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录》 第11章 香消玉殒恨绵绵 回来上班两个星期，曾成龙形容憔悴，办事经常丢三落四，与人说话时突然就走神了，人家说三四遍他才明白过来。他告了假又跑到北京去。 何丽兰病情显然恶化了。眼窝深陷，眼睛没有神采，头上光光的没了头发，青筋可见。她脸如纸白，肩如衣架。这时她正从阳台慢慢往病床走过来。 曾成龙心中痛极，甩下东西，冲过去紧紧地扎扎实实地拥抱住何丽兰。一会，他弯下腰把何丽兰抱往病床上。何丽兰应该不够六十斤了，仿佛只剩下骨架。 曾成龙说：“丽兰，你受苦了。” 何丽兰说：“成龙，我好想你，我盼着你来。你知道吗，我好无助。你在一天我就快乐一天。这些天我痛得要命，靠杜冷丁止着痛。我不知我还能活几天，在生命最后这段时光，你能陪着我，我非常开心。” 曾成龙说：“傻瓜，没事的，你会长命百岁的。你知道吗，我一直等着你。我知道你结婚了，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可我还是痴痴的守候。我从没经历过爱情，当我爱了，你就是我的全部，这辈子我的心再也装不下别人了。那个孙建军不值得你爱，与他离了，嫁给我吧。”曾成龙眼神热切的，巴巴的。 何丽兰说：“你才是真正的傻瓜。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了，我的软弱毁了我，我的自矜毁了我，我不配拥有你的爱了。现在，我又如此地拖累你，让你耽误工作，还欠那么多钱。人是经不起错的，错了永远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曾成龙说：“丽兰，我初心不改，我等着与你真正来一次洞房花烛夜。我要高调的，铺张的举行一个结婚仪式，我要向世人宣告，曾成龙海枯石烂永不变心。丽兰，我们结婚了就生一群孩子，那时，儿女绕膝，多么温馨啊。” 何丽兰轻声说：“成龙，我怕等不到那一天了。等来世吧。若有来世，我和你再相逢新华书店，再陪你吃特色菜泡温泉，再陪你钻野兰坡。那时，伴你左右，红袖添香夜读书。” 曾成龙的心绞痛起来，站起来亲吻丽兰的额头和脸颊。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对女人含情的吻，有些慌乱，把不小心溢出的泪水涂到丽兰脸上了。 何丽兰艰难地笑起来，说：“你个笨蛋，那里那么多机会你都不亲我，不然你早抱得美人归了。你看我现在都丑成这样子了。” 丽兰用手摸摸头，又拍拍脸。手像麻杆似的，没有肉了。 曾成龙说：“在我心中你永远如深谷幽兰，那么淑静那么端庄，那么高贵那么馨香。人总会老去，即便风华绝代也不可永驻，美是我内心对你的认同，不管容颜变化，不管青春消逝。” 何丽兰又笑了笑，说：“成龙，我很满足了。我这一生，婚姻不幸，病魔缠身，曾诅咒老天的不公，命运的捉弄，现在，我释然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必贪多。有你这份爱，我长眠地下也会幸福的。” 曾成龙说：“丽兰啊，怎么又说不吉利的话？不想那么多生啊死啊，没有什么迈不过的坎。” 何丽兰说：“这些天，对于生死，我看淡了，你看，我都不哭了。我只是放心不下我爸妈，他们老了，我想尽孝也尽不到了。我不能为他们洗衣做饭了，我不能在过年时再给他们买合身的衣服了。我不能在妈妈生病时哄小孩一样哄她吃药了，我也不能在爸爸要看报纸时替他找眼镜了。当爸妈独单寂寞喊丽兰回来时，我再也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当爸妈遇到什么困难需要问问丽兰时，我再也不能给他们回答了。可怜的爸妈会终日生活在思念中抑郁成疾”何丽兰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像打开了闸的洪水倾泄而下，抽抽噎噎。 曾成龙胸口发堵，把何丽兰的头抱在胸前，泪水横流。良久。何丽兰轻轻推开曾成龙，说：“成龙，你答应我几件事好吗？” 曾成龙有点哽咽，说：“好。” 何丽兰说：“第一件事，拜托你照顾好我爸妈。他们只有我这个女儿，会老而无依，你要像对待亲生父母一样对待他们。我不能尽的孝请你代我完成。我会在九泉之下感激你的。”说完眼睛静静地看着曾成龙。 曾成龙说：“丽兰，你不要悲观，你不会有事的。万一，万一我一定会的。” 何丽兰接着说：“第二件事，你不要太记挂我。生死有命，终有一别，迟早而已。你要振作起来，早点了了老父亲的心愿，娶妻生子。你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好吗。” 曾成龙犹豫了一下，说：“好。你放心。” 何丽兰继续说：“第三件事，请你每年清明去看看我，陪我说说话。去时带几株兰花，帮我种上。你知道，我爱美的。” 曾成龙努力地点了点头。此时，天突然暗了下来，一阵风把阳台的门“咣”的合上了。何丽兰抖了抖，宛如风中一棵衰草。曾成龙扶着丽兰躺下来，为她盖上被子。 陪伴一个星期，曾成龙回来了。 这一别，竟成永决，两人阴阳两隔了。 曾成龙听罢噩耗，心中大恸，晕了过去。 何丽兰的爸妈为爱女丽兰在郊外山上买了坟地，把骨灰葬了进去。 清明节转眼就到了。 这几个月，曾成龙情绪低落，无尽哀思。 他跑了一趟热水，买来了巴老鼠c水蕨和大禾米糍当祭品。又回了一趟老家，拜见了石元帅和樟将军。他从石元帅腋下来来回回钻了许多趟，挖了上百棵墨兰。物是人非，往事在目，禁不住又悲从中来。 这天雨过天阴，夜幕时分，曾成龙挑着担子来到何丽兰坟前。他把坟上的野草一一挖削尽，然后沿着坟的四周挖坑，种上了一圈兰花。那些兰花有的正开着，芬芳异常。曾成龙摆上祭品，燃起香烛纸钱。重重跪下去，叩了三个头。 他跪着念起了祭文： 巍巍青山，大树苍苍。前有流水，周有芝兰。 天亦有泪，共悼丽兰。与我同悲，原野山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章 初识佳人翰墨香 那是深秋的周末，天气晴朗，所谓秋高气爽。曾成龙午休后闲来无事，又跑到新华书店去看书买书。 从单位到新华书店要走过几条街。 不知怎么回事，今天街上的人好像特别多，而且一个个好像喜上眉梢似的。不知是秋收满足的自然流露还是阳光明媚的原因。 街道两边全是梧桐树，树叶在清风徐来下偶尔往下落，旋转着，像一朵朵降落伞，红的c青绿的c红黄的。落在过往行人的头上肩上，落在停靠在树下的自行车上，阳光通透，树影斑驳，很有诗情画意。 在这诗情画意中曾成龙心情很好的踱进了新华书店，新华书店里蛮多人，那时候人们喜欢读书，也只有读书才能自娱。 曾成龙是喜欢读书的。他信奉他日记本扉页上的话，也信奉“腹有诗书气自华”。 小学三年级，他读《百家姓》c《千字文》c《增广贤文》c《白话聊斋》，五年级，读《西游记》。到初中时，他读《儒林外史》c《红楼梦》c《三国演义》。其实是囫囵吞枣，一知半解，半也不解。但他从中得到了无与伦比的乐趣。 多年以后，他读到一句高尔基的名言：我扑在书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心想高尔基这老头真神了，形象的描绘了曾成龙当时渴望读书的心情。 他不舍得花钱，把节约的零花钱到书店去买了上百本连环画。有时墟日，他带着连环画跑几十里到乡里电影院门口摆摊，看一本连环画收两分钱。那时有与人分享和赚钱的双重快乐。 曾成龙喜欢新书那淡淡的墨臭味。犹如有些人喜欢把鸡蛋腌臭了吃，把鲜肉捂臭了吃。 可以说，他是循着这样的味道嗅到新华书店的。 到这里，他身心俱宁，灵魂找到了憩息的港湾。 他喜欢文史类的书籍。新华书店是按文学c史学c哲学c医药c工程建筑等划分区域的。曾成龙总是径直走到文史柜前。 今天他仍然如此。 走到那，他忽然被一个身影吸引住了：书架下面，坐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剪着娃娃头，上身穿一件红色平绒蝙蝠衫，下面是一条黑色黄条纹踩蹬裤，脚上穿一双不高不矮的黑色高跟鞋。 少女手上正捧着一本《芙蓉镇》。那么宁静，那么恬然。那张脸，肖似“我的奶奶”巩俐：似冷非冷丹凤眼，似笑非笑薄面皮，似撅非撅红嘴唇，似扬非扬柳叶眉，似凸非凸圆颧骨。真是一种要命的令人窒息的美！曾成龙那会血往上涌，手心出汗，脸红脖子粗。 曾成龙大学时自卑而自傲。来自贫困农村令他自卑，不敢去想拥有爱情。爱情是那么的奢侈，他不敢去触及。他自傲，他看不起女同学如红尘女子，不学无术，招蜂引蝶，世俗铜臭。同学们看来，他就是一个才华外溢而情商极低的老夫子！大学过去，有人收获了爱情，有人进了婚姻的殿堂。而他，形单影只。他外表冷峻，心内却辗转反侧，倍受煎熬，谁不渴望女生的垂青呢？他想在诗书里与众不同，呵呵，到头来，他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毕业了，同学们天各一方，同桌的你已成为他人娇妻。有人结婚了，有人离婚了，有人结婚了又离婚了。曾成龙未成家，也未立业，“雪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 老父亲脸庞沟壑纵横，长吁短叹，最后归结一句：“姻缘未动。” 此刻曾成龙蛰伏的虫子蠢蠢欲动。 他走到那女子前面，问：“你好，你也喜欢文学吗？” 那女子脸颊绯红：“我看了电影《芙蓉镇》，觉得不错，找原著来读读。” 那神态真如诗中说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曾成龙起了不可名状的爱恋和温柔，他靠女子坐下，说：“这是我们湖南作家古华写的一部长篇小说，获得了第一届茅盾文学奖，它描写了文革期间我国南方农村的社会风情，揭露了左倾思潮的危害，歌颂了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的胜利。它是寓政治风云于风俗民情图画，借人物命运演乡镇生活变迁的优秀作品。原著我看了三遍，电影看了两遍。看来我们有共同语言哦。” 那女子看着曾成龙，眼里有巧遇知音和倾佩的成份。她细细地说：“我只是为好看而看，原来它有这么含蕴深沉的内容啊。我倒要细细品读体会。” 曾成龙忽然起了冲动，说：“我送你这本书吧，这叫以书会友。”他从书架上拿了一本《芙蓉镇》，到交费处交了钱，并借笔在封二上竖着写了几行字：“万般皆可弃，唯有读书长。赠偶遇知音颜如玉——曾成龙” 曾成龙认真的，郑重其事的把书送到女子手上。女子涨红了脸，连说：“不要不要。”在半推半就中接下了书。 曾成龙高兴死了。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愉悦和成就。他趁热打铁，约女子到新华书店后面的烈士公园走走。 烈士公园所在的山叫做桂枝岭。三国时期，这个县城叫做桂阳县，因县府设在桂枝岭之阳而命名。赵子龙智取桂阳郡时，此县城和连州c郴州统称桂阳郡，而郡府就设在此城。 烈士公园从底到顶有石阶二千二百级。满山都是桂花树。从叶型来说，有柳叶桂c金扇桂c葵花叶c紫柄黄；从花色来说：有金桂c银桂c丹桂；从花期来说：有八月桂c四季桂c月月桂。任何时候上来，都有桂花开放，清香扑鼻。此时正值秋分，丹桂怒放，银桂挂枝，金桂入眼，一路芬芳。这样的时节真是上天有眼，桂花渐欲迷人眼，花不醉人人自醉。 曾成龙自我介绍：“我叫曾成龙，曾子的曾，曾国藩的曾，望夫成龙的成龙，影星成龙的成龙。农学院毕业，环保局工作。呵呵，专业不对口，诸葛舞大刀。生于偏远山村，会各种农活，有一身蛮力，少圆通活络心眼。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白天忙工作，晚上数星星。” 女子扑哧一笑，学曾成龙的幽默说：“小女子叫何丽兰，人可何，萧何月下追韩信的何，相逢何必曾相识的何，天生丽质难自弃朝选在君王侧的丽，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的丽，轻解罗裳，独上兰舟的兰，兰之猗猗，扬扬其香的兰。师范毕业，略懂琴棋书画，人称孩子王。于人多处写春秋，夜深人静写教案。” 说完俏皮一笑。 曾成龙大笑起来，说：“高山流水韵依依，千古知音最难觅。” 说完想去抓何丽兰的手，何丽兰身一闪，手一缩。 曾成龙抓住阶边一棵桂花树摇了几摇。 下山时，两人一身大汗。曾成龙偷摘横出道上的桂花。他专挑大红的丹桂，撸了满满一捧花瓣，塞进何丽兰的蝙蝠衫的衣兜里。 何丽兰要赶回学校，每个周末她们都要开周头会。曾成龙执意送她到汽车站乘车。 她在一个叫热水乡的中心校教书。那地方靠近江西省，县城一天只有两趟车去。他们到汽车站时，发车时间要到了，曾成龙跑去窗口买了票，把何丽兰送上班车。 何丽兰害羞，红着脸，不好意思，仿佛坐车的人都窥破了他们的秘密。 曾成龙下得车来，站在车外，眼望着车里的何丽兰，傻乎乎，竟没话可说。 何丽兰在那些人头中分外艳丽，眼睛如一剪秋水。腮边那一抹红，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犹如阳光始透时水蜜桃上带着的露。 何丽兰看着曾成龙，捧着手中的《芙蓉镇》说：“你走吧，你走吧，有机会联系。” 曾成龙说：“好，就走，就走。”可是不曾挪动一步。 他内心溢长着一种依依不舍，如蜘蛛织网，越织越密。汽车缓缓开动了，他跟着快步走，直到跑起来。犹如跑步比赛时的领跑。 汽车终于飞驰而去，留下乌黑的尾气和漫起的黄尘。在这迷朦中，他直把班车看成了一个小点，看成了一个肉眼都看不到的细菌。 曾成龙即兴奋又沮丧，即收获满满又怅然若失。 他们就这样交往起来了。不期而遇的爱情让曾成龙意乱情迷，神魂颠倒。他想为她写诗，他想把世上所有美好的字眼都送给她，他去买了几张巩俐的剧照，贴在卧室，见俐如丽，对像发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 曾成龙失眠。起来，躺下，又起来，又躺下。看书，看不下，又看书，又看不下。娃娃头c蝙蝠衫c踩蹬裤c巩俐c《红高粱》c玉米地乱七八糟，七荤八素，头昏脑胀。痛苦的幸福着。 次晚又失眠，起来，躺下，又起来，又躺下。看书，看不下，又看书，又看不下。巧牵素手，轻揽细腰，温香软玉，甜蜜相吻，结婚喜宴乱七八糟，七荤八素，头昏脑胀。幸福的痛苦着。 曾成龙青春年少时也渴望美好的爱情，憧憬有一天能拥有爱情。一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诗让他充满向往。可是他认为，贫穷的人不配拥有爱情。贫穷的人只配直接进入婚姻。因此读大学时心无旁骛。他心内自卑而害怕。女同学笑语盈盈，女同学蝴蝶穿花，女同学甚至秋波暗送。他视若无物。只有在人后，他独自饮尽寂寞伤感的酒。 参加工作后，有了自己的收入，他甚至有能力给父亲给妹妹经济上的关心了，他那渴望情爱的种子才慢慢复苏。 猝不及防的一个女子闯入心房，仿佛突如其来的山崩海啸，无可阻挡，摧枯拉朽。他时时的想着，念着，呼喊着，为之茶饭不思，为之神魂颠倒，这就是爱情吗？这就是崇高的爱情吗？ 这就是爱情。这就是要命的爱情。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几天后，曾成龙鼓足勇气把电话打了过去，打电话时，他紧张起来，心仿佛老往胸口撞，握着话筒的手沁出了汗。 “你好，热水邮电局吗，请转热水中心校。” “请稍等，马上为你接过去。”一个公事公办的女声。 隔了好一会，那头传来一个声音，老年男声，有点吼：“你哪里！找哪个！” 曾成龙慌慌的，有点谦卑：“你好，我找何丽兰老师，我，我是她表哥，麻烦你喊一声。”曾成龙突然心虚，不由说了谎。 那边吼：“等着！” 接着就听到那边好像走出去的脚步声。然后话筒寂静无声，一秒秒，曾成龙受着期待的煎熬。仿佛过去了几个小时，时光那么漫长。曾成龙虚虚的，闭着眼，一动不动。 良久，那边终于响起了声音，还是那吼声：“在上课，没时间！”接着是挂机的“啪”声，“嘟嘟”的忙声。 曾成龙嘘了口气，仿佛极力去做了某件事，虽然没成功，却也因付出了努力而可以宽慰。心意已到。曾成龙安慰自己。 曾成龙哪能甘心。又过了两个难以成寐的白天和黑夜。这一天，他又把电话拨过去。总机还是那个不温不火，平板冷静的女声。中心校还是那个带吼的老男声。 曾成龙听到那边跑出去喊人的声音，他等待着，等着上帝的审判，等着命运的赐与，等着机遇的垂青。可是何丽兰又在上课!霜打秋茄，曾成龙默然不语。 又一天。又一天。 再一天。曾成龙简直哀求那带吼的老男声了。 终于，他听到了那边传来珠玉般的声音：“你好，我是何丽兰，你找我吗？” 曾成龙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何丽兰，我是曾成龙” 那边“咯咯”笑起来，说：“哦！知道了，曾子的曾，曾国藩的曾，望夫成龙的成龙，影星成龙的成龙。” 曾成龙轻松起来，不禁也笑了起来。 “你有什么事吗？” “呵呵，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我不知为何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我觉得这样子太冒味了，毕竟茫茫人海中我们只是偶然的一次相遇，像浩渺太空两颗流星的碰撞。可是我不愿我们就此擦肩而过。我心起了涟漪，无法平息。我忍不住。你知道吗，我打了很多电话过去的，你一直忙。”曾成龙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恨不得把心肺肝都抛出来。 何丽兰笑着说：“原来你就是我的表哥哟。我是蜡烛，天天要照亮别人哦，每天的课都排得满满的，晚上还要备课。还抽时间看《芙蓉镇》。对了，我喜欢胡玉英，勤劳善良，秀外慧中，我对她充满同情。” 曾成龙抢话说：“我喜欢秦书田，装疯卖傻，笑中有泪，更喜欢他为爱情而故意屈服，为尊严而坚持抗争。如果你是胡玉音，我愿意是秦书田，我愿意回到那年代，陪你哭陪你笑，陪你扫街挨斗。”曾成龙故意把话往里带，想对何丽兰暗示什么。 何丽兰说：“电影《芙蓉镇》是在湘西永顺拍的，那里美丽神秘，风景如画，我好想去那里玩一次呢。” 曾成龙说：“有时间了我陪你去。我买一把扫帚，夕阳西沉，余晖照街，我把那青石板街来来回回地扫，一边扫一边唱《喜满堂》。” 何丽兰说：“我就去做米豆腐，摆一个摊子，放几条板凳，系上围裙，烧了炉子，对着满街熙熙攘攘的背着背篓戴着斗笠的山人高声吆喝：米豆腐，米豆腐，祖传秘制，何氏一绝。那时人们争先恐后来买，我香汗淋漓，不能停歇。幸而我手脚麻利，贤惠利落。待卖完收摊，一数钱，哇，几个月的工资啊。” 他们就这样天南海北，充满憧憬。 曾成龙把话题往相思和爱情带，何丽兰把话题往未来和其他故事里带。然而显而易见，他们相叙甚欢，谈性甚浓。 不觉时间已缓缓流逝，直到邮电局那女话务员催：“说完了没有？还说啊，不要老占着哦。”才依依不舍放下话筒。