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之所向》 正文 作序 南山靠着北海。 珍珠江与北海于南山脚下相汇,深黄色的江水犹如扭曲长龙翻腾不止。 聚沙可成塔,被北海大潮阻拦的江水在此缓缓沉淀,不知谁说过,南山由此而来。 北海愈宽广,南山愈魏然。 十月初,秋意浓。 南山无雨,雾起。 山道上走来两人。 和尚在前,道士在后。 和尚是小和尚,道士是老道士。 小和尚瞧着年岁尚小,性子跳脱,在巍峨山道里蹦跳嬉闹。 老道士年事已高,性子沉稳,山道里步履稳健,从容不迫。 两人姿势极缓,然而速度却极快,不多时已上南山顶。 俯瞰北海。 两人目光都放的极远,仿佛没有看到脚下有大气势的浪潮和黄色江水与蓝色海面交汇的奇异景色。 “释迦佛曾与我说,天不曾见人间疾苦,敕瘟疫星君下凡灭世,道祖已自肉身制药引,救济苍生,他敬佩十分,后割肉喂鹰,舍身饲虎,都是学习道祖搭救苍生万物,佛家从未欲与道家争雄。” 小和尚看上去不过单十岁数,然而口气极大,开口闭口竟说与佛祖释迦亲口谈话。 老道士脸色未变,闭口不言。 两人继续看海。 “要不要吃面。”老道士突然开口。 “素面?”小和尚仰头看他,面容童真稚嫩,但是目光内却深远,好似有星辰大海。 “大慈阁做的。”老道士衣袖极大,露出左手一只食盒,食盒很旧,有几处翘起竹架,看来平时也一直在使用着。 食盒中有三碗面,两碗有葱,一碗无葱。 老道士自取有葱一碗,蹲在山顶,毫无尊客之意,自顾自吃的极香甜。 小和尚取了无葱一碗,仔细把面条往汤水拌了拌,选了一根,用力一吸,面条根部溅起细碎汤水,小和尚注意到这细节,显得极为有兴趣,一根根吃面,不为品味面条滋味,只为看面条轻轻一甩,故虽吃的很少,速度却快,老道士还未吃完,小和尚已抹嘴把碗摆在地上。 秋意浓厚,山顶高奇,所以很冷,小和尚衣衫很薄,一碗面条入肚,光亮头顶却微微见汗,南山上阳光射下,他的身上反射出淡淡荧光,世人称这便是“佛光。” “释迦佛祖金身烧出八万四千颗舍利,不知你能烧出几颗?”老道士仔细吃下碗沿葱花,喝下最后一口汤,显得极为满足。 “不敢有那种奢望,三颗便很好了。”小和尚被比佛祖,显得有些羞怯。 “那约摸是很值钱的吧?”老道士抬头,第一次望向小和尚,“能买许多素面。” “我想也是,”小和尚表情极为庄重,没有被人无理讨论尸身舍利的自觉,“若是真能烧出三颗来,麻烦您埋了一颗,送还国寺一颗,还有一颗您便换些素面吃。” 老道士眯起眼,嘴角微微上翘,说了句多谢。 “面快凉了,你我还是赶紧开始,太多人已经等不及了。”小和尚不久前曾说佛家不与道家争锋,然而他也知,这一切在所难免。 “听闻老聃君仙去时曾单独见你。”小和尚收起袖子,像是要下田干活。 “老聃君欲指引我上道境。”老道士说着这件震动世间的大事,却觉无趣,不如吃上一碗素面来的实在。 “您拒绝了?”小和尚好似随口问到,成仙成佛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如肚饿吃饭,身冷穿衣一般平淡。 “是。”老道士看着小和尚卷起袖子裤腿做准备,却毫无反应,两人犹如故人一般平常聊天。 “为何拒绝?”小和尚又问。 “想来,大概是因为畏惧吧。”老道士思考许久,得出这个结论。 小和尚停下绑裤腿动作,抬头望向他,“有和可畏?” “无老聃之十一,于不可知之畏惧。”老道士回答。 阳光终于破开高高山峰前云雾,细密照射在两人身上。 小和尚佛光大盛。 “天地赐我手脚,用作开天,辟地。”小和尚做佛礼,踏步向前,稚嫩脚步踩在山巅。 一步南山陷,两步北海啸,三步气势宏。 小和尚三步来到老道士身前,左手高高举起,曲指成拳,阳光下拳头泛出琉璃般淡淡的透明青色。 老道士挥动宽大道袍长袖,能藏下一大食盒的袖子说是能吞噬这稚小身躯小和尚也不为过。 小和尚心无旁骛,一拳击在道袍上,两者之间空气也泛起阵阵涟漪。 小和尚一击无果,转身便退,此时南山已陷落大半,除了老道身旁不大一处,小和尚稳稳落在另一处。 两人此时像站在两座塔尖。 老道士再次挥了挥袖子,本来炸开的云雾向这里弥漫了过来。 “煮雨道。”小和尚很是感慨,“老聃君当年想必不过如此。” 老道士嘴角上翘,显得有些满意,第一次伸出自己的右手,只是相比小和尚的手,犹如一枝干细的树干。 老道握拳。 云雾成雨,疾雨如剑。 南山再一次碎裂。 碎石溅入大海。 小和尚身在剑雨之中,缓缓抬起右拳。 弃拳为掌。 掌成雨停。 然而剑雨虽未落下,却未停止聚集,匕首模样雨滴渐渐生成长剑大小。 雨滴何其多,不止万滴,雨剑何其多,不止万柄,亮晶晶,明晃晃! 小和尚抬头望向头顶长剑,眼中显得极为羡艳,不管过了多少年,终归还是觉得学剑拉风啊。 小和尚举起的右掌骤然大亮。 释迦佛被称阳子,阳子之弟子,犹如朝阳。 朝阳起,云雾退散。 道人赞叹,佩服对方的力量,他捡起横在身边瓷白碗上的一支筷子,在他们这种境界,任何物体都能成为武器,然而先前他等着小和尚准备许久,想来对方也有这份度量。 果然,小和尚微笑着没有反应。 老道士平举竹筷,筷子与小和尚垂直,小和尚只能看到筷子头一点。 只有一点,那便是一个点。 那一点在小和尚看来极亮,事实上,它只往小和尚放着光,光很快,一头到小和尚身边时,后一段仍未脱离筷子。 像是一支极细的长枪。 因为细,所以锋利。 老道士挥动竹筷。 空中细微石屑被切开,雨滴被切开,小和尚发出朝阳一般的光也被切开。 最后它终于受到了阻扰,它碰到了小和尚的身子。 长枪碎了。 小和尚不再被动,踏碎了脚下最后一块土壤。 小和尚再次握拳,一瞬击出上百拳,老道士道袍漂浮不止,终于在某一拳后碎裂开来。 老道士退了半步。 老道士用力喘息,然而看向小和尚,始终面带微笑。 小和尚也停了下来,因为他坚不可摧的拳头也有了裂痕。 南山碎了,除了一个食盒大小的位置,再无落脚之处。 小和尚和老道士稳稳站在空中。 两人相视一笑。 “你看到了什么?”小和尚笑着问道,像个小佛陀。 传说进入圣人境界一刹,能通晓过去未来。 “我看见有光从东边照来,冉冉升起。”老道士眯着眼睛,像是看到什么美丽的场景,他的衣衫此时虽然破烂,然而却显得十分神圣庄严。 “我却看到永夜将降,萤火之光难以救世。”小和尚双手合十,面色悲悯。 “然而我却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老道士嘴角上扬,意气风发。 小和尚闭上双眼,眉头微皱,眼皮覆盖之下极速跳动,片刻之后再次张开,目光平静澄清。 “我想再看看。” 老道士抬头望他,嘴角含笑,微微点头,圣人间心意想通。 两人往更高处飞去。 直到不见云层,不见日光,抬头可见漫天繁星。 小和尚伸出一拳,毫无气势,不见佛光。 老道士伸出右手食指,他的指尖比筷子更细,那丝光芒便显得更为锋利。 锋利的光剧烈的切割着空间,在纯黑的世界里好似切开一道大口子。 小和尚把拳头塞进那口子里,用力把口子挣开。 口子里是因果河,流淌着过去未来。 哪怕你是圣人,也沾染不得,只是一瞬,小和尚的拳头便开始分解。 然而他已经在河里看清了,所以笑的开怀。 老道士也看清楚了,眼色平静,只是深处仍旧有些羡艳。 “原来如此啊。”老道士对着小和尚行礼。 小和尚还礼,对他微笑。 因果之火燃烧极快,小和尚剧烈的咳嗽起来,只能勉强保持虚空中的身子。 老道士离远了些,他已观因果,若是再次沾染,必定当场化道。 小和尚叹了口气,看着脚下遥远的大地,面向东方,那里有人类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他的心无大憾,却仍有不舍。 “可惜他还是没有来啊。” “既然是他,自然什么都知道的。”老道士说道。 小和尚点了点头,双眼微眯,他在因果河里看过未来,也回到过去。 很多年前,他被释迦佛收为弟子,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和尚,但想来释迦佛眼光不怎么好的,轮回十世,仍无法成佛,真是没用啊。 “花非花,亦我所欲。” 小和尚化道前念道。 他的身躯好似太阳,刹那之后,空中只剩三颗不灭的光。 那是三颗舍利。 老道士把它们收在怀里,而后锋利的指尖在两眼抹去。 见过因果,便不能见其他。 他开始坠落。 南山脚下,守护着数千名精锐军士。 然而这些士兵无法知道山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能看到天边绚烂的色彩,坠落的山石,以及在面目上表现出对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产生的心悸和恐惧。 突然这时,战斗余声静止一瞬,像是爆裂的烟火汇聚成点,而后再次爆裂开来,士兵们瞬间失聪,佛光与剑意相互冲突,相互碾压,两者无形无质,却都有迹可循,化为阳光,化为雨珠,化为雪花。 面还未凉透。 老道士慢慢地吃完。 慢慢从山上走下。 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显得有些孤单,寂寞。 他走的很慢,闭着眼睛在山道上走着,踉踉跄跄。 他瞎了,无法视物。 他跌落圣人境界。 他将要死去。 他却觉得这很有意思。 原来真的有比练剑更有意思的事。 他笑了,显得沧桑,却不悲凉。 他把怀里三颗舍利取出一颗,埋在半山腰。 再次取出一颗,往东抛去,跨过万水千山,稳稳的镶嵌在大国寺宝相庄严的佛头上。 军士扶他入撵。 老道士手已颤抖。 马车缓缓步入人世间。 马车在世间游荡,震慑一切魑魅魍魉,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事。 他下了撵,随手捡起路边一根枯木,不知为何,这般合手,他拄着拐,脚踏实地,曾经一天就能转完的世间,路却原来这么长。 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这座小城,在寺庙门口,他用最后一颗舍利换了一碗面条。 老道士很是满意。 老道士笑了。 老道士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小小马车,当啷当啷 世道艰难。 西北十二县三年滴水未下。 曾有修行者以大手段前来求雨。 甚至有道宫大主教,佛家主持。 然而杯水车薪。 连年干旱下,人畜饮水无法保证,不用提粮食作物浇灌,凡是沾点水汽的泥土,都已经被难民吸干。 天灾之下见人心,父无父,子非子,民不聊生。 国都长余,城南有一片连绵的宫殿,宫殿中心有一颗巨大的树。 这颗树已经生长了很久,甚至在宫殿修建以前。 修建宫殿时也没将它铲除,便显出它的重要来。 大树很大,很高,树干及树叶都发出淡淡荧光,显得不凡。 树大招风。 数片树叶随着风息往地下坠落,可没等叶子落地,便被守在一旁的太监收进锦盒里。 今日落下的叶子比昨日多了四片。 一名绿衣的大太监把这个消息传了上去,共经过四名内官,最后由一名紫衣太监告诉了坐在恢宏大殿中的青年男子。 李晔的手抖了抖。 “天灾不断,东蛮入侵,百姓们受苦都是朕的责任,现在,国奉也要离朕而去。” 紫衣太监低头不敢搭话。 李晔没有责怪他的意思,闭上疲惫的双眼,挥挥手问道:“扶余先生可回来了?。” 太监的头低的更底了,“先生昨日以离长余。” “往哪去了?”李晔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而后又苦笑起来,既然是那位扶余,谁又能猜的他的心思和动向。 “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啊。”李晔喃喃自语,这位上位不久的年轻皇帝,用上“我”这个字眼,显得有些悲凉。 “陛下”这位把皇帝从小带大的老太监有些心疼,却不知如何去劝。 “退下吧,记得送十片叶子入长余院。”李晔摆手,而后扶着身边站厚厚的奏折起身来,自上位以来,他一心一意欲做一名贤良明君,然而,百姓吃的苦头太多了。 百姓爱大唐,爱的却不再是他李家。 李晔闭目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终于从小山一般的奏折中站起,踱步走到宫殿外,很不体面的坐到了地上。 他抬头看着黑夜中的明星,久违的伸出心识,沉入宫殿最深处的大阵,细细的感应着这座丰饶的老城。 他看到百姓的疾苦,也感受到民众的哀乐,终归觉得有些满足。 十片由大树落下的奇艺树叶由宫中最为精良的甲士送入城西一座小院。 长余城内有座长余院。 十只装着树叶的锦盒被送入院子。 男人烧了一壶热水,挑出四只锦盒里的四片叶子,倒到水壶里。 他在泡茶。 然而他的泡茶技术犹如他的礼乐之术一般不堪。 他只是把叶子倒到热水里,等上一会儿,然后喝下,顺带着叶子一并咽下,犹如牛嚼牡丹。 若是师傅在的话,定会骂他粗俗的罢,然而这将他从小带大的老妖精昨日刚刚出门,今日怎就有点想他的骂了? 难道自己就是那牛皮子,不收拾就不舒服? 就在这时候,男人感受到一道心识缓缓扫过长余上空。 他往皇城方向望了一眼,好似穿透了层层墙壁与幽深的黑夜,看到了奏折后的皇帝,冷冷的哼了声。 身子不敢出皇城,连心识都不敢落到这小院来,男人便更不屑。 “打南边来了个喇嘛,打北边来了个哑巴” 打长余来了的小书童坐在马车里,小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绕口令。 马车并不奢华,极为普通,想来车帘子用来很久了,看上去很旧,却很干净。 马车不在官道上走,黄土地很干,很不平,但是车内却很平稳。 驾车的人技术很好。 按驾车的人的说法,活的久了,自然做什么都做的好。 拉车的是一匹大黑马,很是健壮,拉着这车厢显得很是轻松,大概是因为车夫让它走的慢些,所以觉得有些无聊,边走边在路边食些干枯的荒草,不时发出几声不满的鼻息。 车夫的手摸了摸它脖子边上的鬃毛。 它满意的哼哼。 车夫是一位长相很是普通的中年人,但是他的眼睛很亮,嘴角挂着笑,看上去很是和善。 他手中拿着一本书,食指沾着口水轻轻的翻。 大概是看到了书中什么有趣的部分,车夫的眼角弯了弯,又眨了眨。 看上去很是普通的马车慢慢的走在路上,唯一有些亮眼的是右边挂着一只铃铛,随着车身的微颤轻轻的响。 “当啷当啷。” 有很多生物被铃声吸引着过来。 两只皮毛顺滑的白狐狸,一只大野猪带着一窝刚出生的小猪崽子,一只吊额青眼白虎,甚至还有一只一丈长的竹节虫。 小书童掀开帘子往车后看了一眼。 秀气眉头微皱,他是真的很愁啊。 日上三竿,车夫抬头望了望天,让马车停了下来。 该吃饭了。 小书童从马车里拿出菜刀案板,又拿出一袋子米和一只大锅,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只水囊,把整袋大米都倒入锅里,倒入一定量的水,慢慢的开始煮饭。 在这当间自然也不能闲着,小书童极为熟练的切了一根坛子里自带着的腌黄瓜,又从路边找了几根野生的山蒜,拔了一把野菜,然而他抬头看看车厢后面的动物们,站起来又从马车里拿出了一长块腌肉。 做了三个菜。 一碟青菜,一碗烧肉,一碟腌黄瓜,顺带还有两碗浅浅的野菜汤。 大锅里蒸汽翻腾,饭熟了。 照例,客人们先动口。 小书童挖了两勺米饭,包上一块腌肉,一条青菜,两片腌黄瓜,做成一个饭团。 大老虎只吃一个,小竹节虫也要吃一整个。 小书童在每一只动物面前放好一个饭团。 不管是老虎还是虫子都好像发现至宝般,低头啃食。 老虎吃的有些快了,舔舔嘴唇,看了看一窝猪崽子面前的饭团,小书童插着腰皱着眉头,用筷子在它头上敲了一下。 老虎委屈的呜咽一声,低着头翻了翻嘴唇,不时用毛茸茸大头颅撞撞小书童,让他看到自己翻着的白眼,它用极为人性化的表情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小书童不理它,等着每只动物都吃完了面前的饭团,便站直身子挥了挥手。 众兽四散而去。 小书童转身,看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书的中年人,轻轻唤了声。 先生,吃饭了。 中年人如梦初醒,合上书页,走过来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小书童用筷子敲了他的筷子,递上一碗野菜汤。 饭前先喝汤,养胃。 都是他教自己的道理,怎么出了长余就变成书呆子了呢。 小书童瞥了眼高大的先生,在碗里夹了一块烧肉,一根青菜,三两片黄瓜,和着米饭吃的极香甜。 中年人吃饭极慢,每一口饭菜几乎都要嚼上十几下,才会在嘴里放入下一个米团。 小书童及时的为先生添饭,待先生吃完最后一颗青菜,最后一粒米饭,他开始起身收拾。 食不言,寝不语。 等着吃完饭,便可以聊些家长里短。 “先生啊。” “嗯?” “咱们快没米做饭咯。” “哦。哦?”中年人终于抬起头来,没饭吃可是天底下最大的事了。“那可如何是好。” “你看咱们每日的客人都这么多,饭团是不是可以做的小些。” “这个这个”中年人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什么这个那个的!”小书童站起身子,抬起头,小脸气的涨红,把抹布甩到正洗到一半的大锅里,“又不是说不给吃喝,只是少给些,老虎可以吃一个,小老虎吃半个那也就差不多了。” 中年人又挠了挠头。 小书童插着腰,像一个积怨已久的出嫁妇人,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 “难道不饿着它们,饿着自己便爽快了吗。”他突然蹲下身子,双手盖在脸上,声音里带着委屈的哭泣声,“连饭都吃不饱,还读什么书,读什么书。” 他又站了起来,撅起嘴不说话,麻利的爬到车厢里去。 中年人男人叹了口气,一脸悲苦之色,把书插到腰间,卷起袖子,孤独的开始洗碗。 不久,马车又动了起来。 “当啷当啷。”铃声这么清脆,不知道还有多少客人会跟在马车后,有多少能吃到小书童做的饭团。 “当啷当啷。” 一路西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少年无尘,白衣菩萨 难民太多了。 高官亲王,更不用提皇城里的皇帝老爷,他们站的太高,看的太远,便看不到脚下卑微生命的苦痛。 然而看不到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自东往西算来,灾情愈发严重。 潮头城是座小城,居民原本不过几千。 如今却被难民住满,城内人口已经过万。 人口多,却不乱。 因为城中有座大慈阁。 朝阳因为缺少晨露的遮挡更显热辣。 一只饥瘦的麻雀妄图在干燥的地面上嘬食微小的虫子或者米粒儿。 可是地面太干燥了,除了漂浮起来的灰尘,什么也找不见。 最终,它还是在几片被晒的枯黄的叶子下找到几颗干枯的草籽,这便很不错了。 动物还有自身存活的方式,然而人类不是几粒草籽就能满足的。 为了勉强生活,他们一日所需便何止麻雀百倍。 大慈阁内高僧心善,每日施粥。 朝阳越升越高。 僧人们开始摆起粥铺。 街上的人便多了起来。 粥不稀也不厚,因为稀了便需要水,厚了便需要米。 两者在现在看来都极珍贵,所以便只能给每人浅浅一碗。 而这里说的每人,并不指所有难民,只是笼统的指老,幼,病,残。 僧人打开盛放着粥的木桶,阳光照射下只有一瞬间的雾气腾腾,转眼就飘散了,只剩些残存的香味,每人都想多闻几口。 穿着灰扑扑僧衣的少年站在木桶前,拿着木勺,开始分粥。 少年的手如同桶里米粥一般白净,因为手指细长,显得有些瘦弱,然而他舀起满满一勺粥却无一丝颤抖,十分稳定,他的面色平静,极为准确的把每一粒米分到每个人的碗里。 人群散开,桶里竟然还剩下浅浅一点。 今天少了一个来喝粥的人。 少年在人群中走了多遍,挨个打量,终于想起来了。 “小慧儿没来。”他转头对身边的师兄说道。 僧人看了一圈,大概想起了是某某小谁,点了点头,说要去打听打听。 少年摇了摇头,这里的难民住所他都知道。 桶里的粥还剩一碗,少年仔仔细细刮了干净,盛在碗里,向城西方向走去。 城西在未有旱灾之前,便是流民与穷人居住之地。 小慧儿住在一座小破祠堂里。 少年穿过城中的主街道,然后沿着小巷子往深处走,线路笔直简短,不对这座小城极为了解,便不会选择这条路线。 祠堂不是小慧儿家的祠堂,作为一个孤儿,她只是借住在这里。 少年推开破旧的门,小丫头正没心没肺地举着一只破旧的纸鸢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纸鸢质量低劣,竹制的骨架因为未在油里浸泡,很是脆弱,小丫头举着屁颠儿屁颠儿的跑的很快,骨架吱咯吱咯轻轻的响。 她的脸鼓着,小嘴微微张开,好像吐出嘴里一口气,就能让破旧不成样子的纸鸢飞起来。 “慧儿。”少年唤她。 小丫头听到声响,转过身来,脏兮兮的小脸蛋瞬间紧绷,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少年也不动弹,也看着她。 小丫头终于还是经不住,眼睛干涩,用力的眨了眨。 少年笑了,走进小院,举了举手中的碗,轻声问道:“今日怎么没来喝粥?” 小丫头没有靠近,把破旧看不出样子的纸鸢藏在身后,抬头看了看少年手中的碗,没有开口。 见小丫头仍有戒备,少年也不再靠近,捧着碗坐在一边的台阶上。 小丫头的小黑鼻头微微皱了皱,她闻到了白粥的味道,知道它肯定很香甜,起码要比昨晚自己烤的蚱蜢味道要好。 “你把粥放那就行。”小丫头咬紧牙关不动脚步,举着小手向少年示意。 “不行,”少年摇摇头,“这是寺庙里的碗,我要带回去的。” 小慧儿家里没有碗,从来没有,所以便没有办法去盛那碗粥。 她又不说话了,瞪着眼睛看着他。 忽然有一阵热风吹来,卷起地上灰扑扑的土,少年赶紧把两只手盖在碗上,防止泥土吹进碗里。 “粥快凉了。”少年轻声说道,过了一会儿又说道:“真的快凉咯,要赶紧喝才行。” 小丫头终于挪动了脚步,但是她先跑回了祠堂内,小心翼翼的把破旧的纸鸢放在柔软的草垛之下,才跑到少年身边,伸出一只手。 少年把碗放到她的手里。 小丫头再次远远的躲开,眯着闪亮的眼,欣喜地看着碗里浅浅的粥,小口小口的吞咽。 少年趁着小丫头喝粥的功夫在院子的四处转悠,小丫头也抬起头,从上到下打量这他。 少年眼尖,在墙角发现小被干枯藤蔓覆盖的壁画,伸手把藤蔓扯到一边,仔细观察这画。 一幅常见的白衣菩萨。 大约是年岁久了,菩萨白衣有些泛黄,但它有着一幅极为传神的眼睛。 少年抬头望去,仿佛看到金色的瞳仁转了转。 他靠近了一步,抬起手指不自觉随着壁画的轮廓慢慢描着,突然,手指停了下来,少年愣了愣,他心里已经有了下一笔的动作然而手指却难以继续。 他又试了一次,手指再次在那一处停了下来。 小丫头舔舐碗底,嘴唇抿了抿,慢慢走到少年身边,用碗碰了碰他的手,没有说话,意思却明确,粥喝完了,你走吧。 少年转过身看着她,突然伸出了手,捏住了她的小手,轻声说道:“我叫于未,想与小慧儿商量个事。” 小丫头冷不丁被人拉住了手,受了一惊,用力想把手抽出来,然而那只看上去瘦弱的手像是坚硬的山石一般钳住了自己的手,她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聚起心里不多的胆气清了清嗓子说道:“有事好好说,别动手。” 于未方知自己失态,松开了手,指了指这院子,说道:“我想在这住几天。” “可以。”小慧儿很快便答应下来,“但是每日你都要给我粥喝。” 小丫头回答地极快,其实已经考虑许多,她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难民要是增多,万万守不住这破庙地界,不若做个顺水人情,每日都有粥喝,还有了个免费保镖。 而且,她从没见过力气这么大的人。 于未在院子里搭起一座小茅屋。 说是茅屋,其实不过是被掏空的一大堆草垛。天气干燥,草垛里也干燥,睡着有些松软,仔细整理一番,在这时头便显得很舒适了。 小慧儿不是旱灾之后才来潮头城的小流民,所以自然认识在大慈阁前卖面的少年,然而这里的“认识”大抵止于“见过一面”的意思,所以戒备便少不了。 夜已深,小慧儿第三次踩着自己做得那张很不平整的小凳子扒着窗口往外瞧。 她以为那奇怪的家伙只会在白天才来,没想到他带着碗回去不久,便带着几件衣服回来了。 难道当真还想久住? 小慧儿有些心虚,她轻手轻脚的爬回自己的小床,喘息声和剧烈的心跳却停不下来,她轻轻的捂住自己的胸口,唯恐发出声音来。 她心虚不是因为做了小贼,虽然这个职业看上去与她身份看上去很搭。 主要是她发现了水。 这也是她今日不去喝粥的原因。 说是水源,倒不如说是只能渗出些水的小坑。 是她拿着纸鸢乱跑的时候发现的。 清水晶晶亮,冰冰凉,小慧儿忍不住抹了些在脸上,真是凉快。 小坑很小,大小只有半个小慧儿的身体,清水从土里渗的很慢,她用力挖了挖,水没有渗的更快,推到旁边的土却差点倒了下来,她不敢在挖,怕土再倒下,埋了这一点点来之不易的水分。 没有其他办法,小慧儿用一张干净的瓦片接了,在火堆里嘟嘟嘟煮的冒泡,才敢喝上一口,竟然有些甜丝丝的味道。 小慧儿很欣喜,忙活了数十趟,用一只老旧的葫芦接好,不敢浪费一滴,她摇了摇,听到葫芦里的水声,笑地眯起了好看的眼睛,又摇了摇,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突然撅起了小嘴。 听说城里有人卖水,一斤水便要好几文铜子。 她还听说那水很浑浊,要是沉淀下多余的沙子来,便要活活少了三两。 而且肯定没有自己的好喝,小慧儿心想,真是可惜啊,她太小了,要是跑去卖水,肯定会被贪得无厌的大人们吃的骨头都不剩。 小丫头抱紧怀里的葫芦,想着明日再去接了便给隔壁的张婆婆送些去,张婆婆的眼睛瞎了,只有一个在城里干苦力的儿子,去年旱灾还没这么严重的时候,她甚至给自己送来一块肥猪肉吃,那味道可真是好。 小丫头咂了咂嘴,好像还能闻到那油水的味道。 哎,能不能让张婆婆的儿子去城里卖水? 不成不成,张婆婆的儿子性子太实诚,保不定就被人骗了,要是只是骗了水还好,要是别人问他水的来源呢?他答不出来那人要是打他害他怎么办? 不成不成,这水还是不能卖 想着这些有的没得,小丫头终于沉沉的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城中受灾,和尚讨债 在小丫头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之际,于未终于放下一直细细描绘这白衣菩萨的手指。 寸步未进。 于未躺了下来,双手放在脑后,睁眼望天。 旱天日,月极亮,看来之后一段时间还是不会降雨。 于未叹了口气。 大慈阁快没余粮了,城守大人带着城里青壮后生出城捕猎。 潮头城附近几座小山头只怕连只野兔也不剩的了。 更主要的是,城里几处水源将要干涸。 新打的井已经超过十五六丈,然而挖出的干土现在还是干土。 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于未突然很想骂人。 然而他在寺庙旁边出生。 读过最多的书便是佛经,“读书人不骂街。”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于未躺在草垛中间,有些不习惯,所以翻来覆去,睡的很浅。 他知道小丫头三次透过窗户看自己,却没有什么反应。 于未极少做梦,清晨的阳光透过眼皮,在眼帘下印出淡淡红色的时候,他便醒来了。 五息醒神,五息调气。 于未生活极其规律,甚至可说是单调的有些无聊。 起床后他先打了一套的罗汉拳。 微微见汗,出门折了一根柳枝,在嘴里慢慢嚼着,因为没在水里泡过,所以有些硬,于未嚼的很吃力,但他甘之如饴,因为他知道有很多人连嚼这根柳枝的力气都没了。 今天还是要去发粥,早上一次,晚上一次。 于未皱起眉头,今日的粥比昨日的更少了。 他抬起头,看着身边脸色蜡黄的师兄们,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他知道很多师兄们喝粥时都把自己碗里的粥倒回了桶里半碗。 “于未儿。” 于未正在喝他那碗几乎不能把碗底沾湿的粥,突然听见有人喊他。 他知道是谁,只有三师兄叫他时候带着些儿字音。 他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锃亮的光头在阳光下乱晃。 再也没人比三师兄的头更像一个卤蛋了,于未想。 “有事儿?” “长老叫你。”卤蛋晃悠到于未身边。 这是一个僧人,除了一点不同于身边的师兄弟,便显得很普通了。 他长得很胖。 在这天灾日头,他仍旧作孽一般长得很胖。 便是与他同吃同住的僧人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长得这么胖,应该不会有什么东西给他偷吃啊? 寺内长老们从来不让他出寺乱逛。 影响不好。 城内饿死人了,你们寺庙里还有个大胖和尚,真不像话。 “长老那”于未欲言又止,“大概是什么事,你给我透个底。” 卤蛋胖和尚摇头晃脑,老神在在,“好事儿,大好事儿啊。” “跟着你还有什么好事。”于未笑着说道。 三师兄的嘴极巧,全寺皆知,还好他当了和尚,不然怕世间会出许多被他诓骗的恶教徒。 胖和尚撇嘴,驳了一句。 两人闹着进入大殿。 干瘦的老和尚也在喝粥。 长老的待遇稍微好些,白粥上撒着一点点的晶莹,大概是盐。 老和尚看上去年纪大了,胃口却还不错,一碗盐粥喝的干净。 抹了抹嘴,他突然想到前些年头这个时候,旱灾未起,还能喝一碗碧绿的早茶。 “找你来,主要是你三师兄,”老和尚抬头看到于未白净的脸庞,说到一半,突然抿了抿干枯的嘴唇,指胖子和尚方向,“主要是你三师兄找你有事。” 胖和尚未想到长老会临时反水,一时愣住了。 “嗯?”于未疑惑看向胖和尚。 胖和尚嘴角抽了抽,勉强提起笑意说道:“城内每天有人饿死去。” 于未表示知道,点了点头。 “然而还有人每日大鱼大肉,夜夜笙歌。”胖和尚摇头,眉目悲凉色。 城西穷人住,城东富人居。 “城守天天上门筹钱筹粮,然而他们一群家伙狡猾如狐,米粮只愿意一碗一碗给,脸皮厚过城墙的。”胖和尚指着城东方向,“昨日竟然还吃鸭!” “如果有钱,吃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于未挠挠头,对他说道。 “师弟良心单薄啊。”胖和尚后退几步,手指着于未,指尖颤抖。 “要是邀你共食,便有良心了?”于未翘着嘴角笑道。 “自然”胖和尚瞥一眼长老,“自然不是,吾辈心系天下,只愿庇天下寒士聚欢颜!” 胖子和尚心胸豪迈,面容圣洁。 然而于未不信他,长老不信他,甚至看也不看他。 太阳圆乎乎,红彤彤的挂在上头,像只灯笼椒,又像一抹打破咸鸭蛋流出的红油。 胖和尚不穿僧袍,便像一位流红油的讨债鬼。 他带着一顶黑色的布帽子,好不把头顶的戒疤漏出来。 他的左边走着于未,两个人并排从小巷子里走出来,显得有点挤。 城东的大道比城西的宽,很干净。 就算是三师兄和于未一起走也显得很空旷啊,除了路宽的原因,还有就是因为路上人很少。 富人们怕热,穷人们主要是不想多走动,少动动便能少喝点水,少吃点东西。 两人穿过三条大巷子,然后又穿过三条更大的巷子。 巷子口正对着一家宅子的大门。 有个老头躺在树荫下乘凉。 老头微眯着眼,呼吸平稳,应该没有睡着。 三师兄抱着臂,站在他身前。 阳光和风都被他庞大身躯挡住了。 老头睁开眼睛,胖子和尚庞大身躯造成的阴影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 “哼,是你这胖和尚。”老头子仍旧不起来,躺在阴影里哼哼唧唧。 “你家昨日吃鸭了。”三师兄蹲下身子,空气好像和他身躯一起沉了下来。 于未站的远,没有靠近。 三师兄的嘴巴厉害,胖乎乎的拳头更厉害。 胖和尚今日不是用嘴巴来敲竹杠的,或者说的更准确些,应该说是,刮地皮更恰当。 老头子被下沉的空气堵住了喉咙,咳嗽了几声,终于站了起来。 “寺里米粮不够了,长老让我找你拿些银子花花。”三师兄实在太胖,蹲下后一时好像站不起来,只好继续蹲着说话。 “暮窟老老长老说的?”老头子艰难把几个脏字咽回喉咙。 “就是这个老昏头的老家伙说的,”胖子和尚把老头子没说出的话笑眯眯说了出来。 老头子退后了一步,走出大慈阁的胖和尚,大慈阁不管,这座潮头城就没几人不怕。 “城里比我富裕的人家不是没有,为何只找我。”老头子看着他,神色有些幽怨。 “自然不会只找你,但是首先你先蹲下说话,”三师兄仍旧挂着笑容,“抬着头太累。” 老头子匀了几口气,蹲了下来,比高大的胖和尚矮了半头。 “嘿嘿,”三师兄笑了,“和尚就喜欢比自己矮的家伙,更喜欢懂事的人。” 他伸出胖手,拍了拍老头子的肩头,显得很是欢喜。 “那你觉得出多少银子合适?”一名年轻人问。 “和尚说过,懂事的我才喜欢。” “那五百两算不算懂事?”这次是一位有着小胡子的中年人。 “呵呵,”胖和尚笑着摸了摸自己卤蛋似的光头,“五百两银子?” “自然是金子。”一名和长老差不多年纪的老头子笑着流下泪来。 “那便算是很懂事了。”和尚拍过一个个人的肩头,表示欢喜。 于未力气大,三师兄带着他来背银子。 “做这种事,是不是对大慈阁面貌不太好。”于未把背后沉沉的包裹抖了抖,银子太硬,硌着骨头疼。 “我又没穿僧袍,今日便不是大慈阁的和尚。”三师兄背着手,跟在于未身后。 于未心想,这是什么歪理。 “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你。”于未转过头,看向胖和尚,他知道胖和尚很厉害,但在这城里,总要说些道理,不可能厉害的人便能到处作恶。 “怕我,自然是因为对不起我。”胖和尚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划过一丝阴沉,只是于未没有发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苦命女童,小城剑光 和尚们围着桌子旁,金闪闪,银晃晃,闪在光头们的光头上,闪的整间大堂透亮。 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排行十七的精瘦和尚拿起一块金饼子,咬了咬,看着上面的牙印,很没有骨气的流下眼泪来。 “想当年”但凡有这金窝窝,银堆堆的一份,他老娘便不会饿死,他便不会杀人,便不会来这和尚圈子。 然而他刚说了三个字,便被人打断了。 “三师兄可真有本事,”老十五大喊,他出家前喊丧,谁的嗓门都没他大,但是哭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胖子和尚满足的哼哼,像只吃饱食得肥猪。 有了钱,自然便要去买粮食。 众位卤蛋们凑到一堆,算来算去,这些个银子供难民吃喝大概能过三个月。 还有两个月不到,便是梅雨季节了。 停了三年雨,今年梅雨季节便会降水。 这是国都长余来的消息。 扶余先生说的。 扶余先生说的,怎么可能有错。 对于大唐百姓来说,质疑扶余先生说的有没有错,才是最大的错误。 所以,对于潮头城老弱来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就靠这笔钱了。 “别忘了打井的钱,不是小开销,还有梅雨种稻下麦,多买些粗粮,多买些种子。”老六提醒胖师兄。 他曾是账房,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胖和尚胖手一挥,决定把钱给他调配。 于未匆匆忙忙的往城西跑。 第一天就爽约,他这个租客显得没什么诚信。 还好师兄们手里也掐的准的,剩了一碗,虽然有些凉了,可这年头,谁还会嫌粥凉不好喝? 那该天打雷劈的。 城西相比城东,真是破旧。 巷子极窄,静悄悄。 响起几声狗叫,很是响亮,在低矮的巷子间回荡。 于未停下脚步,皱起眉头。 哪来的狗? 在这城西,别说是狗,连老鼠也被饥饿的难民们吃完了。 于未穿过最后几条小巷,推开破旧的门,走了进去。 小丫头不在,院子里自然没声音。 于未捧着碗,走进屋内,看到一只折断的纸鸢,折断的骨架翘起尖利的竹茬。 他的心头微微泛起寒意。 他出了祠堂,往刚刚有狗吠声处跑去,速度很快。 像一阵风。 小慧儿的命很苦,没爹没娘。 她听说自己是被人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 一大堆一大堆的死人窝,好容易有个老头骑着驴子经过,她便大声的哭,终于被扒了出来。 所以小丫头很是懂事,很是惜命。 她比其他人更加努力以及认真的活着,只是命运或者老天爷从来没有宣称过自己有什么公平的地方。 等她四岁的时候,老头子又骑着驴子走了,连个名字都没留。 孤儿终于还是成了孤儿。 人们猜她会在某个冬天死去,然而她却一个人活了下来,每日在小城里撒丫子飞奔,哪怕摔倒也不哭。 小丫头吸了一口凉气,她的门牙摇摇欲坠,哪怕用力碰一下,大概也会马上掉下来。 她被堵在墙角,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几个人。 她的大葫芦在为首的长着胡子中年男人手里。 一般中年男人长了胡子便显得沉稳,然而他却相反,他的胡子又粗又稀又长,配上薄利的嘴唇,活像一只耗子。 男人把葫芦放到耳边摇了摇,听着里面的水声,嘴角顺带着小胡子一起翘了翘。 他们之中年纪大的年纪不够老,年轻的不够小,大慈阁便不发粥给他们,然而他们也是要吃饭的。 出城打猎? 这么累的活计谁去做,反正他们不会去。 小胡子中年人摸了摸面前的大狗,自嘲般笑了笑,他原来在别的城给富人们养斗狗,旱灾来临,富人们往东而去,没带上他。 他养的狗,比人强,很听话,也很凶。 “说吧,”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有些像正在出恭的人说话,有股气在喉咙里憋着发涨。 “水哪来的?” “捡的。” “哪捡的?” “后山。”小慧儿抬头看他,眼中带着嘲讽之色。 潮头城人说起后山,都知道说的是大慈阁后面的山头。 后山里有恐怖野兽,头似龙首,身似马,四足带火,尾巴像长蛇,一旦发怒,口里突出七彩火焰,焚尽万物。 几百年几千年传下来的老故事,连最老最迂腐的老头子也不信了。 但是后山是大慈阁的后山。 大慈阁里关了很多恐怖的人型野兽,都变成了乖和尚,天天黄着脸给人施粥。 就凭这一点,就没人敢往后山去了。 “嗤”,小慧儿从摇晃的牙缝里漏出气来,像是一声嘲笑。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抬起了手,狠狠地抽了下来。 “啪”的一声,他的手掌没有落在小慧儿的脸上,被一只瘦弱的手掌接住了。 手很瘦弱,却很有力。 于未终于赶上了。 他的手里捧着碗,里面有浅浅的粥,一滴都未撒出来。 “小和尚?”小慧儿轻轻地喊,微微缩着身子,小手揪着于未垂下的衣袖。 “我来给你送粥来了。”于未回头朝她笑,清秀脸庞泛红,微微气喘。 小胡子吸气,抬手。 他的胳膊微微颤抖,然而少年的手掌稳如山。 少年回头看他,目光清澈如水。 “为何打人?” 小胡子回头看了身边手下,不让他们有过分举动。 “小丫头偷水。”小胡子忽的笑容温和,他以前见过,府里大人们明着都是这么笑,暗地里偷偷送刀。 “我没偷,自己找的水,光明正大。”小丫头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口水里带着血丝,“而谁是强盗,以大欺小,臭不要脸。” 小胡子腮帮子紧了紧。 于未松开了手,小胡子晃身倒退三步,差点摔倒,手腕五个红色指印分外鲜明。 小胡子身边大狗狂叫,猩红的牙龈露出,犬齿锋利,嘴角流出口水,腥臭无比。 最主要的是它的眼珠,竟和牙龈一般颜色,红的好似出血,让人厌恶。 于未皱起眉头,再抬头,看着小胡子一伙。 “这狗,吃过人?” 小胡子朝他笑笑,蹲下身子,摸了摸狗头。 “这年头,人都吃不饱饭,狗还能吃什么呢?总不能看它饿死,吃些死人肉又能如何?” 于未低头,不再说话。 小胡子回身,准备离开。 “你错了。”于未抬头,目光终归澄清,“狗吃肉,甚至人肉,天经地义,然而既然你养了它,便代表着你管教着他,你须以自己一言一行调教这只不通人性的牲畜,而你作为人类,纵容自家狗吃人肉,那便和你自己吃人肉毫无区别了。” 于未看着他,道:“你自己会吃人肉吗?” 小胡子脸色冰凉。 “动手。”他喊。 身边三个手下一起向着于未扑来。 少年力气大了些,仍旧只是少年。 他们这样想,老大未免太谨慎了。 于未把手里的碗递到小慧儿的手里,而后回身,伸出一只拳头。 他的手指又细又长,很是好看,当五指握拳,却好像笨重的柴刀。 他右脚后撤半步,握起的右拳往身后摆,像蓄势的弓。 他往前冲。 笨重的柴刀在蓄势大弓的支持下,准确地往右边汉子方向打去。 汉子反应很快,双臂叉在身前。 柴刀似的拳头打在他叉起的双臂上。 先听着第一道声音,好似老汉劈砍着木柴。 后听到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嚎。 汉子往后飞起,以凶猛的势头冲在背后的一片土墙上,老旧脆弱的土墙瞬间崩塌,盖在他的身上。 左边汉子脚步停了下来,却还是来不及,于未的拳头轻轻的碰到了他的身子,他便往后飞去,比冲来的速度更快。 还好这一拳于未是余力不足,他撞在墙上,倒了下来,双手颤抖不止,眼神骇然,一时无法站起。 中间汉子起步晚了些,及时止住身子,而后便往后跑去。 这小子不是人,是野兽,不然哪来这样的力量,这样的拳头,会将人打死的。 他越过小胡子身边,继续后跑,只不过想吃饱饭,喝口水,犯不上搭上性命。 他却没看到,路口闪过一道明晃晃的光。 像是利剑闪过。 他终于跑到路口,他的头颅掉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魔修的剑,少年的拳 好快的剑。 小城使剑的人很少。 从没见过的剑,从没见过的人。 陌生的年轻人,他背着一把青釭剑,从巷子口走了进来。 年轻人看上去像是个道士,然而他的剑太锋利,不带着剑鞘,砍下一个好大头颅,剑身不带一粒血珠。 “这年头,杀人才是最简单的事。”年轻人抬头,他的耳朵不是普通人可比,他听得到,土墙下的汉子,心脏还在跳动。 他不看小胡子,不看小慧儿,不看这座城,他的眼里好像只看到于未,看到于未的拳头,白净却有力。 “又找到一个。”年轻人笑了,露出一口牙,白的渗人。 他虽然境界不高,但是真的很会杀人。 不仅擅长,而且喜欢,爱杀天才,尚未修行者,心净灵白,其中天赋异禀者,血肉最为甘甜。 以杀修道,以杀得道。 小慧儿很是硬气的拔下自己摇晃的门牙,捡起小胡子放在地上的大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在嘴里“咕嘟咕嘟”涑了涑,吐在地上。 她不觉得苦痛,这座城里,这时候有多少人能用清水涑口? 她的怀里抱着大葫芦,喝了一口凉透的粥,从于未的背后走了出来,牵住了他的手。 “小和尚。” “嗯?” “你的手好凉,比白粥还凉。” 于未蹲了下来,看着小丫头的小脸,摸了摸小丫头枯黄的头发。 他的手确实很凉。 这来自于生命里最深的厌恶感。 他不去看年轻道人,因为道人太锋利,身上的剑气让人晃眼。 小胡子身边的狗已经趴了下来,两只前爪盖住血红的双眼,在地上瑟瑟发抖。 年轻道人朝它看了一眼,这只吃死人肉长大凶悍无比的狗甚至屙出屎尿来。 他往前走,步伐轻盈,别人看来却带着一股气势,锋利无比,直冲人心。 “打一架。” 他的话语也像剑一样,直来直去。 “我不认识你。”于未站在小慧儿身前,小丫头却倔强,要站在于未身边。 青年道人缓步向前,嘴中轻轻吟唱:“清风明月皆我道,青天赐我剑,荡平世间清。” 于未握着小慧儿的手又紧了紧,有种人,对于修道太过虔诚,觉得其余一切都是虚妄,其实失了自己的本心,以得道为生命的最终目标,不择手段,实际已然成魔。 “邪魔。”于未嘴中轻喝。 青年道人停下脚步,把剑拿在手里。 “卫道。”青年道人说,他的脸色平稳,好像被人砍杀也不会有变化。 “你不行。”于未摇头,“你有伤,你的剑太死板,而且你的境界太低,你杀不了我。”于未的脸色也平静, 之所以他认为对方杀不了自己,是因为觉得对方真的还不是自己的对手,哪怕对方已经是修行者,哪怕自己还没有开始修行。 青年道人看了看自己不久前受伤的腿,想了想,终究还是举起剑来。 “太麻烦了。”他说道。 穿衣真麻烦,吃饭真麻烦,睡觉真麻烦,找人真麻烦,除了得道,什么不麻烦呢。 思考自己能不能杀掉别人,这更麻烦了。 既然麻烦,以剑扫之。 青年道人的剑没有剑鞘,然而他却像是从剑鞘里抽出剑一样,拔剑。 抽剑势。 抽剑聚势,这一招与其名十分贴切。 当剑势聚起,利剑出鞘,便是青年道人出手的时候。 然而剑势未成,青年道人急退十步。 再快的剑招也需要时间,于未没有给他时间。 他的拳头在拔剑时候已经到了青年道人身前。 年轻道人轻喝一声,左脚掌狠狠踏在巷子的地面,身子往身后飘去。 像一片轻轻的云。 于未的拳头打不到他,等他站稳,回身便可以把他的手砍断。 青年道人这么以为,站在旁边观战的小胡子也这么以为。 然而小慧儿不这么想,她知道于未不做没准备的事,就像这一碗白粥,他不施粥时,便会让师兄们给他留好,就像以前,总要多准备几个面团才能起摊开店。 于未原来腾空冲向青年道人,此时双脚落地,身子微微下蹲,头却扬起,笔直的臂膀,笔直的拳。 抽剑势。 于未手中无剑,然而他的拳头,他的身子都是剑。 抽剑聚势,剑势已满,以剑御敌。 一往无前。 于未在青年道人未落地之前出鞘,青年道人腿上有伤,自然没有于未快,所以他的拳头落在青年道人双手横立的剑身上。 发出一声脆响,像是铁匠拿着大锤打铁。 年轻道人的肩膀歪了歪,没有像之前汉子一般飞出去,他退了一步,脚一歪,却站住了。 毕竟是修行者,不是凡人可比。 于未得势不饶人,乘胜追击,修行者又如何,不过春境,无法御剑,不过体魄强健,在他看来,与凡人无别。 于未迈步,往空中跃起,双手下摆握拳,右腿后摆,身体随着右腿方向转动,遂即像一柄大斧,狠狠劈下。 青年道人剑身别扭,仓皇间只能握拳相对,拳腿相交,空中泛起风声。 青年道人再退一步。 于未以左脚落地,右腿再次后撤,右拳蓄力,直直伸出,犹如长枪直捣黄龙,青年道人收剑,剑身相抵,然而正在力竭时分,无奈再退。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青年道人出手被止,后退三步,难出一剑,气势已竭,心中大恨,生生受于未一拳,总算划出一剑,堪堪擦过于未衣袖,削下一块布料。 于未后退几步,刚才不过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对方剑势稳定,不可莽撞。 青年道人面色泛红,中拳胸膛内气血翻涌,他狠狠喘气,单手平举长剑,剑身暴虐气息显露无疑。 “剑意?”于未皱眉,竟在这种境界拥有剑意,十分难得。 青年道人平复汹涌血气,左脚狠蹬地面。 狂风乍起,露出笔直的剑,但他的步伐好似比剑更直,比挥剑更快,甚至带起一丝丝的残影一般。 天地元气充满锋利剑身。 这就是凡人无法比较修行者的理由。 所有修行者都是天地宠儿,天之骄子,被这些暴虐的天地元气击中,甚至超过被真实铁剑伤身。 而达到夏境的修行者甚至能够剑气离体,御剑伤敌。 干燥的空气被挥舞的长剑带起一股股气浪。 于未看着这剑,觉得好像看到了无数柄剑,他后退,再后退,直到碰到身后的土墙。 退无可退。 于未闭上了眼。 空中只剩挥剑的声音。 剑尖甚至触碰到于未额前挂下的长发。 时间仿佛静止,于未微微侧身,不退反进,伸出右手食指,转身对着长剑连弹三次。 剑身的天地元气甚至已经将他的手指挂出数十道浅浅的伤口。 然而,这一剑他已经挡住了。 剑身经过他三次敲击,已经偏离了方向,还带动着握剑的青年道人,若是夏境修行者,便可以控制,然而,青年道人只是春境。 于未握拳,出拳,青年道人好似自己撞了上来,被击中胸口,他闷哼一声,后退五步以上,单膝跪地,嘴角流出血来。 青年道人甚至无法再握剑,长剑落地,入地过尺,仍颤抖不止。 先前于未打倒了两个汉子,很快。 如今打倒一个魔修的道士,同样很快。 都不过一拳的事。 因为他当下只会出一拳,还好,这一拳很是管用。 这闷雷般的响声终于把小胡子惊醒,他绕过于未,匆忙逃窜。 土墙下有他的手下,巷子里还有他养的狗,可是这有什么重要呢。 他拐过墙角的时候看到那具无头尸体。 死无全尸,真是可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和尚如山,睡梦罗汉 于未和小慧儿带着青年道人去了大慈阁。 既然是邪魔外道,大慈阁自然有普渡的义务。 这种时头,饭都吃不饱,还要得道。 真是吃饱了撑得。 小慧儿这般说道,双手叉腰,老气横秋。 长老很喜欢这小丫头,轻轻抚摸她的小脑袋,给她的粥里放了粗糖,晶晶亮,并嘱咐她以后可以常来寺庙。 小丫头眯起眼睛,咧着嘴笑,小牙洁白,少了一颗门牙,却显得更加童真,可爱。 回到破旧祠堂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泛黄。 于未坐在草垛之中,举着手指继续描着墙上的白衣菩萨。 他的手指虽然纤瘦,但很有力,却不知为何始终无法完整的把整幅菩萨描绘下来。 此时他却不急了。 因为他今天打了一架,终于知道,自己还不到时候。 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三师兄好多年不修行,不用刀。 但他仍旧像座山。 他睁开眼,大山便真的显露自己的威严来。 他吐了口气,雄浑气机牵引着天地元气压制着庭院里所有的灯光,好似月光也暗了下来。 青年道人不由有些惊慌,他的心识无法延展,体内天地元气无法流动。 这个胖和尚太强大,恐怕已经过了十景,甚至可能已经堪堪摸到秋境的门槛。 这座小城,怎么可能有这般强大的人物? “魔修,”三师兄沉吟了会儿,好似想到什么,低下头看着墙角的青年道士,疑惑说道:“魔修也有你这般的怂包?” 青年道人不说话,他只信任他的剑,可是此时他的剑被胖和尚一双肉掌卷成一团,扔在墙角。 “像你这种境界的,如今也能在江湖瞎混了?” 三师兄往前走了两步,短短两步,牵动的气机好似要把青年道士挤扁,他甚至听到自己身体内骨骼咯吱作响。 “是朱冷。”青年道人艰难开口。 “朱冷?”三师兄在嘴里把这个名字反复咀嚼,空气中的压力散开,年轻道人捂住胸口,喘了口气。 那里有个拳印,指节分明。 三师兄皱眉,藩王朱冷,在关外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实则已经反叛,想自己称帝。 “朱冷把许多关外魔道修行人赶入唐国,想破坏唐国修行者宗门,还想让民间人心惶惶。”青年道人平时不愿考虑其他,其实心中明了,悟性极高,不然不会在这种境界就有高深的剑意。 三师兄瞥他一眼,没有说话,背着手走出房间。 青年道人松了一口气,微颤颤的站直身子,往外探头,然而他却看到那些个幽暗角落,尽是一双双红彤彤的光。 像是人的眼睛。 这座寺院,实在可怕。 他缩回身子,心中暗想,若是这次不死,便不再踏入唐国半步。 月光极淡,洋洋洒洒的铺在路面,三师兄出了院子,直奔后山。 后山的杂草很高,因为多年没人走过,这般干旱的日子里,大多数只是显得枯黄些,却没有倒下,好似决心划破某人的肩膀扎破谁的脚。 山一般的三师兄在杂草之上走过,却没有将它们压断,微微弯曲之后,又挺直起来。 三师兄踩着杂草登上后山。 山顶有座竹屋。 三师兄轻叩竹门三次,不等屋内有回应,便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条长椅,别无他物。 老的看不出年岁的老和尚躺在长椅上,眯着眼睛睡觉,呼噜震天响。 三师兄执礼,唤声方丈。 大慈阁的方丈不见世人多年,没想到他只是在寺庙后山隐世。 或许年老体衰,老方丈脱离梦境极为困难,他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庞大身躯,显得极为不耐烦,“好端端的扰人清梦,早知道想当年便不收你入寺,让你和你那些个同伴一起死在外头。” 三师兄撇撇嘴,想当年收他入寺是戒律长老,这老方丈当年也是这般老相,不过比现在有精力些,一脸嫌弃,说他是杀人的魔头,不肯收他。 可是三师兄从瘦小的小野人变成胖和尚,当年的戒律长老甚至已经老的死掉了,老方丈还是这幅样子,懒洋洋,一脸不耐。 “方丈,”三师兄喊他,“有事与你商量。” 老方丈修行睡梦罗汉经,他这等境界甚至可以神游太虚,小城里明面上的事都瞒不住他。 “今天抓住一个只晓得使剑的蠢东西,谁知道底下混着难民过来还有多少?”老方丈开口,“你想怎么办,能都捉出来?” 自然不可能的事,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潮头城太小,长余那边顾不了了,必须靠自己,”老方丈站起身子,老旧的躺椅发出“吱嘎”一声响,他走了几步,站在窗边,看着夜里昏暗的潮头城,“粮食,水,最后才是魔修。” 三师兄点头,老方丈活得久,住的高,看的远,心里通透。 粮食已经在筹备,这年头也不要想吃的好的,能吃个温饱就好。 至于水嘛。 “后山这,能别挖尽量别挖,都是造孽。”老方丈就住在山顶,自然看到小丫头用瓦片一下下的挖土,小腿飞快,在西城后山来回跑。 一个小丫头挖就挖了,真要在这大肆开工,有东西出来,他一个人不一定顶得住。 “还有小师弟。”三师兄斟酌着开口,青年道人怎么也算是修行者,就被这个大和尚堆里的小和尚一拳头撂倒了? 他看不透,他这种境界看不透的东西不太多了,憋着心里难受,想来问问。 “你不用管,”老方丈突然笑了,脸上的皱纹堆了起来,像一朵花,那个老道士认定的家伙,不可能有错。 那可是圣人。 “潮头城太小,大慈阁太小,小家伙施展不开,就要走了。”老方丈回过头看三师兄,“这段时间你帮衬着点,不会有错。” 三师兄有点迷茫,不过还是点头。 老方丈看着三师兄远去的身影,双手塞到袖子里,踱着步子出了小屋往自己住的山后头看。 他住在大慈阁后头的山,他的山后才是大慈阁的后山。 每一任方丈老了都要在这死去。 这都是责任,这都是命。 “我的命苦呦。”老方丈悠悠的唱,他的目光看向哪,那的风就停了。 没办法,年纪大了,眼睛不好,风不停下来,看不清楚。 他巡视完一圈,慢悠悠的走回小屋,躺回竹椅,竹椅又发出“吱嘎”的响,老方丈不耐烦的皱起眉头。 “到时候就把你给换咯,当柴火烧。” 竹椅不响了,老方丈睡着了,后山的风又刮了起来。 呼呼作响,好像有什么妖魔在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后山探秘,大龟霸下 关内以西往东十七城,到处缺粮,就算有钱,也少有地方可买。 六师兄拿着银子在附近几个城内乱转,凭着多年算账经验,也算买着不算贵的粮食,几个和尚赶着大车往回运。 潮头城里,城主河史带着些青壮后生,终于回来了。 有肉吃了。 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民众在城主府邸门口烤肉吃。 烤猪皮晶晶亮,用刀剌开,便开始流出油来。 有多少人不知道多久没见过油腥了,肉味刚开始有些味道,口水便流了下来,不管什么烫不烫嘴,抓起便往口里塞。 河史脸上却没什么笑容。 出城前便安排的打井队,到现在还是没有打出一滴水来。 不吃饭能挨过七天,不喝水呢? 三天都过不去。 城外野兽也少了,出城半月,打的肉食算起来狩猎队伍吃都是不够的,每个人都从牙缝里省下一点,毕竟城里还有爹娘妻儿。 这些肉食能吃多久? 最多天。 这热天,食物腐烂的太快,想要晒干储存也麻烦。 河史和民众一起坐在地上,侧着脑袋往东方向看,而后叹了口气。 信鸽已经往长余方向放了四只。 不过是石沉大海。 其实河史也知道,如今大唐内忧外患,谁也顾不过来了,听说更西边,已经开始食人肉了。 吃了人肉,就当不了人了。 潮头小城其实还没那么严重。 河史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再忍两个月,忍到梅雨季节 “大人。”河史看着篝火发呆,突然听见有人喊他。 是城里的打井队长。 河史招呼他做到身旁,往他手里塞了块烤熟的山薯。 打井队长小口小口的啃,这原来喂猪的吃食,现在吃来便是真的美味。 “城里的水实在是不多了,东区那些个商户,富庶人家都是人精,不肯尽力气,队伍莽汉子多,定穴的技术人手没有,只能是满山乱打孔,实在是挖不出来。”打井队长轻声对他说,好不让身边的民众听到。 潮头城名字里带着水气,实际原来便是一片旱地,地下暗河如果算是一张蛛网,潮头城就是网内的孔洞,稀疏的支流里没水了,城里的井自然流不出水来。 实在没办法,只能绕着山上打井,也算是开了打井行业的先河。 河史点点头,当着小城头的城主十几年,自家里都是些什么货色自然一清二楚。 “他们已经尽了本分,不给城里添乱就行了,就算灾荒大旱,朝廷总不能拿着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要他们倾家荡产,我一个城主,不是山寨头头。”河史撩了撩火堆,看着吃肉的民众,嘴角翘了翘,“往东边的山头试试,说不定有那个运气好的。” 打井队长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凭着多年的经验快把整座小城是镂空了,该是干土的还是干土,然而他是不愿意也不敢再说了,城主也不容易,年纪不大,头发都花白了。 这老天爷,作孽啊是。 篝火将近半夜才熄灭。 于未背着小慧儿,提着半斤野猪肉往城西走。 近万的人口,除去城东富裕人家,能勉强保证自家温饱的,还有近千难民没有饭吃。 半斤的野猪肉分配,是把大慈阁的人数都算上了。 和尚不吃肉,小丫头长身体呢,留给她吃。 小丫头从四岁以后就没吃过这么多的肉,抹抹嘴角一手油,露出一排缺了一颗的洁白牙齿,对着于未明晃晃的笑。 饱食体乏,小丫头趴在于未背上睡觉。 真是奇妙,小丫头竟然对他这般信赖。 于未转过头,看着她的小脸,瘦弱的小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衫。 不行了。 于未在月光下走着,抬着头往南边看,那里是大慈阁,那里是大慈阁的后山。 这几日旱灾效果愈发严重,城里井水干涸殆尽,一般民众饮用水都成了问题。 既然小慧儿说那儿有水。 于未便要去看看。 把小慧儿放在草垛上,把猪肉盖在瓦片下,虽然没有老鼠来偷吃。 于未摸摸她的小脸,又出了门。 他在脑中臆想,他的体内好似有一片池塘,池塘内种着株青莲,青莲身边还有短小荷叶,随风微微晃动。 他微眯双眼,想象青莲荷叶才是他的本身,他的气息霎时间好像在空间中被抹去,甚至神游太虚的老方丈也无法发现她。 他未曾开始修行,却显得极不凡。 月光明亮,路面平整,于未走的极快。 潮头城真的很小,主道路又宽又直,支路又细又长,加上低矮的平房,所以显得极为方正。 他绕过城中,绕过大慈阁,抬头看了一眼大慈阁后头的山。 最后,他的左脚先踏入了后山。 起风了,很是凉快。 于未真正踏入后山,风息反倒停了下来。 后山的树木郁郁葱葱,应该真的不缺水分。 然而黑暗里树林实在可怖。 晃动的树枝好似魔怪的手。 后山的山路不好走,依旧十分干燥,路面多是碎石,十分硌脚。 于未看到了小慧儿说的水坑,他双手合并,掬起水尝了尝,十分甘甜,然而,这坑实在太浅而且太小。 于未迈着步子,继续往山腰走。 两山夹一沟,这是真正能出水的地方。 于未抬头看着地势,然后迈步往那处走去。 寻摸是走了半里山路,温度却慢慢低了下来。 于未抬头,看到一块石碑。 “禁地。” 只有两个字,太过简单。 也太过复杂。 两个字是某人用手指生生在石碑上写出来的,强大的气机附着在两个字之间,连灰尘都不能落到上面去。 于未知道,这里便是终点,他不能在往里面去了,就算他能进去,打井队伍也进不去,那便一点意义都没有。 然而,他的脚步却停不下来了。 他往月光也不愿照射的纯粹黑暗里跑了进去。 他的脸上不见恐惧。 青莲带着他来,自然会带着他走。 于未把手缩进袖子里,这里实在太冷,这种寒冷不在身体表面,好似要一直透到心底里去。 青莲又晃。 于未不再觉得冷,然后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明亮起来。 他看见了山石上铺满了寒霜,有些坚强长大的花草被冻的坚硬。 他好奇地折断一支花,发出瓷瓶被打碎一般的脆响。 响了一声,接下来便是千声,万声。 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在山沟里动了起来。 它的身体折断了晶莹的花草,撞碎了山崖。 它的头颅探了出来。 一个大乌龟,长着胡须的大乌龟。 龙生九子,其六霸下。 大慈阁后山,真的有怪兽,传说虽然有些偏离实际,但是它的面目比传说中更加可怕。 霸下望着于未,眼神先显茫然,而后明悟,且夹杂着一丝玩味。 苍鹰眼中没有蚂蚁的存在,然而当它饿极,也会找些小虫子吃。 当神兽霸下不知道多少年没见着活物,虽然没有多少肉,大概也能开胃的吧。 霸下从山之间走了出来。 它真的长着龟壳,极其高大,像是一座小山。 它的龟壳上,真的背着一座小小的碑。 和书里描述的一样啊,就这座碑,困住了一只神兽。 碑上写什么呢?于未很是好奇。 可是龟背太高,他看不到。 “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好奇?好奇些什么?区区的人类,竟然不怕我!”霸下看着于未的表情,觉得十分愤怒,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 强大的气机牵动着山沟里的一切,晶莹的花草,脆生的山石,一切都成为碎片,飞了起来。 老方丈在竹椅上转了个身子,皱着雪白的眉。 “该死的老龟,吼什么吼,这么多年头还凶性不改,就该把你关着。” 他转过身子,挥了挥手,真元罩在竹屋外,再也听不见什么声响。 “真是命苦呦,就折磨老头子我呦。”他的嘴里轻声嘟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佛血隐秘,魔修祖师 释迦佛曾以狻猊为驾。 释迦佛弟子,佛道领袖,自然与神兽们交好。 龙之九子,形态千差,吼声万别。 然而万变不离其宗。 于未愣住,他觉得自己能听懂大龟的吼声,甚至曾经与大龟相见过,然而他实在不敢置信,疑惑的张开了嘴,他的喉咙颤了颤,喉结动了动。 他也吼了一声。 太过稚嫩,不够清澈,不够响亮。 然而,霸下的吼声停了下来,冰冷的风也停了下来,散碎的山石以及晶莹的花草都落了下来。 安静了。 于未看着霸下的大眼珠子,眨了眨眼。 霸下也眨了眨眼。 这只大乌龟,在于未看来,竟然还有些懵懵懂懂的可爱劲。 霸下愣了很久,张开嘴。 还来?别吼了,怪难听的。于未心想,他把左手食指在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高高的举了起来。 食指上有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流出一滴血液。 颜色金黄,充满神圣气息。 佛血,于未左手流淌着佛血,这个秘密无人晓得。 书中说,神兽与佛亲近。 霸下很高大,犹如山峰,相较之下,于未很微小,更不用提他手指尖上那一滴浑圆的血液。 犹如尘埃。 然而霸下还是看到了,于是它闭上了嘴,不再吼叫,只是对着于未眨眼。 一只大乌龟,于未却明显的看出它眼中的狐疑之色。 他咧了咧嘴,迈腿,抬手,握拳,他开始打拳,一位未修行的少年,不论有多么天赋异禀,在真正的神兽眼中,都只是蝼蚁。 然而,霸下的眼睛亮了起来,继而趴了下来。 像只小狗。 很不恰当的比喻,却正好恰如其分。 一只和山一样大的大乌龟,像只小狗一般乖巧的趴在地上。 于未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它的下巴。 也只能摸到它的下巴。 霸下眯眼,真舒坦啊,被关在山里不知多少年头,从来没有这么舒坦过。 好像那些年头,父皇并未老去,与大和尚说佛,与牛鼻子谈道,自己那般威风时的舒坦,又像自己兄弟九个自由翱翔九天时那般舒坦。 霸下睁开大眼,看着眼前瘦弱少年,有些不明白。 你既然是佛,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于未看懂了,却没有说什么。 因为他自己还不怎么明白。 