话了吗?她轻声开口:“小姐?” “不,没什么。”顾雁飞被清菀的声音唤回思绪,她看着清菀那张小脸上的不安,便知道了她在想什么,轻轻一笑表示并没有想要责怪她什么的意思,她轻抬下颚指向桌上的残羹冷饭,开口,“收拾了罢。” “是,小姐。”清菀放下心来,轻轻弯了弯膝盖,转头招呼着青荷一块儿来将东西收收拾下去。顾雁飞起身,走到窗边的小案旁边,从一边儿的书架上面取下一卷书,翻到之前看到的页数,继续看了下去。 看书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应该入睡的时候,今夜伺候的应当是清菀,她拿着剪刀剪去过长的烛芯,又挑了挑,灯光便更加亮起来。看着顾雁飞不知疲倦忘却时间的样子,抿唇一笑,提醒道:“小姐,该就寝了。” 顾雁飞又翻过一页去,看了看天色,轻轻摇了摇头:“等一会儿罢,今夜先不睡。” ——今夜,她还有一个已经答应下来的,要去赴的约。 午时二刻还差一会儿,顾雁飞从桌前站起身,活动活动因为坐得太久而有些发酸发麻的腿,这几日的夜风还挺冷,顺手从屏风上抽了一件外袍披着,止住了揉着眼睛从小榻上爬起来察看的清菀的动作,顾雁飞叫了一声尺素,两个人打开门。顾雁飞嫌开院门的动作还是太大,索性就像是上一次去看清姝那样轻功跳上了房顶,直直朝着小树林去。 等顾雁飞到小树林的时候大抵正好午时二刻,今夜的月光很亮,细碎的光芒从叶间透下来,落在顾雁飞月白色的外裳上,她发鬓微微有两分散乱,环视一圈没有看到人,想想令羽并不逊于自己的武功和称得上独步天下的轻功,顾雁飞还是歇了探寻的心思,找了一棵粗壮一些的树,靠在了树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顾雁飞抿着唇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我一直不来,顾小姐也会一直在这里等吗?”直到顾雁飞的身后响起熟悉的嗓音,顾雁飞转头,只窥到一个浅紫色的身影在身后落下,一段时间不见,令羽却似乎丝毫没有变化,桃花眼眼角挑着顾雁飞熟悉的邪肆的笑容,仿佛之前发生的事从未在他和顾雁飞之间的关系上产生什么裂痕。 当然,顾雁飞和令羽,也着实算不上有什么交情。 顾雁飞轻轻抬眼,抿了抿唇角:“我只是不愿意失信于人,既然已经答应了令公子,那么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的。” 令羽只轻轻点头,一双眼睛飞快的在顾雁飞身上一扫,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原来如此,顾小姐倒是还是个重诺的人” 顾雁飞没有去回这一句话,正想直接开口问问到底令羽有什么事要相商,却先听见一声熟悉的鸟叫,顾雁飞循着声音看过去,只看到今天见过的那一只白隼在上盘旋了一圈,在发现顾雁飞在看它之后更加兴奋的叫了一声,随即半收拢了翅膀朝着顾雁飞的方向俯冲下来,轻巧打了个旋,落在了顾雁飞的肩膀上。 顾雁飞觉得有趣,便将刚刚的那个话题抛之脑后,转脸去看落在肩膀上的白隼,伸出手屈指蹭了蹭白隼的羽毛,她的目光落到令羽身上:“这是令公子的白隼吗?倒是亲人得很,这种鸟一向都很凶。” “它并不亲人。”令羽听了顾雁飞这话,唇角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点,但是他只摇头说了这样一句,似乎是并不想多做解释,想了想又添上一句,“这只白隼叫临天。” “临天?好名字。”顾雁飞随口恭维一句,看着白隼的眼睛跟着她手指的动作转来转去,不禁觉得好玩又有趣,玩了这么一会儿才收回手,似乎是刚刚才想起今天到这儿来的正事,谈起正事神情也正经起来,她轻轻一笑,直言,“令公子今天深夜约我至此肯定不止是想要告诉我这只白隼的名字罢?有什么事,请直说。” 令羽却似乎起了想要逗弄顾雁飞的意思,他用指尖蹭了蹭下颚,忽的一笑,邪气四溢:“那要是令某说,令某这一次来,就是为了告诉顾小姐这只白隼的名字,顾小姐当如何?” 顾雁飞倒也不生气,甚至还微微挑了挑唇角,大概是看在肩膀上沉甸甸的这只灵动的白隼的面子上:“既然如此,那我现在知道了,就先走一步了。”说着要走,顾雁飞真的抬起了脚。 “顾小姐可真无趣。”令羽往旁边跨了一步挡住顾雁飞离去的路,唇边的笑容不改,反而还有两分玩味意味,他微微笑起来的时候桃花眼会轻轻弯起,“我这次来,是当真有正是要和顾小姐商谈。” 顾雁飞也收回抬起的脚,目光对上令羽的目光,轻轻颔首:“说罢。” “四月十五日,太子楚翡担任夏州巡抚,誉王楚羿同行,共同前往夏州巡查堤坝修建情况,顾小姐知道这件事罢?”令羽一边缓缓道来,一边观察着顾雁飞的神情,即使看着顾雁飞毫不为之所动,也没有半点儿失落的样子,反而轻轻翘了翘唇角,“而这一次北巡,若是令某没有预料错误,顾小姐也会去罢?” 月光的照耀下,顾雁飞的长睫微微颤抖,瞳孔似乎缩小了一瞬间,这是被说中了的表现。 顾雁飞看着令羽唇角带着的笑,想了想还是没有反驳,反而像是破罐子破摔的抿了抿唇角,直接问:“令公子是从什么渠道知道的?”她要去这件事,除了尺素,就连上次和她一同去过将军府的清菀也只是半知半解。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令羽轻轻耸了耸肩,显然是不愿意解释他如何知道的消息,没等顾雁飞在问下一个问题,他先开了口,“正巧,令某也想在十五之后去下周一趟,办些私事,顾小姐一人出门不够安全,路上也多有不便,不如我们搭个伙?” 顾雁飞一愣,随即抿着唇笑出来,似乎有一点不敢置信那样弯着唇角:“令公子叫我顾小姐,便是知道我姓顾,这个顾字,是将军府的顾,又从何而来的不够安全,多有不便?” 令羽被顾雁飞这样质问也不恼,甚至显得很是洒脱,很是不要脸:“哦,令某的意思是,令某要孤身一人去夏州,这一路上实在是不太太平,令某很担心自己的安全,多有不便,所以想和顾小姐搭个伙,顾小姐觉得,如何?” 顾雁飞不得不承认她被令羽这样坦然的不要脸所震惊了,梗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开口:“令公子的轻功独步天下,武功也比我强,有什么不够安全的?更何况,令公子若是觉得不够安全,找个武馆雇两个保镖,也不是什么难事罢?” “令某身子不大好,武功时而灵时而不灵,所以才来请顾小姐一同上路。”令羽唇角带着诚恳的笑容,像顾雁飞解释的时候还颇像那么一回事,后面的话说的更是坦然极了,“至于保镖武馆的那些武夫武功都太差,顾小姐既然这样说了,那么令某愿意请顾小姐做这个保镖,还请顾小姐出价!” 顾雁飞眼看着自己身边向来面无表情的尺素都露出了疑惑混杂着混乱的表情,觉得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肯定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合作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顾雁飞看习惯了那些温柔笑靥下的欲念和复杂情绪,看明白了那些欲说还休神情下的心照不宣,自己也不免活的勾心斗角起来,习惯了某些话只说一半儿,要的是对方的默契对方的心照不宣,从来没有人能将这些话说的这样清楚,并且这样坦白的不要脸。 顾雁飞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她微微偏了偏头,似乎是没有听清,漂亮的脸上写着惊愕,抿着唇角反问:“令公子说,要雇我做保镖?” “正是。”令羽衣服就是如此的表情,他背靠着身后的一棵树,双臂抱胸,唇角一抹邪笑,眸光里却仿佛写满了真诚,她看着顾雁飞不敢置信的样子,只又加深唇角的笑容,那样子,活脱脱一个在自家后院挖到前朝古董一朝暴富的大地主,“顾小姐尽管出价就是,雇一个保镖,令某想来还是雇得起的。” 顾雁飞不怒反笑,觉得这令羽今日着实很有意思,这算不上有求于她,却又不是结盟的关系,他不将这样的行为理解为伙伴,却非要加一个雇佣的关系上去,到底心怀何意?这个时候她也调整了神情,只正色道:“令公子可知道我是什么身份?纵然是令公子家财万贯,雇得起一个顾家女儿,也雇不起一个誉王妃罢?” 令羽大手一挥,很是潇洒:“别说誉王妃,就是誉王,令某也雇得起。” 顾雁飞抿了抿唇角,指尖蹭过下颚,微微眯了眯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 “令某就是令某,当年在江北的时候就与顾小姐相识,顾小姐来了江州忘了令某不说,现在竟然连身份都记不清了吗?”令羽看着顾雁飞眯着眼的思考神情,似乎很是无奈的轻轻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我什么都想你坦白了的模样,却没能让顾雁飞放松神经。 对于顾雁飞来说,令羽这个人实在是很奇怪,顾雁飞自重生归来,时时都提高警惕,特别是这种武功高强的人,顾雁飞更应该警觉才对,可是面对着这个人,顾雁飞总是会不自觉的放松下来,仿佛在心中总有人告诉她自己,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她产生伤害。这种不受她自己控制的感觉让她觉得不悦,甚至危险。 她的目光落在令羽那张俊俏到几乎毫无破绽的脸上,轻轻地勾起唇角:“敢说这句话的人,若不是与国同富,便是不知人心之贪,请问令公子,是哪一种?” “并非富可敌国,也不是不知人心之贪,令某不过是知道誉王妃向来有菩萨心肠不会坐地起价,才出此一言,还请顾小姐赏脸。”令羽眼睛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整张脸更夺目起来,这一种邪肆的美顾雁飞未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扎眼却又让人挪不开目光。 顾雁飞今天似乎格外的有耐性,听了这话也不过轻轻摇头,她敛下目光:“我去夏州实有要事,不能与令公子一同上路,无论令公子刚刚所说的是真是假,还请另请高明罢。” 令羽听着顾雁飞这样直接的拒绝,倒也不恼,唇角抿出一个带着邪气的笑容弧度,顾左右而言他的微微颔首:“你这样有话直说的样子,倒是比之前我见你的那些样子可爱多了。” 顾雁飞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追问,又听到令羽带着笑意的话:“顾小姐还是再考虑考虑罢,和令某一起走,无论是对顾小姐,还是对令某,都会有益处。比如说顾小姐就不想知道,当初在落雁峰上被誉王带兵一举剿灭的那些山匪,后来的主子,去了哪儿吗?” “落雁峰?”顾雁飞的脸上写满了惊诧,落雁峰上的那些山匪,那个试图对顾雁飞行不轨之事后来却被顾雁飞一掌打飞出去的那个领头人,没有死吗?那个成为顾雁飞少时梦靥的人怎么会没有死,楚羿上一次带来的那些官兵将围着顾雁飞的山匪全部就地处决了,那个领头人怎么可能再逃过一劫?她茫然的回望令羽,轻轻歪了歪头,语调不稳,“他没有死吗?怎么会没有死?” 顾雁飞被她的英雄所救,可是那张在昏迷之后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脸,依旧成了她少年时代挥之不去的噩梦——上面写满了下流的猥亵意味,噘着嘴凑近顾雁飞的时候,顾雁飞甚至还能闻到他嘴里的恶臭。即使是在过去了很多年之后,顾雁飞也偶尔会午夜梦回,惊出一身冷汗。 发现提到这一点让顾雁飞开始有些慌张,令羽微微垂眸,眸光中似乎很快闪过了一分懊恼,顾雁飞却并没有发现,他轻咳一声调整了一下,抬头时脸上还是那一分邪气,却充满秘密让人想要探究的笑容:“他没有死,没有恶有恶报,如果顾小姐愿意和令某一起上路,令某便把他的行踪告知顾小姐,给顾小姐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如何?” “你从何而来的这么多消息?你怎么知道当年在落雁峰上的旧事?”顾雁飞心神激荡之间,不由得发出这样的疑问,她实在是受够了面前这个人知道一切却又不愿意说出来的样子,她抿了抿唇角,“你到底是谁?” 令羽抿了抿唇角。轻轻地笑起来。笑颜中全都是无奈意味,甚至还有两分纵容:“这个问题顾小姐自从见我,已经问过不少于三次了,领域就是了令羽,自小便与顾小姐相识,顾小姐若是不信大可当-做令某没说过这些话,令某只是给顾小姐一个顾小姐梦寐以求的机会罢了。” 他说的没错,可是顾雁飞罕见的犹豫起来,知道那个领头人至今还未死的消息,她确实想要手刃仇人,可是如果和令羽一同前去,这条路上会发生什么还未可知——顾雁飞不是不信任自己的武功或是什么,只是相比于那个领头人,楚羿才是她心中最想报复的敌人,可是真的让她放弃这个机会,她却有些不甘心。 “你想要什么。”思考了许久,顾雁飞还是没有放弃这个机会,既然要复仇,那么那些曾经招惹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想剩下。这次的机会从手中溜走,不一定还有没有下一次,她既然能够重生,就说明了一定能够在夏州北巡这件事和付出给令羽的代价之中找到平衡。 令羽听了顾雁飞这样的话,挽着唇角笑的几分满意,眉眼间添了一点儿流风回雪似的笑意,却又邪气肆意,迷人又危险:“顾小姐是聪明人,愈早答应下来,就能愈早解心中郁结已久的一口气,是不是?令某暂时还没想到什么想要的,除了想要同顾小姐一同上路之外,还想要顾小姐答应令某三个愿望,顾小姐可愿意?” “什么愿望?”一起上路这件事顾雁飞已经愿意答应下来,却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令羽竟然还想要提出别的要求。顾雁飞向来是那种决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做的人刚刚在心里决定下来一定要复仇这件事,便也大大方方的答应下令羽突然多出来的要求,她语调里没有半分不耐烦,询问道。 令羽轻轻颔首,似乎对于顾雁飞的爽快很是满意,他唇角渐渐扯出一个邪气笑容,刚刚的那一点儿认真的神色很快消失在邪肆的笑容里,仿佛顾雁飞看到的那些全部都是错觉:“至于三个愿望嘛,令某现在还没有想好,等令某想好之后再说罢。” 顾雁飞听了这要求,却轻轻摇头:“令公子现在一句没想好将这件事匆匆待过,等今后想好了,若是与我个人意念相悖,伤害家人,大奸大恶之事,那我又当如何自处?” “令某不会让顾小姐做出与个人意念相悖的事,自然也不会让顾小姐伤害家人,至于大奸大恶顾小姐本来就算不上好人,也莫要说这些话了。”令羽的神情邪气之下是淡漠,他似乎从出现那一刻就对现在发生的事胸有成竹,他仿佛坚定地知道顾雁飞一定会答应他所有的要求。 顾雁飞唇角带了一点儿浅浅的笑容,她用手点了点下颚,眸光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坚持,她总是在这样莫名其妙的时刻对令羽产生奇怪的信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仍旧点头答应了下来:“好,令公子预备什么时候出发?” 令羽看着顾雁飞答应下来,也微微带了一点儿笑容:“遂顾小姐方便,顾小姐什么时候出发,在何处等候,决定下来之后告诉令某一声便可。” “我要如何告诉你?”顾雁飞的疑问脱口而出,却只对上令羽带着笑意的眼睛,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顾雁飞微微偏头,只看到肩膀上的白隼正盯着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映着月光,分外灵动,“用白隼传信?” 令羽颔首:“是,这一段时间就将临天留在顾小姐身边,顾小姐如有信息想要传递,直接将信息放在它脚上的木桶里,它就能找到令某。” 顾雁飞也点点头,指尖轻轻搔了搔白隼的羽毛,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那么我就先回去了,令公子我们之后再见。” “再见。”令羽颔首。 顾雁飞转身准备离去,却又听到身后传来的令羽声音,语调有两分顾雁飞熟悉的吊儿郎当,更多的,却是隐隐涵盖着关心的口吻。 “下一次,不要再以身犯险了,有些事明明简单,我告诉你小心王明珠递给你的吃食,你大可不必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小聚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顾雁飞忙着收拾北巡要带走的东西,还要抽空做好样子派人去看看新房收拾的怎么样,虽然是有新人进门,但是看得出大家的兴致似乎都算不上太大,婚事太紧,连带着府里的丫鬟婆子都暗地里叫苦连天,外头对于王明珠的评价不好,便也连带着打心里看不上即将入府的这一位“王侍妾”,柳氏偶尔会来翠霭堂和顾雁飞一同喝上两杯茶,提起这件事,就连向来心高气傲的她都带着不忿。 第二日便是王明珠成婚的日子,一个侍妾的婚礼,自然你也就用不上顾雁飞亲自操办,她只吩咐下去就有人将这些活儿全部接到手里。午膳过后虞西琼倒是来了,关上屋门斜斜的倚上顾雁飞房间里的软塌倒是比顾雁飞还要像主子。 “这王明珠费尽心思进了府,却只成了个侍妾,丢尽了脸不说,连带着王家剩下的那些姑娘都只能低嫁,真是造孽。”顾雁飞捧着一卷书慢慢翻阅,只听到虞西琼抿着唇角在旁边碎碎念,语调里全是看不上的嘲讽——她自然有她自己关于礼义廉耻的认定,身份在那儿,那一日在太子府都不知道骂了多少遍,今日说起来,还是不屑。 顾雁飞又慢吞吞的翻过一页,注意力虽然全部都在书上,却也能很快对虞西琼的嘲讽做出应答,她只浅浅抿了抿唇角:“王明珠这件事做的固然愚蠢,后面却靠着整个王家,现在一时的输赢不要紧,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还得往后看。” “难不成她还能翻起什么风浪来?”虞西琼的尾音微微上扬,显然是不相信王明珠还能够挽回些什么,在她看来,若是她是楚羿,被王明珠这样算计了,心里肯定得将这个人恶心死了,纵然生了一张漂亮的脸,却也讨不了自己半点儿怜惜,嫁进来就等于守活寡,还能怎么样? 顾雁飞却只是抿着唇角笑一笑——王明珠再差,身后可是有整个王家作为后盾,楚羿可以不要王明珠这样的小妾,但是不能不要王家的权势和合作,虽然一时现在看不上王明珠,可是看在王家的面子上,两个人也肯定不会这样僵持下去,只是看时间罢了。 虞西琼没有得到顾雁飞的回答,轻轻抬起头,在软榻上翻了个身,一头长发如云似雾的披下来,更添两分娇俏:“不过誉王既然十五日就要北巡,王明珠又刚刚入府,雁飞你可得注意一些,谁知道她会在誉王不在的时候做出什么事儿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能用这样的方法抢别人夫君的女子,什么下贱事情做不出来。” “我知道了。”顾雁飞听虞西琼这样同仇敌忾似的话听得好笑,她浅浅抿了抿唇角,关于楚羿北巡之后她也离开的这件事,她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王明珠留在府里,就算将这个誉王府搅得天翻地覆,也已经没有她顾雁飞的事儿了。 “说起明日婚宴这件事,我听说王夫人私自往各个贵夫人那儿下了帖子,请她们明天到誉王府观礼赴宴,雁飞,她怕不是疯了罢?”虞西琼的想法一直跳的很快,刚刚还说着让顾雁飞小心,现在却又提起了王夫人的那件事,顾雁飞虽然也听说了,但是不想扫了虞西琼的兴,弯唇做出一副感兴趣的倾听模样。 看着顾雁飞好像很感兴趣,虞西琼忍不住的笑:“王明珠这样出嫁,又是侍妾身份,已经够丢人了,她还请那些夫人前来观礼,当真是怕脸丢的不够干净?谁愿意去参加一个侍妾的婚宴,当真掉价。” 顾雁飞一边听着,一边也只轻轻笑了笑:“王明珠既然想嫁誉王,自然得付出一些什么,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话本子里的戏码,郎有情妾有意便可一切顺遂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你看,她现在下了她们家里的脸面,不就嫁进来了?你们觉得不值,但是能和有情人一起,她大抵觉得值得,也未可知。” “我倒不觉得誉王喜欢王明珠,王明珠说的那些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那天在大堂里的时候,誉王的眼神,说他是想把王明珠千刀万剐我都信。”虞西琼不知道顾雁飞与楚羿事件的始末,但是他们二人在成婚之前打的一直都是两情相悦的名号,现在提起王明珠这件事来,还是颇有两分小心翼翼,看着顾雁飞脸色不变,虞西琼又加上一句,“誉王若是喜欢王明珠,那一定是瞎了眼了!” 顾雁飞听得好笑,转头去看虞西琼,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一点,满是亲昵:“真正说起来,王明珠容貌家室都算得上上等,还生来体带异香——这样的女子,在那些史书里,向来都是王后、贤妃,若不是出了这一档子事,去王家提亲的人能将王府的门槛踏平,他喜欢她,怎么就瞎了眼?” “有雁飞这样的人在身边,誉王若是喜欢她,就是瞎了眼!”虞西琼的反驳来的极快,让顾雁飞有两分反应不过来,迎着她闪亮的眼神,顾雁飞轻轻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即又很快振作起来。 她最初想,虞西琼是个极其和她胃口的姑娘,若是她不是楚翡的侧妃,便好了。后来又想,就算她是楚翡的侧妃,那么也没什么妨碍的。现在,就算她虞西琼是楚翡的侧妃,也仍旧是她顾雁飞真心相待的朋友。 顾雁飞浅浅的抿了抿唇角,脸颊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笑:“你啊,就是嘴甜。” “我才不是嘴甜呢。”虞西琼嘟嘟囔囔的说了些什么,看到顾雁飞笑了,也忍不住弯着唇角笑出来,“明日的婚宴我陪你一起罢?” 顾雁飞失笑摇头:“你刚刚还说这参加这样一个侍妾的婚礼是掉价,现在怎么又反应不过来了,哪里需要你陪我,又不是我的婚宴,我只需要在现场露个面便可。” 虞西琼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她似乎是对这样纳妾的婚宴仪式不够清楚,又两分犹豫的问了一声顾雁飞是这样吗,等到答复之后又轻轻摇了摇头:“若是那王明珠破罐子破摔,在婚宴上想要对你不利,那可怎么办?” “她哪里有那个功夫能够对我不利?想一想也没这个胆子,明天敢在婚宴上多对我置喙一句,后天我就有了理由将她打断了手脚抬出府去,左右正妻的名头在我身上,她进了府便是被折了翅膀的鸟儿,她只要不是傻得太彻底,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顾雁飞哭笑不得,却还是温言安抚似乎忧心不已的虞西琼。 虞西琼显然是被顾雁飞安抚了,念叨了一声说的也是,随后欢欢喜喜的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赏花宴那一日,我前脚跟你说着要给你一张酸奶的方子,后脚就将这件事忘了个干净,今天过来我记得带了,给你。” 她从袖子里抽出两张素笺递给顾雁飞,顾雁飞接过来目光一扫,和上一世她见过的那些好像也没什么差别,点着头应下来,她轻轻唤了一声青荷,守在门口的青荷便推门进来,一边唤了一声小姐,一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顾雁飞。 顾雁飞抿了抿唇角:“将这个拿厨房,试着做一做,看看晚膳之后能不能做出两碗来。”她这样吩咐完了,才转过去看虞西琼,“留下用个晚膳?” 虞西琼笑的眉眼弯弯:“就等你这句话呢,上一次来过之后对誉王府的龙井虾仁念念不忘,今日的晚膳上会有的吧?” 她朝着顾雁飞眨了眨眼睛,那一点儿俏皮的样子分外惹人注目,顾雁飞的唇角抿了再抿,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顺手将手里的方子放进青荷手里,她轻轻一颔首:“太子侧妃的吩咐可听到了?别忘了嘱咐小厨房,一定要上一盘龙井虾仁,再上一盅西湖牛肉羹来。” 青荷唇角隐隐约约似乎也噙着笑意,冲着顾雁飞屈膝行了个礼,她点头应下离去:“奴婢知道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二人闲谈过两句,清菀秉着一根烛火进来将屋内的灯都点了起来,冲着顾雁飞一笑:“小姐,晚膳都备好了,传膳吗?” 顾雁飞颔首:“传罢。” 虞西琼这才慢悠悠的从软榻上爬起来,卸了钗环的长发披了一身,对上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仿佛是从深林迷雾中走出来的妖精,顾雁飞在虞西琼身边坐下来,将她的发丝一一梳顺束起,钗环都上头,含着浅浅的笑容的时候,她又端庄起来。 两个人往桌边一坐,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来,顾雁飞含着笑吩咐清菀将龙井虾仁往虞西琼那边拜一拜,惹来虞西琼一个怨念似的眼神,看起来分外娇俏。吃的高兴,虞西琼脸上也满是笑容,她不知道嘴里念叨了两句什么,又弯着唇角笑了:“等誉王和太子北巡去了,我就收拾东西悄悄来誉王府和雁飞一起住” “好。”顾雁飞满口答应下来,眸光却闪烁了两下,如果没有上一世的那些恩怨情仇,她能够早些遇到虞西琼,那么她们定是能够成为无话不谈的那种好姐妹罢?她轻轻弯了弯唇角,正好有婢女真的送了两碗酸奶上来,她将一切抛之脑后,将酸奶端到虞西琼面前,笑,“你也尝尝誉王府的手艺。” 虞西琼满脸都是惊喜,很快就在笑谈里将刚刚这两句话抛到脑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婚礼(一) 第二日清晨,顾雁飞就被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了——梁妈妈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乐队,这么喜庆的一首曲子也被敲得七零八落,显然不怎么在状态。顾雁飞被这样的噪声吵醒的时候还皱着眉,昨夜睡得不太好,今天又这样早就被吵醒,她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扯了扯身边的纱幔示意自己醒过来了。 守在外面的清菀似乎正在捧着什么东西在读,被顾雁飞这样一扯,也反应过来,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伸手将纱幔卷起来,冲着顾雁飞笑了笑:“我也想着这么吵,小姐一会儿就该醒了,要起来么?或者一会儿到了吉时,迎亲的队伍走了,小姐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不必了。”顾雁飞坐起身来,轻轻叹了一声,目光从她手里刚刚放下的东西上一扫,随口:“在看什么?” 清菀也朝着顾雁飞看过去的方向扫了一眼,似乎有一些害羞,却也抿着唇笑了:“在看一些识字的书,以前未曾学过,现在想要看看。”她说完这话,也没等顾雁飞说什么,便转过头招呼门外的青荷青竹,“小姐醒了,进来洗漱罢。”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青莲手里端着盛了水的铜盆,青荷跟在青莲身后进来,手里却莫名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件正红色的衣服,这样瞧过去似乎还很华丽庄重。顾雁飞先是叹了一声清菀的好学,说了声不错,又揽了揽发丝接过青莲递过来的沾了水的帕子,她一边擦脸,一边问:“那件衣服是做什么的额,我可不记得我说了要穿这一件。” 青荷抿了抿唇角,在顾雁飞看不见的地方虫青莲吐了吐舌头,才轻声答:“今天有新人进门,小姐作为主母是要露面的额,应该穿的庄重一些——” “可我也没说,要穿正红这一件。”顾雁飞的眸光似笑非笑的落在青荷身上。 她尾音拉得长长的,最后在顾雁飞的注视之下化为一个浅浅的,带着些许羞涩意味的笑容:“那个王小姐,上次来的时候就颇为高傲,不把人放在眼里看,今日她进门,妾室却只能穿粉红色,小姐自然应该穿着正红的衣衫去她面前让她看看,明白明白这王府里,到底谁才是主子。” 青荷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有两分愤愤不平,说起来也好笑,似乎除了当日看到真相的清菀,无论是谁,都觉得顾雁飞这样傲气的一方吃了亏,王明珠进府会让顾雁飞觉得难过,每个人都在给顾雁飞出法子要怎么让王明珠下不来台,顾雁飞觉得感动的同时,也觉得王明珠活的真是颇为失败。 青莲将顾雁飞晨起用来敷脸的珍珠粉递过去,顾雁飞在脸上细细覆了一层,腰后面垫着一个靠枕,微微闭上眼睛,长发披散下来,听着那些喧闹的声音渐渐远去,她微微侧了侧头:“吉时到了么?” 清菀的声音传过来,里面带着笑:“吉时到了,想来王爷应该已经出门去接了,小姐不用忙,等他们回来还得一阵功夫,小姐只需要在观礼的时候去露个面,接了王侍妾的敬茶便可。” 顾雁飞轻轻一颔首,抿了抿唇角。按理来说,纳妾之礼,不拜天地,一拜高堂,夫妻对拜,三拜是妾室给正室敬茶,只有正室喝了妾室的茶,才算是真正接受了妾室的身份。上一世王明珠入府的时候算是半个主子,为了表示对她的宠爱行礼拜了天地,给顾雁飞敬茶的时候差点儿将茶水泼到顾雁飞的裙子上——现在想来,这些一举一动都是挑衅,也就只有顾雁飞当时真的这样蠢,在楚羿的两句安慰之下,就将这些当做了她的一个不小心。 上一世的王明珠在她面前多嚣张,这一世的顾雁飞就要让她跌得多惨。 “小姐”青荷的声音犹犹豫豫的,手里捧着那一件红色的长裙不愿意放下,在她看来顾雁飞就应该让王明珠看清楚到底谁才是主子,她抿了抿唇,又叹了口气,“小姐今天穿哪一件衣服?” 顾雁飞听了这样的声音,一边觉得哭笑不得,一边颔首答应下来:“那就你手里那一件罢,去挑一套收拾出来,要端庄稳重的,你知道度的,快去。” 青荷听见顾雁飞这样说,几乎将喜悦两个字写到脸上去,她匆匆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托盘放下去,就做到了顾雁飞的妆奁前面。顾雁飞妆奁里放的是常用的那些发饰,实际上当然不止这么一匣子,剩下的都被收在妆奁底下的柜里,青荷找不到自己觉得合适的,便又打开柜子翻找起来。 顾雁飞洗去脸上的珍珠粉,看着青荷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进去的模样,又无奈一笑:“你是要将我压箱底的那一套头面找出来替我撑场子吗?”顾雁飞说到这儿,似乎微微眯了眯眼睛,那双漂亮的凤眼轻轻眯起来,像是日光下一只慵懒的猫儿,“她是什么地位,我又是什么地位,不必刻意去做些什么。” 从她点头愿意做妾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输了。 换好那一身正红色的长裙,顾雁飞坐到妆奁前面让青荷和青莲束发,青荷刚刚听了顾雁飞的话,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挑拣出一套以金玉为主精致又庄重的发饰,小心翼翼的簪到青莲刚刚挽好的发髻上。 顾雁飞对镜自照,又站起身来,红色的长裙更加衬得她肤色胜雪,精致眉目不掩冷傲本色,绛唇微勾时又是一点儿都不令人心生厌恶的礼貌笑容,天生的贵气让她仿佛像个女王——上一次穿这样的正红色,还是重生归来那一日和楚羿的婚礼上,如今再穿起来,和之前的心境,又已经大大不同了。 清菀早就传了早膳,一切东西刚刚上桌,顾雁飞便已经在桌边做好。顾雁飞吃早膳一向吃的清淡,不过是几样小菜,一碗荤粥,有的时候再加上一个煎得金黄的蛋,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顾雁飞的银筷夹着煎蛋送进嘴里,目光缓缓的落在门口,转过头去叮嘱:“一会儿别忘了喂临天。” “我们都记得的。”清菀看了看院外,也笑着应答。临天便是令羽留下来传信的那一只白隼,被顾雁飞随便养在院里也不怕,虽然一天很少时候能够看到影子,但是只要顾雁飞叫白隼一声,就能看到它飞回来又扎进顾雁飞怀里,顾雁飞很喜欢它,连带着屋里的婢女都惊讶于它的通人性,很是喜爱。 不过一会儿,吹吹打打的声音便进了门,不知道是不是在王家换了乐队,声音这个时候听起来倒是顺耳多了,门口的婆子踌躇着想要提醒顾雁飞什么,被顾雁飞一眼看破,顺手从妆奁里寻出一个白玉镯子戴上手腕,顾雁飞略一颔首:“走罢。” 由于是妾室,只能一顶粉顶小轿从侧门抬进王府,连带着礼堂也只是被安排在翠玉轩里。顾雁飞到的时候大部分宾客都还未曾到,寥寥数几的人坐在院外的席里,顾雁飞一眼望过去,多是生脸——上一世王明珠大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江州贵夫人的圈子里除了一个卧病一个服丧,都来了个齐齐整整,现在看起来,倒是令人唏嘘。 “拜见王妃” 她们一个个似乎都很怕顾雁飞,连带着朝顾雁飞行礼问好的声音都轻轻的,顾雁飞微微抿唇,抬手:“起罢。” 也不在多加搭理她们,顾雁飞带着尺素两个人跨进礼堂,礼堂高堂的位置留了两个位置,一个是给宫中慎嫔身旁的大宫女留的,由她顶替慎嫔受礼。大宫女似乎也是刚到,冲着顾雁飞行了个礼,便坐了下来,慎嫔一向不喜欢顾雁飞,连带着身边人也不喜欢顾雁飞,当然这在顾雁飞眼里也并不是什么事儿,她轻轻一颔首,又别开目光。另一个则是王夫人的位置,王夫人跟着花轿一起到,倒也免了她直接遇上顾雁飞的尴尬。 顾雁飞的位置在左侧,她翩然坐下来,指尖轻轻的叩在身边木桌的桌面上,看着人群簇拥着新人从院门口进来,楚羿一身礼服走在前面,一副喜悦又神清气爽的模样,俊朗无比,他手里牵着的是一根粉色的绸缎,绸缎后面是一身粉装的王明珠——喜服应该还是下了些功夫,那一身粉虽不显大气,但珠光宝气的华贵还是有的。粉色的喜帕盖在头上,两个人跨过门槛走进来。 “吉时到——”礼官将这尾音拉的很长,同时外面响起了鞭炮炸开的声音,二人在高堂位面前站定,王夫人也坐了上去,她今天穿的不逊于自己在下面站的女儿,无论之前有多少不如意,今日脸上却满满都是笑容。 顾雁飞用指尖蹭了蹭下颚,看着面前的一对新人冲着高堂跪拜下去,又站起来,最终二人相对,随着礼官的声音一同拜下去。她忽的有些好奇,楚羿怎么想的这件事暂且不论,王明珠呢?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样嫁给楚羿做妾,她真的甘心吗? 就这么想了两句话的功夫,二位新人已经起了身,原本应该在新房内做的挑开喜帕这件事,因为要在礼堂给正妻敬茶而改在了礼堂,楚羿挑开喜帕,王明珠一张灿若春花的脸展现在众人面前。大抵是终于得偿所愿,王明珠今日漂亮的不像话,几乎令整个席上的女宾都黯然失色。 “给正室敬茶——” 王明珠含情脉脉的目光从楚羿的身上转开,落在顾雁飞身上的时候却不见厌恶,就算是那一抹正红确实刺了眼,她也只浅浅抿了抿唇角。或许是确实这几日在王府受到了调教,她一举一动皆不出错,礼数也是上好的,她从旁边的婢女手上接过茶水,在顾雁飞面前盈盈拜下,她身上的异香窜入顾雁飞的鼻端,声音泠泠:“妹妹给姐姐敬茶。” 顾雁飞轻轻弯了弯唇角,眉眼间是她该有的傲气和礼貌,她伸手去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婚礼(二) 上一世王明珠,敢在敬茶的时候将那一杯还烫着的热茶打翻在顾雁飞身边,是因为她还是王家最受宠的嫡女,楚羿对她也是千万恩宠,她出嫁作为侧妃却摆足的正妃的派头,连那个时候的慎嫔都备受皇帝宠爱,得了恩典出宫来参加她的婚礼——那个时候,除了顾雁飞自己被楚羿的“恩宠”冲昏了头脑,大抵谁都觉得王明珠的身份是要比顾雁飞还要高的。 而这一次,等顾雁飞将那个瓷质的茶盏接到手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一世,王明珠从开始就矮了一头,她已经输了,大抵是不想在这自己已经够落魄了的婚礼上再出什么幺蛾子的差错,她这个时候倒是安分。顾雁飞用茶盏的盖子撇了撇茶水上面的浮沫,不必上一世的那些心绪复杂,轻呷一口热茶,她的心海毫无波动。 无论是王夫人、楚羿,还是外面的那些不知名的宾客,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似乎是害怕又期待着会不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在王明珠爬上楚羿的床这件事的热度过去后,又为江州城留下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是没有,王明珠的脸上盈着笑容,顾雁飞也轻轻弯了眸,一副亲和模样。 咽下口中的茶,余香还留在唇齿之间,顾雁飞将手中的杯盏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伸手去扶拜在她面前的王明珠,眉眼弯出漂亮的弧度,语调里是和婉,她眉间仍是那样浅淡的从不低头的骄傲,似乎王明珠进门这件事,从未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妹妹请起。” 妾室进门,正室按照礼数来说是要给妾室进门礼,顾雁飞将王明珠扶起,顺手从自己手腕上将刚刚出门的时候套上的那个白玉镯子取下来,套上王明珠的左手,顾雁飞高挑,身材便纤细一些,镯子套到王明珠手上,显然稍微有两分紧了。不过两个人都是连脸色都没变一下,王明珠粲然一笑,又对顾雁飞行了一个礼:“谢谢姐姐。” 王明珠抬头看向顾雁飞的眸光亮亮的,仿佛彻底换了一个人一般,看见顾雁飞看过去,她甚至笑的更甜了——有些奇怪,这并不像是王明珠,她似乎有什么东西胸有成竹并且有恃无恐。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谈何谢。”顾雁飞唇角的笑容如花一般,她浅浅颔首,松开了扶着王明珠的手——场面话说完了,她今天的任务也算是功成身退了,顾雁飞抿了抿唇角,目光扫向站在一边儿的礼官。 礼官似乎被顾雁飞这样的目光一刺,一个哆嗦立刻反应了过来,高声:“礼成,送入洞房——” 王明珠抬眸看了一眼楚羿,眸光里满满都是少女的心想事的愉悦,分外娇俏,偶尔还有两分娇羞的模样,外表是无可挑剔的漂亮,与那一日尖叫着冲楚羿询问“你这是不想负责”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她唇角隐隐约约噙着娇俏的笑容,被婆子带回了新房内。 即使是心中再不愿意,楚羿却依旧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宾客们笑着散到各个席上坐下,侍女们一一端上菜来,顾雁飞正准备“功成身退”的离开,却听见楚羿的声音,他轻轻唤了一声雁飞,接收到顾雁飞疑惑的目光之后微微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身不由己”的苦涩笑容来:“今日辛苦你了。” “无妨,王爷才是辛苦了,一会儿还要应付宾客,别喝太多。”顾雁飞抿唇一笑,目光轻轻垂下去,似乎是不愿意让楚羿看到她的失落,实则是眸光平淡,一点儿情绪都看不出来。她浅浅一颔首,“我先回去了。” “雁飞!” 没想到顾雁飞都这样说了,楚羿还是叫住了她,她再一次回头望回去,只看到楚羿脸上似真似假的那些愧疚,她耐下性子来,又轻轻歪了歪头:“王爷怎么了?” 楚羿轻轻的叹了口气,那一双星目中渐渐染上一点儿怀念,一点儿深情,无论成亲纳妾,他穿的都是正红色的礼服,今日和顾雁飞这一身正红色的礼服放在一处一看,倒是颇为相配,他看着顾雁飞,轻轻抿唇一笑,似乎是碍于大家都还在场,他没有凑到顾雁飞身边来,声音里却全部都是柔情:“你今日很漂亮。” 顾雁飞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又在心里笑开——今日是什么日子?今日是王家嫡女王明珠嫁入王府的日子,虽然只是个侍妾,但毕竟是她嫁给楚羿的日子,而她的新婚夫君,此时正站在刚刚拜过高堂的地方,满脸深情的对着另一个女人说:“你今日真漂亮。” 楚羿还真是无时无刻都在刷新顾雁飞心里作为一个男人的下限,真是荒唐透顶! “是么?王氏今日也很漂亮。”无论心中如何千回百转,顾雁飞是不屑在楚羿面前露出她这样的真实想法来的,她轻轻抿了抿唇角,挪开目光不咸不淡的回了这样一句,又微微曲了曲膝算是行了个礼,“莫要让客人们等急了,王爷快去罢,妾身告退。” 将楚羿挽留又不舍似的目光远远抛在身后,顾雁飞带着尺素一路回到翠霭堂里,直到一脚踏进屋里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刚刚楚羿着实把她恶心的够呛,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被楚羿恶心到了,没想到还是太年轻。 清菀看见顾雁飞匆匆回来的样子,虽然明知以顾雁飞的身份和手段肯定不可能在王明珠手里吃到什么亏,却还是忍不住操心似的凑上去,先给顾雁飞倒了一杯温茶顺顺气,又问:“出什么事了么?小姐怎么匆匆忙忙的。” “外头太阳太晒了,懒得在那边儿待。”顾雁飞总不能说是楚羿刚刚说的那一番话让她觉得早上吃过的粥都翻江倒海,抿了一口茶水压压神儿,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糊弄过去。 清菀似乎也没仔细想想,她含含糊糊点了点头,将顾雁飞喝完茶水的茶杯放回桌子上,眼珠子一转又凑过来,像是要说秘密一样压低了声音:“小姐小姐,我今日去后厨路上碰见两个眼生的丫鬟,应该是王侍妾带过来的贴身丫头,她们在谈王侍妾的嫁妆呢,您猜猜有多少?” 顾雁飞看清菀故作神秘的样子,也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唇角,她浅浅抿了抿唇:“当初送聘礼过去的时候王家说陪嫁要与聘礼齐平,一千两,王氏是嫡女,私底下肯定不止这么点儿,如若带个大半过来,少说也有三千两了罢?” 清菀半天没出声,只是眼睛里写满了惊叹:“小姐怎么知道王侍妾那边的嫁妆确实要比当时账面上的多?不过还是少了一点儿,那个婢女说,王氏嫁过来的时候一共带了五千两的嫁妆呢!都和小姐的嫁妆一样了!” 五千两吗?看来王夫人丝毫不想在乎以后府里那些庶女嫁的好不好了,若是她是王夫人,王明珠惹出这样的事情来,让王氏以后的女儿都嫁的艰难,也是一定要从王氏该有的嫁妆里面抽出一部分去填补那些庶女的嫁妆的。 顾雁飞刚刚这样想着,却被清菀说的下一句忍不住笑出来,她伸手轻轻揉了揉清菀柔软的发顶,唇角泄出一点儿狡黠来:“王明珠只是家中的嫡女,就已经能拿到五千两的嫁妆,你小姐我是将军府的唯一的女儿,难不成账上的那些五千两,就是全部了?” 清菀茫然的眨巴了两下眼睛,愣愣的张了张嘴:“啊?” “噗嗤,看来是真的傻了。”青荷捂着嘴扯着青莲的袖子笑出来,惹得向来比青荷稳重的青莲也忍不住抿着唇角笑出来。 她们的眉眼之间全带着调侃的笑意,但是看得出不带半点真正的恶意,清菀受着这样的笑,只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儿,歪了歪头,露出一点而茫然:“小姐的嫁妆,原来不止五千两啊?” 顾雁飞抿唇一笑:“自然是不止五千两的,我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光嫁妆往王府里抬进来,就足足抬了十担的大红木箱子,若是只有五千两,那些箱子里放的是棉花不成?” 被顾雁飞这样一说,清菀似乎也恍然大悟,她微微抿了抿唇角,嗔怪的看了一眼在她后面仍旧带着笑容的青荷,轻轻跺了跺脚:“青荷姐姐也不跟我说,让我在小姐前面闹了个大笑话!” 这话一出,大家又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几个人正笑着,屋内的气氛都还愉快,顾雁飞却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直直的冲进翠霭堂的小院里头来,是一只收在院外的婆子,她匆匆叫了一声王妃娘娘,随后又在顾雁飞的目光之下自知失态的闭上了嘴。 顾雁飞的目光扫过去,里头那一点儿冷冷的光让那个婆子奇迹般的安静下来,她轻轻扬了扬下颚:“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婆子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嗓子,伸手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珠:“王妃娘娘,宫里来人了,是来传旨的太监,请王妃娘娘过去接旨!” 顾雁飞一愣,随即轻轻眯起了眼睛——这个时候来传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旨意,回想起刚刚在敬茶的时候王明珠的那个眼神,顾雁飞下意识的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怎么嗅,都是来者不善的意味。身后清菀的惊呼被她的目光压下,她抿了抿唇角:“只让本王妃一个人接旨?” “不还有王爷,和王侍妾。”婆子又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显然有些紧张。 果然。顾雁飞的眸光中浅浅的闪过一丝了悟,她颔首答应下来,说了声你下去罢,就命令青荷关上了门,准备换礼服去前厅接旨。青荷从柜子里把礼服找出来,一边儿给顾雁飞更衣,一边眉间染上一点儿担心:“这个时候来的旨意” 顾雁飞目光浅浅一扫,唇角带上安抚性的笑:“无妨,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其实她也很好奇,已经到了这样的困境,王明珠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本事,才能觉得自己能在她顾雁飞面前翻身呢?她一向对挑战来者不拒,王明珠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她很好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反击 顾雁飞换好礼服,重挽长发,一身紫色的礼服更衬托出她腰身的纤细,她拿起一张绛红色的唇纸,将唇角都染成朱砂的红,她将一切收拾妥当,又听到楚羿身边的青竹来催,他的目光从顾雁飞身上一扫又落回地上,最终化作唇角恭敬的笑容,他行了个礼:“王妃,王爷和王侍妾已经在前厅等您了。” 顾雁飞轻轻颔首,目光从他脸上划过,那眸光中敛而不藏的傲气让青竹似乎瑟缩了一下,她抿了抿唇角:“我知道了。”她转头看了一眼尺素,尺素会意的立马跟上,顾雁飞略长的裙摆落在地上,走路的时候却似乎不染纤尘,她看起来行步款款,速度却很快,提着裙角踏进门去,她目光匆匆一扫,落在传旨太监身上,微微一顿。 还是那一日前来传旨的那个大太监,他一如那一日一样带着高高的帽子,转过头看到顾雁飞到了之后脸上仍旧带了笑,可是顾雁飞却依旧敏锐的察觉到,他露出的那一点儿笑容底下,透露出两分顾雁飞并不能看懂的深意。 楚羿负手站在前厅里,身边站着一声喜服还没有换掉的王明珠——王明珠以一位侍妾的身份,没有得到品级的诰命,她只能用这一身还能称得上华丽的喜服来接旨。她似乎正在和楚羿说着什么,一转头看到顾雁飞,她忽得绽开一个温柔的笑靥,她轻轻曲了曲膝盖,礼数上看不出半点儿的错,她娇声:“王爷,姐姐来了。” “雁飞,你来了。”楚羿听到王明珠的声音转过头来,他看着顾雁飞跨过门槛走进来,脸上带上笑容,又往顾雁飞身边走了两步,似乎是特意的在什么人面前彰显他和顾雁飞的亲密关系,他颔首,“我们接旨罢。” 顾雁飞也颔首一笑,毫无芥蒂的站到了楚羿的旁边,却没有接受楚羿的任何亲昵动作。被冷落了的王明珠抬头看了一眼顾雁飞和楚羿,眸光中似乎有什么让顾雁飞觉得熟悉的光芒划过,顾雁飞仔细看过去,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传旨公公背朝着皇城站好,顾雁飞三个人便冲着皇城的位置跪拜下去,膝盖磕在青石砖上,顾雁飞深深俯下头去,听到传旨公公拉长了的声调:“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随着传旨公公将余下的字句念下去,顾雁飞的神情从平淡变成隐藏不住的震惊,她不敢置信的微微咬住了嘴唇以防止自己太过于惊诧,瞳孔快速的转动了两下,她很快就梳理清楚了事件始末,最终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没有预料错一切的事,却想错了王明珠以侍妾身份嫁入王府实在太过于甩了王家的面子,如今的皇帝为了稳定王氏一家的心情,给了她这样的安慰。 “钦此——”长长的声调里隐隐藏着一点儿高傲,顾雁飞又俯身磕了个头,抬起头站起来,顾雁飞习惯性的让尺素上去打点传旨太监,她站起来,目光落在楚羿惊诧的脸上,确定楚羿也是不知情的,她冷冷的在心里笑了一声。 楚羿还真是皇帝亲生的,两个人的多疑真是一脉相承,如今楚羿娶了她顾雁飞坐正妻,又要转头将王氏的嫡女迎进门,皇帝想来不喜欢楚羿,就不能看着楚羿身后的势力这样一天天的壮大下去,如今连这样枉顾礼仪的招数都用上了,真是令人心觉不齿。 楚羿的脸色显然也不够好看,他转头看了一眼神色平平的顾雁飞,又转过头去看王明珠,目光落在她带着笑的脸上,那眉目精致的让人挪不开目光,他却只觉得浑身发冷,他真正明白了皇帝到底有多么不喜欢他这个儿子,连他娶个妾,都要借这个机会来打他的脸。 王明珠不知道是真的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她看着楚羿看过来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来,她似乎在出嫁之前对着镜子认真练习过笑容,她现在这样看过来,一双杏眸里盈满了漂亮的水光,更显得那一双眼睛流光溢彩,唇角的弧度都没有半点儿瑕疵,她轻轻开口,柔情四溢:“从今日开始,明珠便是王爷的人,王爷到哪儿,明珠就到哪儿,天涯海角,妾定相随。” 王明珠正忙着表衷心,自然是没有功夫顾及顾雁飞与传旨太监的两句交谈,或许是因为顾雁飞在上一次给传旨太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接了尺素递过来的荷包揣进袖子里,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带着细密的纹路:“老身看这一次婚礼处处都安排的周到妥当,想来都是誉王妃下了功夫的,辛苦誉王妃了。” “公公谬赞了。”顾雁飞唇角带了一点儿笑意,眸光微闪,里面全是诚恳和不掉价的敬重,“既然来了便留下喝口茶吃点东西再走,毕竟是婚宴,沾些喜气再走也好。” 传旨太监轻轻挑了挑眉梢,那种蔑视的意味太过浓厚,让顾雁飞都忍不住抿了抿唇角,他轻轻一笑:“这确实是婚宴,却哪里有喜气,这种孽缘的喜气老身可不敢沾染,劝王妃娘娘一句话,可莫要多去沾他们的边儿。老身先走了,王妃不必多送。” “妾身知道了,多谢公公好意,尺素,送公公出去。”顾雁飞轻轻一愣,随即唇角的浅笑缓缓加深,她抿了抿唇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带青莲青荷,便只能让尺素送传旨公公出去,尺素送人远去,顾雁飞轻轻松出一口气,却听见楚羿的声音。 “雁飞。”他又在这样唤她,声音轻柔却又深情,微微沉着语调。 顾雁飞回过头去,眉目安然,仿佛刚刚的圣旨从来没有影响到顾雁飞什么,她疑惑的目光落在楚羿身边甜甜微笑着的王明珠身上,最终化为虚无:“怎么了,王爷?” 楚羿看着顾雁飞目光停驻的地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自以为自己被夹在两个女人的中间,陷入两难的情境中,实则或许王明珠确实有这个想法,顾雁飞却从来对他没有那样的意思,他对着顾雁飞轻轻一颔首:“之前拜托雁飞整理的那些北巡的东西” “都已经整理好了。”顾雁飞颔首答道,眸光微垂,脊背却一直挺的笔直,颈部的曲线漂亮,琉璃珠子穿的流苏垂下来,她美得仿佛女王。 楚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然微微有些痴了,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也就这么一段日子,顾雁飞却越来越不像他在山匪窝里救下来的那个女孩子,她越来越光彩夺目,越来越闪耀,也似乎越来越不爱他。正如理智的女人对于丈夫是否爱自己有着灵敏的嗅觉,楚羿这样敏感又多疑的人,也时常会陷入这种沉思。 站在楚羿身边的王明珠却全然不会陷入这样的痴中,她看着楚羿半晌没有说话,心一横上前一步,先是冲着顾雁飞屈膝行了个礼,仿佛今天就要把之前看见王明珠之后没有行过的礼全部补上似的殷勤,她唇角带着甜甜的笑容,轻声:“王爷刚刚和妾身说,王爷北巡之事的那些东西全由姐姐负责,如今北巡路上还要添上妹妹一个人,还要劳烦姐姐再费些心思,替妹妹也准备上一份了。” 没错,刚刚那一张圣旨上,寥寥几字,提的却全部都是王明珠。说王明珠蕙质兰心,与楚羿之事虽中有波折却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皇帝念王家付出功劳不小,又念及王明珠痴心一片不应被辜负,不仅给了王明珠等同于王爷侧妃的诰命,还特地因二人新婚楚羿就要离家北巡而补偿王明珠能以侍妾身份跟随楚羿一同上路。 顾雁飞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一惊,随即便摸清楚了皇帝想要做什么——他无非是一边要安抚王家人的情绪,另一方面又忌惮楚羿越来越大的实力,想要多给王家一点儿甜头。出巡到底不是出战,带上一个侍妾倒也无伤大雅,以前也有巡查带着自家侍妾通房的先例,只不过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罢了,只是能够亲口得到皇帝这样恩典的人,确实只有王明珠一个。 怪不得顾雁飞在婚宴上接收到了王明珠那样有恃无恐的眼神,她应该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并且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在北巡的这一段日子里抓住楚羿的心,只是可惜了,王明珠以为她和顾雁飞要抢的是楚羿的宠爱是楚羿的心,但是顾雁飞这一世最不在意的,偏偏正是这两项。 顾雁飞听了王明珠的话,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她只是轻轻眯了眯凤眸,仿佛上下将王明珠打量了一遍,随即轻轻抿了一点儿笑容:“这是当然,妹妹想要些什么,大可派人送一张单子过来,我会操办的。” 说到这儿,顾雁飞的声音微微一停,像是在计算着什么,她想了想,又抿唇一笑:“不过现在时间有些紧促,这样来来回回倒是也不太方便,妹妹若是不嫌弃繁琐,不如自己来操持罢?妹妹跟王爷一起上路,连带着王爷的那一份都准备了,也方便些。” 王明珠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喜上眉梢,她看了一眼顾雁飞,作势又要拜下去:“那就多谢姐姐了,妹妹也在想着时间紧促,来来回回的未免不方便”她未说完的话留在那水光盈盈的眼眸里。 “那我回去之后就让人带着账本东西,送到妹妹那边去。”顾雁飞伸手扶住了王明珠继续向下拜的动作,她正好嫌这些事情麻烦,现在有人愿意将这烫手山芋揭过去,她高兴都来不及。 王明珠笑吟吟的颔首,似乎不是顾雁飞的错觉,她将“姐姐”两个字咬的极重:“那就谢谢姐姐了。” “不必了。”顾雁飞摇了摇头,一副姐妹亲密的模样。 王明珠心想事成,便不再多和顾雁飞纠缠什么,莲步款款回到楚羿身边,她轻轻靠过去,语带羞涩:“王爷,我们回去罢?” 楚羿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的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顾雁飞,似乎准备说什么,却只得到了顾雁飞转身离开的背影,还有王明珠拽着他胳膊的轻声催促。 “王爷,我们回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将计就计(一) 等顾雁飞回到翠霭堂的时候,清菀正倚在门口远远张望,那张还称得上稚嫩的脸颊上写着一点儿焦急,看到顾雁飞的时候眼睛一亮,迎了上来,这府里传得最快的向来都是这样的讯息,她犹犹豫豫开口的那一瞬间,顾雁飞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圣旨的信息:“小姐回来了” 顾雁飞轻轻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来说,或许在别人眼里,这是王明珠扳回一局在她脸上甩了一个巴掌,但是顾雁飞看到更多的,还是权利与亲情之间的权衡,还有,北巡中少了的很多麻烦。如果王明珠没有被赏赐跟着楚羿北巡的机会,那就代表着顾雁飞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功夫来安排她离开之后誉王府中的事,现在王明珠走了,会闹事的乔氏又被顾雁飞收拾的现在还不愿意出门,剩下的人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 她跨过门槛进屋,看见清菀一直在她身后一副欲说还休模样,不禁微微一笑:“这是怎么了?又没有什么大事儿,若是太清闲了就去练练枪跟你尺素姐姐学学内功,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是,小姐。”清菀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是试图从顾雁飞脸上找到一点儿不开心或者勉强的证据,却发现自家小姐依旧是像当初第一次见到她那样,高傲又漂亮,让人挪不开目光。这样一看,她便放下心来,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似乎是缠着尺素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就将冷着脸却看得出有几分无奈的尺素拉走了。 北巡的日子越来越近,若是问顾雁飞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王明珠这件事来的着实太匆促,让顾雁飞没了准备清姝和青竹两个人亲事的时候,她知道清姝一定不会愿意就这样嫁给青竹,秉持着早些处理早些少一件事的心情,她本准备在这段日子就将清姝嫁出去,可惜北巡,青竹作为楚羿身边的得力助手,是一定会跟着去的,这件事便被耽搁下来。 “青莲青荷。”顾雁飞在小案边坐下来轻轻唤了一声,身后在整理屋子里青莲青荷两个人齐齐应了一声便凑上来,迎着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顾雁飞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为了避免清姝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她抿唇,“北巡这一段日子,你们两个要替我看好清姝,如果实在是看不住,就去告诉少将军一声,将她关起来,明白了吗?” 青莲青荷跟在顾雁飞身边这么多年,最让顾雁飞觉得安心的便是两个人从来不去询问她们不该问的,不像清菀,做事必须问出一个一二三四来,她们两个没有任何异议,点头答应下来。 顾雁飞轻轻颔首,似乎是还想吩咐什么,微微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却似乎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被漏掉了,这个时候,站在一边儿的青莲忽的开了口,她作为姐姐比妹妹沉稳一些,思虑也就更重,她看着顾雁飞,问道:“小姐刚刚的意思是北巡这段时间里,我们要回将军府吗?” “是,我们要回去。”顾雁飞眸光中带着赞赏看了一眼青莲,上一次就是在这一次北巡里,顾雁飞女扮男装随着楚羿离开了王府,回来的时候青莲青荷两个人都没有好下场,青荷被诬陷偷了乔氏的东西被当场打死,青莲被发卖出去嫁给了街尾的瘸子,不久也被折磨至此,虽然她知道这一世已经有很多事都不同了,但是她还是不愿意冒这个险,她要把青莲青荷两个人带回将军府去。 比起青莲听到这个声音而微微咬住下唇的沉思,青荷的反应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些啼笑皆非,听到顾雁飞这样答应下来,她竟然忍不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要回去了呀?那我可得想想要带什么回去我答应了青桐青雪给她们带首饰,可千万不能食言”一边说着,她竟然用指尖点着唇角开始往外走,显然是已经走了神。 顾雁飞在青荷身后看得哭笑不得,刚刚因为想到上一世青莲青荷的遭遇而沉重起来的心情也不由得被她这样的动作缓和下来,她止住了青莲想要将青荷叫回来的动作,浅浅笑着摇头:“也没别的事了,便随她去罢,你也去收拾东西,我们十五日便回家。” 至今为止,她提起将军府,说的还是“回家”。无论是上一世住了几年的誉王府,还是之后成为皇后之后住得那座宫城,在她心里都从来没能成为家,在她的记忆里,家一直是那个江北顾府小小的院落,或是江州将军府里的那个开满了紫藤花的暮云碧。 青莲似乎也对能够回到将军府这件事很愉悦,她轻轻的朝着顾雁飞屈膝行了个礼,却没有立刻离开,她向来稳重,只浅浅的冲着顾雁飞一笑:“尺素姐姐和清菀不在,青荷也不在身边,小姐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奴婢晚上回去收拾也好。” 顾雁飞一笑,也不想去反驳她什么,抿唇一笑,又拿起前几日未曾看完的那一卷书。 这一夜,楚羿当然是睡在了翠玉轩——哦,现在那里已经不能称作翠玉轩了,王明珠嫌她姐姐之前用过的这个名字晦气又俗,改了个名字叫翠华轩,原本以她的侍妾身份是不应该住在“轩”这样品级的地方的,不过现在既然连诰命都拿了,住在这个屋里,倒也算不上坏了规矩。 纳妾这种事算不上大事,自然没有像当初顾雁飞嫁进来一样第二日需要去皇宫谢恩,侍妾入府的第二日要伺候正室用膳,也算是伺候了原本需要伺候的婆婆。顾雁飞早起就被青莲好声好气的哄了起来,唤了一声庄重一些的衣服,就坐在了翠霭堂前厅的桌旁。 不过一会儿,楚羿身后跟着王明珠进了翠霭堂的院门,大抵是昨天晚上两个人的春宵一度还算愉快,楚羿看向王明珠的目光没有再想昨天那样冷淡,这其中王明珠花了多少功夫想了多少方法,也真是让人好奇。楚羿颔首跟顾雁飞打了招呼,王明珠小碎步从楚羿身后转出来,在顾雁飞的座前面拜下去:“妹妹拜见姐姐。” “起来罢。”顾雁飞的目光慢吞吞往王明珠身上一扫,就“恰巧”透过王明珠没有掩好的衣襟看到她雪白的肌肤上的吻痕。 王明珠满意的看到顾雁飞的目光在她身上有那么两分停驻,一半儿满意一半儿羞怯的站起身来,用手掩了掩领口:“姐姐” 顾雁飞却没给王明珠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的功夫,连续两日睡得不大好,让她在看到罪魁祸首的时候也有两分烦躁,眼看着婢女婆子端着菜从翠霭堂门口进来,她索性转过了头,直接看向楚羿:“我们用膳罢,王爷。” “好。”或许是王明珠进门这件事让楚羿终究觉得他让顾雁飞下了面子,不仅昨天花了不少功夫恶心顾雁飞,今天还做出了一副对顾雁飞言听计从的样子——这个时候顾雁飞就不得不庆幸有王明珠在旁边了,不然谁知道这顿早膳还能不能吃下去。 早膳被端上来,王明珠伺候楚羿和顾雁飞用膳,自然是没有她的位置的。上一世没有这件事,不过看了王明珠昨天的表现,顾雁飞也不觉得王明珠会在这件事上闹腾什么,一顿饭表面上吃的是其乐融融,除了某些时候王明珠给顾雁飞布菜的时候顾雁飞着实不愿意吃之外,剩下没有什么事。 喝掉碗里最后一口汤,顾雁飞放下了手中的汤匙,叫人来收拾桌子。 楚羿看了一眼顾雁飞,又看了看自始至终都带着浅浅笑意站在旁边,没说几句话的王明珠,心觉如果一直这样不吵不闹倒也不错,漱口净手,他又转向王明珠,轻轻颔首:“你也回去用膳罢。” “妾身告退。”王明珠倒是也挺知情识趣,她抿了抿唇角,便露出一段风情万种却又乖巧的笑靥来,她轻轻屈膝拜下来,裙袂缓缓绽开成一朵花儿的形状,她又翩然起身,款款离去。 楚羿的视线在王明珠的背影上停留了一刻,很快转回头来,看向顾雁飞,声音里似乎带了一点儿怜惜意味,他缓缓开口:“雁飞昨晚,睡得好么?” 这算什么问题?顾雁飞听到这个问题微微一愣,将擦过手的帕子放回托盘上,目光缓缓落在楚羿的脸上,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虽然满脑子都觉得荒唐,仍旧浅浅的,苦涩的勾了勾唇,她避开楚羿望过来的目光,抿唇:“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是我失言了。”楚羿看到顾雁飞这样的动作,一边似乎是自觉失言的闭上了嘴,一边儿又在心中松出一口气——他现在这些动作,其实就是下意识在寻找顾雁飞还爱他的证据,顾雁飞会觉得失落,在他眼里就是顾雁飞还爱他的证明。 想到这儿,楚羿的脸色显然轻松了一些,他轻轻一笑,伸手搭在了顾雁飞放在桌子上的手上,柔声:“今夜,我会过来的。” “不了。”顾雁飞听到这一句话,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不动声色的将手从楚羿的手中抽出来,她抿着唇角,虽然她有的是办法处理楚羿来翠霭堂,但是她还是不想和楚羿太久的共处一室,她拒绝的果断,想了想,又添上一句,“王侍妾刚刚进门,按照规矩是要在那边儿留宿三夜的,为了王家的面子,王爷还是莫要来了。” 楚羿权当这些事顾雁飞还在闹变扭,到也没当一回事,心中仔细想想礼数正是如此,便也点头答应下来,他深情一笑:“雁飞最近辛苦了,还为我考虑了这么多” “无妨的。”顾雁飞浅浅答了一句,看了看时间不早,很快就应该到了楚羿出门的时候,所幸在这个时候将回将军府的事情一说,她不是想要取得楚羿的同意,只是纯粹的给他面子,告诉他一声,她又开口:“王爷。” “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 启程(一) “怎么了?”听见顾雁飞的声音,楚羿抬起头,面色不改,眸光中却似乎划过了一点儿快意,他似乎以为顾雁飞叫他是要谈论什么相关于风月的事,他看过去的时候目光里的柔情都要溢出来了,让顾雁飞直皱眉。 顾雁飞抿了抿唇角,看了看王明珠还没彻底消失在翠霭堂门口的身影,心中略微有些感到不值,实在是楚羿的表现太让她“惊喜”了,她暗地里叹了一口气,抬眼的时候却仍旧是刚刚的表情:“王爷北巡出去之后,我想回家待几天。” “回家?”楚羿微微一愣,看着顾雁飞脸色都不变,眸光却晦涩难辨起来,他不知道现在顾雁飞提起想要回家住的用意是什么,但是说来大楚风气向来开放,家中男人多日不在女人回娘家住住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先是反问了一句,又抿着唇角试探性的朝着顾雁飞发问,“是将军府有了什么事吗?” 顾雁飞听了这句话倒是不悦了,她微微抬眸,目光里带着一点儿似笑非笑的冷意,在楚羿眼里这就是她生气的证明,她浅浅的抿出一个唇角的一个弧度来,轻轻挑眉:“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将军府出了什么事,我自然会告诉王爷,还是说,王爷盼着将军府出事?” 她这样的神情显然让楚羿感觉到了些许不安,他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就带了一点儿笑容,语调里是对自己的埋怨,稍加歉意:“雁飞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是我说错了,我没有半点儿想看将军府出事的意思,毕竟那也是家,只是你突然提起回家,有两分担心罢了。” “将军府没有出事,不过是爹爹和哥哥想我了,想让我回去住两天。”顾雁飞一边腹诽着将军府怎么就成了你家,面儿上却仍旧带着一点儿笑,盯着楚羿的目光,她欲说还休的眨了眨眼,目光又似乎不经意似的从院门口划过,那是刚刚王明珠离开的方向。 明明只是这样两个动作,却仿佛说完了千万种心事,楚羿随着顾雁飞的目光看过去,在心下一思量,就自觉自己已经清楚了事件的始末。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将军府出了事,而是王明珠入府这件事让顾家顾老将军感到了不满意,让顾雁飞回家住几天正是他的一种示威。 王家是清流,是新贵,可是顾家不一样,顾家是五朝以来在战马上为各个皇帝打下的天下,战功赫赫,实力雄厚,现在的顾老将军手中把持着大楚将近三分之一的兵马,相比于王家,顾家才是现在他最需要的助力。 心中千回百转,但是实则只是一瞬,楚羿很快就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来,眼睛中的柔情似乎要将顾雁飞融化,他轻轻的抿了抿唇角,似乎有一些失落:“只要雁飞想回去,那回去住多久都可以,这次被巡路途遥远,会有一阵子才会回来,你若是回家了,我也就不用担心你在这段时间里会觉得无趣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顾雁飞冷笑一声轻轻勾了勾唇角,仿佛有几分无奈:“谢谢王爷,等王爷北巡离开之后我就回家住一段日子,不过王府的一切事物也不用您忧心,我会都处理好之后再离开的。” “雁飞辛苦了。”楚羿看了顾雁飞半晌儿,最终还是干巴巴的回答了这样一句——以前的顾雁飞在楚羿身边的时候随时随地都在和楚羿分享她所做的一切,就算只是今天换了一个颜色稍微浅一点儿的唇脂,就算楚羿其实并不想听顾雁飞絮絮叨叨的说上那么多。可是现在,顾雁飞似乎什么都不愿意,也不想和他说了。 顾雁飞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越过楚羿落在外面的天色上,通过太阳的位置去判断时间,已经到了楚羿应该出门的时候,她轻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里带着应有的礼貌和尊敬:“王爷该走了,一会儿就要迟了。” “是该走了,雁飞,那你好好休息。”楚羿也转头看了一眼天色,温柔的笑意从眼角弥漫开,可惜看在顾雁飞眼睛里却有些太过于虚假,他起身离去,顾雁飞也放下手中的杯盏。 清菀走过来收拾掉刚刚楚羿喝水用的杯子,昨天说回将军府的时候她还不在,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有两分惊讶,她凑过来:“我们要回将军府啊?” 顾雁飞听到清菀说“回”这个字眼,也觉得有两分愉快:“对,我们回将军府。” 现在既然已经定下了回将军府,那对于顾雁飞来说,最紧急的一件事就是定下出发的时间,既然已经答应了令羽两个人要一起走,顾雁飞就断然不会食言,她冲着屋外喊了一声临天,声音倒也不大,却很快就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直直的朝着屋内飞进来,最后在屋内盘旋了一圈,落在了顾雁飞面前。 白隼极其乖巧的侧着头蹭了蹭顾雁飞伸出来的手,那乖巧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一只猛禽,顾雁飞看着觉得好笑,也笑呵呵的用手指抚了抚它的头顶。顾雁飞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的桌子旁边,伸手裁下一条素笺来,提笔在上面写下约定好的信息,又将纸条卷成一个小小的筒放进白隼腿上的小木桶里。 既然令羽说这只白隼能够找到他,顾雁飞便也没有多去想什么,她伸手蹭了蹭白隼的头顶,笑了笑:“去找你主子吧。” 白隼似乎明白了顾雁飞的意思,高声鸣叫了一声,似乎明白了顾雁飞的意思,它展翅高飞,又飞出翠霭堂的屋子,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 北巡毕竟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顾雁飞乘着马车去城门口送行,一路上也看到不少人。马车停下来,她从马车上跳下来,眸光还没来得及转着打量一圈,已经听到了身后虞西琼的声音,虞西琼匆匆的朝着顾雁飞走过来,一张脸上满是关切:“雁飞,你来了。” “我来了。”顾雁飞轻轻笑了笑,手就被虞西琼捉住了, 虞西琼的神情竟然还有两分自责:“雁飞,我没想到王明珠还会来这么一手,前些日子我回去之后就忙了起来,隔了两天才知道的消息。” 顾雁飞看着觉得感动又好笑,这件事情哪里是她提前知道消息这样自责就能改变的?外头看起来是她被甩了脸子,实则却为她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剩下的那点儿脸面,不要也罢。她便轻轻的笑起来,伸手拍了拍虞西琼带着温度的手:“这没什么的,你别多想。” 虞西琼却显然会错了意,顾雁飞这样坦然的表现似乎让她更为自责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太子比起誉王和任何人都更能接触到皇帝的消息,她没提前把这个消息告诉顾雁飞,她认为这是她的失职:“雁飞” “我没事儿,我真的没事儿。”顾雁飞摇摇头笑的两分无奈,也就是说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剩下的人都到了,楚羿换了一身方便行动却依旧显得华贵的月白长袍,王明珠则是仍旧穿着漂亮的裙子——当然,北巡本来也算得上出去游山玩水,供主子乘坐的马车上都铺着软垫,这无可厚非。 顾雁飞看着楚羿的目光微微一变,越过楚羿去,她看到了从后面的马车上走下来的楚翡,楚翡今日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类似于劲装的衣服,墨发高高挽起,顾雁飞见惯了的那些精致的五官美丽中,更多了两分英姿飒爽。楚翡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顾雁飞平淡无波的神情。他微微一愣,再看过去的时候,顾雁飞已经面无表情的转开了目光。 宫中有头有脸的侍卫带着人出来护送两个人出城,楚翡和楚羿还没来得及和身边的人说上两句话,就被迎上来的侍卫围住,王明珠看着自己在楚羿身边也插不上什么话,反正这一路北巡都是她跟在楚羿身边,倒也不急于这一时,眸光一转,她看到了站在一边儿正在和虞西琼说着什么的顾雁飞,计上心来,就走了过去。 顾雁飞正安抚着还在因为那件事自责的虞西琼,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甜甜的声音,她转过头去,是王明珠行了个礼:“妾身拜见太子妃娘娘,拜见姐姐。” 还没来得及去说什么,顾雁飞又听见一声冷笑,她自然之道虞西琼有多么看不上这个王明珠,她转过头去看,果然看到王明珠一脸不愿意掩饰的不悦,目光都不愿意在王明珠身上停驻一下,顾雁飞未免觉得有些好笑。淡淡说了一句你起来罢,又转头接上虞西琼刚刚的话题。 王明珠似乎是不甘心被忽视了,又似乎是想在之前太子府宴会上被虞西琼看不起了而找回场子,她自持自己身份不同有皇帝的恩典,站起身来仍旧贴上来说话,她目光在顾雁飞身上飞快一扫,开口就挑了刺:“这段日子辛苦姐姐了,妹妹和王爷不在的这一段时间,姐姐倒也能好好休息休息,养养身子。” 顾雁飞被这样幼稚的话惹得忍不住想笑,唇角稍稍勾了勾,人还是不能太骄傲的,就像是王明珠,前几日还好好地,今天怎的又开始犯蠢了。 “雁飞,你们王府都这样没有规矩吗?一个侍妾,倒也能和主母姐妹相称了。”顾雁飞不想管这件事接这个茬,不代表着别人也不想管,虞西琼就是看不惯王明珠这样一幅小人得志的样子,听了这话如何了得,一点儿都不给面子的呛了回去。 “这”王明珠先是一愣,随即飞快的眼眶里就盈了雾,氤氲的水汽逐渐蔓延起来,眼眶通红,泪水挂在眼眶边缘要掉不掉的样子可怜极了。 顾雁飞一愣,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微微转过头。 楚羿和楚翡大概是将事情都交接完毕了,两个人都正朝着这一边儿走过来,楚翡在前,目光在三个人身上一扫,扫过顾雁飞的时候轻轻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转开。楚羿则是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王明珠,瞧着虞西琼一副愤愤模样,果断的没有朝着顾雁飞开口,而是转向了王明珠。 “这是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 启程(二) 果然又是一招顾雁飞都看腻了的手段,王明珠这样一幅梨花带雨的模样,微微咬着唇瓣不想让泪水掉下来的样子便更加可怜,她欲说还休的目光看向楚翡,随即又看向楚翡身后的楚羿,她轻轻抿了抿唇角,只苦涩一笑:“这没什么。” 王明珠这几天在楚羿身边待得久了,也自以为自己厉害了起来,在楚羿身边心里都有了地位,她以为她已经这样可怜了,楚羿一定会因为她这样可怜而为她出头,就算是楚羿在这个时候不会说什么,也会在心中对顾雁飞生了嫌隙。 楚羿果然没有因为王明珠的泪水而说什么,只是从身上摸出一块帕子递给了王明珠,对着楚翡轻轻颔首一笑,他转过头去看顾雁飞,似乎是为了在别人面前展示他和顾雁飞的关系没有裂痕依旧亲密,他唤了一声雁飞,又笑:“辛苦你了,今日日头这样大,我带了遮阳的蓬,到那边儿去罢。” “谢谢王爷。”顾雁飞其实只是过来送行的,楚羿却花费了心思人力物力来带上一个其实并用不了多久的遮阳蓬,王明珠的脸上一下就难看了起来,刚刚特意红起来的眼眶瞬间消退下去,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微微低下了头。 顾雁飞不想在这儿跟王明珠争一个上下大小出来,可惜奈何王明珠实在太丢面子,不仅王明珠的脸色难看起来,顾雁飞发誓,她听到了站在旁边的虞西琼忍不住笑出来的声音。她浅浅抿了抿唇角,实在是不愿意和楚羿继续说下去,单方面的被讨好也觉得累,更何况现在还没和楚羿扯破脸,她还得配合出演。但是一直站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她实在不想承受楚翡的目光。 她抿了抿唇角,不着痕迹的轻轻一扯虞西琼的袖角:“西琼跟太子殿下好好叙话,我先过去了。”她的目光几乎没有在楚翡身上停顿,而是直直看向了不远处楚羿说的那个遮阳蓬,她轻轻一颔首就要往那边儿走,却又被虞西琼拉住。 “我们一起去罢,我跟他没什么说的。”虞西琼脸颊两侧露出两个漂亮的梨涡来,凑过来挽住顾雁飞的胳膊,也是看都不看楚翡一眼,就亲亲密密的把顾雁飞往遮阳伞那边儿扯过去,一边低声的笑了,“雁飞,你看到王明珠的那张脸了吗?脸色变得那叫一个快,真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她留下,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顾雁飞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她,两个人也一同躲进遮阳蓬底下去:“没什么可在她身上出气的,你看我哪里有生气的样子,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你跟她争这些有的没的,也不怕下自己身价。”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虞西琼似乎很是委屈的瘪了瘪嘴,随即又忍不住笑起来,她靠在顾雁飞身边,唇角带着一点儿甜甜的笑意,声音逐渐小下去,像是自己在嘟囔一些什么,“你是不知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宠辱不惊的样子,又怕你太宠辱不惊了被欺负,我总觉得,你似乎并不是太爱誉王” 顾雁飞听到这儿,愣了一刻,最终忍不住唇角抿开一个弧度,她一是乐于被她看做好友的人是真的懂她,也是遗憾与事情太多她有太多秘密,不能在这一刻跟虞西琼说清楚。所以她索性当做没有听清刚刚的这句话,而是伸手轻轻拍了拍虞西琼的手,莞尔:“你不用替我担心什么,谁能狗欺负我呢?” 虞西琼想了想,倒是也很快想开了快乐起来,她也笑了,很快扯开话题:“是啊。谁都不能欺负你,对了雁飞” 还没聊上几句,顾雁飞就听到楚翡的声音,他似乎是对着侍卫头领说了一句什么,侍卫首领很快就恭恭敬敬的答应下来,他拍了拍手,站的略微有些懒散的侍卫们便都站直了身体,他们跟在侍卫头领的后面站成一队,看上去很有威严和威慑力,实则也就那么十几个人,成不了什么大的气候,顾雁飞一眼扫过去,都是绣花枕头——皇帝在这一方面可不是一般的小心谨慎,自己越来越年老。地下的儿子们年轻力壮,怎么能给他们太多的侍卫甚至是兵权? 就算即将是下一任皇帝的太子楚翡,身边也很难看到太多的侍卫,更多的是自己太子府里养出来的护院侍卫,又或者是权大势大的母家多年养出来的暗卫和死士,这就是楚羿差了他们的一点了,楚羿没有母家,很多东西都得自己从头开始。 “二哥,该出发了。”楚翡唇角噙着一点儿温润的笑意,抬头看了看天色,他转过头去叫不知道正在和王明珠说些什么的楚羿。 楚羿听到楚翡的声音,很快点了点头,对着王明珠说了一句什么,王明珠就乖巧的颔首,直直朝着出发准备的两辆马车中后面的那一辆去了,她借力上了马车,很快就消失了身影。与此同时,楚羿简单的和楚翡交谈了两句,两个人朝着顾雁飞和虞西琼的方向走了过来。 顾雁飞看着楚羿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已经逐渐深情了起来,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颤,一边想着明明已经到时间了为什么不能直接走,却还是要在脸上带上一点儿笑容来,瞧起来温柔,又隐隐约约带着不舍,如何拿捏这其中的度,顾雁飞还在心中经历了一番考量。 “西琼。”在楚羿开口之前,楚翡却先叫了这样一声。 顾雁飞看着楚羿那个样子已经做好了听到“雁飞”的准备,却没有料到是楚翡先开了口,她明显看到虞西琼也是一愣,脸上露出了一点惊疑不定的神色,她开口应了一声,又疑惑道:“怎么了?” 楚翡一双桃花眼笑出愉悦弧度,抿了抿唇角:“你总是在这儿站着,誉王和誉王妃还怎么说话?” “他们能说什——我知道了。”虞西琼大概是在楚翡面前娇纵习惯了,听到楚翡这样说开口就想要顶回去,却被下一个眼神给治得服服帖帖的,她只能转过头来对着顾雁飞飘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顾雁飞看得好笑,拍了拍她的手,抿着唇笑道:“我刚好也有些话要和王爷说,你就先跟着太子殿下去罢。” “知道了。”虞西琼应了一声,很快就跟在楚翡身后离开了。 顾雁飞装作没有看到那个楚翡离开的时候留下的目光,她轻轻抬眸,眸光里似乎起了一片雾:“已经到时候了,王爷也该走了,山高水长珍重。” “雁飞,你莫要难过。”顾雁飞还垂着眸假装难过呢,就感受到楚羿温热的手掌贴上了她的脸颊,她微微一愣,按捺住自己想要别过头去的动作,只死死的咬住了唇角,似乎难过极了。天知道,她确实难过极了,主要是感到恶心却不能避开,让她觉得难受极了。 楚羿看顾雁飞这样的表现,只觉得之前再不爱顾雁飞,也有些心软,她忍不住继续放软了语调,轻轻开口安抚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也莫要担心。” “我知道了。”顾雁飞低低回答了一声,还是没有抬起头。 楚羿的手指在顾雁飞光滑得如同鹅蛋一般的脸颊上摩挲了两下,更添柔情万千:“我走了。” 顾雁飞听到这句话松出一口气,她终于有了理由拜托楚羿留在她脸颊上的这一只手,她别过脸去,从楚羿的手掌中挣脱出来,双手放在腰间,盈盈拜下:“王爷一路顺风,臣妾拜别。” 顾雁飞这样的动作似乎很出乎楚羿的意料之外,但是不得不说在这么多人面前当真非常满足楚羿的虚荣心,娇妻美妾一个都不缺,门前有人拜别,路上还有美人儿相伴,他眉眼间带着笑,似乎更加意气风发了一些,他伸手将顾雁飞扶起来,温言道:“照顾好你自己。” “恩。”顾雁飞应了一声,唇角带上了不舍的失落笑意。 适时楚羿身后响起催促的声音,楚羿最后拍了拍顾雁飞的手然后转身离开,那月白色的背影在顾雁飞的眼睛里逐渐和上一世的这里重叠在一处,虽然在顾雁飞的干预之下这一世改变了很多,但是有一些关键的重要事件还是在执着的推进,顾雁飞不知道在所谓“天命”之下她能把复仇做到多好,但是她不愿意放弃。 看着楚羿上了马车,楚翡的马车在前,他紧跟在后慢慢滚动起来,顾雁飞转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边来的虞西琼,只见她目光瑶瑶的追寻着前面的那一辆马车,忍不住开口打趣一句:“怎么,这么舍不得?怎么不去讨个恩典,一起随行?” “不是舍不得”虞西琼小声嘟囔了一句,却很快转开了话题,似乎是不愿意多的去解释什么,只轻轻一笑,“我又不是王明珠,还有你管着誉王府一大家子,我三天不在太子府,太子府的账目就要把我压死了。” 她说到这儿,似乎想起了什么,饶有兴味的考进顾雁飞,仿佛刚刚目光中的复杂情绪都是顾雁飞看到的假象:“雁飞,午膳要一同去用一些吗?东街上有一家新开的酒楼,听说味道很不错。” “不了。”顾雁飞唇角带着笑容,“我要回去收拾东西,我们改日再见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 回家 顾雁飞坐马车回到誉王府,下了马车踏进翠霭堂,青莲青荷清菀已经带着收拾好的东西守在了外面,她们看着顾雁飞回来了,为首的青荷忍不住露出一个迫不及待的笑颜来,她小心翼翼的看向顾雁飞,又抿了抿唇角:“小姐,我们要回去了吗?” 顾雁飞看着青荷迫不及待的样子,也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她看了看放在三个人面前的两个大箱子上面堆着的一个小箱子,点了点头:“是啊,我们要回家了。” 叫进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抬起地上的东西,顾雁飞身后跟着尺素,尺素后面跟着挽着手仿佛亲姐妹的三个人,她们互相咬着耳朵,不时调笑两句,停在后门的两辆马车足够将五个人和两个箱子全部装起来,顾雁飞听着车轱辘滚动在青石上的声音,忍不住抿了抿唇角——她终于要回家了,就算只是回去那么一小会儿,也让她觉得心旷神怡。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顾雁飞下车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顾霁风,正如上一世的每一次回家那样,她的哥哥永远都站在门口等她那样等着她,她从马车上跳下来,唇角带了一点儿浅浅的笑意,抿了抿唇角:“哥哥,我回来了。” 之前往将军府去的书信早就将顾雁飞的一切打算都说的明明白白,不过即使知道顾雁飞只是回来放个东西让婢女们留下,顾霁风还是还是挺高兴的,他指挥着等在门口的护院婆子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下去,一边儿和顾雁飞往里走一边笑:“爹爹那边儿我已经去了馨儿,一会儿就回来,一起吃个午膳,下午再休息休息,吃完晚膳再走罢,行夜路会快些,最迟明天中午也该到邺城了,在那儿好好休息。” “我都知道,你可别念叨了。”顾霁风絮絮叨叨的在顾雁飞耳朵边上说着,顾雁飞一边皱着眉头嫌烦,却在下一秒忍不住破功笑出来,她这样粲然的笑起来的时候仿佛眉眼之间的冰雪都消融了,看起来还有两分稚气,“像个老妈子似的,怪不得这个年纪了还没有结亲呢” 顾霁风看了顾雁飞一眼,嘴里似乎嘟囔了什么,随即伸手似乎是要教训教训顾雁飞,最终却只是轻轻地将手放到了顾雁飞的脑袋上,揉了揉顾雁飞的软发,他微微叹出一口气,又很快就生龙活虎的挑了挑眉梢:“无论是在江北还是江州,走在路上你哥哥我都能被小姑娘们扔过来的帕子给埋了,我这是先立业再成家,你懂什么。” “是是是,是我不懂。”顾雁飞又何尝能不懂呢?说起顾霁风的亲事来,一直是顾雁飞心上的一道疤,上一世的顾霁风在征战时候喜欢上了敌国的一个普通牧民家的姑娘,最终却碍于她皇后的身份而不敢表露,最终只能看着姑娘嫁人生子,一直到顾雁飞死的时候,他还是未娶。这一世,如果能找到那个牧民姑娘,那么一切好说,如果找不到,顾雁飞也一定不会让顾霁风步上一世的后尘。 两个人回到顾雁飞的暮云碧里,大抵是今日一早彩打扫过,暮云碧的桌子上都没有一点儿灰尘,青莲青荷在这儿的房间都还给她们两个人留着,顾雁飞吩咐她们去收拾东西连带着清菀一起安顿下来,往暮云碧的躺椅上一坐,斜斜躺下去,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上一次顾雁飞说完要跟别人去之后顾霁风一直没有放弃探听顾雁飞到底和谁一起去,可惜一直棋差一招,到现在都没有问出来,他在顾雁飞耳边接着念叨,顾雁飞为了防止令羽的身份为自己造成困扰也一直没有告诉他,现在又被问起索性闭上眼睛装睡,试探着睁开眼睛只看到顾霁风一脸不快的坐在旁边生闷气,又是好一顿劝。 “你们两个笑什么呢。” 笑闹两句的功夫,顾将军回来了,似乎是早上点了兵。他竟然穿了一身铠甲,看起来分外英武,顾雁飞一瞬间就放弃了身边的顾霁风,又开始绕着顾老将军转起来:“和哥哥随便聊了两句,没什么,爹爹快去换衣服罢,一会儿就到午膳时候了,听婢子说做了您最爱的桃仁鸡丁,若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老将军听顾雁飞听得好笑,伸手拍了拍她脑袋:“爹爹知道了,马上就去,你也叫他起来吃饭,瘫在那儿算什么样子。” 顾雁飞转过去看,只看到本来坐在一边的顾霁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上了刚刚顾雁飞躺过的那张躺椅,本来就是按着顾雁飞的身形做的,他一个身形近八尺的人躺在上面脚都离不了地,看不出来有什么放松,姿势都难受。送了顾老将军回去更衣,顾雁飞又伸手去戳顾霁风的脸颊:“醒一醒——” 顾霁风假装睡死过去,被顾雁飞这样戳着脸颊却还是丝毫不动。 计上心来,顾雁飞带着压抑的笑再次开口重复了一遍:“醒一醒。”发现顾霁风还是没有反应,顾雁飞带着笑容伸出了手,扯着他两边的脸颊往边儿上一扯,顾霁风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目光里带着控诉。 “好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连哥哥都敢欺负,看我怎么收拾你。”顾霁风那一双眼睛瞪得倒是挺大,可惜开口的时候已经输了气势——顾雁飞从小就是他们两个老爷子捧在手里怕摔了似的宠溺起来的小姑娘,他哪里舍得凶她。 不过是笑闹两句的功夫,午膳也已经上了桌,顾雁飞远远的望出去,暮云碧小院的圆形拱门那里也依稀能看到顾老将军换了衣服正在往这边儿走的动作,顾雁飞抿着唇一笑,等顾老将军坐下来,便先将最大的一块鸡腿肉夹进顾老将军的碗里,笑起来的时候似乎还有两分谄媚:“爹爹吃肉。” “我也要!”顾霁风将自己的碗往顾雁飞面前一推,其中的意思清楚地很。 顾雁飞眸光一转,目光还是落在那一碗桃仁鸡丁上,抿着唇角思考一会儿,她伸手夹了一块没什么肉的鸡翅膀放进顾霁风的碗里:“给你了给你了。” “为什么爹爹是鸡腿肉我却只是鸡翅膀?”很显然,顾雁飞的这一种区别对待上顾霁风更生气了,他一脸不满的看向顾雁飞,似乎是准备看着顾雁飞说不出个好理由便要让顾雁飞好看。 顾雁飞却丝毫不惧,只是抿着唇角笑出两分狡黠来:“因为胳膊拧不过大腿啊,爹爹,你说是不是?” 接触到顾老将军的目光,顾霁风一下子变安分下来,只给了顾雁飞一个恨恨的目光,手底下的动作倒还是很诚实,他夹起了碗里的那一块鸡翅膀,放进了嘴里。 可惜快乐的团圆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等到午夜子时刚过,顾雁飞已经全部收拾好了东西站在了暮云碧的小院里,为了不引人瞩目,小院里只点了两盏灯火,灯火下是一身劲装的顾雁飞以及身后的尺素,顾霁风和顾老将军看起来也是一直没有休息,现在要送她走了,两个人的表现也并不相同。 虽然顾老将军和顾霁风在江州的时候就因为战事频发而要经常和顾雁飞分离,但是那些分离都是顾雁飞做一个守望者的角色,如今要看着自小在身边长大的小丫头也能孤身出去“闯荡江湖”了,顾霁风显然很不舍,他抿了抿唇角,脸上浮起两分浮躁似的情绪:“路上要小心,有事儿就派人回家传讯,知道了吗?” 顾雁飞莞尔一笑,她知道顾霁风的舍不得,这个时候也就不对他那些多出来的絮叨表现出不耐烦来,而是极有耐心的点头答应:“我知道了。”上一世她为了楚羿向来都是来去匆匆,也不知道错过了多少温暖与美好,给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哥哥留下了多少担心在,如果可以的话,这一世她想全部补回来。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相比而言顾老将军就要沉默很多,他看着顾雁飞身上背着的包袱,又问,“都准备好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马也准备好了,页一页二已经在城外等着了,不用爹爹担心。”顾雁飞靠到顾老将军身边去,似乎还是当年的那个只有顾老将军膝盖高的稚子一样抱了抱顾老将军的腰。 顾老将军习惯性的伸手揉了揉顾雁飞的发顶,点头:“那就好,早点回来。” “女儿知道了。”顾雁飞一笑,算着时间差不多,冲着尺素轻轻一颔首,又对顾老将军和顾霁风点了点头,“拜别。”言罢,她脚尖轻点提气而起,身影像是游龙一般飞上屋檐,身后跟着尺素,两个人几个起落,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在她们身后似乎留下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很快,暮云碧小院里的那两盏灯便彻底灭了,将军府又回归到他的沉寂里。 用轻功赶路其实飞的极快,顾雁飞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凉爽的夜风吹过她脸颊的感觉,脚底下不由自主的就快了几分,直到他越过高高的城墙出现在城外的一处僻静的小院的时候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段日子,抬手免了上来行礼的页一页二,顾雁飞轻轻抬眸:“还没有人来吗?” 虽然不知道顾雁飞在等什么,但是页一还是尽忠职守的点了点头:“还没有人来。” 顾雁飞轻轻颔首,又转头去打量从军队里牵来的马,毛发柔亮体型健硕,看起来是上好的千里马,向来爱战用枪的人都喜欢骏马,顾雁飞也不例外,她伸手拍了拍马背,又敲了敲马鞍,月色下白马格外引人注目,她微微抿着唇角,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身后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这一回倒是令某晚了。” 顾雁飞回过头去,看到一身紫色华贵长袍的令羽正摇着手中的一柄扇子缓缓朝着自己走来,唇角带着顾雁飞熟悉的邪魅的笑容,身后跟着一亮看起来并不如何引人注目,却能从细节处感受到做工精美的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马车 夜色茫茫,皎洁却有些冷的月光打在来人身上,将那一身紫色的华贵长袍上,也在他的身体边缘投射出一片银色的柔和光芒,顾雁飞看见令羽的时候只是轻轻抿了抿唇角,在看到令羽身后的那一辆马车的时候却忍不住轻轻皱起了眉头——为了一路上行路方便,顾雁飞从来没想过要坐马车,在她看来鲜衣怒马才是最快捷也最实在的方法,却没想到缺少沟通导致了这样的情景。 顾雁飞唇角带着一点儿礼貌的笑意,开口的时候却一点儿都不客气,眉尾轻挑,语调里有一些不可置信意味的嘲讽:“令公子不会是想坐着马车去夏州罢?” “有什么问题吗?难道太子和誉王不是坐着马车去夏州?”令羽似乎是没有听出顾雁飞声音里的嘲讽意思,他轻轻勾了勾唇角,在这样的暗夜里他唇角眼角的邪肆却更让人觉出一种迷惑性的危险,他轻轻扬了扬下颚,目光透过顾雁飞最终落在她身后的三个人和四匹马上,“虽然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但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雁飞不客气的顶回去,顾雁飞因为事情超脱了自己的控制而似乎微微有些烦躁,她轻轻抿着唇角:“令公子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吗?自己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的时候,这样的话一般都不当讲。既然不当讲,那为什么要讲?” 令羽被顾雁飞这样一梗,目光里似乎露出了两分惊诧神色,随即又沉下去,在那些惊诧里似乎很快的闪过了一丝怀念,最终在顾雁飞的注视之下又逐渐浅淡下去,顾雁飞再看过去,仿佛刚刚她看到的那些情绪变化全部都是一场梦境,令羽轻轻挑了挑眉:“虽然是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但是嘴长在令某自己身上,令某当然是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难道顾小姐还能把令某嘴堵起来不成?” “令公子尽管去说。”顾雁飞看着令羽不讲道理的样子,只浅浅勾了勾唇角,假装自己没有听到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令羽勾了勾唇角,微微上扬的桃花眼让人觉得有一股莫名的邪气,他本来站在顾雁飞前面,却忽的俯身凑进顾雁飞,顾雁飞下意识屏息凝神,自己心中却没有升起一点儿防护机制,她甚至没有向后退一步,只轻轻眨了眨眼睛。 “令某想说,这一路山匪横行,多处都有暗杠暗哨,也少有休憩地方,顾小姐若是骑马来去,怕是要招惹不少麻烦。”令羽声调带着笑意,眉眼间却透露出一点儿认真神情,带着那始终挥之不去的邪肆意味,那一种侵略性的炫目,如若站在顾雁飞位置的当真是个十几岁的女子,怕是要目眩神迷。 只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顾雁飞很快就回过神来,她的目光上下扫视一瞬,刚刚凑过来靠得极近的令羽已经施施然的直起身来,他双手背在身后,脊背挺得笔直,身姿颀长,又是一副翩翩君子模样。 顾雁飞轻轻挑了挑眉,她总觉得奇怪,无论是刚刚的表现还是动作,令羽如何都不像是要说这么一句话的样子。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顾雁飞虽然以前几乎没有在江州出现过,但是自从嫁给誉王之后还是多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做事也肆意了一些,免不得遭了别人的恨。这一路路途遥远,若是刚好被人认了出来,被有心人利用了去,虽然顾雁飞早就有所安排,不说别的,光是江州的将军府都很难有交代。 可是顾雁飞的目光上下在令羽身上再扫一遍,她还是觉得不对,令羽如何都不像是会说出刚刚这一番话的人,顾雁飞和令羽“交锋”的这么多次里,都从来没有听过他这么正常的分析情况。 “怎么了?令某好心提醒,顾小姐却这样看令某?”令羽看着顾雁飞一张漠然脸上底下露出的一点儿惊疑不定,轻轻挑了挑眉梢,这样问道。 顾雁飞抿唇一笑,垂眸避过令羽扫视过来的目光,低声念叨一句:“我只是想,这句话实在是不像令公子的说话方式,令公子刚刚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一句话罢?” “这都被你猜对了。”令羽轻轻挑了挑眉梢,那些表面上强装出来惊讶是顾雁飞一眼可以看破的浅薄,顾雁飞略带不屑的轻轻瞥了瞥唇角,却又听到令羽刻意压低的声音,他悄悄对顾雁飞说道,“那顾小姐想不想知道,我刚刚到底想说什么?” 这或许就是一种交谈的方法了,顾雁飞原本一点儿都不好奇令羽想要说些什么,反正不可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可是听过刚刚那一句正经的,欲扬先抑之后倒忍不住让顾雁飞微微竖起了耳朵,虽然脸上仍旧是一排漠然,心里却忍不住微微在意起来。 令羽唇角的笑容加深:“令某想说——这一路算不上平坦,顾小姐若是骑马从马上摔下来了,还耽搁我们的路程,还是算了罢。” “你说什么?”顾雁飞一愣,随即觉得又是荒唐又是好笑,她生来便是顾家的女儿,学的是顾家的内功心法,修的是自己创造出的梨花枪法,马上向来都是她的天下,十五岁之后在马上甚至连顾霁风都没办法近她的身,令羽说的这些话真是笑话! 令羽看着顾雁飞不敢置信又带着一些好笑的面孔,只是微微的雾,无奈似的耸了耸肩膀,转过身朝着停在他自己身后的马车走过去,只轻轻留下一句带着笑意的叹息:“顾小姐七岁那一年从马上摔下来,几乎摔瘸了腿,在床上躺了将近半年才能下床,这马啊,以后还是少骑为妙。” 顾雁飞这一次是真的愣在了当场,她眨巴眨巴眼睛,茫然的望过去,七岁那一年她还太小,十岁之前她有许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但是七岁那一次的落马至今让她记忆犹新,摔断了骨头的剧痛至今为止还残留在她记忆中的那一角,可是她丝毫不记得,令羽在那个时候和她有过交集。 “你怎么知道?”她匆匆忙忙向前赶了两步,却没有追上令羽的背影。 令羽的身影消失在马车的车厢里,她听到一声带着笑又带着讽刺意味的声音,但其中更多的,还是顾雁飞没办法感同身受所以无法准确理解描述的复杂情绪,令羽只留下轻轻地一声笑:“曾经旧人说的,没什么可问的。” 旧人?何处而来的旧人?顾雁飞满腹的疑问,但看领域没有丝毫解释的样子,也只能全部吞进肚子里,她转头看了看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站在身后没有丝毫动作的尺素和页一页二,抿唇想了想还是做出了安排,尺素毕竟还是女子,跟在她身边少受些苦也好,轻轻颔首:“尺素跟着我走,页一页二你们两人自己安排罢,不要离我太远便可。”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她已经台阶没有接触过顾家死士,现在安排起来还有些生疏,只能含糊略过。 不过看起来页一页二对于顾雁飞做出的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他们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两个人分别上了一匹马,又牵了另外一匹,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顾雁飞毫不在乎他们分别去了哪里,顾家培养出来的死士向来都忠于主人遵守命令。 她转头带着尺素走向马车,登上马车又转身等着尺素一起上来,俯身钻进车厢里,虽然马车从外面看起来并不算太宽敞,但因为制作得精致,马车内部却显得很宽敞,两边分别有一排铺了软垫的座位,中间甚至还放了一章连着马车底部的小案,上面放着茶水糕点,看起来虽然说不上奢侈,但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令羽早就坐在了马车中的一边,他手中端着一个琉璃的的茶盏,在光芒之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顾雁飞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转头去看,马车两侧虽然有小小的雕花窗,但是窗户并没有开着,马车里却亮如白昼,后知后觉的抬起眸子,顾雁飞才恍然——马车四角都放着精致的烛台,烛台上却并没有点燃烛火,而是分别放着有成年女子拳头大的夜明珠,光芒柔和且不刺眼,仿佛就是月光,才让顾雁飞在进来的时候没有察觉到异样。 或许真的是泼天的富贵罢。顾雁飞在心中这样感叹了一句,和尺素一同在令羽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令羽适时的推过一壶茶和两个茶杯,尺素警惕的抬眸看了一眼,随即又收回目光,似乎很是犹豫要不要给顾雁飞倒上一杯水。 令羽嗤笑了一声,又拿起瓷壶满上了自己面前的琉璃盏,端起琉璃盏浅浅抿上一口茶水,尺素看着令羽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瞬,才松了一口气一般执起瓷壶,顶好的茶叶所泡开的香气弥漫在顾雁飞鼻端,顾雁飞端起杯盏浅浅抿了一口,没有对尺素刚刚的行为提出什么异议。 在令羽面前,顾雁飞总是缺少该有的警惕,那么这一分警惕让尺素补上也好。 “启程。”令羽冲着马车外这样说了一句,马车的门就被关上,马车夫坐上驾马车的台子,挥动手中的马鞭,马车颠簸了两下,却很快就平稳下来,应该是已经上了官道。 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指尖无意识的在自己膝盖上敲击两下,似乎是在计算着如果是乘坐马车,将会在什么时候到达邺城。她的思虑似乎一秒就被对面的令羽看穿,令羽轻轻笑了一声:“最迟明日中午就能到,都是上好的千里马。” 顾雁飞简单的应了一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救人(一) 江州城外的官道几乎都称得上平坦,但是当坐在马车里的时候,一点儿坎坷都能成为颠簸,顾雁飞身后靠着软软的垫子闭上了眼睛,竟然也在这样的一点点的颠簸里真的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尺素转头看着顾雁飞睡过去,也不用什么人吩咐,就从行李中抽出一条薄薄的披风披在了顾雁飞身上,原本以为是要骑马走的,身上连一张毯子都没带,未免有点儿委屈了。 尺素似乎感受到一直有一束目光落在顾雁飞身上,小心翼翼,不带任何恶意,也不带着侵略性,更像是似乎怕被顾雁飞发现那样轻飘飘的落在顾雁飞身上。尺素轻轻掀起眼帘,目光落在令羽身上,却在下一刻心悸的收回目光——她刚刚抬头的一瞬间,原本落在顾雁飞身上温和无害的令羽的目光突然变成一道利刃刺进她眼睛里,她在顾家呆了这么久做了那么多的任务见过多少人,却第一次被一个人用眼神吓到。 她心跳瞬间失序,避开目光咬紧下唇,她还关心着身边睡着的顾雁飞,怕将顾雁飞惊醒,她甚至微微往旁边靠了靠。她一直都觉得这一位令羽是一个危险人物,可是明明比她更加敏锐的顾雁飞却很少对令羽产生警惕,她不懂这是为什么,却知道,自己要更加做好顾雁飞的另一双眼睛。 可是刚刚那目光里的区别对待,是个人都能看懂,令羽对她的小姐毫无恶意。车厢里的沉默气息让尺素有些感觉到窒息,但是她不能出声,只是下意识停止了脊背,去面对不知道是否会即将到来的危险。 首先察觉到马车外的情况不对的竟然是已经睡过去了的顾雁飞,她睡得很浅,但是由于马车车厢里静悄悄的,便也一直没有醒来,可惜睡着睡着,就有细碎的声音往她耳朵里钻,声音极远,可是顾雁飞从混沌里回过神凝神去听,听到兵戈相撞之声。 顾雁飞骤然睁开了眼睛,甚至微微坐直了身体。 “小姐?”尺素被顾雁飞突然坐直的动作吓了一跳,一边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刚才心跳失序跳的声音太大了将她吵醒了,一边将顾雁飞坐直的时候滑落下去的披风捡了起来。 顾雁飞转过头给了尺素一个噤声的眼神,她屏息凝神,从马蹄声和车轮的滚动声中去判断自己刚刚听到的声音,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将近有十一二个人,似乎有男有女,是一群持剑的男人在围追堵截一个女人?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也不在乎坐在自己对面的令羽的目光,而是转过去又去看尺素,她语调不带一点儿感情,似乎是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还没来得及清醒过来,但是她的意识里却比谁都清楚,她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那些声音让她回到那些早已经离她远去的噩梦里,这让她觉得感同身受:“你的剑给我。” “小姐?”尺素虽然不明白顾雁飞在想什么,却做到了自己应该做到的忠诚,她的剑是之前那一把断了之后从将军府拿到的,虽然比不上顾霁风的佩剑,却也是一个铸剑的匠人费尽心血一生都出不了同样一把的好剑,她一直佩在身边,刚刚上了马车坐下来就解下来放在了身后,这个时候顾雁飞开口询问,就双手奉上。 坐在对面身子略微有些歪斜以坐得更舒服的令羽看到顾雁飞的动作,不明所以的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句“发生什么了”已经到了嘴边,却仿佛明白了什么,敛下眸光侧耳细听,很快也从前方的嘈杂声里判断出不一样的响动,他神情晦涩的看了一眼顾雁飞,坐直了身体。 也真是这个时候,外面的马车夫似乎看到了什么,冲着车厢里面低声喊道:“公子,前面有异响,似乎是有什么纷争,我们要绕路吗?”在车夫看来,令羽一向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准则,这句话里虽然带着询问的意思,但是脱口而出的同时他已经做好了绕路的准备,扯着马匹的缰绳准备绕路。 令羽抬眼望向顾雁飞,正好对上顾雁飞的目光。顾雁飞的目光依旧如水沉静,脸上也无悲无喜,但是隐隐约约的,那些闪烁的眸光里全部都是坚持,他看了两眼,忽的弯唇一笑,刚刚的那些正经全部被邪气冲散,他轻轻开口:“不必了,继续往前,快到了就停下来。” “是。”马车夫应了一声,扯着缰绳的手又放松,甩了甩马鞭,马车车轮磕到一块石头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继续向前滚动。 马车越向前滚动,顾雁飞就越清晰的听到那些声音,偶尔是兵戈相撞,更多的却是出自男人口中的污言秽语,难听到令顾雁飞都想皱眉,马车滚动了几尺出去又停下来,尺素下意识给顾雁飞让开位置,顾雁飞打开马车门,跳了出去。 长枪这样的武器实在是不好携带,可惜长剑虽然方便,还是缺了一点儿顺手的意思。顾雁飞跳下马车的那一瞬间手中的剑已经出鞘,月光映在剑锋上只看到一道寒光闪过,那银白色的剑锋就似乎隐遁进了黑暗中,连带着那一瞬间,顾雁飞也消失在了黑夜中,她皎月似的面孔几乎透明,随即就散在了风里。 前方四十尺处,有一个持剑的黑衣人。一眨眼的时间,他面前似乎很快的闪过一个影子,银色的光芒闪烁一瞬间,黑衣人挥剑的动作微微一顿,一个呼吸的功夫,头颅就顺着身体滚了下来,脖颈处绽开炫目的血花,旁边的另一个黑衣人一声惊叫,却在尾音都还没消散在空气里的时候已经散着瞳孔倒了下去,心口处银芒一闪,那是剑尖毫不犹豫的抽走的动作。 一眨眼的功夫死了两个人,坚不可摧的包围圈忽的空出一个缺角来,黑衣人们似乎在这个时候才觉得情况不对,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剑面面相觑,却在下一瞬又惊恐的看到其中的一个人身子斜斜一歪就倒了下去,像是一道闪电劈下,脖颈那里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肉和皮连在一起。 “什么人!”出声的似乎是领头的,虽然蒙着面看不清神情,但是瞳孔剧烈的抖动还是能够让人看出他沉浸在惊恐之中,他手中的剑在空中随便挥了几下,似乎这样就能阻止即将到来的危险,可惜下一秒,他的眼珠就爆了出来,这一次的光芒闪在他的头顶,他向前趴下去,坚硬的后脑勺被开了一个约有四寸长的口子。 而那个黑衣人的背后,只留下一声像是喟叹的女声,声音很快消失在风里,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剑不是你这么用的。”那是顾雁飞的声音。 随着一声惨叫响起,顾雁飞的声音才真正出现在了各个黑衣人的面前,她干净利索的拔出插进面前黑衣人心脏的剑,剑尖闪烁一瞬间,剑锋上的血迹便在泥上溅出两朵梅花形状,剑锋上却干干净净,滴血不沾。她一身深色劲装,长身玉立,右手执剑,剑尖指着地上,目光落在黑衣人们的身上,如玉一般的脸颊上没有一点儿神情。 剩下的黑衣人下意识的渐渐聚拢,他们惊疑不定的看着顾雁飞,又交换了个眼神。顾雁飞出手的那么一瞬间,他们就知道,就算联手也不是顾雁飞的对手。一阵眼神的交流之后,他们中间被推出来一个人,那个人手中的剑和自己的腿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向顾雁飞的眼睛,开口也让人啼笑皆非。 “女女英雄从何而来,我们、我们无冤无仇,如果是为这个女人,您尽管带走就是了,还请女英雄饶我们一命”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带着哭腔,说到最后甚至忍不住弯了膝盖,眼看着就要跪下来。 一直站着没动的顾雁飞却在这个时候动了,她的身形快得风都跟不上,银芒闪过的那一瞬间,即将要下跪的黑衣人身体歪斜着,滑落了下去。他的两条腿从膝盖斜斜被一剑斩断,连一声痛呼都没来得及出口,又被顾雁飞干净利落的一剑毙命。 一个呼吸的功夫,顾雁飞又出现了她刚刚站着的那个地方,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除了衣角因为太快的动作而掀起在风中飘荡之外,几乎会让人觉得刚刚那是不是错觉——可是不是,那个人的尸体现在就跌落在地上,眼睛都没有闭上。 “你不配跪我。”顾雁飞的语调里似乎都带着冷冷的冰,她似乎觉得稍微有一些不耐烦了,便抬起手,剑尖直指前面剩下的那六个黑衣人,唇角轻轻勾了勾似乎是在笑,却从眸光中看不出一点儿笑意,“要么战,要么死。” 可是看着地上的那些尸体,谁都知道,战即是死。 六个黑衣人交换了一下目光,最终还是举起自己手里的剑朝着顾雁飞冲了过来。顾雁飞微微眯起眼睛,那些他们自以为绝妙的动作在顾雁飞眼睛里全部成了破绽,顾雁飞脚下踏着轻松地步子,莲步轻移,手里的剑锋每一次闪一下银光,便会有一处血花绽放出来,一个身影倒下,或者是一个人头滚落下去。 顾雁飞一共走了六步,一共出了五剑,最后的两个人连在一起被顾雁飞一箭穿心。她停下步子,三尺青锋在她手中仿佛一只训练有素的温顺小兽,她轻轻挥臂甩掉剑上的血花,身后的人影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溅起一阵飞扬的尘土,最终咽气在一阵风拂过时树叶的簌簌之声中。 顾雁飞回过头,看着尺素拿着剑鞘一步步的走进她,她正准备伸手去接过剑鞘,却在下一瞬间凌厉了眉目,尺素脸上的神情刚刚一变,顾雁飞已经回过了头,为了避免划伤面前的尺素,顾雁飞反手划过,一声布帛撕裂之声,她凝眸看去,只瞧见一片黑纱落下,底下那一双漂亮的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救人(二) 顾雁飞见过这一双眼睛——眼瞳不像是普通人一样是纯黑或是偏木色的,而是一种可以清晰的碧绿,像是盈盈的一潭春日阳光下的潭水,又像是一块上好的翡翠,帷幕下轻薄的黑纱被顾雁飞的剑锋所撕裂飘下,便有皎月似的一张面容出现在顾雁飞的面前,仿佛是极好的玉,又似是天上的云,一点红唇在它应该所在的正好的位置,全是旖旎色。 她眸光里浅浅的透露出震惊,却似乎有一点早就预料到的坦然,剑锋停在她鼻端两寸的距离,再近一点儿,剑气就会划破这羊脂玉一般的肌肤,可是她除了震惊,似乎全然没有惧怕,甚至在第一时间没有后退,等顾雁飞认出她了收回剑,才缓缓的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是你?”这个女人正是顾雁飞和楚翡一起去玉华楼拍卖会上遇见的那个玉华楼花魁,长着一双猫儿似的碧眼,让顾雁飞印象深刻,她叫妆迟。顾雁飞眉眼间的凌厉缓缓的软化下来,随即微微偏了偏首,伸手将手中的剑往身后一负让尺素收起,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面前的女人,极快的在她身上一扫——身上的衣服也是劲装,没有带着兵器,手脚上都有衣服被利刃划开的地方,却没有明显的伤痕。 顾雁飞这句话脱口,就瞧见妆迟的脸颊上露出一点儿惊诧神色,那双眸光里的碧色愈浓,仿佛要流淌出来似的。她一开口,咬着一口软软的吴侬软语,顾雁飞以前身边母亲去世后一直伺候自己的婆子也是这样的口音,顾雁飞听着满是熟稔感觉。妆迟眨了眨眼睛:“您认得我?” 顾雁飞微微一愣。和楚翡同去玉华楼的那一日,她一直呆在楼上的雅间里戴着帷幕,她见过妆迟,不代表妆迟也见过她,可是她总觉得妆迟眉眼之间带着一点儿意料之中,不像是不认识她的样子。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只含糊两句过去:“许是我认错人了,姑娘怎么称呼?” “妾身妆迟,拜见女英雄,多谢女英雄出手相助,女英雄当如何称呼?”当她开口行礼的时候,有多少的教养,便能够看出来了。上一世顾雁飞入宫之后为了讨得皇太后欢心,在礼数方面曾经下过苦工,最后用了将近五年的功夫,也将自己调教的礼数分毫不差,现在看起来,妆迟行礼的时候的体态身姿,丝毫不逊当时顾雁飞。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儿?这一双碧眸大楚少有,她从哪儿来?顾雁飞心中滑过无数的疑惑,最终却只是浅浅的抿了抿唇角,她伸手扶住妆迟的胳膊将人掺起来,只轻轻摇了摇头:“不必多礼,起来罢。”顾雁飞又想了想,微微颔首添上一句,“我姓顾。” “顾小姐。”妆迟这样软软的唤了一声,就仿佛有一阵春风吹过人心上,她的碧眸弯出两弯新月的弧度,那绝美的容貌当真是让人生不出一点儿除了怜惜与赞叹之外的情绪,她这样唤了一声,似乎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顾雁飞,犹豫着抿了抿唇角,“是镇国大将军家的顾小姐吗?妾身曾于玉华楼,多有耳闻。” 顾雁飞轻轻一愣,却罕见的没有反驳,只一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承认了。妆迟轻轻一笑,唇角的弧度都刚刚好,一抹甜蜜弧度轻轻上翘,她缓缓道:“妾身曾于玉华楼做舞姬,多有权贵来往,曾经有人提起,镇国大将军家有个嫡女,在江北的时候也是万里挑一的女将人物,现如今到了江州嫁了誉王殿下。您说您姓顾,又使得一手好剑法,镇国大将军与手底下的兵马向来以剑法为长,妾身便斗胆这样一猜。” 顾雁飞看着妆迟眉眼弯弯,也觉得实在是生不出什么警惕,即使刚刚她持剑回头,也是因为身后突然响起的响动,不是因为对妆迟感受到了恶意,她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来,掂量两下算了算里面的银两,又叫尺素从马车里拿出一顶崭新的帷幕,一同交到了尺素的手上:“割坏了你的帷幕,这一顶赔给你,没有漏网之鱼,就算有人想要抓你伤你,想得到你的消息也得过一些日子,这些银子给你拿去当路费,快走罢。” 她没有想要给自己添麻烦的意思,一个玉华楼的头牌,光谈貌美的程度几乎能和楚翡画上等号的花魁,不应该这么随随便便的出现在江州城外的荒郊野岭里被一群黑衣人拿着剑追杀,不知道是招惹了什么权贵,还是另有隐情,她不能不管,却也不能多管。 拿着顾雁飞给的新的帷幕,妆迟伸手摘下了头上的帷幕,她一头长发未曾挽起,乌木一样的青丝在月光下泛着绸缎似的光芒,脸颊两侧被挽在帷幕里的长发落下来,在那张雪一样的脸颊旁边,更让人觉得美的心惊,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伸手替她挽了挽鬓边发丝,似乎是好不觉得这个动作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是超出了界限的亲昵。 “去农庄买一匹马或是买一辆马车,到了最近的邺城再去换一身衣服,买一些好用的兵器防身,帷幕很难彻底遮住你的美貌,如果可以,把自己涂丑一点儿再走罢。”美貌对无论男女都是适用的,特别是这样一种毫无攻击性,只会让人心生怜惜的美貌。顾雁飞抿了抿唇角,浅浅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妆迟欲说还休的目光浅浅望过来,那一拢的碧水便也浅浅流转过来,她似乎是开口要说什么,却被之后令羽的声音打断:“怎么忙了这么久哟。” 顾雁飞回过头,看见令羽慢吞吞的下了马车,又慢吞吞的走过来,就差把“懒散”两个字写在脸上,他原本是问着顾雁飞什么,一抬头却又撞上妆迟的目光,他小小的惊愕了一瞬,但是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因为妆迟的美貌而感到惊愕,眉梢微微挑起,他更像是和妆迟是老相识,这一句“哟”,便是对妆迟说的。 “你们是旧相识?”顾雁飞看着令羽半挑起眉梢,似笑非笑的神情却似乎带着警惕,又转过头去看妆迟,妆迟倒是没有什么别的表现,只是微微抿着唇角,目光只匆匆往令羽的脸颊上一扫,又很快停在顾雁飞脸上。 她轻轻一笑,声音软软的对顾雁飞解释:“只是曾经见过,妾身跟这位ch”她说到这儿,声音微微一顿,似乎是在思考者要如何称呼令羽,他们似乎很快的交换了一个目光,或者将那称之为“交锋”也不为过,不过很快,火花似乎只是一闪而逝,她浅浅的笑着,一滩碧水中荡漾着微波,“这位令公子,曾经有过几面之缘。” 在顾雁飞看不见的地方,令羽的眸光闪烁了两下,唇角的笑意已经带上了危险,却在妆迟闭上嘴之后悄然隐去。他状似不经意的往前走了一步,几乎遮盖了顾雁飞望过去的大半目光:“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顾雁飞听了这话一愣,不敢置信的看向令羽——这个模样,他看不出发生了什么?问人家一个姑娘这么晚了为什么在这儿,他是刚刚在马车休息的时候撞到头了,所以脑子不大清醒了吗? 令羽一回头撞上顾雁飞不敢置信的目光,自己似乎也愣住了,正准备开口挽救一下这尴尬的气氛,却只听到妆迟轻轻开口,脸上的神情都挑不出一丝差错来,看起来当真是在认真的和令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上次见到令公子,还是在玉华楼。在那之后,妾身便被燕王以重金聘回燕王府,做了燕王府府中自养着的歌姬舞姬的教学娘子,听燕王说,这一批歌姬舞姬是要被送进宫里的,妾身便也更加用心教了。妾身在玉华楼半载,向来都是卖艺不卖身,燕王却在府中时欲对妾身做不轨之事,妾身侥幸逃脱,准备在入夜时候奔逃离去,却不慎撞破了燕王的秘密,被燕王发觉。” 妆迟娓娓道来,声音有些起伏,听得出其中的情绪,但又不惹人厌烦,说到这儿她微微停顿了一刻,又抬起头去看顾雁飞,眸光里写着深意:“妾身回到玉华楼寻求庇护,却未曾想到刚刚回楼便被绑了起来送往燕王府,好在妾身命硬,又在幼时学舞之时跟家师学了些江湖轻功,在途中逃了出来,却未想到还是被察觉了踪迹,这些人便是燕王派来的人,大抵是来杀人灭口的,一路奔逃至此,幸而被顾小姐所救。” 这些话说完,她似乎幽幽叹了一口气,令人心惊的貌美上浮现出两分哀伤。顾雁飞上下将她扫视一遍,妆迟说的一切都合情合理,如果是会一些江湖轻功,那便能够解释为什么身上衣服多有破损,却少见明显伤口。当然比起这些,更加触动顾雁飞神经的,还是妆迟的那一句“撞破了燕王的密谋”,燕王的密谋?他到底在密谋些什么? 顾雁飞想到这儿,忍不住微微抿了抿唇角,她陷入思考,却又被妆迟的声音惊醒。 “说起来,燕王在商量密谋的那一件事,还与顾小姐和顾小姐您的夫君有关” 顾雁飞一愣,微微抬眸,只看到妆迟略带犹疑的神情,削葱根似的手指轻轻伏在脸颊一侧,像是在细细思量着什么,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顾雁飞,忽视了顾雁飞眸光里渐渐染上的怀疑神色,她似乎很是认真:“誉王殿下是不是从今天启程去夏州北巡了?” 看着顾雁飞轻轻颔首,妆迟的脸颊上浮现出两分惊愕神色,她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要越过挡在前面的令羽来到顾雁飞身边,她压低了声响,只抿住了唇角:“燕王要对誉王殿下不利,也要对将军府不利,顾小姐,你要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决意 “你还知道些什么?”妆迟的提醒是在顾雁飞的预料之中的,燕王之前下的套从楚翡身上转到了楚羿身上,虽然其中的威力大打折扣,但是还是做到了打击对手——虽然在顾雁飞搅混了这一潭死水的情况下成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但是乘着楚羿被伤了元气,紧接着继续进行打击这件事并没有做错。 更何况,从上一世顾雁飞得到的消息来说,去年朝廷指派的水监杨大人,夏州郡守林大人,两个人一直都是燕王的得力助手,他们在修建水坝这件事上敛下的钱财,也大部分都进了燕王的口袋,用来豢养私军,用来打通关节,而跟他们勾结的夏州山匪,在上一世被楚羿一锅端了之前,也一直是燕王的爪牙。 上一世燕王没少在楚羿这一路去的路上设计关卡,在夏州,楚羿也一直赴的都是鸿门宴,若不是当时有顾雁飞陪伴身侧,就算是能逃脱一条命,也免不了皮肉之苦,又谈何查出这件事,得到钱财,收复山匪为私家军? 妆迟听到顾雁飞的询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妾身当时也没有多听见什么,那些碎片的东西讲出来也没什么用,顾小姐多加小心就是了。” 如果妆迟真的头头是道的和顾雁飞说出燕王准备如何对付将军府和誉王,顾雁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但是如今她这么说了,顾雁飞自然也就没有了怀疑的理由,更何况她能够感受到妆迟的善意,那是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利与欲的善意。顾雁飞轻轻颔首,也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儿耽误了太长的时间,既然已经救下了妆迟,那她也该走了。 转身之前,顾雁飞还是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唇角:“你现在,要去哪里?” 妆迟似乎是一愣,随即很好脾气的弯了弯唇角,只是笑容略微有些苦涩,连眸光里的那一拢碧都淡了下去:“妾身如小姐所说,先去雇一辆马车去邺城,再换一身衣服将自己装扮装扮,身上还有两件首饰,虽然值不了什么大钱,但也能换一些银子。妾身本就是无父无母的一个弃婴,流浪着长大被师父受做徒弟,后又直接入了玉华楼,现在无处可去,便四海为家。” 她笑的虽然苦涩,却又有两分坦然的洒脱,顾雁飞一边心中叹了一句当真是奇女子,一边生了恻隐之心——从上一世开始,顾雁飞都是个容易被美色所迷惑的,说是迷惑却也不合适,只是在面对着长得漂亮绝色的人,顾雁飞总是容易给更多的耐心。上一世的习惯被延伸到了这一世,就如顾雁飞在第二次见面时就答应了和楚翡的结盟,就像是现在,她看着妆迟微微颤抖的羽睫,不忍心再挪开步伐。 “要不然”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瓣,却少见的觉得犯难。她确实心中不忍,但是若是让她这一路带上妆迟,又未免有些麻烦。让妆迟躲到将军府或是誉王府就更不可能了,将军府又不是铜墙铁壁,她一不小心撞破的秘密如果真的到了杀人灭口这个地步,反而会因为她一个人拖累了将军府。 妆迟似乎突然明白了顾雁飞想要说什么,在微微一愣之后忍不住抿唇一笑,笑容像是一片软软的云朵,那双摄人心魄的碧眸里面有月光在闪动:“顾小姐不用担心妾身,妾身就算漂萍一朵,最差也不过葬于青山,若不是今日顾小姐伸手相助,怕是早已成了剑下亡魂,顾小姐已经帮了妾身不少,妾身无以为报,来时结草衔环,再当报答。” 妆迟这一番话说的极其漂亮,顾雁飞听着,却更觉得有些难过。面前的漂亮姑娘轻轻弯着眉眼,说什么最差也不过葬于青山,可是她除了轻功毫无自保能力,手中的钱财总有用完的那一日,她长相如此,到时候就是狼入虎口。 她想起那一日在玉华楼的惊鸿一瞥,她穿着轻薄的红纱,在宽大的红绸上跳起一支绝美的舞,绸扇展开在她头顶,像是在头顶绽开一朵花,回眸一笑的时候连顾雁飞都心动,落入这样的境地里,未免太可惜了。 抿着唇角想了很久,顾雁飞看了一眼一直挡在自己前面没有出声的令羽,往斜前方踏了一步,正好走到妆迟面前去,她斟酌着字句,开口时却坚定又温柔:“你若是愿意,便跟我一起走,我预备去夏州,夏州又距离江北不远。将军府曾在江北有两处宅院几亩田,你跟我一起走,我到了夏州便送你过去,你寻一处宅院先住着,再慢慢考虑接下来的事,你可愿意?” “顾小姐”妆迟似乎是一愣,只这样念了一句,还没来得及思考也没来的说话,就被令羽的声音盖了过去。 令羽的声音带着隐约的怒意,他朝着顾雁飞的方向转过来,唇角一直挂着的那点儿邪笑早已消失无踪,冷面下来他更显出不怒自威的俊俏,他望着顾雁飞,一字一顿道:“顾小姐想做人情,也高想想自己现在在什么位置,顾小姐坐着我的马车,想要再带他人却不经过我允许,怕是不太合适罢?” 顾雁飞原本看着妆迟,被令羽这样的声音一激,不由得缓缓冷下脸色来,她似笑非笑的垂下眸光,这样的动作显得轻挑又不尊重,声音里带着冷意,显然是真的动了怒:“从头到尾,都一直是令公子要我出价,口口声声雇我做保镖,后来又用信息和我交换。至今为止,我没得到我想要的讯息,令公子也没得到我的保护,既然令公子都这样说了,那我们二人的交易到此结束,你走你的阳关道,至于我,自然是想和谁走独木桥就和谁走独木桥。” 不顾其实刚刚妆迟并没有答应下自己的提议,顾雁飞唇角抿出一个严肃角度,向前一步伸手握住了妆迟的手腕就想要扯着她离开。 “顾小姐”妆迟看了看顾雁飞又看了看令羽,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顾雁飞握她手腕的手,浅浅的抿了一点儿无奈的笑容,“顾小姐不必因为妾身和这位公子这样的,顾小姐的好意妾身心领了,可是看你们二人这样,妾身心里也过意不去。” 顾雁飞抿着唇角看回去,看到妆迟那些无奈的笑容,却也忍不住软下态度,她莫名的将妆迟看作是上一世的她的影子,即使这个女子无论和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顾雁飞都沾不上边儿。她想尽全力的去帮助她什么,就算是为了第一次在玉华楼相遇的时候那些莫名的熟悉。 “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跟我走不好吗?”顾雁飞抿着唇角的样子竟然有两分莫名的执拗。 妆迟微微一愣,随即无奈的笑起来:“妾身只是不愿意为了自己,让顾小姐和令公子之间的关系有了裂痕罢了。” “我和他,本来就没什么关系。”顾雁飞还是捉着妆迟的手腕不愿意放开,在她看来,她已经找到了关于妆迟这件事的最好的可能性,让她将刚刚救下来的女子又这么放手送进别的火坑里去,她不愿意。 顾雁飞的目光落在地上,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妆迟,似乎是在催促让她快一些决定。 令羽一看现在的情况,唇角的笑意也有些苦涩,他的目光落在顾雁飞身上,又落在妆迟身上,直直的撞上妆迟那一双碧色的眼睛——等等,碧色的眼睛?他微微一愣,随即又多看了两眼妆迟,直到确定那双眸子自从顾雁飞看到的时候就是那样碧澄澄的猫眼似的颜色,才微微皱了皱眉头。 妆迟也正在观察着令羽的反应,看着令羽终于对上她的眼睛,她唇角扯出一点儿笑容,里面似乎是无奈,又似乎在向令羽传递什么信息。两个人的目光接触,又滑开,顾雁飞却没有功夫去注意这些,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地上,似乎是一直在思考什么问题。 到这儿,令羽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眉间皱起一个小小的沟壑又很快被抚平,他咳了一声,接上了顾雁飞的话。 “是,令某和顾小姐没什么关系,只是顾小姐也太小题大做了,令某只不过,只不过”说到这儿,他似乎是卡了壳,看着顾雁飞淡漠的望过来的目光,他唇角微挑,邪肆的面容便更加漂亮,他心觉妆迟的美人计用的甚好,便活学活用,“令某不过是一时嘴快,还请顾小姐见谅。” 顾雁飞听着令羽的解释,一边在心中疑惑令羽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一边儿刚刚的气消下去,语调里却也忍不住带了嘲讽:“好一个一时嘴快,令公子刚刚的语气几乎要把拳头摔到我脸上,这也是一时嘴快?” “是是是,全是嘴快,还请顾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将这两句话放在心上,我们之前的交易,全部算数,好不好?”令羽这个时候倒是意外地有耐心,他听着顾雁飞话里的嘲讽,却没有半点儿不耐烦的意思,只微微抿着唇角,那轮廓分明的脸颊上带着一点儿笑意。 顾雁飞抿了抿唇角,其实从她的角度来说,现在还是最好和令羽能够一起行动,她不仅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或许还能有一些意外之喜,只是现在加上一个妆迟,她不想放手:“那妆迟” “请这位姑娘也和我们一起走罢。”令羽又看了一眼妆迟,眼中的敌意似乎逐渐褪去。 顾雁飞虽然无法解释令羽突然改变的态度,但是在她看来这件事对于她和妆迟都是双赢,将刚刚的怒气缓和下来抛之脑后,她颔首答应,又看向妆迟,一直攥着妆迟手腕的手在这个时候才轻轻放开,她抿出一点儿笑容来:“好,妆迟你和我们一起走罢?” 令羽似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与顾雁飞的目光一起看向妆迟,妆迟浅浅的勾了勾唇角,那双碧色的瞳孔里似乎很快闪过一道光,她轻轻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妾身给二位添麻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 同行 令羽在前走向马车,顾雁飞走在妆迟身侧,刚刚那么执拗的模样,现在却骤然沉默下来。她不太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那样坚持的想要妆迟跟自己一起走,但是仔细想想,她没觉得自己做错,只是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了。微微抬头,目光落在前方的令羽身上,顾雁飞抿着唇角,似乎有一些愧疚感觉——按理来说,她本来应该在邀请妆迟一同之前就跟令羽询问意见,而不是直接邀越,她刚刚为什么会那样不顾大局的冲动。 就好像,在那一瞬间所有情绪被强制性放大,她自己都有些难以控制平复。 令羽登上马车,打开马车的木门,顾雁飞抿着唇角想了许久,却有些犯了难。刚刚是三个人,令羽坐在一边她和尺素坐在另一边正是刚好,可是现在变成了四个人,总不能她和尺素坐在一边,让妆迟和令羽坐在另一边儿去。她倒不是担心妆迟对令羽怎么样,真正武功到了顾雁飞这种境界的,除非武功造诣都在她之上,否则不可能看不出他人会不会武功,一眼望过去,妆迟或许是会一些轻功,拳脚功夫上却确实是个生手。 顾雁飞更加担心的,是令羽从初见的时候就对妆迟无理由的敌意,他们或许曾经有旧,而且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一不想妆迟和令羽坐到一边儿去,又不想尺素和令羽有太多的接触,左思右想,还是只能顾雁飞自己坐到令羽那一边儿去。顾雁飞倒是不怎么在乎,车厢位置也开阔,两个人也不会靠在一起,就当做是坐了个陌生人,倒也不会太过上心。 这样想好了解决方法,顾雁飞因为思虑而微微凌厉起来的眉眼缓缓展开,她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妆迟,又转头吩咐尺素:“你先坐进去。” 尺素颔首应下来,将刚刚挂在胯边的剑取下来,一脚踩上马车,又借力踏上去,她坐进马车厢里。 随后是顾雁飞,她脚尖轻点,似乎丝毫不怎么费力就踩了上去,转头对着还站在马车下面的妆迟轻轻勾了勾唇角,伸出手去:“上来吧。” 妆迟站在马车下,便稍矮了顾雁飞一头,在这个角度下,她需要微微抬头才能对上顾雁飞的目光,月光从顾雁飞背部打下来,使顾雁飞身体边缘又一片银白色的漂亮轮廓,漆黑的眸子深深,可是伸出来的那只手却雪白如玉,妆迟似乎愣了愣,过了一会儿却才缓慢的,缓慢的伸出手来,浅浅的笑了:“谢谢顾小姐。” 借力踏上马车,因为顾雁飞微微收回胳膊的动作,妆迟往前踉跄了一下,顾雁飞便顺手在她腰间扶了一把,妆迟几乎扑进顾雁飞怀里,仿佛是一只披着薄纱的蝶,落在顾雁飞身前。 妆迟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一下,又轻轻收回手,站直了身体,她嫣然一笑:“多谢顾小姐快坐罢。” 顾雁飞眸光一转,原本准备先将妆迟让进去坐下的动作一顿,却是颔首一笑,自己先走了进去。她若是让妆迟坐到尺素身边去,以妆迟的性格,肯定会再三推脱,不如她直接在令羽身边坐好,等妆迟进来了,总不好意思让她再挪位置。她想到这儿,眸光里已经带上了笑,矮身钻进马车,盯着尺素疑惑的目光,她在令羽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身边隔了快半尺的距离,倒也不显得拥挤。 “小姐?”尺素讷讷的开口唤了一声,被顾雁飞的眼神制止。 顾雁飞轻轻一笑,声音带着温柔笑意:“妆迟姑娘进来坐罢,我们准备启程了。” 随后,一片深色的裙摆出现在马车门口,随即妆迟身子一矮,也钻了进来。只是等她钻进来,她就愣住了,尺素一个人坐在一边,另一边却做着令羽和顾雁飞,这个座位安排一看就是顾雁飞安排的,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只幽幽叹了一口气,看来着实是不怎么好开口,她缓缓在尺素身边坐下来,一抬眸,就对上顾雁飞的目光。 妆迟浅浅一笑,眸光中荡漾着层层的碧波:“顾小姐唤妾身妆迟便可。” “好,妆迟。”顾雁飞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看着妆迟在自己对面坐下来,那一副漂亮的容貌和不让人心生厌恶的神情,心情似乎都忍不住好起来,唇角噙了一点儿笑意,连带着转过头去看令羽的神色都轻快不少:“令公子,我们可以走了罢?” 令羽这个时候的神情也和刚刚完全不同,或许说,自从顾雁飞在他身边坐下来,他的神情就有一些变化,抿了抿唇角,他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妆迟,眸光里极快的闪过一丝兴味似的愉悦,他指尖蹭了蹭下颚,唇角轻弯,显出两分邪肆的雅:“当然,启程。” 马车又在地上滚动起来,顾雁飞眨了两下眼睛,最终似乎是有些困倦,缓缓的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太久没有这样用过兵器沾过血,虽然心中却是一点儿愧疚之感都没有,她还是觉得有些疲倦,慢慢的阖上双眼,羽睫颤动两下,呼吸逐渐平和下来,她似乎是睡了过去。 她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坐在她对面的妆迟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很久,那些眼睛里的碧色似乎渐渐消退又重生,在夜明珠的照耀之下也觉得流光溢彩,过了有一阵,她转过头朝着尺素要来了刚刚那一件披风,缓缓绕过马车中的小案,披到了顾雁飞身上。 顾雁飞大概睡了一个多时辰,睡得不大好,醒过来的时候有些昏昏沉沉的头痛,她缓缓睁开眼,天色已经泛出微薄的光,她坐直一些,取下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风,眸光上下一扫。最终凝住,才看清楚对面的情形。 尺素似乎也是靠在马车壁上睡着了,她也不过十七八岁,虽然平日里总是冷着脸,但是这样陷入梦境里,显然也还有几分少女之感,身上披着一件披风,这样看起来似乎不是她们走的时候带来的,不知道是谁给她披上的。坐在旁边的令羽也睡得正香,斜斜地倚着马车壁,不像是一般人沉睡之后会较为放松,他一直紧紧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些什么。 顾雁飞一边这样漫无思绪的想着,一边垂下目光,却在这个时候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那只手如同羊脂白玉一般,手指修长,指甲也修的正好,十指尖尖,分外的好看。手里拿着一个琉璃盏,盏中盛了半盏的茶水,在琉璃盏中荡漾出漂亮的波纹。 顾雁飞随着这只手看上去,看到妆迟正弯着眸看她,她像是这一夜都没睡,上了马车之后重新挽过的鬓发都仍旧一丝不苟,唇角带着一点儿浅笑,在这样的清晨像是拂面而来的风,顾雁飞很快清醒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茶水。 似乎是因为马车里还有两个人睡着,妆迟特意压低了声音,可是即使如此,她的声音还是柔和又温柔的,她浅浅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来:“顾小姐醒了,可惜没有热茶,只有凉茶半盏。” “无妨的。”顾雁飞看着妆迟的笑容,也觉得心旷神怡,弯着唇笑了笑,轻呷了一口茶水。 马车又走了半个小时,天色彻底亮了起来,尺素长睫颤抖了两下,也醒了过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披风,茫然的望过去,接收到顾雁飞也不知情的目光之后,她犹豫着转过头去看向妆迟——对她来说,妆迟是曾经惊鸿一瞥的女子,是不知底细的需要警惕的人,她不明白顾雁飞为什么会对她有这么亲和的感觉,但是她从来不回去干扰自己主人的决定,她是一个忠诚的死士。 “那确实是妾身的。”妆迟看着尺素犹犹豫豫的看过来,似乎也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抿着唇角浅浅的笑了笑,她从尺素手中接过披风来放在膝盖上叠好,低头时鬓间的碎发落下来,温柔又漂亮。 随着人声逐渐鼎沸起来,顾雁飞打开车厢一侧的窗户望出去,邺城的城墙已经在目光可及之处,顾雁飞收回目光,令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他看了顾雁飞一眼,手指轻轻敲击在马车壁上,马车夫似乎听到了令羽的信息,恭敬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 “公子,有什么吩咐?” “邺城快到了罢,直接进城,不用在城外逗留。”令羽醒过来,眉间就没了那些浅浅的沟壑,似乎是察觉到顾雁飞在看他,眉眼一挑,有两分调侃的意思,“顾小姐,我们在邺城稍微缓一缓脚步,明日一早再继续启程,你看如何?” 顾雁飞微微抿了抿唇角,颔首应下来:“好。” 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通过城门进了城,令羽向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叫车夫将马车往城中最大的客栈门口一停,首先跳下马车去,他转头,看着剩下的三个女子分别都带上了用黑纱遮住脸的帷幕,进了客栈,他抿了抿唇角:“要三间上房。” 令羽自己住了一间,顾雁飞和尺素住了一间,妆迟住了顾雁飞隔壁的一间。顾雁飞看了看手中的号码牌子,跟着小厮的脚步往楼上走去,尺素紧跟在后,两个人一时没有注意身后妆迟和令羽短暂的交锋。 “你到底来做什么?”令羽眉间的笑意全然淡去,这样冷着脸看人的时候也有两分不怒自威,更多的却是邪肆的危险,他眸光冷冷,仿佛有千钧利剑从上而下,悬在妆迟头顶。 妆迟听了这话,只不过抿唇轻轻一笑,她笑的时候仿佛能够让人听见花开的声音,漂亮的不似人间俗物,仿佛天上的娇客:“殿下还是不要草木皆兵为好,我暂时不会对她做什么。” 说罢,妆迟纤腰一拧,带起一阵香风,从令羽身边走过,跟在尺素后面上了楼,只留下令羽并不如何好看的脸色,指尖轻轻敲击在身侧的栏杆上,他跟上了脚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东西丢了? 顾雁飞进入房间也没有摘下帷幕,两层黑纱虽然使人看不清楚她的五官,可是手腕脖颈处偶尔因为动作略大而露出的那一点儿雪肤也已经足够令人肖想了,至少在从进入客栈到上楼进屋,顾雁飞就感受到了不止五六个人的目光。只是他们没有恶意,加上尺素腰间佩着剑,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顾雁飞便也没有多加注意。 邺城距离江州不远,是江州往北去的官道上一个重要的城镇,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驿站,这样几十年过去,也已经发展出了规模来。这座城中最大的客栈客似云来,正逢午膳时候,楼下坐满了人,顾雁飞问了尺素两句,便叫了店小二。 “上一桌酒菜来,不用太多。”她这样吩咐道,目光越过店小二进来时没有掩上的门扉,正巧看到站在另一边正准备开门的妆迟,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声响,她回眸,透过一层黑纱,顾雁飞似乎看到她浅浅的勾了勾唇角,顾雁飞也一笑,又吩咐道,“给隔壁的那位公子也上一桌,这边儿要三副碗筷。” “得嘞。”店小二弓了弓腰算是行礼,笑呵呵应了一声就转身出了门。 顾雁飞伸手掀开帷幕上的黑纱,眼前所看到的世界亮起来。先在房间里的铜盆里舀水净了手,收拾了床榻,又吩咐尺素将她包里的那一套劲装送到隔壁去,她和妆迟身形差别不大,应该可以穿。。店小二很快就在桌上摆开了一桌午膳,又上了一壶茶,味道虽然算不上好,但竟然也不算差了,出门在外哪儿有功夫去讲究那么多,顾雁飞将人打发了,又亲自去敲对面房间的门。 “妆迟。” 房门响了一声,很快就打开了,妆迟在屋里的时候摘掉了头上的帷幕,她已经换了衣服,这件劲装比起之前穿的那一件颜色要更暗一些,更衬托得她肤白胜雪,她见到是顾雁飞,已经弯眸笑开:“顾小姐,怎么了?” “我房间要了午膳,你一个人吃未免冷清,去那边儿一起罢。”顾雁飞眉眼间染了淡淡的笑意,一边发出邀越,一边想了想,还是开口,“这一去路途不近,不必再唤我顾小姐了,你若是不嫌弃,便唤我一声雁飞罢。” 妆迟似乎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就答应下来,改口也快,一边迈出来关上门,一边儿从善如流的笑:“好啊,雁飞。” 比起顾雁飞在誉王府将军府吃到的饭食,客栈里的何止是差了一个档次,上一世顾雁飞跟着楚羿大江南北走的多了,吃起这样的饭菜也毫不嫌弃,倒是妆迟,手中的竹筷没在菜上逗留多少时候,只寥寥吃了两口,又用了一小碗的米饭,便擦着嘴角说自己吃饱了。顾雁飞一看,也没有多开口,只又倒了一杯茶给她用。 “顾雁飞,这一次去往夏州,也是为了誉王殿下北巡的事吗?”妆迟端起顾雁飞递给她的茶盏,凑到唇边浅浅的抿了一口,笑意逐渐爬上脸颊,她似乎是有一些好奇,接触到顾雁飞的目光的时候又垂下目光,“若是不方便说,便不说了,是妾身多言。” 顾雁飞摇了摇头,只简单的解释了一句:“算是为他的事而去。” 妆迟轻轻点了点头,又若有所思的咬了咬下唇,缓缓一笑:“妾身在燕王府的时候曾经在宴会上见过誉王殿下,是天潢贵胄青年才俊,只不过”她许是想顺嘴夸夸楚羿,但是说到这儿,却奇异的停顿了一下,脸颊上显出两分犹豫神色,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顾雁飞却似乎是被妆迟这个奇异的停顿激起了兴趣,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目光缓缓移过去,抿唇一笑:“只不过什么?你尽管说,没什么的。” “只不过着实和雁飞你不太匹配。”妆迟这样说道,又似乎是觉得自己还是多了嘴,唇角的笑容稍微带了一点儿歉意,眸光流转之间缓缓停在杯盏上,又叹了一口气,“许是只看了一眼,妾身看错了,雁飞你不要放在心上。” 顾雁飞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听多了什么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屁话,如今忽的听到这样一句,倒是新鲜。她眉尾一弯,全然没有分毫妆迟想象中的不悦,全是洒脱,之前轻轻扣了扣桌面,她抿唇:“这怎么说?你不必顾忌我什么,直接说便是。” 妆迟看着顾雁飞好像对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毫不在意,似乎是微微有些惊愕,却耐着性子答道:“誉王殿下虽表面上看着意气风发,一副君子端方模样,可是额角略方,眉尾呈刀状,这若是往好说,便是善于谋略,勇猛,可是这又与誉王殿下的外表不符,想来,大抵是个极其善于伪装的人物,这种人真心难测,性格多疑冲动却又善于隐忍,若是让妾身说,难为良人。” 顾雁飞微微一愣,随即唇角浅浅勾起一个浅笑——妆迟说的虽然笼统了一些,但是竟然大体没错,正是如此。她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弯了眉梢:“未曾想到妆迟还会看相,那不如给我看看?” “妾身不给相熟之人看相,一个人性格如何,可从面相一窥,若是相熟之人,看到的是皮非骨,面相便没了意义。”妆迟抿唇一笑,又抿了一口茶水。 顾雁飞也不过随口调侃一句,被这样拒绝了倒也没别的想法,只点头,又别开话头:“一会儿洗漱过后我预备去街上买两件换洗衣物,再往北走便少有邺城这样大的城镇,一起去罢?” “好啊。”妆迟答应下来,也说自己要去洗漱,再寒暄两句,便出了门。 顾雁飞叫小二上了一桶热水,先净了面,又拆了发鬓重新自己挽了一个较为简单的发髻,坐在桌前等着尺素洗漱完毕,一边开了自己房间的雕花木窗,从脖颈处拽出一根黑色的绳子,正是当初用来和尺素交换信息的骨哨——自从页一页二来到身边之后,顾雁飞则开始用这个骨哨联系他们二人。 深深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声音响起,远远的林间惊起几只飞鸟,顾雁飞微微眯起眼睛,不过小半刻钟的时间,页一和页二窗口飞进来,出现在了顾雁飞的面前。 “小姐!”二人单膝跪地低下头,低低唤了一声。 “起来罢。”顾雁飞简单吩咐一句,想了想又询问道,“太子和誉王的队伍走到哪里了?” “回小姐,太子和誉王的队伍昨天夜里到了邺城,在邺城休憩了一晚,今日一早就往前赶路了,不过由于对于规模不小,走得并不快,夜里也不会赶路,算上休息时间和脚程,大抵还有三日才能到下一个城镇。”页一低着头这样答道。 顾雁飞在心中算了算时间,颔首:“我明白了,和页二十的传讯不要停止,我要第一时间掌握队伍动向,明白了吗?下去罢。” “是,小姐。”二人齐声应答了一声,又很快从窗户中退出离开了。 尺素已经洗漱完毕又带起了帷幕,顾雁飞将帷幕带上,用指尖顺了顺眼前的黑纱,叩响了妆迟的门,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妆迟也带着帷幕打开了门,两个人对视一眼,身后跟着尺素下了楼,迈出客栈的门,却听到旁边的声音。 “顾小姐去外头,怎么也不叫上我。” 顾雁飞不知道令羽是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得知了自己的动向,只是疑人不用,现在既然是两个人一同上路,有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她就当是浮云过,不去纠缠,不过嘴上还是条件反射的刺了一下:“令公子若是也要去逛女子们的成衣店胭脂水粉铺,那便也一起罢。” “那正巧,令某就从命了。”令羽却似乎是丝毫没有察觉到顾雁飞语调里的那一点儿刺意,他看着顾雁飞带着妆迟和尺素走了,刚刚从窗户里跳了下来才赶上,现在又怎么会乐意直接回去,索性厚着脸皮跟在了身后。 妆迟听着这样一番对话,似乎小小的勾了勾唇角,眸光闪烁了两下:“虽然你们都说没什么关系,可是看起来,雁飞和令公子的关系还是挺不错的。” 顾雁飞只不屑又带点儿嘲讽的勾了勾唇角:“什么不错小心!” 就是妆迟转过来跟着顾雁飞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前方人群熙熙攘攘,不知道从哪儿撞出来一个身高不高,浑身也脏兮兮的小孩子,也不看路,只闷着头横冲直撞,直接冲着妆迟撞了过来,顾雁飞刚刚抿着唇角没有注意,现在看到了再去抱妆迟,却已经有些迟了。 妆迟还是被撞过来的小孩冲撞的踉跄了一下,被顾雁飞扶着腰一搂才站定身体,她茫然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那个小孩也踉跄了一下随即坐倒在了地上,她抿了抿唇角,凑近一步俯身想要去扶那个男孩,嘴里还关心着:“你没事” 她话音未落,却看到那个男孩瞬间站了起来,连自己刚刚撞到的人都没有看一眼,转头又闷着头跑了,脚步没有停留一下,很快就转进了小巷,没有了踪影。 “你没事罢?”顾雁飞微微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向妆迟。 妆迟浅浅抿了抿唇角,黑纱下隐约露出一点儿笑容,手轻轻拂去刚刚踉跄时衣角沾上的灰尘,笑容却在碰到自己腰间的时候僵硬住了:“妾身没事——” “怎么了?”顾雁飞看了一眼妆迟,茫然的望过去。 妆迟又摸了摸自己腰际,似乎脸色都难看了起来,她抬头看了一眼顾雁飞,又将目光远远的投向了刚刚那个男孩跑走的方向,声音里带了点儿疑惑:“妾身身上的东西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 寻物 “妾身身上的东西不见了。” 妆迟这一句话出口,黑纱底下的脸色都难看起来——她向来是处变不惊的,就是顾雁飞在树林里从那么多人的剑下救下她,她身上那么多浅浅的伤口,也不过是微微皱着眉头脸上有一点儿受了惊吓的表情,可现在,她放在腰间的那一只削葱根似的手指紧紧攥住衣服,似乎很是慌张。 顾雁飞看着妆迟的脸色这样难看,也忍不住跟着轻轻抿了抿唇角:“什么东西丢了?” “是是一块玉佩,鱼形的,妾身一直贴身保管的,很重要,是家父的遗物。”妆迟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儿惊慌,她看向顾雁飞,仿佛意图越过这两层黑纱而从顾雁飞的脸上找到一点儿力量,那样子让顾雁飞皱眉。 顾雁飞越过妆迟,目光遥遥的朝着刚刚跑走的那个男孩的位置看过去。一定是刚刚男孩撞到妆迟身上,在那一瞬间伸手摸走了妆迟放在腰间的东西。顾雁飞上一世在那些穷困的城市看多了这样招摇撞骗的乞儿,却没想到在这皇城之外并不远的邺城,这儿的乞儿也这么嚣张。 她想到这儿,轻轻眯了眯眼睛,眸光里闪过一丝冷光,她转过头去看妆迟,唇角缓慢的扯出一个安抚性的笑意来:“不慌,我帮你找回来。” “雁飞”妆迟忧心忡忡的捏紧了放在身前的手,勉强的笑了笑,“不用麻烦了,也是妾身不小心,要不也不会这么容易就丢了,指不定是丢在其他地方了,不碍事的。” “既然是父亲的遗物,那就没有这么草率处置的道理,不会耽误什么时间的,你还不相信我吗。”顾雁飞伸手去握妆迟紧紧攥着的手,她略长一些的指甲都折在掌心里,显然没有自己所说的那样不在意,大概是因为现在跟在顾雁飞身边,知道什么是“寄人篱下”,连这样的请求都不敢说出来,顾雁飞抿了抿唇角,拍了拍她。 接上人来人往,顾雁飞在这儿用轻功也不太合适,好在刚刚出客栈不远,顾雁飞安抚着妆迟回到客栈的房间里,转脸吩咐尺素:“你去拿些银子跟路上的乞丐打听那些乞儿的线索,我循着刚刚那个方向找过去,以骨哨传信。” 尺素犹豫着点了点头,她似乎想了很多,低声道:“小姐,这会不会是个陷阱,真的安全吗?” 顾雁飞抿了抿唇角,她既然已经答应了妆迟,那么就没有退缩的道理。更何况,是谁能够将手伸到这儿来给她设下这个局?从令羽的马车驶入邺城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就算有人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这儿设局算计她,她摇了摇头:“没关系,你去罢。” 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物,那她顾雁飞,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 尺素从窗口跳了出去,很快就没有了影子,顾雁飞想了想,将自己头上碍事的帷幕摘了,又摸出一面方巾来,系在面下挡住自己的容颜,高高束起的长发在脑后晃荡着,从包袱里抽出一把匕首藏进袖里。 她站在窗边眯着眼寻了寻方向,脚尖轻轻在窗沿上一蹋,飞身跳了出去,身姿矫健的跳上房梁,她一路急行,仿佛比风更快,很快就转到了刚刚那个小孩消失的小巷里。 小巷里空空荡荡,只有几家门户,一直闭着门,看上去没有人烟。愈往里走便愈窄愈脏乱,再走两步,已经到了死胡同。这里不可能是个死胡同,那个乞儿穿着破烂,也不可能是住在这个小巷里的几户人家里的人,这里一定有小门——在这样的小巷中,看上去是死路的地方一向更是四通八达,顾雁飞的目光一寸寸看过去,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停下了自己的目光。 那一堆茅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顾雁飞微微眯起眼睛,踏步过去,伸腿在那些茅草中一扫,不在乎挂到身上的草屑和灰尘,她俯身下去,捡起了地上的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碎屑,看起来像是粘在鞋底或是衣角的东西,既然在这儿,那就说明这堆茅草之后肯定有路。 抿唇想了想,顾雁飞又试探着向前踏了一脚,两脚将茅草扫开,顾雁飞竟然在这个墙角看到一个只容一个小孩子钻过去的狗洞,狗洞被茅草掩着,又因为实在太小,如果不是顾雁飞发现了茅草里的那点儿碎屑,是肯定不可能看到这里还有路的。 爬狗洞?当然不。更何况顾雁飞生得高挑,这个狗洞太小了,也钻不过去。 脚尖轻点飞身而起,她旋身一转,就踏上墙壁,往狗洞的对面跳了下去。果不其然,刚刚的思胡同到了这边便又成了四通八达,到现在顾雁飞也学聪明了,扯一扯裙摆蹲下身来,在日光的照耀之下,微微偏一偏头,顾雁飞看到地上闪着光芒的碎屑,往前方续出一条路来。 她并不能确定这就是刚刚那个孩子脚底下沾上的东西掉了一路,但是刚刚那个胡同中的几户人家都闭着门,那个狗洞又太小,上面盖着茅草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两点就能让顾雁飞跟着这些闪亮亮的碎屑走下去。 顾雁飞一直提着一口真气,步子又轻又快,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竟然连一点儿脚印都没留下,她脚程极快,很快便提着气追出几百尺的距离,几乎已经到了偏僻的城墙附近,越往前追脚底下的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碎屑便越少,她眉间小小皱起一个弧度,终于停在一个路口。 再也没有那些闪亮的碎屑了,顾雁飞无法确定那个孩子朝着哪个方向走了,现在面前一共有三个选择。顾雁飞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却因为这个城镇太过陌生而心觉无力,她只能用最蠢的方法一个路口一个路口的追查下去,这未免有些太麻烦了。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顾雁飞听到了尺素的声音。 “小姐!” 顾雁飞转身,看着尺素从左边那个小路飞身而来,她在顾雁飞面前停下来,似乎是忙碌了不少,脸颊上泛着红,额头渗出的薄汗粘湿了额前的碎发粘在头顶,她抿了抿唇角:“查到了。” 顾雁飞听了这句话,便是一喜:“查到什么了?” 尺素也只是喘了两口气,气息便平稳下来,她回答道:“我去问了城内的乞丐,乞丐们说最近是有一群不是邺城的灾民闯进了邺城,其中大多都是妇孺和老人,生存的艰难,便有许多孩子出去投抢或是招摇撞骗,他们一直聚集在城西已经废弃的大院里,小姐,就在那一边!” 顾雁飞抿了抿唇角,也不回复,只轻轻一点头,就朝着西方掠去,身影如风。 尺素见状,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也立刻跟上了顾雁飞的步伐。 顾雁飞的身影快得就像是一只掠过水面的燕,一边脚下飞快,目光却也没停,一直在左右扫视寻找着隐秘的线索,目光匆匆,神情也匆匆,她似乎看到了所谓的城西废弃的大院,微微眯起眼睛,她停下了脚步,落在院墙上。 “这里有多少人?”靠近城墙的地方本就偏僻少人烟,顾雁飞侧耳细听,只听见风过簌簌的那些声音里夹杂着细密的人声和脚步声,她轻轻出声,似乎是在问尺素,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尺素也停下了脚步,沉默着听了一会儿,她的脸色显然有些难看了起来,看了一眼顾雁飞,她斟酌着抿了抿唇角:“少说也有二十人。” 顾雁飞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她敛下眸光:“大约有三十人。” 七十人是什么概念,就是——顾雁飞不能冲。就算是里面真的如那个老乞丐所说,里面只有老弱妇孺,顾雁飞也不能贸然突进。顾雁飞不想对那些无辜的老弱妇孺下手,更不想一次性在手里压上几十条的人命,她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向来都是容易对孩子和女子心软的,面对那样的局面,她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小姐”尺素讷讷的唤了一声,脑子飞快转过几个弯,最终却只能干巴巴的留下一句,“要不我们就在这儿守着,既然是老弱妇孺,那么偷了东西就一定是要去当铺换钱的,等他们什么时候拿去当了,我们什么时候跟着将那一块玉佩买回来?” 顾雁飞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想法,现在听到这句话,却只能无奈的弯弯唇角:“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下去,如果他今天不卖明天不卖,我们就要这样跟他们耗着吗?” 尺素看着顾雁飞坚毅的侧脸,动了动唇瓣却没有多说,她不明白为什么顾雁飞要答应下妆迟帮她找回玉佩这件事,但是这么久了她也摸清了顾雁飞的想法,一切都是她喜欢,千金难买她愿意,既然如此,那么她作为死士跟随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顾雁飞似乎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放轻脚步,跟紧我。” 话音刚落,顾雁飞就从墙边上跳了下去,她翩然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身后紧跟着尺素,顾雁飞听音辨位,一步一步慢吞吞的走着,倒也很快就从边缘摸到了一个小院里。 这个大院看起来荒废已久,杂草丛生,那些看起来很精致的石雕早已经被各种各样的特曼所掩埋,整个院子看起来阴森森的,高大的树因为树冠多年没有修剪过而遮蔽了大半的天空,顾雁飞轻巧的在其中穿行,一身暗色劲装加上蒙着面,身体灵巧体量纤长,看上取仿佛是隐藏在荒废已久的深宅中的妖物。 “阿悄,我今天摸了个好东西回来,你放心,我一定能治你的病!” 一个少年的声音传进顾雁飞耳朵里,前面的那个房间的门半掩着,顾雁飞贴着墙站稳,又探头去看,门缝开的有些大,影影绰绰的,她也能看到那简陋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小孩子的身影,旁边的凳子上还坐着一个,凝眸一看,正是撞了妆迟的那个少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 交涉(一) 顾雁飞贴着墙站着,头顶是一片浓郁的绿荫,阳光没有办法穿透那些层层叠叠的叶子给予顾雁飞一点儿暖意,顾雁飞却丝毫不觉得寒冷。她听见那个屋里的少年絮絮叨叨地和病床上的小孩子讲话,语调里是脱出于年龄的成熟,又是应有的稚嫩。 “阿悄,今日我出去的时候看到街上有人卖烤红薯,可惜那些红薯在炭火炉子里烤出来的,夹生又不甜,等你病好了,我就去卖好多好多红薯回来,埋在麦草灰烬里烤,那样烤出来的又甜又香,你一定会喜欢的。” 或许才九十岁的年纪,声音还带着一点儿雌雄莫辩的意味,他这样缓缓地说,声音放轻,语调也温柔,仿佛床上躺着的是他心中挚爱。 “阿冼”男孩絮絮叨叨说了不少,随即趴在床榻边等了好一阵儿,才等到床上之人的回音,她的声音轻轻地,有气无力,仿佛很快就会消散在风里,若不是顾雁飞的耳朵好使,也听不到她那些蚊蝇般的声响,她似乎低低的咳了一声,抿了抿唇角,“我这是天花病,好不了了不要花银子在我身上了,阿冼,出去偷抢是不好的,你把东西还回去罢,我们不能做没骨气的人。” 顾雁飞听着那小姑娘的声音柔柔弱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心里刚刚存在的那个疑惑也在这个时候被解答——这个小姑娘看上去病得这么重,为什么会在这么多人霸占了这个宅子之后,身边没有人照顾,还被安排在这么角落的院子里? 天花,这是一种极其恐怖的传染病,得了这个病的人四个人有三个都死在病里,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都遭不住,更何况是床上这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可是在上一世顾雁飞最后活着的那几年里,天花俨然已经成了可以控制预防的病症,再也没有坊间传闻的那么可怕,只需要在身上种上一点儿牛痘,便可以一生都不得天花。 顾雁飞微微抿着唇角,这么短短的几句话里她便听懂了整个故事,无非是少女染了天花重病无药可医,被一同来的人放弃了唯有少年还怀着一线希望,在大街上招摇撞骗偷抢了东西来卖了给少女治病。 这倒是令人感动的情谊,如果不是那个少年正好抢走的是妆迟的东西,顾雁飞向来也不是什么追求公正公平的人,她也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个少年放过去,虽说以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治不好,但左右是一片心意。 一会儿将东西要回来之后给他一些银两罢?看上去也可怜,出来别的没带多少,银两倒是管够,就算是布施出去一些,也没什么妨碍的。顾雁飞一边咬着唇角这样想,一边却听到尺素压低了声音的提醒:“小姐,有人来了。” 只顾雁飞一个晃神的功夫,她很快就回过神,都不用侧耳细听就能听到的脚步声,大概有四五个人,脚步声又杂乱又快,匆匆朝着这儿赶来。 顾雁飞转头和尺素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先撤”的讯息,顾雁飞轻轻颔首,脚尖轻点,就预备着找个空旷的地方先躲上房梁去,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动,身后已经又传来一个疑惑又冷淡的声调:“你是谁?” 顾雁飞先是一愣,随即转回头去看,刚刚还伏在床边小声的床上的女孩窃窃私语的男孩子出现在了她身后,这男孩走路却似乎没有声音,顾雁飞完全没有发觉。也就是在这一愣一回头的功夫,顾雁飞听到的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穿花拂柳,顾雁飞面前一下出现了五个人。 一个青壮年的男人领头,后面跟着两个已经白发苍苍佝偻着背的老人,还有两个面黄肌瘦的女人,他们看见顾雁飞显然也是一愣,随即眉眼间带上警惕又惧怕的神色,为首的男子更是握紧了自己手上的鱼叉似的用具,狠狠的皱起了眉头:“你们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这些人似乎是经过了一些训练,虽然男女老少看上去都面黄肌瘦身体不太好,但下意识的,六个人围成了一个圈,将顾雁飞和尺素包围在里面,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警惕和恶意,为首的人更是要将眼睛都瞪出来似的,看顾雁飞不回答,声音已经带上了怒意:“你们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情况有些超出控制了。顾雁飞黑色方巾下的唇角微微撇了撇。 “我们没有恶意。”顾雁飞轻轻开口,试图在语调里加上一点儿安抚性的情绪,可惜她和尺素本就生的高挑,穿的又都是劲装,在加上蒙着脸,一双黑漆漆的凤眼镶嵌在雪白的脸上,冷傲意味愈浓,看起来如何也不像是没有恶意的样子。 “那你们来做什么!”领头男人的目光在顾雁飞身上扫过许多遍,还是丝毫不见态度松懈,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顾雁飞,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暴起伤人——这样的目光使尺素不自觉的往顾雁飞身边挪了挪,下意识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顾雁飞轻轻抿了抿唇角,目光在这些人身上上下一扫,不带半点儿打量窥视的意味,只是平淡的移动到那个叫做“阿冼”的男孩身上,轻轻开口:“我只是来要回今天被这个少年从我朋友身上摸走的东西。” 顾雁飞这话一出口,显然让那几个大人惊了一惊,他们将原本落在顾雁飞身上的目光落到那个少年身上,顾雁飞听到领头的男人身后妇人扬高了声调的惊呼:“阿冼!你今天又出去偷东西了?” 那个叫做阿冼的男孩听了这句话,显然有两分局促,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狠狠地剜了顾雁飞一眼,刚刚那些在床榻前少年的稚气都变成了几乎令顾雁飞感到心惊的恶意,他唇角吐出冷淡的字句:“你看错了,不是我偷的,我今天一早上都没有出过房门。” “你说不是你偷的便不是你偷的了?”顾雁飞倒不是没想到这个少年会不认,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以这种抗拒的姿态不认。顾雁飞轻轻眯了眯眼睛,眸光里似是有冷光,黑布底下的唇角挑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听了这句话的少年还没说什么,但好像是挑动了站着的那些男女的神经,刚刚开口的那个妇人应该是这个少年的母亲,现在听了这句话,声调便不可控制的又尖利起来:“孩子都说不是他偷的,你从哪里来便滚回哪里去!还想在我们面前撒泼?” 大概是看着顾雁飞和尺素两个女人,手中又没有兵刃,仗着有男人又人多势众,那个妇人的嘴脸便一下难看起来,说来倒是有趣,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活到现在,还没有人敢对顾雁飞说过“滚回去”这种话,顾雁飞第一次听着也觉得新鲜,唇角的笑意越浓,眸光就越冷。 她没有管那个放肆叫嚷着的夫人,而是转过头又去看阿冼:“你说不是你偷的,可刚刚我明明听得清楚,‘阿悄,我今天摸了个好东西回来,你放心,我一定能治你的病!’这句话,不是你说的吗?还是说屋里躺着的那个少女,不叫‘阿悄’呢?”顾雁飞眼尾轻轻一弯,却似乎藏了刀刃,开口声调轻轻,却偏偏往最疼的地方戳,“你说要治病,屋里那个少女得的可是天花,你就是把你偷去的那块玉卖了也治不了,别白费功夫了。” 刚刚听着少年絮絮叨叨的时候,顾雁飞还在心中对这一段情谊升起了一点儿怜悯之心,甚至想着把东西要回来,给他一些银两让他去买一些药材,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能救下这么一条命也是好的,只是刚刚少年和妇人的态度让她觉得不悦,既然她不舒服了,那别人也别想舒服。 “你胡说的!阿悄一定能治好的!”顾雁飞话音刚落,就看到叫做阿冼的少年瞬间涨红了脸,他死死地捏着拳头,明明只有顾雁飞腰间那么高,却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顾雁飞撕成两半,眼神凶狠的吓人。 听到这番话的妇人显然也不能冷静,她的目光狠狠瞪向阿冼,语调里已经带了愤怒:“我告诉过你不要再去找她了!等你传染上那个病,我们全部都要完蛋!我们辛辛苦苦从夏州逃到这里来一路死了多少人,你还嫌不够吗?” “可是她是阿悄啊!她怎么能死!”这样一句话出口,很快就将少年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妇人身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目光里带着愤愤。 夏州?什么夏州?顾雁飞从这短短的两句话里似乎嗅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线索就在眼前,顾雁飞伸手就能抓到的位置,顾雁飞没有让它溜走,却也没有立刻询问,脑中思绪转了两圈,她只看向那个少年。 “我不管你们接下来要说什么,把那块玉佩交出来。”顾雁飞声音冷冷。 少年又转回脸来看顾雁飞,脸上写满了不忿以及轻蔑:“既然是我已经拿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再还给你,有本事你就自己来拿。” 顾雁飞的凤眸一眯,黑布之下的唇角轻轻勾起,声音浅浅:“你别后悔。” 扯出一张帕子包住手掌,她脚尖轻点,顾雁飞的身影似乎只是晃了一瞬间,连一个眨眼的功夫都没有,顾雁飞就出现在了阿冼的身后,她一手攥住少年的手腕,顺手往后一压,另一个胳膊也被这样扭了过来压在了背后,用包着帕子的一个手制住两个手腕压出一声清脆的响,另一只顺手在少年腰间一兜,衣服本就已经破烂的不像话,顾雁飞顺手一掏,已经将一个小小的锦囊拿在了手里。 少年闷哼了一声,惊愕的将尖叫咽了下去,尽全力的转过头去看顾雁飞,眼角只瞥到顾雁飞云淡风轻的目光。下一瞬,妇人的从嗓子眼里溢出了一声尖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 交涉(二) 顾雁飞体格纤长,一双手相比于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来说要长出将近一寸去,习武这么多年手上的力道更不用说,她一只手就能够轻轻松松制住少年两只纤细手腕,另一只手将摸出来的那个锦囊抛给在一旁的尺素,唇角微勾:“看看,是不是妆迟丢的那一块儿。” 尺素低头检查锦囊的功夫,那个原本站在领头人后面的妇人已经要挽着袖子冲了上来,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句子,但是显然是因为少年在顾雁飞手里的关系,气势上就弱了不止一截:“你!你做什么?” 顾雁飞那一双漂亮的凤眸微微下垂,似乎没有准备回答妇人问题的意思,她只是看向尺素,当尺素从锦囊里摸出一块羊脂白玉的鱼形玉佩又给她看过说了声是这一块之后,她才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语调里带着笑意。 “我做什么?笑话!他口口声声说着让我有本事自己去拿,我有这个本事,他说了这句话,我为什么不拿?”顾雁飞语调轻轻,羽睫微颤的样子美极了,却在抬眸的时候眸光里有冷光,摄人心魄。 妇人被顾雁飞这样的目光逼退了一步,脸上很快闪过了一分恐惧,或许是为母的本性,她不服输的瞪回来,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已经带上了自己都不自知的哀求:“你现在已经拿到东西了,能不能放开他” 顾雁飞却不愿意随随便便就这样放手,她的目光轻轻在妇人面上一扫,只垂下羽睫:“这小子偷了我们的东西,就这样还回来就想让我算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那个妇人看着顾雁飞没有放手的意思,又看顾雁飞刚刚只那么一招,就知道自己在顾雁飞手下毫无胜算,她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一边用眼角看她身边的那个领头人,一边又带上哀求语气,“你看,他还是个孩子跟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可计较的” “孩子可说不出什么已经拿到手的东西凭什么还给你,有本事你来拿这样的话,看上去也有九岁十岁了,不应该是不懂事的年龄。” 顾雁飞原本并不是喜欢和人耍嘴皮子,在嘴皮子上争一个输赢的人,但是她就是看不惯这样的以孩子作为借口的人,更何况看着都已经九岁十岁岁了,哪里还算得上孩子? “那那你还想怎么样,东西也还了,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顾雁飞还没怎么样,那个妇人看着她,却似乎已经不耐烦了起来,她自以为伸手不动声色的拧了一把领头的男人的腰,似乎是想要那个男人做些什么。 顾雁飞眸光闪烁,装作没有看见她的这些小动作,只更加用力的压了压手里的手腕:“东西也还了?你是眼瞎还是耳聋?这明明就是我自己抢回来的东西,到你的嘴里却成了还,莫不是在说笑吧?” 说到这儿,顾雁飞还应景的轻轻敛眉笑了一声:“我却没听说过,谁家的还,竟然还是需要自己动手去抢的。我还想怎样,我倒是不想怎么样,只是按照律法,偷鸡摸狗的人,一律当砍手一只,只是不知道,你偷东西的时候,用的是那一只手呢?”顾雁飞的目光浅浅在少年人身上一扫,明显的感受到少年人的瑟缩。 “你说什么?”妇人显然是真的慌了,她用力拽了拽领头人的衣袖,眼眶里几乎都要溢出泪水来,她看着顾雁飞,神情似乎都已经狰狞起来。 顾雁飞没空去理她,虽然她看不惯在这儿的这些人那一副刁民的样子,但这并不代表者她真的要对一个才七八岁的少年下此狠手,家里人不好好教养她,既然让她碰上了,那就由她来好好教养教养他吧。 想到这儿,她看着少年,凤眸轻轻弯出一个弧度:“你叫阿冼,是吗?阿冼,你偷东西的时候,用的是哪一只手?” 少年刚刚听了那句话,已经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现在听了顾雁飞压低声调假装温柔的这样一句,更是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他强撑着脸颊上的倔强和坚持,身体却在一刻不停的颤抖。他咬着唇角不答,眼圈已经涨红了,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里写着惧怕,却没有一点儿看起来想要服输的意思。 有趣。顾雁飞轻轻在心里这样感叹了一句,在众人看不到的黑纱下,唇角弯出一个弧度来——虽然刚刚的那些刁民样子很让人觉得厌恶,但有这么倔强的眼神,倒也不错。 “现在知道怕了?那当初撞在别人身上,顺手从别人怀里偷东西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呢?你这样偷过多少人的东西?砍手的话,是不是应该两个都砍掉呢?”顾雁飞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恶劣起来,看着少年因为双手被强制性压在身后而弓着背,露出的线条凌厉却不停颤抖的肩胛骨,语调更加温柔起来,可其中的意思,听起来却分外可怖。 顾雁飞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一阵缓缓的风,都不用一旁的尺素出手或者出声提醒,顾雁飞轻轻抬眸的时候,就看到刚刚一直沉默不语的领头人似乎真的被那个妇人所鼓动了,握紧了手中的鱼叉就朝着顾雁飞冲了过来,鱼叉尖端似乎已经有些钝了,却毫不妨碍上面闪着寒光。 顾雁飞觉出两分荒唐的好笑来——就这么刺过来,就不怕她用手里的少年当人质? 好在顾雁飞还没有真的没原则到那个份上,她一只手捉着少年,另一只手轻轻一顿,刚刚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就滑落在手中,从将军府带来的匕首向来是最好的,说一声削铁如泥都不为过,顾雁飞反手去挡刺过来的鱼叉,轻轻一声脆响,鱼叉最尖利的地方被顾雁飞削断掉落在地上,顺势用力向前一推,男人不敢置信的后退了两步,鱼叉脱手而出,只觉得自己虎口都要被顾雁飞震裂了。 就这样一招,全场寂静,顾雁飞抬手吹了吹匕首上的飞灰,眸光里闪着寒意,眸光扫过之处皆是瑟瑟发抖的身影:“我在和阿冼说话,什么时候轮的上你们插手了,还是说一个个都想要送上来,让我砍你一个臂膀?” 也就是这一片寂静里,顾雁飞听到旁边的那个小院里传来脚步声,很沉,又很轻。听起来似乎是个小女孩,身体不怎么好,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一下,脚步沉沉的,似乎没有力气将脚抬起来,顾雁飞回头,看到那个屋里一直躺在榻上的小女孩扶着墙走到了小院门口。 她大约也不到十岁,体量高挑,眉清目秀,可惜面黄肌肉,眼珠子都有些混沌,唇瓣是病弱的苍白,她抬头看了看大家,又低头轻轻咳了一阵,自始至终就保持在院门口的位置没有靠近,她看了一眼顾雁飞,缓缓的跪下来,双手举过头顶,朝着顾雁飞一拜。 她的声音微弱,却又清晰:“阿冼是为了治我的病才去偷的东西,他以前没有偷过东西,他一直是个有骨气知廉耻的人,这一次若不是被我的病逼到这个份上他也不会出去偷,这位姐姐,求您饶他一命罢,您若是真的想要砍谁的臂膀,就将我的砍了去,左右我也活不长了。可您千万要放过阿冼,我们一路逃荒到此已是赔进去半条命,若是阿冼没了手,就是连剩下的半条,都没有了。” 小姑娘虽然病弱,但说话的时候却很懂礼数,说话时也有条理,显然是曾经受过好的教养的。顾雁飞将小姑娘话里寥寥的那些信息和之前听到的信息串联起来,便也串联出一个故事来。 他们是灾民,从夏州一路逃难至此,小姑娘在中途染了天花。 可是紧接着,疑问也随之而来。灾民?什么灾所导致了这么多的灾民?若是当真是什么大的灾祸,那为什么朝廷却连风声都没有?为什么要逃难?夏州的郡守就这么无作为,任由这几十口人老弱病残千里迢迢从夏州逃难到这邺城来? 虽然脑子里有千万个疑问在不停的闪烁,可是当顾雁飞垂眸看着伏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只轻声道:“你起来罢,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小姑娘伏在地上的身子一震,随即又埋着头道了一声谢,才缓缓的扶着墙爬了起来,她一双眸子看向顾雁飞,在看到顾雁飞手中捉着的阿冼的时候似乎也有一道光芒闪过,她靠在墙边,温言软语的劝告道:“阿冼,快跟姐姐道歉赔个不是,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你确实做错了” 可这个时候,被顾雁飞捉住都一声没有吭的阿冼,却突然带着哭腔开口了,他抬头直直看向少女,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是,我做错了,可是我不做错你的病怎么办?你的病拖得起吗?你再不治病就要死了阿悄!你别做好人了行不行?!” “阿冼我这病,没有什么拖得起拖不起的,这是天花,我总会死的。与其让你脏了手换来几天的苟延残喘,我还不如干干净净的死了算了。”听到阿冼的话,被唤做“阿悄”的少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她显然是想掩盖她的黯然神伤,却也只能用指尖揉了揉眼睛,语调仍旧平和又安然,每一声劝告都稚嫩,却也让人听着,心如刀割。 “这不是天花!这只是普通的病而已!阿悄,你不会死的,这怎么会是天花呢?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有染上病,这怎么会是天花呢?”阿冼的泪水还是掉了下来,他一遍遍的重复着不敢置信的事实,一边掉泪一边试图笑出来,看着阿悄勉强的笑容慌张的解释,“你不要听他们胡说,你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我想办法给你买药,你放心!” 阿悄抿了抿唇角,似乎是笑了一下,可是低头的那一瞬间还是有泪水砸下来,将少年那慌张又可笑的表情砸为一声沉默的叹息。 顾雁飞听着听着,黑布底下的笑容逐渐隐去,她想了想,松开了一直扣着的阿冼的手腕,把人往前一推,转了转自己的胳膊,目光逐渐认真起来:“我可以放过你,甚至还可以出钱让你治病,但是我有个要求,阿冼,你答不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 真相(一) “我答应,你有什么要求?” 听到顾雁飞说出要给钱治病的话,刚才对顾雁飞产生的那些恶意全然褪去,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顾雁飞的眼睛,似乎在分辨顾雁飞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可是更多的,却写着几乎让顾雁飞觉得晃眼的,一刻就燃起的火苗。 “阿冼!”比起顾雁飞回应的声音更快的,是刚刚那个妇人尖利的声音。她看着阿冼脱了困,三步并作两步将少年拉到自己身边,仿佛这样一个动作给了她勇气,她看了顾雁飞一眼,又转回去凶阿冼,“谁叫你随便答应别人了?” 顾雁飞看着妇人这样的姿态,忍不住轻轻眯了眯眼睛,她手中的匕首闪过一道寒光,身后浓郁的绿荫衬托着她的寒冷眼光:“我在和他说话,不是在和你说话,他现在已经说了答应,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顾雁飞这句话出口,碍于顾雁飞手上闪着光的兵刃,妇人往后缩了缩,却仍旧扯着阿冼的袖角,虽然不敢说话了,却依旧用行动表示着不愿意让阿冼和顾雁飞交流的决心。 似笑非笑的目光滑过她死死拽着不愿意松开的手,顾雁飞暂时放过她的这个动作,她只是看向阿冼,眸光里的嘲讽意味褪去,轻轻抿了抿唇角,她颔首:“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全部诚实的回答了,我就给你钱。你可以不把这当成一种条件而当做一个交易,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害处。” 这就是顾雁飞愿意给阿冼的面子了,既然是交易,那么两个人就是平等的。阿冼用顾雁飞想知道的信息来换救命钱,顾雁飞用一点儿钱财换信息,这买卖,他血赚,顾雁飞也不亏。 “你认真的?”阿冼听了这话,刚刚因为被夫人拽过去之后通红的脸颊逐渐消退下来,他的目光里带着对顾雁飞这句话惊疑不定的茫然,可是再对上顾雁飞认真的目光,便很快就坚定起来。他用力挣脱了被妇人攥着的衣袖,两步走到顾雁飞面前来。 顾雁飞眸光中闪过一丝赞赏,轻轻点头:“我说真的,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阿冼听了这句话,就点头答应了下来,他似乎还是有一些紧张,抿着唇角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一直安安静静靠在墙边的阿悄,这一眼似乎是给了他莫大的力量,再一次转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紧张,甚至主动开了口,“你想问什么?” 顾雁飞轻轻抿唇一笑,往后退了半步,微微侧身,做出一个邀请似的动作:“为了彰显我的诚意,阿冼,我们换个地方谈。听说邺城城中有一家酒楼的饭菜做的不错,你若是不嫌弃,一同去用一些罢。” “阿冼!”果不其然,顾雁飞话音刚落,就知道一旁的妇人要开口。 顾雁飞目光扫过去,一边觉得心烦,一边儿又安慰自己这是母者本性,顾雁飞的目光上下在她身上扫了一番,轻轻抿了抿唇角:“你若是怕我对他做什么,你也跟着来,我也不至于多请一个人都请不起。”她的声音泠泠,如碎玉坠地,说完这句话便也不再去看他们,只对尺素轻轻一颔首,二人一同往前走去。 或许是顾雁飞给他们的压迫意味着实太浓,那个领头人和身后的老人对视一眼,竟然自动让出一条路来,顾雁飞和尺素二人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顾雁飞款款回头:“还不快走。” 妇人看了看已经准备要跟上去的阿冼,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瘦的几乎要凹陷下去的脸上露出一点儿勉强和惧怕,她犹豫着:“阿冼我们不去,好不好?” 阿冼似乎丝毫不惊讶于妇人的表现,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从在一旁的阿悄身上扫过,又落在地上,他不知道思虑了多少,开口的时候却只是沉声道:“当年若不是张家对我们的庇护,我们也活不到现在,阿悄是张家最后的血脉了,就算是为了良心,我也不能看她死。娘,如果你怕的话,你就不要去了,我会好好的回来的。” 说完这一番话,他又去看阿悄,脸上带上了一点儿笑容,声音也软了下来:“阿悄,你回去躺着,闭上眼睛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就带着药和食物回来了,好不好?” “阿冼”阿悄的声音轻轻的又软软的,她似乎是想伸出手去抓阿冼的手,却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她声音中带着忧虑,“我觉得那个姐姐不像是坏人,可是你还是要小心。” “我知道了。”阿冼怎么能看不透阿悄的动作意味着什么,无非是害怕将所谓的“天花”传染给他才不敢去碰他的手,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攥住了阿悄的手,她手腕纤细到一把攥住都空落落的,阿冼目光里很快闪过一道悲色,很快又坚定起来,“等我回来。” 妇人看过了阿冼的这一番动作,觉得眼眶有些滚烫起来,她沉默着,却也愧疚着。她怎么能不知道当年的张家对他们有恩?可是现在自身都难保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让她如何再做一个善人呢?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也轻轻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来:“阿冼,娘亲和你一起去,不怕,不怕。” 她说的这些不怕,不知道是在安慰阿冼,还是在安慰自己。 顾雁飞刚刚站在墙上的时候已经仗着自己站得高看得远,摸清了大半这个荒废大院里的路,她和尺素熟门熟路的经过两三个门一直到了西北的角门那里,停在门口等候的半刻时间里,尺素将手里的那个玉佩连带着小小的锦囊都放进了顾雁飞手里。 顾雁飞掂了掂,只觉得这块玉佩虽小,但重量却有些出人意料似的大,鱼形的玉佩样子别致,顾雁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设计的配饰。微微抿了抿唇角,她从锦囊里拿出玉佩,对着日光看过去,白玉之中没有一点儿瑕疵,漂亮的晕开温柔的光,可是越看,顾雁飞就越觉得这块玉佩的样子她仿佛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呢? “我们走吧。” 她沉思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顾雁飞回头,发现妇人跟在阿冼身后,从角门中转了出来。阿冼的脸上显不出什么情绪,冷着脸的时候,倒也不让人觉得有少年的稚嫩气息——终归时穷人家的孩子,还是灾民,看上去是顾雁飞出乎意料的成熟。 顾雁飞轻轻点头,又抿了抿唇角:“我不是邺城人,也不知道那家酒楼在哪儿,阿冼,你带路罢。” 阿冼似乎是愣了愣,目光上下在顾雁飞身上一扫,又恢复原来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是察觉到了身边母亲对于顾雁飞的惧怕,他伸手牵住母亲的手,走在了前面:“在这边,跟我来罢。” 这座荒废掉的大院着实太过偏僻,酒楼又在城中,顾雁飞跟着阿冼走了好一阵时候,才看到酒楼的大门。“同福酒楼”四个金字漆在匾上,阿冼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又转过头看顾雁飞,显然是让顾雁飞先进去的意思。 顾雁飞微微一抿唇,跨过门槛踏入。现在还没到晚膳时候,酒楼里算不上人多,靠在柜台边打盹的小二听见人声,立刻迎上来,看见顾雁飞和尺素的时候脸上堆着笑,脚步却又在看到身后的两个人的时候踌躇了起来——这也不怪他,顾雁飞身上的一身劲装虽然简单,却处处都精致,瞧上去就很有钱的样子,而跟在身后的人却穿的破破烂烂,脸上的灰尘都没有擦干净,怪不得小二犹豫。 “要一间二楼雅座。”顾雁飞却没有心思去管小二心里的一二三四,她的目光在酒楼里一扫,转身吩咐道。 “不用了。” 顾雁飞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半是惊愕半是疑惑的抬眸望过去,她正巧对上令羽邪肆上扬着的桃花眼,他手中摇着一把折扇,一身紫色长袍华贵,长身玉立,就差把“我很有钱”写在脸上了,好一副纨绔贵公子模样,他没有回应顾雁飞的目光,而是轻轻对小二一笑:“要一件雅间,我们认识,一同坐。” “得嘞,客观您这边请。”令羽的一身衣着可比顾雁飞还要令人信服,看到令羽开了口,小二颠儿颠儿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向前走去。 顾雁飞微微抿了抿唇角:“你怎么在这儿?” 令羽唇角邪肆笑意不改,一双桃花眼轻弯,就能将路过的少女迷得七荤八素:“正好碰上罢了,一起坐罢。” 这一句正好碰上里面藏了多少水分,顾雁飞一看便知,但是仔细想一想,顾雁飞要做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些消息让令羽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更何况念及之前游湖那一次他透露出的几个字,令羽知道的,可要比顾雁飞这个从上一世重生回来的都多。 想到这儿,顾雁飞也没有提出异议,轻轻颔首点头,她答应下来,跟上小二的步伐:“走罢。” 二楼雅间是八个人的位置,五个人坐下来未免显得有些太过宽敞,不过这似乎正好方便了令羽,他坐下来的姿势实在是有些太过懒散了,失礼是十成十,可是却又一点儿都不让人觉得不雅,那唇角邪邪一勾,他一边儿叫小二先上一壶雨后龙井来,一边看了看菜谱,还对顾雁飞露出一个笑容来:“你们谈你们谈,令某点菜。” 虽然说着点菜,不过也只是用手在菜谱上轻轻一滑,又对小二道上一句:“这些都来一盘。”这么简单,顾雁飞在旁边听着觉得好笑,却很快把注意力还是集中到坐在对面的阿冼身上来。 既然已经到了房间里,顾雁飞也就不甚在乎蒙着面,为了方便,她微微低下头,侧首取下蒙面的黑布,露出黑布之下那一张皎月似的面容,配上那双凤眸,傲骨天成。她推了推小二递上来的茶盏,也不多寒暄,直接抬眸询问:“你们是从夏州来,是吗?” 坐在对面的阿冼看着顾雁飞一连串的动作,目光落在她脸上的那一刻,却彻底怔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真相(二) 顾雁飞看着将目光停在她脸颊上,然后彻底愣住的阿冼,顿了顿,也忍不住弯着唇露出一点儿笑颜。也正是这个笑容,使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阿冼又愣住了,顾雁飞唇角的笑容不禁越来越大,一直手托腮,另一只手执了茶壶在五个茶盏里倒上茶水,一一分发过去,眸光里仿佛闪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阿冼这样愣住,目光便也一直停留在顾雁飞身上,看着她如云流水的动作,眼珠子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这着实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刚刚一只手就能够制住他自己,另一只手随随便便就能把领头的男人鱼叉震掉的武力超群的女人,取下遮面的黑布,竟也美的让人挪不开目光。 “咳咳。”打破这样的沉静的,竟然是原本懒懒散散的坐着的令羽,他似乎对于阿冼一直看着顾雁飞这件事情感觉到不悦,但是眸光一扫,又是那一副纨绔的模样,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案,“说正事。” 这一声敲击的声音似乎惊醒了阿冼,他一抬头就对上顾雁飞和令羽的目光,他骤然清醒过来,而且涨红了脸,而耳尖儿似乎都红了,他慌慌张张的低下头,唇瓣翕动了两下,他小声询问:“你刚刚问什么?” 顾雁飞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她浅浅一笑:“我问,你们是从夏州来的是吗?”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阿冼似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在提起夏州的时候难免还是有了一点儿黯然的神情:“是我们是从夏州逃难过来的。” “逃难?逃什么难?”顾雁飞敏锐的捉住阿冼似乎是想要模糊过去的这个句子,她认真的看着别人的时候眉眼之间会有一点儿锐气,使和她说话的人也不由自主的认真起来。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阿冼忍不住坐的更直了,两个手臂放在桌子上,表情也凝重起来:“是”刚刚吐了一个字,他却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停顿了很久,顾雁飞也没有开口催促,只看着他这样垂着眸沉思。 “刚刚那个女孩子叫阿悄,她姓张,是夏州当地有名的大善人,张大善人家的独女。这件事说来话长,也要从张大善人说起。张大善人是夏州有名的大善人,家中又有不少田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做一些粮草生意,虽然算不上富甲一方,但在夏州这种地方也算是富了。”阿冼的语调平稳,听在顾雁飞的耳朵里,却怎么也觉得不对。 于是她如她自己所想,指出问题:“夏州一直是大楚最大的粮仓,按你所说,张大善人家中有不少田地,这样的人如何也不可能穷,为什么到你嘴里,却只成了‘算是富’呢?” 听了这话,阿冼那张还看得出稚嫩的脸颊忽的极快的闪过一点儿明显的嘲讽意味,不知道是针对刚刚顾雁飞嘴里的“张大善人”,还是在针对谁,只是这样的神情隐去的极快,顾雁飞只微微一愣,就已经没了踪影:“张大善人若是能够一直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如何又不能是巨富?只是他本是安稳的人,却没碰着安稳的父母官。” “父母官?”顾雁飞疑惑的反问了一句,脑中飞快转过一个名字,她脱口而出,“你说的是夏州的郡守,杨大人,对吗?” “你知道他?”阿冼忽的抬起头看了顾雁飞一眼,眼睛里的光似乎都是冷的,他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点头答应了下来,“对,就是他。他上任,也就是两年前的事,是从江州城调出来的,初到夏州时大刀阔斧改了不少东西,都是之前那些郡守留下的坏毛病,他这样一改,好像是都改好了,夏州的老百姓看在眼里,也不免都对他亲热一些。” 顾雁飞暗暗点头,这是老路数了,这不就是—— “这不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民心才这么做的嘛。”顾雁飞还没想完,就听到斜斜次刺进来的令羽的声音,她微微抬头,接收到一片邪邪的,却也暗含调侃的目光,看着顾雁飞看过去了了,令羽似乎还微微勾了勾唇角,像是在得意一些什么。 顾雁飞瞥过一眼,只觉得有些头痛,看着被令羽打断而有些不知所措的阿冼,言简意赅的颔首:“你继续说。” 阿冼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他初到夏州的那半年,原本一直让百姓困扰的周边的山匪也安分下来了,正逢春夏,他甚至拨了不少夏州的官兵来帮百姓种地春耕,很快就得到了好名声。然后那一年到了夏末,夏州大雨瓢泼,连连下了十二日,漓江和涵江两条河水位暴涨,原本用来浇灌田地的那些水全部倒灌进快要成熟的田地里,甚至淹没了不少在田地边的屋舍,别说是田地,一时之间生灵涂炭,夏州死了不少人。” 顾雁飞微微点头,这件事她清楚,也就是在前年这件事发生之后,当今皇上才派了原户部侍郎临大人携十万两白银前往夏州修建堤坝治水。她轻轻颔首,指尖在下颚处蹭了两下,忽的一抬头打断了他:“你说那一年夏州死了不少人,你是不是当时就应该在那之中?” “你怎么知道?”阿冼听了顾雁飞的询问,几乎要把惊愕两个字写到脸上去。 他眸光里的黯然没有逃过顾雁飞的眼睛,顾雁飞微微遗一怔,想来是之前开口太快而触碰到了他心中的伤口,去提茶水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抿唇浅浅说了一声抱歉,又颔首:“继续说罢。” “你说的没错,当时我家就住在田地边上,那一日正逢集市开市,我与母亲一早就冒着雨去集市上买东西——连天大雨,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买了东西要回去的时候,却被堵在了城门口,被告知外头田地已经被洪水淹没,再也回不去了。我和母亲顿时就成了无家可归的乞人,身上那些银两早在集市上便用尽了,我们两个人撑了三日,还是沦落在了街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们遇到了张大善人,他一向乐善好施,在张府门口施粥的时候看我和娘亲可怜,就把我们孤儿寡母两个人收了下来,我们自此以后在张府安了家。” 说到这儿,阿冼的眼瞳里似乎亮了亮,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刚才那些黯然被光芒吹散,只不过很快,又沉寂下来:“洪水这件事发生之后,夏州郡守杨大人痛不欲生,开仓救济不说,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痛哭流涕的跪拜天地,说是他治水不利——天灾天灾,如何又能算作是他的错?当时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甚至为他的所作所为所感动。” “可惜好景不长,夏州虽然本有粮仓之称,每年岁供多,城内的库房也有不少余粮,但是拼不过灾民人数众多,他拿出所有的粮食来救济,却依旧跟不上消耗的速度,州郡库房里的银两拿出来买粮食,可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些家中有存粮的巨富和梁商,忽的心照不宣似的,提高了粮价。” 顾雁飞微微一愣,随即在心中叹出一口气——天灾人祸,最是发财时。这样的行为恶心却无可厚非,毕竟粮食是他们的,价格是他们定的,就算是一郡郡守,也不能用暴力手段让他们拿出粮食来。 “只有张大善人没有,他甚至相比于前一年降低了粮价,只留下了足够府中一年多的开销用度,剩下的,全部卖给了郡守。”阿冼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要如何开口,开口的那一瞬间,却让顾雁飞怔住了。 顾雁飞不是不相信这个世上有好人,但是这位张大善人为商却不以利为先的如此博大宽广的胸襟,还是让顾雁飞觉得叹服,可是紧接着,这句话之后隐藏的祸患也接踵而至。 “他不提价,甚至还向下降低了价格,这样的行为,其他的粮商会愿意吗?”被顾雁飞瞥了一眼之后就乖乖的坐在一边没有再开过口的令羽在这个时候开了口,他手中的折扇敲在手中上,脸上邪肆的笑容不改,眉眼之间却透出几分幽深意味来,显然是在沉思一些什么。 顾雁飞看向他的目光带了一点儿赞许,可是阿冼的声音,却愈发沉重了:“那些粮商当然不愿意,对于商人来说,断人财路无疑是谋财害命,他们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过了两日,就有一个隔壁花楼的女人在张大善人房中被刺死了,隔壁花楼找上门来要张大善人偿命,没有做过的事张大善人自然不愿意认,隔日,他便被告上了公堂。” “我原以为,张大善人以低价卖了那么多粮食给了郡守,杨大人一定会看在这件事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更何况张大善人一直是个痴情人,一生只有一妻,妻子自从四年前逝世,他痛不欲生,再也没有续弦,他如何也不是能干出逼迫花楼姑娘甚至刺死她这件事的人。”阿冼说到这儿眉眼间染上不加掩饰的愤愤不平——他终究还是个少年,心头烧着一把火,遇到这样的违背天理公道的事,如何能够不愤怒。 顾雁飞听着他说完这一句话之后沉默下来,也没有多加催促,正逢小二敲开了门一道一道上菜,她索性又提起茶壶满上了阿冼面前的杯子,温言道:“喝口茶,慢慢说。” 阿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的笑容有两分奇异的扭曲:“我原以为杨大人一定会网开一面,他也确实网开一面了,可正是这一种网开一面,将张大善人折磨的生不如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 真相(三) “我原以为杨大人一定会网开一面,他也确实网开一面了,可正是这一种网开一面,将张大善人折磨的生不如死。” 而生不如死那四个字,被阿冼嚼在齿尖,有两分正在将某个人抽筋碎骨的感觉,他本年龄也不大,音调本来还有两份雌雄莫辩的幼稚感,但是他现在冷下脸咬着字,也给人一种可怖之感。 顾雁飞看这情况心觉不对,下意识转头和尺素交换了一个眼神,利落的开口打断他陷入沉思中的状态,语调平平,却自有一点儿使人清醒的凉意和威严:“这话怎么说?” 这句话像是从头到脚给阿冼泼下了一盆凉水,他的身体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睛快速的眨了两下,立刻从刚刚那种诡异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到底是少年,心性不稳,有些事情铭刻在骨子里念叨久了,就容易成为心魔。他低头伸手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来时目光里带着对顾雁飞的感激,他又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水,紧接着缓了语气说下去。 “张大善人一直是个乐善好施的人,看见谁落魄了都想帮一把,加上祖宗也一直在夏州,时间久了乡里乡亲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被告上公堂之后大家都不相信,纷纷去为他伸冤,可是毕竟那个花楼姑娘死了便是真的死了,一审二审三审,张大善人虽然免去了以命抵命,却还是被捉进了牢里。” “张大善人家里没有兄弟姐妹,膝下也只有一个八岁的小女儿,就是阿悄。长大善人被关进牢里,张府一家的奴婢便没有人管教,阿悄虽然聪慧,但是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没有人会听她的,她一个人,压根护不住张家的那些钱。” 阿冼的眸光里闪过一点儿黯然,虽然脸上不显什么太过于激烈的神情,但是放在桌子上的手却死死的捏在了一起,连带着骨节处泛了白都不松手。 顾雁飞看了,也不多说什么,只递过去两副竹筷,淡淡道了一句:“一边吃一边说罢。” 这个时候向顾雁飞投来感谢似的目光的,却是自从看到顾雁飞之后就没开过口的妇人了,她一直坐在阿冼旁边,紧张到整个身子都僵了,却也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几乎都要让顾雁飞忘记这个房间里还有这样一个人。刚刚阿冼的手紧紧攥着捏在一起的时候,她显然更加紧张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抚,直到顾雁飞递出那两副竹筷,阿冼怔怔的松了手,她才感谢似的对着顾雁飞一笑。 微微敛了眸光,顾雁飞并没有作出回应——虽然之前那些表现看上去像是个刁民,但是刚刚那一笑,里面属于母亲的那些感谢,让顾雁飞一眼也觉得心惊,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上一世她的孩子还活着,那么现如今,也该有五六岁大了罢?或许会比阿冼再矮一点儿小一点儿,但是传承了她的坚韧与执着,看上去像是一只狼崽子。 阿冼接过筷子来,似乎是这个时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的菜上,毕竟是邺城里最大最好的酒楼,菜品也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他估计有一段时间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看清桌上菜色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似乎都愣了愣,随即咽了一口口水,从顾雁飞的方向看过去,眼珠子似乎都有点儿绿。 只是虽然看起来饿到了极致,他拿着筷子伸手的模样好似还保持着礼貌,顾雁飞吩咐小二再上几碗米饭来,香喷喷的雪白的米饭往阿冼和妇人面前一放,顾雁飞索性轻轻抬了抬下颚,微微弯眸:“慢慢吃,别着急,吃完再说也行。” 阿冼夹了菜放在米饭上,埋下头吃了两口,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往下咽下去,却似乎在那一瞬间连眼眶都红了,只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掉下眼泪来,反而是又飞快的往嘴里扒进两口饭,仿佛一口饭咽下去,把憋红眼眶的那些少年的委屈也咽下去了似的。 “别着急。”顾雁飞看他吃的太快,也担心一口噎住了也不好,特别是令羽刚刚点菜的时候肯定也没注意,上了十一道菜一道汤,其中竟然有三道都是鱼,若是鱼刺卡在嗓子里就又成了麻烦,顾雁飞夹了一块白菜放进碗里,细细嚼过咽下去,又开口劝了一句。 少年人的食量小不了,加上旁边还坐着一个令羽,桌上的菜差不多也能吃完,顾雁飞中午已经吃过了,现在也吃不了多少,挑拣了几样吃了两口,又用了小半碗米饭,便放下了碗筷,可这个时候,她也看到对面的阿冼同时放下了碗筷。 这让她觉得疑惑,按着阿冼吃饭的样子,肯定还没吃饱:“怎么不吃了,没吃饱罢?” “吃饱了。”顾雁飞的这一句关心让阿冼一愣,随即抿着唇角摇了摇头,只是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桌上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他再一次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说服自己似的,“吃饱了,不吃了。” 顾雁飞的眸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恍然大悟,表面上却不显,只轻轻点头,明悟道:“吃饱了就好,那一会儿让人倒了罢。” “倒了?能不能不倒?”阿冼微微一愣,随即不舍的多看了好几眼,他抬头看了看顾雁飞,似乎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而感觉到了一点儿羞愧,不过抿了抿唇角眸光闪烁两下,他还是开了口,“剩下的能不能让我带走阿悄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这些好吃一点儿,我想她应该能用一些。” 果然如此。 顾雁飞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点儿浅浅的笑容来——刚刚看阿冼的神情就知道他并没有吃饱,自己没吃饱却停了下来,无非是挂念着谁,想想她在院门口听到的那些近乎于无邪的字句,一定是留给那个女孩子的罢。 想到这儿,顾雁飞粲然一笑:“吃罢,把剩下的带回去多没面子,一会儿等你回去就让他们再做一桌,你们那个大院里最多也只有三十多个人罢?就算是再多做一些,也无妨的。” 阿冼听了这话,眸光中闪过一分惊喜,但是想了想,又有些局促的黯然下来:“会不会太破费了。” “不会,这有什么破费的。”顾雁飞开口安抚,阿冼的神情却显然没有被安抚多少,眸光一转,转到坐在一边的令羽身上,他一身奢华,看上去就很有钱,这样的人开口,肯定比她说话有说服力多了吧?顾雁飞停顿一下,又添上一句,“反正不是我出钱,对不对?” “恩?”坐在一边正在吃东西的令羽突然被提到,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顾雁飞。 顾雁飞抿了抿唇角,想了想,对着令羽微微眨了两下眼睛,脸上甚至显出两分俏皮的意味来。 令羽接受到顾雁飞这样的表情,愣了愣,随即忍不住挑起一个邪肆的笑容来,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看到顾雁飞露出这样生动的神情,他垂眸一笑,又抬起头看向阿冼,身上烨烨的那些光辉几乎让顾雁飞觉得这是一只雄赳赳气昂昂开屏求偶的孔雀,他轻轻颔首,像是个纨绔的“偏偏君子”:“这有什么可破费的。” 令羽说的话确实比顾雁飞说话好用多了。 顾雁飞只觉得阿冼的眼睛骤然一亮,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又伸手端起了自己面前的小碗,夹了一筷子的菜。顾雁飞善解人意的又推过去一小碗米饭:“多吃点儿,不急。” 阿冼腮帮子里塞着肉,来不及说话,只匆匆朝着顾雁飞点了点头,就又埋头苦吃起来。 桌子上这一桌菜最终还是被风卷残云似的吃了个干净,阿冼坐的也没有刚刚直了,大抵是一次性吃得太多,他微微靠在椅子背上,揉了揉肚子,又喝了一口茶。旁边的妇人也放松下来,轻轻拍了拍阿冼的手,第一次开了口:“起来把剩下的事说完罢。” 阿冼听了,如母亲所说的坐直了身体,他眼珠子转了两圈:“说到哪儿了来着?对了说到,阿悄年幼根本守不住家里的钱财。” “那段时间其实灾民已经被安抚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衙门什么时候愿意把张大善人放出来,张府里还是不免有些人心惶惶的意味。没过几天,忽的来了一群人,说是张大善人家宗族的长辈,张大善人害了人命丢了脸,如今已经被赶出宗族去了,如果阿悄愿意把房契地契以及剩下的钱财交出来,就还承认阿悄是张家的女儿,若是阿悄不愿意,那么他们就要连阿悄一起赶出去——这就是强抢!”说到愤怒之处,阿冼的脸都涨红了,似乎是因为吃了些东西有了体力,声音都比之前大一些。 “阿悄当然不愿意,差点被赶出去的时候,却有人来帮了她。那是郡守杨大人的儿子杨秀才,他仗着杨大人的名头将那些人赶了回去,保下阿悄以及张家的财产,他说张大善人的那些善举乡里乡亲都看在眼里,过一段时间就会将张大人放出来,让阿悄不要忧心。” 阿冼微微抿了抿唇角,额角一直在突突得跳:“那段时间他一直住在张府为了张府忙东忙西,等张大善人被放出来之后更是鞍前马后的帮忙重振张家的商业,张大善人将他看做半个儿子,可是过了几天,张大善人再一次被告上了公堂。” “还是之前那一件花楼姑娘死在张大善人房里的事,可是之前无凭无据,这一次却忽得多了一个证人——那是阿悄身边的贴身侍女,站在杨秀才身边,口口声声说,她亲眼看到了张大善人将姑娘从后门领进了房,姑娘跳了一段舞之后张大善人欲对姑娘行不轨之事,未果结果恼羞成怒,用剪刀将姑娘刺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 牛痘 话不用再说下去,顾雁飞就已经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这种事其实顾雁飞上一世走了那么多地方看得多了,无非是这位杨大人看张大善人受人爱戴又家中巨富,一边儿用少的银两换了多的粮食来救济灾民给自己一个好名声,一边儿舍不得支出的那些库银,将计就计的扳倒张大善人,又抄了家,将那些库银收进自己腰包里——这如何都不亏,名声有了,钱也有了,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 可是听阿冼这样说出来,真正接触到被叫做阿悄的那个少女因为历经世事而憔悴沧桑的眼瞳,顾雁飞还是无法将那些仍旧闪着天真的目光当做视而不见,这样一件司空见惯的事却像是在她心口堵了一块儿小小的石子,没有办法让她难过,却总是觉得不舒服。 阿冼还在继续说下去:“后来后来张大善人就被判了以命抵命的斩首,我们自然是不相信不依的,张府大部分奴仆都聚集在一起,预备去府衙敲响鸣冤鼓,可就是这么一段时间里,杨大人带着新的命令又带了人来张府。” “他们说”阿冼说到这儿,声音微微一顿,深深叹出一口气,仿佛是在怀念一件让他不想再一次去触碰的伤疤,“他们说我们这些奴仆是张大善人豢养的私军,他有谋反之心,转头就抄了张家,甚至想要带着府衙的那些官兵来杀我们。听到这个消息,我们连夜逃出了夏州,一路往南来。前段时间到了邺城,城西有一座因为闹鬼而荒废许久的大院,我们便暂时在这里停了下来。” 故事讲完了,顾雁飞贴心的又满上阿冼的茶盏,阿冼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深远,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而顾雁飞,则是微微抿着唇角,叫来了小二,让他吩咐下去做上足够量的食物,一会儿让阿冼带回到大院里去。 似乎是灵光一闪,顾雁飞突然想起那个朝她叩首下来的小姑娘,心头一动,她转过头去问:“那一位阿悄姑娘,得的病是怎么回事?”顾雁飞将要脱口而出的“天花”两个字咽回去,换了一种温和多了的说法。 阿冼听到顾雁飞提起阿悄的病,唇角只带了一点儿苦涩的意味:“阿悄是张家最后的血脉,那一日我们带着她逃了出来,没多久就在夏州不远的城里听到了张大善人的死讯,阿悄身子本来不错,听到这个消息却似乎是一下就垮了,她强撑着又跟我们走了一个城,最终还是病倒了,他们说那是”阿冼迟疑了一下,又抿住唇角,似乎有些严肃,“他们说那是天花。” “最开始只是发热,也打寒战,只不过自从张大善人的死讯传过来之后她身子一向不大好,大家都以为她只是着了凉,也买了不少药材给她吃,只是身子一天比一天衰弱,发热的症状也总是不好,许是阿悄身子不错,现在还能下地,可是她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却在几天之后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头痛背痛的,后来接连离世了。”阿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高热,寒战,头痛背痛四肢酸痛,这正是天花的症状,看少女刚刚眼珠子都不太清澈的样子,想来确实是发病已久了。上一世的几年后,从大洋那边传来了预防天花的法子,可是这一切都交给当时的皇帝楚羿了,顾雁飞那时正痛失爱子,完全没有心情去想这些,现在想起来,她竟觉出两分遗憾来——若是上一世她在乎过这件事,阿悄,是不是就能够捡回一条命来? 阿冼却没有看到顾雁飞忽的有些低沉的眸光,他只是又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末了又将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顾雁飞,有两分期期艾艾:“可是我一直在她身边守着,她若是得了天花,我为什么会没有被传染呢?阿悄这只是别的什么疑难杂症,并不是天花,对不对?” 他目光中的期待甚至让顾雁飞觉得心慌起来,他为什么没有得上天花,顾雁飞也说不清楚。可是他刚刚描述的阿悄和去世的那些人又确实都是天花的症状,若是还是再三的否定阿悄得的不是天花,也实在是太自欺欺人了。 “你是不是得过牛痘?” 在顾雁飞沉思的这几秒里,忽的从旁边斜斜插进来一个声音,坐在旁边的令羽不知道什么时候认真起来,坐直了身体,目光认真的样子也别有一番气势,他似乎没有关注到顾雁飞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而是直直看向了坐着的阿冼。 相比于顾雁飞,令羽似乎更让阿冼觉得有压抑的感觉,他下意识坐的更直了,额头甚至渗出薄薄的汗液来,点点头:“没错,我我是得过牛痘,以前不在张府的时候家里的奶牛得了牛痘,我也染过一次,不过也就手上脚上染了一些,很快就消了下去。” 令羽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原本称得上妖娆的桃花眼也似乎锋利起来,他指尖轻轻的敲在桌案上,又问了一句:“夏州曾经爆发过牛痘是吗?是不是很多人得过,你——”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妇人身上,妇人又在那一刻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你是不是也得过?” 妇人身体一震,有两分畏惧似的点了点头:“是,我得过。”不用令羽继续往下问,她已经很上道的继续往下说,“大约是十二年十三年前罢?夏州曾经爆发过一次很严重的牛痘,本来不是什么大病,却连人也死了几个。虽然病情很快就控制住了,但还是有大半个城的人都染上了,特别是当年家中有耕地的,或者是大家族里的奴仆。只是那个时候阿冼还没出生,他也不知道。” “你们逃出来的这些人,都是曾经张家的奴仆,大部分都已经上了年龄是吗?”令羽听到这儿,面色似乎微微缓和了稍许,他唇角带上一点儿笑意,轻轻点头,呢喃似的语调,“那就怪不得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雁飞觉得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什么的开关,微微抿起唇角,眸光闪烁了两下,直直看向令羽。 令羽唇角邪邪一挑,周身气息放松下来:“顾小姐有没有听过,天花虽然几近是必死的病,但如果一个人能够从一场天花之中活下来,那么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感染上天花了。” 顾雁飞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她有一些恍惚,上一世,她似乎也听过这样的论调。 令羽唇角微勾:“牛痘就是牛的天花,染上了牛痘的人,再也不会染上天花,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虽然和那个叫做阿悄的小姑娘待了这么久,却没有染上天花。你们大客不用怕她,今后你们再也不会染上天花了。” 令羽的这一番话对于阿冼来说就成了从天而降的光,他眸子骤然闪亮起来,目光紧紧的盯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只要阿悄得了牛痘,她的天花就会好,是吗?” 终归还是少年家,他似乎是真的不懂,预防和真正得到的意思。 令羽的话对于阿冼来说是光,对于顾雁飞来说,便是将最后一抹光都给熄灭了——阿悄的身体现在好不了,就算是一点点的牛痘,也有可能让她支撑不住,更何况就算是牛痘好了,也不代表她的天花会好,如何来说,都是必死的局。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换个说法安慰一下阿冼,却已经听到令羽的声音。 他的声音似乎带了一点儿隐约的温柔,更多的,却只是将真相揭开的残酷:“不是这样的,她的天花能不能治好并不一定,只是说你们,从今往后再也不必害怕染上天花罢了。” 顾雁飞看到阿冼眸光里骤然燃起的那点儿火苗又暗淡下去,直到泯灭消失不见。 “那现在要怎么办呢?能治吗?”这一次说话的竟然不是阿冼,而是一直在旁边的妇人,将那些威胁到她,威胁到她的儿子的东西全部摒弃,她身上的那些让顾雁飞觉得难受像是刁民的东西,变成了一个虽然有些愚蠢,但是心底还是善良的农妇。 令羽沉吟了一瞬间,微微抿了抿唇角:“倒也不是不能治只是你们要是想治,还不免得奔波一点儿,去江州治。” “去江州?” “去江州?” 顾雁飞和阿冼同时出声,他们两个对视一眼,阿冼眼里是因为听到能治之后闪起的光芒,而顾雁飞眼里,却全是疑惑——这可是天花,就算江州城是大楚的国都,也不见得真的能治这个病,更何况,夏州这些人都得过牛痘所以不怕天花,那么江州城中的人呢?若是将牛痘传染到江州去,不就捅下了天大的篓子?令羽并不像是这样的人。 接受到顾雁飞的目光,令羽又忽的一笑,眸光里仿佛有粼粼的波光:“不过我想了想,到江州去未免还要舟车劳顿,我回去想想,接那个我曾经认识的老大夫来邺城看看,也不是不行。” 顾雁飞眸光闪烁一下,似乎是又气又好笑,而阿冼,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 尘埃落定 这一顿饭吃到最后当真算是宾主尽欢——虽然真正算起来,两边都算不上主人,阿冼他们从北边漂泊而来,与从南边北上的顾雁飞一行人相遇,他们从夏州来,他们又将往夏州去,这一切之中算不算得上冥冥中自有定数,谁都说不准。 从酒楼里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斜斜挂在了西山边上,酒楼送出来的菜品装在一个个不小的四层雕花木盒里,乍一看看上去还很不错,仔细观察,细节处还是不免粗糙了一些,不过毕竟不是江州,东西多了阿冼和妇人两个手都拿满了也拿不下,索性尺素也提上一些,连顾雁飞手里都有两个盒子。 阿冼在顾雁飞前面走着,他似乎是忽的放下了什么深重的心魔似的,原本有些阴郁的眉目也展开,终于让人看出两分少年该有的天真与稚嫩来,脚底下的动作都轻快一些,他不时轻声对着身边的母亲说一些什么,念叨最多的还是躺在床上的阿悄,他似乎觉得阿悄的这场病是一定能够治好的,眉眼间都是欢乐。 跟在他们身后的顾雁飞虽然眉眼间也带着一点儿清淡的笑意,但是显然还是没有阿冼那样放下心来,她无比清楚天花是怎样一种恐怖的病症,真的能像风寒似的药到病除吗?这或许得是天下第一的神医,才能做到这件事罢。 她出门就蒙上了黑布,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太清楚,微微抿一抿唇角,她忽的开口询问,声音无悲无喜,听在身边人的耳朵里,却如何都添上了一点儿隐晦的悲伤意味:“天花真的能治吗?” 令羽本来摇着扇子走在顾雁飞身边,唇角一直噙着邪肆的笑意,一双桃花眼随便翻飞两下,就能引来身边过路的少女脸红心跳的低声尖叫,邺城的风俗似乎还是不比江州开放,如果是江州,他大概早就收了不少甩过来的帕子。 “能治,但是能不能治好,难说。”令羽听了顾雁飞的问题,唇边的笑意都未改,只是似乎留下了一声轻轻的喟叹,他又浅浅一笑,“终究是一次希望,尽人事罢了。” 顾雁飞垂眸一笑:“你说的是。”她没有在这件事上和令羽继续再交流什么,只是轻轻转过头,目光在令羽身上上下一扫,诚挚的开口:“今天多谢令公子,算我欠令公子一个人情,今后一定偿还。” 令羽倒是也没有什么推脱的意思,听了顾雁飞的这句话,他忽的停住了目光,半展开的折扇挡住了他轮廓精致优美的下颚,那一双桃花眼便更显得出众,那一点儿轻轻挑起的眼角中的邪肆几乎铺天盖地的盖下来,他比顾雁飞高出一些,对视顾雁飞的眼睛的时候便轻轻低了头,他似乎是在笑:“顾小姐要怎么还?” 顾雁飞微微一愣,令羽却没有半分等她开口的意思,桃花眼轻轻一眨,又笑:“要不,顾小姐以身相许,怎么样?” “以身相许?”听令羽说了话,顾雁飞倒也不恼,今天经历了这样的事,终归是她欠了令羽的人情,习惯了令羽嘴上每个边儿,她不怒,只是唇角一瞥,又说回去,“只怕以身相许,令公子娶不起。” 令羽听了顾雁飞这样的话倒是似乎来了兴趣,他又跟上顾雁飞的步伐,折扇在手中轻轻敲了两下,唇边依旧带着弧度有些凌厉的笑容,他笑着问道:“娶不起?顾小姐怎么就确定,令某娶不起?” “要娶我,当以百花盛放为凭,以千里江山为聘,以万两黄金为媒。令公子,你当真娶得起吗?”顾雁飞只轻轻一笑,她随口胡诌来,也不顾身边令羽的表情,一路行来已经到了那座大院的门口,顾雁飞紧走两步,赶上了前面阿冼叫她的步伐。 令羽听了这话,眸光闪了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轻轻揉了揉鼻尖,一晒:“倒还真是娶不起,不过”后面的话消散在风里,谁都没有听清紧接着他说了什么,抬脚一同踏入那个阴森森的大院。 阿冼刚刚冲进大院,就带着顾雁飞熟门熟路的朝着住着阿悄的那个小院走,他手中拎着的木盒只剩下了一个,似乎是特意挑拣过里面的菜品,听人说得了天花的人多吃肉和蛋总是好的,他几乎装了整整一盒,声音里都带着喜悦:“阿悄,我回来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妇人紧接着也走到门口来,冲着顾雁飞抱歉似的一笑,又拎起被阿冼放下的那几个木盒,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想来是去找分散在大院里的其他灾民了。顾雁飞站在小院门口,听着里面阿冼兴奋得停不下来的声音,也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为什么不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令羽停在了顾雁飞身后,他的声音低沉,又仿佛有蝴蝶在顾雁飞耳边振翅。 顾雁飞轻轻抿了抿唇角,叹了口气,脸上带了一点儿无奈的笑意:“令公子得过牛痘吗?” “自然没有。”令羽摇头。 顾雁飞又是一笑:“我也没有,那进去做什么,送死吗?我没有时间在这儿耽搁,令公子若是想进去,随意。”顾雁飞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光里闪着狡黠的光。 令羽无言,只得轻轻耸了耸肩。 院内的阿冼也正好和阿悄说到这一件事,他将令羽在酒楼里和他说过的话挑拣了一部分说了,说自己感染过牛痘不怕再会感染上天花,又安慰阿悄要好好吃饭休养,贵人会从江州带着大夫来给她治病,她一定能够好起来,让她不要太过忧心。他兴奋的声音鼓噪在顾雁飞的耳膜里,顾雁飞也头一次没觉得这是一种聒噪。 “他们没有得过牛痘,还是怕天花的,就在外面。阿悄你要去看他们?”阿悄似乎身体实在是很衰弱,今天下床又朝着顾雁飞跪拜这种动作透支了她太多的体力,就算是顾雁飞有无比敏锐的听觉,也有些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一段停顿之后,顾雁飞听到阿冼担心的询问。 阿冼似乎又问了一遍:“你不要紧的吗?” “不要紧的。”女孩细细软软的声音传进顾雁飞的耳朵里,阿冼最后应下一声。顾雁飞轻轻抬了抬眸子,看着阿冼小心翼翼的扶着少女慢慢朝着门口走过来,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或许是因为他们担心天花的传染,两个人在院子中间就停下了脚步,他们相隔了一段距离,暮色昏黄,顾雁飞还是能够看到少女在看到两个人的时候眸光里闪过一分真切的感激,她似乎是想做一个行礼的动作,但是身体的不适让她做出这样的动作也有些困难,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多谢三位贵人相助,此恩,阿悄当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顾雁飞听着这句话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又无法说出觉得那里不对,只轻轻一颔首:“无妨的,既然相逢便是一个缘字,能够帮上一点儿就是一点儿。你若是真的想谢,还是谢谢我身边这位公子罢,他帮了很大的忙。” 听了这话,阿悄的目光在令羽身上停留了一瞬,或许是这样闪耀的容貌和风姿让她眼睛都觉得被晃了一下,她连着眨了两下眼睛,怔愣了好一会儿,眸光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悔意,她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一瞬间的沧桑感让顾雁飞都觉得心惊,只是很快,她又低下头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阿悄多谢公子。” 令羽摇了摇折扇,轻轻一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必了。我回去就吩咐下人去接大夫,来去大约需要四五天的功夫,这段时间好好修养罢。” 再寒暄几句,阿冼就将阿悄扶回了房间,顾雁飞最后跟他说了两句,又吩咐尺素回客栈去取一些银子来,在阿冼身边留下足够他们生活一年的银子,顾雁飞婉拒了他们再留一些时候的请求,迎着夜风回到客栈里去。 顾雁飞没有先回到自己房间里去,而是先抬手敲开了妆迟的房间门,妆迟似乎正在灯火之下沉思什么东西,被顾雁飞的敲门声惊醒的时候眸光里还带着怔忡,直到顾雁飞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眼熟的锦囊。 “这是妾身的锦囊——”妆迟微微一愣,眸光里逐渐染上惊喜,她看了看顾雁飞,忽的抿唇一笑,伸手从她手里接过锦囊,捏了捏里面的玉佩,几乎要喜极而泣的模样,“雁飞,你帮我拿回来了,太感谢了” 顾雁飞看着妆迟如此喜悦的样子,也忍不住一笑,她没有将今天那些事全部讲给妆迟听得意思,只是轻轻抬了抬下颚:“不用多谢了,打开看看,确定没有错罢?这是块好玉,以后带在身上的时候可要小心,不要再弄丢了,不是每一次都找得回来的。” “知道了!”妆迟听了顾雁飞这句话,粲然一笑,仿佛一朵绽开到极致的明艳的花儿。 顾雁飞颔首:“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今晚好好休息罢,我们明天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 夜袭 第二天晨起,顾雁飞仍旧束了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昨天一夜睡得不错,今天起来也神清气爽,隔壁的令羽传来消息说是不必太过匆忙,索性要了两份早膳,与洗漱完毕的尺素坐在桌边,一人一份慢慢的用了起来。 刚刚喝完小盅里的白粥,顾雁飞用帕子擦了擦唇边,似乎是正准备说点儿什么,却在下一秒闭上了嘴——有人来了。不出她所料,没过几息功夫,顾雁飞就听到了自己房间的窗被敲响了的声音,三敲而一顿,正是顾雁飞和页一页二商量好的沟通方式。 不用顾雁飞吩咐,尺素已经走过去打开了窗户,两个黑影跳进来就地一滚,随即在顾雁飞的膝盖前面跪下来,虽然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神情,但是看得出,脸色似乎有些凝重,那是昨夜一夜未眠的证明:“小姐。” “怎么了?”顾雁飞伸手倒了两杯茶给跪地的页一页二,往前推了推杯盏。 页一页二的声音平淡无波,语速却极快:“页二十传来的消息,昨夜太子和誉王因为路上坏了一辆马车而耽搁了时间,没能赶到郯城,入夜之后只能在附近一处山地上安营扎寨,稍作休息,可是入夜之后,他们的营地就被袭击了。” 顾雁飞一愣,反问了一句:“袭击?”遇到袭击并不是什么值得顾雁飞觉得惊诧的事,上一世的时候她跟在楚羿身边也遭到了袭击,不过那一次袭击远远是在四日之后他们离开郯城到达葛城的时候才爆发,这一世她重生之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改变吗? 她原以为不会产生太大的差异,所以在刚刚上路里的这段时间里还有一些放松,可是页一页二刚刚汇报上来的这件事,还是让顾雁飞提起了警惕心。 页一点点头:“正是。”他从身上拿出一张折成三折的纸来,恭恭敬敬的递进了顾雁飞的手里,“这是页二十传来的讯息,小姐请看。” 顾雁飞将纸拿进手里,打开来。 & 楚羿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醒来的时候脸色还不大好看,从邺城出来,赶了半天的路,却在中途的时候,自己和王明珠乘坐的这一辆马车坏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将马车拉到路旁检修,他和王明珠自然也不能在马车里坐着,在路边的一小片树荫下挤了将近一个半时辰,身上的衣服都要被汗水粘在一起。 好在马车总算是修好了,大家又重新启程,楚羿坐上马车只简单和身边的王明珠寒暄了两句话,便靠在身后的软垫上睡了过去,大概是在树下停留的那一个半时辰实在是耗费了他不少的耐心和体力,他一觉睡了啦两个时辰,睡得极熟,醒来的时候眉心却皱着沟壑。 “什么时辰了?”他坐直身体,正准备伸手,坐在身边的王明珠就极有眼力价的倒了半杯清茶递给了楚羿,这几天功夫楚羿也难得和王明珠相处的不错——虽然实在是在心里有些厌恶王明珠,但楚羿向来是个“能伸能缩”的,利益面前他从来不讲什么情操放在眼里,更何况,王明珠不仅长了一张他喜欢的脸,某些方面,也确实做得很不错。 王明珠看着楚羿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润唇,打开马车壁上的窗户看了两眼天色,露出一个笑容来:“将近日落了,刚刚殿下睡着的时候有侍卫上来禀报,说是今日入夜之前肯定是到不了郯城了,再走一阵子,寻个地势高一些平坦一些的山坡,就准备安营扎寨了。” 楚羿听了这话,脸上倒也没有显现出什么不悦,在家的时候他早就做好了要在外露宿的准备,毕竟一路向北,不是所有的城池都可以在一日之内抵达的,更何况马车坏了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他能决定的,轻轻点了点头,他没有多言。 王明珠娇笑了一声,拿手上一把精致的小刀破开了桌上一枚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果子,乳白色的果肉看起来分外令人有食欲,她将果肉切了小块,递到了楚羿唇边:“王爷” 于是楚羿也带上笑,伸手包裹住王明珠手上滑嫩的肌肤:“还是明珠贴心。” 腻歪两句闲谈两声,也不知道王明珠在私下做了多少功课,竟然也一点儿没让楚羿感觉到无趣或是闲暇的时候,这一点显然很让楚羿感觉到满意,直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他的手还环在王明珠纤细的腰身上。 “誉王殿下,已经寻了合适的地方,现在侍卫们已经去安营了,您一会儿下来,还是”侍卫的声音里带着讨好似的笑意。 楚羿听了,从王明珠的细腰上收回手,他在马车里呆了这么久也觉得有些闷,轻轻点了点头,扬声:“本王现在就下去。” “得令,还不快伺候誉王殿下下马车!”得了楚羿的答复,外头侍卫的声音突然中气十足起来,他狗腿似的应了一声,又耀武扬威的朝着侯在外面的人这样吩咐道。 楚羿携王明珠下了马车,正好看到太子楚翡负着手站在另一辆马车边上。 “二哥。”楚羿还没来得及说话,楚翡似乎先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他缓缓回过头,桃花眼微微一勾,便是一小段风流——楚翡这样的容貌,放到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是“艳压”的,他这样浅浅一笑,纵是对楚翡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已经嫁为人妇的王明珠,都有半分怔忪。 楚翡一向是温润有礼的,他虽然已经是贵为太子,但是在其他的兄弟面前,仍旧还是会带着笑以兄弟相称。只是虽然自个儿不愿意抬自己的身价,却总有那天生逼人的贵气,令楚羿打心底觉得不悦。 于是楚羿只是轻轻点头颔首,目光浅浅一扫,算是行了礼:“太子殿下。” 楚翡对于楚羿这样称得上“失礼”的动作丝毫没有在意,又转回目光,只是那目光在落到站在楚羿身旁的王明珠身上的时候稍稍停留了一下,眸光里多了两分幽深的意味,虽然很快就转开了,但王明珠还是清晰的认知到他的停留。 王明珠可不会蠢到认为太子是对她起了什么心思,在太子府赏花宴上的那一次她也看得出,太子对于太子侧妃是十足的宠溺,那么他的目光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停留,也是令人深思——这或许和顾雁飞有关?冥冥中,王明珠这样想道。只是在外顾雁飞和太子楚翡毫无交集,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到别的地方,只能在心中从顾雁飞和虞西琼的关系入手,想来是与此有关。 贱人!王明珠偷偷在心里这样骂了一句顾雁飞,却在看到自己身边的楚羿的时候忍不住又洋洋得意起来,和太子侧妃关系好有什么可骄傲的,自家男人的心管不住,终究有她落败的一天!一边这样想着,她便一边更挽上了楚羿的胳膊,莺声燕语:“王爷,那边儿帐篷搭好了,我们进去休息罢,明珠给王爷沏茶。” 楚羿点点头应下来,携王明珠一同入帐。 有随行的厨子做好晚膳送进帐篷里,王明珠腻歪在楚羿身边伺候他用过了,将碗筷收拾出去,夜色也已经浓厚。帐外燃着篝火,帐篷门口又有侍卫守卫,楚羿早就谈听过,这一路一向安稳,没有什么匪盗,最多有一些猛兽,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将王明珠抱在怀里腻歪一番,二人吹灭了帐中烛火,闭上眼一同就寝。 是夜,守夜的侍卫三三两两背靠着身后的帐篷陷入沉沉睡,守在篝火旁边的也显然已经困倦的不行,那本来就已经微弱,最后更是随风摇曳了几下,忽然熄灭的篝火就是证明。三个帐篷都早就熄灭了烛火,而当那篝火也完全熄灭时,留在地上的,就只剩下了冷冷的月光。 篝火熄灭似乎成为了什么讯号,原本寂静的夜里忽的听闻两句不知道是什么虫子的鸣叫声,很快,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相似的鸣叫声,几息时间过后,树林之中簌簌响起来,周围灌木中不知道原本藏着多少人,他们忽的站起来,脚掌踏着尘土的碎石,直直冲向这个小小的营地。 衣物和树叶树枝的摩擦之声还是惊醒了不少浅眠的侍卫,可是更多的,还是在那半梦半醒的一瞬间睁开眼,连手边的武器都没来得及抓到手里,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了从灌木中冲出的那些蒙面人剑下,他们似乎极有计划,似乎都是两人为一小组逼近每一个帐篷。 “遇袭——”一声惨呼打断了夜的静谧。 “王爷王爷!遇袭了王爷!快醒醒!”王明珠向来浅眠,更何况从来没在山里露过营,在这样的地方很难睡得踏实,她在第一个瞬间就被那一身惨呼惊醒,羽睫颤动两下,反应过来之后大惊失色,一边推着身边的楚羿,一边从旁边扯过了二人的衣物。 更多侍卫醒过来了,拿起身边的武器与面前的黑衣人扭打起来,毕竟是皇家的侍卫,虽然武功并不算上等,但是还是训练过的,以少对多,竟然也能暂时扛住那些黑衣人的攻击,楚羿被王明珠推醒之后在半梦半醒里听到侍卫首领熟悉的惊呼,马上清醒过来,一边穿上衣服一边压低了声调,语气中显然是强行压抑的恐惧和愤怒。 “这是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 脱险 楚羿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帐篷外喊打喊杀的声音大起来,一片漆黑里穿衣服都需要摸索,更何况观察外面的情况了,原本应该在帐篷里伺候的婢女被王明珠嫌麻烦赶了出去,现在的境况,真是两个人想要点起一盏烛火来都难了。 可是当真应该点灯吗?什么都看不清楚的黑暗让人心生恐惧,可是当灯火点燃,这白色半透光的帐篷便会成为和夜里最闪亮的那一处,楚羿事到如今还摸不准这些前来袭击他们的人到底只是山上的山匪还是强盗,他真的应该暴露位置吗?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继续想下去了。 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完全穿好,楚羿就听到了有人用剑砍向羊皮所制的帐篷上的声音,下意识的,他一手搂住王明珠的腰身,另一手则飞快捂住了王明珠的嘴,惨淡的月色透过帐篷,已经几乎没了照明的作用,他的目光不知道虚无的落在哪里,骨子里野兽似的敏锐却让他做出了接下来的一番动作。 楚羿拽了拽王明珠,两个人先下了地。光脚踩在土地上面,有的地方还有小小的石子,这让王明珠有些不悦的皱眉。可是很快,她就无暇去顾及这些了。楚羿抖了抖锦衾,发现这锦衾很大,比这个床榻还要大一圈。用晚膳时靠过的靠枕还放在床榻角落,他摩挲着将两个靠枕拿过来,然后塞在了锦衾里面,月光实在是太暗了,即使是王明珠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光芒,依旧很难看清楚东西,只依稀判断出床榻上有隆起的轮廓,像是有两个人睡在里面。 帐篷里这个床榻是简易搭起来的,但是好在搭得很高,用来垫起木板的是装财物的盒子,两个红木木盒叠在一起,是一个并不算小的空间。楚羿一直手搂着王明珠,一边就地一滚,正好两个人匆匆滚进床榻下面,再伸手拨弄两下,床上的锦被落下来盖住缝隙,眼前又只剩下一片漆黑。 王明珠似乎在这个时候才尝到恐惧的滋味,伏在楚羿胸口,她开始颤抖起来,声音犹如蚊蝇:“王爷” 她原本以为换来的会是楚羿温柔的安抚,却没想到只等到楚羿虽然轻,但是显然极其愤怒又凌厉的声音:“别说话!安静!” 王明珠怔愣了些许时候,明白了楚羿大概是害怕声音暴露两个人的位置,将心中那一点儿酸涩的感觉压过去,她悄无声息的叹出一口气,仿佛是在安慰自己什么,很乖巧的闭上了嘴,却没有止住她细微的颤抖。 在危险前面,什么都被放大了。 可是躲到床底下就能够抵挡未知的恐惧吗——不一定。在黑暗又狭小的空间里,王明珠的脸贴在楚羿胸口的位置,只听到耳边传来如擂鼓一般的响声。楚羿是怕的,黑暗里她看不清楚羿的神情,便更能从心跳的速度上听出楚羿的惧怕。 王明珠小小的抿了抿唇角,在巨大的恐慌中她依旧没有开口,而是轻轻的攥住了自己心口那单薄的遗物,仿佛从这一个动作里给了她力量,她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意欲用这种方式抵御外面刀剑相交的声音和越来越清晰的惨呼声。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楚羿感觉到怀里的女人的颤抖,竟然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厌烦——他刚刚下意识护住了身边这个女人,并不是代表着他有多么爱她,而是害怕她因为恐惧出声会坏了他的事,也怕万一王明珠出了事,对他刚刚获取的王家的助力不利,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王明珠竟然这样的柔弱。 她几乎要在他的胸前颤抖成一只鹌鹑了。 这让楚羿有些感觉不适,他不禁的开始回想,他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是和顾雁飞在一起的时候遇险的。那个时候顾雁飞是怎么做的?顾雁飞持着手中的长枪,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式挡在了楚羿面前,手中的长枪挽出一个漂亮的枪花,她的目光坚毅,下手的动作也毫不留情,血花溅出的那一瞬间连眼神都不动一下,没有半点儿楚羿喜欢的柔婉模样。 可是就是在这个时候,楚羿忽的想到了顾雁飞。想到了那个只要她在,就几乎没有让他感觉到恐惧和慌乱的背影——或许这就是他为什么一直不喜欢顾雁飞的理由,他生得原本尊贵,却又是尊贵中最卑微的身份,他偏偏自傲到自负,可自傲下是已经深入骨髓的自卑。他理解不了顾雁飞骨子里的那种傲气与自信,这使他感觉自己被压制。 而他不喜欢自己被压制。 正是在楚羿走神的这一小会儿,帐篷外的惨叫声渐渐停止了,楚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心底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浓,他忍不住搂紧了怀里的王明珠,连呼吸声都缓缓的放轻下来。 有人掀开了帐篷的帷幕,帷幕外的夜风吹进来,携带着一阵浓浓的血腥味,就算是面前挡着还算厚重的锦衾,也缓缓的渗透在楚羿和王明珠的鼻端,他们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心跳却越来越快,脚步声渐渐靠近,楚羿缓缓后缩,背部似乎已经靠在了身后的帐篷壁上。 脚步声停在床榻前面就不动了,因为用锦衾盖住了窗沿的空隙,所以楚羿并不能看到那个人是否站在床边。但是即使如此,他微微闭上眼睛,都能够想象到一个手中提着剑的蒙面的男人站在床边,借着微弱到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月光,仔细的打量,床上的到底是不是人的晦涩神情。 也就是在此时,楚羿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手中还有最后一张没有用过的底牌,这张底牌如果用的是时候,他应该可以全身而退。顾雁飞从顾家借出来的三个暗卫应该就离楚羿驻扎的营地不远,他们曾经说过每个夜里他们都会定期察看楚羿的位置是否安全——楚羿现在没有办法传递信息,那么只要正好碰到是他们察看的时候,楚羿就能获救! 这种情况虽然微乎其微,但是楚羿相信自己命不该绝。他还有大好的未来,还有未能实现的皇帝梦,还有太多太多的事在等着他去做,他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死在这样的深夜里,死在不知道是谁的手里,那他就算是化为厉鬼,也不会甘心。 他听到了一声剑出鞘的声音,这声音极其清晰,也极其熟悉,他也是用剑的,他听过无数遍。 几乎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楚羿耳边尖叫着让楚羿小心,楚羿下意识的将怀里瑟瑟发抖的王明珠往外一推,自己往后又一靠,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下一个瞬间,就有一个剑尖直接刺穿了床板,划破了他身上单薄的衣服,又划破了肩膀,在他和王明珠中间的空隙停了下来。如果刚刚他不动,那么这把剑,大概能直接刺进身体。 王明珠似乎是吓呆了,连楚羿的眼神也涣散了那么两秒。 远远的,他听到有飞快的脚步声朝着这边儿来,随后是有些熟悉但是仍旧算得上陌生的嗓音,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就有人撩开了帐篷的帘子,持着剑冲了进来,下一秒就和站在床榻边的人战在了一处。 那一把刺穿床板的剑在下一瞬间又被扒了出去,两把剑在空中相击的金属声音令人听了都觉得牙酸,好在是帐篷内实在是太黑了,否则拿剑的人一定能够清晰地看到,刚刚穿透床板的剑尖下,有一抹鲜血的红。 两个人过招过的飞快,金戈相交之声不绝于耳,似乎水平都非常高超,紧接着,又有另一个声音加入战局,二对一的战况使另一个人很快落入了下风,最后一声剑刺入皮肉的声音夹杂着一声痛呼,整个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肩膀处被划开了一个并不算浅的口子,由于高度所限楚羿并不能去捂住伤口,他也不抱期望于面前已经吓傻了的王明珠,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已经打湿了鬓角的碎发,他屏住呼吸,不久之后听到了属于页二十的声音:“王爷?” 是顾家的暗卫!仿佛就是这一瞬间,楚羿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刚刚巨大的压力和紧张情绪下让他的嗓子紧紧绷住,现在想要发出声音都觉得困难,深深吐出一口气,他用尽自己身上的力气,敲了敲床板。 这个不小的声音被页二十所捕捉,很快,他就和二十一一同搬开了床板,露出了床板底下姿势奇异,形貌狼狈的两个人。 & 手中纸上的内容写的已经很是详尽,顾雁飞看完之后将纸递给尺素,示意她点起一盏烛火烧掉,顺手一抬,眸光闪烁两下,神情有一些晦涩——她没想过要让楚羿这么简单就死在一次袭击里,上一世她受过的那些苦难,总要他也来尝尝才行,可是她也没有想到,这样凶险的局面,竟然还能够被他死里逃生。 “起来罢,我明白了。” 浅浅淡淡的吩咐了依旧跪在地上的页一页二一句,顾雁飞又抿了抿唇角,“之后怎么样了,传消息过来了吗?” “回小姐,页二十留下消息,说天亮之后发觉侍卫已经折损了将近八成,除了誉王之外其余无他人受伤,侍卫首领也未曾受伤,现在正在剩下侍卫的保护之下急行往郯城去,算一算时间,现在也应该已经到了郯城,又派了侍卫赶回江州向皇上禀报情况,重新带侍卫保护太子和誉王。” 这确实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和处理方式了,听到那一句“除誉王外无他人受伤”,顾雁飞微微松出一口气,轻轻点头,她又问:“确定了袭击营地的人是谁吗?” 页一摇了摇头:“这一点页二十没有提到。” “我知道了,下去罢。” 看着页一页二又从窗户出去,顾雁飞关好窗户,坐回桌边,指尖不自觉的在桌上轻轻叩动了两下——看来,她倒是不用急着赶路了。侍卫赶回江州又带着人赶回来,这一路千里马最快来回也得四五日的功夫。 而且,她更好奇的是,是谁按捺不住,在距离江州这么近的地方就动手了?是燕王,是杨大人,还是二者合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继续试探 虽然不用急着去赶路,但是顾雁飞也没有预备在这邺城多留几日的想法,这一路北上,楚羿他们的车队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如果每出一件事儿都要顾雁飞这样在后面等一等,那未免也太费劲了。更何况她又不是等着跑到他们身边去“英雄救美”,难得有闲下来等功夫,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想到这儿,顾雁飞最终抿了一口茶盏中的清茶,让尺素就在屋子里守着,自个儿带上了帷幕,打开门,翩翩身影往隔了两个房间的令羽房间去了。 顾雁飞足下踏着一双改制过的绣鞋,鞋底要软一些,却也要厚一些,两边的鞋帮略高护住脚踝,这是为了走远路骑马准备的鞋子,比普通的绣鞋要重上不少,但是即使如此,顾雁飞走路的时候还是像是一只轻灵的猫,看不见腰肢如何摆动,只知道她踏在木质的地上没有留下一点儿声音。 她微微曲起指节,在木门上仅仅叩动了一下,门就被从向里打开,顾雁飞没有听到一点儿声音,想要敲下去的手指还停留在刚刚那个位置,愣愣的一抬头,只对上一双带着笑意,懒散又邪气风流的眼睛。 “顾小姐,请进。”令羽的声音很轻,微微有些低沉,似乎早就知道顾雁飞会来找他,甚至是知道顾雁飞已经站在了门口,否则实在是无法解释他这样一番随意又像是在意料之中的反应,他甚至只在顾雁飞敲了一下门就打开了门。 顾雁飞本应该在这个时候警惕起来,可是当一个人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的时候,再多那么一两个深浅难测的问题,在顾雁飞眼睛里,已经很难翻起什么风浪来。这句话在民间是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怕咬。只要确定令羽确实对她没有什么恶意,她不想去探究太多。 于是顾雁飞理了理衣摆,微微一颔首,就当是没看见那双漂亮桃花眼里的调侃,跨过门槛踏进了门。回身关上门,顾雁飞取下帷幕,轻轻用手梳理了两下头顶上的碎发。 令羽微微一抬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他似乎都明白顾雁飞此次登门的来意,眸光里带着一点儿似笑非笑:“坐罢,不急着走,有事我们慢慢谈。” 他的房间摆设和顾雁飞的房间摆设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虽然说是上房,但是也不过是在墙上挂两幅画,题一首莫名其妙的诗,再摆上两盆花草附庸风雅。顾雁飞懂了令羽的意思,敛眉坐在桌边的一张椅子上。 令羽的房间里有个小火炉,大抵是刚刚加了炭火,屋内比屋外要暖和不少,顾雁飞看他从小火炉上提下一个小茶壶,便明白这是用来泡茶的。清苦的茶香在顾雁飞鼻端荡漾开来,顾雁飞看着杯盏中澄澈的碧色,又微微偏了偏首细闻,轻叹一句:“这是去年君山银针的新茶罢?” “顾小姐鼻子真灵。”令羽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提着壶,倒出两杯清茶来,便将壶放回到小火炉上用小火温着,他则在顾雁飞的对面坐了下来。苍白的手指落在桌案上,他神色如常,唇色却似乎有些过于浅淡了,他本来唇色漂亮得很——这一向是不怎么健康的人才会这样。 顾雁飞的目光在令羽浅淡的唇色上停留了一刻,似乎有一些怔愣,这个时候再仔细看过去,他连带着面色都不太好看。令羽本来肤色就白,这样浅淡下去,看上去竟然有两份逼近透明的意味。 或许是顾雁飞落在令羽唇角和脸上的目光有些太过肆意,令羽被顾雁飞看得有两分毛骨悚然的意味,他轻轻咳了一声,桃花眼微微往上一挑,便是绝妙的风流与邪肆,他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可是开口的时候却能让人听出,声音确实有两份沙哑。 “顾小姐为什么这样看我?”顾雁飞没有察觉,他将平时说的“令某”变成了“我”,他微微弯一弯唇角,语气隐秘的一转,便无端的让人觉得亲密起来,语带笑意,“难不成,是顾小姐终于发觉我比誉王好看,迷上我了?” 这话说的极有意思,也极其没有章法,若是第一次见到令羽的顾雁飞,是绝对要怒的,可是现在,就算是再令羽这样引人遐思的暧昧亲昵的语调下,顾雁飞依旧连脸颊都没有红一下——虽然或许是因为她向来喜欢美人儿的份上,还是忍不住飘忽了一下目光。只不过很快,她就收回了目光,微微抿了抿唇角,直接越过了这个话题。 “只是看起来令公子今日面色有些不大好看,是不是有些身体不适?”顾雁飞清清淡淡扯出这样一句,看着令羽未曾改变的神色,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看起来有两分病弱美的意味,不自觉就多看了几眼。” 令羽那种随意又纨绔到邪气的气质仍旧停留在身上,只是目光很快的在顾雁飞的脸上扫了一下,像是一根柔软又漂亮的羽毛划过了顾雁飞的脸颊,那双桃花眼太漂亮又太过明亮,顾雁飞几乎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痒意。 他的声音也轻飘飘的,带着一点儿沙哑:“病弱的美感么?顾小姐怪会说的。既然如此,那么我一直病下去,顾小姐也会每日都对我温温柔柔的,多看几眼?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令羽说完之后低低笑了一声,语调里似乎还有两分欲说还休的委屈音调,顾雁飞只觉得这声笑从耳朵里钻进去,又窜到天灵盖上,身子都是一麻。可是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令羽在回避她刚刚提到的那个话题。既然他不愿意说,那顾雁飞这个知情识趣的人,自然不会再问。 于是顾雁飞唇角微微勾起一个略带调侃的弧度,看在面前这个美人儿病弱的情况,还嘴都没有,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垂下头似乎有两分落寞:“我平日里待令公子很凶吗?”音调微微垂下来,似乎确实有些难过。 令羽看着顾雁飞长长的羽睫颤动了两下,也似乎是微微一愣,桃花眼上下在顾雁飞身上一扫,似乎仍旧是不确定这是顾雁飞装出来的,还是当真被他刚刚那一个软钉子碰了一下,再三犹豫之中,他还是轻轻开了口:“我说笑的,顾小姐别当真” “那就好。”令羽话音刚落,就听到顾雁飞接上这样一句,她缓缓地抬起眼睛,眸光里闪着带着笑意的狡黠——她虽然看在令羽身体不适的份上没有直接开口堵回去,但是还是不轻不重的给他挖了一个坑,令羽怔愣的那一个瞬间里,顾雁飞缓缓的扯了扯唇角,“既然是说笑的,那还请令公子快些好起来罢,毕竟我也不凶。” 前脚刚让令羽碰了个不轻不重的软钉子,后脚就又用带着这样寓意的话进行安抚,令羽的桃花眼眸里倒映着面前这个人的影子,他似乎极低的在心里叹出一口气,笑容多多少少有两分无可奈何地味道:“我知道了,多谢顾小姐好意。” 顾雁飞微微颔首,伸手捧起了桌上的茶盏,君山银针的茶香沾染上她的唇瓣贝齿,她满足的眯了眯凤眼,放下杯子开始说起这次来的正事:“我此次来倒是有正事想要和令公子商议,当初在誉王府,令公子说,知道当年在落雁峰潜逃的那个山匪头领的行踪?” “正是。”令羽看着顾雁飞忽然严肃起来,也略微的往后靠了靠,身上的那一种懒散似的亲密褪去,虽然眼角眉梢仍旧散发着邪肆的气息,但是看起来也多了两分正经的味道,他轻轻一颔首。 顾雁飞听他这样确定下来,索性单刀直入:“我想要他的行踪。” “行踪?”令羽似乎是微微愣了一下,看着顾雁飞没有半点儿犹豫的样子,指尖微微扣在桌子上,这个动作和顾雁飞思考的时候喜欢做的动作很像,但是由于男子一般都不留指甲,便没有顾雁飞做的时候敲出的响声。他这样敲击了两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仍旧带着笑意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顾小姐。” 顾雁飞微微皱起眉:“为什么不行?” 令羽仍旧带着笑意,眸光似乎闪烁了两下,他唇角似乎微微向上挑了一下:“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顾雁飞无法理解令羽给她的解释,又或者是令羽会觉得在她得知信息之后就不会与他一路同行?这自然不用担心,她顾雁飞向来是个守信重诺的人,不会做这种背信弃义的下作事。 令羽似乎幽幽叹了一口气,他抿了抿唇角,有两分神神道道的:“天机不可泄露,到了时候,我自然会告知顾小姐。”他说到这儿,端起了面前的茶盏,这动作顾雁飞熟悉,是要送客的意味,“顾小姐莫急。” “我知道了。”这一时的碰壁似乎让顾雁飞有两分隐秘的不悦,但是她又不能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对现在身为“盟友”的令羽做什么,忍下心中这一口气,她端起茶盏饮尽,站起了身,“令公子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我先回去了。” 令羽也跟着起身,抿着唇角缓缓一笑,浅色的唇角微挑:“我们一会儿出发,还请顾小姐好好准备。” “既然令公子身体不适,那么在这儿耽搁修养一天再走罢,我正好要和妆迟姑娘去买些东西。”顾雁飞戴好帷幕,留下这样一句话,回到了自己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郯城 顾雁飞回到房间之后并没有坐多久,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不得不说事实上落雁峰上的那个山匪首领,自从令羽在她身边提过一句之后,这件事就成了一道戳在心口的刺,顾雁飞总会想起,也总会觉得难受——虽然她看上去做了很多没意义的事,但是支撑她重生的,重生之后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一直都是复仇。 楚羿,燕王,慎嫔,王明珠,乔氏,清姝,还有许多人,一个都逃不掉。但是顾雁飞没有办法去依靠现在自己的力量将他们杀死,那样毕竟死的太轻松了,上辈子的仇一点儿都不算报,而想要更好的报仇,就要积蓄更多的力量。 而只有那一个人,山匪的首领,是顾雁飞不用积蓄力量也可以处置的人,可以用那些山匪曾经想在顾雁飞身上做过的事去处置他,让他曾经成为顾雁飞的噩梦之后,顾雁飞成为他的噩梦。顾雁飞现在太需要用一个复仇的胜利去巩固自己复仇的决心,否则她大概会在每一个午夜梦回,上一世死亡的结局里发疯。 可没有得到消息这一点儿问题让她觉得焦躁起来,她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上半身缓缓靠近椅子里,手指落在桌子上,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是手指扣在桌子上的“笃笃”声却又轻又快,显然是烦心极了。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尺素看着顾雁飞的动作,抿了抿唇角,大概能够分析出自家主子刚刚离开是为了私事,现在看起来显然是私事办的并不如何遂人意,她一向寡言,虽然算不上笨嘴拙舌,但是终究还是不太会安慰人讨人欢心,如果青荷或是清菀在这儿,一定能安慰安慰顾雁飞。 就算不是青荷清菀,大抵住在对面的那一位妆迟姑娘,也是可以的。尺素刚刚想到这里,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去对面去敲敲门,就听到对面的木门一声响,几息时间过后,顾雁飞的房间门被敲响了。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尺素想了想。 坐在椅子上的顾雁飞当然不知道尺素在想什么,她敲桌子敲得越来越快,眉心间的那点儿沟壑几乎要让整张脸都严肃起来——顾雁飞向来是个喜欢不动声色,常年控制情绪的人,能够让她无意识的展现出这样的模样,大抵当真是有些失去控制了。 敲门声很快就把顾雁飞从这一种莫名的焦躁中唤醒,门外的声音如同春风吹拂进来,又如同叮咚的泉水,是妆迟:“雁飞——我们什么时候走?” 似乎是这样一阵春风暂时吹散了顾雁飞心中逐渐腾起的那一朵阴云,顾雁飞回过神来,一边懊恼刚刚回来的时候忘记和妆迟说一声今天不走,一边整理心情走上前去打开了门,眉间皱起的沟壑被自己强制性抚平,她浅浅露出一个笑容来,开门将人迎进来:“你瞧瞧我,忘记和你说一声,令公子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我们再耽搁一天,明日再走,你看如何?” “没关系,雁飞”妆迟看见顾雁飞开了门,目光还没落到顾雁飞身上,先听到了顾雁飞的解释,她温柔一笑正要说话,却在抬眸的时候将剩下的字句咽回肚子里去,她随着顾雁飞后退的动作进入房间来,转身关好门,目光多多少少在顾雁飞脸上停留一下,才轻轻的继续说下去,仿佛刚刚的停顿只是一个错觉,“雁飞你用过午膳了吗?” “还未曾用过。”顾雁飞从妆迟哪一个短暂的停顿上大概明白了自己的神情还是不怎么正常,她借着转头吩咐尺素上茶的功夫微微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深深吐出一口气,总算觉得自己有些活泛过来,她转过头,浅浅一笑,“既然还要在这儿耽搁一天,那么等用过了午膳,我们一同去买些新的衣服去,城中昨日我们去过的那一家酒楼不错,若是你想试试,我们一会儿就可以出门,顺便在那边用午膳也好。” 妆迟的目光在顾雁飞的脸上停留了两秒,最终只浅浅滑开一个弧度,她慢条斯理的朝着顾雁飞靠过来,伸手去拿顾雁飞递过来的茶水,似乎是不经意,她的指尖轻轻从顾雁飞的手背上划过,这让顾雁飞下意识的抬头看她。妆迟缓缓的露出笑意来,像是有风吹皱了一片平静的碧湖——妆迟的那一双眼睛太美了,美到顾雁飞觉得对着它,心烦意乱都是一种错。 看着那双碧色的眼睛,顾雁飞的思绪逐渐沉下来。 似乎是一秒,有似乎过了很久,妆迟只是从顾雁飞的手中取走了茶,浅浅抿了一口,她不点自红的唇瓣像是沾了露珠的花儿,漫不经心的一笑,她敛眉:“妾身向来不贪图口腹之欲,雁飞想在哪儿吃,我们就在哪儿吃。” “好。”顾雁飞从那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目光落在妆迟脸上,终于缓缓的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来,而不是勉强装出的,她轻轻一弯眸,笑容里带着狡黠,“昨日尝过,酒楼里的那一道叫花鸡着实不错,你若是愿意,我们现在就出门罢?” 妆迟轻轻颔首,又一笑:“妾身去戴帷幕来,我们一同走。” 看着顾雁飞点头答应下来,妆迟又是浅浅一笑,她似乎什么时候都带着如水一样的笑意,这样相处的两日时光里,顾雁飞除了看到她因为身上的玉佩丢失了之外一直电闸浅淡又漂亮的笑,她回了自己房间,顾雁飞抿着唇角想了想,还是吩咐尺素去令羽房间说上一声:“去跟令公子知会一声,我和妆迟午膳去昨日用过的那个酒楼用,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要吃这儿的东西了,我会记得带一些回来的。” “是,小姐。” & 连夜开始急匆匆的赶路,天色微亮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郯城城门口,还没到开城门的时候,侍卫首领昨夜受了伤,但是好在只是伤了一条胳膊,额头虽然破了个口子,但显然没什么大事,否则他也就不可能站在城门前,几乎要将手中一块黄色的令牌拍到守门的将士脸上去。 “这是太子爷的令牌!见令牌如同太子亲临!难道你真的要太子殿下下来和你说话才肯开门?”侍卫首领气急败坏的声音还中气十足,可是身上简单处理过的伤口却有些落魄意味,他瞪着一双眼睛,似乎下一秒将士不开门,就要挥剑砍了他的头。 将士的脸上也写满了无助与尴尬:“不是小的们不想给太子爷开门,而是这开不开城门,实在不是小的们可以决定的,更何况太子爷的车队原本应当是中午到的,这个时候,实在是没有人可以来给太子爷开门啊” 将士的声音越来也小,最后被淹没在侍卫首领凶恶的眼神中。 “算了,回来罢。”停在城门外的其中一辆马车上传出一个声音,马车车门被推开了一半,侍卫从那一半的缝隙里看进去,微亮的天光打过去,正好看到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漂亮容颜——这能让人一眼就认出这是个男子,却依旧被这样的美貌所折服,将士不由得看的愣住,许久才把目光收回。 那就是太子殿下吗? 侍卫首领回到马车身边去,刚刚那些耀武扬威很快就变成了奴颜媚骨,仿佛他一直有两张脸,另一张揣在怀里,想用的时候随时可以拿出来贴上,脸上带上献媚的笑容,他低声道:“太子殿下,不然我们就再等一等?守门的说的也是实情,这么早,确实也没有人来”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到身后那巨大的城门传来锁链被抽离的声音,大家都震惊回望,城门缓缓向内打开,里面站着一队的卫兵,那一队人马前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个身高五尺,身形宽阔,肚子圆圆的中年人,他似乎是被人从梦境里吵醒的,头上黑白相间的发乱糟糟的翘着,裤子挂在腰间要掉不掉,看上去分外滑稽。而另一个,则是一身劲装,侍卫首领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发现那是一直跟在太子身边的死士——扶风。 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扶风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进入到了城里,又从床上拉起了真正有权力打开这座城池的城门的人,太子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又生的漂亮,做事确实一向雷厉风行。 看着城门开了,扶风放开攥在郯城知县领子上的手,脚下仿佛踏着风一般回到了太子的马车旁边,低声:“一切已经办妥。” 马车里传来极轻的一声响应,仿佛只是有人幽幽叹了一口气,但是没有人会认为这只是一声叹息,马车半开的门很快就被关好,太子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他轻声,却又是不可置疑的威严:“进城。” “是,殿下。”随着这一声令下,车夫扬起了鞭子。 一直在城内的那一队卫兵和站在队前的知县在这个时候跪拜下来,扬声高呼:“恭迎太子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商讨(一) 太子和誉王的马车赶进郯城之后就停了下来,太子身边的死士扶风与知县轻声交谈了两句,那张锐利又俊俏的面孔上一点儿“活人”的神情都不显,只一眼看过来,都像是拂过一阵从北国吹来的风。扶风听了知县的话,似乎是微微斟酌了一下,才转过身叩了叩太子的马车车壁,没等上几秒,临着扶风和知县这一边儿的车窗轻轻打开,半遮半掩,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知县能算什么大官儿,虽然是从江州调令下来的,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够一睹太子真容的殊荣,显然郯城的知县就没见过,他的目光直直放在露出来的那半张脸上,似乎是愣住了,失礼的盯住,半天都挪不开目光。直到自己被一道寒冰似的目光穿透,才抿着唇角反应过来,额头上已经有了细汗,他匆匆下拜,又跪了下去。 “下官拜见太子殿下。”他身上的衣服还散乱着,任谁在睡的正香的时候被从床上揪起来,都不会能很快就整理心情的同时整理好衣物,他匆忙的敛下目光,对于刚才自己那不敬的注视出了半身的汗。 “起罢。”太子似乎没有想要计较他刚刚失礼动作的打算,声音也不高,平平淡淡听不出情绪,他只这样说了一句,又看向扶风,“怎么了?” “虽然昨夜是在城外遇了袭,但是即使入城了,宿在客栈也多加不妥。刚刚魏知县提起,若是殿下愿意,可以暂时在魏知县家暂住。”扶风的语速极快,声音也轻。 坐在马车里的楚翡那双桃花眼微微眯了眯——他比谁都更清楚昨天晚上的那一场夜袭到底是怎么回事,尽管那只是顾雁飞简单的提醒过一两句,但是根据那些微弱的证据查下去,他还是查到了一些看起来很有意思的消息,昨夜的袭击,大概是燕王和远在夏州的杨林两位大人一同合谋策划的,可是为什么这么早就想要杀人灭口,这其中到底还蕴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消息? 楚翡一时半会儿还难以真正琢磨出什么,手头有用的消息实在是太少,但是好在昨晚的夜袭里身边一直有扶风,以一敌十,将任何想要进入他的帐篷的人都斩在了他的剑下,他没有受一点儿伤。将繁琐的思绪压下,楚翡轻轻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怎么在乎到底是客栈安全还是知县家里安全,但是他想,他的二哥楚羿大概很在乎这件事。 马车半开着的车窗被完全打开,露出楚翡那张“我花开后百花杀”的面庞,他冲着正颤颤巍巍站起来,站在马车旁边颤抖着的知县轻轻一笑,声音温和,令人如沐春风:“那就多谢魏大人的好意了。”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 魏知县抬起头,看着楚翡浅淡的笑容,不禁有两分激动,也有两分诚惶诚恐,这使他的身体更加激动的颤抖起来,连带着他那看上去就能够撑船的肚子都晃荡着,他脸上带着自己不甚习惯的献媚的笑意,匆匆点了点头:“不麻烦,当然不麻烦,还请太子殿下这边儿请!”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是害怕太子反悔似的,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散乱的衣服,很快就走在了前面,连带着那一队士兵都只能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跟在他的后面。楚翡唇角的笑意逐渐浅淡下去,他朝着扶风轻轻一颔首:“去知会誉王殿下一声,顺便派人再去请个大夫来。” “是,殿下。”扶风应了一声,先是招呼着马车开始跟上前面的知县和卫兵,随即赶到了楚羿的马车旁边,一边跟上步伐,一边低声,“誉王殿下,因为担心住在客栈之后的安全问题,太子殿下决定在郯城的这几日先在魏知县家中落脚。您也不要太过于担心自己的伤口,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了。” 马车里坐着楚羿王明珠以及页二十,王明珠遭受到昨天那么大的恐惧,似乎是一直没有缓过来,脸色雪白的像是一张纸。她一直弱柳扶风似的靠在楚羿没有受伤的那一边胳膊旁边,尽管脸上已经没有办法露出太过于温柔的笑意,但是仍旧温言软玉的试图安慰着楚羿:“王爷昨晚保护了明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车窗外传来的扶风的声音打断。扶风的语速很快,语气也不卑不亢,但是似乎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不卑不亢,让昨天夜里经历了巨大的恐慌还受了伤的楚羿感受到了不悦,马车外是一片艳阳天气,马车内的气氛却如坠冰窟——楚羿本来不想这么快就讲最后一张底牌,顾家的暗卫亮出来,但是昨晚既然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么他不敢让暗卫离开他身边。 楚羿轻轻咳了一声:“本王知道了。” 扶风简单的应了一声,随即很快就离开了楚羿的马车旁边,马车轱辘滚动在土路上,扬起身边的粉尘,而扶风却恍若没有感受到身边有什么呛人的,他跟在马车旁边,跟随着前面卫兵的步伐,很快就到了魏知县的魏府门口。 马车依次在魏府前面停下来,等着主子挨个下了车,魏知县极其有眼色的迎上来的,跟楚翡行礼的同时也顺便朝着楚羿行了个礼:“微臣拜见太子殿下,拜见誉王殿下。” “请起罢。”从刚刚见到太子的马车开始还没过一个时辰,就已经跪了三回,胖胖的身子扶下去再起来,在这四月中旬的天气里也难免热出一身汗来。楚翡看的好笑,也算得上是体恤下人,他伸手虚虚一扶,亲和又不过度,身上还是那种天生难掩的贵气,加上容貌美的惊人,竟然也是将身边楚羿的光芒掩的分毫不剩。 楚羿眸光一转,有些许不悦,却又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他只低低笑了一声,眉目也是一派清俊,微微颔首,添上一句:“我们兄弟二人还要在此叨扰,就不必多礼的。”他开口就是叨扰,自以为比起楚翡那样虽然看上去温和但是高高在上的样子要讨人欢喜多了。 可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直没有办法和楚翡在同一个层面上——楚翡作为生来就以太子位教养的人,从来都没想过要讨好谁,以心胸的宽阔程度去印证,他一点儿好处都讨不到。 等大家搬着东西在魏府里安顿下来,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楚翡派去的人在魏大人的指点之下去请来了郯城中最好的大夫,将楚羿昨夜草草处理过的伤口上的纱布取下来的时候未免干涸瘀血沾了皮肉,即使是用热水化开,也免不了皮肉之苦。等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一遍,楚羿额头上已经渗满了汗液。 “伤口不算太深,也没有伤筋动骨,这一段时间每隔两日换一次药和纱布,不要提重物,不要碰水,十日功夫便可好了。”大夫一边收起药箱,一遍冲着楚羿行了个礼,虽然不知道就诊的是什么人,但是穿着打扮如此,能在知县大人的府中随意进出的,一定非富即贵,小心一些总不会错。 王明珠毕竟是大家教养出的嫡女,这个时候吩咐下人送诊金塞锦囊,礼数也是一点儿都不错。等将人打发走了,王明珠正在楚羿身边坐下,想要温温软软安慰两句,却又听到侍卫首领的声音。 “王爷,太子殿下正在正堂,有请王爷一同商讨昨夜遇袭之事。”侍卫首领的声音很轻,脸色似乎也不怎么好看,楚羿看过去,大概明白是因为他自己“办事不利”被训斥过了,在心里溢出一声冷冷的笑,颔首应下来。 楚羿换好衣服到正堂门口却被拦下来,门口的婢子说着太子殿下除了王爷谁都不见,目光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停留在楚羿身边的青竹身上,意义很是明确。楚羿当即就有些不悦,但是看在是太子的份上,还是让青竹留在了门口,自己走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楚翡正坐在主位上,环视一周,正堂里除了楚翡和扶风,就只有几个随行的奴婢,魏大人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已经被找理由打发了。楚翡手里端着茶盏,袅袅的茶香窜进楚羿鼻子里来。楚翡看见楚羿来了,轻轻一抬下颚:“来了,坐罢。” 看着他一副庄严端正仿佛无事发生的模样,楚羿心中又是冷哼了一声,只是表面上不显,即使胳膊上绑着绷带,他仍旧是那个俊朗意气风发的王爷,他在次坐上坐下来,就有婢子捧着托盘送上茶来,他端了茶却不喝,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昨夜的夜袭,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头绪?” “头绪?”楚翡不咸不淡的反问了一句,语调里却是难以捉摸的复杂,他掀起眼皮看了楚羿一眼,用手中茶盏的盖子撇了撇茶上的浮沫,缓缓呷了一口,他目光里隐约带着一点儿明亮的光芒,“我又哪儿来的头绪,我此次叫二哥来,还想问问是不是二哥在哪儿树了敌,结果被报复了。” 没想到听了这句话的楚羿却突然警惕起来,将茶盏放到手边,他忍不住坐直了身体:“树敌?太子殿下说笑了,我哪里有机会去树敌呢?” 楚翡似乎是偏着头想了想,那一张漂亮的脸上没有半点儿攻击性,微微弯着眼角的时候更有两分流风回雪的笑意——可是无论是谁都知道,看上去越漂亮无辜的东西,越可怕。他想了很久,随即低低笑出来:“那可能是我想多了,我还想着,二哥前几年总是奉命出去剿匪,会不会是有不知道哪儿的山匪的余孽来找二哥报仇了,毕竟我们北巡的消息也已经散播出去有一段日子了。” “那或许会罢,只是昨天太晚了,闯进我帐篷的那个人我也不认识,谁清楚呢。”原来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楚羿的目光闪烁两下,飞快在楚翡身上扫过,一点就收回,他浅浅抿了抿唇角,又端起茶盏来轻呷一口来掩饰自己敏感过度的慌张,“除了这些,太子殿下还有什么想法吗?” 只见楚翡缓缓地摇了摇头,开口的时候神情都没变一下,只是说出来的话的意思,仍旧不得不让楚羿想多。 “没有别的了,既然不是蓄谋已久的报复,看上去也不是临时起意的抢劫,总不能是杀人灭口罢?二哥,你说是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 商讨(二) 说了一番莫须有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等楚羿出了大堂准备回到自己暂居的房间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背部又渗出一层薄汗,午后的凉风一吹,衣服全部站在后背上,甚至扯动了另一边儿胳膊上的伤口,隐隐约约渗出几分带着痛楚的凉意,或许是因为这样清楚明显的痛意,他脚底下的步子都有几分虚浮,让一直等在门口的青竹都不由得染上两分惊慌。 “王爷!”他骤然凑近,伸手扶住脚步有些踉跄的楚羿,脸色有两分不好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楚羿被扶稳,脸色有些苍白的不太好看,却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朝着青竹微微摇了摇头,唇瓣都没什么血色,手臂逐渐麻木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想是不是伤口已经裂开了:“没发生什么,我们先回去。” 魏知县这个魏府并不算大,就算是因为要临时为太子殿下接风成为住所,也只能挪出来两个相邻着的院子。楚羿自然要将那个大院让给身为太子的楚翡,现在回到自己暂居的小院里的路程也不远,只是等将他扶到椅子上,青竹只觉得楚羿快要脱力了。 那短短的半个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青竹不清楚,想要询问却也被楚羿驳回——因为真正说起来,楚羿也不知道那半个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只是聊了一些正常的话题,他却觉得自己被楚翡的威压死死压住,不能动弹,心眼转的再快也没有办法与之抗衡,几个问题稳下来,他几乎要瘫软了身体。 近一段时间的布局与设计竟然没有一次成功,这不仅让楚羿前两年堆积下来的一些资源迅速的消耗,还让楚羿那些建立在他人痛苦与失败之上的自信逐渐消失,他没有发觉自己的改变,却感受到了难以抑制的心慌。甚至在自己潜意识中的敌人面前过度敏感紧张,以至于逼迫自己到了有些窒息的地步。 屋内空荡荡的,王明珠不知道是去了哪儿,只能看到一直带过来的婢女在屋内,看着楚羿和青竹回来,便闷不做声的给倒上了一杯热茶端上来。楚羿捧着一杯热茶,思绪渐渐飘荡开来,目光虚无的落在一个点上,神情都又些恍惚——他似乎是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那些散开的目光里甚至还有一些疑惑的不可置信。 从某种形式上来说,楚羿在自己最落魄最需要力量的时候凭借顾雁飞搭上了顾家这一条线,有些东西就让他有恃无恐起来,可和顾雁飞的关系逐渐不如从前,到现今他需要用顾家的人才能保持自己的生命安全,让他无形中在顾雁飞不在场的时候有了一种恐惧感。 正如他在皇宫中出了噬玉虫那件事之后,会下意识看向顾雁飞一样。顾雁飞灿烂张扬且光芒万丈,自信又骄傲,他不喜欢这样的女人,所以在他面前顾雁飞就迫使自己温柔起来,可是在另一方面他又正是依靠着那些顾雁飞的灿烂张扬,当她收敛一身尖刺为他低头,才能够让他得到快.感和内心的满足。 身后响起脚步声,女声娇娇软软:“王爷” “雁飞?”楚羿恍惚了一会儿,只觉得那个声音和顾雁飞很像,温柔又乖巧,他下意识的反问。 他没看到他身后端着一小碟清洗干净切好的水果的王明珠当即僵直在了原地,脸色比昨夜埋在楚羿怀里瑟瑟发抖的时候还要难看,仿佛一不小心就能咬碎自己一口的银牙,一双漂亮的杏眼里翻江倒海的都是恨意,如果这个时候顾雁飞就在王明珠面前,她说不定会扑上去活生生咬断顾雁飞的脖子。 可是她不行,她甚至不能在楚羿面前失态。似乎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红润的唇瓣上深深映出一道白痕,眸光逐渐阴沉下去,她端着手中那个小小的瓷碟,乖巧的在楚羿的椅子旁边蹲下来,将手高高的举起来,声音越发温柔:“哪儿来的雁飞呢,这儿没有鸟儿,只有一颗明珠呢” 王明珠长长的拉出的这个尾音让楚羿很快从那几分恍惚中回过神来,他低头看到王明珠甜蜜的笑靥,似乎也并不觉得刚刚自己有所失言,他只是微微抿唇笑了笑,看着王明珠拈起一块水果往他嘴里送过来,张开嘴吃了,开口安抚道:“是本王认错了,你刚刚去哪儿了?” “刚刚又魏府的奴婢过来询问晚膳样式和王爷有没有忌口,明珠想着这样说也说不清楚,便跟着一同去了,直接吩咐了小厨房。看见她们奉上来的果子,顺手洗干净切了,想着王爷从太子殿下那边儿回来了,正好吃一些。”王明珠轻轻柔柔的解释,眉眼之间也尽是温柔又漂亮的笑意,她这样半跪着,便比楚羿矮下半身,看上去更像是宠物似的乖巧。 “你做得很好。”听到王明珠这样说,一杯热茶下肚,楚羿也逐渐缓和过来,脸上带上一点儿平日里温和又丰神俊朗的笑意,他伸手轻轻揉了揉王明珠的发顶,一边儿在自己心里将自己刚刚所想的那些完全否定——他会想念顾雁飞,因为顾雁飞不在身边而恐惧?开什么玩笑!他可是楚羿!他喜欢的从来都是王明珠这样的,她顾雁飞算什么东西? 夜色逐渐沉下来,婢女们的红木托盘上放着一道道看上去还算精致的菜肴,魏知县总算还是有些眼力价,他没有在今天邀请经过了一天“兵荒马乱”的太子和誉王一同用膳,而是分别问过了忌口,将晚膳端进了各自院子里。 这顿饭算得上是美味了,郯城虽然没有之前停留过的邺城繁华,但是毕竟也是一所历史名城,细微之处见得真章,端上来的当地美食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味道很不错,受了伤没什么胃口的楚羿都多伸了几次筷子。 入夜,王明珠以害怕床榻狭小害怕压到楚羿伤口的名目睡在了床榻边的一张小榻上,好在虽然不过是乘凉的小榻,王明珠本就生得身材纤巧,也不觉得太过于狭窄,熄灯,王明珠一夜无梦,楚羿却总在半梦半醒时听到白日里楚翡的声音。 语调微挑,似笑非笑,魂牵梦萦。 “既然不是蓄谋已久的报复,看上去也不是临时起意的抢劫,总不能是杀人灭口罢?二哥,你说是不是?” & 第二日一早用完早膳,顾雁飞和妆迟从二楼带着帷幕下了楼,走到门口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令羽站在马车边上,他像是从来不知道自己长得是邪魅的俊朗,就那么不遮不挡的站在路边,手上的折扇轻摇,过往的姑娘几乎要把眼睛粘在他身上——只顾雁飞下楼的这一段时间里,那个粉衣服的姑娘就在他身边来来回回转了三次。 妆迟看得好笑,凑在顾雁飞唇边放低了声音和顾雁飞咬耳朵:“雁飞,你看那个粉衣服的姑娘,若是再走上两圈,她就要跌进令公子怀里去了罢?” “哎呀——”妆迟话音刚落,顾雁飞还没来得及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就看到那个姑娘第四次从令羽身边走过,不知道脚底下是不是真的有东西崴了一下脚踝,身子一歪惊呼一声,便如愿以偿的朝着令羽的方向倒过去。 令羽看着面前那个姑娘影子一花,以他的身手,想要接住这个姑娘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顾雁飞只看到他脚步微微往旁边一挪,目光自始至终都有两分无动于衷的意味,那个姑娘似乎是没想到真的有人会看着温香软玉在前而不伸手援助,她不可置信的神情最终定格为一个满怀着愤懑的目光,然后跌倒在了地上。 妆迟似乎是被这样的发展有些吓到了,黑纱后面的碧眸眨了两下,最终无言的停驻下来,她抿了抿唇角,目光落在顾雁飞身上,最终轻轻的叹出一口气:“这可不是妾身说的那个意思” 顾雁飞也觉得好笑,不过看着刚刚令羽的动作,她还是多观察了两眼。 令羽的脸色似乎比昨日稍微好了一些,但是折扇下隐约露出的唇瓣颜色却还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四月的天气已经不能说冷了,街上的姑娘穿的都是轻飘飘的裙子,他身上却还裹着一件还算厚重的衣服,绣样暗纹都精致,看起来是自己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四月出门还带一件这样厚重的衣吗? 不过看起来是风寒还没好。 顾雁飞抿着唇角微微点头,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看到旁边马车上的车夫将跌倒在地上的姑娘服了起来,姑娘没等到英雄救美,还在令羽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人,脸一红脚一跺,已经一边掉着眼泪跑了。 顾雁飞尺素和妆迟走上去,令羽看到她们两个人,轻轻一颔首,后退一步示意她们先上马车:“走罢。” 妆迟看了顾雁飞一眼,又转头看了看令羽,轻轻颔首,穿过黑纱透出来的那点儿目光隐约带着调侃意味,声音也轻:“令公子是不懂女儿心,还是当真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那小姑娘怪可惜的。”她似乎也只是想调侃一句,没有等到令羽回复她什么,她便转身上了马车。 顾雁飞也看了令羽一眼,微微抿了抿唇角:“令公子脸色还是不大好看,注意身体。” 令羽先是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马车门后面的妆迟,又看了看顾雁飞,可能是因为身体不适,连带着那对桃花眼眼尾都带了一点儿红,看上去不仅邪肆,还漂亮的惊人。他揉了揉鼻尖,似乎有所觉,轻轻一笑:“顾小姐不用担心,我这只是简单风寒。”看着顾雁飞颔首的样子,又补上一句,“不会传染,也不是天花。” “。”顾雁飞点了一下的头僵在了脖子上,最终只僵硬的扯了扯唇角。她算是明白了,妆迟刚刚那一句“不懂女儿心”,着实是说出了真相。还是说她顾雁飞这么久以来在令羽心里都是这样的,一句关心都能被听做是警告? 怀揣着满腹的疑问,顾雁飞也坐上了马车,马车开始滚动,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 看病(一) 一路中走走停停,顾雁飞也没遇上什么幺蛾子,为了避免在郯城遇到楚羿他们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顾雁飞索性让马车夫绕路走远一些,就算在路上多花费一些时间也没什么。顾雁飞说这句话的时候发现令羽的眸光一直停驻在自己身上,但是意外的没有多问,也免去了顾雁飞要解释的麻烦——或许说,令羽是知道楚羿楚翡他们的消息的也说不准,反正他身上的秘密已经够多了,顾雁飞并不想去探究什么。 又走了四日功夫,听着页一页二偶尔传来的消息,说那一次袭击的消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盛怒之下多加派了一辈的人手随着回去报信的侍卫一同前往郯城,今后也会随着太子和誉王的队伍继续北上。 当新的侍卫队伍匆匆赶到郯城与太子河誉王汇合的时候,顾雁飞他们已经绕了一个圈走到了郯城前面的另一座小城,小城名叫凉城,不是赶往夏州的官道必经之路,顾雁飞在这座城市落脚,也不怕撞上楚翡他们的队伍,此处离江州已经有些远了,顾雁飞也不怎么乐意再天天用帷幕和黑布遮着脸,好在她不怎么出客栈门,一时也没能造成什么麻烦。 一行人在凉城停下脚步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已经快六日了,令羽的“风寒”还是没有好起来,甚至在某一天早晨从马车上醒来的时候愈演愈烈——他或许是前一天晚上睡得不够安稳,天光刚刚亮起来,就醒过来。脸色难看的仿佛一张白纸,即使身上裹了两条毯子仍旧冻得瑟瑟发抖,他强硬的抑制住想要脱口而出的咳嗽,直到将本就浅淡的唇色都憋成一种青紫色。 还是顾雁飞首先发现了这一点,她本来睡得就不沉,隐隐约约听见一点儿响动就很快从睡梦中醒过来,眨巴了两下眼睛,目光在车厢里抓了一圈,掠过对面互相靠在一起盖着毯子睡得不错的尺素和妆迟,最终停驻在身边的男人身上。 令羽的脸色不是“难看”两个字就能够形容的了的,他尖尖的下颚藏在身上的毯子下面,隐约露出已经有些发紫的唇瓣,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眉心也蹙起小小的沟壑,睫毛颤动两下,目光已经有些散乱了,他似乎在承受一种极其难熬的痛苦,就算是在自己的强行压制下,身体还是会不时地抽动一下——或许这就是顾雁飞被惊醒的原因。 可是当顾雁飞的目光落在令羽的脸上的时候,他甚至在茫然了几秒之后挑出了一个邪肆的笑容来,虽然因为病容的原因看上去有些勉强。 正是这样一个笑容触动了顾雁飞的神经,顾雁飞抿了抿唇角,虽然并不想吵醒对面的两个人,但是还是忍不住稍微提高了音调:“你怎么了?”眉眼间浮上关心的神情,那是无法作伪的。 令羽似乎很难快速理解顾雁飞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停顿了很久,目光涣散了又聚焦,终于在顾雁飞脸上停驻,微微摇了摇头,他似乎还有余力冲着顾雁飞笑一下:“我只是有点冷,不碍事。”他的不碍事最后仿佛融化成一个叹息,偏过头,他甚至还有功夫闪出两分调侃的笑意,“顾小姐这是担心我?莫慌,我不会死的。” 尺素毕竟是训练出的死士,在顾雁飞开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醒了过来,她很快就进入戒备的状态中,目光在顾雁飞脸上停留了一下,然后随着顾雁飞看过去的地方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就这样一眼,似乎连她都大吃一惊,茫然又无措的眨了眨眼睛,她想了想,伸手倒上一杯一直温在简易小火炉上的茶,往前推了推。 令羽的余光似乎是瞥到了尺素的动作,他看着桌上的那一杯热茶,想要动手却似乎有些畏手畏脚的缩着,这个时候顾雁飞才发觉,他似乎是冻得狠了,原本手长脚长的人现在整个人都在毯子里面裹着,他对着尺素道了声谢,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顾雁飞,声音似乎有些哑:“劳烦顾小姐帮我递一下杯子了,我着实有些够不着。”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诚恳,和刚刚那一句调侃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样子,顾雁飞原本放下了一半儿的心又有些提起来的意味,就算是他不这样说顾雁飞也会帮他递杯子的,轻轻抿了抿唇角,她伸手拿起瓷杯,没有选择放到他不知道在哪儿的手里,而是直接递到了令羽的唇边:“喝罢,免得拿了杯子又摔了。” “嗤。”令羽似乎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笑起来,他就算是生着病,脸色苍白到简直要透明了,也并不妨碍他笑起来时身上有一种致命的邪魅的吸引力,他抿着唇角,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凑过来抿了抿杯盏里的水润润唇瓣,又张嘴将饮尽,热水入喉似乎让他的脸色有两分红润起来,他才说完刚刚想要说的话,“顾小姐关心人的方式一直都这么别扭的?好在我聪明绝顶,能够听出顾小姐话中的言外之意。” 顾雁飞拿着杯子的手似乎都因为令羽这句话而微微一抖,抿着唇角别过头去,一言不发的将杯子放回桌子上,一边儿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儿想着自己现在趁令羽得了病把他扔出去就走的概率有多大——谁病成这样还像他,嘴上撩闲都不停的? 不过好在她并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份上,她一边儿把自己昨天晚上披过的毯子盖到令羽身上,还不时给冻得发抖他喂一点儿热水,一边询问了尺素前方快到什么地方,最终一拍板,在凉城停了下来,找了家不错的客栈住了进去。 刚刚住下来,顾雁飞没来得及收拾什么东西,就找了尺素去请大夫,虽然被坐在床上的令羽严词拒绝了,但是顾雁飞还是以令羽病中的理由否决了他的拒绝,尺素在楼下问了一声医堂的位置就没了影子,只留下妆迟和顾雁飞一同坐在令羽房间里。 令羽仍旧裹着三张毛毯,脸色因为这一路上的照顾好看了不少,可是仔细看过去,唇瓣还是青紫的,看上去多了两分落魄的可怜味道。房间里有个烧茶的小火炉,妆迟坐在火炉边上正泡着一壶茶,茶香袅袅逐渐弥漫在整个屋子里,顾雁飞在桌边坐着,手上捧着半卷随手从房间架子上抽的书。 “我说”令羽看着面前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占领了他的房间却完全不理他的两个人,忍不住眼角眉梢带了一点儿无奈的笑意。看上去是赏心悦目,但是总觉得不够舒服,现在已经能好好说话了,除了声音带了点儿哑,音调倒是不像早上那样难听。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妆迟提着小茶壶站起来,又走到顾雁飞身边,翻出三个杯子来,分别倒上。看得出是学过泡茶并且下过一番苦工的,即使不是什么上好的茶叶,也能泡出绕梁三日的香气来,她抿着唇朝顾雁飞一笑,仿佛没听到令羽开口:“雁飞,茶泡好了,你尝尝。” “好。”顾雁飞弯眸答应下来,眸光似乎轻轻的从令羽身上划过,随即又收回,只浅浅带了一点儿笑意,她抿了一口清茶,只觉得唇齿留香,先是夸了一句妆迟泡茶的手艺,又拿起另一杯,走到令羽床边去,“令公子想说什么?” 可惜在顾雁飞身后的妆迟依旧没有给令羽开口的机会,她浅浅一笑,捧着自己手中的茶水也站到了床边,这茶泡出来茶汤是碧色的,比她眸子的颜色略微浅一些,这样看过去却是层层叠叠相得益彰的漂亮:“令公子想说什么?妾身和雁飞在这儿伺候着,令公子还有什么不满足不成?” 顾雁飞看着令羽被堵得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眸光中笑意愈浓,也忍不住添上一句:“是啊,我伺候人这件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做的,拿好。”她把手中的茶盏放进令羽已经能够自如活动的手里,又听见门响,回头,是尺素带着大夫回来了。 两句简单的闲谈过后,顾雁飞先从锦囊里掏出诊金放在桌子上,随即又指了指床上几乎要裹成一团的令羽,下颚微抬:“就是这一位了,说是风寒,这连着五六日了,一直没好,许是一路奔波导致的,您给看看罢。” 两鬓已经斑白的大夫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令羽,也没开口应下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往令羽的床边走过去。在床边寻了个地方坐下,一边让令羽伸出手来,似乎是要把脉。令羽看了一眼顾雁飞,脸上的神情似乎是扭曲了一下,随即放下手中的杯盏,伸出手撩起袖子。 顾雁飞这个时候才突然发觉,令羽个儿高,本就显得瘦,现在伸出手撩起袖子,手腕连带着手臂竟然都这么纤细,这看起来如何都不是正常男子应当有的身体,无来由的给顾雁飞一种病弱感。 大夫的手指放在令羽的手腕上,侧耳细细感受了一会儿,刚刚平静的神情却逐渐严肃起来,他看了令羽一眼,似乎是觉得有些不敢置信,又让令羽换了一只手,搭上去细细诊断。而在这个过程中,令羽始终静静的垂着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 看病(二) 这一间刚刚还算是热闹的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顾雁飞和尺素对视一眼,都闭上了嘴。室内只余下小火炉上温着的那半壶茶水,在瓷质的水壶里的冒着小小的泡,发出轻微的,却有规律且难以让人忽略的响动。妆迟的目光已经在那壶茶水上扫了三四遍,却还是没有选择过去提起茶壶。 这个房间太过安静,或许只有像是这样稍微有一些响动,才会不让人觉得那么不安。 搭在苍白肌肤上的手指选择收了回来,老大夫幽幽叹了一口气,轻轻朝着令羽点了点头:“好了,您收回去盖好罢。”他说完这句话,又转过头来看人,目光在妆迟和顾雁飞身上来回看了两眼似乎是在确认身份,随即抿了抿唇,似乎是准备朝着顾雁飞走过来,“这位公子的病” “大夫。”老大夫的声音突兀的被从背后传来的令羽的声音打断,令羽因为坐在榻上腰后又靠着软垫,看着人的时候未免要抬起头来。这几天的“风寒”似乎迅速使他瘦了下去,下颚的线条更加凌厉,衣领处也显得有些空落落的,连带着坐姿懒散,虽然精气神弱下一些,但是显然纨绔的那点儿风骨还在。他干脆利落的将人打断,眉目间噙着一点儿笑意,仔细看过去,却觉得有两分冷,“跟我说就行了,不必和他人说。” 他这一句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本来是理所应当的事,顾雁飞却轻轻皱了皱眉头。总有一种好心被摔在地上的事,虽说她也曾经想过要探寻令羽身上的秘密,但是如今病中至此,竟然连这么一点儿消息也不愿透露吗?现在令羽是她的盟友,她只想知道这次的“病”是不是太过严重了而已。 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表面上却一点儿都不显,她眉眼之间本就有凛冽傲气,这样冷下脸来便更显的高傲自诩,她转身看了一眼尺素,微微颔首,又去看妆迟,不等令羽下什么逐客令,已经开了口:“我们先出去罢。” 尺素听命与顾雁飞,虽然有些愤愤的抿了抿唇角,但是依旧是乖巧的跟在了顾雁飞身后,妆迟的脚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看着顾雁飞脸色不大好看,随即也敛着眉跟上。三个人走出房间,又反身阖上门,刚刚要房间的时候将房间要在了隔壁,也就是一个转身的功夫,顾雁飞一行人又走到旁边的房间里去。 听见隔壁的门关上发出一声算不上轻的响声,令羽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鼻尖,心中轻轻一晒,不知道自己又招惹了哪个小姑奶奶生气,三个人的礼数向来都没的说,关门都有这样的响动,大抵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做完这个动作,看见老大夫目光里带着犹豫和迟疑还有数不清的迷惑看过来,令羽又一下正经起来。他收了收随意伸出去的长腿,试图让自己坐直一些,虽然脸上还是苍白毫无血色连带着唇瓣都是青紫色,还是无碍他正经起来的那一瞬间周身懒散的气息一扫而光,桃花眼闪出两分邪气,脸上的轮廓却很凌厉。 “大夫您坐下说。”看着老大夫一脸的欲言又止,令羽适时的露出一个笑容来,轻轻颔首。 老大夫在令羽身边坐下来,只挨了床榻半个屁股,似乎是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缓缓开口:“您自己知道吗,这不是什么‘风寒’,虽说老朽学艺不精,可是还是判断的出,这是一种寒毒。” “我知道,您没判断错,这确实是一种寒毒。”