之后每次通话一定时间后，那声音都要催他们不要老占着。一来怕人家听着，那时话务员可戴着耳机听的，因为她要监听到电话结束了才可以转接其他电话；二来要讲公德，不能占用别人的时间啊。因此曾成龙总觉得隔靴搔痒意犹未尽。虽然每次通话后他都特美特熨帖特兴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端丽佳人难方物 又是一个周末，天气晴朗，阳光砸金。曾成龙决定去看望何丽兰。他没打电话告诉她，他要出奇不意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骑自行车去。县城到那里有六十公里。曾成龙给自己打气，要考验一下自己的意志和体力。他把这趟热水之行叫做征服。征服什么呢？ 吃了早餐做些准备已经上午十一点钟了。推出自己心爱的崭新的五羊自行车，从单位出来一路向东。路是泥沙路，有石子磕轮子，免不了歪歪扭扭，曾成龙得选着路走。偶尔有货车c班车呼啸而过，扬起漫天的黄尘。曾成龙一手捂着口鼻，单手驾着龙头，免不了还是呛得咳嗽。虽然是秋意正浓，暑气已退，他还是汗流浃背，汗水从浓发里渗出来，汇聚到额头两颊，一直流到脖子上。 过了两个小时，曾成龙把许多的村村落落蹬在身后了。 再而往前，进入山区公路。 公路一边是巍巍的高山，山上树木茂盛，有秋虫阵阵鸣唱。山脚下的冬茅草不时一丛丛伸出路边来，那叶子有着细密的小锯齿，不小心迎面擦剐过去，脸就火辣辣的，出血了。 公路另一边是溪水，离公路或高或低。高处成悬崖，深不可见，只闻水声，令人胆寒。低处可以走下去掬一口清水喝。 曾成龙算体力好的，两个小时后也禁不住气粗起来。 他把车子支起来，下到溪边去喝口水。秋草黄绿相杂，灌木横陈拦路，他一边喘气，一边双手双脚拨踹开草木，踩踏出容身而过的路来。溪水哗哗，清澈见底。可见溪水下面的枯枝落叶。 曾成龙蹲下身子，捧了十几捧水喝，溪水清凉甘甜，令人回味。喝足了水，曾成龙擦洗了脸，在溪边石头上坐了一会，待气息平复了才走上公路来。 还真不容易呢。山路一会上坡一会下坡，上坡时攒足劲，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有时望着坡顶不远，硬是蹬不上去，气喘如牛了，脚好像没一点力气，只好下来一边匀气一边弓着背推着车子走。 下坡倒是省事，但也不能太快了，如果前轮不小心磕到一块稍大的石子，车子就掌控不了，人就得飞了。所以双手需紧紧的同时握住龙头上的前后刹车。 曾成龙愿意历尽辛苦。他的经验告诉他：没有不付出的收获，哪怕些许的收获，他都得十倍百倍的付出。 读书如此c工作如此。现在爱情也如此。他愿意用汗水去浇灌自己的爱情之花，他愿意用艰辛的付出去摘采这朵爱情之花。他要用风尘仆仆c尘灰染鬓来感动天，感动地，感动何丽兰。 公路愈走愈像一条游走着的蛇，弯弯曲曲。溪水变成一条小沟，两边都是陡山，树木森森，参天蔽日，都是一些阔叶树木，樟木c楠木c杜英c山栗树等，公路上只偶尔漏下来一些阳光。 午后了，曾成龙肚子饿了，疲惫不堪。他一边想着何丽兰俏丽的面容，一边竭力蹬踩自行车。何丽兰给了他无限的遐想和动力。望梅止渴。 当他想入非非时，正下坡，忘了刹车，一下子连人带车摔倒在路上。他的双手和脸擦在沙石上，鼻孔进了一些沙子。 曾成龙爬起来，唉，双手掌都破了皮，渗出了血了。右脸上火辣的痛，一摸好痛，也破了皮出血了。曾成龙哭笑不得。这真是如愿以偿，感动天感动地感动何丽兰了，带伤的感动呢，带血的感动呢。曾成龙拍干净衣裤上的尘沙，下沟去洗了脸和手，歇息良久，复又上路。 进入热水地界了。山两边全是竹子。这里是竹海，苍苍茫茫，山山相连，全是楠竹，竹枝手挽手，竹叶肩并肩，一丘丘垅垅，满目苍翠。胜利在望了，丽兰在望了！ 曾成龙不由得力气倍增。穿过五公里竹海，终于到达热水了。 当曾成龙神采奕奕出现在何丽兰面前时，何丽兰先是一愣，继而浅浅的笑了。 何丽兰穿一件白色勾花高领薄毛衣，外套一件镂空成梅花的紫色毛衣套衫，头上戴着一顶紫色毛绒贝雷帽，秋波盈盈，真是端丽不可方物。 曾成龙憨憨的，稍带腼腆地说：“我来看你来了，骑单车来的。” 曾成龙头发蓬乱，积了许多黄尘，衣裤鞋子也是尘泥色，脸上还有血痂，形象真是狼狈。 有学生过往，好奇地看着他。 何丽兰说：“真没想到啊，曾成龙来真的了。这么不辞劳苦c不远万里，带伤骑行，小女子真是内感于心，外感于形，喜不自胜哦。” 停了一下，说，“来来，我敬爱的成龙同志，先到房间喝水。” 曾成龙如听纶音，疲惫c辛苦一古脑全抛到九霄了，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曾成龙自己臭了，嗅到何丽兰身上一阵阵兰花的淡稚的若有若无的清香。 他说：“我如再不看见你，我会没命的。那天送你上班车后，我只有半条命了。现在看到你，那死了的半条命才活过来了。” 何丽兰“哧哧”地笑了，说：“你呀，贫嘴。” 何丽兰的房间很整齐，床是床，柜是柜，书桌是书桌。 这是一个只有里外间的房子。门边放着几盆花，一盆指甲花，一盆吊兰，一盆海棠花。外间靠着隔墙放着一台黑色的钢琴，钢琴上面挂着一幅羽毛球拍。中间隔门的门框和对面墙上拉着一根铁丝。铁丝上挂着换洗了的内衣裤衣服什么的。 曾成龙觉得特有女人味，不自觉有些潜伏的东西蠢蠢欲动，有点像喝了酒，晕。 曾成龙坐下来，何丽兰递过一杯白开水，问：“那脸上是不是摔伤了？你看，也不打个电话，要是我回家了，你岂不是要败兴而归？我看看你的脸。” 说着何丽兰伸手端着曾成龙的右脸，俯身仔细地瞧了瞧，说：“幸好不太深，不然要留疤痕的。” 吹气如兰，曾成龙想去抓住那手，伸到半途，张开，说：“你看手掌也擦破了。”像一个孩子寻求呵护和安慰。 何丽兰说：“以后你不要来看我了，万一要来，也不许骑单车来，否则我不接见了。” 曾成龙说：“那是那是。我谨记丽兰的训诫。” 何丽兰说：“先喝水吧，口渴了，喝水后我带你去吃晚饭，看你也饿了。吃了饭一起去。泡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你侬我侬浣溪沙 夕阳已沉，天色仍明，薄幕时分。他们走上热水街。 热水街依热水河河岸而建，房屋是湘南风格，青砖黑瓦，飞檐翘角。也有把木梁架出河边，凌空建成吊脚楼样式的。 街面是青石板的，有久远的味道。 他们选了一个靠近热水河的小饭店吃饭，临窗可以看见热水河。包间里一张方桌，四条木凳。方桌是松木的，有点黑且油腻。 他们坐下来，要了一壶茶。何丽兰点了一盘冬笋炒大禾米糍个爆炒冬芒老鼠，一个水蕨炒腊肉。 何丽兰说：“这里叫热水是因热水河而命名的，这个名称已有二千多年历史了。这小河里的水达到九十八度，只有云南藤冲的温泉可比。热水街的人一年四季在河里洗头洗澡。哪家逢年过节要杀猪了，把猪牵到河边宰了，翻下热水河，几分钟后拉上来，屠户扬起刨毛刀，干净利落把猪毛刮了。不像其他地方，要烧开好大一锅水，慢慢地淋烫，才能顺利地把毛刮下来。杀鸡杀鸭也是一样，宰了，放在热水里泡几分钟，拿上来，拔毛飞快。一到下午，村民都喜欢都到河边洗头，带个桶带上洗发水，拿上毛巾就可以了。” 何丽兰站起朝窗外看了一眼，说：“你看现在有人洗头发了。” 曾成龙饶有兴致地听着，往窗探出头，果然见河边有几个女人散开头发，蹲在河边。还有几个女人正走下去，提着铁桶或腰间别个脸盆。 曾成龙说：“那女人把几个地方的水舀进铁桶呢。” 何丽兰说：“那是把泉眼的热水和流淌的冷水掺合起来。据说这热水里有硒啊c硫呀什么的元素，洗发之后青丝如瀑c乌发如墨。洗澡后根本没有皮肤病。所以热水的女人一个个秀发垂腰，水色如桃。我庆幸我也成了热水女人了呢。” 说话间菜就上来了。 何丽兰说：“有菜无酒不成敬。”又叫了一壶水酒。 没有酒杯，酒器是小泥碗。酒色青黄，甚至略带绿色。是陈年老酒。倒下碗，一股酒香就弥漫出来，直入肺腑。 何丽兰说：“我已经吃过晚饭了，陪你小酌一碗酒。” 何丽兰让曾成龙吃一块大禾米糍粑，介绍说：“这是一种叫大禾米做的糍粑。这种米只有热水才有，产量极低，是原始稻谷，稻杆有一米高。谷子的糯性特好。糍粑的黄色是槐花染的，清香，不掉色。碱水是用特有的黄柴浸泡出来的。所以这糍粑几个月不会变质发霉，色泽如新，口感依旧。” 曾成龙吃了一块，糍粑脆而耐嚼，是用茶油炒的，齿颊生香。再吃一片冬笋，但觉冬笋里有大禾米糍的木草香味，又有青竹的馨香，妙不可言。端起酒碗说：“来来，丽兰，我敬你一碗。人间佳丽美味俱在，至此方知人间妙趣。”说完一饮而尽。何丽兰轻抿了一口。 曾成龙说：“你给我介绍另外两碗菜吧。佳人可佐酒，你介绍一碗菜，我喝一碗酒。” 何丽兰说：“这碗叫做巴老鼠。这种老鼠可长到斤，善打洞，生在山间，吃竹笋c竹根，也吃毛栗c板栗c锥栗等坚果。毛色光亮，皮韧肉嫩。山民们于夜间出发，带上网和锄头，在竹丛中找到洞后，布好网，沿洞深挖进去。巴老鼠会拼命往里刨洞，泥巴往外飞，但终究快不过锄头，只得往回跑，却被网挡住了，免不了成为人们的盘中餐。” 何丽兰叹了口气，接着说：“山民们宰了巴老鼠后，剁了姜丝c肉桂c八角，加上稍许的盐搓在巴老鼠肉身上，放置两天，然后太阳下晒干，味道就进去了。做菜的时候先文火蒸半小时，滤干油水，再配佐料茶油爆炒。你细细品尝下。” 曾成龙夹一块放进嘴里，闭眼细嚼，觉得肥而不腻，润滑爽口。皮质韧脆有嚼头，肉质细腻有嫩香，几乎忘了下吞。 曾成龙工作之前一直求饱，粗茶淡饭。多数时候狼吞虎咽，囫囵吞枣。所以偶尔吃到平常少吃的菜肴时往往会倍加珍惜，流连齿间。在品尝上倒高人一筹。他睁开眼，略作沉吟，举碗向何丽兰说：“来，这一碗让我们敬不惜舍身赴死为人奉献美味的巴老鼠。”说着向地下漾出一些酒，随后一饮而尽。 何丽兰也向地上漾了一些酒，然后又抿了一大口。接着说：“剩下的这碗水蕨做法上没什么特别。特别在它四季都有。它长在热水河边，由于水温高，河岸简直就是天然温室大棚。故即使隆冬，这里还能吃上新鲜的水蕨。水蕨略带苦味，吃时蕨丝相连，类似莲藕。吃过后舌苔略麻，之后反觉香甜。” 曾成龙说:“味道真好。” 何丽兰说：“你觉得好吃就多吃一点。” 曾成龙点头，风卷残云。 酒足饭饱之后，曾成龙说：“听兰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我算长了见识，真正认识了热水。我想提个建议，不知意下如何？” 何丽兰双颊飞红，好像有点不胜酒力，曾成龙看她特显得娇艳。她说：“曾子的曾，你说吧，不掉书袋。” 曾成龙说：“今天美人相伴，美酒相邀，美味相随，美景相看，为了永远记住这四美之下的饕餮，我们一起为这三道菜取个名可以不？” 何丽兰看到曾成龙一本正经，与乱发c血痂相映成趣，却这么有激情有热力，笑道：“好。” 曾成龙说：“这道爆炒巴老鼠，可以叫做‘悲情巴老鼠’，嗯，不行，虽则巴老鼠牺牲，可这么一叫，不忍下箸了。要么叫做‘竹海仙踪’？” 曾成龙望着何丽兰，何丽兰沉思状。 曾成龙又道：“我想到一首诗了：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这巴老鼠以竹为主食，我看这道菜取名为‘苏子题竹’可否？” 何丽兰觉得挺雅致，拍手叫好。 曾成龙接着说：“这道冬笋炒大禾米糍，颜色上一白一黄，要么叫做‘双子星’，要么叫做‘同闯江湖’，或者叫做‘执手相望’。” 何丽兰笑语呤呤，说：“这冬笋和糍粑味道互相浸润，我倒想起一首诗来：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看这首菜就叫做‘你侬我侬’。” 曾成龙想不到何丽兰引向深入，将这道菜命名得如此情意绵绵，深情款款，忍不住以手击桌，大叫：“妙极，妙极！” 曾成龙想不到何丽兰有如此才华，对第三道菜倒不敢卖弄学问命名，谦虚地说：“第三道菜还是你来命名吧。” 何丽兰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取好。这水蕨么，临水而长，与水为伴，婷婷玉立，宛如仙子。风吹处，柳腰轻折，如美人顾盼。” 曾成龙想：“以味道的苦甜相迭来讲，可以叫做‘苦尽甜来’，以蕨丝相牵来说，可以叫做‘情深意长’。” 只听得何丽兰说：“我想到了西施临水浣纱。溪水清澈，纱衣洁白，美人展臂，风韵别有。这道菜我取名为‘浣溪纱’。” 曾成龙暗叫惭愧，忍不住鼓起掌来，道：“我做个结吧：苏子题竹浣溪纱，你侬我侬温泉滑。” 两人相顾莞尔。 走出店子，夜幕已落，掌灯时分。 何丽兰去学校拿来换洗衣服，两人沿着河边走。河边上，有挑着热水回家的人，有弯腰洗头秀发垂地的人，有就着热水搓洗衣服的人。大人小孩，俊男美女，老翁老妪，穿梭来往。穿过这些人群，来到一棵大蓉树下，沿蓉树拾级而上，是一座青石板月桥。走过月桥，沿阶而下就是龙池和凤池了。 原来热水以畲族为主，山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劳做回来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到河里泡澡。山民们用石头在月桥下的河水里围成了两个池子，上面池子是男的洗，称为龙池，下面池子是女的洗，称为凤池。无论春秋寒暑，天将晚饭将进时，他们都三三两两聚到到这里宽衣解带裸泡，消除一天的疲劳，享受上天的恩赐。 一到池边，一股硫磺的香气扑鼻而来。池上边热气腾腾，氤氲成雾。雾里，水声哗哗，人影瞳瞳，私语窃笑。 曾成龙犹豫好久，不敢净身而下。 何丽兰已到凤池那里去了。 两个池子相隔十来米，听得那边言笑晏晏。 曾成龙往那边偷看下去，心如打鼓，宛如做贼。朦胧中但见妙曼身影，如丝长发，心头一热，三两下脱掉衣裤扑进龙池了。温暖迅速漫遍全身，酥软感侵进肌骨，曾成龙想大声叫喊，呐喊出这种无与伦比的舒服，却软软的张不开口。他觉得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软散，只想在此池中沐浴千年。忽然想起“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的诗，由诗想到何丽兰，禁不住扭头又往那边看。哪能看得清什么呢？只能看到一片黑黑的影子了。他下流地想着何丽兰在凤池如何地洗凝脂，想起“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来。呵呵，有美人侍伴如此，哪个不是君王人生若如此，夫复何求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情路多艰风波恶 热水之行让曾成龙c何丽兰的心贴近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多矣。 曾成龙甜蜜着，幸福着，痛苦着，煎熬着。他为何丽兰的才貌所倾倒，他白天想，晚上想，睁眼想，闭眼想，工作想，吃饭想，把何丽兰的身影幻化在他旁边的角角落落，仿佛陪他读书，为他捧菜，朱唇轻启，笑语解颐。曾成龙有时禁不住伸出手往身旁抓去，却捞了个空。 曾成龙往热水打电话，情意绵绵无休无止，屡屡被催促中断或被强行拨线。他心中恼恨却无可奈何。写信以慰相思吧。这天他铺开稿子写起信来： 丽兰丽兰丽兰丽兰丽兰丽兰丽兰丽兰丽兰丽兰丽兰！ 拿起笔来，我忍不住疯狂地呼喊你。 你不知道，我每天千百次地喊你的名字。 我神情亢奋，面色潮红，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可是我不知道这劲往哪儿使。我这么熬着，一定会熬出病来的。 你可知道，那天上班，在路上我朝一个背影大声叫喊丽兰丽兰，并小跑着追过去。那女人回头，却不是你。她虽然漂亮，却哪里及你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 你可知道，有天下午下班后，我晚饭都没吃，一个人跑到烈士公园去。我细心地回味着我们的一点一滴，我每一步都轻轻的，记着你当时的步子，在你的脚印上踩上去。我回忆我们一起时的每句对话，回想你一颦一笑。当我登上山顶，暮霭沉沉，我迎着风大声地唱歌： 当我想你的时候，我的心在颤抖 当我想你的时候，泪水也悄悄地滑落 当我想你的时候，才知道寂寞是什么 当我想你的时候，谁听我诉说 我也曾醉过也为你哭过， 爱情如此地折磨，究竟是为什么 丽兰，丽兰啊丽兰，我一遍遍大声唱，后来声带充血了，声音嘶哑了，吐一口，带着血丝。想到热水之行，我摔伤了，也是出血了，这真是带血的爱，是上天让我对你见血为誓。 丽兰，我一向很卑怯，一直没勇气去恋爱，去追求，我的心脆弱而敏感，怕拒绝。越自卑的人越死守着面子。读大学时，我为未来的生存而努力学习。我不敢恋爱，我把自己火热的心封在炉子里。我不敢发出任何一点暧昧的暗示，我裹紧自己，就像一颗化石，一块拒绝融化的冰。直到见到你的那一刹那，我的冷竣，我的自傲，我的顽固，我的迂腐全都土崩瓦解了！我知道，这是爱了，这就是爱了。 你是我十世祖宗积善行德才修来的稀世珍宝，我一时见不到，怕你丢了，捧在手心，怕你掉了。装在匣里，怕你默然失色，供于妆台，又怕别人人觊觎。我真不知如何待你。 你是我梦中的仙女，冰肌玉骨，兰心慧质。 你的玉指一点，我赴汤蹈火，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你的秋波一转，我的身心俱软，愿意为你低到尘埃。 我这相思蚀骨无药可解。只有听到你的声音见到你的人了才能缓解片刻。 当我们分开了，瞬间就像有刀锥心，有鼠啮指，有油浇身。真爱才怕离别，真爱才会伤痛。为了止住我的疼痛，为了救我的命，丽兰： 有空的时候给我摇个电话好不？ 周末或节假日上县城来见见我好不？ 允许我随时去看你好不？ 让我去见见你的爸妈好不？ 丽兰，虽然我爱读书，对有些词句却望文不知生义。比如望穿秋水，比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比如夜夜思君不见君。现在才深切体会到其中滋味。 丽兰，纸短话长，想念之情难以言表。急盼你的回信。 曾成龙 壬申年冬月 曾成龙的信一天一封，连篇累牍，把什么心里话都往信上写。 曾成龙的热烈感动了何丽兰。何丽兰说服爸妈带曾成龙回家里见见。 见父母是某种默许的暗示。 曾成龙喜不自胜。回家去把这消息告诉了父亲。 父亲高兴得笑起来，额头密布的皱纹格外舒展。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又当爹又当娘，好不容易拉扯一双儿女长大。儿子参加工作了，当爹的又想能早点取媳妇抱孙子。可是儿子的姻缘老是不动，没有一点要谈朋友的迹象。老人有时挺急，可是急不来。姻缘的事是命里注定的。他天天盼天天盼，突然就来了。这幸福来得没有预兆。 父亲露出久违的笑，在院子里背转身说：“芬秀，你的崽要讨夫娘了！”芬秀是曾成龙母亲的名字，夫娘就是媳妇。 然后，父亲问曾成龙这女孩姓甚名谁，干什么工作，父母是干什么的。曾成龙一一作答。可是答到丽兰的爸妈时，曾成龙一楞，他从没问过呢。他只顾全身心投入到爱情中去。他爱丽兰这个人，死心塌地。至于她父母干什么的，他潜意识里从来就没关心过。父亲又笑了，骂道“真是个蠢崽。” 回县城时，父亲执意要曾成龙带上两只老母鸡，让他带给何丽兰的父母。