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纪》 正文 第1章帝子降兮 一道传三友,两教阐截分。距离截教覆灭已经过去七百年了。余下的教徒即便再不甘,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天下早已不再叫大商,而是大周。 这个王朝已经统治了世间七百年,春秋盛世刚过去了一百年的时间,现在的时代,是乱世战国。 这是英雄辈出的时代。 大周王朝扶正十八年秋,洛州城下了一场雨。 这座位于天下之中的古城,地处豫州北境临近黑水西河所围的雍州,离韩赵魏三国所在的冀州也不过几千里之遥,是大周境内繁华仅次于京城的地方(注)。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洛州城外流过的汨汨大河,名叫洛水,是整个豫州境内最长的一条河流,曾有出河图助周文王参悟八卦的传说,洛州城在这七百年不断流的历史长河下,也出现了无数精彩的人物和故事。 今夜又是一则故事。 大雨之夜,洛州城外两百里的伊阙关城头,立着一位披甲将军,身边是一位身形稍瘦弱的中年文士,一武一文气质鲜明,他们在雨中一同肃立着沉默,一动不动,眼睛盯着雨夜中城头下,那条垂挂三千尺瀑布的大河。 河面浪潮澎湃,渐升起来的水浪足有三人高,那从关内水库排出来的瀑布,如银河入九天之势冲入地下的伊河中,伊河属于洛水河的支流,沿着山势向下汇聚,然后流入滔滔洛河之中。 大雨冲刷着世界,在这位披甲将军的脸上划过,将军面无表情,脸上雨水的冷意让他眼神也更冷,望着城下那仿佛没有尽头的大河。 负责镇守伊阙关,大周将军榜排名第五的名将王锈,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就像这该死的大雨一样,以他的身份和实力,理应参与进今夜的这场追杀才对。然而仅仅因为那人来自“诛候”,所以一句话就能勒令他留守关内。 “将军,你说诛候真能抓到那两个九歌的余孽吗?”他身边的中年文士问道。 “诛候作为专门替王朝抹除敌对修行者的一把利刃,他们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吗?”王锈冷漠说道,虽说听上去是在赞赏诛候,可文士却能明显感受到他话语里的不满之情。 中年文士叹气,对于将军的怨气他能理解,毕竟将军才是伊阙关的主人,那两个九歌余孽又是潜伏在关内被发现的,诛候没有理由不让将军参与抓捕,那人这么做,无非是仗着诛候的超然地位,压了身份而已。 作为大周将军榜排名第五,王锈的个人武力自是不必说,既然无法直接参与抓捕,那就只能好好地去做别的工作了,比如目标逃跑路线的封锁,围堵兵力的安排等。他还是极有经验的,为了防止目标趁着今夜大雨,跳入河中逃跑,他提前禁止了所有船只的水路出行。 不过即便这些准备做得再多,王锈也并不认为诛候能轻易地抓到那二人,原因有两个。一是今晚被追杀的两个九歌余孽,是楚国以水术出名的湘君c湘夫人,这两个名字在楚国本就是水神之名,那二人以它们为代号,在水中战力可翻倍,当年大周水军下长江攻打自立称王的楚国,征途中硬是被那二人杀死了近千水师,后来还被他们遁入江中全身而退。 另一个就是现在令他恼火的原因了,作为奉天子之令杀人,而不需要任何理由对错的凶器诛候,他们能够强大到足以无视世俗的力量,所以对于王朝的普通士兵将领们,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这就导致他们自负的选择在伏兵还没有就位就仓促出手,行动开始前根本没有征得他的意见,理由是诛候行动向来隐秘,大规模布兵行动会在市井中造成百姓慌乱,为他们的暗杀造成麻烦。 王锈能接受这个有点道理的理由,问题就是诛候并没有暗杀成功,甚至让目标发现逃跑了,按照他们的意思,城卫军没有提前疏散隔离关内人流,反而让湘君和湘夫人依靠关内人多的掩护,成功冲出了包围,顺着这城外的瀑布直接跳入了下面的伊河中。 王锈当时就很生气,要知道伊河可是汇入洛水河的,湘君和湘夫人本就适合水战,再入了水中,哪里追得上?如果让自己提前埋伏兵力,不给对方逃出关的机会,现在能有这么麻烦? 他对诛候没有好感,却也不否认里面都是以一敌千的高手,但现在他只想说,诛候就是一群白长了一身强大修为的莽夫。 在大雨中淋了许久,中年文士的身体有些受不了寒气,忍不住说道:“将军,我们再在这等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回去吧,既然诛候都顺着河流追下去了,最后能否成功,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了。” 作为一个大周王朝普通的官员,对于诛候他还是存在极大敬意的,毕竟修行者是超越凡人的存在,诛候为王朝剿杀敌对修行者已经有很多年了,通缉令一旦发出,极少失手过,所以今晚虽然出了点小意外,但应该还是能够成功解决目标的。 王锈在雨中沉默片刻,然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好吧,反正就算让目标逃了,也怪不到我的头上来。” 在走之前,他还不忘再最后确认一下自己做的安排有没有遗漏之处,问道:“确认今夜没有行船了吧。” 中年文士下意识地点头,可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顿了顿,说道:“所有的船舶的确都已经被禁止出行,水路也都封了,不过要说船只的话应该是还有一条。” 王锈眉头一皱,“还有?你怎么不早对我说?” “我以为将军本来能想到的。”中年文士汗颜。 听他这么一说,王锈怔了怔,立刻就想起了某个家伙,神色一松,说道:“是那小子啊,那就无所谓了。” 他瞄了一眼城下断崖的滚滚河水,想着那个家伙平时里的表现,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心,感慨道:“也就只有他,还有这个胆子了,如果换了别人,一听说晚上诛候正在追杀逃犯,只怕吓得连岸边都不敢靠近了。” 中年文士笑道:“每晚不管风雨,都要按时回家去,那小子虽然缺德的地方一大堆,在这方面还是不错,以后或许能成为一个好男人。” “谁让他家里那位漂亮的就像天仙一样。”王锈摇摇头,想着脑子里某个女子的祸水容颜,换做了他别说是每晚按时回家,就连出个远门都会不乐意。 但是佩服归佩服,今晚的情形的确不同往日,九歌余孽有多可怕,不是说说就能够表现出来的,王锈即便知晓那小子即便是处于再如何危险的处境中,都能靠着一张厚脸皮和应变能力活下来,此刻也不禁有些担心。 “希望他运气没有差到直接撞到他们吧。” 雨还在下着,洛河上仿佛跳起了一层水幕,在连天水相隔的河面上跃动,如沸腾的血。 远处,水浪忽的高溅,在滔天碧浪之中,忽的有一人破浪腾空,刺入雨幕,然后如一道闪电般轰然坠入水中。 一个女子的身影从慢慢变红的水面上浮了起来。 从水下飘起的女子满头发丝散开在水面上,如黑夜中绽放的花朵,她脸朝天浮着,双眼幽空无神,雨水坠落在她的眼睛里都溅不起水花来,仿佛无声融了进去。 身下在水中蔓延开的红色没有变淡的迹象,反而更红了,也不知道那么多血是从她身体的哪里流出来的,竟给人一种能把洛水都染红的错觉。 轻缓的啪啪脚步声传来,仿佛是下雨天有人踩在积水中,然而在这一望无际的水面上,这样的声音只能是踏水面而来,女子听到声音,缓缓偏过头,一半脸泡在水中,一半脸浮着,她的侧脸很美丽,侵透衣衫下的胴体很诱人,若隐若现可见春光,只是此刻她眼神漠然,披头散发如同女鬼。 一个踏着水面走来的男子,肩上扛着把大剑。 男子黑衣猎猎,中年面容,一头乱发用一根草绳随意扎起,剑上的那把剑虽然巨大无比,可却是断的,而且断刃处看上去也不锋芒,完全不像是能有多少杀伤力,顶多是那巨大的剑身带来的重量,能让人悚然。 扛着这样一把重剑,穿着一双破草鞋的男子脚步却是稳稳地踩在水面之上,仿佛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 此人是诛候的高手之一,名号断剑奴。 “楚国传说中的水神湘君和湘夫人,也不过如此。”黑袍男子看着水中女子傲然说道。 女子的眼里骤然冒出怨恨的火焰。 她看着断剑奴肩上巨剑的血迹,想着自己的夫君被一剑拦腰劈成两截的情景,恨得喷出一口血,浑身发颤,随着她的身体动,水中气泡也不断上涌,女子恨声问道:“为什么我的芳兰白水在洛河里施展不出来?” 她的嗓音原本很绵软,是那种媚意浑然天成的入骨娇柔,简短的几个音调,几乎能把人的魂都给勾起来,如有魔力一般刺激着男人全身上下的神经及欲火,不过由于此刻语气中充满了怨恨,这种柔媚反而给人一种女鬼凄声索命的感觉。 “你听过逆水咒吗?阴阳家的五行咒术,它能切断你们在水流中释放的法力,对一切修水术的修行者具有绝对的克制。”断剑奴淡淡说道。 “逆水咒,那可是阴阳家至高的五行咒术之一,你们诛候之中,竟有会使此咒之人?”女子口中喷出血沫,落在洁白凸起的胸口,不可置信地说道。 “是阐院的阴阳家大教授,邹衍先生下的咒,我们诛候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原来是阐院的阴阳小天师,听闻他五岁就学会了所有的五行咒术,百年以来的阴阳家第一人,这倒是输得不冤。”湘夫人口中咳着血说道,嘴角雨迹划落下来,却怎么冲不去那血红。 她慢慢从水面上直起身子,半个薄纱下美妙的身躯潜在水中浮沉,隐隐可见胸口峰峦的白腻顺滑,丰腴有致的娇躯曲线随着水流摇摆,长裙在水下散开,飘摇花若兮,有别样的美丽。 “从对太师府挥下屠刀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了,犯我大周者,无论你是哪里的修行者,纵使以神为名,有上天入海之能,我大周诛候,也必定会将你们诛杀。” “诛候?不过是一群为周朝卖命的狗罢了,想你当初还是韩国第一剑客,如今却断剑叛国,做了一条狗,真是可笑!”女子冷笑道,即便是面临绝境,她也不忘挖苦对方。 断剑奴冷漠说道:“就算我是一条狗,也是一条牙齿足够锋利的狗,你和你男人联起手来都打不过我这条狗,你们这人做得又有什么意义?” 刚刚说完,他随即又摇头,“不,你们也不算是人,我原本也想不到,直到刚刚才发现,原来你们是截教余孽。” “而你们两个,还是影魔。” 女子冷笑一声,并未反驳。 影魔,也是道家修行者的一种,当初阐教截教对抗,阐教支持大周,截教支持大商,大商灭亡后截教随之覆灭,成王败寇,阐教在人间留下阐院,作为道家正统,截教则被冠上了魔教的称呼,但凡以后出现截教的余孽,统一视之为魔。截教曾有三种修炼方法,阐教便给他们起了三种名字:梦魔,兽魔,影魔。 “的确是可笑啊,以你们楚国的水神湘夫人为名,却只不过是个泡在污水中不见天日的截教余孽,你说你们九歌的人是怎么想的?用你们楚国的三闾公子曲原写过的诗集《九歌》为组织的名字,用里面歌颂的神为自己的代号,莫不是楚国的民众真的把你们当成是神?” 断剑奴声音不断,目光嘲弄看着她,仿佛这样居高临下嘲讽对方,让他很是愉悦。 面对如此嘲弄,女子只是平静说道:“创建这个组织的,就是我们当年楚国的剑圣国师,虽然他死了,但在楚人心中,他还是神,我们只是继承他的意志,至于你说截教” 她忽然笑了,笑的很甜美,雨夜中像是开了一朵幽兰,空灵的声音响彻在雨幕中。 “你难道不知道影魔是一体两命的么?我和湘君早已是无法分离的,君死我死,君活我活。” “可他的确是死了。”断剑奴微嘲说道。 “只要我现在还活着,他就不会死,我也不会死。” 女子闭上了眼,双手从水中微抬而起,像是撑起了雨幕。 从下往上,随着她双手越抬越高,水面逐渐升起,形成水幕,不断在下的雨居然也落不到上面,仿佛全世界的雨水,开始倒流。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两截带血的身躯,从远处的水面上飞了过来,落在水幕上,沉沉浮浮。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召唤,腾雨破空而来。 “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这是曲原所写《九歌湘夫人》的诗句。 在这一刻,成为了现实。 湘夫人带着凄美的笑,看着自己夫君变成两截的身躯。 双手垂下,撑住水幕升起的无形力量消散,瀑布般地坠落,将女子的身形淹没。 见到这一幕,断剑奴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怒骂道:“原来他们不是两个影魔,而是一个!” 他狠狠一剑挥下,近百米的水面被一分为二,甚至可见河底的淤泥,然而水面落下后,女子已彻底不见踪影,只有两截尸体浮在水面上,一连串的水泡,带着一些河底被搅动的淤泥不断的浮上水面。 在离这片湘夫人逃脱的那片水面百里远的洛水河正中央,有一条乌篷小船,正在大雨中随波逐浪。 撑船的船夫是一个少年,穿着一身蓑衣遮雨,雨帽下露出的面容最多十五六岁的样子,这正是脱离稚嫩又不会太成熟的年纪,少年满脸的雨水,脸色不是很好看,因为在磅礴大雨中,行船是非常危险的。 这般的深夜,他一个少年原本不可能会出现在洛水的河面上,但因为傍晚的时候他才上了船,又突然下了场暴雨导致水位上涨,他不得不脱离原来的行船路线,选择一条安全的水路回家去,所以直到现在,他还在洛河水上冒雨行船。 大雨啪啦啦地击打在船帆上,船身摇摇晃晃地,仿佛随时都有倾倒坠河的可能,但在少年每一次双手握着船桨奋力地划动中,船身总是保持着不倒,那摇晃反而变得很有节奏,若不是雨下太大,倒也诗情别意。 他一边划着浆,一边恼火地埋怨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想到等等要是回去晚了,可就没晚饭吃了,他可不认为那个懒惰得过分的女人会留着热饭给他。 雨比较刚才是渐渐小了,视线中雨幕淡了不少,不会像刚才一样满目望去白茫茫一片了,少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感觉视线清晰了许多,前方的河面能看到尽头了,看来就快登岸,他高兴起来,用力地向那边划着浆,脑子里想着赶紧回家吃饭洗个热水澡。 突然,他感觉手中的桨像是碰到了水中的什么东西,一阵阻碍,少年想着可能是水草什么缠住了,便用力向上一捞。 船桨成功挣脱了束缚,可却同时,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捞上了水面。 少年第一眼看过去,以为是什么大型废垃圾,可仔细一瞧,乖乖嘞,这是个人呀! (注:洛州即为洛阳一带,历史上作为东周的都城,此书为战国时代的玄幻架空,所以和历史稍稍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送尸少年 洛河很大,偶尔水面上出现具浮尸什么的并不算稀奇的事,暴雨之时一些脏东西更容易浮出水面,所以少年看清这是个人后,倒也没有什么惊讶,抄起船桨就要把这具尸体划开。 虽说这么粗鲁有些对死者不敬,但你总不能挡在我前面啊,我还要回家呢。 少年这样碎碎念着,用船桨在尸体的身侧用力划动了几下,想要把他弄开,可谁知那具尸体却是突然抽搐了一下,一只带着黑色血污的手猛地抓住了船桨,把少年吓得差点掉下水去。 “救命”这个人发出微弱的声音,从满头乌黑的发丝来看,是个女人,全身衣纱湿透,紧贴在身上,裹得她玲珑有致身段表露无遗。 见到是活人,还是个大美女,少年也就不能见死不救了,让这人用力抓住船桨,然后使劲拖上了船,看着女子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少年好奇地问道:“你没事吧?” “”女子没有回应。 “我现在要赶着回家去,如果你不介意,我把你送到岸上,如果你记得回家的路,我看情况送你回去,太远的话就算了反正就是,我不能带你回家去,我家里那位有些讨厌生人。”少年絮絮叨叨着,翻看了一下女子的身体,当看到好几处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的脸色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已见惯了。 对于他在自己身上乱翻的举动,女子很恼怒,用着身上存余不多的力量,猛地探出手掐住少年的脖子。 啪!少年抡起船桨把她打回了水里去。 望着女子在水中挣扎的样子,他愤怒说道:“喂,我好心救你,不领情算了,我还嫌麻烦呢。” “救命”女子高高的伸着手,身体很快咕噜噜地往下沉。 “”少年终究还是把她捞了上来,扔到了船舱里。 看着女子有气进没气出的狼狈样子,少年不禁为自己的不计前嫌而自夸起来,口中喃喃念叨着算你运气好,小爷今天心情不错,不然非把你丢水里喂鱼不可。 拍了拍那湿滑的脸蛋,感受着不错的弹性,他似乎没有一点占人家便宜的自知,确认她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少年这才重新拿起船桨,出了船舱。 女子趴在那儿,缓了好半天的气,才有说话的力气,坐了起来,道:“你是洛州人?” “当然,我叫李迹,大姐你呢?”舱外的少年心想这不是废话吗,这么晚冒雨在洛河上划船,不去洛州难道去投胎? 女子淡淡道:“我叫湘夫人。” “古怪的名字。”李迹心想。 湘夫人在思考眼下该怎么办,从断剑奴的眼下逃走,他必定会立刻派军队封锁洛水河两岸附近,她一旦上岸就容易被发现,可如果不上岸,失去水性的自己这伤又无处医治,却是两难。 “寻常的渔家少年么,这么晚出现在洛河上,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意图。”女子心中充满了怀疑,在被诛候追杀的日子里,她身边发生过无数次路人化身刺客的事情,就没有安宁过,今晚夫君的死又给了她沉重打击,现在要她轻易相信任何人都难。 眼睛瞄着外面那个穿着蓑衣撑船的少年背影,她心中慢慢起了杀机。 只可惜她现在没有那种能力了,至少要等好几天才会恢复法力,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还把她打回水里去的家伙? 就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也没什么愧疚,作为楚人,杀一个周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指尖凝聚起水汽,水汽旋转间形成尖峰,可仅仅维持数秒便消散了,她现在根本无法借用洛水之力,内伤甚至让她连水性差了许多,不得不上岸来。 想杀又杀不了,湘夫人的神情很是难看,而舱外的少年,似乎根本不知道里面那个女子正想千方百计地杀死他,夺船逃走。 经过许久的挣扎,她才努力说服了自己,对舱外的少年说道:“你能不能送我到另一头去?我家在伊阙关。” 李迹淡淡的声音传来:“我赶着回家。” “我可以付你钱。” “我这船又不是客船,贪你那点钱?”他不屑的声音在暴雨和水流的声音中响亮,女子虽没有看到他的神情,却能想象到少年鼻子朝天,头仰得像一只高傲的大白鹅,仿佛是在表现出自己很难被收买一样的那副情景。 她沉默片刻,说道:“一千两银子。” “” 船身剧烈晃了两下,湘夫人以为船撞到石头了,赶紧抓住舱内的木支,才没有随着倾斜的船身滑出舱外,狼狈的她心底怒骂了一句,然后看着突然走进来的少年,怒道:“你会不会行船?” 李迹翻下蓑衣上的雨帽,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丝毫不管很多都溅到了女子身上,也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认真地道:“你真的有一千两银子?” “你不是说你不贪钱吗?”湘夫人愕然道。 像是觉得她的表情里包含了一些他不喜欢的东西,李迹随便拿了一块干布,擦拭着自己脸上的雨水,然后一脸平静地说道:“我这个人特别乐于助人。” “” “一千两银子我不可能带在身上的,所以只能给你等值的。”湘夫人想了想,从袖子里取出一只蓝色发簪,道:“楚国贵族的云水簪,用白兰石雕成,硬度堪比精铁,芷草磨碎烘干染色,百年不褪色,湘水两岸最名贵的首饰。” 李迹从她手中接过簪子,放在眼皮底下仔细瞅了瞅,上面繁杂的雕纹和文字的确像是楚地的,心中微微一喜,但表面上还是装作不在意的神情,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会骗人吗?”湘夫人可怜楚楚,微带着魅惑之意柔声说道。 李迹抬起头来,斜了她一眼,女子虽然浑身如落汤鸡狼狈不堪,但凭她的容貌气质和身上的衣服,还真有种大贵人家的样子,比之京城那些王公贵族的小姐都不弱上几分,尤其是被水浸湿而完全近乎透明的躯体,曼妙惹火的曲线,秋水欲滴的眼眸,无时无刻不再诉说着成熟女子的诱惑。 然而他想了想,没有被女子色相所惑,神情微微一冷,说道:“下午我在伊阙关接生意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大批的城卫军调动布防,虽然后来撤了,但又有许多刑部和隐部的官员进关,据我所知,隐部官员从来都只属于京城,而他们却来了洛州一带,如此大的阵仗,只会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伊阙关里有被通缉的重犯。” “这种时候,还能在洛水河里游泳的,也只有那逃犯了,那个人就是你吧。” 李迹嘴角微翘,对着女子一字字无情拆穿。 湘夫人身上杀气顿时如雨浪般拍进来。 然而李迹却没有一点害怕的神情,好像根本不担心对方是否会考虑杀人灭口,摊开双手说道:“既然你是逃犯,那你身上的东西我又怎么敢要?就算真值一千两银子,我若是敢光明正大地拿到当铺去,估计会被直接抓起来。” “所以这生意做不得啊,可惜了这一千两银子。”他遗憾摇头,语气中倒像是极为心疼这一千两银子的。 湘夫人如暴雨般席卷的杀气很快散去,知道自己怎么也无法把眼前少年怎么样的她,很快冷静下来,这少年的聪敏和推断力出乎了她的意料,但她毕竟也不是寻常人物,眼神一扫船舱,便知道了如何用针尖对麦芒来和这少年谈判。 “这里离洛州城一岸约莫还有一里水路,若无雨,正常行船一刻钟不到便可过河,现在虽因暴雨,水流相逆,行船阻力极大,但你从捞上我到现在也过去半刻鈡了,却还有那么远的行程,说明除了水流的原因外,你这船本身就有问题。” “什么问题?”李迹脸色一沉。 “太沉了,所以降低了行船的速度,你现在在舱内没有撑杆,却能让船以极慢的速度漂流,也只有超过正常载重一倍的船才有可能,而你这船既不是渔船又不是客船,舱内又只有你我两人,所以原因就是,船上载了很多不可见人的东西。” 这话一说,少年顿时丢掉了擦布,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一样跳起来,怒道:“你别乱说啊!” “我有没有乱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女子很认真地说道。 “诽谤!你这是诽谤知道吗,我一个清清白白的良好少年,怎么会在船上装兵器,装私盐?”李迹正气凛然地说道。 听着这虽然很正经但却很好笑的话,湘夫人并没有笑,偏过头,看着船舱内空旷的地方,说道:“你把它们都藏在了船舱下面?” 少年脸色难看了起来。 湘夫人眼中闪着幽光,解释给他听:“我对尸体的腥臭味很敏感,就算是刚死没多久的,也能闻出来。” “你是狗吗?”李迹微讽说道。 湘夫人没有生气,而是走过去,将他丢到一旁的擦布捡起来,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随口说道:“你一个寻常的渔家少年,没有任何官家验尸间的凭证,却敢在船上装这么多具尸体,说明你做的是不见光的事。” “见不见得光,和你有什么关系?信不信我再把你拍回水里去?”李迹冷哼道。 “既然我们都见不得光,为什么不能合作呢?”湘夫人看着他认真说道。 “如你所言,我现在正在被人追杀,他们是周朝的诛候组织,专门对付七国的修行者,我夫君被他们杀了,现在自己也受了重伤,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诛候?”李迹有些出神。 “他们简直就是一群疯狗,如果你帮我躲过他们的追查,别说一千两银子,万两都没问题。”湘夫人放下擦布,长发微干的她,此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见她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平时一点小亏都不肯吃,信奉有生意必做原则的少年咦了一声,仔细考虑了一下,然后点头道:“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湘夫人问道:“那这笔生意成交?” “和危险的人做生意,一定要有心眼,我不敢全部信任你,这根簪子就放我这作抵押,等事成后你付了钱再还,免得你到时候反悔。”他一本正经地拿着簪子说道,然后把簪子塞进了自己的腰间。 “虽说女子无德,但做生意,我还是有职业道德的。”女子淡淡说道。 “我这是保险起见,你既然能被诛候通缉,至少也是位修行者,到时候万一反悔,我上哪儿哭去?” 湘夫人接受了他这番厚颜无耻的交涉,看向舱外奔流不止的河水,道:“那现在你可以往回划了吧?” 然而,李迹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伊阙关那边也是一样的,岸上肯定都有人把手,而既然你家在那边,那边的检查估计会更严,所以你还不如在洛州登岸,到时候潜入城中,以洛州城的人口流动,他们要找到你也不容易。”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忽悠我,然后报官抓我领赏金?”湘夫人一副不信他的表情。 “别这么说嘛,我也是讲职业道德的啊”李迹的神情再次一本正经起来。 “那你怎么帮我混过岸检?” 少年指了指那微微隆起的船舱底部。 “我有办法让他们检查不到最里面,你只要躲得好一点,不要发出声音,我绝对可以帮你混过去。” 湘夫人想了想之后,觉得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便点头答应,不过也存了个心眼,要是到时候真的被他卖了,她就即刻打破船底遁水逃去。 少年颇有接了生意就用心办事的职业道德,还提醒了下:“里面可能有些臭和恶心,你忍忍。” 看着她掀起船板钻进了下面的黑窟窿里,躲好之后,李迹这才慢悠悠地翻上雨帽,走出船舱,看着那岸边若隐若现的火光,傻笑道:“赚大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阐教截教 火光寂寥的洛水河岸,数名提着防雨火笼的官员,神情凝重地望着风雨飘摇的河面。 李迹划着他那条旧旧的乌篷小船,停靠在岸边,然后毫无疑问地被一排明晃晃的尖刀围住。 一顶临时搭建的简陋雨棚下,一名刑部的中年官员神情严肃地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少年,沉声说道:“你叫李迹是么?是洛州本地人?这么晚渔船早已归港了,你在河上干什么?” 这名官员的面容很寻常,略老,但横贯整张脸的伤疤却是有些恐怖,神情严肃起来,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再加上他属于刑部的身份,就愈发使人害怕了。 在大周五司的所有司部之中,刑部的官员一向被人称作恶狗,因为他们每一位都是从天牢的刑责官出身的,刑责官在天牢中负责审讯犯人,逼迫犯人招供,有一些刑责官更是好用酷刑折磨犯人,即便出了天牢进了刑部高层,也依然不改酷吏本性。 这名官员叫做方褐,是刑部的司刑胥,也是一条曾经喜欢酷刑的“恶狗”。 而他面前叫李迹的少年,却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中年人的可怕,满脸无辜地摊开手,说道:“大人,首先,我要说明的是,我不是渔夫,我那条船也不是渔船。” 方褐冷笑一声,说道:“不是渔船?那就更可疑了,你可知道我们正在抓捕一名通缉重犯?你今夜如此巧合地出现在洛水河岸,你难道不给本官解释清楚吗?” 李迹笑了笑,说道:“这当然是要解释的,大人,请听我慢慢说来。” 他刚刚张嘴,一名持刀军士走过来,对方褐说道:“大人,我们在船舱里发现了很多尸体,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方褐脸色一沉,看向李迹,说道:“我似乎不用听你解释什么了。” 李迹急忙摆手,说道:“不不,大人,解释还是要听的,事情是这样的” “一条私家船内载满了尸体,还是从这条平日里从没开过河道的水路过来,这已经是重罪了,我还用听你解释吗?”方褐冷冷笑着,看着少年的目光充满了嘲弄,仿佛在说你还想狡辩? 见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妙,少年这才像是狠狠下了决心一般,猛地站了起来,在方褐一瞬间如临大敌的目光中,他咬着牙蹦出一句话: “其实,我是个医师。” “医师?”方褐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少年全身上下,实在没发现他什么地方像是医师,也从没听过这种年纪的小孩能有什么医术,摇了摇头,只当他是胡言,对军士说道:“把尸体都抬出来看看。” 军士应了一声是,正要领命去,却听到少年淡淡的声音响起: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那样做,因为那些可不是普通的尸体,都是染了疫病的。” 军士脸色一变,停下来,目光刷的盯在他脸上。 “你说的是真的?”方褐恐怖的面容上增添了几分阴森。 少年脸色严肃道:“我都说了我是医师了,只不过是专门处理尸体的,那些染病尸体,需要经过我特别的处理,才可以送去坟场,我就是干这行的。” 方褐皱眉道:“洛州有防疫的方相馆,凡是得了疫病的死人,烧了就好了,何须经过什么处理?” “大人难道不知,洛州的方相馆早已废置多年了么?”少年反问道。 方褐一怔,沉吟了片刻,对着身后的雨棚之外低喝了一声:“招梅洛过来!” 一袭青衫便衣的年轻人在他的喝声发出后不久走入了这间临时搭建的雨棚。 “洛州城的方相馆,现在由户部哪位官员当管?” 年轻人恭谨说道:“回大人,洛州城的方相馆已经废弃多年了,现在负责城内尸身处理焚毁的,是刑事府。” 方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刑事府?他们不是负责办案的吗?怎么插手到户部的事情去了?” 年轻人似乎早已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毫无迟钝的回道:“以前的确是户部负责的,可大人也知道,前几年阐院的法家大教授商鞅死在秦国,王上为追缅他,特许洛州实行商法,刑事府便取代了其他四部的所有工作,方相馆也就被废除了。” 方褐微微蹙眉,问向李迹:“你是刑事府的人?” 李迹摇头笑道:“我只是个打工的,我家在洛河医庄。” 听到洛河医庄,年轻人眼中一亮,道:“你家是洛河医庄?越姑娘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老婆。”李迹刚要脱口而出,可见到年轻人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敬仰和爱慕之意,他及时改口:“她是我小姑” “既然有刑事府的人来帮忙运送,本官就不派人护送了,雨天路滑,你自己小心点,别把尸体弄丢了。” “我干这行两年了,当然不会出问题。”少年很认真地说道,语气不像是在吹牛。 方褐挥了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祝大人早日抓到犯人。”少年嘿嘿笑道。 看着李迹的背影,方褐的神情渐渐冷下来,瞄了一眼身边这个仍在神游出神的年轻人,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了几下,说道:“那个越姑娘,莫不是个绝色美人,竟如此让你神魂颠倒?” 年轻人回过神来,面上闪过愧色,低头说道:“越姑娘在洛州之所以出名,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极美,还因为她的医术的确是高明,在刚开了那间医庄的时候,就立下非垂死之人不救的规定,起初并没有多少人相信,觉得是个骗子,直到有个无数名医都束手无策的重伤之人,去了她那间医庄,居然就被救活了,那间医庄的名气就越来越大,洛州城的人们都称她为,胭脂医仙。” 方褐哼了一声,说道:“一个民间女子,医术再高,能比得上阐院的医家教授们?” 年轻人依旧没有抬头,但嘴角却泛起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心想大人您要是亲眼见到那名女子起手回春c生死人肉白骨的手段,自然就会相信我说的了。 黑沉沉的夜雨,发狂般地打击着大地,地上溅起的雨脚就像鞭子似地抽打着世上的一切。 “楚人最讲究恩怨分明,你的恩情,我会报答的。” 李迹晃了晃手中的蓝色簪子,笑道:“你如果想反悔,就算这是罪物,我也有办法用它换到钱。” 湘夫人眼睛微微眯起,像是有水纹在瞳孔中轻盈流动,说道:“你真的觉得能用它换到一千两银子?” 李迹吓了一跳:“它不值一千两?” 她冷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可怕,“你知道我为什么被诛候追杀吗?” 李迹脚步蹬蹬往后退去,踩的积水高高溅起,警惕地道:“你想杀人灭口?” 湘夫人撩动了一下乌黑的长发,风情不展自露,不过此刻在雨幕之下只如漆黑鬼魅,用柔媚的嗓音冷气森森地道:“我的确这么想,可惜现在还没有能力。” 李迹没有放松警惕,悄悄地把手放到了腰后,道:“我只要喊一声,刑事府负责接运尸体的人就会过来。” “放心吧,既然是做生意,我也不至于骗你一个小毛孩。我那么说,只是因为你或许没意识到今天帮了我,意味着什么。”女子鲜红的唇角弯弯,扬起嘲弄的弧度。 “你知道吗?那几个军士刚开始搜你的船的时候,我可是紧张的很呢,所以就悄悄把法力通过尸体融进了那些血里,当他们摸到那些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中了必死的毒了,顶多活到三日后。” 李迹脸色一凝。 女子笑吟吟地道:“如果你不载我,这事就不会发生,他们可是被你害死的。”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因为我可不只是被诛候通缉那么简单,除了楚国九歌湘夫人的身份,我还是截教的影魔,无恶不作。” 李迹完全僵硬。 对大周子民而言,截教是一个忌讳,它虽和阐教一同出自仙道门下,但是在道家典籍的记载中,阐教的教义是阐明,截教的教义则是截取。截教主张上道无德,下道唯德。抛弃繁杂的道德观念,一切皆以本心待之。大道五十衍四十九为定数,一线生机遁去,截教的教义正是截取这一线生机,为了追寻天道可以背离一切。 如果只是这样,常人听去也没觉得这种思想有什么不妥之处,单单听上去,就觉得有点行事气质逍遥洒脱敢破敢立的感觉。 然而一个是立个是破;一个是先天个是后天。阐c截二教从当初立教之时,就已注定势如水火c难以共存,当年创建阐院的姜太公是阐教门人,为了帮助周王对付助纣为虐的截教,阐教和大周不知牺牲了多少人,才成功灭商败截。大周既成王朝统治至今,那么对于任何截教余下的门徒,自然都是抱着宁错杀不放过的态度。 湘夫人以为他被吓到了,咯咯一笑,花枝乱颤,峰峦乱抖,檐外的雨下得更暴烈了。 然而少年在愣了许久之后,说了一句:“然后呢?” “”湘夫人对他完全不担心自己包庇截教余孽的后果的表现,一脸怪异。 “你对自己害死了别人,一点都不在意吗?” 李迹耸了耸肩,说道:“我为何要在意别人的生死,他们可是被你杀的,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是会推卸责任啊,不过,你这种性格,我很喜欢。” “阐教修行看先天,截教看后天。我先前看了你的身体,并没有成为阐教修行者的潜质,所以如果你想成为飞天遁地的修行者,我可以帮你。”她微微眯眼,美丽如湘水的眼瞳中充满了魅惑,几如带着幽光,似乎要深深地将少年的目光吸引在内。 然而李迹干净利落地拒绝:“你都说了自己是截教了还拉我入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你要成为那高高在上的修行者,自然需要舍弃掉一些东西,谁让你先天资质不行呢?”湘夫人理所当然地道。 李迹摇头道:“那就不做修行者呗,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梦想,我早已过去了做梦的年纪。” “我可不认为你会是小人物,哪个小人物会对因自己而死的人毫无愧疚?就算你不想承认,我也知道你身上很多秘密。” 李迹嘁了一声。 湘夫人再说道:“再说了,什么叫做小人物的梦想?娶个婆娘,赚点小钱,老老实实过日子,也配叫梦想?” 她摇摇头,抬头看着落雨不歇的夜幕,无数的雨水砸落在她的眼珠里,溅不起一点波澜,“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每个人都应该有为之而活的人或目标,就算再遥不可及,也应为之奋斗一生,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梦想?” 李迹哦了一声,并没有反驳她对自己梦想的简单阐述。 女子没有管他有没有理会自己,独自对着天空,冷冷说道:“我来自楚国一个叫做九歌的截教修行者组织,我活着的目标,就是要将那个大周王朝的天子拉下龙椅,然后让这个站在世界最高处,却早已腐朽到骨子里的七百年王朝,分崩离析。” “很伟大啊,祝你成功。”李迹淡淡说道。 “如果你帮助我,你未来也有机会站在那最高处。” 李迹不耐烦地道:“你烦不烦啊,赶快走吧,我要回家了。” 湘夫人愣了一下,似乎是很久都没见到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了,冷冷扫了他一眼,然后美眸子一转便有了主意,说道:“我既然可以无声无息地对别人下毒,自然对你也可以,你不怕?或许你现在已经中毒了。” 李迹眼中的杀意如暴雨般袭来! 湘夫人大笑说道:“暴露了吧?瞧瞧你现在这副杀人的眼神,你说你只是个小人物?” 李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眼神几乎要吃人。 湘夫人神色也慢慢凝重起来,开始细细打量面前这位少年。 “看不出修为,却有勇气对我展现出杀机,你的倚仗是什么?莫不是你也是截教的?” “” 片刻后湘夫人的神色转为震惊。 转过头看到站在她身后那个黑漆漆的影子,她张着魅惑的红唇,然后格格地笑出了声。 回过头来,她原以为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就能轻易地将这少年收到身边,却发现他的眼神反而更加冰冷了。 他也是影魔,为什么不愿意与自己合作? 女子沉声说道:“告诉我你不愿意的原因。” 李迹沉默片刻,说道:“我没有你那么伟大的志向,但也有一个要复仇的目标,虽然没有崩坏王朝那般遥不可及,却也是我目前需要仰望的梦想。” “我可以帮你实现梦想。” “我要亲手完成。” “我可以让你变强。” “你只会给我带来麻烦。” “” 湘夫人开始威胁:“你的境界很低,虽然我现在重伤,但杀你还是够的,没有共同的梦想,我们就不是同类,杀你我完全没有芥蒂。” 李迹神色毫无波动:“如果你要动手的话,就别想逃出洛州城了。” 湘夫人默然不语。 她最终还是离开了,临走前留下一句:“我还会来找你的。”李迹没有放在心上,抬头望天,洛州上空的暴雨仍看不到任何要停歇的意思,整座洛州城的街面上,到处都是积着厚厚污水的水坑。 穿着一身朴素蓑衣,衣上全是雨水的他,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回家的道路上。 靴子踩着街中的积水,啪啪作响。 少年想着女子见到自己拒绝她后的表情,仿佛像是有高远志向的鸿鹄看着一只在田间只知寻谷觅食的燕雀,不由得一阵恼火,说道:“你以为我做不到?” 他一脚狠狠踹在路边的一堵破败灰墙,墙没倒,脚上倒是传来一阵生疼,他抱着脚恨恨地骂道:“我明天就杀给你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胭脂医仙 在洛州城的东城尽头的胭脂巷,不算什么富贵的地段,附近都是一些破落的贫寒人家居住,比如一些小摊小贩,无力购房的租户,作为大周境内繁华仅次于京城的天下第二大城,有这样的地段实在是有损大城脸面,但治安再好的城市,也总有一些阴暗的地方,即便洛州法制严谨,东城也免不了成为可各大小帮派,闲人散户的聚居之地。 实行商鞅之法,重用严刑的刑事府之所以没有对这片地段进行处理,除了因为这里的人们算比较守法,不会惹出太多的纷争案件来,更多是原因,是巷子里那间医庄。这条巷子之所以能起个和所处环境完全不相关的名字,就是因为医庄里,有名被称作胭脂医仙的女子。 李迹踩着并不平坦的青石破路面,绕过许多弯弯直直的大小街道,踩过太多的水坑导致他那高高的雨靴里积满了水,走了近半个时辰才拐进了这条东城有名的胭脂巷里。 在两旁成排种植着的杏花树下,落在头上的雨小了很多,耳中尽是雨水打落树叶间隙滚落的声音,叮叮咚咚似风铃声,前方医庄已经近在眼前,隐藏在暴雨和杏花树的阴影中,能看到如此深夜仍有明亮的灯火点着。 不过李迹知道,那并不是医庄大厅里的灯火,那个懒女人顶多点一盏小烛在自己房间里看书,这明灯是一家和医庄相邻的酒铺,他已经看到了那面红色的酒旗在风雨中飘扬着。 李迹先进了酒铺里,里面只是寻常地摆着几张简陋的酒桌,柜台也只是简简单单地在靠墙的地方弄了张大桌和大木架,木架上摆着装各种酒的破瓷缸,看似种类很多,实际上都是一些农家最普通的粗酒。 “呦,李迹你到现在才回来啊,外面雨很大吧,看你湿透了。”柜台上中年微胖的老板娘看着走进来的少年,笑着吆喝了一声。 李迹到柜台上拿了一块干布,随手擦拭着脸面上的雨水和泥水,道:“被这该死的暴雨耽搁了,差点过不了河。” “这样的天气行船过河是危险啊,你要当心别出了什么意外,不然你家那位没了你可怎么办?”老板娘好意说道。 李迹哈哈地敷衍了一声,心里想着你是怕自己的酒铺开不下去吧。 他看了空空荡荡没有一位客人的酒桌上,问道:“今天居然没什么人,看来这雨下得是真有些过了。” “是啊,耽误了我好多生意呢。”老板娘无奈说道。 她说的倒是实话,虽然这家酒铺布局摆设都很普通,和那些乡镇里的自酿小酒铺没有多少差别,卖的酒也不是什么味美价廉美名远扬的佳酿,反倒是味道普通价格极贵,但这并不妨碍铺子里的生意火爆,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来这酒铺里的人不是为了喝酒,而是为了看隔壁的胭脂医仙。 老板娘很聪明,知道胭脂医仙的名声很大,医庄曾立下非垂死之人不救的规定,赶走了很多想装病来一睹佳人美貌的男子,其中不乏洛州城的富贵公子哥,他们无奈之余又不甘离开,她就在隔壁开了这么一家酒铺,专门从那些年轻多金,整日驻留在医庄附近的公子哥身上吸金。 可以说这家酒铺的生意,全是靠胭脂医仙的名声,和那非垂死之人不救的规定来的。 不过只有李迹才知道,那个女子之所以立下此规定,不是对自己的医术有多自信的表现,只是因为她太懒了。 “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家里好像没点灯,她应该已经睡了,我就只给她带一坛酒好了。” “还是要最烈的?”老板娘挑眉问道。 “当然。” “另外再来半碟花生米,打包带走,要加点两分醋的酱油。” 老板娘很无语地看着他,虽然已经习惯他这样的要求了,但每次听到还是会感觉怪异,明明你都每天来买一两坛最贵的烈酒了,下酒菜就不能也买点好的?买点花生米还要求这要求那的,若不是你小子是店里的熟客了,生意全靠你家那位,我才懒得理你嘞! 少年带着一坛酒和一袋花生米,推开了医庄的门,里面已是黑灯瞎火,他习惯性地摸黑走过厅堂,走到内屋,正要点灯时,一个迷迷糊糊的女子声响起:“你回来了?” 李迹愣了一下,说道:“我走路那么轻都被你听见了,看来你没睡。” 轻轻点亮烛火,悄然绽放的火花将屋子里照亮,只见那张摆着厚厚医书的桌子上趴着一名女子,年方十七八左右,一身蓝白相间的的衣裙,乌黑秀发于身后扎起一束细马尾,头上绑着一条雪白色发带,额前颈侧垂挂着整齐的发丝,她的一双眉又细又长,淡如舒月白雪,唇单薄而粉嫩,双眸乌黑明亮,如同白雪中的黑珍珠,清丽绝俗,不食人间烟火。 她的美丽让洛州城的人们称她为胭脂医仙,其中有一点就是因为她的皮肤很白,尤其是脸,是那种病态的苍白,像是涂抹了白粉胭脂一般,虽然烛光如霞,照在她脸上仍无半点血色,此刻懵懵懂懂半睡半醒的病美人神态,更是让人怜惜无比。 她叫越晗雪,人如其名。 “你怎么趴在桌子上?”李迹看着这名美丽的女子,惊讶地问道。 “我只是在打瞌睡,书还没看完。”越晗雪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既然知道书没看完,那就起来点灯继续看啊,打瞌睡不是浪费时间吗?”少年恼火地教训道,说话的语气全然不似对自己的“小姑”。 “太麻烦了。” “” 李迹知道自己又被这个极美但却又极懒的女子打败了。 他挥了挥手,拿了张小凳在她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把酒和花生米往桌上一放,说道:“算了,吃夜宵吧,我以为你已经睡了,所以只带了一坛。” “别压到我的书。”越晗雪埋怨道。 “你自己趴在书上睡觉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李迹反问。 “太困忘记了。”越晗雪不好意思地道。 李迹叹了一口气,把那卷她看了才将近一半的帛书收了起来,空出了放酒碗的地方,拿了两个碗过来,打开酒坛子,一股浓烈的辛辣酒香顿时传出,弥漫了整间屋子。 面色苍白的越晗雪捧起少年为她倒的满满一碗酒,直接就灌进嘴里去,咕噜噜地开始痛饮,那两碗便能抽翻一个大汉的烈酒,竟是被她像是喝水一样,几下便空了,她又端起少年已经盛满的另一碗,再咕噜噜下去又是一碗,而另一个空碗也再次被李迹倒满了,似乎他特意拿两个碗不是为了两个人,而是给她不断倒酒的。 整整一坛的烈酒,就这样被她一刻不停地喝干了,这已经不是豪迈,而是诡异了。喝完后她还打了一个轻轻的嗝,在如此烈酒的熏蒸下,她的脸多了一丝微微的血色,不再是苍白,一双好看的眸子也微眯了起来,只是并没有几分醉意,看着面前的少年,显得媚眼朦胧。 李迹把碗收起,顺便又替她把那卷医书拿了过来,摊开好在她面前,道:“喝完之后半个时辰再睡吧,虽然只有一坛,但也够你睡到明天中午了。” “你饭吃过了没,我给你留了一点在厨房里。”越晗雪微带了点关心的语气说道。 “我等等去热热再吃。” 他沉默片刻,才又说道:“在回来的路上,我救了一个被诛候追杀的女子,她说她是来自楚国九歌的湘夫人。” “九歌就是那个在江湖传言中,屠灭太师府李家的楚国杀手组织?”越晗雪微微一愣神,问道。 “是啊,他们正是因此才被诛候追杀的。” 李迹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说道:“真是讽刺。” 京城太师府血案,是两年前一件令全天下都震惊的事。 大周王朝权利的最高点,除了那名奉天登位的周天子之外,便是二王三公四将五司六大夫,太师就是三公之一,辅佐周天子处理政务,虽无兵权但乃文臣之首,当代太师李承光,深受周天子信任,曾权倾朝野。 李太师膝下二子,大儿子李昌不学无术,整日流连青楼,镐京城大大小小的歌姬舞女,不管卖身不卖身的,只要看上眼他都会一掷千金,愿意的便行鱼水之欢做嘉赏,不愿意献了自己身子的,也和他做了琴棋书画的知音,可以说这位李家大公子,是京城出了名的风流郎,家中妻妾就多达十多位。 而李家二儿子李定方,那可就和他哥完全不一样了,他从小就不喜玩鹰犬c闹青楼c风流花过的世家子弟勾当,只喜欢练武。李家为文臣之家,他却舞刀弄枪,六岁便展现习武的惊人天赋,被称为大周第一神童。 李定方进入军中后更是进步神速,很快便成为年轻一辈第一高手,十四岁随二王子姬朝攻打连续三年不纳朝贡,并且自立称王的楚国,在那一战里,被天下人称作剑圣的楚国国师,一剑拦江守国门,将大周三十万水军拦在江面上三天三夜,直到力竭不支,才自刎沉江而死。他十五岁的女弟子,已是当时楚国有名的美人,李定方却毫不怜香惜玉,亲手将此女手撕分尸,投入江中喂鱼,还说了一句:“女人长得再美有什么用?能吃吗?” 一时间,这句话广为大周所流传。 后来,李定方成为了大周最年轻的正一品大将军,被周天子授“天宝”之名,与定海将军楚离c武安将军赵广c飞龙将军秦秋并称为大周四大王将,位同七国诸侯王,后代可世袭罔替,而后他又成为王宫禁卫虎贲军右统领,二王子的贴身带刀护卫,对宫中除了姬姓王室之外的任何人,可先斩后奏。 李家一时红极京城,登门行贿交礼者往来不绝。 可是在某个月黑风高之夜,这太师府却被一神秘组织屠戮灭门,上下一百四十余口人命,只有当晚恰巧不在家的太师和天宝大将军逃过一劫,其余尽数死绝。 那个可怕的神秘组织,来自楚国,以九歌为名,组织内那九个各自以楚国的信仰神为代号的成员,皆是可以以一己之力抵挡千军的存在,似乎是为当年李定方征讨楚国,杀死楚国国师而报仇。 所有人都是那么认为的,然而只有在那个夜晚活下来,亲身经历过那场地狱的人,才知道那不是事情的真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首个目标 越晗雪看着李迹的神色,说道:“今天雨很大,你的心情似乎也不怎么好。” 李迹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好,两年过去了,他们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中,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女子低头看着帛书上那些扭扭曲曲的文字,沉默片刻,说道:“每一次你想起这件事的时候,都很不开心,我劝过你尽量不要想不要去提的。” 少年的手指摩挲着并不平整的红木桌脚,叹道:“可我只能对你倾诉了啊,毕竟只有我们才知道,屠灭太师府一百四十余口人的,不是楚国的九歌余孽,而是那个号称维护大周王朝国威,杀死过无数背叛大周,以及其他别国修行者的诛候。”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少年的拳头忽然一下子捏得极紧,声音变冷了起来:“自然是要行动的,今天放走了那个叫做湘夫人的女子,就是我的第一步。”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你并不是这么好心肠的人。”越晗雪抬头看他,很不给面子地说道。 少年没有否认她话里对自己的描述,淡淡说道:“没错,我帮她的确另有目的。湘君死去,湘夫人逃走,诛候一时间找不到她,便只能先将湘君的尸体送回京城去,这样一来诛候的高手在一日之内就会全部撤离洛州,但既然是在洛州附近的伊阙关发现湘君和湘夫人的踪迹,他们必定需要留下人来盘查清楚,是否有人蓄意窝藏他们,或者还有其他余孽。” “那个人,就是我第一个目标。” “你有信心?万一他是厉害的修行者呢?”越晗雪的脸色有些担忧。 “我也是修行者啊,如果没有信心,我何必拒绝那个女人?”李迹一脸轻松地道。 “别死了啊。”越晗雪并没有否认他话里的某个事实,神情认真地说道。 李迹的神情也开始认真起来,说道:“放心吧。”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雨洒胭脂巷,这样的雨夜,只有两人的洛河医庄里,少年的声音即便是在这满室的烈酒香中,都有些冷。 第二日清晨,暴雨渐小,变成了秋日里随处可见的连绵小雨。 洛州是商业大城,人流密集商客往来不断,有很多来自雍州秦国或者冀州韩赵魏三国的大商。昨日一场大雨,让许多商队都困在了城内,今晨雨一小,赶紧起来处理受潮的货物,天只是刚蒙蒙亮,城内就已经是人流满道了。 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落在胭脂巷的青石小路上,李迹打开医庄的大门,看着外面湿漉漉的地面和隔壁已经来个几个客人的酒铺,笑了笑,里面的越晗雪还未醒来,她从来都是睡过中午的,李迹便在桌子上给她留了一张字条。 “我去了,但如果到午夜还没回来,你就去刑事府找柳绮,把所有与我有关的资料全部销毁,那样他们就不会怀疑到你身上的。” 他换了双旧草鞋,打了柄旧伞走出了门,小心翼翼地拿出医庄内唯一显得贵重的那把铜锁,将门锁死,然后把钥匙丢进了旁边一条浅浅小沟里。 如果连第一步都失败了,那他也就不用回来了。 洛州刑事府。 司刑胥方褐大人正在府内坐着饮茶,他的面前是洛州城的士师钟越大人。 “既然没有抓到湘夫人,那为何裘大人不派本官出动所有洛州城卫军搜索,而是让诛候急急赶回京城呢?” 