令羽的神情倒是意外的坦诚,他又轻轻点了点头,目光里甚至还有一些赞许的意味。 老大夫想了半天,还是惭愧的轻轻一摇头:“您曾经习过武罢?若不是您习武,这寒毒毒性之猛烈,您也撑不到这个时候。只是据老朽判断,这毒似乎在您身体里已经许久了,这次毒发看起来却来势汹汹,似乎毫无预兆,不知是为何。除非是前段日子您”老大夫开始说起来便有一些不管不顾的意味,直到他接收到几乎要刺进他脖颈的目光,才骤然反应过来,将剩下的东西吞进肚子里,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细密冷汗,最后添上一句,“老朽没办法判断这是什么毒,更不提要抑制或是治愈了。” 令羽满意的看着老大夫在他的目光注视一下停止说下去,听了这话也似乎是毫不在乎,只轻轻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清楚,原本也没有想要寻医问药的意思,只是身边的姑娘跋扈,不得不为之,倒是难为您了。” 他嘴里说着跋扈,唇角却似乎轻轻勾起了一个弧度,眸光闪烁两下,最终归于沉寂。 “那这一会儿若是有哪一位姑娘问起老朽应当?”老大夫看着令羽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来,有些摸不准令羽的态度,试探着询问。 令羽抬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眸光翩跹而过:“你只说这病奇怪,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不怎么碍事在,不久之后就会痊愈,再开一些补身驱寒的药给我便是,这毒不是普通的毒,本次发作时间虽然长了些,但是过段时间也就好了,提前补补身子才是正道。”他似乎是极有耐心的在和大夫解释些什么,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劳烦您了。” 遍观刚刚在屋里的众人,哪一个不是气质容貌皆出众,凉城这座小城里哪里能见到这样的人物,老大夫看一眼便知道这些人都是非富即贵的,怎么敢反驳?连忙应了两声,站起来走到自己的药箱旁边,从最下层几张宣纸一杆狼毫,蘸着桌上的一点茶水融了干墨,在纸上开始笔走龙蛇起来,不一会儿便写下满满当当一张补药的方子,再三检查过没有药性冲突,才往令羽手上递过去。 “您瞧瞧。” 令羽上下扫过一眼,想来根本没有仔细查看就摆了摆手:“放在桌上罢,一会儿自然有人来拿,不急。别忘了拿诊金。” 老大夫应下一声,又将药方放到桌子上去。又看了一眼压在一边的诊金,顿时心里有些没了主意——总的来说他确实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干的,这诊金,到底该不该拿? 他还犹豫着,令羽却像是洞察了他的心中所想似的轻轻笑了笑,他的目光似乎包含着什么深意,光是这样看着老大夫,就几乎让老大夫汗如雨下:“有些让您拿着的东西您便拿着,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您拿了,我放心,您也放心,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老大夫一愣,立刻明白了令羽话中的深意,他飞快把放在旁边的银锭往袖子里一塞,随即提起自己的药箱,露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来,“那那老朽就先走了。” “您请便。”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说完这句话,令羽再一次懒散的靠下去,身上没有骨头似的裹了裹毯子。 门吱呀一声响,老大夫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这边儿令羽的房间里看起来宾主尽欢其乐融融,隔壁的房间里却恰恰相反,甚至略微有些冷凝。顾雁飞进屋之后一言不发的关上门,随即就坐在了桌边,她下意识用手指敲打着桌沿,明知道这房间墙壁的隔音应该也不会很好,想要听听隔壁在交谈些什么,不用费多大的力气就能听清,可是直到最后,她还是用指尖将桌板敲得“笃笃”作响,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去听隔壁说了些什么,也能防止别人听到隔壁说了些什么。 如果这个时候虞西琼在的话,一定会念叨什么“好心当做驴肝肺”这样的句子罢?顾雁飞的思绪漫无目的的漂浮着,一面这样想,一面又开始试图去推测现在江州城的情况,这样没有过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停下了敲击的动作,回过神的时候正巧听到隔壁一声门响,顾雁飞愣了愣,快步走上前打开了门。 突然打开的门显然是吓了刚刚从令羽房间里出来的老大夫一跳,他已经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和头上的汗,看上去倒也是衣服神情自若的模样,除了笑容微微有些僵硬,其余的却也看不出什么。 顾雁飞的目光上下将他扫了一遍,刚刚准备开口:“您” 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老大夫一连串的话打断:“那位公子的病老朽已经看过了,虽然确实是风寒的症状但是恕老朽才疏学浅还是看不出这是什么病,不过看上去并不严重只是体寒虚弱老朽已经开了补药驱寒暖身的方子放在了桌上拿这方子煎服一日一贴便可,桌上的诊金老朽已经收了,小姐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老朽就先走一步了。” 虽然是说着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可是还没等顾雁飞来得及开口搭腔,老大夫就匆匆朝着顾雁飞以及听见响动跟着出来的妆迟尺素点了点头,脚下生风一般下了楼,转眼就没了踪影。 顾雁飞被说愣了,只轻轻眨了眨眼,哭笑不得:“我只是想问他,诊金够不够。” 将匆匆离去的老大夫抛之脑后,顾雁飞又转进令羽的房间里,先是如老大夫所说从桌子上拿起药方递给尺素,让她去寻个小二开几贴药来,又看向正在和妆迟说话的令羽。 妆迟掩着唇笑:“令公子和大夫说什么了,将人家老头子吓成那样?” 令羽唇角邪肆的笑容依旧,他似乎是看了一眼顾雁飞,随即微微抿唇:“他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令人心烦,我也没说什么,大抵是觉得自己才疏学浅,无颜面对华佗老祖罢。” 顾雁飞眸光闪烁一下。 真的是这样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 看病(三) 尺素下楼找了一个小二,先是从随身的锦囊里掏了足够的银两,又将药方往他手里一塞,神情平淡无波,导致说话的时候令人觉得有几分冷淡意味,威慑力很足:“按着这个方子抓十副药剂来。” 小二看着尺素气势足,刚刚进来就要了三间上房,打赏出手也阔绰,自然不会怠慢,接了尺素递过来的方子,又接了银两,点头哈腰的答应下来:“立刻就去,姑娘稍等。”他正要迈开步子往外走,却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步伐稍微停了停,往后一转,“也快到晚膳时候了,姑娘若是就在店里吃,我一会儿就吩咐人送上去。” 尺素抿着淡色的唇角似乎思考了一下,令羽重病的样子看起来怎么着也不是能出门去别的酒楼的,凉城城市虽小,但毕竟有不少年的历史,这是最好的客栈,东西大概不会差到哪里去。随即她轻轻点头:“到晚膳时候便送上来罢,多做一些好菜。” “得嘞。”小二再一次应了一声,这一次脚步却没有停,匆匆忙忙就朝着客栈外头去了。尺素看了两眼,转身又上楼回到了房间里。 进入房间里的那一瞬间,尺素敏锐的察觉气氛比起刚刚的冷凝沉重已经要松快多了,妆迟笑吟吟的提着茶壶在为顾雁飞倒茶,眸里的盈盈笑意就像是茶水里的碧波,不时的侧着头对顾雁飞说着什么,换来顾雁飞一两句简单的回答。令羽则仍旧靠在床上,端着一个喝了一半的茶盏,似乎在想些什么,脸上平日里经常挂着的笑容却在这个时候褪尽了。 似乎没有人发现这件事——顾雁飞又多看了一眼妆迟和顾雁飞,她们两个笑着不知道是在低声交流一些什么,两个人的目光都没有看向令羽,自然也就没有发现这一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尺素轻轻抿了抿唇角,关门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响,正好引起了三个人的注意。 “回来了?”顾雁飞抽空看了尺素一眼,又提起小壶来倒上一杯清茶,递过来。 尺素答了一声,伸手接过顾雁飞递过来的茶水,放到唇边浅浅的抿了一口,目光又不受自己控制的,状似不经意的飘忽到了歪在一边的令羽的身上。随即,尺素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刚刚还面无表情严肃坐着的令羽,这个时候却懒懒散散的坐在毯子里,眉眼带着笑意,很是潇洒,是纨绔的漂亮。撞上尺素的目光,甚至还似笑非笑的轻轻点了点头。 尺素从伸手接茶到再看过去,也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功夫,而这两眼,却全然不一样,几乎是两个不一样的人,那种骨子里的懒散能在严肃起来的时候骤然消亡,令羽看起来也不过刚刚二十岁出头的样子,那么是怎样的人,让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尺素无来由的抿了抿唇角,随即飞快挪开了自己的目光。仿佛刚刚那个目光只是不知从何而来的错觉。 她喝完杯中的茶水,将杯子放回桌子上去,想了想又对顾雁飞点了点头:“小姐,刚刚楼下小二问我晚上要不要传晚膳,我吩咐了到晚膳时候就端上来。” “知道了,正好免了晚上出去的麻烦,奔波了一整日,也懒得再去外头找酒楼了。”顾雁飞听了,显然觉得尺素做的这件事很合自己胃口,点了点头也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她看向半躺着不愿意动的令羽,眉梢轻轻一挑,“借令公子的房间用一次晚膳,令公子不介意罢?” 明明是疑问的句子,说出口来却仿佛只是一种陈述,顾雁飞重生回到自己的少女时期,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上一世十几年沉寂下来的那些垂老的心态也似乎更加年轻起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顾雁飞愈加年轻符合自己少女起来,大抵也是一种“由俭入奢”。她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习惯,刚刚令羽那一句话让她不舒服,自己自然也要在这方面找回场子来。洋洋得意的微微一抬下颚,顾雁飞的眸光里闪烁着光。 令羽如顾雁飞所愿的做出了一个吃瘪的表情:“当然不介意。”他看着顾雁飞略带着得意的神情挪开目光,随即极其浅淡的扯了扯唇角,仿佛清晨绽开的花朵染上露珠那样,真切又温柔的笑了出来。 而从刚刚开始一直在关注令羽表情的尺素微微一怔,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的又回头看了一眼顾雁飞,顾雁飞完全没有察觉到令羽这样的一点儿表情,而是转过头又去给自己添了杯茶。那个笑容仿佛只是尺素一瞬间的错觉,但是尺素相信那确实是发生过的,她从没见过那样的笑容,仿佛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而自己只对一个人露出微笑。尺素的背脊似乎都僵硬了——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在大脑的混沌中,尺素几乎不记得这一段时间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直到小二端着一托盘的菜从楼下送到楼上房间里来,大大小小的骨碟摆了一整桌,饭菜的香气扑进尺素的鼻子,唤醒她午膳没吃多少的胃部,胃部隐隐约约的绞痛让她回过神来,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桌边。 “尺素?想什么呢?” 她被顾雁飞的声音叫醒,抬起头来才发现顾雁飞一手拿着一个小小的瓷碗,另一只手拿着汤匙,碗里盛着一碗汤,显然是刚刚给自己盛好的。她一边觉得自己失职,一边儿忍不住有些羞愧的抿了抿唇角,赶快从顾雁飞手里将碗接下来:“没没什么。” 好在顾雁飞似乎也没有追问的意思,给其他两个人都已经盛了汤,顺手又给自己也盛上一碗,坐了下来。分发碗筷,盛汤布菜,她做这些的动作没有一点儿生疏,仿佛之前就干过很多次,可是前十七年她一直都是养在顾老太太身边的大家小姐,虽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也没学过这些,现在做起来熟练,倒也有些让人觉得可疑。 只是在这四个人的桌上,吃饭就是吃饭,没有人会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来推断这又代表着些什么,一顿饭吃的高兴,顾雁飞尝到了不少没有在江州江北尝过的当地土著的味道和做法,最后心满意足的喝掉碗里剩下的一口汤,才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又用差漱了漱口。 木门被敲响,令羽轻声说了一声进来,就看到小二手中拿着开好的药上来,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一些碎银子,看到尺素之后就露出笑容来,走到了尺素面前:“姑娘,这是您要的开的药,这些事剩下的银子” “好。”尺素应下来,顺手将十贴用油纸包好的药接过来放在桌子上。 “等等。”顾雁飞轻轻抬了抬下颚,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小二。 小二脸上带着笑,转回过身来:“姑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顾雁飞唇角带了一点儿礼貌的笑意,伸手从桌子上的药中取出来一幅,连带着剩下的那一点儿碎银都放到桌子角落上,微微颔首:“屋子里的火炉热热茶还可,煎药就不太妥当,劳烦小哥再帮一次忙,煎一副药剂来,剩下这些碎银子,就当做是工钱。”虽然说是碎银,但是也不算少,小二自然不会放弃这样一个举手之劳就能赚钱的机会,点了点头应下,拿了银子和药转身就走了。 “但愿这药是真的有用。”妆迟看着小二出门又掩上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顾雁飞也弯眸,似乎是带一点儿责怪意味的看了一眼令羽,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可不得有用,等明日后日上路了,找不到落脚的城镇也就只能在马车上煎药。令公子,你可争气一些啊?” 令羽轻轻勾了勾唇角,似乎是对于顾雁飞这句话有些许的无奈,摇了摇头:“会好的,不是什么大病。” 三个人商量了两句,顾雁飞知道现在楚羿和楚翡的车队才从郯城开始行动,便也并不觉得着急,无论如何都会是他们先到,在这儿多逗留一天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养病的人还是不宜在路上颠簸,最终决定再在凉城多待一日,后天早上再出发。 也就是寒暄两句的功夫,小二端上煎好的药来,乌黑的汤药在碗中足足有一整碗,驱寒的东西一向都不怎么好吃,连带着气味都又苦又辛辣,顾雁飞下意识屏了屏呼吸,随即朝着令羽投过一个怜惜的目光。 令羽看着那一碗药液,似乎脸色都又难看了几分,可惜就算是到现在,唇瓣还是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在大家的目光之下他不得不将汤药一口气吞下肚,一时之间只觉得脸色都绿了,连着喝了一整杯茶才缓过劲儿来。 “瞧上去似乎好多了?”顾雁飞看着一碗汤药下去,不知道是真的起了作用还是汤药的热度熏出来的,令羽脸上因为汤药难吃的那一点难看褪下去,显出两分红润来,连带着唇瓣都不显得那么扎眼的青了。 妆迟点着下巴端详了两眼,也赞成似的点了点头:“看上去确实有效。” 令羽看着顾雁飞和妆迟脸上的笑容,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略显怪异的表情,他在心中深深叹出一口气,大抵是老大夫被他吓着了,开的药都是大补大热的东西,这样一碗东西吞下去,脸色再不红润,就是死人了。 “药我放在这儿了,明日记得吃。”顾雁飞走之前朝着令羽抬了抬下颚这样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 撞破(一) 入夜,顾雁飞躺在略显单薄的床榻上,一边儿觉得床板太硬了有些硌得慌,一边儿又因为时间尚早,了无睡意。尺素睡在房间里另加的一张小榻上,呼吸声虽然细微,但是顾雁飞听得还算是清楚,有节奏又缓慢,似乎已经睡得很熟。顾雁飞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头顶上还是稍微显得潦草敷衍了一会儿的花纹,终究是觉得有了些困意,她缓缓闭上眼睛。 神识沉下来,梦境逐渐侵扰上来,顾雁飞半梦半醒之间忽得听到一个声音,虽然不甚清晰,但是还是一瞬间就将顾雁飞叫醒了。那是窗户被打开的声音,并不是顾雁飞房间的窗户,而是——隔壁令羽房间的窗户。 察觉了这一点,顾雁飞轻轻睁开眼睛,一边儿挂念着令羽还有病在身,是不是遇到了不长眼的盗贼摸进屋里,一边又觉得不大可能。今天晚上一碗补药下去,肉眼可见的令羽的状态好了不少,如果真的有人在这个时候摸进房间里,以令羽的那一身功夫,也不可能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她不用瞎操心。 只是即使是这样想着,顾雁飞还是微微屏住了呼吸,侧耳细听从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响动,顾雁飞若是想听,这薄薄的一层墙壁根本没有办法阻挡什么。窗户被打开的声音只停留了一下,随即就安静了下来,顾雁飞只觉得自己等的都要再一次困了,才听到模糊的说话声。 那不是令羽的声音,而是另一个男子的声音,模模糊糊的说着什么“殿下”、“奇花异草”、“服用”、“抑制”这些词语,想从这寥寥几句重判断出了那个男人到底说了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是听着那个男人的语调很是恭敬,听起来也不会对正在病中得了令羽造成什么危险,顾雁飞想了想,还是闭上眼睛翻了个身,不再去注意隔壁都说了些什么,闭着眼睛彻底沉进梦里。 谁管他有多少秘密?顾雁飞半梦半醒之中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顾雁飞是被客栈后面养的鸡叫醒的,由于客栈算不上大,顾雁飞耳朵又好,几乎是鸡鸣的那一瞬间,顾雁飞就被从梦里拽起来,清醒过来,天色才刚刚蒙蒙亮,没有充分得到睡眠的顾雁飞抿着唇角露出了一个足够不悦的表情,再一次闭上眼睛,却已经睡不着了。 顾雁飞坐起身来,身上盖着的锦衾掉落下去,伸手揽了揽披散下来的长发,顾雁飞唇角一抿,浅色的唇逐渐回了血色,缓缓地显出两分艳丽的颜色来。伸手取了昨晚脱下来的衣服,顾雁飞也没有吵醒尺素来伺候的意思,劲装穿起来方便,三下五除二便穿的整齐,穿好鞋走向铜镜。 这点儿动静似乎是把尺素惊醒了,她骤然从床榻上坐直了身体,揉了揉眼睛就看着做在铜镜前似乎准备挽发的顾雁飞,死士在多年的训练里已经能做到在睁眼的一瞬间就清醒神志,她轻轻咳了一声,预备穿衣服穿鞋:“我来伺候小姐挽发。” “不必了,你再睡一会儿罢,我自个儿出去转转。”刚刚才到鸡鸣的时候,除了需要起来干活的,剩下的大部分人还没有醒,顾雁飞一边对着镜子挽发,一边眸光飞散从旁边半开的窗看出去,街上少行人,只远远的能够看到那些平房里升起的袅袅烟火,为这还灰蒙蒙的天色添上一点儿属于人的气息。 顾雁飞都说了“我自个儿出去转转”这样的话,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尺素想了想,最终还是乖巧的躺回到了榻上,盖着并不算厚重的毯子,她闭上眼睛——她一直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合格又听话的死士。 顾雁飞简单的将长发束起,随便打扮了自己,便开门出去转一转。转到客栈后院,花草葳蕤,显然是没有专人打理过,但是却别有一种自然又放肆的生机,昨夜落下来的露水还未曾干,顾雁飞伸手掐了一朵枝上的花,不知道那是什么话,白色的,花蕊带着一抹胭脂色,小小的躺在顾雁飞掌心,甚至嗅起来还有一些清香。 她指尖沾了一点儿花瓣上的露水,凉丝丝的,与空气一样清新。顾雁飞一边儿觉得这花眼熟,一边却实在想不起来那叫什么名字,站在花里沉思的那些时间里,她听到了一些不自然的响动,在这空空荡荡的后院里格外清晰。 顾雁飞穿的一身暗色劲装,又因为整个人站在花树下,花树葳蕤,几乎将顾雁飞的整个身姿都遮蔽了,顾雁飞从花枝的缝隙里望出去看得清晰,外人看过来,却很难看到花树下的顾雁飞。 顾雁飞指尖拈着那一朵花,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出去,后院或许是临着厨房所在的小院,小院中的厨子显然还没有起身,那这声音难不成是老鼠跳上灶台打翻了了油?顾雁飞唇角抿了一点儿笑,正准备将目光收回来,却见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那速度极快,若不是顾雁飞习武又眼睛极好,说不定都捕捉不到这样的身影。 下意识的,顾雁飞微微屏住了呼吸——这里是凉城,一个地处中原偏北的一个历史小城,这个客栈虽然是凉城最好的客栈,但是看上去也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寒酸,这儿难当当真如此卧虎藏龙?还是说,这么好的武功的人,是冲着妆迟,令羽,甚至是她来的? 顾雁飞轻轻向前踏了一步,以确认自己能够看得更加清楚。那个黑影子闪了闪,最终在小院内的一个火炉旁边停下来,这个时候顾雁飞才看清,火炉上有个小小的瓦罐,里面似乎是炖着什么汤药,而那个黑衣人手中正拎着一朵艳红色的从未见过的大花,花盏几乎是有一个人人头那样大了,黑衣人揭开瓦罐的盖子,从花盏中心拈下一些黄色的,花粉一样的粉墨,倒进了瓦罐里。 这是在熬药?顾雁飞眯着眼睛做出了判断,上下扫视一遍确定这个黑衣人身上的衣服和装束是顾雁飞没见过的,或许只是偶然间路过的江湖侠客,在此炖一些汤药罢了。顾雁飞轻轻叹出一口气,将手中漂亮的小白花放回枝头上的一片叶上,正准备迈开步伐离开,却听到有些熟悉的脚步声。 带点儿虚浮,似乎是令羽? 顾雁飞脑海里还这样想着,却已经下意识做出了反应,她反身更往花树底下钻了钻,将整个身影都藏进花树的阴影下面,她只要在花朵后面藏住那一张白皙过分的玉面,便已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顾雁飞前脚刚刚将自己隐蔽起来,后脚就看从前院那边走过来一个人,定睛一看,她没听错,正是令羽。他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是竹青色的长袍,长袍外面披着一件看起来还挺厚重的披风,脸色没有昨天那么难看了,但是还是看得出这是在病中,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他来这儿做什么?顾雁飞微微抿了抿唇角,没有出声,反而是更加往里缩了缩身子,一双凤眸亮的惊人。令羽的功夫向来深不可测,若是别人,顾雁飞大抵还能藏住,而令羽面前,顾雁飞却不一定藏得住。 好在令羽或许是因为身体不适,又或许因为脚步有些匆匆,没有往顾雁飞藏身的角落里看一眼,只很快就朝着小院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仿佛开口轻声唤了一个名字,顾雁飞没有听清,小院中的人却听清了,赶上来应了一声,顾雁飞凝眸望过去,正是刚刚蹲在药罐旁边的那个黑衣人。 “药煎好了吗?”这一句话倒是清晰多了,顾雁飞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黑衣人,令羽认识,而黑衣人煎着的这一副药,原来是给令羽的?这肯定不是昨天那个老大夫来了之后开的药,至少刚刚那朵过于漂亮和艳丽的花,怎么着也不像是正常的中药。 黑衣人先是应了一声,随即小心翼翼的将瓦罐的盖子盖上去,才转回身对着令羽行了个礼:“殿”一个停顿之后,他又改了口,“公子,药很快就煎好了,刚刚放了最后一样药材,马上就好了。” 令羽轻轻点头,五官轮廓分明的那张脸上没有往日里顾雁飞总是能看到的笑意,看上去不仅严肃,而且凌厉。瓦罐似乎是摇晃了几下,黑衣人看了,赶忙揭开瓦罐盖子,从旁边拿出一个青瓷的碗来,倒出大半碗乌黑的汤药,又将瓷碗在旁边冰凉的井水里浸过,上面冒出来的热气很快消散,才捧给令羽。 “这是备下的蜜饯。”黑衣人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纸包来,顾雁飞虽然看的不太清楚,但是按他所说,也能猜到这是蜜饯。令羽看着那一碗药,脸色似乎有些更加难看了,不过还是一言不发的端起药碗喝了个干净,放下碗赶忙吃了两块蜜饯,显然,这一碗药比昨天那个还要难吃。 这样一碗药下肚,令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看起来,唇瓣都红润,顾雁飞仍旧躲在阴影里,虽然有满腹的疑惑,但是知道现在不是开口的好时机,他看着黑衣人动作干脆利落的将药罐和碗收拾干净了,两个人又并肩往外走出去。 “公子,这再拖不得了,您”黑衣人走在令羽身边,一边走一边向着令羽说着什么,只是由于速度太快,两个人已经走出院落里,剩下的话,顾雁飞再也听不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 撞破(二) 什么拖不得?顾雁飞听着这样的话,浅浅的抿了抿唇角,颊边若隐若现一点儿小小的梨涡,明明是看起来会令人觉得乖巧,可是这样凝着目光的时候,眼瞳里是一片深沉的黑,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寒潭,直到两个人走了很久,顾雁飞才怀揣着满腹的疑问从花树底下走出来,由于站的久了,身上似乎都落了几滴沾着花香的清露。 顾雁飞最初答应和令羽这么一个来历不明浑身秘密的人结盟,一方面是为了令羽手中关于当年仇人的消息,而另一方面,也不是没有存了打探他消息的意思,这一路北上的路途毕竟算不得短,就算是再会隐藏的神仙,也能让顾雁飞好好找出个一二三来。可是没想到,这样不到十日的功夫里,一二三还没找到,却多了更多的秘密,这无疑让顾雁飞觉出了两分疑惑中的疲惫。 她深深叹出一口气,只觉得这样的深不可测实在不是自己能够摸清楚的,他身上这“病”,也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风寒了,不过既然他自己已经找了人来为自己煮药,也似乎对自己这病不太在乎,那么昨日一直算是担心着的这颗心,总算可以放下去了。 顾雁飞一边儿这么想着,一边儿又生出一点儿微薄的不悦来,只是抿了抿唇角,将这一点儿不忿压下去,她从院门走出去,先是在堂下小二吩咐了分别端上三份早膳到房间里去,又顺着楼梯走上去,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地上,开门的时候听到一声轻咳,她抬起眸子来,只见到令羽刚刚从屋子走出来,看着顾雁飞的眸光里带着一点儿浅浅的笑:“这么早就出门?去哪儿了?” 他身上仍旧是顾雁飞刚刚看到他的时候穿着的那一件竹青色的长袍,袍角绣着杠杆绿竹,看上去分外潇洒,更显得身姿颀长。身上披着的那一件厚重的披风已经不见了,脸色虽然相比常人还有些苍白,但是比起昨日几乎要冻青紫嘴唇,还是好了不少——显然是药起了作用,只是他还是以为顾雁飞知道的药是昨日那个糊涂大夫开的药罢了。 令羽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的意思,但是显然这让顾雁飞刚刚被强压下去的那一点儿不悦再一次汹涌起来,顾雁飞轻轻抿了抿唇角,抬眸的时候眸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是有流光划过,她浅浅笑了一下:“令公子不也是这么早就有事要忙”她没有准备把话说完,只是又看着他笑了笑,转身打开门走了进去,只留下令羽轻轻挑起眉梢,惊疑不定的看着顾雁飞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我这算是被发现了?”令羽唇角轻轻挑了挑眉又耸了耸肩膀,似乎是对顾雁飞刚刚做出的那些动作很是无可奈何,可微微勾起的唇角的笑意是掩盖不住的。他的目光似乎是能够穿过阖得严严实实的门看见里面的顾雁飞,脚步停驻了很久,直到相隔另一个房间的妆迟打开门发出一声轻响,他才收回目光准备离去。 走到门前,最终他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我真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发现这件事,雁飞。” 他这句话不是像以前叫顾雁飞顾小姐,而是语调亲昵的叫了“雁飞”,尾音微微拉长一点儿,无来由的让人觉得亲密又不失礼,他眸光闪烁两下,对着开门出来的妆迟轻轻颔首一笑,随即手中摇着折扇下楼去,形容之潇洒,几乎看不出这是个病人。 妆迟转头看着令羽摇着扇子翩翩离去,只留下一个背影,眸光复杂的上下扫视两边,似乎也懂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她暂时还不愿意管,也还不愿意做自己该做的,有些事情能拖一阵便拖一阵,她没感觉过这样的温暖,让她再多要一刻,也算不上贪婪罢? 一边这样想着,妆迟的唇角一边挂上亲昵又温柔的笑容来,她走到顾雁飞的房门前面,轻轻敲了敲:“雁飞你在吗?” 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了,顾雁飞出现在了门口,她脸色比起刚刚看到令羽的时候已经好多了,看到是妆迟便更带上一点儿笑容来,她后退一步将妆迟迎进来,抿了抿唇角:“怎么了?” “今日早膳我们一同吃罢?” 妆迟也并没有说为什么要一同吃,只是抿着唇角这样对顾雁飞说话,那双荡漾着碧波的漂亮的眼睛朝着顾雁飞轻轻一眨,一直容易沉溺美色的顾雁飞看了,一时之间连魂都飞了,根本想不起来要问妆迟为什么要一起吃这样的问题,更何况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顾雁飞没什么可拒绝的。 一边这样想着,顾雁飞一边欣喜的答应下来:“好啊,尺素,你去下面找那个小二吩咐一声,将隔壁屋子里刚刚吩咐的早膳也送到这儿来。” 屋内的尺素应了一声,等妆迟进了屋,便匆匆忙忙消失在了屋外。顾雁飞将妆迟迎进屋里,在桌边坐下,又捧上一杯晨起的时候新泡的茶水,两个人闲聊寒暄两句的功夫,尺素身后已经跟着小二端着托盘进了门,清淡却显得别致的小菜放到桌案上,三个人看了也是食指大动,很快就在几声交谈之中将早膳用了个干净。 小二端着托盘将剩下的残羹冷饭连带着骨碟收拾下去,临走之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的一回头,他目光里染着点点疑问,冲着一看就是主事的顾雁飞轻轻点了个头:“姑娘隔壁屋里送早膳进去的时候一直没有人,刚刚我去看了一眼,早膳也没有用过,要收拾吗?” “是,妾身刚刚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令公子下楼去了。”妆迟听了这句话,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唇角,她看向顾雁飞,唇角抿出一个歉意笑容来,“是妾身忘记说了。” 顾雁飞却在愣了一瞬之后回过神,只浅浅的笑起来:“这有什么,既然人不在,那就收了罢。”后半句是对着还在等回应的小二说的。 “得嘞。”小二答应了一声,很快出门又回身将门阖上。 顾雁飞端了一杯新茶,刚刚浅浅呷了一口,却又听到妆迟的声音,清清淡淡,却如何都有一些不符合妆迟性格的东西,顾雁飞想,妆迟似乎从来都不是一个习惯去多嘴问询的人:“不知道令公子去哪儿了,雁飞你知道吗?” 顾雁飞听了,只微微垂了眸,唇角一点儿笑意不改:“我哪儿会知道。” 因为大家商量了明天早上再出发继续北上,这一日便空闲下来,上一世顾雁飞没来过凉城,这种历史久了的城市虽然小,但总有它的美丽之处,顾雁飞没见过,便也觉得新奇,在妆迟提出出门逛逛的时候一拍即合,两个人用过了早膳,便带上尺素一起出了门。 或许是正逢凉城内开市,街道上热闹非凡,仿佛整个城市与周围庄稼地里的百姓都到了接上,街道虽不宽阔但干净整洁,百姓身上的衣物虽然大部分都是普通的麻布布料,但是每个人脸上都笑吟吟的,顾雁飞在接上走了一长段,也没见过人红脸。 街边小摊上的东西有些是在江州见惯了的,而有些却是江州见不着,只在这儿有的。就像是一种叫做“扎染”的染布手法,似乎是用绳子以不同的方式捆着布匹,放进染缸里染好了再拿出来,便染出了全然不同的花样。那布匹拿到手中的时候还泛着微微的草木香,虽然不比江州买的布匹颜色花样繁多,但是妆迟却很喜欢,站在小摊前挑挑拣拣了两块帕子一个锦囊,最终还想拽着顾雁飞买一身衣服,好说歹说被顾雁飞劝住了。 离开了刚刚那个摊子,顾雁飞一个转头和尺素说话的功夫,再回头的时候妆迟又不见了,哭笑不得的看向一边的首饰摊位,她一边念叨着你身上戴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你在这儿看些什么,一边也凑了过去。 “雁飞,你瞧瞧,这支簪子很适合你。”看到顾雁飞过来了,妆迟唇角带了点儿甜蜜的笑意,她举起手中的那只簪子,顾雁飞定睛看过去。那只是一支木簪子,应当是普通檀木的,值不了几个钱,但是打磨的光滑,更出彩的是形状是顾雁飞从未见过的,“喜上梅梢”这样的花样见多了,却第一次看到云托大雁的,檀木打成的大雁活灵活现,雕刻出的流云更像是在风中缓缓流动似的,好看极了。 妆迟看着顾雁飞的眉眼中洋溢起一点儿赞赏似的笑意,又抿唇一笑,她先是掏出银子付了钱,又不由分说的将簪子放进顾雁飞的手里:“这算妾身送给雁飞的,这只大雁漂亮又自由,是雁飞的样子呢。” 顾雁飞忽得被塞了一手,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又看着妆迟向前走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簪子,她最终浅浅的抿了抿唇角,让尺素收好,跟上妆迟脚步。 漂亮又自由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 糕点 第二日一早众人准备出发的时候,顾雁飞一直用来挽发的那一支柳叶形状的玉簪被昨天妆迟挑的那一支木簪换了下来,她乌发颜色漂亮又有光泽,在日光下仿佛发上听了一朵游累了暂时歇脚的流云,流云上又恰巧落了一只大雁,虽然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瞧上去分外合适,对镜自照的时候顾雁飞都感叹妆迟的眼光。 几个人下楼出门来,马车正停在客栈门外,令羽站在柜台边和小二交谈着什么,从顾雁飞一行人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他轮廓清晰线条凌厉的侧脸,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一个弧度,将邪肆的纨绔阐释的淋漓尽致。今日观他的面色,相比于昨日又更好看一些除了唇瓣还是有些发白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症状。 令羽和小二似乎是谈完了话,小二一躬身行了个礼就转头朝着后院的后厨去了。令羽则回过头来,眸光里的笑意闪烁,在看到顾雁飞的时候似乎更加加深了一些,他缓步走过来,眸光上下一扫,最终在落在顾雁飞鬓发上的簪子的时候停了下来,微微弯了弯唇角:“这根簪子倒是别致,顾小姐新买的?” “是妆迟送的。”顾雁飞大抵是因为昨天那件事心中还存有芥蒂,她微微抬起目光,在令羽的面上很快的一扫,又轻轻收回,只言简意赅的解释了这样一句,便意欲转身,轻轻朝着妆迟颔首,“我们走罢?” “妆迟姑娘好眼光。”令羽这样赞叹了一声,眸光中却飞快划过一分晦涩。他也看得出顾雁飞这态度显然是不愿意多和自己有所交谈,他眨了眨眼睛,在尺素朝着他看过去的时候,一双桃花眼愣是也眨出一点儿茫然又无辜的意味,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开口叫住准备离开的两个人,轻轻颔首,“稍等一下,我还买了点儿东西。” 顾雁飞停住脚步,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微微抬眸看了令羽一眼,又抿着唇角低下头去,低低朝着妆迟笑了一声:“你的眼光不错,还用他说么?”或者是昨夜一晚上没睡好的原因,这句话有两分置气的意思了。 妆迟听了也抿唇一笑,她本就是端庄漂亮又柔婉的,虽是歌姬舞姬,身上却不见一点儿烟花气,许是因为少时跟着师父认字也读了不少书,只是站立在那里的时候,身上竟然有一分书卷气。她想来是温婉不出错的,今天听了顾雁飞说这样的话,竟然也跟着顾雁飞轻轻抿唇笑了,“是啊,哪里用他来说呢?雁飞喜欢才是正经事。” 妆迟这样煞有其事的赞同,倒是让顾雁飞略微有些臊,也觉得刚刚自己说的话句话如何也欠妥,好在声音不大,令羽若不是有心想要窃听这边的动静,应当是听不清的。顾雁飞只这样想着,倒也没开口说别的话。几个人站在大堂里等了没一会儿,小二就提着一个木制的餐盒从后厨出来了。 “公子,这是您要的东西。”小二先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令羽,又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顾雁飞妆迟和尺素,知道这几个客人向来出手大方,这几日也得了不少赏钱,远远的朝着她们点头行了个礼,又问,“公子还有别的吩咐吗?” 令羽掏出几块碎银放进小二的手里,唇角带着一点儿笑:“没有了,多谢。” “客官路上慢走。”小二得了赏钱,脸上更是要笑出一朵花儿来,他赶忙冲着令羽躬了躬身,正好大堂里有人喊小二伺候,把碎银往怀里一揣,赶忙朝着客人去了。 令羽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微微提了提手中的木质餐盒给顾雁飞一行人看了一眼,又轻轻点头,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去,马车早就等在了客栈门口,看着令羽有出门的意思,连忙打开了马车门:“我们走罢。” “令公子买了些什么?”妆迟看着那个餐盒,语调里有两分疑惑。 顾雁飞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事实上也有些好奇,凉城的食物虽然大部分都是江州没有吃过的,但吃这一两日尝鲜就罢了,也没有好吃到还要打包一些带走的地步罢?更何况在江州待了这么多年,这样的食物,还是有两分吃不惯的。不过这家店里的糕点倒是做的一直很不错她一边儿这样想着,一边儿就有些走神。 令羽听了妆迟的疑问,慢慢回过头来,唇角带了一点儿浅浅的笑意,邪肆的气质淡了些倒显出两分温和颜色,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是看向了顾雁飞的方向,又很快收回来:“这家客栈的点心不错,我看我甚是喜欢,便让小二装了一些带走路上吃。” 这句话里是不是漏了几个字?那个“我看”和后面的“我”根本接不上罢?这里面什么意思简直太清楚了,第一天住进店里的时候自家主子就用了不少点心,甚至还在桌面上称赞过这些点心的风味,这到底是给谁买的,简直不言而喻。尺素站在顾雁飞身后,神情虽然仍旧稳重甚至是有些严肃,但是目光里透露出来的那些复杂,还是教人看了个清楚。 自从在前天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之后,有些东西便真是能一眼看破了呢。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妆迟看过来的时候干巴巴的抿了抿唇角,显然,这一位妆迟姑娘也已经看破了其中的玄妙了。 自始至终没有看破的,或许只有刚刚有些走神没有去在意令羽说什么的顾雁飞了。不过令羽似乎也没有让顾雁飞清楚这些事的意味,好像刚刚那句话确实只是一不小心嘴快而已,他浅浅的点了点头,转身踏上了马车。 “小姐。”尺素凑近顾雁飞,轻声开口唤了这样一句。 顾雁飞骤然从刚刚的神游天外里醒过来,脑海里还念着这家店味道不错的糕点,等这一次北上事情都结束了,她不介意为了这一时的口腹之欲再绕回凉城一次。她抬头看见令羽已经上了马车,也转过头对着妆迟歉然一笑:“是我走神了,我们也走罢。” 妆迟倒是仿佛全然不在乎这一点,她莞尔一笑,颔首:“好。” 三个人上了马车,仍旧是当初的座位,顾雁飞和令羽坐在同一侧,另一侧坐着妆迟和尺素,只是妆迟和尺素换了个位置,尺素坐到了顾雁飞的对面来——原谅她一时半会儿总是不想直接看到令羽的脸,突然发觉的这件事对她的影响还是太大了。她总以为令羽是图谋不轨又满身秘密的敌人,既然顾雁飞不怎么警惕,那她总要防范起来,可是现在好罢,现在好歹证明了,令羽确实图谋不轨,她也不算太过失败。 大家都坐稳了,马车也滚动起来,顾雁飞坐下来,便也开始思量正事,指尖没有敲在桌上,而是在自己膝盖上一点一点的,马车很快就出了城,凉城出去没有官道,都是两边树木丛生的小道,遮天的树木挡住了太阳,马车里也便暗了下来。 “按着这个速度,大约再过个四五日,中途在越城停一次,就可以改道去江北了罢?”顾雁飞一直没有忘记自己对于妆迟的承诺,虽然她很喜欢和妆迟在一起的时光,但是她要去夏州还是有一些危险的,她不想让妆迟去担风险,换句话说,妆迟也不一定愿意。送到江北去,那边儿有顾家的老宅,有忠仆,甚至还有部分护院,在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尺素看着顾雁飞望过来,便知道是在问自己她侧首思索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是,按照这个速度,大约七日左右就可以到江北了。”一边说着,她一边看向了妆迟,眸光里竟然隐隐约约有些不舍——妆迟姑娘走了,就总觉得自家小姐更“危险”了。 顾雁飞轻轻颔首,指尖在下颚上蹭了两下。这边儿七日左右就能够到江北,而楚翡楚羿的队伍,七日之后大概刚刚到越城附近,即使是在江北逗留两日,等到夏州,还是这边儿的速度要快一些,倒也不怎么赶时间。回到江北她还有一些事要去探查处理,不急。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冲妆迟一笑:“等你到了江北,就不要住在外面了,住在我们家的老宅子里便可,那儿风景好一些,也安全一些。” “那怎么过意的去,妾身终究是外人,还是打扰了——”妆迟听了顾雁飞这话,似乎是有两分不好意思,她飞快摇了摇头,眸光里盛满笑意,“雁飞帮妾身已经太多了,妾身又怎么能堂而皇之的住进主宅?终究只是个借宿的客人”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雁飞打断了,顾雁飞声音里带着笑,语气却有两分不容置喙,眸光里却闪过一丝怀念的光:“这有什么,当初我们家老太太在的时候向来喜欢长得漂亮的小姑娘,江州哪家的漂亮姑娘没被她留过宿,若是她还在世,你去了,想来是连我这个亲孙女也不要了,认你做孙女呢。” 顾雁飞语调俏皮,妆迟忍不住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笑意,知道再说下去就有些矫揉造作的嫌疑,她想了想,还是只轻声道了声谢。 “这有什么可谢的。”顾雁飞看着妆迟答应下来,一边笑,一边伸手从面前的小案上取了一块点心,也没仔细看,送进嘴里的时候才发觉口味独特又有些熟悉,咬下一口再看,才发现这是凉城那个客栈中的点心。 “这是”顾雁飞疑惑的眸光转到了令羽身上,令羽只是笑吟吟的。 发现了吗?尺素抿了抿唇角,挺直了脊背,甚至显得有一点儿紧张——虽然她也不知道她在紧张些什么。 只是顾雁飞没有继续问下去,她突然想到那一日撞见令羽在后院喝药,也是喝了一碗就连忙吃了蜜饯,他大概只是和她一样觉得这糕点合胃口,嗜甜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 一报还一报 顾雁飞没有察觉出其中的意味,只不过伸手去拿点心的动作还是矜持了很多,既然是令羽买的,那她也不太好意思全部据为己有来吃,浅尝辄止的拿了两块吃干净,最终恋恋不舍的瞧了一眼样子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确实相当好吃的糕点,用帕子擦了擦手,还是收回了目光。 令羽还没说什么,尺素却觉得自己的心一上一下,这么被作弄了一番几乎要呕出血来,她动作极小的抿了抿唇角,只觉得心力交瘁。看得出,她的主子并不喜欢现在的那一位夫君,虽说之前要死要活孤注一掷非要嫁的也是她,但是嫁过去之后却似乎换了种想法,誉王并非良人,这算悬崖勒马的悔悟,她被顾霁风和顾老将军叫过去询问过几次,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与洒脱。 那么誉王不是良人,令羽就会是吗?或许是坐在马车里真的太闲了,尺素一边抿着唇角想着顾霁风和顾老将军对着誉王的评价,或许顾雁飞的出神是真的会传染的,尺素一边却也开始神游天外。令羽是什么人她们都不知道底细,但是看着他偶尔露出的一点儿目光,竟然是那样的热切和真实,令羽对着那样的目光,实在是不太能开得了口对顾雁飞说小心谨慎——不过顾雁飞似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察觉,尺素准备眼观鼻鼻观心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更何况,在令羽前面,还有一个太子 “尺素?尺素?” 尺素正想的出神,却被顾雁飞突然出声给打断了,她等着顾雁飞连着叫了两声才骤然清醒过来,眨巴了两下眼睛才明白顾雁飞是在叫她,最终颇为愧疚的抿了抿唇角,她这个时候才感受到马车似乎是停下来了,她脸上带了点儿疑惑:“怎么了?” 顾雁飞看着尺素一脸傻了似的表情,无奈摇头:“没什么,今儿个天气太热了,停下来给马喝两口水,倒是你,妆迟给你倒茶半天不知道接,一看脸上魂儿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这可不能说,要是说出去了,估摸着明天的太阳都瞧不见。尺素抿了抿唇角,先是转过头对着妆迟歉意的点了点头说了声不好意思,又目光闪烁了一下去回答顾雁飞的问题,她不是不会撒谎,只是死士从来不对主人撒谎,现在赶鸭子上架了,尺素只觉得头痛:“没没想什么。” 好在顾雁飞也不是追根问底的那种人,事实上她只需要保证尺素对于自己绝对忠诚,剩下的东西没有必要追究太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也不去琢磨这样犹犹豫豫的尺素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轻轻抬了抬下颚:“喝水罢。” “是,小姐。”尺素脸上很快的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顾雁飞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开始和妆迟商量些什么,尺素仔细听了会儿,是顾雁飞在和妆迟描述江北的风土人情偶尔提到顾府,里面的每一株花每一颗草都如数家珍,尺素没有去过顾府,但这并不妨碍她听出顾雁飞语调里那些些微的怀念——仿佛顾雁飞离家已经很多年,但那里仍旧是安心之处。 妆迟那一双碧色的眸子看着顾雁飞,碧潭似的眸子里似乎泛起了浅浅的涟漪,水光粼粼的,瞧起来很是漂亮。眸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复杂,但是很快,又像是顾雁飞看错了似的消散了,她温柔一笑,眸光都是柔和的:“雁飞这一次回去也很高兴罢?” 顾雁飞似乎很疑惑为什么妆迟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但是仍旧坦然的点了点头笑了出来:“这是当然了,自从祖母故去,我很久没有回过家了。这次倒也是托了你的福,要不然就算是北上去夏州,也不一定会去江北的。” “这倒是折煞我了。”妆迟似乎模糊的笑了一下,随即又端起了身边的杯盏,浅浅抿了一口,在顾雁飞接下来的话里露出乖巧的微笑来。 这边儿的气氛其乐融融,可是谁也不知道,一场盛怒之后的谋杀,正在靠近那个风景优美又祥和宁静的地方。 “什么?除了你全军覆没???”一个精致的茶盏原本被人好好地端在手里,天青色的青瓷上面裂着蛛网一样的纹路,这样的冰裂是极其珍贵的,更不要提这样好的釉色,可是上一秒它还是珍贵的艺术品,下一秒就被狠狠掼在了地上。 大抵是珍贵的东西总是易碎,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只看到杯盏落下来,然后在地面上砸成无数的细小的碎片,最锋利的一块朝着他的脸飞过来,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却不敢躲,只能任由那一块碎片划破他的脸颊,留下隐约的刺痛。 可是更令他觉得恐惧的事还在后面,面对着主人的盛怒,他只能更加诚惶诚恐的低下头去,脸色苍白嘴唇颤抖,脸上的伤口溢出鲜血来也不自知,整个人跪伏在地上,声音都是抖的:“是是,剩下的人都死了主子,主子这怪不了我们啊主子,是他们身边的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厉害?有多厉害?他们厉害,我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盛怒中的主人打断了,愤怒的话语劈头盖脸的朝着他打下来,他的身躯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他死死的咬住嘴唇,充满血丝的混沌的眼瞳已经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太子身边的扶风是皇后娘娘母族培养出来的死士他的厉害您也是知道的主子” 男人的目光狠狠地瞪过来,几乎能够清晰的看见他眼睛里的红血丝:“好,好,太子身边有扶风。那么誉王呢?誉王身边的那些废物你们也解决不了?他不算个东西,那你们是什么垃圾?” “誉王誉王身边不是他自己招揽的暗卫!主子!主子他身边的那两个人是顾家的死士啊!”黑衣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扯着嗓子对男人叫唤起来,几乎有两分声嘶力竭的意味。 男人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滞,似乎是有两分茫然:“顾家,哪个顾家?” “是将军府!主子,誉王妃时将军府的大小姐,他身边的都是将军府的死士!我们对上将军府的人,毫无胜算啊” 将军府?男人脸上的神情空白了一个瞬间,似乎是在回忆。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黑衣人说的是谁,誉王妃,顾雁飞,正是在皇太后的寿宴上毁掉了他精心策划准备出风头这件事的那个人,甚至还害得他被父皇怀疑。不知道从哪个山沟中出来的贱女人,长得一脸的冷傲冰清玉洁,能够嫁给楚羿那个污浊血脉的女人,不是贱婢又是什么? 誉王背后靠上了将军府这么一棵大树,怎么舍得放过这么个好机会?现在倒是把将军府的人都带到身边来了,他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倒是还真打不过,折损了一整个队不说,真正要刺杀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有成功——他本来以为就算不能对太子怎么样,誉王也是逃不掉的!现在这一切,全部又被那个女人毁了! 想到这儿,他狠狠地咬了咬牙,目光里透出两分全是恶意的狠辣:“誉王妃,誉王妃一个时辰以内,我要拿到她所有的资料,快点去办,晚一点儿,你的这条命也别想要了!” “是!”黑衣人暂时免得一死,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脚底下踉跄了两下可能是跪的太久,但是还是飞快的冲了出去。 过了半个时辰,他就带着两张纸回来了,虽然完成了任务,但是脸色明显不太好看,而且显然是匆忙的连脸上的伤口流下来的血都没来得及擦,在脸颊上干涸成一道血痕。跪着将手中的东西捧上去交给主人:“主子,这是我们能查到的誉王妃的资料” 他的话还没说完,果然就听到了意料之中的愤怒的声音。男人刚把两张纸接到手里,轻轻用手指蹭了蹭,脸色就是一变,他的眼光像是要吃人似的刺过来:“只有这两张?” “是顾家将信息保护的太好了,我们只能打探到这么多。”跪着的身躯又瑟瑟发抖起来,他掀起眼帘偷偷窥了一眼主子的脸色,只看到他翻着那两页的资料,脸色也是阴晴不定,在看到最后的时候目光显然是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微微抿了抿唇角,这是一个他思考的时候习惯性的动作。 很久之后,他突然开了口:“这个誉王妃,以前跟着顾家老夫人住在江北,后来顾家老太太逝世了,正好顾老将军和顾少将军也被调回江州来,所以就从江北迁了过来,但是江州老宅还留着奴仆打理,是吗?” 黑衣人不知道主子为什么问起这个,却还是点点头尽责的回答:“是,不过江北老宅那边留的都是年纪大了的忠仆,顾家虽然每年都会有人回去,但是几个主子却是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这不重要。”男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突然勾起来,露出了今天听到消息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薄唇轻轻上挑,露出危险的意味。他随意摆了摆手,又朝着黑衣人一招手,“过来。” 黑衣人膝行到了男人身边,看着男人屈尊降贵的弯下腰来,在他耳边吐出了一些简单的字句。瞳孔放大却又微微缩紧,他咬了咬嘴唇,心中或许还是滑过了一抹不忍,但是很快就被自己的生存将那一点儿可怜打倒,他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黑衣人离去,微微眯了眯眼睛。 顾雁飞,这算是,一报还一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 到达 一行人再没有在路上遇到什么特殊的情况,马车一路走一路停,一般都能在入夜之前到达下一个小小的城镇进行落脚,就算是一时到不了,足够大的马车也能够容下四个人休憩,在越城停留了一晚之后,顾雁飞一行人预备转向江北方向出发。 出门之前顾雁飞收到了页一页二传来的信息,前几日一直在马车上休息,页一页二只能抽空向尺素传递消息,还要尺素以解决自身问题的理由下马车,一路走来多有不便。页一页二在清晨的时候一如既往的从窗户里跳出来,先是对着顾雁飞行了个礼,随即单膝跪了下来:“小姐。” “起来罢,喝口茶再说,不着急。”顾雁飞微微抬了抬下颚示意不用多礼,一边顺手倒了两杯茶给两个人。在奴仆面前,顾雁飞一向是威严——这种威严并不建立在威压、愤怒或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之上,相反,某些时候她不仅平易近人,而且还很温和。只是从骨子里的那种高傲,让每一个奴仆都心悦诚服的尊敬。 页一页二站起身来,先是道了声谢,随即从桌子上一人一杯取走了茶杯,喝了一口,页一才缓缓道来:“自从八日之前从江州调派了新的侍卫队伍,太子和誉王两个人就开始上路了,由于队伍庞大速度是肯定赶不上我们的,页二十昨天传来的消息,他们路过了了凉城,在涪城休息了一晚,又在今天早上从涪城出发,等到达越城,大概还需要六日的功夫。” “六日”顾雁飞微微抿了抿唇角,这样缓缓念叨了一句,轻轻颔首。楚羿车队庞大,肯定是没有他们的速度快的,但是从涪城到越城还需要六日,未免有些太迟了,那一次遇袭拖慢了北巡的步伐,晚一步去就少一点证据,她本来是不在乎证据落进谁的手里的,但是想一想她和楚翡还没有终止的结盟关系,她终究还算是个守诺的人。 等到了江北安置了妆迟,再转头北上到夏州,大抵能够比楚羿他们的队伍早到将近五天,打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这样的安排让顾雁飞很是满意,虽说这突然到来的袭击曾经一时打乱过顾雁飞的布置,但是却得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也算是“将功抵过”。 顾雁飞陷入沉思之中,页一页二不敢打扰,便束着手站在一边,等着顾雁飞将一些都想好了,才抬起头来,抿了抿唇角又问:“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回小姐,自从上次夜袭事件发生之后,誉王不敢让页二十等人离身,三个人分别在不同的时间跟在誉王身边,对此,那一位王侍妾似乎是颇有微词,甚至还在页二十的饮茶里下了药。”页一本是顾家养出来的暗卫,喜怒都不形于色,可是就算如此,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眸光中也不可掩饰的浮起一抹厌恶的怒色。 顾雁飞微微一怔,大抵能够明白页一为什么不悦——下药这种事向来都是下作手段,顾家向来秉持高风亮节光风霁月,连暗卫都对这种手段有所不齿,能够不用便不用。王明珠倒也是够爹身份的,明明是个大家闺秀,下药这件事做的却熟悉,信手拈来似的。 轻轻抿了抿唇,顾雁飞眉梢轻挑:“下的是什么药?” “是不知道哪儿来的劣质泻药,没有毒性,药力却猛,若不是页二十的鼻子向来灵敏,或许就真的喝了。”页一轻轻皱了皱眉,低头掩去眸中的厌恶之色。 顾雁飞却不甚在意,只是再一次在心中感叹一句下作手段。王明珠看不惯楚羿身边的人都是她顾雁飞手底下的,心中郁结不忿想要耍一些手段,却又碍于他们是护卫的身份而只敢下一些泻药,就像是藏在肮脏角落里见不得人的老鼠,贼眉鼠眼的从孔洞里往外看,还自以为自己聪明的绝世无双。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声:“页二十怎么说?” “页二十什么都没做。”页一说到这儿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虽说他们都知道王明珠是用什么样的手段进入的王府,也知道自家主子不喜欢王明珠,但是在主子下令之前不能够自己擅自行动报复,他此次前来,其实也是为了为页二十讨一个允许。 顾雁飞哪能不明白页一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页二十也只是匆匆从顾家拨过来的暗卫,但是既然姓页,便就是她顾家的人,王明珠没能欺负到她头上,现在自以为找了一个软柿子捏?她怕是不知道谁才是软柿子。轻轻抿了抿唇角,她忽的一笑:“咱们有句老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页一听了这话,脸上很快的闪过一点儿喜色,他又行了个礼:“属下替页二十谢过小姐!” “行了行了,起来罢,别动不动就就跪。”顾雁飞失笑,微微抬了抬手,又问道:“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页一站起身来,颔首以示礼。 顾雁飞也颔首,目光往窗外一扫看了看天色,大概也到了决定好了一起出发的时候,她最后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也站起身来:“下去罢。” “是,小姐!” 而隔日入夜的时候,王明珠夜以继日的一趟趟往茅厕跑在,最后甚至拉的虚脱脸都绿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肚子的时候,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是身在远方相隔千里的顾雁飞清清淡淡一句话,决定了她接下来那一段时间的生不如死。眼看着楚羿看着她的目光从担忧逐渐变为恼羞成怒的嫌弃,王明珠欲哭无泪的想要解释,肚子却又闹腾起来,只得再一次朝着茅房跑去。 蹲在茅房里,她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且旋转起来,最后嘤咛一声,不省人事。 王明珠知道是谁干的又怎么样?她什么证据都找不着,更何况是自己先做了亏心事。楚羿怕死怕到现在要几个暗卫分别轮着贴身不离的跟在他身边,要是让他知道她在暗卫们的茶水里下药,先被扒掉一层皮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自作孽啊,不可活。但是这些都是另一方面的事,我们暂且按下不表。 打发了页一页二,顾雁飞关好窗户,转头的时候看着尺素已经背起了两个人的包裹,微微点了点头,打开了客栈的门,正好转头碰见妆迟从房间里出来,顾雁飞眉眼间带着一点儿笑:“还有两三日就可以到江北了,东街有一家酒楼,做的笋是一绝,等到了,我带你去吃。” 妆迟凑在顾雁飞身边,也忍不住微微弯起眸子:“好啊。” 马车在官道上滚动了三日,终于到了江北。可是在江北城门前,马车却停住了,车夫的声音传进来,似乎很是疑惑:“少爷,江北到了城门前似乎是有守卫进出在查什么,怎么回事?在前面的那些城市也没看见有这一出。”后面半句是他自己的念叨,前面的人流开始移动,马车也又滚动起来。 顾雁飞轻轻抿了抿唇角——江北靠近边关地区,是一座重要的城池,之前一直由顾家世代在此守护,城中从来没出过什么大案,连偷鸡摸狗都少。后来在父亲的功劳之下大楚边境再次北扩,江北不再是边境要城,才将顾家迁移到了江州城内。这儿一直是安居乐业的城市,什么时候入城出城,都要这样查起来了? 心里这么想着,马车也已经到了城门口,城下的守卫在盘问马车夫:“车上坐的是什么人?” 顾雁飞微微抬手示意令羽不要出声,而是自己打开马车车门,跳了下去。她没有带帷幕,也没有蒙着黑色的面纱,一张漂亮的皎月似的面孔就这样透露在众人面前,目光一扫,停在那个盘问马车夫的守卫身上,微微一惊的同时又有些喜悦,这是熟人,她曾经在军营中见过,姓耿,顾雁飞曾经叫他耿叔。 顾雁飞还没来得及出声,倒是那个守卫先愣住了,一刻的惊愕之后他脸色骤变,又是惊喜又是辛酸,那张黝黑的脸上很快凝结成一个奇异又复杂的表情,他颤抖着声音:“是是大小姐吗?” 顾雁飞离开江北已经将近四年了,四年之内再也没回来过,倒是从一个还算有些稚嫩的小姑娘长成身量纤纤的少女,五官长开了,更加漂亮,一时之间认不出来,也是人之常情。顾雁飞看见耿叔认出她了,抿着唇角粲然一笑:“是我,耿叔,我回来了。” 她这句话刚刚说完,就看到面前被叫做耿叔的守卫嘴角一撇,从眼眶里溢出两行浊泪来,这吓了顾雁飞一跳,也吸引了旁边守卫的目光。他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儿走了过来,目光和顾雁飞一接触,显然也是愣住了——这一位年纪比顾雁飞大个七八岁,顾雁飞也认识,只是不熟,名字也有些记不得了。 “大小姐怎么回来了?”或许是因为不熟,这个守卫没有像耿叔一样激动,他微微躬了躬算是行礼,一只手扶住了耿叔,脸色虽然只是不太好看,但是紧紧箍住耿叔手臂的手指还是显出了他心情的激动,他看了顾雁飞一眼,“大小姐是听说了消息才赶回来的吗?” “消息?”顾雁飞看了看旁边老泪纵横的耿叔,又看了看脸色难看的守卫,心头一悸,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冷淡下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他她不知道,而且在意料之外的事。她抿了抿唇角,声音里带上了两分凌厉的语调,“发生什么事了?我应该知道什么消息?” “大小姐——!”耿叔长号了一声,颤抖着手拽住顾雁飞的手,声泪俱下的缓缓道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 噩梦 顾雁飞没有再上马车,她脸上的神情是木的,眸光也是死的,从城门前的守卫那里牵了一匹马,她一步上马抬手扬鞭,马儿吃痛撒开蹄子跑起来。她拽着缰绳一路往顾家老宅疾驰而去,生活在这里将近十三年,顾雁飞比谁都清楚从那里走会更近一些,引着马儿走过一条条羊肠小道四通八达的巷道,她的心跳声几乎震耳欲聋,手心全是冷汗,唇瓣已经被咬破了,鲜血从唇瓣蜿蜒下来又在下颚处滴下去,她都不知。 朱红色的大门近在咫尺,金漆的由老祖宗写的苍凉又大气的“顾府”还悬在头顶,顾雁飞从马上飞身跳下来,完全不在乎这个动作有多危险。她几乎是跑着跑到了顾府门口,一把推开顾府的大门,顾雁飞看着里面的景象,有半分怔愣。 “小姐回来了?”这是将顾雁飞从小照顾大的林妈妈,她胳膊上挎着一个小小的竹筐,竹筐里放着三个大小差不多,只有手掌那么大的紫薯,这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是为了给她做她最爱吃的紫薯圆子的。林妈妈看见顾雁飞,脸上的神色平和又喜悦,像是很多年前每一次见到顾雁飞回家那样,“快进来罢,去洗洗手,老太太还在内堂等小姐呢。小厨房刚刚挑了紫薯给我,今天晚上有紫薯圆子吃。” 她说完话,顾雁飞张了张嘴,试图在唇角扯出一个笑容来,又一转头听到秦妈妈的声音。秦妈妈一直在顾老太太身边伺候,也算是看着顾雁飞长大的,脸上笑出一朵花儿来,她似乎是要上来拉顾雁飞的手:“怎么一去就是这么久?老太太昨儿才心肝宝贝的念叨着,今儿就到了,换身衣服快去拜见她老人家罢,她存了不少话,想跟小姐说呢。” “小姐回来了?”“小姐小姐您可终于回来了,青灵可想小姐了!”“大小姐回来了?今儿个晚上做鱼给小姐吃!老赵,等什么呢,捕鱼去啊,买的不新鲜不要,快去快去!” 一个人,两个人繁杂的声音在顾雁飞耳朵边由涓涓细流汇成海洋,嘈杂的震耳欲聋,顾雁飞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泪珠从她那双无神的双眼中滚落下来,她骤然跪在地上,双膝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痛声。 她仰头长啸:“啊——————”声音之凄厉如同杜鹃啼血,令人闻之泪下。 顾府的红墙是斑驳的,被喷溅了一墙的血迹,仿佛是怪物张牙舞爪的时候在墙上投射的影子。地上的血迹繁杂,看起来虽然收拾过,但是已经凝固成黑色的一滩滩昭示着这里发生了什么,刀剑砍在墙上留下的印记深刻,某些没有被清理过的地方,甚至还有溅出来的骨头渣子和肉沫。 没有人,什么也没有,顾雁飞耳边响起一声声惨叫和痛呼,仿佛在这个时间亲历了一场在此发生过的屠杀。她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眼瞳里迅速浮现起血丝,干涩疼痛到麻木却不愿意眨一下,仿佛要将这个画面永远的通过眼睛刻在自己骨头上。 远远地,尺素的惊叫传过来:“小姐——!” 顾雁飞一直是高傲的,换句话说,她一向是在礼貌之上藐视所有权贵的。她走路向来都挺直着脊背,整个人如同寒风中不屈不折的绿竹,单薄纤细但是宁折不屈。可是现在,她就算是跪在皇帝面前都不愿意弯下的脊梁,还是弯下去了。 双手攥紧成拳,她俯下身去,几乎弯成一个虾子的形状,两只雪白的手在捶到地上的那一瞬蔓延开淤青,一滴又一滴的鲜血从她唇瓣中溢出来滴到地面上,与那些已经干涸发黑的血痕重叠在一起,绽出妖艳却又诡异的花。身后的那些声音她恍若未闻,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大口大口的血从那张嘴里咳出来,她的身体颤抖的如同风中无枝可依的蒲苇,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被拍在地上。 她似乎是被人一把扯了起来,有个人从身后扯着她的两个胳膊,虽然用了很大的力气,不过动作却很轻柔。但是她并没有办法站稳,膝盖颤抖着再一次要跪下去,暗色的劲装膝盖处渗透出并不明显的血痕,耳边一直响着凄厉的惨叫和痛呼,她眼前是花的,刚刚看到的那些人影一个个向她逼过来,脸上那些笑意被忘川水的寒意所冻结,一个个朝着她走过来,有些人缺了一只胳膊,有些人甚至连脑袋都只剩下了一半,伤口流出恶臭的血液,顾雁飞想来不惧鬼神,却还是在这个时候,挣扎着往后退了一步。 “雁飞,雁飞?雁飞你醒一醒,顾雁飞,顾雁飞!” 谁在叫我?顾雁飞茫然无措的眨了两下眼睛,面前的那些向她逼过来的人影子一花,又突然就没有了踪迹,与此同时,眼睛前面出现一张漂亮,却带着焦急神色的脸。你是谁?顾雁飞想要开口,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咙里,那一种火烧火燎的痛楚,让她没有办法出声。 “小姐!小姐你看看我,小姐!” 另一个声音从旁边传过来,顾雁飞脑海中一晕。这又是谁?小姐是在叫我吗?我是谁家的小姐,而你又是谁?轻轻歪了歪头,一时之间她甚至有些想不起她是谁。 她不知道能够落在那里的视线到处扫视着,全然没有焦距,直到他她的下巴被微微钳制住,她听到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声音:“看着我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凌厉,顾雁飞下意识的听从了这一句命令。 眼睛?顾雁飞的目光终于在这句话之后有了一个落点,她眨巴了两下眼睛,随即对上一双碧潭似的双眸,那双眸深不见底,是碧色的,却又在其中似乎旋转着什么隐秘的花纹。 随着那些花纹的旋转,顾雁飞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那些惨叫声逐渐消失了,她眼前不再眩晕,面前偶尔会重叠起来的那些人影也如烟一样消散,理智逐渐回笼,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很快又从玄之又玄的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头晕目眩之后,她抿了抿唇角。 这里是顾府,她江北的家,她是顾雁飞,是这家的大小姐。 “雁飞,你醒了吗?”那双碧色的眸子轻轻一眨,那些繁复的旋转着的花纹突然又消失了,仿佛那一双碧色的眼瞳一直是那么干净澄澈,里面是担心,甚至还倒映着顾雁飞的影子。她看见顾雁飞那双墨眸逐渐有了焦距,惊喜的叹出一口气,转过头,“醒了醒了。” “我来罢。”尺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顾雁飞还有两分茫然,却感觉到一直在身后扯着她两个胳膊的力道松了,尺素连忙搀住顾雁飞一边的手臂,状态比刚刚好一点儿,顾雁飞至少已经能够在踉跄一下之后站稳了。 妆迟看着顾雁飞的眼睛虽然有了焦距,但是并没有回应她,她还是有两分担心:“雁飞?” 顾雁飞没有看她,她的脑子现在是朽的,几乎是一推一转的感觉,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是谁这是在哪儿了,目光便又不可抑制的越过站在她前面的妆迟,落在那些墙上的剑痕刀疤,和地上那些血迹上。看着看着,她眸光又开始闪动起来,自从刚刚重生回来之后的那一天之外,她再也没哭过,可是就是在这不到一刻的时间里,眼泪已经掉到眼眶都通红,但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愿意眨一下眼睛。 “雁飞”妆迟看着顾雁飞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下来,伸出手想要去抓顾雁飞的手,却似乎是被顾雁飞一双白皙的手上触目惊心的淤青给吓了一跳,刚刚没有注意,现在看起来,吓出一声惊呼,却很快又被顾雁飞落在她手上的泪水给消了声,那泪水是冰凉的,落在手上却给人一种灼烫的错觉,她收了声也收回手,不知道能够说什么。 目光落在顾家的大院里,这个有四代人生存过的宅子看上去古朴大方,某些地方精致,看起来是南方风格,顾雁飞说她母亲是南方人,或许就是上一代的主母所修缮的,也带了主母家乡的气息。而另一些地方,则显得有些大巧不工的粗犷意味,大抵因为是武将世家的缘故。 地面上墙面上花树上,那些斑驳的血迹令人触目心惊,可那些下面却明显还是有人生活的痕迹,花树之物一看就刚刚经过精心的打理。在顾雁飞他们到达这里的前几日,这个宅子里生存的那些忠仆,那些已经上了年纪守在这里过了快一辈子的老人和他们的子女,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一看便知。 这个时候似乎安慰什么都是不对的,也没有人能够想到安慰的话,整个宅子静悄悄的,连鸟儿的叫声都没有,完完全全是死寂。顾雁飞只缄默不语的掉着眼泪,不化自红的唇瓣都已经泛了白,人在痛到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声的,刚刚那一声他们隔着老远都听到的凄厉的惨叫,或许也已经彻底扯坏了顾雁飞的嗓子。 似乎只过了一瞬间,又似乎时间已经过了很久。顾雁飞听到一声轻轻地叹息,那声叹息听起来并不沉重,反而有些温柔。身后靠过来一个温暖的怀抱,让她瑟瑟发抖的身体似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热源那样下意识的靠过去,随后,她一直强睁着眨都不愿意眨一下的眼睛前面被一只大手挡住了,在那一刻所有的残酷景象都离她远去,只留下一声温柔的声音落在耳侧。 “别看了。” 似乎是这一句话挑动了顾雁飞命名为“活着”的那一根神经,她唇瓣翕动了两下,最终在唇角抿成一个凄厉的弧度,眼睛终于闭上,泪水涌出来,她刚刚只是掉着眼泪,现在,确实是在无声的痛哭了。 瑟瑟的风声中,只留下一点儿她痛到极致喘不过来气的时候的哽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 决定 等顾雁飞真的能缓过气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眼睛是干涩的疼痛到麻木,嗓子也出不了一点儿声音。她从令羽的怀抱里钻出来,一直被遮住的眼睛乍然看到光的时候还缩了缩。她已经能够站稳不用人扶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虽然仍旧刺的她心脏生疼,但是已经能从崩溃之中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上干涸的泪水和下颚处凝结的水迹,她敛了眸光,润了润嗓子,抬起腿向着院内走去。 “进来罢。”在这一刻,她又变成了这个大院的主人,她仿佛是衣锦还乡那样挺直着脊背,即使知道里面再也没有人会带着温柔的笑容来接她回家。她的声音甚至嘶哑到了难听的地步,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去管这些事。 顾雁飞走路的动作不太自然,但是她很熟悉这条大院里的每一条小路,路上的血迹相比于门口的,要少得多了,但是还是随处不在,像是能够无时无刻窥到那血腥又残忍的一场浩劫的边边角角。 她抿着唇角想了想,还是带着身后的三个人直接去了自己曾经住的小院。小院的门关着,大抵是因为没有人住,每日打扫之后就会关好。她住在这儿的时候年纪还不大,因为紧紧挨着顾老太太的院子,所以院落便也不大。推开院门的那一瞬间她似乎觉得自己回到了幼年时候的每一次回家,院内放着躺椅,高大的树木遮蔽了院落里一个角的天空,洒下如墨的绿荫。院内没有血迹,非常干净。 窗明几净,前几日应该才好好打扫过,院内石桌上的小茶壶里面是空的,四个杯盏倒扣着放在壶边。顾雁飞拿起壶掂了掂手感,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拿着壶就往屋后走,她在后院的角落里寻到了一泓引下来的山泉水,先是接了半壶水涮了壶,又接了半壶,回到前院一一将杯子倒满。 “这几日过去能够烧水的炭火大抵是都熄了,只有凉的,莫要介意。”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润润喉咙,声音听起来好多了,在石桌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她又放下杯盏。 没有人接她的话,三个人的目光都是担心又小心翼翼的,就连刚刚给了她无数安慰的令羽也不能免俗,只是比起脸色难看的尺素和妆迟,他显得镇定,也神态自若的多。可是这个时候让顾雁飞提起话题,是不是又有些太难为她了?尺素和妆迟交换着目光,却显然一时寻找不到合适的句子,院内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偶尔拂过的风声。 “都愣着做什么,是嫌弃这儿没有好茶吗?”顾雁飞手侧边乃至手背的一部分都泛着淤青,拿着白瓷的杯子就更显的触目惊心,只是脸上的神情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看着三个人动也不动一下的姿势,甚至还轻轻抿了抿唇角。 “怎么会。”妆迟隐约是勉强地笑了,她伸手拿过杯子,放在唇边浅浅抿了一口,或许还是因为略微有些慌张,她开口的瞬间就知道自己选错了话题,“雁飞你从小到大都住在这儿吗?” 这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的话题,但是顾雁飞的神情却并没有怎么变,她似乎抿着唇角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顺着妆迟的话题说了下去:“也不能算是一直,七岁以前我都一直住在隔壁祖母的院子里,后来说是年纪大了,才搬了出来。不过在这里也住了很久了——你瞧见那棵梨花树上的伤痕了吗?那就是我练枪的时候剐蹭到了。” 慢慢说着,她的眉眼之间染上柔和却怀念的神色,加上上一世后来的十几年,她已经有快二十年没有回到这里了,但是那些曾经在这里生活所留下的痕迹却并没有消失,即使它们因为时间的消退而有些蒙尘褪色,但在顾雁飞心里,仍旧是最闪耀的光。 而她说完这样的话,却更让剩下的三个人哑然了。她的语调里的珍视,只要不傻谁都听得出,可那么珍视的一切在开门的那一刻就毁于一旦,一定很痛罢?妆迟败下阵来,又转过头去看尺素,眉梢轻挑的目光交流却换来尺素无可奈何的表情,她本就寡言,实在很难说什么话,这个时候,似乎连安慰都只是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顾雁飞看着梨花树的目光收回来,就看见三个人神情各异但总而言之都是尴尬。于是她甚至略微带了一点儿抱歉的笑了笑,刚刚眼眶哭出的那些红彻底被压下去,除了有一点儿肿之外,竟然也再看不出什么了。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帕子,又从茶盏里倒了点儿泉水,细细的把脸上的泪痕血迹和浮尘擦干净,又净了手:“你们没必要小心翼翼的,我刚刚情绪失控,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添麻烦了”这样的语调未免有点儿薄情的冷淡,但是结合刚刚发生的一切,妆迟也觉得能够接受,而与此同时,内心升起的是更对顾雁飞的怜惜,她抿了抿唇角,也露出一个笑容:“这有什么添麻烦的,毕竟人之常情,是不是?” 顾雁飞只是颔首一笑,却并没有回话。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旁边一声没出,反而是自从拿了茶盏之后就一直摩挲研究着的令羽突然开口了,他全然没有尺素和妆迟那样想要安慰或者在乎顾雁飞心情的意思,反而是单刀直入的直接问了一个问题:“知道是谁做的吗?” 这话一出,顾雁飞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妆迟和尺素倒是先把不赞同的目光投过来了,令羽轻轻耸了耸肩,唇角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儿邪肆的微笑,但是仔细看起来,眉眼之间有厉色,显然刚刚不是随口一问,而是很认真的再向顾雁飞讨论这个问题——与其为了那些离去的人伤春悲秋,不如早点报仇,送该下地狱的人下地狱,对不对? “不知道。”顾雁飞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这一刻完全清醒过来,她的脸色神情都正常多了,这一世自从重生以来就顺风顺水,无论是王秀乔氏王明珠甚至楚羿,都没在顾雁飞的手底下讨到一点儿好,顾雁飞说是被这顺风顺水的一切砸昏头了也不为过。所以她忘记了自己这样下去是会树敌的,忘记了自己刀枪不入将军府是铜墙铁壁,身边却总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需要保护。 换句话说,前几天在江北顾府发生的那一场屠杀,全是顾雁飞一时不查所酿成的大错!那么到底会是谁呢?顾雁飞刚刚重生不久,就算是树敌,也没有什么摆在明面上的恨到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甚至要灭口的。她思索了很久,将那些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也想不到到底是谁。 妆迟和尺素看着令羽这样直接提起,顾雁飞的脸色也仍旧没有变化,也慢慢放下心来。尺素想了很久,还是低声安慰了一句:“总不可能什么证据都留不下,这儿的那些都被收走了吗?”她似乎是想要说“尸体”,却还是抿了抿唇角,含糊了过去。 顾雁飞的眉眼沉寂下来,平日里脸上没有笑的时候只显得高傲冷淡,这个时候却显出两分凌厉的狠意来,凤眸微挑,越是肆意的漂亮,就越像是嗜血的花,她轻轻点了点头:“耿叔说,那些人应当是入夜时分来的,先是在府里用迷药迷昏了护院,才冲进来开始屠杀,留在这儿的那些忠仆多是已经上了年纪颐养天年的,就算是有儿女孙子,也反抗不过。他们没有伤员,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她说到这儿,终究是露出了一点儿隐忍的痛楚:“这几日天气热了,加上死的人又太多一直在向府里送菜的看两天了没人来,到府外头就察觉什么东西臭了,一开门就吓了一跳,这才报了案。” 耿叔和顾雁飞转述的时候哭的肝肠寸断,虽然说的语调是强行压制过后的平淡,但是顾雁飞几乎能够想象到那个画面。这是屠杀,不是暗杀,他们甚至在那些老幼妇孺身上进行了一场“捕猎”,否则下人居所都是在一处的,离大门也远,就算是有守夜的巡夜的,又怎么可能让血迹和尸体分布在整个宅子里?特别是在大门口,有那么多血迹——他们给“猎物”出逃的机会和希望,却最终关上了那扇红木的厚重大门。 想到这里的时候顾雁飞终究还是痛的,她拿着杯盏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手腕,已经空了的杯盏却突然被注入一道清澈的水流,手中忽的有了重量,手指便也抓的更紧,她抬起头看过去,是令羽。 令羽微微挑了挑眉梢:“杯子太轻了,确实容易有些拿不稳。” 自以为自己身上的担子轻了,便也不会用心担了。顾雁飞不知道令羽是不是这个意思,却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这样的寓意。她以复仇的执念重生,却只将这一件事作为自己的事——因为不是与自己相关,所以那些别人的仇,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虽说顾雁飞不太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说她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现在她因为一时错漏背上几十条魂灵的不得安息,那么上一世她死去之后,几百上千的顾家军的性命呢?就因为这一世没有发生过,那些人还好端端的活着,这些仇,她就假装没有消失,就这样搁置下来,不报了吗? 顾雁飞沉默下来,看着杯中澄澈的泉水,她抿了抿唇角,最终一口将那些冰凉的泉水饮尽,在舌尖的时候还能尝到一点儿甜蜜滋味,入口时候却与口中未散的血腥味混杂,让她尝出一种苦涩。 “你说的是。”顾雁飞轻轻点了点头,眸光闪烁两下,最终坚毅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章 夜逢(一) 令羽看着顾雁飞那原本沉着痛楚和茫然的眼瞳里泛出一点儿光芒来,终于放下了提起来的那颗心。虽然刚刚看起来他的脸色神情一直一如往常,但是事实上,他比谁都了解顾雁飞那颗有血性的心,她若是真的被这一次的事给打击到了想要逃避,那么以后要站起来,可就难了。 现在看着顾雁飞确实正常起来,他也算是放下了提心吊胆的心,他轻轻用指尖敲击着石桌桌面,认真思索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凌厉起来,他的邪肆成了开在刀锋上的花,微微抿了抿唇角:“所以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当真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吗?” 顾雁飞将手中白瓷的杯盏放到桌子上,缓过一口气之后才觉得身上刚刚造成的那些伤口痛了起来,两个膝盖上的伤大概不轻,所以两个腿一直轻微的颤抖着。手上的淤青也在痛,扯破的嗓子带着灼烧的痛感,心头也发闷。 只是尽管如此,她眸光里逐渐燃起火光的时候,神情也正经严肃起来。似乎是微微咬住了牙,她本来有些消瘦的脸颊微微鼓起一点儿肌肉的痕迹,显出两分不属于外表的成熟和严肃:“我不知道,我树敌并不多。”至少就到现在,顾雁飞还不算树立了多少敌人。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令羽,他边看着顾雁飞,眸光中很快的闪过一丝笑意,只是谁都没有抓住,就隐在了他微微弯起的桃花眼眼尾。他很快便正经起来:“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顾雁飞似乎晃了一下神,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她的目光在这个小院里很快扫视了一圈,这件事不能不处理,但是紧接着她就要赶往夏州去,没有多余的时间能够在这边消磨,而且说起来她将目光落在了妆迟身上,抿了抿唇角,最终露出了一个带了些许歉意的表情:“妆迟,抱歉,我原本想让你在这里住下来,现在看起来,却是不行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但是江北,已经不再安全了。” 妆迟听了顾雁飞的抱歉,脸上的神情似乎一下子更加难过了,她实在难以想象她现在心里道理承受着多少东西,却仍旧在乎着当初一个小小的诺言。她勉强的笑了笑,眸光闪烁了两下:“这这无妨的,你不用太在乎妾身。” “我既然答应你了,便要做到答应你的事,江北不再安全,你若是愿意,便继续跟着我走,夏州一行虽然或许有些危险,但是你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儿伤害的。”这句话是不是有移情作用,谁都说不准。只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光里的火苗一闪一闪的,直直看向妆迟。 妆迟似乎是被这样的光芒灼伤了,她骤然避开的眼睛。她讷讷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艰难的抿了抿唇角:“妾身没有雁飞想象的那么柔弱” 顾雁飞左思右想,却总觉得放心不下,索性直接抿了抿唇角:“我放心不下你。” “那”妆迟看着顾雁飞骤然认真起来的神情,竟然有两分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目光也很快的闪烁了两下,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仔细观察,甚至能够看出其中的不忍和心虚——可是她到底在心虚些什么?坐在这儿的人,或许除了妆迟自己,谁都不知道。她想了想,还是很浅的笑了笑,“雁飞既然放心不下妾身,妾身就和雁飞一起走。说不定还能帮上雁飞什么忙。” 顾雁飞看着妆迟笑起来,也轻轻弯了完眼角,只是脸上的神情有些淡漠,她看了看天色,暮色渐渐染上天边,她率先站起身来:“顾府不够安全,我们先去外头用膳,然后找个客栈住下来,明天后天我在这儿停留两天查查情况,第二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去夏州。” 虽然这件事仍旧成了顾雁飞刻在骨子上的痛楚,但是以大局为重,她面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夏州的这一次北巡曾经在上一世为楚羿后来的力量奠定了根基,这一次即使楚羿身边多了个楚翡,顾雁飞也要防患于未然把这暗中的力量连根拔起!更何况——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办?她现在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想报仇都没有办法。 她转头看着众人脸上没有异色,似乎是极轻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她抿出一点儿虽然毫不勉强,但是显然有些淡漠的笑容来,她或许是实在难以在这一段时间内衷心的微笑了:“那我们走罢?” 在顾雁飞的笑容之中,尺素眸光闪烁了两下,却觉得自己比刚刚在大门口看到顾雁飞声嘶力竭的哀嚎和掉泪更难过了——哭泣本来就是一种缓解伤痛的发泄方式,而当一个人连这种权力都被自己剥夺,那些倒流回心脏的泪水,最终只会淬成毒,更加伤害自己。 “走罢。”一旁的令羽率先站起了身,往外走出去。顾府的布置精妙,有些地方一点儿都不像是普通的贵族人家的布局,刚刚顾雁飞带着三个人走过来的时候转了不少圈,就算是记忆力再强的人也不能夸下海.口说一次就能记住这些路怎么走,可是令羽走在前面,仿佛每个院落每一株花草都熟悉,他恍若入了无人之境,或者说这个院子看起来就像是他的后花园那样,很快就带领着三个人到了顾府正门口。 顾雁飞在看到一路上那些血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沉默下来,一路上心神巨震,竟然也没有发现这一点。她最后看了一眼朱红的门后的那些血迹,还是关上了顾府的朱漆的大门。门前干干净净的,仿佛只要不推开那扇门,里面的人就仍旧鲜活,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一切都枉然。 顾雁飞关上门,似乎也暂时关上了那些困扰她的心魔,抬起头来,看向妆迟:“我今日还跟你说,东街有一家酒楼,他们家的笋做的是一绝,离这儿也不远,上马车罢,我指路。” 妆迟勉强的露出一点儿笑意来,轻轻颔首应了一声,又很快的踏上马车,仿佛迟一步再看一眼顾雁飞,就会觉得难过,觉得不忍。令羽也坐上马车,等尺素坐进马车里,顾雁飞关上马车车门,轻轻侧身坐在了马车夫身边,脸上那一点儿淡淡的笑意消失了,她只轻轻扬了扬下颚:“前面的路口左转,劳烦您了。” “不敢,您坐好了。”马车夫恭敬的应下,架起了马车。江州也算是一座大城,城里最中间的那一条街是青石板铺的,而顾府门前的这一条街,也是青石板铺的,是城中的百姓赞扬顾家世代守城的名声,专门铺的。马车滚动起来,发出闷响,仿佛是滚动在世代顾家儿女的血脉上。 到了酒楼,顾雁飞先是要了个二楼的雅间,又连菜谱都没翻就点上了十几样菜,最后将菜谱递回去的时候微微抿了抿唇角,似乎是隐隐约约透出了一点儿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不安:“你们家老板,没有换人罢?” “没有没有,姑娘是老客人了罢?刚刚点的那些菜有几样都不上菜谱了,专门只给能点得出的熟人上,姑娘既然是久别重逢,那我们定会好好招待的。”看着顾雁飞微微点头应下来,小二爽朗的笑出声,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雅间的门关上,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好在或许是为了免得尴尬,就只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里,小二已经端着托盘上来了,一道菜一道菜放到桌子上,小二甚至还站在一边儿解释这叫什么名字,这名字从何而来,是不是有什么典故,这道菜是什么原料什么做法,小二嘴皮子厉害,偶尔也会说的让顾雁飞有了两分笑影子,屋内的气氛也不怎么沉闷。 妆迟从顾雁飞推荐的那一盘油焖春笋中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清脆且不油腻,满嘴都是春笋的芳香,她眼瞳亮了亮,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不甚勉强的,真心实意的笑容:“味道当真不错,怪不得雁飞离家这么久,却还是念着。” “他家的竹笋老鸭煲也不错,你将碗递过来,我给你盛。”顾雁飞浅浅一笑,将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那个汤盅上,一手接过了妆迟递过来的碗,盛上几片切得厚度刚好也堡得不会太老的笋,再盛上一块鸭肉,半碗汤,汤面上细细浮起一层金黄色的油,看上去就令人食指大动。 听着妆迟夸赞的声音,顾雁飞索性给每个人都盛上一碗,看着面前小小的汤匙里的那一块鸭肉,她忽得想起,之前因为她夸过这一家的鸭汤做得好,还被祖母嫌弃过,祖母也是大家闺秀从不进厨房,可是最后还是为了顾雁飞那未曾谋面的祖父洗手作羹汤,她嫌弃这家的鸭肉太老鸭汤太淡,可是到最后也没给顾雁飞做上一碗。 顾雁飞舀起一勺汤放进嘴里,舌尖尝到的还是十几年前记忆里的滋味,眼眶似乎有些滚烫的意味,她端起碗又喝了一口,将那些翻涌上来的东西压回去,心头都火热——与其在这儿悲春伤秋,早些报仇,才是不负。 酒楼隔壁就是江北一家不错的客栈,因为地处偏远些,所以更安静一些,顾雁飞询问了三个人的想法,听到皆没有异议,便拍板定下了这里。要了三间上房,与之前一样,她与尺素住一间,妆迟一间,令羽一间。洗漱完毕之后顾雁飞就躺上了床,尺素关心的坐在榻上等了好一会儿,确认顾雁飞是真的睡过去了,才躺在榻上睡了过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向来浅眠的她这一夜睡得竟然出乎意料的沉,若不是做了噩梦,大概到天亮了才能醒过来。尺素坐起身来,伸手抹了一把脸上因为噩梦而流下来的冷汗,目光下意识去追逐床榻上的身影,却发现那上面空无一物,只能从房间内才能关紧的窗户漏了一条缝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章 夜逢(二) 入夜,外头的月光透过窗户上的油纸透进来,蒙上一层毫无生气的灰。顾雁飞背对着尺素,呼吸声平稳又有节奏,显然是已经睡熟了,可是那双眼睛却一直睁得大大的,月光映在里面,竟然起不了半点儿波澜,顾雁飞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聚起死相凄惨的那些人影,他们或许对顾雁飞毫无恶意,可是她却无法接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一个不慎而造成的——她毫无睡意。 身后的呼吸声终于沉重又平稳起来,顾雁飞翻身轻巧的坐起来,脚尖点地落在地上,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来。她从随身的包裹里翻出一颗安神的香,用火折子点了扔进香炉里,等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她才悄无声息的推开了窗户,明明是在二楼,对于顾雁飞来说却如履平地似的。落在地上轻巧的像一只猫儿,顾雁飞甚至还在翻出窗户的同时为还睡在屋里的尺素掩上了窗户。 她幼时曾经无数次感受过江北城里的夜风,带着一点儿从并不远处的雪原里携来的清新,可是当她真的落在街上,鼻腔胸膛里充满了这种感受的夜风,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身后不知道那一扇窗户吱呀一声轻响,这么晚了还有人没睡吗?顾雁飞在茫然里竟然还有功夫这样想,只是下一刻,她就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你想去哪儿?”令羽的声音在顾雁飞身后响起来,带一点儿似乎没有睡醒的慵懒,尾音微微上挑,那一点儿邪魅不像是质问,倒像是有意无意的懒散勾着谁。 顾雁飞回头,只看到令羽站在她身后,他似乎是刚刚醒过来,外袍松松垮垮的披在肩头上,仿佛下一瞬就会掉下去,长发也未挽,就这样披下来,一点儿打结的地方都没有,如云似雾的泼了一身。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慵懒里带着邪肆,恍若从林间走出来的什么迷惑人的妖物。 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令羽的问题,到了黑夜里她似乎更能清醒一点,也更自主一些——她没有像是白天那样尽力去攒出一点儿笑容,反而整个人和眸子都冷淡的很,给那张皎月似的面孔更镀上一层冰冷的银光,她就这样静静看了令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不是病还没好吗,把衣服穿好罢。” 令羽轻轻挑了一下眉梢,像是对这件事不置可否,伸手扯了扯自己快下掉下去的外袍,却也没有把它穿起来的意思,反而是踱着步走到了顾雁飞身边:“想回顾府吗?” 他缓缓凑近,身上那一点儿若有似无的香气便也凑近,不知道熏得是什么香,闻起来略微有点苦,但等那一点儿苦味散尽了,又是恬淡的香气,顾雁飞轻轻嗅了嗅,抿了抿唇角,似乎有些答非所问:“我想回家。” 令羽似乎是轻轻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轻轻抿住了唇角,没有说话。 “可我却希望,那里如果不是我的家该多好?”顾雁飞刚刚那句话果然是没有说完的,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眸光闪烁了两下,最终在唇角凝固为一个带着些苦涩的笑容,“若是我身边的人,我半句话都不会说,可是他们,那些人,终究是无辜的。”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们与顾雁飞的缘分就到顾雁飞十四岁以前搬离江北为止,仅仅是因为那些少年时代的相逢,就让他们在这个时候因为这种原因丢掉性命,这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令羽却忽的笑了,唇边的笑意浅浅,褪去两分邪肆意味,他也显出两分云淡风轻的潇洒来,他的眸光里写着一点儿漠视众生的冷,却又似乎闪烁着怜悯:“就算他们今日不因你而死,在以后的日子里,也总会为别人而死。该来的逃不掉,还不如接受。因你而死还有个好处,好歹以后还会被报仇,不是吗?”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顾雁飞都不怎么敬神佛——于她而言,她想要的一切都会自己去争取,无论用某种方式,所谓求佛讨个心安这种事,她也只在她祖母重病的那一次做过,所以对这种宿命因果类的论述一向不太熟悉,听了令羽这样的论调,却觉得有些新鲜。 她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抿着唇角,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来:“你这是在安慰我吗?”她没有等令羽的回答,反而是又一弯眸,似乎是确实被这样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不伦不类的论调给安慰到了,开口的样子就像是一路而来对于令羽所有的调侃的那些回应,“可是你并不是如何会安慰人。” 令羽看着顾雁飞笑了,也轻轻挑了挑眉——或许说,除了初见的那几次,他一时嘴贱对顾雁飞说的那些话,被怼回来的每一次,他都是淡淡一笑打着哈哈就过的,如果是尺素在这儿,一定能一边寒毛直竖一边觉得自己又察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可是这儿是顾雁飞,于是他坦然的笑:“怎么算是不会安慰,你不是还是笑了吗?” “我笑了吗?”听了这话,顾雁飞却是微微一愣,她全然没想到自己笑出来了,伸手摸了摸唇角,确定了那还残留着刚刚笑容留下的弧度的余温,最终却也坦然的抬眸对上令羽的目光,“那我倒是要夸夸令公子了夸令公子,就算是安慰人,也不着痕迹好了。” “就算是?我还有什么是‘不着痕迹’的?”令羽似乎对于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轻轻笑了一声,语调里又带上顾雁飞熟稔的那种纨绔的邪。 顾雁飞只浅浅一笑:“这样的事,还是令公子自己想想罢。”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头顶上的窗户又是一声响——已经这么晚了,哪儿来的这么多人,闲着没事儿干开窗户?顾雁飞脑海中很快划过这样一个念头,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只看到一个身影落下来,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儿急切:“小姐!” 得,这一位也醒了。听着这个语气,指不定是醒来的时候发现她不在,心里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顾雁飞哭笑不得的抿了抿唇角,正准备开口,却看到尺素跳下来之后就飞快的站到了自己和相隔大约有三步远的令羽中间,没有睡醒还有些懵懂的眉目之间竟然还有两分警惕。 这是怎么了?这个位置,未免太不礼貌了。顾雁飞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轻轻的皱了皱眉,自己往后退了两步,连带着也把尺素往后拉了两步:“你这么急匆匆的做什么,礼数都忘了吗?我只不过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又没去哪儿。” “啊”尺素似乎瞬间反应过来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神情一时之间有些难看,但是还是迅速转过了身,走到了一个相对于刚刚的位置来说要礼貌多了的位置上,轻轻摇了摇头,“一觉睡醒小姐没了,我回去要怎么跟将军和少将军交代?以后想要出去散心透气也请带上我罢。” 她一句话说完,隐隐松出一口气——天知道刚刚她发现顾雁飞不见了有多着急,一推窗户看到顾雁飞和“衣冠不整”的令羽站在一起又有多慌张,第一次做事没有过脑子,直直冲到两个人中间来。顾雁飞白天刚刚受了刺激,若是在这样的夜里受了令羽的几句蛊惑,就就就将终身大事托付出去了,该怎么办?她跟着小姐来之前少将军千叮万嘱的吩咐过得,千万要看住小姐,不能再像上一次一样,随便让人拐走了! 令羽看着面前两个人的反应,倒也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微微抬了抬下颚,目光似笑非笑的很快在尺素身上一扫,就扫出尺素的又一身冷汗,她总觉得自己被什么狐狸精之类的东西盯上了!好在令羽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转向顾雁飞:“你瞧瞧把人家小姑娘吓得,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 “我知道了。”顾雁飞抿了抿唇角,也露出了一点儿笑意。 两个人没有再交流,顾雁飞点头示意礼数,懒得去绕到前面重新上楼,她一直手扯了尺素的胳膊,脚尖轻点便飞身而起,刚刚尺素下来的时候没有关窗,这个时候正巧方便了顾雁飞,她虽然一只手扯着人,但是动作仍旧轻灵的很,两个人穿过窗户落在屋里,顾雁飞伸手关窗,听到了下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夜安”。 轻轻颔首,顾雁飞唇角轻轻勾起弧度:“夜安。” 关上窗户,脱掉衣服躺在床榻上,顾雁飞听到尺素去检查了香炉然后虽然压制了情绪但是还是有些委屈不满的念叨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笑了,她只能开口做保证:“我不会再这样了。” “这可是小姐自己说的!”尺素抬眸扫了一眼顾雁飞,最终却还是瘪着嘴在属于自己的那张榻上坐下来,又躺下去,她低声道了一声夜安,看着顾雁飞闭上眼睛没了动静,才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顾雁飞出乎意料的很快就睡了过去,而且一夜无梦。早上叫了简单的早膳,用过之后要出门了,一开门却发现妆迟和令羽都站在门外,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怪异。顾雁飞轻轻挑了挑眉:“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雁飞,你要出门?我陪你一起!”妆迟看了一眼令羽,飞快的开了口,这一句话说的极快,没有半点儿给别人插嘴的机会,说完之后她又看了一眼令羽,仿佛有些不形于表面的得意意味。 顾雁飞哭笑不得的抿了抿唇角,没有先回应妆迟,而是转头看向了令羽:“令公子也要去吗?” “当然。”令羽轻轻弯了弯桃花眸。 顾雁飞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有些感动,将这些繁杂的情绪都抛去,她最终只是轻轻的颔首:“那就一起去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 线索(一) 原先那些放在股府里有了味道才被发现的尸体,后来都被收到了江北城的府衙里。那些死去的人里太多人都是一家直接被灭口,也没有人能够去认领尸体,天气一天天的热起来,怕放的时间长了会爆发疫病,还是在两日以前一把火烧了,谁也分不清是谁,混在一起的骨灰撞了十几个瓦罐,最终被埋在了城外的一块坟地里。 既然是这样,那么顾雁飞第一时间要去的,就是江北城府衙。虽然这是在江北,这儿多得是顾雁飞看不到的眼线,多得是认识顾雁飞的人,可是她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没有戴起帷幕——这或许是她对她的家乡最后的尊敬和倔强。 顾雁飞太熟悉这座城市中的每一条街道,她带着身后的尺素妆迟和令羽,一路踏着小道往府衙走过去。妆迟看得好奇,似乎实在是不明白顾雁飞为什么会这么熟悉这些弯弯曲曲的小巷,在她看来顾雁飞如何也算是大家闺秀,唇角带上一点儿笑意,她将这个疑惑问出了口:“雁飞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小道这么熟悉,以前常常走吗?” 走在前面的顾雁飞听了这句话,转过头来,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她忽的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点儿回忆的,阳光的味道:“我小时候调皮,年纪稍微大一些,学了内功轻功,就在家里待不住了。总是趁着中午时候,伺候自己的婆子睡了,悄悄溜出来在城里玩,每一次玩的忘记时候,反应过来了才觉得真的晚了,掐着时间赶回去,对这些路,倒是比大路还要熟悉的多。” 她一边说着,那些在城里迎着风疯跑的画面,跳跃在每一棵树上,瓦片上的那些画面,她恍惚之间似乎又看到了身后的一个少年的身影——那或许是她哥哥顾霁风的,仔细看过去却觉得不对,顾霁风从小就个儿高,这个少年,显然是矮了些,又单薄了些,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记忆里小小的自己对少年喊着什么,然后露出单纯又满足的笑靥来。这个画面在顾雁飞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让顾雁飞在这一刻突然怔住。 而不知道详情的妆迟只看到顾雁飞的脸上的神情突然僵住了,停留在了一个带着些回忆,却又带着一点儿茫然的笑容上,她以为是自己刚刚提起的那件事让顾雁飞想到了什么不愿意回忆的,一时之间只觉得自责极了,她轻轻开口叫了一声顾雁飞的名字,语调里全是歉意:“雁飞?” “无妨的,你这是什么表情。”顾雁飞骤然清醒过来,看着妆迟脸上的神情,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唇角,她似乎知道妆迟在说什么,只是轻轻歪了歪头,似乎很是疑惑,“我记忆里这样出来玩,似乎是和一个少年可是我记不清他到底是谁了。” “少年?”妆迟对于这个话题一下起了兴趣,一边凑到顾雁飞身边去扯住顾雁飞的手,一边儿露出一点儿隐秘的,但是显然很调侃的笑容来,“是个怎么样的少年?莫不是雁飞你的青梅竹马罢?” 青梅竹马?顾雁飞轻轻抿了抿唇角,她少时的性子要比现在张扬多了,一向不怎和那些私塾里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交好,就连那些也算是富家子弟的少年,赛马骑射也一样都比不过她,她有青梅竹马吗?明明算起来不应该有的,可她为什么觉得,总有这样一个人? 她的眸光闪烁了两下,最终只是轻轻咬着唇角摇了摇头:“我记不清了。” “顾大小姐”话音刚落,顾雁飞就听到身边传来的声音,她一直看着妆迟,刚刚又在思索事情,所以一直没往前面看,现在看过去,才发觉已经到了府衙,刚刚叫她的正是昨天还在城门口做守卫查进出城的耿叔,门口的守卫向来是一日一换,看来今日耿叔是休息的,正好方便了顾雁飞。 顾雁飞看着面前的耿叔,轻轻颔首以示礼数:“耿叔,我来找您了解一些情况对了,江北现在的知县是哪位大人?”顾雁飞十几年没有回来过,对于现在江北的情况其实也并不怎么清楚,她想到这儿,多问了一句。 耿叔看着顾雁飞,先是似乎想到了顾府的灭门惨案,深深的叹了口气,随即又答道:“现在的知县是白大人——哦,您大抵不太清楚,白大人以前是江北人,后来一路考取功名到了江州,又从江州调回来做了父母官,大将军迁去江州后第二年后脚就调来,知县也快做了三年了,虽说不是什么世家子,但却是少见的青年才俊,为人清廉正直,很得百姓们的爱戴比大小姐年长几岁,所以大小姐不认识也是自然的。” “白大人”虽说耿叔这样解释过了,但是顾雁飞搜寻记忆,还是觉得毫无印象,她微微抿了抿唇角,索性将这件事抛到脑后,无论是哪位大人,一会儿见了,自然就知道了。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又询问道,“那这位白大人,今日在府衙吗?我想见见他,调查一下顾府的情况。” 耿叔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却是有些难看了,他犹豫了一下:“在倒是在的,只是” “只是什么?”顾雁飞正要继续问下去,眼光却瞥到一个浅色的衣角,她抬起头来,看见府衙里转出一个男子。 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长发高高束起,更显得面冠如玉。他生得俊俏,就算是顾雁飞见过了那么多美人儿,也并不否定这一点。他面容冷峻,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看上去大约二十多岁模样,眉间却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沟壑,大概是总是皱着眉的缘故。眸光是冷的,脸上也没有笑容,看了顾雁飞一眼,打断了耿叔想要解释的话:“您就是顾府的大小姐?” “正是,不知道阁下是?” 顾雁飞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其实在心里已经有了判断,果不其然,她看到面前的男子轻轻颔首:“我是江北的县令,我姓白,白灵修。” “原是白大人,是我失礼了。”顾雁飞抿了抿唇角,轻轻颔首。 耿叔看着顾雁飞眉眼间的那一点儿疑惑,在一旁笑了笑,手心似乎渗出了一点儿汗,随便在衣服上抹了两下:“白大人正为了之前顾府的那件事头疼,夙兴夜寐,昨日感了风寒,正在病中,原本是不方便见客的” “无妨。”白灵修看上去就冷冰冰的,这样的人,比起那些将“圆滑”两个字写在身上的人,要直率多了,他看着耿叔轻轻摇了摇头,随即一抬手,“顾小姐里面请。” 顾雁飞轻轻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失礼了,跟在白灵修身后往屋里走。走到府衙里待客专用的房间里,与身后的三个人分别坐下了,她目光一扫,发现屋里竟然连个倒茶伺候的洒扫婢女都没有,白灵修站在桌前给四个人一人倒了杯茶,才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他没有过多的去寒暄什么,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顾小姐对于顾府发生的这一场灭门案有什么判断吗?” 他的直率还是有些出乎顾雁飞的意料,顾雁飞重生前十几年勾心斗角多了,想说一句话得隐藏在那些若有若无的试探里,现在忽的被这样直接点出来,却又是有一些不习惯了。微微摇了摇头,她轻轻抿了抿唇角:“我没有看到现场,用剩下的那些血迹去判断未免有些太武断了,白大人是看过现场的人,白大人有什么想法吗?” 白灵修似乎是稍微思索了一下,轻轻皱起眉,更显的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透出一份不近人情的严肃,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方继续说了下去:“在我看来,这或许是一场经过精心谋划过的仇杀,来人众多,且有组织有纪律,除了杀人之外并没有抢夺过顾府的财物——说到这儿,还要和顾大小姐道个歉,为了查案,我们私自核对了顾府留在府中的账册,也是因此发觉了并无什么财物的丢失。” “无妨。”顾雁飞也轻轻皱起眉,心中却赞叹了一声——听起来耿叔说的却是都是事实,这个男子心思缜密,办案也似乎很有一套,都能想出核对账目来确认这次灭口的性质,倒是很不错,“您继续说。” “既然可以判断为仇杀,那就可以从两个方面入手。顾家是武将世家,无论是域外还是大楚国内,想来都树敌颇多,只是顾大将军现在举家迁移至江州,江北只留下部分老奴守着祖宅,走了四年多才出了这一件事,大抵不会是什么旧仇,顾小姐要是想要排除,可以想想最近是不是结了什么仇家。还有一点,江北曾经是边陲城镇,现在不仅不是了,防守也森严,在我看来,应该不是域外的仇家看得,不过一切也不尽然,还是要顾小姐仔细思量才是。”白灵修看了一眼顾雁飞,便继续说了下去,一长串在他嘴里丝毫不停歇,仿佛已经丝毫过无数次那样,推断缜密,就算是顾雁飞,也挑不出一点儿不合理的地方。 只是只有一点,这结仇,并不是顾家结的顾大将军结的,而是顾雁飞结的。上一世并没有发生过这件事,这一世顾雁飞重生回来,这好端端的几十口人就被灭了口,让顾雁飞安慰说不是自己的原因,她自己也良心难安。 “白大人说的很有道理,我会在这方面好好想想的。”只是后面想的这一切就没有必要和白灵修说了,顾雁飞轻轻颔首,却觉得有用的信息还是少的可怜,不由得再多问一句,“现场是无一人生还,也没有留下敌人的尸首,但是当真一点儿关于敌人是谁的线索都没有吗?” 顾雁飞看得出这位白灵修白大人是个直率又心直口快的,但是问到这儿,他却罕见的有两分犹豫:“也不是没有,只是那证物实在看不出什么。”、 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顾雁飞眼睛一亮,能不能看出什么,也要顾雁飞看了才知道,不是吗?当机立断,她直直望向白灵修,目光灼灼得让白灵修都是一愣:“还请白大人给我一观。” 白灵修懂了顾雁飞的意思,站起身来轻轻颔首,掩着嘴咳嗽了一声,转身离去:“顾小姐稍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 线索(二) 顾雁飞看着那个月白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后,指尖蹭了蹭下颚,随即轻轻抿了抿唇角。指尖在一旁的桌上敲打两下,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端起了茶盏轻呷一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样子很快就引来了尺素关心的询问:“小姐怎么了?” 她这样一问话,连带着一边儿的妆迟和令羽的目光都看过来,顾雁飞只能轻轻一笑,斟酌着歪了歪头:“这一位白大人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她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像是在这一世见过,不过就算是在上一世见过,也大抵只是见过这个名字,她对这个人和这个长相,毫无印象。 可是正是她没有说完的这些话,似乎是让妆迟误会了。妆迟想了想,那双漂亮的碧色眼眸忽得一弯,弯出一点儿调侃又狡黠的笑意,她抿着唇角念着字句:“难不成,这位白大人就是雁飞刚刚提到的,青梅竹马?一个是记忆中有印象却不记得,白大人刚好是记得却忘记了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看起来,雁飞和白大人倒是很合适。” 尺素听了这话,先是悚然一惊,她本就寡言,平日里不怎么说话倒是也无人理会,现在自己无端后背因为这句话起了一身的冷汗,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窥了窥站在一边儿的令羽的神情,只见他神情坦,似乎还有两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他很快就察觉了尺素小心翼翼的目光,那样望过来,让尺素又是吓了一跳,飞快转回头去。 而另一边,顾雁飞也哑然失笑,她抿了一口茶水,只轻轻偏了偏头:“你又瞎说什么,这位白大人虽说是青年才俊,但是瞧上去也大概有二十五六岁了,这个年纪,我幼时他也该十多岁了,哪里会是我的青梅竹马。就算真的是,我认不出他,他也认不出我?哪有这么多巧合?” 妆迟看着顾雁飞有两分较真,却真的挽着唇角笑出来的样子,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眸光中的笑意一闪而过,却亮的惊人:“是是是,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呢?只是不知道雁飞在哪儿与这位白大人见过,他看上去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呢。” 在妆迟句末的一声轻轻巧巧的叹息里,顾雁飞仍旧没有抓到一点儿线索她到底是在哪里看过白灵修这个名字?这个白灵修又到底是谁呢? 她这样想着,便微微有些出神,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刚刚出去的白灵修又原路返回,出现在了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把用黑布包裹起来的东西,从外形上来看大抵是一把剑,他走到顾雁飞面前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这是我进顾府那一日发现的,府里似乎除了那些护院之外无人佩剑,这把剑却还沾着血迹,掉在一个不怎么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敌人的剑还是顾府的剑,我不从武,从一把剑中也看不出什么,给小姐一观。” 剑?顾雁飞隐隐有些兴奋起来——顾府的护院的佩剑一直都是统一的,由顾府统一定制的,尺素背的也正是这一把。顾雁飞从这黑布上就能一眼看透这把剑并不是顾家的剑,顾家擅使长剑,要比普通的剑长个一寸半,剑锋也要稍微窄一些。 将包裹在剑上的黑布取下来,顾雁飞从上到瞎扫过一遍,更确定了自己刚刚的判断,这把佩剑不仅仅不只是顾家统一制作的佩剑,相比于普通的剑形,这把剑也有一些微妙的改动。上面还沾着血迹,顾雁飞有些看不清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剑柄上篆刻着一个倒三角形的扭曲图案,更像是某种徽标——这不是顾家的徽标。 顾雁飞简直像是得到了珍宝,有徽标就说明有线索,根据这个徽标查下去,就一定能够查到徽标代表着什么,谁才是篆刻着这种徽标的剑的所有物,那么就自然能够查到,谁才是一夜之间杀死了顾府奴婢几十口人的罪魁祸首。 “顾小姐是发现了什么吗?”白灵修一直站在顾雁飞身边,看着顾雁飞打开黑布之后脸上神情的波动,便也明白了这是查到了什么的证明,他微微抬了抬下颚,询问道。 顾雁飞指尖蹭过那凸起的纹路,在上面描绘了两遍,一时之间虽然没有从记忆中找到关于这个徽标的线索,但是对现在的她来说,这已经是弥足珍贵的证据了。听到白灵修询问,她很快从思考的状态中醒过来,微微点了点头:“这把剑不是顾家的佩剑,顾府平日里也不接待客人,上面的血迹虽然已经干了,但是看得出并没有多久,推算时间,应当就是那一日敌人掉落在顾府的剑。” “那顾小姐可否知道这是何人的佩剑?”听了顾雁飞这么说,白灵修的脸上也很快闪过一分喜色,他追问了一句,似乎是一时太过激动,又偏头轻轻咳了两声。 顾雁飞听了这话,只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那一点儿喜色褪下去,反而斟酌似的想了想,才回答:“这我还不知,不过,您看这里。”她伸手,指了指剑柄上那个看上去很清晰的徽标,“这儿有个徽标,一般都是家族内的,或是组织内的人,才会统一佩剑,并且将代表着家族的徽标刻在剑柄上,这是从祖上传下来的方式,最初是为了在战场上认尸,现在倒成了一个突破口。” 白灵修顺着顾雁飞的手指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个称得上显眼的徽标,听顾雁飞这样一解释,他轻轻点了点头:“那就是可以顺着这一点查下去了,顾小姐博学。” “哪里,您谬赞。”顾雁飞抿了抿唇角,听出这并不是一句敷衍性的夸赞,而更像是那种真心实意的称赞,也带了点儿笑意,回了这样一句。 白灵修站着而顾雁飞坐着,听了这话便躬身去看顾雁飞手指的地方,两个人在那一瞬间脸考的极近,就是心都在剑上,并没有发觉。可是这可苦了坐在一边的尺素,一边提心吊胆的看着两个人的动作,一边儿还得提心吊胆的用眼角偷偷观察令羽的反应,好在令羽一直在旁边端着茶盏像是在心无旁骛的品茶,这让尺素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么” “那么。” 房间里突然想起异口同声的两个声音,是顾雁飞和白灵修,两个人都分别看着对方,这样一同开口,倒是冲破了刚刚有些太过于严肃的气氛。白灵修露出了今天顾雁飞看到他到现在的第一个笑容,虽然那是浅淡的,却将那张看上去严肃不好接近的脸温和了许多,他轻轻一颔首:“顾小姐先说罢。” 顾雁飞倒也不推辞,她看了一眼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剑,抿了抿唇角:“我是想说,如果白大人允许,我想将这把剑带走,以后由我来调查这件事。”似乎是害怕白灵修误会什么,顾雁飞说到这儿微微一停,眸光一转,又继续说了下去,“当然,我会一直和白大人保持联系,又消息也会传递给白大人,只是这件事由我来查,如何都方便许多。” “这” 白灵修听了这话,刚刚一开口,却紧接着被顾雁飞接下来的话打断,她似乎是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可能性,继续说道:“如果白大人不愿意,那么我也不会强取豪夺,只是希望白大人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把这剑上的徽标拓印下来,以能够根据图案继续调查下去。” 白灵修抬头看了顾雁飞半晌,还是忍不住笑了,他语调清冽,与他本人就像是挺立在高山之巅的雪松,夹杂着狂风乱琼的冷,现在却柔和下来:“顾小姐的嘴太快,是我插不上话了。我本来也想说,接下来就请顾小姐将这柄剑拿去罢,我想请顾小姐帮忙继续查下去,那些人既然是有预谋的,那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再到江北来了,我守在这儿终归是力量有限,还不如请顾小姐出去查,说不定能够查到更多线索。我也会继续在江北查下去,和顾小姐共享信息。” 顾雁飞本来想好了无数个白灵修不会同意的理由,但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高冷的人却如此的“善解人意”,不免为刚刚自己那些抢话的举动而感到有些失礼,她抿了抿唇角轻轻一笑,用黑布将剑包裹起来,交给身边坐着的尺素让她收好,站起来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多谢白大人。” “不必多礼。”白灵修在微微的惊愕之后伸手虚扶了一把,匆匆摇了摇头,“这本就是我该做的,顾小姐何必如此。” 简单的寒暄两句之后,顾雁飞决定再去顾府找找有没有别的线索,喝光了茶盏中的茶水便站起来起身告辞,妆迟令羽尺素看着,也站起了身,白灵修将一行人送到府衙门口,才转身回去。 只是回到顾府,顾雁飞一方面要承受熟悉的景象中那些血痕给自己带来的精神上的压力,另一方面是确实不甚顺利,顾府里的每个地方她都清楚的知晓,所以也明白,自己就算是再查下去,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今天能够从白灵修手中拿到那柄剑已经是意外之喜,竟然在顾府查不到东西,那么明日就去顾府附近摸索一下。 只是第二日,顾雁飞和妆迟,尺素和令羽,四个人兵分两路,在顾府周围以及周围的人家进行走访调查,也并没有调查出什么和这件灭口案相关的事,一天的忙碌下来两拨人都是无功而返,等这一日过去,就已经到了该出发去夏州的日子,顾雁飞最后雇了一些人将顾府收拾干净,又在顾府大门口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在第二日天亮之后就坐上了出发去夏州的马车。 毕竟复仇这条路还很长,她要一步步的往前走,不能太操之过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 汇报 从江北到夏州,又要往东南的方向折回去一些,且没有平整一些的官道,只能走小路,大抵有三日左右的路程,中间没有可以休息的城镇,这几个晚上便只能在马车上消磨时光,或是用不用的衣物或者布将四个角落里的夜明珠盖起来,闭上眼睛,也能休息一下。 只是马车终究还是马车,顾雁飞原本因为顾府发生的那件事就很难觉得休息的好,有的时候夜里的一声鸟叫或是展翅声,都能够穿过马车壁骤然将顾雁飞惊醒,马车里静悄悄的,也很黑,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意味,唯余顾雁飞醒过来的那双眼睛是亮的,有的时候这样一睁眼就是一夜,即使那是顾雁飞,也很难掩饰脸上的疲惫。 “我下去透透气。”天刚蒙蒙亮,坐在顾雁飞对面的尺素醒过来,就看到顾雁飞端着一盅已经凉透了的茶,缓缓抿了一口,眼下的青紫似乎比昨日更加明显了一些,显然昨夜也没怎么睡好。她看着对面的尺素醒过来,轻声报备这样一句,就轻手轻脚打开马车车门,跳了下去。 昨夜马车停在一片平整的山坡上,脚下踩着如茵的绿草,中间偶尔夹杂着两朵不知名的野花,上面还有未散的露珠。两口凉丝丝的新鲜空气入口,顾雁飞原本有些不振的精神很快就活跃过来有了知觉,她远远的似乎听到两声布谷鸟的鸟叫,这个时候却明明不是时节,心下有了数,她慢慢的朝着不远处的小树林里走过去,很快,暗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茂密的树叶之间。 “出来罢。”顾雁飞转头确认了自己身边没有别人,侧首细听也只能听到鸟虫的鸣叫之声,她放下心来,轻声呼唤了这样一声。 随着她话音落下,从一旁高高的树冠上落下两个影子,明明是从那么高的地方飞身而下,落地的时候却只能听到一点儿去年的枯叶被踩碎了的声音,正是页一页二。他们一路上跟着顾雁飞,现在终于等到了顾雁飞身边没有别人的机会,赶忙过来禀报这两天得到情报。单膝跪在沾满露水的草叶上,他们竟然也是连脸色都不变一下:“小姐!” 顾雁飞轻轻抬了抬手:“起来罢,最近发生了什么,你们且说来。” 页一页二就算是站起身,也一直恭敬的低着头不敢直视顾雁飞,语速虽然快,但是语调一直都是尊敬的:“这几天倒是没有什么大事,按照页二十传来的信息,今日一早太子的车队到了越城,今日休整一晚,明日继续出发。按照路程及速度,大约还需要三日就能够到达夏州了。” “三日”顾雁飞微微抿了抿唇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现在他们距离夏州还有大约半日的路程,如何也能够在今天晚上之前到达夏州,就算是今晚休息一晚明天再去调查该调查的,也能够提前楚羿两天甚至三天,虽然时间算不上太多,但是只要能够查到东西,就算是快一刻那也是快。 她一边儿这么想着,一边儿还不忘记上一次页一页二提到的那件事,分神出去多问上这样一句:“上一次页二十和王明珠的那件事怎么样了,报复回去了吗?没再出什么幺蛾子罢?以后若是她还是找麻烦,没必要来向我汇报什么,直接报复回去就好。” 页一页二可能是没想到顾雁飞还记着这件事,两个人对视一眼,神情中都有几分诧异,只是很快就反应过来,页一一直冷着的脸上少见的带了点儿笑意:“我传回信息去的第二天,页二十就报复回去了,听说王侍妾最后拉肚子到脱水在茅房晕过去了,还耽搁了一天时间,本来因为之前的夜袭整个队伍就已经在赶路了,她这样一件事,虽然没有人明面上怪她,但是私下里都对她挺有意见,她似乎是也察觉了这一点,一直也没有再做什么。” 听了这话,顾雁飞便有些放心下来的意思,顾家的人不是她王明珠想要欺负就能够欺负的,她用什么下贱手段,我们自然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是顾雁飞轻轻挑了挑眉,眉眼间浮起两分讶色:“你说她在茅房晕过去了?” “正是。”页一低低咳嗽了一声来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脸上的讶异之色不比顾雁飞少多少,在那之后又是一阵狂笑——在茅房晕过去,就算没有碰到什么脏东西,也够恶心的了。 果不其然,再一次确定这个消息之后的顾雁飞眉眼很快的浮起一丝笑意来。楚羿出行既然带了王明珠,那肯定不会带其他的婢女,王明珠晕倒在茅房,衣冠不整的情况下也只能让楚羿去抱她出来天知道,楚羿是有洁癖的。估计王明珠这段时间下来好不容易在楚羿面前拉扯起来的一点儿好印象,这一件事就能够把她打回谷底了。 更不要提王明珠了,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千恩万宠捧在手心里长起来的小姐,因为腹泻而晕倒在茅房,还被自己心上人的夫君抱了出来,不知道她晕倒醒过来之后,还有没有心情继续活下去?天都灰暗了罢?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想问问她,痛不痛。 “还有别的什么事吗?”顾雁飞想想那个场面就觉得搞笑又嘲讽,只是毕竟这样的情感一时也就过去了,她继续看向页一页二,最后问了这样一句。页一页二都摇摇头表示没有别的消息了,顾雁飞便从怀里抽出来两张纸,纸上是顾雁飞在江北的时候抓紧时间拓下来的剑柄上的三角形的徽标,她将纸递给二人,微微抬了抬下颚,“你们把消息传给页二十,让他也帮忙注意着这个徽标,你们这一路也再辛苦,多注意注意。” 页一页二一直跟在顾雁飞身边,自然知道这个徽标意味着什么,他们脸上的笑意尽收,接过徽标将它拢进怀里,冲着顾雁飞躬身行了个礼:“定不辱命。” 顾雁飞摆了摆手,页一页二互相对视一眼,知情识趣的反身退走。指尖轻点,只见他们提气飞起,很快就消失在了郁郁葱葱的树冠之中,除了惊起了几只树上落着的飞鸟晃动了几处的树叶,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仿佛从始至终,顾雁飞都一直一个人站在这儿。 “雁飞?” 谈完了这些,天色也已经大亮了,顾雁飞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却并没有回头,直到妆迟含着疑惑的声音响起,她才恍然惊醒一般回过头去,妆迟茫然的看着她,眸光里甚至还有一点儿担心:“你在这儿做什么?醒来没看到你,还以为你有什么事要忙。” “我能有什么事要忙。”顾雁飞忍不住抿出一点儿笑容来,缓缓迈着步子往妆迟身边走过去,习惯性的去携了妆迟的手,入手如同一块柔软温润的暖玉,她轻轻笑起来,“我下来透透气,你也是吗?昨晚没休息好罢?大约中午时候就能到夏州了,到时候就能好好休息了。” “无妨的。”妆迟的声音带着笑意,两个人回到马车上。 打开马车门,顾雁飞却看到马车里除了坐着一个尺素之外空空如也,马车夫和令羽都没了踪迹,桌子上是尺素刚刚打开的前几日在江北买的一些糕点和干粮,她正在小火炉上温着一壶茶,看到顾雁飞回来了脸上就带了笑:“小姐回来了?” 顾雁飞点头应了一声,目光一扫,一边坐下来一边随口问道:“令公子呢?” 她这话一出口,只见到尺素的目光顿时警惕起来,就像是一个嗅到了血腥味的猎人,身后有毛的话大概都已经不动声色的炸了起来,可是她的目光只是很快的飘荡了一瞬,就回归到顾雁飞的面前:“刚刚出去了,大抵也是去透气了。” “我知道了。”顾雁飞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看见尺素这样却觉得有一些有趣的好笑。自从令羽和尺素见了面开始,尺素就一直警惕着他,现在更是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要竖起耳朵来,看上去像是个尽忠职守的小狼狗。 而随口一提的那个人,正在另一边的小树林里递出一张纸,仔细看过去,正是顾雁飞拓印下来的那个三角形的徽章,也不知道令羽什么时候拿到的,顾雁飞竟然也是未知未觉。他将这张纸递出去,面前是这一路以来一直为顾雁飞一行人赶车的马车夫:“按着这个查。” 马车夫黝黑,体态也瘦小,脸上一直带着一点儿谄媚的微笑,顾雁飞没怎么注意过,也就只留下了这么一点儿印象。但是如果顾雁飞现在在现场,看到这个人,一定会大吃一惊——他体态拔高了,肩膀也变宽,那张脸上面具似的笑容取下来,竟然也是一种特殊的严肃,他伸手接过纸张放进怀里,朝着令羽行了个礼:“是,殿下!” “把消息分散出去,十天以内我要每个人人手一张,随时随刻注意,听见了吗?”令羽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平日里不可见的严肃,微微眯着眼睛的样子像是一只在暗中捕猎的老狐狸。 “属下知道了!”马车夫应了这样一声,然后在令羽的目光之下会意的开始缩小,只听见咔咔两声脆响,面前的男人很快就缩小了一个尺寸,大一些的粗布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脸上的笑容又回到了顾雁飞印象里的那个谄媚的男人,他将另一个手里提着的一个餐盒交给令羽,然后很快的点了个头,离去。 令羽满意的颔首,接过那个餐盒,随即转过身,也就是在那一刻,他身上的气质也改变了,那些严肃和威严如潮水般褪去,下一瞬间,他又是那个懒散纨绔又邪肆的“令公子”,仿佛从来不是什么刚刚被那个男人称呼的“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章 抵达 顾雁飞从盒子里拿出一块事实上已经有些受潮的点心放进嘴里,神情却坦然自若,仿佛根本尝不出是不是有些潮了不好吃了,对于她而言在外有喜欢吃的已经够不容易了,又哪儿来的那么多闲工夫去想是不是新鲜的合口味。她这样的不挑剔倒是让一旁的妆迟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顾雁飞看了只是轻轻一笑,顺手接过尺素刚刚沏好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与舌尖上那一点儿有些过分腻味的甜中和,她抿了抿唇角,眼波里隐约荡漾开一点儿笑意:“怎么这个表情。” “妾身只是想,雁飞竟然一点儿都不挑,这糕点已经算不上好吃了。”妆迟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眉梢还是诚实的带了一点儿嫌弃的意味——按她所说,从小过的也算是有钱人家的生活,肯定不会吃这样放过几天潮了有些变味了的糕点的,至少从刚刚开始,她手里就一直只捧着一盏热茶,吃了两口干粮就停下了动作。 顾雁飞浅浅的勾了勾唇叫,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却听到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她想应当是令羽回来了,下一瞬间马车门被打开,令羽一步跨上来,走进来的时候眉眼带着点儿笑意,更引人瞩目的,是他手里的那个红色的木盒。 这看起来好像是个餐盒,但是显然不是马车里曾经放着的餐盒。顾雁飞这样想,但是她的逻辑很难为她解释为什么一个人出去的时候还是空手,回来的时候却提了一个餐盒,看上去分量还不轻,沉甸甸的。 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倒是令羽先开了口。他的目光很快的在小案上拿出来的那些点心干粮上扫了一眼,一边露出嫌弃的表情,一边微微挑起了眉梢。眼角透露出不悦且很令人手痒的邪肆:“你们早上就吃这种东西?啧” 他那个啧拉出一个听起来就很欠收拾的长音,将拉人仇恨四个字阐述的淋漓尽致。顾雁飞看了看自己指尖上还沾着的一点儿的糕点的碎屑,一边陷入沉默,一边微微眯了眯眼睛,眸光上下在令羽身上扫过一遍,似乎是在考虑要从哪儿下手。 令羽被顾雁飞的目光弄得有些悚然一惊,轻轻咳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收敛些许,他将手里的餐盒放到桌子上,顺手打开了第一层,第一层放的是几样不同的糕点,颜色斑斓,看上去也很精致。第一层取下来,第二层是装在盒子里看着还温着的四碗粥,最上面一层并没有凝固,第三层则是放着两盘小菜,令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吃这个罢。”令羽在顾雁飞身边坐下来,又像是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儿找出四双筷子,对着顾雁飞眉眼弯弯仿佛是无比无辜的,只是在顾雁飞眼里,他那弯弯的唇角眼尾五一的不散发着一点儿邪魅的狐狸意味。 顾雁飞还没来及说话,旁边的妆迟倒是一半惊诧一半惊喜的挑了挑眉梢,看了一眼这花样算得上多的早饭,这吃饱四个人是绰绰有余的,可是问题来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么一个山坡,令羽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餐盒东西? “这是从哪儿来的?”顾雁飞微微眯了眯眼睛,问出了她和妆迟,还有一边儿眼巴巴看过来的尺素三个人心中统一的疑问。 令羽轻轻挑了挑眉梢,唇角忽的绽出一点儿狡黠又邪魅的笑容:“我出去透透气,捡的。” 他当我们都脑子有些问题吗?顾雁飞抿了抿唇角,刚刚好不容易压下了那么一点儿冲动,又觉得手痒起来。只是这么一句话说出来,也知道这是令羽他自己的秘密,他并不想和大家说,顾雁飞便也不去多问什么,只是神情坦然的点了点头,顺手从第二层里端出一碗粥,放到了妆迟面前:“那么希望今天晚上令公子还能出去透气。” “怎么?”令羽看着顾雁飞闪烁了一下的眸光,一边轻轻的在心中弯起唇角。 面对着令羽望过来的疑惑的目光,她抿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淡,但是调侃的笑容来,神情却依旧正经,将剩下的三碗粥分发出去:“今天晚上我想吃叫花鸡,麻烦令公子出去透气的时候捡一份回来了。” 令羽稍稍有些惊诧,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又被妆迟打断。 妆迟看着顾雁飞微微挑起的唇角,似乎是骤然明白了什么,唇角一挑,旖旎开一片暖融融的碧波,她捧着手里一碗还温着的粥,凑到唇边轻轻喝了一口,用帕子轻轻沾了沾唇角:“那么妾身也不推脱了妾身今晚想吃杏仁佛手,麻烦了,令公子。” “那”顾雁飞满意的轻轻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尺素,尺素微微抿着唇角似乎是轻轻打了个冷颤,她在顾雁飞的目光之下小心翼翼的抿了抿唇角,艰难的咽了一口手中的茶,“那我就龙井虾仁罢。” 令羽一下子面对了三个人的目光,先是愣了两秒,随后忽得往身后的软垫上一靠,身上那懒懒散散松松垮垮纨绔的气息几乎都要冒出来了,他看着三个人,唇角邪邪往侧上一勾,眸光闪烁竟然也耍起无赖来:“都说是捡来的了,怎么还带你们诸位点菜的?若是能点菜,还能算是捡来的吗?” 顾雁飞抿了抿唇角,略有些不屑的转开目光,却还是将手中捧出来的那一碗粥放到了令羽面前:“罢了罢了,这样丰盛的早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令羽的目光闪烁两下,在顾雁飞转过头之后也在唇角凝滞为一个很浅的笑容,他端起手中那一碗温粥,又用另一只手拿起了一双筷子,夹起一点儿小菜放进嘴里,目光原本还是亮的,却在不动声色的看着顾雁飞的时候逐渐沉寂下来,最终化为一潭化不开的寒冰,不知道在里面藏着些什么暗流汹涌的情绪。 只有顾雁飞不自知这件事,伸手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是那一种可以让顾雁飞接受的甜蜜,她又低头喝了一口粥,满足的抿出一点儿笑意来,心无旁骛的开始吃起了早饭。 他们正在吃着饭,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去哪儿的车夫也就回来了,他先是和令羽问了一声好,又坐上马车,马车转下山坡转上小路,马车车轱辘开始滚动起来,夏州就在半天车程之后的位置,那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上一世的惊喜在等着顾雁飞去一一揭开。 半天的功夫,马车已经到了夏州城镇门口。马车没有在城门停留,而是直接穿过城门进了城里。夏州毕竟算是北方一座大的城镇了,道路宽敞,两边儿的小摊贩也不少,百姓们走在路上脸上都带着笑,一副自得其乐安居乐业的模样。 只是马车首先却停在了一家酒楼门口而不是先去找的客栈,令羽一手推开马车门率先跳了下去,随即做了个“请”的动作:“我们先去吃点儿东西。” 正好行了半天的路程,早上吃下去的东西也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三个人纷纷表示没有异议,戴好帷幕从马车里跳下来,走进酒楼。顾雁飞踏进酒楼的第一步就觉得似曾相识,上一世也正是在这里,夏州郡守杨大人招待了刚刚来到夏州的楚羿,这家饭菜确实不错。 四个人寻了个雅间坐下来,叫小二上了一壶碧螺春点了几个菜,门关好。茶水倒了茶盏分别入了口,令羽才似乎有话要说的放下了茶盏。他看着三个人的目光都看过来,轻轻地弯了弯唇角,眉眼之间一派风流:“一会儿我们就不去找客栈了,我在夏州正好有一处小小的宅院,住上三四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此次在夏州我和顾小姐都分别有事务在身,住在自家宅子里,也要方便的多。” 顾雁飞听了这句话,却是轻轻的挑了挑眉梢,眉目之间闪过一丝疑惑,很快的隐入那一点儿礼貌的笑意里。她不得不说令羽说的确实有道理,比起人多眼杂的客栈,能够有一个固定的安静一些的小院确实是更方便顾雁飞做出以后的部署,只是令羽的态度太过于随意,随意的让顾雁飞无来由的有一些疑惑。 令羽既然和她那么小的时候就见过,说明令羽一定是江北人,后来又莫名出现在了江州,一副家财万贯的样子。现在怎么又忽的在夏州有了宅院,他到底是谁,身后有多少背景,这一次来夏州到底是为何而来?眸光闪烁两下,顾雁飞还是没有问出这些疑惑。 反而是令羽仿佛看穿了顾雁飞眸光里闪烁过的那些疑惑神情,半眯着眼睛笑了笑,一副纨绔公子吊儿郎当的样子,像是个从自家后院里挖出了几百两黄金的暴发户:“这是以前我一个朋友的宅院,后来他仙逝了,将宅院的房契地契交给了我,我这也是第一次来。” 两句话的功夫,菜已经上的七七八八,四个人在马车上用点心干粮凑合了两三天,也没有再多加交谈的意思。一顿饭吃完,几个人又上了马车,只是这一次,不过坐下来喝了一盏茶的功夫,外面就传来车夫的声音:“公子,到地方了。” 几个人下了马车,抬眸望去,是一座宅院,看上去并不算小,大抵能住十几口人。门口的匾额上写着大大的“令宅”,屋檐下挂着两盏灯,晕出一些昏黄的,看起来很是温暖的灯。朱漆的大门吱呀一声响,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款式简单的紫色衣裙,却仍旧不能掩盖貌美的女子来,微微垂着眸,在看到令羽的时候矮身行了个礼:“公子回来了。” 你不是说你这是第一次来吗?顾雁飞的目光闪烁了两下,最终落在了身边笑的眉眼弯弯的令羽身上,那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 令羽见状,笑容里藏了两分狡黠:“我确实是第一次来,可没说我手底下的人也是第一次来啊,别说了,我们进去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章 “欢迎” 这“令宅”的大院里大约有四五个婢女,从顾雁飞一行人踏入大门开始就走在了各自身边,先是分别从手里将包裹都接了过去,随即又言笑晏晏的带着人往里边走,一口一个贵人、小姐的,向他们介绍各自的住处都在哪儿。就算只是普通人,这样的态度也教人舒心,更何况在这里面伺候的一个个都白皙漂亮个儿高腿长的,那可称得上是一句“如沐春风”,顾雁飞一边儿往里走一边儿都开始疑惑,是不是进了什么花楼一类的地方。 妆迟显然比她还要更加不习惯,她亦步亦趋的跟在顾雁飞身边,只是再也不习惯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意思,她眸光闪烁了两下,最终变为一句凑在顾雁飞身边小声的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顾雁飞小小的抿了抿唇角,那些笑意稍纵即逝,只留下一点儿云淡风轻的风流,她上一世也是在各色花楼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的,虽说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在这小小的一个宅院里都能被簇拥着,但是听到妆迟的询问,她轻轻伸手牵住了她的手:“你若是不习惯就让她们下去,难不成还要强制伺候?” 她声音稍微大一点儿,就引来一边儿的令羽的目光。令羽身边倒是没有围绕着那些漂亮的莺莺燕燕,他微微低着头,面前站着的是马车夫,像是在嘱咐些什么,脸上的神情懒散之中竟然是少见的严肃,只是在朝着顾雁飞看过去的那一刻突然斜斜一勾唇角,让人有两分捉摸不透。 他轻轻伸手拍了拍手掌,露出一点儿浅淡的笑意:“行了行了,这次来的都是我的贵客,你们不要闹,职责之内伺候好了,分别带人去房间里休息,剩下的无需再忙。” 令羽的语调里带上一点儿严肃,那些围绕在三个人身边的婢女们便一下安静下来,低头应了一声是,脸上的笑容也变得体贴又礼貌,为首的那个姑娘正是最开始给顾雁飞一行人开了门的,她又是屈膝一礼,眸光里闪着一些破碎的,顾雁飞并不太懂的深意:“是我们太久没有见过生人,太激动了,贵人这边走。公子前些日子传讯息来,将您的住处安排在了这边儿。” 见状,妆迟身边也站出一个着绿色衣裙的,朝着妆迟行了个礼,似乎是比那一位为首的寡言一些,只是浅浅的露出颊边的两个酒窝:“还请您不要怪罪,小姐这边走。” “这位小姐”这时候,尺素旁边的姑娘也开了口,只是很快,就被顾雁飞插进来的话打断。 “我与她一同住下就好了,不碍事,不劳烦各位。”顾雁飞看了看刚刚被围在中间有些手足无措的尺素,眉眼间很快的露出两分笑意,她婉拒了要将她和尺素二人分开的意思,一边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尺素还不快些跟上来,一边又转过头看着刚刚和妆迟说话的那个绿裙女子,温言道,“烦请安排,这位姑娘也要和我住得近一些,在一个院内最好了。” 绿裙女子似乎是轻轻皱了皱眉,那一张瞧起来像是江南水乡温婉又漂亮的脸上出现了两分迟疑,她下意识抬眸望向为首的那个紫衣姑娘:“这” “阿紫。”令羽似乎是吩咐完了马车夫,看着马车夫一路小跑消失在门口,才转过头来,刚刚一直注意着这边儿的动静,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余下一分带着不可抗拒威严的沉重眸光,“我刚刚说了什么,转头就忘了?” “阿紫”大概就是在喊那个为首的紫衣姑娘了,她得到了令羽的训斥,很快就低下了头,嘴里连连道了两声公子息怒,方转过头去看那个绿意女子:“小姐说什么你便做什么,哪儿来的这么多话?”她说完,又露出笑意来,只是现在细看,发觉她眼角眉梢生得一股子凌厉意味,即使是这样笑着,也有两分盛气凌人,“那就请三位贵人都往这边来,这边的院子是空的。” “你留下,我有事吩咐。”令羽似乎对她那两声公子息怒并不受用,脸上的神情也并没有好看多少,只是言简意赅的叫住了人,又朝着顾雁飞轻轻一颔首,“御下不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顾雁飞向来是个敏锐的,她能够感受到这些围在她们身侧的姑娘并没有什么浓重的恶意,但是确实从刚进门开始,那些莫须有的热忱就有些太过了。她微微一抬下颚,眸光里是属于顾家大小姐作为大楚的皇后多年沉浸下来的教养和礼貌:“无妨。” 她的态度似乎使刚刚还在打着礼数的意思念叨的阿紫哑了声,她的目光在顾雁飞的脸上停驻了一刻,突然被身后的人扯了扯衣角还有两分反应不过来的狼狈,匆忙的移开目光,她模糊之中不知道唤了一声谁的名字:“你带客人去院里。” 绿裙的姑娘匆匆应了一声是,走出来朝着三个人行了个礼,再也没有过分的热情:“贵人这边儿走。” 顾雁飞一旁牵着妆迟,身后跟着尺素,刚刚打量了一番这个院中的摆设,现在也收回目光来——终究是曾经在上一世做过皇后的人,怎样的富贵没见过?她半点儿不虚,光是身上不怒自威高傲气质便足够让那些人藏起小心翼翼打量的目光,眼观鼻鼻观心的带着她们一路向里,跨过一个门,没有了身影。 顾雁飞最后听到身后令羽骤然严肃起来的声音。 “我想我告诉我过你,什么样的人是你不该去惹的,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做这些下贱手段给谁看,你从哪儿高出了一头?你以为你真的能够让她感受到不悦尴尬?”令羽面对着顾雁飞,即使是调侃的时候都极有分寸,话一般都算不上刺耳,只是这个时候真的冷下脸来,桃花眼的邪肆下几乎要写着煞气。 “殿下”阿紫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令羽面前,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大抵是因为衣衫本就太薄。只是她似乎对膝盖上传来的痛觉丝毫没有感知,被这样一说,眼眶里就含了泪,“阿紫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只是” 令羽轻轻皱眉,往后退了一步径直避过阿紫伸出来想要捉住他衣角的手,他似乎是顾虑着不想让顾雁飞以及尺素听到,声音压低了不少:“只是什么?你在我身边伺候也算日子不短了,你真当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我以为把你从我身边调派出去你就应当知道我的意思,也是给你留一分脸面。以后你若是还是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也就不必伺候了,废掉一身武功自立门户去罢。” “殿下!殿下!阿紫不敢了殿下!阿紫在殿下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件事也不是阿紫的主意,是身边姐妹们看不下去”阿紫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眼角眉梢的凌厉忽的全部化成了融融的水。 令羽听了这话,眉眼之间飞快的闪过一丝不耐,不气反笑:“姐妹们看不下去?看不下去什么?看不下去你费尽心机还是没能爬上本王的床?本王看在你是义父派来的人,已经给足了面子,如今义父仙逝,本王若是处理了你,向来九泉之下他老人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阿紫的泪珠不要钱似的掉下来,她眸光中逐渐染上恐慌,似乎是终于明白了刚刚自己酿成了什么大错,她误估了今天来的这个女人在令羽心目中的地位,还是或许说,她就是?打了个冷颤,她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忙着朝令羽磕了两个头:“阿紫不敢了!阿紫不敢了!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令羽的眸光还有两分阴郁,神情却已然如常,他朝着正在朝他跪拜磕头的人摆了摆手,语调平平:“暂时饶过你这一次,你也应该知道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段时候不需要你伺候,明天你就回去罢。” “殿下!”阿紫听到这样的处置方式,脸上的神情都凝滞了一瞬,她匆忙的抬起头,挂在下颚的泪水匆匆掉下去,在自己裙子上变成两个显眼的疤痕,“殿下不要” “现在本王的命令,你都不想听了?”令羽似乎是笑了一下,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些许,但却还是让跪在地上的阿紫打了个寒颤,她连声说不是不是,最终还是不甘不愿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神情恍惚面色苍白的预备退走。 令羽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指尖在下巴处摩挲两下,忽的开了口:“等等。” 阿紫骤然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像是在那一个瞬间开出了一朵花儿来,她以为她的殿下回心转意放弃了要赶她回去,目光里充斥着惊喜和哀求,声音都不止上扬了一个语调:“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走之前去厨房通知一声,今天晚上的晚膳要准备叫花鸡,杏仁佛手,还有对,龙井虾仁,千万不要忘了。”令羽偏着头微微思索了一会儿,随即报出了三个听起来似曾相识的菜名,盯着阿紫期期艾艾的目光,他又轻轻皱了皱眉,“还不快去?” “是。”阿紫转过头,面色甚至比刚刚还有枯槁些许,脚步沉重的朝着厨房去了,中间又留下了多少女儿泪,除了天地,又有谁人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 查案(一) 到了晚膳时候,自然又有面容乖巧粉面温顺的小姑娘来敲顾雁飞的房门,顾雁飞正坐在窗前的小案前面涂写着些什么,听到声音动作一顿,不过还是不紧不慢的将手里提着的笔放回到笔搁上,又将面前的那一张宣纸一卷,才轻轻出声:“进来。” 顾雁飞没有回头,只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小姑娘探进头来,目光左右转了一圈,在看到顾雁飞的时候瑟缩了一下,似乎甚是害怕。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最终流露出一点儿小小的胆怯,她低声唤了一声贵人,语调还糯糯的,显然还是个没长开的稚气少女,刚刚在门口的时候混在人群里不怎么显眼,现在单独拎出来,倒显得乖巧又可爱。 她看着顾雁飞回过头去,很明显的缩了缩脑袋,在下一瞬又抿起了唇角,不知道做了多少心理准备,才轻轻的开口:“晚膳时候到了,公子邀请两位小姐去正厅吃茶,泡了上好的碧螺春招待小姐,还请小姐赏脸” 她这一番话说的很慢,甚至还有些磕磕绊绊的,一看就是不怎么常常说这样的句子,在顾雁飞平淡的目光下甚至渐渐红了脸颊,一路从脖子蔓延上耳尖儿去,浅色的衣裳领子映得分外分明。刚刚在大门口那些对顾雁飞的不怀好意,一时之间却也不让顾雁飞觉得有什么了——虽然她本来就没怎么生气,还没沦落到去在乎一群小丫头在想什么。 于是她轻轻的弯了弯唇角,眉眼间渗透开一股浅淡的笑意,她微微抬了抬下颚:“我知道了,那边儿房里的姑娘呢?邀请过了吗?” “邀请过了的” 顾雁飞看到这个情形,忍不住微微一愣。她长得虽然说不上倾国倾城,但在江北时也是出了名了漂亮,就算是到了江州城也不虚,怎么这姑娘看着她这么一笑,却是更害怕了的样子,眼圈似乎都要红了,声音都发着抖,不知情的,还以为顾雁飞对人家小姑娘做什么了。 顾雁飞轻轻一偏头,斟酌着询问了一句:“你很怕我?” 小姑娘一愣,眼眶瞬间就红透了,眼泪挂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听顾雁飞说了这话轻轻抿了抿唇角,眸光中似乎忽然闪过了一丝气愤,但是很快就变成了可怜巴巴的怕,她抽了抽鼻子:“不是,不怕” “这哪里像是不怕的样子?”顾雁飞一边觉得有趣,一边儿又觉得疑惑,索性将刚刚卷起的那张宣纸揣进袖子里,然后一边整理裙角,一边慢吞吞的靠进小姑娘所在的门边。她被惊了一下,似乎是下意识的想逃,却又强行抑制住了自己,眼眶却更红了。 她抿了抿唇角,忽然滚落下一行清泪来:“阿紫姐姐走了,旁的姐姐,她们、她们都说是贵人把她赶回去的,求求贵人不要赶走我,我好不容易才被带出来我不想走。” 好不容易才被带出来,带出来?从哪儿带出来的,为什么要带出来?顾雁飞眸光闪烁了两下,心觉这里是一个能够查到令羽部分信息的突破口,但是想到她前面那半句话,又有些严肃的抿住了唇角。 令羽将那个唤做阿紫的奴婢,赶回去了? 刚刚在大门口的那场戏,谁都看得出来就是那个叫做阿紫的姑娘牵得头,无论是在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若是顾府有这样的奴婢,大抵是早就被发卖出去了。今天她既然做了这些,自然要有被赶回去的准备,更何况,又不是顾雁飞赶她回去的,顾雁飞终究是客人,哪里会有这样的权力? 她半晌没有说话,这样的沉默似乎是吓了小姑娘一大跳,等顾雁飞再一次抬起头,小姑娘脸上的泪水已经要把她整张小脸都哭花了。顾雁飞这样的一抬头吓出小姑娘的一个嗝,她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顾雁飞,似乎终于知道应该闭上嘴。 “我只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没有你说的这样大的权力,随随便便把你们府里的奴婢赶出去。不过是你们主子招待我是客人,而奴婢确实做了不讨客人喜欢的事罢了,你安安分分的,我又怎么能将你赶回去?”再说了,出了这样的事,谁都知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个小姑娘是真的傻还是装傻?将事情捅到顾雁飞面前来,难道是想要顾雁飞为阿紫求情吗? 顾雁飞脸上的神情只是淡漠,看上去却分外的严肃,她轻轻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尺素,等着内间尺素出来,又将目光移到了那个吓坏了的小姑娘脸上:“正厅在哪儿,带我们过去罢。” 小姑娘眸光里似乎很快的闪过了一分懊恼,随即飞快低下头,声音有些尖利,听着刺耳,隐藏着一些轻微的愤懑——看起来并不是真傻了。顾雁飞轻轻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是一晒。不知道她这个喜欢漂亮事物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偶尔发现漂亮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如自己所看到的那样,其实也挺令人伤神的。 等小姑娘带着顾雁飞和尺素到了门口说了声就是这儿,顾雁飞轻轻颔首,小姑娘便飞快的跑走了,跑走之前还不忘记从眼角瞥一眼顾雁飞,抛过来一个大大的怨念。只可惜顾雁飞完全只将这些当左耳旁风,抬脚跨进去的时候目光已经很快的在屋子里一扫,看到桌边令羽和妆迟已经坐下来了,终于露出了一个浅笑:“是我们来迟了。” 两个人在桌边坐下来,顾雁飞面前被推过来一盅茶,顾雁飞看过去,对上妆迟一双笑吟吟的眸子,里面的调侃意味太浓,如何都让人无法忽视:“雁飞雁飞,你快看看,今天桌上都有些什么菜色。” 顾雁飞一愣,这倒才抬头看过去,桌上摆着八个菜一个汤一个甜品,每一样看上去都很精致,最打眼的,大抵就是那一道叫花鸡,一道龙井虾仁,一道杏仁佛手了。她微微一愣,随即眼眸之中漾开笑意:“令公子这是晚上又出去透气了?” “可不是,刚刚出门,前面就砸下来这三道菜,令某无法,只能全部端过来了。”面对顾雁飞带着笑意的调侃,令羽倒是理直气壮的承认下来,唇角仍旧带着一点儿邪肆的没=迷人笑容,半点儿“不好意思”都看不出来。 好好休整了一夜,顾雁飞第二日一早在柔软的床榻上醒来的时候竟然还有两分不可置信——这着实不能怪她,这一路走来,睡得最好的也只有邺城的那间客栈,客栈里的床榻对顾雁飞来说还有些太硬了,一直都睡得不太好。这样一晚上醒过来,那是一个神清气爽,在各自房间里用过早膳,顾雁飞没有去叫妆迟也没有只会令羽,带上帷幕,就和尺素一起出了门。 她还记得她来这儿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的,她还有正室要做。顾雁飞身后领着尺素,倒也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暴露什么,上一世她已经摸清了夏州城镇内的每一条小路直通到哪儿,什么地方是什么情况,她细心搜集下来的资料,几乎要比土生土长的夏州人都要了解这个城镇。虽然上一世由于时间久远,总有些地方记不清楚,但她还是熟稔得犹入无人之境,一路带着尺素从一条小路出了城,直奔夏州漓江涵江两条河的交界处而去。 这两条河自西北流向东南方向,似乎是高山雪原融水所产生的两条河,再加上夏州这一带地势低洼,多有雨水,这两条河每到夏季便会泛滥成灾,轻则吞噬农田,重则生灵涂炭。去年皇帝下旨调用国库银两建设堤坝,也正是建在这两条河的交汇处,同时还垫高了河岸两边的河床,再多加一层防护。 上一世,顾雁飞曾经在这里偶遇过一个灾民,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家里的三个儿子都被征去做了修建堤坝的民工,到了最后一段即将竣工,却因为无意之间撞到了水监林大人私自购买劣质材料贪墨银两的事而被全家灭口,只他老人家因为当时在外地求医而躲过一劫,回家之后找到了被小儿子藏起来的证据六神无主之际,在河岸边碰到了正好前来调查的顾雁飞。 说实在的,顾雁飞实在记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碰见了那位老伯,这一次前往河边,也只是碰碰运气,怀抱着自己就算是遇不到这位老伯,说不定也能够找到其他什么证据的顾雁飞,还是一路到了这儿。 河边加高的河床已经竣工了,几乎有一人高,顾雁飞生得比平常的女子高挑一些,也只能堪堪的望出去一点儿,压根看不到水面,堤坝倒是修建得不低,原本两边河岸就低,先是用土石在堤坝两侧加高了交汇处的那两座山,才在河面上真正修建起堤坝。 顾雁飞远远的望过去,只觉得这即使是混账东西建起来的混账工程,表面上看上去,却也颇像是一回事。但是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除了堤坝两侧以及表面上的一层用的是最坚硬的价格也不便宜的大块青石,底下的东西,全都是糊了麦麸米浆的破碎砂石,一点儿冲击都不耐受,光是在去年夏季结束后开工后的几场小雨里,就不止死了十多个人,全部被瞒了下去。 目光快速的在周围巡视一圈,顾雁飞没有找到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的影子。说起来哪有那么好运又那么巧,说能找到就能找到?顾雁飞深深叹出一口气,慢慢走近堤坝,竖着耳朵听着旁边的人的交谈,试图从中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章 查案(二) 顾雁飞在河岸两旁几乎消磨掉了一整个上午,却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河床已然竣工,只剩控制水位的大坝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做完,可是外表上看起来,那堤坝修的雄伟壮丽,有不少城内的百姓前来参观,甚至还有合家出游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顾雁飞仔细听过去,全都是对林大人和杨大人两位大人的赞叹之声。 看来,收买人心的功夫还是他们做的厉害。顾雁飞轻轻抿了抿唇角,还是觉出两分遗憾来——虽说她不信天命不敬神佛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有些事情就是玄之又玄,上一世顾雁飞待在楚羿身边的时候,杨林二者贪污的证据几乎是送到她的面前来,可到了这一世,或许是因为楚羿还没有达到夏州的功夫,她用心去找,竟然也什么都找不到。 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看着太阳已经快升到头顶去了,现在不回去错过了午膳功夫是小,让妆迟知道她和尺素两个人一大早就出来冒险,肯定又会生气。这几日的妆迟一直有些奇怪,看着顾雁飞的时候常常欲说还休的神情,真正想要去问,却又只能得到搪塞过去的回答, 大概是妆迟还担忧着在江北发生的那件事罢。顾雁飞轻轻舒出一口气,眸光里有一闪而过的黯然,只是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再一次抬起头来。那件事终究还是成了顾雁飞心头最深的一道疤,与她上一世逝去的那个儿子一样,成了每每想起就不由得黯然下来的事。可是也正是这些事,让顾雁飞更加坚定了要报仇的决心。 每一份伤疤或许都是前进的执念和力量。 “小姐。” 尺素的声音唤醒了刚刚还有两分出神的顾雁飞,顾雁飞愣了一下飞快回神,以为是她想说回去的事,嘴里答应了一声,一边转过头去看她一边轻轻颔首:“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回去。” “不是这件事。”尺素显然也是楞了一下,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顾雁飞,顾雁飞脸上的那些茫然是她熟悉的,显然是刚刚又走神了。自从从江州出发之后,小姐越来越容易出神了这想起来并不普通。只是很快,尺素甩掉了这一瞬间漫无目的的想法,轻轻朝着河岸边抬了一下下颚,抿了抿唇角,“我是在看那个女子她的状态,看起来很奇怪。” 恩?顾雁飞随着尺素微抬下颚的方向望过去,河岸边的人并不少,但是正如尺素所说,站在边角处的那个女子确实是有些奇怪的扎眼了。她显然是一个人来的,进入五月天气热了不少,但是她身上那一件衣裙还是显得过于单薄了一些,那是盛夏才会穿的,款式也是许多年以前的款式了,边角处甚至有些洗的发白。 她一个人站在河岸边,河床几乎高到她的头顶,她明明只能望道砌起的砖石和上面的沙砾,但是仍旧像是望着什么于她而言无比珍贵的东西,目光呆滞,周身的气质也有一种死气沉沉人到暮年的沉重,可是打量身材模样,看起来明明也就刚过二十岁。 顾雁飞轻轻眯了眯眼睛——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要轻生。顾雁飞向来不算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女子还没有河岸砌起来的这一面墙高,无论如何也很难跳下去,但是在这一瞬间,顾雁飞忽然不知道被触动了哪一条神经,原本准备转身厉害的脚步竟然又是一转,朝着河边走去,直直走向那个女子。 “这位姐姐。” 顾雁飞忽然响起在身边的声音似乎是吓了这女子一大跳,她原本陷在沉思中,被顾雁飞这样出声一打断,下一瞬间几乎要跳起来。她匆匆忙忙的回过头来,上下将顾雁飞扫视了一遍确认自己不认识,才似乎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她眸光闪烁了两下,也没有生气,只是小小的抿了抿唇角,手指不自觉的卷了卷自己已经皱了的衣角:“你你好,有什么事吗?” 顾雁飞眸光里带着笑,她原本戴着帷幕,黑色纱幔遮挡了脸庞,只能隐隐约约看出点儿轮廓,她伸手轻轻撩起纱幔,唇角轻轻一弯便是温和又有礼貌的笑容,她的目光似乎是不经意的在那个女子正纠缠在一起的手指上一扫,笑吟吟的道:“姐姐是本地人罢?我是从外乡来的,对夏州不熟,有些事儿想问问姐姐,姐姐方不方便?” 只这样匆匆几眼的功夫,顾雁飞大抵就能判断出这是个什么样性格的女子,温和,隐忍,胆怯,或许曾经还是个奴婢?手掌和虎口处有一层算不上薄的茧子,普通家里的姑娘做些家务事或是绣花织布的,不可能弄成这样。 女子的紧张似乎在看到顾雁飞脸颊的那一刻缓解了很多,顾雁飞没有恶意,眉眼弯弯的时候便更像个漂亮又不知世事艰辛的贵家小姐,她的目光扫女子手指的时候她顿时将手藏在了身后,腼腆地笑了:“我是本地人姑娘有什么要问的,我知道的一定说。” “那真是正好,我初来乍到,都不太熟。”顾雁飞听了这话便是惊喜,眼角眉梢很快就洋溢起一片可以以假乱真的惊喜笑靥,她招了招手示意尺素过来,交换了一个眼色,尺素就心知肚明,从荷包里抓出了一小把银叶子,送到顾雁飞的手里。顾雁飞转手就塞到了面前女子的手里,充分表现了什么叫富家小姐出手“阔绰”,“这两条河是叫漓江和涵江罢?怎么忽的将河岸砌得这么高?江水都看不着了,我是专门来看江景的。” 女子忽的被顾雁飞塞进了一把银叶子,手簌簌颤抖了一下,她似乎最初并不想收,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讲银叶子装了起来,大抵也是这也银叶子的故,她脸上也带上了点儿真切的笑容:“姑娘是外乡人,所以不知,这两条河虽然景色漂亮,但是每逢夏季年年必发洪灾,所以朝廷下令修筑了这高高的河岸,也是为了保护两岸的庄稼和百姓。” 顾雁飞轻轻的噢了一声,眸光一转似乎有些黯然,但是很快便又活泛起来,她抿着唇一笑,一双眼睛笑成了两个弯弯的月牙:“原来是这样呀,那,上面那个水坝也是这样的原因吗?” “自然也是了。”在顾雁飞提到水坝的时候,女子的眼光很快飘飞了一下,刚刚好不容易真实起来的一点儿笑容也挂上勉强的意味,她很快点了点头,只应了这样一声。 “是这样呀,原来如此厉害的吗——”顾雁飞拉长了尾音,微微偏头,倒是也强装出两分不经世事的天真来,终归还是十几岁的年纪,在这张脸上也不算是太过出格,“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微微躬身靠近:“姐姐知不知道,夏州郡守杨大人的家住何方?妹妹听了这些甚是佩服,想要前去拜会呢。” 女子脸上的笑容突然完全凝固了,她怔怔的看着顾雁飞,眨了好几下眼睛,才似乎骤然反映了过来,往后退了几步,声音都带了颤抖:“你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他派来要杀我的!你是谁!” 顾雁飞唇角的笑意忽的加深——果然没想错。脸上却恰到好处的露出了茫然的神情,她轻轻偏了偏头,露出一点儿隐约带着愤怒的无辜来:“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谁想杀你?妹妹是个外乡人,不知道规矩,原来在夏州,连郡守大人的住处都问不得吗?” 可那女子哪里愿意听顾雁飞的解释,她匆忙之间退后两步,后背却已经完全抵上了身后坚实的土墙,整个身体僵硬一瞬,下一秒她忽的发力,飞快的伸手将顾雁飞往后一推,随即从顾雁飞身边擦过,风一样就跑没了影子。 顾雁飞踉跄了一步,却很快轻灵站稳,被掀上去的黑色薄纱再一次落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孔,只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微微勾起的唇角的弧度:“果然” 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尺素几乎要把惊诧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她实在难以理解自家小姐为什么只是看了几眼那个女子,便知道那个女子一定与这件事有关,甚至与郡守杨大人有关?她微微抿了抿唇角,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小姐怎么知道?” 顾雁飞身体不可见的微微僵硬了一下,她为什么知道?总不能说,是因为她上一世见过这个女子罢?刚刚看背影的时候顾雁飞就觉得眼熟,上一世女扮男装跟在楚羿身边进出郡守杨大人的宅院时,她也曾见到过这个女子,她没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领,实在是这个女子身边的沉沉的死气太过于凝重,才让顾雁飞无论是在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没办法不注意到她。 可是现在,她只能微微抿了抿唇角,露出一点儿笑意来,轻巧回答:“我猜的,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尺素看着顾雁飞的样子,也知情识趣的闭上了想要继续询问下去的嘴。两个人回到令宅还是有些晚了,本以为已经错过了午膳时候,没想到妆迟却一个人坐在厅堂里,守着一桌已经快凉透了的菜,似乎是有些生气的抱怨:“这刚刚闲下来就一个两个都没了影子,雁飞你又去哪儿了?” “不生气不生气”顾雁飞一边笑着安慰妆迟,一边儿却忍不住在意起来。 令羽也不在,他去哪儿了?真的如他所说,他在夏州要办自己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1章 相逢 除了第一天上午在漓江岸边偶遇了那个上一世见过的女子,并且确定女子和夏州郡守杨大人有关,甚至似乎还和贪墨国库银两以次充好这件事有关之后,顾雁飞仍旧是不放弃的在各处寻找线索,只是可惜上一世顾雁飞就算是寻找线索也一直跟在楚羿的身边,现在让她去别的地方寻找证据,倒是实在有些难为她了。 顾雁飞不是没想过潜入到郡守杨大人的府邸里去寻找证据,但是当她摸索着记忆里的位置来到府邸外面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全然没有她自己想的那么容易——杨大人的府邸周围有一股暗中潜伏着的力量,顾雁飞一时无法估算其中到底有多少人,每个人的武功如何 她本就不是擅长于轻功的,或者说,顾氏的内功也好外功也罢。都是不擅长于轻功的,她的轻功放在顾氏里,已经是万里无一的出色了,这还依托于她因是女儿本就身材高挑又轻盈的基础上。若是真有令羽那样踏水不留痕的技术,顾雁飞就算知道凶险也要闯一闯,但是现在不行,她不希望打草惊蛇,这杨府,是进不去了。 杨府进不去,顾雁飞也想过试试林宅——原户部侍郎林大人被调到此处协助杨大人治水,遗嘱就是快一整年的功夫,也在夏州城中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住了下来。林府倒是也有几个暗卫,但是相比于顾雁飞和尺素,那功夫是远远不如的,顾雁飞潜伏进去一次,却空手而归。 她摸清楚了这林大人林宅有几口人财产有多少,却愣是没找到一点儿与这件事相关的证据,只是最令她注意的一件事,还是在因缘际会之中,她看到从屋外匆匆赶回来的林大人从自己的书房进了一个密道,不知道通向哪里。林宅有密道,但是却没有给顾雁飞可以搜查一番的机会,天色渐暗,顾雁飞只能匆匆退走。 目前,顾雁飞只得到了两个与这件事相关的线索——一个是在河岸边遇到的那个女子,另一个,则是在探查林府时无意间发现的不知道通向哪儿的密道。她一整日来去匆匆,有的时候午膳晚膳都随意在外头敷衍用过,倒是令羽,虽然一天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当顾雁飞偶尔赶上一次令宅的晚膳的时候,唇角邪肆笑容不改的出现在饭桌前面。 用完了晚膳,洗浴过了,顾雁飞坐在榻边一边吹着凉凉的夜风一边用干毛巾将浸湿的头发擦干,一边儿听着跪在屋内的页一页二汇报楚羿车队一行人的行踪,他们距离夏州城还有大约半日的路程,今夜休戚在一个小小的村庄里,应当是安营扎寨在山坡上的那一次贝夜袭,夜袭怕了。 楚羿要来了,这就代表着楚翡也要来了。顾雁飞深知自己与楚翡还是同盟的关系,她这一次主要的任务是不让楚羿得到上一世那些钱财和收编进私军的山匪,如果可能,她更需要将这些力量送到楚翡的手里,同盟状况之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使曾经因为一些事使她有些心灰意冷。 “行了,都汇报完了就下去休息罢,这两日跟着我东奔西跑的辛苦了,从明日开始就不用一直跟在我身边了,当我需要你们做事的时候会联系你们,其余时间不如去帮我查查之前提到的那个三角形徽标的事。”顾雁飞微微抬起眸子,伸手一挥免去了页一页二的礼数,微微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吩咐道。 或许连顾雁飞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下命令的时候眼角眉梢虽然带着笑,但是眸底的光却是冷的,平日里待下人亲和是应该的,可是若是连下命令都软软的,倒像是颠倒了主谓,顾雁飞这是天生不自知的高傲,让人心悦诚服。页一页二对视一眼,齐声应下一句,很快就推开门准备离去。 “等等。”顾雁飞又忽的开口,她叫住页一,然后吩咐了一声什么,又叫尺素拿了一个锦囊的银子给他们,才看着他们消失在了夜色里。 “明日午后”顾雁飞念叨了一句明天预估的楚羿车队到的时候,轻轻眯了眯眼睛,那一双如寒潭一般深的眸子里逐渐染上一点儿笑意,随即又是胸有成竹的自信,她应当是知道明天会在哪儿见到他们了。 第二日,顾雁飞没有向前两天那样用过早膳就跑的没有踪迹,甚至在午膳时候都按时出现在了饭桌上,妆迟坐在座位上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在想些什么,倒是被顾雁飞突然推到面前的茶盏吓了一大跳,抬头的时候眸光里甚至还有一点儿娇嗔意味:“雁飞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顾雁飞安然的在饭桌旁边坐下来,今日似乎是仔细装扮过的,眼角用青色的螺黛微微拉长上挑,甚至晕了一点儿胭脂的红,瞧上去分外妩媚,她眸光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又笑吟吟的看过去,身后响起令羽慢吞吞的脚步声,她抿了抿唇角,“你在想什么,想的这样出神?” 妆迟抬起头来看向顾雁飞,似乎有两分疑惑,又有两分紧张:“雁飞你不知道吗?我今天早上才听见他们说,今日就是从江州来北巡派下来的太子殿下和誉王殿下到夏州的日子,雁飞你不去找誉王殿下吗?” 妆迟全然不知道顾雁飞和誉王楚羿之间有什么恩怨,或许在她的思想里,一直以为顾雁飞是楚羿的妻子,这一次不远千里来到夏州,也是因为知道了燕王联合这杨林两位大人要对誉王不利而来帮忙的,她的想法简单。顾雁飞不是特许的车队随行人员所以才单独前往,现在楚羿既然已经要到了夏州,顾雁飞自然应该去找他汇合才对? 顾雁飞听着妆迟的这些疑问,忍不住抿着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她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把话说的太清楚,但是确实又是给了妆迟一个解释:“我这次确实是为了誉王的事而来,但是不是为了帮他,也不是为了保护他。妆迟,你初见我的时候跟我说,看面相,誉王不是我的良人,我也这么觉得。” “你也这么觉得?”妆迟轻轻咬了咬唇角。 如顾雁飞所愿,在她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妆迟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到了顾雁飞和楚羿的关系上去了,没有再继续纠结什么顾雁飞为什么不帮誉王这样的事。她看到令羽落座一言不发的提了筷,便也伸手提起筷子夹了菜放进嘴里,神情坦然又洒脱,仿佛刚刚提到的根本就不是皇帝赐婚于自己的夫君,而只是一个连见面也没有的陌生人。 用过了午膳,顾雁飞又吃了一小碗冰碗的甜品,最后在伺候下用茶水漱了口,用膳的这件厅堂背阳,虽然隐隐有些潮湿,但是非常凉快,顾雁飞坐在圈椅上,身后靠着靠枕,颇有一番乐不思蜀的意味。顾雁飞没有走,尺素便也没有走,妆迟一直没弄清楚顾雁飞话里的意思,也坐在桌边思索,只是顾雁飞没有想到的是,令羽竟然也没有走。 他走到顾雁飞身边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茶壶,翻出一个新的杯子给顾雁飞满上,推到了顾雁飞手边,微微挑起眉,他懒散的气质与邪魅混杂在一起,明明是全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在他身上却出气的和谐,他轻轻一笑:“顾小姐下午去看戏?能否,带上令某一起?” “上饶白眉。”顾雁飞没有立刻回答令羽的话,只是轻轻动了动鼻尖,茶香窜进鼻腔里,是好茶,清油解腻。她唇角微勾,上过妆便更显得肆意张扬又明艳动人,薇薇抬起头来,抿唇,“看戏可是要门票钱的,令公子。” 若是之前听到顾雁飞这样的话,令羽一定会愣住,可是这一路下来相处多了,倒是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了。于是他只是在顾雁飞身边的圈椅上坐下来,将茶壶放到桌上,又翻起另一个空的茶盏,指腹在茶盏上摩挲了好一会儿,才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放下了杯子:“自顾小姐到了夏州,令某一直好吃好喝的待着,到了今天,顾小姐竟然连清我看一场戏都不肯吗?” “嗤。”顾雁飞失笑,轻轻摇了摇头。其实说起来,好戏不怕晚,自然也不怕看的人多,只是怕,能看出其中精妙的人太少,白瞎了那些人你方唱罢我登台,她虽然并没有解开令羽身上的谜团,但是并不妨碍她看出来令羽是一个知情识趣能够看得懂戏的人。 于是顾雁飞抬起手,提起桌面上那个小小的茶壶,将碧色的茶汤注进刚刚那个被令羽翻出来的被子里,笑意带了两分无可奈何的调侃:“令公子都这样说了,再推脱下去,倒是我小气了,下午请罢。” 下午楚羿一行人的车队进城,在这不大不小的夏州城里也造成了一些轰动,大多数百姓都靠在街边,孩童的脸上写满了兴奋,他们热热闹闹的迎着车队进城来,顾雁飞却只是看了一眼那摩肩接踵的阵仗就选择了放弃,低声对马车夫说了声换一条路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就停在了一家酒楼门口。 这座酒楼外表看起来并不大,但是装潢什么的都甚至精致,只是略微有些偏僻了,客人并不太多。但是这只是酒楼的表象而已,经历了上一世顾雁飞可是清楚得很,这一家酒楼暗地里的主人就是郡守杨大人,菜色之精致吩咐,哪里是别的地方比得上的,上一世他就是在这儿招待了楚羿,这一世,想来也不会换地方。 或许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即使是今日要在这儿招待贵客,酒楼也并没有停止接待客人,顾雁飞昨天夜里让页一先来拿着钱包下了一个包厢,现在进去报了名字,就被小二带上二楼引进了一个雅间里坐下。 顾雁飞先是点了一壶茶,又洋洋洒洒点了十一二个菜,随即一边品茶一边走到了相邻着另一个包间的那一面墙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精巧却锋利的匕首,在某个角落里并不显眼的位置敲击了两下,又细听了一会儿隔壁的动静确认没有人,随即在那里用削铁如泥的划开了一个足有手掌大的洞口,又拿过一个摆设用的花瓶遮挡住。走到另一个角落里,她如法炮制,也得到了一个缺口,也挡了起来。 这家酒楼建立的时候大概就不是用于什么正规用途的,墙壁隔音好的未免有些太过惊人,好在顾雁飞上一世看过的屋内陈设没有变,隔壁房间的这两个角落果然是两个红木漆柜,就算是顾雁飞划开洞口用来窃听,也不担心被一会儿隔壁的“贵客”发现。 做完这一切,她安然的在桌旁坐下来,只对着神情有些茫然的妆迟一笑:“等戏开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章 相逢(二) 许是因为今天有贵客上门,这家酒楼上菜的速度着实有些太慢了,只是顾雁飞本来也不是为了吃饭才来这儿的,小间内令辟出一张小案,她甚至还跟外头的小二要了一副棋盘和棋子,在桌上摆开,目光在令羽和妆迟身上来回转了两圈,直到令羽都要站起身来了,才轻轻抿着唇角对妆迟一笑:“妆迟,来,我们来下棋。” 妆迟的目光在令羽的身上停顿了一瞬间,眼看着脸上的神色似乎有微不可见的僵硬,一边轻轻抿了抿唇角眼睛里染上笑意,一边儿轻声答应下来,走到顾雁飞旁边坐下,她看了看面前的棋盘,露出一点儿腼腆地笑容:“妾身棋艺不精,倒是要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我们只是玩玩,有什么丢人现眼的。”顾雁飞看着令羽端起茶杯掩饰似的动作,忍不住也带了点儿笑,只是动作不停,先是把手边那一盒黑色的棋子往前一推,推到了妆迟的手边,又撑了下巴,懒懒散散的眯了眯眼睛,“其实我不怎么爱下棋,只是下惯了,到也不怎么觉得厌烦,以前在家里我哥棋下不过我就喜欢在武力上欺负我。” 妆迟接过顾雁飞递过来的旗盒,夹起一枚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上,目光里闪现出两分好奇来:“后来呢?你没有欺负回去?” “我当然不会欺负他了。”顾雁飞眸光翩飞,仿佛在那一个瞬间回到每一次被顾霁风欺负了之后的时光里,她轻轻眯起眼睛,眸光里的愉悦转瞬即逝,却真真切切让人感受到里面的温度,她一边回忆一边说,一边儿却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普通的白石头打磨成的棋子粗糙,她伸手摩挲了两下,就落在了棋盘上,“我哪里是那样的人,我只不过是在那之后将他哪一次逃了学,什么时候欺负了隔壁家的姐姐,全部一件事不落的告诉了我爹而已。” “”妆迟愣了愣,随即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想要,又似乎是深深的无奈,将手中提起来的那一颗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上,她轻轻抿了抿唇角,由衷的再次叹了口气:“还是你厉害。” “这哪是厉害,这叫记仇。”顾雁飞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旁边却斜斜插进一句尾音还带着翘的话,顾雁飞眯着眼睛望过去,令羽靠在圈椅里坐的毫无章法,手中的折扇一扇一扇带起一阵凉风,他懒懒散散的也眯着一双桃花眼,看见顾雁飞看过来了也丝毫不惧,只是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缓缓移开了目光。 顾雁飞倒是也不恼,只是轻轻抿唇一笑,眸光泄出一点儿璀璨的闪光来,轻轻抬了抬下颚,瞧上去分外漂亮:“唯有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她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似乎并没有一丁点儿羞耻意味,反而又转头去看妆迟,伸手又在棋盘上落了一颗棋子,“你说是不是?” 妆迟看了看顾雁飞亮晶晶的眼睛,似乎有些违心,端起放在桌角的茶水抿了一口,才有些艰难的出声:“是啊” “罢了罢了,不逗你了。”顾雁飞失笑,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凝固在张口的那个动作里。耳尖微微颤动两下,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给妆迟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不要继续说话,凝神屏息细听,她听到原本在屋外来来去去的步伐声一瞬间杂乱起来,却又很快安静,隐约的几声人声交谈里面混杂着顾雁飞熟悉的脚步声——是楚羿,应该还有楚翡和王明珠。 顾雁飞回过神来,似乎是因为终于等到了好戏开场而有些星峰,指尖轻轻地在木质棋盘上敲击了两下,引来妆迟疑惑的目光,她茫然的抬头望过去,还挂念着顾雁飞刚刚给她做的那个手势,所以只是轻轻的开口询问:“怎么了?” 顾雁飞抬起头,目光扫过来,在中途短暂的一个停驻,与令羽带着笑的邪肆目光撞在一起,两个人似乎在他一瞬间心照不宣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只轻轻垂下眸子,去看妆迟刚刚落下来的那颗棋子,动作不停的从旁边取出一颗白棋,落在棋盘上:“没什么,戏子上台了,距离好戏开演还会远吗?” “什么戏”妆迟显然还是茫然的,她不懂顾雁飞和楚羿楚翡之间的纠葛,也并不太明白顾雁飞这一次来夏州的目的,虽然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不假,但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让她推想明白这么多,还是有些强人所难。只是她张嘴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或者说她听到了脚步声路过门口,然后隔壁雅间被打开的声音。 “太子殿下请,誉王殿下请,这是夏州城内一间不甚有名的酒楼,但是菜品一直都是顶尖的,快坐,还不给两位殿下上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顾雁飞轻轻挑高了眉梢——这声音她熟悉,正是这两日无论怎么探查都没有看到影子郡守,杨大人。 随即对面传来了一声很轻的低笑,伴随着椅子被拉开的声音和婢女来来回回走动上茶的繁杂的脚步声,那声笑在这些里还是显得尤为清晰,紧接着那个声音又说话了:“倒是让郡守大人破费了。”是楚翡。 “太子殿下这是哪里的话!这一路行来舟车劳顿,太子殿下如此辛苦,尔等为臣的,这些哪里算得上是破费!” 顾雁飞看不到隔壁房间却并不妨碍脑海中对于杨大人说的这些话有所想象,果然还是变了。上一世来的是誉王,虽然在那个时候誉王还较为受皇帝信任所以成了巡抚,杨大人对他即使尊重有加,也远远没有达到这么谄媚的地步。比起杨大人,顾雁飞更想知道的还是这个时候楚羿的表情,自己人也在旁边,人家却嘴里心里只念着一个太子殿下,以楚羿自卑又自负的性格,这个时候怕是已经不动声色的气坏了。 顾雁飞上一世和楚羿相处这么多年,果然一点儿都没有料错楚羿的脾性,楚羿此时也刚刚在楚翡身边坐下来,王明珠则靠着楚羿坐下,他看着杨大人脸上写满的讨好与谄媚,一边儿觉得这个郡守一看见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儿分布的咬着牙却还是得隐忍,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挂起一块,他端起茶水掩饰了一下脸上的神情。 就也是寒暄了两句话的功夫,楚翡和杨大人称得上是相谈甚欢,而也是在这几句交谈之中,楚翡的目光上下在杨大人身上不动声色的扫过一圈,一边判断出了他身上穿戴的价值,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轻咳一声打断了接下来的话题,他一双桃花眼笑的弯弯:“杨大人说的是,一路舟车劳顿,倒是确实有些饿了,我们” 不用他把话说完,能坐到燕王手底下的心腹的位置,怎么能不是个人精?楚翡话说到这个份上,杨大人就已经把写好的菜谱捧了上来,脸上的笑意是不改的讨好:“太子殿下您瞧,这是早就安排下去布置好的菜色,您看看有没有什么您的忌口不能吃的。” “杨大人费心了。”楚翡轻轻眯了眯眼睛,配上那张漂亮的脸,几乎让人挪不开目光。他浅浅的笑了笑,接过菜谱转手就递给了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扶风,扶风很快的扫视过一遍说了些没问题又交回到楚翡手里,楚翡轻轻颔首,将手递出去,看到杨大人伸出手来接,却忽的一转头,缓缓对着楚羿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二哥有什么忌口,二哥自己看看罢。” 楚羿忽的被这样叫道,脸上的神情有一种不自然的僵硬,只是很快被他眼角带起来的一点儿翩翩君子似的笑意盖住,并不显得如何奇怪,放下手中的茶盏,他伸手从楚翡手里接过菜谱,目光很快的从笑容僵住伸出来的手也僵住的杨大人身上扫过,心中升起巨大的快慰之情,顺手将菜谱递给了坐在他旁边的王明珠:“你帮我看罢。” 可是这一瞬间,对于王明珠来说,气氛却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停滞之中——她嫁进誉王府不过两三日的功夫,随后就一直跟在楚羿身边,根本就没有人告诉她楚羿吃饭的忌口是什么,左右每天用的饭也不用她做,之前她用这样的理由在楚羿面前博了贤惠的美名,可是总不能现在再说,当时其实她只是找了马车队里的厨子去说的罢? 背后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她神情有些难看,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接楚羿递过来的菜谱,最终却偏过头变成了一声小小的叹息,她趴在楚羿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声肚子痛想要出恭,就很快站起身来,走出了门,脚底下有两分焦急的踉跄,看起来倒确实像是很想去出恭。 “内子有些水土不服,一路都不大舒服。”楚羿刚刚还在心中嘲笑着僵着胳膊的杨大人,现在这个场面就变成了自己,他脸色僵硬了一瞬间,心中不知道骂了多少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却很快做出了一副有些无奈又体量的样子,补上几个字,“女子家的,就是娇惯一些。” 杨大人也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急匆匆的点了点头:“是是是,说的正是这个礼了,下官斗胆多问一句,刚刚那一位,就是誉王殿下的正妃,顾老将军的嫡女,顾小姐吗?” “怎么可能?她也配!”楚羿还没说什么,这边儿房间的妆迟倒是先开了口,她本就在江州,对于王明珠的事不仅仅是有所耳闻,楚羿为了自己的形象在街头巷尾的笑话之中将王明珠塑造成一个荡妇,这些事凡是江州的人都能说上两句,也只是杨大人身在偏远,所以不自知了。 顾雁飞正听得认真,突然被妆迟这样打断,有两分哭笑不得的抿了抿唇角:“我都没生气,你跟人家计较什么,别说了,继续听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3章 闻莺(一) 隔壁大抵也是有些尴尬的,杨大人这话一出,倒是也让楚羿想到了想到了顾雁飞,原本在江州的时候还没怎么觉得顾雁飞有多好,如今出来了,身边是王明珠这样除了一张脸一身床上功夫和偶尔的温柔小意之外,剩下的皆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楚羿再一刻的怔愣之后,竟然也开始怀念那个不管不顾冲在前面为他开路,归来之后随随便便两句话就会温柔的伏在他膝盖上说情话的顾雁飞。 当然,他全然不知道他所怀念的心里想着的是上一世的顾雁飞了,如果上一世的楚羿也能这样想,也愿意去理解一点儿顾雁飞的全部,那么上一世的结局大概是全然不同了,也就不会出现顾雁飞重生归来的这一世,因缘际会之中,楚羿这一世受到的这一切报复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一个愣神的功夫,整个房间里便安静下来,楚羿心神摇曳的一瞬间很快过去,他脸上带上一点儿笑容,竟然是连将王明珠介绍一下的心情都没有了——说来也是,王明珠以前是王家千娇万贵的大小姐,现在嫁到了誉王府,却仅仅是个侍妾,就算是介绍也只能介绍成侍妾,说出来也觉得抹了面子,只是轻轻一句带过:“不过是个伺候在身边的奴婢,誉王府大小事务皆得王妃料理,便未能同行,也是本王心中的一大憾事。” “哦原是如此,那也是下官没有这个福分,一观王妃娘娘芳容了。”杨大人脸上的表情再一次一僵,只是很快恢复过来,打了个哈哈就算了过去,心中却不免起了嘀咕。既然只是一个奴婢,又凭什么上桌来?更何况刚刚还一口一个内子,让他认错了,难道是他的错?这太子从进门起就温和,誉王倒是看上去就是个事儿多的,果然是奴婢生的孩子,一点儿台面都上不了,拿个奴婢当“内子”。 隔壁被莫名其妙几乎被夸出花儿来的顾雁飞听得好笑,却听见有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她稍稍坐直了身体,下一瞬就看到门被推开,小二手里捧着托盘就进了门,脸上带着有几分讨好的笑容:“教各位客官久等了,今日店中事务繁忙,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 “无妨。”顾雁飞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一道道将菜放下,不想让他再呆在这里影响自己偷听隔壁的动静,直接从锦囊里掏出几枚银叶子放在桌子角上,微微扬了扬下颚,“菜上齐了就下去罢,这儿用不着你伺候。” 得了赏赐,小二脸上的笑容似乎更加谄媚了一些,是个极其会看眼色的,很快拿了银叶子就关门消失在了走廊里,房间里安静下来,隔壁的声音便也逐渐清晰,顾雁飞倒没有急着继续去偷听什么,反而是抿着唇角往桌子前面一坐,拿起了筷子压低了声音:“吃罢,这儿的菜确实不错。” 大家都知道顾雁飞刻意压低声音是为了什么,一个个动筷的时候动作都轻,中间一句话都没说,顾雁飞则是一边吃着嘴里东西一边也不忘了侧着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倒是有几分“食不语寝不言”的意思。 只是隔壁的菜单送下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有训练有素的婢女捧着托盘将一道道菜送到那边桌上,还搭配着不时有杨大人的轻声解说,偶尔说两句那一道菜是夏州传统的做法,哪一道又是夏州特产,寒暄的都是些没有用的东西,顾雁飞上一世听过一遍,这一世耐着性子停下来,已经忍不住想要分神了。 而这个时候,尺素和妆迟莫名的对视了一眼,看着桌上的菜品,忽的陷入诡异的沉默中去。杨大人在隔壁介绍着哪一些菜是夏州的特产,哪一些又是一定好吃的,他说了六道菜,这六道菜却全部放在桌上,是她们刚刚吃的时候还低声交谈过,觉得新鲜又不错的。可是为什么,这些菜会一道不落都在桌上?这未免会有些太奇怪了。 顾雁飞是尺素的主子,尺素向来知道分寸,她对顾雁飞就算是一千个一万个疑惑,也知道最好的暗卫是不该问的东西不要问。可是坐在顾雁飞身边的妆迟就没有这个顾忌了,她看着低头喝汤的顾雁飞,还是忍不住抿抿唇角开了口:“雁飞不是第一次来到夏州?” “不是啊,就是第一次来,怎么了?”顾雁飞刚喝了半碗汤,正准备伸出去夹小排骨的动作一顿,微微抬起头,眸光里也带了点儿疑惑,看向抿着唇角的妆迟。 “是第一次来”妆迟轻轻咬了咬唇角,接触到顾雁飞目光的那一瞬间似乎觉得自己问的太多了,她轻轻点了点头,含糊的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妾身看着桌上这些菜都挺特色的,就多问了一句,也没什么。” 顾雁飞却是忽的抿唇笑了,她声音是故意压低过的,但是却也并不妨碍声音的动听程度,如同碎玉泠泠砸在青石板上:“这些既然是夏州的特色菜,菜谱上就有推荐,我不过是在第一页上瞧见了,便挨个点下来了罢了。” 妆迟恍然,脸上甚至带了一点儿不好意思的腼腆:“是这样” “是这样。”顾雁飞轻轻抿着唇角,又换了手边一套干净的碗碟给妆迟盛了一小勺的虾仁递了过去。但真的是这样的吗?顾雁飞唇角隐隐的勾了起来,又隐藏在端起的汤盅下面。菜谱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特色菜推荐,她瞎说的,这些菜都是上一世在夏州吃腻了的,这一世想起来给他们尝尝鲜,一不小心却做得太过了。 而在顾雁飞没有看到的地方,令羽的眸光闪烁了两下,里面的光沉下去,变成了一湾深色的潭水。 而在隔壁,这个时候也有了新的动静,顾雁飞屏息侧耳,只听到杨大人带着讨好的笑:“这样光吃饭也未免有些太过无趣了,好在这房间地方够大,下官吩咐准备了一两个节目,还请太子殿下和誉王殿下一观。” “自然,请。”楚翡的声音传过来,里面带着礼貌的笑意。 可是这点儿笑意似乎是被杨大人看作了允许甚至是支持的意味,他接下来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甚至还带了那么一点儿喜气洋洋的意思:“进来罢。”随着门打开的声音,响起一阵轻柔却繁杂的脚步声,进来的应当是一群舞女? 可是上一世,并没有这么一出。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有些惊疑不定的歪了歪头,轻轻皱起眉头。刚刚的一切都和上一世没有什么区别,听的久了顾雁飞也就放松了警惕,可是突然出现一出上一世根本就没有出现的,顾雁飞猛地打起精神来,甚至微微坐直了身体。 没过多长时间,隔壁的房间里就传出了潺潺的乐声,有琵琶,有古琴,还有竹笛声,听起来虽然单薄,但是仅仅是弹奏一些轻巧的乐曲也是足够的,演奏的像是江南的小调,乐声里还夹杂着女子柔婉的声音,听起来几乎要将人的心都融化了,顾雁飞听着都酥了半边儿的身子,更何况楚羿和那些别的男人。 “这是菩萨蛮?”坐在一边的妆迟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微微侧首分辨着曲调和歌词,最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露出了一点儿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奇怪的笑容。 “怎么了?”顾雁飞察觉妆迟似乎是发现了些什么,也将仔细听着对面动静的心神拉回来一些,转头看向表情奇怪的妆迟。 妆迟的指尖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似乎是因为在顾雁飞身边久了,她连思考的动作都和顾雁飞有两分相似,听顾雁飞询问,她只浅浅抿了抿唇角:“这是乐坊的菩萨蛮的曲调,是江南那边的名曲,这曲子花楼中唱的人多,从南到北都不少,可是能唱的好,甚至能够唱的像是隔壁这么好的,从来都是万里挑一。这人唱曲的时候用的是南方的方言,大抵是南方有名的花魁我们这一行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许是我听说过的都说不定,真是下了血本。” “下了血本?”顾雁飞茫然的眨了两下眼睛,眸光里闪烁着不解。就算是一个花魁,也不过是歌姬舞姬,如何算是,下了血本? 看出顾雁飞的疑惑,妆迟弯起了唇角,小声却不耐其烦的解释:“她是南方花楼里的花魁,夏州却在北方,从南到北这么远,要么就是赎身,要么就是重金以聘。南方向来富庶,能将曲子唱成这样的花魁能赚的绝对不少,在没有容颜衰败到上不了台之前,花楼主人一般不会将人放出来赎身,那么她能够来这儿,应当就是重金聘来的,可不就是下了血本吗?” “花重金聘来的”顾雁飞黑亮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便知道了这是怎么会回事。下了血本从南方讨来这么一个人,总不可能仅仅是为了给楚翡楚羿唱上这么一曲罢?这不过是最烂俗的美人计,但是或许正是烂俗又老套的招数,才是真正分外有用的。 两个人交谈的这段时间里,隔壁的乐声和唱曲的声音已经停了,隔壁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楚翡抚掌轻笑的声音,他似乎很是高兴,甚至还少见的有些激动:“唱得好,跳的也好,这是” “太子殿下,这是我们夏州的贵客,从南方来的闻莺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章 闻莺(二) “闻莺?”妆迟脸上的神情僵硬了一下,随后微微眯起了那一双碧绿的眸子。 妆迟眸光里闪出一点儿冰冷的光,这是顾雁飞一路和妆迟相处了这么久所从未见过的,这一边让顾雁飞觉出了一些微妙的冷意,轻轻偏了偏头,她小小的抿了抿唇角,轻声问道:“这个闻莺很有名吗?”顾雁飞想了想,还是讲“你认识吗”这样四个字吞回到了嘴里。 妆迟刚要说话,却忽的听到隔壁在一刻的沉默之后继续响起的声音。楚翡极给杨大人面子,声音里带着笑:“过来,让我瞧瞧。”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顾雁飞说不准,但是即使二人之间有误解矛盾,但是她还是相信自己没那么容易就看错人。 “妾身闻莺,问太子殿下安好。”一个柔媚的女声响起,比起刚刚唱歌时那让人无法忽视的娇媚与勾人,说话的时候声音更令人觉得温柔雅致,只在尾音处挑上一点儿似有若无的媚,比起之前,却更加让人心痒——顾雁飞听到这儿,眸光闪烁了两下。她第一次看到妆迟的时候似乎也是这种感觉。 顾雁飞忍不住刚刚抬起眸子看了妆迟一眼,只见妆迟半低着头,眸子也垂着,教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周身的气场严肃下来,似乎也很不高兴。看来顾雁飞刚刚的判断确实是正确的,她和这一位叫做闻莺的姑娘,不仅仅是相识,或许还有一些陈年的,不可言说的旧事。 “不必多礼,起罢,赐坐。”楚翡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语调温和,与刚刚带着些激动的感觉不同,现在又全然是一派公子作风,他叫人起来,又赐了座,顿了顿,才又开口道,“闻莺这个名字雅致又漂亮,是从何而来的?” “杏花含露团香雪,绿杨陌上多离别。灯在月胧明,觉来闻晓莺。玉钩褰翠幕,妆浅旧眉薄。春梦正关情,镜中蝉鬓轻。”那个声音轻柔,细细的念来这样一首词,倒像是每个字每一句都挨个缠绵在嘴里,似乎是在说什么情话似的令人侧耳过去,随即又是一笑,“灯在月胧明,觉来闻晓莺,妾身的名字是师父取的,摘自前人的词,菩萨蛮。” 菩萨蛮,菩萨蛮,菩萨蛮?顾雁飞心里念了这样两遍,忽的想起了什么,她脑海里也想起一首菩萨蛮。骤然一抬头,正好撞上妆迟静静看过来的目光。妆迟看着顾雁飞看过来,轻轻弯着眸子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有几分苦涩和勉强,就不是顾雁飞能多问的。 她缓了声调,又念起一首诗,竟然与隔壁的声音音调都相似:“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眸光翩飞之间,她似乎也在怀念一些什么,“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择妆迟两个字,就成了我的名字,也是这样来的。” “你们是师姐妹?”顾雁飞抿唇想了想,妆迟曾经说自己生来没有双亲抚养,后来又由一个师父带着,想到隔壁的闻莺提起的“师父”,她这样试探着开口询问,然后看到妆迟敛下眸光点了点头,眸子里闪烁着一些顾雁飞看不懂的复杂晦涩情绪。 楚翡轻轻笑了一声,笑声从顾雁飞掏空的那两个小洞钻出来,仿佛清泉从人心尖上流过:“这是个好名字,你也配得上这个名字,杨大人说你从南方来,怎么想到要来这儿?” “妾身是个歌姬,常居于南方秦淮河上繁华画舫里,某一日午夜梦回,有神仙托梦,说夏州有故人相待。梦醒之后,妾身凭着一腔孤勇,也从秦淮至此,就这样来了。今日倒是真真儿见到了贵人,妾身喜不自胜,只觉得这样一歌一舞,下一瞬间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这声音语调里有多少矫揉造作的东西,顾雁飞不知,顾雁飞只知道这里面深情有之喜悦有之,甚至还有一些委屈,只轻轻在说道一腔孤勇的时候带过,便更让人心生怜惜。这个人不简单。顾雁飞浅浅的抿了抿唇角,心中突然升起一些不妙的预感。 这样的话称得上是热切的告白了,顾雁飞看不到这一位“闻莺”姑娘长成什么样子,虽然心中知道肯定不俗,但是看不到和看到,说这些话的冲击显然是不一样的。在顾雁飞看不到的另一边,整个房间都因为这一番话而安静下来,楚翡的脸上浮起怜惜和惊讶混合的神情,而在他身后的楚羿,更是眼眶都要红了——俗称的眼红,这闻莺,全然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款。 如果说妆迟是那种显而易见的无辜清纯毫无攻击力的漂亮,却因为那一双碧眸而增添了很多神秘和高洁,总的来说还是像一朵青莲的话,那么闻莺的长相,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她生了一双漂亮的水眸,很大,眼尾微微下垂,不仅模糊年岁,瞧起来还有些俏丽,可眼角的那一颗小小的泪痣,又让她添了风情万种。红唇像是一朵小小的,缀在脸上的花,但是气质却很鲜明,是娇俏中无法被遮盖的妖娆气质,“媚”这个字仿佛被她刻在骨子里,娇俏和妖娆两种迥异的气质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仿佛一朵肆意绽放的红莲花。 而就是生成这样的女子,坐在你的身侧,以那样灼热的,不加掩饰的目光,热切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将自己描述成“一腔孤勇”,并说“下一瞬就算死了也甘心”,这种不流于表面的侵略性,对于男人来说实在是南太难招架了。 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楚翡才轻轻叹出一口气,语气比起刚刚仍旧是温和的,可那温和之中增添了多少怜爱,谁都听得出:“莫要说这样的话,应当对生生死死有所敬畏,更何况你今天才见到了贵人,怎么能甘心这样去死?就算是你甘心,本王也不愿意的。” 这一句话出口,大家就清晰的看到坐在楚翡身边的闻莺眼眶瞬间就红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颤抖了两下,最终死死的攥住了膝盖上的裙子,连带着裙摆都皱了也不顾,只是她没有落下眼泪来,只是看上去拼命忍了很久,才深深叹出一口气,声调里带着不易被察觉的颤抖:“殿下” “好了,我们先不提这些事,你若是愿意,便就坐在这儿用一些桌上的菜,只是有些凉了。”楚翡温柔的一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朝着桌上的饭菜轻轻扬了扬下颚,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眸光闪烁了两下,心中想的,似乎和表现出来的还是不同的。 闻莺微微垂下头,似乎很是羞涩,攥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放松,也露出了一点儿甜蜜又清新的笑靥来:“妾身自然是愿意了,凉了也无妨” “凉了就不要吃了,刚刚下官已经吩咐下去了,再做几道好菜上来,听说其中有一道鱼是一个时辰前刚刚从河里捉回来的,盛在桶里带回来的,还活着,新鲜。”闻莺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大人的声音便插了进来,他似乎很是愉悦——这是当然了,对于闻莺刚刚的表现,他真是大吃一惊,同时,也觉得自己花出去的钱花到了点子上,也不是那么肉痛了。 明明是拿钱从秦淮河上重金聘回来的花魁,如今做起样子倒也是有模有样,她刚刚讲的那些是个男人就拒绝不了,这太子虽然长得着实不像个男人,但是心里显然还是,他看上去对闻莺很是喜欢,这就好办了,也算是完成了燕王殿下的嘱托,不负了!杨大人心里这么想着,面儿上还是一点儿都没表现出来,仍旧是对太子的那一番谄媚样子,几乎要把“愚蠢”这两个字写到脸上来。 “杨大人有心了。”听着杨大人抢白似的这么长的一段话,楚翡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不悦,甚至还很是赞赏的对杨大人投去了一个目光。 这更惹得杨大人笑弯了眉眼,赶快把面前盛满了酒的酒杯举了起来,也不敢太过分,只是遥遥一敬:“下官招待不周,多亏太子殿下.体恤下官,不嫌弃,下官敬两位殿下一杯,先干为敬。”他一仰头,痛快的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干净,然后很快朝着闻莺递过去一个目光,“还不快伺候太子殿下,给太子殿下斟酒?” 闻莺听了这话,似乎是微微一怔,随即很快的应了一声,一直小心翼翼落在楚翡脸上的目光闪烁了两下,很快就扯起一抹不失礼貌的温柔笑容,伸手执起桌上的酒壶,给放在楚翡面前的精致酒盏满上酒液:“太子殿下请。” 楚翡显然也是很给美人儿面子,伸手端起酒盏,看了一眼坐在身边今晚一直沉默寡言的楚羿,笑了一声:“二哥。”看着楚羿反应过来端起了酒盏,又一笑,恍若春风拂面,不带半点儿威压,“杨大人豪爽,本王也就不客气了,还要多谢杨大人的招待才是。”说完这番话,他也轻轻仰头,将酒喝干,酒盏放回桌子上。 这边儿喝得一派宾主尽欢,隔壁的顾雁飞倒是沉默下来,指尖蹭着下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桌上的菜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外面的天色也已经靠近暮色,很快就要天黑了,在这儿几乎消遣了一下午的时间,顾雁飞想了想,还是站起了身,压低了声音:“我们走罢。” “这还没听完?”尺素是从来不会反抗自己的主子说的命令的,只是在她随着顾雁飞一起站起来的时候顺嘴问了这样一句。 顾雁飞回过头来,唇角抿出一点儿浅浅的笑,刚刚那些心事重重似乎都已经离她远去了,她抬了抬下颚:“今天已经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在这儿再吃一顿晚膳也没意思,我们走罢。” 令羽和妆迟在这句话的功夫都已经站了起来,顾雁飞戴好帷幕,走出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5章 妆迟的旧事(一) 回到令宅的时候已经到了晚膳时候,只是大家刚吃完东西不久,也没那个胃口再吃一顿,令羽索性让他们端了一些已经洗干净切好的时令水果,放到了桌子上。顾雁飞坐在圈椅里,身后靠着个软垫,水果应当是在井水里冰过的,也不倒牙,反而有一种格外的清甜和清新,她取了一块放进嘴里,坐在椅子里悄无声息的想着什么。 如果说确实是她重生这件事干预了不少原先应该发生的事,那么或许出现一个上一世完全不存在的女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像是妆迟,上一世顾雁飞全然不知妆迟是谁,可是这一世,妆迟却已经在她身边陪伴,一同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却无法控制的觉得自己对于不能掌控的事态发展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担心,全然放不下心。 指尖一顿一顿的叩在扶手上,她抑制不住的皱起了眉头,露出了冰冷又不好靠近的神情。 “小姐?”尺素闲着无事可做,看着顾雁飞的神情也知道自己无法为她分忧,索性要了一套茶具,在小炉子上烧滚了一壶的热水,又泡出一壶芳香四溢的茶,分别盛在茶盏里递给了妆迟令羽,才端着最后一杯凑到了顾雁飞身边,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顾雁飞回过神来,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茶水,又看了一眼尺素,轻轻点头将茶盏接过来,指尖在瓷质的杯壁上无意识的叩了两下,又轻轻抿了抿唇角,她似乎是决定下了什么决心,抿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转头去看坐在另一边儿的妆迟,她甚至坐直了身体,有些小心翼翼:“妆迟?” “怎么了?”妆迟显然也浑然不在状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顾雁飞的声音之后显然是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一双碧眸看过来,眸光里很快闪过些光彩,随即变为勉强的笑容。 顾雁飞抿了抿唇角,似乎还是有些犹豫,但是心中已经决定下来的事再犹豫也会做,她轻轻叹了口气:“那位闻莺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妆迟看着顾雁飞小心翼翼眸光却坚定的样子,唇角忽的带上了一抹真情实意的笑容,她缓缓落下目光,端起了面前尺素刚刚递上来的茶水,双手拢着茶盏似乎是想在这已经算是很热的五月的夜里得到一点儿温暖,她喝了一口茶,缓缓地叹出一口气,眸光中似乎逐渐染上了怀念的光:“没什么不能说的,让妾身想想,应当从哪里说起。” “闻莺她是妾身的师姐,她大约比妾身大三岁,只是她眼角是微微向下垂着的,看上去甚是乖巧,看着比妾身还要小一些。妾身是个无父无母的弃婴,四岁的时候被师父捡了回去,妾跟着师父到山谷的时候她已经入门并且改了名字,大抵比起妾身要早入门三四年罢?”妆迟说到这儿,似乎微微眯起了眼睛,她再一次喝了一口茶,轻轻抿住了唇角。 记忆里看不清长相的小姑娘脏兮兮的流浪在街上,身上甚至都脏到发臭,一双碧色的眼眸藏在一缕一缕结了块的长发下面,她跌跌撞撞的走着,为了下一顿不知道在哪儿的饭而奔波,小小的一团被不看路的男人撞倒在地,又在骂骂咧咧的声音里爬起来,可转头又撞在另一个人身上,她再一次被撞倒,屁股痛的快要裂开,却在抬起头的瞬间听到一声极轻的“咦”,面前伸过来一双苍白纤长的手:“起来罢。” 她那个时候年纪小,整个人也是懵懵懂懂的,但是内心里却下意识觉得伸出的那双说干净又整洁,自己手上却脏兮兮的,在衣服上蹭了好多下,才小心翼翼的伸出去拽拽住那一只手的指尖,然后就被拉了起来,那是个个子很高,长得有一些俊俏的男人,他将她扯起来,又蹲下身来,轻轻笑了笑:“你没有家,在流浪吗?那,不如跟我回去?” “没有家”妆迟看着那个男人微微上翘的唇角,只是愣愣的重复了一遍。男人看上去脾气很好,又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跟他回去,妆迟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忽然觉得自己手里抓着的这两根手指成了有些灼烫的救命稻草,她忽的用上了里,眼睛里冒出一些稚嫩却闪耀的光彩,“跟你回去。” 那些记忆仿佛在妆迟面前如走马灯一般飞快旋转着,妆迟微微眯起了眼睛:“妾身觉得,那大抵是算个门派,师父会教大家轻功,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师父常年不在门派里,一年只回来一两次,每一次回来都带着一两个活着流浪被捡到,或者从穷苦人家买下来的女孩,只是那些女孩很少有能够活下来的,门派有一种入门的考试,只有挨过了那一次考试,才能够在那个山谷生存下来。大部分女孩都死在那一次考核里,很少的一部分才能变成妾身的师妹。” 闻莺向来喜欢穿红衣,七八岁的时候,已经能将一身红衣穿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漂亮。妆迟站在闻莺身边,看着前面那两个刚刚被师父领回来的小姑娘痛苦的在地上翻滚,不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和哀嚎,不由得害怕的拽住了闻莺的衣角,她凑在闻莺身边瑟瑟发抖,将闻莺的衣角拽的如同是吸引蝴蝶来的红花,她小小的叹了一口气:“师姐我怕。” “别怕。”闻莺长得俏丽,但其实很显小,可是当她脸上没有表情只余下冰冷时候,便气势十足的让人不敢靠近。她低头看了一眼妆迟,似乎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抓住妆迟颤抖的手指,轻轻的,却动作坚定的将妆迟的小手攥紧,“你也经历过这些,不要怕,如果她们能够撑过来,那她们就是你的师妹。” 可是妆迟仍旧忘不了,那两个女孩经过了她觉得有十几年那么长的痛苦的翻滚之后,最终在一声尖叫中停下了动作,同时也没了气息。她感受到闻莺抓着她那只手的手用力攥了一下,甚至让妆迟觉出一点儿痛,却很快就在下一个瞬间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她牵着妆迟,不由分说的转身:“我们走罢。”脚底下的动作又快又急,妆迟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闻莺的步伐。 “闻莺是门派的大师姐,她入门早,得了名字也早,妾身记事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漂亮,舞技歌技都已经是极佳了,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小姑娘,看上去却全然一点儿都不像,稳重又端庄,她很温柔,一直很照顾妾身,妾身在心里一直当她是亲生的姐姐,师父常年不在山谷,对她,比对师父还要再忠心一些,将近过了十年时光,她当真成了妾身在这个世上最好的亲人。” 记忆里那个一直站在小小的自己身边的人一日日的长大,就像是春天的杨柳抽开枝条那样快,那样急。闻莺本就生得高挑,到了十五岁的时候,更是比妆迟高出了一个头,妆迟舞蹈歌艺琴棋书画都比不上闻莺,心里也有几分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怎么纾解的焦虑和茫然——她觉得闻莺离她越来越远了。 只是唯一令她觉得心安的是,一直牵着她的那一只手,尽管是从小小的手掌变成纤长的,漂亮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开牵着她的动作。这让妆迟觉得她没有必要再往前努力的跑了,无论闻莺走到什么样的位置,她都会永远牵着她,永远做站在她前面的最坚实的壁垒。她生下来就因为眼睛瞳色与常人不同而被遗弃,这么十几年来,除了在闻莺的身边感受到过温暖,她没有得到过别的什么,她不想放开闻莺。 直到—— “后来过了一些日子,我们便要出师了。出师与拜入门派一样,都是要经过考核的,但是与拜入门派不同,出师的考核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些事,妾身去了江州入了玉华楼,而闻莺,则去了秦淮河上,成为了有名的秦淮一芳。”妆迟垂下眸光,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强行压下了其中的一点儿湿意。 妆迟脚底下踏着鲜活的血肉,面前出谷的那一条小路上鲜血泼撒的到处都是,其中偶尔能从血迹浸染的布上找出一些认识的人的影子,这令她觉得恐怖又令人作呕。师姐,师姐。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走在她前面的闻莺,生怕闻莺出了什么差错,握紧了手中尖利的钗环,她一路压抑着恶心向前飞快的跑过去。 “师姐!”终于,她看到闻莺了,她没有一点儿事,身上几乎都没有沾上血迹,看上去仍旧那么干净,漂亮。妆迟的脸上还没有来得及爬上笑容,却在下一瞬间凝固,她看到站在闻莺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同门师妹,师妹手上提着长长的,滴着血的刀,她惊恐的嘶吼出声,“师姐小心——!” 可是下一瞬间,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她看着闻莺转过头,目光都不抬一下,刚刚没有被妆迟看到了那一只手上拿着一把精巧的匕首,在妆迟惊恐无比的目光里,顺手就将手中的匕首插进了师妹的胸口。师妹没有一丝挣扎,仿佛刚刚一直在沉睡,却在匕首插入心口的时候骤然清醒过来,没有来得及挣扎就暴毙当场,留下最后一声尖叫的内容是——“闻莺!你控制我!不得好死!” 似乎是因为回忆的记忆对于妆迟的刺激太大,她端着茶盅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漂亮的脸皱成了一圈,整个身体都无法控制,甚至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呻吟。 顾雁飞察觉不对,飞快从椅子上坐起来,两步赶到妆迟身边,一只手攥住妆迟一直在颤抖不停的手,另一只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妆迟的背,她快速且轻声的开口:“不急,我们不想了,妆迟,我们不想了,我不要听了,我们不想了!” “她很危险,你要小心她,雁飞。”妆迟说完这一句话,忽然闭上眼睛就晕倒在了顾雁飞的怀抱里,顾雁飞匆忙的抱起她,一边吩咐尺素去找个大夫来,一边将人抱回庭院放到了床上。在等大夫的那些时间里,顾雁飞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妆迟隐瞒了多少内容?这个故事,到底怎么样才是完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章 妆迟的旧事(二) 妆迟隐瞒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里的关键,远远要比什么“她很危险,你要小心她”这样的话重要的多。只是顾雁飞看着妆迟刚刚说到最后透露出来的那个样子,说到最后又头痛的晕了过去,于情于理,顾雁飞都不想继续逼迫妆迟什么来得到她想要得到的消息。至少她现在知道闻莺这个女子并不简单,这好说歹说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尺素转眼间就带了一个婢女模样的人进了门,她朝着顾雁飞轻轻点了点头,浅浅的抿了抿唇角,她的目光在躺在榻上的尺素身上流连了一下,也是显而易见的担心:“小姐,这是院里说自己会医术的婢女,在外找大夫太远了也太久了,要不就先让她试试?” “姑娘,奴婢学过一点儿医术,也算是略懂,若是紧急,倒不如让奴婢瞧瞧。”那被带进来的姑娘长得不错,只是在这个宅子里,顾雁飞第一天见过的那些漂亮的姑娘里放着,还是有些差了,开口的时候声音柔和,对顾雁飞行了个礼,礼数也周全,看上去稳重。 顾雁飞担心躺在床上的妆迟的状况,觉得面前这小姑娘看着也稳妥,她只浅浅抿了抿唇角,就做出了决定。这是令宅,这些奴婢都是令羽手下的人,一个个肯定不仅仅像是表面上这么简单——至少令羽就不是。她轻轻点了点头,抿出一点儿威严的笑意,轻轻点头做礼:“那就麻烦你了。” “姑娘不必多礼,这是奴婢应做的。”刚刚行礼的姑娘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她站直了身体,莲步轻移朝着躺在床上的妆迟走过去,她在床边坐下来,先是细细探过了眉头紧锁的妆迟的脸色,又伸手扒开了妆迟的眼皮,看了看眼瞳。 她忽的转过头来,眸光里闪烁着一点儿歉意的微笑,她看向顾雁飞,微微点了点头:“姑娘,能劳烦您坐过来,帮奴婢把床上的这位姑娘扶起来?奴婢想给她诊脉,只是现在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太方便。” “没问题。”顾雁飞轻轻颔首,坐到了妆迟的床榻边,她伸手将妆迟扶起来,随即整个身子都靠上去,用胸膛抵住妆迟的后背,紧接着又反手在自己的腰后塞了一个垫子,使自己坐的更舒服也更稳妥一些。 顾雁飞怀里抱着的人轻飘飘的,即使是晕过去没有意识的往后坠过来,也没什么太大的重量。刚刚抱起来的时候还没有发觉,现在才发现妆迟当真是太瘦了,穿着衣服有气质撑着便不怎么显,现在看起来却瘦的惊人——也是了,只有这样的纤瘦轻盈,才能够像是玉华楼初见那样,在红绸上跳起漂亮的舞。 纤细的手腕被姑娘从宽大的广袖底下拽出来,然后又因为那些薄纱有些碍事而又被往上蹭了蹭,这一往上蹭上去,顾雁飞的瞳孔都不受控制的死死缩了缩。她的目光落在妆迟纤细而白皙的胳膊上,听到坐在旁边的姑娘轻轻抽了一口气。 那只胳膊明明纤细又白皙,看上去就如羊脂白玉一样想让人上手摸一摸,但是在更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一些很细密,但是非常明显的青紫色的小孔,像是被什么似针一样尖利的东西戳出来的孔洞,原本并不是多么重的伤口,但是放在这儿,太过于多而繁杂,妆迟肤色又太过于白皙,甚至让顾雁飞都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顾雁飞忍不住喃喃问了这样一声,这怎么看起来都像是近期产生的伤口,而顾雁飞却浑然不知道,妆迟在几日之前甚至都还和顾雁飞睡在同一辆马车里,这些伤口又是从何而来,怎么可能来的?她轻轻抬起目光,抿了抿唇角,将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面也面露惊诧的尺素。 旁边那个姑娘看着妆迟上臂上的伤口,也惊诧的捂住了嘴,她的目光上下扫了一遍,然后凑近了那些伤口,歪着头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有敢伸出手去触碰那些伤口以检查一下,或者谁她也并不敢伸手去触碰,无论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在妆迟这一种毫无侵略性的美中都会心生怜惜,她不确定的瘪了瘪嘴,轻轻皱起眉:“这看起来不像是近期的伤口这伤口上面薄薄的这层皮还是好的,这种针尖状的伤口不可能外面已经长好了,里面的淤血还这么浓。” 听姑娘这么一说,顾雁飞也将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那些细密的伤口上,她说的没错,这些伤口看起来外面是已经长好的,可是底下的淤血却清晰,看上去就让顾雁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想了想,忽得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的伸手撸起妆迟另一只胳膊上的袖子,果不其然的也在相似的位置发现了同样的细密的伤口,她轻轻皱起眉头,询问那个姑娘:“这可能是一种疹吗?” 那个姑娘侧着头多看了几眼,这一次却是干净利落的摇了摇头,否定了顾雁飞的这种想法:“不会,大部分疹都只是出现红肿瘙痒的症状,会在皮肤上形成一些形状不同并且明显突出的风团,还没有一种像是这位姑娘身上的这样,渗出这样细密的淤血。” 顾雁飞眉心深深的皱起一道皱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将刚刚自己胳膊上的轻纱给放了下去,她轻轻将这一侧的轻纱也往下放了放,只露出那一点儿纤细的手腕,妆迟在她身边到底隐瞒了多少东西?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些是不好的,只觉得怜惜。抿了抿唇角,她轻轻开口:“还是请看看现在的身体状况罢,刚刚那些” “奴婢刚刚什么都没有看到。”姑娘轻轻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点儿心照不宣的笑容。纤细的手指搭上妆迟的手腕,她侧耳细细感受,顾雁飞和尺素便也安静下来,生怕打扰了姑娘感受妆迟的脉搏。 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只是过了一小会儿时间。顾雁飞的目光落在妆迟的脸上,从上向下看下去,妆迟的一张脸更是小的令顾雁飞觉得害怕,她鼻尖精致又小巧,长长的睫毛不时的颤动一下,看得出来就算是在昏昏沉沉之中也并不舒服,眉心甚至还留下了一点儿浅浅的沟壑。 她到底在顾雁飞看不见的方向承受着些什么?顾雁飞不知道,也并不能替她分担什么。她只能借一个像是拥抱的姿势这样拢着她,仿佛拢着上一世,那一个顾雁飞并不怎么清晰的看得到的自己。 姑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最终收回了手,她小心翼翼的将纱质的长袖放下来盖住妆迟的手腕,又朝着顾雁飞轻轻点了他点头,抿唇一笑:“放下来罢,您也辛苦了。” 顾雁飞如她所说,先是撤掉了自己腰后的垫子,又用胳膊撑在妆迟的背上将她轻轻撑起,慢慢后撤,直到将妆迟平平的放在榻上,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她伸手从旁边扯过一条轻薄一些的毯子,抖开在妆迟身上盖好,又顺手拆了妆迟头上简单的发髻,几根玉钗撤出来,乌黑亮丽的青丝便柔顺的落下来,她朝着尺素打了一个手势,尺素会意的点了点头,三个人关上门,来到了院里。 “她怎么样?”顾雁飞不想再影响到妆迟什么,即使知道妆迟现在晕过去,并不能听到什么,她也还是选择了在屋外说。她的目光落在跟在她身后出门的姑娘身上,虽然神情并不怎么明显,但是眉眼之间还是隐隐约约透出了两分忧色。 姑娘眉眼之间并看不出什么,她甚至还轻轻对着顾雁飞笑了笑,又是屈膝一礼:“姑娘不必太过忧心,这位姑娘刚刚是不是经过了什么太大的刺激,所以才晕过去的?”看着顾雁飞轻轻点头,她便也点了点头,“那就是对了,这位姑娘原本似乎就常年精神不太好,一直处于高压状态之下,今天晚上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将高压之下的神经暂时绷断了,才昏了过去,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只是需要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不用吃什么药吗?”顾雁飞想了想妆迟那个纤弱的样子,却又有些不可思议,她和妆迟在一起这么久,从来都没觉得妆迟有什么精神不好的样子,她身上到底背负着多少东西?顾雁飞微微抿住唇角,眸光逐渐深邃了起来。 “这位姑娘身子弱,神经也弱,用一些太补的药倒是不好,温补的倒也不急,姑娘若是想要,明日出去找一位大夫开一些温补的汤药,再去买上一些安神的香,每日入夜要睡了便点上一颗,便能改善一些了,只是若是想彻底好起来,还是要让这位姑娘少加忧思。”她缓缓道来,冲着顾雁飞一笑。 听着这些话,顾雁飞一一记下来了,又轻轻点了点头,转头抛给尺素一个眼神,尺素便会意,掏出了怀里的锦囊,从中掏出一小把银叶子来,正准备放到姑娘的手里去,那姑娘却连连向后退了两步,摆了摆手:“奴婢不能要,还请姑娘收回去罢。” “为什么不要?”顾雁飞看着那原本温柔端庄大方的姑娘现在突然惊慌了起来,匆忙摆手的样子甚至有些害怕似的,她轻轻挑了挑眉梢,“既然给你了,就意味着这是你该得的,为什么不要?” “服侍姑娘您是我们的职责,哪里又敢讨别的赏赐?公子时间也不早了,奴婢就先退下了。”她说着说着突然夹上两个字,随后又在顾雁飞疑惑的目光里迅速的闭上了嘴,脸上的笑容有两分似乎是说错了什么似的勉强,她匆匆朝着顾雁飞行了一个礼,转身飞速的退走了。 令羽怎么了?顾雁飞看着她飞快离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睛,想到自己身后屋里还昏睡着的人,她只能将这个疑惑暂且搁下,先是转身吩咐了尺素不要忘记明天如姑娘所说去开一些安神的汤药来,又在门口守了一会儿,确信妆迟没有要醒来的样子,才回到了自己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章 妆迟的决意 这一夜顾雁飞睡得很不好,她甚至在夜里没有做梦却醒过来好几次,最后一次醒过来的时候目光里的睡意很快就被赶走,看了看灰蒙蒙即将亮起来的天色,她深深叹出一口气,放弃了再回到床榻上躺一会儿的想法,起身自己打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 这动静很快就吵醒了睡在外间的尺素,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已经看到顾雁飞全部收拾妥当了,心下先是一惊,随即回头看了看天色,发现显然还没到平日里起床的时间,又有了些浅浅的疑惑。她小声的唤了一声小姐,又已经坐起来开始换衣服,一边换衣服一边问询,显然是意味顾雁飞有什么急事:“小姐有什么事?我同小姐一起去!” 顾雁飞回头挽个发髻的功夫,尺素已经匆匆忙忙起了身,看得她一派哭笑不得,只浅浅的抿了抿唇角,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事,只是醒了就睡不着,索性起了罢了,你若是还想再睡一会儿就回去睡,我一会儿出去看看妆迟。” 尺素听了这话,也放下心来,穿衣服的动作也放缓了很多,刚刚匆匆忙忙拿着衣服就穿,前后差点穿反了都不知道。也怪不得她这么匆忙,虽然她知道作为小姐的顾雁飞从来都不是个鲁莽的人,她向来很聪明,也很会安排,但是顾雁飞的想法从来都不是她一个暗卫能够看破的,她看不透顾雁飞在想什么,自然就没有办法预料到顾雁飞下一步的活动,她是顾雁飞的死士责任是保护顾雁飞,她不得不警惕,再警惕一些。 想到这儿,或许也是想到了昨天面色苍白神情难看的倒在顾雁飞怀里的妆迟,这么二十几日的相处下来,妆迟又是个漂亮温柔又从不惹事的,纵然是尺素一开始对妆迟没有什么善意,也总不会有什么讨厌的恶意就是了,昨天那么忽然昏过去,她也有些忧心。她很快就穿好了衣服,匆匆忙忙洗漱一下就出现在了顾雁飞的身后:“我同小姐一起去。” “好,那就一起去。”顾雁飞看着尺素已经穿好了衣服洗漱得收拾好了自己,也没有再推脱的意思,她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推开了门,朝着院落的另一边妆迟的屋中走去,天色还蒙蒙,她本来想着妆迟大概还晕着,或者是还睡着,却没想到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就从半掩着的窗户缝里看到一个身影。 那就是妆迟。她身上还穿着昨天晕过去的时候穿的那一件裙子,独自站在铜镜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从顾雁飞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并看不到她的脸和神情,但是这并不妨碍顾雁飞察觉妆迟从背影透露出的那些落寞和深深的忧郁——甚至有两分顾雁飞曾经见过的死气沉沉的感觉。 顾雁飞抿着唇角想了想,没有选择退避,而是选择推开了房间的门,她故意的让房门发出一声很轻,但是不至于听不到的响动,一边装作不知道妆迟在哪儿的别开了朝着铜镜望过去的目光,一边儿蹑手蹑脚的,制造出她以为妆迟还睡着的假象。 “是谁?”果不其然,妆迟敏锐的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从铜镜前面回过头来,说话的那一瞬间原本常年温柔又平和的音调里甚至还带了点儿顾雁飞从来没有听过的凌厉,她看着妆迟的身影似乎在往这边走过来,就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妆迟的身影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顾雁飞也恰到好处的在眼眸中写上一点惊愕,随即露出一个有些抱歉的笑容,她轻轻抿了抿唇角,敛下眸光:“是我吵醒你了?我以为你还睡着” “是雁飞啊。”妆迟在看到顾雁飞的那一瞬间微微一愣,随即眼眸之间的冰冷全然褪去,她轻轻弯着唇角笑了,只是昨天晚上晕过去的时候脸色难看,现在似乎也没有好多少,唇瓣还有一些不自然的发白,看上去分外可怜,“你怎么来了?” 顾雁飞朝着妆迟走过去,五月中旬的早晨和晚上还有些凉。她伸手牵住露在外面的妆迟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便知道她醒了的时间不会太短,不动声色的将她的手包进手掌心,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去暖和暖和她,一边轻轻笑了起来,语调里带上一点儿亲昵似的责怪,她一弯唇:“昨天你那么晕过去,倒是吓了我们一跳,我今日醒得早,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没想到你倒是醒的比我还早,身子还舒服吗?” 或许是顾雁飞的关心让妆迟感受到了些许温暖,又或者是顾雁飞刚刚坦然的做出来的这些动作与妆迟记忆中的某个人很像,她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随即像是贪恋顾雁飞手心的温暖似的,又攥紧了一些,她的笑容带上歉意,那一双碧眸里也逐渐溢满温柔:“让你担心了,妾身大概昨天是受了些刺激”她说到这儿的时候微微迟疑了一下,显然还是想起了闻莺,只是很快,她抿了抿唇角,选择了继续说下去,“你若是还有什么不清楚,可以问妾身。” 这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在向顾雁飞传递温暖了罢,顾雁飞昨天还想着妆迟到底隐瞒了这个故事中多少的真相,今天她就说“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妾身”,即使他她知道顾雁飞问的一定不会是什么能够简单敷衍就敷衍过去的问题,即使她知道再一次想起闻莺再说下去或许会面对下一次痛苦的昏迷。 顾雁飞心中涌起一点儿温暖的情绪,看着妆迟柔和的笑靥,轻轻抿了抿唇角,还是只拍了拍妆迟的手,将她拉到床榻边坐下来,目光里全然闪着赤城的光:“你好好休息,我没有什么要问的,我会小心闻莺,你也不用怕她,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会保护你的。” “雁飞”顾雁飞眼睛里闪着灼灼的光,几乎下一秒就要将妆迟灼伤似的。她微微一愣,随即轻轻轻咬住了唇角,眸光闪烁了两下,最终只化为一点儿温柔的光芒,她讷讷的唤了一句顾雁飞的名字,随即唇角咧开一个弧度,“多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是我要带你去江北,又是我要带你去夏州,既然你愿意跟我走,那就说明你把你自己托付给我,如果不是我非要你来夏州,你也就不会碰到闻莺,自然也就没有这些事,既然事已至此,我自然要保护你。”顾雁飞又说了一遍“保护你”,看着妆迟咧着唇角笑开,也露出一个有两分肆意的笑靥。 顾雁飞清早起来嗓子似乎有些哑,现在又说了这么多话,似乎是觉得嗓子不太舒服,轻轻咳了一声。一直站在一边儿的尺素很快就出现在了桌子旁边,昨天茶壶里还有已经沏好的,没有倒掉的茶水,她抿着唇想了想,还是准备倒了重新给顾雁飞泡上一壶。 她的动作被顾雁飞发现了,顾雁飞轻轻笑了笑:“不用麻烦了,倒一杯拿过来罢。”她本来也只是想润润嗓子,重新倒了烧水又沏才是麻烦,更何况这天还没有大亮,等可以烧水的火炉被点燃,又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尺素听了顾雁飞这样说,虽然心中觉得这样隔夜的凉茶喝了不好,但是仍旧很难抗拒顾雁飞弯着眸子的笑靥,她抿着唇角想了想,从桌子上翻起一个干净的茶杯,往里面倒了大半杯茶,送到了顾雁飞手里,看着顾雁飞将这点儿喝完了润过嗓子,等顾雁飞想要再朝她要,她却是摇摇头,不愿意再给了。 顾雁飞不由得想笑,看了一眼尺素又看了一眼妆迟,佯装生气似的朝着妆迟靠过去,只是语调里的笑意怎样也掩盖不了:“你看看她,倒是真把她自己当做主子了,现在练一口水都不给我喝,过段日子指不定要把我卖到哪里去做黑工。” “尺素姑娘也是为了你好,毕竟是隔夜的茶,还这样凉。”妆迟在一边带着笑意看着顾雁飞靠过来笑闹,也忍不住抿了抿唇角。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一条心了?妆迟你这样贤惠,怎么就跟了她呢?不如跟我罢。”顾雁飞看着妆迟帮着尺素说话,忍不住微微一愣,随即又带着无奈的笑意闹腾起来,她从眼角瞥了尺素一眼,似乎很是不悦,但是唇角的笑意却出卖了她。 妆迟在顾雁飞额头上轻轻一点,摇头叹息道:“你又在说浑话了。” 顾雁飞听了却也不恼,只是更加靠过来,她双臂在妆迟腰间一环,便环成一个怀抱,抱住了妆迟的腰身。她靠在妆迟身上笑闹着,两个人偶尔再打趣两句,连带着常年不怎么显出神情的尺素也在旁边抿着唇角笑起来。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那我宁愿以前的以后的,什么都不要。妆迟在那一刻忽然这么想,目光在顾雁飞带着笑的脸颊上停留了一下,眸光闪烁,最终化为一簇弱小,却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的火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8章 破阵子 丝竹声缓缓地流淌在不算大的房间里,不是什么清雅别致的曲子,而是称得上缠绵太过的江南小调,刚刚摆上来的古琴换了筝,配合着琵琶和一点儿轻轻地箫声,简直要将人心都吹乱了。外面的夜色深沉,而月色却缠绵悱恻的照进屋里来,与摇曳的烛火交织在一处。如此美景,身侧更有佳人声声劝酒,目光灼灼而温柔,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天上温柔乡。 只是若是坐在美人身边享受这一切的不是楚翡,相信这样的画面更能令人神魂颠倒。楚翡单独坐在一处的时候,人们只会惊叹于他的漂亮和绝色,甚至在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的时候觉得他出尘又无辜,如何看都是个温柔的人。而若是他和别的美人儿坐在一起,那就另当别论了。 皇子毕竟是皇子,是天之骄子,更何况他并不是普通的皇子,他是一直以太子身份被教养的太子,外表的美丽固然是无法在后天改变的,他也没有想过改变,可是当他身边坐下闻莺这样一个热烈又肆意,娇俏又美艳的美人儿的时候,他身上的那一种无法被掩饰被抹去的天生高人一等的贵气和威严,还是令他很明显的从美人身边突出来,大概是闻莺身上那一种浓郁的颜色过重,在楚翡身边,却被楚翡浅淡却无法令人挪开目光的气质压了一头。 只是屋内的人有多少都各有各的打算,更多人心怀鬼胎,没有人去注意坐在桌子中间的美人儿和太子殿下的互动是什么样的,只知道闻莺或许确实很讨楚翡的喜欢,楚翡眼角一直弥漫着淡淡的笑意,眸光里闪烁着愉悦,他偶尔张口回应一声闻莺的话,唇角笑意便愈浓。 闻莺或许是注意到这一点的第一人——她发觉自己在楚翡身边,几乎是无可奈何的,自己身上的光芒黯淡下去,她不是没有在第一眼看到太子的时候惊叹于太子的绝色,但是她无法相信自己多年以来钻研的学到的东西,竟然在这个漂亮的像个贵重花瓶的男子身上败下阵来。 花魁是什么?花魁是一座花楼里的顶梁柱,是或许不是最漂亮,但是绝对最吸引人的女子,是那个出现在众人面前就没有办法让人挪开目光的女子,是光辉熠熠到每个人都只能成为她裙下之臣的人。她的裙下拜倒过那么多的男子,曾经有那么多人为她要死要活,而在这儿,她甚至光辉不过一个男子? 从小到大,凡是她闻莺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失过手,与此同时,凡是她闻莺想要做到的,也从来没有人比她高过一头。她天生执拗且有傲骨,表面上的笑语盈盈与灼灼的注视之下,是她无法言明的愤怒和轻蔑。 眸光闪烁两下,她嫣红的唇瓣扯出一抹称得上甜蜜的笑容,伸手在自己的面前的两个酒盏里盛上半盏澄澈的酒液,她将一杯推向楚翡的位置,轻轻抿了抿唇角:“刚刚唱跳了一曲临江仙,得蒙贵人赞赏,敬贵人一杯。” 楚翡看着闻莺唇角的笑容,轻轻端起桌上的酒盏,浅浅抿了一口,便在唇瓣上沾上了一点儿水泽,轻轻点了点头,他不吝于再一次称赞闻莺两句:“你的舞跳的很漂亮,就算是皇家养在宫里的舞姬,跳的也没有你好,是本王又眼福。” “贵人喜欢闻莺的舞?”这句话似乎正中闻莺的下怀,她的眸子更加亮了亮,却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楚翡的那一句夸赞,她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翩然站起身来,红色的裙袂在凳子上绽出一朵花来,她眼下那一刻泪痣似乎都在发光,轻轻曲了曲膝盖,她一笑,“那妾身再给贵人舞一曲,临江仙是江南水色,下一曲,是破阵子。” 在闻莺站起来的那一瞬间,那些原本一直窸窸窣窣响在大家耳畔的乐声缓缓停了下来,闻莺得到楚翡轻轻的点头应允,心中便更是喜悦,她走到刚刚因为要跳舞而让出的空当一些的地方,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旁边刚刚在弹琵琶的少女便会意,将琵琶交到了闻莺手中。 闻莺指尖生这一点儿略长的,经过仔细养护的指甲。将琵琶抱到胸前,她右手指尖在琵琶的琴弦上轻轻一拨,仿佛泠泠碎玉之声落在地上,令人在一个瞬间屏住了呼吸。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抱着琵琶的闻莺身上,她高挽如云的发鬓微微散下来一点儿,两鬓边上的碎发随着轻轻转头的动作轻轻飘飞,脚尖在地上划出半个圆弧,随即骤然转换重心,另一只脚飞快划过头顶,在空中描摹出一轮月。 她身上的红原本并非很艳丽,更是偏一些枣红的颜色,裙摆很大,坐着的时候不显,这样大动作的旋转起来,才真正旋转出曼珠沙华绽放似的漂亮的圆,她的一只手捏成一朵莲花的形状,另一只手抱着琵琶,却丝毫不妨碍动作。旋身的一瞬间,指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拨动琵琶琴弦,声音恍若是引凤之声。 裙袂与广袖翻飞之间,楚翡的眼光里捕捉到的更多的不是她的舞如何漂亮,而是当她旋转起来,眸光翩飞,指尖的那一朵莲花便恍若绽开,配上那张雪白的玉面和嫣红的唇瓣,整个人都似乎在艳丽的发着光——这才是闻莺真正想要的。她不乐意被楚翡只是坐在那儿,就美色气势皆压了一头,所以她舞起来,想一团炫目的火。 不愧是破阵子,若是这个现场有鼓,或许会更合适一些,只是就算没有,那些细密的响起的一声声琵琶声,也成为了撩动房间中每一粒灰尘的最锋利的剑刃,几乎看不清闻莺弹琴的动作,她的舞繁复又衣袖翩飞,只染了蔻丹的指尖偶尔从莲花变换为拨琴的形状,才让人心中觉出一点儿不可置信似的迟疑。琵琶声从最初的缓慢变得越来越繁杂,那一双软底的绣鞋不知道怎么在木质的地板上踏出声响,配合着越来越快的琵琶声,简直像是有千军万马从面前呼啸而过,那些人手中锋利的兵器都闪着令人畏惧的寒光。 最后一个音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落下的,那一声之响亮之清脆,几乎要让人觉得这根琴弦都被绷断了。那一团飞扬着的火逐渐停下动作来,众人定睛看去,闻莺最终停在一个反弹琵琶的动作上,目光锋利如刃落在一旁,因为高强度的舞蹈而红唇微微张开喘气,脸颊上浮起一片漂亮的红,那不是胭脂能够达成的漂亮颜色。 众人都被这一支充满战意和杀伐的舞所震撼,桌上的酒菜也没有人想要去动一下,或许在这一支舞上,心中存有不忿的闻莺才真正展现出了自己身为花魁的魅力,她微垂的眼角看上去稚气又冷然,现在却从中生出一种致命的性感。楚翡什么样的反应暂且不谈,坐在楚翡另一侧的楚羿,这个时候连呼吸都已经停驻了。 ——真美。 似乎是好好地喘足了几口气,闻莺脸上那一种扎眼,却漂亮到了极致的红才逐渐退下去。反手,她将琵琶收到怀里,又转身交给刚刚在弹琵琶的那个乐伶,这才缓缓的,将那些从冰冷的刀刃融化成一滩水,最终又变成热切的跳动的火苗的目光望向楚翡——无论她心中有怎样不喜欢和不悦,她都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也没有忘记自己“应该”是为何而来。在楚翡打量她的目光里,那一团火执着的燃烧着,仿佛她始终执拗的热情。 楚翡面对着这样灼热的眼光,最后只隐隐约约在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他没有选择直接去回复闻莺什么,而是转过头看向了自己也看呆了了的杨大人,轻轻一颔首已是肯定:“杨大人此次找来闻莺姑娘,真是立了大功了。” 楚翡又转头朝着闻莺看过去,唇角的温度突然温暖起来,他的桃花眼闪烁了一下,最终化为一一点拂面而来的春风:“这支舞跳的妙绝,是不是?”没有人知道他在问谁,但是没有人会选择去反驳这句话。 “太子殿下喜欢,就是闻莺姑娘的福分了。”杨大人似乎是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闻莺的惊鸿一舞里反应过来,他反应过来楚翡说了什么,便更笑的见牙不见眼,楚翡对闻莺满意极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就是他的任务完成了。他看了一眼楚翡又看了一眼闻莺,赶忙添了一句。 楚翡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抬起手,轻轻的对着闻莺的方向招了招,眉眼间还有桃花笑意,看着很是漂亮:“只是光用琵琶,还是差了一些杀伐意,手中空空你会使剑吗?” 闻莺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目光,一时之间的心高气傲都变成了透在眼眶处的浅浅的红,她莲步轻移朝着楚翡走过去,轻轻抿了抿唇角,露出笑容来,摇了摇头:“多年学舞学乐,未曾执过剑,更不会用。” “不会用也没关系,以后,本王教你。”闻莺的白皙纤长的手落进楚翡摊开的手掌里,楚翡轻轻收紧手指捉住,即使是一副暧昧模样,或许是因为他的长相,看起来也颇为风流,不让人另做他想——只是他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长了耳朵的人都听得出。 杨大人在一旁看着气氛正合适,桌上的酒菜也已经用的差不多,时间正好,在旁边轻轻的开了口:“闻莺姑娘如今寄住在客栈里,太子殿下若是觉得闻莺姑娘投缘,不如将闻莺姑娘请到下官为您准备的别院里别院一直也空置着,多少缺了点儿人气,有闻莺姑娘陪伴身侧,也能排解寂寞。” 楚翡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在那一瞬间眸光里透出冷色,只是转回头,他仍旧是那个捉着闻莺手不愿意松开的,即使看起来像个登徒浪子,也风流款款偏偏的太子殿下,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好,闻莺姑娘不介意罢?” “自然不。”闻莺轻轻弯起了唇角,露出一个称得上甜蜜的笑容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9章 别院(一) 时间差不多了,杨大人大手一挥,先是有一连串穿着统一丫鬟服饰,一个个都是中等偏上容貌的小丫鬟进来将桌上的盘子一溜烟撤了下去,随后又捧着托盘盛着漱口的茶盏和净手的铜盆上来,挨个跪在楚翡一行人的面前,高高举起手中的托盘——楚翡这个时候分出神多看一眼,那些托盘看起来竟然都是上好的红木制的。大概是看着楚翡一行人身份尊贵,便拿了好东西出来伺候,只是他似乎弄错了一件事东西好倒是确实好了,只是这小小的一个酒楼,用得起这么好的红木吗?看他进来这一个下午呼来喝去的做派,傻子都知道这座酒楼后面是谁的势力了。 他在铜盆的温水里面浸过手,伸手要去拿旁边的白色帕子的时候却凭空从旁边伸过来一直手,那只手白皙又纤长,指尖留着一点儿略长的指尖,便更显得十指纤纤。指尖挑着一条浅粉色的绣着桃花的帕子,细细嗅来,上面竟然还沾染着些微并不明显,但是沁人心脾的桃花香气。楚翡顺着那一只手看上去,是闻莺。 “妾身伺候贵人净手。”闻莺看着楚翡转过头来,忍不住露出一点儿浅浅的笑意,更绝的是她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眼睛下面脸颊那一部分浮起一层浅浅的薄红,看上去仿佛就是在那张雪一样的脸颊上开出一朵浅色的桃花,只是即使这样羞涩着,她看着楚翡的眼神也没有半点儿退却的意思,仿佛执拗又坚韧的在等一个答案。 没有人会对这样的女人不动心,就算那一刻动心不是真的动情。楚翡看到闻莺这样的神情,竟然也在那么一瞬间恍惚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了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很快闪过一分茫然和怀念,很快回过神来,他脸上带了笑容,轻轻颔首应下:“好。” 得到了楚翡的应允,闻莺的眼瞳显然是亮了一瞬间,她的动作大胆起来,先是隔着帕子轻轻的捉住了楚翡停在铜盆上面半悬空着的手,随即轻轻沾了两下沾除大部分的水渍,才伸手将楚翡的手拢到胸前来,用手中的帕子缓缓的将上面的每一滴水珠都擦拭干净。她的动作轻柔,目光一直落在楚翡的手上,更显得无比认真,仿佛她一直捉着的是什么珍贵的宝物,动作稍微粗暴一点儿就会破碎伤到什么。 应当没有人会不喜欢被别人当做宝物对待,就算是男子,更没有人能够逃避这样的视若珍宝的目光,如果不是楚翡从一开始就先从顾雁飞那里得到了杨林两位大人都是燕王的暗线的消息,他或许也会觉得闻莺的这一次出现,只是一个美妙的巧合——如果他心里没有别的人,他或许更会希望这是一个美妙的巧合。 先不提楚翡心里对闻莺到底是什么想法,但是这个初见就惊鸿的女子,确实是在坐在一边的楚羿眼中心中扎下了根。或许是因为她的美貌和舞技,又或许是因为温柔和执拗,但是更多的,应当是她从一开始进入这个房间开市,目光就一直落在楚翡身上,从来没有为包括楚羿的他人停留过。 楚羿在这一刻突然开始愤愤不平起来——他相比于楚翡,到底差在哪里?或许容貌上确实是差一些,但是身为男子,他自有翩翩君子风,楚翡的那种雌雄莫辩的精致,到底有优在哪里?那或许,二人的差距只能在身份上了。是了,楚翡是太子殿下,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而他誉王楚羿,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确实他从始至终身份就低他们一头,这个他们不是指楚翡一个人,而是包括楚翡在内的所有皇子和亲王。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因为楚翡是太子而他只是一个奴婢的儿子,闻莺才这样对太子另眼相待,才这样殷勤的热切的看着那个雌雄莫辩的“漂亮”的人,才对坐在一旁的他不屑一顾。楚羿在这边明里暗里的想了不少东西,但是哪知道他从头到尾都没被看一眼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不是闻莺的目标,他向来多疑,现在更是自卑到将自己陷入情绪的漩涡里。 也是可怜一旁的王明珠,净手之后就一直觉得楚羿的面色不怎么愉快,她不敢大声说话,怕惊扰到一旁的太子殿下,心中又确实关心楚羿,只得借了倒上一杯茶的功夫,轻轻凑到楚羿的身边去,压低了声音:“王爷” 没想到楚羿对她的好意却是半点儿都不领情,他正陷在对楚翡的痛恨和对闻莺的那一种隐约的爱慕情绪之中,忽然被王明珠打断心中一跳,转过头看到王明珠小心翼翼的模样,原本的那些漂亮在闻莺面前都成了黯然失色,他就更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阴沉沉的黑下来,语调也凌厉了许多,显然是还没忘记上菜的时候王明珠给他丢的那一点儿面子:“做什么!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吗?” “王爷”王明珠却是彻底怔住了,虽然她嫁给楚羿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一路上两个人都称得上是举案齐眉的温情相伴,什么时候被这样声色俱厉地训斥过,她眼睛眨巴了两下,已经有些委屈了,她轻轻瘪了瘪嘴,但是又知道现在不是委屈的时候,只轻轻抿了抿唇角,“王爷喝杯茶罢。” 楚羿看了看推到面前的一杯茶,也自觉刚刚显得戾气有些太重了,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露出了一点儿还称得上温润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多谢。”他端起茶水浅浅抿了一口,脸色显然好看了很多。 “无妨的。”王明珠勉强的抿着唇角笑了笑,又往后缩了缩,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也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另一边儿的闻莺已经帮楚翡将那双手上的水全部擦了个干净,她将那一张粉色的帕子往袖子里一收,却在下一瞬间被楚翡伸出的手指浅浅扯住了一角,闻莺的脸上露出一点儿惊愕的神色,脸上那点儿自始至终从未消退的粉色红晕似乎更加浓了些:“贵人?”她小心翼翼的轻声唤了一声。 楚翡却似乎对她那一条浅粉色的桃花帕子很感兴趣,手指微微用力,就将那已经塞进一半进袖子里的帕子扯了出来,帕子因为刚刚擦过手所以还有些湿润,放到指尖上凑到鼻端,还能嗅到一点儿浅浅的桃花香气。楚翡轻轻一挑眉梢,露出一点儿浅淡的笑意来,他抬起头:“你很喜欢桃花?” 闻莺受宠若惊似的向后缩了缩,指尖在空气中轻轻做了一个抓取似的动作,仿佛是想要从楚翡手上把那一块帕子收回来,但是做了无用功随,于是很快就收回。对上楚翡带着笑意的目光,她眸光轻轻闪烁了一下,随即抿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很喜欢。” “本王也很喜欢。”楚翡轻轻笑了笑,指尖一勾就将那块粉色的帕子收进了自己袖里,仿佛是做完了这个动作他才反应过来,轻轻抬起头,他的目光落在闻莺的脸上,又轻轻弯了弯眼尾,骤然之间,他那张出尘的脸上似乎也露出一点儿狡黠,“这条帕子本王收下了,闻莺姑娘不介意罢?” 闻莺被楚翡这样的目光一看,骤然羞红了脸,但是她没有像是普通的那些女子一样瞬间收回目光,而是眸光轻轻闪了闪,飞快的飘开的一瞬间,又很快就倔强的看了回来:“当然不介意。” 楚翡的笑意逐渐加深,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仿佛有一弯星河在缓缓倾斜:“那本王就谢过闻莺姑娘了。”楚翡说出这句话,没有再等闻莺的反应,而是轻轻转过了头,看向杨大人,唇角泄露出一点儿笑,“杨大人,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准备去别院罢?”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杨大人陪笑了两声,很快转过头吩咐了一声什么,屋内的一中舞女都很快离开了房间,房门被打开,露出干净整洁的走廊,这一系列动作都在很快的时间内完成,他转过来,轻轻对着楚翡鞠了鞠躬,“太子殿下,誉王殿下,请。” 楚翡楚羿起身,两个人身后跟着闻莺和王明珠,一行人在杨大人的带领之下下了楼,又很快来到了门口,门口停着三辆马车,楚翡看了看马车,又转过头看向闻莺,眼角眉梢稍稍露出一点儿笑意,他轻轻一颔首:“闻莺姑娘是否介意与本王坐一辆马车?” “自然是不介意的——”闻莺微微一愣,随即很快紧走两步跟上了楚翡走在前面的步伐,她露出一点儿笑意,轻轻抬起头,望向楚羿的目光中全都是坚定。 就这样,楚翡和闻莺坐了一辆马车,随即扶风也在楚翡的示意之下上了马车,楚羿则和王明珠坐上了第二辆马车,杨大人很快爬上第三辆马车,朝着马车夫说了一声什么,马车缓缓的在青石板上滚动起来,朝着离这里并不算远的别院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章 别院(二) 马车停在别院门口时,坐在楚翡身边的闻莺似乎微微有些好奇,她伸手推开马车一侧的小小的木窗,目光望出去,借着还算皎洁的月光,很快就将面前的小院打量了一遍。原本坐在一边的楚翡注意到闻莺的动作,微微抬起头,借着这样的动作,他的目光也从窗口望出去,上下扫了一眼。 这座别院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从这里望过去,甚至还能看到某些墙角的地方脱落下来的一层红色的漆。红墙绿瓦,墙面有些斑驳,瓦片上似乎还有一层算的上厚重的青苔,夏州向来从五月底就进入雨季,要连续将近五个月,这里地势低洼湿气又重,有些青苔无可厚非,但是这些,似乎有些太厚了罢? 这样子的老宅子,平心而论,楚翡是不怎么敢住的——老宅子少不了老物件,少不了传闻,更少不了新住进去的人全然不知道的暗道暗格,杨林两位大人侵吞国库银两,以次充好建造水坝,视百姓的性命安危而不顾,他这次来,就是来者不善。谁知道这座宅子里有多少危险在等着他?可是他不能不去,他身边有扶风,不知道的地方至少隐藏着四个死士,无论如何,他都有自信自己不会陷入危难之中。 而别人嘛 闻莺很快看过了,便将窗户又关上,一片黑暗里,楚翡收回目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似乎是闪烁了两下,最后隐藏为一点儿带着血腥意味的光,是闪烁在桃花眼的眼尾,那么一瞬间就消失了痕迹,再弯着眼角笑起来,他又是那个如谪仙一般的温柔无害的人。 楚羿身边自从那一次夜袭以后一直跟着一个暗卫,虽然出现的时候总是低着头让人看不太清楚长相,也发挥了自己的能力不用心去注意很快就会消失对他的注意力,但是楚翡还是能够确定那不仅仅是一个人,最少也有三个人轮班。扶风曾经私下和他说过这件事,那些人看起来武功就在中上,说不定能和扶风拼出一个不相上下,这肯定不是楚羿原本手底下的那些废柴,仔细想想,这些人从何而来,几乎没有疑问。 是顾家的死士和暗卫,是顾雁飞。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楚翡心口的跳动似乎微微迟缓了一个瞬间。该如何形容他心中的顾雁飞?他听到自己师父的判断之后只是觉得这件事荒谬的很,但是还是在师父的再三催促之下匆匆去了誉王府救了场。 他那一日穿花拂柳而去,看见誉王身上的外裳披在别的女人身上,而她作为真正的正妃反而只静静站在旁边,脸色苍白,看着身子也不怎么舒服,轻轻依靠在身边的婢女身上,望着前面的闹剧,自始至终眸光都是冷的,她那张脸本就漂亮,冷傲又骄矜,配上那样如凉月一般的目光,再看看誉王怀里的女人,他只是心里一晒,觉得誉王大抵是瞎了眼睛。 后来在活水来的约谈,也只不过师那一日她所做出的表现让他感到了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够面不改色的看着自己真爱的男子怀里抱着别的女人细心安慰,又在另一边儿用好话哄着,戳破了这样的试图瞒天过海,她为什么仍旧能够在那个小小的院落里临危不乱,唇角的那一点儿笑意仿佛傲立在雪中的梅花,这样的人,当真是陨落的帝后星,所谓的气运吗? 简单的交谈里,他才看出顾雁飞那张漂亮的脸下面是一颗无坚不摧的内心,她聪明,懂礼数,知进退,一举一动仿佛是个从骨子里用香料和金钱堆出来的贵族——这不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将门嫡女应该有的体态和气度,楚翡在暗暗咂舌的同时,也不禁的真的相信了顾雁飞是气运之子,得她者,得天下。 这个“得”字多妙啊,楚翡本以为这个“得”字,是得到顾雁飞的智谋,可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他当真以为,这个“得”字,还有别的意思。直到他发觉,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是他想象中的那样,顾雁飞有坚韧的一颗心,聪明,有些时候又过分冷漠,所以她能够赔上别的女子的清白来只为了自己的一个报复,他幼时在宫里看惯了那些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突然发现顾雁飞也是这样的人,心中彻底凉了下去。 可是他永远忘不了顾雁飞最后那个看过来的眼神,礼貌克制又冷漠,唇角却稍微挂着一点儿苦涩的笑。可是一切都是如他亲眼所见的东西,他难道还能够误会顾雁飞了不成?顾雁飞下药是真,最后湖边的炫耀也是真,她那么恨楚羿,恨得就算是搭上别的女子的清白也在所不惜,她现在又怎么会让顾家的暗卫和死士出现在楚羿的身边?那晚夜袭他特意让扶风不必匆忙,如果不是顾家的暗卫横插一脚,楚羿说不定早就命丧黄泉。 她不是想要自由吗?现在又在做什么?之前他看到的那些骄傲,都是假的吗?在那件事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之前已经将夏州的消息传来的差不多,只是原本以为的同行已经搁置,顾雁飞她现在应当是在江州做着自己没有人管束的誉王妃罢?她还是他的盟友,可是他愿意就此停在这一步吗?如果那些都是假的,那停在这一步,大概也算是及时止损罢。楚翡一边想着,一边就出了神,唇角牵起一点点习惯性的弧度,却看上去总有两分复杂的落寞感受。 “贵人贵人?” 闻莺略微提高了一些的声音闯进楚翡耳畔,将他从刚刚的那些深思熟虑中抽回,他一边轻轻地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温和又不失歉意的笑容,一边心中愕然——他向来不是一个容易走神的,刚刚却因为你想着这样的事而出了神,这到底,是劫还是缘?不动声色的闪了闪眸光,他轻轻一颔首:“刚刚有些走神了,怎么了?” 闻莺看着楚翡回过神来,也不去多问不去多想楚翡在想些什么,总的来说虽然是口头上叫楚翡为贵人,心里终究没把楚翡当做一回事,看着楚翡望过来,她只轻轻地抿了抿唇角,露出一点儿称得上甜蜜的笑容,眸光闪烁两下,仍旧是真切的热情:“别院已经到了,杨大人在下面等您呢。” “本王知道了。”楚翡轻轻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从马车里钻出去,再迈下马车,转身伸出手稍微扶了一下下马车的闻莺,随即转过来,目光很快的在别院门口的人身上扫过一遍,发现见过的没见过的都已经在这儿了,想来是都在等他一个人。他向来都是被这样等习惯了,剑众人这样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自然而然的越过众人停在杨大人的脸上,浅浅一笑,“刚有些琐事,思考之中忘了时候,久等了。” “无妨的无妨的!太子殿下跟下官进去罢!里面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太子殿下和誉王殿下了。”杨大人脸上很快就攒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见牙不见眼的笑容,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那些护卫车夫一路的也都分开,露出别院的那两扇漆了红漆的大门。 楚翡的目光顺势往上一扫,上面的匾倒是新的,只是匾上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留,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好奇,一边往里走,一边转头一问:“匾上怎么空着?” 原本走在前面的杨大人正笑呵呵的上台阶,也没有功夫抬头看看那匾上是不是留了什么字,现在突然被这么一问整个人都是一愣,步子也停了下来,目光往上一扫,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他的目光匆匆往后面一扫,似乎是想要责怪哪个办事不利的手下,只是现在回楚翡的话才是正经事,他张了张嘴,最终凝固成一个看上去有些奇怪的笑:“太子殿下不知,这座别院建成已久,无人入住,之前接到了北巡的圣旨,才将别院翻新,原本的匾糟了,便挂了新的上去——太子殿下即将入主,自然没有下官题匾额的份。” 杨大人说到这里,脸色逐渐好看起来,说话也流利。他朝着远处瞪了一下眼睛,又朝着楚翡陪笑道:“原本是等着太子殿下来题匾的,下官已经吩咐下去了不用挂上,没想到手底下一两个办事不利的,把空匾挂上去了,办事不利,让太子殿下笑话了。” “这有什么。”楚翡轻轻点着头笑了一下,随即就自然地将目光收了回来,仿佛最开始只是随口一问,现在得了答案也不再深究,继续步子不停的往里走进去,被落在身后的杨大人松出一口气,赶忙赶上来,却没看到楚翡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角,眸光闪了闪——这座宅子有古怪,倒是可以从这个匾额查起。 时间还不算太晚,杨大人起了兴致叫诸多婢女们打起灯笼,带着楚翡楚羿连着闻莺身后浩浩荡荡十几人将这不大的别院转了个遍,别院很精致,只是某些地方看起来有些莫名的违和,旧的东西怀里拿新的东西摆上,看上去却失了两分味道。楚翡一直应和着杨大人的话,却也只是轻轻的弯着唇角,打量的视线从来没有停下。 最后众人回到正堂里,杨大人不知道是一圈转下来热的还是兴奋的,一张脸都红了,他朝着楚翡一拜,又笑了笑:“那么时间不早了,下官也就先告退了,太子殿下今夜好好休息,明天下官再来叨扰。” “好,杨大人慢走,不送。”楚翡丝毫不见敷衍的应付了两声,看着他带着自己的护卫消失在门口,目光收回,旁边安排在别院里的婢子皆温顺的垂着头,楚羿刚刚带着王明珠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先回到了屋里,现在这儿除了他和侍卫婢女,只剩下闻莺一个。 “贵人”闻莺的声音缓缓传来,楚翡依言望过去,只看到闻莺闪烁着的双眸,里面似乎燃着一团漂亮的火,那张面容在灯火下看起来温柔又痴情,眸光都令人心醉,她轻轻一抿唇角,露出个笑容,“今夜” 楚翡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今夜闻莺姑娘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章 平淡 闻莺随着来伺候她的奴婢回到屋里的时候脸颊上还浅浅的浮着一层薄红,不知道是因为羞涩,还是被不解风情的楚翡折腾出的一点儿恼怒,只是脸色如何都不大好看,连带着眸光里一直跳跃着的那一次小簇火苗仿佛也死了似的,沉在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什么都看不分明。 “你下去罢。”进了屋,闻莺像是倦了,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点儿有气无力的疲惫,点燃桌子上的烛火,她顺便在桌边坐了下来,伸手给自己倒上一杯清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微微咬着下唇,将一个没有得到自己心爱的人回应的痴情人演得淋漓尽致,最终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看着那个小丫头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门砰的一声关上,她微微沉下了目光。 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脸颊上的薄红尽数褪去,眼睛里那一点儿将断未断的失落也彻底消失了,脸上那些掩盖似的神情都消失的时候,她眉眼间便浮出来一点儿冷,并不如何显眼,特别是她明明生得俏丽又娇艳,但是这这么一瞬间,她就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美人儿。 装着温水的茶盏还停留在指尖,伸手端起杯子把剩下的茶都喝干净,红唇添了一分水泽,便更显得艳丽动人,只是在下一个瞬间,她转头就将手中的杯子砸了出去,杯盏轻飘飘地落在一个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滚动了一圈,没有落地摔碎,自然也就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她似乎隐隐约约有些发怒的意味,唇角轻轻抿起。 “他是装出来的温雅?还是说,他就是不行?”她的声音似乎也变了,原本是带着三月桃花蘸水而开的那一种甜蜜,现在听起来,却无端带了一点儿无法言说的沙哑,听起来冷漠又迷人,尾音还带丁点儿嘲讽,消失在空气里的时候仿佛缓缓有一点儿青烟散开,她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谁,眸光低垂着。 只有蜡烛燃烧噼里啪啦的爆开灯花的声音,窗外有风拂过树叶的瑟瑟声,闻莺静静的侧耳听着,仿佛像是真的能够听到有人在回答她的话,烛光在她的瞳孔中跳跃了两下,明明灭灭的仿佛在她那双大眼睛里盛放了一场烟花。过了许久,她俶尔一笑,唇瓣勾起旖旎的弧度,微微抿住了唇角:“无论是装的,还是不行,左不过都是男人,我还能失败吗?” “我的时间不多了,收拾完这一场,我还要去找人的,不能在这儿浪费时间。”她的语调在这个时候却突然软下来,仿佛在说着什么令她自己觉得甜蜜的话,“她向来是个心慈手软的,若是遇见个肯对她好的更是连道儿都走不动,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得去帮帮那个傻姑娘,她在我身边那么久,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她唇角都无法抑制的微微勾起一个笑容,最后的两个字却只成了压在舌底的一声叹息,徒留两个字的口型,看起来仿佛是在叫 妆迟。 她又等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回应,笑意落在眼角眉梢,整个人又活了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确实不早,她轻轻吹出一口气,将面前唯一亮着的那一盏红烛吹灭,整个房间里昏暗下来,她却似乎在夜里也能清楚的看到路,借着迷蒙的月光,她走到了榻边,脱下外套躺了进去。 “殿下醒了,奴婢春桃,奴婢春杏,前来伺候。” 第二日早上楚翡按照平日里醒惯了的时候睁开眼睛,刚刚坐起身来,就有婢女隔着纱帐下拜,声音软软的仿佛春风,吹走了楚翡刚刚睡醒还有两分懵懂的神识。以前在太子府或是宫里都被伺候惯了,后来北巡一路从简,倒也没有带上婢女,一切都由扶风和自己做,这样有人伺候倒是又有两分不习惯了。 他轻声道了声进来伺候罢,轻轻伸手揉了揉微微有些胀痛的眉心。纱帐被撩起,中上之姿的漂亮姑娘端着打了温水的铜盆和白色的软巾走进来,动作熟练的将锦衾叠起收拾了,看起来是伺候人伺候惯了,就算是楚翡这样的身份长相,也没有半分过度谄媚的意思。 楚翡一边用沾了水的软巾轻轻拭面,一边却轻轻眯起了桃花眼,目光在两个婢女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边,他抿了抿唇角,状似无意的透出一点儿好奇来:“你们是杨大人派过来伺候的?原先在哪儿当值?” “奴婢是郡守大人府中的奴婢,听闻太子殿下要前来北巡,特地送去学了礼数,才被调到这儿来当值的。”或许是杨大人压根就没对这些塞进来伺候的奴婢说过什么,楚翡这样随便一问,她们竟然也一一如实答了,看着神情不像是说谎,更何况这种事,除了真正心里有鬼的,也没人会欺瞒太子。 楚翡轻轻点头,将手里的帕子放回到铜盆里,铜盆被收下去,另一个奴婢走上前来,手中捧着昨夜楚翡脱下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注意到楚翡停留在托盘上面的目光,叫做春桃的丫头轻轻弯了弯唇角:“这是昨夜连夜洗过晾干熏了香的,都是按照扶风大人所说的做的。” “你们有心了。”楚羿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赞赏,甚至也毫不吝啬的弯着桃花眼不疾不徐的露出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来,亲眼看着面前的春桃端着托盘的手一抖几乎拿不住了,脸上更是烧红了一片,才轻轻抿了抿唇角,收回了笑容。 全部收拾好了,就另有婢女来报,说是到了午膳时候。楚翡上下打量一遍,心中也有了念头。昨天夜里灯火略暗,加上围绕在身边的人不少,喝了一些酒容易困倦,倒是也没有仔细观察,今天才发觉,这个别院里的这些婢女衣着打扮各个都不俗,如何也不是能在一个普通的郡守出的起的支出。只是楚翡想了想,没有多问,坐到桌前的时候甚至还彬彬有礼的朝着领路的那个婢女点头致意,直看得人家脸颊如同烧起了天边的一朵霞。 没有等多少功夫,楚羿和王明珠一对夫妻也姗姗来迟,两个人或许昨天晚上过得还不错,昨晚回屋的时候楚羿显然对着王明珠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今天再看,看向王明珠的目光也有几分宠溺深情的意味——哪能不?除了顾雁飞身后的顾家,他到现在也没捉住多少的助力,上一世所有的助力几乎都是顾雁飞出现以后二人一同得到的,现在的他,也只有一个王家能够说得出口。 他们先是冲着楚翡行了礼,才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一道道美食被端上桌,看起来也并步逊于昨天晚上吃到的那一桌,琳琅满目几乎要看花了眼,却偏偏在最中间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位置,像是在等着什么。 “闻莺姑娘不在?” 楚翡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儿,却依旧不看到昨夜的闻莺,等到人数齐了再开席是礼仪,他不免多问一句,却似乎被理解错了,站在桌旁的年纪稍大些的一个婢女抿着唇角笑起来,冲着楚翡行了个礼:“太子殿下莫急,闻莺姑娘很快就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刚刚说完这句话,外面就响起了一阵阵悦耳的铃声,楚翡抬起头,正好看到一个俏丽影子从外入内,手中还托着一个托盘,正是闻莺。闻莺今日换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与昨晚的那些艳丽的红全然不是同一个样子,看上去清新又娇俏,手腕上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铃铛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端着托盘却稳稳的朝着楚翡行了个礼:“拜见贵人。” “起来罢。”楚翡轻轻抬了抬手,目光落在她托盘上的那个白色的小碗里,轻轻抿了唇角,“那是什么?” 闻莺站起身来,眸光在接触到楚翡的时候仍旧烧起一团痴情的火,还没来得及说话眼角眉梢就带上笑容,纤腰款款,她走到桌子旁边将那个白色的碗端出来,放到桌子中间空着的那个位置上去,不大不小刚刚合适,显然是特地为这个碗留下来的位置。 又走到楚翡身边,她轻轻地笑着,声调里满是小心翼翼压制却仍旧能够一耳朵就听出的喜悦:“这是妾身家乡那边儿的一种早膳,是用牛乳,奶葡萄,糯米,槐树枝头尖儿上的嫩叶加上花蜜做成的,妾身早上起得早,正巧看到屋后是槐树,剩下的东西都有,就做了碗,费了些时候,倒是劳烦贵人久等了。” “无妨的。”楚翡轻轻笑了笑,又道了声坐罢,显然是对桌上端上来的东西更感兴趣一些,目光在上面扫过几遍,看着里面一个个圆圆的不知是什么浸在雪白的牛乳里,看上去分外令人有食欲,他转头不吝啬的夸了一句,又抿唇,“人也到齐了,动筷罢。”一边说着,他一边用筷子夹走一块小菜放进面前的碟子里,就算是动筷了。 闻莺拿起楚翡面前的小碗为楚翡盛上了小半碗刚刚她端上来的东西,一个个小小的糯米团子沉在牛乳里,看起来似乎与普通的汤圆一类的没什么差别,只是当楚翡送进嘴里,才发现将糯米咬开的时候尝到的竟然是一股清新的槐树叶的香味,加上一点儿奶葡萄的甜味,清新又怡人。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期待的闻莺身上,最终弯着唇角露出一个迷人的笑靥来:“这很可口,本王很喜欢,真不知道,你还有多少惊喜等着给本王。”又有多少东西,是藏在你笑靥背后的毒?楚翡微弯的眼角掩下心中疑惑,又低头吃了一口。 闻莺听了这话,也适时的朝着楚翡一笑,在楚翡低头看不见的地方,眸光似乎很是得意的闪烁了几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 平淡(二)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楚翡似乎丝毫没有想要去看看水坝的建造情况的意思,换一句话说,除了杨大人偶尔出现在别院,邀请楚翡出门,楚翡一直都深居简出——偶尔是在读书,或者是邀请闻莺一起下棋赏花,对月饮酒;更有一些时候,他会弹琴,流水似的美妙琴音从他的手指下流淌出来,而面前是闻莺穿着一身红衣在花下起舞,是何等的美景风光。 只是这一切都太懒散了,仿佛楚翡他来这儿从一开始都是为了游山玩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总是温和的弯着,对于谁都温润有礼,就像是个娇生惯养养生处有却又很有礼貌的大少爷,在这个小小的别院里金屋藏娇,与闻莺过的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这一切似乎都在随着闻莺和杨大人想象中的东西在进行,但是总是觉得从某些地方就透出一些让人觉得深不可测的微妙。杨大人在私下同闻莺商量过一些东西,于是第二日在楚翡邀请闻莺一同品茶的时候,闻莺欣然答应下来,穿了一身漂亮的衣裙前往赴约。 楚翡所住着的那个小院里有一棵很大的花树,是罕见的荷叶玉兰,一棵树不知道在这儿生了多少年,遮蔽了一大片的天空,树上层层叠叠的开着雪白的花儿,一就算是一朵花盏也有四五层花瓣,中间透出一点儿嫩黄的蕊,偶尔有几朵落在地上,就仿佛是地上生出的一朵巨大的花盏。 闻莺着了一身藕荷色的裙,今日的妆容似乎也淡雅一些,裙袂处的轻纱随着她一步步的动作显得仙气飘飘,她眉心坠了一颗蓝色的透彻的水晶,更显得无辜又漂亮,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谪仙——只是当她走进楚翡的小院,看到坐在花树底下的楚翡的那一个瞬间,她脸上一直带着的一点儿温柔的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楚翡坐在花树下,花树下铺了一张毯子,摊子上面又放了一张小案,小案旁边放着两个软垫,而楚翡就坐在其中的一张软垫上面。他以外的穿了一身白衣,白袍似乎很是宽大,在垫子上铺开,他用玉质的发冠束着长发,而发丝有一些如云的落在肩头。头顶上面一尺的地方就坠着一支因为花朵太繁而压弯了的花枝,这样看过去,他眉目如画,那一张玉面比花瓣还要白,微微勾着的唇瓣是唯一鲜艳的亮色,他仿佛是由这一树的繁花化成的神仙。 “闻莺姑娘来了,坐罢,昨日杨大人送了一些梅龙茶来,想邀你一同品一品。”楚翡听闻院门口的声音,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深邃的瞳便成了让人挪不开的一弯星河,轻轻弯起眸,漂亮的令人觉得有几分心悸。 从闻莺第一次看到楚翡开始,就因为不忿于楚翡的气势长相隐隐压了她一头而感到不悦,甚至表现出了在秦淮河上时千金难求的破阵子,只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恍然大悟似的反应过来,无论如何都不要和楚翡去比美,就算她向来对自己的美貌无比自信,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占到上风。 一个男子,为什么长成了这样?还是太子,难道真的能够成为皇帝的话,要以美色治国吗?闻莺再一次产生了初遇楚翡的那种挫败感,在心中一边嘲讽,一边却有些意外的茫然——这一切原本都在她的设计和预料范围内,但是为什么越来越觉得,这些事已经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了? 闻莺一边想着,却也只能一边缓慢的走到楚翡身边,先是屈膝向着楚翡行了一个礼,随即才走到了楚翡对面的软垫上坐下来,轻轻弯了弯唇角,眸光灼热的落在楚翡身上,一如第一次相见的时候,说那些“死都值了”的眼神:“梅龙茶?妾身倒是没有尝过,跟着贵人,是妾身有福了。” 楚翡轻轻垂眸一笑,仿佛是春风拂过,桌案旁边留着一个小小的温着水的火炉,火炉上架着个青瓷的小壶,一点儿幽幽的茶香从中透出来,看着闻莺的表现,楚翡一直手扯着宽大的袖摆,另一只手提起茶壶在茶盏里倒出澄澈的茶汤来:“这算什么有福,姑娘若是愿意,以后还会有更好的。” 他说到“只要姑娘愿意”的时候微微抬起了眸光,那眸光闪烁了一下,最终落在闻莺的脸上。中间有着一点儿浅浅的笑意,更多的,却只是闻莺能够看到的那其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神情中带着一点儿说不清白道不明的复杂,更多的却还是诧异。 平心而论,这几日的相处,闻莺全然没觉得楚翡到底有多么喜欢自己,或者说,就算在这儿的不是她秦淮河上的花魁闻莺,是个相貌平平其他也平平的姑娘,也会在楚翡绝对诚挚的眸光里看到一个美丽的自己。 她心中有自己的执念所在,所以即使是被这样看着,心中也并没有泛起太多的涟漪,只是她不免再一次惊叹,这样的人果然有其所在的优势,他在一些方面没就算是仅凭着自己的长相与这样迷惑人的神情,大概也能够无往而不利。 闻莺在那一瞬间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怔愣中,只是很快就回过神来,抬起头的时候那灼热的眸光里恰到好处的添加上了一点儿不敢置信和茫然,只是也是在这一刻,楚翡极有绅士风度的挪开了自己的目光,仿佛是一点儿令他人感受到不悦的动作都不愿意做,他将面前的杯盏往闻莺的手边推过去,轻轻弯了唇角:“尝一尝罢,至少茶香是上好的,江州有的时候都吃不到这样的茶。” “是谢谢贵人。”稳赢第一次没有控制好,在自己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儿不符合现在所创造的形象的迟疑,手指触碰到略微有些灼热的瓷杯,她很快就被唤醒了一点儿神志,敏锐的察觉到楚翡话中似乎还有深意,她想起了昨日和杨大人的密谈,很快就振奋起精神。 她端起瓷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弥漫在舌尖,一点点清苦过后是浓郁的茶香,她轻轻抬起眸光,露出一点儿恰到好处的茫然和笑容:“说起来,贵人从江州来这儿是为了北巡,一直在别院耽误工夫,不妨事么?”说到这儿,她甚至还露出一点儿有些不忿的羞涩,“若是是因为妾身而耽误了,妾身虽并不在意但终究不想要贵人受到什么不应当有的指责。” 楚翡眸光中似乎很快的闪过了一点复杂的光芒,只是那一个瞬间,闻莺正好为了自己的“羞涩”而轻轻低下了头,没有看见楚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晦涩。楚翡微微敛下眸光,对于男子来说过于纤长的睫毛颤抖了两下,只浅浅的露出一点儿笑:“杨大人从本王来到夏州的时候就殷勤,本王又向来是个脸皮薄的,就算是想要做正事,也有些不好意思。” “恩?”闻莺再心中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竟然得到了一个这样的答案,她脸上的神情空白了两秒,似乎是不自觉的张开嘴发出一声疑惑的轻哼,最终整张脸都停滞在一个无法反应过来的怀疑神情里。 楚翡眼角带上了一点儿细密的笑容,他慢条斯理的再一次从旁边的火炉上提起青瓷的壶,将自己杯子里只剩下一口的茶水倒满,杯中泛起一点儿碧色的涟漪,他身上似乎在这个时候才有天生傲气后面的锐不可当透出来,语调仍旧是温柔的:“这很奇怪吗?本王虽然不方便出面,但是底下的人总不是养着来吃白饭的,本王坐在这儿花前月下的功夫,本王想监督的想查到的,自然有人替本王去查。” 说到这儿,楚翡轻轻抬起头,桃花眸中似乎闪过了一分锐利的光,像是午夜霎时划破黑暗的那一道闪电,他唇角柔和的笑容不改,眸光却缓缓的落在了闻莺脸上,眯了眯眼睛,似乎是有两分狡黠的意味,可是闻莺看着,却似乎在一瞬间后背渗出一身的冷汗,他说:“这是本王和闻莺姑娘的秘密,闻莺姑娘可要帮本王保密,手底下的人出去查东西,总比本王亲自出马要查到的多。” “这是自然的。”闻莺掩饰似的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盏,茶水入喉的瞬间她强迫性的使自己冷静下来,她似乎再一次确定了自己在这个瞬间面对的人和以前的那些人不太一样,这是这个王国的太子,或许将来会有一日登上这个国家的王位,她还是轻敌了。喉咙似乎有些干涩,强迫自己将杯中的茶水饮尽,再次将杯子放下来的时候,她眉眼之间已经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院门口响起了脚步声,闻莺转过头去,看到是一直待在楚翡身边的护卫走了进来,似乎是叫扶风?他手中稳稳的拖着一个红木的托盘,上面放着两个小瓷碟,一个里面放的是精致的点心,另一个则是已经洗净用刀切开的瓜果。他沉默着朝着楚翡微微欠身,将托盘放到了小岸上。 “辛苦了,下去罢。”楚翡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对他做的事进行肯定。 扶风颔首转身就走,但是闻莺总觉得扶风走的时候,目光久久的停驻在她的身上。不是她看习惯了的那些或者爱慕,或者带着让人不悦的觊觎的目光,而是一种有着深深的寒意,几乎能够将自己从脊背到天灵盖赐个对穿的冷。 这不由得让闻莺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么马脚,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于是她浅浅的垂下眸子,眸光里升起的全部都是惊涛骇浪——越来越脱离她的控制了,她需要加快进程。虽然并没有将那个愚蠢的杨大人当做盟友,但是如果有些事现在就被爆出来了,对她后面的部署也是不利的。 一朵雪白的荷叶玉兰似乎是因为开得太过张扬繁盛而落了下来,正巧落在闻莺裙角,她拈起花朵,不动声色的将与楚翡身上衣服同个颜色的花朵碾碎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3章 转机 不比楚翡这些时日的清闲,就这一段时日,楚羿平日里从来没有得到一点儿空。或许是原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也没有多少人在乎楚羿的行踪,真正问心无愧的等着凑到楚翡面前去伺候等着赏赐和邀功,而心里有鬼的杨林两位大人更是将楚翡的一言一行都放在心上时刻自省,生怕被抓到什么把柄,倒是方便了楚羿以浪荡之名做侦查之实。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上一世楚羿能够查到的大部分东西都和奔波在外的顾雁飞以及顾雁飞手下的顾家死士暗卫息息相关,他们功不可没。可是如今别说是顾雁飞了,就连那三个暗卫都是顾雁飞派来名义上保护实际上监视的,想要让他们替楚羿卖命,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 更不要提现在楚羿身边还多了一个王明珠——什么该做的都做不好的混账东西,还不愿意离开楚羿身边太久,楚羿就像是被拔了羽毛的鸟,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起来,一方面他心急如焚,查到的有用的东西太少,在他不知道详情的情况下他甚至还在以为这两位大人就是喜欢谄媚了一些,实则兢兢业业的将夏州这个城市治理的不错。 再三在河岸边观察水坝与加固起来的河岸未果之后,他终于不堪其扰,愤愤的在第一夜没有回到别院,而是去了夏州著名的花楼。花楼里的姑娘向来是又漂亮又温柔会解语的,生长的条件不同,即使王明珠也能够一直在楚羿面前保持这样的状态,相比于讨人喜欢,还是那些身上熏着脂粉香的姑娘更讨人喜欢。 美酒被倒满整个酒盏,楚羿轻轻张开怀抱,就有柔若无骨的漂亮女子贴近怀里来,手里端着酒盏,侧着身子往楚羿的怀里一扭,眸光里全是缱绻的浓浓情意,唇角的笑容旖旎,那双白净纤细的手举着酒盏靠近楚羿的唇,即使是没有楚羿见过的闻莺漂亮,甚至也比不上顾雁飞和王明珠,但这样的温柔显然还是让楚羿受用极了,他一口将酒饮尽,终于觉得这几日心中的憋闷发泄了不少,轻轻笑了一声。 “这位公子是从哪儿来的呀,妾身在夏州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您这样俊俏又出手大方的,想来是从富庶的地方来的罢?”那姑娘倚在楚羿的怀里,整张脸几乎都要贴上他的胸膛,她声音软软的,连带着笑声都带着其自有的妩媚于其中,眼角微微挑起来一个缱绻的弧度,她指尖在楚羿的胸膛上画着圈儿,声音里的崇拜大大的满足了楚羿的虚荣心、 楚羿低低笑了一声,在这样没有其它人的场合,他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大手一揽就将女子搂进怀里,手掌有意无意的落在女子纤细的腰身上。隔着一层穿了基本等于没穿的薄纱裙,上下摩挲了两下,笑:“我是从江州来的。” “江州来的?”那姑娘的眸光似乎缓缓的闪烁了两下,随即眼中的笑意愈发浓烈,连带着目光都更加殷勤热切起来,整个人伏在楚翡的怀里,她的声音里都带着不知真假的憧憬,“妾身是夏州本地人,一直都想知道最繁华的江州是什么样的,公子,愿不愿意给妾身讲讲?”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彻底躺进了楚羿的怀里,整个人仿佛一条没有骨头的美人蛇,眉眼里带的都不是什么情意翩翩,而是娇媚。不愧是夏州首屈一指的花楼,也不愧是花楼里出了名的花魁姑娘,她的声音软的几乎都让楚羿的一颗心被攥出水来,他浅浅的抿着唇角笑了笑,笑的竟然还有两分爽朗意味:“你想听什么我全部讲给你听。” “那妾身想听,江州的风土人情,好不好?”那女子双臂一伸,就环上了楚羿的脖颈,手腕上的一个银镯子底下缀着一个玉镯子,敲击的声音清晰,又仿佛是泠泠的乐声,她这样一边说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儿又因为楚羿在她腰侧缓缓滑动摩挲的手而笑起来,娇笑声清晰,“公子莫闹,好痒” 楚羿听着这样娇媚的笑声,手底下的动作幅度都似乎大了不少,看着怀中的女子脸上逐渐染上红晕,眸光里也浮起一点儿似乎是被欺负了似的可怜兮兮的水光,只觉得将这段日子的不顺全部抛在了脑后——酒与美色向来是最能给人心安慰的东西,就算他也算贵为一国的王爷,也没有差别。 双臂用力,将怀中的女子打横抱起来,在她的惊呼声中逐渐朝着床榻走过去,眼角眉梢带着极具侵略性的笑,他轻轻点头,将人放到床上,帷幕也落下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这一方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而在另一边的顾雁飞,这几日也一直因为这些事而匆忙着。她越来越感受到上一世楚羿身上所谓的“帝星”的命格其中的玄乎,当初为楚羿做事的时候。虽然也是经历了不少困难,但是总能够在最后最关键的关头找到胜利的曙光——现在想来,大概是真的有这么一种玄乎的东西,才让顾雁飞在这段时间里称得上是颗粒无收。 她走遍了夏州几乎没一条大街和小巷,在上一世曾经发现过证据的地方认真的寻找过无数遍,几乎都要将墙上的砖石抠出来检查那些缝隙,她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利于自己的证据。重生所带来的并不是什么优势,那些原本应该在哪儿的东西完全不见了影子。 顾雁飞冥冥中也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她时至今日仍旧忘不掉在玉华楼的时候堕入的那个梦境,在那个梦境里说她违背天命并且让她遍体鳞伤,如果真的有天命,楚羿就是传说中的天命之子,那么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是不是代表着“天命”已经在对顾雁飞这些违背了天命的行为做出一种阻止和警告? 她似乎有一些烦躁,但是很快就抑制住了自己想要咬住嘴唇的心情,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一句话从来都不是什么虚话,她既然重生了,那就一定要做到她自己想做的,她再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楚羿坐上那个他不该做上的位置! 一边这样想着,顾雁飞似乎又突然有了勇气,从这一条小巷中转出来,她虽然仍旧一无所获,但是却已经平和了心态,看看时间已经不早,将近要到午膳时候,这条街道距离令宅很近,她不想在外面敷衍自己的午膳,便准备回到令宅去看看——这几日妆迟的身子逐渐好起来了,但是看上去脸色依旧不大好看,妆迟常常不记得吃药,就当她啰嗦罢,回去看着她将药吃了才是正经。 在这样的想法之下,顾雁飞脚下的动作不可避免的就快了一些,从前面的一个巷道里转出一个浅黄色的人影,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脚下的步子也急匆匆的,从怀里有个闪着光的东西落下来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也浑然不顾,只飞快朝前,很快身影就远远的模糊起来。 顾雁飞走进,目光一瞥发现似乎是个玉佩,她一边俯身将东西捡起来,一边抬眸望向远处那儿已经看不清了的身影,一句“姑娘”停在嘴里,她顺便瞥了一眼手心里沉甸甸的玉佩,下一个瞬间瞳孔却骤然间一缩,这块玉佩太眼熟了。 这分明是楚羿从不离身的由皇帝赏赐下来的玉佩,是那一块儿由一整块玉分为七份赏赐给每一位皇子的玉佩。楚羿上一世的时候都将这块玉佩作为自己身份的象征,就算是顾雁飞想要摸一下都要经过他的允许,这一次却三番两头的在别人手里出现了——在太子府的赏花宴上王明珠的手里是一次,在这儿,一个不知名的女人的手里,又是一次。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楚羿身上的玉佩为什么会在那个顾雁飞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不认识的女子手里?楚羿和这个女子有什么关系,既然楚羿是天命所归的皇帝,那么他就算是不得到顾雁飞的帮助,也一定会遇到自己身边的贵人,刚刚匆匆离去的那个女子,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帮助楚羿上位的贵人? 顾雁飞想到这儿,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双凤眸在暖融融的日光之下很快得闪过一丝寒光,如果这是有人被顾雁飞这样注视着,一定会感觉到艳阳之下的如坠冰窟,顾雁飞觉的自己似乎是找到了一个突破点,这么一段时间那个女子一定跑不远,她身上那件黄色的衣裙扎眼,顾雁飞也认下额那个背影。 