自然这么多年还不明白,于未就不想在这会儿能想的通透。 他侧着身子,往霸下身后瞧,示意他想继续往里面走走。 霸下低吼,警告他,要他打消这个想法。 在它看来,它身后的东西散发着危险的气机,甚至只在它背上的石碑和父皇的皇戟之下。 于未摇头,青莲在他体内剧烈晃动,进入山谷后便未停止,从未有过这种情况,他必须要去看看。 霸下无法阻止他,便迈着步子退回山谷的黑暗里。 它不是很了解人类,不明白他们为何这般的倔强,也许等自己在长大些,便懂得了。 这只被困在山里不知多少年头的大乌龟,在它无穷无尽的生命里,是显得还太幼小了。 于未沿着幽深的山间间隙往里走。 然而这座大慈阁后头的后山却有不知道为何有这般长,于未停了下来,抬头望天上看,那洁白的月,确认自己走的路甚至可能已经出了潮头城。 路边的碎石越来越多,个头越来越小。 走到最后,碎石甚至像沙。 一块巨大的落石横在山谷口。 上面只有一道剑痕。 和山谷前石碑上的指印有着相同的气机。 一任又一任的大慈阁方丈。 雄浑气机的禁地石碑。 几乎永生不死的神兽霸下。 剑气森然的阻路落石。 四重保护,这种手笔,实在太大。 于未皱眉,心中疑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人震撼。 于未看着落石之上的剑痕,闭上双眼,细细体悟。 然而于未从来没有用过剑,所以这道剑痕对于于未来说,实在太深。 境界太深,意境太深,里面蕴含了太多东西,甚至包括一丝天道之力。 于未睁开了双眼,这不是他的道,他决定要学的剑不是这样的。他若是握剑,必定堂堂正正,落石上的剑,太锋利太血腥,若是心境不坚定的人修行,一个不慎,便落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既然不愿学,于未再便不去看,他继续迈步,准备往后走去。 落石很是巨大,堵住了山谷的通道,要想过去,只有爬过落石。 于未从未开始修行,虽然身体超越一般人的强健,然而对于这块被赋予强大剑意的落石,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攀着旁边的山崖往上行。 书籍的知识给予了于未极大多数人物从未有过的见识,他艰难的攀登,一边猜想落石之后大概是有些什么样的事物。 然而,就算是他,也没有想到,会见到这样的一幅场景。 白骨成山。 大多数的尸体很明显都是修行者留下的,所以看上去温润如玉,哪怕经过不知多少年头的时光干涩,还未化为飞灰。 这到底死了多少人? 霸下在前,所以能来此的人极少数,在这极少数中又有极少数能抵住前方落石剑意诱惑,爬过它去,于未看着这幅场景,微微眯眼。 因为时间过去实在太久,所以当山中的风吹起,也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但是于未还是想要呕吐。 因为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尸体,因为山谷之中森然的剑痕,因为这血腥而磅礴的剑意,这一切都让于未觉得想要呕吐。 每一具干尸或者白骨不远,都有一把利剑,甚至有几具尸体手中,死去时还未放弃兵器。 每一把都是神兵利器,月光下像是水潭一般,明晃晃的照射进于未的眼里。 于未抬头往前看,因为他站的极高,所以看的极远,白骨尸体铺满了道路,好似没有尽头。 然而于未的眼神极好,他看到了极远处,看到那把翠绿的长剑。 说是长剑也有些不妥,那是一支翠绿的竹,笔直,修长,竖着插在一具尸体上。 于未疑惑,不敢确信,因为他曾在一本佛家典籍中见过这剑,来历十分不凡。有这么一个人,天生佛性,不生烦恼丝,从不沾荤腥,然而却不愿学佛,要成道家大业。 他一心学道,天赋异禀,道门为其倾注一切,让他境界飞升。 有一次,宗门派他出去执行任务,从那以后便未回来,直到有一天,有人发现了好似他的身影,一剑杀灭了一座城市,灭绝人性,凶焰滔天。 这时候,人们才知道,他已经入了魔。 他便是魔修的师祖羡天。 难道这落石之后的事物真的与他有关? 这种人物,实在可怕。 魔修祖师,甚至可能死在了这里,无声无息。 想这般魔修人物,天理难容,死去也尸体也难留,必被天雷毁灭。 于未自然不敢相信,这般人物,是他这种未曾修行的凡人无法想像的,已自身之力甚至可以对抗天下,超凡入圣,若是安稳修行,说不定可与霸下等神兽相比,永生不死。 然而看着这把翠竹似的剑,于未知道,他就算活着,也必定不在这世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神秘山谷,魔修传承 作为魔修第一人,羡天自成一派,超然于世,让魔修可与佛与道争锋,怎的也算神人,大能人物,可他就这般这不知名的山谷之中,亦或化为飞灰,亦或得道成仙,无人可知,令人感叹。 于未踩过白骨堆往前走。 他不是对尸体没有尊重的意思,只是山谷太窄,白骨太多,实在无处落脚。 然而,不久后他的眉头却逐渐翘了起来,显得有些难受,并有些疑惑。一方面是由于脚下的白骨被踩压挤碎发出的可怕声响,另一方面,他发现了些更加可怕的事。 尸体都是魔修。 道家御使天地元气,体魄虽然比常人强健,都是温养而成。 佛家引天地元气为佛性,自然之道淬炼身体,讲究循序渐进。 只有魔修,强行引天地元气入体,灭绝修行者的本能,认为自身是一切的主宰,为世间所不容。 所以他们的尸体便极好认。 当白骨碎裂,便有一丝长久存与他们体内,骨子里的天地元气漂浮起来,散与天地之间。 是谁杀了这么多魔修? 于未皱眉沉思,看着不远处那支青竹似的长剑。 当魔修死去,体内的天地元气便会重新散于天地当中,这时候若有其他魔修在场,便能吸取这份精纯的元气。 然而这实在太难,天地元气本就不被人类所控,而且在他人体内温养这般多数年头,杂乱无序,难度更不用提,能用这一大手段的人物少之又少。 但这其中一定有羡天。 魔修祖师,若他不能成,谁能成? 若于未推测为真,那吸取这般多魔修体内天地元气的他到底得道成仙亦或者化道飞灰? 于未不去想,也不敢想。 他现在只想知道,安排大慈阁,神兽霸下守护着的是什么? 这又是谁安排的? 羡天? 于未好似看到了那抹身影,他拔剑,他杀人,目光冷漠,面色苍白,他的心里无情,所以他的剑很快,不管其他人什么修为,只有一剑而。 他的体内似有猛兽,贪婪吸食弥漫在外的天地元气,然而此法太恶,天也要诛灭他,他看着滚滚天雷,向着高空飞去,不知什么结果,只有一支青竹长剑落下。 于未抓住了青竹的剑柄。 他眼神澄清,明白眼前见到的一切都是虚妄,只是青竹长剑对于主人不甘的映射,所以他并不惊慌,只是慢慢体悟羡天的每一次出剑。 这下他已经知道,起码山谷口落石上的剑痕不是羡天所留,那剑太血腥,锋芒毕露,而羡天的剑已经远远超越了它,达到返璞归真的地步。 他的剑里,没有杀气,没有规则,剑,只是剑,只是杀戮的事物,一束花,一片叶也可以杀人,都是如此,没有区别。 于未的见识再广阔,在他的记忆里也无法想象有人能与他匹敌。 于未握住剑柄,却未拔剑,因为他不知道,不知道若是拔出这把剑,会有怎样的后果,潮头城里好不容易能艰难生存,只要有些水便能安然度过到梅雨时节。 这把剑自然是极好的,甚至能说是世间最顶尖的,但是于未不是魔修,无法灭情绝性,羡天这种境界的人物,哪怕留下一丝真意,潮头小城便承受不了。 所以于未放手,哪怕青莲摇晃的有多剧烈。 然而当他放手,青莲却静了下来,于未的眉头微挑,这难道也是一番考验? 修行修的是心头通达,心气顺便修行路顺。 于未顺心行事,青莲便不再晃动。 于未退出山谷,再次见到霸下,大乌龟抬头望他,对他毫无损伤很是好奇,于未轻轻的摸它的下巴,并折了些花草喂给它。 霸下看着他手中的草,估计大概还不能塞满自己的牙缝,极为将就的张开嘴,咽了下去。 城东人富有,城主打猎回城,连仆役也不差那一口肉食,何况老人不知多少年头不吃油腥味道了。 他的衣物朴素,终年不见阳光,不食荤腥,他的身子便显得有些不健康的苍白和干瘦。 然而他的身子还是充满着力量,这一点从他拿刀,切菜,劈柴,以及身旁健壮年轻人颤抖的身子都可以看出来。 每当老人提起柴刀时,年轻人裸露在外的粗壮胳膊便会竖起细密的鸡皮疙瘩,他不敢抬头望老人方向看,哪怕一点点不敬的意味不敢有,呼吸也尽量放的轻些。 柴火干燥,所以烧的极旺,水便烧的快,掀开锅盖,水气蒸腾,放一挂素面,撒几片碧绿青菜叶子,碗里倒些香油,咸酱,老人爱吃辣,还有些花椒,几掰生蒜。 面还没熟,老人先捡起一瓣洁白的生蒜,放在嘴角干嚼,不觉辛辣,倒好似有滋有味,像是孩童吃花生,嚼糖豆。 准备完全,老人坐在灶后慢慢添材,火太旺,面便容易坨,老人眯眼,嘴里吐出一口白息,落在火上,火光便稍稍弱下来,不至于那般燎人,老人看着火光,面色淡然,知道身后年轻人的惊慌辛苦也没有开口言语。 半晌后,面已熟,不枉老人坐在锅旁辛苦等待,面条晶莹剔透,几片青菜犹如游龙在锅里游窜,老人拿起笊篱一把捞起,面条青菜便一根不落,全部落入碗里,老人安静搅拌,夹起一根晶莹面条送入嘴里。 细嚼慢咽,又喝了一口汤,老人干瘦的面容微微鼓起,皱起眉头想了想,还是把碗放下,他独自做面多年,不管材料亦或者是时间的把控力求完美,却终归还是煮不出大慈阁的味道。 “十三那,你就不用管了。”老人拿出袖子里干净手绢抹了抹嘴,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要比面庞更苍老些,“其他几个人你自己看好就行,这次我便不罚你。” 年轻人轻轻松了一口气。 “潮头城的水很浑,大慈阁是块大石头,朝廷是小石头,水底还不知有多少钉子,你们看不透,我也看不透,浑水摸鱼不是容易的事,一不小心就扎了手,扎了脚,我在这年头太久了,迈不动步子,都要看你们。” 老人站起来,看着窗外洁白月光,“咱们魔修日子不好过,为什么?因为都是一盘散沙,没有领头的,谁能领头?” 老人的语气突然重了一分,“只有羡天,就算他死了,他的剑还没断,那他的道就没断,谁得到他的剑,就是接他的道,就是魔修的头领。” 年轻人的呼吸声粗重了一丝,羡天的道,魔修没人不想走一趟。 “十三是最纯粹的魔修,他的道属于自己,他很有天赋,但他也很蠢,”老人冷哼一声,“他以为自己是谁?敢拿着剑出去乱晃?” 年轻人冷汗流下,魔修大多桀骜不驯,根本不受他的控制,他的境界虽高,已至十一景,然而其他人境界有些虽没他高,但也相差不多。 陆十三的境界不高,但刚刚修行,剑道天赋已显,魔修之路比他平坦的多,他不敢管。 然而这都不算什么理由,治下不严,不死便是宽容了。 “我不怕杀人,因为我当年杀得太多,和宰猪宰牛没什么区别,我也不怕麻烦,有麻烦便有解决的必要,这便有盼头,元六。” 老人转过头看着年轻人元六,“我就怕没有盼头,我在这做了三十年头的面,潮头城就是我的盼头,羡天的道就是我的盼头,谁要是灭我的盼头,我就灭了他。” 元六说不出话,不敢说话。 老人面色极苍白,干瘦的皮肉搭在脸上,碳火照射下便显得有些可怖,他迈步走到院子里,看着不远处高耸大慈阁内经塔,抬起手,一眼看去,好似将它握在手里,用里握拳,除了带动面前的天气元气,好似也会将它捏碎。 “过不了多久了,”他的嘴唇轻轻颤抖,不知嘴里说着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星空练拳,灾民增加 星光实在太盛,于未睁着眼无心睡眠,走出祠堂之外,远离西街巷子,寻了一片空地,开始打拳。 于未闭着眼睛,挥拳极慢,好似软绵无力的云朵,无法想像这样的拳能将一位壮硕的大汉打倒,然而这慢悠悠拳头带起空中丝丝风声,十分有力。 如何修行?盘古开天,教导人们修行,不知多少年数,这是困扰所有修行者的问题,佛家练拳,这是修行,道家修剑,这也是修行,甚至还有吸收天地元气的魔修,最奇特的是只要读书识字便能增加修为的儒家,一这些都是修行,那么孰强孰弱,谁能分辨? 谁都不知,说到底,就是谁都无法把修行的路子走个通透,不过是有些人走的快些,走在所有人的前头,然后教导他人,让他人沿着自己走过的路子走,少走些歪路,所以这样而来,便有了道统之分,门派之别。 但是因为谁都没有走到修行路的尽头,那么谁又知道自己走的不是歪路,修行百年的大能甚至修行千年,修为高深的圣人们,若是突然发现前方无路,哪又该是怎样的场面? 于未的拳逐渐变快,在空中带起些声响,一套拳打完,于未缓缓收拳,长出一口气,他睁开眼睛,很是明亮。 修行这条道很难走,能够修行者百中无一,于未还在修行之路前的几阶高大台阶上徘徊,尚为趟出自己的路子。 他在佛家生活,挂名,却从未修行任何佛家法典,因为可说是他的天赋异禀,每一本法典看过后都觉得熟悉,研读不久便能明悟,甚至比所有大和尚都要通透。 然而他是有些迷茫,内心隐隐对这佛家道统有些不安,觉得佛路并不是自己的道,觉得自己的前路未知,无法走到尽头。 于未不修行法典,只便修行外家功夫,强身健体,内心通透,所以甚至可以打败上了路的修行者。 他抬着头,月光明亮,照在他的脸上,洁白温润如玉,于未微微眯着双眼,望着东南面向,说不定魔道祖师羡天就在那方化为飞灰,这一消息若是发布于世,定会让世人震撼。 少年轻轻吐气,脚下摆步,踏在枯黄的草地上,辗转不停,这是佛家最基本的修身铜人桩,意到身至,最极致境界可以让人拥有极速。 于未练功勤勉,力未竭,身不止,空中腾转,好似一片飘零落叶,又似一只飞翔蝴蝶,若有一天能完美控制自身,达到举重若轻境界,那起码春境之内将无人可以追得上他的身影。 然而那一天暂时还未到来,于未脚步一顿,差点摔倒,他控制不住,剧烈喘气,这幅在他人看来极强的身体,在于未自己看来还是太弱,他常常做梦,梦见自己是佛道领袖,万佛参拜,挥手间便移山填海,甚至可以凭虚御空,在遥远虚空中遥遥看着这颗浑圆饱满的蓝色星球。 像是一颗极可爱的果子。 若是自己有梦中那般能耐,是否潮头城便没有这场旱灾,民众自得安乐,那便没人要入魔了? 然而梦只是梦,即便自己有些特异,那也不一定真是佛仙转世。 于未有些疲惫,转身欲往小破祠堂走去,转头却见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他摇头苦笑,干脆转身往施粥的粥铺方向走去。 不知为何,西方旱灾严重,今早陆陆续续有难民从相对平和的东面城头逃来,细细打听,才知道东面小城有了微小地动,震动极小,却正好震塌了城边的山头,落石滚滚,压坏城中小半房屋,连衙门都不见了影子,场面极惨烈,处处是血,沟渠泛红。 天灾多发,朝廷无力救助,索性不见不闻,禁止难民往东去,城里士官饿的全身浮肿,甚至向着自己的子民下跪请求,然而他也知一切都是白劳,谁家都没米,谁家都没面,总不能让人活活饿死。他虽低头,双眼充血,心思却活泛,有自己的打算,若是难民再逃,而朝廷不管,不如自己落草为寇,占城为王,不看任何人的眼色,做一个草头王,起码不会被饿死。 难民更多了,粥便显得更少。 原以为刚买的米面,城里便能好过些,没想到吃的还不如之前。 而且刚来的城外人中有些心思凶狠,害怕无法得到原来城中难民相等那份口粮,索性抱成一团,欺凌弱小,强抢他人米粥粮食,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大和尚们却笑了,谁与他们说什么良善,庙里不见荤腥,不说浑话便罢了,他们这些个家伙最害怕就是没事做,拳头痒啊! 几个和尚闯进去,一手一个,把闹事的全部抓了出来,叮当四五先揍了再说,一个个嘴角咧到耳朵根,倒是把来施粥的难民吓个好歹,娘嘞,那大和尚慈眉善目,让小娃娃爬到脖子上撒尿闹腾的家伙,原来是这么个凶猛的角色? 还有那翠花丫头看两眼就脸红的薄皮八和尚,这拳头怕是要打死人的哦。 “好了。”三师兄开口,众和尚停手,转身作揖,对着众人行礼,这下是没人敢接,纷纷躲闪。 三师兄抬头往在旁没有动手的于未瞥了一眼,转头对众人微笑开口说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是大慈阁的粥,由大慈阁分配,若是谁在明知故犯,吃完和尚们的拳头在出城逛逛,你们饿着,城外的虎狼猛兽也饿着呢。” 他说话轻柔,嘴角含笑,最诡异危险,让人不寒而栗。 真是巧合? 魔修刚刚露头,这个时候恰逢地动? 不过被压死几百条的人命,而鱼龙混杂中进入潮头城何止十倍? 真的与魔修有关?难道,甚至还与羡天有关吗? 于未看着杂乱队伍,有些闹事者眼鼻青肿,嘴角流血,大和尚们将他们扔出,重新安排队伍的顺序,他的眉头微微皱。 而在大慈阁山后,大梦千秋中老方丈亦是皱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寒山剑宗,富人放粮 临潮阁是城里为数不多还开着门的酒楼。 它的饭菜并不比其他地方更加香甜,何况这般时光,更无什么特异食材亦或是料理手段,只是这店面是东面富足人家开的。 河史今日穿着体面,带着三四个侍卫走进楼内。 楼内无客,小二是在后厨忙碌不停,掌柜的趴在帐台,时而挥手,虚无地拍打着苍蝇。 其中一侍卫上前,帐台轻敲三声脆响。 掌柜缓缓抬头,眼神迷茫,半晌后才发现城主老爷,忙不迭弯腰行礼。 河史挥手,脸面肃然,径直上楼,开了包间,却不点菜,闭目养神。 潮头城主河史口碑不错,从不摆着官威,向来与民同乐。 然而官就是官,你再有钱,上面还有朝廷要管。 河史从不收礼,不愿摆席,不喜赴宴,不知多少年头没有出府邸吃饭,所以这原本是很平凡的事,落在不平凡的时间,不平凡的人物身上,显得不平凡。 掌柜急忙派人通知东家。 河史并未阻拦,他从来不是来这吃饭的。 他坐在窗边,看向楼下。 所谓敲山震虎,就是说既然我都亲自来了,怎的也得给老子个面子。 城东这边区域靠山,百年前原来并不富裕,却不料有日山中异宝突现,放出异香,人们走入其中如梦如幻,不久后其中大部分人竟成了真正的修行者,这实在让人震惊,有许多修行的大门派前来查探,虽后无所获,但是带走了所有的能修行者,其中一部分修行有成,回到潮头小城,盖起府邸,破落户一跃化龙。 修行者长寿,虽过百年,仍有几位老人生活修行,所以,即便是城主河史一般不愿得罪他们,然而,这次是不行了。 城中难民越来越多,大慈阁与他分忧解难,却还是显得有些单薄。 高生长的胖,可与大慈阁三和尚比较,然而在这时节也无太多非议,因为他家极富。 然而这富家翁没有骑马,没有坐轿,肚腩肥厚一颤一颤,跑进酒楼,胖脸见汗却不油腻,瞥一眼帐台,掌柜露出谄笑,抬起右手,指指楼上包厢。 高生整整衣襟,吩咐手下抬步上楼,见到河史,弯腰作揖,称声大人。 河史闭目,未开口言语。 高生也不站直身子,只是抹汗,轻轻咳嗽。 河史睁眼,好像刚被惊醒,看到这人,微微一笑,手中纸扇指向身边左位。 高生落座,面容沉稳下来,不声不响。 河史再次闭眼。 不过数十息,又来一男子,年岁较之胖中年是年轻些,有两撇精简山羊胡,衣着光鲜,腰悬玉佩,上有一字“徐”,此人也未骑马落轿,神容肃穆,瞧见楼上包厢小窗口露出的河史,颜色中却略带不屑。 然而他隐藏极好,嘴角含笑,对河史行礼作揖,让人如沐春风。 河史让他入右座。 期间又有七八人入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依次落座。 众人间也无寒暄,点头便也算打了招呼。 小厮在旁侍候,瞧着眼色,抵上菜单。 河史却不接,旁边侍卫接过,接连报了十几种菜名。 然而店内小厮面色难堪,这十几种菜大多店内没有,有的也只是些杂菜,粗粮。 “有几样便做几样。”河史开口。 小厮应声退下。 河史转头看向桌上十人,有人抬头与他相望,毫不避让,有人低头退缩,只瞧桌上装饰,越瞧越是好看,还有人微笑应他,轻轻点头,没有臣服之意,也无相抗之嫌。 河史心中暗自记下各人反应,闭眼轻声说道:“今年” 众人以为他是要提今年救旱灾一事,嘴角上提,自认为心中都有自己的计较。 然而,河史手中纸扇轻敲桌沿,却说:“今年雨水少,日头就长,白日太阳晃眼,本城主昨日在树下乘些阴凉,天上飞下只白鸽,还以为是个打牙祭时机,却没想到,这确是只信鸽,还带来个大好信息啊。” 众人抬头望他,装作倾听样貌,心底认为他是故作玄虚,吊人胃口。 河史嘴角轻提,“寒山剑宗给了咱城头三个名额,各位都是城中显贵,我是想听听各位意见,城中自然不能我一人独断。” 寒山剑宗! 众人眼中闪过精光,哪怕像最早先来的沉稳中年人高生也无法抹去眼中的贪婪神色。 而众人中年岁最少的那不过二十岁的青年男子更是心中激荡,他以弱冠年纪成为一家之主,心中及其自信甚至目无余子,但年幼想服众,自然能力不凡,静下心细细想来,觉得难以置信。 天下第一剑道。 无须过多言语,只有这般称呼才能证明寒山剑宗的地位。 十年一收徒,就在今年。 寒山宗地不在大唐,然而寒山宗并不属于大唐,它面向整个唐国,乃至邻国蛮部,乃至敌对部署,甚至有天才苦修者远渡重洋只为前来争夺一个会试名额,而潮头小城竟然有三个名额? “庐江剑仙?”突然有人嘴里轻轻呢喃这个名称。 众人这才明悟,这庐江剑仙便是百年前潮头东城山宝异变后能修行的其中一人,然而,不像其他人一般泯然众人,庐江剑仙观庐江修行,百年来境界一路飞升,成为修行路上的大能。 “老祖宗闭关十年,今年出关,已至十八景一霜降。”河史感叹,潮头城人将庐江剑仙视为自家老祖,这么多年,潮头小城除了此次旱灾,从无人祸,除了朝廷与大慈阁坐镇,这庐江剑仙功不可没。 “十八景?”那是真正的天人境界,再上一步就是冬六景,那便是真正的剑仙道路,执掌一域,甚至可和一国之主平起平坐,凡人不可想。 然而剑仙境界实在太遥远,寒山剑宗会试名额却近在眼前,要是家中有一人能在寒山剑宗修行,家族底蕴地位将不可同日而语。 众人回神,觉得身边之人都是敌手,嘴角含笑,心里却在暗自较劲。 这时,第一道菜已上。 “青龙卧雪!” 菜名华贵,然而只是切片黄瓜盘在一起,中间撒上些许粗糖,厨师手艺精巧,黄瓜薄厚均匀,摆盘美观,然而不管怎的算来,这也算不上什么好的菜色。 河史落了第一筷,夹起黄瓜,却不沾糖,放入嘴中,轻轻嚼动。 众人落筷,各夹一片,都未沾糖。 哪怕最桀骜不驯弱冠青年,夹起两片,抬头看上座城主河史,再也无任何轻蔑之色,安静夹到碗里,将两片分开,一片放到嘴里,尽量将声音放轻。 河史膝下无子,城中除了父母妻妾更无亲戚,手下也无任何可提亲信。 三个名额,全在他们东城富人手中。 这些肥肉,谁都想吃,但是吃相要好看,不然容易被赶下桌。 菜陆续的上,三菜一汤,十个人吃。 还剩了大半。 东城开始开仓放粮。 富人们姿态放的极低,甚至亲自派粮,对着领粮难民笑脸相迎。 三师兄在不远处看着,皱起胖乎乎的眉头,露出雪白虎牙,口中轻喃:“以往要他们派粮,要上门一个个去要去讨,刮地皮还要掀起一层灰,现在却争先恐后,就怕比他人派的慢了,这是什么缘由?” “说不得是他们良心发现?”旁边有个老头咬着黄色窝窝头,神情满足,老话说的好,口袋有粮,心中不慌。 “良心,”三师兄嗤了一声,“这种东西他们也有的?他们的心都是漆漆黑,流着黑油。” 老头看三师兄呲牙咧嘴模样,便显出不耐之色,人家派米还有你的不好处?看你胖和尚才黑心肠里流着黑油。 他干脆转身,不再理这和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徐家有子,温润痴剑 徐家即便在东城,也算是顶尖的大户,不提那家财万贯,他家还有百岁老祖曾在宗门修行,退隐回乡,修养有方,如今仍在家中稳稳坐镇,所以家主徐良山是连城主都可以看不上的,小小城头又有几个修行者,哪个又有自己老祖的本事? 可话又说回来,算是老祖修为高绝,也不能让老人家拿着刀架在那河史脖子间,就算朝廷忙的很,不愿追究,可寒山剑宗不怕,里面多的是能人异士,十八景的庐江剑仙便是最强的?未必未必,何况那吃软不吃硬的城主河史,说不得就不吃这一套,这关头,还是老老实实服个软,认个怂,不伤筋动骨,不流血削肉,不过几石粮食,几方清水,值几个铜钱? 徐良山看着面前少年,意气风发。 少年人很是俊俏,眉如剑,目如星,皮肤白净,大概十四五的年纪,眼神却温雅成熟,一身雪白剑装,却被他穿出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味道。 徐良山对他寄予厚望,并不只在于他是自己亲生儿子,更在于,少年已然是一名修行者。 修行者人家,这些本就是得天独厚的资本。 “洵儿,会试十分重要,这并不止于你,这是徐家的命,成龙亦或化土。”徐良山声音有些深沉,这儿子天赋极好,然而生性淡泊,不愿与人相争,他只怕若是真能参与会试,徐洵一时心软,会让他心血白费。 “潮头城太小,老祖年岁已高,但他老人家一直想要走出去,希望看到有人使徐家门楣光耀。 “父亲放心。”徐洵答应,面容虽俊俏表情却平淡,说话一板一眼。 徐良山点头,不再多言,这孩子虽行事木然,但这也算是优点,吩咐的事便不悔。 “哦,还有一事,高家那丫头前些年数离城修行去了,估计这几天也是受到了风声,说不定便会回来,若是你们相见,也不必吃惊。”徐良山转身坐在高椅,好似随意一提,却不想儿子眼神却明亮了些,比寒山剑宗会试名额更有兴趣。 “潮头城小,拢共没几家有名分的,咱们徐家,还有高家,勉勉强强算上那季家的春楼妓院门栏,也就这些了,季家小儿是没出息的,读书读不出个名堂,连个童生也中不了,别说那寒山剑宗,就在潮头城也拔不了尖,高家丫头却是有些本事,比你还早修行上路,如今也不知到了哪一景,与她交好也没错的,你自己要晓得这个度。” 徐良山两只指尖轻轻揉眉,前些年头,两家孩子都未开始修行,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倒是关系都是不错的,然而既然上了修行路子上,那哪有什么朋友的,都是磕磕碰碰,争夺资源,不过什么时候撕破脸皮罢了。 徐洵点头,说声晓得。 徐良山闭眼沉思许久,终是站起身子,从身边书架拿下一个剑盒,递与徐洵。 徐洵打开剑盒,露出一柄墨绿剑鞘长剑。 徐洵拔剑,剑身雪白,在阳光下甚至有些晶莹,剑柄被黑色粗布包裹,显得古朴大方。 “雪满剑?”徐洵疑惑,这柄剑曾在潮头出现,却名剑有主,剑主修为与他看来已是极强,可剑气离体,御剑伤敌,在潮头城少有敌手,曾在潮头城追捕一大贼,期间不慎与高家供奉交恶,两人相斗,不知结果,只知其逍遥而去,而高家供奉闭门不出,苦心修行。 “老祖与他有故交,以宝物相换。”徐良山回答平淡随意。 可哪有修行者愿以手中剑与他人相换,更不提宝剑被自己温养多年,已成本命,剑在人在,本命一断,修为丧失大半,就算徐洵这般木然,也知这背后到底是何情形。 然而父亲不愿提,徐洵自然不愿污了自家名头,落个强取豪夺的说法。 徐洵眼神落到雪漫剑身,眼神欣喜,徐家小儿痴剑是潮头城有了名的,爱剑超过爱权财美人,去年有一好人家上门,女子美貌,哪成想他只取了女家陪嫁宝剑,将女子冷落,使得人家差点郁郁而终。 徐洵盘地而坐,长剑放在膝盖,双手拂过雪白剑身,而后剑身浮现一丝丝雪白雾气,寒气逼人。 一柄好的兵器,便有它自身的特性,而那些真正的神兵,已经通灵,拥有神魂,自己选择自己的主人,甚至可以自主御敌。 这种传说中的兵器,若被铸成,天地都要变色,需要铸器师付出巨大代价才能在天地元气的磨灭下得出,十分珍贵,从古至今都没有多少。 这柄雪满剑虽然比不上那种传奇兵器,但是也很珍贵,一般十景修行者都未必能得到。 徐洵封剑入鞘,放入剑盒,然后背了起来,至少在下一次比试之前,他都不会在打开这剑盒。 养剑之术,甚至可以十年不出剑,一出剑便要惊天动地。 少年心思沉稳,天赋高绝,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徐良山很满意,虽然他因为天赋低劣,未踏上修行之路,然而他却有见识,听老祖所言,徐洵就算在那些修行宗门,也不算平庸之辈,若是真有幸进入寒山剑宗,必定一飞冲天,成就伟业。 他在潮头城长大,看着城中人物家门起起落落,就连城主都换了三人了,终归明白,这世道还是掌握在修行者手里,那扶余先生,就连皇帝都要弯腰行礼,叫声老师的,还有那十八景的庐江剑仙,走到哪都是受到敬仰,被凡人当作仙人,甚至做了雕像放在家中祭拜。 而凡人忙忙碌碌一辈子,终归是一抔黄土。 徐良山吩咐徐洵好好修行,看着少年背影,眼神中欣慰,心底却隐隐有不甘,他算是生不逢时,不惑年纪家中老祖才修行归来,无法为他改变体质,只能成为凡人,在这小城里蹉跎岁月。 而寒山剑宗是山上顶尖的仙家门派,说不定有改变他体质的方法,让他走上修行路,就算一辈子只能在春境修行,也是无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修行法门,少女如仙 于未轻踏罗汉桩,在山间如风般跳纵行走,他的心神空灵,若有树木挡路,也能轻巧避让。 东城富人家开仓放粮,派遣望山看水高手帮助城中寻找水源,城中境况有所好转,然而他的心中不知为何却隐隐不安,于是修行更加勤勉,想在危机发生时,有些自家手段。 自万年前猿兽开智,化而为人,接触大道,世人便晓得,想走上修行之路只有三种法子。 第一便是有修行路上大能人所助,长年温养五脏神魂,助其打通气海窍穴,然后辅以灵草宝药,壮健自身体魄,最后才能感应天地元气,冥想修行,稳固自身。然而这种方法很少被人使用,因为打通气海窍穴不是件容易事,经络气海何等脆弱,何况是未曾修行的人,天地元气暴虐,若是不慎失控冲撞,修行之路断绝只是小事,还有大可能便是身死当场,真正殉道而亡。 第二是那天赋异禀者,只需顺其自然,天地元气自然改造其身,让他拥有成为修行者的根基,到那时候,自会有那精纯天地元气在其身体打上烙印。这种人修行事半功倍,且其若学习儒家之术,便能竿头直上,传说儒圣先生便是这种体质中的佼佼者,天地元气对其尊重爱戴,到了他这种境界,是真正的言出法随。 而这种人之中,又有人伴着气运而生,就算不成修行者,一辈子也能百事顺心,万事顺利,甚至在凡人间成王成祖,修行者要是将他抹杀,便会受到天地的惩罚,气运噬身,修行路上一路坎坷,所以,就算修行者大道通直,修行有成,一般也不会得罪帝王将相。 天道自然,而又循环有理。 而第三种便是大多数修行者的走的路子,他们往往天赋一般,而且无资源去修行,便使用许多方法锤炼身躯,磨练意志,旺盛体内五气,与天地元气相呼应,踏上大道。 总而言之,要想走上修行之路,最重要的便是与天地元气的呼应。 那什么是天地元气? 百家之言,参差不一,自有人开头授道,各种说法便如过江之鲫,不可数,而除去旁门左道,佛道儒魔四家中,道家有大能老祖曾说,天地元气,就是苍天在呼吸,风雨,江河,日月,光热,都是天地元气的具体体现,它是一种能量,是一种属性。 若是修行者在树木之间走上大道,他带着的天地元气便有木的属性,生生不息,若是观江海修行,那便有水的属性,悠远绵长,若是在岩浆火海处修行,便有火的属性,狂放暴虐。 修行之术,玄妙无比。 于未五岁识人事,通万字,却不修佛典,只是依着书中所说懵懂修行,锤炼身躯,或许也可说是天赋,长年累月,他的身体已足够强健,甚至超越一般修行者,然而他却始终无法与天地元气相感应,只好按书海经验行走天下。他曾经在大山深处树林修行,也曾走出潮头城,去往江河湖海处寻找机缘,甚至曾冒险进入火山边缘,轻嗅那硫磺炎热味道,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他的身体内好像有片透明薄膜,明明可见修行路途风景,却始终无法踏入,被阻挡在外,令人沮丧。 然而,机缘巧合,心灰意冷下竟被小慧儿破祠堂一幅白衣菩萨图勾动体内的气机,让他体内休眠青莲跃跃欲试。 可说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于未登山巅,轻微喘息,额头见汗,十四岁的少年,嘴唇上有了些绒毛,太阳下反射出丝丝晶莹。 寻了块齐整干净大石,于未坐了下来,微微眯眼,看那澄黄日头,犹如人间灯笼,那些年头,风调雨顺,便在大年夜,举着小小红灯笼,绕着小城头撒丫子咧嘴奔跑,就算摔倒也不哭不闹,只想躲在姆妈怀里撒撒娇。 只是年岁长了,物是人非,几多童年好友都已离开潮头闯荡,过去的记忆都淡薄了。 于未低下头,阳光强烈,看得久了,再低下头,目光所见,都有些泛黑,他右手捂眼,指尖轻揉,往左边随意一瞥,然后,他见到了这辈子最美的画面。 少女站在一颗高耸的树木枝桠上,她轻合着双眼,白净脸庞圆润光洁,眉间点一红色美人痣,却不显她人那般英气,眉目如画,无施粉黛依旧可爱。 