方褐轻饮一口热茶,呼气说道:“据说是因为湘君的缘故,断剑奴在与他们二人交手时,发现了他们是截教余孽,原以为是两个会使影子傀儡的影魔,却没想到这对楚国内赫赫有名的夫妻修行者,竟然本就是一死一活,湘君是湘夫人的影子傀儡,湘夫人是主身影魔,断剑奴杀了湘君根本没用,反而被湘夫人用影子替身术逃走了。” 钟越对截教影魔什么的不是很了解,问道:“那诛候这次是行动失败,没有一点收获了?” 方褐摇了摇头,道:“还是有收获的,影子傀儡虽然本来就是死灵,无法再被杀死,但只要在道家真火之中烧灼个三天三夜,就会彻底魂飞魄散,连带着主人本身也会受到神识上的损伤,而道家真火只有阐院才有,所以诛候这才带着湘君尸体赶紧回京,这样即便没抓到她,也能废掉她近乎九成的修为。” “我虽然没见过湘君,但也听说他是个羽扇纶巾的儒雅君子,楚国巫山祭神时,无数楚人曾睹其在湘水上和湘夫人共舞的风姿,他居然只是个没有神智的死灵?”钟越叹道,大感惊奇。 “是啊,能把影子修炼到拥有人身实体化,她本身的影魔修为恐怕已经达到第四层了,还好影子虽然是影魔最强的利器,却也是最大的弱点。”方褐也感叹道。 “毕竟是能将太师府屠尽的可怕组织,九歌果然不容小觑。”钟越肃容道。 “修行者只有修行者能对付,我大周军队再强,也拿来无影去无踪的修行者没办法,所以才设立了诛候,阐院虽然更强,但只有在王室面临灭亡危机时才会出手,不会参与这种事情。我们这种办点扫尾工作的小官,是插不进诛候与九歌的恩怨中去的,虽然很无奈,但至少没有那么危险。诛候每年执行任务要死多少人?死完一批后又重新纳入多少人?比起那些葬送在血与火之中的无名高手,我们算是好的了。” 方褐长长叹息道,毕竟他在刑部也干了许多年了,年轻时争强好胜,脸上被人划了一道近乎毁容的伤疤,四十岁才娶到婆娘,那婆娘也不是什么能与他官阶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只是乡间一个心思淳朴,不在乎他容貌和地位的农家女。 人到了一定年纪后,总会少去一些纷争的心思,喜欢唠叨,感慨时光,向往安宁的生活。虽然跟着诛候办事很危险,可只要干完今年,他就可以辞官归隐田园了。 想着老家刚刚丰收的麦田,新婚不久的儿子儿媳,还有出生满一年的幼孙,他老脸上露出了笑意。 “裘大人让我留下来盘查一下湘君湘夫人的原居住地周围,其实没什么好查的,影魔本身和别的修行者就没有什么区别,不显露修为,完全就是个正常人,他们能在那儿生活一两年也很正常,所以我只要在洛州待个几天,到时随便交个调查簿子上去就好了,这几日可就要叨扰钟大人了啊。” “方大人这就客气了,我最近也是闲得慌,找不到个人好聊,府里虽然有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跟我孙女似得,但她也很忙,没多少时间来陪我,方大人这几日可要多陪我去洛水上钓钓鱼。”钟越哈哈大笑道。 方褐也开怀大笑,两个半老头子举着茶杯对饮,好不惬意。 刑事府公堂的外面,李迹正倚在门廊上,和一个身穿捕役服的少女说话。 那少女长相很普通,满十分也就打六分的姿色,但一双眼睛很明亮,极有灵气,滴溜溜转着,瞪眼时有种别样的可爱。这样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捕役服显得不是很得体,她应该是那种邻家小妹妹型的,然而李迹知道,她暴走起来可是极为恐怖的,可爱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完全不搭。 一个可爱的姑娘会去当缉凶抓捕的捕役吗?更别说她不仅是捕役,还是捕头。 此刻这位少女捕头,叉着腰对着李迹不停地埋怨:“昨晚那场雨太大,你那条破船里肯定漏进去雨水了,里面臭的连我都受不了,你这两天先处理一下发臭的那些,如果烂过头就不要了,我可受不了那么恶心的东西。” 李迹笑道:“我们的柳大捕头,居然也会怕恶心?” 名叫柳绮的少女捕头撇了撇嘴,说道:“哪个女孩子家不怕恶心?若不是非不得已,我才不想做这种事情。” “你是女孩子家?” 柳绮眼睛一瞪,啪得拍了一下腰间佩刀的刀鞘。 李迹吓得脖子一缩。 柳绮哼了一声,听到内府传来了动静,似乎有人走出来,道:“今天放过你,士师大人让我等会儿去伊阙关调查一些事情,可能要一两天的时间,你早点回去干活,后天至少要给我五具。” 李迹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也看向了内府的方向。 秋雨时分,刑事府的铁树像是开放了无数点点洒洒的梨花。 诛候是王朝针对江湖中那些以武乱禁的修行者的组织,它在王朝境内大量吸收亡命死囚,流浪剑客,加以残酷血腥的训练。将他们培养成致命的一根根毒刺,为大周王朝所卖命,其中核心的成员,都以奴为代号,比如曾经身为韩国第一剑客的断剑奴,境界在第四层,是高手中的高手。 以李迹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杀掉那些核心的成员,甚至连一些低等的杀手也对付不了,所以只能选刑部的官员下手。 他看着从内府里慢悠悠走出的方褐,笑了笑。 居然还是熟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送你告老还乡 走出刑事府后,方褐上了在门口等待自己的马车,对车夫说了句:“出城。” 车夫惊讶问道:“直接去伊阙关么?大人,不等梅室书?” “不去伊阙关,城外有一家挂杏花酒的铺子,我去那里坐坐。”方褐放下车帘,挪进了车厢的最里面,然后重重呼吸了几下。 “好嘞。” 听着车厢内压抑疲惫的喘息声,车夫关切询问道:“大人,您是不是昨晚太累了?” 方褐疲惫说道:“昨晚守在洛水河边一夜,连个人影都没抓着,早上刚刚才睡半个时辰,就被叫起来派了任务,我就先来刑事府,和士师越交代了下,他不会派人跟随我的调查,梅洛已经先去伊阙关了,有他办事,我可以轻松很多。” 来的路上,他听有人如何夸那城外那铺子的杏花酒,他笑了笑,说道:“刑事府的茶很不错,不知道和那铺子的杏花酒比起来,哪个更好?” 车夫一手牵缰一手轻挥马鞭,笑着说道:“茶能醒神,酒只会越喝越累,大人若是想精神,不该去喝酒,洛州城里可有不少有名的茶铺。” 方褐说道:“现在我可不能睡,万一被人盯上了怎么办?” 车夫没有说话,他知道有些话是不能接的。 车厢内,方褐开始闭目养神。 最后一句话他可不是乱说的。 在刑部和诛候合作了这么多年,早已养成了避免任何危险的习惯,这一趟来刑事府,和士师越一番交谈,让对方以为自己无意在留查一事上花多少精力,自然也不会花心思配合,然后让梅洛作为幌子,他就不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他说不准是什么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万一伊阙关里真有遗留九歌的余孽呢?自己露面去调查岂不是送入虎口? 人越老便越精,若不会这种心机,司刑胥方褐也不可能活到现在,早就被那些诛候的敌人们杀死了。 只是他再怎么也想不到,即便如此小心,他都已经落在了一个人的视线里。 洛州街道的一角,某个因为雨天而没几个客人的烧饼摊子边,一个少年撑着把旧伞,默默看着雨中缓缓前进的马车。 雨可以遮掩很多人的视线和感知,可以冲刷掉很多痕迹,可以让他好不容易等来的这个时机变得更加完美。 “客官,您的烧饼好了,一共两文钱。” 少年接过热乎乎的包袋烧饼,说道:“连着两天的雨,生意不好做吧?” 摊子老板笑了笑,说道:“是啊,人们都不大愿意在下雨天出门,到现在客官你是第一个来买烧饼的。” 少年嘿嘿一笑,说道:“你这儿的烧饼味道不错,我经常来买的。” 老板哈哈大笑道:“客官要是喜欢,多买几张回去吧。” “再买的话,能半价吗?” “客官您这是抢”老板苦着脸说道,本来就已经没多少生意了。 “开玩笑的,我这人最不喜欢占别人便宜了,再给我来一张吧,我带回去。” 马车不急不慢地驰出了洛州城,在官道上行了一会儿后,车厢内闭目养神的方褐感觉到马车似乎转向了,疑惑问道:“老段,我记得从西门到那酒铺,直走官道就到了,怎么转了这么大的弯?” 地太湿车轮滑了?他有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老段做他车夫有三年了,以他的驾车技术应该不会出现打滑变道的失误才对。 “老段?”马车外没人回答他,方褐的心中自然浮起阴寒的感觉。 他猛地睁开眼睛,探身去掀开了车帘,瞳孔骤然收缩。 车外的马背上,一个肩上扛着把旧伞的少年倒坐马上,一只手里拽着马缰,另一只手里拿着张啃了大半的烧饼,脸对着他,一脸的微笑。 “方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昨晚那个替刑事府运尸的少年?”方褐语气不确定地道。 “我叫李迹,虽然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但也不该只过一晚就忘记了吧?”少年笑意微敛,严肃说道。 “老段呢?”方褐满脸警惕,这种时候即便是一个身份来历清清白白的少年,也够让他怀疑的了。 “他啊,被我打昏扔到路边了,如果等会儿有人经过,或许会在草丛里发现他吧。”李迹说道,然后啃完了手中最后一点烧饼。 方褐终于意识到不妙,立刻推开了车窗,冰冷的雨水顿时迎面打来,他顾不上那么多,抓住窗沿小腿一供便想要钻出去。 一道马缰甩来,缠住他的后脚跟,将其用力扯了回来,并直接拉出了车厢,方褐那微胖的身体重重地摔在雨泥中,雨水和淤泥转眼间就弄脏了他的官服,溅起的泥印在上面仿佛一朵乌梅,又像狗在泥地里踩出的脚印般,充满讽刺味的狼狈。 李迹似笑非笑地道:“你这种和肥猪差不了多少的体型还钻车窗,不怕卡住吗?” 方褐惊恐地一个翻身在地上滚起,就像一条在泥地里蹦着要翻身的鱼,顾不上满手是泥,摸向被缠住的那只脚,想要把缰绳给解开,李迹也不阻止,就看着他忙乱地用粗大的手指笨拙地解开绳结,然后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跌跌撞撞沿着泥路跑去,口中还一边发着嗬嗬嗬的恐惧叫声,连救命都忘了喊。 连跑了好几步,都未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仿佛那不知是谁派来的刺客少年根本没有追上来,但方大人此刻并不敢回头去看,他怕看一眼自己的命就没了。 然而脚步声没有,骤急如雨的马蹄声却是在下一刻仿佛踩着他的心口踏踏而来,蹄声如雷,踏碎了他逃跑的所有勇气。 方褐狠狠一咬舌尖,强行回头望去,这一看不得了,那少年竟是挥着马缰架着自己的马车,朝着自己的方向冲撞而来! 他吓得头发竖起,双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然而理智告诉他现在不应该腿软,逃跑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路上碰见了人,自己就能得救,到时这个胆大包天敢行刺他的家伙,会被抓起来,然后受到刑部最残忍的酷刑虐待。 跑!跑!跑! 他用极为强大的意志力挣脱恐惧,强行迈步加速在道路上狂奔了起来,那肥硕的身躯配上矫健的步伐,在雨中倒是别有一番景色,若有人看到了说不定还会以为他是在狂跑减肥。 李迹明显低估了这些官员贪生怕死的强大意念,看着他越跑越快,却一点也不急,一手撑伞一手挥僵,坐在马背上,笑声远远地传了过来,仿佛像是在他加油呐喊打气一般:“你跑啊跑啊跑啊——” 啪!方褐摔倒了,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在泥地中摔出一个人形的浅坑,这一次摔的力度比李迹拉他出车厢还要大,可他已经顾不得任何的疼痛了,在生死面前,所有的疼痛都是微不足道的,更别说他这种官位已升无可升,只盼着归隐后安度晚年的怕死老官员了。 他再次从地上翻滚着爬了起来,可李迹已经悠悠然驾着马车赶上了他。 方褐转身,看着这匹他坐了无数次无比熟悉但此刻却变得无比高大恐怖的马,还有马上那个一脸微笑的少年,颤抖身躯,脸上那道可怖伤疤在雨水的冲刷下再没有任何的恐怖可言,只有生死面前丑陋的卑微。 李迹放下马缰,从怀中拿出另一张被纸包裹仍有热气冒出的烧饼,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跑累了吧?特意给你也买了张烧饼,要不?” 此时方褐哪有心情吃什么烧饼,强行压下心中越来越浓的恐惧,问道:“你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相信我,这烧饼好吃的。”少年还是没回答他,只是认真说道。 “毕竟是你这辈子的最后一餐啊。” 听到这句话,方褐的手脚终于彻底冰冷,确定对方是来杀自己的。 对面的少年只有十五六岁,以前也从未见过,不可能和自己有什么旧仇,背后肯定有别人的指使。 究竟是谁? 李迹撑着伞翻身下马,走到这位瘫坐在泥地上的刑部恶犬面前,将手中的烧饼递到了他嘴边。 方褐眼中闪过一丝狰狞之色,曲手成爪便向少年的喉咙锁去,却被他一脚踢倒,头扬起再落下,狠狠砸入地面,整个人趴着伏倒在雨水中。 “啊!!!”他发出惨叫声,睁开眼睛一看,他两只的手掌上下交叠在一起,一把匕首狠狠地透过手背扎了进去,将他钉在了地上,鲜血迅速成花朵般蔓延开,在雨水积漫的地上渐渐变为黑色。 少年在他面前蹲下身,笑得很温和地道:“这下,你能老实点了吧?来,乖乖吃饼。” 方大人那被鱼淋得发白的脸上眉眼抽搐着,表情极为扭曲难看,手掌被洞穿,那种痛苦令他完全无法正常地说出一个字,一个劲地惨叫着,不过很快他连惨叫也发不出来了,因为那张留有余热的烧饼塞进了他的嘴里,堵住了他喉咙里所有的声音。 他的身形挺胖,被钉在泥地上,就像一条处于岸上无法翻动的胖鱼,口中无法遏止想要发出的惨叫和呼救声却被一大张烧饼塞满了嘴,虽然饼很香,不断有香油从他的口中流入咽喉,他也感觉不到一丝的美味,根本没有所谓的痛并快乐着,只有越来越深的恐惧。 他狠狠咬牙,咬下一块,将剩余的饼面吐掉,艰难地吞下口中那块,才抬起头来要说话,却发现少年撑着伞一直蹲在他的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猎物死前的进食一般,还为他挡雨。 带着满嘴的香气和油,方褐颤声道:“我们有仇吗?” 他强行让自己忽略掉那透骨的疼痛,心里念头快速转着,以往做刑部的工作,肯定是要得罪不少人的,或许这少年有亲人朋友死在他的审讯之中,这都不是不可能的,如果是那样的死仇,绝不可能轻易化解。但既然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杀死他,那就说明并不急于报仇,那样或许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的确,复仇这种事,如果连对方到死都不知道我报的什么仇,确实没意思。” 李迹一手撑伞,一根手指在垂直插入他手背的匕首柄上轻轻划动,说道:“那我就说了吧,你我之间直接的仇恨并没有,不过你选错了同伙。” “你和诛候有仇?”方褐很快反应了过来,脸色更加难看了。 “诛候的仇人满地走,多我不多,少我不少,大人你何必这么惊讶?” 方褐咬牙道:“诛候属于隐部,与刑部同位,刑部里大多的官员都有和隐部合作,你为什么偏偏找我?” “这自然是有原因的,诛候虽然一向都从刑部里挑人调用,但不会乱选人,方大人你以前还在天牢当刑责官的时候,是不是审讯过一个北城书斋的老板娘?” 方褐并没有想起来,他当刑责官的时候,至少审讯过数百人,哪里会记得一个书斋老板娘? “实际上她是太师府外的暗哨,她的书斋是李家的产业,太师府血案发生后,李家所有产业均被牵连,她被作为疑犯关进了天牢,被你审讯了三天之后,死了。” 方褐脸色一变,脑海中有一件往事渐渐浮了上来。 “太师府虽然被屠光了,但是仍有人知道那晚的真相,那名女子就是其中之一,可她没来得及让所有人知道真相,就死在了天牢中。” “或许你并不知道真相如何,只是接了上头的命令处死她,但你依然是我的仇人。” “所以你要死啊。”少年的声音并不冷,他甚至还笑眯眯的,像是在诉说一件太阳东升西落这般理所当然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雨中火焰 看着他亲和的笑容淡漠的眼神,方褐没有任何一丝自己理应去死的感觉,任谁笑着告诉你要杀死你的原因,都不可能接受。 果然,少年在说完这句话后,并没有理会对方是否认同了自己要杀人的这个道理,他完全不需要讲道理,轻笑着将手指头用力向下一摁,匕首更加深入,刀身彻底没进手背中,连透过另一只手掌的掌心,将两只手掌完全串了起来。 方褐惨叫起来。 同时他也终于彻底想起,那件让他的宦海生涯彻底转变的事。 自己当初就是因为处死了那个女子,才被上头赏识,从小小的刑责官变成了堂堂司刑胥。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女子,在酷刑的折磨之下,哭泣惨叫地跟个恶鬼似得,而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也没有传到天牢外去,最终被他悄悄地毒死。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女子说的话是否真假,但在上头的威逼和升官的诱惑下,他选择了无视。 现在报应终于来了? “违背良心换来的官位,不知你这些年厌倦了没有,司刑胥的生涯似乎并不是让你很开心,你脸上的刀疤就已经说明了。” 极致的痛苦中这仿佛死神宣判的声音字字如刀扎在他的心口,令他几乎窒息。 方褐低下头,扭曲着脸庞痛苦地说道:“我本来打算今年做到底就辞官的。” “那我正好送你告老还乡。”少年微讽说道。 方褐的身体颤抖起来,额头上汗如雨下,说道:“可不可以放过我?” 少年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 “我的孙子刚刚一岁,我还从没抱过他,我儿子当年成亲我也没有回去,我甚至还没见过我儿媳。”这个中年半老的刑部官员,可怜兮兮地祈求道。 李迹:“” “我婆娘是在十六岁的时候嫁给我的,那时我已经四十了,脸被人毁了,根本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我,我也没有兴趣向看不上我的人家提亲。只有她不嫌弃我的脸,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是一次落水被我救了,就傻乎乎地嫁给了我,那个傻女人” 方褐不停地絮絮叨叨,死亡面前,他完全没有了一点曾经的戾气,此刻只是一个伤怀怕死,心思全在乡下那片金黄麦田的老人。 李迹听着他的唠叨,沉默片刻,说道:“我一直以为,你们这些官员,都是高高在上,踩着别人的尸骨升官,从此潇洒快活地不可一世的,你倒是有些特殊。” 老人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他。 他的右手伸出伞外,任由雨水不停冲洗,脸色冰冷说道:“或许你是个可怜人,但我又何尝不是呢?” “昨夜,有个女人问我,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的答案对有一个高远志向的人而言,只是一种悲观的消极心态。原本应奔跑于旷野的麋鹿,却屈居庭中,应翻涌于深海的蛟龙,却屈身浅水。这样的问题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命。” 他脸上的情绪已经完全消失,近乎面无表情,说道:“我的志向也很高远,但我不会否认自己的这个答案,因为承认,所以想要改变。” 他从方褐的手背上缓缓拔出匕首,也伸到雨里洗了洗。 “我要用你们的血,来改变我的命运。” 话音未落,失去束缚的方大人借着这最后的一个机会,再次从地上暴起,用头撞向少年的头。 砰!脑壳对脑壳,鲜血四溅。 方大人额头上鲜血直流,李迹却是一点损伤都没有。 他看着撞昏过去的方褐,无语地去取来马缰,用来捆住方褐的身体,然后抬着走向马车,掀开车帘丢了进去,只听车厢里咚地一声,车轮微微向下陷了一点。 方褐在车厢里感觉到震动被晃醒,从颠簸程度上便能感觉到马车现在跑得究竟有多快,他挣扎着扭动身躯,就像一条蠕虫般蠕动,大声喊叫着,但马车的车厢保密性是极强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太大,再加上这么快的前进速度,就算有人从旁边经过也不一定能听到他的呼救。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挪动身体,到了车窗边用肘子顶开车窗,看到外面的景色如风般掠过眼前,马车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奔驰在雨中小道。 “方大人,你喜欢升官,我就让你最后一次品尝快马奔腾的感觉。” 外头声音传来,李迹掀开车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微嘲,用看着可怜虫的目光看着他。 方褐看他的目光也犹如脸上那般伤疤般狰狞,恨不得上去跟他拼命,不过知道自己现在是鱼肉而对方是刀俎,他才认命,微微低头,像是挣扎了许久,才咬牙道:“如果我说出当年审那件案子的其他人的情报,你能让我活下去吗?” 李迹眉头微微一挑,沉吟了数息的时间,才道:“可以。” “那你凑过来点。”方褐的声音有些低沉,汗水几乎要糊了他的眼睛。 李迹皱着眉又想了一会儿,确定这个手脚都被捆住的老胖子,无法再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就算有花样也玩不出来,才放心地靠近了他,把耳朵凑了过去。 方褐的眉宇微微抽搐着,脸色越来越僵硬,身体不自觉的微颤着,瞳孔收缩又放大,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不知道对方要带自己到哪里去,或者是直接策马撞在哪里从而造成车毁人亡的案件现场,但作为一个刑部官员,他有属于自己的气节,他不允许自己在一个罪犯的手中任由宰割。 他打算用自己的牙齿咬断这少年的脖子。 很可笑么?不,他很勇敢。 这是一个刑部从法官员应有的胆魄,从他们走上这条道路的时候,就不断听到前辈对他们这样说。 只是这勇敢并没有让他如愿地展现出来,老人的表情骤然一僵,如雪地里被冻住的冰雕,张着嘴巴发出呃呃的怪声。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年,反手握刀,插进他的后背上,匕锋毫无阻碍地顺利深入肉里,就像刺豆腐一样快,可见这一刺用了多大的力道。 他不明白,眼睛瞪大到了极点。 “方大人,我连你早年的事情都知道,你那些所谓的情报,对我而言又算得了什么秘密呢?”少年的声音就如外面的雨一般冷。 老人喉咙里再次发出古怪的声音,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似乎真的是免不了一死了。 想到自己要死,老人嘴唇颤抖,仿佛看见自己站在了田里,金黄色的小麦中有一个半头雪白的妇人,一对牵着幼童的年轻夫妻,笑着看他。 人之将死,他喷着血沫大吼一声,猛地挪动身体朝李迹撞去。 李迹一肘击在他的脖子上,将他狠狠地砸趴下去,然后迅速拔出匕首又是一刀下去,鲜血溅得老高。 一刀又一刀,不停地捅着。 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血溅满了整间车厢。 伴随着刀锋与肉交磨发出的哧哧声,在不知多少刀下去之后,老人的眼珠子终于凝滞不动了,意识定格在那片金黄色的麦田中。 李迹满手满脸都是血,眼睛里映着深深的鲜红色,坐在方褐倒下的身躯旁,看着自己的鲜红手掌,开心地笑了出来。 方褐趴在车厢里,死不瞑目,视线一直望着车厢内壁的某处角落。 李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顿时了然,慢慢地往里挪过去,手指头顶住了角落壁上的一处凹槽。 用力往里一摁。 在他全力的摁动之下,凹槽陷了进去。 车厢晃动越发剧烈,车外的马匹发出了惊恐的嘶鸣。 老人恐怕到死也想不到,李迹居然会知道这个装置。 堂堂刑部司刑胥的专用马车,自然非寻常马车可比,车身由墨家工匠精心打造,不仅坚固地可以抵挡刀枪弓箭,还具有危急时刻的装置,那不是什么紧急逃生的装置,而是用来和刺客同归于尽的。 因为刑部官员口中,往往掌握着一些重要的情报,这装置就是为了防止官员落入敌人手中,情报被敌人所得。 墨家的火油炸弹机关,可以一瞬间摧毁整辆马车。 车厢内渐渐变得灼热,一股热浪从底部升上来。 李迹却没有要逃出去的打算,仿佛要留在车厢里给方大人陪葬。 他最后扫了一眼面前瞪圆双眼死去的尸体,然后去推开车窗,望着外面泼洒的大雨,轻声说道:“雨中放烟花,那想必很美。” 轰得一声巨响,洛州城的小道上火光冲天,一蓬艳丽的火焰,在雨中绽放。 秋雨淅淅下,湿漉漉的小道上,火在燃烧。 整间车厢已经化为烧焦的木片,驾车的马匹浑身血肉模糊,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 一只脚踩在焦黑的地上,因为用的力太猛所以陷了进去,淤泥溅在了裤脚上。 他的身上没有被炸得血迹斑斑,只有轻微烧焦的痕迹。 他转过头,看向先前爆炸的中心。 车厢碎片上仍在燃烧着红色的火苗,一个漆黑的影子站在火中,淋着细雨。 这个影子有些胖,浑身都像是黑雾凝成的,看不清面容。 如果断剑奴在这里,定会震惊地发现,这是影子傀儡。 正如湘夫人那晚所看到的那样,李迹,这个洛州城的寻常少年,也是一个截教影魔修行者。 他的脸色很苍白,眉眼间的神情有些疲惫。 在引动爆炸机关之前,这个影子就一直站在车厢的顶上,从未离开过。 代替他卷入了火焰中。 他走过去,拿起被他丢在外面的旧伞,握着微焦的伞柄,踩着一簇簇火苗,站在了那个影子的旁边。 看着火中那浑身焦黑的碎尸,他拿出一根蓝色的发簪,随手丢在了尸体的上面。 那根湘夫人送他的,值一千两的簪子。 一掷千金。 李迹对着身边的站立静默的影子,轻声说道:“少爷,第一个人下去陪你了。” “第二个人也不会久的,你再等等。” 他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大雨仍旧在向这座洛州城肆意地倾泻着老天的愤怒,丝毫看不到停歇的迹象。 怒有尽时,雨有停时,复仇却不会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尸房杏酒 堂堂刑部司刑胥的死亡,很快就引起了洛州刑事府的注意,在那名段车夫的带领下,众捕役围在火焰已经熄灭的废墟之中,没有一个人脸色好看。 翻验尸体的捕役抬起头,脸色苍白地道:“是被炸死的,根据一些衣服的碎末和车身碎片,可以推断出就是方大人。” 车夫老段脸色苍白地道:“我是在驾车之中被人打昏的,没看见凶手长什么样子。” “他是用什么炸死方大人的?在车里装了火油弹?”这是他们现在最大的问题。 “你们看,这是什么。”一名捕役忽然发现了焦尸中的蓝色发簪,将它捡了起来。 “这样式,是楚国有的。”一名眼界比较广的老捕役说道。 “把现场处理一下,带着它回去禀告士师大人吧。”领头的捕头说道。 洛州城外发生了一件惊天命案,城里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城卫军迅速拉起了防线,对进出城的人进行了严格的审查,尤其是一些带着兵器的商队行镖,毫无例外地被打开装货的车辆一件件检查,异常的气氛让洛州的百姓们都感到了紧张,街上和坊市的生意都冷了不少。 司刑胥方褐那烧焦的碎尸被运进了验尸房里,验尸杵作眯着眼睛死盯了半天之后,也只能判断出死因是刀杀和爆炸,但无法根据伤口的深度,来辨别出杀人者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因为尸体实在是被烧得看不出样子。 至于那根蓝色的簪子,很快就被认出是来自楚地的,这个发现让士师大人想到了某个可能性,赶紧飞书去通知回京路上的诛候。 而那个让他们万万想不到的幕后真凶,早已撑着伞进城,不过没有立刻回医庄去,按照以往柳绮交予他的工作流程,他此时应该是在处理尸体的乱葬岗,那里有一间小屋。 这小屋连乡下那种私人的焚尸房都算不上,简陋的就像乡下人家的草屋一般,作为处理尸体的场所,必定是设有火炉的,但盖房的人居然也不怕引起火灾,整间屋子都是由木头盖起来的。外面有带篱笆的小院,里面杂草长得都快有半人高了,草丛深处一口枯井,底下都是碎石和蛇虫,阴森的气氛倒符合此处的用途。 屋内,坐在火炉前的少年全身上下的衣物都换了新的,为了防止原先衣物上烧焦的痕迹被人发现,从而被联想到方褐的死亡上去,他把那些衣物都丢进了火炉里,看着那些坊间定制的价格不菲的布棉衫在火中逐渐化为灰烬,他心疼无比。 咕噜噜的水声响起,先前架在小火炉上煮的酒开了,他急忙去关了火,用一块湿毛巾裹着酒壶端了起来,放在桌子上。 这酒是他回来的路上,在城外那家杏花酒闻名的酒铺中买的,要比医庄隔壁卖的酒价格贵得多,一壶可抵一坛,味道更是天壤之别,方褐在被他截杀前,本就要去那酒铺尝一尝那远近闻名的杏花酒,他就顺便过去买了一壶带回来。 屋子里只有他一人,明显不是为越晗雪带的,而且这酒也不是烈酒,对她没有任何帮助。李迹坐在桌子边上,拿了一个小杯准备独酌,如果他隔壁酒铺的老板娘看到了这一幕,定会惊呼平日里这个小气到只肯为女人买好酒,而对自己节省到过分程度的家伙,居然也会独自买这么好的酒喝。 等到热气微散,他才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酒水是带点杏花香的,作为清香型黄酒的代表,杏花酒素以入口绵c落口甜c饮后余香c回味悠长特色而闻名,那铺子的酿酒手艺更是一绝,即便是李迹这样平日里不喜怎么喝酒的少年,在尝了一口之后也是陶醉地眯起了眼睛。 下雨天,杀一个人,喝一壶酒,平复一下心情,倒是别有诗情画意的情景,因为屋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没人能看到他眼睛最深处的那份快意。 这是他在洛州城第一次杀人,难免会有些紧张,这紧张不是源自杀人的感觉,只因为他杀的是朝廷大官,那种底层小人物面对王朝上层大人物的紧张。 对于杀人这件事情,他本身还真没多少感觉,李迹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杀过人了,杀的还不在少数,他童年就经历过各种谋杀,在谋杀中长大,后来更是因为一场惊天动地的谋杀而离开京城隐姓埋名。寻常人第一次杀人后,会感觉恐惧恶心呕吐晚上怕黑睡不着,甚至是夜半梦见有人索命。或者是那些整日浸淫在诗文间,连鸡都没杀过的酸腐文弱书生,见到血都会晕过去。 他可不是这样的小白羊,要以血改变命运的大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不过成功除去了一个多年来矢志复仇的目标,要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他淡淡笑着喝完杯中的酒,眼前闪过当年那个流血的夜晚,觉得当雨中那团火焰绽放开的时候,也仿佛随之把他胸中的闷气烧掉了一些。 “这就是所谓的复仇的快感吧。”他喃喃地道。 以往听说书人讲故事的时候,常常有某某某经过多年的隐忍和蛰伏,终于有朝一日大仇得报,将仇人斩于剑下的情节,听故事的人在那一刻往往会把自己代入进故事中,随同主角一起感受到那结束恩仇的快意,然而故事终究只是故事,没有亲身经历过,谁能真正体会得到那种亲眼见到仇人毙命眼前c死不瞑目的心情? 李迹现在就体会到了,所以觉得很痛快,难与人言说的痛快。 平心而论,司刑胥方褐并不算一个坏官,在人人都有恶狗之名的刑部之中,他算是品行较好的了,但李迹不会因为对方品行如何就放过他一命,就像当年诛候不会因为李承光对朝廷有多重要,李定方为王朝立下多少军功,就放过屠戮太师府。 复仇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尤其是小人物对王朝上层大人物的复仇,过程到底会有多艰辛危险,小屋内杀人品酒的少年并无法明确的感受到,他没有春秋时出逃异国c奔走千万里的晋文公的韧性,也没有当年那个不惜屈身仇人c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的隐忍,所以若要完成这项近似是不可能完成的工程,就必须要比别人更加的小心。 复仇行动的第一步,目标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半老头子,但他还是谨慎无比,因为他不知道对方究竟隐藏着什么手段,若不是他提前知道了马车上装有墨家机关,并没有给方褐使用的机会,否则即便是修行者在那样的爆炸中,也要受不轻的伤。 面对普通人尚且要如此小心,若是换作比方褐强大无数倍的敌人,比如诛候中那些以“奴”为代号的人呢?难道每一次他都要将自己置于生死的悬崖边上? 别说他的运气不一定有这么好,面对远胜过他的对手,有时候即便老天帮他都无用。蚍蜉撼树谈何易? 想要与诛候抗衡,答案很简单,就是修行。 只有修行者,才能对付修行者,更何况是身后站着无数大周铁骑的修行者。 李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从很早的时候,他就在寻找让自己成为修行者的方法,可是老天似乎对他不是很照顾,他的先天身体不足以达到修行的条件,阐教道家的大门无情的将他拒在了外面。不过好在他因为一些事情,成为了影魔之身,具备了去谈梦想c去拒绝湘夫人的资格。 虽然作为一个影魔,他并不知道具体的修行方法,湘夫人是可以教他,但和一个九歌余孽走的太近,只会让自己更早暴露在诛候的视线中,用李迹做生意的原则话来说,就是亏大发了。 “要赶紧工作了,不然那丫头回来后又要发飙。”看着空空的酒壶,李迹也结束了自己首次复仇后的感慨,把火炉里的火熄灭,阴暗的尸房里光线顿时又暗了几分。 他在洛州城明面上的身份是处理尸体的医师,能被人认可这样的身份,一方面是仗着越晗雪的名气,在许多人的惯性想法中,既然是胭脂医仙的小侄子嘛,医术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二则是因为他的影魔身份了。 屋内的墙角处,摆着五具担架,上面用白布盖着微微隆起,布下是他昨夜从伊阙关运送到洛州的尸体,柳绮走之前让衙役替他送来了五具,表示这就是她回来前李迹的任务了。 在动手之前,他把酒壶放在了离尸体远远的角落中,似乎是不想让秽气玷污了他今日难得的好心情,将其中一具尸体搬到火炉前,掀开白布,看着布下那已经病态发黑的肤色和僵硬的身体,少年脸色很平静,仿佛他面前的不是得了疫病死去,有危险将整个洛州城都变成死城的毒尸,根本闻不到尸体中散发出来的淡淡腐味和病体臭味。 很多人都知道李迹是帮刑事府处理尸体的,而且做的相当不错,连伊阙关的王锈将军都夸过他。但他们并不知道李迹具体是如何做到的,有人以为他是靠草药什么的为尸体除虫去疫,也有人认为是一些特别的方法,比如切脉防疫什么的。 不过不管外界怎么猜,李迹从来没有让人看过他处理尸体的过程,因为他的方法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想到的。 不需要什么除尸毒的药物,也没有特别的切脉偏方,只需念头一动。 “少爷。” 随着他的意念呼唤,一个漆黑的影子骤然从空气中扭曲地浮现出来,带着丝丝缕缕的微弱黑气,如幽灵般浮在了他的面前。 “又要辛苦你了。”李迹微带了点歉意,对这个影子说道。 影子自然是不可能与他说话的,但既然作为李迹的傀儡,主人的指令它必然是要听的,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不等李迹示意,它就飘到了尸体的面前。 虽然整个面容都隐藏在黑雾之下,但李迹此刻却能明显的看到影子的嘴巴张开了。 黑漆漆的大嘴,里面是无尽深渊。 影子能吃掉死人身上不干净的东西,是李迹偶然间发现的。后来他就干脆依赖这个来搭上刑事府,干处理尸体的勾当。 死死盯着那具尸体,影子的动作极其缓慢,像一只被丝线所操控的木偶似地,慢悠悠弯下腰,张开双臂,俯在那具发臭的尸体上,黑气瞬间如藤蔓一般爬满了尸体的全身。 李迹转过头去,不看接下来的一幕。 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在小屋中有节奏和韵律地响起。 仿佛是在啃噬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演戏演出八十五两 洛州到镐京城的沿途上,要翻越数十座大山,之后才是大平原,豫州景致从洛州往东,多山陵河流,往西而去则青山渐矮绿水渐止,寻常车队从洛州行起,到京城至少要一个月的路途,还是在没有遇上暴雨大雪等恶劣天气的情况下。 然而一只从今早开始走出洛州城的队伍,到现在近黄昏,竟已是到了离京城只有二两里的郎里镇上。 这行人的打扮很奇怪,头扎草绳脚穿破板鞋的中年汉子,身后背着一个大木箱,身披红袍发须皆白的老头,背驼地跟只老虾似得,还有个穿着华贵暴露,脸上粉妆可与胸口两坨肉比重的妙龄女子。 这样的组合走进客栈中,自然是要吸引不少目光的,尤其是那名衣着暴露的女子,脸上时刻挂着媚笑,胸口和腿间裙口分岔处露出的白花花嫩肉,让端菜的伙计差点就把盘子丢在了地上。 看上去就似是下等闲人的中年汉子被人们自动忽略,除了那女子之外,吸引目光略多的就是那红袍白发的驼背老人了,他看上去就像个某个大家族的富家老爷,袍子的材地不错,像是有钱的主,只是那大红色略有种暴发户的老土气息。 这样的富家老头若在江湖上行走,很容易就引来无数贪财之辈,更别说队伍里还有一名祸水尤物,只是刚刚走进客栈中,就已经有人开始打他们的主意了。 三人没有在乎别人各色各样的目光,找了张空桌坐下,那老头也没有要表现出有钱人阔绰的一面,随便点了几个便宜的小菜,就开始坐在那儿闭目养神。 老人的身份要高于中年汉子和女子,他闭目便是不言的意思,所以中年男子和女子对望了一眼之后,开始低声交流。 女子低声问道:“对刚刚洛州刑事府传来的消息,你怎么看?” 中年男子说道:“刑部的司刑胥,也和我们合作过很多年了,能杀了他的肯定不是寻常人,但刑事府说可能是湘夫人,我却不大相信。” “为什么?”女子一愣。 “她都被我废了,至少几个月都无法恢复修为,怎么还敢在洛州城杀人?”中年男子的神情极为傲然。 女子却是嘻嘻一笑,说道:“你心里想的是,如果真是她,就显得你无用了吧?” 中年汉子一听此言,怒上眉梢,大手啪地一拍桌面,声音大得吓了隔壁桌的客人一大跳,纷纷怒目瞪来,可当他们瞥见这卓上那妖娆女子,圆瞪的双眼一下子眯了起来,连眼珠都看不见了。 娘咧,这娘们胸口可真沉啊,搁桌上会不会把桌子都弄塌了啊,那皮肤白的,啧啧,镇上县尹大人家那个未出阁的千金,也比不上她吧? 在众多男人色迷迷的目光下,女子柔柔一笑,流露出的媚意让断剑奴都有些恍惚,轻轻把手收了回来,无奈说道:“好吧,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很奇怪,那娘们都被我伤成那样了,怎么还有余力去杀刑部的人?” 女子手指卷着自己柔顺长发,轻声说道:“影魔不同于我们,他们是靠祭炼影子来提高实力的,湘夫人的影子湘君被你打回原形,湘夫人肯定也是废了,但方褐毕竟不是修行者,要杀他也不一定要有修为。” 中年汉子伸出手,挠了挠脚底,问道:“影魔到底是怎么祭炼影子的?喂它吃东西?” 女子白了他一眼,眼神媚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一般,道:“没见识,在截教之中,不管是影魔,还是梦魔兽魔,都是依赖食人来变强的,影魔魂,梦魔吃神智,兽魔吃肉体,但不管被吃掉是什么,被食之人注定都要死得很惨,所以这就是截教不容于世,被称作魔教的原因。” 中年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说道:“靠这种法子来提高修为,也不见他们厉害到哪里去啊,那湘君和湘夫人还代表着楚国水神呢,却被老子几剑就砍翻了。” “最后还不是被她跑了?”女子斜了他一眼,满脸鄙夷。 中年汉子用抠过脚底板的手指挖自己的鼻孔,一脸无奈地嘟囔道:“谁想得到那湘君本身就只是个影子,我以为他们两个都是主身,一直防着被他们的影子偷袭,才被那娘们钻了空子。” “说到底,还是脑子的问题啊。”女子唉声叹气。 中年汉子瞪起双眼,手掌一摊就要拿出断剑来劈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 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老人睁开眼睛,淡淡说道:“别吵了,吃完饭后,就早点回京去,把湘君交给阐院。” 在洛水上悍勇无比,大战湘君湘夫人的断剑奴,此刻面对这老人,竟是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手掌放回了凳子上,说道:“是。” 以他的脾气,往日里这样的话是绝对不可能说出来的,但眼前老人身份特殊,在诛候中都是仅次于首领的存在,即便他自负曾经的韩国第一剑客之名,也完全不是老人的对手。 而且,此次行动的行动失败,也完全是因他的自负造成的,老人如果要骂他,他根本不敢还口一句。 但老人显然没有那个意思,即便是在路上听到湘夫人杀死方褐,表情也没有一点变化,仿佛死的只是路边一只阿猫阿狗。 伙计把几碗小菜端上来的时候,偷偷瞄了女子的胸口几眼,女子也完全没有在意,任他看去了自己胸口白腻的春光,还抛了一个媚眼给他,令的伙计目眩神迷。 旁边几桌一直偷窥这边的客人不禁在心中怒骂,这个不要脸的骚蹄子! 有一行商旅打扮的人则是脸色阴沉,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直在富家老人的身上转着。 老人恍若未觉,慢腾腾地夹着盘子里的小菜到嘴里,细嚼慢咽。 三人点的菜本就不多,几下子盘子里就空空如也,没吃饱的老人也没有再点菜,直接招呼中年汉子和女子起身走,还想喝点酒的中年汉子苦着脸,背起那装着湘君尸体的大木箱。 待三人走出客栈的门后,那群早就盯住他们的人也纷纷起身,互相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一个个散开向门口走去。 可就在其中一人后脚刚刚跨过门槛的时候,客栈外头那巨大的牌匾忽然就掉了下来,正巧砸在了他的头上,直接就被压扁,大片的血和脑浆溅洒开来,街道上顿时响起各种女子尖叫。 一声马鸣,像是这一幕惊到了刚巧路过的一名佩剑青年牵的马,那马惊恐无比地踏着前蹄,挣脱了那打扮像是行走江湖的游侠,实际只是个配把花哨剑饰的富家公子手中的缰绳,笔直地冲进了客栈里。 客栈里顿时大乱,而那几个准备分头去跟踪富家老者三人的商客,立刻就遭受了莫名的灾祸,先是一人被受惊冲进来的马撞飞,砸在摆酒的酒缸堆中,砸落的酒缸不巧砸破了他的脑袋,酒水和血混流在一起,惊得里头的人慌乱起身,躲避那脱缰的惊马,然后另一人在慌乱之中不小心踩到了一块酒缸的碎片,重重摔倒在地,另一块碎片直接刺进了他的后心,画面非常血腥。 待那惊马被闻声赶来的衙役制服,店内已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翻倒的桌子和打破的酒坛,地上的汤水c酒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到处流淌,还留在店里的人们也是现在才发现,原先那几个坐一桌的商客,竟是一个不剩的都死了。 首先造成事故起因的佩剑游侠儿,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仿佛被吓傻了一般。 他哆嗦着双唇,看着脸色阴沉向自己走来的衙役,心中不断说道:“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的确不关他的事,真正的凶手此刻正走在出镇的长街上。 弯腰驼背走路步履蹒跚的红袍老人,神情还是那么平静,仿佛根本不知道身后的街上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背着大木箱的中年汉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愚蠢的凡人。” 衣着暴露的女子按照往日习惯,甩了他一个娇媚的白眼。 第二日,趁着雨初停歇,李迹如往常一样,按时去了趟刑事府交运尸体,平时负责和他交接的柳绮还没有从伊阙关回来,似乎是方褐的突然死亡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士师大人将破案的任务交给了她这位大捕头。 看着刑事府里的大小官员们各个脸带愁色,他很好心地提出帮忙看下尸体,士师钟越知道这个少年在研究尸体方面有着独特的天赋,自然是痛快地答应下来。 验尸房内,衙役们皱着一张脸,紧紧闭气地将那散发着焦臭的一截截尸体搬出来,摆在房间中央,然后立刻捂着鼻子后退。李迹也学他们捂住了鼻子,沉着脸,假装震撼地说出一句话:“这位大人死得也真够惨的。” 老杵作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是啊,也不知道那凶手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用了火物,朝廷对这种凶器的管制可是非常严的,凶手能弄到它,背后定有财力雄厚的势力在支撑。” 李迹深以为然地点头,手指在那焦黑的尸体上轻轻拂过,沾了一层灰,放在眼皮底下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说道:“有火硝粉的成分,这种火物需经过木管闷裂的力才能发挥作用,原理有点像墨家设计的自动明火灯。” “我也发现这点了,听说你在对尸体的防疫化妆处理方面有些门道,你可有办法将尸体弄得好看点?哪怕只是稍微地去掉焦皮,我们就能从那些刀伤上入手了。”老杵作好奇说道,他可不止一次听到府里有人谈论关于这个少年的事了。 “烧成这个样子,即便是我也很难办到啊。”李迹面带为难之色地说道。 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老杵作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怖的面庞上带着和善的笑,说道:“胭脂医仙的侄子,怎么也应该有两下子的。” 李迹脸上的为难之色更重。 这时,一束发持扇的白衫男子从门外走进,看着有些尴尬的杵作,笑道:“吴杵官,你想让这小子帮忙,不让他提点条件是不可能的。 平时和这少年打交道不深的老杵作愣在那儿。 白衫男子笑意如沐春风,走进来后眼神却是死死盯在李迹的身上,对他说道:“你平日里可是很少在刑事府待超过一刻钟的,今天居然说要来帮忙验尸,难道转性了?” 李迹脸上不动声色地道:“听说这件案子让你们很棘手,我这个人特别乐于助人。” 白衫男子还是那个笑容,嘴角弧度变化都懒得奉欠一个,直揭主题:“你是趁着柳捕头不在,特意来敲诈一波吧?” “洛大人这么讲让我很尴尬。”李迹满脸实诚地说道,可从他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尴尬的神色。 任刑事府幕人的洛溪,知道这小子的脸皮已经厚到了火物都烧不穿的境界,笑意收敛,淡淡说道:“说吧,这次又要多少钱?” 一谈到钱的事情上,少年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快速熟练地从嘴里吐出三个字:“一百两!” “你怎么不去抢?”洛溪啪地用手中竹扇敲了一下手掌,这样的价钱把验尸无数的老杵作都吓了一跳。 一具尸体一百两银子,娘咧,老吴我要是按这个价位接活儿,现在早就去京城买间大宅子享受了都。 然而少年的脸上却是丝毫没有奸商在敲诈时的那般嘴脸,反而流露着极度委屈的愤怒,像是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嚷嚷道:“虽然我是干过两年的老手了,但碎尸可是第一次遇到,还是烧得和木炭似得,这么恶心的东西你不给我提点价?”。 洛溪觉得他说的也有点道理,沉默片刻后说道:“七十两。” “九十五两。” “和一百两有区别吗?” “那你就别砍了呗。” “八十两,这都抵得上我两个月的俸禄了。” “八十五两,再低你们找柳绮那丫头去,相信她一文钱不给就会把我轰出去。” “成交” 李迹脸上的委屈和愤怒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被狠狠敲诈了一番的洛溪,连连哀叹:“这小子果然还是这副德行,我居然以为你转性了。” 李迹的脸上挂满了得意之情,嘿嘿笑着不语。 他表面上看上去像是为又敲到一笔钱而高兴,可在心里真正为之高兴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通过自己的这番一如往日的表现,和洛溪的反应来看,他已经清楚地判断出了,自己将不会再被任何人怀疑与司刑胥的死亡有关。 没有哪个杀人凶手,会在逃离杀人现场后还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说要帮忙验看被自己杀的人的尸体。因为即便是再会演戏的凶手,面对着因自己而变成的一堆焦黑碎尸,也会表现出一丝哪怕微不可察的异样,这就很容易被有心人所怀疑,从而牵一发动全身。 只有他这样从小就戴着面具生活的人才能做到。他是天生的演戏者。 即使是眼前这个刑事府里出了名的智囊洛溪,也没有看穿他伪装出的小人面具。 在表面上,为了继续将这种伪装到被人当作真实的面具戴到底,李迹拍了他的肩膀,将手指沾上的尸灰毫不客气地抹在他洁净的白衫上,然后表示最诚挚的安慰:“谁让我是胭脂医仙的侄子,洛大人你如果真想要追我小姑,这种生意还是要和我多来个几十回啊。” 洛溪拍掉他的手,没好气地道:“去去去,小孩子乱说什么话!什么追不追的?” 少年哈哈笑着跑出了验尸房,留下一句让洛溪咬牙切齿的话: “赚大发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少年豪气上青楼 对于隐入洛州后便基本不再动刀杀人的少年来说,第一次完美复仇,相当于男子及冠时的成人礼一样,需要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典礼来庆祝,谢天谢地谢父母什么的。当然他不可能像举办及冠礼那样敲锣打鼓地去欢呼庆祝,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完成了通往梦想之路的第一步。 在他记忆里,小时候每当遇到开心的事情,比如学堂课上被先生表扬了,他都会喜滋滋地去告诉府里的大人,然后大人们为了嘉奖他,会给他很多好吃的。虽然最后往往都会被那个贪嘴的少爷给抢走,他也会觉得很开心,从此就养成了一种观念,吃喝就是庆祝的最好方式。 杀人前,他吃了一张烧饼,杀人后,他饮了一壶杏花酒。虽然也很痛快,可总有一种自赏自乐,不够痛快的感觉。 就像穷困潦倒的贫寒诗人埋头写诗时的孤独,写出的诗句再好也只能暂时令自己的心情愉悦几分,从而暂时忘却肚子里传出的饥肠辘辘之感,可等到快意过后,又要面对日复一日的孤独寒窗。 为了让别人也同他一起分享那种近乎神圣的喜悦感,李迹做出了一个对他而言极为艰难的决定。 “走,带你去海月楼大吃一顿。”他推开医庄内屋的门,看着桌前阅书的女子,大手一挥豪气地道。 越晗雪坐在书堆中,屋子里明明不冷她却裹着一件大棉袍,昨晚喝完的酒坛子还摆放在穿着棉鞋的脚边,她愕然抬头,两眼的焦距还未从书中的文字分离开,充满呆愣模样地问出一句:“你捡到钱了?” “八十五两银子,够吃一顿好的了。”李迹坐到桌旁,提起水壶灌了一大口,神采奕奕地道。 以往对李迹的花钱风格了如指掌的女子,满脸疑惑不解。 李迹笑着摇头,说道:“我今天高兴,所以想吃顿好的,在这种时候我花钱可不会吝啬。” “昨天你说杀了人高兴,自己买了壶杏花酒,今天怎么又高兴了?”越晗雪蹙着眉头,脸上有些不满,似乎是不怎么想看到他乱花钱。 “因为今天又敲到一笔钱,还是从洛溪那精明鬼的身上,这可是很不容易的事啊。”想起早上的事,李迹脸上不禁充满了得意之色。 “书上说,平时穷惯了的人,即便有一天突然发财了,也会很快再变回穷光蛋。说的就是你这样的。”越晗雪用教书先生的语气,一板一眼的教训道。 李迹一愣,瞄了一眼她面前的高高书堆,好奇地道:“医书里还有这种内容?” “不是医书,是我几年前读过的《杂谈记》,阐院的庄子先生写的。” “庄子先生还会写这种东西?”李迹嘴角微微抽搐着,“你到底去不去?” 越晗雪想了想,似乎并没有觉得那些所谓的“高档美食”,能比她手中医书上歪歪扭扭的破字们更有吸引力,低下了头,说道:“我就不去了,等等还要睡午觉,你一个人也省点。” 李迹有些不高兴了,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的这么个决心,如此简单干脆被拒绝,仿佛是对他的极大侮辱。心想,你知道一个习惯省吃俭用的人决定要大吃一顿有多难吗?你知道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从饭桌上溜走,心里有多痛吗? 