说老母鸡营养好，很滋补。 到了约定的时间，曾成龙着意打扮了一番。三截头的“踢死狗”皮鞋，双排扣黑色大领西装，白色衬衣，暗红色勾针波纹毛衣，金黄色鱼鳞花纹领带。一米七五的身高，倒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曾成龙左手提着两只老母鸡，老母鸡“啯啯啯”地叫着，右手提了一个蛇皮袋。蛇皮袋里一袋锥栗，一袋板栗，一袋花生，一袋黄豆。 何丽兰在前面欢快地领走。 何丽兰家在粮食局家属区，她说她爸在县粮食局的粮油公司任经理，妈在供销社上班，供销社刚改制，就回家闲赋了。 曾成龙听何丽兰说她父母情况后，心里沉了一下。自卑感突然窜出来。吃国家粮，双职工，多么令人羡慕，何丽兰是高枝上的凤凰啊。 到了粮食局家属区，三楼。曾成龙竟然一步步有些胆寒，脚有点颤，他暗骂自己不争气。 刚进门，手中的母鸡更不争气，不仅“啯啯”聒噪不停，一只母鸡竟然从网兜上“叭”地拉出一大泡鸡屎来。鸡屎落在地板上，象故意要成为艺术品，有模有型，还冒出热气。曾成龙脸一下子红了，急出汗来，鞋也不换，提了鸡往卫生间跑去。 何丽兰娇声地喊着爸妈。爸妈赶紧过来接着女儿。曾成龙旋风般与他们擦肩而过。由于窘迫，竟然忘了打招呼。那一刹的照面，他看到了何丽兰妈妈脸上厌恶的表情。曾成龙从卫生间拿纸出来蹲下擦鸡屎。何丽兰要来帮忙，爸妈拦着不放，对她嘘寒问暖。 听到何丽兰爸爸冲曾成龙说：“小曾你别忙啊，去喝茶，我来弄，我来弄”。 曾成龙答道，“不麻烦您，不麻烦您，一会就好了”。却也没见何丽兰的爸爸过来帮忙。 曾成龙用纸擦了鸡屎后，又拿拖把拖了地板，洗了手，才过客厅讪讪地说：“何叔叔，婶，太冒味了，我是丽兰的朋友，今天过来看看你们。这些东西都是自己家里的，没花钱的。” 何丽兰的爸爸说：“年轻人讲什么客气哦。来，坐下。听兰兰说你在环保局上班吧。环保局是个差额拨款的单位，现在工资能每个月按时领吗” 曾成龙说：“基本能按时领，不过有时只领百分之六十。”曾成龙讲到自己收入时有点不好意思，低了一下头。抬头时，不敢看丽兰爸爸的脸，往条柜上看去，看到一台21吋的东芝彩色电视。 何丽兰的爸爸坐到曾成龙身边，说：“年轻人倒也不要过分在乎多钱。要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你二十四岁？正是黄金岁月啊，要沉下心来多读点书，长点见识，追求事业上的进步。千万不要沉迷谈情说爱。有了事业前途，这些都会有的。” 曾成龙脸红了，他感到衣服太穿多了，脊背嗖嗖地出汗。又听到何丽兰爸爸说：“我家兰兰我就是这样要求的，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现在还在乡下工作呢，不调进城里，哪能成家？居无定所。” 曾成龙好像理屈词穷，早没了三寸不烂之舌，附和说：“那是，那是。古话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为，就是这意思。” 何丽兰插话说：“爱情是纯洁的，美好的，她与物质无关。” 何丽兰爸爸有点恼，提高声音说：“岂有此理，跟爸爸论理，爸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人生在世需要面对现实，过去讲门当户对。现在不讲这些了，却也要条件相当。爱情是面包？是蛋糕？是米饭？什么都不是！是梦，是空想，是幻觉。” 何丽兰白了爸爸一眼，不做声了。 她爸爸有心梗，气不得，会要命。 何丽兰爸爸转头对曾成龙说：“听兰兰说你家在杀羊坑？那可是真正的大山深处，简直就是穷山恶水，那里的人根本没什么收入，世世代代受穷。我十年前去过那里，脚都走肿了，唉呀，那时候还有蛮多人住茅草屋。” 曾成龙突然觉得羞愧。原来的自信心被击得粉碎。 原来，何丽兰是一只美丽的孔雀，而自己不过是脱了毛的野鸡，何丽兰是珍珠宝贝，而自己不过是一粒砂石！原来怎么就不想想这些问题呢？怎么就不想到这些问题呢？曾成龙觉得自己像被抛弃了的孤儿，孤零零的，那么可怜，那么无助。他茫然地望着何丽兰。 曾成龙脑子像塞进了稻草，一片混乱。 后来好像还聊了蛮久的天，好像还在何丽兰家吃了午饭。 他记不得自己还说了些什么话，记不得如何离开何丽兰家的，也记不得自己是否还送了何丽兰去车站。 曾成龙那一天觉得天好像黑下来了，他失魂落魄，行尸走肉。年轻人把爱情当作生命的全部，神圣化，圣洁化，顶礼膜拜。当爱情来临，完全不会考虑俗世凡尘的羁绊，以为一切都会理顺章成。仿佛炽热的情可以熔化一切，烧毁一切。命运之情垂青了曾成龙，让他获得了爱情，尝尽了爱情的甜美和喜悦。现在命运之神却又跟他开玩笑，让何丽兰的爸妈成为了爱情的恶之花。曾成龙坠入黑暗，自卑让他更加自责和痛苦，责怪那遥远的深山；自尊让他不再低头哀恳，他要维护自己小小的面子和尊严。 曾成龙抑郁了。曾成龙抑郁症了。几天粒米不进，光是喝酒。而且抽烟了，床头撒了一地烟头。胡子老长，形容槁枯。 直到接到何丽兰一封信，他才振作起来。云霁天开。 成龙你好： 首先对你说对不起。想到你那天的窘迫难堪，我深感愧疚。看到你那么憔悴伤感，我真心疼。 我是爸妈的掌上明珠，他们呵护着我，以为有能力扶着我走一辈子。因此他们以世俗的c市侩的c势利的眼光为我的终生大事考虑。他们追求的幸福生活，就是穿好吃好，衣食无忧，甚至锦衣玉食，花团锦簇。他们从不知情投意合为何物，从不知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死亡的婚姻。我厌恶他们给我的羁绊，痛恨世俗的桎梏。 我们由偶遇相识到互相倾慕，直到心生爱恋，全是因为纯洁的爱，它不掺杂任何功利，没有世俗的考虑。爱的世界里只有你和我。 我的爱从没表白，我只是默默地接受。我经历了好感c喜欢c不舍和爱的过程。你高兴，我快乐；你痛苦，我伤感；你烦恼，我牵挂；你成功，我喜悦。我知道我也是爱你了。 成龙，莫叹息，别悲哀，我们掌握着自己的命运，我们会有幸福的一天。 即颂近安。 丽兰壬申冬月 曾成龙急切地回了信。又神采奕奕了。唉，爱情竟有如此魔力，它让人冰火两重天，让人生死一瞬间，让人刀山火海奋勇向前，让人卑贱俯首摇尾乞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遍野兰花扑鼻香 隔了两天，何丽兰打电话说这个周末一起到杀羊坑去看曾成龙的父亲。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何丽兰真是我曾成龙的救命恩人。 老天是帮曾成龙的，又是风和日丽的小阳春。 这天，何丽兰换了套绿色运动服套装，脚上换了一双回力球鞋。她一路走，一路欣赏评价路边的风景，对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充满好奇。曾成龙为她介绍酸枣c榉树c樟树c杉树c松树c枫树c楠木等各种树的纹理c特点c生长等，何丽兰一一细问请教，天真烂漫。曾成龙不厌其烦，并伴讲一些传说故事。生于斯，长于斯，早就烂熟于胸，此时更显博学多才见识广博。两人且行且讲，且停且议，欢声笑语，一点都不累。 何丽兰最想看的是野兰坡，她在曾成龙的讲述中神往已久。 不知走了多少里，曾成龙带何丽兰往右边茂林里穿进去。走了百来步，阳光几不可见，这一片林木全是枫树，树叶大部分已经转红，艳丽异常，脚下踩的也全是如张开的手掌似的枫叶。穿过枫林，上了一个小坡，小坡末处，一块巨石矗立在面前，这巨石有几层楼高，布满藤蔓和苔藓。巨石的左边是深沟。 何丽兰说：“哦，没路可走了呢！” 曾成龙对着巨石做了个揖，说：“石元帅，今天我带着丽兰来看你了，谢谢你对兰花的守护。” 何丽兰“哧哧”地笑了。 曾成龙走上前拨开藤蔓。何丽兰见那藤蔓下赫然出现了一道缝隙。曾成龙侧着身子进入石缝中，一边叫何丽兰跟着来。进入石缝中，只有微暗的光了。石缝狭窄，只有一人身宽，两人双肩都挨着石壁了。 走了二十来步，穿过了石缝。脚落地，便见前面赫然两棵参天大树，大树并立而生，相距不足一米，上面的树枝像手挽手交互一起。 曾成龙鞠了一躬，叫道：“樟将军，我来看你们了。” 何丽兰掩嘴而笑，说：“这两颗树是哪两位姓张的神仙转而为树的呀。” 曾成龙说：“樟树的樟呢。樟将军。我之所称之为将军，是觉到它们和巨石一起冥冥之中在守护着这片兰花。这片兰坡应该没人发现过，你是第二个见她们的人。” 何丽兰仔细打量，果然是两棵樟树，树身庞大，要几人才能合抱，怕是几百年的老树了。树底，掉落很多红色的樟籽，有樟的特殊香味。她接着曾成龙的话问：“这么神秘的地方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曾成龙说：“只能说我和兰花有缘。你叫丽兰，就是美丽的兰花呢。高三那年暑假回家，路上突然看见一只纯白的野兔，我一时童心萌发，追赶着要捉它，就跟着它一路跑。到石元帅这里白兔没了踪影。我仔细找寻，发现石元帅有缝隙，心想白兔肯定是从缝隙里钻过去了，于是我也跟着钻了进来，才发现了这里另有天地，有一片美丽的兰花，说起来要感谢那白兔呢。” 何丽兰睁大眼睛，简直在听传奇故事。 说话间，已从樟将军中间走过。一阵异香扑鼻而来。前面是一片缓坡，坡上绿草如菌，绿草中间，缀满了兰花，花正怒放。 缓坡下面是一条小溪，溪水缓缓而流。 何丽兰高兴得惊声尖叫，扑倒在草丛中。但见周围除了绿草就是兰花。那兰花叶色墨绿，叶片厚实茂盛，挺拔孤傲。叶子中间，十数朵紫红色的花盛开着。每朵花有五六个花瓣，极尽舒展。何丽兰把花拽过鼻下，清香直入五脏六腑，但觉全身通泰。呤道：“彼泽之陂，有蒲与兰。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这时曾成龙坐到何丽兰身边，也背诵了几句：“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何丽兰呤的是诗经里的诗歌，将美男子比为兰草，令人思念无眠。曾成龙诵的是楚辞，把貌美女人比做兰草，眉目传情顾盼生辉。 两人相视而笑，心意相通。 曾成龙幸福着，接着说：“发现这兰坡后，每次回家，我都要过来看看，坐一会，内心澄明。遇上你之后，我方觉得世间真有如此的巧合，你竟然叫做丽兰，这是上天的安排啊。” 何丽兰翻转身，仰望天空，云淡风轻，天色蔚蓝。 曾成龙看着何丽兰，见何丽兰面色潮红，额头有晶莹的汗珠。这时正也向曾成龙看来，只见水波盈盈，脉脉含情。曾成龙忽然起了冲动，俯下身子，想去亲吻她的脸蛋。何丽兰“咯咯”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站起身，往前跑，说：“你来抓我呀。” 曾成龙在后面追，每次要抓住了，却故意抓不着，他怕何丽兰摔倒呢。不一会，何丽兰娇喘细细了。 曾成龙说：“不捉了，不捉了，回去啰。你个鬼精灵是捉不到的。” 两人沿来路返回，曾成龙对樟树和巨石再次拱手作揖。他感谢守护相望，感谢细心呵护，感谢上天恩宠。 一直到家，曾成龙都连蹦带跳，心里美滋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雅兰清芬不敢拈 到家时，父亲放了一挂鞭炮，把一群鸡吓得四散逃跑。父亲头发已经花白，背有点佝。此刻喜笑颜开合不拢嘴。 何丽兰羞涩得低下头，又因为新奇不断打量栅栏围的院墙c柴门c石臼c舂米杵，尤其啧啧称赞栅栏下面那么多的兰花。 鞭炮响过，硝烟吹尽，院子复归宁静。多么恬然的山野啊。 晚餐，宰了一只鸡，宰了一只鸭，煮了山里捡到的花菇c木耳c黄菌干，红焖了一碗野猪肉，炒了一碗麂子肉。真是珍馐美味。何丽兰抢着把碗洗了。 吃罢饭，已是晚上点钟了。山里人从来都是吃真正的晚饭。吃早了，得说另一个词：吃早晚饭。父亲把曾成龙的卧室收拾了，铺好床铺。家里褥子c棉被c垫被其实也只够再整一个床铺了。 山里没有电视。夜深人静，只有蛙声c虫声c野猪的嚎声c水鹿的哞声c风吹树木的啸声。因此吃罢饭，聊聊天就洗漱睡觉去。 曾成龙心如鹿撞，期盼着幸福的到来，又害怕它的到来。 洗漱罢，来到卧室。灯光下，何丽兰显得更加粉嫩水灵，她着一件嫩黄色圆领紧身毛衣，凹凸有致。那玉颈，更像天鹅一样骄傲的洁白着，颀长着。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曾成龙说自己不累，让何丽兰先睡。何丽兰也不肯睡，两个人都羞涩着，谁也不肯往床边走。 曾成龙心跳得厉害，格外口渴，出去到灶间倒了两碗开水来。两个人对着床并排喝水。慢慢地喝，打湿嘴唇喝，做样子喝。两个伶牙俐齿的人竟没有话说。四目相对，慌得赶紧低头抿水，曾成龙嘿嘿傻笑，何丽兰脸如火烫。 曾成龙说：“对了，我们过几天要业务考试了，我得看看书。我不是环保专业毕业的，我得多学习，不能输给他人。” 何丽兰说：“你读书有狠劲，怎么会落后。你博览群书，我佩服你的文化根底呢，今晚你真不累？还读书？要不，我陪你读，来个红袖添香？” 曾成龙一阵温暖，却以调笑的语气说：“岂敢劳美人大驾？为何不敢劳美人大驾？因为我会心猿意马，忍不住来张敞画眉，你又举案齐眉，我呢，又回之以相敬如宾。哈哈，那不是没完没了了。” 何丽兰窘了，啐道：“羞死人了，怎么尽比些夫妻之乐？不理你了，我睡去。” 接着听到宽衣解带的窸窣声。曾成龙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和冲动。他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他努力往书上看，却满脑子的淫秽，如何看得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不久，听到何丽兰匀称的呼吸声。何丽兰真的睡了。今天走这么多路，这娇女子真累了。 曾成龙轻轻走到床前，看到何丽兰宁静满足的脸，那长长的睫毛像画上去的，漆黑细长，鼻子高傲地挺着，那红唇，那么有血色，微微厥起，那么性感迷人。真是天生尤物，美丽女神。 曾成龙想挨上床去，止住了双脚。他想，君子有情，止乎于礼。 他悄悄退回小桌子前看书。头脑一片混乱，把一个个字认，连成句却不知什么意思。再而后，他自己都疲倦了，忍不住打呵欠，后来瞌睡起来。后来听到鸡都开始报晓了。他一激灵，觉得凉意袭人。他静静地伸了个懒腰，想到床上睡觉去。他思想争斗着，走了几步，“啪”，自己打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他既怪自己胆怯不够勇气，囿于礼，又恨自己竟然对毫不设防的圣洁丽兰动邪心，太本能。 何丽兰迷迷糊糊问了句：“什么响？”又睡了。 曾成龙答道：“有蚊子。”自己红了脸。 鸡叫了二遍，鸡叫了三遍，天就亮了。 元旦节过了，春节不远了。岁末年初，大家都忙着工作的扫尾。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忙得没有闲暇。曾成龙是小兵，干具体事的，被差来差去，更忙了。他把思念压在心底，怀揣着对美好爱情的遐想更加努力地工作。这天，他终于有时间写明信片了。今年是猴年，他想到何丽兰那么灵性，那么精怪，宛如一只活泼聪慧的猴儿，于是提笔写道： 何不竹间轻纵酒， 丽人远别已三秋。 兰花从里戏与笑， 是情是景梦中求。 只影形单愁倚竹， 小愁难遣泛轻舟。 白日放歌须佐酒， 猴年马月思乃休！ 这是一首藏头诗，首字连起来就是：何丽兰是只小白猴。诗中称赞何丽兰像猴一样灵性，给予猴年祝福，又暗含了无限的相思之苦，相思之愁，表达对心上人的绵绵思念。 隔几天，收到何丽兰的一张明信片，也是一首诗。 兰儿给樟将军的话 我不要，你那么高大粗壮， 与我，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 你的臂膀，虬劲如铁， 可我，不止需要呵护和欣赏。 我宁愿，你如我， 是一棵草，依偎身旁， 手牵着手，根连着根。 雨露阳光时，我们会心凝视， 冰雪风霜时，依着泥土共同抵挡。 曾成龙看着明信片，思忖半日，似有所悟，怅然若失。转眼就要过年了，工作太多，只好把个人的欲念想望丢在一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至爱嫁作商人妇 小年过了，县里还开经济工作会c信访维稳会，局里的年终总结会推到了腊月二十八上午。下午开始放假。一停下工作，曾成龙就想何丽兰。何丽兰早几天应该放寒假了。曾成龙想去下她家里，想到她爸妈，心里却发怵了。他出去买了些年货准备回家去，见何丽兰只好等年后了。 二十九，三十，到家后帮父亲宰鸡c宰鸭c做糍粑c搞卫生。初一崽，初二郎。年初二妹夫一家就全过来拜年了。自己在外工作，妹妹已经出嫁，父亲一个人里里外外一年忙到头，春节期间该好好陪陪父亲的，尽尽孝心的。曾成龙在单位有工作房，单间，福利分房还轮不到他。接父亲到县城一起生活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梦。 春节是欢乐祥和，其乐融融的。父亲整天笑呵呵的。怎能不笑呢，这几年风调雨顺，诸事顺心。供儿子读书的账不欠了，儿子有体面工作了，近来又谈女朋友了，自己不久的将来要做爷爷了，可能的话，还可以到那遥远的县城生活呢。 曾成龙无时不刻不想着何丽兰，他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却不知道担忧来自何方，只能在深夜里失眠。 失眠时他想自己要有双翅膀多好，要是孙悟空多好，哪怕是土行孙也好啊，蹲一下，土遁着就见心爱的人了。越这样浮想越难以成眠，把自己弄成一个烙饼。 曾成龙好想早点去县城。 可是单位食堂不上班，外面店子也要正月十五后才开业的。只好作罢。 这假期里，曾成龙一边幸福着家人的天伦，一边痛苦着爱人的远隔。好不容易等到正月初九，上班了。 到单位，局长告诉曾成龙要去参加一个全省技术骨干培训班，为期三个月，明天就要出发。曾成龙呆了半晌，想骂人，却不敢。这是领导的重视呢。总不能告诉局长说自己要谈恋爱而不去啊。领导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卿卿我我婆婆妈妈岂是大丈夫本色！再说下去，局长往往就要骂人了。 曾成龙只好打点行囊远行。时间紧，来不及与亲人道别。他抓紧时间给父亲和何丽兰各写了一封信。 换了几趟班车，长途颠簸，历经十一个小时，终于到了省城。安顿好自己，给何丽兰写了一封信，倾诉自己的思念之情，告诉自己的联系地址。 学习是紧张的，对何丽兰的思念日甚一日，象春笋一样疯长。他时不时跑到传达室去，等何丽兰的信。没有。 晚饭后，他常常一个人在城市的街道穿梭，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买，漫无目的，有时走得腿都像面条一样。他心里脑里全是何丽兰。他连父亲都不想了，简直是对孝顺的一种亵渎。 培训班有一百多人，教务处安排了一部电话。下课后，总是排着好多人打电话，一直到深夜。 曾成龙耐心排队，打了好几次电话到热水中心校，那个带吼的老男声再没有喊来何丽兰。