提气而起,刚刚顾雁飞还只是快速的走着,现在却仿佛足下生风免征个人都灵巧的像一只从水面上掠过的燕,她没有用上轻功十足的力道,而是只是用上了五成功力,身边就已经带了风,还好这条小巷算是僻静,没有多少人来往,就算是身边突然掠过一阵莫名的风,也不会造成多大的恐慌。 顾雁飞一边向着女子离去的方向飞快的向前赶过去,一边目光也没有停留,一直在周围的景色之中搜寻着,大概走出两条街道,顾雁飞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脚步,目光转悠一圈,却正好瞥到了一抹鹅黄色的裙角——是那个女子!顾雁飞脚尖轻踏,整个人便如里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脚步停在刚刚那个女子停留的地方,顾雁飞微微抿住了唇角。 她的面前是一家当铺,女子刚刚显然是从店内出来的,开始的时候怀里抱着的东西都不见了,应该是在这儿典当了换成了银两。顾雁飞再三斟酌,还是没有选择追上女子的脚步,反而是微微转身,走进了当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章 当铺 当铺与其他的行业不同,门口立着高高的用来自卫的木栅栏,走进去,便是一道逼仄的小小空间,柜台极高,连带着坐在柜台后方的店家都高高在上,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毕竟是当铺,当你走进这儿,手中五十两的东西就要折成三十两,与这二十两一同被折去的,还有一个人自己身上的傲气和自尊。 可顾雁飞却全然没有这种感觉,她不是来典当东西的,也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比店家里的人矮了一头。为了避免在下周街道上遇到认识的人,她这几日出门都是要用黑纱的帷幕将自己的容颜结结实实的盖起来,再穿上一身劲装。只是这并不能掩盖她的身姿,她相较于一般的女子高挑些也纤瘦一些,脊背一向都挺得笔直,身上自有不怒自威的傲气在,特别是现在她没有半分想要掩饰的意思,就显得更加引人注目。 她在走进当铺门的那一刻就感觉到暗中有一束丝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不是什么善意,但是也不能对她自己造成任何的伤害——当铺有当铺的规矩,既然是典当贷款的地方,自然也会有为了防止有人前来闹事的护卫。她没有闹事的意思,正午时候当铺里空空荡荡,她目光在柜台上一扫,脚尖轻点,没有踏着柜台前方凳下的台阶,而是直接飞身坐了上去,裙袂飘扬,可帷幕的轻纱却纹丝不乱。 柜台里面坐着的店家显然是被顾雁飞突然飞上来这一招给怔住了,他目光很快在顾雁飞身上打量了一遍,似乎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应当露怯,借着清嗓子轻咳的名义坐的更加端正一些。只是顾雁飞这一招虽然有些俗套,但事实上着实是好用极了,店家气势已经落了下风,就算是声音再稳重,也不免藏了两分惧意:“这位姑娘,是有什么东西要典当的吗?” “我不是来典当东西的。”顾雁飞虽然带着黑纱厚重的帷幕,但是声音还是没有丝毫改变的,仿佛是落在地上的碎玉,她的手指落在柜台上,纤长又洁白,轻轻敲击了两下,她帷幕后面的唇角轻轻挑了一点儿习惯性的笑意,开门见山,“我要看刚刚那个黄衣女子典当的东西。” 柜台后的店家一愣,脸上的神情似乎有那么一个瞬间的不自然,其实说起来,典当行有典当行的规矩,在典当时限没有过去之前,别人典当的东西在典当行里一般都是保密的,这说起来是心照不宣,但是其实也就是大家都默认的规矩,第一次碰上一个上来就要看别人典当物的,他目光飘忽了一下,甚至似乎带了点儿笑:“什么黄衣女子,我没见过这个人,大概是姑娘你看错了,请回罢。” “看错了?”顾雁飞抿了抿唇角,笑容的弧度似乎愈发清晰起来,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又慢条斯理的从锦囊里掏出一块金锭来,看上去大约有将近九两十两,色泽漂亮熠熠生辉,看上去就不是那种掺了废料的金子,而是上好的金。她顺手将金锭放到柜台上,不大不小的磕出一声清脆的响,“我再说一遍,我要看刚刚那个黄衣女子典当的东西。” 店家的目光落在金锭上,怎么说都是开当铺的,如何也不可能不识货。这样的精金可比同样重的金子要贵重多了,融了重新添一些东西进去,价值将近能够翻出一倍还多,这不是什么小数目他的目光挪动的那一瞬间似乎都有些艰难,但是再三斟酌,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黄衣女子,姑娘请回,这金锭我们不收。” 顾雁飞微微抿了抿唇角,眉眼之间倒是没有什么不耐烦的神色,她见过比这些人更加难缠的,既然刚刚那个店家的目光在这一块金锭中停止过那么一瞬间,那就说明只是钱财不够——顾雁飞这么多年,什么都缺过,就是从来没有缺过钱。而对于顾雁飞来说,能够用钱财解决的问题,实际上都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顾雁飞想了想,又抿了抿唇角,这次伸手进怀里,下一瞬掏出来的是一根漂亮的玉簪子。这只玉簪子是顾雁飞原先在江州的时候在街上逛街的时候买的,玉质很不错,雕刻的功夫也是上等的,只是款式简单一些,顾雁飞只用它随意挽挽头发,也说不上喜欢,后来被妆迟送了一根木簪子,便将这一根替了下来。 这根玉簪子被放在柜台上的那一瞬间,顾雁飞肉眼可见的上面的店家眸光闪烁了两下,虽说夏州也算是富庶的地方,但是毕竟夏州只是一个小小的郡县,能买得起玉的人不少,真正会拿出来典当的,倒是没有多少人,更何况是这样称得上不错的玉质。他的目光再三在上停留,最终深深地叹出了一口气。 “我们”他似乎是再一次想要拒绝,但是直到顾雁飞又从锦囊里抓出一把数量不少加上闪着光的银叶子,再也没能说的下去。他望着面前的这些东西,似乎是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之中。 “既然是当铺,无论有多少规矩,都是出来做生意的,生意上下左右都是为了一个利字,你是生意人,没必要放过送到自己手头上的生意,是不是?”顾雁飞的玉器还算是缓和,只是风轻云淡的浅浅带着劝阻的意味,语调中的那一点儿诱人,却是谁都听的出来的。 虽然这话足够市侩,总是有些让人觉得太过真实,但是显然,那个店家已经被顾雁飞说中了,他轻轻低头一晒,脸上也露出一点儿笑意来,摇了摇头,态度却已经模棱两可起来,轻叹一句:“这算是什么生意。” “我拿钱,跟你换一个情报在,这怎么就不算是生意了?”顾雁飞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尾音落在空气之中,轻轻柔柔的落在柜台上。 也就是这么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彻底说动了柜台上的店家,商人以利为先,就算他现在将东西拿出来给面前的女子看了,刚刚离开的那位姑娘也不会知道,更何况她这么多年多多少少在这儿典当了不少东西,从来没见过赎回去一样,他也不怕到最后事情败露。店家伸出一只手,将顾雁飞面前的东西往柜台里面一揽,轻轻颔首:“姑娘说的是,稍等。” 顾雁飞唇角谢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看着店家似乎很快的清点了一遍刚刚她抓出来的那一把银叶子,又将东西全部很快就收进柜子里,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另一个柜子,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袱来,放在柜台上打开,露出里面琳琅满目却看起来繁杂的东西。有女子用的收拾,还有一些银瓜子银制的小玩意儿,更多的,却像是男子身上的玉佩,或是挂在脖子上玉牌一类的,店家轻轻点了点头:“这就是杜姑娘刚刚拿来典当的东西了,一共典当了三百六十两。” 她的目光上下在其中扫了一遍,心中却逐渐升起疑惑——这些东西多而繁杂,精致的并不多,她一边捉不准刚才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一边又觉得这些东西不值得三百多两的价钱,从这些东西里来找出是不是还有楚羿的东西实在是太困难,她抿了抿唇角,忽然灵机一动,抬头望着店家问道:“这些里面最值钱的是哪一样?” 店家似乎毫不好奇顾雁飞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轻轻斟酌着思考了一下,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那个包裹中的杂物中翻找了一会儿,半晌之后扯着一条流苏拽出一个小小的香囊,托在手中给顾雁飞看:“是这个老银烧蓝香囊,您看。” “香囊”顾雁飞在看到那条用小小的玉珠子穿起来的流苏的时候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等那个香囊被拽出来,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果然自己刚刚的想法是正确的,这个香囊,果然是楚羿的东西,是个小小的菱形的银制的香囊,做工繁杂,样子也精巧,底下的流苏都是用玉珠子穿起来的,底下更是缀着雕刻精致的玉坠子,这个香囊楚羿向来很喜欢,看来这次来夏州也没有离身,所以才和那块原本应该在这儿的那块玉出现在这里。 顾雁飞抿着唇角想了想,却似乎突然抓到了那个店家刚才话里的一个盲点,他称呼为那个黄衣女子“杜姑娘”,要么他们是熟人,要么是那位黄衣女子常常来到典当铺,否则不可能对一个客人清楚名姓,顾雁飞想到这儿,轻轻掀起了眼帘:“刚刚那位黄衣的杜姑娘,是什么人?” 店家听了这句话,似乎又有些为难,艰难地垂下眼帘,实则却是将目光投向了顾雁飞,无非是想要一点儿好处罢了,顾雁飞也毫不吝啬,又从身上掏出几锭银子,往柜台上一推:“这些够了?” “够了够了!”店家看着心花怒放,连忙将那些银锭收了起来,才缓缓道来,“那位杜姑娘是东街上怡红楼里的花魁姑娘,常年来当铺里当东西,东西似乎都是从自己恩客身上扒下来的,过的一直都紧紧巴巴的,在这儿典当的东西从来都没赎回去过。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 怡红楼中的花魁?看来这段时间楚羿过得不错,还知道去怡红楼找乐子。顾雁飞轻轻一点头,应下这个消息,轻轻点头,也没有多留的意思——他想去会会这个花魁杜姑娘,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说不定这花魁就是这一世楚羿的贵人也说不准:“没有别的了,告辞。” 她转身欲走,却又再一次听到了店家的声音,店家手中扯着那个楚羿的香囊,轻轻抿了抿唇角:“姑娘这个香囊不要了?” “不要了。”顾雁飞连一个目光都没在那个香囊上停留,正预备着转身跳下方凳离开,却觉得袖子里属于楚羿的那一块玉佩无比硌人,她不求财,也不喜欢这块玉佩,原本应当是要丢了的东西,何必还要戴在身上。从袖子里将玉佩摸出来,她顺手往柜台上一拍,“这块玉送你了。” 随即跳下方凳,任由那个店家在后面茫然的询问却不再理会,很快就消失了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 身份(一) 之前的那个当铺的店家说那个黄衣女子是东街怡红楼的花魁,上一世顾雁飞对这夏州的地图了如指掌,这一世又几乎要在这几天将夏州城翻个底朝天,怎么会不知道怡红楼在哪儿。一路脚底下似乎踏着风,顾雁飞一边走一边确定那个店家所言非虚——进入当铺之前看到的那个黄衣女子的身影,正是朝着东街这个方向去了。 顾雁飞站在距离怡红楼不远的后街,望着足有三层高,从外表看过去就装扮得花枝招展的怡红楼,倒是忍不住停下步伐,理由无他,她刚刚倒是有些疏忽了,以她现在的打扮,怎么样也不是能进怡红楼的样子,这儿自然不招待女客,直接闯进去若是正好楚羿在里面,也不免惹出什么事来,她暂时还没有和楚羿见面的准备,她不知道那一位花魁杜姑娘在怡红楼的哪个屋子里,又谈何探听? 轻轻抿了抿唇角,顾雁飞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失策。现在也只有先回去换一件男装,再来探探这位杜姑娘的虚实了。想来也是有趣,怡红楼是这不大不小的夏州城内唯二的花楼,相比于另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怡红楼内无论是姑娘质量还是数量,都皆要高人一头,每日客似云来,看上去就收入不菲。 而那一位杜姑娘,既然是怡红楼的头牌花魁,无论是接客的赏金,还是客人私底下的打赏,肯定是不会少的,那么到底是什么事,要这位杜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经常”将自己的首饰和不知道怎么拿到的恩客身上的东西来当铺变现成银钱,甚至从来没有赎回过一件东西呢?顾雁飞的袖子里属于楚羿的那块玉佩沉甸甸的,仔细想想,这肯定不是楚羿一时被逗得开心拿出来给杜姑娘的,那之前典当的那么多的男子用品到底是如何而来,也就清清楚楚了。 顾雁飞向来是个敏感的人,上一世有顾雁飞在身边,楚羿就不可能去什么怡红楼,但是这一世,他不仅去了,还将那么贵重的玉佩“留”在了那个花魁杜姑娘身边,如果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她一定要好好关注关注这个杜姑娘。相比于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一次的女子,这个杜姑娘似乎是一个更好的突破口。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深深的抬头望了那三层高的小楼最后一眼,收回目光,倒是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她从容地转过身,这一会没有用上轻功,东街虽然距离令宅有一段路程,但是看看时间就算是现在回去也赶不上那一顿午膳,提气用轻功当然是会比走路累的多的,顾雁飞估摸着这个速度自己回到了令宅大抵能够赶上妆迟吃药,便也不怎么太过着急了。 顾雁飞转身就是转身,迈开步伐也毫不留恋,没有回头再看一眼的意思,反正这怡红楼这杜姑娘她总会是要再来查的,现在看无数遍也一点儿用都没有。只是她浑然不知,在她转身离开不过几息的功夫,就有一辆并不怎么起眼的马车在怡红楼前面的空地上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走下一个人,若是顾雁飞在这儿,一定能够认出,这就是她今天在心里想着嘲笑了无数遍的楚羿。 楚羿昨夜没有回到暂住的别院,而是在这怡红楼与花魁杜姑娘共度了春宵,今日一早回到别院的时候王明珠的脸色不大好看,但是楚羿经过昨天心情已经好了不少,好言相劝加上几句甜言蜜语,很快就将人哄了个眉开眼笑。 只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楚羿吩咐人打了一桶洗澡水要进行沐浴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一直佩在身上的玉佩和香囊都不见了。香囊虽然是自己挺喜欢的,但毕竟不是什么太过贵重的物件,但是那一块玉佩就不一样了,玉佩是皇上亲赐的,是代表着身份的东西,他平日里虽然显得不是很在乎,但是自卑的性格决定了其实很看重那件彰显自己身份的东西,上一次落在王明珠的手里已经足够让他不悦,这一次再丢,让他无可抑制的再次焦躁起来。 匆匆洗完了澡,又心不在焉的与王明珠一同用完了午膳,满心满眼都是不知道掉落在哪儿的玉佩,最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遗落在了怡红楼里,中午等着王明珠睡下,他跟屋内伺候的婢女随便说了一声,就乘着马车回到了怡红楼外。 “这不是今儿早上才走的贵客吗,是不是又想我们珊珊姑娘了,一刻都等不得?”门口的妈妈是昨日的那一位,今天早晨出来的时候也正巧撞上,现在同一天内再次上门,又因为楚羿出手大方而将他记得清楚,看向楚羿的神情就不免多了一些暧昧的促狭,楚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她一脸“我懂”的眨巴了几下眼睛,又压低了声儿,“贵客来的正巧,珊珊姑娘房中没有客人,刚刚用过午膳想来也还没睡呢,您等我派人通知一声,往里面请!” 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规矩谁不知道,楚羿看着热情迎上来的妈妈和几个添茶端酒的小姑娘,也不免的露出一点儿笑容,他轻轻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声麻烦了,便跟着小姑娘的脚步往里走。前面已经有机灵的跑上了三楼去寻杜珊珊,故当他走到楼道口的时候,一抹俏丽的鹅黄色人影已经迎了出来。 “你固会骗我的,要是让我看到没有人,仔细着我不扒了你的皮——”杜珊珊走出来的时候没有往前看,而是看着身后刚刚跑上去找她的那个小姑娘,话中带着笑意,显然是认为这是个玩笑并不相信小姑娘所说,不过想想也是人之常情,今天早上刚走了的客人,怎么可能下午又上赶着到怡红楼里送钱来? “你就这样觉得我不会来,这样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吗?” 只是下一瞬,当楚羿眉眼带着笑容开口的时候,杜珊珊才彻底怔住了。她似乎是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来,那张算得上精致漂亮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点儿惊喜后的错愕,她轻轻歪了歪头,最后却抿着唇角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靥:“原来是真的,妾身以为只是丫头们开个玩笑公子您怎么来了?” 楚羿看着杜珊珊脸上不可置信的神情,一时之间被满足了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儿自负,将玉佩的事抛到脑后,脸上也露出隐约带着一点儿暧昧与风流的笑容,他轻轻躬身,伸手将杜珊珊耳侧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动作之温柔仿佛对待的是整个世界的珍宝:“你不喜欢我来看你吗,珊珊?” 他将珊珊两个字念得那叫个宛转,仿佛在嘴里经过了十八个弯,裹上了一身称作“甜蜜”的外套,然后从嘴里吐出来,这是他惯用的手段了,府里的周氏柳氏,甚至还有顾雁飞和王明珠,都被他这样叫过。可是显然杜珊珊没有,她愣了好一会儿,脸颊才逐渐浮起一片红晕来,伸手扯住了楚羿的衣袖,声音也有些小,看上去是害羞极了:“没有我们进去罢。” “好。”楚羿看着杜珊珊害羞了,便更有些沾沾自喜,跟着她扯着他袖摆几乎没怎么用力的动作,熟门熟路的进入了杜珊珊的房间,并且在桌边坐了下来。 房间显然是在早上就收拾过的,干净整洁还有一股新熏上的熏香,杜珊珊站在桌边为楚羿倒上了一杯清茶,送到了楚羿面前。她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即使她是花魁,也没在夏州这个小地方受过这样捧着的待遇,耳根还有一层薄薄的粉,她抿了抿唇角,似乎是在回答楚羿刚刚问的问题:“公子能来,妾身很高兴。” 楚羿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又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声音里仍旧带着笑意,他先是说了一声快坐,看着杜珊珊坐下来,才将胳膊撑在桌子上,略微向前凑了凑,他长得虽然比不上楚翡令羽,但是也是不可否认的俊俏笑了两声:“你若是高兴,那么在我在夏州的这段日子,我会常来的。” “妾身又是何德何能”杜珊珊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才真正确定了楚羿说的意思,脸上一边浮现出甜蜜的笑容来,一边又似乎有两分紧张,眸光中很快的闪过一丝愧疚,只是楚羿没认真注意,所以并没有发觉。 “我说你值得,你便就是值得。”楚羿的情话向来是可以不重复的说上三天三夜的,他看着杜珊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心中一边满足,一边也想起了刚刚在门口没有提到的那个问题,放下茶盏,他神情中添了两分认真,“昨夜在这儿过夜,不知道是不是落了些东西在房里,房间看起来是收拾过了,珊珊,你有看见吗?” 杜珊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眸光似乎是飘忽了那么一瞬间,只是楚羿仍旧没有在认真的注意她的神情,很快就调整过来,她轻轻歪了歪头,脸上逐渐浮现出疑惑的回忆的神色:“屋子不是妾身清扫的,是楼里的丫头,她也没跟妾身说床上地上掉了什么别的东西,公子掉了什么?” 楚羿似乎全然没有察觉那一句“掉了什么”里面的试探,他听了前半句便有些烦躁,眉间皱起了一个小小的沟壑,他轻轻偏了偏头:“是一块玉佩,还有一个小小的菱形香囊,是银制的。” “妾身没有瞧见玉佩和香囊,公子莫要着急,妾身唤来今天清扫的丫头问一问。”杜珊珊似乎仍旧在努力回想,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却还是诚挚的望着楚羿,摇了摇头,她一边往屋外走去,一边儿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怪异的笑容,她轻声,“那玉佩和香囊,很值钱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 身份(二) “那玉佩和香囊,很值钱吗?” 这样一个问题一下子就让楚羿笑了出来,他并不怎么看重那个香囊,但是因为曾经很喜欢也一直不离身,一块丢了,便一同问一句。而关于那一块玉佩,他在意的一直都是玉佩背后所赋予他的身份,所代表的意义,从来都不是玉佩的玉料有多么好,有多么值钱——无论他的母族有多低贱,从小到大他也一直是作为当今皇帝第一个儿子而被抚养长大的,即使不受皇帝皇后甚至皇太后的待见,也从来没有被宫人轻贱,对他和慎嫔有什么缺衣少食。 他一边笑,一边转过头去看杜珊珊,只觉得这个问题真是傻的可爱,看到杜珊珊眉眼之间那带着一点儿难为情,甚至有两分微微嗔怪的神情的时候,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唇角,摇了摇头,他解释:“或许很值钱罢,但是相比于值不值钱,那玉佩对我来说很重要,是代表着身份的东西,不能丢。” 杜珊珊听了这句话,脸上的神情倒是没怎么变,轻轻应了一声,似乎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她点了点头,又看向楚羿:“我去找今日打扫房间的丫头来问问。”看见楚羿点了头,她又笑了笑,才开门走出去,关门的动作最终透露出一点儿奇异的慌乱来,楚羿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是他也并不在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还温着的茶水,很快,门就被推开了。 杜珊珊身后带着个大约只有十一二岁,脸颊肉呼呼的还有些稚嫩的小姑娘进了屋,杜珊珊温柔一笑,将小姑娘向前推了推,温言:“今天我的屋子是她打扫的,您掉了个什么样的玉佩,什么样的香囊,可以问问她,看看她有没有看到。” 小丫头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两只手死死的拽在身前,只在进门的时候飞快抬头看了一眼楚羿,然后就一直低着头,像是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脚底下花纹艳丽的地毯里,听着楚羿跟她描述了一遍玉佩和香囊的样子,小丫头抿着唇角想了很久,最后声调里是几乎要哭出来的哭腔,她声音还带着一点儿属于幼女的尖利:“今日收拾珊珊姑娘的屋子的时候没有玉佩和香囊,房间里的都是姑娘自己的东西,我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楚羿原本回到怡红楼之前基本上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玉佩香囊掉在了这儿,就算杜珊珊刚刚说没有见过,也只是以为因为不是自己收拾屋子,被收拾屋子的婢女收起来了,可是现在看那小姑娘几乎都要哭了却还是摇头否认自己没有见过的模样,他有一些焦虑,语调也忍不住严厉起来,他再反问了一遍,“你确定没有见过吗?” 楚羿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调有多凶,但是面前的小丫头确实是身体一颤就哭了出来,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她一边抽抽噎噎一边却仍旧在否认,抬起头的那一瞬间黑漆漆的大眼睛写满了茫然和无助:“没有见过姑娘们屋里的物件都是登记在册的,多一件少一件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这里没有玉佩,也没有香囊” 那唯唯诺诺的模样看得楚羿一阵心烦气躁,但是也看得出自己在这个丫头身上根本就问不出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小丫头身后的杜珊珊身上,只见到杜珊珊接收到他的目光,然后留给了他一个带着苦涩和歉意的笑容,低声说了声抱歉,她伸手将小丫头的身体扳向自己,又挑了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真的没看见吗?还是说你看见了,所以自己拿走了?”杜珊珊内心是如何的波涛汹涌暂且不提,但是当她真的看向小丫头,将自己身上的过错一股脑的全部推到小丫头的身上的时候,他的语气也不由自主的锐利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让楚羿永远都不对她起疑,“你要说真话,如果最后发现是被你拿了,你这条胳膊就别想要了!” 杜珊珊的这句话太有威慑力了,小丫头的眼泪似乎都被吓住了,房间内的空气一下子凝滞起来,小姑娘连着打了好几个哭嗝,最终“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我真的没有见过,没有拿、没有拿别人的东西,我不敢,不要打我,我没有拿”她一边说着一边拼命摇头,一张脸都涨的通红,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看得人心惊胆战的。 楚羿本来就因为没有找到玉佩而心烦,再三确认之后却还是这样的结果,脸色早就不太好看,现在又被这样聒噪的一哭,颇为不耐烦的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脸上还能依稀保持住温润潇洒的模样,音调里却已经带上了十足的嫌弃:“算了算了,让她下去,哭得人怪糟心的!” 杜珊珊抿了抿唇角,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哭成那样,心中或许也曾经闪过一丝不忍,但是很快便被她所要扮演的东西所掩盖,她轻轻抿了抿唇角,最终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混合着遗憾和没帮上楚羿忙的羞愧,说了两句话让小丫头下去,她缓缓走到了楚羿身边,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搭上了楚羿的肩膀,轻轻柔柔的拂了两下作为安慰:“您莫要烦心,既然没有掉在妾身房里,那就一定是掉在了别的地方,您仔细想想,从上一次见到到找不到了在,中间都去过哪些地方?” 楚羿上一次见到那块玉佩还是在昨天早上换衣服的时候,后来佩在衣服上就出了门,白日里虽然走过了不少地方,但是不是坐在马车里,就是下了马车简单的巡查,例如在河岸边多站一站之类的,玉佩既然好好的佩在身上,就一定不会因为走动而掉落。他之所以认为一定会掉在怡红楼,也是因为昨天在怡红楼和杜珊珊共度春宵的时候脱了衣服的缘故。可是现在既然怡红楼没有,那就是落在了外面,经过了快一日的功夫,说不定早就被人捡走了,还能找回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楚羿一边想一边得出这个结论,然后愤怒的伸手不动声色的锤了一下自己的腿,目光里逐渐染上阴翳,但是因为身边还有杜珊珊在而只能压抑住自己,轻轻的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我再在外面找找。” “好。”看得出楚羿的心情实在是糟糕透了,杜珊珊一边有些提心吊胆,一边儿又有一些小小的愧疚——她被之前楚羿的那几句情话说动了,想着最近也不怎么急着用钱,下一次回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如果自己能够稍微晚一些再去当铺,或者楚羿能够稍微来的再早一些,那玉佩和香囊,说不定她就可以还回去了。更何况,以她对于楚羿的观察,心觉这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江州来的富家子弟那么简单 她一边一样想,一边又将刚刚喝完的茶水添满,紧紧挨着楚羿坐下来,她抿了抿唇角,眸光闪烁两下,终究是缓缓开了口:“公子您若是愿意,不如告诉妾身,那块玉佩到底意味着什么,又是怎么样个象征的方法,等说清楚了,妾身唤着楼里闲暇的丫头出去帮公子找一找,也是可以的。” 楚羿虽然并不如何信任杜珊珊,也并不信任这个怡红楼,但是玉佩丢了终归还是现在最重要的事,若是到了夏州一趟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把自己的玉佩丢了,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虽然他起初并不愿意在这儿停留太久的时间并且说明自己的身份,但是一时半会儿一定走不了,他收购了王明珠,也喜欢杜珊珊聪明温柔漂亮的模样,就算是一时的露水姻缘,他也并不介意说出自己的身份——换句话说,他说出自己的身份就能够得到杜珊珊更加敬佩崇拜的目光,这对一个自卑的人来说几乎是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这儿,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眸光闪烁了两下,里面充斥着的得意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成平静,她轻轻抿了抿唇角,似乎有一点儿为难,但是说话的语调却平稳无比,全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这个样子:“我从江州来,是本次被皇帝派下来北巡的人之一,我姓楚,那块掉落的玉佩,正是能够代表证明王爷身份的东西,玉佩是圆形的,上面雕刻着青鸾图案,最下方有一个‘誉’字。” “姓楚”听着前面这几句的时候杜珊珊显然没能反应过来,楚是大楚的国姓,平常百姓谁敢说自己姓楚?听着楚羿说到后面,她渐渐震惊的睁大了眼睛,眸光中一闪而过的是巨大的恐慌,随后又变成有着一点儿畏惧的崇拜,她浅浅的咬了咬唇瓣,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要下拜,“妾身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爷息怒!” 杜珊珊的反应大大的满足了楚羿的虚荣心,这导致他再一次错过了察觉杜珊珊的神情并不对劲的机会,他朗笑了一声,伸手扶住杜珊珊的胳膊,将人扶起来,手指暧昧的从她肌肤上划过,几乎要将杜珊珊整个人搂进怀里来:“本王最开始没有表明身份,这里有地处偏远,你不认识本王也是自然的,不必如此。” “真没想到”杜珊珊拧着腰以一个费劲但是优美漂亮的姿势靠在楚羿的怀里,她似乎是做惯了这样的事,这样的姿势也没有让她漂亮的容貌有半分折损,她略微低着头,楚羿便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只能听到她敬佩的声音,看不见她眸光里的那些汹涌情绪,放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来,“殿下,妾身一定会努力认真的帮您将那一块玉佩找回来的。” 楚羿又像是安慰又像是夸奖的轻轻拍了拍杜珊珊的后背,将整个人揽进怀里,温香软玉在怀,一时之间的之前的气愤也缓和了许多,他甚至开始想着等到回江州的那一日,如果杜珊珊还是这样讨人喜欢,他不介意找人瞒着王明珠将人接回到江州去,来个金屋藏娇——女人这种东西,怎么算,也是不可能嫌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章 错失机会 楚羿终究不可能将所有的时间都耗在怡红楼的杜珊珊身上,既然已经知道不是掉在了怡红楼,午后荒唐的温存一番过后,楚羿便很快离开了怡红楼,去别的地方寻找自己的玉佩——天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是不是杜珊珊见财起意藏起了他的玉佩。或许是杜珊珊看上去实在是太无辜,又或者说,他其实抱着和顾雁飞一样的想法,杜珊珊是个花魁,不可能缺衣少穿,楚羿根本没把玉佩的价值放在眼里,在他眼里最重要的,一直是玉佩的附属价值。 杜珊珊将楚羿送到了门口,走的时候没有多加挽留,而是只浅浅抿了抿唇角,轻轻唤了一声“殿下”,又似乎因为自己说错了话而惊慌不已,那双大眼睛里乘着一点儿不舍,更多的还是楚羿最喜欢的来自于杜珊珊身上的那一股子媚,她这样的表现倒是比依依不舍更让楚羿喜欢,楚羿伸手拍了拍杜珊珊的手:“我还会再来的。” “我等您!”杜珊珊的眸光一下子就闪亮起来,连带着整个人似乎都容光焕发了,楚羿被她这样的表现所取悦了,微微抿起了唇角,露出点儿笑意,轻轻点了点头,看看天色已经到了下午时候,再不回去指不定王明珠又要闹些什么,他没有多说,只是转身上了马车,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杜珊珊一直站在门口,眸光里是恋恋不舍,连带着那一张漂亮的脸都有一些忧愁意味,怡红楼客似云来,过往的客人看了她好多眼,更有甚者一直没有挪开目光——当然,既然是花魁,自然不是什么客人都接的,她有挑选客人的资格,今日已经接了楚羿,估摸着妈妈不会再强迫她接客。看着马车转过一个弯彻底没了踪影,杜珊珊抿了抿唇角,脸色在那一刻骤然冷下来。 “姑娘,一会儿就是晚膳时候了,今天想吃点儿什么菜色?”杜珊珊站在门口似乎是沉着脸在思考什么,没有人敢对她说什么,这个姑娘面儿上看着比谁的脾气都好,但是事实上她私底下性子一向不怎么好,只有个与她关系不错的小丫头见她一直愣在那儿,凑过去同她搭话。 杜珊珊被这样突然传来的声音惊醒,她茫然无措的眨了两下眼睛,整个人似乎都在哪一个瞬间警惕起来,只是转头看见是自己认识的小丫头,她的脸色有两分缓和,似乎也镇定下来,往外看了一眼天色,她似乎是决定了什么,抿着唇角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在楼里用膳了,你去告诉妈妈一声,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会在晚上门禁之前赶回来,叫她不要多管闲事。” “我知道了,马上就去。”也大概只有花魁杜珊珊才敢和楼里的妈妈说“不要多管闲事”了,她是花魁,有高的身价便有更多的自由,她既然这样说了,只要不与外面的穷酸私下里有什么不利于怡红楼的来往,莫说是她,就连妈妈都没什么资格问她一句,小丫头乖巧应下来,随后匆匆跑去找妈妈,杜珊珊抿着唇想了想,脚底下的步子骤然快起来,她回到房间,从藏在床底下的小匣子里抽出几张百两的银票,然后又步履匆匆的从后门离开了怡红楼。 她的目标非常明确,正是今天早上才去过的当铺,她低着头,走路的步子又快,穿的衣服算不上豪华,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在注意她,只是她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却起了念叨——今天早上拿着东西往当铺走的时候,她确实记得有一块圆形的玉佩和一个精致的香囊,但是去典当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她倒是有些说不准了。 只希望确实是今天早上被她典当了换了银子,原本只是被情话打动了还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如果这个人就是北巡被皇帝从江州派来的王爷,那么她一家人的冤屈,说不定能够借这个机会洗清!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带上点儿笑容,脚底下的步子便愈发轻快,很快就来到了今天早上典当的铺子。已经将近日落,当铺已经准备关门了,店家正站在门口似乎是在思量什么,忽的一抬头撞上匆匆忙忙赶来的杜珊珊,脸上的神情都是一怔,他似乎有些慌乱,眼神很快的闪烁了两下,才露出一个浅浅的,与平日里没什么区别的笑容:“杜姑娘怎么又来了,今天一早不是才刚刚当完东西吗?” 杜珊珊听着店家说话,眼睛都为之一亮,她露出一个笑靥来,就算是在这个时候,也浑然知道保持什么样的表情能够让人觉得舒服,连脸上那一点儿焦急都很有门道,她抿了抿唇角,恰到好处的露出一点儿羞涩:“刘老板,我本次来正是为了哦荣你今天早上当出去的那一批东西,那其中有两件东西,一样玉佩,一样香囊,是不是?” 店家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玉佩?什么玉佩?他记得清清楚楚,今天杜珊珊前来典当的东西里面最值钱的就是那个香囊,剩下的都是一些女子的首饰,男子手上的戒指等等,都算不上值钱,哪有什么玉佩?可是真当他要否认的那一瞬间,他却没来由的想到了杜珊珊前脚刚走,后脚就进了典当铺的那个女子,正是顾雁飞。 顾雁飞不仅一口咬定杜珊珊在自己家铺子里典当了东西,甚至还在走的时候落下了一枚玉佩,现在杜珊珊就回来问一个香囊和一个玉佩,这未免有些太巧合了罢?店家微微抬眸,眸光里写着一点儿试探的神色:“似乎是有这么两样东西,怎么了?” “我不当了,我要把这两样东西赎回来!”听到店家这么说,杜珊珊的脸上的笑容几乎都要藏不住了——果真是典当的时候落在了这里,等她把这两样东西拿回去给楚羿,再使用一些小小的手段提出要求,楚羿一定不会不答应吧?毕竟那块玉佩对他来说有着那样重要的意义,她没有察觉店家的神情有些难看,紧接着说了下去,“就那一块玉佩和香囊,我想赎回来,现在就赎,有急用,拜托您了。” 杜珊珊将自己的态度放得很低,一口一个您再加上她本就貌美,脸上露出一点儿可怜祈求的模样,很少会有男人能够抵挡这样的冲击。店家微微一迟疑,虽然他也并不能确定顾雁飞走的时候留下的那一块玉佩是不是杜珊珊要找的,但是让她看一眼,总不会出什么差错,如果真的是她要找的,他岂不是还赚了钱?想到这儿,他轻轻点了点头,后退一步让开了当铺的门:“好,杜姑娘进来看罢。” 杜珊珊连忙应了一声好,跟在店家身后进了店,店家似乎也没有再到柜台后面高高的坐上的意思,每一日的收入都有记录整理,他从鬼头后面抽出一个木制的匣子,放到了杜珊珊面前,今日当铺一共就杜珊珊一个客人,后面那个女子还是因为杜珊珊才来的,自然东西都是放到了一处的,他将匣子打开,先是抽出了那个老银烧蓝香囊放到了杜珊珊面前:“香囊是这一个罢?” “正是!”杜珊珊将香囊拿到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也和楚羿所说的菱形银制相对应,香囊上面还残存着香料气息,昨日今日她都闻过,正是楚羿身上的味道,她将香囊放到一边,目光几乎在匣子中翻找起来,“还有一个玉佩” 店家轻轻抿了抿唇角,虽然并不是太过于确定,还是从匣子的角落里抽出了今天顾雁飞离开之前留在店铺里的那个玉佩,玉佩很有分量,玉质似乎也是上好的,但是或许是因为夏州太过偏远,店家没有见过这样的玉,自然也就很难估量价值:“玉是这一块?” 杜珊珊将玉佩接过来,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青鸾图案,又如楚羿所说在青鸾图案的最下方音乐找到一个篆体的小小的“誉”字,脸上一瞬间就闪出光芒来,她急忙点了点头,大有一种这个玉佩拿到手了就不再放下的意思:“是这个是这个,这两样东西我今天就赎回不再当了,店家您出价罢。” 根据杜珊珊这样的一番反应,店家已经能够确定这两样东西要么确实是价值不菲,要么就是对杜珊珊非常重要,虽然款式看着都是男子佩戴的,但是店家显然并不想要在乎这些,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能够从杜珊珊身上占到几分利润,他抿了抿唇角:“杜姑娘今天早上的东西一共当了三百六十两,其中最贵重的就是这两样,剩下的东西根本不值什么钱,杜姑娘若是想要将这两样东西赎回去,三百两,不议价。” “三百两?”杜珊珊脸上出现的震惊神情让店家心里有些打鼓,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时贪婪将价钱说高了,正准备亡羊补牢一下,却听到杜珊珊又转惊为喜,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两样东西从何而来价值几何,甚至还觉得这个价钱便宜了,她从身上掏出三百两的银票,拍到了桌子上,“三百两就三百两,店家您收好,东西我就拿走了。” 杜珊珊没有给店家太多的反应时间,等店家手里攥着银票回过味来,心中便是只剩下了对自己的怀疑——是自己开价太低?还是当真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来那两样东西到底有多贵重? 杜珊珊得到了自己需要的宝贝,准备在隔壁酒楼犒赏一下自己,点了两样自己喜欢的菜,用了晚膳。可是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顾雁飞换了一身男装,上辈子女扮男装的时候多了,倒是也不怎么奇怪,只不过看着比寻常男子瘦弱一些,身上的衣着打扮不俗,她走到了怡红楼门口便有妈妈带着谄媚的笑容迎上来,顾雁飞轻轻颔首,点名道姓的想要请见花魁杜姑娘。 “贵人此次来的不巧,珊珊姑娘刚刚出门去了,今天是肯定接不了贵客您了,您瞧瞧,我们这儿还有一位繁缕姑娘,您看看贵人慢走,下次再来,我定让珊珊姑娘等着接您!” 顾雁飞永远也不会知道,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她错失掉了多少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 再次相遇(一) “贵人此次来的不巧,珊珊姑娘刚刚出门去了,今天是肯定接不了贵客您了,您瞧瞧,我们这儿还有一位繁缕姑娘,您看看贵人慢走,下次再来,我定让珊珊姑娘等着接您!” 顾雁飞一身男装面目也冷峻,听到了这样的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既然这位杜珊珊姑娘不在,她也就没有必要在怡红楼呆下去了,虽然她女扮男装的手法一直不错,但是若是真的碰到楚羿或是王明珠甚至楚翡这样的人,还是瞒不过什么的,压低了嗓子,她声音中有两分雌雄莫辩的性感:“那我下次再来拜会。”她颔首一下,转身离开。 妈妈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不舍,大概是因为看着顾雁飞穿着打扮都不俗但是没能宰上顾雁飞一笔的过:“您下次再来!” 顾雁飞走出正门,脚底下的步子不紧不慢但是走的却很快,很快就转过了一条小巷,小巷里尺素怀中抱着剑背靠在墙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顾雁飞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来,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仍旧浅浅的点了点头:“小姐,怎么这么快?” “人不在,就没必要再进去打探什么了。”顾雁飞无奈的弯了弯唇角,清冷的月光斜斜的打在她的脸上,因为要扮作男装所以用深色的脂粉强化了脸部轮廓,这样看上去不仅是雌雄莫辩的精致,还有一种冷傲的侠客风范,不熟悉的人就算是仔细观察也很难看得出顾雁飞原先是个女子。 尺素先是心中一晒,对于顾雁飞的易容手法在心中表达了无尽的敬佩,又轻轻抿了抿唇角——这段时间顾雁飞一直来去匆匆,调查的事情却没能有多少结果,似乎真的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这让她很是心疼。好不容易今天找到了一个线索,但是竟然在这儿又断了,她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轻轻叹一口气,笨拙的安抚道:“那我们明天再来,这一时半会儿的,人也不会跑的” “你说得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时间不早,我们回去罢。”顾雁飞眉眼间都是无奈的神色,她这个时候没有压着嗓子,说话是泠泠碎玉一般的女声,在这一张脸上出现显然很是有趣,尺素都不由的多看了两眼,才似乎恍然大悟的反应过来,两个人快步走在阴暗的小巷里,准备抄近路回到令宅去。 自从楚羿住到夏州来,周围的眼线也多了起来,页一想要和页二十等人进行联络也要颇费上一番功夫,这么几天过去了,顾雁飞才真正接到关于楚翡他们的第一个消息。昨天晚上页一转述的页二十的话还在耳畔,闻莺现在喝楚翡还有楚羿一行人一同住在别院里,原本一个闻莺已经够让顾雁飞警惕,没想到现在还出现了一个什么别院——上一世楚羿作为巡抚来夏州北巡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待遇,他和顾雁飞还有一行人一直是住在夏州的官驿里的,现在这个别院,又是从何而来的? 顾雁飞的指尖无意识的敲打着自己一侧的长袍,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现在没有办法向楚翡传递消息,虽然她相信以楚翡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够明白闻莺这个人来者不善,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另一方面,她更想知道楚翡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查出什么有建树的东西,他不方便查的东西她方便,只要她能够顺腾摸瓜——她的思绪被尺素突然叫她的声音所打断。 “小姐,小姐!”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快,似乎是想要快速的让顾雁飞回过神来,甚至还靠到了顾雁飞身边伸手扯了扯顾雁飞的袖角,顾雁飞骤然回过神来,眸光很快的闪烁了一下,她看向尺素,也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问了一声怎么了,又听到尺素轻轻的声音,“你看前面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曾经我们在河岸边上见过的那个,似乎是想要轻生的女子?” 顾雁飞反应了一下,随即很快随着尺素看过去的方向看了过去,这是一条小巷,小巷尽头黑漆漆的,只能隐约看出来有个人的轮廓,顾雁飞的眼睛在黑暗中视物没有尺素好,所以看过去的时候还没有那么清晰,隐隐约约的轮廓并不能让顾雁飞就这样确认,她轻轻抿了抿唇角,放轻了脚步微微凑近。尺素看着顾雁飞的动作,会意的提起了气,只有脚尖点地,轻轻地跟上了顾雁飞的脚步。 稍微走近一点儿,顾雁飞目光所及的地方逐渐清晰起来,那个轮廓与顾雁飞记忆中的几乎一模一样,而这一次,她站在小巷深处的昏暗里,手中托着一个白色的小小的瓷瓶,这一次的朱安卓打扮要比上次见到的更加隆重干净一些,她闭着眼睛,脸上展现出一种释然又似乎非常愧疚的神情。 顾雁飞在心中暗暗叫了一声不好,上一次碰到这个女子的时候她站在河岸边上,似乎是想要投河,却因为河岸边上加固的太高和顾雁飞的突然出现而没有成行,这一次碰到,她这似乎是要服毒?没有人比顾雁飞更明白服毒的痛苦,就算是面前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过客,顾雁飞也一定会选择阻止,更何况在现在的她的眼里,这个女子还关乎着接下来一系列事件的发展线索。 于是顾雁飞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女子手里拿着的白瓷瓶已经举到了唇边,她赶忙飞快向前了两步,身影快的仿佛就像是一道光,她伸手轻巧的打掉那个白色的瓷瓶,瓷瓶落地碎成一地的残渣,里面浅黄色的液体流淌出来,仿佛是带着腐蚀性,还有轻微的“呲呲”的声音——果然是毒药没错了。顾雁飞的声音里带了一丁点儿的厉色:“你做什么?” 顾雁飞是一身男装打扮,但是声音却是没有掩饰过的,那个被顾雁飞打断的女子神情还是懵懂的,抬头看了顾雁飞半晌,忽得深深抽出了一口气,在这样的昏暗的小巷里,她轻轻偏了偏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顾雁飞半晌,随即惊诧的开口:“怎么又是你?” 顾雁飞得到这样的反应之后轻轻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会被这样认出来,大概是上一次对这个女子造成的印象太过于深刻,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准备装扮成什么的打算,轻轻抿了抿唇角,她轻轻地皱起眉,连带着惨淡的月光,看起来甚至有一些带着威压的凌厉:“没错又是我,上一次跳河自尽没能成行,这一次又要服毒?你知不知道服毒是什么感受?那毒药阻垢你穿肠肚烂但是仍旧保持神志,你会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算是这样你也要死吗?” 或许是顾雁飞看起来着实是太凶了,又或许是顾雁飞话里说出来的东西很有威慑力,女子的身体颤抖了两下,她下意识退后靠上了身后冰冷的墙壁,嘴唇颤抖了两下,在这样凌厉的质问里微微抿住了唇瓣,嘴硬道:“我只是看看” “看看?我分明看着你要喝下去才将瓷瓶打掉,人生活着不易,你却要自寻短见,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活着却没办法活下去吗?”或许是因为想到了那些在莫名其妙中死去的那些人,顾雁飞不止是脸色难看,神情甚至都有些超脱了自己控制的激烈。直到尺素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她才在一个恍然中回过神来,轻轻的抿了抿唇角。 女子被顾雁飞这样的表现吓了一跳,人想要自杀的心情是逐渐递减的,当她准备喝下去的那一个瞬间被顾雁飞所打断,下一次,她或许就没有真的自杀的勇气了。她眼中渐渐浮起后怕的神色,手指也轻轻颤抖起来,张口念了一声“我”,却似乎是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什么,只动了动唇瓣:“我不知道他们想要活下去,我又如何不想活下去呢?” 她像是突然捕捉到了什么令她神志不清的句子突然在这一刻惊慌起来,她那双原本没有神采的眼睛在那一刻突然亮起来,从顾雁飞的角度看过去,她竟然有两分癫狂起来:“谁不想活下去?谁不想活下去,可是有些人不让我活,他们不让我活,我能怎么办?与其之后被他们杀死,不如我自我了断!”她的眼睛里逐渐升起一团让顾雁飞看着都觉得有些窒息的火,她一遍遍的重复着“我也想活”,随后又惊慌的抿住了唇角,转这头四处探查了一番,仿佛是在害怕些什么。 而顾雁飞,在那一瞬间的惊愕之后,很快的从女子口中这一番前后颠倒无头无尾的话中讯号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有些人不让我活下去”是什么意思?什么人不让她活下去?既然是要杀人灭口,那就代表着她一定知道了什么。这座城镇上谁又这样的杀人灭口的本事?“与其让他们杀死,不如自我了断意味着想要让她死去的人并没有动手?否则就他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有本事逃脱别人的追杀,这是不是说明,有些她认为别人知道了的事,别人并没有知道? 只是这些东西都是她从简单的几句话李摘出来的信息,顾雁飞既然想要得到更多的信息,在这个时候,她需要的是安抚住她,得到信任——她微微抿了抿唇角,伸手扶住了面前女子的肩膀,声音缓和下来,似乎还带了一点儿安抚人心的味道:“你别着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若是相信我,不如和我说一说。” “和你?”女子被顾雁飞的声音稍微安抚了一点儿,她茫然的抬起头,目光上下在顾雁飞身上扫过一遍,状态仍旧不太稳定,泄出一分嘲讽的笑容来,“你能做什么?” “话不能这样说。”顾雁飞微微弯了弯唇角,轻轻俯身,诚挚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里,“我们相逢这么多次就是缘分,说不定我真的是让你脱离苦海的那个人呢?”她的声音温柔,但是停在心里的,大概只有“真不要脸”四个大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章 再次相遇(二) “我们相逢这么多次就是缘分,说不定我真的是让你脱离苦海的那个人呢?” 顾雁飞虽然在心中觉得自己甚是不要脸,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她这个人重生回来,素来将表面上的东西做的足,就算心里说着这样的话,但是脸上的神色却全然不觉得是如此,神情真挚又诚恳,与面前的女子目光相接,她显然看到了女子眼睛肿的动摇。 “哪有那么巧”女子虽然确实是在动摇,但是还是一直在犹豫,她抬眼窥了一眼顾雁飞似乎是安抚的神情,目光还是有些游移,但是逐渐平稳下来的声音还是让顾雁飞察觉这件事情是有路可以到达的。 顾雁飞听了这话,眉眼间逐渐展开一点儿笑意,她是男装打扮,这样看起来更是面冠如玉,仿佛是翩翩一君子,她个子较女子要高出不少,扮作男子鞋里又垫了东西,便更要高一些,她想要对上女子的眼睛,就必须微微弓着身子,连带着整张脸都凑近,她的凤眸里带着一点儿安抚性的笑意,虽然是在瞎说,但是伶牙俐齿的也颇有一番章法:“怎么不巧,姑娘第一次想要投河,正巧被我看见,现在要服毒,又被我发现阻止。” 说到这儿,她轻轻勾了勾唇角,伸手抚上了女子的肩膀,抿了抿唇角,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这么巧的两件事,都能被我遇上,说明缘分在此,你就是相信我一次,说不定就能够得到保护,就算是没有得到保护仍旧是这样的,也不碍你什么,不是吗?” 顾雁飞认真起来的时候自然有一种自身的魔力在,她身上本来就有一种能够让人信任的首领气质,到了现在,声音眼神各个都真挚,那一句“你就相信我一次”让面前的女子骤然放松下来,她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目光闪烁两下,但是没有再一次向之前那样躲避,而是轻轻地,在唇角露出了一个苦笑:“你说的是。”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答应了。 顾雁飞的眸光一凉,转过头去看尺素,尺素经常没有神色的脸上也显出了一点儿笑意,她轻轻朝着顾雁飞点了点头,顾雁飞又转过头,目光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用了点儿劲儿,声音也是不容置喙:“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若是愿意,你若是相信我。我们就换个地方谈——酒楼,茶馆,僻静一些的地方随你挑选,怎么样?” 女子轻轻弯了弯唇角,但是笑容看上去无力极了,实际上她一身华服,脸上的妆容也是无比精致的,看上去大约有二十多岁,虽然算不上漂亮,但是这样打扮过后也并不难看,看上去很是顺眼,她抿了抿唇角,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要去茶馆,也不想去酒楼,有没有什么安静一些的地方,我不想要别人看见我。” “有,当然有。”顾雁飞虽然对于女子的要求似乎很是疑惑,但是抿了抿唇角,还是很快应下来。这里距离令宅已经不算远,令羽没有说过不允许带客人回去,那么她自然也就不客气了——她有预感,在这个女子身上,她能够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这边走,我就住在这边,很安静,没有人会好奇你关注你。” 她转身在前方引路,脚步轻快,但是在乎到身后的女子,步子似乎也慢了下来。很快,她们就从一条小巷之中传了出来,走到了令宅门口。顾雁飞走到门口时门口的小厮显然是一怔,很快的辨认了一下顾雁飞,随后躬身朝着顾雁飞行了个礼。顾雁飞身后的女子似乎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目光很快从顾雁飞身后的女子身上划了过去,这一瞬间她就紧张起来,甚至死死的挺直了脊背。 顾雁飞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身上点到即止似的一停,男子就飞快的把目光收了回去。感受到身后那骤然提起的警惕的感觉慢慢减弱下去,她转过头,轻轻伸出了手,唇角带了一点儿笑容:“跟我走罢,没有人会看你,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好。”女子犹豫着将手搭上来,或许是还陷入在之前的那一种恐慌之中,她的体温有一些低,但是顾雁飞的手心确实暖和的,她搭上去,仿佛得到了什么安慰似的,逐渐放松下来,提了提裙摆,她跟上了顾雁飞向里面走的步伐。 顾雁飞一路带着女子走进了自己院里,院里原本有人在守着伺候,看到顾雁飞进来之后也是因为顾雁飞而一怔,她轻轻一颔首,声音沉稳又自带威严:“点了灯就下去,不用你守着了。” 自从第一日顾雁飞到这儿,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是还是让令羽轻轻松松解决掉了阿紫,剩下的奴婢看着顾雁飞的目光一直写着敬畏和恐惧,没有一个人敢在顾雁飞面前造作,更别说不停顾雁飞的话了,她很快的应了一声,拿起火折子走进顾雁飞的屋里将剩下的烛火全部点起,屋内很快就亮起来,她朝着顾雁飞敛着裙摆一礼,匆匆离开了院落。 “进来罢。”顾雁飞进入到房间里,转头将女子迎了进来。尺素进入了房间,先是很快将自己身上的佩剑解了下来,又走到桌边动作麻利的给顾雁飞倒上了一杯清茶,看着顾雁飞身后的女子也在桌边坐下来,抿着唇角又倒上一杯,放到了女子面前,随后站到了顾雁飞身后,静默垂首不语。 顾雁飞端起茶水浅浅抿了一口,眸光中带着一点儿浅淡的笑意,她看着坐了下来但是低着头,紧紧攥着自己腿上裙摆一角的女子,声音里也是无尽的安抚和耐心,轻轻笑了一声,她选择先从简单的问题开始:“别紧张,喝口茶,这茶不错,是去年的新茶,不会太涩——对了,我要怎么称呼你?” “我”顾雁飞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也能够让面前的女子紧张起来,她轻轻张了张嘴,又低头抿住了唇角,端起茶杯的手似乎都有些微微的颤抖,只是当温热的茶水流入口腔,她深深地叹出了一口气,似乎缓和了一点儿,她抬起目光,但是仍旧不敢对上顾雁飞,只能游移,“我叫雨彤。” 雨彤——一般问起名字,大家都会回答姓氏,而她却直接说了名字,完全没有普通女子的那一种对外说出自己的闺名会有避讳的样子,更加贴合了顾雁飞第一次在河岸边看到女子对她的推测,就算是上一世曾经在杨大人的宅院里见过这个女子,她也不是什么夫人姨娘之类的,更多的像个无姓的奴婢。 果然是如此吗?顾雁飞轻轻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却完全不显,只是轻轻的抿着唇一笑:“雨彤姑娘,我是雁飞,你可以叫我雁飞。”顾雁飞抿唇想了想,还是隐去了自己的姓氏,只说自己叫雁飞,轻轻点了点头,她斟酌一会儿,又试探着开口,“雨彤姑娘是哪里人,现在住在哪儿?” 雨彤两边的指尖点在一处,似乎有些焦虑,勉强的抿了抿唇角,她轻轻敛下眸光:“我是土生土长的夏州人,原先是是个奴婢,现在在杨大人的府里任职。”她抿了抿唇角,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这样说,但是还是犹豫着,眸光虽然闪烁了两下,但是看得出并没有在说谎。 以前是个奴婢,现在在杨大人府里任职?这以前和现在,全然是不相通的,若是从始至终都在杨大人府里任职,那么又何必分成两段说?顾雁飞轻轻皱了皱眉头,抿了抿唇角,精准的抓到了那一个让她觉得奇怪的问题:“听雨彤姑娘的意思,以前不是在杨大人府中任职?” 雨彤似乎没有想到顾雁飞骤然问到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空白了那么一瞬间,原本就没有对上顾雁飞的目光突然飘忽到远方,她微微抿了抿唇角,露出一点儿警惕又茫然似的神色,唇瓣翕动了两下,声音突然小了下来,顾雁飞似乎触碰到了她最不想被问到的问题:“不是,我以前是张家的家奴” “张家的家奴”顾雁飞无意识地这样重复了一遍,听到那一个“张”字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道光,但是那道光稍纵即逝,让她难以捕捉。压下自己心中那一瞬间熟悉感觉的疑惑,顾雁飞浅浅的垂了垂眸,只能换个角度入手,“那,雨彤姑娘刚刚说有人要杀你,是谁要杀你?”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雨彤在那一瞬间骤然紧张了起来,她身体紧紧笨猪,攥紧了自己手中的裙角,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她在这个时候倒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虽然脸上的神情里全是不可掩饰的恐慌,但是却莫名的坚持:“这我不能说。” 这事实上是顾雁飞已经预料到了的结果,她沉吟了一刻,还是觉得应该先问一些她认为她会说的:“那么,雨彤姑娘是如何从张家到杨大人家里任职的,总是能说的罢?” “这”雨彤微微咬了咬下唇,在粉红的唇瓣上刻出一道白色的浅浅痕迹,她似乎也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但是刚刚已经拒绝过一次顾雁飞的她似并不好意思再否定下去,轻轻摇了摇头,“我之前任职的那个张府,最后零落了,家主已经去世,而剩下的奴仆子女也已经不在夏州了,所以我才到了杨府任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章 这是真相(一) “我之前任职的那个张府,最后零落了,家主已经去世,而剩下的奴仆子女也已经不在夏州了,所以我才到了杨府任职。” 顾雁飞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的神情凝固住了,空白了两秒之后她似乎是不敢执行的转过了头,目光落在尺素脸上,尺素也是肉眼可见的惊诧,两个人显然是同时想到了同一件事——张姓的家族,家主已经逝世,剩下的奴仆子女不知所踪,这分明是她们曾经在邺城遇到的那个叫做阿冼的少年说的“张大善人”家的遭遇! 不会这么巧罢?顾雁飞在心中抽出了一口气,目光中的茫然和一丁点儿无措逐渐在雨彤的脸上凝固成一个惊疑不定的表情,她抿了抿唇角,端起自己面前已经略微有些凉了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平稳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情绪,试探着开口,只是开口的动作怎么看都非常艰难:“雨彤姑娘说的,是不是夏州的张大善人?” 顾雁飞开口而雨彤又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神情就骤然变了,她刚刚或许还只是掩藏在紧张下的轻微的一点儿警惕,现在却全然成了防备,她从凳子上站起来,动作之大让凳子腿摩擦在地上发出刺耳的一声响声,凳子撞到桌子又撞翻了放在边缘的茶盏,茶盏翻倒下来,茶水泼了一地溅上了衣角她却浑然不觉,看着顾雁飞,她的声音再一次颤抖起来,眼眸中写满了惊恐,声音不自然的拔高:“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你是不是回来报仇的!” “我不是夏州的人,也不是张府的人,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备。”顾雁飞看着雨彤的动作,以便确认了自己心中的所想,一边却不自觉的沉下心来,她到现在仍旧对阿冼讲的那个故事记忆犹新,她大概已经猜到面前的人是谁了,她眨了眨眼睛,又试探着解释和询问,“我只是从一个叫做阿冼的少年的口中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阿悄的贴身婢女,对不对?” 雨彤眨巴了两下眼睛,眸光中升起的是恐惧和悔恨,她慌张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否认一些什么,只是脸色难看的要命,她在一次往后退了两步,却似乎并没有真的想要逃跑的意思,反而眼眶里逐渐盈满了泪珠,她本来是惨白着一张脸,这个时候又浮起一层诡异的惨白来,嘴里只是喃喃:“是她果然是她她回来找我了?回来找我报仇了?” “报仇?为什么要找你报仇?因为你诬告了张大善人,是不是?”顾雁飞看得出来雨彤又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里,她似乎是在回忆旧事,又似乎是在恐惧着什么,嘴唇都在不自觉地发抖,眼睛里却大滴大滴的往下掉着眼泪,这是一个攻破心理防线得到消息的好机会,顾雁飞虽然觉得她一边落泪一边颤抖的样子很是可怜,但是从顾雁飞所知道的秘密来讲,背主的雨彤并不是一个值得被怜惜的人。 顾雁飞的语调逐渐低沉起来,看着雨彤越发颤抖的身体,她浅浅抿了抿唇角,语调骤然在那一瞬间严厉起来:“是因为你诬告了张大善人,是不是?所以你才能在对张家的灭口之中活下来,所以你才能到张家当一个奴婢,是不是?” “甚至你多次想要寻死,也是因为良心不安,是不是!” 顾雁飞的声音仿佛是半空中炸开的一道天雷,爆裂的一声响之后留下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在那一瞬间雨彤的整个耳朵都听不到任何东西,满脑子都是“良心不安”和“复仇”,她脸上的神情空白了一瞬间,随即双腿一软,整个人瘫了下去,滑坐在地上。她为了自杀原本穿了一身华服,可是这个时候却黯然失色,仿佛只是一块落在地上没有人收拾的破烂的抹布,目光没有落点,里面写着死沉沉的气——一如顾雁飞当初在河岸边见到她,上一世在杨大人府中见到她那样。 屋内一下子寂静下来,偶尔只能听到窗外的两声虫鸣鸟叫,或者是桌上的蜡烛爆开灯花的噼啪声,顾雁飞的指尖在手中的瓷盏上缓缓摩挲着,那些之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碎片,从现在开始被宇通的那一句话连成线,就算接下来雨彤一个字也不愿意说,顾雁飞也能够将这个故事猜的七七八八。只是真正推断起来,上一世,顾雁飞没能在杨大人府中看到那个已经考上了秀才的杨少爷,这一世,他倒是好像还是个重要人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倒在地上的雨彤不急,顾雁飞更不怎么着急,只是途中尺素出去过一趟,大抵是怕顾雁飞饿了,从厨房取来了两小碟的糕点,还有一个青瓷的酒壶,在顾雁飞脸上带着茫然看着她的时候有一丁点儿的无措,微微抿起了唇角:“这是厨房非要塞上来的,说是去年埋在宅院里梨花树底下的桃花酒,今日令公子回来之后派人挖出来的,非要送一壶到屋里来。” “令羽回来了?”顾雁飞伸手取过酒壶,酒壶并不大里面的酒大概也只是装了八分满,摇晃起来还能听到流水声,青瓷是上好的瓷,入手滑腻冰凉,酒壶还封着口,但是压抑不住的酒香已经从酒壶中蔓延出来,顾雁飞神情晦涩的盯着手中的酒壶看了一会儿,轻轻勾了勾唇角,先是没头没脑的这样问了一句,又轻轻点点头,“一年的桃花酒,也不会多醉人,这两日睡得不大好,晚上喝一些不错,妆迟那里送过去了吗?” 顾雁飞似乎隐隐约约记得,今天早上她起早了,站在院中和尺素偶尔谈到这两日睡得不大好的时候,令羽摇着一把折扇匆匆从院门口走了过去,连脚步都没停一下,现在看起来,虽然他没有停下脚步,但是该听到的,一点儿都不缺。 尺素虽然并不明白顾雁飞刚刚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着顾雁飞的表现,也明白自己并不用去回答令羽行踪的那个问题,轻轻摇了摇头,她按实情答道:“厨房里的奴婢说了,妆迟姑娘这两日还在用安神的药,喝酒不大好,就只送到这边儿来了。” 顾雁飞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什么,放在面前两个小碟里的糕点样子精致,颜色也好看,顾雁飞盯着糕点看了半晌,伸手拈起一块做成梅花形状的,张开嘴咬了一口,细腻的甜味融化在顾雁飞的口腔里,她似乎是满足的轻轻眯了眯眼睛,喝了一口放在手边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三下五除二将手中的那块糕点解决掉,她似乎是终于想起了,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她伸手又取了一块儿糕点,不过这一次托着糕点的不是手指,而是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随身携带的白帕子。帕子托着一块儿淡粉色的糕点,在昏黄的烛火摇曳之下显得分外诱人,顾雁飞站起身,垫高了的男式鞋子踏过刚刚雨彤撞翻杯子倒下来的水,走到了瘫倒在地上,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的雨彤身边。敛了敛衣摆,顾雁飞蹲下来,那张刚刚还有点咄咄逼人意味的脸上现在带了一点儿淡漠,但是不到眼底的笑意。 她伸出手去,手心的帕子上托着糕点:“吃一块儿罢?时间不早了,我想,你晚膳还没有用罢?” 雨彤听到顾雁飞的声音之后身体不受控制的颤动了一下,她一直没有抬起头,目光一会儿灰沉沉的全部都是死气,一会儿似乎又很快的闪过什么,真正心理没有承受能力的人这个时候是很难能去思考一些事情的,但是雨彤显然不是。神情可以装作没关系,但是目光,实在是掩盖不住的。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抬起头,目光落在顾雁飞手中的糕点的时候停留了一下,顾雁飞很明显的看到她做了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显然是被顾雁飞说中了,他到现在为止,没有用过晚膳。这样的糕点又精致,又有香气扑鼻,顾雁飞就这样摊着手掌,一点儿都不觉得雨彤能够抵挡这样的诱惑。又过了一会儿,雨彤才做出了反应——她伸出手,从顾雁飞手上拿过了帕子,将糕点放进了嘴里,沙哑着嗓子低声对着顾雁飞道了一声谢。 顾雁飞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神情,她只是轻轻弯了弯眉尾,又站起身来,她这一套动作做的潇洒又风流,一身男装便更显得出众,她再一次回到桌边坐下来,从桌子上翻出另一个完好的茶盏,提起茶壶倒上一杯茶水,轻轻扬了扬下颚:“再喝一点儿茶?别噎着了。” 雨彤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吃了个干净,这个时候听到顾雁飞的声音,抬起头的时候眸光中是一闪而过的疑惑。她似乎没有办法理解,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顾雁飞是怎样做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坦然,又这样宽容。她到底是谁,她当真是她所说的那样,只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一个故事,就从那几句话中猜出了自己的身份?那她未免有些太聪明了。 只是想了再多,也比不过自己因为刚刚一块糕点下去而有些充实感觉,这个时候又烧起来的胃,她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到桌上那两碟精致又漂亮的糕点,就这样看着,她都能够感受到它们融化在自己口腔中的味道,她眸光中的犹豫很快被打破,抿了抿唇角,她从地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自己酸痛无比的双腿,她走到了桌边,在自己刚刚坐下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先是喝了一口新倒的茶,又吃了一块儿糕点。 “你到底是谁?”一边吃着,顾雁飞捧起了自己的茶盏,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顾雁飞听到这样的一声询问。雨彤的声音很低,也没有抬头,仿佛只是落在顾雁飞耳边的一声浅浅的叹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1章 这是真相(二) “你到底是谁?” 这样的疑问落进顾雁飞耳朵里,顾雁飞抿抿唇角,想要坐直了身子郑重的解释两句,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自己的身份——说她是顾家的女儿?还是说她是誉王妃?还是说她是上一世的皇后,这一次匆匆赶来夏州,是为了提前誉王,也就是上一世的皇帝一步,找到杨林两位大人的证据,同时拔除燕王在暗中的势力,最后再将私军的势力全部转给当今的太子殿下,助他上位,然后让自己的丈夫誉王在夺嫡的战斗中失败? 先不说这样的话她说不说的出口了,就算是说得出口也要有人相信,并且不把顾雁飞她当做脑子没有问题才行。顾雁飞轻轻抿了抿唇角,突然在这个问题上陷入了沉默之中,但是很快她又回过神来,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她似乎不应该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最重要的是她要在雨彤口中得到更多的关于这件事的信息。 她轻轻的抿了抿唇角:“我只不过是个想了解这件事的路人罢了。”这话说得是无辜又茫然,唇角却浅浅抿上了一点儿笑意,“我说了,我不是为了张家前来报仇的人,但是我确实在邺城的时候管过张家剩下的那个嫡女和奴仆的一些闲事。” 顾雁飞在这个时候的神情柔和了下来,目光落在雨彤那双虽然看得出在细心保养,仍旧粗糙并且布满茧子的手,她在这里一刻赌了一把,赌这个人即使曾经做过不利于张家的坏事,甚至直接导致了张家家主张大善人的逝世和张家的凋零,但是她仍旧这么多年对于那个家族,对于自己的主子有感情在。 顾雁飞的声音温柔:“你想不想听一听,在我听到的那些故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雨彤茫然的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却在顾雁飞的瞩目之下闪烁一下,随后亮了起来,她或许有些犹豫,犹豫在那个故事里自己到底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位置和形象,可是与此同时,她也很想知道,她怀念挂念心存歉意的那些人,到底现在是什么样了,他们是否安好,是否如她所愿。 “好。”她想了很久,还是垂下了眸光,这样轻轻的,微不可见的叹息了一声。 顾雁飞虽然觉得这个故事并不是很长,但是仍旧伸手添满了两个人的茶盏,顺便将两碟点心往桌子中间推了推,她正准备开口,伸手却碰到了放在手边的那个青瓷酒壶,虽说喝酒误事,但是顾雁飞一向对于自己的酒量很有信心,更何况有些人,喝了些酒,倒是更好说话。 抱着这样的念头,顾雁飞抿着唇角笑起来,一只手拎起酒壶晃了晃进行示意,唇角浅浅的弧度看起来分外纯良无辜:“要喝一点儿酒吗,毕竟是个故事只是桃花酒,埋了一年,劲道不会太大。” “好。”雨彤看着顾雁飞的笑容,在那一刻似乎有些恍惚,她大概是觉得顾雁飞这样放松的状态正是昭示了在即将到来的故事里她并没有那么糟糕,她在这一刻莫名的有些放下心来,或者说,她做好了去迎接那些无人知晓的不堪的过去的准备。 顾雁飞眉眼间带着一点儿笑意,叫尺素取了一套酒盏来,酒盏是屋里现成的白瓷的,与那青瓷的酒壶并不是一套,顾雁飞翻出两个小小的酒盏来,倒上两杯浮着浅浅的桃花色的桃花酒,将一杯雨彤面前一推,又将另一杯放到自己面前轻轻抿了一口,开始讲述那个故事。 “我从江州来,来的时候途径邺城,在邺城那个地方住了一夜。只是这一趟邺城之旅并不多让人高兴,我们在客栈门口碰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他撞进我们一同的姑娘怀里,撞得一个趔趄摔在地上,然后又转身就跑——这跑了倒是不打紧,我身边的姑娘一摸腰,却发现自己身上价值连城的一块玉佩被那个男孩摸走了。这块玉佩对她来说意义珍贵,不能就这么丢了的就丢了,于是我们去找,在邺城西北方向一个已经荒废了的传说中闹鬼的大院里找到了那个男孩,他说,他叫阿冼。” 顾雁飞并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虽说她从来不沉默寡言,有的时候看起来还甚是能说会道,但是她讲述这一切的语气都太平了,很难使听到故事的人觉得身临其境——但这已经够了,顾雁飞所讲的是雨彤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即使顾雁飞不添加任何描述,雨彤脑海中也会有比顾雁飞见到的更加逼真的画面。 她听到这儿,脸上露出了一个夹杂着苦涩和不敢置信的表情,她低声喃喃了一句什么,顾雁飞并没有听清楚,只是从那几个短暂的字句来推断,大概是并不相信阿冼会偷别人身上的东西。 顾雁飞的眸光闪烁了一下,紧接着继续带着笑容讲下去:“那个废弃的大院很大,也很久没有人收拾过了,可是里面竟然住了将近有三十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乍一眼看上去,似乎都和你很像。我是说给人的感觉和雨彤姑娘给人的感觉很像,大抵是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罢?那些都是张家的旧仆,以前与雨彤姑娘一同待得久了,就算是分开了一段时间,给人的感觉还是会有一些相似之处。” “我去找阿冼要被他偷走的玉佩,却没有想到他完全不愿意配合,不仅口出狂言,他的母亲和她身边的人甚至还朝我动了手。想来你大概也看得出,我是个从小习武的,武功算得上不错,他们没占到一点儿便宜,倒是让我把玉佩抢回来了。”顾雁飞眼尾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坐在对面的雨彤的反应,微微的停顿之后,继续说了下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院里走出一个少女来,是个眼睛很大很漂亮的小姑娘,就是有些面黄肌瘦,病恹恹的。她叫叫什么来着?” “阿悄!”雨彤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顾雁飞装备被惊了一跳,目光落在雨桐身上,留下一些耐人寻味的深意,雨彤被顾雁飞这样的目光看得不舒服不太自然的轻轻弯了弯唇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刚刚还算是很大的声音在这一刻又突然小下来,她细声细气的叹了一声,“阿悄小姐以前就是我在伺候的。” “噢阿倩确实是这么叫她。”顾雁飞拉出一个长长的尾音,落在雨彤身上的目光却全然没有想要撤离一点儿的意思,反而愈发耐人寻味,她轻轻的抿了抿唇角,这个时候再眉眼间甚至有两分好奇,“既然是雨彤姑娘一直在伺候,那么姑娘知不知道,那位叫做阿悄的小姑娘得了天花,已经活不成了?” 顾雁飞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语调里的那一点儿笑意完全不见了,似乎是带了一点儿严肃,雨彤下意识的认真听了顾雁飞的这句话,但是似乎还是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脸上的表情彻底愣住了——从今天她见到顾雁飞为止,所得到的消息都太让她感到震惊了,而最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大概就是这一个消息了。 “什么?”她惊慌的捂住了嘴,过于宽大的袖摆扫过桌面,差点儿再一次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去。 虽然说碎碎平安,但是顾雁飞住在令宅算是客居,一天砸了人家两个杯子,总是不大好的。顾雁飞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即将掉落下来的茶盏,往桌子里面推了推,抬眸的时候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个带着一点儿茫然的神色:“你不知道吗?不仅是她,听说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婆子一个婢女,全部难逃此劫,得了天花死了,也就只有她好运气,在我遇到的时候还撑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只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那个叫做阿冼的少年偷抢我们的玉佩,也是为了卖钱给她治病。” “天花?怎么会是天花呢?小姐的身子一向那么好,怎么会忽的”雨彤喃喃的念了这样两句,脸上写满了悲痛与不敢置信,她似乎是不敢往下说下去了,在听到顾雁飞特意隐瞒了现状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的时候瞳孔剧烈的一个颤抖。 这一点儿都不像是装出来的。顾雁飞轻轻抿了抿唇角,在这一点儿表现过后开始重新判断雨彤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缓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说起来,阿冼也跟我说过阿悄以前身子不错不会得天花这样的病症,只是后来又提到自从她的父亲逝世之后,她就一句不振了,连带着身子都一天比一天差,没能抵挡住天花的侵袭,也是她命不好,雨彤姑娘,你说是不是?” 雨彤在听完这句话之后神情似乎在一瞬间冷了下来,上面的那一些难过还没有真正的消散,就被冻结成一个冷漠的表情,她似乎在这一刻并不关心刚刚顾雁飞所说的那些东西了,她这样的表现让顾雁飞为之咂舌。用阿冼的话来说,张大善人太过好心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自然是他们张家衰败的一个预兆,但是当头捅下最后一刀的却一直是这位雨彤姑娘——如果不是她作伪证,张大善人也就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判决死亡。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蹊跷不成?顾雁飞正转念这样想着,却听到雨彤冷下来的声音;“关于老爷的死,阿冼是怎么说的?” “阿冼说最后,是阿悄身边的贴身侍婢出来作了证,说张大善人对那个姑娘与行不轨之事却被拒绝,最后恼羞成怒,用床边的剪刀将姑娘捅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顾雁飞微微斟酌了一下,眸光死死的盯住雨彤,似乎是想要从中找到一个足以致命的破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章 这是真相(三) “阿冼说最后,是阿悄身边的贴身侍婢出来作了证,说张大善人对那个姑娘与行不轨之事却被拒绝,最后恼羞成怒,用床边的剪刀将姑娘捅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顾雁飞的声音这样响起来的时候,雨彤有两分茫然,又似乎有些无措,可是更多的,还是从上一局开始就凝固在她脸上的寒冰,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和接受这句话,刚刚还愧疚钝痛着的心口这个时候却一点儿都不痛了只觉得刚刚因为几口热茶而有些回暖的手指再一次凉了下去。 她自认自己做了那样诬告的事,就一定不再是什么大善人,可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个多么坏的人,她最多当时只不过是一时气过头了鬼迷心窍了,虽然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但是后来她才知道这件事就算不因为她而发生也总有一天会发生的,她忏悔过愧疚过甚至努力过,可是到了她人嘴里,她怎么就成了十恶不赦? 雨彤眨巴了两下眼睛,端起手边的桃花酒喝了一口,这酒喝起来明明是甘醇的一种甜,可是落在雨彤的嗓子里,只觉得满嘴都是锈味,苦涩又辣。她抽出一口气,同时也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在桌子上趴下来,声音里的生气都似乎被抽走了半分:“他真的这么说吗?” 果然有隐情。顾雁飞看着雨彤的表现,再一次确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可是当初告诉她这件事的阿冼还是个孩子,虽然做了偷抢这样的事,但是顾雁飞跟踪到的得到了的信息也是他仍旧怀有着一颗赤子之心,他到底隐瞒和骗了顾雁飞一些什么?顾雁飞不能确定,只能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语句,轻声答:“是他这样说的,只是没有提到雨彤姑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雨彤原本趴在桌子上,听到顾雁飞的这句话,她犹犹豫豫的抬起了头,顾雁飞看到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原先精心打扮过的那张脸现在看起来却是一团糟,她眼眶通红,目光静静地盯着顾雁飞,时间久了,竟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仍旧带着哭泣模样的笑容来:“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厉害的,可现在你在说什么傻话,为什么很重要吗?你们这些人,不是向来只最看重结果吗?” “至少我觉得,诬告这种事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难,我若是像雨彤姑娘一样,自始至终都是张府的家奴,刚刚说到阿悄时还称作小姐那样关心,一定不会没有什么原因随随便便就诬告自己的主子的。”顾雁飞看着雨彤的狼狈模样,朝着尺素伸出了手,尺素会意抽出一张帕子地给顾雁飞,顾雁飞将帕子折了两折,递到了雨彤的面前。 雨彤楞了一下,随即泪水却更多了,她颤抖着手从顾雁飞的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自己眼下的泪珠,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是近乎于自嘲的神色:“你说得对,哪有那么简单呢?”伸手将自己的酒盏倒满,她一口将那些苦涩的甜酒饮下,张了嘴。 “我是张家的家奴,自从稍微懂事一些能够做活了,就被母亲送进了张府。张府里当时只有老爷和小姐两个主子,我年龄比小姐大个七岁,正好合适,就被调派在了小姐身边,那一年我十岁,小姐三岁。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从一个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团子,逐渐长大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说来好笑,许是在小姐身边呆的时间多了,慢慢地,我一边将她当做我的主子,一边却也真心实意的,将她当做我的姐妹。” “小姐自小就聪明,大抵是没有母亲也没有祖母一类的原因,即使是有婆子陪在身边教导,小姐的性子还是太过安静了,她聪慧的过于早熟,到现在,明明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却仿佛历经了世事似的,什么都明白。我看在眼里,也担忧在心里,觉得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就常常劝她——我以为我是为了她好的,可是她性子执拗,不听我的劝,时间久了,竟然与我也生分了。” “我将她当做姐妹,哪里容得她这样就生分了?只是这么多年下来,我才发觉我还是不懂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让她高兴,后来后来府里出了事儿,向来阿冼也跟你说过了,也正是这个时候,我原本已经被调派出去了,我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已经到了可以许人家的年纪,只是一直担忧小姐照顾她,才多年未嫁。这个时候府里出事了,即使小姐十年来厌弃我了,我也还是回去照顾她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雨彤的眉眼之间一直带着一点儿似乎是回忆,又似乎的是痛楚的苦涩笑容,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酒盏和点心上,虽然刚刚那么两块并没有让自己吃饱,但是现在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回忆原先的旧事的时候,那些精致的看上去可口又美味的点心看起来让人觉得毫无胃口。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说下面的话时候声音都沉下来,戴上了一些微不可听的感伤。 “我以前总觉得早慧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老爷是老来得女,也只有阿悄小姐这么一个子嗣,以后不愿意把家产交到家族的手里,就只能招婿入赘。老爷的身子一向不怎么好,小姐早些聪明了,就能早些当家,以后也就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人骗了,这个张家,以后还能够发展下去——老爷是个善人,我希望小姐也是。后来出了事,不知道阿冼有没有跟你提过,关于杨秀才的事。” 顾雁飞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大概明白了如果故事会有什么转折,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她微微坐直了身子,只是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变,以免给雨彤造成什么压力,轻轻点了点头:“他说过,那一段混乱之中,是杨秀才帮了你们,是吗?” 雨彤也跟着点了点头,眸光中却似乎升腾起一层将落未落的雾,比起刚才她大滴大滴往下落下来的眼泪,这个时候的模样倒是平白让人觉得心疼,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唇角带了一点儿细微的笑意:“女子相比于男子,总是要差一些的,无论心中怎么想,或许有的时候并不是情之所至,只是当你身处困境,有个男子对你伸出援手替你遮风挡雨将你呵护在怀里,那个时候,无论是感动也好感激也好,都会自认为盲目的,变成对于那个人的爱意。” “什么?”顾雁飞却像是没有听懂这一句话一般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这句话连起来代表着什么意思她都懂得,可是放在这个故事里,如何都觉得违和,难道是?刚刚雨彤提到,阿悄早慧,现在也已经有了十三四岁的年纪,难道是她?没有人比顾雁飞更懂得黑暗中被人救赎的滋味,那时候的爱情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热情,轻易难以浇熄,她抿了抿唇角,还是不可抑制的露出一点儿惊诧,“你的意思是” 虽然这句话没有被说完,但是这并不妨碍雨彤的理解,雨彤抿着唇角,轻轻点了点头,唇角的笑意是肉眼可见的苦涩:“杨秀才人长得俊俏,加上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才华横溢,在老爷不在的时候帮了小姐许多忙,日子一久,我才发觉小姐似乎是喜欢上杨秀才了。原本算来,倘若老爷可以平安出狱,两个人就算不是门当户对,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等小姐再大一些,嫁过去做个夫人,也是好事一桩,可是就是这个时候” “可是就是这个时候,杨秀才来我的房中找我,说,他心悦于我。” 雨彤说这句话的时候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攥成了一个拳头的形状,齿尖咬着自己的唇瓣几乎要通红的咬出血来也不罢休,她眉眼间带着茫然带着歉意,却唯独没有带上一点儿对于她口中的“杨秀才”的爱意:“那时候我已经二十有三,从小就与邻居家的哥哥定了亲,我们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原本那个时候我就该嫁了,只是张府有事才耽搁了。我将阿悄小姐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又怎么会对妹妹喜欢的人动心?我拒绝了杨秀才的示爱并且退避三舍,可这些,还是被阿悄小姐看到了。” “她若是光看见这件事,侮辱我勾引杨秀才也就罢了,这么多年我将她当做亲妹妹看,她年纪还小,一时任性,我也就忍了。可是她不仅将我们一家人都侮辱了个遍,还还将我邻家的哥哥,我的未婚夫,对他动了手,使他从房梁上跌下来,摔断了一双腿,没能熬过这样的痛,两日两夜的高烧之后,彻底去了。” 她的声音里的悲痛让顾雁飞有些不忍心听,仿佛下一瞬间她就会回到上一世怀中抱着自己已经冰凉了的孩子,听到这儿顾雁飞已经预料到了后面的事态发展,她不由得在心中赞叹了一句那位杨秀才手段之阴险毒辣,轻轻叹了口气,她温柔了语调:“再后来,是杨秀才告诉你,既然阿悄让你痛失了至亲至爱之人,你也应该给她一个教训,是不是?所以,你才去做的伪证?” “是啊,当时我痛极了,我与他从小一同长大,他不嫌弃我一直是个奴婢,也不嫌弃我样貌一般,自小将我呵护在手心里,若不是张家出事了,我与我的幸福,实际上只有一步之遥。”这个时候,雨彤终于民扯唇角掉下泪来,“我将她当做妹妹看,可哪里有这样的妹妹,我只想给她个教训,杨秀才说,就算我出庭作证,以老爷的风评和为人,也不可能以命偿命,最多是多在牢里待一阵子,小姐向来聪慧,这段时日也将整个赵家大力的井井有条,我一时鬼迷心窍仇恨冲破了头脑,便” 顾雁飞将杯中的酒一口全部吞下去,竟然也觉出一些苦涩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章 计划(一) 一切故事到这个时候这一刻已经完全连在一起了,阿冼作为一个局外人并不知道阿悄和雨彤还有杨秀才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他讲述的故事对于阿悄来说才那样无辜——从阿冼的动作之中也看得出来,阿悄一直是他心上的白月光朱砂痣,即使是知道阿悄身患可以传染人至死的重病也要在身边守卫着,以那少年的单纯,想来是完全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的,阿悄和整个张家,在他的故事里都一直是无辜的。 但是在阿冼故事里作为坏人的,现在坐在顾雁飞面前的这个雨彤,她真的是坏人吗?也并不尽然,虽然确实是她伪造证据推动了张大善人的死,但是如果真的如她所说,她从一开始只是想来张府帮个忙,不偷不抢也没有勾引过杨秀才且并没有对他起过一点儿的绮年,那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的幸福和她未婚夫君的生命,就为了这个故事白白的葬送掉吗?她是良家子,不是被买进张府的,阿悄无权利决定她的生死婚嫁,更没有权利去管束她的未婚夫君。 顾雁飞在这个时候恍然想起了那一日,在邺城她和令羽尺素买了东西送回到大院里,阿冼扶着阿悄的胳膊出来,阿悄长了一双像是会说话的大眼睛,虽然有些面黄肌瘦,在病中又显得憔悴极了,但是在她看到顾雁飞身边的令羽的那一刻,眸光中还是飞快的划过一分什么——现在想起来,顾雁飞懂了那个眸光中后悔的意义,懂了她那一刻身上给人感觉那样沧桑的意义。 她生在夏州这个小小的城镇里,没有见过什么太令她惊艳的人,一时见了杨秀才就以为自己见了天神,坠入爱河让她对自己身边的姐妹起了疑,甚至还对情同姐妹的雨彤动了杀心。而当父亲真正去世,在雨彤在公堂上作证的那时候起,她终于明白自己父亲的去世是自己的“功不可没”,所以才一日日消沉下去,眸光中一点儿生的希望都看不见,她比谁都要愧疚,因为这件事,她在背后也成了一个推手。 在看到令羽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乐当初喜欢的放在心上的甚至做错了事落得这样下场的起因,那个杨秀才,其实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绝世,至少在令羽面前,他从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变成了地上的沙砾,扔进人群中也再也找不出来——她那一瞬间的悔恨,是悔恨当初自己眼界太浅,还是悔恨自己为了不值得的人做错了那么多,亦或是,两者都有? 顾雁飞无从判断起,这个时候也并不想知道阿悄当初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顾雁飞在想明白的那一个瞬间,仿佛突然明白了上一世父亲和哥哥眼中的自己,那额为了不值得的人付出,甚至赔上了顾家几代以来的积积累和几百口顾家军的性命的顾雁飞。她这一世重生回来之后又如何不后悔?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仅此而已。 她恨自己上一世的傻和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蠢,大抵当时的阿悄,也是这样的想法。 顾雁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思绪收了回来,看着面前的雨彤,主动伸手给她添了一杯酒:“所以你现在在杨大人府中任职,也是杨秀才将你带回去的?” “正是,出了事之后我吓的要命,家里的父母之前也一直在张府里做工,我我不敢回家,谁都知道是我站出来指证了老爷,父母以前受了老爷的恩惠,大概也不想认我。我无处可去,也不敢回张府里去,后来张府就被抄了家,阿悄小姐和剩下的一众奴仆也在一夜之间都不见了,这个时候杨秀才出现了,他说他可以带我去杨府,继续做工,甚至说只要我愿意,愿意纳我做个侍妾。” 雨彤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又端起了酒盏,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急着喝,只是端在手里,目光落在雪白的瓷杯上,垂着眼睛,露出一个苦笑来:“我虽然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我若是真的是好人,也做不出指证老爷的这样的事,但是并没有半点儿卖主求荣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要报仇。到了张府之后,也没给我安排什么活儿,我就一直在张府里呆着。” 这一段故事听在顾雁飞的耳朵里着实是毫无破绽,可是雨彤似乎是漏掉了顾雁飞最想知道的,也最好奇的那件事。她之前的判断,似乎是错的。轻轻眯了眯眼睛,眸光最终凝固在雨彤的身上,像是一只盯住了食物的猫儿,声音里却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带了一点儿疑惑:“雨彤姑娘说到这儿,却是还是没有说,雨彤姑娘为什么多次想要寻死。” “恩”雨彤将杯盏凑到唇边的动作却在这一刻停住了,她眼睛之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心虚,连带着眉头都微微一动,只是很快就被掩饰了过去,如果不是顾雁飞的眼睛好,怕是被她糊弄过去了也未可知。她抿了抿唇角,声音还是不自觉的小了下来,“自从张府的那件事发生之后,我每一个晚上都睡不好,满脑子都是老爷小姐来找我报仇的样子,我实在是接受不了,就就想要一死了之。” 这不是顾雁飞想得到的答案,看着那瞬间飘忽的眼神,顾雁飞知道,这也不是真正的答案。她本来以为她撞见的雨彤的每一次寻死都是因为良心不安,但是看她刚刚的样子,她虽然歉疚,但是并没有多少不安,这件事发生已经过了将近半年,若是良心不安想要寻死,早就死了,哪里还轮得到顾雁飞来到这儿一次又一次的阻止撞破她的自杀?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隐情的。 顾雁飞轻轻抿了抿唇角,从刚刚这些交流之中她也看出来,这雨彤实际上是一个有些胆量也有些聪明的人,她会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甚至能够在很强烈的刺激之下很快的就回过神来,她内心一定也有足够的力量和坚持,才能够做到这样的触底反弹。顾雁飞不想去猜测她在想什么,这样两个故事讲下来时间不早了她也有些疲乏,索性将自己刚刚的判断全盘托出:“雨彤姑娘说笑了,这件事发生已经过了将近半年,若是良心不安想要寻死,早就死了,哪里还轮得到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管雨彤姑娘的闲事?” “我说了我会救你帮助你,有人想要你死,那些力量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我唯一的条件就是我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什么人要你死,你口口声声说着想活,我现在把最后的机会放在这儿,把选择的权力交到你手里,告诉我真相,我一定会保护你。” 雨彤似乎是没有想到顾雁飞说话这样直接,她刚刚那些心里的弯弯道道在顾雁飞的目光下倒成了无处可藏的线索,她再一次抬起头来,目光在顾雁飞身上上下的巡视了一遍——顾雁飞的男装没有换下来,这样看过去面冠如玉,雌雄莫辩之中还带着一种高冷又禁欲的气质,可她偏偏刚才跟自己说话的时候眉眼之间还带着笑,那一点儿温和的意味到现在还残留在雨彤的心尖儿上——有些人生来漂亮,那么老天对于她和对于其他人,就一定是不一样的,她会因为美色而占尽便宜,就像是雨彤这一刻分不清顾雁飞到底是男是女的晃神,也像是楚翡初遇顾雁飞时留下的那惊鸿一瞥,让顾雁飞在美色下恍惚了一瞬,成为决定二人合作的最后一点儿力量。 她似乎有些茫然,眸光中又似乎是有些复杂的情绪,她轻轻低下头来,嘴里还念叨着抗拒的句子,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只要她开口了,那这件事情就是有可以商量的余地:“我我不能告诉你,我不信任你。” “那你要怎样才肯信任我?”顾雁飞也不生气,她甚至因为看得出这件事情有门而微微弯了弯唇角,刚刚雨彤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仿佛是一个讯号,她这个时候微微压低了声音,既不显得太过于刻意,又更加将这张脸贴向雌雄莫辩的方向,语调里甚至带着一点儿小小的笑,“我能做什么?你看,我不过是一个来这儿有些目的的外乡人,但是一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危险,甚至还愿意保护你,你就相信我一次,也不亏的,不是吗?” 雨彤这个时候的神情显得更加挣扎了,她抿着唇角,眸光闪烁不定显然是在快速思考着什么,她指尖在自己裙摆上无意识地滑动着,最终像是决定了什么,抬起头来的时候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光,那些顾雁飞看到的怯懦,茫然很快转换为坚定,似乎在这个时候,顾雁飞看到了敢于在公堂上作伪证的那个雨彤:“我可以告诉你,但我不确定我告诉你的事是否是你想要的,但是即使不是,你也要确保我的安全。” 我就说嘛,就算是那么大的刺激也能够很快回神,能够因为爱情冲昏头脑而直接背叛自己的主子在公堂上作伪证的,怎么可能是简单的货色。顾雁飞一边这么想,一边唇角露出了一点儿带着讥讽,又似乎是欣赏的笑容,那双风眸中透出来的浅浅的眸光暗了暗,抿着唇角轻轻点了点头,最终在唇角扯开一个带点儿温柔的笑容,答应下来:“当然,我会的。” 这是她与雨彤的交易,而且她觉得,雨彤一定能够给她,她想要的惊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4章 计划(二) 似乎是顾雁飞这样坦然又温柔不加思考的语气给了雨彤一点儿心理安慰,她似乎没有刚刚表现出来的那样紧张了,微微抿着唇角,她看着面前已经空了的酒盏,大概是想起了喝酒壮胆这句话,她伸出手拿过了那个精致的青瓷酒壶,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有着浅浅桃花粉色的酒液,目光一直落在酒盏里,露出了一点儿略微带些嘲讽的笑容:“我刚才说到,张家出了事之后我不敢回去,也不敢回家,后来更是听说张府要被抄家,整个人吓得半死我最开始着实只是想给阿悄小姐一个教训,我虽然是奴婢,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轻贱的,杨大人他对老爷的态度一直都是极好的,我没想到我的证言真的能成为定罪的证据。” “也就是这个时候,杨秀才出现了,我刚刚和你说他说他愿意给我一份在杨府里任职的工作,但是其实不是这样的他没说要让我在杨府里任职,只是告诉我,他愿意收我做个通房,如果不愿意,也可以让我在杨府里换个身份隐姓埋名的生活下去,他说,这是他给我的‘奖励’。” 雨彤说到这儿,似乎是看够了那浅粉色的酒液,一仰头,一盏满满的酒就被她喝了下去,她似乎并不是怎么会喝酒,这样的姿势是直接将酒倒进了嗓子里,很难不把自己呛住,顾雁飞看得有两分担心,但是没有开口劝告,她注意到雨彤的眼眶似乎隐隐约约有些发红,明白这个时候自己不开口才是正确的。 雨彤如顾雁飞所料似的呛到了,她一边咳,眼眶更加通红,最后直接咳出眼泪来,顾雁飞静静的坐在一边儿看着,看着她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又继续开了口:“我这个时候才明白,什么是奖励——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着想要帮助张家或者阿悄小姐的心思,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得到阿悄小姐的信任才挺身而出,从而以后能够从张府牟取更多的利益,他们那些人的心都是黑的,从张府占了那么多的便宜得了那么多的好处和名声,他们却还不满足,张府从一开始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在郡守的权力面前,再好的善心做了再大的善行也什么都不是。”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就已经成为了他们手中一把锋利的刀,刀刃向着里面的那一种。”雨彤一边说着,一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她刚刚一次次的告诉自己告诉顾雁飞“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是也不是什么坏人”其实是在一遍遍的对自己做心理暗示,她知道自己做的事到底有多天怒人怨多吃里扒外,大概也是靠着这种麻痹自己安慰自己的心理才造就了这样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否则,做出了这样的事,她还真的不一定能够活到顾雁飞一次次救下她。 顾雁飞看着面上露出痛苦神情的雨彤,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叹息她确实做错了事,还是在叹息她活的很艰难——但是至少,无论雨彤到底有没有对阿悄放在心尖儿上的杨秀才动过心,至少上一世至少现在,她仍旧是个没有职务而在杨府里的闲人,她没有成为杨秀才的通房或是侍妾,或许是愧疚作祟,但是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 顾雁飞默然无声的将雨彤前面的酒盏再一次倒满,又给自己添上了一杯,端起酒盏,她等着雨彤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也从与杨秀才的相处之中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一些关于这个郡守杨大人完全不像是最开始我们接触到的那个人的证据,杨秀才当初说对我有意似乎并不是随便说说,又或者是他觉得,我除了他之外已经没了家,哪儿都不能去,所以他意外的很信任我,很喜欢在不经意之中跟我念叨一些有的没的,我没念过书,只当初跟着小姐的老师认过两年字,有些东西我看不懂听不懂,但是有一些,其实我是明白的。” “然后,我就看到了”雨彤在这个时候咽了一口唾沫,或许是这件事给她的冲击太大,到现在她提起来,眸光中还闪烁着恐惧的光芒,她抿了抿唇角,轻轻摇了摇头,“去年洪灾过后,江州皇帝派了官员来这儿修建堤坝加固河岸治水,我看到杨秀才偶尔收到的几封书信往来,还有几本账册,我偷偷翻了一眼,那些账册,一本上全是廉价的材料和强行征用的农工,另一本,却是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全是聘用的农夫,待遇好的不得了,材料也都是上等的,我家里曾经也是修筑过桥和堤坝的匠人,从小到大,我也是看过一些的,我确定,那一本廉价材料的才是真正的账本,后面那一本绝对是假账,我发现我发现他们在做假账侵吞贪污赈灾和修筑堤坝的银两!” 雨彤说到最后似乎是说到了激动处,原本一直细声细气的,现在却连声音都往上提了不止一个度,她的眸光里是显而易见的痛楚,顾雁飞一边儿觉得心惊,一边儿深深的叹出了一口气——多年的水患终于将夏州这个不大不小的城镇的人逼疯了,每一年到夏季雨季就开始担忧,没一个夏代表的不是欢乐,而是对于暴雨的畏惧,对于自己农田里的农作物的担心,对于自己是否活得过这个夏天是否能够吃了这一顿还有下一顿的惶惶不可终日,是生来就刻在骨子里,或许还有因为这件事丧失了一个幸福家庭的悲剧。 同时,顾雁飞也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沉重。她果然没有记错,上一世见到的这个女子,果然与杨林两位大人的这件事脱不开关系,她是一个缺口,是杨秀才在她这么个相貌平平性格也平平的奴婢前面完全的不设防,才让她看到了这样足够彻底将这件事说清楚,将两个人拉下马甚至顺腾摸瓜的摸到燕王头上的证据。虽说她是上一世完全没有出现故事里的小人物,但是经过这么久的不懈努力,证据,还是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顾雁飞沉沉的舒出一口气,端起酒盏将杯子里的桃花酒喝了一半,眸光闪烁了两下,抬头的时候也看到了尺素既带着不可置信,又带着一些喜悦的神情。虽然知道这样的结果还是渺茫,顾雁飞却还是心怀一线浅浅的希望,轻轻开了口:“那两本账册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雨彤听了这句话,深深的叹出一口气。她摇了摇头,露出一点儿苦涩的神情,似乎是为了安抚一下刚刚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情,她又像刚刚那样将酒全部倒进了嗓子里,这一次没有被呛到,只是脸色有两分薄红,她翕动着唇瓣,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我不只看到了这一件东西,那两本账册原来是放在杨秀才的书房里的一个暗格里的,我知道在哪儿,但是不敢多看,怕被他察觉出什么。” “后来大抵是上个月,杨秀才在书房里对着自己的小厮发了好大的一阵火,我只隐约听到一些字句,说是江州派来了人来北巡,巡查的就是当年赈灾的效果和建造堤坝修建加固河岸的这件事,听说来的是什么大人物,这件事有一个瞒不住所有人都要掉脑袋,前些日子你也看到了,那个大人物进城的时候是杨大人和林大人亲自去迎接的,他们很怕他发现这件事,所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攥着已经空掉的酒杯,任由心里素质再强大,声音也不受控制的带上了一点儿颤抖:“于是他们开始商量策略,要要杀掉前来巡查的大人物,杀人灭口,以绝后患。后面杨大人进来了,我并没有听到太多东西,前一天我还动过账册,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就发现账册已经不见了,被转移了位置。想到前一天杨大人看我的神情,我以为我已经被发现了,他们连江州来的大人物都敢杀,我又算什么?与其让他们杀我灭口,得到这些消息的我也是彻夜不安,不如早点自我了断!” 这才是真正的理由,果然如此。这个消息对于雨彤来说确实是太震撼了,她能够在之前那样的愧疚之下麻痹自己活下来已经是不易,或许杨大人并没有发现她的偷听和偷看账册,但是听到这样的消息,再得到一个或许只有一点儿奇怪的眼神,就足够将她本来就已经有了裂痕的心理彻底击溃了。顾雁飞抿了抿唇角,实在是不知道是高兴好还是觉得棘手好。 想了很久,她轻轻抿了抿唇角,神情骤然认真起来,身子轻轻向前倾,她颔首道:“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我会帮你,与此同时,你也能够帮助我。这件事不仅仅关乎于你,关乎于这整个夏州受灾多年的百姓,你或许还对张氏的那些人有愧,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既能够对此作出补偿,我也答应你绝对保证你的安全,事情结束之后无论你想呆在这里还是想要离开都随你,你愿意吗?” 在雨彤茫然又怔愣的目光里,顾雁飞再一次给她满上一杯的酒,将自己的身份,此次前来的目的和盘托出,对于刚刚雨彤话中提到那些信息做了些分析,她没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是尽量绝对明确的将每一件事的利弊全部说清楚,最后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来:“你可以考虑一下,但是我希望不要太久,时间不等人,拖一刻,我就少一刻的把握。” 雨彤听完了这一切,目光从茫然逐渐转变成疑惑和恐惧,最后端着酒盏低着头一言不发,陷入长久的沉默里。正当尺素觉得没有什么希望了,甚至顾雁飞都觉得或许自己说的还不是足够好,准备开口再给她一些时间的时候,雨彤突然抬起了头,眸光里是释然,是坚定,她点了点头:“我愿意。” 顾雁飞眸光一两,压抑下自己内心翻涌出的喜悦,轻轻笑了笑,点了点头:“我会保护好你的,放心,那么,我来跟你说说下面的打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5章 杜珊珊(一) 第二日楚羿起的略微迟了一些,王明珠早就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去梳妆不知所踪了,有婢女侯在门外等着伺候楚羿梳洗更衣,也算是让这一路走来又当奴婢又当主子的王明珠有了机会歇息。楚羿刚刚坐下来等着婢女给他束发,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求见,原来是这么多年一直贴身留在身边的小厮青竹。 “王爷。”青竹走进来,目光先是在楚羿身上一顿,又在楚羿身后的婢女身上停了停。这婢女不是楚羿带出来的,而是这个别院里原本就有的,青竹脸上的神情显然表示出他有些事并不方便在这些婢女前面说,只是神情并不如何慌张焦急。 楚羿的头发正束了一半,现在停下来之前画的那些功夫也就白费了,他从镜子中窥了一眼青竹的神色微微思考了一下,便表示还是继续将头发束好。正在给楚羿束发的婢女大概也是看出了青竹和楚羿的状态,刚刚还会仗着自己自己年轻漂亮巧笑着和楚羿搭话,现在收了声,手底下动作也快了起来,很快就将楚羿的发束好,行了个礼道了一声便自己退下了。 “什么事?”楚羿从铜镜里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头发束上去更显得面冠如玉风流倜傥,昨日因为丢了玉佩而心情不佳,今天醒过来之后也不怎么高兴,刚刚和婢女说话的时候唇角一直含着一点儿清浅的笑意,这个时候面对着青竹,神情冷淡下来的时候,自有一种眉眼之中藏不住的浅浅的戾气。 青竹转头看着婢女出去的时候顺便带好了门,才下意识的轻轻压低了声音,他看着楚羿的神色,似乎也有一些胆战心惊,不过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毕竟那位在后门处似乎是等了很久了,天不亮就在那儿了——这两日里看得出来楚羿对于她的兴致还挺大,若是等在外面磋磨了轻贱了,又不知道出什么事来。他抿了抿唇角,垂下眼帘:“天不亮的时候,就听说后门有一位姑娘在等,我最初还没怎么注意,刚刚走到门口才看见,是怡红楼的那位杜珊珊姑娘。” “杜珊珊?”楚羿先是一愣,似乎是不明白杜珊珊怎么着到这儿来了,正在想着,脸色又突然是一边,眸光中闪过一分锐利之色,他轻轻眯了眯眼睛,似乎是闪烁着寒光,语调里已经带上了喜怒不定的不悦,“她在门口说了是来寻我的?” 青竹一看楚羿的脸色就知道楚羿再不高兴些什么,只是还好那位杜珊珊姑娘并不是这样不知道轻重的人,并没有像门口的护院透露一些什么,他轻轻摇了摇头:“杜姑娘看上去是个知道分寸的,一直在后门外的那棵树下远远等着,若不是我之前见过杜姑娘,想来也不会注意,是我过去问过,杜姑娘才说要见您的,说是您要的东西找到了。” 杜珊珊在送楚羿从怡红楼出去的时候远远的瞧见过守在马车边儿上的青竹,只是并不能确定他的身份,是否对楚羿忠心耿耿,今天要说的事对她重要,所以即使是找到了玉佩,她也只谨慎又小心翼翼的和前去打听的青竹说,要找的东西找到了。 青竹心中纳闷到底是什么要找的东西,楚羿听了却不自觉的眼睛一亮,他昨天听杜珊珊说什么会帮忙找只以为是她的一句讨好的话,但是现在就说东西找到了,看得出是用了心的。东西找到了让楚羿觉得惊喜,这样被放在心上,更是大大的满足了楚羿的虚荣心,他轻轻点了点头,眉眼之间已经晕了笑意,就要起身:“那本王现在出去看她。” “王爷”青竹茫然的抬起头,不知道到底找到了什么东西才让楚羿这么高兴又着急,这才不过是清晨,王侍妾只是洗漱完毕出去醒醒神,本来就已经因为多日楚羿不在她身边而颇有微词,今日更是连早膳都不愿意一起用,未免有些太过落了人家面子——王氏倒是没什么,只是王氏身后的太常寺少卿王大人,王爷也不顾了吗? 楚羿倒是一时半会儿没想到这一茬,那玉佩对他来说重要,现在听杜珊珊帮他找回来了,更是忍不住想要早些拿回来,现在听青竹带着一些犹豫的口吻,还颇有些不悦的微微抿住了唇角,神情有些严肃:“怎么了?” “王侍妾还没回来,王爷就这样走了不大好罢?”青竹跟在楚羿身边久了,自然是最清楚楚羿性子的,这样的申请摆出来,已经是极其不悦了,只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他只能低下头来硬着头皮抿住了唇角眸光闪烁两下,希望楚羿能够知道他确实是为楚羿好。 楚羿听完青竹说的话,倒是微微一愣,一时高兴过头,他忘了王明珠刚刚出去了这件事,只是等她回来用早膳还不知道要多久,那女人矫揉造作惯了,之前没遇到杜珊珊这样娇俏可人又温柔识大体的时候还好,现在想想杜珊珊正拿着自己的玉佩站在后门外,就觉出了两分王明珠的烦来。 他只能点了点头,又重新回到桌边坐下来,眉眼之间有两分不耐烦地神色,只问青竹:“王氏人呢?” “王侍妾她说屋里有些憋闷,去外头散散心,您莫要着急,马上也就到早膳时候了,您陪着吃完早膳再去,也不迟。杜姑娘就在门口等着,看上去也等的有些时候了,不多这一会儿。”青竹看着楚羿微斟酌之后还是坐了下来,在心中松出一口气,脸上陪着笑,这样回答道。 楚羿听了前半句倒是还好,听到后半句却更是对王明珠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出去透气。刚刚“立了功”的杜珊珊却在门口等着,听这语气,大概是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等了,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到了这个时候,楚羿倒是莫名的儿女情长起来,想了想,他抬起头吩咐青竹:“莫要让她再在外头等着了,本王记得后门不远处有一家茶楼,你送她去茶楼,在二楼找个雅间,让她也吃点东西——天都没亮就等在外面,想来连东西都没吃。” 对于自己喜欢的,或是对自己有利的女子,楚羿向来是不吝啬身边的财物和自己的柔情的,他这样吩咐,就说明对这位杜姑娘不是一般的上心。青竹窥了一眼楚羿的脸色,应了一声,匆匆离去,去后门找杜珊珊了。 楚羿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够脸上带着一如往日的温柔笑容和王明珠用完早膳的暂且不提,当他用过早膳,起身对王明珠说自己要出门,面对着王明珠突然显现出不悦和委屈的脸,他仍旧是没能控制住自己,露出一点儿凌厉而冷漠的神色:“你至今还是不明白吗?我们来到夏州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我们是来巡查的!” 王明珠颇为委屈的抿住了唇角,眼眶里马上盈上泪水,她瘪了瘪嘴,似乎并不明白刚刚还一脸笑意的楚羿为什么突然就生了气:“可是也没看到太子殿下天天往外跑,殿下,留妾身一个人妾身会怕” “本王和太子能一样吗?”可偏偏就是这一句话正中楚羿的逆鳞,他眸光一闪,竟然有两分阴冷,死死钉在王明珠的脸上,像是订住了一只从面前爬过的自己不喜欢的小虫,仔细探究,里面甚至还有厌恶,“王氏,本王希望你能乖一点儿,懂了吗?” 不等王明珠回答什么,楚羿转身拂袖而去。 楚羿跟着回来的青竹除了后门,又进了茶楼,上到二楼的时候问清楚了雅间所在,他伸手屏退青竹示意不用跟着进去,在么口调整了一下神情,他缓缓的推开门,眼角眉梢带着一点儿温和又疏离的笑意,仿佛翩翩浊世中的贵公子一般,抬眸看向坐在里面的杜珊珊。 “殿下!”杜珊珊坐在桌边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桌上摆开几样小菜几样精致的点心,她面前放着一碗喝了一半的粥已经凉透了。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楚羿进来之前正茫然的望着窗外,昨夜大概是没怎么睡,眼下有一片浅浅的乌青,与容貌无碍,只是看上去有两分憔悴,更让人心生怜意。她注意到楚羿进来,聪明的站起身来,上前对着楚羿行了一个礼。 楚羿伸手将她扶起来,笑容中的疏离全然没了影子,轻轻颔首,他怜惜的拥了拥杜珊珊的背,语调里带着不过分的亲昵:“不必多礼,快坐罢,你等了本王许久?脸色都不太好看。怎么只吃了这么一点儿东西,这儿的东西不合口味吗?”他对于玉佩一个字都不提,仿佛只是来赴一个风花雪月的约定,而不是为了那块玉佩。 这样的表现显然很让杜珊珊高兴,她眼角眉梢浮起笑意来,自己也没有忘记自己今日到底为何而来。她随着楚羿的动作在凳子上坐下来,又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从锦囊中拿出一块玉佩和一个香囊,放到了楚羿手里:“妾身不饿,也不累妾身幸不辱命,总算是找到了。” 楚羿手中的玉佩和香囊还带着杜珊珊身上的体温和香气,他拿起来,只一眼就确定了确实是自己的那一块。将玉佩收进怀里,他心情大好,拍了拍杜珊珊的手,朗笑出声:“是幸不辱命,珊珊,你可真是本王的大福星——为本王解决了这样重要的一个问题,想要什么赏赐?随你开口。” 杜珊珊听了这话,抬起头来,憔悴的眼眶周围似乎都有些泛红,她抿着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来:“什么都可,随妾身开口吗?” “当然,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给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章 杜珊珊(二) “当然,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给你。”楚羿的声音温柔又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他眼眸含笑,目光落在杜珊珊的脸上的时候里面是不加掩饰的深情,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在与任何一个女子独处时露出这样的神情,他本就是一个能为了到手的利益而放下任何事的人,这对他来说实在不难。他生得俊朗,那双星目里面仿佛有星河倒影,而现在,里面只倒映着杜珊珊一个人——杜珊珊就是他的星河。 杜珊珊看着这样温柔又神情的目光,心头一悸,随即就是一阵暖流流过心尖,她已经忘记了,有多久,没有人用这种目光看过她了。本来就准备撒撒娇示示弱,她本就是在烟花巷里翻滚过的,比谁都知道要怎样运用自己的相貌和体态优势,可仅仅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她心头一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眼眶骤然一红,眼泪已经滚了下来。 她从楚羿虚虚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眉眼之间带了一点儿浅浅的哀伤与忧郁,那双眼睛里写着欲说还休的犹豫,她敛了敛裙裾,像是经不住一阵烈风的弱柳,轻轻柔柔的跪倒在了楚羿面前,怯生生的抬起头,晶莹的泪水无声的划过脸颊,从下巴上落下去,她苦涩的露出一个笑容来,声音里充斥着希冀:“真的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楚羿并不能明白刚刚还在自己怀里巧笑嫣然说着“幸不辱命”的姑娘怎么就突然跪着落了泪,经历了这么多事的他下意识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只是刚刚那句话已经说出了口,万万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他轻轻点了点头,唇角的笑意有些淡下来,但是仍旧重复了刚刚自己的那句话:“什么都可以,不要哭,慢慢说。” 大概也就是赎身之类的要求罢?若是仅仅是如此,楚羿倒是没什么意见,他这段时间对于杜珊珊很感兴趣,杜珊珊所有的举动都让他觉得满意,更何况还将他的玉佩找了回来,新鲜感虽然总有褪去的时候,但是就冲着现在的这点儿新鲜感和她做的这件事,楚羿愿意给她赎身并且叫人将她接到江州去——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有风度且负责的人。 杜珊珊的眸子里骤然一亮,抿了抿唇角,似乎有两分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的茫然,但是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只有晶莹的泪水挂在睫毛下面,显出一点儿楚楚可怜来,她想了想,还是缓了声调:“妾身来这怡红楼,其实也才一年多的光景,从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是土生土长的夏州人,家中有一位老父亲,三个正当壮年的哥哥,家里有几亩田产,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过的虽说算不上富足,但是也从来没受过什么苦。” 楚羿不明白杜珊珊为什么要提起过去,他这样端坐着,看着跪在自己膝盖下的杜珊珊哀哀戚戚的落泪,心中也不由得一软。虽说杜珊珊算不上什么绝色,但也是中上之姿,能够成为花魁的女子一定有她独特的一面在,杜珊珊的独特之处,大概就是她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表现出什么样的神情。 “前几年到底是几年也记不清楚了,夏州郡守轮换,从江州中央派下来一个姓杨的官员。最初他对夏州的百姓很好,不仅没有像是之前那个贪官一样加收赋税,还将那一年一整年多收的赋税全部还给了我们;前一年正逢了水灾,朝廷的赈灾银两和粮食没有到的时候,也是他开仓放粮,还花费重金在粮商手中买了不少的银两,救济灾民,我们家离河岸远一些,好歹没有受灾,那个时候大家都称赞他,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真正的父母官。” 怎么突然提到了杨大人楚羿有一些茫然,直觉似的,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杜珊珊说的是将会与他此次前来的目的有关。上一世的顾雁飞靠着自己家里的背景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在来到夏州之前两个人也做了不少准备,可是这一世楚羿少了顾雁飞,基本上等于少了一个胳膊一条腿一对耳朵,他只隐约查到了这位杨大人是燕王的手下,此次前来或许会对他不利,剩下的东西,他真的一无所知。 跪在地上的杜珊珊还在说着,可是从这一句话开始,事情就开始完全向着楚羿预料不到也难以接受的方向开始发展了:“去年水患过后夏州死了很多人,好在他开仓放粮赈灾的速度够快,很多人都活了下来,过了一阵子,江州派来的官员和送来赈灾的银两也到了,还下了一道圣旨,说要修建堤坝以防涝灾,让杨大人与江州来得那位林大人一同,征聘农夫,修建堤坝。我听说朝廷给了很多银子,我不知道有多少”杜雨珊苦涩的抿唇一笑,露出一点儿茫然的神色,“那大概是泼天的富贵罢?我们这样的百姓,想都不敢想。” 楚羿轻轻皱起了眉,如果自己没有记错,去年这个时候赈灾的这件事他也很清楚,连带着修建堤坝的人工费材料费以及赈灾批下来的款项,大概有他开口:“一共批下来了十万两白银,全部用来赈灾和修建堤坝加固河岸,以防止今年再发水患。” “十万两?竟然有那么多吗?”杜珊珊唇角的笑容却越来越苦涩了,她眨了两下眼睛,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最终凝固成一个惨淡的难看神情,她喃喃自语了一声,“既然这么多,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强行征用农夫呢?强行征用一分钱都不给就算了,最后,最后竟然还让他们连命都赔了进去。” 楚羿这个时候却以外的敏锐起来,他皱紧了眉头,脸上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只是或许因为估计着面前是杜珊珊,略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眸光中的戾气。他轻轻抬了抬下颚,似乎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杜珊珊还在地上跪着,轻轻叹了口气,伸出了手:“起来说罢,慢慢说,不要紧张。” 杜珊珊站起了身体,似乎是因为跪的久了,双腿都在打颤。踏出第一步的时候脚底下一软,整个人都往旁边跌过去。这个时候的楚羿伸出手臂将她往怀里一揽,又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做好,甚至屈尊降贵的伸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杜珊珊抿着唇角道了一声谢,垂下眼眸来:“既然皇帝给了那么多的钱,征聘农夫,原本就是要钱的。可就是从这里开始,杨大人却似乎像是换了一个人,他不仅一分钱都没有给,还强制性的征用男丁作为农夫,我家里的三个正值壮年的哥哥,就这样被拉去当了农夫,田里还没来得及收货粮食都要被杂草给埋了,他们都不能回来帮忙。不知道为什么,修建是那样的赶,他们整日整夜都在干活,半旬才能回家一次,最后一次我看到他们他们已经彻底瘦脱了相。” “我上有已经将近六十岁的老父亲,老人家身体并不是多么好,可是家里的那几亩田总不能放着不管,没办法,还是只能我与父亲两个人下地,这没过多长时间,父亲就落下了一身的病。夏州虽然也算是富庶,但是一直没几个医术好的大夫,我受不了这样的委屈,带着父亲乘坐马车,去江北求医。” 杜珊珊浅浅的抿着唇角的动作这个时候变成了死死咬住唇瓣,她的脸色苍白,神情也有些恍惚,似乎是因为自己正在讲述自己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事,她慌张的停下来,抽了两口气,才一边落泪一边继续说了下去:“可是等我们回来,一切都变了——翻天覆地。我的两个哥哥不见了,他们说是在城里酒后作乱,结果被街上的地痞流氓打死了。可是可是他们一直忙成那样,怎么可能去喝酒,还酒后作乱?我们不愿意信,但是这是官府给我们的结局,我们只能信,这个家从那天开始就彻底倒了。” “强征民夫日夜不休”楚羿一边儿觉得心惊,一边儿却已经不着痕迹的激动起来,他虽然少了顾雁飞这么一个有用的帮手和助力,但是能从爹不疼祖母不爱的一个皇子到现在,也一定不可能是个废物,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初一已经从杜珊珊的语句中推论出了这小小的夏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没过一段时间,家里困苦潦倒,爹爹身上的病还需要买药就医,都不是什么小的花费,不得不卖了家里之前几十年攒下来的一些东西,也就是在那些东西里,我和爹爹找到了哥哥留下的纸条,纸条上说,纸条上说”杜珊珊重复了两遍纸条上说,脸上有两分慌张显然是有些六神无主。 楚羿伸出手搭在杜珊珊肩头,安抚似的拍了拍,声音里带着安慰,那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说什么?你不用怕,有我在。” “纸条上说,他们是因为撞破了水监林大人私自购买劣质材料贪墨银两的事,所以才被追杀,因为我们不在,他们害怕被灭口而不知缘由,才给我们留下了这样一张纸条!”杜珊珊的声音里是悲愤是难过,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刚刚那一句话给楚羿的冲击大。 楚羿忍不住手上用上了一点儿力道,眼睛发着光,紧紧盯着杜珊珊,似乎是想要从她身上寻找到一点儿破绽,又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宝藏——他这次来,有这样意外收获的宝藏:“你说的可是真的?” 杜珊珊的泪水从面颊上蜿蜒而下,她抿着唇角,凄凄切切的点了点头:“是真的,后来家中揭不开锅了,我只能卖身进入怡红楼,坐到花魁,也是因为能够接触更多有权有势的人,我我想为三个哥哥报仇,殿下,我想报仇,您能帮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 楚羿的运气(一) 楚羿万万没想到,只是当初在怡红楼一时兴起结下的露水姻缘,能够得到这样的回馈。这实在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喜,或者说又是一种惊吓之上的挑战——他大概能够明白第一日相见的时候,杨大人和林大人那些莫名的亲昵和谄媚,特别是对着楚翡去的。他虽然不愿意承认别人比他强,但是他承认楚翡聪明并且手底下有一支不俗的力量,如果他愿意查,一定能够查到这些东西,那么那些谄媚的讨好都是为了做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或许就连那一位闻莺姑娘,什么从南方来,什么抱着一腔孤勇的爱慕,这些大概都是假的,是杨林两位大人联合这位姑娘一起给楚翡下的套而已。楚羿甚至这样想,前几天还魂牵梦萦一直在心里念叨为什么看上的不是自己的“神女”,已经变成了“襄王无意”。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对着杜珊珊露出一点儿浅淡的微笑,轻轻抿了抿唇角,声音里愈发充斥着柔情,他点了点头,一边坚定地答应杜珊珊,一边儿又觉得,这何尝不是给自己的机会。 “本王能帮你,而且,本王会帮你。” 听到了楚羿的保证,坐在椅子上的杜珊珊似乎再也没有力气可以支撑自己坐的端正,她像是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身子软软的一斜,倚在了桌上,苍白的面容显得更加憔悴又可怜,刚刚哭过一场,她的眼圈周围连带着眼睛都是红的,唇角残余一点儿红色的口脂,更令人觉得可怜兮兮的,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又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欢喜:“您能帮妾身,妾身自此之后,结草衔环,必将报答。” 楚羿这个时候倒是有风度多了,他轻轻摇了摇头,刚刚那些显而易见的兴奋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只浅浅露出一点而公子翩翩的笑意来,伸手扶了扶杜珊珊因为过于难过而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的身体,浅浅的抿了抿唇角:“不必,本王本来就是这次被派来北巡的官员,你说的这些事也是本王需要查的事,真正说起来。还是你帮了本王一个大忙。你若是真的想要报答,不如多吃一点儿桌上的菜,在怡红楼这么久了也挺辛苦,瘦的手腕上的镯子都要挂不住了。” “这些时日养家,辛苦你了。” 楚羿的神情真挚,眸光落在杜珊珊的脸上,没有半点儿轻慢的意思,显得分外真诚杜珊珊刚刚还笑着,现在看到楚羿这样的神情,唇角一抿,眼眶又红了半分,几乎又要落下眼泪——这就是楚羿的厉害之处了,在他身边带的久了,没有女子会不动心。他总是能够不着痕迹的让人发现他的“好”,然后就此沉沦。 感动之中,杜珊珊转过头又端起了刚刚自己喝的剩下一半的粥,这么久的时间,剩下的那半碗粥早已经凉透了,她却浑然不顾,端起来就想要喝,还是被旁边的楚羿伸手拦截下来,楚羿唇角挂了一点儿无奈的笑,轻轻摇头:“这都凉透了,还怎么喝?叫小二重新上一份就是了。”他这样说着便这样做,叫了小儿进来重新上了一份更加丰盛的早膳,看着人领命而去才微微抿住了唇角。 刚刚那件事虽然是已经答应下来了,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确实是略微有些难了,到底要怎么样布置,他还需要考虑。此次前来夏州没能领上什么官职,这个亲王身份在这儿着实有些不够看,身边又没有足够的可用之人——想到这儿,楚羿未免显出几分焦躁来:当初从顾雁飞哪里要人的时候,就应当多要几个,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殿下”杜珊珊看着楚羿的脸色略微有些难看,甚至在眉心皱起了一个小小的疙瘩,有些提心吊胆的想着是不是他刚刚答应下来却又后悔了,抿着唇角想了很久,还是担心的开口询问,“殿下是在想对策吗如若是有妾身能够帮忙的地方,殿下一定要和妾身说,为了报仇也好为了殿下也好,妾身都万死不辞!” 楚羿听了杜珊珊这样的语句,心中突然一动,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来表现这件事确实对他来说有些棘手,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意:“哪里就需要你万死不辞了只是这事,于本王来说确实是有些困难,现如今前来北巡的队伍居住在别院里,至今没能够前往杨林两个人的居所,本王很难接触到账本,拿不到证据,这件事就没办法定下来,也没有办法给他们两个人定罪。” 不是后悔了就好杜珊珊一边在心中这样想着,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也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确实是有些棘手额,证据,证据,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证据,可是他们又不是插了翅膀的鸟儿,哪儿能随随便便就从两个人的宅院之中把最重要的证据拿出来?他们甚至连证据在哪儿都不知道。 脸上蔓延上愁容,杜珊珊的目光也忧郁下来。她本是良家女,若不是三位哥哥全部丧命在这些人的手里,若不是父亲的病实在拖不得,若不是若不是她要为杜家报仇,她是死都不愿意去怡红楼做一个妓的。可是这又如何呢?即使她现在遇上了誉王殿下,这报仇的路,还是道阻且长。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怎样接近他们”楚羿的话还没说完,外头的小二手脚麻利,已经又送了一份更加丰盛也更加精致的早膳进来,早膳被一一摆上桌,之前的那些凉透了的菜则被收走了,面前放着的瘦肉粥上飘着切碎的绿蔬,香气扑鼻,刚刚没吃多少的杜珊珊显然是饿了,从粥被端上来开始目光就一直在往那边看,楚羿看得好笑,索性将粥端到她面前,温言,“先吃罢,吃完了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 杜珊珊抿了一下唇瓣,红着脸伸手接过了面前的粥,瓷质的小勺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放进嘴里,下肚也是唇齿留香。她似乎一瞬间就活了过来,眉眼之间带上一点儿满意的神色,胃里有了东西,脑子便转的更加灵活一些,她想着刚刚那个问题,然后眼睛突然一亮,将勺子放下去,她抬头看向楚羿:“妾身妾身想到办法了!” 楚羿正为了自己脑海中的这个问题而感到困扰和焦躁,突然听到杜珊珊这样一句,忍不住唇角带了一点儿哂笑,他轻轻眨了眨眼,虽然是询问的口吻,但是语调怎么听起来都是不怎么在乎甚至敷衍的,他笑了笑:“那本王的珊珊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杜珊珊原本亮着眸子笑着,听到了楚羿这样的声调,却忍不住眸中颜色一暗。她抿了抿唇角,如果说刚刚想到方法的时候是无比自信的,这个时候,大概也只剩下了三分刚刚的自信,眸光闪烁了两下,笑容褪去,她脸上的神情看上去竟然有两分勉强:“妾身在怡红楼刚刚坐上花魁的时候,杨大人府中曾经来递过话,说是要举行宴会,请妾身出席。妾身当时恨极了他,身边又没有什么助手,怕在宴上做出错事,最终还是拒绝了倘若,倘若是由妾身去接近他,想来会比殿下您去接触他,要方便得多罢?” 只是这话刚说完,她没有看到楚羿骤然之间亮起的眸子,只浅浅垂下眼睛来,笑容里也添了分苦涩:“只是妾身只是这样说说,真正能不能成行,还要看别的” “能成,当然能成!”如果说楚羿刚刚没有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些漫不经心,现在听到了,忍不住眼中一亮。他刚刚没有想到这样的方法,但是既然杜珊珊提出了,那杨林两个人用过的招数,他也能用。杨林朝着楚翡送过去了一位闻莺,他又怎么不能送过去一位杜珊珊?左不过都是美人计,闻莺是花魁,杜珊珊难道就不是?只要能够接近杨林两个人的身边,就能够有机会拿到能够作为证据的账册! 想到这儿,楚羿忍不住兴奋起来,他的一双眼睛中很快就闪过一道像是猎人盯紧了猎物的光,只是片刻间就被掩饰下去,他微微露出一点而笑意,主动伸手安抚似的拍了拍杜珊珊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毫不吝啬的夸赞:“只要珊珊愿意,本王有办法让你出现在杨大人面前,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看你的表现了。” 杜珊珊忍不住抿着唇角笑起来,眸光仿佛一条盈盈的河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进入杨府之后她是花魁的身份她需要做些什么,但是她毫不迟疑和后悔,比起这样的代价,这个家莫名付出的三条人命才更让她觉得心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吸了一口气,眸光中有些东西在闪耀,声音软软的,但是听在耳朵里却很是振奋:“妾身妾身念过两年书,有个过目不忘的本领,如果到时候真的看到了账册,妾身妾身可以直接照着记忆誊写一遍,不需要真的拿到。” 楚羿的脸上显然是更加惊喜了,他抬头朗笑出声,将杜珊珊往怀里搂了搂,转过头亲了亲杜珊珊冰凉的耳廓,这个时候,眉眼中浮现出一种志在必得的神情:“到时候见机行事,你别担心,本王一定能够给你一个公道。” “恩,妾身相信。”杜珊珊眸光闪烁,却点头答应下来,眉目间也浅浅弯出一个不是特别勉强的弧度,看起来温柔又漂亮。楚羿只和她又温存一阵吃了点儿东西,就将杜珊珊送回了怡红楼,很快赶回别院——既然要做,就现在就开始,万万不能被楚翡抢了先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章 楚羿的运气(二) “殿下,最近我们派出去的人能够查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了,身边多了许多看不见的人,个个身手都算得上是顶尖的,虽然还没有办法与我们相比,但是如果真正算起来,还是为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死了一个。”扶风的声音低低的响在楚翡的耳侧,眸光闪烁了两下,似乎是想要叹一口气,但是语调自始至终都是平稳的,让人觉得他似乎确实毫无感情,在生死面前也一副毫不在意的无所谓模样。 楚翡坐在屋里,屋内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没有别人,窗户半开着,偶尔能听见几声清脆的莺啼,更多的却是寂静,连风声都听不清。楚翡端坐在窗前,面前铺着一张雪似的白宣,狼毫沾了一点儿枯墨,落在纸张上笔走龙蛇,似乎毫无思考,却画出漂亮又精瘦的躯干——他似乎是在画桃花,只是现在枝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听了扶风禀报的这些话,他的手的动作都没有半分的停顿,只是唇角轻轻勾了勾,泛出一点儿桃花似的笑意。这样几个呼吸的功夫,白宣上已经生出了枯瘦的枝干来,左上角留下大片的空白,看上去一点儿生机都没有,甚至显得有两分油尽灯枯之感。轻轻抿了抿唇角,他敛眸,将狼毫放进了笔洗里:“我知道了,死了的那个,拨出去一千两的银票,给家里人,也去买个好点儿的棺材,好好下葬。” “是,已经去办了。”扶风低低的应了一声,自始至终没有抬起眸光看楚翡一眼,他停顿了一下,又抿了抿唇角,目光微微一顿,继续说下去,“接下来要如何?继续调查的话难度会比较大,但我们已经查遍了林大人的宅邸,确定东西在杨大人的手里,我们已经发现了杨府中的一个密室,确定了有东西在里面,只不过继续查下去,难度很大。”他的语调很平稳,像是毫无感情的在叙述这件事。 楚翡听到这儿,却微微勾起了唇角,他生得漂亮,冷着脸的时候像是九天上不染纤尘的仙人,笑起来,却又像是百花盛放时从中钻出的桃花妖,美的无可替代。他重新换了一支洁白的狼毫,显示过了一遍水,又浅浅沾了一点儿朱砂,手腕微微下压,就在纸上落下点点的花瓣来——于是枯枝在那一瞬间开出桃花千万朵,仿佛一时风至,万里皆是春。他似乎是很擅长一心二用的,手底下的动作不停,说话却也很有条理,甚至算得上是斩钉截铁了:“不查了,有什么可查的,我本来放出这个消息,就是为了试探闻莺,现在试探结束,又何必需要他们再去劳心费力。” 扶风却像是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楚翡会这样说,他那张永远显不出神情的脸上虽然没什么波动,但是眸光里的神色显然是茫然的,他甚至微微抬起了头,目光克制又极其有礼貌的落在了楚翡的袖角上,没有去窥楚翡那张绝色的脸的万分之一:“那我们接下来应当?” “等。”楚翡在说这个字的时候,那一支沾着朱砂的笔也已经被扔进了另一个水还澄澈的笔洗里,红色的朱砂在水中很快蔓延开来,仿佛那不是什么燃料,而是滴进去的一滴鲜红的心头血,在水中扩散成花朵的形状。楚翡最后提了一根细细的狼毫,沾了一点儿墨,开始在右上角落款。他没有带自己的私印,这张画作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他只落了一个“翡”字,就停了笔。 扶风带着疑惑的语句传来,他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楚翡的话,尾音微微上挑起来,似乎很是茫然:“等?” “是啊,等。”白宣上的画已经彻底完成了。枯枝从下生起,有些杂乱无章的感觉,并不是笔直的,但枝头总是尖锐的,是直直的冲着各个方向,没有半点儿柔情,仿佛要将这张白宣撕破似的。可在那枯瘦的枝干之上,落着一点一点,随即连成一片片的桃花,有些桃花是完整的五片花瓣,有一些却像是被风摧残过,残留着空空当当的那个点,花瓣落在地上,或者因为风的吹拂而落在尖锐的枝头——就是这样的柔情,淡化了画中的那一分杀伐之气,显得温柔了很多,“引蛇出洞,引蛇这个部分已经完成了,还怕他不愿意出洞吗?不出洞早晚都是个死,他怎么可能愿意死这里有些空,原本是要题诗的,现在倒是没有诗句可以提了。” 后半句是楚翡指尖蹭着下颚,上下打量了一遍自己的画作,对自己的喃喃。楚翡在宫中的时候,无论是史学还是经书,甚至连诗词这样的东西都学的极好,这七个兄弟之中无人能够望其项背,他现在却用这样接近于苦恼的语气念叨着自己没有诗句可以提了。他像是丝毫没有将刚刚扶风说的东西放在心上,那双眼却是亮的,心情不错,一切都胸有成竹。 “是,告退。”扶风听着楚翡的语气,刚刚的那些茫然和疑惑全然消失了,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便没有多言,从进门到离开,都没有但达到抬起头看楚翡一眼,他这样低声应了一句,得到楚翡允许似的轻轻颔首之后很快转身就离开了屋子,一点儿影子都瞧不着了。 楚翡唇角噙着一点儿笑意,本来应当是如沐春风的,但是现在瞧起来,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发冷,他上下端详了一遍自己刚刚随手的画作,伸手用另外的一张纸压在了刚刚画好的画上面,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只低声带着笑意喃喃:“等你来题罢。” 这一日很快就到了晚膳时候,被分配过来照顾楚翡的婢女推门进来,匆匆在楚翡的身上一扫便飞快跪了下来,她浅浅抿了抿唇角,先是朝着楚翡道了一声礼,又轻声道:“太子殿下,今日的晚膳杨大人和林大人两位大人也会前来,城中猎虎烈了一只大雁,问问您怎么吃会好一些?” “大雁肉质过硬,爆炒口味不佳,不如去油炖汤。”杨林两个人也要来?念及今天扶风禀报的这件事,楚翡一瞬间就猜到了这两个人的来意,微微弯了弯唇角,桃花眸一眯,眸中似乎有些冷光——他手底下的人哪一个不是费尽心思才调教出来的,他们也配让他手底下的人折了一条命?虽说表面上看起来不显,事实上他确实有些不太高兴。只是暂时不急着收拾他们,到时候,定让他们连本带利一块偿还。 婢女轻声答应下来,目光落在地上一直没有抬起,这段日子她总算是明白了,楚翡虽然看上去温柔又漂亮的精致,但是身上自带的孤傲气质和难以承受的威压,本就不是她们这些奴婢随随便便就可以忍受的,他不是个好相处的。她对着楚翡磕了一个头:“半个时辰之后在前厅用膳,到时候奴婢来请殿下、” “知道了。”楚翡应下,婢女飞快的离开了屋内,掩上门,门内又安静下来。 等半个时辰之后,楚翡梗在婢女身后出现在前厅的时候,他才发觉今天的这顿饭实在是丰盛得很——足够坐下十个人的圆桌上被摆的满满当当,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精致到让人不忍下口。杨林两位大人分开而坐,一边各留下了两个位置。楚羿和王明珠二人已经落座,楚羿今天的心情似乎分外的不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和王明珠偶尔低语几句,眉目温润。闻莺也已经在空着的座位上坐下,她今日是淡妆,却不怎么显得敷衍,反而有一种楚翡没见过的漂亮在,看见楚翡进门,她抬起头,露出一个笑靥来。楚翡也是轻轻颔首,在最中间空着的位置坐了下来。 “开席罢。”楚翡虽然并不是这座别院的主人,但是他在这其中身份最尊贵,这开席的口令,一定要他来说才妥当,更何况他怎么不是这儿的主人?只要今后的一切都顺顺利利,这全天下都是他的,更何况小小的一个别院。只是这张桌上,到底有几个人期待着“顺顺利利”,也是一个不可知的秘密。 “今日的菜色倒是很丰盛。”出人意料的,这场饭局刚刚开始,说话的人竟然是楚羿。从来到夏州开始,楚羿就没有在这样的饭局上说过几句话,一直在杨林两个人面前做着合适的“跟班”的角色,或许是在降低戒心,又或者是实在不愿意和二位交谈,他私下里确实调查过一些事情,但是楚翡得到的结论是收效甚微——最近似乎又和花楼中的一个姑娘在一块儿了,似乎是彻底断了想法。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楚翡感兴趣的眯了眯眼睛。看他现在突然张嘴的这个样子,便知道,并不是如此了。 杨林二人似乎也诧异于楚羿的突然开口,楚羿在夏州的存在感真的太弱,弱到他们至今还对这个皇帝并不宠爱的誉王殿下了解甚少,他只不过短暂的怔愣过后,杨大人率先爽朗的笑起来,他接了楚羿的话:“誉王殿下有所不知,时近六月,夏州多年传承下来的最大的一个节日马上就要到了,最近城中都比往日繁华,誉王殿下若是愿意,不如多出去转转,也感受感受夏州的风土人情。” “原是如此。”楚羿恍然大悟似的轻轻点了点头,将筷子上的那一口菜送进嘴里,又浅浅的抿了一口酒盏中的酒,不慌不忙的继续问道,“说起节日,倒是本王孤陋寡闻了,这夏州的节日,到底是个如何的庆祝法?” “夏州自古适合种植,但一直饱受涝灾的侵害,所以每年六月初一,便会有‘祭祀雨神’的节日,来保佑即将到来的盛夏和丰收季节风调雨顺,不受涝灾的威胁。每到此时,夏州城城内的湖上会有莲台,有舞女歌女于其上表演,以对雨神倾诉所求。在莲台周围,富贵人家可建造或租赁画舫,于上一边饮酒享宴一边观看,就算只是普通百姓,也可以在湖岸边或是乌蓬小船上一观,是夏州一年一度的盛会。”杨大人抿着唇角这样解释道,脸上仍旧充斥着笑意。 楚翡再一次颔首,他的目光似乎是不经意的扫过身边的王明珠,忽的露出一点儿浅淡的笑意来:“那倒是本王们来得巧了,赶上这一年一度的盛会,心中倒是还有些期待。”这言下之意,就是想要观看参加这一次的盛会了——只是这正好也如了杨林二人的意,既然是盛会,哪有不带着贵客前去观看的礼数? 林大人也朗笑这点头,伸手给楚羿添了杯酒,一片其乐融融景象。 楚羿的眸子满足的微微眯起,里面闪过一分势在必得——所有的这些都是他已经打听到了的,他甚至打听过了非夏州本地之人不能上台向天神献舞以断绝了闻莺上台的可能性,怡红楼甚至夏州城,若是论舞,杜珊珊自是一绝。这一次,他一定要让这件事没有半点差错可以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9章 传讯(一) 顾雁飞再一次见到雨彤的时候,已经是两日之后了,她们相约在一处僻静的酒楼,尺素早早就在酒楼边查探过了,没有别人的耳目,雨彤身后也没有跟着任何可疑的人,顾雁飞等着雨彤进入了小小的雅间才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她恢复了女子装扮,虽然简单又是一身劲装,但是给予雨彤的印象却是完全不同的,她看了顾雁飞半晌,才松出一口气,在顾雁飞身边坐了下来。 顾雁飞没有忙着询问之前自己布下的那些事雨彤做的怎么样,看着她脸上有两分潮红,似乎是一路赶来的,她唇角带着笑意,先伸手给雨彤斟了一杯茶——她向来是做惯了这样的举动,虽然看起来有些像是收买人心,但是无论如何,她自己明白就可:“这一路过来辛苦了,离杨府,这里还是有些远了。” “远了就远了罢,越近我越是不安心。”雨彤毫不客气的结果顾雁飞手中的查,仰着头一口气灌下去半杯,才像是终于缓过了一口气,缓缓的抬起眼帘上下将顾雁飞扫视了一遍。这几日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说服自己给自己心理建设和心里暗示的,她甚至还有功夫对着顾雁飞调侃,“你这一身装束没有男装俊朗。” 顾雁飞听了这话倒是微微一愣,目光上下在雨彤身上一扫,发现了一点儿有意思的事——他第一次看到雨彤的时候,她站在河岸边上,身边全是不愿意活下去的死气,笑容却还算是温柔的,腼腆的,甚至有一些微微的惊慌。当第二次再被顾雁飞撞破的时候,她的神情和脸色已经有坦然的意味了,虽然她仍旧会惊慌失措失去控制,但是很快回过神来的时候,再也没有那些畏畏缩缩的样子;直到今天见她,她甚至有一些潇洒到无所谓的模样。 或许是一次又一次痛苦的内疚的惭愧的绝望的经历将她迅速在这一段时间里打磨成这个模样,顾雁飞微微眯了眯眼睛,在心中叹了一声倒是确实是可造之材,只是可惜了——这次合作过后,顾雁飞会履行自己的承诺,但是对于雨彤不会再有半点儿交集。她做错了事,顾雁飞不想拯救这样的人,在身边留下祸患。顾雁飞好脾气的抿了抿唇角,露出一点而浅薄的笑意:“本来就是女子,何必非得男装才算俊朗?” “你们这些长得好的人,怎么能够明白我们费尽心思想让自己再漂亮一点儿的心?罢了罢了,不提这些,之前你说的事,我考虑清楚了。”雨彤唇角似乎带了一点儿有些嘲讽的笑意,只是那点儿笑转瞬即逝,很快就化作虚无,她轻轻抿了抿唇角,这样点了点头。 顾雁飞的眉梢一动,却没有急着开口,她在这酒楼已经等了有一会儿时候,也点了几样小菜,尺素会意将点好的菜单递过去,又捧过去菜色,顾雁飞下颚一抬,唇角露出些许笑意,抿唇:“看着再点一些爱吃的,刚好也快到午膳时候了。” “说实在的,我不喜欢你们这样说个事都要先在心里过个七八遍,不委婉到拐弯抹角,仿佛不知道说什么了似的。”雨彤轻轻瘪了瘪嘴,她从尺素的手里接过菜色的单子,又扫了一眼顾雁飞点的那些菜,指尖在菜单上划拉了两下,最终又点了一个荤菜两个素菜,将菜单给尺素收起来,她似乎是轻轻地笑了,眸光闪烁了两下,最终在唇边抿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杨秀才这些日子不知道是在忙什么,从我那一天回去之后,也就只见过他一次。” 雨彤说的那些带着点儿嘲讽意味的话似乎丝毫没有让顾雁飞感到不快,顾雁飞唇角仍旧带着一点儿淡漠的笑意,一双凤眸却微微眯起,似乎是为了表示她在听,她毫不吝啬的轻轻点了点头,伸手又给刚刚已经空了的杯盏里添上了一杯茶:“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你一定也做了什么罢?你说,我在听。” 在那一瞬间顾雁飞忽的明白,彻底决定好了要这样做的雨彤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雨彤了,她不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婢子,也不是一个会因为以为自己撞破了秘密一边喊着我想活一边接连两次想要寻死的姑娘,更多的,是她已经自己自觉地将身份放到了和顾雁飞同等的位置上——她和顾雁飞在她答应下来的那一瞬间已经成为了平等的盟友关系,顾雁飞向来没有像是楚羿那样喜欢高人一等的毛病,对于雨彤这样的状态,她甚至有两分欣赏。于是她的语调里再也没有第二次见面的那些温柔和安抚,只有一种保持了足够尊重的平淡。 “杨秀才看上去是个不近女色的——我在他身边待了一年光景,别说是正室姨娘,就连娈童美婢都瞧不见一个,身边侍奉的不是又老又丑,就是长相平平无奇的男子,他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与女子接触,就算是不在府中,也从来没听过他去逛花楼这样的消息。我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为何看上了我但是这并不重要。”雨彤说到这,突然嘲讽一笑,她长相平平,在夏州这样的小地方大概也算得上是清秀的长相,只是之前一直畏畏缩缩的,未免有些让人觉得小气,现在忽的摆出这样的态度来,倒是让顾雁飞觉得眼前一亮。 有些时候男子喜欢女子,并不是喜欢女子的长相或是身材,顾雁飞抿了抿唇角,想着如果雨彤在拒绝杨秀才,后来又出庭作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态度与风姿,那么她大概能够明白为什么杨秀才这么个“不近女色”的会喜欢雨彤了。 “我也不是太蠢,知道不能打草惊蛇,好在以前对他的态度也不是太过冷淡——终究还是‘衣食父母’,我在他手底下过过活。昨日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连门房和丫头都已经睡下了,我正巧醒着,就去给他温了一壶茶。他似乎是有些醉了,说话一直有些含糊不清的,还上来就想要抱我,我一把就将他推开了,态度转变太快容易让人起疑,我只说我是深夜未眠看他可怜,安抚了几句,他眼睛里竟然就有光了。”雨彤抿了抿唇角,唇角的笑意似乎有些苦涩,又似乎全是嘲讽,“说起来,我现在才发觉,男人真是好哄的,随随便便两句话都能让他眼里有光。” 听到这儿,顾雁飞轻轻抿了抿唇角——她似乎有一点儿明白这位杨秀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轻轻挑了挑眉梢,她先是点了点头不吝啬的夸赞了一句雨彤做得很不错很聪明,随即又浅浅眯了眯眼睛,那双猫儿似的凤眸里划过一道光,她突然开口,似乎是问了一个和现在在讨论的这件事毫无关系的问题:“杨秀才是杨大人的?” “嫡子,底下还有两个庶出的妹妹,杨大人虽然似乎很爱美人儿,但是这么多年,也只生出来这三个孩子,他对杨秀才看重的很。”雨彤似乎四愣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的回答,说完了还不忘从桌上挑了一块点心吃了,吃完了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怎么了?” 顾雁飞轻轻抿了抿唇角,眸中闪过一分若有所思,随即又浅浅的笑起来,她脸颊有些消瘦,但是实际上唇角是有一个浅浅的梨涡的,这样一笑有些若隐若现,她垂下眼帘来:“那杨秀才的生母——也就是杨大人的嫡妻,现在还在世吗?” 雨彤再一次愣住了,她抬头看了顾雁飞半晌,随即挑高了眉梢,露出一点儿疑惑的神色,她怀疑的目光在顾雁飞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忽的一笑:“你倒是聪明,你是从哪儿推断出来的?” 顾雁飞承受了雨彤这样的夸奖,也只是浅浅的弯了弯眉梢,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微微抿了抿唇角,她对雨彤说出她的推断,虽然刚才那一瞬间的推断是玄之又玄的一瞬的灵感,但是现在有雨彤的佐证,她应该没有想错:“从之前你跟我说的杨秀才的所作所为可以听得出,他是一个聪明,有才智,但是或许有些许自负的人。这样的人心思深沉,表面上或多或少会展现出来,一般表现为喜怒不形于色,认为一切事态的发展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你刚刚却对我说,你只是简单随便的两声安慰,他就眼睛都亮了,着实有些奇怪。” 她遇见过这样的人,或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楚羿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楚羿大概会比这位杨秀才更聪明,更会掩饰,但是他也有看到什么东西眼睛都亮了的时候——当他能够以很少的付出得到很大的利益的时候,看不起他的人被他踩在脚下的时候,上一世,他穿着龙袍登上王位,那些皇亲贵胄全部匍匐在他脚下的时候。由此可见,这一类的人,“眼睛都亮了”,就是遇到了自己最想要的。 杨秀才最想要的,只是一个女子的怀抱,随便的两声安慰而已?可是雨彤又说,他不近女色。顾雁飞在这一刻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想,可是两句询问之中,她又得到了相互佐证的证据:“他只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亮了眼睛,却又不近女色,我只能推测他——自小身边没有母亲照顾,又是杨家唯一的嫡子,今后杨家的那些东西财产,都是他的,他的父亲虽然不是个聪明的,但是他一定要聪明,这样的人,身上扛着多重的压力,可想而知了。他喜欢你看上你大概也是因为,你或许让他想起了他的母亲?或者说,他渴望在你身上得到母亲那样的关怀罢。” “”雨彤听了这话,抿了抿唇角,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目光垂下来,半晌过后,忽的抿唇露出了一个带着点儿无奈的笑意来,她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你推断的很有道理,可是我怎么听,都像是在说我这个人毫无半点儿魅力,因为这种理由才被他收进杨府里,真是嘲讽。” 顾雁飞听了这话倒是一愣,随即浅浅的露出一点儿笑容来,正好小二在外头敲响了门,她先抽空说了一声进来,看着桌上被摆上了一桌的菜,她才转过头又对雨彤一笑:“我这只是猜测,如果是假的,那就当我没说,如果是真的不也正好省了你出卖色相,是不是?” 雨彤只无奈的笑着摇头,她看了一眼顾雁飞抬起筷子的动作,也跟着拿起了自己面前的竹筷,她加了一块小排放进面前的小碟子里,又伸手在自己的碗里成了一碗汤,是粘稠些的西湖牛肉羹,上面飘着碧绿的香菜,这酒楼用料很不错,带着一股天然的香。她喝了一口汤,才叹出一口气:“无论如何我都说不过你,当然,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就是后面这一种状况。” “你倒是痴情。”顾雁飞听到这句话,倒是微微有些诧异了,眸光一闪再闪,终究还是浅浅的这样叹了一口气。两个人这顿饭吃得很快,商量了接下来的大体方案以及联络方式,雨彤起身告别,随即匆匆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0章 传讯(二) 顾雁飞现在有了方向甚至是有了助手,就没有必要继续像是在抓漏网之鱼一样在夏州的大街小巷四处留下自己的足迹,她午膳时候和雨彤消磨在酒楼里,等雨彤匆匆离去,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微微抿住了唇角——早晨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天上一丝云彩都看不着,现在再看,阴云却已经将太阳遮去了大半,天空一般灰蒙蒙的,剩下的一半也不复早晨那般湛蓝,似乎是要下雨。 已经是五月底了,过不了两日就该到了六月,六月中旬,就该到了夏州的雨季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上一世的北巡时间没有改,建造的堤坝也一直都是这样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破烂模样,上一世六月中旬开始接连的暴雨,顾雁飞和楚羿抱着查到的证据却难以成行,甚至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城镇里,永远不知道下一瞬间先来的会是已经将加固的河岸冲的摇摇欲坠的洪水,还是三番五次失败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不露出马脚的杨林二人的刺杀。 虽然这一世,由于顾雁飞重生插手改变了之前的很多事,导致顾雁飞在来夏州的这条路上就得到了很多上一世完全没有的惊喜和惊吓,但是顾雁飞并不能确定,上一世这样的雨季和困境是不是会随着这一世这么多的变化而变化,顾雁飞心中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她现在身边有尺素有妆迟有令羽,她不能为了一时的不确定而铤而走险。 顾雁飞一边在心里计算时间是否来得及,她看得出虽然雨彤表面上有的时候的笑容轻蔑又嘲讽,但是事实上她或许还是有一些不确定不自信的紧张——很正常,她只是一个不那么普通的普通女子,也没有经受过专业的训练,这件事换做是她是尺素或者任意一个受过相关训练的人做起来都会做得很好,但是没办法,别人都不是雨彤,不是那个杨秀才愿意养在杨府里,得到偶而一句安慰都会“亮起眼睛”的人。 如果最后还是不行,顾雁飞大概会考虑动用页一页二帮忙或者甚至是自己亲自动手她隐隐有一种直觉,上一世所护佑她的帮助她的并不一定这一世还会成为她手中的一支力量,但是上一世给她造成过麻烦的,这一世大概依旧会锲而不舍的出现在顾雁飞面前。清姝是,王明珠是,乔氏是,杨林二人亦是。上一世顾雁飞在夏州可是折损了不少人马,这一世,她必须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顾雁飞出了酒楼,脚步在门口微微一顿,她原本刚刚想到了那一位至今没能见到面的花魁杜姑娘,想要去拜访看看,可是早晨出门时又忘记了这一茬,身上穿的虽然是劲装,但是仍旧是女子打扮,脸上还蒙着一层白色的轻纱,更是没有办法直接进入到怡红楼去了。好在现在也才午膳时候刚过,回去换一身衣裳,再往怡红楼过去也还来得及。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身后跟着尺素两个人很快就回到了令宅,令宅中今日倒是意外的空旷,原本经常能在院内各处看到的小丫鬟竟然也没了影子,除了几个顾雁飞看上去眼熟的,剩下的大部分都不知去向。顾雁飞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也知道这儿并非自己的家自己不该问,只是她问不问是一回事,旁人见到她愿不愿意主动跟她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小姐回来了,今日公子回来的早,将大部分院里伺候的全部派去装饰画舫了,所以院里显得冷清一些。”一直在顾雁飞和妆迟住着的院子里伺候的婢女听见顾雁飞的声响就抬起头,看到顾雁飞之后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来,屈膝朝着顾雁飞一礼,她眼角眉梢都是恰到好处的欢喜,她没有继续接着刚刚的话题说下去,而是又朝着顾雁飞一笑,“小姐今日回来的这样早,倒是巧了,刚刚公子还过来吩咐过,说若是等小姐回来了告诉小姐一声,公子有件事想要和小姐商量。” “装饰画舫?”顾雁飞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令羽是有什么需要走水路的私事吗?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起叫人去装饰画舫了?只是看着婢女没有接着说下去,她想了想,倒是也没有多问,婢女说令羽有事想要找她商量,会有什么事?最近这段时间令羽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顾雁飞倒也是许久没有见过他了。她轻轻点了点头,露出一点儿浅浅的笑,“你们家公子现在在哪儿,我这样过去,可方便?” 婢女抿着唇角一笑,原本是蹲在角落里修建花草的,这个时候听了这话,迅速的走到了顾雁飞面前,颔首:“自然是方便了,公子说了,您什么时候回来便什么时候去找他便可,现在正在书房里,您随我来。”婢女在前方引路,顾雁飞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自己的屋子一眼,又想着反正现在也没有非要进去一趟的事儿,索性让尺素留下,甩甩手跟在人后面,很快就到了书房。 令羽的书房距离顾雁飞和妆迟住着的那个小院并不远,但是却是特殊的独户的一间小小房间,房门前面是假山半掩,卵石铺就的小径,房屋后面种着一片看上去清俊的竹,偶尔有风过的飒飒之声,看上去甚是风雅。婢女将顾雁飞领到了门口便不愿意再往前了,她叩响了门道了声小姐来了,便将门打开,朝着顾雁飞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奴婢在门口守着,您进去罢。” 顾雁飞一边儿在心里念叨着这有什么可守着的,一边从推开的门中走了进去。书房坐北朝南阳光不错,里面有个巨大的足足有五层高的书架,令羽正站在书架前面,手里捧着一本书,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要紧处,甚至连拿着书坐到椅子上去都不肯。他听到了刚刚婢女的声音,正在将手中的书合起来收好,听到顾雁飞的声音,忽的转过头来。 这一阵子令羽神龙见首不见尾,顾雁飞难得看到他几次,现在乍一眼看上去,他似乎是又有些瘦了,脸的轮廓似乎更加精致了,脸颊更加瘦下去一些,但是看上去精神似乎还很不错,目光和顾雁飞的目光一触,他似乎是下意识露出一点儿笑,这一笑,那张脸上忽的就活了,从眼角眉梢都染上邪肆的意味,那双桃花眼迷人的教人挪不开目光:“顾小姐事务繁忙,真是难得约见一回。” “令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哪里有功夫来说我?”每一次相见现在暗地里损上一句似乎已经成了惯例,令羽在椅子上坐下来,桌上倒了两杯茶,显然是在等人,顾雁飞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轻轻抿了抿唇角,“你说找我来有事要商量,是什么事?” “啧。”令羽伸手端了桌子上的一杯茶,抵在唇边浅浅抿了一口,眸光闪烁两下停在顾雁飞身上,最终抿着唇发出一声似乎是有些无奈,又好像有些不屑的“啧”,他的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从那半开着的映着窗外一片绿荫的窗掠过,从书房中那五层高被放的满满当当的书架上掠过,不时还在屋中漂亮的山水画或是摆件上停一停,最终颇为可惜的摇了摇头,“顾小姐当真是不知情趣为何物,这样好的时辰,这样美的景色,闭眼便是瑟瑟风穿竹叶声,进来就讨论凡尘俗事,俗不可耐。” 顾雁飞一半诧异又一半坦然的微微挑了挑眉,目光顺着令羽刚刚巡视的那一圈位置也分别扫视了一遍,最终还是回到自己手中的茶盏里。令羽这儿的茶似乎是没三日一换,从不带重样的,都是好茶,顾雁飞喜欢品茶,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本就俗人一个,又不是什么天仙下凡,来夏州当然是要事要紧,又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你到底说不说,你不愿意说,我可就要走了。”虽然嘴里说着自己要走了这样的话,但是看着顾雁飞眼底的笑意和整体露出的较为闲适的模样,看起来如何也不像是要走了。 令羽无奈,微微勾起的唇角邪气四溢,他轻轻抿了抿唇角,轻声喃喃了一句:“倒是也没什么重要的,只是为你行个方便。”还没等顾雁飞开口询问行个什么方便,令羽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他抬起手,手掌相击,发出两声清脆的掌声。下一秒,顾雁飞就听到一声嘹亮而熟悉的鸟叫——是那一只叫做临天的白隼。 顾雁飞喜悦的同时,从没有关紧的门缝中收起翅膀跳进来的白隼显然也很是兴奋,它又张开了自己的双翅,绕着顾雁飞的头顶盘旋了好几圈,才在顾雁飞露出的浅浅的笑容之中落在了顾雁飞的肩上,有一阵子没见了但是丝毫不怕人,它甚至还侧过头亲昵的蹭了蹭顾雁飞的脸颊,一点儿都不像个食肉的猛禽。 “临天之前为我们两个人之间传递信息,现在已经认识了你身上的味道,还有你的房间。我手中有一瓶药粉,凡是沾染到了这瓶药粉的人,能够被临天所识别并且记忆追踪位置,当然,闻在人的鼻子里,是无味的。”令羽看着顾雁飞和白隼亲昵,眉间似乎很快的滑过了一分笑意,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放到了顾雁飞的手边,“你最近不是很需要和别人传递消息吗,还是用临天比较方便——它也喜欢你,多和你待在一起,没什么坏处。” 顾雁飞听了这话,轻轻的抬起头,那双刚刚还清亮着的眸子现在却有两分深邃的看不清的意味,落在令羽的身上,她似乎是想要张口询问令羽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这件事,但是在要出口的那一瞬间,顾雁飞又选择闭上了嘴。现在并不是再一次追查非要知道令羽身份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够多的秘密,她现在也已经有了足够的事务,现在非要追根究底,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的目光在令羽身上停留了很久,到最后甚至已经带上了压迫的意味,只是令羽仍旧笑着看他,那邪魅的气质看久了让顾雁飞都晃神,似乎半点儿都没有被影响到。顾雁飞最终轻轻的将目光收回,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从桌子上收起瓷瓶,她抿着唇角浅浅的道了声谢。 “不必了。”令羽轻轻摇了摇头,端起茶盏想要喝水,却似乎在那一瞬间又想起了什么,转过了头,“两日之后的六月初一,夏州城内落霞湖上有一场盛大的节日宴会,我已经定了一艘画舫,到时候不如一同前往一观?说不定能够得到惊喜。” 六月初一,节日宴会?什么节日?上一世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莫名其妙的节日啊?尽管令羽说的语焉不详,但是他唇角的笑意邪气四溢,就那模样,顾雁飞也能够确定这个节日宴会一定会和她追查的这件事有关,可这又是一个顾雁飞不知情的不确定因素,顾雁飞不免觉得有些头疼。 “不去吗?”令羽看着顾雁飞半晌没有回复,轻轻皱了皱眉头。 顾雁飞骤然回过神来:“去,当然去。” 就是因为上一世没有发生过这件事,顾雁飞才能够从这件事中去寻找更多的可能性当然要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1章 节日(一) 顾雁飞从令羽的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肩膀上还站着那只威风凛凛正在转头用鸟喙梳理自己身上的羽毛的白隼,她握紧了手中的白瓷瓶,心中一边儿想着到了晚上教尺素将这个瓷瓶送到雨彤身边去,一边抬起头,将她引路带过来的婢女正在门口的假山下面站着,目光落在地上,等顾雁飞出了声才抬起头来,目光在顾雁飞的肩头白隼身上一停,似乎有一些诧异:“临天?” “你认识它?”顾雁飞微微挑起眉梢,却并没有多想,看得出来这个宅院里进来伺候的大部分人都是令羽手底下待了许久的,这只白隼一直跟着令羽她们认识也无可厚非,她很快转过目光,轻轻点了点头:“聊完了,我们走罢。” “是——”婢女飞快的应了声,这个时候却是连头都不敢抬了。她走在顾雁飞前面,走的速度很快,裙袂飘飘又低着头,没人能够看到这个时候她脸上的那些震惊神色。她想她还是小看了顾雁飞,原本以为只是殿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带到大家面前的女子,两个人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谈,或许确实只是普通的朋友。可是现在,竟然连临天都到了她的手中,这哪里是普通朋友的客人,这分明是下一个主人。婢女觉得她似乎看破了什么真相,但是这个时候,大概还不能说。 她一路将顾雁飞领回到了之前住着的那个小院,在书房里耽搁了一些功夫,不知不觉也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顾雁飞心里还念叨着那个怡红楼的花魁杜姑娘,算了算时间觉得用完晚膳再去也无妨,昨天晚上页一朝着尺素那边去了消息,最近也确实有一阵子没有汇报过楚羿那边儿的情况了,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听听消息。 尺素看着顾雁飞回来了,一直吊在心口不上不下的那一口气总算是松了出去。她的小姐哪里都好,智力超群,武力也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唯一的不好,就是看不出令羽对她有意思——那些偶尔看到的目光,那些唇角勾起的真心实意的笑容,这些似乎只让尺素一个人感到胆战心惊,顾雁飞却是毫无察觉。顾雁飞刚刚让尺素留下的时候尺素脸上都写满了欲说还休,但是她要听从顾雁飞的命令,只能停下自己想要跟上去的脚步。 还好,还好,会来的算是快了,那个婢女看上去也是一直在的,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尺素上下飞快打量了一遍顾雁飞,终于将自己提起来的心放回到肚子里。她倒不是怕令羽会对顾雁飞做什么,顾雁飞的武功即使是打不过令羽,但是想要逃脱也并不难,只怕令羽一时头昏向顾雁飞摊牌——她可不想一趟出来又给小姐找了个心上人,顾小将军非扒掉她的皮不可! “你下去罢。”顾雁飞的目光在引路的婢女身上一扫,婢女便识趣的行了个礼随后飞速离开,院中有个小小的躺椅,原本住在一处的妆迟不知所踪,顾雁飞安排了页二跟在妆迟后面保护妆迟的安全,所以倒也不急。她在躺椅上坐下来,脚上用了点儿力使自己坐的更端正一些,朝着尺素微微点了点头,“页一呢?” 尺素抿着唇角目光快速的打量过小院,确定了周围没有别的人之后才浅浅的带上了一点儿笑意,她低头回答顾雁飞的问题:“从中午时候就等在附近了,小姐您要是这个时候相见他,我现在就叫他出来。” 看着顾雁飞颔首表示同意,尺素很快的从身上摸出了一个骨哨,看得出来就是顾雁飞曾经挂在脖子上的那个,只是现在被她收起来了而已。她吹动骨哨,虽然并没有声音发出,但是不过是几个瞬间的功夫,顾雁飞就听到了脚踏在房梁上的轻响,回过头去看,正是页一。 页一从房梁上飞下来,轻盈的仿佛一只燕,落地的时候动作都没有停下,而是跪了下去,给顾雁飞行了一个礼,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将尊敬的模样做了个十成十:“小姐!” “起来罢,不必跪着。”顾雁飞看着他跪下去那熟稔的动作觉出两分无奈,但是又没办法像是当初吩咐清菀不要跪了那样随意,清菀算是她的徒弟她的身边人,她不会武功又心思赤城,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而想太多。页一则不一样,他是聪明人,顾雁飞明白,和这样的聪明人之间,保持距离和身为主子的威严,才是最重要的。 页一从地上站起来,神色坦然,虽然没有抬头,但是很快就朝着顾雁飞汇报来:“这段时间太子殿下那边没什么风声,与那一位闻莺姑娘看上去倒是有些亲密的过分了——页二十说终究没有费神盯着那边,只是说这段日子太子殿下从来没有出过那个别院,但是身边却一直有一股大约有数十人的队伍,偶尔会跟在太子殿下贴身侍卫扶风身边出现,只是行踪隐秘来无影去无踪,所以似乎现在还没有被太多人察觉。” 说起来,他说的这些倒是正好是顾雁飞想要听的——顾雁飞自从到达夏州,没有再和楚翡联系过,但是终究她现在还是清楚的,她和楚翡是合作关系,她说好了要将楚翡推上皇位,在这里得到的证据顾雁飞自己肯定用不着,想要让他发挥最大的效力,就一定要送到楚翡手中去才有意义。顾雁飞能够明白楚翡一定是叫自己的人私下里去查了消息,可是传来的讯息上的“与闻莺亲密过头了”这句话还是让顾雁飞有些在意,无关别的,从妆迟的表现上就看得出那位闻莺姑娘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这样的亲密,或许会一不小心着了别人的套路才是。 更何况,她可不希望等楚翡回去的时候身后跟上了一个闻莺,虽然她心中也会觉得虞西琼和楚翡的夫妻关系有些奇怪,但是既然虞西琼将她当做重要的人当做姐妹,顾雁飞实在是没有就这样坐视不管的理由。页一看着顾雁飞似乎陷入了沉思中也停下了自己继续报告消息的话,眼看着顾雁飞指尖敲了敲躺椅一边儿的扶手,半晌才回过神来,眸光中闪过一丝亮色,轻轻点了点头:“你继续说,楚羿那边儿怎么样。” “誉王”不知道为什么,在顾雁飞提起楚羿的时候,页一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点儿奇妙的神情,不过也只是那么犹豫了一瞬间,下一秒,他低着头继续回答,连语调都没有半分起伏,“前几日誉王殿下一天到晚的不在,一直在往外跑,经常去漓江边看水坝和河岸的修筑状况,似乎是和您一样在寻找证据,但是不一样的是他似乎并没有任何头绪,只是撞运气似的在寻找,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找到,还和王侍妾发了好一阵的火,有一个晚上没有回别院,而是直接宿在了怡红楼。” 怡红楼?顾雁飞听到这个词语,微微眯了眯眼睛——要不是页一说起来,顾雁飞却是差点儿忘记了这件事,怡红楼里的那一位杜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她是否和这件事有关?抿了抿唇角,顾雁飞微微抬起下颚:“关于怡红楼,页二十提了什么吗?” 页一似乎是稍稍蹙眉死好了思考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是提到了,页二十说誉王去了怡红楼之后点了一个姓杜的姑娘,似乎是怡红楼的花魁,但是推断是因为页二十二十一二十二都是顾氏的人,碍于小姐您的面子,誉王并没有带着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所以在怡红楼中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并不知情——后来誉王与那位杜花魁在别院外的一件茶楼见过,出来的时候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顾雁飞嗤笑了一声,什么碍于我的面子,只是不希望带了顾家的人,会到江州之后被顾家的人告状罢了,毕竟楚羿现在的境况之中,他还是需要顾家这么一个巨大的势力作为帮助,否则光凭之前他结交的那些人和一个王氏,可是什么都做不了。既然还需要顾家,那他逛花楼与花魁共眠的这件事哪儿能给她顾雁飞知道?只是他不知道,他就算不带那些人依旧避不过顾雁飞的耳目。 听完页一汇报的消息,顾雁飞轻轻点了点头,现在看来事态还在顾雁飞的预料之中,如果想要干预也并不会太过麻烦,这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剩下的,就看雨彤的表现了——只是偶尔她还会有一些心神不宁,她总觉得,以楚羿那样的运气,即使没有了她,也不可能什么东西都查不着。 “还有别的吗?”心里百转千回的念叨着,却并不妨碍面上仍旧平静无波,微微抿了抿唇角,她的目光扫过比她高出不少还站着的页一,身上是自成的一派威严,一点儿都不会让人轻视。 页一正准备开口,却在下一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抬起头:“还有一件事,页二十汇报说,别院里杨林两个人来的越来越勤了,听他们的交谈内容,似乎是为了两日之后在落霞湖上的表演,他们都会出席观赏。” 又是落霞湖,刚刚听过一遍的信息又出现在耳朵里,就不免的更加敏锐一些,轻轻点了点头,顾雁飞知道在这一次的盛会上一定会发生什么,她可万万不能缺席。伸手屏退了页一,她原本坐的端正,这个时候躺下去,躺椅轻轻晃动了两下,又恢复了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2章 节日(二) 时间过得飞快,等顾雁飞像是三顾茅庐的刘备似的往怡红楼跑了三天却还是没有见到花魁杜姑娘,那这几日越来越多次被提到的节日庆典,也终于是到了。前一天晚上令羽就在晚膳席上带着笑叮嘱过,说节目虽然是下午才开始,但午膳过后就该要登上画舫了,让顾雁飞的妆迟注意一些时间,不要误了时辰。顾雁飞和妆迟当然是满口答应下来,算了算时间,前几日有两分劳累的顾雁飞索性在六月初一的时候睡到了将近晌午的时候,错过了一顿早膳不说,由于睡得太久,醒来的时候神情都是茫然的。 “小姐今日也起得太晚了妆迟姑娘来看过好几次,您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见您睡得这样沉,我甚至要以为您是不是中了什么迷香了。”顾雁飞不习惯别人伺候,尺素便在铜盆里打了热水,捧到了顾雁飞的床头,一边将雪白的面巾扔进去过水,一边儿声音里也未免带了一点儿带着些调侃的笑意。 顾雁飞从尺素手中接过帕子擦脸,总算彻底清醒过来,心中却也啧啧称奇。她几乎是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死过,她向来浅眠,莫说是妆迟多次来找她她都睡着不醒,事实上,若是没有意外,尺素睁眼下榻的那一瞬间她就该醒了。可是这个宅邸,住了也有阵子,顾雁飞能够确定是完全安全的,故而也没有多想,只是认真的擦了一遍脸,就将手中的帕子递回到尺素的手里,偏过头询问:“妆迟来做什么?” “妆迟姑娘说,她听说这一次的节日是夏州除了春节以来最重要的一个节日了,无论是否参与节目,都要盛装出席,否则会认为这是对神祗的不尊敬。她昨日出门挑了两套漂亮些也隆重一些的衣服,想让小姐试试,小姐偏偏不愿意醒,人家跑了三趟,刚刚才走。”尺素一边递给顾雁飞敷脸的珍珠粉,一边将铜盆和面巾收了起来。平心而论,看着顾雁飞睡得这么熟这么久,尺素还是有些高兴的——他们向来都睡不好,顾雁飞也是,如今这样睡一觉,能够补回很多精神来。 “盛装”顾雁飞哪里不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只是这一阵子劲装穿得多,方便行路又不显脏,穿起来也方便快捷,今天非要她换上盛装,她还有些不太习惯。微微抿了抿唇角,顾雁飞在心中因为这样的琐事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显,只给自己敷了一层细细的珍珠粉作为保养,又将自己身上将落未落的锦衾裹了裹,“那你再去请她一次罢,索性将衣服换好了,下午也就不用麻烦了。” 尺素应了一声是,将手中的东西放了起来便出了门,过了没一会儿,顾雁飞就听到尺素和妆迟的交谈声,抬起头来,门已经是轻轻一响就被打开了,尺素走在前面,手中捧着一个托盘,妆迟走在后面,进来就往顾雁飞身边走,似乎也并不在意顾雁飞只穿着一声雪白的寝衣:“你今日起的这样迟,连早膳都错过了,饿不饿?” “早膳睡过去了,便也不觉得饿了,倒是辛苦你跑了一趟又一趟,直接叫醒我就是了,怎么一直纵容我睡着。”妆迟那一双碧色的眼眸浅浅的扫过来,就仿佛是涓涓流水的清泉的水声响在耳畔,顾雁飞晨起就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心情着实不错,抿抿唇角笑出一点儿甜甜的意味,目光掠过妆迟的肩膀落在了尺素的手上,“你买了什么样的新衣?” 听到这儿,原本妆迟脸上的笑容却似乎淡了几分,她眸光翩跹过来,原本是典雅又温婉的,声音里却带上一点点的调侃,听起来倒是有两分娇俏的意味:“夏州不比江州,无论是布匹花样还是形制,都已经有些过时了,大概是两年前流行的款式,好在这儿的绣娘绣工都不错,绣样也还算别致,衣服做的不错,妾身挑了两套,你来选罢。” 妆迟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从尺素手中的托盘里拎起一件,顾雁飞原先并不怎么注重身上衣服的款式与搭配,更何况重生一回,顾雁飞口中的“两年前”事实上是顾雁飞的十几年前,她实在记不起那段时间到底流行什么样的装束,这两件看在她眼里,倒是称得上眼前一亮。 两件裙子形制上的差异并不是很大,两件都是齐腰的襦裙,只不过一件是半臂,一件是轻薄的轻纱长袖。半臂的那件是竹青色的,这样的绿在夏日里是很挑眼的,但是又不显的过于轻挑,下摆上的浅白色的花的绣样是顾雁飞没有见过的,花下又藏了一只有这长长尾羽的叫不出名字的鸟,手臂位置绣着团状的花纹,腰带上也有着精致的暗纹,实在是称得上一句好看的。另一件则是更加偏浅紫一些的耦合色,长袖是轻纱制的,裙摆也飘飘,看上去又温柔又大方,顾雁飞对这两件都称不上有什么喜欢的,只是第一眼就觉得那件耦合色的很适合妆迟,便浅浅一笑,伸手挑了竹青色的那件半臂:“我喜欢这件,这几日天气愈发热了,半臂凉快。” “妾身倒是觉得这件耦合色的更衬你。”妆迟似乎是有些疑惑不明白顾雁飞为什么挑了那件竹青色的,那件半臂说不上多么好看,只能说不功不过出不了错,这个时候她的想法倒是奇异的和顾雁飞所重合了,都认为更漂亮些的那一件耦合色的适合对方。只是顾雁飞既然已经挑了,妆迟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将手中的衣服递给尺素,轻轻抬了抬下颚,“服侍你家小姐更衣罢,妾身去外面坐一会儿,一会儿给雁飞挽发。” 妆迟没有给顾雁飞一点而拒绝这样盛情的机会,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出了床榻的内间,坐到了外间的桌子旁边,甚至还伸手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目光从顾雁飞房中的装饰中划过,最终落在窗外一只正在觅食蹦跶的麻雀身上。 顾雁飞无奈,轻轻抿了抿唇角,踩了鞋从床榻上下了地,张开双臂让尺素给她换上这件半臂,虽然并不是多么太过于繁复的一间衣服,但是想要穿的漂亮,还是要废一些功夫的,顾雁飞坐到梳妆镜前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妆迟从外间走进来,上下打量了一遍,碧眸似乎闪烁了两下:“很漂亮,这个颜色的衣服挑肤色,好在雁飞你本来就白——有没有带玉质的首饰?金银太俗,将额前的碎发全部梳上去,挽一个小髻,再留下来些许,会更好看一些。”她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尺素,眸光中是什么意味显而易见。 可惜顾雁飞这次出门本来就是为了办事,身上并没有携带多少的首饰,之前好不容易有一个玉簪子,还在当铺的时候被抵了出去,现在翻箱倒柜,也只能找出或许是收拾东西的时候一块儿带过来的两个玉耳坠。妆迟看着那两个耳坠沉默半晌,最终抿了抿唇角,眉眼之间有一点儿无奈的神色:“罢了罢了银饰就银饰罢,雁飞漂亮,什么样的首饰带着不好看?” “妆迟再这么说,我可就要把尾巴翘起来了——”顾雁飞拉出一个长长的尾音,最终还是忍不住抿着唇角笑了起来,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妆迟动作,却发觉妆迟不仅仅是动作麻利,画出来的妆面也好挽起的发髻也好,都分外漂亮,这或许就是花楼中的必备的要领罢?顾雁飞轻轻弯了弯眉,只是大大的夸了妆迟几句,没有做出其他的评价。 等两个人都换好了衣服,已经到了午膳时候,这两日宅院里一直都很冷清,几乎没什么人气,吃饭的那个正殿更是空旷的过分了,上菜的婢女将最后一盅汤放到顾雁飞面前,朝着两个人行了个礼:“公子已经在落霞湖边上的画舫上等了,二位吃完便可以过去了,画舫在水上,里面还备了冰块,比这儿凉快多了。” “知道了。”顾雁飞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下去了,揭开面前汤盅的盖子,一股菌菇的县委扑面而来,汤盅里甚至还有两块鲜嫩的鸡肉,能够将“鸡肉蘑菇汤”做成这样,也算是很不错了。顾雁飞一边叫妆迟也动筷,一边浅浅抿了一口汤,早膳睡过去了胃中本来就是空的,现在喝了半盅汤,胃口也好了起来,顾雁飞吃饭的样子礼数是足够的,速度似乎也并不是很快,只是面前的菜碟中的菜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见了,看得人啧啧称奇。 用过了午膳,也过了太阳正热的时候,顾雁飞估计到楚羿一行人也会去湖边,虽然并不一定这个时候就能够遇到,但是谨慎起见,还是先给自己、尺素和妆迟三个人带上了足以遮挡容貌的白色帷幕,一行人坐着马车到了湖边,下车的时候令羽正站在马车一旁,身后是一艘算得上大且装饰繁华的画舫,分外气派。 可这未免有些太气派了。顾雁飞瞧了半晌,最终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她能够明白一会儿楚翡他们来了一定是要坐画舫的,以楚翡的身份,杨林二人不可能随随便便为楚翡准备画舫,一定是豪华又贵气的,但是能不能贵气得过面前这一艘,还是两说。顾雁飞不愿意太过惹人耳目,提前出现或是被揭穿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深深叹了口气,她却真实的感受到了骑虎难下是什么意思——现在反悔,未免有些不识抬举。 一边这样想着,她一边牵着妆迟的手就踏上了画舫,画舫伸展出一个过于长的踏板到岸边,又宽又长,顾雁飞几乎没有看到湖面的湖水,就已经上了画舫。回过头,顾雁飞接触到令羽邪气四溢但是隐隐藏着笑容的目光。 大概是令羽还记得上一次顾雁飞惧水落水昏迷的那件事,才做出了这么长的一个踏板来?顾雁飞想了想,还是没有多问,带着妆迟在这雕梁画栋处处都无比精致的画舫中坐下来,就有婢女奉上清茶和在井水里镇过的水果来,她目光透过雕花镂空的窗望向船外,水波粼粼的水面还是不可抑制的使她头昏眼花了一瞬间,深呼吸两口气,脚下踩的还是实地,脸色难看了一会儿,顾雁飞很快就缓过气来。 还等着看晚上的表演,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被惧水打倒,是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3章 宴会(一) 在顾雁飞看不到的另一边儿,在她刚刚在这个华丽的画舫船舱里坐稳,深深松出去一口气的时候,远在别院的楚翡和楚羿,也已经在杨大人和林大人两个人的殷勤之下踏上了往湖边走的马车。提前人介绍过风俗,他们自然是知道要盛装出席的。不像是顾雁飞身上没有带华丽一些的衣服,他们的行李中自然有配套的盛装,楚翡一身湖蓝色华丽长衫,生生将一边儿穿的更华丽的礼服的楚羿比了下去,他那张脸放到万花丛中都使百花失色,更何况旁边的一个楚羿 而楚翡身边照例穿了一身红色长裙的则是闻莺,她也是倾国倾城之貌,所以也无需用最华丽的衣衫来装饰自己抬高自己的身份,她那一身红裙虽然看上去简单,但是款式布匹剪裁皆是上等的,身上的配饰也是精致无比,几乎能和楚翡身上从宫里出来的那件长衫相比了。衣服简单一些,她便在发髻上用上一些心思,发髻精巧又漂亮,发饰多是玉制的,其余略微点上一些点翠作为装饰,已经是美的不可名状,她勾起一点儿笑容来,眸光里仍旧保持着初次见面时见到楚翡的那一种灼热,整个人似乎都在熠熠生辉,硬生生将楚羿身边的王明珠衬托的黯然无光。 王明珠看着闻莺微微偏过头,似乎是悄声说了一句什么,楚翡便轻轻弯起那好看的桃花眸来,眼角跳上一抹笑意,整个湖边都是春风。闻莺见状便更加愉悦的笑起来,那笑容光彩夺目,莫说是男子,女子看了都觉得心悸——王明珠不止觉得心悸,她还觉得可怕,又心生不满和嫉恨。她王明珠是太常寺少卿的嫡女,生来体带异香,家门口曾经云游而过的神人说这可是大富大贵的宠妃或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的命格,是世上难得的人,可是为什么自从她遇到了楚羿并且嫁给了他,一切都变了呢? 想到这儿,王明珠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去看楚羿。她可没有忘记,闻莺初次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楚羿看着闻莺给太子殿下献殷勤的时候那双眼睛都红了,今天的闻莺这样绝色,她的心里充斥着的一直是难以抑制的不安。可是当她嫌弃眼帘去看楚羿的时候,却发现楚羿目光落在湖面上搭建起的那个莲台上,脸上的神情坦然只是目光有一些若有所思,但是一定不是在想闻莺——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点时间的相处也给了王明珠猜测楚羿想法的能力,但是此时,她更有一些不安了。 “为了方便,下官将画舫停在了莲台正前方的湖中心,画舫巨大,今日又没有风,只是不能前来接太子殿下和誉王殿下上船,所以下官特地辟了一艘小一些的船,送各位去往画舫上,还请太子殿下恕罪。”杨大人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脸上是谄媚的笑容和歉意,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使王明珠颇有微词,也不会表现出来,更何况这儿还没有她可以说话的份儿。 楚翡听了这话,只是轻轻一怔,随即随着杨大人的目光看向湖边,虽说是小一些的船,但是坐下他们几个加上身后的几个侍卫,也是绰绰有余的不算是太小。他自然没有什么介意的理由,只是轻轻弯了弯眸,然后浅浅的笑起来:“无妨,时间也算是不早了,我们上船罢。” “是。”杨大人和林大人二人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即将一行人引向船边,或许因为并不算太大,所以正泊在湖岸边,旁边围了一圈喜气洋洋的百姓,似乎是在等这一艘船驶离之后也上船往湖上去,湖面上已经停泊了不少大小不一形态也各不相同的船只,这是一年一度夏州仅次于春节的盛会,几乎是所有的百姓都来参加了。 几个人依次登上船只,船只虽然不算大,但是坐下他们几个还算是绰绰有余,依次落座,闻莺坐在楚翡身边,有一些心不在焉的轻轻咬了咬唇角,目光越过半开着的窗户望出去,却没有罗在水面上,而是虚无的落在一个点上。她心中有一些焦急——她发现即使是几乎每天都和楚翡待在一起,每一日都在热情的“爱着”他,但是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没办法彻底得到楚翡的信任,没办法看透楚翡在想什么。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她身上的能力就完全没用了,成了鸡肋,她还怎么完成自己的任务,怎么去救她?她想到急躁处,虽然眉眼间仍旧神情如初,但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深处,还是渗出了一点儿混杂着暴戾气息的不耐。 “闻莺姑娘在看什么?” 忽的,楚翡温柔的声音响在闻莺的耳畔。闻莺心中一跳,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未变,微微转过头,对上一双笑意温和的桃花眼眸,眸子里只倒映着她一个人,像是从始至终楚翡都在用这样的神情望着她似的。她微微抿了抿唇角,好像是有些羞涩,敛下眸光来,又望出去,似乎有些好奇,又似乎是漫不经心:“妾身在看外面的那一艘画舫,好气派啊,就算是比起杨大人和林大人两位大人准备的画舫,也是不输了罢?” “恩?”楚翡原本是看着闻莺目光飘忽,心中起了调侃的念头,随口这样一问罢了,没想到还真的叫她开口说出个什么来,略含疑惑的目光越过窗框,然后落进了湖的另一边的那座画舫上面——仅仅说是气派还委屈它了,或许普通人看不出来,但是楚翡眼睛不错,加上自己又很识货,一眼就看得出,那艘画舫用料之讲究装饰之精致,说是出自匠人手他都不会觉得稀奇。画舫隔得远一些,离湖中心的莲台也没有在一处,反而像是并不是为了来看莲台上的表演的,画舫的窗开着,窗边影影绰绰坐着个人影,似乎是个女子,头戴雪色的帷幕这笔面容,白纱随着湖面上的风飘飘扬扬之间,也能窥见底下一点儿竹青色的影子。 楚翡的心跳不可控制的一停,隔着这么老远,她全然看不清窗口坐着的那个女子的身影,更不要提因为白纱遮在面上而遮蔽了的面容,可是那样的身姿竟然在那一刻那样的熟悉,楚羿只觉得那个名字已经到了唇边,只是在念出来的那一瞬间又被咽了下去,不,不可能是她。他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只是微微抿住唇角笑了:“夏州事粮仓,自然有商贾,那些商人们巨富,建造这样的画舫,也不是什么难事。” “您说的是。”闻莺刚刚心里想着自己略显怪异的模样应该没有让楚翡瞧见,又有些不确定的游移,微微低垂着目光,所以也没有仔细观察楚翡刚刚的神情,她用纤细的指尖拨弄了一下窗口坠下来的流苏,正要开口,却又听到了杨林两个人的声音,说是已经到了自家画舫边儿上,请诸位上船,刚刚想要说的寒暄已经没了影子,她伸手轻轻去牵楚翡的衣角,“我们走罢?” 楚翡眸光含笑,点了点头,站起身微微弓背,出了船舱,又往画舫上登去。这坐画舫横放在莲台之前,不像是别的画舫,一旁的船身竟然有一大片的镂空,足以让众人坐在船舱里就能够看清莲台上的表演,因为离莲台极进,楚翡甚至都能闻到从莲台上那还沾着露水的娇艳欲滴的装饰花朵上传来的浓香,抿着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接了闻莺递过来的茶盏,转过头去看杨大人:“这莲台的装饰倒是别出心裁,鲜花装饰不仅不是颜色,还不显俗媚,鲜花在湖上受着水汽也不会凋谢,是个好主意。” “可不是。”杨大人听着楚翡的声音里隐含的那些赞赏,忍不住沾沾自喜似的抿起了唇角,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那一种殷勤到令人不悦的献媚扑面而来,他却似乎丝毫不在意这样的行为有损自己的形象,仍旧笑着,“这听说是怡红楼的那一位花魁姑娘的想法,传进下官耳朵里,下官也觉得甚好,便就这样装饰了,能得太子殿下一个青眼,莫说是下官,就算是那位花魁姑娘,也已经是几辈子才攒下来的福气了。” 楚翡听了这句话,显然是被杨大人勾起了好奇心,他的目光漫不经心似的从楚羿身上扫过,又落在杨大人的脸上,语调里带了一点儿疑惑的语气:“什么怡红楼的花魁姑娘?听起来倒是个有情致的妙人儿。” 杨大人唇角的笑意似乎是微微僵硬了一下,他眨了两下眼睛,脸上那献媚的笑容还在,只是似乎有些淡了下去了,他浅浅抿了抿唇角,打了个哈哈:“怡红楼就是夏州最有名的花楼,但是夏州毕竟是小地方,就算是花魁姑娘也没什么太过出挑的,您不必太过挂念”他说到这儿,似乎是有些说不下去了,目光飞快往闻莺身上一扫,目光里的意思昭然若揭。 闻莺毕竟也不是一个愚蠢的,她看见这个眼神,唇角便带了一丝笑意,似乎是不经意似的,她伸手往楚翡那边递了一块儿糕点,等楚翡的目光落回她身上了,才露出一点儿隐藏着醋意却不愿服输的目光,抿唇而笑:“贵人在妾身面前询问别的女子,妾身可是会生气的——妾身也是个花魁,还不够好吗?” 楚翡看着闻莺的模样,哑然失笑,伸手从闻莺手中接过糕点轻轻咬了一口,目光里添上两分温柔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他似乎是无奈极了:“是本王的错,有闻莺姑娘一个,便够了。” 这边儿是热闹至极的场面,而坐在一旁的楚羿却并不像是平时看到了这种场面就意难平的模样,他手中端着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又抿出一分微笑,眸光落在莲台上,闪耀着深意——他对有些东西志在必得,今夜,是他的时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4章 宴会(二) 太阳落山的时刻,夏州这座小小的城镇在这一刻突然活了过来。每到夜里就忽然寂静下来的这座城今天晚上却像是换了一副面孔的少女,她将自己墨发高高挽起,取那一盏盏点起的灯作为发饰,不过一会儿便成了珠翠满头,那湖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盏盏莲花形状的河灯,在妇人的眸子里点上一点儿闪耀的瞳光。晚风习习吹过,吹开水面上的凉意,也吹开湖面南边那一个小角落的莲花香味,这一下好了,连身上的熏香都齐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湖面上的莲台上响起一阵喧哗之声,连带着又响起两声沉闷又悠远的鼓声,莲台上的灯火一盏盏被点起,整个莲台就像是有一条火龙游过,骤然亮起来。莲台上摆着铺成红色绒布的供桌,供桌上的供品丰盛,时令瓜果新鲜欲滴,猪头羊头看上去就烹制的极为不错,鼓声仍旧坚持不歇的响着,莲台后面是一整块暗红色的绒布,不过一会儿,绒布从中打开,露出一顶鲜红的轿子来。 “这是婚轿?”正坐在楚翡身边,用小巧的银制小刀破开一个浑.圆又泛着漂亮的水红色的苹果的闻莺似乎对这个表演很感兴趣,又或者是杨大人刚刚提起表演的人也是花魁,她向来不服输,不免起了与自己比较的心思。她看着那一顶红色的轿子,微微眯起了眼睛,从除非的角度看过去,竟然有两份冷艳的美丽。 楚翡从闻莺手中接过一块去了皮切成小块的苹果,为了避免苹果上的果汁弄脏了手,还用精巧的带着手柄的银针扎在上面,直接接过银针,既不脏手,也不容易戳伤自己。楚翡将那一块苹果送进嘴里,目光也随着闻莺的声音落在了轿子上,半晌之后才开口,声音里藏着一点儿笑意:“确实是婚轿,这或许是夏州的风俗罢?” 楚翡的目光还没有来得及落在陪在一边儿的杨大人身上,杨大人已经极其有眼力劲的露出了一点儿谄媚的笑容,他轻轻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才娓娓道来:“太子殿下圣明,这确实是夏州的风俗,这一次祭祀是为了祈求雨神,这个祭祀从古时候传下来,当年的风俗是必须以夏州城中最美的女子穿上婚服坐上婚轿,在行过礼之后直接连人带轿投进湖里,以命为祭奠,嫁给雨神” “什么?竟然如此残忍!”杨大人的话还没说完,斜斜的却插进来一个女声,声音未免有些因为惊诧而透出的尖利,众人茫然的看过去,正是坐在楚羿身边的王明珠。王明珠的手紧紧抓着楚羿的衣袖,脸上是混合着一点儿茫然但是仍旧惊诧的神情,她看着众人都看过来,脸上很快就浮上了一层薄红,低下头低声道了一声:“抱歉,您继续说。”她在江州的时候什么时候这样做过样子,心中不免也有一些不悦,只是并不能说出口,就在楚羿已经有些冰冷的目光中咽了下去。 实际上,正说了一半就被打断的杨大人才是最气恼的一个,他虽然在初次见面的那一日误将王明珠认作了真正的誉王妃,但是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也打听到了不少东西——比如说这个一直跟在誉王身边的人不过是个妾室,比如说这个妾室虽然家室厉害,但实则是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才嫁给了誉王,虽然是皇上恩典的随行,但实则只是安慰人心罢了。他这样的人精哪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心中便更看不起了几分,唇边的笑容有两分勉强,只是面对着楚翡和闻莺望过来的目光,他轻笑了一声,只能继续说下去。 “这只是以前的习俗,到了现在哪儿还有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事,后来习俗渐渐演变,就变成了将夏州城中最善舞的舞女着嫁衣,被红轿抬到莲台上,进行过祭祀之后分别献舞,到如今,也是表演的程度居多了。” 听杨大人这样解释过了,闻莺的眉眼之间便带上了一点儿恍然的笑意,她点了点头,转过头去看楚翡,声音带一点儿娇柔,但并不造作,反而如泉水涓涓流过人心尖,只觉得温柔无比:“妾身在江南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样的习俗,现在看起来真是有趣,不过夏州跳舞最好的女子?贵人您觉得,会比妾身跳得好吗?” 这句话带着一丁点儿的嗔意,又带着一点儿温柔,那双偏远眼尾微垂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露出一点而不服的笑容,闻莺是一个知道如何将自己的美貌运用到极致的人,这个问题无论真相是什么,从她嘴里问出来,结果便不可能变了。果不其然,楚翡听了这话,只是浅浅一笑,眸光里却带着十足的真挚,轻轻抿了抿唇角:“闻莺姑娘的舞,用一舞倾城来说也不差,本王在宫中也没有见过比你跳的更好的,这夏州第一人,怕是也及不上你罢。”当然,如果真的论起闻莺的舞,她值得这个称赞。 “是啊,闻莺姑娘的舞,简直是‘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闻’,与这夏州的姑娘,并无什么可比的。” 楚翡这话一出口,一边儿的杨林二人就似乎已经是站准了阵营,赶忙带着笑容奉承上两句,连带着闻莺那张小巧精致的脸上也露出了更深的笑容。闻莺看向楚翡,顺手拿起还剩下一点儿茶的杯盏将残茶从窗户中泼了出去,又给满上一半,那双眼睛里跳跃着火焰,又似乎有一点儿妩媚之色,这火红色极衬她,雪肤冰肌,莞尔一笑便是倾城:“贵人倒是难得的嘴甜,只不过妾身喜欢得很,若是以后还能有,妾身便更是高兴了。” 闻莺这个女子,一举一动都不像是普通的女子,她或许温柔妩媚或许直爽大方,又或许娇柔可爱,只这些特质常常交替着出现在人面前,你浑然不知下一秒的她会是什么样的她,若是她早一些出现在他面前,不是出现在这么奇怪的地方,又不是以这样的身份出现,楚翡想,他大概会喜欢她。想到这儿,他瞳孔中更快划过一道冷过,随即又抿唇笑起来:“本王从来不吝夸奖,怎就成了嘴甜,你值得罢了。” 你值得罢了。这明明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但是当楚翡这样说出来,却只见到闻莺一怔,脸上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这可是楚翡从来没见过的,这些日子里无论楚翡说什么样的话,无论楚翡如何试探她,她脸上的笑容似乎都是那样神情也痴情又灼热,似乎真的整个人如她所说,就是为了他而来。他这样窥到闻莺脸上的一点儿失控,忍不住轻轻地眯了眯眼睛。 “呀,要开始了。”屋里骤然安静下来,王明珠的这一声低呼就很清晰,她原本只是扯着楚羿关注着外面,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滞,这句话刚刚说出口,便突然发觉大家的目光又放到了自己身上来,不免有两分带着气恼的羞涩,只是很快就别过了头,似乎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是啊,开始了。”楚翡收回目光,那漂亮的桃花眼带着笑意,眼尾轻轻弯起来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他的目光在闻莺脸上停驻一瞬,随后就透过面前的镂空看向了莲台上,莲台上那红色的婚轿已经被抬了出来,八抬大轿,前后各有两个婢子跟随,他们都穿着盛装,随着响起的鼓声,在莲台最中央停了下来。 鼓声正巧在这个时候停下,随后响起的,是一种楚翡叫不出名字的乐器。丝竹管弦声响起,红色的花轿还并没有什么动静,在外面抬轿的那些轿夫和婢女忽然开始在莲台上跳起了舞,从他们开始动作的那一瞬间,女子的歌声逐渐响起,原本只是缥缈的哼唱声,后来逐渐听得清楚词句,那似乎是一种很古老的祝词,大家虽然都听不懂唱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脸上都带了一些肃穆的神情。 “这舞姿倒是极有意思的。”闻莺的后背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脸上露出一点儿恬淡的笑容来,微微点了点头。不过虽然嘴里说着这样类似与欣赏的话,眸光里却写满了挑剔——在某一个方面出类拔萃的人,在这个领域总是会对他人很挑剔,但是这又如何呢?她有她挑剔的资本,微微眯起眼睛,倒是多添了两分冷傲之色。 杨大人察觉到闻莺这样的表现,不由得露出一点儿笑容来,目光飞快地在楚翡脸上一扫,似乎是想要判断楚翡的喜怒,只是楚翡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莲台上,像是在认真的欣赏面前的节目,神情无悲无喜,只眼角带着一点儿习惯性的淡笑,当然当不了真。但是即使如此,他脸上已经带了笑,便不好意思再收回,只抿唇:“这些人,当然难得和闻莺姑娘比。” 闻莺再唇角轻轻带了一点儿笑,眯了眯眼睛,又在楚翡转过头之前换回了自己脸上常常存在的那一种带着灼热和爱意的笑容,微微抿出一点儿清浅的笑意,对上楚翡的目光,竟然还浅浅的眨了眨眼睛,脸上带上一点儿无辜,轻轻摇头:“妾身可没这么说。” 楚翡失笑,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转开了头。他看到舞台上的人逐渐往周围散开,那轿帘微微一动,似乎是有人要出来了,唇角勾起一点儿笑,他低声,似乎真的对这个表演很是上心关注:“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5章 宴会(三) “这才到重头戏。”随着那花轿前面的轿帘微微一动,原本坐在窗边,姿势有些随意懒散的顾雁飞眸光一两,撑着自己的身体坐直了一些,目光穿过自己面前的一层白纱望了出去。湖上的夜风掀起一点儿轻纱,她索性伸手将纱幔掀起来,露出那张皎月一样的面容上的一双黑漆漆的凤眸,里面点着湖面上的点点灯火,竟然也有两分稚气。 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妆迟一直看着自己绞在一处的手指,听到顾雁飞这话才抬起头来,目光飞快的在那一顶花轿上一扫,神情虽然平静,但是眸光里却是显而易见的恐惧,仿佛那个花轿里坐着的并不是什么夏州最擅舞的美人儿,而是什么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似的。 顾雁飞眼角窥到妆迟这样的神情,心中不免有两分好笑,稍微抿了抿唇角,又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是这个情状,心中有两分疑惑的同时,也觉得颇为可怜。轻轻摇了摇头,她状似不经意的出声,似乎是在和尺素的寒暄,语调里带着笑,甚至还带着两分风流意:“听说这轿子里坐着的,是夏州本地最擅舞的女子,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绝色样子。” 尺素虽然并不明白顾雁飞突然说起这句话是否有什么寓意,但是并不妨她微微带了点儿笑,轻轻点头,甚至还有些调侃——对于尺素来说,顾雁飞御下实在是算不上严,平时开开玩笑,她也全然不在意:“小姐向来最喜欢漂亮姑娘,这场祭祀,在意的也仅仅只有这些了。” 尺素的音调让顾雁飞眉眼之间挑上了一点儿浅淡的笑意,微微抿起唇角,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又掀起眼帘称得上小心翼翼地看了妆迟一眼。妆迟听了她和尺素的交谈,显然是放松下来了,她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了一口,那双碧色的眼眸微微垂下来,显得温顺乖巧,却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浅浅的冷。顾雁飞轻轻眯了眯眼睛,却发觉在这两句话一个眼神的功夫里花轿里已经走出了一个身披嫁衣的影子,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那是个女子,虽然穿着称得上华丽的厚重红色嫁衣,但是仍旧能够看得出她体态优美,纤秾合度,头上是一层闪着细碎金光的轻薄红纱,不至于让人看不清楚面容,但是正好添了一分神秘与妩媚之感。她从花轿中走出来,一步一步缓缓走到莲台中间,纤腰拧得颇有章法,很是漂亮。随着音乐的骤然停止,她双膝一曲,在莲台中央跪了下来。 红纱下的黑发上是华丽的金饰,高高挂起的花灯让上面闪烁着光。双手在胸前合十,又高高的举过头顶,手腕上双圈缠丝莲花镯子滑落下来,挂在削瘦的手臂上。举过头顶的双手松开,她拜下来,几乎整个人上半身都贴到了地上,额头贴着地上的莲心,她低低地开始念一种大家都听不懂的祭祀语句。她念得很慢,声音并不算如何动听,但自然有其一种特殊的韵律在其中。 好在祭祀的词句并不算太长,过了一会儿,她蜷缩在莲台上看上去诚挚又柔弱的身躯轻轻一动,重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又站了起来。她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再一次响起了缥缈的歌声,即使并没有丝竹声鼓声相和,即使那首歌缥缈如从云端传来,有些断断续续之感,但是台上的人仍旧跟随着这样的歌声开始起舞。 似乎是这个时候,众人才发觉,这一身嫁衣上环珮众多,金银玉石在她开始起舞的时候相撞响起来,声音清脆,一个节拍一个节拍,正好与那缥缈的歌声相和,使之并不显得如何单调。她起舞的动作却不像是在她一身漂亮又盛装的嫁衣,动作很很快,抬腿展臂之中皆极有力道,似乎能够从她这几个简单的动作之中听到金戈铁马之声,搭配那柔婉缥缈的歌声,却并不觉得违和,反而有一种特殊的美妙。 “妆迟,这舞跳的如何?”顾雁飞的目光一遍遍从那个莲台中央受着万人目光的女子身上略过,感受到了一种熟悉,但是无论如何认真回想,她都想不起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个人,那张红纱之下影影绰绰的脸分明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为什么会觉得眼熟?顾雁飞百思不得其解,指尖在自己下颚上蹭了又蹭,眸光升起一点儿疑惑神情,索性放下这个疑惑,转过头去问妆迟。 妆迟听见顾雁飞询问,微微眯起了眼睛——顾雁飞也知,光是论舞,这个女子跳的,实则并没有妆迟好,妆迟当初在玉华楼那才算是惊鸿一舞,与现在这个相比,着实要逊色一些。只是妆迟听了这个问题,倒是很是认真的想了想,一双碧眸闪烁了两下,最终化为一声带着笑意的夸赞,她似乎很是诚挚,唇角抿起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妾身觉得很不错,至少说她是夏州跳舞最好的,妾身是信的。” 她的模样温柔又坦然,仿佛并不因为自己在这一领域颇有造诣而看不起别人,她抿着唇似乎是想了很久,最后露出这样一个柔和的笑容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顾雁飞的目光在妆迟脸上停了一会儿,最终深深地叹出了一口气,眼角眉梢露出一点儿笑容来,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将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莲台上。 歌声犹在,舞便也没有停。那一身火红的嫁衣在莲台中心旋转起来,像是在莲台之上又开了一朵火红的莲花,生出一片片巨大又艳丽的花瓣,不停歇的旋转,肆意的生长,直到越来越快,越来越使人炫目,最终在莲台中间停下来,那一片头顶上的红纱从发髻上落了下来,在空中的夜风之中飘飘扬扬,最终晃晃悠悠落进了距离莲台最近,也最大,最华丽的那一艘画舫里。 顾雁飞微微一怔,唇角露出一点儿淡笑,这个时候她倒是不知道,是关注那莲台上的美人儿的长相好,还是关注那一艘最大的画舫中的情形好了。她向来是个眼睛好的,眼光自然也就毒辣,如何不能看得出那一艘画舫的华丽程度,在夏州,大概也就只配承载楚翡这样的贵客,那一抹火红的薄纱往哪里落不好,偏偏落进那一艘画舫里,这到底是什么意味,简直是昭然若揭——只是美人计一而再再而三的玩下去也有些没意思了,之前有一位闻莺,这一位,又是个什么来头? 想到这儿,顾雁飞又若有所思的抬起了头,看了看那个最终站在了莲台中心的女子,她头上已经没了那一层闪着点点金光的红色版薄纱,那面容便更加清楚。确实是中等偏上的姿色,眼角眉梢都留着一点儿因为剧烈活动之后浮起来的薄红,眉心用金箔点着一点儿桃心形状,眉眼带笑,目光直直的望向刚刚红纱飘过去的那个方向,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顾雁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听到斜斜插进来的一个声音,语调轻轻挑着,似乎是有一些漫不经心,声音带着强烈的个人特质,即使是听着这声音,顾雁飞脑海里都能迅速浮现出一双邪气四溢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是令羽,他轻声开口,似乎是在对顾雁飞说话:“虽然长得确实只是一般,但是身份可不一般,她是怡红楼的花魁,杜珊珊。” 顾雁飞一愣,眸光飞快闪烁两下,脑海中在那一瞬闪过多个问题,一时之间,她却是不知道应该问令羽哪一个问题。问他怎么知道她在查怡红楼的花魁杜珊珊?可是他偏偏没有清楚了当的指出这是顾雁飞之前在查的,问他为什么杜珊珊会在这儿,为什么杜珊珊头上的红纱会落进画舫里,杜珊珊到底是和楚羿是一同的,还是原本就是杨林两个人为楚羿下的套?这些问题听着就就荒谬至极,顾雁飞又怎么可能问得出口? 一番纠结与茫然之中,顾雁飞回过头,正巧对上令羽那一双似笑非笑的,微微上挑洋溢着邪气的桃花眼,令羽正在看向顾雁飞这个方向,似乎早就预料到了顾雁飞会转头,手中碧青色的茶盏微微向上举了举,露出一点儿浅浅的笑容,轻轻颔首,像是在说“不用客气”,看着顾雁飞半晌儿没有表情,他甚至带着笑轻声提醒:“那一艘画舫上是顾小姐的故人,顾小姐不在意吗?” “自然是在意的。”顾雁飞轻轻张了张嘴,唇角露出一点儿带着疑惑意味的微笑,转回目光,只见到身后的尺素眸光晦涩,里面写满了防备,似乎也是在思考——尺素是顾雁飞的心腹,顾雁飞做事向来不怎么避开她,她知道大部分的内情,所以心中掀起了更加恐怖的惊涛骇浪。她不知道令羽到底是谁,但是觉得自己和顾雁飞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无所隐匿,如果他不是抱着善意,这大概会很可怕。 说着两句话的功夫,等顾雁飞收回目光再一次看向莲台上,却发觉莲台之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艘小船,那船最多只容纳两人坐,虽然很小,但是却很精致。顾雁飞看着小船上的船夫将船停在莲台前面,扬声说了声什么,莲台上的杜珊珊似乎对于这件事有所犹豫,最终却还是浅浅点了点头,那张清秀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船夫说:“我家大人邀杜姑娘同享节日,还请杜姑娘赏脸。” 杜珊珊小心翼翼的下到了那一艘小船上,小船很快就朝着画舫划去,最终在画舫边上停了下来,杜珊珊在船夫的帮助之下上了画舫,火红色的身影在船舱内一闪,就没了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6章 宴会(四) 杜珊珊踏上画舫的时候,正是一夜之中月色正浓的时候,柔和如白练的月光像是在她身上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那张脸若是原本只有六分美丽,在这样的一袭嫁衣之上,这样的月光之下,绛唇微微勾起,便有个八分的绝色。她一步一步踏着脚下厚重又精致的毯子,走向那个灯火通明的画舫舱室,在婢女通报过后被一路引进去,最终越过门口,停了下来。在那一瞬间,她微微抬起眼帘,深褐色的眸子对上一双写着满意的星目,她心跳未知一顿,随即眸光闪烁了两下,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妩媚的笑容。 她身着一身火红的繁复的嫁衣,长袖宽大,裙摆曳地,或许是刚刚下船上船时有些不慎,裙角还沾了一点儿水泽,洇出一片暗红色的花纹。杜珊珊的眼角挑着一点儿红,眼尾用青黛稍稍沿着眼睛轮廓长出去一点儿,便更显得眼睛又大又漂亮,面对着面前的几个人,她垂眸,盈盈下拜,在毯子上开出一朵杜鹃花:“妾身杜珊珊,拜见大人。” 虽然刚刚提起让杜珊珊上画舫来这件事的是杨大人,但是现在杜珊珊这样盈盈下拜,语句里称呼着大人,一副温顺模样,杨大人却不愿意开口了。他对杜珊珊确实是有所肖想,他这一声除了金钱没什么别的爱好,唯一所喜便只是一个“舞”字而已,杜珊珊的舞跳得极好,他很喜欢,甚至从杜珊珊刚刚成为怡红楼的花魁就对她抛出过橄榄枝。 但这不代表他刚刚没有注意到,楚翡的眸光闪烁了两下,似乎也很是欣赏——虽然楚翡身边已经有了闻莺,但是闻莺除了初见的惊鸿一瞥之外,这段日子确实没能够为他们做出什么贡献。在这件事面前,他个人喜好自然要给将来的大业让步。虽然心中这样想着,但是当他带着讨好意味询问的目光掠过杜珊珊看向楚翡的时候,还是肉眼可见的闪过了一分遗憾。 这个时候的他全然不知,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有一双更加冷静的,带着笑意却又带着森然的猎人的目光的眼睛,正悄悄地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这一期,他那双眸光中逐渐一笔一划的染上满意和志在必得,唇角都不免带上了一抹轻笑。楚羿看着杨大人那个样子,就知道这件事确实有门——至少他很了解楚翡,楚翡并不会在自己身边有暧昧女子的情况下,对另一个女子展示欣赏和善意,这或许是一种责任感,但是看在楚羿眼里,就全成了道貌岸然。 楚翡接收到了来自于杨大人的目光,虽然有一些莫名,但是还是将目光落在了拜在门口的杜珊珊身上,他不认识这个女子,也并没有接收到任何情报,好像她出现的就是这样理所应当,在莲台中心倾城一舞,然后被贵人所看重,成为身边的解语花或是一个不知道来自于哪里的眼线。但是他并不认为这个女子是为他准备的——比起闻莺,无论你是哪个方面,这个杜珊珊都差了太多了。他现在还在试探闻莺的底细,所以并不像再在身边留下第二个人。 “起来罢,赐坐上茶。”一边这样想着,楚翡一边轻轻抬了抬下颚,不比之前第一次见到闻莺时那样的欢愉甚至激动的神情,这样的动作由他做来,甚至显出了几分不好接近的倨傲。而在楚翡眼里,在他做出这样的动作之后,一直在他身边神色肉眼可见的有些受伤难过的闻莺突然为之一振,脸上的笑容也更加鲜艳起来。她确实将以楚翡为先甚至全部的这一点做得很不错,如果不是楚翡从一开始就抱着警惕的态度,或许也会因为她这样精湛的演技而受到蒙蔽。 “谢大人。”杜珊珊却并没有那么多心情去关注太多,她闻言,虽然听得出并不是郡守杨大人的声音,但是仍旧听话的站了起来。她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在这些人脸上一扫,下一秒就感受到了巨大的自惭形秽——旁的人不说,就刚刚叫她起来的那个男子和他身边那个同样和她一身红衣的女子,两个人的容貌气质简直对她造成了一种巨大的恐慌,她不知道会在第一个眼神就收到这样毁灭性的打击,忍不住下意识的咬住了唇角。 或许是楚翡和闻莺的面容确实对她产生了太大的冲击,她那张画了精致妆容的脸上的神情有些呆,看起来却别有一种可爱的别致,楚羿微微眯了眯眼睛,心中虽然念了一声不好,但是这样的状况还不至于让他觉得不能控制和手忙脚乱,看着婢女端着一个青色的茶盏走到杜珊珊身边请她坐,楚羿恰到好处的轻笑了一声,声调里带了一点儿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的嘲笑意味,他转过头去看身边的王明珠,神情之中是满不在乎的温润:“台上看起来跳的不错,台下怎么傻乎乎的。” 他这样的声音似乎骤然惊醒了站在原地的杜珊珊,杜珊珊恍然回过神,脸颊两侧飞起两片红晕,目光躲闪着避开了楚翡看过来的目光,跟着端着茶的婢女在座位上坐下来,抿着唇角浅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甚至还轻轻垂下了头。垂下头的这一瞬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眸光中飞快的闪过两分复杂的光,里面有仇恨,又感激,又有一点儿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心酸,端起茶盏,嗅着手中茶水的清香,她又轻声道了一声“谢大人”,无比乖巧的模样。 “她傻乎乎的跟殿下也没什么关系罢”王明珠听了刚刚楚羿的那句话,心中顿时就打翻了醋罐子,酸的冒了好一会儿泡泡,才微微瘪了瘪嘴。她其实只是悄声的自我抱怨了一声,甚至知道这样的话被身边的楚羿听了又一定不高兴,她只敢小声的这样说,但是没想到下一个瞬间却受到了楚羿的回应。 楚羿的眼角眉梢照例蕴含着他习惯性的那一种君子温润如风的微笑,风流倜傥,只是听了王明珠这话,眼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因为他们两个本就是夫妻,不像是楚翡和闻莺各做了一个椅子,两个人并排靠在榻上,楚羿伸手,揽住了王明珠的腰身——他向来不怎么喜欢在外人面前与王明珠亲密,王明珠在他心里还是让他蒙羞,但是这一刻,他甚至还微微弯了弯腰,只是为了践踏杜珊珊的身份,以及将自己与杜珊珊撇清关系:“自然没什么关系,一个花楼中的奴婢罢了,你不喜欢,我不说便是了。” 楚羿的这句话说的极其不给杜珊珊面子,杜珊珊的眸光飘忽了一瞬间,随后又死死定住,她的脸颊上原本因为刚刚自己的呆愣而浮着一层薄红,这个时候却骤然苍白下去,听了这话,她只能垂着眼眸露出一个略带勉强的微笑,轻轻偏过头,似乎是有些难过过了头。可是除了杜珊珊自己,没有人知道,她这样一个偏过头的动作,只是为了将自己更加精致的半张脸,苍白的脸色,有些无助的神情,更加全方面的展示在那个方向的杨大人面前。 虽然杜珊珊偏着脸又垂着眸子,没有办法关注到在不远处杨大人的神情,但是楚羿并不一样,他怀中搂着王明珠,温柔之下又两分漫不经心的掀起了眼帘,果不其然的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杨大人似乎有些动容,只是以他的身份,在这儿并没有他说话的份,只能够忍着,目光却一直落在杜珊珊身上,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王明珠愉悦的娇笑声响在楚羿耳畔,楚羿微微抿住了唇角,眸光闪烁了两下,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看了王明珠一眼,又后知后觉的转过头去看杨大人,唇边的笑容有些抱歉的意味,他轻轻点了点头:“一时兴起,调侃许是有些过分了,毕竟也是杨大人邀请而来的客人,明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为了保持住自己的形象,他在句末说王明珠的时候,带着责怪意味的语句甚至还带着了两分温柔。 一直在看杜珊珊的杨大人忽的听到这一句话,脸上的神情显然是怔住了,他其实是个算得上俊朗的中年男人,在不对着楚翡露出谄媚讨好的表情的时候,也算得上是极有风度和魅力,现在突然被提起,唇边下意识带了一点儿笑,轻轻摇了摇头:“下官只是看杜姑娘的舞跳得极好,想来马上即将到来的六月一定会风调雨顺,雨神一定会听到杜姑娘的祷告,一时之间有些感慨又有些感动罢了。” 他这番话说的很合适,也很温柔,虽然带着一点儿多年游走于人情世故的圆滑,但是对于这个时候的“杜珊珊”,显然是救命一样的语句。她原本就因为楚翡和闻莺的容貌遭受了打击,后来又被楚羿调侃了一番,最后还要再王明珠面前受辱。当杨大人说起这一番话,她似乎有一些震惊,又似乎有些感动,抬起头来看向杨大人的目光里带着一点儿真挚的信任,最终化为唇角的一个浅浅的笑容,脸颊两侧有两个对称的浅浅梨涡,她妆容精致又楚楚可怜,看上去甚至还有两分稚气,格外夺人眼球。 “多谢杨大人,杨大人谬赞了,珊珊受之有愧。”杜珊珊从=这个时候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放在腰间,她垂眸带笑,又是盈盈一礼。眸光中闪烁过一点儿光芒,说话的语气真诚又动听。 “没有,没有。”毕竟杜珊珊是杨大人曾经看好过肖想过的人物,现在这样拜在自己面前,眸光里都是水盈盈的秋波,这让虽然已经过了壮年,但是毕竟还不算老的杨大人如何把持得住,说话的声音似乎都有些激动。 楚翡看到这儿,也懂了两分意思——一切原来都是自己刚刚想得太多,这一位杜珊珊花魁,果然只是杨大人起了心思,为自己准备谋求的罢了。他既然坐在这儿,看见了这一幅“郎有情,妾有意”的戏码,自然没有白白看着的道理。唇角带了一点儿笑,他将目光投向杨大人,轻轻点了点头:“杨大人与杜姑娘看起来倒是很是投缘。” 这句话中的意味昭然若揭,杨大人明白了这是楚翡对杜珊珊没有意思的表示,不免有两分喜悦。而更加不动声色的在喜悦的,是垂着眼帘的杜珊珊,是搂着王明珠的楚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7章 探查(一) 节日最后结束在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中,彩色的烟花最初只是一束冲天的光,下一个瞬间却在半空中绽开巨大的花朵,几十条似是流星的花瓣划过天际,那花期远远比只开一夜的昙花还要短暂,在那绚丽的一瞬间过后,花朵便瞬间凋零,只是还来不及让人为了这一朵花的凋零感到悲伤,下一朵异色更大更绚烂的又绽放在面前,一朵一朵冲天而上映亮了大半夜空,在画舫中的众人都站了起来,走到了船舱边上,想要更加清楚的观赏这样的美景。 这场节目结束之后已经过了午夜,祭祀活动结束不代表着节日的结束,杜珊珊作为今天节日中“雨神”的新娘,也只需要开场的时候念祭祀祝词,并跳上一支舞,结束的时候再一次上去,跳一支舞之后用花轿将人抬回莲台后面去,仅此而已。等杜珊珊再一次再莲台上跳完那支舞,鬓发微微有些散乱,脸颊上也浮起一层脂粉盖不住的红色,眸光里更是带着水,仿佛整个落霞湖正在眼中。 用小舟将她再一次接回画舫上,她一抬眸,就对上楚翡隐藏着歉意,但是似乎很是喜悦的目光。这不由得让她再一次放松了下来,画舫中有人在轻声哼唱着歌曲,楚翡则转过头不知道在和身边的闻莺说着什么,楚羿身边站这王明珠,他们身后站着杨林两位大人。与旁边的杜珊珊一看,称得上是泾渭分明,只是将他们分开的,是权势,是官位,是富贵。也正是这样的权势,官位,富贵,才让她的父亲至今为止卧病在床,家中田地无人照顾而荒芜,她出卖身体色相进入怡红楼,只为给她三个冤死的哥哥报仇雪恨。 杜珊珊的眼中很快的闪过一道明亮的光,没有人发觉那道光明亮的几近摄人心魄,她眸光中是蚀骨的恨意,而这样的恨,足够她强行站直了身体,将刚刚翻涌上来的绝望情绪全部抹去,在唇边露出一点儿浅淡的笑容,微微垂下眸子,她一步一步,走到了杨大人身后站定,乖巧又温顺。这样的举动显让杨大人很满意,他轻轻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杜珊珊,只是没有多说什么。 “时间确实不早了,你困了也没什么。”闻莺不知道和楚翡说了一声什么,惹来楚翡两声悦耳的低笑,他语调里带着一点儿亲昵,但是又并不失礼,闻莺在看着楚翡的时候眸光中有灼热的光,而楚翡看着她的时候,则一只带着浅淡但是温柔的笑容,这些温柔向来都在眸光里,像是吹拂在闻莺脸上的春风,如果不是闻莺知道至今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是没有任何效果,她甚至都会以为楚翡已经爱上她了——可是越这样,她就越是胆战心惊,她这次遇到的似乎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她或许真的会失手。 但是她不能失手。一刻的怔愣过后,闻莺很快回过神来,脸上似乎很快闪过了一分羞涩,但是这个时候却没有低下头,反而迎着楚翡的眸光抬起头来,目光里闪烁着一点儿惊喜的倔强,抿了抿唇角,她的目光无意识的在杜珊珊身上划过。她最初就没把杜珊珊当做一个对手,只是这个时候,她无话可说了,免不了要找个话题出来。想到这儿,她脸上甚至有了两分娇憨的神情:“可不是原以为这么长时间的节日,那些歌舞,总要有意思一些,可惜可惜只有那一场烟花表演,才算得上有些意思。”她说到这儿,唇角翘了翘,眸光中闪过一分带着骄傲意味的轻蔑。 轻蔑这个表情由她这样的容貌做出来,倒是一点儿都不显得难看,反而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就像是她本就坐在那个神位上,就算只是说起这样的话,也不过是抿起唇角,一时嘴快的无心之失,更何况她并没有说错。只是这句话说在这儿,无论是对杨大人,还是对刚刚还在舞台上卖力又真挚的杜珊珊来说,都不亚于一个扇到脸上来的无声的耳光,两个人的神情一时之间都有些难过。 楚翡的目光闪烁了两下,停留在闻莺身上,他似乎有些茫然。闻莺是花魁,是杨林两个人身后的那个人送来的眼线和奸细,以她坐到这个位置来,原本不应该是这么一个张口就不顾大脑,什么话都会往外说的人。可就是她这样的模样,闪耀又理所应当,让楚翡怔愣了一刻,似乎是想起了别的什么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儿隐秘的宠溺:“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毕竟是一场祭祀,以后可不要再说了。” 闻莺仿佛在这个时候才发觉了自己刚刚说的那一段话并不好听,微微眨巴了两下眼睛,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带着丁点儿稚气的笑容,目光似乎闪烁着两分抱歉,飞快的在杨大人和杜珊珊身上一扫,她浅浅的抿了抿唇瓣:“是妾身失言了。” “无妨的。”杨大人心中虽然本来就不满闻莺这一段日子并没有做出什么成绩来,听了这句话更是不高兴,但是既然有楚翡在一旁开口,以责怪之名做着维护之实,便自然没有他指责的道理。将神情中的两分僵硬收了收,眸光闪烁两下,最终在唇边凝结为带着一些谄媚的笑容,他摇了摇头表示无碍,又往前走了两步,冲着楚翡轻轻一颔首,“时间也不早了,湖上的游船大部分也已经离了湖,画舫可以直接送殿下上岸,还请殿下稍坐,一会儿就到了。” 楚翡听了这话,轻轻点了点头,他坐回到了座位上,伸手去捧手边的那一盅茶水,却没想到自己扑了个空,原本在手边的茶盏不知去向。转过头,是闻莺那张略有倦容,但是还是笑意盈盈的脸——她说她困了本就是实话,但是现在这样笑起来,眸光里仍旧燃着一捧火焰。她笑吟吟的将楚翡手中的茶盏捧走,交给了一边儿上来侍奉的婢女,转过头来,又眯着眼睛笑了:“那茶已经凉透了,哪里还能喝,妾身吩咐了换新鲜的君山银针来,您稍等一会儿就是了。” “还是你贴心,既然已经倦了便不要忙了,也坐下来罢。”楚翡的眸光似水,轻轻颔首一笑,闻莺看了这个笑容,眼角眉梢的笑意便忍不住又多了两分,她依言在楚翡身边的那个椅子上坐下来,身子微微朝着楚翡那个方向偏过去,声音小了,不知道是说了一声什么,整个人略微趴下去,显出两分小女儿状的娇憨来,连带着楚翡都轻轻笑起来,唇角多了一点儿弧度。 杨大人转过头和身后向来寡言的林大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点儿动摇——或许闻莺确实不够聪明,但是她够漂亮,即使现在什么都还没做到,但是只要将她放在楚翡身边一日,未尝就没有再用得上她的一日。想到这儿,二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杨大人只觉得后背有一些冷汗浸湿了自己的内裳,在凳子上坐下来,伸手碰了碰手边的茶水,却发现已经凉了,正要开口唤婢女,茶盏已经备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捧走了。 他抬起头,看到一张盛妆之下光彩照人的面容,正是杜珊珊。杜珊珊身上的那身嫁衣到现在还没有脱,一身正红正衬的她雪肤冰机。嫁衣这种东西,从古至今都代表着同一个意义,女子穿上嫁衣的那一日,或许就是她人生中最美,也最完美的那一日。她伸手为杨大人捧走已经凉了的茶盏,浅浅的垂下眸子露出一个笑容,正如新嫁妇那样温顺,一时之间让杨大人产生了时光倒流的感觉,她抿唇一笑,轻轻屈膝:“妾身去给大人换热茶来。” 杨大人微微眯起眼睛,多年前的时光在他面前骤然回溯,他仍旧记得他早逝的那个正妻也是如此,也是如此的温顺,拥有一张洁白的,算不上多么漂亮,但是让人看起来很舒服的脸,她说话声音也是这样温柔又细声细气的,侍奉他向来也侍奉的很不错。恍惚之中,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多么喜欢正妻多么痴情,只是这一瞬间,他窥见了从前也安稳过的那一段时日。轻轻点了点头,他脸色缓和下来,声音也轻:“去罢。” 画舫在湖面上轻轻滑动起来,夜风从开着的各个窗户吹进来,也吹进一段荷香。画舫舱室内安静下来,众人脸上都带着笑容,那些笑容多半看起来都是开心的,但是到底他们都是如何想的,他们都认为对方是如何想的,还是一个令人寻味的谜。 这个时候,楚翡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头去看自己旁边的窗,这扇窗很大,全开着,一眼就能够看完大半湖面上的风光。他的眸光飞速扫过湖面,一点儿都不曾为美景停留,反而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可是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刚刚杨林两个人传下去的命令,为了画舫能够直接通行到岸边,驱赶了湖面上大部分的船只,这个时候只余荷花在夜风中摇曳,远处的灯火在水面上映出倒影,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殿下?”婢女已经端来了刚刚闻莺吩咐的君山银针,闻莺端着温热的茶盏放到了楚翡面前,却发现楚翡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她一时好奇,也跟着多看了两眼,却没找到什么引人注目的,只得开口询问,“您在瞧什么?” 楚翡回过神,从闻莺手中接过茶盏,撇开了茶盏最上面一层的浮沫,他低头抿了一口清茶,眸光中似乎也随之滑过了那个今天见到了头戴白色帷幕的女子身影,摇了摇头,他轻轻抿起唇角:“没什么,时逢六月,荷花正盛,很漂亮。” “是啊,妾身也这样觉得。”闻莺看着楚翡唇角那样一抹温柔的笑容,也浅浅的笑起来,眸光中温情之下是令人觉得齿冷的刀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8章 探查(二) 等到楚翡一行人的画舫从湖中心到达湖边,也用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落霞湖还是很大的,每到傍晚时候,夏州若是天是晴朗的,就总能在湖面上映出如漂亮红绸一般的晚霞,这湖本来是没有名字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景色也成了夏州城著名的一景,时间一长,这儿就多了个落霞湖的美名。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顾雁飞都没见过落霞湖上的晚霞,今日倒是难得,在画舫中赏了这样的美景。 “这个湖,若是叫做落星湖,应该也可以罢?”夜色正浓,月光洒下耀目清辉,顾雁飞坐在湖边的马车里,马车旁边的窗户大敞着,吹进习习夜风。妆迟和她一同坐在床边,大抵是为了搭配身上那一件黛色的裙摆,她发髻上的那一件精致的钗环上有两根垂下来的浅紫色的流苏,微风拂过轻轻扫过她的脸颊,更显得秀美出尘。她忽的说起这样一句话,顾雁飞微微一怔,探头去看。 落霞湖的湖面闪着粼粼的水波,一圈一圈荡漾开来,湖毕竟不是海,也不是江河,它似乎永远都是温柔的,温柔的留在哪里,孕育着一个湖的生物的生长。今夜是个晴天,天上几乎没有云朵,刚刚放烟花的那些灰色的雾被风带走,天上那些数以万计的繁星便一点一点的眨起了眼睛。星星极多,又很闪烁,一片星河倒映在整个湖里,显得极其漂亮。顾雁飞抿了抿唇角,她想她大概知道刚刚妆迟是什么意思了。 一边这样想,她一边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来,眸光在湖水的星河中留恋,似乎是乍逢萤火,又似乎是灯火漫天,但那终究是星星,是不可触摸的,没有办法拿进手里的东西。她看着那一湖的星星,唇角带了一点儿浅浅的弧度:“你说的是,只是这长夜漫长,鲜少有人来看,只有晚霞那么一小会儿时候,稍纵即逝,映在湖里才令人铭记。” 妆迟看着顾雁飞,那双碧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复杂——马车简陋,里面也没有点灯,马车隐匿在一棵高大的树后,便更被遮蔽了光线。在这样的昏暗里,她那一双漂亮的碧色眼眸呈现着一种深沉的绿,那双眸子闪烁了两下,看着顾雁飞,只浅浅抿起了一点儿弧度。只有稍纵即逝的,才令人铭记。点了点头,她浅浅抿唇:“话是如此,雁飞说的对。” 两个人几句闲话的功夫,马车里又骤然安静下来,尺素佩着剑守在马车下面,听着车里的响动只是无言得抿住了唇角,而坐在顾雁飞和妆迟对面的令羽,目光一直落在自己手上的一枚戒指上,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二人在说什么——他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枚戒指,大抵是宝石一类的,并不太过夸张,蓝色的一点儿宝石,在手指上闪耀着光华,看上去很精致。 “来了。”妆迟的目光一直望着窗外,所以也就比顾雁飞更快的看到那一艘一直在湖面上的最豪华的画舫逐渐朝着河岸边过来它过了很久终于在岸边停泊,画舫灯火通明,每一次动一下,就有一弯星河碎在船身之下。从画舫上先跳下来几个看上去是侍卫打扮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麻利的快手快脚的搭起长长的延伸板,从画舫延伸到岸边,连周围的几处草都被铲了个干净,仿佛是怕弄脏了谁的衣角。妆迟抿住唇角,轻声这样招呼顾雁飞。 是啊,节日的节目结束之后顾雁飞等人迅速回到岸边,并不是为了回到令宅之中休息,而是为了在这儿守株待兔,观察楚羿一行人的情况——这夏州城终究还是太小,顾雁飞除了页一传来的页二十等人的消息,很难亲眼看到楚羿的状况。上一世十几年将近二十年的相处,没有人比她更熟悉那个日日夜夜相伴的身边人,她看到楚羿,就能从一眼中判断出很多的信息。而现在谜团众多,顾雁飞需要的,正是信息。 顾雁飞听了妆迟的声音,很快就打起了精神,目光掠过那艘灯火通明的画舫,看着船舱口逐渐走出几个人影子。夜里毕竟还是黑,先是下来了几个挑着灯的侍婢,燃得正亮的那几盏八角宫灯照亮那一片区域,那些昏黄仿佛建立起了一个与外世从不相干的小世界来,看上去温暖无比。她们分别在延长板的两侧站好,低垂着头,像是在等待什么大人物。 首先从船舱中踏出来的是一双黑色的靴子,由于距离还是远一些,顾雁飞只看得清那双鞋子上似乎绣的是螭纹——这样的纹路,也只有当今的太子殿下敢用了,想到这一茬,顾雁飞的心跳不可控制的一抖,稳了稳心神,她继续抬着头看过去。出来的人果然是楚翡,他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衫,腰间佩玉,胸前挂着小小的香囊,手中拿着一柄半开的折扇,似乎是转过头正在和身边的人说什么,桃花眸弯出一个温和的弧度,侧颜精致,黑发高高束起,却留了一部分落在肩头上,在月华之下像是上好的绸缎。 下一个瞬间,顾雁飞就被一身在月光之下显得并不是如何扎眼的暗红色长裙给灼了眼睛。那个人原本走在楚翡身边,若不是忽然向前了两步,顾雁飞也看不清她。她体量算得上高挑,身材凹凸有致,细腰更是不足盈盈一握,更出众的是那张脸,一双漂亮的水眸,眼尾微微下垂,眼角点着一颗小小的泪痣,似乎添了风情万种。红唇如花,娇俏又不失妩媚——她整个人,被人用花来形容,是最恰当不过的。 一直在旁边的妆迟瞧着顾雁飞的神色,这个时候微微垂下眼睛,欧中也是不可控制的一暗,她的眸光即使只是在那个女子身上一扫,快得什么都没看清,也不妨碍她脑海中显现出那个人的样子来,她一如往日一般漂亮,那些高洁的,冷傲的,有些像顾雁飞的气质却不知怎么的,全都改了——明明是那样熟悉的一张脸,看上去,却陌生的令人心惊。妆迟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是哑声对顾雁飞解释:“那是闻莺。” 其实就算是妆迟不愿意说,顾雁飞也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那样漂亮的容貌,能够站在楚翡身边与他说笑的,大概也只有页二十传来的讯息中提到的“与楚翡交往甚是亲密”的闻莺姑娘了罢?白翁不如一见,当真是好模样。顾雁飞微微眯起了眼睛,将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骤然凑近的桃花眼与虞西琼的笑靥赶出去,目光又落在紧接着出来的人身上。 不是杜珊珊,是楚羿。楚羿穿了一身偏向深紫色的华丽礼服,他倒是喜欢这个颜色,穿起来也显得俊朗,只是说起紫色,令羽上身之后,无人可将其替代。楚羿身边站着同样盛装的王明珠,她一反在王府的时候那些矫揉造作又温柔下藏着嚣张跋扈的样子,抬头看向楚羿的神情都有两分小心翼翼,顾雁飞看的好笑,倒是应了一句俗话——恶人自有恶人磨。可是杜珊珊仍旧没有出现,顾雁飞是亲眼看着杜珊珊跳完最后一支舞之后被送上了画舫,不应该彻底没了踪影才是难道杜珊珊其实并不是杨林两个人准备下来的招数?还是说楚羿碍于王明珠再测,没有关注? 顾雁飞轻轻皱起了眉头,眼睛之中很快划过一分若有所思,紧接着下来的是个矮个的官吏,正是林大人,最后下来的,才是杨大人,杨大人回头跟身后的人说着什么,脸上甚至带着一点儿笑,而顾雁飞转移心神到他身后的人身上,才发现那就是她刚刚找了很久却没找到人的杜珊珊。 顾雁飞不由自主的抿住了唇角——她想不通,想不通杜珊珊为什么会出现在杨大人身边,难道她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来献舞的舞姬,被杨大人看上,虽然与楚羿有旧,但是碍于王明珠在场所以并不能出口相救,所以要跟着杨大人到杨府去?这一切怎么会这么巧?天底下若是当真有这么多的巧合,那么又需要人做什么? 她下意识的目光向前追逐,再一次去看走在前面的楚羿。她太熟悉楚羿了,熟悉楚羿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身上的每一个动作预示着什么。楚羿微微走在王明珠前面半步,脸上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和煦的,君子如玉的笑容,目光似乎正落在楚翡身上,所以隐隐透出一点儿阴翳的狠厉,从他下船到上马车,自始至终没有看过身后的杨大人身边的杜珊珊一眼,仿佛两个人从不相识,只是陌路——可是这才是最可疑的,楚羿向来多情又绝情,他曾经多次去见过宠过的女子,就算只是个妓,也不能看着她在别人身边而这样无动于衷。 顾雁飞觉出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但是她现有的信息又没有办法将这一种违和串联起来,让它符合事件的前因后果。她指尖轻轻敲在自己膝盖上,眼看着一众人分别上了三辆马车,身后跟着一群婢女与小厮,平稳的从湖边离开,也缓缓收回了目光。 “我们走罢。”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经没了影子,顾雁飞唇角的笑容淡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两分严肃。微微抿着唇角,她抬起头去看向坐在对面的令羽。 令羽看着顾雁飞,却轻轻摇了摇头,唇角挂着习惯性的笑容,那邪气从眼角眉梢透出来,用“魅惑”两个字都不怎么过分,他的目光仍旧看着停在湖边没有熄灭灯火的画舫,唇角的笑容带上了两分冷意:“再等等。” 等?等什么?顾雁飞正想开口询问,却看到那没有被收起来的延长板上面又出现一个人,不比今日连婢女小厮都盛装打扮,这个男子只是穿着一身在顾雁飞眼里和普通的长衫,江州的富家公子平日里也就这么穿罢了,他长得算得上俊朗,个子也高,脚下匆匆生风,身边似乎跟着一个小厮一样的人物,很快从画舫下来,又骑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牵到湖边来的两匹马。匆匆离开了。 顾雁飞下意识觉得,刚刚令羽说等,应该是就是在等这个人,她看了一眼妆迟,却同样从妆迟的眼睛里看到了茫然,抿了抿唇角开口,她语调疑惑:“这是谁?” “是杨大人的嫡子。”令羽唇角的笑容似乎有两分冷冽,连带着眸光也很快闪过一道冷色,分外逼人。 是杨秀才?顾雁飞听雨彤次次说起,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今日一见,才知道雨彤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可是搞清楚了身份,更多的疑惑就出现了,他穿的普通,在画舫中格格不入,又没有与楚羿他们一同下船,看起来,显然楚翡楚羿他们并不知道船上有这么个人存在——那他到底来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9章 再访当铺(一) 在这样的情况下,杨秀才作为杨大人的嫡子独子,现在楚翡好歹还是个太子,如果想要好的前程,光靠杨大人的谄媚一点儿用都没有,好歹得来楚翡面前刷个脸熟罢。可是他偏偏不,仔细想来,顾雁飞这个时候才骤然意识到,页二十每一次传递来的消息,都没有提到杨秀才,仿佛并不知道有杨秀才这个人——可是这不符合常理。以顾雁飞的判断来说,杨秀才在杨林两个人以及身后的真正办事的那些人里充当着一个智囊的角色,这样的角色无疑是很重要的。他不愿意出现在楚羿楚翡面前,或许也是一种保护,但是今天却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藏在船上,或许是为了观察他们。 为什么要观察,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因为等楚翡楚羿回到别院之后,他就很难以一种完全不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方式再观察到他们了,他从画舫下来,行色匆匆,眉头紧皱,显然是什么东西让他感受到了困惑和焦虑。雨彤的叙述和顾雁飞的猜测都证明,这样的人原本应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那么是什么让他这样焦急? “于是他们开始商量策略,要要杀掉前来巡查的大人物,杀人灭口,以绝后患!”雨彤的声音骤然炸响在顾雁飞的耳边,顾雁飞的神色为之一凛,她之前还没有把这几句话放在心上,但是这个时候想起来,就将这些事全部串联在了一起。页二十传来的信息说到,楚翡在利用自己身边的人查一些事,而现在,显然他已经查到了一些什么,开始触动了杨林两个人真正的利益。以前杨秀才的避而不见是一种对于自己的保护,现在以身犯险,也是为了观察他们判断他们的情况和手中的力量,从而寻找一个杀人灭口的机会,商量一种天衣无缝的方法。 顾雁飞正在沉思之中,却没有看到坐在她对面的令羽那双墨眸里闪过的一道华光,他身子倚着马车后壁,坐的颇没有章法,但是自有一种风流又邪肆的意味在。妆迟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尺素和车夫都在马车外,于是他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顾雁飞身上,里面是浓厚如墨即将要滴下来似的深意。看着顾雁飞的神情渐渐凝重,他的唇角也不免带上一点儿浅浅的笑容,收回目光,他敲了敲马车壁,轻声:“走罢,回去。” “是,公子。”马车夫在外面应了一声,随后马车帘子被撩起,尺素钻了进来。她的目光先是很快的在马车里一个巡回,似乎是在找顾雁飞,看到顾雁飞的神情以及她和妆迟坐在同一边之后浅浅松了一口气,又对上令羽隐藏着笑意的目光,他斜斜勾着唇角,无端的令尺素多了一后背的冷汗,她的目光里带着警惕,不服输的看了回去,又因为马车的突然动起来而晃了下身体,只能在令羽旁边坐下——即使如此,还是尽可能的隔开了距离。 令羽看着尺素的表现,唇边的笑意有两分无奈,又有两分讽意——那个人身边总是守着什么,以前是威风凛凛的小狮子,现在又是毛都没长齐的小母狼,虽然一口咬上来也不会伤到他半分,但是他不喜欢这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感受,即使那是一种守护,碍眼的很。 顾雁飞在令羽敲动马车壁的那一个瞬间已经回过了神,但是现在有太多的东西堆积在脑海里,既然没有人叫她与她搭话,她也就不愿意太多去问去想,指尖有节奏的敲打在自己的膝盖上她再一次陷入沉思里——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楚翡到底查到了些什么,她并不是没有和楚翡联络的方式,只是,不是很想联系。楚翡会知道杨林二人甚至是身边叫做闻莺的那位姑娘都对他有杀心吗?如果不知道,她又要如何插手,才能够保下来? 而且这件事不仅仅是如此,除了这个杨秀才,现在还出现了一个浑身都是谜团的杜珊珊,她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儿,她到底只是一个普通的花楼的妓,还是是杨林两个人手底下的人?杜珊珊存在的意义是不是和闻莺存在的意义相同?那么既然已经有了一个闻莺,为什么还有这个杜珊珊?顾雁飞可不觉得杜珊珊能在某个方面比过闻莺,妆迟是闻莺的师妹,妆迟已经优秀出色至此,那闻莺自然也不会差。还有妆迟所谓的小心闻莺到底是什么意思?闻莺还有什么,是她们不知道的? 难得积攒了这么多问题却难以解释,顾雁飞只觉得眉心隐痛,连带着两侧的太阳穴也一下一下胀痛起来,这段日子她实在是太劳心费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做,但是用尺素的话来说,还是眼见着一日比一日憔悴,后来她出门甚至要覆起一层脂粉,才能够强撑住自己的脸色。 这个夏州已经不是上一世的夏州了,她重生这件事到底改变了多少东西?她原本以为的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就能按照上一世的方法拿到的线索,这一世却成了查无此人,她现在分明是一个已经知道结果,但是需要去寻找证据来证明这个结果的人,上一世的那些记忆原以为是帮助自己的最佳手段,却没想到她记下来的那些东西都成了一层废纸。 冥冥之中,她明白了这或许就是她逆天改命的后果,原先简单的事情要花费更大的力气去做,才能够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她仍旧记得在玉华楼做的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她改变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命运,她要报仇,要楚羿的命,改变的就是整个王国的命数。 回到令宅之后众人依次下了马车,寒暄了两句,便各自回了院落。时间毕竟已经过了午夜,众人眉眼之间都皆有倦色,令宅的灯火一盏盏的灭下去,似乎也很快就陷入了睡眠里——可是即使顾雁飞已经很是疲惫,但是毫无倦意,窗前点着的烛火在夜风的吹拂之下摇曳明灭,连带着她眸光里的光都在闪烁,她独立窗前许久,还是缓了自己要睡下的心情,决定出门一趟。 “小姐这么晚了怎么还出去?我陪您去。”尺素听着顾雁飞说自己要出去,显然有些困惑,这么一天下来她都觉得困,顾雁飞化了妆的脸上都隐约能见疲态,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晚都还要忙着再出门?只是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她还是很快从桌上拿起了自己的佩剑,跟在了顾雁飞身后。 顾雁飞心知阻止无用,便也不再多说,只是轻轻眯了眯眼睛,出了房间提气跳上房梁,她身上没有换下的盛装并不如何阻碍她的动作,竹青色的裙袂在夜风之中飘飘荡荡,她没有蒙面,一张精致的面孔上眸子在闪闪发光,她有一种推测,但是未免有些荒唐,她想要去证明那个推理:“去当铺。” 时至午夜,街上莫说是人,连个鬼影子都不见,可这就更加方便了顾雁飞,她脚下生风,很快就朝着记忆中曾经去过的那个当铺走过去,当铺的门紧锁着,里面没有灯火,黑漆漆的一片,显然店家已经休息了。可顾雁飞哪里管得了这些,她伸手推了推门,确认门是从里面锁起来的,就开始敲门。曲起指节敲在门上,顾雁飞用了一点儿内力,将木门敲得“哐哐”作响,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 在顾雁飞冷着脸坚持不懈的敲了好一会儿之后,有一点儿光晕逐渐从门缝中透出来,伴随着顾雁飞听起来很熟悉的声音,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什么,骂骂咧咧的,似乎因为自己熟睡被惊醒了而很是气愤,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那个没长眼的半夜来你爷爷面前撒野!不想活了吗!” 是脚步声停在门前的声音,那个男人不干不净的骂了一声,扬声:“什么人?”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打开从里面划上的门锁,他还朦胧这睡眼,只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听起来有两分耳熟的女声,道了一声“做生意的”,便极其不耐烦的摇了摇头,他一边打开大门,一边皱起了脸,“这么晚了不做生意,明天请早——” 下一瞬,他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尾音,最后竟然还颤抖着变了调子,面前银光一闪,脖颈上突然被抵上的冰凉锋利的剑刃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他的目光从混沌变得清醒,汗毛倒竖,他看着面前的两个盛装女子,前面的那个竹青色衣衫的脸上带着点儿笑,手里却举着一把剑,剑刃正抵在他脖颈上,激起他内心巨大的恐惧。那个女子有些眼熟,他骤然想起了前一段时间那一笔意外之财。女子轻轻眯了眯眼睛,又问了一次:“做生意的,店家做不做?” “做做做,当然做您您您、您手下留情,往里面请!”店家的双腿都开始打颤了,他颤颤巍巍的梗着脖颈,似乎是试图离那锋利的剑刃能够再远一点儿,那个女子持剑的手没有一丝颤抖,眸子里闪着冷冽的光,他知道她是认真的,若是说不做生意,说不行下一秒他的头就不会再长在他的脖子上了。 顾雁飞听了这话,才微微有些满意的眯了眯眼睛,收回手,顺手将剑插回尺素拿着的剑鞘里,她敛了敛裙摆,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儿滞涩,微微扬起下颚,跟着前面的店家跨了一步走进当铺里,柜台上燃着一盏小小的烛火,光芒很是微弱,顾雁飞微微抿了抿唇角,看着店家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可还记得我?” “记得当然记得您这次来,是有什么吩咐?”店家站在顾雁飞前面,脸上的笑容是强行堆出来的僵硬,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觉的时候穿的寝衣,现在已经被刚刚的冷汗湿透了,拉起袖子擦了擦额角落下来的汗水,他打颤的腿使他无法站直,只能一直弓着腰身。 顾雁飞点了点头,开门见山的询问:“我之前放在这里的那一块玉佩在哪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0章 再访当铺(二) “我之前放在这里的那一块玉佩在哪儿?” 顾雁飞的声音轻轻,语调平稳,无悲无喜,仿佛只是随口问起这样一个问题,眸光深深浅浅,并不分明。但是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问题,几乎将她面前的店家压垮了。店家脸上原本就并不如何自然的笑容更是顿时就僵住了。他额头上刚刚用袖角拂去的汗水又滑落下来,一双眼睛四处瞟了瞟,竟然是不敢抬起头去看顾雁飞一眼,唇瓣翕动了半晌,最终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微微抬起眼睛,顾雁飞的目光上下一扫,就如冷冽又锋利的刀锋那样,停在了店家的脸上——看这个情况,她心里就大概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之前拿到这儿的那块属于楚羿的玉佩,要么是被他私吞转手就给卖了,要么就是轻轻眯了眯眼睛,顾雁飞的凤眸像是看到了猎物的猫儿,她按捺下心中的感受,只无喜无怒的抿了抿唇角,轻轻开口:“我问你话,我放在这儿的那块玉佩呢?” “玉佩玉佩大抵是丢了的,我,我我我也找不到了。”店家不知道是紧张成了什么样子,说话的时候不仅带上了颤音,竟然还结巴起来,神情难看,眼神飘忽——这样的人大抵平日是不怎么说谎的,或者说在顾雁飞的面前,他不敢说谎,否则怎么会表现出这样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在说谎? 尺素虽然不明白顾雁飞说的什么玉佩之类的,但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面前这个男子肯定没有说真话,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顾雁飞,眸光里有些许的询问的意味,看到顾雁飞轻轻点头,她也颔首一笑。很快,顾雁飞的声音又响起来,她浅浅一笑,声音里有两分不加掩饰的嘲讽:“哦?是吗?丢了?” “是是,丢了!没错,就是丢了!”店家似乎是没想到顾雁飞这样好骗,听到顾雁飞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细细分辨其中的意思,已经疯狂的开始点头,似乎是生怕顾雁飞下一个瞬间反应过来就不相信了。可是这件事哪里有这么简单,顾雁飞微微眯起眼睛,表情都没怎么变,他就看到一只站在顾雁飞身后,拿着一柄剑的那个女子眉目一凛,拔出了刚刚在他脖子上停留过的那一柄剑,再一次直直地指向了他。 顾雁飞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那凳子明明那么高,就算是高大的男子坐上去也需要浪费一些功夫,可是顾雁飞不同,顾雁飞仿佛只是轻轻踮了一下脚,整个人就像是插了翅膀一样凭空坐上了那高高的方凳,因为参加节日的衣服还没有换下来,她原本就是一身盛装,这样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无情无欲的从天而降的仙子,眸光里的冷漠让人心惊。 顾雁飞闲闲凉凉的伸手,略微长了一些最近没有空修建的指甲敲在高大的柜台上,她的目光没有往下看,比起轻蔑,里面更多的却是毫不在乎的那一种漠然,她轻轻扬了扬下颚,眉梢半挑:“我有没有说过,我不喜欢说谎的人,你还不愿意说实话吗?” “我我说的正是”店家看着顾雁飞这个样子,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恐惧来,他活在太平盛世,是不可能相信有人真的会动手杀人,想到这儿,虽然因为被剑指着而还是有些惧怕,却奇异的给自己壮了胆子,他挑了挑眉,将自己剩下半句话说完整,“正是实话!” 空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这对于尺素来说却像是个信号,尺素拿着手中的剑,迅速往前一送,快得让人看不清楚的那一瞬,剑尖却又极有分寸,只是挑开了店家胸口的那一层薄薄的寝衣,然后在胸口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或许只会有丝丝刺痛,还往外溢出了一点儿血珠子。 可是仅仅是这么一点儿刺痛和鲜血,就足够让店家吓得脸色发青,白眼一翻,整个人几乎都要昏厥过去了——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不也就是个色厉内荏的窝囊货色。顾雁飞微微挑了挑眉梢,抿了抿唇角,耐着性子最后问了一遍,如果这一次他还不说实话,她可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儿来:“你说你说的是实话,可愿意再说一遍?” 就是这样泠泠如玉坠地的声音,落在店家耳朵里好像顿时让他清醒了过来,他茫然的甩了甩头使自己清醒过来,看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又看着溢出的血珠逐渐汇成一股流下来粘湿了他雪白的寝衣,他双眼又是一个翻白,颤抖着身体往后退了两步,直到后背已经抵在了柜台上,才慌慌张张地朝着顾雁飞跪了下来:“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我只是想问问我那天留在这儿的那块玉佩去了哪儿,原本也没有想过要你性命,只要你说实话,我自然不会伤你。”顾雁飞看着他这样的懦弱表现,一边心中叹了一口气,一边儿淡淡开口,说话的时候目光终于落在店家脸上,眼看着他又是一个颤抖。 店家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不敢不说,也不敢再说假话,扭捏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诚惶诚恐道:“您之前留下来的那一块玉佩,第二日就被人拿走了” 他说话说得语焉不详,也并不说清楚是谁拿走了这样东西,垂下眼帘的样子很是令人看不上,顾雁飞平白觉得有些无奈,但是想一想,就算是他不愿意说,她大概也能够猜到到底是谁拿走了玉佩——总不可能是楚羿,大概是杜珊珊。只是猜测还是猜测,既然人已经到了这儿,就没有不多问一句的道理,微微抿唇颔首,她再问:“被谁拿走了?说话可是要说清楚说明白的,免得我因为不清楚而一个不高兴,那个时候,大抵就是你身上不舒服了。” 店家又是一个颤抖,胸口那浅浅的划伤一直在隐隐作痛,这个时候更是像是烧起来了似的那样灼热,他趴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的双臂都在颤抖,心知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了耍滑头的机会,他深深埋头下去:“是是前一日刚刚来过的怡红楼的花魁杜珊珊,她不仅拿走了您留下的那块玉佩说是她的,还,还拿走了之前她来典当的那一枚香囊,香囊您也看过的,就是最贵重的那个老银烧蓝香囊。” 果然是她!顾雁飞微微眯起了眼睛,渐渐觉得自己之艰辛中的那个荒唐猜测现在已经变成了有七八成真的真相——杜珊珊明明是怡红楼的花魁,吃穿用度上肯定不会被苛待,但是她还是在当铺典当了那么多东西,看上去还是熟客,她不仅缺钱,而且还只能用这种方式拿到钱。那么,她又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将已经当了银子的香囊和“玉佩”赎回去?顾雁飞想了想,偏过头:“她花了多少两银子把这两样东西赎回去?” “三百两!”店家不敢胡说,抿了抿唇角,露出一点儿谄媚的笑容来,他本来就是用一个消息白得了顾雁飞的玉簪银叶子还有那一块玉佩,现在转手就用三百块卖了出去,赚的确实不少,称得上是一笔横财。他只希望面前的女子不要因为这件事再生气,他现在总算明白了,顾雁飞是他惹不起的,惹不起躲不起还来不及吗,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看着那块玉料子不错,就鬼迷心窍的留下来。 顾雁飞听了这话,只是再一次施舍一样的给了他一个目光,似笑非笑的点头道:“你倒是会做生意,三百两,一笔横财。”不过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说什么,手指轻轻点在柜台上,指甲略长一些,便点出笃笃的声响,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看来也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如何生气。这让店家深深地松出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她想的不错,三百两对于夏州城中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小数目,而杜珊珊要是急着用钱,又是什么促使她花了三百两的巨款将这两样东西赎回去?只说明她想要的东西比这三百两要贵重得多了,顾雁飞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大概只有楚羿的誉王身份,才会让杜珊珊这样甘之如饴的花费这三百两,将东西拿回去交到他手里罢? 如果是誉王身份,那这件事就说得通了,杜珊珊根本就不是什么杨林两个人手下的人,也并不是只是因缘际会出现跳一支舞这样的无辜,她其实是楚羿的人,而楚羿费尽心思将她安排在杨大人身边,其心如何,想想便知——楚羿一定也查到了什么东西,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他还是靠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和上天给的运气为这件事的真相揭开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顾雁飞的眸光中闪过一道厉色,她还是小看了天命对于楚羿的偏爱,再三防范的情况下,却也让他找到了杜珊珊这样的助手!她从高高的方凳上跳下来,落地的时候寂静无声,只是裙袂飘扬,分外漂亮。她看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店家,轻轻摆了摆手:“起来罢,我要问的话问完了,你说的让我还算满意,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谢谢女侠!多谢女侠!”听了顾雁飞的这句话,店家几乎要哑着嗓子喜极而泣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还是不动声色的站的离顾雁飞越远越好,他脸上带着笑,“您还有什么吩咐?” 顾雁飞看了看尺素,尺素将自己手中的剑收剑入鞘,她头也不回就往外走,脚下生风,很快就没了影子,只留下一句话响在店家的耳畔,在风中都带着一点儿肃杀的威胁意味:“今天晚上没人来过这儿,你没见过我,否则,开了道口子的就不只是你的衣服了,懂吗?”、 虽然已经看不到人了,但是店家还是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一叠声答应:“懂了懂了。”看着半晌没有回应,他膝盖一软差点儿第二次跪到地上去,背靠着柜台休息了一会儿,才强撑着身体爬到门口去,将门关起来锁好。 顾雁飞回到令宅,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屋内那一盏灯火仍旧燃烧着,她在桌边坐下来,伸手接了尺素给她倒上的半杯温热的茶水,浅浅抿了一口,她眉眼之间有些看得并不如何清楚的忧色。走到桌案旁边,她裁下一指宽的白宣,在上面写下一个句子,交给了身边的尺素:“明天让临天送到雨彤手里去。” “是,小姐。”尺素应下来。 那张白宣上不过寥寥两句,却从笔锋中也能看得出顾雁飞凌厉:“小心杜珊珊,在她之前拿到账本,切记,切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1章 杨府风波(一) 而这一夜,回到别院之后,楚羿和楚翡等人很快就回到了房间休息——从下午闹到午夜过后,纵然是铁打的人也该觉得有些倦了,只是楚翡闻莺王明珠或许很快就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而心怀鬼胎的楚羿,则并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够睡着了。他躺在榻上,身后睡着呼吸已经平稳了的王明珠,平日里他甚是喜欢的王明珠身上自带的异香一直萦绕在鼻端,却让他觉出两分厌烦来。他现在满心满脑都是杜珊珊,抬眸时的哀愁,低眉一笑的娇羞,偏过头时隐隐透露出的那一点儿妩媚,跳舞时绝色的风姿,都让他难以忘怀。 而杜珊珊,这个时候,大概确实是在杨大人的床上罢?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人本性如此,更何况楚羿这样的下贱性格。他看多了那些知道他的身份就扑上来愿意献出自己的女子,看多了那些像是王明珠那样有意无意浑身上下都透着暧昧和勾引的影子,他见一个喜欢一个怜惜一个,喜欢的都要得到,也鲜少爱上过人——更没有过这样亲手把自己看上的女子送到别人身边的情况,他一边想,一边无比烦躁的拧起了眉头。 但是这些烦躁里,竟然还夹杂着一丝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与快意。这谁人都不知的,楚羿自己认为的“对于尊严的侮辱”在这一刻让他隐隐有些期待的意味,甚至在其中得到了一点儿快慰。这分明就是无法用现实来解释的变态想法,他既然自己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便只将这些理解成自己因为成功将杜珊珊送到了杨大人身边,即将得到对自己有利的消息以及证据的期待。 他打心底里明白,杜珊珊会成为他手中最好用,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刀。女人向来比男人更好控制,她们更加感性没所以爱恨都能够使她们盲目。爱情这种东西楚羿不能确定,但是他能够保证的是,杜珊珊对于杨林两个人肯定抱着滔天的恨意。而这一种恨意,将会成为她知道楚羿是唯一能够对她伸出援手的人的时候,最孤注一掷拼搏的力量。 怀着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连带着屋外的鸟叫虫鸣声都小下来,楚羿才在半梦半醒中念叨了一声杜珊珊,终于睡了过去。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从前几日开始就一直在想的杜珊珊,终于在今夜入了楚羿的梦,她在梦中为楚羿翩翩起舞,红色的裙袂飞起来,像是红色的枫叶落下,又像是红色的蝶的纷飞,一直在不停地旋转跳跃,梦里的她永远不知疲惫为何物,那双水眸中笑意和愁苦交替,也让楚羿的心情随之上下,不愿停歇。 这个时候,在楚羿的梦里旋转的杜珊珊,却没有像是楚羿想的那样在杨大人的床上。节日结束将众人送回别院之后,她理所应当的坐着杨大人的马车到了杨府,杨府是杨大人来这儿当了郡守之后新修的宅邸,处处都很新,某些地方还颇有设计的古韵古意,即使是在夜里,也看得出那着实很精致漂亮。她一路跟在杨大人身后,杨大人没有出声,她就一路跟进了杨大人的房间里去。 房间是灯火通明的,想来也是里面伺候着的婢女小厮在杨大人回来之前并不敢歇息,他们听见声音便迎出来,脸上都是带着困倦的笑容。婢女将几个人迎进屋里,挑了挑烛火,屋中一下子便更加明亮起来,她亲手给杨大人斟了一杯茶,又用试探的目光窥了窥一旁的杜珊珊,一时有些摸不准这杜珊珊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温顺的垂下目光,试探着道:“老爷这位姑娘是?” 杨大人没有抬头,他接过茶水浅浅抿了一口,目光有些迟疑,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是并不在状态的在放空自己。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很久之后烛花爆开的声音像是才惊醒了杨大人,他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婢女的问题,只是轻轻道了一声:“给她倒杯茶,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罢。” 能跟在老爷身边伺候的一定都是有头有脸的奴婢,这样的奴婢一向是最会看眼色的,她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杨大人的脸色,虽然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她看得出现在自家的老爷的心情似乎确实并不怎么样,她遵循杨大人的命令给杜珊珊倒了一杯茶水,深知谨言慎行的道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低眉顺眼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就走出了房间,还甚为贴心的为二人关上了门。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下来,杜珊珊站在杨大人身边,心情忽然平静下来。即使最开始抱着怎样的决心,一开始就上了杨大人的马车,总是让她觉出一点儿不安和紧张来,虽然这一年以来,她在怡红楼也已经成了一个相当不错的花魁,在夏州独当一面都够了,但是她不确信,自己在仇人面前依旧能够保持绝对的发挥——但是在这一刻,房间里安静的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的这一刻,她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愈发平稳。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定要付出什么,她这一次来不是为了享乐不是为了以色侍人为自己谋求一个好的前途,而是为了她那含冤不幸逝世的三个哥哥,为了讨回公道,为了复仇。人一旦为仇恨所操纵有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正常思考的理智了。她抿出一点儿冷淡的笑意,一身至今没有换下来的嫁衣在烛光的辉映之下更是美得惊人,伸手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还是她先打破了房间中的寂静,她眉梢轻挑,似乎有些惊讶:“好香的茶——妾身刚刚就想着,空中似乎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梅花香气,现在想来,这茶大抵是有梅花入水?” 听了这句话,杨大人少见的有了回应,他抬起头来,目光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一点儿惊诧——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今年大抵已经四十多岁,鬓边已经生出了一些白发,即使掩饰的很好,也能够从太阳穴紧绷着的那些发际里寻找出一点儿踪迹,而在他惊诧逐渐转化为惊喜和笑意的那一刻,他却仿佛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你的鼻子很灵,只是入茶的不是梅花,而是严冬梅花花瓣上的雪水,与清泉相调,泡的茶。不过能尝出梅香,已经是不俗。” 杜珊珊抿住唇角,随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正是这个时候,微微垂下眸子,两边脸颊生出一点儿娇羞的笑靥,配合上她那称得上是婉转莺啼的声音,轻轻叹上一句:“倒是妾身孤陋寡闻,粗鄙了。”便是完美的一番景色,一年以来的花楼历练还是有效果的,毕竟这样的场景,大抵是女子看了都会心动的。 可是杨大人却好像丝毫不吃这一套,他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杜珊珊,抿了抿唇角,盯着杜珊珊脸上的笑容过了很久,直到杜珊珊脸上那一点儿笑意都僵硬了维持不住,才淡淡的收回目光,抬起手,他将杯子里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字啊一次抬起了头,这一次的语调里倒是写满了不容拒绝:“跳一支舞给我罢。” “跳舞?”杜珊珊想了很多种杨大人会做出的要求,她从来不吝啬将这个人想的十恶不赦,毕竟就是他拿走了自己的三个哥哥的生命,所以她想了很多过分的要求很多下贱的手段,但是独独没有想到,他竟然让她跳一支舞。 或许是杜珊珊脸上的神情太过于惊讶,杨大人这一次抬起头,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一些冷淡的意味,抿住唇角,他听着杜珊珊反问的语调,轻轻颔首,那眸光表示,他确实是认真的:“怎么,不能跳?” “能跳,当然能跳。”杜珊珊看着杨大人眸光里的亮光突然冷下去,下意识的这样回答,答完之后她又在心中忍不住一笑——本来就是个歌舞妓子,只是跳支舞罢了,有什么跳不得的?一边想,她一边敛了敛裙裾,房间的位置并不算宽敞,但是跳一支动作不太大的舞,倒是绰绰有余,她走到那些空地的中间去,微微垂下眼睛。 没有丝竹音乐声和伴舞并没有办法让她觉得为难,身为花魁,即使没有一把能够引九天玄凤的好嗓子,也该会唱一些曲子,且还不能难听。她想了想,择了一首采莲曲,浅浅开始吟唱起来。这曲子并不适合她身上的这一身火红的嫁衣,但是她用心的跳起来,抬眸低眉皆是风情,也并没哟什么太过于违和的地方,甚至看上去赏心悦目,还能从曲调和舞蹈动作里感受出一种独属于夏日与江南的清凉。 也正是在这样的曲调声和舞蹈之中,杨大人脸上的神情逐渐缓和下来,曲至末端,他甚至还微微闭上了眼睛,神色很认真,似乎是在认真的欣赏歌舞,指尖轻轻随着采莲曲的节拍敲打在桌面上,唇角竟然渐渐的染上了两分笑意。 杜珊珊就这样在杨大人的房间里似乎是不知疲倦的舞了将近半夜,最后还是脚底下那双原本就因为要跳舞而做了软底的绣鞋几乎都被磨破了,才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这样的运动量无疑是巨大的,但是杜珊珊曾经逼着自己训练剑指花魁的位置时,也受过比这更加严苛辛苦的训练,除了香汗淋漓,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杨大人看着面前一身嫁衣的杜珊珊,最终还是忍不住眼角眉梢带了一点儿笑,他轻轻抬起头,目光里竟然罕见的带了一点儿和蔼的询问的意思,语调也是平和的,他问杜珊珊:“你愿意留下来吗?暂时留在杨府里,我若是闲来无事,你就来跳两支舞给我看。” “妾身愿意。”并且求之不得。杜珊珊心中一喜,表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浅浅垂了眸子,莞尔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2章 杨府风波(二) 第二天一早,老爷昨天晚上带回府里了一个舞姬,两个人在府中寻欢作乐了大半夜,今天早上才安排那姑娘在隔壁的房间里睡下的消息传遍了杨府,杨府本就不大,正室妇人去世多年,府里现在仅存的各抚养着一位庶出小姐的姨娘也都是从江州的时候就娶进府里的。虽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自家老爷爱美人且好色,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姑娘能够光明正大的跟着杨大人入府来,并且在府里住下来——他虽然确实花心,却一直在家里的宗祠中,在自己房间的佛龛上供着自己正妻的灵位,对于这些,当真讲究的很。 可是这一切,都被昨天夜里到来的杜珊珊所打破了。这对于杨府里的众人来说简直是爆炸性的消息,一整个早上大家都陷入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众人脸上的神情都迷惑又茫然,只有在看到杨大人的时候才浅浅露出一点儿诡异的笑容,其余的时候都聚在一起小声窃窃私语的八卦,目光远远的看进杜珊珊现在睡着的那个屋子,不到半天功夫,杜珊珊从哪儿来怎么来的昨天二人做了些什么,都已经被八卦的清清楚楚。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这偏偏是杜珊珊——杜珊珊在进入花楼之前,肯定是不叫杜珊珊的,她原本叫什么已经无名可以考证,但是即使她是因生活所迫才来到花楼,也肯定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祖宗背上这样的屈辱而换了名姓,杜是怡红楼妈妈的姓氏,珊珊则是取自“珊珊其骨,殷殷其思”。她家本来就离夏州城镇较远,一年也进不了一次城,故而并没有多少人认识她,阴差阳错的,也达到了杜珊珊想要隐瞒身份为自己三个哥哥报仇的想法。 可是这一切,跟今天早晨睡醒之后的雨彤毫无关系——虽然她并不屑说出口,但是她在杨府的情况,远远没有那么乐观。她以前是张家的家奴,张家在夏州一直是有头有脸的门户,她在夏州的时间久了,大部分人都认得她,当然也就包括杨大人从江州调到夏州来之后招进来的那些奴婢。 张大善人的名声在夏州一向是不错的,当初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就算人是真的死在了张大善人的房里,也没有多少人相信那么一个和蔼拥有善心的老爷会杀人,可是到了后面,雨彤亲自站出来指认了就是张大善人杀的人,导致整个张府树倒猢狲散似的留下一堆破烂摊子,张大善人被砍了头。这事免不了成为夏州城里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雨彤便也成了众人心中背主的奴婢,遭人唾骂了好一阵子。 即使到了现在,那骂名还是如同跗骨之蛆,雨彤也在杨府中那些奴婢的阴阳怪气之下受尽了白眼。只是她是杨秀才作为少爷亲自带回来的人,没有安排任何工作不说,还专门辟了一个小小的屋子,就安顿在自己的院落里,吃穿上皆不是奴婢的份例,眼看着都要和隔壁院落杨大人的那些姨娘们比肩了。杨秀才在府中很有威严,所以虽然雨彤受尽了白眼,但除了身边每一个说话的人,过得还算不错。 只是因为她身边一个愿意和她说话的奴婢都没有,她才一直迟迟不知道,关于杜珊珊的消息。早上起来洗过了脸收拾过了自己的穿搭妆容,她出了门的时候,才发觉众人的神情都不大对劲。每一个人都脸上都带着隐秘而茫然的奇异神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们脚步匆匆,却时不时看向杨大人所住的那个院落,望过去的时候眸光里有不解有震惊,让雨彤摸不着头脑,但直觉的觉得昨天那一个晚上,杨府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 她没有渠道去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正想出去探查一番,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尖啸,是那一只顾雁飞曾经派人送来给她看过的白隼鸟。这声音如此熟悉,她前后观察一番,看见院中只有一个蹲在花坛边照料花草的奴婢,便抽身很快的走到了房屋后面的后院,后院并没有人,尖啸声越来越近,最后等她抬起头,白隼盘旋了两圈,随后落在了她身边的灌木上,似乎很是不满这样落下来的条件,身体摆动了好几下才稳住,最后不悦的抬高了腿,露出腿上那个小小的竹筒来。 雨彤不由得露出一个苦涩又无奈的笑容来——她是记得的,顾雁飞身边的哪个婢女来的时候再三叮嘱过,这只白隼珍贵又娇气,不愿意落在树上,若是可以,还请她拿出胳膊来接,白隼是极其通人性的,不会伤到人。可是雨彤生的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猛禽,不免还是有些害怕,只能委屈它落在树上或是灌木里。因为这事儿,这白隼没少跟她发过脾气,想来若不是这是顾雁飞要送的讯息,它连送信都不会愿意的。 心里这么想着,虽然还是怕,但是抿抿唇咬咬牙,雨彤也伸出手去,从白隼的腿上解下那个小小的竹筒,又从竹筒之中扯出一张只有一纸宽的纸条,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小心杜珊珊,在她之前拿到账本,切记,切记。”那一句“切记”重复了两遍,显然对于顾雁飞来说很重要。 可是杜珊珊是谁?雨彤茫然的看着纸条上的那一句话,最终浅浅的抿了抿唇角,还是没能从自己的记忆里翻出这样一个人。她在这杨府怎么说也已经呆了将近一年了,不提府中本来就有许多人之前就知道姓名互相认识,就算是不认识的那些,一年下来也都知道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这几十号人里,没有一个叫做杜珊珊。杜珊珊,听起来是个女子。 雨彤正这样茫然的想着,忽的又听闻自己耳边传来一声清啸,再抬起头,她只看到那只白隼展翅而起的身影。大概是她发呆的时间太久了,这只白隼本就不喜欢她,便更没有在旁边等她的意思,看着自己信息已经送到了,便一眨眼的功夫就展翅破云而走,那身影很快消失在云端里,自由又潇洒,徒留雨彤一个人在原地,看着手中的纸条陷入沉思。 最终还是没能想起自己是否认识一个叫做杜珊珊的人,雨彤将手中的小竹筒装好,又回屋点起一盏烛火将纸条烧了个干干净净。她犹记得昨天晚上杨秀才回来已经迟了,这个时候大抵还睡着,已经睡过了早膳时候,等到午膳时醒了,太过油腻的东西也不可能吃得下去——她既然想要从杨秀才手中得到一些什么,便要改变自己对他的态度,时间一长她才发现,杨秀才这样的男人实际上是很好哄的,只要你让他认为你在关心他,要不着痕迹,他就会死心塌地。 雨彤想到这儿,先放下了心头的疑惑转向了厨房方向,她预备去厨房吩咐一声,午膳送到杨秀才这边儿的东西还是要清淡一些。从她所住着的那个小院往厨房的路并不进,期间要经过两三个院落,中间有一个是杨大人的妾室张姨娘的院子。 张姨娘年轻,今年也不过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又生的貌美貌美,生了一个庶女今年也才刚刚五岁,比起另一个年纪大些的,总要得宠一些,平日里都用鼻孔看人,很是嚣张跋扈的逞威风,可是今日雨彤路过的时候,却听到里面有瓷器碎裂的声音。这声音扎进雨彤的耳朵里,让她浅浅的眯了眯眼睛,下意识的寻了个树荫下不招人眼睛的地方,停了下来。 里面瓷器的碎裂声一停,便又婢女隐藏着恐惧的劝慰:“姨娘莫要生气,生气伤肝,生气伤肝只不过是丫头们捕风捉影听来的消息罢了,老爷到夏州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没有纳过一个新的妾室,老爷向来花心,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个新来的也不过是讨个新鲜罢了,最宠着的还是姨娘您,您莫要生气!” “嗤,你当我是个聋子?老爷来了夏州这么多年,在外头如何花天酒地我管不着,可这是第一个被他带进家里来的!还直接住进了老爷的院子,这算什么,给我们这些妾室的下马威?!难道我们当真要多个新夫人不成!”张氏的语调显然是气急败坏气的狠了,但是仔细听,却能够听到里面隐藏着的恐惧。 “姨娘”丫鬟畏畏缩缩的唤了一声,却也是显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安抚她了。雨彤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便大抵能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向来花心但是从不把外头的女人带回家里来的杨大人昨夜带了一个女子回家,还直接睡进了杨大人的院子里——啧啧啧,怪不得今日大家脸上都带着奇怪的表情,这或许当真是新夫人入府的前奏。 可正是这个时候,张姨娘的声音又响起来,她语调平稳了很多,似乎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连带着声调都压低了两分:“那个新来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这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说,新来的那个叫做杜珊珊,是从怡红楼出来的花魁姑娘,昨天正逢雨神节在莲台上扮作新嫁娘献舞的,就是她”婢女的声音逐渐小下去,听在雨彤耳朵里,却让雨彤一愣,似乎是不敢置信似的歪了歪头。 杜珊珊?那个杨大人昨天夜里带回来的直接睡进了杨大人院子里的女子,便是顾雁飞刚刚在那张纸条上提到的,她需要小心的杜珊珊?难道,难道那个杜珊珊也是来找账册的,找到那些账册,她雨彤是不是就没有办法对着张大善人赎罪了?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杜珊珊骤然脑海中闪过一道迅速的电光,她浅浅抿住了唇角,不欲继续站在这里听墙根,而是加快了脚步往小厨房去了。 顾雁飞说的没错,她确实要小心那一位杜珊珊,听起来她就不是什么简单货色,更何况她从杨大人身边进入,说不定能够更快的接触到账册——她不能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3章 杨府风波(三) 这一日的午膳端到杨秀才桌子上的时候,杨秀才微微皱起了眉头。杨府里虽然表面上看着颇有雅趣,但是府里的生活向来还是较为奢侈的,午膳向来都是最丰盛的,鸡鸭鱼羊,一顿里最少也会有两样,各种做法零零散散的摆上一桌,实则一个人能吃掉其中的六分之一就已经不错了,吃完之后总有那么一两道菜,连筷子都没有动一下——剩下的便赏给下人用,都是好厨子做出来的菜,下人们也不会嫌弃那是主子用过的。毕竟下人的饭菜相比于主子剩下的,还是要简陋许多的。 可是正是因为这样,今天的饭菜端上来的时候连带着旁边伺候杨秀才梳洗吃饭的奴婢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不是说今天桌子上的饭菜不够丰盛,还是那么多样菜,选用的都是最新鲜的时蔬和肉,但是看上去,显然是清淡多了,桌子上甚至还有一道看上去就清淡无味的肉粥——这是午膳,都什么时候了,谁还要喝粥? 