为了表现出她不尊重一个视钱财为信仰之人的愤怒感,也像是要表达他心中那股对于复仇的神圣感,他双手抓住那摆放在越晗雪脚边的酒坛,高高举起,仿佛祭酒时的虔诚信徒一般,大声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想将我在今年这一整年内,唯一一次吃好喝好的机会都毁掉!” 对于他的夸张举动和话语,越晗雪头都不抬,淡淡道:“我不去你就不去了?居然还说什么唯一一次吃好喝好的机会,虽然医庄是没什么生意,但靠你每个月替刑事府处理尸体拿的二十两银子,也算是够你多吃几顿好的了,怎么你非要这么小气?” 看着她平静又认真的表情,李迹不由得更加生气,高举着酒坛愤怒说道:“你不去我自个儿吃有什么乐子?还说起医庄没生意,这要怪谁?还不是因为你太懒?否则就光靠那几个天天赖在隔壁酒铺的公子哥,我们早就能发财了好吧!” “你知道我是不得不如此的,在病发作之前,我必须学到更高深的医术。” “光看书不动手有什么用?你明明就是懒!” “随你怎么说。” 举着酒坛的少年瞪着眼睛,呼呼喘着粗气,面对着这个脸皮厚度似乎与他有得一拼的女子,他引以为傲的赖皮口舌竟是一点都用不上,因为对方比他更赖皮,怪不得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说法。 李迹站在那儿想了半天,才发觉自己举着那酒坛子似乎有些久了,便放了下来,瞬间变幻一张面孔,可怜兮兮地唉声叹气。 “你也只是想想啊,然后就每天坐着看书,而我每天累死累活碰那些恶心的东西,一个月拿到的钱一半要花在房租上,还要天天给你买最好的烈酒,你怎么不体谅一下我的心情?” “” “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吗?一个穷困潦倒到都没钱去春雪楼喝一杯白开水的男人,你懂他心里的苦吗?懂吗?” 越晗雪终于抬起了头,神情不再是那般什么都不关心的漠然,看着少年脸上那种不像是装出来的失落和痛心,她仔细想了想,为了不打击到少年某种方面的自尊,她小心翼翼地道:“要不你别去海月楼了吧,我把我的私房钱借你点,你到春雪楼找宁画姑娘去?” 李迹无语地盯着她看了半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最后才从嘴里生硬地憋出两个字:“拿来!” 自古在繁华之地,风月之地往往都能在诗人文客的笔下描过浓浓的色彩,越繁华之地风流气就越重,洛州城作为天下第二大城,曾经差点成为大周的都城,若没有几座艳名远播的风月楼,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但既是如此繁华之地,城里有各样的人流,那些来自别国的旅人游客,和各具风情的七国文化,所以能在此立足并被这样的文化审美共同认可的青楼,必定都不是寻常风月之地,里面往往都有着各自鼎鼎大名的花魁坐镇。 而堂堂洛州大城,每年不知会出现多少投身风月界,如同飞蛾扑火般的妙女子,就像每逢春季的百花争放情景,各个青楼的美人们费尽心机地争芳斗艳,想成为那最红的姑娘,从此挥手招蜂引蝶引日月黯然失色,抬腿无数年轻才俊拜倒裙下,这斗艳直到春雪楼里出现了一位叫宁画的女子才结束。 春雪楼原本只是在洛州东城小有名气,还不如北城某家暗中做皮肉生意的小酒楼,可自从这位宁画姑娘出现后,一时间红极洛州城,跃身为洛州第一青楼,许多大商巨户纷纷上门,只为见那女子一面。 至于她为什么会这么火,谁都说不清,或许是传言称她来自赵国都城邯郸,跳的赵舞可极似当年的赵国第一舞姬,也或许是有人猜她是某家境败落的王侯之女,总之什么猜测流言都有。 不过真正知道这女子底细的,还是只有寥寥几人。 今天春雪楼里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热闹,各色各样的人物流连其中,深秋的寒气去不掉洛州人的浪漫,即便刚发生了命案,也丝毫不妨碍他们寻欢作乐的心,楼里处处玉面娇容,锦衣华服,仿如美景入画,应接不暇。一些第一次被人带到这里来的少年公子目瞪口呆,楼梯上那些白花花的胸脯和大腿闪的他们眼花,害羞的少年模样引的那些姑娘们笑得花枝招展。 还有一些站在二楼栏杆里头倚栏而笑的姑娘们,对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毫不忌讳地摇着手绢,也不担心是否会被刑事府的衙役们警告,毕竟在洛州的法令中,没有对风月生意的禁止,所以她们就可肆无忌惮地对着别人展示c推销自己。 似乎有姑娘看到了某个在楼下鬼鬼祟祟打量着自己腰包,脸嫩而不敢进楼的少年,顿时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这些清脆的笑声在街上飘的极远,引来无数人的注视。传到那少年的耳中,更像是某种对于尊严的刺激一般。 楼外,刚刚从越晗雪那里“借来”了几十两银子的少年,掂了掂腰间沉甸甸的银袋,愤愤看着楼上那些甩绢娇笑刺激他的姑娘们,把心一横,说道:“真以为小爷没钱呢!” 大步走进楼中。 复仇是神圣的,庆祝是必须的,所以这欢,一定要寻;这乐,一定要作! 平常日常花销绝不会超过三十文钱的吝啬少年,以这样的心态第一次踏进了青楼这种销金蚀骨之地,走入了他少年意气风发的新时代。 不是他的见识少,作为以前京城大户人家长大的孩子来说,青楼肯定是见识过的,他那位少爷也没少带他去逛青楼,只是以前作为陪同的看客,和现在自己亲身进来消费完全是不同的感觉,看着那美丽的小娘子巧笑倩兮,热情地挽住自己往里面走去,感受着手臂间传来的温软触感,少年心中不禁飘飘然起来。 姑娘们并没有因为他年纪小就心生轻视,反而见他面生像是第一次来,脸上的笑容更娇媚了,紧紧挽住少年的臂膀,柔软胸脯不住地在他手臂上蹭着,温声细语地询问着公子可是第一次来c家住何方c要什么服务等等,而少年只是嘿嘿傻笑,没有回答这些问题,伸出手指指了指角落里一张方桌,意思是先坐下点些吃食。 负责点菜的小厮拿了一卷竹简菜单来,唰地在他面前展开,那新世界的各种高档美食顿时呈现在他的眼前,李迹一时间眼花缭绕,完全没有听进去耳边小厮滔滔不绝地介绍各道名菜,仿佛这里开的不是青楼,而是不乏山珍海味的酒楼。 绕是他已经做好了给腰间银袋减重的准备,看着菜单上那一行行昂贵到刷新他人生认知的价位,李迹还是不禁吞了一口唾沫,慢吞吞抬起头,在小厮殷切的目光中,说了一句: “给我来一碟花生米吧,加点两份醋的酱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脱口言谈骗银两 “好的,一碟花生米套餐,外加瓜子硬果,酒水呢?本店的娘子酒可是一绝,包管客人在喝了之后,龙精虎盛,千枪不倒,是本店的招牌”小厮听到他的话,神情也没有一点变化,仍是笑眯眯地脱口出长句。 “酒就不必了,来壶清茶就行。”少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好咧,一共四两银子,客官是要现在立付,还是等会儿添菜后再结?” “等会儿再付吧。”他捏捏腰间的银袋,心底痛惜地像是在路上丢了一大笔钱一样,四两银子能让他吃十天以上的酸辣面片汤,在隔壁买几十坛烈酒,烧饼摊上买二百张烧饼了。这真是穷人捡到钱,花钱甚从前啊。 东西端上来了,不愧是青楼中高档的花生米“套餐”,一盘顶多只有二十粒的花生米,再加一碟看上去比花生米稍微高档那么一点点的瓜子硬果,擦干湿毛各一条,一盏清茶,便值了李迹好多天的饭钱。 在青楼中混迹久了,即便只是点菜的小厮,也都有一定的眼力,他已经看出这个少年实际上并没有带多少钱来,否则也不至于点个最低档的花生米套餐都犹豫半天,这样的客人别说叫姑娘了,能不赖账就是好的了,所以在下去的时候,他给不远处的一位老鸨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叫人来暗中紧盯这桌。 与虎视眈眈盯着这少年的他们相比,正主李迹反而是悠哉悠哉,吃了几粒花生米喝几口茶,心中自我比较了下这花生米和隔壁酒铺卖的口感差距,虽然这可能是他的臆想,但也是不错的自我安慰方式。那些人也根本想不到这个看起来连姑娘都叫不起的穷酸少年,心中居然在琢磨着,怎么把这春雪楼里最红的宁画姑娘给骗出来。 作为能够怒携百银进青楼的少年“财主”,他是不是可以直接掷出银袋里的所有银两,然后豪气地喊一句把宁画给小爷叫出来? 李迹立刻在脑海里否决,这样逞一时爽快,之后钱袋可就要受苦了,况且人家也不一定会相信一个穷酸到只点花生米的少年,有请得出洛州城最红花魁的财力。 他斜眼瞄了瞄周围,只有他一人坐在角落里,与怀里搂姑娘大笑饮酒的大部分客人相比,他就像个孤家寡人,尴尬的很,楼上栏边也有一直注意他的姑娘捂着嘴巴在取笑他,流连在他身上的目光既娇媚又促狭,仿佛是在考虑要不要过去逗逗他。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年轻公子的身上,那公子怀里也搂着一个眉眼柔顺的姑娘,满桌的山珍海味没有开动,两人依偎在一起你侬我侬,气氛犹如这深秋的雨季一般绵绵,似乎若是人再少一些,他们就会进行一场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交流,李迹毫不忌讳地看着这二人,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眼珠子转了转,很快就有了主意。 他轻咳一声,走过去,在那年轻公子被打断浓情的恼怒中,他露出少年特有的阳光笑容,说道:“这位大哥,你可听过这东城鼎鼎大名的胭脂医仙?” 年轻公子一愣,随即脸上就露出男人特有的表情,说道:“当然听过,非垂死之人不救的越医仙嘛,据说她的美连楼里的宁画姑娘都无法与之相比,简直是天仙。可惜啊”他手指勾起怀中美人下巴,惋惜地道:“就是太清高了,想要见她一面的人首先要得是半死不活,把自己的脸用布遮起来的女人,再美也是泡影不是?还不如雀儿姑娘你呢。” 他怀里的女子顿时羞红了脸娇嗔,拍了下他的手说道:“姚公子好坏,怎能拿我这等风俗女子去和胭脂医仙比嘛?” “因为你在我怀中,而她在天边啊。”姓姚的年轻公子哈哈一笑,哄得女子心花怒放。 李迹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这厮的泡妞功底简直和曾经太师府的大公子李昌有得一拼。 他毫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了下来,神秘兮兮地低声道:“话是说得没错,但你知道今天洛河医庄发生了什么事吗?” 年轻公子斜了他一眼,说道:“什么事?” 李迹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摊出手,说道:“十两银子,我就告诉你。” 年轻公子一愣,还有人这样明摆着敲诈的?十两银子一个秘密,你口中卖的莫非是什么绝世宝藏? 能在春雪楼叫上满桌美食并搂着姑娘饮酒作乐的年轻公子哥,显然是不差钱的,十两银子知道个事儿虽然离谱,对他也并没有什么,反正在李迹刻意的卖关子下,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摆在李迹面前,豪气地道:“说吧,如果真是什么有意思的事儿,这里的钱全是你的。” 李迹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看那钱袋鼓的,没有个几十两的银子是不可能的,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内心激动地都快跳出的小心脏,他脸上还是很好地保持着个神秘兮兮的样子,转头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偷听他们讲话,才凑到年轻公子耳边,低声道:“听说,今天洛河医庄不限进门,不需要垂死就可以看病,而且还是免费的。” 年轻公子大惊,说道:“当真?” 李迹一本正经地点头,说道:“是啊,据说是医庄主人有喜,越姑娘很高兴,所以特限今日,现在消息在那边传开了,都挤着要去看胭脂医仙,医庄隔壁的酒铺都装不下人了。” 年轻公子狐疑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刚从那边回来,因为买不到酒喝了,才会一咬牙进了这里啊。”李迹的脸色一下子苦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自己的腰间,一副囊中羞涩的窘样。 年轻公子打量了他全身一眼,其实刚刚他也看到这位只点了一份花生米套餐的少年,只是看他身上新衣,倒没想过李迹是钱没带够,以为只是面嫩不好意思,现在看来,对方还真是个穷书生啊。 “再不去,排队都要到晚上啦。”这位“穷书生”继续蛊惑道。 年轻公子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推开怀中的女子,像是没有看见她幽怨的神色,严肃认真地说道:“男儿在世,若是连天仙都不见上一面,岂不白来世间一遭?” “越姑娘,我来了!” 在场间众客人的惊异目光中,这位公子飞一般地冲出了春雪楼。 名叫雀儿的女子目瞪口呆,看着那三言两语就说跑了姚公子的少年,像是在看真正的神仙。 而李迹,则是拿起了姚公子留在桌上的钱袋,在手里掂了掂,傻笑道:“赚大发了。” 不花分文就拿到了将近一百两的银子,还能同时享受满桌的山珍海味,李迹现在可谓是风光满面,因为姚公子早就付过钱了,所以这桌他是免费吃的,这对李迹而言可谓是比复仇成功还高兴的事儿,一边满脸是油地抓着根烧鸡腿啃,一边想着要是越晗雪也跟来就好了。 不过她跟来的话,自己貌似也骗不到那位公子哥了,嗯,她还是不来的好李迹这样想道。 将桌上美食扫了个大半,剩下的他也没打算再吃了,就算他再吝啬也不至于到要把剩菜打包带走的地步,虽然在越晗雪眼中他是会这么做的,但毕竟现在咱是有钱人了不是? 他很君子地用毛巾擦净了嘴角,然后很不君子地大声喊叫:“老板娘,把宁画给小爷叫出来!” 场间顿时针落可闻,所有目光唰地集中到他的身上。 李迹一点都没有尴尬的神情,钱袋在手掌中不断上下颠弄,仿佛是个真正的公子哥一般。 这样嚣张的叫声,在春雪楼里不可能毫无反应,很快就有人过来了,不过不是老板娘,而是先前那个点菜的小厮。 他依旧抱着长长一卷竹简菜单,面无表情地说道:“客官,您还要再点菜吗?” 李迹悠悠说道:“我点你们楼里最贵的宁画,可否?” 小厮说道:“宁画姑娘今天已经有约了,客官若想点名找她,需提前三天预约。” “好大的架子。”李迹心中嘟囔了一句,脸上继续笑眯眯,“你是觉得我没钱?” “这是楼里的规定。”小厮仍面无表情。 “我和宁画姑娘是旧识。”李迹继续用笑容征服对方。 可惜小厮只是个年纪与他相差无几的少年,对他而言李迹的笑容完全没有感染力,至于手中那沉甸甸的银袋?这点钱也想让我们洛州城最红的宁画姑娘出来相陪? 因此,他沉着脸,用非常有礼的态度威胁道:“客官,您若是再无理取闹,我就叫人把你赶出去了。” “哪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不放亮眼睛看贵客,是要亏大发的。”李迹语气诚恳地教训道。 小厮直接仰头扯嗓子:“蓉妈妈!” 地面仿佛颤动起来,一位体型如小山般的庞然大物咚咚咚地走来,手里伶着把亮闪闪的菜刀。 重达三百斤,麻花满脸的大妈扯着比男人还粗的嗓子,怒吼道:“哪个兔崽子敢在春雪楼闹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来自地狱的花魁 “就是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大言不惭嚷着要见宁画姑娘!”小厮指着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李迹,一口一个毛都没长齐。 蓉妈妈抄着袖子,把菜刀高高举起,两粒眼珠子挤在一处,对李迹道:“给你三息的时间考虑,要么滚出去,要么老娘砍断你的腿丢出去!” 如此一凶物,出现在胭脂香风流味的春雪楼中,自然是引得无数客人尖叫,尤其是这蓉妈妈的模样,与他们怀中娇俏柔媚的小娘子相比,简直是小溪对洪水,还是有猛兽级别的洪水。 李迹倒是没有慌,悠然地端起桌上酒壶,轻饮了一口那姚公子喝剩下的高档美酒,翘着二郎腿说道:“蓉妈妈,两年过去,你果然还是这般风姿。” 蓉妈妈眼睛再瞪,扯得脸上的麻花悄然开放,惊疑道:“你小子谁啊?” 李迹放下酒壶,笑道:“两年前和宁画一起来你们楼里的,你忘了?” 蓉妈妈皱眉眉头想了半天,脑子里终于浮现出一个人来,恍然大悟,将手中菜刀猛地往桌上一剁,入木三分。 “原来是你这兔崽子!” 两年前,宁画姑娘第一次进这楼子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位少年,那少年不是她豢养的什么小白脸小跟班,看上去只是个同样落魄的穷酸书生。宁画是来投奔春雪楼的,对此春雪楼的老板娘自然是心花怒放,一眼就看出她媚骨天成,决意将这位容颜绝美身段绝佳的女子培养成春雪楼的新花魁,至于那位一同跟来的少年 老板娘原意是让他来干小厮或者龟公什么的,再不济当个能满足那些口味独特好龙阳的老爷子的小相公也行,谁知这少年却不是来卖身的,而是卖人,当时他指着身边的宁画,一脸倨傲地说道:“我把这妞儿卖你们楼里了,只要五百两。” 紧接着他就被那恼羞成怒的女子一脚踹了出去。 这一幕当年的蓉妈妈印象深刻。 她眯着豆子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来做什么?” 李迹咳咳了两声,说道:“当然是找宁画姑娘的,可这位小弟弟偏偏不信。” 蓉妈妈瞄了一眼旁边满脸呆滞不知所措的小厮,哼道:“跟我来。” 看着神采奕奕想把钱袋塞回腰间去的少年,她又冷哼一句:“把钱留下!你以为找宁画相陪可以不用花钱? 李迹满脸遗憾地把钱袋放回到桌上。 在这位大妈妈的带领下,一路上畅通无阻地穿过各个小院,宁画既然作为春雪楼的花魁,她的小院自然也是最华贵的,路上无数石径小溪,弯弯曲曲直通深幽美人院,在绕过最后一条石径后,蓉妈妈带他走进一处种植着桂花树的独门独院,推门而入。 院中一名女子,弯腰背对着他们,细心呵护着一株刚发芽不久的小桂树苗,青色的纱裙裹在她丰腴的身躯外,细腰微微弯曲的动作,更使那曲线曼妙无比,有这种身段的女子,即使不看脸也能勾起男人一身的燥火。 听到推门声,女子没有回头,听脚步声她就知道是蓉妈妈,只是除了她之外明显还有另外一人的,女人没有立刻回头看那人的模样,因为蓉妈妈从来不会无故带外人进她的院子,即便是一些贵客点名要她陪酒伴舞,也是她出去而不是别人走进来。 除却春雪楼里自己仅有的几位密友之外,能让蓉妈妈带进来的人,会是谁呢? 她嘴角微微弯起,带动一抹好看的弧度。 蓉妈妈没有出声告诉这女人带来的人是谁,就脚步悄悄地走了,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身后那人也发出嘿嘿的低笑声。 心中已有数的女子,纤手抚摸着小树苗的嫩芽,轻声唱道:“一如昨日烛火,伴扁舟相随。” “哪有男人不懂得陶醉。”少年也紧跟着轻哼道,这词儿从他嘴里唱出来,再配上适合的曲调,倒是别样应景。 女子嘴角笑意更甚,只是没有出声,而少年也很合调地再唱道:“我孤舟,你窈窕,岸上有隐晦。” 她转过头,望着视线中那人,俏皮一笑,接道:“谁料是个吝啬鬼。” “不应该是‘一踏万里与谁相随’吗?”李迹无奈说道,对女子随意改词有些不满,但眸子里也是掩不住的惊喜,他已经近两年没有见过这女子了。(注1) 与记忆中对比,女子清瘦了些,但还是那般美丽,秀发如云,玉面粉红,明亮水眸,双眉如画般婉转低垂,实在一国色天香美人儿。 春雪楼的宁花魁,看着这少年无奈的样子,眼中有些开心,不过更多是对自己能够一句话把他噎到,并没有多少重逢的因素在内。 因为她知道,以他们二人的身份,重逢就说明发生了某些事情。 “你今天怎么来了?” 李迹在桌边坐下,笑道:“最近洛州城传的流言,你都没听说吗?” 宁画一边提着水壶为小树苗浇水,一边说道:“我整日在墙里,又如何知道墙外的事?” 李迹拨弄了下桌上的精巧茶壶,从院里的摆置明显就能看出这位花魁与别的花魁不同,不讲究排场,甚至连贴身服侍的婢女丫鬟都没有,对这样一位特立独行的女子,他也只能叹道:“你在墙里,也没坐在秋千上笑啊,好歹也是洛州城第一花魁,你这副样子倒像某个深闺庭院的怨妇。”(注2) 宁画轻轻一笑,也不反驳。 李迹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一字一句说道:“方褐死了,被我杀的。” 宁画浇水的动作停止。 她转过头去凝视这位年纪比她要小好几岁的少年,神情有些复杂,她并不知道方褐是什么人,但能够这样从少年口中说出来的名字,必定是和那件事有关的。 放下手中的水壶,她也坐到了李迹的旁边,给他倒了一小杯茶,递给他道:“恭喜,杀死仇人的感觉怎么样?” 李迹尝了尝口中清淡如泡茶本人的茶水,悠悠道:“很好。” “所以你就急着来和我分享喜悦了吗?” “我也想让你高兴高兴啊。”李迹放下茶杯笑道。 宁画那一对如画的眉毛微蹙,说道:“我现在身份敏感,你这样明着来找我,不怕你我之间的关系被人发现吗?” “洛州城很大,不要以为随时都能遇到敌人,而且最重要的你要知道,对于诛候和他们身后的人而言,太师府早已不存于世,你和我都是已经死去的人,所以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宁画幽幽而叹,仿佛被勾起往事。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低眉伤怀,也是一番美景,绕是看惯越晗雪绝世容颜的李迹,心中也不禁赞叹,不愧是到哪里都能成为花魁的女人。 以宁画的容颜和身段,还有那莫名的高贵气质,成为这洛州城的最红花魁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她能够如此红火的原因,还有那些各式各样的流言在内,比如说她是来自赵国都城邯郸,可能是当年失踪的赵国第一舞姬白雨,还有人说她是某家境败落的王侯之女等等。 这些流言不是没有根据的,的确是有因所起,比如她的赵舞,和她接客人的规矩。 其实,即便是那些传出流言的始作俑者,或许也想不到,这些流言中有一条竟然是真的。 她的确就是当年的赵国第一舞姬,白雨。 七百年前,周人于渭河崛起,之后推翻商朝一统天下,建立大周王朝,封无数诸侯国,诸侯国之间经过几百年的争斗与吞并,如今只余下秦c魏c韩c楚c燕c赵c齐七大诸侯国最为强大,其余宋鲁卫越等弱小国皆是依附于七国存在,北方那些未归附于大周的游牧戎人都称大周为一朝七国。七国风俗文化皆不同,其中赵国素来以乐舞冠绝天下,其余诸国的乐舞都是和赵国学的,而赵都邯郸城的飞舞阁更是赵国第一乐舞团,白雨作为飞舞阁最拔尖的舞姬,可以说是邯郸城的传说。 两年前的某天,京城最大的歌舞楼——红月楼,要开一场演出,演出的人正是有赵国第一舞姬美称的白雨。这个名头有多厉害,从红月楼月初开始预定席位就能看出,只有出价前五十位的,才能有幸占到一席。而且,光有钱但身份不够,也是进不了门的。能在那场演出中有一席之地的,不是贵族,就是大夫c将军,要么就是富甲一方的巨商,那些大人物看一场的花费,能够普通人家逍遥好几年了。 演出当天,京城不少权贵都来了,从席满到演出开始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就为了看她跳一支舞,演出里,白雨也不负她赵国第一舞姬的名头,以一段名为“红霓裳”的绝世凄美剑舞,挣得全场落泪,演出结束后有不少贵人对其伸出橄榄枝,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青楼本就是放纵之地,附庸风雅其实并没有真正的风雅,在那种地方,想要卖身不卖艺c抱着琵琶笑唱才子佳人是不可能的,更别说是在权贵云集的京城中,白雨也没有做作地学那书中清傲女子,坦然接受了那些大人物的邀请,而那个唯一的幸运之人,就是李家大公子李昌。 所以,在几天后李家遭遇诛候屠杀的那晚,她也在场。 她和李迹一样,也是从地狱里走来的人。 (注1:孙子涵歌曲《唐人》歌词) (注2:引用苏轼《蝶恋花春景》,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医庄闹事 “当年那件案子,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该死的也都还用不同的方式活着,不管是仍在朝堂权势更甚从前的太师,还是威名依旧的天宝大将军,连他们都没想到我们这些人还活着,虽然让他们知道或许会有某种意义上的帮助,但从长远上来看,我们还是应该继续在黑暗中扮演死人。” “你在墙里笑,我在墙外杀人,总有一天,我可以杀到那宫墙里头去。” “怎么听你这么说起来,我倒像是个无用的花瓶了?”宁画有些不喜地道。 李迹笑道:“当然不是,若没有靠你从那些天天逛楼子的官员口中套到了刑部哪些人和诛候合作,我也找不到下手的目标啊。” 宁画垂首默然不语。 李迹知道她在纠结些什么,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反正你也清闲的很,洛州城第一花魁这么大的名头,要请动你唱个曲儿都不容易,你闲着无事就让你班下的那些姑娘们留意留意,我接下来还是需要更大动作的。” 宁画媚眼瞄了一下他搭在自己香肩上的手。 李迹悻悻然收回了被当成咸猪的手,成拳状放到嘴前轻咳一声,实际上却是偷偷嗅着手掌上的余香,说道:“我等等偷偷从侧门出去,不会被人注意到的,不然被人知道我偷香窃玉偷到洛州第一花魁的院子里,要被人打死的。” 宁画突然出声:“你家那位最近怎么样?” 李迹一愣,说道:“她啊,还是老样子,整天窝在屋里看书,也不知道能看出个什么名堂来,言辞凿凿说要考阐院的医家教授,可我看却够呛。” “她的医术还是可以担得上医仙这个称呼的,毕竟当初连那样子的你都能救得回来,你要相信她能考上阐院。”宁画认真地说道。 “哈,我也希望如此吧,她进了阐院是好事,至少那里有能够帮她解决那病的办法,其实我也是很想去那里的,毕竟要对付诛候那样的敌人,光靠这半死不活的影子是没有成功希望的。”李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再是刚才那般嬉皮笑脸。 宁画沉默片刻,说道:“影魔的事情,你还是和柳姑娘一起想办法努力吧,毕竟这是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秘密。” 李迹趴到桌子上,无力地道:“那个丫头,最近在忙着调查方褐的死,基本都待伊阙关那边,看她那么累,我都在考虑要不要向她坦白自首得了。” “虽然她跟你站在一条线上,但如果你说了,只怕她还是会秉公把你抓起来吧。”宁画捂嘴轻笑,好看的眉毛弯成了月牙儿。 “所以还是让她继续瞎折腾吧。”李迹会意坏笑。 眉目如黛的宁画转头望向不高的墙头,呢喃道:“其实我很羡慕她,活得随性,做事全看本心,不像你我,一个整日算计来算计去,大到王朝诛候小到细账银两;一个整日困在墙里,连外头风景都看不到。” “我并不觉得算计很累,反而赚到的时候,会感觉特别的痛快。”李迹举手表示反驳。 “你总有一天会厌倦的。” “在诛候死绝之前,我不会。” 宁画不再说话。 李迹突然嬉皮笑脸,导致气氛突变,道:“所以你让蓉妈妈把收的钱还我吧,都熟人了见个面还要银子,太不厚道了。” 原本还有些哀伤的女子立刻瞪眼,毫无淑女相地骂道:“滚!” 看着他仓皇出逃的背影,宁画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意。 很动人,就像那院中的桂花。 本来是抱着破财的打算进了春雪楼,谁料三言两语骗到个有钱的公子哥,白白大吃一顿不说,还免花了见宁画的钱,李迹现在可谓是春风得意,走出春雪楼大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现在楼上那些甩绢的姑娘们在他眼里也变得不像是在刺激他了,反而像是在说欢迎小爷下次再来。 现在咱也是进过青楼的人了,以后在人前也可以吹牛说自己有了诗人的作派,在胭脂粉栏间笑谈便能留下无数传世名篇。 当然若有人讽刺他是老嫖客,李迹绝不介意让他尝尝破财的滋味儿。明明咱是个良好少年不是? 走在回胭脂巷的街道上,他买了一根糖葫芦咬着,路上还高兴地哼起了歌儿,似乎完全不记得,他对那位姚公子说过了什么。 他能用胭脂医仙的名头骗到一大笔钱,其实不是靠他的嘴皮子,更多的是胭脂医仙在洛州东城中的确是美名远扬,甚至到了某种极端的情况。 这种情况,从他一路上听到的许多闲言碎语就能看得出来。 什么?今天洛河医庄取消了非垂死之人不救的规定,胭脂医仙免费帮人看病? 什么?不管七十老汉还是十七少年,男女肥胖美丑,胭脂医仙免费帮人看病? 娘咧,这还不赶紧过去瞧瞧,看那名头响亮却大半年没见到过一次面的医仙到底有多美! 不知是谁先开始传播,越来越多人知道了这件可谓是今日第一惊闻的消息,并纷纷抛下手中的活儿奔往洛河医庄,一位小贩毫不犹豫丢掉了笼子里卖不出去的一堆烂地瓜,一位大妈想也不想地放下胭脂摊子前的便宜水粉,尤其是临近胭脂巷的时候,这样的场面就更多了,而站在巷子口看着一大群人从面前跑过的李迹,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下了什么祸。 啪,手中的糖葫芦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满地都是红色冰糖的碎屑。 他嘴唇都开始发抖,剧烈到唇上沾的冰糖屑都簌簌掉落,弄脏了胸前衣服都浑然不知。 如果有人从他身边路过并看到这个少年的眼睛,定能看到他瞳孔收缩,散着着明显的恐惧。 他在恐惧什么? 显然不可能是怕这么多人冲过去把医庄给拆了,也不是怕太多人的造访给越晗雪的清静造成太大的麻烦。 他担心的,反而是这些过去的人啊! 李迹狠狠地吐掉口中的果核,也朝着那个方向开始狂奔起来,此刻他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惬意,只有浓浓的恐惧和担忧。 “你们这群蠢货,会出人命的知道吗!” 隔壁小酒铺的老板娘很害怕,缩在自家门后,铺门紧紧关闭,却仿佛仍能听见门外传来的喧闹和砸门声,那砸门声不是敲在她门上的,而是相邻的医庄。她贴着门缝紧张望着对面都挤到她门口的人流,害怕地浑身颤抖。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即便是胭脂医仙刚刚红起来那会儿都没有这么热闹,这围堵到可以把她的小酒铺顷刻间塞满的场景,简直像是半个洛州东城的人都来了。 她知道医庄的老板实际上是医仙的小侄子,那个替刑事府干点杂工的少年李迹,他今早儿就出去了,没有半死人上门求活,医庄照样是没生意,所以门也就关着,反正那位胭脂医仙也是整日足不出户。 但现在,李迹还没回来,医庄却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连原因都不知道是什么,只能听到那群人围在医庄的外面,一边用力敲门一边大声让胭脂医仙出来。 “越姑娘,不是免费看病吗?怎么把门关着?你可不能骗我们啊。” “就是,越姑娘,虽然我长得丑,但你也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类似这样的吆喝声不断,老板娘也根本不知道越晗雪什么时候说过免费看病的话了,所以都不敢出去,怕自己的小酒铺被这伙莫名其妙的人给拆了。 “李迹啊,你赶快回来吧,不然你家那位可真的要免费出来替这些身体没病脑子有病的人看病啦!” 医庄的外头,人声愈加鼎沸,而且已经有人提议把门砸开了,好在胭脂医仙的名声在东城还算好的,有位很久以前曾被越晗雪救了一命的男子拼命地阻止了这个提议,他们也觉得这样对越姑娘似乎有些不尊重了,才否决了这个想法。 但是这样的君子面貌又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他们本来就只是普通的市井百姓而不是读书讲礼的君子,男人本就是向往美女的动物,神秘而不可见的美女更能激起男人的好奇和狩猎之心,若是越晗雪没有立下那个非垂死之人不救的规定,令很多人将这份美好的憧憬死死压在了心底,平时想见胭脂医仙一面养养眼都难,也不会造成眼下的局面,因为这种压抑的情绪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的。 人群中,某个首位挑起风波的年轻公子哥一脸坏笑,手中折扇轻轻敲着自己的掌心。 又是过了好一阵子,医庄的大门还是紧闭没有任何动静,人群也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们怀着一颗小人物被欺骗的愤怒心理,抛去了往日对于胭脂医仙美名的敬意,和对美好事物的怜惜,开始用拳头用力砸在了医庄并不结实的铜门上。 整条胭脂巷都能清楚听见那一道道愤怒的砸门声。 某户人家养的鸡飞起来了,某家院子里栓的狗跳起来了,平日里风纪治安良好的胭脂巷,此刻竟是混乱的如同帮派斗殴的乱胡同。 而在这样的闹声中,医庄的大门也终于在人们的期盼中缓缓从里被拉开了。 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所有人毫无例外地呼吸停止,眼睛里的火气骤然消解成了燥意和热意。 包括那位年轻公子也不禁如此,石化在那里,他平时也只是听过胭脂医仙的美名,而没有亲眼见过,现在看到门后女子那确似天仙才有的美丽容颜,他终于明白这美名是怎么来的了。 女子眼中犹自带着被人吵醒的倦意和恼意,看着这群堵在自家门口的人,愤怒地道: “大白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不是胭脂是冰雪 在常人的想象中,仙女这种美好的事物,自然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完美,绝世容颜c傲人身姿和袅袅仙音,一言一行皆暖人心,沐春风照斜阳,令日月失色。连书上也是这么描写的,但此刻在人群眼中出现的仙女,却是有些不一样。 绝世的容颜和傲人的身姿她都有,连声音也是袅袅的悦耳动听,只是用的语气,和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却是人们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想象出一个太阳晒屁股却还赖在床上的懒婆娘。 大白天的,有人睡觉? 人群一时寂静,作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百姓,他们脑子里并没有睡午觉的概念,也没人觉得大白天的躺家里睡觉是对的,所以刚刚响彻整条胭脂巷的闹声,竟是刹那间如同飞走的鸦和雀。 越晗雪微眯着眼,虽然还是有困意,但这么大的动静,是个人都会被吵醒,她斜过头去瞄了一眼铜门上被砸出的几个拳印,顿时更加愤怒了。 如果李迹在这里,定会怒吼出声:这门有多贵你们知道吗,那可是整整十两银子!三十天的老坛酸菜面,五十坛的烈酒,五百张烧饼! 她自觉没有李迹那种俗气,但毕竟是自家的东西,即便都是李迹买的,被人弄坏了也该心疼,所以对这群吵醒她还弄坏她门的人,没有一点好脸色,冷声道:“刚刚是谁在砸门?” 所有人下意识的都摇头,噤若寒蝉。 “二十两银子,三天之内赔给我侄子,否则我去请刑事府来。”越晗雪毫不客气地把价钱翻了一倍。 刚刚参与砸门的人脸色顿时如同吃了浆糊一般,之前在脑子里想好的质问和要求,此刻竟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虽然自己是抱着亵渎仙女的心态来的,但当仙女真正的出现在眼前时,先前的底气反而一去不返。 那些原本想说“虽然我很丑但是我很温柔,越姑娘你就帮我看病吧”的人,也知趣地把自己的脸低了下来不让人看见。 沾了俗气的仙女,也仍有动人风姿。 没有人愿意破坏。 不少人都开始为先前的脑子发热而内心羞愧,就在有人打算站出来给她道歉时,一个懒懒的声音忽的在人群中响起。 “胭脂医仙,名头大就可以随意糊弄人吗?” 越晗雪眉头皱起,望向人群中一位英俊不凡c气度闲洒的年轻公子哥,那人手中拿着把竹制折扇,扇面是红色纱布编成,上面绣着一排动作形态各不一的妙女的图案,他身上穿的服饰即便在富贵云集的洛州城中也是上上之等,好看的丹凤眼微眯着,目光在她身上打转,那种目光令她很不喜。 “你谁啊?说的话什么意思?” 年轻公子手中折扇一摇,几缕耳畔发丝飘起,他极有风度地温声道:“我听说,今日洛河医庄不限条令而开放,无须垂死之人也能医治,我们这才慕名而来,却被你堵在门外,难道越姑娘不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越晗雪一愣,道:“谁告诉你有这事的,这个规矩是我早就定下的,除非医庄倒闭,否则不可能会改掉。” “是你的侄子,也就是这医庄的老板说的。”年轻公子摊着手,神情很无辜。 其余的人也纷纷点头,表示他们绝不是无中生有过来闹事的。 越晗雪的脸色顿时很精彩。 袖子底下的拳头微微收紧,内心里在表情变化的微隙间就把李迹骂了个千百遍,然后脸上迅速恢复了平静,说道:“他骗你们的,找他去。”双手拉住两边门就准备合拢。 一把竹扇卡在了门缝之间。 越晗雪看着年轻公子俊逸的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认真地道:“你有完没完?” 年轻公子微笑道:“不管越姑娘的侄子是不是在骗我们,话说出口了,我们又来了,总不能白白作废吧?” 越晗雪淡淡道:“这么多人,哪个是身上有病的?就算我给他们看,又能看什么?” “越姑娘,我有病的,昨夜头疼到现在。”一个青年在人群中喊道。 “是啊,我也得了伤寒,没有越姑娘好不了啊。” “哎呀,我肚子好痛” 不断听到这些浪子的胡言戏语,越晗雪的眉头都没动一下,说道:“这巷子外五百步的地方便有一家药铺,你们自个儿去,别来烦我。” “就是,这些人可真是无事找事。”年轻公子附和道。 越晗雪斜了他一眼,说道:“你又有什么病?” “身上无病,心里却有伤,此病也唯有胭脂医仙可解,越姑娘你为我看看可好?”年轻公子开始发挥他在青楼里练就的一身哄骗女子的好本事。 越晗雪一愣,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突然蹦出某个词来,这样的情景她在书上看到过,有种人,身体没病脑子却有病,发作起来浑身燥热,双眼放红,甜言蜜语不绝,偏偏只有用女子豆腐才能医治,庄子先生在《杂谈记》称这种病人为豆比,意思是豆腐堪比灵药。 她看着他,认真说道:“你是个豆比。” “嗯?”年轻公子一脸迷惑不解。 见他不懂,越晗雪也懒得解释,直接说道:“心病只能用心药,我这里不卖这个,真想找我医治,先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再来。” 这句话顿时就让围在门口的众人为难了,以往医庄门口贴一句非垂死之人不救,就能将大多数人拒之门外,现在开了门也还是要这样吗? 谁料,年轻公子却是轻轻一笑,道:“这还不简单?” 他向后伸出手去,五指张开,对准人群中一位服饰穿着较为普通的青年,掌间骤然生出一股奇特的引力,带着一股风,那青年的身体即刻就像风中的萍絮一般被吸了过来,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年轻公子的手就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其他人也都还没反应过来,那年轻公子脸上就露出一阵狞笑,抓着青年的脖子猛地往地上甩去,同时另一只持扇的手也带着红色的轨迹挥了下来,红色纱布编成的扇面在风中轻轻划过,扇面上描的无数妙女也随之开始翩然而动,掀起一段美妙的舞蹈。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一截落在地上的断臂。 一片高高溅起的血水。 啪地溅在女子洁白如雪的脸颊上。 人群死寂。 越晗雪也呆滞在那里,脸上的血顺着她完美的脸颊缓缓淌下。 年轻公子半蹲在地上,一只手按在那失去一条手臂,疼痛得喊爹喊娘的青年胸口,一只脚踩在他腿上不让他挣扎乱动,红纱竹扇轻摇,悠然说道:“姑娘要垂死之人,现在有人选了。” “你可愿治否?” 作为法制严谨的洛州城子民,已经有太多的人忘记血腥这个词描述的是什么场面了,他们顶多在家里杀杀鸡的时候,看着那鸡脖子中喷出的血感到血腥,何时曾见过一个大活人在面前被斩断一条手臂,血溅起半人高? 所以当他们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许多人都蹲下身子开始呕吐,也有人尖声而叫往人群外冲去,年轻公子并没有阻止那些人,似乎也不担心会把刑事府给惊动出来,既然有胆做了,就不要害怕后果。 越晗雪比那些尖叫着落荒而逃的人要好点,作为医者她见过的血和死人不计其数,只是她此刻也万万想不到,有人敢在洛州城内当众行凶,还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她站在门外,连脸上的血都没有擦,神情渐冷,说道:“你故意来闹事的。” 年轻公子如春风一笑,道:“何来故意?不过是慕名而来,既然姑娘你执意讲规矩,我也就跟你讲道理,眼下这人你若是不救,他就会失血而死,到时候他的亲友眷属怪罪的可不是行凶的我,而是见死不救的你,你觉得这个道理对不对?” 越晗雪冷着脸走出医庄的门,到那被踩得动弹不得的青年旁边,扫了一眼那跳踩在他大腿的脚,说道:“把你的脚拿开。” 年轻公子哈哈一笑,收回了脚,站起身来说道:“胭脂医仙果然是救死扶伤的活菩萨,名不虚传。” 越晗雪没有理他,望向那些场下仍留着的几人,淡淡道:“看热闹么?来个人帮我把他抬进去。” 那几个人脸色苍白的摇头,眼神心虚地瞄向摇扇轻笑的年轻公子。 连平时里和这年轻公子混熟的几位浪荡子弟都想不到,原本这位只会逛青楼败家的富商之子,东城巨富姚家的三公子,竟然真的成了传说中的修行者。 就因为去了京城一趟,进了那号称天下第一圣地的阐院学了几个月。 越晗雪脸上的白粉胭脂黑了几分,不过也知道了他们的害怕源自何处,姚三公子方才那一手隔空抓人,分明是修行者才具有的手段,凡人畏惧修行者,在世俗的哪里都不奇怪,即便这里是刑法至上的洛州城。 她默不作声,弯下腰去撕开那青年的衣袖口,紧紧缠在他的断臂处,耳边尽是青年疼痛的哀嚎声,她没有不耐烦地让他闭嘴,简单包扎好伤口后,她洁白的衣裳上也沾染上了不少的血,正当她正准备将青年背起送进医庄内,那姚三公子令人生厌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 “姑娘可要我帮忙?” 她淡淡地道:“你只需把医药费出了就行。” 一声轻笑。 她背起青年,与他擦肩而过。 一只脚刚刚踏进医庄的门,她却又停住了。 因为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越晗雪转过头去,手放在她肩上的年轻公子正一脸挑衅地望着她。 从平淡到面无表情,越晗雪的神情变幻只用了一瞬间,再从面无表情到寒风微凛,她的眼中飘过无数冰晶。 因为被李迹说得懒惯了,大多的时候,她都懒得生气。 但现在是真的生气了。 原本看着这女子逐渐变化的神色,姚三公子的脸上很是春风得意,仿佛看着仙女身上的凡俗气越来越重,是一种颇有成就感的享受,他本来就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从来不计后果的放浪性情,在青楼里被那穷酸少年三言两语就骗到了这里,他真是那么蠢的人?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来见识见识这位远近闻名的胭脂医仙,到底有什么能耐罢了。 但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他双眸中的得意尽散,脸上一下子出现了错愕c凝重以及兴奋的多种情绪。 一股独特的寒冷气息,若有若无地从他面前的女子身上溢散出来,就连空气里极其微小的尘埃都被冻结,他们之间数米的空间,就像是被来自北方极地的寒流吹过。 越晗雪脸上的血珠还未干,却凝结为红色的冰晶悄然被吹散。 她有胭脂医仙的美名。 但此时,她的脸上不是胭脂,是冰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医者救人不杀人 洛河医庄的门口在刮一场风雪,这场风雪只有那两人才能感觉地到。 寒冷c恐惧c绝望这是风雪中某一瞬间姚三公子在越晗雪眼中看到的东西。 她在恐惧绝望什么?害怕自己把她怎么样?不,不可能,因为自己显然没有要杀她伤害她的意思,为什么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姚三公子脑中突然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念头,或许那是她要送给自己的东西。 越晗雪眼中的风雪在寂灭,本就病色苍白的脸,愈发结满冰霜。她呼出的气息里,似乎也充满了湛蓝色的细小冰砂,飘落到背后青年的断臂伤口处,凝结成洁白的冰雪。 原本连包都止不住的血,此刻却是完全被冻干了,但青年的脸色并不是很好,深入骨髓中的寒冷令他脑袋里都快失去了意识,嘴唇干硬连颤抖都做不到,就像风雪中迎冻受冷的小草。 最直接面临风雪的二人完全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姚三公子感觉着这如同实质化的冰冷气息,仿佛是最致命的杀气,绕是他一向以自己的修行天赋而自豪,此刻也不禁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看上去同他年纪差不多的女子,一个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医仙,居然也是一个修行境界达到第三境“心动”的天才? 姚三公子在只有他能感受到的极度冰冷中,咬了咬牙,没有把那只手从越晗雪的肩上松开,另一只手一抖,横置竹扇于身前,红色扇面上起舞的无数女子翩然飘进了寒风中,可就在这些女子刚刚点着赤足在冰雪上,就冻为了一座座冰雕,舞都还没起跳就被寒风吹成了一粒粒湛蓝色的冰砂。 姚三公子脸色大变,立刻把手掌从女子肩上移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浑身大汗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在初次单纯境界的交锋中,他竟是完败。 满头青丝上长着无数冰花的女子漠然立于寒风中看他。 雪似飞刃风似镰,片片的坠落,在一卷寒风的带动下汇聚在越晗雪左边后背,化为一只巨大的蝶翼,扑动扑动,若非不是双翼,倒真的似翩翩起舞的蝴蝶。 面无表情的越晗雪,不再懒散的越晗雪,满脸冰霜的越晗雪,不是救死扶伤的活菩萨,而是催人性命的女修罗。 其实她不是懒得去生气,而是因为不能生气,为了不生气还特意养成了懒散平和的习惯。吵她睡觉她可以忍,砸她大门她可以忍,甚至在她面前当众行凶她也可以忍,可一旦有人越过她的底线,她的生气就会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后果就很严重。 每一次怒火,都会带来一场风雪,风雪在她体内肆虐,进一步加重她的病的同时,还可能会席卷到他人。 这件事情从来都只有李迹才知道,所以在知道这么多人跑去医庄找麻烦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果她生气了,有麻烦的不是越晗雪而是那些闹事的人。 真的是会出人命的。 现在的越晗雪就已经打算杀人了。 医者杀人,无情更甚冷血杀手。 就在她抬起手,满世界的风雪即将化为冰矛刺穿姚三公子的头颅时,街道上奔来一个少年,一眼便望见了医庄门口的这一幕,在别人眼中只是正常的两人站着不动的画面,在他眼里却是凶险万分,眼看就要无法阻止这一幕,医庄内血溅三尺,他急忙大喊:“长生不老!” 越晗雪抬起的手掌停滞在半空中,视线侧过那满脸恐惧的姚三公子,望到了不远处的少年身上。 风雪骤散。 那股能让姚三公子仿佛看到自己流血的雪景消失了,犹若雪后初晴,脸上冰雪代替胭脂的女子也重新变回了胭脂医仙,阳光温暖大地,背上的青年在这突然的一起一落中也彻底失去意识昏了过去,被女子甩到了地上。 李迹急急忙忙跑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子身体,眼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忧。 “抱我去床上。”越晗雪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道。 动作和言语都有些旖旎的气氛在内,但此刻李迹感觉不到任何这方面的东西,她会变成这个样子,说明事情的确是有些严重了。 “还有,这个断了一只手的家伙,你等会儿给他紧急处理一下。”她在昏迷前最后说了这一句,然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李迹脸色凝重地将她柔软却又冰冷的身躯拦腰抱起,径直往医庄里面走去,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姚三公子和躺在地上的断臂青年一眼。 留着一群只会凑热闹看热闹的人在外面窃窃私语。 李迹将越晗雪轻轻放在了她的床铺上,小心地为她盖上了被褥后,看着女子苍白更甚以往的脸色,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个傻娘们,干嘛要这么生气?他吃你豆腐了还是什么?” 虽然是很平静甚至是调侃语气地说出这话,但若是越晗雪醒着,就能看出他其实一点都不平静。 冲进来的时候,他没有去管那被砸了一个个拳印的大门,没有去理会那跪在地上的闹事祸首,更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断臂青年一眼,不以敲诈为第一优先级的目标,可不是李迹以往的作风。 他的眼里只有这个女子,这个与他相依为命两年的女子。 洛河医庄门口发生的大事很快就把刑事府惊动了,幕人洛溪亲自带着几十个捕役,还有几位衣衫独特极像是修行者的人,冲进了胭脂巷中,发现那姚三公子居然还未离开,傻愣愣地站在医庄的门口发呆,身后的人都不敢靠近他,连和他玩得好的狐朋狗友们也以为他此刻是中邪了,喊了好几声都没应,跟丢了魂儿似得。 但洛溪和众衙役并没有放松警惕,几位修行者更是将自己的气息牢牢锁定在年轻公子的身上,闹市中出现伤人的修行者,这可不是小事,更何况是来自阐院的修行者。 不过抓捕过程倒是比他们原来想象中的轻松,回过神来的年轻公子一脸落寞,根本没有反抗的意思,任由他们架着自己往刑事府而去,洛溪也松了一口气,能够避免修行者之间动手,那自然是最好的,否则波及到寻常百姓不说,还会给医庄内那名女子带来麻烦。 留下来详细调查的洛溪随口问了几句事情的发生经过,听到越晗雪在和姚三公子在门口对峙后也莫名地昏睡过去,洛溪显然一呆,完全没有将他们随后讲述的姚三公子突然丢了魂的话听进去,眼神担忧地望着铜门大开,里面却没有一点声响传出的医庄,暗暗为那女子担忧。 等到手下的捕役脸色古怪地催他现场还有重伤的人,他才回过神来,满脸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让人立刻送那青年去医治。 谁料捕役们刚刚才将青年抬上担架,几个似乎是亲属的人慌慌张张地跑来,见到这一幕大惊失色,随后哀嚎哭叫,就像是人死了一样。 当然这种级别的伤势,离死了也没多远了,洛溪好不容易才劝住他们,让他们赶紧送人去医治,否则这血止不住,伤者的性命就难保了。 那几位亲属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随即又想到,这里可是鼎鼎大名的胭脂医仙的住处,这种几乎近于垂死的伤势,除了她洛州城里还有几人能医好? 洛溪劝他们先找别的医师做紧急处理,他们在冷静下来之后也意识到了,胭脂医仙名气是大,但眼下不便医治,也只好另寻神医了。 就在他们刚准备抬人走的时候,李迹从医庄内走出来了,见到有人,几个妇女立刻泪眼凄凄地围上去,满怀希望地说道:“越姑娘醒过来了吗?让她救救业儿吧,要多少钱我们都可以出。” 李迹沉默片刻,说道:“我小姑现在还在休息,没有办法救人,你们还是先抬着伤者去找别的医师吧。” 妇人们又哭哭啼啼。 “断臂不是小事,如果不以最快的速度处理,那就再也接不回来了,不管你们此刻有多急,她现在也帮不了你们。”李迹沉声说道。 “我能帮你们。”一个虚弱的声音忽的在身后响起。 李迹转身,愕然发现越晗雪靠在大厅门的门沿后,脸色苍白无血,像是涂满了白胭脂。 他急忙走过去,扶住她,埋怨道:“你才休息了多久就下床了?” 越晗雪看了他一眼,无力地道:“把伤者交给你,我不放心。” 李迹一脸僵硬。 她推开他的手,走到那被亲属们架到担架上的青年,看他由于失血已经深度昏迷的脸色,而伤口也又重新缠上了几层布条,但还是止不住那越发浓重的血红色蔓延开,她的神情很凝重,说道:“必须尽快处理,不然这只手就接不回来了。” 