不是说何丽兰老师在上课，就是说何丽兰老师请假了，或者说何丽兰老师外出了。曾成龙怏怏不乐，愁眉不展。 这样一个月过去了。真是急死人。 曾成龙放心不下，难道何丽兰出了什么意外？这个念头冒出来，曾成龙马上把它压下去，呸呸，这不吉利。他给哥们王林打了个电话，要他到热水去看看何丽兰是否平安。 这王林真是个死人，每次都说他抽不开身，好多天都不去热水。气得曾成龙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那王林只是呵呵的笑着陪不是，说下周一定抽空去，一定！ 这天王林终于说去了趟热水。却在电话里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曾成龙火了，骂：“王林，你他妈的牙齿脱了是不是？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林弟林弟叫着你，现在你把我吊在云端，要吊死我是不是？再这样，我要跟你一刀两断！” 电话那头，王林说：“龙哥，我告诉你实话，你可要挺住。” 曾成龙抢话说：“何丽兰怎么了？出了什么灾祸？” 王林说：“何丽兰有了新的幸福，她与别人打结婚证了。我本来想早告诉你的，怕你受刺激。” “放你娘的狗屁！这不可能！”曾成龙吼着。他从不骂王林的，对王林真是看成手足，这会竟这么失态，情绪完全失控。后边排队的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完成了你的委托，龙哥，你要好自为之。我也不能给你什么安慰。事已至此，你要宽心，不必强求。唉”说着，王林挂了电话。 晴天霹雳，心如刀绞。 这一晚，曾成龙买了一瓶白酒，一个人坐在足球场上。渐渐的，人都走光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孤独的坐着喝酒。他一边喝酒，眼泪一边簌簌而流。春寒料峭，冷气贬骨，他全不觉得。他醉得一塌糊涂，冷得瑟瑟发抖。是夜，他病了，高烧不退。 他连续打了五天的吊针，眼窝深陷，毫无神光，人一下子垮了。他坚持着给何丽兰写了一封信，写他的爱慕c思恋。写他的焦灼c等待，写他的愤懑c谴责，写他的无奈c叹息，写他的伤心c绝望。在信中，他回忆他们一起时的美好时光，幸福点滴。他说他宁愿相信这是王林的恶作剧，宁愿相信是命运之神的一个玩笑。他期盼何丽兰能回心转意，期盼何丽兰能可怜他怜悯他c期盼何丽兰能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何丽兰回信了。字还是那么隽秀。 成龙你好： 世间有很多美好会擦肩而过，有很多情缘会无可挽回，有很多机会会转瞬即逝，有很多恩爱会随风而去——若无缘，若不珍惜。你我情缘已尽，只剩友谊。君乃君子，前程远大。请自珍重，勿陷沉迷。祝安好。 寥寥数语，字字如针。曾成龙只觉锥心似的痛。 曾成龙度日如年，恨不能早回县城去。他不断写信，可是何丽兰再没有片言只语寄过来。曾成龙万念俱灰，没想到到手的幸福却只如一场梦幻。 多日多日后，曾成龙自消自解，为何丽兰辩解：何丽兰决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重大变故。 终于结束学习了。回到县城，曾成龙要跑去当面质问何丽兰的冲动却没有了。他的清高自傲的本性又表现出来：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何丽兰如此绝情，我曾成龙岂会死乞白赖！你过你的幸福生活去吧，沙扬娜拉！一边下决心，一边流眼泪。 牛脾气。 其实感情的事哪能说断就断，藕断了还有丝连着，骨头断了还有筋连着，水泥板断了还有钢筋连着，人隔远了还有空气连着。曾成龙始始终无法忘记何丽兰的一颦一笑嗔一啐步一摇娇一媚。他做贼似的曲里拐弯地打听她的消息c留意她的行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一晃几年过去了。曾成龙仍然孑然一身，他拒绝一切相亲。有一个人儿已在他心里安了家，他的心没有空余的位置了。可怜的父亲只能长吁短叹，唉声连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心哀伊人成绝症 这天，曾成龙听到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何丽兰得了癌症，已经检查回来了，确诊了。 曾成龙不顾一切地向何丽兰家跑去，风驰电掣。他跑进那陌生又熟悉的，充满了希望又彻底失望的粮食局院子。 敲开门。何丽兰的父母都在，一愣，似乎没有认出这个年轻人来，隔一会又好像认出来了，有点尴尬。曾成龙但见他们愁容挂脸，叫了声叔婶。 何丽兰的爸爸说：“你是？是小曾吧？进来吧，真没想到是你。” 何丽兰的妈妈赶紧去厨房倒开水。 屋子里摆设还是那样。天蓝色的条柜，东芝彩电，土黄色布艺沙发，白玻璃阴刻花纹茶几。 曾成龙坐在沙发上，接过何丽兰妈妈递过来的茶，说：“叔c婶，听说丽兰病了，我来看看。” 丽兰妈妈说：“刚复查回来了。唉，丽兰精神不好，情绪也不好。刚刚睡去。” 七月天，炎热。何丽兰的爸爸开了吊扇。掏出烟给曾成龙递一支。曾成龙不抽，他自个点了。曾成龙跑得急，衬衫的肩膀c前胸c后背透出好几片大的汗迹。 何丽兰的爸妈坐到曾成龙旁边。妈妈把声音放低，怕吵着何丽兰。她说：“丽兰这孩子命苦，想不到年纪轻轻就得了子宫癌。唉”说着眼圈就红了，眼泪跟着就出来了。 曾成龙问：“婶，是什么时候的事？” 何丽兰妈说：“最初发现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丽兰结婚两年了，一直怀不上孩子，于是去检查，结果说是子宫癌。一家人急坏了，再去广州复查，说是良性肿瘤。于是不断地跑广州，钱花了很多，连我和她爸积蓄的一点钱也所剩无几了。我早就下岗了，她爸他们的粮油公司也倒闭了。粮食体制改革，把他们粮油公司的都改革掉了，我们只能拿点微薄的退休金，这几年我们连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一点一点把钱存起来，在大病面前钱不经用啊，真是积钱针挑水，用钱水推沙，日子一下子紧巴巴的。” 丽兰妈掏出手绢擦了一下眼泪，有点抽。曾成龙看到她老了许多，原来乌黑发亮的青丝变成灰白，眼袋那么深，鱼尾纹三四道，耳垂上的金耳环也好像暗淡了许多，并且有点发黑。原来可是那么美啊。曾成龙内心感叹了一番，有点酸，问道：“丽兰的丈夫原来不是蛮有钱吗？我听说他原来生意很不错的。” 丽兰妈妈突然激动地说：“别提这个小孙了，这个没良心的，就是畜生啊。” 丽兰爸爸说：“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丽兰妈妈截断他的话：“难听吗？这个天打雷劈的，要不是当初你那么固执，那么坚持，丽兰会这么造孽吗？我们的日子会这么难过吗？你还护着这个狼心狗肺的吗？” 丽兰爸爸有点气短，嗫嚅说：“我护着他干吗？都过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丽兰的爸爸原来英气勃发，头头是道，现在好像矮了一截，说话有点低声下气。 丽兰妈妈说：“我偏要说，今天小曾来了，我要说个痛快” 曾成龙说：“叔，婶，你们不要激动，不要动气，有事慢慢商量。” 丽兰妈妈又说起来，中途有几次抽泣，不时抹抹眼泪，激动时简直难以控制自己的声音。 原来这小孙叫做孙建军，是丽兰爸爸顶头上司粮食局长的外甥，也是农村的。 孙建军比何丽兰大五岁，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开始开手扶拖拉机，后来卖了手扶拖拉机买了中型拖拉机，还是运输，为农村人运沙子c石头c水泥c红砖c钢筋等。再后来换了东风后八轮，专为木材老板拉木材到广州c汕头甚至厦门c上海。过了几年他自己做起了木材生意，赚钱了，在县城郊区买了几亩地，建起了几层楼的小院子，把农村的爸妈接到县城生活，是先富起来的人。那时候，普遍工资水平才三四百元一个月，但是孙建军一年可以赚上二三十万块。 粮食局长跟何丽兰爸爸提亲。 丽兰爸爸看了孙建军，人长得不错，加上又机灵勤快，嘴巴蜜里调油，何丽兰爸爸接触几次就认定了这个金龟婿。他不许丽兰跟任何年轻人来往了。 孙建军是那么的殷勤，隔三岔五地跑何丽兰的家，开着他那漂亮的蓝鸟车。一来总是大袋小袋，生活用品c食品c化妆品什么都有。一到家里就抢着拖地板c上厨房。丽兰的爸妈合不拢嘴，天平都向孙建军倾斜了。开始担心的学历差距，共同语言等都一一消弥于无形。 丽兰妈妈说：“我们就丽兰这一个孩子，掌上明珠样的。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活美满c衣食无忧呢？我们都老了，想要孩子嫁一户好人家啊。什么是好？经济条件就是好的首位啊。有钱才有富贵，有钱才有锦衣玉食，有钱才有显赫地位。内心里，我们不希望丽兰吃苦，只祈望她平平安安c顺顺利利c生活如意。父母心菩萨心啊。” 何丽兰心里有人，自然对孙建军冷若冰霜。 孙建军是牛皮糖c厚脸皮，始终热情似火c不改初衷。对丽兰嘘寒问暖c殷勤备至，无论去哪里，他都跟随左右，车接车送。只要他看中的，首饰c衣服c化妆品c零嘴小口，他都毫不皱眉地买来送给丽兰。何丽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半推半就就收下了。这孙建军更有三寸不烂之舌，甜言蜜语c海誓山盟，甚至几次下跪向丽兰求婚。何丽兰是块拒绝融化的冰，但也经不起太阳的炙热烤灼。 水到渠成，谈婚论嫁了，孙建军给了个二十万的聘礼。他们结婚了。 结婚两年，丽兰的肚子没动静。 孙建军总是忙，回家少了。在孙建军的努力下，丽兰调到了县城任教，住在那近郊的小洋楼里。孙建军回家少了，丽兰回家就多了，长夜无聊，跟父母贴心些。后来就听到一些孙建军勾三搭四的流言。 妈妈说：“十个司机九个嫖，十个老板九个骚，丽兰你要留心点，并注意身体。” 孙建军的母亲说：“我只想抱孙子，管他哪只鸡生的。不下蛋的鸡有什么用。” 结婚不久，何丽兰的婆媳关系就僵了。婆婆看不得丽兰的神女样，丽兰看不得婆婆的世俗样。 何丽兰在妈妈的劝说下去医院做检查，想弄清不怀孕的原因。结果发现问题了。这时孙建军出事了，他的一个车子在运输途中坠涯了，车毁人亡，车上三个人当场死亡，木材也没了。损失了六十多万。孙建军跑保险c与家属谈赔偿，焦头烂额。本来就对丽兰心生厌倦，这下就不管不顾了。何丽兰珠泪暗垂，在爸妈的鼓励下一道与命运抗争。 屋漏偏逢连夜雨。孙建军因为超砍木材被森林公安抓进去了。罚了几十万才放出来，然后人就不见了。何丽兰回娘家，专心专意治疗。 何丽兰爸爸说：“小曾，人有两面性，时间才是检验人品的最好试金石。我们虽然经历风雨见过世面，还是被花言巧语的表象迷惑。我们爱女心切，先入为主，以主观代替了对本质的分析。‘’ 丽兰妈妈接着说：“其实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善良c忠诚c坚贞c才识才是最可靠的。物质金钱都是一阵子的。那个孙建军人都没影了，他怕我们连累他，怕丽兰拖累他。丽兰查出病后，他判若两人。活该这龟孙子倒大霉，这个背时鬼c挺靶鬼还会背下去的，永世不得翻身。” 何丽兰爸爸说：“人家也有难处，不要这么落井下石好吗？” 何丽兰妈妈说：“都是你这个没脑门的，以为那狗局长会重用你，提拔你，固执已见。当初丽兰不同意，我就说过强扭的瓜不会甜。他哪点比得上我家丽兰了？要人没人，要才没才，除了几个臭钱。你害了丽兰啊。”说着又流出泪来。 何丽兰爸爸说：“怎么怪上我了？当初你不是极力怂恿吗？当初我说小孙嘴甜嘴狡可能不可靠时，你不是说为了女的幸福赌一把吗？我们都错了，错在没看清人的本质，错在没尊重女的意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曾成龙说：“叔c婶，我还是看看丽兰吧。” 推进卧室的门。其实丽兰已经醒来了，靠在床头。她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对话，眼角含着泪水。她的脸苍白，透明似的没有血色，颧骨突出，瘦了很多。头发有点乱。穿一件缀淡黄色菊花的白衬衣，颈脖细长，锁骨在衣下凸出来。 曾成龙说：“丽兰，我来看你了。”说完觉得喉咙有点哽咽，不知说什么话好。 丽兰的爸妈退出去。曾成龙接凳子坐在床边，他紧紧攥住了丽兰的右手，深情的看着丽兰。这是他第一次握着丽兰的手。这个让他梦牵魂萦的c生死难舍的女人，多年之后，她真真实实在自己手中了！可是，她是如此苍白c如此的瘦小c如此的虚弱，曾成龙难过万分，心难以名状地痛。 何丽兰微微笑了一下，说：“望夫成龙的成龙，影星成龙的成龙，我对不住你，爱情上，我当了逃兵，生命上，我也当逃兵，要先去一步了。” 曾成龙使劲握着丽兰的手，说:“不说不吉利的话，我们正年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自己，相信未来。” 何丽兰说：“我以为你恼了我，这辈子不会再跟我见面了呢。你来了，我非常高兴。来，把梳子拿过来，我把头发梳好。” 曾成龙从旁边梳妆台上拿来了梳子。 是一把黄杨木梳，上面刻了几个字“青丝如瀑。建军”。 丽兰留了一头长发，她细心地梳起来，再用红丝巾绾起。梳毕，问曾成龙：“我好看吗？”俏皮的模样。 曾成龙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原来的时光，答道：“美极了。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何丽兰呵呵笑起来，说：“我知道你骗我的。不过我心里仍然暖暖的。成龙，你我偶然相遇相识，我引为知己，也曾想着我们能相亲相爱，比翼双飞。可是你最后还是让我失望，你内心里不爱我。” 这么多年来，曾成龙一直想当面质问何丽兰。他们是那么志趣相投c情投意合，为什么会在转瞬之间那么绝情，那么决绝，那么义无反顾地投入别人的怀抱？为什么会打千万个电话都不接？为什么会收了上百封信都不回？为什么会那么吝啬自己的话语和纸笔？爱情到底是什么？是心意相通还是金钱至上？是郎才女貌还是车马洋楼？这些话曾成龙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现在，面对如风中之烛的丽兰，即使她反过来说自己爱的不够深，不够彻底，曾成龙也坚决不说，他的心里只有无限的柔情和怜惜。他点着头说：“对不起，我做得不够。我愿意重来一次。” 何丽兰接着说：“成龙，我的爱没有你那么热烈，不会像你那样表白。可是我早已以心相许。我抗争着爸妈的阻拦。那一次去你家，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我飞蛾扑火般。飞蛾扑火啊，为了理想和信念把一切都置之度外。那次是那么美好，我总是想起，历历在目。我期盼那一晚就是完美的洞房花烛夜。” 曾成龙被带往回忆，不禁神往，那样的美好能停留不走多好啊。 何丽兰有点喘，额头竟然渗出了微汗。曾成龙给何丽兰端了水，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 何丽兰接着说：“那个夜晚，我想把我完完全全交给你。我想，当我们水乳交融了，我们这辈子就永不分开了。可是你，竟然整夜看书。我开始闭目假睡，耳边树声虫声扰心，哪能睡着着？我心烦意乱，恨不得马上就离开你回家去。每次当你脚步声响起，我的心都如鹿撞一样。我又紧张又羞涩。走了那么久的路我太累了，后来实在撑不住沉沉睡去了。当我早上醒来，你还那样坐着。我好自怜，我好自卑。也许我长的不够漂亮，也许我不是你心目中的伴侣。你不过是叶公好龙吧。既然如此，我岂能强求？” 曾成龙自此才明白，由于自己的迂腐，由于自己固守持之以礼的陈腐观念，竟然辜负了丽兰的一片苦心和情意！ 自己他妈的蠢啊，自己他妈的就是一头猪啊。 曾成龙恼恨极了。他“啪”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说：“对不起丽兰，我辜负你了。我是那么深爱你，在我心中你是圣洁的天使。我把你当神，敬着爱着，不敢碰不敢心生邪念，怕亵渎你，怕遭天谴。现在方知，爱情是神圣的，但不是神化的。她需要人间烟火，她需要和风雨露，她需要心与心的融汇，也需要灵与肉的结合。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傻呢？我读这么多书是不是喂狗了？” 何丽兰凄然一笑：“这就是你我的命吧。不过也好，像我这样的身体，拖累人的。我爱你，就要让你没有包袱，无牵无挂，快乐地生活下去啊。你过得好过得顺心我就放心了。爱是给予不是索取，对吗？” 曾成龙再也不顾忌什么，站起来，把何丽兰瘦小的身体紧紧搂在怀中。他眼睛因泪而迷朦。 他说：“丽兰，你要挺下去。我们去北京吧，那里有好的医院，有好的医生。我要你好好地活下去，我要你的笑还像原来一样灿烂，我要你的身子还像原来一样灵动，我要你还和我一起谈词论诗，我要你还和我共赴野兰坡” 曾成龙扶着丽兰瘦削的背，泪水滴落下去。 曾成龙离开丽兰家后，取出所有的钱，并回老家让父亲把两头猪卖了，她骗父亲说自己要相亲，再向同学朋友借了钱。他凑了十五万块钱。他只有一个信念：要救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哪怕倾尽所有也在所不辞。 曾成龙请了假，陪何丽兰来北京了。 全面检查c切片c观察c等候结果。曾成龙跑上跑下。丽兰爸妈又感动又心疼，更加愧疚，老是叫曾成龙歇歇。 曾成龙哪能停歇，恨不得一秒钟就把丽兰的病治好了。 他恨自己不是扁鹊c华佗，恨自己当初没学医，当自己深爱的女人在病痛中挣扎，自己却束手无策，若是跑上跑下能驱走病魔，曾成龙宁可力尽而亡。 化验结果出来了，是癌症晚期。 曾成龙虽有思想准备，却仍然如遭遇晴天霹雳。 他两眼发黑，在医生面前差点倒了下去。他感觉这消息夺去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的双脚撑不住自己的身躯，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心像被挖了似的疼痛。 他好不容易坐在了走廊的椅子上。丽兰的爸妈则压抑的哭起来。 老天啊，你救救丽兰吧！祖宗啊，你们保佑丽兰吧！菩萨啊，你洒下你万灵的甘露吧！佛祖啊，你伸出你的慈悲之手吧！曾成龙沮丧极了。 半响，他跟丽兰的爸妈一起走进病房，对丽兰说不要紧，医生说坚持治疗，一切都还来得及，没问题的。 何丽兰说：“能吗？” 曾成龙说：“能！加油！”手握拳头晃了晃，露出坚毅的笑。 何丽兰开始吃一些写着英文字母的药，开始忍受巨大的痛苦做放化疗。 曾成龙每天陪着她，哄她吃c逗她开心，任她使小性子，并找出来一些抗癌成功的故事讲结她听。