在一旁伺候的婢女看着桌子上清淡的饭菜就觉得倒尽了胃口,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去厨房吩咐一声,将今天的菜色做的清淡一些,少爷错过了早膳,中午一起来就大鱼大肉,一定会不舒服,但是想想最近因为杨秀才两日没回家而一直吃的下人餐,莫要说大家都在抱怨,就连她自己也有些吃不消,抱着这样的私心,她还是按捺住了自己要去吩咐的心思,没想到这厨房的人消息倒是灵通的不得了,这么快就送上这么一桌菜来,恨得她牙根痒痒。 杨秀才似乎也没有预料到端上来的会是这样的菜色,昨天晚上他回来的再迟一些,但是并没有让其他人看到,一时之间神色有些阴晴不定,觉得若是小厨房特意看到了送了这样一桌菜上来,确实,耳目有些太灵敏了。他向来是个多疑的人,现在便更是不悦,轻轻抿起了唇角。旁边的婢女看着杨秀才脸上的神情不对,顿时像是心中有了什么依仗似的,乘着小厨房端菜上来的人还没有走远,扬高了声调:“等等!” 那端菜过来的奴婢还没有走远,门槛都还没跨出去,就听到婢女的声音,眉心一皱,茫然的回头望过来——少爷身边的这个婢女惯会恃宠而骄的,多得是毛病,仗着伺候少爷时间长了就真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来看,听她这样盛气凌人的语气,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心中虽然这么想着,脸上却还是分毫的厌恶都不敢露的,她垂下眸子,又回到房间里,朝着杨秀才一礼:“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今儿这饭菜怎么做成这样!这么清淡的菜,教人怎么入口?”婢女微微扬起了眉毛,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她大概平日里没少做出这样的模样来,连微微上扬的尾音都傲慢至极,这不仅仅让行礼的奴婢感觉有些不悦,若是她愿意细心多看两眼,就会发现连带着坐在她身边的杨秀才眸光都深沉了一分。 听了这话,跪在地上行礼的奴婢更加茫然地抬起了头,她也觉得今日这一顿饭有些过于清淡了,但是刚刚来小厨房里吩咐的,明明就是少爷院里的人——明明是少爷带回来的那个很是宠爱的女子,他们自然不敢不按照她说的准备,难道少爷和她都并不知情?她浅浅抿了抿唇角,疑惑的望了回去:“这是少爷房里来人吩咐做清淡一些的,难道少爷您并不知情吗?” “我房里的来吩咐的?”听到这儿,杨秀才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他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晌午,那个时候小厨房里应当都快将东西做好了,故而他虽然确实不太舒服想要吃的清淡一些,却也没有开口要求,不怎么喜欢太过麻烦,但是既然奴婢这么说,那应该就是确有其事了,想到这儿,他转过头看身边的婢女,“是你去吩咐的?” “不是不是奴婢啊!”婢女没有想到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来,看着杨少爷神情不悦,她也赶忙摇头撇清,“奴婢可没有去厨房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你在胡说了?”她横眉倒竖,脸上全都是不相信的质疑神情,偏偏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神情是极其难看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撇嘴。 送饭过来的奴婢原本是个好性子,忽的被这样一顿指责,顿时脸上似乎也有些挂不住了,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脸上露出些许带着不悦的委屈来,她没有在乎婢女的话,而是转向了杨秀才,轻轻垂下眼帘来:“是是少爷院里的那一位雨彤姑娘,雨彤姑娘说少爷昨天夜里回来迟了,今日一早怕是错过了早膳,午时大鱼大肉吃不消,才拜托了我们送上这样清淡的饮食来,她还亲自动手为少爷做了一道肉粥,就在桌上,一同都端过来了。雨彤姑娘怎么没在少爷身边伺候?她看着很是上心” 最后这句话也算得上是她自己加上去的了,那个雨彤向来来去匆匆,她吩咐做了东西又自己做了肉粥,只说了送到少爷这边儿来,多余的什么都没做,但是谁看不出来少爷千方百计的把她从张府带出来就是因为喜欢她,只不过雨彤一直都冷冰冰的,现在说出来这话,就算是少爷不相信,气一气那个趾高气昂的婢女也好! 这话一说出口,婢女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她似乎有一些慌张,又似乎一点儿都不信任奴婢说的话,垂下眼帘,她轻轻摇了摇头,这段日子大家都看得出雨彤的态度,她虽然并没有对少爷产生什么太大的热情,但是偶尔也会有几句关心,她性格孤僻,加上又没有人和她交好,现在这么突然提起来,倒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她到底做过些什么了。她再一次摇了摇头,笑容有两分勉强:“你别是找不出理由胡乱扯出一个人来,雨彤她向来不知好歹,怎么可能” 或许是一时慌乱,这一次,她连话都说错了。果不其然,这句话刚刚出口,杨秀才刚刚还带了两分惊喜与喜悦的神情骤然间冷了下来,他不咸不淡的抬起眸子看了婢女一眼,虽然不置一词但是光是那冰冷的目光就足够婢女打了个哆嗦,然后诚惶诚恐的低着头退下去。杨秀才抬起眼在桌子上扫了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到桌子最中间的那一盅肉粥上,语调似乎都温和了些许:“你说这粥,是雨彤她做的?” “正是雨彤姑娘做的!”跪在地上的奴婢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杨秀才的脸色,心中已经送出了一口气,她大着胆子站起身来,又伸手将那一盅粥捧到杨秀才面前,声音里带着笑,“雨彤姑娘可费了些功夫,光是这一盅粥,大抵是怕伤胃,足足守在火炉前面熬了一个半时辰,我们都熬不住,更何况她那样的人呢。” 奴婢全部捡了好听的话说,也让杨秀才听了开心,他的目光很快的在院子中一扫,似乎是试图找到雨彤,但是偏偏落了空,但是他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所以将目光收回的时候脸上也并没有不悦神色,拿起旁边小碗中的汤勺,他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直到温热,然后送进嘴里——肉捶打成了肉糜状态,但是肉筋仍旧根根分明,煲了粥的米是精米,咽下去的时候唇齿留香,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烧胃,很是可口,他不由得便多喝了两口,才放下汤勺来。 “她就没说什么?” 放下汤勺,又端起旁边的茶水浅浅抿上一口,杨秀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算是这个时候,也只是脸色稍稍有些缓和罢了,他忽的这样一问,倒是让一旁的奴婢心中有些揣揣,她抬起眼睛飞快看了杨秀才一眼,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她生怕她说的与雨彤的语气不同,少爷向来聪明,若是让他看出了什么,刚刚的一切不就白费?想到这儿,她轻轻摇头:“只说了做些清淡的连着那一盅肉粥送过来,剩下的就没说什么。” 杨秀才听了这话,难得的轻轻点了点头,眉眼之间浮上一层浅浅的笑意,轻轻摆了摆手,他示意不用在他身边伺候,低声嘟囔了一句“确实是她的性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即将走出房间的奴婢:“等一等,你你去给我请雨彤姑娘过来。” 奴婢脸上肉眼可见的闪过一丝喜悦,点头应了一声是,匆匆忙忙提着裙摆跑走了。这个时候杨秀才再看桌子上的这些食物,只觉得心情愉悦的同时胃口大开,刚刚的那些多疑早就没了影子,只剩下一点儿被人放在心上的喜悦——他自幼丧母,两个姨娘与他又并不亲近,上无祖父祖母,夏州无亲朋故交,父亲对他的期望越大压力就越大,这么久以来,雨彤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自己在被放在心上的人。夹起一块菜放在碗里,他又喝了一口粥,没等过了太多功夫,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雨彤,她只穿了一身轻薄的青色长裙,长眉入鬓,脸上没有带着笑意,只是一片平淡,但是别有一番风姿,她年纪稍微大些,又不像是府里的外头的似的那样妖妖调调的,她惯爱穿素一些的衣服,看起来温婉,其实又有些时候是倔强无比的性子,这些全部都像是父亲偶尔会提到的那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娘亲的身影。 “公子唤我来,是有什么事吗?”雨彤站在门口,看着杨秀才只是定定的望着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便知道是自己今天送上去的东西换来了好结果,只是她不能展现出喜悦的神色,只是轻轻抿了抿唇角,似乎是略微有些不大习惯,她转头想要避开杨秀才看过来的目光,语调平稳,声音也悦耳。 杨秀才看了看桌上的那些菜,独独捧起了那一盅肉粥:“这是你做的?这些都是你吩咐的,怎么不来向我说一声,我很喜欢。”他说了喜欢这个词,屋里没有旁人,他似乎一下换了一个人似的,明明已经将近弱冠,眼角眉梢竟然还挑着两分少年的稚气,一双黑眸亮晶晶的。 雨彤看着那亮晶晶的一双眼睛,在心中不动声色的笑起来:“我做这些又不是故意的想要个赏赐,又有什么可说的,一会儿就凉了,快吃罢,你的婢女呢?”她的目光左右一扫,然后隐隐在眉间皱起一个小小的沟壑来,犹豫了一下还是缓步走到杨秀才的身边去,神色似乎仍旧是冷的,但是语调还是稍稍添了点儿温度,“我来伺候你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4章 半本账册(一) 到了六月中旬,江州还是如同顾雁飞上一世的记忆中那样,下起了绵绵的雨。阴雨连绵这四个字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而已,那雨虽然并不算大,但是又细又密,似乎是长了眼睛似的,只往人身上没有衣服遮挡的地方钻,从脖颈细细碎碎的撒进去,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不说,那些细密的雨丝汇成雨珠子滚进衣服里,很快就化为一股沁人心脾的凉——这一点儿都不像是剩下时候的雨了,在江州,就算是秋雨也没这么凉。 这一句是妆迟抱怨的,她性子本就是个娴静的,但是也耐不住天天这样下雨,前脚刚打着伞迈出门,后脚东西南北风一吹,从腰身以下的衣服就湿了个透,还有一些吹上脖颈来,那些凉无端的让她都想要不干不净的骂一声老天爷,闲闲得在屋中抚琴看书的过了十几日,她都耐不住性子了,更不要提其他人。 令羽这一段时间又忙了起来,每日吃饭的时候桌上都少见他的身影,偶尔见几次,也是匆匆回来匆匆离去,他倒是从来不打伞,任凭那雨丝将他一头如墨的黑发淋湿然后披上一身都不管,顾雁飞有几次还撞到了他神情严肃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是一种令生畏的凌厉气质,就算是顾雁飞上一世在人命中历练过了也会觉得心惊。 想要提醒他带伞的事一拖再拖,最后只变成留在顾雁飞心里的一声无声的叹息,原因无他,因为这几日的雨连绵不绝,临天又是一只体型壮硕的成年雄隼,在这样的雨天里展翅,根本飞不出多远就要因为羽毛被沾湿而坠下来,她有一段时间没有收到雨彤的消息了,只从之前的只言片语里知道,自从杜珊珊到了杨府,她的情况就并不乐观——从这之中,她们两个人也终于确定下来,杜珊珊确实和雨彤顾雁飞带着一样的目的,她的目的就是在杨府中代表着杨林二人违法乱纪的作为罪证的账本。 虽然顾雁飞并不明白杜珊珊为什么非要这样东西,但是她已经能够确定杜珊珊就是楚羿的人,而且因为二人之间的某些关系,对他死心塌地——这当真是有些好笑了。现在顾雁飞提起这些事,都变成了唇角一丝不愿意抹去的讽刺,楚羿当真是有些本事的,就这种每次泡到手的一个女子都会对他死心塌地的这样的本事,就是别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了。 顾雁飞的指尖轻轻敲在桌上,望着窗外如同覆上了一层轻纱的雨幕,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定。如果绵绵不断的雨这一点不改的话上一世,上一世到了最后,那用破烂材料建造起来的堤坝和河岸,可是都塌了的。上一世顾雁飞和楚羿已经拿到了至关重要的证据离开夏州回到了江州,但是她仍旧无法忘记造成的那些生灵涂炭。那简直成了横在她心上的一道伤疤,难不成这一世她还要看着这些再重演一遍? 她决不允许。 “小姐,小姐!”尺素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她虽然打着伞,但是这一身劲装浑身上下已经完全湿透了,伞上的雨珠连带着身上的水都往下滚下去,她却顾不上去管这些,只是看向顾雁飞,脸上的神情似乎隐隐有些焦急,“雨彤姑娘来了。” 顾雁飞先是一愣,随即微微抿住了唇角,脸上露出一点儿茫然的神情来,她因为这段日子没有收到信息而感到焦急,但是并不想以这种情况收到信息,这么大的雨还要从那么远的杨府跑过来告诉她的信息,除了特别好的消息譬如说已经拿到账目了这样的,那就只能是坏消息了,她从不觉得天命会如何眷顾她,这消息只是虽然是这样想的,她还是很快站起了身:“在哪儿?” 尺素浅浅抿了抿唇角,眉眼之间透出一点儿无奈来:“我回来的时候在后门撞上的,她似乎也是刚刚到,却不愿意进来避雨,不远处有个小小的茶馆,我先将她安置在了那里,雨彤姑娘说有急事要找小姐我也不敢耽搁,急忙就进来了。” “你做事稳妥,我放心。”顾雁飞你听尺素已经有了安排,心中送出一口气,看着窗外细雨如丝,还是预备往外走,她提步尺素便要跟上,看得她甚是好笑,只是浅浅摇了摇头,眸光一扫,“你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快一些,我就在这儿等你。” 等二人换好衣服撑着伞到了茶馆,直直上了二楼,才发现坐在角落里的雨彤。她身上的衣服似乎都被雨浸透了,幸好尺素出来的时候还记着这一茬,带了一件厚重一些的披风,先递过去让她在身上披上,又倒上一杯热茶暖暖冰凉的指尖,顾雁飞轻轻点了点头,看她脸色缓和了一些,也很快进入到正题:“你这样匆匆过来,到底是什么急事?” 雨彤身上的衣服已经用小二递上来的干燥的面巾擦过一遍,只是一路前来彻底湿透的衣服哪有那么容易就完全干燥,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连带着指尖都苍白。身上裹上一件厚重的披风,手中塞进一杯热茶来,过了好一阵她才缓过神来,听见顾雁飞的询问,浅浅的抿了抿唇角。 自从她与顾雁飞结盟,真正展现出自己的性情来,就很少再有这样犹豫的神情与动作,这对于本来就没有怀抱着多少“这会是个好消息”的顾雁飞来说无疑是又在上面撒了一把盐,轻轻蹙起眉梢,顾雁飞的神情也逐渐有些凝重,端起旁边的一盏火热到有些烫手的茶盏,深深吐出一口气,她才缓声追问:“发生什么事了,不要急,慢慢说。” 雨彤抬眼看了一眼顾雁飞,似乎也是被顾雁飞这样略微带着些紧张的神情给感染的紧张了一下,随后抿了抿唇角,扯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来:“你别急,不是什么坏事,是我大概已经搞清楚了,那一本账册在哪儿了。” “恩?”顾雁飞已经做好了听到不好的消息的打算,忽然听到雨彤这样说,整个人都是一愣,她茫然的眨了两下眼睛,脑海中过了一遍雨桐刚刚说的话,眸光中不可抑制的浮上两分喜悦神色来,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又缓缓的垂下眼帘来,冷静片刻之后,她轻轻叹出一口气,又抬起眼睛,“你只说你知道了,但没说你拿到了,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困难?看守很严密,还是不好拿?” 雨彤眼底漏了些许笑意,只是笑意略微有两份苦涩意味,抬起眸光,她眼里似乎晃荡着什么光彩:“你向来聪明,比起我也更加足智多谋,我不瞒你,那账册就藏在杨府里,我上次跟在杨秀才身后,正好瞧见的,但是问题是”说到这儿,她似乎有些犹豫,又有些疑惑,微微一停,仔细想了想,才在接着说下去,“问题是那账册,似乎从中间裁开了,我去看的时候发现,只有一半。” “只有一半?”这话是顾雁飞远远没有想到的,她甚至微微偏了偏头,来确定自己是不是刚刚听错了。听说有人前来北巡,是一定要巡查账目的,他们大概也是怕楚翡查到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东西来,千防万防,竟然用出了这样的招数——他们竟然将账本分为了两分,分别放在两个地方,这样即使楚翡因为他们一时疏漏拿到了第一本,也很难拿到第二本。 她眉心微微皱起,同时脸色也略微有些难看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浅浅的抿起唇角,她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对上雨彤的目光,隐约透露出一点儿询问的意思:“那剩下的半本账册在哪儿,你能大概预测一下吗?” 雨彤眸光闪烁了两下,最终只在唇角凝固成一个略微有些僵硬的微笑,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她原本和顾雁飞相对的目光骤然一转,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去,似乎是不愿意多谈,只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愿意打草惊蛇,所以也没有询问杨秀才第二本在哪里,让我猜实在是有些太为难我了,这么多地方,猜不到的。况且” “况且什么?”顾雁飞看着雨彤躲闪她的目光的那一瞬的表现,心不由自主似的猛地向下一坠,她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像是看见了猎物似的猫那样微微眯起了眼睛——雨彤的表现并不太对劲,刚刚她提起杨秀才的时候下意识躲闪的目光让顾雁飞觉得大事不妙。她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之前相见的时候,口口声声念叨着的自己那个已经死去的未婚夫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不愿意到令宅去讨论消息,也说得通了。微微抿了抿唇角,顾雁飞却不能透露出任意一点儿破绽来,至少现在,表面上雨彤似乎还在意这个盟约,否则也不会冒雨前来告诉顾雁飞这些消息了。 雨彤看着顾雁飞脸上似乎有一些疑惑,但是没有其他神情的脸,轻轻垂下眸子,她轻轻咬住唇角,在这样的一刻又忽的像是回到了顾雁飞第一次将雨彤带到令宅的那样,彷徨无助又庸庸碌碌,她开口:“而且我怀疑,杜珊珊也已经知道,放在杨府的那半本账册在哪里了。” “这确实有些棘手了。”顾雁飞轻轻点头,眉眼之间渐渐染上一点儿忧色,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垂下来的目光里倒是很剔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唇瓣动了动,她不动声色的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雨彤,然后斟酌着询问,“那么那现在仅存的半本,你有没有把握拿到手?” 雨彤听到这话,眉眼之间似乎很快的闪过了一分难以捕捉的犹豫,只是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又似乎很是正常,咬了咬下唇,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决定,但是这一刻,她确实眸光里全然都是坚毅,有一种顾雁飞上次见到她的影子:“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应该能够拿到手。” “那就拜托你了,剩下的时间,我也会仔细寻找后半本的线索的。”顾雁飞看着雨彤的神情,缓缓地垂下眸光来,唇角带了一分信任的笑意,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5章 半本账册(二) 等顾雁飞和尺素回到令宅的时候,绵绵不绝下了足足有三日没有停过的细雨竟然逐渐小了下来,似乎是有即将要停下来的预兆。窗外绵绵的雨丝变成了一点儿一点儿飘下来的鹅毛,尺素先是伺候着顾雁飞换掉了在来去的大雨中有一些湿了的衣服,又回房自己换了一身干爽的,看着距离晚膳时候还有些时间,便又叫了一个婢女去烧一些用来洗澡的热水来,回到房间里,顾雁飞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雨幕。 尺素看着顾雁飞倚在窗边的身影,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些茫然无措。她仍旧记得,将近两个月之前从江州出发的时候,顾雁飞应当还没有这么瘦?顾雁飞本就高挑,身量相比于那些小姐,还是要偏的纤瘦一些,偏偏是自小习武,身上虽然纤瘦,但是该有力量的地方还是有一些肌肉在的,但是现在看起来,她身上只挑了一件水蓝色的寝衣,整个身子单薄的不像话,倚在窗边仿佛风一吹就能将人吹走了似的。 她不受控制的轻轻叹出了一口气,在这样一瞬间觉得有些鼻酸——她是呆在顾雁飞身边最久的人了,顾雁飞嫁给誉王之前还不怎么出现在顾雁飞身边,最多只是遵循着老将军和少将军的指令暗中保护着她,但是顾雁飞的身手向来好的惊人,也不需要她多做什么,她在顾雁飞身边暗中待得久了,便更不懂顾雁飞。在她看来,誉王除了一张皮囊和说话的时候以假乱真的伪装出的那些深情之外,剩下的一无是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不懂为什么顾雁飞会喜欢那样的一个男子。 而从顾雁飞出嫁的那一日开始,什么都变了。顾雁飞先是借着太子的手干净利落的除掉了那个一直对她愤愤不平颇有意见的侧妃王氏,又毫不犹豫雷厉风行的收拾了王府里仗着深得恩宠作威作福的乔氏,后面王明珠贴上来觊觎侧妃甚至王妃的位置给她下药,她也轻松预知似的用手段让王明珠自食其果有苦说不出,她似乎一点儿都不爱誉王了,她在用她的形式她的聪明才智来报复一切对她有恶意,陷害或是伤害过她的人。 即使是亲密如尺素,也总是在某些时候暗暗心惊。惊讶于顾雁飞无微不至的观察,惊讶于顾雁飞似乎知道每一件事之后走向的预知能力,但是她也看到过,那些像是鬼画符一样看不懂的字迹被画满了每一张纸,每次有重大事件之后有时深夜半梦半醒之中还能听到她的叹息——没有人是一帆风顺的,她以一己之力来对抗这么多的东西,到底会有多疲惫?想着想着,鼻尖竟然也有两分酸痛,她停在了原地,似乎忘记了自己刚刚过来是想要说什么。 还是顾雁飞先转过了头,她看着尺素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低低垂着眼睛,似乎是在思考一些什么,眉眼间有忧愁之色,甚至还微微皱起了眉毛,似乎又困扰又烦恼,不由得轻轻开口打断:“在想些什么,眉毛都要皱成包子了。”她语调里甚至带了一点儿笑意,至少在这样的平日的相处里,她确实没有将尺素当做下人来对待,语调平和,似乎是一个无比亲密的朋友一般。 “没想什么,外头下着雨,风还是有些凉,小姐再披一件衣服罢。”尺素在顾雁飞这样的声音里很快回过神来,她抬头看了一眼顾雁飞,走到床榻边从屏风上扯下一件外袍来,走到窗边为顾雁飞披上,似乎是有两分犹豫,浅浅抿了抿唇角,还是说了出来,“今日见到雨彤姑娘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雁飞从衣领处拉了拉披上肩头的外袍以免它落下去,这件外袍是月白色的,看上去虽然不是很起眼,但是在衣摆处却用银线绣着大片的精致的昙花花纹,昙花盛放在衣角的每一处,像是用这样的纹路留住了那些花开得最艳丽的景色,她看着衣服上的花纹,略微长了一些的指甲轻轻在上面点了点:“她的心已经不在这儿了,女人嘛,总是善变的,我也能够理解。” “那那她说的那些话,还可信吗?”尺素显然也是明白的,她看得出来的东西,聪明如顾雁飞不可能看不出来,只是她刚刚想的那些东西如果真的说出了口,一定也会让顾雁飞觉得太矫情,顾雁飞是那一种并不需要别人可怜她心疼她的类型,如果可以,她宁愿将所有的伤痛和疲惫全部藏在旁人看不到的背后——就像是和令羽在莲港泛舟而落水的那一次那样,看得出来,她其实并不喜欢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于人前。她没有别的话题可以说,便顺嘴提到雨彤,好在顾雁飞似乎也没有多想,顺着尺素的思路继续说了下去。 只见她微微摇了摇头,显然是对这句话的不赞同,但是眉眼之间微微展现出一点儿斟酌的考虑神色,轻轻抿起唇角,神情也有两分严肃的意味:“今日说的话应当是可信的,虽然我不知道这十几日的功夫里杨秀才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但是还不至于她立刻倒戈相向,账本的事应当是真的,她最后看着我答应下来的那个神情也做不了假。” “既然如此,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开始准备了,比如继续搜查剩下半本账目的下落,还有杨大人身边的那个杜珊珊,没有问清楚账册到底放在那里,如果杜珊珊近水楼台先得月拿走了账目,我们岂不是输了一筹?一定不能让誉王拿到账目!”尺素似乎也微微思考了一下,但是看着顾雁飞的神色,她显然还是相信顾雁飞的判断的,所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接着继续说了下去。 “这倒是不忙,如果杜珊珊先于雨彤拿到了账目并且交到了楚羿手里,那我们就直接从楚羿手中拿便是了,螳螂捕蝉尚有黄雀在后,你也莫要太过担心。”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顾雁飞的神情却显然没有她嘴上说起来的那样轻松,如果非要从楚羿手中抢账本,那就无疑是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这一支力量,更何况账本在顾雁飞的手里并没有用,要拿到楚翡的手里才能发挥它应有的效用,到了那个时候,账本这件事又要怎么解释?楚羿作为天命钦定的皇帝,气运至极,倘若真的到了这样的程度,又不知道会拿到多少的好处与便利。 尺素显然也没有从顾雁飞那样轻松甚至带着一点儿笑的语调里得到多少的安慰,她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便沉默下来——虽然她的脑子并没有顾雁飞的好使,但是某些时候,她也是想要为顾雁飞分忧的。刚刚顾雁飞倚在窗边的姿势和模样显然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她歪着头想了想,最终犹豫着出了声:“小姐,你说剩下的那版本账册到底会在哪儿呢?” “我也不清楚,我手中的讯息还是太少了,更何况怎么想,我也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一招,将账册分为两份保存,如果这是那个杨秀才想出来的方法,倒是也是个人物。”顾雁飞的指尖微微蹭过自己的下颚,目光越过连绵的雨丝远远的望向窗外,原本浓荫一样的绿色在眼睛里却带了一层雾蒙蒙的灰,这样连绵的雨,连带着整个人的心情也灰了下去。 “那那会不会是在在林府?”尺素似乎是从刚刚开始就在想这样的可能性了,她说出口的时候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是紧接着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语速却很快,语句也很流利,显然是过了一遍脑子才说出来的,“既然这件事由杨林两家一同参与,身后还有燕王作为后盾,那么即使是两家相互制衡,这账目分开保管也很正常,更何况很少有人能够想到,账目在两个不同的人家里藏着,也大大减小了被发现的概率,不是吗?” 尺素侃侃而谈的时候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是亮的,看起来几乎有两分摄人的味道,她说的起劲,完全没有注意到顾雁飞听到这个假设的时候眸光也为之一亮——她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或许是那一位水监林大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薄弱,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顾雁飞除了最开始探查过林府之外就没有再在他心上花过什么心思,可她显然是忘记了这一点:上一世林大人的府里什么都没有,不代表这一世林大人的手里也什么都没有。 尺素仍旧在说着,她对自己的这个推测实际上并不是如何确信,但是当她真的想要为顾雁飞分忧的时候,也在尽全力的寻找自己看过的那些细节中的蛛丝马迹:“小姐一定还记得,林府是有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密道的,那条密道最初并没有多少人看守,但是后来再一次路过的时候,我却发现暗中看守那条密道的人似乎多了不止一倍,除了里面临时放进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实在难以有别的推论。” 这样的一番推论称得上是天衣无缝了,在这一瞬间,顾雁飞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她浅浅的抿起了唇角,想起那一日晚上,雨彤的声音里带着恐惧,对她说“前一日我才动过账册,第二日听说就要有来北巡的贵人来,他们似乎在书房里吵了一架,第二日,账册就不见了。”顾雁飞他们一行人到达夏州要比楚翡一行人早上几日,探查林府也是在那几日进行的,如果按照尺素说的时间对上,她所说的看到暗中看守密道的人多了一倍不止,也正是在楚翡一行人入城、雨彤发现账册不见了之后! 一切的证据都串联在了一起,顾雁飞抿着唇角细细想了一番,心中已经大概有了想法,轻轻点了点头,她转过头去看尺素,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你变聪明了,看来,这个林府,我们还是得再去一趟了。” 尺素看着顾雁飞唇角的笑容,也忍不住轻轻勾起了唇角——能够帮到小姐,我就很开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6章 半本账册(三) 顾雁飞从来都是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的性子,但是不同于她当初少年时候,现在想要做些什么,也一定是深思熟虑的想过之后才决定要什么时候去,相比于上一世的顾雁飞,她越来越耐得住性子——或许是上一世最后那将近十年的宫廷生涯让她也稳重下来,虽然已经和尺素提到了要再去林府一趟,但是在她没有想好到底要如何在不引人注目的潜行进去之前,她还没有想要轻举妄动的意思。 一方面是雨彤那边剩下的那半本账册还没有拿到手,她并不想打草惊蛇,如果其余的半本真的放在林府放在密道之后,那秉持着这一次潜入就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机会的想法,顾雁飞就一定会将这半本拿走,俺么剩下那半本,拿起来就更加费劲了。 另一方面是她仍旧忘不掉自己之前在节日宴会晚上的推测,大概是楚翡查到了什么触及他们利益中心的东西,他们已经在准备出手对楚翡楚羿一行人不利了。顾雁飞虽然并不怎么在乎楚羿,但是楚翡还是她的盟友,即使她发觉他们之间有一道巨大的沟壑,也并不能改变顾雁飞觉得楚翡适合做一个皇帝的想法,他不能因为顾雁飞的一时不慎而折在这儿。 因为顾虑太多,顾雁飞也知道这样的事急不来,她已经算是失去了雨彤这个盟友,除了这半本账册之外,她明白她已经几乎不能从雨彤身上得到更多有用的线索。细细想想,这个时候顾雁飞倒是也有一种庆幸之感——庆幸被雨彤看到的账册只剩下半本。杨秀才不知道使了什么花招,原本目下无尘且一心一意念着自己死去的未婚夫的雨彤突然改变了心意,她再继续帮助顾雁飞,就是在背叛了自己未婚夫的同时又背叛了杨秀才,如果那是一整本可以拿来给杨大人乃至整个杨氏定罪的账册,雨彤愿不愿意接着帮忙,愿不愿意背叛自己的第二次的爱情,还是一个问题。 顾雁飞大概能够明白雨彤的想法,她一边儿觉得对不住自己的未婚夫,一边儿又不知不觉中对着杨秀才动了心,这两种不同的情感将她夹在其中难以得到纾解,但是同时她也在自我麻痹寻找从这种困境中脱身的方法,她现在还愿意帮顾雁飞不过是因为在挣扎,等时间久了,死人哪里能和活人斗,她要的爱护宠溺万贯家财都是死人给不了的,她总有一天会会彻底倒向杨秀才的那一边。 时间不多了顾雁飞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明明距离天黑还远得很,但是层层乌云遮蔽了太阳,也给人了一种即将黄昏的错觉,她浅浅抿了抿唇角,转头吩咐尺素将页一和页二叫来,她有事情要吩咐。 “妆迟那边暂且不用页二保护,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你们两个去做。”页一页二跪在顾雁飞面前,顾雁飞先是说了一声起来罢,没有再多加寒暄,她直接看向了页二,语调是带着沉稳的命令似的口吻,她眉眼之间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神情,不怒自威的威压迎头罩下,竟然也让人觉得有两分窒息之感。 “是。”页二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顾雁飞看着两个人都站起身,低垂着眼睛的模样,也轻轻点了点头——不愧是顾霁风精挑细选送到她身边的人,相比于别人,她总是要放心一些的。指尖拨弄了一下她裙子上的绣花,她缓缓开口:“我们初来夏州的时候曾经去过水监林大人的林府,林府之前只有两三个暗卫,武功很是一般,但是现在却多添了将近十多个人守护,林大人的书房里的那条密道更是他们守卫的重点。这次叫你们两个来也是为了这件事,给你们两天时间,去打探一下林府现在的状况,寻找一个溜进去的方法,不要轻举妄动,无论有没有找到机会和方式,两天之后都一定回来见我。” 这确实是一个命令,但是相比于刚刚所说的那样凌厉的语气,这样的命令听起来可缓和温柔多了,更何况她并没有要求他们直接闯入或者潜入到林府之中去找寻她需要的东西,而是再三吩咐只是寻找一个方法不要轻举妄动,一定回来见我。页一垂着眼睛不去看顾雁飞,但是能够看到顾雁飞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纤长白皙但是显然不够细腻,她曾是武将,是握兵器的人,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多可贵,也从来没有下过任何过分,会危及他们生命的命令。威严但是温和,体恤下属,偶尔还会为他倒上一杯茶 于是他平白觉得心口有一股暖流划过,一时之间的晃神,直到身边的页二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伸出手肘微不可见的在他身上一撞,他才骤然回过神来,对于自己刚刚的分神在身后惊出一身冷汗,与页二异口同声的应了下来:“是,小姐。” 顾雁飞并没有发觉自己下首的两个人的小动作,自然也就不知道其中一个刚刚因为她而分神,她抿着唇角在脑海中细细梳理最近几天得到的消息,过了半晌才轻轻开口,唇线微微抿出一道直线来:“最近这段时间页二十那边有没有递什么消息过来?我上次说过的多加注意闻莺,他有说什么吗?” “有递消息过来!”页二掀起眼角看了一眼页一黑沉沉的面色,为了避免他再一次回话的时候晃神,抢着开了口,偏头递给页一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反正这些话他都听过,也不是为了抢功劳,谁汇报不是汇报?他定了定心神,垂下眸子道,“这几日誉王一直在别院,几乎没有,但是偶尔会有人递纸条进来,做的很隐蔽,这些事都是他让他的心腹青竹去做的,页二十他们试过了,没能看到纸条上的内容,次数不算多,但是这几日冒雨,倒是连续两天都有人往别院递消息。” 顾雁飞听到这儿,轻轻眯了眯眼睛。她能够猜到是谁递进来的条子,左不过是杜珊珊,从杨府里将消息递出来,这两日传递的多了,大概就是如雨彤所说,杜珊珊和她一样,找到了账册在杨府的哪儿。但是同时,雨彤是之前见过看过账册才能够发现账册只有一半,杜珊珊以前应该是从来没见过的,她能发现账册只有一半吗?对于剩下的另一半,顾雁飞是不是始终都抢在别人前面一步? 页二还在继续说下去:“至于您提到的闻莺姑娘,页二十得到消息之后就专门加派页廿一去察看,观察了这么十几日,倒是看出一些门道来。页廿一说,那位姑娘人前和人后的样子甚是不同,人后脾气不好,甚至有些冷傲意味,虽然平日里喜欢与太子殿下一起,但是人后一转眼,那些火热的爱意一类的,都不见了,她接近太子是别有目的的,之前太子还并不怎么搭理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六月初之后,太子对她的态度似乎也有些改变二人仍旧甚是亲昵。” 页二汇报的时候低着头,所以并看不见顾雁飞一边听着这样的消息,一边儿若有所思的冷下了神情。到了这个时候,谁都不会觉得闻莺的出现只是一个巧合,她肯定是别有用心的,但是总有一些男人,就算知道面前的女人是别有用心的,也会自以为自己会让这个女人回心转意,自己有天大的魅力,没想到一方面没有让别有用心的人回心转意,另一方面却将自己的心搭了进去变成她们手心中的一颗棋子——只是顾雁飞万万没有想到,楚翡会栽在闻莺手中。 闻莺确实漂亮,漂亮又会讨人欢心,温顺但是又有自己的傲骨,不仅歌唱得好,舞跳得也很是绝色。顾雁飞想想妆迟,就能够想到作为妆迟的师姐的闻莺也肯定不差,但是在顾雁飞眼里,这样的别有用心的女人又如何比得上虞西琼?或许姿色容貌上是略胜一筹,但家中既然已有妻妾,又如何能够随随便便在心上另放他人?这或许就是顾雁飞从上一世到这一世都仍旧天真的一点,她自认喜欢一个人的同时无法将他人放在心上,却不知道这世间大部分的男儿,三妻四妾都是在爱的,多了一个少了一个都无妨,真正一个时候只能爱一个人的,怕是早就绝种了。 顾雁飞久久的沉默着,一直想不通的问题让她眉眼之间小小的蹙起了一个沟壑,将这样情情爱爱的问题抛到脑后,一个闻莺也已经足够她头痛——如果楚翡真的对这个闻莺起了兴致迷了心思,那么他的安全实在是堪忧。虽然他身边保护着的人肯定不止个位数,但是真正那些人能够保护到床上去吗?最怕的,不过是在床上时看不见的那些突然的冷剑罢了。而且仔细想想,顾雁飞看得出闻莺并不会武功,那么妆迟的“她很厉害”就很是微妙,她到底厉害在哪儿?顾雁飞想到这儿,略微有些心神不定的抿住了唇角。 只是再多的心神不定,顾雁飞也没有办法。她总不能现在派人过去对楚翡说,闻莺来历不明心怀不轨,你万万不能喜欢她。顾雁飞并不想在楚翡的面前现身,更何况那别院附近都是杨林二人的眼线,她还没有的拿到最重要的证据,就不能提前将自己这一支力量暴露在人前,只能希望楚翡在难消受的美人恩里能够还有片刻清醒,更希望在自己没有拿到账目之前,杨林二人还能因为忌惮楚翡的身份和实力而不要太快出手。 “我知道了,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下去罢。”顾雁飞回过神来,看着页一页二还站在面前,轻轻一颔首。两个人又行了一礼,很快就从开着的窗中跳了出去,没了影子。 在顾雁飞看不到的窗外,页二的眉眼之间难得有两分认真的神色,他目光上下在页一身上一扫,严肃道:“你在想些什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分明——” 页一转过头去看页二,他目光如炬,让页二心头一松。页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深远的回头一瞥,又扯着页二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7章 闻莺的计谋(一) 也就是在这绵绵细雨不歇的下了七八日里,闻莺终于找到了楚翡身上的弱点——说是弱点也不尽然,因为这弱点只对她一个人起效,她出现在楚翡身边的方式已经够令人生疑,最初那段时间是她轻敌,自以为容色倾城加上一点儿小手段,不怕拿不到楚翡的信任,也不怕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后来她才发觉,容色倾城?楚翡生得本就已经够漂亮了,全然不输她一个女子;勾引人的小手段?她虽这么多年未曾尝过败绩,但是毕竟楚翡不是普通人,她的段位,或许实在是不够高。 她也是到了前几日才从杨大人的口中得知,这一位太子殿下,原来是有家室的,而且只有一个侧妃,嫁入太子府两年以来颇为爱护,没有见过他再亲密过任何一个人,大家都认为他是不近女色的,也只有之前第一眼见到她闻莺的时候,才露出了些许失态神情。闻莺便更是确信这是一根硬骨头,她对于男子向来秉持着厌恶的态度,认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男人,如果之前的方法不起作用,那么或许,他喜欢的并不是这样的类型。 闻莺最自豪的敏锐的观察力在这个时候起到了作用,她想起那一日节日宴会,在船上的时候,她因为本身心情就不大好,加上一时之间找不到话题,只能骄傲模样拿着上船来的那个舞女开涮,语气并不如何好听,更有些孤高自诩的意味,但是那一日的楚翡非但没有表现出不悦的或是不喜的神情,甚至还有些过分的维护和偏帮她,那个时候她就有些预感,难道楚翡喜欢的并不是那样的大家闺秀的类型,而是喜欢骄傲一些,娇纵一些的? 之后一段时日的相处里,经过一些试探,她总算也摸清楚了楚翡的喜好。他喜欢的事骄傲的,是宁折不弯的,是孤高自诩的,但是并不是一味地目下无尘,而是那一种因为拥有绝对实力,所以充满光辉和自豪的骄傲,是从骨子里传来的傲气,不一定非要靠贬低他人而展现出自己的骄傲来,而是就算八面玲珑眼底带笑,也有一种不容他人欺辱气定神闲的贵气。在发现这一点之后,闻莺无声无息的对自己的表现进行了调整,以确定自己能够在不偏离之前所展现出来的人设的情况下更偏向这样的女子,一方面这么做,她一方面也产生了无法抑制的好奇—— 楚翡喜欢的竟然是这样的女子,那么,他在太子府中独宠的那个侧妃,也是这样的性格吗?可是她这一世见过太多的女子,也不是没有见过与这样的性格相像的,可是那些人都有一个宁折不弯的特性,她无法想象这样的人将来会被困在宫里,愿意被礼教所束缚,这难道不是一个悲剧吗? 没有人知道,闻莺所推断出的这些特性并不属于那个在太子府中过的无忧无虑所以显得更加稚气一点儿爱憎分明的虞西琼,而是属于另一个女子。 夜色朦胧入户,因为外头阴雨连绵不断,所以晚上连一丁点儿的月光都不见,屋里院里都黑沉沉的,即使点了盏盏灯火,也很难驱散那一种在六月天里彻骨的寒意和黑暗。在这样的夜里,闻莺约了楚翡在屋内对酒下棋,楚翡当然也弯着眼角答应下来,夜色正浓时,闻莺带着一食盒自己新做的糕点,打着一把油纸伞,从自己的院落走到了楚翡的院落里,看着门口的侍卫给她开了门,她敛了敛裙摆,抿唇跨入。 这样的雨丝轻飘飘的,所以只要稍微有一点儿夜风,就容易吹在身上,沾湿那同样轻飘飘的裙袂,正常时候,出来在雨里行走,就算是不多穿一件蓑衣,也应该穿一件略微保暖一些的披风,免得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可是闻莺显然没有穿披风的觉悟,或者说,她是故意没有穿披风,走进楚翡的房间里,她从阴影中跨入灯火下,目光飞速在房间内一扫——没有扶风。心中有些喜悦,她垂下长长的睫毛,然后慢慢行了个礼。 因为只打了一柄并不算大的油纸伞,所以不能避免的,还是有些轻飘飘的雨丝落到了她身上,她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裙,显得很是素雅,在领口腰身部分却有金线绣成的花纹,隐隐约约铺开一大片,在这样的摇曳的灯火之下仿佛泛着光,分外惹眼。青色本不是什么深色,所以雨珠落在上面还是有两分明显的,在打伞那一侧的袖子上洇出一片片略深一些的花纹,倒是更显得颜色很是漂亮。她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别致的发髻,用玉簪子挽了起来,下面却留下一些头发任其散落,沾染了一些雨丝,便像是在上面用了一层薄薄的头油似的,在烛火之下反射着绸缎一样的光,鬓角有两分碎发粘在脸颊上,显得分外可怜。 楚翡抬头起来,便有些愣了,自从他第一眼看见闻莺,闻莺穿的就是一身红色的长裙,后来相处这些时间,也是多穿红色这等艳色,又或者是鹅黄这等亮色,她生得娇俏可人,这样的颜色她穿起来便分外漂亮,今日忽的撞入眼睛的这点儿素色倒是让他啧啧称奇,在抬眸的那一瞬间,仿佛从这个穿着素色有些温柔,但是又有些自在的风骨和傲气的身影上看到了另一个人。 “怎么不穿一件披风,连着下了这么多日的雨,刮起风来还是很冷的,快过来。”楚翡在一瞬间的晃神之后很快就回国了省,他看着面前的闻莺,虽然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语调听起来却比平日中更加温和——闻莺向来敏锐,这样细微的变化也逃不过她的耳朵,她浅浅的抿出一点儿笑意来,眸光中很快的闪过一道光华。 她依言走近到楚翡身边,先是将手中的食盒交给了在楚翡身边伺候着的婢女,又拿着婢女递过来的干爽的帕子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水珠,看着楚翡这样的加了一点儿关心的神情,眉梢忽的向上一挑,眸光中肉眼可见的飞快划过一分狡黠神情,她抿唇一笑:“妾身故意没有穿披风,就为了来讨贵人的一点儿怜意,怎么,贵人不喜欢?”、 显然是她这样狡黠的神情太过于生动,生动到那一个瞬间就让楚翡想起了另一张脸——那一张脸与闻莺的长相其实完全不同,闻莺的眼睛很大,眼尾又微微有些下垂,看上去就有两分可怜的样子,容易让人觉得心生怜惜,她长得娇俏,脸上的每一部分都生得恰到好处,多一份则太过稚嫩,少一分则容易让人觉得看起来寡淡。而飞快闪过的那张脸,分明有一双漂亮的凤眸,眼尾微微上挑,有的时候漆黑如深潭,似乎泛不起半点儿波澜,有的时候却又明亮摄人,仿佛身体里面住着一个野心勃勃的少年。那个人常常用这样狡黠的目光看他。 “贵人贵人?”闻莺看着楚翡走了神,似乎是有些不怎么高兴,轻声唤了两声还没能叫醒楚翡,索性曲起手指轻轻敲在面前木质的棋盘上,声音清脆,让楚翡一下就回过神来。看着楚翡看过来,闻莺轻轻抿了抿唇角,微微扬了扬下颚,示意楚翡看桌子旁边摆着的一盘精致的糕点,“妾身带了妾身自己做的糕点过来,若是佐以一壶小酒,一定是美妙滋味。妾身知道贵人这儿有一种酒叫做桃花酿,不知道可否有这个福分一尝?” 楚翡听了这句话倒是有些惊异,微微挑起了眉梢,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虽然并不能看出喜怒,但是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只是好奇:“你喜欢桃花酿?那虽是桃花酿成,但是与一般的桃花酿不同,即使是在夏州,也少有人喜欢。”除了她,如果没记错,太后的寿宴上,她喝了不少。 “妾身喜欢,虽然入口的味道偏恬淡甚至稍微有一些苦,但是回味无穷,别有一番风味。”在闻莺的巧笑倩兮里,楚翡也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唇角,那不是平日里一直带在脸上的笑容,而是一种真实的,到达了眼底的笑意。他吩咐了两声,过了没多久,便有一壶桃花酿送了上来,他一边吃着闻莺自己做的精致的糕点,一边与闻莺下着棋,桃花酿就在手边,也免不了贪酒多喝两杯,也正是因为今晚气氛正好,闻莺所做的这些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所以没有发觉,盘中共有白粉两种颜色的糕点,闻莺从头到尾,只用了粉色的一种。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夜色已经深了,闻莺找了个净手的理由去到偏房里一刻的功夫,进去再出来,楚翡已经趴倒在棋盘上,呼吸均匀,看上去是因为喝醉了而睡了过去,烛光映照在他刀削斧凿般的一张好皮囊上,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就算是醉酒睡过去了,似乎都不太安慰。就算是闻莺,这个时候也没办法不真心实意的叹上一句,老天爷真的是不公的,给了他一张女子都嫉妒的脸。 她凑近看了看,然后恰到好处的露出一点儿带着笑意的慌张来,刚刚为了清净楚翡屏退了所有婢女,她便只能再扬声叫进来一个,一半抱歉一半愧疚的说一时不察让太子殿下喝多了酒,还请姑娘帮一把手,将太子殿下扶到床榻上躺好——她只不过是在白色的点心里添了另一种味道并不重的酒,酒并不醉人,只是与桃花酿两种酒掺在一起,便很容易醉。婢女凑近看了看,确定楚翡这是醉酒,看着桌子上的酒盏,立刻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与闻莺一起两个人将楚翡扶到了床榻上。 “接下来的就有妾身伺候罢,不麻烦您了。”闻莺浅笑着将那个跟进来的婢女打发走了,又跪坐下来脱掉了楚翡的鞋袜,解开楚翡的外衣,她有些费力的将楚翡翻了个身,把上面轻薄的一层外衣脱下来放好,又替楚翡拆了发冠,墨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 她的动作没有半分犹豫,很快就拆掉了自己的发髻,又脱掉了自己的外袍,将楚翡向里面挪了挪,她吹掉桌子上的蜡烛,放下帷帐,翻身躺了上去。隐约之间,她听到身边的男子发出一声接近于叹息的声音,那里面嚼着两个字,反复几遍,终于让闻莺听了个清楚。 他说:“雁飞。” 雁飞?听起来似乎是个人名,难道就是楚翡的那一位侧妃吗?闭上眼睛之前,闻莺还在这样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8章 闻莺的计谋(二) 第二天早上楚翡醒来的时候还有两分懵懂,他的酒量向来不怎么样,知道自己深浅,所以从来不多喝,但是却没想到昨天醉的那么快那么狠,他只是迷迷糊糊觉得自己醉了,再想反应过来,似乎已经是趴在哪里睡着了。是昨天吃的东西有问题?不应该,楚翡出生皇家,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是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皇后为了保护他,曾经秘密联合母家将他送往最知名的药师那里学习,花了三年功夫,天底下叫的上名字的毒药迷药,无一能够逃脱他敏锐的嗅觉。昨天的酒是他准备的,那些糕点,吃起来闻起来也没有任何异样,难到真的是他这几日有些劳累过度? 他正这样想着,因为天光太亮而半晌睁不开的眼睛缓缓睁开,正准备叫人进来伺候,渗伸出去想要动一下的手却似乎是碰到了身边的什么东西,那东西柔软且带有温度,即使是楚翡并没有做过这种事,也能够从那一瞬间的触碰之中分辨出那是什么——那分明是个人,他旁边躺了一个人。 难道还是被算计了?千种心情很快涌上心头,楚翡的眉目一向是平淡的温柔的,这个时候却不免添上一点儿狠厉之色,从小到大他生长的这些日子里,被算计的次数从来都不算少,可今天出门在外都能被闻莺这个小小的女子所算计,他身上流淌着皇室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心中的暴戾几乎都将他漂亮的眉目冻结成冰。 楚翡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下是过于柔软的床榻,而他身上的衣服,外袍已经脱掉,身上的寝衣却仍旧整整齐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他转过头去看,身边睡着的是闻莺,闻莺或许是因为刚刚楚翡那个动作而清醒了过来,她茫然的眨巴了两下眼睛,在看到楚翡的那一瞬间眉眼之间忽的绽出一点儿笑来,眸光中闪过一道强烈又令人炫目的光彩,她似乎并没有看到楚翡眼睛中的冷光,唇角轻轻勾起,脸上的妆容因为一夜过去而有些晕开了,但是仍旧显得漂亮至极,她抿了抿唇角,轻轻开口:“贵人。” “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吗?”楚翡却似乎在那一瞬间被闻莺突然展现出的这一种愉悦和不掺杂任何其他情绪的喜悦所震撼,在那一瞬间他怔愣住,微微抿了抿唇角,脸上的那些;冷冽似乎有在那一瞬间缓和下来的痕迹,浅浅抿了抿唇角,在那一瞬间那竟然只是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仿佛刚刚那些突如其来的怒火从未出现过。 “发生什么?”或许是因为刚刚清醒过来,闻莺还有两分迷糊,听到楚翡这样说,她茫然地玩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去看楚翡脸上的脸色,她看得出楚翡的脸色并不是太过好看,似乎正因为什么事而包含怒火,眸光上下一扫,直到停驻在楚翡微微敞开但是依旧穿的很整齐的领口上,抿了抿唇角,她恍然。 在那一刻楚翡很难形容闻莺的脸上闪过了什么样的神情,那或许是气愤,又或许全部是复杂,但是看得出,她的眸光中的那一团火焰似乎被一阵风吹了过去,摇曳了两下,还是暗淡无光的熄灭了。闻莺唇角带了一点儿苦涩的笑容,她坐直了身体,又很快从床榻上下到了地上,她还光着脚,虽然是六月时候,但是连绵几日的阴雨导致房间内还是有些潮湿的冰冷,她似乎因为这个原因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是还是在下一个瞬间,坚定地跪了下去。 她这样跪地的动作让楚翡一怔,他似乎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闻莺突然跪了下去,怜香惜玉一向都是男人的本能,他自己只穿着一身寝衣,就算身边还裹着薄被,也觉出了两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寒冷。跪在他面前的闻莺穿的则更轻薄一些,即使也是一身寝衣,但是那衣料显然不比穿在他身上的。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闻莺,手指已经触碰到了闻莺的肩膀,却在下一瞬间被她躲开:“起来,你跪什么——” 闻莺缓缓垂下眼眸来,她的眸子不是一种深沉的黑色,而是一种偏向黑色的深棕色,以前并不怎么明显,今天楚翡从这个视角看下去,能看到映在眸光中的一片澄澈的琥珀色,只是那眸光里乘着一点儿苦涩的颜色,她似乎很难过,但是眉宇之间的神情却很平淡,她没有在笑的时候脸上看上去有两分莫名的冷傲,正是这样的神情,让楚翡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另一个人:“妾身跪妾身看错了人。” 她的声音落在地上,仿佛是有什么精致的瓷器,摔碎在了地上。这样的语调内容是极其大胆的,但是最令人心惊的,还是她语调里的那一种深深的失望,不加掩饰,也没有她常常带在语调里的那些浅浅的笑,她抿着唇角,神情竟然还有两分执拗,眸光一直落在地上,竟然是不愿意再看楚翡一眼。 这样的情形,好眼熟。楚翡茫然的眨了两下眼睛,突然不知道从何传来一种熟稔感,他曾经在乎的一些东西似乎在这个时候再次冒出了头,而显现出来的内容让他有些胆战心惊。强行压抑下自己的心悸,楚翡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什么看错?” “妾身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来到妾身梦里的不是太子殿下,是妾身的贵人。而现在在妾身面前的分明是太子殿下,不是妾身的贵人。”闻莺似乎没有察觉到楚翡的声音是颤抖的,她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甚至那些刚刚听得出来的失望都逐渐退却,声音失去了温度,便只剩下冷冰冰的硬茬子,尖端无比锋利,随随便便就能戳进别人的心窝里去。 楚翡的声音也不再颤抖,听不出喜怒与语调,他的眸光落在闻莺的脸上,从那张毫无神情的脸上细细的看过去,似乎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闻莺强行压抑在眼角眉梢的失落和绝望,他的喉咙之中似乎压上了什么,在那一刻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本王就是太子,也是你的贵人,这有什么区别?” “太子殿下会在第二天醒来之后问妾身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而妾身的贵人不会这样问,贵人入梦的时候同妾身是无话不谈的知己,是世间仅有对方一人的挚友,抚琴跳舞也好,对月饮酒弈棋也罢,都无关风月,只在乎对方真心。而太子殿下,则在乎的是妾身昨夜是否与太子殿下发生了什么,是否存了飞上枝头攀附的心思!”闻莺冷着脸色也冷着语调,只是或许这些内容让她说起来确实是太伤了,说到最后几句,她仍旧是不能避免的带上了一点儿悲愤的泣音,只是眼中无泪,反而是抬头看了楚翡一眼,这一眼目光摄人,里面是触目惊心的悔意,“太子殿下问妾身是否发生了什么,妾身就告诉太子殿下,什么都没发生。昨日太子殿下醉的狠了,妾身伺候太子殿下睡下之后准备走,却见太子殿下似乎很是不适,所以一直陪伴身边照顾——殿下昨夜还一直唤着他人名字,您唤‘雁飞’,妾身不是雁飞,也不愿意做雁飞!什么都没发生,太子殿下现在可安心了?” 仿佛有一道天雷从楚翡面前劈下来,楚翡眨了眨眼,在这一瞬间被那样多的信息砸进脑海里,他一时回不过神来。面前的人似乎在那一个瞬间忽然变了影子,不再是跪在地上的闻莺,而是那个一身华服,因为饮了不少酒而在脸颊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她本就面白,平日里的笑又常常不达眼底,且一直仪态万方,就算是肆意张扬,也未免添了些属于将门的肃杀,很少能见到那样尽态极妍的娇艳,一双凤眸里全部都是他的影子。 他恍惚之间听到他那一夜的声音,声音里是困惑,是失望,是冻结成冰的冷:“你想对誉王复仇,可以不在乎你自己的面子,不在乎誉王的面子,却也可以不在乎一个无辜女子的清白,活生生将她踩进泥里吗?我未曾想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唇角的笑意被冰封起来,眸中闪过一道光,他最初并不懂那些都是什么,却在这一刻恍然过来,那是失落,是后悔,是最深重的失望:“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更深露重,夜风太凉,太子殿下请回罢,我也回去了。” 原来原来那个时候,是他在错怪她吗?可是那些明明是他看到的,看到的东西也能是假?说看到的也不尽然,他看到的只是最后的结果,只是她坐在座位上,脸上带着一点儿难以抑制却强撑着的悲伤,然后就受了万人同情的目光,而坐在最中间的那个王氏的女子,则受万人指责,可是她当真是无辜的吗?楚翡心中一跳,在这一刻开始愤怒自己的理所应当——府中处处都是眼线,如果他有想知道的东西,一般来说都能够知道,就算一时没有看到,也能查出真正结果。他把他看见的所想象的东西当做真相,所以误会了顾雁飞? “我唤了雁飞的名字?”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微微的沙哑,虽然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太过于引人注目的表现,但是在闻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紧紧攥住身上的锦被,连带着骨节都泛白。 闻莺垂下眼眸来,眸光冷漠:“正是。”她似乎是一句都不准备多谈,说完这句话,抬眸看了一眼楚翡的脸色,就俯下身,朝着楚翡磕了一个头,她的动作很慢,似乎这些动作已经用完了她全部的体力,她的脸色甚至都在这一刻灰败下来,“妾身找错了贵人,多日相伴已经是难得的福分,接下来的日子还请太子殿下好好照顾自己,妾身得此结果,也不愿再在此处多呆,妾身就此拜别。” 她连身上的外套都不愿意再穿,赤着脚就这样走了出去,在她即将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去,落在青石砖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9章 闻莺的计谋(三) 楚翡足足在床上呆了将近一个时辰,中间连动作都没有变化一下,一直阴沉着脸色,黝黑的眸子里面的情绪一直不停的转换着,从茫然都愤怒,又从愤怒转化为一种带着点儿后悔的倔强,他和大部分男人一样,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更不愿意承认他在那个瞬间没有去试着理解顾雁飞——现在想来,他隐约似乎懂了一点儿东西,顾雁飞那样的人,即使是要做手段报仇,也想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她有无数的方法去让楚羿痛苦,不一定非要搭上一个王明珠的清白,她不是光风霁月的人物,但也从来不是下贱的小人。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他或许永远都忘不了顾雁飞抿着唇角,带着一点儿无懈可击的笑容,只是眸光里全部都是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样子,顾雁飞似乎很喜欢梅花,那一日她身上还带着浅淡的梅花香气,在四月份的日子里弥漫在身边,仿佛她仍旧还在寒冬。她说:“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更深露重,夜风太凉,太子殿下请回罢,我也回去了。”那个时候,她到底应该有多难过? 楚翡轻轻抿了抿唇角,原先紧紧攥着的手指现在想要松开,却已经有些麻木了,张弛都困难,楚翡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机,看着它一点点的恢复一些血色,然后试探着动了动,收回手,宽大的寝衣的袖子落下来,将手心中的那一道深深的红痕盖住,他开口叫了一声扶风,下一瞬间他的护卫扶风就从窗户中翻了进来,脸上的神情似乎是被冰封住了的严肃,他一声不响的在楚翡面前跪了下来。 楚翡的目光落在扶风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压,喜怒难辨,但是身上的威压却不动声色的压了下来,微微抿起唇角,他本生的那么漂亮,可是这个时候轻轻抬起下颚,眸中闪过冷光的时候也分外摄人,他毕竟是一直在作为未来国家的君主在培养,他这一种隐约的怒意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接受的。地上很凉,扶风跪下去的时候甚至听到了清脆的一声响,楚翡半晌才缓缓开口,却没有叫扶风起来,语调平稳,明明是个问句,却分明是陈述的口吻:“那一夜在太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知情的。”、 作为从楚翡十三岁的时候就陪伴在楚翡身边作为死士的扶风,永远不能在楚翡面前说谎,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规则,他是忠诚的,就代表着他会为了楚翡好而去选择性的隐瞒一些东西,这并不妨碍他的忠诚,楚翡没有问起来,他就不回答。而现在楚翡问了起来,他以他这样的一跪来执行他的忠诚:“扶风甘愿受罚。” 楚翡桃花眸里的那一对黑漆漆的眼瞳肉眼可见的剧烈颤抖了两下,他似乎是意料之中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但是又似乎不敢置信,他从头到尾唯一信任的身边人竟然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欺瞒他一些东西,他怒极,脸颊两边的肌肉都不受控制的鼓起,目光中闪出两分嗜血的暴戾光芒,他强行咽下一口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血腥气,沉声,声音里已经添上了无法控制的怒意:“我要听那天的事实,说。” “属下甘愿受罚!”扶风的声音骤然提高了一个调,那张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点儿倔强的神情,他高高扬起了头,目光直直对上楚翡眼睛里的那些暴虐,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脖颈上的青筋似乎都在那一瞬间爆了起来,他的那双眼睛里似乎也有刀锋的,但是并没有出鞘,而是直直迎着楚翡眼中的刀刃过去,任自己被划得遍体鳞伤。 楚翡在这一刻似乎失望透顶,他的手都颤抖了两下,眸光微闪,竟然从中透露出一种不可置信来,唇瓣颤抖了两下,他忽的扬高了声调,一只手拍在床上,或许是气急攻心,他带了一点儿内力,硬生生隔着几层柔软的床铺,将床板拍出一道裂缝来。他厉声:“本王身边不需要不说实话不听从命令的死士,扶风,你真要领罚?” “属下,甘愿领罚。”扶风的武功和心智都是世上罕有的,是楚翡的母家,当今皇后的母家培养了三代暗卫才培养出的独一个,今后等楚翡登基,他也将会回到自己的家族,成为家族中最荣耀的名字,也成为下一代的楚王最忠诚的,也是最得力的一员大将——他血肉里早就被刻上了属于楚翡的烙印,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背叛或是离开楚翡的身边。 扶风从出生,拥有记忆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属于谁,自己应该忠于谁,知道这个天下最后是属于谁的,他要保护楚翡,扫清楚翡前行路上的一切障碍,看着楚翡从一个小小的玉雪可爱的小团子逐渐抽长成为这个带着王者风范的太子殿下,他似乎也得到了绝对的快乐,他看着楚翡被寄予了那么多的希望,看着楚翡一步一步靠着大家的力量还要自己的能力走到这一步,就真切的明白,楚翡绝对不能因为任何理由而再一次跌下去——而顾雁飞,就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让扶风感受到心惊胆战的因素。 他承认,顾雁飞是一个漂亮聪明,极其拥有魅力的女子,而同时,她也拥有着优越的家室,如果她能够和楚翡在一起,那么就算是当个太子正妃也是合格的,就凭借着她身后几代为将,至今还让人心生忌惮的顾家军,凭借着她聪明,所展现出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她算无遗策,但是这些可以,这些合格,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顾雁飞是个好人家的女儿,她没有嫁人。可是楚翡遇到顾雁飞的时候,顾雁飞就已经是名满江州的誉王妃了,无论私底下二人到底关系如何,明面上,他们是金童玉女是郎才女貌,如果非要怪,就怪时间太匆匆,楚翡没有在最合适的时候等到顾雁飞罢。 原本扶风只以为顾雁飞是一个盟友,因为天师大人说“得她者得天下”,这个天下必须是楚翡的,所以和顾雁飞合作百利无一害,他从一开始有没有预料到顾雁飞是这样的绝色这样的有魅力,就在这短短的几次见面几次交谈里,他终于发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楚翡虽然看上去温和,也一直怜香惜玉,但是在宫廷中长大的他自然不可能是个天真的,他见过太多尔虞我诈,见过太多貌美的女子却怀着阴狠毒辣的心思,他向来不近女色,就连太子侧妃虞氏都只是一个幌子,他没见过他真的爱上什么人,也由此感到喜悦——真正不被男女私情所拖累纠缠得帝王才是真正的帝王。 可是在顾雁飞出现之后,什么都变了。楚翡虽然做的一手好鱼,但是君子远庖厨,事实上他并不喜欢做饭。但是只要是顾雁飞喜欢,他愿意将那鱼是自己做的这件事瞒下来,只为了顾雁飞一句想吃就亲自动手捉鱼杀鱼做鱼。他将顾雁飞带去长满了山茶花的那个别院 ——那是皇后娘娘曾经的别院,给了楚翡之后他也一直无比爱护,从来没有带着别人进去过,那个别院对他的意义还是不同的,他愿意在别院中放松自己,展现出一个最本质的楚翡,他带顾雁飞去那个别院,就意味着他愿意把这一面展现在顾雁飞的面前。 可是顾雁飞是什么人?顾雁飞是皇上赐婚给誉王的,誉王名正言顺的誉王妃,是楚翡的嫂嫂,就算之后她或许被誉王休戚,又或者和誉王和离,在以后的争夺过程中她有可能成为一个寡妇,但是她既然已经嫁过一次,就永远不可能再嫁给楚翡。楚翡会是将来的楚王,会是整个大楚几十年来最圣明的君主,他不能娶一个被休戚的,和离过的,或者寡妇为妻妾,更不可能娶一个曾经是自己兄弟的女人为妻妾,他不能拥有这么大的一个污点,所以扶风宁愿背负所有的骂名,也要欺瞒那一日他所看到的,让楚翡对顾雁飞所产生误会,从而达到离间这两个人的目的。 扶风错了吗?他没有,他只是保持了沉默,楚翡不问起他便也不说,他为了的是楚翡和整个大楚将来君主的脸面,他着实不能说错。楚翡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时自负甚至连一句真相都不愿意问,而顾雁飞则有自己的骄傲,她不屑于去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是怎么被误会的,一次的误会就会让她失望。 房间里是一片死寂,只能听到楚翡和扶风两个人都因为激动而粗重起来的呼吸,楚翡看着面前跪的端端正正,从十几岁开始就一直看着的这张脸,到这一刻也忽然觉得陌生。他何尝不明白扶风根本没有错,可是事件发酵至此,他更不愿意承认是自己错了。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似乎从那一口气都饱含着腥味,翻涌上来的血气被压下去,他似乎在那一刻骤然死了心:“算了罢,没什么可罚你的。” “顾雁飞的这件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扶风,我不希望有第二次这样的事发生,你懂吗?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暂时还不需要你插手,我仍旧记得你有个可爱的妹妹,也快到了婚嫁的年纪,不知道有没有心上人。你做事可以不顾后果,但是还是要替你妹妹,还有你的家人想想。” 楚翡的声音不包含一点儿温度,但是谁都能听出来,这是他选择了让步——他活到至今,虽然算不上是顺风顺水,但是这也是第一次,他并不甘愿但是不得不选择的让步,眉眼之间的厉色逐渐消失了,他敛下一双漂亮的眸子,唇角甚至还隐隐约约挂上了一点儿惯常的笑容,或许是响起来就觉得太痛,他下意识将顾雁飞抛到脑后,脑海中白光一闪,竟然隐约出现一双眸子。很大,清亮,眼角微微下垂,眼尾有一颗精巧的泪痣,他抿着唇角想了想,紧接着开口。 “去替我买一样礼物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0章 闻莺的计谋(四) 闻莺从楚翡住的那个小院里出来的时候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寝衣,寝衣是雪色的,好在比较厚,既是外面绵绵的细雨还没有停,将衣服打湿了也并不显出身躯的颜色,只是那布料贴在身上,还是不能避免的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来,门口守着一对婢女一个小厮,婢女的眸光里那惊愕的神情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小厮已经飞快的低下了头,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有往闻莺身上看一眼。 而闻莺对于发生的这些事浑然不觉——或者说,她表面上对这些事浑然不觉,内心已经忍不住露出一点儿浅浅的冷笑。她走出房门时借着落泪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楚翡,楚翡愣愣地坐在床上,那张漂亮的脸上似乎飞快的闪过了恍然和后悔。她知道寻常的勾引男人的法子对楚翡一点儿用都没有,便反其道而行之,什么都没有发生而被怀疑被侮辱,这个时候再拿真心的爱慕来添上一把火,这事实上是一种赌注,但是刚刚楚翡的表情告诉她,她似乎是赌对了。 她用了一个大部分人都不可能想到的招数,相比于一时基于容貌的热情爱慕,互相了解之后的性格以及才华才是能够使人沦陷甚至完全信任的东西,可是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没有多少时间去展现她的才华以及魅力,那么她就只能反其道而行之,铤而走险。爱与恨最持久,而一时之间的情感,最浓烈的往往是愧疚。只要楚翡对她产生愧疚,那么距离她得到楚翡信任的时候,也就不远了,更何况今天这一招还能够在楚翡面前建立一个不同于其他想要攀龙附凤女子的形象,一箭双雕,她何乐而不为? 一边这样想着,闻莺一边儿几乎都要忍不住笑起来,只是这别院处处都是眼线,她又明白守在楚翡院落周围的护卫肯定不少,她还不能在这里笑。于是她仍旧冷着脸,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细密的雨丝有所寒冷,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细细看过去,她的指尖似乎在颤抖,眸光中含着难以掩饰的忧愁与哀大莫过于心死的绝望,唇角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并且阖上了门。 关上门,她站在原地,眼见着自己被淋湿的,湿透了的衣服一滴一滴往下滴着水,落在地上,很快在地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脑后的头发已经全部湿透了,鬓边的碎发贴在脸上,没有旁人看着自己的表现,她终于觉出两分寒冷,深深的蹙起了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是极度的厌恶。只是现在她还没有办法清洗自己,如果她没有猜错,楚翡是不可能让她走的,最迟,下午也该来赔罪了。 光光是赔罪怎么够!闻莺的唇角浮起一丝冷笑,随随便便将自己的长发擦了擦,确保自己的头发没有向下滴水却仍旧湿漉漉的就放下了手,又抿着唇角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暖暖身子,喝完之后将杯子洗干净放回原位。 从披风上随手拿起一件外裳,也不穿上,只是松松垮垮披在肩上,没什么保暖效果,不过一会儿倒是也被湿透的寝衣浸湿了,走到床边,她拿出一个箱子又拿出包袱来,似乎是一样样的在将自己的东西收拾进去,没动几下,她忽的嘤咛一声,双眼一闭,趴在床榻边,就这样“晕”了过去。 昨夜两个人下棋吃点心喝酒,还是闹的略微有些晚了,加上昨夜还要伺候楚翡,今天早上醒了又演了这样的一出戏,纵然是闻莺是铁打的,现在也有些疲惫。这样伏在床边,双膝跪坐在床榻边的一块小小的毯子上,身上虽然因为那些落下来的雨已经凉透了,但是过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也已经习惯了,她嘤咛一声闭上眼睛,原本只是装晕,没想到最后竟然也真的睡了过去。 好在闻莺虽然睡了过去,但是睡得并不算是太沉,等她迷糊之间听到有人在外叫门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过来,她记得这个声音,楚翡的院里照顾楚翡的正是这个丫头,昨天晚上一直等着伺候的也是她,刚刚清醒过来她的脑海里还迷糊了好一会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口的人似乎就已经等不下去了想要推门,她立刻挪动了一下自己有些麻木的双腿,手中紧紧攥起一个玉制的簪子,闭紧了双眼。 楚翡让面前的婢女直接推门而入,往前走了两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面——闻莺或许回到房间之后完全没有收拾自己,本来就是冒雨回来的,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身上的衣服和头发竟然还是没有干透,身上披着一件绛紫色的外衫,完全没有半分保暖的效用,反而衬出一段纤细的脖颈和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颊,更显得无比可怜。她的鬓发还贴在脸上,原本不染胭脂都会红的像是一朵正在盛开的花儿的嘴唇也毫无血色,眉心微微蹙起,就算是晕过去了,在梦里似乎也一点儿都不安稳。 男人对于女子有一种天生的爱护与保护欲望,更何况现在倒在这儿的是这样的一个貌美到几乎让人挪不开目光,楚楚可怜的闻莺。这样的脆弱与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热情和骄傲是全然不符合的,但也是这样的反差,更让人觉得可怜极了。明知道这样的姿势趴在床边肯定是晕了过去,楚翡还是放轻了自己的脚步,缓缓走到稳赢身边,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似乎是怕惊吓到落在窗外枝上的鸟儿,他轻声唤道:“闻莺?” 闻莺听到楚翡的声音,听到楚翡声音中的怜惜,就知道“险中求富贵”这句话果然没错,至少现在,楚翡的声音带着爱护,仿佛将闻莺捧在手心里一般,下一瞬,她的身上就被盖上了一件外袍,那外袍还是温热的,似乎是沾染着谁的体温,细碎的却连绵不断的桃花香气从闻莺的鼻腔窜进去,闻莺再心中叹出一声笑——是楚翡的衣服。 楚翡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袍盖在了闻莺身上,然后在闻莺身边坐了下来,刚刚还没有注意,现在看过去,才发现闻莺身边散落着一个小小的箱子,旁边放着包袱,看起来确实是在整理东西想要离开,小箱子里并没有多少东西,似乎只装着几件首饰,压着几块碎银子,平日里看上去闻莺的装扮都很漂亮,但是楚翡是个识货的,除了偶尔几件东西,剩下的都不怎么值钱。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到初见闻莺的时候闻莺说出的那一番话——她说:“妾身是个歌姬,常居于南方秦淮河上繁华画舫里,某一日午夜梦回,有神仙托梦,说夏州有故人相待。梦醒之后,妾身凭着一腔孤勇,也从秦淮至此,就这样来了。今日倒是真真儿见到了贵人,妾身喜不自胜,只觉得这样一歌一舞,下一瞬间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当初听起来只是当是个听起来很是绝妙的借口,现在想起来,配合着妆奁里几件并不贵重的首饰和碎银子,更显出几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落魄和辛酸。倘若这些都是真的,那么闻莺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从秦淮一路到这夏州来,及时路上有人接应,即使跨越万水千山是为了心怀不轨,这一条路,走得也不会多么容易罢? 楚翡垂下眸光的这一瞬间,心中有万般情绪混杂,却不知道什么东西晃了眼睛,他凝神去寻,却看到闻莺搭在床沿上的那一只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正是那一件东西晃了他的眼睛,他轻轻碰了碰闻莺的手,拂开广袖,看到了手中东西的模样。那是一根玉簪,玉不是什么好玉,但是雕工精致,正巧是一只黄莺月枝头的纹路。 楚翡记得这一根玉簪,这根玉簪是有一日他和闻莺出门的时候顺手买的,他当时只把闻莺当做一个心怀不轨但是仍旧要表面上以礼相待的普通女子,买了这支簪子,也只是顺手罢了——这样的东西,就是有千个万个楚翡也不会看在眼里,现在却发现被闻莺珍而重之的保存在妆奁里拿在手心里,这一刻他像是被什么触动了,深深叹出一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还等在门口的的奴婢:“去请大夫来。” 那奴婢应了一声就匆忙的抛出了院落,楚翡的目光落在闻莺的脸上,浅浅的抿了抿唇角。闻莺沉沉的昏着,而这里没有其它人,房间里是寂静的,过了好一会儿,传来一声轻的仿佛是叹息一样的声音,那是楚翡不知道到底落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到底是要给谁的道歉:“对不起。” 闻莺心中一喜,却仍旧很好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面部表情,就连蹙起的眉心弧度都没有半点儿的改变,仍旧是那么我见犹怜。房间里寂静了那么久,闻莺掐着时间点儿,在大夫进门的前一瞬颤抖着羽睫睁开了眼睛。她抬起眸子,目光一时之间没有焦点,因为头痛而皱起眉头,胳膊用不上力,便歪歪斜斜的即将倒下去。 可是在那一瞬间,她的身体被坐在一边的楚翡所扶住,她似乎在这个时候才察觉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道谢的谢字僵硬在唇角,她脸上的神情在那一瞬间仿佛是经历了一朵花从生到死的过程,那样的颜色逐渐沉默下去,最终化为唇角的一声叹息,她看见自己身上披着的楚翡的外袍,心中便已经明白了几分,垂下眼睛,将衣袍脱下来,她双手呈上:“妾身谢过太子殿下。” 回应她的,是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她被一把拽进怀里,楚翡的声音响在耳畔,那是浓浓的无法掩饰的愧疚:“我错怪你了,抱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1章 不舍得 而在这个时候,楚翡想要这声道歉被听到的那个人,此时却正站在窗前,身后站的是在林府周围探寻了两日的页一和页二。两日的时间匆匆过去,在这一段日子里曾经有过短暂的那么半日的天晴,说起来也算不上是晴,只是没有落雨,天仍旧是阴沉的。顾雁飞看着那样的天气,心下千回百转,还是选择招来临天往杨府的雨桐手中送了一封信——临天似乎并不怎么愿意,但是还是将信送到,并且捎来了回信。 “账本之事,几日能成?”顾雁飞其实并不是想要一个确定的时间,她没有办法出面去观察雨彤的样子,就只能用这么一封信去试探雨彤的想法,试探雨彤是否还站在她的这一边,是否还能为她所用。她并不敢写太多的东西,但是收到的回信,也已经能够看懂雨彤的心思到底如何。 “四日以内就能到手,勿再来信。”.顾雁飞不是没有见过雨彤的字,大抵是因为以前毕竟是个奴婢,虽然按她所说跟着阿悄学了识字写字,但是写出的字还是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些歪斜,或许是想让顾雁飞看得更加清楚一些,看得出以前传来的那些信都是认真的写了字的,可这一封就不一样一共才十几个字,歪歪斜斜的仿佛要从纸张边缘飞出去似的,看上去都让人觉出写字的人的焦躁来。 信是尺素从顾临天的脚上取下来的,她顺手打开看了一眼,只一眼便轻轻皱起了眉头:“这未免有些太敷衍了,小姐,她说的话我们真的能够相信吗?” 听了这话的顾雁飞只是轻轻摇头,目光飞快的在那一张纸条上扫过一眼随后就收回了目光,她似乎对于纸条上的内容并不是太过关心以及热衷,只是浅浅的垂下了眸子,抿起了唇角:“信上的字迹越敷衍越凌乱,越代表着她这个时候还在挣扎,她看到我的信还会感觉到焦虑,她让我不要再传信给她是害怕被发现她与外人还有往来,至少现在,她还没有完全背叛这个同盟,有六成的可信程度。” “六成”尺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模模糊糊的似乎满怀心事的嘟囔了一句没有十分,后来还说了什么,顾雁飞也不记得了。顾雁飞只记得那一句没有十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事都能让你有了十分的把握再去做?六成已经是很多事难以达到的,是这件事偏向自己的一个证明。 “这两日的的观察下来,怎么样?”页一页二在第三日的时候挑了一个没有别人在场的时间出现在了顾雁飞的面前,两个人似乎在这两日中都有些疲惫,眼角眉梢都染着一点儿疲惫,但是看得出精神还不错,一双眼睛仍旧亮的逼人。顾雁飞明白他们是做惯了这种连夜熬着的事,也不多加安慰,只是亲手一人倒上了一杯茶,将茶盏往前推了推,温声。 “回小姐,我们大概已经找到潜入林府得到方法了!”以前回答顾雁飞的话一直是页一回答,两个人中也看得出页一处于领队和主导的位置,但是似乎是从上一次开始,需要和顾雁飞进行交流的过程,都由页二回答,页二没有什么抢话的嫌疑,页一在旁边面色如常,也似乎是一种默许,对于这个细节顾燕飞不过是小小的注意了一下,就抛到了脑后,更让她觉得重要和有两分喜悦的,还是页二回答的内容。 微微眯起眼睛,顾雁飞心中是滑过了一分赞赏的,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落在页二身上,抿起了唇角:“你继续往下说。” 页二下意识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顾雁飞今天穿了一身胭脂色的长裙,或许是因为一直下着雨不方便出门,所以不再是那些暗色系的劲装,他们从出现在顾雁飞面前开始就没怎么看到过顾雁飞这种模样,顾雁飞向来长发高束一身暗色劲装,显出两分凌厉的凤眸和窈窕但是看得出充满力量的身躯。长裙收腰,其余地方却略微宽大一些以达到能够随风而动飘扬似仙的模样,她鬓发如云挽起,凤眸眼尾抹了一点儿红,看着页二的时候神情是平和且专注的,没有半点儿不屑模样,仔细看,那双漂亮的黑色瞳孔里甚至还带着一点儿笑意。 啧。页二在这个时候心中“大逆不道”的闪过了一个念头。男子总是不喜欢比自己还要强势的女子的,顾雁飞强势如斯,又是顾家的主子他们的主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生出别的心思的,但是那一个瞬间,他明白了页一为什么会对顾雁飞产生非分之想了。 “页二?”顾雁飞看着页二等了好久,却只看到页二抬起了头,然后称得上失礼的盯着她自己,就这样愣住了。顾雁飞倒是没有多想,只当是他走了神,耐心的等了片刻却还是没有得到回音,才开口轻声唤了这样一声。 页二还没能反应过来,刚刚一直站在页二身边,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抬过一次头的页一轻轻开了口:“林府的那个密道设在书房内,由一副山水画后面的机关触发,在林府两日之中,我们察觉一日十二个时辰共有六班护卫互相交班守护,每一组一个时辰换一次,有六个时辰的时间休息,护卫安排没有空隙,被惊扰或是发现情况有问题会第一时间叫醒林府的护院,护院到达的速度很快,几乎没有足够的时间冲进去。” 页一说话的时候,顾雁飞的目光自然就从页二身上转向了他,顾雁飞眸光里隐隐约约带着笑意,一双漂亮的凤眸认真的盯着页一,页一回答途中轻轻一抬头,差点儿也想页二那样愣住——只不过页二愣住全然是因为今日是一个他没见过的顾雁飞,页一差点儿愣住,则是因为他心中有她,一瞬之间目眩神迷。 只是他不像是页二,心中有她,所以自然有顾虑,在那一瞬间她就很快反应了过来,目光浅浅垂下去一点儿,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那双见惯生死的墨眸情绪翻涌一瞬,连语调都没有半点变化:“但是经过调查之后我们发现,这十二班换班是有规律并且并非没有空挡可以寻找的,每个夜里寅时和卯时中间换班的那一组会提前离开,而第二组到的时间也会偏后,大概是因为到了午夜精力不足的原因,也没有像是白天那样敏锐。为了确保可行性,加上昨天夜里我们连续观察了三天,发现三天皆是如此。” “三天”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红唇边缘便抿出一道极浅的白色痕迹,微微皱起眉头,顾雁飞的意思是显然这三天还不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这三天就是那些万一的意外情况,第四天开始就没有这样的换班早退迟到的情况,不就等于一子走错,满盘皆输吗?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顾雁飞伸手拿起自己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神情淡漠,眸光里却显然是闪烁着很多东西,“你有几分把握?” 页一原本刚刚已经低下了头,这个时候却轻轻抬起头来,顾雁飞低头看着茶盏,所以错过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那些闪耀的光,只听到他的声音,似乎隐隐约约带了一点儿坚定:“六成。” 六成并不多,可是这代表着胜利的确是偏向我们这一边的。这句话不久之前顾雁飞才刚刚和尺素说过,今天又听到这一声“六成”,一愣之后确实是感慨良多,轻轻点了点头,她眉眼之间染上笑意——有六成,她就有将六成提高到七成八成的机会,事在人为,不做怎么知道不可能?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罢,好好休息,这两日无需再忙了。”顾雁飞的指尖轻轻叩在窗棂上,清脆的声音像是惊动了窗外屋檐下避雨的燕子,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顾雁飞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黑白的影子似乎要划破天边阴沉沉的云似的飞快闪过。 “是,小姐。”页一应了这样一声,很快低下头来,目光在页二的脸上飞快的一扫,其中包含的意思很明确,转身就走的动作很快,丝毫不拖泥带水,他只给顾雁飞留下一个脊背挺得笔直的背景,仿佛身后的并不是他喜欢的女子,而只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就算是到了顾雁飞看不到的地方,他也连头都没回。 没有太多时间了。顾雁飞轻轻眯起眼睛,眺望远处那些隐藏在云雾和雨幕中的山峰,她回头去看,页一页二已经没了踪迹,窗外的雨仍旧连绵的下着,她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角,露出一点儿带着歉意的笑容:“忘记让他们两个拿一把伞再走了” “哥,有的时候我真的在想,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小姐。”页二跟在页一身后,两个人顶着雨提着气,用轻功赶路,速度很快,所以耳边的雨声也又大又密集,页二的轻功没有页一出色,他说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微微分了一下神,就已经被落了十几尺远,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奋力追上去,语调里有些抱怨,“今日又不用忙,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页一回头,他轻轻抿着唇角,眉眼之间透着凌厉,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却顿时化开,仿佛春回大地,冰雪消融:“回去休息,今夜我还要去林府一趟。” 他要找到万无一失的方法,他不舍得顾雁飞去冒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2章 宗祠之谜(一) 杜珊珊在杨府的日子莫名的好过——或许是杨大人提前跟整个府中的奴婢小厮都吩咐过,在杜珊珊不需要人伺候的时候身边从来没有多余的人打扰,每日的一日三餐都按时送上来,都是精致又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因为不知道杜珊珊是不是夏州本地人,所以送上来的菜各地的菜色都有,甚至还有一些并不是这个时节轻易能够吃到的美味,杜珊珊虽然并不能经常见到杨大人,但是看得出,他为了她也算是花了不少心思。 倘若杜珊珊真的只是一个没有丝毫爱情,就随便被买进来的一个花魁,那么她现在过的生活肯定是梦寐以求的,她不需要去讨好她根本不爱的那个人,甚至一连几日都看不到人影,吃饱穿暖,甚至锦衣玉食,也没有被限制自由,她想去哪里都没有人约束,偶尔杨大人回来了来她房里,也只是聊聊天,让她跳一支舞——杨大人似乎特别钟爱杜珊珊跳舞时候的样子,总是静默的坐着,神情有两分看不懂的复杂,似乎是在怀念谁。 但是杜珊珊并不对自己这样的情况感到喜悦,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因为这些繁华又富足的生活而忘记自己来到杨府的初衷,她那个已经破碎的家,三个死去尸骨无存的哥哥无一不在提醒着她“报仇”两个字,她仍旧记得自己来到这儿为的是一本账册,而不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再好一些,她不能经常见到杨大人,说明她没有办法从杨大人的身上得到足够的讯息,可是自己去找,这个杨府又太大,她的身份特殊,虽然并没有人亦步亦趋的跟着,但是走到哪里都是惹眼,她没有办法仔细搜寻。 于是只是短短将近十天的功夫,她迅速的消瘦下去,即使吃的用的都是上好的,还是难以阻止她越来越瘦的身体,甚至连脸颊都有两分凹陷,手臂上的玉镯子几乎要从手上掉下来,再也挂不住。只是精神看上去还好,一双眼睛还亮着,杨大人也关心的询问过两句,杜珊珊以吃的不习惯搪塞过去,第二日便有她喜欢的菜色送到桌上来,仔细询问,原来是杨大人派人回了怡红楼,问了她都喜欢吃什么,专门送了过来。 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无处不在,杨大人一点儿也不像是他在楚翡面前表现的那样,他儒雅,有风度,偶尔能够碰到他一人独处,身上的肃杀之气和威严令人心惊,但是在面对杜珊珊的时候却很温和体贴,是一个极好的情人。 每一日都有刚采下来的鲜花,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精致小首饰,杨大人很少亲自送来,但是确实,这些小小的惊喜,每一日都不少。杜珊珊看着面前送上来的这些东西,偶尔也会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是恨毕竟是恨,当他身上背负上那些亲人的性命和自己已经毫无希望的未来,那些动摇只会成为一种自我唾弃,杜珊珊没忘记自己的使命。 杜珊珊没有办法从杨大人身上获取更多的信息,而杨大人那个除了特定打扫的婢女之外没有人可以进去的房间,她也已经借着自己身份的特殊在进去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搜了个遍,却也是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这一日的天气阴沉沉的,下了这么多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杜珊珊乘着这个机会出了门,走在一条无人的小径上,目光隐秘的落在四处,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试图从中找到些什么对自己有利的证据来。 她一步步走着,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双眼睛上,自然也就没有功夫分神去注意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了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看上去也颇有些姿色,长相是那一种明艳的美,看上去大约也才刚刚年过二十,只是脸上的神情并不如何好看,凭白添了两分戾气,看上去令人不大舒服。而另一个,则是一身中规中矩的奴婢打扮,走着路都要落后旁边的妇人半步,似乎是个忠仆。 这两个人,正是杨大人更宠爱的那一位年轻一些的妾室张氏,和她的贴身丫鬟。两个人缓步跟在杜珊珊身后,为了不被发现也隔开了一些距离,张氏脚步匆匆,脸上全是不悦,身后的丫鬟气势就要弱上一些,甚至还有一些犹豫,一张脸上满是愁色,伸手扯了扯张氏的衣袖,语调带着恐惧:“姨娘,咱们当真要这么做吗,老爷只是尝个新鲜罢了,我们没必要去触这个霉头过段日子新鲜劲儿过了,自然有的是人收拾她,现在老爷正在兴头上,这么做,不大好罢?” 不知道她们两个本来准备做什么去触杨大人的霉头,但是显然,丫鬟的这一番话先触了张氏的眉头,她生的明艳,甚至还有两份盛气凌人的意味,转过来看她的这一瞬横眉倒竖,更是凶得丫鬟不敢再出声,她狠狠地咬了咬牙:“老爷娶我的时候就该知道我性子不好!当初他在爹爹面前怎么保证的,我就不相信他会为了这么个娼家出身的贱婢对我如何!走!今天不给她点儿颜色看看,当真是不知道杨府谁当家!” 杜珊珊走在前面,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后个有个女子正在用恶狠狠的目光瞧着自己,杨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今天走的这条路正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走过的,刚刚脑中思索忘了记路,这个时候反应过来已经是不知道身在何处了,她缓缓停下了脚步。“啪嗒”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落在了脚边,还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来,似乎是碎裂了,她下意识低头去看,是一块翡翠的玉佩,只是翠色不浓,看上去并不是太过值钱——可惜摔碎了。她伸手将玉佩捡了起来,心中不无可惜的这么想到。 “哪儿来的小贼!偷了本夫人的翡翠玉佩!”杜珊珊站在原地正想着不知道这玉佩从何而来,忽闻身后响起一个凌厉的女声,她愕然回头,只看到一个一身华服的女子带着一个奴婢急匆匆的朝她身边赶过来,脸上带着一眼就可以识破的有些夸张了的愤怒,但是那愤怒之下眸光中很快闪过的一道嫉恨是做不了假的。 小贼?不会是在说我罢?杜珊珊这个时候倒是意外的敏锐,想着那个女子冲过来的时候口口声声念叨着的“翡翠玉佩”,又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翡翠,在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似乎是踩入了什么圈套之中,她下意识退后两步,微微眯起眼睛,露出警惕神色,语调却还是温柔的,她伸出手去:“这位夫人可不能血口喷人,凡是弄清楚了再开口,这翡翠玉佩是刚刚掉在妾身脚边的,又何来妾身偷了一说?” 张氏本就是想要寻个由头将这个不干不净还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杜珊珊整治一番,刚刚那块玉佩也是她自己扔出去的,看着杜珊珊这样一幅冷静模样,眸光中似乎还有些许不屑,更是让张氏气不打一处来,斜了斜嘴角,她一把手打开杜珊珊伸出来的手,声音里带着戾气:“若不是你偷的怎么拿在你手里?不是你偷的又怎么碎在你脚边?难不成是我自己的玉佩长了脚不成?无耻小贼,翠儿,给我打!” 这句命令来得又快又急,杜珊珊还沉浸在刚刚莫名其妙被打了手的茫然之中,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而旁边的那个叫做翠儿的奴婢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她看了杜珊珊一眼,眸中虽然还是有恐慌,但是下一秒已经抄起路边一根折断的竹条冲了上去,劈头盖脸的就朝着杜珊珊打了下来,下手又快又狠,若不是杜珊珊早在她抬手的时候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当真要打到脸上去了。 杜珊珊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脏话,她看得出这是专门来磋磨她的,便也歇了想要解释清楚的想法,将手中的翡翠玉佩的碎片往后一扔,她提起自己的裙摆转头就跑,她本就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是下地干过重活的,跑起来虽然算不上极快,但是普通的大小姐和奴婢,肯定是追不上的。身后传来张氏气急败坏的“给我追”,想来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练这么一棒子都没能打上去,愤怒极了,而杜珊珊则像是一直无头的苍蝇,顺着小径飞快的向前跑过去,转了好几个弯,看到前面有一所精致古朴的屋子,飞快的打开门冲了进去。 关上门,杜珊珊屏息确定并没有听到追来的脚步声,才匆匆松出一口气,剧烈的奔跑让她本来就有些松垮的鬓发凌乱的散落下来,六月的天气太热,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她剧烈的喘息着,捂上自己通红的脸颊。等平复了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头,开始仔细打量自己无意间闯入的这间房间,这似乎是个宗祠?造型古朴大方,房间里供着神龛,神龛上停着灵位,再往里则是神像,屋内点着清心静气的上好的檀香,或许是气氛所致,这儿有些阴森森的,杜珊珊这个外人闯进来,后背无端的冒出一些冷汗来。 可是她不能确定那个像是疯了一样的女人会不会再追过来,双拳难敌四手,加上她对杨府的路完全不熟,肯定是不能真的打起来的,她暂时还不能出去。原本应该拜一拜在心中告罪一声,但是一想到这里面供奉着的都是杨大人的祖先,杜珊珊索性歇了跪拜告罪的心思,深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壮胆,她慢慢往里走去。 或许因为是宗祠的缘故,这间房屋本来就建造在背阴处,没有几扇窗户,虽然点着烛台,但是显然是有段时间没有换过了,有几盏灯火都是灭的,剩下几盏也在摇曳着苟延残喘,加之天色阴沉,更是昏暗,高高供在台上的神像看上去竟然有些阴森恐怖的意味,杜珊珊抬起头来,就觉得他们似乎在盯着她看,她背后隐隐又被冷汗汗湿,咬了咬唇角,念叨了了两声自己早逝的三个哥哥的名字,似乎这样他们就会护佑她,也能够给她力量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3章 宗祠之谜(二) “叮铃——”一声清脆的铃铛响声将杜珊珊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感觉头顶上的那些神像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她在别人家的宗祠里毕竟还是不敢放肆,僵硬了身体,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似乎是下意识的,她的目光朝着传来铃铛声的地方看过去,却看到一点儿耦合色的衣角。 是人就好,是人就好,杜珊珊骤然松出一口气,大抵是按例在打扫宗祠的奴婢罢。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用警惕但是不带丝毫恶意的目光看过去,正好落在一个从后面转出来的女子身上。女子看上去也就刚刚十多岁二十岁的模样,长相只能算是中等,但是个子算得上高,应当也是被刚刚开关门的声音所惊动了,脸上带着点儿警惕,还有一点儿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的慌张。 女子的目光很快的上下扫了一眼,她似乎是认识杜珊珊,也好像是没有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会是杜珊珊,瞳孔骤然紧缩了一瞬,只是由于屋中昏暗,杜珊珊并没有发觉。杜珊珊试图对那个满面都是不悦的女子露出一点儿笑容来——她打扮的虽然不甚起眼,但是看得出身上的布料都不是丫鬟们穿得起的,大概是个主子,浅浅抿了抿唇角,她索性直接自我介绍:“我是杜珊珊,是杨大人的客人,杨府太大结果我迷路了,偶尔路过,一时好奇,无意冒犯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女子抿着唇角点了点头,目光似乎仍旧藏着怀疑,但是在杜珊珊这样的带着笑意的目光下,却也没有说什么。她似乎并没有也想介绍自己的心情,只是垂下头,脚步匆匆的从杜珊珊身边擦过,很快就离开了屋子,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神情晦涩难辨。杜珊珊嗅了嗅空中残余下来的一点儿香气——这似乎是一种男子惯用的香气,不够甜美,很少有女子会拿来熏衣服。 只是这样的疑惑稍纵即逝,杜珊珊看着那个女子离开,稍微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有什么响动之后也准备转身离开,毕竟是杨家的宗祠,多待在这儿一会儿她都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转过身,目光却在那个女子刚刚出现的地方一停,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女子刚刚站着的地方很昏暗,从房梁上向下垂下来一片米色的装饰性的帷帐,帷帐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一樽佛像,比起其他的供在神龛上受着香火供奉的,这一樽未免有些小,也有些简陋,佛相上的漆上去的金身都有一些斑驳,佛像底下坐着莲台,莲台的花瓣之下却似乎有什么东西突出来了一块,杜珊珊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那不是因为粗制滥造而吐出来的,是有什么东西夹在里面,看上去像是一本书? 她眸光飞快的一闪,朝着那个莲台伸出手去 小心翼翼的将那一本看上去像是书的东西拿出来,看封面似乎确实是一本书,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可是什么样子的书会被夹在这里?或者说藏在这里?杜珊珊随手翻开,那双在昏暗中本就稍微有些涣散开来的瞳孔骤然紧缩起来,从上到下迅速看了一遍她匆匆翻过两页,最终压下心中狂喜,齿尖在唇瓣上骤然一磕,尝到了些许刺痛和血腥味,她才真正从那一种欣喜若狂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这是账册!这是那一本真的账册!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杜珊珊一边往后翻阅,一边忍不住在心中开始感谢那个疯女人,如果不是情况危急,她就算是死,也不会想到杨大人会将他犯罪的证据藏在自家宗祠里藏在佛像里,他难道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些欺瞒下来的东西,草菅的人命,难道他不怕放在这种地方,报应都要来的早一些吗? 杜珊珊微微眯起眼睛,唇角甚至带了一点儿笑容,她实在是不敢在这个地方笑出声来,但是她现在心中的喜悦有有谁能够知道,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一本账册偷出去交给誉王,她的家,她三个死去的哥哥,她至今卧病在床的老父亲就都能够报仇了!杜珊珊的手停在最后一页,唇角的笑容骤然僵硬了。 这本账册不全,或者说,这样轻飘飘的手感,账册上所记录下来的账目这根本就不是不全的问题,这差了大概有将近半本!就算是杜珊珊也清楚的知道,差了将近半本的账目,是绝对做不了证据的!像是迎面泼下来一桶凉水,将她之前的喜悦和得意全部冲散连带着整个人都灰败了下去。 只有一半,只有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呢?杜珊珊无从得知,她咬着唇角在原地站了半天,又恶狠狠的抬起了目光,她不得不“称赞”一声杨大人的聪明,将账册分为两半藏起来,无论是谁,只拿到其中的一半的话是无法将他定罪的,那么她一定要找到剩下的一半,这个仇,她若是不报,势不为人! 杜珊珊低下头,开始仔细观察藏着半本账本的那个佛像。佛像很小,很简陋,雕刻的也并不好看,身上的金漆斑驳,平添了几分可怖。莲台底下的那个凹槽是很精妙的,正好能够放下半本账册,不知道什么原因刚刚杜珊珊看到的突出来了一部分,倘若是仔细的放进去,应当是一点儿边缘都不会露出来的,这个佛像本来就不惹眼,又被放在帷幕后面,账册还藏在这么精巧的地方,若不是它突出来了一个角,杜珊珊就算是有火眼金睛,也实在是不应该看得见的。 虽然明知半本在这个宗祠里,剩下的半本还藏在宗祠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杜珊珊想了想,还是决定赌上一把。将找到的半本账本藏进衣服里面,她绕着那个高高的供台绕了一大圈,仔细检查了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帷幕后面的每一个角落,但是除了这一樽莲台底下有一个凹槽的佛像之外,其他的都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自然也就没有藏着剩下的半本账册。 杜珊珊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唇角,眉眼之间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点儿谨慎的意味——这半本账册,应不应该拿走?如果拿走了,提前惊动了杨大人和他身后的那些势力,那么不知去向的剩下的半本账册,肯定会被转移甚至被毁掉,光凭她手中的这样的半本账册,并不能直接治杨大人的罪,就变成了半本毫无用处的废纸。杜珊珊并不傻,甚至还能称得上是聪明,他很快就将这件事想了个清楚,她捂着自己衣服之中的半本账册,只觉得手心灼烫,眸光中露出一点儿不舍的愤恨神情,她从自己怀中将账册掏出来,回到帷幕后面,仔仔细细的将账册塞了进去,确定不露出一点儿,才在藏好之后转身离开。 在她踏出宗祠,回身关上门的那一个瞬间,她似乎是骤然想起了什么,忽然皱起了眉,那双漂亮的眼睛中透出一点儿疑惑和冷意,微微抿起唇角,她想起刚刚自己进来的时候碰到的那个穿着一身耦合色长裙的女子——她是谁,她既然穿衣打扮不像是个奴婢,也没有对她的“夫人”称呼提出异议,那么这么一个一般来说并不允许女子进入的宗祠,她进来做什么?她站在帷幕后面,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在她离开之后,那半本账册偏偏露出一个角落来? 她到底是谁? 这样的疑问不免让杜珊珊感觉到有些慌张,杨府到底还藏着什么人,他们的目光,是不是也放在那半本账册上?她是为了想要拿走账册,藏好账册,还是说是作为怀抱着和她一样的想法,而来的?想到这儿,她的脸色有些阴沉下来,抬头望出去,又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抿了抿唇角,她提起裙摆,转过两条小路,终于寻到了回去的路。 回到所住着的那个小院的时候门口并没有刚刚的那个疯女人,想来是虽然够疯,但也不是失了智,表面上装的不认识,心中还是知道杜珊珊的真实身份的,在外就算了,在杨大人的院子里,肯定是不可能直接提着竹竿打上来的,正好快要到了午膳时候,杜珊珊只来得及换了一件干净一些的衣服又拢了自己散乱的发髻,端着膳食的婢女就敲了敲门,温声道了一声姑娘好,推门而入。 婢女送了这么多天的饭菜,也已经和杜珊珊有些熟悉,她是杨大人到夏州之后新建了杨府才买进来的奴婢,虽然清楚府中的情况,但是对于那些奴婢对杜珊珊的好奇和恐惧并不如何感同身受,她是个性子活泛的,年纪又不大,很快也能在这段时间里和杜珊珊说两句话,甚至等杜珊珊用完了膳,还能佩在杜珊珊身边小坐一会儿。 杜珊珊的目光落在婢女身上,倒是也反映了过来,虽说她不认识今天碰上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是这个婢女在府中呆了也有一段日子了,应当也是认得的罢?更何况这个婢女心思单纯,年纪又小,很是好骗。想到这儿,她微微眯了眯眸子,看着面前摆上的那些菜色,叹了一口气,做出一副毫无食欲的模样。 “姑娘怎么了?”这样的一声叹息果然引来了婢女关心的询问,她微微抿着唇角,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过来,似乎很是好奇。 杜珊珊犹豫了一下,垂下眼眸来:“今日好不容易停了雨,我一时兴起,早上用完了早膳就想要出去转转,没想到无意之间迷路了,转了好一阵儿也没找到回来的路,在这个时候还不小心冲撞了一位夫人——她似乎很是不悦,我在想,我是不是冲撞了什么大人物?” “夫人?”婢女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看着杜珊珊衣服一副很是惆怅的模样,又想一想杜珊珊在杨大人面前无比得宠,心中一跳,想到这倒是一个好机会,唇角便已经带上了一点儿笑意,“是什么样的夫人?您跟奴婢说说,若是真是什么大人物,奴婢应当也不会不认识,真是大人物了,您去道歉也方便些,不是么?” 杜珊珊唇角隐隐勾起一点儿笑意,却很快被压了下去,她抿了抿唇,轻轻歪了歪头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浅浅垂眸:“是个女子,约莫十几岁二十出头,看上去很年轻,体态高挑,大约要高出我半个头,容貌平平,身上穿了一件耦合色的衣裳,是压了双喜的暗纹的布料,她一直没有说话,但是神情有两分冷,大抵是我惹得她生气了。” 个儿高挑,容貌平平,耦合色压了双喜的布料,神情有两份冷——婢女游移着在心中将那些主子们一一念过一遍,又抬起头来,只是神情有两分疑惑的茫然:“我知道您说的是谁了,只是她并不是什么夫人,也算不上主子,只是很得少爷喜欢,听人说,以前也是奴婢出身,她叫雨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4章 宗祠之谜(三) 楚羿接到杜珊珊传来的消息时是一个深夜,原本将要就寝的他听到门外熟悉的青竹的声音,骤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身边的王明珠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闭上了眼睛,被楚羿这样一折腾,整个人都顿时清醒过来,连发生了什么都来不及看,下意识靠到楚羿的身边去,似乎是在寻求保护——或许来的路上的那一次夜袭确实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刺激,连着快一个月睡不安稳也就罢了,夜里稍微有点儿响动都会立刻清醒,惊弓之鸟一般。 楚羿素来喜欢女子娇娇弱弱的模样,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有存在感,被需要,在她们眼中自己才是唯一的救赎,是天神一般的存在,抱着这样的念头,在王明珠惊醒后被他发觉的每一夜。他都会温柔地将人搂进怀里,在耳边极尽自己所能去安抚她,看着王明珠抬起头来的时候露出仰慕又敬佩的神色,是他这一段无聊的日子中为数不多的乐趣所在。 可是今天显然是不同于往日,青竹从来不会在这么晚即将入眠的时候打扰他,除非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他现在得知并作出决策,这一段时间他并没有什么太过要紧的时,唯一的重要,就是杜珊珊的事——这么晚了,杜珊珊还叫人传来了消息,更说明了这件消息的重要性,他不想耽搁时间。更何况,只要是想到杜珊珊,他的心口就不可抑制的痒起来,他记得杜珊珊的每一个表情,正是这样自己得不到且亲手送出的女人,才更让男人感到怜惜。 原本想要像平日一样靠进楚羿的怀抱来寻求一点儿安心感的王明珠在这个时候被无情的推开了,她似乎有两分怔愣,在这个时候才从巨大的困意之中回过神来,茫然的抬起头去看坐起来的楚羿,却被楚羿这样严肃的表情给煞到,半晌回不过神——这样的楚翡是陌生的,不同于那些将她搂在怀里温柔又缠绵的说着安慰的话的楚羿,他冷着脸,长眉斜飞入鬓,更显得那双眼睛看起来阴翳又戾气十足,王明珠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面前这个人,自己似乎从来都不认识。 “王爷”恍惚之中,她抿着唇角出声,睡意早就跑了个干净,自己的一身白色寝衣后背却已经悄无声息的湿透了,虽然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有两分惧怕和恐慌,但是念及她刚刚是被楚羿的动静惊醒了,倒是也情有可原。她一双杏眸看着楚羿,等回过神自己刚刚叫了楚羿的时候悚然一惊,但是当楚羿的目光看过来,她似乎又有些茫然。 楚羿显然是有些不耐烦的,或许是因为即将入睡但是忽然被吵醒,他的眉眼之间颇有一些不耐烦地神色,但是刚刚王明珠在那一瞬间看到的那些阴翳和狠厉却在这个时候荡然无存,仿佛那只是王明珠在意识朦胧之中看到的一个幻象。楚羿低下头来,看到王明珠的时候微微抿了抿唇角,露出一点儿笑容:“似乎是有些事,你且先睡,我去看看。” 他的语调温柔一如往常,但是刚刚那些真的只是王明珠一瞬间的错觉和幻象吗?并不是。王明珠后背的寝衣仍旧是潮湿的,刚刚那一瞬间的心悸清楚地让王明珠知道自己并非是在梦里,女人总是要敏锐一些的,遇到刚刚那样的状况她没有当场清醒过来尖叫出声已经是很不错的表现,又怎么可能说服自己,自己刚刚是在梦里,那只是一个幻觉? 王明珠乖巧的点头应下来,脸上的神情现在看上去已经无比自然,除了一点儿压抑不住的恐慌和心悸造成的面目苍白之外,脸上剩下的全都是乖巧又带着一点儿甜蜜的笑容。看着楚羿起身穿起自己的鞋子走向门边,王明珠隔着一层仟草色的纱质帷幕,缓缓垂下眼帘,却在这个时候心中升起一种荒唐的不确定之感——她一意孤行费尽心思非要嫁给楚羿这件事,难道终究是,错的吗? 当然,王明珠所想象的这一切都和楚羿无关,楚羿随手从披风上扯下一件青色的外袍披在身上,门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青竹撑着一把伞站在门外,楚羿打开门的时候青竹正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露出一点儿能够称之为愉悦的笑容来。打开门的同时,楚羿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那其中或许还带着一点儿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期待,他不知道他只是单纯的在期待于自己有利的消息,还是在期待这是杜珊珊传来的信息:“怎么了?” “杜珊珊姑娘传讯过来了,送信的人说珊珊姑娘说了十万火急,所以就连夜送了过来,惊扰殿下和王侍妾了。”或者是因为跟在楚羿身边久了,青竹说话的时候偶尔有些晕用词语气也很像楚羿,习惯性的将每一句话说的滴水不漏,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信封递过去。 这信封和以前送来的每一封信都没有什么不同,大抵是因为最近连绵的雨,为了防潮,所以信封外还裹了一层防水的油纸,信封封面上写着誉王殿下亲启六个字,字迹并不如何好看,但是称得上端正。青竹显然是知道屋里还有王明珠,于公于私杜珊珊这件事她听到了都不好,虞氏说话的时候还故意压低了声音,楚羿自然也不会去王明珠面前拆杜珊珊的信,屋檐下点着灯火,他索性在这儿撕开了信封,取出了其中的素笺。 “本已寻得账本所在,但细阅之后发觉账册只有半本,不足以定罪,剩下半本不知去向,故未曾偷出所见半本而回归原位,望殿下更多费心,查得另外半本账册之去向。另,妾身于杨府中见一女子,名为雨彤,夏州城人,曾于张府为婢,似乎也意在账册,望查其底细。——珊珊拜上。”杜珊珊的字迹工整写在白宣上不怎么需要费力辨认,楚羿看着那些字句,微微眯起了眼睛,一双墨眸中霎时似乎有一团火焰滚过,最后又化为一个带着些许赞叹的笑容。 楚羿未曾想到杜珊珊当真这么争气,从入府到现在不过过了十几日,就已经找到了账册的去向,虽然只是找到了一半,还没有办法拿到手里真正给杨林二人定罪让他立功,但是这一半的账册就代表着一半的希望,楚翡花了几十号人护卫身侧的同时寻找线索,不是到现在为止还是一无所获?什么太子殿下,去除了这样的名头,实际上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草包而已! 这样的瞬间的愉悦很快就被他压在心底,他不喜欢将自己的心情表现在面上,所以只隐隐翘起了唇角,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再将手中的信笺看了一遍,目光落在雨彤两个字上,来回琢磨了半晌,却还是没能想起这个张府和这个雨彤都是些什么——从他们来到夏州城开始,似乎就没有听过什么张府,能够以“府”为名的,不是官吏便是巨贾,可是既然他毫无印象,那么定然是其中有所蹊跷。 既然已经想到了这一步,当日事当日毕,楚羿索性朝着青竹微微抬了抬下颚,抿了抿唇角:“唤页二十等人前来!”他作为一个王爷,自然是不方便去查一个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奴婢的身份,但是顾雁飞所给他的那些顾府的暗卫则不一样,他们是活在黑暗里和影子里的人,武功高强,去查这样的信息,是刚刚好的。 青竹匆匆领命离去,不久之后就归来,他仍旧是一个人撑着伞,但是当他在楚羿的房门前站定的那一瞬间,从天而降三个暗色的影子,落在门前,定睛看去,正是穿着暗色劲装的页二十、页廿一、页廿二散人。三个人落地之后干净利落的跪了下去,声音虽然轻,但是三个人却意外的整齐:“拜见王爷,殿下有有何吩咐?” “我要你们去查一个人。”楚羿也不愿意拖拉,索性干脆利落的下达了命令,他看着面前齐齐跪着的三个人,语气里不由自主的就带上了一种威压和属于主子的盛气凌人,他似乎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只是语调平淡简洁的说清楚了雨彤的信息,“是个女子,土生土长的夏州人,曾经在张府为婢,其名雨彤。落雨的雨,赤色为彤,明白了吗?” 他没有看到,跪在地上浑身都湿了的三个人听到这个名字,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犹疑和兴奋,只是很快,那些兴奋都被隐藏在他们的一张冷面之下三个人点头,齐齐开口:“明白了!” “三日之内,我希望我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留下这样一句平淡的命令,楚羿将自己手中已经没有用的信笺递给了青竹让他销毁,轻轻颔首确定众人之间没有别的事情需要汇报了,他转身关上了门,回到了房间里。而青竹则也是如此,朝着三个人冷淡的点了点头,手中的信笺被慢条斯理的撕成了碎片,最后被扔进不远处的湖水之中,他也匆匆离去。 页二十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两个兄弟,唇角忽然带上了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三个人御气跳上房顶,对视一眼,一笑:“走,将这信息传递给小姐去!” “楚羿他在查雨彤?”第二日的令宅之中,属于顾雁飞的那个院落依旧是往日的平静,而打破这样的平静的,正是顾雁飞带着笑意的一声轻叹,她听了身后页一回报上来的信息,唇角勾起了一个旖旎的弧度,目光远眺窗外朦胧烟雨,她忽的开口,声音如碎玉坠地,泠泠作响,“他要查就让他查,只是什么是应当查到的,什么不应当,页二十心中应该有。” “是,小姐。”页一点点头应下来,又汇报了两条信息,最后行礼告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5章 对峙(一) 页一飞快离去,很快就消失了影子,一直站在顾雁飞身后的尺素见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儿似乎是担忧的神情,既然杜珊珊和楚羿都已经知道了雨彤的存在,那就说明藏在杨府中的剩下的那半本账本也已经藏不住了,她们不知道杜珊珊会在什么时候下手,只能寄希望于楚羿还不知道剩下半本的线索,不愿意打草惊蛇。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有事输赢只是一念,她抿起唇角:“小姐,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顾雁飞原本面朝着窗外,目光一直落在远处雨幕中的山水之中,她借着微薄的霞光看了看天色,眯着眼睛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回过头看向尺素,见她神情虽然浅淡一些,但是看上去要生动多了,只浅浅的抿起唇角,答非所问的调侃了一句:“跟了我这几个月,你脸上的神情也终于鲜活起来了,好,我不喜欢身后跟着个冷冰冰的冷美人儿,你生的好看,应当多笑笑。” “小姐!”尺素正认真的等顾雁飞的回答,心中千回万转也没能想出一个方法来,正急的不行,忽得听到顾雁飞这样一句,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脸上的神情在那一瞬间添了一点儿恼怒,又似乎多了一分羞涩,她似乎不明白顾雁飞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有调侃的心思,但是被她这样一打岔,也忽得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总是没有刚刚那样紧张了。 顾雁飞看着尺素脸上鲜活的神情,忍不住在唇角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她的一双墨黑色的凤眸仍旧眯着,脸上的调侃的神情褪下去,漫不经心之下加上了两分严肃,垂下眸光,她哂笑一声:“尺素,你看看这云,我猜三日之后,大抵会有一个晴朗的晚上不知道我算的时间准不准,尺素,今晚我要去见雨彤一面,至少她这边,不能再拖下去了。” “是,我马上就去准备!”尺素听着顾雁飞这样不经意之间就能让人安下心来的语调,眼角眉梢浮着的那两分焦躁也骤然安稳下来,顾雁飞要去见雨彤,下着雨的深夜里她不放心顾雁飞单独出行,肯定只要跟着的,二人的劲装前些日子都收起来了,她一边心里这样想着,一边脚步匆匆的往里间去,打开柜子将衣服找了出来。 照例用了晚膳,夜色沉沉,乌云蔽月,一点儿清辉都不见,这样的夜里,全靠点在桌上的灯。尺素看着时间越来越迟,心中难免有两分浮,只是看顾雁飞,她正与神情温柔的妆迟不知道说着什么,眉眼之间笑意温和,望着妆迟的神情温柔又认真,仿佛看着什么绝世的珍宝一般,指尖在桌上一下下叩着,瞧上去很是逍遥自在的模样。临近就寝时候,顾雁飞才将妆迟送走,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雨幕里,顾雁飞一言不发的回到房间里,将尺素准备下来的劲装穿上了身。 尺素换衣服的动作要比顾雁飞更快,等顾雁飞换了衣服,尺素已经拿着两顶斗笠出现在了顾雁飞面前,手中还拿着两片黑布,她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淅淅沥沥的雨仍旧没有停,等着顾雁飞将长发束起,便将自己手中的黑布和斗笠递上去:“外头还下着雨,带着帷幕轻纱沾水贴在脸上更不方便,直接用黑布遮面罢。” 顾雁飞听了这话,毫不吝啬的夸了尺素一声心细如发,带上斗笠绑上面纱,吹灭了房间中的灯火,转头推开了窗户,跳出去的那一瞬间她用上内力,脚尖在窗框上一蹋,不往下落反而向上腾空而起,落在房檐上,她连停下来辨认一下方向的动作都没有,直直冲着杨府的方向过去了。尺素跟在顾雁飞身后,自然也就看不见顾雁飞眸光里那一闪而过的冷意。 杨府守卫森严,顾雁飞曾经前来探查过,守卫最密集的地方是位于前院的杨大人的住所,还有旁边独独辟出来的一间杨大人的书房,书房内似乎也像是林府那样设有暗道密室,除了这两个地方,还有后院的一处仓库——顾雁飞没有从雨彤嘴里知道那半本账册到底藏在哪里,但是看着几个地方手背森严,一般来说不像是雨彤随便能够进去并且找到东西的地方,估摸着应当只是一个障眼法,或者说这些地方确实放着珍贵的物品,但账册却并不在里面。不过这也只是顾雁飞的猜想,雨彤不把藏有账册的地方告诉顾雁飞自然有她自己的顾虑,当然一定是为了让自己有利可图,但这是人之常情,顾雁飞并没有什么可苛责的地方。 杨府的守卫森严,但是顾雁飞若仅仅只是想潜入进一个并不怎么被注意的奴婢所住的院落,也并没有什么困难的,顾雁飞最开始并不潜入杨府搜索,也是因为杨府地形不熟加之人员不清,怕打草惊蛇所以不愿硬闯罢了。两个人很快就到了杨府西门口的围墙上,这个夜太黑了,倒是给顾雁飞提供了一点儿方便,至少她站在围墙上,也很难被看出来。 “小姐,底下有两个巡逻的,直接干掉?”尺素蹲在围墙上,一双眼睛在这样的黑暗里倒是分外的明亮,顾府的暗卫死士都经历过系统有专业的黑暗中视物的训练,在这个晚上她的眼睛自然比顾雁飞的好使,所以自然而然的承担了观察的任务,她看着底下两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拿剑护卫,轻声向顾雁飞传递消息。 顾雁飞听了这话,轻轻摇了摇头,在黑暗中不甚明显,但是她确确实实的是勾起了一点儿唇角,压低了声音:“图一时轻松把这两个人杀了,明天就一定会被发现,不必这么快就打草惊蛇,这两个人显然精神不大好,稍微等一等,不急。” 尺素仔细看了看,也知道顾雁飞说的没错,便点了点头,两个人一个人蹲着一个人站在围墙上,若是有人眼睛不错又仔细观察,定能发现那两抹纤细的身影。等了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底下的一个护卫似乎对另一个护卫说了一声什么,由于雨声嘈杂,另一个愣了一刻又转过头去问,就在这样他转头的一瞬间里,两个肉眼难辨的黑影在他身后飞快的一晃,除了带起一点儿微风吹斜雨丝,没有留下一点儿让别人发现的可能性。 雨彤的住处尺素曾经来过一次,躲过了两个在门口巡逻的护卫,直接往雨彤所住着的那个院落走更是轻车熟路,加上没人阻挡,两个人的脚程极快,几乎是刚刚过了片刻,原本站在围墙上的人已经出现在了雨彤房间后墙的窗下。这一扇窗是向里开的,似乎是由于主人家的疏忽,窗户并没有被插销锁好,而只是仅仅关了起来,随手就能够推开,屋内没有灯火,显然雨彤是已经入睡了,这更是方便了顾雁飞和尺素。两个人对视一眼,顾雁飞轻手轻脚推开窗户,下一瞬,两个人已经由窗户翻进了房间里,落地的时候就像两只灵巧的猫儿,没有发出一点儿响声。 屋里并没有人,雨彤虽然地位不同,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个奴婢,身边也并没有奴婢伺候守夜,屋中的装饰虽然并不富贵,但是仅有的几件摆设看起来却都很精致,有两件顾雁飞看着都知道不是什么凡品,目光大致的一扫,敛下眸光来——这位杨秀才,对于雨彤比顾雁飞预料之中的还要上心,这对于顾雁飞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床榻周围围着一层鹅黄色的帷帐,里面隐隐约约躺着一个人,顾雁飞悄然凑近,也不预备做吓人这样的小手段,顺手将自己的斗笠和面纱摘了,碍于怕旁人看见,不方便点灯,撩开帷幕,她低声:“雨彤,雨彤?” 连着叫了好几声,顾雁飞才看到睡在被子里的人动了动,发出一声似乎很是不悦的鼻音,正在好梦之中的雨彤悠悠转醒,只是一时之间还懒得睁开眼睛,只是昏昏欲睡中还茫然,这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顾雁飞的?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中亏欠,所以不对,这就是顾雁飞的声音!雨彤原本心中还念叨着那声音只是来自于一个梦境,现在却骤然回神,这分明就是顾雁飞的声音响在耳边! 两分茫然之中,雨彤骤然间睁开眼睛,一时之间没能适应这样的黑暗,天旋地转之中什么都看不清,但是这样眼睛派不上用场的人,耳朵和鼻子就意外的灵敏,她分辨出房间内似乎有多人的呼吸声交织,鼻尖又嗅到一种雨中的尘土香气,她睡前明明关了窗,这样的味道,也只能是有人潜入带进来的了。 “雨彤。”顾雁飞抿着唇角浅浅唤了这样一声,似乎是为了不惊扰到别人,她还刻意的压低了声音。 雨彤显然也不是太过愚笨,在发现屋中出现了顾雁飞之后,一瞬间的惊慌过后,她很快就定了定神,安静下来,她没有半分想要尖叫出声的意思,现在惊动杨府之中的其他人,她的下场只会比顾雁飞的下场更惨一些。她的表现称得上是冷静,裹着锦被坐起身来,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她看到自己屋中多出来的两个身影,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点儿沙哑:“是雁飞吗?” 雁飞?顾雁飞听着这样的称呼平白有些想笑,她刚刚和雨彤确定盟友关系的时候,雨彤可从来没有这样亲昵的叫过她雁飞,只是屋中黑暗,雨彤并看不到她微微勾起的嘲讽唇角,她应了一声:“是我,我来找你有些事” 顾雁飞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仿佛是“有些事”这样的句子刺痛了雨彤。她的声音被雨彤还是带了一点儿恼怒和恐惧的语气打断,在这个寂静的夜里,配合着雨声,格外令人心生寒意:“我不是说了暂时不要给我传信?你怎么直接到杨府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6章 对峙(二) “我不是说了暂时不要给我传信?你怎么直接到杨府来了?” 雨彤的声音几乎称得上是尖锐了,顾雁飞听到这样的语气,不动声色的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这是在黑暗里,她确信雨彤并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是就那么一瞬间,她很快恢复了原先神情淡淡的模样,她轻轻在榻边坐下来,身上的气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摄人,语调微冷,她抿起唇角来,轻轻开口:“若是我再不来,怕是什么时候失了雨彤姑娘的消息,都不一定。” 顾雁飞的语调明明只是平淡的,甚至听不出一点儿凉意,倒是像是涓涓的泉水,一直是那个声调,无大江大河的壮阔肃杀,也没有湖水潭水的死寂,只是那样平常的一句话,没有半分责问的语调,却平白让雨彤后背渗出一背的冷汗,连带着手指都颤抖起来。顾雁飞已经知道了吗?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她不动声色的咬紧了自己的唇瓣,直到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才稳定下心神声音全然没有了那种尖利的味道,她欲盖弥彰的笑了:“雁飞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就在这儿,为了我们两个的计划每一日都殚精竭虑,怎么会失去我的消息呢?” “殚精竭虑?”顾雁飞这个时候似乎是带了一点儿疑惑的,她似乎微微偏了偏头,在黑暗中雨彤并不能如何清晰的看清楚她脸上的神情,但是她身上的那一种令人生厌的孤高和威严却在那一瞬间将她包围,她只听到顾雁飞似乎也轻轻地笑了一声,转开了一个话题,“雨彤姑娘在杨府这么久了,可知道每一日这杨府之中有多少个护卫守护?” 护卫?是了,杨府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进来的地方,她知道顾雁飞会武,但是也只是觉得或许就是普通的一点儿拳脚功夫,毕竟顾雁飞虽然看上去长了一副略带冷傲霸气的长相,但是从来没在她面前使过武功,从袖子下面露出来的皓腕也好,雪白的一段脖颈也好,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能有多厉害?但事实上,夏州离江北不远,就算雨彤只是一个普通的奴婢,也不可能没有听说过江北顾府的威名,只是她一时之间并不能在没有人提醒的情况下将这两个顾字联系到一起罢了。 “我不知很多吗?”雨彤的声音仍旧带着笑意,但是听起来似乎有些僵硬了。她虽然并不知道杨府有多少护卫守护,但是也不是没见过偶尔碰到的那些护卫盛气凌人,且个个瞧上去都雄壮威武的模样,杨大人将那么重要的账册藏在杨府之中,又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守着杨府的那一支势力,当真会很小吗?她咽了一口唾沫,手指攥紧了锦被,似乎这样就能给她一点儿力量。 她再一次听到顾雁飞笑了,只是这一声笑意里很明显的能够听出带着嘲讽的感觉,似乎是她的错觉,她竟然从顾雁飞那黑漆漆一片,只能够看到模糊五官轮廓的脸上看出顾雁飞嘲讽的牵起了唇角虽然明知自己和对方都不可能看得清,顾雁飞还是伸出了三根手指:“光今夜我粗略站在围墙上估计的,便大约有将近三十人。这只是夜里的守卫,白天的必定不是这一批人,那么就大约有六十人。雨彤姑娘,这杨府这么大,伺候人的奴婢,大抵也不过刚刚四十人罢?” 顾雁飞的话不错,杨府虽然大,建筑也精巧,但是事实上并没有多少主子,自然也就不需要太多的奴婢来伺候。除了杨大人和杨秀才,再就是两位姨娘和她们各自生下来的两个庶女,姨娘和庶女算是什么主子,最多只能算是半个罢了,左右还是要伺候杨大人的,林林总总的那些奴婢加起来,似乎也不过刚刚四十七人——现在还要添上一个杜珊珊,那就算四十八人。这四十八人住着这样大的一个宅子,而隐藏在暗处的那些护卫,就有六十人。 雨彤在这一瞬间,似乎突然恍然大悟,明白了顾雁飞刚刚没头没尾的问她这么个问题做什么——既然这一夜有三十多人守护,那么一定将杨府守卫的密不透风固若金汤才是,那现在好整以暇的坐在她身边甚至能够脸上带着笑容的顾雁飞,是怎么进来的?她难不成真的插了翅膀,能够飞进来不成?雨彤悚然一惊,刚刚咬破停止流血的唇瓣再一次被扯开,敷衍的笑了笑,语调里却是掩盖不住的惊慌:“原来有这么多” “是,是有这么多,所以雨彤姑娘,你应该清楚——”顾雁飞忽得提高了一点儿语调,刚刚若是身上的那一点儿威压还只是让雨彤感到心惊的话,现在所展现出来的几乎让她当场趴下去,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听到顾雁飞的语调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儿隐秘的笑意,“我能够在这三十人的眼皮子底下闯空门一般毫无顾忌的闯到你的面前来,就一定能够从这儿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你带出去,或者说,带不出去一时失手让你陷入危险甚至丢掉性命,这样的事也是有可能的。” 这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威胁了。 雨彤茫然的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是过了好一阵儿,才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顾雁飞说了些什么,不经过脑子,她当场就张开嘴想要叫喊,只是声音还没来得及刺破这寂静长夜,就被轻柔但是不可抗拒的一直手捂过来,给全部堵在了嗓子眼儿里。顾雁飞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仿佛是一只成精了的妖魅,亦或是深夜回来索命的厉鬼:“别叫,你叫出声了,我可不敢保证,是护卫来的快一些,还是我这双手更快一些。”雨彤仿佛回到了自裁未遂被顾雁飞带回令宅的那一夜,绝望且恐惧。 “不要出声,明白了吗?”顾雁飞的声音仍旧是轻轻地,倘若不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光语调听起来,还以为顾雁飞是在讲述什么睡前故事,哄不听话的孩子安然入眠,“你若是明白了,就点点头,我自然会放手的。” 雨彤听了这句话,立刻点了点头,仿佛是害怕顾雁飞感受不到似的,几乎要将整个脑袋从脖子上摇下来,顾雁飞给她的威慑和恐惧都太大,她恍惚着抿住唇角,觉得之前自己作为盟友时胜负心极强的将自己整个人提到和她同等地位上的举动有多么的滑稽可笑——她似乎是在这一刻才反应过来,面前的顾雁飞不是什么普通人,更不是什么善类,她虽然还没做出什么背叛的事,但是已经生了背叛的心思,已经是逃不过。 “真乖。”她的这一切的心理顾雁飞似乎浑然不觉,真的像是在哄一个不通话的孩子似的,眉眼带笑,感觉到雨彤拼命点头,便放开了自己的手。她顺手在雨彤的锦被上擦去刚刚捂上去的时候蹭在自己手掌中的口水,垂下眸光来,语调仍旧是轻的“你应该庆幸,你还没有做错最重要的那件事,雨彤,否则刚刚,就不只是捂住嘴那么简单了。” 雨彤整个身躯都颤抖着,在那一瞬间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将她包围,她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似乎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声音都带着沙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完成你当初和我结盟的时候答应下来的那件事,仅此而已。”黑暗中的顾雁飞像是撕去了在白天的时候一直披在身上的最后一丝温和的皮囊,虽然声音仍旧动听,语调一点儿起伏都没有,全然是温和的,但是身上那一种狠厉的气势,就算是在战场上滚过十几年的老兵来了也要腿软——这是顾雁飞上一世在无数的战场中血气熏染出的气势,也是在皇宫后位上做了十几年所积攒下来的威压,能够以女子之身为楚羿明里暗里打下小半个江山的人怎么可能是带刺的玫瑰花,顾雁飞其人,本来就是不能碰的带着毒的利刃,“我要那半本账册,你就说你愿不愿意给。” 愿不愿意给?雨彤在巨大的恐惧中竟然还分出了一点儿苦中作乐的心思,她想,我若是现在说我不愿意,那么下一瞬间,估计这条命也就没有了。一边儿这么想着,她一边儿竟然还有两分把自己逗乐了的意思,看来是恐惧太大,几乎要将她这个人逼疯了。可是很快,她就反映了过来,这个问题她不能不回答,而且答案只能有一个。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杨秀才那一双晶亮的眼睛撞进她脑海里,她哑然了片刻,本来已经到到了唇边的话竟然没能说的出口。她不过是个文普通的女子,或许稍微厉害一点儿,不过是心更大一些,女子本来就没什么爱情可言,谁对她好,她就能在下一瞬说服自己已经动心,就像是在危难之中稳住了张家给了阿悄一个依靠,这段时间杨秀才给她的那些无微不至的关心,大抵也让她明白了当初阿悄为什么会对杨秀才动心。 “爱情重要还是命重要?更何况,你真的爱他吗?”顾雁飞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适时的响起来,仿佛是一道惊雷,炸在雨彤耳边。经过这样一段时间,顾雁飞大抵也摸索清楚了雨彤这个人的性情,由于她心更大更强硬一些,便也更会潜意识之中的审时度势,她在张府的时候对阿悄好是因为在阿悄身边她就是半个小姐,后来愿意陷害张大善人,纵然是有未婚夫的原因在,但事实上也是明白杨秀才之事过后即使张家恢复从前的太平,她也并不能从中获利,后来跟顾雁飞结盟,是因为顾雁飞能够给她一时的安全,再后来,不过是看上了杨秀才对她好,想要求一个安稳。 只是什么样的安稳,都不可能比得上自己活生生的一条命,更何况刀已经架在脖颈上,哪里有资格去谈爱情。雨彤也不过是挣扎了一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在心中为杨秀才告了声罪,开口的时候声音里还带了一点儿谄媚的笑意:“愿意,当然愿意,我们还是盟友,不是吗?” 顾雁飞满意的点了点头:“两天之后的子时一刻,在杨府后门,我要拿到那半本账册,别想着耍滑头——”顾雁飞的话骤然一顿,她伸出手,动作迅疾如风,一把钳住雨彤的下巴,使她不自觉的微微张开了嘴,下一瞬,一颗圆溜溜的丸子就被她扔进了雨彤的嗓子里,根本不用咽下,直接滑进了雨彤肚子里,“我拿不到东西,你就别想活。” “你给我吃了什么!!!”雨彤的声音骤然惊慌起来,黑暗中,她的那双眼睛在那一瞬间亮的惊人,仿佛是一匹狼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顾雁飞。 顾雁飞只是笑,语调里的威胁意味却很浓厚:“我拿到东西自然会给你解药,乖,你是个聪明人,两天后的子时一刻,杨府后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7章 对峙(三) 等顾雁飞和尺素离开杨府回到令宅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算早,但天色还是暗着,虽说快到六月下旬,但是由于这连绵不断的阴雨,天上的云厚厚的一层,不仅遮盖了月光,连太阳都要惧它们三分,总觉得连日出的时间都有一日日的推迟——可是分明还没有立秋。顾雁飞换下身上半湿不干的劲装,顺手连带着尺素的一起扔进屋子角落的衣娄里,她在杨府的时候为了不让雨彤察觉出一点儿一异样,精神一点儿都不松懈,即使是在黑暗里明知道她看不见,一举一动还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看上去一副轻松又漫不经心的做派,实则极其耗费心神,现在骤然松懈下来,她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和疲惫。 换了一身干净一些的寝衣,顾雁飞在桌边坐下来,桌上茶壶里的茶已经凉透了,但是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她倒出半杯来一口气喝完,才缓缓的松出一口气。去隔间换衣服的尺素这个时候出来了,看见顾雁飞还没来得及放下的茶杯,脸上的神情就有些不好看:“小姐怎么又喝凉茶?这茶过了夜了就不能喝了!” “哪有那么多讲究,我又不是泥捏的,难不成喝一杯凉茶还能给我冲散了不成?”顾雁飞靠着半本凉茶醒了神,指尖在自己眉心按揉了两下,甚至在眉心掐出一个浅淡的红印,在摇曳的昏黄灯光下分外引人注目。缓过一口气,她抿了抿唇角,指尖在瓷杯上敲敲打打,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 只是尺素却显然并没有注意到顾雁飞这样的动作,房间角落里燃着的炭火还未曾熄灭,她拿出火钳拨弄两下,确定余温未散,将一壶水搭了上去,顺手将顾雁飞面前桌子上的已经凉透了的茶水瓷壶提走,她有两分心不在焉似的,转头的那一瞬差点儿被脚底下的一个低矮的圆凳绞出一个踉跄,顾雁飞微微抬眸,有两分疑惑:“你在想什么?” “恩?”尺素知道在顾雁飞面前自己是不可能瞒过什么的,更何况忠心的奴婢本来就不应当欺瞒自己的主子什么,想到这儿,她也只是垂下眸光来,只露出一点而疑惑又不解的笑容来,“我在想小姐给雨彤吃了什么?小姐来的时候身上似乎也没有带什么毒药一类的” 虽然在句尾添上了一句解释,但是顾雁飞又不傻,尺素问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还是明白的——是不是今天自己的表现吓着她了?雨彤想要背叛固然是错,但是毕竟没有真的做出背叛顾雁飞的事,再者二人也只是盟约关系,不是主仆,就算是背叛了用这样的手段似乎也有点下三滥。她这样想着,唇角浅浅勾起来的那么一点儿带着倦意的笑容就有些无奈,她轻轻抿了抿唇角,一时之间觉得手头有些空——刚刚那个瓷杯里的凉茶早就被她喝光了,现在嗓子眼里有些痒意,大抵是有些想喝酒了。 指尖无意识地蹭在一起搓了两下,顾雁飞轻轻叹出一口气来,垂下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尺素——还好,至少尺素能问出这个问题,代表着她还是一个善良且心思赤城的人,这样的人跟在自己身边,是自己赚了。顾雁飞想到这儿,低笑了一声:“那不是什么毒药,前些日子妆迟不是做了那一种丸状的圆子吗?黑色的是豆沙裹的,我去厨房看她的时候顺手拿来玩的,也没想到真的用得上,我哪里能随手就拿出这么厉害的毒来,说什么时候毒发,就什么时候毒发?若不是我手快,说不定她还能尝出两口豆沙的味道来。” “不是毒药,豆沙圆子?”尺素完全没有想到顾雁飞会给她一个这样的答案,脸上的神情在那一瞬间都僵住了,她刚刚翻来覆去的在心中想了一路,一方面觉得雨彤即使有错但是罪不在此,一方面又觉得这样的威胁手段终究还是有些下作了,没有想到顾雁飞会使出这样的招数来,现在真的听到顾雁飞的解惑,反应过来之后为刚刚自己的想法觉出一点儿无地自容,声音也不免低下来,“是这样是我多想错怪小姐了。” 顾雁飞看起来倒是并没有因为这样的一个问题和尺素生出什么嫌隙来,眉眼之间仍旧带着一点儿笑意,轻轻摇了摇头,她的手指轻轻叩在木桌上,语调还带着点儿温柔:“是我提前没跟你说清楚,这也怪不了你,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发展,我没想到雨彤倒戈的那么快,不用一点儿特殊手段容易坏事。” 尺素想了想今天到了杨府看到的,雨彤的表现从头到尾都很不对劲,她对于顾雁飞展现出来的那一种没来由的亲昵正是说明了她心中有鬼,楚羿要查雨彤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顾雁飞这儿,那就说明同在杨府的杜珊珊也一定已经明白了雨彤对于那半本账册有威胁,时间不等人,非常时期非常手段,顾雁飞这样的表现实在没有什么可苛责的,更何况,也并没有做出什么错事来。尺素想到这儿,从回来时就一直让她感到焦躁的那一股心口上的阴云终于散开,她弯起唇角:“那两日之后的解药?” “随便装小半瓶面粉给她就是了,又不会中毒。”顾雁飞抿起唇角摆了摆手,似乎在那一瞬间也觉得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有些不太厚道,但是想想就算不太厚道,总算是能够暂时将雨彤那边的事解决了,至少现在,顾雁飞半点儿雨彤会临时倒戈的想法都没有了——这个女子是个惜命的,她能够那么快就忘掉自己心心念念的未婚夫,那么就肯定能很快的下定决心彻底放弃杨秀才,雨彤的信息还没有传到楚羿和杜珊珊那里去,一时半会儿,杜珊珊应该不会下手,这半本账册,她拿定了! 说到这儿,顾雁飞自然有她自己的打算,唇角略微勾起一点儿的那些笑意逐渐淡下去,她的指尖在桌上轻轻点了点,似乎是无意识地轻轻眯起眸子,透出一点儿冷冽的光:“两日之后子时一刻,你去杨府,务必从雨彤手中拿到半本账册——如果她没出什么幺蛾子,拿到账册之后就将她接出来,连夜送走。她毕竟是外人,东西丢了一定会被怀疑,我们还没到非要让她送命的地步,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最好让她往南逃。” “我去杨府?”顾雁飞的这一番话说的很快,声音又轻,若不是尺素一直认真注意着顾雁飞,说不定也会以为她只是随随便便用很快的语速讲了个故事,而不是在对她下达命令,耳尖儿一动,尺素找到了心中觉得违和的地方,有些不安的再次反问一遍,“只有我一个人去?” 顾雁飞看着尺素这样的反应,忍不住微微抿起唇角,刚刚那样一副思虑深重的样子像是冰雪消融似的,忍俊不禁的笑了:“是啊,你一个人去,怎么,你害怕吗?” 尺素当然不是什么害怕,她毕竟是顾府训练出的死士,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最严苛的训练,活到这么大除了小时候不懂事,后来记事了,从来不知道害怕恐惧为何物,她只是对顾雁飞这样的态度感到不安。雨彤手中的半本账册对顾雁飞是如何的重要,重要到今夜冒雨用上下三滥的手段都要确定那半本账册一定会拿到自己手里,现在到了收网关头,却只让她去拿,顾雁飞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她不去,肯定是因为还有别的安排。 尺素想明白这些,忽的抬起头来,一双黑板分明的眼睛就这样看向顾雁飞,带着不安和疑惑:“我不怕只有我一个人去,但是小姐去哪儿,小姐安排了什么?” “我?”顾雁飞倒是没怎么想在尺素面前隐瞒她想去哪儿,只是为了避免尺素瞎操心,她不问,顾雁飞自然不会主动的说,现在问起来,也只是轻轻抖了抖长睫,甚至还露出了一点儿温和的笑意,“收网这种事,一边提起来,另一边自然也得跟着提起来,否则另一边儿的跑了,岂不是功亏一篑?”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她浅浅的一笑,“我去夜探林府密道,说不定会有收获。” “不行!太危险了!”顾雁飞话音刚落,尺素的声音就骤然炸响在顾雁飞耳侧,声音之大几乎要将住在同一个院里的妆迟她们惊醒了。望着顾雁飞有些许不赞同得到神情,尺素知道自己刚刚失态了,轻轻咬了咬唇瓣,她往外看一眼,声音虽然小了下来,但是语调里仍旧是并不改变的坚决,“不行,小姐,一个人去林府真的太危险了,密道之中是否会有无法躲避的机关等暂且不论,但是就连里面到底有没有剩下的半本账册我们都不能确定,实在是不能直接去冒险啊!” 尺素的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那一双眼睛中的担忧更是要溢出来了似的,看得顾雁飞心头一软,但是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自然没有临时反悔更改的道理,她刚刚就说过,如果不同时收网,你根本不会知道杨府什么时候会发现半本账册不见了,等到他发现不见了传讯过去,再去林府找那不知踪影的半本账册,估计早就被销毁甚至转移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顾雁飞赌的是那半本账册收在林府的几率,赌的是杨大人的多疑。 只是面对着尺素这样的目光,顾雁飞浅浅的抿了抿唇角,还是咽下了口中较为冷漠严肃的说教。她不是好坏不分的人,尺素是真的担心她为她好,她明白。安抚似的露出一个笑容来,她抿唇:“我不会一个人去的,你放心,我会带着页一页二一同前去,我保证,我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不会受伤。” 当然,对于顾雁飞最后答应下来的这句话,到底什么样才算陷入险境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好在尺素听了这句话,脸色终于稍微缓和下来,细细思索之后也承认这确实是绝佳的机会,再三叮嘱顾雁飞不要冲动一定要小心,等两个人睡到床上,天都蒙蒙亮起来。似乎是云也醒了,雨声逐渐加大,顾雁飞略微有些惆怅痛苦的皱起了眉头——又不能安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8章 所谓真相(一) 对于楚羿来说,页二十一行人的办事效率让他非常满意——他说了想要在三天之内得到杜珊珊在信中提过的那个雨彤的来龙去脉,现在不过仅仅过了两天,页二十就带着页廿一和页廿二出现在了他的房间的门外,三个人眼下都有一片明显的乌青,显然是有段时间没能好好休息了,他脸上的神情微微一顿,随即很快就温和下来,也不像是之前命令人那样高高在上了,反而是带了一点儿安抚的味道:“不要行礼了,快起来罢,这两日辛苦三位了,坐下说话。青竹,倒茶!” 为了不泄露任何的秘密,楚羿防备心又重,甚至连王明珠都被他找了个理由哄了出去,屋子里没有留下任何一个这个别院中伺候的奴婢,只有楚羿和楚羿的心腹青竹两个人,他转过头吩咐青竹的时候声音稍稍带上一点儿急切,那一点儿面对着页二十等人装出来的诚意听起来就弥足珍贵,只是他最终还是急切的,没等青竹将三杯茶送到他们手中,就先开口捧了一句,随后状似无意的问起了页二十成果:“我原本说的三日为限,现在才过了两天,你们已经回来了,想来一定是大有收获,是不是?” “自然,否则我们兄弟三个也无颜归来面对誉王殿下了。”页二十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身后身份界限分明的廿一和廿二,唇角民这一点儿带着一点儿骄傲的笑容,语调却是谄媚的,教人生不出半点儿不悦来——这个人就是顾雁飞在去顾府请求帮助的时候专门和顾霁风要的聪明才思敏捷又会说话的了,顾雁飞深知在楚羿这样的人面前,会说话比什么都重要,而页二十的表现也果真没有让顾雁飞失望。 他这一番话出口,既肯定了这么两日他们的成果,又暗中捧了一把楚羿,说的楚羿眉眼带笑,连脸上那略带敷衍的微笑看上去都真情实感了几分,青竹捧着茶水一一给他们三人端上,楚羿看着页二十极其捧场的立刻低头喝了一口的动作,满意的微微眯起眼睛,声音里也就不免有些温和下来:“不急,慢慢说。” 都这么说了,谁还听不出来楚羿就是想赶快听到页二十他们查到的成果?页二十接着低头喝水的动作微微抿起了唇角——这两日是够辛苦的,三个人游山玩水花天酒地的跑了不少地方,雨彤的信息全都是小姐和页一提供过来了,为了避免人多眼杂,他们又不能和页一页二一同出任务,这两天的时间只能在外游玩,玩的都有些累了,这才早了一日回来。他垂下眼睛,神色中透露出两分恭敬,将小姐和页一递出来的信息相互中和,又剔除了那些楚翊不应该知道的,才缓缓道来:“夏州城不算小,我们三人自前天起一直分开调查,雨彤这个名字在夏州似乎很是流行,我们一共找到了十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女子,其中有七个是奴婢没有姓氏,这七个人之中又有三个都在张姓的主人家做工,我们再三排除,才查到一个其中一个现在并不做奴婢了,甚至在整个夏州城有两分销声匿迹的意味,后来有人隐隐约约提到说这个女子去了杨府,就能确定是您要查的那个女子了。” 页二十哪儿哪儿都好,在顾家的时候唯一的缺点,大抵就是嘴碎又爱八卦,加上这个人机灵又会说话,什么话到了他嘴里都能变个样子,训练生活无聊,他谁都敢编排上两句,现在到了楚羿面前,这个缺点倒是好像变成了优点似的,他这一番话说下来,看上去说了很多,三个人似乎是费尽了功夫,但实则有用的信息不过浅浅一层,令人听在耳朵里之巨的抓耳挠腮的痒。 显然,现在坐在他对面的楚羿就是这样想的,他脸色微微一僵,似乎也没想到就顾府那样严肃的风格,手底下训练出来的死士竟然还有一个这样能说的,但是面对着页二十,他也不能直接打断让这样忠心的手下觉得寒心,心中再焦急也只能咬着牙根听着,偶尔还要点点头,似乎很是认真的模样。 页二十在心中一晒,继续说了下去:“她现在人在杨府,想要才能够杨府的人下手开始调查并不是太过方便,更何况我们知晓王爷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巡查一事,生怕问了不该问的打草惊蛇,便先去查了这个女子曾经伺候的张家,可是仔细调查了一番之后才知道。这个张家其实早在一年之前已经没落了,而就在一年前,这个张府的主人还是夏州城知名的大善人和商贾大户。” “商贾大户?”楚羿听到这儿,眉心像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刚刚因为页二十几句毫无用处的瞎扯而有些涣散的精神立刻被集中起来,垂下目光看着低着头的页二十,轻轻眯起了眼睛——夏州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城,但是毕竟是大楚最大的粮仓之意,这儿的商贾大户,手中的财产应当是不少的,而这样的家族,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没落?他集中了注意力,微微拧起眉头,“是怎么没落的?” “这”页二十听了这个问题,张开嘴,恰到好处的露出一点儿疑惑和犹豫来,看着楚羿的脸色,他想了想,轻轻开口将后面的半句话补全,“我们去查的时候得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只是不知道,您想要听哪一种?” 一千个人看一件事,就会有一千种看法,人是主观意识很强的生灵,他们对于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考量和想法判断,但是一件事的事实放在那里,善恶黑白分明的一件事,那些想法归根结底在结局上是偏向于统一的,能够查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只能说明这件事背后的水分很大,有巨大的分歧。楚羿听了这样的话,眉心拧起来的结似乎更紧了紧,微微抿住唇角,他点头:“两种全部汇报。” 页二十先是点点头称了一声是,随后娓娓道来:“这两种说法,基本上是出自两种不同的人嘴里。这张府的主人张氏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给夏州城捐过一面城墙,两座桥,修了十几条路,每次到了夏季,若是水患毁坏了田地导致灾民众多,更是从不吝啬,愿意伸出援手捐出粮食来救济,时间久了在这城中的名声甚是不错,百姓们甚至连老爷都不叫,直接叫他张大善人,还商量了等张大善人逝世之后给他立一座祠,他只有一位正妻,去世得早,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姨娘也没有娶过续弦,加上为人和善,整个夏州之中无人不识得他,而那个雨彤姑娘,曾经是他的嫡女身边有头有脸的贴身丫鬟,是良家子,也沾了张府的光,在整个夏州城里也是有些名气的。” “而就是在前年秋末冬初的时候,张府里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城中曾经有个花楼,与怡红楼齐名,花楼之中有个唱歌跳舞皆不错的花魁姑娘,似乎是叫什么月柳,这位月柳姑娘是个清倌儿,卖艺不卖身,长得漂亮性子又好。夏州接近边境,本就民风开化,对于这样的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也不会多加鄙夷,甚至颇得夏州众多百姓的喜爱。也就是这么一位花魁姑娘,在某一日的早上被人发现离开了花楼,死在了张大善人的床前。” “死了?”楚羿听到这儿,眸光里飞快的闪过了一丝惊讶的神色,他不知道在那么一瞬间想起了谁,脸上的神情竟然有些复杂,深深吸了两口气才缓和下来,他看着页二十脸上似乎也有些可惜的神情,端起身边的茶水喝了一口,面对着页二十询问的目光只是轻轻颔首,“你继续说。” 页二十点了点头,顺着继续说了下去:“先不说这位月柳姑娘本来就不是张大善人点了牌子之后带出楼的,张大善人原本就得了众多百姓的支持,都以为这件事肯定是被奸人陷害的一个误会,只是月柳毕竟是个漂亮又通情达理的唱歌跳舞都在行的女子,有些人看不惯就这样死了也是情有可原,这月柳是死在张大善人床头的,张大善人就这样被告上了官府。” “这件事当真是一点儿证据都没有,月柳是被一把剪刀刺死的,只是那剪刀的款式新颖,谁的家里没有一把两把的,张大善人又是个女子,屋中几乎都没有婢女侍候,这剪刀到底是不是张大善人的,人是不是张大善人杀的,虽说是众说纷纭,但是大多百姓还是觉得只是被陷害了,他对于夏州城有恩,大家都觉得即使是关进了牢狱之中,过一段日子等那些偏激的人平息了怒火,也该将人放出来了。” “可是就是这一等,就等出了事端——张大善人还没来得及从牢中放出来,就有人去在公堂之上佐证了,哦,正是您要查的,是张大善人独女的贴身侍婢的这一位雨彤姑娘,她站上了公堂,在众人面前一字一句的指认,她亲眼看到,月柳是张大善人带回张府并且带回房间的,张大善人在房间里看着月柳跳了一支舞,便起了色心欲行不轨之事,这月柳姑娘虽然性子不错,但是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最终竟然是抵死不从,张大善人恼羞成怒,抄起放在床头的剪刀刺死了月柳。” 页二十说到这儿,唇角浅浅一勾,露出些许的笑意来,再一次张口的时候刚刚那些凝重的语调就有两分变了味儿,剩下的话仿佛只是随口说说那样,风一吹似乎就要散了:“这些消息是我们确认过的,还有一些小道消息,说是雨彤和张大善人的独女为了杨大人的嫡子杨秀才起了争执,张大小姐仗着自己是主子下了雨彤的面子,还在杨秀才面前扇了雨彤巴掌,雨彤才起了报复的心思,做了伪证,陷害了张大善人——唔,若是这样说起来,那雨彤现在为什么会在杨府,似乎也能够做出一个完美的解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9章 所谓真相(二) 在楚羿这样的人面前说话,是颇需要一种技巧在,而页二十显然是深谙此道,他说了这么多,随随便便就讲完了这个故事里某些人的一生,但是事实上他说出来的有关雨彤的事并没有什么不真实或者是撒了谎的地方,只是将某些只有顾雁飞她们知道的,雨彤本人说过的那些事细节隐藏起来,再随随便便带着漫不经心的口吻自己猜测说上两句,就能够将原本这件事的真相给扭曲并且隐瞒过去。页廿一和廿二坐在页二十身后,听到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样子,忍不住垂下眼眸,端起茶杯来挡住了自己的表情。 页二十在结尾处说的那句话显然是带偏了楚羿的想法,他将雨彤和阿悄的故事从复杂的恩怨情仇变成了两个女子都喜欢同一个男子,争风吃醋一时犯了糊涂做出来的这件事。顺嘴就将雨彤现在为什么会在杨府这件事解释的清清楚楚,就算是杜珊珊和楚羿对这件事有所怀疑,之前在杨府,杨秀才对于雨彤的宠爱有目共睹,最近这段时间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杨府之中原本在杨秀才身边伺候的奴婢眼睛都恨红了,都开始谣传雨彤给杨秀才下了什么不干净的蛊。 楚羿又问了一些相关的细节,全部被页二十不动声色的圆满了过去,他眉眼之中写满了若有所思,指尖轻轻蹭了蹭下颚,唇角带着一点儿礼貌性的笑意,似乎是再没有想到有什么问题,虽然觉得有雨彤这件事还是在某些部分上让他感受到一点儿微妙,但是更多的,再问这几个暗卫,估计也问不出什么。轻轻颔首,他的目光落在页二十身上,里面写着矜持的满意,又一笑:“这两日辛苦你们了,不愧是顾家的暗卫,这办事效率当真是没的说,你们莫要急着回去,在这儿用了晚膳再走。”既然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他并不吝啬口头上夸顾家两句。 页二十听了这句话,正好端起了茶盏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神情,回头递页廿一和廿二一个眼神,二人立刻会意,原本只是浅浅有些倦意,现在愣是看上去脸色苍白下一瞬间就要睡过去了似的。页二十眸子中很快的闪过一分狡黠的光,回头去看楚羿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上了一点儿抱歉似的笑容,他颇为惭愧的低了低头:“殿下的赏赐我们原本不该多说,但是通宵达旦了两日,现如今我这两个兄弟精神也有些撑不住了,只能浪费王爷美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偏了偏头,脸上的笑意是实打实的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一双眼睛里全部都是真挚,楚羿顺着页二十的动作往后看了看,廿一廿二确实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话已经说到这儿,他也没有一定要邀请下去的意思,顺水推舟的点了头,说了几句好话,就看着三个人起身行礼之后很快离去了。 “殿下这些人,能够全信吗?”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一直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的青竹却在这个时候抿起了唇角,他的目光沉静,看着楚羿手边的杯盏里已经空了,便提着温了茶水的瓷壶过来给她满上,他似乎对于页二十等人有些顾虑,眸光中一闪而过的,全然是不信任和疑惑,窥了一眼楚羿的神色,他浅浅抿了抿唇角,状似不经意一般询问道。 楚羿听了青竹的这句话,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他敛下眸光,没能让青竹看到他眼睛之中一闪而过的凌厉的光,他向来多疑,就算是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青竹也不能免俗——更何况,自从清姝的那件事爆发之后,他无论再信任青竹,还是不免多添了一个心眼,而青竹刚刚说的那句话实在是不够好听,虽然似乎是随口一问,但是语意中的挑拨还是分外清晰。他不动声色的抬起头,似乎是有些不解的询问:“为什么不能全信?” 青竹的道行比起楚羿终究还是要浅一些的,他看着楚羿脸上带了一点儿疑惑的神情,自以为没有露出一点而马脚,反而是拨动了楚羿多疑的神经那样,眸光中浅浅的露出一点而得意,似乎整个眸子的颜色都要更亮一些,他没有发现这一切都落入了不动声色的观察他的楚羿的眼中,只是做出了一点儿思索的样子,然后试探着开口:“毕竟,毕竟那些人都是顾家的人,是王妃的人” “是王妃的人?”楚羿微微眯起了眼睛,在这一刻忽的有些茫然——这分明是离间的词句,可要离间的,竟然是他和顾雁飞?青竹有什么理由这样做?他和顾雁飞非亲非故,更是不可能有什么仇恨在,他是被谁买通,又受了谁的指使?这不能怪楚羿想得太多。实在是因为他费劲了心思也不可能想到,青竹是因为远在江州的清姝,才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清姝在楚羿记忆中一直没什么地位,她不过是顾雁飞身边一个长得不错性子也很讨楚羿喜欢的奴婢,但是奴婢就是奴婢,真正讨不到手的时候,便也将人扔到脑后去了。 楚羿的语调微沉,青竹在楚羿身边这么多年,早就应该能够听出楚羿语调里的不悦然后选择闭嘴才对,可是也正是这个时候,因为兴奋太过。他没有注意到楚羿这句话隐隐藏着的怒意,只认为那是一句疑惑的反问,立刻往上添砖加柴道:“正是,那三个暗卫,不都是叫页什么这页,正是顾的一部分啊。” “哦,那么你的意思是,依你所见,王妃是顾家人,所以她带来的暗卫也是顾家人,所以会对我们不利,不能全信,是吗?”楚羿的声音无喜无怒,语速也是适中,似乎只是将青竹刚刚说的这件事的事实陈述了一遍。看着青竹严肃点头的样子,他骤然变脸,不怒反笑,“那你的意思就是,王妃顾氏始终是顾氏?你知不知道她已经嫁进了王府叫做楚顾氏?你知不知道我们二人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这些暗卫不能相信,难不成他们还能将我的信息传到王妃的耳朵里去不成?这件事对王妃能有什么好处?” 楚羿的怒气来的让青竹防不胜防,他的瞳孔在楚羿如疾风骤雨一般扑过来的怒火之中剧烈的颤抖了两下,见状不妙立刻撩开衣袍屈膝跪了下来,他这一跪坚定又快速,倒是在一时之间堵住了楚羿想继续骂下去的嘴,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得诚惶诚恐起来,他生生将脸埋下去,一边在心中咒骂了一声自己还是太过心急,一边开口:“奴才奴才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现在大势所趋。谁都不能过度相信,这三个暗卫虽然是王妃娘娘带过来的,但是毕竟不是王妃娘娘的身边人,是顾府培养出来的,若是生了二心” 楚羿又如何听不出来青竹现在说的和刚才说的其实并不是一件事,他刚刚一口一个王妃一口一个顾氏,现在看着他突然生了气,便就成了王妃娘娘,那三个暗卫不是王妃的身边人,但毕竟是顾府培养出来的人。这是各个家族心照不宣的一个知识,无论谁会背主,顾府培养出来的死士和暗卫是绝对不会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顾府每一年对外的那些暗卫雇用价格一日高过一日,每一个暗卫在受雇于人的时候都是认那个雇佣他的人为主,不可能有二心——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这么放心页二十三人的原因。可是他完全被蒙在鼓里。就算是按着雇佣身份,顾雁飞这一位雇主的身份也远远在他之上。 青竹不知道这些细枝末节,只觉得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一个非常合适的能够离间王爷和王妃之间的关系的机会,即使之前经历了一次清姝翻脸不认人的背叛,但是在青竹的心里她仍旧是那个相逢的时候莞尔一笑就惊落树上点点杏花花瓣的漂亮姑娘,是会叫他青竹哥哥的小姑娘,他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做什么都愿意——虽然,这或许已经是他给她的最后一次相信的机会了。 可是青竹即使是趴在地上仍旧满怀期望的那双眼睛,在听到楚羿的声音之后还是骤然灭了下去,楚羿的声音沉稳,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和肃杀,似乎是青竹只要敢说一声不,他也丝毫不介意就将这条命留在夏州——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只要顾雁飞在誉王妃的位置上坐一天,就说明在这一天之中顾雁飞对于楚羿是有所增益的,楚羿就会让顾雁飞积蓄坐下去。 “今天你说的这些我就当是你失了智,青竹,本王不希望还能听到第二次。” 青竹听着这样的话,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都咬碎了,那张埋的低低的脸上终究还是出现了一丝愤恨的神情,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将那些不渝压下来,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儿诚惶诚恐又知错了的笑:“奴才明白。” 楚羿很满意青竹这样的表现,微微点头应下一声,又道:“起来罢。”他端着手边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抬眸望出去的时候天气还是阴沉的,几乎有些分不清时辰了,只是大概知道午膳时候快要到了,微微抿了抿唇角,他又转头吩咐青竹,“午膳过后我将刚刚得到的信息写入信笺,下午你找个机会把信件送出去,务必小心,不能落入别人手中。” “是,奴才遵命。”青竹看着楚羿若有所思的侧脸,眸光闪烁了两下,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清姝,齿尖浅浅的咬了咬自己的唇瓣,直到尝到一点儿血腥味,才不动声色的松出一口气,控制了自己的情绪,露出一点儿浅浅的笑意来。看着门口身影一晃,便知道是送午膳的人来了,他浅浅颔首,“时辰到了,还请殿下移步用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0章 雨彤的结局 两日之后从下午开始。确实如顾雁飞所说,下了多日的雨停了下来。可是天还是阴的,只不过阴的不是太过,偶尔还能从头顶阴云的缝隙之中窥见一点儿灰蓝色的天空,只是看不见太阳,仍旧让人觉得身上长了霉斑似的,不晒一晒总是觉得不舒服。 妆迟在屋里闷了两三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似乎这段日子也瘦的有些快,她本就是小脸细长的颈子,所以这些地方还不显,从袖口露出来的一截雪白的手臂看上去却分外惹人眼睛——腕骨突出来,甚至显得有些突兀,像是上面只有薄薄的一层皮,一丁点儿肉都没有,顾雁飞即使已经因为雨彤和林府的事最近费了不少心,还是不免担心妆迟的状况,每一日都亲自送膳食过去看着妆迟吃,虽然吃的还是少,但是脸色好说歹说,还是缓和了一些。 晚膳时候过去,顾雁飞唇角抿着一点笑意,好说歹说劝着妆迟多喝了半碗汤,脸上那些淡下去的血色好歹因为胃里暖和起来而变得好看一些了,顾雁飞吊起来的心口微微一松,终于肯松了口让婢女们将剩下的饭菜给收拾了下去。两个人坐在一处闲聊了两句,顾雁飞提出下棋,却被妆迟浅笑着拒绝,她眉眼之间一直有强行压制的忧色,似乎什么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她到底在想什么?顾雁飞无从得知,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多问。 虽然她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从页二十传递过来的消息得知,似乎只是在一夜之间,闻莺和楚翡的关系突然一日起爱案例突飞猛进,原本只是“贵人”和“闻莺姑娘”,现在已经变成了温柔的闻莺,按照页二十说,那种带着情意的眼神就算是外人看了都为之心惊,又何况是真正的当事者?顾雁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但是对于这件事也会觉得困扰——闻莺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她在这个故事里从头到尾起着怎样的作用?她不知道闻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只能防备,而不能“出击”,她唯一一个能够了解到闻莺这个人的途径就是妆迟,可是这就代表着她要去追问妆迟的过去,而她并不想逼迫妆迟做出自己不想做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顾雁飞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心中已经大约估摸出了一个时间,浅浅抿了抿唇角,她看着妆迟露出一点儿笑:“时间不早了,我也不打扰你,今天早些睡罢,今夜大约不会再下雨了,能够有个好梦。”语调温和轻柔,仿佛心底隐隐压抑着的那一分焦灼从来没有出现过,她看了身后的尺素一眼,尺素会意,站在她前面为她推开了门,今日中庭中隐隐还有明月清辉,对于顾雁飞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但是是个好兆头。 回到房间之后的顾雁飞开始换衣服,她之前穿的劲装都是暗色的,但是很少穿这样的纯黑色的夜行衣,坐在梳妆台前用暗色的脂粉将自己白皙的肤色遮盖掉一些,但是即使如此,她还是自有她的漂亮,长发高束,更显出一点儿英姿飒爽的女将之美。 “解药准备好了吗?”顾雁飞从铜镜之中看到身后给她束发的尺素脸色神情还是有些难看,不由得浅浅抿了抿唇角,随后扯出一个话题来吸引尺素的注意力。 尺素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听了顾雁飞的问题茫然了好一阵儿才回过神来,手中顾雁飞黑亮如绸缎的长发在烛火中流淌着并不过于耀眼的温和的光,她还是担心顾雁飞,导致自己一直心不在焉的,连今天晚上要去见雨彤时要给的“解药”都忘记了,她手一抖,垂下眸子,将目光中的担心全部藏了起来,只轻轻摇了摇头:“我忘了,等给小姐束好头发我就去。” 顾雁飞又何尝看不懂尺素这还是在担心,她浅浅抿了抿唇角,递给尺素一根纯黑色的发带,看着尺素动作熟练的将她长长的黑发高高束起,缓缓开口的时候语调里也带上了一点儿轻微的安抚的口吻,并不过分热烈,但是显然很快就让尺素安静了下来:“等我们两个都把账册拿回来了,便装订成册,时间来得及的话先誊抄一本。若是来不及,便直接送到楚翡手里去——希望他还没有被身边的美人儿迷了心智,脑子还是清醒的。” 顾雁飞提到楚翡倒是很快的转移了尺素的注意力,从顾雁飞重生以后尺素就一直跟着她,几乎是走到哪里跟到哪里,顾雁飞做出的那些决定,曾经在除非面前表现出的一点儿属于女子的情态从来没有瞒过尺素,而使他们两个人关系产生裂缝,甚至完全改变了顾雁飞此次出行目的的那一次宴会中的交谈,尺素也一直陪在身边,她不得不承认她觉得楚翡对于顾雁飞来说是不同的,但是看现在顾雁飞提起楚翡的样子,显然只是在提起一个并不如何陌生的盟友,但是似乎也只是,盟友而已。 难道是我当初估计有误?可不应该。尺素看着顾雁飞脸上的神情只带了一点儿微妙又隐秘的讽意,除了那之外却没有罢半点儿多余的神情,顾雁飞对自己脸上的神情的控制能力让尺素感到一点儿心惊,却也在这个时候生出这样的疑惑。当初在那个庄园的那一片花田里,顾雁飞的鬓角别上一朵山茶花的时候露出的那点儿神情分明是真实又鲜活的,她并不喜欢如何向他人展露柔软,即使楚翡曾经确实有机会,现在大概也已经彻底失去了站在顾雁飞身边的资格——就算仅仅是她,也觉得顾雁飞完全不需要一个不接受支持甚至理解她的伴侣。 顾雁飞偏头看了看自己束起的长发,将发带紧了紧,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浅浅露了一点儿笑意。颔首看向尺素,点了点头:“这儿到杨府也不算太近,时间差不多了,你也该走了——路上小心,平安归来。”尺素也随着顾雁飞的动作,转头看了看天色,知道页一页二还没到,便是没有到顾雁飞走的时候,咬了咬唇角,索性将自己心中繁杂的情绪都往后一抛,点了点头对着顾雁飞说了一声保重,将黑色的面纱蒙在脸颊上,从房间的窗户之中跳了出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目送尺素走远,顾雁飞还坐在妆镜前面,似乎是在看镜子中映出的自己的容貌,又似乎是在透过这一面铜镜望着谁,她大概是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样子,眸光里的嫌弃之中竟然还有稍许的怀念之色,低低念叨了一声:“上一世这个时候还不是最漂亮的时候,成了皇后之后的前两年,身子骨养好了,楚羿也还是个合格的丈夫和情人,那个时候才是最美的,只可惜这一世或许是”说到这儿,她骤然自嘲似的笑了起来,从旁边捧过一本自己翻看了几页没有看完的书。 点在妆奁上的烛光平白无风摇曳了一下,她回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两个黑色的人影,也拿起了一片面纱,从自己的耳朵后面系过去,只留下一双寒潭似的眸子,微微眯了眯,“走罢。” 而在夏州城另一角的杨府之中,早已经过了入寝的时候,即使是晚上不能睡要守着主子的奴婢也已经睡眼朦胧,坐在主子榻前打起了盹,或许只有那些夜里值班的护卫醒着,不过也只是守着几个重要的地方,那藏着账册的宗祠显然是个例外,这也是要多谢杨大人的多疑,他和杨秀才转移账册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外人,甚至连护卫都没有在宗祠之中安排一个——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生怕护卫之中也有人生二心,索性都将他们安排在别处,做一个诱饵来保护宗祠中的账册。 雨彤在杨府已经住了一年多,杨秀才宠爱她,尤其是这段时日,有闲暇的时候会带着她在府中转一转,无意之间透露给了雨彤不少隐秘的小道,雨彤按着这些小道走到宗祠的路途中没有被一个人看见,甚至那些分散在各处的护卫也没有看到,一个穿着暗色衣裳满面恐惧的女子就这样穿过层层阻拦,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走进宗祠并且关上门的时候雨彤整个后背已经被汗湿透了,她没什么大的志气勇气,只是曾经或许略微娇纵一些心里有气,现在也只不过是想好好地活下去,和顾雁飞结盟这件事显然不是她愿意的——如果不是顾雁飞上一次深夜前来给她吃下的那一刻毒药,在这么紧张的而情绪之中,她肯定已经彻底倒戈,倒向了杨秀才那一边。但是现在,她只能这样做。 雨彤屏住呼吸静静听了一会儿,确定宗祠之中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别人,才迈开了步伐。高高的供台上供着的是祖宗的灵位,精心雕刻的神像,这儿的烛火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定时会有人来替换蜡烛和灯油,而在这些光芒一次次的摇曳之中,雨彤恐惧的的攥紧了手,脚下的步子却坚定地走向帷幕后面,找到那个佛像,她伸出手在佛像凹进去的缺口中轻轻一抽,就抽出了那半本账册。 可是下一瞬间,她刚刚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后背原本停止的冷汗就在下一瞬间又将她浸透了——这本账册有人动过。雨彤还是有一些小聪明在的,为了摸清楚多久会有人来检查一次账册的规律,她偷偷研磨了一些碳粉,是去年杨府剩下来的炭火,碳粉细密,宗祠虽然有灯火烛火,但是却并不如何明亮,她将碳粉洒在封面上,只要有人动过或者翻阅过,轻飘飘的碳粉就会落到地上去,而现在,封面上的碳粉早就消失不见,可明明还没有到检查账册的时候。 不敢再多想,她两下将账册塞进自己的衣服里,将佛像放回原处帷幕拉好,脚步匆匆的打开门走了出去,她一身暗色的服装,又一直低着头,在黑暗之中并不如何显眼,很快就走到了杨府后门,上天还是眷顾她的,她依旧没有被任何人发现。靠在杨府后门的墙上,她听到一声清脆的鸟叫,还没来得及抬起头,身边就落下来一个黑色的影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1章 雨彤的结局(二) 雨彤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她的嘴就被橫橫斜过来的一只手给捂住了,所有的声音和恐惧似乎都在那一瞬间被咽回了肚子里,那个黑衣人用另一只手扯下自己脸上蒙着的面纱,露出一张冷峻的脸来,正是尺素。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冷漠,甚至还有一些不细看并看不清楚的焦急,念叨着按着这个时间已经去了林府的顾雁飞,尺素的声音里都带着厉色:“账册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雨彤却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她捂住自己藏着账册的胸口的衣服,抬起头直视尺素,比起这本账册,她更需要的是——解药。声音里带了点儿急迫,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或许地顾雁飞给她喂下去的毒药生效了,额头有汗流下来,她演眼睛里似乎升起了一把火:“解药呢?我们一手交账册一手交解药,你别想抵赖!快把解药给我!” 尺素这个时候哪有这样的心情去抵赖雨彤这什么莫名其妙的解药——更何况那解药还是她今天出门之前匆匆忙忙去厨房拿的,装了小半瓶面粉,还浪费了一个顾雁飞曾经装过药,看着很不错所以留了下来的小瓶子。她轻轻舒出一口气,确定雨彤做出这样的一个捂住的动作,里面确实有账册,才开了口。 “解药在这儿。”尺素从袖子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雪白的瓷瓶,从那釉色上就能看得出这个瓷瓶不是凡品,雨彤看着那个小小的瓷瓶眼睛都是一亮,也将自己衣服之中的账册给掏了出来,她肤色白皙,雪白的手指攥着那半本账册,几乎要灼烫尺素的眼睛。 尺素看着雨彤将账册拿了出来,眼睛一亮,她劈手夺过账册,顺手将自己手中的瓷瓶交到了雨彤手中。目光上下扫视一遍确认自己拿到的是真品,尺素将账册贴身收好,本想转身就走,想起顾雁飞那一日的嘱咐,还是耐下性子,微微挑了挑眉,看向雨彤,“你要和我走吗?” 雨彤这个时候哪里还有空搭理尺素在说什么,手中的账册被拿走也顾不上了,接过那个小小的白瓷瓶,她飞快打开瓷瓶,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其中似乎装着的是白色的粉末,便仰起头拿着瓷瓶往嘴里倒,干面粉倒入嘴里只来得及尝出一股干粉味,喉咙上下鼓动两下,最终咽下去一口呛出来一口,大概是因为太过着急,立刻干咳起来。不过好在还没有愚蠢到一个份上,她立刻捂住了嘴,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闷闷的响。 若不是因为顾雁飞的要求,尺素才不会站在这里看着雨彤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的这幅样子,她浅浅抿了抿唇角,竟然心中有两分期待,期待着雨彤并不愿意跟她走,那么今天晚上她就没有必要去安顿她,能够早前赶到林府,就算是不能进去帮忙,在外头帮忙看着点儿人都好。等了好一阵儿,等着雨彤终于停下了剧烈的咳嗽,脸上都浮起了一种病态的潮红,才再一次耐下了性子,提高声调问了一遍:“我说,你跟不跟我走?” “跟你走?为什么要跟你走?”雨彤刚刚剧烈的咳嗽咳嗽的她心肺都疼,但是一想到自己刚刚吃下去的是可以解毒的解药,又觉得浑身上下都很是畅快,仿佛卸掉了自己身上千斤重的枷锁一般,脑子都唱着曲儿,故一时半会儿没能听懂尺素在说什么,下意识眨巴着眼睛反问了一句,看着尺素脸上透出来的一点儿冷意似乎还有些怕,往后缩了缩。 尺素原本想转过头就走,但是迈开步子的那一瞬间毕竟还是良心难安,无论如何她最终也没做出背叛顾雁飞的事,她是一个外人,等明天有人发现藏起来的账册丢了,怀疑就会从外人开始,即使有杨秀才护着,她大概也讨不到什么好——这些人不是好人,人命在手底下一直是轻贱的,能够做出什么事来,又有谁知道? 想到这儿,尺素的脸色阴晴不定了半晌,最终还是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想要迈出去的步子收回来,敛下眸光:“你应当知道你交给我的东西在整个杨府有多重要的东西,等什么时候杨大人察觉这东西不见了,肯定是要疑心是不是出了内贼,而这内贼的排查里,自然也会有里外之分,你在这杨府是外人还是内人,你自己也清楚,不用我多说。如果你愿意和我走,我今晚就会找人将你送出城去,给你足够的银两让你往南走,你隐姓埋名也好,改名换姓也好,无论停在那里,我们至今以后都不会见面,也不会有任何牵扯。如果你有信心能够在杨府的排查之中全身而退,想要继续呆在这儿,那我也会给你银两,然后自此以后见面也不相识,你好好过你的生活。” “这儿有两个选项,你选罢。”尺素其实从来度不是多话的人,今天说了这么多,也是看在雨彤将那半本账册交到了她手上的缘故,顾雁飞为了这件事殚精竭虑,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雨彤的出现总而言之算是一件好事,便也起了一点儿怜悯之心,愿意一个字一个字将这些都说清楚,让雨彤去选。 雨彤算是聪明人,她最开始是因为得到了解药而有一些欣喜若狂了,现在随着尺素的声音,她也逐渐冷静了下来,脸色在这一瞬间确实有些难看了起来——尺素分析的这些,一个字都没有错。而她的现状是什么样的?她在杨府中吃穿什么都不愁,但是身边却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些人惧怕她,而更多人却是看不起她。张家的那一件事已经让她担上了背主的名声,而这样的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如果真的很快就被杨大人发现了这件事,她将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 当雨彤理清了这件事前后因果,选择这件事就变得简单了起来,不走?不走的话等着事发之后留下来被捉住严刑拷打吗?雨彤轻轻咬了咬唇瓣,眸光中露出一分若有所思来,尺素给的另一个选择并不如何让她满意,如果可以,她更希望直接攀上顾雁飞这棵大树——虽然她并不清楚顾雁飞的真实身份,但是看着顾雁飞的谈吐功夫,就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小角色,拿着钱南下自然是一个选择,但是这是逃,哪有依附顾雁飞一边受保护一边儿吃香喝辣来得爽快?眼瞳咕噜噜转了两圈,她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唇角一勾,几乎要在尺素面前落下泪来。 今夜的月色虽然昏暗,但是还是能够清楚地让尺素看到从雨彤的眼眶之中掉落下来的泪水,尺素有些茫然,更多的却是厌烦,她还挂念着顾雁飞,恨不得长上一双翅膀赶紧解决了这件事飞到顾雁飞身边去,那里有功夫在这儿看雨彤哭?更何况会因为美人儿流泪而心生怜惜的是顾雁飞,可不是她。她开口的时候语调里已经有了一丝不耐:“怎么了?没想好选什么?” “不不是。”雨彤哪里听不出尺素声音里的不耐烦,她心中一凉,顿时落下来的泪珠子就断了,她似乎在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今天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个看上去很好讲话的顾雁飞,而是看一眼就知道并不好招惹的顾雁飞身边的那个会武功的丫头。她赶快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脸上已经带了点儿诚惶诚恐的神情,“我只是想,虽然这段时间因为一些事,我的状态并不算是太好,但是也不至于沦落到只能南下的地步罢?雁飞不是说要给我一个安稳吗?” “你的意思是,你想留在小姐身边?”雨彤语调最后带着的那点儿试探让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尺素听着她提到了雁飞两个字,眉目之间还是忍不住透出一点儿厉色来——她没想到雨彤她,她的脸皮竟然如此之厚!小姐愿意给她银两送她南下辟祸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没想到她竟然还会蹬鼻子上脸,小姐什么时候说过要给她一个安稳这句话了?给她足够的银两送她南下这件事,还不够安稳吗?这一刻。尺素当真是倒尽了胃口,心中连送她南下都不肯了。 雨彤正准备点头,但是不经意之间的一抬头,却被尺素的脸色和神情给吓到了,要点下去的头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形成一个下巴向前抻出去的诡异姿势。她讪笑,似乎在这一刻知道了面前的尺素并没有那么好对付,眸中很快的闪过一丝愤恨,最后做了一把努力:“我也是想为雁飞多出一点儿力” 尺素在这个时候彻底冷下了脸色,毫无情感的冰冷目光死死盯住雨彤,声音里的不耐烦也一点儿都不愿意隐藏,甚至语调末尾还加上了一点儿嘲讽:“出力?雨彤姑娘对于背叛主子这件事实在是炉火纯青,实在是不敢收留雨彤姑娘,姑娘若是愿意南下,便说一声,我现在就带你走,若是不愿意,以后也就不必再见面了。” 尺素这一番话说的毫不留情,雨彤脸上的笑容一僵,却又没有办法反驳,知道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选择的,只能点点头:“那就劳烦了我还想回去取一趟东西,稍等片刻。” “不必了。”尺素拧起眉头,从身上摸出十张银票摆在了雨彤面前,微微抬起下颚,眉眼之间全是不耐烦,“这是一千两银票,需要什么就拿钱去买,杨府你是待不了了,来来去去太过于惹眼,直接走罢。”话音刚落,她也不在乎雨彤到底同不同意这个提议,抿起唇角,手一把抓在雨彤的腰带上,似乎并没有怎么用力,就将一个算不上轻的人单手抓起,她顺手点了雨彤的哑穴,扛在肩上,脚尖一点便飞身而起,身影很快就融入在了夜色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2章 探密道(一) 顾雁飞一行三人借着夜色隐藏在林府后门处的围墙上的时候,月亮才刚刚挂上柳梢,林府的防卫比起杨府显然是要差一些了,在院子周围并没有什么护卫,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护院,也正靠在墙上打着盹,一点精神都没有,自然也就很难注意到顾雁飞他们三个全是一身夜行衣的人,林府的护卫大多都集中在书房附近——书房里有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密道,而顾雁飞的目的,正是这一条密道。 寅时已经过了一刻,顾雁飞转过头看向页一,声音压得很轻,因为涂了暗色的脂粉,她看起来并没有往日那样白皙,但是一双眼睛仍旧亮晶晶的,在黑暗中几乎算得上是在发光了,认真的时候有些动人心魄的美,页一页二在她面前少有直接对视的情况,忽然看到这样的一双眼睛,呼吸都为之一窒,页二似乎还因为一时的美色而愣着,页一却很快反应过来,低下了头。顾雁飞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停,随即抿出一点儿笑意来,只不过隐藏在黑色的面纱之后,并不能看清:“希望你给我的那六成的希望是有效的,页一。” 页一两个字念在顾雁飞的嘴里,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生生让页一听出一种宛转悠扬来,他垂下的眼睛里很快的闪过一丝凛冽的光,微微一顿之后回顾雁飞的话,声音里却又些许坚定的意味,他轻轻颔首:“那一日跟小姐汇报结束之后,属下又接连多日在此时一探林府,在其中稍稍做了一些手段应当会对小姐的计划有利,还请小姐稍等片刻。” “手段?什么手段?”顾雁飞听了这话,却是有些怔愣了,自从让他们探过叶府之后,她就没有再下过什么太过于强忍所难的命令,她比谁都清楚,想要在这样的护卫之中做手段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六成的可能性已经很令人惊喜,她不需要也并不想让二人冒着搭上生命的风险去继续为她试探什么,可是没想到怪不得那一日页一前来回话的时候,她总觉得嗅到了一股清淡的血腥味,当时还以为只是自己多心。她的眸光闪烁了两下,面纱下面的神情一时之间有些若有所思。 页一仍旧恭敬的低着头,似乎是自始至终他也只是按照顾雁飞的命令行事,多做出的这些事也完全不是他自己的意愿,他并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顾雁飞浅浅的抿着唇角,略微顿了顿,便继续说了下去:“属下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将寅时三刻结束的时候应该来换班的两个护卫迷倒了,二人现在已经被属下捆好了藏了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而一会儿,我们只要能够确定换班的护卫会按时离开,或者直接做掉他们,就可以进去了,最少也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是没有人会来干扰的,会安全很多。” 这样的话说起来很容易,没有人知道页一为了能够达成这样的成果而在这几日奔波了多少,甚至身上还受了伤,只不过伤口并不重,还能够强行撑起精神来,看上去还很不错的样子。他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不知道是怎么得到的那些护卫的信任,又是如何在赶到令宅之前就已经料理了换班的两个护卫,他将所有的辛苦都藏在简简单单的一句“不入流的手段”之中,甚至坦然的有两分过于愚蠢了,让顾雁飞的目光中带上了一点儿疑惑,又缓缓垂下眼睫来。 “你做的不错。”这一句是顾雁飞真心地夸赞,能够直接解决掉下一班换班的侍卫,就意味着在这样的夹缝里找出了一个时辰的不受任何干扰的时间,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只要这个密道不是通往什么城外的某处,一个时辰,一定是够顾雁飞的来回的。顾雁飞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一双凤眸都微微弯出一个笑容的弧度,她轻轻开口,“等回去之后,我会跟哥哥顾少将军说,给你嘉赏。” 页一想要的哪里会是来自于顾霁风的嘉赏,就算是只有顾雁飞刚刚那一句带着笑意的“你做的不错”,也会让他觉得自己所受的伤现在一点儿痛感都没有了,他本就抱着没有想要得到什么的想法在付出,现在得到这样的一个笑靥已经是意外之喜锦上添花,着实没有再讨要什么奖励的想法和必要。只是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他不想在顾雁飞面前展现出什么来,脸上便只展现出一点儿尊敬的笑意来,他浅浅颔首:“多谢小姐。” 顾雁飞摆了摆手,目光投向围墙之下,大约七十尺处就是林府的书房,书房之中一片能够将人吞噬的黑,檐下却点起了两盏灯,并不如何明亮,只隐隐约约能够照亮屋檐之下无言站着的两个人,刚刚顾雁飞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那两个护卫还站的很直,现在看过去,已经有些东倒西歪的,一个持剑一个持枪,持枪的那个甚至用枪支撑着自己大半个身体的重量,显得有些懒散,夜风吹拂过来,将两个人低声的话语模模糊糊的带进顾雁飞的耳朵里来。 “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那个持枪的显然是有些困了,声音里都带着倦意,说完了更是大大的打了个哈欠,顾雁飞是个心志坚定的,因为在认真的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所以也甚是集中注意力,已经到了这个时辰,听着这个声音,若是意志力弱一点儿的,早就跟着一起打哈欠了。 那个持剑的果然如顾雁飞所想的,紧接着很快打了一个哈欠出来,他左右看了一眼,看着四周像是他守着的每一个夜晚那样寂静,今夜没有落雨,甚至连风都轻轻柔柔的,很难让人打起精神来,他看了看天色,认同似的点了点头:“应该是快到了,看看这时间,再过个一盏茶的功夫,就该换班了。” “一盏茶一盏茶”人困极了的时候其实是一分一秒都撑不住的,持枪的念叨了两句,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能够入睡,过了片刻,他的身躯骤然一一抖,枪在青石砖上一滑,差点将整个人都滑出去,这让他强行打起了一点儿精神,却也让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不耐烦和厌恶,“已经这个点儿了,咱们就先回去罢,天天这样不也没出过什么事吗?困死我了,这夜班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持剑的听着这句话有些沉默,但是从他越来越放松懒散的身体姿势上也看得出,其实自己现在也已经是困到了极致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偶尔总会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但是周围明明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之前每一个平淡又寂静的,与困倦抗争的夜晚。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突然点了点头:“那就回去罢,我也困了。” “还是哥你通情达理,走,等一觉睡醒了,明儿我请你吃肉,刚发了月钱和赏银,得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持枪的一听这句话,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将枪杆子一竖,整个人也站直了,靠过去用空着的手揽住了持剑的人的肩膀,两个人又很快寒暄了两句,很快就离开了书房。身影陷入黑暗里便并不怎么清晰,顾雁飞屏息凝神,从脚步声中确定了两个人确实是走远了,才轻轻舒出一口气——该出发了。 顾雁飞将刚刚有些滑落下来的黑色面纱再一次系紧,眸光中刚刚还残留些许的笑意逐渐被寒冰浸透,为了谨慎起见,她轻轻咬了咬唇角,然后转过去看着页一页二两个人,轻轻抬了抬下颚:“为了安全,一个人跟着我进去就好,留一个人在外面望风,若是出现什么突然状况,便以骨哨声为号。” 一个人顾雁飞做出这个命令的时候,页二下意识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页一,页一仍旧保持着刚刚低着头的动作,听到这句话之后不过是耳尖儿动了动,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一点儿改变,他不由得神思一飞,心中想,页一是肯定想去的罢?花费了那么多功夫甚至不惜让自己受伤,不就是为了保护小姐? 进入密道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页一的武功和心智计谋都在他之上,于公于私,他都是更好的人选。而且密道,说不定发生一些什么,英雄救美之类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页二是页一的兄弟,自然会有些与兄弟相关的为兄弟好的幻想,只是若是他知道页一对于顾雁飞全然没有这样的期盼,怕是又要叹息自己多情总被无情累。 只不过页二现在还并不知道这么多,他抬头看了一眼顾雁飞的脸色,浅浅抿了抿唇角,甚至因为有些紧张而吞了一口口水,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很快就开口道:“页一的武功要比属下好一些,那么就由属下在此望风,小姐和页一二人进去罢。” 页二的理由确实是成立的,在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危险,顾雁飞有自信能够保护自己,但是倘若有个武功厉害一些的,二人能够在自保的前提下合作,便是更好的了。顾雁飞微微思考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下来,开口:“那就这么决定,页一跟我进去,页二留在原地,时间不多,我们马上” 行动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顾雁飞忽的听到一点儿不自然的风声,眉眼之间瞬间闪出的厉色让人心惊,顾雁飞头都不回,只从自己身上的夜行衣腰间摸出两枚飞镖,反手像身后扔去,在那一瞬间她的身体恍若御风而起,骤然转身后退,将自己的后背留给页一页二两人,目光在刚刚扔出飞镖的方向迅速巡视着,最终落在一个深黛色的身影之上,一声浅笑响在她的耳畔,有些熟悉:“不过这段时间,你的轻功和耳力,似乎又有些精进了。” “又是你?”顾雁飞的凝眸望去,脸上不由得带了一点儿疑惑和冷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3章 探密道(二) 来人穿着一身深黛色的长袍,长袍在月光之下隐隐流动着银色的光辉,细细看过去,才知道那深黛色的衣料之中压着暗纹,而每三股线之中又混着一股极细的银丝,虽然并不明显,但是在有光芒照耀在其上时,就像是粼粼波动着的水面,甚是漂亮——这样的工艺,一件衣服,就大约得花上五百两白银,上一世顾雁飞在宫中的时候,那些上好的绣娘一个月只做得出三匹这样的布匹,一般都用来做华贵的礼制服饰,而不是剪裁成这样款式简单的长袍。顾雁飞虽然心中明白令羽一定是有身份且家中富贵的人,但是还是不由自主的让这件衣服惊了一惊。 那一身深黛色长袍,手中还持着一把雪白扇面的折扇的男子如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一样落在顾雁飞身后不远处的屋檐上,手中明明只是一把普通的纸扇,但是顾雁飞射过去的飞镖就像是温顺至极的小兽,他折扇轻轻顺势一挥,那两枚暗器就落在了折扇上,他眉眼带笑,唇角是肆意的邪笑,衬着今天那一身长袍,颇有一种惑人心魄的意味,他轻轻颔首,将折扇递出来:“怎么就不能是我?你的飞镖,收好了,伤着人可就不好了。” “伤人?像是什么时候挨到你身上一点儿了似的。”顾雁飞看着静静躺在折扇上的两枚飞镖,微微抿了起了唇角,心中虽然有很深的疑惑,但是脸上的神情还是放松了下来,她至今为止还是很难对令羽生出警惕的心思,更何况这么一路,令羽若是真的能有什么坏心,也不至于等到这个时候。身后接过飞镖别回腰间,顾雁飞上下打量了一遍令羽,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来做什么?” 刚刚还没来得及注意,这样看过去,让顾雁飞不免有些皱眉的冲动。她知道这几日令羽忙的一天到晚都见不到影子,但是没想到令羽这瘦弱下去的速度似乎比她还要快,因为路上的一场“风寒”,他本就瘦的撑不住自己身上的衣服,更不提今天这身长袍修身,显得他整个人更是唔,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身。顾雁飞脑海里突然跳过这样一个想法,忍不住微微抿起了唇角,只是看着他脸色还不错,精神也好,眼睛是亮的,所以应当身子还不错。 “我?唔,晚上有些睡不着,看着月色不错,出来转转。”令羽看着顾雁飞仅仅只露出一双漂亮凤眸的样子,忍不住微微弯起了唇角,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向来是炉火纯青的,他脸上的神情太过坦然,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天上事实上还有阴云,月色只是朦朦胧胧携着雾气的一点儿,若不是因为令宅距离林府几乎是一个在城市最难,一个在城市最北,顾雁飞当真要信了他的邪。 于是顾雁飞眸光一转,只是浅浅的露出一点而笑意来,只是那笑意颇有一点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冷意,似乎是半点儿面子都不准备给令羽给,顾雁飞只是轻轻抬了抬下颚,面纱之下的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她没有在这儿寒暄的时间:“那就请令公子你往边儿上一些,不要在这边儿转了,我还有急事,恕不奉陪。页一,我们走。” 她话音刚落,脚尖已经提起轻点围墙,整个人像是一只灵巧的燕子,黑色的身影融化进夜空之中,长发飘扬开来,甚是漂亮,眉目之间的神色无比认真,她轻飘飘落在书房前面,顺手推开房门,房门之后并没有什么机关,顾雁飞的眼睛已经熟悉了黑暗,她率先走过去,页一立刻跟了上来,而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只看到深黛的身影一闪,顾雁飞还没来及出声,就看到令羽落在了她的身边,他的轻功独步天下,顾雁飞实在是没有可以拦住他的能力。 “你到底要做什么?”顾雁飞这个时候是真的有些怒了,原本今日就并没有多少时间,外头还站着一个页二,顾家的暗卫再厉害也没有以一敌十的功夫,更何况页二只能算是普通的死士,武功并不太过优秀,而那些林府的护卫护院,也不是一点儿功夫都不会的普通人。顾雁飞横眉倒竖,一双凤眸里盛满了不悦,她微微抬起下颚,目光钉在令羽身上,似乎是只要令羽不给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她就要动手了。 令羽虽然混不吝的浪荡懒散惯了,但是看着顾雁飞露出来的怒火,还是收起了自己脸上的那一点儿漫不经心,目光很快的在整个书房里转了一整圈,最终在一张山水画商一停,又落到了顾雁飞身上,他语调略沉,带着一种搔动人心的邪魅,但是内容却是正经的,他压低了声音,道:“你要进林府的密道?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进去。” 说真的,顾雁飞已经习惯了令羽这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无所不知的能力,但是对于她来说,林府密道里可能会有的那半本账册非常重要,她要的是一个万无一失,所以就算很危险,她也不能够带着外人进去——按理来说,本来应当就是这样的。但是她看着面前的令羽,分辨出令羽的那一声“太危险了”确实是饱含着真情实意,从她和令羽相逢开始,令羽没做过一件有害于她的事,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将令羽当做仇敌那样防备。顾雁飞这个时候的情绪竟然也缓缓放松下来,她的目光直视令羽的眼睛,只缓缓开口:“你进去做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 “林大人祖上三代行医,到了林大人这一代才入朝为官,入江州城之前他家就住在临着夏州的巢州,我要找一味药,若是没有猜错,应该就藏在这林府的密道之中。”令羽听完顾雁飞说的话,只浅浅抿了抿唇角,便回答出了这样一长串。 在这么快的时间之内做出反应,能够随口瞎编并且还逻辑缜密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更何况顾雁飞曾经查资料的时候也查到了这些,林氏祖上三代行医,家住巢州,在林大人来到夏州治水之后举家从巢州搬到了夏州来。顾雁飞在这一刻是愿意相信令羽的,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一颔首,便走向墙边的那一张山水画:“走罢。” 页一站在顾雁飞身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情骤然一变,不关乎别的什么,只是他站在作为顾雁飞的死士的立场上,这一位令羽令公子实在不是什么能够随随便便就相信的人物,他身上的谜团实在是太多了,顾雁飞这样毫不防备的样子很容易吃亏。但是这里哪里有他说话的份,他的目光里满是凛冽的警惕,不动声色的快步靠近顾雁飞,试图将令羽挡在自己身后。 令羽看着页一这样的小动作,神情在那一瞬间似乎隐隐约约有些微妙,轻轻抿了抿唇角,目光的冷冽骤然让前方的页一升起一身鸡皮疙瘩来——她身边这样的莫名其妙的人越来越多了,他若是不在便算了,他在这儿的时候,又哪里轮得到这些人在这儿放肆?脚下仿佛踏着一层并看不见的云,他摇着手中的折扇,脚步缓缓,跟在了页一身后。 站在山水画之前,顾雁飞上一世也曾经看过无数种密室密道的机关,书房里的这个机关并算不上多么精巧,她一眼就知道机关在画中那个镂空的题字上,乍一看,题字其实就是黑色的墨所书写而成的,但是仔细凑近,便知道那墨迹状的只是镂空,顾雁飞伸手在那一片镂空上轻轻一敲,那一张山水画骤然退向一边,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机关之声,很快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来,大约只容一个人进入,顾雁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人,略一沉吟,看向页一:“我打头,你断后,让他走在中间。” 页一的脚步一顿,明知道顾雁飞做出的这样的决定是正确的,所以心中就算有再多的不愿意,也只能面无表情的点头答应下来,他后退了两步,让出一个空的位置,转过头默然无声的看了一眼令羽,其中的意思很明确:“请。” 令羽晃了晃手中的折扇,脸上也不见多么愉快的笑意,只不过往前迈了一步,走在了顾雁飞身后。顾雁飞从腰间摸出一把精巧锋利的匕首来,在手中挽了一个花,微微躬身,姿势是一种绝妙的防备,没有人知道进去之后面对的会是什么,顾雁飞深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往里走了进去。 密道里面很暗,没有一点儿光,主人家想要从这里进去是一定知道哪里有点燃烛火的机关,但是顾雁飞没有那个时间和机会去推测,手中拿着匕首不好点起火折子,只能转过头,她正准备吩咐页一点起火折子来,下一瞬眼前就跳跃起一团温柔的光晕,她身后的令羽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足有半个拳头大的夜明珠,光芒温柔但是明亮,将顾雁飞前面的路照亮。顾雁飞轻轻一颔首,两个脚都迈了进去。 她停下了脚步,先屏息侧耳细听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机关启动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异动,这个时候才缓缓放心下来,她往前挪了一步,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令羽,令羽的步伐一如既往的轻盈,他迈了一步进来,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放到前脚上,发现安然无事之后又提起了后脚—— 就是在这一刻,顾雁飞忽的捕捉到一点儿细微的,像是机关转动的声音,她脸色骤然一变,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只是下意识伸手将令羽往前一拽,所用的力道之大几乎将令羽拽的一个踉跄,而在下一个瞬间,身后的那个洞口骤然被滑落下来的师门挡住,关得严严实实,不留下一点儿缝隙,也就将还没来得及动的页一拦在了外面。 “小姐?!”页一看着眼前骤然合拢的石门,低低叫了这样一声,随后死死的抿住了唇角,牙齿咬在唇瓣上,似乎是要将自己的唇瓣咬出血来。屈指叩在山水画的镂空题字部分,石门却没有半点要开启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4章 探密道(三) 身后的那一扇石门轰然闭合,顾雁飞仓促之间甚至还听到了一声从门外传来的页一叫出的“小姐”,她的目光在石门上下左右环视了一圈,没能找到打开石门的机关,如果顾雁飞的推测不错,这扇石门之后脚底下的这一块石板大抵是有感应的能力限制,两个人的重量微微将石板踩下去一些,就能够触动机关,关上石门——看起来这个密道,一次性最多只能有两个人进入,既然这么久了外面依旧没有动静,说明用刚才的方式肯定是打不开这个密室门的,顾雁飞不知道从里打开的方式,如果不继续往里走,那就只能困死在这里。 顾雁飞脑子里转的飞快,这个时候回过神来,她收回放在石门上的目光,浅浅抿住了唇角,转过头去看自己身后的令羽,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黑色面纱,随手将面纱揣进衣服里放好,这个时候的顾雁飞有一种莫名的,想要让人追随的坚定。她轻轻颔首,似乎刚才的这件事没有对她产生任何的影响,脸上的神情仍旧是平和的,只不过眸光中添上了一分警惕:“走罢。” “好。”令羽当然没有阻止的必要,更何况他也知道,顾雁飞的选择从来不会因为他人的不支持而改变。从他踏进这个密道开始,他身上那一种令人提不起劲儿的懒散气质仿佛被一阵风吹过,无影无踪。他的眸光沉下来,整个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明明看上去似乎也不到弱冠的年龄,却让人意外的觉得可靠,就像是顾雁飞身上那一种上一世在后宫多年磨砺出的气质一般。令羽跟上顾雁飞的步伐,手中的折扇不知道按动了什么样的机关,外面的一层薄纸已经褪了下去,露出其中的钢筋铁骨来。 顾雁飞知道现在自己已经不可能后退,就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面前的密道上。那扇石门虽然并不大,只能容纳一人微微低头躬身通过,但是进来之后里面显然是别有洞天,直起了身子头顶也不会触及到上方的墙壁,至于宽,更是大概能够容纳两个人并肩行走,密道是微微向下倾的,远远的只能看到几十尺外的一个向右的拐角,这其中什么都没有,借着夜明珠柔和的光芒,顾雁飞只能看到旁边的墙壁人工开凿又铺了砖石的痕迹看这砖石的新旧程度,这条密道,似乎建成的时日已经不短? 她一步步缓慢的向前走去,确定脚底下每一块砖石都是实心的才敢踩下去,密道之中这样的手段简直不要太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脚踩空然后掉下去——顾雁飞只能寄希望于那位林大人修建密道的时候能够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官员或者富甲一方的商贾在自己家里修个密道或是密室是很常见的一件事,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藏着太重要的东西,都不会有太多的防止外人进入的机关。 顾雁飞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往前走,却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走在她身后的令羽出现在了她的身侧,由于密道也只是仅仅足够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行,顾雁飞的夜行衣的紧身的,可令羽的长袍可是宽袍大袖,总是扫到她放在身边的那一双手,她颇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稳了稳心神,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你倒是一点儿防备之心都没有,直接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我?”令羽的声音相较于平日似乎沉稳了很多,但是说出的话仍旧不怎么动听,带着一点儿似笑非笑的邪魅之意。 但是顾雁飞明白这是他在给自己一种解释,也是在跟自己表明态度——虽然顾雁飞原本就并不认为令羽走在背后会对自己做什么,如果连这么点儿信心和魄力都没有,顾雁飞是不可能让令羽跟着她进这个密道的。于是她只是敷衍式的勾了勾唇角,快要走到前方那个拐角,更加集中了精神,她言简意赅,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令羽有那么半瞬失神:“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顾雁飞背后虚虚靠着一侧的密道墙壁,先是探出了半个头,令羽举着夜明珠的手臂伸过来,照亮了拐角的另一侧,顾雁飞的目光上下飞快一扫,只看得到拐过去之后也是一个和刚刚走过的一模一样的密道走廊,只是相比于刚刚走过的这几十尺距离,那密道显得更长一些,大约有将近二百多尺,纵是顾雁飞的眼神再好,夜明珠的光芒还是有限,看不清尽头那是什么。 没有人,也没有肉眼可见的危险,顾雁飞小心翼翼的转过拐角,迈出去一只脚,踩在砖石上的时候试探着慢慢加上重力,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动,才试探着放过另一只脚,站稳之后微微停顿了一刻,确定并没有发生什么,她微微眯起了眸子,转过头朝着令羽一点头,令羽会意,迈开步子也走到了顾雁飞的身边,他轻功卓绝,所以步子也轻巧,落在顾雁飞身边的时候也没有触动什么机关,过了刚刚那个拐角,往下的路变得平坦,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或许除了门口那个机关之外,这里确实没有什么机关了。顾雁飞的步伐不疾不徐,但是走的确实很快,这条密道看起来有些太长了,虽然到了地底,但是顾雁飞的、方向感仍旧不错,林府本来并不是很大,按着这个密道这样转下去,似乎很快就要转出林府的范围了那这条密道到底是通向哪里的?顾雁飞心下冒出这么一个疑惑,注意力微微分散的后果就是刚刚那一步有些过快的踩了下去,不知道踩到了哪里,顾雁飞只听到从墙壁一端“咔”的传来的一声轻响。 不好——!这样的念头划过顾雁飞的脑海,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她伸手拽住自己身边的令羽,下一瞬已经听到了暗器的破空之声。从密道的两端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密密麻麻的无数个小孔来,而从那些孔洞里射出的全都是飞箭,在夜明珠的光芒之下,顾雁飞看到那飞箭尖端闪着冷冽的一点儿蓝光,箭尖上有毒! 眨眼之间,那飞箭已经扑到了顾雁飞的面前,顾雁飞手中的匕首早已蠢蠢欲动,仗着夜明珠的照明,顾雁飞的眼睛很是尖利,手腕翻转之间几乎看不清她的动作,而面前响起噼里啪啦的兵戈撞击之声,顾雁飞很快就将面前一侧飞过来的毒箭打落在地,而在这个时候,背后也响起同样的声音,顾雁飞微微后退,靠上了一个坚实的后背,令羽的声音很快从后面响起,里面甚至还带着一点儿笑意,仿佛现在这样的状态还足够他游刃有余:“这可是你自己靠上来的,可不能算我占你的便宜。” 这一片兵戈声之中,顾雁飞仍旧专心致志的对付着自己面前射来的毒箭,手中拿的毕竟是匕首,不是她用惯的长枪,一寸短一寸险,但是还没有到顾雁飞无法应付的情况,她听到令羽这样的一声,忽的觉得能够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之中让人想要笑出来,令羽也是个奇人。这样的攻击如果一直连续不断,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有分神的一刻,但是顾雁飞并不如何慌张,随着二人打落的毒箭越来越多,她估算着这个机关之中不会藏着太多的毒箭,至少以他们二人的身手来说,足够应付这些了。 果然不出顾雁飞所料,这样的攻击大概只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随着最后一根箭矢落地,两面都没有再一次射来箭矢,顾雁飞屏息凝神再等待了一会儿,真正确认安全之后微微松懈了自己一直轻轻弓着保持着一个防守姿势的身体,她弯下腰细细观察了一番落在地上的箭矢,这个时候才发现那箭矢并不是普通流通的那一种三角形的箭头,而是尖端有血槽有倒刺,插入人体之中后除非剜下一片肉来,否则很难取出。 看着这样凶残的武器,顾雁飞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稍微有一些安定——至少能够用这样的武器来防备外人,这个密道之中一定有重要的东西,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比那半本账册更重要一些,微微松出一口气,她继续往前走去,背影是一如既往地坚定,轻轻颔首,她轻声:“小心。” 令羽看了看两个人身边的一地的箭矢,又抬头看了看顾雁飞的背影,用手指蹭了蹭鼻尖,忍不住抿着唇角笑了出来,他收起刚刚用来抵挡箭矢的钢筋铁骨的折扇,跟在了顾雁飞身后。 前面似乎仍旧是个拐角。顾雁飞经过刚刚那个小小的机关,每迈出一步便更是谨慎,随着夜明珠的光芒照到前面的边角,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哪里不对。如果说每一次都是右拐的话,无论这密道是不是又长又短,等她再拐下去,不就是要拐成一个圈儿吗?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不知道又触发了什么机关,她脚下忽然一空,踩着的那一块砖石骤然落了下去,她骤然失重,又无处借力,只能迅速的坠落下去。这明明是个地下的密道,脚下为什么又会有这么深的一块空地? 人在坠落的时候是会下意识闭上双眼的,特别是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坠落之中,顾雁飞也不能免俗,但是在顾雁飞闭上双眼之前,她忽的看到一个深黛色的身影一跃而下,朝着她扑了过来,她便骤然清醒过来,一张就算是跌落下去也没有半点神情变化的脸上显现出一点儿震惊神情。令羽穿着长袍,那一对广袖就像是游龙的尾巴,又似乎是蝴蝶的翅膀,从上坠落而下的时候有一种奇异的美感,而比那更美,更加惑人心神的,是令羽那双邪魅的桃花眼之中的坚定。 夜明珠撞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一声脆响,整个密道里的光芒在那一瞬间大亮,顾雁飞看到令羽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只映着自己的身影。 “闭眼。”顾雁飞依言闭上眼睛,腰间骤然传来巨大的力道将她拉向一个方向,耳畔是温热的呼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5章 探密道(四) 顾雁飞知道自己似乎是被令羽楼进了怀里,身体靠上一个怀抱,这个怀抱很坚实,但是似乎有些冰凉。顾雁飞在这个时候脑海中骤然划过一个想法,无关自己坠落下去会到什么地方,也不是掉下去之后会不会有什么机关在等着他,她只是想,刚刚两个人背靠背一起对付那些射过来的毒箭的时候,原来不是她的错觉,令羽的身体温度,似乎确实要比普通人低一些。她又想到之前令羽得了“风寒”私下里用药的样子,越来越觉得,那或许不是一种病,那分明像是中了什么毒,大概还是一种很厉害的寒毒。 令羽这个时候自然是无暇顾及顾雁飞闭上眼睛之后在想什么的,脚下突然踏空这一点他也没有预料到,毕竟这原本就是一个地下的密道,在密道之下再修建足以让人跌落下去的这样的深坑,要耗费的可不仅仅是人力而已,一个前户部侍郎,就算是到了夏州之后确实欺瞒下了大笔财产,但是那些银两大部分都送往了燕王手中,小部分被拿来培育了私军,他哪里来的钱挖出这样的密道和深坑来? 他微微蹙起眉头,若是顾雁飞这个时候睁开眼睛,心中一定会感到惊讶——令羽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展现过这样的模样,桃花眸中洋溢着的邪气在这一瞬间变成让人胆战心惊的无尽威压和戾气,他腰间使力,在毫无借力之处的情况之下在空中转了个身,手中抱着顾雁飞一个大活人却像是只是抱着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似的。这是个四方形的深坑,四边的墙壁都光滑无比,根本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令羽用力踩上去以缓解一下自己下落的趋势,趁着这点儿机会向下扫了一眼。 夜明珠很快滚落了下来,但是因为刚刚撞在墙上的那一下,照明的能力已经大不如前,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下面铺着与走廊里一样的青色的砖石,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或者异样,但是并不能掉以轻心。令羽的轻功独步天下,他抱着顾雁飞很快落地,为了避免出发什么机关,一直提着气,没有把所有的力量都交付到两条腿上,“咔哒”一声,用来照明的夜明珠落到地上,晶莹的球体之中绽出蜘蛛网一样的纹路,亮光也在那一瞬间骤然熄灭,两个人被困在黑暗之中,而顾雁飞还在令羽的怀里。 落地的那一瞬间,顾雁飞就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她被令羽抱在怀里,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从深黛色的长衫之中伸出来的那有些苍白的脖颈,还有令羽形状好看的下颚,眼前的光只亮了一瞬就骤然熄灭,她浅浅抿了抿唇角,眼睛眨了两下,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黑暗,轻轻出声:“多谢,放我下来。” “顾小姐这样的道谢可真是没诚意极了。”令羽似乎是低低笑了一声,动作却是意外的乖巧,他揽着顾雁飞的两条腿的手臂先放了下来,使顾雁飞双脚站稳了,才后撤将自己揽着顾雁飞的腰身的胳膊松开,动作细心到几乎无微不至,这个时候顾雁飞才反应过来,与令羽相逢的这些日子里,他确实没做过什么放荡无礼的事——虽然看上去不像,但是确实是个翩翩公子。 顾雁飞现在并没有功夫去想着怎样将刚刚领域说的那句话怼回去,她环顾了一圈这个并不算小的深坑,又用指尖去轻轻触碰墙壁,这里实在是太黑了,四周的墙壁又太过光滑,这高大约有二十尺高,就算是轻功卓绝如令羽,也不可能在墙壁上无处借力的情况下直接用轻功飞上去,如果这个深坑之中没有机关,那么顾雁飞二人基本上就等于被困死在其中了,而机关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么黑暗的地方寻找,顾雁飞身上没有带火折子。而看令羽那个顺手就掏出一颗夜明珠的样子,也并不像是带了火折子的人。 总不能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夜明珠罢?先不说夜明珠到底有多珍贵,刚刚那么大的一颗就要几千两白银,有谁出门的时候会揣着那么多夜明顾雁飞的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落地,就看到眼前突然一亮,是夜明珠那样柔和的光晕,她茫然的转过头去,只看到令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颗夜明珠,光芒仍旧柔和而明亮,看得出依旧是上品的夜明珠,只是要比刚刚那一颗略微小上一圈。 似乎是注意到了顾雁飞略带惊诧和茫然的目光,令羽挑了挑眉,露出一点儿邪气的笑容。刚刚那一种无比威严的冷冽邪魅模样已经荡然无存,当他脸上带上了一点儿笑意的时候,懒散浪荡和风流便也一样不少的回到了他身上,哪儿是翩翩公子,这分明就是个纨绔。他抿唇一笑,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似乎是明知故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出门都带这么多夜明珠吗?”顾雁飞只觉得喉咙处哽了一下,过了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样说出来的话未免有些干巴巴的,但是看上去令羽却似乎毫不在意,他摇了摇头,顾雁飞看了,便松出一口气,看来今天是特殊情况,那也就不能说是她判断错误了。 刚刚这么想着,令羽的声音又响起来,这一回里面调侃的笑意几乎是不加掩饰了,那唇角斜斜往上一勾,竟然也有一种美色惑人的意味,那双桃花眸促狭的一眨,他笑意盈盈的接着说下去:“平日里出来还要多带一些,打赏人的,或是这样的机会里照明的,前些日子身上带着的用完了,否则也就不可能掏出这么小的了。” 现在的大楚,真的有人随随便便就能富到这个程度上了吗?顾雁飞倒是半点儿都没有觉得或许令羽是在说大话,她是忘不了从江州来到夏州,这一路乘坐的令羽的那一辆马车,四个角放着的四颗夜明珠光芒柔和明亮却不刺眼,每一颗都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可是千金难求的上品。她无言的抿了抿唇角,刚刚那因为被困在黑暗之中找不到出口的略微有些焦躁的情绪似乎也得到了缓解,她从令羽的手上接过那一颗流光璀璨的夜明珠,开始在周围寻找机关,这里应该会有机关,至少就算这是一个为了防止闯入的人继续向里的陷阱,也不会让闯进来的人困死在这个深坑里。 雪白的光芒并不刺眼,照在身边的墙壁上,顾雁飞一寸一寸细细的观察过去,令羽便也站在顾雁飞身后,借着顾雁飞手中的光晕观察着这整个深坑。顾雁飞对于机关之类的研究并不如何深入,顾氏是将门,祖上十几代开始就开始习武,内功和剑术都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不怎么依靠机械,便也不怎么识得这样的机关,顾雁飞脑子里的那点儿知识,还是上一世在楚羿身边的时候顾雁飞自学的,遇到浅显的机关也就罢了,让她在这儿找出一个能够出去的机关,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屈指敲了敲四面墙,声响沉闷,都是实心的。 只是轻言放弃哪里是顾雁飞的性格,先不说页一页二都在外面等着,也不知道尺素到底有没有从雨彤哪里拿到半本账册,这些都是压在顾雁飞心上的要紧事,也不会给顾雁飞放弃的机会。顾雁飞的眼睛本来就好,这个时候更是运用到了极致,目光扫过面前的墙壁的每一处,试图从上面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很快就这样找过两面墙,仍旧一无所获的顾雁飞收回目光,微微闭上眼睛歇了歇,等沉下心来,又捧起夜明珠一处处的前去探寻。 她这样用着心,便没有住到身后令羽原本和她一同在寻找,现在却全部放到了自己身上的目光。令羽的那一双桃花眸幽深,即使是在夜明珠这样明亮的光芒之下,也像是深不见底的海洋,在他不愿意的时候,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而现在,那双眸里透出一点儿复杂的情绪,有欣赏,也有一点儿欣慰,目光停留在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分外漂亮的侧脸上,他浅浅抿住了唇角,仿佛含住了一个名字,但是直到最后,他依旧没有开口叫出来,反而是用指尖蹭了蹭下颚,继续靠近顾雁飞一点儿,和顾雁飞一起寻找机关。 “这是什么?”或许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当顾雁飞摸到最后一面墙壁的时候,灵敏的指尖似乎是触到了一个小小的,轻微的凸起,若不是顾雁飞是拿枪的手,无名指指腹上的茧子还是要略微薄上一些,说不定摸过去就是摸过去了,永远也察觉不了这个凸起——它就像是青砖在打磨的时候没有被打磨光滑,留下的那么一点儿瑕疵,但是顾雁飞有理由相信,这么多的青石砖里只有这一块有这么一个凸起,一定是有它的理由。 她将夜明珠贴进手下的那一块青砖,仔细凑过去看,只看到刚刚摸到一个凸起的地方确实有一个小小的白点儿,很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的点在了这里,顾雁飞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曲起指节在摸到白点儿凸起的这个地方敲了敲,声音不比刚刚敲击的时候,竟然是清脆又带了点儿回音。顾雁飞神情一变,转过头去看令羽,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到了一点儿笑意——这后面是空心的,这里有机关。 得知这里是空心的并且后面有机关,对于二人来说想要出去就并不难了,虽然并不知道打开机关的方法,但是这样不过半个手掌厚的青石砖,难不成还能阻止顾雁飞将它打开?顾氏的内功心法讲究的是就是稳重和厚重两个字,所以虽然并不轻巧甚至显得有点儿笨重,在力量上,却是傲视群雄的,顾雁飞的鸣凤枪法虽然并不是建立在顾氏祖传的心法之上,但幼时打起的基础还在,顾雁飞后撤一步,微微运气,出掌的动作甚至称得上上是慢,但是在那一瞬间,这深坑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虎啸。 “退。”随着顾雁飞轻轻开口并且抽身后退,面前的那一面由青石砖石砌成的墙骤然粉碎,灰尘四散开来,就算是二人后退了也不免有些呛人,等灰尘散尽,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大约只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形状却是规则的,似乎本来这里就有一个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6章 探密道(五) “顾小姐这一招,真是厉害。”令羽原本并没有想到顾雁飞会使用这样的方式,他看顾雁飞用枪久了,走的一直是以快为先,手底下一杆鸣凤枪几乎无人能敌,倒是也就忘了,顾家的内功心法其实是以深厚和聚力为主的,面前这一面墙随随便便就被顾雁飞单手给轰出一个门来,顾雁飞确实是有些在赶时间了,连这样的招数都用了出来,令羽不免有点儿震惊,用长袖捂着自己的口鼻等着灰尘沉下去,才由衷的出声赞叹。 顾雁飞的唇角似乎浅浅勾了勾,但是下一个瞬间,那点儿带着温柔的笑意如潮水般骤然褪去,轻轻抿了抿唇角,顾雁飞伸出捧着夜明珠的那一只手,便照亮了那个门后的一切——仍旧是青石砖铺就的密道,但是与之前所走过的那些不同的是,这里的青石砖明显还要再陈旧一些,也更加精致,砖石上雕刻着莲花的图案,密道尽头有一扇石雕非常精致的木门,看上去就知道里面一定藏着好东西。 是这儿吗?顾雁飞的目光骤然凌厉起来,但是她从来不蠢,转过头看了一眼令羽,似乎还是犹豫了一瞬,但是下一瞬,却也神情坦然的伸出手,由于为了和脸上涂上去的那一层暗色的脂粉呼应,顾雁飞手上也涂了,但是涂得并不多,加上手刚才在墙壁上蹭来蹭去,早就将脂粉几乎蹭光了,她那只手莹白如玉,就这样摊在了令羽面前,微微扬眉,示意令羽把手放上去:“来。” 脑子向来灵光,但是从来没有收到过这种待遇的令羽脸上的神情终于在那一瞬间僵住了,他看着顾雁飞那一只伸在自己面前的,雪白的,看上去细腻又柔软的手,茫然的眨了两下眼睛,本来以他的脑子肯定能够一瞬间明白顾雁飞的意思,但是看着顾雁飞那双眼尾微挑的漂亮凤眸,令羽还是第一次愣住了,顾雁飞是在怕他走不过这么一个小小的石门吗?他眨了一下眼睛:“什么?” “嗤。”顾雁飞被令羽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样子给惹出了一点儿笑意,她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令羽不在状态的茫然神情,只觉得今天这一趟,就算没能拿到剩下的半本账册也值了——也只是说说而已,账册,顾雁飞势在必得。眸光里很快划过一道漂亮的流光,顾雁飞眼角噙了一点儿笑意,偏偏声音仍旧平淡,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手给我,这墙没有塌,只露出了一个石门,万一像刚才那样只能走过去一个人,我还能拉你一把。” 令羽在顾雁飞开口的瞬间也找回了自己刚刚不知道飞到哪儿去的神智,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沉,随即又随着自己微微挑起的邪气四溢的唇角而转晴,他神色坦然,似乎刚刚那个犯了傻的不是他,伸出手搭上顾雁飞温热的手,他将是否握住的主动权交给顾雁飞,仿佛又是刚刚那个浊世佳公子,轻轻颔首,他笑,眉眼带一点儿邪魅颜色,连唇角的弧度都刚刚好:“走罢。” 顾雁飞牵住身后人的手掌,一边儿觉得确实有些凉却印证自己之前的猜测,一边儿又赶快将自己的神思拉回来,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面前的石门上,她迈过一只脚,又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所有的重量都转移到那一只脚上,没有任何动静,便又抿着唇角将自己的另一只脚迈过去,直到双脚都落地,确定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状况之后她轻轻偏过头去看向令羽,颔首:“过来罢。” 相比于顾雁飞,令羽可没那么紧张的情绪,他这是第一次和顾雁飞牵手,在顾雁飞看不到的地方,脸上的神情竟然还空白了两秒钟,他只觉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暖烘烘的,手心很热,也很柔软,让人抓在手里就不想放开,他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顾雁飞的那一只手上,全然没有在乎顾雁飞做了些什么,直到顾雁飞说了一声过来,他才骤然回神,只是;脸上并不显得出来刚刚的失神,他轻轻点了点头,跟着顾雁飞的动作走了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身后也没有石门紧紧关上的戏码,令羽看着顾雁飞轻轻抿了抿唇角,然后骤然松开了牵着自己的手。 唔,有点可惜。令羽在那一瞬间眸光中飞快划过了一道名为遗憾的光,但是下一瞬等他收起手,他又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面前这个纤细又高挑的身影之上,前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但是就算顾雁飞不想让他保护,他也总不能让顾雁飞保护他罢?这关乎于男人尊严,他也不愿意掉以轻心。 顾雁飞想的却远远没有令羽这么多,她等着令羽在身后站稳,确定没有触发什么机关就松开了令羽的手,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脚下的石雕青莲的青石砖上,确定仔细观察过面前目光所及的每一块儿都没有差别,才抬脚踩了上去,想要走得稳妥,每一步就都很慢,人在地下无法观察到日月的地方对于时间的流逝总是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更何况进来之后因为谨慎动作比在外慢了不少,顾雁飞没想到这个密道竟然有这么长,只能她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段一百多尺的密道,顾雁飞和令羽两个人走得竟然是莫名的顺利,没有之前密道中射出的毒箭,也没有再一脚踩空往更低的地方坠下去,她虽然走得很慢,但是稍微花费一些时间,她确实走到了尽头的那一扇石门之前,石门上也雕刻着花纹,甚至还很精美,雕刻的是上古的异兽图案,顾雁飞女站在石门之前,微微抿起了唇角。应该怎么打开?这里是有机关,还是直接像刚才那样一掌轰开?顾雁飞并不如何赞同第二个想法,这扇石门后设立机关的可能性可比刚才那一面石墙后设置机关的可能性大多了。 顾=顾雁飞正借着夜明珠的光芒仔细观察面前的这一扇石门,忽然从身后伸出来一只手,那双手洁白,骨节分明,纤长,正是令羽的手。他一边说着“这儿是不是有机关”,一边用另一只手扯着顾雁飞的衣服将顾雁飞往后拉了拉,他的手指在石门上摸索了片刻,随后在一只看起来像是麒麟图案的异兽旁边停下,似乎是略微犹豫了一下,手指在一个停顿之后才浅浅的在异兽眉心间的火焰痕迹上点了一下。 就是这样轻轻的一个触碰,下一瞬间顾雁飞觉得自己脚底下的石板都开始晃动起来,机械转动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剧烈过,顾雁飞几乎在那一瞬间失去平衡,借着身后令羽扶的那一把迅速站稳,顾雁飞几乎称得上是带着震惊的神情看着面前这一面厚重的石门向着两侧打开,在夜明珠的光芒之下露出里面一个不小的密室。 “你怎么知道,那里是机关的?”机械声停下来,顾雁飞的耳朵里几乎都还响着轰隆隆的巨声,她抬手用指尖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像是想起了刚刚的情景,那扇石门上无论是哪个麒麟还是那个火焰形状的雕刻都并不惹眼,若说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能说的那一只麒麟眉心点着火焰这样的图案比较新奇,但是顾雁飞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令羽能够看出那是一个机关的触动标志。 转过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令羽脸上透出一点儿微妙的笑容,他微微挑着眉,唇角邪肆的弧度相较平日里似乎要更大一些,他眸光闪烁了两下,忽的垂下目光露出一个笑容来,轻轻抿了抿唇角,他只是答非所问的叹出一口气:“火焰,或许真的在这儿” 顾雁飞知道或许令羽并不愿意说,她也没有非要想要一个这样的答案,轻轻颔首一下算是听过了,她迈开步子,往密室里面走去。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个密室之中大概不会再有什么机关了,这种预感在她借助着微弱的光芒看到里面的陈设之后更加得到了确定——这个密室之中处处都是金光闪闪,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珠光宝气,在这个地方设立什么机关,一支毒箭下去就要赔上几百两甚至上千两,太不值得了。 “真有钱。”在顾雁飞身后进来的令羽显然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脚步似乎都轻松了很多,他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儿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调侃的笑意,但是眉眼之间却一直带着一种微妙的笑。他前后左右看了一圈,从地上捡起一个不知道什么人掉落在这儿的火折子,长腿一抬走过去,吹亮自己手中的火折子,点上了墙上的油灯。油灯每一面墙上都有一盏,全部被点起来的时候屋中不需要夜明珠就已经很亮。 顾雁飞看着面前的这些宝物,那些金光闪闪的金器,火红的珊瑚,碧绿的翡翠,都没有一样进了她的眼睛,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似乎微微有些快起来了,冥冥之中自有一种预感——她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7章 探密道(六) 顾雁飞大体上扫视了一眼,就知道虽然堆在这个密室之中的东西繁杂且混乱,但是混乱之中似乎还是隐隐有它的秩序在的,比如说右边那个桌子上放的全都是金器,桌上一个略微高出一些的台子上则是放着两三件赤金的用品,左边放的则更多的是珠宝,珍珠翡翠玛瑙珊瑚之类的分门别类被装在不同的盒子之中,只是盒子都没有合上盖子,许多盒子还满得溢出来了,可以看东西之多当真是巨富到人间少有,这些东西,就算是巨贪的官员家里,也不是坐到正三品以上加上几代的积累才有的,光林氏一家是不可能有这么多东西的,他们到底贪污了多少,又像是“清理”张大善人家一样清理了多少富户,当真难以估量。 虽然杂乱,但是乱中有序,这就给了顾雁飞一个很好的思路,至少顾雁飞不用去那些金银珠宝之中翻账册。她环视了一整圈,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正前方的那个桌子上,那个桌子上的东西似乎酒繁杂多了,有些地方放着卷起来的一卷卷古画,旁边却又放着几册看上去就有些年头了的书卷,顾雁飞的目光在封面上浅浅一停,毫不意外地看到书名,那是几十年前的书了,其中有一本竟然还是传世的孤本,放到真正懂行的人手中,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顾雁飞顺手翻阅,却发现由于没有放在密闭的盒子之类的地方好好储存,书页已经泛了潮,有些地方甚至能够看到滋养出的书虫啃出来的空洞,导致有些书页泛黄,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更看不清上面原本写的到底是什么。“暴殄天物”四个字放在这儿都是轻的,让那些老薛就看到了,在这儿原地喷出一口鲜血来都不算完。 “太可惜了,这书真是千金难求,若是那些酸儒文人来了,说不定得活生生气死在这儿。”顾雁飞正这样想着,令羽的声音突然斜斜插进来,说出来的话和顾雁飞脑海中所想的分毫不差,不由得让顾雁飞转过头多看了两眼,令羽刚刚脸上那种复杂又微妙的神情现在已经全然褪去,只留下一点儿纨绔又风流的邪笑,看着顾雁飞看过来,他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来,“怎么了?难道雁飞不这样想吗?” 他的称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突然从“顾小姐”变成了“你”,现在倒好,直接叫起了“雁飞”,语调微微柔和一些,加上那一双带着一点儿邪气的微笑着的桃花眼,平白的的添了一点儿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熟稔和亲昵来,平心而论,顾雁飞自觉还没有能够和他亲昵到这个份儿上,但是的抿了抿唇角,又觉得不过是一个称呼,无论他如何叫。看着令羽的笑,她只是挪开目光,又去寻找自己要找的那半本账册:“你不是说进来找一味药?找罢,莫跟着我。” 令羽却只是笑,也没有半点儿想听顾雁飞话离开的意思,目光随意的一扫,摇了摇头:“我不急,你想找什么,我帮你找。”他一边说着,一边凑到了顾雁飞身边,顺手翻开了顾雁飞手边的一个盒子,发现盒子里是一块精致的玉佩之后取了出来,这玉佩的玉质非常不错,雕工也属上等,翠绿的玉被雕成竹节形状,每一片竹叶都纤毫毕现,无比精致,一眼望去就给人一种淡雅又颇有气节之感,他将玉佩放到顾雁飞面前,“这个玉佩甚是适合你,收着罢。” 他这一番话说得太过于自然,倒是让看着面前忽然伸出来的这个玉佩的顾雁飞愣了一下,玉佩的颜色通透,底下坠着银灰色的长长的冰丝流苏,从雕工上看得出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但是仍旧保存得完好,既然被珍而重之的收在一个盒子里,就说明一定不可能是什么便宜货,但是顾雁飞不过是浅浅的瞟了一眼,就摇了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令羽听了这句话,有两分疑惑又有两分茫然。 这一句我不要说的太过于自然,令羽分明看得出顾雁飞看着那一块玉佩的时候眼睛里也划过了一丝经验,但是从上一到这一世,顾雁飞多少好的东西没见过,倒也不至于看见一块儿好的就想要拿,更何况顾雁飞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坦然到让人无话可说:“不告自取即为偷,更何况这些不是什么廉价的东西。” “不告自取即为偷?”令羽听了顾雁飞这样的话,眨了两下眼睛,眸光中似乎很快的闪过一道顾雁飞都看不懂的光芒,随即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复杂,最后竟然忍不住抿着唇角笑了出来,他声音里带了一点儿让人难以察觉的宠溺意味,更多的,却只是带着一点儿嘲笑的调侃,他一边儿笑一边儿摇头,略微有些夸张的叹了一口气,“我的顾大小姐,你不会觉得,这里的这些东西,都是这儿的主人花钱买来的吧?他们难不成就不是偷来的?”说到这儿,他微微一停顿,眸中促狭意味愈浓,又笑,“或许更多的都是抢来的也不一定。” 说的真有道理。顾雁飞似乎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令羽刚刚说了些什么,微微抿了抿唇角,也觉得自己刚刚那番话听起来有些蠢——但是毕竟这东西不是自己的,就算是落在这一间密室里不是经过了什么正当的途径,自己也没有直接拿走的权力。她听着令羽的笑声,想了想还是直接转开了话题,她既然已经选择相信了令羽,那自然就不会瞒着他,更何况如果令羽真的对顾雁飞在找的账册有什么想法,那大可不必费事就让顾雁飞去找,在这个小小的密室之中,顾雁飞逃不开又打不过,不就等于直接是他的?顾雁飞想到这儿,只浅浅抿了一点儿笑意出来:“我在找半本账册,只有哭后半本,很重要,所以大约会藏得隐蔽一些——拜托了。” “无妨,我帮你找。”听着顾雁飞将话题转开,令羽也大概明白了顾雁飞的心思,他顺手将刚刚拿出来的那块玉佩放进盒子里装好——他也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人,到还真的不会将这一块儿玉佩放在眼里,刚刚拿出来也不过是觉得这一块玉佩甚是衬顾雁飞穿着素衣的时候,刚刚一眼将花纹记了下来,大不了出去找人用更好地玉雕刻一块更好的再给她。听到顾雁飞要找账册,令羽似乎隐隐勾了勾唇角,没有多说什么,转开目光去帮顾雁飞找账册了。 看着令羽走开了,顾雁飞手底下翻东西逐渐熟练了,动作便也越来越快。她先是选择了那两叠摞得很高的书册,账本这种东西纪要好好藏起来,又不能引入瞩目,至少不能放在最中间的高台上供起来,让每一个进来的人都能一眼看到——这样就没有藏起来的意义了,傻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顾雁飞手底下的动作很快,一本一本翻过,偶尔会碰到一本没有封面的,便停下来翻阅多看两眼。 “!”顾雁飞虽然没能在这些摞起来的书本之中找到自己想要的账册,但是在翻到最后一页得到时候目光显然是一停,这是一本诗词集,是百年前的一名非常有名的词人自己所编,只有薄薄的四十五页,但是上面的每一首诗或是词都是一气呵成从没有推敲词句的,集了这位词人平生最满意的四十篇诗词,之后誊抄流通世上的也不过有二十本左右,过了百年,早已经一本都找不到了,更何况真迹?可是现在这一本这分明是真迹,顾雁飞黑临过这一位词人的字。 我想收回刚刚的那句话和想法。顾雁飞想到这儿,露出了一个复杂又微妙的笑容,抿着唇角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将那一本诗词集珍而重之的放回了原位——等杨林两个人栽到楚翡手里,她就拿着账册去和楚翡换这一本诗词集。 “雁飞,你来看,是不是在这个盒子里。”顾雁飞正这么想着,只听到令羽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那雁飞两个字似乎只是随口一叫,但是这样平淡的语气传到顾雁飞的耳朵里,却让顾雁飞的心跳一悸,她摇摇头摔倒那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熟稔,走过去看令羽手中的盒子,那是一个鎏金的木盒,是极好的铁檀木所雕刻而成的,盒子很扁,只有大约一个指节的深度,放不了什么东西,否则,光是这么一个盒子就价值不菲。 顾雁飞从令羽的手中接过那个盒子,目光上下扫视了一遍,看着上面那个精致的金锁,微微蹙起了眉头,她有一种预感,预感剩下的那半本账册就被放在这个精致又珍贵的盒子里,但是这上面的这个锁成了最大的阻碍,顾雁飞没有钥匙,铁檀又是世上数一数二坚硬的木头,就算是顾雁飞能够一掌轰开青石砖石,也不代表着她能够用暴力打开这个盒子,更何况就算真的用暴力打开了,光是余波就足够将里面的账册轰成渣了,得不偿失。 “要不,让我试试?”令羽看着顾雁飞的目光一直停在那个盒子上的精致的金锁上,看着顾雁飞微微蹙眉的样子,轻轻开口。顾雁飞用疑惑的目光看过来,顺手将盒子递了过来,令羽转过头环视了一圈,毫无心理负担的朝着一件精致的金器走了过去,顺手从上面折下一根大约有一根线香那么粗的金色装饰,仿佛只是折断了一根现象那么轻松,将手中的金丝掰直,在最尖端微微弯出一个小小的勾,插入了锁眼之中。 顾雁飞虽然并不怎么相信这样的锁能够随随便便就被撬开,但是仍旧屏住了自己的呼吸,房间里无比安静,顾雁飞几乎听得到锁眼之中传出的很轻微的转动一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令羽的额头竟然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伴随着一声脆响,令羽长长的松出一口气,下一瞬,木盒子上那个精致的小金锁竟然就这样掉落在了地上,令羽顺手一翻,盒子应声而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8章 探密道(七) 顾雁飞看着盒子应声而开,把到了嘴边的疑问抛之脑后,几乎称得上是有些激动了,她伸手去捧那个盒子,明明并不算很重,却不知道为什么手腕一软,差点让盒子落到地上去,还是旁边的令羽眼疾手快,帮忙扶了一把,又抿着唇角笑了,只是这一次的笑中没有半点儿嘲讽的意思,笑声称得上温柔了——只是顾雁飞急于去看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并没有顾得上这些:“你别急,慢慢来。” 盒子打开,最上层铺着一层防水的油纸,将那一层油纸揭开,底下放着半本没有封面的册子,顾雁飞拿起来,只是随手一翻,心下大定,眸光中也乍然闪出一点儿炫目的光彩来,苦心经营计划了这么几个月,最后的结果终于没有被白费,里面放着的,确实是剩下的半本账册,账册上还分别签了杨林二人的名字,一笔笔账目写的如此清楚,只要能将账目拿出去,两个人所贪污下来的这些银两,一个字都跑不掉。 “是想找的吗?”看着顾雁飞不自觉微微扬起的唇角,令羽心口似乎也是一暖,只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神情依旧是那一副邪肆浪荡的纨绔模样,若是尺素这一次跟着顾雁飞来了,一定能够明白,令羽虽然脸上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但是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眸里几乎都要温柔的滴出水来了,令羽一向将自己隐藏的极好,也就是只会在顾雁飞这样失态或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当顾雁飞抬起头的那一个瞬间,令羽就“刚好”的将目光收了回去,他对于自己神情的控制几乎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在顾雁飞抬头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是顾雁飞认识的那个令羽,顾雁飞唇角带着一点儿笑容,用盒子之中的油纸将半本账册包好了,为了防止丢失贴身装起来,因为事件顺利,连和领域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一点儿平日里难听到的喜悦:“多谢你,你怎么还会撬锁,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活计。” “雁飞,你的谢,从来都是这么随便吗?”令羽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带着笑意,听在顾雁飞的耳朵里,更多的却是调侃了。今天的顾雁飞连着谢了令羽太多次,而且每一次令羽帮的都是大忙,顾雁飞也觉得这样简单的道谢有些太随便,但是说实在的,她也想不出要怎么谢谢令羽——令羽的身份虽然不明,但是显然不缺财,也不缺势。她一边儿这么想着,一边儿又听到令羽的声音响起来,没有什么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与他无关的一件事,“少年时候穷过一阵子,学一门手艺糊口,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的回答是顾雁飞万万没有想到的,她不由得抬起头去看令羽的神色,却发现他的神情比他的声音还要坦然得多,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正准备找个地方离开,却突然想到他在书房里说出的那一番话,他说他要找一味药,或许就是用来救治他身上的寒毒的。微微眯了眯眼睛,顾雁飞顺嘴转开话题:“你要找什么药?或许就在这儿,我来帮你找,算是道谢。” 令羽轻笑了一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似乎有所波动,唇角略微勾起一点儿笑意,他顺手将刚刚从金器上掰下来的那一点儿金丝往边儿上一扔,又看了看手中这个铁檀木的盒子,似乎是想了好一会儿,他又似乎有些犹豫——令羽的犹豫难得一见,看得出这所谓的草药对他来说确实非常重要,他抿唇:“那是一味叫做火焰草的药,通体火红,叶片似是火状,顶端有一朵红花,药如其名,一般都是整株保存,如果运气好,这里大概能够找到罢。” “所以你能够打开这个密室的机关?就是因为那个火焰的形状吗?”顾雁飞向来是个脑子灵活到,听到令羽这样形容那一株草药,很快就在自己的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大体的形状,火焰草火焰草,响起刚刚在石门外令羽的指尖微微一扣就打开了机关,想起那个以前从未见过的眉心带着火焰形状纹样的麒麟,顾雁飞突然恍然,“所以,那一株火焰草确实是在这儿了?” 令羽却似乎是不敢就这样肯定,微微摇了摇头,唇角的笑意再一次变得微妙起来:“我也只是猜测,如果火焰草真的在这儿那或许就是天意罢。”说到这儿,似乎是不经意,他的目光落在了顾雁飞身上,虽然是稍纵即逝,但是其中的深意还是让顾雁飞感到心惊——那似乎带着一点儿嘲讽,却不是对顾雁飞,而是对令羽他自己。他只说了这样一局就轻轻的转过了身,朝着边儿上一个看上去放了些盒子的桌边去了。 剩下的半本账册已经到了手,顾雁飞相信尺素能够不辜负她的期望拿到剩下半本,也相信在“毒药”的威胁之下,雨彤实在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背板自己,心中的大石头松了松,她总算喘过了一口气,看着令羽转过身的身影,她也走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堆放着几个盒子的方向走过去。 顾雁飞这个时候才发现,拜在自己面前的这些盒子大部分都是铁檀木制作的,上一世顾雁飞见到过的铁檀多数用来制作武器,在这样的家中或是生活之中其实是难得一见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密室之中有这么多铁檀做成的盒子,铁檀是数一数二坚硬的木材,而这些盒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恩?除了刚才那个之外,这些盒子似乎都没有锁。 所以说,刚刚放着账册的那个盒子的锁是后面加上去的?那个盒子本来也不是用来装账册的,而是有人将其中的东西拿了出来,替换了账册进去?那么这么扁的盒子一般都能用来装什么?难道是草药?顾雁飞一边想着,一边顺手掀开了面前的一个同样很扁的盒子,果不其然,里面放着的确实是一株草药类的植物,顾雁飞没有学过医术,就算是看了些医书,也只会很浅显的一部分,实在是很难认出这到底是什么草药。 顺手将盒子盖上盖子放到一边儿,顾雁飞转手又打开了另一个,出乎顾雁飞意料的是,紧紧只是翻开了第二个盒子,顾雁飞似乎就已经找到了刚刚令羽说的“火焰草”,里面平放着一株草药,通体火红,叶片似是火状,顶端有一朵红花,正含苞待放。在打开木盒的那一瞬间,顾雁飞确定自己好像是受到了一片迎面扑来的热浪,顾雁飞甚至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都有一种灼烧的感觉。 当真是药如其名。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轻轻勾起一点儿笑容来,她转过头去看令羽,声音里带着笑:“我找到了,你来看。”顾雁飞一边这样说着,在令羽转过来的同时轻轻抬起了手,将自己手中木盒里的草药展示给令羽看,“是这个罢?” 令羽的目光在接触到盒中的草药的时候微微一停,在那个瞬间,他的瞳孔似乎都忍不住一缩,抿了抿唇角,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顾雁飞第一次在令羽的脸上看到这么复杂的,几乎称得上是失控的表情。令羽走过来,伸手从顾雁飞的手里把木盒揭过去,指尖在木盒之中的药材上轻轻一碰,在那一瞬间有些失神,喃喃念叨了一声“竟然真的在这儿”,就没了下文。 顾雁飞大概明白这位草药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便善解人意的先离开了令羽身边,去寻找出去的路。原路返回是肯定行不通了,那个深坑边缘太过光滑,他们两个人是上不去的,这里总不可能紧紧只有这一条能进不能出的路,肯定还有别的,他们还没有找到的机关。顾雁飞一边寻找着机关,目光也不停地划过桌上的这些宝物,有的时候看到分外珍奇的,还会忍不住咂舌。这些东西堆放在这里,有些真的是太可惜了。 “这是”顾雁飞在密室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几乎称得上是格格不入的小小的麒麟状的雕塑,它就蹲在墙上,麒麟这样的瑞兽被雕刻的看上去分外乖巧,原先或许是在外漆了一层金的,只是它上面或许经常有人抚摸,才导致最上面那一层金漆已经有些斑驳了。这应该就是机关了,顾雁飞抿了抿唇角,因为房间中有这么多藏品而略有些有恃无恐,一手覆上麒麟的头,往下轻轻一按,如她所料,面前的那一堵墙震动了两下,最终竟然露出一个石门来。 顾雁飞微微眯起眼睛,回头去看令羽,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颔首笑了一下:“我们走罢。” 令羽听到顾雁飞的声音,才好像是突然回过了神,顺手盖上手中火焰草的盖子,脸上原本见惯的那些笑容又回到了原味,轻轻点了点头,他的桃花眸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也朝着顾雁飞走了过去,走到石门前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眉眼之间有些狡黠:“这次还要牵手吗?” “我觉得,大概不用了。”顾雁飞微微勾起唇角,贴身揣着的账册薄薄一本,但确实没有比这个更让顾雁飞感到心安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9章 探密道(八) 顾雁飞又拿起了刚刚自己放下的那一颗夜明珠,夜明珠散发着柔和又明亮的光芒,两个人谁也没有提到要不要将密室中点起来的这四盏油灯熄灭,便也没有管那么多,新开的这一个洞口之后仍旧是密道,但是和刚刚走的那一段一样,都是由青石砖铺成的,且上面雕刻着莲花的纹路,这样的青石砖连问纹路都雕刻的如此细致,一定是造价不菲,顾雁飞一边儿这么想着,一边走出了那个门洞,踏上了面前的青石砖。顾雁飞穿的是劲装,所以搭配的也是更方便行走的硬鞋底的短靴,刚刚进密室的那一段路还不觉得,现在踩着脚下的莲花图案,却觉得有些硌脚了。 “这儿的莲花纹路,是不是要比刚刚来路的莲花更深一些?”令羽的声音传来证明了顾雁飞的猜想,正是因为这里的纹路要深一些,磨损比起来路上的要浅一些,虽然由于青石砖的颜色并不能看出来,但是人的脚总是要更敏锐一些——那一条来的时候的路经常有人走,这条路却看来并没有什么太过于严重的磨损或许这条路并不是真正离开密室的路?只是虽然这个念头荒谬,在顾雁飞的头脑里也只是一闪而过,毕竟这条路就算不是真正的路,顾雁飞也已经没有路可以回头,只能往前走。 “确实是稍微深了一些,大抵是不常走。”顾雁飞浅浅的垂了眼睛,虽然脸上并看不出什么,但是脚底下的动作却显然是谨慎了起来,她这样的话无疑是承认了这条道路或许并非正确的道路的意思,但是她就是莫名的相信,令羽和她一样,不会惧怕前方有什么机关或是艰难险阻。果不其然,令羽只是若有所思的答应了一声,就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顾雁飞不怕战斗,不怕战争,亦不怕万军对阵,上一世她在江北为将的时候,也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曾万军之中取敌人首级。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这个密道里,更危险的就是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机关,既然这密道似乎并不是正确的离开这里的路,那么密道之中有没有机关还不好说,一定要万分小心才可。 这条密道似乎有些太长了。顾雁飞手中的夜明珠的光芒终究还是有限,并没有办法照亮整个密道,顾雁飞向前看出去,就算是目光能够看到的最远的那个边缘,也看不到密道的尽头,这条密道似乎是准备无尽头的一直延伸下去,顾雁飞按照自己的脚程和已经走过的那些路算了一下,发现自己和令羽早已经走出了林府的范围老远,现在是在往西北方向走,西北方向会有什么?这条密道的尽头会在哪儿? 顾雁飞轻轻地抿住了唇角,微微偏头,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声响。只是再走两步,那细微的声音稍纵即逝,又已经找不到了踪影。顾雁飞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停了好一会儿,才略微有些不确定的转过头去看令羽,她的目光之中闪动着一点儿疑惑,她似乎是听出了那一直萦绕耳畔的是什么声音,缓缓抬了抬下颚,望向右手边的那一面墙:“这面墙后,是不是有水声?” “水声?”令羽的耳朵不比顾雁飞,所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似乎还有些发愣,明白了顾雁飞的意思的他安静下来,微微侧耳,屏住呼吸的时候确实能够从墙壁的另一侧听到一些细密的声响,如果直接让令羽听,那他或许并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声音,但是直接被顾雁飞挑破是水声,他听了一会儿,便若有所思的微微抿住了唇角,看了一眼顾雁飞,他提出了顾雁飞刚刚想要说的,“这密道所在的地方已经有这么深了?这是地下河?” 顾雁飞的眉眼之间浮起一点儿赞赏的情绪——她喜欢和聪明的人说话,因为他们不止能够明白顾雁飞想说什么,还会明白顾雁飞为什么想要说这些。只是稍稍一个停顿,顾雁飞听到领域继续说下去,声音里带了一点儿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夏州地势低洼,原本有地下河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正因为夏州是大楚有名的粮仓,又几乎年年受到水灾的侵害,早在前几年皇上就已经下令,将夏州地下的地下河挖开改道或者做湖做潭,滋养一方水土,能够听到有暗河的地方,着实不多。” “是,只可惜我从未去观察过夏州的水流走向,现在也就无从判断这到底是哪儿。令羽,你有什么看法?”顾雁飞心里忙着想事儿,加上情绪还是活跃一些,倒是没有继续文绉绉的“令公子”,而是直接喊了令羽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点儿低哑的疑惑,听起来却分外惹人注意,仿佛是不轻不重的在人心上挠了一爪子,令羽的眸色一暗,露出一点儿浅浅的笑意来。 只是虽说他也曾查阅过夏州的不少记录,甚至还有一座别院就在这夏州城之中,但是这一项工作在夏州开展其实也不过三四年的功夫,还没有太多流传出来的资料能够让人翻阅,就算是他有一个过目不忘的脑子,也不代表着他能将完全没有看过的东西说出来,摇了摇头,似乎有一些迟疑,他开口:“我也没有看过这方面的资料,所以并不是如何清除,不过如果没有记错,这林府是在夏州的东南角,我们刚刚转过来,其实是一路向着西北方向,也就是城中心在走,再偏西北,会路过落霞湖,或许是落霞湖底下的水声也不一定。” 顾雁飞原本以为这个发现能够成为一个线索,但是等听了令羽的分析,她知道令羽分析的不错,这个信息对于顾雁飞现在的处境来说确实是毫无建树,她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走罢,时间不多了。”踩着脚下有些硌脚的青石砖刻成的莲花,顾雁飞没有回头的路,只能向前走,无论前面是什么。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顾雁飞最开始还显得谨慎又小心翼翼的步伐变得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浅浅的提着一口气,用脚尖在每一朵青莲的莲花心上一点,就飞快的掠了出去。身边的令羽的轻功相较于顾雁飞还要厉害一些,便也能够轻轻松松跟上顾雁飞的步伐,他不像是顾雁飞穿着一身劲装,身上的黛紫色长袍虽然款式简单,但是确实是宽袍大袖,他那一侧的墙上映出他的黑色影子,若是不看长相光看那身姿,倒是有两份坠入凡间的谪仙的潇洒风流意,可惜那张脸上的邪气过于魅惑,看了脸,便只剩下了一点儿妖邪的危险气息。 “这里似乎是个机关。”别看顾雁飞走得急快,事实上眼睛也在一刻不停地注意着自己身边的那一面墙,墙上不像是地上一样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是没有缝隙的砌得极好的青石砖,这密道这么长,光青石砖就不知道用掉了多少,更不要提当初建造的时候花费的人力财力了,这么长的密道,比起是想要得到一个不被人窥伺的谈话之地或者是藏宝之地,却更像是不知道要通向哪里的逃命之所。而顾雁飞就在身边的墙上,发现了一朵很浅,不仔细看几乎看不清楚的小小的莲花印记。 顾雁飞停下脚步细看,那朵莲花的样子和他们二人脚下踩着的那些莲花的样子一模一样,这个密道从顾雁飞从密室出来开始就只看到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标记,很大的可能性是机关,顾雁飞正准备伸手去碰,却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一下,这如果真的是个机关,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也不能保证安全,若是只有顾雁飞一个人,那么按下去就按下去了,她从来不是个胆小的,什么都愿意去闯一闯,但是 似乎是感受到了顾雁飞在这一瞬间的犹豫,令羽带着调侃笑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怎么,顾小姐,到这个时候,却不敢按了?”令羽或许是想用传说中的激将法,但是对于顾雁飞来说,又如何听不出令羽语调里的那一点儿表明态度甚至是给她力量的温柔,浅浅的一扬唇角,她抿唇一笑,说了一声“怎么会”,屏息凝神,她朝着面前那个莲花状的图案拍了下去。 这一次顾雁飞连机械转动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听到,脚下传来似曾相识的感觉,脚底下的青砖向下落下去,这一次顾雁飞有所准备,一直提着一口气,见状不妙立刻最后借力一踩,将那一块青石砖直接向下踩下去,燕子似的向前掠去,身影如风。身后跟上的是令羽的身影,掠过那一块儿突然下落的青石砖,顾雁飞还没来得及松出一口气,就发现自己踩上的这一块砖石摇摇欲坠,显然也是要跌落了。 大惊之下,顾雁飞继续提气借力向前,却发现这个机关远远不止如此简单,脚底下的青石砖在这个时候成了不能碰的宝贝,无论是顾雁飞踩到哪一块儿砖石,只要青石砖感受到一点儿向下的重力,那块砖石就会连着周围没有被顾雁飞踩到的一起下落,顾雁飞充其量只能踩着那一块儿砖石借一下继续向前的力道,完全没有停下来喘一口气的时间,即使是她轻灵的像是一只燕,也无法阻止那些砖石向下掉落的趋势。 顾雁飞提着气向前飞奔,目光轻轻向后一扫,看到令羽的身影跟了上来便也放下了心,脚底下的砖石似乎是无穷无尽的,顾雁飞臭定了定心神,却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操踩到了什么,在踏过砖石借力的那一瞬间脚底下一滑,整个人无法控制的向下跌落下去,惊险之中,一只白皙纤长又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在顾雁飞的腰上一扶,稳稳地将顾雁飞揽进了自己的怀抱里。 “唐突了。”顾雁飞抬头,只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对上一双笑意盈盈,邪气四溢又魅惑的桃花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0章 探密道(九) 顾雁飞觉得自己虽然在女子之中看起来算是瘦一些的,但是耐不住她身材较为一般女子来说要高挑的多,虽然表面上并不显,但是事实上从小打到练武,身上该有力的地方也是有一些肌肉的,所以虽然不可能算是重,但绝对算不上轻。她不是不认识力大无穷的,练了一些内功的人,手脚上的力气比常人是要大一些的,就像是当初的尺素能够轻轻松松双手拎起楚羿并且把他扛在肩上,就像是顾雁飞一脚就能够将当初挡在她面前的那个王明珠的婢女踹得老远一样。 只是,力量是力量,轻功又是轻功,这二者是不一样的。上一次令羽抱着顾雁飞安然落地的时候顾雁飞还没把这个当做一回事,可是现在,她被抱在令羽的怀里,令羽连手臂都没有半分颤抖,仿佛只是抱着一捆轻飘飘的稻草,脚底下踩着的并不是稍稍用力就会掉落下去的砖石,而是闲庭信步一般的走在路上,他速度很快,脚下几乎听不到一点儿声响,对顾雁飞来说也没有半分颠簸,他的神情没有变化,唇角一直噙着一点儿淡淡的,带着邪气的笑意,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有感受到一点儿疲惫似的。 顾雁飞躺在令羽的怀里,身体又些许的僵硬,这样的不配合导致她的身体似乎总是在向下滑,令羽不时就要动一动,调整一下姿势,才能够确定顾雁飞依旧好端端的躺在他的臂弯里,而没有滑出去,这样的次数多了,他便忍不住带上一点儿无奈的笑意,轻轻摇头:“雁飞这样硬邦邦的,是怎么学的武?你那一手梨花枪法明明是妙绝的,这样僵硬的身体可使不出来。” 现在的情形下,连歇脚的功夫都没有,顾雁飞自然也没有办法让令羽将她放下来,她的轻功虽然不错,但是相比令羽这样独步天下的轻功,自然是说不上话,刚刚不知道是猜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令羽就在身边还能够扶她一把要是还有下一次,伸手要扶都来不及,还不知道会跌到哪里去,这样的姿势虽然让她感觉有点儿变扭,但是无疑是最方便快捷的——令羽显然没把怀里的顾雁飞当成一个负担还是什么。 顾雁飞调整了一下姿势,又深吸了一口气放松身体,腰肢柔软下来,便整个人恰如其分的贴合进令羽的怀抱之中,情况便好多了。似乎是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刚刚令羽说了什么,眉眼之间带上了一点儿疑惑神色,虽然知道现在并不适合叙旧,但是顾雁飞还是随口就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了口:“梨花枪法?你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用梨花枪法?”梨花枪法是顾雁飞自创出来的枪法,一共七七四十九式,只是很少展现于人前,以前也不过是在家中练一练,等到顾大将军都挑不出错了,才敢以梨花命名。 顾雁飞的这个问题让令羽唇边一直挂着的那个笑容一僵,但是脚下的步子仍旧是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两侧的那些青石砖在顾雁飞眼睛里飞速的后退,顾雁飞等了好一会儿也美等到令羽的答案,令羽刚刚还有功夫低着头和顾雁飞说笑,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脚底下的那几块青砖上了似的,对于顾雁飞的疑问置若罔闻,但是在顾雁飞并看不清的角度,他的眸光闪烁了两下,最终透出一点儿复杂的心绪。 也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还需要这样走多久,顾雁飞在心中默默地念着数字算着时间,距离机关启动,大约也已经过了了两个刻钟,虽然两个刻钟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并算不了什么,她也相信令羽一定能继续抱着她,但是这样长时间的集中精神确定不踏错脚下的每一步是极其费神的,她无所事事,所以便忍不住在心中担心,担心这条密道的尽头在哪儿,担心是否会出现什么差错。 等等,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顾雁飞刚刚就算跌落,手中也一直拿着那个用来照明的夜明珠,夜明珠的光芒在不知道怎么闪烁了一下的情况下,竟然让有些距离的远处的青石砖墙上闪烁了一下,顾雁飞在一刻的怔愣之后立刻打起了精神,一边轻轻晃动着手中的夜明珠,一边儿用不同的角度去寻找刚刚看到的那个闪烁的亮点,在换过三四个角度之后她又看到那一道闪耀的光芒,那或许,也是个机关?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机关,就在前面的砖墙上。”几乎是没有一点儿犹豫的,确定了在闪烁的那个地方没顾雁飞抬起头去看令羽,眉目之间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就像是在沙漠中开出的一朵坚忍不拔的花儿那样,浅浅抿了抿唇角,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在你的右手这边儿的墙上,一会儿你朝着那边儿靠近一点,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怕又第二个机关吗?”说到最后,她唇角露出点儿明艳的笑容,似乎是觉得自己在胡说八道,但是看着令羽一副桃花眼弯弯似乎也很是支持的模样,又弯了弯唇角。 令羽这一次没有说什么,而是按着顾雁飞所说的,接下来一步步的朝着顾雁飞原本所在的右手的那面墙的方向靠过去,他脚底下的步子速度不能够马上改变,但是感受得出他已经下意识的放满了动作,顾雁飞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闪烁着光芒的地方,在令羽抱着她从旁边擦过去的那一瞬间,伸出手拍上了那个地方。 可是令羽下一步踩上的那一块青石砖还是因为感受到了一点儿重力而飞速下跌,令羽微微踮着脚尖,提着气,就像是一只从水面上飞快掠过的蝴蝶一样,他两个胳膊的黛紫色的广袖展开,像是蝴蝶巨大的翅膀,夜明珠的光芒照在上面,那些隐藏在深黛色绣线里的银线在熠熠生辉的闪烁着,像是无边的夜空那样——这样的景色确实是极美的,顾雁飞在那一刻的失神过后却还是有一些失落,那或许只是个普通的闪烁着光芒的印记,并不是什么可以触发机关的东西,他们两个人的危机还是没有解除,她垂下眼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不要失落了。”令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伴随着一点儿听起来都很明显的风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令羽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他似乎是和顾雁飞又一样很想快些离开这里,长时间的集中精神也终于让他感受到了一点儿疲惫,他的脸色一直是苍白的,只是因为那一双太过夺目的桃花眼和浑身上下邪肆的气质让他的苍白面色并不显眼,现在两边脸颊上浮上一层浅浅的桃花色,他笑起来的时候少了一点儿妖气的邪魅,多了两分少年气,“我们能出去的,你不相信自己,还不相信我吗?” 对于顾雁飞来说,令羽这个人,就是由一个个不同的谜团所组成的,她从来没有真正在某一方面彻底清楚明白他到底是谁,可是这却并不妨碍她去认识一个人——即使最开始是带着警惕,带着并不愿意相信的恶意,但是这么久的相处下来,顾雁飞知道那些谜团是未知的,但是面前这个人是真的。别的不说,她确实将令羽当做了一个朋友,一个只要不是立场相对,可以永远接受那些谜团不被解开的朋友。 于是顾雁飞浅浅的抿起一个弧度,甚至连那双凤眸都微微弯起来:“我相信。” 随着顾雁飞的话音落下,令羽抱着顾雁飞你继续向前掠出去几步,然后停下了脚步。身后那两步的,脚下的这些青石砖都没有掉落下去,不知道是刚刚按到的那个闪光的印记起了作用,亦或是这个长长的机关确实是到此为止了,反正他们确实已经到了一个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一时脚滑而坠落下去的安全地带,令羽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绅士地将顾雁飞放了下来,微微挑起了眉梢:“你看,安全了。” 顾雁飞脚尖触地的时候似乎还有一点儿小心翼翼的谨慎,但是很快,她就确定了自己确实是安全的。微微抿起唇角,她想要道谢,却又觉得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之中,这个谢字说了太多,听起来也太敷衍了,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仰着头,她露出一个笑靥来:“我们走罢。”远远地抬起头,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尽头有一扇石门。 看着令羽点头,顾雁飞抬脚走在前面,脚下的步伐恢复了谨慎,但是也并不慢,顾雁飞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着,确定了自己的安全之后挂心的更多的就是去拿剩下半本账册的尺素和守在林府的页一页二,也就是这个时候,顾雁飞的身后传来令羽的声音。 “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顾大将军的嫡女顾氏用的一手好枪,自创的梨花枪法一共有七七四十九招,这是世人所知的,但是事实上,梨花枪法一共有五十招,最后一招叫做‘凤舞九天’,由于这个名字太过于扎眼,你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身份,所以从来没有在人面前使用过这个招数,就算是传到了外人耳朵里,梨花枪法一共也只有四十九招。” “你我相逢的时候你只有六岁,没有见过桃花眼,便说我这一双桃花眼是‘狐狸精的眼睛’,一口一个狐狸精,也让我很没面子。当时的令府就在顾府附近,我们二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你素来好枪,这梨花枪法从你八岁到十岁,两年,你创造了五十个招式的雏形,我一直陪伴在在侧,不过后来随着你年纪渐长,有许多招数都改了,我也不大认得了。” “后来后来我因一时有急事离开江北,等我再次归来见到你,你已经不认识我,顾大将军说,是因为你落水,缠绵病榻三月余,一时病坏了脑子,醒过来的时候忘记了六岁到十岁这四年里的绝大部分的事。你还记得你创出的那五十招枪法,但是从不记得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1章 张府(一) “你还记得你创出的那五十招枪法,但是从不记得我了。”顾雁飞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彻底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她已经走到了米到尽头的那一扇石门之后,石门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机关,顾雁飞想,按下这个机关,他们就可以离开了罢——可是脑海中更多的,是令羽刚刚讲的那些听起来像是荒唐的无稽之谈。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顾雁飞记不清楚的那些时光,原来都有这个人的参与?怎么可能? 顾雁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虽然并不相信,但是不得不说,令羽所说的事真的——凤鸣九天这个招数,确实是原本只有四十九式的梨花枪法中的最后一式,当初顾雁飞惊彩绝艳的创造出这一套枪法的时候还是少年时候,“凤鸣九天”是她当年不逊不羁和心比天高,这名字毕竟不是太招人眼了,凤凰可不是什么人都用得起的鸟,顾雁飞又不是真正的江湖人无拘无束,最终也只能将那个最绚丽也最满意的招数藏起来,藏进她的心里。而这件事,其实也就只有她的父亲顾老将军和哥哥顾霁风知晓。 她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使用过这个招数,更不提这样听起来颇有些“大逆不道”的名字,如果令羽说的不是真的,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顾雁飞抿住唇角垂下眸光,要放到石门旁边的那个机关上的手久久的搭在上面,她过了好一阵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莫名的沙哑,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些在江北的城中自己迎着风疯跑的画面,跳跃在每一棵树上,瓦片上的那些画面,她恍惚之间似乎又看到了身后的一个少年的身影,而那个单薄的身影逐渐和令羽的身影重合了起来。 “所以,在江北的时候,我和妆迟说起我或许有个青梅竹马,但是确实不记得他的长相和名字,其实说的就是你?”当初顾雁飞所有记忆里模糊不清的身影都和面前的令羽重合了起来,顾雁飞的语调稍沉,听起来与其说是在询问令羽,不如说是在回答自己心中的疑惑,当呢个人影完全对上,她也相信了令羽所说非虚,细细的想了一遍令羽刚刚说的那一番话,顾雁飞从句末的那一句“不记得我”里面甚至还稍微听出了一点儿委屈情绪。 令羽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遥远怀念又复杂,如果不是寡言费内一直不愿意抬头去看他一眼,她肯定会发现这是令羽难以压制自己的情绪,让她都能看出一点儿其中汹涌出的爱意,令羽很快就平静下来,低头看了看低着头甚至连发旋儿都露出来的顾雁飞,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语调多是宠溺:“至少在我在的那些年里,你除了我,便也只和顾霁风出去玩,如果你说的不是顾霁风,那就只能是我了,青梅竹马。”他说完,又抿着唇角将那一句“青梅竹马”又念了一遍,似乎很是在意,又有些欢喜。 “抱歉。”顾雁飞想了很久,还是喜欢缓开口,虽然最开始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她是重生归来的人,令羽所提到的那些过去,在顾雁飞真正的记忆里算起来也已经是十多年甚至二十多年前的事,更何况她还因为那一次的落水而将所有的与令羽有关的过去忘了个干净,令羽所怀念的偏偏是她不记得的,她虽然感到遗憾,但是别无他法,因为她也没得选择。但是想起刚刚那个最后的尾音之中的委屈,她还是觉得,就这样放任一个人的真心蒙灰而她却什么都不记得,真的太过分了。于是顾雁飞开口道歉,声音里带着真心实意的抱歉语调。 令羽微微一怔,随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弯着唇角笑了,他的笑意向来都是带着邪气的,魅惑的,仿佛是全大楚第一的浪荡公子,只需要一个笑容就能惹来无数狂蜂浪蝶,但是他从来没有像是这样笑过,眉眼之间带着一点儿淡然的愁,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带着一阵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清风,他看着顾雁飞的手落在那个机关上面,却并没有按下去的样子,勾了勾唇角,眸光之中很快的闪过一丝暗淡神色,微微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伸出了手,轻轻地覆上了顾雁飞放在机关上的手。他微微抿起唇角,虽然以前看上去一直纨绔不羁,但是这也是第一次,他做出这样全然不顾男女大防的动作来,他微微用力,就带着顾雁飞的手按下了那个机关,机械的转动运转之声传来,面前的石墙晃动起来,最终露出一个大约有一人高,能够进出的石门。 顾雁飞浅浅的抿起唇角,手中的夜明珠晕出一片洁白的光晕,外面似乎也是一个像是书房之类的地方,但是显然,他们已经不在林府了。不用顾雁飞开口,那个洞口彻底出现的同时,令羽也收回了手,他身上或许是有什么寒毒作祟,所以体温相比常人一直要低一些,可是当他的手离开的时候,顾雁飞还放在机关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是因为迎着洞口吹来的夜风有些凉。 “我们走罢。”这短短的一个晚上,顾雁飞已经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次我们走罢,可是没有一次像是顾雁飞现在这样坚定,无论今天晚上到底经受了多少危险,至少现在,她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半本账册,也已经离开了那有着无数机关的密道。 从洞口迈出来,等着令羽也出来,顾雁飞扫视一圈,发现这确实是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书房,书架败了有三四个,墙上也挂着名家的诗书或是画作,书房之中很干净,角落里也别出心裁的装点着一些精致,又不过分惹眼的小装饰,不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但是看得出来,显然不是一个俗人。顾雁飞回头,在洞穴口找到了一个和里面墙上一模一样的机关,顺手拍下去,石门很快就关好,仿佛这个房间里从来没有什么密室密道,也从未发生过什么。 “这是哪儿?”令羽看着顾雁飞望着这个屋里的装潢若有所思的样子,还以为是顾雁飞知道这里是哪里,掩下刚刚汹涌的心绪和复杂的情感,他仍旧是那个唇角带着纨绔笑意,看上去放荡不羁,但是事实上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君子的令羽——至少对于顾雁飞来说是如此的。令羽转过头看了看旁边的桌上放这些什么,书房的书桌下似乎是掉了一本书下去,令羽一时好奇,弯下身子捡了起来,拿在手里翻了两页,脸上的神情就有些僵住了。 顾雁飞一边观察着房间内的陈设,一边摇了摇头回答令羽的问题:“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这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陈设虽然并不是太贵的东西,但是看得出都是精致精巧的,或许是林家的一处别院?”她走到窗边,伸手轻轻地推开了窗户,从窗户里望出去,窗外是郁郁葱葱的绿树,顾雁飞仔细看过去,似乎还隐隐约约在不远处的围墙墙壁上看到了几个属于护卫的黑影,看起来想要不惹人注意就从这里离开,还是有些难度的。 “啧。”令羽的声音过了好一会热才传过来,尾音里带着一点儿复杂情绪,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似乎又有些嘲讽,就这点儿功夫他已经把手中的捡起来了的那个薄薄的册子从头到尾的翻阅了一遍,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发出这样的一声低叹,顺手将手中的册子摆到了顾雁飞面前,倒是言简意赅;“你看,看完了大概就知道这是哪儿了。” 顾雁飞虽然还是有两分茫然,但是既然令羽已经这样说了,她以为他手中拿着的是什么证明房主身份的名录一类的,便也伸手接过去看。并不是什么名录,甚至看上去并不是男人的字,这字虽然称得上是漂亮端庄,但是分明还有些稚气,这应当是一个少女正在学的簪花小楷,上面是抄下来的诗经中的诗句,从大雅抄到小雅,虽然册子只是薄薄的一本,但是看得出从前到后字迹越来越好看,大抵是一个用来练字和抒发闲情的本子——至少顾雁飞少时,还没听说过那个大家闺秀用诗经来练字的。 她一页一页的翻过去,不明白令羽为什么会说看到这个便知道房间主人是谁了,直到她翻到最后一首关雎,最后的扉页上落了一个名字,张容舒。这三个端正的大字之下又被添了两个小字——阿悄。 阿悄?顾雁飞在这一刻脸上的神情僵住了,她回过头去看令羽,僵硬的神情就像是在开口询问,这个阿悄,到底是不是当初他们认识的那个阿悄。 “是她。”如何不是呢?阿悄阿悄,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大家闺秀的名字,或许只是个玩笑似的小字,她的父亲是夏州城有名的张大善人,她自然也姓张——只是当初相遇的时候,阿悄从来没有说过,她有张容舒这么一个大气又婉约的名字。令羽的神情似乎也有两分不敢置信,那个从林府通往的这里,竟然是张府? 顾雁飞将手中的册子收了起来放到了桌子上,心中自知没有将它带走的资格,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顺着刚刚没有阖上的窗户看了一眼外面守护着的那些身影,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个极其荒唐的猜想,刚刚她望出去,一直都觉得远处的那些房屋轮廓有些眼熟,就是房梁上守着的那些人,她似乎也在哪里见过。仔仔细细想了许久,她忽的抿了抿唇,转过头去看令羽,语调里带着一点儿奇异的僵硬:“令羽,你有没有看过,楚翡他们住的那个别院,到底在哪儿?” “你的意思是?”令羽看着顾雁飞脸上的神情,原本噙在唇边的一抹嘲讽的笑意逐渐消失,他下意识转过头从窗外望出去,“这里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2章 张府(二) 这个院落,原先是张大善人以及阿悄的家,是张府,而去年荒废之后经过一番改造,成了夏州城里容下朝廷官员歇脚暂住之地的别院,杨林两个人倒是够会精打细算的,从这间似乎并没有如何调整过其中摆设的房间可以看出,他们大体只是略微将这座有些年纪了的宅院“修缮”了一下,侵吞下那些库房中拨出来用来新建别院的银两了。 同时,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从林府进去的密道,最后悔通往这里来,而密室通向别院的这一条路,那青石砖雕刻成的莲花为什么磨损较小所以硌脚——这一段通往别院的密道,原本就是后来才修建出来的,是为了能够在别院之中住着的人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潜入别院,而雨彤当初带着惊恐的语句还在耳边,杨林他们谋划着想要杀掉前来北巡的楚翡和楚羿一行人,那么乘人不备,偷偷从密道潜入,是最好的方法。顾雁飞没想到,他们竟然将这个暗线埋了这么深,如果不是这一次机缘巧合撞破,他们之后会陷入怎样的窘境,简直不敢想象。 当然,既然已经发现了这件事,就不必太过紧张,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赶快离开这儿。顾雁飞从自己腰间翻出了之前自己潜入林府的时候带着的黑色面纱,面纱虽然轻薄,但是戴上的时候还是能完完全全遮住顾雁飞形状姣好的下半张脸,她高高束起的头发因为在密道之中的几次风波而有些乱,因为只是用发带束起的,所以顾雁飞顺手拆了发带重新晚了一遍,她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漂亮的凤眼,这样从侧面看过去,颇有几分凌厉的侠女味道。 在顾雁飞忙着将自己的长发束起带上黑色面纱的时候,一边儿的令羽也并没有闲着,他自然没有像是顾雁飞一样装备充足,但是即使身上宽袍大袖的长袍对于普通习武之人来说会有一点儿阻碍,对于轻功独步天下的令羽来说也并不会造成什么麻烦,只是他这一张脸怎么看起来都有些扎眼——他生得虽然不像是楚翡那样的过目不忘倾国倾城的漂亮,但也是万中无一的天人之姿了,特别是那一双带着邪气的桃花眼和浑身上下的纨绔风流的气质,他若是不挡住脸,倒是也很难不被看到的就离开这个地方。 “我没有带多余的面纱了,要不然我撕一片衣角给你罢。”顾雁飞整理好了自己的着装,转过头看了一眼仍旧站在原地,似乎脸上的神情略微有些僵硬的令羽,她穿着一身夜行衣,衣角处想要撕下来一片用来做面纱遮脸倒是也不是什么难事,顾雁飞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已经拽起了自己的一方衣角,毕竟全身而退从这里出去才是正事,如果可以,顾雁飞并不想惊扰任何人,无论是杨林两个人,还是楚羿他们越晚发现两边的账册都不见了,对于顾雁飞来说,就越有优势。 令羽原本只是站在一边儿思考问题,虽然确实没有东西挡住脸对他来说略微有一些烦恼,但是细想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看见顾雁飞的动作却是一惊,摇了摇头止住了顾雁飞的动作,笑容颇有些无奈的意味:“就算是撕衣角,也该是撕我自己的,撕你的算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拽起自己的一片衣角,并指为刀,在指尖上灌注一点儿内力,顺着衣服纹路斜斜一划,一片深黛色的衣角便落了下来,边缘整齐,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利器划过。 