她的秀气小脚微微踮起,拂过一阵微风便会带着身子连着大树枝桠颤颤,少女却不觉得危险,好像坐在自家后院那小小竹架秋千,姿态轻松惬意。 少女白色衣衫被微风带起,好似将要飞升的女仙。 场景如画,于未不敢打扰,静静望向那边,就连捂着眼的右手都忘了放下。 然而,少女却好似感觉到了他人目光,微微皱眉,便从那细长枝桠一跃而下,白衣飘洒几步便不见了身影。 于未不自觉抿了抿嘴唇,突然觉得有些渴了。 渴,便是渴望,这种渴望从心底里泛起,挠的人痒痒。 于未咧嘴,觉得少女好像从未蒙面,又好像似曾相识,突然又想着大约是自己刚才表现有些傻气,才将她人惊走,不由有些气馁。 于未愣了会儿,拍了拍脸庞,站起身子,捡起一根树枝,尖细一端落在地面上,他的表情终归沉静平稳,手臂挥动,树枝便在地面游走起来。 树枝略短,于未微屈身子,像做活老农,手中树枝便是一把小铲,在地面挖掘不停,过了半时辰,地面之上终于可以看出一位秀美菩萨的面庞。 这便是佛家观想之法。 观想法,实际是先想后观,观与想便是两种概念,心神合一,想的专一,想的通透,手便能将它画出来,这才是观,达到心一镜性,也可说是精思入神,自然明白这画的原作者的心情,境界,他的修行感悟,这就是于未想在这白衣菩萨图中想得到的东西。 然而,就算他这画再相像,都是只有其形,而无其神,若是他随手而画,也能把握那画中的精神韵味,才算观想境界的完美,能体验到对方在这画里倾注了怎样的心血,留下了怎样宝贵的经验。 于未还差的太多,但也在缓慢进步,体会画中四成神意,犹如养料,浇灌在气海莲池之中,使得那青莲有时微晃,流露青光,顺着气海窍穴流入身体筋络,好似反哺,强健少年体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穷酸道士,一叶之缘 城中不需大慈阁再施粥,于未便也有了更多空闲,除了清晨晚间,去了经阁读书,大部分时间还是去了山中踏步练功。 但就算他踏遍山中每一寸地面,抬头太久甚至脖子都开始发酸,终究还是没看见那日纤细树枝颤颤的美丽风景。 少年的痒一直从心里延伸到脚底板,但始终寻人无果,心中的郁郁寡欢已经表现在脸上,平时望着小慧儿的小脸与羊角辫儿也多是悲叹。 寺中和尚觉得奇怪,但询问无果便也不再计较,大灾时节,百废待兴,你这小孩总不会学那戏里寻死觅活去。 少年人多忧愁,不是什么大事。 这日于未也是耍着拳头下山,虎虎生风,迎面山路走来一个道士,穿着一件宽大的深蓝道袍,鞋子不包脚跟,随意耷拉着,蓬乱头发粗粗绑成一辫,总归让人觉得不甚干净。 少年与道士山间小路高下站定,遥遥相对。 “你认识我?”道士开口,笑意吟吟。 于未摇头,“只是觉得道长好是面熟。” 道士点头,脸上笑意更浓,微微躬身行礼,“贫道觉得也是,小施主很是面善,若非今生曾见,约莫也是前世有缘。” 于未挠了挠头,是觉得施主这个词不甚喜欢,因为自己身无分文,无所施舍,拢共所有资产,不过那大慈阁前一间破屋。 “如此有缘,不如来卜一签。”道士从宽大道袍中掏出一只翠绿竹筒,一把竹签,“贫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通,定乾坤,测姻缘,无所不算。” 于未摆手,因为他对天文地理,乾坤姻缘实在没有兴趣,若真的要算修行前程,大道过往,于未自己第一个就是不信的,除此之外,两人摆在一堆,不过就是两堆百斤瘦肉,摸不出半分铜子,有什么好算? “手相测字也可,画符驱鬼也都会。” 于未仍是摇头。 穷酸道士没招呼到生意,唉声叹气,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瞥眼瞧那少年仍站在原地,便招呼他过来,屁股挪了挪,两个穷鬼坐在一起。 两人长久时间未说话,看着脚下那座城,再抬头看小城上方,风云变幻。 一阵凉风吹过,天色骤然泛暗,道士面目严肃,眉间微皱,道袍中拇指轻点各指指节。 “不会下雨的。”于未缩起双腿,退出静坐吐纳状态,不知为何,少年总觉得在这道士身边,对于天地元气的感触都有了一丝灵敏。 道士回神,脸上重新挂起微笑,老神在在的样貌,“贫道知天文,懂地理,我当然晓得,这雨约莫还有一月半的光景才能下来,那是天上众神”他点点自己的耳朵,“亲口与我说的。” 于未抬头咧嘴,未反驳他。 “瞧你也是不信,算运改命,就算那扶余”说到最后两个字,他突然缩了缩脖子,眼珠子往天上瞟了瞟,嘴中大约又是说了句“有怪莫怪”,再瞥见那少年神色,壮起胆子继续说道;“就就算是那位先生,与我也不过五五之间。” 少年只当作没听见。 穷酸道士生气,握起拳头,突然回身,一拳打在身旁一棵大树上,树叶飘飘零落几张,落在地面,道士捡起一片,看着少年,洋洋得意。 于未起身,抬起右手,并指为掌,脚下发力,冲向道士击打的大树,而后竖掌横切,落在树身,大树摇晃,青翠树叶成堆落下,堆在道士身边。 道士讷讷无言,良久回神,指着少年说道:“花草有情,树木有心,你怎么如此残忍。” 于未笑嗤一声。 道士哼了一声,昂首挺胸,说道:“咱们前缘已尽,今生再无交际,也不说后会有期,大道木桥你自取一条。” 道士一幅江湖间英雄好汉做派。 少年望他,欲言又止。 道士见他这番样貌,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虽然咱们尘缘已尽,但终归有过相识,若天逆我意,将来再次见面,我也会多照抚于你。” 于未摇头,抬起左手,指他头顶。 道士轻笑,右手抚发,说道:“道法自然,贫道境界深厚,便用不拘泥于仪表立法,瞧我头顶道髻”说到这里,他突然变了脸色,右手从头顶拿下,白色黏糊糊一团,稀臭无比。 往头顶看去,一只巴掌大的红色鸟儿站在树枝之上,歪着脑袋往下瞧,大约是想瞧瞧谁人这么福缘深厚,得了它的福报。 道士当下便真是可算怒发冲冠,那头顶发髻都被怒气上涌,高高拱起,道士低头,寻了山间好些碎石子,口中骂骂咧咧,手上动作极快,甩出石子,却偏偏砸不中那只从哪儿飞来的鸟儿。 于未闭着嘴巴,忍住满面目的笑意。 小红鸟飞走,道士甩下手中多余石子,垂头丧气。 于未不敢靠近他的头发,寻了个角度,拍了拍他算是干净的衣衫,安慰道:“人们常说踩狗屎转运,这头中鸟屎可比踩了狗屎稀少的多,说不定更有神效。” 道士抬头看他,大约是在这少年面前觉得丢完了所有脸面,实在委屈,坐在石头上,闭嘴不应他。 于未抬头,看那朵已飘过日头,怎么看怎么想条大长虫的黑云,觉得时辰还早,索性便坐在道士石头身边的草上,闭着双眼,皮肤下运转的气劲活泛,气息再次变得悠长,如小河间涓涓细流。 而大石头上道士,侧头看他,神色肃穆间夹杂些许疑惑,这刻那火红小鸟复归,道士张手,眉目中巴结谄媚之色显露无疑,可那鸟儿仍是歪头,看向道士身边少年,时而眨眼,时而抬爪挠头。 道士咂了咂嘴,再看少年时,雾雾蒙蒙,双眼微眯,拇指如刚才一般轻点各指指节,比划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嘟囔着“看不透看不透。” 看不透,便不去看,道士很是豁达,抬头继续看那城,看那城后的山,无边无际,一眼翠绿。 道士心想,一道神魂去而未归,要不在去一道?继而是揉眉摇头,轻声长叹,要不是可恶老头,夺了我半颗米中米,哪要这般费劲? 等着于未再睁眼,天色已经是真正的开始泛黑,那抹火红日头艰难的挂在山的那角,再过不久也就会掉了下去。 于未愣愣回神,侧头已无道士身影,唯独只剩道士捡起的那枚树叶,沿着叶子主筋完美分为两色,红绿各半。 少年双指捻起,将其收入袖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小城气运,如蛟化龙 高小荼撤下仆役,面对父母,微微摇头,就算面貌多秀气出尘,但此时神情清冷,可知心情实在不好。 实则因为她很是悲切与愤怒,悲切于城中惨况,愤怒于就算城中惨况如斯,家中宴席仍是如此奢华铺张。 在外修行三年,少女修身修心,面对他人仍可以平静如水,只是面对家中父母不想欺瞒,假装。 高家夫人娇丽面容只剩下关切,眼眶泛红,想着自家女儿在外修行,大概过的就是那风餐露宿的苦日子,才会对那些个难民贫农如此同情,不由的悲从心来,浑圆眼泪就往地上掉,牵过女儿的手,把她抱在怀里,像是要把她揉回自己肚子里,好不让她受这些苦楚。 高小荼怫豫转为无奈,家中慈母多败儿,反正女儿也是一样,若自己不是外出修行几年,不知道该是什么面貌,甭说使剑修行,许是拿着笔都吃力了。 “母亲先放手,我有事与父亲说。”高小荼在母亲怀里不敢挣扎,生怕一不小心伤害了不是修行者的母亲。 “与那老头有何好说,这般严酷残忍,赶你出府,随着他人修劳什子的大道,三年不见不念,平时都不提你,你瞧你瞧,自己倒是吃好睡好,身子浑圆的似个肉球。”高夫人轻抚女儿秀发,满脸怜惜,心疼不已,而当眼珠转到自家丈夫身上时秀慧面貌立变,怒目相对,咬牙切齿。 女儿出门三年,夫妻两便三年没有谈话。 高生摸摸肚子,低头抚额,不敢应话。 高小荼被父母逗笑,终于消气,笑颜如花。 高夫人见女儿终是露出笑颜,心中忧愁也是淡漠了些,轻声说道:荼儿是长大了,有了本事了,与你那恶爹说完,晚上咱娘俩睡一屋,好好说说这几年你去了哪,见得人,娘亲是没见识的,你得细细与娘亲说。” 高小荼应下,微微点头,完全少女面貌。 高夫人微抿嘴角,觉得有些遗憾亦有些骄傲,她知道两人所谈之事非小,虽然是自家女儿,但也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不是自己可以抱在怀里那小小丫头了。 说是有话要谈,却都未开口,反而拿出棋盘,两人开始下棋。 高生举棋,落在棋盘,发出一声脆响,高小荼沉着应对,高生棋路大开大合,犹如一柄大板斧在棋盘驰骋拼杀,而高小荼走棋好似阵阵海浪,不动如山,动如雷震,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只剩落子响声。 五十子时,高生举棋放缓,八十子之后,高生抚摸肥厚肚腩,难以下子,百子之后,高生举棋是再举起,迟迟不能落下,苦笑一声,痛快认输,反正输给自家女儿有什么丢脸的道理,当年高小荼还未出门修行,不过十二三岁,两人在棋盘拼杀,胜负尚在五五之间,如今女儿修行回来,眼界开阔,不再局限一地,高生便再也不是敌手。 高小荼轻笑一声,她的师傅不是寻常修行者,曾带领她观看两位秋境的大儒生下棋,两人分坐两山头,以天空为棋盘,白云为白子,乌云为黑子,期间可见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最后还是黑棋者技高一筹,白棋棋手当场吐血,面容衰弱,乌发生白,修为丧失大半,而黑棋高手连升两景,气势如虹。 就算如此,黑棋高手还是不敢在自家师傅面前抖落什么威风,见面还是要叫声前辈,这次若不是寒山剑宗,其他什么小的门派,高小荼还真的是看不上的。 高生喝了一口清茶,问道:“这次修行回家,可曾与你师傅说理由。” 高小荼说道:“自然是说了,师傅手眼通天,想瞒也瞒不了。” 高生面色疑惑,有些不安问道:“那你师傅也是同意的?” 师门之恩重如山,更换师门是大逆不道,高生虽然境界低微,但是也明白这个道理。 “师傅本就是闲淡性子,这些个讲究或许在他人看来是大不韪,但是我师门是不在乎的,因为他认为修行本就是逆天的事,能抓住的机遇都是自己的。”高小荼说道,她并不认为寒山剑宗能将自己教导比在自家师傅那更好,只是父亲心中认为,只有名门大派才是正统,少女不过不想家人失望。 “那就好,修行路的事我是不懂了,说不出那些个道理,只是怕你年幼,若是将境界高深的大能得罪,高家并无自保之力,这些年若不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高家不知落到什么境地。”高生感叹,不像其他人家有老祖坐镇,高家祖先虽修行有成,但修行路上难有平坦,与人争斗间,不慎被杀,英年早逝。 高小荼无奈,父亲境界低微,格局太小,目光无法放的长远,若修行之路总是谨小慎微,便不用修行了,做小城头富家翁已是极好。 她不想在这方面与父亲多言,站起身子,看向窗外,告诉他,在未来不久,潮头城将发生巨变,万事要小心。 她的师傅曾观潮头小城气运,面目严肃,告诉她城内是杂乱不堪,有蛟龙般的宏大气运在此盘踞,若遇风云便要化龙,更改天命,远远不是潮头城能够承受,若有那时,物极必反,气运蛟龙遇天机人劫,稍有不慎,便会反噬,任何与这条大蛟有关之人,都会被气运噬身,万劫不复。 “而修行界也有许多门派擅长观测气运,想必山下突然出现如此大蛟,都已发现。”高小荼转身面对父亲,少女面目严肃,“这在许多人眼中犹如仙兵巨宝,若是将那蛟龙气运汇身那人纳入山门下,不过百年,必将成为修行仙人的巨头,而若有特殊法门,夺取气运,历经天劫,甚至可比数十年山上修行。” 高生脸色稍变,好似心中有事,迟疑一会儿,终于说道:“前几月有个怪人上门,说是咱家老祖曾经好友,说什么潮头欲倒,无有完卵,要高家赶紧搬出潮头城,为父只当他是装疯卖傻的狂徒,将他赶出门去,不知道” 高小荼赶紧问道:“那人是什么样貌打扮?” 高生回忆道:“那人年岁不大,看上去不过是双十年纪,穿着破旧道袍,说话行事没有逻辑,疯疯癫癫,要说长相”高生皱眉,他虽然境界低微,但也是修行者,记忆是很好的,但不知为何,就是想不起那人样貌,想得久了,是发现关于那人记忆是愈加模糊。 高小荼叹息一声,明白父亲是遇上那真正的大能之士,只是此时时机已过,因果已沾,想退走也来不及了,只盼望这不知名头的老祖好友,修行大能能多多护佑高家,起码保全家人性命。 “只是父亲往后要行事低调,莫不要在铺张浪费,贫苦难民多多施舍,与人结交友善。”高小荼嘱咐,气运这东西玄之又玄,比修行之路还要看不见,摸不着,然而却充满生活方方面面。 曾有圣贤所说:小则人之众疾,亦随气运盛衰。”多做善事,调节天地人和,便能产生好的气运,使晦事不沾,万事皆顺。 高生微微犹豫便点头答应,其实若想来,当时真的信那人是老祖好友,他也是不会退出潮头,也可说是眼界小了,不肯放弃小小家业,但事实他只是不肯认命,想在乱世中搏个机缘,此时犹豫,只不过心里害怕得罪那行事怪异的大能,唯恐人家施以小小报复,高家便会覆灭。 高小荼看着父亲担忧脸色,心中不忍,开解道:“父亲也是不用过多忧虑,师傅此时不能进入潮头,唯恐沾染大因果,不利修行,但却派师姐与我同归,师姐虽年幼,但天赋超然,境界高深,体内拥有白泽真血,神兽气运加身,并不惧怕那蛟蛇气运,到时候在家中坐镇,定保家中无忧。” 高生疑惑,自家女儿孤身回府,并未见有人相随。 “师姐自小修行,少有红尘中历练,于是我便先回家报一声平安,她在潮头城左右锤炼红尘大道。”高小荼说道。 高生点头,抬头一看天色变暗,便让人安排晚饭,依着女儿所言,只是做了些家常便饭,期间高小荼与母亲讲些修行路上的趣事,抖得母亲一笑,饭桌之上倒是显得和睦融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小城生人,道境门神 小城突然来了许多陌生人,两三成对,四五成群。 他们穿着各异,但不管怎的说,都不似穷苦人家,散布在城中各处,观察城中原住民,神色专注且微妙。 潮头城门已经很破旧了,但总归是除了那层层叠叠不知尽头的山峦叠嶂外,城内唯一的出入口,河史还是派了两波精装汉子轮流看管着,然而这两人对于那些从城外陆续前来的奇怪陌生人实在是没多大约束力的。 阿二看着他们各处敲敲打打,满脸迷茫,一头雾水,难道墙下还能藏着馒头肉块? 兄弟两人蹲在城墙头,阿二一边扣着脚丫一边皱眉,嘴里嘟嘟囔囔,只是声音极轻,哪怕是身边的阿大也听不清楚。 只是阿大也不将他话放在心上,弟弟性子极憨,听话,什么都好,只是嘴碎,脑子也轴,什么事情便念叨个没完,能将人烦死。 城墙下好歹还是有那么一片凉爽阴影,阿大眯着眼,看那四处瞎转的年轻道士,这道士是最早来的那批人了,一开始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是现在陌生人越来越多,这年轻道士不似他人成群结队,只是孤身一人,且行为怪异,不得不让人提防。 那道士也是没个心肝的,来了几月,天天围着城门楼逛,时不时咧嘴笑笑,就算在外人面前也没个忌讳,右手深入裤裆,使劲挠挠,表情飘飘欲仙,要多不雅有多不雅。 阿大读过几年书,大略也可以读通几本山野游记,道家典籍,却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道士,坐在阴影里,没有隐藏,直直地盯着他瞧,那道士许是发现有人目光注视,转过头来,对着阿大俩人咧嘴一笑,露出牙齿瓷白,微眯丹凤双眼,那蓬乱头发粗粗绑成一辫,而其下面貌竟然极为俊俏。 “算命不,不准不要钱。”道士趁着有人注意他,拼命大喊。 阿大没应他,阿二却显得有兴趣,向着道士招手,喊他到阴影处来乘乘凉快。 道士也不认生,微微缩着脖子便跑了过来,别看他身上看上去脏乱,却没什么怪味,反倒有股清醒味道,阿二凑过鼻子,在他身上吸了一口,只觉得头脑都精神了些。 阿大拍了下自家弟弟后脑,这般时节,谁也没个水来洗澡,谁知道那道士身上有什么怪病恶虫,阿二对着他嘿嘿一笑,只是转头看那道士,眼色怪异。 “这年头谁有什么铜子给你,谁都是赶紧买些米粮,解决下肚里饥荒,道士,你是走错城头了。”阿大好心劝告,“往东去吧,那边是富裕些的,如果你能撑到长余去,那边不用愁了,想饿死都是没那么容易。” 道士摇摇头,说道:“长余人富足,吃喝不愁,站在高处看天下,太过骄傲,他们是不信命的,同他们说这些个命理学说,还不如与牛弹琴。” 阿大愣了愣,继而点点头,他没去过长余,但仔细想来,若自己是长余人家,看那外来土包子,大概也都是嘲笑意味,骄傲满满,信什么命去,自家的命就够好的了。 道士年岁不大,但却看的比他通透。 “怎的,兄弟要不算算,给两个白面馍馍就行?”道士看向阿二,“测字,手相都是可以的。” 阿二挠挠头,说自己并不会写字,生出阿大那年,家中境况还是吃的饱的,便让阿大上了几年学堂,可等着阿二蒙学年纪,家中境况便开始难挨,饭都吃不饱,更不提学字。 “那便看手相,贫道更拿手。”道士收敛表情,正襟危坐,示意阿二伸手。 阿二瞥一眼大哥脸色,得到允许,表情欣喜,伸出左手,颇有趣味。 而那道士却不看阿二手掌,只问道:“为何伸出左手?” 阿二疑惑,反问道:“伸出左手不行,算不出来?没听过这种说法,但换右手也是没打紧的。”说完阿二便准备撤回左手,道士却拉住他的手掌,看了他粗厚的手心,长年的粗活,积下了厚厚的老茧,有些掌纹甚至都已经隐隐不可见。 道士皱眉,细细观察,突然又反转阿二手掌,看他手背。 阿二这时却撤回了手,满脸不满意,“瞧你这道士,原本还以为你是有几分本事的,没想到也是个瞎咋呼的角色,哪有算命是看手背的,瞧那东街卦象老道,看人掌心,瞧人掌纹,便能说出人生前程,娶几房媳妇,生几个娃,准的不行,手背又没啥的纹路,能瞧出来啥?” 道士却不生气,仍是笑眯眯的和气样子,“这你就不懂了,掌心看未来,而这手背看”这时候他却卖了一个关子,不说了。 阿二急不可耐,瞪大牛眼问道:“手背看啥?” “前生。”道士眯眼,此时恰巧一阵微风拂过,卷起他破旧道袍,城头灰土,年轻道士嘴角微翘,整个人好似身在烟雾之中,神秘莫测。 阿二揉揉双眼,看那道士还在原地,纹丝未动,他舔了舔嘴角,又把左手伸了出去,翻转手背。 “看出了啥,俺的前生” “仙人呶。”道士瞪大双眼,炯炯有神,眼中仿佛放出神光,肆意吞吐。 阿二被道人表情吓了一跳,呼的抬头,屁股在地后移,转头看自家大哥正在身后,有了依靠,便少了些畏惧,嘲笑道:“哪来的这般多的仙人,我看是你家那仙人板板哦。” 道士也不生气,只是甩下他的手掌,轻哼一声。 “咦~你这道士还不服气,那你再看俺家大哥前生是什么。”阿大拗不过弟弟,被他扯过右手,道人先是微微一瞥,眼神渐渐肃穆,接过阿大手掌,仔细观看,过了几十息,啧了啧嘴,嘟囔了句,“不应该啊”。 他抬头看向阿大,声音低沉,说道:“你也是仙人啊。” 阿二愣了愣,拍着道士肩膀,笑个不停,“你说你这道士,连骗人都是不会的,说俺是那仙人,又说俺哥是仙人,怎的?仙人是那满大街的飞扬尘土,遍地都是?若俺俩是仙人转世,怎的没自己安排个好活计,要在这守城门?” 道人估计知道自己骗计低劣,吃不到那两个白面馍馍,索性歪头到一边,闭眼不言。 阿二转头看身边大哥却不笑,咧了咧嘴也觉得尴尬无趣,轻轻搡了搡道士肩膀,说道:“你说俺俩是仙人转世,好,俺信了,你要是说出俺俩在仙人界做的什么活计,便还是给你两个馍馍。” 道士转头,眼睛放光,“你说的可真?” 阿二拍胸脯,“自然是真,俺从小实诚,从不骗人。” “那好,贫道今天可要泄漏天机了。”说了这句,道士突然环顾四周,神神秘秘,低下声音说道:“你俩前世是那司门守卫之神,阁下是神荼,贵兄郁垒。” “司门守卫之神?”阿二收回探向前的身子,嘴中咂咂,“这是个什么职位?重要不?” “自然重要,每逢佳节,民间便要叨念,上香祭拜。”道士看阿二好奇眼神,表情飘飘然,春风得意。 “这么重要,那到底是什么大神。”阿二瞪眼,连阿大也有了兴趣,侧耳倾听。 “门神!”道士挑眉,老神在在。 “还是看门的。”阿二恼怒,当人便够窝囊,吃不饱穿不暖,听个故事,当回神仙看是那看门人。 正在此时,有人喊阿大名字,阿大回身,再抬头看日头,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换班时候,兄弟俩起身,道士赶忙提醒道:“我那白面馍馍” “不会少你的。”阿二不耐烦,走到换班人面前篮子拿了两个黄馍馍,一个黑窝头,将两个黄馍馍递给道士,自咬了那黑乎乎的窝头,“这年头有个黄馍馍吃吃就好了,还想要那白馒头,这城里几人吃得,咱们是饿死也没有了。” 阿大招呼一声,阿二拍了拍道士肩膀,向大哥跑去,阿大把自己口粮分给弟弟一份,阿二咧嘴接过,兄弟俩勾肩搭背,向西街走去。 道士看着两人背影,又看手上两个黄馍馍,笑了笑。 “连道境擎门力士都转世下界,天将大乱啊。” 世间最爱给人算命的道士,也是算的最准的道士却不惊慌,天道循环有理,也许蕴含莫大危机,也许就是求之不得的证道契机。 他这一缕神魂与本体断绝,也许就是大道理中的小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徐家客人,风云渐起 潮头城格局小且明确,以城门去往城主府为间隔,东边广阔人数却少,西成窄小,居民却是东边三倍还多。 东城巷间条条相通,路面都由光滑的大青石板拼接,之间也看不出缝隙,不似城西间,沟洼路面,一蹭一脚泥。 而其中最平直宽广,当属橘巷。 巷子口有一棵橘树,逆着天地法则生长了百年,高过两丈,每年黄橙橙橘子长了又落,落了再长,也无人敢捡,只因为它属于巷内人家。 而这巷内,也不过两户人家,门户相对。 今日,巷内入口左方的徐家来了客人。 红漆大门擦的光亮,左右敞开,门户打扫极干净,连匾额之上也不许落一丝灰尘。 两排整齐仆役,正门口高椅上坐着位老头,白须白发,面容却光洁,看不出什么皱纹,打量不出什么年岁,只有潮头城人才能认出这位徐家老祖,修为高绝,在城中横行无忌。 只是这徐家老祖紧闭双眼,神色平静,没那种面对潮头城居民的傲然意味。 巷子外远远走来两人,一男一女。 年轻男人头带紫金冠,面洁无须,腰配一柄雪白长剑,气势庄正,看去比小城头最尊贵的城主还要气派些,而那女子肌肤光嫩洁白,双眼媚意十足,特别是那饱满胸脯,波澜壮阔,令人向往,而再转眼一瞧,那狐媚样貌又变,好似深闺熟妇,慵懒华贵,不是这小城能养出的韵味佳人。 女子目光充满好奇之色,缓步行走,右手举着一只漆黑的干橘,掌心间轻轻滚动,左手修长手指拂过泥砖墙面,指尖轻轻一捻,放在眼前细瞧,似乎觉得无什么特异之处,便抬头看向身旁男人,男人轻呵一声,说道:“小城头气运刚开始转变,哪有这般快便影响城中建筑,要过些时日,天地元气在气运影响下开始上升,才能看到些许特异景色,甚至有畜生通灵,虽然无法修行,但可为修行者看家护院,守护山门,充满智慧。”男人轻声说道,看着小城上空,目光如炬,眼神中也是有些期待,也许这便是他的大造化。 “修行门人才知这小城气运骤变,大能们害怕被因果沾染,安排咱这修为不过十二景的修行者来夺气运“斩大蛟”,山岳越广阔,阴影便越深,所以这里面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甚至可能被那凡人干扰,万事只能是低调,首先你得要知道这点,这儿不是在山上,可没人凭着你师父面子行事。” 犹豫半晌,男人还是说了些提醒,但也尽量让自己态度温和些,女子师傅个儿高,在门派里是顶天角色,就算他父亲也得罪不起。 狐媚女子那双会说话的眸子闪了闪,表示明白这道理,嘴角弯了弯,媚声说道:“云涛师兄天赋超然,福缘深厚,如今已是十一景顶峰,想必成为秋境大能也是指日可待,但我可听说那落枫山的夏无敌也是来了的,师兄你尚修行年岁尚短,可有信心与他为敌?” 男子眼中精光微闪,只是隐藏极好,身旁女子也没有发现,他冷哼一声,“夏无敌还真是真正的佛陀金刚,夏境无敌?就算是的吧,可咱又不是孤身一人与他相斗,这小城头不知道已经来了多少的修行者,他能敌过几人,听说他一双铁拳可挡飞剑,到时候我倒要将他双拳斩断,体内气机也要磨干。” 女子娇笑一声,说道:“云涛师兄真当英武非凡。” 男子也微微一笑,两人笑容间,各怀鬼胎,心中计较旁人不知。 “前方那徐家老头曾与家父一同修行,虽然资质平凡,但到底是修行的久了,硬生生也是爬到十二景的尾巴上,到时候也可以帮衬咱们一把。”名为碧云涛的男子手指那宽阔徐家大院。 女子对着徐家大院瞥了一眼,又抬头望天,说了句他人听不懂的话:“小城太小,又真的太大啊。” 男子却明白了,点了点头。 小小的城头里却容纳了上万的人口,想要找到寄居在一人之身的大蛟气运,谈何容易,等若大海捞针。 两人走入徐家大门,徐家老祖起身迎上,他的辈分虽在两人之上,但修行界自然凭的是修为实力,他的资质平凡,那碧家小儿父亲与他同辈,却早已迈入秋境,是修行的大能,而这两人本也是十景与十一景的修行者,掌握门派秘法,并不弱过于他。 碧云涛年少英才,俊逸非凡,走在女子前面,对着徐家老祖微微弯腰行礼,叫声世叔,尺度掌握极恰当,恭谦温良,不卑不亢。 徐家老祖双手虚托一把,未沾其衣衫,嘴角含笑,称声世侄,又看其面目五官,穿着气态,心底轻叹一口气,嘴中说句人中龙凤,只是不知是否由心。 碧云涛再侧身半步,露出身后女子,介绍道:“这是陶笼雀师妹,天赋非凡,在宗门受到器重。” 徐家老祖先前隐约已见女子体态,当时只注意在碧云涛身上,此时见着女子面貌,修性多年,心里静湖竟有微微涟漪,他的面色微变,这女子体骨,媚意天成。 但凡有记载,媚骨天生者,祸国殃民,若为修行者,不说修行精神秘术事半功倍,甚至与男子房事是也是修行,是旁门左道的首等的体质。 而所谓的旁门左道,不过是还未出现个顶天的角色罢了,孰好孰坏,谁是谁非,不好辩驳。 陶笼雀长长睫毛充满风情,先瞧碧云涛,后看徐家老祖,对其行礼,徐家老祖左侧半步,未受这礼,只是掩饰极好,面不改色,当下便上前与其热情寒暄,而当知道陶笼雀师傅名讳,心中更是忌惮。 此时正好一白衣修长身影从大院走出,站在门口,陶笼雀抬头正好与其相视,女子先是一愣,后掩嘴嫣然一笑,口中轻声说道:“真是个可人的少年。” 碧云涛微微皱眉,轻咳一声。 少年背负剑匣,从未瞧见过如此诱人女子,然而目光不过迷离片刻便重归澄清。 少年对着两位陌生人微微一笑,碧云涛微笑应对,陶笼雀轻轻眨眼,目光却好似对着恋人般含情脉脉,少年却不再瞧她,只是看着碧云涛的腰间,他感觉的到,有一柄锋利的剑在那栖身,远远强过他的雪满。 碧云涛看着少年,眼神中是欣赏,深处里,他人不可见处却是寒霜,甚至有丝丝杀气伴随,在气海凝结! 陶笼雀轻轻唤他一声,碧云涛回神,爽利一笑,对徐家老祖说道:“徐家有子如此,将来必定一飞冲天,未来可期。” 老人笑道:“那便谢世侄吉言了。” 三人进屋,排去仆役丫鬟,也不知在商量些什么,连家主徐良山也被禁止在外。 只晓得,那二人离开徐府时,还带上了被寄予厚望的徐家长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剑宗收徒,儒家门生 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消息,或许也已失去消息的本来面目。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但终究那小部分却不会传瞎。 寒山剑宗。 这四个字便已经够了,在平民眼中,进那寒山剑宗门阶,便已是顶天的剑仙人物,他们或许不晓得四境二十四景的门道,却是晓得修行者与凡人的分别,好听的可说云泥般的落差,粗俗的便如金银与狗屎。 城中如高家,徐家,勾栏春楼季家门户是不动神色,而低下一阶富贵门户却都是炸开了锅,这消息原是城东人家心中自知,是跃出龙门大好机会,如今却多生波折,或许在潮头小城他们可算富贵,而在寒山剑宗面前却与平民无异,若是真的公开竞选,参与会试,那他们的机会便更加渺茫。 但消息已公开,自然不能掩埋,众人此时抱成一团,去与河史要个说法,钱粮已发,总不能一场空。 总归结果第二天在那城门口张贴告示,大致意思是允许拥有本城户籍,且小于十六周岁少年皆可报名,比试规则待定,胜者取前三,拥有寒山剑宗会试资格。 明眼人看了便知,这告示说的,便只是那规则待定四字罢了。 河史稳坐大堂中,手中茶杯光润亮洁,茶盖与茶杯相碰,入耳声声清脆,杯中茶叶碧绿,丝丝热气袅袅。 河史含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看向身旁这人,轻笑说道:“闻人公子,别瞧小城头贫瘠物薄,这茶叶却是不差的,甚至曾是皇家贡品,往些年头我都是不敢尝,修生养性,甚至延年益寿,对于修行者也是大有裨益。” 年轻男子双十岁数,儒雅面貌,面对一城之主却无卑谦之意,举起茶杯,嘴唇轻沾,尚未入喉,便把茶杯放下,说道:“好茶。” 河史不应答,只是嘴角带笑,轻抚身上官袍皱褶,闻人言眉头微挑。 “河城主也不必在敷衍我儒家门生,我们一行十人,一不贪图城中富贵,二不奢求加官进爵,虽是无名分的穷苦读书人,但也未想弃书求道,不需那寒山剑宗会试资格,现今不过是想收几名读书种子,若他人不是自愿,我们绝不强迫,城主您还有何不愿?学生实在不明,莫不是真的看不起我读书之人?” “闻人公子是说笑了。”河史双手微微抱拳:“虽说我是武将出身,却认为儒家之道才是治国之本,谁要是看不上读书人,我是万万不依的,只是当下是灾困时节,饭都是吃不饱的,要说什么读书亦或者是修行,是太早太早,若真是有读书种子被你发现带走,那他家中该是何处置?不是又少一做活人?” 闻人言闻言沉思少许,嘴角复开明带笑道:“倒真是读书读愚了,怎的也就想不到这一茬去,学生年少,不如城主大人心思通明。” 河史摆手说道:“不过是活得久了些,哪有什么通明的说法,在等些时日吧,若真的城中有人入了寒山剑宗,山上人赐下些许赏赐,城中活计便不愁了,亦或是熬到梅雨时节,老天爷看城头可怜,给些好的风水。” “若是真的可算是风调雨顺,你们到时候要收读书人,我便是真的倒履相迎了,定会找个好的地界,让你们开着私塾书院,这才算是造福一方的好事。” 闻人言起身弯腰微躬,诚心说道:“学生受教。” 河史连说不敢。 一行十人在三天前浩荡进城,虽此时小城陌生人很多,却少有十人之多,其中有老有少,都是读书人老学究的打扮,而这带头的闻人言也是坦然,说自己因与原书院理念不合,带领部分先生与学生离院,想要在小城里开个私塾。 而闻人言自身早是儒家的读书人,学问深厚。 两人在茶桌上相谈,学问,朝廷,治国,修行,只是大多是读书人在说,河史热情应和,倒算是相谈甚欢。 时至晌午,闻人言谢辞河史吃午饭的建议,走出城主府,抬头望天,眼珠深处游走过一丝青色光芒,背负双手,书生气息儒雅大气。 只是读书人面色冷肃,望天不语,半晌之后也不知在干净天幕望见了什么,冷哼一声,用力跺脚,城主府门口匾额便歪了一丝,他是觉得消气了些,抬腿往外,走的极快。 小慧儿伸出小手,用力握拳,虽然年幼,但招式却有板有眼,一人长大生活不易,使得她比同龄孩子要坚强,强壮些。 于未坐在大树下,看着小丫头身形,不是要纠正她的拳法,只是生怕她再去爬这粗壮高耸的大樟树,小丫头无父无母,实在皮的不行。 小丫头梳着小小羊角辫,转头看向于未,挺起胸膛,晃晃拳头,俏皮可爱劲头满满,“小和尚,我的拳头怎样,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可以将李元打的哇哇直哭?” 