他陪她唱歌，唱我想有个家，唱我曾用心的爱着你，唱当我想你的时候，唱风继续吹。他用尽一切办法减缓她的痛，让她露出笑容。 过了一个星期，何丽兰总是催曾成龙回去，说不要耽误工作。 曾成龙依依不舍c放心不下。 何丽兰也极其眷恋，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依恋。 这样又过了一个星期。在丽兰一家的催促下，曾成龙决定先回去。他对何丽兰千叮咛万嘱咐。 当他要转身时，他听到何丽兰轻轻地唱风继续吹： 我劝你早点归去，你说你不想归去，只叫我抱着你， 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 我看见伤心的你，你叫我怎舍得去？ 曾成龙心里和唱着： 让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心里极渴望，希望留下来伴着你。 过去多少欢乐记忆， 何妨与你一起去追。 要将忧郁苦痛洗去，柔情蜜意我愿记取， 要强忍离情泪，末许它向下垂。 愁如锁眉头聚， 别离泪始终要下垂。 曾成龙一步三回头，他怕。他怕丽兰病情恶化，他怕一别成永决。他告诫自己要阳光，要强忍离情泪，可到底不争气，泪还是涌出来了。他不敢再看何丽兰那眷恋的眼神，扭头快步走出病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万念俱灰跳楼下 曾成龙从自己办公室窗台上一跃而下。 那会单位的人吓坏了，大声尖叫着跑来跑去。打电话120的，打电话领导的，跑下一楼水泥坪实施抢救的，一片慌乱。 从四楼到一楼其实只有几秒钟，但是曾成龙感到那几秒钟好像有点漫长，他如一片羽毛，在风的拂吹中，飘飘摇摇缓缓落地。 曾成龙感觉自己不是自由物体直线下坠的，而是弯弯曲曲以优美弧度飘下的。 那几秒钟他的脑子电光火石间闪过万千往昔，从他有记忆起一直到下坠这一刻，四十三年的岁月仿佛一下子全部再现。 这短短几秒，这一辈子，是一辈子了，曾成龙的生命马上就要划上一个句号，这一辈子经历过的爱恨情仇c苦乐悲伤c俗世人情c勾心斗角c忍辱受软c意得志满c父母兄长c娇妻爱女c七大姑八大姨，一桩桩个个鲜活而至，记忆从没如此清晰。 当身体轰地一声砸在水泥地上，那种碰撞如他郁闷生气时狠狠砸碎一个水杯，快意无比。当他一息尚存时，女儿那灵动烂漫的脸倏然而至，曾成龙想：其实我不该死呢。于是眼角流出了泪水。 曾成龙可能死了。 单位的人乱糟糟，七手八脚把他抬上救护车。 水泥地上一滩殷红的血迹，鲜艳灿烂。 局长也来了。曾成龙生死未卜。局长七上八下。 曾副局长是擦窗玻璃掉下去的，陈思佳说。 陈思佳刚推门进曾成龙的办公室，曾成龙就如小鸟一般从窗户上飞下去了，手中还拿着一块抹布。 陈思佳一边厉声高叫一边旋风般往院子冲。 她看到曾成龙四肢摊开仰卧在水泥地上，双拳紧握着，仿佛要向明天宣战的斗士。 陈思佳俯身下去未加思索的对曾成龙做了人工呼吸。 可是不得法，没经过专业培训，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跑，牛头不对马嘴。 陈思佳是单位办公室副主任，三十五岁，靓丽端庄，腰身如柳，离异独居。把精力都用在了办文办会上传下达上了，工作深得肯定。 “这个时候不是搞卫生的时候啊。”局长说。 局长安定。安定局长五十五岁，明年就要退居二线了，他要平安着陆，可不愿节外生枝。 “曾局长真是勤勉的人，兢兢业业，亲力亲为，这等搞卫生的小事也身先士卒，真是一个好同志啊。”安局长这么一说，在场的干部职工无不痛心惋惜，为之落泪。 曾成龙躺在医院了。 夜深人静，妻子女儿仍守在他身旁。 妻子一脸倦态，憔悴不堪，流出疲倦哀恸的泪珠，不时抽泣一阵子。女儿曾逸兰十岁，明眸如星，娇憨如猫。曾成龙晚婚晚育，而立之后得女。女儿勉强撑开上下眼皮，她怕自己睡着了。 曾成龙能醒过来吗？曾成龙能活过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 曾成龙毕业于农学院。世隶耕，农n代。家有两兄妹。妹妹曾成凤。不难看出，兄妹俩的名字寄托了父母亲的期盼和渴望。 因为经济条件不允许两个人同时上学，妹妹读完小学即辍学。妹妹以少龄务农，种菜耕做砍柴，全力支持哥哥读书。 母亲在曾成龙十五岁时因采药卖钱坠崖而亡。父亲憨直，一身蛮力，别无谋身长技，一直辛苦恣睢，拉扯子女已属不易，遑论续弦再娶。 曾成龙故乡叫杀羊坑，深山老林，距县城一百一十里。 杀羊坑原本叫杀人坑，据说太平天队曾在此驻军练兵，后清兵聚兵剿匪，血染山河，抛尸荒野，尸体枕籍，故名杀人坑。后人忌讳，叫成杀羊坑。 曾成龙家大抵从曾祖父起迁入此深山中，从何处来，为何要来，没有史籍可循，也没有口口相传。 山中仿佛没有日月星辰，没有年月更替，没有文字传承，没有方志述陈。静静地在那里，仿佛一颗千年的石头，没人管，没人惊扰。朝露覆体，雨水流过，风雪吹拂，严霜侵盖，它静默如石。它不说，外界也不知晓。只有生生不息，血脉相传。 曾成龙的家是二层土楼。墙是黄泥捣舂成的。捣墙的方法是将木板做则夹成空心，往空心里填黄泥巴，并将稻草c枯枝加塞进去，用杵舂捣至实。这样的房子竟也耐用，百年不倒。 曾成龙的父亲劈柴围成一个小院。栅栏里面，紧挨栅栏是一圈兰花，全是从山上挖来的野兰花，四季都有兰花开，清香扑鼻。 院门外是一条泥路，晴天有尘扬起，雨天不好下足。路下面是一条小溪，集远山之水而来，有时清，有时浊，有时浅，有时深。曾成龙常和父亲一起下去弄鱼虾做菜。那可是很容易的事，水浅的日子，只需搬石截水，中间留一口子，将鱼篓放在豁口上，几个小时，鱼篓里就有了鱼虾泥鳅，甚至螃蟹了，他们提着鱼篓满载而归。 曾成龙最喜欢吃那种叫做“河胖子”的鱼，小小的，全身是肉。后来读初中读高中时，要带菜，曾成龙几乎都是用罐头罐子带“河胖子”炒辣椒粉，好吃极了。 当然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代代相传，习以为常，曾成龙他们感受不到诗意和美好，就是生活的常态而已。 曾成龙读书倒真不赖，在班上总是考第一名，而且遥遥领先于第二名。后来考到乡里的初中去了。 对于这种理想的成绩，父母喜悦之情总溢于言表，深感满足和自豪。 中学离家四十多里路，曾成龙每个星期要来回走。 星期天回来经常要砍柴。虽然出门不远即是杂木林，可砍柴还是一件艰苦的事，柴刀份量重，胳膊酸痛，手掌起泡起茧。柴背回家后，劈了，在院子里搭起架晾晒起来，因而院子里搭晒很多柴架，亮眼而清香。柴不晒干学校不肯收。忙完了这些事，周日曾成龙一般去学校都比较迟了。他基本上都要挑担子赶路的，几十斤柴，或几十斤米，加上罐头菜和换洗衣服。 山路长长，道路崎岖，肩膀开始是灼痛c红肿c起皮，后来被担子压得肌肉隆起才算百炼成钢，经得起重担的压磨了。 家里有一条黄狗，父亲起名旺财。 旺财是条通人性的好狗，每次都会送曾成龙七八里路。一人一狗，人走得汗流浃背，吭吭哧哧，狗送得伸舌吐气，唁唁而吠。 道路上，一前一后，心照不宣，无声胜有声。直到有人烟处，曾成龙才唤旺财返回。 那样的路途，树木夹路，荒草没脚，是负重的，是孤独的，是怕得有点揪心的。旺财是伴侣，是慰藉，是护卫，是胆子。 艰辛的路，困难的生活让少年曾成龙有了强烈的读书渴望。他要通过读书改变命运，他要吃国家粮。他日记本的扉页上写了两段话。 一段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另一段是：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曾成龙几乎每天都把扉页上的两段话读一次，激励自己。曾成龙埋头苦读，悬梁刺股，曾成龙胸怀父训放眼未来。果然顺风顺水一直到高中毕业考上了本省农学院，吃上了国家粮。 拿到通知书后，曾成龙到母亲坟前痛哭一回，是祭奠，是告慰，悲喜交错。父亲仿佛年轻了许多，笑容上脸，喜不自胜，竟然舍得花钱买了一挂万字头的鞭炮在院子里点燃。阿弥陀佛，祖宗显灵。 曾成龙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本县环保局工作。一晃数年过去，娶妻生女，官至副局。 近年来，国家重视环境保护，项目资金不断往下给。跑环保局的多了，领导打招呼的多了。设备仪器供应商来了，招标投标送资质文书的来了，要资金项目来签字的老板缠来了，给土产纪念品的商家缠来了。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免不了灯红酒绿，管弦笙歌，免不了红倚绿偎，对酒当歌，免不了秋波暗送，投桃报李。 曾成龙还是算守得住的，他自己说自己“三还算”：还算是正人君子，还算是良心未泯，还算是心慈手软。 还算是正人君子是说自己有谦谦君子状，八小时之外基本没有声色犬马花外有花，进酒吧歌楼也不酒后乱性，乱啃胡摸。还算是良心未泯是说自己在工作中不会索拿卡要，设置障碍，在物质利益面前不会半推半就，拱手笑纳，更不会与老板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还算是心慈手软是说他自己在同事中基本不会搞阴谋诡计，机关算尽，也不会党同伐异，秋后算账，一般会成人之美，团结补台。 他自视清高，认为身居官场，能洁身自好确属非易，如莲花于淤泥中悄然绽放自可自傲。有一年的述廉大会上他说过一句话：万里黄河，泥沙俱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安贫乐道事，得失寸心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今年的夏天仿佛特别热烈，持续几十天高温不雨。这样的酷热让人发狂，仿佛不做点出格的事就对不起这样的好天气。 曾成龙在这个季节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像睡眠不足，又像欲饮还醉；像吃了安定，又像老年痴呆。总之，道德像洪水泄了闸，信念像夜风吹了烛，像春草遇了雨，念想像气球吹了气。 事过之后，曾成龙后悔万分，辗转反侧。他一会觉得什么都无需怕，一会又觉得大祸将临头；一会觉得茫茫人海无迹可循，一会又觉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曾成龙的心是脆弱和敏感的，出生农家没有靠山使他胆小如鼠，一受惊吓就栗栗发抖。 自己是家庭的甚至是家族的荣耀又使他怕失去面子和光环。曾成龙就在这样的矛盾中从夏天到秋一直入冬。人好像瘦了几斤。 安局长见他没精打采，把他叫到办公室关切的问他是不是身体出了故障，要不要批假送去检修。 妻子见他力不从心，以为他工作压力太大，弄得疲惫不堪，给他泡枸杞c白参茶，为他浸泡了鹿鞭c鹿茸c肉苁蓉c西洋参等为料的酒。妻子的心血白费了，妻子看来，见效甚慢，甚至毫无反应。 曾成龙是一个清高好面子的人，心门打不开。积郁成疾。 好几个夜晚他以加班为名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写遗书一类的东西，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撕了又写，写了又撕，整晚整晚的。 不写，好像对父亲妻女缺少交待，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都不应该这样不告而别，那样太没感情。写起来，又觉得不该给亲人揭开伤痛的伤疤，让他们见字如面念想故往。况且写什么呢？写恕儿不孝，恕夫不伴，恕父不教？写万望勿念，珍爱生活，坚强面对？这样更使父亲悲痛欲绝，妻子梨花带雨，女儿泪洒衣襟。最好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此时无字胜有字。 曾成龙就那么决绝的一跳而下，将世俗烦恼c功名利禄c滚滚红尘全部留在了窗台之上。 在决定跳下前，曾成龙在办公室一夜无寐，犹犹豫豫，他把通讯录翻开来，一个一个仔细看，回忆良久。 往事如烟波浩渺，故人如在身边。他一个一个回忆，在生命最后时刻作个告别。花了许多时光，到最后感叹良久，依依不舍。想到各人的交际命运c生离死别竟如在眼前，虚无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说到底，人生无论凄败荣耀，无论沦落功成，终归一抔黄土罢了。竟突然有了诗意，口占一首诗来： 赵钱孙李周，蒋宋孔陈欧。 万姓万万人，世间须臾留。 身前身后事，身死俱带走。 青塚亦将没，蚍蜉世上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且把多情作无情 何丽兰走后，曾成龙在想念中无法自拔。他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事实。这是曾成龙唯一的一次爱情，他倾注了全部热情，掏心掏掏肺付出了全部的爱。 他做着他的美梦，他以为他能和何丽兰牵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即便何丽兰嫁了，即便她得了重病。只要她一回头，他便跟了去。 曾成龙很少落泪，可是为了爱情，为丽兰却一次次泪水横流。经历了生死，才知道什么叫虚无，才懂得了什么叫做命里注定，才明白了什么叫做无意义。 曾成龙心灰意懒。 何丽兰嫁了后，他不思婚娶，内心里隐隐盼着何丽兰会离了婚跟他重接秦晋之好，他煎熬着，无声无息地等。 何丽兰病逝后，他仿佛脊梁骨被抽去了，觉得一切灰飞烟灭了。由于食欲不振，人也好像消瘦了一圈。原来比较讲究的人不修边幅了，胡子经常探出头，嘴边毛绒绒的。身材都不挺拔了。 父亲的痛表现在唉声叹气中，父亲的担心表现在皱纹增多加深中。 有次回家，曾成龙和父亲坐在火塘边聊了很久。自从工作了，父子两人很少能一坐几个小时交流了。 那是一个冬夜，火塘旺旺的，有柴火的烟升腾，有点刺眼。 曾成龙觉得特别温暖，特别动情，这才是真的人间烟火温情呢。 父亲给曾成龙讲了一个自己经历的故事。 他说他有一次到矿山上去，在废矿山上捡到两块纯度非常高的钨石，每块重约七八十斤，价值在二三千元，这可是一笔非常大的财富。他高兴极了，要把它们带走。 当时他没任何工具。 他只得把钨石从山上往下滚。 废矿山非常高，是采矿人员粗加工之后的碎石堆积成山的。 他将两块钨石从山顶轮流着翻滚下来，一块到一个地方停住后，又往上爬翻滚另一块，如此往复，爬上爬下，弄得精疲力竭。当把两块钨石翻到山脚路边时，他才发现自己仍然无法把它们弄回家。回家的路那么远，需要徒步。 他坐在钨石上止喘消汗发呆。 坐了几个小时，想了上百个办法，仍是无法把钨石带走。 天色不早了，他只好割舍，尽管他那么不舍。到手的财富却不能拥有，他心有不甘，并伴着心痛。因为他为之努力了，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和汗水。 他迟疑了很久很久，终于迈开步子往回家的路走。 这时山顶上一辆东风卡车在倾倒废矿石，几十块巨石轰隆隆从山顶飞滚而下，瞬时滚到了他刚离开的地方。再迟一点走，多一点贪恋，他就成了石下之鬼了。 父亲说：“我不懂大道理，但是这个事让我懂得：只有放得下，才能轻松上路，只有看得淡，才能保命立身。所以崽啊，过去就让他过去。努过力即使一无所获我们也不后悔，付出过即使毫无回报我们也不怨天怨地。我们种田人的禀赋就是不怕劳作不怕汗水，无论过去c当下还是以后，永远对着将来努力就是了。” 父亲又说：“一个男人，要做有担当的男人，成家生小孩也是对家庭的担当，是对列祖列宗传种下来的担当。光棍一条，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 曾成龙那一夜仿佛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慢慢从爱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之后成家了。 这时离丽兰去世已经十年了。 曾成龙和妻子草草结了婚，那是没有爱情的婚姻。 曾成龙没有一点的柔情蜜意，他的爱随何丽兰埋进了坟墓，不见天日了。他成家，是一种担当，是自己不再深陷思念的对世人的表白。 曾成龙是个有追求的人，是事业型的人。他把自己的热情和精力放到工作上去。这样子他当上了股长。 有一天下午，一个人走进办公室来，叫“成龙古”。 曾成龙抬头一看，似曾相识，但是想不起来。 这个人个子矮矮的，脸黑黑的，梳着个倒背头，油光可鉴，上唇留着浓密的胡子，脸瘦瘦的，眼睛光闪闪，左手无名指戴一个大大的白金戒指。 曾成龙迟疑着问：“你是谁？” 对方得体地笑了一下：“老同学果然不记得我了，我是四斤呀。一二十年没见面了，怪不得你记不起来了。” “哦，是四斤古啊，想起来了，来来，坐下，喝茶。”曾成龙赶紧站起来让座。 乡下农村，对人称呼总爱加缀字，男性加“古”或“奴”，女性加“婢”。比如说曾成龙，打招呼时就叫做成龙古c龙奴，或者是龙古奴，眼前的四斤就呼作四斤古c四奴或四古奴。古一般带在奴字后面，奴一般带在单字的后面，古和奴也可以连在一起带在名字中某个字的后面。婢字带在女性名字后面，比如何丽兰就可以呼为丽兰婢或兰婢。古c奴c婢做名字缀字称呼是一辈辈相传的。大概是把小孩子喊得贱一点，小孩子才能更健旺的成长。山里人有更急切的要孩子平安成长的，小孩子取名时直接就把贱c狗加进去的。比如曾飞贱，黄贱狗等。 四斤家里有三兄弟，大的叫七斤，二的叫六斤，四斤是老三。四斤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叫春香和秋香。他的父母比较省事，也许没读书不识字，孩子出生时称一下斤数直接就取名了。当然女孩子就不好取这样的名字了。那时候生活苦，小孩子生得多，都没到挣工分的年龄，那么多张嘴要吃要喝，生活就越来越苦。所以到四斤出生时就只有四斤了。 四斤跟曾成龙是一个村的，不过是另外一个村落。同一个行政村不同的自然村。两个村落其实离得蛮远。 曾成龙和四斤是同学。 曾成龙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四斤是班里最调皮的。那时候瘦猴似的四斤跟谁都打架，只怕打不成，不怕打不赢，而且都是无缘无故主动出击的。跟曾成龙倒从不打架，他佩服他的学习。所以四斤也经常被老师在光头上敲木鱼。 因为打架，经常破头，四斤读到三年级后家里就让他剃光头。读完三年级四斤没考上四年级要降班，家里没钱送他重读三年级，四斤就结束了读书生涯。 一转眼就过去了二十四五年。 这二十四五年曾成龙读书c就业c恋爱c失恋c成家，刚刚生了小孩，回老家少，没见过四斤古。 四斤说：“成龙古，我今天到你们单位办事，听到你们单位的人提到曾成龙的名字，就特意过来看看是不是我的同学。当真是你。哈，我好高兴。你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只不过大了几号。