顾雁飞想要阻止的话到最后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这一件夜行衣用过一次大抵就扔了,可是令羽身上的那一件衣服,光是那布匹一匹就要几乎千两银,说裁就裁也有些太浪费了。顾雁飞从来都不是什么吝啬的,也并不节俭,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于美好的东西的接受程度也要高一些,看着那么漂亮的一件衣服就毁在这么随手一划之下,顾雁飞显得有些可惜,微微抿了抿唇角。只是无论如何,这样一做,令羽就有了用来遮挡面容的东西,他很快将深黛色的衣角系在脸上,在脑后打了结,与顾雁飞对视一眼,轻轻一颔首,从顾雁飞刚刚打开的那个窗户之中跳了出去。 两个人在这一瞬间都将自己的轻功催发到了极致——不,或许令羽还是要游刃有余一些,为了配合顾雁飞的动作,他应当是放慢了自己的速度。但是即使如此,两个人还是又轻又快,脚尖在窗框上一蹋,两个人就像是两支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顾雁飞隐匿在深黑的夜空之中,而令羽由于那衣料之中织进去的那些极细的银线,在并不如何明亮的月华之下仍旧闪着耀眼的光华,但是因为他的速度还是够快,所以那些光华倒是像是划过天际的一颗颗流星一般。 一口气能够支撑顾雁飞走多远?顾雁飞以前没有试过,但是这一次,确实是彻彻底底的了解到了自己的极限所在。别院的房屋分布很奇怪,或许是因为以前的主人张大善人确实酷爱看书,这个顾雁飞二人所在的书房,竟然几乎是分布在院落最中间的位置,顾雁飞无论从哪个方向走路程都是差不多的,前后门的守卫要比侧门的多一些,所以南北两方首先排除,顾雁飞想了想还守在林府附近的页一页二,决定先往东走。 顾雁飞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最终一口气到头,肺里都火辣辣的烧起来,脚底下气力不济,为了避免逞强而导致的下一脚落空,顾雁飞眸光一闪,最终选择停留在了一颗茂密的榆树之上,将自己的身影隐藏进树冠里,身侧的树叶簌簌一阵轻响,令羽也在她身边停了下来,相比于顾雁飞一口真气用尽的略微有些狼狈的模样,令羽露在外面的眼角眉梢一直带着一点儿懒散的气息,他看了顾雁飞一眼压低了声调:“那边围墙上有两个围墙之下有三个,看上去都很清醒,分别呈墙上墙下穿插守护,想要不惊动他们就出去,有些难。” 顾雁飞点了点头示意认同令羽的这个说法,一双平日里总是像是无波深潭似的凤眸在这个时候却是亮的惊人,她转过头遥遥望向已经不算太远的东边的围墙,上面的两个身影挺拔,就算是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够看出他们身上隐隐的肌肉,能够被派来守护这个别院的,除了楚翡一处带进城的那些为数不多的侍卫,还有杨林二人请来的“护院”,可这些人看起来哪里像是护院,就算是暗卫,大抵也已经够格了——他们当真是为了楚翡的这条命操碎了心,如果这些人当场反水,再加上暗中从密道潜进来的杀手,楚翡手底下的那些人加上护卫,倒是还真不一定能够护住他们。 垂下眸光仔细思索了一会儿,顾雁飞那一双亮极了的眼睛就像是暗中窥伺猎物的狼,她远远的望着围墙上的那两个人,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左手翻出了自己的那一把匕首,右手则是在腰间蹭过,指缝中就夹上了一枚飞镖,尖端闪着一点儿蓝光,显然是带毒的。转过头看向令羽,她面纱之下的唇角微勾,眼尾也微微荡漾出一个微笑的弧度,但是眸光是冷的,很是凌厉:“合作一下,在他们出声之前解决掉,如何?” “唔我素来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令羽在那一瞬间似乎是被顾雁飞这样凌厉又血腥的眸光所震惊了,但是在下一瞬,他就轻轻叹出了一口气,墨眸之中飞快的划过一道光,他一边用着散漫的语调说着这样的话,一边从自己腰间抽出了之前拿在手中的那把折扇,钢筋铁骨,不知道按动了什么机关,尖端弹出一道锋利的刃,他似乎也是笑了,和顾雁飞对视一眼,两个人一同提起而起,“今天,为你破例一回。” 顾雁飞那一枚带毒的飞镖成了这一场“战斗”开始的唯一讯号。 疾行如风,顾雁飞仗着自己灵巧,在距离围墙只有五尺之距的时候一个翻身跳上了旁边的树,她微微弓着身,蹲在树枝上,腿上并不明显的肌肉微微隆起,更显出一种带有侵略的攻击性的美,心中默念三二一三个数字,在一落地的那一瞬间,手中的飞镖悄无声息的划破了这个寂静的长夜,直直的朝着最靠近自己的围墙上的那个人射过去。由于二人相距很近,所以即使速度很快,也没有非常强烈的破空声,那个暗卫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下一秒就被顾雁飞带毒的飞镖扎进了后心口——那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还没来得及挣扎,他双眼一翻双腿一软,已经悄无声息的落下了围墙。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顾雁飞出现在了守在围墙之下的一个护卫身后,她就像是从黑暗之中走出来的鬼魅,脚底下步伐未曾变换,手中的匕首已经闪出了一道银光,在他们被落下围墙的那个人吸引住视线的那一秒,锋利的刀刃已经割开了面前这个暗卫的脖子。 而与此同时,令羽的那一把铁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它回旋着飞了出来,在月光之下闪耀出一片极其耀眼的光芒,直直朝着围墙上另一个暗卫飞了过去,不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少力,但是在那一瞬间,那个暗卫的头颅就像是一个没能系住的绣球,滚落了下去,连带着变成一滩死肉的尸体也掉下墙头。那削铁如泥的铁扇飞回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暗卫身边的令羽的手中,他反手将扇子接回,又顺手朝着面前的人从上到下一划,在黑暗之中并不能看的如何清晰,但是听那一瞬间的声音就知道,这个人的死相,并不会太好看。 还剩下一个。 “有敌——”这最后一句呼唤最终还是被留在了嗓子眼里,顾雁飞的匕首和令羽的额铁山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了最后幸存者的脖颈边,鲜血喷溅出来的时候顾雁飞下意识的别过了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3章 张府(三) “似乎还是慢了一刻。”顾雁飞收回自己手中的匕首,随手一甩,原本沾在雪白的刀锋上的那些鲜红的血液就被甩了出去,融入在夜色之中不见了,这是一把上好的匕首,刀刃上几乎是不沾血的,不过为了干净,顾雁飞还是弯腰在倒下去的尸体身上擦了擦自己手中的匕首,才反手将它收回刀鞘么插回到了自己的腰间。顾雁飞的语气李似乎带了一点儿兴味,又带着一点儿可惜,微微摇了摇头,眸子里划过一道耀眼的冷光。 这一场屠杀持续的太快,快到从那带着毒的飞镖刺破第一个人的后心时,只过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最后死亡的那个人刚刚反应过来,下一秒连呼救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命丧黄泉。想要不惊动这么五个暗卫,从这个别院里出去确实有些困难,但是仅仅从这儿离开并且除掉这两个暗卫,无论是对于顾雁飞还是对于令羽来说都是太容易不过的一件事,只是,等明天早上太阳升起,或者更快一些,等着下一班的守卫来到这里的时候,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顾雁飞还在用带了一点儿遗憾的语气说着“太慢了”,一旁的令羽却只是浅浅的抿了抿唇角,这一把铁扇是随身携带着的,一直当做是折扇用,并不是他惯用的武器,也不比顾雁飞的匕首那样,随便甩一甩上面的血就不见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血珠已经在上面留下了点点痕迹,他索性顺手往旁边一扔,又慢条斯理的解下自己脸上刚刚裁下来的那一片衣角擦了擦手,语调里有些意兴阑珊:“是我慢了一步。” 在旁边为了保险并没有揭下自己的面纱的顾雁飞听了这话,眉眼之间溢出一点儿讶色来——虽说确实如此,令羽的动作似乎是慢了一点儿,否则他早就应该在顾雁飞赶到最后一个暗卫身边之前将他解决掉,但是相处这么久,她总觉得领域并不是一个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她正疑惑着,刚抿了抿唇角,就听到令羽的声音继续传来,人就是那么衣服意兴阑珊的语气,内容却让顾雁飞想要翻个白眼:“动作慢了是因为看飞出飞镖的雁飞太过入迷了,当真是漂亮的无双。” “”顾雁飞抿了抿唇角,忽然觉得刚才觉得不对劲甚至还产生了一点儿疑惑和关心的自己闲的要命,她最终还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她刚刚躲在旁边的一颗茂密的榆树上,穿的是夜行衣,整个人躲进树冠里,夜又这么黑,就算是神仙老爷来了也不太可能看得清她飞出飞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从密道里出来的时候顾雁飞还因为全然不记得之前和令羽的旧事而感觉到了一点儿愧疚,可是现在,她忽然觉得,不记得也好,现在就是这么油嘴滑舌的腔调,少年的时候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只是顾雁飞到现在,刚刚因为令羽的神情状态有所违和而一直悬在心口的那一块石头,总算是稳稳地落了地。看了看天色,她估摸着从她进入密道开始,应当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将近两个时辰,夏日里天亮的早,一般来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天就会亮了,不知道页一页二怎么样,顾雁飞就算是用最快的轻功,从这里赶回林府去也需要将近半个时辰——最后那一段路实在是太长了,顾雁飞要是出来之后才发觉,令羽原来抱着她走了这么远。 只希望页一和页二两个人够聪明,在没有看到顾雁飞出来之后能够在下一班的护卫到达书房附近之前从那里撤出来,否则,顾雁飞也没什么办法了。她虽然身上带着可以和他们两个人交流传讯的骨哨,但是这个别院距离林府实在是有些距离,骨哨并不能传出那么远,让页一页二明白顾雁飞已经成功的从密室中出来了。相比于林府,倒是令宅还要距离这里近一些,顾雁飞按了按揣在怀中的薄薄的半本账册,浅浅的抿了抿唇角,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到令宅去找尺素。 “要去哪儿?”两个人在原地稍微整顿了一下,随后收起了一些很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的东西,比如说令羽擦过了手就随手扔在旁边的那一片衣角,那绣工太精致也太价值不菲,倘若是教人看见了,又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令羽看着顾雁飞弯腰将地上的衣角捡了起来,颇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这么问道。 顾雁飞倒是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将衣角随便折起来揣好,她转过头的时候神情坦然自若,没有一丝犹豫,她说出了刚刚自己仔细思索之后的打答案:“回令宅罢。” 令羽轻轻点了点头,又注意到顾雁飞说的时候说的是“回令宅”,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小细节,倒是好像让他的心情骤然好了起来,浅浅抿了抿唇角,唇边的笑意带上一丝熟稔又危险的邪气,他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的应了一声,就先拔身而起,翻过了围墙,两个人用上轻功,朝着令宅飞奔而去。 回到令宅之后顾雁飞一把拽掉了自己脸上的黑色面纱,她和令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就选择在门口分开,她一路飞快的穿行在一个月下来已经无比熟悉的宅院之中,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她所在的那个屋子里面亮着一盏灯火,并不如何明亮的,但是确实晕出了一片浅浅的暖光,看在她的眼里仿佛也暖和在心头似的——尺素已经回来了。接收到这个消息的顾雁飞眉眼间骤然一松,那些冷冽褪去,她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门,对上一双充斥着担忧的眼睛:“小姐!”是尺素。 “我回来了。”顾雁飞下意识的唇角微微扬起了一点儿弧度,她身上其实还有一点儿因为最后那一战躲避不及溅上去的血迹,脸色也因为连续的轻功以及内力的消耗而显得有些苍白,但是眼睛里的那些光亮和笑意是实打实的,尺素只需要一眼就能确定自家小姐只是劳累过度并没有受伤,而在这样笑应当也是将剩下的那半本账册拿回来了。 心中的巨石骤然一松,尺素似乎是到这个时候才从那些煎熬的担心之中活了过来,她将顾雁飞迎进屋中并且转身关上了门,刚刚一直紧紧皱着的眉头在这个时候松开来,眼角眉梢带了一点儿浅浅的笑,更多的却是坚定的眼神,她骤然朝着顾雁飞行了个礼,从自己怀里拿出那半本一直没有离身的账册,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捧到了顾雁飞的面前:“尺素不辱使命,将半本账册带回来了。” 倘若是平时,顾雁飞一定会在尺素要跪下去的那一瞬间就选择拦住她,但是看着尺度坚定的目光,顾雁飞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眸光里带着一点儿欣赏和属于真正主人的坚毅,她伸手从尺素的手上接过那半本账册,目光只是轻轻一扫,就点了点头,她伸出手,搭上尺素那一双即使被顾雁飞取走了账本,也没有放下去的手,开口:“你做得很好。” 身为死士,一生最大的殊荣大概就是被自己所尊敬信赖的主人所肯定她存在的意义,所有的死士都不能免俗,这其中当然也就包括尺素。她听到顾雁飞的这句话,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来,那一瞬间眉眼绽放出的光华仿佛要比珠宝还要璀璨,她就这样搭着顾雁飞的手站了起来,又垂下眸继续汇报自己所做的:“按照小姐的吩咐,我询问了雨彤是要留在杨府还是难下离开,她选择了南下离开,我给了她一千两的银票,连夜找了车夫将人送出了城,现在大约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若是脚程快一些,早就已经远远的离开夏州了,她应该是不会再有危险了。” “好。”顾雁飞轻轻点了点头,微微斟酌了一下,也将自己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挑拣着一些关键的讲给尺素听了,主要是将页一和页二失去联系,最终那个密道出口在张府,也就是用来招待楚羿和楚翡的那个别院的消息。 这其中不免还是要提到令羽,顾雁飞并不多想,就算是提到了令羽也只是语调平平的带过罢了,可是站在一边的尺素明显不这么想,她听见令羽的时候就下意识紧绷着身上肌肉,听到顾雁飞只和令羽一起进去而不是和页一进去更是瞪大了眼睛,她明明知道看着顾雁飞这么一副平淡样子,肯定没有受伤,但是令羽在,被占了便宜也是有可能的!她心慌不已,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令令公子也在,没对小姐做什么罢?” “做什么?”顾雁飞先是一愣,随即抿了抿唇角反映了过来,她以为尺素是因为和令羽的接触不多而还觉得令羽并非自己人,害怕仅仅只有她们两个进入密道,令羽会对她不轨,便摇了摇头,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也是今天自己才知道的那个秘密。“放心,令羽不是什么坏人你还记得之前我在江北的时候说,我曾经小时候有个青梅竹马的玩伴?后来我落过一次水,生了一次足足有半年的大病,将以前的事情也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便也不记得那个青梅竹马是谁” 尺素听着顾雁飞语调平淡的说下去,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名为“不妙”的预感,她忍不住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听着顾雁飞继续说了下去:“也是今天,令羽说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就是他,怪不得他一直说我们是老相识,原来是真的”她后面说了些什么,尺素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满心都是当初妆迟说起顾雁飞的青梅竹马的时候令羽唇角微妙的笑意,原来如此! “尺素?尺素?”顾雁飞接连两声叫着她的名字让她很快回过了神,顾雁飞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中也难掩饰疲惫,她抿了抿唇角,看向尺素:“你去林府周围看看,看看页一页二还在不在那里。” 尺素只能将所有的杂念全部抛之脑后,神色一凛:“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4章 张府(四) 尺素刚刚在林府周围找到页一页二的时候,二人衣冠不整,甚至有一些地方被武器划破,还在往外渗着血,尺素当时以为是他们被林府的护卫发现了产生了打斗,随后却在观察伤口的时候发现自己判断失误了——那些伤口分明是争斗所致,但是就算是最严重的地方,也只是一道浅浅的伤口微微向外渗着血,这样的伤口在尺素他们这样手上惯了的生活之中根本连一点儿痛都算不上,怎么可能是被林府之中的护卫发现了而进行了打斗?尺素并不傻,她甚至观察力很敏锐,也很聪明,目光上下在二人身上一扫,微微抿起唇角。 “小姐小姐回去了?”她没想到先开口说话的会是页一,页一平日里一直冷冰冰的,她曾经在顾家的时候也与页一相识,他的长相是在那种只用来训练,几乎不会产生什么交集的训练营中都备受关注和喜欢的类型,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从来没有见他主动和任何一个女子说过话,他被戏称作“高山雪莲”不是开玩笑的称呼,这是第一次,尺素听到他用这样带着期待和迟疑的语气说话。 尺素忍不住在眉眼之中透露出一点儿带着疑惑的厉色,但是跟着顾雁飞久了,她也学会了将自己脸上的神情不动声色的隐藏起来,虽然并骗不了像是顾雁飞那么聪明的人,但是现在“关心则乱”的页一站在她面前,也并发现不了什么不对劲。尺素只是浅浅的点了点头,抿起了唇角:“是,小姐已经回到令宅去了。” 页一听到这句话,心神大定,那一瞬间苍白的脸色,几乎要让尺素以为自己刚刚这句话里是不是带了毒。页一在顾雁飞和令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那一扇石门之后并且再也没有出来的时候就快要急疯了,虽然表面上只是神色沉了下去,但是实际上就快有一盏心火将他的焦急全部点燃,他看着尺素忽然出现在这儿,想着或许是因为顾雁飞有所消息了,虽然并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但是还是在询问的时候忍不住带上了一点儿焦急,被尺素看出了其中隐藏着的猫腻。 “你们身上的伤”尺素是不能遮这样直接带着两个人回到令宅去的,她都能看得出来的伤口的不对劲,顾雁飞更不可能看不出来了,她在这儿将一切事件的经过都问清楚了,才能回去给顾雁飞一个交代——她想听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选择怎样告诉顾雁飞实话才能够让页一暴露的不要那么快,但是这次任务之后,页一是不可能再留在小姐身边了。 于公,顾氏的暗卫守则中着重写了一条,当主人不再仅仅是主人的时候,这二人的主仆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如果他的这一分心思被捅到顾霁风面前去,他大概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是于私,尺素也带了一点儿自己的私心——她到现在还是不愿意相信令羽是什么好人,他偶尔露出的那些严肃和正经或许才是真正的他,可是那些真正的他血腥又强大,顾雁飞也是个强者,她并不愿意屈服于任何人之下,一山难容二虎,这两个人又怎么可能能在一起?但是页一不同,页一对顾雁飞是一个服从者,他一定能够保护顾雁飞。尺素想,就算她不能插手页一和小姐之间的事,但是至少能够让页一的以后也不为这件事所累。 “这些伤是是是被人发现了,我们逃脱的时候弄下来的”页一还没有说话,坐在一边的页二见势不妙,立马出来回话,尺素是顾雁飞的贴身死士,一生只认顾雁飞这么一个主人,而他和页一只是顾雁飞这一次任务的暗卫,等着一次任务结束,他们或许就直接回到将军府,和顾雁飞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按照地位来说,尺素的地位确实是要比他们两个人高出一些的,他们没有办法不回答她。可惜页二一看平时就不怎么喜欢说谎,他是个老实的,就说这么两句话,脸都要憋红了,看在尺素眼里不仅仅是可笑,甚至还有些可怜了。 尺素还没来得及说话,页一的声音倒是斜斜的插进来的,这个时候他似乎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脸色依旧是苍白的,但是刚刚浮在眉眼之间的那一些焦躁和担忧已经荡然无存,他的目光先是瞥了一眼脸都憋红了的页一,又看向尺素,语调直白又坦然:“这些伤是我们互相打的,即将到换班的时候,我不愿走,页二只能采用这样的方法将我拉出来。”他似乎是一点儿都没有看到页二拼命让他不要说下去的挤眉弄眼,也似乎全然忘记了守则中无论什么状况下都不能对同伴动手的规则。 即将到换班的时候他不愿意走,所以页二只能用这种方法?如果尺素不是先前听了顾雁飞的描述,一定不会明白页一为什么不愿意走,但是她现在能够想象,在发现顾雁飞的身影和令羽一同消失之后,将顾雁飞放在心上的页一会有多么惊慌。他不愿意走,也只因为放心不下顾雁飞罢了,虽然这件事情确实欠缺考虑,但是凭尺素的私心来说,无论是页一还是页二,都没有错,他们不应该受罚。 尺素在这一刻其实还是有那么一分的犹豫,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她又做出了决定——这算不上是对于顾雁飞的欺瞒,她是一个忠心的死士,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让顾雁飞再少操一些心罢了。这样说服了自己,尺素的语调就骤然坚定起来,她知道页一页二暂居的地方距离这里并不远,这也无形之中为她计划的展开行了方便:“一刻钟,回去把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收拾了,换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然后跟我去见小姐。” “什么?”页二显然是不能相信尺素这么快就给他和页一行了一个这么大的方便,毕竟不能对同伴松手这条规矩虽然太过于死板,但是这么多年也无人敢触犯这一条高压线,刚刚页一说出真相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回去受罚的准备,却没料到这个看上去一直冷着脸好像并不好接近的尺素原来是一个这么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人。 和页二激动的表现不同,页一听到这话,只是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尺素,深棕色的那一双眸子里闪过一道光,随后又骤然熄灭,他微微点了点头,就像是用这个动作表示他已经承了尺素的情,言简意赅的说了声多谢,就转过头拽住页二的胳膊,两个人御气而起,像是一阵风一般消失在了尺素的眼前。而尺素在环顾身边一周之后看准了旁边的一棵茂密的树,飞身上去将自己隐藏在了树冠之中,等着二人回来。 等尺素带着页一页二回到令宅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天亮之后又开始下起绵绵的雨,原本还几乎没有什么太过于深重的雾气,但是昨天天气稍微回暖一些,今天就起了大雾,三十尺之外就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若是有人走在雾气里,稍微远一些看过去,就像是脚底下踩着云,整个人仙气飘飘的在空中飘着似的,故而就算是大白天的尺素和页一页二身上的暗色劲装有些惹眼,轻功回来的速度快一些,倒也没引起人的注意。 尺素带着页一页二敲响了顾雁飞房间的门,顾雁飞刚刚换了一身干净一些的衣服,稍稍坐下来歇息一会儿,脸色也没有刚刚回来的时候那么难看了,打开门,她的目光先是越过尺素飞快的在页一页二的身上一扫,确定这两个人并没有收到什么伤,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便收回目光看向尺素,轻轻一颔首,后退一步:“进来罢。” 页一和页二跟在尺素后面进屋,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他们两个人对视一眼,顿时朝着顾雁飞跪了下去,膝盖磕在青石砖上发出一声闷响,听着都令人牙酸,只是二人神情不变,这一次说话的是页二,神情肃穆,死死的低着头:“属下未能做好保护小姐的职责,还请小姐责罚。”无论顾雁飞平日里是怎么样的亲和,她始终是他们两个人的主子,没能够好好的守着主子从密道之中出来,已经是失职。 “起来,不是你们的问题。”顾雁飞在凳子上坐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神情不变,只是微微抬了抬下颚,她向来不愿意将原本属于自己的责任推脱至其他人的身上,更何况这件事原本就是她思虑不周,“是我没有做好绝对的准备就贸然进入,你们也不知道其中的关卡设置和机关的起始点,你们两个做得很好,不必请罪。我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原本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尺素这个时候忽的开了口,她的神情太过于坦然,在顾雁飞面前又是从来不说假话的,顾雁飞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只听见尺素说:“小姐进去之后页一就一直想尽方法想要打开密道的门,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第二个机关可以打开,一个时辰之后看着小姐还没有出来,页一选择先退出了书房,和页二一同在林府之外蹲守等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页一和页二在这个时候心照不宣的朝着尺素递过去了一个眼神,似乎是没有想到看起来也算得上老实的尺素也能够做到这样平平淡淡的说谎,但是事实上尺素也并没有说谎,她只是省略了一些发生了的事实——比如一个时辰后页一并不愿意退出书房,是页二使用了一些暴力的手段才迫使他在林府之外蹲守。 陷入思考之中的顾雁飞显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交流,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放在妆奁之中的已经合二为一的账册——天已经亮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5章 事发(一) 顾雁飞一众的这个无眠的夜,注定了要造就无数人无数个无眠的夜晚,而最初将火星落到引线上的,是楚翡楚羿所居住的那个别院,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无意间经过东墙侧门想要去打水洗漱的婢女还朦胧着睡眼,目光浅浅往旁边一扫,发现每天都呀用清水擦洗的那些花草的叶子上竟然有一个个暗红色的小点儿。这是她素日里要清理的地方,被管事的看见了还怎么得了,她匆忙的把手中的铜盆放下去,用指甲将那黑点蹭了蹭,在指尖轻轻一捻,就全部碎成了粉末。 “这是什么?”婢女疑惑的嘟囔了这样一声,将指尖凑到鼻腔轻轻休闻了闻,只嗅到一股类似于铁锈的带着点儿腥的味道,这是鸡血?她念叨了一声,头顶的乌云又聚集起来,看上去似乎是要继续开始下雨了。她用手将花叶上头的暗红色的喷溅状的血迹擦去,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又俯身去捡自己放下去的铜盆,目光只是随意的一扫,却顿时呆立在了当场。 就在她刚刚没有看到的花叶之下,凭空从地底下“长”出来了一个人,只有人头露在地面上,眼睛都是睁着的,神情茫然又疑惑,只是脸色苍白,苍白的仿佛用来糊窗户的那些劣质的白宣,高高扎起的发髻有些散乱。再往下看,那不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人,而是一个人头落在地上隐藏在花叶之下,从颈子里喷出来的鲜血濡湿了头颅下面的地面,迎出一片暗沉的红。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几乎要划破头顶压下来的乌云,婢女眼睛一翻整个人向后倒过去,显然是已经晕了过去,她的尖叫之后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大雨倾盆而下。原本已经凝固在土地里的那些血液又被大雨所冲开,一圈一圈的晕染出去。婢女刚刚的一声惊叫已经惊醒了不少人,繁杂混乱的声音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而等待他们的,之所有地上五具死状各异的尸体和即将揭开的秘密。 楚翡坐在床榻上,这几日为了驱一驱屋内的潮湿水汽,在兽头形状的香炉之中点起了清心静气又祛湿的香,只是这香闻久了总是容易让人昏昏欲睡,就算时楚翡也不能免俗。只是下一刻,当跪在地上的扶风说出今天早上打探得到的消息的时候,他也骤然醒了神,浅浅的呷了一口自己手边的清茶,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那些每天守在别院里的暗卫死了?” “是,死了五个,正是守护东墙的那五个,没有人听到动静,也就代表着这些人死的非常快,快到他们没有时间去寻求救助,那些尸体我查看过了,一个是用毒毒死的,另一个则是被砍了头,剩下的三个都是由利器造成巨大的伤口,脖颈处和胸腹处,一击致命。”扶风想起自己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些尸体的死状,也忍不住在内心觉得惊叹——从手法上看,造成这五个人死亡的最多也只有两个人,武功之高绝对不逊于他,甚至要比他还要厉害一些,这无端的让他感受到一种紧迫的情绪。 楚翡浅浅的抿了抿唇角,目光里露出一点儿兴味,扬了扬下颚,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杨林两个人怎么说?消息已经穿过去了吗?”楚翡不知道这是顾雁飞和令羽所做的,想的自然要更多一些——他查到的东西虽然还不是最重要的,但是也已经有些触及到了杨林两个人的利益,他们敢阻碍他的人的行动甚至痛下杀手,那么自然也敢对楚翡下手,说到底楚翡现在也只是一个储君,他还不是大楚的王,所以即使他也有所积威,那条命也没有皇帝贵重,若是遇到什么意外一不小心丢了命,也不会被太过追责。 是怎样武功高强的人,才能够在那样的五个暗卫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这真的只是别人无意间的闯入,还是杨林两个人在借着这种方式来试探他?试探他身边到底有多少力量,试探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惊慌失措,这是传出来的一种讯号还是试探?楚翡作为打出做好的继承人,也成功的遗传到了以前无数大楚帝王身上的多疑。 扶风听到这样的询问,似乎是微微犹豫了一下,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楚翡,摇了摇头:“属下只看到了发现尸体之后,多个人飞出别院朝着杨林二者的宅院去了,看上去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惊慌,似乎似乎并不知情。” “并不知情?”楚翡轻轻眯了眯桃花眼,他那双桃花眼向来漂亮,看人的时候微微上挑一点儿,非但没有什么太过于摄人的魅惑感觉,反而让人感觉到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柔,若是他愿意,他还能变成捞不到的水中月,触不到的镜中花,是天上人间只唯一的仙气飘飘的绝色。但是当他微微眯起眼睛的时候,有全然换了一种感觉,他身上的威严气质令人心惊,神色喜怒未辩,只是浅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随时来报。” 扶风脸色一冷,立刻点了点头,因为一直跪着不方便行礼,只能再一次将头埋下去:“是,殿下。”他跪在楚翡面前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是楚翡并没有让他起来——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之前他欺瞒楚翡顾雁飞的那件事,终究还是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之中生了嫌隙,只是他到现在也没有因为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后悔罢了。 “你退下罢。”楚翡看了看头深深埋在地上的扶风,目光只是随意在他身上一停,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之中很难分辨出什么情绪,但是能够看得出来的是,再也没有之前对这扶风的那一种信任感。扶风到现在还是想错了一件事,他以为他自作主张是为了楚翡好他不会后悔且问心无愧,但是对于楚翡来说,他的手下或许可以不够聪明,武功也不用特别接触网,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忠心——愚忠最好,帝王身边不需要第二个决策者。 扶风正要退下,楚翡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眸光中光华流离德一专,竟然是显现出了两分漂亮的光泽,浅浅垂了长睫,在烛光的辉映之下,他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之中像是发着光,缓缓开口,他唇角带了一点儿虽然浅淡,却真心的笑意:“对了,传令下去,保护好闻莺。” 已经是闻莺莫,不是闻莺姑娘了。闻莺瞎猫撞上死耗子,以为是自己之前的那些手段起了作用,但是事实上,只是她正好让楚翡发现了关于顾雁飞那件事的真相,顾雁飞也曾经是楚翡心上的一点朱砂痣,现在没有办法看到顾雁飞,楚翡也埋怨她从来不愿意向自己解释,正好碰上几乎是同一个状况的闻莺,楚翡也算是移情作用,将那些曾经愿意给予顾雁飞的一点儿温暖,全部都放到了闻莺身上罢了。 扶风显然是一个合格的侍卫,他之前并没有因为顾雁飞的身份,楚翡对于顾雁飞的喜爱而接受顾雁飞的出现,自然也就不会相信闻莺这样随随便便出现,长着一张祸水的脸,还将楚翡迷得五迷三道的闻莺,但是似乎是在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闻莺远远要比顾雁飞要难缠难打发的多,原因无他,在他看来,不过是顾雁飞确实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她不被接受不被误解,就算是原本对楚翡有一些好感,也会因为这些事而宁愿自断情根,她们有她们自己的骄傲。而闻莺不同,她从出现的时候就带着极强的目的性,楚翡在她的眼中无异于是一块肥肉,她就像是缠上来割不断的藤蔓那样,楚翡对她产生好感,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当扶风已经插手过楚翡和顾雁飞之间的事并且惹恼了楚翡之后,在楚翡的授意之下,他已经无权也无法,再干涉闻莺的事。他眸光中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觉出了一点儿苦涩,他无权拒绝,便只能点头答应下来:“明白,属下告退。” 楚翡看着扶风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房间里,抬手又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茶水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已经凉透了,喝在嘴里有一种楚翡不喜欢的涩,楚翡看了看自己手边的杯子,轻轻拍了拍手,意图唤来屋内等着伺候的婢女来倒茶,可是掌声落下,从耳房里走出来的女子莲步轻移,带起一阵香风,楚翡抬起头来,又骤然弯起唇角一笑:“怎么是你?” “妾身不放心那些婢女伺候,总觉得不太贴心,贵人应该得到最好的伺候,他们哪里懂得君山银针要几分热的水才能泡出最香的茶?”从耳房走出来的正是闻莺,她眉眼之间闪着一点儿温润的笑意,眸光在看到楚翡的那一瞬间仍旧燃烧起来,她动作熟练,顺手替楚翡换了一杯热茶来,又走到楚翡屋中那个兽头状的香炉旁边,状似不经意的浅浅抿唇一笑,“这香点了几日,殿下觉得怎么样?” 楚翡端着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也露出一点儿笑意来:“祛湿的效果不错,若不是闻莺会一点儿调香,这个夏日,怕是也很难过的舒服了。” “不错就好,殿下喜欢就是妾身的福分了,妾身回去再多制一些,殿下尽管来取就是了。”闻莺的唇角一勾,眸光却冷冷,仿佛其中带着一点儿毒似的,发着一点儿蓝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6章 事发(二) 收到消息的杨大人一时气愤之下摔掉了自己手中正用来喝汤的精致的天青色的瓷碗,还剩着半口的汤没有喝完,砸下去的时候不能避免的让汤汁飞溅开来,坐在他身边正在陪着他用膳的杜珊珊浅浅的皱了皱眉头,眉眼之中很快划过一道厌恶的光芒,只是在垂眸的那一瞬间就被掩饰了过去,她神情中浅浅带了一点儿关心的神色,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摸清楚了杨大人的性格,他并不喜欢女人多话,所以杜珊珊只是在旁边摆出一点儿关心的神情,倒是比装出嘘寒问暖要简单的多了。 她平常是很少陪着杨大人一起用早膳的,今天不知道是找了什么魔,早上专门叫人到杜珊珊的房中吩咐过这件事,原本杨大人脸上还带着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少见的搭带着笑意,但是这一切都只维持到了那个侍卫慌慌张行的跑进屋子里,跪下的时候膝盖磕出一声闷响,然后汇报消息的时候。 “别院之中昨夜守卫东墙的五个暗卫被杀了,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不知道是何人所做出的事,早上发现现场的那个婢女太过惊慌,惊动了不少人,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在太子殿下和誉王殿下面前是瞒不住了!”侍卫显然是慌张的,能够被安排在别院之中守卫,说明那五个人的武功一定不低,但是整个院中有那么多人在守卫,那五个人竟然一声不吭的就这样死去了,到底是招惹上了什么人,还是他不敢想下去,只是汗津津的深深埋着头,几乎要将自己的额头磕破了。 一旁的杜珊珊的动作忍不住一顿,手中瓷质的勺子磕在碗的边缘,磕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只是杨大人正在追问后面的细节,并没有发现她的失态。杜珊珊浅浅的抬了眸光,目光里露出一点而不可置信和真正的关心,的、她知道呢个别院,别院里住着太子还有誉王。自从她知道了誉王的身份之后,也曾找过一些曾经去过江州的朋友询问过誉王的情况,于是她知道了楚羿在江州又一个相爱多年最后被皇上赐婚举案齐眉的正妃,王府之中还有几个不知名的侍妾,最近的一个入府之前还爆出了不少丑闻,但是咋皇帝的恩典之下仍旧跟着楚羿来到了夏州。 可是这一切都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她还记得那些楚羿看她的眼神,记得楚羿抱着她的时候手臂的温度,从她那个家彻底被毁灭,她被迫改名换姓沦入怡红楼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辈子,以前想过的那些找人安安稳稳的过一生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实现,幸福对她来说比什么都要难于登天,楚羿的那个眼神曾经让她心动,而她也相信楚羿对她也有情,只要能够在一起,她总不会是楚羿身边最没用也最不受宠的女人——她对她的手段很有信心。可是无论如何,这一切都建立在她能够拿到账册,楚羿能够安全的带着她回到江州,而不是时时刻刻受着这样的威胁。 她或许是不太懂,不懂那些护卫到底是怎么死的,也不懂这些护卫死去之后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这之后蕴含着什么深意,但是能够被悄无声息的杀死五个护卫就说明了这个别院的保护不够完善,她会为楚羿感到担心。同时敏锐如她,也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她心中有一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不祥的预感,不知道楚羿有没有找到剩下半本账册的下落,如果再过一段时间还没有,她想要提前带着杨府之中的半本账册离开这里。 “珊珊,你先下去罢。”那个侍卫显然还是想继续说下去,但是杨大人这个时候却像是想起了杜珊珊,头也不转,只是从眼角给杜珊珊送来一瞥。 杜珊珊还想坐在旁边多听一听他们接下来的谈话以内容收集一下消息,但是既然杨大人已经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她还没有拿到杨府中的那半本账册,不能这么快就失去现在赖之以生存的杨大人的喜欢与宠爱,于是怒管自己碗里还有没有吃完的饭菜,她放下手中的汤勺和汤盅,用桌上摆着的帕子擦了擦自己唇角,便起身行礼:“妾身告退。”她款款走出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放慢了自己的步伐,微微偏头回眸,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让她更加心神不宁的词句。 “老爷,最重要的是这或许不是闯入者太子和誉王身边的人,每天晚上都会被专人看守起来,而昨天晚上既然没有人出门,那就说明一定是外人,西门的那五个暗卫是接的最后一班,而之前并没有任何守卫受到袭击,别院之中也没有闯入的可疑之人,俺就说明最少有两个人,这两个人是从别院之中逃出去,没有别的出路,才堵着那五个暗卫下了杀手,老爷,别院之中——” 听到这儿,杜珊珊实在是拖不下去了,只能微微抿启唇角关上了门,心中升起的却更多都是疑惑和不解,那个别院之中难道除了门,还有什么别的入口?谁不知道那个别院之中住着的是从江州来的大人物?又有什么人,敢闯进别院里去?难不成那个别院之中当真有那么重要又珍贵的东西,值得冒那么大的险? 女子原本就是敏锐的,也是多疑的,杜珊珊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到现在还是不知下落的剩下的那半本账册,呼吸也忍不住微微一窒——难不成他们寻找许久却一直没有找到的剩下的半本账册,被藏在那个别院里?虽然这个念头不过是灵光一闪,杜珊珊也在心中安慰自己,不会真的有人那么傻,将别人求之不得的想要的东西放到别人眼皮子底下去,但是心中不安的想法愈来愈浓,原本应该转头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才不会让人起疑,杜珊珊明知这一点,却还是忍不住迈开了脚步,朝着曾经去过一次的宗祠走过去。 杜珊珊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这样贸然的走过去如果被人发现了怕是会徒生风波,故而按着自己记忆中的杨府的路绕远了一些,所以等到达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中途他还看到有几个人满脸慌张匆忙的从正路往宗祠的哪个方向赶过去,这让她原本已经沉入沉不见底的海底之中的那一颗心脏忍不住一跌再跌,最终几乎是忍不住的惊慌起来,加快了走向宗祠的步伐。 上一次来的时候还寂静的一个人都没有的宗祠旁边这次却有不少人,杜珊珊趁着没有人注意到她,微微矮下身躲在了旁边茂密葳蕤的一片小小的灌木丛中,这里距离那些人聚集的地方并不远,他们也没有刻意的压低音量,所以杜珊珊侧耳细听,也能听到七八分他们的谈话内容。 “少爷,少爷,那半本收在佛像底座之中的东西,没、没有了。”一个穿着打扮都很精致讲究,生得一副俊朗却稍显阴翳面貌的男子朝着哪一些人走去,中间的一个侍卫大半的男子看了,仿佛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瞬间涕泗横流,几乎是要扑过去抱住那个被他称之为“少爷”的人的腿。 那个人的身份纵然是让杜珊珊感到心惊,这是她来到杨府大半月的时间里第一次看到杨府的少爷,杨秀才。而虽然那个侍卫说的语焉不详没有指出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杜珊珊心里可是清楚地很——放在佛像莲花底座之中的,只有那半本账册。而现在,那半本你账册不见了! 这个消息不仅对杜珊珊来说几乎是一个晴天霹雳,站在一边儿听了侍卫汇报的杨秀才的脸色显然也不太好,他深深的皱起眉,明明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眉心却已经有了一个深深的沟壑,他脸色一沉,眸光里似乎有冷光,抬起脚来一脚将扑过来抱住他的腿的侍卫踢开,语调里是无法掩饰的暴怒:“没用的东西,宗祠里的其他地方可找过了?再给我找!挖地三尺也不能给我遗漏一个地方,全部去给我找!” 他的目光在面前的那些人身上狠狠扫过,仿佛是带了毒刺一般让站在旁边侍卫们也打了个寒颤,有一个看上去就机灵一些的顺手将踢倒的侍卫扯了起来,几个人一溜烟地跑进宗祠之中,显然是遵命去“找”了。而走的最慢的那一个忽然被杨秀才叫住了,杨秀才的脸色难看,却在这个时候压低了声音,杜珊珊听不到杨秀才说了什么,只看见那个侍卫飞快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没过多长时候,那几个进入宗祠搜查的人还没有出来,刚刚最后被叫去办事的侍卫倒是回来了,侍卫的脸色难看的比起杨秀才有过之而无不及,额头上甚至还有细密的汗珠渗下来,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杨秀才面前,汇报道:“少爷,雨彤姑娘的房间里没有人,奴才去问了小厨房和其他的人,说是早上也没看到雨彤姑娘去用早膳,收拾屋子的奴婢说,今天早上一早,雨彤姑娘就、就不见了!” 杨秀才在这一刻竟然有些茫然的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个消息,他微微侧了侧头,这个时候倒是也不记得要压低声音了,语调是平稳的,但是听起来却让人平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你说什么?雨彤不见了?” “是是啊少爷!雨彤姑娘不见了。”侍卫汗津津的跪倒在地上,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声音都忍不住小了起来。 杨秀才的暴怒来的就在那么一瞬间,他像是一只斗败了又恼羞成怒的雄鸡,用哪一瞬间爆发出的怒火来掩盖自己失落甚至有些绝望的事实,眼睛之中飞快的滑过一抹痛色,里面带着被羞辱了的痛苦和被讽刺识人不清的时候的嘲讽,他像是被人用力的一个巴掌扇到了脸上,一边儿有些不敢置信,一边儿又忽然想起——这一巴掌是他主动凑脸过去让人扇的,他的声音几乎要掀翻旁边宗祠的屋顶。 “调派人手!查!全部给我查!杨府也好整个夏州也好,一定要给我把她找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7章 事发(三) “调派人手!查!全部给我查!杨府也好整个夏州也好,一定要给我把她找出来!” 杜珊珊无端的在杨秀才这样愤怒的语调之下打了一个寒颤,她不是没有见过别人发怒,在怡红楼的这一年多,她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刚入楼的时候她也不是花魁,遇见的客人自然也都是三六.九等都有,有的时候一个伺候不好惹了人发怒,摔酒杯掀桌子的比比皆是,声势浩大,可比杨秀才这样的愤怒可怕多了。但是杜珊珊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光是这声音就让她想要逃。对,要逃。这个杨秀才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在账本丢失了的消息之中很快回过神来,虽然仍旧感因为那个消息而感到痛苦和不敢置信,但是杜珊珊明白自己不能继续在这儿呆下去了。 杜珊珊小心翼翼的提起了裙摆,半弓着身子,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隐藏在那一丛灌木之后,迈开步伐,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她没有学过武艺,但是也看过那些市面上的话本子,话本里说武林高手有的时候能够在很远的距离后就听到别人的呼吸和脚步声,从而听声定位一击毙命,虽然杨秀才看上去文质彬彬还考取了秀才的功名,肯定是没有学过武艺的,但是他旁边的那些侍卫,看起来就不简单,还是小心为上。 她将这种琐碎的事情都考虑了个十成十,但是因为神经过于紧绷,显然是没有关注自己的脚下,她的脚下有两根没有整理干净的枯枝,看样子应当是去年秋冬的,她一脚踩下去,虽然因为之前是阴雨天气而并不是多么清脆,但是这声音,可要比什么脚步声呼吸声大多了,稍微耳清目明一些的普通人都能够听见,更不要提那个几个护卫了。在发现自己踩到枯枝而僵硬了身体的那一瞬间,杜珊珊也听到一声厉喝从旁边传过来:“什么人!” 杜珊珊也不愧是个机灵的,在那一瞬间发觉自己被发现之后,她眸光一转当机立断的在旁边坐了下来,摆出了一个因为脚底下没有踩稳而跌到在地的姿势,她轻轻的捂着脚踝轻声呻.吟起来,她是花楼出身,就算是这样的痛苦的声音,也有本事呻.吟的像是在唱曲一般宛转悠扬,不过是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她听到有人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大力拨开灌木,她的衣服被扯着,头被强行扭转了个方向露出那张漂亮的脸来,那个抓着她的人朝着杨秀才汇报道:“少爷,是个女子!” “女子?”不知道这样一句短短的话触及到了杨秀才的哪一根神经,他听了这话,忽的冷笑了一声,愤怒的情绪显然还在他身上,语调里都带着暴戾,“捉过来!” 那侍卫应了一声,就伸手要将杜珊珊提起来,可惜这些护卫虽然学了一些武艺,但是内功之类的大抵也是刚刚入门或者索性没有接触,单手的力气并不大,没有办法直接提起杜珊珊,于是他换了一个姿势,双手揪住杜珊珊的后衣领,似乎全然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就算是杜珊珊娇呼的痛楚丝毫没有触动他什么,一路连拖带拽将她拽到杨秀才面前,带着荆棘的灌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划破了她的衣裙,发髻也因为刚才的挣扎而显得乱糟糟的,只有那一张脸仍旧是干净漂亮的,甚至因为受了这样的委屈而浅浅的晕了一点儿红,看上去甚是可怜。 “你是什么人?” 杨秀才的目光落在杜珊珊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我见犹怜的场景而感到动心,他的目光冷冰冰的,里面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点儿肉眼可见的嘲讽,让杜珊珊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刚刚还记着的要装可怜的这件事都忘了。听到杨秀才冰冷的语调,她才像是骤然回过了神,微微垂下眼眸来,轻轻颔首算是行礼:“妾身妾身怡红楼花魁杜珊珊,现如今跟着杨大人。” “怡红楼花魁杜珊珊?唔我记得你,你是在祭祀之中跳了舞的那个女子,是不是?”杨秀才听着杜珊珊这么回答,用指尖蹭了蹭下颚,似乎是突然想起了杜珊珊的身份,微微一点头,脸上露出一点儿笑意来,看上去很是温和,轻轻伸手挑起杜珊珊的下巴,露出那一张美丽的面孔,“我记得父亲很喜欢看你跳舞,你的舞,跳得很好看罢?” 杜珊珊不明白杨秀才问这些的寓意是什么,但是她确实能够看出杨秀才脸上刚刚还清晰可见的那些怒意和冰冷似乎都在这一刻褪去了,他难道并没有对自己起疑?杜珊珊一边儿这么想着,一边儿却也是不敢托大,唯唯诺诺的保持着被挑起下巴的这个姿势,不敢露出半点儿不快的表情,看上去分外乖巧:“妾身的舞并不能算是多漂亮,只是承蒙杨大人不弃” 听了这样的回复,杨秀才原本微微露出一点儿笑容的那一张脸上骤然一凌,怒意和暴虐来的飞快,快得杜珊珊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些冰冷的语句就兜头罩下:“好一个承蒙不弃,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不干不净的东西,也妄图往杨府里钻,听说父亲还允许你进了他的书房?也不想想那是什么地方自己什么身份,你以为你会一点儿舞就能够和我母亲相比,拖下去!” “什么?什么相比?”杜珊珊确实还愣着,但是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侍卫却清醒着,他已经伸手拉住杜珊珊的两个胳膊就要往下带,杜珊珊终于如梦初醒的反映了过来,仓皇的挣扎起来,她没有想到杨秀才是这样一个说变脸就变脸的人,更没想到杨秀才会不顾他的父亲杨大人的面子,直接对她下手,她慌张之中想起杨大人,在那一刻就好像抓住了就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我是你父亲的女人!你怎么敢这样对我!放开我!放开我!” 显然,这番话虽然对于杨秀才来说毫无用处,但是显然还是触动了正在拉扯着她往外走的那个侍卫,杨秀才的地位虽然很高,但是毕竟杨大人才是杨府的主人,侍卫犹豫着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怀疑又犹豫的目光看向杨秀才,显然是有些不安和惊慌的,“少爷,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老爷问起来。我们该怎么回?” 杨秀才不是没有想到杜珊珊会在这个时候搬出杨大人这个救命稻草来,她只是没有想到,手底下的侍卫敢在这个时候挑战他的忍耐程度和威严,原本或许没有一定要让杜珊珊死的想法,但是现在得了这样的声音,却是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眸光中冷光闪烁,若是能做刀锋,怕是杜珊珊连带着侍卫都已经被他剥下来了一层皮,声音被冻结成冰,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骤然令人恐惧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贱人,现在府里丢了重要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不知底细的外人所为!给我拖下去!就算是老爷闻起来也有我回话,不需要你瞎操心!” 侍卫一看杨秀才似乎是动了真火,顿时便有些慌了,他匆忙的点了点头,额头上原本就没有干透的汗水又浸湿一层,无论是杜珊珊还要再说什么,他都不敢听也不愿意听了,从自己腰间抽出一方又脏又臭的汗巾,他顺手塞进杜珊珊的嘴里,那上面浓重的恶心味道几乎让杜珊珊一个仰倒,一时之间口鼻间全部是那样的臭味,被熏得翻了一个白眼几乎要晕过去,也就是这点时候,侍卫拽着杜珊珊的衣服,准备将人拖下去。 而正巧也是这个时候,收到消息的杨大人姗姗来迟,他的目光先是在地上形容狼狈的杜珊珊身上一停,似乎是很想要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丢了账册的大事,他匆忙的看向杨秀才,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儿子也是今天早上刚得到的消息,说是别院遇袭,别院之中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只是有个通道在里面,一时之间觉得不对劲,便教人过来检查,不检查还好,一检查,便发现。那东西,果然不见了。”杨秀才脸上刚刚的那些暴戾尽数褪去,他在杨大人面前微微垂着眼睛,态度也很恭敬。 杨大人虽然原本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现在听到显然还是有些受不了,捂住胸口剧烈的喘了两口气,他看着杨秀才担心的扶过来的那一双手,眉眼之间已有怒色,双手狠狠一甩将人甩开,很是生气:“你非要保存在这儿,现在好了吧?我当初就不应该听你的这个馊主意!现在怎么办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逆子!” 在杨大人面前一直深色八风不动的杨秀才听了这话,浅浅的抿了抿唇角,虽然动作并不显眼,但是显然是极其用力的,那一双眸子里闪过一点儿怨恨的光,但是他仍旧乖乖受了杨大人的责骂,口中很快转了个圈福服软:“是儿子考虑不周。” “快派人去林大人那里问问,问问剩下的东西还在不在!若是在,速速销毁!只希望那贼人还没有找到另外一半的下落。”杨大人看着杨秀才服软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刚才那样气氛,只是目光不软不硬的从他身上划过,转过头去吩咐跟随者他而来的那一队侍卫,脸色很是不好看。 目光扫视之间看到了一旁因为杨大人到来而停下动作的侍卫和杜珊珊,微微皱起了眉头,用着质问的口吻询问杨秀才:“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杜姑娘是我请来的贵宾?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还不快将人放开?!” “府中之前从来没有外人,也没有东西丢失之事,现在忽的丢了东西,在儿子看来,是府中出了家贼,这从外而来的杜姑娘,自然也是有嫌疑的,更何况,刚刚儿子在寻找证据的时候,杜姑娘不知道做什么一直蹲在旁边的灌木丛里,难以保证她没有二心,在儿子看来,还是要好好查一查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8章 事发(四) “府中之前从来没有外人,也没有东西丢失之事,现在忽的丢了东西,在儿子看来,是府中出了家贼,这从外而来的杜姑娘,自然也是有嫌疑的,更何况,刚刚儿子在寻找证据的时候,杜姑娘不知道做什么一直蹲在旁边的灌木丛里,难以保证她没有二心,在儿子看来,还是要好好查一查才是。” 倘若杨大人足够敏锐,他就会发现,这似乎是第一次杨秀才对他的要求表示拒绝,但却已经不是第一次,杨秀才对他表示不满——这当然很好理解,他的生母自小逝世,生来就没感受过什么母爱,杨大人望子成龙的心又太重,也不懂什么叫父子文温情,重压之下,不是沉默变态,就是变态爆发。显然,今天再三被打脸这件事,成为了杨秀才爆发的导火索。 只是他就算是拒绝和爆发,口吻也是温柔的,甚至将他扣押了杜珊珊这件事说的头头是道,让人就算是想要反驳,一时之间竟然也找不出借口来。杨大人的脸色隐隐约约有点儿难看,或许是没有想到杨秀才会在这么多侍卫的面前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他又找不出放开杜珊珊的理由来,听着杨秀才这样的声音,脸上有些挂不住,未免有两分薄怒:“既然是我的贵客,那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还不放开!”后面的这半句是朝着押着杜珊珊的那个侍卫说的,杨大人显然是当家做主的人,侍卫呐呐的看了一眼杨秀才,竟然也在下一瞬间放开了手,任由杜珊珊跌倒在地上。 杨秀才看着侍卫的这个动作,微微眯起了眼睛,眸光中飞快的闪过一分厌恶之色,但是他仍旧是一个“好儿子”,好儿子哪里会违背父亲的需求让父亲不高兴?他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了,自然没有必要再上赶着让杨大人不开心,所以看着地上的杜珊珊,他亲自走上前去,俯身朝着杜珊珊伸出手去,一双手看上去只是扶在了杜珊珊的肩膀上,但是只有杜珊珊知道,杨秀才用力的几乎要将她的两个肩膀捏碎,如果不是嘴里还塞着汗巾,她应该已经痛呼出声了。而杨秀才的声音仍旧是温柔的:“既然父亲已经这样说了,那是儿子唐突杜姑娘了,还请杜姑娘恕罪。” 被扶起来的杜珊珊第一时间就伸手扯掉了自己嘴里充满汗臭的汗巾扔到了地上,就算是当初落魄的时候他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这样的委屈,抬起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为她解了围的杨大人,虽然表演的成分更多,她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欲语泪先流,一片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怜惜的心都要碎了,她王洋大人的方向看过去,委屈的咬了咬唇瓣:“大人”不需要说太多的话,只需要这么两个字,就足够了。 果不其然,看到了这样表现的杜珊珊,杨大人似乎更是生气的冒火,转过头去看杨秀才,正要开口,却被杨秀才慢悠悠的话堵了回去:“虽然儿子相信父亲,也相信杜姑娘,但是刚刚那个疑问,还是要请杜姑娘回答,这里距离杜姑娘所住着的父亲的院子很远,就连父亲得到消息赶过来,都颇费了一番时候,那么杜姑娘是怎么在我之前就赶到这儿的?既然已经到了,又何必将自己藏起来?”慢条斯理的说完了这一番话,他又转过去看杨大人,浅浅的一颔首,眉目之间满是无辜,“儿子不是不相信,只是既然要查,总要找个能够开始查的地方才是,父亲你说,是不是?” 杨大人即使是再因为杨秀才对他的不敬而发火,在正事上,其实还是极其谨慎的,刚刚没听清楚杨秀才都说了些什么,知道现在再一次被重复着一一点破,心下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说别的,就光是这宗祠——杜珊珊就没有理由来,那她为什么出现在这儿,就颇让人怀疑了。浅浅垂了某,他暂时放下了心中还是因为杨秀才的语调而有些不悦的心情,看向杜珊珊,刚刚那一种骤然的怜惜已经被怀疑所替代,虽然声音仍旧是较为温和的,但是杜珊珊听得出其中的疑惑:“珊珊,刚刚他问的那几句,你可能答?” 你可能答?我当然不能!杜珊珊心口一窒,几乎是想翻着白眼下一瞬就晕过去,她无比想回到自己被押着还被塞着嘴的时候,至少她不用如履薄冰的想着自己要怎么回答这些问题,她本就是心怀歹念的来了,又要怎么编出一个圆满的理由来?虽然心中已经慌乱的几乎要咬碎自己的这一口银牙,但是顶着杨大人和杨秀才两个人看过来的目光,她不能不答,眸光一转,在这个时候她想起杨秀才和刚刚那个侍卫的交谈,唇角一抿。 指尖杜珊珊仍旧是刚刚那个我见犹怜的模样,她的目光带着些许茫然,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花瓣一样的唇不点自红,刚刚经过一番挣扎欺辱,更显出一点儿凌乱凌虐的美感,缓缓垂下眸光,她咬了咬唇角:“刚刚与老爷用膳时候看到老爷心情不愉,妾身也有些吃不下饭,便随便转一转,当真是不知不觉就转到这儿来了,妾身来杨府也不过短短多半个月,平日里更是不爱出门,也不知道杨府的布局,更不知道这儿是杨府的宗祠。” “你不知道?”听了这话,杨大人的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少许,竟然还更加显得凝重起来——这也是不怪他,杜珊珊的说法本来就模糊不清,很难让人相信,但是这只是杜珊珊跑出来的一块砖石罢了,在诗文作品之中,常有“抛砖引玉”的说法,她前面的话不可行,后面的。只要稍微和真相擦上一点儿边儿,就很容易被相信了。 杜珊珊于是倩倩的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回想起了什么,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连唇瓣都颤抖了好几下,垂眸:“刚刚杨公子说的不对,妾身不是在杨公子之前来到这儿,而是在杨公子到了之后才来的,,来的时候就看到杨公子在朝着几个侍卫发火,切身没有见过杨公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物,不敢上前打扰,又怕影响到众人交谈,便想要躲在旁边的灌木丛之中,妾身在往灌木丛中走的时候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崴了脚,怕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惊动了杨少爷,以为妾身是什么坏人罢。” 她说这话的时候几分苦涩几分低落暂且不提,一旁的杨大人的脸上的疑惑确实是渐渐消退了一些,杜珊珊也是个极会说话的,她确实素来不怎么出门,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杨秀才,一切事情都有可能是巧合,杜珊珊这么一个柔弱女子,跳舞又跳的极其好看,总是容易让他想起旧人,于私,他是不怎么希望被卷入这一件事之中的。本以为杜珊珊已经说完了,杨大人刚要开口,却又听到杜珊珊带着一点儿疑惑的声音开了口。 “杨少爷说,既然相差,总要有个方向才是,妾身这就有些不明白了,刚刚杨公子发怒,不正是因为找到了方向,才发怒的吗?虽然妾身并没有听到什么的,但是却也听到了,杨公子似乎是派人去察看了什么雨桶姑娘?还是雨彤?妾身记不太清了,然后说,这位姑娘从今天一早开始就不见了。听起来这位雨彤姑娘似乎和妾身一样是个外人,府中丢了东西,她又正巧不见了,连时间都对的上,这难道不是一个线索?杨公子不知道为什么抓着妾身不放,那么这位姑娘?”杜珊珊的唇角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但是很快就被浮上来的疑惑所掩盖,“这一位姑娘就没有嫌疑了吗?” 杜珊珊所说的这些,对于杨秀才的伤害,相比于杨秀才刚刚问出的那些让顾雁飞很难回答的问题,几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杨大人原本就知道杨秀才从张家收了一个奴婢回来,似乎很是喜欢,但是看着并没有惹出什么事端来,那个奴婢生的也不算漂亮,念着杨秀才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答应了下来,却没想到到了今日,正是那个奴婢惹出了这么多事儿来! 杨大人一边儿想着,一边儿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直直的抬起头看向杨秀才,他满面都是威严神情:“珊珊说的可是事实?那个什么雨彤,当真是昨天晚上一起喝东西不见的?” “是。”杨秀才似乎是没想到杜珊珊这么聪明,刚刚只不过是随随便便听到了两句,便可以在紧要关头变成保护自己的盾牌,将怀疑转到他的身上来,只是他虽然爱护雨彤,但是被背叛的感觉终究是不同,他本就没有想要瞒下这件事,看着自己父亲的质问,也只是坦然的点了点头,“儿子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已经加派人手去城中搜了,若是雨彤只是出府购置东西游玩那自然好说,若是不是,儿子扒皮抽筋,也会将东西从她身上拿回来的。” 杜珊珊看着杨秀才轻描淡写的两句就将这件事解释的完整,虽说心有不甘忍不住浅浅的咬了咬唇角,但是至少刚刚那个时候抛出这一件事来,解了自己的围,已经算是不亏,她不可心急,现在她已经知道剩下的一半账册在林大人的府中,她需要得到更多的消息,然后将消息传递出去,暂时还不能急,也不能离开。 想到这儿,杜珊珊嘤咛一声,用手扶了扶额角,踉跄两步,转过头去看杨大人:“老爷,妾身有些累了” 杨大人看了一眼杜珊珊,轻轻点头,杜珊珊在他心中已经完全没有了怀疑,美人儿总是需要有人疼爱的,看着杜珊珊憔悴的样子,转身吩咐自己身边的婢女:“扶珊珊姑娘回去。”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9章 山雨欲来(一) 杜珊珊前脚刚刚离开,没过多久,刚刚被派去往林府的市委就回来了,侍卫的脸上带着惊慌的神情,大抵是驱动了内力轻功飞回来的,脸色苍白,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头上滑落,看上去分外狼狈,但是杨大人和杨秀才已经没有功夫去注意他是否狼狈,二人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几乎都要在上面定出一个窟窿来,还是杨大人没有杨秀才沉得住气,眉梢一挑,心中虽然已经充斥着不祥的预感,但是还是怀抱着一丝侥幸:“情况怎么样?” 顶着杨大人期望的眼神,侍卫汗如雨下,抬头看了一眼杨大人的脸色,才开口:“属下刚刚从林大人那里得来的消息,昨天夜里有人闯入了林大人的书房,打开了书房中的密室入口,并且偷走了密室中的宝贝密室,许多机关被毁于一旦,而那些人正是从别院的书房出口离开的。”侍卫的这一番话无非是对杨大人和杨秀才判了死刑,杨秀才的脸色黑了下来,而杨大人更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向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他不敢置信的这样询问道。他自以为所做的这一切都完美无缺,没有人能够发现他将账册分成了两半,并且藏在了两个不同的地方。为了躲避楚翡手下的那些无孔不入的暗卫,他几乎将林府和杨府变成了苍蝇都飞不进一只的铜墙铁壁。但是即使是这样,昨天晚上,宗祠中那半本账册还是不见了。本想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但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是同时出手,林府之中的账册也不知所踪。现在有极大的可能性,这两本账册就是落在了太子的手中。而账册中的秘密一旦被发现,这就是让他们二人株连九族的大罪。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茫然之中,杨大人转过头询问站在旁边的杨秀才,他似乎早已忘记了刚才两个人的不欢而散,在遇到事情的第一时间,还是习惯性的去询问自己聪明的儿子,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给出一个解决方法。杨秀才的脸色也并不是很好看,他转身扶起跌倒在地上的杨大人,神情晦涩莫辩,心中所有的已经有了考量。他知道他们所做的这一切,欺君罔上,迫害流民,都是足够挫骨扬灰的大罪,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政策已经不知所踪,他想要挽回也已经无力回天。 沉吟了许久,他的眸子中很快的闪过一道寒光,那一瞬间的暴戾几乎像是换了个人,他低下头去看自己的父亲,唇角露出了一丝血腥的笑容:“现在账册已经落入了敌人之手,如果想要账册之中的秘密不被暴露出去,我们只能”他微微一停,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缓缓开口,“我们只能像我们当初所商议的那样,斩草除根。” “可是可是那是大楚的太子殿下。”就算是楚翡的命再不值钱,他也是大楚唯一的太子殿下就这样对他动手,杨大人思索许久,还是露出了不赞同并带着恐慌的表情。虽然他归顺了燕王,但是燕王却并不一定能登大宝之位,倘若最后上位的不是燕王而是其他王爷,他们今日所作都会成为悬在头顶的一把巨大的闸刀。下周虽然地处偏远,但是他们的消息也非常灵通,燕王之前所设计的贺礼之事,本想让太子失去皇帝的喜爱,却不料没伤到太子的同时还砸了自己的脚,杨大人现在事实上是骑虎难下,否则他也并不愿意继续跟着燕王。 “这件事天知地知,父亲知,儿子知,只要我们都不说出去,还有谁能知道呢?”杨秀才显然没有洋大人这么多的顾虑,他的唇角微微勾起,那一张算不上差的脸上,阴翳的血腥气愈浓,浅浅一颔首,他抿唇又道:“夏州三面环山,多年受灾,百姓动乱,故而山上山匪众多。若是某一日,那些山匪在不知道别院里住着的是贵人的情况下,持刀闯入,想要求财,而别院中的护卫不敌,让他们挟持了太子殿下,手一滑,一不小心要了太子殿下的命,这件事也不能怪我们,不是吗?就算是要治我们的罪,也最多治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难不成皇帝当真能要我们的命?” 杨秀才说的这番话,让杨大人非常心动,事实上他也并不喜欢太子楚翡,他本就是一个自信心极强,甚至已经到了自负情况的人,让她在太子面前奴颜媚骨,卑躬屈膝的伺候,这一段时间下来,也让他心中窝了不少的火气。听到这样令人心动的提议,他不免微微眯了眯眼睛,那些山匪,事实上就是燕王圈养在夏州的私兵,他拥有绝对的调动和控制的权利,想咱假装出这样的局面,并不是很难。 可是心动归心动,他还是有些犹豫,由于太子身边的那些护卫和暗地里的暗卫都武艺超群,光是山上的山匪,很难直接控制局面制住那些人,如果让他们一不小心翻了盘捉了人那更是不堪设想!他皱着眉,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杨秀才听了杨大人的这番话,刚刚还皱着的眉头逐渐松开,轻轻抿了抿唇角,道:“现在别院之中的饮食都是我们在控制,只要我们不想让他们活,只需要用一点点的药物就能够要他们的命,而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看着被说的心动,但是目光中还有挣扎的杨大人想了想,又道,“更何况我们不一定非要他们的命,就算是用一点点泻药,也足以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那样的话别院还不是全在我们的控制之下?用毒用药,这样的手段我们用的多了,父亲大人怎么现在还犹豫起来了?” 没等杨大人说话,杨秀才微微眯了眯眼睛,又说出了一个足以点燃杨大人心中最后一根稻草的秘密:“因为前几日连日的倾盆大雨,儿子心中一直有所不安,儿子去堤坝周围看过,两条江的水位已然暴涨了将近六尺,水流湍急,因为建造用的材料实在是太过劣质,已经隐隐有了要垮塌的趋势。父亲如果再不作出决策,等水坝坍塌时,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杨大人被杨秀才的这一番话说动了,他脸上犹豫的神情渐渐褪去,眸光中逐渐浮现出现坚定的而又阴狠的神情,他微微握了一下拳头,似乎在借助这个动作而给自己力量,看了看身边的杨秀才,他点头道:“那就按照你所说的去做,由你全权负责去联系山匪一众,而我在太子殿下面前等周旋,当然为了避免账册被直接送到江州去,在城中各个出入口设置关卡拦截,千万不能放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出城。” 不放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出城吗?当然如此,他杨秀才不可能允许雨彤就这样消失在他的面前,背叛过他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儿子明白,还请父亲放心。”杨秀才露出尊敬的表情,朝着杨大人行了一个礼,刚刚那血腥又暴戾的表情逐渐褪去,他又变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在看向杨大人的时候甚至浅浅带上了一点儿笑容,点头,“父亲忙了一天,还请稍微休息片刻,儿子现在就去布置。” 杨大人点了点头,脸色也似乎缓和了少许,他转头吩咐了侍卫去林府告知林大人情况随,后在婢女的伺候之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院落。而杨秀才看着杨大人转身离去的身影,似乎表情中有些许的厌恶与不耐,看了看身边的侍卫,他也转过了头,对着侍卫重复:“查,传令下去!无论正门侧门,连狗洞都给我守住了!一个人可疑的人都不能出城,若是没有看住,你这条命,也不用要了!” 而在别院之中,看着外面细密如织的雨幕,嗅着鼻端令人神思安定又昏昏欲睡的香气的楚翡微微挑了眉,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扶风,又转过头去看闻莺,朝着正在素手添茶的闻莺露出一点儿笑意,那双桃花眼闪烁两下,闻言:“闻莺,你先下去吧,等这边的正事商量完了,我再去与你对弈——今日还说了,要教你画画的,我一定到。” 闻莺在楚翡面前无论何时都是善解人意的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又去西行了个礼,露出一点甜蜜的笑容,开口道:“妾身告退,茶一会儿凉了便失了味道,殿下莫要忘了喝。”得了楚翡带着笑意的应允,她就像是一只火红色的蝶,扑闪着翅膀翩然离去,身影在火光之中摇曳闪烁了一下,在那一瞬甚至像是凭空飞起来了,离去了似的。 “说罢。”看着闻莺离去,楚翡脸上的那一丝笑意收敛了些许,身子向后靠在榻上的靠枕上,微微抬了抬下颚,神情有两分冷漠。 “殿下,最新传来的消息,杨大人向守城的护卫们下达了命令,并且加派了一倍的人手守住了各个出入口,设立了多个关卡,每一个出入的人都登记在册,还检查了身上所携带的物品。”扶风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他垂着头,态度恭敬。 守住出入口,且设立了多个关卡,每个出入的人都要登记在册,检查身上所携带的物品,这似乎似乎是杨大人他们丢了什么东西。楚翡的指尖蹭过下颚,浅浅抿了抿唇角,什么东西能够让他们这样紧张?甚至要去查每一个出入的人所携带的东西。突然之间,楚翡灵光一闪看着扶风沉声吩咐道:“之前你们查的时候查出杨府确实藏着东西,趁着现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去杨府,看看那些原本有守卫并且守卫森严的地方,现在还有没有人。” “是!”听了这话的扶风眸光一闪,迅速的理解了楚翡的意思,抱了个拳,对着楚翡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0章 山雨欲来(二) 而这样的消息,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传到了,在令宅的顾雁飞的耳朵里。昨天晚上忙了一夜,顾雁飞也很是疲惫,所以早上得知了一切都在按着她的设想走下去的时候,在第一时间选择了休息。一觉从早上睡到下午,等她睡眼朦胧的清醒过来的时候,尺素早已将自己收拾干净,坐在了她的床榻前。刚刚醒来的顾雁飞还迷迷糊糊的,她看了一眼尺素,浅浅的勾了勾唇角,说:“你怎么在这儿坐着,昨天辛苦了一夜,还不快去睡。” “我昨天半夜就回来了,在房间里休息了好一阵儿,小姐不必担心。”指数的声音轻柔,或许也是因为昨天晚上二者都非常顺利,所以她心情也很不错,想起刚刚听到的消息,她微微3一停,又对顾雁飞说,“刚刚页一传来的消息,说是出城进城的几个门,包括几个侧门都被守卫把守住了,守卫的人数翻了一倍不止,而且还要搜查每一个出城进城的人身上所携带的物品,怕是杨大人已经察觉到了,两边的账册都丢了。消息之中也提到了雨彤,似乎是杨大人特地下的命令,要求注意进出的人中是否有雨彤这样身高长相的女子,大约是已经发现了,杨府中的那半本账册,是雨彤拿走的。” 尺素的语速很快,但是大约是顾及到了顾雁飞刚刚醒来,未免有些听不清,语调还是温柔的,顾雁飞很快醒了神,她眨了眨眼睛,忽的抿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他们发现了?很好,我就怕他们发现不了。这件事越早捅出去,他们就会有越多的破绽——虽说设立关卡,检查出入的所有人,以及随身携带物品这件事是一个不算坏的主意,但是这未免有些太浪费人力财力物力,而他们想要进行这样的动作,也一定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去应付楚翡楚羿。没有人能够面面俱到,他们所需要做的越多就会露出越多的破绽,而我们只需要看着他,等着他露出破绽,然后一网打尽。” 顾雁飞暂时还相信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他已经猜到了杨林二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没有想到竟然这样绝对,一点儿情面都不留,这样的决策用得好,就是将那些心怀异心的人困在了这城中,难以离去。可是这样的决策若是用的不好,未免会激起民愤,毕竟夏州这个城虽然并不大,但是城中的居民人口数量也不少,这样进出都要折腾,所侵害的第一个,就是正值六月末,在这第一批粮食已经收入仓的时候,粮商们都等着向外运粮到以得到利益,这样查来查去,未免会侵害他们的利益,当初在张大善人那件事上和杨大人一条心的那些粮商,如今刀已经抵到了脖子上,他们还能够那么坦然吗?毕竟商人重利,利才是他们所追逐的根本。 没有人知道,是顾雁飞和尺素昨天分别潜入了林府和杨府,偷走了两本账册。因为这一件事杨府和林府乃至整个夏州城的兵荒马乱起来,而顾雁飞和尺素则是在小厨房要了一桌简单的便饭,坐在桌子前面吃了起来。令宅的汤向来做得不错,顾雁飞又是个喜欢喝汤的,今日的八宝菌菇汤很合她的口味,多喝了两碗,少吃了一些菜,便坐在凳子上撑得不得了。闲闲的翻开手边的书册,顾雁飞翻了两页,又坐回到榻上去。 尺素看着顾雁飞悠闲的样子,不免有些疑惑。她转头看向顾雁飞,浅浅地歪了歪头:“那小姐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或许是顾雁飞对于账册的急迫程度,让她认为顾雁飞是非常在意这件事的,如今两本账册都已经拿到手了,如果顾雁飞愿意,当然可以带着账册回到江州去交给大将军,然后由大将军将这本账册上交给皇上,由顾大将军上交给皇上的账册,就算是杨林两个人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再翻出什么水浪来。 顾雁飞只是转头看了眼尺素,便知道尺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只是想惩处杨林两个人吗?并不是这样的。虽然她和楚翡之间有无法化解的矛盾,但是于公于私现在楚翡也是她的盟友。她想要再捧楚翡一把,便要将这两本账册交给他,由太子亲自将这东西交给皇帝,不仅太子可以居功,皇帝也会更加信任。她要的是杨林身后的燕王手底下圈养的那一伙名为山匪,实为私兵的队伍。她要的是无时无刻将楚羿看管在眼皮子底下,确认楚羿没有任何别的机缘,永远不能得到翻盘的机会。顾燕飞从来没有想过在这儿就要楚羿死,但是她要永远把厨艺掌控在手掌心里,一点一点的削弱楚羿的力量,让他从万人敬仰之尊,落入万人践踏之地,这才是她真正准备的复仇。 不过既然杨林这件事已告一段落,顾雁飞想,大概也应该把山匪的这件事和将账册交给楚翡这件事提上日程了——顾雁飞看了眼还睁着眼睛等着她回答的尺素,轻轻一颔首,唇角抿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杨林关于账册的这件事,我们现在等就好了,不急,至于别的”顾雁飞顾忌着这段日子楚翡和闻莺的亲昵,她没有小看闻莺,自然也就担心着楚翡被勾走了魂儿,闻莺不是她们的人,她还不能莽撞的将账册交出去。微微一顿,顾雁飞又道,“至于别的事,我们先休息两日再做打算,这几日的雨怕是都不会停了,这样的阴雨天气也不必再往外跑了,只是叫页一仔细着页二十那边的消息,如果有什么异动,速速来报。” 尺素听了顾雁飞这样的回答,便也抿了抿唇角,点点头笑了出来。二人正坐在室内闲聊,便又听见妆迟的声音响在门外,顾雁飞开门将妆迟迎了进来,借着窗外的雨声,三个人其乐融融的坐在屋内,倒也是无比惬意。 顾雁飞这一方惬意无比,却不知道在远在别院,一方小小的餐桌上却是暗潮涌动,令人目不暇接。在知道今天中午得到了设立关卡的消息的时候,楚翡就知道,今天晚上,杨林二人一定会来别院吃饭,果不其然,在晚膳时候楚翡就得到了婢女的传信说是杨大人手下的侍卫昨日误入林中,正好猎杀了一头梅花鹿,捧了上好的鹿肉上供,还请太子殿下赏脸。楚翡自然是要赏这个脸的,于是餐桌上,今日就多了两个人,杨林二人脸色虽然都不是很好看,但是精神是不错的,仿佛仿佛他们并没有丢什么东西。楚翡想起下午扶风传来的消息,微微眯了眯眼睛,似乎别有兴味。 虽说杨大人是这儿的郡守,而林大人则是被派来监工的水监,但是当楚翡在这儿,他们就并算不上夏州的主人。刚刚下达了那样的命令,杨大人是一定要给楚翡一个交代,为什么下达这样的命令。果不其然,当饭吃了一大半儿,楚翡放下碗筷的时候,杨大人紧接着也放下了碗筷,即使他碗中的东西并没有吃完,他还是拿起旁边的白绢,微微沾了沾唇角,露出一个献媚的笑容来,看向楚翡:“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有所耳闻,今儿下午,臣下传出一个命令,命令加派一倍人手守卫夏州进出的各个门,无论是进城出城之人,都要查询身上所携带的物品,只有没有可疑物品才可进出” 他说到这儿,脸上适时的露出了为难和不好意思的表情,但是楚翡可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楚翡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似乎全然不知这件事,轻轻摇了摇头,看向杨大人眸子里全是真诚,他的唇角一如既往的挑着一点温文尔雅的笑容,桃花眸微微眯起来,便更显得是不知世事的谪仙一般:“这本王倒是不知,本王今儿下午一直在同闻莺姑娘下棋,习画。杨大人是派人来问过本王?唔,那大抵是本王没有听见罢。” “这”杨大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尴尬了起来,他的神情有两份僵硬,看着楚翡,目光中飞快的划过一抹冷色,似乎是调整了好半晌,才缓缓的找回自己的声音,说话的时候嗓音有些沙哑,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由于事发突然便没有来打扰太子殿下,直接下达了命令,还望太子殿下勿要见怪。” 楚翡唇边一直带着一抹笑意,但是在那一瞬间,他眸子中那一份那一抹嘲讽,才是他真正的想法,微微垂下眼睫来,他看了看面前的茶水,总觉得并没有闻莺泡的好喝,便向前推了推,做足了一副嫌弃姿态:“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刚刚说什么,每个人都要查身上所携带的物品,这又是怎么了?” 终于说到这儿了,杨大人的脸上很快的划过一丝笑意,随即便又变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来,他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甚至眼眶都有些红了:“属下今天早上一早才得到的消息,属下家中的传家宝,一个足有五百年历史的的,收藏价值极高的青瓷花瓶被盗走了!太子殿下不知,那个花瓶是五百年前大楚的先祖皇帝赏赐给属下祖上的,意义重大,属下实在不能容忍丢在属下这一代手里。属下猜测偷盗贼人任大约还没有出城,一时心急便下达了命令,还望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无妨。”楚翡脸上的笑容忍不住在那一刻微妙起来,丢了一个青瓷花瓶,他倒是真敢说,虽然楚翡并不知道他到底丢了什么东西,但是一定不会只是一个花瓶那么简单,倘若只是丢了一个花瓶,并不会挂上他那么多条人命,他又在慌张些什么呢?慌张到一定要立刻下令,把整个夏州城封起来?看着杨大人微微抬起眼睛,看自己神色的样子,楚翡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轻轻摆了摆头,脸上的笑容是惋惜的,“原来如此,那本王就预祝杨大人早些找到那个传家宝的青瓷花瓶。” 这一顿饭吃的各怀鬼胎,虽然看上去是其乐融融的,但是最终散了的时候,似乎每个人都在长出了一口气。这一日便如此过去,明日又会发生些什么?经过昨天一夜,杨林二人似乎对这睡眠都已经有了恐惧,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第二天还有什么坏消息在等待着他们,只能希望杨秀才早些与山匪做好交涉,向燕王通个消息。既然夜长梦多,那便快刀斩乱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1章 山雨欲来(三) 顾雁飞还记得上一世,在夏州遇到的那些山匪。显然是有组织有纪律并且训练过的,甚至连手中的兵器都是精铁所制,也不知道杨林二人所贪污的银两多少进了燕王的腰包,又有多少留在了那些山寨里。上一世,顾雁飞为了护住武艺并不如何高强的楚羿,不仅在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的情况下又跑了回去,而且还帮楚羿挡了一只飞来的毒箭,幸好那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但是为了解开那些毒,顾雁飞也吃了不少苦。那些私军以山匪之名占山为王,目无法纪。沿路抢劫商人百姓,做出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虽说最后在上一世还是变成了楚羿手下的中坚力量,顾雁飞在训练和调教之中,却并不如何喜欢他们。这也是索性全部收服送到楚翡手下让楚翡去操这个心罢。 顾雁飞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挑了一个雨小一些的日子,着了一身轻薄方便行动的劲装,身后带着尺素,顾雁飞寻着上一次的记忆,找了条小路上了山。因为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顾燕飞一路用轻功上山,路线也较为隐蔽,用黑纱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眸来。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尺素算是顾家这一代暗卫中武功轻功皆是上乘的人,但是即使是这样,她想要跟着顾雁飞,也还是有一些力不从心的困难。或许是顾雁飞察觉到了身后尺素的勉强,她放慢了动自己的动作,更像是在闲庭信步,尺素找到一个可以喘息的机会,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一边转过头去问她。她从来不知道顾雁飞对夏州这座城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甚至连旁边的山上有几条小路,小路的分叉分别通向哪里,她都了如指掌,顾雁飞的身上总是有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虽然她也曾想过去探究,但是她却也一直明白自己的身份,她是顾雁飞最忠实的死士,她不应该多问,只需要顾雁飞下达什么命令,她便做什么。 顾雁飞回过头看着尺素脸上露出的茫然和疑惑的表情,微微的抿了抿唇角,眸光闪过一道光,她笑:“我们去见一个故人。”是啊,一个故人,她是想去拜访过去的自己。顾雁飞已经不怎么记得,上一一世她受毒箭的时候到底经历了多少痛苦,但是她仍旧记得,那九死一生的境地之中,楚羿对他她展现出的温柔,和那些温柔背后的虚情假意。只可惜当初的她,不是现在的她,她根本看不懂那些闪烁的眸光之后到底有什么。 可是当顾雁飞顺着记忆中的小路,一路像是一只掠过水面的燕子一样轻灵的到达山顶的时候,却发现这里与自己的记忆中出现了偏差。上一世的这个时候,顾雁飞和楚羿还没有拿到那最后成为证据的账册,故而这些山寨里的山贼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动静的,但是或许是郭雁飞早就拿走了账册的缘故,现在的山寨里寂静,似乎是只有十几个零散的小兵在把守关口和作为守卫,而且一眼看过去年纪似乎都不大,也就刚刚十几岁的模样,大抵是后来才进入山寨的小兵,这并不正常。 顾雁飞看着那十几个零散的小兵,神色有些疑惑,但是逐渐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的疑惑神情褪去,慢慢凝重起来。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上一世既然是因为她将账册拿走,杨林二人惊慌失措,所以筹划了山寨山匪进行了攻击,那么这一世她提前和尺素将分成两半儿的账册拿走,杨林两个人难道就会就此罢休吗?或许是一时的顺利让她有了些松懈,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但是显然,看山寨中只剩下十几个人的情况,她已经迟了。顾燕飞骤然醒过神来,只是转头看了眼尺素:“走,快些回去,叫页二十来!” “页二十?”尺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顾雁飞的脸色凝重,她也很快跟上了顾雁飞的步伐。她重复了一遍页二十的名字,有些疑惑,页二十跟顾雁飞传信,从来都是通过页一页二,这是第一次顾雁飞想要直接见页二十,是出什么大事儿了吗? 顾雁飞眯了眯眼睛,若不是顾及着吃尺素不上她的速度,她大概已经在眨眼之间窜出了几十次,她的眸光是凛冽的。顾雁飞轻轻颔首:“是,页二十,此事事关重大,我要亲自下命令。”尺素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自己脚下的速度,两个人的身影一起一伏,很快就消失在了群山之间。 顾雁飞和尺素回到令宅,尺素只是喝了一口水,便又转身离开,她没有办法直接联系到页二十,但是页一页二一定有办法。她很快到达了页一页二的住所,向他们通知了顾雁飞的要求,页一凝重着脸色,却动作飞快的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联系页二十,传音出去的半个时辰之后,蒙着面的页二十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这是尺素第二次见页二十,页二十等人比页一个尺素他们小一辈,所以还是生疏一些。好在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叙旧寒暄的必要,吃素,看了页二十眼示意他跟上,飞身出了窗外。 小半个时辰之后,尺素和页二十已经出现在了顾雁飞面前,页二十按照礼数朝着顾燕飞跪下行了一个礼,顾雁飞页并不拒绝,只是看了一眼尺素,刚刚脸上焦急冷凝的神色现在已经缓和,变得平淡起来,她轻轻颔首:“这几日楚羿身边可有什么消息?或者说,他是否有何异动?”杨林二人下令,几乎是封了整个夏州城的消息,他怎么着也应该传到他的耳朵里了,而得知了这消息,他大概也就会知道,杨林两个人手中的账册真的丢了,他还能坐得住吗?就算是他坐的住,他心心念念的那位杜珊珊姑娘,还在杨府之中,没了消息,生死不明,他这样的多情种,怎能坐视不理? 页二十上一次看见顾雁飞也不过是匆匆一瞥,今日再见,却被顾雁飞虽然淡漠,但身上那一股浑然天成的天生的冷傲气质所惊叹。但是他是个极聪明又极会做人的,所以只是抬头惊鸿一瞥便很快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是恭敬的,他今天眯了眯眼睛,道:“据属下观察,誉王和杜珊珊的消息应当是每两日传递一次,而本来昨天就应该是传递消息的日子,从上午到下午都没有消息,誉王一直非常焦虑,直到晚上用膳的时候。杨林两位大人似乎是对守卫城门这件事作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属下并没有听到太多,但是却听到他们说他们丢了一个青瓷花瓶。” “青瓷花瓶?”顾雁飞似笑非笑的重复了一遍,心中是带着嘲讽的笑意,他们倒是真敢说,不知道一个青瓷花瓶值得他们费这么大的功夫吗?只是很快当顾雁飞听到页二十对于五百年前大楚先祖皇帝赐予杨家祖上的青瓷花瓶的解释之后,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角,轻轻点头,“这个借口倒是不错,也是难为他们了,总不能当真是说账册丢了罢,哦,那之后楚羿怎么说?” “誉王殿下似乎是察觉了丢失的并不只是青瓷花瓶这么简单,昨天晚上脸色一直不大好,昨天夜里还叫了页廿一前去单独布置了任务,任务内容是前往杨府,探测杜珊珊的行踪。”页二十回答道。 顾雁飞听到这儿,闲闲凉凉地抬了抬眸,长又卷翘的睫毛似乎微微扑闪了两下,她浅浅的抿唇,露出一点笑意来:“告诉年终,不必太过听他的话,他想要答案便给他一个答案,随便这答案是真是假,杨府的守卫只会紧不会松,莫要让他去冒险。”看着页二十点头,顾雁飞似乎是斟酌了一刻,又想了什么,便继续问道,“我之前吩咐过,在守着楚羿的同时,也关注着楚翡那边的情况,楚翡那边近日可有什么动向?” “太子殿下的贴身暗卫扶风这几日常往外跑,似乎是要打探什么消息,或是有要事在身,而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仍旧每日去找闻莺姑娘下棋习画,几乎算得上是风雨无阻了,似乎没有什么别的事。”页二十说到这儿的时候,微微抬了一下眼睛,便看到顾雁飞抿起朱色的唇角,看上去似乎有两份心不在焉,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向下说。 顾雁飞察觉到页二十的犹豫,眸光闪烁一下,唇角的笑容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轻轻颔首,指尖扣在桌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她道:“若是有什么别的消息便继续说,无妨的。” “属下属下见过那个闻莺姑娘两次,觉得她似乎有两分奇怪。”页二十听顾雁飞这样说,再一次垂下头来,只是相比于刚刚汇报情况时,他的语调有两份犹豫,似乎也不是很确定。 “有两分奇怪?你说说她到底哪里奇怪?”顾雁飞看着页二十犹豫的脸色,心神一动,像是寻找到了什么突破口一般,又问道。 页二十的语速很慢,他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斟酌着说:“属下曾往南疆出过一次任务,在任务中见识了许多南疆的异人,其中有一些不用蛊毒,也不操控虫蛇,而是自然而然便有一种魅惑人心的能力只是没有人能平白变,操控他人的心神,总是需要一些香料毒物等的辅助,闻莺姑娘前些日子在屋中似乎在钻研一种香料,属下偶有一次路过太子殿下的景区,却闻到其中有一种香,味道浓郁,似乎能安神静气,可闻起来却意外的熟悉,这种香,属下在南疆曾经闻过。” 南疆人?有香料辅助,可操控人心。虽然听起来荒谬无比,但是冥冥之中,顾雁飞知道这或许就是真相。那一日妆迟所说的,要小心她,在这个时候让顾雁飞恍然大悟。在担心楚翡的情况的同时,顾雁飞的脑海中忽然像闪电一样划过一个念头—— 闻莺能够操纵人心,那妆迟作为闻莺的师妹,她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2章 山雨欲来(四) 闻莺能够操纵人心,那妆迟作为闻莺的师妹,她会什么?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同时,顾雁飞转过头,和尺素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尺素的神情里也有疑惑,甚至带了那么一点恐惧——尺素当然不是害怕妆迟会对她们不利,妆迟只会一些并不如何精妙的轻功这事是真,就算是真要对她们二人做什么,一路上这么长,她也早就该做了,她是个心善的,谁都看得出来。只是觉得在身边这么久的人,忽然在这一刻变得陌生了起来。 但是最终,顾雁飞也并不想对妆迟产生什么怀疑——妆迟是她亲自在十几个黑衣人的手下救下来的人,是她一意孤行,让妆迟跟着她走,甚至在江北许了妆迟一个安稳,就算是江北发生了那样的事,顾雁飞也没有允许妆迟一个人留在江北,她将妆迟带在身边,就像是就像是对自己的亲姐妹那样。顾雁飞不得不承认,就是在这一路中,这短短的几个月相处,她已经将妆迟当作了自己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妆迟温柔漂亮,还很聪明,至少,比她自己上一世要聪明,顾雁飞仿佛是在妆迟身上寻找自己上一世的影子,自己上一世若是活得更通透些,洒脱些,最后就会变成妆迟这样罢。 将这些繁杂的思绪都抛到脑后,顾雁飞抿起了唇角,看着跪在地上的页二十,微微抬了抬下颚,神情中透出一丝冷意:“接下来我告诉你的事,谁都不能说,就算是廿一廿二也要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看着页二十慎重的点了点头,顾雁飞才渐渐褪去那一次让人心声惧意的威严气息,轻轻一颔首,“最多是3日之内,便会有人借由秘道攻入别院。你罢了,你保护好自己,不要多生事端便可,至于楚羿和王明珠,只要看着不让他们俩死了,受些伤是无所谓的。受到攻击时万万不能乱,若是可以便帮我看着楚翡那边的动静,一定要注意闻莺。”说到这儿,顾雁飞又不免开始庆幸,好在她没有一时心急就把账册交给楚翡,否则账册现在是否落入闻莺手里,还不好说。 “属下明白。”虽然页二十并不知道顾雁飞如此笃定的消息是从何而来,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遵守自己主人的命令,他整张脸上布满了严肃的神情,点了点头,仿佛像是接到了什么天大的密令,掷地有声,在楚羿面前的那些油嘴滑舌的灵巧腔调都没了影子。 他这样紧张起来,倒是让顾雁飞觉得有两份好笑了,正事已经说罢,顾雁飞也不板着脸,眉眼之间舒展开一抹如春风的笑意,虽然浅淡但却和煦。她道了一声你下去罢,想了想却又叫住了转即将转身离去的页二十:“你一会儿去见了页一页二,帮我转告他们,我想查南疆异人的资料,你懂得多些,若是得了空,便也帮我查查。”她就算是在不防着妆迟,也要防着那个或许有操控人心能力的闻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她对闻莺的了解确实是太少了。 页二十退了下去,房门紧紧关起来,也将那些孤独的雨声关在了门外,尺素看着顾雁飞,正要说话,神情犹豫,却被顾雁飞的一个眼神所制止,顾雁飞轻轻地摇了摇头,显然是在告诉尺素自己的立场:“今天听到的这些事,一个人也不能说,妆迟不行,页一页二也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尺素。” “我明白,小姐,可是”尺素当然明白顾雁飞在说什么,但是这一刻她脸上的神情忍不住焦虑起来,他还想要张口,却再一次被顾雁飞打断,顾雁飞说了句算了罢,不知道到底是在算了个什么,又骤然肃立了面孔,尺素见状,只能把自己想说的默默压回去,她也不相信妆迟会是别有用心的人,可是算了没有可是,既然顾雁飞这么相信她,尺素没有资格不相信她。 页二十回到别院之后,向着页廿一传达了顾雁飞的命令。页廿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换了一身夜行衣,等到夜晚悄悄的出了别院,向着杨府跑去。杨府的手守备确实如顾雁飞所说越来越森严,不见一点儿放松的地方。只不过页廿一一点儿都没有想要进去一趟的念头,他在外头转了一圈,又躲在墙头避雨的地方呆了一个时辰,觉得出来的时间差不多了,从身上掏出小刀来,在自己的胳膊上随便划了两道口子,只不过将衣服划破了一点儿,身上其实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将渗出来的血液抹匀,他浑身上下便充斥着血腥味儿。吐掉在口中咀嚼了一阵子的草茎,他往别院的方向走去。 回到别院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这个时辰,楚羿和王明珠应该已经醒了。页廿一刚刚在自己身上划的那两下使他看起来分外狼狈,扯下自己脸上的黑色面纱,他悄悄的出现在了楚楚羿的屋外,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出现在门口的正是楚羿,楚羿的目光上下在页廿一的身上一扫,看着他狼狈的模样,他脸色也已经不大好看了,只是现在他还没有得到消息,便还耐着性子微微抬了抬下颚,眸子一眯:“情况怎么样?得到得到杜姑娘的消息了吗?”如顾雁飞所说,这个时候楚羿倒是个痴情种了,他心心念念挂念着没有再传递消息来的杜珊珊,生怕杜珊珊是一不小心暴露了行踪,从而被杨大人做了什么? 页廿一虽然比不上页二十那样能说会道,但是小小的表演一下倒也不在话下,只见他微微低了头,脸上立马浮现出惭愧的表情,身上散发着血腥味儿,脸上甚至还沾着一些土,显得分外狼狈。嘴唇翕动了两下,他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好一会儿才出了声:“属下属下确实见到了杜珊珊姑娘,但并没有跟杜珊珊姑娘说上一句话,只因她似乎是被发现了身份,被囚禁在杨大人他所居住的院落里,杨府的戒备森严,就连院外也有多个暗卫守备,更不提杨大人所居住的院落,属下拼命全力也未曾进去,请求誉王殿下责罚!” 页廿一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楚羿哪里还能不明白,看着面前之人如此狼狈,他又怎么能再责罚,若是再追究下去,岂不是显得他这个人一点都不顾及属下的想法?虽然心中也是气愤不已,但是刚刚略有些黑的脸色却在这个时候缓和下来,他看着页廿一,轻轻一抬头。神情竟然透露出两份笑意,口吻带着安抚:“本文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一敌十易,以一敌百难,你是顾家的暗卫,本王如何能不相信你的能力?这一番前去当真辛苦了,这几日便好好休息罢,等本王回到江州,自然还有你的赏赐。” 页廿一听了这话行了个礼,就预备退下,但是刚没走两步,又被身后的楚羿叫住了。他回过头,只见楚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青瓷的瓷瓶,那瓷看上去就已经是好瓷,更不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他看着页廿一,微微一笑:“这是父皇曾经赏赐给本王的上好的金疮药,本王带在身上,预备着有备无患,可是如今本王身边有了你们,便也不会受伤了,这药就给你们兄弟几个,伤也能好的快一些。”他说着就将那个青瓷瓶塞了过来,页廿一躲避不及,受了他的礼物,便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来,连连道谢,直到楚羿摆了摆手,再三让他退下,他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页廿一走在院中,想着楚羿刚刚的表情,又打开青瓷瓶的瓶塞,闻了一下里面的味道,确实是上好的金疮药。想着自己昨天一夜什么都没做,只不过在身上随便划了两道口子,便得了这么好的一瓶伤药,还说回去之后会有赏赐——他倒不是贪图那些金银财宝,只是觉得,这誉王殿下也太好骗了些。神情刚刚活泛一点儿,却又想起顾雁飞说的那些话,脸色立刻沉下来,他赶回自己休息的房间,从随身的行李中找出自己做任务时偶尔会留下的笔记,翻阅了两遍,便找到了那关于南疆的记录,仔细看起来。 而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某一个角落里,杨大人、杨秀才、林大人以及他们身边的各位亲信正躲在一间密封的房间里,点着烛火,商谈着一件重要的事。这房间分明是密封的,一点风都没有,可是中间的那盏烛火还是跳跃着,像是鬼魅的影子,暗中窥伺。 杨大人擦了擦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水,看向自己的儿子:“一切可都交代清楚了?这安排不能出错,错了,可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仿佛非常激动,激动中又带着恐慌的神情。 杨秀才慢条斯理的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筒来,又从竹筒中掏出一张雪白的素笺,扑在了众人面前,素笺上的字并不多,但是笔锋走的凌厉,显然是出自他们都熟识的那位大人之手。众人看过了纸上的内容,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色,那些原本惶恐恐惧的神情在这一刻都逐渐转化为坚定,走到这一步,便当然没有什么回头的路了。 杨秀才转过头去,看坐在黑暗里的那个人,似乎这时候才发现那里有个人,穿着一身劲装,脸上有一道斜横着的,几乎将整张脸斜斜劈开的伤疤,无比狰狞,仿佛一只盘横在脸上的蜈蚣。杨秀才却是将令人惊恐的疤痕视若无物,轻轻一颔首:“那就辛苦山鹰首领了。” 被叫做山鹰的那个男人沉默着,点了点头,目光却是凶悍的,仿佛一匹藏在雪山里的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3章 风满楼(一) 事情爆发的时候,是第三天的中午,小姑娘仍旧记得那个中午,雨依旧没有停,淅淅沥沥的下着。只是雨并不大,雾很大,望向窗外时白茫茫的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这样的雾天即使是再下周也是很少见的,在那些古代的传说里,这样的雾天,是会遇鬼的。小姑娘遇到了上次那件事,吓得够呛,好在心理承受力够强,没吓出一个失心疯来。杨府的总管给他传个话,叫她可以多休息两人,她也不算勤快,前面几天总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行,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一日她心中很慌,冥冥之中,在早上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天还是灰的,朦朦亮。她一眼望出去,什么都没看到,或许大多数人都没有看到,那些白茫茫的雾气之后,不知不觉的聚集起许多影子。 或许是杨秀才提出的下泻药的方法,实在是太过引人注意,杨大人不惜下血本,买来了一种,能够让人在一段时间内,失去自己内力和身上武功的迷药。这种药最不方便的一点便是从入口到毒发,大约需要三四个时辰,而这一点便成为了他们的依仗——三四个时辰,正好是一觉的功夫。那些护卫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没有了武功,在这个时候突然遇袭,忙乱之间肯定是找不出解决的方法的。确定昨天晚上,所有的护卫都吃了他们准备下的食物,一场暗杀就在这样一个雾蒙蒙的清晨开始。 如顾燕飞所料,他们中的一部分果然通过别院中书房中的秘道潜入。虽说名义上是山匪,但是他们却穿着统一的黑色夜行衣,在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领头的那个人看起来,要比其他的人装束心虚,他虽然也穿着黑色夜行衣,但是相比于手中都提着都欠的,黑衣人,他手中提的却是一把方天画戟。他没有蒙面,不仅仅露出一双狼似的凶悍眼睛,还有那几乎要将整张脸都劈开的一道狰狞伤疤。看上去便威严自成,令人恐惧不已。他带领着一拨人从密道中钻出,先是环顾了整个书房,又确认四周并没有守卫之后大踏步迈出,黑色在浓雾中算是非常明显的颜色,或许也是为了不误伤自己人。他从怀中掏出杨秀才给他的别院的布局图,指尖在途中的某个地方轻轻一点,神色凌厉:“上!”那正是楚翡住着的院落,而还在沉睡之中的楚翡浑然未觉。 这一会思君还是受过一些正规的训练呢,只见他们动作敏捷,很快就密不透风又隐秘地包围了楚翡居住的那个院落,剩下的一拨人则从外打进来,当杀呼声震天的时候,那些还在沉睡之中的侍卫和主子都才刚刚醒来,他们听着外面的兵革相交之声,都以为现在自己还在梦中,他们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忽然一夜之间,就有人不长眼敢惹到当今大楚太子殿下的头上。不过在这一开始的时候,他们都并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一回事,只有真正知情的楚翡和楚羿两个人沉下了脸色——来者不善。 出于对于表面上杨大人和林大人二人的信任,楚翡贴身死士扶风,并没有和楚翡住在一起,自然也就没有跟楚飞一起用膳的权利,他吃的正是昨天晚上被下过药的饭菜,今天早晨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武功内力尽失,慌张之间听到,门外兵革相交之声,便知道是自己中了计,而不仅仅自己是这样,身边所有的侍卫都吃了昨天晚上那一顿丰盛的晚宴,他们都没有再战之力,就算是拿起了自己手边的剑出去,也只不过是将人头奉上罢了。好在跟在楚翡身边的都是些真正忠心的,身后有着整个皇后母族做后盾,他们便也不惧生死,即使是这样,还是很快拿着剑,一路赶出去,到了楚翡的院落附近。 因为门口还有杨大人他们自己的护卫稍作阻拦,门外的山匪们还没有来得及打进来,楚翡的院落四周并没有人,看上去一片风平浪静,却看得出其中的暗潮涌动。扶风只不过一眼便知道有人埋伏在附近,但或许是因为名头还不够足,在扶风拿着剑进入院落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跳出来阻拦。扶风匆忙闯入的时候,楚翡已经换了一身华贵的长袍,他正坐在铜镜前由婢女束发,婢女显然是被窗外不时传来的惨叫吓得不轻,手还在微微颤抖,只是即使扯疼了楚翡的头发,楚翡也是一派平和安然的表情。 扶风看着这样表现的楚翡,心下一沉,立刻在楚翡身后跪了下去,他沉痛的开口:“是属下办事不力,未曾发觉旁人怀有不轨之心,更不慎中计,带来的护卫五十人,连带暗卫十人都失去了武功内力。而我们其余的人驻扎在将近五里以外的城北,一时之间怕是很难赶到。不仅,别院之外有人袭击,别院之内似乎也有人潜伏,只等外面的人打进来,机会成熟之时,大抵就会,同时进行攻击了,一切都是属下办事不力,还望太子殿下责罚。” 楚翡刚刚平和的脸色,终究在扶风,说到他们,众人都失去了武功内力的时候,有些许崩盘,桃花眸中闪过一丝杀意,他的指尖在桌上微微扣了扣。垂下眸子来,长长的睫毛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漂亮的倾国倾城,微微扬起下颚,她露出两分倨傲神色,身上的威压如潮水一般铺开,她垂眸道:“立刻传出消息,要带来的暗卫立刻赶来。他们就算是胆大包天,真正做的时候也不会敢对我下杀手,我毕竟是大楚的太子,意图谋害储君,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虽然口中说着这样的话,但是他也不免有些担心,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若是他们不想死,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后。只是他比谁都清楚,现在的不能慌,若是他都慌了,这事就彻底没有翻盘的余地了,如果杨林两个人够聪明,他们或许都不会出现在别院附近,只会在最后以护驾来迟的理由到来,他不知道他有没有谈条件的机会,但是这样的行动总不可能连一个领头人都没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杨林二人许了他多少东西,楚翡就敢在上面翻十倍甚至百倍。只要他肯为利益所动,那么一切都还有的谈。 而令人惊异的是,另一边,楚羿和王明珠的境地,倒是要比楚翡的好上一些。昨天晚上搬到侍卫那边的菜色真的是太丰富了,丰富的页廿一听了顾雁飞的话,便不相信这里面没有一点儿玄机。他只少少的尝了两口,便以身体不适的理由退走,虽然也吃到了一些迷药,但是对它的效果显然没有那么强。他在遇到袭击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向楚羿和王明珠的居所,或许是因为这两个人的地位没有楚翡重要,所以他们的院落外面并没有被人潜伏着。页廿一发觉其他吃了食物的众多侍卫暗卫都失去了武功,便也先将自己伪装成了失去武功的模样。他先是秘密给页一页二送去了一封信,又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走到了楚羿面前。朝着楚羿和已经惊慌失措的王明珠行了一个礼:“属下来迟,望殿下恕罪。” 楚羿在看到页廿一的时候仿佛放下了心中一块沉重的石头,那张阴翳的脸上露出少许的笑意来,他轻轻颔首,甚至不吝啬伸出手,亲自扶了行礼页廿一一把:“不算来迟。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他这有两分明知故问的意味了,他明明知道是杨林丢失了重要的账册,才想到了这个杀人灭口之法,但是心中不免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不说他誉王是什么身份,可楚翡确实是大楚的储君,杨林二人就算再胆大包天,竟然敢做出此等谋害储君的事吗? 页廿一听着楚羿的询问,脸上也露出一点茫然并不知情的表情来,虽然顾雁飞曾经对他透露过一点儿,但是毕竟没有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现在脸上的那些疑惑也并不是作伪:“属下不知,但是但是,属下今晨起的时候,发觉身边的各位侍卫,似乎都失去了武功内力,怕是并不是外人闯入这么简单,这别院之中一定有人在里应外合,怀有不轨之心。” “什么?都失去了武功内力?”楚羿脸上刚刚还残留的那一点笑意,忽的变成了沉下来的,冷漠神色,他自己也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没有办法在众多人闯入之中护住自己,原本将一切都依靠页廿一,却突然得知页廿一或许也失去了武功内力的消息,他的脸上神情已经有些挂不住了,磨光里全是凛冽的光,但是仔细看去,却有一些心虚,“那你的身子如何?难道你也失去了武功内力?” 听了这话,页廿一微微的扬起了唇角,他心中斟酌片刻,还是没有说谎,摇了摇头,适时的在脸上露出了一点隐含着骄傲的表情:“属下昨夜身体不适,送来的晚膳也只用了两口,今日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的侍卫那样失去武功,只是最初运转时有两分生涩,现在已经全然好了。” 楚羿显然深深的松了一口气,他站在窗边透过窗户外的那些白茫茫的浓雾,什么都看不清,只听得见刀剑相击之声,偶尔还会传来几声惨叫和惊呼,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有了底,脸色便也好看了一些,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又转过头,很是心不在焉的安抚几乎要吓哭了的王明珠:“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不过比起王明珠,他更担心的是远在杨府的杜珊珊,对于男人来说,得不到的从来是要矜贵些的。就连住着太子殿下的别院都陷入这样的恐怖之中,被囚禁在杨府中的杜珊珊,情形一定好不到哪里去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4章 风满楼(二) 顾雁飞从页一页二那里收到别院遇袭的消息的时候,距离别院真正遇袭,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不过雁飞飞倒并不如何急切,别人外室友杨凌二人设置的侍卫的,就算他们已经互通了消息,也好歹要做出抵挡之后才抵挡不能放人进去这样的表现,才能免得被人责问。抵挡小半个时辰也差不多,更何况楚翡身边自然有扶风等一杆暗卫护着,一时半会儿大抵还很难陷入危险的境地——顾雁飞就是在神机妙算,也不知道杨林二人居然会算的如此细致,在每一个护卫的饭食里都下了让人失去功力的药。 她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页一,看得出页一大概是得到消息之后立刻用尽了全身的功力赶过来了,虽然神情依旧平淡,脸色却并不好看,浑身上下似乎都要被汗湿透了,这样逼迫自己来提升自己的内力,实际上是有一些副作用的。顾雁飞有两分不解,但依旧微微扬了扬下颚,唇角浅浅抿起一点弧度,神情依旧是端庄的,她缓缓开口:“此行辛苦,快起吧,不要再跪着了,喝茶。”她似乎并不因为这件事儿感到急迫,甚至转过头亲手提起小小的瓷壶,为业已满上了一杯茶。 不过说实在的,她现在就是再急迫,也不能立即出面。先不提她手边只有这么几个人,能否顺利的闯进去,并且不被认出来,还是个问题,她暂时不想在楚羿和楚翡面前暴露身份,一直和楚羿相处了这么久,若是说世上还有能够一眼就认出她的武功套路的,楚羿算一个。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她是不会出手的。楚翡那边自然有他手下的暗卫和死士护着,楚羿那边她也早已叮嘱过页廿一,让页廿一见机行事,他虽然看起来不是个机灵的,但是能够被哥哥派到她的身边,一定也有所他的过人之处。只是顾雁飞虽心觉楚翡不会出什么大事,却在此刻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她原本想让页一页二偷偷潜入别院去帮忙,但是看页一现在这个透支过度的模样,便也歇了这份心思,微微抿了抿唇角,她轻叹了一口气——各安天命。 可是别院中的情景,却远远没有雁飞想得这么好,顾雁飞不知道别院中所有的侍卫都已经失去了武功和内力,他们没有办法在那些山匪闯进来的时候派上一点用场,最多也不过是用血肉建起通往楚翡院落的屏障,以保证能够多拖一分时间。楚翡驻扎在城北的那些暗卫正在到来的路上,但是,能否等他们到,他们到了又能做些什么,都是一个未知数。从半个时辰以前,就逐渐有山匪闯了进来,门口的那些侍卫,到底是“尽职尽责的拦了他们将近半个时辰,他们非死即伤,躺在地上呻吟,每个人身上都有伤口,鲜血溅了一地。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那些被精心调教过送来伺候的婢女,她们就像是一场祭祀的祭品,没有一个人愿意对她们刀下留情,即使她们本来都是自己人。婢女不比门口的那些侍卫,她们并不知情,那些春花似的女孩子像是惊慌的羊群一样逃窜着,尖叫声和哭泣声震耳欲聋。 扶风在山匪闯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抱着自己的剑站到了门口,即使他武功内力全失,他也没有半分想要退缩的意思,他是最忠诚的守卫,守护着正坐在室内的楚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愚蠢至此,竟然中了这样的计谋,但是他生来就知道他的责任是守护着未来的皇帝,现在的储君楚翡,所以他一步也不退,没有了武功内力,还有拳脚功夫,没有了拳脚功夫,他还有自己的一口尖牙,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让人把楚翡带走,不会让楚翡死在这里,他一定会坚持到那些暗卫到来。 他一刻都不肯放松警惕,如鹰一般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个院落之外,他已经看到那些本来潜伏在草丛树梢上的人骚动起来,似乎是得到了什么讯息,在他没有来得及眨眼的那一刻,他们齐齐闪身出现,手中的刀剑闪着寒光,蒙着面,所以并看不出他们的长相,一起包围了楚翡的院落。“来了。”坐在房间内的楚翡也听到了这样的动静,他轻轻抬起头,缓缓的眯了眯眼睛,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刻,端起了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神情依旧是坦然又平和的,放在旁边扶手上的手却骤然收紧,他站起身,在扶风的保护之下向前走去。 楚翡生得本就漂亮,加上今日穿的又是一身看起来极其华贵的长袍。那长袍是暗红色的,用极细的金线勾勒着祥云的图案,他的长发只在头顶挽了一个并不大的发冠,更多的却是披散下来,像是绸缎一般,流转着漂亮的光华,洒在肩头。衬着他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美得几乎让人挪不开目光。在他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间,那些黑衣人似乎都愣住了,他们没有见过楚翡,更没有见过楚翡的画像,只知道这里住的是大楚的太子,而他们既然已经从属于另一位王爷,所以无所选择。不仅仅是楚翡的美色让他们惊叹,楚翡身上所透露出的那种属于王者独有的气质,更是对他们产生了震慑的作用,他们手中的刀剑闪着寒光,一时之间却没有人上前,即使楚翡旁边只站着一个扶风,看起来除了眼神和表情凶悍了一些,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 “本王要见你们首领。”楚翡似乎对自己所起到的震慑作用非常满意,他的目光从来没有这样凛冽过,虽然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孔,但是在这样的瞬间,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一个女子。他出声的语调虽然平淡,却极有穿透力,虽然也像是楚羿一样的三脚猫功夫,但或许是皇后母族交了一点内功心法给他,他显然要比楚羿厉害一些,也正是这看上去有恃无恐的厉害,让那些黑衣人都不敢擅自动手。 或许是楚翡提出的这个要求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衣人显然是愣了一下,他转过头和身后的兄弟们对视,目光之中竟然有两份犹豫,许是当真被楚翡身上的威压所震慑了,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同意这个要求。而就是他这么一瞬间的迟疑,让楚翡察觉到这里或许真的有可乘之机,他没有继续等下去,而是加快了语速:“本王要见你们首领,去请你们首领出来。” “我们首领岂是你想见就要见的?还不乖乖束手就擒!莫不是真要让我们这么多人踏平你的这座院落?”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但是很快,那个最前面的黑衣人就记起了自己这次来的职责,当然无论楚飞是否束手就擒,到最后都不可能逃过一个死在这里的结局,他说这话也不过是想在面前这个天神一般的男子身上获得一点羞辱的快.感。狗仗人势这种话,用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他看着楚翡在那一瞬间没有反抗,便胆气更加足起来,刚刚眸中的那一次惊艳褪去,甚至变成了隐藏着嫉妒的恶意。 楚翡的脾气向来是好的,就算是这个时候也不例外,看着面前这个耀武扬威的黑衣人,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伸出手。或许整个别院中的那些奴婢都没能活下去,只有楚翡院中的那个奴婢躲过一劫,看着楚翡伸出手,那个奴婢不知又从哪钻了出来,脸上全是泪痕,甚至表情都惊吓得有两份空白,却还是颤抖着手,从一个锦囊中掏出一大把的金叶子,递给了楚翡。纯金在雾气里也是极为耀眼的,楚翡没有说话,抓着那一把金叶子,反手就抛了出去,那些金灿灿的洒了一地,黑衣人们屏息了一瞬,本来就不是什么正规军队,大多数人都无法抵抗自己内心的贪欲,蹲下身朝着那些金叶子伸出了手,而就是这个时候,楚翡再一次沉声道:“本王要见你们的首领,若是你们的首领愿意归顺本王,你们将会得到比这多出十倍甚至百倍的黄金。” 如果说刚刚楚翡身上的威压震慑的那一分,只是动摇了一少部分人的话,那他现在的这番话无疑是动摇了绝大一部分的黑衣人。他们本来就是因为受灾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灾民,后来上山成了山匪,又秘密被燕王招安,成为了燕王的私军。他们没有享过什么福,自然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金子,这些已经很多了,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是不是够他们一是吃穿不愁?几乎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利益面前说不。他们各自心怀鬼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只剩下一点儿的坚持和满满的动摇。 “本王是大楚的太子,虽比不上皇上一言九鼎,却也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所答应你们的,全部都会实现,只要你们能够让本王见到你们的首领。若是你们归顺本王,今日所做之事,本王一概不究并都有重赏。”楚翡的长相本来就没有丝毫攻击性,反而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个时候他刻意的温和了语调,又恩威并施,让人想要不听从他的话都难。正如当初顾雁飞所说,他聪明,又心存大善。虽行事不算果断,却自有其所坚持的根本所在,比起楚羿,他更适合当未来的皇帝。 几乎所有人都被楚翡提出的这个条件所说动了,他们手中的刀剑开始晃荡起来,仿佛下一瞬间就会落到地上。他们已经做好了服从楚飞的准备,刚刚还在狗仗人势的黑衣人没有说话,却也看着地上的那些金叶子陷入了动摇,他身后有一个机灵的,看了看众人的神情便知道这番话是爱了地说赢了,他脑子转得快,见状已经是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开口:“,我们的首领是山——”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有一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铁剑飞来,穿过了他的脖颈。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倒下去,似乎是在这个时候那些血液才反应过啦,争先恐后的从伤口里喷溅出来,像是天上的烟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5章 风满楼(三) 那个想要说出首领名字的山匪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长剑一剑穿过脖颈,血花喷溅出来,在干净的青石地面上生出血色的花朵。这一幕分外可怕,旁人还没有说话,之前那个拿着金叶子出来的婢女从嗓子眼里溢出一声尖叫,刚刚只是听着院外的呻吟和惨叫,她就已经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这个时候当场看见有人死在她面前,她颤抖了一下身体,翻了个白眼,就昏了过去。 楚翡在电光火石之间伸出手,拦腰将她抱住,又缓缓蹲下身,将她平放在屋边。似乎在这个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他们的目光顺着刚才那把剑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到一个身高八尺,威武凶猛,身上穿着和他们一样的夜行衣,却没有蒙面的男人。他的脸上有一道斜贯着的,几乎将他整张脸斜斜劈开的狰狞伤疤,这正是他们的首领,山鹰。 刚才那样的行为,是称得上背叛的黑衣人们颤抖着手,试图以很小的动作将自己原来拿在手里的金叶子塞到怀里去。做完了这一切,他们又握紧了手中刚刚明明已经放下的刀和剑,他就没有办法再动摇了,刚刚山鹰的表现就已经说明了他们的立场,楚翡是一定要死在这里的,无论他能给他们多少财富,一奴不侍二主,他们已经是燕王的手下,如果现在背主,将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他们也说不清,但这无疑是让他们感到恐惧的。 楚翡看着众人的动作也明白了,刚刚出现在墙头的这个男子就是他们的首领,他抬起眼睛,对上墙头的山鹰,目光中带着善意,甚至轻轻微笑了一下,刚才的那些倨傲都不复存在,他以一个平等的身份去和山鹰交谈:“阁下能够领导这么大的一个团体,一定是优秀的可造之材。也一定是聪明的,审时度势,杨林二人能许给你什么好处?而背后的那个人,又能给你什么保障?你是聪明人,你应当知道一个太子,总要比一个王爷,更能靠得住,我看刚刚手底下那些兄弟大早上就埋伏在这里,到底也是累了,便出资请他们喝两杯茶,你也莫要怪罪,如果你愿意,放下兵刃,我们可以进来聊一聊。” “聊一聊?没什么可聊的。”楚翡态度再好,只可惜看这个山鹰,却不是什么好说话好相与的了,他对上楚翡的目光,那一双眼睛里满是暴虐和血腥,他的眼珠很小,眼白几乎充斥了整个眼眶。看上去就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很难交流,他似乎不准备跟楚翡多说什么,楚翡的本事他刚刚也见识过了,不过是一会儿没有顾及到这儿,几乎就要让他手底下的人全部反水。他抬头看了眼天色,雾蒙蒙的,确定时间很难,但是就是下一瞬的事,他举起了手,然后重重地,重重地朝着楚飞的方向挥了下来,开口,语气倒是并不如何激动,但是就是令人感觉到一种无端的寒意,“杀——!踏平这里!” 楚翡身边的扶风身上的肌肉一直都紧绷着,自从山鹰出现之后,他的目光就没有一刻离开过那里。二人之间的交谈终究是破裂了,在山鹰说出命令的下一刻,扶风就像是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弹了出去,他手中的剑是上好的剑,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第一个冲上来的黑衣人,被扶风所震慑,对上扶风的剑的时候下意识的扭身,想要避开,却被扶风手腕一扭,微微向上一挑,几乎就要将他整个人从腰间斩断。若是武功内力还在,那么这个人肯定是会被斩断了,而就算是如此,他的这一举动,也让剩下的黑衣人感到心惊。无论命令不命令,每个人都知道,命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在那一刻都犹豫了起来,脚下的步子放慢,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惊惧神情,没有人敢再上前做第二个死人。 扶风压抑着自己已经涌到喉头的鲜血,依旧冷着脸,顺手一甩,那剑锋上原本溅上去的鲜血就被甩了出去,又恢复到原来光洁锋利的样子。虽然看起来厉害,事实上却也是几乎花费了他自己全身血肉之中仅剩的那一点内力的缘故。他从来都无比明白他要做什么,他现在已经做不到将这些人全部杀死在这里,特别是那个山鹰,那个山鹰看起来很厉害,绝对不是一个没有武功内力的他可以抵挡的,他所做的事需要震慑住这些人,让这些人不敢随意的去肖想楚翡的什么,直到等到救援的来临,自从他们放出消息,也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那些暗卫也该到了。 楚翡这边仅仅靠着着他一人只扶风一人之力,便震慑住了无数想要向前冲的黑衣人。而原本应该顺利的,却因为页廿一的故意放水而导致情况陷入胶着的境地。楚羿的身份本就不比楚翡尊贵,因此闯入别院中的大部分人都去围攻了楚翡,到楚羿那边的也不过是一支十五人的小队,虽然也有练军,但是毕竟比不上正统学过武功的页廿一,若是他想一个人打十五个,是丝毫不费力气的。 可是页廿一是个忠心的,他谨遵着顾咋没的命令,只要楚羿不死,受伤倒是没什么关系的。他想着自己若是毫发无损的将这两个人带出去,着实有些白费了顾雁飞的苦心。那些黑衣人闯进来,他便提着手中的剑迎上去,开始几下还不错,见招拆招,身影轻灵得如一只燕,在那些黑人的人群中来回游走,似乎很是游刃有余。但是他的剑每一次都凑巧划过那些黑衣人身上的要害部位,导致虽然说看起来狼狈,但确实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时间一长,他原本游刃有余的动作似乎就慢了下来,都有些左右支绌,难以为继的感觉。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些黑衣人中有一个身材动作都轻灵一些的,看到页廿一似乎难以顾到他这一边,便抽出自己的剑,飞快的往楚羿和王明珠的方向掠去。他的动作很快,快到页廿一明明注意到了,却似乎没有办法顾及得到,他身边围着五个人,他能在这五个人的刀剑无眼之下保持自己不被刺中要害,已经似乎是尽了全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衣人很快掠到了楚羿面前。楚羿学的不过是三脚猫的拳脚功夫,在王明珠的尖叫声里,他学着页廿一的9样子拔出了剑。或许是那一刻,求生的欲望,使他的身体变得灵活起来,他拔出剑,正对着那个黑衣人砍他的那个动作迎了上去,不知道手上用了多大的力道,竟然将那个黑衣人震的往后一退,没能近他的身。楚羿似乎对自己这样的发挥有些不敢置信,但是在下一瞬间又觉得这本就是自己能做到的,他可是大楚的誉王殿下,或许还会成为将来的皇帝,他对自己总是充满了自负一样的自信,握紧了手中的剑,他沉心静气,整个人身上的气质似乎都有些变化,倒是一时之间让那些黑衣人有些惧怕,不敢上前。 页廿一看着这样的动静,心觉不妙,没想到之前一直像烂泥扶不上墙的楚羿,在这个时候却真正显出了他作为王爷的几分威风来,于是他很快用上内力,一招震退了围在自己身边的五个黑衣人,然后飞快的朝着楚羿扑去,一边扑过去,还要一边在脸上带上慌张的表情,朝着楚羿大吼:“王爷小心!”页廿一扑过来的动作声势浩大,让那个原本有些惧怕楚羿的黑衣人心中一惊。他看着从后面扑来的页廿一,用力一咬牙,握紧了手中的剑,灌注了一丝他所学到的浅薄内力,朝着楚羿劈了过去。 楚羿这一次可没有那么好运,他刚刚算是出其不意,现在,实际并没有多少斤两的他根本接不下这一招,他手中的剑俶尔就被打落,整个人露出了一种慌张到近乎空白的表情,他看着迎面而来的剑锋,心下一凛,顺手抓住身边的王明珠,将她抵在了自己身前。 王明珠费尽心思嫁给楚羿的那一刻,可能从来没有想过,楚羿会在这种时候拿她挡剑,她在这一刻才幡然醒悟,她嫁的这个人,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人,他不过是有一张看起来极其俊俏的皮囊,有从来不间断的甜言蜜语,但是他从来不愿意担负责任,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他的妻子。在这种时候,他想到的第一想法不是保护她,而是将她抓过来,抵在自己身前为他挡剑。明明是在这么危险的境地里,王明珠却好似忘记了已经伸到自己面前的剑锋,她只觉得在这一瞬间,她的心都死了,她以前有多仰慕楚羿,多么想费尽心思的做他的王妃,这一刻就有多绝望。 这似乎有些闹大了。就算是不喜欢王明珠如页廿一,也觉得楚羿这个动作似乎有些太不人道。顾雁飞说了没有想让他们两个死,他也不预备这么早就让王明珠血溅当场,脚下暗自用了内力,他几乎是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他喊了一声小心,在那一瞬间他的剑就已经刺破了黑衣人的后心,黑衣人几乎是命丧当场,他手上的力道骤然软下来,手中的剑铿锵落地,而那剑尖,最近的时候距离王明珠的胸口几乎只有一寸之遥。 王明珠像是吓呆了,又像是完全没有感情,她的目光如死水一般,没有丝毫的波动,甚至当楚羿放开了拎住她的后领的时候,她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楚羿看着页廿一救了他和王明珠,虽然劫后余生满是庆幸,但是下一秒看到王明珠这样的反应,内心一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6章 风满楼(四) 页廿一灵机一动,发挥了这么一手,却又像刚才一样抵挡困难起来,真不由得让人想问他到底是不是顾家暗卫,如果顾家的暗卫连这么点儿都抵挡不了,那就都是笑话了。不过这个时候楚翊哪有功夫想这些有的美的,页廿一刚才用内力震开五个黑衣人,那几个由于一时受不了这么浑厚的内力,又页廿一看上去并不怎么样的个人表象所迷惑,一时之间轻敌,都伤了五脏,躺在地上难以站起来。而就算是加上死了的那一个,也不过才有六个失去了战斗力,还有九个在旁边虎视眈眈,并且更加小心翼翼起来,楚羿所学的那点儿拳脚功夫什么都不是,甚至连挡下他们的剑都有些困难。 后面又有被他后知后觉护在身后的王明珠,她是死寂的,如果如果这次安然逃脱,他要怎么跟王明珠解释,只是下意识的那么做?这未免听起来有些太搞好笑了。楚羿想着这些问题,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王明珠毕竟不是出生于小门小户,若是刚刚真的死了倒还好说,她活下来回去向太常寺少卿王大人告上一状,那联姻之后的利益关系,也就不必再继续了。 再说页廿一,刚刚出了那么大的纰漏,他确实有一些心惊胆战,现在虽然看起来仍旧力有不怠,却一直像是走了狗屎运一般没有让那些黑衣人再伤到唇膏和王明珠什么重要的地方。他看着面前一同迎上来的九个人,略一思考,便放了一个刚刚交手中发现武功最差的人过去,他依然对着八个人,看上去已是极限,楚羿自然不会怀疑页廿一放水。那个黑衣人看上去个子不高,聪明灵巧,他看了一眼楚羿,挥刀就要往楚羿的右边斩去,楚羿下意识往左一闪,就在右边留出一个空档来,他之后,就是呆立在原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王明珠。 黑衣人原本就没有想要直接杀掉楚羿,只是看到王明珠一直傻站在哪儿,杀起来应该会比楚羿更方便些。他也没有料错,就算是他闪着寒光的刀刃到了王明珠面前,她都没有变换过一个动作。她呆呆的站着,仿佛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楚羿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中喊了声不妙。他还不能让王明珠真正死在这儿。刚刚让王明珠挡剑只不过是下意识的怕死行为,而现在若是到了这种境他还见死不救,是真的难以交代了。想到这儿,他眸光一凛,望着那白晃晃的兵刃,挺身而上,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迎了上去。他只来得及伸出自己的右臂挡在王明珠身前,那把刀就劈了下来。那一瞬间连页廿一都恍惚了一刻,刀刃划破衣衫直直插入肉里,似乎是撞在了骨头上,发出一声不仔细听听不到,但是却让人牙酸的闷响,连那个黑衣人都愣住了,拔刀的动作都慢了一分,那就是这一分,足以页廿一冲过来,用剑将他挑开,伤口喷出鲜血,很快染红了衣衫。 “明珠,还傻站着做什么?快躲!”楚羿的声音这样响起来,他的脸色有两分难看,唇色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变为了苍白。他用左手死死捂着自己的伤口,但是似乎并没有减缓他出血的趋势,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长袍,并不如何华贵,但却更衬得他温润如玉,君子无双,这样的浅色衣服是藏不住血的,那些鲜血从他伤口中涌出来,一层一层染透了他青色的大袖,一层层在上面开起了繁复的花。似乎是到了这个时候,他突然间找回了自己深情的那一面,他没有在乎自己的伤口,而是转过头告诉王明珠,快躲。 王明珠在这一刻是彻底怔住了,她虽刚刚一直没有反应,但是面前的一切却还是看得到的,她看到楚羿奋不顾身的为她挡劈过来的那一刀。动作之快,很难让人觉得他是经过认真思考的。这样的动作,不正是下意识才能让人觉得被重视,才能让人感动吗?这一刻,她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到底应该相信那一个拿她挡剑的楚羿,还是相信这个奋不顾身,即使自己受伤,也要让她快躲的楚羿。但是在一刻的挣扎之后,她还是听从楚羿的话,从刚刚所站的那个地方躲开了。 正是这个时候页廿一已经解决掉了刚刚拿刀劈过来的那个人,还剩下八个。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似乎都犹豫了一下。他们习过武,不是傻子,不像楚羿一样看不出门道?页廿一真正用上功力的那几下,是他们八个人一起上,也难以破解难以企及的。面前毕竟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七个人,是否要为了这个似乎并不如何重要的誉王搭上自己的性命,他们心中自然都有他们自己的算盘。而趁着他们犹豫的这一瞬间,页廿一看着楚羿已经受伤,又一鼓作气的干掉了两个人,这时候站着的只有六个了,躺在地上都比站着的多,那些黑衣人握紧了手中的刀剑,却是想往外跑了。 页廿一没有准备追上去,因为刚刚的一番作秀,他身上也留下了一些看上去狼狈,实际上并不严重的伤口。在这儿,楚羿才是他的主人。他转过头看向楚羿,眉目之间染着两分疲惫的厉色:“王爷!是否要追?” 他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在楚羿看来,页廿一或许武功不精,但是已经很是厉害。在十五个人齐齐围攻的情况下已经护住了他和王明珠,自然没有什么可再挑剔的。看那些人要退走,他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大抵是有些撑不住了,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不追了,我们走。”楚羿知道这个别院是没有办法再呆下去了,他望了一眼王明珠,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无比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点笑容,神情令人心疼。他说:“明珠,我们走罢。”语调平和又坦然,仿佛做出那个拿王明珠挡剑的人并不是他。 王明珠的脸上这个时候才有了些表情,是犹豫的,不安的。她看了看楚羿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甚至在向下滴血的长袖,又看了看楚羿那张苍白的脸上勉强的笑容,在那一刻已经自顾自的在心中圆过了刚刚发生的那件事。她想,危急关头,人总是会下意识的做很多事,而那一瞬间,楚羿大概也是什么都没想,下意识的拿她挡了箭。否则若是故意的,做出这样的事,后面又为何要奋不顾身的救她,不是让他死了更好吗?想到这儿,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分笑容来。她看着楚羿身上的伤口,转身就想往屋里跑:“他们已经退走,我们包扎一下再走罢,我记得我带了药。” 先不提站在旁边的页廿一在一时之间闪过的都是些什么念头,只是一直细心观察的王明珠神态表情的楚羿看了,还是忍不住松出一口气——他知道,这把他赌赢了。 王明珠手中拿着一个青瓷瓶和一卷纱布,很快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楚羿身边,抬眸的时候那些冷然已全然不见了踪影,她微微抿起唇角,轻声:“抬手。”楚羿顺从的抬起胳膊,血液并不像原来那样喷涌了,但长袖全部被浸湿。王明珠将袖子往上撩的时候还有两分小心翼翼,直到露出伤口来。她微微愣了一下,眼圈似乎都红了,打开手中的青瓷瓶,将米白色的药粉小心翼翼的洒上去。楚羿的胳膊因为失血过多和疼痛而剧烈的颤抖着,这让包扎的动作有些困难,但王明珠没有半分怨言,而是更加放轻了动作,将伤口包扎好,看上去虽然不怎么样,但确实是将出血的伤势止住了,她垂下目光,忽得极其温柔的问了一声:“疼吗?” “不疼。”看着王明珠的态度总算是恢复到从前那样,楚代替不仅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一点笑容来——至少接下来,就算是回去了,他也不用交代为什么要拿王明珠挡剑这件事了。伤口包好并不如何妨碍动作,但是这毕竟只是一时的,若是不想让伤口留下什么后遗症,这么深的伤还是要去看大夫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从别院中逃出去,来别院中的,不会仅仅只有这十五个黑衣人,他再耽搁下去,等他们解决了楚翡,下一个目标就是他。想到这里,他当机立断,微微闭了闭眼睛将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模糊的神智清醒一下,转过头去看页廿一:“我们快走,不要逗留。” 页廿一明白楚羿在说什么,而他也觉得现在立刻就走才是上策,十五个黑衣人他还可以抵挡,若是再来翻一倍的人,他没有三头六臂。如何也是挡不住的。轻轻点了点头,他率先迈出院落,或许是觉得处理楚羿并不需要太多的人,他的院落周围却是空空荡荡的,并没有埋伏,这方便了他们的出逃。楚羿和王明珠跟在页廿一的身后,楚羿为了继续在王明珠面前,表现,更是用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左手,牵住了王明珠的手。二人跟着页廿一显得有些吃力,毕竟是没有学过武的,页廿一稍微用一些内力,便能将他们两个落下好远。页廿一心知自己还需要将这两个人安全的送出去,便也放慢了脚步,握紧了手中的剑,护卫二人身侧。 他们走到一个小侧门的旁边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两个守着的黑衣人,这个时候页廿一也不藏拙,飞快出手将这两个人解决掉,他们一路有惊无险,总算是出了别院的门。 楚羿和王明珠出门的时候没有回头,页廿一却是冥冥之中转过了头,看向身后的别院。他的眼力极好,就算是隔着一层并不太过浓厚的雾,也能看见有一些曾经见过的影子,不知从何而来,正悄然的融入那些雾气里,然后在遇到黑衣人的时候,绽放出一蓬又一蓬的血雾——看来是楚翡的援军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7章 风满楼(五) 楚羿和王明珠在页廿一的保护之下,安全的逃出了别院。而另一边,楚翡非他们等了很久的援军,也终于姗姗来迟。 那些暗卫在收到消息之后,就立刻出发全力,火速赶来。却还是耽搁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赶到。虽然明面上楚翡并没有带多少人来,但是暗地里也是带了将近四十个武功杰出的暗卫来。他们或许比不上页廿一,但是对上这些山匪,以一敌十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他们到了,就能够立即控制现场。暗卫到达到别院门口的时候就自动分成了两队,一队持着长剑在前开路,长剑挥动之下,那些黑衣人有的连尖叫都来不及,便已经殒命在剑下。后面那一队则迅速的朝着楚翡所居住的院落坚定的前进,比起前面那一队见一个杀一个,不放过任何一个人的举动。他们的使命是解救并且保护楚翡,这也更重要。几乎是没有花费什么时间,只是过了一刻钟,他们已经到达了楚翡居住的院落。而院落之中的情况也根本不让人觉得乐观。 纵使是扶风武功盖世,也很难在有几十个人一同进攻的这种复杂的情况下保护楚翡不受到一点儿伤害,更不提他还因为中计而失去了所有的内力。这件事对于他来说,确实是有些太难了,但是他从未想过要放弃,也从来没有后退一步。楚翡是他选定的主人,是他这辈子都要忠诚的唯一神明。他若是退一步,便是对自己信仰的背叛,也是对自己唯一神神祗的侮辱。他之前的那一招,确实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但是在那之后,在黑人的首领山,樱的一声令下之下,那些黑衣人还是组团,一起冲了上来。 他们来势汹汹,可即使如此,扶风也不得不战,他手中的剑闪过一道利落的寒光,在自己身前,护成一个,毫无破绽的圆弧,完完全全挡住了自己身后的楚翡。那一柄剑似乎,在那个瞬间,有了自己的灵气,将冲上来的黑衣人全部震退三步,随即喷出一口鲜血来,他到现在为止还表现的完美无缺,像是只要站在那里,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这种状况,并撑不了太久,果然在这样见招拆招十多招之后,他的动作逐渐慢下来,刚刚轻灵的像是一只灵活的猎豹的动作,现在却已经能从中看出不少破绽。 虽说他每一招落下,都会有不少人黑衣人被带走生命,但是这个山寨毕竟已经维持了很长时间,那些私军不可能只有这么一小拨人。虽然前面倒下了,但却跟不上后面补充上来的那些人的速度,地上堆积着尸体,而院内的人却越来越多。扶风越来越不力不从心,甚至在某一刻被一个使刀的黑人冲上来,他挡住那劈下的一刀,震得手腕一麻,他手中的剑,差些脱手而出。逐渐的,他杀红了眼睛,手腕传来剧痛,虎口已经被崩裂,逐渐渗出鲜血。他有些体力不支,但是明白自己没有退路,只能咬着牙,继续护着楚翡。 而楚翡虽然也只是学过两招拳脚功夫,但他作为太子,身上的奇珍异宝确实不少。他随身携带的有一套皇后吩咐下去为他所打造的金针,针上淬了见血封喉的毒,所以若不到必须时候,他是不会用这样算得上阴狠的武器的。但是现在毕竟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他站在扶风售后,趁着扶风交手的那些空档里,射出自己手中的金针,也在暗中不知不觉地夺走了不少人的性命。可这毕竟是暗器,用一个少一个,望着自己手中那个布包里只剩下不到十根的金针,他忍不住垂下了眼眸——难到当真,他堂堂大楚太子,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楚翡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也不敢相信他们当真如此大胆,真的要谋害储君。他的师父曾经为他测算过,他身有龙气,是祥瑞天子之兆头。虽然并不是帝星,但若是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只需要寻找到一位气运之子来加持自己的气运,便可一步登天。一步登天——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为何如此艰难?气运之子便是顾雁飞,他得到了顾雁飞的帮助,和顾雁飞成为了盟友,甚至在那些时候觉得他就是她的青睐。他会是大楚的天子,是大楚下一代最圣明的君主。不会也不应当死在这里,一定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让他活着离开。就算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如此相信着。 或许确实是楚翡命不该绝,他有他属于太子的自身气运所在,他不应该死在这里。当他将手中的所有的金针都射出去之后,扶风也因过久的战斗和武功内力全失,在四个人的包围圈里被打落了手中的剑,这一瞬间,两个人都走到了死局。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那些援军,终于姗姗来迟。首先听到的,是从门口守着的那些黑衣人人群中发出的惨叫,那些从进门开始一直没有拔剑隐藏着自身真正实力的那一队暗卫,终于在这个时候,拔出了自己的剑,他们虽然人并不多,但是却很快在门口的那些黑衣人之中展开了一场屠杀。而一直站在房顶上的那个山鹰,看到这个情形忽的神色一变,在楚翡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的时候,他已经拿着手中的长戟,逼近了楚翡身前。 扶风在那一瞬间似乎就发觉情况不对,眸光飞快闪烁一下,他用自己站在能够用出的最快的速度赶往楚翡身边,想要在山鹰赶到之前挡在身前,可是他却还是慢了一步。等他赶到楚翡身边,距离楚翡只有两步之遥的时候,山鹰手中的长戟锋利的尖端已经抵到了楚翡的喉头。楚翡的身体骤然僵硬起来,脸上的神情似乎也在那一瞬间变成了空白,他没有想到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的山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一鸣惊人。就算是外面的护卫们闯进来,现在也没有丝毫用处了。他的命脉站在正被被掌控在面前这个男人手底下的长戟上。只要他微微用力一分,他就会命丧黄泉。而距离他最近的扶风,在一眨眼之前,冲过来的扶风被山鹰一脚踢了出去,这重重的蕴含着内力的一脚踹在他心口,他几乎是喷出一口鲜血,被踹出去十几尺远,趴在地上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都停手!”在这一瞬间,楚翡骤然冷静下来。他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那张脸脸色苍白,神情却坦然又平和,他的桃花眸一闪,仿佛这样的场面并不会让他放在心上。他甚至丝毫不乱,眸光对上山鹰的目光的时候,里面还带着一点难以观察出来的笑意,他缓慢的轻轻的点了点头,似乎是丝毫不在乎抵在自己咽喉上的冰冷利刃——即使他已经感到了死亡的恐惧的来临:“你现在杀了我,你也别想着逃出去,你手下的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我的暗卫不会在乎是谁设计的我,他们只会让和这一场谋杀有关的人全部陪葬,你真的想好了吗?” 作为首领,如果他不关心,不在乎自己所领导的手下,那么他的这个首领也一定做不长久,就像是帝王,不以百姓的利益为自身所需而治国,那么这个王朝也将很快消失。这是几千年的历史交给楚翡的,那么楚翡最后再赌一把,赌这个面前的首领,还是会因为身后这些黑衣人的性命,来和他做一个交易。 而听了这番话的山鹰,显然是为之一愣。他的那双眼睛眼白的部分很多,瞳孔很小,看起来意外的阴翳狠厉,但是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中确确实实划过一道犹豫的光芒。他能够在首领这个位置上坐这么久,并不是仅仅靠着自己都武功和自己那吓人的外貌,而是靠着他的思想。他本就是别地流窜来的山匪,以前做过首领,便也知道,做首领所需要的是什么——他很在乎手下的看法,思想,需要,所以这个位置一直坐得稳稳当当,从来没有人能够把它走。但是如果现在他杀了楚翡,那么楚翡身后的那些安暗卫,会如他所说的那样,杀掉这里的所有山匪。他从不觉得楚翡说的是大话,毕竟是太子身后的人,一定武功超群,他刚刚那一眼也看到了不少,那么即使他能够侥幸逃脱,这些手下死了,他还不是变成了孤家寡人? 仅仅为了名义上挂靠着的燕王和他送来的那些银两,值得吗?更何况倘若真的所有人都死了,他在燕王眼睛里,是不是也变成了一个废人?在这一瞬间,山鹰想了很多,他似乎很快就思考清楚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手中原本紧握的长戟似乎并不那么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了——他甚至在楚翡微微转动脖子的时候,将自己手中的长戟撤开了半寸,斟酌之下,他抬头朝着楚翡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我放过你,你就会放过这里的所有人?” 楚翡抿唇一笑,五官舒展开来,像是一朵世外仙株,美得惊人,却不让人觉得女气:“不仅仅是会放过这里的所有人,我还能保护你,保护你的手下脱离原本主人的控制。给你们一个安全可以生存的地方,你们可以选择跟随我,也可以选择自立门户,我不会干涉你们的决定,我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楚翡的说辞显然是让山鹰动摇了,他看着楚翡的面容,从中察觉不到一点行骗的痕迹。微微抿了抿唇角,他那张可怖的脸上显出了两分单薄的奇异的笑意。轻轻颔首,他手中的长戟,似乎就要从楚翡的脖子上离开:“你说动我了,我愿意和你做这个交易。” 楚翡松出一口气,在那一瞬间身上的冷汗浸透了华贵的长袍的后背,他正要轻轻笑起来,唇角还没来得及上扬起一个弧度,便又听到院外传来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悠扬女声—— “太子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8章 风满楼(六) 这一声太子殿下是楚翡再也熟悉不过的,这声音分明是闻莺的,语调悠扬,声音也动听,但是其中似乎包含着两分恐慌味道,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担心,让楚翡有些心惊的同时心生愧疚——情况紧急,他差点忘了她。而山鹰显然是不熟悉这个声音的,他以为楚翡又来了帮手,刚刚好不容易要从楚翡脖子上挪开的那锋利的长戟,动作迟疑一瞬,又抵回了楚翡的咽喉上。楚翡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妙,却还是浅浅的抿了抿唇角,他先是看向山鹰,微微点头,跟山鹰解释道:“这是府中的歌姬,只是个弱女子,不要伤她。” 杨林二人显然是没有跟山鹰提到关于闻莺的事,在他们眼中闻莺早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一颗棋子,仅剩下的作用大概也只有牵制住别院中的楚翡,所以他们最开始谋划这个行动的时候就没将这个人算进他们的阵营之中,没有告诉闻莺今天有这么一出,也没有告诉山鹰,不过是抱着一种她活着死了都没什么所谓这样的想法,没有人去刻意的对付她,当然如果真的遇见,也并不会放过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一个人在全是黑衣人的别院之中穿梭,甚至走到了楚翡院落。山鹰眯了眯眼睛,显然对于楚翡的这个要求还有些顾虑,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门口的黑衣人,沉声道:“将那个女子放进来,不要伤她。” 门口那些刚刚清晰起来的兵戈相交之,停住,或许是因为闻莺长得确实非常漂亮,那些黑衣人也挺懂得怜香惜玉,下手不重,闻莺并没有受什么伤就被放了进来。她身上仍旧穿着一身艳极了的红裙,只是或许今日醒的仓皇一些,没有上妆,便更显得脸色有两分苍白,有一种孱弱的美。她极快的跑进院子里来,目光扫到楚翡的时候似乎要笑,却在下一瞬看到抵在楚翡咽喉间的那锋利的长戟,原本即将挂上脸颊的笑容在那一瞬僵硬。她茫然的看了看那些黑衣人,又看了看山鹰,唇角一抿,那张漂亮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无法压抑的惊恐:“你们想要对他做什么?他可是大楚的太子,你们这是大逆不道,快放开他。” 倘若是以前,楚翡肯定会觉得,闻莺其实是敌方阵营里派来的奸细。她的这一番话不仅没有半点威慑力,甚至还让刚刚明显有所松动的山鹰又紧张起来,他看了看闻莺,目光中飞快的划过一点狠厉的光芒。他的目光在楚翡和闻莺的身上来回看了两遍,忽的一暗,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那张恐怖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一点笑容来,他开口对着楚翡道:“你说你从来是一个守信的人,但这样好听的话谁不会说?我可以放了你,但是我需要一个人质,这个女娃娃对你来说很重要?那我就要她。你!过来换他,我就可以放了他,你愿意吗?”这后半句话是他对着闻莺说的。 在听到消息之后,楚翡心里惊呼着不要同意这个要求的时候,闻莺却似乎是已经迫不及待的点头答应了下来,她的声音里带着仓皇的语调,甚至还能察觉出那么一点不为人知的甜蜜,满满都是心甘情愿。她在那一瞬间向前跨了好几步,几乎是窜到了楚翡和山鹰的面前,山鹰手中的那冰冷又泛着光的长戟似乎让她的动作为之一顿,但是她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从楚翡身上离开,一如她第一天见到楚翡那样,热情、坚定又执着。她连着重复了三遍:“我愿意,你放开他。” 闻莺原本那些自称为妾身的雅致,一举一动之间都带着的韵味全部消失不见,而她的这些称得上惊慌的表现,不仅让楚翡为之一愣。在那一瞬间,鼻尖似乎都有一些酸涩。他从很久之前就没有再怀疑过闻莺是什么派来的间谍,但生性多疑,他也一直算不上相信她,可是这一刻,他清楚的明白,这个女子愿意为他献出生命。 楚翡贵为太子,身边从来不缺少想要贴上来的莺莺燕燕,可是至今也只有虞西琼一个侧妃,身边竟然连一个通房一个侍妾都没有。这无疑也是有他们一家的考量,他将会是一个没有污点,从来没有做错过事,深得皇上皇后皇太后甚至整个王国喜欢的太子,他所做的一切都要深思熟虑的保护好自己的这个位置。所以他身边不能有身份不明的女人,也不能像自己的几个兄弟那样,深陷女色的漩涡,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也未曾结交多少红颜知己。就连当初对顾雁飞的那一点的动心,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甚至一点都不敢表现在明面上,如果说那样的爱情是细水长流,那么闻莺给他的,无疑是热烈的飞蛾扑火。 在楚翡愣着的这段时间里,闻莺已经走到了山鹰和楚翡的身边。山鹰的目光飞快从闻莺身上划过,确认她身上确实没有戴着什么危险物品,手中的长戟划出一个圆弧,在那一瞬间就从楚翡的脖子上到了闻莺的脖子上。他后退一步,整个人从闻莺的身后将她环住,闻莺高高昂着头,露出自己纤长白皙的,天鹅似的脖颈。她只要微微动一下,脖颈上横着的那尖利的长戟就会划破她细嫩的皮肤,她的性命被掌握在山鹰的手里,而她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是一直将目光落在楚翡身上,那目光里带着眷恋,带着爱,带着一点看到楚翡脱离险境的温柔笑意,微微抿了抿唇角,楚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先笑着安抚它:“没关系,妾身不怕,妾身相信殿下一定会救妾身。” “闻莺。”楚翡站在那里,身边没有一个自己的人,扶风还晕倒在距离他十几尺的地上,没有人保护他。可是他从没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在这一刻,闻莺的形象彻底和以前重叠的他脑海中的顾雁飞区分开来,鼻尖的酸涩更甚,他念了一声闻莺的名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一定不能让她受伤。或许这就是患难见真情罢,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转过头,跟山鹰谈起刚才的那件事。对付山鹰这样的人,以他手下兄弟的命去威胁,总比那些利诱要好的多——更何况虽然他现在身边无人,院外可都是他的亲信,他有自信:“那么山鹰首领——”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他的这句话,斜斜的横**来的那个女声俏丽,语调温柔,声音也轻,仿佛江南小河上流过的涓涓的水。可在最后又带了点狠厉之色,不由得让人想去注意她:“更何况山鹰首领怎么会伤妾身呢?妾身与首领,向来都是一路人。楚翡,看着我!”听到这样指令的楚翡下意识转头去看还被山鹰以禁锢的姿势搂在怀里的闻莺,目光里满是惊异神色。而当他对上闻莺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他只觉得在那一瞬间头晕目眩,仿佛坠入了一个旖旎的漩涡。意识飞快从自己脑海中抽离,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而在楚翡失去意识之后,他的身体却并没有像是平常昏过去的人那样倒下,在别人的眼里只看到楚翡听到闻莺的话,然后朝着闻莺转过头,二人对上目光,在那一瞬间楚翡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随即一切都回归平静,只是楚翡的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似乎有两分呆滞。他刚刚是想和山鹰说什么的,但是回过头来,他看着山鹰,什么都没说。 反而是一直在山鹰怀里,看上去分外可怜的闻莺,在完成了这样一个对视之后,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伸手拨开还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看了发觉楚翡情况不对而呆滞的山鹰,刚刚脸上那一种甘愿奉献的楚楚可怜的神情全然消失不见,垂下眸光,她露出一点儿嘲讽的笑意来:“总算是搞定了,难为我在他身边这么久,这样有疑心的男人真不好对付。他之前所说的那个什么雁飞可真可怜。” “你做了什么?你会什么妖术!”由于山鹰和楚翡一直靠的很近,所以他眼睁睁的看着楚飞转过头,在对上闻莺的目光的一瞬间,那漆黑的桃花眼就失去了焦距。他的目光本来一直亮着,可是在那一瞬间,却像是熄灭的烛火一样消失了。他本来就不笨,听着闻莺的话,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一定是闻莺做了什么。他顿时警惕起来,这是什么样子的一种妖法,竟然能够在一个对视之间就让人失去意识,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戟,不敢和闻莺对视,也不敢对闻莺做什么打草惊蛇,只是如此厉声问道。 闻莺听着山鹰这样质问的话语,只是微微的弯起了眸子,她那双眼睛眼角微垂,右眼下还有一个小小的泪痣,平常总是做出那样温柔的热情的表情,而今天才彻底展现出来,她这张脸娇俏又冷艳,将两种全然不同的气质杂糅在一起,却并不显得违和,这样冷傲的一垂眸,唇角微微勾起嘲讽的笑意,才是真正的风情万种:“你又急些什么?我这哪是什么妖术,只是一种控制人心的小门道罢了。我这是在帮你,你当真以为你放过了他,就能带着你的人,安安稳稳从这走出去?只怕你一个转头的功夫,他就能带着兵上山寨,将你整个山寨都灭了。山鹰首领,阵前倒戈这样的事,还是少做。” “你又能做什么?”山鹰发现虽然杨林并没有跟他提过闻莺这么一个人,但是至少这闻莺并不是楚翡那一边的人,否则她也不会这样将楚翡控制起来。什么控制人心的小门道,这若是小门道谁人都会,这整个世上还不乱了套?他发觉闻莺没有恶意,便也放下了手中的长戟,至少她看起来不过是个弱女子,在这里,他并不怕她。 闻莺听到这儿,轻轻勾起了唇角,更显得倾国倾城,她那张朱唇微启,浅浅一笑:“将他带走,我们回山寨再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9章 风满楼(七) “将他带走,我们回山寨在议。” 闻莺的话音落下,倒是山鹰先笑了。他轻轻摇了摇头:“你说的倒是轻巧,现在门外不仅有我的人,还有他的人,岂是你说想带走就可以随随便便带走的。”当然,他也并不想再在这里纠缠下去——门口的那些属于楚翡的暗卫,显然不仅仅只有那么多,他猜测剩下的一拨人应该是在别院之中游走,来清除那些落单的黑衣人。他越在这里呆下去,手中损失的人马就更多,不是他损失不起,而是他不希望这些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着他的人,无意义的去牺牲。想到这儿,他似乎有些许的烦躁,目光里也全是凶狠。 闻莺看着山鹰这样沉不住气的样子,眉眼之间闪出一分嘲笑颜色,她微微抬眸,眸光闪烁两下,那浅色的眸子像是在其中蕴藏了一块颜色极好的玉。她轻轻弯了弯唇角,下颚微微扬起,指向呆呆立在一旁,眼神无光面色呆滞的楚楚翡,一笑道:“有他在这儿,我们想要出去还会很难吗?”眼看着山鹰的目光跟随着自己的动作投到了楚翡身上,闻莺忽的在楚翡耳边一拍手,清脆的掌声落下,楚翡的眼里就骤然升起一团火苗似的亮色。像是一个无魂的人偶骤然有了神,看上去与刚才竟然没什么不同,但是除了眼睛亮了起来,他并没有做出其他的动作,确实是还被闻莺控制着的。 “走两步给首领瞧瞧。”闻莺这话刚落,就看见旁边被控制了的楚飞,忽然动了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正常的人一样走动,神情坦然自若,唇角甚至浅浅勾起了一点笑容。看上去风流又漂亮,正是山鹰初见楚翡的时候的样子。 山鹰看着在闻莺短短的指令下,就变得如常人一样走动的楚翡,眸光中飞快的闪过一丝震惊的之色,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有那么两分空白——这样厉害的控制之术,甚至能够控制一个人像是常人一般不露出破绽,真是太过厉害了。但是确实如闻莺所说,楚翡能够像一个常人一样行动,却被他们控制,那他们想要走出这里简直是易如反掌。山鹰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之色,这里除了他的人,没有一个是楚翡的人。楚翡唯一的的那个暗卫,现在还被他,打昏在地上,生死不明。 若是闻莺控制着楚翡出门去,告诉他手下的那些人回去等消息,那么他们岂不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就将楚翡带走?他,为燕王做过不少的生意,本来以为楚翡的这一单会是最难的一单,但是有了闻莺的帮助,他开始觉得这或许就是最简单的也说不定。 “怎么样?现在答应我的提议了吧”闻莺看着山鹰的表现,忍不住浅浅的露出一点笑容,只不过那笑意里还是嘲讽居多。她看了一眼山鹰,在山鹰带着满意的复杂目光之下走到了楚翡身边,就像是普通跟楚翡说话一样发出指令,她娇笑了一声,声音很是动听:“出去告诉你的人,全部撤离这里,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要动那些黑衣人,也暂时不要对杨林二人打草惊蛇,明白了吗?” “明白了。”令人诧异的是,即使在被控制的情况下,楚翡也可以正常的回答闻莺问出的问题,语调语速一如平常,若不是山鹰在刚刚的那一番表现中明明白白的确定,楚翡是被闻莺控制了,他也不敢相信,竟然会有如此精妙绝伦的控制人心的能力——这样的能力,若是为他所用,若是能够多两个人学会,那么他们在这天下岂不是无敌了?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他抬起眼睛看了闻莺两眼,眸光中闪过一点贪婪,他跟闻莺两个人跟随着楚翡向外走的步伐也往外走去,虽然能够确定楚翡确实是被控制了,但是还是不想给他任何逃脱的可乘之机。 闻莺就这样跟着楚翡,顶着那些黑衣人疑惑,敬畏和恐惧混杂在一起的目光,坦然的往前走着,她那一身艳红的衣裙仿佛是一团烈火,跳动在众人的眼睛之中。天知道,其实他她对于杨林二人这种不告知她任何消息就选择对楚翡动手的这样的行动十足痛恨,她明明只需要最后的一点时间,只需要她送去的香,再燃上三天,这三天里,他们两个继续相处下去,闻莺完全相信自己就能够兵不血刃的得到楚飞完全的信任,从而控制他。可是她没想到他们连这三天都等不了,当然闻莺是不知道杨林二人的账册丢了这件事的,否则她可能更会骂他们饭桶,连一本账册都看不住,也不知道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来的,脖子上的脑袋还在,也是一件十足不容易的事。 不过好在,当她发现了事情不对,立刻赶来的时候,还是赶上了。赶上了楚翡还没有死,赶上了这个看上去能够好好利用一番的山匪头领——他看上去确实不笨,只是也算不上聪明,否则就不会这么快就对自己放松戒心,甚至露出这样的,带着贪婪的眼神。闻莺的目光在山鹰身上轻轻一扫,唇角浅浅抿出一点笑意来,她得到的来自师父的命令是不要让楚翡在这里建立起任何对他有利的资源人脉,而不是让楚翡死在这里,楚翡如果真的死在这里,那可不就乱套了吗?他还不能死,至少至少在这个时候还不能死。 闻莺预备着将楚翡弄个半残,然后就找个机会将他送出去。这大概也算是完成了师父的命令吧,毕竟一个已经残疾的人,确实很难建立起什么对他有利的资源人脉——不过在这之前,她还需要楚翡的力量,来帮自己做一些事。比如说,找找她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小师妹的行踪。闻莺想到这儿,终于忍不住浅浅的笑了起来,眉眼之间之前的那些嘲讽模样尽褪,显出两分微微的甜。 也就是思考这么两件事的功夫,闻莺跟山鹰两个人已经很快的随着楚翡一同到达了院落门口。院落门口有两队人持对峙之势,无疑,这就是山鹰的手下和楚翡手下的暗卫了。那些暗卫看着楚翡出现,原本冷冽的神情都有所动容。他们叫了一声殿下,似乎对于楚翡,闻莺歌山鹰三个人能够这样和睦的相处,而感到了一丝疑惑。但是看到楚翡全身上下并没有一处受伤,他们也安心了下来,在原地肃穆等待楚翡发出指令。被控制的楚飞目光甚至还无比清楚的在众人身上划了一遍,他浅浅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称得上温文尔雅的笑容,微微颔首:“这只是一次误会,不要动手,听本王的不要伤害任何一个黑衣人,回去等待消息。” 楚翡其言一出,满座哗然,什么叫出了些误会?这哪里像是误会?这分明是那些贼子抱着谋逆的心思欺负到了自家主子头上,对这些暗卫怎么可能忍得下这一口气?那些暗卫对视一眼,眼眸中全是惊吓,但是看着他们三个人走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模样不像作伪。左右环顾一圈,没有看到扶风,领头的那个暗卫微微皱了眉:“殿下,扶风首领正在何处?” 楚翡听了这话,连目光都没有飘一下,只是轻轻一颔首:“扶风还有他的要事要办,自然不与你们同道,你们先回去罢,有事我自然会找你们。” 暗卫之中或许有个心心直口快的,看到扶风不在,楚翡又如此说,心下一惊,已经惊呼出了声:“殿下您莫不是被这些奸人所胁迫了?倘若如此,您不必害怕!兄弟三十人全部赶来,绝对能够护送殿下安然离开!” 楚翡的脸上仍旧是那一抹淡然的笑意,他听了这话,眸光却顿时凌厉起来,即使是在被控制的状态之下,也摆出了一副威严受到挑战的冷酷表情:“你这是不相信本王,也不想听命于本王了是吗?” “这这当然不是。”那个侍卫迅速垂下了目光,看着楚翡似乎动了真气,立刻告罪退下。众人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到底他们在里面商谈了什么,但是看着楚翡身上没有伤痕,也并不是被胁迫过的模样,都以为是楚翡跟那几个贼子的商谈有效。对视一眼,虽然心中仍有不甘,却也只能听话的退下。 他是系统训练出来的正规暗卫,得到指令以后立刻退下,动作之快令人咂舌。有几个精明的暗卫已经飞快从人群中退了出去,传信给那个负责清扫院落的队伍。他们很快就消失不见,连带着刚刚还略有些提心吊胆,害怕楚翡突然变卦的山鹰都放下了心。黑衣人们也都收起了自己的武器,山鹰轻轻摆了摆手,他们便会意的退了下去。 山鹰看了看楚翡,又看了看闻莺,脸上忽地带上了一点近乎于谄媚的笑容,和他凶悍的疤痕看起来可分外不搭,他低声询问闻莺:“这位闻莺姑娘,您这妙法着实厉害,不知道师从何派?” 闻莺看着山鹰这样看起来分外怀疑的笑容,轻轻垂眸,仍旧也带上一丝甜蜜微笑,可是拒绝也是觉得毫不留情:“师从何派,恕不能告知,这是此牌秘方。”看山鹰脸上有些迟疑的笑容,闻莺又抿了抿唇角,浅浅一笑,继续说道,“而且就算我告诉你我师从何派,这招数,也并不是常人可学可用的。必须搭配一种迷香,才能发挥效用,其次还需要所控制技人对控制人是完全信任,才能达到这个效果,平时用起来也是鸡肋的,也就在这种”她说到这儿的时候看了一眼楚翡,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在这种,容易沉溺于美色的人身上,才好用。”闻莺这个时候可是大言不惭了起来,全然不记得当初楚翡不上钩的时候,自己是如何的气急败坏。 听了这话,山鹰脸上那带着点疑惑勉强的笑容才看上去正常多了,他微微点了点头:“那现在我们就赶快前往山寨吧,杨林那边我应当怎么说才好?” 闻莺一听这句话,眸光闪烁两下,对着山鹰招了招手:“附耳过来,这样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0章 风满楼(八) 山鹰和闻莺就这样,随随便便就将楚翡带出了这个之前还被密不透风地包围起来的别院。山鹰的手下跟在他们三个人之后,由于被闻莺这样诡异的招数所震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们没有听到闻莺刚刚的解释,一小部分只看到她与楚翡的一个对视,楚翡就被夺去了神智。都以为闻莺是什么手眼通天的妖女,怕得几乎要发抖。光是让自己走在她身后已经费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就没有什么与同伴交谈,或是观察楚翡和闻莺的机会。几个人出了院落后门,便有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在一旁,车夫看到闻莺的时候立刻站起了身,闻莺微微一颔首,转身道:“上车罢。” “这辆车,难不成是你早就安排在这里的?”山鹰似乎有些不在状态,他最开始只是以为这是一辆普通的马车,但是看到马车夫向着闻莺行礼的时候,便知道这应该是早就安排好的——可她为什么要在这安排一辆马车?她刚刚闯进来的时候,明明还是一副弱女子,剩身上连一件兵刃都没有带的模样,现在却似乎已经提前预知了会发生什么,连要走的马车都已经在后门准备好了。她到底是谁?她想要做什么?听从她的提议这样做,并且一同前往山寨,真的是一件好事吗?山鹰在这个时候有些犹豫起来,手心里渗出滑腻的汗液,他连手中的长戟都有些抓不稳了。但是事到关头,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看了看仍旧笑着并且笑的无比漂亮的闻莺一眼,他跟在除非后面上了马车。 闻莺没有回答刚刚山鹰的问题,她觉得这个问题完全是没有意义的。她知道山鹰在忌惮着些什么,可是她根本不怕,现在楚翡是她的傀儡,完全听从她的命令,她就等于在手中握着一张王牌。坐上马车,她吩咐着车夫朝着北方的那座山走,马车外观虽然普通,但是里面还是备了一个小小的桌子和一些酒水茶点,她翻出三个杯子来,分别一一倒了茶,亲手将一杯推给山鹰,眉目间虽然有几分冷傲,但是还是带着善意的温和的笑:“尝一口这的茶,虽说普通一些,但是偶尔尝一尝,还是别有野趣的。” 楚翡端起了推到他面前的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他一直垂着眸,没有做出其他的动作,就像是一个听话的乖巧的漂亮人偶一般。一旁一直观察的山鹰看了,端着自己手中的茶,似乎有两分心不在焉,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个控制,人心的本事,能够维持多长时间,会不会我们突然走着走着,他就他就醒过来了?” “这个你自然不用担心,这个秘法想要控制人需要花费那么多的步骤,那些人想要醒过来,这也是同等的麻烦。这种控制不同于其他浅度的催眠,就算是醒过来,也需要我用一种迷香加以指引,同时撤去我所有的力量,才能达成。”闻莺的脸上带着一点儿自信的笑容,她转过头看着楚翡,也不想再搭理山鹰,心中想着的,全然是要怎么借助楚翡的力量去寻找自己那个北上无踪的小师妹,她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现在只剩下一项,便可—— 闻莺准备的马车虽然看上去普普通通,并不惹眼,但是那马却一看就是好马,几个人也不过寒暄片刻,又用了两盏茶的功夫,便已经从别院悄无声息的到了北山脚下。山鹰跳下马车,便有前来查看异动的小兵上前行礼,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又转过头去看马车中的闻莺:“山路困难,马车并不好走,我们还是步行上山吧。”闻莺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带着楚翡一同下了马车,三个人跟随着小兵的脚步,步行沿着蜿蜒的山路而上,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到了一座看上去也很威武。,能看得出有专人搭建整理的山寨之前。“请进。”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儿,山鹰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他转过头请二人进屋,又吩咐小兵去整理出两间卧房。 “那么接下来的的这一切,就看山鹰首领的了。杨林那边能瞒多久是多久,他们竟然害怕与楚翡的死扯上关系,你们又屠杀了整个别院之中的奴婢和伺候的下人还有侍卫,那么他们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收到正确的楚翡是由我们带走了的消息,你只管说楚翡逃脱,正在追捕便可。”闻莺为了妥当,还是多吩咐这样一声,看着山鹰点点头应下,才带着楚翡跟着小兵到他们收拾的那两间卧房之中暂作休息。暂时她还不能依靠楚翡的势力做些什么,但是,再过三天再过三天等杨林二人有所松懈,她就可以让楚翡身后的势力去帮他寻找师妹了。 而远在令宅的顾雁飞也是在晌午过后才得到了页一传来的消息。这突如其来的一次袭击,确实是让页二十他们陷入了短暂的慌张之中——但是等他们发现自己没有了武功内力,又被页廿一将一切和盘托出时,便也是听从顾雁飞和页廿一的计划开始实行。页二十和页廿二借助着自己全身武功,内力全失的这个借口,没有去,帮助楚易逃脱,而是偷偷的,以自保为名,溜到了楚飞的院落附近。他们虽然没有了武功内力,但是好在藏得隐蔽,又因为楚翡和山鹰他们等人的交锋,故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躲藏在院外的一棵巨大的树的树荫里,看到了整个事情发生的过程,心下巨震一时之间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情,立刻离开了别院,匆匆赶往页一他们所居住的小院,将所看到的一切,告知了页一。 页一停了这些详情,也是心觉不妙。立刻前往令宅,将此消息告知顾雁飞。顾雁飞听到这样的消息,整个人悚然一惊。前段时间让页一页二和页廿一他们一同去查有关于南疆异人的消息,也查到了一些内情,查到关于这种控制人心的法子,其实已消失许久,再加上杨林竟然已经使出了杀人灭口这样的招数,便猜测大抵没有和闻莺她达成共识,一时放下心来,以为暂时不会出什么大事,却没想到闻莺在这个关头采用了这种方式去骗取楚翡的信任,同时又将楚翡控制了起来。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抿出一个凛冽的弧度,原本看在闻莺是妆迟的师姐的份上,她并不准备对闻莺做什么,。就算妆迟和文英之间有所恩怨,那也是她们二人的事,他自然没资格插手,但是闻莺这一次一出手,不仅毁坏了她的计划,让她之前的一切心血付之东流,甚至还干出了如此下贱的事情来,他着实有两分气恼。 楚翡闻莺山鹰三个人已前往山寨,而他们手下的人自然也都退去,此时别院中并无他人。顾雁飞眸光闪烁了两下,仔细想了想,便起身前往别院。将近一个多时辰之后,顾雁飞到达别院,在页二十等人的帮助之下,很快找到了楚翡居住的院落,院落中一片狼藉,那些受了伤的黑衣人和侍卫都并没有人处理,大部分已经断了气,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院中,顾雁飞微微皱起眉头,她在地上71户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到底是文英他们走的还是有些匆忙,忘记了楚翡被打晕过去,但是实际并没有什么,致命伤口的扶风。 顾雁飞没有询问过令羽,所以并也不好意思将扶风带到令宅之中去,索性让尺素和页二十他们抬着扶风,出了别院,将人带到了距离其不远处的一家客栈,开了个房间住下。顾雁飞原本并不想这么早就去找山寨的麻烦,但是既然已经如此,为了计划的顺利实施,她便也再容不下这些人。只是由于闻莺和山鹰交谈解释的时候距离页二十他们还有一番距离,所以他们并没有听清关于那控制人心的术法的一些细节。顾雁飞不知道如何会被控制,也不知道迷香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才起作用,所以在有所计划之前也不敢擅自行动。 她原本不想因为这件事又打扰妆迟什么,只是现在看起来,确实不得不打扰了。顾雁飞轻轻皱了皱眉头,眉眼之间尽是疲惫和忧虑混杂的神情,这让一旁的尺素和页二十看了,也不由深深叹出一口气来。众人都紧皱着眉头,没过多久顾雁飞派去请大夫的页廿二归来,老大夫看了扶风的伤情,说虽伤到了五脏六腑,但也并不太过严重,不必挂心,开了两副药吃下便可,大夫离去,顾雁飞让页廿二抓了药送去楼下,让客栈的小二煎药,不过一会儿便看到扶风醒了过来。 顾雁飞和扶风是见过的,他醒过来的时候还下意识警惕的去抓身边的武器,可是在看到顾雁飞的那一刻却悄然愣住。他转过头观察了很久,才确定自己是在一间客栈之中,而身边坐着的是许久未曾见过的顾雁飞。他虽好奇顾顾雁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现在最为重要的还是自家殿下的安危——他仍旧记得他晕过去的时候,正是山鹰对于殿下出手的时候,这个时候他在此处,殿下却不在。也不知殿下是否还安全? 他看向顾雁飞,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之前他所做的错事,在那一刻竟然有些羞愧,只是很快调整了心情,他出口询问:“多谢顾小姐的救命之恩,请问顾小姐可否有救下我家太子殿下?” 顾雁飞自从扶风醒了之后,就观察着扶风的一举一动,在心中看着他临危不乱也并不慌张的模样,心中叹了一声,这倒是个可造之材,只是听到这个问题,她还是微微皱了皱眉头,那张冷傲的脸上露出点儿凝重神情:“我到的太迟,并未能救下太子殿下,此事说来话长,容我细细告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1章 菩萨蛮(一) 扶风听完顾雁飞说了事件经过,脸色再三变化,最终还是忍不住停留在一个瞠目结舌的表情上。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短短晕过去的这一个多时辰,这夏州城的天,就变得连他都不认识了。他更没想到,他原以为只是那个想着攀龙附凤的没怎么放在眼中的闻莺,竟然是个这样厉害的狠角色。 他再一次由衷的感到痛苦,也第一次感到了后悔的情绪,虽然他说过自己永远不会后悔,但是——如果当初他没有将顾雁飞的那件事瞒下来,那么以楚翡的玲珑心,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只相信眼中所见而误会顾雁飞,倘若顾雁飞仍旧和楚翡一起同行来到夏州,变也不会让那闻莺迷了心窍,更不可能掉入这样的圈套里。 他看着面前端坐的顾雁飞,她身上穿的不过是一身看上去浅黛色的长裙,料子或许讲究珍贵一些,但是样式并不算是现在时兴的,江州他见过的那些豪门贵女都恨不得花枝招展的穿上一整个春,不仅浮躁,还有些艳俗。可是顾雁飞不同,她微微垂着眸光,一双凤眸漂亮的惊人,看着手中捧着一杯茶,身上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清淡如风,却又自含傲骨不羁的气质,那是他人不可比拟的尊贵。 这样的女子,就算是王妃又如何?大楚民风开放,原本女子和离再嫁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就算是她身份有碍和离无法真正坐上皇后之位,可是她之前如此深得楚翡喜爱,当个妃子贵妃的,又有何问题?他虽与顾雁飞交情不多,但是却也看得出,这个傲然又高贵的女子,如何也不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之人! 在这一刻,扶风终于懂得了什么叫悔不当初,他也明白了楚翡之前为何不悦,楚翡要的是忠心的臣子,而不是越过它作出决定的谋士。只可惜他迟了这么久才真的明白当初楚翡的想法,念及此处,他不由得深深叹出一口气,眉眼之间控制不住的浮上忧虑和后悔混杂着的复杂神色。 他想了很久,还是没想到一个万全之法。沉默着斟酌了一会儿,他缓缓抬起头,一双星目流转着烨烨华光,他看向顾雁飞,语调是满是恳求:“顾小姐,若是现在我带着殿下手下那三十暗卫攻上山寨去救殿下,这方法可可行?”他的眼中是似乎带着一点希冀的光,在顾雁飞身上威严的气势的影响之下,他竟然也开始询问顾雁飞这个问题,他下意识的想要对顾雁飞臣服,似乎想要从雁飞那里得到一个,完美的救出楚翡的方案。 顾雁飞在脑海之中将扶风提出的这个方法细细思虑,便摇头断然拒绝:“这方法不可行,以前楚翡不在的时候,那些暗卫当然是听你的,但是之前楚翡已经亲自向暗卫下达了等待指令的命令,你又怎么能说服他们听你的?况且你现在去跟这些暗卫下令,楚翡只是稍加询问便知道你已经醒来,并且能够知道你所有的计划,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能带着三十个暗卫攻上山寨?” 她垂下眸光来,略急的语调稍稍缓和,她温言道:“更何况楚翡在他们手上,兔子急了都会咬人,逼急了他们狗急跳墙,楚翡若是受伤,便还是你的责任,你可担得住?”顾雁飞说这段话的时候冷静至极,几乎是将所有的利害都考虑的清清楚楚,而被否决了这个提议扶风微微皱起了眉头,露出了一点痛苦的神情。 看着扶风这模样,顾雁飞略一斟酌,也开口道:“这本也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想到,那个闻莺竟然有这样的本事,那个时候就算你醒着,怕也改变不了什么。说不定连命都要留在那,现在虽然楚翡被困,但好歹你是未落入贼人手中,那还有希望。” 没有刻意的去安抚扶风,顾雁飞语调柔和却沉稳的讲述事实,但是这对于这个时候有些六神无主的扶风来说,却是最好的安慰。他看了看微微皱着眉头,陷入沉思的顾雁飞,忽然有些心下大定的味道,他不知道顾雁飞为何而来又从何来,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消息。但是他知道顾雁飞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她一定会救楚翡。 而就在二人商谈这件事的这一段时间里,页廿二也端着煎好的药进了屋,黑漆漆的药汁散发着浓重的苦味,只是看了一眼,顾雁飞便偏过了头:“毕竟是受了内伤,还是要用药,刚刚我叫大夫看过了,只不过夏州小地方,医药也并不如何优越,只能回到江州再看。” 扶风看向顾雁飞的目光里带着一点儿感谢的光,他端起药碗,似乎是丝毫不觉得苦一般。两口就将碗中的药全部喝尽,顾雁飞略一颔首,又简单的聊了两句,看着扶风脸上逐渐现出受伤后精神难以为继的疲惫神情,也没有多说,只是很快就带着众人离开。 “小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看着神色平和,但是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手指一直缓缓的扣在膝盖之上的顾雁飞,尺素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顾雁飞听到这儿,微微皱了眉头。刚刚看着虽然神情中透露着两分棘手的意思,但是神情仍旧是平和的她,终于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一点忧虑神色。她不知闻莺的底细,自然也就不清楚到底要怎么对付,还有那个山寨首领,这年头使长戟的人越来越少。听页二十他们说,似乎也并不是个好对付的货色。 更何况他们可不仅仅只有那个首领和闻莺要对付,还有杨林两个人,不知道他们中间是怎样达成消息一致的,但是倘若知道楚翡还没有死,他们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糕点楚翡,毕竟死人的嘴总比活人严实,他们已经做了这件事,便不能再回头。 原本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只是风云突变,短短两天的功夫,什么都变得一团糟。顾雁飞眸光闪烁两下,深深叹了一口气,言简意赅:“先回去问问妆迟罢,闻莺毕竟是她的师姐,她总该知道些什么,虽然,我并不想打扰她。” 一个半时辰之后,马车回到了令宅门口。门口的侍卫朝顾雁飞行礼问安,顾雁飞便略一点头。只是脚下飞快朝着妆迟的房间去。她原本不是个会这么犹豫的人,可是当这个时候,真正站在妆迟的卧房前面,却又忍不住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将妆迟当作自己的,重要的人,不想因为事情打扰,不想因为妆迟和闻莺的关系而怀疑,但是这个时候她已经别无选择,能够帮到她的,只有妆迟了。 顾雁飞还正在妆迟的房屋门口踟蹰,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面推开了,吱呀一声轻响,妆迟出现在门口,显然是不知道顾雁飞站在门外,她一愣,又轻轻眯起眼睛笑起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来找妾身?今天一整日没看到雁飞你在,还以为你又有要事要忙。”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不能回头,顾雁飞唇角勾了一点浅淡的笑意,轻轻颔首:“我们两个进去谈,我有事想要跟你说。”她又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尺素,淡漠道,“你留在这儿,不用进去,” “好。”妆迟看着顾雁飞的面色严肃,也明白了这或许是什么重要的事,点了点头,她后退一步,将顾雁飞迎进了门。妆迟的房间里点着一种闻起来很好闻的香,那是顾雁飞经常在妆迟身上闻到的,窗户半开着,能够听到不知道从何传来的鸟叫莺啼,妆迟刚刚开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那一双碧眸似是弯弯的湖水。叫人看着便觉得心情如流水一般缓和下来。顾雁飞虽然忘不了上一次妆迟提到闻莺的时候那近乎于绝望的受了刺激的模样,但是不得不提。 顾雁飞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今天也是如此,妆迟素手为她沏上一杯清茶,茶香袅袅萦绕在她的鼻端,顾雁飞垂下眸光,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开口:“妆迟,我想知道关于闻莺的事,你的那个师姐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的法门,可以控制人心?” 顾雁飞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妆迟的身体骤然一僵,她刚刚在敛裙坐在顾雁飞身边的凳上,眸光里还蕴含着一点因为看见顾雁飞而展现出的笑,可是如今那笑意僵在脸上,看上去似乎有些好笑:“闻莺?你怎么问起这个?”妆迟声音里似乎带了一点微不可见的慌张,她茫然的抬起头来,那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里竟然带着两分恐惧的挣扎。 顾雁飞看到她这模样,心头便不可抑制的一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顾雁飞继续问了下去:“你莫要紧张,我只是只是事发突然,我无奈要与她对峙。我的暗卫传来消息,言道闻莺似乎会一种南疆秘术,可以控制人为傀儡为她所用,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可这对我来说确实是难以避免的一桩要事,我需要你的帮助。” 妆迟颤抖的手端起了面前的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似乎因为这一口茶,她回过了神儿,只是刚才那一瞬间苍白的脸色骗不了人,她垂下目光来,很轻很轻的笑了一下,虽然里面没有什么勉强成分,看上去却意外的苦:“妾身当然愿意帮你,妾身什么都告诉你。闻莺的能力是控制人心,或许说,那算得上另一种傀儡之术。这术法效用蛮横,故而想要发动,也需要许多条件,缺一不可。” 她知道避无可避,看着顾雁飞诚挚的目光,她控制着自己语调里细微的颤抖,继续说了下去:“首先,被施术者完全信任施术者,其次,要迷香为引,使被施术者处于一种常年疲倦的状态,施术者以对视的双眼作为启动的钥匙,此术发动之后,被施术者整个人的意识被封进了身体之中,这具身体会按着施术者的命令行事,但是会保留与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所以他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之前活着的那个人,这种方法是没有办法对一个没有见过的,完全不信任的敌人使用的,所以你不必怕。” “这个术法也不是无解的,妾身想闻莺身上应该带着,解除这个术的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2章 菩萨蛮(二) 妆迟显然是事无巨细的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顾雁飞。她的语调柔和,讲起这一切来井井有条,她像是在娓娓道来一个故事一般温柔,可这却无法掩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甚至连红唇都一分分失去血色。说这些会让她想到什么不想记起的记忆,像是在一刀一刀的凌迟她身上的肉,每说一个字便漫出一片鲜血,她显然是痛的要命。虽然表情上仍旧是平和的温柔的,可是顾雁飞就是觉得妆迟她难过得要命,而顾雁飞细细思索来,便深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揭人伤疤是小人作风,顾雁飞不认自己是个君子,但也不愿做个小人。 “要是不想说,就不要再说了,这些消息已经很多了,多谢你,妆迟。”顾雁飞浅浅的抿了抿唇角,还是忍不住露出一抹心痛的神情,她看着面前表情苦涩又温和的妆迟,忍不住开口安抚道。这些消息确实已经够多了,于顾雁飞而言,知道闻莺的这个术法是可以破解的,知道这个术法不会在一见面的时候就操控他人的心,就已经足够了,她不用担心和闻莺的第一次见面就被操纵,那么带着尺素和她手下的几个人,偷溜进山寨这件事,她还是做得了的。她不忍心再多去逼迫妆迟些什么,唇边带了一丝笑意,她微微摇头,示意妆迟真的已经足够了。 而妆迟却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刚刚那苦涩又柔和的神情似乎在那一瞬间变得骤然坚毅起来。她浅浅抿着唇角,那双如水似的碧色瞳孔之中飞快划过一抹暗色,转过头去看顾雁飞:“雁飞,你刚刚说要去对付闻莺师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雁飞不想欺骗妆迟什么,更何况她刚刚已经说的清楚,这个时候便也只是点头:“是,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便长话短说——现在闻莺控制了太子楚翡,两个人正在北山的山寨之中,他们想挟持太子以满足自身私欲,我不能让太子出事,我得去救他。” 顾雁飞说的这一番话坦然又坚定,倒是让妆迟不由得一愣——妆迟不知道顾雁飞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如此亲密,虽然在之前能够察觉出顾顾雁飞此次确实并非为了楚羿而来,但是却也并不清楚她原是为了太子才掺和进如此麻烦的一件事中,她不由得微微垂下了眸光,她和尺素都知道这一路而来令羽对着顾雁飞的心思,顾雁飞却原来是为了别的男人如此奔波? 妆迟曾经在玉华楼见过太子一次,确实是不输她的容貌,看上去也确实是个翩翩公子浊世佳人,可是可是顾雁飞不知,她不应当和太子有什么牵扯,他们二人本就不是一路人。只不过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妆迟回过神来,浅浅敛下目光,虽然看上去仍旧是温柔的,可是语调却是从来没有过得坚定:“你们什么时候去?带上我!” “带上你?”听到妆迟提出这样的要求,顾雁飞不由得愣住了。她什么时候听过妆迟这样激动又坚定的语气?又什么时候听过妆迟自称的时候连个“妾身”都不带了。这听起来未免有些太过于让她惊讶,她不知道妆迟和闻莺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是可是此行危险,她并不想让妆迟趟这趟浑水,她只能温声安抚,语调里带上一点微不可闻,却确实无比坚定的劝阻:“此行危险,妆迟,我不一定能够安然回来,自然也没有办法护你周全,无论你和闻莺有什么深仇大恨,我答应你,我带她回来这里,到时候你再一一了结,如何?” 妆迟听了顾雁飞这样带着安抚语气的话,眉眼之间的神情却没有半分软化,她本就是温柔的人,以前听到顾雁飞这样安抚的语调,一定会立刻就答应下来,那双碧色的眼眸甚至会弯出一点微笑的弧度,让人看着便心驰神往。可是这一次,她却意外的坚持这个要求,甚至有些不讲道理刁蛮:“我必须要去,无关我是否与闻莺有什么仇恨,雁飞,只有我能对付她,你们都不行,我和她师出同门,一同十年,彼此已经刻入骨血。我明白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只有我能对付,她有多可怕你们谁都不懂,你必须带我去,我不想让你后悔。” 妆迟将一切说的都如此严肃,严肃到顾雁飞甚至有两分怔愣,她明白妆迟这么说一定有她这样说的理由,这个闻莺确实可能是一个她完全对付不了的角色,可是她不想妆迟去冒险。她的眉眼之间闪烁着忧虑神色,显然是对于这件事还是有些不愿,只是看着妆迟如此坚持甚至到了不讲道理的地步,她思虑许久,还是选择退一步,或许正是如妆迟所说,这是她们师姐妹之间的恩怨,她们两个是宿命中的敌人,只有妆迟能够对付闻莺,剩下的谁都不行。 她选择妥协:“好,我愿意带着你,但是妆迟你必须答应我,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步都不可以离开我,无论做什么,你都要先想想我告诉你那些以后,不要冲动,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我知道了,雁飞。”顾雁飞说的这番话,确实让妆迟有一些意外之中的感动,她将“雁飞”两个字压在唇底,仿佛念出来的那一瞬便是口舌生香。她还记得前段时间连日阴雨的时候,顾雁飞经常陪伴在她身边,与她聊天闲谈,二人斜斜倚在榻上,膝盖上盖着轻薄但是暖和的毯子,顾雁飞一双凤眼斜斜的看过来,那双眼睛里燃着流光溢彩的烛火,唇角带着一点儿温柔的笑意,看上去漂亮的令人心动不已。 她和妆迟畅想她们的未来,让她在这次的事件结束之后和她一起回家,回到江州去。就住在将军府,在顾雁飞的暮云碧旁边给妆迟建一个小院,就叫“醉妆词”,不用太大,但是要精致,花草树木都要漂亮的又不招虫的,春夏秋冬皆要有花开放,院落之中要无时无刻都有花香萦绕。分两个伶俐却又不多嘴多舌的丫头过去。她们两个可以每一日都像是在一起,永远无忧无虑。 她们可以在花下品茶,月下煮酒,湖上弈棋,檐下共舞。若是妆迟想学一些武功相关的东西,顾雁飞便从最基本的心法开始教她,若是不想学,那么她也可以交给顾雁飞一些她并不擅长的音律上的东西。若是妆迟有什么喜欢的人了,便由顾雁飞做媒,准备可以铺出十里的嫁妆等人来娶她过门,她只要进了将军府,就是顾老将军庇护的人,就算是燕王,也不敢伤她,她们永远都不分开。 妆迟想到这儿,忽的浅浅的红了眼眶。她这个人所求不多,也素来不想要什么大富大贵,粗茶淡饭粗布短衣都可以忍受,唯一想要的,不过是不孤独,不寂寞,有个人常伴身侧。她幼时因为这一双碧色的眼睛而被父母抛弃,流浪各地,受尽了苦楚才被师父收留,虽然在那之后也有过不少不怎么愉快的时光,但是和闻莺在一起的在门派的那几年,她还是觉得快乐,觉得自己终于安定下来。可是最后,在众人出山考核的那一日,还是什么都变了。 而顾雁飞的出现满足了她所有的幻想,她只是想要一个安稳,想要一点,不必每日惊慌度日,不必以色侍人,不必想着师父布置给她的任务,不必想着当初闻莺所控制下的同门相残,她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就算活的并不是怎么好。她越来越坚定,坚定到那双碧色的眼眸中甚至渗出两分血色的红,她这一次一定要和闻莺将所有的一切都了断,然后然后和顾雁飞回到江州去,她会在那里有个家,完成她所有的梦。 “我们什么时候去?”妆迟抬起头,看着顾雁飞投来的带着关心和迟疑犹豫的目光,抿起唇角,那双碧色的眸子里也荡漾开涟漪一般的笑意,看上去舒服温柔又漂亮,正是顾雁飞所认识的端庄大气又风雅的那个妆迟,只不过好像那双眼睛里放下了许多东西,又确实藏起了许多东西。 顾雁飞看着妆迟这样的神情,骤然在这一刻安下心来。她一定会保护好妆迟,保护好这个从头到尾都非常信任她,令她觉得舒服又漂亮的姑娘。她们还有许多事要去做,还有许多事没来及做。她上一世可是皇后,这一世也是无人能敌的顾家女将,怎么会连一个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子都保护不了?她微微垂下目光,算了算时间——并不能太久,至少楚翡那边不能再拖,拖得时间越长,楚翡就越危险。斟酌半晌,她略一颔首:“三日之后我们就出发,只希望那一日的天气不要太坏。” 妆迟的目光远远的从半开的窗中透出去,今日早晨雨并不大,还有浓浓的雾,过了晌午,雨就小了起来,这个时候更是连雨星子都瞧不见了,似乎是已经停了。阳光将那些浓浓的雾全部蒸发成云,天色也从灰蒙蒙的变成了一种很浅的蓝。天气看上去不错,她的唇角弯出一点笑容来,偏过头看了一眼顾雁飞,眉尾稍弯,笑意盈盈:“三日之后的天气不会太坏的,我们一定能够将什么都做好,然后安然的回来。” “是啊,我们一定能做好,然后安然的回来。”顾雁飞看着妆迟脸上的那些笑容,也忍不住浅浅的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3章 菩萨蛮(三) 在妆迟说她也要前往之后,顾雁飞不得不更加细致的去谋划要如何上山如何救人,去思虑他们此行可能遇到的所有的问题。随后给想到的每一个可能发生的情况一种解决的方式,保证能够在第一时间护住众人不陷入险境。毕竟妆迟只会一些粗浅的轻功,这代表着她没有任何自保之力——虽然从昨日短暂的交谈中,顾雁飞还是从妆迟那双充斥着复杂情绪的碧色眸子里察觉,她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她,但是既然妆迟不想说,顾雁飞也就并不想多问。 她只是一直枯坐在房间里,几乎是整个晚上都难以入眠。她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来来去去赤条条毫无牵挂,孑然桀骜以天地为家,可是当身上背上他人的信任,甚至背上别的人的性命的时候,才发觉每一步要走得稳当实在很难。由于闻莺的出现,这件事的发展轨迹已经和上一世完全不同,而根据页廿一传过来的消息,上一世被疯狂追杀的楚羿,这一世倒是逃过一劫,只不过受了一点伤,却也没有别的黑衣人去追杀他,他们现在正赶往城外,这一段时间预备着先城外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不过既然页廿一提到了关于楚羿的手臂受伤的事,自然也就避免不了提到楚羿一把拎着王明珠出来给自己挡剑的事。就算是顾雁飞听到这样的消息都有些瞠目结舌,虽说上一世大部分都是她主动抵挡,以绝对保护的姿态站在楚翡面前,可是就算当楚羿有什么真的陷入绝望的境地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拿她挡过剑——或许是因为他还是从心底里畏惧她,或者还是因为,她的身份要比王明珠高一些。 若是上辈子早出了这样的事,顾雁飞保证她早就跟楚羿一刀两断了,王明珠她也不是个傻的,竟然如此随便就被哄了过去,她也不想想,楚羿替她挡刀,最多也不过是废掉一条胳膊,可是楚羿拿她挡剑,若是刺中了,可是真的没了一条命。如此好糊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怕是也只怪她自己。 只不过楚羿的事倒还算不上如何重要,对于顾雁飞来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被关在山寨里的楚翡。虽说顾雁飞对于楚翡相比起上一次对楚羿,并不算是太过上心,甚至到了一切的事都亲力亲为的地步,但是他们现在毕竟是盟友。顾雁飞这个人,从小时候就好强,一件事不做便罢,若是做了,便一定要做到最好。抱着这种想法,她是不可能让她选好楚翡废在这里的。 上一世,虽说也有天时地利和所谓气运的加持,但是楚羿登基这件事,若是真正论起头功来,顾雁飞谁都不输!而在这一世,楚翡身后更是有整个皇后母族那么强大的实力,有他顾雁飞的帮助,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现在大楚唯一一个没有任何污点的王爷,是所有的百姓都爱戴的太子殿下,楚羿都可以,仅仅一个气运,他又凭什么登不上王位?顾雁飞不能让楚翡死在这儿,他还要借楚翡的势去为自己的报仇铺路。 这一夜马上就要过去了,天似乎都朦朦亮起来,顾雁飞原本就疲惫了一整天,又一夜没睡,眼下都是两片浓重的乌青。但是想到这儿,她的眸中又升起一团燃烧着的火苗,似乎将那些劳累许久的疲倦全部燃尽。她没有时间再休息了,至少今天早晨她还要去找,页一页二,还有页二十和页廿二去商议一些东西,页一页二还能够跟在她身边,但是页二十和页廿二不行,他们还是要回到楚羿身边去。 之前杜珊珊那件事已经是天命偏向楚羿的证明,现在他们去了城外,距离顾雁飞得越来越远,顾雁飞的手也已经伸不到那些地方,她就算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是无法兼顾的,她生怕出现第二个杜珊珊,将之前自己所建立的优势全部打破,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她还要派页二十和页廿二出城,和页廿二一起去守着楚羿和王明珠,这件事,胜者为王,而她,便是那个唯一胜利的人。 时辰也差不多了,原本睡下的尺素也该醒了,顾雁飞不想让尺素发现她一夜没睡,又多念叨。便赶快起了身,去井里打了一盆清水,深井里的水自然是透心的凉,顾雁飞却似是毫无知觉一般将水捧起来,直接用凉水洗了脸,用帕子将自己脸上的冰水全部擦干,这样醒神的方法倒是绝妙,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一些,她最近本就疲惫,眼下那两片乌青不太好交代,便又坐到妆镜前,细细用脂粉在自己眼下多擦了一遍,做完这一些,大抵是时间到了,又或许是也有了响动,尺素也醒了过来。 尺素从床榻上坐起来,神情还有两分茫然,她转头看了看天色,像是不明白顾雁飞为什么这么早便醒了。揉了揉眼睛,她也没有继续睡下去的道理,赶快起了身,开始换衣服,她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脑海之中理智回笼,也想起了昨天发生的那些事。顾雁飞和妆迟交谈的时候,她未曾一同进去,也不知二人到底交谈了些什么,昨天夜里雁飞脸色不好满是疲倦便也没有多问,今天寻到了时间,忍不住也多问一句:“小姐和妆迟姑娘昨天晚上谈了些什么?妆迟姑娘她愿意说吗?”她说到这儿,语调里也带了两分犹豫,似乎也是像顾雁飞一样觉得,这样问总不是什么好事,一边期望着妆迟能够告诉他们一切他们想要知道的,一边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没多谈些什么,就是问了问闻莺的情况,妆迟她什么都告诉我了,那术法如何发动,又要怎样对付,听她说起来,确实也不用太过担心对了,妆迟说,她也要与我们一同去。” 顾雁飞浅浅垂下目光,望向铜镜之中的自己,她本就生得白皙,这样敷上一层脂粉,便更显得白得有些惊人,顾雁飞看了看镜中自己的憔悴模样,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倒,更不能显得撑不住,便又掏出一个胭脂盒子,用手指浅浅的沾了一些胭脂,薄薄的在自己的脸颊两侧推开,沾上一分胭脂红,也更显得有生气了一些。 顾雁飞原本也只是,将这个消息告诉尺素,并不是想要征询尺素的意思——毕竟她才是主子,带着妆迟的一切利弊她也都前思后想的斟酌过了。她昨天已经答应妆迟要与她一同前去,万万没有这个时候变卦的道理。刺入跟着顾雁飞这么几个月,也明白了顾雁飞的性子,这里没有她说不的份儿,他浅浅的抿了抿唇角,虽说因为这个消息而不由自主的更添了一分担心,但是既然顾雁飞说的如此坚决,她也就只能更加警惕,在保护顾雁飞的同时,也要护住那个顾雁飞喜欢的妆迟。 她追随着顾雁飞像是花自向阳,看顾雁飞如此冷静,也心觉没有什么能够成为前路阻碍,她心里这么想着,眼角眉梢也带上一点笑,歪着头想了想,她又问:“那小姐,我们今日做什么?” 顾雁飞原本就想好了今日要做什么,听到这样的询问,也不过微微一颔首,眯起眼睛的时候,目光里有冷冽的光划过,她不知在想什么。看上去有两分莫名的复杂,轻轻扬扬下颚,她涂了胭脂的脸上显出一点别致的漂亮:“页一页二页二十页廿二他们四人现在正住在一起,直接去找他们四个,我各自有任务要让他们,我昨日告诉妆迟三日之后我们前往山寨,这个时间不能再改,否则楚翡的安全便难以保证,这三日我们有许多事要做,有的忙,走罢。” 顾雁飞以前是个极其注意自己身体的,也是上一世在宫中的那些年养下来的,她从来不会不吃早饭就出门,除非是有什么急事,可是今日便大不同,她不仅不吃早饭就出了门,甚至昨天晚上一夜没睡,但是好在这些尺素都不知道。 今日没有下雨,她们两个出门的时候天刚大亮,多日不见晴天,这一出去,顾雁飞倒是一下便被耀眼的日光晃了眼睛,微微皱起眉,顾雁飞便索性又回屋拿了帷幕带上,没有选择乘坐马车,因为有一段距离路,就直接从令府的马厩之中牵了两匹好马就走。她跨上马背,用膝盖一夹马肚,马是她再上一世再熟悉不过的,她一身马术虽然算不上出神入化,但也御马如风,手中的缰绳只是随意一甩,马儿便像是知道她心意一般走,两个人也不过花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已到了那些暗卫居所。 他们到达的时候,那些暗卫早就起了床,将顾雁飞迎进门来,桌上摆着早上吃的清粥小菜,只不过都是正值壮年的男子,清粥小菜又怎么能够填饱他们四个人的胃口,桌上还摆着七八个大白面馒头。页二十素来是个机灵的,看顾雁飞的目光在他们手中的馒头上一停,便立刻将没有吃过的那几个馒头拿了过来,这个时候倒是向来冷着脸不喜欢说话的页一眼疾手快,他伸过手来,一把将页二十递过来的馒头拿走,垂下眼睛:“这哪里是小姐吃的东西?” “无妨的。”顾雁飞实际上倒是并不太在乎这些,她摆了摆手免去了他们的礼数,又从页一的手上接过那几个馒头,从中拿了一个,放在嘴边吃起来。她上一世什么样子的苦没吃过?也不至于连个看上去挺精细的白面馒头都吃不下,若是在穷苦人家,这样的馒头,一年能吃上一回都是他们的幸福了。 顾雁飞三下五除二将手中的馒头吃光,轻咳了一声:“我来是有事情要吩咐,页二十页廿二,你们二人现在立刻与页廿一取得联系,随后速速出城,赶往楚羿身边,你们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无论身边有什么异动,或是出现什么不认识的陌生人示好,都要全部告诉我,你们可明白?” “属下明白!”页二十和页廿二对视一眼,齐齐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4章 菩萨蛮(四) 虽说这三日忙碌的像是一日忙碌奔波了一月,但是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顾雁飞忙得脚不沾地,知晓第二日是重要的日子,还是选择在前一页早早进入了梦乡。 可惜这一夜睡的并不是如何安稳,她整夜都在做梦,梦里全是一些她觉得已经忘得差不多,却在梦里依旧清晰的上一世的事。更多的是上一世她和楚羿那些山寨中的私军追杀的时候的事,她梦见她牵着楚羿的手,头也不回的向前奔逃,嗓子里浮起血腥味都不能停。又梦见不知道从哪里射来都见毒箭,她义无反顾的张开双臂扑在楚羿身前,纵容那带着毒的箭头从她的肩膀插入。 她虽然是什么都不怕的顾家女将,却还是知道疼,会流血的。上一世她中了毒之后,仍旧强撑着身体费尽心血带着楚羿到了安全之地苍生,然后才放心的在那里昏厥了过去。她没有功夫去观察楚羿脸上的表情,昏过去之后也痛得晕晕乎乎,眼前全是箭尖上的毒晕出的繁花血景,故而什么都不记得。 而这一世,她像是一个完全旁观的视角在看他们两个人的互动。她看到在她昏过去之后,楚羿缓缓的坐在了她的床边,只是脸上那些带着疼惜的温柔情绪全然不见了,只剩下一点眼中涌动着复杂的冷漠。可是她丝毫不难过,梦里的她明白,楚羿其实从来没有对她动过心,她在楚羿身边的那十几年,从正妃的位置一路陪他坐上皇后,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她深爱的这个男人的心,反而到最后,死在了他的算计之下。 顾雁飞满头冷汗的醒了过来,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上一世的事了,而今日就是他们要前往山寨的日子,梦见这样的东西,实在算不上是个吉兆。顾雁飞微微皱起眉头,神情之间有两分不悦的冷淡。今日没有像她和妆迟说的那样是个好天气,还是下了雨,但好在雨并不是很大,只是凉丝丝的落在身上,会将衣衫浸湿。外头有一些雾气。有些遮挡视线,但是并不是像那一日一般的浓雾。这样的雾气对于顾雁飞来说也算得上是个好事,至少这种天气很少会有人出门。 他们六个人各自牵了一匹马,骑在马上纵马朝着北山上的山寨而去,全都蒙着面,若是街上人多,这一定是引人注目的,没有多少人出门,倒是也免了他们这个麻烦。 众人身上并没有带太多的行李,都是轻装简行。一路上山的动作也极快,顾雁飞还记得上一世所打探的这个山寨里所有的秘密路线,他们六个人顺着顾雁飞记忆中的小径上山,也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中途碰见了一个巡山的小兵,也在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的时候就被解决掉了。 一路无惊无险,顺利得让人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而且不真实的感觉,在顾雁飞他们到达了山寨外之后,愈来愈浓。山寨门口守着不少,山匪,他们并没有因为将楚翡抓获而感到喜悦,而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的表情,他们严肃又谨慎专心,由于人数过多,妆迟的轻功和隐蔽自己的能力,又着实和顾雁飞他们不在同一条线上,想要不惊动山匪就闯进去,真的很难。顾燕飞站在山寨的后门处,斟酌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选择走西边的偏门,他她宁愿距离再远一些稍微耽搁一点儿时间,也不想在刚进去的时候就被发现而招惹来麻烦。 众人也都同意顾雁飞的想法。他们几个微微躬下身,隐藏自己的武功内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一行人预备着弃马走到偏门去,毕竟这里已经很靠近山寨了,骑马的动静太大。可是这一次便没有之前那么顺利了,他们刚刚走到距离偏门还有几百尺的山路上,便迎面撞上了来巡山了一队山匪,足足有四十人的小队,没有人会比顾雁飞更清楚这一支私军到底配备着怎样的装备,又是怎样的编制,毕竟上一世这些士兵成为她和楚羿的手下之后,也是顾雁飞一直在带兵操练的。他们显然不是刚刚,他们在路上解决掉的随随便便的小兵,一个个都持着反着白光的刀,看上去装备精良,脸上也带着严肃的表情,显然是是经过训练的。 顾燕飞和尺素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没有交流,却在同一时间拔出自己手中的剑,冲了上去。顾雁飞觉得经过这一段时间每一次都使剑,她对剑术似乎也有所领悟,但是这毕竟比不上她用惯了的长枪,用起来颇有些束手束脚的味道。若是一对一,这样的山匪十个都不是她的敌手,但是他们六个对上面前四十个,加上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妆迟必须有人时时刻刻在身边护卫,想要在短时间内立刻解决,还是有些困难。 顾雁飞下手每一招都是杀招,手中的长剑灌注内力,只是轻轻削过,就能顺手将那些山匪的骨头砍断。可是还是太慢了,他们解决了一半多的人,那些山匪一看情况不对,也不逞强,立刻从怀中掏出信号弹点燃,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尖啸,白日之中那焰火并不如何显眼,但是这声音已经,传达了“遇袭”的信号。 下一秒,整个山寨就骚动起来,顾雁飞心中暗道一声不妙,但是她也没有方法能够将已经传达出去的信号再拦截回来,只能选择尽快除掉这些人。她其实并不喜欢用暗器这样阴损毒辣的招式,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讲究这么多,从腰间摸出那些带毒的飞镖,顺手撒出去就,一同中了五个人。这并要不了什么准头,她用的是见血封喉的毒。五个人几乎是,连多喘一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便倒了下去。 配合着其他人的招式,顾雁飞他们在片刻之间便清理掉了面前这一片人,现在已经没有像刚才那样藏起尸体的必要了,他们需要的是快,要多快有多快,赶快离开这里。 顾雁飞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显然显得有些勉强的妆迟,眸光闪烁两下,心下不由得叹出了一口气,她并没有觉得她带着妆迟或许是一个错误,只是觉得这确实有些太过勉强妆迟了。无论是她,尺素,还是页一页二扶风,他们都是学了十几年的武,武功内力深厚至极的人。轻功虽然算不上如何独步天下,但却也不是有些人学了点皮毛就可以赶上的。微微歪过头想了想,顾燕飞索性回头赶到到了妆迟身边,给了妆迟一个眼神,她拦腰将妆迟抱了起来。她这一抱倒是下了妆迟一跳,脸上全是疑惑神色,甚至在某一刻有些暗淡。顾雁飞却只是笑,她言简意赅道:“不要在这多浪费时间,我们能快一秒便是一秒。” “多谢。”妆迟其实明白的很,顾雁飞做出这样的动作是因为她跟不上众人的速度,而这样说,则是顾及她的面子。可是虽然面子上说得冠冕堂皇,但是还是不免会让她觉得有些失落,刚刚遇到袭击的时候她需要有人保护,而现在连这简单的轻功都跟不上,她并不想如此,甚至偶尔会觉得他此次一同跟着前来是一个错误。但是闻莺确实不是平常人能对付得了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闻莺,她那个师姐奇怪的招数太多,她只能催促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尽力不给顾雁飞拖后腿。屏气凝神,她心中想着师父曾经教过的那项秘术,目光在顾雁飞的身上停留一刻,还是收了回来。 似乎很快就有人顺着他们逃离的路线追了上来,这也怪不得他们,刚刚进行的那一番争斗中,他们每个人都杀了不少人,剑上,身上,鞋底下面都不免沾上了血,没有清理的时间,这一路走来,也是没有办法不留下痕迹。这个山寨,就算是除掉那一日损失的那些黑衣人,也大约,还剩下将近五百个人,顾雁飞想要护着妆迟,又在这五百人之中找到楚翡并将他安全带出来,几乎是一个完全不可能的任务,可是她还是不得不就这样闯进去。 眼看着被发现了,也没有再去寻找偏门的必要,她转过头打了个简单的手势,众人立刻会意,将轻功时使到极致,她高高跳起,几乎要跳出几十尺高,轻松的便翻过了山寨的岗哨围墙,朝着里面跑去。顾雁飞无比熟悉这个山寨的布局,她几乎是轻车熟路的,向里面的院子走去。她大概明白他们会把楚翡关在哪里,楚翡既然已经被闻莺控制,便算不上不稳定因素,为了能便于监管,他一定是在与山鹰和闻莺所居住的地方,很近的地方。 顾雁飞上一世没有见过这位首领,在她收编这个私军的时候,这位首领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了消息,提前出逃,但是她知道这位首领住在哪里,她熟门熟路的绕过那些岗哨往里走,偶尔惊动一两个人也无妨,用手中的飞镖迅速让他们闭上嘴,虽说听着周围声势浩大,但是顾雁飞在极度的小心之下,还是算得上顺利的。 越是靠近首领居住的地方,倒越是没有人守卫。山鹰或许对自己的能力无比自信,他的院落周围也没什么岗哨,他本人应该是刚刚听到骚动收到消息离开自己所居住的院落去探查。而这个时候,他所在的这个院子便空了下来,这对于顾雁飞来说算好事,也算坏事。 好事是她不用提前对上这个首领,她不知道他的武功底细如何,若是很难缠,将会在此浪费许多的时间。可是坏也就坏在他离开了,他们就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回来。这个院落不小,将近有二十几间屋子,若是他很快就回来,这二十几间屋子是找不完的,顾雁飞不敢赌自己的好运气,这件事如此重要,也并不能随便就赌。若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惊动了闻莺,这才是最糟糕的,她只能选择让众人分开搜索。 顾雁飞看了看身边的五个人,微微皱起了眉头,微微躬身放下怀中的妆迟,她轻轻一颔首:“分开搜,我和妆迟,页一页二,尺素扶风,找到便以哨声为号,你们可明白了?” 页一和尺素听着这个安排不由得一愣,启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被顾雁飞一个威严又决绝的眼神压了回去,只得闭上嘴微微垂眸:“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5章 菩萨蛮(五) 这雨仍旧蒙蒙的下着,似乎永远没有停下的时候,那一丝丝的细雨落在人身上,像是情人落在耳畔温柔却无奈的叹息,并不如何冰凉,在这样的算不上和煦的天气称得上是暖和。可是顾雁飞不这么想,她站在山寨的庭院中,平白有一种浑身上下都因为这样细密的雨丝儿,冷透了的感受。她刚刚和妆迟搜查了四个房屋,房屋中摆设都精致,看上去似乎是女子所住,大约是那个叫做山鹰的首领所藏的四五个美人住在这里。 顾雁飞上一世是没有搜查过这些院落的,她目光如炬,进入后匆匆一扫便可一揽全貌,只是这样的院落中不知是否设有密室,生怕忽略,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仔细查看,却仍旧一无所获,时间分秒过去,顾雁飞指尖轻轻揽过耳侧细碎鬓发,对着担忧望过来的妆迟微微一颔首,眸光仍旧闪烁如星:“无妨,继续查。” 整个院落约有二十几间房屋,呈现狭长月牙形状分布。这种形状的院落一般很少,但他这里是依山而建,便更有可能藏着什么看不见的机关一类的。顾雁飞和妆迟二人原本在院落偏外,现在越来越向里搜查进入到狭小的月牙形状一头,便越来越小心翼翼。 顾雁飞的身影像是一只轻灵的猫儿,她几乎是脚不沾地,劲装所包裹下的身躯展现出一种特殊的力量的美感,她观察者四周,仿佛头顶立起两个耳朵听着四周动向,这里狭小,易守难攻,倘若一会儿被大部队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顾雁飞不愿让妆迟陷入无法脱身的危险之中,即使是在自己的保护之下。她脚底下的速度显然快了起来,闪身进入旁边最近的屋舍,他她目光如一把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过每一个角落,还是落空了,这个房间就像前面的那些一样,什么都没有。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妆迟显然有一些不一样的发现。她的目光在屋中看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一个女子的梳妆台上。她的眼眸之中飞快的,过一抹亮色,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走近那个梳妆台,她伸手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支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金钗,看清楚它的模样之后却在下一瞬间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妆迟,那一支钗有什么特殊吗?”顾雁飞以为是自己观察不够仔细,错失了什么重要的讯息,看着妆迟拿着手中的金钗陷入沉思,遍也忍不住凑到她身边去,微微抿住了唇角。那支金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无论是打造的工艺还是造型,都只能说得上普通两个字,金也不是足金赤金,并不如何珍贵。仔细打量了一番,顾雁飞不明白妆迟为什么因为这样一支 妆迟的神情显得有些许复杂。她那浅胭脂色的唇瓣勾起一点笑意,却并不是平日中的温柔端庄优雅的笑,而带着一种莫名的苦涩。这样子的苦笑,顾雁飞前几日还在妆迟脸上见过,那是妆迟提到闻莺的时候,眸光中盛了一点儿痛苦到难以抑制的哀艳:“这支钗,妾身曾经也有一只,是是师姐送的。” “师姐?”顾雁飞不会不明白妆迟口中所谈到的师姐是谁,她只见过文英一面,那一面也只是祭祀那一夜让她远远一瞥,确实是足够令人惊艳的绝色,那闻莺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带着这样简陋的一支金钗的人。 只不过一瞬的怔愣之后,顾雁飞还是立即明白了这支金钗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原本带着些冷冽的目光在那一刻骤然间灼热起来。明明是刚刚已经搜寻过一遍的屋子,她却还是下意识转过头,飞快的扫视了一遍:“你的意思是,闻莺就在这儿?” 虽说表面上仍旧是镇定的,但是妆迟内心的波澜却从未停止过汹涌,她拿着那支金钗的手微微颤抖,目光甚至不想挪开一丝一毫,那只金钗正如顾雁飞所说,并不是什么上等货色。打造的技术也拙劣,并不值什么钱。是一朵莲花的图案,莲心处坠了一颗珍珠,可也不是什么好料子,形状不够浑圆,色彩也不够漂亮。可即便如此,看着手中的金钗。妆迟那一双漂亮的碧眸里还是无可避免的带上一点并不如何明显的水汽。 顾雁飞在那一瞬明白了妆迟的心潮起伏,他她若是在某些地方看到自己的旧物,看到那些旧物所代表着的和某个人无法抹去的过去,她也会觉得难过和痛。浅浅的叹了口气,顾雁飞收回目光,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转了两圈,花上比刚才更细致的心思,终于在某个墙角,她看到了一点和这个屋内那些看上去较为崭新的陈设并不搭的摆件儿。 摆件被镶在那个桌子的桌角,图案是一只雀鸟,却不是什么“喜上梅梢”的图案,反而是一只拥有着长而华丽的翎羽,长颈尖嘴的鸟,顾雁飞好像在上一世见过这种鸟,那是在大楚很南边的地方了,他们将这种鸟叫做孔雀。这不是北方该有的鸟,又显得无比陈旧,故而看上去在这房间之中格格不入。顾雁飞想,这大抵是一个打开密室密道的机关。 而就在顾雁飞站在原地,端详着面前小小的摆件的时候,妆迟也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他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一枚金钗,但是神情已然平和下来,那双碧色的眸子在顾雁飞面前的摆件上一扫,语调里里带了一点惊讶:“唔这不是孔雀吗?这不是中原有的鸟儿,这看上去难道是个机关?” “应该是了。”顾雁飞眸光闪烁了两下,转过头看向妆迟,“他们或许会在里面,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妆迟你跟着我一同进去,万万要小心。”说这两句话的功夫,顾雁飞已然决定了要带着妆迟一同进去。 看着妆迟点头,顾雁飞的手覆盖在孔雀的摆件之上,轻轻向下一按,机括运转之声响起,顾雁飞转头,发现自己身侧的那面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仅容一人进入的孔洞。 顾雁飞朝着妆迟轻轻颔首,妆迟会意的伸出手,放入顾雁飞摊在她面前的手掌之中,就像是以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二人双手交握,一起一前一后进入了那个并不大的密道入口。 这个密道相比于之前顾雁飞和令羽一同探过的那个密道看起来要简陋不少,也并没有什么只有二人能够同时通过这样的机关,她们二人进入秘道,顾雁飞从自己腰间摸出一个火折子点上,光芒虽然昏暗只能照亮前面一小段路,但是对顾雁飞来说已然足够。她从自己腰间拔出了剑,护在自己和妆迟的身前。 只是这密道虽然简陋,却仍旧很长,就像是顾雁飞曾经走过的那个一样,光芒照不到尽头,脚底下踩的每一步都像是虚妄。密室中无比安静,安静到顾雁飞甚至能听见自己和妆迟胸口传来的心脏搏动之声,两个人一路警惕,小心翼翼向前走,却未曾想到在前面等着他们的,竟然是一个分岔的路口。 “为什么会有人在密道之中设立分岔路口?这密道之中到底藏了多少东西?”顾雁飞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面前一左一右延伸开来,灯光照不到尽头的路口,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唇角,很恨的咬了咬牙。若是她带了多个人进来便也罢了,可现在她的身边只有妆迟,妆迟毫无自保的能力,她不可能和装妆迟分开探路,这也就说明他们只能先找一边,大大的浪费了时间。 看着面前的岔路,顾雁飞一抿唇角,她最不喜欢做选择,便顺口就将这个问题交给了自己身边牵着的妆迟:“走哪一边?” 妆迟一愣,转过头看到顾雁飞满脸认真神情,倒也仔细偏过头想了想,才模模糊糊一答:“那就走左边罢。” 顾雁飞自然是毫无异议的同意妆迟的决定,牵着妆迟的手,向左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像是忽得想起了什么,抿唇问道:“你是怎么想的走左边?人向来喜欢向右走,或许到底是因为右手边顺一些。” “师姐她惯用左手。”妆迟浅浅的一笑,目光飘忽两下,显然有些心不在焉。顾雁飞见状,便也一直没有多问。 只是左边这条路远远没有刚,走的那一段。顺利安全,顾雁飞她们二人不过才走出几十尺的距离,顾雁飞便隐隐的不知从何听到,一种浅浅的嘶鸣之声,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顾雁飞放轻了脚步,停了下来,将妆迟护在自己身后,眉眼之间浮起一点厉色,只可惜手中的火折子所照亮的范围毕竟有限,她找不到是什么地方传来这种嘶鸣之声。 危险从来不会在等你做好准备之后才到来,顾雁飞的面前不知道是什么深蓝的东西闪过,像是天边劈下的一道暗沉的惊雷。若不是手中的火折子似乎照出了那深蓝色的有类似鳞片的东西一道雪白的反光,顾雁飞怕是还不能察觉,危险已至。 上一世多年在战场上所锻炼出来的本能,让顾雁飞在那一瞬间会挥动自己手中的长剑,顾雁飞用惯了枪,就算是用剑用的也是最长的那一种,也正是这个长度,保证了顾雁飞二人的安全,剑尖轻轻一挑,将扑面而来的深蓝色的不知什么东西挑了出去。 那东西被挑到顾燕飞的脚边,而这个时候,在火折子那微弱的光芒的照耀之下,顾雁飞才看清那是什么东西。那居然是一条通体深蓝,在火光之下散发着一点儿绸缎似的光芒的蛇,它嘶嘶的朝着顾雁飞吐着蛇信子,看上去分外可怖。顾雁飞也终于明白了刚才她所听到的那些,嘶嘶声,到底从何而来。 那蛇一击不中似是怒极,高高挺起了上身,金黄的竖瞳死死盯着顾雁飞,危险一触即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6章 菩萨蛮(六) “雁飞小心,那蛇有毒!见血封喉,不可小觑!”顾雁飞虽然不认得面前这个通体深蓝的蛇是什么蛇,但这不代表妆迟也不认识,她看着顾雁飞挡在她面前,对峙那条深蓝色的蛇,忍不住浅浅抿了抿唇角,眉眼之间透露出一丝紧张之色。她很少露出这样清晰的慌张,顾雁飞看在眼里,不禁心下一凛。 面对着这样极具威胁力的恐怖蛇类,即使是无畏无惧如顾雁飞,也会有想要逃的冲动。可是她身后是妆迟,她若是在这个时候逃离,就是将妆迟送入了蛇口,她做不出这样的事。 顾雁飞身上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威压,而这似乎让那只毒蛇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危险,它看起来似乎比刚刚更加焦躁,立起的上半蛇身左右摇晃着,一双金黄色的蛇瞳死死盯着顾雁飞,里面倒映着她的身影,口中嘶嘶威胁之声不绝于耳。它微微向后一顿,他做出了攻击的动作。 “雁飞退后!” 而在这一刻,妆迟的声音骤然在顾雁飞耳边响起——她竟然让顾雁飞退后,顾雁飞如何能退,又如何敢退。可是妆迟声音中那一点决然的意味让人心惊,顾燕雁飞听在耳中,微微抿唇,身体总是比自己的思想要动的更快一些。在顾雁飞意识到自己动了的那一刻之前,她事实上便已经听从妆迟的指令,飞快退后,让出一片空地。 在她的身体后退的同一瞬间,那一条蛇骤然扑了上来,顾雁飞甚至看得见它张开血盆大口的那一瞬间,嘴中无比清晰的獠牙。而下一瞬,不知道她身后的妆迟什么时候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把无色无味的粉末,她将这把粉末撒出去,一大部分撒到了那条毒蛇的身上。 那粉末看上去无色无味,顾雁飞甚至都没能看得清,可是威力却无比惊人,在触碰到毒蛇的鳞片之时,那条毒蛇便扭曲起来,就像是有什么烈火在灼烧它的身体一般,口中发出痛苦的嘶鸣,他落在地上,扭曲着挣扎,那双金光蛇瞳骤然浮起血色,顾雁飞甚至从一条蛇身上看出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而这并没什么用,很快,它的身体逐渐被腐蚀,那原本无比坚硬柔韧的鳞片一边滋滋的响着,一边发出一种带着腥味的焦臭嗨。这药粉如此霸道,就连本就身带剧毒的这样的毒蛇,都挨不住侵蚀,在地上扭曲不过半刻时间,声音便越来越弱,很快就僵直在地上,不再动弹了,显然已经死了。 顾雁飞似乎是这个时候,才从刚才的那种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她茫然的眨了两下眼睛,不敢相信刚才那样霸道又烈性的毒粉是从她认为没有丝毫自保能力妆迟手中撒出去的。她转过头看向妆迟的目光不免有些复杂,唇瓣翕动两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妆迟那复杂的目光之下,什么都没能说得出来。 妆迟看着顾雁飞那一瞬间的茫然神色,那不敢置信的目光,缓缓垂下眼眸,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点苦涩又决绝的神情,她看着地上那条已经烧成焦黑的碳,轻轻一动便会全部化为灰飞的蛇尸,语调里带了点与平日不符的,过于平淡的冷静:“这样的蛇很毒,所以一点进攻的机会都不能留给它,雁飞,我不想瞒你——” 妆迟的话音未落,顾雁飞的耳尖儿却是微微一动,她的耳力向来不,在妆迟那刚刚犹豫的语调之中,她分明听到一声属于女子的轻笑,那几乎是个气声,并不如何分明,但是顾雁飞保证不是她听错了,确实有人在笑。她朝着不知道想要说什么的妆迟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屏气凝神,神情沉重,继续侧耳倾听。 顾雁飞听到了一点脚步声,很轻,几乎是微乎其微,恍若午夜的猫轻灵的越过不知谁家的房檐,踩在碎瓦上的声音。一步又一步,充满了优雅又内敛的韵律,仿佛这个人是踏着无声的歌而来,自有其一派风流。有人来了,会是谁?顾雁飞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几乎是眼睛都不愿意眨一下,望向她从未来得及探究的密道深处,而在那火折子的光芒照不到的地方,逐渐闪出一个人影来。 那个人影身姿玲珑有致,体态风度样样可称得上绝。一步一步缓步踏来,仿佛足下步步生莲。她穿着一身火红华裳,曳地的裙袂尾端还坠着几个精致又不落俗套的流苏。长发披散,却并不显得凌乱,脸颊两侧流柔顺留下两缕,更称肤色似雪。 她逐渐走近,也就逐渐清晰起来,顾雁飞便看得更加清楚。那人生得一双杏眸,一双眼眸的尾部却不是常人一般,而是微微下垂,更显出一分不符合年龄的娇俏来,而最绝妙的是右眼之下有一颗泪痣,更平添两分冷傲之色,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却得到了完美的结合,她确实美得有些惊心动魄——顾雁飞见过这个人,她就是闻莺。 “我还当是谁来了,若是普通人,早就死在这蛇毒之下,不过若是你,能够抵挡这蛇倒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闻莺的声音里最初似乎还有两分疑惑,但是当她越过顾燕飞,看向顾言菲身后的妆迟的时候,那一双偏琥珀色的眼眸突然一亮,虽然其中很快的划过一抹惊诧之色,但是不过是一转眼,很快她唇角边抿出一丝,算是嘲讽,也算是怀念的奇异笑容,“妆迟,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师姐。”妆迟原本预想过无数的她和闻莺再见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在这儿,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密道之中,那一张她曾经梦见过无数次的脸悄然出现在面前,她仍旧是像过去一样,优雅从容坦然,漂亮的几乎让人心惊。妆迟看着闻莺脸上熟悉的笑容,听着她说的好久不见时,妆迟只觉得自己胸口翻涌起惊涛骇浪,她几乎在那一瞬间红了眼眶。 闻莺听得妆迟叫她师姐,脸上的神情似乎在那一瞬间有一点僵硬,这并不是一种不喜欢或是不习惯的僵硬,而是一种狂喜的同时难以控制自身表情的证明。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轻轻一颔首,长长的羽睫颤动两下,一笑嫣然:“你还记得我这个师姐,我以为你去江州两年早就忘了我。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顾雁飞从她们二人的交谈之中察觉出一点,奇怪的细节,从始至终,闻莺在和妆迟交谈的时候,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妆迟,她似乎从毫不在乎妆迟身边有顾咋没这样一个人,她落在妆迟身上的目光是隐藏着灼热的,就像是在看什么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若不是妆迟说过她曾经和闻莺有仇,顾雁飞甚至会觉得,这就是一幅关系很好却分别多时的师姐妹相遇相认图。 妆迟以为自己会在遇到闻莺的时候会忍不住责问之前发生的一切,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面对着闻莺那熟悉到让她无法稳定心神的笑容的时候,他却还是将原本想要问出口的那些话,全部咽下。他浅浅抿了抿唇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闻莺的问题,也不知道是否该回答这个问题,垂下眸光:“我过的不错,师姐过的,可还好?” “算不上好,师父给了我一个一点都不好做的任务,可倒也算是愁坏我了。”闻莺似乎丝毫不觉得这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她眉眼之间带着安然神情,语调温柔平和,尾音上又带着一点儿特有的撒娇的娇俏,就像是向着自己姐妹抱怨师父布置的功课太难的小姑娘一般。说到这儿。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一笑:“师妹,你的任务怎样?好做吗?做完了吗?” 这个问题却让妆迟在一瞬间就僵住了,她那一双碧色的眼眸里顿时封起一片寒冰,无助的眨了两下眼睛。她向来不是会说谎的人,特别是在和自己当年朝夕相处的师姐面前,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她开口:“我的任务”她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顾雁飞。在那一瞬间眸中的惊慌几乎化成实质,刺痛了她,也刺痛了一旁并不知道她们在谈论什么任务的顾雁飞。 闻莺似乎是在这个瞬间才察觉妆迟的身边其实是站了一个人的,她顺着妆迟的目光看过去,自然也看到了妆迟不自然颤动的睫毛和眸中那溢出来的惊慌,她太熟悉这个在她身边活了十几年的姑娘,这个眼神代表着——“原来她就是你的任务,看来你并没有好好的听师傅的话,把你的任务做完啊,师妹。”闻莺刚刚还温柔的眼神霎时变了,其中像是席卷过一阵妖风,将一切柔软表象全都卷走,露出一点儿嘲讽的意味。 “不——!不是这样的!师姐你听我解释!”妆迟在看到闻莺的眼神的那一瞬间便绝望起来,她不想去看顾雁飞疑惑的目光,也不想去接受师姐闻莺对自己所谓不乖的责问。她拼命想掩饰的一切,终于在这一刻被闻莺揭开了真面目,她仓皇的摇着头,珍珠似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而下,在脸颊上不过停留一瞬,便砸在了地上,顾雁飞疑心她在那一瞬间听到了玉碎的声音。 闻莺那一双漂亮的浅琥珀色的瞳孔,在看到妆迟的泪水的那一瞬间骤然紧缩。她几乎压抑不住自己内心尖啸的欲望,连语气在那一瞬间也恶狠狠起来,她如狼一般冷冽的眼神死死钉在顾雁飞的脸上,可那眸光之中的嘲讽和不屑,却是连打量一遍顾雁飞的想法都没有,她冷哼一声,道:“看来果然就是这个人了,你竟然为她哭?妆迟,你太丢人了,十几年的培养,你连一个任务都完成不了,当真是令人失望。” 在妆迟绝望凄然的目光之中,闻莺看着顾雁飞,轻轻开口:“我从不杀无名之人,你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7章 菩萨蛮(七) “我从不杀无名之人,你是谁?” 闻莺的这句话落地,整个密道之中只余一片鸦雀无声,顾雁飞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身边神情绝望的妆迟,妆迟一双碧色的眼眸之中亮起一点儿血色的光,显得无比狼狈。她不明白为什么一瞬间就到了如此境地,也不明白妆迟和闻莺所说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但是从这几句简单的交流之中,她还是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大概轮廓——她遇到妆迟救下妆迟似乎并不是一个偶然,更像是妆迟处心积虑的靠近。 她是妆迟所谓的任务对象,而听得出来,这任务并不是什么对她好的任务,不过妆迟似乎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妆迟没有完成这个任务。既然没有完成这个任务,就说明这她并没有对,自己做些什么,顾雁飞仍旧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愿意怀疑自己亲手救下,在身边照顾了这么久的姑娘。她听着闻莺口出狂言,一句句的去逼迫妆迟,凤眸微眯,她显然是怒极,唇角却反而勾勒出一抹冰冷笑意,飒风绽唇,无比惊艳:“想知道我的名字?你不配!把楚翡交出来,否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顾雁飞上一世做皇后的那些年,积攒下了无比强大的威势,她真正这样怒极反笑,浑身上下所透露出的那种威压几乎让人想在下一瞬就跪地求饶。似乎从她体内逐渐溢出黄泉之水,而在下一瞬凝固为无比坚硬的冰刃,可以直接插入到面前的心脏之中。恍若不堪一击的幼兽对上整个族群之中最强大的狼王,只剩下匍匐在地呜咽惨叫的功夫。 顾雁飞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缓缓的抬起了手,手中那把长剑在火折子微弱的灯光下,摇曳出一片震慑人心的冷光。红唇微抿,她眸光淡漠,连不屑都未曾有——她根本未曾将面前这个人作为自己的敌人放在心上,仿佛面前不过是蝼蚁。顾雁飞不想再纠缠下去,亦不想再看这着妆迟的眼眸中透露出痛苦神情,微微一抬下颚,她高傲近乎女皇,言简意赅:“来战。” 顾雁飞向来是个护短的人,只是平常并不如何体现,她看上去仿佛向来是公道的很,而只要有人真正触及到了她并不愿意去触碰的底线,便绝对不会姑息。她身上这样的气质显然在那一瞬间震慑了闻莺,闻莺脸上的惊讶神色稍纵即逝,随即却浅浅的笑了出来,透露出一点好奇和兴味,她伸出鲜红的舌尖,略微有些兴奋·的舔了舔自己的红唇:“我对你越来越好奇了,不过,死人要乖巧一些——你死了之后,我也能知道你的名字。放心罢,你这么漂亮,我不会让你死的太惨的。” “不过原来你们就是来救楚翡的人?啧啧啧,颇伤我的心,我还以为,师妹是来专门找我的呢。”即使是到这个时候,闻莺甚至还是有心思转过头,闲闲凉凉的对着妆迟调侃,语调里似乎是抹了蜜,听起来却仿佛有砒霜似的。 妆迟听了这话,脸上迅速划过一抹带着愤恨的凄然。她张了张嘴,却似乎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在唇角抿出一个冷冷的笑容。她没有忘记。她们刚刚接到任务时,姐妹们共同离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初见闻莺的激动心情彻底被回忆中的痛苦所冲淡,妆迟咬了咬唇瓣,用力之狠,甚至在那浅粉的唇瓣上咬出一排暗红色的血痕:“专门来找你?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为了让我朝夕相对情同亲生姐妹一般的世界操控别人,然后杀掉我吗?” “啧,你真是小孩子心性,这么多年的从未变过。”闻莺听着妆迟的话,脸上闪过一丝愕然神色,随即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一捶眸,声音中带了一点宠溺,却难以掩饰其中的嘲讽,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轻得像是情人在耳边的絮语,微微摇头,“你从来都非要争个对错善恶出来,你要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我不求你理解我的苦心,可你也不能这样误会我,妆迟,你该长大了,我总不能永远护着你。” “谁要你护着我?你到底又在说什么蠢话!不要说的仿佛一切都是你有理,一切都是你的迫不得已似的!那是我亲眼看到的!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师姐!也不配做那些枉死师妹们的师姐!”闻莺轻轻地一句话,显然是彻底将在失控边缘的妆迟一把推下了名为崩溃的悬崖。妆迟的虎牙在唇瓣上用力蹭过,在那一瞬间,她的唇瓣便骤然蜿蜒下一道暗红色的血痕。她气愤之中红了鼻尖又红了眼眶,愤怒的责骂刚刚说完,却像是自己受了委屈一般,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站在一边的顾雁飞看了,无端心间一阵刺痛,——她向来见不得人哭,更见不得漂亮的姑娘在自己面前哭,她不懂二人其中恩怨如何,不能为妆迟出头,但是她跟闻莺到底还是要因为楚翡的事而分个胜负出来。闻莺一定知道除非在哪,而人只有在死前才是最诚实的。她握紧了手中的剑,轻轻掀了掀唇角:“我不喜欢干背后偷袭这样的下作手段,所以你要是要打,就拿起你的武器跟我来打,若是已经怕了不愿意打,便把楚翡交出来,我饶你一条活路。” “让我交出来?你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大话说了不少,让我来瞧瞧你有多少真功夫!”闻莺显然也被顾雁飞这样不屑的语调所激怒了,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神情之中闪出两分嘲讽,前一秒还在带着笑意说这样的话,下一秒便不知从何摸出一根盘起来的长鞭,手腕轻巧一抖,盘起的长鞭便像是一条灵蛇舒展身体一般探出个头。临空响起一声清脆的鞭响,闻莺笑道,“妆迟是个不会武的,可我不是,你莫以为能将糊弄她那点招数用在我身上,看鞭!” 顾雁飞听着那凌空一声鞭响,便知道面前的女子确实是有一两把刷子的,她的目光骤然凌冽起来,像是一只凌空盘旋搜寻猎物的鹰,寻找猎物一瞬所露出的破绽从而一击致命。这密道空间狭窄,原本并不利于长鞭挥舞。但面前闻莺将一手长鞭甩的出神入化,顾雁飞手中的火折子光芒微弱,无法探寻鞭子的所有踪迹,只听鞭声响于身边各处,忽远忽近忽上忽下,以声辨位也甚是困难,那灵活的长鞭如鬼影莫测,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在面前,发出,致命一击。 顾雁飞在这一瞬间察觉到了一些危险,这对于顾雁飞来说几乎算得上是新奇的体验,毕竟上一世的后十几年,在宫中过的那些日子,将她所有的面对敌人危险的意识和体能全部消磨的干干净净。回来之后遇到的从来称不上对手,顾雁飞只要出手,便是单方面的虐杀,而能让她觉得略微有一些挑战性,甚至感到危险的,至今为止,倒也只有面前的闻莺这一个人。 可是那闻莺虽然厉害,顾雁飞却也不是什么招人小看了的角色。她手中的长剑本就是轻巧的一类,她虽站在原地未曾移动,衣角却在这个小小的密道之中无风自动,虽并不是如何明显,但是能够看得出飘扬之中自有其规律与方向所在。她将内功心法运转到极致,在那一瞬间空气都凝固,只缓慢的流动着,而闻莺那原本快的连残影都看不到的动作,在顾雁飞那双凤眸之中也成了慢动作——鞭梢像是毒蛇的蛇信一般探到了顾雁飞面前,仿佛下一瞬间就会舔上顾雁飞的脸颊。而就是那一瞬,顾雁飞动了。 她手中的剑骤然发出一声嗡鸣之声,像是也感受到了主人身上的战意,在那一瞬发出一道耀目的光。那光芒不仅晃了闻莺的眼睛,更是在几乎没看清顾雁飞是怎样动作之中,只闻一声兵戈相交之声,那伸来的长鞭被顾雁飞的长剑骤然挑开,而手中这把吹毛立断的宝剑,竟然只在长鞭上面震出了一个浅浅的白痕,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顾雁飞看到这儿,忍不住斜斜一挑眉,凤眸之中漫溢上一点儿血腥气。她刚刚灌注的自己体内五分内力,就算是金银铜铁,也该在这样的巨力之下,被挑为两截,而这长鞭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竟然如此之坚硬。 而这个时候,妆迟才像是如梦初醒的,往后退了一步,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闻莺动武,更想不到闻莺已经将她这一手长鞭用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虽然顾雁飞看起来在那无数声鞭响之中游刃有余的将每一次都抵挡了回去,但是长鞭对上长剑,还是长剑在长短之中就吃了亏,若是顾雁飞不近闻莺的身,是没有办法伤到她一丝一毫的!妆迟咬了咬唇瓣:“雁飞,她那长鞭上有毒!” “啧,你到底是她那边的,还是我这边的啊?我的宝贝师妹?”顾雁飞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面的闻莺却长长的叹了口气,语调之中颇有一些不悦意味,只是尾音微微挑着一点儿笑,听起来倒更是像是不合时宜的调侃——不仅让妆迟眉间皱出一个浅浅的沟壑,也让顾雁飞听了有些许的不悦。 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冷淡眸光闪烁两下,唇角微微勾起一点儿嘲讽的弧度,目光落在闻莺身上,在下一瞬又转开来。顾雁飞生得一副标志姣好却冷傲的绝色面容,只是她一直是个极其知道礼数,懂进退的,从来不在人前展现出一点儿失礼的模样,可是现在,竟然也只有“嚣张”两个字能够形容了。她唇角笑嘲讽不羁,仿佛在那一瞬天地之间无一人能与她并肩,虽只着了一身暗色劲装,但存在感之强,张扬肆意,让人挪不开一点儿目光,也让她对面一身红装的闻莺相形见绌。 闻莺也是个性子极其好胜的角色,否则也不会在初见楚翡之时认为自己的容貌气质被楚翡比了下去而跳了那一支几乎从不在人前展现的《破阵》,她看着顾雁飞如此,心中无端升起一阵烦闷之感,空着的那只手在自己纤腰旁微微一停,下一瞬不知道捉了些什么东西出来,骤然间虽然鞭势朝着顾雁飞撒了过来——是一种在微弱火光之下泛着银光的粉末。 “雁飞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8章 菩萨蛮(八) 妆迟的一声惊呼响起之前,顾雁飞已然反应过来的,这挥洒过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体总是比意识作出的反应更快。她一只手紧紧攥着妆迟的手腕,提气而起,脚尖轻点就带的妆迟飞快向后掠去。 与此同时,妆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香囊,一手从香囊之中抓出一把粉末,如法炮制的朝着对面的闻莺撒了过去,与闻莺撒过来的粉末相遇的一瞬间,二者相交之中爆发出一种巨大的轰鸣之声,就像是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无数小小的爆炸,似乎是二者的力量相互抵消,无论是哪一种毒粉,都没有落到互相身上一点。 闻莺的目光却在此刻幽深起来,她的指尖蹭过自己也形状优美的下颚,那一双微微下垂的杏眸之中忽而带了一点儿不悦,她唇角的笑意愈是深邃,整个人散发的气质就愈是令人恐惧不已。她丝毫不在乎自己刚刚的攻击没有落在顾雁飞身上,而是转过头去看妆迟,浅浅叹出一口气:“你真要与我为敌?为了这样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女人,妆迟,你真的想好了?” “不要再多说什么了,我们两个人之间没什么可说的,我没有选择帮她,我是选择救我自己,选择为那些无辜丧生在你手下的师妹报仇!你武功不如她,而你带着所有毒粉,我都有解药,你走不出这里的!”妆迟说这番话的时候语调平静,可神情却远不是如此。她双眼通红,鼻尖也带着一点胭脂色,像是被人欺负狠了,那双碧眸之中泛着浅浅的涟漪的光泽,仿佛下一瞬间就会落下泪来。 只是即使如此,她仍旧执拗的盯着面前的闻莺,似乎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强。刚刚一番激烈的动作之中落下的几缕碎发贴在脸上,显得憔悴而狼狈,却更像是一只执拗却可怜的小兽。 顾雁飞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株相依的并蒂莲,明明是,互依存而生,却偏偏要在这样的境地中去伤害对方,两朵莲花生于同一植株或许本就不是吉兆,她们本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此刻却更像是不死不休。顾雁飞无权插手她们二人的争斗,却也不想继续看着妆迟继续在面前狼狈下去——明明妆迟才是那个责问的人,可是在闻莺面前,却偏偏气势全失,无比狼狈。 于是顾雁飞不耐烦的甩了甩手中的剑,使自己手中剑闪出的一道耀眼的寒光,手腕微转便反射到了闻莺的眼睛中,看着她骤然一眨眼,眉眼之间浮上怒色。顾雁飞竟然微微垂下眸,露出一点浅淡笑意,却全然都是讽刺:“你赢不了我的,还要再打吗?” “我不一定非要赢你,我只是想要你的命罢了。”闻莺忽的狡黠一笑,眉眼之间浮起一些灵动神色,搭配她本就娇俏又冷傲的那一张面孔,无关别的,只是那一瞬的倾国倾城,几乎让人挪不开眼。而古人有云,越漂亮的东西就越危险,正如,漂亮的花一般都带刺,闻莺这朵漂亮的花虽然不带刺,但却带毒。 她手中的长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盘成了一个环握在手心,就像是有一条艳丽的红色的蛇,盘在她的手间,嘶嘶的吐着蛇信,看上去温顺乖巧又无害。但是也就是那一瞬间,空中响起一声清脆的鞭响,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那长鞭已经探到了顾雁飞的面前,顾雁飞向后一躲,轻灵的仿佛一只燕,他来不及举起自己手中的剑低档,但是好在那一瞬已然避开。 顾雁飞还没来得及放下一口气,对面手中拿着长鞭的闻莺却忽的笑起来,她唇角勾起一个如花的旖旎笑容,红唇微启以顾雁飞听不懂的语言悄然絮语了一声什么,手指轻巧在鞭身上弹动两下,原本距离顾雁飞的脸庞还有一尺远的鞭梢忽的像是在尖端绽开了一朵无比绚丽的花一般,从花蕊处骤然弹出一枚暗器,直朝着顾燕飞的面门而来。 这一瞬已然是避无可避,顾雁飞一双凤眸之中瞳孔骤缩,只来得及看见那暗器尖端骤然闪过一道绿光——那分明是带毒的。但是也就是这么一瞬间,顾雁飞凝心静气,沉下思绪。她知道自己不能随随便便就死在这儿,无论是身边的妆迟还是被困的楚翡,她一个都不能落下。八她来不及扭转身形,只能下意识顺着暗器射来方向后倒去,腰身柔韧得像一只蛇,在那一瞬,将自己拉成一个满弓形状,双手撑地的一瞬,那暗器从面颊之上半寸处如猎鹰划过,顾雁飞只来得及溢出一声惊呼:“妆迟!让开!” 在那一瞬间她忘记了,她的身后就是妆迟。 比顾雁飞的动作更快的,却是闻莺的动作,她看见那暗器被顾雁飞安然躲过,朝着妆迟而去,整个人战栗一瞬,在一声暴喝之后,她手中的长鞭不知被触发了什么机关,骤然又长出一尺。像是游龙摆尾一般,直直从顾雁飞仰躺着的面颊上飞过,手腕微压,俶尔长蛇回首,将那暗器挑飞,重重撞在旁边的墙壁之上,发出一声脆响后落地。 这一刻,无论是顾雁飞还是妆迟,二人都是茫然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眸之中看到了疑惑震惊神情。正是刚刚口口声声说着闻莺害了她的师妹的甚至要亲手杀了她的妆迟,可是在她距离死亡和危险最近的那一刻,却是闻莺在一声暴喝之后不惜暴露自己长鞭上的玄机,救了她的命,她茫然都看过去,眼眶里还挂着刚刚未曾消弭的泪水,张了张嘴:“师姐——” “你疯了?傻站在那儿做什么?”闻莺却显然是比妆迟更加愤怒,连带着她收回的长鞭都在空中发出一声嘶鸣之声,她瞪着眼睛,一双杏眸之中全是怒意,“怎么着?真要为她陪葬不成?”她不知道在愤怒些什么,可确实是怒极了。看了妆迟茫然的样子,似乎恨不得扑上来,扑上来做什么呢——也不过是骂她,你是不是疯了? 妆迟几乎觉得那一刻,她的师姐回来了。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展露出半分温情与脆弱,却和顾雁飞同时身体一僵,只因即使身在密道,也能听见从外传来的一声尖利的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哨声——“若是找到楚翡踪迹,便以哨声为号”,楚翡竟然不在这儿?顾雁飞在那一刻心中狠狠啐了一声失算,几乎是在那一瞬便咬紧了牙关,眼中透露出一点儿杀意。她以为楚翡在这儿才在这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若是楚翡不在那就是她的判断让大家陷入陷阱了!这么长时间,那个首领就算是再废物,也该感受到不对赶回来了。 而比顾雁飞更沉不住气的,显然是站在一旁还不在状态的妆迟,妆迟听着屋外的哨声,一双碧眸之中荡漾起的水波微微一顿,原本水光潋滟的一双碧眸霎时冻结成冰,茫然与无措之中,她看向文英,声音中带了一点儿,尖利“太子殿下他不在你这儿?”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的太子殿下会在我这儿?他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需要无时无刻有人守在他身边才成?更何况,一个傀儡罢了,即使我不在他身边,我也能完全控制住他,又何必将他带在手边——碍手碍脚。”闻莺在此刻却是露出了一种“你怎么现在才想明白”这样的表情,她浅浅的垂着眸,眸光里带着一点儿难以抑制的讽刺意味,但是显然她刚刚看到了妆迟那双漂亮的眸中的水光,或许仍然还有更难听的话,却在一刻停顿之后闭上了嘴。 顾雁飞当机立断的决定,不能再在这里纠缠下去了,她伸手捉起妆迟的手腕,只觉得手中那纤细的手腕几乎用不了力,一捏就会碎裂。可是她现在顾不上这么多,只能浅浅的垂下眸光,言简意赅的对妆迟说了一句走,将内力提升到极致,脚下如风一般,几乎一手就将妆迟提了起来,二人匆匆向后掠去,只求能够快些离开这里。妆迟似乎对于顾雁飞的决定也并没有异议,只是即使被顾雁飞这样扯着,她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闻莺,那双眼眸中有迟疑,有茫然,有疑惑,有愤恨,更有一点儿不愿意掩饰的脆弱——她终究是闻莺的师妹,不见还有恨意支撑,可是当她们相见,闻莺前后不一的举动让她疑惑,也让她难过。 “你现在想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闻莺看着顾雁飞飞快离去的身影,忽的垂眸而笑,她脸上带着一点轻佻的笑意,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显得极其幽深,她远远的看着妆迟从她面前离去,心中暗道,我们自然还会相逢。等回过神来,她又想起刚刚和顾雁飞的交锋——她确实是个厉害的,无可否认,只可惜到最后都没能知道他的名字她,她明明是知道的。 “雁飞!”“雁飞小心!”“雁飞退后!” 妆迟惊慌的叫着她的名字的声音还犹在耳畔,而闻莺的眸光闪烁了两下,却不免带了一点疑惑。妆迟叫她雁飞,是哪个雁飞,难不成是楚翡曾经在梦中还念念不忘的那个——顾雁飞?指尖蹭过下颚,闻莺觉得自己仿佛发现了真相,她想着刚刚那个女子的神情模样,却又陷入了一点儿疑惑之中。那个女子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王妃?她提起楚翡的时候只带着关心和坚决,可是眼角眉梢却并不见半点儿爱意,似乎楚翡确实是个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人,但是却并不是情人爱人一类的。 难不成,这个顾雁飞,事实上并不是楚翡他的妻妾,而是知己?想想顾雁飞的模样,又念及楚翡对自己转变态度时正是自己在调整设定的时候,闻莺唇角勾起一点儿嘲讽笑意,将鞭子挂回腰间,转身隐入密道深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9章 剑气近(一) 闻莺的这件事暂且告一段落,而顾雁飞和妆迟的冒险,又似乎刚刚开始。 她们二人在听到哨声之后选择火速从原路返回,走到密道门口的时候,顾雁飞的小心谨慎使她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她对着妆迟做了一个停的动作,示意她在原地等候。生怕密室门口会有人伏击,顾雁飞小心翼翼的走在前面,一身劲装勾勒出她窈窕身段,仿佛猫儿般轻巧,微微压低上身,她腿部优美的肌肉轮廓展现出猎豹一般的美感,持着手中的剑,她探出头去。 顾雁飞作为上一世驰骋疆场的女将,其实是有一种敏锐的,近乎于本能的对于危险的直觉,这种本能让她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她无比信任它,而现在也是如此。 顾雁飞走在妆迟前面,灵活的从密道入口钻了出来,目光飞快的于房间中扫过,确定自己未曾看到任何可疑的人物,感受到任何杀气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至少就算是那个首领亲自赶来,也看起来还没有查到这里,她和妆迟还有机会可以逃跑。 哨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比起密道中所听到的还要更加尖利响亮,而这种哨声不只顾雁飞她们能听到,山寨中的任何人也能够听见——虽说听起来有些愚蠢,但是打时间差是顾雁飞能够想到的,现阶段最好的方法。她确认了哨声所传来的方位,回身对着妆迟点了点头,妆迟也学着顾雁飞的轻灵的模样,从洞口钻出,二人相携使用轻功朝着哨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吹响哨声的正是尺素和扶风二人,他们二人的运气称得上不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搜查到第三个屋子的时候,尺素就敏锐的发现了藏在床榻床板之下的一个密室入口,二人放下觉得密室是个很方便藏匿楚翡的地方,选择下去一探。 或许是因为这里依山而建,加上首领确实是一个狡猾的又多疑的人,这里的每一个房间几乎都有密室暗道,他们藏在房间中的各个角落,每一个房间的密道都可以通往另一个房间——狡兔三窟都不过如此,经过简单的探查只和他得到这样结果的尺素不免咂舌,不过正因如此,她和扶风对视一眼,更加确定楚翡就是被那些人藏在这里了。尺素谨记顾雁飞所说不愿二人分开行动,故而一起更加认真的寻找起来。 他们寻找楚羿的过程非常顺利,但是找到楚羿的人之后,却让他们陷入了麻烦之中——楚羿并没有被囚禁在哪里,而仅仅是一个人乖巧的坐在一个房间之中,房间门都只是半掩着,身上也没有什么锁链一类的东西。房间的布置还算精致,床榻上铺着的锦衾玉枕也都看得出是上好的东西,楚翡坐在床边,后背直直的挺着,却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目光呆滞,一双原本艳绝天下的桃花眸之中毫无亮色。 扶风在看到楚翡的那一瞬间就飞扑过去,跪在了楚翡面前——他完全忘记了顾雁飞三令五申的告诉过他不要轻举妄动,在见到楚翡之后就以哨声为号,他也忘记了顾雁飞所告诉过他的,楚翡已经被闻莺操控,并不是原来的那个楚翡了。排山倒海似的愧疚从头顶压来,他朝着楚翡跪了下去,满眼都是希冀的光:“殿下!属下来迟一步!还望殿下恕罪!” “你确实是来迟了。” 扶风跪在楚翡脚边,看不到头顶上楚翡的神情,他一直习惯将自己在楚翡面前的姿态放得极低,以彰显楚翡尊贵的主人身份,可是也就是因为这样的习惯和这样的疏忽,他没有发现,楚翡在看到他的时候,那平淡无波甚至称得上死水的眸中燃起一团火,唇角挑起习惯性的温文尔雅的微笑,可那双桃花眸中浸满了冷意,仿佛在看一个并不认识的陌生人。 听到这话扶风还茫然,下一秒却感觉到有什么锋利的刀刃贴上了他的脖颈,那冰冷刺骨的寒意使他打了个寒颤,他僵硬着身体顺着拿着刀刃的胳膊看上去,却看到楚翡那张明明铭刻入骨,此时却陌生到令人恐惧的倾城面庞。 “殿下——”他无助的张了张嘴,理智悄然回笼,他终于明白了顾雁飞所再三强调的“被控制”是什么意思,只是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太迟了,他不敢动一下,因为他相信面前的这个楚翡肯定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选择隔断他的喉管,他现在可不是楚翡的贴身侍卫,而是他的敌人。 而在一旁刚刚觉得情况不对,没有上前的尺素见证了这一切,瞠目结舌——她之前也不过是听页二十他们的转述说着控制人心之术如何如何厉害,但是终究没有当面感受过,只有真正在今日看见了,才发觉这确实令人恐惧。她跟楚翡的交情虽然不多,但也是跟着顾雁飞,这几个月以来见证了二人之间的一切,而现在她面前这个楚翡陌生的要命,就算是顾雁飞来了,说不定也认不出一二了。 斟酌之中,妆迟发觉现在冲上去解救扶风,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的主意,她做不到快如风疾如电,而那刀刃确确实实架扶风的脖子上,她稍有异动,扶风怕是就要性命不保。妆迟尽全力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连呼吸声都轻之又轻,缓缓试图退后,离开这里传信给顾雁飞。 好在楚翡虽然看上去无比厉害,但是他的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扶风的身上的,一双玻璃球似的眼睛无比漂亮,却一点儿感情都不存在,仿佛一个提线的木偶一般。尺素得以喘息,她微微弓起身子,直到退出这个小小的密室为止,才浅浅的松出一口气。她不敢多加耽搁,立刻抽身后退,生怕哨声惊扰密室之中的楚翡,使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退得更远一些,直到退出整个密道,并且关上了门才敢吹响自己手中的骨哨。 骨哨声还是不可避免的传入了密室中的楚翡耳中,扶风的身体微微一僵,不知道接下来楚翡会干些什么,而楚飞却只是不置可否的微微抿了抿唇角,轻轻抬起头的那一瞬,眼角眉梢都带了一点轻微的笑,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扶风,笑意如同流风回雪一般,不仅惹眼,还漂亮得令人挪不开目光:“她告诉我,凡是来找我的,无论认识与否,全都杀掉,我觉得我认识你,你叫我殿下,你是谁?我并不太想杀你。” 楚翡的这段话说的无比轻巧,却令扶风几乎要在这一刻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来,楚翡在自己的保护下被带走已经是他这一世最后悔的一件事,现如今他完全被控制,甚至连自己都想不起是谁,更让他觉得这是他的失职,他狠狠咬了牙,语调在这一刻不由得冷硬起来:“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并不是殿下!” “我不是他,那么我又能是谁?莫要说笑了。”楚翡嗤而一笑,那只还持着刀的手依旧放在扶风的脖颈上没有动,另一只手却拿起桌上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扶风一遍遍的提醒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他所认识的楚翡,可是偏生楚翡所露出的一切神情,动作,还有偶尔习惯性的一点儿小毛病都和他所认识的那个楚翡一模一样,这让他不由得感到一丝困惑和绝望。他没有听过妆迟对于闻莺这个控制人心的术法的解释,不知道楚翡身体确实是按照以前的记忆在做出反应,实际上确实被嵌入了与他本身完全不同的一个人格,他当真在这一刻惊慌起来,仓皇摇头:“你不是殿下!” “我不是你的殿下?那么——我是谁?”楚翡看着扶风这样的动作,却像是忍俊不禁一般笑了起来,他眉眼之间带了丁点愉悦神色,更显得漂亮得有些过分。指尖缓缓敲动在自己手边的桌案上,似乎是乐于看到扶风脸上从冷静逐渐变得崩溃的表情变化,他又缓缓一垂眸,微笑起来,“抬起头来看看我,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的殿下,如果我不是你的殿下,你为什么不动手杀我?我放开你了——来啊,动手啊。” 楚翡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竟然真的松开了手。那冰冷的刀刃从扶风跳动着的喉咙边离开,而扶风则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他原本跪着,保持跪着姿势的时间久了,双腿也已经陷入麻木,在这一刻刀刃离开,他似乎是全身上下失去了力气,向后倒过去。摔到了脊背摔出剧痛,他却浑然不知,只是看着那熟悉的笑容,崩溃的捂住了脸——他不知道他这一次的失责还能否弥补,能不能再找回他的殿下来。 “怎么——你真的不敢动手?你也知道我就是你的天下,而你所熟知的那个他,或许真的回不来了。”就得,或者说是除非身体里的这个不知名的闻莺所创造出来的人格,却似乎像是玩儿上了瘾,他看着面前的扶风露出痛苦的绝望的表情,便会觉得愉悦并且露出笑容来,他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似乎是正准备接下来继续说点儿什么,这个时候,他耳尖儿微动,却听到门外传来的轻巧的的脚步声——猫儿似的,只是或许人有些多,还是惊动了他。他微微眯了眯眸子,向身后的垫子上靠了过去,看上去坐的是极舒服的。 而下一个瞬间,顾雁飞出现在了门口,她推开了门,身后跟着妆迟和护卫在妆迟身边的尺素。尺素已经跟顾雁飞讲了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又因为刚刚闻莺的阻拦,顾雁飞的脸色并不是太过好看,甚至看起来带了一点儿平日里并不会展现的冷傲之意。 顾雁飞的目光上下在屋中扫过,略略抬了抬下颚,唇角的笑意颇为不屑:“装神弄鬼的东西,还真当自己是这身体的主人了?给本小姐滚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0章 剑气近(二) “装神弄鬼的东西,还真当自己是这身体的主人了?给本小姐滚出来!” 顾雁飞事实上并不是喜欢挑衅或者说喜欢逞口头之快的人,上一世经历的勾心斗角多了,便更知道怎样将自己想说的话变成无数文雅又暗含其意的句子,她喜欢和聪明的人交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就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她更是和从来不喜欢张扬的,即使有这样的资本,她也并不如何愿意,更不要提称呼自己为“本小姐”。 原本在闻莺那里被莫名其妙的说上一通,心中已是不快,楚翡变成这样更是要全权“仰仗”那一位闻莺姑娘,顾雁飞就是再好的性子,磨到这儿也是给磨没了。眉眼之间浮起两分戾气,顾雁飞二话不说拔出了手中的剑,长剑上面纤尘不染,只闪着一点摄人寒光,顾雁飞眸光里盛着血腥气——直指坐在床上的那个“楚翡”。 可是那个楚翡却似乎是分毫不惧的,他的目光幽深,似乎是只要有人在他身边,就能够从木讷呆滞的傀儡状态变成一个行为举止都像极了身体原主人的人。他微微抿了抿唇角,露出一点儿带着桃花色的温柔笑意,那双桃花眸带着一点儿坦然的有恃无恐看过来的时候真的像极了楚翡本人,他轻轻挑了下颚:“算了罢,你根本不敢对我做什么的,即使你不怕我伤我,也该怕伤到你们心尖儿上的这位殿下,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够把他找回来——对了,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要用剑了,容易伤到自己。”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伤你?你算个什么东西!”顾雁飞被说中了事实,却似乎没有半点儿在意似的,她浅浅挑了挑眉,眉眼之间不屑的神情更甚,眸光里大大咧咧写着不悦两个字,她诚然也如扶风一样觉得这个人一举一动和真正的楚翡确实毫无差别,可是冒牌货在她眼中就是混身上下都贴着“冒牌货”三个字,甚是让她不喜欢。 顾雁飞一垂眸,唇角落下一个恶劣的笑容:“你不配管我用不用剑——我确实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把真正的楚羿找回来,不过只要杀了你,也就无谓他回来不回来,不是吗?”当然,这一句话纯属哄一哄他罢了,顾雁飞不会让楚翡死在这儿,之前也从妆迟的口中得到了如何将以前的楚翡找回来的方法,对着瞪大眼睛看过来的扶风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口型,顾雁飞笑呵呵的掂了掂手中的剑,显然是要动真格的了。 只是顾雁飞充满了战意想要真正来一场笔试,那个冒牌的楚翡却显然不这么想,刚刚看到顾雁飞的时候他就一直保持着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刚刚更是用指尖摩挲着下巴看了好半晌,直到现在,他的声音突然斜斜突入:“我认得你——你是不是叫,雁飞?” 他将“雁飞”这两个字念得婉转多情又温柔,仿佛是有情人伏在耳侧念着自己的心上人的名字,连唇齿之间都留着一点儿香气,风流又潇洒,教人忍不住想要弯着唇角笑起来。 可是顾雁飞只是微微一愣,随后在眼角处带了一点儿怒火——这一次她连笑容都不愿意多加掩饰,连一个不屑的眼神都欠奉,不悦确实让她从头到脚都被塞外的狂风乱琼包裹起来,只要敢伸手的那一瞬间,就会被冻僵割伤,她垂下眸光来,幽深的黑色凤眸之中酝酿着风暴:“我又没有说过,你不配?无论是我该不该用剑,还是我的名字是什么,你都不配,你记得又怎么样?你以为你真的能取代他吗?” 银光一闪,顾雁飞的剑已经破开空中凝滞的风直直向前刺去,没有什么华丽的招式,也不用繁复的辞藻作为形容,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而顾雁飞这一瞬间的这一剑,真正将一个“快”字发挥到了极致,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来不及眨眼,那剑已经到了楚翡面前,剑刃的银光上映着顾雁飞鲜红的唇瓣,微微扯开一抹嘲讽。 楚翡原本当真只是练过一点儿拳脚功夫,犹豫皇后母族势大,也练过一点儿内功,只是都上不了台面,在顾雁飞的眼睛里,当真是连真正有天赋的小孩子也不如——这其实并没有什么,正如顾雁飞曾经所说,既然上天给了楚家成为大楚天子的气运,那么终究会拿走一点儿东西,比如说习武的天赋,大楚建国以来,还没听说过哪个皇家的男丁能够在武功方面有所建树。 可是今日的这个楚翡显然不太一眼,顾雁飞的剑快得仿佛一道闪电从上凌空劈下,可是上一秒还端端正正坐在床榻上的楚翡,在下一秒却突然身子想旁边一闪,就像是提前预知到了顾雁飞会从那个方式那个地点刺过来似的,轻轻松松就躲开了这一剑,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半分僵硬。 “楚翡”看着顾雁飞拿剑的手,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赞赏,微微抿起唇角仿佛他很是喜悦,指尖轻轻在剑尖上一弹,即使是这样的一点儿轻微的力道,也能够让剑尖弯曲——顾雁飞用的这样的长剑,还是有些太软了:“你用剑竟然不错,我不记得这一点。” “因为你毕竟不是他。”顾雁飞虽然对于楚翡躲开了她的攻击而感到诧异,但是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半分破绽楚翡坐着,而她直直矗立楚翡身前,楚翡的仰视更让她显得高挑又高傲,她这样回答他,那些孤高自诩是由她绝对的实力作为支撑。 一剑不中还有第二剑,可是令人感到惊诧的是,虽然顾雁飞是个使长枪的,但是顾家自古传下来的就是用剑,她的剑虽然到不了自己父亲和兄长那样出神入化的地步,但是也不是这样的普通人随随便便就能躲开的,但是无论顾雁飞有多快,楚翡似乎都要比顾雁飞更快,他没有办法出手攻击顾雁飞只能躲避,却并不妨碍他动作快到几乎让顾雁飞眼花缭乱——啧,棘手起来了。 而站在顾雁飞身后,并没有引起楚翡注意的妆迟和尺素看了,也更觉惊讶。妆迟似乎隐隐明白了原来闻莺的操控人心的术法之中竟然有这样的功效——这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那一日闻莺仅仅是操控了一个武功算不上多么杰出的师妹,就可以以一己之力屠了剩下的所有师妹,只留下了她一个人。虽然她一直没有明白,师姐为什么要杀了那些师妹,又为什么独独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她们曾经相依为命,在这之后却只能成为仇敌吗? 纵然是顾雁飞和妆迟两个人心绪复杂,也只能暂且将这些是全部抛之脑后——眼前还有更大的麻烦。骨哨的声音传出去已经很久了,连顾雁飞和妆迟都从密道之中逃出而赶到了,页一页二却还是不见踪影,这只能代表他们遇到了麻烦被阻碍住了脚步,山寨中的那些人肯定是听到哨声赶来了,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你伤不到我的,雁飞,别白费力气了,我暂时还不想伤害你,你走罢。”经过和顾雁飞的一番交锋,楚翡不可鞥还坐在床上,他飘然落在地面上,仿佛脚下踏着云一般轻飘飘的,微微垂下眼眸他站着,便要比顾雁飞高一些,声音里隐隐约约带着笑意,那双桃花眸这样看下来,一如昨日他们在江州的那些时光。 顾雁飞却并不想听着他再说这样的屁话,这个人不是楚翡,也不可能成为楚翡。她当初选择楚翡不仅仅是因为楚翡是太子身后家大业大,更是因为楚翡是一个有责任心有目标,有自己的坚持,或许有的时候会看起来有些愚蠢,但是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掌权者能够保持最大的善良的人,而不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温润如玉,实际上却血腥又冷血的玩意儿——若不是知道这是闻莺的一种控制人心的法门,顾雁飞当真要觉得楚翡被鬼上身了,毕竟重生这样的事都会有,鬼上身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事。 “叫我雁飞?你配吗?”顾雁飞抿着唇,略微有些烦躁,她来之前在脑海中想了无数个可能会遇到的问题想了无数个解决方式,却偏偏没能预料到,楚翡突然会有这么高的武功,并不是顾雁飞没有办法制服,但是需要时间,而且一定会让楚翡受伤,有些得不偿失的意味。 鲜红的一点儿舌尖舔过自己干涩的唇角,顾雁飞顺手扔掉了自己手中的剑——这把剑太过尖利,顾雁飞拿在手中,很难在不伤到楚翡的情况下制服他。赤手空拳,顾雁飞再一次冲了上去。 她扔掉了手中的长剑的动作使得“楚翡”有些茫然,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回过神之后正巧对上顾雁飞纤长雪白手指紧握成拳冲了过来,看着顾雁飞伸出左手,他下意识向右边闪避,可是就那么一瞬间,顾雁飞将内力运转到了极致,虚晃一招,看起来竟然连残影都看不清,伸出右手化拳为掌,她捉准楚翡向着右边闪避的动作,立手一劈,干净利落披在楚翡的后颈。 就这么一招,楚翡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已经双眼一翻向后趟过去,也“干脆利落”的昏了过去。而停下动作的顾雁飞在那一瞬却看着好不了多少,她几乎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仅仅那一瞬浑身上下的衣服就湿了个透,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这样一瞬间提升功力的副作用太大,也是万不得已,她才用出这样的招式。 “小姐!”“殿下!” 尺素和扶风在这个时候做出了同样的反应,妆迟仓皇的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伸手一把搂住了顾雁飞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目光在顾雁飞的脸上一停,浅浅抿了抿唇:“小姐太冒险了,这一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时间不多了,扶风抱着楚翡,尺素扶好我,我们快走。”顾雁飞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显出两分狼狈的神情,但是即使如此她也并不能放松,虽然刚刚副作用过度使她失去了一战之力,但是耳朵却还是灵便的,她已经听到了不远处繁杂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1章 剑气近(三) 顾雁飞说走容易,可是扛着一个完全失去意识的成年男子,再加上一个暂时用不出武功内力形同废人的顾雁飞,哪里有可能轻便的撤退不留下声音踪迹?好在这里的密道四通八达,虽然并不知道到底通向哪里什么房间,但是顺着声音传来的反方向走,总是还能够争取一点儿时间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众人快速离开之前住着楚翡的房间,朝着密道深处钻去。扶风和尺素曾经在这里探查过,但是现在他们一个人抱着楚翡,另一个扶着顾雁飞,并没有办法打头阵,身边剩下的一个妆迟又是不会武功的,尺素咬了咬唇角,虽然并不放心将顾雁飞交给妆迟却也没有办法让妆迟在前方开路——她低声唤了一声“妆迟姑娘”,说明清楚之后又将手中的顾雁飞推了过去:“或许有些重,小姐现在也使不上力道,我在前面开路,还是劳烦了。” “不用了,你扶着雁飞罢。”可是没想到平日里温柔好性子的妆迟却拒绝了尺素的要求,刚刚离开闻莺之后就看得出妆迟的脸色并不是太好,神情之中也多有复杂,现在更是浅浅的垂下眸光,那双碧色的眼眸之中的诡谲莫辩,只唇角还带着一些他们有些熟悉的温柔坚定笑容,“我来开路。” 尺素原本就因为妆迟拒绝的动作而不免有两份怔忡,现在听到这话更是有些不敢置信,开路这可并不是什么小事,若是遇到了危险,开路的人没能发现这件事,首先会先被反杀还不算,更可怕的是她会让后面的人来不及做出正确的选择,这样的一个疏忽就足以致命:“这太危险了,妆迟姑娘你还是扶着小姐——” “让她开路罢,没事儿的。”尺素的话还没说完,一直被她扶着,从头到尾没有多说话,听着声音便能够听出很是虚弱的顾雁飞忽的开了口,转过头去看,她仍旧闭着眼,额头落下的一点儿碎发黏在自己脸颊上,她的长睫的颤动了两下,却似乎像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一般,脸色苍白到没有一点儿生气,她只低低呢喃了这样一句,便没有说下去,闭上眼睛任由尺素扶着她走,尽全力能够恢复体力。 顾雁飞这样的表现让一直小心翼翼注视着她的妆迟脸色一白,虽然刚刚在闻莺面前,顾雁飞自始至终都展现出了一种维护她的感觉,但是她和闻莺的那一段对话,还是透露出了太多的东西,太多的她想要瞒着顾雁飞永远不让顾雁飞知道的东西,顾雁飞或许会开始怀疑她了罢?甚至是,厌弃她?刚刚顾雁飞的表现更加坐实了她的猜测,妆迟小小的咬了咬唇角,觉得自己有些无援,仿佛是一座湖心的孤岛,身边没有什么可以让她依靠的。 闻莺的话说的还是对的,妆迟虽然小时候受过一些苦,在门派之中过得也并不算是太过安稳的日子,但是即使如此,她还是养成了一种太过于温柔的性子,这温柔之下便是软弱,是恐惧,是自卑,这会让她漂亮的像是一块儿夹杂任何杂质的水晶,但是也会让她更加易碎。 妆迟看着顾雁飞那样的表现,抿了抿唇角,似乎是难过狠了,只是知道现在并不是继续想这件事的好时机,她缓缓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又掏出了自己身上的香囊——这个香囊显然不是刚刚掏出毒药的那一个,她身上到底带着多少毒,而真的像是顾雁飞所说的那样,没有自保能力吗?她从中掏出一把毒粉握在手中,走在前面开路。 只可惜他们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转过了无数个弯,他们似乎已经即将到了这个密道的尽头,看了一眼这个尽头所连着的那个出口,顾雁飞当机立断决定众人从这里出去,妆迟点了点头,可是这一个密道的尽头是向上延伸上去的楼梯,首先探路的人需要直接探出头,这个姿势未免太危险,妆迟推开头顶上的那一扇门,等了许久确定没有任何声响,又悄无声息的洒出一把毒粉去,确定外面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她才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轻灵的钻出了那个小小的门。 房屋之中光线很昏暗,这里似乎并没有人居住着,房间中灰尘落了厚厚一层,妆迟刚刚洒出的毒粉在落到地上之后就没有了毒性,但是为了安全,她还是朝着身后的四个人一人递了一颗解药,在触碰到顾雁飞那冰凉的,几乎算得上是毫无温度的手的时候,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瞬,她不自在的咬了咬唇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垂眸:“没有毒的,是解药。” 顾雁飞略微有些茫然,她刚刚那一下真的抽光了自己体内的所有体力,从脑海中传来的疼痛几乎要将自己逼疯,脸色苍白不已,鼻端的汗水从未间断过,她保持着自己清醒不混昏过去已经耗费了身上所有的体力,实在难以去仔细思考妆迟这个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摇了摇头,只能将这些事押后再提。轻轻点了点头,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她吞下手中的黑色药丸,示意众人进入房屋。 顾雁飞将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都交给了尺素支撑,虽然脑海之中疼的仿佛有千百只虫在吞噬血肉,她还是打起了精神睁开了眼,目光匆匆从房间之中扫过,却在这么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不对劲——这不对劲,房间这么昏暗,又在地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可是面前的那个门的门口,为什么那么干净?那从外遮住窗户的又是什么?她和妆迟一路向里搜查,可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个遮着窗户的房间,如果有,她肯定已经检查过了。 ——其中有诈! 电光火石之间顾雁飞已经明白了这其实正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小小陷阱,没有人守在屋内正是证明着所有人都守在屋外!他们中计了!顾雁飞几乎是花费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她带着沙哑的嗓音嘶鸣了一声:“回到密道里去!” 可惜在她开口的这一瞬间,门外也传来了一声极其尖利的高呼:“给我上!”房间的门被一脚踹开,外头站的是一眼望不到头,手中各自拿着刀剑的山匪,站在门口的那个领头人逆着光所以看不清楚面容,只看得见他高大威猛身上的肌肉也甚是引人注目, 听到这样的吗命令,顾雁飞心中道了一声不好,转过头去看刚刚他们钻出的那个密道——这个首领敢在顾雁飞出声之后再发出指令,正是证明着他对于顾雁飞一众有可能钻回到密道之中这件事有备无患!而在顾雁飞转头的那一瞬间,他们刚刚打开从而钻出来的那个密道口被人从里面骤然阖上,当妆迟发现情况不对再扑过去拉的时候,那扇密道的门已经被卡死,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前面只有一扇门,而那一扇门口子站着几百山匪,他们或许并不精于武艺,但是仗着人数众多,顾雁飞这个时候却又没有了作战的能力,手脚发软几乎只能做一个废人,只是扶风和尺素两个,加上一个能够用毒但是手脚功夫显然不是太好的妆迟,实在是毫无战斗力——他们几乎不可能从这里离开了。 可是,再多不可能,也要争一争,不是吗?顾雁飞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任命的人,她既然能够重生,那就是可以将所有的不可能都化为可能,上一世她没有和楚羿死在这里,这一世自然也就不会和楚翡死在这里!楚羿是天命所选中的君王又如何!她顾雁飞就是要你逆天而行,让所有的天命都为她让路! 顾雁飞看着迎面劈来的那一道银光,不仅不闪不躲,反而用力朝着身后的尺素一推,借力迎了上去——她袖子中一直仅仅只是用来保命的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鞘拿在了手中,她原本被疼痛这么的混沌不已的脑海在这一刻突然意外的清醒,微微勾起了唇角,她眸光中充斥着血腥的气味,轻巧躲过迎面劈下的刀锋,她转身,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匕首送入了面前闯进来的那个山匪的心口。 “不用管我!杀——!”所有人都听到了顾雁飞的这句话,她站在房间之中,脊背挺得笔直,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蕴含着力量,像是在下一瞬间就能够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的猎豹一般,她一边说着这样的句子,一边拔出了刚刚刺进山否胸口的刀,山匪死不瞑目的倒下去,随着刀刃喷出一蓬鲜血,似烟花一般散落开来,顾雁飞并没有选择躲开,而是任由那灼热的血液喷了小半张脸,粘湿了胸前的衣衫——似乎时这样的鲜血给了她力量,她那一双凶狠如狼的眼睛看过来,竟然在这一刻震慑住了不少人。 他们被震慑住了,可是并不代表顾雁飞也一同没了心智,她这一刻突然有了无比的力量,自然是意思以后都不能浪费,一刻都不能放过。顾雁飞的目光飞快朝着身边那个距离最近的山匪冲去,只需要一刀,顾雁飞用惯了长兵,却第一次感觉到短匕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这尖利的青峰在这一瞬间转化为她身体的一部分,插入心口飞快拔出,顾雁飞在眨眼的时间之中就解决掉了面前的五个人。 