李元是离她那小破祠堂不远的人家孩子,家中没有父亲支柱,母亲却也是个厉害角色,在西边小街道骂架是出了名的,一个足以顶三,泼辣的紧。 儿子李元和小慧儿同等岁数,母亲宠的很,不打不骂,天天带着儿子在外做活骂街,四五岁的小家伙倒是学了个满,口齿伶俐,满嘴恶话,小慧儿吵架不过,便上去用拳,打急了就抓就咬,有次将男孩儿裤子扯个大洞,母子两倒都是是敞亮人,男孩打架输赢从不哭,母亲从不找小孩子的麻烦。 小慧儿总记得那小子,被打的眼眶憋红,直冒鼻涕泡,就是不哭,扯着裤子叫她等着瞧,早晚一天给他好看。这回儿,她可跟这大和尚们练了拳法,倒是瞧瞧谁给谁好看。 于未无奈,招手叫她过来,让她坐在身边,替她擦去额前细密汗水,又摸了摸她扎起的小小羊角辫,轻轻笑了笑。 小慧儿却拍了他的手,皱着眉头,一脸不愿。 三师兄捧着一只大瓷碗,蹲在过道屋檐下,一边嘲笑,一边大口扒饭。 小慧儿站起身子,小跑到胖和尚面前,探头看向比她头还大的海碗,大声喊道:“胖师叔又偷肉吃,我要与长老说去。”然而说是去告状,小丫头脚步却不动弹,眼神直直盯着那块肉看。 这下是轮到于未笑了。 胖和尚用筷子轻轻敲了小丫头的头,小慧儿马上装疼,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直哼哼。 胖和尚哼了一声,说道:“小丫头是可以去做戏子的,比学拳有的花头。” 小慧儿倒也干脆,笔直的站了起来,也不说话,还是盯着肉瞧。 三师兄夹起那块肉,在她眼前晃了晃,小慧儿不自觉的咧起嘴,漏出少了门牙的洁白牙齿。 三师兄将肉撕了两半,一半给了她,一半放到嘴里,用力的嚼,觉着满嘴的香味,小慧儿拿着半块肉,回身看了看于未,于未朝她摇摇头,小慧儿这才心满意足的品尝来之不易的油水滋味。 胖和尚看着小丫头满足神色,是觉得比自己吃肉还要痛快爽利,要不是那年,自己女儿应该比这孩子还要大上几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寒山剑经,干枯死城 躲着日头,胖和尚和于未一起蹲在树下。 原本也是清明时节,应是阴雨绵绵,只是当前大旱,恨不得从人身上晒出几两油,尚不算燥热,只是太阳明晃晃惹人烦。 胖和尚早就注意到,虽然少年闭上双眼,好似惬意休息,浑身放松,事实上他浑身的肌肉紧绷,气息且悠长,是在勤勉修行。 难得难得,难怪难怪,那入了境的魔修剑客就被他一拳打倒。 胖和尚放下手中大碗,拣起一只细筷,手臂不动弹,但凭手掌把控,细竹筷在空中飞舞,好似花间蜜蜂,轨迹烦乱无据,但细看又觉得像是崖前落瀑,一支筷子挥舞的竟气势浩荡,于未侧目,浑身气劲不泄,只是注意力集中在飞舞筷子之上。 胖和尚“嘿嘿”一笑,问道:“怎的,想不想学?” 于未摇摇头。 胖和尚皱起眉头,满脸不乐意,问道:“这般有意思的招数,你就不想学,摸透这一招,以后耍起剑来也是事半功倍。” 于未再次摇头,贪多嚼不烂,不说他尚未入境,何况一幅白衣菩萨观想图便有的学了,最近他已有显著进步,不能捡芝麻丢西瓜。 胖和尚又笑了,拍拍于未肩头。 于未只觉得近来酸疼肩膀有了缓解之意,他仰头,对着胖和尚微微一笑,所谓的谢字,说出口,才显得生分。 三师兄随手把竹筷放在一旁,说道:“寒山剑宗已算是山上顶尖的修行大派,若你真想学剑,这便是当下最好的门路。” 于未点头,抬头望天,穷酸道士留下的那片树叶,被他用线绑起挂在胸前,而红绿各半树叶并未枯萎,反倒表面更加油亮,好似莹莹发光。 无垠昊天笼罩,修道修剑的数不胜数,但总的想来,寒山剑宗还是剑道修行不二门路。 为何?不提那镇山的一部《寒山剑经》,其余剑修典籍超过万部,单指那山上极难得的冬境剑仙便超过四位。 而寒山的剑塔,天底下有几人躲得过? 于未有些犹豫,因为他带上道士留下树叶,心中突然有朦胧预感,认为城中将起波澜,与他之前想法符合。 “城头将要有大的变化,尽量少于外乡人交恶。”胖和尚说道,他虽不善于观气数天机,但作为修行者,与天地元气相呼应,隐隐觉得天地间变化。 于未点头,忽又想起那天山上白衣少女,心中竟有期盼。 只是少年心中境况变换,任凭胖和尚修为深厚,也难以察觉。 何处不修行。 少女始终认为这句话是没错的,所以她做任何事都很认真,与在山上无区别。 甚至与洗衣叠被,甚至烧水做饭,她一向严肃认真。 只是在刚下山时,这些琐事她并不擅长,但她愿意虚心请教,她很聪慧,学的便很快,所以洗的衣衫便是最洁净的,做的饭也是最美味的。 但是她想学却不愿做,因为太无趣。 万事万物都没练剑有意思,起码她还未发现更有意思的事物。 少女坐在山中,闭眼冥想。 有片枯黄树叶脱离树枝落下,未沾其身便被风息切成两半,好像被剑切开,狭小断面光滑无比。 少女睁开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小城。 她也曾去城门前驻足,却还是未进入,秀眉微皱,看城墙刻“潮头”二字,总觉别扭。 这座城,不甚欢迎她。 少女不急也不恼,在城外山上卧地修行,山上野兽经过城中狩猎也是不见,倒是有些高大树上有些酸甜野果,普通人采摘不着,都留给了她,少女表情满足,显然甘之如饴。 她大约是觉得有些厌了,终于站起身子,不再去看那小城,开始在山间游走。 这片山很干。 这么多天,她走遍群山,终于得出这番结论来,按理说,这般干的山头不该有植被,更别说两人环抱不起的参天大树来。 甚至不止这片山头,方圆几十里,都应该存不下水,然而实在奇怪,若不是三年旱灾,潮头从未听说缺水一说。 “潮头,潮头”少女口中喃喃自语,小城太小,当不起这般名字。 潮头过舟,若想取水,船上人一动,大船无恙,小舟便会有倾倒意向。 少女脚步缓慢,然而在山间却行走如风,一步极远,她抬头,看向城中最高的那座经楼,微微皱眉。 若将整座城放在沙盘之上便能看出,那座高耸经楼实在突兀,好似米粒之中有一颗显眼的红枣。 少女秀气脚尖轻轻一踮,整个人便已跃到一颗参天树上,俯瞰而下,虽未见潮头全貌,但也可见大概,只见小城规模方正,东边街巷稍比西边宽阔些,但总归重重叠叠下不见美感,毫无生气。 城是死的,圣贤都不会庇佑,这种城头,怎的可能有那蛟龙气运的人物诞生? 少女的眉头越来越紧,她看向大慈阁山后,总觉得不对,好似有事物被遮挡,她看不透。要知道,她身怀一丝白泽血脉,体质不凡,虽然还年幼,然而天赋异禀,修行路上一路平坦,境界飞升,双眼可看破迷障。 然而,也因看透世间之事,所以觉得无趣,少女醉心与修行,醉心与剑。 可这小城,她竟看不透? 少女闭眼,突然又睁眼,快速侧头,耳边锋利长箭呼啸而过,削去她几丝长发,扎在不远处一棵枯黄树干之上。 轰然作响,犹如雷阵。 好快,好狠的箭。 少女回神,看向树下,目光冷森,好似有剑气吞吐。 男人身穿紫色蟒衣,仍是举弓射箭姿势,见少女看他,咧嘴诡笑,而眼神掠过少女身体,炙热无比:“那女娃儿,树上有什么好瞧,赶紧下来,屠爷这宝贝可多,你若看上,便送与你。” 少女飘落而下,犹如一片轻巧树叶。 蟒衣男子将大弓抗在肩头。 “正阳门,正字当头,却不走正道。”少女冷漠说道。 “哦?”蟒衣男子嘴角玩味,“认识我正阳门?” 少女抚了抚微皱衣衫,正视蟒衣男子,轻吐一口气,握紧拳头。 正阳门,名头正气,实际上在山下抢夺女子,取阴补阳,行迹十分不堪。 虽然不是魔修,但在修行人中恶名昭彰。 少女踏步,疾行而上,伸出剑指,直指蟒衣男子双眼。 蟒衣男子猛然侧身,身体扭成一副怪异角度,避过少女剑指,拿着长弓的左手猛力下劈,是将弓身当作大刀一般,若是劈中,必定筋断骨折。 正在此时,一道寒光透过少女的腰间,急快无比,飞向蟒衣男子喉咙,男人虽撤的极快,但对于一名御剑的修行者来说,还是太慢。 飞剑滑过他的喉咙,留下一条纹路,很细,犹如刚刚开垦的沟渠,在大水的冲蚀下渐渐裂开,红色的血液喷涌不停。 “长伞?”男人的眼珠渐渐无神,只是执拗的意志让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少女不做反应,看着男人渐渐化为飞灰,只在地上落下半道黄纸,不久也被天地元气抹去。 飞剑绕着少女身边疾飞,最后落在少女的右手上,落下蓬松的剑须,确实像一柄收起的纸伞。 少女在地上捡起一根断裂的剑须,收入口袋。 再抬头,看向地上一滩白灰,脸色愈加冰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衰败符门,不灭金身 不知远离小城多少山头与水路,幽深静默一处大山山洞,洞府不见什么深寒潮湿,只显的干燥闷热,石壁上镶嵌着两颗极少见的发光明珠,所以在石府中倒不怎么黑暗。 洞府里陈设极简单,不过一床一桌,无杂乱灶火柴米,也瞧不见书籍笔墨。 床上一位老人盘坐,这一刻便张开了双眼,只是面前无人相谈,亦或者是老人本身性格沉闷,长时间没有说话,没有动弹,不过只听见一声悠长呼吸声。 老人微微侧头,瞧见身边那只跟随不知多少个年头的古怪老猫,干瘦面皮微微一提,大约是露出些满足怡悦表情,伸出左手,在老猫后背用力挠了挠,古怪黄皮老猫发出舒适的呼噜声。 逗弄老猫一番,老人下床,望向洞府之下,双眼微眯,不知瞧着幽深山涧是何想,只是山间风儿吹过他枯黄头发与干瘦面皮,怎的都有股阴森可怖味道。 事实上老人心情极差,与那一幅黄纸力士深厚代价是脱不开关系,谁晓得那正阳门人,禁锢尸体魂魄,仍旧是这般性子,难道这就是那死性不改? 老人冷哼一声,抬头往天上瞧,过了不久,又听见一声凄厉叫声,一只漆黑的大鸟从天而将,浑身腥气扑鼻,落在洞府之前。 老人毫不介意那股子腥臭味道,唤了老猫,跃上大鸟后背。 大鸟又是厉叫一声,冲天而起,而老人站在鸟背,好似扎了根,任凭狂风铺面,气定神闲。 龙凤气运是沾不得,蛟蟒气数也没资格吃?老人微眯双眼,拳头紧握,便只是沾了一丝好处,小小正阳门,如何还放的了眼里? 身旁这只古怪黄皮老猫瞪着眼珠,浑圆眼珠红黄相间,瞧着大鸟身下,山头树木郁郁葱葱,云间水汽铺面,觉得实在高险,纵然经历过多少次数还是适应不了,浑身杂毛竖起,口中不停发出声声呜咽,锋利爪子滑破大鸟羽翼,已可见血肉,只是腥臭气息更甚,大鸟却好似不受疼痛,双翼飞行有利,气势磅礴,震慑住任何迎面鸟禽。 往东面飞的不久,便可见在比老人所居山上更巍峨的高山之上,出现座座建筑,密密麻麻占据着山头,飞檐斗拱,金碧辉煌。 大鸟飞在高空,已有好多人见到,却少有注目,大多只是微微一瞥便不理了,只有那原本躺在七座大钟下晒日头的农民样貌中年人抬头瞧了瞧,而后站起身来,敲响排列为第四座的大钟。 大鸟落在一片平地之上,那农民样貌中年汉子只是敲了排列为第四的钟,复又慵懒躺下,草帽盖在脸上,嘴中不知哼着哪方的山歌,左手轻轻拍着膝盖。 老人的眼神微微闪过一丝阴寒之意,只是掩饰极好,面色冷淡。 老猫早早从鸟背跳下,瞧见不远处一负剑少年走过,眼神诡异,露出刷子般长满倒刺的舌头,舔了舔嘴角。 老人轻喝一声,老猫回神,轻叫一声,在老人脚下徘徊,讨巧卖乖。 过了不久,有一青衣弟子从那层层叠叠宫殿中走出,背负长剑,山上人的做派,脚步虽缓,行动却快,走到老人面前,微微躬身,将老人带领进大殿。 老人目不斜视,背负双手,但面皮耷拉,气色阴寒,总摆不出仙风道骨味道。 山城兴盛也不知多少年头,不见得都是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但总归不算什么干净地界,三教九流,魔修甚至也可见。 老人钟声四响,终归不算一般人物,通过大殿后门,穿过广阔堂院,青衣弟子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老人却未动身,站在门外,不久之后,青衣弟子复还,请老人进屋。 老猫叫了一声,老人对它点了点头,老猫转身,几个纵跃间不见了身影。 老人进屋,因为对主人实在熟悉不过,没有什么修行者之间的客套手段。 幽暗的房间内,坐着一名年轻人。 书生打扮,面容清秀,双手抚琴。 “故弄玄虚。”老人拂袖,书生仍在,只是幽暗房间景况大变,雕梁画柱,莫大香炉袅袅香烟,红色的布帘条条垂下,富丽堂皇,豪华奢靡。 “到底还是瞒不过你。”年轻人轻笑,指尖拨琴,香炉中灰烟在其身前飘散,让人看不清他的身影面貌,好似在光线下晃动不止。 “坐下说话。”年轻人琴声不停,如高山流水,让人沉醉其中。 老人风波不惊,坐在年轻人面前不远处。 “想买些什么?”夹杂在琴声之中,年轻人问道。 “上次正阳门这尸魄实在不堪,死性不改,被人所斩。”老人双眉皱起,好似小疙瘩。 “这不怪我,是你自己所选,且与你符门一道相配,没有坑你。”年轻人声音悠悠然,若不是见眼前身影,都不知道声从何来。 “符门?”老人苦笑一声,“不过是孤魂野鬼了,哪还有什么门派。” 年轻人未应话。 “再来两具尸魄罢。”老人说道。 年轻人琴声未断,只是声音久久才响起。 “一具吧,再搭你一青铜力士,春境之下可算无敌。” “春境无用。”老人摇头,他与黄纸力士心神一体,见所见,闻所闻,在小城外便有御剑少女,长伞一柄,而春境,再无敌又有什么用处? “难不成山城还有缺货的时候?”老人问道。 年轻人仍不应答。 老人突然站起,一步向前,用力挥袖,而香炉灰烟之后哪有什么年轻人,不过一草人而已,老人双手放在琴弦之上,琴声渐止。 霎时间,天地又变,老人愣神之后,干瘦脸皮更加难看。 原来房间重回幽暗,白净年轻人双手抚琴,没有那雕梁画柱的富丽堂皇,没有大香炉与灰烟,只是安静坐在他面前,堂堂正正,似笑非笑。 老人收回放在琴弦上的双手,不知为何微微佝偻起身子,阴阳怪气的说道:“手段倒是越发厉害,我现在是斗不过你了。” “都是些迷人眼的小手段,登不了大雅之堂。”年轻人摆手,笑脸灿烂,语气谦虚,让人觉得舒服。 老人冷哼一声,情绪倒是有所缓和,两人间不知做了多少笔明明暗暗中的生意,要是因为这事斗气,实在太蠢。 “潮头那城,你最好还是不要沾染,因为我收到消息,有人在背后收网,不止想要大蛟气运,还要各路“斩龙”人的气机,说不得那所谓的大蛟只是诱饵,耳听为虚,就算亲眼所见,便真的能相信的?未必未必。”年轻人站起身子,为老人泡了杯热茶,缓缓说道。 “不得不信。”老人捧起茶杯,看着茶水中自己的面庞,沉默不语。 年轻人对其知根知底,知道难劝解,倒也豁达,不提这一茬,只谈生意。 “上次那正阳门人尸魄得来其实已不易,十一景的山上人,已然算是个人物,若不是我山城,其它地界绝对不见,就算有,听见正阳门的名字,也早就送了回去。”年轻人神色严肃,山城中的生意,不可玩笑说。 老人微微点头,表示了解,但却无奈,黄纸力士若想保持尸魄完整使用,不仅要求被制作的尸魄在十景以上,而且要特殊的修行法门,比如那正阳门人,采阴补阳修行,正正合适,月夜下放在阴寒或是尸气重的地界,便能最低程度的保证使用,而其他一般修行者,尸魄被制成,无法得到天地元气滋养,不久就会腐灭。 “不过我这处除了另一具十景正阳门人尸魄,倒还有其他合用。”年轻人沉吟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 老人抬头望他。 “不灭金身,合不合用?。” 老人看着年轻人的双眼,半晌后,嘴角重新提起,声音嘶哑了些,说道:“不亏是山城,真是胆大包天,这等货色也敢弄到手,难道不怕佛魔双双报复?” 年轻人也笑了,说道:“若是什么都怕,山城早在几百年前便没落了,可瞧现在,便是这大青山内小小分舵,碰上十五景十六景的修道修剑大能也不惧怕,这便就是胆气了。” 老人不再说话,怀里掏出一只朴素钱袋,放在桌上,站起身子,转身离开,迈出门槛前又说道:“记得那青铜力士也得搭上,擦擦桌子也是好的。” 年轻人坐在桌后,没有去瞧那钱袋,抬起头来,看着老人背影,微微一笑:“好说好说。” 老人走后,屋内重归灰暗。 只是不知昏暗中时间逝去多少,琴声再起,屋内场景又变,红烛恍惚,案前摆放着不知名却贵气的花草,古琴仍在,不过弹琴之人复又变成那一堆茅草。 屋内最昏暗角落,年轻人闭眼喃喃:“天地轮回,符门衰败,可煌煌天威下,谁人不是游荡的孤魂野鬼,亡家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大道心坚,清明思亲 少女看着飘散于世间的黄纸,眉头紧了紧。 因缘际会,偶然,巧合。 当一切巧合因缘际会下偶然成立,这就成了必然。 若是傀儡般的黄巾力士偶然与她遇见,射出那一箭也就成了必然。 不止于那是死性不改的正阳门人,还不过不要忘了那尸魄的目的,是那气运二字,前有大蛟气运,而少女身上那一丝白泽血脉,神兽气运便差得了多少? 少女上前,在灰烬之中捡起一块未化为飞灰的红色玉佩,放在手心。 曾听师傅说那从前有一符门,在道教佛家之间夹缝求生,只是两家壮大后,缝隙便越来越小,符门便逐渐没落。 现在还有这符门修行人? 少女看着手心红玉,沉默不语。 这一块珍贵符玉,竟然使用在不过夏境的尸魄上,符门就算没有泯灭,也难有大作为了。 修行之路,起伏难测,难说百年千年后,说不定就无人修道读书,无人成佛化魔了,谁人愿修行百年,道统没落,孤身化道? 然而少女抬头,目光冷漠却坚毅,转身离去,她心向大道,任百般心魔侵袭,也难以动摇。 清晨天幕明朗,于未按往时起床,叠被,然后帮小慧儿掖好被角。 推门,出了小小的院子。 前些日子魔修出现,加上东边的城头流民增加,于未不放心顽皮小丫头,便与长老协商,搬到寺内。 小院原是寺中柴房,于未打扫干净,将家中祖屋锁死,便搬来住了进去。 一日之计在于晨,不止是早晨时人的精力旺盛,生气充沛,更在于清晨时节,天地元气也在悄然更新,就如人体一呼一吸,浊气散去,清气重生。 所以大多数修行者都会在清晨时分进行吐纳冥想,而在晚间时分锻体修行。 仍是一千数的罗汉拳,仍是一万步的罗汉桩。 于未在幽静小巷内,拳如云,腿如风,辗转不停。 他有预感,或许当他打足十万遍罗汉拳,踏足百万步罗汉桩,那幅神秘的观音观想图就会彻底揭开神秘面纱,到时候水到渠成,让他成为修行者。 等早功结束,少年微微喘息,回到院子,拎着小木桶打了浅浅一盆清水,开始洗漱。 与寺内僧人一起吃早饭,替小慧儿留下一碗白粥,放回房内,然后转身出寺,往巷子外走去。 大慈阁与城主府相隔不愿,城门与城主府门口那条宽广的大道将它还是分在了城东之内,在这时候,多少也因为各府院门口的红花绿树显出点生气来。 于未在巷子内穿梭,见到许多府内仆役家卫打着哈切开了阔气的大门,随意的用毛巾擦了面目,便愣愣地靠在门上,瞧着高耸日头发呆。 少年依着以往来回走了五年的路,漫步行走。 回家,开锁,推门,古朴老屋,在城东大宅院墙之间显得有些不搭,但也是少年人唯一的家。 屋内,除了他自己房间些许床单被褥被搬入大慈阁,其余便如五年之前,丝毫未动。 于未走进屋后小院,收下一块干净碎布,开始打扫卫生。 三天便要收拾一次,在搬入大慈阁之前亦或之后,从无区别。 少年沉默的收拾的房子,擦拭过每一张桌椅板凳,掸去墙角每一粒灰尘,然后依着以前姆妈所做,给堂前烛台之后的牌位上香。 收拾完这些,少年走出院子,在路边折了两根随风摇摆的柳枝,轻轻插在门上。 清明除尘,上香,插柳,思亲。 从前小屋门口每天清晨都会排着长队,姆妈烧火,捞面,然后配上些碧绿葱花,于未还小,便坐在一旁,有客人走了便将脏碗收起,仔细清洗,等到太阳高升,客人少去,他才会背上书袋,背着太阳,与三两伙伴去那年迈白胡子先生家读书认字。 傍晚回家,吃了晚饭,洗净双脚,躲在被窝,睡意朦胧间总能听见姆妈在数铜子,“一,二,三”,妇人满脸都是幸福。 于未坐在门槛上,抬头望天。 他从未见过父亲,只晓得他的面条做的极好吃,令人难忘,这名气不止是在潮头小城的,甚至可说覆盖了小半大唐,达官贵人来大慈阁祭拜,便要排队来吃这一碗。 后来,他就消失了,那时候于未还太小,只记得隐隐约约那宽阔的背,以及姆妈偷偷流泪的样子。 “我就晓得你今日要回来。”头发花白的老人微微弓着腰,轻轻推门,他的脸上已经长满了皱纹,见到少年时嘴角微微上翘,皱纹便堆积的像一朵盛开的花。 于未站起身,轻轻搀扶着他的手臂,扶他坐在屋内高椅上。 老人喘了一口气,利索地从怀里掏出烟管火石,放入自制的烟草,打火点上,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白烟,然而忽的瞧见少年眼色,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将烟管递了出去。 于未接过,走到门口,将烟管内还燃着火星的烟草拍出,用脚踩灭。 然后走回屋内,将烟管递给老人。 老人摆手,“还是你先帮我收着的好,人老了,记性就差,也不晓得那天就又抽上了。” 于未想了想,便将烟管收了起来,说道:“若是不抽这烟,你这身子也是不差的,少有毛病,但若再抽上,便会引起体内五气的衰败,后果极严重。” 嘴上说着,于未伸出手,轻轻搭在老人手腕上。 约莫十息后,少年收手,对着老人轻轻点头。 老人脸上的皱纹再次如花般盛开。 “家中柴火还够吗?需不需要我再帮你砍些来。”于未搬了张小凳,坐在老人身边。 “足够了的,孤老头子,用不了许多,家中备粮还有的多,这般日头,储藏时容易长芽,你带些走。”老人说道。 于未摇头,说寺庙现在储粮也够,只叫老人将粮食储藏在晒不见阳光的地方,这便不会长芽了。 老人拗不过他,看着门前两根新鲜柳枝,开口问道:“不去你姆妈坟上添抔土?我是记得你那年出了城去,回来后去了一趟就没去过了的。” 少年低着头,闷闷的应了声是。 但谁家孩子不想母亲。 少年其实只是想,若是姆妈少少的见他,没了对世间的依恋,或许早早的就能转世投胎,过上好的日子。 少年有时成熟理智的很,有时却也幼稚的过分。 老人看向少年,又看向门外日头。 记得那年,老人站在院里,远远望着那坚实臂膀的男人与自己妻子道别,亲吻自家牙牙学语的儿子,大踏步走在夕阳里,妻子泣不成声,但唯恐阻拦下丈夫脚步,抱着儿子,将自己的脸捂在孩子怀里。 还是那年,妻子拾起丈夫留下的活计,原本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妇人学着生火,擀面,夜以继日的劳作,坊间少女妇人背后议论的清秀面目渐渐泛黄,掌间变得粗糙,有时面对水缸清水发呆,面目不知觉被泪水弥漫。 等着儿子蒙学成长,那苦命劳累妇人发丝之内已斑斑白迹,但她却已不理会了,忘却了本来的亮丽容貌,对着街坊或可惜或暗喜的面目微微一笑,幸福便是夜晚间泡上一盆热水,清点着一日的收获,希翼着自家儿子未来一路平坦。 或许是过度的劳心劳累,妇人终于倒下了,身体面目因病干瘦的只剩下一层皮,搭在骨头上,小儿子离开了学堂,承担其家里的一切任务。隔壁居民搭在一堆窃窃私语,那小面店终于要倒下,却无人想到,那天清晨,高不出灶台多少的孩子站在小凳上,咬牙流汗,稚嫩双手翻动锅铲,炒出面中所用配菜,然后拎着小木桶,排在大人们身后,取水回家,一壶壶的将水烧开,这家小面店,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去。 只是奇迹没有出现第二次,妇人还是走了。 出殡那天,孩子九岁生日。 孩子穿着孝服,蹲在灶台后,给自己煮了一碗面,依着书中,轻轻说了一句“岁岁平安。”吃完了面,孩子站起身子,随着队伍将母亲下葬。 九岁的孩子,就在生日那天,终于真正成为少年人。 这样苦命的少年,这般坚强的少年,在长成为少年的五年后,坐在矮小板凳上,缩着身子,胳膊抱着双腿,就这样抬着头看向门口柳枝,终于不知觉的流出眼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小试之始,麻衣少年 清明过去的第三天,日正当头,燥气汹涌。 只不过还是敌不过城内挤拥人流,人心热气肆意蒸腾。 红榜贴墙。 城中小试规则下,适龄少年少女不过三四百人,其中还有留着鼻涕的半大娃娃,从饥饿中刚刚脱出,瞪着眼睛,瞧那榜上自家名字,其实又哪看得懂?比他大些的,尚未蒙学的孩童,城中便少不了。 河史坐在高台,穿着深红朝服,表情庄重,大唐立国五百多个年头,与寒山剑宗向来相尊互重,虽立儒教为国教,但对于这些修行玄妙的山上人,谁都不会去怠慢。 “寒山剑宗,十年收徒,机会极难得。”河史虽然武将出身,但终未走上修行路,不会那些个传音入耳的手段,只好让自己声音大些,保证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楚。 其实当下人群已热火,谁不想让自家有个剑仙人物,光耀门楣? 河史双手虚压,民众声音小去,前些时日,每个人都吃不饱,饿的发不出声,今日这番吵闹景况,河史未有厌恶,倒有些欣慰。 “捕役各家上门统计,如今我潮头城参试少年才俊共计三百八十六人,其中少年两百三十二人,少女一百五十四人,同有潮头户籍。这番潮头选试,众位皆为同乡,若在比试相遇,也勿下死手,若是太过分,被城中查明,本官便退去此人户籍,赶出潮头城。”然而他微微摇头,话锋一转:“只是万事皆有意外,若现在有人退出,也是明哲保身,睿智之举。” 民众议论纷纷,只是有少数妇女,从队伍中带出自家年幼孩童,眼神中也满是遗憾。 河史看大局落定,对着身边中年儒生轻轻颔首。 中年儒生上前一步,清清嗓子,言简意赅:“比试规则如下: “城外群山便是试练场,绕城百里内,共有百枚黄色旗帜,其中还有三枚蓝旗,可比三十枚黄旗,以五日为限,取旗多者记录,取前三人代表潮头参与寒山剑宗会试。” 于未站在人群内,听的仔细,只是亦有疑惑,转头看向不远处那茶楼,城东富家大多坐在其上,谈笑风生,不过时而眼神飘来,专注且严肃。 于未心中终于明了。 若是山里没有这些人家后手,那才是真正有鬼。 “城中已在山里投放些兽畜,也有夹杂少许虎狼大害,只是碰上莫要惊慌,若正真有了危险亦或被人打倒落败,在原地点燃树木,捕役看见上空灰烟,便立刻会来搭救。” 人群间再次响起嘈杂议论声,前方锦衣少年皱眉,问道:“若点燃树木便是放弃,那抓取兽畜又有何用?” 中年儒生侧头看他,面目夹杂着玩味,说道:“难道血肉必要经火烤腌制?” 几位富家子女以及面貌还稚嫩的孩童们呼吸都是微微一滞。 “若是被打倒后未认输,也未生火,那不是与未落败无异?”锦衣少年城中少有人用这般态度对他,心有不服,仍是仗着倔劲问道。 “没人能在我眼下作弊。”中年儒生微微摇头,面目严肃。 “谁还有问题,此时一并提出。”中年儒生问道。 锦衣少年充满眼中不信意味,心中犹有不服,只是忽的瞟见那茶楼之上,家中长辈眼中厉色,轻咽口水,闭嘴不言。 “没有问题,那便散去,随意歇息,未时出发。”中年儒生说着随意,行为也极随意,说完便回身下台,只是少有人注意到,就算面对河史,中年儒生眼中也少有感情波动,更无恭谦卑微意味。 中年儒生说完这句话之后,河史便也摆手,表示自己不再多言,少年少女们便寻了自家父母家人,两三成群,怀抱期盼与担忧,各自回家。 于未回身,突见着一灰色麻衣少年,与他是差不多的年岁,孤身一人,坐在广场东面角落,彼是孤单,亦可说是神秘莫测。 麻衣少年闭着双眼,气息悠长,或许是感觉有人注视这他,张开双眼,往于未方向瞧来。 于未并未躲闪,他本就无恶意,若躲躲闪闪,倒显得好似小人作为,掩耳盗铃。 于是两人隔着众行人,远远相望。 于未弯起嘴角,点了点头,想表示些友好,只是少年并未应答,闭上双眼,不再瞧他。 于未不甚为意,回身望去,见三师兄牵着小慧儿站在不远处相迎,只是小丫头好似瞧不上胖和尚,撅着小嘴,就算胖和尚如何逗弄,也不理他,被牵着手,也大约是勉强接受。只是这时终于看见少年声影,咧嘴一笑,而后忽的想起缺了一颗的门牙,慌忙用小手捂嘴。 于未轻笑一声。 所有参与考核的少年少女沿着城中大路前行,间或与身边青梅竹马好友目光相撞,也互有躲闪,也有些人,相互眼色交流,嘴角微翘,心照不宣。 于未在其中少有好友,只有约莫是记得名字的张三李四,套不上什么关系,也不用避嫌,只是注意着那麻衣少年,看他脚下步伐轻灵,双眼有神,微黑面色更显精瘦体魄孔武有力,与做着农活,有着一把子莽力气的农家少年人差的实在太多。 队伍走出城门,也有不少外城陌生人停着脚步,仔细看着每位少年人的面孔,只是少有所得,相互之间暗自摇头,而那些真正的山上人却淡然的多。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只是风云未起,一条瘦小金鱼,混迹在漆黑浊水之中,几人能看得清? 前方仍是那中年儒生带队,入山之前,他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高高举手,示意众人止步。 “前方共八条路,每人自寻路进山,各人间隔半刻钟,先进山者可先寻旗帜,两两相遇,可避可战,若一方不敌,认输即可,但须奉上一半旗帜,若是无人认输,则一方倒地不起为败,胜者可掠夺全部旗帜。” 中年儒生眉头轻佻,看向众人,问道:“可听懂?” 众人相继进山,早前一步,便能多寻旗帜一刻,大多人都是争先恐后,只是于未却淡然,眼角瞥去,人群中也瞧见八九人,或站或蹲,排在队伍之后。 中年儒生,轻抬眼帘,将几人面目记在心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人意沙盘,古怪藤蔓 于未走得极缓,因为不得不谨慎。 一盏茶前,他看到一位短发少女,面容稚嫩,身材瘦小却轻易一拳将一壮硕的少年打的飞天而起,觉察到有人靠近,转身过来,眼神玩味,大约是见于未手中无旗帜,嘴角轻挑,没有出手,收了那壮硕少年背后满满当当大约有五六支红色旗帜,脚尖一踮,消失在树林深处。 修行者。 谁能想到,其实小城内,藏龙卧虎。 而城门口处,灰头土脸的少年少女被捕役带回,甚至已经超过半百,这仅仅不过时辰。 河史站在城楼,看漆黑群山,不忧反喜,若真是磨时间过那五天,选不出什么出彩挑头者,就算有了那会试资格,干嘛去?如何与那些修行的天才争锋,不过让人笑掉大牙而已。 他拿起身边一碗白粥,慢慢吞咽,想必小家伙们也是饿了,也不知该怎么解决?他心知肚明,就算他们愿意生吃那些牲畜血肉,可城中人还少着粮食,哪有多少给他们糟蹋浪费,几只野猪野狗,远远不够分的。 心中嘀咕几句,河史侧头,看那闭眼修养的儒家中年。事实上,小城头出生的孩子都有股倔劲儿,大多都是被打晕,抢走旗帜,少有人能点燃树木求救,而那儒家中年,靠着面前沙盘,便能清楚推演,而后派人搭救,儒家手段,玄妙非凡。 天黑了。 这种状况下,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被人打了闷棍,谁也怪不着。 于未的眼神很好,哪怕在晚上仍旧比常人看的清楚的多。 何况这般时节,身躯滋养不足,许多人甚至在夜晚就难以视物。 这便是优势。 于未瞧着月光,往山顶前行,身上无任何一支旗帜。 因为没有意义。 时间还太早,若是取得太多旗帜,便会成为他人目标,若真的被群起而攻之,于未也无多少把握。 修养身息,只待最后一天。 所以便少不了食物。 所以于未悄悄尾随前方锦衣少年,只是隐约记得,那人早晨与中年儒生争辩,大概是城东卢家子弟。 他已跟着他有大半时辰,确定那卢家少爷也饿极,寻找着食物。 在一处小山坳里,一朵红色月季随风飘荡,卢家少爷面露喜色,脚下陡然加速,找了一根枯树根,用力刨地,翻出一只黑色包裹,赶紧抱在怀里,见四下无人,打开包裹,小小瓷瓶便不止五六瓶,其余亦有火折,水壶,角落还有几块酱汁牛肉,以及几个白面馒头。 少年饿的不行,抓起两个馒头,各咬一口,觉着精神头也是上来了不少,嘴中有食,心思便活络,想着明日找几个低贱平民,许些好处,多找些旗帜,转念又想到,若不是该死的寒山剑宗,何必要受这些苦楚,抱着家中温润身子的香香侍女该是何等快活日子。 卢家少爷越想越是愤懑,一屁股坐在地上,捡起一块碎石扔向林子,嘴中碎碎嘀咕,只是少年恍然间却不知道,身后有人悄悄靠近了些。 于未伸出右手,轻轻在那卢家少爷脖间砍了一下,见少年晕倒,赶紧卷了包裹,转身便跑。 中年儒生观摩着沙盘,忽然左手食指颤了颤。 “有意思。”他轻轻笑了起来,只见沙盘好几处有了小小的陷落,从而带动着周围细沙更多的下沉。 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词实在有理,与此景符合。若是不去填满,那沙盘中的细孔却好似深不可测,无穷无尽,要将所有细沙全部吞噬。 中年儒生却并未阻止,天意不可泄漏,人意难以更改。 细细数来,共有四处陷落,最大那处,已经有竹筷粗细,就算最小的,也有牙签般尺寸。 