青年的亲属以及洛溪在吃惊的同时,心底同时也有了几句不愧是胭脂医仙的感慨,原本过来的时候看到这种伤势,他们甚至都以为没救了,这可是被称为废人无悬念的断臂伤啊!能保住性命都算好的了,在越医仙口中既然还有把手接回来的可能? 那青年的双亲顿时哆嗦着想要下跪,却被李迹扶住,李迹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小姑会努力救治他的。” 几位亲属双目含泪连连点头。尤其是几位妇人,依依不舍地洒泪,不断地念着把孩子的命交给你们了,面对着这种生死间的承诺,他不得不慎之又慎,本想说你们要有点心理准备之类的话,谁料越晗雪却是强撑着连站都站不稳的身子,对他们笑道:“放心吧,我一定会还一个完完整整的人给你们。” 那几位亲属感激的痛哭流涕,不断道谢,在他们的眼中,似乎只要这女子这样说了,就绝对能做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生死人肉白骨 在帮忙把伤者抬到里屋去后,越晗雪就让李迹和洛溪出去了,他们也知道救人的过程中不能被打扰,以她的医术来说,他们也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那个带头闹事的家伙呢?”李迹手中上下甩着一条染血的白毛巾,随口问道。 “带回刑事府去了,你放心,敢在洛州城里当众伤人的,就算他来天大的来头,也要承受来自商鞅大教授的酷刑。”洛溪还是那副清雅君子的模样,但此刻他的眼神却有些阴戾。 “据说是修行者?”李迹微微一顿说道。 “是修行者,原本他是东城姚家的三公子,三个月前他爹花大钱送他去了趟京城,在阐院之中学习了一段时间,然后回来了,才没多久就闯下了这样的祸。”洛溪微带着讽刺的语气说道,似乎是对阐院会教出这样的学生而不满。 李迹有些赞同地说道:“看来阐院的学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比起当年我那时候的阐院学生,现在这批小毛孩可是差远了。”洛溪摇着他的竹扇,用老年人的语气感慨说道。 李迹斜了他一眼,心想貌似你现在也不过三十而立的年纪吧? 他把染血毛巾甩到自己的肩上,说道:“不过比较归比较,怎么说都毕竟是阐院出来的学生,相当于是低阶校官的地位了,你们刑事府打算怎么处置他?我可不信你们真敢动用商鞅大教授的酷刑。” “到时候审了再说,看士师大人的判决吧,他还是很公正的,阐院学生的身份只能免了死刑,避不了活受罪。” 李迹将指上沾染到毛巾上的血随便在掌心搓了几下,擦得满手都是微红色,说道:“等审完后,如果判他入狱,能不能让我进去探望下?” “你小子不会是想偷偷下点黑手什么的吧?”洛溪一眼就看出了他打的算盘。 “他惹我小姑生气了。”李迹看着他认真说道。 洛溪沉默片刻,然后说道:“那的确该如此。” 越晗雪还在里屋处理那断臂青年的伤势,暂时无事可做的李迹便决定把这件突如其来并莫名其妙的事弄清楚。罪魁祸首很清楚的表明是那个在春雪楼内被他骗了的年轻公子,虽然起因在他身上,但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分辨出这事的结果,那几乎有半个东城的人都涌上医庄门口闹的场面,显然是不正常的, 这次的民众围闹洛河医庄事件,或许有姚三公子故意令人散播谣言,弄足噱头的原因在内,但那些民众会相信他的话并参与进来,说明他们对于胭脂医仙这个名头,本身就是惊艳多于尊敬的。 李迹逐渐想到了这一点,发现这件事的事态的确有点严重了。 不是后果难以处理的问题,而是关乎整间医庄的处境。 越晗雪,这位洛州城胭脂巷的女子,他名义上的小姑,只闻名于半座东城,虽然出手救回过某个所有人都认为救不回来的伤者,被捧为医仙,但这名头或许更多是得益于前面的胭脂二字,洛州城名医有很多,可美丽年轻的女名医就不一样了,人对于美丽的事物总是喜欢歌颂的,否则洛州城这么大,怎么会只有胭脂医仙,而没有抠脚医仙c秃发医仙? 医家之外的人判断一个从医者医术水平高低,从来都是从病人身上直观表现的。比如一个得了顽疾让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的病人,在某个名不经传的乡野医师那里治好了,那这个乡野医师就是名医,原先的那些名医虽然也还是名医,但若是乡野医师要这个名头和位置,他们也只能乖乖让名,承认这个来自乡野间的赤脚野医医术比他们高明。 这是整个医家都懂的规矩,是最早兴起发扬诸子百家文化,号称人类思想文化圣地的阐院所立下的,医家的教授每年都要因这个规矩而通过考试换一大批人。 越晗雪不争这个名头,没有一丝要一举成名,从而令上门求医者踏破门槛,让洛州城其他无数的名医都黯然失色的意思,反而是立下一个非垂死之人不救的规定,断绝医庄火爆的生意,整日呆在屋里看书。在使一些富有浪漫情怀的人更多歌颂她吹捧她的同时,却也令一些较为清醒的人怀疑医仙这样的名头是否有些过了。 这些人中很多都没亲眼见证过越晗雪当初将那个垂死之人救回的经过,甚至都不知道那间医庄是什么时候开在东城的。知道这位越姑娘都是听人后来传的,你耳朵进我耳朵进,伴随着茶酒在闹巷街道间传来传去,便混进了些夸张的成分在内,比如说越姑娘手下可生白骨c活死人之类的逆天手段。 他们顶多认同前面的“胭脂”,甚至有认为那个规定都是她故意立下的,为的就是形成神秘感,哄哄没见过真正名医的人。胭脂医仙,是胭脂没错,但真的是医仙吗?真的有整日呆在屋里,邻居都好几个月没见到一面的医仙吗? 别人不知这位神秘又美丽的“胭脂”整日在屋内做什么,闭门钻研医术?可医家的核心思想不是救死扶伤,消除人的痛苦吗?单单对垂死之人大开医门,是不是有些不公平?世间有大把的人得了难疾杂症,他们没有到垂死的地步却痛苦地生不如死,难道越姑娘你也能置之不理?这样就算钻研出了高深的医术,又有多少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人能受益? 越来越多的怀疑在民众的心中产生,而越晗雪不仅没有意识到,依然还每天窝在医庄内闭门不出,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看书,单纯的看理论医书。 她要考阐院学习能够救自己的医术,不要什么悬壶济世的名医虚名,只为自己而学医。开了个医庄也不过是为了要一个明面的身份待在洛州城而已,她真的是懒得动手去解决那些不足以致命的伤势或长年的顽固恶疾,非垂死之人不救,非垂死之人懒得救。 深知这一点的李迹在刚刚知道事情发生后,便预感到了越晗雪可能会出事,以她真正的脾气,面对这么多闹事的人不生气才怪。 木秀于林,这才是整间事情的起因。 他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碗中的剩酒,那是他刚刚在隔壁买的便宜黄酒,本来想喝点酒消点愁什么的,谁料这酒味道简直酸涩的和掺了馊的淘米水一样,完全喝不下去,号称最便宜的酒却也要二十文铜钱。价格是城外那杏花酒的一半,味道却天差地别。 “吴婶不愧是奸商,比我还奸。”他闷闷地说道。 酒不像酒,人不像人。 背负着深苦仇恨的人,似乎都无法活得像个正常人一样,什么都算的算账者,不像医者的医仙,不像妓女的花魁。 “看来要抓紧时间行动了。”他看着酒水中倒映的自己影子,自语说道。 就如同李迹所分析的那样,这件事在洛州东城传开后,民众们所关心的并不是姚家三公子成为了修行者并光天化日之下出手伤人,而是那位胭脂医仙究竟能否救回得了断臂的青年。 在这个时代,医家虽然在阐院和当代扁鹊神医的共同影响下,逐渐从小众走向大流,成为阐院九大家之一,但普遍医术水平并没有那么高明,众多医家名医籍其行针置灸疗疾祛病,开创了穴道一学,扁鹊在其上再开发切脉断脉之法,可用于解决一些体内经脉细微处的重伤,他就用这种方法曾替某位诸侯王完成了换心的奇迹。 然而这终究是扁鹊才能做到的,他是当之无愧的神医。民众们相信如果是他的话,救回这断臂青年并不在话下,甚至帮其接回手臂如同常人无二也不是大话,但一个年岁不过二十的女子,真的能做到这种堪比换心的奇迹吗? 许多人开始抛弃对美好事物的本能歌颂,重新正视起胭脂医仙这个名号来,如果越晗雪能做到,医仙之名当之无愧,不能,那她就只能是“胭脂”了。 为了得出这个结果,许多人开始驻留在医庄附近等待消息,倒是让隔壁酒铺的生意比以往都火爆了许多,乐得老板娘眼角的皱纹都笑退去了。 三天过去了,医庄大门还是紧闭,人们无法得知结果究竟是如何了,便只能继续等待。 在第五天的傍晚,大门终于开启,顿时引得酒铺内无数人弃酒冲门而出,吓得老板娘都以为他们想不付酒钱就跑了,急忙也跟着冲了出去,然后所有人就一起见识到了那毕生难忘的一幕。 手臂完好如初,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分别的青年,在李迹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走出门后,他让少年不用扶了,然后转过身子,跪在医庄的铜门外,对那个女子重重磕头。 脸色憔悴了不少的越晗雪,笑着对他挥了挥手,然后目送他离去。 远处似乎传来青年家属的喜极哭声。 人们震撼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一个声音在人群中骤然高起: “不愧是胭脂医仙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百两金 因而一件闹事,反而让胭脂医仙的名气更甚从前,这的确是完美的结果,但对于李迹来说,还是一个亏大发的结果,因为越晗雪病了。 她不能生气,一生气起来体内的那股冰雪力量就会控制不住,从而对全身的经脉血流都造成伤害,再加上连续几日为断臂青年的医治,她的身体状况短时间内迅速变坏。 中饭的时候,李迹到菜市里买的一大条红花鱼,她连同饭一共只吃了几口,就昏昏沉沉地回屋休息去了,这在以往是绝对不正常的,因为用她的话来说,李迹不是不会烧菜,只是烧出来的只有鱼能吃罢了。 李迹沉默着扒完碗里的饭,将只被越晗雪夹了几下的鱼倒回了锅中,准备等晚上热了再吃,收拾了一下桌碗,把各个屋子稍稍打扫了一下之后,就出了门一趟,回来的时候到隔壁的酒铺中顺便带了一坛酒。 走进越晗雪的屋内,只见她全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缩在床上,也没有看书,就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根本不是胭脂白粉能染出来的那种白,如雪一般令人心悸。 听到李迹走进来的声音,她把头转了过来,看见李迹把酒坛子摆在桌边后,又从外面捧了一盆不知名的黄色香花来,摆在越晗雪床的附近,那花虽然才开放不久,朵瓣微小,但色泽艳丽,瓣瓣相重,姿丰典雅,一股袭人的花香扑面而来,翩翩之间便让她的心情愉悦了许多。 见他如此为关心自己而忙碌,越晗雪微微有些感动,说道;“这花挺好看的,也很香,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看它开得像跟黄金似得,就叫百两金吧。”李迹很开心地胡说八道起来,一副想要在她面前邀功的样子。 越晗雪无视他的胡言乱语,口中蹦出一句顿时让他脸上神情凝固的话,“你从哪儿摘的?附近的大户人家似乎没有院子里种花的。” 觉得自己仿佛又被她伤害到了自尊,李迹脸上的得意瞬间如昨日黄花般消失,黑着脸说道:“刚刚在路上碰见个卖花的小姑娘,我把五十文的原价砍到十文钱从她手里买来的。” 越晗雪平淡的哦了一声,丝毫见怪不怪,平时的李迹虽然花钱吝啬,但十文钱还是舍得出的,但她却不知道李迹实际上是花了一百文铜钱,原价一百五十文,被他连哄带骗的讨价还价,才让那情窦初开羞羞怯怯的小姑娘减了五十文。 这还是他口皮子能力惊人的结果,要是他的面相再俊逸或成熟一些,而不是清稚无害地像个少年书生般,或许就能完全迷倒那小姑娘了,对此李迹感到非常遗憾。 “你下午不是要去刑事府吗?” 李迹小心翼翼地把花盆里的花枝扶正,却不小心弄掉了一片花瓣,顿时心疼无比,随口应道:“还没到探班的时间,不急,反正那家伙在牢里关着也跑不掉。” “又是去做坏事的吧?”这女子似乎是损他上瘾了,说得没一句好话。 李迹一听,莫名得感觉自己在她眼里形象又变差了几分,顿时极没面子,怒道:“替你出气,怎么能叫做坏事?” 越晗雪定定看着他,没有说话。 败下阵来的少年举起手,老实说道:“我只是想给他点教训。” 越晗雪这次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愣愣地发起了呆,视线朝着李迹,却完全没在他身上。 李迹眼中流露出一股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情和怜惜,轻声说道:“你那天为什么会生那么大的气?” 回忆起姚三公子那天把手搭在她肩上的一幕,越晗雪脸上的白雪又深了几层,说道:“那时候,他想用神念探查我是否具有修为。” “他没发现什么吧?”李迹的瞳孔骤然收缩。 越晗雪垂下头,说道:“没有。” 松了一口气的李迹拍了拍胸口,后怕之后就是埋怨:“你可真是个傻女人,既然知道生气带来的后果,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 越晗雪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不顾身体状况为断臂青年医治的事,说道:“这是医者的本分。” 这一刻,她的脸上仿佛浮现出了圣洁的光芒。 李迹一时间看呆,像是在看真正的仙女。 果然是胭脂医仙啊少年心中顿时生出那一刻医庄门口许多人同样的感慨,觉得自己以后似乎不该再说她懒了。 “我肚子饿了,你去把那盘鱼热了端过来吧,我在床上吃。”床上的披头散发的“仙女”说道。 李迹眼中的仙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天上飞的鸿鹄坠了凡,变成了某人家里养的鸭子。 在尸房将洛溪几天前要求的替他们处理方褐的事情完成后,李迹便直接将那些尸块装在了盒子里带往刑事府,要求他照办了,用了点办法去掉了尸体上的焦皮,让一些刀伤很明显地露了出来。 至于老杵作会通过伤口分析出什么,他完全是不担心的,按照常理来说,作为修行者的湘夫人是不可能会弄出这么浅的伤口来的,她擅长的是水术,要杀人尸体上肯定会有水迹,但刑事府毕竟不知道湘夫人和诛候一战的具体细节,只知道她受了重伤,不知道还能否使用水术,所以他那时候就特意用了较少的力气,避开心口处在背上连捅了很多下,让伤口尽可能地像是一位重伤的女子所能造出来的假象。 再通过那根的确是由湘夫人亲手赠他的簪子,他相信只要不是诛候亲自回来确认尸体,根本无法识破他的手段,即便诛候回来看出来了,怀疑到他头上的可能性也极小。 到了气氛森严的刑事府门口,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瞄了瞄,确认某个丫头没有在,才放心的走了进去,守门的衙役看到他本来想开口说话,却被他猛地使眼色制止了。 进了内府比较偏僻的验尸房,他把东西交给了老杵作之后,才走了偏门出去,打算去找洛溪,谁料在走廊上,他直接撞上了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少女。 那位少女捕头在看见脸色大变的他之后,先是疑惑自己又哪里吓到他了,然后见他像是从验尸房的方向过来的,顿时心中有了什么怀疑,哼哼冷笑一声,走上前,腰间的佩刀轻轻拍打着大腿发出声响。 她拍了拍李迹的肩膀,说道:“今天你怎么得空到验尸房这边来了?” 李迹哈哈一笑,脸色自然地说道:“我这不是来找你的吗?听说你在这边我就顺着走过来了。” “我并没有跟人说过我在这边啊。”柳绮笑眯眯地说道。 “所以我能找到你,这就是缘分。”李迹一脸认真地说道。 柳绮笑意收敛,捂着额头,有些头疼地道:“得了吧,少在我面前来这套,最近有个案子让我烦得很,死的是个刑部的大官员,目前嫌疑最大的凶手,在我看来却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李迹脸上不动声色,连个同情的表情都没有。 柳绮瞥见他的神情,不由得更为烦躁,挥了挥手说道:“滚开滚开,我也不想管你又是来做什么缺德事的,别挡我的道。” 李迹谄笑着让开路,说道:“柳捕头请。” 柳绮翻着白眼走过,理都没理他。 待她走后,李迹才松了一口气,同时感到暗暗的得意,这丫头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是那个让他头疼无比的凶手,还特意挖了个坑给她跳。 洛溪在刑事府的职务是幕人,也就是帮士师处理些案件事物之类的文官,他的府邸很好找,李迹虽然走过了几道走廊便到了,推开大门,发现他正坐在椅子上品茶批文,敲了敲门,洛溪抬头来,看见这家伙,顿时一阵头疼,说道:“你又来干嘛?” 李迹搓了搓手,说道:“洛大人,行个方便呗,给我开个地牢的探行文书。” “你要去找姚尧?”洛溪端起茶杯,缓缓地斜了他一眼。 “上次说好的啊。” 洛溪将桌上的竹简文件卷起,站起身来,到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他常年不离身的竹扇,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大人,这些事情您还是不要沾手的好。”李迹还厚颜无耻地用上了“您”。 “我怕你把他给弄死了。” 哪有这么夸张,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个修行者耶,这么说太看得起我了,李迹满脸郁闷,眼珠子转了转,顿时有了主意,嘿嘿一笑,说道:“那不如让柳捕头跟我一起去吧,大人公务繁忙,应当尽早处理完才是,有她在,我肯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洛溪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对于这个小子来说,柳绮明显是比自己更具有威慑力,自己毕竟出身儒家,碍于君子形象,有时还真拿这个脸皮厚到某种境界的家伙没办法。柳绮就不一样了,从来就是想什么做什么的直爽性子,幕人的官阶虽然比捕头要高很多,但许多人却是敬畏那个年纪轻轻的少女捕头更甚过于他。 “我去把她看她有没有空吧,如果她很忙,就还是我陪你去好了。”洛溪喊了个小役过来,让他去叫下柳捕头。 不一会儿,冷面佩刀的少女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扫到那个令人烦躁的身影,眉头一簇,对着洛溪不喜地道:“洛大哥你找我什么事?” 洛溪笑着指了指李迹,说道:“你陪他去地牢一趟,他要干点不可见人的勾当,你看着他别让他做太过就好了。” “你又想做什么坏事?”柳绮看向李迹冷冷地道。 李迹摊开手,满脸无辜少年的样子,说道:“洛大人,这可是经过你许可的事,怎么叫做不可见人的勾当?” “虽然我同意你这么做,但滥用私刑在周礼中终究还是不合法的,你要记住这事若是曝光出去,和我可没有任何关系。”洛溪脸色严肃地说道。 “这是自然,大人放心,都是我个人的私愤,和大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李迹识相地说道。 洛溪满意地点头,对柳绮道:“他想在牢里对姚尧行私愤,你只要看着他,别弄出人命,或者一些能被人看出来的伤痕也不行,东城姚家的影响力还是挺大的。” 柳绮皱着眉说道:“可他是修行者吧,这小子恐怕想弄掉他一根头发都难,还行私愤?” “这小子的能耐你还不知道么,别说是关在牢里的修行者,就算是姚尧此刻站在他面前想弄死他,我看八成都会被他溜了。”洛溪摇着竹扇哈哈笑道。 “洛大人真是看得起我。”李迹也配合着傻笑。 柳绮看他得意的样子,哼了一声。 两人走出洛溪的文府。 地牢设在刑事府的最底下,由特殊的人员看管,刑事府负责整个洛州城的治安,自然也针对所有的修行者,这次的犯人姚三公子是从京城阐院里出来的学生,所以单独关押在了一个看守极为森严的牢房,禁止了任何人的探访,所以即便姚家老爷子想花多少钱买通关系都不成。 捕头在刑事府的地位并不是很高,即便柳绮并不同于一般的捕头,没有士师或幕人的亲笔文书,想探看犯人也不可能,即便李迹手中有洛溪给他开的文书,程序也极为麻烦,一路经过牢外的无数道关卡,每一次都要对着文书细查好久,足足花了半个时辰他们才来到地牢门口。 地牢的铁门被吱呀吱呀拉开,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的守卫倒没有前面关卡的守门们冷漠凶相,弯腰恭敬地道:“姚尧在天字道第八牢房,柳捕头是要带这位少年一起进去吗?” 柳绮点点头道:“嗯,我们是有事情来问姚三公子的,他应该已经经过审讯了吧?” “审过了,但是碍于他阐院学生的身份,我们没有动刑,他也极不配合,坚持自己只是酒后失态,所以目前只是关押状态,不过士师大人说了,如果明天他还是不承认自己伤害平民的罪行,那就无须通知阐院,直接判刑。” “真是个无脑无知的纨绔败家,阐院怎么会收这样的学生?”柳绮一脸鄙夷。 “据说他是被阐院开除的。”守卫低声说道。 柳绮和李迹均是一愣,被开除的? 这倒是说得过去了,一个满脑子都是美色,行事毫无顾忌的富贵子弟,就算再有修行天赋阐院也不会容许他胡作非为,怪不得会离开阐院回到洛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修行者欺负修行者(上) 柳绮无奈摇了摇头,领着李迹进入了地牢内。 铁门内便是一道长长向下,通往那深幽地底的暗道,两旁点着昏暗的油灯,石阶上面略显湿滑,但没有一点滑人的青苔,看上去平日里进来过的人非常多。随着越来越向下,油灯也越来越明亮,阴冷可怖的牢狱气息越发浓重,偶尔还能听到一些犯人歇斯底里的嘶吼。 每走过十层石阶,便能看到一位黑袍遮脸的守卫,这些守卫见到有人下来,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像是凝立的石像般,然而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李迹却明显感觉到那些死寂的体内藏着的可怕气息,不由得暗暗佩服刑事府在修行者方面居然也有着如此雄厚的资源。 洛州城的法制是刑事府独裁,士师取代城主,地位相当于一些封地的小诸侯王,如果有修行者这样的存在犯法,或者一些江湖上游散的武夫,刑事府采取的是直接镇压,虽说没有像京城那边设有诛候这类的组织,但也存在特殊的修行者部队,其内也都是有名的高手。 并且洛州城比京城还有一条更为严苛的条件,即凡是入刑事府士级以上的官员,毫无例外都是修行者。就比如那位和和气气,如君子般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的幕人洛溪,便是从阐院毕业的大修行者,具体境界如何李迹并不清楚,但绝不会比诛候里的高手差太多。除了洛溪之外,刑事府里还有一位修行者是他所知道的,那就是身边这位少女捕头。 下到牢房通道后,很快便走到了天字道,看守的老狱官用浑浊的目光看了二人一眼,冷漠说道:“请出示相关文书或身份证明。” 柳绮什么废话也没有说,熟练地拿出了探行文书,递给了狱官,狱官仔细查看过之后,才点了点头放行,打开身旁地门。 “第八牢房里关押的是个年轻的修行者,修为不高,但脾气有点傲,油嘴滑舌的奸诈得很。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关在这里,即便他是阐院的教授都没用。”老狱官冷着脸说道,说的话虽然友善,但语气却总给人种不寒而栗之感。 进入地门后,他们顺着老狱官的指令找第八号牢房。作为关押修行者的地方,牢房构造肯定是极为特殊的,自从进门后,李迹就感觉到此地对自己有种莫名的压抑感,就连柳绮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额头上泌出了细汗,他细细一想之后,便得出结论是这里对修行者都具有力量压制的效果,即便是他这样的截教影魔修行者都会受到影响。 他们很快找到关押姚三公子的牢房,看到里面穿囚衣锁铁链的青年,他即便是在干枯杂乱的草堆上,都是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双手枕着后脑,口中叼着根草杆,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仿佛这不是牢房而是客栈。 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姚尧也懒得起来,眼角一瞄,见到了亭亭玉立冷面寒刀的少女,微微一愣,随即嘴角一勾,笑道:“这不是柳捕头吗?自从去了京城,回来后就没见到你了,这次是我老爹给你送了钱让你带我出去吗?” 柳绮敲了一下铁栅栏,淡淡道:“让你失望了,你家送来的那些银钱珠宝,全都到士师大人那里去了,至于有没有退回去,我就不知道了,至少没有接到放你出狱的指令。” “那可真是遗憾,不然那些钱都够柳捕头你好几年的俸禄了。”从小在钱堆中长大的公子哥有些惋惜地道。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穷。”柳绮拉开栅栏,走了进去,李迹跟着进去,同时目光一直打量着这个出身富贵并且还是高高在上修行者的年轻人。 姚尧又对李迹笑道:“呀,这不是那天骗了我一桌饭菜和一袋银子的小兄弟吗,你怎么也来看我了?” 李迹微微一笑,也像是和老朋友打招呼般说道:“我就是胭脂医仙的侄子。” 姚尧眼中闪过惊讶之色,随即又了然,说道:“看来被我瞎蒙给蒙对了,我就说如果不是你,怎么敢骗我说医庄取消了那个破规定。” “原来是蒙的啊,怪不得,我也奇怪我们明明从未见过面,你居然能说出我的身份来。”李迹在他面前蹲下身来,看着他身上的囚衣,虽然破旧却也仍掩盖不住他身上的富贵气息,倒有些小小的羡慕。 “因为我早就打听到越姑娘有个侄子,一天之内有大半的时候都不在医庄,我才想碰碰运气的,就算那时你在把我揭穿了我也可以一口咬定就是你说的嘛。反正那时候信我的人多。”姚尧想做个摊手的动作,可惜双手手腕被锁着分不开太大。 “姚公子你可真聪明。”李迹一本正经地点头。 “不用夸我,我一向知道自己很聪明,我还猜到你们这次来找我,是想对我动用私刑的吧?” 李迹再次一本正经地点头。 姚尧脸色有些尴尬。 “柳捕头,能不能麻烦你出去下,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会有些血腥,不适合女孩子家看。”李迹相当有风度地对柳绮行礼说道。 柳绮好看灵动的眸子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见过的血腥会比你少么?” 李迹笑而不语,这姑娘的意思显然是要和他一起做这勾当了。 姚尧的脸色更难看了,急道:“滥用私刑是违法的,更别说我是阐院的学生,虽然被开除了,但仍有一年的阐院保护法有效,只要没过期,就算是士师越要动我都不可能!” “阐院保护法?那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这里是洛州城,唯一的法律就是刑事府法,改自法家商鞅大教授的商法,你可知在商法之中,修行者于闹事中无故杀害平民或致其重伤,是什么罪?” 柳绮冷笑一声,说道:“至少二等罪,再加上你犯法的初衷是因越姑娘,所以宫刑是怎么也免不了的。” 她抽出腰间寒刀,刀在牢中闪亮,闪出幽光,映在少女雪白的半颊,同时也反射在姚尧的腿间,顿时让在场两位男性浑身都吓出冷汗。 李迹还好,顶多是被她的魄力吓到了,再一次认识到了惹怒这名少女捕头是有多么可怕,而姚尧面对着命根子方面的威胁,先前的悠然和自傲顿时无影无踪,小兽般缩到墙角,恐惧地道:“你堂堂刑事府捕头,也要动用私刑吗?” “我在执行商法,哪里是什么私刑?”柳绮面无表情c大义凛然地说道。 姚尧喊道:“你别忘了商教授就是因为你说的那条律法才死在了秦国,被五马分尸!不让修行者的地位超过世俗,修行者犯法甚至重于平民,他的商法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柳绮说道:“法家讲究的就是公正和秩序,修行者要是能随意扰乱世间秩序,那周礼还有存在的必要吗?虽然我觉得法家有时过于不近人情,但对于商教授,我是真心佩服。” 李迹这时也开口了,说道:“据说儒家的孟子先生,早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就已经把商教授的名字刻在了阐院历代圣人才能登名的春秋碑上,并留语:圣人不留世,其法应永存。” “你在阐院读了三个月,却连这件事都不知道,看来你根本就没听过法家的课,怪不得会被开除,我们用商法的名义教育你,名正言顺。”他的脸上也开始浮现出大义凛然四个字。 “我进阐院是为了修行,报的是道家,哪里需要听法家的课?根本就没安排过好吗!”姚尧心中犹如无数匹烈马狂奔而过,这两个家伙说了一大堆,不过就是找一个动用私刑的理由而已,还说的冠冕堂皇,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迹和柳绮,一个撩袖子一个提刀,无视他的喊冤,冷笑连连地一步步逼近。 可怜的姚三公子裤裆中都快被吓湿了。 这时,李迹却是突然把手拦在了柳绮的前面,转过来疑惑地对她道:“我教育他是因为他惹我小姑生气了,你又是为啥?” “我看不惯这种人。”柳绮哼道。 “那你先来。”他自觉地往后退一步。 柳绮自然是清楚他的真正想法,不过是看姚尧是修行者,即便此刻修为被锁,要伤到他也是极为麻烦的,所以就先让自己先动手。 她也无所谓这点小心机,举起手中佩刀,对着面前脸色大变的姚尧一刀劈下。 叮!刀锋斩在了他双手间的铁链上,应声而断。 两截铁链掉落在地上,姚尧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恢复灵活的双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柳绮又是一刀,他脚腕处的铁链也随之断裂,这下姚尧是彻底恢复了自由之身,在李迹和姚尧同时不解的目光中,她淡淡说道:“我不欺负无力反抗的弱者,所以帮你解开,否则揍了你也不痛快。” 姚尧看白痴一样地看着这个少女,无视她的狂言,心想还有人喜欢自讨苦吃的? 既然对方给机会,他也自然不会客气,狞笑着捏了捏拳头,活动了一下双脚。 有幸看到两位修行者交战的李迹兴奋地瞪大了眼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修行者欺负修行者(下) “就让你这小姑娘看看,本公子在阐院学到的道术如何!” 姚尧狂笑一声,身上荡漾起浅浅的青绿色光芒,脚下一转用脚尖在地上划出个半圆,身子随之旋转而来,带起牢房内无数枯草飞舞,连断裂的铁链都被卷上了半空,噼里啪啦叮咚作响,牢房里像是刮起了一阵龙卷暴风,李迹赶紧再向后退去,直至退到了栅栏外。 场间已经是暴风骤雨,姚尧以极快的速度疾风般转至柳绮的面前,并且身子尚处于旋转中便一指点出,快得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能感受到一股足以刺穿这大牢墙壁的锋锐之气袭来,李迹隔着远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那可怕的力道。 柳绮额前的头发都被这股风给带起,光滑的眉间隐隐被刺破了一点皮,并且如果她再不躲开,被刺破的深度将会越来越深,甚至直接被洞穿额头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姚尧对于这位刑事府内鼎鼎大名的神捕,可是一点都不手下留情,因为他知道对方的实力并不会比他弱太多。 暴风狂兮欲破浪,水滴柔兮可穿石,阐院道家所授的暴风穿神指,一指穿神! 那平滑刺出的指尖,像是凝聚了无数暴雨骤雨在内,骤然透向柳绮的额头! 在这突如其来的可怕攻击下,柳绮却没有慌乱,双手握刀举至眉心的高度,似是要横刀挡住这一刺,对其姚尧不由得心中嗤笑,这可是修行者的招式,你那刑事府发配的普通捕头刀莫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居然妄想挡住阐院道家秘术之一的暴风穿神指? 他想的的确是没错,那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是普通铁质的刀罢了,可柳绮这么做却不是为了用刀身挡住这一指。 刀身横于双眼前,所以姚尧无法看到,她乌黑明亮极有灵气的眼瞳中,开始荡漾起一缕缕丝丝绕绕的黑气,一股自眼底深处亮起的幽光逐渐从瞳孔中放大,瞬间流至她的全身经脉,就在那一指即将接触到刀身,要将其一击穿透的时候,柳绮又忽然松刀了,将光洁白玉般的额头展露在这可怕的一指之下。 暴风穿神指狠狠刺在少女的额头上,像是一阵狂风迎面打来,牢房内的所有气息都向外冲去,李迹都差点稳不住身子了。然而这样的力道却没能让柳绮的身形动上那么丝毫一分,乱流让她所有的发丝都向后飞去,脚步纹丝不动,那宛如带着穿神之势的指尖,却根本无法刺穿她的额头半分,甚至只是破了一点皮就再次前进不了。 姚尧呆滞在那里,这怎么可能?自己这足足用上了八成修为使出的暴风穿神指,居然连分毫都无法伤到她? 硬生生用额头挡下这一指的柳绮,眉头有些微蹙,似乎是有些隐隐的疼痛,脸上也没有什么得意的神色,只是冷冷地道:“暴风穿神指?如果这水准都能称之为道家秘术的话,我这额头是不是比得上西方教的金刚不坏之身了?” “是啊,你的额头比城墙还厚。”李迹在后面不知死活地接道。 “比不上你的脸皮。”柳绮飞快回道。 面对突然斗起嘴来的二人,姚尧什么感觉都没有,他现在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凝固后的石像一样,完完全全地刻着惊讶二字,连手指都没有缩回去,全身破绽大开在柳绮的面前,等看到柳绮手中的刀又再度抬了起来,才猛地回过神来,脸色大变向后退去。 但这时候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柳绮根本不可能给他逃离的机会,一只手猛地探出抓在他的手臂上,往里一扯做抽刀状,另一只持刀手做斩刀状,一气呵成,眼看就要一刀断臂。 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引来和那个被自己断臂的青年同样的结局,姚尧目眦欲裂。 作为阐院出来的学生,即便是被开除的,他也没有被废了从阐院学到的道术神通,也仍是一位凌驾于无数世人之上的修行者,眼下既然暴风穿神指无效,为避免断臂的结局,他立刻做出了一个艰难惨烈的决定。 咚! 牢房里地面一阵轻响,下一刻出现的一幕顿时让李迹震惊无比。 连柳绮也被吓到了,刀在半空中便生生中止,赶紧脚步向后挪了几步。连她也万万没想到,身为姚家三公子c曾经阐院学生的姚尧,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他居然有如此的胆魄! 李迹脸上的震惊变成了佩服,柳绮还在呆滞,他却慢慢走了上去,对着那个双膝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泥土里的堂堂修行者,半疑惑半玩笑地说道:“姚三公子,你这是什么道术啊?也是从阐院学的吗?” “柳姑娘,不,柳姑奶奶,求你饶了我,别砍我的手,我愿为你做任何事!”姚尧埋着头在地上大声喊道,先前那咚的一声,就是他下跪发出的声音,直接就让柳绮的刀在空中停了下来,并且惊骇地向后退了几步。 这当然不是害怕的那种惊骇,只是过于震惊这家伙太没有身为修行者的气度了。 你可是从世界上最神圣高贵的地方出来的人啊!居然就这么轻易给人下跪了? 柳绮的小脑袋里有些发懵,饶是她见惯了李迹的不要脸,却也没想到有人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看来你的脸皮才是比得上西方教的金刚不坏之身了。”李迹感慨叹道。 姚尧抱住了他的鞋子,像是在抱一根天底下最粗的大腿,因为他知道这少年才是自己今天受罪的主谋,当下就压下心中所有怨愤,用哭丧般的声音喊道:“医仙侄子大哥,我也愿为你做任何事,要什么东西也都可以,我老爹是东城七贵之一,家产有数十万两银子!” 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懒散也傲慢,整个人也如同换了个一般,此时他的膝盖重重跪在牢房地面的湿泥中,半条裤子上都是泥土,俊逸脱俗的脸上也沾满了泥,尤其是额头上,这副样子的姚尧哪里还像之前那个吊儿郎当,视人命如女子般好玩的姚家三公子? 事情反转地有些让人难以接受,连李迹的眼中都闪过了异色,如果这家伙这样子都是装出来的,那他的演技和自己也有得一拼了,这样的人撒起谎来实在是有些可怕的。 柳绮并没有李迹那种成精一样的眼力和复杂想法,只是一脸无趣地心想,怪不得这家伙会被阐院开除。 为了配合对方的演戏,有时分不清是本性还是演戏的李迹忍不住又恢复了他的本色出演,在听到那句我家很有钱后,顷刻间便满眼放光,转头对柳绮说道:“你看他态度多好,不如饶了他吧,在牢里私自砍掉犯人的手,洛大人知道会弄死我们的。” 柳绮斜了他一眼,说道:“不是你提出来要到牢里给他点教训,帮你小姑出点气的?” 李迹一摊手,厚颜无耻地道:“小小的教训就行了。” “越姑娘知道了估计会想打死你。” 李迹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想了想,踢了踢脚跟,把抱着他鞋不放的姚公子甩开,然后蹲下身子,说道:“你让你那个富商老爹给我送一千两银子,我就劝柳捕头不要伤害你,我自己也绝不会对你动手,你觉得如何?” 姚尧听了立刻点头,一千两银子虽然有些多了,但钱这种东西他哪里在意?总比莫名其妙被砍了一条手臂好,急声说道:“没问题没问题,多少银子都可以,只要能让我无罪释放,后面我还可以再补。” “好说好说,你写个欠条吧。”李迹笑眯眯地道。 “要写在何处?这里又没有纸墨。”姚尧有些疑惑地道, 李迹熟练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帛布,递给他,“这不就有了吗,笔墨的话,用血蘸一下吧。” 柳绮一脸惊疑地看着他,说道:“你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敲诈?” “什么敲诈,这只是随身携带以备用。”李迹轻咳两声说道。 姚尧可没功夫去深究他是不是本来就这样故意打算的,被坑了也就被坑了,谁让自己现在是阶下囚,又打不过别人,也只能忍了。当然,以他的性子,这笔帐肯定是记住的,日后若有机会,定要这二人百倍奉还。 忍辱的公子哥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帛布下唰唰地写下了一张千两银子的欠条,挥舞的指尖仿若是在行舞狂放草书,还在最后面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以示自己的诚心。他捧着这张血书,恭恭敬敬地送到李迹的手中。 李迹满脸微笑地接过,瞄了一眼,赞道:“字写的还不错,不愧是上过阐院的读书人。” 姚尧讪笑一声,心想这应该是搞定这贪财小子了,然后看向满脸冷漠的柳绮,脸色顿时转为惊恐,低声说道:“柳捕头,你看这气也出了,我也吃到苦头了,这事是不是就这样算了?” 柳绮淡淡道:“算了就算了,我本来也和你没仇。” 这话说得姚尧心中顿时恨得痒痒的,既然你知道我们没仇还故意来整我,好玩是么?好歹也是这么厉害的修行者啊。修行者欺负修行者,算个什么事嘛? 清楚这脸上赔笑心中暗骂的家伙是什么德行,柳绮也懒得理他,对李迹说道:“好了,气也出了,又让你敲诈到一笔,是不是该回去了?” 巴不得这二人快走,然后找人早点将自己释放的姚尧连连点头。 谁料李迹却是懒洋洋地将帛布塞回到衣服里面,斜眼说道:“气哪有这么容易就出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虚幻与真实 姚尧和柳绮均是一愣,尤其是姚尧,本着破财消灾的心态才放下公子哥的尊严和修行者的面子,做出了能让他感到耻辱一生的跪拜之举,将整个姚家的脸都丢尽了,以后让人知道了岂不是抬不起头来?当然他并没有意识到就算自己没有跪,单单被关进刑事府大牢就足以成为他一生的污点了。只是此刻被这翻脸形同翻书的少年弄得有些迷糊,花了一千两银子消灾,这财破了,灾却还没消? 他脸色难看地像是吃了浆糊一样,说道:“你想出尔反尔?” 李迹温柔一笑,宛如在青楼时面对那些美丽姑娘们露出的天真少年笑意,真实无欺地说道:“不,我这人做生意还是有原则的,说了我自己不会对你动手,就绝对不会反悔。”然而话一完,他的真诚笑意就骤然间随着句号中止,转变为可恶的奸商嘴脸。 “但是我只说自己不动手,不代表不让别人动手啊,不把你弄得半死不活,我怎么对得起家里那个看书白痴?” “是吧?柳捕头?”他看向满脸鄙夷仿佛写着早知道你会耍赖字样的柳绮。 柳绮眉头都懒得动一下,收刀入鞘,转身往牢外走去,说道:“我不会帮你。” 姚尧松了一口气,这姑娘要是再对自己出手,那估计不死也要脱层皮。 李迹丝毫没有被拒绝的尴尬,哈哈一笑说道:“我又没说让你帮我。” 柳绮刚刚走到栅栏处的脚步一顿。 姚尧也是不禁摇头四顾了一下,脸色古怪,心想这少年不是收钱收傻了吧?这儿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哪里还有别人?少年自己不动手,柳捕头也不动手,难道还有第三个人能教训他? 那人莫不是鬼? 去过京城c进过阐院c学过道术c睡遍青楼的姚公子此刻觉得自己的眼界有点小了,完全看不懂面前这位少年在想什么,当初假装被他三言两语所骗,信了胭脂医仙免费看病的鬼话,然后借机去闹事,虽然因此让自己进了牢狱,但这件事做的却十分痛快,他最喜欢的便是将那些自认清高无比的女子乖乖在他面前弯下那高贵的腰肢,如果之后还能扭动就是再好不过了,因为这就是他的人生乐趣,甚至要高过修行。 这一出荒唐闹剧,让他自觉是狠狠耍了那少年和那医仙一番,这几天即便在牢里都是以成功者的姿态享受,谁料此刻,他此刻竟然完全没有了那种姿态,总感觉自己无论如何做,都在这少年玩弄的圈套里。 这小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李迹完全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意思,讪笑着对柳绮伸出手,说道:“柳捕头,把你的刀借我用下可否?” 柳绮古怪地看着他,她猜到了他或许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有些震惊,所以微微蹙眉,有些不大乐意地说道:“你脑子进水了吧?不怕他事后把你的事供出去?” “不是有你在嘛?”李迹丝毫不见外地说道,笑得像是在面对自己的亲姐姐亲妹妹。 “我没有理由陪你一起发疯,更没有让自己也陷入危险的必要,你真这么恨他,一刀杀了算了。”柳绮丝毫不给他面子,冷漠而生硬地拒绝。 听着这对话的姚公子一头雾水,但隐隐有种自己要倒大霉的预感。 见这姑娘一副要和自己保持距离的样子,还给自己起了个狗屁主意,深谙做生意套路的李迹也不得不使出他的“杀手锏”,认真说道:“暴风穿神指,你不想学?” 口中故意抛出她最看重的筹码,柳绮即便知道这家伙是想找借口拉自己下水,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筹码对她来说很有吸引力,阐院道家的秘术是任何一个修行者都梦寐以求的,要在平时,能随意处置一个从阐院出来的学生,可不是什么容易碰上的事。 她紧抿着薄如蝉翼的双唇,浑身都在颤抖,剧烈地腰间佩刀都摇晃得啪啪拍打大腿,仿佛是要强逼自己拒绝这个有些来之不义的机会,然而再正直的人格,终究还是抵不过修行之路尽头的神格,最后她咬着小银牙,重重说道:“好!” 李迹嘿嘿一笑,心底大呼:“赚大发了!” 接过她丢过来的刀,他把玩了几下,然后在姚尧心惊胆战的目光中将刀往他身后一丢,丢到了角落处。姚尧不解,但从先前的对话中,也能听出他们对自己有想法,似乎还是偷师他的暴风穿神指,这就让他完全不能理解了,自己都只是学了点皮毛,使出这招后被那少女捕头用额头就挡下了,根本没资格去教人好吧?那对方究竟要如何从他身上学到这招? 为了小心起见,他脚步蹬蹬后退两步,退到墙角处,身后就是那柄被李迹丢到角落的捕头刀,他努力装作镇定地样子说道:“小兄弟,有话好商量,你是觉得一千两银子不够吗?我可以再加五百两。” 抛出对方最喜欢的银子为引,看来他是真的谨慎,也不相信少年所说的自己不亲自动手,对方肯定还有整自己的办法,万一他也是个和柳绮一样厉害的修行者呢? 然而这一次出乎他的意料,面对银子的诱惑,李迹眉头都没抬一下,以往听到银子就发光的双眼竟然充满了冰冷之色,仿佛那天莫名生气的越晗雪一般,生硬地道:“晚了,谁让你刚刚不懂事,我只提价一千两,你就只给我一千两,早给我加价的话不就好了?” 姚尧郁闷地几乎想喷出一口血,这人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咬着牙,被一次次如小丑般戏耍,是个人都忍不了,更别说年纪轻轻就有家世有修为,前途无量的姚三公子了,他终于再不肯屈膝软气,怒声道:“那你想如何?” “说过的,至少要弄得你半死不活。”少年的声音仍然像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硬。 姚尧气极反笑:“就凭你?” “不凭我,我说过自己不动手的。” “我看你是贪钱贪的脑子都坏了!”他怒喝一声,浑身再次暗亮起青绿色的光芒,脚底重重一踏,身形如风般朝李迹射去,这一股霎时的凌厉劲风,加速他的前冲的同时,也在其指尖凝成一圈圈的气流,暴风穿神指再度使出,直透向少年的胸口,竟是丝毫没有留情的余地,像是要直接将李迹一指击杀。 他已经存了对方可能是修行者的心理准备,并且不管是不是都做好了心狠手辣的打算,所以这次出手完全是用上了所有的修为,比方才对柳绮时更有威胁力,如果李迹只是个普通人,那么面对这一指就必死无疑。 自己眼下作为阶下囚,杀了对方结果肯定会更糟糕,但年轻人终究有年轻人的血性,这样一次次被羞辱,甚至自己都下跪写血书了,对方都不打算放过自己,那他又何必仁慈?他本就是个敢在医庄门口当众断人手臂的狠货,李迹是普通人的话,杀了也就杀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生死危机,李迹也没有慌乱,甚至脸上还很轻松,虽然他很清楚以他的本事,肯定不可能挡下这一指,甚至躲开都不可能,但既然花大代价拉柳绮入伙了,她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杀死。 果然接下来也如他的所料,姚尧的穿神指在到了离他胸口只有几寸的距离时,柳绮的身影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一只洁白细小的手臂伸出,在姚尧如风般冲来的速度中竟也准确地抓住他的手腕,然后狠狠一折,只听清脆的骨裂声在牢房中响起,姚尧惨叫起来,用尽全身修为刺出的一指再次被化解,而且同样还是一招,他的惨叫声里还包含了无尽的耻辱,彻底惨败给一个小姑娘的耻辱。 李迹趁着他手腕被柳绮抓住的时机,丝毫没有侠士风范的从靴间抽出把雪亮的匕首,朝姚尧的胸口猛刺而去。 说好的自己不动手呢?果然是说话和放屁一样! 姚尧心中怒骂一句,再一次认识到了这少年那堪比西方教金刚不坏之身的脸皮厚度。 “我是没动手啊,动刀有问题吗?”李迹看出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不由得认真地解释道。 匕首刺空,盛怒之下的姚尧竟是强行挣脱了柳绮的手锢,一个旋转侧身便躲开了这一刺,同时身子借势绕过柳绮朝李迹靠近,柳绮看出这和刚刚姚尧对她起手拉近距离时所用的步法完全一致,也定是阐院所学无疑,一下子就甩掉了她。 这个距离对李迹很不利,姚尧可以在一招之内就杀死或重伤他,并让柳绮来不及救援,这也是姚尧没有一开始就没有使用这步法的原因,就是为了出其不意,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 此刻,这位公子哥的脸上露出了和他俊逸容颜不符的狞笑,一掌向李迹的头顶拍出,仿佛下一刻眼中就会出现这少年头颅炸开,血浆脑液横流的血腥场面。 暴风刮过,下一刻牢房里出现的不是什么人死脑裂的血腥场面,因为就在那一掌即将落在李迹头上的时候,他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是那种毫无征兆的消失,同瞬移一般,肯定不是靠速度办到的。 即将死在姚尧掌下的少年,消失后换成了一个漆黑无比的影子。 那一掌落在影子的头顶,毫无阻碍地呼啸而过,像是拍在了空气中一般。 姚尧满脸惊骇,然而还没有等他确定眼前这个影子代表着什么的时候,一股突如其来的剧痛,从他的腹部传来。 他瞪圆双眼低头一看,一柄寒光闪闪的捕头刀,深深插在自己的肚子里。 刀的另一头,握在那个漆黑飘忽的影子手中。 耳中仿佛有嘎嘎的怪异笑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穿梭于幻影间 姚尧微微张口,口中流出鲜血,这一刀毫无偏移地插在他的内脏里,在这骤然袭来的痛楚中,他随之爆发的是无比的惊骇与愤怒。 然而他再次抬起手掌,打向那影子的胸口时,像又是拍中了一道云烟,径直穿过。 那影子是虚幻的,捅在他体内的刀却是真实的。 眼见这诡异的一幕,姚尧微微有些慌乱,但也明白过来这影子只能靠手中的捕头刀来对自己造成伤害,虽然不清楚明明是虚幻的它为何能握住那刀柄,可只要解决掉刀,那它就对自己没有威胁了。 姚尧也不愧是经历过修行的人,在肚子被插了一把刀的情况下,也能忍住剧痛,强行选择往后退去,刀身缓缓被抽离他的身体,仍旧握在那影子的手里,由于影子没有抓住他,只是紧紧握刀,所以无法阻止他强行脱离开。 随着刀尖彻底抽离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一抹触目惊心的血水也洒溅在了地上,这是真正属于修行者的血,不管是在医庄门口他被越晗雪的神念压制击败,还是屈服在刑事府的法威被锁进天牢,或是跪倒在柳绮的绝对力量下,他都没有真正地受伤流血过,这是他第一次流这么多血。 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流这么多血是在什么时候了,或许根本就没有过,和从小生活在刀光血影的李迹相比,他的人生无疑是顺利完美地令人羡慕的。但是现在,他发觉自己这种人生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持刀的影子并没有欺身追上来,仍是保持着刺刀的那个姿势。 姚尧在警惕的同时也确定了自己要对付的真正幕后者,并不是这个影子,转过头去,他身后的牢房墙角处,正站着一个少年。 他再次化为一道风朝李迹掠去,这一次的杀意更决。 李迹心中震惊着姚尧不愧为阐院修行者的表现,那种情况下的重伤偷袭居然都没有毁去他的行动力,若是换了正常人,被一刀捅进肚子,估计直接倒地等死了。 好在经过刚刚这偷袭的功夫,柳绮已经能够跟得上这次的袭杀了,晃影挡在李迹的面前,微白的五指张开,一记擒拿手便朝着姚尧撒网而去,就像是要在那苍穹高风中伸手破风,擒住那风间飞掠的鹰鸟。 “我不会被你抓住第二次的。”想起先前自己使出一记暴风穿神指被她挡下后,自己就被牢牢禁锢住丝毫没有闪躲之力,姚尧已经对她的擒拿术有了浓重的忌惮,根本不会正面对上她的手掌,一只手悄悄探入衣袖之中,将一颗红色小弹丸捏在了手里,轻轻捏碎。 “乱花迷人眼!” 一股红色的烟雾如花蕊般绽放开来,鲜艳欲滴迷人眼,瞬间便让面前的柳绮失去了视线。 “法器!”柳绮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修行者第三境,名为心动境,区别于凡人之处除了能够使出各种各样的道术之外,还能够驾驭本命炼制的法器,不同的法器自然威力也不同,姚尧的法器本是那柄随身不离的舞女红纱竹扇,被关进牢之前已经被洛溪取走了,可是以他的家世财力来说,又岂会只有一个法器? 不是本命炼制的法器,自然是要少很多互通灵性,有时甚至根本无法以修行来进行操控,但作为偶尔使用的暗器来说,倒是非常合适的,因为它能隔断修行者的神念探查,在烟雾中无论是怎样的修行者,都会成为瞎子。 他不惜花掉这颗老爹用五千两银子换来的珍宝,就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 借着烟幕摆脱掉柳绮,姚尧离李迹已经近在咫尺了。感觉到身后一股冷意,姚尧斜眼瞄到是那个漆黑的影子,举着刀高高地跳到了他的头顶,想当头一刀劈下,他心中冷笑,以自己这般速度,刀还未落下,那小子只怕已经成为他指下亡魂。 至于他是否会再次使用方才那与影子交替身位的奇招,姚尧不知道,不过也做好了准备,只要李迹的身影一消失,他就立刻回头攻击现在影子所处的方位。 