没有人看不出刚才顾雁飞是什么样子的状态,他们以为母狼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就证明这是去了所有的战斗力,只能够乖顺的让那些猎人们剥下毛皮来,可事实证明他们错了,狼是如何坚忍不拔又如何狡猾的一种生物,他们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正是在等那个猎人放下戒心的靠进,然后跳起来一口咬断猎人的颈子,用鲜血来洗涤自己身上的伤疤。 ——而此刻的顾雁飞正是如此,没有一个人敢小看她和她手中的匕首,他们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神不知鬼不觉之中被靠近,被一把匕首插进心脏飞快拔出,连说出遗言都来不及的一瞬间之中死去。人都是怕死的,当他们遇上看上去无比厉害并完全不怕死的顾雁飞的时候,他们下意识的害怕从而退却。 而只有站在门口的那个首领并没有动作,他盯着顾雁飞看了好一会儿,那张被伤疤贯穿的狰狞的脸上竟然在那一刻露出一点儿笑容啦,眼中升起血腥又暴戾的光,他抬手制止了所有山匪进攻的动作,对着顾雁飞轻轻笑了:“原来是你,我们又见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2章 剑气近(四) “原来是你,我们又见面了。” 所有的山匪都被山鹰的动作所制止了,他们不明白山鹰为什么在看到顾雁飞的那一瞬间做出了这样的动作,但是并不妨碍血脉之中下意识的服从让他们停下动作,也就是这么停下动作的一瞬间,顾雁飞又顺势收掉了三个人的性命——她知道她一刻都耽搁不得,也不想在乎这个动作是否违背自己心中的道义。 面前的人少一个,一会儿就多一分可能性可以逃出去,她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直到那些山匪看着顾雁飞不愿意听下动作,被顾雁飞的动作所震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而顾雁飞大概估量他们之间的距离,知道再向前追过去距离自己身后的尺素太远难以支援,才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似乎是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刚刚山鹰说了些什么,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目光——事实上她的眼睛现在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即使现在还有力气能够支撑自己的清醒,能够在眨眼之间除掉面前的无数的人,可是那一霎那好起来的情况显然在逐渐消退,从视力开始,她已经逐渐的陷落进入疲惫和痛苦之中。 可是她知道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脆弱的或者是狼狈的表情,不只是尺素和妆迟她们在看她,她作为一个支柱,更是不能在这么多的山匪面前倒下,她对他们的震慑作用远远大于武力,于是无论面前的画面是如何的模糊,她也只是微微眯了眯那一双带着血腥戾气晕染出来,略显艳丽的眉目,伸手抹了一把自己下巴上的鲜血,却给那张冷傲的脸上平添了一抹红。 她的目光在山鹰的脸上停留——相比于刚刚他背对着光看不清容貌,这个时候他已然往里走了好几步,看上去也清楚了很多,顾雁飞听他口中说的话声音的语调便知道或许他们曾经是旧相识——还并不是什么好事之中的旧相识,她必须认出他。 “唔是你啊,确实好久不见了。”顾雁飞一边说着话牵动着他的注意力,含糊的目光在他的脸颊轮廓之上扫过,飞快地从自己脑海之中寻找着这样的一张脸。山鹰脸上那一道横贯的疤痕太过惹眼也太过影响顾雁飞的判断,顾雁飞眯了眯眼睛,试图将那一道碍眼的疤从这张脸上排除出去,这张脸便会变得顺眼起来熟悉起来。 原来是他!在真正想到这张脸属于谁之后,顾雁飞心神巨震,几乎在那一瞬间就呕出一口血来,血腥气泛到喉咙口却被她生生压抑咽下,一口腥甜流过嗓子食道留下久久不散去的腥,她那一双眼睛之中逐渐弥漫起浓重的杀意——她怎么会忘了这张脸?她这一辈子都不应该忘记这张脸! 这分明是上一世一切错误开始的源头,上一世顾雁飞萦绕一生噩梦的源头,是顾雁飞与令羽结盟相同来到这里的目的之一,是顾雁飞想要扒了他的皮断了他的骨的仇人!是那午夜梦回之中在半梦半醒之中压在她身上的,挥之不去的影子——他就是顾雁飞初次被劫去山寨之中,欲对顾雁飞不轨,后来被顾雁飞一掌拍飞出去,在楚羿派人围剿山寨之中侥幸逃脱的那个首领!就是他! 时间是一个多么冷漠又残忍的东西,它冥冥之中决定了多少错过。就像是上一世在楚羿的围剿之中逃脱的山鹰,也是来到了距离江州不远的夏州隐姓埋名,也在燕王和杨林二人的扶持之下成为了这一座山脉之中的首领,明明能够在这里与上一世的顾雁飞相遇并且在二人之间有一个结局,却偏偏在顾雁飞面对着这个山寨之中的几百山匪九死一生的时候先行出逃,从而错过了顾雁飞。 倘若上一世的山鹰是顾雁飞一生的阴影,那么上一使得顾雁飞,又如何不是山鹰心中那让他背井离乡,让他从天上堕落到地狱的罪魁祸首?他们二人之间必定有这样的一个了解,就算是上一世没能等到,这一世,二人也在此不期而遇——并且不死不休。 “你确实是不愿意放过我啊,即使我已经从江北逃到了夏州来,你却还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给我的一个机会?让我能出手能够亲自活剐了你?”山鹰似乎很满意顾雁飞认出了他,他的声音之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暴虐的兴奋,连带着那一张因为被一道狰狞的伤疤贯穿而并不对称的脸都不自觉的都动起来,看上去分外恐惧。 可是顾雁飞却是丝毫不惧——她等这昂一个了断真的太久了,从上一世延续到这一世的噩梦太痛,如蛆附骨不愿离去,顾雁飞只能够选择用这样一种血腥的方式将这种痛苦彻底拔除,今日在这儿两个人不要想着都能活着走出去,而他们之间的胜者,只能是顾雁飞。 顾雁飞眼前短暂的昏暗下来,几乎是骤然失去视觉的那一刻,顾雁飞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张,从刚刚视力开始减退的时候她就敏锐的察觉并且预料到了一定会有这样一个瞬间,她不能在这个时间出手,她只能一拖再拖——她的声音里戴上了一点儿过于明显的不屑,那鲜红的唇唇角微微弯起,似乎颇为嘲讽:“活剐了我?你有本事靠近我试试?上一次我能够将你一掌拍出去让你像个丧家之犬一般不敢出现在我面前,这一次我也自然可以让你有命来没有命回去!你若是觉得你足够幸运,并大可来战!” 山鹰是一个多疑又小心的人,这才让他在上一世之中连着两次,在自己这一方明明占有优势的时候选择了出逃,从而连着两次虎口逃生,留下一条命来。顾雁飞的这样一番话显然挑动了他多疑的神经,他原本想要握紧手中长戟的动作在这一刻慢慢放松——他们明明只有五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被闻莺控制了,现在昏迷不醒,那顾雁飞到底是手中握着什么样底牌。才敢说出这样的话?她刚刚那些狼狈难道全部是装出来的?或者说,她其实还有援兵? 他的目光狐疑的在顾雁飞众人身上扫过,甚至转过头去看了自己一百多人的手下身后是不是有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在窥伺,而顾雁飞在他这样的动作之中察觉出了自己赌对了,她没有给山鹰打量下去的时间——她没有秘藏本事也没有援兵,她只有和一张巧嘴,让她能够拖下去,挨过这一段眼前看不清的时间。 想到这儿,她断然开口:“不过,我倒是还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是被燕王扶持上来的。是到了这夏州才开始,还是在江北的时候,其实早就有所苗头?”虽然这些是顾雁飞想要转移他的注意以拖延时间的,但是事实上,这也正是顾雁飞当真想问的,她的目光所触及之处模糊昏暗,却并不妨碍她直直地看过去,那双狼似得眼睛死死盯住了面前的男子。 “你怎么知道我是被燕王扶持上来的?”顾雁飞那成陈述一般的语调听在山鹰的耳朵里却莫名的让人心惊,除了杨林两个人和燕王手下的亲信,几乎是没有知道燕王和这小小山寨中的一个首领指尖也有关系——他们自然不会知道这个山寨豢养的几百山匪都是燕王的私军,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分明都死了,那顾雁飞又是从何而来的? 虽然山鹰并没有正面回答顾雁飞的问题,但是山鹰这样一句话所透露出的消息也并不少,顾雁飞缓缓垂下眸光,眼角眉梢里透出一点儿带着冷意的笑:“我不仅知道你是燕王扶持上来的,还知道你手下这些人根本算不上你的人,他们都是燕王的私军——你只是半个首领,我知道的东西还很多,你确定要让我一个字一个字全部跟你解释?” “你到底是谁?”山鹰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显然是有些慌张了,这个消息原本被捂得密不透风,毕竟燕王是个亲王,就算是太子,豢养私军也是会被盖上谋反的罪名的,他又怎么敢把燕王的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他咬了咬牙,忽然觉得面前这个让他无家可归不得不像个丧家之犬一样从江北逃到夏州来的女子莫名的可怕,她早就不是几年前那个昏迷着躺在床上看上去脆弱又好折腾的小姑娘了。 顾雁飞眨了眨眼睛,她发觉自己眼前的昏暗似乎有些消退了,那些感觉确实只是暂时的,只要能够撑过这一段时间,无论之后会有多少的副作用,至少她还能有和山鹰的一战之力,他们还能往外逃。只不过,还不够,不要急,不要急——“我是谁?你不知道我是谁就敢用迷香迷倒我的侍卫劫持我进入山寨?我是顾雁飞啊,江北顾大将军的嫡女,顾c雁c飞。” 她原本并不想对着别人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是既然他这样问了,她自然要说——只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是要付出代价的,既然非要说自己不知情,那么就将自己的命留下来罢。 两句话的功夫,顾雁飞的眼前逐渐明亮起来,刚刚十几米外就只有个大概轮廓,模糊到令人看不清楚,只是现在眼前一切都逐渐清晰起来,顾雁飞仿佛从一个盲人的状态回到了清醒,脑海中的剧痛逐渐淡下去,她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微微偏过头朝着尺素递过一个坚定的眼神——这只能是她和山鹰两个人的战斗,她不需要帮手,却需要剩下的人帮她将那一群山匪拖住。 尺素的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担忧,但是看到顾雁飞如此坚定的模样,她微微一愣,眸光中似乎在那一瞬浮起一点儿小小的涟漪,但是却又在顾雁飞的目光之下趋于坚定。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微微向后撤了一步,上半身浅浅向下压低,做出一个攻击的姿势。 三c二。顾雁飞在心中默念了三声,下一个瞬间却像是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弹了出去,她的目光里是沾着血腥的坚毅,下巴处染开的血痕更显得形同炼狱艳鬼,手中的匕首闪过一道明显的锋芒,她在那一瞬已经到了山鹰的面前。 “拿命来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3章 剑气近(五) “拿命来罢——!” 顾雁飞的这一声暴喝仿佛是三伏天的惊雷,从天空劈下,直教人心甘发颤。说顾雁飞用惯了长兵倒是也不尽然,毕竟上一世后来跟了楚羿,顾雁飞学了不少她看不上的暗杀的法门,长枪太过显眼,如何也不是能够好好地做到暗杀这件事的,故而上一世顾雁飞也常常用匕首。 乔装打扮易容为各种风情的貌美女子,或许是余音不绝绕梁三日的一曲,又或许是倾城一舞,在那些权贵尽情享乐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带走他们的生命,顾雁飞手上沾了不少原本并不该沾上的血——这样的事太损阴德,顾雁飞虽然是心甘情愿的,但是亦不愿在之后再用自己的鸣凤枪,那是上过战场取过敌人首级平定山河八荒的枪,不应该受此屈辱! 重生之后,顾雁飞原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用上之前在楚羿身边的时候学到的那些暗杀的手段,却未曾想到,今天还是要破戒了。只是对顾雁飞来说,能够和山鹰有一个了结,能够带着自己身边的这些人跑去出,才是最重要的事,所谓“戒”,不过是一种自觉地自我控制,她知晓她不为名不为利,那么做出这样的事,也并没有什么妨碍! 顾雁飞身上的气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变了,虽说她身材高挑又偏向瘦弱,但是由于习得一直是顾家浑厚的内功心法,所以无论是她的枪法还是自己的身法,即使轻灵,却总是带着无比浑厚的后劲,这在力这一方面是她的优势,但是同时,若是遇上同样水平的高手,也会因为那过于雄厚的“力”而察觉到她的身形和下一招如何而来。 可是现在的顾雁飞身上其实一变,几乎是在骤然之间换了一个人——顾雁飞压下自己体内一直运转着的顾氏的内功心法,在这一刻心中默念上一世无比熟悉的那些句子,调动体内真气至足下,整个人几乎像是踏上了风,莫说是电光火石指尖,她比电光火石更快,没有残影,连拂过的风都比她逊色。没人看到她是怎么出现在山鹰的面前,只看到那匕首划过一道冷光,而这样一道冷漠的光,对于山鹰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可是山鹰既然能够接连辗转两个山寨都作为首领,在这之后还能被燕王所赏识一路扶持到这个位置上,就说明他也不可能是什么花拳绣腿的绣花枕头,在谁度没有察觉到顾雁飞踪迹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下意识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神情有两分凛冽,手中的长戟划出一个圆满的圆弧,他在那一个瞬间骤然后退,长戟向前抵挡,和顾雁飞刺过来的那一把尖利的匕首撞在了一起,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 顾雁飞见一击不中,便立刻抽身而退,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并不合适与山鹰迎面产生冲突,她仿佛能够瞬间移动似的,在那么一瞬已经再一次消失了影子,她的动作极快,即使是偶尔贴近一两个山匪,也是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已经离去,离去的时候留下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风,偶尔还会发现自己心口的位置多了一个大洞——即使是在这个时候,顾雁飞还是在用最后的努力去减轻尺素他们的负担。 尺素和扶风一看这个情况,也对视一眼,拿起自己手中的长剑冲了出去,他们虽然比不上顾雁飞和山鹰,但是想要对着那些山匪以一敌十却并不是什么难事,二人原本从来没有过交流或者是合作,但是在这一刻却毫不保留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对方来守护,仿佛他们天生便如此默契,冲入敌阵之中,所过之处留下断肢血花,很快就“清扫”出一大片的区域来。 而这个时候,妆迟自然也不可能闲着,她看着被放倒在地上的楚翡,知道自己并不适合像是他们那样冲入敌阵中杀敌,她所用的那些毒相比于攻,其实也更适合守。她以自己看上去瘦弱的身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抵挡在了躺在地上的楚翡的身前。 面对着看着她柔弱好欺负冲上来的山匪,唇角浅浅勾起一点儿诡谲的笑意,她第一次展现出这样富有攻击性的一面,手中的毒粉撒过去,只要吸入一点儿,便霎时之间五脏六腑传来剧痛,手脚末端已经展现出青紫中毒的颜色,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肚子呻吟哀嚎,不过几息功夫便没了性命。这毒药之霸道令人心惊,可是效果却也拔群,至少距离妆迟方圆三尺五尺之内,没有黑衣人敢踏足——这样的毒,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死状奇惨看上去无比痛苦,他们不想尝试。 而就是这样几分钟的时间里,顾雁飞已经游走在人群之中,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的痕迹,没有人能够抵挡她的攻击,即使不愿意承认,但是也不得不说,这个房间有些太小了,小到众人避无可避,只不过眨眼的功夫,进屋的几十人便死了一多半,即使门外还守着不少人,但是在地上全是尸体的情况下,他们也不知道在何处落脚——毕竟躺着的这些都是他们的兄弟,他们看在眼里,也产生了一种不可抑制的心慌。 看到这个情况的山鹰冷冷的哼了一声,迈开大步,手中的长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距离他最近的尺素刺了过去:“连脸都不敢露的下作小人,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你凭什么做顾大将军的女儿?” 他对于不仁不义的理解让人有些忍俊不禁,但是在他的长戟刺向尺素的那一瞬间,不知道身在何处的顾雁飞却骤然出现了长戟之下,尖利的匕首与长戟相撞爆发出火花来,而顾雁飞微微挑起了眉梢,神情带着两分难以抑制的冷意:“你又是哪儿来的本事责怪我不仁不义,无辜挟持少女为不仁,胆敢谋害储君为不义,今天我就让你明白,什么才叫不仁不义!” 顾雁飞说罢这句话,俶尔抽身后退,身影只是徐晃了一下,山鹰的目光伴随着顾雁飞的身影而去,却全然没有发觉顾雁飞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手中的匕首高高扬起,几乎在那一瞬惊出一声破空之声,等山鹰再回过神来已经是来不及了,那匕首刺下,即使是他尽全力想要躲开,还是被那削铁如泥的利器刺伤了自己的后颈,划开一条足有两寸长的伤口,虽然并不深,但是还是有鲜血喷涌而出。 山鹰长长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空着的那只手伸手去摸自己的后颈,却只摸到一手的鲜血,顾雁飞的动作快得让他觉得心惊,他没有办法分辨顾雁飞下一个瞬间会从什么方向进行攻击,也没有办法确信自己一定能够躲开那利刃——这样的攻击,若是躲不开,就是必死无疑。可是他又抓不到顾雁飞,顾雁飞一次攻击无论是否得手都会迅速退去,他不知道顾雁飞还能够维持这样的状态多久,但是不得不说,他确实在这个时候心生惧意了。 顾雁飞不怕死,并不代表着山鹰也不怕死,他若是不怕死,便不会再上一次只是受了顾雁飞的一掌,察觉不妙便抛下自己的兄弟们立刻逃离,他若是不怕死,便不会听从闻莺的指令,将楚翡还活着的这件事瞒下来——倘若能够在燕王面前找到平衡,他也并不想要背上谋害储君的罪名。 这样得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人,拥有的越来越多,便比越来越多的人还要惜命,顾雁飞遇到过太多这样的人,所以一看到山鹰那双眼白占了大部分的眼睛咕噜噜的转起啦,便知道山鹰是想要退了。 平心而论,顾雁飞其实很难保持这个状态很久,她基本上等于是在短时间之内强行提升了自己的功力,又再一次用一些方法将那些强行提升功力的副作用压了下去,所以还能像个常人甚至超脱自己平时的水平进行战斗,但是这样的水平能够多维持一刻,她自己就多一份危险,轻则五脏受伤,重则武功全失甚至危及性命,山鹰想要逃对于顾雁飞来说其实并不是坏事。 可是可是顾雁飞于心不甘。山鹰是她从上一世到这一世无数噩梦的创造者,是她和楚羿上一世相遇这件事的一手促成者,她所有的悲剧都是从此开始,这让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让这个人逃走?理智一遍遍告诉顾雁飞让她平静,可是顾雁飞看着山鹰的目光之中,还是不可变的增添了一点儿刻骨的恨意。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从外传来了一声语调焦急的惊呼:“小姐——!”是页一,从声音之中就能够听出他到底有多么担心又有多么心急如焚,从外传来的嘈杂和惊呼惨叫之声说明着页一页二终于在这个时候摆脱了山匪,找到了顾雁飞他们的所在之地,并且在试图攻入。 页一页二的武功当然不比顾雁飞,但是他们二人联手堵在房间门口,对于这个时候已经心生退意想要离开的山鹰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他只是看一眼便清楚,他没有办法在一招之内制服这两个人,那么若是顾雁飞不想让他走,他们一定会纠缠他尽全力将他留在这里。 这一次,太得不偿失!他心中这么想着,脸上也不可抑制的闪过一分寒意,他不能够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就是这一刻!眼中寒光一闪,山鹰手中长戟横扫而过,扫荡过自己面前的一大片山匪,他们慌乱之中后退,竟然在山鹰面前让出一个通向门口的通道。 趁着众人这个时候都还没能反应过来,山鹰飞速向外窜去。他虽然生得魁梧健壮,但是这个时候却意外的灵活,脚下动作飞快,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已经跨出了门,他的一一只手拂过腰间,似乎是从腰间抽出了什么东西。 而顾雁飞在这个时候停下了动作,她站在妆迟身边,正准备不甘心的开口,却看见山鹰做出的小动作,瞳孔迅速的震动了两下,她下意识扯着人后退,尖啸一声:“趴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4章 剑气近(六) “趴下——!”顾雁飞的声音几乎是一声惊雷,炸在众人耳边。众人都茫然无措,但是在顾雁飞身边待了这么久,到了这个时候也已经学会了下意识听从顾雁飞的命令,她看了看身边仍旧茫然的站着的扶风,飞身扑过去,一胳膊用力用手肘将扶风撞倒在地,自己也趴了下去。 而妆迟更是在听到顾雁飞发出声音的第一秒就听话的趴了下去,而顾雁飞更是在那一瞬间就伏倒在地——她分明看见山鹰的手中闪过一道火光,而手中那东西的形状看上去如何都是一颗能够造成爆炸的炸弹,他似乎决定就算是让所有山匪在这陪葬,也要从这里逃出去。 顾雁飞没有看错,山鹰手中那圆柱状的确实是一颗比他一直藏在身上的炸弹,他惜命又多疑,身上这样子能够让他保命跑开的东西实际上并不少,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真的会用到,特别是这一颗炸弹。可是在那一刻他意外的清醒,知道身上带的那些除了这一颗炸弹之外,没有别的能够让他成功的从这里逃离,他放不下自己的这些兄弟,但是更不可能赔上自己这一条命——他知道自己暂时打不过顾雁飞,更有可能直接死在这里。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能够从江北到这儿重新开始,就能够再一次重新开始。 他脚下生风,一瞬间便拔起一丈多高,又飞快跑了出去,或许是求生欲作祟,竟然跑的极快,那魁梧的身体看上去意外的轻盈。等到跑出十几尺远,他咬了咬牙,点燃了自己手中的炸弹,红着眼睛愤怒的向后一挥,将自己手中的炸弹抛向了那个小小的房屋。他是要让那几十山匪的尸体作为脚下的障碍让顾雁飞等人逃不出来。 可他不知道,他的那些原本被所谓放在“心上”的兄弟们,正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自己的首领扔下来的闪着光的炸弹,看着它落在地上,在那一瞬间绽开从未有过的灿烂,双眼一黑,就再也没能睁开。 爆炸只是一瞬间的事,但造成的伤害可不是一瞬间就能消失的。即使顾雁飞在那一瞬间就发现了山鹰的动作不对,让大家都扑倒了下来,却还是没能阻止那颗炸弹的爆炸。伏倒这个动作只能让众人身上的伤少一点,而距离爆炸最近的顾雁飞无疑是受伤最重的那一个。她的五脏六腑原本就带着强行提高武功的伤,在这个时候又被剧烈的冲击一震,整个人压抑不住的喷出一大口鲜血,脑海之中那一霎传来的剧痛让她骤然失去了惨叫出声的能力,双眼一翻,她昏死过去。 而那房屋本就并不如何结实,在一瞬间的炸弹强烈的的冲击之下,更是显得可怜极了,只是轻轻摇晃了两下,便如同茅草搭建的似的塌了下来,好在木料是因为这几日接连下着雨而潮湿着,并没有因为那一瞬间的炸弹燃起的火焰而点燃。不过最惨的还是那些山匪,他们不知道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一颗炸弹扔下去,火光骤起的瞬间尸横遍野,就算是还有几个留着一口气,却还是被下一瞬倒塌下来的房梁砸了个结结实实,一命呜呼。 顾雁飞心中挂念着事,即使因为一时的疼痛而晕过去,也很快挣扎着就醒了过来。只是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在那一片废墟之下,而是在别人的背上。那背着她的肩膀,并不如何宽厚,甚至那略有些凸出的肩胛骨和后脊骨,让她觉得有两分硌人的难受。她的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昏暗之中只能看到背着她的应当是个女子,是是尺素吗?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开口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难以入耳:“尺素——” “是我。”令顾雁飞没有想到的是,她听到的竟然是妆迟的声音,背着她一直在向前走的竟然是妆迟。 妆迟听着顾雁飞叫了一声尺素,眸光中飞快划过一道黯然的光芒,经过刚刚的爆炸,她身上似乎也有不少伤口,但是都不致命,只是衣服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分外狼狈。她背着顾雁飞走在逼仄的密道之中,仿佛是在寻找一个出口。顾雁飞也不知道妆迟是怎么逃出来的,怎样将压在废墟之中的她刨了出来,而现在剩下的那些人又在哪里,只听到妆迟平日里温柔的声音此刻却显得坚毅无比:“别说话,我带你走。” “你带我走,他们呢?他们还好吗?你带我回去看看,我不要走。”顾雁飞听着妆迟坚定无比的声音,却再一次陷入了茫然之中。他们是谁?顾雁飞分明记得,但是又有些模糊不清。她现在头痛欲裂,几乎要在下一瞬间就昏厥过去,只靠着自己坚定的意志撑着,还能在这个时候勉强醒着,她基本上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意识逐渐回笼的过程之中,只知道自己现在在妆迟的背上,两个人在很狭小的一片区域之中,妆迟似乎带着她正在寻找一个出口之类的东西。顾雁飞的恢复能力无疑是很强的,她从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就觉得自己在一分一秒的好起来,但是这好起来的太慢了,慢得让她甚至有些焦急起来,她似乎还有一些事要做,可是她现在不记得了。 妆迟依旧坚定的背着顾雁飞一步步向前走着,她的步子显然有些沉重,毕竟是没有真正像是顾雁飞她们习过武,她不像顾雁飞他们一样能够徒手提起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即使顾雁飞并不是壮硕或是丰满的,她其实很瘦,但她高挑,轻也轻不了多少,背在背上还是有些太难为她了。 妆迟浅浅的垂了垂眼睫,声音里带了一点温柔,用安抚的口吻安慰着顾雁飞:“你伤的很重,我带你去找大夫,他们都没事,你别再说话了。” “带我去救治?这里哪里会有人给我救治?妆迟,你不要胡说,你能带我去哪里救治?”几句话的功夫,顾雁飞逐渐的想起了他们现在的处境,她眨了眨眼睛,知道自己现在还在密道之中,妆迟说她伤的很重?可是她不觉得,妆迟又能够带她去哪里救治?她知道自己有一些伤口,但是一点拖延是无妨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大家都送下山去,而不是治疗自己的这点伤口。 事实上,在顾雁飞看不到的地方,她确实伤的很重——身上所有的衣服都破成一块一块的,也没有一个地方的肉是完好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的大脑蒙蔽了自己,让她觉得自己伤的似乎并不如何严重。但是只有妆迟知道,当她从废墟之下将顾雁飞挖出来,看着顾雁飞身上的伤口流血几乎浸湿了周围的整个地面,脸色苍白得近乎像个死人的时候,她有多绝望。 “我带你去找师姐。”妆迟的声音在这个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带了一点儿颤抖,她和闻莺一样,是用毒的,但是她向来志不在此,也不愿意用毒,学的自然也就不多,可是闻莺不同,闻莺在毒的方面竟然当真拥有绝好的天赋,同时也掌握了一手绝妙的医术,妆迟偶尔也会有些羡慕闻莺,却总是被闻莺用“我会就好了,我保护你”这样的句子安抚。 倘若,倘若妆迟能够回到过去,一定会说服自己无论如何不感兴趣也要将这些学下去——至少现在不会看着顾雁飞身上的伤束手无措,陷入到这样的绝望之中,只能去求助闻莺。她不怕吗?她当然怕。她还是又怨又恨又怕闻莺,不知道自己去找她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但是她实在不可能看着顾雁飞因为重伤过度而死在这儿,她曾经帮助保护过她那么多,她不能狼心狗肺,连报恩都不愿。 “师姐?你说,闻莺?”顾雁飞脑海中剧痛,连思考都需要花费很多力气,她微微眯着眼睛想了很久,采用妆迟的那一句话中抽丝剥茧,想出了那个“师姐”到底是谁。想到她即将要去找的是闻莺之后,顾雁飞似乎在那一瞬间就有了力量,她微微用力挣扎起来,可惜四肢无力,这些动作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瘦弱的小兽,着实没有什么威慑力。 她的挣扎被妆迟颠了两下,就已经没了力道,妆迟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儿疲惫:“雁飞,别闹,我要抱不住你了。” “你要去找闻莺?不能去找闻莺,她不是什么好人,她会伤害你的,我保护不了你,别去找她,我没事儿的。”顾雁飞即使是在这样迷迷糊糊的情况下,心里也一直挂念着妆迟会受到闻莺的伤害——其实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怀疑过妆迟,或许她最开始的那一次接近确实是出行及效率并且抱有一些别的想法,但是在那之后一直是顾雁飞在主动的接近妆迟,妆迟并没有对顾雁飞真正做些什么,顾雁飞愿意相信她。 听到顾雁飞说出的这样一句话,妆迟死死地咬了咬自己的唇瓣,她圈紧了自己后背上的顾雁飞,一步一步向前走过去,爆炸似乎并没有对这个四通八达的密道之中产生很多影响,密道中虽然看起来有很多尘土,但是并没有地段坍塌。她认路的记忆力不错,还记得之前自己是在哪里遇到了闻莺,现在带着顾雁飞,她一步步走向那里,口中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谎话:“师姐不会对我做什么的,我会让她救你,雁飞,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已经好起来了,妆迟,真的,不要再去了。”顾雁飞在这样的短时间的休息之中终于逐渐恢复了自己的视力和听力,她有了些力气,看着自己前面的妆迟,脖颈处或许是被飞起的碎石给划破了,有一道看起来略微有些狰狞的伤口——她本就生得白,看着这样的伤口便更可怖,看得顾雁飞眼中一刺。 而这个时候,妆迟似乎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什么,骤然往后一退——“有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5章 并蒂莲(一) 在发觉前面的那个小小的甬道口有人的时候,妆迟忍不住像是一只遇到了危险的猫一样炸起了毛——她现在背上背着顾雁飞,自己的轻功又并不如何优秀,没有办法在带着顾雁飞的时候逃离,也更不可能将顾雁飞丢下再跑。毕竟死了的山匪并不是全部,还留下没有在那个小屋附近的将近一半,她们没有援军,只能孤身孑然前行,无论多少荆棘。 “什么人——!”妆迟的声音带了一点儿微不可闻的恐惧,她从自己身上的香囊之中抓出一把毒粉,脸色却并不如何好看,她香囊之中的毒粉剩的已经不多了,而另外一些没用过的,在这里根本就派不上一点儿用场,如果她再找不到闻莺救救顾雁飞,她和顾雁飞或许都要死在这儿。 从那个拐角处拐出了一个穿着打扮与那些山匪别无二异的山匪,他脸上带着惊慌的神色,可是手中拿着的那把刀显然是拿不稳的,一直在颤抖,发出簌簌的声响,他壮着胆子转过来,发现是妆迟和身上背着的顾雁飞两个女子的时候,似乎顿时胆子就大了不少,他晃了晃手中的刀:“别乱动!都给都给老子在那儿站着!” 顾雁飞只是浅浅的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一扫,就知道这山匪看上去年龄很小,而且——“是个逃兵”。顾雁飞轻声在妆迟耳边这样说道。山匪身上似乎鼓鼓囊囊的装这些东西,又是一个人在这密道之中转来转去,不可能是在巡逻,连首领都跑了,哪里还有人安排他们巡逻。他估计是看着刚刚的大爆炸吓了个半死,加上年龄轻也不想在这儿送命,想要悄悄地离开。 “别怕,别惊动他,可以商量。”顾雁飞是直观地感受到了妆迟到底有多么紧张的人,她感受到那硌在自己心口的肩胛骨一下一下虽然缓慢但是极深的浮动着,每一块的肌肉都紧绷起来。顾雁飞的声音很小,热气扑在妆迟耳边似乎让她感受到了一点安慰,她轻轻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以展现自己的善意。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一个简单的动作让那个山匪激动了起来,他手中的刀挥舞了好几下,脸上那耀武扬威的表情之下是极端的恐惧,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让他那原本已经脆弱不堪的心理建设趋向崩塌:“你们悄悄地说什么呢!都给老子闭嘴!在那儿站好了!不许动!” “不动,不动。”妆迟一叠声安抚着面前山匪的情绪,生怕他一个接受不了挥舞着自己的刀造成什么伤害,她虽然手中还拿着毒粉,但是也并不想在自己的手中多添人命——她不喜欢杀戮,也不喜欢死亡,她恐惧这些,并且想了无数种方式想要规避。 “你让我们走,我们让你走——谁也没看见谁,你想逃就逃,我们没见过,好吗?”顾雁飞的声音很轻,因为她实在没有太多力气去说这些话,但是即使如此,她的语调里也带着一点儿不怒自威,她像是不是在和面前的人进行交谈,而是在下达一个命令,一点儿都不温和。 而这样态度语调的顾雁飞似乎骤然就触怒了这个山匪,他眸光中闪过一道冷冽,语调里已经带上了不满和隐藏着的暴戾:“你在命令我?你看不起我?臭娘儿们,老子一定要让你看看老子的本事,看你还敢不敢命令我!”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握紧了自己手中银光锃亮的刀朝着二人走了过来。 顾雁飞在心中轻轻的啧了一声——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让他发怒了,她现在没什么心思打量推理猜测他人,一时之间马失前蹄倒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又感受到自己身下的妆迟紧张起来,她压低了声线,费力的挪动了自己的手臂手指,身体上每个地方似乎都在传来剧痛,她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将手放到了腰间,摸出了一根带着毒的,她没有用完的飞镖:“别出声,不要用毒,这里太逼仄,让我来。”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轻轻抬起了头,她的脸上满是血污,但是仔细看起来,还是能够看见她那一双漂亮的凤眸之中闪烁着的寒光,她轻轻抿了抿唇角:“我不想伤害你,你在给你一次机会,我们没有见过——” “你?伤害我”那个山匪的话还没有说完,不屑的神情还挂在眼角眉梢,却在下一瞬间偃旗息鼓,变成了深深的恐慌。顾雁飞手中的暗器飞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射了出来,她是耗尽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但是表面上却似乎很平淡,手抖动一下,没能够射中,但是效果显然要比射中那个山匪更好——飞镖擦着山匪的脸射到了他身后的墙壁之上,只差四分之一寸,毫厘之间就会伤到山匪。而那山匪僵硬了自己的身体,茫然的转过头去看自己身后深深钉入墙中的那一枚飞镖,双腿一软,几乎当即就跪了下去。 而在他对面的妆迟和顾雁飞闻到了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尿骚味。 顾雁飞刚刚经过蓄力射出飞镖,在那之后却又彻底脱力了,脸色更加苍白,只是在密道之中如此昏暗的情况下并看不清楚,脸上的血污也为她掩饰了半分,只看得见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闪着寒光,顾雁飞的嗓音里不带任何感情:“我再问一遍,我们没有见过,各走各的路,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愿意!求求您,不要杀我!”山匪颤抖着双腿,尝试了三四次,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一些站不起来,他垂着眼睛,涕泗横流。他看了看手中随着身体不断颤动的刀,似乎是为了展现出自己的诚意,他将自己手中的刀扔了出去,目光带着哀求看向顾雁飞和妆迟。 顾雁飞和妆迟听到那刀刃落地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安下了一颗心。顾雁飞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再也蓄积不起一点儿力量,但是表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只不过轻轻的抬了抬下颚,疲惫被藏在那双闪着光的,玲珑剔透的眼瞳之下,顾雁飞示意妆迟后靠贴上墙壁:“走罢。” 听到顾雁飞这样说,那个原本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几乎爬都爬不起来的山匪目光闪烁了两下,脸上突然极快的闪过一丝愤恨之色。他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缓慢的站起来,走路的时候似乎动作还有些不大灵便,看上去分外惹人发笑。他慢吞吞的从妆迟身边那个让出的空隙里挪过去,脸上陪着笑:“咱们咱们没见过,您两人快走吧,我不认识你们,也没见过你们。” 他看上去怂的不得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顾雁飞这个时候被身上的疼痛折磨的死去活来,几乎就吊着一口气才能保持清醒。在这个时候眸光翩跹一瞬,却忽的看到那个山匪手中不知道什么寒光一闪,他脸上的表情骤变,乍然暴起,拿着一不过手指长的小刀朝着顾雁飞扑了过来:“你个臭娘们儿,看不起老子是吧!老子要你偿命!” 这一瞬间的暴起又快又急,背着顾雁飞的妆迟瞳孔骤然一缩,却着实做不出一点儿反应。顾雁飞的后背硌在墙上借不上力拿不到飞镖,前面又被妆迟压着,这一时之间进退维谷,只是眸光中闪过一丝沉沉的寒意。她刚刚那一枚飞镖纵然是射偏了,但是以她的本事,那枚飞镖又是见血封喉的毒,就算蹭到一点上面的毒,他也是活不了的。她不过想着和这个山匪无冤无仇的,不想做得太过,便放他一条命,可是没想到现在他竟然反咬一口,既然这样,那就别怪她狠心了。 顾雁飞在那一瞬间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拼尽全身剩下的最后一点力气抬起了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伸手抓住了那山匪捅过来的小刀刀刃。她手上原本就布满了爆炸发生时的擦伤,这个时候一把捏住刀刃更是用力,冰凉的刀刃深深卡入血肉之中,鲜血淋漓而下,顾雁飞却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顾雁飞身子后仰,靠在墙壁上稳住身形,抬起另一只手立掌为刀飞快在山匪持刀的那只手腕上一劈,用力之猛几乎要将人手骨劈碎一般,刀立刻就到了顾雁飞的手上。而下一秒那小刀已经从顾雁飞的手中飞出,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直直从山匪的眉心插入,一寸长的刀刃几乎齐根没入到山匪的眉宇之中,只留下一丝溢出的鲜血,山匪脸上布满了惊恐的神情,瞪大了双眼,却连声音都来不及再出一声,直直往后倒去,已经没了声息。 这个逼仄的空间里,只余下妆迟沉重的喘息,和顾雁飞轻微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的呼吸声。 “怎么吓着了?”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之间,顾雁飞因为掌心传来的剧痛而不免微微喘了两声,她看着妆迟呆愣的站在原地,轻轻垂下眸光开口,身体被抽干了力气,眨眼都觉得费力,声音里带了一抹莫名的苦涩,“我本不想让你看到这些的,你那么干净,那么漂亮,不应该接触这些血腥的东西,只是他得寸进尺了,否则我是准备放他一条生路的。” 听着这样的话,妆迟刚刚麻痹的大脑一瞬间回过神来,她双眼一红,鼻尖也霎时染上一抹绯色,几乎在那一瞬间就要哭出来似的——她小心翼翼的将还在自己背上的顾雁飞放下来,脚步有些沉重又有些踉跄,但还是立刻在顾雁飞面前蹲了下来,她轻柔的执起顾雁飞的手,借着昏暗的光看着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仿佛是又有些想哭了:“你的手雁飞,你痛吗?” “我不痛,你吓坏了罢?没事儿,没有伤到筋骨,养好了就没事儿了,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顾雁飞有些茫然,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为楚羿挡过那么多伤,也受了那么多苦,纵然楚羿表面上千般怜惜,却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她痛不痛。刚刚所有的戒备都在一瞬之间消,她靠着身后的墙壁,只觉得熟悉的困倦袭来,她懒懒的阖上了眼睛。 “雁飞雁飞!你不能睡!你醒一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6章 并蒂莲(二) “雁飞雁飞!你不能睡!你醒一醒!”是刚刚在顾雁飞身边坐下来的妆迟发觉了顾雁飞的状态不对,她微微偏过头,那昏暗的光芒之下竟然看到顾雁飞的脸色已经苍白到发了青,那一双漂亮的凤眸半阖不合,那疲惫之下是深深的死气,只这一眼就让她胆战心惊,声音里带着哭腔。 只可惜就算如此,她也没能唤醒神志已经涣散了的顾雁飞。顾雁飞只觉得疲倦,连身上的那些痛苦都有些不在乎了,倦意沉进每一根骨头之中,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酸气,她几乎听不到妆迟的声音,这像这样彻底睡过去,再也不管什么楚羿楚翡令羽尺素妆迟清菀虞西琼。 下一个瞬间,妆迟跪到了顾雁飞面前,她从自己贴身的荷包里倒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又从瓶子之中拿出一颗黑色的丸药,看上去很苦,实际上却散发着一点儿迷幻似的香气。她看着那颗丸药,眉间拧起一个深深的沟壑,几乎要将自己苍白的唇瓣咬破似的用力,但是没有时间给她挣扎考虑,她垂下眸光来,用力捏住了顾雁飞的下颌使她张开嘴,然后将手中的药丸放了进去。 “雁飞,雁飞!吞下去!将那个吞下去!”妆迟的声音响在顾雁飞的耳侧,手指微微曲起,在顾雁飞的咽喉处轻轻搔动了两下,或许是下意识的,顾雁飞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好说歹说是将妆迟刚刚喂进她口中的药丸咽了下去。 妆迟确定顾雁飞将那药丸演了戏下去,深深的松出一口气,脱力似的在那一瞬间跪倒在地,眼眶里却骤然间流出泪水来,那双碧色的漂亮眼眸里写满了悔恨和痛苦,她那优雅干净的漂亮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垂下目光来:“对不起雁飞,对不起” 顾雁飞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她身上的那些伤口刚才还泛着灼热的痛,这个时候却已经感受不到一点儿痛感了,她身上所有的伤口泛着一种令人舒服的温热感觉,一点儿都不让人觉得难受,头也不痛了,仿佛这么一觉睡醒,身上的所有伤口都已经愈合,顾雁飞又像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神清气爽的活了过来似的。 睁开眼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太习惯眼前的那些重叠的花影突然清晰了起来,微微眯了眯眼睛确认了自己在哪儿这是还在密道之中?我是死了吗?不然,为什么身上该痛的伤口都不痛了?顾雁飞的目光向下一扫,才看见倒在地上脸上满是汗水的妆迟——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视力听力比以前的自己还要好,这样的昏暗之下,她还是看到了妆迟那一双澄碧色的眼眸眼底那一颗晶莹的泪水。 “妆迟?”顾雁飞听到自己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是相比于刚刚气都不顺,听起来也进舒服了不少,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死,甚至有力气坐直起来,伸出手去扶妆迟,这个时候她发觉自己手心里很深的那道伤口竟然已经结疤了,她判断刚刚过去的时间并没有很久,那道伤口那么深,竟然已经结疤了吗?只是一瞬的怔忡,顾雁飞没有时间去多在乎这些,只是去扶看到顾雁飞醒了之后满脸惊喜和愧疚的妆迟,“怎么了?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妆迟看到顾雁飞醒了,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顾雁飞醒的这么快,那药的药性竟然如此蛮横,而喜的则是顾雁飞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甚至与她之前没有受伤的时候看上去无异了。只是就那么一瞬间,她又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她喂给顾雁飞的不是什么救命的神药,而是 “雁飞,刚刚你的情况已经是撑不住了,瞳孔都有些涣散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为了吊住你的一条命,我给你喂了毒。”妆迟浅浅的抿了抿唇角,脸上突然透露出一抹郑重的神情,她严肃又认真,那双碧眸里却带着深深的恐惧——虽然看上去如此坚定,但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毒的厉害,她挣扎过也彷徨过,但是就是没有办法看着顾雁飞真的死在这儿。 顾雁飞听着妆迟严肃认真的口吻,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目光中闪过两分什么,只是太复杂晦涩,一时有些看不分明。妆迟如此严肃认真的表情,说明她喂给自己的毒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毒,之前也看得到她出手了,撒出去的那些毒粉个个都霸道无比,这样能够一时之间不仅吊住一口气,还让她觉得回光返照似的身上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毒,垦丁很厉害罢? 顾雁飞没办法否认自己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心口一跳,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但是仔细想想,她也并没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妆迟,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她要为此承担结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看着妆迟脸上的泪痕和愧疚的神情,顾雁飞忽的一笑,眉眼之间写满了洒脱风流:“那我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这个时候大抵我早就魂归离恨天了罢?不就是毒药吗,难不成,你给我下了没有解药的毒?” 说到这儿顾雁飞的眉宇之间浅浅露出了一点儿故意装出的惊诧神情。 妆迟看着顾雁飞如此生动的神情,看着顾雁飞那苍白的脸逐渐恢复颜色,一双凤眸亮了起来,展现出她熟悉的那样的风貌,她不由得又有些鼻酸,但是更多的,却是对于顾雁飞那样的善解人意的包容的感动,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神情:“不是不能解,只是这毒性太强,越早解毒调养越好,而我我解不了,只能去找师姐。” “闻莺?”顾雁飞疑惑的目光换来妆迟浅浅咬着唇瓣的点头,顾雁飞这个时候才恍然回过神来——刚刚遭遇山匪之前,在她意识模糊不清的时候,妆迟似乎也说了,要去找闻莺给她救治身上的伤口。闻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医药专精,又能够控制人心?这样的人未免有些太可怕了。顾雁飞脑海中飞速的旋转着,唇角却弯出一个安抚性的笑意,“好,我们去找闻莺妆迟别怕,有我在,闻莺伤害不了你的。” “我不怕她伤我,她她不会伤我的。”妆迟说到这儿,似乎有两分犹豫,但是犹豫之下是莫名的,不知道为什么却无比坚持的口吻,她微微歪了歪头,澄澈的碧色瞳孔中浮起两分疑惑的茫然之色,“虽然我看到了她控制着别的师妹去屠杀剩下的师妹的场景,但是无论如何,从那个时候我却一直坚信,她不会伤害我的” 顾雁飞听着妆迟这样说,微微有些发愣——她没办法理解妆迟的这种想法,现在身上舒服,就算是解毒也不忙着这一时,她有太多疑惑,也挂念着外面的局势,索性往旁边挪了挪,在自己身边留下一个位置:“坐下来,我想问你一些事。” “恩?”妆迟似乎在那一瞬间紧张了起来,她看了看顾雁飞的脸色,心情有些忐忑不定,连带着脸色似乎也有些阴晴相交,她如顾雁飞所说在顾雁飞身边坐了下来,她的脊背下意识因为紧张而挺得笔直,微微垂下眼睫,露出一点儿浅浅的忐忑,“雁飞想要问什么?” 顾雁飞坦然一笑,眉眼之间弯出一点儿漂亮的笑容弧度,看上去似乎略微有些淡泊,可是总是如春风过似的,令人心安:“别紧张,外面怎么样了?” “或许是因为我站的那个地方头顶的房梁比较稳固,它并没有坍塌下来,无论是在那儿的我还是太子殿下,两个人都基本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不远处就是尺素姑娘和扶风公子,两个人躲避得很快,也没有被压着,所以我将二人拖出来放到了密道之中,又将太子殿下也移到了那里。或许是因为首领逃了,树倒猢狲散,那些山匪死伤大半,其余的都没了踪影,我将你挖出来的时候发现你伤得太重,不能再拖,而我救不了你,只能带着你去找师姐,他们剩下的众人都无碍的。” 妆迟娓娓道来,似乎因为这样的讲述,也略有些放松下来——她果然还是那个端庄做事稳重的姑娘,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都将那些是安排的紧紧有条,顾雁飞几乎能够想象到妆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挖去她身上的瓦砾和土块,然后从中将她挖出来的。而在这样的真挚之下,她原本想要开口询问的那些事,就有些问不出口了。 在这个时候,妆迟似乎是突然知道了顾雁飞接下来想要问什么似的,她转过头来,眉眼之间闪着一点儿坦然的笑意,只是看起来仍旧有两份可怜兮兮的委屈样子,眉尾轻弯,她像是随意谈起从前的口吻:“我以前是个孤儿,因为这双眼睛的颜色与常人不同,所以被父母遗弃,后来流浪辗转多年,偶然遇到了我现在的师父,他救了我,将我带到了南疆。” “说实在的,我一开始不知道那是哪里,不知道是否应该去,我只是太想要一个安稳的家了。去了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个邪教。教派不如和出世,甚至连一个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奉日月为神明,只收留漂亮的女孩子作为门徒,入门之前的考验是在体内种下一条剧毒的蛊虫,能够经过考验的人都入了门,以后用毒用香百毒不侵,而没有经过考验的,后来都死了。” “只是从来都是死去的多,入门的少,被收留回来的几十个女孩子,最后门派里也只有十一个人。而这十一个女孩子,以置入体内的蛊虫为引,习毒习医都只是辅,主要的,是修炼一种瞳术。” “每个人的眼睛都可以作为利器,特别是那些漂亮的女孩子的眼睛,或许看尽世间污浊,又或许涤荡至真至纯的人心,她们能够修炼出不一样的作用,比如说在一瞬间剥夺人的意识,或者说使人在对视的过程之中逐渐麻痹——毕竟是漂亮的女子,总有人愿意长时间的注意她们的眼睛。” “就像是闻莺,她以香为辅,能够控制人心。”妆迟说到这儿,一双碧眸中似乎沉进了一弯湖水中的月,显出有两分灰蒙蒙的粲然的光晕来,她转过头看向顾雁飞,忽的一笑,“雁飞觉得,我的眼睛能有什么作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7章 并蒂莲(三) “雁飞觉得,我的眼睛能有什么作用?”妆迟两眉殷殷,眉眼之间恍若春雪消融,滋润万物,俶尔生出万千花朵来,令人心向往之。 妆迟问出这样的问题,让顾雁飞不由自主的心中一跳。 妆迟刚才看过来的时候,目光里带着一点儿很浅的笑意,可是那一双碧色的眸子颜色似乎和平日里有些区别,妆迟的眸原本是深绿色,澄澈的,在日光下温柔的像是一滩水。在顾雁飞的眼里,那向来是碧绿的湖畔中最深的那一点儿绿,上好的翡翠中最浓郁的那些青。 可是这一次,妆迟那双漂亮的眸子变了颜色,就像是墨水滴入碧色的水中,层层叠叠一笔一划,在那碧水之上晕染开来,透出两分暗沉的厚黑。顾雁飞看着,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她什么时候看过这样一双眼睛呢?她记忆中总觉得,她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见过漆黑的,似乎旋转着无数波涛的眼睛。是在哪儿?是在是在江北顾府。 是在江北顾府,在她得知顾府所剩奴婢孤老无一幸存的时候着了魔,而随着妆迟的声音,她抬起头的时候,对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这样子的瞳术,原来妆迟也是对她用过的吗?顾雁飞轻轻垂了眸光,似乎是不愿去再想。 可是显然,妆迟并不想就此结束这个话题,看到顾雁飞长睫微颤,便知道顾雁飞已经想起,她一笑,有些苦:“你想起来了?是啊,我对你用过这个法子,我一直都觉得我不够聪明,也不够漂亮,比起闻莺来,无论学医学毒,哪一样都比不上,甚至就连着众人都不同的瞳术也是。他们都是什么控制人心,什么催眠,而我呢?而我,只是能够通过这双眼睛,改变他人的情绪。” 妆迟明明是在陈述的,可是听起来却让人觉出一种莫名的难过,她唇角弯出决然凄美的弧度:“雁飞,我们的相遇是我处心积虑设计的,而我们刚刚相逢的那段时间,你可觉得日日烦心焦躁,心情无法控制?你可觉得胸闷气短,日夜不眠。你喜欢我的这双眼睛,经常要看,是不是?雁飞” “不要再说了。”妆迟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敲在顾雁飞的心上,顾雁飞并非对这些事毫无所觉,甚至那段时间连尺素都有所发觉,顾雁飞的脾气性子,似乎都不大好了——也就是从这里开始,顾雁飞日夜难免辗转反侧又劳心费力,才迅速的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只是她不想听妆迟说这些,不想听自己的真心被践踏,也不想去揣摩,她的语气中带着多少难过和不甘。 而顾雁飞虽然不想听了,妆迟却不依不饶,语调里带着一点儿悲戚,她继续说了下去,只是胸口浮动,神情带一些哀:“雁飞,那些都是我做的,即使我并不想。我们门派尊日月为神,而门主,则是能够通神的人。这无边的瞳术,这些毒,这些香,都是由神祗教给我们的。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去做那些所谓神祗所不方便做的事,但其实所有的命令都是门主所下达,我不知道那些是为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还是当真有神在玩这种游戏,但是无可否认的,雁飞,我的任务目标是你。” “我的任务其实并不太难,甚至在与你相遇的时候,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去完成它——并不是要你的命,只是需要把你留在这里,让你去不要去插手过多的,夏州的那些事,当初任务给我的时候说的很模糊,但是我大概能够明白,你或许是触碰了别人的利益,若是你不插手夏州这件事了,谁获利最大谁也说不准,毕竟人生只有一次。” 妆迟说的轻松,顾雁飞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不,若是她不插手,楚翡有闻莺纠缠,楚羿却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杜珊珊帮助,受益者就是楚羿!是,旁人只有一个一生,可她却是重生回来知晓全部才插手相关的这件事的,难不成,难不成妆迟的门派当真可以通神不成?顾雁飞的脸色沉了下来,上一世没有妆迟,没有闻莺,难不成这一世是因为她的出现,天道才多了这么多少女为之受苦? “至于闻莺的任务,我想了一下,大抵是与太子殿下相关的。太子殿下现在还活着,没有死,那么就说明他的任务也并不是想要太子的命——否则以闻莺的手段,他活不下来的。或许也跟我一样是不想让他插手夏州的事。”妆迟浅浅垂下眸,咬了咬唇角,“雁飞,我最初接近你就是怀抱着这样的目的,那你现在,还敢再相信我吗?” 顾雁飞攥紧了手,略长一些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手心,眼睁睁的看着随着她沉默下来的时间越长,妆迟的那一双漂亮的碧色眼眸中那暗沉的黑色也慢慢褪去,一点一点,逐渐回到了那澄澈的眼睛,回到顾雁飞所认识的那个妆迟——可是与此同时,那双眼睛之中的失望神情也越来越浓,希冀的光就这样灭了,伴随着一点无法抑制的绝望。 可是到这个时候,顾雁飞微微一垂眸,突然弯着唇角笑了:“还敢不敢再信你?妆迟,我为什么不敢再信你?你也未曾真正做过什么。无论是救你,还是带着你去江北来夏州,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就算是被算计,也是我自找的。我没什么可不信你的。但是你——妆迟,你心思这么重,难养活。” “你说什么?”妆迟似乎是没有听清顾雁飞是在说什么,又似乎是不敢相信顾雁飞在说什么,她瞪着一双澄澈的碧色眼眸回望,眸光中盛着不敢置信,又盛着一点儿穷途末路的时候却看到光的愉悦,她浅浅抿住唇角,略有些尖利的虎牙直直在自己唇瓣上咬出一道细小的伤口来,她歪了歪头,“雁飞你不生气?” 顾雁飞摇了摇头,说的这一句话虽然短暂,但是听起来却没有带着一点儿恼怒或是愤恨,她似乎从来都封,如风一般洒脱,又如风一般孤高寂寞:“不,我生气。” “你有你的门派,你有你的任务,事实上如我所说,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就算我真的折在你的手上,我也不该有一声怨言,最多不过是嫌弃自己蠢罢了。我不高兴的不是这个,而是,后面你没有继续对我做任何事,是吗?”顾雁飞的语调里带着一点儿询问,又似乎带着一点儿笑。 妆迟犹豫着点了点头——事实上,在到达江北之前,她就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瞳术。她生来一条贱命,为了一个自己想要的“安稳”可以直接搭进去自己的未来,而这些东西,在她与到顾雁飞之后,顾雁飞都给她了。说她不坚定也好,说她傻也罢,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她确实已经没有再对顾雁飞是用过瞳术了,她甚至在后期想着要帮顾雁飞做顾雁飞想做的。 顾雁飞微微勾了勾唇角,眉宇之间铺开吉光片羽似的笑意:“所以我说,我不生气你对我做什么,但是我生气,你后来既然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心思,那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藏着自己的这一点儿心思,夜夜不眠辗转反侧直到摧心肝?我便说,你心思太重,又不愿意与我讲,难养活。” “还是说,你不信任我,所以才不想说?”顾雁飞说到最后,语调里也带上了一点儿沉重——妆迟确实做错了,倘若她早就将这些事告诉她,她也不会被动到这种程度,或许今天的这件事从开始就不会发生。 妆迟却仓皇的摇了摇头,露出一点儿惊慌的神情:“不是这样的,雁飞,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怕我只是怕你怀疑我,怕我,疏远我,不喜欢我。” 顾雁飞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垂下眸光,似乎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眸光中闪过了无数道光,就像是脑海之中转过的无数个念头。楚翡没事,妆迟他们似乎也没什么事,现在最棘手的,竟然是她自己身上的这一身伤病,和刚刚尺素喂她吃下的那一颗毒。但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就是去找闻莺解毒吗?她若是不愿意便带回去慢慢磋磨,看看是她先死,还是她先松口。 松出一口气,顾雁飞显然显得轻快了一些,她转过头去看身边垂着脑袋满是沮丧绝望的尺素,忍不住轻轻一笑,她朝着妆迟伸出了手,搭在妆迟的肩膀上,将人往自己这边扯过来,似乎是想要扯进自己的怀抱里——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雁c雁飞?”妆迟忽得被扯歪了重心,整个人斜斜的倒进顾雁飞的怀抱里,顾雁飞身上充斥着血腥味,她之前确实杀了太多的人匕首又是短兵,根本没有办法避开那些人喷出的鲜血,加上自己身上的伤口也众多,几乎有些呛人。可是妆迟就是觉得顾雁飞的怀抱温暖又舒服极了,她抬起头去看顾雁飞,竟然连一个名字都叫的结巴了。 顾雁飞轻轻摇了摇头,无奈的笑道:“什么时候又给我多添了一个小字?我只叫雁飞,不叫雁雁飞。”怀中搂着妆迟瘦弱到几乎有些硌人的身体,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浅浅垂眸,“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该是我们一同去面对的——别哭丧着脸,来,给小爷我笑一个。” 妆迟看着顾雁飞眉眼之间的生动神情,又想了想她从哪些废墟之中将顾雁飞挖出来的时候顾雁飞那毫无生气,几乎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的模样,眼眶一红,差点就滚落出一颗豆大的眼泪来,她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只觉得难过的要命。 “你看你,又哭什么好了,别哭了,擦擦眼泪,我们去找你的师姐了。”顾雁飞本来准备用自己的袖子去给妆迟擦眼泪,可是一低头看着自己破破烂烂沾满了灰尘的长袖,又颇为头疼的皱起了眉头。 只是下一秒,顾雁飞又笑了,她轻巧的扬了扬眉梢,露出一个带着两分邪气的笑容:“你给我吃的那个药挺有用的,我觉得我现在能打一个营,你的师姐要是不愿意给我解毒。” “我就打到她愿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8章 并蒂莲(四) 两个人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恢复自己身上的体力,又收拾了一下自己身上被爆炸冲击的破破烂烂的衣服,顾雁飞嫌弃自己衣摆已经成了一缕一缕的破布,索性将下面略长一些的下摆顺手撕去,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又揽了揽自己因为爆炸而从发带之中落下来的长发,重新扎成一束绑紧了,起身拉起坐在地上的妆迟:“走罢,我们去找闻莺。” 顾雁飞转过头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可惜之前有一段时间她都是昏迷着在妆迟的背上度过的,她全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儿,左右环顾一圈发现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走,她有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妆迟:“怎么走?你还记得吗?只是不知道闻莺还在不在之前的那个密道迷失之中了,刚刚的爆炸没有波及到那边儿,但是若是惊动了她想要逃,追查起来也有些困难。” “大抵是要往这边走的,无论在不在,我们看过之后再做打算罢。更何况她似乎是一直在找我,就算是我不找她,她也一定会来找我的,只是我们拖不得时间。”妆迟站起来辨认了一刻方向,微微看向一个昏暗的甬道之中,她眉眼之间浮着一点儿忧虑之色,却很快因为想起了顾雁飞的嘱咐而将眉心抚平,她伸出手去牵顾雁飞,仿佛这样就有无穷的勇气,“走罢。” 顾雁飞颔首,反手牵住了妆迟的手,二人按着妆迟刚刚指出的方向走过去,一前一后钻入甬道,顾雁飞身上的匕首和长剑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能把刚刚那个山匪扔远的长刀捡起来做武器防身,不过两个人一路一直走过去,倒是没有遇到像是之前的山匪那样的残兵,一路无话,二人谨慎又小心的到了之前遇到闻莺的那个地方。 那一条蓝色的长蛇还僵硬的死在地上,密道的地方太过于逼仄,那些腐臭的灼烧味道还没有彻底散去。而墙壁上还留着闻莺自己用长鞭打掉的那一枚暗器的痕迹,暗器却也还落在地上,闻莺虽然无影无踪,但是这条密道也基本上到了尽头,里面只有三间密室,顾雁飞顺手推开了最近的那一扇门。 密室之中只是摆着一张石床,昏暗的光晕之下看得出那石床上有着厚厚的一层灰尘,显然是没有人在这儿居住过的——不是这一间。关上门,两个人继续向里走过去,第二间密室之中也没有人生存过的痕迹。探查到这儿,妆迟深深的叹了口气,去推第三扇门的时候似乎有些紧张,在那一瞬紧绷起了自己的脊背。 “放轻松,放轻松。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们不是还等着回去一起住吗?我刚才又想了想,等我们回到江州去,索性让父亲认你做义女,妆迟这个名字很好,就是差一个姓氏。等你入了顾氏的族谱,我们就是真正的姐妹了。”顾雁飞低低笑了一声,语调里带着一点儿温柔。 她牵紧了妆迟的手,听着妆迟声音里带着期望的那样答应下来,推开了面前的第三扇门——让顾雁飞身后的妆迟失望的是,这个屋子之中显然也没有人住过,什么都没有铺的石床之上依旧是落着厚厚的一层灰,闻莺并不在里面。 妆迟颇为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她转过头看了看密道的尽头,那里什么都没有,闻莺确实是离开这里了,她又能去哪儿呢?她握了握顾雁飞的手,浅浅瞥了瞥唇角:“我们去找找罢,虽然” “等等。”她的声音突然被顾雁飞的声音打断,顾雁飞轻声说了这样一句,目光在房间之中扫了一遍,最终落在了地上,她抿起唇角,“地上是不是有个脚印?”因为房间大概很多人没有来过了,所以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但是正因为这样很厚的一层灰,导致上面的那几个浅浅的轻巧的脚印看上去分外清晰——那明显是个女子的脚印,还是个会轻功的女子,脚印只有前面的半只脚,很浅,微微踮起脚走路的这样的习惯,似乎确实是闻莺有的。 而听到这句话,随着顾雁飞的目光仔细看过的妆迟眼睛不由得一亮:“确实有人走过!是师姐!”妆迟眉梢浅浅一挑,露出一点儿浅淡的笑意,“这脚印只有进没有出,这个房间里有出口?她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顾雁飞微微颔首示意妆迟的这个猜测是正确的,她顺着那一连串浅浅的脚印往屋里走,发现脚印最后停在了石床的旁边,这个密室连接在密道之中,而密道又是一直在往地下走,这里就算是有别的出路,也肯定是要往上走的不可能在石床之下,那么就是在顾雁飞抬起头,发现石床的正上方有一个小小的,不仔细观察就一定会错过的拉环。 “闻莺应当就是从这里走的。”顾雁飞转过头对着尺素微微颔首,她伸手拉下拉环,同时在头顶的天花板上面开出一个能够容纳一人通过的小口,虽然距离石床还是有些距离,但是对于学过轻功的人来说简直是不能再简单了——顾雁飞自然在前方开路,提起内力脚尖轻点,她翩然从那个小小的出口钻出,身上甚至没有沾到一点儿灰尘。 顾雁飞从出口钻出来,又回过头去看妆迟,只看见妆迟学着顾雁飞的样子轻巧的从出口钻出,她们二人并肩而站,目光在周围环顾了一圈——这个出口所连接的并不是哪一个房间,而是一个小小的院落角落中的一个枯井,说是枯井,却是除了旁边砌高了一些的边缘,并看不出这哪里还像个井。相比于那些四通八达的密道和密室,这更像是一个逃离的出口。 顾雁飞浅浅的抿了抿唇角,这个小院看起来也是并没有人居住的,旁边那些房屋门口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门上且都挂着锁,地上的灰尘中依稀能够辨认出刚刚看到过的那个脚印,顺着一条小路朝着后院去了。不知道这里通向哪里,但是可知的是闻莺离开的方向,她们二人对视了一眼,在这个时候预备追过去。 可是就是这一瞬,异变突生,原本安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人的小院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一群黑衣人,定睛看去,这群黑衣人可不是之前的那群山匪似的那样好对付,而是身上装备精良,一个个全都蒙着面,身材似乎都差不多,手中拿着刀剑,甚至有些拿着弓箭。 ——弓箭?顾雁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垂下眸光来,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想法。上一世后来收编了山寨中的山匪为私军,但是却并没有发现有人使的是弓箭,无论是提供的兵刃还是有限的训练,都是刀剑居多,还有十几个用枪,却也已经是极少数了。况且山寨之中鱼龙混杂,按照当初的山匪所说,他们为防内乱,从不拥毒。 那么上一世的时候,追杀顾雁飞和楚羿,且用毒箭伤了顾雁飞的那些人是哪儿来的?上一世顾雁飞将他们都归于山匪,可是这一世再次相遇没发现这件事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只是这个时候却容不得顾雁飞想这么多,那些黑衣人的目标似乎极其明确,不是妆迟,而是顾雁飞。他们一拥而上,顾雁飞手中的长刀几乎是她从未使用过的兵器,武学不讲就一通百通,用旁的兵器使用招数只会惹来笑柄。顾雁飞举起长刀抵挡,一时之间还有两分威风模样,但是很快就因为不熟悉手中兵器,加上还要护着妆迟,有两分抵挡不住的样子。 “你们是何人派来!可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如此大胆,还不速速放下兵器!”顾雁飞一看武力没办法抵挡,立刻转换战略,她长眉微挑凤目凌厉,看上去颇有两份威严霸气,不怒自威的气势从她身上散发出去,她喊话用上了内力,更是传出了无比之远。 而那一群黑衣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他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蒙着面,看不清表情神色,只看得到一双眼睛窒中写满了冷然,偶尔展现出的样子竟然并不是只会拳脚套路,而是真正学了一些武功的——这看起来有些眼熟。顾雁飞在交战途中轻轻皱起了眉头,这些人的路数,似乎是有些像南黎人。 妆迟被顾雁飞护在身后,也并没有闲着,可是身上的毒粉撒出去一把便少一把,那些黑衣人却像是提前知道妆迟会用毒,总是轻巧避开,毒对于他们的限制也有限,很快便空了香囊,顾雁飞也有些抵挡不住,杀红了眼睛,却还是看到黑衣人前赴后继的涌上来。 “啧——”顾雁飞眉目一凛,骤然转身砍倒一个从后面扑上来想要偷袭的黑衣人,同时却也虎口一麻,手中最后的兵刃被打飞了出去没入人群之中,再也没了捡回来的可能性。顾雁飞下意识护在了妆迟身前,眉目之间是血气熏染上来的戾气,仿佛一头狼一样的眼睛闪着寒光,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说给妆迟听,“我可没想过要死在这儿” “巧了,我也没想过要让你死在这儿。” 顾雁飞的话音刚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道声音斜斜刺了过来,是顾雁飞熟悉的声音和语调,带着一点儿对着顾雁飞的笑意和习惯性的讽,可是更多的,却是像是能够一瞬冰封千里江河的冷意,中间夹杂着一点而顾雁飞听不懂的疼惜。来人一身雪青色长袍,足下踏风,翩然而至,身后跟着十多个二十个同样蒙着面的人,只是各有男女,手中拿着的武器各有不同。 他眉梢轻挑,两分邪气四溢,手中骨扇一扫,挥出一片气刃,几乎是一瞬就将顾雁飞身边靠近的几个黑衣人打倒在地,而他落在顾雁飞身侧,一双桃花眼带着邪魅气息,正是令羽。他的目光看过来,似乎那一瞬万里江山的月都融在眼底,只是很快被邪肆和戏谑掩饰,语调里却添了一分温柔一分真:“我来迟了,抱歉。” “你” 顾雁飞想说你怎么来了,你从什么地方知道的消息又从何而来,可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看懂了令羽那一瞬眸光之中的温柔,听懂了那一句“抱歉”之中的珍而重之,令羽带来的那些人在令羽落地之后也飞快的加入战局,每一个的武功都不容小觑,几乎是瞬时之间就扭转了局势。 而令羽的目光,从头到尾都落在顾雁飞身上,或许因为那裸露部分的些微伤疤而颤抖瞳孔,唇角抿出一个不悦的心疼弧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9章 并蒂莲(五) “傻站着看我做什么,往后退一退,碍事不碍事。” 顾雁飞抬着头,那一双凤眸之中熏染起的血腥气逐渐退去,脸上带上一点儿茫然的神情,配合着自己脸颊上的血迹和一些细微的伤口,看上去竟然似乎还有两分可怜的意味,而她直直抬着头这样看着令羽,倒是让令羽有两分不自在,他轻咳了一声,抬起手用指尖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半晌说出这样一句话。 顾雁飞如他所说收回目光,却在那一瞬有些莫名的鼻酸,眨巴了两下眼睛,她的唇角扯出一点儿莫名的复杂笑容——上一世的时候,她的一切悲剧从楚羿带着一群侍卫从天而降救下她的时候开始,而自此之后的十几年,她再也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待遇,她从来都是冲在最前面的,从来不需要被疼爱,身上的所有伤口是为了楚羿为了楚羿想要的江山,而她心甘情愿的付出,甘之如饴的感受那些痛,只因为之前楚羿的从天而降。 而即使是重生之后,顾雁飞也丝毫没有想过自己是需要人护着的。相较于别人,她原本就多了一次机会,这让她能够修正错误,能够更加殚精竭虑的谨慎,她已经做好了一生一世孑然一身的准备,却从来没料到过,真的会有人再一次这样救下她,目光里带着赤城和疼惜。 心情翻涌,顾雁飞却无言,她垂下目光,目光从自己身上的那些狰狞的伤口上滑过,半是自嘲半是讽刺的笑了一声。只是这个时候,还是没有给她继续想下去的机会,妆迟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语调里带了一些慌张,甚至在那一瞬走了音:“雁飞——!师姐在哪儿,不要让他们下杀手!雁飞!” 顾雁飞骤然回过神来,她身上还有妆迟给她下的毒,而这样的毒,只有闻莺能解。抬起眼帘的那一瞬间,顾雁飞看到闻莺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了战局,相比于狼狈到身上全部都是伤口狼狈无比的顾雁飞和妆迟,她看起来干净整洁又骄傲,手中握着一把毒粉,只可惜毒粉撒出去就是敌我不分,她有所顾虑,所以一直没能抛出去。 “令羽——”顾雁飞看到许多令羽带来的黑衣人加入战局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大概是看得出闻莺在那些黑衣人身边处于首领的地位,所以有几个聪明的已经一路摸了过去,令人惊诧的是他们似乎丝毫不在意想要从闻莺身上得到什么消息,只要是凑近了,下的就是杀手。 顾雁飞的声音中带了一点儿焦急,喊出令羽的名字的时候令羽似乎很是愉悦,那双桃花眼闪了闪,他唇角带了一点儿愉悦又懒散的笑容,轻轻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他轻轻打了个手势,声音不大,但是在一瞬间传遍了整个院落,在这个小小的战场之上恍若是圣旨:“别的一个不留,那个红衣服的女子,活捉回来。” 战场上原本就是瞬息万变,顾雁飞上一世做女将的时候,直到最后一个敌人放下兵刃之前都不敢懈怠,可是显然,这个想法不适用于这里。令羽带来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底细,但是确实厉害到让顾雁飞觉得眼前一亮,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诡计都没有一点儿用处,过了差不多一刻钟时候,几乎所有的黑衣人都非死即伤,没有任何一个人还有战斗力。 “嘶就凭你们,还想困住姑奶奶我?”最终还站着的,是刚刚下令要活捉的闻莺。闻莺显然是也陷入了刚刚妆迟的那一种困境——她身上的那些毒粉总不可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现在只剩下手中的那一根长边还在死死支撑,身上多了不少伤口,看上去加了两份狼狈。 唇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一点儿血丝来,她伸出舌尖将那些血液舔舐干净,目光在远处的妆迟身上微微一停,不知道闪过了些什么。顾雁飞以为她会向妆迟求助求饶,却没想到闻莺竟然是个这样的烈性子,她垂下目光来,那双杏眸之下的那颗泪痣似乎骤然一闪——“妆迟,没想到还是你赢了。” “我赢了?什么我赢了?师姐你不要反抗了,我我有事求你。”妆迟茫然的看着闻莺唇角露出的那一抹笑意,忽然有一种无法控制的心慌,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闻莺的性子有多烈,她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不能不让妆迟多想。她下意识的朝着闻莺走过去,唇角带了一点儿慌张的祈求意味。 妆迟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的那些黑衣人的尸体,一步步朝着闻莺走过去。闻莺则站在原地,她眉眼之间隐隐藏着一点儿笑意,一直看着妆迟。就像是就像是很多年前一样,闻莺虽然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哪一方面,都远远站在妆迟前面,可是无论何时,她似乎都再回头,等待着妆迟追上来。 “师姐到底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你为什么要杀师妹们,又有什么东西是我赢了?”妆迟看着闻莺的模样想起自己之前所看到的那一切,鼻子一酸,骤然落下眼泪来——她其实从小就是个爱哭的,在她内心中还是觉得疼惜她的时节面前更是如此,她唇角一撇,竟然有些不讲道理的任性,仿佛回到稚子时光,“你以前明明很疼我的我很想你。” 闻莺原本脸上带着的笑意和笑意之下的冷傲全然被妆迟落下来的这几滴珍珠一般的泪水给打碎了,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微微扯了扯唇角,却连自己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收拾不住了,她轻轻一摇头,看着凑近的妆迟:“我没想到会被你看到我控制她们去杀人的场景,我也不想让你看到这些,你其实什么都不用知道,只需要在我身后,不会被风吹日晒,我能一直照顾你,我就很满足了。” “师姐这是什么意思?”妆迟眨了眨眼睛,她不解,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她看到的,难道还能是假的?世界如果有难言之隐,又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闻莺手中的长鞭垂在地上,扯了扯唇角,露出一点儿稍苦的笑容——她似乎在那一瞬间从一只美人蛇变成了落魄的落汤鸡似的,她垂下眸光:“我入门早,我是师父的第一个徒弟,我听到了师父听到的神谕,也明白了,我们将会接受什么样的考验。” “作为歌姬舞姬花魁等待任务,而在结束任务之后回到门派,回到门派之后——只会留下一个人,作为下一任的门主。”闻莺轻轻抬起头,对上妆迟从茫然而逐渐变得惊慌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你想的没错,就是那样,我们十几个师姐妹,做完任务之后就会收到另一个任务,那就是杀死自己的同门师姐妹,我们之中只能活下来一个。妆迟,在南疆那么久,你一定是见过养蛊的。如果那些毒虫变成人,又会发生什么呢?” “我这个人胸无大志,也不想当什么门主。所有的东西都想争个优,也不过是我骨子里自有傲气,不想落于人后罢了。我一生顺遂,又冷情冷性,遇到你之前从未有过牵绊牵挂,而既然已经将你放在了心上,我唯一的愿望,便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喜乐。我们两个一个被分去北上江州,另一个则南下秦淮,相隔太远,我护不住你。而你不喜欢习武,又不喜欢用毒,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就随了你所愿,只是事已至此,我想要保你平安,只能先下手为强。” “我谁都不愿意相信,只愿意相信,只有我不会伤害你。” 闻莺的这一番话落地,四周寂静,只能听到风声拂过院边巨树的簌簌之声,闻莺如她所说生来傲气,能说出这样一番剖白不知道花费多少勇气,她虽然显得狼狈,看向妆迟的眼睛之中却一直带着坚定又闪耀的光,仿佛这番话并不让她这样一个高傲又不善表达的人觉得不好意思。 妆迟挂在眼眶之中的泪水都忘记掉下来了——她愣愣的看着闻莺,眉眼之间带着一点儿复杂的情绪,喃喃开口:“师姐我c我不知道。”她从刚刚闻莺短短的几句话之中听到了无数的苦衷和挣扎,即使她的语调一直是平淡的,但多年相伴,妆迟能够听出平淡语调之中深深埋藏的绝望。她本就不是什么喜欢面对选择或是痛苦的人,她下意识想逃,似乎是说出我不知道这样四个字,她就能够将这其中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 “我知道,我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你本来就应该是干净的——就算干净到无知也无所谓。我会保护你,无论遇到多少困难,遇到多肮脏的事。”闻莺似乎毫不在意妆迟的逃避,她坦然的要命,说到最后的时候甚至还带了一点儿后悔的意味,“其实还是我没有护住你,否则,你手上本应该是一点儿血腥都不沾的。我本来准备用楚翡手下的力量去找你,这么久了,我想你也应该完成了任务,我想带你离开,去一个无论是师父还是所谓的神祗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闻莺说到这儿,眉目之间突然晕染开一点儿不悦的厉色,她的目光穿过妆迟,直直看向妆迟身后站在令羽身边的顾雁飞,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好性,却没想到你会对着自己的任务对象难以下手,甚至,甚至还被拐走了。” “师姐”妆迟不知道能说什么。她心里的闻莺,一直都是冷傲却温柔,虽然有些不善言辞,但是从来都是最疼她的,她听到这样的真情告白,听到闻莺语调里不加掩饰的温柔,她脑海中几乎要翻出一片浆糊,碧眸之中却是一片清明——她答应了与顾雁飞今后的以后,可是闻莺这样绝对强势的温柔,她真的舍得放下吗? 闻莺这个时候却忽的笑了,甚至称得上有两分善解人意,她随手扔开自己手中的长鞭,目光一敛——虽然她还有无数的话想说,但是妆迟仍旧是她不愿意逼迫,也不愿意多说的人:“你刚刚说有事要求我,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0章 并蒂莲(六) “你刚刚说有事要求我,是什么事?” 闻莺善解人意的扯开话题,也让还陷在纠结之中的妆迟回过了神。她眨了眨眼睛,那双漂亮的碧眸之中闪过一点儿得到了生机似的光,她看了看闻莺,又转过头去看身后的雁飞,朝着顾雁飞轻轻一颔首,示意自己在和闻莺说关于之前毒的那件事:“师姐我刚刚给她用了风蛊丹,她刚才实在是撑不住了,只能用风蛊丹吊命——我解不了,只能来求你。” “风蛊丹?”闻莺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表情就骤然一变,她看向妆迟的目光带了一点儿诧异,更带上了一些恨铁不成钢。她看着朝这边走过来的顾雁飞,在这一瞬间压低了嗓音,只是语调里带了一些心焦,“这风蛊丹怎么能随便就用,就算是我能解,那也那也不是什么易事!你就不怕她听到这样得消息,转头就杀了你?”说到最后,她还是怕妆迟出事。 妆迟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是还没有从刚刚一瞬之中的凶狠之中回过神来,只是再仔细一想,心中不由得浅浅泛起一点儿甜——无论师姐多凶,还不是只是为了她在意她?更何况,师姐说她能够解开风蛊丹的毒,那么她孤注一掷,用这种方法将顾雁飞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看来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像是忽得明白了些什么,唇角带上一点儿笑意,只是与平日中那温柔端庄大方的笑容不同,里面带了一点儿俏皮,更带着全心全意的信任之下连年龄都骤降了几分的稚气:“她不会伤我的,她救了我很多次,师姐师姐,你就帮我这么一次,救救她罢——”她似乎是在撒娇,像是许多年前和闻莺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一样。 闻莺微微一愣,那原本来了一点儿焦急惊诧和厉色的眸光在那一瞬间似乎就软化了下来,她看着面前妆迟无邪的笑靥,不知道是不是像是妆迟一样想到了她们曾经度过的那些华年,唇边带了一点儿如花旖旎的笑容,她半带着嗔怪,又半带着愉悦,微微勾起了唇角,颇为无奈:“好救她,救她,既然你相信她,那我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这毒不简单,也不能说拔除就拔除,让她过来罢,我看看她现在的情况。” “雁飞!雁飞!师姐答应帮你解毒了,快过来!”妆迟听了这话,无比欢欣的转过了头,她朝着正在和令羽说话的顾雁飞招了招手,这个时候高兴,便也没有注意在她说到毒的时候,令羽危险的眯了眯眼睛,脸色似乎在那一瞬间骤然就变了。 顾雁飞微微点了点头,又对着令羽一颔首,声音里带着一点儿一位过于疲倦的沙哑:“他们就在密道之中,从旁边的那个枯井就可以下到密道之中,拜托你了,令羽。”她心中还挂念这楚翡尺素和扶风等人,自己现在没有功夫去见他们,但是令羽带了这么多人来,欠个人情麻烦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她欠令羽的人情已经够多了,债多不压身,顾雁飞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令羽应了一声,但是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是太过注意,甚至有两分心不在焉,他的目光落在顾雁飞的脸上,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抿了抿唇角,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她说毒?什么毒?你中毒了?” “恩?”顾雁飞微微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令羽突然转换话题,但是很快,她就明白过来。她不是个傻的,之前或许确实没有察觉得到,可是刚刚令羽从天而降的时候看向她的那个目光,她实在是不可能不知道那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而令她自己都觉得惊奇的是,即使知道了令羽的心思,她竟然没有半分尴尬或是不自在。 顾雁飞浅浅垂了垂眸,虽然并不想说,但是在令羽面前却意外的有些耐心:“之前受了太多的伤,妆迟看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用她身上带着的毒药吊着我这一条命。”她不出意料的看着令羽听了这句话,脸色似乎有些难看,想了想,又抿唇添上一句,“不过我觉得这毒药似乎并没有什么,它不仅吊着命,还让我感觉好了不少,否则,怕是也等不到你来支援了。” “是那你快去罢。”令羽微微垂下眼睫,对于男子来说着实略长了一些的睫毛颤动了两下,他显然是在懊悔。 顾雁飞的猜测,大概是因为自己来迟了而懊悔。可这分明不是他的错,顾雁飞没有和他合作,也没有求助他,他不知道从哪里收到的消息神兵天降已经是顾雁飞的幸运——顾雁飞颇有些不习惯他这样的严肃又失落的模样,和之前浪荡风流的他似乎全然不是一个人,轻咳了一声:“要不一起去?” 顾雁飞保证,那一瞬间令羽的那双眸子中闪过了一道流光溢彩的光,只是那光芒很快就被习惯性的一点儿邪气四溢的戏谑所掩盖,他似乎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生动的情感都隐藏在他习惯与展现给众人的表象之下,这样的人过的很苦罢?顾雁飞看着他颔首应下来,两个人同行走到了妆迟和闻莺身边。 闻莺看着妆迟站到自己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就算是身边有着妆迟期盼的目光,她也不得不说,顾雁飞这个人——她不喜欢。或许正是因为两个人身上有一些奇异的相似,都不服输,也曾经做过对手,加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师妹正是因为碰上了这个人,才伤成这样,不免便更有些看不惯。 微微一颔首,闻莺的目光在她身边的令羽身上一扫,脸上就带了一点儿笑:“我是妆迟的师姐,闻莺。” “我是顾雁飞。”顾雁飞轻轻一颔首算是做礼,却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明明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不悦和敌意的闻莺突然露出笑容来,只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浅浅抿了抿唇角,唇角勾起一点儿浅浅的弧度来。 闻莺听了这话,脸上带了一点儿讶色,她的演技卓绝,一点儿破绽都看不出来,连神情都是恰到好处的一点儿疑惑:“顾雁飞你就是太子侧妃?” “恩?”顾雁飞一愣,几乎有些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侧妃?太子侧妃难道不是虞西琼吗?怎么成了她?更何况闻莺这一句话一处,顾雁飞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的令羽似乎很是不悦,周身的温度都骤然凉了两分——是因为她发觉了令羽的心思所以令羽不再掩饰,还是因为她在意,所以更敏锐? 顾雁飞看着妆迟站在闻莺身边,一瞬怔愣之后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只觉得有些头痛。她已经不想去在乎妆迟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知道令羽的心思了,只是断然摇头:“我不是。” “啊抱歉,原来不是吗?”闻莺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点儿抱歉的微笑,可是看起来如何都不觉得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果不其然,顾雁飞心中这半句话还没来得及想完,又听到闻莺若有所思的嘟囔,只是声音不小,无论是妆迟还是令羽,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不是啊,可是太子睡梦之中,念的确实是这个名字啊” 顾雁飞只觉得自己身边的空气冷的都要结起冰来了,她头痛的摇了摇头,斩钉截铁:“是你听错了,我们还是来说一说解毒的事罢,这叫什么毒?听妆迟说起来,似乎是很难解的样子,还是要劳烦你了。” 听到顾雁飞说到妆迟,闻莺的脸上显然也缓和了许多,浅淡却真实的笑意之下,她转过头去看自己身边的宝贝师妹,垂下眼帘:“无妨,既然是妆迟要求的——”她眼中晶亮,像是有一片星河倒影。 “雁飞。”这个时候旁边的妆迟笑起来,她扑过去,抱住了闻莺的手臂,唇边的笑容里带着一点儿抱歉的意味,她的笑容要比平日里灿烂多了,虽然再也不像一个端庄的贵女,可是那双碧色的眼眸里荡漾着笑意,比什么时候都要更漂亮,她抿了抿唇角,珍而重之的又叫了一次顾雁飞的名字,“雁飞,等这次这件事彻底结束了,我想和师姐走,就不再去江州了。师姐说要带我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我我想和她一起去。” 顾雁飞有那么一刻的怔忡——她转过头去看笑容温柔的妆迟,又看似乎因为这句话也呆愣在了原地的闻莺,忽然也轻轻笑起来:“好啊,你有想去的地方,那很好。” 似乎是这个时候,闻莺才骤然之间回过神来,她呆呆傻傻的,看起来竟然还有两分因为过于高兴了的呆滞,她转过头去看妆迟,直到妆迟盯着她这样的神情笑着重新说了一遍,才一把抱住了自己面前的师妹,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灿烂到甚至整个画面都有一些虚幻的笑容来,满满都是欢喜:“太好了。” 妆迟拍了拍闻莺的背,才从闻莺的怀里钻出来,露出一点儿带着稚气的笑容来:“那么师姐,你快给雁飞解毒好了。”她又转过头来看雁飞,眯起那一双碧色的眼眸,欢喜道,“雁飞雁飞,你别担心,师姐一定能够治好你的——” “雁飞!” 那一瞬间,天地变色,顾雁飞甚至没有办法完全还原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噗——” 是箭尖没入血肉的声音。冷箭,哪里来的冷箭?是谁的冷箭?那一支箭明明是朝着自己而来的,可是为什么,自己身上却丝毫不觉得痛?没有伤口,那是谁? “箭尖上有毒!” 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在顾雁飞的面前倒下来,她即使只是穿着一件暗色的劲装,也全然没有办法挡住她天生的那一种美丽。她倒在地上,胸口心房处插着一支箭,血争先恐后的从那小小的缝隙之中溢出来,可是却是黑色的。 “妆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1章 并蒂莲(七) 你永远都不知道,阎王爷手下的生死簿上,到底什么时候会一笔勾画掉一个人的名字。或许那个人上一秒还在笑着,那一张笑靥比春花灿烂。可是下一瞬,她的身体就躺在冰凉的地上,从心口的伤口处漫出乌黑的鲜血,那是怎样重的毒,又是多么令人心生畏惧的痛? 等顾雁飞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跪在了地上,膝盖前面是妆迟倒下的身体就在她面前,她颤抖着伸出手,却在还没触碰到妆迟一点儿衣角的时候被抱着妆迟的闻莺狠狠推开。闻莺那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她用力捂着妆迟的伤口,一双眼睛一时之间竟然连聚焦都难:“妆迟妆迟,妆迟你别吓我,妆迟,妆迟!” 妆迟还是醒着的,她的面色苍白,可是唇瓣却已经泛上了青紫色,她张了张嘴,费力地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面前闻莺的手,她抿起唇角,似乎是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师姐师姐怎么哭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你,见你哭。” “妆迟妆迟你撑住,我一定能够救你的妆迟!”闻莺似乎是刚才太过于慌张,现在才骤然回过了神。她的指尖沾起妆迟伤口处的乌黑的血液,颤抖的手想要放在鼻端轻嗅,却几乎要蹭到自己的脸上去。她仔细嗅了好一会儿,脸色却一点一点的苍白下去。 这让跪在一边的顾雁飞看得胆战心惊,她顾不上自己身上还有毒,也顾不上闻莺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她知道这箭尖上是什么毒,她上一世也几乎是从鬼门关上转过了一圈,才真正从这毒之下活下来。她下意识的想要去寻求一点儿温暖和力量,整个人晃了几下,摇摇欲坠:“妆迟,妆迟,怎么了,这毒解不了吗?” 顾雁飞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儿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恐慌——死亡降临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从来没有一点儿惧怕,可是当这真正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才不可抑制的绝望起来,更何况,这本就怪她! 是妆迟为她挡的毒箭!这毒箭本来是冲着她来的!!!在妆迟冲着她笑的时候,她对着冲她心口而来的那支箭无知无觉。而不仅仅是她没有发现,无论是她身边的令羽还是同样和妆迟站在对面的闻莺,他们没有一个人发觉朝着顾雁飞而来的这一支箭,除了妆迟。 妆迟没有学过武,只会一点儿微薄的轻功,而那支箭朝着顾雁飞飞过来,她甚至来不及伸手推开顾雁飞,只来得及像一只轻盈的蝶一样扑到顾雁飞的面前,然后决绝的以自身的血肉之躯挡在顾雁飞面前。一声清晰的箭头射入血肉的声音,在那一刻,众人脸上才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是解不了。”似乎是过了很久,但是事实上只是一瞬之间,轻轻舔了一点儿毒血在舌尖上尝尝味道的闻莺做出了判断,只是那一瞬她脸上的血色全然褪尽,相比于妆迟,她更像一个重伤快要死去的人。 不是解不了的意思是顾雁飞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一点儿惊喜的表情:“那就是能救!” “救不了。” 顾雁飞脸上那惊喜的神情僵在了原地,她扭动着自己的脖颈,试图去看是谁在这个武断的下定结论,轻轻低下头,却只看到妆迟勉强的笑容,刚刚那一句救不了,是她说的。她自己,亲口给自己判了死刑。 她不可置信的抬了抬眉:“什么意思,不是说这毒可以解码?那么什么叫做救不了?!” 闻莺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彻底死寂下来,她连目光都不愿意抬一下,只是死死的钉在自己怀中的妆迟身上,仿佛现在对于她来说,看一眼就少一眼——可这也是真的,真的,看一眼少一眼。她的语调不带半点儿起伏:“妆迟体内有蛊虫,在这种蛊虫的加持之下,无论什么毒,都百毒不侵。” “说救不了,是因为这支箭直直插入心房,箭尖上还有倒刺,拔出来就是死,就算是不拔出来,她也撑不了多久。”闻莺的声调是冷的,几乎整个人都在说出结果的那一刻死了过去。 什么?顾雁飞茫然的眨了两下眼睛,她并不是没有听懂闻莺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只是,只是不愿意接受。上一世折腾了她整整半个多月的毒在妆迟这儿没有一点儿问题,而是因为那箭插在心口上?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上一世只是从她肩膀上轻松擦过的毒箭,为什么这一世会插在妆迟的心口上? 妆迟在这个时候终于挂不住脸上的那一点儿笑容来了,她被闻莺搂在怀里,整个人费劲的挪了挪身体,几乎是想要整个人都贴近闻莺的怀抱里去,像是在寻找温暖的落魄的一只幼猫,她轻声嘟囔:“师姐,好疼。” “别怕,妆迟,别怕。”闻莺轻声安慰者喊着痛的妆迟,动作更加轻柔又小心翼翼的将妆迟搂进自己的怀里来,她避开心口那伤口的位置,似乎是怕让怀中的妆迟感觉到一点儿疼痛,她轻轻吻了吻妆迟的侧脸,那张空泛得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终于透出了一点儿想笑,却又忍不住落下眼泪来的表情。 顾雁飞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要冷静多了——可是这也只是仅仅在表面上看起来冷静多了而已,她的心中翻江倒海,几乎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看着妆迟奄奄一息的躺在闻莺怀中,如何也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从她重生以来,无论什么事,只要是她想做的,几乎未曾脱离过她的控制范围之内。她真当自己是天命之子甚至是神祗了,她自以为自己一切顺利,以为这次重生她将所向披靡,可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确实什么都没做好,她一直以为是她在保护妆迟,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竟然是妆迟站出来为她挡箭。 “师姐我还能撑多久?我后悔没有好好学医术了。”妆迟闷声在闻莺的怀里这样念叨着,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小小的后悔和埋怨,她刚才只是轻声唤痛,可是现在,却似乎连一声“疼”都已经不愿意说了。她这样问闻莺,显然感受到了闻莺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闻莺从自己身上掏出了一个香囊,从香囊中倒出一个妆迟看过去就觉得似曾相识的瓷瓶,又倒出一个小小的药丸来,她将药丸递到妆迟的唇边,声音却还是无比温柔的:“吃了它罢,风蛊丹,你这是回光返照,吃了它,还能再撑一会儿。”她说到这儿,语调还是有了一瞬不可避免的哽咽,她垂下目光来,低声,“你怎么到这个时候还是忙忙碌碌的” “我素来喜欢操心的,师姐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了。”妆迟看着唇边的丹药,连眸光都没有闪烁一下,就将它张口吞了下去。听着闻莺的抱怨,她浅浅弯起唇角来,那风蛊丹起效很快,她的脸色很快便好转过来,刚刚青紫的唇瓣也恢复了血色,她的脸上展现出一种奇异的光泽,看上去竟然要比常人还要健康。 只是无论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表象——那毒箭有倒刺,拔不得,又直直插在心口里,更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妆迟回光返照撑一时,又有风蛊丹撑上一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无论是妆迟还是闻莺,在一刻的失态之后,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死亡似乎度无比坦然的接受了。而只有顾雁飞,眉眼之间染着厉色,咬着自己唇瓣咬出血了也不自知。 “雁飞雁飞?” 妆迟的声音骤然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之中拉了出来,顾雁飞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去看,眸光之中有了焦距,便看到妆迟竟然还在一脸担心的看自己。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说不出这样的话,就像是喉咙骤然被哽住了,她抿了抿唇角,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怎么了?” “师姐,你要帮雁飞解毒——”妆迟对这顾雁飞浅浅露出一个笑容,没有说什么,又转过头去看闻莺,她身上似乎是有了些力气,想要挣扎着从闻莺的怀里坐起来,却被闻莺抱着的胳膊箍得死死的,只能就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伸手勾了勾闻莺的衣摆,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拜托的表情。 闻莺脸上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顾雁飞太熟悉这样的表情了,这是强行被压下去的怒意,是说不出口的绝望,是那么一瞬间心都死了血都流干了的剧痛,可是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闻莺脸上的表情依旧像是之前一样完美无缺,只是眸光更加柔和了一声,她甚至不愿意抬头看一眼顾雁飞,只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的。” “师姐真冷淡。”妆迟微微嘟起了嘴像是在抱怨,可是弯起的唇角却在那一刻垂了下来,她脸上的神情在那一刻有些茫然,似乎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也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个死亡的事实。 妆迟的表情变为空白的那一瞬间,顾雁飞听到她自己心里费尽心思才搭建起的,外表光鲜靓丽,实则摇摇欲坠的那称为“坚强”的墙轰然倒塌,她再也跪不住了,往后歪倒过去,被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绝望的闭上眼睛,死死的攥紧了拳头。 “师姐”妆迟在唤闻莺的名字。 闻莺将妆迟往怀里抱了抱,然后垂下目光来,浅浅的亲了亲妆迟冰冷到让她都感觉到麻木的耳廓:“我在这儿,怎么了?” “我刚才还想师姐出生在南疆,又南下去了c去了秦淮。想来是没有见过雪的。可是,可是江州有雪,它轻的跟鹅毛似的,落在身上感受不到一点儿重量,也留不住,很快就会消融成水,可是它c它就是能将整个城市装点成一片银装,我,我是想带着师姐一起去看的” 妆迟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最后竟然像是幼猫似的低低的呻吟,落在空气中,一点儿都捕捉不到了。 “好想去看雪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2章 并蒂莲(八) “好想去看雪啊。” 这样的寂静之中,刚刚看上去一派平静,却在妆迟看不到的地方手背上爆出了一条条青筋的闻莺终于出了声,她发出了一声尖叫——顾雁飞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绝望的声音,就像是一只被逼入困境前方就是死路的猛兽,声音之中的凄厉几乎让人闻之落泪。她搂紧了自己怀中妆迟的尸体,整张脸都染上了血也丝毫不顾。 人痛到极处是哭不出声的,正如这个时候的闻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之后,整个世界在此定格,只有闻莺死命颤动着的身体和上下起伏的肩膀。 顾雁飞的手指死死扣入掌心之中,她的手心之前本来就有一道深可入骨的伤口,现在被这样大力的掐入,原本干涸结痂的伤口崩开溢出鲜血。她哭不出来,落不下泪水,这一日的消息对她来说有些太过于多,她能够保持者自己的清醒已经足够困难,大脑混沌且头痛在一点儿一点儿的消磨她的神志。 “你可能需要休息一下。”顾雁飞后背被稳稳的拖住,而她这个时候并没有一点儿力气能够坐直身体,她几乎以一个称得上不甚雅观的姿势就这样躺在令羽的怀中,但是事实上,令羽依旧是极其正人君子的只是用手在顾雁飞的身体之下撑着,其余的地方并没有接触到顾雁飞身上任何不该接触的地方。 令羽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轻柔,可是在顾雁飞看不到的地方,他也少见的深深拧起了眉头。刚刚守在一边的手下已经将那个背后放冷箭的人捉了回来,但是无论如何,刚刚香消玉殒的那朵青莲,确实是已经难以挽回了。他感受得到顾雁飞身上轻微细密的颤抖,瞳孔在因为触及到顾雁飞身上近看才能看清的血痕而巨震。 他并没有选择得到顾雁飞的同意,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就算顾雁飞愿意,也不可能真正得到休息。于是令羽在一瞬间的思考之下就做出了选择,立掌为刃,他一刀砍在了顾雁飞的后颈。虽然这个方式还是会对顾雁飞的身体产生一点儿伤害,但是这个时候,他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令羽的力道控制的刚刚好,动作又快,干净利落,顾雁飞几乎是没有感受到疼,也没来得及出声,在那一瞬就晕了过去,她倒在令羽怀中,若软的毫无一点儿攻击性,可是即使如此,令羽也没有选择占顾雁飞的一点儿便宜,他将自己身上的外袍扯下来铺在自己身边,又将顾雁飞放了上去。 他的目光在一旁的闻莺身上一扫,虽然仍旧为顾雁飞身上那似乎很是厉害的毒而感到心焦,但是看着之前一起同行少女的尸体就摆在自己眼前,他也并不是无动于衷——只是生死看尽看破,不愿表达。他静静地等在原地,中途低声和自己身后的属下交流几句,那些人应下又离开,不久之后就抬着几顶轿子出现在了令羽面前。 “山路崎岖,马车不方便,只能是轿子了。”为首的那个属下低眉颔首,神情恭敬,看在令羽眼中也不过轻轻一颔首,他吩咐着手底下的人将刚刚找到的还晕着的尺素c楚翡一众人都搬上小轿抬下去,已经做好了在这儿再等等闻莺的准备。 顾雁飞还要靠闻莺给她解毒,而令羽——确实没有人能够比令羽更加明白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感受了。 “我们走罢。”闻莺的声音忽然淡淡响在耳侧,令羽略带着诧异的回过头,正好对上闻莺那双里面根本看不出任何情感,方法就是一对浅琥珀色的玻璃的珠子的眼睛。她微微矮身,随随便便就抱起了妆迟的尸体——私人一般都是很重的,可是在她手里却全然不是这样,她分外怜惜,就像是怀中抱着一匹珍贵又漂亮的绸缎。 她的身上已经全然看不出刚刚还有失态,只是与此同时,与那些失态一同被抹去的,是她所有的情绪和身为“人”的那一部分,她比怀中的尸体更像是死了,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行尸走肉。 闻莺微微冲着令羽点了一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划过刚刚令羽躬身抱起准备送进轿子里的顾雁飞,开口便是平铺直叙的口吻:“我既然答应了妆迟为她解毒,就一定会做到这最后一件事的,你放心,我不会害她的。” “你”令羽被她这样坦然的口吻微微一惊,愣了一刻之后他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自己怀里乖巧的躺着的顾雁飞,目光在她伤痕累累的脸颊上划过,最终停留在那双紧紧闭着的双眼上——看得出,她就算是晕了过去,也很难得到什么安稳,就算是在这个时候,眉心依旧死死的皱着一个不算浅的沟壑,看上去竟然会有两分可怜。他抿了抿唇,抬头看向闻莺,微微摇头,“你大概是误会了,我和她至少现在,你没有必要对我解释或者保证什么。” 闻莺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却微微摇了摇头,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妆迟,浅浅的在她结了细碎的血块的鬓角处吻了一下:“你的眼神骗不了人。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这样你才不会后悔。”她说完这句话,也没有管令羽的反应,抱着妆迟坐进了他们身后一定空着的轿子之中。 令羽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也看了看顾雁飞,抱着顾雁飞钻进轿子,抱着她的手一紧再紧,却还是在轻声叹了一口之后将顾雁飞放了下去。“走罢。”随着他的声音,几顶轿子被人抬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往山下去了。 顾雁飞习武,又警惕惯了,其实一向不甚做梦。人只有在睡得深了才会做梦,而顾雁飞浅眠已经是难事,有更何况是睡深。上一世做梦次数多些,却也常常都是噩梦,噩梦里逃不过山寨之中的羞辱,逃不过山鹰未曾有那一道疤痕的脸。这一世更是浅眠无梦,可是今日,却偏偏叫她堕进无边的噩梦里。 那噩梦是一个个闪过自己面前的画面。 是顾府古朴的红墙上染上的斑斓的,已经干燥了,所以看上去似是有鬼魅张牙舞爪的血痕;是妆迟倒下去,毒箭入肉之声清晰,心口喷出污黑的血花的模样;是上一世自己唯一的儿子死在自己的怀抱里,浑身凉的像是结了冰,小小的脸上都是青紫;是自己被那一对奸夫淫夫赐下毒药的时候,楚羿语调温柔的唤着“清姝” 这些画面太多太杂又太繁复,顾雁飞却被困在梦靥之中,一时之间手脚都挪动不了半分。她明知道这是梦,却就是无法从梦中醒过来,冷汗几乎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浸透,她挣扎着,几乎要在那一刻窒息了,不能挪动分毫的手指爆出一个狰狞的形状,她铺下来的长发全部贴在自己身上,一口深呼吸之后,顾雁飞骤然瞪大了眼睛。 “小姐!小姐!” 不知道是谁侍奉在她的身边,她耳朵里传来巨大的轰鸣之声,连发丝从耳廓落下去都是几乎要将耳膜震破的巨声,又何况是带着仓皇语调在她耳边叫的这两声小姐,她眼前闪着花白的光,一切图案都晕成各色的花,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疼痛,就算是顾雁飞这样极其能够忍的人,也几乎要痛呼出声来。 太痛了顾雁飞不受控制的闭上眼,只恨不得继续这样晕着。只是醒了便就是醒了,她抿着唇感受着自己身体上的剧痛逐渐平缓到她能够接受的程度,听到耳边的声音渐渐的小下去,神志逐渐清明,大抵是过了快一炷香的功夫,她才再一次睁开眼睛。目光所及是似曾相识的床帐和头顶房梁之上雕得精致的花鸟鱼虫,这是这是在令宅? 她想要说话,可是刚一张口,喉咙处传来像是撕裂一般的剧痛,直教她皱眉,不知道多久一口水的都没用,她现在全然没有办法出声。只是刚才在梦里丁点儿都挪动不了的身体动一动是无妨的,她的指尖轻轻敲在床榻上,发出一点儿闷响,也惹来了在一边儿煎药的尺素的注意。 “小姐醒了?刚刚明明睁了眼,却又闭上了,以为小姐又睡过去了——只是睁了眼就好,闻莺姑娘说,只要睁了眼,这毒就算是被解了。”尺素匆忙的赶到顾雁飞的身边来,看见顾雁飞虽然神色颓然疲倦但是显然是清醒着的样子,微微抿了抿唇角。只是做不出什么惊喜情状,笑意也不免多有勉强。 闻莺?妆迟原来当真不是梦。在梦里的时候还能用那大抵是一个梦来安慰自己,事实上她心中比谁都明白。轻轻一颔首,她示意尺素递一杯水过来,缓缓抿着一点点咽下一口,她终于能够开口说话,在尺素的帮助之下扶着她自己坐起来,看着身上几乎没有一处空余的白色纱布,她垂下目光:“其他人呢?” “小姐整整睡了六日,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大碍,扶风伤的重一些,现在也能够下地了。太子殿下第二日醒了就就被闻莺姑娘解了控制,页一页二也没什么大碍,伤得最重的就是小姐了,小姐身上的毒也已经被闻莺姑娘解了,我现在熬得是最后一幅汤药,喝下去就算是彻底好了。”尺素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避开了顾雁飞灼灼的目光,她浅浅抿了抿唇角。 他们都没事?那真是太好了只是,只是妆迟,尺素说她睡了六日,这又是七月酷暑的天气,妆迟的,妆迟的尸身可还放着?她她难不成要葬在夏州的这一方莫名的水土上吗? 顾雁飞的脸色一变,正要开口询问,尺素伺候久了大抵也明白顾雁飞想说什么,她浅浅摇了摇头;“闻莺姑娘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妆迟姑娘的尸身尸身未腐,恍若生人,还好好存着呢。” 她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响起了一声推门之声,两个人回头看过去,只看到一片素白的衣角,伴随着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你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3章 并蒂莲(九) 顾雁飞转头望过去,推门而入的人一身素衣,雪白的衣裙是最简单的样式,上面不见一点儿别的色彩,而长长的黑发被一支檀木状的没有一点儿雕刻花样的簪子挽起,鬓角处缀了一朵再简单不过的素白的花朵,她面上未施粉黛,却蒙着一层薄薄的黑色轻纱——这分明是一副披麻戴孝的打扮,一双浅浅的琥珀色眸子泛不起半点儿波澜,眼下那一颗泪痣都黯淡无光。 来人正是闻莺,她抬眸看了一眼顾雁飞坐起来喝水的模样,又冲着旁边在看她的尺素微微一颔首,脸上不见任何神情的波动,她直直走向顾雁飞,一副言简意赅的模样:“伸出手,我为你把脉。” 顾雁飞漠然的伸出手来,却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什么,她甚至这个时候连抬头迎上闻莺那死水一般的目光的勇气都没有,她素来不是一个喜欢将什么事都往自己的身上揽的人,但是妆迟的死她有责任这一点无可推脱,她心痛难过甚至不亚于刮骨之痛,但是她比谁都清楚,面前这一派冷漠的闻莺其实比她要痛的多。 她毫无资格说一句话,因为面前的这个女子已经因为妆迟的死去而连带着将自己身体里像人的一部分全然撕裂,与妆迟一同沉入了黄泉之下幽冥之中。 闻莺却似乎全然不知道顾雁飞到底是在纠结一些什么,她看着顾雁飞露出的那一截雪白却又纤瘦的手腕,微微垂下目光,伸出手去,她指尖搭在顾雁飞的脉搏之上,似乎是在细细查探侧耳倾听顾雁飞的脉搏,似乎过了很久,顾雁飞只能听到三个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这之中竟然是她的要重一些了,身上没有一点儿内力,她现在倒是像个废人。 “好了。”闻莺收回手,轻轻一点下颚,示意顾雁飞可以把手收回去了。她的目光在追问她情况如何的尺素身上微微一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一愣过后才给尺素答复,“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些余毒,你今日的那一碗药让她喝下去,也就能够全部清掉了。” “风蛊丹这药毒就毒在若是给习武之人服用,解毒之后十五日之内内力全失,十五日之内会逐渐恢复,只是总不可能丁点儿副作用都没有,你身上的这些伤被血肉中的毒药浸过,恢复起来将很是艰难,而且是定然会留疤的,以后的阴雨日子,想来也不会如何好过了。” 闻莺说话的时候丝毫不留情面,她与顾雁飞没什么交情,说得便直接又坦荡。听起来虽然可怖,但是在顾雁飞心里,却也算不上什么——如果不是这一刻毒药,她约莫是早就死在了山寨之中连一条命都捡了回来,留疤难以恢复这等事,又算得了什么呢?顾雁飞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却是一派黯然失神——至少她没有像是妆迟一样永远长眠,这已经是一种恩赐了。 顾雁飞轻轻点头:“我明白了,多谢你。” 闻莺看着顾雁飞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角,她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屋中角落小火炉上煨着的那个药罐,揭开盖子看了看,又嗅了嗅溢出来的苦药味道,她略一斟酌,便又对着尺素一点头:“药已经快煎好了,其中有一味药煎久了就没了药效,再过个一炷香时候就可以了,要趁热喝。” “是,我知道了。”尺素点了点头应下来。 闻莺看着没有什么可吩咐挂念的,便轻轻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在房间中很快扫过一遍,也未曾在顾雁飞和尺素两个人身上稍停,眸光中似乎飞快的闪过一道光,但是顾雁飞看过去,仍旧是死气沉沉的一片死水,她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一瞬犹豫的顾雁飞唤住。 “等等”看着闻莺转过来,虽然并看不出脸上有什么神情,但是还是平白传达出一股子疑惑的样子,顾雁飞在那一瞬有些怔愣——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因为觉得,不叫住她,她或许就会自此消失,再也见不到影子罢。顾雁飞浅浅垂下目光,只觉得开口有些艰难,“你要走了吗?” 闻莺听着顾雁飞这样说,微微眯起了眼睛,她轻轻点了点头,鬓边簪着的那一朵雪白的簪花也随着颤动了两下。她生的白皙,发色不像是常人一般的乌黑,反而是浅浅的压着一点儿乌青和深紫,屋内昏暗,故而点着烛火,烛火在她的鬓发上留下一点儿极其漂亮的光晕,衬得那朵白花愈发鲜活:“你在这儿养病,我不走还能做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要走。”顾雁飞轻轻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掌心包起来的伤口,几乎是指尖轻轻使力动一下,都能够牵连掌心的肌肉传来疼痛的触感,她微微颤了颤手指,这个时候心下却突然划过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她想,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用枪,这只手伤的可算是够重的。 闻莺微微垂下眸光来,她的睫毛与妆迟的差不多长,垂眸的时候微微颤动,几乎能够在自己眼睑下方打下一小圈浓密的,扇子似的阴影,她浅浅抿了抿唇角,语调仍旧是平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听起来似乎就是很难过:“我答应她要治好你,现在你治好了,我当然是要走了。” 顾雁飞听见闻莺用平淡的口吻提起妆迟,平白无故的鼻尖一酸,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闻莺——虽然闻莺从来没有一丝半点儿怪她的意思,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无比的愧疚甚至想要将所有的责任都背下来,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闻莺的这个“要走”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她开口劝慰:“你想去哪儿?” “你不用知道。”顾雁飞问到这儿,闻莺就像是被触动了什么,连一瞬间的思考都没有,断然开口。她微微抬起眼睛来,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对上顾雁飞看过去的眼睛,“我与你本就是萍水相逢,若不是有妆迟在其中,或许本就是仇敌——我不喜欢你,也知道你不喜欢我,无论我去哪儿,都和你无关。” 闻莺断然拒绝的口吻让顾雁飞下意识的抿了抿唇角,她依稀记得,就算是妆迟和闻莺闹的最凶的那个时候,妆迟在闻莺面前也是脆弱的——那分明不是什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而是她自始至终都明白闻莺不会对她做什么,她打心底里相信闻莺,相信闻莺仍旧是那个疼爱她的师姐,当然事实上也就是这样,误会解开的时候妆迟笑的那么开心。 对于妆迟来说,闻莺那样的重要,倘若是妆迟在天有灵,也一定不会愿意看到闻莺这样罢?顾雁飞的目光在闻莺身上扫过,随即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她轻轻开口:“看雪” “你说什么?”闻莺转过头来,脸上那稳如泰山的神情之中透出两分不可置信的脆弱来,她似乎是没有听清顾雁飞在说什么,可是那一刻,她的心口处传来震耳欲聋的鼓声,她觉得她似乎是忘记了什么,而刚刚顾雁飞说出口的那句话对她来说就是提醒,她不由得再问了一遍,语调两分焦急,“你说什么?” 顾雁飞抬起头,那双凤眸之中隐隐可见悲哀凄然,更多的,却仍旧是一点儿虽然微弱,但是耀眼的光芒,她轻轻抿了抿唇角,敛眉:“妆迟最后说江州有雪,你没有见过,她想带你去看雪。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了,你甘心不满足她这样的小小愿望吗?更何况,这有又什么难的?不就是要等罢了。” “好想看雪啊。” 妆迟最后一声喟叹似的呻吟似乎还在耳侧,闻莺垂下目光来,却在那一瞬间似乎眼角噙了一点儿晶莹剔透的泪水,她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在那一瞬间不可抑制的柔和下来,却也更显得可怜又憔悴,未施粉黛的她眼瞎一整片乌青,几乎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我知道了,我会带她去看雪的。” “如果是来江州看雪的话,尽管来将军府找我。”顾雁飞终于浅淡的在唇角挂上了一点儿笑意——死了的人固然是已经死了,可是活着的人,还是必须要继续好好地活下去的,即使只是一分一秒,也要坚持不懈的活下去,才能够让死去的人感受到没有白白离开。即使她知道闻莺几乎不可能去江州找她,但是能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对于闻莺来说,大抵也是一些慰藉。 闻莺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对顾雁飞做出任何的回复,她拉开门转身离开,又从外面将门小心翼翼的阖上,那声音就像是一声极轻的叹息,听的顾雁飞不由自主的垂下目光来。 尺素静默不语,她看了看时间发现之前闻莺说过的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将炉火熄了,又将乌黑的药汁倒出来,倒了整整一个小碗,端到了顾雁飞面前。顾雁飞是向来不喜欢喝这样的苦药的,向来没什么娇气的时候,只有喝药的时候要人再三规劝,只是尺素也已然习惯了,看着手中的药开口:“小姐,闻莺姑娘说了要趁热——” 她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顾雁飞那苍白毫无血色的手就伸了过来,从尺素的手中拿过药碗,她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确保这样的温度不会烫到自己,便仰起头喝了下去。中间没有一点儿停顿,那样苦的药,就像是在喝蜜水一样毫不犹豫。将碗放回到尺素手里,顾雁飞抹掉唇角漏下来的两滴药汁,神色只有些许的难看。 顾雁飞轻轻啧了一声:“真苦” “小姐”尺素看着手中空掉的药碗,又抬起头来看顾雁飞,只是这一眼,却当即就慌了神。 顾雁飞靠着身后的软垫坐着,微微低着头,两侧未曾束起的长发垂下来,绸缎一般垂在自己腰间。她微微颤抖着身体,微微半阖着的眼底似乎是有水光,她的语调沙哑,喃喃的唤了一声尺素的名字,却半晌没了回音。 最后微微叹出一口气,语调里带着隐忍的哭腔:“尺素,我后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4章 曲终(一) 闻莺在顾雁飞醒过来的第二日不告而别,令宅里的东西她几乎什么都没带走,只带了一些日用的,想来也是因为自己的东西难以拿到的缘故,而除此之外,她只带走了妆迟——顾雁飞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妆迟的尸体虽然栩栩如生犹如还是生者,但是毕竟那时一具尸身,这样带着上路,一定多有不便。但是在这之中,顾雁飞就是想帮忙,也会觉得有些难了。 顾雁飞再一次得知闻莺的消息,也已经是在半年过后的冬日了,那一日飘着鹅毛似的纷纷然的雪,她从外回到将军府的之后总觉得暗中有目光在窥伺,但是偏偏不带一点儿恶意,她忙于繁杂事务,既然没有人出来惹事,也并不在意让他人看着。 只是后来还是清菀说的,她向来眼睛好,看见的东西便也很多,说瞧见了一个白衣白发的女子,整个人像是隐在风雪之中的精怪似的,长得是倾国倾城的漂亮,琥珀色的眼瞳,眼睛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就站在将军府外,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雪白的瓷罐,罐子上绘着一青一红两朵莲花图案,确实并蒂的,惹她多看了两眼。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重要的,还是杨林有关的这件事。虽然现在暂时告一段落,但是还没有结束。山鹰不知去向,而杨林那边,一时之间就失去了关于楚翡和闻莺的消息,楚翡到底是死是活,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无比重要的消息,却偏偏没有办法确定,这关系着他们到底是选择跑还是选择留。 跑罢,这夏州并不是他们一时兴起选了这么一个地方,之前的夏州郡守也正是燕王手底下的人,这几代郡守在这儿存下的宝物和人脉,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在别处建立起来的;可是不跑罢,又生怕楚翡带着能够证明他们的罪证的账册赶回到江州去参他们一本,就算是不牵连到燕王,燕王暗中的势力也是大大减损,也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相比于离开夏州出去逃亡,他们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想法在夏州附近派出了自己手下的人仔细巡查,希望能够早些找到“在逃”的楚翡,将人抓回来做掉,也就免了他们终日惶惶不安的心思。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自以为在逃的楚翡,事实上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在令宅之中。 楚翡早就醒过来了,醒过来之后也立刻诶闻莺点燃了能够驱散他控制状态的香,香气熏染了整个房间,他的眸光中空空荡荡的盛不起一点儿往日里漂亮的光来,这样子的情况大概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他闭上了眼睛,骤然睁开的那一瞬间浑身的气势都变了——那个真正的楚翡,确实是回来了。 “这是哪儿?”他的目光中全然都是疑惑,抬起头打量了一番屋中的陈设布置,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窗边正在开窗透气的扶风身上,那控制人性的术法肯定还是有后遗症的,他头脑昏昏,一时之间竟然也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想起扶风的名字,他低声唤了一声扶风,又重复了一遍,“这是哪儿?” 扶风转过头,看到楚翡醒了,却是想起了之前他前去救楚翡,却差一点儿死在楚翡手里这件事,他仍旧将楚翡当做自己的主人当做自己一生要忠诚的君王,可是在看到楚翡看过来的那一瞬,竟然还是下意识的有些惧怕。直到看清楚楚翡眼中当真是疑惑的神情,才松出一口气,他在楚翡面前跪了下来:“太子殿下,这里是令宅。” “令宅?哪个令宅?到底发生了什么?”扶风这话一出,倒是让现在本来就并不如何清醒的楚翡更是懵懂,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何处了。他的记忆之中出现了一个断层,上一秒,上一秒他还在别院之中,扶风被打了出去,生死不明,闻莺代替他在山鹰的手下做了人质,而他明明就要说服山鹰了,直到闻莺叫他,让他转过头—— 可是这里显然不是别院,楚翡在别院住了将近两月,又怎么会不认得别院之中的摆设装潢?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不是他之前穿着的那一件,脚下跪着的扶风看上去也并不是奄奄一息生死不明,没有山鹰,这个房间一点儿都不危险,甚至显得有两分安逸了。 而且——“闻莺呢?闻莺她还好吗?”楚翡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闻莺控制了他,他的以及还停留在闻莺愿意以自己的身躯换取他的平安之上,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这个,倒是也很正常。 可是 可是扶风一听见闻莺两个字,霎时间眼睛都要红了——他不认识妆迟,只知道回来之后队伍里少了一个人,不知道闻莺到底是为什么出现在楚翡的身边,更不知道妆迟和闻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依旧觉得闻莺就是让楚翡落到这种下场,甚至差一点儿死在山寨之中的罪魁祸首。 听到楚翡这样问,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抬起了头。这样的姿势对于楚翡和扶风以前的相处模式来说,事实上是极其不恭敬的,扶风从来不会和楚翡对视,可是在这一眼之中,楚翡心口一滞,竟然是又两分说不出的狠厉之色:“殿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由扶风一一讲述。” 扶风不是个有口才的,但是这些事倒是也不必他如何润色,就算是干巴巴的“殿下被闻莺的控制人心的术法所控制”,也已经是足够让楚翡胆战心惊的了,他堂堂大楚太子,随随便便就被贼人控制了不说,甚至还差点儿真正死在这儿。他不敢相信且心有余悸的松出一口气,却还是在听到一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僵直了脊背。 “是谁救的我?”他似乎是没有听清,脸上的神情在那一刻有些许的恍惚和茫然,他看着扶风在他这样的疑问之下微微垂下头,显出一副愧疚又后悔的模样,便更觉得心口一跳,他垂下目光,听到了一个自己丝毫不想听到的答案。 “是顾雁飞,顾小姐。”扶风这样回答他。 楚翡他听着扶风用带着愧疚的语句念出顾雁飞的名字,一时之间隐隐有些失神——她已然明白之前对于顾雁飞的误解全然都是误会,在刚刚仔细的思考之中,也大概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内就完全相信闻莺。他连顾雁飞都不是完全信任的,却不知道为什么,着了魔一般全心全意的信任闻莺,甚至还被闻莺所控制了。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闻莺再因缘巧合之下正好使用计谋让他想起了顾雁飞,他察觉是个误会,所以对顾雁飞产生了歉疚的情绪,可他生来就是最尊贵的皇子,后来又变成了大楚的太子,他没有像人道过歉,自然也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独断专行才和顾雁飞产生了矛盾,在心中不免还要想,若不是顾雁飞太过傲气不愿意主动解释,也不会变成如此。 ——而闻莺所展现在他面前的那个貌美的女子,成功地在顾雁飞自有的高傲和解释中达到了一个平衡。在移情作用之下,楚翡对上顾雁飞的七分好感加上对上闻莺的三分怜惜,正好不就是十成十的信任?而楚翡在这儿踏错一步,就差点儿在这儿全军覆没。现在得知是他误会了那么久的顾雁飞救了他,一时之间心中五味陈杂,他却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样的表情为好。 “雁飞顾小姐,她现在在哪儿?”斟酌思考了许久,楚翡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无论之前二人之间有过多少纠葛,现在是她救了他就是她救了他,他可以仍旧不理解顾雁飞,但是不能不承这个情。抿了抿唇角,他忍不住这样问道。 扶风浅浅垂下眸光,没有人对顾雁飞的敬佩和愧疚比他还多了,顾雁飞救他不止一次,还救下了楚翡,这样的女子本来就是无可挑剔的,更何况他和他的主子比谁都清楚,顾雁飞救他们,不图钱财不图名利。他轻轻垂眸:“顾小姐受了些伤,又中了毒,现在还躺在床上没有醒来。” “她受伤了?”楚翡无论心中对于顾雁飞有多少愧疚或是别扭,听到这句话,却还是第一时间去关心顾雁飞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他神情之中显出两分凝重,听着扶风将后面的事情全部一股脑的说了,却又停下了想要从榻上下来,去看看顾雁飞的动作。 他从来都不是个愚蠢的,扶风虽然知道的并不完整,所以讲述的也算不上清楚,但是对于楚翡来说从三言两语之中抽丝剥茧还原事件真相是他最熟悉的一件事,他在脑海之中还原出的东西虽然并算不上完全的正确,但是也并不太过离谱——这件事最主要还是他的错,若不是他受了奸人的蒙蔽,无论是顾雁飞受伤,还是顾雁飞身边的伙伴殒命,都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于是他将这件事压下,决定先暂且不提这件事,顾雁飞还在昏迷之中,他现在去了也只是枉然,他又想起刚刚扶风模糊之间带过的那句话,微微眯了眯眼睛:“刚才你说我们这是在令宅哪个令宅?” “这”扶风有些犹豫,但是正是这犹豫的神情,让楚翡愈加疑惑。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从门口走进来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他身上穿着一件浅青色的长袍,却一点儿都抵挡不了邪魅的气质,青色本来是如何淡然的一个颜色,只是被他穿在身上,颇有两分风流浪荡的纨绔模样,桃花眼眼尾挑着一点儿浅浅的邪魅,他的目光上下在楚翡身上一扫,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你醒了?” 他走进来,全然没有将楚翡当做太子尊敬的觉悟,他在房间中的椅子上坐下来,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桌面示意扶风上茶,端了茶又是一笑,抬起眼睛:“四哥这一次惹下的事端,可是不一般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5章 曲终(二) “这是你的房产?”楚翡看到令羽走进来的那一瞬间瞳孔巨震,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但是看着令羽闲庭信步,显然正是在自己家的一派安逸模样,不由得浅浅抿住了唇角,而这个猜测,在看到他神色自然的让扶风给他倒茶而升到了最高点,对上令羽抬头看过来,似乎很是亲昵的叫他四哥的样子,他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 令羽却并不像是被楚翡这样沉下来的表情所震惊,他浅浅垂着眸子,那一双邪气魅惑的桃花眼看上去水光潋滟,分外漂亮。他的指尖轻轻在桌面上扣了两下,又转过头去吩咐扶风,好像今日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吩咐扶风为自己做事似的:“吩咐下去上一盘茶点来,这紫笋喝得多了容易腻味,挑不太甜的送来。” 扶风虽然是楚翡的暗卫,但是现在屋中只有他一个下人不说,就算仅仅是令羽的身份,也丝毫不是他能够拒绝的。无论是楚翡还是他,在令羽面前都有一种特殊的弱气——这大抵来源于令羽的身世。于是他只能垂下头去,朝着令羽行了个礼:“是,襄王殿下稍等。” “你叫我什么?最初那一日教过你什么,你全然还给我了?”这一声襄王殿下似乎叫的令羽不甚高兴,他轻轻眯了眯眼睛,被略长一些的睫毛切割的支离破碎,却如水晶一般耀眼的眸光里却很快的闪过一道锋利的冷光。 这一道冷光骤然让扶风回过了神,他在心里咂舌,后背似乎一下便起了一声极其细密的冷汗。面前的这个从小养在宫外的襄王殿下身上的威压,竟然要比自己太子殿下也毫不逊色,甚至有隐隐想要压过的情况,他心中不敢再小看他,只能跪下称错:“是属下忘记了,还请令公子恕罪。” “罢了,无妨,只要你学聪明,不要在不该听到的人面前这样喊,又何罪之有?下去罢,记得我要的糕点。”令羽虽然身上的威压恐怖,但是那张脸上却一点儿认真的神情都看不见,仿佛只是在与跪在地上的扶风笑着打趣两句,微微一摆手,扶风自然不敢再造次,立刻退了下去。 而刚刚一直坐在一旁,令羽除了最初的一个对视,连眼神都没有往那边儿递一个的楚翡见了,心下已经隐隐有了考量,他微微垂下自己的桃花眸,看起来甚至有一点儿隐约的厉色——只是这样的表情颇不适合他这张温和无害的翩翩公子的脸,他抿唇:“你觉得你能瞒雁飞多久?” 刚刚没有令羽在的时候,他还因为心中的愧疚叫着顾雁飞“顾小姐”,可是现在在令羽面前,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一口一个“雁飞”,唤得颇为亲热熟稔,也让令羽原本垂下去的眉梢稍微动了动。 令羽轻轻抬起眉梢来,看着面前这个明明比自己大了几岁,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在看个稚子孩童的亲生哥哥。他似乎是想要从令羽脸上看到一点儿被惹怒,或是被冒犯的神情,可是令羽是注定会让他失望的——他抬起眉梢,然后忽得露出了一个挑着眉梢,看起来半分正经都没有的笑。 他浅浅弯了唇角,笑的像个恶作剧成功了的少年人:“这和四哥又有什么关系,四哥这次惹了这么大的乱子,还有功夫管我到底要用假名哄骗雁飞到何事?不如先想一想,若是这一次什么都没拿到手,回去之后怎么向父皇交代罢——空口无凭的说杨林两位大人想要联手害你?这样的想法可怕是行不通。” “还是四哥当真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太子宝座已经坐稳了?”他眸光中飞速划过一道冷意,里面泛起一点儿诡谲的涟漪,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唇角的笑容邪气四溢,甚至显出了两分魅惑人心的意味。 楚翡听了这话,显然在那一瞬间就警惕了起来,他的目光飞快地从面前的令羽身上闪过,似乎是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什么让他能够在那一瞬间放下心来的东西,可是显然,他失败了。 他的神情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僵硬了起来,浅浅的垂下眸光,他那一双桃花眸中闪过一点儿忌惮,却被仔细观察他反应的令羽捉了个正着,他扯了扯唇角,微微停止了自己的脊背,似乎这样就能够更有勇气似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宫外解毒?难不成,你身上的毒解了?” “不如四哥猜一猜,我身上的这些毒,到底是解了,还是没有解呢?或者说,您作为哥哥,是希望我的毒已经解了,还是没有解?”令羽的眉眼之中看不出半点儿不悦的神情,他低低笑了一声,垂下的眸光之中却很快的划过一分黯然——他比谁都清楚天家无兄弟,却也没料到这样忌惮的一天,竟然来得这么早。 楚翡显然是不想随随便便就跳进令羽这样的陷阱里,他低笑了一声,目光闪烁了两下,最终归于沉寂。虽然知道这未免显得他有一种要逃的感觉,却也不得不浅浅抿起唇角来:“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问我这样的问题?” “怎么会,四哥怎么这么想我。”令羽在该不要脸的时候,还是非常的没脸没皮的。他脸上展现出一个略带惊诧的表情,两双桃花眸对上,明明是亲生兄弟,看起来却全然不见一点儿相似的气质,令羽轻轻勾起唇角,邪魅无比,“我这次来呢,主要还是为了为了问问四哥,在我这儿白吃白住这么久,疗伤吃穿住行都是我出的钱,四哥堂堂大楚太子,总不会拖欠我这点儿钱罢?” 楚翡刚刚才缓和下来的表情在下一个瞬间又骤然僵住了,他微微瞪起了眼睛,目光落在令羽的脸上显然是没想到他作为一个王爷竟然如此的没脸没皮,纵然是他向来不怎么与人起争执,到这个时候也不免添了两分不可置信的疑惑开口:“无论是父皇母后,还是祖母,流水一般的赏赐都是从宫中赐下去的,原来七弟竟然这般穷苦么?”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瞬间的呆愣之后,他又浅浅的垂下了目光,露出一点儿并不如何明显,但是确实无比狡黠的神情:“七弟既然如此穷苦,早些说出口,身为哥哥,也能为七弟分担些许才是。” “穷苦?我富有天下江山河水,看得全是你这一生都无法去看也看不到的景色,我有什么可穷苦的?” 让楚翡没有想到的是,令羽显然一点儿都不准备给楚翡这样的面子,他明知道楚翡最不甘心的就是身为皇子,除了皇命之下不能离开江州,天下所有风景,名山大川,都是他所钟爱却偏偏不能看到的,令羽正是捉住了这个伤疤,丝毫不在乎楚翡感受的将伤疤撕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楚翡脸上骤然僵住的笑容,令羽斜斜一勾唇角,他向来是个不愿意吃亏的,即使楚翡是他的兄弟,也并不愿意在猜忌之下还装出什么兄弟情深,微微垂下眼睫,他抿唇一笑:“更何况亲兄弟明算账,我不需要四哥的分担救济,只是这吃穿住行,还是样样都要算清楚的,四哥说呢?” “你说的是。”楚翡只觉得自己牙根似乎有点儿痒,他恨恨的咬了咬牙,目光垂下来,长长的睫毛浅浅打下一小圈的阴影,并不想这样就认输,他抿了抿唇角,冷不丁的又扔出一个问题,“亲兄弟明算账,那不是亲兄弟的,岂不是要算的更清楚?跟雁飞她们,你不会也算的如此明白罢?” 令羽轻轻掀了掀唇角,却连眼睛都懒得抬,他手边的茶盏逐渐在这样的空气中温凉下来,紫笋这样的茶,水愈是凉,尝起来便愈苦,他不大喜欢这个味道,试了试温度便放下,连唇瓣都没有沾到:“自然不是,兄弟是兄弟,心上人是心上人,就算是最下等的男人,也没听说过和心上人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心上人?”楚翡的脸上霎时之间闪过一道几乎是遮掩不住的惊讶,他抬起目光去看漫不经心打量自己手中折扇的令羽,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是说触及到了自己的利益,他的语调一下子变得又快又急,“你可知道,雁飞已经嫁了誉王?她可是你的嫂嫂!” 令羽反唇相讥的时候轻轻抿着唇角:“知道人家是嫂嫂,还一口一个雁飞叫的亲热,我好歹能光明正大的说,这位‘嫂嫂’是我楚翎的心上人,四哥,你敢吗?” “你认真的?”楚翡眸光闪烁了两下,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令羽抬起来的目光,只是在那一瞬心口的悸动没有办法骗人——他确实对顾雁飞怀抱着已经超过普通盟友之间的感情,而在之前的有些时光里,他甚至也觉得顾雁飞就是那么想的,可是如令羽所说,他的身份放在这里,顾雁飞现在的身份放在这里,他是不可能说得出喜欢心悦这样的话的。 令羽抿唇一笑,眉眼之间竟然浮出两分并不如何明显的桀骜不驯——他向来只是浪荡风流,看上去像个招鸡斗狗的纨绔,但是这样不屑又不羁的神情在他脸上,却是出乎意料的合适,仿佛就算是天命与他相争,他也浑然不惧:“自然是认真的。” 楚翡那么一瞬竟然几乎被令羽那样的神情晃了眼睛,他神情之中带了一丝隐藏的极好的慌张。他一直觉得,心悦这种事,他还有无数的时间。顾雁飞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现在显然是不喜欢誉王的,只要是让他登上王位,让顾雁飞和誉王和离,后面会有无数的时间来取得顾雁飞的欢心,那个时候将不再有所谓的身份阻挡他们。 可是他在这一刻骤然发觉,倘若他和令羽两个人竞争,在这样彻底的喜欢之下,他真的有可能得胜吗? “罢了,也没什么别的要说了,这几日雁飞身子不好,别去扰她。”令羽看着楚翡骤然那一瞬失神的狼狈,又看着扶风端着手中的点心进了门,微微一抿唇,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桌面,转身悠然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6章 曲终(三) 顾雁飞醒过来的第三日,就已经能下床了——这还是慢的,顾雁飞以前身子向来不错,故而身上就算是有什么伤,恢复的也是极快的。按照以前,就算是受了这么重的伤,三日之内应当也是可以下床的。可是这一次,算上之前因为伤得太重而沉睡的六日,顾雁飞整整用了九天的时候,才能够下床正常的行走。 就算是闻莺之前说过,那名为“风蛊丹”的毒药会让那些伤口恢复的慢一些,尺素也是大大没有料到竟然会严重到这个地步上,她愁眉不展的照顾在顾雁飞身边,连带着原本并没有很在意这件事和身上伤口愈合程度的顾雁飞都忍不住皱眉。 总算能够下地的那一天,顾雁飞终于看到这几日总是唉声叹气的尺素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她也松出一口气,确定自己正常的走动并不会造成伤口的疼痛,她身上披了一件长袍,在妆奁旁边坐了下来。看向铜镜之中的自己,顾雁飞微微愣了那么一瞬间,随后再凑近一些,用指尖蹭上了自己下颚上方的一道浅浅的疤痕。 这大抵是爆炸之中被掀起的碎石或是碎裂的木头蹭过的痕迹,这伤口并不深,甚至顾雁飞从头到尾都没感受到一点儿疼痛,可是看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要留疤了。闻莺说的时候她还没怎么在意,现在在镜子之中看到了,确定这么一点儿浅浅的伤口都会留疤,身上那些,就更不必说了。 “小姐”站在顾雁飞身后的尺素却显然不这么想,她看着顾雁飞若有所思的摸着自己脸上那一道浅浅的疤痕,不由自主的有点儿担心。在她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女子,无论顾雁飞平日里显得多么豁达洒脱,对于自己的脸,还是很是认真在乎的。更何况小姐本就生得靓丽,这样的一道伤口并不明显,却肯定是伤心的罢。 顾雁飞却全然不知道尺素那犹犹豫豫的语调在说些什么,她打开自己妆奁最下面的一层,从那一层中找出了已经被自己把两个残本合二为一的账册,这东西她拿在手中也并没有什么用,早就听说楚翡醒了,虽然最近并没有看到他人。但是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应该交到能发挥最大作用的人手里,她拿着也没什么用。 账册薄薄一本,躺在顾雁飞手里却似乎是有千斤重。顾雁飞唇角不由自主的勾了一点儿嘲讽的笑容,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嘲讽自己手中的这本账册,还是在嘲讽什么——虽说原本并不是顾雁飞的布置,但是为了这一本账册,她们付出的确实太多了。 顾雁飞的听力和内力一样,这几日在逐渐的恢复之中,虽然并没有恢复多少,但是侧耳细听,确实是还能够捕捉到一点儿细小的声音。即使是躺在床榻上,这几日顾雁飞也没有停止自己练一练耳力目力,院门被推开的声音传到耳朵里,顾雁飞的目光从半开的窗望了出去。 窗户半掩着,并不能看清走进来的人到底是谁,只能够看到那人如劲松俊竹,着了一身浅色的长衫,看上去打扮的无比精致,不过走进来的步伐似乎有些许的犹豫,由于看不见脸,令宅中的小厮又从来穿着没有如此讲究,便只能是令羽或是旁人——只是那一瞬,顾雁飞就是下意识的认为,走进来的那个人,正是楚翡。 “这算不算说曹操,曹操到?”顾雁飞在心中低笑了一声,只是眉眼之间并没有蕴出多少笑意——这毕竟不是在江州的时候了。她就是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觉得走进来的一定就是楚翡,她拿着手中的账册,起身就往门口走去,盯着身后尺素茫然的目光,她伸手打开了门。 顾雁飞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正巧撞上了抬手预备扣门的楚翡。两个人的目光正巧撞在一处,顾雁飞那双深潭似的漆黑凤眸对上楚翡那双桃花眼,随后就看着桃花眼中眸光一闪,淡淡的浮起了一点儿尴尬情绪——尴尬?当初在江州的时候,无论什么心照不宣的亲密,他们两个人可从来都没尴尬过。 只是毕竟不是从前了,顾雁飞向来是个决绝又不顾旧事的人,虽然偶尔还会对那些心照不宣的对视眼神有些怀念,但是那一瞬的情绪过后,是仍旧不愿意妥协的顾雁飞——她从来不好对他人解释什么,只能够听她的解释从而相信她的人,她不需要。 顾雁飞垂眸一笑,正好避过楚翡看过来的带着略微尴尬的目光,款款抿唇一笑,她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房间的门,眉眼之间带着一点儿熟稔却并不太过亲昵的笑意,顾雁飞全然控制着一个并不完全陌生,但又不足够亲密的合适的距离,微微颔首:“听说太子殿下醒了也许久了,只是今日才预备上门拜访,正巧在这儿遇上,倒也算是巧了。” 楚翡的目光在听到顾雁飞叫他太子殿下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顿,随即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的那双桃花眼眸更像是蕴着一江澄澈的春水,又像是拂面而过的春风,教人不过是看过去,便觉得舒服又温柔。他轻轻颔首,似乎刚才那尴尬的一幕从未出现过:“是我一直想要来看你,但听说你病中不太方便,故而迟了。”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了。”两个人礼貌客气的像是之前只不过有过一面之缘,顾雁飞浅浅垂眸的样子看上去竟然也有一些掩饰不去的憔悴——她终是在这一次之中伤坏了。楚翡脑海中飞快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脸上却并不如何显得出来,他跟在顾雁飞身后进了屋,又坦然的在顾雁飞屋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顾雁飞道了一声尺素上茶,尺素是个机灵的,早在楚翡站到门口的那一瞬便掏出了茶具,水是一只烧好了的,顾雁飞最近喝水喝的勤快,又不能喝凉的,现在用来泡茶也是刚刚好的。不过是小半刻功夫,尺素便端着茶盏凑了上来,她低眉颔首,虽然看着一派乖顺模样,眉眼之间却仍有冷色:“太子殿下用茶。” “多谢。”楚翡轻轻一点头,对于尺素的态度却是也没有多么放在心上,他此时看着顾雁飞便有一些心不在焉,一边想起之前在江州的时候与顾雁飞的那些时光,一边又响起前几日令羽在他面前掷地有声的说出的那些话,目光落在手中的茶盏之上,一股幽香攥紧鼻端——紫笋?他在那一瞬败了兴致,将杯盏放到了桌上。 顾雁飞却并没有在乎楚翡在想什么,她随便楚翡在想什么罢,毕竟现在她除了和楚翡的盟友关系,确实是没有什么旁的关系了。她没准备要和楚翡叙什么旧事,便把自己手中刚刚拿着的那本账册推到了桌子上:“今日,本来是要将这个交给您的,您过来了,倒是免得我再跑一趟。” “这是”楚翡看着顾雁飞递过来的那一本册子,拿在手心里翻开一页,目光只不过上下一扫,却在上面顿时僵住,显然是意识到了这是什么,认真的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楚翡一页一页翻看着,顾雁飞则从尺素端上来的糕点盘子里挑拣着吃了两块糕点——闻莺走之前吩咐的,不能是太甜的东西,所以糕点虽然样式多,顾雁飞能吃的,却并没有几种。 两块糕点入口,楚翡也阖上了自己手中的册子,虽然并没有仔细核对上面的内容和账目,但是粗略的翻看一番,楚翡也不由自主的深深叹出一口气,手中的这东西竟然隐隐约约有些烫手起来。让杨林二人封城甚至对他下手的东西,原来是在这儿,而顾雁飞又是怎么在他手底下的几十人都没能够拿到手的情况下,将这册子交给了他? 楚翡其实相比于他的父亲或是楚羿,多疑的这个特质并不算是太过于明显,但是在这一瞬间,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些犹豫,他抬起头,心中既然这么想着,眉眼之间就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点儿试探的犹疑:“这太贵重了,顾小姐是从哪里得来的,给我,怕是不太合适罢?” 顾雁飞听着这话,眉梢微微抽动一瞬,在那一个瞬间,她依稀从面前的人身上窥到了一点儿上一世后期楚羿的影子。顾雁飞眼角眉梢挑了一点儿并不如何名前的冷意,却仍是难得“乖顺”的敛着眉:“不过是在夏州遇见了一个身世凄惨的姑娘,我这也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知怎么的,这东西就到了我手里,太子殿下说,这巧不巧?” 楚翡愣了愣——顾燕飞的话,他能够信几成?手中的这账册若是真的,对他来说,便没有半分害处,拿着这个东西到父皇面前,所有的功劳别人一个子儿都沾不上,可是顾雁飞为什么要让他拿这个功劳?给将军府让顾大将军递上去,岂不是对她更有利的选择? 他把千言万语全然藏进自己那带着些微质疑的眸光之中,他对上顾雁飞的凤眸,竟然在那凤眸之中看出一点儿冷冽的嘲讽意味来。 顾雁飞抿唇一笑:“我既然与太子殿下同盟,自然与太子殿下是一体的,皇上已经足够忌惮我们顾性一家,我实在没有必要继续再在他的怀疑上添砖加瓦,更何况,这账册也不是白给太子殿下的,我自然是有所谋求。” “有所谋求?你想要什么?”听着这句话,楚翡眉心一动,显然是被顾雁飞说动了,她手中的这本账册代表着太多的东西,也确实只有在他手中,才能够发挥它最强的力量——杨林二人正是怕这个,才迫不得已不顾一切的要杀掉楚翡。 顾雁飞的指尖轻轻在桌上敲了敲,楚翡抬起头,目光却落在了顾雁飞的脸上——她的脸上似乎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张完美的白瓷一般的脸上添了瑕,真是颇为可惜。他霎时走神,顾雁飞却浑然不觉,只是轻声。 “我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7章 曲终(四) 在与顾雁飞密谈后的第三日,楚翡就带上了身上的伤已经休养的差不多好了的扶风,准备离开夏州。他手中的那四十暗卫被山鹰将消息传给了杨林二人,杨林派了人天天守在他们附近,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楚翡并不能去再动用他们的力量。可是从夏州回到江州这一路山高路远,光是扶风在身侧,楚翡也不甚放心,最后无法,只能再去找令羽。 令羽前段时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段时间从山寨之中救下了顾雁飞一行人,才似乎真正清闲下来。他虽然看着像个纨绔,实际上却也并未曾做出什么真正的招鸡斗狗的事来,每日在房间里看看书,偶尔去顾雁飞面前送点儿补身子的药。 他在顾雁飞面前从来不说破什么,全然以朋友的身份在顾雁飞身边,顾雁飞这次受伤还是耗费了她无数的心神,只有少数时间醒着,大部分都一直睡着,逐渐好起来,心中又压上楚翡的事,自然也懒得和令羽再絮叨儿女私情,便也这样随着他去了。 楚翡找上令羽的那一日很是不巧,令羽正在作一幅画——他武功出色,少见的是画技方面似乎也不错,他落笔的样子颇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笔尖蘸了一点儿墨,他不知道是在描画什么,唇角一直带着一点儿浅浅的笑意,下笔如游龙一般,而楚翡在这个时候叩响了令羽的房间门。 “我说是谁,原来是四哥。虽然同住在一个宅邸,但是四哥却是很少见到,若不是今日上门来,还以为四哥早就回去了呢。”令羽开门的时候眸光里噙着一点儿淡淡的嗤笑。他哪里会不知道楚翡还没有离开令宅,只不过是看楚翡脸色不好看,他便愈发高兴,随口逗着玩而已。 楚翡果然在听着令羽这样的语调的时候忍不住沉下了脸色来,他日日闭门不出,不仅仅是因为现在莫说是整个夏州城,就连夏州城附近的几座城池之中都全部是寻找他踪迹的人,还有一点便是他一点儿都不想看到自己的这个弟弟——他们本来相处时间就甚短,二人原本就很不亲厚,现在又遇上了顾雁飞这件事,更是令人觉得不舒服。 只是没有办法,这夏州城,夏州城附近的城池全部都是寻找他踪迹的杨林手下的人,他若是孤身一人,出城都是问题,又怎么能回到江州去,还是要寻求令羽的帮助。他多年在外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竟然也经营起了这样一个不小的势力,楚翡一边儿想借他的势力,一边儿又隐隐有些忌惮。 “进来坐罢。”令羽就算是看着纨绔一些,最基础的礼貌还是懂的,看着楚翡黑下脸色,他心情便似乎更好了,往后退了一步将楚翡迎进来,自己又自顾自的跑到了桌案边去,他的画还没画完,也没有亲自招待的意思,只是低笑一声,“这儿不是四哥的太子府,四哥也只能凑合一下了,哦对了,今日四哥前来,不只是为了什么事?” 楚翡没有接令羽的话,进屋之后也没有按着令羽的意思坐下,他踱着步子走到了令羽旁边,目光也不怎么掩饰,里面沉着一点儿并不如何愉悦的愤怒,而这愤怒在看到令羽桌上铺着的那张白宣上面的人影的时候转化为了带着惊愕的怒火,他微微挑了挑眉,凑近的动作甚至显得有两分失礼:“你在画她?” “啧。”令羽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向来很重视礼义廉耻的哥哥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毕竟画作这种东西向来算得上是私密的,在别人没有画完的情况下就凑到身边来看,实在不是什么“君子作风”。只是他这个时候听着楚翡语调中的震惊,眉梢轻轻一挑,挑出两分混不吝的邪气,“怎么?她画不得?” 只见令羽面前铺着白宣一片,他只不过地偷瞄了一眼,影影绰绰有些看不清晰。画上是一个女子,着了一身青色的半臂襦裙——半臂这样的款式向来娇俏一些的,青色却又素雅,正好能够中和一下。她似乎是坐在什么窗边,临窗向外望去,目光里隐隐藏着一点儿愉悦,又似乎映着万千灯火。在令羽的笔下栩栩如生,仿佛确实她正在这里。 楚翡似乎是眼不见为净的转开了目光,他分明没有这样的意思,但是在令羽这样的目光之下,平白生出一股不悦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顾雁飞在自己心中划为了所有物,现在被令羽执笔画在纸上,心中便不大舒服。 世族贵女一般是很少入画的,毕竟肖像传出去,你也不知道看见的人会是谁。未婚配的男女更是不会画对方的画像,他或许曾经手下也描过几笔,但是万万不敢画出神韵来,最后手底下的几张纸也全部烧了个干净——他是不敢在这个时候留下一点儿能够让别人抓在手中的把柄的。 但是楚翎他敢,他敢堂堂正正诉说爱意,他敢将心爱的人画像描摹纸上。楚翡自生来便是锦衣玉食,吃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未尝过他人,为求一人一物不得,苦苦追求,尝尽心酸的感受。他或许多疑,但从不嫉恨,自有其风骨在。而这一刻看着坦然又坚定的令羽,他不免心生了二三嫉妒之意。但未曾多言,只是下意识垂下目光,一双桃花眸闪烁两下,喜怒未辩。 只是楚翡是何等的聪明机灵人物,她怎么会看不懂楚翡这一抬眸垂眸之间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这样的嫉妒让人更觉愉悦,令羽浅浅掀起眼帘,,露出一个称得上张狂的邪气又肆意的笑容:“我刚才就问四哥,今日来是什么事?四哥偏偏不说,没有事便回去罢我的画还没画完。” 他说到这儿,微微一顿,又疑惑的一挑眉:“还是说四哥此次来,是要跟我算算,在这儿这么久,衣食住行吃穿用度请大夫喝药这些东西,算算账目?若是如此,那我真是欢迎之至,四哥富可敌国,不会在弟弟这儿欠上一笔账罢?” 令羽旧事重提,显然让楚翡有一些不悦,只是他这次这次本来就是来求人的,肯定是摆不了太子的派头的。夏州这件事,令羽帮上的忙太多,他总不能狼心狗肺翻脸不认人。 垂下目光来,那一只苍白却骨肉均匀,手指纤长的手攥紧又松开,抬眼的时候那双桃花眸中竟然有浅浅的淡淡的笑意,他轻轻弯起唇角,如沐春风一般:“我自然不会欠弟弟什么,不过此次来确实不是来说这件事的,账目还是等我们回来了江州再细谈也不迟,这样你也就不用怕我是否会缺斤少两了。” “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借几个人——我预备过两天日就回江州去。”楚翡轻轻颔首,神情带笑。 借人?令羽是个何等聪明的,他听见楚翡说借人两个字已经明白了楚翡到底要的是什么。偶尔戏弄一下算是愉快身心,可是戏弄多了让人恼羞成怒了,也不大好。不想再让楚翡看到他的画作,他拿过旁边两张试墨的白宣,盖在上面。 身子转过来往后一靠,腰胯卡上桌案边缘,他垂眸一想,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要回江州来借人?我的人就是四哥的人,四哥想要几个想要什么样的随你挑。我这里的人,虽然比上不足,比起我来,武功还是要差一些,比下却有余,四哥要回江州,只有扶风一个人保护身侧,也是不大周全。” 楚翡在这一刻非常欣赏令羽的识趣,他的脸色也缓和了两分,轻轻点了点头,眸光更是真挚到像是他当真将令羽当做自己最好的兄弟:“那就多谢七弟了,若是七弟愿意,也可快些启程回到江州,本次回去,我一定会好好上报,七弟也一定要早些回宫,父皇母后都甚是想你,更不提祖母了。” 楚翡的这两句话听起来普通,但是仔细寻摸起来,便知道根本不是那样的意思。他一方面在催促令羽赶快带着顾雁飞回到江州去,另一方面却也算是用皇上皇后和太后朝着令羽施压,无论是想念还是什么,他若是回到宫中,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出不来的。他之前皇祖母寿宴不回去赴宴也正是这个原因,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能现在被困在宫中。 “这倒是不劳烦四哥挂心了,四哥是我的亲兄弟,伴在父皇母后身边,承欢于皇祖母膝下,便也是我承欢膝下。我这八字天生与皇家犯冲,否则也就不至于在宫外一呆就呆上这么多年,就算是回去了,怕也是留不了多久。”令羽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楚翡抛过来的问题挡了回去,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中却有几分寒冷的光。 若是可以,他并不愿意这么快就和楚翡有所争执。可是没想到原本生命中毫无交集二字的顾雁飞和楚翡却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盟友,顾雁飞一心想要助楚翡上位不说,楚翡对顾雁飞还起了不应该起的心思。那他们二者之间,也注定无法和平了。 看着楚翡不置可否的点头,令羽也微微颔首:“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四哥今天说了,那我们现在就去挑人罢,早些挑好了人,四哥也能早点回到江州了。想来四哥是比谁都要归心似箭,四哥说,是不是?” 令羽带着楚翡往屋外走,两个人偶尔交谈几句,发出两声笑声,看上去恍若兄弟之间的亲密,但是二人谁都知道,他们的关系,永远都不可能是没有隔阂的兄弟的。 人都挑好了,又忙着置办了一些路上可能会用刀的东西,毕竟此去路上并不一定能够平安无虞,一切都要小心行事。在第二日的午夜,城门紧闭无人把守,扶风和楚翡带着身后的四人,踏上了回到江州的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8章 曲终(五) 而顾雁飞,在楚翡上路预备回到江州的第三天,身上的武功内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伤口也没有出现没有愈合或是因为动作太大而再一次崩开,她自觉地恢复的不错,令羽前些日子送了不少补品来,应当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没有和顾雁飞之前服用的药药性相冲的,这样连日的补下来,虽说身上并没有多长出几两肉,但是看起来,脸色确实好了不少。 令羽叩响了顾雁飞的门,他走进屋里来,唇角带着习惯了的邪气的笑容,只是眸光里闪着一点儿绚丽的光彩,在看到顾雁飞的那一瞬间露出一点儿笑容来——顾雁飞现在能够确定了。似乎是发现了顾雁飞已经发觉了自己的心思,令羽在她面前也不太过隐藏,偶尔露出这样的笑容来,总是容易打顾雁飞一个措手不及。 顾雁飞下意识垂下目光来,她说不清现在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但是有一点她是确定的——她还不想和任何人有进一步的发展,令羽身上的秘密太多,而她又有太多太多的事等着去做,她实在是不想再和谁牵连到一起。抿了抿唇角,她开口:“怎么了?今天是什么事儿?” “你这话说的,像是我天天没有事干来烦你似的——我不就送了几次补品,又探了两次病吗?身子爽利一些了吗?”令羽扬了扬眉梢,脸上是真假掺半的调侃神情,只是眸光里闪动着一点儿光芒,发现顾雁飞下意识想要退却,他也毫不在意,很快换了狡黠又邪气的神情丝毫都没有想要追问的意思。 令羽与之前相同的相处状态显然是让顾雁飞松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头,眉眼之间也染上了一点儿浅浅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她抬了抬下颚示意令羽进门来,不要站在门口:“确实好些了,大抵再过个五天左右,内力就能彻底恢复了进来罢,站在门口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进来说。” “我就不进去了,这次来是为了跟你说”令羽却摇了摇头——往日里他往顾雁飞身边屋子里蹭着挤着都来不及,今天却只是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点儿邪气的笑容,唇角微勾便是一段风流,只是这其中隐隐藏着一点儿血腥的认真,让顾雁飞也不由自主的有点儿期待他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 顾雁飞轻轻弯了弯唇角,她记得之前拜托过令羽帮忙注意打探单独离去的闻莺的消息,难不成是她抬眸:“是闻莺有消息了吗?” 令羽还是只是摇头,他薄唇微启,吐出简单字句,却霎时让顾雁飞睁大了眼睛。什么养伤也顾不得了,那一瞬顾雁飞脸色沉下来的比夏天的天气变得还要快,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让令羽站在门口稍等一会儿,她转身回到房间,也来不及换一身衣服,身上披了一件外衫就出了门。 “小姐?”尺素茫然的看着顾雁飞的动作,不免有两份担心。顾雁飞的脸色沉了下来,眸光之中深深浅浅浮起血腥又饱含戾气的光,看着就教人觉得不大舒服。顾雁飞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浑身上下都是威严自成的怒气,让尺素看了都不由的心惊。 顾雁飞不想解释太多,听到令羽说抓到了那个人,她只想速速去他面前将该报的仇全部报了才好,连一个多余的字儿都不想说,她垂下目光,只轻轻点了点头:“你也跟上。”说完这句话,她带着匆忙抓起自己佩剑跟着出门的尺素出了门,朝着令羽又一颔首,“好了,我们走罢。” 令羽点了点头,带着二人往外走去。他们没有出令宅的门,令宅虽然并不算小,但是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各个地方都有些什么,顾雁飞和尺素大概也摸透了,可是当令羽带着尺素和顾雁飞走到东南边的一个角落,打开了一间库房的门,又不知道拨动了什么样的机关,那库房中出现一个密道的门的时候,还是对视了一眼,觉得有些惊诧。 这个密道并不算长,往下走了一小段路,就到了一个关着门的密室。密室门口有个暗卫模样的人守着,看着令羽带着人过来,连忙跪下行了个礼,被令羽摆了摆手让他起来,言简意赅道:“开门,里面怎么样?” “原以为长成那样的凶悍模样,是个什么样的硬骨头,事实上却受不了刑,也极其怕死,稍微用点儿招数就什么都往外说,只不过听起来真假掺半。听说您要来,专门让他休息了一个时辰。”那暗卫一边从怀中掏出钥匙开门,一边答道,语调里似乎颇有些不屑的意思,自始至终似乎是没有看到令羽身后顾雁飞和尺素,打开门之后跟在三人身后进了屋。 小小的密室之中除了四角点起的四盏烛火之外并没有别的光,虽然角落之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通气,但是空气中的血腥气还是浓的让尺素这样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想要皱眉。屋中昏黄的烛光摇曳着,照出屋中刑架上被钉住的那个人——尺素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定是个刑室,却没想到这个刑室之中,关得原来是那个人。 被钉在刑架上的是个男子,身高九尺有余,即使是现在看上去无比落魄狼狈,也看得出他高大健硕,上身赤裸着,有不少细密的伤口在其上,但是仍旧能够看出那一块块突起的肌肉下面蕴藏着的力量。他的脚只是堪堪碰得到地面,胳膊和腿都被几寸长的铁钉钉住,几乎是以血肉之力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落下来,而这个时候他垂着脑袋,一头乱发杂草似的敷在脸上,看不清面容。呼吸声沉重,显然是在睡梦之中。 “这是”尺素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由于灯光并不如何清楚,他又一直低着头,所以并没能很快认出,只是越看越眼熟,她的心中不免也是有了猜想的,她回头去看顾雁飞,在看到顾雁飞的目光那一瞬不由自主的咂了咂舌——还真是他! 令羽微微抬起眼帘,看着面前以这样一个古怪的姿势陷入沉睡之中的男子,朝着自己跟着他们三个人进来的手下打了一个手势,点了点头:“把他弄醒。” “是。”那暗卫点了点头又行了个礼,熟练地朝着房间内的一个角落走过去,角落里放着几个盛了井水的水桶,夏日里井水是最凉的,一直放在密室之中也没能温热多少,他抬起一个木桶,转身就朝着刑架上的人泼了过去。 冰凉的井水淋了一头一身,脸上几乎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一点儿痛意,刑架上的人发出一声长长的粗重的呻吟,摆了摆头,似乎从混沌之中找回了一点儿清醒。他抬起自己沉重的眼皮,身上所有的伤口伴随着神志的回笼而传来剧痛,目光所及是四个人的鞋子和衣摆,他咳了两声,声音呕哑嘲哳难以入耳,缓缓地抬起头来。 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昏暗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确实是个熟人。乱糟糟的头发之下,露出了一张看上去五官平平无奇的脸。可是他的脸上却有一道斜着横贯了整张脸的狰狞伤疤,仿佛盘踞在其上的一只巨大的蜈蚣,看上去可惧可怕,甚至在脸上干涸的血痕之下还有两分恶心。没错,被钉在刑架子上的正是山鹰。 他不是跑了吗?尺素看着他身上交错的伤口和已经被鲜血染透的神色长裤,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儿愤恨的表情。她虽然和妆迟的关系并不如何亲厚,但是对她来说,她也并不知道妆迟其实是怀着别的心思接近的顾雁飞,她只觉得一个一直在一块儿的漂亮姑娘就这么死在夏州有些太可惜,见惯了生离死别也不忍心,将大部分原因都归咎于了山鹰。 那个朝着顾雁飞射了箭的黑衣人可是就是藏在山鹰的山寨之中的人,虽然后面再被捉到的时候就咬破额藏在自己口中的毒囊自尽了,但是能够带着一群人藏在山寨的后院之中,难不成还能是别人的手下?这不怪他怪谁? 当然,顾雁飞心中也未免对于那个黑衣人的来历有些怀疑,那些黑衣人无论是偶尔说出的话还是长相武功招式套路,都更像与大楚接壤的南黎国的人,但是他们出现在山寨之中,山鹰定然是知情的。更何况她与山鹰的仇怨远远不止只妆迟的这一条命,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她都要在这个时候全部让他还回来! “你动手,还是让我的人动手你瞧着?”看着顾雁飞眸光里跳动着的那一团冷冽又血腥的火,令羽却像是全然不怕,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墙上的那些各色的刑具之上,语调里带着一点儿邪魅的残忍,听起来颇有一种魅惑人心的意思。 顾雁飞听着这话,脑海之中的怒意倒是略微平淡了一些,她没想到令羽会说这样的话。上一世她身为女将,也少有人待她到关押囚犯的刑室牢房,更不提亲自出手拷问惩罚,终是还将她当做女子尊着,哪儿会有人让她亲手来?虽然大楚民风开放,却也没开放到那个地步。 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点儿惊诧,看在令羽眼中却不免带了笑,他装作不知道顾雁飞为何露出这样的表情,微微一一挑眉,神情之中有两分可惜:“你不愿意?那只能让我手下的人来了,我不喜欢血,更何况这种人,想来血都是脏的。” “不,我自己来。”顾雁飞看着令羽漫不经心的神情,立刻摇了摇头——她不惧血污,更何况和山鹰之间固有一个结局,怎么能够劳烦他人之手?她只可惜,可惜墙上刑具太少,没有能够折磨人心的东西和法子,不够解恨。 走到挂满了刑具的墙边,顾雁飞的目光在上面扫视了一圈,几乎是没有犹豫,她伸手摘下了墙上的那一根长鞭,手腕一抖传来一声破空之声,鞭如灵蛇攀上她的手腕,走到山鹰面前,用上一点儿内力,柔软的鞭梢便顿时立了起来,在山鹰的下颚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抬起头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9章 曲终(六) “抬起头来。”顾雁飞的这一声语调毫无起伏,甚至听不出其中是否蕴藏着一点儿感情。但是落在这个小小的囚室之中,就像是从九天万丈之上落下来的一道惊雷,雷声怔怔像是能够顿时劈掉人三魂七魄。顾雁飞冷冽的眸光落在山鹰身上,似乎下一瞬就会有毫无温度的火焰将他燃烧成灰烬。 山鹰听到这语调熟悉,脑海中虽然疼的像是要裂开了,却还是鼓了一口气艰难的抬起头来,他前几日奔逃之中伤了眼睛,现在看人就有些看不清楚,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讲那一双眼白过于多,显得暴戾且凶悍的眼睛钉到了顾雁飞的方向。 下颚传来一种火辣辣的痛感,但是在身上的剧痛之中显得也有些麻木,他显然是认出了顾雁飞是谁,一愣之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声音沙哑难听:“我以为我这是落在了谁的手里,却未曾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落进了你的手中。顾家娘子,我们当真是有命定的缘分,说不定上一世还是一对夫妻,这一辈子你苦苦追寻,难不成是上一世我伤了你的心?” 他这话极其不尊重,顾雁飞身边的尺素听了,横眉倒竖,就要开口骂人。却被顾雁飞轻轻抬起的手所阻止了,顾雁飞听着这样的话似乎毫不生气,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向上挑上半分,她缓缓抿了抿唇角,那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竟然缓缓的露出一点儿笑意来。 顾雁飞转头往尺素怒极了的面上看过去,浅浅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还在逞口舌之快的人,不过是一条乱吠的狗,这样的东西轮回多少世都是这样的东西,你当真我们上一世还会有一段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上一世如何,上一世她恨不得将这个人五马分尸,没能达到目的,而在这一世抚慰遗憾罢了。 “啧,顾家的小娘子,我那是逞口舌之快,难道你不是?你这样的人生来尊贵,自然随口就能骂我们下贱东西,可当年是谁被这样的下贱东西压在床铺上动弹不得?”山鹰看着顾雁飞不怒不恼,倒是像是起了一点儿莫名的兴趣口中的话越来越无状,说到这儿的时候甚至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干涸沾着血的嘴唇。 他一边说着,一边甚至转过头朝着顾雁飞身边的令羽递了一个眸光。那个眼神下流又下贱,就像是一只鬣狗一般,狞笑的表情令人作呕:“你可知道这小娘们当时才不过十二三岁,那浑身上下的皮肤嫩得,手放在上面都滑” 伴随着令羽眸光中闪过的一道冷光,同时尺素也按捺不住的皱起了眉头,她厉喝一声“畜生”,已经忍不住伸手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只是比她拔剑速度更快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令羽指尖的一枚暗色的飞镖。 飞镖向来轻飘飘的,即使是能够注入内力,若是没有涂毒物一类的,伤害也并不会太大。因为毕竟精铁所铸的飞镖小巧,能够承受的内力并不多。可是令羽的飞镖飞出去的时候就带了三分血气,几乎激起尺素手中的长剑的一声尖啸,飞镖直直钉入山鹰的肩头,几乎全部没入血肉之中。尺素保证,她听到了肩胛骨碎裂的声音。 “唔抱歉,手滑了。”令羽唇边噙着一点儿笑,却是邪肆又冰冷的,那双桃花眸之中闪烁的光芒之中不带半点儿愤怒,下手又快又狠,山鹰不曾预料的一声惨叫之下,他转过头轻轻对着顾雁飞一颔首。 顾雁飞听到山鹰说的那些话,那双刚刚冰封千里的墨眸之中终于还是沉下了颜色——她本就生得冷峻漂亮,平日里见人带三分礼貌笑意,到时也不让人觉得特别难以接近,但是这个时候沉下脸色,眸光冰冷,加上因为这一场大病而瘦弱了不少,那些病恹恹的东西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刺骨的威严。 她唇角一勾,笑容如画一般旖旎,却也无比血腥危险,朱唇轻启,她恍若天神降临,眸中看着的都是蝼蚁:“逞口舌之快,说的是像你这样的人,被钉在刑架上动一下手脚都困难,你现在就是想扑上来剥了我的皮都困难,削掉你一条舌头,你连话都说不了,什么都是无能为力,懂吗?” “你说我逞口舌之快?不,成王败寇,在这儿,我的话就是圣旨,你只能听着,然后服从。”顾雁飞眸光中煞然闪过一道金光,似乎比钉住山鹰手脚的钉子更让他感受到恐惧。他有多么怕死,无论是顾雁飞还是尺素,甚至只是门口的那个暗卫都看得出来,他为了活下去会不择手段。 顾雁飞转了转手中刚刚一直垂下去,看上去温和无害的那根长鞭在这个时候动了动。其实顾雁飞没有用过长鞭这样的武器,但是上一世这一世,曾经见过不少用鞭的好手,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闻莺。鞭子这样的软兵器不甚好控制,但是顾雁飞用的内力不多,看上去也甚是唬人。 长鞭似是捕食的长蛇一般高高扬起了身子,顾雁飞手腕一甩,它便发出一声清脆的鞭响,再一甩,就像是确实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结结实实的抽在了山鹰赤裸的胸膛上。顾雁飞用的力道并不算太大,所以没有像是之前暗卫抽出来的疤痕一样皮开肉绽,而是留下了一道足有四五寸长,却并不深的艳红色的血痕。 “怎么,现在不说话了?”顾雁飞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长鞭,感受了一下刚才使力的时候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语调之中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但是却就是听得山鹰胆战心惊,他那双眼睛闪烁了两下——他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会落在顾雁飞的手里,原本已经跑出夏州城了,却在城外被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擒住带了回来,本以为是之前在山寨的时候结下的冤仇,却未曾想到,原来全部是顾雁飞的手笔。 顾雁飞会杀了他吗?他不知道,但是还是忍不住怕。他刚刚看上去口出狂言,事实上也是在试探顾雁飞的想法——只是顾雁飞看上去还没怎么样,但是她身边的那个男子可不是什么好收拾的角色,就刚刚那一招直接用一枚飞镖钉碎了他的肩胛骨,倘若继续放肆下去,他可能是活不到试探出顾雁飞想法的时候了。 毕竟看现在的情况,似乎是顾雁飞要亲自处置他。顾雁飞是女子,就算是将门之后,对于亲自下手虐待杀人也一定不会连眼睛都不眨罢?这样的女娃还是好哄的,大不了他假意逢迎,只要能够活下去,就算是出卖一些他的秘密,那也无甚所谓。 他想到这儿,瞬间就换了表情,他试图谄媚的笑,可是却被脸上那一道蜈蚣似的狰狞的伤疤破坏了所有,看上去显得分外可怖,甚至还有一些令人反胃的恶习,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身上的伤口痛到麻木,他扯了扯唇角:“刚刚是我唐突了,顾小姐想要听我说什么,我便说什么。” “嗤。”顾雁飞轻巧的笑了一声,这个时候她已经全然从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那一种剧烈的愤恨之中调整了过来,她微微垂下目光来,发出一声嗤笑。她哪儿能不明白山鹰在想什么,他就是想活下去。可是她会让他就这样活下去?当然不,现在不下杀手,是因为不想让他死的这么轻松罢了。 顾雁飞还看着自己手心中的那一根长鞭,偶尔转两下手腕轻轻甩动两下,也是轻轻地试探,这个囚室毕竟不大,她怕自己用的不好伤到身边的人,只是总不能拿捏到其中精髓,武功不是一通百通的事,长枪和长鞭都有个长字,却是天壤之别。 “从这儿用力。”顾雁飞看着手中的长鞭摸不着头脑,这个时候旁边的令羽却倾身过来,他刚刚一直无言,这个时候伸出手来在顾雁飞纤瘦手腕上突出的腕骨旁边微微一点,指尖冰凉,像是十二月的严寒——可是即使这里是地下的囚室,也并不算凉快,屋外是七月盛夏时候,他身子怎么这么凉? 令羽似乎察觉不到顾雁飞看过来的疑惑的目光,神情自若,在顾雁飞下意识的转动了一下手腕,找到他刚刚点下去的那个发力点之后轻轻颔首,又道:“不用注入太多内力,那样长鞭太僵直,容易使不上力,内里注入一半便可,这样也不会容易伤到人。” 他会用鞭?说的当真是有模有样的。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将刚刚脑海之中的疑惑全部压下,手腕轻巧一甩,按着令羽刚刚所说的地方使力,又只注入了一半内力,长鞭像刚刚那样朝着山鹰而去,直直抽上肉的声音听着分外响亮,可是留下的伤口却看上去分外可怖,几乎在那一瞬间蜘蛛网似的从那长鞭所落下的地方炸开,皮开肉绽。 尺素是个会武功的,看着便不由得大为惊奇,刚刚那一下和现在这一下完全不在同一个档次上,她抿了抿唇角转过头去看,只看到令羽微微垂下目光来,略长一圈的睫毛被角落的灯打下一片阴影来,他唇角微微带了一点儿笑意,似乎是丝毫没有看见顾雁飞造成的伤口有多么骇人,语调里甚至还带了一丁点儿不仔细听,听不太出来的夸赞:“你学的很快。” 顾雁飞唇角浅浅勾起一个弧度来,反手又是一鞭抽在山鹰赤裸的上身之上,微微抬起下颚来,她眉眼之间刚刚带着的那一抹笑容如同沉入水里了一般消失不见,只剩下眼角一抹浅浅的,戾气与血腥熏成的红。 “你刚刚说我要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那么我现在问你,指使御下那些私军出动谋害太子,是不是杨林二人的命令!这命令燕王可否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0章 曲终(七) “你刚刚说我要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那么我现在问你,指使御下那些私军出动谋害太子,是不是杨林二人的命令!这命令燕王可否知道?”顾雁飞所问的这两个问题听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顾雁飞生怕山鹰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愿意说真话,索性第一个问题问了一个自己知道的,从而来判断他第二个问题的真假。虽说有很多东西她隐约之中都能够猜到,但是还是问到的更能够使人安心。 山鹰的眼睛转了一圈,这个时候竟然显出了两分犹豫来。他不知道顾雁飞会不会杀他,但是现在既然问了他问题,说明他活着还有用。让顾雁飞知道她想知道的无非就两种下场,要么她大发慈悲,知道所有的消息之后就让他走;要么,等他没有一点儿利用价值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他不知道顾雁飞早就定下了他的死期,不可能留下一点儿更改的余地,还在心中念叨着要如何才能试探顾雁飞的想法,毕竟这走错一步便是命丧黄泉,他是个怕死的,一点儿骨气都没有,要不然也就不会露出那样奴颜媚骨的谄媚表情。 可是他这样的一犹豫,看在顾雁飞眼睛里便也看出不少门道来,顾雁飞本来就不傻,换句话说就算上一世傻透了,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这一世也合该聪明一些。她哪里不知道这是山鹰在想着怎么糊弄她,刚刚学会的鞭子用的来不甚灵便,但是用来抽人却是肯定够了的。 顾雁飞手腕一甩,那长鞭骤然就抽上了山鹰的身,这一次可不像是刚才一样只往赤裸的上身抽了,这一鞭子直直甩上山鹰的脸,那长鞭不逊,自然是毫不留情的,长鞭顿时在山鹰下颚抽出一道重重的血痕,下手之狠,皮开肉绽的程度几乎和身上的伤口没什么区别,而山鹰脸上本来就有伤疤,就不提是否破相了。 “别想着耍滑头,你觉得是你脑子转的快,还是我手中的鞭子快?”顾雁飞眉间像是有一抹沉沉压下来的乌黑的霭,她微微抿了抿唇角,却像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窜过的一抹机器凛冽的毒,看得人心惊胆战。而更不提山鹰在抽到脸上的那一鞭中疼红了眼睛,至少表面上是不敢再露出一点儿犹豫的神情了。 他顾不了自己脸上火辣辣到肌肉都有些不受控制的抖动的伤口,微微低下头的时候眸光里闪着愤恨,他咬了咬牙,低声回答道:“这这下令谋害太子的,确实是杨林两位大人,我们山寨事实上就是杨林两位大人所豢养的私军,顾小姐您若是非要说与燕王有关,那也是杨林两位大人的事,与我无关。” “你说与你无关就与你无关了?你还真的以为你说什么,我便会信什么?”眉梢微挑,顾雁飞的语意之中带着一些显而易见的不悦,她手中的长鞭像是威胁性的在空中甩出两声脆响,鞭响之下山鹰色变,刚刚的鞭伤还是让他下意识的对顾雁飞产生了恐惧——他没想到顾雁飞看着一个女娃,下手却是丝毫不犹豫。那一鞭不仅抽的他生疼,从她语调之中,也不免心中忌惮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可是现在还没有到让他将燕王吐出来的地步——两个官员豢养私军谋害太子这件事,看起来与一个王爷豢养私军谋害太子是同一件事,但是事实上孰轻孰重,只要是个长了脑子的人,都能分的清楚。山鹰虽然对于燕王没有什么情感关系,二人以利益相聚,但是至少燕王对他还是有知遇之恩的,在最大的限度之下,他还不想供出燕王。 “你猜猜,我知道你多少秘密,知不知道你说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顾雁飞看着善因脸上的神情有两分凝重,也知道是他吃尽了手中鞭子上的苦,一时半会儿应该没还没有那个胆子会继续骗她,浅浅垂下目光,顾雁飞笑容之中乍然出现了两分天真,“你说一句假话,我就抽你一鞭——我这鞭子用的不如何,下一鞭会不会抽到什么重要部位,你我都不知道。” 顾雁飞的这句威胁似的话显然是起了作用的,山鹰颤抖了一下身体,自己已经毁了一张脸,若是再毁了眼睛或是什么,就算是活下去也是无用了。他轻轻抬起头来,脸上刚刚被顾雁飞一鞭子抽出来的鲜血流淌而下,看上去有些骇人。目光在顾雁飞身上一扫,他又开始有些不确定的游移起来:“或许当真是您说的那样,也不是不可能的。” 微微抬起下颚,顾雁飞似乎是浅浅的笑了一下,但是只有她知道自己心里翻滚汹涌着些什么——她想问关于上一世最初的开始,想问一问那件事,在她的猜测里或许与楚羿有关的,而虽然现在如何来说她都是要对着楚羿报仇的,这件事是否和楚羿有关好像成了无足轻重的事。可是对于顾雁飞来说,她在意的只是当初的那个相遇。 楚羿说了一声唐突了,俯身将她抱进怀里,就像是抱住了什么世界上唯一的珍宝,神情严肃之中浅浅带上了一点儿柔情,语调是温和的,他似乎是怕吓到怀中的人,一直在低声安抚她不用怕,抱着她离开了鲜血肆意的地狱。于是楚羿的身影成了她上一世之后的几十年唯一的慰藉,也成了她唯一为之努力的理由。而现在的顾雁飞只想知道,她上一世记了一辈子的那个相遇,到底是不是有心人策划的。 浅浅垂下眸光来,顾雁飞的语调像是在问一个不过是随便想到的,无足轻重的问题,若不是尺素一直注意着顾雁飞的小动作,发现她显然是略有些焦虑甚至紧张的用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服,她也会以为顾雁飞只是随口一问。 “五年前,在落雁峰上,你为什么偏偏就用迷药迷昏了我拦了我的马车?这到底是谁人指使,后面又有何人的手笔?” “这”山鹰听着顾雁飞的问题,瞳孔骤然紧缩。他没想到顾雁飞会突然问起这件事,他大概明白这件事对于顾雁飞来说有多么重要,但是鞥不能说,该不该说,对于他来说都是问题所在,轻轻咬住唇瓣,在那一刻身上的伤痛竟然都比不上这一刻飞快转动的脑子。 而这样的动作显然没能逃过顾雁飞的眼睛,顾雁飞下意识的微微屏住了呼吸——他为什么要犹豫?他在怕,所以他再怕一些什么?这件事远远不是偶然那么简单,他到底和什么人做了交易来劫她的马车?如果当真只是当时的叔叔婶婶做出的这样的事,他为什么会犹豫这么久? 顾雁飞这一瞬的心情波动都变成了她挥出长鞭的时候手上的力道,或许这一刻确实是有迁怒的情感在的,顾雁飞眼睛都未曾抬一下,手中的长鞭却像是自己有了灵智一般,直直冲着山鹰的面门而去。或许只是一个意外,又或许这是顾雁飞给山鹰的一种警告,长鞭从山鹰鼻梁上横贯而过的那道伤疤上落下,将那一道伤疤完美的劈成了两半,而鞭梢落下的地方,距离右眼只有咫尺之距。 顾雁飞的语调里带了一点儿并不如何明显,但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无比危险的愤恨:“你说不说?” “顾小姐莫要生气!”这一长鞭算是彻底打碎了山鹰怀抱着的侥幸的希望,他连忙喊了这样一声,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慌张,在那一瞬他甚至感受到了右眼眼球上传来的被内力灼伤的痛苦,顾雁飞的武功不可小窥,就算是他单打独斗也并不一定能赢,这鞭子她说她是第一次用,可也正是因为是第一次用,不能控制的情况之下这就是杀人利器! 说还是不说?一瞬的犹豫之后山鹰就做出了选择——说是肯定要说的,但是怎么说,也是一个极有门路的事。他脸上的表情再也看不到一丝犹豫,但是显然还是斟酌着,小心翼翼的不想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这确实是有人买通了我,专门指名点姓的说了,要在什么时候劫顾小姐的马车。” “是谁?”顾雁飞缓缓抬起了头,明明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但是她眼中骤然刮起的那一阵狂风让人看了便觉得无比心惊。 尺素担心的往顾雁飞身边凑了一步,却在抬头的时候发觉令羽正转过头用一种及其关心专注的目光看着顾雁飞,一时之间又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即使当真发生什么事,令羽在这儿,难不成还需要她插手吗?自从顾雁飞一行人被令羽从山寨之中营救下来,看着令羽对顾雁飞的真心,尺素也从之前防贼似的表现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放松。 山鹰为难似的勾起了唇角:“这我原本不该说,毕竟我们这些人,最重要的就是信用”他眼看着顾雁飞似乎是要因为这件事而发怒,赶忙又添上了一句,“但是既然是顾小姐要求,这件事本来也是顾小姐的家事,不瞒您说,亲自找来山寨花费重金买通我们的,正是当时顾府的顾二老爷和他的妻子,也就是您的叔叔和婶婶啊!” 他将“家事”两个字咬的极重,似乎是害怕顾雁飞不相信他所说的,语调之中都带着一股莫名的坚定,重复了多遍只为寻求顾雁飞的一个信任,甚至抬起头看着顾雁飞的目光里都带着一股子的祈求。 “我的叔叔婶婶?”顾雁飞轻轻念了这样一声,似乎是有些许的怔愣,她的目光和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都有些许的空白,她重复的语调不带半点儿情感,看上去却似乎正是在疑惑这件事到底如何。 山鹰看着顾雁飞的表情,刚刚忍不住松出一口气,下一秒却登时瞪大了眼睛。顾雁飞手中的长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像是一只无声的灵蛇一样缠绕上了他的脖颈,一头拽在顾雁飞手里,或许是心里原因,似乎还在不断地收紧。 “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1章 曲终(八) 山鹰没有想到顾雁飞会一眼看破他在说谎,可是换句话来说,他也并没有说谎。五年之前最开始联系他的确实是顾家的二老爷和他的妻子,言谈之中也多次提到,正是他们的嫡女有了一个心上人,可那个心上人却一心倾慕顾雁飞,他们的女儿茶饭不思一心寻死,实在无法才出此下策——要求他在顾雁飞的马车下山之前将人劫走,不用害命,只需要毁了她的清白便可。 刚刚顾雁飞的表现明显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就算是山鹰他有所隐瞒,她又怎么能一眼就看得出来,甚至声音里夹杂着让人听了就颤抖的山雨欲来风满楼?脖颈上的长鞭月绕越紧,顾雁飞手腕微甩,他似乎察觉到了窒息的感觉。死亡太近,他骤然起了一身的冷汗,额角的鬓发都在那一瞬湿透了。 “这小人并没有说瞎话,五年之前确实是顾家二老爷和他的正妻顾二夫人来找过我一次,说是他们女儿看上了向您求亲的才子,茶饭不思,若是得不到手宁愿一心求死,才让小人劫了您去,毁了您的清白啊。”山鹰到现在还在试图用自己刚刚说的话哄骗顾雁飞,可是脖颈上传来的窒息感让人无比心慌,他几乎要忍不住发抖。 顾雁飞拽着手中的长鞭,看着山鹰不明显的瑟瑟发抖的模样,更是觉得这其中肯定有诈——这到底是与楚羿有关,还是当真有什么别的人插手?她手中拽着长鞭,这个时候倒是也捉到了一点儿长鞭到底是怎么用的,伸手向后一扯,差点儿在那一瞬间将山鹰扯到双眼暴突。他靠近颈部的一些原本愈合了的伤口又被顾雁飞崩裂开来,顾雁飞冷声:“你若是不记得,我不介意帮你想起来。”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与誉王有关!”语调之中包含着一丝沉沉的死气,让尺素都不由自主的有些胆战心惊——小姐这是真的生气了。 可她又悚然一惊,誉王?什么誉王?她听过楚羿在顾雁飞面前回忆过去,一口一个当年的英雄救美,那一场英雄救美,原来并不是一个巧合,而是一种处心积虑的设计吗?!尺素的神情复杂之中添上了两分哑然的愤怒,她大概能救理解顾雁飞为什么这样生气了。 山鹰刚刚挂在脸上的谄媚的神情骤然一僵,顾雁飞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就算是从江北跑到夏州来的他,都知道顾大将军后来的嫡女嫁了誉王为正妃,二人郎才女貌,是一对神仙眷侣。五年前那一次英雄救美非常成功,顾雁飞对于誉王一往情深哪儿有妻子会怀疑自己丈夫的!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他至今为止还在守口如瓶,不过是因为当初确实和誉王有绝对的约定,他从来不是一个守信的好人,但是誉王帮他将自己身边的妻儿带到了江州移入良民籍,他一辈子唯此一子,多有亏欠,所以就算是不带在身边,也希望他有个良民的籍,以后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他幼即好学,说不定以后还能考个状元 一瞬的走神过后,山鹰咬住了唇角,他知道就算是为了他的儿子,这些话他也绝对不能在顾雁飞面前说。他垂下目光,竟然是做出了一副无比抗拒的表情,嘴上说着不知,甚至还带了一点儿凌人的盛气:“誉王?誉王难道不是您的夫婿?您不相信小人也就罢了,竟然连自己的枕边人都毫不信任吗!” 顾雁飞听了这话,终于是忍不住浅浅勾起了自己的唇角,她唇边的笑容从来没有包含着这么多的恶意,那一瞬黑色的凤眸之中甚至画过了一抹称得上妖冶的蓝色火焰,她手中的长鞭松了松,却又逐渐缓慢的拉紧,慢条斯理的开了口:“你这么一个怕死的人,怎么一提到誉王,突然就变得什么都不怕了?誉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逐渐拉紧的长鞭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铡刀,但是相比于铡刀的那一瞬,缓慢的窒息感显然更让人感到害怕,长鞭逐渐勒在脖子上,浅浅的一点一点勒进肉里,窒息感从无到有渐渐地加重,山鹰脸上死命压抑的恐慌终于也是忍不住透了出来。 顾雁飞还在说,她一边开口,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山鹰的反应:“是不是给了你金银财宝?”看上去不是,顾雁飞微微眯了眯眼睛,在心中将这一点抹去,她轻轻抿唇,“还是说,是答应了你什么要求?” 看着山鹰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的动作,顾雁飞轻轻地勾了勾唇角,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可怕气场,更多的,却是上一世在战场之中所熏染出的血腥之气,身上的威慑几乎让人膝盖颤抖着想要跪下,她认真起来的时候眉目之间都是凌厉:“唔看来确实如此了,让我猜猜到底是答应了些什么?是关于你?” “还是关于你身边的人?”顾雁飞看着山鹰的腿不安分的动了一下,他双臂双腿都被钉在型架上,从刚刚进来到现在从来没有动过一下,或许是太过疼痛又或许是已经没了知觉,可是在顾雁飞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竟然算得上是挣扎的动了一下右腿,看来果真是如此了。 她浅浅垂下目光来,唇角带了一点儿笑容,不仅是在拷问猜想山鹰,同时也在飞快的搜寻自己上一世五年前的记忆,她跟在楚羿身边很久,楚羿手底下有什么动作,基本上从来没有回避过她,她或许能够寻找到蛛丝马迹。 “原来是关于身边的人啊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之前去山寨做客的时候,首领的房屋旁边有几间,似乎是女子所居?只是看上去如何都不是正妻的待遇,山鹰首领看上去今年也有将近三十岁了,难不成至今为止,还未娶亲?”顾雁飞略一挑眉,看着山鹰骤然颤抖起来的瞳孔,抿唇一笑,“还是说,已经娶妻生子,妻子与儿女,却是不知所踪呢?” 伴随着顾雁飞送来自己手中越来越紧的长鞭,山鹰被钉在型架上的身体也颤抖了两下,裆部洇出一片深色,一股难闻的腥臊味传来,他双眼翻白,在受了多番酷刑的时候没怎么样,可是居然在顾雁飞这样短短的一句话之下吓出了尿。顾雁飞抿了抿唇角——看来我司说对了,而且以这个为提醒,她确实模糊之中想起了上一世的一些事。 “真是一副可信可叹的慈父心肠啊,山鹰首领,这让我听了都不由得想要欣然落泪。”顾雁飞眸光中飞快的划过一丝不忍,手中的长鞭垂到了地上,再也没有扬起,只是无论如何她再不忍,那些事也是楚羿所做,她只叹稚子无辜,却并不可怜面前的山鹰!或许是因为他识人不清,那么落到这个地步,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山鹰这个时候似乎才反映了过来,他丝毫不在乎自己刚刚是不是吓得尿了裤子,他满心都是自己现在在江州的儿子,他不知道顾雁飞是如何智多近妖的随便两句话就推断出了这么多,可是他怕顾雁飞对他的儿子不利!他愤怒的挣扎了起来,手臂上腿上深深入骨的长钉周围迅速晕染开一片血迹,显得分外狼狈:“你要对我的儿子做什么!!!” “果然是个儿子。”顾雁飞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微微垂下目光来。她素来没有看人绝望的乐趣,但是面前的既然是山鹰,那倒也无所谓了——她曾经在山鹰存在的梦中绝望过多少次,就生过多少次将他虐待致死的心,只是现在,显然还有一种更加残忍的方法。 掀起眼帘,顾雁飞忽的笑了:“你说我要对你的儿子做什么?你说说,我哪里有本事对一个死人做什么?更何况稚子无辜,我难不成还能将他从地下刨出来鞭尸不成?” “死人?”山鹰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就空白了,他似乎是没有听懂顾雁飞说了什么,一双眼睛却死死的钉在顾雁飞的身上。下一刻,他奋力挣扎起来,恍若从来感受不到自己身上那些伤痕的痛苦,挣扎的动作之大,甚至让自己被钉子钉在型架上的左臂抬了起来——中间留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坑,而他狰狞着表情几乎要向顾雁飞扑过来。 他声嘶力竭的咆哮着:“什么死人!我儿子怎么可能是死人!你在说些什么浑话!” 顾雁飞缓缓抿了抿唇角,垂下目光来:“刚才说起来,我也想起,五年前我大概是见过你的儿子的。大约五六岁大?个儿不高,大抵只到我这里。”顾雁飞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已大腿部分划了一下,“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头发很短,似乎刚刚剪过,身边跟着一个女子,约莫二十多岁,个子也不怎么高,至少要比我矮一些,生的清秀,一身粉色的裙。” 山鹰的目光随着顾雁飞逐渐的描述而黯淡下去,直到顾雁飞微微犹豫了一下,略带不确定的轻轻开口:“那个女子右耳下方有一个月牙形状的红色胎记,是不是你的妻子?” 山鹰眼中的那道光彻底熄灭了,他似乎在那一瞬间失去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若不是还有钉子将他钉在型架上,说不定整个人都会跌落下来。他眼睛大大的睁着,却似乎有液体从眼眶之中溢出来,而那些液体,竟然都是鲜红色的——他竟然在那一瞬流出了血泪。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艰难的开口。 顾雁飞微微握紧了手中的长鞭:“我并不认识他们,但是那段时间,誉王身边确实跟着一个妇人和一个男孩,也正是你的妻儿。他们跟了一段时间,后来就没了踪影,我曾经问过几次,都被誉王匆匆一句带过,直到我记得在江州的荒山野岭发现了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听说是被先奸后杀,穿的衣服和身上的标志正是那一对母子,耳后有一个月牙状的胎记,也真是当时江州官府的验尸人告诉我的。”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楚羿答应了你什么,但是你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却将自己的妻儿托付出去,全部都是你识人不清,这谁也怪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2章 风波又起(一)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楚羿答应了你什么,但是你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却将自己的妻儿托付出去,全部都是你识人不清,这谁也怪不了。” 顾雁飞的语调里隐隐藏着一种怜悯,但是在山鹰的耳中,却是一种确确实实的嘲笑——他先是答应了顾二老爷,又和誉王连上了线,本以为那件事万无一失,不过是需要背井离乡罢了,誉王给了他足够的金银财宝,也给了他儿子一个重新做人不被他的身份所连累的机会。可是当真如此吗?为什么顾雁飞所说的,和他知道的,全然不是一件事? 什么叫死人,什么叫先奸后杀,他那温婉美丽蕙质兰心,宁愿一生不见父母也要跟着他离开的妻子,竟然受了这样的委屈和侮辱?那誉王到底是个什么畜生东西!明明明明最初托付的时候看上去是一副翩翩君子貌,可是竟然如此可怕!若是不愿意接收便不接收,为什么要枉顾他人性命!难道在誉王这样的皇亲贵胄的眼中,人命都比畜生还贱吗! 他一边想着,脸上面无表情,却有红色的泪珠不停地从他的眼眶之中滚落下来,他不是什么好人,更谈不上光明磊落,曾经有过一个道人说他这一生子嗣缘甚浅,只有一子不说,还与他一般不得善终。他贪生怕死,又觉自己所干的事终究不好听,费尽心思将自己的儿子送了出去,却未曾想到,这才是真正的害了他。 尺素在旁边看着,听着顾雁飞像是如有神助一般三言两语就将一件事推出一个全貌来。毕竟还是女子,她一边瞠目结舌的同时,一边儿竟然也对山鹰抱了一点儿怜悯之意——识人不清这话说起来简单,可是就连她们家现在足智多谋的小姐,不也最初栽在了誉王的手里,到后面才发现誉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怪只怪这誉王披着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表象,底下却是个连地狱中魔鬼看了都会觉得胆寒的心肝,他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一点儿七情六欲?别人帮忙做了事,不将别人拜托过来的孤儿寡母照顾哈不说,竟然直接斩草除根。稚子如何无辜?他这样的人,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顾雁飞玩着手中的长鞭都感觉到一丝无趣,最终将自己手上的长鞭往旁边一抛,轻轻拍了拍手上似乎并不存在的灰尘,她浅浅的垂下目光来,知道自己如果后面再想问什么,也不用再动用暴力手断了——就刚刚这样的一个消息,就足够击穿他所有的心理防线了。 山鹰的声音闷闷的传过来,不知道刚刚是不是咬到了自己口中的软肉或是舌头,说话有些模糊不清:“最初,确实是只有顾家二老爷和二夫人来联系的我,也是如我所说的那些要求,我其实已经答应下来了,可是后来,誉王却找上了门他给我了无数金银财宝,甚至还答应我,将我的妻儿接到江州脱离奴籍,衣食无忧。” “他似乎早就知道我与顾二老爷和二夫人之间有约定,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要求在不要对你造成巨大伤害的情况下困住你,然后等他英雄救美——他只说他倾慕你已久,却奈何一直得不到你的青眼,所以才出此下策,想要英雄救美获取你的芳心。大利当前,我自然没什么可拒绝的,仅此而已。” 山鹰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看着自己脚底下身上的伤口落下的血液与水在地上汇聚成浅红色的一小滩,他似乎还没有从刚才巨大的冲击之中反应过来,但是神情之中带着痛到麻木的绝望神情,他没有在乎顾雁飞广袖之下缓缓攥紧的双手,也不一心想着要如何才能在顾雁飞的手下活下来,他确实在被顾雁飞点名真相的那一刻死去了。 站在顾雁飞身边的令羽突然抬起了手,明明在宽袍大袖之下他根本看不见顾雁飞将略长一些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动作,可是他就像是生了天眼一般,伸手执起顾雁飞的手,这个时候倒是也不说什么“唐突”了,以一种绝对坚定地动作舒展了顾雁飞的手,又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指放进了顾雁飞的掌心:“非要掐点儿什么的话掐我。” 他说到这儿,语调似乎微微顿了一下,盯着尺素茫然的看过来的目光,又看着顾雁飞连头都不愿意抬起来看他一眼,颇为坦然的开了口,唇角一抹邪气四溢的笑容:“我喜欢被掐。” “?”顾雁飞刚刚还陷在被山鹰挑明的真相之中,虽然她早就料到了这件事就是如此,但是真正被挑明的那一瞬间,还是难以控制的感受到了一种窒息的感觉。而这个时候,令羽这一句颇不要脸的话倒是让她骤然回了神,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令羽的手指,她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倒是从那种情绪之中抽了出来。 顾雁飞的目光之中浅浅的带上了一点儿温暖,那些千年冰封的坚冰在这一瞬间缓缓消融,她向来不是一个什么情绪化的人,将所有的心思都压在心底,就算是妆迟去世这件事,也不过是私下中掉了两滴眼泪。她明明疏离又辽远,却偏偏容易陷在情绪之中脱不开身。只是没想到令羽这样一折腾,倒是让她感觉好了不少。 “还有你之前问到的那个问题,我们确实名义上是杨林二人的私军,事实上却是燕王的私军,我和他是通过杨大人的嫡子杨秀才所联系上的,这个山寨成立在这儿也有三年有余,在间接的训练培养之中,也不失为一大战力。除了这些,你还有要问的吗?” 山鹰的声音闷闷的传过来,这个时候他抬起了头,神情之中竟然不知为何带上了一点儿嘲讽的意思,他似乎是已经做好了自己去死的准备,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或许死亡才是一个完美的解脱。 顾雁飞微微抬起下颚,倒是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要再问些什么,只是山鹰说出的这些消息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上一世,这些私军最后正是到了顾雁飞的手中,她比谁都清楚这是一笔虽然不如何庞大,但确实无比重要的力量。抿了抿唇角,顾雁飞倒是没有想到什么自己想问的,摇了摇头。 “所以接下来,他要怎么办?”尺素看着顾雁飞摇头的样子,也知道山鹰对于顾雁飞来说,确实是一点儿剩余价值都没有了。她或许有所怜悯,但是怜悯更多还是倾向于山鹰无辜的妻儿,他做了太多坏事,甚至串通楚羿一起算计了顾雁飞,若不是顾雁飞聪明,大概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就这一点,她就很难对于山鹰升起什么好感来。 既然山鹰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尺素这样一问,也只是为了弄清楚要如何处理他,按照尺素的想法,最好是不要顾雁飞动手,前些日子身上的伤口才好了四五成,一个用力过猛又添了新伤或者崩裂了伤口也有些不划算。 “没有什么用的东西,自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顾雁飞还没说话,旁边站着的令羽在这个时候又不知道是不是不甘寂寞,斜斜的插了一句话进来。尺素保证,倘若不是刚刚顾雁飞还有问题想要问山鹰,刚才从令羽手中飞出去的那个飞镖,就不一定是朝着肩胛骨去了,他对于山鹰毫无好感,现在巴不得早点让他死。 顾雁飞抬起目光浅浅在山鹰身上一扫,看他狼狈到这样的景象,一时半会儿竟然也很难将上一世给了她无数噩梦的那个人和山鹰重叠在一起。其实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上一世的她懦弱,在家好欺负,在外即使身上十分功力也用不出三成,让山鹰那一张脸成为了她的梦靥。 这一世真正醒过来了,将这个人踩在脚下,看他狼狈无状,看他疯魔绝望,竟然也起不了一点儿恐惧之心。只是顾雁飞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她现在不怕了,可是上一世胆战心惊的那些夜晚还是要从这个人身上找回来。微微抿起唇角,她看了看身边的尺素,伸出手:“你的剑给我。” 这言下之意,就是要亲自动手了。 尺素心中念着顾雁飞伤还没好,却也是不敢说出声来,犹豫了一瞬,就将自己手中的长剑交到了顾雁飞的手上。顾雁飞持剑,一步步走向山鹰身边,这几日为了修养穿的软底的绣鞋被染了血污也没有停下,直到站到山鹰面前。 山鹰抬起眼睛看向顾雁飞,几个呼吸时间的凝视之后,他缓慢的露出一个笑容来。可是这笑容却在顾雁飞抬手的时候如潮水一般褪去,他盯着顾雁飞袖角上印着的半个图案,有两分恍惚:“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图案!” 什么图案?顾雁飞有码洋一瞬间的茫然,她深色的外衣之下穿着一件浅色的长裙,上面没有任何绣样,也是在自己的屋中才会穿的。外衣披在身上,露出底下的长裙的广袖,顾雁飞抬起手,只看到自己广袖上确实印着半个浅浅墨色的花纹——这是顾雁飞从之前江北顾府找到的那一把剑上的花纹,顾雁飞这几日闲来无事想要拓下来让人去找些消息来,或许是墨水未干的时候不小心蹭上去的 “你认识这个花纹!”顾雁飞在那一刻激动起来。她找了这么一个多月,没有找到任何和这个图案有关的线索,到底是什么人屠了顾府至今对她来说都是个谜题,可是现在,她隐隐感觉到,这个谜题会在今天揭开。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山鹰看着顾雁飞袖角上印着的那大半个图案,微微垂了眸:“这是燕王手底下养着的死士用的图案,我见过很多次了,只有他们用过,上面那个花纹看着繁复,事实上是个变形了的燕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3章 风波又起(二) 这是个变了形的“燕”字?听着山鹰语调平和的说出这些话,顾雁飞的眸光却是一暗,倘若是仔细观察,甚至能够看到她扯着自己广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她的目光落在袖上那个并不如何深色的图案上,被山鹰这样一说,她确实逐渐看出了,最中间的那个图案,确实是一个变形道有些过分的“燕”字——倘若不是山鹰提出来,顾雁飞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 所以,那件事是燕王派人做的。顾府留守的老弱病残的那些忠仆几十口,全部是燕王的手下杀的。他们将大门关起来,像是赶羊一般将那些惊慌失措的人赶到门前,然后肆意的进行一场屠杀——到底是多大的仇怨,让他宁愿背上这么多条人命,也要泄愤似的朝着那些妇孺下手! 顾雁飞深深的咬住了自己的唇瓣,那原本还算有些红润的唇瓣被她咬的有些发白,目光里射出锋利的冷意,她细细一想,也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一段时间,正是燕王派人去解决前往夏州北巡的楚翡和楚羿的时候,楚翡身边自然有他的暗卫保护,而护卫在楚羿身侧的,却一直是顾雁飞派出去的页二十等人。 他们或许并未在众人面前露脸,但是顾氏几代忠臣良将,手底下养了几十年近百年的暗卫,略微有一些积淀的豢养暗卫死士的地方都明白顾氏的武功套路,燕王派去的那些人一定是认出了页二十等人的武功套路,才招来了这样的复仇! 顾雁飞目光里逐渐染上一点儿血腥——是她的失策,她没想到将页二十等人派到楚羿身边进行监视竟然会招此大祸,没想到随随便便就有人认出顾氏的武功套路,没想到燕王竟然卑鄙至此,仅仅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失手,就迁怒到那些老幼病残身上,派人屠了她江北顾府留守的所有奴婢! “看来,你确实是招惹到他们了。”山鹰看着顾雁飞脸上骤然僵硬的神情,感受着顾雁飞身上溢出的那些无可抑制的戾气,如此叹了一口气,他这个时候显得有些温和起来,似乎是微微犹豫斟酌了一瞬间,他继续开口,“你若是答应我一件事,我还能告诉你一点儿消息,你愿不愿意来换。” 顾雁飞听着这句话,将自己心中翻滚着的那些感受压抑下来,抬起眼睛的时候眸光里甚至浅浅还有一些泛着血气的红,浅浅吐出一口气,她看着面前的山鹰这样说,几乎没什么犹豫,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和你换?” 山鹰浅浅的露出一个笑容来,他脸上全是血痕,几乎没有一块儿好肉,脸上一道狰狞的疤痕被另一鞭抽成两半,似乎是在脸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或许是伤到了面部神经,他脸上的肌肉显然不怎么受他控制,在笑容之中并感受不到什么平和,甚至有些恐怖。而他莫名坚定,眸光里有火:“因为我说出的消息对你有用,我提的要求也是你想做的。” “你倒是自信。”顾雁飞嗤笑一声,只是并没有拒绝,她甚至没怎么表现出思考或是斟酌,而是点头答应下来——她能够猜到山鹰到底想让她做什么,也确实是她想做的,而能够以它换到一个消息,弥足珍贵,“我答应,你说。” 山鹰从喉咙之中发出一声含糊的笑声,在这囚室之中无端的生出阵阵阴风,他那笑声像是地狱中的无数厉鬼在哭嚎,而无论是顾雁飞还是令羽,都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被吓到。他沉默了一刻:“燕王手下的那些暗卫之中有南黎人,他似乎与南黎国有什么交易,而且和他进行交易的,似乎也是南黎国的贵族或是皇族。” 南黎国是与大楚接壤的一个西北方的国家,生于草原之上,南黎人粗犷,以游牧为生,战力强悍却可惜并无农耕天赋,手工生产也甚是不擅长,每到冬日便无法御寒没有食物,每一个冬日都是煎熬和无声的战役,故而虽然常常骚扰大楚边境,却也一直未曾成功攻入。上一世,顾氏正是抗击南黎的英雄,而这一世,分明还没有到南黎开始骚动的时候。 顾雁飞细细一想,便更觉得山鹰所说确实有道理,上一世的时候还未曾查到这一茬。上一世顾雁飞楚羿回到江州,将账册呈上,天子大怒,从而铲除杨林二人,卸掉了燕王的左膀右臂。此时上一世因为寿礼一事略有失势的楚翡看到这样的情况,自以为黄雀在后,设下陷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将燕王的势力彻底拔除。 而这个时候,顾雁飞和楚羿也在一点一点蚕食楚翡手下的势力,用各种手段能力收买大臣,若是可以收买,便设计收为己用,若是不行,便寻找漏洞,悄无声息的除掉。最后收集证据,将太子除掉燕王的证据呈给天子,天子多疑,以楚翡残害手足觊觎皇位的罪名将其废除,同时甚至连累了当时的皇后,被幽静深宫,终生不可出。 而接下来,就是边境南黎动乱。南黎人不知道从何偷学了大楚的农耕之术,甚至连刚刚研发出的火炮鸟枪都生产出了一大批,如有神助一般打进大楚的中原地区,众多将帅竟然束手无策,损失惨重。 顾大将军原本因伤休息,在此情况之下却不得不亲自紧急挂帅,连带着嫡子顾霁风一上战场就是一年又七月,节节败退之中力挽狂澜,却还是陷入僵持之势,而正是这个时候,顾雁飞心系家人,长跪皇宫前一日一夜,求得大楚开国而来第一女将,披挂上阵,联合父兄一举大破敌军,为大楚夺得了休养生息的时间,也为楚羿建立了更高的威信。 现在想来,什么都能连得上。南黎国落后大楚几乎五十年,是如何在短短的几年时间中学会了农耕之术,如何在鸟枪火炮连大楚都不过生产出两三年的时候已经揣摩出了生产方法?他们是怎么知道大楚各个城池的防御兵力和布局,又是如何知道大楚这么多的将领的行军布阵的方法?难不成他们真的如有神助?不!他们只是有燕王所提供的资料罢了! 顾雁飞想到这里,下意识转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令羽,令羽正看着顾雁飞,他们二人眼神相触的那一瞬间,都已经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顾雁飞这一次不仅仅只是捉到了一个多年以前的仇人,不仅仅得到了自己想要复仇的关于楚羿的消息,而是真正找到了一个令人胆寒的秘密。 燕王为了做大楚的皇帝,大概已经疯魔了,他竟然与大楚多年的宿敌南黎相互联系,上一世死的凄惨,还是大大便宜他了!这样的人活该千刀万剐! 顾雁飞稳了稳心神,转回了头,看着面前的山鹰,她轻轻抿住了唇角:“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消息,那么你的要求” 顾雁飞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山鹰的声音却骤然而起,几乎是要撞破人的耳膜似的厉声,恍惚万鬼同哭,距离他最近的顾雁飞心口一悸,只觉得那一霎那甚至有两分恍惚,他一字一顿,说不上声嘶力竭,却无端惹人害怕:“我识人不清,令妻儿不得善终,抛尸荒野。誉王其人,不仁不善,漠视生灵,不配为人!请顾小姐让誉王不得好死,我若死为厉鬼,愿奉顾小姐为主,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好。”微微阖了阖眼睛,顾雁飞在那一瞬几乎感同身受到了山鹰的痛苦与绝望,那深沉的恨意几乎将她顿时带回了上一世死亡的时候,内心多加自我安慰才定下心神,她略一颔首答应下来,看着落下血泪的山鹰,抬起了手。 “你提供了足够有用的消息,我们纠缠十几年,今天便给你一个痛快,留下一个全尸。”顾雁飞你语调稍低,那一句十几年几乎没有让任何人听清,只看到山鹰的瞳孔似乎在那一瞬微微放大了一瞬,可是顾雁飞已经抬起了手。 手中的长剑闪过一道凌厉的银白色的光,顾雁飞提剑送出,没有一丝犹豫,一声利器入肉之声响起,直直送入了山鹰心口。由于速度够快,甚至没从那伤口之中溢出一点儿鲜血,山鹰的身体剧烈的抽搐了一下,双眼向上一翻,顷刻之间便没了声息。 顾雁飞这一剑斩下的不仅仅是山鹰的命。还有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十几年的噩梦纠缠,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定数,上一世顾雁飞没有做到的事,这一世就将山鹰送到了她的面前,山鹰对她有所亏欠,而她在这一世了解因果。二人因果所系只楚羿一身,而顾雁飞一定会让楚羿得到他应该得到的惩罚。 轻轻松出一口气,顾雁飞闭了闭眼,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眸光里只剩下一片清明之色。她抽出剑,手腕一甩,将剑锋上的那些鲜红的血液全部甩到地上,转身回到尺素身边,将手中的长剑递回给顾雁飞,唇角微抿,浅浅一颔首,目光落在了令羽的身上:“我要回江州了。” “好。”令羽颔首答应下来,微微挑了挑眉,眸光中迅速划过一抹带着邪气的光,他轻轻朝着一直在身边的暗卫打了个手势,暗卫便会意上千收拾山鹰的尸身,而他则转身和顾雁飞等人往外走,“你想什么时候走,我和你一起走。” 顾雁飞在这个时候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步伐,等令羽回头去看,却又看到她面色如常的跟了上来,神情坦然平淡。他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多想了,却听到顾雁飞的声音响起:“最好三日之后就能够启程,我不想再拖了。而您”顾雁飞的语调忽的一顿,她微微抬起头来,目光对上令羽疑惑又有些僵硬的目光,一笑。 “您当然是要和我一起回到江州去的,毕竟皇上皇后都在等您不是吗,襄王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4章 风波又起(三) “您当然是要和我一起回到江州去的,毕竟皇上皇后都在等您不是吗,襄王殿下。” 顾雁飞的语调里隐隐带着一些笑意,可是却平白无故让听到这句话的令羽浑身上下都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装作不知,但是再三斟酌,却还是不想在顾雁飞的面前说谎——更何况顾雁飞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他总不能以令羽的身份过一辈子,以后也肯定是要和顾雁飞坦白的。 虽然并不是设定好的现在,但是微微思考了一瞬之后,令羽竟然以飞快的速度坦然下来。他低下头看向顾雁飞,刚刚僵硬的神情之中些微戴上了一点儿笑意,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虽说微微挑起的桃花眼眼尾看上去仍然有一股抹不去的邪气,但是看上去确实温和多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啧,你倒是丝毫不慌。”顾雁飞看着令羽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从僵硬变得坦然下来,微微勾了勾唇角,语调喜怒未辩,倒是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浅浅的垂下目光来,神情之中带着一点儿漫不经心,“前几日出门散心,无意识路过你的院落,你是不是没关窗?对着楚翡一口一个四哥,楚翡那身份,是随便能和人兄弟相称的?” 顾雁飞的眸光漫不经心的翩然一飞,声音里还是不免就带上了两分不悦——到了后期,无论令羽身上带着多少的秘密,她确实是将他当做一个可以真心相待的朋友,更何况还有之前青梅竹马这一份关系在,她自当他亲近,也没想到他身份如此。 “当今圣上一共才几个儿子,剩下的哪一个王爷我没见过,兜兜转转,也就是当朝最神秘的太子的亲弟弟,襄王殿下,至今还未知所踪。”顾雁飞的语调轻轻的顿了一下,抿了抿唇角,眸光落下来,唇角也浅浅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其实也是我愚蠢,襄王殿下和太子殿下生的那么相近的一双桃花眼,只因为气质不同,我却全然当做看不见。襄王殿下命楚翎,将楚姓抹去,翎字左右一拆,不正是令羽两个字。” 尺素被顾雁飞这样略微带了一点儿失落的声音唤回了神,她没有听到之前顾雁飞听到的那些,自然也就不知道令羽真正的身份如何,刚刚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真是瞠目结舌,但是一刻的恍惚之后,她又忍不住觉出两分荒唐的确实如此——如果令羽不是这样厉害的身份,之前那些如有神助一般的势力,恰到好处的出现,都更加难以解释了。 只是顾雁飞的语调之中,似乎是隐隐有些失落的。尺素浅浅的抿了抿唇角,她原本就因为之前令羽的眼神防备警惕又害怕,现在更是往顾雁飞身边挪了挪,倒是有些五味陈杂。她往顾雁飞身边走了走,轻轻伸手扯了扯顾雁飞的衣角,似乎是想要安慰她一般。 显然,顾雁飞那样带着一点儿失落的声音还是让令羽产生了一丝惊慌。令羽,不,现在应该叫楚翎了。楚翎的那一双桃花眸中飞快的闪过一分慌张,唇角的那一丝看上去毫无破绽的笑容也登时有些挂不住,他浅浅抿了抿唇角,开口:“我这也不是故意想要隐瞒,只是这襄王的身份太过于惹眼,做什么都不方便,雁飞” “襄王殿下是什么身份,臣女又是什么身份,这一声‘雁飞’臣女可当不起,还请襄王殿下莫要随意称呼才是。”顾雁飞又是失落又是不悦,脸色也不算好看,她浅浅抿了抿唇角,冷冷开口,却是让楚翎不轻不重的碰了一个软钉子。 楚翎的脸色一时之间便更难看了,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虽然是个看上去风流到万花丛中过,叶叶都沾身的住,但是这么多年,他确实是个没尝过什么男欢女爱的人,更何况是哄自己的心上人,他的目光胡乱一扫,竟然是看到了顾雁飞身边的尺素身上,微微挑了挑眉,他的意思很明确,显然是想让尺素帮忙哄一哄顾雁飞了。 可是顾雁飞才是尺素的主子,顾雁飞不高兴,尺素又怎么可能愿意帮助楚翎。她之前害怕楚翎,是因为楚翎对顾雁飞有不轨之心,她和楚翎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顾雁飞不高兴,她心情也很差。看着楚翎看过来的目光,她斟酌了片刻,索性转开了自己的脑袋。 啧。楚翎看着原先在他的威压之下乖巧的像个兔子的尺素现在也敢朝着他尥蹶子了,一时之间未免有了一些错乱的茫然。轻轻皱了皱眉头,他看着黑着脸色的顾雁飞,放轻了语调,显然是在哄了:“雁飞,我自记事之时就一直养在宫外,十余年之中也只会去过不到十次,都是来去匆匆。正因如此,我对我襄王的身份也并没有什么记忆,也素来不用这样的身份行走我不是故意想要骗你的,雁飞。” 他仍旧不顾顾雁飞不悦的神情叫着顾雁飞“雁飞”,以前叫着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调侃的,狡黠的,或者是带着玩笑的口吻,他素来都是那样的浪荡形象,从来没有用过这样软下来的,听起来甚至隐隐有些可怜的口吻叫顾雁飞的名字。 莫说是楚翎了,顾雁飞上一世这一世加起来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过有人这样叫她的名字啊。她毕竟是女子,就算是加起来活了三十余年,也是个从来没有被疼爱宠爱过的女子,她听着这样的语调,莫名的就有些生不起气来了。 顾雁飞上一世没见过楚翎,或者说,她只见过少年时间的,还是“令羽”的那个楚翎,而那些记忆事实上都已经消失在了顾雁飞的那一次落水之中,所以她并不记得太多。但是真正说起来,这位襄王殿下为什么一生都在宫外,幼时到底经历过些什么,后来又多么可怜,几乎是所有的官员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楚翎,当今皇上第七子,出生之时在冬日,宫中梅园中的梅花在哪一夜全然绽放,或许只是正好撞上了那一日冬日回暖的天气,但是还是有不少人将此称为吉兆,他的出生几乎要夺走他的亲生哥哥,当时已经被内定为太子的楚翡的所有关注,但是也只是几乎。 他生得漂亮,又明显早慧,非常得皇上皇后乃至太后的喜欢,太后几乎要将这个孙子带在身边,日夜不离,而这滔天的荣宠,换来的就是他人的艳羡和嫉妒。当时宫中的兰妃也是颇受宠爱的妃子,在那一段时间正好怀了龙子,也是千尊万贵的身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御花园被小小的,正在学走路的楚翎一撞,就流了产。 皇帝自然是怒的,可是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却又怎么比得上生来便有吉兆傍身的皇子?更何况那么小的孩子,他又懂些什么,这又不会是一件故意的事,安抚过了兰妃,象征性的罚了皇后和楚翎,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 可是皇上揭过去是皇上的事,兰妃自那一撞,以后再也不会有子嗣了,她本就膝下无子嗣傍身,现在又被楚翎这么一撞撞掉了所有的希望,她本就是从从属的小国来的女儿,不仅是生的漂亮,而且素来甚会用毒。她在一个夜晚悄悄迷晕了太后宫中的宫人,将楚翎抱回了自己的宫殿,然后给自己和楚翎喂了时间难得一见的寒毒,预备拉着这个最受宠的皇子共赴黄泉。 或许是兰妃最终还是生了怜悯手下留情,又或者是楚翎本就身披祥瑞天赋异禀,兰妃确实死在了寒毒之下,而在宫人发现二人的时候,楚翎还存着一口气。莫说是太医,江州乃至附近所有城池的大夫都被叫进宫中为楚翎解毒,可是耗尽了所有精力,还是只能堪堪的吊住了楚翎的一口气。 皇上无法。又不愿意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要年纪轻轻就这样夭折,光征天下名医,却被当时宫中供奉着的一个道人拦了下来,那道人说的头头是道,说楚翎天恒与皇家无缘,才会受此劫难,若是想要楚翎能够继续活下去,便将楚翎送出宫去,不再以楚姓为姓,才能够换得一命。皇帝皇后虽半信半疑,却还是将楚翎送出了宫,送到终南山上拜入一玄门,而身体内的寒毒也被玄门的门主用武功压制,好歹保下了性命。 在此之后,楚翎就一直被收在玄门之中,再也没有回过皇家长住。他原本是最聪慧,最受宠爱的皇子,是皇后娘娘嫡出的皇子,若是之后有所建树,说不定能够成为太子或者下一代的国君,却在一个朝夕之中被夺去了一切。听说至今仍旧寒毒未除,也不敢回到皇宫受王爷俸禄,过得分外艰难。 过得分外艰难倒是看不出来,可是顾雁飞想到这儿,在那个瞬间似乎有两分怔忪。她忽的想起了之前“令羽”那一次的“风寒”,想起了他浑身上下都像是被冻成了冰,脸色苍白,唇瓣青紫,瑟瑟发抖到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的样子。 那就是寒毒吗?那就是几乎夺去楚翎生命,也间接性的夺去了楚翎身份和未来的寒毒?可是明明说着襄王殿下不过是残毒未清,现在情况早已稳定不少,就算是残毒,发作起来就如此离开害了,那他当初幼年时期,真正毒发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光景? “雁飞”楚翎看着顾雁飞似乎陷入了沉思,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忐忑,他想了想,还是侧头叫了顾雁飞一声,语调越来越软,听起来甚至像是在撒娇了——不过配上他那一双桃花眼,即使是这样的一点儿撒娇,也丝毫不让人觉得女气。 顾雁飞回过神来,也自觉没什么可生气的,楚翎不说自然是有他的原因,她并不是楚翎的谁,自然也就没资格要求楚翎一定什么都不隐瞒,隐瞒之下是不是真心相待,顾雁飞还是察觉得出的。 “算了。”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语调之中带着一点儿不被察觉的柔和,“你的寒毒,还未除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5章 风波又起(四) 楚翎听着顾雁飞带着一点儿软化语调的声音,心中忍不住一喜。这样果然有用。他虽然没有跟别人用过这个方法,但是仔细想想,顾雁飞就算是再厉害的一个女将,也不是什么六亲不认的人,事实上,她看着厉害,那颗心却并不是全然被冰封的,稍微卖个惨,这不就心软了吗。 楚翎一方面觉得有些沾沾自喜,一方面又觉得欣慰。这世上多得是那样的人,受过一次背叛或者受过什么痛楚便结结实实封闭心门,自觉地整个天下都欠他们三分,以报仇之名无恶不作,甚至还自以为自己是正义的。旁人欺他三分他便灭他人九族,这样的人,未免太不将生灵当做一回事。 报仇这件事,讲的就是堂堂正正,无论用的是否是自己的本事,十倍奉还已经不算君子,百倍奉还那得是杀父杀子之仇,他颇为看不上那些这样做的人,偶尔也会生怕顾雁飞成为这样的人,幸好,无论顾雁飞到底经历了多少,她不是这样的人。 楚翎眼角眉梢稍微勾起一点儿流风回雪似的笑意,像是吉光片羽一般闪烁着一点儿珍惜的光芒,他浅浅摇了摇头,但是看上去并没有半分不悦或是遗憾,语调也是温和带着温度的:“确实还未除尽上一次也是寒毒发作,只是却是不好亮明身份,也不愿在路上耽搁,只能自称是着了风寒,让你们担心了。” “罢了,无妨,我们回去罢。”顾雁飞刚刚问出那个问题在心中便觉得有两份不妥,现在回过神来,听到楚翎这样软和下来甚至轻轻带着些愉悦的口吻,更是觉得有两分不大自在。事实上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不说这一世,上一世的时候在她与楚羿成亲之前身边可从来不缺少追求者,可也从来没觉得这样不自在过,顾雁飞不愿深思,只当是楚翎身份特殊不能一概而论罢了。 她轻轻一颔首,就带着还是有两份晃神的尺素往自己所居住的小院的方向走了过去。楚翎见状,也极有分寸的没有继续跟上去,只是在心中飞快算了算日子,又扬声道:“那么三日之后的午后,我们一同出发回江州,若是雁飞愿意,便如此安排下来可好?” 顾雁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却保持着这样的一个背对着楚翎的姿势微微点了点头,她也觉得这样的姿势似乎有些失礼,但是这个时候心口压了太多东西,她也没有余力去思考太多,轻轻出声:“自然,全劳烦殿下安排。”她这个时候倒是实在没有办法将楚翎当做之前那个“令羽”对待了,只回了这样一声,便带着尺素匆忙的离开了。 回到房间之中,顾雁飞的神情倒是还是坦然的,可尺素脸上总是带着一点儿忧色。她浅浅垂了眸光,看着站在妆奁前面不知道在收拾些什么的顾雁飞,轻轻抬了眸:“小姐令羽,令羽他当真是襄王殿下?” “怎么,你觉得不像吗?”顾雁飞听着这个问题,浅浅的挑了一瞬眉梢,尺素正要解释,却又听到顾雁飞若有所思的语调,她似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语调之中带着的不仅仅是被欺骗了的失落和不忿,“莫说是你了,就是我也觉得他不大像,只是真相是做不了假的,身份特质都对的上。” 尺素眉心浅浅皱出一个沟壑来,却是没有再问,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目光在房间中浅浅一扫,却是在屋中桌上一处浅浅一停,桌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封信?她们出门之前分明是没有的。 三分疑惑两分警惕,走上前去拿在手中飞快一扫,却是放下心来—一一这是页二十等人传来的信笺,上面画着他们约定好的标记。大抵是页一页二送来的,看顾雁飞和她不在,也没有逗留。 顾雁飞接过尺素递过来的信封,拆开从中拆出一张信笺,原本只是一幕三行地扫过去,可是只来得及看了两眼,顾雁飞脸上的神情就骤然一僵。尺素看着顾雁飞如此,心口一惊,却是不能直接凑过去去看主子手中的信笺,只能深呼吸了两口气紧张的等着。 顾雁飞越看下去脸色越是难看,最后甚至微微攥紧了手中拿着的信笺,信笺角落都被顾雁飞无意识的攥皱了,她飞快的看完甚至多扫了两边,才转头将信笺递给尺素,也是言简意赅的微微一颔首:“烧了,不能留。” “是,小姐。”顾雁飞都这样说了,尺素倒是也毫不犹豫,顾雁飞看过了就一定会告诉她,她也不是非要看信笺不可。从怀中掏出一根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一盏烛台,火焰温柔的舔舐过纸张一角,却只留下寸寸纸灰。 她确定全部焚烧干净了,俯身吹灭了点起来的烛台,将纸灰收拢起来倒进旁边的花盆之中,才转过头去看顾雁飞,顾雁飞脸色不愉,她也有些担心:“小姐,发生什么事了,那一张信笺上写了些什么?”她微微一顿,偏头想了想,又道,“难道是誉王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尺素所料不错,正是誉王那一边出了事。页二十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顾雁飞传过信,但是上一封信中还说着情况稳定,还告诉了顾雁飞一个喜讯—一一楚羿右手臂的伤拖不得,离开夏州之后就立刻找了一个大夫看看,但是或许还是因为路上耽搁了太久,加上这样小城中的大夫艺术也不精,治了不少日子,不仅留下了极为难看的疤痕,甚至还落下了病根。以后,楚羿的右手臂,提不了重物也不能完全举起来,也算是废了一半了。 顾雁飞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情还算是不错,上一世在她无微不至的保护和关心之下,别说是废了胳膊,楚羿身上连一道深一些的疤痕都没留下。楚羿就算是再有天道眷顾遇事能够逢凶化吉,不也是自作自受非要替王明珠挡刀,受了如此重的伤吗?更何况就算是那个横插一脚让顾雁飞有些紧张的杜珊珊,到最后不也没什么用? 可这一次传来的信笺之上,正是提到了这一位杜珊珊。她明明是因为杨府之中的账册丢了,虽然并没有受到怀疑,但是作为外人,终究还是被杨大人和杨秀才囚禁了起来。可这杜珊珊不知道有什么神通!竟然从杨府之中逃了出来,逃出了杨府还不算,她就像是如有神助一般又出了夏州城,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楚羿的消息,竟然眼巴巴的赶着去了! 若是仅仅只是她逃了出来赶到了楚羿的身边,顾雁飞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毕竟杜珊珊不是什么好惹得角色,能够从杨府之中逃出来更怀着一片赤城,大抵是真的对楚羿有情,可是楚羿身边却并不是没有人啊,王明珠又不是纸糊的,能够胆大包天到给自己下药,肯定也不是好对付的,这两个人没到江州就能够掐个你死我活呢。 可是问题就在,那杜珊珊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什么叫过目不忘,看过的东西,无论是什么,人脸也好数字也好文章也好,只要一眼,就能够一个字不落的将那些东西重复出来。杜珊珊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天命派下来帮助楚羿的精怪,她看了藏在杨府之中的那前面的半本账册,竟然是一刻没停无比顺利的将那半本账册默写出来,交给楚羿了! 楚羿若是一个蠢人,那么无论上一世顾雁飞如何帮助他,他也不可能坐的上皇帝的宝座。他不仅聪明,脑子转的也灵活,就算是仅仅只拿到了杜珊珊给他的半本账册,也已经足够了。这一件事发生的太快,页二十他们众人昨天晚上才看到杜珊珊,今天一早就看到了杜珊珊默写出来的账册,还没来得及给顾雁飞传信,楚羿又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要求今天下午就启程回到江州去一一一一 他虽然不知道楚翡是生是死,但是为了避免他还是在那么多人的攻击之下活了下来并且拿到了账册,他要立刻赶在楚翡的前面回到江州,然后将手中的半本账册呈上去。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将黑的说成白的都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只是用这半本账册抢夺功劳,给杨林二人定罪! 顾雁飞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痛欲裂一一一一她没想到她已经如此费心费力机关算尽,却还是比不上天道对于楚羿的眷顾,她就不相信没有什么人的帮助,杜珊珊一个弱女子能够随随便便的从戒备森严的杨府甚至是夏州城跑出来,还无病无灾的到了楚羿的身边,甚至还默写出了半本账册给他?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就算是顾雁飞上一世做皇后的时候,每年科举选上来的状元都没有呢! 对着尺素疑惑的目光,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将刚刚看到的信笺上的信息跟尺素一一说了,自然是不能说顾雁飞自己猜测的什么天道眷顾,但是即使如此,尺素也控制不住的楼出了一点儿震惊又茫然的神情:“竟然当真有此此事,那他们若是真的提前一步到了江州,那个杜珊珊,不是还正好成了人证吗!认证物证据在,这这是什么运气!” “啧”顾雁飞微微皱起眉头来,眸光中闪过一些锐利的锋芒冷光,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全部好透,更何况或许是那个风蛊丹的后遗症,伤口极其脆弱,现在看上去是结了疤,但是微微磕碰一下,还是极其容易再一次破开的,正因如此,顾雁飞就算是想要快些赶回江州去,为了稳妥起见,也只能坐马车,骑马或是用轻功是当真想都不要想的。 现在焦急这些也没用,顾雁飞斟酌片刻,便断然下令让顾雁飞去找页一页二一一一一我追不上你,难不成还不能在路上给你下绊子?也不需要伤害到他们什么,毕竟页一页二用的也是顾氏的武功套路,若是被看出来了倒是徒增事端,只需要用一些手段,就算是不大入流顾雁飞也是忍了,务必将楚羿一行人拦在路上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6章 风波又起(五) 顾雁飞和尺素在三日之后按时同楚翎一起坐上了回到江北的马车,他们没有在城门口被拦下来,不知道楚翎在这方面使了什么手段,一路畅通无阻。马车并不算是太大,相比于之前来的时候四人同乘的那一辆,要小上一圈。 虽然并不会太过拥挤,但是也正因为这样小的一圈,让原本只能在官道上行驶的马车也能够在林间小道上行驶,能够抄近路这件事,无疑让回去的路程缩短了不少。顾雁飞总是多疑楚翎是不是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知道她焦急才做了这样的安排一一一一毕竟楚翎身为襄王,可不像是个会委屈自己来坐这样小小的马车的人。 浅浅的垂下眸光,顾雁飞看着楚翎手中端着的递过来的那个茶盏,茶盏是漂亮的青瓷,无论是触手温润还是釉色都漂亮的无可挑剔,楚翎就算是被顾雁飞看破了身份也似乎并不想改变什么,他仍旧是那么一副风流又纨绔的模样,光是往哪儿一坐便风流自成,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招惹无数狂蜂浪蝶。 “不喝吗?”楚翎看着顾雁飞半晌不伸手接他手中的茶,反而是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虽然并不明显,但是心中显然还是有两分忐忑一一一一之前隐瞒身份这件事确实是他对不住她,就算顾雁飞之前看着软和了情绪,现在若是还想继续生气,他也不能说什么。 多说多错,他本来是预备以后自己坦白的,却没想到还是被顾雁飞敏锐如此,发现了破绽。说起来,这一切还是都怪楚翡,若不是他来找他,他也不会乱叫什么四哥四哥的,楚翡人走了,却给他留下一个登天似的难题来,他脸上的神情在这一瞬不免有些僵硬,想来已经是在自己心中给楚翡记上了一笔。 顾雁飞刚刚莫名走了神,或许是昨天夜里在马车之中休息,没有睡好的缘故,现在身子还是弱,精神便也有些不济,回过神来下意识眨了眨眼睛,晾着别人伸过来的手当然不是顾雁飞做得出的事,伸手从楚翎的手中接过茶盏,用盖子微微撇了撇浮沫,顾雁飞浅浅的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让她的脸色看上去略微好了一些,眸光也提神似的亮了。 “殿下刚刚说什么?”她看着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楚翎,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瞬,又浅浅抿住了唇角,露出一点而礼貌似的笑意一一一一如何都不像是当初那样了,楚翎只可惜,好不容易经过了那个密道密室之事,得到了一点儿心照不宣的亲密,这个襄王的身份一揭露,倒是又回到从前了。 连从前都不如了,从前,她可不叫我劳什子殿下。楚翎只觉得从后槽牙传来一种痒意,狠狠地咬了咬牙,心中又不由自主的给楚翡记上了第二笔。看着顾雁飞望过来的神情,他斜斜一挑眉,虽然仍旧是邪气四溢的一个笑容,可是看上去就是有些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往后一靠,他摇头:“没什么,若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就再睡一会儿罢,今天下午就能到薛城了,在客栈中休息一夜再走也好。” 顾雁飞轻轻点了点头。不用楚翎说,顾雁飞也觉得自己身子实在是不大舒服,她眼下有一片并不如何明显的乌青,甚至连眉心之中都一直浅浅的皱着,看上去脸色不好看极了。坐在另一侧的尺素看了,会意的从自己行李之中抽出一件薄披风递给顾雁飞,顾雁飞往自己身上一盖,歪了歪头,便也就那样睡过去了。 顾雁飞一方回归的路上一直平安无事就暂且不提,另一边往江州赶的楚羿等人却是聚德痛苦极了,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因为怕有埋伏怕被发现走的都是小路,却仍旧几乎是一步一坎,不是山匪横行就是有人劫道,虽然到最后都没能伤到他们什么,但是却大大的耽误了路程。 更何况王明珠与杜珊珊,已经不是不对付三个字可以形容的了。楚羿告诉王明珠杜珊珊是他的人证,二人之间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关系,可他难不成当王明珠是个傻子?这话骗一骗旁人就算了,对于王明珠来说,是人还是婊子,她还能认不出来?那个杜珊珊欲说还休的目光里面包括的东西让她感受到恶心,可是在看到楚羿的维护之后,更多的却是恐慌。 那杜珊珊有什么好!一个夏州小城出生的女子,难不成家世能够比得上她王明珠?王明珠是整个江州乃至大楚公认的绝色,更何况体带异香,更是以“明珠”为名,虽然听起来有些嚣张了,但是她也是有嚣张的资本的,虽然现在只是个侍妾,但这也是人有失手一一一一她不会愿意一直屈居于这个位置,她迟早有一天会把顾雁飞拉下誉王妃的位置然后自己坐上去,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到这样的阻碍,一个婊子。 王明珠哪里忍得下这一口气,就算是在楚羿的三令五申不能动杜珊珊的情况下,她也忍不住动手了一一一一这也是楚羿的问题,他既然已经和王明珠提过了杜珊珊是他的人证非常重要让王明珠眼红无比,又怎么能再三在王明珠面前强调杜珊珊有多重要。女人的嫉妒心可是从来不讲道理的,他越是这样强调,越是让王明珠嫉妒,杜珊珊能讨得了好才怪。 或许楚羿还无知无觉,但是页二十等人确实是直观的感受到了王明珠对于杜珊珊的恶意,特别是在杜珊珊偶尔被欺负两下,就欲语泪先流,抿着唇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泪涟涟的看向楚羿的时候,王明珠眼睛之中都要喷出火来了。他们马车坏了,这几日正在一个村落之中歇脚,租了一个小小的院落落脚,而第二甜晚上用膳之前,他们就看到了王明珠将一种白色的粉末下进了杜珊珊的吃食里。 页二十一众早就收到了顾雁飞传来的消息,也已经与赶来的页一页二接上了头,莫要说是阻止王明珠这样的行为,他们乐得看到这个情况一一一一只是王明珠之前已经在泻药之上吃过一次亏了,不知道这一次还会不会用在杜珊珊的身上,他们拭目以待。 杜珊珊自然是分辨不出自己吃食之中被王明珠下进去的药的,她用过膳之后就盯着王明珠的目光回了屋,而王明珠面色如常的吃完了自己碗中的饭,放下碗筷之后将目光落到了旁边桌子上正在吃饭的页廿一身上:“廿一一一一一” 页廿一长相看着憨厚老实,更何况护主有功,甚是得到楚羿的信任,而这是王明珠第一次对他和颜悦色,他心觉并不简单,面上却还要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瞬间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碗看过去:“还请王侍妾吩咐。” 他这一声“王侍妾”其实也只是简单的一句称呼,可是在王明珠眼里,却像是这个奴才仗着是将军府的人,在提醒自己的身份。王明珠恨透了自己这个侍妾身份,自然也就恨透了顾雁飞,对着将军府的这几个暗卫,自然也是丝毫都喜欢不起来,只是现在还有要事,也不好冷脸,只是僵着脸上的笑容一点头:“刚刚杜姑娘似乎是不太舒服,你去看一眼,发生什么了。” “珊杜姑娘不舒服?”页廿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坐在一边的楚羿先开了口。他素来是个识趣的,也知道王明珠和杜珊珊现在哪一个对他最重要,只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之前他和杜珊珊有过风月情浓,现在她又是寄人篱下,常常被王明珠欺负,所以他自然还是关心杜珊珊的。 楚羿听到王明珠这样说,立刻关心的瞧了过去,差点将说惯了的称呼带出来,在王明珠的目光之下才改了口。他晒晒一笑,手中的碗里虽然还有一些饭菜,却也是有些吃不下了,索性放了下来。目光在看上去忠厚老实的页廿一身上一扫,轻轻一点头,故作淡然道:“既然杜姑娘不舒服,那你就去看看罢。” 如果刚刚王明珠说话的时候页廿一还可以挣扎一下,现在却是不大可能了,无论如何楚羿现在都是他名义上的主子,他只能放下手中的碗,点了点头,有些犹豫的朝着杜珊珊暂住的房间走了过去一一一一他也不是个蠢的,想着王明珠不会是朝着杜珊珊下了什么迷药之类的,然后要嫁祸给他罢?毕竟杜珊珊碗里吃得干干净净,这个时候也验不出什么了。 王明珠看着页廿一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库,看着放下碗筷的楚羿,忽的甜甜一笑,眉眼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染上了一点儿翩然的春意,瞧上去分外妩媚动人一一一一王明珠毕竟是公认的美人儿,若是单论长相,是要比杜珊珊高出不止一个档次的。她朝着楚羿这样一笑,脸上的表情之中的隐喻不言而喻:“王爷” 美色当前,加上楚羿一直有一些心不在焉,王明珠这样一眨眼,确实让他感受到了一点儿燥热之感。他轻轻清了一下嗓子,看着旁边桌上一心一意吃着饭的剩下的两个暗卫,也轻轻一点头,起身牵着王明珠的手就往屋里走去一一一一饱暖思淫欲,人之常情。 而此时,走到杜珊珊房间门口的页廿一唤了两声杜姑娘都没有得到音讯的时候,也察觉出了两分不对。侧耳细听,房间之中是有呼吸声的,确实有人在房间里,那么王明珠到底给她下了些什么药,都听不见自己唤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为了扮演好一个忠心耿耿的暗卫,页廿一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屋中一片漆黑,杜珊珊会晤之后竟然是一盏灯都没点。页廿一再一次开口唤了一声,下一秒就感受到有人兜头朝他扑了过来。他是个暗卫,自然灵敏无比,转身躲开了还不算,他甚至反手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厉声喝道:“是谁!” 那个人影一扑失败,反身又冲上来,伴随着一声难耐的娇吟和喘息,页廿一手中的长剑没能刺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7章 风波又起(六) 王明珠竟然在这儿给杜珊珊下春药?页廿一觉得这个想法荒唐极了,但是现在的情况,再荒唐,他也不得不信了。 页廿一虽然是个未经过人事的,但是在将军府训练了这么久,哪能不知道这样的声音代表着什么。眼睛适应了屋中的黑暗,他也看清了刚刚扑过来的正是楚羿这几日放在心尖儿上的杜珊珊。 杜珊珊身上的衣服领口大大的敞着,香肩半露,胸脯也几乎露了一半在外面,不知道王明珠到底下了多么重的药,她神情迷离,面色通红,看着页廿一的眼睛之中都似乎带着光一一一一饿虎扑食的光。 纵是页廿一,也被杜珊珊这样的眼神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起来,顾氏的暗卫基本上都是饥荒年收养或者买来的孩子,亦或是收留的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小开始训练,不仅训练出来的结果非常不错,就算是年纪不大的时候,也已经是佼佼者。页廿一便是这样的人,他虽然看上去长得忠厚老实又可靠,可是他今年,也不过不到二十岁。 他将手中的长剑收了起来,为了避免伤到杜珊珊又生事端,这个时候他是下意识的想要逃离的,毕竟在这样的目光之下,他能够保持住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比费劲,不说是不是当真惹出什么事端来,就是他能够把控住自己,这件事让楚羿知道了,也已经足够了不得了。 可是杜珊珊虽然看上去神志不清,却在页廿一灵巧的闪开了之后就一把关上了门,她的眼睛里闪动着页廿一极其熟悉的兽类的光,唇角噙着一点儿无比放荡的笑容,含含糊糊的念叨了一声“你跑什么”,便已然倾身又贴了过来,她身上的温度像是将整个人扔进了火炉之中一般灼烫,页廿一无意之间被她贴了一下,只觉得几乎有点儿痛了。 “杜珊珊姑娘,你清醒一点”页廿一这个时候真是不知道手能往哪里放,屋子本来就并不算大,更何况还有桌椅作为阻挡,纵然是他身体再灵巧,也避不过杜珊珊忽然扑上来将他阻拦在角落里的动作。 可以说杜珊珊当真无愧是夏州怡红楼中的花魁,多少人在情欲的控制之下展现出丑态来,可她面满红晕,两颊生靥,口中娇喘声不断,一点儿都不令人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反而令人无法从她露出来的冰肌雪肤上挪开目光,那一声声娇呼,听在耳中,就算是女子也会软了骨头,更何况是男子。 “殿下您怎么这样,这样躲着人家?”杜珊珊无比情动,大抵也是看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她将眼前的人当做楚羿,原本因为王明珠的存在而丝毫不怎么和楚羿亲热,现在如此情动更是浑然不在乎这些,她语调里带着撒娇似的痴,眼睛之中蒙着一层名为情欲的薄雾,看上去多添两分娇俏。 页廿一一退再退,终究是被拦在了房间角落里,杜珊珊似乎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她倾身过去,嘴里一边嘟囔着好热,一边就是要脱衣服。页廿一一边念叨着非礼勿视一边狼狈的挪开目光,却仍旧是阻止不了杜珊珊软了身子来磨蹭他。他实在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将人推开,烧红了一张脸,狼狈的不成样子,他只能发出一声雀鸟的鸣叫,寻求帮助。 在屋外的页二十和页廿二心中正纳闷着页廿一怎么进去这么久还没出来,杜珊珊的房间里甚至连灯都没点上一盏,就听到一声熟悉的,他们之间约定用来传递消息,只有在紧急时候才会使用的信号,一时之间都是神情凛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二人放下手中的碗筷飞速赶往杜珊珊的房间门口,一把推开了门。 “廿一!”页二十惊呼一声,推门的时候有一点儿光亮顺着门照进来,正好照在角落中的两个人身上一一一一说的正确一点儿,是正好照在角落之中,死死压在页廿一身上扭动身体,浑身上下几乎都能闻到一股浪荡的骚味的杜珊珊。而页廿一只是在人身体后面露出小半张脸,脸憋得通红,看到页二十的那一瞬间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推门的页二十的脸色显然是一僵,他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页廿一,又转过头和同样有些茫然到不在状态的页廿二对视了一眼,有些迟疑的往后退了一步,看上去没有一点儿想要上去帮忙的意思一一一一只是眸光中飞快划过一抹狡黠的亮色,嘴里还说这:“我是不是听错了,来的有点儿不太是时候?打扰了” “不是这样的!她被下药了!”页廿一看到他们二人推开房门的时候一喜,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的时候又差点眼睛一翻就这样晕死过去,他慌忙地出声叫住页二十和页廿二,脸上几乎都出现实质化的惊慌,他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只能用胳膊推了推面前杜珊珊的肩膀,但是这个时候的杜珊珊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股怪力,愣是分毫未动。 页二十和页廿二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目光,两个人这样一个眼神,终究是按捺不住笑了出来。二人飞快窜进屋中,为了防止被人看到甚至还关上了门,页二十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房间中桌上的烛台。烛光摇曳一下,很快稳定下来,照出依旧纠缠在角落里,准确的说是被单方面纠缠在角落里的页廿一。 页二十看着页廿一脸红成那样就想打趣——刚刚也是,他就算是再看不出来杜珊珊这样情况不对是被下了药,也不可能不相信与自己一同训练这么多年成长上来的兄弟。只是页廿一向来稳重,很少能见到这种模样,他咧嘴一笑,故作不解:“你还不把人家松开?怕不是堵在那儿在占便宜罢?” “我要是能推开她早就推开了!这这这,这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不说,她怕不是天生神力,我不用上一点儿内力,都推不开!”页廿一这个时候哪里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人是在拿他取笑?本来就是一个脸皮薄的,被这样一折腾,更是耳朵里都要冒出烟来了。他狠狠瞪了一眼脸上挂着笑的两个人,咬牙,“还不来帮帮忙!” 页二十和页廿二看都了页廿一的笑话,两个人对视一眼,凝了一些内力,上前去。页二十还好,只是隔着自己的袖子拽住了杜珊珊的胳膊,年纪更小一些的页廿二看见了,也不想亲手去碰,杜珊珊今日的头发只在头顶挽了一个小小的发髻,剩下的一部分一直披散着,他索性一只手拽住了杜珊珊的长发,将人往后扯过去。 扯头发有多痛,连已经神志不清,只是蹭着页廿一的杜珊珊都回归了了两分清明,,她吃痛,便放开了页廿一往后仰过去,页廿一也趁着这个机会像是兔子一般从那个角落之中窜了出来,站在页二十身后,只是远远的看着杜珊珊,仿佛是被吓坏了。 页二十看着杜珊珊吃痛似乎有一瞬间的清醒,正要开口去问问现在要如何处理,却又看着她眸光中迅速浮起一阵红来,刚刚片刻的清醒仿佛是页二十等人眼花。她似乎有一些分辨不出来面前站的三个男子哪一个才是她的“殿下”,但是额头渗出的薄汗,越来越红的脸颊显然让她没有功夫去想这些,她随便朝着一个方向就扑上来,正好扑住了刚刚还在奋力扯她头发的页廿二。 伴随着页廿二也突然涨红了脸一边说着“你做什么”一边后退,页二十有些瞠目结舌,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页廿一,显然是没想到杜珊珊的情况居然如此厉害,王明珠到底是给杜珊珊下了多猛的药?就算是楚生求偶,也没见过这样不管不顾的。刚刚还只是页廿一一个人不知所措,现在多了页二十和页廿二,却显然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现在怎么办?那个王明珠显然不只是只想对杜珊珊下手,连你,都极其看不上眼。”页二十看了一眼页廿一,也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刚刚他们吃饭用过的碗都已经被收拾去洗掉了,更何况春药不同于什么毒药,不找大夫,实在是很难能够验出来。 杜珊珊的状态能够看得出不正常,可是王明珠的嫌疑,却可以轻轻松松就排除一一一一页二十页廿一页廿二三个男子在这儿,王明珠就算是再恨杜珊珊,就算是怀疑度,也远远没有他们三个高。更何况,现在他们三个人都与杜珊珊共处一室,杜珊珊扒上来的时候才不管你是谁,这个场面若是被楚羿撞到了,那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是说不清了。 页二十想到这儿,与页廿一对视了一个目光,显然也是想到了症结所在一一一一至少无论如何,现在他们要离杜珊珊远一些,可是又不能这样直接一走了之,王明珠刚刚让页廿一去看杜珊珊的身体情况,下了这么猛的药,指不定他们走了之后杜珊珊会干些什么,就算是锁起来,这么一场烧下去,大概也会把脑子烧坏。 “你们两个倒是想想办法啊!我又不能直接动手,这一巴掌劈下去,指不定就劈死了,她都快把我的衣服扯下来了!”页二十和页廿一还在一旁苦苦思索,被杜珊珊追在屁股后面的页廿二却是急了,他慌张的看了一眼自己身后虽然气喘吁吁,但是仍旧灵巧的扑上来的杜珊珊,有些欲哭无泪。 页廿一看着页廿二刚刚被杜珊珊捉了一把,差点将衣服从肩膀上剥下来,就觉出一种不寒而栗一一一一想起刚刚自己的情况,也并没有比页廿二好上多少。他眼珠子一转,心中将王明珠大卸八块的心思都有了,可是正是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一个几乎要比王明珠给杜珊珊下春药这种想法还荒唐的主意,他看了一眼疑惑的页二十,招了招手。 “我倒是想到一个方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8章 风波又起(七) 第二日楚羿再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原本应该在身边的王明珠却是不见了影子。楚羿一边儿疑惑,一边儿心中又有些不悦一一一一王明祖说是侍妾,但是这一次出来,也就是当做奴婢用的,楚羿早上起床的时候,应当是要由她伺候楚羿更衣束发,这一大早的还未曾伺候楚羿起身,人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昨天晚上一夜没怎么睡好,他总是听到梦中有人悄然絮语,说的还尽是些没规矩的东西,说出来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口,可是其中那有一句意义不明的提了一句王明珠,说是王明珠是个生性浪荡的,后面的便尽是些污言秽语,他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一一一一王明珠是用什么手段嫁给他的,若是当真天性浪荡人尽可夫,又何必用这样的众人面前毁掉清白的方式。 可是今天早上一睁眼,发现原本应该在自己身边的王明珠不见了影子,楚羿心中又不由得一跳,虽然并不想当真,但是这样梦中的絮语,还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入了心。他想着王明珠本来就是用下贱的手段入了王府,若是本就有些性子上的问题,那也似乎不是什么新奇事。 一一一一这就是楚羿多疑的本事了,放心的时候正是因为这件事放心,不放心的时候,这件事就又变成了王明珠身上这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焉知其实那并不是王明珠所想要做的,是想要陷害顾雁飞未果,又被顾雁飞用同样的手段栽了一招罢了。 楚羿不知道是这样,当然就算知道了,或许也并不会相信一一一一至少顾雁飞的形象,现在在他的心中,还是要比王明珠光辉一些的。从床榻角落拿了自己的衣服全部穿好,他也没有那个闲心逸致挽发,一头长长发披了一身,他脸色不太好,所以往日俊逸的眉目看着便有些阴沉沉的,拍了拍手,他叫了页二十的名字:“页二十!” “属下在,还请殿下吩咐!”页二十从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就等着楚羿的这个召唤,昨天晚上可是三个人兜兜转转的忙了一阵个晚上,又是迷香,又是抬人的,确实费了太多劲儿,导致一整个早上都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可是听到这一声呼唤,他又像是骤然精神焕发,从自个儿房间里到楚羿的房间里,竟然也没有花费几个呼吸的时间。 这样的速度显然让楚羿感受到了一点儿安全感一一一一虽然他更倚重页廿一,但是他也知道这三个人之中谁是领头的,他素来知道该如何平衡人心,看着页二十出现,脸色也缓和了很多,微微颔首,他眼角眉梢露出一点儿温和却高高在上的疏离的笑意,言简意赅:“你可有看到王侍妾去何处了?” “王侍妾?”果然是问这个,页二十心中喜悦,脸上却的神情却是恰到好处的一愣,他略带迟疑的抬头看了一眼楚羿,目光闪烁了两下,眼看着楚羿因为这个眼神似乎都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才在心中闷声一笑,缓缓开口道,“说起王侍妾昨天半夜里,页廿一倒是偶然之间瞧见了,王侍妾是往杜珊珊杜姑娘的房间里去了,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楚羿听着页二十的话,脸上的表情茫然了一瞬,似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歪过头,带着疑惑的口吻跟着页二十重复了一遍,他实在是没办法理解原本还水火不容的王明珠半夜去杜珊珊的房屋做些什么,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这样一想,他又忍不住紧张兮兮的担心起来,他还是将杜珊珊放在心上的:“去了珊珊那里?” “正是,王侍妾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去了杜姑娘那里。”页二十的脸上也是无比的犹豫和不解,他甚至微微的摇了摇头,脸上做着一副思考的模样,事实上心中几乎已经要笑开了,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抬头,“说起来,昨天也是王侍妾说杜姑娘身子不舒服,页廿一去看过了,回来的时候却说事实上杜姑娘并没有什么不适,也不知道王侍妾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声音越来越小,倒是像是一个不确定的在嘟囔的人,目光闪烁了两下,他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露骨了,又抬起头看着楚羿的脸色,有些欲盖弥彰的补上一句:“不过,说不定王侍妾就是发觉杜珊珊姑娘身体不适,半夜醒来去看一看,也未可知毕竟我们都是粗人,就算是问,也不好闻,倒是叫人杜姑娘不悦。” 听着页二十这样的,甚至带了点儿解释意味的话,楚羿的脸色却并没有好看半分,他不仅更加疑惑和多疑起来,生怕王明珠对杜珊珊不利,他也顾不上挽起自己的这一头散乱的长发,杜珊珊是他至今为止还没能心满意足的吃到嘴里的美人儿,更是他手中无比重要的一个证人,现在还不能出事。 “我们去看看。”楚羿撂下这样一句话,竟然也是不等页二十反应过来,就自己出了门。神情之中有些许严肃,更有一些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心慌。昨天梦里听到的那些话说的太过于骇人和难听,就算是说着不在乎,这个时候也不免将那些东西牢记于心。这个小院本来就不大,一共也才三间房间,杜珊珊的房间靠着东墙,二人脚步匆匆,也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到了门口。 页二十的脚步率先在门口停了下来,他微微侧耳细听,听着房间之中有两个人均匀的呼吸之声,显然房间里确实有两个人,那两个人现在大约还陷在沉睡之中我,无比安稳。他一方面这样想着,一方面却若有所思的转过头去看楚羿脸上露出了混合着复杂的怪异表情:“殿下,屋中似乎确实有两个人,而且探听呼吸声大抵都是睡着的。” “什么叫都是睡着的?王侍妾和珊珊姑娘,她们两个人睡着?”这句子不仅仅是听起来怪异,楚羿听着这句话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浅浅抿了抿唇角,他摇了摇头,似乎是为了将脑海之中昨天在梦中听到的那些东西全部甩出去。王明珠竟然能够和杜珊珊和平共处?这句话,他就算是下辈子也是不可能相信的。 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站在页二十的面前推开了门。这间屋子很小,除了正中间的桌椅,就是旁边靠着墙的床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甚至床榻前面连个挡光又驱赶蚊蝇的帷帐都没有,所以里面的一切东西一一一一一览无余。当真是一览无余,楚羿只不过扫过一眼,浑身上下的血液就在那一瞬冻结成冰。 “别进来!” 他这一句话当然是朝着屋外的页二十喊的,页二十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楚羿突然喊了别进来,仔细想想,他们昨天晚上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大事来,难不成里面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们不能看的事?微微眯起眼睛,页二十心中升腾起一种熟悉的幸灾乐祸的想法,唯唯诺诺的应下这样一声,转身退回到了门口。 页二十是不知道屋中发生了什么所以幸灾乐祸,可是屋中的楚羿,这个时候脸色都要黑的像是锅底一样了。他一直不相信杜珊珊和王明珠能够和平共处,可是这个场面有一些太挑战他的神经了一一一一杜珊珊和王明珠二人确实在和平共处不错,可是他也从来没想过,是这么一个和平共处之法? 只看见那一张并算不上很大的床榻上躺着两个人,正是王明祖和杜珊珊。楚羿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够睡到同一张床上去。睡了便睡了,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能睡成这样? 两个人昨天穿的大抵都是轻薄的纱裙,穿上身也只有一件两件,可是就是这一件两件,莫说是床榻上,就连床榻旁边的桌椅上,地上,都散落着。如果床榻旁边的那一件他没看错,应当是王明珠昨天穿的那一件水红色,绣着鸳鸯双栖的肚兜一一一一昨天晚上他才亲手脱下来过。 两个女子身上几乎都么什么衣服,白皙的肌肤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之中,堆雪,两颊泛红,呼吸声缠绕在一处,一高一低,听起来分外令人觉得安心。只是缠绕在一起的,不仅仅是呼吸声一一一一她们的长发都并未挽起,交缠在一处,长腿也各自搭在一起,两个人身上盖着薄被,堪堪遮去裙下风光,可是谁都看得出来,那薄被之下,分明是光着的。 两个人暴露在外的肩膀上,胳膊上,甚至锁骨上,大腿上,都各自有一些小小的红印。倘若是未经过人事的人也就罢了,就当二人是被蚊蝇叮咬了,可是楚羿又不瞎,他难不成还认不出来,那其实是一种吻痕吗?而且还就是女子的吻痕!男子是亲不出这么小的痕迹的。 昨天晚上梦中那些低吟碎语在这个时候又重新回到了楚羿的脑子里,他微微垂下眸光,只觉得一时之间耳朵之中甚至听不到别的声音一一一一那声音告诉他,王明珠生性浪荡,男女荤素向来不忌。虽时时压抑,但是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什么金兰之癖,什么分桃断袖,这样的话,一时之间竟然让他有些眩晕起来。 楚羿怒极,自然也就不想追究什么这件事到底是如何发生,捉奸在床?这就是证据!他没想到,他第一次带上绿帽子,还是以一个这样新奇的方式!长袍的广袖在桌上一扫,就将桌子上面所有的瓷杯子瓷器全部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巨大的碎裂声不仅仅是惊到了门外的页二十,还惊醒了床上依偎在一起,睡的正香的王明珠和杜珊珊。王明珠是先睁开的眼睛,她的目光在房梁上停了好一会儿,又落在自己面前一一一一自己的夫君穿着衣服,一脸阴沉沉的神色,似乎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表情。 “发生什么了?”而这个时候,杜珊珊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9章 风波又起(八) “发生什么了?” 杜珊珊的声音落在王明珠耳边,不亚于一声惊雷劈在她天灵盖上。每个人刚刚睡醒的时候脑海之中都还是迷糊的,又更何况是被那一声巨大的碎裂声惊醒的王明珠一一一一她只看到面前的楚羿脸色不愉,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身上的衣服还穿的好好地,头发却是丝毫未束。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来得及等自己起来给他更衣束发? 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从她脑海之中窜过去,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杜珊珊带着一点儿尾音,娇娇俏俏的声音。她脑海中最先划过的念头是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可是下一瞬,还没来得及完全展现在自己脸颊上的疑惑神情却僵硬住了一一一一仔细看看,这个房间并不是她和楚羿的那个房间,这个房间要小得多了。 她缓慢的转过头去,盯着楚羿几乎要扑上来将人生吞活剥了的目光,终究是将自己的目光小心翼翼的落在了自己身边浑身赤裸的杜珊珊身上。杜珊珊浑身上下未着丝缕,她这样转过身支起自己身体的动作让她墨黑色的长发披了自己一身,倒是堪堪挡住了自己身上的重点部位,只是这样缓慢坐起来,杜珊珊显然也是回过了神。 杜珊珊的目光和王明珠惊诧又僵硬的目光在那一瞬相触,二人都是一愣。一时之间,就算是尖叫的心思都没有了。二人都不是未经人事的雏子,更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一一一一或许王明珠曾经是,但是现在确实不是了。她们身上,肩膀处,锁骨处,甚至往下一些的腰腹地方,落下的那些白雪上红梅,分明是吻痕! 僵硬过那么一瞬之后,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顿时奇怪起来,仿佛在那一瞬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下去,杜珊珊脸上的神情至少还能保持住,王明珠的脸上,却已经全然都是狰狞了,那张漂亮的脸孔骤然扭曲了起来,她和杜珊珊对视一眼,忽得不约而同的伸出手,去拽那已经摇摇欲坠,几乎要从床边上掉下去的薄被。 本来一张薄被裹住两个人是全然没有问题的,毕竟这张床榻相较于普通的,要小上一些,所以杯子便大一些。但是两个人似乎都没有一点儿想要将自己的被子分一半给对方的意思,全然拼命往自己身边扯过来,想要盖住自己的肌肤,也想要盖住肌肤上那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明显是欢好过后的痕迹。 二人似乎没想到对方也会在那一瞬间伸出手去,两个人一人牵制住一边儿,不说将谁完全盖住,就是刚刚明明还盖住了自己的腰线之下,现在莫说是腰下之下了,两腿之间不该露出来的隐私地方都快要露出来了。而这个时候实在看不下去,脸色黑如锅底的楚羿,终究是发出了一声怒吼:“你们在做什么!” 王明珠似乎是在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人一一一一正是她费尽心思才嫁过去的丈夫,是楚羿!这就说明着,不仅仅是她们二人刚刚做了些什么,不仅仅是她的身体,就连旁边那个贱人的身体,刚刚楚羿也一览无余的看了个干净?!这怎么成! 王明珠显然是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杜珊珊的床上,刚刚也没有仔细看,昨天晚上她和楚羿自然有一番翻云覆雨,她自以为自己身上的吻痕都是楚羿昨晚做弄出来的,自己没将这个当做一回事,倒是先因为楚羿看了杜珊珊的身子而生起气来。 虽然楚羿刚刚凶狠的表情让她在那一瞬有些惊悚,但是女人的嫉妒心很快就占了上风。她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来了,杜珊珊身上为什么也会有吻痕?杜珊珊跟着他们走了也有一段日子了,若是在来之前落在身上的,肯定早就消了。这一定是这段时间落下来的,或许就是昨天晚上,她下的药起效了?她心中一阵暗喜,脸上的神情却是凌厉的:“非礼勿视,殿下,您” 王明珠正准备说非礼勿视,楚羿再这样看下去,确实不太合适,更何况虽然并不想承认,但是杜珊珊的身材,似乎确实是要比她好一些的。可是她还没说完,甚至“殿下”两个字的话音刚落,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到了脸上。 “你还有脸跟我说非礼勿视?你个贱婢!”这一巴掌来得又快又猛,几乎是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毫不留情的扇到了王明珠的脸上。楚羿原本惯用右手,这个时候却似乎是想起了右手有伤不方便动,换了左手扇了这一巴掌。本就不是惯用手,肯定是控制不好力道的,甩到王明珠的脸上,登时便将王明珠打的倒了下去,头在一旁的柜上重重磕了一下,唇角被扇裂了流下鲜血来,她双眼一翻,几乎登时晕了过去。 脑海之中还残存着最后一丝清明,好说歹说没有直接晕过去,可是这一巴掌和这一撞,彻彻底底将王明珠的整个脑子扇成了一片浆糊,耳朵之中瓮声一片,巨大的轰鸣声几乎让她感觉自己聋了。 王明珠双眼翻出白,整个人七荤八素的躺下去,唇角被扇裂了,口中的软肉似乎也在那一瞬间被咬破,满嘴都是血腥味一一一一莫说是满嘴了,刚刚撞的那一下,肯定是将头撞破了,脑子里都带着血腥气。再三的挣扎过后,还是昏厥了过去。 不仅仅是王明珠几乎晕过去,半晌没有思考的能力,就连旁边的杜珊珊,都被楚羿这样的一手给震住了。她在夏州认识的那个楚翡,一直都是温柔的,坚定地,可靠又负责,即使是后期没能够将她救出来,看他身上的那一身伤,便也知道一定是迫不得已,否则,又怎么会落下她不管呢?可是这个时候,她心中誉王殿下的那个形象,突然变得没有那么无坚不摧了。 看着倒在床上生死不明的王明珠,杜珊珊的心中升起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她惊慌的抬起头去看楚羿,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不知道能做什么,她只是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一一一一她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晚上的记忆并不完整,她只残留吃了饭之后自己回到屋中之后浑身燥热,她比谁都快的在一瞬之间就反应过来,这是自己被下了药。 原本还想自己解决一下的杜珊珊全然没想到那个药效竟然那么猛,她在花楼里待了一年多,什么样的药没见过,起效这么快的当真是少见,她几乎都没来得及挣扎或者是做出反应,身体就已经不受她自己的控制了,意识在游离的边缘,他只听到有人在外面叫了两声她的名字,他进屋来的时候她就不受控制的扑了上去,后面发生了什么全然不记得,只是她确定。她扑得那个人,肯定不是楚羿。 她没有时间去一点一点推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她素来聪慧,就算是人的本能,也让她下意识的寻求对自己最好的处理方式,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微微启唇的那一瞬间,却已经有清澈的泪水从眼眶中落下,一滴一滴落在身上的薄被上,她轻轻垂下眼帘来,长长的睫毛上也挂了星星点点的泪珠,随着颤抖,就像是羽翼上带了一点儿星光。她素来会用这样的手段,语调之中包含着委屈和疑惑不解,她轻轻开口:“殿下” “珊珊,你来解释,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本王的侍妾,为什么会在你的床上?!”楚羿刚刚那一巴掌扇出去确实是因为怒极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的形式给绿了一回,虽然在手落到王明珠的脸上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后悔,但是脸上的怒色却还是清清楚楚,他索性先不去管躺在一边的王明珠,而是将阴沉沉的目光落在了杜珊珊的脸上。 杜珊珊被这样阴翳的,仿佛是被什么猛兽盯上的目光下厨了背后的一身冷汗,她的泪水仍旧是一滴一滴的落下去,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这是她习惯了的表情,唇角一撇便是一片风流意,她的目光像是被什么猛兽所惊扰的小兔子,衬托着她那张没有王明珠出色的脸,更生出一种莫名的漂亮来,她期期艾艾的抿唇:“妾身妾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姑娘为何在妾身身边,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c可是” 她的神情犹疑,脑海中却飞速旋转着。抬起来的目光只是轻轻一扫,却在下一瞬间顿然僵住了一一一一窗外是有人的,那个身影,看上去是一直待在楚羿身边的那几个暗卫之一?昨天晚上她扑的不是楚羿,那就只能是他们三人之一。可是现在看起来,不仅是没有发生什么她不愿意的事,更好像是将下药的王明珠都牵扯进来了? 那个身影显然是看到杜珊珊在看他了,他虽然只是个简单的影子,但是抬起手来却是打了一个简单的手势,轻轻点了点楚羿的方向,他歪了歪头,又做出了一个以手掌为刃,划过自己脖子的动作。这或许是一种威胁,但是看在杜珊珊的眼睛里,却更觉得这是警告一一一一这个问题回答不好,就是她的死期。 楚羿看着杜珊珊的脸色无比难看,由于昨天晚上的梦先入为主,他这个时候也觉得大概杜珊珊并不知情,脸色似乎隐隐约约好看了一点儿,看着她犹豫斟酌着没往下说下去,一时之间气氛都有些冷凝:“可是什么?什么东西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只是只是昨天晚上,妾身的饭里有春药!”杜珊珊浅浅垂下目光来,眼中的一潭春水似乎都要落下来,看上去仿佛是委屈极了,“妾身昨晚熬了半夜,最后昏迷过去了,今天早上起来,竟然发现王姑娘在妾身的床上。这这妾身如何都解释不清了。” 楚羿听之大惊失色:“她居然还对你下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0章 风波又起(九) 她居然还对你下药。这一句话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但是对于这个时候大脑飞速旋转,将楚羿的每一个字都拆成无数个音节来听,试图从中得到一点儿讯息的杜珊珊的耳朵里,却确实包含了很多意思。居然代表的是不确定,下药代表着的是昨天饭菜里的药,那么那个“还”是什么意思? 这个“还”字,一时便多了无数种解释。为什么要说“还”,难不成是之前王明珠就对她做过什么?这当然不可能,王明珠虽然确实有些手段,但是对于杜珊珊来说那些当真都太过青涩了,她不愿意在楚羿面前展现出自己似乎很是凶狠的模样,便不与她计较什么罢了。她若是真当她杜珊珊是软柿子,早晚有一天是会吃亏的。至少到现在,除了让楚羿对于王明珠的不喜一日超过一日之外,杜珊珊没觉得自己吃了什么亏。 昨天这件事一定不是意外,她吃下去的春药,绝对是王明珠下的。她似乎不仅仅是算计了她,她与那些暗卫并不熟悉,可是她刚刚着了那春药的道,没过多久那暗卫就跑到了自己屋子里来,他们应当是知晓避嫌的,万万不会莫名其妙跑到她的房间里来,他们一定也是受了王明珠的算计,否则也没有办法解释王明珠为什么出现在了她的床上。 看起来正是王明珠算计人不成,却将自己一不小心搭了进去。而既然是如此,她不相信那三个暗卫仅仅是做到将王明珠扔到她床上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一一一一虽然和楚羿汇合并不久,但是她也有所耳闻,这三个暗卫并不是楚羿的人,而是楚羿誉王的正妃,将军府借给楚羿的人。 既然是誉王正妃的人,那么看王明珠那个矫揉造作的样子,誉王妃和王明珠二人是不可能对付的,由此可知道,王明珠和那三个暗卫,也肯定没什么好关系。他们一定还做了什么,才会让楚羿如此生气,却大部分怒火都是朝着王明珠去的,她现在要怎么做,才能让王明珠完全接下这个罪名? 杜珊珊既然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那就说明她的脑子确实是转得足够快的,也就是眨眼之间加上几个呼吸的功夫,只是从楚羿短短的一句话之中,她却分析出了无数消息来,她心中逐渐浮起一个荒唐的念头,却还是让她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幻想一一一大楚民风开放,加上从古至今多有分桃断袖之事,甚至上一代听说男风还蔚然盛行,与此相对的,皇家或是贵族的女子,似乎也颇有金兰偏好 难不成,那三个暗卫是不知道用了很么样的手段,让楚羿认为,王明珠有那样女风的偏好?所以才给她下了药,甚至还爬到了她的床上来?这未免有些太荒唐了!可是无论如何,杜珊珊却发现这样的理由尤其能够说服她,甚至还能够将刚才楚羿所有的反应一并解释了,他正是因为发怒自己头上被带了绿帽子,才不管不顾的对着王明珠下了如此重手! 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杜珊珊这一刻竟然还有功夫轻轻的一晃神,心中不免生出两分庆幸。她在庆幸自己之前从来没有对那三个暗卫做过什么,由于初来驾到也是寄人篱下,不知道誉王正妃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故而待人处事也一直小心翼翼的,从来没有招惹到他们,否则,这样的手段,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现在的情况,事实上对于她并没有太大的威胁一一一一毕竟刚刚虽然她语焉不详,但是还是在下意识保护自己的情况下,言语之中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现在仍旧不省人事的王明珠,现在在楚羿眼睛里,她怕不是一个被人下药又强行占了身子的受害者。虽然她自己的身体她比谁都明白,昨天晚上那猛烈的药效,确实是被谁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解除了,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 “妾身”一想到这儿,刚刚紧紧绷起的心弦似乎也忍不住松了松,杜珊珊缓缓的松出一口气,目光也不往窗外的那个人影上看了,她是聪明人,知道现在说什么会对自己更有利,特别是这个时候王明珠还昏厥的人事不省,一句对自己有利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浅浅垂下眼睛,眸光中飞快的滑过一抹亮色,只是很快就没了影子,若是有人看见,一定会觉得刚刚自己定然是眼花了得。她语调里带着惊恐和茫然,甚至下意识往楚羿那边爬了两步。身上本来就什么都没穿,这样一动,青丝滑落,更是露出自己身上那些糜烂,看上去又我见犹怜的吻痕来。 “妾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饭中为何会有春药妾身与殿下相知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甚至没能有幸在殿下身边相守。可是,可是妾身之心,相信殿下明白,妾身心系殿下,着实未曾想到王姑娘竟然c竟然有此惊人之举一一一一” 杜珊珊已经爬到了床边,她丝毫不在乎自己身上没有一件衣服,就这样赤足从床上跳了下来,地上的砖石显然是凉透了的,她下意识缩了缩脖颈,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却越发让人疼惜,也越来越让楚羿心神不宁起来,他甚至顾不上再摆着脸色,而是打断了杜珊珊的话:“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心意的,珊珊,你要做什么”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杜珊珊跳下来之后目光在房间之中环视了一圈,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目标。在中间的那个桌子角落上一停,她浅浅抿了抿唇角,又一脸悲戚的转过身来看着楚羿,语调里全部都是忧郁和令人心疼的恐慌:“是一一一一殿下自然是知道妾身的心思的,可是,可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妾身已经无颜面对殿下了!在杨府之中叫贼人先下手为强已经是妾身失职,现在,妾身便以这条命,偿还罢!” “珊珊!”杜珊珊的语调之中带着悲愤,脸上的神情也颇像那么一回事,更不提说完这句话,就毅然决然冲向刚刚自己看好的那一张桌子的桌角的动作。她没有一点儿犹豫,但是脚底下的速度却并不算是太快,她心里早就算好了时间,果然,在她几乎要撞上那个桌角的时候,身后的楚羿已经反应过来,一边儿惊叫一声,一边儿用力的扯住她,将她网怀里一抱,死死的抱住了她。 杜珊珊垂下目光,一双眼睛之中的眼泪像是不要钱一般向下掉,或许是在花楼之中训练过,清澈的珍珠一般的珠子正好落在箍住她腰身的那一双大手上,似乎是灼烫了楚羿,只听到楚羿的声音里全部是怜惜,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儿不为人知的慌张:“你何必至此!珊珊!这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个贱婢的错啊!” “可是可是妾身当真不知,有何颜面继续载殿下身边侍奉了!”杜珊珊的泪水蜿蜒而下,她似乎是绝望极了,就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一般没有半点儿力气的这样依靠在楚羿的怀抱里,她长发披散着,散落在脸颊四周,在她这样微微侧首的动作之中有一种特殊的美感,她语调里带着哭腔和颤抖。 楚羿听着杜珊珊的不安,一边儿觉得疼惜又自责一一一一这样一个一心为他的,愿意付出一切跟在他身边的女子,他竟然不能够好好地保护她,让她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一边儿对着王明珠的怒火空前的高涨,若是王明珠这个时候醒着,他大概会忽略王明珠的身份,直接杀了她出气! 一边儿这么想着,一边儿却还是要软着声调哄一哄自己怀中的杜珊珊的,他轻轻低下头,在杜珊珊的耳廓边柔软了语调:“你不必去想这些,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我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厌弃你,只会因为这个事而更加了怜惜你。珊珊,别做傻事,你是我最爱的女子,等我们回到江州去,我就给你一个名分,你” 说到什么名分,说到回到江州,愤怒之下,楚羿的理智又悄然回笼了。他会因为这件事而杀了王明珠吗?这个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即使他的心中再恶心这件事,他也不会干出这样自毁前程的傻事。微微一顿,他浅浅咬了咬牙根,虽然恨得要命,却还是轻声:“你不必怕低王氏一头,她不会再,不会再欺负你了。” “殿下”可是原本应该无比感动的杜珊珊听了这话,心口却是莫名其妙的一凉。她以为自己都差点儿豁出去用命来做赌注,足够让楚羿在王明珠没有醒过来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让她死去,但是看起来,楚羿似乎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可是这个时候她别无选择,浅浅抿了抿唇角,她回身,双手环上楚羿的腰身,“妾身妾身相信殿下。” “这件事,竟然就真的这样解决了,他们倒是聪明。”客栈的房间里,灯火晕着一点昏黄的光,顾雁飞和尺素一同坐在床榻上,看着手中页一传来的信笺。 信笺上写的正是前几天发生的杜珊珊与王明珠的这件事,精彩的程度,就算是顾雁飞看了都不由得咂舌,更何况是尺素了。她似乎是想找一个词来形容页二十等人,却最终只是干巴巴的冒出一个聪明来。只是眸光中闪烁着无比亮的光,她将幸灾乐祸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烧了罢。”顾雁飞看得多,想的自然也多。从信件的内容看,王明珠现在已经彻彻底底失了楚羿的心,她还活着还在楚羿身边,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世对于楚羿来说还有用,她再也不能为顾雁飞造成什么威胁,但是与此同时,又出来了一个像是无所不能,无论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帮了楚羿不少忙的杜珊珊。 前方的路自然是愈走愈困难,可是那些当初对不起过她的人,一个都别想逃过。还有两天的路程,他们就要回到江州了,原本提前出发的楚羿还是在不可抗力下被他们耽误到了身后,江州有什么等着她?她拭目以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1章 回到江州(一) 在顾雁飞回到江州的三天以前,楚翡带着自己身上的账册,带着扶风和从楚翎身边借来的那些人,一路扬鞭策马,赶到了江州。