这一幅人意沙盘,跟随他已经多少年头,不过只曾见那年学宫招生有那十二星辰般的陷落,可那是在哪?皇城长余,百万人居,与小城怎比? “实在有意思。”中年儒生又说了一句,只见那沙盘最角落,正有一银针般的孔洞正在慢慢成型。 他拣起一支树木纤细枝条,插在沙盘中央,便再也不管,继续闭目养神。 少年长得极壮,若是正真成人,便可说声魁梧汉子,身材高大,像头熊,不像那十五岁下的少年人,他背负一柄镰刀坐在树下,狠狠咬下一块新鲜的野猪血肉,嘴中用力咀嚼,嘴边渗出些许血丝,不过他的脸色却并未因为生肉的腥味与极难嚼的口感而改变,仍是咬下一口,然后用力咀嚼。 少年叫做赵力,原本倒也有个儒雅些的名字,是那田地间的父亲用了半斤稻谷求着街上那读过书的秀才郎换得,只是少年不喜,认为太秀气,太女相,便自作主张去了宗庙,改了名讳。 只因为他的力量极大,超过一般同龄农家少年数倍,所以便少于同龄人接触,只怕将人弄伤,惹出祸端,长久以来,性格便有些孤僻。 正当赵力咽下最后一块猪腰肉,几条黑影悄无声息的伸了出来。 赵力反应极快,跳出树影,反手抽出背后锋利镰刀,用力挥出。 因为挥刀的力量极大,所以刀速便很快,在空中发出一声厉啸,只留下残影可见。月光下,少年眉毛粗壮眉毛高高竖起,因为严肃紧张而紧闭的嘴唇,显露出稀少却坚硬的胡须十分明显。 镰刀挥了个空。 那几条黑影比他的镰刀更快,钻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少年警惕意味却没消失,慢慢转身,环顾四周。 只是乘着他呼吸间的空档,左边一条黑影再次出现,猛力往少年腰部刺去,少年脸色骤变,只因镰刀在其右手,转身换手已来不及,少年无奈,口中厉喝一声,左手握拳,直直伸出。 黑影与拳头相接,巨大的力量让少年忍不住退了半步,只是这一刻,少年举起右手镰刀,往前削去,黑影被斩下一截,快速后撤。 少年上前,踩住那那段被斩下仍颤抖不止的黑影,定睛一看,原来是半截绿色藤蔓。 农家少年从来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东西,不敢去捡,生怕汁液有毒,只是用脚踩着,等那藤蔓不再抽动,才敢用镰刀轻轻触碰,觉得不再有危险,便不去理它,拖着半头野猪,寻了一块干净大石,躺了下来。 只是少年手中锋利镰刀,始终未放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狭小山谷,墨玉长剑 只是赵力一般的人实在太少。 树林中藤蔓开始游走的那一刻间,已有过半参试者被卷成一团。 不光少年少女们惊恐不已,前来救助的捕役也是惊慌,从小长大的山间密林,怎有这般可怖的怪物藤蔓? 于未眼神很好。 所以便比其他人更早发现林中异况。 只是不解,为何听不见他人呼救,就连说好的那点火生烟也看不见?难道此时还无人失败淘汰。 应该不会,因为他一路往山顶而来,见不止十数支旗帜下有幽深陷阱,必有人中招。 只是不知道,这陷阱是参试者所留,亦或者是城中考核人所下,不过现在,于未是对那些个旗帜恨不得避而远之。 于未的耳朵动了动,侧过身子,看向某阴暗深处,只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少年性格谨慎,紧了紧背后包裹,寻了一根坚硬树枝,挥了挥,觉得正正称手,嘴角咧了咧。 缓步前进,若这时候能寻个背着山崖的空白地界那是最好的,目光能及,便不怕被偷袭。只是于未记忆力极好,早就察觉,山势与原来小城头外的山头好似有所区别,不说那曾经可以见到的那棵最巨大的榕树,就算原本最多的那种樟树,现在竟一棵都难见。 于未甚至怀疑,此时已不在潮头城的小山外。 少年微屈身子,伸出树枝用作拐杖,在地上不停探路,提防陷阱,就在这时,几根坚硬藤蔓像是利剑一般,刺向他的后背。 于未反应及时,往前扑倒,姿势极难看,却极有效,藤蔓穿过他的头顶,刺向前方。少年站起,脚尖微点,身子猛地后撤,背靠着一根不知名的大树,藤蔓好似有眼睛一般,转了个弯,向少年方向冲来。 少年眼神冷静,挥动手中树枝与藤蔓相碰,于未抬头,眼中光芒微闪,手中树枝犹如胖和尚手中竹筷一般开始上下飞舞,带动着藤蔓相互缠绕重叠,最后猛力后扯,几根藤蔓犹如麻花一般,在那缠绕最紧处开始崩坏,最后断裂。 瞬间藤叶纷飞,混乱中,几根断裂藤蔓飞也似的逃离,于未眼却尖,手中树枝飞舞,藤叶往外飞散,于未脚尖踮起,追上断裂藤蔓,却不抓住,只是缓步跟随,一直跟至一狭小山谷,于未止步,只见两棵巨大枯树,树干粗壮,树枝却都短小,好似刚刚长出,生长着青翠绿叶。 而数不胜数的藤蔓环绕着两根巨大的枯树,黑暗中,好似数不尽的青黑大蛇,恐怖无匹。 于未抬头,看向峡谷高处,双眼微眯。 原本欲找这怪物藤蔓出处,却没想到这幅场面,那稍大些的枯树树干高处,一枚蓝色旗帜插在树洞之中,而在其旁,一柄长剑被藤蔓悬挂,只看见墨玉一般的剑柄。 若是只有一枚蓝色旗帜,于未转身便会离开,只是他现在实在缺少一柄剑。 若没有意外,参试少年中,修行者甚至超过五人,按于未自己所说,春境之下无别,然而,还有话说,双拳难敌四手。 城中的剑很少,且与于未无缘分。 什么是缘分,相见即是缘,心喜即是分。 于未看那剑,一见欣喜,再看心欢。 于未曾走出小城,却没有遇见这般合缘的剑。 非它莫属。 只是枯树之上,藤蔓环绕的毫无缝隙,难以靠近。 少年站在山谷之外,眉头紧锁,若真是夏境巅峰,亦或者是秋境大能,飞剑横行,斩落这些并不算坚硬的藤蔓便不算问题。 问题在于,于未并没有那等境界,甚至连修行者都算不上。 如何是好? 于未从包裹中拿出一个馒头,背靠峡谷入口,坐在地上,慢慢吃着,脑中思考。 若真的需要夏境巅峰的实力,那在潮头小城参试中插入的这枚蓝色旗帜还有什么必要? 所以定另有过关之法。 于未看向两棵枯树藤蔓,相互重叠,缓慢攀爬,又从峡谷之上,枯树之巅垂下,好似无穷无尽,一直参试人身边。 于未突然轻笑一声,站起身子,囫囵吞下馒头,走进峡谷,只是并不接近枯树,在那断裂藤蔓所过之处打开背后包裹,拿出一块纱布,沾染着流下的汁液,轻轻闻了闻,而后涂抹在左手手背,等了大半刻钟,觉得没有不适反应,便将其仔细涂抹在衣裳外,呼了口长气,走进藤蔓堆内。 一滴墨水或许在清水中因为截然不同,会很是注目,然后会被清水吞噬同化,但若是掉落在墨池之中,便毫无特别之处,融入其中,毫无改变。 就如于未,犹如人型藤蔓,穿梭枯木藤蔓之中,就算有那粗壮藤蔓行经路线与其相同,也只会绕过而去。 行得通。 于未手脚并用,攀着枯树枝桠向上。 一刻钟前,于未愁苦,饶是竭尽脑汁,不管如何去想,都未曾在书中典籍见过这类怪异植物,皱着眉头,然而脑中精光忽闪,突然发现,那两棵枯木之上的藤蔓,不光粗细不同,且颜色也不同,但为何不相互攻击? 这是一次大胆尝试。 因为这实在冒险,若藤蔓汁液有毒,亦或者办法不对,他就必将失败,被困成一团。 枯树高大,且被藤蔓汁液沾染,表面极滑,所以于未攀登的很慢。 但终归是有了效果,于未站在那树枝之上,离那枚蓝色旗帜不过一丈远,那悬挂着的墨玉般的剑柄也不过两丈有余。 于未看向脚下,那藤蔓盘旋成堆,垫在地面之上,于未仔细思考,若是不慎掉下,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所以便放心,站直身子,慢慢移动脚步。 三尺,五尺,八尺,于未伸手,将那枚蓝色旗帜放入包裹,再次移动脚步,直至左手够到剑柄,然后用力握住。 于未眨眼,而后睁眼。 眼前景色骤变。 不见藤蔓,不见月光,不见峡谷。 于未往左手看去,墨玉长剑就在他的手中。 这是一柄很美的剑。 剑身与剑柄好像完全是被同块美玉雕琢,连为一体,没有一般长剑那剑柄与剑身突兀违和的连接感,剑身之中被嵌入金色符文,分明是冷色调的剑,却因为这符文好似小熔炉般照耀。 但是于未看着这剑却皱起了眉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死剑青莲,少女进城 这把剑已经死了。 灰暗与死亡的气息在于未握上剑柄时便涌上了他的气海,在其中疯狂逃窜。 若是将气海窍穴比作狭小水库,那修行大能温养之后再帮助冲击窍穴就好像涓涓细流,滋养其中,让其蓄水,可此时,死剑意志就像是凶猛洪水,若是气海不坚,便会被冲破,而后支离破碎,永远都不用想修行。 旁人谁都瞧不见,可于未却觉得,天地元气好似一支长枪,穿透了他的气海,也穿透了他的身子。 犹如身体血肉被慢慢撕碎,经脉被根根撤出,牲畜践踏,这般痛苦,常人早已晕厥,于未咬牙,慢慢跪伏在地,握紧双拳,捶在地面。 可是无人能帮助他,就算那中年儒生,说不定已遗忘这柄落在沙盘某个角落,被藤蔓卷来的废剑。 只是这一刻,那种植在于未气海之上的青莲晃了晃。 青光大盛。 气海之中,灰暗死气拼死与其相抗,但好似螳臂当车,蜉蝣撼树,死气被狠狠压缩,团在气海角落。 神仙打架,凡人受灾。 于未紧咬牙关,牙根下血液逆流,从嘴角溢出,少年浑身颤抖不止,面色狰狞潮红,除了疼痛,脑中难以生出其他念头。等死气受压制,好艰难支起身子,缓慢调气,然而心中却凄凄然,百死之虫,死而不僵。 若于未不能踏上修行之路,这团死气将会日益壮大,终有一日打破青莲束缚,到时候冲破的将不只是气海,而是他的肚皮五脏。 而于未,多么想去修行路上瞧瞧风景。 此时城内,华灯初上,月色朦胧。 额前点着一粒红纱的少女站在城门口,终于决定要进城。 少女抬手,手掌间突然出现两支短小红香,少女面对城门点香,行礼,将红香插在城门两侧,等待许久,见其没有出现断裂亦或者是熄灭等状况,再点起两支红烛,插在两旁,做完这些,少女抬头,嘴角上翘。 点烛燃光。 借光借光,借路问话,客气客气。 两支红香得来不易,小气城头,这才肯借她三日光景。 而城头之上,多有生人,冷眼旁观。 少女瞧见他们,背负双手,也不搭理。 抬步进城。 城中饥饿刚退去,还有许多城外灾民留滞,河史也不让他们坐吃白食,白日便安排着人开山辟田,或与城中井队外出打井,或帮着少去青壮支柱的家庭做些粗活,若有需要,便也安排他们在城中安家落户,有亩田耕,头顶有片瓦盖。 但终究无法面面俱到,角落里,仍有疲懒难民蜷缩,河史也不能让其饿死,每日分配少量米粮,勉强果腹,过些时日,同批难民有家有房,他们便真正沦落为乞丐。 阴影中,他们如干瘦老猫,亮着眼珠。 少女沿着东城某条小巷,不断深入,似乎没有目标,连眼睛也微眯着。 偶尔会有仆役走出宽阔大门,撤下门旁枯黄柳枝,然后在门口花坛种下一棵小小树苗,也就意味着清明过去,迎来新的节气。 清明,清明,清清明明,相比于其他来此撞机缘的人,少女心平气和,孑然一身。 停停转转,小巷尽头,是一片土墙,少女皱眉,转身离开。 她在城外兜转,也曾在群山间看遍城头格局,可走进城门,终觉雾蒙蒙。 可小巷接小巷,土墙面土墙,少女眉头紧锁,连秀气拳头也握起,转向下方,又见土墙,少女却不再转身,踮起脚尖,猛烈冲刺,临近墙面,伸出右拳,如同大锤,用力锤击在墙面。 少女收拳,静止不动,过了不久,土墙自拳击处崩裂,应声而倒。 土墙后,扎着两簇羊角辫的女童怀抱着一只破旧纸鸢,听着巨响,抬起头来,眉目愣愣。 少女眨眼,女童眨眼。 少女转身欲走,女童张嘴欲叫。 少女快步向前,抱起女童,将她面目埋在胸前。 女童下意识挣扎,终于从少女怀里伸出头来,抬头狠狠喘息。 两人眉目相对,女童瞧少女光洁面庞,修长睫毛,唇似红花,浑圆眼底清澈无比。 而那少女,伸出右手,轻抚女童小辫。 女童张嘴欲咬! 少女并未躲闪,任由女童咬在她的食指。 夏境巅峰的修行者,要被四五岁的孩童咬伤,那才是滑稽大事。 只是少女这下也不敢晃动手指,不然女童门牙便不止少了一颗。 骤然间少女脸色微变,抱着女童脚尖轻点地面,身影飞退,身旁土墙未倒根基传来一声闷响,少女回身看去,墙壁之上,镶嵌着一颗红褐色佛珠,而佛珠周围,裂痕好似蜘蛛网一般,便在少女回头这刻,这点小城居民世代居住,不甚牢靠的土墙也是崩坏落地,轰然作响。 少女腰间毫光一闪,在这夜间好似闪电,少女指尖微颤,那抹“长伞”便如真正的闪电一般飞向那小院门口处,山一般威压的庞大身影。 胖和尚眼睛微眯,轻咦一声,手下反应却未慢半步,抬手,出拳,与春境相比实在恐怖的雄浑气机牵引而来的天地元气犹如炮弹,与那抹光影在空中相交。 少女驭剑手指仿佛承受巨大压力,僵硬在空中,半步不得寸进。 女童趁此机会,跳出少女怀中,跑往小院樟树后方,蹲身抱头。 而少女似乎少了一丝牵挂,剑指后扯,空中“长伞”回身,立在少女头顶,而少女手中,“长伞”剑穗又断裂一根。 少女眉头微皱,抬起剑指,“长伞”以超越刚才的速度飞射,因为太快,甚至在黑夜中看不见那抹亮光,也因为太快,两人间那点距离,甚至可忽略不计。 但胖和尚半步未退,他只是抬手,在空中虚握,那抹快到看不见的剑影就这么简单被他握在手里。 少女闷哼一声。 剑指再动,空中便出现了百把千把飞剑光影。 指动,剑动。 胖和尚伸出双手,往前微倾身子,衣衫亦或者是身体表面发出轻微响声。 好似金铁交击,好似大山堵住洪水。 剑影静止。 少女剑指握拳,胖和尚终于后退半步。 空中剑影就此消散,胖和尚也松开拳头。 只是骤然间,两人又同时抬头,冷冷望向周围巷间墙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圣人飞剑,肉亏则斗 于未闭眼调息许久,终于睁开眼睛。 然而月光,藤蔓还是不见。于未抬头,天幕一片血红,而脚下,却是黄澄沙漠,一望无际。 忽然,长虹挂空,而后飞过一团炫目彩云,于未侧着头,看那彩云从面前飞到背后,终于看清,这哪是什么彩云,这是一团密密麻麻的飞剑! 于未咂嘴,连气海余痛都淡却了些。 因为实在震撼,夏境顶峰上,亦或者是某些秋境大能,不过能驭一柄飞剑,离身不过几十丈,秋境巅峰才能剑随意动,驭剑距离过百丈,要驭万剑升万丈高空,如云成团,这种手段,冬境,亦或者冬境之上的圣人? 于未不敢想,因为不要说见过,简直闻所未闻。 少年看向手中墨玉长剑,知道这是这剑想让他看见曾经出现的这幅壮阔场面。 但只是不知那前方长虹挂空,又是什么仙人作派? 正是这般想来,那瑰丽长虹,再次悬空,身后跟着彩云般的万把飞剑。 这次于未终于看清,那长虹是一条大红丝带,好似这头顶血红天幕就是被这丝带渲染,照相辉映。而在那飞剑云团之中,有一黑点,突兀的冲锋在前,丝带长虹之中,红光一闪,黑点便失去控制,掉落下,眨眼间便化为于未手中墨玉长剑。 圣人兵器,难怪在于未气海横冲直撞,气焰熏天。 忽然于未眼中又流露出一丝感伤,原来是墨玉剑让他看到,那大红丝带遮天蔽日,颤了又颤,天上那彩云般的飞剑便支离破碎,不知道有多少当场碎裂,当中的神魂灵性也消失,而那驭剑圣人,也得不了什么好的结果,甚至未见到丝带主人,便被丝带打落凡尘,也许兵解轮回,还可能已经当场化道。 “九姑娘。”于未站起身子,嘴中轻喊。少年气海疼痛已然消失,这把有着古怪“九姑娘”名字的墨玉剑,跟随那不知名的圣人最久,与其同乐同悲,灵性渐生,统领万剑,而圣人逝去,悲働万分,恨不得杀尽天下人,此时由于青莲镇压,洪水滔天也趋于平缓,暂时不会为难少年。 少年人闭眼,而后睁眼。 天幕漆黑,明月高高悬挂,于未仍站在那树枝之上,摇摇欲坠却又让人觉着稳重如山。 于未弹指,敲打身旁枯木树干。 而手中,剑身微颤意自鸣! 天色终归变亮。 只是不知有几人能躲过那藤蔓的围剿攻击,又有几人昨晚好生休息,精力充沛。 而谁也不知道,下一处陷阱在哪。 如果不知如何处理这般状况,在五日之前,所有人都将疲于奔命。 除了极少数人证明,几乎城中无人认识这名潮头城户籍名为浣泥儿的短发少女。 少女肤色犹如铜钟瓷亮,眉目不似其他少女般柔美,显得有些厚重,搭在她的稚嫩脸上反而充满英气,少女体态匀称,身手矫健,在树林间如猿猴般窜腾。 但不管如何,在已不足五十人中的一位,她的气色最佳,好似完全没受到昨夜藤蔓的袭击。 猴般的丫头伸手,却没抓住头顶树干,神色毫不惊慌,在空中将身子扭成让常人难以想象的姿势,堪堪踩在一根纤细树杈上,这丫头约莫也有些后怕,长出一口气,拍了拍扁平胸口,而便也是这时候,树杈上的浣泥儿身体瞬间绷起,正巧与树下另一位少女眼色交汇。 高小荼状态尚可,神色平静,因为她跟随自家师傅,在山上与世间行走,见过的玄妙实在太多,知道打退古怪藤蔓一次便没有下一次,所以寻了安静狭小山洞,平稳休息。 两人间瞬间气息紧绷。 “我认得你。”浣泥儿跳下树枝,站直身子,才觉得自己比眼前少女矮了许多,有些生气,双手叉腰,朗声说道:“你是高家小姐高小荼,生下就聪慧,三年前被高人带出潮头修行,现在约莫接近春境巅峰,五景之上了?” 高小荼神色淡漠,并未答话。 “你是天之娇子,修行路途一路平坦。”浣泥儿继续说道,“我的境界比你不如,但我却不怕你。” 高小荼拔剑出鞘,露出青色的剑体,剑声清明。 “太早了太早了。”浣泥儿摆手,“还有四天,你我若是相斗,就算胜者,身上带伤,实力也会大打折扣,太不划算,等到最后一天,在决一死战。” 高小荼思考三息,轻轻点头。 浣泥儿咧嘴,跳回树上,背起沉甸甸包裹,看了树下少女一眼,转身离开。 高小荼垂下执剑之手,好似准备收剑入鞘,然而忽地又是眼神一凛,青色长剑往背后荡出,剑身澎湃的天地元气瞬间撕裂了背后的灌木以及其中夹杂着的木箭,露出一伏地身影,少女轻喝一声,长剑刺出,那身影起身后撤,反应已算极快,但还是被长剑刺破头顶破旧草帽与头发,被钉在树上。 “认输,或者倒下。”高小荼有许多方法让面前人倒下,但她认同古怪少女的话,在这时间太费力气,太不值当。 草帽下少年慢慢抬头,露出一张黝黑面庞,不敢太过动弹,因为分明感觉到头顶利剑如冰,冷森森。 他是猎户之子,从小在林中长大,懂得利用所有怪异地形,成为猎手,而甚至前些时日与城主出城打猎,也有“战功赫赫”,得到城中青壮肯定,有些骄傲自满,即使见过不少修行者的玄妙手段,亦觉得自己在此次参试也并非全无胜出把握。 便在前一日,他设下的陷阱就让超过十人失败出局。 若是此时倒下,一切皆空。 少年脑中计较极快,示意少女撤去头顶长剑,后从背后包裹中取出六枚旗帜,丢给少女,小城少年读书的少,却自有豁达心性,成王败寇,毫不拖拉。 少年走后,高小荼却皱起眉头。 光是这未曾修行的猎户子弟手中就有十余枚旗帜,而城中共有三百多名参试者,百枚旗帜恐怕早就在前一日内被瓜分殆尽。 那剩下时日用来干嘛? 少女沉思,而后抬头。 若虎狼吞肉,肉多为和,肉亏则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夏境无敌,说书老人 在高小荼抬头有这般想法的时候,城中许多生人也有这种想法。 而相对来说,他们互抢的肉食更少,所以明里暗里,互相的压迫与竞争便更加激烈。 明明是闷热的天气,其貌不扬的男人却穿着厚重貂衣,坐在城中位置最好也是最贵的酒楼上,看着城中横直排布的街巷,眼神冷漠无比。 他身材矮小,微微驼背,看上去大约也有三十多的岁数,身上毫无气势,但若与其对视得久,才能看到他那眼神幽深,似湖,似海。 男人有个极平凡的名字,叫做陈海,但其他山上人却喜欢称他外号,夏无敌。 夏境无敌。 他的每一个境界攀登,几乎都到达了修行界最强大的记录。 所以他极难破镜,特别如今,夏境上秋境,如鱼跃龙门,如蛟化龙。 这一刻,房门被人推开,然后关上。 陈海并未回头,长久沉默之后,陈海抬手指向窗外,轻声说道:“我便是出身在这般的小城里,那些年头或许比现在好些,能有一口饭吃,但也止于此,我却很满足,你知道为何?” 身后年轻人向他靠近一步,同样望向窗外,说道:“如今山上有一句话很是流行,叫做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陈海眉头微挑,大概是觉得这句话极有理,轻轻点了点头,“若未见山上修行人手段,我便也就安安心心在小城乡下做个农民,朝九晚五,面朝黄土,但世间一切都是玄妙,我被带上山,开始修行。” “我的根基极扎实,可能与我小时候做农活打锻的体魄有关,境界上升缓慢却稳定,被所有人看好,现在却被秋境大门困住?” 陈海靠近窗外,双手轻放在木窗框上,粗壮指尖轻扣,“夏无敌,也不过是夏境无敌,不过都是灰尘蝼蚁。” 年轻人不发一言。 陈海回神,转身坐在凳上,倒了一杯茶,问道:“调查的如何。” 年轻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上面字迹密密麻麻,隐约也可见那徐家来的碧云涛,陶笼雀以及其他一些名字。 年轻人将纸递出,陈海接过,仔细瞧着,时而皱眉,时而嘴角带着讽笑。 “连九景的家伙也派的出来,如今天道变换,难道山上真的没人了?” “那不是正好,少的师兄出手,我来也是够了。”年轻人嘴角带笑,轻声说道。 “你还不够。”陈海闭眼,手中纸张瞬间化为飞灰。 年轻人笑容戛然而止。 “大蛟气运虽在龙凤之下,也很是难得,这片城将在短暂时间成为所谓的灵地,亦或者说是洞天福地,到时候便会出现各类奇异,大道压制天地元气,对于我这般的锻体修行者少有妨碍,对儒家道家却压制的多,大多会被压制三番景,而秋境修行者也会被压制在夏境调峰位置。”陈海轻声说道。 年轻人面色微白,他的年岁尚轻,境界尚低,未经历这些事,只是隐约在书中见过一些道理,模糊朦胧不清,这次若不是家中长辈在上山将他提了句,怎样也轮不到他凑这份大热闹。 “若无必要,尽量少出去走动。”陈海闭着眼睛,嘴角微挑又说道:“但若真的遇事,也不消怕,落枫山的名头还是有些用的。” 年轻人点头,表示晓得。 陈海至此挥手,示意他退下,从始至终,陈海从未看过这年轻人半步,不是心高气傲,只是单纯不喜,不喜之事多见,心头便不快,便对修行不利。 年轻人走了出去,轻轻将门带上。 陈海睁眼,看向自己双拳,指节粗壮分明,没人怀疑,若是他出拳,不说这小小房间,这整座酒楼都会坍塌。 但他犹不知足,因为他明白,他离那惊鸿一瞥之后铭记于心的背影仍差的极远。 他也未曾想来小城“斩龙”夺气运,因为他走的是纯粹的武修路子,为何能差不多每景无敌,就因为纯粹二字,不假借于物。 纯粹修行,纯粹炼体,来这小城,纯粹也只是为了打架。 若真是如白纸上所说,不过大鱼小鱼两三只,螃蟹虾米成成堆,那还真的不够他尝。 陈海咧嘴。 武痴,远比花痴,食痴要更痴的多。 若是到时候真有些倒霉的秋境修行者露出头来,陈海还真不介意痛打落水狗,因为出了这门,可就没有这店了。 原本心思沉闷的男人,突然想到这一茬,咧起嘴傻乐,貂皮一颤一颤。 若是被那年轻人看见他这幅面貌,定会惊异的合不拢嘴。 前几日少女与胖和尚打架,许多人都见了,当下在城中游转的影子便少了许多,城内小酒楼倒是赚了不少,小城人也想不通,城里也少有什么名胜古迹可游览,怎的就是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来了?难不成来凑一个寒山剑宗的热闹? 小城中人心思活泛着了,说不定那些个外地佬也是某个山上仙人,寻摸比不上寒山剑宗,要在大沙子里淘金,自家儿子上不了寒山剑宗,去了别地也是极好的嘞。 这般想来后,便让自家从山上出局的小子使劲在路上溜达,说不准还真有眼缘的? 几个皮肤黝黑的农家小子,便跑出西城,在东城大街小巷乱窜。 几人也都出过城门,上过山,其中几个还没见过那古怪藤蔓,便被人打倒,有个聪明的便倒在地上装死,等他人走了便想站起身子溜走,可身子还没坐起,眼前便一花,已经被个捕役提溜着,站在小城那破旧的门口了,少年心知不光彩,也不敢说。 而年纪瞧上去最大也是身子最健硕的少年一进山没想找旗帜,自己先躲了起来,晚上饿的不行,才露出头来,没想到被藤蔓逮个正着。 健硕少年知道这几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连那藤蔓叶也没见着,当下是挺起胸脯,得意洋洋的骄傲神色,身旁少年迎着附和几句,他便将双手负在脑后,倒着步子边走边说,那晚上是如何的凶险,他是怎样勇斗古怪藤蔓,只是过是差了一招,可惜落败。 说到这里,他举起拳头,扭着身子做了个从前小摊书上瞧见的古怪拳招,引得身旁少年一阵惊叹。 正当他得意时,倒退走着的步伐猛地撞到了什么东西,少年往前扑去,却被背后人拎住脖后衣领,拉直身子。 健硕少年慌忙回身,先对着背后人恭恭敬敬行了个谢礼,再抬头瞧人,只看到一位头发雪白的老人与一位面目严肃的中年男人,老人微躬着身子,负者双手,瞧着他的脸,笑意盈盈,而后者瞧他,眼神冰冷,简直像要杀人。 老人轻拍中年男人肩膀,然后面貌慈祥的对着少年说道:“我们是城外来的说书人,现在就在澄湖楼讲书,你有空便来听听。” 你,只是你,并未指壮硕少年身后的孩子,少年听出了老人的意思,咧嘴笑着点了点头。 等着两人走远,原来躲得远远的少年们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老人与他说了什么,壮硕少年并未回答,他只是眯着眼睛,笑了笑,又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慈善老人与那冷面中年男人走在大路上,一前一后,始终差离三步远。 三步距离,不会使老人觉得厌烦,也能保证,关键时刻,能立刻挡在老人身前,至于出拳,出剑,甚至立即赴死,想必中年男人脸色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黄钱啊。”身前老人轻喊,有着古怪称呼的中年男人抬头,喉间闷闷的应了声是。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何对那平凡小城少年好似青眼有加?”老人翘着嘴角问道。 黄钱微做犹豫,便干脆点头。 老人抚摸下自己短小雪白的胡须,答非所问道:“你可知如今小城内有多少山上人潜伏着,只待大蛟化龙便会出手?” 黄钱御士摇头。 “不晓得也是应当的,小城底本就是河间一滩烂泥,被人一捣,脏乱上浮,小河浑浊不堪不说,底下更有可能藏有咬人的恶鱼。”老人嗓音轻缓,使人放松。 “小城蓄势一整个甲子,才出现的大蛟气运,别人看不透,坐在朝堂上头的那个孩子不可能看不透,六大都护府,还有管束大量散乱地面的都督府以及羁縻州,他是没有心思管了,朱冷不过占了当中北庭一处便想称王,实在太傻太嫩,一介莽人,徒做他人笑料,现在不过没人和他计较罢了。”老人冷哼一声。 “大唐天下和李家天下到底有没有分别,那孩子就是忧心这一点,便永远这般劳累啊。”老人摇摇头,复又轻笑一声,“扯得太远了。” “先生忧国忧民,心怀天下。”黄钱御士说道。 “你倒也学会拍马屁了。”老人笑道,“今日我点那孩子,不过也就是心血来潮罢了,要想成我的学生,虽不如扶余先生那般严苛,但也不是只说缘字可解的。” 一句心血来潮,半真半假,黄钱不能全信,倒也不能不信,但就算不信,与他其实无碍的,他是一把剑,又像一面盾,全靠老人怎么使用而已,至于兵器的想法,老人还真不需要知道。 这时候,两人已经走到澄湖酒楼下。 帐台后的掌柜瞧见老人身影,忙不迭地跑出门来,低着身子,扶过老人手臂,将他迎入门内。 老人并未拒绝,仍是笑意迎人,侧身问道:“掌柜的,今日客人多吗?” 掌柜回道:“比昨日还多些,都是些城外人,有好些位富贵气魄瞧上去真是逼人,我便安排他们在天字号的客房里,送些小菜好酒慢慢品着,都等着您那。” “做的不错。”老人面对掌柜,有些欣赏意味。 掌柜面上流露出受宠若惊神色,直说自家应该,不过是本分。 “你也该学着老头子我,瞧瞧,每天绕着小城转转,强身健体,多好。”老人挥挥右手,表露自己身体康健。 “我可与您比不了,我是劳碌命,不得闲。”掌柜笑道。 老人也笑笑,走了几步突然又说道:“若是有个农家小子要来听书,你不要阻拦,让他进来,不要惊了其他客人就行。” 掌柜点头。 澄湖楼在城内除了那大慈阁的藏经塔,也差不多算是最高的建筑,有四层楼,中间有好似人家楼阁般的天井,四周便围绕天井而建。 三人走进天井内,早有人安排妥当,在居中位置放置红漆桌,上面摆着一块惊堂木,一只空杯,等着老人进门,便有人放入本地最上等的茶叶,用山上刚打出的井水泡好。 老人入座,轻拍惊堂木。 各雅间包厢,便把窗户打开,方便聆听老人说书,也有俏皮丫头,偷偷站在廊间,望下看那年迈说书先生。 老人喝了口茶,清了清嗓。 今天准备说个大蛟欲成龙,却不成想有猎人抢夺蛟珠,到最后,大蛟与猎人同归于尽的故事。 老人说书不似他人,慷慨激昂,将客人带入故事中,他好像就是在默诵一本书,一部大经,不平不淡,无起无伏。 “却不知事情又变。”老人轻拍惊堂木,“大蛟刚吞了那猎人,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哪晓得背后还有一只大虎,轻巧踩死大蛟,吞了蛟珠,化身为人,又穿上那猎人留下的衣物,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儿,下山去咯。” “这便是,”老人手中惊堂木又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有位年岁尚小的调皮丫头,实在无法,便陪着家里长辈前来,听得实在无聊,终于等着老人说完故事,便立马鼓掌叫好,哪晓得除了她自己之外,根本无人应和,闹了一个红脸,悻悻然躲回包厢内。 楼内便是一片安静声,只是隐约听见老人饮茶声,又把杯子放下,合上盖子的清脆声响。 几乎与此同时,楼上最高也是最豪华的包厢内传出一阵浑厚而又坚毅的声音,“若猎人家中老母病重,只有那蛟珠可救命,更待如何?” 老人指尖轻扣桌面,闭眼说道:“顺应本心。” 只是话说一半,话锋又转。“但若只为蛟珠光华,想悬其于室内,为家中多些光彩,那便算了。” 这时包厢内有人轻轻推门,走出一白衣男子,儒雅俊俏,对着楼下老人缓缓躬身,说声明白,便带着房内几人,离开酒楼,只是走之前未忘了留下一枚玉戒,好似不起眼的样子,只是玉戒上携带的气机牵引着天地元气,在脱离男子手指时,泛过一阵暗淡的光华,男人面容豁达,并未再去瞧它,只是身后几个华贵妇人,瞧见这枚玉戒被摆在桌上,眼中泛过一阵肉疼之色,只是自家当家舍得,她们也无多话,匆匆跟上。 老人下了最后通牒,楼上包厢内人物互相瞧着伙伴道友,面色微微挣扎,到了还是不敢忤逆了他的意思,纷纷走出房门,对着老人微微躬身,就像那白衣男子一般,离开酒楼时也都各自留下一件不凡物。 毕竟大唐的这只“饕餮”,通晓天下事,却也是最最记仇,最最贪财的了。 等着客人们走完,老人缓缓起身,走到那堆山上人也不舍得的不凡物前,嘴角翘了翘,伸手在其上拂过,下一刻,桌上所有物件便全都已消失不见。 掌柜早已是见怪不怪,看老人收拾完毕,便弓着身子对老人说道:“有个农家少年过来,我为保证清静,将他安排在夏字一号房。” 老人轻轻点头,吩咐掌柜准备几个小菜,正当掌柜吩咐小厮将菜送上房内时,老人将他拦下,亲自端着,将菜送入房内。 大唐国内,有几人由得国舅李曌亲自端菜? 黄钱与掌柜震惊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时光荏苒,追忆难忆 轻巧端着菜盘,老人推门进房。 十几年来从未出过小城远门的少年人双手插在胸前,倚靠在窗边,看着老人将菜盘放下,还残留这稚嫩意味的黝黑面庞,似笑非笑。 “没想到,还是让你把我认了出来。” 老人把菜从木托盘取出,放在桌上,三荤三素一凉菜,轻声说话。 “百年前那次我便说过,你就算是死了,化成飞灰,我也是认得的。”老人低头分筷,示意少年人入座。 少年也不拘谨,抓起筷子便夹菜吃去,只是吃到一半,少年又抬头,看向老人问道:“难道我真的还有什么破绽?”少年说着又笑着自我否定道:“不会不会,十多年来我从未显露自己的特异,与同龄少年嬉戏玩耍,怎么可能会有破绽?” “宋虣”老人刚要说话,少年便抬手,伸直手掌,咧着嘴笑道:“打住打住,我如今大名刘固,小名狗蛋,虽是养父母取的名,但我们关系如亲人无异,自然不可更改,何况之前那个名字太难认,我都忘了怎么写了。” “刘固,”老人将两字在嘴中轻嚼一遍,倒也是入乡随俗,随遇而安,笑着说道:“你这兵解大法自然没有破绽,留下的后手也十分完美,但你却忘了我,你化道的场面很正常,若是他人,我便信了,但你,我却不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你,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死去?若不拉上几万人为你陪葬,那才不正常。” 