学得暴风穿神指,一身风灵般轻巧的速度,只要准备,他对杀死那少年极有信心。 “换啊,我就等着你换。”姚尧心中冷笑,已经被慢慢的杀意所充斥,旋风凝聚与指尖,这一指,他抱着必杀的信念。 面对决定生死的这一指,这一次想要再借助影子偷袭显然是不可能的,同样的招数对方不可能中第二次,所以那一刀没有重伤姚尧,李迹已经是真正陷入必死危机了,惹得一位进入第三心动境的修行者起了杀心,甚至是还在牢中敢于无视杀人后果的狠货,后果岂能得善? 姚尧的暴风穿神指已近在眼前,额头的皮被凛风所刺破,他甚至能看到姚尧眼中那抹对自己动向完全了然的自信,显然是打算自己身形一换就转而攻向身后头顶,想用先前的办法偷袭,已经无异于梦里探花。 在即将刺杀这少年的时刻,姚尧也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影子,就在指尖已经要触到少年额头的时候,他发现影子身上的黑气微微荡漾了起来,仿佛有股空气被扭曲的错感,他眼中顿时闪过山林中猛虎寻觅间发现猎物的光芒,嘴角咧起残忍笑意,身子还保持着风速前冲,腰腹部骤然发力,拧身而转,将灌注着他全身气力和修为的手指,以破天之势向那扭曲的影子刺去! 昏暗的牢房里像是点亮了一盏烛火,这一点破光,直接将那扭曲的空间都洞穿,方才乱花迷了姑娘眼的烟雾也瞬间散开,柳绮眼中清楚地看到了,那黑气荡漾的影子在真实与虚幻的交替间,被这点寒光透过了脑袋。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竟是出现了李迹惨死在这一指下的错觉。 不过很快,她的眼神又柔和了下来,因为那的确只是错觉。 被一指穿透而过的,不是刚刚正巧与影子交替位置的李迹,仍旧是影子。 所以轮到姚尧的瞳孔收缩了起来,难道是自己出手早了?那可黑气荡漾和空间扭曲的感觉,和之前李迹身影消失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差别,说明李迹的确是想换位的,可为何最后他击中的还是影子? 就在他刹那间呆滞的时候,和之前类似的一幕又出现了。 一把带着寒光的匕首捅进了他的后腰。 他瞪圆双眼转头一看,握着匕首的正是面无表情的少年。 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体内多了一前一后两个血洞,同样的剧痛侵袭着他全身,虽然这次是匕首,可痛楚比之那长长的捕头刀刺进来的感觉却是丝毫不差,身体里的撕裂感和脑子里的混乱感,使得他的神经仿佛迸成了一张拉满的弓弦,处在弓折弦断的边缘。 因为李迹用上了全力,半尺多长的匕首,被他全部捅进了姚尧的身体中,深深没入,只留刀柄在外,一只手成拳握柄,另一只手的手掌张开摁着拳头和柄端,做出反手用长刀穿刺的姿势,这样穿透的力道,并不比长刀要差。 “你真是蠢啊,猜得到我会换,却猜不到我可以取消换吗?”少年寒声说道,声音就和手中匕首一般冷。 “你”姚尧双眼圆瞪,颤抖着双手想要抬起,借着二人紧贴的距离将他轰杀。 可长刀再次捅进了他的腹部。 握刀的仍是那飘忽飘忽的黑影。 两柄凶器同时刺进身体之中,在姚尧的肚子里交错而过,鲜血与肉片被挤出刀面,他的身体被两把刀牢牢地钉住,再也没有气力挪动脚步脱离。 鲜血滴答滴答溅在牢房湿漉漉的地面上,缓缓渗透了进去,腥味逐渐浓重起来,在封闭的牢房里发酵飘香。 “我先前说我不动手,又不代表我没有能力动手,你真以为我只会躲在少爷的后面?” 姚尧的确小看了他,和影子互换的能力的确是突然而惊人,可同时也给他造成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少年本身并没有多少杀伤力,就像诸子百家中的墨家就有种操控木偶进行战斗杀人的傀儡师,极怕被敌人近身,一旦自身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下,哪怕再强的傀儡也没有用。 他不知,这个少年活的前面十几年,比起他的锦衣玉食意气风发的富家公子哥生活,简直是温室花朵和屋外受狂风暴雨侵打的野草的差别。 在那个流血的夜晚之前,李迹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少爷,无时无刻不担当着少爷的安危。 他是天生的杀人者。 姚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腹部和后腰传来的空洞感,令他体内的鲜血逐渐流走,那剧烈的痛楚终于压制住了他的意志,他颤抖着声音,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迹认真地解释道:“我是李迹,越姑娘的小侄。” 姚尧心中暗骂这小子又在耍人,痛苦地吸进几口牢房里带着血味的空气,说道:“自从我晋入心动境界,便一直以为世俗的武力再无法拿我如何,可却完全料不到,自己居然先后倒在了在洛河医庄的门口,刑事府的地牢,以及最终你一个十几岁孩子的面前。” “败给越医仙和柳捕头,我都能够接受,因为她们本身也是修行者,而你呢,我并没有感受到你身上与任何修行者有关的气息,你究竟是什么人?” “还有它究竟是什么妖物?”他眼中带着恐惧望着面前的黑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一场梦 黑影没有脸,全身都是黑雾凝成的漆黑,但此刻姚尧却有种它在嘲笑自己的错觉。 面对对方居然问到了自己的秘密,李迹自然是沉默片刻,然后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我也是修行者。” “你既然进过阐院,应该听到过,有种修行者,是依赖影子来战斗的。” 姚尧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般,面带着恐惧涩声道:“难道你就是教授们所说的影魔?”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课都逃。”李迹夸赞道,算是承认了他说的话。 姚尧重重喘息着,借此消化内心极度的震撼感和腹背上的痛楚,他的眉宇都因为这一系列的刺激而微微抽搐着,显得痛苦无比,说道:“我还以为截教什么的,都只是那些老家伙们编出来吓唬自己学生的故事而已。” “七百多前的事情,我们的确也只能听听,而无法真正地确认它,若不是我自己变成了这样的怪物,也不会相信有截教这样的东西存在。”李迹感慨地说道。 姚尧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变成了”三个字,他现在不得不考虑的就是自己的生死问题,动手前李迹说的只是教训,可看自己现在的状况,体内插着两把刀,随时都有被杀死的风险,岂止是教训? “你究竟要把我怎样?”他已经完全褪去了姚家三公子的骄傲,就像临刑前在斩刀下瑟瑟发抖苦苦求饶的死刑犯。 而李迹,这个背负着影魔的可怕身份的少年,只是平淡地说道:“说了至少要让你半死,我说到做到。” “现在是践行的时候了。” 肮脏潮湿的泥面上,身穿囚衣模样狼狈的姚三公子,整个人趴在地上,脸泡在潮湿满是淤泥的土中,不时发出一阵阵惨烈的嘶嚎。 李迹跪在姚尧的背上,左手死死摁住他的右肩,右手握着柳绮的捕头刀,刀身插在他正对腹部的后腰,不断进进出出,红刀进红刀出,每一次都带动大片的血水溅出,他还一边听着他的惨叫一边和他聊天。 “姚公子,你知道半死的定义是什么吗?” “人的身体是上下两半组成的,腹部位于上半身和下半身的交接处,自然就是人身体的‘半点’,是死或未死的最恰选择,如果往上了插胸口很容易造成死亡,往下的腰腿又很难造成致命伤,在我理解中,所谓的半死呢,就是让你处于生与死之间的半点,半点对半点,所以我之前选择把刀和匕首都捅在了你的肚子里。” “你不会死的,我避开了你的要害,只要等会儿注意止血,这点伤完全没有生命危险,再说你也是修行者,恐怕想这么容易死都难。” “我可以玩很久呢。”少年开心地笑了起来。 柳绮不忍直视地撇过头,真是个变态。 “不过似乎也只有在关乎越晗雪的时候,才能看见这个样子的他呢。”她突然这么想道,不由得对这相依为命的两人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事而感到好奇。 随着又一刀下去,血都溅到了李迹的脸上,姚尧撕心裂肺地吼叫了起来,边喊痛便恶毒地咒骂着这个少年。 然而李迹脸上看不到一点生气的表情,瞧着他愤恨自己的样子,面上露出少年天真的微微笑容,说道:“痛吗?那时候我也很痛呢,你知道她每生一次气,那病好的可能性就少一分吗?” “病?”姚公子在极度的痛楚中听到这个词后,脑中片刻一呆。 “你要用多少血来偿还知道吗?”李迹突然狞笑着旋转刀柄,一拧一绞,让刀身在姚尧的身体里绞动,血肉模糊的伤口被更加无情地撕裂开来,血水带着咕噜噜的血沫不断涌出来,溅在他干净的布衫上,化作莫名意味的殷红花朵。 可怜的公子哥感受着在自己背上不停绞动的铁刀,却动弹不得,只能继续承受这残忍的折磨。 天字号牢道里的无数声惨叫响彻了很久,看守天字道的老狱官却一直没有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中间姚尧一次次昏迷过去又痛醒,终于最后一次彻底失去意识昏了过去,李迹即便是再用匕首扎他的大腿他都没醒过来,不由得有些遗憾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无趣地站了起来,顺便把刀从姚尧背上抽出,丢还给了柳绮。 “你倒挺适合做刑责官的,以后或许可以考虑干这行。”从头到尾看完这场酷刑的少女捕头直到现在才开口说话,看着染血的刀尖有些嫌恶地说道。 “刑部的官员都被人称作恶狗,我可不想把名声弄臭,以后还要进阐院呢。” 李迹想把手上染上的血擦在了衣服上,想弄干净点,可发现衣服上也到处都是姚尧身上溅出来的血迹斑斑,擦来擦去手倒是更脏了,索性就算了。 “” 柳绮没有说话,亲眼见识到这少年骨子里的阴狠戾气爆发出来后的样子,连她的目光中都微微充斥了忌惮的神色。 李迹看着手掌心间的斑斑血痕,说道:“其实折磨人这样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做,人们都说因果报应,尤其是在法家之中,很多喜用酷刑的刑责官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说到这里他不禁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司刑胥方褐,有些失神地道:“而现在我自己却这么做了,以后或许也有一天,我会被关进牢里,被某个变态用酷刑虐待地生不如死。” “那个人以后一定会死得更惨。”柳绮想象着那副情景说道。 面对她这不知是对自己的称赞还是讽刺,李迹也自嘲一笑,摇摇头不想这些,他以后的路还长着,不知还要杀多少人折磨多少人,现在去想报应明显就是对复仇决心的一种消极态度。 他看着地上鲜血淋漓的年轻公子,说道:“折腾了有些时间了,就算牢头大叔是自己人,也该收尾了。” “真的要这样吗,以他犯下的罪来说,这种惩罚未免也有些太过了。” 李迹挑眉,说道:“这是你之前自己同意的啊,再说你也看见他要杀我了,这罪上加罪还不够么?” 柳绮想说如果是我被你那样戏耍敲诈,也会有杀你的冲动。 想了想之后,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的确自己也存了私心。” 她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说道:“不过你给我记住,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即便是罪责再重的犯人,也应该交由刑事府的法令制裁,私刑我是不会用第二次的,你要是再想利用我,下一个在牢里的就是你!” 李迹举手,满脸实诚地说道:“完全没问题。” 柳绮原本还想让他发誓,可大概是觉得他的发誓似乎也和口皮子承诺没有区别,指不定哪天就变成笑话了,所以也懒得理会,走到姚尧的面前,将他拉起,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把他拍醒。 李迹在一旁看得纳闷无比,为啥自己刚刚用刀都扎不醒他,这小姑娘一巴掌就醒了,不会是忍痛装的吧? 睁开眼睛的姚尧脸色惨白地如同越晗雪脸上的白胭脂,微颤着双唇说道:“别杀我,别杀我,柳捕头,求求你放过我吧。” 柳绮轻声道:“对不起姚公子,这件事情我们只能请你忘记。” 姚尧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李迹身为影魔的事情,再联想到阐院里那些教授说到截教时的痛恨和鄙夷,不由得吓出全身冷汗,敢情他们是要杀自己灭口么? 他吓得想要跪倒在地求饶,被李迹折磨过之后,他再无半点身为修行者的自尊,就像卑躬屈膝的奴仆一般恐惧主人不知何时会下达的处死之令,腰弯的比那些奴仆更低更贱,心中更是没有先忍辱以后再找机会报复的狠心,完全像是认了命。 看着他这样子的李迹不禁更加佩服酷刑的力量,竟能将人变得如此,这已经是精神上的折磨了。 柳绮脸上带着些许不忍,但还是伸出手,按在他的额头上,说道:“我们不会杀你,只想让你忘记一些事。” “抱歉,或许会很痛苦。” 她的手掌心底冒起紫色和黑色混杂的光芒,瞬间从姚尧的头顶钻进他的体内,宛如一道道光亮扭曲的丝线直透了进去。 姚尧痛苦地哀嚎起来,只感觉仿佛一把尖刀从头顶活生生地刺进来的感觉!并且是从头皮开始一点点刺进去,慢慢穿过骨头c血肉,进入了脑子里,就像是一条蛇,在那脑浆中不住地搅动缠绕! 这简直比李迹折磨他的手段还要痛苦万倍! 柳绮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连李迹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僵硬,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柳绮使用这样的手段。 在剧痛的同时,姚尧感觉到自己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被抽离了出去,就像被剥离的丝茧一条一条,光丝钻进来,记忆钻出去,如水对流一般,缓慢而有序。 “你就把这段日子的经历,当作是一场梦吧。”柳绮虚幻朦胧的声音隐隐传来,并且越来越轻越来越遥远。 梦吗?那我过去活的二十年,也是梦? 人生不过一场梦? 大把花掉的金钱,怀中娇笑的美人,这二十年在他生命中出现最多的画面,仿佛也在这梦语之下渐渐变得空白。 然后是他进阐院道家学习的片段,那些事情他记住的并不多,因为并没有好好学,只是因为有天赋,修为进展快于许多人,被当成是天之骄子,沉迷在这骄傲的光芒下,荒废度日,最终被逐出了阐院。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最后闪过的片段,是阐院内道家教授给他上的第一堂课,关于截教和阐教的历史。 截教覆灭后还留在世上的余孽中,一共有三种修魔的方法,影魔c兽魔,还有一种叫梦魔。 一天之内被自己碰上两种魔吗?我的运气还真是够好的。 他的头颅垂了下来,意识完全失去,在无尽的梦之深渊中彻底沉沦。 柳绮收回了手掌,那掌心间不断跳跃的黑紫色光芒,逐渐隐没于她洁白的手掌下。 她的脑子里多出了一大堆东西。 这就是梦魔的窃梦能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我们都是黑暗 柳绮闭着眼睛消化脑子里的记忆,这能力虽然不是她第一次用,但离上次用也隔了许久了,难免有些陌生,眉头微蹙,努力找寻着自己从姚尧脑子里想要得到的东西。 李迹在一旁兴奋地看着她,眼底的光芒如狼似虎。 不知过去多久,牢中的血味都变得有些淡了,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在李迹期待的目光中,微微有些遗憾地道:“暴风穿神指,是道家的清风教授的授课所教,凡是道家正式弟子,都可以学,所以并称不上什么阐院秘术。” 李迹一愣,也是随之叹道:“真正的道家秘术,是身为大教授的庄子先生才能传授的,其他的教授教的,顶多算是道家内通用的术法而已。”他原以为自己会学到什么高明的道功,没想到那姚尧口中的道家秘术暴风穿神指只是他的吹牛而已。 他们两个身为截教三魔,道家的正统修炼方法根本就无法作用于他们,道家的功法修炼倒是能修炼,不过练起来要比截教的本门功法要难,也远达不到道家弟子能发挥出的水准。只有那些传说中的真正秘术,或许可以与截教修炼法门相通,毕竟截教本也就是仙道的分支。 不过姚尧虽然是吹牛,毕竟也是正统的道家法术,能学会一招是一招,对于现在没有人指导他们如何修行截教功法的李迹和柳绮来说,算是有收获了。 柳绮说道:“等我之后找个时间把它参悟了再来教你。” 李迹挥挥手,无趣地道:“不急不急,等你完全掌握了再来教我也不迟,以这家伙的性子,估计连暴风穿神指三成的火候都没学到,你从他记忆里学到的,也只能是皮毛而已。” 柳绮淡淡说道:“你好像很不满啊,至少也出了口气吧。还有,阐院的学生都能叫小喽啰吗?要是你今天对他做的事情传了出去,下场未必会比他现在好。” 她斜了一眼少年脸上的丝毫不当作一回事的无所谓神情,突然有些恼火,说道:“你以为自己能胜了他很了不起吗?若不是在这能压制修为的牢房之中,和对我的忌惮之下,他真要杀你,你根本躲不开。” “你说的当然没错,影魔杀人本就讲究个出其不意,要是他事先知道我是影魔,有防备的话,十个我和少爷也伤不到他。”李迹很大方地承认道。 但在柳绮看来,这种大方更像是另一种极致的无耻,恨得牙痒痒,走过去将她自己的刀收回了鞘中,转身打算离开牢房。 “这就走啦,不等他醒来后确认已经忘记了今天的事情吗?”李迹惊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需要,我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柳绮冷哼道。 李迹急忙跟了上去,说道:“不愧是柳大捕头啊,那等等我,没你罩着,那牢头大叔等等估计没这么容易放我走。” “我要和你保持距离。”柳绮的声音很冷漠,也不知她在生什么气。 “何必呢,反正都是黑暗里的人,影魔和梦魔,见了光就是死,所以还不如在黑暗中一起抱团取暖作伴。”他厚颜无耻地套近乎道。 柳绮白了他一眼,居然充满小姑娘天真可爱的样子问道:“就是同流合污的意思吗?” 李迹严肃地口花花道:“当然不是,是同舟共济,我孤舟,你窈窕,岸上有隐晦。” 柳绮理都没理他。 截教三魔配合杀掉高于他们境界的大修行者,不管是截教覆灭前还是覆灭后,这样的案例都实在太多了,影魔通过袭杀得手,梦魔汲取记忆偷窃道家功法,兽魔再吃掉肉身毁尸灭迹,一次次血的教训,令得继承阐教道统的如今道家对截教三魔余孽可谓是深恶痛绝。 李迹和柳绮,这两个年轻的少年少女,并没有背负着复兴截教毁灭道家的艰巨任务,他们只是因为某些事情而意外成为了这样的存在,他们这么做的理由也无非是为了变强,为了他们各自的理由而活。 出了地牢,李迹和柳绮在商量等会儿在洛溪面前怎么解释姚尧的事情,毕竟这事做的有些严重了,说了只是教训教训,却把对方弄得遍体鳞伤,身上全是血窟窿,还整了个暂时失忆,这要是传到士师耳中,连着洛溪也会被重惩一顿。 李迹唉声叹气地蹲在走廊边上,看着院落里开花了的铁树,想象洛溪知道后头发炸开来的样子。 “放心吧,罪责我和你一起承担,就说我一下子控制不住,下手太狠了。”柳绮走到他背后轻声说道。 李迹愁眉苦脸,说道:“洛大人他一向倚重你,你就算把罪名全摊到自己身上,也顶多是骂你一顿,但我不一样啊,我是外来人士,他拿我开刀,你也没办法啊。” “在牢里你下手那么狠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后果?” 李迹叹气道:“没办法,你也知道我生气起来控制不住自己。” 柳绮面无表情地道:“我只知道你不要脸起来,谁都控制不住你。” “” 忽然李迹眉头一挑,站起身来,抽出怀中的血书,笑着说道:“一千两银子,收买洛大人肯定没问题。” 柳绮像见了鬼一样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地道:“你舍得?” 李迹敛了笑容,把血书塞回到怀里,故作平静说道:“我开玩笑的。” 柳绮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在这个关头再打击他后,说道:“实际上,你也不一定能拿到这一千两银子吧,姚三公子都被你整成那样了,又失了忆,无法证明血书是他自己写的,你要怎么让姚家相信这欠条呢?” 李迹转过头来,觉得这个少女原本还算过得去的亲和容颜,此刻竟是变得狰狞无比,不由得黑了一下脸,说道:“那我们就让姚尧先相信这欠条是他亲手写的,反正他不记得我整过他,稍微糊弄几句就行了。” 柳绮蹙眉说道:“他没这么傻吧?难道我们要告诉他,他身上的血窟窿都是自己捅的?” 李迹表情一僵,说道:“我还是开玩笑的。” 就在二人各自纠结着的时候,一位匆匆跑来的衙役,说了一件让二人同时喜出望外的事情。 “柳捕头,出事了,那姚家老太爷让人抬着两大箱的黄金,就站在刑事府的门口,声称要是不把他儿子放了,他就赖着不走了!” 柳绮眼中放着光芒,俏丽的脸上却流露出捕头应有的威严和气度,拍着腰间捕头刀,说道:“赖着不走了?他当我刑事府是什么地方?走,带我去看看。” 李迹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黄昏时分,刑事府大门口的一幕吸引了无数行人驻足观看,一个大腹便便,身材极为发福的富商老爷子,让身边随从抬来的两个大箱子就摆在他的脚边,他正是姚尧的父亲,东城七贵之一的姚家老爷子。此时这位老爷子瞪着眼睛吹着两撇小胡子,挺着发福膨胀的大肚子立于刑事府森严公正的府门口,任凭看门衙役怎么赶都不走。 他还用脚轻踢着脚边的两个大箱子,怒声说道:“我儿已经被你们关了五天了,什么罪还定不下来?他都已经在牢里受了这么多天的苦了,你们怎地还不放人?莫非我儿犯下的是什么杀人的罪,还要行刑流放吗?” “姚公子犯的是无故伤人致残之罪,还是以修行者之身,按照士师大人的判决,至少要先关押七日,然后等阐院下通知后,才能行刑。”一名衙役严肃解释道。 姚老爷子听了大怒,指着他唾沫乱溅骂道:“那人不是被越医仙救回来了吗?哪里残废了?还有,我儿身为阐院的学生,不管是正常毕业,还是中途休学,一年内都受阐院保护法,你们也敢判刑?” “这种事情你要和士师大人去讲,跟我们这些看门的争个什么劲?”另一个衙役面无表情说道。 姚老爷子听了更怒,用宽大的手掌拍着自己肥硕的肚皮,肥肉上下抖个不停,说道:“那你们还拦着我,不让我去见士师大人?” “士师大人还在处理别的事务,洛大人也正忙,今日怕是接待不了,所以请明天再来吧。”衙役坚定地执行着自己的职责,看都没看那两箱子黄金一眼。 姚老爷子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装满黄金的大箱子上,骂咧咧道:“那本老爷今天就不走了,我看你们也是不是要陪我在这呆着!”这一坐看得身边随从心惊胆战的,老爷这身形不会把箱子给坐坏了吧? “这位老爷子,阳光虽暖,但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还要在刑事府门口继续晒太阳吗?”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姚老爷子转头一看,只见夕阳斜光中,一位少年施施然从刑事府内走出,神情气度极为闲洒。 姚老爷子之前没有见过这名少年,不过既然是从刑事府出来的,想必也是有职位在身,赶忙站起,拍打了几下腰腹,抖掉身上灰尘,和声说道:“这位少年,你可否为我接见士师大人?” 李迹微微一笑,说道:“士师大人和洛大人正为事务繁忙,所以让我先接待老爷子。” 两名衙役认得他,不禁疑惑,士师大人怎么叫你出来接待?我们刚刚派人进去传话的时候,他可是不耐烦地挥着手说不见的。 柳绮这时候也走了出来,为他们的疑惑做了解释,只听她道:“姚老爷,请跟我来。” 姚老爷子不认得李迹但认得这位洛州城大名鼎鼎的少女捕头,自然便以为真是士师越愿意让他进来,连忙喜出望外,吩咐了下随从将两个箱子抬进来,便跟着李迹和柳绮走进了府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五份钱 随便找了一处离公堂较近的小屋,柳绮拿着手里的钥匙给铜锁开了门,吱呀一声推门而入,夕阳的金色顿时斜洒进昏暗的屋内,屋内没人,几张待客桌椅随意摆置着,看起来无尘无灰很干净。 跟着走进来的姚老爷子以为她是让自己在这里安心等候,等随从将那两箱子抬放在屋内后,挥手让他们出去,李迹这时候也会意地过去把门关了,屋里顿时只剩他们三人分坐在椅子上,像是密会一般。 姚老爷子开口说道:“柳捕头,士师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要如何才肯放过我的尧儿?” 柳绮在最上方的竹椅坐下,心中默背了一遍事先和李迹商量好的说辞,笑了笑,看了满脸从容的李迹一眼,然后启唇道:“姚老爷子,其实,士师大人并没有同意让你进来,他根本没有要见你的打算,只是我擅作主张,把你带进来的。” 姚老爷子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那么,柳捕头是有何事要与我商量?” 柳绮点点头,说道:“既然我把姚老爷子带到这儿说话,想必你也能猜到,是关于令公子的,他的事情有些麻烦,罪名说重也重,说轻也轻,眼下士师大人之所以不愿见你,就是还没决定对他判第几等刑。” 姚老爷子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油光满面的老脸上竟是充满了坚毅果决之色,丝毫没有一个商人处处算计的样子,很干脆地道:“柳捕头要什么条件,开口直提便是,只要能让我儿出狱,哪怕让我卖了半个家业都不成问题。” 柳绮听到这话,心中不禁赞叹一句这老爷子家教虽然不行,但的确是位慈父,她的脸上刚浮现一点点的愧疚之色,李迹却在这时忽然出声了。 “在提条件之前,希望老爷子看看这东西。”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姚老爷子面前,伸手从怀中掏出那份血书,递到他的面前。 姚老爷子疑惑接过,当他摊开血书看到上面的字迹,以及最后面属于姚尧的亲笔签名,脸色不由得骤变,颤抖着双手说道:“尧儿,这是在牢里受了重刑?” 李迹沉默片刻,脸上流露着微微的不忍之色,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子听了可别生气,令公子是因为一些个人的脾气问题,在牢里受了不少的苦,我们去看他的时候,他的模样惨不忍睹,身上到处都是伤如果我不是让他写了这份血书,现在或许还会更惨。” 姚老爷子气得胡子乱抖,肥胖的身躯晃动令得身下圈椅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愤怒地道:“地牢的那些狱官,都还未判刑居然就对尧儿使用了私刑?我要去告他们!告到他们被罢免职位!” “老爷子请冷静,我提议令公子写血书,本来就是要收买他们的,你再去告他们,且不说有没有用,这样一来令公子在出狱前,岂不是要更受折磨吗?”李迹好心提醒道。 姚老爷子听他这么一说,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后怕地道:“那该如何是好?把这一千两银子给了他们,他们就会放了尧儿吗?”他自然不是心疼这一千两,两箱子黄金都搬过来了,一千两银子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账本上的一排小数目而已。 他真正担心的是钱究竟能不能把儿子给救出来,这件在商人手里能展现出最大杀伤力的武器,在刑事府严苛无情的律法面前,到底是不是像那些酸腐读书人口中的如粪土一般无用。 李迹认真想了想,然后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不能,这一千两只能让姚公子之后在牢里免受苦刑,能否出狱,决定权在士师大人手里。” 姚老爷子看向那两箱子黄金,紧张地道;“可士师大人现在都不想见我,钱还有用吗?” 李迹转头看向那两箱黄金,眼中露出狼一样的光,口中说道:“钱自然是有用的,不是有话说钱能使鬼推磨嘛,天底下就没有钱办不到的事。士师大人只是碍于刑事府的法令,所以不会收这银子,不过只要钱花的地方对了,它就是有用的。” “花的地方对了?”姚老爷子没有反应过来。 李迹把头转了回来,眼底的光芒完全隐藏了下去,笑道:“老爷子应该知道,士师大人之所以现在都还未对令公子判刑,是因为阐院的回执还没有下来,令公子是阐院出身,即便是中途被不光彩地开除了,也仍然受那一年的保护法,虽然洛州刑事府刑法至上,却也不可能完全无视阐院的存在,如何判刑,判什么刑,都要经过阐院的点头许可才行。这不就是花钱的正确地方么?” 姚老爷子眼前一亮,说道:“就是说对阐院行贿?让他们来保全尧儿?” “对,只要把钱花在阐院的身上,让他们开出一个保全令公子的说法来,士师大人即便再遵守刑事府的法令,也无法真正地执行,到时候或许没有那么快出狱,但三等罪以上的刑法,完全是可以免掉的。” 柳绮也在这时候插话进来,道:“可是,阐院那种地方,要收买难度似乎要更大吧?” 李迹坐回到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说道:“阐院是开门招学生传授知识的,你找那些不问世事潜心修炼的道家修行者们或者铁面无私的法家c讲礼讲仁的儒家教授,自然是无用的,你也不知道士师大人的信是要寄给阐院里的何人。要收买,就要先确定什么人能被收买。” 姚老爷子脸上已经是完全相信他的神情,端正了坐姿,认真说道:“少年,请你继续讲。” 李迹伸出手指,像是酒楼里说书人,摇指说道:“阐院我没去过,也没认识那里的人,不过我知道阐院招生的流程,我家里正有一位准备明年考阐院的家伙,阐院招生是要户部先确定户籍人士,再由礼部开证明写推荐函,方可有参加入院试的资格,相信姚公子走的也是这套流程,姚老爷子,当初为了让礼部开出证明,你花了多少钱?” 姚老爷子有些肉痛地说道:“足足五千两银子,才弄到张品行合格证明,那群家伙收钱也真是够黑的。谁说当官的不收钱,他们从来不收小钱!” 柳绮坐在旁边没有说话,心中却暗想,以你儿子那招蜂引蝶的浪行,想得到礼部证明的品学合格鉴定,五千两银子一点都不冤好吧。 李迹并没有任何不该有的神情流露,笑道:“那这些礼部官员,就是第一批被确定能够收买的人了。” 姚老爷子疑惑地道:“礼部只能开出入院学生的品行证明,又无法决定是否会被阐院正式录用,尧儿也是通过了入院考试才能进去的,再收买他们有什么意义?” “是没意义,但却是必须要做的,姚老爷子你别忘了令公子是因为品行问题而被阐院开除的,入院前证明令公子品行合格的就是礼部,本来他被开除就已经是打了礼部的脸,若是再不送点歉礼,我担心他们甚至会删掉当初那份证明单,那样令公子以后别说是重回阐院复学,就连仕途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甚至终生无望。这份钱,要花。”李迹脸色严肃地说道。 姚老爷子想了想,也顿时生出极大的恐惧,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要花要花。” “礼部那边通融了,争取看能不能让他们为令公子写份求情信到阐院,不能的话也无所谓,然后就是当初招令公子进院的阐院考官,能在三个月内就正式成为道家弟子,并修炼到第三境的修为,这说明令公子本身有极高的天赋,想必当初入院试的成绩也不会差,那考官或许就对令公子印象不错。那么,姚老爷子就应该在这印象上花钱,让它变成更好的印象。” 姚老爷子深以为是。 “前面说的两个方面,其实都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人情而已,真正能决定判决结果的,还是阐院内部,这里我提供不了任何建议,因为我不知道决定令公子判刑结果的是哪位教授,就算知道了,堂堂阐院教授,只怕也不会看得上那点俗钱。当然,不能因为不知道就什么都不做,这份钱可以交托给考官,由他转赠,也无须管教授是否会收,送出去就是,就算被考官吞了,那也值得。” 姚老爷子满脸佩服。 “所以,以上这三份钱,是必须要花的,少一份都不行,姚老爷你明白了吗?” 姚老爷子站起身,挺着肥肚子恭恭敬敬地给这少年行了一礼,肃容说道:“听先生一席话,我豁然开朗,若是最后真能让我儿安然出狱,将来定会重谢先生!” 李迹不好意思地一笑,说道:“老爷子不必称我为先生,我只是个生意人,我信奉的原则,就是从来没有做不成的生意,只有不想赚钱的人,所以对利益这方面看得比较透。马车从洛州到阐院至少要一个月的行程,刑事府即便用飞鹰传书,来回也要十日,现在已经过去了五日,也就是留给老爷子的时间只有这五日了,这段时间内士师大人不会见你,你得尽快把这五份钱送到该送的地方去,为了赶在阐院回执下来之前,还得用千里符加急运送才行。” “五份?”姚老爷子回想着他刚刚说的一系列话,无法理解为何有五份。 “呃送往京城的三份,加上给牢中狱官的一千两,最后洛大人那里还要送一份,我忘了说了,令公子是他抓的,他的职位又仅在士师之下,放不放他也有话语权。这又是一份钱,总共五份,再加上千里符的费用,老爷子,你这次可要大出血了。” “原来如此。只要能保全尧儿,这点钱算得了什么。”姚老爷子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老爷子果然是慈父心,相信士师大人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不会为难令公子的。”李迹厚颜无耻地拍着马屁道。 姚老爷子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少年看事通透,话还说得极为圆溜,甚得我心,那我就将给狱官和洛大人的那两份钱交托你和柳捕头了,如果事成,我愿出两千两银子作为答谢!” 李迹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但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微笑着说道:“大人,最后我要提醒,送钱这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放心,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经商,这道理还是懂的。” 他伸出手,与姚老爷子的手一握,“那么,合作愉快。” 老爷子笑得开怀无比,觉得救儿子免刑出狱终于有望了。 “姚老爷子,好歹你也经商半辈子,成了洛州东城七贵之一,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他算计了?”柳绮在一旁无奈想道,这真是让她郁闷无比的事,觉得自己莫名参与进这趟浑水中,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要被那可恶的家伙牵着鼻子走了。 她并没有意识到,李迹今天能够忽悠成功,大半的原因在于她坐在这,给了姚老爷子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年的理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那年她跪在雪中 其实柳绮一直以来,都是被李迹牵着鼻子走的,只是因为过于好强而没有发现罢了。 李迹在面对她的时候,有时会不自觉地示弱,就给了她自己很有威严的错觉,却没想到,即便她修为高过他数倍,地位高过他数级,在他眼里也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这会儿,等姚老爷子走后,他又表现出嬉皮笑脸的一面,说道:“你看,我们不仅赚到了这一大笔钱,还替士师大人解决了姚家这个大麻烦,他肯定会原谅我们对姚尧下手过重的,两全其美。” 柳绮面无表情说道:“你骗人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心中愧疚过吗?” 李迹惊讶地道:“为何要愧疚?你情我愿的事情,各有所需罢了,我做生意从来都是讲原则的,虽然的确是骗了人,但你觉得我给姚老爷子的建议,对姚家,对姚尧,一点帮助都没有吗?” 柳绮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反而更加生气,哼了一声,耍着小性子走了。 李迹无奈地摇头苦笑,真是个天真的姑娘。 刑事府阴森不见光的地牢之下,无数犯人嘶吼呐喊的地狱,天字道第八牢房中,那名原本有着让无数人羡慕的财富家世的年轻公子哥,在醒来后,却是不记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身上的无数个血窟窿,用能够痛死人的折磨感提醒着这位公子哥他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即便那些伤口都已经被牢头发现并包扎了,仍是有强烈的疼痛感,从小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姚尧何时受过这样的疼痛,倒在枯草堆上惨叫了大半天,不过都没有人理他。 “是谁伤得我?出来!给我出来!”他凄声喊道。 看守天字道的牢头知道他在叫喊,但懒的理他,他的职责就是保证犯人别在牢里饿死就行了。 失去记忆是人最痛苦的事情之一,无人陪伴无人诉说,无尽的愤怒无法发泄,这让得关在牢中不见天日的姚尧心中戾气愈重。 所以他疯了。 一次性赚了几千两银子,分给柳绮一半后,李迹自己拿到两千两左右的银子,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属于他自己的银子,看着面前箱子里光芒晃得他眼花的一层银色,有些不敢置信。 他搓了搓手,呼一口掌间闷热的空气,说道:“这些,等等怎么搬回去?被人看见可不好啊。” 柳绮看着一个个箱子家仆帮自己把箱子运上马车,很平静地道:“你也可以找人帮你抬回家。” “这些可都是姚老爷子托我们送给狱官和洛大人的,要私吞我哪敢叫人啊,我不像你,柳大小姐,我只是个开医馆的,家里请不起下人。”李迹唉声叹气,他知道点柳绮的家世,洛州城大名鼎鼎的柳丝记,便是她家的产业,与姚家同为东城七贵之一,洛州城丝绸产业的大商,家产有数万两银子。 不过,柳绮并非柳家的嫡生女儿,她本是孤儿,多年前被柳家的老夫人柳氏收养,那时候柳氏的柳丝记产业只是刚刚起步,远未做大到如今的规模,经过十多年的发展柳氏终于让柳家成为了如今的大商之家,柳绮也一跃成为了富家之女,不过就如同柳氏白手起家的传奇一样,这位十几岁的小姑娘,也通过她自己的努力,当上了刑事府的捕头。 李迹两年前遇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是洛州城有名的捕头了,那时候刚刚他落难逃到洛州,一身戾气满腔仇恨,为了生计不惜在街上抢劫杀人,只不过被柳绮及时发现并阻止,二人经过近一个月的追捕逃亡,也逐渐发现了对方身上的秘密,一个影魔,一个梦魔。所谓不打不相识,在柳绮后来的帮助下,他在洛州城落脚,和越晗雪一起开了间医庄。 对这位一出场就是和自己做对,明明是梦魔之身,却能在不乏修行高手的刑事府中隐瞒身份并坐上捕头之位的少女,李迹在逐渐熟络她并淡去初时的芥蒂后,也对她感到了极大的好奇。 从刑事府等一些人的口中,他了解到柳绮很小的时候就在洛州城了,原先只是一个流浪的野丫头,带着一群贫苦人家的孩子到处惹事,刑事府都差点抓了他们,后来是柳氏见她可怜收留了她,这丫头才渐渐改性,长大后不仅不和那群坏小子来往,还主动去请任捕役,当时让洛州城的百姓笑话了好久,可后来她还真就当上了。 听传闻是她挑战了伊阙关的王锈将军,那位大周将军榜第五的名将。并撑过了五十招方才落败,借此一战名动洛州城,直接登上了捕头之位。 对于这个传闻,李迹一直都不怎么敢相信,将军榜第五,那是什么存在?即便是诛候中代号为奴的高手,要一对一击败将军榜前五名的人物,都要废很大的功夫,如果是前三,还未必能够击败。就是这么位高手,柳绮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能撑过五十招?还是在她身为梦魔之身,动手时有诸多顾忌以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 他曾相信地问过柳绮是怎么办到的,因为经过那一个月的追捕逃亡,他对柳绮的实力也有些了解,虽然远比他强,但对于王锈那种级别的人来说,也只是比蝼蚁好了一点。 那时候,柳绮沉默了很久,才告诉他,她当时是抱着去死的决心挑战的,置死地而后生,根本没有顾忌会不会暴露梦魔的身份。那一役前,她登上伊阙关城头,扬言挑战王锈将军,让他拔剑,所有人都以为她不自量力,纷纷好言劝她退去,王锈将军本人更是勒令她不要来烦自己,并下令驱逐她下城头。 然而她没有放弃,寒冬之季大雪纷飞,她跪于城头下雪地中三天三夜,积雪没过了大腿一半,满头青丝染白发,仿佛成了城下一尊雪人,关内城门开着人来人往,有好心人给她吃食,她也不理会,就这么咬牙撑着,不吃不喝不闭眼,就为了逼迫王锈答应她的挑战,后来王锈终于看不过去,邀她上城头一战,并言道只要她能在十招内不落败,就算她赢。 她笑着从雪地里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都结满了冰。 城头那一战经过如何没有人看到,只知道战后王锈将军立于城头上,在满天落雪中高声宣布这位小姑娘撑过了自己的五十招才落败,声音直传到洛州城内,城内人人皆耳闻,那一刻满城震动。 她当上捕头后,尽心尽责为洛州城治安和抓捕罪犯,渐渐名气愈发大了,现如今洛水方圆千里内,谁还不知道洛州城第一捕头柳绮之名? 所以这对母女还真挺像的,都是洛州人的榜样。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他愁眉苦脸。 不过气叹到一半,他突然就笑眯眯,凑到马车旁,谄媚地说道,“美丽善良的柳捕头,你要不让这些人也顺便把我的搬过去吧?” “没问题啊。”柳绮痛快答应,笑容可亲。 李迹一愣,这妞儿怎么这么干脆了? 莫非有诈? 在他果然如此的神情下,柳绮脸色一转,迅速由晴转阴,严肃地说道;“我跟你说,姚尧的事情可以放一边了,不过这些天你也别光沉浸在银子里了,最近尸体堆的有些多,上次你送来的那批又是得疫的,月底要到了,驱疫节很快要开始了,你要早作准备。” 李迹苦着脸说道:“那种事情,就不需要我了吧,我只是个帮忙处理美化的杂役,驱疫祭瘟神这等大事,哪里需要得到我啊。你就让我多放几天假吧。” “祭瘟神是大事,整个洛州城所有百姓都要参与的,你想偷什么懒?去年被你找借口推脱掉了,今年休想!再说这事又不是没报酬的,你不是最喜欢钱了吗?” “可我现在是有两千两银子身价的富翁了啊,这点钱我才不”李迹的声音微微高了起来。 柳绮面无表情,“两千两银子很多吗?姚尧他爹听你的鬼主意送去的五份礼中,花了将近七千两银子。” “不多”他的声音立刻低了下来。 “那你就老实地继续赚钱。” “我赚的钱又不是养你的,你这么操心做什么?”李迹低声嘟囔道。 “你说什么?” “没” 坐着柳绮家里过来的马车,李迹回到了胭脂巷,走到医庄门口掏了半天的腰包,才拿到那把旧迹斑斑的脏钥匙。这把钥匙曾经被他为了印证决心而丢进了水沟,后来花了好久才找到,当时他可是被越晗雪笑话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虽然愤怒这姑娘的缺心眼,但也还是没有改掉每次出门都锁门的习惯,当然,这习惯在别人看来,可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庄内又不是没人,你怎么每次都锁门?万一越姑娘要出门怎么办?不是被你锁里面了?”从马车上跳下的柳绮看着他辛苦找钥匙的样子,感到很不解。 “你不知道,这婆娘整天待里面,是不可能出来的,除非像上次一样有人要把医庄给砸了。我把门锁了,她才能安心看书。” 李迹把那脏黑的钥匙插进门孔使劲一旋,朱红大门吱呀开了,他把大门彻底敞开,倚在门口转身而望,看着柳绮的家仆把箱子从马车上搬下来后,笑道:“多谢了,你回去吧,接下来我自己搬进去就行。” 柳绮灵动细长的眸子微微一眯,好奇地往门里望了一眼,说道:“似乎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还没见过这位胭脂医仙。” “你知道她只见两种人,一种半死人,一种像我这样的好男人。”李迹无奈说道。 “像你这样的不要脸之徒?” 李迹的无奈化为愤怒。 柳绮没理会他这种动不动就冒出来,完全不知真假的愤怒,扇了扇手掌,说道:“你放心,我又不是姚尧那样的好色之徒,不会吃了她的,我只是想请教下她的医术,如果真的像坊间传言的那么厉害,我想请她帮个忙。” “你家有人病了?” 柳绮皱眉道:“什么话,真不吉利,是我那从未谋面的二哥这两天回信来,说他快回家了,已经到了赵国境内,再约五六日便可以到洛州城,信中说他这些年在外随师游历,受的苦太多,得了一种怎么都治不好的怪病,让我先替他找个医师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女子相见同是美 李迹惊讶道:“你二哥?你家除了那个在商学宫当大学士的苏回,还有另外一个哥哥?” 柳绮点头,说道:“他叫苏秦,大概十年前吧,被一位云游道人看中,收为了弟子,这些年都在外面学艺,好久都没有回过家一趟,连我也没有见过他一面。” 李迹讶然,十年前?估计她那时候还没有遇见柳氏,那位苏秦就已经离开苏家了,所以至今未见过一面。 “虽然我跟你很熟,但我小姑并不认识你,我也从没在她面前提起你,所以最后帮不帮忙,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思的。”李迹相当见外地说道,并且毫不廉耻地否认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其实经常在沈晗雪面前提她,只不过说的都是坏话罢了。 柳绮并无一点在意,说道:“没事,只要你让我见她,我和她谈。” 李迹经过一番认真考虑,觉得她既然已经和自己“同舟共济”了,也算得上是自己人,而且最重要的还不是男人,不用担心又是冲着那胭脂的名头来的,那么见见越晗雪应该是可以的。 “好吧,我带你进去,你的家仆就不要进来了,那么这几个箱子,你要帮我搬进来才行。” 柳绮小拳头捏紧,还是忍住了这口气没有当场拔刀。 推开越晗雪房间的门,李迹人还未进声已先到:“小姑小姑,有位贵客找你。” 越晗雪坐在满是书堆的桌前,迷糊地抬起头来,先是疑惑在家里他怎么也称呼自己为小姑了,这只是外人前的称呼而已,接着听到后面那句和门外传来的不止一人的脚步声,她脸色微微一变,迅速转头扫了一眼旁边,然后伸手取了一件袄子过来。 李迹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把那件厚得几乎可以用来做被子的冬袄子披在了身上,不由得一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越晗雪微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把外人带进来了吗?那我总得注意下形象。” “你的意思是这副冬眠打扮就是正式见客的形象?”李迹恼火地道,“现在才十月份啊!” 越晗雪裹在袄子里认真看着他,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热。 李迹败下阵来,然后转身对着被他用后背堵在门外的少女捕头,无奈说道:“我小姑有些怕冷,你见了可别吃惊。” 柳绮点点头,眸子中好奇满满。 李迹让开路把她带进屋内后,柳绮一眼就望到了房间正中的桌前,坐着一名女子,女子长发披着没有梳理,身上裹着件带貂毛的棉袄子,貂毛围在脖间,令女子看起来充满了慵懒的气息,然而桌上那高高的书堆,又给她添了几分书香秀气,像是某初下闺床尚未梳妆的大家闺秀。 在看清这女子的容颜时,就连女儿身的柳绮都是片刻呆滞,小口微张,心想世间竟有如此绝美的女子? 越晗雪好奇望着走进来的少女,神情虽依旧恬静,但如白雪乌瞳的眸子里也是充斥着惊艳。 这个穿着捕头服的佩刀少女容颜并不美,远远不及她,但身上那股英姿凛凛之气,却是她从未见过的,一下子令得少女气质上升成为巾帼红颜,尤其是那对灵动中带着稚气,清冷中带着刚烈的眸子,是少女全身上下最动人的一处风景。 李迹也是没想到,这两个女子第一次见面,居然都是作出了惊艳之状。 他不禁感慨道,这真是奇了。 女子相见不相妒,因为她们同是美。 “你就是越姐姐吗?你好漂亮。”柳绮在回过神来后,第一句话这是这样的,所表现出来的小姑娘花痴状完全颠覆李迹以往的认识。 “你也很漂亮。”越晗雪微笑有礼地说道。 李迹捂脸,这两女人互相吹捧的本事貌似不输于自己,虽然说的都是实话,各有各的美。 越晗雪望向他,在外人面前,尤其是第一眼看上去就顺眼的小姑娘,她特意表现出温柔的一面,说道:“小迹,这位姑娘是?” “小迹?”李迹差点想转头就往门上撞去,这难听古怪的称呼你是怎么编出来的! 他沉着脸说道:“这位是刑事府的柳捕头,平日里帮了我很多忙,算得上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了,她找我是有事想让你帮忙。” 越晗雪丝毫没有觉得任何不适,点头道:“既然是小迹的朋友,我这个做姑姑,自然要帮忙。” 李迹郁闷地想着,平时怎么没发现你演技这么好? 柳绮在这时转过身来,对他非常温柔细语地说道:“你出去下好么?” 她的手却悄悄地放在了腰间佩刀的刀柄上。 李迹满脸恐惧地跑出了房间,紧紧关上了门。 “咦?越姐姐,怎么你脚边有这么多酒坛啊,都是你喝的吗?” “是啊,小迹每天都要给我买酒的,我不喝酒的话,就会睡不着。” “不喝酒就睡不着,这是什么怪病?”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反正我每天睡觉都要超过六个时辰。” “睡那么久?好厉害!” 贴在门外偷听的李迹听到这句,不禁心中愤怒吐槽,这有什么厉害的! 话说,柳捕头你不是有事要拜托越晗雪吗,怎么还不进入正题? 然而他接下来又听到一堆女孩子之间毫无意义的对话,无趣地几乎都想走了。 但为了确认这少女捕头是不是怀着什么不良的心思才接近越晗雪,他还是得忍着听下去,越晗雪虽然修为境界远高过他,年龄也比他大两岁,但为人处事的能力还是太浅,太容易被人骗。他也不是信不过柳绮,只是万事以保证越晗雪的安全为先,已成为他这些年养成的深入骨子里的准则。 终于,在瞎扯完女子冬天该用什么胭脂水粉这种在她们两个身上完全不可能出现的问题后,柳绮也终于向越晗雪说明了请她帮忙医治她二哥的事。 越晗雪听了之后,却是没有立刻答应或拒绝,而是沉默片刻后问道:“你那二哥,名字叫做苏秦?” 柳绮点头道:“是啊,我没有见过他的面,但娘经常提起他,说我们兄妹三人虽然都不是她亲生的,都也是一族的亲人,她都当作亲生子女对待。而大哥出生较早,我又是收养的,所以二哥小时候就是娘最疼的了,十多年前那位道人要来带走二哥的时候,我娘可是怎么都不答应的。” “那后来为什么同意了?”越晗雪一字不落地听完她的这番絮叨后,认真问道。 “因为,娘后来知道了那道人的名字,觉得二哥如果拜他为师,或许真能有什么大成就也说不定,那时候家里经济又不好,刚做起的丝织生意还没起色,同时抚养大哥和二哥上学堂的压力太大,她才答应的。” “那道人叫什么名字?” 柳绮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听娘有一次提起,好像叫什么鬼谷先生,应该就是这个名字,怪里怪气的。” 越晗雪目光猛地一凝,站了起来,连貂毛袄子从肩上滑落了都不知道,惊讶地问道:“可是百年前阐院的最后一任纵横家大教授,鬼谷子?” 柳绮摇摇头,说她并不知道这个人。 但是门外的李迹,显然也听过这个名字,身躯陡然一震。 任何要考阐院九家的人,必然要先对阐院九家的历史有一定的了解,鬼谷子,正是阐院历史中一个足以撼动春秋的名字,那是一位百年不死的奇人,阐院的传奇之一。 现如今春秋时代已过去,迎来乱世战国时代,从百家争鸣到九家各领风骚,儒家学士转播“仁爱”学说,墨家主张“非攻”,法家崇尚严刑,道家引领世人修行,农家耕耘养活芸芸众生,医家救死扶伤但除了这阐院九家之外,曾有一个学派的影响力可与它们相当,甚至曾经超过了儒家和道家,那就是春秋时的纵横家。 纵横家所崇尚的是结合法家兵家的权谋策略,及言谈不弱于名家的论辩鬼才,为了在这方面有大作为,他们追逐名利,纵横捭阖,利口杀人,谈笑游走诸国,只以言语引动天下局势。春秋三百年间记载的史实中,弑君三十六位,亡国五十二个,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数,都是由纵横家们的一张嘴巴挑起来的,可以说春秋三百年间的诸子百家文化中,纵横家是最耀眼,也最受世人非议的一派。 