这一路走来将进化了二十天的时间,已经是极快了,追求速度,自然而就没有办法让他自己过得舒服,灰头土脸就不说了,在清晨扣响城门的时候,甚至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狼狈的破损。 “来者何人!”还没有到开城门的时候,但是要出城的百姓已经在城墙根围了一圈,守城的护卫站在十几丈高的城墙上看不清楚下面的人的样子,加上楚翡确实穿的一点儿都不像个的太子,故而态度都轻慢一些。楚翡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到那将士懒散的声音,“还未到开城门的时候,再乱扣门,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楚翡听着这话,脸上的神情一僵,随即又有些若有所思,虽然他还没生气,可是站在他身边的扶风却是神色一冷。楚翡是什么身份,守城的将士现在不过是狗眼看人低,可是他作为楚翡身边的暗卫,又怎么能看着楚翡受这样的委屈?江州的城门太高,就算是他轻功卓绝,一时之间也不能掠过,只能再想办法。 “殿下一一一一”这个时候,自然是亮出楚翡的身份最为方便。没有人会不认识楚翡身上的玉佩和令牌,守城的将士一般来说官阶也不会太低,肯定是能够见过楚翡的等级,没有什么能够比楚翡的着一张脸更有辨识度,别的东西能够伪造,唯独只有楚翡的这张脸不能,只要亮出身份,刚刚还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现在还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 楚翡听着扶风带着询问的口吻,却微微垂下了目光。他能够在这儿亮明身份吗?这已经是到了江州,已经到了他的家,他在这儿是收到绝对的保护的,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像是在之前路上被埋伏,被刺杀这样的事一一一一可是他也知道,这一路来他能够安然无恙,无非就是因为他一路小心翼翼,甚至未曾去过任何一个城池的客栈住店修整,这二十多天都在野外露营。 他若是泄露了行踪,接踵而至的,肯定是来自燕王的刺杀。他明明知道这儿是他的家,但是未曾安下心来,他不知道燕王到底准备了多少阴谋诡计,这一路而来已经足够痛苦,他一点儿都不想掉以轻心。想到这儿,他转过头,轻轻朝着露出疑问目光的扶风摇了摇头。两个人退回到城墙根底下,他看了一眼天色:“很快就要开城门了,不必再生事端。” “是,殿下。”扶风想的没有楚翡多,但是在之前那件事之后,他已然是学会了想尺素一样做一个绝对听话的,甚至称得上“愚忠”的奴仆,而不是自作聪明的像之前那样替楚羿作出决定。他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水囊递给楚羿,轻轻颔首,“殿下洗一把脸罢?再喝点水。” 楚翡脸上全都是这一路匆匆赶来的时候留下的灰尘,这让他那原本能够和皎月争辉的脸庞多了两分带着倦意的狼狈,他垂下目光的时候浅浅的弯起唇角,从出生开始接收到的就是以未来的君王作为标准的教育,他也不可能一点儿心眼都没有。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粗粝的灰尘,他一摇头:“洗了脸还怎么显得落魄狼狈,又怎么让父皇母后心疼?” 扶风听得一愣,脸上的表情僵硬空白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他明白了楚翡的意思,也不免在心中咂舌一一一一经过这样的一件事,楚翡不仅仅更加小心谨慎,也更加稳重,更加有了心眼。这或许确实是一件好事,只是楚翡待人处事似乎还是少了一点儿炉火纯青的意味,倘若是能够像是顾小姐那样或者说倘若能够让顾小姐作为身边人,大抵会好很多罢? 他自然是不知道楚翡和楚翎之间关于顾雁飞的争执的,更何况他虽然也不是个愚笨的,但是这么多年一直对着楚翡忠心耿耿,没有尝过一点儿情爱滋味的,在这个时候还是觉得既然顾雁飞愿意出手相助楚翡,甚至愿意几乎打上了自己的一条命去救他,一定是对他还有情意的。他将什么事都想的简单,自然也就看不懂楚翡在顾雁飞面前的那一分黯然下藏起来的惊慌。 楚翡也不知道扶风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顾雁飞,他心里还想着一会儿进城之后要做什么,为了避免让门口守城的将士认出来,他这张脸又太过于有辨识度,只要在这儿被认出来,半个时辰之内,他回来了的消息就能够传遍江州城了。他思及此,转过头跟扶风要了一块蒙面的黑布。 他低头带上,虽然看上去有一些显眼到不伦不类了,但是遮住脸的效果显然不错,只露出他鼻梁向上的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垂下目光低下头,也不怎么能够被看得出来,就是有些唯唯诺诺的,让楚翡这个生来尊贵的人做出这样的表现,还是有些太难为了他了。扶风想了想,又伸手略微将楚翡的领口松了松。显得更为邋遢狼狈一些。 等了两刻钟,终于到了时间,江州城的城门发出一声闷响,随后缓慢的打开来,朱漆的大门分外庄严古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擅闯,无论心中多么焦急,他们都等待着守城的将士排成两队从门内走出,然后在城门两边停了下来。 “走罢。”楚翡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个守城的将士,心中浅浅的啧了一声。他是太子,是现如今最受皇上皇后太后喜爱的储君,几乎没有什么官员会不讨好他,无论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私底下到底是谁的人。只是今天守门的这个将领,惯是个会见风使舵的人,他私底下正是燕王的人,自己没什么本事,费了好多人脉关系才爬到这么一个位置,他没有什么靠山,于是当然要扒紧了燕王,狐假虎威久了,还真将楚翡一干人不怎么放在眼里。 扶风轻轻点了点头,和剩下的四个人小心翼翼的护卫在楚翡身侧,一干人随着进城排起的队伍,逐渐往城中走去。江州城入城是需要交纳费用的,不过并不多,一个人两个铜板便可,除了形迹可疑的人,也并不会过多盘查一一一一可是显然,蒙着面的楚翡,在那个或许早上起早了,还没睡醒的将领眼中,正是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那个!那个蒙着面的!对,就是你!站住一一一一!”他拉了一个长长的音调出来,颇有一些很威风的样子。微微眯起眼睛,他伸出手,极为不尊重的指了指队伍之中的楚翡,倘若他知道他指着的是谁,或许会下的屁滚尿流也说不定。只是现在,他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楚翡那一瞬间眸光里迸裂出的尖利,摇摇摆摆的走到了楚翡身边。 他的目光上下在楚翡的身上扫了一圈,在他眼睛的部分和露出的手那白皙的肌肤上停了一下,微微挑了挑眉。吊儿郎当的抬了抬头,他没把楚翡放在眼里,语调里都带着漫不经心:“怎么蒙着脸?是长了见不得人的样子?这样的人,本将如何也不能放进城里的,露出脸来!” 楚翡轻轻地皱了一下眉一一一一一这个时候进城出城的人都不少,刚刚他这么大声的一开口,确实是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那些人的目光带着疑惑,可楚翡也不知道他们是只是无辜的路人,还是其中会有一些正巧在这儿撞上的什么王爷,权贵家里的奴仆,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状况,他一点儿都不想在这儿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楚翡这半天没有动作,一直垂着目光的动作显然是引起了那个将领的不满,他或许脑子有些不太清醒,连着甩了好几下头,看着楚翡不动他勃然大怒,伸手就要过来扯下楚翡脸上的蒙面黑布:“没听见本将说话?本将叫你露出一一一一”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旁边的扶风捉住了手。这个将领本来就不是靠自己的能力坐上来的,他没什么真功夫,更何况和扶风相比?他的手腕被攥住,一楞之下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没想到扶风的那几根手机就像是铁爪,竟然让他毫无挣扎之力,试了两三次,都没能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扶风的这个动作引来了众人的关注以及将领的恼羞成怒,眼看着他抽不回手,脸都涨成了一片通红,楚翡垂下目光来,语调轻轻,却自带威严:“扶风。”他的话音刚落,扶风就松开了手。 将领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他像是被吓了一大跳,可是在众人围观的目光之中又有些下不来台,那个人看上去平平无奇,自己却被捉住,连手都抽不回来,这真是太丢人了。恼羞成怒之下,他看着自己身后的那些手下,心觉自己要找回场子,气势汹汹的朝着楚翡和扶风冲了过去:“哪儿来的畜生在皇城根下撒野!也不看看你爷爷我是谁!” 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了。楚翡看着那狗仗人势的东西冲过来的样子,心下也觉得无比厌烦,可是他总不能真的纵容扶风在城门口打起来,这儿这么多人,传出去于他的名声也不好,更何况说不定更容易惊动城中的那些人,毕竟莫说是他们,就算是楚翡,耳目也是遍布整个江州城甚至是大楚的。 他出言不逊,楚翡伸手止住了扶风想要迎上去的动作,微微低头,扯下自己挂在耳后的蒙面黑布,露出来一张虽然看上去灰扑扑的,但是仍旧无法掩盖面纱之下那惊人的美貌的面容。微微眯了眯眼睛,他不怒自威,桃花眼之中荡漾着温软眸光,却像是十二月的冷风,刺骨的锥在面前将领的脸上。 “好,你现在告诉本王,你是谁的爷爷?你c是个什么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2章 回到江州(二) “好,你现在告诉本王,你是谁的爷爷?你c是个什么东西?” 楚翡的语调淡淡,似乎浑然没有将刚刚那个将领的出言不逊放在心上,可是他那双桃花眸中分明再也没有春风,反而是夹杂着狂风乱琼,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席卷,不仅仅是让那个将领在一瞬的惊讶之后如坠冰窟,更是让旁边围观的百姓噤了声一一一一他们虽然不认识这个男子,但是男子身上的气势骗不了人,那是一种下意思的臣服。 “你你c你”那个将领看着楚翡低下头,取下自己脸上的黑布,那一张即使有些灰头土脸,但是仍旧在那一瞬间都让这座古朴的城池烨烨生辉的面孔落入他的眼里,一刻的迷惑之后,他觉得这张脸似乎有一些眼熟。那眼角眉梢和和他记忆中的一个角落渐渐贴合,他想起了来人的身份。 他“你你你”你了好几声,却在那一刻骤然想起,这个人这个人不是太子殿下吗?是大楚唯一的,光明的,受众人爱戴的太子殿下。可是,可是太子明明在几个月之前前往夏州北巡,巡查夏州治水修建堤坝的成果,没有一点儿消息传回来说太子殿下要回来,更何况一一一一他身边只跟着五个人,这哪里是一个太子的依仗? 和太子一起去治水的不仅仅有侍卫,还有一个誉王,虽然并没有新封什么官位,但是也是以王爷身份去的,以他们两个的身份,不可能让两个人不同时回来。太子这一路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弄得这样灰头土脸的倒也罢了,身上看上去竟然是还有一些伤口的。 将领在听到楚翡开口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顿时陷入了僵硬一一一一现在不是他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或者说他就是想要想,也得有命能够继续想下去才行,显然,现在的太子不仅仅是脸色不好看,心情,肯定也并不如何愉悦。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也不看看你爷爷我是谁”? 后背的冷汗将身上略显厚重的盔甲浸透了一层又一层,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灰败下来,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的往下掉下来,他颤抖着腿,仿佛下一瞬就会跪下来似的一一一一当然,他确实也在下一个呼吸的时候跪了下来。他是将领,身后的那些守卫都不够格见到楚翡,自然是不认识楚翡是谁的,但是看到将领跪下来,他们对视一眼,也迅速的跪了一片。 “属下属下不知太子殿下降临,未曾远迎,还望c还望太子殿下恕罪!”倘若是地上有一个洞,他肯定是已经像一个老鼠一样钻到地底下去了。他不愿意抬头,似乎不抬头就能不看到楚翡的脸色,从而逃脱罪责。声音颤抖着,刚刚那凌人的气势倒是一点儿都看不到了,他看上去像个匍匐在地上请求主人原谅的狗。 “什么,那是太子殿下?”“就那个男人?”“看上去分毫不像”“你还管他像不像?!快跪下!”络绎不绝的声音传到楚翡的耳朵里,众人议论纷纷,但是看着那些将领连带着身后的将士全部跪了下来,围观的那些百姓自然也是不敢站着,一个扯着另一个的衣摆或者袖角,很快就洋洋洒洒跪了一地。只剩下楚翡和楚翡身边的几个侍卫站着。 楚翡原本没有想要在这里就暴露身份,但是现在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多,排场越大越好。只有这样,就算是暗中有力量想要对他做些什么,也会因为这样的出场而感到被牵制,这样的牵制越久,他能做的事就越多。想到这儿,他索性缓缓抬了眉,没有去管自己身后跪着的一群百姓,只是走到了将领面前。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但是这其中却没有半分愉悦或是什么感受,是一声极轻的冷笑,他以前见过那些家中有几块钱就觉得厉害的不得了的浪荡子弟,现在学起来,竟然也是有模有样的。他用还沾着灰尘的鞋尖微微挑起了将领的下巴,那个将领哪里敢反抗,折保持着这样一个僵硬又温顺的姿势抬起了头,眼眶已经被吓了个通红。 “你难道只有未曾远迎,这一个罪?你好好想想,你刚刚说了些什么?”楚翡的声音里事实上是没有怒意的,他甚至还带着一点儿浅浅的笑意,但是正因为如此,更能够感受到他无声的沉默着,却翻滚上来的怒意。 那个将领僵硬了一下身体,死死地垂着目光,一点儿都不敢往楚翡得了脸上看。倘若是时间能够倒回,就是给她二十个胆子,他也不可能敢说这样的大逆不道的话。要知道,他那句话不仅仅是侮辱了楚翡,更是侮辱了大楚的先祖皇帝,莫说是株连九族,就算是九族每个人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楚翡看着将领拒绝回答的样子,不免得有两分好笑一一一一他难道觉得,他这样不说话,就能够免去责罚了?怎么可能,他楚翡是大楚的太子,又不是大楚的菩萨,说了那样的话,难不成还想他渡他?唇角勾了一点儿嘲讽的笑意,楚翡收回脚,状似无意的踩在了将领放在了地上的手上:“刚刚不是还很厉害?这才过了多久,就忘记了自己说了什么?扶风!”他声音骤然一厉,“你来给他重复一遍他刚刚说了什么,也让他记起来。” 扶风自从刚刚楚翡说话,就没有再动一下,他知道现在应当是楚翡表现的时候,就站在楚翡的身后做一个忠心耿耿的,无时无刻保护在身边的死士。听到这句话,他微微抬起了头,如鹰的目光将将领钉在地上,没有一点儿语调波澜的开口:“他刚刚说,‘哪儿来的畜生在皇城根下撒野!也不看看你爷爷我是谁!’”一个字不差。 “确实是说了这些的,怎么,这位”楚翡微微眯了眯眼睛,过人的记忆力让他想起了面前这个人的姓氏,略一颔首,他笑,“这位李将领一一一一本王倒是第一次知道。这民间,竟然也是有人敢当本王的爷爷,怎么,你想当太宗皇帝?” 如果说刚刚那句话是侮辱皇族的话,现在,这句话就不仅仅是这个意思了,这分明是指他要谋权篡位啊!将领哪儿有这个胆子,刚听了半句话,他就已经要吓得发抖了,他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刚刚他也是不知道这个人就是太子殿下,可是太子殿下都这么说了,难不成他还真的能去反驳? “属下属下没有这个意思,属下知错,还望太子殿下饶恕,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他的解释苍白又无力,只能拼命的朝着楚翡的方向磕头,整个人面无人色,几乎是要朝着楚翡的方向爬过来,意欲抱住楚翡的腿求饶一一一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虽然现在太子还不是天子,也不大可能伏尸百万,但是仅仅他一个人的命,随随便便说拿走,也就拿走了。 楚翡站在原地,没有想要后退的意思。而这个时候,刚刚一直没有动的那几个侍卫,忽的冲了上来,挡在了将领和楚翡的中间,顺便将将领往后推了好几尺的距离,似乎是他爬过来,都能将楚翡周围的空气脏污了一样。 楚翡冷冷的一勾唇,笑:“你说没有就没有了?不仅仅是本王,本王的手下,这里的这些百姓,哪一个没听清你刚刚说的那些话?说你一句出言不逊都是轻的,这样的人,本王怎么能够容忍你待在大楚,待在江州城里?”楚翡这句话,正是对应了那个将领刚刚说的,不让他这样“形迹可疑”的人进城的那句话。 那个李姓的将领听了这句话,几乎要翻一个白眼晕过去。他知道一切都完了,自己拼命挤破了头求来的这一切,或许都会因为楚翡的一句话而全部结束一一一一倘若是什么普通人,到了这个时候,大抵还会生出什么最后搏命一次的想法,可是他向来只会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就连这样的一点儿想法都生不出来,只是颤抖着跪在地上,几乎要坚持不住倒下去。 “废物。”楚翡微微眯了眯眼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薄唇轻启吐出这样的两个字作为总结,往后半退了一步,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和冷冽,“将领李氏,奸佞之人,心思不纯,有谋权篡位之嫌,侮辱太子,当斩!”这一句话,就是对将领最后的审判了,她转身,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 将领彻底失去力气瘫倒了下去,虽然扶风现在因为担心楚翡回城之后的安全,还不能离开楚翡的身边,但是那些跪在地上的将士中可不乏有几个机灵聪明的,看到楚翡确实是动了真怒,便飞快的上来,拖了将领的胳膊就往后走,更有聪明的掏出汗巾就堵上了将领的嘴,基本上就是将他最后的一条生路都堵死了。 “都起来罢,不必跪着了。”楚翡看着自己身后的那些百姓,微微一颔首,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往城中走去。扶风和那几个护卫很快就跟在了楚翡身后,而伴随着那些百姓一一站起来进城出城,楚翡回来了的这个消息,也悄悄传遍了整个城市。 其中有一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男子,眸光中滑过的确实震惊,陶若这个时候楚翡回头,一定能够认出那个男子正是燕王一直带在身边的暗卫,在各位王爷或是官员面前,也已经是脸熟了。他悄悄低下头啐了一声,飞快的跑进城中,抄了近路跑向燕王府。 “太子殿下到——” 皇城之中,皇上御书房,一身风尘的楚翡跪了下来:“父皇!孩儿回来了!”他话音刚落,其中包含着的辛酸却在那一瞬间教人不由得觉得心酸,他似乎红了眼眶,语调之中带着一点儿哭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3章 回到江州(三) 顾雁飞回到江州城的那一天,因为提前向将军府穿过讯息,所以在城外十里的地方,顾雁飞和楚翎所乘坐的马车就遇上了顾霁风亲自驾着前来接人的马车。顾雁飞从马车上跳下来,这段时间心思一直并不怎么愉悦,所以导致脸上也鲜见笑容,在看到顾霁风的那一刻,他终于露出了一个算得上喜悦的笑容。 她朝着顾霁风走过去,脚下的步子甚至隐隐有些急促一一一一虽然已经活了两世,活了三十多年,两世加起来,年龄要比她这个亲哥哥都要大上一些,可是无关生活经历,那是血脉上的一种依赖,在看到自己的哥哥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变成小孩,带着一点儿从来没感觉到过隔阂的依赖。 露出一个笑容,她的眸光里闪烁着属于少女时候的光,这个时候看起来,确实是和现在这个年龄看上去合适多了。她走到顾霁风身边,叫了一声哥,随后不知道低声和顾霁风说了些什么,又眯着眼睛笑起来。 顾霁风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顾雁飞那么喜悦,可是即使是冷着脸,过了没多长时间也忍不住露出一点儿笑容来,伸手放在顾雁飞的脑袋上,伸手揉了揉顾雁飞的脑袋,手心里是一片柔软,如缎一般的触感,他的目光上下在顾雁飞身上扫了一圈,似乎有些怀疑:“没出什么事儿罢?我总嗅到一股血腥味。” 果然,她想要瞒过一些普通人倒是不难,想要瞒过自己久经沙场的哥哥和父亲,确实还是有些太难为她了。他们是何等的敏锐,对于血腥味更是像猛兽,几乎没有能够逃离他们鼻子的可能。顾雁飞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解释,她其实不甚在意自己身上有伤口或是伤疤,但是对于顾霁风来说,意义终究是不同的。 “尺素!”顾霁风看着顾雁飞不愿意说话的样子,眉心一皱便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脸色有些冷了下来,他事实上长得还算是俊朗,但是从小就跟着顾大将军在战场上征伐,不可避免的沾上了一点儿血气熏染的戾气,平日里笑着的时候还不怎么明显,只要一冷下脸色来,便有一种威严自成的凶狠意思。 尺素原本因为顾雁飞要和顾霁风说话而没有上前,就一直待在马车旁边,听着顾霁风这样的语调,她的心口不由得一颤一一一一这无关别的什么,只是在训练营中待了那么久,对于自己的主子下意识的一种反应。她很快就走上前去,也干净利落的在顾霁风的面前单膝跪了下来:“少将军!” 顾雁飞倒是不在乎顾霁风朝着她发火,十几年了,顾霁风也从来没有向她发过什么火。只是神仙打架,遭殃的都是凡人百姓,他不朝着她生气,也一定会朝着页一页二尺素等人生气。受伤是顾雁飞自己的事,也是顾雁飞自己做出的决定,更何况他们几个人也并不是身上没有一点儿伤,顾雁飞当真不好意思让他们被责骂。 看着尺素干净利落的跪下来,顾雁飞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念叨着当真有人这么老实,在顾霁风开口之前赶忙开了口:“怎么说跪就跪的,我手底下的人这么没骨气?你现在的主子是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给我站起来。” “小姐?”尺素正准备承受顾霁风的怒火,却没想到站在一边的顾雁飞竟然为自己说话。她的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听在两个人耳朵里停都没有停一下,她想要护着自己的意图太明显,不仅仅是尺素抬起头来愣着脸望着她,就连站在一边的顾霁风都被噎了一下,想要责问尺素的话被堵在嘴边不上不下,脸色愈加难看了。 顾雁飞看着顾霁风这个样子,不由自主的抿了抿唇角笑了出来,她神情鲜活灵动,虽然因为今天要见顾霁风而浅浅的铺了些胭脂用来提升气色,但是神情之中未免还是有些倦意,看上去倒是也有两分脆弱狼狈的样子了:“先说好了,我手底下的人,你可不能随便就给我发落了,她身上的伤也还没好透,你非要让我手下没什么用的人才甘心?” “没有合用的人便再挑一个好用的,难不成还能短一个你用的人?”顾霁风言语里的意思还是多又不屑,但是大家都清楚他也不过是这样说说而已一一一一身边有一个知心合用的人已经是不容易,更何况还得是个忠心耿耿的。他原本就没想着要怎么收拾尺素,最多责骂两句也就算了,现在顾雁飞这样一说,倒是显得他有多么凶残似的 顾雁飞浅浅挑了挑眉梢,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来,她伸手把还跪在地上的尺素扯了起来,唇角也挑了两分狡黠又带着调侃的笑容:“说得轻巧,哥哥要是再纠结这些,我就回去告诉爹爹去,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居心,今天我刚回来,不设宴大摆一顿就算了,还上来就要发落我手边的人?” 顾霁风也是不遑多让的挑了眉一一一一露出这样的一个表情来,他和顾雁飞的容貌甚至有片刻的重合,毕竟是同父同母生的,幼时两个人长得更像一些,现在虽然不太像了,但是偶尔挑眉垂眸的一点儿动作和神韵,还是极其神似:“谁说没给你设宴了?只是不好在外面大扮罢了,家里准备的全是你爱吃的,晚上父亲也会早些回来,只等着你。” 顾雁飞听着顾霁风说的这些话,又忍不住大大的露出一个笑容来,她轻轻点了点头,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马车,马车里还坐着楚翎,不知道是为了回避还是什么打算,他并没有下车。现在想想,以前在江北认识“令羽”的时候,家里的父亲,祖母,应当都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但是顾霁风顾霁风应当是不知道的。 脑海之中的东西还没彻底想清楚,顾霁风已经察觉了顾雁飞露出的一点儿若有所思,他的目光落在马车上,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露出一点儿略带诧异的神情:“马车上还有人?”他微微一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一时之间又有些难看起来,“难道是誉王?”他心里还想着当初顾雁飞对着楚羿爱的要死要活的样子,难道这次前往夏州一回,她又旧情复燃了? 顾雁飞听着顾霁风极其不悦的语调,不免有两分尴尬,微微摇了摇头,她出声否认:“自然不是誉王,誉王还在回来的路上纠结着,马车里”她自然知道在楚翎不愿意的情况之下不应该将楚翎的身份披露出去,一时之间有两分犹豫,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是个贵人” 顾霁风倒是很难看到顾雁飞有过这样的表现一一一一就算是当初她带着誉王回到家里来,跪在父亲面前坚定地说自己非他不嫁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这样犹豫过,即使那个时候无论是他还是父亲都不喜欢誉王,也觉得他并非是良人,在她以命相逼之前,他们两个从来没有想过要点头。他更加疑惑:“贵人?有多尊贵?难不成能比誉王还尊贵?” 誉王无论是多么不受皇上皇后喜欢,母家慎嫔的身份到底有多低,他身上流着的也是皇室的血脉,现在名字前面也挂着誉王的名头,只要他姓楚,就代表着他的尊贵是天下仅有的,顾雁飞带着再尊贵的人,难不成当真能够比誉王还尊贵? “这,自然是”顾雁飞不想随随便便透露楚翎的身份,被这样问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当然比不上,但是她话还没说完,身后便斜斜传出来一个声音,正是楚翎的声音。她回过头去看,楚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穿着一身绛紫色的长袍,衣服无比精致,看上去贵重无比,头上的发冠上缀着拇指大的东珠,整个一珠光宝气。 “自然要比誉王还要尊贵的。”楚翎手中拿着一把镶了碎玉的折扇,扇骨上都镶嵌着金丝一一一一顾雁飞倒是不知道楚翎这一件衣服是什么时候换的,但是就是如此,他长眉微折,桃花眼微微上挑,自有一种邪肆与霸气在。他不紧不慢的缓缓走到顾雁飞身边来,朝着顾霁风略一颔首示礼,“见过顾少将军。” 顾霁风看着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男子,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当然想得更多的,还是难不成妹妹又出去一趟,就被别的男人拐走了?心情复杂之中,他也就忽略了面前这个男子隐隐有些眼熟的想法,只是觉得确实是貌若潘安的俊俏一一一一只是大概是为将为帅的通病,无论是他还是顾老将军,都不喜欢这样的沾着一点儿邪气的人。 看着楚翎的礼数还算是周全,所以就算是不喜欢,他倒是也没有什么想要甩脸子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他看着楚翎的脸上一派坦然,却总是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斟酌了平片刻,缓缓开口:“还不知阁下身份是?” 楚翎脸上带着一点儿笑意一一一一并不像是平日中那样的邪气四溢的笑容,虽然仍旧带着抹不去的邪肆,但是却并不让人感到反感或是浪荡,反而是自带着一种尊贵的骄矜。他身上贵气天成,面冠如玉,薄唇挺鼻,一双桃花眼带着风流与骄矜,身姿颀长,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副绝美的风景画了。他的目光恰到好处的落在顾霁风的身上,唇角一弯,手中的折扇骤然一声甩开,格外的有气势。 “本王楚翎。” 顾霁风脸上的神情骤然僵硬住了,他看了看楚翎,又回过头去看站在楚翎身边的顾雁飞,茫然之中带着一点儿不敢置信,看上去更是有点儿傻,他问顾雁飞:“他说他是谁?” 顾雁飞忍不住露出一点儿笑,自然是楚翎自己说的,那么也不算是她泄密了罢?于是好心好意的提醒道:“他是襄王,楚翎。” 尺素看着自家少将军脸上彻底没了影子的笑,凌乱的目光,终究是忍不住,也在唇边噙了一点儿笑意一一一一总算不是我一个人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4章 回到江州(四) 桌上的菜色琳琅满目,无论是飞禽还是游鱼,四条腿的两条腿的没有腿的,全部都做成了不同的口味端了上来。除了这些,自然还有顾雁飞爱吃的时蔬,虽然已经快到夏末,一些喜欢吃的蔬菜市面上已经很难买到了,但是不知道将军府之中的小厨房花了多少心思,竟然也将那些只有春日才有的菜端上了桌。 顾雁飞离家多个月,当真没有吃过一顿这么完美合口味的菜,一时之间根本按捺不住自己的口腹之欲,在令宅休养的那些日子好不容易张回来的二两肉在回来的这将近一个月的奔波之中全没了,今天这一顿,想来是能够补回来不少。莫说是尺素,顾雁飞那虽然优雅但是颇有风卷残云的架势,将顾老将军和顾霁风都吓了一跳。 毕竟是家人,一时之间也没想太多,只觉得是自己女儿/妹妹在这一路上被饿得狠了,都知道出门在外安全已经是不容易,口腹之欲之类的,难以满足这件事,前几年常年在外的两个老爷们儿也不甚在乎,可是顾雁飞毕竟是女子,看着还是有些心疼。顾老将军甚至亲手给顾雁飞夹了一块儿鱼:“慢点吃,不要急。” 顾雁飞这一世还没上过战场,但是上一世,确实是在战场上征伐了将近四年,那四年她学了不少东西,其中也包括用膳的速度。后来入了宫,平日之中也是无所事事,用膳的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下来。可刚刚的那一顿饭,让她顷刻之间似乎回到了在军营中的那些日子一一一一将士们真的饿了的时候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女子,是不是将领,筷子落得慢一点儿碗里就一块肉都没了,说来好笑,上一世顾雁飞刚去军营的时候,时常还吃不饱。 她对着自己父亲到了一声携,看上去嘴上的动作还算是很斯文的,可是倘若是你观察着她,就能发现她用膳的速度当真是飞快,手底下夹菜的动作几乎从来没有停过,桌子下面放着骨头的那个小桶里的垃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多了起来,最后喝了小半碗汤,她将手中的碗放下来,拿起手边的白帕子擦了擦唇角,愉悦的觉得自己吃的舒服极了。 “吃饱了?”几乎是同时和顾雁飞放下的碗筷,但是看起来吃的还没有顾雁飞多的顾霁风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来一一一一他作为哥哥,虽然自小就容易被早慧一些的顾雁飞欺负,但是心中还是一直护着自己的这个妹妹的,丝毫不觉得妹妹吃的有点儿多,甚至还顺手给她添了一杯茶。 顾雁飞点了点头,端坐在桌前,已经做好了父亲和哥哥询问这次北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准备。其实倘若是可以,她是不愿意报备什么的。她不是以顾氏嫡女的身份出去的,而是以顾雁飞的身份去做的事,顾将军和顾霁风两个人,其实是知道的越少越好的一一一一虽然当她上一次觉得不会牵扯到顾氏什么的时候,发生了江北老宅被屠的那一件事。 这件事肯定不可能没有穿到顾老将军和顾霁风的耳朵里,但是到现在为止,他们都一句多的都没有问。顾雁飞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解释就代表着将这仇恨分摊给他人,代表着复仇这两个字要同时压在别人的心上,燕王的仇她要亲手去报,暂时还不希望父亲和爹爹插手。 “你这次离开的太久了,一直有人来顾府找你,不过所有人都被打发回去了,最后一个月更是让你称病外出修养了,顺便将你送来的青莲青荷清菀三个丫头送了出去,你回来了,也就能把她们三个接回来了。”可是让顾雁飞没有想到的是,无论是爹爹还是顾霁风,似乎都没有半点儿想要询问这个问题的意思,只是浅浅一颔首,说起了与那些全然无关的事。 顾雁飞一愣,神情中有两分呆滞和茫然。顾霁风也不在乎顾雁飞心里是怎么想的,端起自己手边的茶盏,又浅浅饮了一口,继续说下去:“说起来,太子侧妃虞氏来找了你好多次,撵都撵不走,还说什么你不出来看她就不走,颇有些颇有些棘手,也正是因为她,我和父亲被磨得没办法了,才说你重病出城调养去了。她还是来,问你在哪儿调养,就算是我说了传染也要去看你” “啧。”顾霁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拧起了眉头,他生得一副剑眉星目的模样,平日里稍微做做表情,看着就有些凶狠,可是今天的这样一拧眉,倒是让人生出了一点儿困扰的好笑的样子,“太难缠了,听说她在府里,我连将军府都不想回。你什么时候交了一个这样的朋友?以你的性子,当真是难得。” 顾雁飞心中压着的心事似乎骤然被放下了一重,但是莫名的情绪又翻涌起来,她浅浅垂下眸光,一时之间脑海中却都是虞西琼的音容笑貌,她心中未免还是有些愧疚。其实看得出来,虞西琼接近她当真是没有目的的,应当是真的想要做朋友,她虽然比顾雁飞略大一些,但是看得出来还是少女心性,这样欺瞒她,虽是不得以之举,但还是不怎么坦然。 “她也就是性子活一些,真的把我当朋友罢了,今天晚上就派人去接清菀她们回来罢,我也能抽时间,早些去看她。”顾雁飞微微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称得上是温柔的笑意来,端起手边刚刚被顾霁风添满的茶盏抿了一口,或许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家里的茶水都要比外面的好喝多了。 顾霁风听到自己妹妹这么维护那个太子侧妃,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刚刚他本来就是看着顾雁飞似乎情绪不太好才说起这个,他也没真的把别的女子放到心上去。故而只是点头:“我知道了,一会儿就派人去接,你那几个婢女倒是还算忠心,隔了两日就来问我你的情况,你说我哪儿知道啊,是不是,你也不传个讯息回家来。” 说着说着,顾霁风的语调里还是不免夹杂上了一点儿责怪的意思,倒不是怪顾雁飞出去做什么,顾氏的祖训里就从来没有要拘着子孙的规矩,顾雁飞想要做什么是她的事,顾氏不比从前人口繁盛,现在偌大一个将军府也不过只有他们三个人罢了,无论顾雁飞做什么,有什么后果,顾雁飞不逃避想要承担,他们两个人自然也会站在顾雁飞身后,他的责怪,也不过是因为顾雁飞不往家中报平安,让家人牵肠挂肚罢了。 顾霁风这样说着,顾老将军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向来都是不怒自威的长相,就连笑容都吝啬,鲜少让人看见。他也略带一点儿责怪的目光投过来,就算是顾雁飞,也心有戚戚然的抿了抿唇角,敛眉立刻示弱:“是女儿思虑不周,让爹爹担心了”她又抬起头来,拿起公用的筷子朝着顾大将军的碗里夹了一块排骨,“爹爹吃饭,就饶了女儿这回罢。” 顾老将军不置可否的收回目光,脸上那些凌厉的线条却似乎还是缓和了一些的,他原本已经放下了筷子,但是看着夹进碗里的排骨,还是低下头咬了一口,吃起来,看上去最开始也没怎么生气,有顾雁飞这样献殷勤,就更没什么生气的必要了。顾雁飞这个名字本来就自有又无拘无束,她想要飞就让她飞,他难不成还能剪去子女的羽翼吗? “说的像是父亲会真的对你生气似的”顾霁风语调里似乎有点儿酸一一一一刚刚教训妹妹的是他,帮她处理那些上门来的人的还是他,到了现在却只看到她跟父亲献殷勤,到头来他倒是什么都没有,心里未免不平衡。只这样说了一句,又看到顾雁飞夹了一块鸡肉放进他碗中。 “有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吗?”顾雁飞笑着,眉眼之中已经添上了一点儿似有如无的狡黠和调侃。顾霁风这才心满意足的端起了自己的碗,又两口咬下去,将那一块鸡肉吃了个干干净净。 顾雁飞看着两个人,刚刚心中翻涌起来的情绪又安心下来一一一一幸好还有他们两个人,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家,无论上一世的自己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正是因为这一世还有他们,她才能够保持着神志,不让自己坠入复仇的深渊之中,所对不起她的人,她自然是要他们一一偿还,而她的亲人,她也要全部守护! “准备在家里待多久?”刚刚一直没怎么说话,原本就是寡言的顾大将军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忽的这样抬头一问。 顾雁飞微微愣了愣,在心中掐算了一些时候,按照之前页一传递来的消息,虽然他们已经在经历拖延楚羿的脚程,但是距离楚羿回到江州来,依旧是隔不了多久了,虽然她也想在家里坐着哪儿都不走了,但现在她身份上还是誉王妃,想要报的仇也还没结束,她还是要回到誉王府去,大概:“大抵住两天,就要回誉王府了。” “只有两天啊,誉王要回来了?”顾霁风听这话的时候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面前都是家人,便显得更加没规矩一点儿,现在太子回来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誉王却迟迟不知所踪,大家都在猜测誉王是不是已经客死他乡,他虽然没这么想过,但是也没想到他回来的还挺早。 顾雁飞轻轻点了点头作为回答,却没有开口继续解释一下的意思。这两日她还不能清闲着,她已经摆脱了楚翎去打听一下宫中的消息,楚翡带回去的消息不是什么小事,但是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出来,代表着皇帝有可能并不是特别相信楚翡,有可能还在暗中观察,距离真正爆发还有一阵子的时候,她还不能掉以轻心。 只是冥冥之中,顾雁飞一直觉得有些茫然一一一一楚翎几乎是她说什么就愿意帮她什么,可是为什么?她在帮楚翡巩固位置消灭敌人,即使楚翎身上有寒毒,他也是最尊贵的王爷,他难道不想要当皇帝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5章 回到江州(五) 顾雁飞这几日虽说仍旧是待在将军府的,但是事实上几乎没有闲在将军府里的时候一一一一她莫名的很忙,忙到脚不沾地。等将青莲青荷清菀三个人从别院接回来,顾雁飞现先在第一时间去了太子府,拜访虞西琼。虞西琼从门内迎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犹豫的神色,当看到站在门口檐下身边带着撑着一把伞的尺素的顾雁飞的时候,脸上的疑惑犹豫都只剩下了惊喜。 “雁飞!你终于回来了!”最近这几日,夏天的温度已经渐渐消退下去,虽然江州的女子还是为了自己窈窕的身段,还是穿着一层轻纱的薄裙。虞西琼显然是因为在家而不甚在意这个,她在薄裙之上披着一身外衣,迎下来的时候迎面带着一点儿风,便更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蝶,瞧起来分外漂亮。 顾雁飞浅浅垂下目光来,心道这一句“你回来了”的意思大抵是她从别院养病回来了的意思,听着她语调之中的惊喜和脸上不加掩饰的愉快,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最终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儿漂亮的笑意来,她心想,有友人于归来之后道一声你回来了,倒是也一种不错的感受一一一一上一世,这样的感受是没有的。 她缓缓点头,眸光之中荡漾着涟涟的水波,一笑:“我回来了。” 于是跨过门槛走到顾雁飞身边的虞西琼脸上带上了一点儿难言的复杂,刚刚明明还是带着笑,满目都是盈盈春山的一张脸,虞西琼虽生得算不上如何绝色,只能以清秀相称,但是那一双眼睛如灿灿寒星,浑然不输任何人,甚至相比于顾雁飞见过的绝色的楚翡,也能够隐隐压他一头。 而这个时候,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带了一点儿不悦,更带着一些隐隐的委屈,让顾雁飞看了一眼便哑然收了声,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虞西琼微微撇了撇嘴,看上去颇有两分阴阳怪气的味道:“原来你还知道我在等你啊,我以为你不知道去了哪儿,早就将我这个人忘了个干净。” “你这话说的,像是我是个负心人似的。”顾雁飞沉默半晌,看着虞西琼带着一些控诉,但是如何看上去都没有恶意的神情,也有两分不知道说什么。这件事说起来,当真也是她错了,她没有办法和虞西琼解释自己去哪儿去做什么,故而只能答应下虞西琼的约定。她这一走就几乎是五个月余,她一次一次的跑到将军府找自己,也真是难为她了。 她只能浅浅抿了抿唇角抱歉的笑,主动伸手去牵虞西琼的手,她纤细柔软的柔夷牵在手中,顾雁飞垂下眸光来说了声抱歉,又顺着虞西琼牵着她的动作往院子里走一一一一这毕竟是太子府的门口,在门口拉拉扯扯寒暄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让旁人看见了徒增猜疑,顾雁飞这张脸在江州虽然认识的人不多,但是一传十十传百,被有心之人看到了难免又生事端。 虞西琼转过头看着顾雁飞脸上隐隐露出的那些抱歉,一时之间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了,可是这当真不能怪她。她自小被人养在深山,身边除了两个同龄的婢子,便是两个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婆子,她从来没有朋友,当了太子侧妃之后更是被那些蜂拥而来的带着异心的女子恶心了个仰倒。 她们不是为了试探虞西琼的心机长短家室,就是为了来试探虞西琼为什么能够以那样“卑微”的身份直入太子府成为侧妃,她们一边表面上与虞西琼交好,一边儿却是想要踏着虞西琼往上爬,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儿想要成为太子妃,没有一个人是与她真心交好的。她无论走到何处都有万人簇拥,但是却平白觉得寂寞。 直到她碰到了顾雁飞一一一一顾雁飞与那些人都不一样,她对谁似乎都冷冷淡淡的,无论是对她,还是对着在宫宴上那尊贵无比的公主。诚然,她自个儿的身份也浑然不差,只是大楚尚文,有不崇武,她那样的身份,事实上尴尬的很。可是她似乎是浑然不觉,向皇上回话时不卑不亢,三言两语就能扭转局面,身上自带贵气,出手时又潇洒无比,令人心惊,也令人心生向往。 “你的病好了么?没留下什么病根罢?确实是瘦了些一一一一我存了不少补身子的药,走的时候多拿一些,再瘦下去就要脱相了,不好看了。”虞西琼捏了捏执起的顾雁飞的手,刚刚或许还有些埋怨,这个时候,却是一点儿气都生不起来了。她本就思想跳脱,这个时候又确实发现顾雁飞瘦的厉害,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顾雁飞看着虞西琼原本还在生着气,正预备想一想要再怎么哄哄她,也就一个分神的功夫,又看到她露出一点儿带着心疼的表情,这转换的太快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眸光里的神情还带着一点儿呆愣,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容来:“已经全部都好了,你别担心。” 虞西琼点了点头,又东拉西扯的扯着顾雁飞说了两句好好休息,等两个人进屋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段时间,顾雁飞来的时候还未过终中午,虞西琼也是刚刚传了午膳,还没能端上来,回到屋中的时候正好教人摆上了桌,她和顾雁飞在铜盆之中净了手,分别在桌边坐了下来。 太子府的饭菜,确实有些似曾相识。顾雁飞将一块茄子放入嘴中,唇角却是无意识地一抿。仔细想一想,这大概就是当初在活水来茶室用过的口味。顾雁飞不免有两分走神,虽说她曾经确实或许对楚翡有两分非分之想,但是现在仔细想一想,那些一时的心动也已经随着那样的误会而消耗殆尽,这些东西吃多了,用到嘴里,味道也似乎没有当初那么好了。 顾雁飞正愣着,却听到虞西琼抬头问了一句,茫然之中她没听清虞西琼说了什么,下意识的嗯了一声,换来虞西琼带着笑的声音,只是隐隐还是藏着一点儿担心,她调侃道:“怎么生了一场病,感觉整个人都傻了不少?我说一一一一誉王回来了吗?我前些日子听说太子殿下回来了,身边却没有誉王,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听说?”顾雁飞听着虞西琼这样一说,倒又是一愣。她也顾不上虞西琼带着担心的那一句调侃,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后半句上,她分明是太子侧妃,是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却“怎么是听说,你没见到太子殿下他的人?” 虞西琼虽然不知道顾雁飞为什么看上去有些激动,但是微微偏了偏首,还是点头答道:“是没见到他,我只知道他前几日就回到江州了,还是一个人带着几个侍卫回来的,身边没有别人,看上去似乎还很是狼狈,这我才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没有回太子府,直接进了宫,时至今日还没有出来,只是遣了人来报,说离宫许久皇祖母牵挂,要在宫中住一段日子。” 在宫中住一段日子?是自己想要住的,还是还是被迫住的?只是这里如何来说都是江州,虽然皇帝多疑,但是皇后仍旧是楚翡最坚实的后盾,应当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才是。顾雁飞如此想着,也浅浅垂下眸光来,她还不能向虞西琼告知她和楚羿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面色淡淡,甚至看上去有两分漠然:“誉王确实还没回来,不过我想,应当是不会太久了。” “雁飞不担心誉王出事吗?”或许是因为顾雁飞提起楚羿就没什么好心情,又或者是因为在虞西琼面前还是有些懒怠了,这样的表现还是引起了虞西琼的注意,她端起自己手边的茶杯,这一句话问的状似不经意,但是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顾雁飞心思百转千回,虽然对于仍旧要继续欺瞒虞西琼而有些愧疚之感,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是没怎么变,她喝了一口碗中的汤,露出一点儿流风回雪似的笑意来,缓声道,也不让人觉得像是解释,却意外的令人信服:“誉王走之前我从顾府拨了三个死士给他,就算是有什么意外,大抵也是不用怕的。” “死士?”虞西琼显然在那一瞬间就被顾雁飞所说的东西转移了注意力。她似乎向来对这样的武艺之类的甚是感兴趣,听到顾雁飞提起这个,她的眼睛似乎都是一亮,也不急着吃些什么了,她唇角抿着笑,“我听过顾氏死士暗卫的威名,按照你这样说,定然是不会出什么事了,雁飞与誉王的感情真好,连死士都可以借给他用!” 顾雁飞垂下眸光来,浅浅笑了一声:“这算是什么,顾氏养的死士,又不只是那么几个人,你若是想要,我也可以送你。”说到这儿,顾雁飞的声音微微一顿,似乎觉得这样顿然将誉王和自己的关系撇的有些太过清楚了,又一脸坦然的补上一句,“不过是要花钱的。” “誉王不用花钱罢?”虞西琼刚刚似乎还笑着,脸上的笑容似乎在那一刻有些僵硬,她的目光闪烁了两下,隐隐约约似乎露出了一点儿带着羡慕的神情。 顾雁飞心中浅浅翻了一个白眼,面上却没有展现出什么,只是欠钱一点头,神色无比坦然:“是啊,我们两个是夫妻——总不能收他的钱罢?” “真不知道是嫉妒好还是羡慕好,也不知道说什么。”虞西琼听了这句话,显然兴趣一下子就淡了很多,她显得有两分闷闷不乐,拿起自己手边的筷子开始继续吃饭。顾雁飞心中想着你作为太子侧妃总不能缺这么一点儿钱,等着楚翡登位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又有什么好羡慕嫉妒的? 可是这样的话总是不能说出来的,她浅浅垂下眸光来,将自己碗中的汤喝了个干干净净,心中想着若是以后还能有这样的与虞西琼的姐妹岁月,倒也是不亏。只是这个时候,她又想起妆迟一一一一倘若是妆迟和她一起回来,虞西琼这样的性子,也一定会喜欢她的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6章 回到江州(六) 顾雁飞若有所思的从太子府离开的时候也不过刚刚下午,午后的日光正好,江州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冷的,顾雁飞原本身上多披着一件外套,现在觉得热了,便也脱下来放到了尺素的手中。将军府距离太子府并不算远,顾雁飞出来的时候没有乘马车带侍卫,回去的时候便也只能步行,好在她并不特别在意这个,只是在尺素撑着的伞下与她共同往前走。 事实上她身上的伤口确实还没能好全,脸上的那道伤口反而是复发的最厉害的,大抵是后面又涂了胭脂遮盖过,为了不想让自己父亲和哥哥担心,他们一直像是旁人的想法,说女孩子还是爱慕容颜的一一一一即使顾雁飞确实不甚在意。出门的时候不仅仅是要撑伞,更是一点儿胭脂水粉都抹不得。这还是有些麻烦了,毕竟脸上的伤口虽然不明显,但是看在别人眼中,还是不免生事端。 她正在这样想着,却听到身后原本就喧哗的一干百姓更加大声的喧闹起来,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尺素飞快的转过头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随即微微皱了眉头:“闹市之中竟然还驾马车?不知道又是哪一家的纨绔公子,小姐往边上点儿,可别被撞着了。” 顾雁飞回头一看,确实看到一辆看上去还颇为华贵的马车疾驰而来,由于马脖子上挂着铃铛,在铃铛声下,路上的行人都及时避让开来,所以除了那些性子火爆一些的难免张口嘟囔着骂上两句之外,也没有出什么大事。顾雁飞和尺素自然也是避让,也不知道这辆车预备往哪里去 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完全从顾雁飞的脑海中闪过,那辆马车已经到了顾雁飞的面前,说是雕梁画栋也不为过,越是靠近便越发觉它的华贵,连马车边缘都缀着几乎有指尖那么大的珍珠,不只是一两颗,几乎算得上是密密麻麻的了,顾雁飞心中一惊,还真是想不起来这么偌大个江州城,谁还能用得起这样的马车一一一一马车上的东西掉下去一点儿被人捡到,也足够一个普通家庭逍遥的过上一年时光了。 坐在最前面的马车夫是个年轻的男子,他转过头来,似乎是看了顾雁飞一眼,那一眼之中顾雁飞莫名觉得面前这个人有些眼熟,还没等她仔细想想到底在哪儿见过,就听见一声马的嘶鸣,马车竟然强行在顾雁飞的面前停了下来。马车夫跳下来,朝着顾雁飞走了过来,一边笑,一边朝着顾雁飞行了个礼:“晨风拜见顾小姐。” “你认得我?不必多礼,起来罢。”顾雁飞茫然的看着他的动作,先是下意识这样问了一句,后来又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这个人,这张面孔和记忆中的一张面孔逐渐合拢,顾雁飞缓缓抽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些震惊,又似乎在预料之中,“晨风一一一一你是襄王的人?” 正是这个男子,在皇太后的寿宴之上大放异彩,一手幻术几乎让整个宫宴上的人为之臣,刚何况那远远不只是幻术那么简单,顾雁飞醒来之后手中是真的有一朵和皇后皇太后手中一样的牡丹花的,那已经超脱了一种幻术的一种玄妙境界,顾雁飞也看不出如何。只是现在更疑惑的是,这样的人,乘着马车往哪里去,又为什么向她行礼? “自然是认得顾小姐的,殿下身边的人,怕是没有人不认得顾小姐。属下奉王爷之命,前往将军府接小姐至醉仙楼一叙,未曾想到在这儿就遇上了顾小姐,倒是免去了将军府路遥,还请顾小姐上车。”晨风依言站起身,眼角眉梢仍旧挑着笑意,往后退了一步,其中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顾雁飞微微一愣一一一一这辆马车去的方向确实是往将军府去没错了,否则也不可能在这儿和顾雁飞遇上,原来这辆马车是去接她的?那么也就说得通了,这样华贵的马车,除了楚翎这样的人,别人就算是用得起,怕也是不敢用的,毕竟这弹劾守搜刮民脂民膏奢侈享乐的门名头扣上来,就万万别想要去掉了。 也只有楚翎能够不怕这些,他是王爷,毫无实权的王爷,甚至是这么十几年都未曾在江州待过超过十天以上的王爷,他生来受宠却偏偏身中剧毒,对于任何人都没有威胁,皇上皇后对于这个儿子都心有愧疚,赏赐就算是流水一样流进襄王府里,也没有人敢说半句不是,他是不一样的。 “小姐”尺素看着百姓们围观投过来的疑惑目光,一时之间似乎有些手足无措,虽然几乎没有人认识顾雁飞到底是谁,但是比飞鸟飞的更快的,从来都是传言,顾雁飞若是在这儿上了这个马车,不过半天功夫,就会有人知道这是谁的马车,而上了马车的是谁,他们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众目睽睽之中,上也是错,不上也是错,她难免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顾雁飞。 顾雁飞唇角微抿,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一一一一说真的,她并不在乎自己所谓的名声,而她也相信,虽然楚翎是个肆意妄为惯了,没有人能够牵扯到他半分的人,狂妄又风流,但是他手眼通天,心思敏锐聪明,倘若是知道这一举动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他一定不会做。他有这个狂妄的资本,顾雁飞自然没有什么多的可担心的。 “我知道了。”顾雁飞点了点头,目光之中虽然带着一点儿浅浅的笑意,但是更多的,却还是天生自带的贵气和礼貌的疏离。晨风见状立刻从马车上取下一个精致的脚蹬,顾雁飞虽然心觉并不需要这个,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也并不好做什么,踩上脚蹬,她踏上马车,掀开马车帘子坐了进去。很快,尺素也跟着进来了。马车帘子被放下来,很快便在一声鞭响之后滚动起来。 那个什么醉仙楼,听来就是个酒楼,酒楼一般都开在繁华地段,距离这里应当不会太远。顾雁飞进了马车,眼前便是一亮,相比于外面那种几乎金碧辉煌的浮夸风格,马车之内倒是不会显得太过于夸张,虽然还是看得出来里面的东西每一样都很贵重,但是看着还是雅致的,精致又不晃眼,难得的让顾雁飞觉出了两分舒服的感觉。 她大概是知道楚翎的马车外表弄成那样的用意的一一一一楚翎以前几乎从来没有张扬过,那是因为他不想回来,也不想插手进江州皇城之中的争斗中去,而现在他既然回来了还要插手,自然要越张扬越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作为襄王回来了,无论他身后有多少自己的势力,光是凭借着现在自己的身份和皇上皇后皇太后的喜爱,想要对他下手的人就要三思而后行。 也不过是和尺素絮语两句的功夫,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顾雁飞面前的马车帘子稍微被掀起来了一点儿,传来晨风带着笑意的声音:“顾小姐,地方已经到了,下车罢。” 顾雁飞道了一声知道了,踩着脚蹬下了车,望着面前三个鎏金飞白的“醉仙楼”三个大字,心想倒是还是挺有气势的。她以前不常出来吃饭,但是看得出来这座醉仙楼大抵还是新建的,外面漆得清漆还在反光。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启唇多问一句:“以前没听说过这醉仙楼,是最近刚开的?” “是刚开的一一一一是我家殿下名下的产业,七个月以前开始建,刚开了也不过一个月,顾小姐若是喜欢,以后来这儿尽管报殿下的名字,那饭菜倒不是什么重要的,报殿下的名字,伺候的也能令小姐舒心些。”晨风听着顾雁飞这样问,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远没有他脸上的笑那么不引人注意。 顾雁飞微微撇了撇唇角,脸上虽然并不如何看得出来,心上却不免有两分挂念的疑惑一一一一她一直也不觉得楚翎是因为她才插手这件事的,或许她确实成为了一部分的原因,但是总不能成为全部的决定性因素,她和楚翎再次相逢,也不过是七八个月之前的事,他或许早就有想要插手的准备。可是这座酒楼成了证据,这座酒楼是七个月之前开始建的 晨风带领着顾雁飞一路上了二楼,往角落之中走,到了最安静的一个雅间门口,顾雁飞抬头看了一眼雅间门口的题字一一一一戏马台前?有句古诗词云,戏马台前秋雁飞。顾雁飞浅浅垂了眸光,似乎是并不如何在意,但是心中未免有些情绪翻滚。她素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就算上一世年华正好是追求者甚多,也都是缄默的,无声的示好,从来没有人这样将这件事宣之于口,似乎不觉有什么不好,全心全意只挂念着一个她。 门被推开,顾雁飞抬眸,只对上楚翎带着笑意的一双桃花眼。几日不见,他看上去倒是丝毫未变,只是身上的衣服愈加讲究起来,一针一线看在懂行的人眼里都足以知其珍贵,大抵是都是出自宫中的手笔。顾雁飞微微一抬下颌,开口问了一声襄王殿下好,便看到原本风流又邪肆的往后靠着的动作一僵,手中微微扇着的扇子都停了下来,整个人几乎都要写上“不知所措”四个字。 “雁飞,你来了。”片刻过后,楚翎很快的调整了自己脸上的神情,微微垂下目光来,唇角便噙上一段流风回雪似的笑意,他好像是没有听到顾雁飞的那一句称呼,示意顾雁飞坐下来,甚至亲自伸手给顾雁飞倒上了一杯茶,茶香袅袅之中,他似乎停顿了一下,才又道,“前两日我进宫去见父皇,倒是也发现一些好玩的东西。” “父皇不许四哥出宫,倒也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似乎并不愿意去触碰杨林那件事之后的燕王,他确实动了怒,但是动怒之后也只是怕人去查,若是查到,直接将杨林二人当场格杀,他似乎并不想查下去,只想快刀斩乱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7章 回到江州(七) 顾雁飞没想到楚翎会一句直接切入正事,但是这件事事实上是正合她意的,她并不是不想在楚翎身上浪费什么时间,也从来不觉得将别人的真心当做什么浪费时间,只是现在她并没有功夫去考虑这件事,她暂时不想做出回应和选择,因为还没有认识清楚自己的内心。楚翎这样的行动让她觉得不会觉得过于被逼迫,反而能沉下心来仔细思考楚翎话中透出的深意。 “皇帝陛下只想快刀斩乱麻?不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她有些茫然一一一一这件事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现在的皇帝的作风,他做事纵然是雷厉风行的,虽然大楚崇尚文风,但是皇帝的性格倒是更加尚武,虽然自己并没有办法修炼什么武功心法,但是他的做事风格更像一个武夫。 皇帝是一个多疑的人,他就连自己身边的儿女都并不绝对信任,在整个世上最强大尊贵的位置上,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都不再是单纯的意味,他看到了楚翡递上去的证据,也并不是不相信楚翡,这么大的一笔资产,光是杨林两个人,就算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可能仅仅凭借着他们两个人就做出这样的事来。 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两个人身后肯定有所依靠,他们背后环绕着一团阴影。虽然楚翡并不知道他们二人身后是燕王的这件事,但是顾雁飞和楚翎几乎将一切都从山鹰死之前的那些话中推断了出来一一一一凭借着上一世顾雁飞的记忆,她知道的更清楚一些,几乎将这件事的所有发生经历都掌握在手中。可是皇帝他,为什么不愿意查? “雁飞很了解父皇?”顾雁飞还在这么想着,却不知道刚刚喃喃念出来的句子全部被楚翎听在耳朵里,他的眸光似乎是闪烁了两下,浅浅抿了抿唇角,看着顾雁飞的目光愈加复杂,里面的情感几乎浓厚到要滴下来似的。可是在顾雁飞抬眸的那一瞬间,她又骤然恢复到了刚刚略挑着眉的情态,一丝一毫都没有差别。 顾雁飞浅浅垂下目光来,眼中酝酿着一团未知的风一一一一这一世的她确实不应该对皇帝有这么深刻的影响,但是上一世的她,为了给楚羿出主意让他在更加得到皇帝的宠爱的情况下又不受到皇帝的猜疑,几乎是将自己所有的功夫都花在了研读皇帝年轻时候所创的功业之上,她虽然在文采方面并不出众,但是对于文字还算敏锐,这样几年下来,也将皇帝的性格摸了个七八分。 顾雁飞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凤眸之中汹涌起的那些情绪尽褪,微微抿唇的时候唇角露出一抹恬然的笑意,似乎是丝毫不在意楚翎的那一句话中带着多少试探,无论对面说的是多么难以回答或者尖锐的话,她都能在瞬间做出反应并且安然面对:“自小仰慕皇上英姿,我们顾氏是马上和剑下的天下,一心忠于明君,若非我是女儿身,大抵也会披挂上阵,为这样的明君争一份安稳。” 楚翎听着顾雁飞这样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微微抬起头露出了一点儿微妙的笑容一一一一事实上他很少会这样笑,他的笑容要么是邪肆张扬的,要么是风流浪荡的,说他是个江湖客,又一身金银玉石不要钱似的往外拿,若说他现在确实是个皇族,可是身上除了贵气之外又有自带的一种风流逍遥,是被困在皇宫皇城中的那些皇子一辈子都不可能触碰到的气质。 “或许终有那么一日,雁飞会作为大楚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将军,披挂上阵,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不一定。”楚翎的眸光泛着一种莫名的潋滟,像是里面有粼粼的一片波光,顾雁飞甚至被那一瞬的光芒美德不愿意移开眼睛,他眉梢微挑半分邪肆,唇角噙着一点儿莫名的笑意,“总会得偿所愿的,雁飞。” 这些话在顾雁飞的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一一一楚翎他说的,就是上一世几年之后顾雁飞的生活轨迹,她确实是成为了大楚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将军,带着一对轻骑千里赶往边疆与父亲和兄长一同抗击进攻的南黎国人,她与南黎打了一年零三个月,加上父亲和兄长一起打的,他们整个顾氏剩下的三个人,和南黎打了两年零九个月,她成了众人爱戴的女将,成了大部分南黎人都恨不得扒皮吃肉的“女夜叉”。 楚翎他他知道些什么?这难道仅仅只是一个所谓的祝福,仅仅只是一个意外?顾雁飞从来不相信什么意外和注定,上一世她所相信的一切碰巧和意外在这一世都确定了那些东西是处心积虑,女人为将领这件事在现在的大楚还是一个无人敢提,提起来了也当做笑谈的东西,他又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只是无论心中想得再多,顾雁飞唇角的那一点儿弧度还是丝毫未动。她长睫颤动两下,唇角的那一点儿笑容终于变成一个称得上圆满的甜蜜的弧,她笑起来,恍若什么都不知道,那一瞬也什么都没发生:“那就承襄王殿下吉言了,倘若真的有我披挂上阵的那一日,定请襄王殿下喝酒。” “定会有那么一日的。”两个人似乎在这个话题上都怀有一些不自然的心思,在这一刻都默契的转开了话题,楚翎这样应下来的一句,便若无其事的将桌上的一个木质的托盘递了过来,托盘并不小,里面的东西却不大,定睛看去,是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精致的木牌,木牌上篆刻的似乎是菜肴的名字,他微微抬了抬下颌,“吃点儿什么?” 顾雁飞略一垂眸,距离她在太子府中用过膳其实并没有过多长时间,她眼角眉梢噙着一点儿提不起兴趣的笑意,这个时候一点儿都不饿,甚至腹中都没有空下来多少,只是抿着唇角摇了摇头:“这些看着精致,可惜我用完午膳不久,一时半会儿的还吃不下什么,两杯好茶足矣。” “是个时辰才吃完午膳不久,看起来这顿午膳吃了一些时候。”楚翎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却有两分若有所思,他的目光扫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晨风,晨风会意的矮身下来悄声在楚翎身边说了一句什么一一一一只是看得出来,他精于幻术之类的玄妙,武功内力上就要差一些,虽然尽全力压低了声音,但是在顾雁飞的耳朵里,还是清清楚楚的。 他悄声对着楚翎说:“属下是在往将军去的街上正巧碰到顾小姐的,顾小姐似乎似乎刚刚是从太子府出来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顾雁飞听得有两分好笑。刚刚晨风说,楚翎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她顾雁飞是谁,她自己也承下这个身份,她能够将楚翎当做一个追求者和朋友相处,但是暂时并不想去考虑这些,看着一边儿听着晨风的话一边儿露出了一点儿小心翼翼的表情的楚翎,顾雁飞一笑,坦然开口:“我确实是从太子府出来的,我去看了太子侧妃虞氏,说起来虽然只是个侧妃,但虞氏还是你的嫂嫂,她人不错。” 晨风看着自己说的话被顾雁飞听到了,摸着后脑勺笑起来的时候似乎还颇有些不好意思,他朝着楚翎微微一颔首,就退到了楚翎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而楚翎则是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在顾雁飞的脸上停了停,随即唇角滑出一个略显怪异的表情:“侧妃虞氏?” 顾雁飞察觉出他唇角笑意的微妙,也有一些摸不着头脑。按理来说一年几乎都不回一次的楚翎莫说是有什么关系,就算是认识虞西琼应当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顾雁飞只不过是随口一提一个解释,但是却没想到换来楚翎一脸这样奇怪的表情,不免就有点儿疑惑:“对,虞氏,有什么问题吗?” “虞西琼?”楚翎看着顾雁飞疑惑的神情,脸上的神色似乎在那一瞬更加有些茫然了,他浅浅的抿了抿唇角,似乎是转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念出这样的一个名字,听起来,他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是熟悉。 女子的闺名一般来说是不会被很多人知道的,更别提这样一年都见不到一次的小叔子,虞西琼没跟顾雁飞提过自己见过襄王,对于其他的王爷,也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甚至并不喜欢的样子一一一一莫说是其他的王爷了,就连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太子殿下,她似乎都并不是很在意,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亲密有余,但是爱情不足。顾雁飞颔首:“正是,怎么了?” 楚翎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在这个时候长长出了一口气:“我还当是哪个虞氏,原来是西琼,她到最后竟然是嫁给了四哥?怪不得上次回来没有瞧见她,真是难为她了”他的声音并没有小下来,同时在眼角眉梢浅浅的挂上了一点儿笑意,似乎是因为这个事实而安心。 他叫虞西琼“西琼”,顾雁飞从来没有听过他除了死皮赖脸的叫她“雁飞”之外还这样亲昵的叫过旁的女子的名字,虽说并不带别的什么嫉妒之类的感情,却在那一瞬间自欺欺人的觉得有些在意:“西琼” “恩?”楚翎似乎是察觉到了顾雁飞在那一瞬的不自在,他的眼珠子飞快的一转,下一瞬间已经带上了笑,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两分促狭,唇角邪邪上挑,带着调侃的意思,“雁飞莫不是因为我叫了西琼而吃醋了?你若是吃醋了大方说出来就是了,怎么说西琼都已经是我的嫂嫂了,更何况我对她也没什么非分之想。” 顾雁飞垂下目光来,神情坦然的端起了自己面前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端起茶水浅浅的抿了一口润了润喉,虽然她在刚刚的那一刻确实觉得有两分不自在,但是现在想要从她脸上找到破绽,基本上还是不可能的。她摇头:“襄王殿下怕不是异想天开,我不过是因为西琼是我的朋友,才颇为在意罢了。” 楚翎就像是没听见顾雁飞的解释,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可是唇角的笑意却是真实的:“雁飞不必吃醋,毕竟西琼可算得上是我的妹妹,我又哪里像是会对妹妹出手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8章 凤还巢(一) “雁飞不必吃醋,毕竟西琼可算得上是我的妹妹,我又哪里像是会对妹妹出手的人?” 楚翎的这一句话落下,几乎是让顾雁飞脸上的神情都是一懵:“妹妹?什么妹妹?”虞西琼的生父不过是江州一个小小的四品小官,在三品官多如牛毛的江州城里一个水花都翻不出来,就算是活了两世的顾雁飞,也对这个存在感甚浅的虞大人没什么印象,如果顾雁飞没有记错,也就是过两年的功夫罢,这位虞大人就因为重病不治驾鹤西去了,都没能撑到楚羿登基。 上一世的虞西琼从来没能引起顾雁飞的一点儿注意,她那个时候全心全意都将心思扑在楚羿身上,就连楚翡那样的绝色容颜在她这么个爱看美人的记忆中都寡淡无味,更何况是楚翡的一个并不如何重要,也没什么家室的侧妃了,顾雁飞不知道上一世她到底是谁后面又有个什么样的结局,但却清清楚楚的记得,她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后台。 是上一世的她没有注意,因为并不重要所以不关心,所以没能察觉这个虞侧妃其实还有别的身份?顾雁飞浅浅垂下眸光,却是实在不知道那个一切都平平的虞大人和皇室之间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虞西琼何德何能,能被看上去丝毫不喜欢女子接近的楚翎用那样亲和的口气念上一句“西琼”。 “恩?西琼没有告诉你吗?我以为你们二人是朋友,她早就与你说了。”楚翎看着顾雁飞脸上再三变换的神情,脸上的表情似乎在那一瞬间露出了一点儿微妙,他浅浅的勾了勾唇角,一点儿都不在意,紧接着却抛出一个惊天的大消息,“西琼不是什么虞大人的女儿,而是已逝的安宁长公主后来回到宫中之后生下的女儿。” “因为安宁长公主不愿说出她的生父是谁,自然也就没办法以长公主之女的身份教养,可是若是封为公主,又说不清楚她的来历。长公主和离之后在宫中安痒,生下她三年之后便逝世,皇祖母怜惜西琼,便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孙女教养,所以虽然没有什么封号,但她也算是颇为得宠的一个公主了,以前都是和我们一样姓楚的,大抵是为了嫁给四哥罢,所以才改姓为虞,多了一个虞大人嫡女的身份。” 顾雁飞还没来得及从楚翎讲出来的这个故事里回过神,又听到楚翎在一个停顿之后又道了一声,语调里带着一点儿犹豫,甚至还带着一点儿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谁:“说是嫁也不合适,四哥和我一样,是将西琼当做妹妹看得,怎么也不可能结为夫妻。想来是因为四哥年纪到了,母后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四哥又不愿将就,为了防止群臣上折子,将西琼拉出来挡了枪罢了。” “就这样?”顾雁飞当真是瞠目结舌,先不说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一位和离之后回到宫中的安宁长公主还有一个女儿,更何况这个女儿竟然还长到了这么大,出落的亭亭玉立,然后为了让楚翡不被非议,嫁给了楚翡当做侧妃?不过倘若当真是这样的,那么在顾雁飞眼里楚翡和虞西琼二人的状态有些奇怪,也就可以解释了。 楚翎看着顾雁飞脸上露出的那些不敢置信的表情,终于觉得自己似乎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一一一一顾雁飞进来就叫他襄王殿下,一时之间噎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本准备好的好话全部被堵在嗓子眼里,最终只能够从正事说起,让他颇有两分不服输的恼意,现在总算是在顾雁飞的身上讨回来了,心情甚是不错:“对啊,就是这样,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我确实不知道。”脑海之中虽然无比混乱,但是这么两句话之后,也缓慢的平静下来。看着楚翎眼角眉梢带着的那一点儿浅浅的笑意,顾雁飞就知道应该是在笑她,她端起茶水浅浅抿了一口,丰盈的唇瓣沾上水泽,又浅浅又帕子擦了擦,落下一片不点自红的胭脂色,她抿了抿唇角,眸光一转,“所以按照你这样说,太子殿下他,其实并未娶亲了?” 顾雁飞看着楚翎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那一刻僵硬住了,虽然他敛下眸光转变神情的样子很快,却还是没有办法掩饰他在那一秒的一些失态,楚翎有手眼通天的本事,顾雁飞想,他大概是知道自己曾经和楚翡有过交流甚至一些暧昧,她现在还在费尽心思的救楚翡帮楚翡,他真将顾雁飞放在心上,是不可能不在意的。 楚翎狠狠地咬了咬牙,望着面前虽然神色平淡,但是那如玉的一张莹润面庞上还是隐隐露出了一点儿愉悦甚至是狡黠的神情,只觉得虽然比那些平日里礼貌又带着高傲漠然的神情要生动多了,但是还是有些讨打,他似乎有些太纵容她了一一一一也不知道是坏事还是好事。 摇了摇头将这样的想法抛之脑后,楚翎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恨恨,但是心中却又有些坦然,他见过顾雁飞被仇恨愤怒蒙蔽双眼躺在地上起不来的样子,也看见过顾雁飞全身是伤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模样,现在这样,挺好的。他一抿唇,唇瓣抿成一条严肃的直线:“是啊,若是说事实,四哥却是并未娶亲。” “唔”顾雁飞看着楚翎如此,忽得弯眸一笑,眼角眉梢都是狡黠笑意,“我就随口问问,没什么。”二人又坐着喝茶谈了一会儿,中途上了几盘精致的糕点,还有顾雁飞没有见过的别的地区的特产,未免贪嘴多吃了两块,太阳落山的时候顾雁飞才从酒楼之中出来,晨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辆看上去不甚起眼的马车,乘了顾雁飞和尺素,往将军府去了。 顾雁飞回到将军府之后休整了一天,又将自己上下打理了一遍,第二天一早,就乘着马车回了誉王府。约有五个月没回来,即使是上一世住了五六年,也觉得面前这个地方陌生的很。她是正妃,她要回家自然是从正门大大方方的摆驾进去,而她的马车停在誉王府门口的时候,立刻就有不认识的侍卫迎了上来。 “来者何人!”那侍卫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却是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让人看了就心生不喜一一一一顾雁飞确定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从来都没见过这个侍卫,他冲了上来,也不管马车里的是谁,语调已经是冲的不行。他横眉倒竖,看上去却没有半点儿威严。 顾雁飞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的尺素已经没有办法容忍这样有人挑衅顾雁飞的尊严,这里当然不需要顾雁飞说什么,她已经拿起自己的配件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一一一一换句话说,她简直像是飞了下去,剑没有出鞘,但是光是剑鞘打在侍卫的身上,便已经将他打了个踉跄,几乎要站不住摔倒了:“什么人!王妃面前也敢撒野!” 而也是这个时候,马车的帘子缓缓掀开,顾雁飞一身华服,头顶金钗,雍容华贵又威严自成,从马车上踩着脚蹬走了下来,那双凤眸之中封着一层寒冰,看向他人的那一瞬间就像是有凛冽的坚冰从她那一双平淡无波的深黑色的眸子里扑出来,直直插进别人的心口,激出一身冷汗。 “王王妃?”那个被尺素打了这样一下的侍卫刚想发怒,却似乎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尺素刚刚开口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他的目光从尺素的身上挪到了她身后的顾雁飞的身上,却未曾想到有如此绝色之人一一一一这也不嫩怪他见识短浅,虽说顾雁飞确实并不算是特别漂亮,但曾经在江北也是首屈一指的美人儿,除了王明珠,王府之中倒是还没有人能够比上她。 顾雁飞的目光浅浅的在那个侍卫的身上一扫,几乎这么一眼就看到他的身体僵硬了起来,跟这样的人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倒是却很能说明问题。他连自己都不认识,说明是顾雁飞不在的这五个月刚刚来的人,王府之中的人以前是楚羿和王秀一起选的,后来顾雁飞来了,便将一部分楚羿的人换成了自己的,更是将王秀手底下的人全部寻了个由头赶了出去。 现在既然有她不认识的,说明这人不是她自己的,也不可能是楚羿的,王府里的几个原本都算不上什么喜欢惹事的,就算是最跳一些的乔氏,由于自己是奴婢出身没有助力,也只能依靠着楚羿,虽说有一些小计谋,但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可是没想到她离开的这五个月,倒是有意外之喜? 她漠然的掠过门口的那两个侍卫,带着尺素和清菀青荷青莲四个人往王府之中走,东西还都放在马车上,但是既然回到了王府,哪里有让王妃的婢女亲自上手搬东西的道理,顾雁飞进了门看到一个眼熟的小厮,朝着尺素看了一眼,尺素便会意上前,让他带着人去将门口马车上的东西全部搬下来:“小心着点儿,东西都贵重,送去翠霭堂。” “是,王妃。” 那个小厮抬起头飞快的看了一眼顾雁飞,脸上的神情莫名的有两分奇怪,虽然很快就低下了头,但是还是让顾雁飞看了个仔细。顾雁飞微微眯起眼睛来,看着小厮很快转头离开,又转过头,在花影重叠处看到一个婢子,她似乎隐隐的在向这一方窥探,却在看到顾雁飞转头之后迅速垂下了目光,转身就走:“尺素。” 在顾雁飞开口的那一瞬间,尺素已经如同一只展翅而去的白鹤一般到了那个奴婢的身侧,她一把拽住了婢子的后领,将人扯到了顾雁飞的面前。青荷看着面前的婢子,骤然出声:“看见王妃不知道行礼还转头就跑?你是哪里来的奴婢!这般没有规矩!” “奴婢奴婢是周侍妾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9章 凤还巢(二) 顾雁飞看着那个婢子吓得像是个鹌鹑,连头都不愿意抬一下,细胳膊细腿颤抖着,连声音都带着一点儿让人怜爱的尾音,她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吓得带上了哭腔一一一一顾雁飞不知道是说自己有威严好,还是说自己的形象在他人眼中厉如恶鬼的好。她浅浅的一抿唇:“周氏?周氏的院子距离这儿那么远,你来这儿做什么?” “侍妾让奴婢去采买一些胭脂水粉来”那婢子的身体在顾雁飞说话的时候更是剧烈的一个颤抖,她头上簪着的细碎的珠花都颤抖起来,衣领下方露出的一片雪白的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粉红,大抵是觉得惊慌,她说出的话当真是一点儿可信度都没有。 顾雁飞还没来得及说话,在一旁的尺素已经开了口一一一一她现在已经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说话才是合适的,有些话自然不是全部让顾雁飞说的,她眉毛轻轻皱起,犹豫自己是死士也确实受了十几年的训练,认真起来的时候身上自然而然的有一种像是刀锋出鞘的凌厉:“这儿是正门,奴婢出门采买都是从侧门或是角门出去的,什么时候也能够往正门走了?王妃面前也敢说谎!你当真以为你是周氏的人,王妃就治不了你了?” 那奴婢显然是被说得慌了神,脸上的表情在一瞬的空白之后下意识的抬起了头来,她脸上布满了慌张的神情,她抬起头来,才觉得确实是个清秀佳人,眼睛像是兔子一样又圆又大一一一一现在也和兔子一样红就是了。她眨了眨眼睛,就有豆大的泪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泪水涟涟的模样瞧上去格外我见犹怜:“奴婢奴婢” 她似乎是希望用这样可怜的模样换来尺素和顾雁飞的怜惜,但是她们两个人都是女子不说,顾雁飞就算是喜欢长相貌美一点儿的,对于和自己没有什么仇怨的女子会下意识的呵护一些,也不代表着喜欢这样的模样的,这个模样,倒是颇为受楚羿的喜欢。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顾雁飞微微眯了眯眼睛,弯了弯眉:“你叫什么?” “啊?”那个婢女没想到顾雁飞忽然来了这样的一句,没有落下来的一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脸上的神情却是微微有些呆滞,显出了两分让人捧腹的奇怪来。她在顾雁飞的注视之下似乎有些慌张,回过神来之后下意识的垂下了脑袋,“奴婢奴婢锦儿。” 顾雁飞用指尖蹭了蹭自己下颚,眉眼之间隐约泛出一点儿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微微抿了抿唇角,便露出一点儿春风似的笑意,她态度看上去很是和蔼,只是说话的时候仍旧带了点儿让人捉摸不透的冷:“锦儿?哪一个锦字?” “是锦绣的锦字一一一一”她的声音细弱蚊蝇,或许是因为这个问题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什么害怕,声音也不免稳定了不少,这个时候听起来,传入耳中,却是颇有一种美妙的滋味。这个阿锦,从长相到声音,再到这纤弱窈窕的身姿,到梨花带雨的泪眼,如何看起来都是以楚羿的喜好像是订制的。 顾雁飞在这个时候已经明白了这个女子出现在这儿的用意,只是身份上,大抵是还有一些问题的,不过也不用着急,这样的美人儿,总不可能只是个奴婢。她轻轻颔首:“锦,这个字不错,一意鲜明华丽,一意珍贵织物,听着似乎就让人觉得心情愉悦,华美又贵重,你姓什么?” 锦儿似乎是知道刚刚自己抬头的动作有些逾矩了,又飞快垂下脑袋来,耳朵尖儿都泛着粉红色,倘若顾雁飞是个男子,也能够觉得现在自己一定已经心猿意马一一一一在这样的美人面前,只想抱进怀里疼爱一番。锦儿的声音里带着并不明显的哭腔,兔子一样颤抖着身体:“奴婢c奴婢是个婢子,哪里配有姓氏。” 顾雁飞一眯眼睛,原本还算和蔼的神情却逐渐淡了下去,她的语调仍旧是平和的,但是就是能够让人听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目光淡淡的在锦儿身上一扫,轻声:“想好了再说话,本王妃不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说谎,奴婢没有姓氏,那么作为奴婢之前,终归还是有的罢?” “奴婢没有姓氏。”锦儿明明因为顾雁飞的语调已经吓成了那样,但是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却仍旧是意外的坚持,虽说有些犹豫,但是每一个字吐出的时候都无比坚定,她颤抖着身体几乎要跪下去一一一一是了,即使是刚刚被尺素拎过来看到顾雁飞发怒,她也自始至终没有跪下去,行礼的姿势都无比生涩,她似乎并不是太懂王府之中的礼数。 顾雁飞冷笑了一声,听在锦儿的眼里意外的清晰,她又默不作声的开始掉下眼泪来,因为垂着脑袋,泪珠大滴大滴的落在顾雁飞脚下的青石砖上,她看着可怜极了,就像是在风雨飘摇之中无处可噫的蝴蝶,又像是什么被恶毒妇人欺负了的小丫鬟。顾雁飞勾了勾唇角:“那么你告诉本王妃,你在这儿做什么?采买胭脂?你买的胭脂呢?” 或许是知道自己怎么狡辩都没有用,锦儿索性默不作声的抿着唇角继续掉着眼泪,她连哭都是不出声的,唇角抿出一个凄凄切切的弧度,垂着眼帘,泪水从哪一双大眼睛之中溢出来,在眼睑处微微一顿,便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看上去,也令人不仅有那么一点儿遐思一一一一传说中的鲛人垂泪,也不过如此罢? “既然说不出来,那就以欺瞒罪论罢,尺素,捉着她回翠霭堂,关进柴房里。”顾雁飞巴不得她不说,不过以顾雁飞猜测的想法,她也一定是不会说的。正和顾雁飞的意,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尺素,轻描淡写的这样一句话就决定了锦儿的去留,说完之后也没有犹豫什么,浅浅垂下目光来,她转头往前走一一一一总有猎物自己撞进网里,她也颇为苦恼啊。 锦儿显然是没想到刚刚看着还算是和蔼的顾雁飞说变脸就变脸,等这个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尺素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捉着后颈衣领拎了起来。她生得娇笑,尺素又高挑,似乎全然不费劲,尺素面色如常的跟在顾雁飞身后往前走,而她惹来了院中别的奴婢茫然又震惊的目光。她顿时慌了神,像是被欺负狠了,一边儿嘤嘤的哭起来,一边儿开口:“王妃奴婢知错了,求王妃饶恕奴婢罢” “本王妃说过,不喜欢有人说谎。”顾雁飞听着身后的声音,也不回头,只是落下这么一句话。脚步虽然看着闲适并不如何匆忙,但是却也很快从前院到了后院,进了翠霭堂。只是进门的那一瞬她就觉得不对,院中似乎多出了几个生面孔,之前常常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几个婢子似乎也不见了影子。 顾雁飞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来一一一一她原本已经料到了,自己离开的这五个月,肯定会有不长眼的东西把手伸到翠霭堂里来,却没想到她的这只手伸得这么长,不仅是王府的侍卫小厮,她院里的人都敢动。上一世青莲青荷的下场一直是落在顾雁飞心口的一道疤,这一世,难不成还会让她们用原来的方法骑到头上来? “见过王妃一一一一”顾雁飞踏进院门的那一刻,院中忙碌着的奴婢婆子霎时都回过了头,她们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微妙,似乎是已经预料到了顾雁飞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脸上不见什么惊讶惊喜,而是全部敛了裙袂下跪行礼,屋内的人也飞快出了门,跪了下去。 面前乌压压跪了十几个人,顾雁飞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不变,微微颔首:“起罢。”她看了一眼尺素,尺素会意,拎着脸都憋红了,一路上不挣扎,却一直嘤嘤嘤的小声哭泣的锦儿,将人扔进了柴房里。她是个从来不知道怜香惜玉为何物的,顺手锁上了门,她回到了顾雁飞身边。 “王妃娘娘,您可回来了。”尺素这一番动作雷厉风行,倒是一时之间让那些刚刚站起来的奴婢不敢上前,过了一小会儿,才有人开口,带着谄媚的笑容凑了上来。顾雁飞定睛凝眸看去,是个陌生的婆子,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身材矮小,发髻用头油梳的油的发亮,一双三角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不够舒服,她身上穿的衣服看上去还甚是讲究,就算是顾雁飞身边的大丫鬟青荷青莲,都少用这样的料子。 顾雁飞目光里浅浅的含了一点儿似乎是春日里的薄冰,玲珑剔透之中却也显出一点儿寒意来:“你是谁?” 那个婆子大抵是没想到顾雁飞丝毫不给她一点儿面子,应当是因为刚来,所以也摸不清楚顾雁飞的性子,听了这句话脸上的笑容便是不可控制的僵硬了,她的手捉住了自己的衣摆,笑容就显得有些勉强,但是好歹还是带着笑的一一一一没有奴婢敢直视顾雁飞,这是大不敬,而她虽然笑容谄媚,但是显然没将这个当做一回事:“奴婢是奴婢是从仿佛别的地方分过来伺候王妃的,奴婢姓” “行了,本王妃不需要知道你姓什么。”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顾雁飞开口断然打断,顾雁飞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她脸上,明明是没有什么实质的东西,但是就是让她感受到了像是脸皮被刮去一层的火辣辣的痛感,她的眼睛中显出一点儿茫然的神情,只看见顾雁飞一摆手,“本王妃还不知道有人能够越过本王妃往翠霭堂里调人,拖出去,翠霭堂里没有这号人。” 尺素的动作向来是要比别人更快的,顾雁飞话音刚落,那个婆子就已经被她扯着领子拉了出去,那婆子显然是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嗓子里溢出一片鸭子叫一般的尖叫声,再想开口的时候已经走远了。而顾雁飞的目光缓缓落在面前的众人身上,他们神色各异,一时之间那些陌生的脸孔人人自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0章 凤还巢(三) 刚才直接处理了那个凑上来的婆子为的是杀鸡儆猴,虽然不认识的脸孔还是有不少,但是现在却也不是全部处理掉的时候,对于顾雁飞来说,剩下的人自然还有他们存在的意义一一一一能够伸手往翠霭堂里塞进一两个人来已经不是什么小事,是真当她“重病”死在外头了?换了这么多新人进来,肯定不可能是一个人的手笔。 顾雁飞虽然并不是一个喜欢看戏的人,但是却也不介意将自己的翠霭堂暂时借出去当做戏台子。只看你方唱罢她登台,这不算小的一件事背后,到底是谁在插手覆雨翻云。抱着这样的想法,顾雁飞也没有对那些多余的生面孔说些什么,几句话的功夫,外头搬着东西的小厮已经抬着东西进来了,一件件搬进翠霭堂的院中,便告礼退下。 青莲青荷在回到翠霭堂的那一刻就已经变成了收到顾雁飞信服的大丫鬟,她们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眼角眉梢噙着一点儿温和但是不会过分亲近的笑意,跟在顾雁飞身边这么久,也就将顾雁飞身上威严的气势学了一两分,不用顾雁飞开口,已经是伸手点了几个看上去像是身强力壮的婆子:“将东西全部搬进去,莫要磕着碰着,否则小心你们的皮!” 那几个婆子当中就有一个看上去是脸生的,她圆溜溜的眼睛在眼眶之中滚了一圈,虽然动作并不明显,但是下意识抬头看向翠霭堂正厅的动作还是被眼睛很好的顾雁飞捕捉到了一一一一翠霭堂的正厅在顾雁飞离开之后一直是封闭的,除了几个特定的人能够进去打扫之外,别人是不可以进去的,她表现出这样的神情,似乎是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安的什么心似的。 看着那些婆子分别躬身搬起地上的那些木箱子往里面走,顾雁飞也跟在那几个婆子的身后入了门,她只看到那个婆子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青莲青荷往哪里指也往哪里走,放下东西之后也并没有犹豫,只不过是抬起头来贼眉鼠眼的往房间之中瞧了好几眼,剩下却并没有干什么。 连顾雁飞都以为自己是不是猜测错误了的时候,那个婆子在出门的时候无意间路过了一个角落一一一一按照她出门的脚步,原本并不应该刚落过这里才是。只是刚刚进来搬东西的人太多,也没有人注意他的动作,她左右飞快的一瞟,发现没有人在看她,一时之间大喜过望,然后借着身子一歪,飞快的蹲了下来。 顾雁飞在这个时候略有兴趣的挑起了眉梢,她的目光扫过那个角落里的婆子,并没有多加停留,而是指着旁边的一个婆子吩咐道:“放在这儿就行了,里面是贵重的东西,不要多加磕碰。”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木盒,但是盒子之中放着的是那一只妆迟送给她的钗,那是妆迟送给她的唯一的可以睹物思人,可以存留的东西,她预备着要留一辈子,万不能弄坏了。 而在顾雁飞没有看到的地方,她身后那个角落之中的婢子在顾雁飞说话的时候正巧站了起来,她原本干净的指缝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藏满了污泥,为了避免被人看出异样来,她也只能缩着胳膊将手藏在广袖之中,她的目光正好落在顾雁飞的身上,看着顾雁飞说着珍贵的那个小小的木盒,眸光之中飞快的划过一丝亮色,随即便跟着别人一起退了下去。 “有些日子没回来,打扫也定是轻慢了一一一一一点儿熏香味都没有就罢了,竟然还有些尘土气,小姐提前没有通知回来,她们这段日子倒是过得清闲,等奴婢弄清楚了什么情况,非要好好罚她们才是!”青莲不像是青荷,她素来是个操心惯了的,看着屋里怎么看怎么不舒服,还没坐下歇息一会儿,已经是拿着帕子要去擦角落里的那个香炉,“小姐熏香惯了的” 顾雁飞看得失笑,却不免觉出了两分舒适,身边的人不在多,贵在忠心。她倒是不需要太多人在身边做事,她有许多事情也不用身边的奴婢插手,只需要将自己住的地方收拾的舒心也就好了,顾雁飞在外虽然并不如何挑剔,但是真正回到将军府或是现在还需要暂住一段时间的誉王府,还是很是挑剔的。 只是刚刚回来,她哪里愿意青莲这样忙东忙西,一时半会儿却一口香又不会怎么样,更何况这几日她脸上的伤口还没有全部好起来,一段时间之内倒是也不方便熏香一一一一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青莲青荷,也没让她们二人近身伺候,故而这段时间还被蒙在鼓中,毫不知情。 “刚进来,不用忙,你去沏一壶茶来,一路过来马车上的茶水都凉透了,我也不愿喝那一口,现在确实有些渴了。”顾雁飞的声音里带着笑,浅浅勾起一点儿唇角来,她的目光在整个房间之内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刚刚那个婆子蹲下身似乎是藏了什么的角落里,她微微眯起眼睛,转过头去看清菀。 顾雁飞离开的这五个月,若说是谁的变化最大,那就是清菀了。刚把清菀从别院接回来的那一日,顾雁飞几乎没能认出她来一一一一这五个月过去,她身材并无什么变化,但似乎高了不少,原本顾雁飞还能看到她的发顶,现在却几乎要和顾雁飞一般高了。她似乎是黑了一些,但是被顾雁飞收下来的时候也并不白皙,所以看着不甚明显。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太大区别,但是一举一动之间自带一种英姿飒爽的意味,看上去分外漂亮。 清菀很快就注意到了顾雁飞的目光,她眼角眉梢弯出一点儿漂亮的笑意,轻轻歪过头去,唇角微勾的时候倒是还有几分刚刚看到顾雁飞的那时候的稚气,她轻轻一颔首示礼:“小姐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去瞧瞧哪个角落,两面墙底下或者是青砖底下,有没有埋着什么东西,务必看仔细了。”顾雁飞下颌微抬,往那个刚刚一直在看着的角落瞥了一眼,神情之中透着一点儿笑意,看上去也颇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倒是像是挖宝似的。 “是,小姐。”清菀是顾雁飞捡回来的人,虽说身边的几个姐姐对她都多有照顾,而且也已经有五个月没见顾雁飞,但是只要是顾雁飞提出的命令,她都愿意一一遵从,听了这话便往那个角落走去,说是要扒砖扒墙也不甚在乎,手中连个工具都没有,便直接上手。 青荷性子跳脱,和顾雁飞也一直是从小长大的,虽说是奴婢,但是二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更像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只不过多的还是礼仪尊卑,偶尔开开玩笑罢了。听了这话,她只是站在顾雁飞身边捂着唇角笑,开口笑道:“小姐不知道这五个月去了哪儿,或许是去挖宝了也说不准,现在将翠霭堂也当什么藏着宝贝的地方了,墙根底下能有些什么” 顾雁飞看着青荷的模样,也似真似假的挑了眉:“你可别说,墙根底下挖出来的东西可不少,你猜猜,到底能够挖出来一些什么?我可是很好奇的一一一一” 她和青荷在那儿漫无边际的猜想着,青荷没看到有人在那儿往墙根底下埋东西,自然是往好的方向猜,什么金银财宝,什么古董古玩的,说了一大堆,倒是将倒了茶过来的青莲逗出了笑,顾雁飞捧着茶水,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清菀身上,看着她一边儿念叨什么都没有啊,一边却仍旧认真的挖下去,随即便是身体一抖:“这是什么?小姐!” “找到了?拿过来罢。”顾雁飞的眼角漫上一点儿浅淡的笑意,她微微颔首,看着清菀站起身来拿着一个小小的纸包状的东西走了过来一一一一这似乎有些似曾相识了,顾雁飞这一世第一天回到这里的时候就是她和楚羿的大婚,她正是在翠霭堂的青砖底下找到了王秀埋下去的预备今后陷害她的毒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一把将王秀拉下了侧妃之位。而今天出现在她翠霭堂里的会是什么?她很好奇。 青莲青荷已经是双双凑了上去,青荷望着那个小小的纸包,似乎是颇为遗憾的道了声怎么是这样的东西,便也失了兴趣,倒是看着清菀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缝里有一些污泥,转过头去打了一些水来,放在了旁边等着清菀一会儿过去将手洗干净一一一一她倒是一直将清菀当做自己的亲妹妹照顾的。 顾雁飞从清菀的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纸包,伸手将纸包打开。纸包之中放着一堆颜色近乎于泥土的粉末,但是在纸包打开的那一刻谁都知道那不可能是泥土,一股冲鼻的麝香味道扑面而来,顾雁飞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几块儿不是粉末状的颗粒,麝香味道如此浓重,说明一定不是什么下等货,这样的东西金贵着呢。 一时之间,房间中的众人都哑然沉默,顾雁飞看着手中的麝香,也不太明白那个婆子埋下这么一包麝香来,到底是意欲为何。 “难不成麝香用油纸包起来,埋在房间角落,也能够让女子不孕吗?”青莲站在一边儿,虽然说的是无比荒唐的话,语调也是犹豫的,但是大家都听得出来,她是真心的。可是麝香这种东西,除非是大剂量每日放在身上接触或是直接服用,否则根本没有办法造成不孕或是坐胎不稳,更何况一一一一顾雁飞至今未和楚羿圆房,以后应该也并不会。 顾雁飞摇了摇头,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加上之前在门口捉到的那个楚楚可怜的唤做锦儿的小丫头,一切事情似乎都串联了起来,她转头去看尺素:“叫人查,查誉王北巡之前是否去过周氏那里,查这五个月周氏的行踪,分别和什么人接触,她一一一一是否有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1章 凤还巢(四) 顾雁飞的这一句话落地,四座皆惊,大家看着顾雁飞手中的那些麝香,一时之间都觉得有两分哑然。最为茫然的就是挖出了麝香的清菀,她眨了两下眼睛,看着眸光冷冽的顾雁飞,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周侍妾有孕?不应该啊先不说自从小姐嫁进王府之后王爷除了乔氏,没有去过别的侍妾那里,后来又有王侍妾进门,按照礼数也是不应该宠幸别人的。” “难不成难不成周侍妾的肚子里,不是王爷的种?”相比于清菀,青荷年纪大一些,想的显然酒比她要深要多,但是她也是同意清菀的推测的,在她们看来,周氏根本就没有时间和楚羿接触,在王府之中楚羿的行踪从来都不是秘密,今天晚上睡在谁那里都是公开的,倘若周氏要是真的怀孕了,那说不定,是与外人私通得来的孩子。 清菀听着这样的猜测,眉眼之间浅浅的泛出一点儿疑惑神情,似乎是想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抿唇:“不应该,若是真是的是别人的孩子,与王爷的行踪对不上,就算是有二十个胆子,也不敢将孩子留下来,应该早就打掉了才是。只是,只是小姐为什么这么确定,是周氏呢?王爷明明是宠幸乔氏多一些的难不成,与刚刚的那个锦儿有关?” 顾雁飞看着不用自己解释,清菀就已经自己想到了一些其中的关节所在,不由得有两份欣慰之情。她按照上一世的年岁来说也已经二十有九将近三十岁,倘若不是楚羿防备她不愿意让她生下孩子,她也该儿女绕膝,最大的应当也有清菀这么大了。她将这个小姑娘捡回来带在身边抚养,似是主人又似是师父,看着她聪明伶俐,自然也心情愉悦。 “那个锦儿说自己只是周氏身边的一个婢女,今日说自己是奉了周氏之命去买胭脂水粉,却又偏偏出现在自己不应该出现的正门口,看她长相出众,身姿卓越,就连那一点儿声音和泪水涟涟的样子,都像是比这誉王的喜好精心挑选出来的,说她只是个婢女,我是万万不信的。”顾雁飞微微点了点头,指尖轻轻敲打在手中的瓷杯上。 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角,她又道:“更何况之前大婚后我收入的名册上,并没有这个锦儿的名字,想来是周氏不知道从哪儿搜罗来的人,专门备下来给誉王的,这几日听说太子回来了,大概是想着誉王也该到了,在门口守株待兔呢一一一一她那个娇娇怯怯的样子,指不定当真能够讨誉王喜欢。” “可是明明听说,周氏爱誉王爱的都要发了狂,是父亲亲自去求了皇上,才能够以侍妾的身份嫁进来的,又怎么会让旁人有可能爬的上誉王的床呢”顾雁飞话音落下,众人似乎都在思考刚刚顾雁飞说的意思,只有清菀脸上带着一点儿茫然,喃喃低语。 顾雁飞刚刚才在心中夸了一句清菀聪明,还没过一刻钟呢,他又想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看得顾雁飞失笑,她伸出手去在清菀的眉心浅浅点了一下,不禁有些想笑,摇了摇头道:“你现在又搞不清楚了,刚夸完你聪明。所以我才叫人去查她是否有孕,有孕了,伺候不了誉王,又不想将誉王让给别人,便自己扶持起来一个心腹送上去。” 她说到这儿,语调微微一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浅浅的眯了眯眼睛,看上去竟然有两分兴味,垂下眸光来,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宫里的女人最会玩这一套,我只是没想到周氏也会这一招,她出身低,原本就不甚受宠,可是性子却一直不错”所以上一世,也是第一个没等到楚羿登位,就命丧黄泉的。 “你们猜猜,到底是谁在给她出这样的主意?到底是好心,还是在算计她的性命,甚至同时来用这样的下贱手段,算计我?”倘若真的是好心,顾雁飞也就不会在翠霭堂挖到这么一包麝香了,指使那个婆子的人意图很明白,她既不想要那个很大几率存在的周氏肚子里的孩子活,也不想要顾雁飞好过。 顾雁飞纵然是个再大度再傻得,也终究是个女子,是女子就会嫉妒,这一世不会,但上一世会。她痴痴傻傻,在那么多真相前面被楚羿所谓的爱蒙蔽了双眼,虽然也是犯下不少错事,也曾看着别的女人怀里的孩子而黯然神伤,但是她生性热烈火热,除了楚羿的敌人,还真没算计过谁,更何况是无辜的孩子。 上一世造的杀孽众多,顾雁飞想着这一世大抵也不会少,脱离了楚羿,更觉得自己当初简直是被狗屎糊了眼睛。但是她仍旧觉得孩子是无辜的,为了一点儿所谓的恩宠和心中的贪欲,就有人算计到她的面前来,让她并不如何愉悦。微微抿了抿唇角,轻轻朝着尺素一颔首,尺素会意离开去查。 而顾雁飞则是将目光隔着墙转向了外头的柴房,她可没忘记柴房里还关着一个凄凄切切的小娘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她的意中人骑着高头大马来救她? “小姐,这一包麝香,难不成已经埋了很久了?对了,我刚才在检查墙角的时候,发现右边墙下竟然有个一个拳头大的洞,似乎是挖通了却又从外面给堵上了,也不知道是谁如此诡计多端”清菀的注意力还在顾雁飞手中的麝香上,她刚刚开了口,又突然想起墙下的那个洞,颇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要不是小姐发现的早,差点儿真的被算计了” 顾雁飞听了这话,愣是从这一段似乎很是严肃的分析之中听出一点儿天真无邪的感觉来,她轻轻摇了摇头,神情之中带上一点儿笑意:“你真当我这么容易就能被算计?洞大抵是早就埋好的,东西却确实是刚刚埋进来的,大抵是他们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之前是雨水丰沛的夏日,麝香这东西放久了容易发霉,发霉了不就不能成为证据了?” 看着清菀若有所思的缓缓点头,顾雁飞话锋又是一转,轻轻垂眸道:“刚刚挑了进来搬东西的那几个婆子,之中有一个个头矮小,身材体型适中,穿着一身青色印了碎花的衣服,鼻梁右边有一颗痣,这东西就是她埋的,但是暂时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否则就没戏看了,帮我把她盯紧了,你们都明白了?” “明白了!”清菀和青莲青荷一起答应下来,一双眼睛里泛着灵巧又激动的光一一一一这孩子着实是个练武的奇才,真正说起天赋来,大抵是年轻时候的顾雁飞都不如她,顾雁飞本意是想让她待在将军府里继续跟着将军府里系统的学习,但是偏偏她不愿意指向跟着顾雁飞,现在听到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整个人几乎要笑出一朵花儿来。 顾雁飞只得无奈的弯了弯唇角,一时也觉得拿这姑娘有两分不不知道怎么办,便只是微微垂下脑袋叹了一口气,笑:“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千万给我看好了,倘若人要是跑了,我拿你试问,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奴婢一定不让小姐失望!”清菀笑眯眯的答应下来,几乎要在那张脸上写上“忠诚”两个字,看得顾雁飞忍俊不禁,又伸手掐了一把她终于有了一点儿肉的脸颊,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想法一一一一这个王府就这么大,王府之中的人也并不算多,上一世她跟这些人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大概也明白到底是谁贼心不死,又牵扯上了那个性子软糯的周氏。 到底是那个不甘自己落下那么一个后果,想要绝地反击,还是另一个受了重创但是仍旧贼心不死,想要再度翻身?这个王府之中倒还真是能人异士遍布,等王明珠和那个杜珊珊回来,不知道又会陷入到什么样子的一番光景之中去。顾雁飞真是颇为好奇,也真的是颇为期待了。 想到这儿,她唇角又浅浅的浮起一点儿笑容来,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正是到了传膳的时候,她唤了青荷去传膳,就按着之前喜欢的东西做上来便是,只是将平日里喝惯了的西湖牛肉羹改换成苦瓜汤,越苦越好,清热解暑。青荷虽然念叨着小姐并不喜欢吃苦瓜不解其中意思,仍旧是应下来飞速的去了。 顾雁飞又转头去看青莲:“尺素一会儿就该回来了,等她回来之后你便和她一起去各个院落里传讯,我‘病了’这么久,也该好起来了,告诉她们,从明日开始晨昏定省一样都不能少,全部按时按点到,称病不来这样的理由我不想听,就是病的爬不起床了,叫人抬着也得到我面前来问安,否则等誉王回来之后谁都别想往他床上爬。” 她的眸光之中极快的闪过一分笑意,颔首道:“就按着我的话这么说,让尺素跟着你去,便没有人敢动你,话传到了,该来的人便也应该到了,我们只需要等着,便好了。”青莲的目光里也隐隐盈着一些浅浅的笑,她点头称是,等了片刻看到尺素归来,也和尺素二人匆匆离去了。 顾雁飞安坐在翠霭堂的正厅之中,抽空进内室换了一身衣服,又在耳房里点了一盏香,香气漫过香炉隐隐约约透出来,并不如何浓烈,也不直接接触面上的伤口。没过多长时间,等着青荷带着午膳进了门,琳琅满目的摆了一桌,青莲和尺素也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先抿了一口茶水漱了漱口。 青莲的神情似乎有些奇异,但是里面仍旧带着一点儿笑意:“虽然说各个侍妾都是神色各异敢怒不敢言,但是看在旁边有尺素姐姐,也是不敢多说一句就那样应下来了一一一一只是,我倒是没看到周氏,她的奴婢称周氏卧病呢。” “卧病?你瞧着,一会儿就该上门了”顾雁飞笑着反问了一句,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婆子传来的声音:“王妃娘娘,周侍妾求见一一一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2章 凤还巢(五) “王妃娘娘,周侍妾求见一一一一” 这句话响在门口,房间里的众人,却莫名的都在这一刻安静下来。直到顾雁飞不紧不慢的夹了一筷子米饭送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又忍不住弯着唇角笑起来的时候,众人也从刚才那一瞬的怔愣之中回过神来,轰然大笑起来。 清菀转过头看了看大门方向,又转回头来看顾雁飞,那一双眼睛之中全部都是惊叹,甚至添上了一点儿仰慕之情,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小姐厉害,什么料事如神,什么观察入微,但是从来没见过竟然会应验的这么快一一一一就算是那些天上的神灵显灵,也不一定说什么就中什么罢!她满眼都是崇拜:“小姐太厉害了!” “这有什么。”顾雁飞失笑的摆手,其实这个推测做出来的并不如何难,周氏的锦儿被顾雁飞捉来了不说,周氏有孕这件事,至少看起来王府之中知道的人并不多,否则也不可能快五个月了还好端端的在肚子里,她瞒了那么多人包括顾雁飞,今日顾雁飞下了明天要晨昏定省的命令,就说明着明天开始这个秘密就再也捂不住了,她不提前来跟顾雁飞讨个饶求个庇护,还怎么过? 只是顾雁飞也没想到,周氏竟然是这么着急,她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到了。这态度还是很不错的。她浅浅的弯了弯眉梢,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看着她们各自整理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才朝着门口曼声道了一句:“请罢。” 在外头等着顾雁飞回话的婆子应了一声,又转过头朝着院外去了,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往门口来了,原本半掩着的门被婆子一把推开,她的目光都没有往里面瞧上一眼,垂着眼睛道了一声人来了便退下来,顾雁飞的目光往后一瞥,瞧见一个穿着青衫的女子身影。 顾雁飞的神情霎时就怪异了起来一一一一来人正是周氏,她穿着一身青衣素裙,浑身上下几乎都没个装饰,连头发也只是用一只青簪挽起来,看上去整个人像是要堕入佛门了一般。她容貌仍旧是那般小家碧玉的感觉,她生的并不算是漂亮,在王府之中也很难排的上号,相比于之前脸颊似乎是圆润了一些,腹部顶起来一个浅浅的轮廓,那原本纤细的腰身是彻底看不着了。 顾雁飞这一世虽然从未生育,但是毕竟上一世还是生过一个儿子,怀过一次孕的。周氏确实是怀孕了,可是看这肚子,怎么也并没有五个月啊就算是说三个月,顾雁飞相信也是有人信的。难不成,周氏的孩子,当真不是楚羿的?在这一瞬间,顾雁飞的脑子里甚至滑过了这么一个无比荒唐的念头。 周氏抬眼看了一眼神情奇怪的顾雁飞,也没说什么,只是赶快碎步进了门,走到顾雁飞身边来,挺着那么大的一个肚子艰难的和顾雁飞行礼,虽然说是行礼,但是膝盖只是轻轻一弯,却是一点儿都下不去了,她口中念着词儿,眼睛却像是在看什么纷飞的灯影子一样乱飞,显然是在等顾雁飞说免礼或是有人来扶她:“妾身拜见王妃娘娘。” 顾雁飞看着她作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感叹一声上一世那个看上去胆子很小,但是确实没什么心眼的周氏怎么变成了这样,还是想着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一一一大楚虽然民风开放,可是私通这样的事是万万容忍不得的,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一定是楚羿的,否则她还敢这样挺着肚子来,顾雁飞二话不说就能够以正妃的身份拉着她去浸猪笼。 一时之间,房间之中没有人有动作,不到几个呼吸之间的功夫,周氏的脸色就已经变了,这样的半蹲的姿势,事实上要比彻底蹲下去还要累的,她以为顾雁飞会说免礼,又或者看着她怀了孕的情况下让人来扶她,千想万想,却是没有想到顾雁飞竟然没有做出一点儿反应来,就让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这儿待着?她的身体开始摇晃,心中愤懑不以:“王妃娘娘?” “恩?”顾雁飞似乎是刚刚听见周氏说话,放在桌上那些琳琅满目的菜肴上的目光终于像是“屈尊降贵”似的落到了周氏的身上,她浅浅一抿唇,露出一点儿略带冷淡意味的笑意,她的那一双凤眸之中似乎是没有一点儿光的深潭,上面浅浅的覆盖着一层薄冰,“怎么了?” 周氏看着顾雁飞装傻的样子,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不能冲着顾雁飞发火一一一一她全心以为自己有了孕就是千娇万贵的身子,似乎是全然不记得顾雁飞这个时候应该“不知道”这件事,而且正室没有子嗣,她这样的妾室私自受孕,这样的孩子就算是顾雁飞开口给打了,她也实在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她咬了咬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状:“王妃娘娘,妾身可以起来了吗?” 顾雁飞在这个时候脸上才浅浅的露出一点儿混杂着惊讶与疑惑的表情,她轻轻的挑起眉梢来,就像是周仕刚刚说了个什么让她感受到了唐突和冒犯的句子,她看着周氏,朱唇微启:“让你起来?你刚刚说见过王妃,本王妃正在等着你行礼,你这个礼都没行完,怎么,就想要站起来了?” “什么?”顾雁飞的这一番话让周氏刚刚还似乎心有怨怼委委屈屈的周氏的表情就这样凝固在了脸上,她茫然的抬头看顾雁飞,却只看到顾雁飞凝在眼角眉梢的那一点儿冷漠神情,顾雁飞是谁,就算是借给周氏十个胆子,她也是不敢多说顾雁飞一句的,她脸上全是愤恨的神情,却也不得不忍了下来,刚刚一直没有弯下去的膝盖,最终还是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地上。 这一下好了,身子也不晃了,脸也不发白了,头上也不冒汗了,除了那一双看上去似乎是要冒火的眼睛,哪儿哪儿看着都要比刚刚顺眼,她的声音里带着隐忍的怒气,但是因为发不出来又更显得让人郁结于胸,顾雁飞书隐隐还听到了那句话之中夹杂着的磨牙声:“妾身拜见王妃娘娘!” 顾雁飞眼角眉梢带了一点儿浅浅的笑意,她似乎是这样才觉得心满意足,轻轻点了点头,目光甚至没有在跪下去的周氏身上多加停留,就已经落在了桌上的饭菜上,仿佛她一个活人,事实上还没有桌上的一片绿叶让人觉得重要,顾雁飞漫不经心的浅浅一垂眸:“起罢,别弄得像是本王妃苛待了你似的。” 周氏在进了翠霭堂将近一刻钟之后,终于能从地上起来了。她站稳的那一瞬间身子就是一晃,几乎要了踉跄着向顾雁飞那边儿倒去,只是顾雁飞坐在饭桌后面,她就是奋不顾身的趴上来,也就只能趴到桌子上来。周氏大抵是看到没有人来扶她,那看上去并不如何纤细的腰身竟然凭空的一扭,顿时有了力道,双手在桌沿上一撑,堪堪稳住了身形。 怀孕过后被那人千恩万宠的照顾着的周氏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之前没有跟顾雁飞正面对上过,只觉得她虽然是个雷厉风行又凌厉的恶人,但是却如何也算不上多么磋磨人,现在当真在顾雁飞面前惹眼了被顾雁飞看见了,还没怎么说话,自己倒是已经委屈上了,心里将顾雁飞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因为想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便一下愉悦起来。 周氏心知现在自己并不是和顾雁飞结仇的好时候,更何况有肚子里的这个,什么时候结仇不是结?她终有一日会像那个人说的那样坐上比顾雁飞更高的位置,只是现在一时还是需要顾雁飞的这个王妃身份庇护罢了。想到这儿,她脸上那些愤怒的神情争先恐后的褪去,反而是换上了一种带着娇羞,甚至还隐隐有一种崇敬的神情。 她用那样的目光看向顾雁飞,甚至向前似乎是想要靠近顾雁飞,将手扶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她垂下目光来:“妾身今日来,是有一事想要和王妃娘娘说。王爷自从五个月前出发北巡,至今了无音讯,而王妃娘娘也是回了娘家,妾身虽然出了这一档子事儿,但是也无人可汇报,不是特意想要瞒下来的,想着今日王妃娘娘回来了,就赶忙来说了” “说正事。”顾雁飞伸手从面前的盘子之中夹了一块去了骨的小排放进了口中,动作无比的优雅,只是目光里仍旧是泛着冷冽的光,她心中低低的道了一声来了,神情却是丝毫不变,只冷淡道。 这一句话显然是让周氏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她刚刚铺垫下来的那些似乎没起什么作用,只得轻声又添上一句:“妾身妾身有孕在身,如今,如今已经是五个月了。”说到这儿,她似乎怕是顾雁飞不信似的,又多添上一句,“王爷北巡之前的一夜回府,大抵是心情苦闷,喝醉了,正巧与妾身在府中撞上,大抵,大抵就是那一夜有的” 正巧与你在府中撞上?你是真敢说,怕是你守株待兔,在那里守了无数个日夜,才撞上那么一次罢?只是就算仅仅只是那一夜,一晚上就能有个孩子,倒也是她的本事。顾雁飞心中冷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之中却恰到好处的一僵,她怀疑的目光在周氏身上上下扫了一遍,最终停在了周氏的肚子上:“本王妃还以为是这五个月你过得滋润,胖起来了,没想到事关血脉,想来你也不敢说谎,但是清菀,去请大夫!” 做戏,自然要每一点都做到位,顾雁飞无论是怀疑还是震惊,甚至连语调里都浅浅的藏了一些嫉恨的味道,她从脸上看不出喜怒,目光却一直停在周氏的胸腹附近,她似乎是想要酸她,又似乎是不经意又道:“过几日王爷就该回来了,倘若你这一胎当真是王爷的种” “这定是王爷的,不会有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3章 凤还巢(六) 周氏这样的落地有声的话,却是一点儿都不让顾雁飞觉得奇怪,上一世倘若除去她,王府之中的这些人中,若是真正论起是谁对楚羿用情最深,周氏若是排第二,想来没有人敢排第一。他一个七品官员之女,能够嫁入王府做侍妾都已经是高攀了,若不是灯会中的一回顾,那惊鸿一瞥之后的入骨相思,惹来了皇上皇后的两分怜悯,她是进不了誉王府的门的。 说起来,周氏虽然并不算是什么绝色的姿容,但是好在身家清白,虽然官品很小,但是祖上几代都是任人交口称赞的清官贤臣,也就是到了她父亲这一代,才真正落魄下去,若是真正嫁娶起来,她嫁不进世家皇族,也是能够在新起之秀的一代里有一些声明,做个主母的。顾雁飞好奇便是好奇在这儿了一一一一这一世清醒过来,顾雁飞想不明白那些为了楚羿前赴后继的女人到底是喜欢楚羿的哪一点。 眼角眉梢挑着两分冷意,顾雁飞的语调稍酸,倒是确确实实像个吃醋嫉妒又不知道该如何的正室,这看在周氏眼里,让周氏心中不免依稀一一一一那个人竟然一句话都没说错,顾雁飞虽然似乎对于她身怀有孕这件事很介意,但是听到确定是王爷的孩子之后还是没有提出将这个孩子打掉的想法。 她是不是慈悲心肠周氏不知道,自然也就更不知道顾雁飞就是完全懒得打理楚羿到底有几个孩子,反正无论如何只要不是顾雁飞生的,爱生几个生几个就是了。她浅浅抿了抿唇角,一边看着顾雁飞的神情,一边试探着软了语调,目光中浮起一点儿哀伤神色,只是或许以前并不经常做这样的表情,看起来如何都是要生疏一些的。 “王妃娘娘”周氏凄凄切切的抬起目光来,隔着一张桌子,她以为顾雁飞看不清她的动作,但事实上她伸手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的样子全部被顾雁飞看在眼里 顾雁飞看着她眼睛之中迅速浮起水光,心中不免的有两分瞠目结舌,她大概是明白周氏为什么上一世都没有活到楚翡登基了。顾雁飞后面遇到的那些女子,哪一个不是娇娇怯怯,狠厉的时候杀人害命眉心都不皱一下,但是在男人面前,微微一抿唇便有流不尽的泪水,喜怒哀乐,这些表情想要做出来几乎都是不需要犹豫的,台上的戏子都没有她们转换的精湛。 她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眼中想要浮上一点儿雾气,连眼泪都没掉出来,都需要伸手掐自己的,她若是活到了后宫里,肯定是一个尸骨无存的结局罢?这样又蠢又傻的,现在不知道被谁捏在手心里这样当做棋子玩弄,仔细想想,倒也是可怜得很。她浅浅抿了抿唇角,低头抿了一口手边的茶水:“何事?” “娘娘”周氏心中想着那个人教给她的那些话,斟酌着缓慢开口,倒是当真有了一种惧怕的感觉,“自从身怀有孕,妾身便日日担心妾身向来懦弱,王妃和王爷不在,王府就像是龙潭虎穴,妾身全然不敢将这件事告知他人,五个月之中更是闭门不出,明日就要晨昏定省,妾身这肚子定然已经是瞒不住了,只求王妃娘娘怜惜妾身!” 大抵是动了什么真情,也当真是无比爱护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的,原本只是按照那个人教给她的词一句一句念着,说到最后,却当真在眼角噙出了两滴晶莹的泪水来,语调里全然都是惧怕和恐慌,这五个月她也是在那个人的教导之下才颇为不易的瞒住了,现在现在若是被所有人都知道,双拳难敌四手,她是一定要一个靠山才行的! 顾雁飞还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周氏似乎是没有这样的口才的。这一番话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却颇有意思,一方面不动声色的抬了她和楚羿两个人的身份位置,另一方面又将自己放的极低,完全是个求情,请求怜惜的姿态,这样的态度下,顾雁飞要是拒绝,倒是显得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背后操控着周氏的那个认,看上去倒是颇有一种将一切都握在手心的感觉了,她似乎是能够料到顾雁飞一定不会对周氏肚子里的孩子做什么,也料到了在这样的请求之下,顾雁飞一定会答应庇护周氏一一一一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眼角眉梢透出一点儿饱含着深意的笑,她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只是轻轻一颔首:“你先坐。” 周氏看着顾雁飞没有立刻答应下来,眸光中迅速的滑过了一点儿难以控制的失望,但是既然没有断然一口拒绝掉,就说明这件事还有可以商量的可能性,周氏浅浅抿了抿唇角,在顾雁飞的对面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没有用午膳的她却感觉不到一点儿食欲。 “这个时候来,肯定是还没用午膳罢?清菀,添一副碗筷给周侍妾。”顾雁飞看着周氏望着桌上的菜兴趣缺缺的样子,唇边浅浅的抿了一点儿笑,她似乎很是和蔼,但是眼角仍旧带着一点儿轻轻挑起来的薄凉,那一双黑色的凤眼之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如此说道。 清菀应了一声,赶忙又拿出一副碗筷来。亲王正妃是皇亲国戚,用的东西自然也是旁人比不了的,二人都在王府之中,却是活的天上地下。周氏看着拿过来的碗筷,那碗是上好的白瓷的,釉色均匀漂亮,上面是手描的青花,筷子是银筷,顶端甚至还缀了一刻小小的剔透的珠子做装饰,她一辈子都没用过几次这样的精致的东西是不是等她这个孩子生下来,就能够也享受这样的待遇了?毕竟等孩子生下来,他就是誉王府的长子。 周氏看着那一副碗筷,未免就有些许的出神,只是这一出神,倒是将伸手递给周氏碗筷的清菀晾在了一边儿。清菀也不恼,将碗筷放在一边儿就预备退下,却只看到顾雁飞摆了摆手,唇角略微勾起,伸手示意清菀将碗筷递给她,语调却仍旧是平和的:“周侍妾看来是不甚喜欢本王妃这儿的菜色啊,连碗筷都不接?” “不不不,是妾身一时失礼走了神,妾身惶恐!还望王妃娘娘恕罪!”周氏乍然听到顾雁飞这样的语调,一时差点儿吓得三魂丢掉了七魄,连忙这样解释道,只是现在碗筷已经到了顾雁飞的手里,想要伸手也已经迟了,她笑的有两分勉强,“妾身身上有孕,便食欲不振,倒是扫了王妃娘娘的兴致了。” 顾雁飞摇了摇头轻声道了一声无妨,看上去也似乎并没有如何生气,她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唇角一直带着礼貌似的笑容,眸光之中却自然是有一片片坚冰的,她手中拿着那个白瓷的碗,便更衬托出她长袖之下露出的那一截皓腕像是被月光浸透了一样发着光,她的手伸向不远处的那个汤盅一一一一青荷认出来了,那正是顾雁飞吩咐的,今日特地做的苦瓜汤。 她伸手握住那个汤勺,慢条斯理的盛了八分满,手腕极稳当,将那汤勺里碧玉色的汤舀进了白瓷碗里,汤之中混了细小的竹色米,最上面漂着一层细密又不显得油腻的,看上去使人胃口大开的油脂,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是用苦瓜做成的,反而看上去很是令人有食欲,清热解暑的汤。 顾雁飞盛了两勺,小小的白瓷碗便已经是八分满了,她伸手将那个小碗递过来,微微抿了抿唇角:“本王妃亲手盛得汤,周侍妾就是再怎么胃口不好,也有给本王妃两分薄面罢?本王妃不喜欢在饭桌上谈事儿,吃完了这一顿,你说的本王妃自然会考虑。” “多谢王妃娘娘!”听了这句话,周氏那一双刚刚看起来有些颓废的眼睛骤然在那一刻亮了起来,她这个时候远远不像是刚刚那样了,甚至态度殷勤的起身去接顾雁飞手中的那一碗汤。苦瓜的味道并不浓烈,加上不知道放了什么香料,很微妙的将那种苦味压了下去,故而她也没发现那是一碗苦瓜汤,抱着王妃吃的东西肯定不是次品的想法,她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在那一刻,无论是顾雁飞还是尺素清菀青莲青荷,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带上了一点儿隐约的期待神情一一一一毕竟顾雁飞可是说了怎么苦便怎么做,不知道刚刚还没有食欲的周氏,现在喝了这样的一口,可有些食欲了? 那一勺碧绿色的汤一入口,周氏脸上的神情就是一僵。随后迅速变白,隐隐的几乎要泛出一点儿铁青色来,她似乎是下意识想要将口中的汤吐出去,强烈的苦涩感混杂着反胃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逼疯了,只是舌尖都要顶开牙冠的那一刻,周氏看到了坐在对面似笑非笑的顾雁飞的神情。她轻轻挑动了眉梢,明明并不显得如何,却让她觉得无比危险,绝对不能吐出来。 她耗费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才控制着自己将那一口无比苦涩的汤汁咽下去,舌尖上全部都是那个味道,让她将忍下来的反胃之意又再一次泛上来,放下汤碗,她拿着手中的白帕子捂住了嘴,眼眶中这个时候倒是真心实意的挂上了几滴晶莹的泪:“王妃娘娘,这一一一一!” “这汤怎么了,难道是周侍妾觉得本王妃这儿的汤不够好喝?那本王妃与周侍妾,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顾雁飞的唇角浅浅的挂上了一点儿冷笑,她的目光轻轻的落在周氏的脸上,语句中威胁的意思也无比明显。周氏听出来了,这和刚刚的行礼一样,是一种磋磨,但是她若是过了,就能够得到顾雁飞的庇护。 “不,王妃娘娘,这汤很是美味,妾身很喜欢。”为了这个孩子,为了以后的地位,为了顾雁飞的庇护一一一一周氏咬了咬牙,放下小小的汤匙,直接端起了那个瓷碗,仰着头往嗓子里灌下去,神情之中满是坚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4章 凤还巢(七) 第二日顾雁飞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守在外面的清菀和青荷说着什么,然后两个人又压低了嗓音窃窃笑起来,就像是早就在冬日之前屯了整个洞穴的松鼠,不知道是在满足一些什么。清晨起来听到这样的笑声,就当做是一个惊喜一一一一顾雁飞眼角眉梢也浅淡的泛上一点儿笑意,坐起身来,伸手撩开了床幔。 青荷显然是立刻就注意到了顾雁飞的动作,她伸出手臂用手肘杵了一下还在犹自笑着的清菀,清菀反映过来之后立马收声,目光看过来,带着一点儿犹豫和似乎被发现做了坏事的小心翼翼,更像松鼠一类的了。顾雁飞这样想着,青荷又上前来,浅浅抿了抿唇角:“时辰还未到呢,小姐是被奴婢二人吵醒了么?” “无妨的,也是刚刚醒来。”顾雁飞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揽了一把散落在肩头的长发,看着青荷转身又捧来了净面的水和白巾,顾雁飞用清水洗了脸,一边儿用帕子擦拭去多余的水迹,一边儿闭着眼睛问道刚才两个人,“刚刚在说些什么,笑的像是占了什么便宜似的,一点儿女孩子家的样子都没有。” 在旁边伺候的清菀吐了吐舌头,盯着青荷的目光,硬着头皮跟顾雁飞解释,神情之中带着一点儿天真的模样倒是也难得让顾雁飞生不起气来,她眨了两下眼睛,指尖在下巴上点了好几下,笑眯眯道:“奴婢听说,周氏昨天回去之后,连着上吐下泻了半天呢,到最后听说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奴婢只是幸灾乐祸” 顾雁飞听着这话微微一愣,随即在眉眼之中染上了一点儿几乎是无法控制的笑意,她浅浅的垂下眸光来,起身任由着青荷和清菀拿了旁边的衣服给她穿上来,她撇了撇唇角,却语调也是慢条斯理的:“以后不要听到这么一点儿消息就笑成这样,这被旁人听了去,又要说你幸灾乐祸了一一一一她哪儿算是灾祸,苦瓜清热解毒,念着苦瓜性寒,只赏了她一碗罢了,否则,那一盆都是她的。” “小姐似乎是要比奴婢还要坏一些的。”清菀听着顾雁飞这样说,先是一愣,又抿着唇角垂下脑袋来,她这样嘟囔了一句,似乎是拼命想要抿着唇不笑出来,但是最终却还是忍不住破了功。正好已经将顾雁飞的衣服穿好了,她转过头往外走,一边开口,“我去叫青荷姐姐来给小姐挽发!” 顾雁飞还没来得及说话,清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翠霭堂的正室门口,徒留顾雁飞带着两分茫然神情。回过神之后浅浅扬了扬唇角:“这小妮子,现在都能够调侃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今天的午膳不许她再吃第二碗了。”她低低这样笑了一声,也起身坐到了梳妆台之前。 这个时候被清菀叫来正在进门的青荷听了这句话,用袖子捂着唇角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站到顾雁飞身后,从妆奁里寻出顾雁飞用习惯的玉梳来,缓缓地一点一点将顾雁飞那一头像是上好的绸缎一样的长发梳了下来,她一边思考着要给顾雁飞梳个什么样的发髻,一边儿又从妆奁里翻找着合适的钗环。 她从妆奁不怎么常用的角落里翻出一支玉钗一一一一这这玉钗顾雁飞有段时间没有戴过了,之前清姝伺候在顾雁飞身侧的时候,倒是经常喜欢用这样的玉钗来衬托顾雁飞的一点儿冷傲的仙气,在清姝手下的顾雁飞,似乎是和平日的顾雁飞总是也有些不同的,她那个时候的打扮,似乎是更招楚羿喜欢的。 顾雁飞显然也是注意到了青荷手中的那一只玉钗,也想到了清姝当时为她打扮的时候所用的心思,现在看来,就是从早一段时间之前,清姝就已经将楚羿到底喜欢什么样子什么打扮的女子摸得清清楚楚了,也怪不得上一世顾雁飞栽在了楚羿和清姝的手中了。想到这儿,她忽的抿了抿唇角,看向青荷:“清姝怎么样?” “之前去将军府的时候没有带着清姝,清姝作为青竹的未婚妻,自然也就呆在了王府之中,虽然奴婢吩咐了婆子看着她,但是毕竟也不可能每日十二个时辰都跟着,奴婢倒是也不清楚她做了些什么只是听说,小姐离开之后,翠霭堂不是调进了不少陌生面孔?清姝仗着您亲自给她改的名字,在那些新人之中却是威风得很呢。” 青荷一边儿思索着顾雁飞提问的这个问题,她向来也是个健谈的,回来之后又在婆子之中很快就混熟了,她也将清姝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故而也问了她们一行人回到将军府之前吩咐的看着清姝的那个婆子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只是清姝大概是嚣张跋扈习惯了,随随便便的一个婆子,哪里能管得住她? 顾雁飞听了这话,神情中浅浅的泛出了一点儿若有所思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她揽镜自照,看着青荷在三言两语之间也将自己的长发束成了一个漂亮的发髻,从妆奁之中抽出了一支镶嵌玉花及红蓝宝石双珠纹金发簪,这支簪子顶端缀着一朵玉质的大花,中间则镶嵌着一颗红宝石,下方又各自镶嵌了一颗略小一些的红宝石和蓝宝石,尖端甚至还缀着一串很长的流苏,极尽华贵。 “小姐用这一支?”青荷看着顾雁飞抬手递过来的那一支发簪,眉眼之间不由得浮起一点儿疑惑又讶异的神情一一一一她记得这个发簪,发簪是顾大将军亲自找了人设计,然后托人打的,作为嫁妆带过来的。光是那三颗宝石,就已经不是什么便宜的价钱了,顾雁飞不是个喜欢奢华的,青荷还以为,这一支簪子,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带呢。 顾雁飞看着青荷茫然之中带着疑惑的神情,却是轻轻一抿唇,带着浅浅的笑容点了点头。她抬眸望向铜镜之中的自己,只看到铜镜之中有一没人端坐,唇角噙着一点儿状似势在必得的笑容,看上去明艳动人,眉眼之间却自有一番高山雪莲似的冷傲意味,她微微侧首,看着青荷小心翼翼的将那一支价值不菲的簪子簪进发髻之中,眉眼含笑:“要去见故人,自然要重视一些。” “故人?”青荷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却看着顾雁飞只是轻轻摇头,便也知道顾雁飞现在不想说的东西还是不要问会比较好,等着伺候顾雁飞打扮完毕,她也转头去找了青莲传了膳。 顾雁飞翻了两页自己之前没有看完的游记,却发觉之前看过的东西全部忘了,后面的看起来也觉得寡淡无味。还是改日将这一本孤本游记送回去罢,顾雁飞想着活水来茶室之中的那些书,神情之中似乎隐隐约约添上了一点儿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怅然一一一一等这件事结束了,将书送回去,以后,大抵也不会常去了。 等用过了膳,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原本有午睡习惯的顾雁飞却没有再睡,午睡自然是养人的,上一世顾雁飞没有时间没有功夫养出这样的娇生惯养的习惯,莫说是午膳过后了,就是更深露重的半夜,是鸡鸣天亮的清晨,她都在为了楚羿和楚羿心中的大业所奔波。 思及此,顾雁飞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上一世的自己是当真不会享受,现在想想,那些愚蠢的事做多了,整个人也蠢了。她唤了尺素和清菀跟在身边,三个人顶着和煦的日光朝着院外走去,清菀最初还不知道顾雁飞要去哪儿,还以为只是在花园之中转一转消消食,后来才发觉原来确实是朝着一个方向坚定地走过去的。 顾雁飞也没有给她更多猜想下去的机会,而是直直的走到了下人居住的地方,那里原本都是没有家室的奴婢住得五人一间的大通铺,现在旁边被单独隔出了一间,里面住着的正是清姝一一一一毕竟是王爷贴身小厮许下来的未婚妻,有一些特殊的关照也是应该的。 这个时候众人都已经出去上工伺候,倒是没多少人在里面,只是清姝按例来说是应当伺候顾雁飞的,之前派去的侍弄花草的职位也已经被青竹的要求之下废除了,现在她无事一身轻,自然也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门顾雁飞正是想好了她应该是在的,才打扮的如此华贵,冷艳无比的来到了下人房。 主子想要进下人的房间哪里会有那么多规矩,但是站在清姝的房门前,顾雁飞还是慢条斯理的伸手敲了敲房门,门内没有应答之声,便稍微等上一会儿,再抬手敲两下,从始至终脸上似乎都没出现焦急的神情,她坦然自若,一共敲了三遍,才听到里面传来带着气的清姝的声音。 明明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清姝的声音却像是刚刚睡醒,甚至像是被顾雁飞的敲门声吵醒了似的,她颇为不耐烦地声音传出来,却不是她平日里展现给他人的贤淑温柔的形象了:“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大清早的扰人清梦一一一一”一边说着,一边传来靠近门的脚步声。 顾雁飞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在给谁让出什么空间来,而下一刻,面前的那扇门怦然打开,露出一张清姝拿犹如雨后青荷一般娇艳欲滴,但是却颇为不耐烦的脸。她似乎是发现没有人应答她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抬起了脸,只那么一眼,整个人脸上的神情瞬间空白呆滞,目光里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泛上恐慌,她要后退,却膝盖一软跪到了地上:“小小姐” “你叫本王妃什么?”顾雁飞看着清姝这个样子,心中似乎是隐隐约约叹了一口气的,神情之中不带半点儿厉色,但是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让跪在地上的清姝在那一瞬间把肠子都悔青了一一一一一她刚刚说了些什么,自己都不敢想。她明明是知道了顾雁飞已经回来的,那么为什么没有想到,顾雁飞会来找她呢? 她垂下眼帘,掩住其中刻入骨髓的嫉恨:“清姝拜见王妃娘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5章 凤还巢(八) 顾雁飞轻轻一抿唇角,眼尾浅浅的瞥出一段不屑,但是下一秒,又像是毫不在乎面前这个人一样移开了亿光,这样的忽视显然更让清姝被刺伤了,她的呼吸骤然在那一刻变得隐忍又粗重,她隐藏在自己长袖下的手紧紧捏在一起,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用力到似乎要一瞬间咬出血来,却在下一瞬间尽全力让自己松开。 她其实也是个聪明的人,但是就算是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顾雁飞是重生回来的人,她只觉得是她一不小心在顾雁飞面前展现了自己对于楚羿的想法,又觉得是因为之前她中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毒,第二日要进宫的时候一时之间她抵了她的位置,才让她心生怨怼一一一一否则她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原本对她说什么是什么,几乎算得上是纵容的顾雁飞,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起来罢,本王妃也只是过来看看,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顾雁飞轻飘飘的这样一句话,似乎是没有半点儿想要伸手去扶她的意思,她的语调虽然仍旧是温和的,但是目光高傲,仿佛看着的并不是个人,只是最简单的蝼蚁而已。微微抿了抿唇角,顾雁飞看着清姝爬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又提起裙摆跨入到那一间小小的下人房里。 相比于五个人睡大通铺的房间,这一间已经称得上是整洁又算得上大了,但是相比于清姝前几年跟着顾雁飞,睡得都是顾雁飞房间旁边的耳房,比这大了不止一倍不说,里面的床单被褥,一切都是按照顾雁飞用的东西所配置的,拜见把玩香薰一向不少,每隔两日就有鲜花插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知道这样的屋子,清姝她住得可还算是习惯? 顾雁飞的目光在房间之中扫视了一圈,唇角浅浅的抿了抿,清姝身上的衣服仍旧是之前穿过的那几件一一一一这也能够理解,她那些漂亮的,华贵的衣服,全都是和顾雁飞在一块儿的时候一起做的,都是按照顾雁飞的身份用的料子给她做的,而就算是这样,那个时候的清姝还是穿个两三次就不愿意再穿了。 现在每个月分下去的衣服,全都是按照奴婢的份例制作的,天壤之别的衣服,她肯定是不愿意穿的。就只能把剩下的几件翻来覆去的穿。就算是她替青竹让清姝改改这骄奢淫逸的毛病罢,顾雁飞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即使尽全力想让自己活的像是以前一样,仍旧从身上许多地方露出破绽和狼狈的清姝,在桌边坐了下来:“倒茶。” 清姝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顾雁飞这样的话了,她愣了好一会儿,正准备应下来,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代替了她的位置,连名字都向她一般加了三点水变成了“清”的那个清菀,已经走到了房间里摆着水壶的位置,她掀开水壶看了一眼,似乎是低低的啧了一声,随即就提着水壶出了门:“这茶水哪里是小姐能喝的一一一一奴婢去换一壶来。” 顾雁飞的本意是让清姝为她斟茶,却没想到清菀不知道是下意识的,还是专门想要气一气清姝,在顾雁飞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无比坦然的将这一番动作都做完了,顾雁飞心中有两分茫然,更多的却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好笑,她浅浅抿了抿唇角,似乎一转头的功夫就已然揭过了这回事,又一抬眸:“这段日子过的怎么样?” “承王妃娘娘厚爱。”清姝在顾雁飞面前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她似乎轻轻的颤抖了一下身体,但是听着顾雁飞的询问,她还是下意识开口就是吉祥话,也不知道是谁训练出的本领,顾雁飞带她在身边这么多年从,从来没有要求过她什么,如今看上去,倒像是亏待她了一般。 清姝显然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接下来的话,一时之间有些犹豫又像是在斟酌,唇角抿出了一个很浅的弧度,她那张漂亮的脸上隐隐划过一点儿哀伤的意思,这个时候,她似乎是又忘了顾雁飞离开王府之前在誉王面前,她曾经演了一副怎样姐妹情深反被抛弃又痛心疾首的画面,语调还带着一点儿甜:“奴婢过的算不上差,只是也哪里都不好。” 她凄凄切切的抬起眼睛来,那一双漂亮的水眸之中盛了一层薄薄的水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娇柔又怯生生的,抿了抿唇角,眸光中很快的划过一道遗憾的光:“未能侍奉王妃娘娘左右,便心中总是牵挂,新人也不知道伺候王妃娘娘满不满意前些日子听闻王妃娘娘回到将军府,反而又病了,一时之间也是心慌心焦,辗转反侧,只恨不能离开王府,陪伴王妃娘娘身侧” 太精彩了,顾雁飞不免在心中这样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清姝的这颗心到底是如何长得,她一方面能够在楚羿面前骤然变脸指责她,另一方面,却又在她单独前来的时候立刻变成了心系主人的忠仆,仿佛顾雁飞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幻梦,她一直都是如此,从未改变似的。上一世,输在这么一个人精手里,倒是也并不是如何丢脸了。 “你倒是个忠心的。”心中的想法虽然仍旧是百转千回的,但是顾雁飞的神情依然的淡漠的,指尖微微在木制的桌子上敲击了两下,听着那空泛的声音,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一个丫鬟下人的房间里,能够有什么好东西呢?只不过,清姝大抵也很快就不用是丫鬟了,如果她愿意的话。 清姝听顾雁飞闲闲凉凉的这样道了一句,怯生生的抬起眼睛飞快的瞟了一眼顾雁飞的神情,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顾雁飞的这句话到底代表了些什么,她向来是谨慎的,浅浅抿着唇角,她哑声涩然道:“王妃娘娘赞誉,奴婢承受不起。” 清姝还等着顾雁飞继续说下去以探究顾雁飞到底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但是顾雁飞显然是没有这种想法的,她就像是随便来闲聊连句一样,从不在一个话题上多说或是纠结什么,她抿了抿唇角,露出一点儿浅淡的笑意来,状似只是随便无意之间提到,垂了眼睫,长长的睫毛将她眼中的一点儿清明雪光切碎:“本王妃前几日收到消息,王爷不需要多少日子,也该回来了” 与此同时,无论是清姝再怎么掩饰自己的表情,顾雁飞也没有错过她眼睛之中那一闪而过的亮光。当然,不仅仅是楚羿要回来了,那个当初页廿一带走楚羿和王明珠的时候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的青竹,也被顾雁飞派出去的人发现了行踪,他居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在楚羿身边这么多年,身上的财物又算不上少,一路上雇了马车夫,倒也是即将要回到誉王府来了。 这虽然有些出乎顾雁飞的意料,但是到底还是好事一桩,毕竟戏台上的戏子就是要人多才热闹,人多了,剧情才能繁复,才能够让顾雁飞不失望。否则这清姝还没来得及嫁出去,却已经小小年纪成了个未亡人,未免有些太过可怜了,是不是?她看着清姝眼睛亮起来,又浅浅抿唇补上一句:“王爷要回来了,那么清姝,你的青竹,应当也要回来了。” “你的青竹”这四个字听在清姝的耳朵里,简直就像是手中拿了一把利剑在往她心口插,刚刚因为听到楚羿要回来的消息,心中隐隐存在的那些喜悦,现在便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从胸口剜走了似的,只剩下一个大洞一一一一她几乎要想顾雁飞是不是故意说得这番话,虽然那一天晚上,一切都似乎和她无关,但是就是因为这样的无关,导致所有的一切否都从她脱离了她的控制。 她不得不说她就是心比天高,没有一个好的出生又怎么样,她就算是这样,也能够有个好的夫婿,从而有个好的未来。楚羿那个人是她第一眼就相中的男人,她温柔又和婉,楚羿不可能不喜欢,两个人之间最大的阻碍,也不过是一个顾雁飞一一一一若不是她的身世不如顾雁飞,她怎么可能输给她!她才不会嫁给什么青竹,她的目标自始至终从未变过,就是一个楚羿。 可是即使心中是这样想的,表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她唇角带了一点儿浅浅的笑意,目光闪烁了两下,最终努力的上扬了一下唇角,是自己露出一个欢欣雀跃又惊喜的表情来,目光落在顾雁飞身上,她似乎是想要知道顾雁飞到底在想什么,目光中隐隐有些坚定:“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希望他们一路顺利,早些早些归来。” “是啊,你是应该高兴的。”听了这句话的顾雁飞浅浅的笑起来,她微微抿了抿唇角,神情之中带了一点儿微妙,目光落在清姝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带着早就洞彻了一切的清澈,她像是知道清姝在想些什么,但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完全没有将她当做一个对手,“毕竟等青竹回来了,你们的婚事也就近了。” 清姝原本紧绷着表情的脸上终究是不可控制的闪过了一点儿惊慌,她拼命的将那一刻的惊慌失措掩饰起来,却由于心中确实大震,使脸上的表情在那一刻都奇异的扭曲了,她轻轻的笑着,只是似乎有些勉强:“这这倒是不急,婚事什么的” “由本王妃做主便可,哪有你说不急的权力?”清姝这样推辞的语句却瞬间就被顾雁飞打断了,顾雁飞哪里还能是当初的哪个好说话的,她一边儿这么说着,一边儿接过了清菀好不容易换了茶叶倒来的茶水,但是只不过浅浅的抿了一口,她就放下了杯子,脸上的神情露出一点儿冷冽来,“本王妃这次来,也是为了和你说清楚。” “青竹是王爷的心腹,跟了王爷很多年,深得王爷看重,你应该做什么,你聪明,不要让本王妃多说。”顾雁飞抬眸,“这段时间听说你在王府里过得不错,只是婚期将近,嫁衣该绣起来了,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别给本王妃丢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6章 凤还巢(九) 凭什么?凭什么她只是因为出身不好,便要被自己的父母卖给他人为奴为婢,只为了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想要进入书院读书?凭什么,凭什么她只是缺了一点儿运气,就只能屈居于顾雁飞身后,成为要捧着顾雁飞的婢女,顾雁飞只是对她叔父说了两句话而已,凭什么就能够当自己是救人一命的恩人,摆出那样的态度? 凭什么,凭什么顾雁飞说让她嫁给谁就嫁给谁,她的未来和命运只掌握在顾雁飞的一个命令里,即使她并不爱那个人,他只是一个毫无前途的小厮!又是凭什么?顾雁飞随随便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够将她软禁在这里,让她绣嫁衣,让她没有办法求助,只能够落得这样的一个结局? 这些都是凭什么!顾雁飞不过是运气好,所以托生在了顾家而已!倘若是她倘若是她在顾雁飞的这个位置,一定能够做的比顾雁飞更好!有这么好的身份,为什么偏要学武!不会迎合王爷的喜好打扮自己,总是看上去大度又慈悲,什么慈悲!不过是懦弱罢了!心里指不定如何嫉妒,在王爷面前却连一句重话都不说!她怎么当得起这个王妃的身份!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满心满眼都被这样的想法充斥着的清姝终究是有些控制不了神情,她低着头尽可能的让自己不要去看顾雁飞,却没发觉顾雁飞事实上是微微垂着鸦睫再她的,她脸上那些愤恨混杂着嫉妒的,眼睛之中闪着妒火甚至看上去有些扭曲的表情,全部都一丝不漏的让顾雁飞看在了眼里。 倘若顾雁飞不是顾雁飞,那么重生回来的她,大抵会很欣赏清姝这样的性格一一一一她有想法,有执念,有梦想,受得了寂寞,自然也能够受得了屈辱,经受的所有屈辱都是在给自己的未来铺路,两面三刀这样的都是小场面,顾雁飞见过最好的,就是上一个瞬间还是能够跪在地上喊皇后娘娘你醒一醒的忠仆,下一瞬,也能够是伏在皇帝怀里满脸羞涩的漂亮女官。 只可惜啊——只可惜,这一世,重生的是她顾雁飞,她既然是借着上一世最后所有的绝望才重生归来的,那么这一世,又怎么能辜负自己上一世所受的那些苦,怎么能忘记上一世那些埋骨他乡的将士的英灵。她注定了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自然也就注定了清姝无论是怎样的算计,都不过是一个输字。 “没听见本王妃说什么?”清菀半晌没有回音,顾雁飞自然也不会给她什么积蓄在心中愤恨下去的时间机会,她虽然这一段时间并没有什么要事要忙,但是接下来的仗还有的打,她不养精蓄锐,怎么接招?她声调冷冷的,似乎已经带上了隐约的薄怒,她是王妃,自然是凌驾于王府所有的女人之上的。 听了这话的清姝自然要惶恐,作为奴婢,惶恐了,便是自然要跪。她以前跟着顾雁飞的时候,旁人也就罢了,她没跪过顾雁飞,自然也就没有跪过顾霁风,没有跪过顾大将军,没有跪过楚羿,甚至是没有跪过任何一个侍妾一一一一她还是顾雁飞贴身奴婢的时候,隐隐约约的,身份似乎是要比那些侍妾还要高的,估计这么多年,原本下贱的膝盖骨头都该养贵重了,只是这样突如其来的一跪,吃痛,身子便往旁边歪倒过去。 顾雁飞递了一个目光给她身边的尺素,尺素会意,只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清姝的身边,她抬起腿来,一脚踩在清姝的背上,将清姝向旁边歪倒的身体踩端正了,看着她不堪其重的弯下身子,甚至额头都要磕到地上,才缓缓收回了脚。清菀知晓尺素不怎么喜欢说话,便在一边儿配合极好的开了口:“王妃娘娘面前跪都跪不住吗?” 清姝被尺素踹了这样一脚,只觉得自己背上的那一只脚似乎有千斤重,几乎要将她的肺腑全部从嘴里踩着吐出来似的,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看上去狼狈极了,倘若是楚羿在这儿,可能会因为清姝这个模样而心生怜意,上一世的顾雁飞在这儿,大抵已经开始责骂尺素下脚不留情,可是在这一世的顾雁飞眼里,一点儿波澜都泛不起来。 她只是垂下眸光,看着清姝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唇角浅浅的抿了一点儿不悦的弧度:“跪都跪不住,你是不服本王妃的教导,对本王妃有所怨言?”她没有给清姝张口解释的机会,只是轻轻的一个停顿,便很快接着说了下去,“膝盖这么金贵,这样就受不了,以后也是做不好一个奴婢的,自个儿领罚去罢,在院中跪上两个时辰,时辰不到不能起来,本王妃自然会派人监督。” “奴婢一一一一”清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辩解就这样被她自己吞回到了肚子里,她如何不知道怎么辩解都没用了,莫说是顾雁飞一言既出怎么会反悔,这分明就是顾雁飞有心想要磋磨她罚她,这样的一个身份压下来,让她怎么敢说不?她现在不过是个奴婢怎么就只是个奴婢呢!清姝气的发狠,一双银牙紧咬,几乎将顾雁飞扒皮吃肉的恨。 可是无论她在心中将顾雁飞如何五马分尸大卸八块,在顾雁飞那接近于冷酷的神情之中,她还是只能装作心甘情愿的认下自己的身份,又脸上带着笑的俯首下去,她还要说一一一一还要说:“多谢王妃娘娘体恤,奴婢现在就去,定是将膝盖养好了,做好做好一个,奴婢。” 听着清姝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奴婢”那两个字压得极低,却还是得做出一副奴颜媚骨的谄媚模样,顾雁飞此时再想起当初刚刚相识的时候跑来寻求她一个安身之所的清姝,竟然也觉得陌生的恍若隔世一一一一她本应从那个时候就看出这个小姑娘不一般,可是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求了祖母将这个奴婢留在了自己屋里,当做姐妹对待,最终落下个与自己夫君狼狈为奸,在他们手上送了命的结局。 顾雁飞不愿意在想下去,也并不觉得想下去会有什么旁的,轻轻摇了摇头,她再也没有端起自己的面前的茶水,任凭那清菀特意换来的价格不菲的好茶就在那个粗制的瓷杯之中彻底凉透。她起身,甚至脸回头赏给清姝一个眼神都吝啬,垂下目光来,她缓缓抿了抿唇角:“你好好反省罢。” “是一一一一奴婢谨遵王妃娘教诲。”清姝的声音里似乎隐隐约约带了一点儿薄凉的嘲讽意味,她不知道是在嘲讽谁,屋子本来就狭小,刚刚站了那么多人,宽裕不出一点儿地方。现在那些富贵气和人气都随着顾雁飞的离开而离开了,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跪在地上,趴俯下去,单薄的身体微微发着抖。 语调恭敬,听着顾雁飞带着二人离开,她抬起了头。她只能见到顾雁飞背着光的背影,那些太阳撒下的光辉刺的她睁不开眼睛来,但是她仍旧倔强的昂着头,目光落在顾雁飞鬓边那闪耀着红蓝二色光芒的镶嵌玉花及红蓝宝石双珠纹金发簪,她认得这一支发簪,甚至,甚至还 “小姐!这是将军亲自托人给您打的发簪,听说价值当真不菲呢,您瞧瞧,喜不喜欢!”顾雁飞在阁中待嫁的时候,按照礼数是不能够出门的,也不能够与楚羿见面,顾雁飞平日里无聊,全靠清姝为她带一些杂记,话本子一类的生趣,只是没想到,今日清姝带回来的竟然是一个金丝楠木所制的扁平的木匣子。 顾雁飞伸手从清姝的手里将木匣子接过来,指尖在上面摩挲了两下,掂了掂重量,一边儿嘟囔一句还挺重的,一边儿打开了木匣,里面躺着一支钗环,为赤金所造,玉质的花瓣之中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红宝石,烨烨生辉,这之下又有两颗稍微小一些的红蓝宝石,确实是流光溢彩,价值不菲,纵然是不喜欢这些的顾雁飞,也赞叹了一声:“当真漂亮” “是啊,小姐,这真是又贵重,又漂亮。”刚才途中清姝事实上已经打开匣子看过了,只是因为怕被别人看见,心中焦急,只是瞥了一眼。现在这样的一直簪子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眼睛里全部都是赞叹的神情,不由自主的这样回应了一声,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碰,却在碰到那支簪子之后骤然回过神来,立刻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盯着顾雁飞有两分疑惑的目光,她却是缓缓在唇角笑开一个娇柔的弧度:“小姐今日的发髻正好适合这个款式,我给小姐上发试一试。”她一边说着,一边坦然自若的取出那一支簪子,小心翼翼的拔出了顾雁飞原本簪着的一只玉簪子,将手中的镶嵌玉花及红蓝宝石双珠纹金发簪插了进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手有些抖。 看着揽镜自照,光鲜亮丽,特别是那一支簪上垂下来的一串流苏正压在鬓边,明艳的不可方物,又贵而骄矜的顾雁飞,她抿了抿唇角,一时之间竟然是心口悸动到不能自已,是抓心挠肝的眼红。 “你喜欢?”照着镜子的顾雁飞似乎是从镜子之中察觉到了清姝的失态,笑吟吟的又看了两下,方将镜子放了回去,微微侧头,她伸手拔下了那支簪子,然后取下清姝头上的一个插梳,伸手将簪子簪了上去,看着清姝还没反应过来,她抿着唇角打量了一番,忽的笑了,“这簪子你带着也漂亮。” 发间沉沉的压着一个簪子,就像是有什么原本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沉沉的压在了心尖一一一一这由不得人不喜欢,也由不得人不动念不贪心,不想要一直将这东西留在自己身边。清姝伸手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那一支簪子,骤然红了眼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7章 楚羿归来(一) “小姐,页一传来的消息,今日城门关上之前,誉王是一定能够归来的,在城中,大抵也不会收到什么危险,能够一阻再阻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尽全力了。”回到翠霭堂的顾雁飞,在下午的时候接到了尺素传来的消息。送来信的是一只信鸽,能够驱使顾氏养出来的这样的信鸽,也当真说明众人已经到了离江州城不远的地方了。 事实上,页一页二能够将提前出发了五六日的楚羿堵在路上,几乎是多纠缠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到达江州来,对于顾雁飞来说已经是很满意了,他们表现不俗,为顾雁飞争取了不少的时间,楚羿在这个时候到达,确实也已经是尽力了,她浅浅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告诉他们,不必再来誉王府了,直接回将军府去就好了。” “直接回到将军府去?”只怕,只怕页一不肯。尺素这样念叨了一句,想着页一偶尔看向自家小姐的眼神,想了想他那些这辈子都不可能说的出口的念头,此日一别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复命已经是最后一次了,现在,连这个复命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顾雁飞没能察觉到尺素神色有异,听了这话也只是又应了一声,叫他们两个不必再来一一一一她自然会跟顾霁风说他们几个这一路上的出色表现作为奖赏,但是不是现在,等楚羿回来之后,无论是王明珠还是杜珊珊,还是自以为自己带着一个大秘密回来的楚羿,都不是好对付好处理的货色,她一时之间没有功夫去应付剩下的人了。 尺素看着顾雁飞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替页一是喜是悲,喜的是顾雁飞确实是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页一的心思,她只将页一看作是一个忠心的暗卫;悲的,也不过是顾雁飞什么都没有察觉,页一那说不出口的心思,最终也只会变成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他们两个人说不定这样一生都不会再有交集,一切,就此结束。 “尺素一一一一尺素?”顾雁飞叫了一声尺素,却没有得到任何应答,回头看过去,才发现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写满了若有所思,不知道听没听见顾雁飞的声音,反正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做出来。她看得有两分好笑,又叫了一声,看见她骤然回神的茫然目光,才忍不住在唇角噙了一点儿浅浅的笑意:“想什么?这么入神?” 尺素愣了一下,看着顾雁飞带着笑的眼角眉梢,心说这些事情也不是她应该关心应该想的,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倘若页一都不将这些当做苦涩的东西,她又有什么可微两个人而感受到遗憾的?从最开始的身份上,两个人就确实是一个错误了,更何况更何况顾雁飞需要的,可能并不是这样的男人。 “我在想”尺素总不可能说自己在想页一和你之间的关系犹豫了一下,竟然也将那些情绪伪装的七七八八,倘若是以前,她肯定这辈子都不会相信自己会在顾雁飞面前说谎,但是现在,她确实是说出了这样的话,“我在想,等誉王带着杜珊珊和王明珠回来了,杜珊珊会不会住到王府内院里来,又是用,什么身份呢?” 显然这个问题也是顾雁飞想过的,所以顾雁飞全然没有察觉出尺素有什么问题,倒是一瞬间就被顾雁飞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走了,她浅浅抿了抿唇角,目光之中遗漏出一点儿兴味,眯了眯眼睛:“住进王府是肯定会住进来了,楚羿那样的多疑的性格,不可能任由她在外面不仅会住进来的,而且估计会住到我这儿来,楚羿现在已经相信了王明珠对杜珊珊心怀不轨,所有能够保护她的机会,估摸着都会试试。” “住到这儿来?住进翠霭堂吗?”尺素不过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顾雁飞认真的分析并且回答了这个问题,这让她在怔愣之中未免有两分茫然,哪里会有家里的主人带回来的妾室住在主母院里的,就算是不是妾室,那也是外人,这成何体统? 顾雁飞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确定,指尖蹭了蹭下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楚羿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语调里似乎是浅浅的带着一点儿笑,但是更多的,却还是从那寥寥的几句话之中透出来的一种相当凉薄的讽意:“楚羿永远知道该如何摆平女人,他肯定有办法让杜珊珊住进我的院子,只有翠霭堂,相对于王明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杜珊珊现在对于他来说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女人,而是他手中握住的一柄金牌,他手中只有杜珊珊默写出来的半本账册,虽然全本已经被太子交上去了,但他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只知道半本账册的效用是不够的,他需要杜珊珊这么一个人证,来作为说服皇帝的证据。” 顾雁飞慢条斯理的分析,那泠泠如碎玉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儿浅浅的笑:“他不知道其中的一切都有我的插手,他只觉得我是因为王明珠一事在和他闹变扭罢了,我一心一意为他如此多年,他一时之间是不可能对我对他的真心有什么太多的怀疑的,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我,一定是没有问题的。我倒也想会会这个过目不忘之能,又能让楚羿心心念念这么久的杜珊珊姑娘,让她住进来,也无妨。” 尺素看着顾雁飞唇角那一点儿似有若无的轻笑,无端的在那一瞬对于还没有来到王府的杜珊珊姑娘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同情一一一一被顾雁飞盯上,说实在的,就算她是顾雁飞手下,也不觉得这会是什么好事儿。在杜珊珊一而再再而三的凑巧出现帮助楚羿的时候,就已经在顾雁飞的心中榜上有名了,这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得到了消息今天楚羿就会回到王府,顾雁飞也没有什么出门的意思,甚至还在屋后盛装打扮了一番一一一一说是盛装,也不过是确定自己脸上的伤口已经全然好了至少上一些脂粉是没什么问题的,她脸上那个疤稍微有一点儿距离就看不清,但是为了防止遭人口舌,还是用胭脂水粉遮一遮。 在眼角挑了两分薄红,用一点儿浅浅的戴粉描了眉毛,唇瓣中间用唇纸稍微抿上一点儿正红,顾雁飞着了一件正红色的长裙,既有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身,也有领口露出的一点儿冰机雪肤。花压鬓垂,娥眉渺峰,她端坐在窗前,手中捧着半卷书册,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坐了半个下午,却一页都没有翻过去,直到窗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喧嚣起来。 清菀是最先进入到翠霭堂带来消息的,虽然顾雁飞没有直接和她说过什么,但是她如此聪明,倒是也察觉出了顾雁飞和楚羿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是她想象之中的那样,她心中有了猜想,所以也并不显得如何焦急,只是走到顾雁飞身边,才在眼角眉梢带出一点儿浅浅的犹豫:“小姐,王爷回来了。” “我知道了。”顾雁飞早就知道了消息,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有什么可惊讶的,于是她只是浅浅的点了点头,那一双冷冽的凤眸之中泛出一点儿复杂地情绪,似乎是想要笑,但是那些笑又隔着一层坚冰,虽然并不太厚,但是却是意外的坚不可摧,让人隔着那么一层潋滟,竟然哑然无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顾雁飞站起身来,带着清菀和尺素两个人向正门口走去一一一一她是正妃,主人家回来,自然是应该前往相迎,至少现在她还是誉王妃顾雁飞,自然要去见见自己这个带着两个俏娘子,几乎是废了一条胳膊,在她的人的保护之下才狼狈归来的楚羿。她一身正红,在整个王府之中,也只有她能够穿这样的颜色,故而无比显眼,她便是如此尊贵,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视若无物,无比高贵。 “王爷王爷带了个漂亮女子回来呢。”顾雁飞的耳朵一向都不错,这个时候自然也捕捉到了旁边那些婢女的窃窃私语,她目光浅浅的扫过去,只见那两个婢女头挨在一起说话,显然是没注意到顾雁飞其实已经是看了过来。刚刚说话的那一个想了想,又神情复杂的添上一句,“也不知道,这是打王妃娘娘的脸,还是打了王侍妾的脸。” 在她身边的那一个似乎也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只是她更敏锐一些,总觉得似乎是谁在看她。但是她们和顾雁飞既然相隔这么远,王妃大概也是没有听到的她念着谨言慎行四个字,也压低了声儿:“我看王爷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并不如何出挑,更何况,就算是打脸,也是打王侍妾的脸罢。她新妇入门,却不过五个月,就让夫君身边出现了新的女子,也不知是为什么,这样讨了王爷的嫌。” “可是,可是王侍妾是在王妃娘娘刚刚入门一个半月的时候就嫁过来了,按照你这样说,她便是更打了王妃娘娘的脸了?” 刚刚说话的那个奴婢却像是还觉得不够似的,不依不饶的这样询问着,顾雁飞听得好笑,也看着刚刚说打了王明珠的脸的那个奴婢登时就来了火气,脸上似乎是露出了一点儿愤怒之色,叠声打断她:“行了行了,王侍妾是怎么嫁进来的,外人不知,你是府里的人,你还不知吗?” 她声音似乎是有两分失去控制的高了。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刚刚归家的楚羿正带着王明珠和杜珊珊往这儿走过来,顾雁飞悄然的收回目光,丹珠流霞,三清池上露,春山柳黛以衬,顾雁飞风骨自成,一个颔首低眉都是一段写不尽的风流,她那双漂亮的凤眸在她们身上一扫,将王明珠脸上恼羞成怒又乍然失色的神情全部摄在眼中,有意无意看了一眼一身红衣的杜珊珊,最终在唇边凝固成一个浅淡的笑容。 “王爷,妹妹,你们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8章 楚羿归来(二) 红有千百种。玫红茜红枣红粉红,人间千般深浅,在顾雁飞身上的那一身红面前,都成了下品,在她面前顷刻剥落颓败,如同落在泥里所有娇艳一朝褪去的红花一样不值一提。要红,只能艳如劫火,殷如烫血。天上人间,无一人要比她更合适这样的红。 顾雁飞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不经意,在眼角眉梢略微挑了一点儿流风回雪似的笑意。她本就高挑,虽然纤细,却并没有半分撑不起身上这分红的傲然贵气。她恍若火红般的凤,仙骨凝做这样的一身清隽傲意,一身火羽披做一身烈火华裳。冰机雪肤晶莹剔透,一双凤眼光华流转,仿佛拢了天上日月全部的光彩。 这样一刻,天地万物在她面前黯然失色,什么王明珠,什么杜珊珊,在那一刻都沦为最卑微不过的女子一一一一她们哪里敌得过天生后命的顾雁飞,上一世在高位上养出的那些威严,身为顾氏儿女天生的那些带着血气的傲骨。 顾雁飞的这一眼,将楚羿死死的震惊在了原地。他原本是不喜欢这样的女子的,他喜欢温柔的,温和的,娇娇怯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只会在他怀中小声痛哭,嘤嘤念着求他做主的这样的女子。他不喜欢这样的会带给他压力的,过于明艳却仍旧带着冷傲,似乎是这辈子都不会惧怕什么的女子,这会让他本能的感到畏惧,就像是幼时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妃嫔。 可是这样的一切,他心跳竟然有些失控一一一一这是他从第一天看到顾雁飞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感受。他望着顾雁飞那一段雪白的脖颈,如皎月一般明耀的面孔,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瞬,一边觉得顾雁飞的那双晶莹剔透的瞳孔之中似乎是没有他的影子,另一边却不可控制的在这一刻莫名的觉出两分心动。 一时之间,王明珠和楚羿都静默下去,楚羿是因为被这样的顾雁飞所惊艳,而王明珠,则是因为刚刚进门就听到那个奴婢说的那句话而恼羞成怒,她全然以为这是顾雁飞特意安排的只为了磋磨她,气得脸色都发青,狠狠的瞥了那个说话的奴婢一眼,只在心中想着以后要怎么收拾她。 顾雁飞全然不在乎她们两个的静默,她的目光恰到好处的在跟在楚羿身后的杜珊珊的脸上一停,随即露出了一点儿虽然带着疑惑,但是仍旧算得上亲和的笑容一一一一只是她这样的人终究是不可能怎么亲热的,即使是温和有礼的笑容,也难免透出一点儿自带的冷傲贵气来:“这位是” 殊不知就是刚刚这样的一眼,让杜珊珊的心口浮动起惊涛骇浪来。她是知道誉王有个誉王妃的,但是王明珠的容色已经是她这一生一世都没见过的绝色了,未曾想到,顾雁飞也是丝毫不输,甚至是因为身上的那几分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退避三舍的贵气隐隐有一种赢了的感觉,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女子镇压在正室的位置上,她若是誉王,定是一个别的女子都不会招惹的。 楚羿似乎是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他的目光跟着顾雁飞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到了杜珊珊的身上,这一瞬忽的恍然大悟,他略微向旁边走了一步,露出杜珊珊来,微微颔首解释道:“这是杜珊珊杜姑娘,是是我从夏州带回来的客人,其中琐事我一会儿再与你详谈,我们先进去罢。” “好,杜姑娘安,随我来罢。”顾雁飞听了这句话,便微微颔首一笑,她其实并不如何在意楚羿要怎么说,反正无论如何,楚羿和杜珊珊二人之间的事,她比谁都清楚。不过是面上要装作不知道,要这样一说罢了。眼角眉梢带着一点儿笑,她带着三人往屋里走,大家都是五个月没回来,顾雁飞身上贵气不改,倒是比谁都更像是主子了。 看着众人一一落座下来,顾雁飞又唤婢女上茶来,许是因为楚羿今天刚刚回来,每一个奴婢都是喜上眉梢,毕竟楚羿才是主子,对待下人又一向算得上是宽厚,中间是不是有几个旁的心思的,想要像是乔氏一样一夜之间跃上枝头的,也说不准。她们每个人穿着精致的长裙,身上熏着香,捧着茶水和点心,放到了桌子上。 这些事顾雁飞楚羿王明珠司空见惯的东西,可这一切,在杜珊珊心中却是再一次掀起惊涛骇浪来。这些随意的东西,看在她人眼里却是泼天的富贵,无论是桌子上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实际上无比精妙的摆件,还是屋中的那些雕梁画栋,都让她在那一瞬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她不过是个边陲城市的花魁罢了,一生也没受过什么富贵,这一切现在触手可得,可是当真这么简单吗? 她又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了主位之一上的顾雁飞的身上,顾雁飞仍旧是向她刚看到她的那一刻一样,无论是看多少眼,都让人觉得无比的震撼一一一一她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人觉得自惭形秽,让人觉得她就是一只凤凰,生不出半点儿反抗之心。她素来是个知情识趣的,又聪明伶俐,那一刻便忽的明白,无论是招惹谁,都不应该招惹顾雁飞。 顾雁飞自然是察觉到了杜珊珊那落在她脸上的小心翼翼的目光,可是却没有从中察觉出半点儿恶意或是什么,不免得有两分好奇的看过去,正好对上杜珊珊眼中深深的忌惮之后逐渐孵出来的一片屈服一一一一屈服?这算不算是不战而胜?顾雁飞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她没想到杜珊珊是个这样的性格,可是她不与她为敌,她就会放过她吗?无冤无仇,可是你偏要帮他 她的眸光闪烁了一下,眼中流光溢彩到惊心动魄,她口中回答着楚羿口中随意的寒暄,恰到好处的在这儿停止了护话题,又带上了一点儿浅浅的笑容,看向杜珊珊:“杜姑娘怎么了?是喝不惯去年的旧茶?确实是有些涩了,只是王爷喜欢,今日以此待客,也确实有些失礼。若是杜小姐不喜欢,英儿,给杜姑娘换茶。” “不必了不必了,很好,我很喜欢一一一一”杜珊珊听着顾雁飞这样的话,连忙摇了摇头,那张雪白的脸上似乎是隐隐的浮起了一点儿红晕,看着众人都看过来,便是更觉得有两分羞臊,只是与此同时,她也没有忽视掉从旁边传来的,王明珠那些刺一样的目光,几乎是忍不住要扑上来扎死她似的。 不知道是否是楚羿注意到了二人之间的气氛,又或者他确实只是想起来了这件事,谈论了两句之后就转过头看向王明珠里一一一一他现在对王明珠当真是一百万个不喜,但是王明珠的身份放在那儿,他是一时半会儿还得担待,自然就更怜惜杜珊珊了,他眼睛里透着凉薄:“王氏就先回去罢,本王和王妃还有杜姑娘,还有事要谈。” “殿下!”王明珠哪里愿意就这样走了,有什么事是杜珊珊听得而她听不得的?她脸上顿时显出两分慌张的神情,更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一边儿杜珊珊,她暂时还不敢对顾雁飞做些什么,就把所有的气全部撒到了杜珊珊的身上,她似乎还没搞清楚现在自己的身份地位,抬头的时候竟然还隐隐有些女儿家的娇痴态,“殿下就如此不愿妾身在此吗!” 她没有看到楚羿眼中一闪而过的那些深深的厌恶,楚羿微微抬了抬下颚,不仅仅是眼神显得有些阴翳,就是整个人浑身上下的气质都觉得有些凉薄,这一路回来他已经受够了王明珠不分场合的撒娇扮痴,这个时候,竟然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愿意给了:“是不愿意,退下,不要让本王再说第二次。” 王明珠显然是没想到楚羿这么不给她面子,特别是还在顾雁飞和杜珊珊的面前,她整个人被这样的一句话一噎,几乎要气的仰倒,整个人挣扎犹豫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双眼睛都气红了,却着实没有面子再在这儿待下去,不情不愿的起身行了个礼,转身飞快的就离开了。 “王氏最初不是挺讨王爷喜欢的,这如今是怎么了?”顾雁飞在旁边看的想笑,只是脸上还是一副复杂神情,带着一点儿好奇的感觉,抿着唇角转过头在楚羿额心上再插上一把刀,心满意足的看着楚羿的脸色变得更加深沉,才“自知失言”的闭上了嘴,伸手端起茶水,浅浅抿了一口。 楚羿心中的郁结之气一时之间难以发出,自己倒是也不怎么高兴,只是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没做一一一一杜珊珊现在身份贵重,不仅仅是他喜欢的放在心上的女子,而且也是杨林二人贪墨官银又草菅人命的证人,万万不可出差错,可王明珠王明珠她太有失体统!将她放在王府之中的别处,他是万万不能放心的,也只有顾雁飞。 “我这一次前去北巡,险象环生”顾雁飞看着楚羿如她所料,讲起了这一次北巡之中的事,只是大部分的事都只是一两句带过,到最后被追杀的那一段东西,也只是寥寥两句不愿意多谈,若不是顾雁飞知道一切,倒是还真被楚羿这样给蒙蔽过去了。楚羿说了半天才说到正题:“杜姑娘身份贵重,我想着,还是放在你身边暂住,安全一点儿,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顾雁飞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坐在下面的杜珊珊却是汗毛倒竖一一一一楚羿没有跟她商谈过,可她是万万不想要和这么一个厉害的正妃住到一起去的,虽然她和楚羿的身份暂时还没有人知道,但是一旦被知道了,她的下场,可不会好到哪里去吧!可是她不能开口拒绝,甚至只能抿着一点儿笑,紧张的看着顾雁飞的动作,期盼她拒绝。 可是她最终还是要失望了。顾雁飞的目光如一片轻柔的羽毛从她脸上划过,随即唇角带了点儿笑容:“我知道了,我会安排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9章 楚羿归来(三) 顾雁飞想,楚羿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一一一一他似乎已经确定了在那样的谋杀之下,楚翡不可能逃出那个他们居住着的别院,就算他在他之前拿到了证据,也玩玩不可能有机会活着回来,他一时之间放松下来,竟然连向顾雁飞问上一句太子殿下是否回到了江州来都不问,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自信。 不过既然楚羿不问,顾雁飞自然也就不会在这里提。他越自信到自负,志得意满,等到在金銮殿上看到楚翡,得知楚翡早就带着证据回来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就会越好看,只可惜顾雁飞没有资格和机会一起跟着去皇宫之中,否则顾雁飞想,她或许会忍不住就那样笑出来。 楚羿回来的第一个晚上,按照礼数,自然应该去顾雁飞的房里,不过顾雁飞以安顿杜珊珊的理由婉拒了,楚羿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竟然还有两分不情不愿,直到顾雁飞耐着性子好言相劝,答应了下来。虽说就算是到顾雁飞房中,也不过是一杯绝根草伺候,但是顾雁飞懒得花那样的心思,便也一笔匆匆带过。 不过不过有些事,还是不要匆匆带过的为好。顾雁飞想到这里,自然是想到了那个挺着一点儿都不像是怀孕了五个月孕肚的周氏,也想起了至今还被她关在柴房里,周氏竟然也是不闻不问的那个小美人儿锦儿。她端起茶水浅浅抿了一口,再抬起眸子是,那么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骤然发起光来:“王爷离家许久,又没有音讯,倒是有一件喜事,一直耽搁了。” “什么喜事?”楚羿听了这句话,倒是也有两分好奇一一一一顾雁飞一向是个算得上端庄的,很少能够有事说出这样的喜事来,更何况她眼里唇角都盈着春风一样的笑意,一点儿都做不了伪,楚羿看向顾雁飞,一时之间又觉得心口似有擂鼓,又似乎有什么羽毛柔软的东西搔过心间,有了一种特殊的痒意。 顾雁飞唇边含笑,花压鬓垂之间,只浅浅的瞧见一点儿恍若那一刻冰雪消融的笑意,她仿佛确实诚心实意的为着自己所要说出口的东西而觉得喜悦,眸光亮了起来,语漫天艳:“王爷五个月之前去周氏那里住过一晚,由于也是一度春风,故而没有记录在册,也没有用避子汤药,周氏是个有福的,就这么一次,到如今,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一一一一” “什么?此话当真?”没有男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无论生下那个孩子的女人是不是他所真心喜欢的,这是传宗接代的不能,谁都控制不了,更何况楚羿至今也已经二十有一,膝下却未曾有子,倘若周氏的这个孩子能够平安生下来。就是楚羿他的长子长女,这样的身份,如何能够不高兴? 楚羿那一瞬间似乎眼睛都亮了,他目光灼灼的看向顾雁飞,却让顾雁飞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冷笑来一一一一上一世顾雁飞曾经两次怀孕,第一次因为刚干怀孕却又身赴战场,自然没能够将那个孩子生下来,刚刚三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小产,而第二个孩子,已经是在身为皇后的时候了,当她和楚羿说那件事的时候,楚羿也是这样的反应。 “当真?雁飞雁飞,你当真让我欢喜到不知如何是好!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正宫嫡子!倘若他是个男孩,我定立他为太子!”当初一句句誓言就在耳边,他欢欣的将她搂进怀里的时候仿佛拥抱了整个世间。而现在看来,那些都是假的,他的喜悦之下还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样的恐惧心思,恐惧顾雁飞的孩子生下来,会夺去他大楚的江山王位。 一瞬之间的记忆让他莫名的有两分晃神,回过神的那一刻,听着这样的话,她自然是贤良淑德的再一次浅浅的抿着唇角笑起来,似乎对于这件事没有半分的嫉妒和醋意,是当真为了楚羿而感到喜悦似的:“正是,我还请了大夫前来诊脉,说周氏确实是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了,算一算时间,确实是那个时候的孩子,只不过” 顾雁飞这样的一个犹豫和停顿,显然是引来了楚羿再那一瞬间的心焦,他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在页二十等人的设计下,王明珠给他的绿云罩顶,一时之间面色便不太好看,刚刚的两分热切也在这个时候淡了下来,他的目光在顾雁飞脸上一停,沉声:“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大抵是孕中牵挂王爷,忧思过重,大夫说,周氏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太安稳,虽然五个月了,瞧上去却还像是三个月的肚子,还是有些危险,要好好养着。”顾雁飞看着楚羿骤变的脸色,心中却是忍不住笑了一声,才慢吞吞的将后面的句子说完,说完了这些,还要做出一点儿愧疚模样,“这也是我的过失了,没能早些发觉好好照顾。”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孩子不怎么稳妥,那倒是也不是什么大事,至少楚羿在那一瞬间的脸色确实是好看了不少,他松出了一口气,缓缓的摇了摇头,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点儿浅淡的笑来:“这无妨的,也不能怪你,现在好好养着就是了,这几个月,还是劳你费心了,雁飞。” 他的“雁飞”两个字仍旧是念得亲热又熟稔,听在顾雁飞的耳朵里,却平白无故的让她有一种反胃的感觉,这样念她名字的人不少,到如今,大概也只有楚羿能够给她这样的感受了。顾雁飞赶忙垂下目光来,似乎是有两分“害羞”,唇角的笑意也带了一点儿羞臊之意。 没等楚羿说什么,她便“恰到好处”的开口:“这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要要紧一些的,王爷回来的消息传到周氏的耳朵里,周氏大抵也会安心很多一一一一既然如此,今夜,王爷便去周氏那里瞧瞧?”顾雁飞三言两语,竟然也就不动声色的将楚羿的今晚定了下来。 “好,那便如此。”楚羿一想,第一个孩子对他来说还是无比重要的,虽然只是庶出,但是好在周氏也是个身家清白的,既然顾雁飞没有提出什么正室无所出不能有庶出子女的话,他便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便如此过了。轻轻一点头,又听见外头的奴婢说,之前请的大夫到了。 楚羿胳膊上的伤口虽然经过这一路上的奔波已经好了,但是最终还是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全然是用不了太大的力气的,但是外头乡野村夫之中的大夫,哪里能和江州的大夫相比,楚羿最开始没怎么将这件事当做一回事,也是因为回来之后肯定是要再看再治疗的,他对于伤口如何其实并没有什么观念,还以为自己那些后遗症也还能治。 大夫进来的时候顾雁飞抬起眼睛一看,倒是确实是个脸熟的,看上去不过是三十多岁,还年轻的很一一一一只是现在已经是颇有盛名了,上一世楚羿登上皇位之后,无比信任这个大夫,甚至将他的位置一提再提,成为了皇帝皇后二人御用的太医。他走进来,跪下朝着楚羿和顾雁飞行了个礼,嘴里念着吉祥词儿,但或许是顾雁飞的错觉,那一瞬他抬起眼睛来,特意往顾雁飞的方向看了一眼。 “请起罢。”楚羿这样应了一声,声音里似乎还是带了一点儿笑意的,也是寒暄了两句,让奴婢上茶水和点心来,在大夫所说的要求之下,楚羿将自己的广袖揽了上去一一一一这是顾雁飞第一次看到楚羿胳膊上的伤口,看上去约莫有两寸长,伤疤狰狞的盘桓在肌肉之上,看上去仿佛是一条难看的蜈蚣,因为一路奔波,故而并没有好好恢复,边缘甚至还是乌黑的。 楚羿或许是称得上金枝玉叶娇生惯养的,他虽然是个男子,但是基本上没有受过什么伤,哪儿像是顾雁飞,小时候练武受的伤就不计其数,更何况后面又在战场上驰骋一年余,身上的伤疤更是数都数不清一一一一故而顾雁飞只用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这伤事实上是无比严重的。 但是显然,那个被叫来的国手名医,年纪轻轻就已经颇有盛名的刘大夫,似乎并不这么想。他的目光落在楚羿胳膊上的伤口上,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似乎对于这个状况已经了然于心,在给他准备好的凳子上坐下来,他伸手搭上楚羿的脉搏,屏息凝神细细的侧耳感受了一刻,才缓缓地收回手来。 “容草民看看殿下的伤口。”刘大夫这样说着,楚羿自然是点头应允,将手臂伸直,伤口放到刘大夫的眼下,他似乎是换了各个角度看了好一会儿,又说了声告罪,用手指在伤口周围轻轻按压一一一一未曾伤到骨头,所以这一路上按照时间来说,应当是好个九成才是,可只不过用了两分力,楚羿便皱眉显出痛楚状来,这显然是未曾好全的。 顾雁飞抬着眼睛看了看楚羿略微有两份苍白的脸色,心中便知道这支胳膊已经是废了一大半了,就算这刘大夫向来是个医术精湛的,也不可能能够挽救这样的伤口了罢 她的这个念头刚刚从脑海中划过,便看到刘大夫收回了手,面上带了一点儿浅浅的笑意,冲着楚羿微微点头颔首,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王爷这伤口乃是刀剑所伤,确实伤到了筋脉,又没能立即得到治疗,中间拖得太久,才会出现脱力疼痛之兆,不过好在还不算太过严重,草民虽医术平平,但尚能医治,只是或许需要一些时间才行。” 听到这句话的楚羿脸上具是喜色,忙开口道:“那就辛苦你了,时间久一些也没什么,剩下的事”他的目光落在顾雁飞身上,顾雁飞自然是会意的应下来,连日赶路,楚羿脸上也能够看到疲惫神态,又吩咐了几句,也转身离开,似乎是往周氏的房屋去了。 “刘大夫一一一一王爷胳膊上的伤,当真能治?”顾雁飞一时之间竟然是不知道应该怀疑自己好,还是怀疑这个上一世就熟识的,确实是盛名卓越的大夫的眼光才好。 那个姓刘的大夫正在整理药箱,听了顾雁飞的这句话,慢条斯理的将药箱扣好了,才缓缓抬起头来。屋中没有剩下几个奴婢,都是顾雁飞身边的心腹,他朝着顾雁飞行了个礼,动作也是慢吞吞的,又忽而露出一个笑容来:“当然不能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0章 楚羿归来(四) “当然不能治。” 那刘大夫眉眼之间含笑,这样看过来,竟然也让顾雁飞从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看出两分略带邪魅的俊俏影子,不过是这样一眼,倒是让顾雁飞平白的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眼熟来,她一时之间有些惊疑不定,唇角浅浅抿出一个弧度,微微一偏头,似乎是骤然想到了什么,缓缓开口:“你是?” 她明明是什么都没说清楚,但是那刘大夫就像是一瞬间就听懂了似的,他微微点了点头,刚刚朝着顾雁飞行礼的时候还只是微微躬了一下身子,现在却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似的,忽的跪了下去行了一个大礼,他低声道:“刘某问顾小姐安,替襄王殿下问顾小姐安好,顾小姐果真如殿下所说,绝妙无双。” “你果真是他的人。”顾雁飞只觉得那一瞬间那点儿邪肆看上去眼熟的很,几乎都不怎么需要思考,微微眯起眼睛,便已然是有人的音容笑貌出现在自己面前,距离上一次相见也不过是隔了几日罢了,这一刻看到,却仍是觉得心口似乎有两分暖意。她道了一声起来罢,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 顾雁飞似乎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并不怀疑任何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楚翎的人是不是什么危险,是不是带着什么不轨的意图,她或许上一世是什么所谓的“傻白甜”,可这一世可不是,她难得能够这样莫名的无条件的去相信一个人。微微抿了抿唇角,她似乎是有些不解:“你拿这件事骗他做什么?以后治不好他的胳膊,还不是要把气撒到你身上。” 刘大夫似乎丝毫不怎么在意这件事,他轻轻的笑了一笑,如顾雁飞所言站了起来,在旁边坐下来,身上自然有一股和楚翎有两分相像的潇洒一一一一这看起来如何都不像是什么手下,倒是更像是友人之余。他朝着顾雁飞一笑,见人三分笑这样的习惯倒是很让人喜欢:“刘某已经说过了,或许是需要一些日子的,也没跟他说清楚,这个一些日子,到底是十天半个月,还是一年两年。” 看着顾雁飞脸上显现出的两分茫然又疑惑的神色,他又是一笑,他对于身为王爷的楚羿没有半点儿尊敬,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自己提到的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殿下不怎么喜欢誉王,顾小姐似乎也不怎么喜欢一一一一给他希望,最后才会有更多的绝望,更何况治病的过程不会让他太舒服的,与刘某而言,能够找到这样尊贵身份的人试药。,也是好事。” “试药?”顾雁飞下意识的问了这样一句,但是从脑海中飞快的一过,倒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回答这个问题。她本来就并没有带着什么太大的疑惑,无论是刘大夫要对于楚羿做什么,只要是不让楚羿好过,那么她知道或者不知道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似乎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尺素拿着笔墨纸砚走到了刘大夫手边,顺手为他磨出一点儿墨来,看着他润了笔,开始在纸上笔走龙蛇写一些看不懂的字句,一时之间站在旁边儿有些出神。刘大夫注意到尺素的目光,似乎是很浅的笑了一下,又将写好的那个药方递给她:“按着这个要抓,每日两日,早晚各一,空腹喝下便可一一一一保他夜夜辗转反侧,心焦无眠。” “这方子被他拿给别人查过一遍,遭殃的可是你。”听着这句话,顾雁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尺素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在顾雁飞还没说话的时候,平日里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沉默寡言的她这个时候倒是开了口。有两分愣愣的感觉,几乎是下一秒就回过神了,她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骤然往后退了一步。 顾雁飞看的有两分有趣,又觉得她这样的反应颇为好笑,抿了抿唇角,还是忍不住在唇角留下一个浅浅的弧度来。她一次看到尺素和陌生人说这么长的句子,特别是句意之中还带着关心的口吻,可是看上去他们曾经并不认识。 刘大夫听着尺素的这句话,只是好脾气的笑了笑,眼睛之中似乎有一道流光划过,他将那方子放进尺素的手掌之中,极为促狭的眨了一下眼睛:“没关系,我当然不会那么傻,他查不出什么的,毕竟这光是内服的药还不够,为了让王爷伤口处已经坏死的筋脉活络起来,怎么能没有外敷的药?真正的两种药物相克的道理,在外敷的药中。” “这样”尺素看着他那双眼睛闪动了一下的样子,明明刚刚已经有两分醒神的意味了,可是在那一刻又显得呆愣起来,仿佛像是不知道谁给她下了药似的。抿了抿唇角,她看着自己手中的药方,再一次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盯着顾雁飞那带着笑的目光,她飞快的回到了顾雁飞身后。 “关于外敷的药,还得等刘某回去再配,两日之后再送过来,这期间口服的药最好还是开始服用。”刘大夫的目光在尺素的身上停了停,随后又落在顾雁飞身上,敛下眸中的光华,他眯着眼睛似乎是这样笑了一下,又朝着顾雁飞行了个礼一一一一他就像是个执着于繁缛礼节的文人,一点儿都不像是和楚翎交好的人。 顾雁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是看着他的目光,自然还是抿着唇角笑了笑,微微垂眸,她颔首表示明白:“我会告诉王爷,这两日的药,万万是不能停的。不知道刘大夫家住何处,再次送来府中未免有些麻烦了,我叫王府之中的人过两日去取便罢了,也不多加劳烦。” “那倒也可。”刘大夫听了这句话,似乎是略微的思考了一会儿,便点着头答应下来,他朝着旁边的婢女说了一串地址,看着她记了下来,重复了一遍确定没错,背起自己背上的药箱。他做了个礼,似乎是转身欲走,但是刚迈出去一步,又转回头,“刘某差点儿把正事忘了,本次来,除了出诊,倒是还要替殿下传话的。” 替楚翎传话?顾雁飞听了这句话,一时之间却有一点儿捉摸不透了一一一一倘若真的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儿,不必让人来传话,毕竟他们二人之间还有一只那么大的白隼,比来人传话,可是要方便也要快得多了。但是就算是楚翎再厚脸皮,也不会让旁人传来什么有失体统的话罢? 刘大夫从药箱之中翻出来一封信笺,刘大夫穿的虽然是长袍,但是并不是什么上好的料子,虽然颇有盛名,但是看得出,过的还是有两分穷困潦倒的感觉。那一封信,当真是与他整个人都格格不入,信封是混了金箔的纸,封面上还有鎏金的花纹,里面的信笺一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当真是从头到尾都是写着“骚包”两个字,也确实是楚翎的风格了。 “多谢。”顾雁飞伸手从他手中将那信笺接过来,封面上留了四个字“雁飞亲启”,那四个字龙凤凤舞,看起来几乎有两分张牙舞爪的凌厉,但是仔细看起来,又能够看出那一笔一划之间其实是颇有章法,写的无比漂亮。那“雁飞”两个字写的更是精妙,仿佛当真是有一只大雁翩然欲飞,一眼看上去,倒是叫人有两分挪不开眼睛。 顾雁飞没有选择在这儿拆开信封一一一一既然是托人带过来的信,那么就说明并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耽搁一会儿回去看也无妨。将那封信收进自己的长袖之中,她浅浅的抿了抿唇角,转过头去看自己身边的尺素,眸光中似乎很快的闪过了一道狡黠,语调却偏偏平淡,一点儿调侃意味都无:“尺素,帮我送刘大夫出去。” “小姐”尺素似乎是没想到顾雁飞突然又想起她来,自己刚刚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自己都还没搞清楚呢,现在一抬头撞上那刘大夫的目光,一边儿觉出两分尴尬来,一边儿又似乎有些隐隐的灼热感,从脖颈一路烧到了耳朵尖儿,她将目光落在顾雁飞的身上,似乎是有两分求助的意味。顾雁飞毕竟是主子,她说的要求,她是不能拒绝的。 顾雁飞其实也只是顺嘴调侃一句,没想到尺素的反应竟然这么大,一时之间有两分哭笑不得,对今日如此反常的尺素也生了两分好奇,她本就不想要逼迫她什么,看着她求助的目光扫过来,低笑了两声立刻想要出声换人。 可是没有想到,有人的速度比她更快。那刘大夫大抵也是看出了尺素的一点儿尴尬,尺素生的算得上白皙,尴尬过后面上剩下的一点儿莫名的粉色红晕便是更让人有两分遐想,但是他却只是朝着尺素礼貌的一笑,随即开口拒绝:“不必了,刘某自己出去便可,不必劳烦。” 看着尺素骤然在那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睛,顾雁飞倒是莫名的生出了一点儿似乎我才是那个坏人的奇怪感觉,轻轻咳嗽了一声,总不能真的叫他一个人出去,这里虽然是正院,但是若是不认识路闯进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也未免说不清。她复又叫了一个奴婢送刘大夫出去,看着二人的身影走远,才又饮了半盏茶水,起身带着人往里走。 “尺素,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暮色渐染黄昏,天边的那些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锦绣的颜色,漂亮的有些不可方物了,那些微薄但是金灿灿的阳光打到脸上身上来,在顾雁飞身边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的光,她便更像是一只浴火的凤凰,只教人挪不开眼睛。 而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尺素浅浅的抿了抿唇角,她似乎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轻轻摇头,垂下眸光来,平日里毫无波澜的脸上竟然是露出一点儿疑惑又茫然的神情,颤抖的羽睫是属于少女的情丝:“我不知道,只是” 只是莫名的熟悉,靠近时的心安,忍不住的关心和注意,仅此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1章 楚羿归来(五) 回到房间之中的顾雁飞从袖中拿出那一封信笺,伸手打开,抽出一张泛着浅浅的香气的信笺来。那张纸并不是白色的,而是略微有些斑驳,字迹之下是一层浅淡的,泛着一点儿烟紫色的信笺。 顾雁飞平时并没有怎么注意过除了自己熏得香气之外的熏香,这信笺上晕染的是什么香,她倒是也并不如何清楚,只觉得那一点儿浅淡的幽香嗅起来带着一种熟悉的感觉,那缓缓蔓延的感觉,在顾雁飞的心里,几乎是蔓延出一种莫名的情丝来。 原本丝毫不在意这些的顾雁飞忽得起了兴趣,她将手中的信笺微微偏了偏,抬首唤来了青荷。青荷素来是伺候顾雁飞身边的熏香一类的东西,自然也要比顾雁飞认识的香气更加多一些,顾雁飞将那一页轻薄的,但是手感非常细腻,几乎是感觉自己摸着什么花瓣似的纸递在了青荷的鼻尖:“你闻一闻,这是什么香?” “咦,这是”青荷看着自己的鼻尖前面的那张纸,轻轻的侧首嗅了嗅,脸上露出了一点儿浅浅的疑惑,似乎是不太确定,便又撤开些许,稍微抿起唇角来,再一次靠近闻了闻,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她才微微扬起唇角来,“这是丁香混了一点儿茉莉花儿的味道,茉莉花儿或许只是熏了一点儿,既不喧宾夺主,又略微让丁香甜到发腻的味道清淡了些,只是不太好分辨。” “丁香和茉莉吗?”顾雁飞的眉眼之间浅浅的泛出一点儿笑意来,古人有诗云“心有丁香千千结”,丁香花儿一直是寄托愁绪情丝的花儿,茉莉也是带着一点儿风雅意味的甜。知道了这是什么香,顾雁飞自然也就知道手中的纸张的手感为何如此奇异。这就是花瓣捣成浆,又制成的纸张。 青荷自然是不知道顾雁飞在想什么,以至于唇角都带上了一点儿柔和的笑容来,在刚刚点起的,还缓缓摇曳着的烛火之下,显出一种莫名的,惊心动魄的美感,她只知道这样的调香的心思,几乎是无人能及的,更何况这只是一张薄薄的纸。她不知道这是谁送来的,但自然能够明白其中的小心思,忍不住眼角眉梢就带上了一点儿调侃的笑:“小姐都这样笑了,是何人传来的信笺呢?” 顾雁飞哪里会不明白青荷露出那样的笑容是在想些什么,没有人会因为对方的一些细微的小心思而感到不悦,即使是素来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的顾雁飞,也不得不说想一想这张信笺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就觉得这全是用心一一一一即使是用心的人或许是明白的,这点儿小心思,粗糙一些的人说不定根本注意不到。 “不过是一个故人,莫要多想。”顾雁飞垂眸去看信笺上的内容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消退下去,所有的心思都被她记在心中,但是并不代表着要时时思考,她现在还有太多的事要做,就当做这点儿带着一些女儿心思的东西,是一件礼物,也就罢了。 青荷见状,也知道剩下的东西确实是不应该多问的,唇角噙了一点儿浅浅的笑,便也退下去沏茶了。摇晃的烛光之下,顾雁飞一字一句扫过信笺上的句子,刚刚还算得上是柔和的神情却一点一点的冰封了下来一一一一信笺上的内容和什么情情爱爱毫无关系,确实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与口吻。 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宫中“侍奉偶感风寒的皇太后”的太子楚羿,在今日终于被放出来了。但是所谓的被放出来,也不过是今天早上楚翎前往宫中请安的时候,无意之间在太后的宫中匆匆一瞥罢了。相比于从夏州离开的时候的狼狈,他这些日子显然是过的不错,但是神情中略有萎靡之感,不知道是这些日子之中经历了些什么。 按照楚羿的计划,他会在明日的朝会之后先带着半本账册向当今皇上说明上次这件事的真相,而在这之后,才会带着杜珊珊当做人证进宫,他不知道这件事事实上已经派了人去夏州捉拿杨林二人,原本应该是昭告天下的事直接被皇帝压了下来,甚至不允许知情的楚翡离开皇宫一一一一即使他是大楚的太子殿下。 连太子都只有这样的待遇,那么楚羿所得到的会是什么?顾雁飞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皇帝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她能够明白这件事会使朝野震动,但是却无法明白他不昭告天下,甚至不愿意继续往下查。他虽然多疑,但是并不昏庸,勤于政事,不沉溺色,除了偶尔会有几分暴虐之外,几乎算得上是一个百年难遇的明君。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知道些什么?他接下来要怎么做?燕王已经知道楚翡回来的这件事了,他也一定知道夏州的山匪的布置已经一败涂地,直到楚羿身上带着证据呈到了皇帝的面前,倘若是顾雁飞是他,肯定会在这个时候不惜一切代价杀人灭口毁灭证据,将对自己不利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这件事压下去的时间越长,对于燕王来说就越有利,他能够除掉的东西越多,就代表着楚翡手中顾雁飞几乎是豁出去了半条命拿到的那一本账册的效用就越小,那一本账册只能够给杨林以及再往上一级他们联系的官员定罪,然后一切就停在此处,燕王或许会因为这件事而被砍掉一边的臂膀,但是却并没有伤到根本。 可是燕王做的事明明不只是这些!上一世的顾雁飞和楚羿带着这样的证据会到江州之后,皇帝几乎是雷霆之怒,当场就发落了几个账册上有名并且无可分辨的江州官员,后来更是令楚羿带着军队前往夏州,一路之上拔除掉了无数燕王扎根的势力,让燕王元气大伤。在此之后,楚翡更是抓准了这个机会,彻底将燕王的势力全部拔除,甚至还找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将燕王站在剑下。 也正是因为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到顾雁飞没有丝毫反应过来,燕王这个人竟然还和南黎国有染。他是大楚的亲王,大楚的那些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竟然能够为了这样一个王位通敌叛国!莫说是大楚的天子,就是连有傲骨的百姓,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他根本就不配做个人! 这一世皇上所做的这些事,无疑是在给燕王喘息的机会,上一世雷厉风行的皇帝像是一只收起了利爪的狮子,他这样的动作不仅仅是让顾雁飞不解,而且更让顾雁飞不安一一一一上一世燕王死的那么早,后来南黎国进犯的时候,战火滔天血流成河,顾家军损失了整整七成才阻止他们继续进犯,后来更是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将南黎国的那些野人从大楚的国土上赶出去。 而这一次,他有这么多的时间,有那么多的机会,等南黎下一次进犯的时候,顾氏,顾家军,甚至是整个大楚的将士和子民们,真的能够拦住吗?顾雁飞不是个凉薄的人,就算是这一世重生归来心中是仇恨是为了报仇,也并不是见谁咬谁的疯狗,经历过战火的她比谁都更清楚,流血漂橹,百姓何其无辜? 她没想着要救下什么整个天下人,没有想过要阻止战火,没想过要在现在就阻止两年之后的南黎国入侵,可是她不知道她的重生到底改变了什么,不明白她的插手为什么会让上一世那么雷厉风行的皇帝在这个时候犹豫起来。可是她想尽自己的全力,阻止那些顾氏的将士去抛头颅洒热血的牺牲,特别是,因为燕王的通敌叛国而导致的那种无意义的牺牲。 唇角紧紧抿出一个严肃的弧度,她的神情逐渐从带着一些茫然和疑惑的冷凝变得坚定起来一一一一重生这件事本就是逆天而行,而她既然有了这个机会有了这个本事,至少尽她自己所能,皇上不愿意做的事她来做!至少她现在所做一分,以后的顾家军的将士就能够少受一点儿伤,百姓也就能少遭战争的荼毒。 顾雁飞抬手,将手中那带着袅袅的香气,即使是从信封中抽出来了这么久,也并没有发生香气越来越淡的情况。只因为这香气并不是后来熏上去的,而是纸张本来所散发的清香。那上面或许是楚翎沉甸甸的,很细微,但是见微知著的一点儿心意,可是这张纸不能留,无论是纸上龙飞凤舞的那些字所传递的内容,还是传信的两个人之间的身份。 取下旁边的灯盏,信笺连带着信封,被顾雁飞放到身边摇曳的烛火之上,烛火舔舐上纸张的轮廓,很快便燃烧起来,刚刚出门去沏茶的青荷正好捧着茶水转回身来,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又有些遗憾的“呀”了一声,看到顾雁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一时之间有些疑惑,又有些讷讷,抿了抿唇角:“奴婢只是觉得那么精致的东西,有些太可惜了。” “心意我收到了,东西是否留着,倒是也不那么重要了。”顾雁飞的眼角挑这一点儿笑意,就像是十里冰封之中忽然消融开的一点儿暖意,又像是在已然枯萎的画纸上缓缓地绽开的一朵正红色的鲜花,她看着剩下的一点儿纸张落在青砖上,最后化为一片灰烬,唤了门口洒扫的奴婢进来将那些纸灰扫了,倒进院子里的花坛之中。 顾雁飞从来不是轻易决定,或者说会去轻易许诺什么的人,因为她从来都知道诺言到底有多重要,自己做不到的东西,她从来不随便答应。但是这一次,她既然已经决定了自己要做,自然也就代表着她一定会做到好做到圆满一一一一她需要知道燕王现在到底知道多少,他串通着南黎国的野人,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 夜还很长,而顾雁飞的今夜,大抵是无眠了。于她来说,今日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奇异且恐慌一一一一她的存在到底改变了什么,又能够改变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2章 楚羿归来(六) 第二日,楚羿想在朝会之后将这件事和皇帝汇报的愿望落空了一一一一从来勤于政事,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除了特定的节日和休沐日之外几乎从未停过早朝的皇帝,突然称病免了从今往后三日的早朝。这不仅仅是楚羿没有想到的,连顾雁飞都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不知道这样的一件事是好是坏,她只得传信给楚翎让他继续注意宫中的动静。 楚翎的回信在半个时辰之后就到了,顾雁飞结束了晨昏定省,回到后院的时候,就看见清菀特意不知道从哪儿折了半枝有手臂粗长的树枝,搭在门口的窗棂上供那只叫做临天的白隼落脚,她手中拿着半枝有些枯萎了的花儿,正在鸟面前逗它,看着它晶亮的眼睛随着手摆动的频率晃来晃去,唇角也带了一点柔和的笑靥来。 顾雁飞看的也有两分好笑,她的眼睛向来不错,自然就看到了临天的一只脚上还挂着的一个小小的竹筒,竹筒显然是没有打开过得,这只鸟儿当真是无比机灵通人性的,无论是谁,就算是它认识的顾雁飞身边的尺素,不是顾雁飞本人,它也不会让人动它脚上的竹筒。 “你这样闹它,小心一会儿啄你。”顾雁飞一边儿带着笑开口,一边儿走进了,临天的注意力本来是在那一直在眼前晃动着的花枝上,现在听到顾雁飞的声音,骤然转过头来看了看顾雁飞,在确认是本人之后发出了一声带着愉悦感觉的尖啸,它展开翅膀朝着顾雁飞飞了过来,绕着顾雁飞盘旋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她伸出来抬起的一只手臂上。 清菀看着那白隼如此亲顾雁飞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嫉妒好还是赞叹好,她将手中那枯萎了的花枝扔开了,抿了抿唇角看过来,神情之间带着一点儿灵动的狡黠:“它若是要啄,奴婢躲开就是了,学了这么长时间的内功和轻功,总不能连这个都躲不开罢?说起来,它真是亲小姐,在小姐身边,一点儿都不像是威风凛凛的猛禽呢一一一一” “大抵是自小养在人身边,性子温和一点儿也是有的。”顾雁飞这样轻轻叹了一声,抬起另一只手,如玉一般在日光之下浅浅的泛着一些温润的光泽的手指微微一侧,在临天的脑袋上轻轻蹭了蹭,临天看到顾雁飞这样亲昵,便也侧过头来,收起翅膀和利爪,极其温柔的在顾雁飞手上蹭来蹭去,倒是像什么乖巧的猫儿兔儿似的。 清菀想了想,道了一声说的也是,又想起刚刚临天来的时候吩咐了小厨房拿一些生肉来,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到,又匆匆提着裙摆风一样的出去了。顾雁飞心中叹了一句不知道这丫头是像了谁,这翠霭堂里,没有一个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刚来的时候也是谨小慎微的,现在变成这样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估摸着全部是在将军府学的。 一边儿这样念叨着,她一边伸手去拿临天脚上的那个竹筒。临天极为有灵性的抬起那一只脚方便顾雁飞的动作,顾雁飞刚刚打开了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大约只有半个手掌宽,卷起来的信笺,拿到手里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顾雁飞不喜欢有太多人伺候在身边,这个时候又正是众多奴婢繁忙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有人走进来也是正常,顾雁飞大抵也是因为刚刚太放松了的缘故,原本应该敏锐到一瞬间就能够察觉的脚步声,她竟然已经是这么近了到身后的时候才发现。 她已经在那一眨眼的时间之中就判断出,这是楚羿的语调,而她胳膊上停着临天,临天脚踝上有个竹筒一一一一凡是略微有一些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只鸟到底是做什么用的,顾雁飞还不能这么早就让楚翊对她起疑,电光火石之间,顾雁飞脑海之中已经有了想法,长袖舒展开,几乎只是一瞬的功夫,她已然是伸手将临天脚踝上的竹筒拽了下来,连带着那张纸笺收进了袖中。 似乎是因为这样的动作使临天吃痛,又似乎是收到了惊吓,原本怪怪的停留在顾雁飞手臂上的白隼骤然在那一瞬展翅而起,虽然飞的有两分歪歪斜斜的,但是竟然在眨眼之间就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它展开翅膀的时候已经有三四尺之长,遮天蔽日之中,它尖啸一声,直直朝着顾雁飞身后的楚羿扑去。 “临天!”这是顾雁飞没有想到的,她惊呼一声,随即跟着临天的飞行痕迹转头,只见到那鸟看见楚羿,像是看到了什么天敌一般,脖颈处的白色的羽毛都炸成了鳞片状,它挥动着自己的翅膀,发出令人觉得耳膜剧痛的尖啸,利爪展开做出一个抓的形状,骤然朝着楚羿头上束起的发髻去了一一一一楚羿头上的发冠上有一颗不小的蓝宝石,不知道它是不是将蓝宝石看成了什么别的东西。 顾雁飞的惊呼并没有阻止临天的动作,而楚羿只看到顾雁飞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后来又看到一只大鸟呼啸而起,眼睛都没来得及在那之上焦距,便听到一声尖啸,直直朝着他俯冲而来。他下意识想躲,可是哪里躲得过长了翅膀的鸟儿,只是一爪子的功夫,他的发髻便被撕扯着散落开,发冠掉在地上,而楚羿也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还不够,临天不知道为什么发了狠,不满足于仅仅用自己的爪子去抓挠楚羿的头发,还不时的低下头用尖利的鸟嘴去啄他的脑袋和旁边的耳朵,而楚羿,则是左支右绌,力不从心的试图伸手护住自己的脑袋。 这一幕未免有些太荒谬了,就连顾雁飞都站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冲上去,将手放到唇边吹出一个尖利的口哨,又伸手去抱临天。她的这一声口哨似乎是终于让那临天恢复了神志,它似乎是有些不情不愿的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再一次展翅而起,躲过顾雁飞抱过来的双手,展翅一飞,像是一只离弦的箭一样,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连影子都没有了。 “那到底是什么!”刚才的一番景象吸引了翠霭堂周围所有的奴婢的注意力,现在满座皆惊,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最终的这一句话,还是楚羿在怒不可遏的情况之下狠狠地看向顾雁飞,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他的头发七零八落的披散下来,被挠的像个鸟窝似的,甚至还有丝丝缕缕落在地上,显然是被撕扯下来的,靠近天庭的地方还有不少细丝一样的伤口,是被抓伤的。 顾雁飞看着如此狼狈的楚羿,一时之间不知道是顺遂自己的心笑出来好,还是按照应该的,露出歉疚而茫然心疼的表情好。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奇异,这不是她设计的,所以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也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微微抿了抿唇角,她尽全力显出一点儿惊慌来。 “那是那是爹爹的白隼,这几个月在将军府的时候,一直是我在养着,大抵是今日想我了,便从将军府飞了过来,刚才在于它玩耍,也没有听到王爷来了”顾雁飞的唇角抽动了两下,飞快的垂下目光来掩饰自己脸上的动作,也借机蹲了下来,将地上楚羿掉下去的发冠捡了起来,“大抵是瞧着这发冠上的蓝宝石光彩夺目,像是什么虫,受了些惊。” 顾雁飞哪里能说或许是她的动作惊到了临天,先是将临天说成了顾老将军的白隼,又将所有的原因全部推给临天头上的发冠。她抬起脸的时候已经全然收拾好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微微垂下眼睫来:“王爷在这个时候过来,也没告诉我一声一一一一也不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那是顾老将军的鸟?”楚羿听了这句话,一时之间原本青紫的脸色倒是有些灰色难辨了起来,抿起唇角,他现在狼狈的样子更显得无比阴翳,那些温柔翩翩君子的表象早就不知哪儿去了,看着顾雁飞点了点头,他只能将自己滔天的怒火按捺下去,唇角抽动了两下,“怪不得看上去还很机灵,知道犯了错,是要跑的,估计是跑回到将军府去了。” 顾雁飞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又奇怪了起来,她想笑却不能笑出来,只能轻咳一声又落下目光。她道了一声王爷先进来罢,就进了翠霭堂的门,叫了个丫鬟出去打水,打了水进来用白帕子浸了水擦了脸,又唤了一个奴婢给楚羿重新束发,她低眉顺眼的站在旁边,倒是让楚羿想要生气都不能发出来,一时之间脸色也很难变得好看起来。 “王爷今日这么早过来,所为何事?”顾雁飞在一旁心中笑了好一会儿,又悄悄将自己袖中的竹筒和信笺装好了,想着楚羿刚刚归来的日子应当是有很多事要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到了翠霭堂来,抿起唇角,她端了一杯茶给楚羿,有此一问。 楚羿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动,显然也是想起了自己本次来的目的,眉眼之间仍旧是两分不愉的神情,但是浅浅垂下目光来,他又露出一点儿笑意,想着昨天晚上周氏躺在他怀中,腹部微微隆起的样子,或许是因为是第一个孩子,他还是很有父爱很感兴趣的,周氏求的那些事,倒是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了。 “今天是为了周氏的妹子来的,她说前些日子怀孕了,孕中思念家人,便叫了自个儿的妹妹来陪陪她。她妹子不懂事,也不知道王府之中的规矩,似乎正是在你回来的那一日在门口晃荡,被你当做不轨的丫头带回来了,她只当做妹子是回家去了,昨日才知道一直没回去,一时之间心焦上火,问了好些人,才知道在你这里还关着。” 顾雁飞唇角牵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来一一一一果然来了,她还当做周氏为什么至今没有动静,那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再在柴房里住下去,就不好看了。原来,原来是要英雄救美。她弯起唇角来,道:“原来是周氏的妹妹,那小姑娘倔强,不愿意说自己的身份,妾身还以为”她抿唇一笑,不多谈,只是叫身边的青莲前去柴房将那位“锦儿姑娘”带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3章 楚羿归来(七) 顾雁飞第一眼看到锦儿,又看到她那些姿态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姑娘,从长相到神情性格,都无是最讨楚羿喜欢的哪一种类型,所以她全然不怀疑楚羿看到她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男人心里,女子多一个少一个都不是什么大事,即使他现在心里还有没能完全吃到嘴里的杜珊珊,这个锦儿,他也一定不能放过。 这几日在柴房之中,即使顾雁飞并没有亏待她什么,也不免因为神思不属受了惊吓,导致这几日就像是被顾雁飞克扣了饮食一样瘦弱下去,被放出来的时候甚至还需要有人扶着走才能够脚底下踩稳了路,看上去颇有一股弱柳扶风的可怜意味。 她身上穿着的还是顾雁飞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件嫩粉色的衣裙,她生的白皙,虽然是那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但是在这个时候,却莫名的成衬她这一身粉色的衣服。柴房中的环境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的,她的裙摆染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灰,被外面的粗使婆子扶着,很快就进到了翠霭堂来。 锦儿来的时候顾雁飞正在和楚羿说着什么,她今日穿的不比昨日,只不过是一条水色的衣裙,长发也在脑后挽了一个较为温柔一些的发髻,看起来整个人身上似乎荡漾着融融的水波,而水波之下却又被那始终显出一点儿傲气和疏离感结出一层并不如何明显的坚冰来。所以即使她眉眼之间蕴着一点儿浅淡的笑意,也始终让楚羿觉得似乎二人之间隔着一层轻纱一般。 这就是他这段日子才终于察觉的事了,清姝喜欢楚羿,将楚羿的爱好摸了个透,为了跟在顾雁飞身边成功上位,自然要将顾雁飞按照楚羿喜欢的样子打扮,顾雁飞素来不怎么上心这些,便一直也让她收拾着。后来顾雁飞重生归来,一切都是自己收拾调整,刚新婚的时候或许还不够明显,但是到了现在,又有五个多月未见,他终于察觉顾雁飞似乎和他记忆中的样子不一样了。 这样的感觉在他一转头的时候就看到被扶进来的锦儿的时候到达了巅峰,锦儿的头发原本是左右对称挽了两个少女的发髻,因为这几日都没有好好打理,所以未免有一些落下来,遮在那雪白的一张面孔上。她的那双眼睛似乎是有些疲惫,但是更多的,却是兔子似的惊慌,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眼睛已经骤然红了一圈,看上去颇为可怜。 “王妃娘娘”锦儿在进屋之后目光扫过顾雁飞,随即就在楚羿的身上停了下来,似乎是再也不愿意走了似的。她是知道这是谁的,虽然并没有见过一一一一但是这是誉王,是救下她姨娘,能够让她好好的继续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这个时候倒是似乎聪明起来了,她低唤了一声顾雁飞,就试图下跪行礼。 顾雁飞哪里能让她在这儿跪下去,虽然她并不怎么在乎楚羿是锦儿所谓的目标,也无所谓背上一个苛待奴婢的骂名,但是最基础的面子功夫还是得过得去,她递了一个目光给粗使的婆子,那婆子就用力搀住了锦儿那细痩的胳膊让她跪不下去,脸上都露出吃痛的神情。 而顾雁飞在这个时候才轻声开口:“不用多礼,赐坐罢,上茶。”看着锦儿似乎是有些茫然,但是又似乎无比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顾雁飞又转过头去看清菀,清菀会意,亲自上前端了茶盏,道了声姑娘喝茶。 “这是誉王殿下。”顾雁飞先是朝着楚羿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颚,看着锦儿面孔上在那一瞬露出的似乎是想要惊诧,但是由于段数不够,略微有些奇怪的面孔,心中不免的一笑,又道,“本王妃与你初见那一日,你非要说你是个周侍妾房里的奴婢,却偏偏连奴婢出门买胭脂水粉要走角门都不知道,本王妃当你是形迹可疑的贼人,就将你捉了起来,这一点,你可有异议?” 锦儿听着顾雁飞似乎温和,但是仍旧带着一种来自于本性之中的高高在上的语调,轻轻咬了咬唇角,又状似温顺的垂下目光来:“奴婢奴婢不敢有异议。”不敢有的意思,自然就是有了,这只兔儿瞧着乖巧,实际上倒是也有两颗尖牙利齿。 可是顾雁飞哪里会在意她语调里的这一点儿不服输,她向来不是个喜欢和别人玩所谓的文字游戏的人,她听着这话,便挪开了目光,朝着楚羿一笑,微微颔首道:“王爷瞧,就是这个姑娘了,她叫锦儿。周侍妾说,你是她的妹子,此时可当真?”顾雁飞的后半句自然还是问锦儿的。 “是是如此,奴婢确实是周侍妾同父异母的妹妹。”锦儿听到这话,眉眼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浅浅的浮起一层愁绪,看上去只显得可怜极了,她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朝着楚羿的方向飞过去,果不其然的落进一双深潭似的眼睛之中。 顾雁飞那里有功夫管她在下面到底做了什么样子的小动作,听了这话,先是抿了抿唇角一笑,又在眉眼之间染上一点儿看着后辈意味的疑惑,她垂下目光来,将所有的冷意敛进那一双水光潋滟的凤眸里:“既然如此,当初本王妃问你姓氏,问你身份的时候,为什么不愿意实说?” “你可知道,你那吞吞吐吐,无比犹豫的样子,在王府之中,若当真是下人,就算是直接上刑都不为过的?”顾雁飞的语调仍旧是温和的,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显然是来者不善,她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她比任何人都有这样的资格去责问锦儿,责问这样的,她明知她肯定回答不上的问题。 锦儿的面色果然是肉眼可见的尴尬了下来,连带着刚刚大抵是酝酿了半天,已经到了眼眶的眼泪都收了回去,只剩下一双看上去红了个透的眼睛,茫然无措的咬了咬唇角,就将自己求助的目光落在了楚羿的身上,她哀哀切切的抿唇,像是顾雁飞这个无比正常的问题欺负她了似的:“奴婢奴婢” “既然已经承认了身份,就不要一口一个奴婢了,不合适。”楚羿在接受到周锦儿那欲说坏休的可怜目光的时候下意识开了口,他素来是一个无比自卑的人,所以就像从自己周围的女人身上得到崇敬的目光,得到一种被需要的感觉,这让他觉得他有存在感,故而在那一瞬间就开口帮助。 “是。”周锦儿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眼下脸颊的部分不知道为什么晕出一片浅浅的红晕来,她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浅浅的抿了抿唇角,在眼角眉梢都透出一点儿少女的情丝来,轻轻垂下目光来,她轻声似是蚊蝇,“谢谢姐夫。” 现在已经把姐夫叫上了,只是不知道心中,到底有没有将楚羿当做姐夫了。小姨子爬姐夫的床这样的事可不少,更何况无论是周氏还是周锦儿,本来怀着的就是这样的心思。 顾雁飞心中一晒,自然知道接下来的东西不应该多问,她唇角带了一点儿浅淡的笑意,目光缓缓的扫到周锦儿的身上,她略一颔首:“若是这样说起来,当真是一家人了,只是之前你也不说清楚自己的身份,倒是让本王妃做了这么一个恶人,直到是周氏拖了王爷才将这件事说清楚,这若是让你出了什么事,本王妃倒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王妃娘娘c王妃娘娘这是什么话!自然是锦儿的不是,您这样说,倒是让锦儿不知如何是好了。”在座的人如何听不出这句话是一句调侃,但是别人能将这一句当做调侃,周锦儿可不能。她比谁都知道顾雁飞到底有多厉害,脸上很快的闪过一点儿慌张之色,她几乎要当时双膝一软就那么跪下来,手中端着的茶盏都端不稳了,撒出几滴滚烫的落在身上,脸色更是为之一变。 看在顾雁飞眼里,她眼中似乎飞快的滑过了一道轻蔑的光,微微抿起唇角来,神情带着一点儿漫不经心,语调里甚至是一点儿带着嘲讽意味,周锦儿的身影似乎都没有进入到她眼睛里,略一颔首:“本王妃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倒是当了真的,当真是年轻人,开不得玩笑。” 顾雁飞这样轻蔑的神情显然是让周锦儿感觉到了不舒服,可是她只是一个庶女,一个七品京官的庶女,当真不比这誉王府中的那些奴婢要有头有脸,就算是她的姐姐,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妾,连半个主子都算不上,她能够在这千尊万贵的王妃面前能说什么?只能够僵着脸上的笑,轻轻一颔首:“您说的是是我认真了。” “雁飞,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儿了,便将她放回去罢,周氏还在等着她的妹妹。”或许是这几句话中那一点儿莫名的感觉让楚羿也觉出了两份不悦,仿佛是周锦儿被蔑视为蝼蚁的时候,连他也在顾雁飞的目光下感受到了不适似的。 楚羿既然已经开口,顾雁飞眸光流转之中自然也带了一点儿飞速从中闪过的讽意,她垂眸一笑,似乎刚刚的一切不过是自己随口一说似的,她的目光深深地落在周锦儿身上,带着两分深意:“是啊,毕竟周氏还怀着孩子,让她这样担惊受怕,怕是也不妥。” “是了,周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毕竟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不能有失,这些日子,就让锦儿在王府陪伴在她身边罢,也算是个慰藉。”楚羿听到顾雁飞的这句话,似乎是突然反映了过来,轻轻颔首,看了一样锦儿,又看向顾雁飞。 他留下周锦儿,到底是为了周氏,还是为了自己?抱着这样的念头,她抿唇一笑,垂眸颔首,温良恭俭:“我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4章 楚羿归来(八) 当楚羿三番两次递了折子上书求见皇帝被打回之后,他似乎也明白了,这一次皇帝确实是身体不适,虽然还没有传来让各位王爷入宫侍疾的消息,但是这一次的病来势汹汹,每个人心中都未免有了自己的考量。 皇帝今年并算不上是很大的年纪,连如今身子还健壮着的皇太后,也不过是刚刚过了五十五岁的大寿,当今圣上也不过是刚刚过了四十岁,甚至因为面相上显得年轻一些,看上去不过是刚刚三十多岁,并不如何显老,就算是当今的太子已经即将加冠,无论时臣子还是王爷,都没怎么将这件事真正放在心上。 就连顾雁飞都并没有将这一次的病当做一回事,就算是上一世,皇帝的驾崩,也已经是五六年之后的事了,他励精图治,勤于政事,最后那几年的战事不仅仅是几乎拖垮了整个大楚,更是拖垮了这个原本就算不上如何健壮的皇帝,战事得到控制之后,顾雁飞归朝辞官,回到了她的誉王妃的位置上,而在此半年之后,当今皇帝驾崩。 在这个时候,燕王早就命丧黄泉,而原本作为太子的楚翡也是优势尽是,太子身份被废,人不知所踪,皇后被禁锢在后宫冷宫之中,听到皇帝驾崩的这个消息之后殉葬跟着皇帝而去。 皇帝驾崩之前留下圣旨传位给楚羿,楚羿名正言顺又堂堂正正的登基,而顾雁飞为了让楚羿放心,让天下百姓与臣子放心,在坐上皇后之位之前废掉了自己一身的武功,脱下战袍,穿上九尾玄凤的宫装,自此以后母仪天下。 可是这一世,一切真的像是上一世那样吗?不,已经有太多的事被改变了,顾雁飞不由得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一点儿心神不宁,而在这个时候,前两日因为顾雁飞扯下了脚上的竹筒而与楚羿“打斗”一番,自此以后不见了踪影的临天,终于在那之后又姗姗来迟,落在了顾雁飞屋中的窗棂之上。 被惊动的顾雁飞微微抬眸的一瞬间就看到了临天脚踝上估计是重新绑上去的竹筒,一时之间心中未免有两分五味陈杂,她走向窗边,伸手在临天的脑袋上轻轻安抚了一把:“前些日子委屈你了,倒是也怪我没能听到他进门的声音。” 虽然知道临天并听不懂什么,但是顾雁飞这样带着一点儿歉意的安抚语调显然还是让临天感受到了善意,它像是往常一样侧着脑袋在顾雁飞的手上蹭了好几下,然后抬起了自己那一只拴着竹筒的脚示意顾雁飞打开。顾雁飞伸手打开竹筒,从中抽出一张纸笺来,在自己指尖打开。 那张纸笺上是楚翎的字迹,是楚翎惯用的言简意赅,虽然只是寥寥几十字,但是将事情说的清清楚楚,只是顾雁飞看在眼中,一时之间心神巨震,竟然有两分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之感,昨天晚上连夜,楚翡被送出江州城,秘密带兵前往夏州,命令上没有别的字句,只写了将杨林二人当场格杀,不留活口。 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下达这样的命令?当场格杀不留活口的意思是什么多的证据都别想得到,伴随着这两个人魂归离恨天,燕王所做的一切都会被彻底埋藏在尘土之下,物证之上牵连到燕王的东西甚少,等带兵到达夏州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燕王处理掉所有对他不利的证据了。 那么燕王做过的那一切,都算了吗?在他的命令之下,杨林二人才敢在秘密之中违抗皇命,不仅仅是欺瞒下了国库中的银两,更是因为那些银两是用来治水的,是用来救灾的!他们将夏州乃至附近城池几千百姓的性命当做草芥,只为了满足燕王的一己私欲。而正是因为背后有燕王做靠山,他们才敢对于大楚唯一的太子殿下痛下杀手,倘若是没有顾雁飞,当真不知道楚翡能不能活着从夏州逃出来。 顾雁飞一直都觉得当今的皇帝是个勤政爱民的明君,却未曾想到,老虎都会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他确确实实是个人!他将背后的那些阴暗的东西全部隐藏起来,试图用“雷厉风行”的隐藏动作将这一切全都化为零。她不是简单地以为自己心中那个明君的形象崩塌了,而是不免开始疑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她的重生确实改变了很多东西,比如说上一世并不存在,这一世几乎成了关键人物的杜珊珊,比如说出现在她和楚翡身边,试图将他们所努力的一切都结束掉的妆迟和闻莺,而上一世顾雁飞得到消息帮助的那个老爷子也不知所踪。 可是这一切的改变都是从无到有或者从有到无,天命从来没有改变过一个人既定的东西,就像他不能改变顾雁飞的出身让顾雁飞手中没有这么多的力量,也不能改变楚羿的性格使他完美无缺不落入顾雁飞的圈套,那么它难道就能够改变当今皇帝的性格?这未免有点儿太荒唐,皇帝应当是天命所归,就算是天命也无法强行插手改变。 顾雁飞一边心中忙着思考,一边儿手底下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儿懈怠,她将手中的那一张纸烧成灰烬收拾了纸灰,又伸手摸了摸临天身上略微有些坚硬的那些羽毛,她浅浅抿着唇角,低头的时候眉眼之间闪现出一点儿坚毅的颜色,唤来清菀拿了一些从厨房送过来的精肉去喂临天,顾雁飞回到了内室,在床榻上坐了下来。 天命想要做什么,这几乎是不用怀疑的,他们所认定的下一代的皇帝继承人是楚羿,楚羿是帝星,却少了她这个帝后星的辅佐,天命做要做的一切,不过是将顾雁飞插手从楚羿手中夺走的优势又夺回来,确保楚羿可以登位罢了。而皇帝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能够对楚羿产生什么优势? 由于身份的问题,顾雁飞没有办法常常进宫打探消息,而她更不可能胆大包天到潜入宫中去,她对自己的轻功没有那样的自信,更是在心中觉得顾氏几代忠良,规矩不可废。所以她一切的消息来源就只剩下了一个楚翎,以前或许还有楚翡,但是看得出,楚翡现在自己都是自身难保。 楚翎以一种几乎是顾雁飞说什么就做什么的姿态在她身边,无论是人手或是消息,似乎是只要顾雁飞愿意开口,他就没有不能给顾雁飞的东西,这让顾雁飞在这样的茫然之下感到一点儿莫名的心安,她甚至很难生出警觉来,只能够尽自己所鞥分析一切,让楚翎千辛万苦打探来的消息不要白费。 这段时间,楚羿在皇帝的病之下,只能暂时将自己的计划搁置,而在王府之中那些闲暇的日子,因为杜珊珊住在顾雁飞的翠霭堂里,所以也并不常常过去,更多的是借着看望孕中的周氏的理由和周锦儿打得火热,几乎是要私定终身了,他以为这一切顾雁飞都不知道,却没有发现这个誉王府,早就有一半的人都早就暗中变成了顾雁飞的手下。 这消息自然是很快就传到了顾雁飞的耳朵里来,她虽然并不怎么在意,但是心中其实还牵挂着从翠霭堂的墙底下搜出来的那一包麝香,虽然说周氏身子弱,肚子里的孩子也并不如何稳妥,但是毕竟现在已经五个月马上就要六个月了,等孩子再大一些,能不能打下来,打下来的时候会不会活着,这样的事都要考虑。 她什么时候才会沉不住气?更何况,现在看来,周锦儿的出现或许是周氏一个人自己的想法,否则也就不用在那么多人面前自称自己是奴婢,周锦儿显而易见是个变数,就算这一局毁了周氏又将顾雁飞拉下水了,又多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周锦儿,她还会那么坚信又笃定吗? 皇帝病重未愈的消息一天天传来,原本定下来的恢复上朝的时间自然也只能顺延,顾雁飞派去监视燕王并且搜寻证据的暗卫们也是如泥牛入海,几天几夜都没有一点儿声息。明知这件事慢不得,可是却意外的难以向前推进。 遥遥无期的盼望里,楚羿不知道是起了什么性子,想要去猎场打猎纵马一一一一时间已经入了秋,这段时间猎场里的动物,自然是最肥美也最骚动的,它们要为了过冬做准备,这个时候也确实是最适合去猎场的时候。 可是如今皇帝病重,虽说没有什么明面上的要求,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知道禁娱禁乐禁宴,楚羿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顾雁飞几乎要以为他疯了,可是不知道是疏漏还是确实是有人下了一番功夫,竟然查不到是谁向楚羿说了这么个造孽的点子。而楚羿原本那样一个聪明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下了将头,再一次往皇宫里递了帖子。 白鹿向来是大楚子民心中圣洁的化身,而更是有传说,说白鹿全身上下都是珍宝,就算只是一口鹿血,也有百毒不侵药到病除之效,只是白鹿毕竟只是人们心中的传说,可偏偏之前传来的消息中,说是在猎场最深处的地方,曾经有一位侍卫见过一头白鹿。誉王孝心感天动地,愿前往猎场寻求白鹿血,以换皇帝的痊愈。 在这样的理由之下,就算是那些御史台的老顽固,竟然也是一句不合适的话都说不出来,宫里改天就有太后允了这件事还大赞誉王的孝心,便就这样定了下来。顾雁飞这个时候觉出了一点儿不一样的味道,上一世可没又这一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白鹿,难不成又是天命在帮楚羿在皇帝面前尽孝心建立身份? 这件事已经无可阻止,那么顾雁飞自然是要跟上一同前往的,她不可能不将楚羿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她不想要再出现在夏州那样的变数,她要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5章 猎场风云(一) 虽说此次出行并不是游乐,甚至是抱着一些对于当今皇帝的孝心以及众多人的期望出来的,但是楚羿若是想要带上一两个佳人侍奉身侧,神不知鬼不觉的,倒是也没人会说什么。顾雁飞是正妃,于情于理这都应该有她的一个位置,剩下的带太多人似乎也有些不妥,再三思量之后,楚羿竟然还是敲定了王明珠。 王明珠虽然仍旧只是一个侍妾,但是只要她一日还叫做王明珠,一日还是王大人的嫡女,那么至少在明面上,她所受的楚羿的宠爱不会改变半分。顾雁飞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却还没来得及笑,就又听到了被派来传达的楚羿意思的那个婆子的声音。 婆子跪在地上,她是从小就开始伺候楚羿的,向来比谁都清楚楚羿的性格,故而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这些话有多奇怪,顾雁飞虽然并没有“威名在外”,但是在王府之中,已经几乎没有人会看轻她了。 她吞吞吐吐着句子,只求面前的这位誉王妃娘娘不要太过敏感,察觉出什么来:“王爷还说了,周氏身子重,虽然万般渴望要去,但是终究是不能前去的,故而故而为了一解周侍妾的苦闷,要将那一位周锦儿姑娘也带上,说是c说是等那周锦儿姑娘瞧见那些景色,回去转述给周侍妾。” 顾雁飞听了这两句,脸上原本自若的神情忽的顿了一下,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不敢置信楚羿那个人,那样的脑子虽然算不是绝顶聪明,但好歹也算的上是人中之龙,他怎么能说出这样这样蠢的话,是生怕她不会对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产生什么疑惑? “等回来之后将景色告诉周氏,聊以慰藉”顾雁飞淡淡的重复了一句,神情中带上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嘲讽的笑意,这不像是初中说得出的话,但是确实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不知道是有人从中作梗还是如何,既然楚羿当他是傻子,那她也做傻子给楚羿看。她轻轻的抿了抿唇角,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来,只对那个婆子说:“本王妃知道了,你下去罢,王氏和周姑娘的东西便全由你们操办,不必来问本王妃。” 那婆子只当顾雁飞与楚羿二人之间情深,并没有将这件事往深里多想,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落下的汗,轻轻点了点头,诚惶诚恐的应了一声是,便飞快的爬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跑了,一点儿都不想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家。 “小姐果然没有猜错,那个周锦儿,当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进入府中的,已经这样飞快的歌王爷搭上了线,当真当真是不要脸!”清菀在旁边听着,直到那婆子一路在翠霭堂门口消失了踪影才开口,她自然知道顾雁飞对楚羿再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但是这样光明正大的抢姐姐的男人的女子,她倒当真是第一次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替周氏觉得愤恨好,还是叹息周锦儿当真不要脸好。 顾雁飞看着清菀脸上那几分带着不悦的神情,一时之间也觉得有两分好笑,她浅浅的垂下自己的眸光来,染了蔻丹的略长一些的指甲在桌上拨弄了两下,沿着桌面上雕刻的梅兰竹菊的纹理轻轻挑了挑,似乎无比的漫不经心,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既然想去就让她去,他们两个想做什么苟且之事,也便让他们做——若是真的闹出什么事来,左右打的不是我的脸。” 清菀仔细想了想倒是也确实是这样的理,她对顾雁飞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无缘由的信任,仿佛无论面前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能在顾雁飞的庇护之下安然无恙。她闪着像星子一样的眼睛看向顾雁飞,在这个时候想起要去猎场,又起了兴趣:“去猎场的话,小姐会不会带我去?倘若去了可能骑马。小姐的骑术一定很好罢,箭术箭术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却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让顾雁飞忍俊不禁。 “骑术自然算不上差,剑术虽然算不上好,不能百步穿杨,但是猎两头狐狸,给你做个入冬的新衣服,倒是也没什么问题,你若想去,便跟着去,能带两个人,便正好带着你和尺素。”顾雁飞抿起唇角来,也坦然的笑了,听着清菀这样带着希冀的话语,便也答应下来,带着她出去见见世面。 不过说起来,顾雁飞倒是也有很多年没有打过猎了,上一世做皇后的将近十年,废了武功,自然她也就变成了困在皇城之中哪里都不能去的一个废人,这一世重生归来,又哪里有去打猎的时间,就算只是将这一次当做繁忙中的一次游玩,也算是不亏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收拾了一整日的东西,隔日清晨,顾雁飞和楚羿盛上马车,朝着郊外的猎场出发。马车按例自然是和顾雁飞一架,可是真正说起来,顾雁飞哪里愿意将半日的时间都耗在和楚羿一起的车上,便告了声罪说身体不适,自己乘了一辆。马车是有定数的,顾雁飞自己乘了一辆,自然要将本来乘着单独的并不是太过华丽奢侈的那一辆的王明珠转到楚羿的马车上去。这是王明珠求之不得的事,连带着看向顾雁飞的脸色都没有那么难看了。 而在这之后,脸色难看,心里也不觉得舒服的便变成楚羿了,除了王明珠,自然就只剩下了由于身份问题单独乘一辆马车的周锦儿,他既然不能将周锦儿叫到自己的马车上来,他们现在毕竟还是小姨子与姐夫的关系,这不合礼数,而又不愿意和王明珠一辆车,便也铁青着脸说自己头疼,将王明珠赶到了去跟周锦儿同路。可怜王明珠,原本心如死灰骤然燃起火苗来,又被楚羿从头浇下的冷水给泼灭了。 猎场在郊外几十里之地,皇家马车用的,好歹都是十里挑一的骏马,所以虽然距离算不上很近,一大队的人走了半日的功夫,也已经到了。秋日里天黑的逐渐早了起来,大家安营扎寨,又用过午膳,下午的时间实在算不上太多,众人商量一番便也不准备在下午继续出去打猎,都预备各人休整下午这样的半日,明日从早晨开始进入猎场。楚羿自然是回了自己的营帐,而为了方便起见,顾雁飞并没有跟楚羿安排到一起,也转身回了自己的帐子。只剩下王明珠一个,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是转头往养马的地方去了。 “小姐,您当真要去?”跟在王明珠身边的那个奴婢脸上一直带着忧虑的神情,她被王明珠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打过那么多次,现在倒是难得的仍旧忠心,她亦步亦趋跟在王明珠身后,全然是不赞同的语调,“您不像是誉王妃,自小在将门马上长大,您没有骑过马,更何况是拉弓射箭打猎呢,您要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跟老爷夫人交代啊!” 王明珠听了这话,显然是不怎么高兴,特别是那个奴婢提到顾雁飞的时候,她那双水眸之中飞快的划过一道凌厉的光,那其中隐藏的是深深的妒忌以及刻骨铭心的恨,她的声音是怨毒的,似乎咬着牙,冰冷的声调:“你倒是一口一个誉王妃叫的亲热,你可还记得你到底是谁的奴婢?贱婢,爱上你的嘴,本小姐说什么做什么,难道也是你能够插嘴的吗?”她没有办法容忍顾雁飞和楚羿能够并肩纵马去打猎,而她只能默默无声的坐在营帐里,顾雁飞能做的她自然也能做,她无比坚信。 抱着这样的想法,王明珠带着那个奴婢很快就到达了养马的马厩前面。马厩里有无数的马,高矮胖瘦不同,但是唯一相同的,便都是毛色油亮,看得出都是好马。马厩门口自然有看守马厩的侍卫,他们虽然并不认得王明珠,但是也知道今日是誉王带着自己身边的人到达猎场的日子,看王明珠穿着打扮皆是不俗,便也认为她是誉王身边的哪一位贵人,自然是殷勤的接待,脸上都带着笑:“不知这位贵人娘娘为何而来?” “我”自从王明珠嫁给楚羿,哪里被人称过娘娘,她不过是个侍妾罢了,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眼睛都不由得为之一亮,她浅浅的垂下目光来掩盖住自己眼中的那些窃喜,下一句话,竟然连称呼都变了,“本是来瞧瞧明日进入猎场要用的马匹,不知道哪一匹较为温顺,你且挑来。”王明珠毕竟也不是一个没脑子的,她知晓自己第一天骑马的要挑一匹温顺些的,才能够防止摔伤。 听了这话,那门口看马的侍卫眸光不由得一变,虽说王明珠的语调含糊,他没能听清王明珠到底是自称了一些什么,但是他也是知晓,誉王的正妃誉王妃乃是顾氏将门出生的女子,从小便生在马背上,骑马的时候要挑一皮温顺一些的,那还当真不像是顾氏家族的作风。她的心里有了判断,脸上的热切却丝毫未变,点了点头,从马厩中挑出一皮个子矮小一些,通体枣红的母马,牵到了王明珠的面前:“这是马厩中最温顺的一匹了,是一匹母马,个子也矮,贵人上马下马倒也方便。” 王明珠看着那马看上去确实温顺,个子也算不上太高,摔下来大抵不会很痛,便也这样答应下来。可是就算这是马厩中最温顺的一匹,在王明珠的驾驭下,也像是着了什么魔似的,她根本不懂如何御马,连上马都需要两个人扶着她费无数的功夫,踩着脚蹬不得其法,身子前后摇晃不说,更不提如何牵缰绳,控制马的走向,如何用双膝夹马腹,让马向前走了。 她差点摔下来四五次,又累得一身大汗,只能下马,但是让她从此放弃,她却也不愿。若有所思的抿住唇角,眼睛一转,已经计上心来,她看向那个侍卫,目光中浅淡的带了一点儿笑:“这马厩之中第二威风厉害的马是哪一匹?我想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6章 猎场风云(二) “‘这马厩之中第二威风厉害的马是哪一匹?我想看看。’她当真是这样问的?”顾雁飞虽然表面上只带了尺素和清菀两个人,但是事实上,在他们看不到的那些地方,树荫里面,房檐之下,都是顾雁飞培养起来的手下。王明珠前脚做完的事,后脚还没能回到自己的帐子里,就已经被被传到了顾雁飞的耳朵里。 顾雁飞的眉眼之间带着一点儿嘲讽的笑意,指尖微微的在桌子上敲动了两下,神情之中甚至带着一点儿好奇,她看着跪在她面前的那个侍卫,这样问了一句,当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之后似乎是实在忍不住抿着唇角笑了出来,她摇了摇头:“我还当她有多了解我呢,她凭什么就觉得,我会去骑那所谓的,第二威锋厉害的马呢?” “是了,小姐要骑,自然是要骑最好的,难不成,她以为小姐会将最好的留给王爷不成?”站在一边的清菀听了这些话,也是只觉得好笑,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之中乍然带着一点儿天真,看上去确实是除了顾雁飞,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一副狂妄样子,瞧起来倒是让人觉得怪可爱的。 顾雁飞闷笑了一声,目光却越过当跪在地上的那个暗卫,遥遥的从半开着的窗户之中望了出去。从誉王府望出去的时候,即使外头草木葳蕤,百花盛开,春天春意盎然,盛夏处处是浓荫,但是却没有的这样的一望无际的感觉,没有远处带着瑟瑟吟唱声的树木,顾雁飞上一世大抵是被禁锢的太久了,这一世偶尔触碰到这样的景色,竟然是发疯似的想要自由了。 “小姐?”清菀看着顾雁飞只是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神情之中带着一点儿怅然意味,又似乎是辽远的,令人觉得她仿佛当真是一只站在窗棂上展翅欲飞的雁,倘若是想通了什么,又或者是出声惊扰,就会展翅翱翔天际,再也不见踪影,这样想法让她有些慌张,不由的脱口而出叫了一声顾雁飞。 这一声带着一点儿莫名惶恐的惊呼很快就让顾雁飞回了神,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卫,温和开口:“倒也不用跪着了,起来罢,除了这些,后来她还做什么了?”她总不能只为了看看那一匹第二厉害的马长成什么样子罢?不过,在马上动手脚,这当真是下作手段,认识王明珠至今,她什么时候能有光明正大的手段了,倒是也会让顾雁飞感到惊诧。 “是。”那暗卫从地上站起来,也不抬头,只接连说下去,“那侍卫带她去见了一匹绝尘马,倒是确实是一匹好马,她借着喜爱的由头再三靠近,似乎似乎是在马鞍之下放了些什么东西,又在辔头上放了东西,她应当只是一时兴起,最开始并不是为此而去,故而树下也没能看清楚,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顾雁飞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角,一双凤眸之中翻涌着一层层的水雾,仿佛将半个江南夏季的烟雨全部笼罩其中,烟雾缭绕之中,偶尔划过一星半点的笑意,都让人觉得有些惊艳的美感,她低低的笑了一声:“这样无论如何,她做了什么样的手脚,都不可能应在我的身上,安知谁是那个好运气的呢?” 她挥了挥手让暗卫下去,大家聚在一起用过了晚膳,也各自回到营帐之中休息了,当然,半夜的时候楚羿的帐子里出了一个人,前往周锦儿所居住的帐子,将人接进了房里这件事,除了楚羿和周锦儿,大抵也是只有顾雁飞知了。 第二日早晨,众人用过早膳,便一一换了骑装,出现在了猎场入口。顾雁飞是来的那些女子之中要纵马射箭捕猎的唯一一人,即使楚羿并不喜欢,但是顾雁飞的身份出身摆在那里,顾氏的女儿如何能退,他没有半点资格去阻止顾雁飞什么,不喜欢也只能忍着。 顾雁飞在平日里穿劲装骑装的时候穿的都是玄色或深蓝色如此暗一些的颜色,既能够不显脏,又不显眼。可今日不同,她竟是穿了一身雪似的的白,却又不仅仅是纯白色。那些,干净透彻的白里混着银丝,偶尔还夹杂着几缕金线,在日晨曦的照耀之下粼粼闪着微波,像是披了一身晶莹剔透的清泉在身上。她的头发高高挽起,为了方便就在脑后束成一个高马尾。脸上未施粉黛,甚至连唇脂都没有涂一点,却更显得唇红齿白,那一双凤眸恍若明星荧荧,漂亮得几乎让人挪不开目光。 顾雁飞这样的英姿飒爽,无论是看上去已经尽全力盛装打扮,发髻上没有留下一个空位的王明珠,还是仍旧是那样清淡如莲,却无比迎合楚羿偏好的周锦儿,都有些黯然失色了。 顾雁飞坦然自若的站在了楚羿身边,丝毫不在乎众人或疑惑,或惊艳,或羡慕嫉妒的目光。似乎是颇为巧合的是,楚羿今日却穿了一件,玄色的骑装来,二人站在一起,无论是容貌身材都分外相配,确实是一对金童玉女。 此次同来的不只有楚羿一行人,更有跟随而来的侍卫。那领头的也不知事夸他有脑袋会奉承好,还是说他愚笨,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好,他走到二人面前,先是朝着顾雁飞和楚羿行了礼,脸上已经是带着笑,开口道:“誉王妃娘娘当真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与王爷站在一起,真是天下难以找到如此相配的二人了。” 无论楚羿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在表面上,楚羿仍旧是那个深爱着顾雁飞,对顾雁飞无微不至,情意绵绵的誉王。他听了这话,脸色都没变一分,只是唇角的笑更为温和了些,带着情意的目光转过头去看顾雁飞,嘴角浅浅的抿出一个笑容来:“方大人谬赞了,只是本王的王妃,天上地下,确实仅此一人。”他丝毫看不到在他身后的王明珠和周锦儿的脸色一时之间难看成什么样子,那双眼睛之中的真情实意,全部落在了顾雁飞的身上。 而顾雁飞,此时则在心中深深的赞叹了一句楚衣的演技之精妙。倘若楚羿这样的演技,就算是不是个王爷,做个戏子,大抵也能红遍大江南北四海八荒,靠着这样的本事锦衣玉食一辈子罢。她心中一边这样想,一边冷笑了一声,脸上却仍旧是垂下目光来,似乎有两分害羞,在这样英姿飒爽的骑装打扮之下,更显得有天下无双的绝妙。一时之间更是诸人赞叹,不多提。 几人闲谈几句,那管理那就饿的侍卫们已经牵着马到了,顾雁飞向来眼睛好,更何况那绝尘那种马原本就是通体雪白,世间也算是罕见的,她目光不过轻描淡写的一瞥,便看见了那一匹说是第二位风厉害的绝尘马。那马一双雪白的毛皮,没有丝毫杂色,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健壮又高大,倘若不是之前王明珠在这马上做了什么手脚,顾雁飞倒是当真会喜欢并且选择这匹马。 想到这儿,她颇为遗憾的转开目光,却在下一瞬瞧见一匹黑色的骏马。同体漆黑,眉心之中似乎隐隐约约有暗红色的火焰图样。这也是名马种之一了,称作麟驹,因为眉心的火焰图样,故而有此之名。那马看上去比刚刚那一匹绝尘还要高上约莫半尺。一整匹马就像是上好的缎子似的,毛皮几乎是油的发亮,脚底下一步步踩的无比稳健,就算是上一世这一世加起来见惯了名马的顾雁飞,也不由得叹了一声好。 侍卫们牵着马走到跟前,自然要跟这些主子们介绍。第一匹就是顾燕飞所看到的那一匹麟驹。看上去是领头的那个侍卫走上前来,也是分别朝着众人行过了礼,才道:“这匹马是整个猎场中最厉害的马,名唤黑天,是名马之一的麟驹。在整个猎场之中,黑天可以说是马中之王。所过之处,众马拜服,不敢稍有异心,它所命令没有马敢要不听从,当真是所谓天下臣服。黑天身上似乎还有南黎国胡马的血脉,故而野性一直未训。大抵也只有王爷这样的人,才能够将其驯服。” 这侍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胆子倒是意外的答案,什么马中之王,所过之处众马拜服,什么一有号令天下臣服,倘若这真的只是去形容一匹马倒也是算了,偏偏又说这样的马大抵只有楚羿可以驯服一一一一他懂什么驯马?不知道是在给楚羿下绊子还是当真不怎么会拍马屁?顾雁飞只看到楚羿脸上的笑似乎都有些控制不住了,他如何能不爱听这样的话?看着楚羿,正要开口,顾雁飞索性抢先一步,红唇微启。 “既然是这样厉害的马,那我是一定要试试了,王爷不如试试让我驯服?”虽然顾雁飞的语调仿佛是询问的请求,事实上却是无比坚定的神情以及目光,她的眸光在那高头大马上一打量,似乎对那匹马志在必得,似乎相信自己一定能够驯服那匹据说有着胡马血统的烈马。这话一出,一时之间四座皆惊,众人交换了一个目光,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些驯马的师傅之中有个年龄不小的老头子,他似乎并不知道顾雁飞是什么身份,听了顾雁飞这话,旁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却已经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点不受控制的高傲:“贵人大概是未曾见过野马发疯的样子,真正将人掀下来,就是八尺大汉也能一马蹄子将头骨踩碎,更何况是您这样娇滴滴的小娘子,贵人若是想要策马,寻一匹小一些的母马也就罢了,这样的烈马,怎能是说驯服就驯服的?” 他这话还是顾雁飞起了性子,从上一世到这一世,还真没有顾雁飞驯不服的烈马。她轻轻地笑了,慢条斯理的拿起手中一直放着的马鞭,轻轻挥舞了一下,便在空中爆出一声极其清脆的鞭响:“那不知道本王妃作为顾氏的嫡女,有没有这个资格去驯这一匹马?” “您是您是顾氏的女儿?那c那自然是有资格的。”那老师傅脸上的神情一愣,却倒是也没有出现什么类似于惶恐的情绪,他仿佛当真只是担心顾雁飞的安全,也并没有什么看不起她的意思,听了这话,脸上出现一点敬佩神情,向后退了两步,很快安静下来。 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关头,众人都看到顾雁飞的争执,初中自然也就没有办法不让顾雁飞去驯这一匹马。虽然他甚是喜欢这匹马,但是细细想来,刚才说的那些话若是传出去了,若当真驯服了这匹马,不知道还要惹来什么祸端,想到此处,他便也只是点头,朝着顾雁飞一笑:“那便由你去罢,小心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7章 猎场风云(三) 对于驯马这件事,顾雁飞虽然算不上是身经百战,但是却也是有无数的经验了,他素来算得上是喜欢驯马这样的过程的一一一一或许是将门骨子里自有的一种征服欲,看到烈马在自己面前低头,是一种称得上是快意的感受。这样的感觉自然是多少都不嫌多的,就算是顾雁飞也是如此。她的目光落在叫做黑天的那一匹马上,似乎是轻轻的笑了一下。 在众人或许惊异,或许不屑的目光之下,顾雁飞走到了那一匹称作黑天的麟驹马面前。那马比顾雁飞还要高出一头去,头面平直而偏长,俊逸而又膘肥体壮,身体比例刚刚好,长腿的肌肉之中暗含着无数的力量。长长的颈项,柔软的鬃毛,无一不显示着它的力量。代表着刚建与豪迈,而在顾雁飞走到它面前的时候,它甚至颇为不屑的打了个响鼻。 “有意思。”顾雁飞低笑了一声,对上那双漂亮的,几乎称得上是晶莹剔透的马的瞳孔,唇角抿了一点浅浅的笑意,但是在那笑意之下,带着的是打量过后的胸有成竹。她看出这匹马的不屈服,这匹马的野性,万物都有野性,就算是人也如此,没有野性的生物是活不下去的。但是你既然被养在猎场里,用的是皇家上供的最丰美多汁的牧草,受着普通百姓一辈子都不可能想象得到的伺候,那么这些野性就未免有些不识抬举。 顾雁飞抬起了手,她手中的马鞭因为刚才的一声鞭响,现在并没有全部握在手中,尖端垂在地上,仿佛一条温顺的银蛇。那边通体泛着银白色的光辉,鞭梢的部分刻着蛇一样的鳞片,是无比简单大方的款式,但却在尾部缀了一颗手指大的珍珠,珍珠之下又有一条柔软的流苏,正是女子合用的东西,看上去漂亮又小巧。互赞的只不过轻轻一甩手腕,那长鞭便如是知心识趣的灵物一般,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又缓缓的垂落下来。 这一声鞭响似乎骤然让那匹叫做黑天的马感到了一丝慌张,它大而明亮的眼睛紧紧的盯住顾雁飞,马蹄是似乎有些焦虑的在地上刨动了两下。旁边的马倌儿明明是拽着黑天的缰绳的,却仍旧他这样一边刨地,一边后退的动作带动了两步,这马的力量,当然是可见一斑。一匹马与顾雁飞他们的目光紧紧相接,仿佛是一场无声的交谈,又似乎是旗鼓相当的对峙一一一一气氛似乎是突然在这个时候紧张了起来,而仅仅只是因为一匹马。 黑天这匹马自然不辜负它是所谓猎场马中之王的美誉,它的身体每一点都令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就算是上一世顾老将军的爱马也不过如此。而气势自然也是不输的,只是傲视群马或许是够了,又如何能跟顾雁飞相比?不提顾雁飞上一世做皇后的那将近十年所沉淀下来的贵气与不可阻挡的自身的高傲,便是她在战场之中熏染的那些血气与凌厉,已经是一匹从小便养尊处忧没有受过任何伤害的马承受不了的。 在这样的对峙之中,竟然是黑天找向后退步一一一一它感受到了顾雁飞身上那些凌厉的,几乎像是从骨头里溢出来的血腥气,马是比人要更敏锐的动物,它明白面前这个人极其的不好惹,它聪明,便知道要逃。而顾雁飞又如何能允许它退后?她伸出手去,从马倌儿手中夺了那黑天的缰绳,在手上绕了一圈向自己方向一拉,就将意欲退后的黑天紧紧钉在了原地,甚至将这上百斤的马向前拉动走了两步。缰绳紧紧绷成一条弧线,众人竟然也竟然也看的是胆战心惊。 顾雁飞想要对上马的目光是得微微仰着脸,但即使是这样的动作,也没有半点儿弱势的意味,她那双眸中似乎有寒光闪过,微微弯起唇角,压低的声音像是情人在耳边的倾诉,但事实上,除了马和马倌儿,谁都听不到顾雁飞那语调之中的威胁和危险:“想要逃?你想逃去哪儿?”下一瞬间,不等那黑天有所反应,她便一只脚踩住脚蹬,像是一只展开翅膀的白天鹅,没有丝毫犹豫的跨上马背,动作优美得仿佛有一只蝴蝶在面前飞舞。 黑天受了惊吓,一时之间连着打了两个响鼻,缰绳被顾雁飞握在手中,她没有用力勒着缰绳,只看着那黑天当场狂暴起来,他骤然高高的扬起身子,前蹄在空中踏了两下,似乎是想借用这个动作的力量将自己后背上的顾雁飞掀飞下来。而顾雁飞则看上去并没有将这放在心上,她仍是单手拉着缰绳,仅仅借着这样一个动作,便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背上,即使是,这样的颠簸之中也没有半点似乎要落下来的预兆。她脸上带着笑意,笑意下是深层的自信。 她另一只手微抬,扬鞭。银色的长鞭仿佛是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众人只觉得面前眼前一花,便听到一声清脆的抽在皮肉上的响声。顾雁飞向来会控制力道,这一下虽然听着响,但对于那黑天来说,也不过是刺痛罢了。可是这似乎更激怒了它,它几乎是狂奔着在马场附近发起癫来,在那些侍卫惊呼着“退后!保护王爷”的声音之中,它抬起蹄子,一脚踹翻了面前围起的栅栏,带着马背上的顾雁飞飞驰出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众人似乎都被这样的发展所惊呆了,他们瞠目结舌的互相对视了一眼,半晌才有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里面带的是无尽的惊讶,而这一句话音落下,众人便也回过了神儿来似的讨论起来,讨论内容无非都是疑惑誉王妃到底能否驯服这马场中第一烈性的烈马,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那马是被誉王妃所震慑,而誉王妃看上去胸有成竹,一定能够将其制服。而有的则是说誉王妃确实有些冒进了,怕是要受伤都说不准。 王明珠因为刚刚顾雁飞所说所做的那一切而不安的心绪在此时得到了一些慰藉,那马看上去如此凶悍,她就是走近了,二者未曾接触目光,都要觉得自己的双腿在瑟瑟发抖,更何况是直接骑上去?倘若顾雁飞从这上面摔下来,估计也要摔个非死即残罢。她心中这样想着,也这样安慰自己,微微垂下眼睛来,掩住唇角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脸上却做出略微有些担心的神情,她看向楚羿:“那马看上去如此厉害,王妃姐姐不会出什么事罢?” 楚羿显然也没想到事情是如此发展的,他看着顾雁飞驾着马一骑绝尘而去,虽说心中也带了一丝疑惑与不安,但是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表现在外。他与顾雁飞在外可是一对琴瑟合鸣的伉俪,又如何能够不相信她?他的唇角带着一点点笑,微微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王明珠,那眼睛之中的一点狠戾却让王明珠不免噤声:“本王相信雁飞,她可是顾氏的女子,如何能被这小小一匹烈马所制服?” “王爷说的是,是妾身多虑了一一一一”王明珠没想到到这个时候唇膏竟然还是如此相信顾燕飞,在心中愤愤不平的同时,也被楚羿那样阴郁的神情所震慑,她后退了一步,垂下眼睛来点了点头示意是自己失言多虑,又咬着唇瓣,在心中想着顾雁飞最好是摔个非死即残,这辈子都不能从床上掉下来,摔成个废人才好!牙根紧紧磨了磨,她的目光倒是比谁都灼热起来,远远的望着远方,试图从那里得到合心的消息。 可是顾雁飞显然还是要让王明珠失望了,众人也并没有等太久,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从远方便传来嗒嗒的马蹄。并不像是刚刚狂奔出去的时候那并不规则,甚至能从中就听出马匹的狂躁的马蹄声,而是一种极其规律的,显然是被人所驾驭的声音。 他们从远方而来,顾雁飞身上带着恍若是月光似得光晕,而跨下一匹黑色的良驹骏马,高头大马之上她更显得威风凛凛,英姿飒爽。雪白的脸上带着一点儿红云,一双眸子几乎是发着光一般,令人挪不开眼睛。 黑天似乎是极其通人性一般,已经彻底被顾雁飞所驯服驾驭,随着顾雁飞手中的长鞭偶尔在马匹的身上指点了两下,黑天便会随着顾雁飞的心意变换方向甚至速度,直到他们踏这日光踏着香风而来,停在众人面前。顾雁飞束起的长发飘扬在风中,划出了一个几乎称得上是完美的圆弧,她勒住缰绳,随着一声嘶鸣停了下来,随即干脆利落的翻身下马,扬起唇来朝着楚羿一笑:“幸不辱命,王爷。” 王明珠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的银牙,但是楚羿更多的却只是一时的微愣,这种感觉又出现了一一一一当每一次顾雁飞明艳,高傲,自信又强大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原本并不喜欢这样的心竟然也有所动摇,他垂下眼帘来,掩饰自己眼中的神情,唇角也带上了一点浅浅的笑,竟然在看向顾雁飞的时候,也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的味道:“我就知道你可以。” “那么,我们便出发罢。”顾雁飞看着楚羿眼中那莫名的,竟然有两分今真实感觉的情愫,一时之间心头有两分震撼之感,不知道楚羿到底是在发什么疯,还是演技又在不知不觉之中精进了,顾雁飞不想想这么多,垂下眼帘避开楚羿的目光。轻声的道了这样的一句,松开了牵着黑天的缰绳,站到了楚羿的身后。 楚羿微微点了点头,也知道现在这匹黑天只有顾雁飞能够驯服驾驭。他的目光落在了侍卫的身上,带着一点儿高傲的矜贵:“那么,这匹马便由王妃骑了,你给本王挑一匹马罢。” “那那王爷看看这一匹,这一匹也是猎场之中的名马之一,是绝尘马,名唤一一一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8章 猎场风云(四) “那那王爷看看这一匹,这一匹也是猎场之中的名马之一,是绝尘马,名唤一一一一” 那侍卫的这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王明珠的瞳孔就骤然间扩散开来,仿佛是受到了什么难以控制的惊吓,她不愿意想起的那件事终究是成了真一一一一顾雁飞挑走并且驯服了最厉害的那一匹马中之王,就代表着分给楚羿的,就会是“第二威武厉害的”,也正是她昨天一时激动鬼迷心窍,做了一些手脚的那一匹马! 她看着那个侍卫一边说着,一边牵起了一只雪白的马:“就是这一匹了,这匹马名叫白陶,虽然看上去似乎温顺一些,但是也是一只勇猛健壮的公马,相比于黑天,也并差不了多少。毕竟真正论起品种来,绝尘还是要优于麟驹的。”这侍卫说的是事实,倒也是隐秘的讨好了楚羿,楚羿的脸色也是缓和了一些。 那侍卫一个个都是人精,如何不看得出楚羿对这匹马事实上也是满意的,脸上不免也带了一点儿谄媚的笑容,继续说道:“这一匹马相比于黑天,性子要好得多,不会太过野性,也稳妥一些。王爷若是愿意,便由它载着王爷。”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马的缰绳牵到了楚羿的手中,而楚羿接过缰绳来,微微使力拽了拽,便看着那马偏头看过来,心中也是无比的满意。轻轻颔首,脸上也露了一点儿浅浅的笑意,在王明珠在身后带着惊恐的目光之中,在顾雁飞若有所思的抿起唇角的神情之中开口道:“白陶,倒是算得上是一个好名字,那么就这匹马。” “王爷!万万不可!”楚羿的话音刚落,便被身后响起的王明珠的惊呼打断,她的脸上再也没有刚才想着顾雁飞或许会出事的时候那样的笑容,镇定的神情之下是无法掩饰的惊慌,她的眼睛在眼眶中转了一圈,落在楚羿和那匹马的身上,又随之一转。这个时候才发现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她似乎才发觉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失态,很快垂下眼帘来,扭捏了两下,才找到一个理由开口,“这匹马漂亮有余,威风不足,如何c如何衬得上王爷呢?” 即使是她很快就找出了解释,但是刚刚那样子的举动,无疑还是极其失礼的。王明珠虽然是王氏的嫡女,但是说起来,那些侍卫或是跟随而来的官员来也并不认识她。只知道她是楚羿身边的奴婢或是侍妾,听了这话,目光之中都带了一些隐秘的笑话与调侃,心照不宣的一对视,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同时在讽刺楚羿漂亮有余,威风不足吗?真是好大的胆子。 楚羿好不容易看起来似乎心情好了一些的样子,在王明珠的这一句话之下,脸色又难看起来。这匹马虽说确实比不上黑天,但是也是马中龙凤了,王明珠说这样的话,不仅仅是将自己的愚蠢让人一览无余,更是让楚羿下不来台丢了人,她忍不住沉下了声调:“本王想选什么样子的马是本王自己的自由,什么时候也轮得到你一个奴婢来插嘴?趁着本王还没有生气,尽快退下,否则” 楚羿并没有把话说完,可是留下的那些空白,却更让人心生遐想。这听着就并不是什么好话,语调之中的威胁之意尽显,确实让王明珠在那一瞬莫名的慌张起来,她捂着自己的飞快跳动的心口,她自然知道自己说的这话听起来极为可笑,但是她总不能直接和楚羿说那匹叫做白陶的马被她做了手脚,是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倘若楚羿骑了会有危险。 这个时候,她又不免开始埋怨自己,昨日为何一时鬼迷心窍。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她胀红了脸。只是即使如此,王明珠还是不愿意直接后退,她对于楚羿,终究还是有情的。目光里带着一些浅浅的乞求,她看向楚羿,轻声唤了一声“王爷”,目光之中的欲说还休让人看了也是心底一软。 可是站在一旁的顾雁飞却不由得在心中浅浅的叹了口气,王明珠当真以为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丢了丑,做出这样的姿态,楚羿就会原谅她吗?她还是不够了解楚羿,楚羿是什么样的人?他将自己的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没有当场失态下手打骂王明珠已经是给足了王明珠的面子。如顾雁飞所料,听了这句话的,唇膏脸色也丝毫未变半分,他带着一些厌恶的目光看向王明珠,道了一声退下罢。 说完,楚羿便转过头去看自己带来的身边的侍卫,那些侍卫骤然明白了楚羿的意思,微微颔首点头,便以飞快的速度冲上来拉着王明珠的胳膊往后走。无论是楚羿还是那些侍卫,都没有给王明珠一点儿挣扎的机会。她没能说出一句多余的话,便被拉着强制性的拉着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让各位大人看笑话了。”楚羿在语调之中仍旧是带着一些浅浅的笑意,但是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他并不是如何开心愉悦的。在这个时候,谁都不可能去触楚羿的霉头,纷纷摇头表示并不如何在乎,也一一走到马倌儿身边去挑马了。不过是半刻钟的功夫,众人也都挑好了自己看得上的喜欢的马,收拾好了自己身上的弓箭以及箭囊,又胯着马集合到了一处。 楚羿还是挑了那一批叫做白陶的绝尘马,他一身玄色骑装,骑着一匹不染纤尘的白马,倒是也颇有一种风流倜傥,是会走马观花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随着楚羿的一声令下,众人皆跨上马背,或是扯动缰绳,或是挥动马鞭,纷纷朝着猎场狂奔纵马而去。楚羿身为王爷,又确实是此次猎场中最尊贵的人,自然是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顾雁飞按理来说应当是跟在楚羿身后的,但是真正说起来,她也并不如何愿意。刚刚还信马由缰的跟在楚羿的身后,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等众人都分散开来,她便也一甩手中的缰绳,那黑天随她心动,很快就转过头离开了楚羿附近。 “虽说我确实是想看个热闹,可是也实在是做不出什么美救英雄的事儿,无论楚羿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无关,只能怪他,真是找了个好妾室。”顾雁飞在嘴里浅浅道了这样一句,又似乎有些好笑,抿起唇角来,她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密林之中。她并不是为了打猎而来,但确确实实是答应了清菀冬日里的狐裘披风,狐狸是狡猾的动物,一向并不怎么出现在猎场边缘附近,顾雁飞手中的长鞭一甩,黑天便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或许是因为昨天夜里只下了片刻的雨,今日的天气并算不上是如何的晴朗,晨光熹微,空中也漂浮着淡淡的雾气,越往密林深处走就越浓厚,就算是顾雁飞的眼睛素来不错,渐渐的也逐渐分辨不出一些轮廓,到底是远方挺拔的树还是人。只是顾雁飞除了眼睛,还有极其敏锐的其他触感,几乎是在黑天跨出,那一步的一瞬间,顾雁飞就察觉到了不对一一一一前面有人。 做出这样的判断几乎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顾雁飞的唇角抿出了一个浅浅的,称得上是严肃的平直弧度,她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却知道这是属于皇家和贵族官员们的围场,并没有那么多人可以随随便便的进来。她伸手挽弓,反手到身后从箭筒中摸出一支箭来,并没有急着搭弓射箭,而是用双膝一夹马腹,刚刚心有灵犀停下来的黑天继续向前走去。靠的越近就越能看清,虽说弓箭这种东西离远了才有杀伤力,但是顾雁飞有这个自信,即使是二人相对,她也不一定会输。 “你的胆子是不是颇大了些,你分明是看不清我的,却赶敢就这样上前来,雁飞,你若是常常这样,我会担心。” 顾雁飞骑着马刚刚走进,还没看清楚那人的轮廓如何,便已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响在耳侧,一瞬的怔忡之后,她原本挽弓的手指缓缓松开,反手又将箭插回箭筒里,垂下目光来,唇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抿起一点笑意,她缓慢的摇了摇头:“你就这么确信,不会被我一箭穿了脑袋?” 来人手中摇着一把折扇,虽然入了秋,江州却并不算太冷,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薄的长袍,长袍边边角角都有金丝,发冠上坠着东珠,看上去分外华贵。而他这一身装扮,看在顾雁飞眼里又不免添了两分莫名的担心,他体内寒毒未清,穿这样单薄,若是邪风入体的着了风寒,可怎么是好?来人正是不知道为什么能够出现在这里的楚翎,长眉微挑,他笑的一派风流:“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厉害,但是怕倒是也不用,不过是赌你一个小心谨慎,赌我一个好运气罢了。” “这样说起来,我还忘记问你来这做什么,这几日不是一直都在宫中吗?襄王殿下归来的消息可是传遍了整个京城,若是听说你出了宫,想来那些人该将襄王府的门槛都踏破了。”顾雁飞听了这话,眼底浅浅的带上了一丝如水波一般的笑意。似乎只有这个人才是真正懂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而在顾雁飞这样温柔的笑意之下,楚羿也不由得莞尔一笑,只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解释什么。他不说,顾雁飞便不多问,轻轻挥动手中缰绳,她笑道:“既然如此,便只能我策马,襄王殿下跟在身边走了,也不知襄王殿下如此厉害的轻功,能不能跟上我的马。” “可以试试。”,楚翎眼角眉梢挑着一点儿邪肆的笑,说这话的时候又似乎微微挑了挑眉,更显得他俊朗的有些惊人了。顾雁飞一夹马肚,黑天便缓慢的行走起来,倒是也没有什么要策马奔腾的意思,二人一同缓缓向前走着,偶尔闲谈几句,但也有两分闲适的意味。只是这样的闲适,很快便被一声尖叫打破,这声音是个女子,顾雁飞侧耳细听,能够听出这正是王明珠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9章 猎场风云(五) “怎么到头来,倒是她叫起来了。”顾雁飞的眉梢微微一挑,那远山似的长眉微折,便露出一点儿凌厉之中带着疑惑的味道,她一边儿想着要不要纵马去看看,可是看到站在地上的楚翎,一时之间却是又有两分犹豫一一一一不管楚翎到底是为何而来,二人现在相逢在聊天,她若是弃下她去看热闹,似乎有是有些过分了。 她虽然素来不是一个犹豫的人,是顾氏祖传的性子,杀伐果断,敢为人先,即使她是一个女子,也分毫不差,巾帼不让须眉。而在这个时候,倒也是礼数为先。她是个习惯性会去考虑他人心情的人,又想着要做要考虑就要做到最好,故而这个时候的两分犹豫不表现在面上,只是眼底浅浅的压上了一层。 楚翎在那个角度分明是看不清顾雁飞的眼睛的,他抬着头仰着脸,也只能看到顾雁飞形状精致的下颚与雪白的一片脖颈。但是也正是在此时,他像是当真知道顾雁飞在想什么似的,唇角带了一丝浅浅的笑意,虽然仍有邪气肆意,但是不知为何,今日瞧着却比往日要温和多了,他或许当真只是来找顾雁飞聊天的。看到顾雁飞这样的反应,便也只是轻轻摇头:“你若想去便去吧,不用顾及我什么,我也只是闲来无事罢了,宫里的日子还是太拘束,当真不适合我。” “看得出来你不习惯了,否则这个时候你应当自称本王,而并非是我的。襄王殿下看来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身份,在宫外的这十几年,过得如何?与宫中比,又如何?” 顾雁飞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如其来的问了这样一句,倒是让楚翎脸上的神情有两分茫然,只是那些微妙的茫然很快便被眼中的一点笑意掩过,他抿唇一笑,道:“过得自然是不错的,终南山风景天下独绝不说,我的师父也是,武林之中少有的真英雄豪杰。他教了我许多,包括这独步天下的轻功。寒毒得到控制之后,我遍访天下名山大川,一江一河,一草一木,都有我行过的痕迹。这样的快活,普通人可想象不到,雁飞说是不是?” “皇宫之中的生活自然是差不了的,我若是在外的时候活得比皇宫中好,似乎又有两分不识抬举的味道,锦衣玉食,珠屑铺街,金粉漆殿。这些普通人想了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生活,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假亦真时真亦假,我不贪慕这些,也就不会觉得他有何好,又有何不好。” 谁都听得出他语调中似乎有两分调侃的意思,但是顾雁飞却平白觉得她后面说的是当真如此。顾雁飞刚刚得知楚翎真正的身份的时候,不是也如此想过,这样的风流与潇洒,不是在皇宫的四角硬直的天空,能够养出来的人物。顾雁飞对这个问题纯属是好奇,现在却在眼角眉梢都攀上一点儿笑容:“襄王殿下潇洒风流如斯,妾身佩服。” “你也差不到哪里去,不是吗?”楚翎的这句话中似乎别有深意,但听在顾雁飞的耳朵里,也只换来她微微眯了一下凤眸,那一双凤眸中闪着波光鳞鳞的光,似乎什么大江大河,尽在她眼中。顾雁飞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又听到楚翎的声音,“快去罢,再耽搁下去,好戏都要罢场了。” 顾雁飞听了这话,眉梢轻轻挑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摇头抿唇一笑,道:“你倒是知道我要去看戏。”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甩了甩手中的缰绳,黑天似乎心有所觉,转了个身朝着背后刚刚响起惊叫声的地方缓慢的走去。而下面的楚翎也跟着走起来,闲庭信步之中,他浅浅弯了唇角,似乎是说了一句什么“除了看戏,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感兴趣的样子”惹得顾雁飞忍俊不禁,在唇角落下一个浅浅的笑意。 顾雁飞快要走到刚刚响起尖叫声的地方的时候,楚翎也会意朝着她稍一点头,脚尖提气飞身而起,不过是几个起落的功夫,人影便已经消失在了顾雁飞的面前。顾雁飞骑着高头大马,黑天又如此英俊显眼夺目,骑着马去看热闹颇有些引人注目了,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干净利落的跳下马背,拍了拍黑天的马背,这马是有灵性的嘛,全然不必将缰绳拴在树上也不会选择逃离。而顾雁飞唇角带笑,屏息凝神,像是猫儿似的轻灵,又似乎在那一刻之间她的存在逐渐寡淡起来,缓缓的靠近。 顾雁飞眼前的景象着实让她吃了一惊,刚刚王明珠的尖叫分明是惊动了不少人。顾雁飞离的倒是还算近的,只不过悠闲赶来,当然是比不上他人策马。顾雁飞赶到时周围已经围了一群人,他们的脸色都不好看,惊疑不定的脸上写满了慌张,他们显然是被面前这样奇异的景色所吓倒了。顾雁飞定睛凝神,往前看去,不知道为什么,楚羿半跪在地上,怀里躺着一个人影一一一一与其说是躺在怀里,其实也只是浅浅的扶着的这样的动作。 地上流了不少的血,但是看着楚羿虽然脸色铁青,但是神情倒是还算自若的样子,显然这些并不是他流的,那么便只能是王明珠了,顾雁飞再仔细换了个角度一扫,果然是王明珠。王明珠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换了一身骑装而来。从腹部开始往下,那一身浅粉色的骑装几乎要被血浸透了,上下搜寻一番,却很难察觉伤口在哪儿,直到王明珠轻轻的挪动了一下手脚。 顾雁飞那尖利的眼睛才看清,王明珠的血全是由她的下身所流出的一一一一这未免有些太奇怪了,难道是她葵水日子到了不成?可是仔细想想,顾雁飞又否决了自己的这个猜测,葵水的量就算是再多,也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几乎将衣服都染透的情况罢?逐渐的,一个荒唐的想法浮上她的脑海。 王明珠难道是,身怀有孕? 虽然说起来确实有些荒谬,但是并不是不一定的事,王明珠跟着楚楚羿北巡一起去了将近五个月,这五个月不在顾雁飞的掌控之下,王明珠自然也就不可能自发的去喝避子汤药,就像是周氏与楚羿春风一度,因为没有他人知晓所以没有记录,便也瞒下来一样。更何况就算是她在这段时间身怀有孕,那也是她自己的本事,回来之后顾雁飞也难得指责她什么,难道王明珠就是不知道他自己身怀有孕,自己造的孽,应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顾雁飞浅浅的抿起了唇角,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个时候就不应该继续看戏下去了。调整了一下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顾雁飞脚步略显得有些匆忙的来到了众人面前,刚刚屏息凝神所压下去的那些存在感,在这个时候倒是又变了。她恍若天边的一轮洁白的皎月,出现的时候,身上似乎都带着一点芳香气味,她的目光很快的在中间二人的身上扫视了一圈,神情便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王爷,这是出了什么事?” 楚羿抬起头来,用阴沉沉的目光看了一眼顾雁飞,这个时候她实在是很难继续表现的像是从前那样,声音里也带着一点茫然,更多的,确实被这么多人看到了如此景象的不悦:“本王也不知情。”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王明珠,开始讲述起刚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楚羿进入猎场之后不久,就与众人分散开来,而这似乎是一件好事,他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就看到了传说中的白鹿,这里当真是有白鹿的。想起了那个白鹿血可以解百毒,可以包治百病的传闻,他一时之间心下大喜,想着带着白鹿血回去,一定能够得到皇帝的喜爱与重用,便扬鞭策马,飞快的朝着白鹿逃窜的方向赶去。 那白鹿虽然看上去显眼,他kua下的绝尘马也是马中之王,但是不知为何,当真是跟不上那白鹿的速度,还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刚刚进入猎场的那个方向。而这个时候,他在猎场门口看到了换了一身骑装,正在焦急的向着马倌儿说着什么的王明珠。 王明珠听到楚羿的声音,看到楚羿的那一瞬间眼睛便是一亮。她高呼了几声王爷,飞快的赶到楚羿的马旁,目光颇为忌惮的在那一匹绝尘马上看了半晌,又凄凄切切的抿起唇角来。她再一次劝阻楚羿不要再骑这匹马,再一次将楚羿刚刚放下的那件事又提起来,心下不由得大怒,王明珠不仅不仅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更是阻碍了楚羿追寻那一匹白鹿的踪迹,不过是多说两句话的功夫,那白鹿已经不见了影子。楚羿甚是不悦,竟然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扬鞭策马便飞奔而去。 王明珠一看这情形便骤然慌了神儿,她仓皇地挑了一匹马,这个时候倒是动作也敏捷起来。翻身上马,歪歪扭扭的就朝着楚羿追了过来,口中大声呼唤着王爷,只叫的楚羿心烦不已,紧紧的拧起眉头,一点都不想管她。 前方一个白色的影子骤然一闪,他便知道自己是看到了刚刚消失踪影的白鹿,心下大喜的同时,更是将身后还有一个王明珠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他追着那白鹿的身影而去,越行越往偏僻的地方。而王明珠此时大概也是危难关头的天赋异禀,竟然一直跟在楚羿的身后,只是或许随手挑的马不够厉害,不远不近的缀着,却总是到不了身边,让她颇为焦急。 而正是这个时候,异变陡生。楚羿kua下的马似乎开始躁动起来,它颇为不耐的用马蹄子挠着地,原本看上去温顺又漂亮,这个时候却发出长而尖锐的嘶鸣来。楚羿顿时发觉不妥,而这个时候想要下马,似乎已经太迟了。即使他紧紧扯着缰绳,那马也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它高高的扬起身体,趁着楚羿一个不注意,将楚羿掀了下来,楚羿就地一滚,却被这个动作扭伤了脚踝,一时半会儿竟是站不起来。 那马看了楚羿一眼,高高的扬起了蹄子,顿时就要踩下来,那是朝着胸腹的方向,若是当真被踩中了,楚羿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0章 猎场风云(六) 而这个时候。强行想要撑起身体赶快从马蹄之下逃生的楚羿,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巨力撞到了一边儿一一一一他只来得及抬头看一眼,那是一个粉色的身影。王明珠大概这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灵巧过,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从马上跳了下来,不仅仅是将马蹄之下的楚羿推开,更是同时自己也尽量闪避着马蹄的动作。 那绝尘马显然是陷入了狂暴之中,根本不管自己面前的人到底是谁,它一脚踩下去,没能够踩到楚羿,也并不准备再踩第二脚,只是不知道它是不是认得昨天去看过它一次,在它身上动了手脚的王明珠,掀起蹄子,就将堪堪躲过它踩下去的马蹄的王明珠踢了出去,一脚正巧踢在她柔软的小腹,而王明珠则发出一声惨叫,双眼一翻,飞快的晕了过去。 而那白陶见状,又发出一声嘶鸣,却并没有再向着两个人攻击,反而是转身马不停蹄的朝着别的方向狂奔而去,马蹄带起来的尘土灰头灰脸的撒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楚羿一身,而他好一会儿才真正的缓过劲儿来,爬向了王明珠。这个时候才发觉,王明珠下腹鲜血狂涌。 听着楚羿讲完,顾雁飞骤然沉默下来,倘若王明珠当真是有孕而不自知,被那绝尘马一脚踢掉了自己的孩子,也真是自己造的孽报应到了自己身上。她低头看了看楚羿怀中面色铁青,几乎泛出死人灰气的王明珠,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如何开口,抿了抿唇角,半晌才问出一句:“传太医了吗?” “这是自然,只是看她这情况,竟然像是有孕而不自知,被这一蹄踢掉了孩子”楚羿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当他骑的这匹马真正出了事儿,他便会想起刚刚再三阻止他骑到这匹马上的王明珠。即使她刚刚几乎是拼上了一条命,才将他从马蹄之下救下,他这多疑的性格也不免想,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提前设计好的阴谋。他知道最近自己有些冷落了王明珠,这也是因为之前王明珠和杜珊珊之间的事实在是让他恶心得不轻。难道当成是王明珠豁上了命,来争取一个再度的垂怜? 只是这个时候,他总不能将这些全部告诉顾雁飞。跪了半晌,他也有些跪不住,狼狈的后退了一点儿,整个人在地上坐下来。王明珠的下腹依旧血流不止,将她那轻薄的骑装浸透了不说,甚至还在青草地上洇出了一片湿痕。顾雁飞再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样下去,等大夫来了,王明珠这一条命,大抵也就不用救了。这事儿到现在还没完,她不能看着王明珠死在这里,她更想看的是楚羿对王明珠的猜疑,想看的是王明珠死心后的绝望。 于是顾雁飞在王明珠身边跪了下来,略微凑近一点,那浓重的血腥味就熏得顾雁飞直想皱眉。她垂眸大体打量了王明珠一遍,伸手在王明珠周身几个大穴上点了几下以用来止血。这是保命的手段,只是顾雁飞毕竟不是什么大夫,点了这些穴位也仅仅只能让王明珠的出血缓慢一些,不至于在大夫来之前就因为出血过多而死去。众人杂七杂八的站在一边,倒是令楚羿更加不舒服起来。他递了一个神情给顾雁飞,而顾雁飞虽心下不太愿意,却还是站起了身。 “突发一些状况,倒是惊扰了各位大人,今日看来并不如何适合狩猎。受了惊吓的可由马倌儿带着回去休息,若是还有大人想要继续打猎,也自便即可。”楚羿一时半会说不上什么话,顾雁飞自然也就是主人家。他说完这句话,只见得,众人脸上都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没有人会继续留在猎场之中打猎,生怕马发狂,自己也落得一个王明珠那样的下场,纷纷将马交给马倌,转身陆续离去。 于是原地就只剩下顾雁飞和楚羿,王明珠还有他们身边的几个侍卫。低头看了一眼唇膏的表情,顾雁飞不用仔细想,就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无疑是对王明珠之前所做的那些的怀疑,也不应该是说他敏锐,还是说王明珠痴傻的好,她若是之前什么都不说,那么就算是唇膏出了什么事,也没有人会想到是她的手笔。现在倒好,自己受了伤不说,还立刻就被楚羿怀疑上了,看这情况,王明珠应该还丢了一个能够赖以活命的孩子,顾雁飞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说心疼还好,还是觉得因果报应,活该才好。 若是上一世的顾雁飞,此时一定不会落井下石,也不会提一切会让唇膏感到不悦,感到怀疑的事,即使在上一世,她对王明珠也有不小的嫉妒心。可是这一世自然是不同,她要看的便是如此的景色。目光似乎是随意的在王明珠的身上一瞥,她略带狐疑的皱起眉头来:“王氏怎么像是知道这匹马会发狂发疯一样,从刚刚在猎场上就一直说着不让王爷骑这一匹马。莫不是,她当真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好在也是他护住了王爷,否则此事当真是不堪设想。” 顾雁飞看似普通的这样两句话,又让楚羿皱起眉头来,他低下头看着昏倒在怀中,脸上显出极大的痛苦神色的王明珠,明知道刚刚是因为八她自己才能在马蹄下活下来,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始怀疑她到底有何想法?只是他向来不乐意将这样的一面展现在顾雁飞面前,他向来在八她面前是维持形象的,故而只是浅浅的垂了眸,摇了摇头:“先不提这些,无论功过,回去再论”。 顾雁飞忍不住轻轻弯起了唇角,功过,什么是功?什么是过?她只看到了王明珠救护楚羿有功,可在楚羿眼里,这功后面藏着的自然是过。只是当真是可惜了那个孩子,没摊上一个好的父亲变罢了,又摊上一个愚蠢至极的母亲。还没来得及到这人世间睁开眼看一看,便就这样死去。就算是顾雁飞不信神佛,就在这个时候也未免想着,回去之后要不要给他上一炷香。 当然也并没有等多久,那原本就带来猎场的太医便匆匆赶来。顾雁飞在之前并不知情一起带来的太医到底是谁,直到打了个照面才骤然反应过来,大抵是之前刘大夫说能治楚羿的胳膊,让楚羿对他实在是无比信任,这一次来猎场,竟然也带上了她,只不过顾雁飞不知情,尺素嘛自然也不知情。刘大夫冲着顾雁飞和楚羿行了礼,又在王明珠身边跪下来,伸手搭上王明珠的脉搏,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这位夫人身怀有孕,已经两个月有余。只是现在,这孩子到底是保不住了。” 果然是怀孕了,顾雁飞在心中低叹了一声,不过看之前的伤情,也早已有所准备,只是楚羿听这句话,脸色不免的又有些难看。毕竟王明珠肚子里怀的确实是他自己的骨肉,就连消息都没有知道,便已然没了声息,这确实让他不舒服。在这样带着些阴沉的脸色之下,他甚至不想问王明珠剩下的伤势如何,挂念着自己脚上刚刚也受了伤。甚至不想搭理顾雁飞在身边,他竟然是问起了自己的伤情如何。 即使是顾雁飞知晓楚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却也被他这似乎旁若无人的负心模样惹得不禁咂舌。这个时候她对王明珠都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同情,就像是上一世,她所经历过的一切。原来当真不是什么,她不够讨楚羿的喜欢,就算是那样讨楚羿喜欢的王明珠,不也是随随便便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顾雁飞轻轻的抿了抿唇角,等着楚羿将他想问的一切问完,确定了自己脚踝上的伤不过是一点小伤,未曾伤到筋脉骨头之后,才开口出声询问王明珠的伤情。 刘太医在这个时候,微微抬起了头。面上露出一点悲天悯人的神情一一一一与之前那个说着要拿楚羿来试药的人截然不同,他似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扔下一个若是王明珠这个时候醒着,肯定要吐血三升的消息:“那马的这一蹄还是太过强硬了,强硬到这夫人的身子全然受不住,不仅仅是掉了这个孩子,甚至还伤了身子。以后想要再生育,基本是不可能了。就算就算是这次的伤治得好,未来也一定会落下不少病根。” 顾雁飞听了这话,心下悚然一惊她他似乎突然明白了刘太医刚刚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对于女子来说,终生不能生育,当真是一件太使人痛苦的事了。倘若王明珠这知道这个消息,她会后悔吗?会后悔为了想用下作的手段来针对顾雁飞,却一不小心报应在了自己身上。楚羿对王明珠的猜疑,几乎都要表现在脸上了。而失去了孩子,又没有得到楚羿的宠爱,王明珠能够接受这件事的发生吗?一时之间,顾雁飞甚至觉得,王明珠若是当场被踩死了,都要比她仍旧活着的好。 收回放在王明珠身上的目光短,顾雁飞缓缓点了点头。刘太医从自己的箱子之中翻出了参片,为了吊着王明珠那已经不怎么深的最后一口气,将参片强硬掰开她的嘴压在舌底,好歹是看起来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 跟随着太医而来的侍卫和婢女们一一将王明珠和楚羿扶上了一同而来的马车,顾雁飞则是回身又牵了黑天的缰绳,翻身跨上马。