刘固笑着摇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现在想来,若真的有人发现我这步暗棋,除了你,还真是没其他人了。”稚嫩面貌,实则辈分高的出奇的少年又问道:“但你又怎知道我真的未死去?” “若我说,在你所展示的“化道”当天晚上,我便安排人在整个大唐排查刚出生年岁的孩童,你信不信?”老人夹起一块酸菜,在嘴里嚼着。 “这倒也是你干的出来的事。”少年刘固脸色泛苦,笑声无奈。 “十多年来,我手下曌字营只为排查这些孩童,存储的资料便可堆满潮头小城的粮仓。” “只为了你这般不一定是真假的想法?真是疯子。”刘固摇头,继而又问道:“可就算这般,那你又怎就一眼认出我?” “因为你的笑面,刘固,相处这百年,世上便无人比我还晓得你。”老人喝了口酒,美滋滋。 “笑面?”刘固站在铜镜前,呲牙咧嘴,上下左右细瞧,觉得没什么问题。 老人看着他的作为,哭笑不得。 少年回身,重新起筷,神色如常,“那你现在想将我如何,与你说实话,我现在修为是半点都未恢复,要杀要打,悉听尊便。” 老人神色怪异,问道:“我为何要打杀你,你现在不过小城少年,无权无势亦无修为,与我何干?” “那你找我作甚?”刘固问道。 老人理所当然道:“他乡故知,许久未见,不该吃顿便饭?” 刘固挑挑眉,没有反驳。 老人给自己添了一杯酒,微咪一口,只是好似随意般问道:“这次潮头大蛟变故,是否与你有关?” 少年夹菜的筷子微顿,抬头看老人,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若真与你有关,尽快收手,凭你现在,控制不了局面。”老人语气好似真的在与好友说话聊天,循循善诱。 刘固摇了摇头,坦然说道:“你不懂,若我现在止手,那谋划甲子,兵解而来,通天修为化为飞灰,世人眼中,不就真成了白痴?” 老人轻声说道:“你可知这次来了多少修行宗门,若这些门派后生精锐被你坑杀,只会与大唐不死不休。” 刘固一副瞧白痴面貌,反问道:“与我何干?” “若你停手,我便倾力祝你,让你境界攀登,百年内便能回复冬境。”老人开出条件,态度友好。 刘固嘻嘻一笑,前倾身子,少年与老人面目靠的极近,“你就不怕我在爬回大唐国师位置?” 老人抬眉,天地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少年刘固好似被人掐住脖子,脸色开始涨红,喘不过气,继而变紫,眼白翻起,老人重新垂下眼帘,夹起一块红油猪耳,在嘴里嚼着,发出“嘎吱,嘎吱”响。 刘固瘫软在地面,猛力咳嗽喘息,只是嘴角却都是笑意,“你你瞧就算我不是宋虣,你还是怕我,还是怕我。” 这次却轮到老人骂道:“疯子。”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傍晚时分。 少年走出楼道,转身对房内老人弯腰道别,一副小城无知孩童的天真面貌,继而三阶楼梯化作两阶蹦跳下楼,对着店内掌柜与那冷肃黄钱御士也打了招呼,转身小跑离去。 而老人站在房内窗边,看着少年背影,微眯双眼,心思沉重。 “是否要人跟着他。”黄钱御士问道,他不晓得两人在房内说些什么,在心底只以为老人真是心血来潮,对着淳朴小城孩子有了收徒心思。 “不用。”老人负着双手,瞧见少年背影消失在某座高大墙院之后,嘴角笑意森冷。 既然他已经出面,亲自敲打过这位早已在大唐史书上标注化道故去的好友,其他人再做什么,都是空作为。 “收拾下吧,咱们也该走了,省的我那皇帝外甥多操心。”老人回身,仍是笑意盈盈的慈祥面貌。 “小城风云变幻,年纪越大就越惜命咯。”老人自嘲一句,若是年轻气盛时,这些热闹事,他是绝对不会错过。 那年,两个初出茅庐的小牛犊子,手中只要持剑,怕过什么? 只是年岁大了,运命捉弄,一个成了国舅,一个成了国师,在朝堂之上,水火不容也可说了。 但现在想来,这十多年来,少了那斗嘴一人,是否有些寂寞,是否有时还真想念那段日子? 这位蹲守大唐边疆十多年数的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而原名宋虣,现为刘固的小城少年,低头慢步走在小城阴暗角落,到底也在想些什么? 这天晚间,老人牵着一匹瘦马,与被叫做黄钱,实际是皇前御士的中年剑修,堂堂正正的走出城门,远远回头,仍看着那助潮头小试的中年儒生弯腰相送。 老人喝了口小城酿的杏花酒,咂了咂嘴,虽然即将赶赴边疆,终究还是觉得有些痛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拳法厚重,剑走轻灵 拳法厚重,剑走轻灵。 任何的剑法中,快,利才是王道。 而拳法不同,只求力破万法。 两者之间,千差万别。 于未曾在书中见过很多剑招,也曾在世间行走,见过世俗间许多高手大侠的剑法,虽然他们很多未曾修行,但剑术已经很是高绝,劈金断石不在话下。 然而见识虽广,但于未从未真正用过剑。 提c格c刺c点c搅c压c劈c抹c削不说玄妙剑势,剑的基本招式便实在太多,若想在对方攻击来时,马上使用招式相对,就需把基本招式融汇贯通。 只是需要时间磨练,别无他法。 于未脚踏罗汉桩,行走如风。 实际上这是极不明智的,因为在这陌生山中,谁也不知前方有什么未知的危险等待。 但于未避无所避。 于未背后不远处,庞然大物如闪电,卷起路旁落叶,追逐着他,发出咆哮,震耳欲聋,声浪引起空中阵阵涟漪,让人知晓其现在是多么恼怒。 于未的面目有些疲惫的苍白,眼神却很黑亮,透出他精神的旺盛。 他的脚尖轻蹬在地面,就能跃出几丈,超越以往,因为他将白衣菩萨观想图中所得融入罗汉桩,并且效果极不错。 但背后黑影身躯好似不会疲惫,四蹄翻转稳定且有力,见那可恶人类已在面前,黑影恨极,奋力前扑,伸出巨大的爪子,甚至已经堪堪接触到于未背后的包裹。 就在此时,于未微躬身躯,手中“九姑娘”挑起边路一堆碎石,眼看砸落在黑影身上,黑影受惊,巨爪挡在眼前,将碎石扫落,而与此同时,于未转身,挥动长剑,穿过碎石,用力下劈,砍在黑影头顶,然后下划,剑身带出串串血珠,黑影发出惨痛的咆哮。 于未后撤三丈,这时候才能看清,眼前的是一只斑斓巨虎。 很多山中都有虎,但这一匹,明显太快,也太强。 血珠滚落进巨虎眼中,猛兽凶性大起,对着少年低吼不止,紅腥牙龈露出,虎涎滴答垂落,摆出攻击姿态,然而却又对少年手中利剑有所忌惮,迈着步子徘徊,伺机而动。 于未面色苍白却平静,毫不在意,因为他曾甚至见过龙子神兽,霎那间风云变色,地动山摇,气势无匹,面前这头凡虎,根本不可比。 但是于未没有掉以轻心,他的衣衫已经十分破碎,露出不甚健壮却匀称的身躯,而面前巨虎身上也有着不知多少条细小伤痕,一人一虎已经游走在山中整整一夜,都在等待那一击的机会。 这片地势,对于未来说,已算极好。 于未手中,剑鸣清脆,迫不及待,想要吞噬血肉。 于未眉头微皱,“九姑娘”曾是圣人兵,虽失去神意,却仍旧拥有自己的灵性,甚至可以影响用剑者,这剑这般嗜血,若当有一日于未走上修行路,纳其为本命,可能受其影响,甚至会坠入邪道。 但现在想这些实在不切合时宜,少年挥动长剑,“九姑娘”剑身闪烁,在于未手中化为光球,甚至看不清剑身本来面貌。 于未向着巨虎冲去,先是下沉横劈,最后猛烈上挑。 炽火撩天。 大唐此时虽内忧外患,但在从前,国力强盛,压制小国部落艰难求生。而国家版图上方,有一游牧名族,对外称国号黄金王庭,大唐人却不屑嗤笑,称其为蛮,蛮人体质缘故,少有修行者,便是有了也是修习锤,斧兵器,大开大合,而少之又少者才修剑,但剑中气魄照样如此,大刀阔斧,英气威武。 炽火撩天,便是其中一招。 于未还没走上修行之路,但“九姑娘”剑内符文运转,吸引天地元气在剑身弥漫,弥补不足。 而此时,剑身厉啸,仿佛野草弥漫的草原着起大火,直冲天际。 利剑抹过巨虎脖间。 巨虎想要后撤,却已来不及,身躯震动,头颅倾斜,躲过致命一击,却仍被砍中左前爪,虎爪应声而断。 巨虎咆哮,直起身子,左爪断裂,鲜血淋漓,右爪挥动,带着风雷,到了于未面前。 这一下,躲不了。 于未心中明了,却早有打算,这一刻,时间都仿佛减缓,少年举起墨玉长剑,挡在身前,虎爪落在剑身之上,承受巨大压力,于未脱离地面,仿佛炮弹,瞬间被击飞。 少年落地,溅起烟尘弥漫,只是在这之中,少年仍未认输,即使他的虎口已经崩裂凄惨,鲜血滴落在剑柄,滴落在地面。 但是,少年还是醒着,并未倒下。 除了少年精神极坚,还因为背后,那一丛矮小却众多的灌木支撑。 少年咧嘴,站了起来。 若是不能发现这一丛灌木,倒在坚硬地面上,任凭少年强健体魄,也会倒下。 于未吐了一口混含着泥土的口水,再次举起长剑,往前冲去。 他的爆发力极强,踏着地面高高跃起,而这脚尖最后一蹬,甚至使得脚下空气紊乱,在地面留下一记浅坑。而剑身之上,天地元气汹涌好似浪潮,生生不息。 巨虎挥舞着没有左爪的胳膊,嘴中咆哮不止,腥气弥漫,可这时它前躯已落地,若再抬起右爪,将失去平衡,扑倒在地面。 于未的剑却已经到了,好似一把巨锤,落在巨虎头顶,发出巨响,天地元气夹杂着空气瞬间炸开。 于未在空中翻身,双脚落地时已不稳,踉踉跄跄,而那巨虎,这般打击下仍未死去,身体无力垂落,匍匐在地,鼻腔口中流出鲜血,仿佛泉水,无法止住。 少年把剑当作拐杖,插入地面,抬头苦笑,打这一架,实在亏了,因为剑招仓促间毫无章法,少有磨砺,而且此时身体虚弱,要是此时有人前来,不用说什么修行者,哪怕是大慈阁门口那猪肉屠夫冒着鼻涕泡的小儿子也能将自己剁个干脆。 而再看山林境况,树木倒塌,碎石遍地,实在惨烈。 于未捂着胸口,蹒跚着找了一块安静地面,仰面躺倒,大口喘气。 于未面容愁苦,心中暗骂“九姑娘”,给自己找得这一块试剑石实在太糙,差点将自己磨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狩猎开始,以力搏力 于未睁开眼,推开浅浅山洞入口那一堆干草,探出头往外瞧,发现天色已经大亮。 少年挠挠头,估摸着是难得偷回懒,对多年来的养成生活规律有些抱歉,轻叹一口气,爬出山洞。 小试已是第三天,卢家少年那只包裹中馒头也只剩下三个,顺带还有两块巴掌大小的酱肉,于未坐在树下,往馒头里夹上半块酱肉,细嚼慢咽。 包中那些瓶瓶罐罐大多是些外伤药,倒是很有效果,其中还有两瓶碧绿瓶子的丹丸,于未认不出来,也不敢乱吃,便随便扔在包裹一角。 吃完早饭,于未起身,今日未练千数罗汉拳,少年只是随意活动手臂脚踝,发现身上伤痛有了大多缓解,便抽出背后墨玉剑,拿在手上。 于未也尝试给长剑做个剑鞘,只是剑身轻鸣,不论什么材质的剑鞘都会霎时间化为一堆废料,长剑锋芒毕露,于未也很无奈。 一名少年专心致志的切着手中的鱼肉,他手中拿着一把古朴沧桑的青铜长剑,虽说与少年人好似格格不入,但也是小城里不多的正经兵器。 少年抬头,环顾四周,又重新低头,准确的将手中鱼肉切片。 事实上许多人已发现,这片看不见尽头的大山与城外的小山头是大不相同,不说从未见过的小树,连潮头城从未有过的小河也在此轻轻流淌,河内鱼鲜好似从未见过人类,极易扑捉,且味道鲜嫩美味。 这是在这一刻,少年气息微滞,浑身僵硬。 “把剑放下。”背后传来声音,清冷异常,少年微微侧头,只看见自己肩头,放着一根纤细的树枝。 可少年知道,若是他要反抗,这树枝下一刻便会扎穿他的手腕。 “我身上有九枚旗帜,我可以给你五枚。”少年缓缓起身,但也不敢贸然回头瞧身后人。 “不够。” 持着青铜长剑的少年握剑之手微颤,准备用力往后荡出。 只是下一刻,那根好似脆弱的树枝便落在青铜剑宽大的剑身上,青铜剑瞬间从少年手中甩出,狠狠的刺在一颗大树上。 剑身深入树干半尺,裸露在外的部分仍摇晃不止。 少年回身看清,背后这人身穿白衣,面容俊逸且冷漠,左手稳定平举着那支树枝,背后却还背负一只剑匣。 “我说过,叫你把剑放下。”徐洵冷声说道,抬脚往前走了半步。 那支被随意折断的树枝前端尖茬布满天地元气,锋利无比,离持青铜剑的少年脖间不足一寸。 “我可以将所有旗帜都给你,只要你别让我出局。”少年认输,眼中有些哀求之色。 徐洵歪头犹豫半刻,突然抬腿,击中少年脖间,那少年闷哼一声,悠悠瘫软倒下。 徐洵搜遍少年衣衫包裹,找出所有旗帜,随意抓起几片鱼肉塞在嘴里,转身便往大山高处赶去。 这种事情,在山中许多地方都在发生,许多身手过人亦或着是已开始修行的少年人都在狩猎那些勉强还能生存的人。 人数在不断减少,旗帜在不断集中。 在一处树林面对小河的转角处,于未与那名背负着镰刀的少年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 赵力蹲在小河边,嘴角仍有些未洗净的血迹,瞧着那个在大慈阁门口卖面条的小子,憨憨一笑。 “要是不急,等我洗完脸,这几日吃了猪肉,有些腥,但说起来味道也很不错。”赵力边洗脸边随意说道,好似与从小到大玩伴聊天。 于未脸色平静,在小河里掬起一捧水,慢慢喝下。 河水清甜,非常解渴。 壮硕少年站直身子,看着对方站起,轻轻拭去嘴角残留的水珠,准备完全,才从背后抽出锋利镰刀。 家中其实还有好几种农器供他选择,柴刀,铁锤,可他始终还是觉得这把从小用到大的镰刀顺手。 不仅在于镰刀轻便,更在于少年自己发明了镰刀的新用法。 赵力右脚后撤,持镰刀右手用力往后抡了个半圆,瞧准卖面少年疾驰而来的位置,猛烈甩出。 锋利的镰刀就如一块巨大石子,飞快冲向于未脸面,于未却并未减慢脚步,只是用力扭转上身,镰刀带着的风息卷起少年些许垂落在发髻外的头发,继续往后飞去。 这个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刚开始的一半左右。 力气奇大的农家少年也未在原地等待对方的进攻,开始往左边跑去。 只是突然间,卖面的少年耳朵动了动,微微侧头,余光往后瞥去,只是这一次,少年面色微变,那把被飞快甩出的镰刀在空中转了一个大弯,速度不减,带着刺耳呼啸,正往着他的背后飞来。 而赵力往左跑去,根本不是为了躲避卖面少年,只是为了接回那把呼啸反转的镰刀。 就在镰刀接近背后这一刻,于未猛地往前扑去,锋利镰刀划过他背后的衣衫,若不是刚才已将背后包裹放在地上,这一刻,所有物品便会在这镰刀下爆裂粉碎。 于未往前扑去,却未倒下,双手撑着地面,一个前空翻,站直身子继续前冲,速度不减反快。 但此刻,回转的镰刀已经再一次回到了赵力手里。 因为害怕将人弄伤,所以少有伙伴的农家少年,从小到大除了做农活,最爱的便是找个无人处,随意甩着这把父亲自制的镰刀,从重量,尺寸,手感,无一不被摸透,记在心底。 若是没有这次小试,谁也不会晓得,小城农家小子也有这不凡本领。 手中镰刀再次掷出! 若是这一击再无果,赵力也许就等不到镰刀回程的那一刻了。 此时两人间距离已不超过三丈,镰刀从力气极大的少年手里挥出,几乎一瞬间便出现在了于未的面前。 可这次于未却未退开或者避让,因为这一招与剑修飞剑神似,只是少了飞剑的灵活与力量,充满了不可控,若是第一次的奇袭适合,但若被人防范,就像此时,于未举剑,“九姑娘”与飞镰碰撞,只是一霎那,火花飞剑,镰刀往左边飞快射出! 而失去了镰刀的赵力,只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 只是这一瞬间,于未看着此时已不足一丈外的少年嘴角莫名扬起。 赵力握拳,然后出拳。 被镰刀力量冲荡的利剑顺带着右手,此时已回转不及,于未面色也不惊慌,顺势左拳击出一记罗汉拳。 赵力手指粗壮,所以拳头也比于未大的多,两拳相交,于未冲锋身子立刻停止,而握着拳头的左边臂膀先是微弯,片刻后便如一张蓄势大弓,猛地弹出。 壮硕少年这一刻踉跄倒退,超出五步,而于未,不过后退半步而已。 “真是过瘾。”赵力站直身子,将仍有些颤抖的右手负在身后,笑了一声,“我早就知道修行者的玄奇手段,今天终于见识到,用着左手,还不蓄势,都能把我打退,真是厉害。” 于未也笑了,“你的力量也很不错,如果用上与我的巧劲,我可占不了便宜,顺便一提,我还不是修行者,还没找着入门方法。” 赵力神色怪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首战制胜,儒家官人 “你真不是修行者?”赵力疑惑问道。 “暂时还不是。”于未回答干脆,因为这一点不用隐瞒。 赵力啧啧称奇。 因为他的巨力是天赋异禀,从小虽不在人前显露,但也觉自己总归高人一筹,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猛人在前。 “我从小修习罗汉拳,若是你想学,我问过寺内长老之后便教可你。”于未说道。 赵力咧嘴,“说那些还太早,首先你要把我打趴下,不然我可不服你。” 管你练得什么拳,打过再说! 于未也笑了,把剑插在地面,卷起袖子,再次向壮硕少年冲去。 以拳对拳,以力搏力。 两人拳脚相交之声在小河边响起,只是传不出古怪山头的迷障之外。 打了约莫也有半刻钟,两人相距十步远,皆驼着身子,微微喘气。 于未回复极快,再次冲锋。 赵力粗壮胳膊相互交叉,挡住于未直刺右拳,转身右腿如鞭一般,划过空气踢在于未后背,将他踹出两丈远。 天生巨力的少年趁胜追击,双脚蹬在地面,高高跃起,双拳高举犹如大斧,用力砸下。 少年身疲惫,目光却极有神,刚才那一拳生怕将卖面小子瘦小身板打伤,收了五分力,这下可不留情了。 而于未双腿微躬,右拳平直抬起,瞧着赵力高高跃起,双脚尖蹬着地面。 抽剑势。 只是这一拳,明显比对着那日魔修更强。 抽剑聚势,一往无前。 悬空的农家少年根本来不及变换姿势,便被于未拳头一拳击中胸口。 赵力落地,此时两人间大约相距三丈远。 农家少年躺在地上,左手捂着胸口,猛烈喘息。 “痛快痛快。”少年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有些英雄好汉气概,扯着嗓子大喊。 其实最后那一刻,于未还是收了力,所以倒对他没造成什么伤害,甚至于未收的皮肉伤,比赵力更重。 背后被踢的那处,火辣辣的疼。 于未捡起自己包裹长剑,在林子里寻回那把少年投掷的镰刀,可惜这把材质普通的农具与“九姑娘”碰撞,早已破破烂烂。 赵力也没嫌弃,还是将镰刀插回腰间,只是眉目神色中有些微微的疼惜。 “于未。” “赵力。”两位少年这便算打了招呼。 两人约定,小城再见。 在于未离去那一刻,看见农家少年从树林托出将近还有大半头的野猪,点火烤上,眉目间不骄不躁。 狩猎还在继续。 几名修行者手里,收集的旗帜已过半百,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有更多人正在被淘汰出局。 小城门口,围观人群已少去许多。 因为时间已过去三天,除了家中无适龄人参试的小城人,其余凑热闹的看着捕役在山中或拎或拖出一名名面容稚嫩的少年少女,长久时间也觉得有些无趣,更何况家中还有这般多的活计等着去做。 或许早晨会有人捧着白粥,对着脸色苍白的少年们指指点点,等着太阳升起也就回去了。 顺带着跟随白发老人离去的外地佬,城门口倒显得有些冷清。 只是这天傍晚,一名捕役从山中背出的一名黄衣少年,引起了许多人的惊呼声。 “蒲南升。”围观人群中有人认得他,记得是东街卦象道士的弟子,听说天赋极好,被老道收在门下,已经开始修行。 终于有修行者开始被淘汰。 河史匆匆赶来,城中事务繁多,他自然也不能在城头一天到晚看戏。 确认少年无碍,不过是被人击晕,河史长出一口气,吩咐捕役将他送回东街。 不是看不上其余小城子弟,只是小城修行人实在太少,如沙漠之中一支嫩芽,不能不保护,以免夭折。 河史登上城楼,看见那中年儒生,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除了那日有人见他莫名站起向着城外久久鞠躬,近四天来,中年儒生一步也未离开身下蒲团。 河史走到儒生身边,看着他面前沙盘,欲言又止。 中年儒生睁开双眼,对着身边人微微一笑,问道:“城主大人有事要与我商量。” 河史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苦笑道:“掌院大人莫要再戏弄下官,实在担当不起啊。” 中年儒生笑意玩味,“现在你是认识我了?” 河史赶忙对其躬身行礼,好家伙,谁人晓得这么一位当着皇帝面也能说上话的大手子,就这么一个人牵头破驴,拿着拿着上面批下的文牒就来了这小城头。 若是自己未有兴趣,去查到了这一幅那群读书人头头才能用上的,世间唯二的人意沙盘,就把这低调的大人物当作某家不得志的弃子了。 “城主大人做事不错,做官好像还差一丝味道啊。”这一位翰林院的读书头子,低眉看着身前沙盘,缓声说道。 河史愣了愣,嘴角的笑是比哭还难看,瞧着中年儒生的脸色,弯着身子缓缓坐在他的身边。 若是他的做事如他人一般圆滑,也不会到了现在也只是万人小城城主,也不会连这么一位大人物下凡,从上到下,一点消息也收不到。 说不准还有多少人偷偷在背后瞧他的笑话。 读书人的脾气,最难猜了,更别提这一位在儒家读书人里也排的上号,学问深厚似海的翰林院长官。 若是一时脾气不顺,也不仗着修为欺负你,只是回去当着朝廷,皇帝,说两句不轻不重的话,你这口苦水,不咽也得咽。 “现在我还算是好些咯,若是十几年前,跟着东蛮打架刚回来那会儿,说话都说不利索的,想来想去还是拳头说话。”河史想起从前,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只是自从他唯一的儿子被人暗杀,他是傻了愣了,也聪明了,明刀明枪的军营里哪见过这些,心灰意冷下也不再生子女,招了几位老学究,当作家中幕僚师爷,慢慢学着说话处事,才好一些。 但年轻气盛结下的梁子,这辈子也抹不平咯。 河史转头,看那儒生又已闭上双眼,也不知听没听自家说话,也不敢走,就这么坐着,看沙盘中那几处孔洞,缓慢流沙,可这沙盘中的沙子,好像丝毫也没有减少。 “前几日我在一位先生那又学到一句话,现在说与你听是最好的。”中年儒生忽又开口说话,面对这位不得志的小城城主,面色温和平静。 河史抬头,听他说话。 “万事只求顺应本心。”中年儒生面对前方,夕阳的霞光还是有些刺眼,可若是中年儒生这般修为应该不受影响,但他还是微眯双眼。 “患得患失者最为可怖,也最为可怜,人生难说一帆风顺,一路平坦,道佛真人也求少心计,少虚伪。”说道这里,他又转过头来面对河史,“若是十多年前,你发现我是朝堂大人,会如何做?” 河史想了想,突然脸上苦色消失,笑着说道:“干我鸟事!” 中年儒生大笑一声。 河史站起身子,面目上显露出从未有过的那副从容,对着中年儒生行了一礼。 不再是官阶高低之礼,而是师生之礼。 中年儒生坦然接受。 河史转身离去,中年儒生瞧着他的背影,忽又想起被他摆正的城主府门前,那有一丝倾斜的匾额,微笑喃喃:“你欠我的可不止这一次啊。” 复又细瞧沙盘,等了约莫也有一刻钟,夕阳也落了山,中年儒生忽的挑眉,说着一句差不多了,在角落搓起一把细沙,往沙盘中间撒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乱战收官,儒剑之争 山林之上突然响起爆裂之声。 与于未在广场间遥遥相望的麻衣少年抬头看天,烟火在白天炸裂,显得极淡,很难辨认,还好他的眼色是很不错的,细细数来,有十三声。 “还有十三人。”大约是许久未与人说话,所以少年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而在他对面,也是少年,发系方巾,面容白皙俊俏,满身书卷气。 季家少爷,季随心。 很难想象,书生少年白衣无尘,身材瘦弱,能撑到现在。 “你很阴险。”麻衣少年平静说道,突然又摇了摇头,说道:“读书人都很阴险。” 书生季随心笑而不语。 入山已过四天。 奇异山头陷阱无数,奇兽异植,不一而足,多少参试者,身强体健机敏,都被击倒,遗憾出局。 就在这时,麻衣少年腹中突然发出雷鸣般的响声。 “你饿了?”季随心很随意的问道。 “还行。”麻衣少年解下背后长条状布条,露出一把外貌极普通的铁剑,然而少年看剑,眼神极温柔,专注。 懂剑者爱剑。 “很不错的剑。”季随心挑眉夸赞一声,手中折扇轻敲身边树干,发出脆响。 “多谢。”麻衣少年面色冷淡,拔剑出鞘,剑声轻吟。 “要不先吃点东西?”季随心很是友好,热情招呼麻衣少年。 “不用。”麻衣少年眼神冰凉,手腕坚定,毫无晃动。 他曾经为了完成任务,埋伏在雪地七天七夜,直到成功伏击对手,所以三天不吃喝,与他出剑无影响。 “所以我曾说,用剑的都太无趣。”季随心甩了甩手中的扇子,翻出一个漂亮的花圈,继续说道:“所以我不会学剑。” 不会学剑,便不会加入寒山剑宗。 “为什么?”麻衣少年问道。 既然你不想加入寒山剑宗,为什么参试? “搏。”季随心面色严肃下来,只说了一个字。 搏,搏个名声,搏个出路,为家族搏个盼头。 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儒家镇世,但也不收无用之人。 在季家蛰伏多少年,少年人一朝出世,便定要让世人震惊,甚至引起庙宇之上的金身圣人关注。 “其实我还是愿意与人说些道理。”季随心面容上重新浮现笑容,“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就算赢了,也让人口服心不服。” “我的道理全在剑上。”麻衣少年精神紧绷,因为儒家手段玄奇,让人不得不防。 “可惜了,原本还以为有人懂得我。”季随心摇了摇头,拿着折扇的右手食指与拇指搓了搓。 青色亮光突然在麻衣少年背后炸裂,天地元气疯狂四溢,林间迷幻,好似碧绿浑浊池塘。 “不是读书人里便少有人知道,我辈儒生,最重要便是在一个气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便与道家四境二十四景相去甚远,与佛家罗汉金身更是背道而驰。什么是读书人的气,首先便要明白六德,行使六行,学习六艺,进一步感染世人,明白自己心中所想,最后才能与天地沟通,化而为圣。” 季随心的声音飘忽在林间,又突然消失,麻衣少年执剑闭目,左侧突然窜出白色影子,青蒙蒙云雾间犹如一尾白鱼。 麻衣少年睁眼,侧头,抬手,剑指并拢,准确将季随心手中折扇夹在指间。 书生少年在青色薄雾中露出面目,笑意吟吟,倒是豁达,索性放弃手中折扇,再一次隐于薄雾中。 “其实读书与修剑都差不多,重在勤勉,更与天赋相接,触类旁通,以管窥天,读书路上便更有趣,不显得乏味,想来修剑也是,若是天天练着相同的剑招,就算化为天性,化为本能,那是很好,但难道有时便不觉得无趣生厌?” 当最后一个字余音消失,麻衣少年胸前,青色雾气突然散开,留出狭小通道,一抹黄色影子,直刺少年胸口。 麻衣少年胸前衣衫激荡,左手抬起,在黄影将要触碰胸口最后一刻,终于将其尾端握住,但也因为摆动太急,少年瞬间失衡,身子微微后倾。 季随心身在薄雾中,看到这幕,轻笑一声,手中又现三抹黄影,极速飞出。 麻衣少年呼吸微滞,失衡之中,身子扭转,左手撑地,右手挥剑,将三抹黄影斩落,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漂亮。”季随心夸赞出声,抬手鼓掌。 麻衣少年凝神,剑尖挑起一块碎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猛然掷出。 虽然境界不足,天地元气难以附着,但麻衣少年本身力气极大,碎石在发出破空厉啸,狠狠砸在一棵粗壮树干上,碎石再次碎裂,那树也倒了下来。 “就差一丝,好险好险。”季随心的声音又从另一方向传出,语调清新爽朗,如暖阳,而与此相应的是更多黄影,犹如利箭,向少年射来。 麻衣少年的手腕一如既往,犹如他的剑,平静稳定,值得信任。 他挥剑,锋利剑身与空气摩擦下,发出呼啸。 手中貌似普通的铁剑骤然闪过无数红色小花。 铁剑横拍,犹如铁匠大锤,少年体内气机带动天地元气,在铁剑之外形成弧形外扩,狠狠击中所有黄影。 火花纷飞。 黄影飞乱在薄雾各处,让薄雾生出多处孔洞。 “崂山的剑。”季随心眼中精光微闪,轻声呢喃。 因为动作太过激烈,麻衣少年束发之绳绷断,少年披头散发,站在林间。 “云起。”季家少年站在青色薄雾中,嘴中轻念。 空气中所有青色薄雾变得厚重,不是因为青雾增多,只是因为薄雾围绕着麻衣少年开始聚拢,所以显得更浓。 麻衣少年皱眉,抬头,挥剑。 仍你万千玄法,我自一剑破之。 火红剑身的剑身犹如一块烙铁破开浓雾,极像一块被菜刀切开的豆腐,往两边掀开。 麻衣少年一脚迈出雾气。 季随心白色衣衫,没有一丝褶皱散乱,少年俊逸出尘,站在大约十丈之外,脸上挂着从容微笑。 麻衣少年双脚点地面,化为一道黑影,瞬间来到季随心面前。 持剑下劈。 季随心不会练剑,那把折扇自然也不是真正称手的兵器,一抹金黄颜色出现在他手中,与麻衣少年手中利剑相撞。 季随心边打边撤。 一般江湖游侠常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只是现在看来,好像是不太合适的, 读书少年手中金光挥舞如伞,丝毫不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圣人贤君,宁有种乎 后撤百步之后,读书少年郎猛地挥动手中器物,天地元气在两人翻腾,将麻衣少年震出三丈外。 而两人行来路间,好似被牛犁过,一片狼藉。 季随心手中,显露一只金色笔杆的毛笔,连笔头也是金色,也不知是什么玄异牲畜的毛发。 这般被利剑砍伐下,金色笔管毫无损伤。 麻衣少年这时却眉头轻佻。 季随心好似知晓他的心思,手指间灵活转动笔杆,轻笑一声说道:“你可别认为我是装蒜显摆,这支笔的材料可不比你们用的剑差了,何况你们修剑的用剑,我们读书人不用笔杆子,难道用砚台砸人?” 话说出口,读书郎却自己皱了眉,喃喃自语:“用个砚台不行吗?砸了就跑也挺好,可就是没什么腔调,有些像孩童扔石子儿打架,有些跌份儿啊,嘶。” 季随心怪模怪样的吸了一口气,继续自己嘀嘀咕咕:“这么说来,甩个笔杆子腔调好像也高不了多少来着,那可咋办,真要学那些个江湖假把式,假模假样用折扇?头疼头疼。” 而对面麻衣少年脸色毫无波动,仍旧平直举剑,然后挥剑。 一道极黯淡的剑光脱离剑尖,往季随心面前射来。 读书少年郎瞳孔紧缩,危急时刻,左脚猛蹬身边树干,借力窜出。 那道黯淡剑光落在少年原来所在位置,一声爆响,泥土纷飞。 世间修行的道理里,是说过夏境巅峰亦或者是秋境大能才能心神御剑,剑气离体吧? 季随心有些蒙圈。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明明看见那个浅坑,已经暴裂开来,隐约可见些许大树树根。 难道这用剑的小子真人不露相,是一位夏境巅峰的剑仙人物? 那还耍个屁! 读书少年心里突然泛出些苦意,这下真他娘是时运不济,出师未捷身先死嘞。 可再回头,背书练出极好记忆的读书人,猛然瞧见麻衣少年手中剑身无数红花好似少了一朵。 啧啧,原来如此。 就说嘛,凭我季随心天赋异禀,拥有圣人转世般的智慧,不久前才堪堪做个齐家的贤人,就凭你个木愣愣,冷冰冰的练剑小子是夏境巅峰? 那我还读屁个书。 这个被高人培养,埋在土里慢慢生长的读书种子,此时心里却又莫名的飘飘然了。 只是现在看的再明白,也迟了。 季随心刚欲提起的嘴角瞬间紧绷。 数道黯淡剑光,随着麻衣少年手腕挥舞,再次来到他的面前。 季随心再蹬树干,随着麻衣少年接连不断闪出的剑光,在树林辗转腾挪,好似一只白猿。 “停停停!”读书少年郎大喊,“你是借了手中不凡物的方便,修剑者假借与外物,难道不觉得蒙羞,不觉得脸红? 见对方毫无反应,季随心不由喊更大声了些:“你这是欺负人!” 麻衣少年神色冷漠,没有反驳,仍是不停挥剑。 活着的人才有道理可说。 密密麻麻的剑光在林中闪耀。 这一道剑光划破季随心胸前衣衫,下一道便将他背后衣襟割破,终于在某一刻,少年由一棵树转到另一颗树上时,一道剑光瞬间划破他的右臂,鲜血溢出,染红少年白色衣衫。 但季随心却好似没有感受到疼痛,也不再胡乱喊话,他的神色认真,目光如炬,盯着麻衣少年的剑,与他的手腕。 这般秘法,不可能完美无缺,就算是前辈大能在剑中封印住转瞬挥发的剑气,难道都不用自己体内气机激发? 不可能,不可能。 季随心呼吸有些急促,在树间腾转实在太费气力,但他不得不躲。 而麻衣少年,此时挥出剑气已经超过五十多道,那火红剑身也已经黯淡小半。 他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极不明显的苍白,时间不过一霎,但季随心还是看见了。 