他们这种朝秦暮楚,侍无定主,没有固定的政治主张与理想的行径,与儒家所推崇的仁义道德大相径庭,被诸多学派所不齿。纵横家在短短三百年间就使得当初周武王分封的近百个诸侯国,到如今只剩下战国七雄和几个苟延残喘的小国,相当于是间接削弱了大周王朝的实力,所以后来终于被阐院宣布所解散,剔出诸子百家之列。 鬼谷子,就是世间最后一位阐院纵横家大教授。并且在春秋末期还同时兼任阴阳家和兵家的大教授,大教授作为本学派中学术地位最高的人,阐院的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能同时担任三家大教授的人,他是第一个,或许也会是最后一个。即便世人对于挑起各国战争从而导致盛世春秋提前结束的纵横家普遍没有多少好感,但鬼谷子却一直被人所敬仰,传说中,他长于持身养性,精于揣摩人心,深明刚柔之势,通晓纵横捭阖之术,独具通天之智,无人所能及。 纵横家被废除后,鬼谷子也请辞了其他两家大教授之职,离开了阐院。之后隐居在楚国云梦山的鬼谷,被世人尊称鬼谷先生,春秋结束到现在一百年,和他同代的儒家大教授孔子,和道家大教授兼院长的老君早已相继登天而去,他却时常还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能被这样一位奇人收为弟子,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就算他收的是位毫无天赋的废柴,也必定能成为名动一方的人物,自古以来,鬼谷子的每一位弟子皆是如此。 那位苏家次子苏秦,小小年纪就被鬼谷子看上收为了弟子,到现在学艺已有十多年,想必学到了惊天动地的才学,李迹很好奇,不知他出师归来的时候,会是以怎样震撼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有钱人还是没钱 或许是出于对鬼谷先生的敬意,越晗雪答应了帮柳绮看看那位鬼谷之徒的怪病,还简单询问了下是什么方面的病,不过柳绮也说不出个大概来,因为苏秦在信中并未明说,越晗雪便只好承诺只要是她能力范围内,她都会尽力医治。 柳绮自然是非常感激,并坦言以后医庄若是有需要帮忙她的地方,她会全力相帮,当然这话在李迹耳中简直和没说一样,这个丫头对他的态度和对越晗雪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要针对自己。 柳绮走后,他问出他的疑惑,“鬼谷子再怎么有名,他的弟子是谁也和你没任何关系吧,仅仅因为我的引荐,就随意答应别人出面医治,这还是非垂死之人不救的胭脂医仙吗?” 对此,越晗雪很诚实地坦白道:“我当然不是这么好心肠的人,本来她不说他二哥的名字,我怎么都不会答应。” “你究竟在做什么打算?不会是看在鬼谷子曾是阐院教授的身份,希望通过他的帮助来为自己明年进阐院做准备吧?”李迹狐疑地道,脸上明显地写着你若是这么想的话你就是白痴。 越晗雪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懒,又不傻,鬼谷子虽然曾当任三家大教授,但毕竟早已离开阐院,和阐院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能帮我什么?况且我也不需要靠别人才能进阐院,我在意的是柳姑娘和她二哥苏秦身后的苏家。” “苏家?靠婢女出身的老夫人辛苦经营了十多年的柳丝记才在洛州跻身为富贵之家的苏家?”李迹感到莫名其妙,这分量似乎要远远比不上柳绮所任职捕头的刑事府吧? “你既然知道柳氏是婢女出身,怎么就不知道她当年是谁家的婢女?”越晗雪白了他一眼,无奈地道。 李迹一愣,随即在脑中回忆了一下,京城有哪些姓苏的权贵世家,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并没有。 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真不知道。” 越晗雪似笑非笑,说道:“你这京城本地人是怎么当的,当年那件事,连我都知道,柳夫人的主子是前任太师的女儿,她当时嫁给了军部的中司马大将苏伍,柳夫人便也成了苏家的人,你不会连苏伍的名字都没听过吧?” 李迹张大了嘴巴,震惊地说道:“是那位三十五年前出使鬼戎,然后被扣留,最后失踪的中司马大将苏伍?” 越晗雪点点头。 李迹惊叹道:“原来如此。” 当年那件震惊大周的事件他当然听说过,那时候还是先王在位,北方鬼戎为患,朝廷多次派兵讨伐都无果,中司马大将苏伍自愿出使鬼戎议和,却意外陷入鬼戎的内乱之中,因而被扣留,至今没有消息,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苏家因此衰落,平时苏伍得罪过的人更是火上浇油,污蔑苏伍已然叛国投效鬼戎,先王听信谗言,派兵将苏府满门抄斩,那一夜血流成河,只有少数人逃了出去。 后来新王登基,重新调查苏伍叛国一案,向鬼戎要人,却得知苏伍因不肯归降鬼戎而被放逐至北海牧羊,下落不明,他的冤情这才得以昭雪,朝廷也收回了对苏家当年逃走之人的通缉令,可即便如此,那些人还是没有回到苏家,各自分散在外头,所以连李迹都是不知道,原来在洛州城白手起家的柳氏竟然曾经是苏府少夫人的婢女。 他皱眉道:“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柳氏毕竟是逃难到洛州的,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人查到她原先的身份,那样即便朝廷后来不再通缉他们,也会带来极大的危险,随时随刻都可能被苏家原先的仇人找到,你不会是在街头听人随口胡诌的吧?” 越晗雪摇头说道:“这些事情,只有老一辈京城的人才知道,你虽然也是京城人,但也不可能在街巷酒楼中随口就听到有人谈论足足三十五年前的事情,我之所以知道,也是我那位姐姐告诉我的。” 李迹恍然大悟,说道:“你那位京城红月楼的前花魁姐姐?那倒是有可能,京城那些知晓这件事的好色老官员,最喜欢的就是躺在妓女的怀里胡说八道指点江山,被你姐姐随便撩拨几下就说了出来也不奇怪,不过青楼虽然是号称获取情报最容易的地方,但这样的陈年秘辛,说出来的也不一定能当真。” 越晗雪默不作声,像是想起了那位逝去已久的女子。 她说的那位姐姐,命运其实十分凄惨,作为弹琴卖笑的风尘女子,她先是被楼里请来只有几天的赵国第一舞姬白雨抢走了花魁之位,太师府血案发生后,朝廷对外宣称白雨是来自九歌的杀手,故意通过红月楼的一场演出来得到李家大公子的注意从而混进李家,然后和九歌其他人里应外合,最终屠灭太师府。红月楼也就因串通九歌的罪名而被牵连,楼里所有人包括老鸨婢女通通处死,越晗雪的姐姐也无可避免。 所以这是越晗雪身上的仇恨,虽然没有亲身参与进去的李迹那般深刻,但也足够让人铭记。 见她伤怀,李迹的声音也柔了下来,说道:“你的意思是,苏家虽然败落了,但以前的人脉或许还在,能够为你进阐院省去很多麻烦对么?” 越晗雪承认道:“没错。” 李迹却是眉头一皱,说道:“你的想法没错,不过你怎么确定苏家会帮你?虽然这么多年过去,苏家的仇家不可能再寻上门,但若是放弃隐姓埋名再联系京城的旧人,还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而且就算苏家答应,那些人也并不见得会帮。” 越晗雪淡淡说道:“我不需要多大的帮助,只要能简化户部过于严苛的旧籍调查,免去我被查到我姐姐的联系的可能性就行。” “这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李迹沉吟道。 “进阐院医家成为教授,是我十几年来一直不曾动摇过的决心。”越晗雪一改往日的慵懒,神情坚定地说道。 她看着李迹,神情虽然坚定,眼神却有股淡淡的忧伤,说道:“但是我们这种没有立过军功的平民,一没钱,二没权,别说考阐院教授了,想要进去做个学生,都要通不少门路才有资格,如果被户部仔细查我的过去,我真的很担心会有麻烦。” 李迹无语地道:“怎么听你说得,我们好像和乞丐一样混得很惨似得,你知道我这几天赚了多少钱吗?” 他手臂一挥,豪气万丈地说道:“两千两!那可是两千两,银子排起来可以当床垫的数量!你见过没?咱们现在可都是身家过千的人了。” 越晗雪是惊讶了,但惊讶只划过脸上几秒钟,她重新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 “自然是咳咳,靠做生意来的,我帮一个有钱人解决了点家事,他给了我报酬。”李迹微微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 学女子变脸,李迹不足的底气也在转眼间在他稚嫩的脸上充满,他极为认真地教训道:“看你担心成什么样子了,虽然我自认是个小人物,但现在混得还是挺好的,即便权路方面还没有进展,财路却已经够了,你以为你男人这几年一直省吃俭用,攒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 “我男人?”越晗雪好看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李迹故作镇定地道:“这不是事实吗,我们都同居这么久了。” “你应该叫我小姑吧?”越晗雪脸上的胭脂凝结成冰雪。 李迹落荒而逃。 赚到一大笔钱的同时,还好好调戏了一下自己的“小姑”,李迹现在的心情很不错,出门的时候到隔壁的酒铺里转了转,发现生意很好,以往空着的冷清座位现在都挤满了人,老板娘也忙的没有靠在柜台边瞌睡的闲情了,端酒整理忙里忙外不可开交,想来这都是越晗雪名气更甚从前的缘故。 李迹笑着走到拿着抹布狂擦桌子的老板娘旁边,斜了一眼不远处正等着坐到这张桌子边的几个客人,说道:“老板娘,我觉得你该招个伙计了。” “你替我免费帮工?” “免费过分了啊,每个月五十两银子,我就干。” 老板娘翻着白眼,刷的手臂一挥,桌上不知被哪位客人倾倒出来的酒水哗啦溅了过去,李迹轻巧地一躲便躲开了,黑着脸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有客人在旁边看着呢!” 已成为中年大妈的老板娘瞪着眼睛,挤着眼角一道道鱼尾纹,没好气地道:“你也知道我忙啊,还不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店里可没有空位子让你坐。” 李迹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我也不打算坐下来买酒喝。” 老板娘不耐烦地挥着抹布,倒让李迹想到了那天进春雪楼的时候。楼上那些姑娘们甩绢招呼他的情景,一比较顿时一身寒,急忙离开了酒铺。 看着胭脂巷的街上人来人往,有卖瓜的阿婆自卖自夸,也有胭脂首饰摊前叫卖的小贩和驻足观望却迟迟无法下决心买的客人,这种普通小百姓的生活气息,熏陶着他从小就浸染成鲜红血腥的心,他平生头一次生出,自己只是个有点小钱的市井少年的感觉。 就像湘夫人和他离别时说的那句话,娶个婆娘,赚点小钱,老老实实过日子,自己现在仿佛就是这样的生活状态。 不过很快,出于对钱财的安全感和归属感不足,这种有钱小人物的感觉烟消云散,他突然感觉到了未来用钱的压力。 明年越晗雪要考阐院,就像她今天说的,想要弄到考试的资格,要花大量的钱去京城铺门路打关系,这笔原本对于商人来说的确只能算小钱的积蓄,到时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到现在算上所有的积蓄,我也才积累了不到四千两银子,按照姚老爷子说的,开个品行证明都要五千两呀,那哪里够花?”他恼火地想道,觉得人生真是他妈的操蛋,四千两银子身家的小老百姓,居然还要为用钱担心。 为了避免再次成为穷光蛋,李迹觉得还是应该再去多赚几笔大钱才是。 鬼谷子的高徒苏秦?学得纵横家诡辩技巧的人又如何?想找我家小雪看病,小爷我照样要用这张嘴,把你敲诈地一根毛都不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鬼谷高徒 游疚是赵国宗室大臣纪元君府中一名从商多年的府商,帮助王府做一些锦缎胭脂等紧俏货物转售的买卖。 这趟买卖出行的目的正是洛州古城,洛州城内人流密集商客往来不断,有很多都是来自雍州秦国的大商,秦国由于商鞅的新政推行重农抑商,商人们日子艰难不得已离开,纷纷来到这离秦国最近的天下第二大城。这里作为周王朝的地盘,秦国可没有办法介入,所以选择在这里转售一些在秦国罕见的丝棉香料和以它们制成的锦缎香囊,差价相当可观。而除了秦国也有不少来自韩国c赵国c魏国的商人,就像游疚这样的一样,每一次出行都能为王府的财库带来不少可观收入。 不过这种生意可不是随便一个宗室大臣府里都能做的,凡是懂经商的都知道洛州是做这类生意的第一宝地,各大势力都想插一脚,若是没有一点背景和后台,别说生意做不成,连通往洛州的各关隘路口都未必过得去。只有像纪元君这种有着赵王亲兄弟级别的人,才能保持府中每年稳定的货源和交易量。 这趟往洛州的出行似乎跟以往没什么两样,只不过队伍里多了一个王爷派遣而来的瘦弱青年,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也没有表明详细身份,名义上就是帮忙打打杂,但车队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个青年弱不禁风,不像是能干太多活的样子,应该不是王府的某个杂役,也没有丝毫会武的样子和贵族子弟的贵气,更不可能是王府中派来盯梢的人,因为游疚在王府做了这么多年府商,王爷没有不信任他特意派人监督的道理,想来是王爷的某个亲戚食客或朋友之子在赵国犯了事想借着王府的名义躲到外面,车队中也有不少与邯郸城中的达官显贵打过交道的人,看得多了都懂这些。 货不算太多,恰好装满一辆马车,因为最近听说周王朝在洛州城附近捉什么人,若非有纪元君府的通行官谍,车队连豫州的地界都进不了,不仅如此,路上经过的关隘县城检查也是颇为严格,一道道程序连封好的货物都要打开检查,游疚花了不少银子才没有让车队耽误太多时间,否则真不知道要拖几天才能到达洛州。 午后天气不是很冷,不过刮在脸上的秋风却是冷得像刀子一样,似乎有秋天过去迎来冬天的迹象,所以游疚让车队都用过午食后在原地休息一会儿,没有急着赶路,众人也享受这难得的清闲,几个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游疚也靠在树边喂着自己的马匹,瞥见队内管理伙食的老管走了过来,低声对他说道:“那小子又不肯吃饭。” 游疚愣了一下,说道:“他还是去吃自带的干粮?” 老管说道:“谁知道呢,每次都一个人躲起来,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就是不肯跟大伙儿一起吃,前几天还好,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嫌我老管做的饭菜太难吃了。” 游疚皱了皱眉,旁边一个汉子笑道:“老管啊,讲道理的话你做的饭也有点难吃,不过也没有到吃不下去的地步。” 老管眼睛一瞪,怒道:“那你晚上别吃,路上找户人家讨饭去!” 汉子连忙摆手,说道:“我开玩笑的,像我这种粗人,有饭吃就行,哪里会挑剔那么多,而且既然是大伙儿一起吃的,热闹就行,好不好吃不重要,大哥你说对不对?” 游疚拿起一撮马草往马嘴里塞去,说道:“你说的很对,既然都是兄弟,一起吃饭才有意思,那年轻人应该是和我们不熟,不好意思罢了。” 汉子瞥了一眼不远处明显离群的青年,压低了声音说道:“不会不好意思吧,前几天他还跟我们吃来着,虽然话不多,可也能看出来和大伙儿一起他挺开心的,最近明显是有点不对劲。” “又不是小姑娘每个月来一次那啥,他会有什么事?”老管疑惑不解。 汉子笑道:“所以说你这人就是大老粗,男人有时候有点心事不是很正常吗?像我媳妇儿也会说我有时候神经兮兮,中了邪似的。依我看啊,那小子八成是第一次离家几天,想家所以有点情绪了,有钱人家长大的孩子都这样,花朵似的娇贵。” “大老粗还能像女人一样给你们做饭呢。”老管嘟囔道。 游疚拍了拍嚼草的马匹,站起来说道:“这样吧,老齐你等等路上找他聊聊,看能不能开导一下他,劝他晚上别再一个人吃了,虽然我们只是顺带他一路,送到洛州城就完事儿,但能交个朋友也很好,年轻人嘛,有时候就是容易闹脾气。” 老管嘿嘿笑道:“对啊老齐,说不准他以后就记着你了呢,那小子可是和王爷有关系的,可能就是哪家的公子。” 汉子拍了他一下,没好气地道:“怎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呢,老子交朋友可从来不去计较身份家世的,不然你现在能站着跟我讲话?” “啊,你个死老齐翅膀硬了啊,忘记那次你喝醉了,把你婆娘脚特别臭的事情告诉我了?小心我说出去!” “你给老子小声点” “行了行了,别闹了。” 路上,一身黑貂裘衣的青年一如既往地单人骑马跟在车队的最后面,望着前方的众人,眼神很是迷茫,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偷偷地舔了舔嘴唇,随即就猛摇了摇头,低声对自己说道:“再忍几天” 正当他低头这会儿,忽的听见前方马蹄声靠近,抬头一看,只见是一身穿青色布衣腰束红布织带的壮硕汉子,独自驾马往这边而来,看着明显是朝自己来的,青年顿时警惕起来。 “有事吗?”他有些不安地问道。 汉子骑马在他身旁勒马转身,保持和他并肩同行,咧嘴一笑,说道:“小兄弟,老哥哥我酒瘾犯了,到你这后面躲躲,前面那几个混账看得太严,没劲!”说罢,也不等青年拒绝,他就从怀中掏出一只鼓鼓的酒囊袋子,拨去塞子就往嘴里灌去,咕噜噜的声音直响。 “痛快痛快!”汉子一口下去,胸前的衣衫都湿了,他胡乱拿手背抹了抹嘴,对目瞪口呆的青年笑眯眯说道:“小兄弟,你要来点不?” “不,这几年我已经把酒戒掉了。” “咦?你多大了?” “二十。” “二十岁就戒酒了?老哥哥我十三岁开始喝酒,邻居们都夸我从小就豪气,每次串门都是第一个来找我喝酒,弄得我娘那时候都不敢让人进门了,现在还是这样,酒性这东西就跟你裤裆里的鸟一样,陪着你一起长大,哪里能割掉!” “” 汉子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近说道:“玩过女人没有?” 青年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汉子瞪起了眼,怒道:“长这么大,酒不喝了,女人没玩过,你这二十年不是白长了吗?男人啊,这种事情就应该从小练起,以后在别人面前就有吹牛的资本!” 青年哭笑不得,但表面上还是装作平静地问道:“这位大叔,怎么称呼?” “老哥哥我姓齐,叫我老齐就行,小兄弟你呢?” 青年想了想,说道:“我叫苏秦,复苏的苏,秦国的秦。” 汉子听后一愣,说道:“苏秦?这名字可不吉利啊,听上去有种复苏秦国的意思,小兄弟你不是秦国人吧?这名字若是在秦国还好,在别的地方,只怕对仕途会有很大影响啊,那些当官的都信这些神神鬼鬼的玄乎之说。” 苏秦很认真地解释道:“我不是秦国人,父母为我起这个名字也完全没有那种意思,或者说根本没有意思,他们都是只会享福的废物,腹中空空,和大字不识没有区别,随便起了个名罢了。” 汉子吓了一跳,“哪有骂自己父母是废物的?” 苏秦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什么不可的?我很小的时候,宗族里发生了场大灾难,只有我们几个关系近的亲戚,还有另外的一些人逃出来,逃到一个新地方隐姓埋名,因为家业都没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我的父母,只会享受现有的财富却不会创造财富,日子完全过不下去。后来,他们抛下我,跑去燕国投奔一位远房亲戚了。” 他的故事让汉子震惊无比,家里穷?然后抛下孩子自己跑了?这样的人也的确不配为父母,怪不得这青年性格看上去有些孤僻冷漠,同时他也疑惑,这苏秦不是和纪元君有关系吗,怎么会是一个穷书生? 不过心中虽然疑惑,表面上还是没有说出来,安慰地道:“虽然他们不对,你也不该太过责怪他们,毕竟是亲生父母,世界上再没有关系比这种关系更亲近了,那时他们不带上你,可能也是因为燕国太远太冷,你年纪小受不了也说不定,你可以等以后赚了钱,去燕国找他们问清楚啊。” 苏秦沉默不语。 见他不想说,汉子也不意外,本来问的就已经够多了,还问到了人家伤心的地方,这可和他来找对方搭话的初衷不符,想了想说道:“话说我读书不多,脑子里的词儿没几个,刚刚居然没想到,苏秦也不一定要是复苏秦国,也可能是‘输秦’,两种意思都有,倒也不怕被人误会了,小兄弟,你说是不?” 苏秦一愣。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对于自己名字的意义,他从来没去多想,更没有把自己与国家联系在一起。 他的童年,是卑贱的,穷苦的,就算那么想了,也根本没资格去谈什么梦想。 但现在不同了,他从他那位无所不能的师父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真要对那身为战国七雄之一的秦国动点什么心思,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他的心情突然很好。 见苏秦眼底的阴霾忧伤稍微退去了点,汉子哈哈大笑,举起酒囊说道:“二十年正值意气风发的年纪,又不是那些多愁善感忧国忧民整天就知道无病呻吟的读书士子,学他们作甚!像老齐我这样,只要有酒喝,那就是爽!” 他仰头就开始灌酒,知道这青年的心情总算好些了,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有了些生气和笑意,他也为苏秦高兴。 青年突然说道:“我也要喝。” 苏秦苏秦,是复苏秦国还是负输秦国。 或许他行李中那本封面上写着《鬼谷子》的旧书中,写着未来的这个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驱疫节跳傩舞 在静候柳绮那位二哥到达洛州城前,李迹要做的就是驱疫节的准备工作,驱疫节不止在洛州城很重要,在各国都是一种流行的风俗。 这个时代由于天道天命鬼神传说的盛行,人们往往都相信鬼神的存在,墨家更是开创“明鬼”学说,认为鬼神不仅存在,而且能对人间的善恶予以赏罚。他们相信想要去除鬼神避免祸乱,就要进行祭祀礼仪,因此驱疫节就诞生了。 驱疫节又名为傩仪节,周礼中规定傩仪节需四季都进行一次,以此驱邪逐疫。周人认为自然的运转与人事的吉凶息息相通。四季转换,寒暑变异,瘟疫流行,鬼魂乘势作祟,所以必须适时行傩仪以逐邪恶。虽然诸子百家中并不是所有学派都像墨家一样信鬼神,就比如孔子就曾说过“不语怪力乱神”,但他对傩仪却还是带着一种虔恭的心情去欣赏的。 进行傩仪的时候,需要由平日里进行驱疫工作的方相氏主持,扮演主神配合四位狂夫跳傩舞,以此来驱赶瘟神,来达到今后一季的风调雨顺c五谷丰登c人寿年丰c国富民强和天下太平。 洛州城中方相馆被废除,那么跳傩舞的人选便落到了刑事府的身上,往年都是由幕人洛溪定的。他选的都是从京城请来的有多年跳傩舞经验的方相氏,但今年,他不准备再请了,一是从外面请方相氏需要出的报酬太高,长期请外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二则是他已经有人选了。 这个人选让很多人都惊讶,居然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的名字叫李迹。 李迹作为刑事府的送尸人和病疫尸体的处理人,按理说就是最先接触到瘟神的人,身上秽气最重,依照习俗,他的确应是跳傩舞的人,可他来到洛州城毕竟时间不长,洛溪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他身上,而且李迹本来就不乐意,所以洛溪是打算让他学习参与几次后,再慢慢去做主舞的。其实上季也就是七月份的时候,李迹已经有这个资格了,只是当时找了个借口推脱掉,连傩舞都没有参加,躲到伊阙关去了。今年,洛溪可不打算再让他找借口偷懒了。 当他这件事告诉李迹的时候,李迹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想不到洛大人你平日里正正经经的,居然也会讲笑话,跳舞?你怎么不去春雪楼里找几位善歌舞的姑娘来跳?” 李迹坐在院子的一张编制竹椅上,捧着根黄瓜津津有味地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展示他自认为的小幽默。 洛溪早已习惯他口中出来的各种不好笑的笑话,神情没有变化,上来就抛出诱饵:“我是认真的,很早之前我就对你说过了,你是最该做方相氏的人。如果你同意,你将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李迹嘁了一声,将牙将手中最后一截黄瓜的皮撕掉,慢条斯理地倒极有耐心,像是不急于把这根黄瓜给啃完,边撕边说道:“意想不到的好处?莫不是有几千两银子?或者上万?洛大人啊,虽然我知道你有钱,但这话也太骗小孩了吧?” 他瞥了一眼手中光滑无皮的黄瓜段,笑道:“除非你挪用刑事府公款,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答应了。” 洛溪冷着脸,负于身后的手臂一挥,打掉他手中未啃完的黄瓜。 李迹顿时大怒,喊道:“你赔我的黄瓜!” “你又不是女人?用什么黄瓜?”洛溪不咸不淡地说道。 站在不远处陪同洛溪一起来的柳绮脸色有些尴尬,果然是近墨者黑啊,连洛大人这样出身儒家的翩翩君子,居然也会说出此等不正经的话。 不过她似乎没想过,自己一个才十五六岁的黄花闺女,能听得懂这种荤段子,显然也是被某个家伙给带坏的缘故。 李迹有些心疼那刚买的新鲜黄瓜,但掉到地上再捡起来吃的行为还是做不出来的,当然或许皮没撕掉的话可以考虑。他黑着脸说道:“黄瓜一定要是用的吗?可以吃的啊!” “黄瓜夏天吃好,去暑,现在十一月都快到了,吃这等性寒之食作甚?冬天应该食用温热性的蔬果,可以补充身体的热量,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要特别注意。”洛溪很认真地给他降解养生方面的道理。 李迹伸手:“打住!你扯这么远分散我的注意力,到底想说什么?” 洛溪很坦诚地说道:“要和你谈生意,自然要让气氛轻松一点,免得你一直在算计着怎么敲诈。” “洛大人倒是了解我,那你说说看,那究竟是个什么好处,能让我不计较你浪费我一根黄瓜的账,还要当着全洛州人的面去跳那大鬼?” 洛溪没有去纠正他话里那些夸张的成分,认真盯着这个少年,一字一句说道:“你不是一直都拜托我给你找个修行方面的师父吗?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高人。” 听到这句话,李迹霍然抬头,平常习惯懒散而贪婪的眼眸中竟是一下子爆射出精光。 洛溪知道自己说到了对他而言比钱更重要的利益,嘴角微翘,正要以此为条件继续蛊惑他,谁料那精光在少年眼中仅仅闪亮了一瞬便隐没下去,李迹很快就冷静下来,眼神扫了旁边的柳绮一眼,用微带嘲讽的语气说道:“我还记得上次我答应替你搞定了北城龙湖庄的那件命案,你就答应过给我找一个,结果呢,你把柳捕头给我找过来了。” 洛溪一愣,然后淡笑说道:“柳捕头不也是个高人吗?难道你跟了她这么久,什么都没学到?” 李迹一下子就恼火无比,忍不住就想出声骂道,她一个梦魔能教我这个影魔什么啊?当然这话还是不敢真说出口的,他本想换个理由说明柳绮不太靠谱,但斜眼瞄见柳绮此刻并不是很好的脸色,心中咯噔一跳,脸上随即就赔笑说道:“柳捕头当然是高人,只是她年岁尚浅,探讨武艺可以,但真要说什么传授经验之类的,她还是有点不足啊。” 洛溪点头,倒也没有怀疑,说道:“那你放心,这次我给你找的,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先生,修行几十年了,教你绰绰有余了。” “他是什么境界?”李迹凑近了低声问道。 洛溪神秘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是我府里最厉害的门客。” “门客?”李迹心中琢磨了一下,如果是门客的身份,那说明本来并不是刑事府的人,只是受了恩或以投效结交为目的而进了刑事府,养门客之风在大周倒还好,在别国特别盛行,像一些有名的贵族大臣,手下门客足足有几百人,有的甚至有上千人,比如那赵国的纪元君,魏国的白水君,楚国的三闾公子等等,都是好结交天下英豪之人,门下食客人才众多,有的作为暗中护卫受托杀人,有的作为顶尖谋士出谋划策,那众多的门客,便是这些大权贵势力的象征。 没想到这洛州城的刑事府内,居然也收门客,这门客的分量可不比那什么纪元君府内的低啊,刑事府是洛州城的王宫,士师大人就是洛州城的王,洛溪地位仅在他之下,也就是相的地位,他的门客绝不会是寻常之辈。 李迹仔细考虑了一下,如果真如洛溪所说,是他府中最厉害的人,对他的确是有吸引力,虽说他身为影魔,修行路数和阐教道家的完全不同,但有个阐教修行者为他讲解阐教的修行方法,便让他更了解阐教,从而更好的隐瞒自己,甚至他还妄想,去修炼阐教的路子,伪装成阐教修行者,阐截双修,各具手段。 他从椅子上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行吧,我考虑考虑,到时候你把流程和准备工作跟我说一下,如果不是太丢脸的话,我就干了。” 洛溪笑道:“前几次的傩舞你又不是没看过,丢不丢脸难道自己不清楚?” 李迹想着去年他看到的那群人穿红袍戴面具,跟个唱大戏似得蹦蹦跳跳的情景,不由得一恶寒,喃喃道:“好像真的挺丢脸,难道我真的要舍弃这张脸皮?” 柳绮在一边插了一句嘴:“丢脸有什么关系,反正戴面具的,你再丑也没人认得出来。” 李迹看了她一眼,居然深以为意地点点头。 不明所以的洛溪还以为是这小子最近又哪里招惹柳绮被收拾了,哪想到李迹是得到了柳绮的暗示才答应的。 柳绮很快就把傩仪的准备工作和具体流程写在了帛书上送了过来。 内容无非就是举办的时间地点,傩班的其他成员c仪式流程,这些李迹也不是完全不了解,毕竟他在洛州城待了也有两年了,驱疫节一年举办四次,他也亲身经历过几次了,除了上次和第一次他没参与外,其余几次他都是担任后勤班的工作,也就是准备乐器道具服装之类的。 傩舞伴奏乐器简单,一般为鼓c锣等打击乐,傩班里算上他共有十人,其余九人他都不认识,看来还要花时间去排练,跳傩舞的时机是在傩仪仪式过程中的高潮部分和节目表演阶段,地点是傩神庙前,处于洛州城的正中段,这种全城的活动,观看的人肯定很多,李迹不禁有些担心自己做不好。 倒不是担心跳不好被人嘲笑,他的脸皮厚度完全可以无视任何嘲讽,只是因为驱疫节在很多人心中都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堪比过年的重视度,因为这是象征吉凶的仪式,跳傩舞是为了送瘟神,保证下一季不会出现疫病天灾等,若是跳不好,难免会被认为送瘟神失败,是不吉利甚至会招来灾难的象征。 他毫不怀疑自己若是跳的过程中犯了错或是出了糗,会被一些民众认为是不详,严重的还可能会要求烧死他,他们认为这样才能平息瘟神的怒火,这种事情在往年的傩仪上不是没有出现过。 当然,如果跳得好,傩仪举办地很顺利,让民众们觉得瘟神肯定被送走了,年底铁定会无灾无祸,他也能一举成名,成为鼎鼎大名的洛州城方相氏,到时候登门拜访送礼者必不会少,那种名气可是要比越晗雪的胭脂医仙这名头实在受用地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戴上面具是神 傩舞历史悠久,成型于大周王朝建立初期的宫廷“大傩”之礼,保留了“以乐通神”c“击鼓逐疫”c“以乐送神”的古礼文化,有起傩c演傩c驱傩c圆傩等基本过程,一般要持续三日。 主跳傩舞是在演傩阶段,也叫跳魈或跳鬼,李迹要参与的便是这一步,这也是最容易出错的步骤,万万不能跳错。后面的驱傩就不容易犯错了,只要求方相氏戴着狰狞面具,拿着武器,在火把照耀下沿门驱疫,就可将危害人们的邪魅瘟神赶走。 方相氏佩戴的面具,可以是神话人物的形象,也可以是世俗人物或历史名人,这要取决与当地的历史文化,在民众心中,傩面具是神的载体,所以选择的面具也往往都是当地传说的神或圣人。洛州城在大周王朝建立初期被建造,至今也是有七百年历史,经历过整个春秋的古城了,其中出过的圣人传说不计其数。 李迹要扮演方相氏,自然要佩戴面具,下午的时候,他就去了刑事府祭礼馆,为了挑选他的面具。 祭礼官把他迎入后,将所有可选择的方相氏面具展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些面具都挂在墙上,各种各样五花缭乱,看得李迹目眩不已。 这些面具有神鬼人兽,造型各异,他看到一个以上古魔神蚩尤为原型的面具,面目人兽合一,狰狞凶悍,犄角獠牙c火眉金目,充满了洪荒古老的可怕气息,还有黥面剑鬓c手持青铜镜的神将面具,金发龙角c长须独目的龙王面具等等。不过这些面具他都不怎么喜欢,因为这些神话人物他都没怎么听说过。 他想了想,对祭礼官说道:“有没有面具名单给我看看,我不想戴这些神神鬼鬼的。” “有的。”祭礼官很快找出了一卷竹简来,看上面名字的数量,就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面具了。 李迹拿着名单细细看着,上面写的都是每一个面具的来源和它们象征的人物形象。相比于大周京城傩面的古朴浑厚,楚国巫地的夸张奇异,乐舞之地赵国的色彩亮丽,洛州城的傩面文化与众不同,什么种类都有,这也说明洛州文化的交汇程度,它作为天下之中,繁华名气仅次于大周镐京城,汇聚各国文化,它的诞生本就是一件奇事。 据说当初周朝建立时,由于国都镐京城偏西,周武王姬发担心难以控制殷商旧族广泛分布的东方地区,曾为此夜不能寐。为巩固新政权确保周朝国运昌盛,他想把靠近天室山周边殷人曾经聚居之地的殷商顽固势力清除,并在那“定天保”重建都城,以此确保西方的安定。 他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当时任阐院副院长的周公,谁料周公没有同意,说阐院是为守护大周王朝而立,若要迁都阐院必要跟着搬迁,他以姜太公登天后上天赐给人间阐教的气运已定在镐京城外的阐院里无法挪动为由,否定了武王建立新都的想法。 武王当然很不高兴,对周公说:“商朝建立时曾经任用有名之士三百六十人,才使殷朝存续至今。如今殷商政乱已六十余载,周人才得以定鼎中原,我若不能使天下百姓安稳,免受殷人祸乱,死后有什么颜面去见葬于毕原之下的父王!” 他不顾周公的反对亲自动身天室山附近,南望三涂,北望岳北,观察黄河,仔细察看了洛水c伊水地区,最终认定从洛水湾直到伊水湾,地势平坦没有险阻,是从前夏朝定居的地方,并且离天室山不远,是建都的好地方。 他将修建新都的规划交给了自己的弟弟召公,可是当洛州城建成即将迁都时,武王却突然驾崩了,之后引起的三监叛乱更是为大周雪上加霜,周公平定叛乱后告诉继位的成王,这是上天对大周擅动阐院气运降下了神罚,武王乃是受天诛而死,成王相信了周公说的,最终放弃了迁都的打算。由于这件事并未流传到宫外,成王也并未封禁这座新城,只是宣称武王因病驾崩,后来好多人便都慕名往这差点成了大周第二座都城的地方而来,想沾沾天子之气,因此洛州越来越繁华,经常成为流商和各王公贵族的府商往来之地,到了如今已经是天下第二的大城。 所以在那长长的名单中,他很快就发现了周武王的名字。 “既然有周武王,肯定也有周文王姬昌吧?”李迹心想道。 在洛州城,周文王留下的历史足印并不必他的儿子武王差,他当年被商纣王囚禁在羑里的时候,得到了天皇伏羲离开人间前留下的“先天八卦”,演绎出了“后天八卦”,写成千年奇书《易经》。后来,周朝建立,阐教众仙离开,姜子牙册封封神榜后,为继续阐教在人间的传道而在京城外建立了一所阐院,任周公姬旦为副院长,然后登天而去。姬昌则传位于姬发,潜心研究《易经》。 姬昌死后,周公完善《易经》,将其奉为阐院最高典籍,天下人才为学得《易经》,纷纷入院,周公以有教无类的思想广收门徒,自此开启了诸子百家齐争鸣的盛世。 巧的是,当年伏羲还是人类的时候,某日在河洛一带行走,正好遇到有龙马从黄河出现,背负“河图”,有神龟从洛水出现,背负“洛书”,“河图洛书”就这样诞生了,伏羲根据他们画成了八卦,这就是先天八卦。 河图洛书是当今天下文化的源头,洛州城是产生这源头的地方,这是令所有洛州人永远自豪的地方。 即便是李迹这样的外来者,都十分沉溺于洛州的文化,仅仅只花了两年时间,他就把自己定义为了洛州人,而非曾经的京城人。 他津津有味地照着名单看了下去。 接下来,他看到了伏羲氏的女儿,被称为洛水女神的宓妃,曲原的《楚辞天问》中描写了她和大夏后羿氏的爱情故事。 他看到了第一任阐院副院长周公,看到了春秋时儒家的大圣人孔子。 最后他看到了一个稍显意外的名字:商鞅。 商鞅此人,对于洛州城而言的确是一位足够惊人世俗的人物。刑事府如今实行的洛州法,便是根据他的商法而改,城内更是有专门研究他商法的商学派,他曾是阐院法家大教授,他在离开阐院前往秦国之前,感叹过:“洛州法地,高于周京。” 商鞅认为阐院经典《易经》的前源是出自洛水的河图洛书,大周不以洛州为都,反被所谓的阐教气运所缚,自困于镐那一西蛮之地,放弃天下之中,便是庇佑不了天下子民,迟早会失了天下。所以他毅然离开,去了洛州,想要在此实行一身抱负,但周王听到他这言论,又对其进行驱逐,大周没有了商鞅容身之地,他干脆就去了离洛州最近的魏国,后来又去了秦国,实行变法。 商鞅变法虽成功,但他却提倡将新法同样用在修行者身上,这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再加上他执法过严曾得罪过秦国太子,在那位太子成为新君后,商鞅被判车裂之刑,行刑前,秦王曾问他是否为入秦后悔,商鞅大笑,说道:“鞅此一生,为法而活,只盼能用新法改变天下,周王不愿我将新法行至洛州,认为我有背周礼,我便入魏,魏国不重视我的法,我便入你秦,让秦国哪怕荒郊野店,都奉行我商鞅之法!秦地虽蛮,却能庇得天下寒士俱欢颜;商鞅虽死,其法延续万世不灭!又有何憾?总有一天,周朝会礼崩乐坏,商法遍及之地,才是真正的王朝之都!” 当代的儒家大教授孟子先生,一直提倡民贵君轻,主仁政无贵贱之分,很肯定商鞅的依法治国c大仁不让c天子和修行者犯法罪同庶民的思想。听闻他被秦王处死后,他不顾儒家所有学士的反对,亲自请求周天子,要将他的名字刻在阐院历代圣人才能登名的春秋碑上,周天子当然不同意,怒言商鞅触周礼,犯王朝脸面,死有余辜,大周一日尚存,永不会认同他的商法。孟子劝其不成,心灰意冷,回到阐院后,终日闭门不见客,甚至要请辞阐院大教授。 周天子气消后听闻此事,为了安抚他,才勉强同意,之后孟子亲自为商鞅提笔,落名在春秋碑上,并留批语:圣人不留世,其法应永存。 孟子还要求周天子允许洛州城实行商鞅之法,以此彰显商鞅的圣人之才。周天子想来想去,后来折中了他的提议,提高洛州城的法家地位,允许洛州城行法制无王权,但不得用商法的名义,这才让孟子满意。 在李迹心中,商鞅也的确配得上圣人之名,这方相氏面具的名单上出现他的名字,也说明洛州人民对他的认可。 他思前想后,最终对祭官说道:“就这个了。” 祭礼官看到他选的面具是商鞅,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到墙上取下了这张面具。 不过是一张普通的脸谱面具,比起那些神鬼奇特的面具,它显然没有什么特点,甚至还算不上好看,因为脸谱是根据商鞅的脸描画的,商鞅年轻时又不是个美男子,甚至可以说丑陋,他的面具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然而,当李迹戴上这面具的时候,他却感觉自己仿佛也成为了圣人。 洛州文化,人文化,神文化。 法家那种以酷刑主宰人生死痛苦的感觉,就像老君在《道德经》中所说:“圣人不仁,以百姓而刍狗。” 李迹细细体会其中。 法家圣人商鞅。 摘下面具是人,戴上面具是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唱大戏的圣人 赤帻c朱裳c绿鞲衣,当李迹想到跳傩舞时要穿戴上这些东西,头就一阵疼,绑个红头巾倒无所谓,但穿红裙子是几个意思? 刑事府某礼房内,他一脸愤怒地伸出手,从柳绮给他呈上来的装有那些傩服的玉罗琉璃盘中抽出那件朱裳,左翻右看,然后摔进盘里,口中连珠炮语: “话说,为什么我们洛州一定要规定方相氏的傩服是红裳衣裙的样式,不能像秦国戌服披甲那般威风凛凛?或者楚国的长袍巫师那样古老神秘?韩国的红袍马甲样式也行,虽然有点不伦不类。再不济,赵国那种看上去除了乐舞就一无是处的花衫红裤也好啊!” 柳绮一脸平静地道:“这是我们洛州城的文化特色,无数年来沿袭下的,怎可因为你的不满意就更改?” 李迹痛心疾首地说道:“哪位洛州名人是穿红裙子出名的?这根本就只是陋习啊。” 柳绮一瞪眼,“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李迹一缩脖子,但越发悲愤交加,嚷道:“我好歹是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学女人穿红裙子?就算是戴了面具别人认不出来,我也不干!这是男人的原则问题!” 柳绮板着脸说道:“七尺?你的脸皮厚度倒是有七尺没错,还男人的原则,且不说你还只是男孩,原则这东西在你身上有吗?” “我做生意有原则,杀人有原则,赚钱有原则,你说我做什么没有原则?” 柳绮皱眉有些不解,问道:“你说杀人有原则我信,做生意赚钱你有什么原则?绝对不赚小钱?” “不和你说了,你总是把天聊死。”被她拆穿的李迹厚颜无耻地选择了回避这个话题。 柳绮也没理会,而是认真地道:“赤帻代表富贵,朱裳象征繁盛,而绿鞲衣,则是繁而不妖,清正廉洁的意思,这就是我们位于天下第二的洛州城文化。士师大人明确说过了,要为民办刑,民富则洛州富,民强则洛州兴。” 李迹淡淡地道:“这和商鞅的口号是一样的,可惜他的下场不怎么好。” “但他毕竟成为了圣人,从阐院创立到现在,他是第一位被认可的法家圣人!”柳绮立刻为商鞅辩护。 她接着道:“秦国杀死了他,却没有废除他的新法,说明他的商法本身就是对的,这几年,秦国在他变法的效应下逐渐强大,已经隐隐达到了当年楚国的实力,我们洛州城同样用商法,肯定也会慢慢变强。据说,士师大人打算在明年就去京城向天子申请将洛州城提升为诸侯国封地级别,然后回来确定洛州城的国花,名字都早起好了,叫牡丹花。到时候选的花种,肯定也是符合这名字的富贵之花。” 听着这言语中对身为洛州人的满满自豪,李迹的确是产生了较多的认同感,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转移话题道:“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了,就算被人称作了圣人,这名头又有什么用?虽然他死前曾说过只要商法一日不灭,他就万世无憾,但我知道,商教授其实很遗憾没有看到秦国的崛起和它现在的强大。” “我并不是要否定他,相反,我对他的尊重并不比你少,我连选的面具都是他的,又怎么可能不认可他?只是身死以证道这种结局我不喜欢,我崇尚的,从来就是活着才是一切。” 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给这个少女捕头听。 柳绮没有他那些复杂的经历,并不是很理解他的观点,但也没有出言否认,因为她知道每当李迹说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其实都是他最痛苦的时候。 活着才是一切,只有经历过世界上无数黑暗和悲惨,内心极度没有安全感,害怕失去生命的人,才会将这个观点视作人生准则。 柳绮不做声,李迹也意识到自己把气氛弄得过于压抑了,笑了笑,自己主动抛弃脑中那些不好的回忆,道:“不过说到富贵之花,我不久前倒是给我家那位买了一盆花,那花开得跟黄金似得,我叫它百两金,我觉得用它来做国花最适合不过了。” “低俗。”柳绮翻了个白眼。 “无趣。”李迹回敬她白眼。 气氛再度回来,二人都心领神会地没有再谈论任何商鞅和生死方面的事情。 当李迹换好这身傩服走出来的时候,柳绮见到他提着裙摆,扶着头巾,一只手不断拉扯外面的绿鞲衣,脚步扭捏地跟个小姑娘似得,不由得有些发愣。 觉得丢脸无比的李迹忍不住问了:“怎么样?会不是很蠢很难看很好笑?” 柳绮没有发笑,而是认真地道:“很像。” 李迹大喜:“像商教授那样的圣人?” “像唱大戏的。” “” 李迹默不作声,转身进里屋,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张脸谱面具。 他将这张和商鞅一模一样的脸戴在了脸上。 气质突变。 柳绮一愣,感觉仿佛面前换了个人似得,她仔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肯定地道:“这回像了。” “还像唱大戏的?”面具下发出低沉的声音。 “不,像圣人。” 面具下的嘴角弯起。 只听柳绮说道:“你就这样子去跳傩舞,我很放心。” 排演的时候,李迹在乐坊内和傩班的成员见了面,除了他之外其余有九人,四位是随同方相氏一起跳的“狂夫”,剩五位则是指挥奏乐的乐师,另还有乐班百余人,都是要在傩舞中一同登台的,他们用的乐器是鼓锣和钟鼎,鼓锣是在后面挨家沿街走门的驱傩中用的,正式的傩舞中,还需用钟鼎,所以这些乐班中,大多数的人还是钟师。 钟是众乐之首,起源于前朝殷商,现在已盛行各地,它不仅仅是乐器,还是地位和权力象征的礼器。王公贵族在朝聘c祭祀等各种仪典c宴飨与日常燕乐中,广泛使用着钟乐。钟也分等级,天子用金钟,诸侯用银钟,士大夫用铜钟。洛州城虽然还没被正式列于诸侯国的地位,但以它曾经差点作为都城的特殊地位,再加上连刑事府的士师大人本就姓钟,洛州城早已被天子许可使用银钟了。 银本就是驱邪之物,以银作钟,敲出来的钟乐就如道家正音,涤邪荡魂。 李迹见到了那尊即将用于傩舞上的大银钟,震撼无比,不提那比人还高的大钟,光是钟架就高三米,摆在乐坊正中,有数十位钟师平日里要为其养钟擦洗数次,大钟在钟架上如同王朝屹立在江山上,怪不得有王公贵侯钟鸣鼎食之说,钟乐的确是高贵地位的象征。 他摸着银光闪闪晃眼的钟身感叹。 “大人,教您的舞师已经到了,请大人准备好便来。”傩班的一位女乐师走来,恭恭敬敬地对他说道。 李迹点了点头,说道:“不用准备了,现在就带我去吧。没几天就要开始了,我要赶紧学会才是。” 那位女乐师笑道:“大人如此年轻,学舞很快的,不出两个时辰便能学会了。” 李迹哈哈笑道:“那我肯定只要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过后。 穿着绿服红裙的李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丧着脸,这跳舞咋就这么难学? 这两个时辰过去,他竟是连基本的脚步都还未彻底学会。 男人果然不是跳舞的料啊! 教他的舞师倒是没有他这般急躁,缓缓劝道:“大人不必急,五日后才是驱疫节,大人三日之内学会傩舞是绰绰有余的。” 傩班中那些见识到他跳的样子的成员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他们都是经历过很多次傩舞的老生了,对于这位刑事府指定的新来的方相氏,他们没资格发表任何的意见话,只需要老老实实教好李迹,让他不至于在那天把仪式搞砸了,就算洛溪派来的是一头猪,他们也必须把这头猪教会。 后来的又两个时辰,傩班的人终于教会了他正确的脚步动作,再教了他如何根据傩乐节奏做动作,李迹起初学得很别扭,后来倒是越学越快,来回几遍很快就将动作熟练于心,能够跳出样子来了。 第二天,他已经能够不需要指导自己跳了。第三天,他便能够跳得极好了,这倒让洛溪夸了他不少句,说他有当方相氏的潜质。 这不就是在说他有驱鬼神的能力吗?李迹这般自恋地想道,似乎忘记了自己起先连脚步都差点学不好的事。 洛溪说过,如果他跳得好,便会找那位府中最厉害的门客来教他修行,李迹觉得只要洛溪不食言,这个师父自己铁定能捞到了。 只要不是位身无本事混在洛溪府中吃喝的骗子就行。 洛溪当然不会骗他,答应的事肯定就会做到,他也已经把这件事和那位“高人”说过了,那高人也同意,此刻二人正在乐坊的二楼某包间内看着李迹的排练。 风度翩翩的儒士洛溪手捧一只出自名匠的红泥茶壶,壶里装的是刑事府上好的铁兰花茶,此茶茶叶是从刑事府内种的铁树花为原料,泡茶的水是从秦地那边运送来的天山雪水,冰凉甘甜,可口无比,是泡茶饮用的上佳天然水。铁树花并不适合泡茶,它做的茶叶和一般花茶不同,没有清新的花香和甘甜的口感,反倒是厚重味浓,初次饮入,苦涩感会远远盖过天山雪水的甜感,只有等口中苦感过去了,才会感觉到苦尽甘来的舒畅。 这种另类的好茶,也只有洛溪这样的文人君子才能细细品味出它的美。其他的人一般都尝不出啥味道,甚至会觉得很难喝,就比如此时他身边的这位“高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洛水河送瘟神 这位年纪是比较高,但个头却有些矮的高人并不似人们常想的道家仙人那般白眉长须,衣楚飘飘。 他的胡子是很长,而是没有梳理过,更不是雪一般的白色,杂乱地如同山野石头间长出的杂草,长短不一,有的直有的翘,长在一起难看无比。他身上披着的也不是什么低调内华内藏神通的道袍,只是普普通通的旧棉袄,裹在身上显得有些臃肿,看那横度也不知棉袄下藏着怎样一副胖硕身躯。 比起他的身躯,高人的脸倒是挺瘦,苍老的和寻常老头没有区别,只是两颊深陷,双眼无神,看上去死气比较重,似乎是行之将朽了。举手投足间也没有任何高人的气度,仿佛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 如果李迹看到洛溪介绍给他的高人是这样的一个糟老头子,肯定会高呼被骗亏大发了,这样的老头或许年轻时是高人,但现在明显是过于老迈了,哪里还有一点高人样子? 老头刚一口饮入那铁花茶,就脸色一变,猛地扭头吐掉口中的茶水,差点把手中茶壶都扔地上了,然后用沙哑苍老的声音愤怒说道:“就你这茶,也敢称刑事府最好的茶?” 洛溪放下茶壶,无奈说道:“这的确是最好的茶啊,连士师大人都说好喝。” “士师越他懂茶?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品味,当年老夫在秦国的时候,喝的那才叫好茶。”老头摇头长吁道。 洛溪笑笑,也不与他争,而是目光投向下方,说道:“你觉得他跳的怎么样?” 老头白眼一翻,评价道:“简直像个唱大戏的。” 洛溪失笑,这评价倒是中肯。 老头子望着场间那个带红巾披绿套穿红裙的滑稽身影,淡淡说道:“你是怎么想的?驱瘟神的方相氏是何等重要的职位,你居然选了个十几岁的毛孩?就不怕被洛州的百姓议论?” 洛溪重新捧起茶壶,打开壶盖轻轻摇晃,看着里面茶水轻荡,说道:“原因有二。一,他替我刑事府处理病疫尸体,往年这事都是由方相馆做的,他来当方相氏合乎情理。二,就是我特意想把他介绍给你。” 老头狐疑地道:“你既然肯用那筹码来换我去教一个毛孩子,应该早就料到我会答应了,他跳或不跳我都会教他,那你何必又以此为条件让他当方相氏?莫不是怕他不信你?” 洛溪笑道:“说对了,我就是怕他不信我,这小子精明的很,上门的好事反而不信,不这样说,他还以为我是在讹他。” 老头问道:“他到底是你什么人?你为何如此看重他?” “不算什么人,只是觉得是块好苗子,想帮帮他。” 老头没说话,也不知道信不信他说的。 他继续看着那随钟乐舞动的少年。 他的眼睛蓦然瞪大。 因为他看到了那少年脸上戴上了张面具。 那张默然冰冷极度脸谱化的面容,老人又岂会不识? 当年那人,似乎就是这样的面无表情,毫无人性。 老人眼中浮现追忆缅怀之色。 少年不是那面具上画的人,但此时他带着面具,像是在跳动挣扎的画面,和记忆中的一幕极度重合在了一起。 这是个唱大戏的圣人。 洛溪也看到了,愣了半晌后叹道:“居然选了商教授的面具,这还真是巧了。” 洛溪看向了身旁老人,看着他脸上的种种神色,心想看来就算自己不求他,他也会收李迹为徒了。 老人并没有坐着发呆看多久,很快便站起身,一言不发就走了。 洛溪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老头走后,他放下茶壶,看着场下那个唱大戏的圣人,感慨叹道:“你小子运气还真是好,那么多面具,偏偏选中了这一个,要知道,商教授可是这位高人当年最重要的友人啊!” 两日后,十月份的最后一天,驱疫节正式到来,洛州城一季一次的傩仪在洛州城中心傩神庙附近展开。刑事府提早两天便已经将祭坛摆在了城中心的大看台上,连续两日点烛不灭,香灰被人扫去一箕又一箕。 这是独属于洛州城的傩仪,没有大周京城的“国傩”那么重要,只能算是“乡人傩”的级别,但今日全城的人都来看了。 无数洛州城的百姓围在外面,有不少人对着祭坛方向叩首,更多的人还在等待,等到傩仪开始后,他们也会加入跪拜的行列中。 负责举办这场傩仪的傩班早就到了,正在神庙中等待时辰到来,他们有些紧张,因为他们主舞的方相氏只是个新人,倒是李迹自己并没有多少紧张,悠哉悠哉地喝着茶,还不时抚平了下折皱的裙角。 