回头的时候发觉因为担心顾雁飞而来的尺素没有跟上,正在和刘太医相互对视,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看上去倒是有两分太过于稚嫩的好笑。 “走罢。”顾雁飞缓缓垂下目光来,在眼角透了一点儿浅浅的,似乎略微有些怅然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1章 猎场风云(七) 王明珠世界的天,从她醒过来,听清旁人在说什么的时候塌了。她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在自己的帐子里,腰下似乎是垫着个什么东西,将她的下腹微微托起来。而当她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候,身体的感觉也逐渐回笼,一种巨大的疼痛从她的下腹升腾起来,在那一瞬间,她汗如雨下,几乎当时就被逼出了泪意。 这是怎么了?疼痛几乎是让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感受着这样的痛楚,她却连叫出声或是用手轻抚下腹都做不到,身上连一根手指都似乎缀着千斤重的重物,丝毫抬不起来。而嗓子也是干痒无比,微微张口都觉得剧痛,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理智逐渐回笼,她似乎是想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明珠记得自己鬼迷心窍在那一匹绝尘马上动的手脚,也记得在楚羿骑上去的时候她到底带着多少的惊慌失措,她虽然被楚羿所冷落了,靠近楚羿也并不是全然因为什么情意,但是不得不说,她还是真心实意的对楚羿有情的,她实在不可能看着楚羿就这样骑着被做过手脚的马去猎场打猎,倘若是楚羿受了什么伤,她会后悔一辈子。 然后然后她在朝着马掼儿祈求着想要策马去寻找楚羿的时候,楚羿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可是偏偏一点儿都不愿意搭理她,她焦急之下抢了一匹马跟上,那之后呢?那之后,她似乎看到了楚羿从马上摔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被摔伤了,那匹马扬起马蹄子踩下来的时候,他竟然没有一点儿反应。 那一刻王明珠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她慌张的跳下马背冲了上去,这辈子都没有用过这么大的力量,将人推到一边。她本以为就这样避过了这一次的劫祸,却没想到下一瞬,她就被一蹄子踢中小腹,整个人直接被踢飞出去,嘴里喷出一口血来,她没有一点儿挣扎的就那样晕了过去。 是因为比踢中了小腹,所以才这么痛吗?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在这样的痛楚之下整个人都不免有些惊慌起来。可是可是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少了些什么呢?不过,她这样救了楚羿,不仅仅是赎了罪,也会让王爷更加疼爱她一些罢?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王明珠的脸上似乎是出现了一点儿笑意,即使下腹的疼痛让她的神志都几乎要涣散了,却还是因为这样的念头而带上了扭曲的笑容一一一一或许在有些女子的脑海之中,爱情确实是强过一切并且高于一切的东西,让她心甘情愿的为楚羿奉献出这么多。这个时候她还没有看到,那扇原本紧闭着的门缓缓打开了。 打开门进来的是王明珠的奴婢,她端着一个铜盆,铜盆里盛满了清水,想来是因为王明珠之前还发了些高烧,要用清水来降温。她端着铜盆走近到床前,探头看过去,在看到王明珠醒着的那一瞬间,眼眶不由的骤然便红了。她抿着唇低声唤了一声小姐,一边有豆大的眼泪珠就从眼眶中掉落下来。 她的表现让王明珠有些不悦一一一一她心中正想的之后要如何继续巩固自己在楚羿心中的地位这件事,现在这奴婢看上去像是在哭丧似的,把她心中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喜气都冲淡了。她有些愤愤不平,连带着脸上的神情也不好看起来,只可惜这会儿王明珠瞧不见自己的模样,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是一副苍白脸色行将就木的帐子。嗓子仍旧干涩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只能将想野马奴婢的话先吞回嗓子眼儿里,尽全力憋出一个水字。 那奴婢跟在王明珠身边久了,倒是也听出了王明珠这是要什么,慌张的从桌上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的将王明珠的身体扶起来,将水喂近她嗓子眼儿里。得到了水的滋润,王明珠才觉得自己仿佛活过来了一些,身上的痛楚也不知道是逐渐习惯了有些麻木,还是确实略微缓和了一些,就着这样坐起来起来的动作她也没有不知所谓的将自己仅剩的力气花费在责骂那个奴婢上,而是满怀期冀的看向她:“王爷呢?” “王爷,王爷他”那奴婢说话颇有两分通通吐吐的,听得王明珠更是觉得不悦,只是她刚刚醒过来,确实还要等着那个奴婢告诉她楚羿的消息,告诉她楚羿是如何心疼她?是如何在她身边守护。她那一双眼睛闪着莹莹的光,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又看见那婢女眉心一皱,再一次落下泪来,她抽抽搭搭的道:“王爷王爷伤了脚腕,现在不能活动,故而,故而没有来过。” 伤了脚腕?王明珠仔细一想,倒是也的确如此,倘若不是伤到了脚腕,又会如何看见的马踩下来连身子都不挪一下。只是这消息未免让她有两分不悦,心里升起一种酸涩之感,没想到自己伤得这样重,最后还是没能得到楚羿的看护。不过都不用认真想,这肯定是因为他身上有伤的缘故,否则他是一定会来的。 怀抱着这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自信,王明珠似乎毫不在意的扬了扬唇角,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漂亮,那笑容甚至显得有些奇怪。一抬眼睛,果断的将自己刚才在心里想的话骂了出来:“伤了脚踝就伤了脚踝!又不是什么伤了命的事,你就抽抽搭搭的跟哭丧似的,谁看到心里会高兴?你这是看到我醒过来,没看着我死了不高兴?” “小姐小姐一一一一!”被这样误会委屈,那小姑娘声音似乎都骤然变了声调,她慌张的去看王明珠的脸色,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就被不知从何传来的声音打断。与此同时,伴随着那声音的是一声开门的轻响,那木门吱呀一声。刚刚被格外屋外的秋初呢最后的一点蝉鸣伴随着那人清清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那声音颇有一种玉一般的声音,却似乎又夹杂着一点塞外的狂风乱琼,与那语调中的高傲正好相适。 推开门而入的正是顾雁飞,相比于昨日的那一身银白色的骑装,她今日穿的显然要闲适许多,看上去便知道是没有出去打猎。一身青蓝色的长裙,她长发在脑后挽了个髻,头上不过简单的用了两支玉簪,却更显得出尘绝丽。她并没有进门,反而是缓缓的倚在了门口门框之上,指尖捻着一朵素白的花儿,语调微带嘲讽:“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哭丧?只不过不是哭,你也不是哭王爷,是哭你的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如顾雁飞所料,王明珠当真是不知道自己腹中怀了楚羿的孩子。她半躺在榻上,这样的动作,看顾雁飞得半抬起头。微微扬起脸,没有半分血色,蜡黄而又铁青的脸上显出茫然神情。顾雁飞所说的这件事显然是完全打破了她心中的一切,脑海中一边飞快的处理的这个信息,她一边下意识转过头去看那个奴婢,或许是因为激动,连声音都骤然提高了一度,“她在说什么孩子,我的孩子,我哪里有孩子?你在放什么屁!” 王明珠的眼中带着一点怒火,很快就将那些原本病殃殃的东西烧成了一片连绵的火海,可是那火海之下,更多的是她心目中的恐惧,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王明珠下意识伸手摸上自己的小腹,她刚刚醒来的时候就觉得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可是少了什么呢?难不成难不成?!她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眼中的恐慌越来越多,她连着念叨了两声不可能,脸上已经出现了痴狂的神态,继续说下去,那不可能三个字叠声响成一片,她恶狠狠的看向顾雁飞:“我根本没有孩子!” “现在确实是没有了。”倚在门框上的顾雁飞的声音里只有清醒和理智,她微微抬起手,那一双纤长素白的手仿佛是一块上好的璞玉,在日光中发着一点皎月似的光辉,她似乎是在欣赏自己的手指,又似乎是在看手指加上染上的那一点儿蔻丹,就像是夏日池塘里红莲花瓣尖上最艳那一点红,又像是朱砂痣心头血,皆是热烈的颜色。 她说完这一句,逐渐靠近王明珠,另一只手中一直攥着的那只白花在此时就不免有些显眼起来。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王明珠的身上停留一瞬,只是浅浅的垂下来,似有若无的带着一点悲悯:“可是在昨天之前,你还是有孩子的,他在你肚子里呆了两个月,算算时间,大抵是同王爷一起去夏州的时候怀上的。因为才两个月大,都没有成型,所以也不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那匹绝尘马一脚踢下去,踢得太重了。你这孩子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已经丢了性命,当真可怜。” 顾雁飞在那一瞬间,看到了王明珠脸上绝望的神情,仿佛那一瞬间所有的信仰都毁灭了,世界崩塌也不过如此。她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你说什么?”又转过头去看那婢女,她知道顾雁飞或许是骗她的,但是她的婢女肯定不会。那婢女面对着王明珠的目光,只是一边摇头一边疯狂的落泪,却没有如王明珠所愿,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 这就代表着顾雁飞说的话是真的,她真的曾经和楚羿有一个孩子,这两个月之中就在她肚子里。而这个孩子,现在因为她的一时疏忽,因为那匹马朝她下腹的一踢,就此没有了。 王明珠脸上的表情原本是怔怔的,在想清楚这件事的一瞬间,她在那一眨眼的功夫里就疯了。目呲欲裂,她的眼角在那一瞬间都渗出鲜红的血来,明明嗓子眼传来的依旧是一阵一阵的剧痛,她却在此时尖叫出声,其中的凄惨真是杜鹃啼血猿哀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2章 猎场风云(八) 在那让人摧心肝的尖叫声之中,王明珠纤长的手指紧紧抓住自己身下的被褥,仿佛如此,就能够给她一些力量,就能够告诉她,顾雁飞只是为了让她痛苦才编出这样的谎言来骗她!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假的!可是当她真的知道,她腹中曾经有一个孩子的时候,她便也恍然反应过来。想起了自己两个多月葵水未至却并未当做一件事,甚至在最近一段时间,胃口一向不怎么好,还以为是由于心情不悦才变得如此。 顾雁飞见状,似乎是浅浅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一一一一无论王明珠如何,楚羿又如何,至少他们二人的那个孩子绝对是无辜的。顾雁飞以前从来不信什么因果宿命,可是当他真的发生了,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王明珠自己做错了,鬼迷心窍想要害别人,却害到了自己的孩子头上的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原来在人事之中当中是有报应的。她重生,对于楚羿王明珠等人来说,又如何不是报应? 也就是这两句话的功夫,顾雁飞莲步轻移,脊背挺得笔直,也已经走到了要公主的床榻边。她浅浅抿了抿唇角,弧度在冷冽之中似乎隐隐有些嘲讽,似乎丝毫不买胡身边的王明珠暴起伤人,而是微微躬身,在王明的身边放下了自己手中一直拿着的,那一朵雪白的花:“倘若这个孩子真的能够生下来,那么本王妃也算是他的嫡母,这朵花算是我的祭奠。” 顾雁飞分明是没有什么挑衅的意思的,她手中的这朵花,但是也确实是特意为了这个逝去的孩子而采的。毕竟稚子无辜,顾雁飞也想起了上一世不幸惨死的她那个唯一的儿子,便更觉得那些小孩子能够活下来当真太难。可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刺痛王明珠,她原本病恹恹无力的身体在这一刻几乎要跳起来挠花顾雁飞的那张脸。 这个时候,王明珠不愿意承认那些都是自己的错,倒是将所有的事都算在了顾雁飞的身上。她想着倘若不是顾雁飞的出现让她嫉妒,竟然就不会对那匹绝尘的马下手,如果她不对那一匹马下手,顾雁飞不逞能假装威风驯服了所谓第一厉害的黑天,那么楚羿就不会骑上那一匹绝尘马,她也就不会为了保护楚羿骑着马赶上去,腹中只有两个月的胎儿,自然就不会死! 因为抱着这种想法,王明珠那一双原本漂亮的杏眸之中升腾起浓重的怨气,几乎能够看到实质性的黑雾,她怨毒的眼神像是一条盯上了猎物的蛇,让人一刻之间不寒而栗。她骤然坐直了身子,一双手在那一刻变为阴狠的利爪形状,朝着顾雁飞就扑了过来一一一一只可惜后续无力,他连顾雁飞的一撇衣角都没有碰着,便歪倒了身子。 王明珠倒在软榻上,仰着头发出一声几乎要将人耳膜刺穿的尖叫,仿佛是一只毫无人性的野兽,又似乎那些叫声里有痛苦,也有无比难捱的绝望:“全都是你!全部怪你!否则我的孩子也不会死!顾雁飞!你还我儿子命来!!!”她的声音之中的狠绝似乎是恨不得扑上来将顾雁飞扒皮吃肉,即使是如此也难解心头之恨。 王明珠似乎全然忘记了,并非是顾雁飞主动招惹她什么,而是她看着顾雁飞样样都让她无法触其项背,从而心生妒忌,自己偏要朝着顾雁飞下手。可是她可能忘了,顾雁飞可没忘,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背了王明珠所说的这样的仇恨,她眉梢微挑便是三分冷冽,恍然间北国的风雪都能在她的眉眼之中,便是这样的气势,让王明珠不敢多说一句,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后退。 顾雁飞朱唇轻启,唇红齿白之间,只在唇角勾出一个浅淡而又冷冽的弧度。她的神情之中自然是带着嘲讽的:“王明珠,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过的事,你以为你自己不记得?别人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吗?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让王爷坐上那匹绝尘马?不过是因为你知道那一匹马一开始就有问题,因为正是你在马上做的手脚?你全心全意以为我会将那黑天让给王爷,自己去骑那绝尘马,马上的一切都是给我准备的。你说说,我说得对不对?” 王明珠的脸上刚刚还写满了呆滞神情,这一刻却骤然之间回过神来。她不知道顾雁飞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这原本是应该是一个烂在她肚子里的秘密,如果她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所有的一切事都怪顾雁飞,她不可能接受她自己的孩子是因为她自己做错了事而遭到的报应,她不承认那是她自己做的孽:“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我根本没有做过这些事!顾雁飞!你不要为你自己开脱!我的孩子丧命正是因为你你c你还我孩子的命来!” “你既然没有做过,那你心虚什么?你当真以为所有人都像你自己一样好骗不成?王明珠,造孽是要遭报应的,你全心全意以为的东西,并没有成真。我相信你是了解王爷的,那你想想,他向来是那样一个多疑的人,在听过你那么多警告之后,仍旧是出了事,他会怎么想?”顾雁飞浅浅的抿起唇角,眉眼之间略有怜悯的神色,“从昨日到今日,你昏迷了整整一天,命都是用三百年的老参吊回来的,你猜,王爷来看过你一次吗? 王明珠刚刚略微有两分激动的神情再一次僵硬在脸上,她不知道厨艺是否来看过她。可是按着她刚刚醒来那婢女的答复王爷确实是未曾来见过她一次。可是,可是难道不是因为王爷的脚踝受伤了?他会对自己产生怀疑吗?可是他她一心一意,从来都是为了王爷啊!茫然的抱着这样的念头,王明珠恨恨咬住了唇角,虽然神情仍旧是坚定的,但是眼神之下却全是慌张:“你别想挑拨我和王爷之间的关系,王爷不来看我只是因为他的脚踝受伤了仅此而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我救了他!他倘若没有受伤,一定会来看我的!” “脚踝受伤”顾雁飞在那一瞬间颇为嘲讽的挑起了唇角,她听过无数的理由,还是第一次听说只是轻轻崴了一下脚,就能将这个作为不来探望“救命恩人”的理由的。她略一条眉,神情之中是无限的嘲讽,直接说出了心中想着的话,“我是不是该说你痴傻?这样的话你都相信。不过,王爷他确实是脚踝受伤了,微微崴了一下,昨天晚上就能下地行走了,今天早上更是已经策马出营去打猎,嗡嗡说昨日他看到的那只白鹿。现在正忙着猎白鹿取血邀功呢,哪里顾得上你。” “顾雁飞!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会相信,全部都是骗我的,我什么都没有做,王爷自然也不会怀疑我什么。倒是你你知道这么多,暗中做的事情怕是也不少罢?!你当真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顾雁飞,你别把自己当一回事,王爷是相信我是爱我的!”王明珠说的话仍旧如此,眼眶中却不知何时挂上了泪水,脸色苍白的她所说的一点可信度都无,甚至看上去有两分可怜的意味。她仓皇的撑着自己的脸色。以为如此,就不会被顾雁飞压下一头。 而顾雁飞一直带着冷冷的目光看着她,若是她刚刚还确实觉得这个女子又愚蠢又可怜,造孽又报应在了自己身上,让她叹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那么现在,她又一次清清楚楚的明白了,真正脑子有问题的人是不讲道理的。王明珠一事,顾雁飞虽然出身将门,这一世重生归来,颇有些放肆随意又不羁的味道,可她仍旧认为重生就代表着,她能够决定好人是否有好报,世间是辩善恶,分真伪的,天命也如此。 而她这样的目光显然是触怒了脑子并不如何清楚的王明珠。她的脑海中一时是楚羿,一时又是自己那个未出世就离开了人世的孩子。被顾雁飞带着这样的神情一看,整个人几乎都发了狂,她的身体僵硬的像是个石头做的人,巨声的喘息着,仿佛胸腔中有一个破洞没有补上的风箱。 “你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仗着自己顾氏嫡女的出身,才能够在这压我一头。你容貌不如我,才情不如我,所谓的顾氏顾家军,也不过是一群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罢了!太平之年,你们这些武将除了享用国家的银两之外能够顶上什么用场?你当真以为王爷是爱你的吗?他不过爱你的身份罢了!” 虽然这些话是王明珠自己臆想的,想要用来刺激顾雁飞的,但是她是对的一一一一可是顾雁飞不知道她说的这些吗?她比谁都清楚。上一世的顾雁飞听到这些怕是要发狂不成,而这一世,她只觉得一个跳梁小丑在自己面前,蹦来跳去,看上去颇为可笑,她缓缓的垂下了眼帘。 “你说的没错,他确实只爱我的身份,只爱我身后整个顾氏的荣耀,可是这又如何呢?王明珠,你连这样让他爱上的身份和荣耀都没有。”顾雁飞轻轻垂下目光,轻描淡写的道了这样一句。似乎是着实不想与王明珠多谈什么,放下那支花,她今日想要来的目的便已达到了。 顾雁飞意欲转身离开,却在走到门口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缓缓一回头,她唇角带着一点儿怜悯的笑容:“是我忘记说了,昨日来的太医告诉我们,你不仅是丢了这个孩子,你还丢了你以后所有的孩子一一一一王明珠,自己做的孽报应在了自己身上,自此以后,你无法再孕,你可高兴?” “你说什么?顾雁飞,你在说什么?你给我回来!顾雁飞一一一一!!!”王明珠呆愣了一刻之后疯狂的质问被顾雁飞关在了门外,她微微抬起头看着日光正好,洒在帐前,一片斑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3章 风波再起(一) 楚羿为了能够在皇上面前露一次脸,为了那一头曾经出现在他面前的白鹿几乎是煞费苦心,他们原本并没有预备在猎场呆上很久,第一天就出了那样的事,他私下之中肯定是一边怀疑王明珠一边派人去查那匹马到底为什么发狂,而另一边儿,他日日晨起便策马出营,直到用膳时候才姗姗来迟的归来。 今日归来的时候,他的脸色仍旧是不大好。兔子c狐狸c梅花鹿一类的小动物,这两日不仅仅是他,就连那些侍卫都猎了不少回来,甚至还猎到了一只足有一人多高的大熊,五个人花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它猎杀,倘若只是看这些俗物,这次来的成果已经算是不俗,可是楚羿那里能被这些东西轻轻松松就打发了? “王爷莫急,那白鹿,既然网页已经看见过一次,就说明并不是只在传说之中出现,是王爷与它有缘才是。还有几日,戒骄戒躁,一定能够捉到的。”夜色浓如墨,而楚羿的营帐之中只点着一点儿欲盖弥彰的灯火,他身边坐着一个柔婉又漂亮的丫头,定睛看去,正是此次同他们一起来猎场的周侍妾的妹妹,周锦儿。 周锦儿的声音听上去都是软软的,颇为楚羿西瓜。也正是这样的声音,才能够安抚他这么多日以来未曾找到了白鹿的焦急。指尖轻轻蹭了蹭下颌,目光流连在周锦儿那张清丽娇媚又不过分艳俗的脸上,他素来喜欢这样长相的小姑娘,脸色也算是好看了一些,轻轻点点头:“只是父皇的病拖不得,倘若当真是因为本王的缘故耽搁了父皇的病,本王又能如何心安呢?” “殿下的孝心感天动地,倘若那白鹿真的有灵,在天上所知,也定会快快出现在王爷面前的。”周锦儿脸上带着娇俏的笑,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那一双素白却有两分粗糙的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微微抿出一个浅淡的笑,她似乎是有两分迟疑,“不过说起来,对于白鹿倒是还有许多不同的传说呢,不知道王爷可听过?” 楚羿这段时间一心想要把周锦儿拿捏到手中,看着周锦儿这女儿家的娇态,心下不由得更是愉悦。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便继续随着周锦儿的话问道:“还有什么传说?本王素来喜欢看经史传记,倒是对于神话传说之类的,无甚精通,你若是知道,便说来。” 周锦儿笑的时候,两边脸颊会露出一点点梨涡,正是那梨涡浅浅,仿佛盛了酒一般,让楚羿闻之欲醉。周锦儿知晓楚羿喜欢自己如此模样,那笑意便更浓重了三分。 “这白鹿,原听说乃是上古神灵的化身。所出现之处,不仅能保佑那一处风调雨顺无灾无患。更能够让那一处的女子感而有孕,生下神灵血脉。锦儿啊还听说,那白鹿最爱的就是各地的美人,素爱那些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带些莲花傲气的女子。所以呀,传说中也说,那白鹿出现的地方也是那样的女子最多的地方呢。” 也不知她是真的痴傻,还是在撒娇扮痴,一边说着一边便抿出笑意来,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要像莲花一般带些傲气的女子,她说的分明是顾雁飞。看着楚羿望过来的目光,她像是这个时候恍然大悟斯柯达,露出一点儿抱歉的笑意来:“这样说起来,锦儿倒是像是在说王妃娘娘似的,誉王殿下千万莫要往心中去,这也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就算是王妃娘娘在,那白鹿也不一定会出现的。” “你说的是,本王没有多想。”楚羿不得不说,当他在听到这样的形容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身影确实是顾雁飞,只是相比于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顾雁飞更像是艳色的,开得肆意张扬的红莲。在冷傲时候,又仿佛高山雪莲,不可触碰。这样的女子在,就能看到白鹿吗? 楚羿嘴上说着并没有多想,心中却不免心动,说起来第一日他看到白鹿的时候,确实是顾雁飞也在猎场上,这几日顾雁飞没有出去打猎,所以才让他无论如何追寻,都找不到白鹿的身影?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若有所思之中,他错过了周锦儿那抬首低眉之间听到他说“没有多想”的时候眼中飞快一闪而过的嫉恨。 “锦儿啊,少时就爱看这些什么精怪,神仙之类的书,既然王爷没有听过看过,那就由锦儿讲给王爷听好啦。”周锦儿眼看一击不中,也并没有继续咬着顾雁飞不放,反而是甜甜的一笑,眉眼之间盈着清泉一样的漂亮神情。目光随便一扫,便将这件事扯开来,仿佛她当真只是随口一提,与顾雁飞毫无关系。 楚羿也屏息凝神,唇角带着一点儿浅淡但是纵容的笑,一副翩翩公子君子如风的模样,继续看向周锦儿,听她轻声细语的讲完每一个故事,倒是也并不觉得如何无聊。 只是难不成楚羿说他没有多想,他就真的没有多想吗?当然不可能。第二日一早,他就出现了顾雁飞的营帐里,说是要与自己的王妃共同用膳。顾雁飞没怎么将他当做一回事,更好奇他到底有什么事来找她,故而没有拒绝答应下来。在猎场吃的东西相比王府自然要略微差一些,不过有两样猎场特有的野味,倒是吃起来也令人赞不绝口。 顾雁飞手中捧着一盅汤,刚刚用了两口,细嚼慢咽了其中细细的碧粳米,就听到一边的楚羿状似无意的开了口:“雁飞今日预备骑马去猎场散心玩一玩吗?在这呆不了几日了,这几日人声鼎沸惊了猎场的动物,若是想要猎一些什么东西,还是早些去的好,否则都逃进山里了。” 来了,顾雁飞想。可是就凭这仅仅两句,她倒当真是无法判断出来楚羿提到这件事有什么用。顾雁飞微微抬眼,目光一瞥,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楚羿的神情。只见他神情自若,脸上没有露出半点儿别的表情,无比坦然。顾雁飞今日原本就是想去猎答应清菀的两只狐狸,这个时候也只是略一点头,似乎是笑了:“今日正是准备去,用过了早膳便去换一身骑装来。” “甚好。”楚羿听到这话,心中一喜,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又与顾雁飞闲谈两句,说了些什么一会儿在何处集合的话,用过了早膳,看着顾雁飞回去换了衣服,楚羿转身离开了顾雁飞的营帐,也去换了一身骑装来,预备一会儿前往捕猎。 周锦儿惯例来到了众人出发前的集合地方,他看着楚羿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骑装,手中牵着一匹深褐色的绿螭骢,朝着她这方向看来,她微微一眨眼,笑的像个温柔又稚气的孩子。 而又一转头,众人似乎又喧哗起来,她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个银白色的身影,牵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而来,迎着日光,耀眼的几乎让人惊叹,正是顾雁飞和黑天。周锦儿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诧异一一一一看前几日的样子,她还以为顾雁飞被王明珠那一摔给吓怕了,不会再骑马去猎场了,但是现在看来,无论是楚羿相信了那件事,还是顾雁飞自己愿意来,对于她来说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简单的交谈了两句,又听够了众人对于自己的恭维。顾雁飞垂眸一笑,笑容之中是带着礼貌,那双千年寒冰所筑成的凤眸又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看着众人都到齐,时间也差不多,楚羿翻身上马,顾雁飞等人也跟着上了马。 在猎场之中,素来是没有跟着的规矩的。或许上次事之后楚羿的身边还会跟着一两个侍卫,旁人却只是一人或二人结伴,分散于各个方向。顾雁飞自然也是如此,她不喜与人结伴,手中长鞭轻轻一挥,微微勒紧缰绳,黑天就如她所愿转头往密林深处跑去。 不到一会儿,顾雁飞听到自己身后响起了马蹄声。哪里会有人不长眼,想与顾雁飞同路?顾雁飞一半疑惑一半茫然的回头看去,只看到一匹深褐色的绿螭骢上骑着一个深蓝色的人影,顾雁飞的眼睛向来尖利,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楚羿。楚羿他跟着自己做什么?顾雁飞微微抿了抿唇。察觉到这其中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她勒紧缰绳回首:“王爷要同妾身一起走吗?” “只是恰好是一个方向罢了,昨日有侍卫传来消息,说是在此地瞧见了白鹿的踪迹,没想到雁飞你也朝着这边儿来了。”楚羿听着顾雁飞的询问,却只是在唇角噙了一点浅浅的笑意。他略一颔首,示意顾雁飞并不用多管他,二人并没有同样的目标,这猎场如此之大,顾雁飞也总不能让楚羿从这儿离开,便也只是轻轻含颔首,挽唇一笑,道了一声好。 猎场处于密林之中,这个地方自然是幽静的。只有偶尔有两声虫鸣传来,鸟叫随着风声拂过树的簌簌之声,听在耳朵之中,也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可是可是哪里似乎不对,顾雁飞屏息凝神,隐隐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这里似乎并不止他和楚羿两个人,这里还有别人。 有埋伏!顾雁飞下意识勒紧了手中的缰绳,动作之猛让黑天发出一声不悦的尖啸嘶鸣,听音辨位这是顾雁飞自然熟悉的,手中的马鞭不够长,但是扫到那不远处的一丛灌木之后已经足够。她长鞭一挥注入内力,力道之大几乎能将手腕粗的小树拦腰抽断。她眉目凝成一个沟壑形状,一抽不中也没有气馁,微微挺直身躯,长鞭收回之后,又像灵蛇一般探了出去,仍旧是朝着刚刚的那个方向:“鬼鬼祟祟的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4章 风波再起(二) “鬼鬼祟祟的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顾雁飞的一声厉喝就像是鹤唳青天,如玉泠泠之中又自带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这占地上千亩的林场猎场是供皇家或是贵族大臣使用的,猎场中的所有人都是查过祖宗十八代,就连侍卫马倌儿都皆是如此。猎场四周有围栏,有守卫,几乎是断绝了任何不相干的人或是刺客进入的可能性。故而在猎场之中,也无人会带刀剑兵器,就连顾雁飞身上也连一把小小的匕首都没有。 而顾雁飞的这一声惊呼显然是让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楚羿慌了神。难道是有刺客?难不成,没有找到白鹿,却跟着顾雁飞遇上了刺客?楚羿也是下意识的勒紧缰绳,甚至操控着那一匹绿螭骢从往后退了好几步。慌张之中,她连声音似乎都有些颤抖,他看向前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顾雁飞的身影,沉声道:“发生什么事?” “似乎是有埋伏。”顾雁飞言简意赅的回复这样一句,心中却不免乎的带了一些好笑之情。上一世遇到危险时,楚羿也是这样,说不上是如何的慌张,但是绝对会躲在顾雁飞的身后。上一世顾雁飞半点都没觉得楚羿这样的动作有什么奇怪的,这一世却觉得他当真是胆小如鼠,他没错,只有胆小的人才能活得长,可是,看着顾雁飞的眼里,不免觉得有两分嘲讽一一一一怕死的人向来长命,可这并非一个男儿做派。 顾雁飞的第二鞭子显然是抽在了那个隐藏在灌木丛之中的人身上,从那里发出一声,无比压抑,但是仍旧清晰的痛呼。听声音似乎是个男子,能够被顾雁飞这个使鞭的新手这样打到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顾雁飞心中这样一想,又厉喝一声滚出来,骑在马背之上的威严,仿佛万物都要给她让路下跪。眼看着那个灌木丛没了动静,顾雁飞又眯起了眼睛,语调之中已然有了危险:“你再不滚出来,下一鞭可不一定抽到哪。” 下一个瞬间,从灌木丛中站起一个人来。确实是个男子,约莫比顾雁飞高出一点。面白无须,长得倒是一副清秀小白脸的模样,身上穿了一侍卫的服装,却穿得有些歪歪斜斜的。或许是被刚刚被那一鞭子抽痛了,他站起来的时候还有些哎呀咧嘴。他看向顾雁飞,一边捂着自己的脑袋,一边却语调之中全是熟稔的埋怨:“不是你告诉我不要出来的?现在又装什么威风?” 他这样颇为熟稔,甚至带着情人之间呢喃埋怨的语气让顾雁飞不由得一怔,电光火石之间,她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楚羿,又看了看面前那个小白脸儿,心中已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她当是什么事儿等着她,顾雁飞的唇角隐秘的勾起一个弧度来,脸上的神情却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正直,甚至其中带了一点茫然迷惑,她看着那个小白脸,张口问道:“你乃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地?本王妃并不认识你!莫要血口喷人胡言乱语!” “这个时候倒是装起不认识我来了,你我当初的那些情谊算了,不说是当初的,就是昨夜的那些情侣,你都把它放在哪儿了?雁飞妹妹。” 那男子张口便叫了顾雁飞的名字,语句之中虽未曾点明什么,却是叫人听了便不由得皱眉。他那张脸上似乎露出了些许笑意,甚至在那一刻看上去颇有两分淫邪意味。挑眉的动作让人看了便不免觉得恶心,而听完这句话的楚羿,脸色骤然为之一变。 顾雁飞全然没将这当做什么事,甚至还有一点空余遐想到底是何人这么有本事?让楚羿来劝她出门打猎倒也罢了,竟然还能够让楚羿一路跟着她,以确保不错过这一幕,当真是厉害。可是表面上,她仍旧是一副受了侮辱,极其不悦的表情,手中的长鞭已然凌然生风。 在那男子说完那句话的时候,顾雁飞已经一个反手将长鞭抽在了他的脸上:“你也配唤本王妃的名字,你当你是谁?” 那一鞭子真可谓是摔得又快又急,力道自然也是极大的。因为灌注了内力的缘故,长鞭几乎是在落下的那一瞬刺激在人脸上撕开一个口子,皮开肉绽的样子几乎登时就让血糊了满脸。顾雁飞那双眸子中全是冷冽的光,脸上自然也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那男子似乎是没想到顾雁飞竟然是这样一个说动手就动手,被人凭空污了清白也不见丝毫慌乱的人,当时他却慌了。 顾雁飞下手没有一点留情,这一鞭子就抽的那个男子的脸色苍白,痛呼出声。他的眼中很快的闪过一道慌张之色。但是既然做戏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哪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捂住脸上的鞭伤,血从他的指缝中流下来,或许是伤了脸上的什么神经,他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的时候,看上去有几分奇异的恶心:“你昨天晚上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顾雁飞!你现在是想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吗?!” “昨天晚上,在床上,你确定?”顾雁飞听到这儿,倒是怒极反笑,唇角勾了一点浅浅的笑意。可是雷霆之怒之下,却是反手又一鞭,抽在了脑子另一边的脸颊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边显然是抽到了人的眼睛上,他原本就因为痛楚而摇摇欲坠的身体骤然向后倒去,因为剧痛而发出的尖叫,听起来仿佛是在杀猪一般。 顾雁飞的声音里满是嘲讽意味,她微微抬起下颚,浅浅转头,目光似乎是不经意的往沉了脸色的楚羿脸上一扫,却丝毫没能够将他那阴翳的脸色和目光当做一回事一一一一这设计的人还算是有两份脑子,知道楚羿身上最致命的就是多疑,就这样的一句话,就算是顾雁飞费尽心思解释,也不可能不让楚羿不心生怀疑之意。 那么她为什么要解释?先不说顾雁飞根本不像是平常女子一般在乎所谓的贞洁名声,楚羿这样的人也并不值得她守身如玉。而面前的这个男子一一一一既然有勇气想要污蔑她,既然就要做好受伤甚至将命留在这里的准备。顾雁飞的唇角笑意带了一点儿冷冷的讽,她微微仰起下颌,银色的长鞭之上已已然是沾了血迹。 在日光之下更显出一点儿血光,是一种血腥的漂亮。随着她逐渐注入内力,手腕轻轻用力,长鞭像是想要做出攻击的蛇一般微微抬了起来,它就当真像是活物一般,看在人眼中莫名的生出了一种恐惧之感。那个男子一只眼睛被顾雁飞抽出了血来,已然是看不见东西了,另一只眼睛由于溢出来的泪水也模糊,他在地上打着滚,只看得到顾雁飞手中的长鞭再一次扬起,就已经吓了个半死。 “你既然有胆子污蔑本王妃,自然应该是做好了准备,你是被谁指使的?还是说那个指使你的人,并没有将本王妃真正的情况告诉你?”顾雁飞微微垂眸,那一双眸子之中仿佛盛上了万年的寒冰一般,她抿了抿唇角,露出了一点儿奇异的笑容来,“你也不打听打听,本王妃姓顾,姓的到底是哪个顾?” 那男子听了这句话,在剧痛之下没有办法控制住的神情很快被更大的惊慌所代替,可是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嘴硬,只是再也不敢抬起头看顾雁飞,心中已经不是简单的“后悔”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了:“你你在说什么,我,我管你是什么身份哪个顾,我只知道我们二人之前当真是郎有情妾有意。” “郎情妾意?”顾雁飞听了这话,那一双凤眸微微的眯了眯,很快得闪过一丝危险的神情。她不怎么愿意听到这四个字,握在手中的长鞭躁动的又挥动了两下,她掀起眼帘,忽的一笑,“你不想说,本王妃就打到你说,希望你好好想想,到底是你的命重要,还是那个指使你的人重要。” 顾雁飞自然不可能是随便说说而已,她手中那使鞭子的几招还是跟着楚翎当时在囚室里现学现卖的东西,回来之后偶尔也玩一玩,看上去倒是也有模有样了一一一一她的有模有样,放在常人的眼中,也已经是无比厉害的无解了。马鞭甩起来,几乎是顾雁飞想要抽在哪儿就能够抽在哪儿,她下手狠厉不说,半点儿都不怕喷溅起来的那些鲜血,几鞭子抽下去,伤口之中流出的鲜血几乎将那一身衣服都要浸透了。 “对了本王妃的顾,是当今大将军的那个顾,你不会没听说过,誉王妃顾氏,是顾大将军的嫡女罢?本王妃自小在军营中长大练武,你猜猜,你这样的小白脸,本网非要一次性能够打几个?”顾雁飞的眉梢轻轻一挑,手中的长鞭一甩,竟然是直直朝着人脖颈而去,看上去是要下杀手了。 那男子似乎在这一刻才骤然惊慌起来,他原本在地上因为疼痛而翻滚着身体,这个时候倒是不知道为什么,意外的灵活,身体往旁边一滚,他险之又险的避开了顾雁飞扭着手腕甩下来的鞭子,他在那一瞬间竟然是撑着自己的身体跪了下来:“我说!我全部都说!王妃娘娘手下留情!” “这个时候倒是知道叫王妃娘娘了一一一一”顾雁飞险之又险的收起了自己手中的马鞭,她唇角勾了一点儿讽刺的笑,虽然即使这个男人什么都不说,她也不可能查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一顿鞭子泄了她心中这几日莫名的火气,还得了讯息,自然是更好的。 那男子抬起头,脸上鲜血全部流了下来,形似鬼怪。他惊慌的抬起头来,正要张口,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体骤然僵硬了一瞬,脸色乍然变得青黑交加,顾雁飞刚刚在心中念了一句不好,跳下马使用轻功内力凑近的时候,跪在地上的那个男子双眼一翻,唇角流出一道黑血,身体已经向后倒了过去,显然是没气了。 “他服了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5章 风波再起(三) 顾雁飞显然是没有预料到这件事会这样发展,她唇角抿了一点儿疑惑的笑,长鞭注入一点儿内力,便又硬又直,她用鞭梢拨开那个小白脸因为剧痛而散开来,如今全部披在脸上的发髻,只看到那张原本白净的脸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情泛黑,这毒药该有多么烈性,可见一斑。 可是可是这分明不应该是这样的毒,倘若这是这个男子一开始就服下的毒药,那么不可能正好在他要说出幕后是由谁人指使的时候正好读法身亡,就算是有一万个本事,天下最会用毒的人,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手段。那么既然不是提前服用的,也不是即刻吃下的毒药,那么就说明不是毒一一一一这样的手段,顾雁飞也只在上一世那些会使用蛊的妖女们的身上见过了。 难不成,真的是蛊?那么这件事当真是越来越好玩,也越来越扑朔迷离错综复杂了顾雁飞原以为誉王府的后院之中那些女子已经足够卧虎藏龙了,没想到,每次的交锋,都能够给她新的惊喜。微微眯了眯眼睛,顾雁飞收回长鞭,转过头去看楚羿:“他死了。” 楚羿的神情之中带着一丝茫然,不用顾雁飞说什么,他也知道面前这个男子是死了一一一一应当是毒发身亡,死的那样快那样急,倒像是什么想要说出真相,却被杀人灭口似的。他的脸色不算好看,听到顾雁飞的声音也只是轻轻一点头应了一声,他的目光在顾雁飞身上隐秘的来回扫视两圈。杀人灭口?到底是谁杀人?是谁灭口?顾雁飞当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无辜,这个男子当真是被人指使才上来空口无凭污顾雁飞清白的吗? 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恍惚,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顾雁飞。虽说成婚之后顾雁飞的态度一直都有些奇怪,但是托当年顾雁飞一心捻着楚羿的福,他倒是也未曾太过怀疑顾雁飞是否有二心。开什么玩笑,他从与十四岁的顾雁飞相遇到如今他们成亲,这之前也有过三年相恋时光。顾雁飞到底对他如何,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充其量不过是他心中明白。无论是往明珠的出现,还是他在顾雁飞婚后中毒所做的那一切,都让顾雁飞有些失望。 那么顾雁飞会因为这样的失望,而去和别人tng奸吗?楚羿的目光来回在胡王菲身上转了好几圈,那其中所包含的无奈意味当真让人见之落泪。可是最终,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想一想顾雁飞的高傲与性格,终究还是相信顾雁飞是被那个冲出来的男子红口白牙的遭人指使,污蔑的。 生性多疑的楚羿到这个时候却是莫名的相信顾雁飞,也不知道上一世从未得到一点儿信任的顾雁飞如果知道楚羿是这样的想她,此时心里到底如何想法。只是或许上一世确实是无比重要的东西,这一次,就算是白送给顾雁飞,顾雁飞都不愿意要了。 楚羿原本以为顾雁飞会在乎他刚刚是否真正相信了那些话,但是顾雁飞只是神情坦然自若的又翻身上马,她手腕微转甩甩手中的马鞭,似乎是想甩掉上面的血迹,但是马鞭的材质毕竟不是顾雁飞用习惯了的神兵利器,这样甩是一定甩不掉的。于是她只能微微皱起眉头,那双如皎月一般皎洁的面孔上露出一点不悦的神情,却仍旧将马鞭收进自己的手中,回过头来看楚羿:“此事倒是让王爷受惊了,也不知是哪里的,妖魔鬼怪,看个笑话也就罢了。” 顾雁飞这样带着浅笑叹了一句,便继续牵着缰绳向前走去。走了一段距离,她似乎是发现楚羿没有跟上来,神情之中又带了一点礼貌的疑惑:“王爷不跟妾身一起走吗?那妾身便先走了,也不知道那白鹿到底出现在哪里?刚才这一番动静倒是不小,不知道是否会惊动它?倘若是因为妾身之故让王爷错失的那一头白鹿,妾身怕是会怄死自己了。” 楚羿在这一时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无言,顾雁飞是当真觉得他确实会无比信任她,还是,真的丝毫不在意他是否信任她?顾雁飞回头的时候脸颊上的笑脸让楚羿不由得为之一愣,她那双漆黑的凤眸之中似乎能看到山川河水,能看到一切美的东西,万里江山,无边月色,都在她眼中,唯独缺了一个自己的影子。顾雁飞以前也是这样看他的吗?恍惚的疑惑之中,顾雁飞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而楚羿愣在原地,似乎并不知道该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说楚羿这一刻傻了好,还是当真说在他也在喜欢一个女子的时候,确实会被所谓爱情模糊双眼。顾雁飞虽然不知情,但楚羿应当是知情的一一一一他之所以一路这样跟着顾雁飞并且凑巧看到这一幕,不过是因为昨夜周锦儿有意无意的跟他提到,白鹿神偏爱顾雁飞这般长相的女子,在这般长相的女子附近,也更有可能出现白鹿神的行踪。所以他才一路几乎算得上是形影不离的跟着顾雁飞,试图能到因为顾雁飞而找到那寻而不得的白鹿。 可是或许是当真是因为他刚刚相信了顾雁飞的缘故,此刻他竟然一点丝毫没有怀疑周锦儿,一点儿都不觉得这可能是周锦儿设计的。他阿里通手中的缰绳微微勒紧一些,那马儿也随着他的心意缓慢的奔跑起来,摇了摇,他将顾雁飞这件事抛之脑,心中却又是念叨起那一只白鹿了。 或许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在他无意间一个回头的时候,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眼前一个白色的影子飞快一闪,他的脑子还在恍惚着,身体却下意识的挥动马鞭狠狠抽在那马臀上,向前追了过去。前面就是那一只白鹿,他前几天刚刚见过的。难不成,当真是什么心诚则灵,他才没有再看到那只白鹿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心中全都是狂喜,那白色的身影今日没有之前一次见到那样行踪诡谲,他不远不近的坠在那白鹿后面,偶尔策马扬鞭,竟然还能够离它越来越近。 心下一喜,唇膏已经将刚刚纠结的所有事都抛在了脑后。看着前面那只白鹿不知道为什么动作逐渐慢下来,楚羿也勒紧缰绳,使自己的马保持一样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被白鹿察觉又消失踪影,远远地,他反手抽出一支箭来搭上弓弦,轻轻偏头瞄准,那支箭是特制的,前端尖利无比不说,还涂上了麻沸散,只要一箭能中,不愁药不倒那一只白鹿。 极度的亢奋之下,楚羿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神力,搭弓射箭的姿势优美不说,动作更是干脆利落,那支箭旋转的飞出,毫无偏离,白鹿也站在原地未动,一声箭尖入肉的声音响起,那支箭已经稳稳的插到了白鹿的身上。白鹿中箭之后下意识向前想要奔跑逃离,但是箭尖上的麻沸散很快生效,它的动作歪倒了两下,前蹄一歪,竟然也就那样晕了过去,直接倒在了地上。 楚羿不敢相信这件事竟然如此顺利,顺利的他眨了好几下眼睛,甚至翻身下马小心翼翼靠近那只昏迷倒在地上人事不醒的白鹿的时候,他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白鹿当真是如传说中所说,通体莹白,甚至泛着一点柔和的光晕,连头上的鹿角都是雪白的。它就那样倒在地上,身上除了刚刚插入的那一支箭之外毫无瑕疵,因为呼吸而缓慢的起伏着身体,看上去,就有一种令人不敢破坏的美感。 那箭尖插入白鹿的身体之中,由于箭尖的设计较为奇特,倒是没有鲜血流出,只是边缘泛着一点红,看上去颇有两分可怜的意味。直到走近了才发现,白鹿确实是非常大的,比起平常的成年的公鹿,确实是要大一些。若是楚羿躺下来,或许也没有那白鹿的身子长。 面对着洁白又无瑕的东西。有些人或许会不忍心伤害,而有些人则是将污染它们伤害它们为己任,仿佛这样能从中得到快意,而楚羿一一一一显然就是第二种人。为了随时随地能够在遇到白鹿之后,取到白鹿身上的血,楚羿的马背上一直驮着一个用来取血的器具。 楚羿返回到绿螭骢的旁边,从马背上取下那个器具,又蹲在了白鹿旁边。那器具看上去似乎是个水囊的形状,但是上面却连着一个漏斗,漏斗之下又连接着一个管子,那管子是半透明的乳白色,随后才真正接着水囊。楚羿伸手覆上白鹿身体上一层鹿皮,那手感分外奇异,一点儿都不像是普通的什么鹿,无比柔软又有韧性,几乎让楚羿爱不释手。 他一边看着白鹿,一边儿抚摸着自己手下的毛皮,逐渐的,他又带上了一点近乎于迷幻的神情一一一一这样的神情他当初是见过的,在楚羿从玉华楼拍下那一具其中藏有噬玉虫的玉树的时候,他搬回王府介绍给顾雁飞,也曾露出这种迷幻的奇异的神情。那种神情是对,一种毁灭的赞赏,是一种近乎于病态的,几乎会令人感觉到不适的感情。 楚羿将那个漏斗抵到了白鹿的伤口旁边,随后缓慢的将白鹿伤口中的箭拔了出来。那箭尖虽然确实是无比锋利的,但是造成的伤口却并没有太过锐利,血并没有喷出来,而是缓慢的流出,流进紧紧靠着白鹿皮肤的漏斗之中,这则更保证了那些血一丝一毫都不会浪费,随着漏斗连接着底下的半透明软管,全部流到了那个水囊里。 虽说传说之中是一口鹿血已经足够包治百病,但是这样的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的,楚羿直到那伤口,再也流不出血来,看上去已经趋于愈合的时候才收回手,不小的水囊也已经半满了。他站起身,目光再三在那只白鹿的身上挺久,看着那莹润如玉,甚至比玉还要漂亮一些的一对鹿角,他缓缓抿起唇角,神情晦涩莫辩,最后在眼角凝固为一个看上去有些诡异的笑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6章 风波再起(四) 那一天晚上,楚羿回到营帐的时候造成了不小的轰动。他从身后那个放着猎物的袋子之中取出一个水囊来,那水囊的形状有些奇怪,众人看了,却都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那是楚羿专门定制用来取鹿血的水囊,原本空瘪下去的水囊现在却满满当当的凸出来,众人惊疑不定之中,不免也开始窃窃私语一一一一难不成楚羿当真是找到了白鹿,取到了白鹿血不成? 现在楚羿这一片孝心被躺下众人所知,他来猎场的原因也是因为挂念皇帝的病情,想要寻血救人。谁都自然知道这是有多重要,楚羿更不可能拿这件事来开玩笑,看着他脸上春风得意,志得意满的神情,众人的心中莫名的一跳,却也在这个时候相信。看来楚羿当真是取到了白鹿血。倘若这白鹿血真正像是传说之中的那样能够治百病,那么这江州的天,似乎是要变了,同行而来的官员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的抿住了唇角。 而顾雁飞站得略远一些,看着楚羿被众人包围,她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能说什么好这样的感觉。她果然没想错,就算是天命,也是眷顾着这个原本就是帝星的人。否则那传说之中的白鹿,顾雁飞上一世从未听说过有人见过,这一世楚羿又是何德何能,只要去猎场就能碰到,能碰到就能够捕捉,捕捉到了就能够取血,倘若这真是天命的眷顾,那么这血是一定能够治皇帝的病的。 在那么一瞬间,顾雁飞垂下眼帘,竟产生两分无力之感。自从重生归来,她机关算尽,发誓要将楚羿王明珠等人踩在脚下,或许确实是有一些胜利的时候,但是更多的,却是她一次次看着她所做的一切,被所谓天命制约。她费尽心思甚至赔上他人性命的东西,在天命的安排之下只是动了一两下手脚,就几乎全盘崩塌。顾雁飞知晓自己重生是逆天而行,自己想要扶他人上位更是与天相斗,可是难道天命不可违,她一定斗不过天那?无力过后,是更加的坚定,顾雁飞向来四个不服输的人,她有她自己的傲骨。她看着楚羿捧在怀中爱不释手的那个水囊,眸光很快闪过一丝冷意。 一直在营帐之中等着楚羿和顾雁飞回来的周锦儿见状,神情之中带了两分茫然和慌张。她的安排一定不会有错,她将每一件事都算计到了,那么既然他们二人分别回来了,是不是就说明她原本权利的事确实是成功了。可是看着他们二人偶尔有些交谈,神情坦然自若,并不像是有隔阂的样子,周锦儿仍旧是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那个男子没有回来,他肯定是死在了自己的蛊毒之下。那么她也一定不会被供出来,可是周锦儿还是觉得惊慌,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她甚至惊慌到没能在楚羿看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在脸上挂上微笑,神情有两分苍白,闪烁的目光,很快就让楚羿察觉到了一些不对领的气息。 只是楚羿并没有多想,而且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可能和现在正是他小姨子的周锦儿有多亲密。他微微一颔首就转开了目光,听着周围那些官员似乎就是在刚刚那一瞬间变换的语调,里面多了一些谄媚和讨好,他看在眼中,心中自然也是无比满意的。 为了庆祝楚羿取到了白鹿血这件事,今夜甚至在猎场之中开了一个小小的晚宴,众人一同围坐在篝火边上。顾雁飞自然要坐在楚羿身侧,盼望着楚羿,觥筹交错之间,顾雁飞抬眸看了看楚羿颇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情,忽的端起了手中的酒杯,那就是猎场独有的特地酿的马奶酒,其他地方要喝到,倒是还要颇费一番功夫的。入口略微有些酸甜,带着一点儿奶的清香。 “妾身恭喜王爷取到鹿血。”顾雁飞的神情坦然,眼角微微挑了一点胭脂的薄红,更显得那凤眸深邃。长眉入鬓,换下骑装,她穿上了一身略微华贵一点的长裙。事实上,她是很适合这样的颜色以及款式的,丁点儿不显老气,更显得华贵又高傲逼人,“王爷在猎场一切顺利如有神助,将来也一定会一切顺利,心想事成。这对于妾身来说,也是天大的一桩喜事,妾身敬王爷。” 顾雁飞自然不仅仅是这一番话说的漂亮,更是在言语之间,遭到了楚羿心中每一处的痒意。楚羿听了这话,神情愉悦,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看向顾雁飞的目光之中带着的那些柔软的情意,几乎让顾雁飞以为她是否还沉溺在几年前的那些梦里。楚羿微微抬手:“这一路来,你也辛苦了,本王也敬你,雁飞。” 顾雁飞今天下午没有楚羿的打扰,倒是也算是收获颇丰。她在密林之中找到了一窝银狐,猎了两只已经成年了的母狐狸,无论是皮毛颜色还是成色质量,当真都是上好的那一种,既然答应了清菀要给她,那么就一定要给最好的,抱着这样的念头,顾雁飞回来的时候,心中倒是还满是喜悦,只是知道楚羿这样消息之后一时有两分郁郁,现在心中有了打算决定,自然也就不怎么表现得出来了。 顾雁飞满脸都是笑意,而这样的神情自然也被楚羿捕捉到了,明明下午的时候还被人莫名其妙的被污蔑了清白,这个时候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高兴。他不免就有两分疑惑眉目之间也带着笑,他伸手取了一小块,盛在精致的瓷碟之中的烤肉,一边递给顾雁飞,一边低声笑道:”在想什么事呢?高兴成这样。” “妾身是想,王爷这一次不仅仅是取得了鹿血,还捕捉到了那么多的猎物,这些猎物之中,妾身和姐妹们,应当是都有一份的罢?”顾雁飞的神情之中有两分狡黠的味道,眸光闪烁两下,楚羿失笑,还没来得及开口,有听到顾雁飞继续说下去。 “回去之后,王爷定是要受皇上封赏了罢?白鹿血在传说中可是能治百病解百毒的东西,王爷一片赤诚孝心感天动地,妾身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顾雁飞上一世少说也在楚羿身边十多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楚羿,她知道怎样说话才更让楚羿高兴。眼看着楚羿,因为这几句话,脸上几乎要笑出褶子来,顾雁飞抿了唇角一一一一一个周锦儿算什么,王府还不够乱,她不在乎再在其中添上一把火。 楚羿听着顾雁飞这一番巧语,一边觉得她今日意外的乖巧讨人喜欢,一边也觉得心中有暖暖情意,竟然是装也不用再装什么,就能够显得像是平日一样了。他缓缓摇了摇头,莞尔笑了:“你平日并不是个不会说话的,今日却是嘴甜,雁飞,你想要什么便直说罢了,这次猎来的所有东西,无论旁人有没有,全部你先挑,你一定会有,好不好?” 顾雁飞哪里看的上楚羿猎的那几样东西,他的箭法骑术都是平平,真正的好东西都没怎么到手,能够猎到白鹿,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狗屎运。只是此时她正巧是想着这件事,脸上自然也要做出一点笑容来,一双凤眸之中闪出一点儿耀眼的光芒来,她柔声道了一声谢谢王爷,就开始挑所谓的自己喜欢的:“王爷猎得那一头赤狐的毛皮甚好,虽小了点儿,但是做个坎肩,倒是也够了。还有那几只灰兔子,那兔毛软又暖和,妾身刚好想要换个手炉套子” “好好好,都给你。”顾雁飞自从重生归来之后很少做出这样少女又似是撒娇扮痴的情态来,以前习惯了的东西隔了一段时间又忽的看见,难得让楚羿觉得可爱,他这个时候倒是意外的大方,全然点头应下来,二人巧笑倩兮四目相对的样子看在别人眼里,不知道又咬碎了多少颗只能够往肚子里咽下的银牙了。 两个人又笑着闲谈了一会儿,顾雁飞这才像是不经意似的提起她的本意,她略一歪头,神情之中似乎浅浅的露了一点笑意,说的话也是分外的贤良淑德:“说起来,此次周侍妾妹妹也有来,王爷也可想好送些什么东西给周侍妾了?周氏肚子里怀着王爷的孩子,王爷自然不能冷落了她,给的东西也一定要是贵重的,毕竟孩子生出来,可是咱们王府第一个孩子。” “雁飞说的是。”顾雁飞这两句话显然也是让楚羿想起了还在王府之中的周氏,他虽然对周氏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毕竟周氏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更何况想一想刚刚在猎场之中丢了孩子的王明珠,这个孩子就更显得尤为珍贵。他略微偏了偏头看向顾雁飞,开口询问道,“雁飞觉得什么东西合适?皮毛类的东西,王府之中也都不缺,更何况已经允诺了你,便不可能再给她了。”就算是到这个时候,他也不忘告诉顾雁飞他的深情。 顾雁飞听了这话,似乎是隐隐有些羞涩,垂眸一笑,眼瞳之中却是很快就闪过了一道亮光,她的唇角勾着一点浅淡的笑意,似乎是强硬压下了一点儿羞臊意味,她抿唇,斟酌片刻才道。 “妾身刚刚也仔细想了想,若是当真是什么补药或是用具,王府里自然是不缺的,只有一样,妾身记得王爷前两日猎了一头梅花鹿,正养在马场后面,是要带回去的,梅花鹿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可是新鲜的鹿血却是。梅花鹿血不像是白鹿血那样是传说中能治百病,百毒不侵的东西,但是鲜鹿血毕竟也是大补的东西。太医前些日子刚说了,周氏这一胎是不大稳妥的,鹿血大补,王爷不如赐周氏鹿血,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好。” “都是雁飞想得周到,我倒还没有想到这些。那就由雁飞你全权操办吧,等到了王府将鹿血给周氏送下去。”楚羿听着顾雁飞的主意,似乎也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又夸赞了一番顾雁飞。猎场之行到此便也结束了,不知道等回到王府之后,还有些什么惊喜在等着顾雁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7章 风波再起(五) 三日之后,顾雁飞和楚羿等人带着身后的侍卫官员回到了江州城c楚羿猎到了白鹿并且取到了白鹿血的消息早就传回到了江州城里,不说是王公贵族,就连机灵一些的百姓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虽然至今为止皇帝还没醒,白鹿血是否有用还并没有一个定数,但是这个消息传出去,无疑让楚羿一时之间在民间威信大涨。 要知道,白鹿神可是大楚的国神,虽说大楚现在的皇家并不如何时兴相信这些,但是在民间白鹿神可是类似于信仰的存在,神祗是不可能被人随便的看到的,那就更不要提捕捉,不要提能够取血,誉王既然能够做到这些,更是说明了他不是普通的人!甚至不是什么普通的王公贵族,否则为什么别的皇子王爷的都没看到,就他看到了呢? 顾雁飞只不过是微微一想,便知道这一切一定都是楚羿的手笔。他散出消息,同时控制舆论和百姓心思,否则这样的话随随便便传一传也就罢了,怎么会传到这么神乎其神,甚至将楚羿如何捕捉到白鹿的都传出来?她心下一冷,随即又忍不住抿出一点儿嘲讽笑意来。她知道楚羿向来惯会收买人心,控制舆论,他能当上皇帝,自然有他的道理,现在看来,这一世倒是也是本事不减。 她浅浅垂下眸光来,挥了挥手示意刚刚传来消息的暗卫退下,那暗卫看了看顾雁飞的神情,又跪着朝着顾雁飞行了个礼,飞快的起身离去了。顾雁飞的目光在他离去的那个树梢上微微一停,又收回来,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动了两下,敲出“笃笃”的两声轻响,以唤回尺素的目光。 “在想些什么?”她唇角勾着一点儿浅浅的笑容,神情之中似乎毫不在意刚刚听到的那个消息,眸光之中那一道冷冽的光芒似乎也只是旁人眼睛一花,看错了的东西。她今日换了一身看上去无比闲适的衣裳,头发也只是松松垮垮的挽了一个发髻,一点儿都不像是个什么女将,也不像个已经为人妇的女子,自有一种风流的感觉。 尺素回过神来,看着顾雁飞一副毫不在乎,甚至眉眼还带着一点儿笑容的样子,心中不免也生出两分疑惑来。在她看来小姐曾经做了那么多,只为了针对誉王,现在誉王借这么一件事几乎要翻身了,她为什么还是能够摆出这样不值一提的神情?她待在顾雁飞的身边久了,竟然也就胆量见长,直接问了出来:“鹿血已经送进宫中去了,小姐不怕,不怕誉王因为这件事翻身吗?” “翻身?你倒是也看出,他隐隐有些翻身的样子了。”顾雁飞想着尺素也没有这么蠢,就算是这样也能够看出楚羿的意思,当真也算是孺子可教了。她一边儿这样想着,一边儿漫不经心的垂下目光来,唇角的笑容却有两分嘲讽的意思,“我若是让他这么随随便便就翻身了,我这张脸又往哪里搁?” 尺素看着顾雁飞脸上的神情还没怎么多想,忽的听了这样的一句,心中已有所觉,她的小姐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能够任人骑到头上作威作福的角色,她是不是还是多虑了?只是听着顾雁飞胸有成竹的口吻,也有些好奇:“那小姐预备着怎么办?” 顾雁飞的目光远远的投向门外,正是入秋时候,日光正好,草木葳蕤之中,秋后的虫子也似乎只知道自己蹦哒不了两天了似的,叫得意外的聒噪,就算是在夏州的盛夏,顾雁飞也未曾体验过这种感觉,被吵的不免有两分难受,微微按住了太阳穴。只是即使是这个时候,他的神情之中骤然闪过一道极其凌冽的光,微抬下颌,唇边噙了二三笑意:“他不是非说自己不是常人,能够瞧见神祗,甚至能够捕猎神祗吗?” “那么就继续放出风声去,他不仅不是常人,也不是普通的王公子弟,更不是普通的王爷皇子,他能够看见捕捉神祗,只说明他是神祗内定的下一代的楚王,他才应当是那个太子,应当承担着接下来大楚的国运,身系国祚,我就不信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他还能稳如泰山的当这个誉王,他没有这个胆子,他最怕的便是皇帝对他起疑。” 共同生活十几载,顾雁飞哪能不知道楚羿最怕的是什么?他不是善于煽动舆论,善于收买人心吗?那顾雁飞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作茧自缚,什么叫打落牙齿和血吞。当今皇帝虽然病重,但毕竟还在世,就算是病重即将驾崩,皇帝也已经早早立了太子,确定了下一代的楚王该是谁。这个时候,楚羿传出这样的消息来,百害无一利。难不成,所谓神祗的旨意,要比他这个楚王的话还要好使? 尺素脸上的神情最初有两分茫然,可是直到听见顾雁飞继续解释下去,她才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她太明白顾雁飞在说什么了?顾雁飞擅长使用消息来达到目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日大婚之后中毒醒来,第一件事也是叫她出去散布消息的,可不就是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连带着皇帝皇后都得了信儿,至今还有一个把柄抓在太医的手里,让誉王吃了一个大亏?尺素抿着唇角醒了下来,便有两分想要自动请缨的意思一一一一她认识一些城内的小叫花子,人数众多又不惹人注意,用来做这样的事正好。 顾雁飞一眼就看出了尺素在想些什么,她垂下目光来,眼中似乎隐隐带了一些笑意。说起楚羿这件事,她自然就想起之前自己所算计的东西,微微抿了抿唇角,她一抬眸,似乎是往着王府之中的某个方向瞟了一眼,像是乍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过头去问尺素:“那带回来的梅花鹿是养在王府里吧?养在小厨房?” “哪里能养在小厨房,又不是养来吃肉的,听说是王爷下了令送到小树林去了,毕竟梅花鹿也算温顺,那就是一只母鹿,伤不了什么人,若是公鹿,还是得换个地方的。”尺素微微愣了愣,似乎有些茫然,转过头去看顾雁飞,略一歪头问道,“小姐怎么想起那一只鹿了?难不成是想吃鹿肉了?听说梅花鹿肉不错大补,可那母鹿毕竟老了些有些柴,确实想吃,我去将军府告知一声叫人送些新鲜的过来,也就放过了那只母鹿了。” 顾雁飞听了这话,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她哪里是那么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一口一个的放过,倒好像是她会做什么太过凶残的事似的。更何况,在上一世楚羿登基之后,贪慕口腹之欲,山川河海哪一种能入口的生灵她没吃过?她不觉得鹿如何好吃,只觉得味道一直有些奇怪才是真的。她微微一笑:“哪里是我念着它,只是上次跟誉王说起,这鹿血乃是大补之物,赏给周氏安胎正合适,今日才想起这件事,顺手赐了便是了。” 尺素听的迷迷糊糊的,不知应该作何反应,可是总觉得其中有所不妥,思来想去半晌,突然在半是惊诧半是茫然之中一拍手掌:“这如何也不该是小姐送过去,小姐分明知道有人你想要算计小姐,正是要谋害那周氏的胎,小姐现在从翠霭堂送出去的东西若是经了旁人的手,不是恰好合了他们的意?” 尺素这个时候倒是显得有些意外的聪明了,这让顾雁飞有两分也有莫名的喜悦,身边养着的以前聪明不足忠心有余,她又不是楚翡,不会被旁人轻易带着走,身边人聪明一些,还能够分忧才是真的,她微微一摇头:“正是因为这么久了,她们还什么都不做,我才要在这烈火之上再加一把干柴。火都没烧起来,有什么有趣的。而且你放心,一日两日之内是出不了什么大事的,就算是要出事,她要算计什么,也要做准备,我们才能抓到破绽。” 顾雁飞这样的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尺素莫名的有两分心跳如擂鼓。仿佛无论是什么事,在顾雁飞眼中都并不重要,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继续前行的脚步,就算前方刀山火海,也能够被她知道不屑又高傲的神情所化解。她不由自主的就垂下目光,做出一个看上去无比尊敬的神情:“小姐心中自有大局丘壑,那么那鹿血,从今天开始就送过去吗?” “那就从今日开始送罢,要说清楚了,这是王爷下的命令,本王妃派人执行,每一日的血,都是本王妃手下的人亲自去小树林找到梅花鹿,取出来的热血,又是趁着还没有凉的时候送到周氏院子里的,万万不能经过别人的手,明白了吗?”顾雁飞似乎仍旧是笑着。但是那一张看上去平静的笑靥之下,却像是一只毒舌隐隐吐出了信子。 鹿血送到周氏那里的时候,周氏的心情是无比复杂的。鹿血自然是大补的东西,更何况这是王爷的恩宠,是王爷记挂着她肚子里这个生得并不如何安定的胎儿,太医都说这百利而无一害,她自然不应该矫情拒绝什么。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子,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闺秀,这样明晃晃红艳艳腥气扑鼻的一碗血,让她如何能喝的下去?脸色有些难看,她看着那个八分满的汤碗,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从始至终,周氏都没想过,这鹿血或许都会被顾雁飞动什么手脚。因为毕竟顾雁飞是王妃,她答应了能够给她肚子里都孩子一个庇护,就一定会做到。更何况王爷面前,顾雁飞难道还能够耍出什么花样来吗?鹿血能够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更好一些,她需要他,周氏说服了自己,终于是端起那腥气扑鼻的一碗鹿血,仰头灌了下去。 一碗鹿血下肚,或许是心里原因,又或者是这鹿血起效确实很快,周氏只觉得一直感觉到冰凉的微微隆起的小腹逐渐的暖和了起来,整个人似乎也没有了那种四肢都往下坠下去的无力之感,虽然口中的血腥味泛起一种莫名的恶心需要用蜜饯一类的往下压下去,但是好在是看到了效果,心中也不如何抵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8章 风波再起(六) 这是送来鹿血的第三日,都说一回生二回熟,第三次喝这样的鹿血,周氏脸上的神情和表现也显然不像是第一次那样了。她手中端着那个瓷碗,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将碗中腥气的鹿血全部喝下去,甚至能够在腥气还没有弥漫到舌尖的时候就已经拿了一枚果脯压在了舌尖上。 “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周氏挥挥手,让手中端着鹿血碗的奴婢下去,果脯的滋味落在舌尖,自然是带着一点儿应该有的甜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果脯有些变了味道,等那些已经很熟悉的鹿血的腥气浮上来,顾雁飞竟然从中尝出了一种莫名的苦味。 只是她并没有太过在意,而是低下头,用手抚着自己因为这几日的进补而一日日隆起的更加明显的小腹。她请过太医来看过,太医说她怀孕初期忧思过重,所以孩子一直都并没有如何好好的发育生长,后期就算是再多的养品也很难补回来,只能好好调理。但是她却觉得那太医大抵是胡说的,虽说之前确实不怎么好,但是最近,这肚子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这可不是说明着这孩子在肚子里长得飞快?长得这么快,这个孩子一定会是个男孩,会是楚羿的长子,即使是个庶出的孩子也不咋么打紧,长子嫡子向来是最重要的两个孩子,这鹿血确实是有用的,若不是怕补得太过反而伤了身子,尝到了甜头的她恨不得一日喝两碗呢,想一想,那太过于浓重的腥气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周氏摸着肚子的时候唇角带上了一点儿笑容,她省的并不能算是漂亮,最多是能够算作清秀,五官分开确实是让人都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放到一块儿,却确实很难让人记住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长相。正因如此,她确实是强行嫁进来,并不受宠的,但是这个孩子或许能够改变她现在所有的境遇。 一一一一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誉王也一定不会像是以前一样对她不闻不问,仿佛她只是王府之中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这样的无视,甚至让她比被楚羿恨着更加难以接受,所以她才会费尽一切心思,守株待兔了那么久,才换来一个春风一度的机会,她原本想要借这个机会让楚羿记得她,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因为这个机会怀上了孩子。 这难道不是天都在帮她吗?最初的狂喜之后,就是随之而来的慌乱,这个孩子能不能留下来,怎样才能在誉王府那些吃人的女子的眼皮子之下保护好她?无助之时,自有贵人帮她,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后面的每一步都越来越安稳。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了,而现在,这个孩子似乎 周氏那一张脸上很快闪过一道恍惚和惊喜之色,她的双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之上,那一双眼睛之中的疑惑很快就被闪上来的那些跨喜悦所掩饰,她似乎是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四五个月的孩子也应当是开始胎动了,她肯定是没感觉错的。这样的喜悦之中,她自然而然的忽视了下腹隐隐传来的一种坠痛感。 那种感觉最开始还算不上如何清晰,刚刚怀孕的那段时间似乎也总是有这样的感觉,请太医来之后也一直说是胎像不稳拖,要好好修养,一般来说好好休息半日也就好了。故而就算是在那之后注意到了,周氏也并未当做一回事,只是心中不免多了个刺,这些日子这样的发作少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的疏忽,显然能够造成一种可怕的结果。用了鹿血之后正是晌午日光正好的时候,躺在窗边的小榻上,晒着暖和却并不让人觉得灼热的日光,周氏未免会有一些昏昏欲睡,带着这一种习惯的下腹隐约的痛感,她躺在小榻上睡了过去,那奴婢点了一点儿安神香,为她披上一条小毯子,也退了下去。 于是那一点儿逐渐清晰起来的血腥味被香炉之中缓缓冒出来的安神香的味道所掩盖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日光太暖和,疼痛缓慢的家中的情况之下,周氏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能够真正醒过来。她觉得裙子上似乎有一种莫名的黏腻,下腹的痛感让她有些想要皱眉。半梦半醒之间伸手抹了一把,放到眼前的时候,却被雪白的肌肤上乍然闪出的一片红所震惊。 天旋地转之中,她甚至第一声没能够尖叫出来,她从床榻之上滚了下来,分明是想要往外跑的,这个时候却已经慌得不成样子,手脚发软之中,从地上都很难爬起来,胳膊双腿都酸软。她从毯子中滚下来,才发觉自己雪白的裙摆早已经被暗沉的鲜血所浸透了一大片。她又一次目眩眼花起来,然后尖声的叫了一声自己贴身婢女的名字。 自己唯一的希望崩塌的时候,她甚至没能来得及感觉到心痛。下腹的疼痛逐渐尖锐起来,仿佛有人拿着几尺长的锥子插入下腹之中使劲搅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抬上了软塌,面前的婢女眼泪与鼻涕齐飞,一边儿说着叫王爷王妃娘娘来,一边儿又哭喊着让人叫太医来,小小的院子乱成一片,她从疼痛之中挣来的那一两分清醒却只觉得吵。 她没有办法让那些张着嘴的人全部都闭嘴,便只能自己闭上眼睛,假装听不见看不见,以求一个安静。逐渐的,她似乎也觉得这样的动作是有用的,意识逐渐离开身躯,所谓的五感便已然是悄然落下去,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了,下一瞬间,疼痛尖锐的再一次剧烈起啦的时候,她彻底晕了过去。 而身在翠霭堂之中,捧着一卷兵书正在上面作着批注,试图破解那之上的一个战局的顾雁飞,正是在这个时候得到了消息。来传信的应该正是周氏院子里的,她们比谁都知道那个孩子的重要,一看见了红就慌了神,楚羿正巧不在府中,自然是顾雁飞当家,她鬼在顾雁飞面前的时候已经是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雁飞心中一跳,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兵书,脸上的神情似乎仍旧是淡淡的,但是语调之中已经有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她沉下目光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已经大抵知道了发生了什么,抿唇轻声明知故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半点儿规矩都没有。” “王妃王妃娘娘!”那小奴婢这个时候似乎才找回自己说话的本领,她干巴巴的咽了一口口水,又伸手把脸上的眼泪鼻涕一把都擦干净了,只留下两个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眶,“王妃娘娘,我家侍妾,周氏c周氏她见红了!这个时候人已经晕过去了!王妃娘娘!救命!救救侍妾啊!” 这个消息真正被捅到顾雁飞面前的时候,顾雁飞一时之间似乎有些愣神。她的脸上很合适的出现了混合着怀疑和惊慌的神情,心却像是往一个看不见底的无底洞沉了下去似的,抿了抿唇角,她的手拍上身边的小案,拍出一声巨响来,语调里带着不属于她自身的惊慌和震怒:“怎么会这样!尺素,快去请太医!拿着本王妃的帖子,直接去太医院请!” “是。”尺素看着顾雁飞表现出来的样子,应了一声,从顾雁飞的妆奁里翻出她的帖子来,只不过是榻上房顶一两个起落而已,就已经没了身影,看那方向,确实是朝着抬医院去了。那个传讯的婢女已经歪倒在了地上哀哀切切的哭了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顾雁飞深邃的目光闪烁了两下,透出一点儿悲悯之色。 在表面上,顾雁飞似乎有两分神思不属,她一只手惊慌的张开又合上,五指屈伸之间,她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看着地上的婢女,声调之中有两分厉色:“哭什么!还不带着本王妃去看看情况?!你,去把这消息告诉王爷!”后半句是对一个婆子说的,那婆子也是应了一声,赶快出去了。 那婢女被顾雁飞这样一声吓得登时闭了嘴,也不敢在哭了,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带着顾雁飞就朝着外头走,从翠霭堂周氏的院子并不远,这样的一点儿距离,如果用上轻功,几乎是不用顾雁飞的两三个起落。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一种难闻的血腥气扑了出来,顾雁飞撩开珠帘往里走的时候,似乎隐隐在心中叹了口气。 与其摊上一个终究要死的父亲,一个从来不受宠也没有后台的母亲,还不如别在这个世上睁开眼睛了。 进门的时候就能够听见里面到底有如何的慌乱,就连顾雁飞进来的都顾不上行礼,丫鬟婆子忙成一团,尖叫与怒骂声夹杂着,混乱又无序。顾雁飞不准备出声干预什么,更何况她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是枉然。她那么个狠毒的性子,做了这样的事,就一定是保证了不可能再让周氏肚子里的孩子有生下来的可能。 或许是痛得狠了,就算是仍旧在昏迷之中的周氏,也能够听到她偶尔吐出的两声痛呼,跪在她榻边的婢女显然是个忠心的,一会儿望着外面似乎是在焦急太医怎么还没来,一会儿又带着哭腔喊周氏“姑娘”,哭腔令人听者伤心闻之落泪。 太医到的时候,楚羿也到了一一一他已经在猎场失去了一个王明珠肚子之中的孩子,这个孩子便更显得尤为重要珍贵。大夫已经被请进内室诊治许久,在弥漫整个房间又混杂着奇异的香甜的安神香之中,楚羿皱起了眉头,看向顾雁飞的目光都带着冷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妾身不知,妾身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一一一一” 顾雁飞的半句话还没说完,大夫颤颤巍巍的话从里面传来:“求誉王殿下恕草民无罪,这位夫人的孩子,确实是保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9章 风波再起(七) 顾雁飞心中似乎是有人不轻不重的叹了一口气,隐藏进茫茫的心海之中,便只留下一圈一圈逐渐缩小的涟漪,最后归于沉寂。她上一世做皇后的时候素来是个会演戏的,就算是不会,在那个后宫里将近十年,逼也应当是逼会了。所以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神情空白了一瞬,脸色也忽然就苍白了下来。 一双隐在宽广绣袍的长袖下的素白双手轻轻颤抖着,隐隐的往后退了两步,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楚羿,神情之中似乎全部都是不敢置信的求助,但是实质上,则是目光上下扫视观察楚羿的脸色和表现,这是楚羿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他并不如何喜欢周氏,但是他毕竟是在意这个孩子的。 现在孩子没了,就像是上一世,在楚羿的插手之下,她顾雁飞没有了的那个孩子一样,他会觉得伤心难过吗?目光所及之处,楚羿的脸色逐渐从苍白变得铁青,目光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隐隐添上一点儿迷惑又茫然的神情,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儿颤抖,似乎是有些失态:“保不住?怎么会保不住!就算是前三个月身子一直不好不也保下来了?这么一日日用着补品喝了鹿血,怎会保不住?” “誉王殿下”楚羿虽然是个并不如核桃皇帝喜欢的王爷,但是他毕竟是皇子,是大楚仅次于皇帝皇后的尊贵的人,就算是那太医再厉害,也不可能完全不将楚羿当做一回事,他匆匆忙忙的从内室之中转了出来,双膝一软就跪在了楚羿的面前。 楚羿从他的这个动作里面似乎是尝出了一些莫名的微妙,他毕竟是在宫中长大的,那些宫妃们为了争宠,为了巩固地位,他看过的肮脏手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倘若这个孩子当真是周氏自己的身子的缘故养不下去倒是也罢了,可是要是让他知道,这孩子是被旁人算计到没有的他挑眉,眉眼之间满是戾气:“说清楚,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 太医的身体颤抖着,他的目光似乎是回过头又往血腥味越来越浓的房间之中扫了一眼,有低眉顺眼的垂下头来,似乎是害怕自己接下来说出的话给自己招来更多的祸患似的:“这位夫人的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按理来说虽说是身子不大好所以孩子也不大好,但是如何也不至于到了小产的份上,草民刚刚探了夫人的脉,查出” “查出,夫人似乎是服用了什么可制打胎流产的东西,还是药效不低的,否则也不可能能够随随便便就将这五个月的孩子打下来的。”颤抖着语调说完这些话,那个太医显然是惊慌极了,埋着头下去不敢抬头看楚羿的表情,只觉得心中也是苦不堪言,这次出诊,怕不是撞破了什么不该看到的秘密。 楚羿听到这句话,脸色一瞬间就变了,他似乎是气急了,一双眼睛目呲欲裂,都隐隐的有些红血丝越加明显起来,他似乎是这个时候才想到了站在一边的顾雁飞,语调里之中带着疑惑和茫然:“雁飞”他在这个时候好像还没有怀疑顾雁飞,目光之中似乎莫名的有些脆弱的求助意味。 顾雁飞望着这样的目光,心中不可抑制的传来一声冷笑,楚羿自负,又并不如何将她放在眼里,就算是上一世,也只是因为她的身份,表面上假装爱她似的,她为他奔波扛下了那么多东西,却一直都是默默付出。没想到这一世却因为偶尔强势一些,得了这样的目光和依靠。 她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触动,反而从始至终都觉得恶心急了,避之不及的垂下目光来,将眼底那些厌恶与嘲讽全部压在深沉的眸底,唇角却是抿了一点儿凌厉的神情,转过头去看旁边的那几个奴婢:“服用?你们伺候着你们姑娘吃了些什么东西?!今日所食之物还不全部都送过来让太医查验!” 顾雁飞的神情太过于坦然又凌厉,唇角的弧度平直又凛冽,让那守在周氏床边的婢女神情闪烁了两下,几乎是一瞬间不敢再怀疑什么,她从刚刚就在怀疑从王妃房里送过来的那一碗鹿血,自从周氏怀孕之后。王府厨房送过来的东西,周氏向来都是不吃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小厨房里自己做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有使人落胎的东西! 只是她并不敢这个时候就反驳顾雁飞什么,幸好每日周氏用的东西一般都有留存,叫人出去不过是一会儿,就端着今日周氏吃过的饭食来到了房间里。顾雁飞和楚羿已经坐了下来,室内的周氏虽然已经掉了孩子,但是命是已经保下来了,太医坐在一旁伸手擦着自己头上不断溢出的汗,看着那些东西琳琅满目的摆在面前,先是端起了一小碗粥。 查验似乎是颇费功夫的一件事,那老太医端起碗来看看颜色,甚至有的时候还要蘸上一点儿在嘴里尝一尝,光是这样就花费了无数时间,最后却还是没有结果,那些饭食里没有任何让人怀疑的东西。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之中,只能将目光落在那一碗还剩下一点点的鹿血上面。 顾雁飞眸光一闪,看着那个老太医端起鹿血来,先是放在鼻子底下一闻就皱起了眉头,又沾了一点儿放入嘴里,尝了尝味道,脸色便是骤然大变,他很快抬起头来:“誉王殿下,这鹿血之中混有麝香!” 这鹿血之中混有麝香?楚羿阴翳如鹰一般的眼睛很快就盯住了坐在他身边的顾雁飞,送鹿血这个法子是顾雁飞想出来的,这鹿血每日也是从顾雁飞的翠霭堂送到这儿来的,如果想要在里面做手脚,只能是顾雁飞!眼光一厉,他抬手就要给顾雁飞一巴掌。 这一世的顾雁飞怎么可能给楚羿扇她巴掌的可能性,她看着那扇过来的胳膊,唇角一挑,一把就伸手攥住了楚羿,她的功夫哪里是楚羿可以相比的,几乎都没怎么用力,楚羿的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的神色来,他的气焰骤然去了一半儿,惊慌道:“你做什么?!” 顾雁飞似笑非笑:“王爷做什么?还没来得及定论,就已经想要往我的脸上扇巴掌了?王爷不仔细想想,以后可不要后悔。” 楚羿被顾雁飞当中下了面子已经恼得几乎要发疯,这个时候再说话挣扎,却只觉得顾雁飞的那一只手就像是铁钳子箍住似的,剧痛不说,甚至让他心生畏惧,他连着道了两个“你”字,一时之间却不敢再说些什么,生怕顾雁飞继续下手,局面一时之间陷入僵局。 楚羿是个胆小怕死的,顾雁飞心下冷笑了一声,转过头看向了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在翠霭堂的墙根底下埋下药的婆子,她的目光太冷太清澈,仿佛看透了一切似的,原本要迈出去的腿犹豫再三,却又是咬了咬牙冲了上来:“王爷!!!” 那个婆子一边惊呼,一边扑到了楚羿的脚下,紧紧地攥住了楚羿的袍子:“不是奴婢做的!这些都不是奴婢做的啊!”不知道是不是被顾雁飞插在后心的眼神吓了个透心凉,她涕泗横流,看上去分外搞笑。 “不是你做的?你是翠霭堂的人?”楚羿听到这句话,眼睛似乎是乍然一红,顾雁飞轻轻松了力道,他就立刻抽出了自己的手,脸上的神情看上去竟然有几分狠厉,“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今天照常看到王妃娘娘屋里的巧儿姑娘往周侍妾那边儿送鹿血,眼睁睁看着巧儿姑娘似乎是往鹿血里面倒了什么东西,然后才送过来的,奴婢以为是什么安神的药,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麝香!奴婢若是知情,就是死也不会让周侍妾喝这东西的!这太造孽了,王妃娘娘!这是损阴德之事啊!” 巧儿?顾雁飞全然不记得自己翠霭堂里有这么一个人物,应当也是被人插进来的奸细,顾雁飞原本就没有让自己的心腹手下去送,吊得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听着楚羿愤怒的叫骂,缓缓地勾了唇角:“你我管你叫什么名字,说这样的话,可是要拿出证据来的。” 这句话似乎是正中那婆子的下怀,她的眼睛转了一圈,脸上却是犹豫神情:“奴婢自然是看到了的!奴婢看到。看到那巧儿将手中没有倒完的剩下的东西埋进了翠霭堂内室的角落墙根下!” “去查!”楚羿冷眼看着顾雁飞唇角勾起的那些嘲讽的笑容,原本心中因为听到自己那个无缘的孩子就这么去了的愤怒却减少了不少,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顾雁飞从始至终让他觉得的那些违和,隐隐咬了咬牙,他吩咐自己身后的小厮。 而在顾雁飞唇角隐藏着的笑意之中,在那个婆子颤抖的身躯之下的得意之中,从窗外影影绰绰的闪过一个身影,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屋中的顾雁飞和楚羿,几乎是想要在顾雁飞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而大家并没有等多久,刚刚被楚羿派遣的小厮手中也攥着一个油纸包回来了,他跪在了楚羿的面前:“禀告王爷,这是从王妃娘娘的翠霭堂的墙根底下挖出来的东西。” 楚羿轻轻颔首,用手指拨开纸包,只看到里面棕色的粉末之中夹杂着一些块状的物品,他脸色已然是不愉,显然是对那件事深信不疑,那婆子看到这个,眼中已经是闪过了一点儿喜色,她这个时候倒是义正言辞了起来:“王妃娘娘,认证物证据在,您竟然还是不认吗?” “认?”顾雁飞扬起唇角冷笑了一声,“你们让本王妃对着一包泥土认什么?蠢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0章 风波再起(八) “泥土?什么泥土?”顾雁飞此言一出,那婆子登时就黄了脸,脸色逐渐转变为铁青,手下的动作更是没轻没重,她一把夺过楚羿手中的那个小纸包,甚至连里面的粉末滑出来了都顾不得,只惊慌的凑到鼻端嗅闻,什么都没有闻到的时候已然是慌了神。 她的手剧烈地颤抖着,让人疑心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暴露了而想要借助这样的动作毁掉证据。而顾雁飞哪里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她微微抬了眼睛,目光中冰雪消融,最终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嘲讽来:“怎么,现在发现不对了?怎么会不是麝香呢?那明明是你亲手埋进去的,对不对?” 顾雁飞一边儿说着,一边一把伸手夺过了那个小纸包,将那纸包放进楚羿的手中,她反手干净利落的又给了那个婆子一巴掌,她的一巴掌哪里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那婆子惨叫一声,飞了出去,捂着嘴嚎哭起来,听起来像是一个破了洞的残破的风箱。顾雁飞给了身边的尺素一个眼神,尺素会意的转身飞快离开了房间。 “王爷不验一验那其中究竟是什么?”顾雁飞的目光一瞥,冷冷的勾了唇角,置楚羿铁青的脸色于不顾,又一步步走向那个在地上呻吟着爬不起来的婆子,她眼中仿佛只是在看一个蝼蚁一般,抬起脚踩在她的脊背上,将那挣扎着好不容易拱起来的背又一脚踩了下去。 她微微用力,就看着婆子撑着身体的胳膊一弯,整个人又彻底跌下去,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在誉王府里做奴婢事实上也不是什么难活重活,她大概也没说过这种错么这种苦,一时之间叫苦连天,张口就是“王妃娘娘饶命”,剩下的却像是被封住了嘴一般,什么都不愿意说。 “你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你当你在翠霭堂里那一蹲身做了些什么鞥狗瞒过本王妃?耗子就是耗子,阴森森的躲在墙角,连陷害别人这样的下贱手段都离不了。”顾雁飞笑了一声,眼尾微微挑上去一点儿,显出一种别样的冷,“陷害本王妃,你最初就应该做好这样的准备,现在让本王妃饶命,你想的美。” 顾雁飞的脚在婆子衣服上蹭动了两下,听着窗外传来的一两声压低了的惊呼,眸光中逐渐泄露出一种血腥的笑意,她的脚换了个地方,又微微用力:“从这儿踩下去,你的肋骨最少也会断掉两根,你说你一个依然四十多岁的老婆子,能不能挨得过这一下?” 怕死的人向来胆小,就算是楚羿都会怕,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个奴婢,她听了这话,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蔓延开一阵尿骚味的同时,她费尽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才仰起头来:“老奴都说!老奴都说!求王妃娘娘开恩!” 顾雁飞慢条斯理的收回自己的脚来,退了两步又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端起手边放着的一杯清茶浅浅的抿了一口,目光往旁边站着的楚羿身上一扫,神情之中的那一点儿冷淡飘然落了下来,仿佛是落在人圣上就像是会结成冰:“王爷愿不愿意听听,这所谓的真相?” “自然。”楚羿的脸色似乎是尽他的权力好看了一些,将手中那一包只要是定睛一看就能够看出来根本不是什么麝香的东西往地上一抛,也在顾雁飞身边坐了下来,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了面前的那个婆子身上,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看上去似乎是要吃人的戾气:“你说。” 那婆子一时膝盖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就保持着这样一个匍匐的姿势爬了过来,她慌张的先低下头向顾雁飞磕了三个响头,再起不了一点儿陷害顾雁飞的心思,满口应下:“老奴,老奴确实是在墙角埋了麝香,今天送来的鹿血之中的麝香,也c也确实是奴婢放下去的” 婆子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从内室之中传出一声惨叫来,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之中的周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王明珠落了孩子连这三日没能从床上站起来,而周氏竟然在听了这句话之后从床榻上跳下来,健步如飞的冲到婆子面前,俯下身扬手就是连着给了她四五个巴掌。 若不是她仍旧是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身上的那件白裙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换的,故而下拜被鲜血透的地方已经凝固了,显现出一种诡异的僵直,顾雁飞还当真会以为空中的这些血腥味都是假的。 只是他没来得及说话,却已然看到周氏的身体剧烈的颤动了一瞬,然后踉跄了两步,被匆匆赶过来的奴婢扶住了,目光仍旧是落在那个婆子身上,目光像是一只濒死的兽,语调喑哑却又包含着浓浓的痛苦:“我没有见过你,与你非亲非故,无冤c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为什么!!!” 不知道周氏花了自己身上多少的力气,这几个巴掌打的是又准又狠,那婆子摇摆了好几下,几乎是要将嘴里的一口黄牙都打落几颗,看着周氏形似厉鬼,连滚带爬的向后退了退:“奴婢c不是奴婢想要害了您的孩子!奴婢也是遭人威胁的啊!” “遭人威胁?你是遭谁威胁?”顾雁飞的声音之中带了一点儿浅浅的悲悯意味,她问完了这一句,又转过头去看旁边污渍中的那些婢女,不怒自威的轻喝一声,“都是木头吗?不知道赶快扶着周侍妾坐下?刚刚落了孩子的身子,窗子还开着,经得住这样的吹吗?” 周氏冷冷的眼神在听到顾雁飞说落了孩子的时候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像是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似的,她紧紧的攥住了扶着她婢女的手腕,知道她叫出了声,一双眼睛里仇恨的怒火几乎要将那婆子吞没,她被安置到椅子上坐下来,脊背仍旧挺得笔直,看向地上趴跪着的那个婆子。 那婆子被这样的眼神刺的瑟缩了一瞬,慌张的几乎有些口吃,一时之间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她的目光仓皇的落在顾雁飞的身上,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开口:“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指使奴婢的,正是c正是王妃娘娘身边以前的那个贴身的奴婢,清c清姝啊!” 顾雁飞脸上那若有所思的复杂神情,最终在听到这一个名字的时候在唇角变为一个浅淡却带着血腥戾气的笑意,她没有猜错,躲在后面翻云覆雨的这只手,确实是来源于清姝。 “清姝清姝?”周氏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似乎是恍惚了一下,念叨了一句,第二句的时候神情骤然尖利起来,几乎是有了狂态,不敢相信的念叨了两句,却泪水潺潺而下,咬牙切齿的念叨起来,“原来是她c原来是她!!!” 顾雁飞的目光浅浅的垂下来,从中泄出二三被睫毛切得细碎的笑意光亮,语调里带着一点儿莫名的笑,夹着碎裂的冰雪和秋天落下来的霜:“当真是老相识,要不然本王妃还得想一想,她来这儿做什么,尺素。” 她低唤一声尺素,原本关上的门在下一瞬间就打开来,刚刚因为顾雁飞的一个眼神而出了门不知所踪的尺素走了进来,手中拎着一个粉色的身影,定睛一看,正是清姝。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周氏的院子里,这个时候想要挣扎却无奈像是小鸡一样被拎在尺素手里,她见势不妙,惊呼了一声王爷,求助似的目光立刻就钉了过去。 楚羿就算是缺心眼,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帮她。他沉默地看着被尺素拎在手中的人,感受这旁边顾雁飞身上的不怒自威,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似乎这样,他才能够稍微挺起一点儿王爷的其实,才能够证明自己才是这个王府的主人:“贱婢!你为什么做这些?” “王爷明鉴!奴婢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些!”刚刚惊慌的神情已然变成了委屈,清姝的脸说变就变,豆大的泪珠从眼睛中掉下来,她欲说还休的看向顾雁飞,“也不知道奴婢做错了什么,引来王妃这样嫉恨甚至陷害奴婢,奴婢与周侍妾无冤无仇” 她的声音却被周氏斜斜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是啊,我与你无冤无仇,甚至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与我有恩我不知道你怎么手眼通天的知道了我怀孕的事,但是从你出现在我身边给我出谋划策的时候,我也已经是真心待你了。” “你确实帮了我很多忙,帮我瞒着王府之中的上上下下我怀了孕的事,在王妃归来之后又教导我怎样才能够不让王妃生气保下这个孩子,又如何才能够讨王爷的欢心,我曾经问过你对我如此是想要些什么,你只说,只说是你不受王妃信任想要另寻出路,我便也信了你。” “你现在告诉我,我们二人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肚子里的孩子!”周氏的声音里带着暴怒,她从那椅子上骤然站起来,就像是一棵挺拔的树一般,眼光中最后烧起来的火将她席卷,仿佛是以剩下一切的生命与活力作支撑,她走到被尺素拎着不能行动的清姝身边,抬手狠狠的摔了一个巴掌上去,力道之大在那一瞬间就打破了清姝的唇角并在脸颊上留下了一个通红肿胀的手掌印。 顾雁飞垂下目光来:“还不快扶住你们侍妾!”她转过头,目光冷冷的扫过清姝,又乍然露出一点而笑意来,“周氏莫急,这么多的账,自然是要与她慢慢清算的。” “你想辩解什么,想说自己无辜,大可尽情说。只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清姝,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之上再三尺,有本王妃,你当真敢说你什么都没做,如何都无辜吗?”顾雁飞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最终在眼尾凝成一把明晃晃的沾血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1章 倾覆(一) 室内寂静的就算是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够听清,顾雁飞这样的目光以及气势显然是真正震撼到了清姝,她连周氏摔到她脸上的耳光都顾不上了,泪珠子一滴一滴掉下来,眼光却已经是呆滞的了。她轻声唤了一声“小姐”,一时之间心如死灰。 无可置疑,她是怕顾雁飞的,纵使她再不愿意接受再不愿意,顾雁飞也是她的主子。她良心就算是被狗吃了,再怨恨嫉妒顾雁飞,内心深处也一直是有恃无恐的。她比谁都清楚顾雁飞是如何的纵容她宠爱她,顾雁飞向来是一个心软的人,她从始至终都没真正的觉得顾雁飞会对她怎么样。 可是现在,她真正发现,顾雁飞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什么宠爱纵容全部都没有,看着周氏那吃人的目光和顾雁飞说着算账的话,目光似乎是如一把刀一片片凌迟着她身上的肉,她颤抖了一下身体,从脊梁骨上窜起一种寒意,这个时候才明白今天彻彻底底是撞进了顾雁飞的手中了。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半晌,她才真正的找回自己的声音来,出声的时候却是无比涩然的,她抿了抿唇角,艰难的抬起头来,半边的脸颊都已经麻木了,眸光中带着强行压制下来的仓皇,摇了摇头。 顾雁飞的身子安安稳稳向后靠过去,甚至有两分不够庄重严肃的微微翘起了脚,耦合色的绣鞋在裙袂之下晃荡了两下,她微微眯了一双凤眼:“你什么都没有做,那么周氏的孩子是怎么掉的?不说这件事,本王妃只问你,本王妃给你和青竹定亲的那一夜,你原本准备做什么?而那一夜的前一夜,你又在小树林和青竹说些什么呢?” “你怎么知道我前一夜在小树林?!”清姝如何也没想到顾雁飞竟然如此手眼通天,她所做的一切都被顾雁飞看在眼中,怪不得那件事她机关算尽也没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可是顾雁飞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这句话说出口,想要收回便已然来不及,她紧紧咬住了牙,现在想要摇头拒绝,却已经有点儿太迟了,她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似乎是想要凭借这样,给自己一点儿继续和顾雁飞对峙的勇气。 顾雁飞红唇微微一抿,便是一片漂亮弧度,她这个时候又转过头去看楚羿,微微一挑眉:“想来王爷还不知道,清姝这奴婢倾心您也有一段时日了,那一日寒风夜里穿的那样轻薄,想要勾引谁,人尽皆知不是?可怜您身边的青竹了,一片痴心连传家宝贝都送出去了” 清姝哪里知道顾雁飞早就看穿了她,登时一张脸青白交加,最后又骤然涨红了脸:“王妃怎可如此污蔑奴婢!就算奴婢不过是一条贱命,也容不得王妃娘娘如此磋磨!”她一边儿说着,一边儿瞟了楚羿一眼,似乎是想要以死明志,可惜紧紧被尺素攥着,就像是在老鹰爪里挣扎的小鸡,不过是涂添笑柄罢了。 “周侍妾,现在你也知道了,她为什么要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下手了罢?借你的势往王爷身边爬,又不希望你生下王爷的子嗣来,也只有这样的恶毒的女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了。”顾雁飞幽幽叹了一口气,目光随意的一扫,又直直像是一道剑一样看向楚羿,“只可怜我们的王爷,竟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顾雁飞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楚羿哪里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他若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会在顾雁飞面前若有若无,尽自己所能维护清姝了。妾有情郎有意,偏偏中间夹着一个顾雁飞,倒像是她是拆散牛郎织女的王母娘娘似的。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顾雁飞这句话的毫不留情,她不仅仅是骂着清姝,还顺嘴换了种方式将楚羿也结结实实的给骂了进去,一时之间清姝的哭声也被顾雁飞这句话惊得停住了,楚羿更是脸色黑青,却偏偏照不出一句话来反驳。难道他要说他什么都知道?这岂不是更把自己往笑柄之上推吗。 楚羿端在手中的轻薄的瓷杯似乎是微不可闻的响了一声,显然是气到了极致却无法发出,险些将自己都憋出一股子内伤来。清姝还是摇着头不愿意认,但是这件事哪里是她说不愿意认就能够不认的? 之前对于清姝或许确实有意,一次次的帮助也确实出自本心,但是楚羿只这样一眼,就已经明白这件事情毫无他插手的地方,顾雁飞以雷霆之势将清姝钉在了耻辱柱上,他刚刚失了孩子,又受了这样的一番侮辱,心中郁结,索性沉声道:“现在看来事情已经明摆着了,剩下的便全部交由王妃处理,本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王爷慢走。”顾雁飞甚至连站起身行礼远送这样的动作都不愿意多做,她浅浅垂了目光,清清淡淡这样道了一声,只听到楚羿带着小厮匆匆远去的脚步声。 坐在旁边如坐针毡的太医看了,心中先是缓缓地松出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什么正室给妾室下药这样的戏码,不过只是一个奴婢也能够将这王府闹了个人仰马翻,倒是确实厉害。他不愿意多想,只是匆匆的起身跟顾雁飞行了个礼,也告退了下去。 楚羿离开了那一瞬间,清姝心中再也翻不起一点儿风浪来。她没想到顾雁飞早就将她看破却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更没想到自己以为作威作福机关算尽,她却一直站在更高的地方将她凝视,说不定无数次在心中暗笑她自不量力。 最后时间里,她也放弃了一切想要向顾雁飞服软以求得自身安稳的念头,心中像是沉进了冰冷的潭水里,立案一双眼睛都在不知不觉中失了光彩,她垂着脑袋,就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 “既然王爷说了此事交由本王妃处理,那么”顾雁飞浅浅的抿了抿唇角,将神情之中带着的高傲展现的淋漓尽致,仿佛上天入地只有她一个人,连天地都不配与她并肩。她回眸去看周氏,又瞟了一眼地上的那个婆子,“这件事虽然这婆子是受了他人威胁指使,但是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事,那便是罪无可恕。” “本王妃与周侍妾做个交易,本王妃将这个婆子交给周侍妾全权处理,而清姝,便由本王妃带回去整治,周侍妾觉得如何?”大抵是为了防止自己有什么二心,顾雁飞甚至略显温和的颔首一笑,“自然,她绝对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的。” 周氏素来是个软弱的性子,但是刚刚失了孩子,心中如何都不可能是舒服的,看她刚刚那扇人耳光的样子便知道了,原本若是将清姝交给她处理倒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顾雁飞哪里愿意,一桩桩一件件,她要清算的可多着,周氏不过一个小小女子,能知道怎么收拾人吗? 周氏听了顾雁飞这样征询的语气,脸上刚刚因为愤怒而浮起的那一层的红晕此时也褪了下去。刚刚那些愤怒和巨力,似乎确实是以她剩下的生命为代价,她的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面若金纸,就算是坐在椅子上靠着靠背,也已经很难维持得住自己的动作,她的目光在地上的婆子和尺素手中的清姝身上扫了一眼,又落到了顾雁飞的面上。 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似乎也因为失去了这个孩子而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勇气和意义,她那张并不如何漂亮,现在看来更是有些可怕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低声应了下来:“那就辛苦王妃娘娘了。” “无妨,不辛苦,你也快进去歇着罢,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顾雁飞看着她,眸光中是一闪而过的悲悯。其实当真说来,她也并没有做错些什么,不过是蠢了一些,仅此而已。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身影消失在帘后,顾雁飞起身,甚至没有回头。 “回翠霭堂。”顾雁飞话音刚落,尺素便继续拎着清姝往外走,清姝垂着目光,神情之中全部都是死灰。 顾雁飞和尺素前脚刚刚回到翠霭堂,还没来得及吩咐尺素如何处置清姝,清菀已经拿着一个小小的竹筒迎了上来。她没有跟着顾雁飞去周氏的院里,守在翠霭堂的时候,却听到从外传来的熟悉的笃笃之声,推开窗户,只看到是临天正在窗外,不像是往日前来送心的时候的灵巧样子,看上去无比紧急。 她知道现在不是去打扰顾雁飞的时候,更是看得有些望眼欲穿,好歹是当真将顾雁飞盼了回来,飞快的拿着竹筒往顾雁飞身边凑,目光从清姝的身上扫过,又抿着唇角将竹筒塞进顾雁飞的手中:“小姐,是急信!” “我知道了。”顾雁飞看着清菀脸上的紧张神情,也是略一点头答应下来。她扫了一眼清姝,吩咐尺素将清姝扔去柴房捆好了,又进屋打开了手中的竹筒,抽出一张纸笺来。她的目光不过是往下扫了一眼,脸色变骤然一变,瞳孔隐隐竟然有些扩大的意味,微微抿起唇角,她不敢置信似的上下扫了三遍,抬头的动作甚至隐隐约约带上了一些慌张。 “清菀!传令,备马!我要回将军府。”来不及将手中的纸条放上火苗燃尽,顾雁飞将内力聚集在手掌,手中的白宣就变为一捧柔软的粉末,一扬手,便全然消失在了风中。而顾雁飞的神情之中的慌张显然在那一刻也让清菀紧张起来,她应了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顾雁飞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落在远处的皇城之上,心中传来一声叹息。江州的天,确实是要变了,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种变法。这后面的代价让她不敢去多想,几乎是连回身去换一身骑装都来不及,她抽出自己床榻之下放着的木匣子,从中拿出自己的鸣凤枪,于后门侧身上马,寻着羊肠小道一路飞驰,往将军府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2章 倾覆(二) 顾雁飞回到将军府的时候不见顾大将军和顾霁风,这一日还未到暮色西斜,于营中练兵未曾归来,可是顾雁飞鼻端一直萦绕着一种带着奇异的甜腻味道的血腥气,这让她整个人都不禁冷着脸色,浑身紧绷起来,只是对着轻功赶来的尺素略一抬头:“去找大将军和少将军,速归!速归!” “是,小姐!”尺素看着顾雁飞称得上是铁青的脸色,心中重重的一顿。她从未见过顾雁飞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就算是当初她帮了那么多的楚翡落在了闻莺手上,一切努力要毁于一旦的时候,她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来。 让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顾雁飞露出这样的神情,难不成难不成,是这江州的天,要塌了? 尺素一边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在房檐上起起伏伏,几乎是一日千里的速度往城外驻扎着的军营而去,心下也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慌来。咬了咬被迎面的风吹得有些干涩的唇瓣,她停在了军营之外,对着门口的守卫一颔首,递出自己身上顾氏的牌子:“我要见少将军!” 顾霁风在看到尺素的那一瞬间就觉出了一点儿不对,原本因为听说来人是她而在眼角带上的一点儿笑意如被风吹散一般飞快的逝去,他在顾雁飞紧绷着的脊背下也凌厉了神情:“发生什么事儿了?” “小姐回王府了,让大将军和少将军速归!”尺素跪地给顾霁风行了个一个礼,一口气都还没来得及缓过来,神情却已然是冷冽下来,她快速的回答了这样一句。 顾霁风先是因为顾雁飞一声招呼都不打回到将军府而有两分茫然,又浅浅的抿了抿唇角。他知道顾雁飞向来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有许多事她都宁愿一身伤痕也要自己扛下来,能够让她顾不上自己的身份直接策马回到将军府并且要求他和父亲速归的,一定不仅仅和她自己有关。 这或许与将军府有关,甚至与整个大楚有关。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顾霁风一时半会儿不敢多想,只是拎起自己手中的长剑匆匆的一颔首:“我知道了,你在后方马场稍等片刻,我去找父亲,我们立刻就回!” “是。”尺素飞快答应下来,眼角一直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挂上的那么一点儿惊慌终于在这个时候沉淀下来。她自小在顾氏长大,顾氏就是她的家,而现在家中的顶天立地的家长都在,她也忍不住有些安心。 三个人纵马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顾雁飞一直坐在正堂里,听到奴婢通传顾大将军和少将军回来的时候匆匆站起了身,她脸色看上去好看了很多,但是眼角一直凝着一把明晃晃的剑,在见人的那一瞬剑尖骤然出鞘,她叫了一声爹爹兄长,迎二人进门,示意尺素前去关上了门。 “发生什么事儿了?”相比于顾大将军,顾霁风终究还是年轻脾气要躁一些,这一路而来摧心挠肝的,他看到顾雁飞的那一瞬间便开口出声,脸上带着一点儿并不是针对顾雁飞的不悦。 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想着自己从竹筒之中抽出的那一张上面带着楚翎的字迹的纸笺,开口的时候却觉得有些艰难的荒唐。她至今不愿意相信楚翎所传来的那个消息是真的,但是一桩桩一件件,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事和这件事串联在一起,顾雁飞骤然懂了当今皇帝的良苦用心和有心无力。 她停顿了一刻,涩然出声:“当今圣上已病入膏肓,燕王圈养私兵,集结南黎将士,意欲逼宫。” 顾雁飞此言一出,顾大将军和顾霁风脸上的神情都是骤然空白了一瞬,他们两个人脸上的失态神情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二人对视一眼,眉眼之间都戴上了一点儿凌厉。开口的还是顾霁风:“雁飞,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这样的话可不能够乱说,传出去,牵连九族都不为过!” “我若不是得了确信的消息,自然也不会匆忙的赶来跟爹爹和兄长说这样的话,我难道还是个分不清轻重的人吗?”顾雁飞听了这样的口吻,却也没有半分生气,反而是在唇瓣带上了一点儿苦涩的微笑,“我出去的这个五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了,没有人告诉我,月嫔到底是谁。” 顾霁风一愣,脸上的那些略带焦躁的神情很快被茫然所代替,他转过头看了看依旧沉默着的顾大将军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月嫔?她不过是个官员进贡进宫中的女子,名不见经传,也没听说过又多受宠,身上无孕身后也没有什么势力,你不关注宫中消息这有什么可说的?” 官员进贡,小小嫔位,没有身孕也没有家室,看起来确实并不怎么惹眼,一点儿都不会让人起疑。可是正是这个女子,生得倾国倾城花容月貌,皇帝私下之中五个月来盛宠不衰,而这样的宠爱,若不是楚翎在这段时间的观察之中看出了一点儿问题而往下查下去,竟然没有半点儿风声传出宫外。 这件事,仅仅是停留在此,就已经够可怕了。可是更可怕的还在后面,说是官员所献上的美人儿,事实上,这个女子是燕王搜罗来的美人,她是燕王的人,又极其受宠,吹的自然是有利于燕王的枕边风,而枕边风是其一,皇帝无比多疑又雷厉风行的人,不可能被一两句耳旁风就改变自己的想法。 或者燕王本来就没想着要用正经正派的法子登上这个王位,月嫔从一开始受到皇恩宠爱的时候,就开始给皇帝的饮食之中下一些奇异的毒。或许并称不上毒,无数的太医都验不出来的东西,哪里能是毒那么简单,顾雁飞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些什么东西,但是知道,现在皇帝重病这么多日,正是因为她。 原本那只是一种慢性的毒素,会很慢很慢的侵蚀皇帝的身体,但是楚翡带来的证据让燕王感受到了慌张,虽然手下的力量并没有完全积蓄完毕,但是他确实是让月嫔在一日之间加重了那些毒的用量。 皇帝体内五个月的毒加上最后的这导火线,顺势拖垮了他原本还算得上壮硕的身体。病情一日一日的严重下来,而无论是宫外的楚羿还是楚翎,都没有收到一点儿皇帝已经不行了或者是要入宫侍疾的消息。 阴云在皇城上面拢了厚重的一层,将一切都藏在乌云之下,燕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掌管了整个皇城,而唯一泄露出来的那一点儿光,被手眼通天的楚翎捕捉到,从这细微的小孔之中窥到一点儿教人惊慌的天光。 顾雁飞隐去她和楚翎的关系以及消息的来源,语速极快的将这件事和顾大将军还有顾霁风铺开:“太子殿下前几日被皇上下令,以皇城之中的侍卫送了出去,说是前往夏州捉拿杨林二人,现在想想,大抵是病榻上的陛下已经察觉了这其中是一个圈套,将太子殿下送出去避祸。” 她的话音落下,房间之中久久没有人出声。就算是对现在的局势并不如何关心,仅仅只是忠心于顾雁飞的尺素听了这些话,都瞠目结舌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更不提顾霁风这个仍旧是少年的少将军,和已经为这位皇帝开疆扩土保卫国家的顾大将军了。 顾雁飞自然知道应该留一些时间给面前的两个人接受消化这个消息,但是现在局势紧张,时间也并不如何宽裕,她刚刚并没有把话说完整,燕王豢养私军,与南黎做了交易,集结南黎士兵改名换姓入城,意欲今夜逼宫! 她虽然并不知道楚翎这样的消息到底是如何而来,但是将所有的事连成一线,也能够发现这段时间正是最好的契机。由于楚翡早早就被皇帝的侍卫送出江州这件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所以向来燕王也是以为楚翡也正在宫中,管他皇帝太子,一网打尽岂不是更好!他不在知道皇上身边的绝大多数侍卫都赶去护卫楚翡的情况下都敢下手,不说十分把握,也有九成胜算! 她浅浅的抿了抿唇角,不得不开口将陷入一种奇异的茫然之中的两个人唤回神来:“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就算c就算这只是一个假的消息,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你们比我更清楚燕王的为人和野心,他今夜就要动手,现在已经黄昏爹爹!” 顾雁飞的一声“爹爹”,仿佛是一道从九天之上劈下来的惊雷,让原本坐的八风不动的顾大将军骤然回了神,他素来沉默寡言,身上虽然一直带着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血腥气以及杀伐,但是事实上在顾雁飞面前一直都是温和的。 而这一瞬间,他仿佛是从天而降的战神,身上的气息就算是算得上“身经百战”的顾雁飞都为之心惊,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明明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自有雷霆万钧之势,他轻轻朝着顾雁飞点了一下:“我知道了。” 他转向顾霁风:“随我回营,调令三军,无论是真是假,之后罪责,由我一力承担。”又看向顾雁飞,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骨哨,和顾雁飞曾经用过的那些很像,但是意义却是全然不同,“这一个骨哨可以调动所有江州的顾氏暗卫,雁飞,这交给你,别让我失望。” “定不负爹爹所望。”顾雁飞伸手接过那个骨哨,眉目之间全然都是凛冽的傲气。被她放在身边的鸣凤枪似有所觉,就算是顾雁飞没有伸手摸它,都发出了一种尖锐的鸣叫,仿佛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什么而感到兴奋似的。 顾雁飞回头吩咐尺素,红唇勾起一个弧度:“去带一队轻功好善于隐匿的,我们进皇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3章 倾覆(三) 就算是在今日之前,这一世的顾雁飞胆子能够把天捅破了,大概也不会去闯皇宫。她的父亲哥哥作为将军为这个皇帝开疆扩土,而这个皇帝显然也算得上是个明君,除了生了几个只会用下作手段的不成器的儿子之外,剩下的一切都称得上是无过,顾雁飞也觉得他是个明君,虽然并不是很喜欢他,但是显然还是敬佩他的。 她不懂为什么一生多疑的皇帝这一次独独栽在了那个不知从何而来,连底细都没能查清楚,就是万丈的荣宠,最终被别人用旁门左道迷了眼睛。她不能肖想月嫔是什么样的花容月貌,只能说或许即使是英雄也有他过不去的江东。 原本应该是固若金汤的皇城仍旧撑着一个壳子,城墙门口站着的侍卫,似乎是无处不在的巡城的士兵,高墙之上的弓弩仍旧在暮色之下闪着寒光,但是当顾雁飞走进的一瞬间,心中就觉得不对劲。 确实是不对劲,没有人能够比顾雁飞更清楚皇城的兵力分布情况和布置,上一世楚羿登基以后,曾经拿着整个皇城的分布来找顾雁飞,希望顾雁飞能够做出更合适的调整。她对于那些熟记于心的东西确实很难忘记,一眼就能看出这兵力不只是少了一半,很多的侍卫还都是陌生的,不是说长相,而是无论是体貌身量,都根本不够皇城之中侍卫的选拔标准。 顾雁飞回头看了一眼统一一身黑衣逐渐隐入夜色的死士,朝着领头的尺素略一颔首:“我们走,城墙上守着的这些将士不足为惧,略微小心一些便可。”她语调里的那一种坚定似乎是很好的安抚了有些紧张的尺素,尺素略一点头,带着身后的十二个人跟上了顾雁飞的步伐。 到了这个时候,倘若燕王当真决定今天晚上就逼宫动手,那么皇城之中其实是要比宫外更加危险的。可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顾大将军和顾霁风是军营之中的定海神针,更不提顾氏军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没有人能够号令。他们比顾雁飞更加身经百战,他们需要去军营坐镇。 一时之间,没有别人能够进到皇城之中来,而身负武功的顾雁飞就成了唯一的选择,她现在能够调动所有的顾氏暗卫死士,虽然顾大将军没有说怕给自己刚过及笄年岁的女儿施加压力,但是顾雁飞明白,他将希望交给了她,是怀抱着极大地希冀希望她能够救下皇帝的。 最少,也要控制住局势,等着宫外顾大将军所统帅的将士们进宫——他们不知道燕王到底集结了多少兵力才敢这样奋力一搏,可是顾氏的人从来不知道惧怕退却为何物,即使是背水一战,他们也从未服输。 顾雁飞一行人确实是无比顺利的穿过的城墙的封锁,这也就代表着确实整个皇城的防御不堪一击岌岌可危,在墙根落下来,顾雁飞打了个手势,分了四个人前往皇后的寝宫照看皇后,又分了两个前往月嫔的寝宫,只是探路,月嫔不知底细,还是要小心为上。 顾雁飞对这个皇城无比熟悉,她上一世曾经在这里住了将近十年,是这座皇城的主人之一,一花一木都无铭记在心。她带着尺素和剩下的六个人,抄不容易被发现的近路前往皇帝的寝宫,刚刚从房檐之上跳下来,却没有想到迎面碰上一个人。 “你还是来了,你应当明白,我传讯给你的意思是让你保住顾氏,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雁飞,你怎么不懂。”前方身影一闪,一身紫色华袍,折扇之下露出一张邪魅狷狂的脸,正是楚翎。他的目光似乎带着一点儿笑,但是隐隐之中,顾雁飞还是听得懂那一点儿不悦。 顾雁飞抿了抿唇角,只是一笑:“我不是不懂,但是你既然说了‘还是来了’,便是也够懂我,知道我一定会来。你心中什么都明白,说这些话浪费时间还有什么意义?皇上怎么样了?殿内都有谁?” 楚翎听着这样的话,唇角原本戴着的一点儿凌厉的邪气莫名的有两分温和起来,他远远的抬头瞟了一眼天色,又垂下目光往殿中看了一眼:“殿中只有两个老仆,剩下的燕王安插进来的人都被我杀了,让我的人混进去了。他情况不太好,大抵是撑不了几日了。” “这样。”顾雁飞察觉到楚翎微微低头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似乎稍稍有些低沉,她原以为楚翎这样一辈子都没见过皇帝多少次的他并不会多么在乎现在的皇帝,可是或许当真是她低估了血脉相连。一时之间纵是巧舌如簧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沉默下来。 倒是楚翎先开了口,他的目光在顾雁飞身后的人身上一扫,似乎有些想笑:“你就带了这么几个人,也敢来闯皇宫?” “还有一半,分了四个去看顾皇后娘娘,她曾于我伸过援手,自然没有放之不顾之礼,两个被拨去了看看月嫔,我也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楚翎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失态,眼角眉梢很快斜飞起一股摄人的邪气,顾雁飞听了也不觉得如何生气,只是缓下语调解释了两句。 楚翎微微点了点头:“顾氏军和顾大将军他们” “父亲和兄长已然去用军符调令军队,只是城外驻扎的军队毕竟只是少数,剩下的被分在各处,就算是人人都骑着千里马,也并不一定能够在今晚赶到。燕王到底集结了多少人?边疆的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一时之间有大批南黎人入境,他们竟然不知不晓吗?”顾雁飞先是解释了这样一句,说着说着又不仅疑惑又有些愤懑起来。 楚翎浅浅的垂下目光来,脸上的目光有些晦涩莫辩,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笑意之中的风流与恣意全部被敛去,只剩下一点儿隐藏在薄唇与蝶翼之中的剑影刀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早就不是近期的事了,那些南黎人,大抵是分批,以行商的由头从不同的城池进的大楚进的江州,我与他兄弟多年,倒是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我原本已经在各个宫殿处设下关卡防守,但是事发突然,我也没有料到,身边可用之人并不多,也并不清楚他身边到底会有多少人,但是他竟然胆敢直接闯入皇宫之中来,自然也不可能是毫无准备。” 楚翎微微垂下眼睛来,那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邪气四溢,却明白无故的让顾雁飞从中看出一种莫名的温柔,他或许确实手眼通天,但是在这样天将倾覆的大事之下,或许也会隐约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他的目光落在顾雁飞的身上,似乎是扬着唇角笑了。 “雁飞,你入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次或许是必死的局?你会后悔吗?” 顾雁飞听着这话,脑海之中一瞬间划过的,是与楚翎从相遇的时候开始的交锋,在夏州路上的那些相伴相护,在令宅的那些安然,以及他从未想过要将她禁锢,只是与一同飞翔的那些真心。一时之间,她竟有两分被这样的神情所触动。无关风花雪月,只在真心。 她垂眸一笑,眸光中的那些锋芒和寒冰在那一瞬尽褪:“即使如此,我亦来了,自然不悔。” 日光已经在两个人简单的这几句交谈之中很快就落下了,月亮从东墙之下缓缓的爬上来,却被不知道从何而起的一阵妖风吹来的浓云遮住了光辉,只剩下一点儿灰蒙蒙的光,看上去也似乎是邪性的很。 可顾雁飞只看到楚翎的眼中那一瞬间划过的一道如烟火一般绚丽的色彩,恍若在那一瞬间天地星辰都为之失色。他似乎是极其愉悦的,他垂下目光笑了一声,伸手,轻轻地落在比他要矮一些的顾雁飞的脑袋上,缓缓地揉了一把:“从我见到小时候的你的时候,就一直想这么做了。” 顾雁飞还没来得及做出一点儿表情来,又听到楚翎一笑:“我真的没想到,还能够再有一次机会。雁飞,你一忘就是这么多年,我却足足挂心了你三十多年。好在你还算是有心的,不然我当真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什么?”顾雁飞一瞬之间仿佛终于明白了一件从最开始就在困扰着她的问题,楚翎就算是再厉害,有哪里能未卜先知那么多事?三十多年?顾雁飞这一世如今不过是十七岁,哪里来的三十多年?除非除非楚翎也和她一样,根本就是重生而来的人,才会有那三十多年,才会有那些不能解释的东西! 顾雁飞的目光一瞬之间竟然隐隐约约带上了一丝灼热的味道,她不依不饶的目光看过去:“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你怎么回来的?上一世,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顾雁飞的这些焦急的询问,全部留在了楚翎那带着邪气的笑容之中,他将放在顾雁飞脑袋上的手收回来,远远的眺望了一眼城墙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火光,微微眯了眯眼睛:“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全部告诉你,雁飞。我不能留在这儿,所以,殿中的皇上就交给你了,殿中埋伏了一些我的人,他们都认识你,不必害怕,直接下令就是。” 顾雁飞满腹都是疑惑,但是也明白现在不是自己追问的时候,她点了点头,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传来的喧嚣之声,转身带着身后的尺素连带着剩下的六个暗卫进了殿,殿中没有点起灯火,而她只能够隐隐约约看到,黑暗之中床榻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人。 “陛下?”顾雁飞不敢相信这是那个看上去只有三十岁,称得上是玉树临风的皇帝陛下,但是她仍旧一边警惕,一边在床榻前跪了下来,“顾氏女顾雁飞护驾来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4章 倾覆(四) 顾雁飞的这个跪姿维持了很久,才得到一点儿来自于床榻上的回音。宫殿之中并不是没有其他人,但是他们都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发生的这一切一样沉默地低着头站着,只有一个老奴在听到皇帝的声音之后上前,将平躺着的人扶着坐了起来。 “顾雁飞?顾氏女,朕记得你,起来罢。”仅仅是从声音之中,就听得出这已经是一个灯尽油枯,行将就木的老人家的声音,虽然听起来余威仍在,但是却让人凭空生了一种日薄西山英雄迟暮的悲凉。 顾雁飞应下一声,站了起来,目光之中未免带上了一点儿不忍,她微微垂下脑袋来:“陛下能够记得臣女,是臣女的荣幸。臣女收到消息,今夜将有乱臣贼子逼宫,臣女不才,虽未曾继承家父绝妙剑法,但是也一定会拼尽全力,撑到家父带兵前来援助之时。” 那个强行撑着身体端坐,才能够缓过一口气的皇帝的目光落在顾雁飞身上,即使形容枯槁,可是看在顾雁飞的眼睛里,却似乎还有凌厉的光。他看着顾雁飞,不知道是在想谁,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调之中隐约带有一些笑意。 “就算刚刚你不说你是顾氏的女儿,朕光是看看你,也能够看出来你是顾氏的女儿。你们顾氏一直如此,明明比谁都厉害,倘若心眼深一点儿,这个天下也能是你们的,但是你们偏偏不要,一个比一个忠心,一个比一个木讷。有的时候连朕都想,如此说来,连上天都是亏欠你们的。” 顾雁飞听着这句话,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楚羿的多疑就是遗传自当今陛下,所以说当今皇上对于顾氏满门到底存在着什么感情,在顾雁飞的想象里也是可见一斑的,可是今天她竟然从中察觉出一些信任和笑意,难不成,当今皇帝从来没有怀疑甚至防备过顾家什么? 而皇帝的目光仍旧是久久的持续的落在顾雁飞的身上,他似乎是很轻的笑了一下:“看得出来,你应当是顾家这一代最有心眼的一个了。”说到这儿那位皇帝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又咳了两声,低声吩咐老奴倒一杯水来,又继续说下去,“你们家应当是要出个有心眼的了,否则,原本盛极的顾氏,到了你这一代,也只剩下了你和你的哥哥两个人?” 顾雁飞的心中似乎在那一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又似乎骤然明白了什么,死灰一样沉默了下来:“是,只剩臣女和臣女的兄长了。”难道顾氏一代代的人丁凋零,也是上天赐下来的命数吗?就像是楚氏得了江山,便必定在武学方面毫无造诣,顾氏一生杀伐,所以子嗣艰难? “你很聪明,朕自然也不必说的太清楚。朕记得你嫁了老二是当初老二亲自来求的赐婚,朕本来并没有想要答应的。老二是朕的儿子,朕自然比谁都清楚他是什么样子,他只能拖着顾氏一同往底下坠,他性子不好,也不知道你看上去这么漂亮又聪明的一个女娃,是怎么看上他的。” “陛下”倘若最开始顾雁飞看着这样的皇帝,心中还只是英雄暮年的惋惜的话,现在却是汹涌而上的悲伤。他果然又睿智,又令人敬佩,是个少见的明君,这么多年,顾大将军所效忠的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皇帝低低的笑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些什么,门口却响起一阵虽然急促,但是极其尖锐的哨声。进殿之前顾雁飞就已经和楚翎交谈过,知道这样的哨声就代表着隐蔽,也代表着燕王或是他的手下来了。 顾雁飞在心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竟然生出一种苍凉的绝望之感,冥冥之中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或许是她这一世,最后和这位一生英明,却在最终落魄成如此下场的皇帝最后的一次会面和对话了。就算他们能够保住这个皇帝,能够阻止这个王朝倾覆的步伐,但是那又能如何呢。 难道还能把将死之人从阎王殿里拉回来?这显然是一点儿都不现实的。她缓缓垂下目光,轻声道了一句臣女先入内室。现在还不是和燕王撕破脸的时候,顾雁飞倘若能够在燕王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击必杀也就算了,但是显然不是现在,而且燕王身边也一定有能人异士的保护,顾雁飞现在只能藏起来,不能打草惊蛇。 皇帝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看着顾雁飞,那双苍老的眼睛之中带着属于皇帝的威严,但是却又带着一种属于长辈的独到的慈祥和温柔,他轻声道:“去罢,或许你就是能够改变天下的那个人也不一定。朕做错过许多事,但是唯一欣慰的,大概就是没对你们顾氏一族做过什么错事。” “陛下”顾雁飞听着这话,心中骤然一震,忍不住这样叫出一声,却似乎是不知道剩下能说什么似的,神情之中带上两分茫然,又带上两分决绝。上一世的皇帝是不是也是如此,什么都清楚,却还是最后任由着顾雁飞助纣为虐的将楚羿捧上皇位,将整个江州搅得腥风血雨? 倘若燕王没有那么倒霉,在顾雁飞和楚翡两方的夹击之下死的那么早,那么是不是皇帝也会在暗中有动作,并不会导致之后的生灵涂炭?上一世顾雁飞明白自己已经做错了许多事,但是却没想到,她原以为那些对的,竟然仍旧是错? 她不能再做错了。在皇帝示意她赶快隐匿起来的那些目光之下,顾雁飞死死的咬住了唇角,眸光中乍然的闪过一道血腥的光,她来不及后悔,更知道后悔其实并不能改变一些什么。她用黑色的布蒙住自己的脸,飞快带着自己的人闪身进了内室,或许是藏在屏风之后,又或许停在窗幔后,而顾雁飞蹲上房梁,气息都是缓而又缓几近消失,目光紧紧盯着门口,不愿意错过一丝一毫。 顾雁飞果然没有想错,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燕王本人。大楚皇室一家的血脉向来不俗,从上到下说不上各个姿容绝世,但是也都是美人儿,就算是燕王也并不例外,他不像是楚翡楚翎,生得像是皇后母亲,他更像皇帝一点儿,挺鼻薄唇,却是印堂扁平,看上去就是个薄情相。 他身后跟着一个娉娉袅袅的女子,顾雁飞隔得远了一些,有些看不清那个女子的长相,但是看着她一身红裳,不像是大楚女子们素来喜欢穿的那些宽袍大袖的长裙,而是紧紧贴着身体曲线,在膝弯处才骤然乍开的长裙,更显出那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身,更像一件舞服。她脸上似乎是覆着一层薄薄的轻纱,瞧上去是就算是顾雁飞是个女子都觉得的诱惑。 微微眯起眼睛,虽然顾雁飞并不认识她,但是在那一瞬间,她认定这个女子就是那个所谓的月嫔。而接下来她的动作也确实是确定了顾雁飞的猜测,她的腰肢扭出一种莫名的弧度,随即在床榻前面缓缓的行了个礼:“妾身参见陛下,不知道陛下今日觉得如何?”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帝身上的气势逐渐衰落下去,看着面前如春花一样绽放着的女子,他甚至没怎么动怒生气,只是很浅的笑了一下,声音中气不足,像是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人一般:“朕觉得不错。月姬,坐到朕身边来,让朕再看看你。” “陛下不怕妾身身上的毒吗?妾身浑身上下都是毒,没有人不怕妾身,即使是如此,陛下也要看看妾身吗?”出乎顾雁飞意料的是,原来他们用的是这样的一种下毒的方法,这样能够保持着自己思想的毒人,顾雁飞只在一种秘术里见过,现在看来,皇帝栽在这一关,似乎也并不冤枉。 皇上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儿笑意,他似乎并不想多解释或是多说什么,只是再次重复了一遍:“月姬,坐到朕身边来。” “陛下”那被唤作月姬的月嫔犹豫了一瞬,似乎是有些许的动摇,她下意识的想要走到皇帝的身边去,却被下一瞬间,身后响起的燕王的声音绊住了步伐。 燕王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冷嘲热讽,他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个形容枯槁,即将入土的男人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帝王,是生他养他的父亲:“本王倒是从来没想过,父亲您也会有这么痴情的一面,只是现在这些痴情又是做给谁看呢?” “父亲大概还不知道罢?”他的音调之中透露出一种明显的恶意,更多的,却是对于即将到手的权力还有王座的绝望,“就是今日了,我已经等了太久,筹划了太久,将自己的尊严都送到别人的手中,只为了今天的这一刻。” 他骤然激动起来,上前两步伸手推开仍旧站在床边犹豫不决的月姬,他将旁边守着的两个老奴视若无物,几乎是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皇帝的榻边,然后伸手死死的拽住了皇帝那一身雪白中衣的衣领,一双眼睛几乎都要在那一瞬间的功夫瞪出血来:“终于要到手了,无尽的荣宠,大楚的江山,绝色的美人,这一切,马上就要全部都是我的了!” “咳咳咳!即使c即使你为了这些,众叛亲离,将大半江山交给,交给外人,你也无所谓吗?”燕王这样的动作显然是让原本就已经衰弱不已的皇帝得到了伤害,他爆发出一阵咳嗽,脸上却没什么痛苦的神情,只是望着燕王,缓慢又坚定的问了这样一句。 燕王在唇角凝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脸上的表情几近发狂:“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顾雁飞的心中骤然响起这样的一个声音,她知道此刻就是最好的机会,从蹲上房梁开始一直拿在手中的鸣凤长枪闪过一道凌厉的银光,她飞身而下,快得就像是一支已经拉了满弓而飞出去的箭,带着无尽的愤懑与怒火,冲向床榻边的燕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5章 倾覆(五) 一道银光在重重乌云压下来的屋檐之下更显得让人心惊,它明亮的仿佛一瞬间就能将黑暗撕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口子来,顾雁飞手中的长枪更像是一把剑,一把属于顾氏的,带着顾氏所有的殊荣与孤注一掷信念的剑。摒弃了所有花哨的枪招,顾雁飞直冲而下,知道自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除了顾雁飞自己,谁都不知道顾雁飞会在那个时候骤然发难,就连明知道顾雁飞就蹲在内室的房梁上的皇帝,也只看到自己面前只是冷光骤然一闪,顷刻之间山河变色,眼前花了一个瞬间,只听到一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然后那一刻沉默下去的,褪了色的,全然在一瞬间鲜活起来。从燕王肩头上那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喷溅出来的鲜血开始,顾雁飞脸上原本能够见到的那一点儿血色却乍然褪尽了。 失败了就是失败了,她苍白着脸色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挥动着手中的长枪将皇帝挡在身后,站在床榻前的身姿单薄面色苍白,一张小脸上却全部写满了倔强与坚持,她就像是一棵逆着风仍旧可以生长的大树,银刃闪着寒光,上面落下鲜艳的血,她身上乍然放出的那一种威慑之气,甚至在一瞬间将面前的燕王逼退了好几步。 在这样的顾雁飞面前,就算是顾雁飞的爹爹顾大将军,也一定会选择避其锋芒,更何况这样的一个燕王。顾雁飞身上穿着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纱,燕王只远远的见过顾雁飞两面,自然没有办法从仅仅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就认出她是谁。 他刚才是被从旁边飞身过来的月嫔挡了一下,才从那明明是朝着心口去的致命的一枪之中活了下来,仅仅伤到了自己的肩膀。而鸣凤枪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神兵利器,但是毕竟也是顾大将军专门挑了材料送去名师那里只为顾雁飞一个人定制的枪,它比什么都更通顾雁飞的心意,那一瞬间的锐气硬生生逼出燕王头上的汗来。 “你是谁!”他的声音甚至都带上了一点儿过度惊慌的哑,目光上下在顾雁飞的身上扫过,他用力的握了握拳,仿佛这样就能够从旁得到一点儿什么力量似的,顾雁飞身上的气势让他觉得不安,他缓慢的靠近了刚刚还毫不留情的挥开的月嫔。 顾雁飞没有想错,那个月嫔不仅仅是身上带着毒那么简单,她甚至还有极高的武功天赋,或许并比不上顾雁飞,但是在她浑身是毒的情况下,顾雁飞自然就会有所忌惮,也就自然不敢随便出手,让她能够有可乘之机。 所以虽然表面上是绝对的坚定和碾压一切的气势,事实上在内心中,顾雁飞还是苦苦的低笑了一声。她只有刚刚的那么一个机会,而确实是就这样错过了,现在她要抵挡,显然会更加艰难。轻喝一声,原本隐藏在房间各处的暗卫们全部现身,密不透风的护在顾雁飞身侧,也牢牢的将皇帝护在了身后。 顾雁飞没有回答的这样的沉默显然更让燕王觉得胆战心惊,虽然加上顾雁飞只有八个人,燕王只带了一个月嫔进来,但是听门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显然是还有十几个人正在待命,预备着往里冲进来。他显然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个,似乎是平复了一些,抿了抿唇角,眉眼之间带上了一点儿防备着的厉色:“我再问一遍,你是什么人?” “无论你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候和本王作对,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他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声音里隐约带上了一点儿不可一世的味道,目光如利刃一般在顾雁飞的身上打量,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区区一个女子,竟然也敢在本王手底下撒野?” 燕王冷冷的笑着,似乎也已经忘记了,刚刚正是这个“区区一个女子”的顾雁飞差一点儿要了他的命,也正是“区区一个女子”的月嫔救了他,才让他免得一丝:“把你后面的皇帝交出来,本王饶你一死。”态度之傲慢,显然是已经觉得皇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一般。 这让顾雁飞微不可见的握紧了手中的枪,纤长白皙的手指上凸出明显的骨节,甚至隐隐有些泛白。她垂下目光,显然是不预备和燕王多说一些什么,即使是听着那样的侮辱,她也没有半分被吸引心神的放松,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感知以及手中的枪上面。 而与此同时,她听到了自己身后皇帝的一声轻叹。皇帝几乎像是在这卧病的不到十天之中迅速的老了三十岁似的,声音里带着衰老的有气无力:“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你一心想着念着的,竟然还是这个王位。楚禤,你记不记得,你还姓楚?你不是别的姓氏,也不是南黎国人,你姓楚,是这个大楚的楚!” 原本在顾雁飞的记忆之中雷厉风行的这位帝王,衰老成这个样子的时候,还是添上了一点儿令人感觉到绝望的哀婉,他或许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自己和自己解释,到底为什么,他身为帝王,却能生出一个这样的,视整个大楚的脸面于不顾的儿子。 “姓楚?正是,本王当然姓楚,这一点上,本王还要感谢父亲您,若不是您是大楚的皇帝,这皇位,就算是儿子机关算尽,也不可能落到儿子的头上,您说是不是?”燕王听了这话,似乎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似的沾沾自喜,那脸看在人心里让人几乎忍不住想要撕了他那张嘴。 在皇帝哀恸的目光之中,燕王又再一次神经质似的笑起来:“南黎人?南黎人不也是人?与我们大楚人,又有什么不同呢?不过是用一点儿资源,一点儿土地,换来这个本王朝思暮想的皇位,这原本就不是吃亏的交易父亲,您若是真的不想要皇位落在南黎人手中,真的要怪,为何不怪您自己的呢?” “是啊,四哥的出身多尊贵,他虽然不是长子,但是好在那个长子死的够早够干脆,他便成了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他是皇后所生,生下来就有万千荣宠,有个清贵的母家作支撑,七岁那一年就封了太子,就连之后能够与他相争的襄王,也被一个疯婆子害了,再也没有机会。” “可是他凭什么?就凭他的出身?难道我们不是千尊万贵的皇子。他越是一帆风顺,就越是说明他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什么都不可能做得好,他接受了那么多人敬仰的目光却什么都做不出来,您不觉得这很讽刺吗?他除了那一张脸,到底有什么地方好的?难不成以后的大楚,要靠皇帝的脸来治理吗?既然如此,凭什么这个王位最后要落到他身上,而不是,本王的身上呢?” “倘若不是您一开始就定下了这个王位的继承人,而那个继承人又平庸的令人发指,儿子又怎么会动这样的大逆不道的,不相干的心思呢?”燕王说出的这一番解释事实上虚假的不堪一击,但是看他的表情,显然是全然已经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洗脑了,半点儿都不觉得违和。 顾雁飞看得心中唾弃,这样微微松开一下神经,才发觉自己手心里溢出的滑腻的汗液几乎让她拿不住枪,而这么大的宫殿之外,竟然也隐隐约约有喊打喊杀的声音传了进来,冲天的火光不知道从何处而起,从那茜纱窗外烧进一道火光,映亮了顾雁飞深潭一般的眼瞳。 “你!你亲手将自己的国家送进别人手中,就不怕!就不怕大楚的血脉就此断绝吗?!” 燕王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儿似乎是要走火入魔的疯狂,他的眼睛之中闪着火焰:“这有什么!等本王坐上皇位!天下上万将士千万民夫,全部要归本网统领!到那个时候,本王下令谁敢不从!什么刘家方家,就是现如今的镇国大将军,也得归本王统帅!莫说是将那些现在本王送出去的土地打回来,就算是来日攻下整个南黎,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口中的镇国大将军,正是顾雁飞的父亲,顾大将军。 听到这儿,顾雁飞眉目一冷,再也听不下去。手中的长枪挽出一个枪花,她一个箭步又飞身而起,那长枪的尖端已然是朝着燕王的胸口再一次刺去:“你算什么东西,顾家军从来只听明君贤君驱使,你也配?!” “呔!”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着刚刚皇帝与燕王来往的月姬这个时候却出了手,她身形如同鬼魅,不知道从何处摸出两枚峨眉刺拿在手中,竟然是在一眨眼的功夫之中,就出现在了燕王的面前,非金非铁的峨眉刺结成十字,结结实实挡住了顾雁飞的枪尖,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后退了半步,却将燕王防了个滴水不漏。 顾雁飞眼看一击不中,念及身后的皇帝,没有纠缠,而是脚尖轻点立刻飞身退回,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有了继续隐藏自己身份的必要,伸手扯下脸上黑色的面纱,露出一张雪一般苍白,上面写满了坚毅的脸颊。 唇角一抿,她眯起眼睛,仿佛凤凌九天,将燕王视作蝼蚁蟪蛄:“你配吗?” 燕王望着顾雁飞露出的那一张脸,在一瞬的怔愣之后,脸颊上缓缓的露出一个笑容来,似乎是恍然大悟,又似乎是若有所思。他轻轻眯起了眼睛,是毫不留情的恶意:“原来是你,本王认得你,誉王妃顾雁飞,是顾氏女。” “那么,顾雁飞,本王曾经还送过你一份大礼,用来做你当初打乱了本王计划的惊喜,顾氏祖宅几十口奴仆的性命,不知道你收到这样的礼物,够不够欢喜?” 随着顾雁飞瞳孔紧紧缩起,燕王似乎全然失去了继续和皇帝诡辩的兴趣,门前出现了足足有一队将近二十人的暗卫,殿外的喧嚣声越来越近,杀声似乎是震天响一般,他抬手:“杀了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6章 倾覆(六) “杀了他们!” 燕王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顾雁飞就像是一把利剑在重力之下被弯曲到了极致,然后最厚弹起来的那一下似的,身上所施加的几道愈大,她反弹起来的那一瞬间所包含的气势也就更凛冽。 顾雁飞虽说有一段时日没有真正用过手中的这把枪,但是属于顾氏的,属于鸣凤枪和梨花枪法的那些东西,仍旧处于顾雁飞的血脉之中,从未离去。随着那双手持着峨眉刺的月嫔飞身而来,顾雁飞长枪一挥,自然迎了上去。 长兵对上短兵,长兵自然是占优势的,更何况顾雁飞毕竟是正统出身,光是身体内身后的内力,月嫔就已经和顾雁飞不在一个等机之上。但是尽管如此,在顾雁飞手中的长枪刺果月嫔柔软的肌肤,然后肉眼可见的看到鲜红的血液溅上枪尖之下的流苏,火红的流苏却像是被灼烧了一样,迅速的腐蚀开来,发出一种令人神经紧绷起来的恶臭。 顾雁飞在心中道了一声不好,她不得不向旁边退后一步,以避免月嫔身上一切带毒的东西落在自己这一边儿人的身上,这样的情况为免让她觉得无比忌惮,这个月嫔,整个人都像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开来的炸弹,一点儿都不能让人分神。 可是顾雁飞不得不分神。虽说顾氏的死士相比于其他人培养出来的死士,一定是要更胜一筹的。可是再厉害,也不代表那些差别之中,他们可以以一敌三甚至以一敌十,这里是皇宫,顾雁飞原本就没有带多少人进来,而无论是殿外那些从未中断的杀伐声和惨叫,都在告诉顾雁飞,燕王带来的人可不仅仅是这个二十人的小队。 听着身边响起的兵戈交错之声,顾雁飞的眉目之间逐渐沉下一种血腥的戾气,抬眸敛眉之中都带着一点儿雪亮的刀锋,她听得出在将近一盏茶的交锋之后,顾氏的暗卫还有有些落了下风。而在这一盏茶的时间之中,顾雁飞也似闪电似的和月嫔过了不下百招。 对面的美人儿面上浮起一层红霞,额头似乎隐隐有些薄汗,就算是气喘吁吁的时候,也生出一种特殊的美,倘若是平日的顾雁飞,瞧见这样的景色,大概也会打心底里觉得这是一副漂亮的景致,但是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无尽的忌惮,目光如鹰一般寻找着面前挡着她的月姬的破绽,试图闯到燕王的身边去。 擒贼先擒王,顾雁飞比谁都要明白这个道理,只有现在让燕王停下指令甚至杀了他让他们群龙无首,才能够迅速的脱离这样的一种困境。但是那月姬虽然武功不如顾雁飞,但是身上的那些不知道哪里是什么样的毒却让顾雁飞束手束脚,不知道应该从何下手,才让月姬将顾雁飞防了个滴水不漏。 在这样的胶着之中,顾雁飞缓缓的垂下目光来,整个人微微半蹲下身子,身体又略有些前倾,将自己摆成一个看上去就极具攻击性的姿势。仿佛是在这个姿势面前,她就可以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还能够于万军之中取燕王的首级。 倘若这里真的是地势开阔的战场也就罢了,可是偏偏这大殿虽然宽阔但是仍旧逼仄,顾雁飞长枪一扫便是劲风一阵,她要是真的干脆的将月嫔斩于枪下也就罢了,可是她体内的毒,到了那个时候就不知道会泛滥成什么样子了。 顾雁飞心中的焦灼与忌惮纠缠,而那月嫔燕王甚至是那些暗卫,心中都全然不在乎这个,顾雁飞身后的死士原本还能够勉力支撑,却在六人所结成的阵法被强行袭击重伤濒死一个之后无法再支撑,只能够护着老皇帝节节败退。 顾氏的暗卫也好,顾氏的子孙也好,没有人会认输,会懦弱,但是仍旧是不可避免的露出颓势来。殿外的杀声震天,那些不属于大楚的语言的叫喊声逐渐靠进这个大殿,顾雁飞明白那些都是南黎人。整个皇城都已经在燕王的控制之下,若不是他忌惮老皇帝身边的那些亲兵,大概连逼宫都用不着,就能够让老皇帝作为傀儡,废除楚翡,指节立他为太子。 而他不知道的,正是皇帝在这之前就已经察觉了不对劲,在事发之前,让自己身边的那些亲兵全力护送楚翡往外去,这个消息就连楚翡都没有透露,楚翡楚翎知道的,是老皇帝说让楚翡去捉拿外逃的杨林二人。倘若他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事实是这样的,那么他一定会觉得痛苦和后悔的罢?毕竟,是他带走了老皇帝赖之以保护自己的希望。 顾雁飞脑中神思如此闪过,最终在心中化为一声沉沉的叹息。她明知道这是老皇帝最后做出的一个正确的选择,但是这个正确的选择后面的代价,未免有些太沉重,沉重到顾雁飞觉得自己的后背上沉甸甸的不知道压上个什么,她竟然有些“飞”不起来。 在一瞬之间就有千变万化的战场之上,顾雁飞这样的分神显然是致命的。她躲过了前方月嫔手中拿闪着寒光的峨眉刺,眼角却乍然窥到一道雪白的剑光。她只来得及骤然一矮身,却没有完全能够躲过,那剑尖骤然划破顾雁飞肩膀上的那一层轻薄衣衫,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足有半寸深的伤口。 “小姐!”顾雁飞压下口中那一瞬间的痛呼,却又听到身后的尺素看到她受伤骤然开口的声音。她的目光都来不及继续往后瞥一眼,只是跪在地上又就是一滚,才堪堪从那一击不中,继续刺过来的剑下逃生。 顾雁飞单膝跪地的那一瞬显得有两分狼狈,但是很快,她手臂一挥,长枪就迅速的在手中打了一个璇儿,只用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将朝着自己来的那一柄长剑挑飞出去,顾雁飞骤然起身向前,不减去势,长枪尖端那一点儿寒光骤然刺进那个人胸口,手臂一抖,长枪转了一个圈,又顺势拔了出来。 那男子倒在地上没了气息,而顾雁飞收回自己手中的长枪,刚刚或许还带着一点儿悲悯的目光在此刻彻底沉下来,里面一点儿情感温情都不带,像是一株松树一般站的笔挺,脊背不带一点儿弯曲,仿佛有一根铁钉从她头上三寸直直钉到尾椎,被冰封起来的目光里带着顾氏一百多年传承的高傲。 伸手在自己仍旧不停流血的肩膀上沾了一下,雪白的指尖上便沾上一点儿鲜红,仿佛是绽在雪地里的红梅,伸出舌尖,她舔掉自己指尖上的鲜血,随后缓慢的向后退了半步,手中的长枪微微抬起一点儿,她半抬起下颌。 “顾雁飞,记住这个名字。”她的目光像是一只锁定了猎物的鹰,半点儿不带犹豫,她说完这句话,甚至还在唇角浅淡的勾起了一个弧度,抬手,手中的长枪发出一声激动似的尖啸,她脚尖轻点,在那一刻几乎在空中变成一个无人能够看清楚的残影,被穿堂的风一吹,连那残影都已经彻底消失了。 月嫔的瞳孔骤然一缩,原本距离燕王还有一些距离,大抵是怕她身上的伤口鲜血喷到燕王身上,可这个时候她全然是顾不上这么多了,回身就朝着燕王而去,拿着手中的峨眉刺,飞快护在了燕王身边:“殿下小心!” 而这个时候,不知道从何传来了顾雁飞一声极其空灵的冷笑,她的语调里带着极致的嘲讽:“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罢。”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顾雁飞的身影出现在月嫔的身边,手中的长枪如灵蛇一般,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冲月嫔。 顾雁飞原本就没有想着要一击击中燕王,她的长枪一瞬间挑开月嫔身上那一层红色的轻纱,又在她腰间刺开一个拳头大的洞,鲜血从中喷出来,如顾雁飞所愿的,落到了在一旁的燕王的身上。 “殿下!!!”月嫔惊呼一声,显然是顾不上自己腰间的剧痛就想要抽身,可是顾雁飞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松的让月嫔离开。趁着这一瞬间她无法伸手反击,以枪尖戳在地上支撑一瞬,整个身子借力腾空而起,一脚踹在了月嫔的肩头。 顾雁飞的脚下凝着自己身上将近一半的内力,就算是面前是一个身高十尺重越几百斤的成年男子,也不一定真的经得住顾雁飞的这一脚,更何况那月嫔本来就只是个轻飘飘的,羽毛一样的女子。她在这样的重力之下几乎是连踉跄都没有,就跌了出去,正好跌在了燕王的身上,将整个伤口都压了上去。 那能够随随便便就将顾雁飞枪上的的流苏灼烧成灰烬的毒自然不弱,就算是阎王很快就将自己身上的月姬一把掀了出去,也不可避免的在身上沾上了血,不偏不倚的,顾雁飞的枪尖挑出来的那几滴血,直直的溅上了燕王的脸颊。而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捂着自己脸颊惊声尖叫起来。 顾雁飞撑着自己的枪落在地上,冷眼看着燕王捂着脸颊的指缝之中迅速溢出一滩黑血,他用自己的广袖擦着脸上的毒血以及鲜血,却已然是来不及了。而在这个月嫔已经几乎没有力气爬起来继续保护燕王的时候,顾雁飞挥动自己手中的长枪,肩膀处尖锐的疼痛已经变成了麻木, 长枪直指燕王,顾雁飞下颚微抬,没有半点儿犹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7章 倾覆(七) 顾雁飞不知道如果她在这一刻坚定地将燕王楚禤钉死在地上,到底能不能阻止这一场灾难,但是对于她来说,机会稍纵即逝,而这是她能够做到的最好了。 或许脑海中在那一瞬千回百转,但是动作却是毫不犹豫的狠厉,手中长枪几乎是灌注了自己身上仅存的所有内力,恍若是一道从天而降的天雷,直直朝着倒在地上慌张的燕王心口刺去。她只有这么一次的机会,而她不会放手。 可是在枪尖即将要碰到刺入燕王心口的那一瞬间,顾雁飞脑海之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啸,那是面对危险本能性的反应,汹涌而来的时候几乎将顾雁飞掀着翻过去一个跟头,直觉之中,顾雁飞下意识的在那一瞬收枪回身,眼睛都没来得及落在面前的那一道炫目的光彩之上,手中的枪却已经到了。 随着一声巨响,顾雁飞手中的长枪往后一弯,那巨力让顾雁飞登时脚尖轻点飞身而起退后,却仍旧没有办法消弭那样的巨力,持枪的右手虎口顿时崩裂开来血流如注,而她长枪一挥溢出一声厉喝,才将那一道金光逼至一旁。 那正是一根立柱,而那道金光飞过去,深深地扎进立柱之中才止住去势,晃悠了一下,这才让人看清楚那原来是一支金色的箭。即使是被顾雁飞这样遮挡,也只在立柱外留下了半寸的箭杆和箭羽,足以看出射箭之人内力之深厚,至少现在的顾雁飞,已然是毫无一战之力。 顾雁飞回头看了一眼立柱之中的那一支箭,十指连心之中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虎口流出的鲜血顺着银白的枪身向下蔓延开去,看上去仿佛像是有生命的,在上游走的一朵小小的花。顾雁飞转头,目光落在站在大殿门口持弓箭的那个人身上,心中的惊涛骇浪最终剩下一口浅浅的叹。 竟然是他来了。今日,莫要说是护住老皇帝,她大概是没办法或者从这大殿之中走出去了。 来人穿着一身雪白的袍子,只在边边角角用金线绣着云纹,一派君子翩翩的模样。面白无须,手中持着弓箭,看上去都闪着金光,让人疑心那会不会当真是黄金铸成。而即使知道刚刚的那一箭是他射出的,他身上的一种书卷气也让人生出一种疑惑来,想着他是不是个文人清贵,只是拿了弓箭做做样子,玩一玩罢了。 他缓步走近,那张貌若潘安的俊朗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儿浅浅的笑意,只有那目光,是顾雁飞恍若隔世一般熟悉的,阴翳又暴戾,是和整张脸都极其不搭的神情。他手中的长弓只是随便的拎着,但仅仅是这样的动作,就已然让顾雁飞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往后退了一步,挥枪除掉身边靠近的两个暗卫,与尺素一同护卫在了皇帝身前。 燕王在这个时候已经是顾不上自己脸上被毒液腐蚀出的伤口了,他慌张之中抬起头。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心中吐出一口气来他,他脸颊抽动着,伸手接过那半死不活爬到她身边来的月姬递过来的解药撒在脸上,才爬起身来:“乌孤王子,此次真是多谢了。” 来人名唤乌孤,正是南黎国当今的王子,已经内定了的下一代南黎国主。或许他现在并不认识顾雁飞,但是上一世,顾雁飞和他可是熟人。顾雁飞之后做女将的那一段战争里,对上顾雁飞的正是这名乌孤王子,他没在顾雁飞手里讨过好处,却也让顾雁飞多次重伤,内力深厚,手中那一把陨石黄金长弓乃是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举手之劳罢了,燕王殿下小心。”乌孤对着燕王一笑,神情温和,一点儿都不像是刚刚那一支利箭出自他的手,整个人浑身上下带着一种温润如玉的书卷气,除了他袖下露出的那一双手,手指上确实全是很厚的茧子之外,一点儿都不像个习武的人。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缓缓的垂下来,先是在立柱上的那一支金箭上一扫,又微微转头落在了顾雁飞的身上,丝毫不带掩饰的打量,在顾雁飞那一张雪白的面孔上停了一会儿,饶有兴趣的微微弯起唇角:“你是谁?能挡我的箭,你很厉害。” 倘若是旁人,一边被这样一支来势汹汹的箭震裂了自己的虎口,又坏了好事,一时之间一定会觉得这句话全部都是嘲讽,但是据顾雁飞对于乌孤的了解,他倒是确实不是一个会开口嘲讽的人,他是认真的。 他的长相比谁都不像是南黎人,骨子里却又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南黎人。南黎人勇猛,坦荡,几乎是从不勾心斗角,相比于人人都有七巧玲珑心的大楚,他们几乎是算得上有些蠢笨了,处处都以武力为先,却在什么兵法之上,从来都打不过大楚人,只能被留在草原上。 顾雁飞垂下眼睫,看了看自己虎口处狰狞的,不断往外涌出鲜血的伤口,没有说话,倘若是顾雁飞在全盛的情况下单打独斗能够和乌孤占个平手,那么现在她刚刚和月嫔打了那么长的时间,又在最后那一脚一枪上花费了自己所有的内力,现在几乎是一分胜算都没有。 “怎么不说话?不过,既然与燕王殿下为敌,那么也是敌人了。”乌孤看着顾雁飞,神情之中些微的露出一点儿遗憾的意思,他转过头去看燕王,微微一颔首,“燕王殿下若是觉得她棘手,我也可以代劳。” 燕王抬头看了一眼顾雁飞,那双眼睛之中爆出了一些仇恨的光芒,顾雁飞刚刚的那几招确实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他恨不得将顾雁飞抽筋扒皮,但是又知道自己动手根本在顾雁飞的手下过不了一招,看得出他心中有些不愿意,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却仍旧朝着乌孤轻轻一点头:“那就多谢乌孤王子了,此事了解之后,本王再与王子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自然。”乌孤温和的笑了起来,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可是他手中拿着巨大的金弓,身后背着一个箭囊,箭囊里是十六支同样的材质打造的箭矢,几乎是钢铁不入,就算是顾雁飞那也是宝物打造出来的长枪,也并不能耐他的那几根箭矢如何。 而在顾雁飞抬眸的一瞬间,看到他唇边带着一点儿浅浅的笑意,一边伸手到身后,从自己的箭囊之中抽出了三支相比于普通的箭矢要略长一些的金箭,右手举弓搭上弓弦,他微微闭气左眼,在唇角勾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箭尖指向了顾雁飞。 顾雁飞心中响起一声惊雷,她太熟悉这个动作和这个笑容了,他是认真的,第一次见面,就无比认真的直接上了三根箭。顾雁飞上一次就是完全防不胜防的被这样的三根箭钉死在树上,足足养了十来日才能下床。三根箭呈三角形,顾雁飞向左向右都躲不开,而这一次,她后面是老皇帝,她不能退。 那箭来得比顾雁飞的目光更快,上一世她感受过的那一种狼狈,这一世在这时再次席卷而来。上一世在战场之上顾雁飞还能够避,这一世在这个时候显得无比逼仄的大殿里,顾雁飞避无可避,只能够用疼到麻木的手握紧手中的枪,眼睛都不眨一下,破釜沉舟的迎上去。 就算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在看到刚刚顾雁飞挡了一下箭就鲜血淋漓甚至飞身后退多步的样子,就知道那个被称作“乌孤王子”的男子不容小觑,更何况是能够看出那三支箭抱着要让顾雁飞必死的意志的尺素,她甚至连惊叫都来不及,只能持着自己手中的剑,飞身挡在顾雁飞面前,看这样子,似乎是想要替顾雁飞去死。 顾雁飞哪里愿意,可是尺素这一上前让她在怔愣之中头皮骤然炸开。若是她自己技不如人殒命在此也就罢了!可是偏偏她答应了父亲答应了楚翎要守住老皇帝,她既然在此,什么时候到了需要自己手底下的人替自己挡箭了? 怒火攻心,顾雁飞在那一瞬喉咙里甚至泛上一股血腥气,而与此同时,她又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种诡谲的情况之中——倘若是非要说,就是更像当初妆迟给她吃了风蛊丹的时候,身上的伤痛在那一瞬一扫而光,目光所及之处,那原本快得几乎只剩下一道残影的金箭居然能够被她清晰的捕捉到痕迹。 顾雁飞空着的那只手攥住尺素的后衣领将她拎开,另一只手长枪挽出一个繁复的枪花,将体内骤然充盈起来的内力全部注入其中,只听闻叮当两声,银枪对上金箭,那些箭矢竟然是落了下风。 一支被顾雁飞扫开射向一边的一个燕王的暗卫,因为速度过快,甚至是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箭钉入印堂,当场死亡。而剩下的两支,则被顾雁飞翩若惊鸿又灵巧如长蛇的姿势避开,长枪弯到了极致,下一瞬间挥出去的时候竟然是齐齐将两支金箭打落在地,发出两声脆响。 “在我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逞英雄了?还不退下去!”顾雁飞低喝一声,语调里带着的火气几乎是让尺素都一愣,她从来没有见过顾雁飞这样发怒的样子,更是不敢相信,刚刚显然是没了力气的顾雁飞,竟然还能够做到这样的动作。 乌孤显然也没有想到顾雁飞能够从这三支金箭之下活下来,甚至还毫发无伤的打落了两支,他一愣,随即不可避免的在唇角落下了一点儿带着兴味的笑意,那双原本看上去很温和的眼睛亮了起来:“你很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顾雁飞自然不会选择回答这个问题,而那乌孤看着顾雁飞这样,竟然是略带一点儿焦急的向前走了一步,不带思考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我可以和你打个赌,你来和我比试一场,倘若你赢了,接下来的一切,我不再插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8章 倾覆(八) “我可以和你打个赌,你来和我比试一场,倘若你赢了,接下来的一切,我不再插手。” 乌孤王子的这句话一出口,不仅仅是顾雁飞为之一愣,更是让站在一边儿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燕王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这乌孤王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更不明白他原本就是那样肆意洒脱的人,根本不在乎大楚注重的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尚武崇武,自然不会放过能够这样“轻松地”打落自己的金箭的顾雁飞。 “乌孤王子!”燕王的声音之中带着焦急,顾雁飞出现在这里一定不是偶然,更何况她还一直展现出对于老皇帝的保护,甚至愿意拼上自己的性命。她的身后到底是谁,是将军府,还是誉王,或者是二者合谋? 倘若没有七成以上的自信,燕王是不可能做出逼宫这种一旦失败,将会被钉在史书之上做一辈子的畜生的事的,但是看着顾雁飞强撑想要拖时间的表现,他也不免有两分心慌。可惜他这个时候也终于察觉,能够与顾雁飞一战的月嫔已经倒在地上失去了战斗力,而剩下的死士不一定能够近顾雁飞的身,现在他竟然不知道能够依仗谁。 乌孤听到燕王的这么一句话,微微回过头来,眼角弯出一个饱含兴味的弧度:“我们草原上的女子几乎是人人都会武,相比于大楚,我以为她们已经算是草原上的母狼,可是在这儿,我发现了一个更厉害的,几乎能够与我不相上下的人,希望燕王殿下容许我的失礼。” 他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燕王再多嘴多舌的拒绝,大抵也讨不了什么好处,乌孤毕竟是一国的王子,以后的南黎国国主,不是他的手下,他们两个人也仅仅只是合作的关系,全然没有他吩咐安排他的道理。 不情不愿的抬头看了一眼顾雁飞,他的目光之中闪过一道血腥的光芒,不知道是不是在想着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微微一颔首,脸上甚至带上了一点儿笑容:“无妨,无妨,乌孤王子请。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子,怎么能和乌孤王子您相比呢?也只是花拳绣腿让乌孤殿下欢心罢了。” 他这样的大言不惭,好像是全然忘记了刚刚就是他口中的这个区区一个小女子,将手中的长枪锋利的尖端抵上他的喉咙,几乎将他一箭穿喉,要了他的命。乌孤听了这句话,轻轻一笑,没有多言,只是转过头去看顾雁飞,甚至还颇为绅士的开了口:“你可愿意?” “小姐!”尺素的声音里带着惊慌和劝阻,光是弓箭对上长枪,就已然是一种不公平。只有两种情况顾雁飞会有胜算,一种是她在那些弓箭之中能够进乌孤的身,另一种,则是她能够等到乌孤手中的弓箭全部用光。可是仅仅是刚才的那么一支,已经是携带着罡风乱琼扑面而来,更何况还剩下十二支? 可是顾雁飞知道她不能退,殿外的杀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有些微弱下去,顾雁飞在心中算着时间,倘若是她站在爹爹和兄长的位置之上,大概大概也快要到了罢?她必须拖延时间,就算是拼上自己的这条命,也一定要护住老皇帝。 或许是当初妆迟给她服用的那一颗风蛊丹还是有一些副作用,至少现在,顾雁飞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在快速的恢复,而无论是肩头还是虎口的伤口,都一点儿疼痛都没有了,无论这之后会有多少反噬或是别的什么,她一定要借着这点儿剩下的力气,继续拖延时间。 她握紧自己手中的长枪,全然顾不上自己身后尺素的声音,伸手将有些洒落的长发上的发带扯尽一些,略一点头,言简意赅:“来罢。”来罢,她上一世为楚羿,自以为自己是为大楚而战,而这一世,她仅仅是为了自己身后的顾氏,自己身边的手下,为自己而战,仅此而已。 微微抬起下颌,顾雁飞将内力聚集于脚下,下一刻便如鸟儿一般飞身而起,她动作极快,几乎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眨眼的功夫,她逐渐的一步步靠近乌孤,不给乌孤一点儿搭弓射箭瞄准的机会。 乌孤果然是在拿出金箭搭上弓弦之后歪了歪头,尝试了一会儿却发觉确实没有办法,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弓箭。这一幕看得顾雁飞身后的尺素等人心中都是一喜,却只有顾雁飞的心继续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别人不知道,可是她知道,乌孤从来都不是只有这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法拿得出手,他还会 电光火石之间,顾雁飞已经挥舞着自己手中的长枪出现在了乌孤的身后,她将速度运转到了极致,手中的长枪似乎是要生生在空中描摹出一个圆月的形状,枪尖闪过一道利刃才会拥有的寒光,直直冲着乌孤的后心口处而去。 而在距离后心还有两寸的距离的时候,顾雁飞的手中一沉,就知道这是长枪已经被挡住了。她垂眸看过去,刚刚还似乎全无防备的乌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从哪里抽出一根绳镖,明明只是咫尺之距,可是他手中的软绳却像是浑然不惧,直直迎上顾雁飞的枪尖,在那一刻结结实实的挡住,让枪尖不能向前一分。 而下一瞬顾雁飞的瞳孔骤然一缩,立刻想要抽身后退,却已经有些迟了。他手中的绳镖的绳索不知道是什么所制,竟然像是有灵性一般,随着他手腕一甩,缠住了顾雁飞的枪头,而顾雁飞用上内力想要将绳索震碎,却在下一瞬察觉从枪尖上传来一股巨力,几乎要将顾雁飞拉扯过去。 垂下目光的那一瞬间,风云变色,顾雁飞只看到从乌孤另一只手的袖口露出的一抹雪白的刃光,她下意识松了手,任由那绳镖带着自己手中的鸣凤枪脱手而出,情况转眼变化,顾雁飞却并没有一点儿想要后退的意思,手中的长枪已经没了影子,她下一瞬身子一歪,从自己的长靴之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她手中的匕首落下,与扔掉绳镖之后又拿出了一把匕首来的乌孤正好对上,随着一声刺耳的兵戈相交之声,乌孤似乎是微微抬起头笑了一下:“你也用匕首?不错,你的应变很好,我越来越好奇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用知道。”顾雁飞半点儿不敢松懈手中的力道,却又在下一刻像是二人不谋而合心有灵犀一般撤开力道,两个人中间骤然拉开距离。 绳镖的一段一般是套在手腕之上的,乌孤伸手一拽,那绳镖的尖端带着顾雁飞的鸣凤枪就进入了他的手中,他将那已经打了个结的绳镖解了下来,伸手将长枪递给了顾雁飞,甚至枪尖都是朝着自己的:“你的枪,拿你熟手的武器来跟我打,我从来不喜欢欺负人。” 顾雁飞愣了愣,上一世她从来没和乌孤有过什么交流,除了武学之上,她也从来没怎么真正了解过他,没想到这样的人,即使是和燕王和某了这种下作的手段,也是在武学方面的真君子,不像是身披华光的一些人,再怎么尊贵也是真小人。 她伸手抽回自己手中的长枪,下意识的在手心转了一圈挽出一个漂亮的枪花来,握紧手中的长枪,看着乌孤慢条斯理的收回自己手中的绳镖,往后退了两步:“剩余的十二支箭,来。” 乌孤听着顾雁飞这么说,像是遇到了什么知己一般微微抿唇一笑,他翩翩君子似的点了点头,又开口添上一句:“还剩下十二支箭,只要你不死,就算你赢。” 顾雁飞无言的后退,乌孤也拿起了自己的金弓和箭囊,从箭囊之中像是刚刚那样抽出了三枚金箭,搭上弓弦,他像是刚刚一模一样的动作,微微偏过头闭上一直眼睛,瞄准了在不远处微微压低身体,目光灼灼恍若繁星的顾雁飞。 三支金箭旋转着从弓弦上飞出,弓弦拉满了,它们几乎是变成三颗金色的流星,将这个灯火昏暗的大殿照亮一片小小的路。顾雁飞手中的长枪再三蓄力,脚底下似乎是踏上了风,长枪一挥迎了上去,仍旧是三角形的布局,她也就像是刚才那样,将两支打落一支打开。 顾雁飞没来得及转身,已经听到了自己身边又传来的风声,微微转过头,发现这一次扑面而来的金箭已经加到了五支,顾雁飞应付三支已经不能算是绰绰有余,这样的五支终究是有些力不从心。 打落了三支箭,又偏过身子躲过一支箭,剩下的一支实在是躲不掉,顾雁飞只得牢牢受了这一箭,它钉进顾雁飞左肩肩头血液已经凝固了的伤口之中,顾雁飞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痛呼,声音沙哑,她左肩已经动不了,大概是被钉碎了肩胛骨。 还剩下七支箭,顾雁飞的脸色已经算不上好看,她看着接踵而来的三支金箭,勉力支撑着打落了一支,又闪避开两支,却被紧接着没有半点给她喘息空余的三支箭逼到了角落。左肩上的箭还是有些阻挡了顾雁飞动作的灵敏程度,堪堪躲过两支,剩下一只从顾雁飞的腰侧划过,在腰侧穿出一个半寸深的贯通伤口。 最后一支了。 这个时候,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顾雁飞只听到自己没有办法控制的剧烈的心跳,痛楚之下她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目光却死死地落在最后的那一支金箭之上。 随着它离弦,顾雁飞抬起了手,手中的长枪发出一声悲鸣,似乎是有一道流光闪过,她厉喝一声,手中的鸣凤枪应声而断,而金箭也斜斜一歪,从顾雁飞的脸侧划过,射断了顾雁飞头上玄色的发带,钉在了顾雁飞身后的墙上。 “赢了?”随着顾雁飞跌坐在地,长发如缎一般泼洒下来,尺素喃喃的声音在大殿之中意外清晰。 而就在此时,完全脱力的顾雁飞不仅仅失去了所有的力道,还失去了手中那一杆上一世到这一世,陪伴她十几年的鸣凤枪。她来不及回头,只听到身后尺素的一声惊叫,下一刻,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直逼她的胸口。 顾雁飞的目光一瞥,只见到燕王一张狰狞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9章 破晓(一) 在那一刻,顾雁飞心中没有半点儿激动,长发披散下来,遮去一小片面容,更显得她一张脸皎洁如月,鸦睫如羽,唇瓣颜色有些苍白,更显出一种带着一点儿病弱的,却仍旧高傲的美来。 她刚刚被那十二支金箭逼到角落,就算是距离她最近的尺素,相较她也有十余尺远,燕王和楚羿差不多,只会两手三脚猫的功夫,但是刚刚所有人都在关注战局,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悄无声息的捡起地上一把长剑,走到了顾雁飞的身边,然后在她赢取胜利之后悍然下手。 到底是我百密一疏,顾雁飞想。到这个时候,她心中只是如此沉下来,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战场,不存在什么武德,或许乌孤确实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但是那也仅仅只是乌孤,谁都没有想到燕王会在这个时候出手。但是倘若顾雁飞是燕王,她也会明白现在是最好的出手的方式。 顾雁飞看着那一柄长剑朝着自己的心口而来,却连最后抬起手挡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微微抿起唇角,她略一阖眸。耳畔尺素惨烈的尖叫都已经消散开来,却听到一点儿细微的响动,那是什么利器破空的声音,然后结结实实的在她心口停下来。 一声金戈相撞之声,顾雁飞骤然睁开了眼。 原本应该插入他心口的那一支箭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颗圆珠打的燕王脱手飞出去,那圆珠原来是一颗玉珠子,而燕王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痴呆”两个字来形容,他不敢置信的转了转手腕,再去捡那一把脱手而出滑的有些远的长剑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真是什么样的东西能干出什么样的事儿,父皇,我怀疑五哥这血脉不纯啊,莫说是皇族了,就算是个普通农户家的儿子,或是有点儿智慧的野狗豪猪,也做不出这么下贱的事罢?莫不是捡来的?” 带着调侃意味的声音响在大殿门口,而那调侃之下是浓浓的嘲讽以及恶意,顾雁飞抬眼看过去,一身紫袍的楚翎正站在门口,他手中的折扇晃荡着,而折扇下原本应当有的扇坠最下面显然是缺了一颗珠子。 顾雁飞不是没听过楚翎说调侃的话,她与楚翎刚刚相遇的时候,楚翎的嘴也向来是毒的,可却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他显然是动了真怒。 楚翎的身影下一瞬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倘若顾雁飞是因为身为女子本来就轻灵一些,加上武功内力皆算得上大乘,轻功故而还不错的话,那么与顾雁飞之间都有沟壑的楚翎的轻功,一声“独步天下”都不为过。 不过是两个呼吸的功夫,他便从殿外出现在了顾雁飞的面前,迎面对上燕王,手中的那把折扇看上去材质非金非玉,绘了精致图案的白宣之下,是普通金铁不能撼动的材质,而下一秒,他手中的折扇重重拍上燕王的脸颊,直直将燕王拍的身子一歪整个人倒在地上,咳嗽着吐出一口鲜血,那其中似乎还有两颗牙。 “五哥你站的可也太近了,这可不能怪我。”楚翎微微眯了眯眼睛,皮笑肉不笑的挂上一点儿笑意,一边儿将折扇收起,一边朝着顾雁飞伸出手,将跪坐在地上的顾雁飞拉了起来。 燕王似乎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倒在地上,刚刚楚翎伸手的那一下不仅仅是将他的牙打了下来,明明看上去只是随手,但是其中包含的力道,将他刚刚有些凝固的脸上的伤口又打破了。整个脸又痛又麻,几乎让他生生逼出泪来,伸手指了指楚翎,过了半晌才开口说出一句话。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这不应该!来!来人啊!”他说话的时候嘴里似乎隐隐约约有些漏风,听上去让人忍俊不禁的生出一种搞笑之感。 楚翎转过头伸手拨开顾雁飞脸颊上被冷汗沾湿的发丝,目光之中隐隐跳跃着火焰。他脸上原本漫不经心的笑意在这一刻全然敛去,他缓缓的垂下目光,看着地上躺着的燕王的时候仿佛只是在看案板上的一块烂肉。 “你的人?就是那些混着南黎国的暗卫,不知道从哪儿收编来的半桶水的山匪,那些手软脚软像是虾似的死士?”他的折扇轻轻在掌心拍了两下,咧嘴一笑,“全部死了。” 顾雁飞脸上的表情一怔,这个时候认真看过去,才发觉楚翎其实并没有刚刚和她在殿外相遇的时候那样的风流,他身上的袍子上溅着血迹,凑近一些,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熟悉的血腥气,头上的发冠也有两分歪斜,只是他本身气质就懒散又风流,乍一眼看过去,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违和的。 燕王显然是比顾雁飞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茫然的看着楚翎眨了眨眼,又往后蹿了两步仿佛是下意识的一种自我保护,他脸上的表情从空白变成了不敢置信,最后在那一瞬间骤然涨红了脸,眼睛暴突出来,声音都劈了:“你说什么?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来人!来人啊!!!” “五弟,你在等着谁来呢?”这冷寂的大殿不知道什么时候热闹了起来,这声音听上去很温和,甚至在其中似乎隐隐约约藏着一点儿笑意,伴随着整齐的步伐声,顾雁飞抬头,远远的对上一双漂亮的,微微弯起的桃花眼。 被老皇帝用最后的力气送出宫去,明明应该身在远方的楚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宫中,身边是一身杀伐之气,手中的剑还在向下滴血的顾大将军和顾霁风,而身后跟着老皇帝曾经身边的亲兵侍卫。 顾雁飞还是做到了,她做到了在无数的压力之下保住老皇帝,她不仅仅是等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还等到了这局势的扭转,等到了破晓的天光。 燕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他似乎在听到这个结果的那一瞬就疯了,目光之中染上疯狂的颜色,口中来来回回念叨着“我不相信”四个字,却已经是颠三倒四,瘫倒在地上,全然放弃了抵抗。 楚翡带进来的那一队五十个人的亲兵很快就控制住了大殿之中的情况,已经死亡的尸体被抬走,剩下的活口全部缴了兵器,剩下的一部分走到了刚刚想要离开却没能来得及的乌孤身边。 乌孤明白这些亲兵侍卫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还是认识顾大将军和顾霁风,听过他们的威名的,刚刚楚翎所表现出的那一手也让他惊心,再三考虑之下,他扔开了自己手中的金色长弓,束手表示自己认输。 加上尺素,顾雁飞带来的十三个人在刚刚的那一场混战之中折损了将近一半,剩下的几个人身上也都或多或少的带着并不致命的伤口,活下来的那几个人,一眼看过去,还是顾雁飞身上的伤口最为触目惊心。 她肩头的伤口几乎将半边的衣裳都浸透了,一根金箭丝丝的钉在血肉之中,肩胛骨应当已经是被震碎了。腰间有一个一寸深的伤口,由于那金箭的冲击力,伤口处的皮肉外翻开来,显得分外可怖狼狈。 局势控制住之后,楚翡带着一身疲惫的风尘,匆匆越过众人朝着仍旧被众人护在最后的老皇帝走去,他在路过顾雁飞和楚翎的时候目光似乎有所停滞,一双桃花眼之中复杂的情绪几乎是迎面砸到了顾雁飞和楚翎的脸上。 可是他没有停留,他飞快的在老皇帝的面前跪了下来,双膝磕在青石砖上的声音无比清脆,让人听着就觉得膝盖一痛。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就已经带上了颤意,垂下眼帘朝着老皇帝磕了三个响头:“儿子护驾来迟!让父皇受苦了!!!” “罢了,起来罢。你怎么回来了?” 老皇帝刚刚已经被人伺候着在床榻上坐了下来,他身子本就衰弱,刚刚又瘦了那么一番惊吓,现在看起来,竟然已经有了两分面庞青白,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些死气,声音听着倒是比顾雁飞刚进殿的时候有力了一些,但这样的认知让顾雁飞心中一沉,这是回光返照。 众人显然是都察觉到了这一点,楚翡登时涕泗横流不能自已,而顾雁飞身边的楚翎的瞳孔也剧烈的颤抖了一瞬,他朝着皇帝的方向抬腿迈出了一步,却又在下一瞬间停住收回。他是犹豫的,也是茫然的。 “儿子不敢离开江州,一直在附近盘桓,今日察觉顾将军调动大军,心知不对,方星芒的赶进皇城。燕王大逆不道,竟然也瞒天过海,让父皇如此受苦受难!”楚翡的声音里带着深沉的哀。 老皇帝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低声道了一声无妨,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朕自觉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也自知时日无多,残躯病体不能支撑皇位赵非。” 一直伺候在老皇帝身边的一个老奴应下一声,像是知道老皇帝想要说什么似的,从床榻底下抽出一个匣子,从中捧出一卷圣旨来,跪倒在榻边,放到了皇帝手边。老皇帝抬起眼睛,先是看了看楚翡,又转过头去看楚翎,让人不敢置信的是,他开口唤了一声楚翎的名字,又道:“过来。” 大殿之中的气氛似乎顿时就凝固了。楚翡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不错,但是轮谁都能看出,这一次能够阻拦燕王,无论是给顾雁飞传信还是在宫中布置人手,最大的功都在楚翎的身上,襄王楚翎并没有传说中的病弱,反而英俊潇洒,身手出众,又足智多谋。 楚翎听着这话一愣,脚下的步子却是不由自主的已经朝着老皇帝的床榻边去了,他的目光落在那张苍老的,青白的,看上去有些枯瘦到恐怖的脸上,心头一涩,也跪了下来:“父皇。” “你是个好孩子。”大抵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皇帝的语调都带着慈爱的语气,他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缓缓开口,却是恍若雷霆:“这圣旨之上,写的是皇位的归属” 只是他那句话还没有说完,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之下,楚翎忽的朝着楚翡转过身子,然后率先朝着目瞪口呆的楚翡磕了一个头。 “臣愿追随新帝,以护我大楚山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0章 破晓(二) “臣愿追随新帝,以护我大楚山河。” 楚翎的话一落地,四座皆惊。谁都能看得出来,刚刚老皇帝的意思,是想要在他和原本应该名正言顺的楚翡中间挑上一个,无论如何他们两个都是嫡子,而非要说立长,若不是因为大皇子早夭,楚翡也不可能凑得上这个“长”,楚翎身上有功,说起来半斤八两的事罢了。 可是楚翎这样的表现,显然是在表明态度了。他不愿意做这个皇帝,或者说并不想做这个皇帝,他宁愿朝着自己并不如何熟悉的亲生哥哥低头做个臣子闲王,也不为这整个大楚的江山与财富所心动,他俯下身额头触地干脆利落,已经将自己放在了臣子的地位上。 相比于旁边的各位,心中最不敢置信的,莫过于楚翡。就算他是这么多年的太子,他知道这大楚江山总会是他的,干刚听到父亲那样的语调的时候都不免觉得两分心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原本以为已经攥紧在手中的东西忽然滑出去,对于他来说都会觉得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悸。 而楚翎呢?他就当真能够这样豁达洒脱,说不要就是不要,说放手就是放手。干脆利落的可乐那个头就已经代表他的态度,这件事不可能反悔,难道他都无比重视珍视的东西在楚翎的眼中,竟然如此微不足道? 一时之间,他的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伏跪着身体的楚翎,竟然一时失语,陷入到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而楚翎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起身。 “太子殿下,请接旨罢。”老皇帝的一声轻咳打破了这样的沉默,那老奴像是骤然反映了过来,他拿着手中的圣旨,直接转到了楚翡的面前,轻轻一颔首,声音带着一些令众人所熟悉的,属于太监的尖利。 听到这句话,刚刚一直保持着伏跪动作的楚翎才欢欢的直起身体来,脸上的表情不带一点儿不悦,仍旧是自带的一种流风回雪的风姿和傲骨,仿佛于他而言刚刚的下跪叩首不过是一个再普通而言的事。他明白老奴是什么意思,故而立刻起身,从楚翡的身边离开,让出一大片地方来。 楚翡似乎是这个时候,才从一种巨大的茫然和似乎隔了一层纱一样的惊喜之中回过神来,他原本就是跪着的,这个时候更是不需要他做出任何除了叩首意外的反应的,可是在这个时候,他茫然之中转过了头,似乎是下意识的看向了顾雁飞所在的那个方向。 在二人的结盟的过程之中,顾雁飞一直都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个,她似乎能够算计到所有事的发展,也一直在二人的计划之中推波助澜,帮他规避了一些伤害,甚至在江州以身犯险去营救他,在天下即将倾覆的时候,也是她以一区区女子之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完成了保护当今皇帝的壮举。 她曾经说:“这个天下原本就该是您的。”可是在这一刻,楚翡的两分怔愣之中,他比任何时候都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好这个天下的下一任主人,他还有太多事要学又有太多无能为力,他下意识去看顾雁飞,只想要顾雁飞给他一个肯定。 而他注定是要失望的了,面对着楚翡看过来的,隐隐约约似乎带着一些期待的目光,顾雁飞缓缓地垂下眼帘来,那一段时间过去,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她一时之间连神志都有两分模糊,半坐在地上,身上披着顾霁风的外袍,舌下压着一块顾大将军带在身上的药,全然无法顾及正在发生的这件事。 即使这关乎着皇位的归属,对于顾雁飞,甚至是顾将军和顾霁风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事。顾氏向来不拥护任何皇子,从初代为将开始,他们所忠诚的便只有下一代名正言顺的皇帝,只要是明君。 这原本应当是一件无比重要的,受天下众人关注的,燕王就算是拼上遗臭千古都要抢来的位置,现在在大殿之中谨慎的这些人,却并没有多少人在乎。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并不是在进行一个王位的更迭。 楚翡收回目光,心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响起一声苦笑。他摈弃自己心中所有的杂念,正了正身体,不仅仅是对着那个拿着圣旨的老奴,更是对着老奴身后的苟延残喘的老皇帝,坚定又虔诚的叩首下去:“楚翡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即位十又余九年矣,海清河晏,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皇太子楚翡,皇后方氏所出,乃长子嫡孙,人品贵重,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尖细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着,甚至仿佛要在这阴沉沉的天色之上撕出一个口子一般。而最终话音落定,也就代表着下一个皇帝的人选也自此落定,老奴缓缓地收好自己手中的圣旨,那张一直冷着的脸上也终于缓缓地露出一个带着笑意的,似乎是在怀念什么的表情。 “儿臣,接旨!” 楚翡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喜悦的情绪,身上的气势却似乎在那一瞬间有所改变。他或许仍旧有些懦弱,有些多疑,但是好在心中自有良知规矩尺度,不会轻易受贼人蛊惑,他会是一个合适的皇帝,会是个明君。 老奴一边将自己手中的圣旨交给跪在地上的楚翡,一边略带感慨的笑了一声,似乎也没有那么看上去阴森森的了:“这或许就是奴才这辈子最后一次传旨了,太子殿下不,新皇,叩首!” 原本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却一瞬间尖利起来,仿佛有一把钝刀在人心口上划过。而这个时候,刚刚从地上站起来,手中捧着圣旨的楚翡下意识的回了头。 大殿之中早就只剩下了自己的人,而那些仅剩的侍卫,在那一瞬间都齐齐的跪拜下来。包括一边儿原本站着的顾将军和顾霁风,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束手立着的楚翎,他们都在那一瞬间跪了下来,朝着楚翡的方向。 原本只能保持这一个坐着的姿势,脸色苍白失了血色,看起来甚至有些令人觉得有两分担心的顾雁飞,在这个时候也换成了跪着的姿势,她朱唇轻启,即使有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唯一的一个女声,也在大殿之中分外清晰。 “恭迎新皇登基。” 经过了这样的一件事之后,无论是老皇帝驾崩,还是新皇登基,顾雁飞对于之后产生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记忆,她的伤或许算不上太过严重,但是因为失血过多,加上或许是体内残余的风蛊丹的毒素,那确实给她争取了一个保住老皇帝,自己活下来拖延时间的机会,但是也再一次彻底将她的身体拖垮了。 那一日回到将军府之后,她连着昏迷了七日,七日之中无论多少太医造访将军府,都对顾雁飞体内残余的那些毒素束手无策,而由于余毒未清的原因,她身上的伤口也很难愈合,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干瘪消瘦下去,令人心惊。 最终还是一直跟在楚翎身边的那一位刘太医,不知道是用上了什么天材地宝,才撑住了顾雁飞的身子,逐渐排出余毒的同时,人也在第八日那一日醒了过来。顾雁飞刚刚送走顾霁风和顾大将军,门在下一瞬打开的时候,门口却出现一个俊朗的身影。 顾雁飞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当今天下的主人,最贵重的男子推门而入,由于是背着光,所以看起来周身边缘似乎都在发光,却看不清那一张天上有地下无的脸,看不清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陛下。”顾雁飞开口,语调之中似乎缓缓的带上了一点儿笑意,是礼貌的,尊敬的,丝毫不逾矩的,“臣女如今有伤在身,不能下地跪拜,还望陛下宽恕。” 楚翡在顾雁飞榻边顾大将军刚刚坐过的那个凳子上坐了下来,他的目光沉静的落在顾雁飞的脸上,那一双桃花眼注视着顾雁飞,恍若整个眼中只有顾雁飞一人,他似乎对顾雁飞这样的笑容和语气很不习惯,但是微微一愣之后还是直接选择转开了话题:“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劳烦陛下挂心,臣女恐慌。”顾雁飞适时的微微垂下了长睫,神情之中立刻带上一点儿惶恐,她那张原本就自带高傲的脸事实上是很不适合这样低眉顺眼的动作的,但是她这样做了,也让人感觉出她的乖顺来。 楚翡微微抿了抿唇角,沉默了片刻,又道:“二哥誉王他不知所踪,已经七日了,仍旧没有捕捉到他的线索,誉王府大乱。我知道你不愿意做这个誉王妃,倘若你愿意,我便” “臣女不敢居功,却与陛下也曾经有旧,望陛下看在往事的份上,许臣女一件事。”楚翡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顾雁飞却突然态度强硬的打断了这句话,微微抬起眸光,她神情之中带了一点儿坚毅。 楚翡只觉得喉间似乎是被什么梗住了,他脸上还带着一些稳重神情,心中却已经不知为何慌乱了起来,强撑着一口平稳的气,他轻轻一颔首:“什么?” “誉王殿下曾于七日之前的皇城之乱中被乱兵射杀,如今已然找到尸首,埋入皇陵。誉王妃顾氏,自此脱离皇籍,回归将军府。” 顾雁飞那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眸里似乎还有一些疲惫,但是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目光之中仍旧带着楚翡所熟悉的光,如同万千星河都在她眼中,令人失魂迷醉。 他听到他略有些陌生的声音:“那是我的兄长。” “臣女唯此一愿。”顾雁飞的声音泠泠如碎玉,就像是他第一日在誉王府看到她一样,她也是这样苍白着脸,神情之中有些疲惫萎靡,却从来不失光华。 “朕答应你。” 最终,楚翡缓缓地垂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仿佛是一片树梢上的桃花落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1章 破晓(三) 楚翡坐在顾雁飞的床榻边,一段时间之中都是无言,二人之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除了关于楚羿之外的话题。顾雁飞自然是不可能主动开口送客的,便也在一边儿抿着唇角撑着。 她原本就伤的不轻,能够撑起精神和他谈论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再过了一会儿,脸上都已然表现出了疲惫的神态。 原本目光一直落在顾雁飞身上的楚翡看到她缓缓垂下羽睫来,疲惫又困倦的略微阖了眸,那皎月一般洁白的脸颊上露出一点儿还带着一点儿少女的稚气来,心中不由自主的一动。 “雁飞。”楚翡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他原本端端正正的坐着,身上穿着一身低调但是无比华贵的长袍,长发束起了一部分,背后又散下一些,更显出一点儿君子如玉的温润,他那双桃花眸里盛着一点儿莫名的情愫,开口就唤了顾雁飞的名字。 顾雁飞似乎是突然被惊醒了,她并没有听清刚刚楚翡说了些什么,又在心中不免责怪自己两句竟然如此不谨慎,在身边有人的情况之下都差一点儿失了神,微微抬起眸光,她一双凤眸之中似乎迎着一片雾,微微偏首:“陛下有何吩咐?” “雁飞,你非要如此吗?”楚翡不知道是顾雁飞没有听清他的称呼,还以为顾雁飞的表态有所松动,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点儿急切的语气,他本坐的端正,这一会儿却忽得倾身凑了过来,神情之中竟然带上了一些颤抖的哀求,“雁飞,我的皇后,至今未立” 顾雁飞的神情一僵,在那一瞬间似乎没有能够反应过来,楚翡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瞬,她原本还算是和婉的神情骤变,眼底结起一层深层的坚冰,唇角略一挑,竟是半点儿所谓的礼貌都不顾了,完完全全展出嘲讽的意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楚翡看着顾雁飞骤变的神情,心似乎是朝着无底的深坑坠了下去,可是表面上,他仍旧是带着急切的,似乎将近灼热的目光落在顾雁飞的脸上,他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如此坚定又执拗,开口的时候竟然是字字掷地有声:“你明白我的意思。” “雁飞,只要你点头,皇后的位置就是你的。我知道我们二人之间有所误会,但是误会总会有解开的时候,我知道你不是对我无情!顾雁飞,只要你点头,只要你点头!” 他一字一句坚决,“只要你点头”五个字更是压得极其深沉,恍若是一把终于被利刃劈开的坚硬的璞玉,泄出一点儿带着痛楚的流光溢彩来,虽说隐隐有些惊慌,眼中的光却盛大又流光四溢,只将顾雁飞映在其中。 只要你点头,皇后的位置就是你的。顾雁飞听着这句话,竟然有几分恍若昨世之感。上一世,也有人跟她说过,“我若成王,你定为后”,那个人没有违约,可是她作为皇后,当真是得到了什么好的下场吗?未曾。 顾雁飞不是惧怕皇后这个位置,不是惧怕会重新踏上上一世的路,她只是知道,或许之前她确实对于楚翡抱有心思,确实于每一次的交流之中感到闲适与舒服,但是更知道,他们二人并不是一路的人。 倘若喜欢飞鸟,就要剪去它的翅膀,又如何是真的喜欢呢?更何况 “陛下身为太子时,自然没有正妃可以坐上皇后之位,但敢问太子侧妃虞氏是否犯了十恶不赦之罪,臣女一失夫之寡,何德何能,能够越过太子侧妃登皇后之位?”或许前面的这一番话还算得上是冠冕堂皇,可是说到之后,顾雁飞的语调之中还是带上了不可避免的冷。 “倘若陛下终究念着当初臣女与陛下的情谊,说这样的话,便是玷污了。臣女重伤在身不愿多说,还望陛下恕罪。”顾雁飞说罢,微微抿了抿唇角,竟是就这样半坐着的姿势,阖上双眼,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了。 楚翡脸上原本充满希冀的目光最终还是冷了下来,那之中跳跃着的一团火还是熄灭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连带着整个人都萎靡下来,看上去竟然有两份可怜之感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意。可惜那其中不包括顾雁飞,顾雁飞刚刚仿佛是吃了一个苍蝇一般恶心着,哪里有心思在乎楚翡脸上是什么神情。 很久之后,满室的寂静之中,楚翡苦笑了一,他站起了身,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很快离去,似乎是为了遮掩自己脸上略有些痛苦的神情。只是走到门口的那一瞬,他略缓下了脚步,只留下轻声:“我答应你的,还是会做到的。” “多谢。”不久之后,顾雁飞的声音传过来。楚翡转身离开,身影隐于庭中叶子略有些黄的那一颗枇杷树后。 顾雁飞闭着眼睛,听着那脚步声离去,最终恍若是秋日的一片枯叶那样没了声响,只是被碾碎在脚底,心中竟然也没觉出什么遗憾来,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那一双凤眸之中烨烨闪着光华,她朱唇轻启,转头朝着临着她床榻的那一面窗缓缓开口:“在外偷听算什么本事,进来罢。”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那扇原本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忽然被人从外打开了,来人似乎也毫不在乎翻窗这样的动作不怎么好看,手撑着窗沿跳了进来,姿势竟然还有几分风流倜傥,一身锦衣华袍,明明是已经到了深秋,手中却仍旧摔着一把折扇,形似逍遥,正是楚翎。 “我这小小的暮云碧,今日当真是客似云来,蓬荜生辉了。”顾雁飞看见楚翎,眉眼之中似乎是不经意之间就浅浅的盈上了一点儿笑容,她全然一扫刚刚对上楚翡的那些倦意,虽然看得出还是有些疲惫,但是笑容却都是真心实意的。 楚翎转身将窗户关好,又朝着顾雁飞来,目光在刚刚坐过楚翡的那个椅子上停留了半天,竟然是像个少年一样,一月露出嫌弃的表情,想了半晌还是没有坐下来,微微倚着旁边的桌案,他漫不经心的看过来,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想都想不来的美事,你就这样不要了?为什么?” “为什么?”顾雁飞唇角略勾,便是一片自带的风流之意,她缓缓的问了一句,微微掀起眼帘瞧过去,只看到在等她一句答案的楚翎虽然看着邪气四溢,仍是平时模样,却像是紧张什么似的僵直了脊背,看上去有两分好笑。 于是她坏心眼的将尾音拖得长一些,仿佛有些困惑,眉眼之间却染上一点儿带着甜意的狡黠,长长的羽睫颤动了两下,原本苍白到仿佛白宣的面颊上也似乎透出一种带着活泛的胭脂色:“大抵是因为,我心中对他无意罢。” “那你”楚翎向来是个桀骜不驯的,自然,他也有这样的资本,粗中有细,实际上极为缜密,但是不知道是想要问什么,他竟然再三犹豫,才缓缓开口,脸上再怎么自然的神情之中都不免透出两份在意的紧张,微微抿起唇角来,“那你对谁有意?” 顾雁飞眉眼之间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来,两眉殷殷又聚于春山之处,她撑起身体往旁边挪了挪,在自己这一方软榻之上让出一点儿位置,示意楚翎在这儿坐下来,偏臻首弯娥眉,缓缓开口,如玉泠泠:“你告诉我上一世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告诉你,我对谁有意。” 楚翎在听清顾雁飞的要求之后,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点儿迟疑的神情,他仍旧带着一点儿笑,却没有在顾雁飞身边坐下,甚至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要离开以避开这个话题:“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雁飞。” “你说的,这件事结束之后全部告诉我,已经骗了我这么久,还要继续瞒下去吗?”顾雁飞的目光沉静的落在楚翎的身上,明明没有带一点儿威压,却莫名的让楚翎有些心虚起来,他犹豫了半晌,在顾雁飞让出的那一小块位置上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应当从哪儿说起”楚翎脸上那些漫不经心的,带着一些桀骜不驯的神情逐渐沉了下来。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缓缓的垂下眼帘来,竟然露出了一点儿带着温和的笑容:“上一世你不记得,没想到这一世回来了,还是不记得,我们二人曾有婚约,而一切都在你落水的那一年改变,那些日子我为了体内的寒毒疲于奔走,而真正归来之时,你已然忘了我,与楚羿相逢。” “我体内寒毒最终还是没有清个干净,更像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发作的病症,你当初不记得我,我便也死了一条心,后来暗中看着你和楚羿二人的时候,也察觉出一种你的雷霆手段来,我想,倘若你非要送楚羿上王座,或许你也会是个天下仅此第一的皇后。” 顾雁飞脸上的笑容似乎隐隐有些淡了下来,她认真的看着陷入回忆之中的楚翎,目光之中浅淡的露出一种恍若隔世的回忆。 “可是我没想到,你坐上皇后之位,竟然不快乐。我不愿做个闲王,几年也很少回到江州一次,虽然安插了一些眼线,但是毕竟消息还是略有些迟了,所以当我真正搞清楚你的儿子逝世的其中关节的时候,再赶回江州,听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2章 曾经的结局 上一世,顾雁飞被灌下毒酒,于宫中逝世的那一年,她刚刚三十一岁,已经过了少女时候,年少的时候上过战场落下了一身的伤,又自废武功,即使是在宫中那样的锦衣玉食的日子里,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老去。面容仍旧洁白似是皎月,眼角却已然是爬上细纹,上一次,她以这样的姿态出现的时候,是那一年的正月初七。 大楚的惯例,是要在正月七日的那一日,皇帝和皇后登上江州皇城最高的城墙,接受官员以及百姓的朝拜的。她那一日一身正红的皇后礼服,是一年之中最精致华贵的,前一日半夜就要被拉起来换衣装饰,光是身上的衣服和头上的发冠钗环,大抵就有十几斤重了。 她与楚羿并肩,站在最高的高台上,即使废去了武功仍旧是下意识挺得笔直的脊背,衣摆上的九尾凤恍若下一瞬就要冲天而起似的,衣角袖口用金线滚着暗纹,她头上的金饰闪着光,身上自带一种矜贵又骄傲的气质,她站在这个位置,便是世上最好的,唯一的皇后。 而在百姓朝拜的远方,冬雪未消的房檐之上站着两个人。目光远远的落在高台上的人的身影上,楚翎神情之中连眼睛都不愿意多动一下的认真,让他身边的那个侍卫不由自主的开了口:“殿下若是放不下皇顾小姐,便回宫去罢,国宴家宴入宫觐见,总比这样一年一次的远眺要好的多了。” “不用了。”那一年的楚翎也已然是三十有四,但是不像是顾雁飞,他武功高超,自小虽然受了些寒毒的苦楚,但是确实也因此服用了不少天材地宝,日子越往后便越不显老,看上去似乎也才刚刚二十多岁的翩翩君子模样。 他一生未娶,小时候与他穿梭巷口街头,共同策马扬鞭的小丫头,最终还是成了一生望而不得的痴念。他身边的所有服侍的人都知道顾雁飞,甚至在称呼的时候连一句皇后娘娘都不敢说,只能大逆不道的称呼为“顾小姐”。 顾雁飞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为了落在别人眼中,魂牵梦萦的风景,高台之上风大,两个人受了朝拜,到了时间也预备要走了。楚羿这个时候再顾雁飞面前还是那个算得上贴心的夫婿,他转身温柔的搂过顾雁飞的腰身,顾雁飞便也盈盈回眸,眼角眉梢都落下一点儿漂亮的笑意。 直到二人的呻吟远远的消失再楚翎的目光里,楚翎才像是从那一种入定了的状态之中缓过了神儿似的,他唇角浅浅的一抿,神情之中似乎是带上了一点儿些微的遗憾,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是转身就走,没有一点儿犹豫。 “明年再见。”他低声道了这样一句,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携着一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薄雪,转身离开。 等楚翎再一次归来的时候,只听到了国母病逝,天下大丧的消息。这毕竟不是什么小消息,众人都猜测,或许是顾雁飞作为女将的那段日子身上的暗伤将她拖垮了,又或者是她自废武功,本来就导致了这样的结局,可是只有楚翎不信。 顾雁飞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最终落下一个病逝的结局?虽然这种结局听起来似乎是有两分好笑,但是正是这一种荒唐的想法,让一时之间无法从顾雁飞病逝这样的消息之中脱身出来的楚翎做出了一个惊世之举。 顾雁飞死后被葬在皇陵,身后事办的极尽哀荣,与皇后伉俪的皇帝甚至多次悲痛欲绝的昏倒在皇后曾经住过的凤仪宫中,陪葬的用品简直比前几朝的皇后加起来都要多,这样不顾礼制的举动自然是遭到群臣的反对的,但是皇帝的一意孤行,竟然也让他在民间得到了无数的美名。 而楚翎,则是在皇后顾雁飞下葬的某一个深夜之中,单枪匹马的闯入了皇陵之中。因为大楚向来都是帝后合葬墓,楚羿还好好的活着,故而皇陵的机关并没有完全被触发,楚翎恍若是进了无人之境一般来去自由,在顾雁飞的棺前停下了脚步。 明明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推开棺椁的手却不由自主的颤动了起来,毕竟是练过武的人,玉制的棺椁也并不觉得重,可是紧接着,他看到里面金丝楠木的棺,却是登时红了眼眶。为什么,被称作病逝的皇后顾雁飞,棺木不仅仅用七七四十九根长钉钉的死死的,还在棺身上刻满了压制厉鬼才会用的符咒? 一根一根拔出那银制的长钉,最后推开棺盖的时候,他只看到棺材之中一张泛着青黑,明明过了十天,却不见丝毫腐烂的顾雁飞的脸。 玉制的棺椁,银制的七七四十九根长钉,刻在棺身上朱砂红的克制厉鬼的符咒。青紫的唇瓣和脸,十几天如一日未腐的尸身,这一切串联起来,楚翎的手落在顾雁飞的脸颊,眼中如墨之外的地方竟然洇起一片血红色。 “我不在的时候,你到底受了多少苦?倘若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应该不管不顾的将你抢回来,无论你爱的到底是不是他,也无论他是否爱你。”楚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平和,可是波澜不惊的水面之下向来都是暗潮汹涌的,他带着顾雁飞的尸身离开了皇陵,在那之前杀死了所有守皇陵的奴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对外传皇后陵墓被盗,皇帝一时之间大怒,可是只有楚翎知道,楚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和愤怒的表情之下是深深的惧怕。 顾雁飞的命格本就不是寻常人的命格,加上又是惨死,楚羿一闭眼就是顾雁飞最后一边喷血一边尖叫的样子,她死不瞑目,而从那一日开始,据观星司说,紫薇星上蒙上了一层阴云。 这成了楚羿心上的一个结,似乎是从那之后,他才恍然大悟的反应过来,顾雁飞曾经是个多厉害的女将,是个在南黎那样的地方,都称作“母夜叉”的人物。她在世的时候确实是被废去了全部的武功,但是她死了之后化作厉鬼,那一身的武功,还会不带一点儿威胁吗? 随着顾雁飞的尸身被带走,一夜之间守墓的五十余人全部死亡,他登时慌了神,却没有想到这才是开始。他意味刀枪不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皇宫开始逐渐的死人,死状可怖,甚至有几个,在验尸之后发觉,他们身上没有一点儿伤口,明显是被吓死的。 这一切自然是楚翎的手笔,明明觉得他已经压抑狂躁到了极致,却一步一步,动作称得上是慢的推进着自己的计划,宫中人心惶惶,流言四起,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是被毒死冤死的皇后顾雁飞回来复仇了。 第一个出事的主子,是在顾雁飞丧仪之后新立的淑嫔,对外只说是官员献上来的女子,可是楚翎却亲眼目睹,那个被楚羿搂在怀中的女子,分明是这么多年一直跟在顾雁飞身边的那个婢女,他仍旧记得,那个女子是叫清姝? 清姝的表现也并没有比楚羿好多少,她甚至比楚羿更害怕据说是归来复仇的顾雁飞的鬼魂,夜不能寐,疑神疑鬼,这样的日子没能坚持十天,她已经憔悴的快要疯了。 楚翎学着顾雁飞的笔迹在清姝的寝宫之中留下了用鸡血写的“偿命”两个字,就亲眼看见清姝凄厉的尖叫了一声“小姐”,用一条白绫将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之上。 而当楚羿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无疑是给他原本就无比紧绷的神经又加上了一把火。他也开始疑神疑鬼,开始不信任靠近自己的每一个人,即使那是那一段时间之中他最宠爱的妃子。长期保持这样,让他原本就并算不上强健的身体每况愈下。 楚翎的报仇来的缓慢,但是显然是极有效用的。但是或许清姝会因为心中无法承受的恐惧而自杀,楚羿拼尽了一切才拿到这个皇帝的位置,又怎么可能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害怕? 楚翎看够了楚羿因为恐惧和惊慌的脸,时间一久便也厌倦了。他并不想对大楚的江山有什么图谋,但是他不会放过楚羿,好在他们兄弟之中行六的晋王,虽说自己资质平平,但是有个今年已经弱冠年纪,称得上是惊彩绝艳的儿子,倘若他做下一任的楚王,或许也不错。 带着这样的想法,楚翎带着手中的骨扇,单枪匹马独自出现在了楚羿的寝殿。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给楚羿一个舒服的结局,顾雁飞的死相有多么凄惨,他心中就燃着怎样的一片火。楚羿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他学武将近三十年,杀的只是该杀之人,而这一次,楚羿显然是触犯到了他的逆鳞。 虽说这样的举动听起来荒唐又不可思议,但是他能够撑过那些寒毒的日子全是因为顾雁飞,顾雁飞已经是他心中不灭的一片光,现在光灭了,楚羿自然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楚翎杀死楚羿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手段残忍至极,却又控制的极好,等他停手的时候,整个大殿铺的汉白玉都已经被血晕染开花朵,楚羿的身上没有一块儿好肉,却仍旧吊着一口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神逐渐从惊惧变成一片死寂。 “下地狱罢。”楚翎在楚羿耳边落了这样一句话,又闲庭信步的找出空白的圣旨,几乎是不用思考,就用和楚羿一模一样的字迹写下了楚羿所做的一切龌龊之事,并且下达了传位晋王之子的圣旨,他似乎来过大殿不少次,甚至熟门熟路的找出了玉玺,盖在了上面。 最后那一瞬间,看着楚翎这样的动作,楚羿目呲欲裂,却无法挪动自己,就算只是一根手指。最后盖上玉玺的那一瞬间,他尽自己所能颤动了两下腿,竟然是活生生的气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3章 不是幡动 这个故事或许并不怎么唱长,看得出来楚翎事实上也并不像多提,有许多部分都是急匆匆的一句两句直接带过,细节模糊在他仍旧带着不可抑制的沉痛的语调之中,而顾雁飞似乎心有所觉,她毕竟不傻,前后串联,也能听明白个七八分,心口悸动的同时,不免垂下唇角。 她一死了之,心中满怀后悔愤懑与自责嘲讽,滔天的恨意或许是顾雁飞能够重生的愿意,而在这之后,是楚翎孤注一掷荒唐到偏执的复仇,这样的一种情意太重,几乎压得顾雁飞喉中苦涩腥甜,一时半会儿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苍白到有些透明的手指缓缓落在天青色的被褥之上,微微用力,便在那光洁的布料之上抓出一道痕迹,骨节似乎都用力的泛白了,她却像是浑然不觉似的,唇瓣紧紧抿了抿,透出一点儿血色来,一语命中刚刚楚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结局:“那你呢?” “楚翎,那你呢?你别骗我,我只想听事实。”顾雁飞的语调里似乎带着一点儿微不可闻的颤抖,她的心脏剧烈的颤动着,连带着原本没有血色的青白脸颊上都浮起一点儿胭脂的红,原本沉静的目光之中似乎星星点点闪着荧光,落在楚翎的脸上的时候,几乎让他难以拒绝和抗衡。 他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僵硬了一下,唇角那一点儿习惯性的,带着邪肆的笑容微微淡下来。里面似乎隐隐加上了两分无奈:“你总是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 在天色泛白之时,楚翎嫌弃的目光扫了一眼活生生吓死在大殿的汉白玉之上的楚羿,心中那因为顾雁飞的死仍旧烧着的一团火却并未熄灭,他身轻如燕,直直回到了顾雁飞曾经住着的凤仪宫,自从开始传顾雁飞的鬼魂回来复仇的消息之后,这里就已经没有人来,荒废了。 而顾雁飞不腐的尸身,也被他安安稳稳的收在这儿,日日有专人替她擦身换衣束发,因为脸上还上了些妆的缘故,并不显得像是初见的那般可怖了,她仿佛只是躺在那里沉睡着,眼角眉梢都带着强行掩饰出来的安然。 楚翎带着顾雁飞的尸身直奔江州城外最高的那座山,大约有几千尺高,就算是楚翎独步天下的轻功,攀那一座山也花费了两日的功夫,而当他走到山顶的时候,又是另一日的破晓。 浅金色的日光逐渐从东方爬起来,因为万里无云,故而不带一点儿红,就是从天落下能铺上一身的金,他怀中楼着顾雁飞,在山崖边坐下来,在破晓时候的日出结束的时候,第一次转过头,薄唇带着所有坦然的思念,落在了顾雁飞的额头。 日出之后,他于几千尺的高峰上抱着顾雁飞的尸身跳下,没有惊慌和恐惧,即使面对死亡也绝不后悔,他从未有过那样一刻,觉得自己离顾雁飞那么近。 而听完一切的顾雁飞,沉默无言的将自己的唇瓣咬出了血,口中登时尝到了一股子血腥味。而她却像是全然不在乎这件事似的,一双剔透琉璃一般的凤眸几乎要被汹涌而来的情绪所淹没,有段时间没有修剪过的略长的指甲断在手心指尖见了血,原本包扎好的虎口的伤口也再一次崩裂开来。 她身躯似乎都有些颤抖,眼底在那一刻灼热的让人感受到发烫起来:“你这又是何必,值得吗?” 声音说到最后竟然隐隐有两分哽咽了,她并不常哭,上一世如此,这一世更是,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或许是楚翎扑面而来的情意太重,重到顾雁飞都觉出痛,上一世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个时候化为眼眶里的几滴泪水。 “你怎么”楚翎听着顾雁飞语调之中的哽咽,原本因为说到自己最后殉情这样略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显出两分漫不经心的掩饰神情僵硬在了脸上,他称得上慌张的看着顾雁飞盈于眼眶,却始终未曾落下的几滴泪,登时慌了手脚。 他你了半晌,似乎才找回自己的音调来:“你别哭。”所有想要给的安慰,上一世就算是那样都没有半分惊慌的楚翎,最终却只落下这么一句听上去有些无力到如此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却只是轻轻碰了碰顾雁飞放在锦被上的手指,那张向来万事不屑一顾的脸上竟然隐约露出了一点儿带着紧张的情绪:“哪里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呢?”他似乎是在回答顾雁飞的问题,又似乎只是于自己浅浅笑了。 “我愿意,便是最大的值得,无论你是否重生,又无论我是否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雁飞,我都没觉得我之前所做的那些错了,所有对不起你的,都应该得到他们该得到的惩罚。” “在你活着的时候我没能护住你,那么唯一可做能做的,也只剩下了报仇。” 顾雁飞眼眶里的泪水终究还是没能掉下来,她自认为一刻百毒不侵的心偏偏在此刻被那种陌生的又复杂的情绪所充斥着,抿了抿唇角,她又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反手捉住楚翎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她抿起唇角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明明要比楚翎早死去那么久,归来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她和楚羿成婚的那一日。可是明明应该比她晚的楚翎,却在初次相见的时候就展现出了那样强大的能力,和身后巨大的势力,难道二人在时间之上,也并不是与上一世死亡的时间相同的吗? “我是一年前回来的。”楚翎似乎是偏过头想了想,眉眼之间染上了一点儿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显然也是明白了顾雁飞在说什么,“我刚刚重生归来的时候,曾经去见过你一次,而你确实是没有重生改变的,那个时候你正在因为与楚羿的婚事和大将军闹事,而我因当时确实有琐事难以脱身,便耽搁了,也没想到耽搁了那么久,直到你成亲之后才赶回。” 顾雁飞的目光垂下来,另一只手指尖蹭了蹭眼眶里还未消散的水雾,轻轻抿唇:“我明白了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楚翎听着这一番话,忽得弯唇一笑,刚刚回忆之中的那些情绪褪去,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一种带着两分少年意气的邪肆与风流,只是他的目光缓缓落下来,微不可见的在顾雁飞刚刚反手握住他的手的手指上一停,似乎是有一些紧张,浅浅一颔首,“刚刚是我唐突了” 这一番话让顾雁飞莫名的有两分好笑,好笑之中却全然夹杂着感动情绪。一个上一世能够为她之死癫狂疯魔到甚至殉情的人,却从里到外都一直是个绅士,无论是在之前夏州的密道之中情急之中的拥抱,还是刚刚发乎情的手指触碰,在他心里,都不过是“唐突”二字。 只有面对自己当真放在心上的人的时候,才会想触碰又收回手。 顾雁飞明白这个道理,一时之间酸涩复杂交加,浅浅抿了抿唇角,竟然也在眼角眉梢落下一个略带一些无奈的笑意。顾雁飞是个不会因为什么感动而觉得心动的人,风花雪月之事,她上一世尝过苦头,这一世却仍旧在楚翎某一个吉光片羽似的眼神里觉出两分惊心动魄来。 只是我像是栽了,可面前这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傻小子,竟然连主动两个字到底怎么写都不知道呢。顾雁飞松开手,长睫下细碎的目光透出来,缓缓的抿起唇角,像是显出了两分烦恼。她因为这几日的昏迷而瘦了下去,脸颊似乎都有两分凹陷下去的憔悴。 而一直观察着顾雁飞反应的楚翎显然是误会了这两分烦恼憔悴的意思,他心中一边儿为了顾雁飞那样自然放开手的动作而感到一点儿垂头丧气的失望,一边儿神情却也严肃起来:“只是这一次你的枪断了,那一把鸣凤枪,无论是材料还是铸造方法,都并不简单,想要复原,大概是没有办法了。” 提起鸣凤枪,顾雁飞自然就想起了她最后当下的那一支金箭以及在最后的巨力之下彻底段成两截的鸣凤枪,上一世那一杆枪随着她在战场征伐,后又因为她自废武功而被封存。只是,倘若那把枪要断,也应该是断在之前那样的场合,而不是像上一世一样,落个英雄暮年无名的结局。 于是顾雁飞只是浅浅的抿起唇角,轻轻摆首示意自己确实并不在意:“无妨,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次提起枪了。”说到这儿,她自然又想起了那一日被擒的乌孤,“对了,那位南黎的乌孤王子?” “他仍旧在皇宫之中囚禁着,从南黎国前两日快马加鞭递上来的文书可以知道,乌孤确实会是下一任的南黎国主了,现如今的国主已经派人递来了投降书,南黎国派来合亲的公主和赔偿朝贡也已经在路上了。”楚翎轻轻一点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之中骤然闪过了一道华光。 顾雁飞略一颔首,若有所思的抿着唇角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儿大石头。既然这一次大楚占了优,又预备让南黎国的公主前来和亲,结为秦晋之好,那将来会有的那一场大战,也就不太可能再一次发生了罢? “这一次倒也算得上是我的失误,没有想到楚羿会借此机会逃离,雁飞莫要生气,我一定能找到他。”楚翎忽的开口说起了楚羿,一时之间脸上的神情也淡了下来。 “不用了。”顾雁飞在微微一愣之后却摇了摇头,神情看起来虽然很平淡,但是平淡之中,还是缓缓地透露出一点儿属于顾雁飞的高傲和凌厉来,她心中早已经有了主意,“我知道他在哪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4章 结局(一) 顾雁飞身上的伤口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狗支撑她去找楚羿,又养了五日才有力气下床,但是也是走上一小段路都会气喘吁吁,又更何况是动用内力和武了,她朝着尺素调侃自己当真是体验了一把弱柳扶风的西子美人儿的感觉,却只接收到尺素冷着一张脸,看上去并不怎么想要理她。 自从那一日顾雁飞不顾自己的情况之后,尺素就莫名的和顾雁飞生了气。她心中也知道顾雁飞所决定的一切事实上都是正确的,心中却一直愧疚自己没能够保护好小姐,一边贵就一边又埋怨顾雁飞的情况下,她在顾雁飞床榻边伺候了整整大半个月,除了必然的话,却一句多余的都没有和顾雁飞说过。 顾雁飞瞧着尺素这样的反应,不由得心中苦笑了一声,却又觉得好玩的很,尺素向来都是个习惯冷脸的,性子执拗又冷淡,偶尔表现出这样的,类似于少女的情绪,瞧上去倒是分外让人觉得有趣又可爱。 她一边儿这样想着,一边儿已经在尺素的搀扶之下回到了床榻上,她今日已然觉得自己好多了,继续这样恢复下去,大抵三四日就可以正常行走了,那个时候她自然就要去会会故人了。 那一双深潭一般的凤眸之中飞快的滑过一道寒光,她看了看窗外浓浓的夜色,缓缓的抿起唇角来。不急,她告诉自己,甚至在唇角落下一点儿浅浅的笑意,还要做一些准备,才能够去见故人啊? 五天之后的一个深夜,顾霁风敲开了顾雁飞的门。明明已经到了快要就寝的时候,他身上却仍旧还沾着一身寒气,衣服上甚至还落着几滴水珠子,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外头回来。他一推门,就是一身风雪气,眉目有些凛冽,看到顾雁飞的时候却添了一点儿笑意:“身子怎么样?好些了么?” “好多了,哥哥这个时候来,是已经准备好了?”顾雁飞轻轻一颔首,她坐在桌边,左臂肩胛骨碎裂还未曾长好,自然是还不能动的,右手虎口也带着伤口,翻起书来都费劲,只能让身边的尺素在旁边伺候着翻书,当真是公主小姐的待遇了。 顾霁风听到顾雁飞这么问,微微一挑眉,似乎是有两分愉悦的得意:“那是自然,若是能走,现在就去?拖的日子长乐,每天还得多养一个牲口。别的也就罢了,能下蛋的下蛋,能吃肉的吃肉,养着他能做什么,当真浪费。” 顾雁飞听了这话,一边儿示意尺素将手中的书合起来,一边儿站起身,也不由得笑道:“最近哥哥这嘴倒是厉害了不少,你以前最是个嘴笨的,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她身上披了一件厚重些的玄色披风,披风上绣着一轮皎月,不知道是什么贵重的丝线,在烛光之下竟然似乎隐隐泛着光彩,恍若真的是一轮清光不歇的皎月,也更衬得她似是皎月无双。 顾霁风听着顾雁飞这话,脸上的神情却似乎是僵硬了一瞬。他那里可能说的出口,顾雁飞这段日子卧病,或许并不在乎府里的情况,否则她也就不可能不知道,襄王殿下三天两头往将军府跑,已然与顾霁风结为至交好友了。这嘴忽然变得这么利,大抵也是跟襄王学的。 顾雁飞身边这么多人,每个人都看得出襄王楚翎对顾雁飞有意,现在誉王已经失踪,对外顾雁飞已经成了“寡妇”,虽然听着不怎么好听,但是确实是明明白白的自由身。 襄王在这一次的动乱之中出力多少,旁人不知,将军府哪里能不知,他们一个个都觉得楚翎是个足智多谋又知进退,武力高强不说,生的芝兰玉树,又没有谋反之心,虽然在老皇帝面前说的好好地,但是身上连个职位都不愿意挂,也能看得出来他闲云野鹤的做个闲王的心思。 无论是顾霁风还是顾大将军,在知道他对于顾雁飞的心思的时候,都诡异的选择了沉默,并没有想要阻止,甚至隐隐有两分撮合的意思。他们人人都觉得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倒是让过了段时间才知情的顾雁飞哭笑不得。 只是现在说来,那一切都是后话了,这一刻,顾雁飞披起披风,就在尺素在身边寸步不离的守护之下出了门。阖上暮云碧的门,顾雁飞跟着顾霁风朝着将军府的后花园走去。 将军府毕竟建起不久,比起江北的老宅,自然是少了许多时间锁琢磨出的气度,更多的倒是大开大合的兵戈之气,就算是假山,也比旁的宅院里的高大不少,三人在假山前面一停,顾霁风伸手在假山上不知道一个什么地方拍了一下,一阵轰隆隆的机关响声,假山上便骤然出现一个缓缓打开的石门。 走进才发现石门里面别有乾坤,不知道是不是整座假山都被掏空了,角落里往下蔓延的楼梯代表着地下至少还会有一层,面前的这个小小的空间前面有一扇门,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在估计分之前伸手推开了门。 门内显然是一个囚室。 囚室并算不上大,中间用铁栅栏将俩面小小的空间与外面的门隔开来,囚室里面的床上坐着一个身着单薄单衣,身形消瘦的男子,他听到门响的声音,下意识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看上去消瘦的过分的脸。 竟然是燕王楚禤,此时原本应该在天牢之中等死的燕王,竟然被关在顾府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囚室之中。顾氏祖训,恩怨必报,燕王楚禤,就是一个顾大将军在和楚翡的交换之中所讨要下来的筹码,顾氏老宅几十口奴仆的命,不是这样随随便便就能揭过去的仇。 燕王看到是顾雁飞,那双眼睛内的瞳孔迅速的颤抖了两下,他自然是恨顾雁飞恨到想要扒皮抽筋的,他忘不了那一日,就是这个小小的女子,带着寥寥不到十个人,深深拖垮了他所有的计划。但是比起愤恨,此刻沦为阶下囚的他,更多的却是让整个身体都无意识颤抖起来的惧怕。 顾雁飞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那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眸微微眯了眯,浅浅露出一点儿嘲讽的笑意来:“现在知道怕了?”她的声音在这样空洞的空间里泛起回声,听着便更如九天之上冷面质问的神女一般。 “你做那些事的时候,为何从来不想后果呢?燕王殿下?” 顾雁飞想到那件事,想到自己面前展现出的那些斑驳的血迹,砍在朱门上泛白的刀痕,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上的碎骨渣子,顾雁飞一闭眼就能像想到那一日“狩猎”的惨状,老弱妇孺皆可动手,莫说是良知,大抵早就连心都不剩。而今日,这些终于是要一一偿还了。 她浅浅抿了抿唇角,似乎是不想回忆那些,眼中的冷光潋滟,终究是封上了一层寒冰。微一抬手,示意在他们后面进来的暗卫打开牢门将人拖出来,转身:“去底下一层,我有礼物要送给你,燕王殿下。” 燕王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已经被那个暗卫动作粗暴地提着衣领就揪了起来,双腿在空中蹬了几下,却发觉那个暗卫人高马大,根本就触不到地,看着顾雁飞那个冷漠沉静的背影,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他开始惊慌起来。 这一层想要下去,需要走几十阶台阶,这样的深,众人脚力快,却也不过是顷刻间,而在燕王心里,这仿佛是处刑一样痛苦,眼白开始浮起细密的红血丝,目呲欲裂之中,他终于看到了地下这一层之中到底都有些什么。 除了外面的一方看上去无比精致的小榻和小桌案之外,剩下的将近有大半亩地大的地方,全部被看上去就无比坚硬的铁栏杆围了起来,这像是一个巨大的笼子,而笼子之中更是有一些看上去很莫名的摆设,有灌木,有石块堆积成的假山,甚至还有几乎已经顶到天花板的树,一眼竟然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况。 笼子外围守着不少暗卫,看到顾雁飞和顾霁风都是分别行礼,顾雁飞略一颔首,已经朝着笼子边缘的软榻而去,坐了上去。她微微抬了抬下颚,只是看向燕王:“这是我专门令人为你布置的,里面有山有水,自然还会有一些小动物。” “燕王殿下,你不是喜欢玩狩猎的那一套吗?今日我满足你。里面有去了毒牙的长蛇三条,打断了一只后腿的鬣狗四只,一只瞎了眼的豹子,一只耳朵听不见的狮子,加你一个,一共十个,这样的礼物,你可还满意?” 不等燕王反应过来,她已经是缓缓地一抬手,那个侍卫瞧见这个动作,立刻会意,从一个角门打开铁笼的一角,将燕王扔进去之后飞快的锁上了门。 那燕王像是现在才明白顾雁飞说了些什么,脸上茫然的神情逐渐转换成一种巨大的惊恐,他扒住了铁笼的一角,那尖利没有打磨过的铁片深深陷入手指流出鲜血来也不自知,几乎是癫狂的拍打摇动着,而顾雁飞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布置出来的东西,不可能就被他这样的蜉蝣之力所撼动。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顾小姐!顾小姐!王妃娘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放我出去!我不喜欢狩猎!求你放我出去!”他被巨大的恐惧支配到面目扭曲恐怖,整个人颤抖的如筛糠一般。 顾雁飞冷冷的一挑唇角,神情之间是如同看着蝼蚁一般的冷:“放你出来?不可能,狩猎游戏,我要看到你玩到死为止。你可别太早就死掉,毕竟为了公平,我可是费尽了心思做猎物还是做猎人,全由你自己决定。” 说到这儿,她脸上的笑容一动,唇角笑容如蜜,微微抬手,一根削葱根一样的手指抵在唇瓣,声音在燕王的耳朵里却仿佛鬼魅一般。 “嘘你看看你身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5章 结局(二) 或许是因为在生死关头,人总会发挥自己最强大的力量,就算是只会半桶水武功的燕王楚禤,在这个时候竟然也诡异的敏锐起来。被顾雁飞这样一说,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矮身往旁边一滚,就正好躲过了刚刚从背后扑过来,预备偷袭的那一只鬣狗。 顾雁飞看到他的这个动作,整个人身子后仰倚在软榻的靠垫之上,双腿蜷缩在自己宽大的玄色披风之下,明知道燕王这个时候不可能分出心神来想她在做些什么,却也是伸手抚掌而笑:“燕王殿下厉害,这戏我喜欢,还请继续了。” 顾霁风抱着胸,站在顾雁飞的身边,目光落在燕王身上,却仿佛是落到了什么遥远的地方。不知道是星期了什么,他浅浅抿了抿唇角,眼中终于浮起一点儿解恨了似的神情,他低声:“血债血偿。” 燕王在几条鬣狗的追击之下转头就跑,手脚并用的爬上了中间最高大粗壮的一棵树,看着自己身下那些看着他露出贪婪又血腥眼神的鬣狗,他面色惨白,死死扒在树干之上的手脚都颤抖着,本以为这样能够得到一时的安全,却没有发觉在枝繁叶茂的树上,树叶茂密的地方,传来一声微弱的“嘶” “你猜,他能够撑多久?”燕王没有发现树上那潜在的危险,旁的认真的看着面前这一幕的顾霁风却显然是已经看到了,他唇角抿起的笑容带着血气的残忍,转过头问顾雁飞。 顾雁飞微微眯起眼睛,那一双漂亮的凤眸之中肉眼可见的闪过一分明晃晃的嘲讽,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了能够让他多坚持一会儿,我也算是费尽了功夫,拔了牙的毒蛇,打断了腿的鬣狗,瞎子聋子全在里头了,但是看上去啊悬。” 顾霁风听了这样的答案,也像是顾雁飞一样眯了眯眼睛。二人虽是亲兄妹,但是事实上长相并不如何相像,顾雁飞更肖母,而顾霁风则像父亲多一些,可是这样微微眯起眼睛来,身上的气质几乎都一模一样,让人一眼看过去便知道这二人一定是兄妹。 二人交谈这样两句话的功夫,扒在树上的燕王已然是情形突变,他关心着自己脚底下围着他一圈的鬣狗,却忽略了自己身后悠悠的一抹绿,直到一点儿细微的风声挑动了他敏感的神经,骤然转头,扑面而来一张巨大的蛇口。 尖叫一声,刚刚抱在树上的手脚就登时失了力道,他整个人像是一个球一样掉落下去,又因为这是个缓坡,丝毫不停滞的向下滚了过去,倒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似的脱离了四只鬣狗的包围。 大概是滚落的路程之中撞到了什么尖利的石块,他站起来的时候额角落下来一道细细的血液涓流,鲜血的气味显然让整个铁笼之中的气氛更加扑朔迷离了起来,可是他自然是顾不上这一点的。猎物的离开激怒了树上的青蛇和树下的鬣狗,它们不约而同的朝着燕王的方向追了过来,逼得他只能一退再退,转身就跑。 可是就是这样一转身的功夫,后路已经被一只庞然大物堵死。那是一只看上去足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长的狮子,虽然耳朵已经坏了,但是对他捕猎,显然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不变,它鼻尖抽动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燕王身上。 身后又一瘸一拐但是仍旧狂奔而来的鬣狗,从树上游下来的幽绿长蛇腹部蹭在地上,穿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那一只挡在面前的狮子似乎是已经察觉到了面前这就是它所寻找的猎物,那一双眼睛发出寒光来。 就是那么一瞬间,燕王似乎是找到了一点儿生的希望,目光骤然之间锐利起来。虽然是个疯子是个废物,但是好在这么多年的皇子王爷并没有白做,身上一瞬之间的威慑,竟然让那些跃跃欲试想要冲上去的动物们犹豫了一瞬,而就是这一瞬,他跑出了生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包围圈。 顾雁飞看到这儿,似乎是觉得没意思极了,颇为困倦的打了一个哈欠,慢慢吞吞的坐直了身子,又从榻上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胳膊。 “不看了?”顾霁风一边看着面前的燕王,一边儿自然是关注着自己这个浑身是伤,千娇万贵的宝贝妹妹。看着她似乎有些困倦,又毫无兴趣的样子,不由得开了口。他倒仍旧是那个快意恩仇的性子,既然是已经做到了这一步,那么一定是要看着燕王死状凄惨才能够甘心的。 而顾雁飞自然并不这么想,她唇角浅浅抿了一点儿嘲讽的笑意,刚刚眼中那坚硬的寒冰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了些消融的痕迹,毕竟刚刚来的时候已然是午夜,现在又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快两个时辰,再一会儿就该卯时了,顾雁飞的精神也实在是有些撑不住。 缓缓摇了摇头,她抿唇而笑:“他撑不了多久的,也不过是单方面的虐杀屠杀,他估摸着连一只饿急了的鬣狗都打不过,更何况是毒蛇和雄狮,没什么好看的。他自己造的孽,如今报应在了自己身上,天理报应循环不爽,我没兴趣看。” “那我送你回去。”顾霁风觉得顾雁飞说的没错,但是心中却又想着想要看着他被撕成碎片为止,目光在燕王身上扫着瞥了一眼,他又收回目光,好歹没忘记自己妹妹身子不灵便,略一颔首。 顾雁飞只摇头:“不必了,就在自个儿家里,也没有多远的路,难不成还能将我丢了?”她如何能不知道顾霁风在想些什么,心中只觉得一点儿好笑,“哥哥想看就再看一会儿,我们来打个赌,我赌他最多还能撑一个时辰,他肯定断气。” “这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我也想赌一个时辰罢了,你说赌就赌罢,左右你从我这儿拿走的东西不算少了。”顾霁风原本不情不愿的嘟囔了一句,想了想又作罢,转身吩咐尺素,“照顾好小姐,回去之后就好好休息罢。” “是,少将军。”尺素应下一声,但是到了顾雁飞面前,却还是那一副默不作声的小可怜样子。 让顾雁飞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尺素略微有些清瘦的脸颊,唇角抿了一点儿笑:“还生气呢?别生气了,这都多少天了,我给你赔个不是,好不好?” 顾雁飞神情亲昵又带了一点儿撒娇致歉的意思,以前在尺素面前向来都是冷静的,安然又傲气的,她从未表现出这样的神情,在此刻倒是让尺素不由得一愣,她不自然的眨了两下羽睫,只是在身后略扶着顾雁飞往前走,心中却忍不住软下来。 顾雁飞微微偏过头,看着尺素脸上略带两分柔和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刚刚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是瞧她欲说还休的面容,她心中又不免起了逗弄的心思来,略一偏头,道:“还是说这几日的尺素忙着与刘大夫花前月下,早就忘了之前我的那些事?” “小姐!”尺素刚刚还在心中想着要怎么和顾雁飞说话,却突然被提到刘大夫,呆愣的神情一变,甚至带上了两分强撑之外的娇羞。她抿了抿唇角,颇有一点儿恼羞成怒的感觉,“尺素再也不理小姐了!” 顾雁飞抿了抿唇角,眼中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她伸手牵住了尺素一直小心翼翼扶在她腰后的手,抿着唇角感叹了一句:“这样就是最好的,谁都在,谁都还活着,虽说现在还未曾看到什么好结果,但是总算还有曙光。” 她这样的一番话,说的刚刚硬起心肠的尺素浅浅抿了抿唇角,目光又缓缓的软了下来。她不知道顾雁飞是重生归来的,但是她知道顾雁飞有很多秘密,知道顾雁飞这一路走来到底有多少的不易。她再这样和顾雁飞闹别扭,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握紧了刚刚伸过来牵住她的那一只手,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不忍心再多说顾雁飞什么,只是唤了她一声小姐,又软软的道:“我们回去了。” “好。”顾雁飞低声应了一声,原路返回,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玄色厚重的披风。 二人回到暮云碧的时候,却看见房檐之上坐了一个人。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似乎是全然不惧已经到了深秋的冷,半躺着的姿势望着天空中的那一轮皎月,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顾雁飞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桃花眼略是一挑:“你回来了。” “怎么坐在这儿?外头怪冷的。”顾雁飞看见楚翎,唇角没啥不可控制的浅浅挂上一点儿笑意来,她看着翩然落下,仿佛是踏月而来的神祗一般,一边儿推开了暮云碧的门。 楚翎只是微微弯起唇角来,露出一点而带着邪气的笑容:“不怎么冷,无妨。我看你不在,在房顶上等你一会儿我就不进去了,太晚了不合适,只是来传个话。” “楚羿找到了,确实在你所说的地方,明日要一起去看看吗?” 顾雁飞回过头,眯了眯凤眸:“自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6章 结局(三) 楚羿仍旧觉得,那日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梦一场,只要今夜睡过去明日醒过来,他就能够回到誉王府,仍旧做他那个锦衣玉食的誉王殿下,虽说因为母亲出身的缘故,他一向不太惹眼,但是好在之前还算是受到皇帝器重的,作为皇子王爷,没有人敢看轻他分毫。 可是从那一日开始,什么都变了。他仍旧记得黄昏时候,那不知道怎么从翠霭堂里跑出来的,叫做清姝的丫头。或许是因为用了些法子,她显得有些狼狈,裙角都扯破了,颤抖着手,指尖夹着一张小小的纸笺,递到了他的面前,神情之中全都是惶恐。 “殿下!”清姝惊呼了一声,双膝一弯就在楚羿的身前跪了下来,额头正好碰到楚羿的鞋尖,“奴婢不知道应当如何解释,您才会相信奴婢,但是刚刚王妃策马出了府,这是奴婢找到的王妃落下来的纸笺” “王爷!燕王殿下通敌叛国,今日要逼宫谋反,江州城太危险了!您快些离开罢!”她的音调里带着极致的恐慌,整个人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而楚羿手中拿着那一张薄薄的纸笺,看清楚上面的字之后,只觉得重愈千金,竟然有些拿不住。 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瞬,仅仅是因为这么一张纸,已经有些站不稳的样子。抿了抿唇角,他强行撑出一副并不如何在意的模样,额角却有汗珠滑下,一时之间看到清姝的时候想起的周氏那个流了产的孩子,似乎也并不如何重要了:“一派胡言!你确定你确定这是王妃看过的纸笺?” “正是!事关如此,清姝又怎么敢欺骗王爷呢?王妃娘娘看过了这一张纸笺,纵马回将军府了!”清姝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哭腔,原本身上的裙子就单薄的很,现在又像是在狂风暴雨里瑟瑟发抖的倦鸟似的,显得分外梨花带雨,惹人心疼。 楚羿听了这话,便是先信了三分。倘若当真是将军府传给顾雁飞的信,这样的结论,倒是确实是有可能的。可是这件事突然至此,他没有得到一点儿消息,仅仅凭借这小姑娘递上来的纸笺和莫名消失了的顾雁飞,他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深吸了两口气,他平缓了一下自己的脸色,抿了抿唇角:“你先起来。”他向来将每一件事都分的极其清楚,现在大事当前,自然也就不怎么在乎刚刚他丢了的那个孩子——若是人都保不住了,区区一个孩子,又算什么? 声音软了下来,他自然没能看到清姝原本深深埋下去,写满惊慌的瞳孔之中飞快的划过一抹喜悦。顾雁飞没说错,她确实是想要攀上誉王这一棵大树,但是在利益之中,竟然也有些许真情在。 也不知道楚羿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偏偏被这样一个工于心机的女子看上了。 楚羿心中自然还是想不到这一点儿,他满心满眼都是刚刚看过的纸笺之上的内容,唇角抿着一点儿看上去略有些慌张,强撑出来的浅笑,眼中却盛上一层又一层的阴翳,他毕竟不傻,这样的消息听到耳朵里,之前觉得不对劲的那些事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不得不相信。 “谢谢王爷。”不得不说,清姝当真是生了一把甜而不腻,让人听了便过耳不忘的好嗓子,她这样软软的一声,语调里都是未曾说出口的情意,缓缓抿了抿唇角,她正预备着接下来再说些什么,却登时沉下了脸色。 耳边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响起了一声哨声,随后便是兵戈相交一瞬的声音。清姝虽然从来不舞刀弄枪,甚至从骨子里看不起顾雁飞的所谓“莽夫行径”,但是跟在顾雁飞身边那么多年,对于这样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仓皇的转过头,称得上“失礼”的拉住了她一直想要牵,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种情况下牵的手。她几乎是下意识,却极其敏锐的目光往旁边的墙头上一扫,属于女子特有的第六感让她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人:“有人!危险!王爷小心!” 清姝的手上怎么可能有力气,在顾雁飞身边的时候她享受的一直都是普通人家小姐都没有的待遇,前段时间一点儿活都没有安排,怎么可能拽得住楚羿一个身高八尺的成年男人,她这样一拽一喊不仅仅没能让楚羿警惕起来,却让那边儿墙上的黑衣人发觉了动静。 那个人蒙着面,又是一身黑衣,在这已经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并不显得如何显眼,他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后看着面前的楚羿和清姝,面纱之下的唇角却似乎是微不可见的勾了一下,仿佛是在说有趣。 “快跑!”楚羿就算是再瞎,这个时候也终于是看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信笺之上所说的那件事果然是真的,他常年与燕王楚禤不穆,手中的势力自然也无法抗衡,此时燕王要逼宫,要肃清与他意见相左的人,果然第一个就是来找他! 这个时候,清姝的手已经在他的手里了,他自然也不好甩开,看了一眼蹲在墙上,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十字弩箭,似乎是在瞄准的黑衣人,他从牙根里挤出这么两个字,再也不想着什么自己的荣华富贵王爷身份,跑的很快,而且极有目的性。 他带着清姝一路狂奔,竟然也并没有中身后飞射而来的弩箭,他原本是在自己的院子里,这个时候更是拉着清姝转身就躲进了旁边的书房之中。相比于宽阔一些的庭院,他躲进狭小的书房显然是更难以让人理解,但是他严肃之中带着认真的神情,让清姝有些莫名的心安。 小小的书房不过是方寸之距,楚羿在进屋之后,却像是从头到尾都有明确的目标一样,朝着自己书房角落之中的一个兽脑状的香炉而去。他用一只手牵着清姝,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握住香炉顺时针转了两圈,在微弱的机关的声音之中,他旁边的置物架后面忽然缓缓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石门,石门之后黑洞洞的,不知道通向哪里。 没想到最终还是将自己最后的底牌翻了出来。楚羿微微抿了抿唇角,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是他从四年前开始就挖下的一个密道,整个密道几乎横贯了半个江州城,最终的出口是在城外的一个树林的庙宇之中。 而从庙宇之中又自有一条密道,密道通往他在郊外的一个无人知道的庄子。这一切的一切,是他连顾雁飞都没有告诉过的,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秘密。阴差阳错之中,他在这个时候将这个秘密暴露在了清姝面前。 二人进了密道,又关上了密道之中的门,辗转之中终于来到了楚羿在城外的那一处庄子,而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们才保住了一条命。 城外的庄子确实太远了,由于不知道江州城中情况如何,二人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出门,更是到现在没能够接收到燕王伏诛,先帝大丧,楚翡作为新帝登位的消息。惶惶不可终日之中,在楚羿这一日睁开眼的时候,终于走到了结局。 “殿下醒了”睡在他身边的,自然是清姝。明明这个庄子算不上小,虽然因为害怕暴露而没有在里面安置一个人,但是房屋,定期补充的吃食资源自然是不可能少,清姝却还是在第三日的时候如愿以偿的睡到了楚羿的身边。 心中多少喜悦与美满,竟然也让她在这些日子里无微不至的伺候着身边的男子,以前不愿意做的粗活累活,现在却像是甘之如饴一般。她醒的早一些,一直坐在楚羿的身边,看着他皱着眉头醒了,脸上带着一点儿痴痴的笑,伸手帮他抚平了,眉目之间全是情意与爱意。 这样毫无掩饰的痴态显然是取悦了从噩梦之中醒过来的楚羿,他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虚汗,也缓缓的露出一个看上去有些勉强的笑容来:“怎么守在这儿,今日睡过了,早膳用些什么?” “早膳呀”清姝娇娇的叹了这样一声,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被从窗外传来的熟悉的女声打断。 那声音里自带睥睨天下的傲气,傲气之下是寒冰点点的冷,略带一些嘲讽的感觉:“誉王殿下若是再不醒,我都快在窗外这深秋的日光里睡着了,早膳?有这功夫想自己早膳用什么,不如想想自己下一辈子投做什么牲畜来的有用些。” 这是顾雁飞的声音。没有人能够比房间里的两个人,更熟悉顾雁飞的声音。 下一瞬,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顾雁飞一身玄色的长裙,看起款式来,倒是有些像男子的长衫了。肩上松松垮垮挂着一件披风,披风领口的黑色绒毛衬得她那一张脸又小又白,眉眼容貌之精致,一瞬间就将旁边做俏丽模样打扮的清姝比下去不止七分。 “你怎么来了?”清姝看见顾雁飞,一时之间之前被羞辱的场景全部回到脑海之中,脸上的神情周然为之一变。声音里都不自主的带上了惊慌,做出一个下意识防备的姿势,美梦被击碎也就是这样一瞬间的事。 相比于清姝的惊慌失措,楚羿在最初的茫然之后就很快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声音,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两分难看,笑容也颇为勉强,心中飞快算计着顾雁飞出现在这儿到底代表了什么,是燕王逼宫失败还是顾氏将军府一家转投了燕王,顾雁飞为什么会知道他这个几乎无人知晓的庄子,而她刚刚那些话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终,他缓缓朝着顾雁飞笑起来,脸上的神情全是强装出来,却毫无破绽的惊喜:“雁飞!原来你没有出事!真是太好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你你是来接我的吗?” “不,我是来送你的。”顾雁飞也笑起来,歪了歪头,“我来送你去见阎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7章 结局(四) 顾雁飞这句话落下,在清姝和楚羿二人的耳朵之中不亚于一道惊雷,脸上的神情在那一瞬偶读僵硬空白了,二人转过头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出了一些不敢置信的恐惧。他们明白,倘若顾雁飞的这句话真的是认真的,那么他们两个不可能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他们不知顾雁飞有伤,不知道顾雁飞的枪断了,不知道她左边的胳膊抬不起来,也不知道她宽广的袖口掩饰之下,右手虎口还盘桓着一道狰狞的伤疤,他们只知道顾雁飞武功卓绝,并且从来都是个说到做到的。 “雁飞雁飞你又在开玩笑了,来,到我这儿来,这些日子奔波在外辛苦了。”楚羿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强装出的轻松,整个人的身体却已经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他仿佛完全听不懂顾雁飞到底在说什么,甚至强行控制自己露出了一点儿笑容来。 他在这一刻突然强行将顾雁飞说出这样的话的原因归咎于还坐在自己身边的清姝,他垂下目光来,刚刚还能够看出两分柔婉情意的脸上,此刻骤然落了一点儿狠厉的光:“你是在生她的气吗?不过是个奴婢,雁飞,你什么时候也这样小气了?” 比顾雁飞若有所思的眸光更加惹人注目的,是下一瞬清姝脸上僵硬的表情。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目光之中透出的全部都是不敢置信,她仿佛没有听清楚羿说了些什么,但是眼底却飞快的蔓延上一些痛苦和绝望:“王爷说什么?” 顾雁飞看到二人这样的表现,只是在唇角浅浅抿了一点儿嘲讽的笑意。她没有理会将紧张又希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楚羿,只是看向清姝,一双凤眸中像是蔓延开涟漪一样带笑:“你真以为,你费尽心思爬上他的床,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你就能做个人?” “清姝,你不洗背叛我,背叛养你,给你荣宠的顾氏,只为了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你当做人的男子,你说这值得吗?你要的到底是爱情还是荣华富贵,到底是因为你真的爱他,还是因为只是不服气我,你当真清楚吗?” 这几个问题是顾雁飞从始至终都想要问清姝的,从上一世真正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开始,她就一直想问的这些问题。她自认上一世对清姝一切问心无愧,莫说是只是一个奴婢,就算是亲生姐妹,也当真没有她那么用心又那么便宜的“妹妹”了。 清姝听着顾雁飞的这句话,眼光骤然凌厉了起来。她那样的一个人精,到底要的是爱情还是荣华富贵,是爱他还是爱他的地位还是不服输,她又怎么能不知道,但是她算计天地甚至瞒过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也在楚羿面前这样看走了眼。 “你瞎说什么!别以为你很懂我!你算什么东西!”这个时候,竟然是一点儿温婉的模样都不愿意装了,她看向顾雁飞的眸光里带着刀,却在不知不觉之中红了眼眶,显出两分莫名的狼狈来。 顾雁飞的目光浅浅沉了下来,没有多说什么,或许上一世看到清姝这样的模样还会觉得可怜又心疼,可是这一世,机会她给过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她做了那么多,她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今日她是来做个了结,而不是来怜悯她什么的。 “对了,有个消息要告诉你。”顾雁飞抿了抿唇角,眼尾那一点儿明显的嘲讽神情逐渐淡去,只留下一点儿看上去温和的笑意,搭上一双凤眸之中那浅浅的一点儿狡黠,竟然显得有几分娇俏意味,她看向楚羿,开口直唤了楚羿的名字。 楚羿的后背僵硬的挺直了,仅仅是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身上单薄的寝衣后背已经几乎要湿透。眨了两下眼睛,他的目光在看着顾雁飞的同时开始游移起来,仿佛是在寻找一个退路或者出口。 “什么消息?”他仿佛是在这样的一刻才醒悟,面前的顾雁飞,和他在四年前认识并且救下,几乎是没怎么花费心思就彻彻底底喜欢上他,什么事都愿意为他做的那个顾雁飞并不是一个人。 顾雁飞唇角勾了一点儿笑意,更像是一个做了什么恶作剧,有两分洋洋得意的少女模样。微微一挑眉,说出的话在楚羿的耳中却恍若是晴天霹雳:“前些日子新帝刚刚发了讣告,誉王楚羿死于兵变贼人之手,现贼人已经伏法只可惜誉王难以归来,哀兮,叹兮。” 在顾雁飞的眸光里,楚羿那看上去平静的表象彻底支撑不住了。一双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般大,他的声音完全控制不住,骤然提高的尖利甚至直接歪了出去,听上去分外的可笑:“你说什么?” 顾雁飞浅浅的一抿唇角,伸手从自己背后腰间摸出来一把小小的匕首。那匕首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不是她平日里常用的那一把。她打心底里觉得清姝和楚羿两个人根本不配她用那样精致的匕首,左臂并不能动,内力也只剩下浅薄的一点儿,但是即使如此,顾雁飞也觉得足够了。 匕首出鞘的时候划过一道并不如何明亮的银光,随手将匕首的刀鞘扔到一边儿,她微微眯起眼睛:“誉王已经死了,楚羿,你再也没有活着的价值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的。从你认识我的那一刻开始,话废了那么多心思,在我面前露出那样的情意绵绵的神情眼神,这么多年来,当真是辛苦你了。” “你有没有听过,什么叫引狼入室?”顾雁飞缓缓抬起了手,目光划过那锋利的刀刃,又缓缓的抿着唇笑了。运用起仅剩下的一点儿内力,顾雁飞脚下仿佛踏风踩云,仿佛缩地成寸,一步就骤然靠近一截。 眸光中闪过一道华光,她身影一闪,手中的匕首已经落到了楚羿的脖颈上:“你大可去祸害你想祸害的,却偏偏不应该惹到我顾雁飞的头上。毒酒穿喉的感觉你不明白,这一辈子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穿肠肚烂。” “你在说些什么?”顾雁飞这些话楚羿自然是听不懂的,他只能感受到自己脖颈突然贴上的那冰冷的刀刃,身体僵直一瞬,似乎连原本飞快转动着的大脑都不转了,一时之间他竟然无言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慌了神,“雁飞你别激动,有什么,我们都可以再谈,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就算是为了我们之前的情意” 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手腕轻轻一动,刀刃微微压入小半寸,就让楚翊还没说完的半句话变了调,她缓缓一摇头,只笑:“你口口声声说着我们二人的情意,但是从四年前的相遇开始,或许我确实对你有情,你对我又何曾有过?楚羿,你骗人成性。” 仅仅是呼吸,顾雁飞都能够感受到楚羿的恐惧,或许是因为顾雁飞从二人相遇开始,就给了楚羿太多的恐惧,他此刻在顾雁飞的刀刃之下,竟然连作为人最后一搏的想法都没有,只是试图用所谓“真情”感化顾雁飞。 “我或许确实做过很多错事,我也确实骗过你,但是那一切都是从前了,雁飞,我相信你舍不得的放下刀,我们好好谈一谈好不好?” 顾雁飞的目光落在楚羿的脸上,她站在楚羿身边,因为身高的缘故,看他的时候需要微微仰着头。但是即使如此,她身上的气势却全然压过了面前的楚羿,神情之中全是冷淡:“我舍不得?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舍不得。” 顾雁飞一边说着,一边撤走了自己放在楚羿脖颈上的利刃,楚羿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蔓延到眼底,却在下一瞬间微微俯身,似乎都不用仔细看看分辨位置,尖利的刀刃插入又上挑拔出,楚羿感受到痛感的时候,已经被顾雁飞干脆利落的挑断了两个手腕上的手筋。 “我原本想要给你一个痛快,你却偏偏要来挑战我,说什么我舍不得。我当真舍不得的时候,你又做了些什么呢?”顾雁飞唇角一抿,看着楚羿两边手腕上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因为手并不太稳而让楚羿经受了更多的痛苦。 楚羿脸上痛苦又夹杂着极致恐惧的表情似乎是取悦了她,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又略一抬脚,干净利落的将原本站在床榻前面的楚羿踹倒在地上,手中的匕首挽出一个花儿来,直直从自己手中掉落下去,穿透了楚羿的手掌,将想要试图逃跑的他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下一瞬,顾雁飞长腿一抬,就像是在脑后长了一双眼睛一眼,明明连回头的动作都没有,但是就是知道一边儿清姝想要跑似的,转头,仅仅是两步,就已经赶上了跑到门口的清姝,伸手一抓,就将清姝扯在了手里。唇角冷冷向上一勾,她目光如水:“想跑?哪里有那么简单。” 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捆麻绳,她手下的动作无比干脆利落,将人五花大绑的捆起来,往旁边一扔。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青瓷瓶,打开瓶盖,面容沉静的将瓶身微倾,倒出一两滴清澈透明的液体来。可是落在木质的地面上,却飞快的腐蚀出一个大洞来。 顾雁飞的目光落在了楚羿身上:“这是鸩毒你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上一世放在顾雁飞的毒酒之中的,正是这一种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8章 结局(五) 巨大的恐惧席卷了楚羿,他看着从那青瓷的瓶口落下去的一两滴清澈的液体,闻着窜进自己鼻尖的那种恶臭和面前腐蚀开的那一个大洞,一时之间只觉得心跳都已经停了,他似乎已经闻到了自己穿肠肚烂的被腐蚀的味道。 他所有的镇定都在这一瞬间被打破,顾雁飞看着他那一张英俊的脸上的剑眉星目,仿佛从那一双并不如何深邃的眼睛里清晰的看到了他整个脑海之中的世界崩塌的细碎样子。疼痛让他的一张脸扭曲了,而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哽住了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怎么,怕了吗?”顾雁飞刚刚还三下五除二就干脆利落的将楚清姝放倒捆绑了起来,这个时候却慢下了动作。甚至慢慢地走到了刚刚楚羿躺过的床榻,微微倾身坐了下来。 如果仔细看的话,是能够发现她那张面孔隐隐约约有两分发白的,还是因为刚才自己太过肆意托大了,但是陷入关乎自己一条命的巨大的恐惧之中,清姝和楚羿两个人显然都并不在乎这些,顾雁飞在他们眼中仿佛是一个从地狱而来的女魔头。 楚羿的理智在顾雁飞的这些带着笑意的目光之中悄然回笼,瞳孔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他终于回过了神一样抬起了头,他仰躺在地上,因为双臂都被挑断了手筋而用不上力,想要翻身却一只手被钉在地上,导致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动身体,只能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看着顾雁飞。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艰难出声的同时,楚羿心中最后一点儿侥幸的火,也似乎是被刚刚顾雁飞手中青瓷瓶瓶口落下的几滴毒液浇熄了。顾雁飞这不是顾雁飞,却又偏偏确实是顾雁飞! 明明成亲之前顾雁飞还对他千依百顺情根深种,这么短短九个月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楚羿仿佛这个时候才是美梦刚醒,茫然之中竟然带了两分声嘶力竭的感觉:“你不是顾雁飞你不是顾雁飞!顾雁飞不会这样对我!你说!你到底是谁?!” 顾雁飞听着这样的两句话,微微一愣之后缓缓地沉下了目光。平心而论,她并不愿意看到楚羿。看到楚羿的每一个瞬间,都像是在有人在顾雁飞耳边提醒着她上一世到底做过什么蠢事,到底因为自己的一时痴念和被人愚弄,伤害过多少人。 而这一刻,她真实地感觉到,除了之前看到楚羿的时候仅剩下的那些厌烦之外,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深埋进骨血的那些仇恨,终究还是因为楚羿这样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翻涌了出来。仿佛是身上的每一个部件都被放在火上炙烤,那些恨意翻滚沸腾,最后在顾雁飞的一双幽深的凤眸里燃起一把火焰。 “你凭什么说我不是顾雁飞?你真正了解过,顾雁飞是什么样子的吗?”顾雁飞的唇角冷冷的挑起来一点儿,手中装了大半瓶不满的青瓷瓶子晃荡了两下,似乎是改变了想法,对着楚羿的目光,她将手臂伸直了,手腕缓缓一弯,倾倒下去。 不过是一滴清澈的毒液落在了楚羿的腰侧罢了,他却像是被剜了一条胳膊一样惨叫出声,最开始只不过是一个圆圆的洞,却在一眨眼的时间里边缘焦黑,并且继续往下面一层皮肉灼烧下去。这无疑是一种剧痛,否则也不会让刚刚挑了双手的手筋,都硬着气一声不吭的楚羿发出这样凄厉的惨叫。 顾雁飞的眉尾轻轻一弯,似乎对这自己曾经的爱人在自己面前惨叫的画面一点儿都不在乎,眸中的火焰倒是跳跃了两下,更显得让人心生退避之意:“你口口声声说着我不是顾雁飞,不过是因为发现,我不是那个曾经奉你为神祗的顾雁飞罢了。” 她这样的一声话音落下,或许是因为刚刚倒下去的一滴毒液毕竟太少,在他腰间腐蚀出一个口子之后就被溢出的鲜血冲淡了,又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一句话确实让楚羿感受到了一瞬的怔愣,他竟然闭上了嘴,因为剧痛而有些飘忽的目光也隐约狠厉起来。 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喉结上下滑动一瞬的这个动作看上去却像是在掩饰些什么,额头的汗水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剧痛,他开口的声音都已经哑了:“我没有对我的雁飞做过什么。” “你到底是谁?你是占了雁飞身体的厉鬼!”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或许是作为动物的本能作祟,他仍旧在顾雁飞面前保持着他之前那一种痴情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是顾雁飞弄错了,他一直情深似海。而用这么一点儿仅剩的敏锐,他竟然也隐隐约约有些接近真相的意思。 眼前的顾雁飞当然不是什么厉鬼,但是真正说起来,她也并不是属于这个年龄这个时代的顾雁飞。她携着上一世滔天的仇恨而来,为的其实就是“复仇”两个字,而现在这两字的终点,就是在面前的楚羿身上。 她缓缓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略带一些冷笑嘲讽,但是看起来竟然有两分奇异的笑容:“楚羿,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倘若这个问题你确实回答的是实话,我就给你一个体面些的死法。” “我问你,四年前我与你在落雁峰上的相遇,到底是你处心积虑的谋划,还是当真是一个巧合?” 明明是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顾雁飞却还是在这一瞬间问出了口。或许是因为上一世的最后,她得到了真正一切的结局,这一世,她要听他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亲口承认,她与他的开始就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错误。 楚羿的瞳孔剧烈的颤动了两下,仅仅是这么一两个呼吸的时间,他额角的汗湿透了鬓角,因为身上多个伤口持续出口,脸也有些发白。他看着坐在榻上的顾雁飞,似乎是在犹豫又挣扎一些什么,竟然是迟迟的没有开口。 过了有一段时间,屋内沉闷又滞涩的空气最终被楚羿一个沉重的呼吸声打破,他抬起眼睛直视着顾雁飞,费尽自己身上所有剩下的力气,也不过是在脸上牵起了一个看上去诡异又丑恶的笑容,他缓缓张口,用尽深情。 “我确实骗过你很多事,也算计过你不少事,但是唯有这一件事,是天神的旨意,让我们相遇。” 楚羿似乎是没有观察到顾雁飞在那一瞬间冷下来的目光,说出了这句话似乎让他缓解了不少紧张的话,深深吐出一口气,他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多的怨恨,但是,雁飞。倘若我的死能够让你觉得快乐愉悦,那么我愿意。” 他在这一刻彻底说服了自己,连眉目都柔软下来,活生生变成了一个为了顾雁飞愿意付出奉献出一切的情圣,即使是到了这一刻,他还在赌,赌顾雁飞会如他记忆之中的那样心软,毕竟之前的那四年,顾雁飞从来都是一个看上去冷硬高傲,事实上比谁都心软的人。 他启唇:“这两日是被累到了么?你似乎有些瘦了。我不在了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雁飞。” 回应他这样无比深情的一句话的,是顾雁飞骤然站起来的动作。她似乎是再也听不下去,乍一眼看上去似乎连眼眶边缘都有两分莫名的薄红。楚羿还没来得及高兴,只看到顾雁飞眼底的一片凉薄,和伸出一直没有用过的左手,扼住他下颌用力捏下去,让他不得不张口的动作。 “你不仅在侮辱你,你侮辱了一切。”顾雁飞冷冷的撂下这么一句话,就抬起另一只手,将青瓷瓶中所有透明的冰凉的液体倒入了暴力捏开的楚羿的口中。 她狠狠捏在楚羿下颌的手仿佛是一把用铁做的巨钳,明明只是一双手而已,却让楚羿根本挣扎不得,甚至连用舌尖将毒液推拒出去都做不到。而仅仅是这么一个呼吸的功夫,身体下意识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他已经扭曲踌躇着翻滚起来。 顾雁飞松开手的时候他的嘴已经闭不上了,开始往外像是沸腾的水一样冒着黑血,刚刚还被钉死在地上的手这个时候强行被自己拔了下来,捂住自己腹部,毒液已经烧透了他的嗓子,他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就这样冷眼看着他在面前扭动了将近一炷香的时候,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腐蚀到只剩下部分烂肉和水,整个人像是只剩下了半张皮一样空瘪下去。上一世最终的帝王,最后以一个这样痛苦又诡异的模样,死在了这件小小的放屋里。 而在这之后,顾雁飞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放在了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保持着被捆绑的姿势,蜷缩到了房间角落之中,满目惊恐到甚至神经已经有些不正常的清姝身上。 “清姝。”她温和的这样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仿佛就是像是之前十几年的每一次呼唤那样,后面说出的话却轻轻松松用几个字就让人不寒而栗,“欺骗过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你骗过我太多次了。” “我知道这一辈子,你心中最重的三个字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身世,不甘心给我做身边的丫鬟,不甘心无论你挣扎多久,都会有人轻轻松松用几个字,决定下你的一生。而今天,我教你什么叫不甘心。你做了那么多事,甚至为此付出了很多,可是现在,你还是要被我简简单单两句话,决定生死。” 顾雁飞回身抽出地上的那把匕首,走到清姝身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个笑容来。匕首的银光闪过的时候清姝下意识闭上了眼,而顾雁飞顺手反手两刀,几乎算得上是从中劈开了清姝那一张引以为豪的面孔。 “来人。” 顾雁飞浅浅垂眸,看着那一张因为这样的痛楚而一瞬昏死过去的清姝,冷冷开口:“带下去,砍掉双臂双腿,挖掉双眼,割去舌头,以铜灌耳,作为人彘,一定要让她活着,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9章 结局(六) 顾雁飞从那件小小的房间走出来的时候,一张脸隐隐约约带着一种并不如何健康的白。她似乎是因为所做的一切而有些脱力的疲惫,但是一双凤眸之中,从重生之后一直沉甸甸压在眸底的那些寒冰,终于在那一刻开始消融,最后变成凝在眼睫下的一滴泪,从如蝶翼一般颤抖的长睫上坠落下来,在脸颊上留下一点儿水的痕迹。 她抬眼的时候,一双明澈的眼眸里映着一片湛蓝如镜的天空,上面的几缕浮云慢悠悠的漂浮着,一派无比悠闲自得的模样。而她虽然并未有什么感伤感慨,但是随着那一滴泪落下去,心中好像自此也再无负担。 上一世的那个顾雁飞到现在为止,真真正正的死去了。一切复仇到此结束,属于上一世那个顾雁飞的一切恩怨情仇就此放下,她不必要再背负着些什么,只是需要在养好伤之后去迎接一个新生。 她或许会有一把新的枪,以后也仍旧还会习武,上一世活的太匆忙,有许多感兴趣的事碍于各种原因,都只是稍稍接触之后就放了手,这一世她才十七岁,还有许多许多的年岁可以继续浪费,无论是什么事,只要想做,都是好的。 “怎么还哭了?”顾雁飞略微仰着头出神的时候,楚翎不知道什么时候踏风而来。 他今日一身玄色的长袍,边缘用紫色的线搀着银丝滚了边儿,腰间佩着上好的玉,长发在身后披散着,在背部用玉质的发冠束成一束,额前佩着额饰,中间有一颗闪亮的深紫色的宝石,整个人看起来风流又华贵。 站在顾雁飞身边,若是光光论起穿着打扮来,倒是当真压了顾雁飞一头。他的目光落在顾雁飞的脸上,而她脸上的那一滴泪水还未消,他一边儿这么笑着,一边儿却似乎像是有些紧张一样伸出了手,将顾雁飞那一滴脸颊上的泪轻柔的拭去。 他似乎是伸出了手才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多唐突,落在顾雁飞脸颊上的指腹似乎隐隐有些粗糙,手僵硬了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却仍旧是风流之中不减邪肆,那样俊朗之中带着丝丝缕缕魅惑人心的邪肆,走在大街上都会被楼上的大姑娘扔手绢。他状似自然的收回手,又在唇角带了一点儿笑。 似乎是为了防止二人尴尬,他竟然还往后退了一步,开口调侃道:“明明屋里死了一个残废了一个,到头来却是你哭了,两世为人,我却没想到,我认识的顾雁飞顾大小姐,是个这样的爱哭鬼?” 楚翎这样的处理和动作显然是极其君子的,虽然和他本人似乎是完全不符合,明明是看上去那么纨绔又浪荡的一个人,说他万花丛中过叶叶都沾身也是有人信的。 可是他骨子里却分明明澈如镜,比任何人都要坦荡,白瞎了那双看人都带着钩子的桃花眼,也让顾雁飞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好。 她浅浅一抿唇角,抬起眸光的时候仿佛是有一只蝶落在了楚翎的面颊上,目光虽然如水,口中却半点儿柔情不带:“你可知道曾经见过我掉流泪的人,如今都变成什么样了?你若是知道,便不会在这里大放厥词了。” 顾雁飞微微挑起眼角眉梢来,看上去和平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眼底冰雪消融,终于透出两分属于这个外貌年纪的青春与轻松,唇角的笑意显出两分娇纵,不像平日之中的老成,看上去分外让人心情愉悦。 看着这样的顾雁飞,楚翎的唇角浅浅一勾,眉眼间舒展开两分轻松的笑意,眉毛斜斜一挑,又加上一句:“难不成,顾大小姐是想要”他话没说完,微微一顿,便只是摇头,脸上的笑容促狭,“若是顾大小姐,那么令某牺牲令某的美色,倒是也心甘情愿。” “没个正经。”顾雁飞说了这话也不生气,只是这样又轻又快的啐了一声,眉眼间仍有笑意,能够令人不知不觉之中沉醉。浅浅一垂眸,她回身看了看身后跟上的暗卫,一颔首,“回去了。” 楚翎的目光在那一瞬只停留在顾雁飞带着笑的眼睛里,眉眼之间带上的浪荡和轻浮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沉了下来,他看着顾雁飞走在他前面的身影,桃花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清楚的笑意,跟了上去:“来了。” 在这之后又过了一个月,顾雁飞身上的伤总算是好了大半,血肉之中剩下的风蛊丹的毒也彻底被除尽了,就算是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顾雁飞再一次用尽自己身体之中的所有内力,也不会再通血肉之中压榨出这样无尽的潜力来了。 虽然看上去像是百利无一害的东西,但是仅仅是这样的两次毒素在体内运转,就几乎把顾雁飞之前十几年积累下的身体底子全部败了个干净。不用山珍海味天才地宝养个五六年,也很难养回到原来的样子了,估计是一阵风都能给吹出个风寒来,再也没有所谓英姿了。 那个时候已经入了冬,尺素已经从一个跟在顾雁飞身边的死士,变成了一个合格的丫鬟,总是每一日都将顾雁飞包裹成一个粽子不说,还忙前忙后的唠叨了起来,虽说有了很多活人气,但是偶尔顾雁飞也会不堪其扰的怀念起她当初冷着脸又言简意赅的样子。 大年初三是顾雁飞的生辰日,上一世的时候因是在新年,从大年夜开始宫中便是舞乐盛宴不歇,所以虽然大年初三确实是要大办的,但是从小年开始到初三,就算再别致的美食歌舞也赏倦了,后来几年,顾雁飞并不愿意去办这个生辰礼。 而这一世则不同,这一世她还是顾氏的大小姐,说是千娇万宠也不为过的,相比于这个让整个府里都忙碌起来的生辰,在这之前到来的新年,似乎并不如何重要了。这样的排场,倒是当真要比当初在宫里的时候还大了。 顾雁飞在心中暗笑,连带着原本并没有如何在意的她,也不免被这样的气氛闹得紧张了起来。可是当真到了大年初三的那一日,她倒是从早到晚都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 早上被哥哥指使去了郊外的庄子查账,到了下午还没来得及歇一会儿,却又被父亲叫去了军营帮忙操练新兵,说是里面有两个长兵使得好的,不适合用剑,加上原本就是顾家军军人的子嗣,得顾雁飞用枪的指点倒是也算不上过分。 这样一耽搁,又耽搁到了金乌西沉,月挂东梢的时候。在军营里滚了一身尘土气,她策马扬鞭,心中也不想这是什么自己的生辰日了,只想着快些回到家里去洗个热水澡。这段日子松懈下来,也养出二三小姐的洁癖来。 “快些去洗洗,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客人都来了。”顾霁风在门口接顾雁飞,顺手牵了她的马,看了她一眼又是抿唇笑了,眼睛之中都是促狭,“你倒是一点儿都不嫌脏。” 就算是顾雁飞再好的性子,此时也不得不向顾霁风翻出一个白眼,她抿了抿唇角就直冲冲的往暮云碧走,唇角挑着一点儿强装出来的冷意:“你试试这样奔波上一整日,什么叫做车尘马足,这我才算是见识了。不过”她回眸,神情之中有些疑惑,“你说客,都是什么客?我不记得我还请了客人。” “就一两个,都是与你关系近关系好的,自己来的,我们也总不好赶出去是不是?剩下的都是家里人,你去洗一洗换个衣服就快些过来,我先过去了。”顾霁风说到这儿时候脸上的神情似乎隐隐有些微妙,但是在这样昏黄的两盏灯下也不甚清晰,顾雁飞也只是微微一颔首,就看着他匆匆去了。 都是关系好的她这一次重生归来,连报仇都来不及,哪里有功夫去有什么关系好的?目光略垂的那一瞬,一双漂亮自带魅惑人心意味的桃花眼便出现在顾雁飞的脑海里,大概也只有他了罢?唇角抿了一点儿浅浅的笑意,顾雁飞进屋唤人打水洗漱更衣。 将军府的正厅之外早就点起了红灯笼,灯笼之下又缀着手制的彩色花灯,显得分外精致漂亮。顾雁飞身上的短袄长裙都是加了棉的,但是即使是如此,她仍旧是一派玲珑风流身段。将披风解下交给门口的婢女,挑了帘子进屋,顾雁飞的目光在桌上微的一停,却是不由自主的有两分怔住了。 桌上确实有一双桃花眼,但是真正说来,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那一双桃花眼。坐在桌上主位的人面冠如玉,长发高高束在脑后,也不过是一两个月不见,整个人竟然有了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他清瘦了些,看上去也不那么雌雄莫辩了,脸颊上的神情略带了些严肃,倒是越来越像先帝了。 而他的身边,坐着的是另一个一身华服的女子,她生得一双令珍珠翡翠都要自惭形秽的眼睛,那样看过来的时候仿佛整个天空星河都乍然失色,她看着顾雁飞进屋,眼尾便弯出一碗如水一般清澈的笑意来,开口唤她:“雁飞,为了贺你生辰,我和陛下偷偷从宫中跑出来了。” 坐在主位上的两个人,正是现在大楚的帝王楚翡和现如今的端和皇贵妃虞西琼。 顾雁飞唇角浅浅一抿,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便垂下来。她似乎隐隐有些空落落的,却又实在是谈不上失望,而就是这一瞬,她后退半步欠身行礼,一举一动都是周全:“臣女拜见陛下,拜见皇贵妃娘娘。” “都说这是来给你过生辰的,你怎么还行这样的礼?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在宫中却难得出来一次,今天也是我央了陛下好久才能出来的,你怎么也不来看我快快快,坐到我身边来,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一定会有你喜欢的!” 相比于楚翡沉默却凝重的目光,虞西琼的声音带着一点儿嗔怪,仿佛是她与顾雁飞最亲密的那段时间似的。顾雁飞起身,抬起目光的时候凤眸之中存着和煦的日光,她走到虞西琼身边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空荡荡的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0章 还有更好看的 说实在的,这一顿晚饭当真算是吃的宾主尽欢。本来就是为顾雁飞所办的生辰,虽说无丝竹声无舞乐,但是光是主位上的两位宾客,就已经是顾雁飞无上的荣宠了。 顾雁飞向来是个坦然又心宽的人,即使最开始略有些不适应,在虞西琼一叠声的“雁飞”之中也很快回过了神,虞西琼即使是做了皇贵妃,在顾雁飞面前却还是一种赤诚的孩子心性。 用膳结束之后,虞西琼倚着顾雁飞一边的臂膀,丝毫不在乎自己坐的不够端正,只是唤了身后伺候的婢女捧上一个匣子来,放在膝盖上打开来,拿出里面她准备给顾雁飞的礼物。无非都是些金银珠宝一类的。 顾雁飞一边道谢一边手下,可虞西琼看着顾雁飞的笑靥,只轻声俏语在顾雁飞耳边,声儿曼曼:“这不是最重要的,我听说你的枪断了,特意寻了一杆枪给你只是出处不大方便在这个时候拿回来,等一会儿结宴了,你回去再看。” “我知道了,多谢皇贵妃娘娘。”顾雁飞垂下羽睫来。众人看着皇贵妃先拿出了礼物来,既然已经用罢了膳,自然也要跟上。残羹饭菜很快就被撤了下去,送上来的礼物林林总总竟然摆了一整桌,就连尺素清菀青莲青荷脸上都带着笑,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来。 顾雁飞微微眯起眸子来,心中仿佛也有一团暖暖的火在这个时候燃起来,有些东西虽然并不算贵重,但是光这一片真心就已经重愈千斤,她三生有幸,虽上一世痴过傻过疯魔过,这一世却仍旧这样的活。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一片热闹之中,顾雁飞粲然笑着的眼角下隐了一点儿浅浅的失望。她重生之后从来都是高傲透顶,不相信她的人她半句都不愿意解释,而正因如此,她不愿意口是心非欺骗自己,只想在这一刻承认,今天没有看到楚翎,她确实有些失落。 而就在这个时候,顾雁飞被围在中间,众星捧月之中,她忽的听到一声熟悉的尖啸,随之而来的,就是守在门口婢女的惊呼,她们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少女的惊叫声不绝于耳:“好俊的鸟儿只是看上去好凶!” “恩?”顾雁飞似乎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略一挑眉,她看向身边的尺素,尺素便会意的走过去挑开了那将寒气隔离在外的厚重的帘子,刚刚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竟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这不是第一场雪,而在帘子被挑开的一瞬间,就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像是一道光一样飞快从外头飞了进来,在空中没有半点儿犹豫,就像是一支箭一样毫不犹豫的撞进了顾雁飞的怀里。顾雁飞被这样的重力撞得一个踉跄,却在低下头的一瞬间,唇角不由自主的挂了一点儿笑意。 “没什么,是熟人。”顾雁飞看着顾霁风担忧的目光轻轻一笑,伸手将赖在她怀里通体冰凉的鸟儿拽出来,手指轻轻点了点脑袋,看着它马上就从装死的样子变成了活蹦乱跳,跳上桌面上站好了,双翅一展就是威风八面,朝着顾雁飞翘起右爪,爪子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顾霁风看着临天这么霸气又这样威风通人性的样子,不由得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它,却半途中被它伸着脑袋啄了一下,一时之间脸上有些讪讪:“好俊的一只白隼嘶脾气还挺大。” 顾雁飞只是笑,她没有看到坐在另一侧的楚翡在那一瞬间眸光之中闪过一道晦涩的光,伸手从临天的脚上解下那个小小的竹筒,又轻车熟路的打开,从中摸出一张薄薄的,却无比精致的纸笺来,她看了看上面的字,眸光闪烁了一瞬。 “雁飞,是谁递来的信?”一旁的虞西琼的目光在顾雁飞脸上停住了一下,像是忽的来的兴趣似的蹭了上来,眼中闪着狡黠又浅浅抿着唇角,“你看到信上的字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顾雁飞在这样的一句话之中微微一怔,随后像是突然被说通了什么似的,毫不介意毫不在乎的弯唇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她弯眸而笑,仿佛是绽开了一朵艳丽的花儿:“自然是心上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朝着旁边的婢女要了自己进来之前披着的那件披风,一边儿走出了门。虽说天上落着蒙蒙的雪,但是月光却很皎洁,庭中恍若积水空明,常绿的竹子打下漂亮的影子。她身后传来疑惑的询问,众人都跟着她出了门,而她的目光落在皎洁的明月上,眼中是一片夜幕星河。 “雁飞”虞西琼在顾雁飞的身后叫她,可是刚刚听见了这么两个字,剩下的语句就全部被巨大的烟花绽放的声音所压了过去。 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在雪色与月色之间,深蓝色的夜幕之中忽然绽开一朵巨大的白色烟花。那一瞬照亮了整个黑夜,几乎要比那一轮月亮还要耀眼,流星一样的光芒飞快的向下散落着,尾部却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一点儿鲜艳的红,仿佛是一朵花中那艳色的蕊。 随着这一朵巨大的花分裂成无数个细小的萤火一样的光点坠落,一道道浅灰色的烟雾之下,是接连响起的数声烟花绽裂开来的声音。它打破了寂静,在整个夜空中无端的生出无数朵五颜六色的花儿来,它们定格在夜空之中,似乎在这一刻,连风雪都为之停滞。 “人间巧艺夺天工,炼药燃灯清昼同。柳絮飞残铺地白,桃花落尽满阶红。后夜再翻花上锦,不愁零乱向东风。”顾雁飞的一双凤眸盛着那些艳色的花朵一朵朵绽放却熄灭,喃喃两声出口,眼底竟然不知道什么,只剩下一片湿暖的热。 这一场烟花足足炸了将近大半刻的功夫才有稍歇的预兆,顾雁飞的目光从暗下来的天幕之上收回,面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雪色的影子。楚翎长身玉立,面冠如玉,一双桃花眼中盛着笑意,又似乎是闪烁着万千星空。 “好看吗?”楚翎看着顾雁飞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唇角浅浅勾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他挺鼻薄唇,在这样的月色之中更是惊彩绝艳到令人觉得炫目,他眼角挑着一点儿惑人的气息,但是倘若是能够看到他一直负在身后的那只手,一定能够发现他一直在微微的颤抖着。 可是顾雁飞明明没有看到楚翎颤抖的手指,却仍旧是敏锐却心有灵犀的感觉到,他在紧张。她眸光落在楚翎身上,眼底的湿热都变成在目光之中绽开的话,顾不上身后的人或晦涩难辨,或是不可置信,或是惊喜茫然的神情,她轻轻点头。 开口的时候,原本泠泠如同碎玉落地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这个时候却仿佛是落在了什么柔软的毯子上,只留下一点儿碰撞出的细碎的叮当声:“好看。” 楚翎听到了这句话,似乎是放松了一点儿,缓缓的松出一口气。明明看起来是不动声色的,但是在这样的雪夜里,松出来的那口气就在空中变成了白雾,藏都藏不住。楚翎显然是愣了一下,脸上飞快地闪过一点儿尴尬神情,急忙道:“还有更好看的。”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伸出了自己刚刚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展开手掌,里面有一个约鸡蛋大小的丸子,只是看上去是金属质的,边缘有许多缝隙。他不知道是按动了什么开关,那个金属圆球震动了两下,随即被他伸手抛上了天。 顾雁飞的目光随着那个圆球上天,也跟了上去。于是在深蓝色的夜幕之上,那圆球骤然炸开,仍旧是烟花,却不像是之前看到的那一朵朵花朵,而是绽出了一只白色的展翅飞翔的大雁形状。 火光没有迅速冷却熄灭,而是紧接着,那大雁的羽翼边缘生出火红色的光芒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紧接着飞速生长。随着羽翼渐渐生长伸长,大雁也生出了华丽又漂亮的尾羽和凤冠来,最后在夜空停驻的画面,竟然是一只引歌长啸鸣九天的凤凰。 在那一瞬的灿烂之中,无论是楚翡虞西琼,还是顾大将军和顾霁风,众人望着天空之上的那一只火红的凤凰,似乎伸手就能感受到灼烫的错觉之中,皆痴了。 而顾雁飞收回目光,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了楚翎的面前。 她今日着了一身雪白的上袄,用细细的金丝搀着银线勾勒出祥云的花纹,袖口衣领处都生着小小的花儿。而长裙则是火红的颜色,裙摆生着浅色的藤蔓,藤蔓之上开着与领口袖口相同的绚丽的花朵。披风也是红色的,只是领口边缘有一圈雪白的狐狸绒,更显得她一张脸如皎月洁白,唇红齿白。 面颊微侧,她抬眸瞧他,乌发垂泄下来,爆流青光。两眉殷殷,不点自红的朱唇一勾,她问他:“我好看吗?” 楚翎的目光这个时候也似乎是有些痴了,只是旁人痴的是烟花,他痴的,唯面前这一人罢了。顾雁飞明明没做什么,却让他于勾魂夺魄之中只是点头:“好看。” “还有更好看的。” 顾雁飞的话音落在楚翎耳侧,他一时没怎么能听清晰,可是下一瞬,他就觉得自己的领口处传来一点儿不可违抗的力,他下意识的跟着这样的力气微微弯腰俯身下去,眼前红白跳动成一团不清晰的迷乱火光,而他的唇角贴上一点儿冰凉的温柔。 这样的温柔甚至不是稍纵即逝,但是直到这一点儿冰凉似乎是要悄然退去的时候,他才骤然反应过来。身体动作比大脑更快,他将即将离去的倩影搂着腰拥回自己的怀中,这一次换他主动,毫不犹豫的低下头,吻上去的动作却温柔。 一阵众人瞠目结舌的沉默之后,也如烟花爆开一般喧哗了起来,只是谁人在说些什么,谁都听不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