待会我们一起吃饭去。” 曾成龙说：“从十二岁以后就没见你了。现在在干什么？还真想跟你叙叙旧呢。” 四斤说：“我瞎搞了二十几年，经历复杂，几句话说不清楚。要花几个小时说给你听。早几年我承包了一个矿区，现在拉了六十多号人在挖矿。” 于是他们就一起吃晚餐，在城郊一个叫桃花岛山庄的地方。安安静静。 桃花岛三面环水，岛上遍植桃花，那桃花三至五月份开，鲜红欲滴，令人迷醉。桃花盛开时食客如云。 不过这时已经严冬了，桃花已经落尽，叶子也没了。徒留树干迎霜傲雪。 曾成龙他们选了一个临水的包厢，凭窗而望，可见水面上波光粼粼。这是一个大的水库，水面近万亩。远眺见有小船划水荡舟。他们吹着空调一边喝茶边叙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年少轻狂多恶行 曾成龙听四斤古讲他的奋斗故事和二十多年的经历。 读完三年级我才十二岁，十二岁什么都不能干。没力气。可是父母不这么想。他们说既然读书不行就得干活，就得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劳动。 我那时好羡慕你们有书读，有几次我走近学校，远远地看同学们嬉戏，心里痛，流泪了。虽然我读书蠢，可是我四斤古还是希望有书读。哪一个少年不是有着这样的读书梦。 父母让我跟着去种菜锄田，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总是在他们劳作中溜走，他们骂甚至打，后来都麻木了，不管我了。他们说这个死四斤就是派来报应他们的，是前世欠着四斤的。 我出去跟年龄大一点的人混，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 我觉得有吃有喝随性才是我想要的惬意的生活。 我跟着那些人去偷。那时候懵然无知，不知道是偷东西不好，只知道上手为财，不管你的我的，到了我手就是我的。 我去偷梨子。就是我们大队太平寨的梨子，你知道那寨子很陡峭，茅草没腰。那梨子黄澄澄的，饭碗大小，又甜又脆，真是馋死人。 我们半夜悄悄摸上去，蚊叮虫咬，等守寨的人睡了，爬上树摇动梨枝，那梨子啪啪地掉在地上，我胆子大，总是我上树摇，那些人在地上捡。回去以后天已微明，我们就拿秤三一三十一分开。 父母见了也不责骂，不知道是对我失去了信心，认为我四斤古不可救药还是他们也喜欢这样的人间美味。要知道那时候吃水果简直就是一种奢侈。 我们偷的次数多了，守寨的人就学精了，竟然在梨树底下放了倒钉子的木块。 那一次白天我们睡饱了，晚上又去行动。 就在胜利到来之际，听到守寨人打着手电一边吆喝一边走过来，同伴们背起蛇皮袋无声无息摸着黑逃跑。 守寨人一边骂一边追。 他没发现我还在树上，一路追下去。 待他走远，我摸黑一跃而下，一只钉子剌进了我的脚掌。我痛得要痉挛了。坐在地上摸着把木板从鞋底拨出来。估摸着流出了很多血。 我痛得要命，一瘸一拐往下走。却听到那守寨人脚步近了。 我一慌往草丛中走去，哪知一脚踏空，一下子坠下十多米的寨腰，幸好有些树枝阻拦了下势。我摔得半死。 那守寨人听到响声，站在上面一边骂一边往下仍石头。我又害怕紧张，又兴奋莫名。即担心被他们抓住或被石头咂死，又兴奋着游戏的欢乐。 做了坏事又不让人抓住是一种令人鼓舞的胜利。我像吸毒一样着了迷。 有一次我们七八个人去偷人家田里的西瓜。 我们聚在一起做了分工安排。哪些人背西瓜，哪个人放哨，走什么路线。然后集体睡觉，凌晨一点出发。 那晚有残月，我们一行人影幢幢。 进瓜地后分别行动，挑大西瓜摘。 我们约定大概二十分钟撤退。 二十分钟后我们退出到田埂集合，发现秋明没出来。 大家很焦急，等了几分钟。我让其他人先走，我摸回瓜田去喊。瓜田很大，我压低声音叫唤着秋明古。 好不容易找到他，他还在那里东摸一下西摸一下比瓜的大小摘瓜。他以为在墟场买瓜呢。 我拽着他走。他让我帮他起肩。他妈的，好大一袋，大大超过了我们开会时约定的不贪多的原则。 这时，瓜棚的守瓜人醒了。一边喊抓贼一边跑过来。我跑得快，秋明古笨死了，被抓住了。 第二天我们全被抓去派出所了。 这是我第一次进派出所。 我们都上了手铐，铐在蓝球架下晒太阳。七月流火，简直要烤焦了。 那次晒得中暑还是小事，更倒霉的是每人罚了五十块钱！ 那时的西瓜才二分钱一斤！ 我爹来交钱时一边流着心疼的眼泪一边打了我两个耳光。回来后，我把这耳光打到秋明古脸上去了。都是因为他不按约定时间撤退，太贪了。二是违背誓言将大伙都供出来了，这个秋明古呀，总是那么笨，前年把命都丢了。 这时菜已经上来了，两个人分别倒了一杯白酒，一边抿酒一边夹菜。 对秋明古曾成龙还是依稀有点印象的。他读书比曾成龙高两届，瘦高瘦高，到四五年级还老是拖着到嘴唇的鼻涕。 那时所有人家里都苦，秋明古家里好像特别的苦。他几乎没有衣服换，而且好像从来都没穿过新衣服，都是大哥穿了二哥穿，二哥穿了给他穿。到了他穿就补丁连着补丁了。 有一次冬天下课后，好多同学倚着墙在太阳底下做“压饼”的游戏，就是靠墙壁用力挤，把别人挤出去的游戏。一挤一挤出汗了，秋明古把外衣脱出来，曾成龙看成到那线缝处竟然密密麻麻排了几十个白白的，胖乎乎的虱子！虱子大家都有，想不到秋明古有这么多，真让人不敢相信他的肮脏。想不到这个人竟然死了。 曾成龙露出惋惜，问：“是怎么死的？应该还不到四十岁呀。” 怎么死的？真是笨死的。 那次偷西瓜之后，大家都不让他参加上手为财的工作了，把他开除了。现在看来，是逼着他走上正道了。 他天天跟着他父母哥哥劳动，什么苦都能吃。后来到建筑工地打过小工，到煤矿挖过煤。三十多岁才结婚，讨的是隔壁村的哑子，生了一崽一女。没房子，一直跟父母住在一起。好像存了一些钱，准备建房子了。想不到在矿山出事了。 他是那个矿洞的爆破手。那天装了五个炮。把炸药放置好后他还一一检查了引线。出洞后间隔响起了四声巨响。说明还有一个炮没炸响。大伙都在外面等爆破完了进去作业。等了二十多分钟，最后一炮仍然没声没息。大家就嘲笑秋明古做事蠢笨，也许那炮根本没连好或没点燃。就怂恿着秋明古进去看究竟。 秋明古不肯，大家就骂他耽误大家的时间。于是他硬着头皮在大家的嘘声中进洞了。 进去不久炮就响了。 大家面面相觑。 进去后发现秋明古被飞石压了一身，砸死了。人都变形了，到处是血，惨不忍睹。 不知是那引线潮了，过火太慢，刚好他进去就炸了导致的，还是秋明古又重新点燃引线来不及走出来造成的。总之他就这样死了。 曾成龙不由得生出悲悯之心，叹息一番，喝了几口闷酒。人生真是无常。 四斤古遇到他钦佩的同学，谈性很好，把自己的过往告诉曾成龙，推心置腹。 我们那时什么都偷，凉薯c花生c临村的鸡鸭，晒出来的衣服，挡手就要。有人也偷本村人家的。后来，大家自己订了规矩，不允许拿本村人的一针一线，兔子不吃窝边草呢。 不怕你笑话，现在讲出这些不光彩的历史自己都脸红。真是走了几十年的邪门歪道。 当时好像不曾想到什么道德问题，法律问题，只想生活得更好。为了追求更美好的生活不惜铤而走险。人的心里都有不甘心的种子，在适合的环境下这种子就会生根发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铤而走险牢上牢 我不甘心生活没有起色，不甘心低人一等，不甘心永远贫困下去。为此我去坐了两次牢。 一次是因为盗窃。二十岁那年我们四人去搞了供销社，拿了很多东西，还撬了保险柜。不知道怎么就给破案了。判了三年。服刑期间家里人从没去看过我，也没给过我生活费，更不用说花钱去为我疏通关系。也许是憎恨我不务正业，也许是家里确实没钱，也许是无法找关系。总之，不管不问，任我在另外一个世界自生自灭。 之后，我出来了，还是改不了好逸恶劳的本性，不想辛苦劳作。 恰好一个远房亲戚在白云山当了司令。 司令这叫法你不懂，就是承包矿山挖矿的头人。 白云山你知道的，里面全是矿，白钨c黑钨c钼矿。那时盗抢成品矿的好多。你辛辛苦苦把矿打出来，粗加工了，放在仓库，那些人就敢去偷，甚至明抢。当时，白云山主要有五六伙人。他们每一伙有二三十个人，多的达到七八十个人。那些人要各个矿主交巨额保护费，不然就暗偷明抢，武力解决。 我出来后，我亲戚让我去护矿。 我组织了一批人成立了护矿队，取代了亲戚原来的护矿队。 我们都是血气方刚的顽命之徒。之后几年里我们与其他几伙人大小恶战几十场，互有胜负。我也留下了几道疤。这样把其他几伙人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了。 亲戚的矿平安开采，我也手头有点活余的钱了。 男大当婚，我也想要个女人成个家。 那时总的来说条件还是挺艰苦，房子都没有。而且我这样的品行劣迹，哪个敢嫁给我？找了几年，东不成西不就的，心里干着急。 后来有人做媒，说有一个纯女户，家里七个女，六个嫁出去了，留着一个老满女养老送终，问我愿不愿意做上门女婿。 那时挨一下女人都好，我毫不犹豫答应了。先弄到手再讲呢。我老婆连一年级都没上过，比我还没文化。我将就着。有什么办法呢？我原来还想着要娶一个文化程度高点的，免得今后孩子因为遗传，像我一样没有读书天分。这些事不是想改变就能改变的，能有个女人就不错了。 后来结婚了，木已成舟，我当然不会再去入赘，做撑门棍的事我不接受，我多少有点血性，要做个堂堂的男人。 岳父母看到无法扭转，也不勉强了。 后来我接连生了女儿c儿子，负担就更重了。 我就想，要是我能领头当司令采就好了。 那时有想法，没办法。我只好更加卖力地护矿。由于我们凶蛮，矿上倒也平安，一般人不敢过来偷抢了。 这时有个叫铁脑领头的团伙发展壮大了，有一百多人，除了铁棍c砍刀，还配了大铳c土炮。 他妈就是黑社会了。 我们不屈服，与他们混打了五六次，好凶险，简直血肉横飞，所幸的是双方都没死人，也没断胳膊少腿的。伤了，养个几十天就好了。每次都是我们输。被他们抢了几十万的矿走。 我亲戚看着我们不行了，要辞了我们。眼看我就要失业了。我岂能甘心就这样再回到靠偷窃谋生的老路？ 我让我亲戚缓我几天，我一定会让他满意，保证不会再出现被抢的事了。 我谋划了几天，派人多次踩点，摸准了铁脑的日常行的规律。 那次我带了七八个人对铁脑进行了包围，在下面镇子里一个饭馆，把正在吃饭的铁脑等三个人困住狠狠打了一顿。也许是心里积聚的怨恨太多了，我怒向心头起c恶向胆边生，把铁脑的右脚从脚腕给砍下来了。 曾成龙突然一阵恶心，赶紧推开窗站起来把头往外伸。外面寒风凛冽，树影萧索。 四斤古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成龙古你别怕，那都是过去。我把过去埋葬了。现在的我没有邪心，没有坏心，老老实实做人，正正当当做事。 曾成龙内心缓解了一下，坐下，说，你四斤古啊，原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这些事都不是人干的。 四斤古扭曲了一下脸，唉了一声。露出痛苦惭愧的神色。 他说，成龙古，我的过去从不对人提起，不光彩，今日是难得一见我才掏心掏肺。好多人提我的过去我都会翻脸不认人的。现在的我知道人要脸树要皮呢。 因为砍脚致人伤残我又坐牢了，以故意伤害定罪的，判了十二年。 我后悔死了。 第一次坐牢没这种感觉，光棍一条，来去无牵挂。这次不同了，老婆年轻儿女还小，我心里非常痛苦。 那亲戚倒是不忘本，对我家里照顾还算周全，对我也不错，常去看望并打点。 我洗心革面，在里面老老实实改造，争取减刑。我减刑为八年了。 八年一晃而过。 回到家，儿女都十多岁了，我与他们相拥而哭。 我不知道未来怎么走，不知如何担起做丈夫c做爸爸的责任。 我躲在家里三个月没出门。家里还是原来的模样，拥挤c狭窄，与父母住在一起，什么东西都没新添置，寒酸穷苦得不行。 父母这八年中老了很多，父亲佝偻了腰，头发全白了。母亲干瘦干瘦，皱纹挤满了脸上每一个地方。 我偷偷哭了几次，我拖累家人太多，欠他们太多。 原来那帮兄弟们过来了，鼓动我重操旧业。 我拒绝了，这宁愿赤脚劳作也不愿去干那些事了。我一共坐了十年牢。十年啊，青春没有了，发展的机会错过了。我很煎熬。 天无绝人之路，我终于迎来了一个机会，真是感谢老天的可怜和垂青，让我这个犯了这么多错的人有机会翻身。 那一年白云山金钟倒挂矿区重新发包。 承包费底标是每年四十万，暗标，价高者中标，中标后一次付清两年的承包费，以后逐年交，一包八年。 那时我身无分文。我到处去借钱，除了特别铁的，都写借条，给三分的利息。 我不愿失去这样的机会。我那亲戚在我左磨右磨下借了三十万给我。他怕我有借无还。虽然过去我为他立下汗马功劳，但他觉得在我坐牢期间他对我家人的接济就算还清了我的。 为了让他吃定心丸，我写了借条，也是三分的利。 要知道那时我在大家中的印象是糟糕的：混混，流氓，偷盗，没信义，无恶不作。敢借钱给我的真是有胆量。借钱给我的，我想要么是惧怕我以后报复，因为我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就是一个流氓地痞恶棍黑社会，要么是抱着打水漂的心理。当然也有不少是真心实意帮助我的。无论哪种情况我都心怀感激，感恩戴德。 报名承包的有十三个。竞争将会非常激烈。有人怂恿我按过去的方式逐一人打杀过去，以武力霸住承包权。 我想不能用老办法解决新问题。 我带一帮弟兄带上厚礼一家家走过去。 我用的办法是恳求加金钱。 我给他们讲我现在家徒四壁，求他们搞抬贵手给我一条生路，我四斤古有生之年一定报答他们的深恩。 我给他们讲家庭情况c讲自己的悔悟c讲自己重新做人的意愿。说到苦处，我自己都掉眼泪。有两个我磨了很久很久，最后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们跪下了。我给所有报了名的许诺给五万块的辛苦费。 我终于如愿以偿承包了金钟倒挂矿区。 我住进了矿区，小心翼翼管理好各项工作。 经过几年的打拼，我还清了所有债务，现在略有节余。 有资源在手，我对来来就有信心。这几年矿产行情不是太好，但是我很满足了。如果行情大涨，那就辉煌了。 曾成龙举杯说，我敬你一杯，一是祝贺你浪子回头脱胎换骨，二是祝贺你自食其力安守本份了。我为你高兴。 二人一饮而尽。 四斤古说，我现在打交道多的就是公安局c安监局c环保局，有机会你就关照一下，没机会不勉强你。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老伙计c老朋友c老同学，情谊是放在第一位的。 之后，他们又聊了很多话，回忆儿时时光。 桃花岛亮起了廊灯。 木屋廊檐下一排排红灯笼在风中轻晃，与木屋倒映在水中，煞是好看。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都有点醉。 四斤古开了车来，那种帆布包起来的吉普车。风透得厉害，冷。四斤古说以后赚钱了得买好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初涉麻坛费钱财 转眼就春节了，曾成龙回家过年。 年初三，曾成龙想起去看看四斤古。两个村子离着有四五里路。 这春节天气晴和，金灿灿的阳光铺满山林树木，衬托着节日欢愉祥和的气氛，透着浓浓的年味。 吃罢早饭，曾成龙提了两个旺旺大礼包和一件纯牛奶往四斤家里去。待走得体内热气蒸腾c出了细密的汗了就到了四斤家。 四斤家还是小时候看到的依稀模样，就在山脚下，独家独户。 屋背是茂盛的杂木山，山间一条溪流从门前流过。 捣墙泥屋，门边c窗旁挂着蓑衣斗笠什么的，靠墙撑着两条竹支架，支架上横着竹篙，竹篙上晾晒满了洗过的衣服。门前放着一个废铁桶当香炉，上面插满了香烛燃尽后的竹棍儿。农村人基本都有初一c十五c节日c重大活动烧香纸蜡烛的习惯。 门框上贴着大红的春联，上联是：“吊儿郎当又一年”，下联是：“过了新年赚大钱”，横批是：“行大运”。 曾成龙不禁莞尔失笑，在门口大声喊四斤古。 四斤古应声出来，没想到是曾成龙，高兴地大叫：“啊呀，是成龙古呀，快入屋快入屋，稀客啊，我说一早起来就听到那么多鸟叫，原来是报喜啊。” 四斤古的父母c妻子全过来，热情地打招呼，让了座。 一男一女两小小孩怯生生地躲在隔墙的门框上不敢过来。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 四斤古喊祥古c娇艳快过来给伯拜年。 两个小孩过来说了声“伯，拜年”，声音小小的，怕生。 曾成龙掏出两个红包递给他们，不敢接。 四斤古佯斥道：“没出息的人，还不谢谢伯伯。” 两个小孩红着脸接过红包，说了谢谢高兴地飞快地跑了。 这时四斤古的母亲揣来了一碗肉汤，里面放着两枚白白的鸡蛋。 这里的习俗，无论到哪里都是先吃这碗汤，叫做“饮圆圆茶”，说吃了这鸡蛋就会圆圆满满。 农村清苦，过去一般只有到了过年过节才有肉有蛋吃。但是农村人大方热情，即使过年了才舍得吃的鸡蛋也毫不吝啬的让给客人吃。农村人也懂含蓄，不能直统统地就说：来，吃几块肉，把这对鸡蛋也吃了。那样就俗了。他们把这叫做饮茶，高雅上档次，内敛韵长。于是这习俗就传承下来了，不仅表达自己的热情好客，使客人受到贵宾的礼遇，更寓意美好的祝愿，祝客人圆圆满满。 四斤母亲头发真的全白了，今天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的不是过年的新衣，不过干干净净。 曾成龙推辞说：“婶娘，我刚吃了来，饱啊，吃不下。” 四斤母亲说：“过个门槛都要吃三碗，你走了这么远呢。不客气，吃。乖崽，吃了婶娘就高兴呢。”满是慈爱与期冀。 曾成龙先把鸡蛋吃了，再把肉也吃了，四斤母亲笑了：“乖崽，还会步步高升，高过人胜过人的。你是我们村里最有出息的，将来还要当大官做大员。你母亲会含笑九泉的。唉，她没享到你的福。也是吃了苦了。我也吃苦了，辛辛苦苦拉扯这么多人。还那么操心，四斤古这个满崽，让我提心吊胆了几十年。不争气。” 曾成龙赶紧接话：“婶娘你放心，四斤古现在红日高照，一日比一日好呢。行大运赚大钱的时候到了呢。” 四斤古母亲说：“这几年不错，又孝顺又吃得苦下。我是真想享几天清福呢。” 四斤说：“娘，你先去忙着搞点菜准备中餐吧。我跟成龙古说说话。” 四斤娘去忙了，四斤对曾成龙说:“我这么多年愧对父母子女，他们都跟着我吃苦受累了。孩子在乡下受教育也不行。所以我准备在县城租套房子住，已付了钱，正月十六就搬上去。那时我们就可以随时一起聊天一起玩了。有句话叫做什么写字用黑笔写手就会黑，用红笔写手就会红。不记得了。对对，记起来了，叫做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我就是要在你身上沾光带气呢。刚才进门时你看到春联笑了，那是我拟的，让别人写的。我知道没拟好，只有这文化水平。我希望过年了路更好走，钱更好赚，运气更加好，一年比一年好。所以这春联就是我的心声。你是吃上国家粮了，月月有饷。我不挣钱就只好吃泥巴了。原来我的种种劣迹都是因为肚皮闹的，穷怕了，饿怕了。想翻身呢。” 曾成龙感情难却，中午在四斤古家里吃，喝了不少酒，再次听了四斤古的追求和奋斗。 是啊，大家都需要奋斗。 曾成龙也有奋斗。读书时为跳出农门奋斗，参加工作后，为爱情和质量更好的生活奋斗。