他打了一个响指。 薄雾再起! “你也别说我没新意,招不在新,管用就行,若你真是夏境巅峰的大佬,有本事你现在再把这片雾劈开试试,我是马上倒戈卸甲,拜倒辕门。” 读书郎终于能从树上跳下,站直身子,捂着右臂,长出一口气,身影再次融入薄雾之中。 而薄雾之中,麻衣少年体内气机一时运转不过来,有些眩晕。 他是没想到这把花费了他三年时间换来的剑,这般耗费体内气机,更没想到,那个读书人有这般灵活的身手。 这般在树上灵活动作的人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上树,可这种猴子心性的人也能耐得住性子读书的? 麻衣少年尽量保持身子稳定,不表露出一丝虚弱的样子,只要给他少少时间调息,他马上便能恢复一丝气力,至少能够出剑。 他低头看着手中长剑,前端黯淡部分开始在慢慢复苏,好似草地间,一朵朵小小红花在缓缓长大。 还好,这次那臭老头没有唬他,不然回去便将他那匹黄狗剁碎,然后喂给另一条白狗。 “没意思没意思。”声音飘忽不停,季随心语调中却夹杂些恼怒无奈,“头回打架,便遇上个大刺猬,打不过打不过。” 麻衣少年再次举剑。 “好好好,认输认输,书里也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还算不上什么君子,十年百年约莫也能等的,你就记着我季随心的名字,早晚一天收拾你。”季随心的声音也有些疲惫吃力,越来越淡,到了最后简直如蚊蝇轻鸣。 麻衣少年等待青色薄雾散去,不见任何人影,缓缓收剑,看向周围,皆是断树碎石,而那些被读书郎当成飞镖的黄影,就整整齐齐摆在他的面前不远处。 九枚旗帜,一枚不少。 而在旗帜旁边,三只风干薄饼,累在一堆。 麻衣少年却未去看那些,少有的愣神之后,抽出腰间缴获的少年书生那柄折扇,打了开来。 扇骨雕琢镂空,手艺极佳,而白色扇面,背面画山,正面上书七字:“圣人贤君,宁有种乎?” “好大的气魄。”麻衣少年清冷话音鄙薄,从未上扬的嘴角此时却微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众人汇聚,爱钱少年 沙盘山中,十二处身影都不约而同往山顶赶来,只是时间稍有先后。 山下树木溪河郁郁葱葱,到了山顶反倒见不到什么树木,只有平躺着的一块块平整而宽阔的巨石。 背负剑匣的少年最早抵达此处,仔细观察周围,确认还无人来,也无什么机关陷阱,便寻了一块巨石,盘着双腿,闭目养神。 约莫一刻钟之后,从山崖下走出一名紫袍少年,腰悬一柄短小如匕首般的剑,神色虽疲惫,但也没受什么伤,只是这时瞧见巨石旁的徐洵便紧绷起身子,右手不自觉握上剑柄。 徐洵睁眼,瞧见那紫袍少年,开口问道:“卢长笛,你那弟弟怎的没瞧见?是被你抛下了,还是自己逃回家去了?” 卢长笛脸色两变,终究还是未出口反驳,冷哼一声,寻了块离徐洵最远的巨石,同样盘膝而坐。 卢家两子,长子卢长笛,幼子卢琴簧,两人可说是真正的纨绔子弟,平时也就蛮横,不说鱼肉乡里,总之不做好事,人模狗样,其实一肚子坏水。 只是长子卢长笛与家中武术教头学过些拳脚,不像弟弟是真正的不学无术。 可就凭那几手拳脚功夫,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撑到前十,其中道理,耐人寻味。 等到于未登山山顶,六块巨石旁已有人依靠。 众人之间气氛本就剑拔弩张,触之即发,于未一步上山,就似一块小石溅落碧潭,众人纷纷侧头望来。 于未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环顾四周,终于寻了块长条巨石,在阴影处坐下。 只是刚刚坐下,就觉得身前如芒刺背,再抬头,只瞧见不远处有一位与之前被他击晕的那卢家少爷面目极像似的少年面色恼怒,直直盯着他手中包裹,于未舔舔嘴唇,不知觉将手中包裹往背后藏去,这一番动静,又引得几人关注,而最近一位年岁瞧是最小的少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貌,有时卢伟眼神瞟到他的身上,他便立即挤眉弄眼,古灵精怪。 更将卢长笛气的是七窍生烟。 于未闪过那阵做贼心虚之后,便不再在意卢家少爷目光,抬头瞧见各处巨石下,未发现他曾关注的那名麻衣少年。 因为他长时间在山中奔走,其实曾对敌着不过四五人,除去赵力,其余人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所以他少有他人讯息,只是心底觉得那麻衣少年不凡,应该不会这么早就被淘汰。 就在此时,又有人上山。 只是人未至,声已闻。 浣泥儿唱着不知哪里的山歌,用力甩着胳膊,直接从离山顶最近的那棵数上荡了过来,落地时微微躬腿,然后便稳稳站在众人面前。 那俏皮稚嫩少年站起身子,大声叫好。 浣泥儿对他竖起拇指,笑着说道:“你懂我的歌,很有品味,我欣赏你。” 少年慌忙摆手,说道:“我只是觉得你从山下荡上来极有女侠风采,可并未说你的歌声好听。” 浣泥儿高高抬起下巴,鼻尖微皱,表示不满。 这时,她突然又瞧见了不远处的于未,甩着双腿跑到他的面前,眯着双眼,笑声清脆如铃,说道:“你这个家伙,胆子小的像老鼠,原来是扮虎吃猪,真人不露相啊。” 只是于未还未开口说话,又被那稚嫩少年抢着说道:“应该是扮猪吃虎才对啊。” 浣泥儿双手叉腰,转身过来,那张古铜肤色的小脸简直要皱成一堆,突然又对那少年吐了下舌头,说道:“我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要你小子管我?” 性子极皮的少年好似遇到了对手,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反而对着浣泥儿嘻嘻一笑。 浣泥儿神色嫌弃,转身寻了块巨石,靠在上面,闭着双眼,不久后脑袋就开始往下一点一点。 这野丫头,是真的累坏了。 那稚嫩面庞的少年突然对着于未偷偷招呼一声,然后对着正在打瞌睡的少女努努嘴,咧起嘴问道:“不错吧。” “不过再不错,你也少有非分之想。”少年对着于未比了比拳头,“那是我媳妇,她自己不知道,可他爹与我爹早就说好了的,最多五年”少年把拳头摊开,微微犹豫后又加上一只手掌,“十年,最多十年,我们俩就成婚,到时候大摆宴席,也给你送请柬” 于未本也不算什么孤僻寡言的人,可面对这两人,于未总觉自己除了木愣咂嘴是无话可说。 “我叫李冉。”少年报上自己名字。 “于未。”于未礼貌应道,只是说话之时,于未微微皱眉。 少年善解人意,低声说道:“你放心,我家就是本本分分生意人,在潮头城生根发芽,之前是搬去前面的城头了,和那个住在皇京最中央大屋子的一家可没关系。” 于未也是轻笑一声,心里对这与皇家同姓的少年感观不差。 而这时,那名麻衣少年终于姗姗来迟,早来之人只是瞥他一眼,便不敢再看,收拢身姿,好似在避其锋芒。 “南晟哦,那家伙可不简单。”李冉转头瞧着麻衣少年的背影,轻声说道:“小时候学的是崂山的剑,学剑一年就登堂入室,竟然让崂山那块老祖宗留下的石碑大亮,不下于当代崂山掌门乌彭,在周围山头风头一时无两。可也不晓得是得罪了谁,四年前突然被赶下山,头上按个说法,叫做离经叛道,四年前他才十一岁,比一把长剑也高不了多少的家伙,被一群大老爷们挥剑打断手脚,打碎了体内气海窍穴,扔下山头等死,嘿,可这小子”说到精彩处,李冉情不自禁拍了一下膝盖,瞬间引来了众人怒视,少年微微缩头,双手抱拳,对着众人尴尬笑笑,用更轻的声音继续说道:“这小子愣是没死,就靠着难以动弹的手脚生生爬出崂山,听说血迹一直沿着山门拖了好几里。之后也不知道他在哪学了些奇招怪招,杀了好些个山上弟子,光那崂山,就超过这个数。” 李冉正面摊着双手,又翻了个面。 “崂山也不是好惹的,派了两名八景小满,三名小暑高手下山,愣是一个都没回去,再瞧咱面前这尊冷面菩萨,屁事儿没有。” “我估计啊,这里面除了一两个不知深浅的家伙,没人是他对手咯。”李冉咂咂嘴巴,意犹未尽。 家里面,可没人愿意陪他说话,都嫌他烦,少年倒觉得哪有烦?都是家里人耐性不好,瞧这个在小城卖面多年,又突然成为大慈阁俗家弟子的小子,哪有厌烦神色? 想到此处,李冉又觉得身边这人更顺眼了一些,屁股朝他那挪了挪,说道:“这些个人里面,除了那尊冷面菩萨,徐家少爷,高家小姐,我那媳妇,约莫还有一两条藏在淤泥底的大泥鳅,其他的都是废物,碰上就是送头来的。” 于未笑着问道:“那你呢?” 李冉做了个打算盘的姿势,笑道:“我可不喜欢打架,说起来,除了与人说话聊天,数钱最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年轻儒生,两种选择 山中十三响,直到傍晚,日落西山,还差一人。 众人晓得不用再等待,因为他们已经看见一名年轻儒生手中提拉着一名生死不知的白衣少年,缓步登山。 等着年轻儒生登上山顶,随手将那名软趴趴的少年丢在一块巨石边上,面对众人,微微一笑。 麻衣少年南晟微微侧头,却发现那名趴在地上的少年不是那位欲成圣贤的读书人,少年微微皱眉,并未出声。 “嗯,不错。”年轻儒生面貌寻常,儒雅气质却不凡,看着众人,微微点头,笑容洋溢,“你们比我想得要好的多,哦,不,应该是要好得多得多,至于我原本是怎么看你们,你们大多数人也清楚。” “我呢,是来自长余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学问一般,品行一般,就有一点好,就是脾气不错,做事公道,所以被你们见到的那位眼高于顶的大读书人,也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年亲儒生怪模怪样的指指头顶,继续说道:“给提前安排到这片山头里,给你们做个裁判,但我是个读书人,看书写字喜欢,不张嘴便打架的人物是瞧不上眼的,这倒也不是说使剑的,耍拳的不入流,有些顶天的大人物,道理都在剑上,拳上,大的惊人,这些人我是服的,并且服服帖帖,没办法,正身做君子,躬身做孙子,但又有句话说,君子不长命,小人活千年嘞。” 年轻儒生突然掌心一拍额前,笑着说道:“哟,跑题了跑题了。” 少年李冉看着他,突然眼前一亮,咧嘴一笑。 年轻儒生则在众人不注意时对他眨了眨眼。 再看着眼前面容多稚嫩的少年少女们,年轻儒生不自觉在心底叹了口气,只是面色如常,朗声说道:“你们这些孩子,虽说户籍在这小城头,但基本少有在这呆过,都是有见识的,读过书,写过字,明白修行者是大唐成家立国之本,修行者是高人一等的,走在路上都是潇洒惬意,所以便想学剑,练拳,想着走到山上去,更别提这好似天上掉下的寒山剑宗了,简直做梦似的欢乐,可你们想过没有,想走到寒山剑宗里头有多难,别以为自认为自家的拳快,剑利,走出去你们才真正晓得天地广阔,春境无敌,夏境巅峰?”年轻儒生嗤笑一声。 “我呢,也不是来吓唬你们的,只是想让你们晓得自己的斤两,再给你们些选择的机会,若你们自觉退出去,我与我家大人好好商量,便带着你们去长余读书,你们大可继续学拳练剑,没人会阻拦,只是到时候从书院毕业,就得与我这般,先跟着先生师兄在大唐内外游历个几年,然后在那座小城小镇当个小官,继续读书,说不定有一天福至心灵,立地成圣呢。” 年轻儒生看众人少有反应,脸面有些挂不住,轻轻踹了脚边那个趴在地上不动弹的少年,那少年轻“嘤”一声,悠然转醒,撑起身子,不俗的面目里还有一丝木然,转头看见身边年轻儒生,双眉竖起,刚欲习惯性问候对方那美名远播的妹妹几句,就看见那年轻儒生眼神一瞟,少年立马偃旗息鼓,一副悻悻然的模样。 年轻儒生轻咳两声,说道:“当然了,我前面说的是很少发生的情况,但也不是没可能,你们要晓得,宝剑锋自磨砺出,金身坚自苦难来,山上人打杀中修行破镜,是真的不如我儒家读书修行平稳无忧,若真的有天累了乏了,荣归故里,不说背后有朝廷这座大靠山,起码到时候靠着自己修为在潮头这种小城是横行无忌的。” 这番话让下面孩子们有些意动。 “其实在我心里,认为值得瞧一瞧的人在你们之中不过两三个,但圣人们也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所以我是很信命这个字的,你们现在要有人站起身子跟在我身后,那也就是命,我就当作是圣人安排,坦然受之。” 他脚边那少年立即想站起身子,年轻儒生也不看他,单手在空中虚压,却好似按在那少年肩头一般,少年狠狠趴在地面,难以动弹。 而少年李冉瞧瞧不远处仍在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的“自家媳妇”,对着于未咧嘴一笑,忽然高高举手站起,跑到年轻儒生身后。 年轻儒生笑眯眯与他点头。 而众人看过年轻儒生手中虚压少年的本事,现又有人领头,不再迟疑,又站起两男一女,站在年轻儒生身后。 年轻儒生和善目光扫过场中所有人,点头道:“可以了,佛家把命拆为缘分二字,缘已至,分未到,无妨无妨。” 年轻儒生面目逐渐严肃下来,说道:“先前山下四天犹如大浪淘沙,褪去大片泥泞,有人认为太过敷衍儿戏。”他又突然轻笑一声:“我是赞同到不行。” “但修道是什么,与天斗,与命争,越挫越勇,若是被这么一次微不足道的小试磨灭了心志神魂,那还想练剑?就算当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酸秀才都不合格。” 于未深以为然,忽然又瞧见儒生身后最前面的那名调皮少年,微微一笑,觉得他的选择实在不错,就算读书无门道,有这么个爱说话的师兄倒也不错。 “反正现在就剩你们几个了,那”年轻儒生低头做沉思状,“要不还是打一架?” 众人自然无异议。 年轻儒生咧嘴笑,沉吟片刻说道:“你们之中修行者都站起来。” 麻衣少年南晟面色不变,当下便站起身子,高小荼微微挑眉也站了起来,还有背负剑匣的徐洵,一名手中拿着一把秀气大唐刀的少年,那名被年轻儒生提着上山的少年偷偷眼睛瞟了瞟周围,也站了起来。 而打着瞌睡的浣泥儿,被李冉用小石子砸醒,眼神呆滞,忽的瞧见怀中石子,摸了摸额头,站起身子环顾四周,终于找见洋洋得意的罪魁祸首,站起身子双手叉腰便是破口大骂,若不是见他身前那古怪的儒生,估计早就动手了。 年轻儒生听着那些街巷间的妇人粗俗话,真是哭笑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儒术百奇,刀剑之战 “哟,不错,这么多人呢。”年轻儒生看着面前六人,面色好似有些惊讶,显然十分满意。 突然觉得袖子被扯了一下,年轻儒生回头,瞧见背后第一个来排队的孩子抬着下巴,满脸的洋洋得意。 年轻儒生对他嘴角上扬,转身后突然又用手掌拍了拍额头,笑着说道:“差点忘了,你们先将收集了的旗帜拿出来给我瞧。” 众人转身翻着自己的口袋包裹。 年轻儒生一一看过。 众人手中,黄色旗帜或许都皱皱巴巴,但都是无所损伤, 于未也曾尝试测试旗帜坚韧,但不管生拉硬扯甚至用“九姑娘”切割都不能毁坏,要知道,“九姑娘”曾是圣人飞剑,即使如今远不比从前,但仍是削铁如泥,凡兵不可比。 年轻儒生微微挑眉,仔细瞧来,那名唐刀少年有八枚黄色旗帜,高小荼与皮小子李冉各有十枚,徐洵十三枚,浣泥儿十一枚,于未七枚,麻衣少年南晟最多拥有十七枚,卢伟与那未修行的少年各有三枚,那被年轻儒生带上山的少年有九枚,而那在年轻儒生身后站着的两男一女几乎是躲着过了四天,手里旗帜加起来不过可怜五枚。 还有几枚黄色旗帜与两枚蓝色旗帜未被发现。 那三人不敢抬头,好似犯了错的孩童面对先生,可那年轻儒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在意。 而于未此时并未将那枚蓝色旗帜拿出。 并不是不愿在众人前展现风头,而是突然福至心灵,觉得这枚与众不同的蓝色旗帜或许能在未来带来巨大影响。 至于影响好坏,尚不可知。 年轻儒生突然看了一眼这个毫不起眼,尚未修行的少年,而后者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对着他礼貌一笑。 年轻儒生微微摇头,他刚恍然间在这名少年背后似乎瞧见了一幅虚影。 一名穿着破旧道袍的年轻道士,嘴角上扬,抬头对着天幕,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可在这一刻看去,又什么都没了。 这名儒家治国境界的年轻君子微微晃神,因为那抹虚影与庙阁儒雅读书圣人不同,目空一切,气势之大,前所未见。 难道是太累了?幻觉? 他自嘲一笑,莫非是道心不坚产生的心猿意马?这种境界还会有幻觉,那可真是书圣老爷打了个盹,不小心把大道堵住咯。 年轻儒生洒然一笑,就算不是幻觉,别人的境遇靠山,与我何干? “我这个人,平时除了读书练字,就喜欢凑热闹,仙人打架的事,万万少不了我,你们可晓得你们城里的老祖宗庐江剑仙与长余最大的将军打的那场架?在长余城外,两人之间刀光剑影闪烁不止,像咱们脚下这座山头都不知道被打碎了几座,简直是昏天黑地,日月变色嘞。”年轻儒生说得兴起,站在巨石之上,双手挥舞,气势磅礴,就好似自己是两位大能其中一位。 只是少有人听他讲故事,都是趁着时间调息,而站在年轻儒生身后几人倒是专注倾听,只是面色之上,多多茫然。 鸡同鸭讲的年轻儒生也不在意,盘膝坐下,说道:“我这辈子看得大人物打架太多太多,虽然自己不擅长,但也有了自己的心得,什么丑招坏招好招亮招都看的通透,你们便耍几招给我瞧,要是我满意,多给你们几枚黄旗也是可以,若是我瞧不上眼了,就按胜负判,反正我自己心里有杆秤,你们明白就好。” 背负唐刀的少年问道:“这般说来,胜者也有可能比输者得着的黄旗少些?” 年轻儒生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六个修行者就一对一先打着,各分胜负后再由另外三人挑选对手,反正每人打过两场就可。”年轻儒生说道。 那名拿着大唐刀的少年张了张嘴,到了还是没有说话。 因为修行者之间搏杀在惨烈,也不是未修行的凡人所能抗衡的,所以只要胜过一人,其实第二轮比试结果显而易见。 这是所有修行者的共识。 只是少数在山上呆久,见过世面的老人知道,这个共识前提是,修行者起码要在夏境以上,心神驭剑,天地元气御体,若只是春境修为,碰上外家横练高手,经验不足照样被打趴下。 此时山顶那边的日头已经真正的下沉了去,山林间渐渐昏暗,年轻儒生微微眯眼,从怀中掏出一本封面上写着《百奇》的薄薄本子,缓缓翻阅,瞧见写着“日”字的那页,年轻儒生书生伸出两指手指,将那枚字从书中夹起。 “日”字骤然大亮! 年轻儒生将“日”字往空中抛去,玄妙书中字稳当留在空中,悬而不沉。 年轻儒生转身面对背后孩子,咧着嘴,面色上骄傲的简直忘乎所以。 李冉撇了撇嘴。 这一手着实震惊了场内的大多数人,连高小荼与南晟都是眉头轻挑,只有那被年轻儒生强带上山的俊逸少年眼中有些不屑。 这些骗孩子的东西,就只能这时候用用咯。 “唐九歌。” 那名背着大唐刀少年听见自己名字,身子微微一震,眼神从那枚发光的“日”字落在年轻儒生身上。 “对,徐洵。” 背负剑匣的少年微微瞥了一眼那名叫唐九歌的小刀客。 虽然现在刀势低落,但自古,刀剑不两立。 但他值得出剑吗? 徐洵眼中精光闪烁,那名狐媚女子私下曾与他说,若对方境界未比他高三景,他是绝对不用拔剑的,这就是他在两个真正山上人身上看到的大气魄。 众人散开,两名少年相隔三丈外,相对而立。 当众人瞧见徐洵手中纤细树枝,神色各异。 众人中央,唐九歌微微眯眼,持刀有礼。 “请。” 白衣徐洵持着树枝,也微微弓腰。 “请。” 俊逸少年翻翻白眼,这些长余都不曾去过的土包子,修行不上路,虚头巴脑的东西倒学了个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见血封喉,半道天雷 少年唐九歌唐刀出鞘,眼神凝重无比。 这把刀与大唐标准军人用的唐刀有所不同,要更纤薄,刀刃开锋极宽,差不多占了刀身三成,所以瞧上去便更秀气,更锋利。 唐九歌从小到大一直便居住在更东边的城头里,不久前才听说自家祖籍在潮头小城,竟有三名寒山剑宗会试资格。 少年欣喜若狂,夜不能寐,因为他知道,想得到这么一个会试资格在外面是多么艰难,他更知道,寒山剑宗在无垠天下的分量。 唐九歌瞧着面前脸色冷漠的少年,轻出一口气,并未因为对方只是拿着一根树枝而晃动心神,生出任何恼怒情绪。 他只晓得,狮子搏兔,亦尽全力。 他体内的气机开始勾动天地元气,附着在纤薄刀身。 少年嘴中一声轻喝,冲锋,挥刀。 刀光闪烁。 刀式名极平凡,“连斩”,长刀如浪潮,一刀叠加一刀,一刀胜一刀。 每一刀都砍在徐洵手上看似脆弱的树枝上,发出密集的金铁交击声。 那一支被他附着了天地元气的树枝,好似金铁所制,坚不可摧。 唐九歌连砍十三刀。 然而树枝终究只是树木,比不上特制唐刀,满是刀痕,此时更被最后一刀压制,狠狠折弯。 折枝少年与唐刀少年之间猛然发出一声闷响。 下一刻,徐洵身子倒飞而出,狠狠撞击在一块巨石之上,巨石震动,石屑纷飞。 徐洵久久未站起。 除了于未外,其余几个未修行的少年都以为胜负已分,脸色或喜或悲,特别是卢伟,嘴角上扬,脸色涨红,紧紧握起右拳,觉得实在解气。 要你小子在城里张狂! 可除了他们,别人表情都没有变化,唐九歌仍旧握刀,面对倒下的少年,严阵以待。 石屑中突然发出微响,徐洵捂着胸口,缓缓站起,若不是及时将天地元气附着在背后剑匣,就算是他,也是够呛。 徐洵站起身子,并未停顿,慢慢动步,然后开始加速。 唐九歌眼中有些震惊,显然未想到刚才这般猛烈的攻击却对对方伤害好似微乎其微。 等到徐洵到达唐九歌面前,速度已经达到在春境内可称恐怖的程度。 徐洵挥动树枝好似一条短鞭。 树枝在空中发出一声“咻”的脆响。 唐九歌猛然侧身,挥刀应对,要是这一鞭落到身上,就可不只皮开肉绽这等皮外伤了。 徐洵一次次挥动树枝,唐九歌沉默应对,只是好像刚才那副场景中两人倒换过来而已。 突然有“嘶”的一声轻响。 唐九歌衣袖猛然被树枝划过,削下一块布料,天地元气瞬间将那块布料化为更小的碎片。 但也乘着一小段插曲,唐九有了一断喘息时间,脚尖踮着地面,迅速后退。 徐洵倒未趁胜追击,握着树枝停下脚步。 只是这时候,唐九歌脸色骤变,少年低头看向自己被削去衣袖而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小小的伤口,血液正在流出。 徐洵嘴角微微上扬,晃动手中树枝。 “毒箭树。”于未轻声喃喃,这种“见血封喉”树原在潮头城外根本不可能出现,而在这片不知在哪,甚至不知是否存在于无垠天下的大山,倒是有可能有。 “放心。”徐洵丢下树枝,轻声说道:“这对凡人是剧毒,对修行者倒不致命,但若你再牵引体内气机,让其毒性加速流动至气海五脏,那就不一定了。” “啧啧。”年轻儒生微微摇头,说道:“真是卑鄙,先是让人以为用树枝对敌,是轻视对方,接着又是示敌以弱,被人打倒,扰人心神,最后在对方不在意处施毒,好小子啊。” 也不知是夸是贬。 徐洵侧头望他,年轻儒生轻声道:“打得不错,但是结束太快,看的不让人觉得快意,就给你七枚黄旗,唐九歌可得三枚。” 徐洵回头,不动神色。 年轻儒生咂嘴,觉得现在的小子实在不好沟通,不想他当年,圣贤为天,师长在当间,自己趴地面。 俊俏少年捂嘴轻笑,被前者瞪了一眼,这次没用上什么大手段,少年自然不怕,回瞪一眼。 年轻儒生无奈摇头。 而唐九歌此时身子已开始微微颤抖,面色之上血色渐退,化为苍白。 年轻儒生向他走去,搀起他的手臂,轻喝一声:“站好!” 唐九歌陡然站直身子,眼珠浑浊迷茫。 年轻儒生轻拍少年后背,唐九歌面色逐渐涨红,之后吐出一口黑色血液,落在山顶草地,冒起一阵阵白烟。 并不只是在于“见血封喉树”的毒性,还有唐九歌体内烦乱逃窜的气机与少许天地元气碎片效果。 徐洵手中这支树枝,并不只是普通见血封喉,想必是取了树顶那最毒的一截,才让春三景的唐九歌神魂皆伤。 年轻儒生从怀中掏出那本《百奇》薄书,让唐九拿在手里,吩咐身后少女将他扶到一旁休息,冥想吐息。 年轻儒生面色阴沉转身,瞧见靠树休息的徐洵,突然对着其微微一笑,而后者只觉瞧见天崩地裂,心湖气海巨震,背靠巨石,面色大变,喉间一声闷哼。 年轻儒生嘴角翘起,刚欲再教训他几句,突然“哎呦”一声,蹲下身子,抱住头顶,口中大叫知错知错,而后趴伏地面,汗如雨下,半晌之后才站直身子,微微喘息。 众人看着书生古怪行为,相互间眼色皆是迷茫,只有那俊俏少年捂嘴偷笑,幸灾乐祸一般。 虽说这半道“小雷劫”已过,但年轻儒生头顶仍是犹如针扎,余痛难缓。 这一方人意沙盘,便是一方小天地,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 年轻儒生所做一切,方外的“大人”全部一清二楚,若干扰小试进程,早就预备半道“小雷劫”便会劈下。 年轻儒生轻轻抚着头顶,嘴里喃喃:“在学宫就喜欢敲我头顶,在外面还要用雷劈我,若是有一天将我这个读书种子弄傻了,瞧你怎的向皇帝老爷交代。” “唉。”他又叹了一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叫人家是先生,自己是弟子嘞。 突然又瞧见幸灾乐祸少年,年轻儒生气不打一处来,快速走过狠狠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喊道:“臭小子,下一场就你来,我瞧瞧,就对高小荼。” 少年摔了一个狗吃屎,趴在地面不动弹。 年轻儒生被气笑道:“鹿十七,你这皮糙肉厚的家伙,你以为我家大人不晓得你,还想让我再吃一道雷,好好好,这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屁股皮厚还是我的头硬。” 年轻儒生提起左脚,鹿十七立马站起,嬉皮笑脸道:“师兄大人,只是玩笑,何必生气。” 年轻儒生没好气道:“谁是你师兄,别来套近乎,你要晓得,你已经被赶出学宫,你家老爷子都不管你了,让我压着你来,要是你上不了寒山剑宗,谁都不会轻饶你。” 鹿十七闷闷道:“晓得了。” 两人间谈话被年轻儒生遮盖,众人只瞧见两人嘴唇未动,却听不见声。 除了被早早收在年轻儒生背后四人,当下众人神色微妙。 年轻儒生也无辩解之意,朗声喊道:“清场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少年无敌,八门阵法 当俊逸少年鹿十七站在场地中央时,面容稚嫩的少女浣泥儿突然高高举手,生怕别人瞧不见,少女还用力踮起脚尖。 年轻儒生瞧见俏皮可爱的少女,面容分明比对着少年们好看的多,温柔问道:“你有何事,说出即可。” “我只是想问,咱们比试只能在山顶吗,不能下山,进入树林?”浣泥儿声音清脆有礼,让人忘却了刚刚如巷间妇人般骂街的少女面貌。 “这倒是无所谓,若你们愿意,上山下海,我都能瞧见。”年轻儒生点着自己额头笑道。 “那就好了。” 浣泥儿蹦蹦跳跳,来到山顶靠近树林边缘,遥遥对着众人挥手,咧嘴打着手势。 年轻儒生喊了一声开始。 少女立马如一只灵活野兔,窜入树林。 鹿十七也不着急,等着众人都看不见少女背影时,微微一笑,开始动步。 只是两步,便到了山顶边缘。 其中跨越,起码十丈开外,场中少年少女,无不色变。 “你们不用惊慌,就当这个小子是世间的特例,极少数的那种,此时不用有与他比试心理,要知道大道独行,各人有各人际遇,或许洪福齐天,一路平坦,或许波折孽障接连不断,但这都是自己的命数与历练,就算他人一时走在你前,也并未没有超越那一刻,只要走稳自己脚下大道,便能无所畏惧。”年轻儒生的声音,在每人心神气海不断响起。 其实年轻儒生自己实在是气恼不已,若是被这小子坏了他人心境,这才是倒灶的大事,就算外面大人不怪罪,自己心里也不好过。 无奈摇头,年轻儒生坐在巨石阴影里,侧头瞧见身边颇为顺眼的皮小子李冉,后者面色严肃,嘴唇紧紧抿着,年轻儒生伸出手指,在少年额头用力一弹,李冉回神,捂着额头,呲牙咧嘴。 年轻儒生不知从哪变出一只翠绿酒壶,边喝边笑。 树林里,少女浣泥儿蹬着树木,身子腾空后落下,而后是再次腾空,不断朝着山顶反方向远去。 自小生活在东边山林里,面对着东蛮的少女,有着如野兽一般敏锐的感觉,她晓得,那个在年轻儒生面前缩头八脑的少年,不可敌。 就算面对高小荼,还有那每个人都好似欠他八百枚大铜子的南晟,她也没有这种感觉。 什么是不可敌,就是两人死斗,自己是活着的可能不足一成。 就算在自己擅长的树林环境下,浣泥儿还是晓得,自己胜出的几率不到两成,这还是很保守的估计了。 少女身影纷飞,脑中计算不断。 而在她身后,少年鹿十七好似逛着自家的后花园一般闲庭信步,对着隐隐可见少女背影毫不在意。 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智谋与计算都是虚妄。 远远处,短发少女突然停下身影,然后跃下大树,消失在低矮的灌木丛间。 鹿十七只是微微顿步,便不再做理会,直接往那处走去。 山路崎岖,但他却如履平地。 一步踩下,那灌木丛犹如轻飘飘的灰尘,瞬间崩碎飞溅。 鹿十七身处灌木之内,闭上双眼,却仍感受不到少女踪迹,只是双眼再睁开,只觉眼前雾蒙蒙,任何事物难以瞧得仔细。 “八门阵法,有意思。”少年嘴角翘起,眯着双眼,暂时也不敢乱动。 这与读书人季随心的薄雾不同,鹿十七面前并无他物,只是被阵法封闭他的五感与心神气机,犹如盲人,瞎子,若不能破除阵法,鹿十七体内气机将会被活活吸干,甚至气海崩裂,沦为凡人。 所谓八门,分别是开c休c生三吉门,死c惊c伤三凶门,杜门c景门中平,传说是无垠天下中飞升的道境两大门神所创,平时可预算天命,趋吉避祸,但若成阵,八卦运转,让人分不清生门所在,若不慎落入死门,便如飞虫黏上蜘蛛网,任人宰割。 春境奇门遁甲修行者,可将开一门化为死门,若是夏境,休门也闭,秋境以上便全无生机,所以大部分奇门遁甲修行者会受到朝廷军方器重,若是秋境阵师,便可坐镇一方边关,地位超然,甚至超过高一景或者两景的其他修行者。 少女浣泥儿尚在春四春分境,遮蔽开门,化为死门。 某棵榕树之上,浣泥儿眼中神采奕奕,体内气机牵引天地元气,供给阵法所需,若是鹿十七尚未破阵,但体内气机雄浑,说不定她会在少年之前倒下。 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若是真的能熬到阵师倒下,那等修为境界,挥手破阵,也不在话下。 这是磨时间的做法,浣泥儿在上山前便布置阵法,耗费许多气力与心血,此时瞧见少年鹿十七终于踏入阵法,心神稍定,认为获胜几率有所增加。 她从小在靠近东蛮的镇东关长大,家中祖父原本是小城城东人士,后遇大山巨变,进入朝廷,成为阵师。 而浣泥儿跟随家中长辈修习奇门遁甲,心算极快,天资聪颖,忽有一日心血来潮,想着修行剑道,以剑意融入阵法,战场杀伐能更加犀利,家中长辈细细计算,认为此番想法成功率竟达到七成之多,人心激奋,便让她来参与寒山剑宗会试。 若是她能成功,百年之内,大唐格局就会大变,而浣家也能名留青史。 而此时树下不远处,鹿十七终于开始动步。 他在地上摸索,捡起一根丈长树枝,如盲人手杖,开始探索周围。 “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吉门相生有大利,凶门得生祸难避。吉门克宫吉不就,凶门克宫事更凶。”鹿十七嘴中喃喃。 这个在学宫不爱读书却次次争先的少年,看了多少被儒家正统说成旁门左道的杂书,实在数都数不清,那本被他翻烂后用来太阳下遮日头的《八卦小学》,不知在哪位与他志同道合的小学弟手中? 少年手中的树枝不断探路,或碰碎石,或碰大树。 时间飞逝过半个时辰,少年虽难以视物,脸色依然悠闲。 浣泥儿坐镇生门,输送元气,稚嫩面孔紧绷,神色严肃。 鹿十七收起树枝,笑意复回。 他的面前是一排整齐大树,身边两旁皆如此,而在面对的左上角,就是被他踩踏的那丛灌木。 两竖一横加左上角一点,组成一个门字。 鹿十七背对灌木方向,慢慢迈步。 只是将要走出两条竖直字画尽头时,少年突然转头,往背后走去。 树林灌木,天地山河养育,生生不息,若平直走出生息之处,不是死门又是何物? 这时就该,破而后立! 他不再多想,开始奔跑,慢慢加速,而后抬腿,踹断了面前一颗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