离仪式开始大约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傩班准备好了一切,前往祭坛。 午时三刻,一日阳气最盛之时,便是驱疫送瘟神的最佳时刻。 “铛——”钟声响彻洛州城各处,敲响今日的祭曲。 傩舞开始,洛州城中心,人海茫茫。 傩班成员在千万道视线中站在了祭坛中央。 人们都瞪大了眼睛。 《周礼夏官》中曾有记载国傩时的盛景:“方相氏掌傩神,熊皮四目,执戈扬盾,皆所以除疫。” 今日的方相氏,没有批着熊皮,只是一身代表洛州特色的红裙衣衫,更没有四目,普普通通的众人脸,然而当人们看清那张画的中规中矩甚至谈不上好看,又没有任何神圣感的脸谱时,不少人居然都痛哭出声。 这是死去的法家圣人商鞅啊! 钟鼎声响,金鼓齐喧,有道士举着木剑念念有词,数张符纸在剑尖上不停晃动,片刻后只听得哧的一声,木剑破空而起,四束火柱同时在祭坛的四角升天。 烟火辉煌。 祭台上,方相氏带着四位狂夫开始敲锣起跳,庄严的祈祷声逐渐响彻在洛州城。 “祭天皇伏羲!” “祭洛神宓妃!” “祭大夏后羿!” “祭大周文王!” “祭大周武王!” “祭阐院周公!” “祭儒圣孔子!” “祭法圣商鞅!” 洛州城里的商学派,是所有读书世族中最广大的一脉,他们的大学士是苏家的苏回,柳绮的大哥,当念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这位苏大学士眼中含着泪,带着身后众学生深深拜倒。 柳绮则怔怔看着台上起舞的少年。 到底是圣人商鞅还是少年李迹? 至少此时洛州城的百姓都把他当作了前者。 伊阙关城头上,王锈将军按剑伫立,神情肃穆。 祭坛的正中央,士师钟越点燃祭坛,神情庄严。 东城的胭脂巷,越晗雪打开了朱门,望向城中。 火焰中,为众圣人祭祀用的刍狗缓缓化为灰烬。(注) 不远处最高的一处酒楼中,胖硕邋遢的高人老头眯着眼睛,品着酒,随着满城的钟鼓声摇头晃脑。 至夜,洛州城内仍灯烛辉煌,人们诗歌互唱,钟箫琴瑟,铮铮有声。 按照驱疫的流程,方相氏要带着面具,拿着铁链火把家家沿门驱赶瘟神,这可是件累活,洛州城那么大,成千上万个人家,全部走一遍几天几夜都走不完,洛溪也不可能真的让他每家都走一遍,意思性地走了几条街之后,洛溪就找人戴了面具替他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结束的李迹换下傩服,拉着柳绮赶紧跑路。 一路出城,跑到洛水岸,他们要去看那纸船送瘟神的好戏。 东门外的洛水岸人山人海,许多人围绕着一艘插满刍狗的巨大纸船,船身银白,有三四人高,舱中央有座小神庙,样式是仿城中那间傩神庙造的,三桅白帆,船头插着一面写着“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出天门送鬼神”的红旗。这纸船是洛州城人花了两个月造起来的,用的纸乃是从京城那边进过来的上好箔纸,这种纸通体为银白色,常用于制作冥钱用以祭拜鬼神,以它制作的纸船,才可浮于水面上而不沉。 许多穿着和方相氏一样的红服围在纸船边上,为其固定底架,然后齐心协力将纸船缓缓推送到水面上,外圈有乐师卖力吹曲,锣鼓c军号c唢呐响成一片,热闹非凡。 当纸船全部送进水中,并且稳稳地浮在水面上没有丝毫的摇晃时,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 李迹感叹道:“造这么条不漏水的纸船起码要几千两银子吧,他们还真舍得烧。” 柳绮睁着那夜色中明亮的大眼睛,喃喃道:“这样才能把瘟神送掉啊。” 李迹并不知道那传说中的瘟神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想一想应该也知道是不太好的东西,或许真的存在吧,毕竟这世上有修行者,有出身仙道的阐教截教,自然就有神仙了,七百年前的姜太公姜子牙不是就封了一堆神吗? “要开始烧了。”柳绮指着几个举着火把的人兴奋地说道。 李迹望去,果然,远处洛水河面茫茫,越来越大的潮水翻涌过来,拍打着岸边,但那纸船受了潮水却仍不倒,甚至没有打湿的迹象,第一次见到这纸船送瘟神的李迹不禁疑惑,连水都不沾的纸船,能烧得起来吗? 人们用实际行动来回答他,他们纷纷把火把丢到了船上,然后大火蓬地燃起,这条装饰精美的巨大纸船,转眼就沐身在明亮的火焰中。 李迹目瞪口呆。 柳绮笑着给他解释:“这箔纸的确是不沾水的,寻常情况下也烧不起来,但是船上有道家精制的火符,这火符同样以箔纸所制,混在船身中,遇火就烧,这火是可以把整条纸船都烧掉的。” 李迹两眼放光,这船绝对不只几千两银子的造价。 洛水河上,纸船明烛照天烧。 风助火势,水浪应和,火焰高腾,那些色彩鲜艳的刍狗c纸帆瞬间灰飞烟灭,箔纸燃烧形成的金黄色火焰在夜色中十分华丽耀眼。 火光照亮了洛州人们虔诚的面孔,他们面朝大河,手握线香,默默祈祷低诵。 李迹望向身边少女,发觉她不知何时也已经闭上眼睛,双拳握在心口,口中念叨着什么。 (注:刍狗是祭祀时用草扎成的狗,古时认为狗肉乃祭神之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驱鬼城外来了只鬼 李迹顽皮心大起,凑近了她,想听听她祈祷的是什么。 他在她耳边突然大声喊道:“你许的什么愿望?” 柳绮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见他坏笑的脸,脸都气红了,撩起袖子开始追杀这个家伙。 李迹沿着河岸逃了一会儿停下,举手投降道:“女侠饶命,千万别打脸。” 柳绮捏着拳头冷笑道:“喜欢吓唬人?” 李迹满脸无辜:“我这不是好奇你许了什么愿吗?” 柳绮放下拳头,望向碧波荡漾的洛水河面,淡淡道:“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只要我家人都好好的,娘的产业不要败落下去,生意不需要太好,安安稳稳维持现状,够过日子就行。大哥的学识越来越高,将来能去阐院当个教授最好。二哥我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只盼望他早点回来把病治好。” “你自己呢?就没想过提升实力什么的?” “我不需要。” 李迹随着她一起望向洛水河,遥遥可见不远处还有火光。 “说起来,你二哥应该也快到了,或许明天,或许今晚就已经在伊阙关了。” “是吧,他若能早点到的话,就能跟我们一起过这场驱疫节了。” 李迹抬头,假装望着夜色说道:“你觉得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柳绮看了一眼他的侧脸,发现他虽然没看这边,眼神却有些飘,心中好笑,但故意板着脸说道:“马马虎虎吧,算是没有给我们刑事府丢人。” 李迹知道她的脾气,说的马马虎虎,那肯定就是很好了,他不禁有些小得意。 柳绮翻着白眼。 有风从水面上刮来,夜凉如水。 李迹生出豪气万丈,伸出手指着这一望无际的洛水河,说道:“总有一天,我要做那上天入地的大修行者,飞起来时天让开路,入海时水分成两边,妖魔见我惊慌失措,阐教见我再不敢喊打喊杀。” “你自己就是妖魔啊。”柳绮淡淡地泼凉水。 李迹学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们算是同类,哪有人这样说自己人的?” “我是梦魔,你是影魔,不一样。”柳绮气鼓鼓地开始跟他划分阵营。 “有什么不一样?你比我多长了颗脑袋?还是多几条手脚?” “” 李迹笑道:“照我说啊,三魔和人并没有多少区别,至少我看你就完全没有魔的样子,除了有时凶了点,简直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嘛。” 柳绮见他越说越来劲,怒上眉梢,就要赏他一拳,但想到今天是如此重要喜庆的日子,还是忍住了。 李迹接着说道:“听说,在以往截教暗杀阐教门人的案例中,若有三魔一同行动,成功率会大很多。三魔配合,魔力可互补,每一方的魔力都会得到极大的增强,就算是修为超过他们平均两个境界,梦魔都能够成功抽掉记忆,甚至有些厉害的梦魔,还可为人制造假的记忆,以假乱真。我是影魔,你是梦魔,如果还有一个兽魔就好了。” 柳绮沉吟片刻,说道:“据我所知,兽魔是需要吃人的,是三魔中最凶恶的存在,你这样的遇到兽魔,估计对方不会把你当同伴,直接把你吃了。” 李迹:“” “而且我是洛州城捕头,可不会跟你同流合污,你要随意杀人的话,我就把你抓起来。”她丝毫不给面子地说道。 李迹半晌无语。 远处洛水幽幽。 他们不知道在洛州城外,河岸的另一头,有一个身影在黑暗中行走。 他年纪轻轻,相貌寻常,一件黑貂裘衣,腰间揣着一本书,只像是个书生。 他轻轻走到直通东城门的吊桥上,桥下正好是逐渐燃尽的纸船飘过。 火光照到他脸上的那一瞬间,似乎映出了一片鲜红,隐隐可见嘴边肉沫。 纸船在飘荡中燃成灰烬,点点明火也彻底熄灭。 桥上一片黑暗。 刚刚送走瘟神的洛州城,又迎来了一个恶鬼。 昨日,纪元君府的车队还在往洛州的途中。 车队经过这几天行程,终于在傍晚的时候看见了眼前青山绿水处有一关隘,不禁有人发出欢呼,游疚笑了笑,指着关隘城头说道:“望山跑死马,瞧着不远,其实还有挺长一段路程,等我们到了天都黑了,索性我们今晚就在伊阙关外休整一晚,明天入关。” “大哥说的不错,既然伊阙关在眼前,洛州城也就离我们不远了,兄弟们,找个地方停马,老管你去生火做饭。” 老齐用手肘捅了捅苏秦,笑道:“今晚就别自己躲起来吃饭了,和大伙儿一起吧。” 苏秦有些为难,脸有点红,像是下午喝完之后酒劲上来了,说道:“可是我身体有些毛病。” “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毛病?”老齐很是不解。 “这就是总之就是很麻烦的病。”苏秦支支吾吾不敢说出来,干脆装作一副喝醉的样子。 老齐一卷袖子就勒住青年的脖子,嘿嘿笑道:“这可不行,老哥今晚可要和你好好拼一拼酒,路上的时候你可是喝得很起劲啊,我要让你知道老哥的酒量不是吹出来的。” “齐老哥你饶了我吧” “这真的不行,大哥说了,队里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搞特别,虽然你只是顺路的,但只要在路上,就都是自家兄弟!” 在老齐的执意要求下,苏秦最终选择了和众人一起吃晚饭。 车厢旁点燃了一个大火堆,虽然地上到处都是枯叶,但前几天刚刚降过大雨,地上积水甚多,倒不用担心会引起火灾,全车队十六人聚拢在大火堆旁。汉子们忍不住旅途上的饥渴,开始喝起酒来,但因为明天就要入关,游疚吩咐过不能喝太多,所以大伙儿只好一个个传递着酒囊,传到苏秦这边的时候,酒囊几乎已经空了。 苏秦松了一口气,下午他初次饮酒,本来以为会很难喝,可入口后却发现一点味道都没有,像水一样,他猜测是自己身体怪病的缘故,所以就干脆当水越喝越多,当时可是把老齐吓坏了,第一次就这么能喝,这小子看来会比自己还厉害啊!但苏秦自己喝的时候没味道,后来酒劲还是上来的,难受的很,到现在还有些晕乎,干脆一口也不喝,摇了摇头把酒囊递给了身边的老齐。 老齐接过后一看,大怒,说道:“就这么点酒,喝个毛啊!” 有声音从旁边传过来:“老齐,你就别抱怨了,大哥不让我们喝太多,而且本来酒也不多,都是你路上喝的吧?” 老齐摸了摸头有些悻悻然,说道:“原来你们知道啊。” “你是个酒鬼谁人不知,今晚就将就着这么多,等明天入了关,你自己去买就是!” “好好好,不过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和苏秦小兄弟拼酒了,真是遗憾啊。” “去你的!”众人纷纷大声取笑。 看着这火堆旁汉子们喝酒吵闹的画面,苏秦心中复杂言语不能诉说,他们不像是鬼谷子所说那些重利轻义的商人,都是一些简简单单的江湖男子。就像老齐一样,这些人都愿意把他当朋友,没有人孤立他,只是他自己把自己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他错了吗? 苏秦低下头,端起了面前盛着肉脍的大白米饭,米是纪元君府中带出来的精米,用的红陶釜蒸煮,煮出来的米饭香味一绝,上等牛肉再配上邯郸城闻名的红淳酱,的确是美味无比。然而如此美食,只是一口下去,他就脸色剧变,捂着嘴巴跑到一旁,张口大吐特吐了起来。 做饭的老管嘴里牛肉咬到一半吐了出来,脸色难看地问身旁:“有那么难吃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 苏秦背对着众人,弯着腰一边吐,一边流下眼泪。 他身上的病,无法与他人诉说。 那碗饭还在散发着热气,进入他鼻中的香味却在逐渐减少,虽然消失地非常缓慢,却一直在继续,而且只要他活着便将永远这样继续下去,直到那香味彻底消失殆尽,并被别的一些东西所取代。那一刻,就是他彻底失去做人资格之时。 他擦了擦眼泪,低声对自己说道:“我没有错。” 老齐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疑惑道:“小兄弟你刚刚说啥?” 苏秦没说话,也没有回来继续吃,直起身往火堆外走去。 那边没有火光,他自己走进了黑暗里。 老齐愣着看了半晌,最后无奈叹了一口气,对老管说道:“看来真的很难吃。” 苏秦走得很急,在黑暗中越走越远。 不是他不想和众人一起待在那里,而是他实在忍不下去了,他怕自己再吃下那些食物会连胆都吐出来,那样他会饿得更快,一旦饿得更快,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去遵从自己的食欲,从而对车队里的人下手。 所以在那之前,他要想办法填饱肚子,那么就只有今晚才有机会了,明天一旦入了关,想要再填饱肚子就很麻烦了。那么要怎么才能填饱他的肚子?他想过了,下午在路上的时候,他看到了这山上有一间废弃的佛庙。 那里有很多乞丐落脚。 “不,是很多肉。”青年喃喃道,漆黑的夜色掩盖了他发红的双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食人之魔 废庙中透着火光,喧哗声传出来,很多乞丐正在彼此吹嘘今天到关内乞讨的收获,乞丐们往往都是结成一个个小团体,强壮点的手下自然也能跟着几个人,但是这些人往往都要将乞讨到的食物一部分交给老大,所以也有些喜欢独来独往独自享受成果的乞丐,不过这样的乞丐往往都会被欺负的很惨。 李九就是这么一个新来才几天的乞丐,今天他好不容易从一个妇人篮中半讨半抢到了一个被冻到硬梆梆的肉包,回到废庙后同行们很是眼红,都向他讨要,他平日里也没有小团体,从来都是自己独食,别的乞丐平日里虽然看不下去,可由于他体型比其他人都要壮,一个可以打好几个,所以都忍着只是孤立了他。 但今天李九讨到这么大一个包子,还是馅肉的,却还想着独食,他们可忍不下去了。 李九虽然人高马大不像是一个乞丐,但也经不住那么多人的围殴,狼狈地从废庙中逃了出来,看着里面那群围着肉包兴奋无比的乞丐,活像一群围着食物的野狗,他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比他身上的泥土还要腥臭,直到有人拿着棍子冲了出来,他才狼狈逃窜而走。 他现在很脏,蓬头垢面,头发打结根本无法解开,身上的外套泛着酸臭味,虽看样子能隐隐看出是件富贵人家御寒的大袍子,可是却破烂的不成样子了,他狠狠地呸了一声,吐了口唾沫,骂道:“一群没见过世面的野狗,你爷爷当初可是在洛州城开过酒楼的,每日锦衣玉食的时候,哪里会在意一个肉包,让给你们又如何?反正你们一辈子也吃不到洛州的美食!” 他擦拭着嘴角的血渍,想着既然今晚的食物被人抢走了,废庙也回不去了,那就只好在外面过夜了,看能不能大晚上撞见个行人什么的,把他的行李食物都抢过来,反正都是杀过人的通缉犯了,抢个劫又算得了什么? 正这样想着,李九看到了前面的山路上走过来一个青年,不禁眼前一亮。 这个青年虽然穿着件黑貂裘衣,但看上去有些破旧,并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身上或许有值钱的东西也不会太多,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李九狞笑着就冲了过去。 青年看上去有些瘦弱,脚步虚浮无力,像是神志不清的样子,天也很黑,这么大一个活人冲到眼前他并没有立刻发现,所以被李九一把按倒,掐住脖子,只见李九狞笑道:“小子,把值钱的东西或者食物交出来,否则要你的命!” 青年血红的双眼落在了这人的脸上,死死瞪着,李九看不到这双眼睛是血红的,以为这青年吓傻了,手上的力道大了一些,恶狠狠地道:“听见了没有,把身上的东西交出来!” 青年微微张大了嘴巴,像是要喘气,李九以为自己太用力快把他弄窒息了,微微松了松手,却见青年张大嘴巴后伸出了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这小子有点不对劲李九眉头皱起,刚要再掐住他威胁的时候,青年突然动了。 一个前扑,张口就咬在李九的肩膀上。 一声凄厉的惨叫,李九痛得连表情都扭曲了,这个小子咬的究竟有多用力?连血都要喷溅出来了!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他错了,因为血并没有喷溅出来,而是全部进了青年的喉咙里! 他在吸老子的血! 李九心里震怒且恐惧,感觉到身体里血液的迅速流失,他开始奋力反抗,伸手揪住青年的头发开始拉扯,可是不管他自己用力,苏秦开始死死地咬住他的肩膀,甚至当李九用拳头砸他脑袋他都没有一点反应,他已经沉醉在了人血的甘霖里。 这就是人血的味道,这就是人肉的味道! 青年兴奋地瞪大双眼,眼里布满的血丝狰狞无比,死死抱着这个乞丐的身体,口中咬的越来越用力,连骨头都咬断了,李九的大半个肩膀已是血肉模糊。 血腥味弥漫进夜色里。 血液的急速流失,以及越来越临近的死亡,让李九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他仿佛看到了如花似玉的妻子在那个官爷身下哭泣,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官爷躺在血泊中而自己提着刀,那不是幻觉,那是令他沦落至此的噩梦。 他从噩梦中醒来,心底怒吼:“我怎么能死!我怎么能死!” 人之将死,身上往往能爆发出超越凡人的潜能,李九一声怒吼,按住苏秦的头,竟是硬生生把他给拉了起来,一头就撞了过去,立刻就撞了个头破血流,而苏秦被撞倒在地,却一点事都没有。 李九瞪大眼睛看着青年从地上爬起,额头上一点伤痕都没有,而自己已是血流如注,全身开始无力,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怪物怪物别过来!别过来!” 怪物? 苏秦头脑原本晕晕乎乎的,冷不防听到这个词,身体一僵,竟是愣在了那里。 他摸了摸唇角,看了看手中的一片猩红,喃喃说道:“我又杀人了?” 他又杀人了。 眼前那个人满身是血,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怪物,浑身颤抖着说着别过来别过来,苏秦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眼神了,他犹自清晰记得,当他逃出鬼谷后将那第一个收留他的人杀死时,他也是这么看着自己的,恐惧c害怕c惊愕。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被人弄死。 李九恐惧地流出了眼泪,完全没有方才威胁他和曾经拿刀捅死那官爷时的凶狠,他甚至说道:“放过我吧我只是想要点值钱的东西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你干嘛要因为这种事吃我魔鬼,你是魔鬼吗?别过来,别过来!” 干嘛要因为这种事吃你? 苏秦低头咧了咧嘴,笑了。 古圣人曾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是这些蠢货,到死前说出的话还是这么幼稚,根本不知道杀死他们的是什么。 他们居然不知道人应该怀着警惕和恶意看世上的所有人。 这个世道是罪恶的乱世,即便是孩子,在这个世道都不一定不谙世事,多少孩子从小手上染血被培养成死士?又多少孩子从小经历人情冷暖心变得比大人还要黑?在这个世界弱就是罪过,单纯也是一种罪,连孩子都要不得不杀人,连孩子杀人都没有错。鬼谷子就是这么教他的。 所以苏秦仔细想了想,不觉得自己错了。 人总要选择,吃与被吃本来就是一种选择,你吃了别人,又被我吃掉,不是很公平吗? 你说你没有吃过人,抢劫难道不该死吗? 他眼中消退下去的血红又渐渐浮现。 “对不起,我很饿,你让我吃了吧。”他低低地说道,朝那个乞丐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直重复着这样说,脚步很慢,可以看出来他还是有些挣扎和犹豫,这就让李九有了逃跑的希望。 李九用尽浑身的气力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踉踉跄跄地往山上跑去,他要去求救,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儿。 他跑出废庙并不远,以那个魔鬼走路的速度,应该追不上他,庙里还有不少同行,虽然不见得愿意帮助自己,可是人多的话那个魔鬼应该就不敢当众行凶了。 只要逃回去,就能活! 李九这样想着,在生存渴望下,脚下竟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直往山上冲去,苏秦见‘食物’跑了,先是愣在原地,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追上去,可舔了舔嘴唇之后,他又开始兴奋地浑身发抖,这是多么美味的味道啊! 废庙里原本正在为肉包的归属争吵着,两个小团体各自乞丐老大互不相让,都要争夺那一点点肉馅,对于乞丐而言,每日能够解决温饱就很不错了,能够吃上一两块肉更是觉得奢望,往日里虽然他们两个小团体之间都是互助,可真正看见了肉那可是谁都不愿相让,就像抢食的野狗一样。 可是当有别的丧家之犬闯进来,尤其还是刚刚被他们驱逐出去的野狗,他们可就不会再去先计较这些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没有人能在这里撒野。 一个大个子乞丐老大狞笑着上去揪住李九的头发,看着他满身血迹,大笑道:“怎么,在外面快被人打死逃回来了?你回来不还是讨打吗?”说完,他都不给李九开口的机会,招呼了几个青壮乞丐过来先进行了一场痛殴。 李九原本就身受重伤失血过多,这时再挨打别说反抗了,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痛苦地缩着身子不停打着滚,破庙里不时响起剧烈的咳嗽声,他不停咳着血,痛苦万分,伸着手断断续续说道:“救我救救我” 庙里那些没有动手的乞丐们以为他是求他们让那几个人别打了,没有一个人说话,望着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同情怜悯,反而满是幸灾乐祸和看好戏的模样。 直到又一个身影闯进来,那个青年满嘴是血,眼里冒着兴奋的血光,正在挨打的李九骤然发出一声惊天惨叫,竟是吓得一下子昏死了过去,众乞丐们愣愣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这人不像是乞丐,可看样子绝对来者不善。 莫不是官府又以暴民作乱为由来抓他们了?可是他们没有错啊,他们只是乞丐,为了填饱肚子又不是犯罪! 乞丐老大给了手下一个眼色,其中一人提着昏死过去的李九丢了过去,说道:“你找他?” 苏秦瞥了一眼面前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食物’,舔了舔嘴巴,也不说话,蹲下身去拉起一条手臂就要开始撕扯,可忽然他又停下了,抬起头用恶狠狠的目光瞪了瞪那些人。 他是一条狼,而面前这些只是一群野狗。 狼有狼的骄傲,绝不会在卑贱的野狗面前进食。 他用低沉的仿佛野兽的声音说了一个字。 “滚” 所有的乞丐都勃然大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上门的高人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是那条道上的?”大个子的乞丐老大沉声问道。 苏秦没有理他,眼睛更加眯了起来,眼里的危险光芒却在放大。 乞丐老大混迹了这么久的时日并成为乞丐们的头头,自然是因为他够狠够疯,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个到处是人血的世界里活这么久,可是此时他却有一个很古怪的想法,那就是眼中这个看上去瘦瘦弱弱只是一脸凶相的青年,比他更要狠更要疯,那满嘴的血,或许是咬李九咬的。 虽然这个想法很荒唐,他身为乞丐就算再饿也不可能去喝人血吃人肉,因为太恶心太难吃,可眼前这个青年,真的是个正常人吗? 他低声对手下说道:“试试他。” 闻言,那名乞丐点了点头,从地上抓起一个破碗朝苏秦冲去,当头就砸了下来! 苏秦伸出右脚把他绊倒,那碗落在了他的手里,他抓着碗直接狠狠砸在对方的脸上! 瓷片深深嵌进那名乞丐的脸颊,有一片深入眼窝,突兀的出现在眼球上,鲜血四处飙溅,画面无比恐怖,破庙里一片惊呼。 那名乞丐惨叫起来,双手捂住飙血的眼睛四处打滚,比方才李九的样子看上去还要痛苦,这下乞丐们不再是幸灾乐祸,而是真的害怕了。 他们拿着家伙围在四周,惊恐地大声喊叫,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因为那青年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那种呆滞分外可怕。 他抬起头,茫然说道:“他死了?” 那名乞丐并没有死,可却痛得生不如死,他的眼睛彻底瞎了,想到以后会变成一个残废的乞丐,他悲从心生开始惨烈痛哭。 “为什么要哭吗?你又没有死,真的有那么痛吗?”青年还是一脸迷惑。 他低下头,自言自语了起来:“这叫什么痛,你知道从小心里就被人挖开了一个洞,那个洞随着你长大而变大,最后占据整个心窝的痛吗” “疯了疯了,这小子是个疯子!”乞丐老大倒吸凉气,倒不是苏秦下手太狠,而是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或者说是完全不在乎,这样的人,简直没有把人命放在眼里。 他没有勇气让所有手下冲上去打死这青年,他知道他们也不敢,毕竟只是一群乞丐不是亡命之徒,从刚才到现在才过去一会儿,就有胆小的早已如惊鸟般四处散去,只有不愿离开这难得栖身之所的胆大乞丐惊惧地藏在角落里,偷偷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恐怖疯子。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惊惧的问道。 苏秦抬头看他,漠然说道:“我要吃饭了,不想被人打扰。” “我们这就离开。”两个乞丐老大最终都选择了妥协,颤抖着让手下去把那个还在哀嚎的乞丐背起,一群乞丐急匆匆地冲出了破庙,生怕多留这一秒就会被那魔鬼吃掉。 活像一群被人抢了地盘的丧家之犬。 破庙里终于没有人了,静的可怕。苏秦漠然拿起破碗片,割断了昏迷不醒的李九的咽喉,血没有溅出来多高,因为本来就流得差不多快干了。 这名可怜的乞丐没有醒过来,蹬了两下腿便死了,或许这样才是一种解脱,不必活生生地感受着自己被人一点点吃进肚子。 “真浪费。”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在说白白流掉的那些血,还是在说逃出去的那么多“肉”。 天已经亮了,晨光照耀着破落的荒庙,乞丐们佝偻着身子偷偷摸摸回到了庙门口,往里一看,里面已经没人了,想来魔鬼已经走了,纷纷松了一口气,回到里面一屁股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人突然惊惧地喊了出来。 “李九的尸体怎么不见了?” “而且连血迹都没有?” “肯定吃掉了啊,昨晚我偷偷回去瞄了一眼,他趴在李九身上吃他的肉,李九一点动静都没有,肯定早死了。”一个乞丐满脸惊恐说道。 周围人面面相觑,两个乞丐更是脸色难看,他们仍是心有余悸,昨晚那可真是一场噩梦,像极了当年他们逃出去的那种地狱。 他们两个在这个世界的底层连滚带爬混迹了这么多年,见过的黑暗不计其数,有喜怒无常随意虐杀下人的官户,有霸山为王只为谋财害命的土匪,甚至见过饥荒时人人贩卖子女食其肉,只为一日温饱的惨景,可那种画面只会在贫瘠天灾之地出现,就像当年战败秦国失去宜阳城的韩国境内,而这里是大周豫州,离天下名都洛州城只有不到两百里,乞丐已是最可怕难见的一类生物了,又怎么还会出现食人肉喝其血的魔鬼? “那青年或许和李九有血海深仇,我看李九也不像只是个乞丐,这件事如果官府知道了,可能不会草草了理。”其中一个乞丐老大说道。 “你是说我们不应该报官?可毕竟是死了人啊。”另一个乞丐老大皱眉。 那人冷漠说道:“死了人又怎么了?你我见过的死人还少?如果只是死了个乞丐倒没什么,万一真的像我想的那样,李九是个有身份的人,而我们对他见死不救,官府会轻易放过我们?把罪名扣在无力翻案的百姓头上不是他们最擅长的吗?我们这种活得像狗一样的小人物,真的不要管太多。” “这是我活了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 所有乞丐都低头沉默不语。 驱疫节过后,洛州城里没有了烛火和箔纸,一切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 刑事府继续开始审理案件和维护洛州城的治安,先前名传东城的姚家公子伤人案也有了进展,京城阐院那边的消息传下来了,姚公子的阐院保护法生效,但刑事府同样有对其判刑的权力,刑事府方面开出的判决是四等罪,行刺墨流放之刑,地点豫州边境,时间是三年。 对于这个结果,姚家自然是能接受的,虽然刺墨是种耻辱,但姚尧身为修行者,到时候要割去那块脸皮重新再长出来相比普通人要容易地多,至于三年流放,这也是钱可以慢慢解决的事,到时候对军部那边打通点关系,一年回来不是问题。 姚老爷子特意还找李迹商量了一下,后者也给了他一些建议,让姚老爷子感激无比,根本想不到他儿子现在的境遇都是这个少年一手造成的。 不过姚尧被接出狱时已经陷入疯癫的事倒是带来了点麻烦,姚老爷子痛诉刑事府要给出说法,但刑事府完全没有任何理会,一副懒得解释的表示,这让姚家根本无可奈何,只得恨恨记下这笔账。 十一月份的到来,预示着秋天即将过去,要迎来冬季了,洛州城内偶尔下的绵绵秋雨也变为冰冷冬雨,寒气加重,很多人都不愿出门,开始蜗居家中,连李迹也开始减少运尸的接单,待在医庄内陪着越晗雪。 洛溪说过要是李迹在驱疫节上扮演好方相氏,便为他介绍一位高人当师父,李迹心想他的人品不会骗自己,就没有急切地就上门讨要去,如果真是高人,自有高人气度,就算洛溪为他引荐对方也不一定答应要收自己为徒,所以他要做好准备再去见。 站在越晗雪的房间里,面前摆着张大铜镜,李迹身上穿了几件从纺记新买的过冬厚衣,左摇右晃,脸上带着那张方相氏面具,问道:“你说到时候要如何才能在高人面前展现我的与众不同?穿上我在傩仪上的傩服?可那红裙子也太丢脸了,万一让高人觉得我有异装癖就不好了。” 坐在桌子上看书的越晗雪头也不抬,说道:“你不是吹嘘说,方相氏是极有地位的职业吗?怎么你现在又说它丢脸了?” “地位是有地位的,只不过太神神鬼鬼了,那不适合我。我理想中的职业是春秋时的纵横家,靠一张嘴皮子就可以说得别人把你当救世主,心甘情愿地奉上美女和金钱,那才叫人生啊。” 越晗雪雪白玉指翻过一张书页,双眼目光都聚焦在这本医书上,似是全神贯注,但即便如此她仍能清楚地听到李迹在说什么,并给予他最合适的回应:“纵横家不可能再出现了,若要说靠嘴皮子吃饭,名家倒也不错,你可以像我一样,去考阐院的名家教授。” 觉得现在就换季装有些过早的李迹脱掉身上的冬衣,随意一甩,厚意准确地挂在衣架上,然后摘下面具,用手掌扇了扇额头微微泌出的汗,无奈道:“这还是算了吧,我还是继续找高人学修行,以后看能不能入道家。” “那位高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越晗雪随口问道。 李迹摇摇头,“不知道,但应该会很高,有几层楼那么高,或者是站在洛水河中,水面完全淹不到头顶那种高度。” “那的确很高。”越晗雪一本正经地点头。 李迹哈哈一笑,拿起桌上的面具,走出她的房间,准备去做饭。 可就在他踏入大厅时,笑意顷刻间收了,他看到了一个身形略胖,头发微秃,胡子又长又乱的糟老头子坐在饭桌边上,像主人家似得举着水壶在喝。 他先是大怒,继而微惊,上前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我门是锁的。” 胖老头喝完水放下水壶,扭头随意打量了一下这屋子,啧啧叹了几声,然后才正视这位洛河医庄的主人,说道:“先前你不是在里头谈论高人吗?我就是高人。” “既然是高人,你的门又怎可能挡得住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所谓的高人气派 在洛州城,有句俗话叫做银子或许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赚,情人或许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漂亮。 现在在李迹的词库中,要加一句高人或许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高。 他张着嘴目瞪口呆,看着这个自称高人的胖老头。 在李迹以往认知中,高人是那种会披着道袍踩着飞剑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存在,他没见过会擅闯民宅的高人,这老头更是一副和高人二字完全不沾边的模样,胡子长得都像羊须了,身体不知发福成了什么样,那毫无生气的浑浊目光,世上哪有这样的高人? 他黑着脸,一副我信你我就是白痴的表情,问道:“你到底是谁?” 老头撩了一下头顶的几根秃毛,淡淡道:“我姓尸。” 李迹冷笑道:“姓师?我还姓父呢。” 老头咦了一声,好奇问道:“姓傅?你不是姓李吗?” 李迹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认真说道:“小生姓父名亲,老先生可以叫我父亲。” 老头是何等人物,一下子便意识到了这话里的圈套,不过倒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眯眼笑道:“敢给老夫下套的人,当年都死得极惨,你小子倒是有胆子,我喜欢!” 李迹翻了个白眼,说道:“得了吧,我没告你私闯民宅就不错了,你也是洛溪的门客吧?派来传话的?说吧,那位高人准备什么时候见我?还有需要什么见面礼,洛溪肯定交代过你了,你告诉我,我早点准备。” 老头起了玩笑心态,嘿嘿一笑道:“还被你小子给猜出来了,洛大人还真是托我而来的,他说,那位高人最喜欢每日食生肉十斤,喝人血半斗,并且还要是新鲜的活人,你若想拜他为师,没有准备这个上门,没得想!” 李迹吓了一跳,脸色泛白,喃喃道:“这见面礼可不好准备啊。” 老头暗中窃笑,不理会那位高人在李迹心中已经被想象成三头六臂吞云吐雾的大魔头形象,甚至还有了别的猜想,饮人血食人肉,那不是兽魔吗? “莫不是洛溪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所以找了个截教的魔头来当我的师父?”李迹越想越觉得可怕,一张脸白得跟里头的胭脂医仙似得。 老头也懒得跟他说出真相,既然小子想玩,他也乐意奉陪,由此也判断这小子究竟有没有资格做他的徒弟,他站起身,说道:“水喝过了,话也带到了,我该走了,你小子记得我说的,三日后,来洛大人的文府,他在那等着你的拜师仪式。” 李迹急忙拦住他,添笑道:“这位老人家,你能不能跟那高人说说,这人血人肉换点别的见面礼吧,我这种良好小民实在弄不到这玩意啊,这是犯法的,刑事府会抓我的。要不,换成银子怎么样?我有好几千两银子,他若是同意我好好跟他商量商量。” 个头矮得跟个小人似的高人老头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只是传话的,这种事情你找那高人自个儿说去。” 李迹大怒道:“这不是明显为难我吗?洛大人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老头懒得理他,紧了紧身上的厚棉袄,转过身走向门口。 “不送!”身后传来李迹气哼哼的声音。 老头晃悠悠的脚步,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骤然一停,停滞在半空半天不落下来,他回头朝着正生闷气的少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黄牙,笑完后那只脚也仍未落下,身影一晃便消失了。 李迹目瞪口呆,揉了揉眼睛,然后急忙冲过去,东找西看,也没有发现老头的踪迹,更让他惊疑的是,屋外的医庄大门居然不知何时也大开了。 初冬的缕缕凉风从门外吹进来,让少年觉得身上骤然一寒。 他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赶紧回头往越晗雪的房间冲去,还一边嚷嚷:“阿雪阿雪,我见着那位绝世高人了!” “伊阙关是洛州城前最后一个关隘,过了之后就能直入洛州城,山道险阻,大家都先下马,下面可是伊河,深的很,货物掉下去没关系,人掉下去可就捞不起来了。” 游疚提醒着山道上的众人,这番有趣的话让汉子们也不禁都笑了出来。 只是虽然成功抵达伊阙关是件好事,但有一件事还是让他们队伍的气氛有些异样,那就是原本在队伍里的苏秦今天早上的时候不见了,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他,老齐还发现他的行李也被带走了,想来是自己离开的。他们在纳闷之余也很疑惑,苏秦明明是为了到洛州城避祸才混进车队中的,现在还没到呢怎么就自个儿走了? 队伍里和苏秦关系最好的老齐也完全没料到苏秦会突然不辞而别,他本来还打算继续拉近二人关系的,现在看来这位来头不小的青年性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怪。老齐郁闷也没有办法,只好决定到洛州城后再打听他的消息了。 伊阙关在洛州城南龙门山和香山的阙口,两山夹峙,洛水分支之一的伊河穿流其中,山谷相连为天然险关,是洛州城南面的重要关隘。守将王锈更是大周将军榜第五的猛将,有万夫不当之勇,这天他高高立于城墙,远望着从山道上行至关口的车队,面无表情地挥了下手。 城门口的军官立刻带了一队兵士上来检查,游疚拿出纪元君府的通行官谍,检查的军官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游疚笑着拿出一小袋银两,偷偷塞入那军官的手中,军官仍是不动声色,对城墙上的守将王锈打了一个手势,挥手放行。 车队缓缓行进伊阙关内,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过了城门后游疚说了声等会儿到客栈集合,就让众人自个儿散去了,车队里除了老齐要买酒外大部分的人没什么事儿,便都晃悠着,发现门口不远处围着一大群人,就朝那人群走了过去,老齐本来想先去买酒,见有热闹便先凑了过去。 人群围的地方是摆在城门口不远处的告示牌,上面张贴了几张画像,民众们围在那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老齐挤进人群一看,果然发现那些画像都是通缉令,贴在最上方的是一个女子,老齐摸了摸下巴,通缉令上写着悬赏黄金万两,这个叫湘夫人的女人的命还真是值钱啊,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 不过听周围民众议论,他们不是在讲那张已经不知有多少天的通缉令,而是下面刚贴的,他扫了一眼,犯人叫李九,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哎,听说这张悬赏令是今早从洛州城赶来的柳捕头亲自贴上的,她追捕这个犯人已经好几天了,现在确认犯人就躲在伊阙关附近,这可是我们的大好机会啊。” “说的不错,那第一张的悬赏令是没什么希望的,湘夫人都不知道逃哪儿去了,现在既然柳捕头缉捕的犯人就在附近,那我们应该把他给抓出来!” 有人提议,周围有热血的汉子纷纷响应,要把这个躲在附近的犯人抓出来。 “咦,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好眼熟啊,好像是啊!我想起来了,他是昨天中午想从我店里偷肉给我赶跑的那个臭乞丐!”这时有一家肉铺的伙计忽然间喊了出来。 “乞丐?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见过,就在这街上讨饭来着。” “我也见过呢,当时见他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也是有钱人家才有的样式,我才给了他一个铜板的!” 周围人一讨论,还真的有不少人记得这个乞丐,附近的城防军听到了,赶紧走过来,询问了一下详细情况,确认通缉令上的犯人就是那个乞丐后,即刻派人去通知了已驻守在关内的柳捕头。 关内一间酒楼中,身着捕役服的少女端着酒杯刚喝下一口,就听到赶到的城防军告诉她的消息,她把酒杯咚地往桌上一搁,扭头呸地吐掉口中酒水,惊了邻桌的一群客人,她也不在意那些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拿起凳旁的佩刀就站了起来。 酒楼中的所有捕役同时拿刀起身。 只见这少女捕头面无表情说道:“兄弟们,这次谁再让他跑了,谁就是狗。” 捕役们的脸上纷纷露出狰狞之笑。 “这些人哪里像捕役,简直就是一群土匪。”有不少客人如此想道。 作为大周将军榜第五的猛将,王锈并没有真正上过多少次战场,这个排名是他通过京城每三年一届的武会大比得到的,六年前他击败了前任第五的牛西将军,一战成名,可是之后朝廷却没有打算重要他的意思,仅仅将他调到伊阙关来守卫这洛州城南面第一关口,他刚开始当然很是不满,身为男儿理应去去北方战线和鬼戎异族厮杀,用军功来证明这个排名的价值,而不是区区个人武力,和守卫那风平浪静几百年从未有过战事的洛州城。 洛州城虽然夹在雍州秦国和冀州之间,面临秦韩赵魏四大诸侯国,但作为周朝第二大城,从没有哪个国家敢将战火蔓延到洛州,诸侯国再强大也只是大周王朝的臣国,国力没有真正达到无视王朝和阐院之前,没有国家敢轻易带上谋逆的罪名,即便是春秋强盛一时的五霸诸侯,都不敢那么做。所以洛州城本身就不需要驻守太多的兵力,伊阙关已经为守卫洛州城的最强一关了,朝廷此举看似是信任王锈,将洛州的安危交予他,可实际上却像是流放了他,只要阐院还在一日,王朝就不会倒,洛州城就不会有战事。 自从六年前的武会之后,王锈再也没有与人比过武,因为洛州城太和平了,和平最能消磨武将锐气,所谓磨刀铸剑无用武之地,王锈真的很怕自己一直待在这伊阙关直到提不起刀来,他不是渴望发生洛州城战乱,只是希望自己的武艺能有用武之地,能够报效国家,或仅仅是能有个能磨练武艺的对手。 对于他这些事情,伊阙关的军官们都知道,他们也佩服这位自身武力超群的将军,可即便王锈多年未与人比武,他们合起来仍不是他一手之敌,王锈也曾渴望一名适合自己的对手,直到某天从洛州城里来了一个小姑娘,扬言要挑战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快要死掉的人心 那个小姑娘看上去弱不禁风,可却有一身恐怖蛮力,再加上只是稍逊色于他的精湛武艺,二人对战他竟是五十招之内都无法取胜,要不是小姑娘后来主动认输了,他要击败她还真不容易,从此这个姓柳的小姑娘成了他第二个让他佩服的年轻人,第一个自然是大周年轻辈第一人李定方。 柳绮,洛州第一神捕,今年十六岁。 这会儿,这名年轻女神捕正拿着缉捕犯人的画像,一对秀眉紧皱。 “乞丐?我在一个月前开始追捕他,也曾查到了伊阙关,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要不是今早有人托信来说李九躲在伊阙关里,我才半信半疑之下赶了过来,还贴上了通缉令,他就算真的躲在这里,难道胆子居然还大到敢扮乞丐在关内横行?” “或许是他知道之前伊阙关没有贴上他的通缉令,所以才敢在这出现吧,毕竟之前都忙着配合隐部围剿湘夫人了,我们应该继续追下去吗?”一名年轻捕役提议道。 柳绮想了一会儿,对王锈说道:“王大哥,伊阙关对这些乞丐是如何治理的,夜禁之后可有留他们在关内?” 王锈摇摇头,说道:“没有,关城门之前我会把他们都赶出去,若是留他们在关内,只怕避免不了夜盗之事。” 柳绮问道:“那他们到夜里会聚集在关外何处?” 王锈想了想,说:“附近山上有一间破庙,他们应该都聚在那里。” “我知道了。”柳绮转身就走。 “大姐,我们现在去抓得到人吗?”年轻的捕役跟在身后问个不停。 柳绮在马上头也不回,不耐烦地道:“抓不到也可以问点事情,那些臭乞丐中肯定有见过他的。” “要是他们说没有呢?”年轻捕役更这么一问,就傻傻一笑,自己这不是废话吗?如果有人不肯说或者说不知道,哼哼他摸了摸腰间的刀柄,满脸嗜血的微笑。 洛州城的捕役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仁慈。 柳绮带着五六个捕役来到破庙门口,里面乞丐聚集了不少,大概是知道今天有洛州城的捕役进关,他们怕讨不到食物反而被以扰乱治安罪被抓,所以都“停工”一天,当柳绮走进去的时候,乞丐们大惊喊叫了起来。 柳绮扫了一眼这些脸上带着惊恐的乞丐,秀挺的小鼻子微微一挺,皱眉道:“闭嘴。” 乞丐们噤若寒蝉。 两名乞丐老大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道:“这位大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柳绮拿出画像,展开来给他们看,说道:“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乞丐老大心中咯噔一声,这画上的可不就是李九么,看来他猜的果然没错,李九不是个普通乞丐。他低下头,恭敬说道:“回大人,并没有见过。” 柳绮冷声道:“他也是乞丐,怎么会没见过?” 乞丐腰弯的更低了,“虽然他也是乞丐,可这里的人都是行乞多年的老同行了,新来的是很难混的,讨到点什么东西都会被抢走,如果我的弟兄们见过也肯定把他撵走了。”他转头问向身后的乞丐们,“你们有谁见过他,抢过他东西吗?” 众乞丐纷纷摇头,乞丐老大转过来看向柳绮,说道:“大人,他们也没有。” 柳绮冷笑一声,说道:“李九以前是杀猪的屠夫,后来发迹了在洛州城开了间酒楼,但是得罪了士师属官,妻子被霸占欺凌,他提着杀猪刀冲进刑事府就把那属官捅死了,如果他做了乞丐,那么被抢的应该是你们。” 她看了身边那个多话的年轻捕役一眼,年轻捕役会意,咧嘴狞笑,踏步一上前,一拳轰在那乞丐的脸上。 一声惊天惨叫,众乞丐也惊叫起来。 柳绮冷漠说道;“我再问一次,有没有见过?” 乞丐老大抱着脸在地上打滚只顾着惨叫,根本没办法去回答她,柳绮听他惨叫听得心烦,说道:“再叫,把你舌头割下来。” 年轻捕役手指摩挲着刀柄嘿嘿冷笑。 乞丐老大仍是惨叫,年轻捕役这一拳把他牙都打飞了好几颗,鼻子深深陷了进去,受的伤可不轻。别的乞丐见到那个年轻捕役似乎又要出手了,赶紧从身上的破衣撕下一小块布,塞进老大的嘴里,惨叫立刻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呜呜声。 还没出手的年轻捕役有些沮丧。 柳绮目光扫向身后的乞丐,说道:“你们说。” 另一个乞丐老大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被打的正是早上告诫他们不要报官的乞丐老大,当时他也是同意那样做,所以在柳绮问话后所有人都选择了装傻,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女捕头如此不讲道理直接动粗,要知道伊阙关守将王锈将军治军严谨,关内城防治安军绝不会动辄对百姓动手,更何况是只为缉捕罪犯的捕役了。 他给了身边的人一个眼色,那个被他示意的可怜乞丐使劲摇头,可还是敌不过老大的怒目相向,怕以后都分不到食物,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李李九他已经死了” “死了?”柳绮皱眉。 “是是的,被一个年轻男人吃吃掉了。”可怜的乞丐吓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柳绮好看的眉毛一挑,问道:“他是谁?” 那个乞丐摇了摇头。 年轻捕役举起了刀。 乞丐吓得趴在了地上,哭喊道:“回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啊,只知道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穿的不像是特别有钱的但也不寒酸,这样的年轻男子关内不知有多少,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啊!” 柳绮示意让年轻捕役放下刀,然后转身说了一句跟我走,就走出了破庙。 乞丐吓得愣在原地,几个捕役就上来架着他往外走。 其他的乞丐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眼睁睁看着他们带走了人。 不少人心中也有疑惑,怎么就这样走了,就不问问“吃掉了”是怎样?他们到现在都忘不了昨晚那可怖的场景。 没受伤的乞丐老大望着那个口中塞着布条仍呜呜惨叫的可怜家伙,叹了一口气,明明够老于世故够狡诈了,却仍落了个这样的下场,他们这种人,想要在这世上不被人欺负,真是太难了。 回关路上,乞丐被架着远远地走在最后面,年轻捕役跟在柳绮身后,满脸疑惑地道:“大姐,如果李九真的死了,我们现在要去关里调查凶手吗?” 年纪明明最小却被称作“大姐”的柳绮脸色有点难看,说道:“不,马上回洛州城,我们被人耍了。” “耍了?”年轻的捕役有点没反应过来。 “李九应该是死了,是被人杀的,而早上向我们提供他在伊阙关情报的人,绝对和凶手有关,他是故意把我们引离了洛州城的。” 柳绮脸上有些焦虑,心中隐隐约约有股不好的预感,想道:“二哥马上要回来了,希望他不要在这个时候出事就好。” 东城胭脂巷的洛河医庄迎来了一位奇怪的病人。 由于见到高人而觉得自己即将迎来修行路上的的李迹放下了手中一切生意,没有去尸房,一直待在医庄,所以当那位病人敲门的时候,他正好就在。 打开门后,见到的是个一袭黑衣的青年。 这青年二十来岁,看上去很瘦弱,颈上围着貂毛,是个书生气很重的文弱青年,李迹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便也自然地以为他和那些为了胭脂医仙慕名而来的人一样,淡淡说道:“上门求医?看到墙上贴的医庄的规矩了吗?非垂死之人不救。” 青年微微一笑,说道:“我的确是垂死之人。” 李迹打量着他全身上下,挑眉道:“你在开玩笑吧?你身上有什么伤?还是什么绝症?我怎么丝毫看不出你要死的样子?” 青年躬身一礼,礼数极为周到,说道:“在下苏秦,身患一绝症,听我小妹说,洛州城有位胭脂医仙医术高明,希望她能治好我的病。” 李迹恍然大悟:“你就是柳绮的二哥苏秦?她跟我提过,特意等你回来后请我小姑为你看病。” 青年刚要说一声多谢,却见李迹仍挡着门,一脸懒散地对他道:“不过我怎么知道你就是苏秦?你把柳绮叫来,这样我才相信你。” 苏秦想了想,自己本来就是故意把柳绮引出城的,不可能把她再叫回来,不过听她在信中对胭脂医仙姑侄俩的介绍,他很快就有了对策,笑道:“先交钱再看病,这道理我懂,我小妹她忙,现在过不来,小兄弟你就行个方便吧。” 他把一袋满满的银钱塞到了李迹手里。 李迹顿时眼开眼笑道:“苏兄果然是道上人,跟我进来吧。” 苏秦满脸微笑。 李迹带着他走进屋内,一边朝里喊了句“小姑有人来看病了!”,一边跟身后苏秦打着讪:“苏兄,你得的什么病?我看你的气色不错啊,居然严重到了垂死的地步?” 只听苏秦淡淡说道:“我那颗作为人的心,快死了。” 李迹脚步一顿,转过头疑惑看着他。 看着看着,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他脚步蹬蹬向后退去,撞到了桌子才停下,他的眼中充斥着震惊和戒备的神色,惊道:“你是谁!” “在下已说过,吾名苏秦,师从鬼谷子。” 苏秦一脸平静,向前迈出一步,话语和神情极为平静,然而他的双眼却是血红的。 那种只有野兽的眼中才会出现的嗜血鲜红。 “另,截教兽魔。” 