当然，他有小小的秘密，为出人头地而奋斗。他不甘心平庸的c碌碌无为的生活下去，他也想出人头地，如四斤母亲说的高过人胜过人。为此他对工作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松懈。 但是，正如人家说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为此，他也苦闷c忧伤c纠结和痛苦。他患上了神经衰弱，头一触枕，理想就纷至沓来，难以安睡。 正月十七，四斤古打电话说他搬到县城了，请曾成龙吃晚饭。没想到四斤古果然就搬到县城了。 到那一看，好几个人，经介绍，原来都是本乡的几个在县城工作和谋生的人。有一个是送煤气的，有一个是踩三轮车的，有一个是搞水果批发的，还有一个是在民政局婚姻中心工作的。经回忆，这些人由模糊到清晰，原来都年龄相仿，都是初中上下几届的同学。 曾成龙推到首席坐了，大家都说成龙古是他们的骄傲，是他们整个乡的杰出代表，是人中龙凤。 曾成龙开始有些局促和难为情。后来觉得很舒坦，很安心的坐在首席接受大家的敬酒。 于是你来我往，越战越勇，米酒喝了好几斤。酒醉饭饱，大家兴致更高，提议打麻将玩玩。正月嘛，年还没过完呢，娱乐娱乐。 曾成龙原来看过人家打麻将，没有实战过，经大伙一撺掇，酒精之下，半推半就坐到麻将桌前。 四斤古专门给了曾成龙两包芙蓉王烟，说打牌很费烟的。他自己则抽一种叫相思鸟的烟，才二元一包的。他说现在钱还不多，还在创业阶段，他吃不起，只能抽这样档次的烟。他说他烟瘾大，一坐到麻将桌前就一根接一根，打一场牌要抽好几包的，往往点一次火就到打牌结束。 打牌时，四斤古入双股。 他说人生就是赌，要么一塌糊涂，要么光芒万丈。 这几年，牌友编了一句话，说他抽烟抽痛苦，打牌打双股。痛苦是相思的代名词，相思鸟牌自然就是痛苦牌了。 大家一边打麻将一边聊天，回忆起许多趣事，嘻嘻哈哈。四斤果然一根接一根抽烟，除了弹烟灰，烟一直叼在嘴上，那梳着倒背头的瘦瘦的脑袋仿佛在蒸笼中，一唇浓浓的胡子若隐若现，仿佛云海中的扁舟时现时没。 曾成龙打不好，半天出不了一张牌，往往将牌打出去了就觉得打错了，再摸几圈牌上来，果然就打错了，后悔莫及。就期望下一把打好，结果还是经常错，在失望和期望交错纠结中人家又胡牌了。 大家就笑说成龙古心地善良有风格，知道大家赚钱辛苦，给劳动人民发补助了。曾成龙笑道，只要你们有本事手气好，我就给你们补助到底。 嘴上笑着说着，心里却焦急，怎么就不胡牌呢。 打到晚上十二点，曾成龙输了二千元。 他说不打了明天还要上班。其实是他的钱包已经空了。 回到家，洗了澡，才嗅出衣服c毛衣c甚至里衣里裤全是烟味，赶紧又补洗了头发。 看右手食指和中指，熏得象两根腊肠似的。曾成龙也偶尔抽烟，不是很凶，一打牌心急焦虑，竟基本没个停。 躺在床上，一闭眼，麻将老是晃来晃去，不由得回忆起几把牌来，越回忆越仔细，把一张张牌是怀着怎样的心理打出去的细节也回忆起来了。心想，要是不打错就可以多胡很多把，就不会输。曾成龙不是个惜钱小气的人，可是自己明明学历最高，读的书最多，智商最好，就这样输了觉得很没面子，心里是不甘心承认失败的。 于是第二天晚上当四斤古打电话时，曾成龙没有犹豫，取了钱又去了。就这样连续打了十多个晚上，总体上输多赢少。 当输了时，曾成龙就辗转反侧，总结经验，当赢了时，就有点得意洋洋：嗯，凭我这智商怎么会打不赢呢？ 正月过后，四斤古去矿山了，只偶尔回来。曾成龙已经有了牌瘾了，一停下来就心痒痒的。过去的整晚和周末可都是读书呢。 于是就打电话四斤古，说上城来要记得打我电话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人有三衰烟酒牌 麻将那么神秘，令人着迷，打一辈子牌都不会有一次相同的牌，使人永远在对未知的探究中前行。 打麻将就像过人生，在失望中挥霍当前，在盼望中寄托情感，无论昨天今天怎么糟糕都以乐观的态度期盼明天。 过日子就像打麻将，对每一张牌c每一把牌都投入巨大的热情，寄予殷切切的希望，锲而不舍，屡败屡战，精神可嘉。 麻将那么有吸引力，使人沉陷进去，乐此不疲，犹如进入童话中的王宫，梦幻得让人流连忘返。人在这王国中逐渐沉迷于自己的欢乐，满足于斗室方寸的天地，不再羡艳原来所羡艳的东西。理想c志向c担当一切都如风中之云雾，起来越淡。 开始学打麻将时，曾成龙是抱着试试的心情，娱乐娱乐，消费自己认为可以用来消磨的时间。可后来，本末倒置了，每个夜晚，每个周末都被消磨掉，不，浪费掉。浪费时光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仿佛周一才开始，周末就到了。曾成龙打了几次电话给四斤古，四斤古却总在矿山忙，抓生产。 曾成龙真是心痒难搔。骨子里，曾成龙是不服输的人，读书也好，工作也好，爱情也好，一旦付之行动就全力以赴。他想在人生中完胜。在同龄人中，他一直是佼佼者。他想在麻将桌上也表现出异于别人。读书是试金石。他以为麻将也是试金石。正如当初学游泳，会几下狗刨时瘾头大得很，恨不得白天黑夜都下水练习。也如他初学自行车，当他能歪歪斜斜骑着行走时瘾头最大，欲罢不能。此时的曾成龙正如学游泳和自行车那般，不管不顾投入进去。 单位有个临近退休的人家里有台麻将机，听说曾成龙学会了打麻将，就约他。 他欣然前往。这麻将桌是收台板费的。所以那人每天必打电话，那么热情，当你有所犹豫时，一而再，再而三的诚挚邀请，仿佛约你免费去参加什么盛典，你不去反倒不好意思了，总好像欠了人家的人情。 人情债是要还的，为了不欠债，不如现在就应了人家。 来打牌的都是在机关上班的，几下子就混熟了。有时会一起吃快餐，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的也会发个贴子，哪个有点小困难要帮助大家也都会献计献策甚至亲力亲为。麻友也是友呢。 曾成龙性子随和，对钱不是非常在乎，不会为了几块钱把账算得面红耳赤。有时自己胡牌了，有人因为吊帐什么的算不清争来争去，曾成龙就把那争执部分的数字免了。大家又不是来赌博的，无非是聚在一起找个共同的消遣方式，何必为了那点小钱伤了和气？所以曾成龙很受欢迎。很多麻友听说曾成龙来打牌就兴致高涨，听说曾成龙不来则磨磨蹭蹭消极对待。他们说曾成龙集中了麻将人的一切优秀品质，是最佳麻将拍档。称其为“五不麻将人”：不吊账c不甩牌c不埋怨c不生气c不爽约。所以那老人就愈发邀他，甚至一般都邀请下班后到他家吃晚餐，虽然曾成龙很少去吃，但这份温暖令曾成龙万难推辞。 专注于某项东西时，时间如白驹过隙，在洗牌c起牌c打牌c和牌c收钱c付钱中往往不知东方之既白。 走出麻将桌，眼睛一片发黄。不是太阳发出黄光，而是熬夜了眼肌紧张令一切发黄了。天是黄的，地是黄的，好久才能变回本来的色彩。 街道上的人来人往，买菜的，上班的，送小孩的，晨练回来了的，喧哗了宁静的早晨，闹出一片晨的生机。 而曾成龙，步履因久坐有点踉跄，背脊因肚子饿了有点佝偻，头发因烟薰而板结出油，胡子因脸瘦而长得密密麻麻，像擦鞋刷子一样。真奇怪，这胡子为何总是在夜间钻出来。 曾成龙形容有点憔悴，在外草草吃了一碗米粉赶到办公室。 刚泡好茶抿一口，斜靠在椅子上想眯眼补觉，办业务的人就来了，曾成龙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应付。但是眼皮老是不乖，撑开它，它又调皮地合在一起。害得曾成龙好像得了眨眼病。眼睛上好像蒙了一层眼屎，曚紧曚紧的，曾成龙拿纸擦眼睛，隔几分钟又擦一下，把眼角都擦烂了，辣丝丝的。最后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掐自己的大腿，把自己的腿板肉都掐青了。今天办业务的怎么就那么多呢？曾成龙恨不得赶了他们走。 中午吃了饭倒头就呼呼大睡。本想下午继续睡，赖了一会床，不敢，还是要上班的。 虽然睡了个午觉，精神也不能抖擞，毕竟睡眠太少。可是晚上的麻将又约了。这是考验麻人们的麻德的时候了。结果大家都经住了睡眠折磨的考验，原班人马继续战天斗地，竟然没出现三缺一的情况。 睡眠不足对精力是种煎熬，对身体也是一种煎熬。 在熬了夜的几天里，曾成龙注意力不集中，老走神，有点健忘，领导刚布置的事转身就给忘了，为此被批评了几次。身体也出了古怪，长痔疮，便血。开始以为得了什么癌症，吓得不轻，去医院检查，说是痔疮，十男九痔，不要紧，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既然痔疮已珠胎暗结，它便要作怪，时不时让曾成龙痛苦一番，夹着屁股做人，走路都小心翼翼。熬夜让生理机能紊乱，肠胃也不行，怕凉怕生冷，喝杯牛奶都腹泻。曾成龙每天至少要上三次厕所，这更让痔疮之痛雪上加霜。 鏖战麻场，决战天明不仅对身体带来影响，对曾成龙来说精神上c思想上也是一种折磨。 曾成龙是个上进的人，打麻将久了觉得空虚c无聊。更重要的是，麻将消磨的不仅是时间，它消磨了曾成龙的意志。它使曾成龙的雄心壮志变得轻如烟雾，使对美好生活的热望变得可有可无，使奋斗和追求逐步远去。 人有三宝精气神，人有三衰烟酒牌。曾成龙这样总结，告诫自己烟酒牌是自己的堕落之源，这三样东西让自己没有了精气神三宝。这真是自我毁灭啊。他把这两句话十四个字打出来，放在钱包夹相片处，并拍了照作为手机屏保，他提醒自己时刻注意，切勿在贪玩中沦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宝马香车美人笑 曾成龙是耐不往磨的人，他不习惯拒绝别人的热情，无法伸手去打笑面人。单位那老人打电话来时，往往是这样的对话： “曾股长，工作累了，晚上过来放松下子。” 曾成龙犹豫着，有点迟疑：“今晚上不一定有空。” 那头听了这不坚决的回答，说：“工作哪能做得完，八小时以外要善于休息，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我泡好茶了，就等你。” 曾成龙追问：“哪几个人？”好像不是哪几个人就不会去似的。 那头回答：“都是老搭档，容易说话的，不是这样的人不会叫来跟你打牌。”然后就说出某某某c某某某的名字。都是出生入死c枪林弹雨c赢输与共c熬夜战斗的战友。 曾成龙就勉为其难c半推半就地说：“好吧，我就迟点过去。” 那头高兴地说：“曾股，等你了。” 曾成龙心就飞了。 其实他总是前一二位到达的。到那还等别人。 有一次他们周五晚上开打，周六没停歇，抽钱在那老人家里买菜做饭吃，一直到周日上午大家都支持不住了才散伙。 曾成龙腿肚子发软，眼睛眯成一条缝，觉得房屋c街道c行人c树木都刺眼得晃来晃去。他脸色发青，喉咙因抽烟太多有点沙，一吐一口黑痰。 回到家掏出钱包想对账，瘪了，只剩一张红牛和一张绿牛了。钱包像搁在砧板上的鱼，张着一张空空的嘴，一副苟延残喘的样子。 放照片处的塑料薄膜透出两行字：“人有三宝精气神，人有三衰烟酒牌。”他把钱包啪地丢在书桌上。 书桌上整整齐齐码了好多书，有邮政局订的《中篇小说选刊》c《小说月报》c《领导文萃》，也有刚买起的《胡雪岩》c《曾国藩》c《人间词话》等，这些书都是没看的。这些书原本都是计划要看的。只有《曾国藩》第一部《血祭》摊开着，书中夹了一个漂亮的京剧脸谱书签。 他无意中按了手机的边键，两行字的屏保突兀地显现出来：“人有三宝精气神，人有三衰烟酒牌。”屏幕的亮光照着他胡子拉碴略显浮肿的脸，使脸更加苍白憔悴。他突然心情沮丧，自责浪费了青春和金钱，感觉自己堕落成不思进取c玩物丧志的混账，心里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罪恶感，悔恨像蘑菇云一样迅速升腾扩大。 他将手机举过头，狠狠地朝地板摔去。手机欢愉着与地板的接触，旋转着像跳着优美的舞蹈，最后却不堪旋转的速度，重重地倒在地上，显然地板与手机的碰撞中，地板取得了绝对的胜利。 手机哭了，屏幕裂成一棵枝枝桠桠的老树，像一张老妪的皱纹巴巴的脸。 曾成龙在痛苦中挣扎，像一不小心一脚踩进沼泽的人，越挣扎却陷得越深。更像玩窒息游戏的人，明知游戏充满了危险，一不小心就把生命玩进去，却因寻求那片刻的快感而乐此不疲。当然，每每游戏之后是后悔的，在后悔中却又向往那刺激的快乐，免不了又重新走进游戏。 曾成龙在摔手机之前打过自己的脸，恶狠狠的骂过自己。 打归打，骂归骂，在瘾头上还是管不了自己。 摔手机后休整了两天，几个麻友软磨硬泡，把车都开到楼下，就差上楼抢人了，曾成龙又去了。 还是本单位那老人家里。 麻友中有个叫燕子的女的，三十二三的样子，离了两次婚，独身一个来去自由，是人民医院的医生，大把时间打牌。她说不打牌这漫漫长夜没个暖脚的真是没法过。有麻友就玩笑：我去呀，免费。燕子就装出高兴的样子，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你把离婚证拿来当晚就可以进去。那人就哑了。大家就打趣轰笑一阵。燕子不显老，白白嫩嫩，小巧玲珑。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 这时手机响了，燕子从包里拿出手机接电话，是最新款的诺基亚，样式绝好，闪着五彩的光。看着她拿出手机接电话，麻友们就说，哇，又换新手机了。一个说，是拿我的钱买的，上星期我都输了三千多块钱。一个说，是哪个相好送的。燕子太漂亮了，有男人心甘情愿呢。开始那个又说，我他妈也真是蠢，输那么多钱干么？不如直接把钱给燕子，搞不好还住一晚呢。哈哈，后面的又说，那今晚不打牌了，你直接给三千块钱燕子，我们成全你。曾成龙说，打牌打牌，莫开小差。 这时燕子接完了电话，说，还真是男人送的，人家哪像你们这么小气，大家就哦了一声。带着疑惑等待下文。燕子把他们每个人看了一遍，一边抓牌一边说，我这手机是一个叫四斤古的男人送的。 曾成龙听得真切，心想，该不会是我那个同学吧，他们怎么搞到一起了？ 听到燕子又说，准确地说，我是搭帮别人得到这手机的。星期六一早我一个叫芳芳的同事就邀我们去长沙玩。到集合地点一看，一辆崭新的白色丰田霸道等着我们，一个留着浓密胡子的矮个子男人笑眯眯的很绅士的请我们上车，我们五姐妹嘻嘻哈哈上了车。 芳芳坐副驾驶，我们四姐妹坐后面。芳芳说是她表哥，叫四斤古。 这四斤古好有钱，又非常大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慷慨的男人。到长沙给我们五姐妹每人买了一套二千多的衣服，又给我们每人买了一台手机。芳芳还买了好多化妆品。我们别提多高兴呢。 到晚上的时候，芳芳跟她表哥住一块了。 我心里想，可能是他们那边的风俗习惯不同吧。 大家哄地笑起来。一个人色色地说，燕子你要是我表妹就好了。燕子抓起麻将作势要砸过去。那人弯下腰去躲闪，一边说，这么蛮横的表妹，我才不要呢。 曾成龙想，这四斤古怎么赚了这么多钱了？屈指一算，他跟四斤古近大半年没联系了。真是麻城方鏖战，城外已数月。看来哪天要打个电话给他了。 想着想着就忘了。 四斤古站在山顶上意气风发。举目远望，群山莽莽，远山时隐时现。这一带山岭泥层较浅，下面全是石山。山上全是草，绵绵延延，苍苍茫茫，是天然的高山草原。由于海拔较高，大部分时候山上云遮雾绕，行走山上，仿佛穿梭于云海。夏日上山，清凉袭体，全身适意通泰。春秋两季，则寒凉贬骨，需加衣上山。冬季来临，朔风凛冽，百草枯黄，山石突兀，苍凉沉郁。 此时正值深秋，漫山遍野的野草有些草尖已经褐黄，远望去，与青绿的草腰区分出不同的层次。风吹处，草原一浪接着一浪，沉浮起伏。四斤古所站之处，是他的金钟倒挂矿区的中心，以他的脚为中心，方圆五公里都是他的地盘。这山腹盛产钼矿c白钨和黑钨，都是富矿，简直就是金山银山。前些年国际矿产行情低迷，许多矿厂处于保本微利的运转。哪知道这大半年来行情大转，简直就是疯了，一天一个价，还货源紧缺，供不应求。四斤古增加了几十个工人，三班倒挖矿，三班倒加工。钞票就像从高山倾泄的瀑布，来得快来得狠。四斤古买了两台车，一台丰田霸道，一台宝马卧车，卧车是给老婆用的。还在县城依山处叫做极品云端的小区买了三层一千平米的精装别墅，带院子的。 最让四斤古高兴的是，他有面子了，他不再是原来人们心目中那个混混了。人们看他的眼神由原来的鄙夷不屑变成了羡慕谦恭了，甚至都挤出笑脸来。钱是多好的靠山，钱是多好的底气，钱是多好的尊严，钱是多好的魔法师。他原来的面子是个屁，不仅臭，风吹一下就没了。现在完全不同了，镇里c村里c学校什么的搞公益事业，设立教育基金c搞慈善组织等都会找到他，征求他的意见，吃饭时把他让在上首，称呼都变成四总了。县里的慈善总会成立，分管的县委副书记亲自找到他，平起平坐地与他聊天喝茶，很给面子，他毫不含糊地回应，捐了二十万。 此时的秋风撩起他的衣摆，他像展翅欲飞的大鹏。 财富的急剧增长让他有了更大的野心，他要继续把产业做大，成为一个真正的企业家。他不时会登上山顶，看风起云涌，看云海苍茫，看草原无边，这种壮阔的美具有深深的励志的作用。 走下山顶，司机在恭谨的等候着。 上车时，司机一米八的个子微弓下身子，用手细心的挡着门沿。 到厂部，一排排简易厂棚像列阵的士兵。机声隆隆，工人们戴着矿帽来来去去，一派繁忙的景象。 四斤古深入两个洞子去视察了安全生产。这些都令他满意。他感到有点疲惫了，脱了矿帽，到办公室泡了杯上好的龙井细细品味。 人生真是充满戏剧性。前几年，他四斤古对美好生活充满向往，虽孜孜以求而不可得，无论他怎样冒险付出。 运气来了，连门板都挡不住。他竟然还收获了爱情。那次他高烧不止，得了重感冒，到人民医院住了几天院。一个叫芳芳的护士细心周到，嘘寒问暖，还送他手机套，蓝牙耳机什么的小物件。一到病房就为他削剥水果，娇嗔着喂他吃。搞得他心怦怦地跳，身心都软绵绵的。一到休班，芳芳就记挂着他，打电话约他。他们去喝咖啡c尝海鲜c赏风景c逛商场，像无比恩爱的情侣。 四斤古，四总四十出头了几年，从没有享受过爱情，根本不知情为何物。突然冒出一个二十多岁激情似火的少妇，况且她还那么漂亮，眼睛水灵，皮肤水嫩，红唇水滑，那么时尚，那么妖娆，他四斤古没几下就缴械了。 他心甘情愿，那温柔可人c细心照顾，体贴入微，让他觉得无比温暖。 温暖是催化剂，能使如铁之心化作绕指柔； 温暖是春风吹拂，能使冰冻的土地复苏，春草葳蕤； 温暖是及时雨，能弥合大地久旱龟裂的伤口； 温暖是仁慈的使者，是善良的代名词，是悲悯的化身，是爱的名义，是幸福的敲门者。 久经风霜，谁能拒绝温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温柔乡里多情计 有个叫旺苟的人在近几个月跟四斤古结成了好朋友。这旺苟比四斤古实际上大两岁，但他对四斤古毕恭毕敬，总是称他为四哥。 旺苟和其他三个人成立了一个矿产加工公司，时不时磨着要四斤古照顾点，卖点精矿给他们回去加工掺合。 原来这高度矿和低度矿价格相差很大，加工厂便把高度矿和低度矿都加工成矿粉进行掺合。掺合后平均品位上去了，低度矿也变成了高度矿价格出售了。这中间差价造成的利润空间很大。 也许是为了得到更好的生产照顾，旺苟每天必打四斤十数次电话，约四斤古一起吃饭，真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四斤古弄得心里挺过意不去。有时四斤古不空，他们就驱车到矿上，买来鸡鸭鱼肉和酒水，吃了饭就打牌，打麻将，也打纸牌诈金花。开始只是晚餐后打，后来中餐后就开始打，有时候熬夜打。 真是春风得意马蹄急，神仙眷顾挡不住，四斤古几个月竟然赢了旺苟他们八十万元。四斤古为自己的手气和技术洋洋得意，他捡到两句诗挂在嘴边：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此时照我还。 曾成龙想起打四斤古电话已又是几个月了。电话打不通，是空号。辗转问了好多人，才知道四斤古是真的发了。手机号码也换成尾数为五个八的吉祥连号。 人与人的关系也许是上天注定，当你心里有他时觉得世界真小，在哪个偏僻的旮旯都能碰上，然后热烈的握手叙旧，一起品茶喝酒。有时毫不相关的乱七八糟的事也能莫名其妙的把两个人连在一起。当你心中没他时，觉得世界真大，每天千千万万的人擦肩而过，就是没有他的身影。蓦然回首，蓦然回首，即使是穷尽目光，在灯火阑珊处也没有那鸿泥孤影。那人仿佛在世间消逝，只留下一个名字符号成为偶然的念想。 曾成龙把四斤古的电话重新编辑，存进了通讯录。四斤古就如一个符号静静地安放在曾成龙的手机里。再次翻出来打时，与他们第一次重逢已经隔了两年半。 春季回南天，闷热潮湿，晴雨相间。穿少则凉，着多则燥。室内必须门窗紧闭，否则被枕衣服要潮出水来。尽管如此，许多东西仍生出霉点。南方人每年都要经历几十天这样的烦恼天气。 而室外，则绿柳吐花，鸟雀叽喳，春草冒绿，百花吐蕊，一片生机盎然。曾成龙周末蜷缩在家，细汗贴身，想出去走走。打四斤古电话，居然通了。 那边声音有气无力，说：“成龙古啊，真是你啊。好久好久没见到你了。听到你的声音都这么亲切。” 曾成龙说：“四斤古，是你赚钱赚懵了，有了钱就没有同学了，连手机号码换了也不告诉一声，不是对你有感情才懒得打电话你了。” 那边不好意思似地低笑了一下，说：“对不起，对不起，向你道歉。现在你过来看我吧，我不能过去看你，我的腿断了，走不了啦。” 曾成龙吃了一惊，问为什么，那边说过来详说。现在医院里住院。 曾成龙赶紧下楼，买了些水果奔人民医院去。 四斤古住的是外科住院部里面的干部病房，单间。 走进去见四斤古靠在床头单手玩手机，倒背头有点凌乱，脸色苍白，愈发衬托鼻下那撮胡子浓密黑青。他的右脚自膝盖以下全部打了石膏上了夹板，绷带缠得紧紧的，脚被吊高了。右手背正输着液。 曾成龙喊了一声四斤古，四斤古才从手机中抬起头来，惊喜地说：“老伙计，老同学，想死你了。” 曾成龙放下水果，在床边凳子上坐下来，说：“四斤古，你是不是又去参与打架了？你不是说告别原来的你了吗？死不悔改活该！” 四斤古说：“成龙古你骂得好，这才是真正关心我的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你一骂，你看我的眼眶都红了，太温暖太贴心了。但是这次不是打架。说话话长，像以前一样，你不要笑话我鄙视我。” 曾成龙为四斤古剥了一根香蕉，应承了。 原来四斤古在那次住院后，与那芳芳难舍难分，如胶似漆。就如一个孤儿突然有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芳芳给四斤古带来的是一种男女之间全新的体验。尤其是温存时刻的缠绵悱恻多姿多彩，让四斤古快活似仙c腾云驾雾，欲仙欲死c蚀骨消魂。 在温存以外的生活中，芳芳如小鸟依人，软声细语，柔情似水。 做为男人的四斤古，一直都如草莽英豪，打家劫舍，舐刀舔血，混迹江湖，所接触的，自己所做的，只有义利，只有生死，没有温柔怀抱，儿女情长。 这洪水一旦溃堤，摧枯拉朽，不可阻挡，至死不悔。 四斤古无法走出芳芳，四斤古不想走出芳芳。他把芳芳美丽的躯体当成了归巢的港湾。 芳芳的丈夫终于知道了他们的苟且。对芳芳恶语相向，施以家暴。看着芳芳的伤痕累累，四斤古心都碎了。 那一天芳芳说她的丈夫出差了。四斤古就去她家里幽会。半夜门却敲得山响。 芳芳催四斤古赶紧走。 毕竟于道德而言，他们已逾越了底线，羞耻之心突然升腾而起请，包裹了他们。 四斤古慌乱地穿上衣裤。那一刻无暇他想，打开窗户一跃而下。仅管是二楼，他的右脚胫骨还是不堪重力和速度，折断了。 四斤古忍着深创巨痛拖着自己躲进绿化树丛中。到凌晨才打电话让几个手下来把他接走送到医院。 曾成龙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你就是一头蠢驴，这个年纪了还相信爱情？你四斤古五短身材，大字不识一箩，凭什么人家爱上你？不就是几个臭钱？我劝你马上断掉，再不要往来。” 四斤古略带忧伤地说：“断不了了。我亏欠人家芳芳太多。我渴望爱和温暖，它们来了，我实在欢喜，赴汤蹈火我都要接纳它们。” 曾成龙嗤道：“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自己老婆孩子那边怎么交待？” 四斤古说：“我不离婚的，老婆孩子还是一家人，我不想让人家点着骂我忘恩负义。毕竟同守清苦风风雨雨走了这么多年。我给芳芳买了房子，筑一个爱巢。我两边走，两头兼顾，在亲情c爱情面前我除了担当别无选择。” 曾成龙叹了口气，不知该不该继续骂下去或劝下去。 四斤古说：“芳芳那边跟她老公说好了离婚。芳芳净身出户，我赔偿她老公精神损失费c青春补偿费等八十万元。芳芳总算解脱了，不再会受精神和的折磨了。我的心落了下来。” 正说话间，有人进来了。 四斤古说，这是芳芳护士，这是我经常提起的成龙哥。 曾成龙仔细一看，这芳芳戴着粉红的护士帽，穿着粉红的护士服，瓜子脸，秋波流转的眼睛，白里透着红的脸蛋，护士服掩盖不住那曲线毕露的身材。果然是个美人。 她叫了声成龙哥，声音带着甜笑。 曾成龙不好继续上一个话题，就聊矿山开发，矿产行情，聊打牌。 四斤古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会回去休养的。回去了请成龙古看在一起长大的面上，一定去陪他打打麻将，度过这难熬的光阴。 走出医院，天突然下起豆大的雨来，春雷阵阵，曾成龙淋了一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大彻大悟去心魔 曾成龙开始打麻将时，觉得赢钱挺难为情的。 几个好好的朋友同学，搓几个小时，几千块钱就到了自己的钱包里，这不是兵不血刃的抢劫？抢劫这些人，曾成龙觉得自己厚颜无耻。所以跟要好的朋友同学打牌，曾成龙略有赢输最高兴，赢多了替别人难过。如果最后一把是自己胡牌，他一般不会再收钱的。但是输多了自己也难过。所以他觉得苦恼，想摆脱麻将这个恶魔的纠缠。曾成龙参与的这种东西，你说是赌博吗，并不是，都是同学朋友几个人玩玩，赢输不是很大。你说不是赌博吗，也不好说，因为这钱倒来倒去，很多人为几块钱争出血来。在钱上根本没有父子兄弟同学感情。所以有时候觉得没意思，伤了感情。 这个小城打麻将与其他地方不同，不吃牌，不捡炮，全自摸。 但是碰了牌如果要扛牌，人家是可以抢的。曾成龙基本不抢，人家碰了，他会告诉别人不要扛，明确告诉别人自己胡这张牌。但是别人没有曾成龙一般的好心，曾成龙碰牌了，专候着来抢。抢多了，曾成龙有一次就发火了。说你这个人没朋友情分，我第二张牌就碰了你怎么就不改牌？说完把牌一把推了，弄得不欢而散。 曾成龙心里想，大家在一起无非娱乐，我那么真诚待你，应该换回你的真感情。 他太天真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时还真不是想像的那么简单。人在小事小节上往往会表现出最世俗c最势利c最丑恶c最本性的一面。 曾成龙性子耿介，对同学朋友古道热肠，见不得他真心交往的人对他下绊子，使诡计。再这样打下去真的连朋友都会没有了。为了友谊长存，他决心退出麻坛。因为他那么迷恋，所以他挣扎着。人各有道。曾成龙觉得他就不适合在这麻道上走。除了上述原因外，他形成了自己的“麻风”，麻将风格。他自己总结为“心慈手软不惜钱，胆大粗心打生张。”他输多赢少。 这麻将桌其实就是一个小江湖，波诡云谲，充满勾心斗角c精明算计。这是博弈。 博弈需要斗智斗勇斗心机。博弈是为了自己利益最大化。不少人为了不让对手利益最大化，自己拆牌拆对子，以毁掉自己的方式达到毁掉对手的目的。 曾成龙没机心，曾成龙也不愿毁掉自己。 光明磊落，冰清玉洁的结果就是每每钱包满满进麻场，囊中羞涩把家还。 麻将之路就是人生之路，此路如果不通，不能硬闯，不能强求，否则只能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甚至走上不归路。 过了不久，四斤古打电话说新买了房子，是给芳芳的，叫曾成龙过去陪他打打小牌，四斤古足不出户寂寞无聊。四斤古的金钱买回了芳芳的自由。芳芳以青春美艳c激情飞扬和小鸟依人c柔情似水回报了四斤古。 曾成龙去了，是临江的复式楼，楼下还有两间店面。 楼房给了芳芳温暖的家，店铺给了芳芳后半生的保障。那是精装房，漂亮高端上档次。 曾成龙暗骂四斤古挥金如土，真他妈的暴发户。 芳芳俨然贤淑敦厚的女主人，端茶倒水上烟，不时削苹果梨子，用牙签插了不厌其烦递给客人。夜深了还系起围裙煮夜宵。怪不得四斤古千金买笑，沉醉在这温柔福贵乡。 曾成龙这段时间竟赢多输少。原来四斤古纯属消磨时光，他习惯了打大牌，这小打小闹心不在焉，销微夜深一点就呵欠连连，经常打错牌。打牌的档次跟生活的档次一样，上去了就再也下不来。就如农村出生的贪腐官员再也回不到“吃得草根，百事可做”的生活，如公子哥儿即使家道衰落也不愿过“一箪食，一瓢饮”的生活。 曾成龙看到四斤古和芳芳其乐融融，恩爱有加，虽有隐忧却再也骂不出口了。想想这世人万万千千c熙熙攘攘，各人自有各人的运命，努力c奋斗c挣扎c灰暗c平淡c辉煌，耻辱c苟且c毁灭，谁也无法改变谁，谁也无法主宰谁，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谁也不是谁的共路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奋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理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规劝不了，责骂不了，随缘吧。随命运之手的调理吧。 曾成龙不知四斤古如何平衡一夫两妻人两家的生活。作为朋友，祈愿四斤古一路走好。 隔了一段时间，四斤古逐渐痊愈，要忙生产销售了，大家就不聚一起打牌了。曾成龙感到了一阵轻松。他实在厌恶了这种人鬼不分，昼伏夜战的生活。他长呼了一口气。这之后几个月，一下班回家他就把手机关掉。周末则一早起来就骑自行车到处玩，人家一打电话就说已经在乡下了。渐渐地，麻友们把他忘掉了。 曾成龙屈指一算，不知不觉沉迷于打麻将六年了！这六年，曾成龙多少次在后悔中自责，多少次在自拔中深陷进去，又多少次暗自对天发誓，多少次扇脸打手！这样反反复复多少个循回！这下竟真的戒了，毫无念想了。 曾成龙明白了，原来是自己有心魔，心魔就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人只有战胜自己的心，把欲念c贪婪c得失c争强好胜抛在一边，让化如轻烟吹去，心才会澄明c纯净c淡泊，心魔才会消失于无形。这么多年自己竟没明白这个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富贵如云烟灰灭 转眼过去几个月。这天四斤古打电话来向曾成龙借五万块钱，说矿上发工资，三天后卖了矿一结帐就还给他。曾成龙一下班就给他转了过去。 三天。又三天。再三天。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 四斤古再无下文。 不是说好三天吗？曾成龙就打电话，电话那头永远是温柔的女声：“对不起，你拔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盯住手机屏幕，那尾数五个八，像在曲里拐弯扭着腰肢，流露出得意的嘲弄。 曾成龙跑到别墅区，去敲四斤古的门。 院门打开，是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女人，问找谁？ 曾成龙疑惑地问：“这不是四斤古的家吗？我敲错门了？” 那妇人有点鄙夷地说：“这曾经是四斤古的家，早两个月变成我的家了。他啊，完了。” 曾成龙惊恐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妇人说：“打牌输了，输了一千二百万元。被一个叫旺苟的人带人追杀。这别墅就抵债了。我家呢，再从旺苟手里买过来，价格低，捡到大便宜了。” 说着“呯”的关了院门。 曾成龙心突然好像被杵棍捣了一下，痛。跟着身体有些发抖，脚软了。他扶着院门慢慢地坐到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头猪被宰了。 这头天天盼望长膘好不容易长膘了的猪被宰了！ 四斤古，你他妈的还真是头蠢猪啊。隔了好久，曾成龙垂头丧气往回走。 再回首，院门深闭，院墙上一排红灯笼显得格外喜庆热闹。院墙外的万年青c红叶石楠c四季桂葱葱郁郁，生机蓬勃。 曾成龙莫名其妙想起《桃花扇》里的一段唱词：“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这么一想，曾成龙没来由的神情黯然，喉咙哽咽。 隔了几天，曾成龙有事回老家，想起去看看四斤古的父母。 县城房子没了，想必他们只能重回故里。 此时已进入腊月，但农村还没有过年的迹象。青壮年都外出务工了，要二十开外才返乡团聚。留下的老人小孩每个日子都一样重复，波澜不惊，平淡无奇，年节一样。 走在小路上，寒风掠面，树木呼啸。路面上枯叶杂陈，秋的落叶c冬的落叶，层层叠叠，色调灰褐，踩上去沙沙作响。路两边的杂草，失去了春夏的葳蕤，如风干的蛇皮，软软塌塌，垂头丧气。 曾成龙紧了紧棉袄。 远远看到那泥墙小屋了。屈居在群山脚下，渺小畏缩，像一个寒门媳妇。那后山，全是杂木，已褪去了往昔的盛装，枝枝桠桠，裸露着铁硬的躯干四肢，仿佛在抗诉冬的残暴。山后是没有际涯的天空。天空上阴云密布，幕帘深锁。像一块巨大的画布，被一个拙劣的画者用灰黑两色任性涂抹。 远远听到一个老妇人的大声哭喊：“我不过这个年了，我死在你家算了！哎哟，我的钱啊” 曾成龙飞步走去。 进门，一老妇人在灶门口不顾寒凉席地而坐，头发披散，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天抢地。 四斤古的娘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神情哀哀。 曾成龙叫了声婶娘，问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老妇人止住了哭，问了声是谁后，又更大声的哭。嘴里断断续续说着话，哭声凄惨。 曾成龙这才看清这原来是本村上面村落的秀婶娘，有七十多岁了。 四斤古的娘说：“四斤古原来借了秀嫂的钱，说好短时归还，可是到现在没还。过年了，秀嫂来要钱。可是我都好久没见四斤古了。” 秀婶娘站了起来，找个凳子坐下来，抹了抹眼泪，拢了拢头发，不哭了，沙着嗓子对曾成龙说：“成龙古，我攒了二十多年才积蓄了两万块钱，我财迷心窍把钱借给四斤古了。这死崽说放在他这里安全，三分的利，回报高。我被他说得动心了，给了他。哪知他是打牌输了拿去还帐。现在他什么都没了，人也没了，我到哪里去要回我的钱啊？钱没了，我的血汗钱啊，我的全部指望啊，我的养老送终的钱啊。我只好死在他家算了。”说着又恸哭起来。 四斤古的娘说：“崽啊，这四斤古怎么就这么糟糕啊。好不容易起步了赚钱了。怎么就这么不珍惜？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就到头了。我刚高兴这崽争气了，能过幸福的晚年生活了，哪知一切都像做梦。好么好的房子车子转眼就变成别人的了。老人小孩一下子回到老地方了，唉，这个蠢崽啊。”说着眼泪肆意的流淌下来，她抬手用衣袖去擦，泪水却更汹涌了。 她抽咽着对秀婶娘说：“秀嫂，现在这么哭闹也没有用，我们要是找到他，让他表个态，慢慢还。你知道这些日子天天有来要钱的，现在把他杀了都无济于事。他从头到脚都是债，连天日都不敢见了。我现在也一分钱都没有啊，原来给我们老人的一点钱都被他骗走了，告诉我去投资，谁知道这个天杀的讨债鬼拿出赌博了。我们没一点指望和依靠了。” 曾成龙听到两位老人哭诉，不禁内心惶然，凄凄的，鼻子有些发酸。他宽慰着两位老人。 往回走，天空更加沉重，黑云压顶。狂风穿野，像鬼哭狼嚎。 曾成龙冷得打哆嗦，加快了脚步，身后犹隐隐传来两位老人的哭泣声。 人的一生很漫长，他的轨迹是上下起伏的，没有直线。人一生的机会很多，重要的机会不多。把握机会能让轨迹拐弯，发生变化，它有可能向上拐，打了折，一直向上，或者曲折向上；也有可能向下拐，打了折，一跌到底，或者曲折向下，落至原点。这轨迹里含着人生的升迁沉浮c悲喜荣辱c贫贱富贵c生老病死。 曾成龙一边走一边想，这生命轨迹的线条是上帝之手拖着拽着，由他挥舞摇动而变化？还是由自己应时而动，顺时而为引起的变化？这四斤古是老天给他开玩笑，挥一下手，让他灿烂绚丽一下，然后复沉一下手，让他一败涂地？还是他四斤古把握不住重要机会，没及时规避风险造成的？ 也许是命里注定的吧，他四斤古没文化，赌人生，剑走偏锋，注定不能成大事。 也许是心欲造成的吧，物欲横流，金钱欲c美c面子欲c地位欲c权力欲，心多大，就有多大，整个心全部被塞满了，作了的奴隶。 也许是环境造成的吧，四斤古周围，一直充满着弱肉强食，互相倾轧，抢夺偷掠c机关陷阱，只有负能量。 曾成龙假设种种，思索着这个问题，心里感到迷惘。 后来，曾成龙去了芳芳那里，复式楼还在，店铺还在。因为办的是芳芳的证，芳芳死活不同意卖掉还账，房子店铺才得以保全。 谈到伤心处，芳芳杏眼红肿潸然泪下。那娇弱憔悴，楚楚可怜。四斤古不知所踪，她空房独守，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 一天上网，看到县人民法院公布的失信老赖公告，四斤古赫然在榜。 后来，市人民政府发布公告，所有矿山要进行整合，交由全国知名的矿产企业整体开发，搞精深加工。全市的矿产开发全部停下了。电力公司c公安局把用电和炸药断了。一停经年。 这一年的冬天是烂冬天，雨水绵绵，难见阳光，一直延续到正月将完。在这阴郁的季节里，心仿佛快乐不起来，忧心的曾成龙想着音信杳无的四斤古，想起他的发迹沉落，江湖混迹，生死博杀，不禁扼腕。点上一支烟，吐出去，烟圈一圈一圈由小变大，由浓而淡，风一吹，丝丝缕缕，没了踪迹，只留下一股烟的味道，证明抽烟的人和烟都曾经存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