他猩红色的双眼中,微微荡漾着一缕缕的黑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长生与不死 李迹瞪大了眼珠,像看着珍稀动物一般看着这个语出惊人的青年。 兽魔?那在柳绮口里被描述成三魔之中最凶恶的存在,需要吃人的怪物? 李迹不是那种见到稀奇玩意儿就好奇凑上去的土包,他知道兽魔和影魔及梦魔是完全不同的,不管是成魔后的代价还是魔身的力量,都不是他能够比拟的。柳绮那句半开玩笑的话,说他这样的遇到兽魔,估计对方不会把他当同伴就直接吃掉了,其实并不是笑话。 饮人血c食人肉,蔑视王法毫无人性,这才叫魔。 他展现出如临大敌之态,身形微微弯曲,腿部肌肉缩紧,脚尖踮起,准备随时发力,并且手臂放到了腰后,双眼死死盯着一动不动的苏秦,寻找着任何一丝可随时攻陷的破绽。 苏秦双眼中那一缕缕如黄昏飘荡在乡间的袅袅炊烟的黑丝,荡过猩红色的眸子,令其看上去不是那种彻底的殷红,多了一丝冷静,他也平静无比地说道:“放心吧,我不是来踢馆的,真心是来求医的。” “我们这里,治不好你这病。”李迹也冷静地回答道。 苏秦又迈出一步,眼中黑气更重,氤氲酿成火光,声音一冷再冷:“既是医仙,岂有治不好病的道理?如果你们治不好,那我就要病发了。” 李迹一言不发,脚尖发力脚步轻挪,眼中杀机渐闪。 苏秦淡淡说道:“把你的影子唤出来吧,它站我身后有一会儿了。” 李迹瞳孔骤缩,脚尖因为用力过度,竟是深深嵌入了石板的地面中! 可即便他蓄了这么久的力,准备配合身后影子发动的一记死亡突袭,却是突然间被这青年一语所破,那种感觉就像是弓箭手拉出满月弓,下一刻便能射出流星一箭,却突然失去了瞄准的目标一样。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影魔的?还知道影子现在就在他身后即将显化? 李迹头一次面对能够将他彻底看穿的敌人,一下子浑身冷汗如雨淋而下,他背后的衣衫顿时全湿,苏秦眼中那明灭不定的黑火,像是随时要将他焚烧一般,门外吹进来的初冬凉风,此刻竟是犹如二月凛刀刮过他的脸颊。 他放在背后那只握着匕首的手掌心中,全是冷汗,手腕处可见用力过度的青筋。 寒风中,乌帘撩动,一冰冷女子轻轻从里屋走了出来。 苏秦望去,眼中黑火一荡,竟也产生片刻呆滞。 这女子一身正装女裙,脸上没有任何刚醒的慵懒之色,而是结满了冰霜,在这装饰普通的小小医庄内,竟是仿佛从王宫中走出的冰雪公主,高贵c冷漠,满头青丝挂冰花,微笑间口吐冰息。 李迹脚步蹬蹬跑到她旁边,凝声道:“他说他是兽魔,来闹事的。” 越晗雪不语,脸上冰雪更白。 苏秦回过神来,叹道:“都说洛州城乃天下第二大城,果然不凡,连区区一家普通医馆内,居然就隐藏着一位截教影魔和一位修医家长生道的大修行者。” 越晗雪出语,冷若寒冰:“医家救死扶伤,不求长生,只为人道。” 苏秦认真问道:“敢问姑娘,何为长生?” 越晗雪自然答道:“容颜不衰,肉体不灭,人心不死,便是长生。” “那,长生之上可有不死?” “五境之上的神仙境,便是不死。” 苏秦眼中闪过莫名的愤慨和狂热之色,望向头顶,似是要看破屋顶瓦片直入那茫茫苍穹之中,说道:“可是自古以来,诸子百家之中越过五境的人都登天了,谁知道是死还是不死。” 越晗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当然回答不了。 苏秦低回头来,脸色有些怅然和迷茫,问道:“姑娘你觉得,我这个人是长生,还是已死?亦或有可能救回?” 越晗雪面无表情说道:“满口血腥,魔念至深,无药可救。” 苏秦喃喃道:“原来如此,我已无药可救。” 他深深一躬,大步干脆,转身就走。 李迹瞪大眼睛,这就走了? 堂堂兽魔,不惜自曝身份上门,居然被几句话就打发走了? 他突然对越晗雪有了莫名的敬佩,这才叫嘴皮子功夫啊! 苏秦刚刚走出几步,突然停住,但没有回头,而是说道:“不过我看这位小兄弟魔念也深,病的也不轻。” 李迹看了看他又看看身边女子,满头雾水,这是在说自己? 越晗雪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说道:“他还没有到像你一样要吃人的地步。” 苏秦轻笑道:“我看快了。” 黑貂裘衣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屋内,李迹愤愤道:“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越晗雪身上的冰冷气息消失,如春日融雪的初晴,脸色回暖,但虚弱的神色也立刻代替了她脸上的冰寒,她脚步一软,被李迹扶住,喃喃说道:“还好他没有出手,不然我们都要死。” 李迹脸色难看无比,咬牙道:“他是什么境界?” “他说他是兽魔,但绝不只是兽魔的境界。”越晗雪在他怀里虚弱地道。 李迹一边扶着她走回屋里,一边生气地道:“柳绮那死丫头,竟然把这么个怪物介绍过来,想害死我们啊!” “鬼谷先生的弟子,名不虚传。” “还夸呢,都差点没命啦!” “他看得出我的境界,所以不会轻易动手,那样他也不讨好。” “行行行,我又被你救了一次不过话说,你的境界真的那么高啊,这个苏秦居然忌惮你而没有出手,医家的长生人道真的这么厉害么?” “那只是世人吹出来的,我至今不知医家有谁修到了那个境界,就连当之无愧的神医扁鹊都做不到。不过虽然可能我终生都修不到肉体不灭人心不死的境界,但至少,要做到容颜不衰。” “果然是个女人啊” 苏秦走出洛河医庄,走出胭脂巷。 他背着双手,黑貂裘衣,如同一个黑色幽灵在东城的街巷里缓慢飘荡。 片刻后,他缓慢的脚步,在某间大宅子面前停下,缓缓抬头,神情闪过恍惚回忆的神色。 这间大宅子的牌匾上写着大大的“苏”,虽然许多人都知道宅子里的主人是个姓柳的老太太,那位与姚家老爷子同为东城七贵,一手开创并壮大了洛州城丝绸产业的柳夫人,但依然照着她的规定称呼这里为苏家。 这里是苏秦的家。 但他没有推门进去,只是驻足片刻,便离开了。 边走边摇头感慨:“太安静了。” 在洛州城城南的开阳门外有座学宫,名为商学宫,距刑事府八里,是洛州城商学派的起源地。商学宫始建于三十年前,那时商鞅还是阐院法家大教授,他喜爱洛州的河图文化,特地从京城到此,访雅儒,交名士,采求经典阙文,四方法家名士云会洛州,商鞅于是兴起,在城南开阳门外建了一学宫,以“商”为名,希望能在此施展自己的抱负,将商法遍及天下,只是他料不到周天子后来会驱逐他出洛州,甚至不得进大周境内,他才不得已去了秦国。 不过商鞅虽然离开了,商学宫却在一日日的兴起,孟子先生就曾多次不远京城亲幸学宫,钦鉴诸生相互论难,考究诸生学业,并物质奖励学生以劝学。商学宫声誉日高,相比于阐院极致严苛的招生,不少别国的法家学子宁愿来商学宫进习。 商鞅死后周天子尊孟子之言在洛州城立刑事府,刑事府提倡法学,致使商学宫人才济济,名流辈出,并规定每年以春三月c秋九月举行两次乡射大礼,以学宫学子充当礼生,盛况空前。自此,洛州城商学派日盛,学生人数竟至三万,虽比不上天下圣人汇聚的阐院,但仅仅在法家一门学说上,已是天下闻名,孟子后来赞曰:“商法起于秦,盛于洛,士数万人,嘘枯吹生。” 学宫内有大成殿c月台c商鞅庙c功德林等洛州著名景点,宫里有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廊檐遍布,檐下四周斗拱支撑,昂雕龙头,花卉装饰,花栏雕柱,显得雄伟壮丽。其灰瓦飞檐,雕梁画栋,浑厚古朴,庄重典雅。在大成殿背后的一栋房屋墙上还镶着几块碑记,碑上记述了数次维修学宫的情况。 学宫内今日有授课,就在大成殿中,其讲堂长十丈c广二丈,台下数百学生席地而坐,认真聆听先生的讲课。 今日讲课的正是大学士苏回,苏家的长子,他看上去三十来岁,普通文士打扮,声音清朗,淳淳有礼,温和可亲,平时里极受学生们的喜爱,所以他的课上,很少有学生会缺课c走神或吵闹。 花明梅开的冬日,天空没有下雪,琅琅书声如春风,拂过窗外那名侧耳聆听的黑衣青年。 只是听了一会儿,他便走了。 边走便摇头感慨:“太幼稚了。” 苏秦站在洛州城的街道上,感觉自己孤独地就像隔着全世界。 成魔是他自己选的,吃人是他自己选的,孤独也是他自己选的。 他站了很长时间,直到一场冬风自街口袭来,从黑色貂绒的领口里钻了进去,冷得他一阵哆嗦,赶紧裹了裹裘衣的领口。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姨娘为他缝补冬天棉衣的情景,眼眸里浮现出莫名的怀念。 那时姨娘的织丝本事虽然有点火候,但因为棉料太贵,家里买不起太多,所以织起来的衣服就穿不暖,冬风一吹就进了脖子,冬天根本就不敢出门受冻。 他身上这件黑貂裘衣也很旧了,没人为他缝补。 “今年洛州城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早。” 冬风中一个声音随风而来,带着寒意灌进他的耳朵。 苏秦缓缓转过身,望向街口。 一人在冬风中施施然而来,白衫白带,简单束发,清俊眉目,风度翩翩,手中拿一竹扇,走在寒风中仍然轻摇引风更甚。 正是洛州城刑事府幕人洛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选择,流淌鲜血的面具 苏秦看着这位出身儒家如今却身在法家的年轻男子,开口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洛州城,早忘记洛州城以前的冬天是什么样子。” 洛溪停下脚步,平静说道:“你上次站在洛州城的街道上,已经是十年前了,那时你还只是个孩子。” “如今却是一个长大了的魔头。” 苏秦淡淡一笑,没有在意他对自己的描述。 他静静看着这位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道:“长大何尝不是一种痛苦的成魔过程?小时候家里没钱,以为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可上了学才知道,学堂里人与人的差别更大,先生喜欢家世好家教好的孩子,穷人家的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富人家的,人家能请好几位先生同时教导六艺,而穷人家的学不起诗书礼乐,只能每日辛苦再辛苦背书,到头来六艺考试比不过富人家的,结果又被先生和同学给嘲笑。” 他转头,望向那商学宫的方向,嘲讽一笑,道:“不知如今我那位身为讲课大学士的大哥,是否还记得当初他因为没钱而被商学宫拒之门外。” 洛溪平静地道:“真正有才学的人,不会在意自己弱小的时候被人如何欺负,只会想着如何让自己强大起来。” 苏秦敛了笑容,说道:“他这么有才学的人,到现在还只是个商学宫的大学士,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他比我要强大很多?” 说完这句话,他轻轻拉开黑貂绒的领口,深深呼出一口气,这口气在寒风中化为清晰可见的白气,然后缓缓升空,在天地间蔓延开来,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感觉天空似乎暗了一下。 “弱小不是错,被人欺负也怨不得谁,你强大之后,是否要报复回去只是个人的选择,谁都谈不上对错。但真正的强者,不会去想着报复那些只会在他弱小时进行欺凌的废物,他要报复的,是更强大的对象。” 苏秦缓缓挺直身躯,瘦弱如书生的身躯内,随着一个简单的挺胸动作,竟是变得高大威猛起来,仿佛能看到有黑色的巨大虚影站在他身后扶直了他,那种强烈的威压喷薄而出,压在洛溪的头顶,紧接着洛溪听到了那重音叠叠,仿佛有无数个声音交织在一起的话语: “洛大人,听闻你花了三年的时间弃儒从法,将法家无义道练到了第四元婴境,我想领教一下你的不义剑。” 苏秦是那位百年不死的奇人鬼谷子的徒弟,又是罕见的截教兽魔,若他在修行方面还受过鬼谷子的指点,那毫无疑问他将是今日洛溪的强敌。 洛州城的人都知道刑事府的士师钟越才是地位最高的那人,对于仅在他之下的洛溪,人们看法皆有不同,他们认为洛溪年纪轻轻便可坐到这个位置,绝不是靠和钟大人之间有什么紧密的关系,也不是他出身阐院。而是因为他真的很强,想要做这天下第二大城的第二人,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的,没有人见过洛溪施展神妙境界,因为刑事府自有针对修行者的部队,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亲自出手。但也没有人怀疑,洛溪是个强大的修行者。 所以面对如此威压和魔影,洛溪表现地很平静,还有心情开口嘲笑道:“做学生时怨先生,毕业了怨学堂,长大了怨官员,再往上怨城主c怨大夫c怨诸侯c怨君王,最后你是不是要怨天?” “你这么累,为什么不干脆自尽呢?那样就不用怨这怨那的了。” 苏秦一愣,没想到一向君子翩翩的洛溪会讲出如此毫无风度的话,嘴角一弯冷笑道:“看来你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出身儒家了,如此不义,确是无义道。” 洛溪神色微冷说道:“既然我入了法家,便要走法家道,儒家那套仁义道德,我已经用不来了,所以此刻我也没想着用道义将你说服,截教兽魔,人人见而得以诛之,你如此光明正大地走在我洛州城的大街上,简直就是藐视我洛州王法。” 苏秦嗤笑道:“法家不以保证普通人的权利,相反乃是以约束官家权利为基础,发起官家特别是君主进行集权,用酷刑酷法来震慑与管理官吏和百姓。凡法家者,多刻薄寡恩之人,连你们敬重的法家圣人商鞅也不例外。你的正义感又从哪里来?” “既然我为法,那么我就是正义。”洛溪摇着竹扇,神色淡然地说道。 苏秦抬头望向那微暗的凌乱天空,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哀的神色,说道:“什么是法?什么是正义?我离开家的这几年,老师带我在各地游历,我见过了不计其数的黑暗和龌蹉事,我彻底认识到了人的本质到底是种什么样的生物,起初我害怕,恐惧,这些黑暗每晚都如噩梦般钻进我的脑子里,用沙哑难听的声音告诉我人是该死的,卑微的低贱的,我也在不断的恐惧和厌恶中接受了这个声音。但我来到洛州城后,发现这里又完全不一样。” “因为你们法家,这座城太和平了,和平到不给人们发现任何一点世界的黑暗,全是美好的东西,一点都不敢披露人性的丑恶,罪恶被压抑着等待释放,所以等这些人走出这座城,外面的世界又多了许多杀人放火,这些人都是你所谓的法家正义养出来的怪物。” 洛溪摇头说道:“法自然有法存在的必要,那些黑暗面就算发现了又如何,它们还是会继续存在,不管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哪里都会有黑暗,杀人放火一直都存在。单单看到这个世界的黑暗毫无意义,关键是人们看到黑暗之后会不会让自己发光去照亮黑暗,若没有这样的人,那我还是宁愿让他们好好地活在伪造的光明里。” “我既然见惯了黑暗,就不许光明再虚伪。” “我就让你看看,魔眼中的光明是怎么样的。” 苏秦向前踏了一步,旧鞋落处,一道黑气的气流喷溅而起,像是火烧正旺的熏烟中被人踩了一脚,黑雾荡漾,一圈又一圈如同涟漪,在他黑色的貂裘上缭绕。 洛溪眉梢微挑,说道:“是鬼谷先生把你变成了兽魔?” 苏秦身上的黑气越来越盛,他带着悲悯的情绪缓声说道:“是我自甘成魔。” “老师让我证明自己活着的价值,我想我能做到的,便是让人们认识到自己的罪恶,一个人修自己的道并没错,但我更渴望让罪人自食恶果。” “来的路上,你吃了不少人吧?你只是在滥杀无辜。” “无辜?我吃掉的不是无辜的人,是害虫,它们只是刚好具有人形而已。” 苏秦平静无比地回忆道:“就像昨晚被我吃掉的那个乞丐,他本就是杀人犯,早已习惯了抢劫杀人,我吃了他,是在救赎他。” 洛溪皱眉道:“你这是在狡辩。” 苏秦说道:“不,不是狡辩,是真理。” “只有在这堕落人世,才能无愧地说他们无辜,但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我们在每个街角c在每个家中看到罪恶,我们容忍。因为见怪不怪,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从早容忍到晚,眼里早已习惯罪恶,所以才能自然而然地认为那是小事现在不同了,我成魔立下榜样,世人将对我的所作所为进行思索,将重新定义人这个字。” 洛溪微讽说道:“世人可不会听你一个兽魔的胡言乱语。” “忠言逆耳,有时候站在非人的角度上,才能真正理解人这一字。” 洛溪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两年前,在刑事府门口见到的那个被柳绮抓回来的少年,除了把对方痛揍一顿,根本没有办法进行正常一点的对话。 他不禁摇头叹息,说道:“你果然是鬼谷子的弟子,把他的纵横诡辩术学得炉火纯青。” 苏秦却也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没有学他的纵横术。” 洛溪微微震惊。 苏秦荡漾黑气的眼窝子里开始浮现出越来越深的鲜红,渐要变成一双晶莹剔透的红宝石,他看着街巷里天地灵气的变化,感受着洛溪手中那把竹扇隐隐散射着的凌烈剑气,倾听着四周越来越密集的呼吸声,声音越发漠然。 “老师曾经把两本书摆在我面前让我选,一本《鬼谷子》,讲述纵横家的权谋策略及言谈辩论技巧,老师当年身为纵横家,用一张嘴说灭了整个春秋,令得阐院纵横家解散。另一本是《本经阴符七术》,里面记载着他毕生的阴阳家所学内容,同时也涉及阐教和截教,对于修行者而言是堪比阐院《易经》和截教《圣经》的无上圣典。” “他问我怎么选择,我一直做不出选择,所以后来我学了《本经阴符七术》,并把《鬼谷子》偷了出来,离开了鬼谷。直到来洛州城的路上,我才知道了自己应该怎么选择。” “有一种选择,叫做面具,选择戴上面具,便是选择站在人群中央,面对万众瞩目和千夫所指,告别所能告别之过往,舍弃所能舍弃之软弱,从今以后,鲜血为径,罪恶为心,这就是我苏秦的道。” “这就是我的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游龙杀江湖 刑事府前一片寂静,今日没有人打官司,但门外却有两排站得笔直的衙役,他们拄杖面无表情,门上牌匾那四个“清正廉洁”的大字熠熠生辉,许多刑事府里的公案人员见到这一幕,知道有大事发生,都敛声静气地走开,不敢传出声音到里头去,从而打扰里面的士师大人。 士师大人钟越坐在公堂之上,没有执笔批案,只是一脸凝重地看着面前展开的卷宗,上面写的文字是楚国文字,是刑事府在外的密探从楚国传来的密文。 “苏秦拜别鬼谷子,出云梦山入云梦泽,一路渡水进长江,至江岸,楚王派甲士五百迎接,欲请他入楚宫为相,苏秦拒绝,楚王不愿放走苏秦,甲士欲强行将其带回,苏秦挥手引江潮,淹没江岸十里,冲倒民房无数,五百甲士慌乱救援,苏秦一路长歌踏江面而去,七日后出荆州地界。” 钟越打开魏国文卷。 “苏秦入豫州魏国,魏国上将军乐泣闻鬼谷高徒之名,孤身提枪拦路挑战,苏秦折断其枪,废其一手一脚,踏身而过,于国境被魏国大军所截。苏秦杀步兵两百,战马五百,废魏国铁骑大半,出国境而入韩。” “韩国国门大开,无一兵一卒相拦,苏秦一路畅通无阻,进入赵都邯郸。” “赵纪元君无视赵王之令,迎苏秦入府,以国士之礼招待,苏秦在府中住下,外人至此不知其行踪。三日后一车队出纪元君府,往洛州而来。” 钟越放下卷宗,神情异常严肃。 片刻后,他轻唤一声,一护卫打扮的黑袍少年从梁上跳下,单膝跪在他面前。 钟越问道:“洛溪他带了多少人去?” 黑袍少年答道:“执法队十人,伏魔师二十人,不良人三位。” “尸老先生呢?” 黑袍少年摇了摇头。 钟越若有所思。 他挥了挥手,说道:“你也去吧。” 黑袍少年应了一声,身影消失。 钟越怔怔地坐着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自个儿去取来油灯,轻轻将其点亮,只是由于是白天,昏黄的灯光在明亮的光线中几乎不可见。 白日点灯。 钟越看着这微弱且摇曳不定的烛火,老迈的脸上闪过感慨之色,轻轻叹气道:“暗无天日啊。” 俗话说白日点灯白费蜡,是因为白日够亮光线够足,完全盖过了烛光。 而如此光天白日之下,居然却有人站在法网恢恢的洛州城街道上,言辞凿凿地说要杀人,以鲜血为径杀出一条路来。听到的人一定会觉得这人疯了。 正如现在洛溪觉得苏秦疯了一样。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腰背弯驼,却被无数人顶礼膜拜的老迈背影,身体骤然僵硬,多年前他在阐院学习的时候,曾对遭受解散命运的纵横家十分好奇,偷偷地进了那纵横家的授课遗址,看到了那尊雕像。那个老人,即便离开阐院百年,他的身影仿佛仍留在那里,看着雕像,他的脑中产生了那春秋覆灭,无数人亡国的幻觉,看到了曾经那称霸春秋的晋国被三分国土,沦为如今的韩赵魏三国的画面。那是他此生仅一次,离鬼谷子的身影那么近。 然而在面前这个鬼谷亲传弟子的身上,他看到的不是那张口动春秋闭口君王拜的神仙老人,而是只被神仙囚禁然后终有一日放出地狱的恶魔。 他皱眉,十分不喜地说道:“我听说从偏僻小巷走出来的人爱少见多怪,学识浅陋的人多喜欢诡辩,愚昧的人所讥笑的事,正是聪明人所感到悲哀的事。狂妄的人高兴的事,正是有才能的人所担忧的。你出身贫寒,有这想法不奇怪,终究你还只是没长大的孩子。” 苏秦露出嘲弄的神色,说道:“拿商教授说的话来训人,你和学宫里那些迂腐先生有什么区别?” 洛溪竹扇一合,如握剑般直指前方,淡漠地道:“区别就是,我教训人不会拿戒尺。” “今日,我就来破破你这洛州城的王法。”苏秦平静说道。 “那你就先破了我的执法队。”洛溪比他更平静,手臂一挥,扇柄在空中划过冰冷的弧线。 街巷上空飘落一片枯黄落叶,还未坠地,有风声带动它又飘了起来,数个身影出现在墙头c巷角和屋顶,他们身穿军人轻甲,手执锋利弩箭,无数道反射着噬人寒意的箭头对准了苏秦全身上下所有的致命处,紧绷的弩机上贴着红色的火符,如火焰般明亮夺目。 “爆裂弩?”苏秦默念一声,眼中兴趣大起,这是大周军方独有的一种针对修行者的弓弩,贴有道家修行者以神念注入的强大火符加上墨家制造的精致弩机,可一次性射出数根爆炸性的火箭,威力强到能炸毁一栋房屋。 洛州城刑事府的执法队,是专门针对犯法的修行者,他们十个人,就相当于一支军队。 如此多的火弩,若是同时射到一个人的身上,那么不管他是不是修行者,都会顷刻间葬身火海中粉身碎骨。 苏秦把目光从那一道道府院墙上收回,看着洛溪面无表情说道:“为了对付我,你们不惜在大街上使用这种杀伤力强大的武器?不怕引起民众恐慌?” 洛溪说道:“你看看周围,可还有一个行人?” 苏秦扫了一眼,果然如他所料,街上早已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周围一片安静,甚至感觉有些死寂。想来是洛溪早已让人把民众都驱赶走了。 他淡淡说道:“那,我的顾忌也就彻底消失了。” “发射!”洛溪无情下令的声音响起。 强劲的机簧声响起,锋利的弩箭像密集的暴雨般射出,火光撕裂白昼,箭矢撕破空气的声音尖锐得令人耳痛,从四面八方笼向苏秦的身躯,没有留下任何的空隙。 他就像倾盆大雨下的无伞人,准备迎接满头暴雨。 然而苏秦的应对非常简单。 他只是站在那儿,身后凝实的巨大黑影转瞬间裂开为五条颜色各异的蛇影,其中一条青蓝蛇影张口咆哮,吐出一片蓝光将苏秦的身体包围在内。 下一刻,火光亮起,洛州城上空厚厚的冬云,被无情的掀开,露出那后方瑟瑟发抖的冬日,温暖的阳光遍洒大地,只是这样虽然让阳光烈了一些,但仍是不及此刻洛州城某条街道上的烈焰火热。 火光耀眼,热浪将周围院墙边的枯叶和杂草都烤成了飞灰,房屋院墙石板都蒙上了一层白灰,那块被他们瞄准的地板更是焦黑一片。 苏秦静静站在焦黑之中,浑身沐浴在水汽之中,脖子上青蓝之气缠绕,似是一条蛇,又似龙。 他傲然道:“楚国水甲和魏国铁骑都拦不住我,洛州城的执法队又如何?” “五龙?”洛溪微眯眼说道,并没有感到惊讶,如果一轮爆裂弩就能杀死对方,那他也就不是鬼谷子的弟子了。 五龙,五行之龙也,即金木水火土。爆裂弩主要是靠火符的杀伤力,而水克火,苏秦唤出水龙,自然便抵消了火符的爆炸力,这种战况分析,对于洛溪而言很容易。 只是他想不到苏秦能用这招。 “这是阴阳家的五行术,你是如何会的?” 苏秦负手于身后,脖子上的蓝龙随着水汽蒸发殆尽而消散,重新融到他身后的黑影中去,他说道:“我说过了,我学了《本经阴符七术》,上面第一术,便是盛神法五龙,龙则变化无穷,神则阴阳不测,故名盛神法五龙。” “鬼谷子居然能开创让兽魔使用的阴阳术法,果真名不虚传。” 洛溪轻叹一声,对那几个手执爆裂弩的执法队成员说道:“你们退下吧,除魔师布结界,不良人找机会暗中动手。” 周围许多肉眼不可见的隐蔽处,仍隐藏着二十个人,都是一身明黄色的道袍,他们手指间捏的黄符散发着玄乎的气息,在这白日乾坤之下,仿佛要燃烧起来。 天地灵气在一道道黄符的作用下发生波动,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架到了这条街巷的尽头,为这场除魔之战定下了死战的悲壮意味。 洛溪一掀自己的书生长衫,执扇迈步而出,像是书生为了某种尊严也拔剑而战般宣道:“我来与这个鬼谷高徒一战。” 苏秦低笑,他不是儒家出身,不讲究什么君子之风,洛溪刚刚站出,连架势都还未摆好,他已经脚步一踩身形掠去,行走间青蓝蛇影缭绕双脚,如青龙腾云驾雾而来,手掌探出,印出龙头,按向洛溪的头颅。 他的速度极快,踏着青龙,乘风破浪扑杀而去,一如他那时像龙王爷般长歌过江。 盛神法青龙,出水按龙头! 洛溪是刑事府二号人物,按了他的头,就是按熄了洛州城的熊熊王法! 听着这声清凉龙吟,洛溪的长衫随风抖动,他迎面而来的是出水的龙王爷,但却不惧,发丝凌而不乱,这位儒家出身的君子打开了他的竹扇,一副画着九州大地的秀丽山河展现在这条青龙的面前。 欲吞山河,先过江湖! 一掌能破江的青龙面前骤然多了一副绘着天地的画卷,愤怒地发出一声龙吟,摇首晃尾,水花四溅,苏秦整个人全身好像被水所打湿,他猛然一脚深踩间前方土地,游龙身形硬生生止住,他狞笑一声,手掌自下往上一抬,仿佛抬起了一股水柱,他的身形骤然间高高跃起,游龙升天。 过山巅,过崖畔,过长河,过大江。 江湖后是江湖人。 洛溪反手握扇,另一臂负于身后,微微弯腰,状似君子行礼,以清朗之音说道:“你过得了江湖,过得了江湖中的无数侠客吗?” 江湖中无数刀光剑影浮现,江湖儿郎,浪子游侠,人人手中有刀剑。 苏秦大笑:“我既要做黑暗,自然要把整座江湖都抹黑!” 他自高空中直直落下,另一只手掌也探出,探入那山河画卷之中。 再按,青色转彩,如天边彩虹多色,转眼为五龙噬人! 五条龙瞬间撕裂那江湖画卷。 继续朝画卷后的人撕咬而去。 五行之气与人体五脏相对应,心属火c肝属木c脾属土c肺属金c肾属水,转五龙而攻击,便是朝五脏而去,一旦被击中,五脏坏死,洛溪体内的五气将会被打乱,全身经脉爆裂,从而溅血而亡! 鬼谷子曾把这招戏称为出虹,意思是以血作雨,雨后初晴。 苏秦仿佛要看到那美景。 看到那江湖中开满血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不义剑,不良人(上) 街道两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那边大战正酣,两位大修行者的精彩较量,这边的商学宫则是一片学习欣欣向荣的景象,此时以至课间,学生们在走廊间自行玩耍,到处可见名为青春的无形之物在他们的脸上跳跃,有喜爱一下课就凑到女生堆里的浪荡少年,也有课间仍认真学习并向老师提问的好学子。 大学士苏回此时就坐在讲台上为一个年纪颇轻的女学生解答课后问题。 “老师,学生不懂,这句‘圣王者不贵义而贵法,法必明,令必行,则已矣。’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回笑着解释道:“这是商教授的名言,就是说圣明的君主不看重仁义而重视法度,制定法律一定要严明,颁布的法令一定要执行,这样就可以了。” 女学生疑惑道:“世人都说儒法二家相通,仁义不是儒家所推崇的吗?难道法家就可以不讲仁义吗?那样儒家又为何一再肯定我法家?连孟子先生都那般的赞赏商教授。” “儒家重仁义,讲德治,法家重法度,冶,二者并没有冲突,而是相通的。法家的不义,不是那种恶人的不仁不义,是更高层面上的不义,是为公无私,铁面无情。不然《道德经》中为何说‘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当你的亲人c朋友触及了法,你却必须要秉公为法,将刀刃架在他们脖子上,这便是不义了啊。” 女学生懵懵懂懂,对于将刑法施加在亲朋好友身上,小小年纪仍被父母护佑在怀中的孩子根本无法理解,更别说她还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子。 苏回暗中叹了一口气,法家的这种不义,其实要比儒家的仁义沉重地多,这些学生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那名钟越派来的黑袍少年早就到了,他站在一处阁楼之上,远远便能看到这边的战况。 当苏秦破开洛溪的江湖扇,少年微微一惊,江湖扇是洛溪多年不离身的法器,是他外号“书生剑客”的由来,他虽然离开阐院,但声名仍在,几年前阐院就有名道家后辈学习他的书生剑道,自创一招“书生剑气”在道家比会中一举夺魁,成为了道家首席弟子,被大教授庄子收为门下。可苏秦居然能轻松毁去江湖扇,展现出来的可怕实力令他心惊。 不过黑袍少年并没有下去帮忙的打算,他相信以洛溪的实力,不会轻易被苏秦所败,否则他也坐不上刑事府幕人的职位。而且洛溪还有帮手。 他饶有兴趣地坐在楼檐上,目光将周围所有隐藏的执法队和除魔师笼络在内,这些人他并不是很在意,对于寻常罪犯来说他们是强大的,但对苏秦这种层次的,那就没有任何威慑力了。 执法队十人,伏魔师二十人,人数正如他提前得到的情报一样无差。 只是那三位不良人他没有见到。 他相信,当不良人出现的时候,战局一定会相当的精彩。 洛溪的竹扇扇面破开了一个大洞,可以通过那洞看到这名书生脸上的表情。 他的法器江湖扇被苏秦两招破开,但他却仿佛没有受到神识上的伤害,脸色淡然如水,没有丝毫的慌乱。 因为江湖扇还没有坏。 他的手伸进了那破开的纸洞之中,然后抓住两边,轻轻撕裂而开。 这把竹扇只剩下了扇骨。 但它还是法器。 它是洛溪的剑。 扇面是江湖,竹中是长剑。 毁了江湖还有长剑,折了长剑还有书生,江湖人在江湖就在,正如春秋末无数诸侯国灭亡,但大周王朝还在。 洛溪握住那没了江湖的竹扇柄,手背朝外,四指分叉,按在扇柄下无数错开的扇骨上,如同拔剑待势的剑客,神情冷肃。 苏秦的手掌大开遮天蔽日而下,五指化为五龙,当空罩来,龙吟声刺耳,五彩光芒夺目,威力足可碾灭凡人。 洛溪不是凡人,他是刑事府的二号人物,天下第二城的第二,他是弃儒从法的书生剑客。 许多人不知道,他曾经差点做了阐院的儒家首席大弟子,那时他是儒家最出名的才子,风头远远盖过那位十五岁的小师弟荀况。他随手就能写下名篇,最后一次动笔写的那篇叫做《抱书春秋》的个人撰文,更是被儒家大教授孟子称赞若是写成,就是有望堪比《春秋公羊传》的儒学巨作,只要他写完,那一任的首席弟子必定由他接任。 可就在洛溪写到最后一章还剩五百字的时候,他却弃笔改练剑,将首席弟子之位让给了师弟荀况,无数人不解,儒家剑讲仁义,历代儒家剑道大成者,都是五十岁以后了,比如孔子在六十岁开创了‘圣王剑法’,年轻的儒生虽然也学礼,心性却总有浮躁气盛,修不好儒家的仁义剑,即便有成名之士,也是戾气之剑。就像身为同为孔子十哲之一的子路,生性好勇,和其他人不同,是孔子学生中唯一一个以武道入儒家的,三十岁就自己练就了一身‘正冠直剑’,但正是因为他的气盛,这位正冠君子最终死在了诸侯国的叛乱铁骑之下,只落了个君子死而冠不免的史书叹息。 所以当知道洛溪要修剑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洛溪疯了,孟子更是找他亲谈了一夜,没有结果。第二日洛溪做出了让人更加震惊的决定,他放弃儒家弟子身份,改修法家,以法家的无义入剑道,一位儒学名士就这样被自己葬送了前程,令无数人叹息。 后来在阐院法家,他也只学了两个月就离开了,从此浪迹天涯,江湖上多了一位叫书生剑客的事迹,一剑一书走天涯,直到走进洛州城。 他的剑在手里。 就是这把江湖扇。 只听这名书生淡笑道:“心不义剑则恶,心不正剑则邪,心不仁剑则戾。” “我修的是无义道,那我的剑就是恶的。” 一扇划出,无数扇骨掠影如数剑齐下,剑光一道道,破五光,斩五龙,宛如雨后初晴又迎来阵雨,阴云中窜出的雷光将天边彩虹斩断,五颗龙头落于地上,鲜血四溅。 苏秦五指齐断。 书生剑客执扇,翩翩立于他身后,回头,凝望那半空淋落而下的血雨,说道:“恶剑斩恶魔,正如酷刑治恶犯。以暴治暴,以刑止刑,这就是法家不义剑。” “这就是我洛溪的道。” 苏秦半跪在地上,抓着喷血的手掌惨叫,他的五根手指连骨被洛溪齐齐削断,掉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血溅得老高。 洛溪眼中没有任何怜悯之色,脸上带着法家的无情无义,口中冷漠说道:“只是断了你的手指,便无法再战了?这样的你可不像是能挥手引浪潮c徒手灭魏国铁骑的魔头啊。” 苏秦整张脸都在抽搐,眼角都挤在了一起,不像是疼痛所能造成的极度扭曲,他的双眼血红,脸上有虚幻魔影在晃动,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然而当他转过头去,那脸上的狰狞仿佛刻在了肉里,神情扭曲得找不到轮廓。 “杀杀了你扒了你的皮,咬你的骨头,喝你的血” 微驼的背,沉重而剧烈的喘息,猩红色的硕大双瞳瞪得滚圆,原本凝聚在他身后的黑气魔影渐渐散开来,成雾状凝聚在他的脸上,像是在化为一张面具。 “转!圆!法!猛!兽!” 苏秦如野兽般的低吼出声,青筋暴露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咧开的嘴露出獠牙,眼中映着骇人的红光,就好像有一个恶魔想要撕裂他的身体降临到这个世界一般。 “果然来了。”洛溪的神情凝重起来,握扇的手背上微微泌出汗珠。 洛州城外,柳绮已到了至城门一里地外,其余的捕役早就被她甩在了身后远远的,她是一路策马狂奔来的,很快便要入城门了,然而她却突然感受到一股滔天的魔气,忍不住瞳孔放大朝城内望去。 洛州城的上空,覆盖着一片厚重的阴云,像是暴雨来临前的征兆,太阳被挡在后方只可见一轮白圈,正应了钟越大人所说的暗无天日。 她身下的快马骤然停住马蹄,急急刹在沙土地上,惯冲力差点把柳绮从背上甩出去,紧接着马发出惊恐的嘶鸣声,任由柳绮如何气愤地用马鞭抽打,都不敢往城门的方向靠近一步。 为了赶时间,她只好下马,徒步冲城门冲去。 “果然出事了,这么强的魔气,究竟是谁?”她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隐隐觉得这股突然出现的魔气和她有关。 城里,这样的场面也有很多。 鸡飞狗跳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些家禽走兽们的骚乱场景了,几乎刑事府马棚里所有的马都冲出了围栏,马夫们完全没预料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甚至还有人被马踩踏,到处都是惊骇的画面。 在某间不知名酒楼中的某位喝得醉醺醺的高人老头,睁开了微眯的双眼,扭头望向某个方向。 正在越晗雪房中护料那盆百两金花的李迹,不小心手一抖弄掉了一片花瓣。 他心虚地扭过头,发现越晗雪正定睛看着他,神色严肃。 李迹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走出了房间。 他去自己的房里带上那张商鞅的面具,连出几道门走出医庄。 把面具扣在了脸上,往某个方向冲去。 商学宫的商鞅庙里,那尊常年被香火供奉的雕像,逐渐生出了庄严的神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不义剑,不良人(下) 楚国身处荆州被称为江南水乡,无数青山间有绿水纵流,闻名天下的云梦大泽便是在楚地,历代楚王经常在此狩猎,云梦泽两岸皆有大山,一山名“巫山”,是楚国历代的祭神之地,当世著名杀手组织“九歌”便诞生在巫山的九歌台上。 另一山名为云梦山,是奇人鬼谷子隐居之处。 云梦山相比于巫山并不是很高,只有五百七十七米,山中景象亦无巫山那般山岚雾霭,云蒸霞蔚,各种密林野兽充满了神秘的巫文化,都是寻常山景,鬼谷子住的地方而已寻常,是南山阴半山崖的一处山洞,洞高十米,宽六米,进深八十余米,内无家具,只有天然石桌,平日里就地而席露天而睡。洞之深处有一泉潭,水晶莹冷冽,夏秋之季泉水溢出洞外,形成一道飞瀑,苏秦便是在坐在这瀑布下三年才学得了本经阴符七术中第一术,盛神法五龙中的水龙。 此刻这位老人靠在一天然钟乳巨石边,握着竹简摇头晃脑地念着,头顶如珠似玉的水珠顺着钟乳滴落石上,如坠玉盘,叮咚有声,犹如乐师抚琴开筝,鬼谷子的颂声也陶醉无比,自得其乐。 不知念了多久,他累了,放下竹简,张口便道:“徒儿,给为师摘个甘橘来!” 山洞内水声嗒嗒,自然是没有人回应,只有阵阵回音。 两鬓斑白的老人手掌拍了拍脑门,懊恼说道:“对了,徒弟走了,我这记性怎么又忘了,真是老了。” 这么深的山洞,平日里只住一两个人都是十分冷清的,如今苏秦又走了,这硕大的水帘洞内只有了鬼谷子一人,他不禁更加感到寂寞,老头子总是喜欢有人陪的,苏秦虽然性子冷漠,但也算尊师重道,平日里端水送饭勤快得很,虽然总被他嘲笑太笨学东西太慢,不过这会儿倒让他十分想念。 没人帮他摘橘了,老人只得独自起身,往山洞外走去,洞外有许多橘子树,都是他从前无聊的时候栽种的,也不知怎的长得极好,一年四季树上永远都长着柑橘,即便现在冬季到了,树上仍果实累累,随手摘下一个,入口便是甘甜。 “也不知那小子到家了没,临走前说要回去把他学得这身本事展示给天下人看,年轻人就是狂傲,才学了多少老夫的本事,就迫不及待地要去丢人现眼,老夫说他还需学三年居然都不听,真以为自己把《本经阴符七术》给学到家了?那可是老夫用毕生的知识结合阴阳家和截教的修炼方法写的旷世绝学!你学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完全学成,如果学成?那你就是第二个鬼谷子!这样的人可能出现吗?老夫看完了整个春秋,直到现在都没发现能有这么一个人。就凭他苏秦?” “老夫当年教出的弟子,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苏秦啊苏秦,你要是丢了老夫的脸,就莫怪老夫以后找到你,把你的一身本事都收回来,到时候你是死是活,是人上人还是人下人,和老夫一点关系都没有。” “唉,让你学纵横家你不学,偏要走那世人不待见的魔道,你以为这条路是那么好走的?连老夫自己都卡在了那一关不敢走到底,就算你真的学成,又哪里有当年动嘴灭春秋的纵横家威风?老夫离开阐院,放弃做那前无古人的三家大教授,不就是为了重振纵横家?你小子怎么就不明白呢。” “也罢,不学就不学,老夫那本《鬼谷子》写了十几年,可不想这么简单就被人拿走,你不学,后面自然有人学,老夫每一甲子都会收两名弟子,上一代的二人死绝了,你便是这一代的纵横之一。过段时间,老夫就去给你找个师弟。” 老人不断念念叨叨,他看上去是花甲甚至是古稀的年迈岁数,两鬓霜白如雪,脸上纵横沟壑,没有用拐杖但走路颤颤巍巍极其缓慢,八十余米的山洞被他走出去了,他愣是还没念叨完。 “不过,那本书最近怎么都找不到,是不是上次躺洞外睡午觉落在哪儿了?咦,奇了怪哉,想不起来了” 走出洞外,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和视线中那棵结果不分春秋冬夏的橘子树,老人感慨叹道:“果然是老了啊。” 兽魔,以人肉为食,以人血为饮,半人半兽,统领天下野兽的魔王。 这是世人对兽魔的印象。 但此刻呈现在洛溪面前的这只兽魔,却是有些不大一样。 他曾在十年前出走苏府,归来后决心以全新姿态震撼世人。 他选择的路是面具,黑气就在他脸上凝成了一张面具。 面具是骷髅,生有牛角,满头白丝,背后生着五根巨大的白色棘刺,身后一条长长的蛇尾,尾上同样长着尖刺,左手枯槁似骨,那被斩掉的五指已经全部长出来了,五指的指节极长,渗着银白色的寒光。 天空的乌云缓缓形成一个大漩涡,仿佛一个魔鬼的笑脸。 洛溪也被他的样子所震撼,回过神来,感慨道:“这才像一个兽魔,阴阳家的那套不适合你。” 苏秦没有说话,只是低沉着嗓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硕大的蛇尾高高抬起猛地砸地,震得地面骤裂,脚下顿时溅起尘嚣无数,尘土高扬瞬间淹没他的身影。 视线中看不到苏秦的身影,洛溪一袭白衫踏步而冲,执扇一挥,剑气滚滚而去,扫开那尘土,其中早已没有了苏秦的身影,他抬头朝天望去,却仍是没有看见,心中一凛,而就在同时,他脚下石板炸开,数根骨刺就要扎穿他的脚底! 本该来不及反应的洛溪似有意似无意地身形向后倒起,双脚往上踢抬,整个人折出一个动人心魄的弧度,翻滚一圈,整个人倒转空中,手中扇骨合拢,成一把直剑状狠狠刺入了地面。 那数根骨刺被硬生生刺回到地下,然而洛溪并不打算继续让他遁地而走,一根根扇骨好似无数把剑合为一体,这一剑便如长虹贯日,白光刺眼,瞬间便将这块石板下的泥土炸烂,狂暴的剑气和冲击力直接就把苏秦给逼了出来,他满身尘土地跳出土坑,借着洛溪刚身子在空中飞转落地未稳,尾巴一荡,便是横扫而去。 洛溪刚刚朝地刺出一剑,双脚还未落地,便见一粗壮兽尾当面扫来,那尾上的狰狞长刺,宛若鳞片森森的龙尾一般,竹剑还未拔出他已来不及躲开,伸出手掌啪啪击打在扇柄之上,身体借力升空,躲过了这一扫。 他轻声笑道:“好一个魔龙摆尾。” 苏秦的神情隐藏在面具下,但却能听到他喉间的冷笑,虽然被你躲过去了,但你现在又在空中无着力点,如何才能躲掉我接下来的攻势? 却见这书生剑客浮游空中,仍意态悠闲,似当空漫步,食指中指并拢置于嘴边,轻声念道:“义散罡岚起,书生无一剑。” 所谓的剑气c剑罡c剑芒,无非就是用剑人心中的一股气。 书生胸中意气,报家报国,心中义气,斩妖除魔。 无数股与天地相通的浩然剑气出现,两人相距百步内的空旷街道上,剑气缭乱纷飞,出现了数十道横竖交错的沟壑,一条平坦道路满目疮痍,令观看的执法队和除魔师们都骇然无比。 书生无一剑,一剑化十。 苏秦还未反应过来,一股白光已划过他的脖子,但只留下一道白印。 苏秦转头一看,那是一把飞掠的细剑。 随着他转头的功夫,又是一把剑刺进他的后背。 再次被坚硬的外皮所弹开。 苏秦恼羞成怒,然而又是一剑。 一剑又一剑足足有十把飞剑不断飞掠砍杀他。 苏秦很震惊洛溪是从哪里掏出这么多飞剑来的。 当他看到那把插于深坑泥土中的竹剑已然不见,这才想明白原来这些飞剑都是扇子里的扇骨。 江湖扇,江湖中有江湖人,江湖人中有剑,剑中还有剑。 不愧是书生剑客。 苏秦仰天长啸一声,背上骨刺突出,如刺猬一般将自己笼罩在内,暂时抵挡了飞剑的绞杀,他也趁着这个机会,将目光对准那个早就落于地上离得远远的洛溪,准备冲杀过去。 背上飞剑声叮叮咚咚,逐渐有血花绽放。 虽然他的兽魔身躯强大无比,这些飞剑根本伤不到他根骨,但这样一次次被刺中,还是相当痛苦的,偏偏这些飞剑速度又极快,闪掠如电无影无踪,只能选择硬抗这个办法。 野兽的撕咬,野兽的扑杀,野兽的战斗,在兽魔身上也同样,他们战斗起来就是疯子。 见飞剑阻挡不了这头兽魔的冲杀,洛溪手掌一招,十把飞剑依次飞回到他手中,成扇骨次序折叠在一起,变为一把看上去简谱至极的竹剑,只听他轻喝一声,手中竹剑气焰暴涨,连肉眼都可见剑尖处白芒缭绕,这便是所谓的书生剑气。 一剑挥去,青石板裂,街道上飞沙走石。 苏秦双手蒙面,小臂上骨刺咔咔断裂。 又一剑,焰浪滔天,房屋倾倒。 苏秦双手臂上全是血,离洛溪只有一丈。 洛溪不再出手,准备与他的近身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鸷鸟不群兮 苏秦张开双臂,面具下露出狞笑,与兽魔近身战?你这不是找死?看我如何将你折剑分尸! 扑到他面前,十指指骨暴涨,如幽冥中的鬼爪抚向书生的脸。 洛溪挥动着缭绕剑芒的竹剑,斩向他伸来的鬼爪,仿佛要像初时那般,一剑斩断他的五指。 苏秦毫无闪躲之意,再次迎着剑冲来,他有信心用双手挡下这一剑,因为现在冲过来的是个变身至近乎完全体的兽魔,而不是先前那个卖弄阴阳术的瘦弱青年。 三尺冷锋斩在苏秦的十指上,和先前挥剑断五指不同,这一次却是火光噌呲,银白色的骨甲表面裂开,如蜘蛛网般蔓延散开,然后就见苏秦双手炸开两团血花,蓬蓬血雾,但最终这两条手臂都没有断于剑下。 洛溪为这一剑如此低的杀伤力震惊,按照他现在不义剑的威力来说,怎么可能连一只手都断不了?先前他书生剑气未出便能一剑断指,现在如此满贯杀意的剑气,居然反而杀伤力小了?兽魔完全体的肉身当真如此可怕?他的脑子被这些疑惑充满,可当突然斜眼看到了苏秦的背上c手臂上c腰后到处血流如注的时候,洛溪反应过来,却是迟了。 苏秦一只手抓住剑锋,另一五指深深刺进了他的胸口。 洛溪惨叫起来,胸前白衫顷刻间染红。 苏秦狰狞狂笑着,他先前吃过不义剑的亏,自然会有了防备,将全身的魔力汇聚在双手,其身体的别处自然是脆不可言,先前被飞剑刺伤的伤口便裂开了,霎那间他便成了一个血人。 然而他除了痛之外,更多的是痛快,因为他很快就要把洛溪的心给挖出来了,他要沾着最好的酒把这颗心吃下去,然后每一根骨每一条肉都不会放过。这位书生剑客c刑事府第二今日就要绝命于在他的口下。 所以苏秦忘了防备。 三道锁链骤然间从地下破土而出,缠住了那双臂,令十指不得再深入分毫。 苏秦猛地低头看向那缠住自己手臂的锁链,只是寻常的牢狱锁链,漆黑又锈迹斑斑,看上去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可就在他发力挣脱要拉断它时,锁链上忽然闪起耀眼的金光,将他浑身的力量抽其一空。 苏秦眼睛瞪大,这是道家的囚魔锁? 没有时间给他震惊,地底下三名刺客紧跟着铁链滑出地面,三把刀同时刺进苏秦的身体。 全身淌血的苏秦腹中再次喷出三道血柱。 阁楼上的黑袍少年瞪大眼睛,惊叹道:“这就是不良人?” 苏秦瞪着面具下惊圆的双眸,缓缓看向那三个像鬼一样冒出来的刺客。 他们是怎么办到的?自己是借用五行之道的盛神法五龙方能行土遁,这三人是阴阳家出身?先前苏秦遁地的时候,他没察觉任何人同他一起在地下,冲过来时也没感知到任何修行者的气息,这说明这三个刺客极有可能是藏在地底极深。 在五行遁术之中,土遁对修行者的肉身要求是极严苛的,藏得越深越久所承受的大地压力就越大,比如八百年前商周大战中的阐教门徒土行孙,便是以遁地术闻名,他身材矮小全身坚硬如钢,能在地下日行千里,除他之外,阐截二教再没有任何人能在遁地术方面与之相比。苏秦作为兽魔可以依靠靠强大肉身在地下承受住压力,非阴阳家和截教出身的修行者若是施了土遁,只怕连十息都待不住,更别说是隐匿在地底深处了。 况且更让苏秦不解的是,若真是出身阴阳家,他们为何还会拥有道家特制的囚魔锁?专克截教三魔的阐院法器? 那三名注定要轰动江湖的刺客,脸上都蒙着黑布,看不清他们的容颜,一言不发,一手拉紧铁链一手握刀,将苏秦的身体牢牢钉住,正如刺客这二字的定义,面无表情冷血杀人。 黑袍少年喃喃念道:“不良人,刑事府最大的王牌杀手团,他们修为不高,但却极擅追踪和刺杀,是黑夜中的猎人。一旦刑事府发出必杀令,少有人可以从不良人手中逃脱,除非是湘君湘夫人那般本就是杀手出身的,才可令不良人无计可施。苏秦虽强,但却是一头只懂冲杀的野兽,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阳底下,不良人岂会找不到机会出手?” “不过终究还是多亏了洛大人的以身作饵,情况的确是凶险,不义剑竟然完全被苏秦徒手接住,兽魔的强大肉身,果然就像书中记载的那样,徒手开山,只手劈海。” 苏秦全身就像沐浴在血河之中,滚滚血水流淌,像是完全流不干似得。 他承受着无数伤口中纵横交错的剑气,那种非人能承受的痛苦令他表情扭曲,令他癫狂,他恶毒的话语就像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般,字字诛心,声声凄厉。 “道家囚魔锁,这东西不是阐院才有么?” 被五指探进胸口血肉的洛溪面色苍白地道:“自然是阐院给的,上次诛候到伊阙关绞杀湘君湘夫人之前,特意请了阴阳家的邹衍先生来,对洛水河下了逆水咒,囚魔锁自然便是他留下的。” “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苏秦不可置信地道。 三位不良人中的一人说道:“大人,你为何还不脱开他的手?” 洛溪望着那深入自己血肉中的惨白手掌,苦笑说道:“我挣脱不开。” 苏秦狂笑说道:“实意法螣蛇,《本经阴符七术》的第三术!你的心脏已经被我的腾蛇绞住了,只要我一个念头,你就会心脏爆裂而死!” 三位不良人齐齐大惊。 苏秦的声音寒冷如千年坚冰:“所以我劝你们放开我,否则我随时都可以杀死你们的洛大人。” “别听他的。”洛溪不为所动。 “可是大人”三位不良人明显有犹豫了,他们虽然是洛溪亲手训练出来的冰冷刺客,但对洛溪安危的重视程度,还是远远超过任务的。 洛溪脸色平静无比,仿佛那不是一只抓住他心脏随时掌握他生死的冰冷的手,对苏秦说道:“囚魔锁对三魔最克制的地方便是魔力,只要你的魔气有一点点的波动,囚魔锁就能瞬间感应到并将其切断,魔力越强囚魔锁的束缚力也就越强,你觉得你杀得了我么?” 苏秦说道:“即便是再强大的修行者,心脏都是最脆弱的一处要害,我不知道我能否在被囚魔锁切断魔力之前杀掉你,但你敢赌么?是我先输,还是你先死?” 洛溪无惧说道:“用生死做赌注,或许可以吓退绝大多数人,但对我没用,若以我一人的性命,能拿下你这个魔头,并不算亏,何况你这位鬼谷高徒居然是一位截教影魔,我相信这件事会引起整个世界的轰动的。” 他又对三位不良人说道:“我死后,你们把他交给阐院,让他们研究研究,为何截教门徒能修阴阳家的术法,这件事鬼谷子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三位不良人默然点头。 苏秦骤然感觉自己浑身冰凉,瞪眼看着面前这位不惧生死的书生剑客。 书生为天下百姓而读书,剑客为斩妖除魔而身死,他是想死得其所? 踏过自己的尸骨成全名节? 苏秦愤怒起来,他当然不甘,一代鬼谷高徒岂能在这里落败? 此刻间,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街角传来:“我说洛小子,你不觉得用自己的命换这么个家伙的命,有些亏么?” 一身穿旧棉袄的矮胖老头缓缓走来。 洛溪苦笑一声,说道:“老先生,他可是鬼谷子的徒弟。” 长山羊须的老头儿淡淡说道:“鬼谷子的徒弟,又不是那老怪物本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上一代的两位弟子孙膑和庞涓,被他这个做师父的算计得自相残杀,本来都是能名传千古的名将,最终却一个被乱箭射死,一个患了隐疾郁郁而终。历代鬼谷弟子出师后都活不过二十年,你何必把自己的命赔在这个注定活不久的家伙身上?” 洛溪清俊的脸上是铁骨军人般的坚毅,说道:“虽然他活不久,但我知道,这是个会给世间带来腥风血雨的家伙,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老人叹气:“一个疯子能有多大出息?” 苏秦起先眼神冰冷,继而听完老人的话后震惊,骇然道:“你是谁?” 老头用怀旧苍老的声音说道:“我只是个被历史遗忘的人。” “你认识我老师?” 老头斜着有些斗鸡的双眼说道:“老夫很久以前和鬼谷子交情的时候,那时候你还没出生。” 他在苏秦满是惊惧的眼中走到他们的身边,苍老如枯槁的手缓缓随意地搭在苏秦的肩上,他好奇地瞅了瞅苏秦背上那些大半都断裂并渗着血污的骨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缺了不少的黄牙,说道:“还挺有型的。” 苏秦不知道这个老头在玩什么花招,但此刻动弹不得,也只能暗自警惕了。 “你喜欢吃人?”老头突然问道。 血人苏秦冷漠说道:“我只吃过两个人。” “你家里人知道吗?”老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苏秦没有回答,眼神更加冰冷。 老头呵呵一笑,也不在意,说道:“苏家次子苏秦,我来的时候顺便去了趟苏家,柳夫人还不知道你的事情,不过她知道你快回来了,正在吩咐下人准备酒宴为你接风,你就准备以阶下囚的身份,让她知道你回来了?” 苏秦说道:“我并不认为你们能将我作为阶下囚。” 老人咦了一声,惊奇地道:“莫非你还有什么杀招未用?” 苏秦平静说道:“我的意志,不允许我败北,我是世界的光。跟从我的,就不在黑暗里行走。” 老头冷笑一声,毫无高人气度地骂道:“光你老母!” 苏秦微讽说道:“注意你的态度,你是在和神对话。” 老头好奇问道:“你是神?” 苏秦抬头,望着天空中那个乌云涌动的漩涡,透过去仿佛能直看到苍穹最高处那片浮于人世之上真正住着神的辉煌宫殿,缓缓说道:“你知道鸷鸟吗?它是一种很凶猛的鸟,与鹰这类猛禽不同,鸷鸟头秃无毛,全身羽毛黄色,高约四尺,爪尖嘴锐可畏,最喜食尸体。” “楚国的三闾公子曲原曾在他的诗集《楚辞离骚》中写道: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意思是鸷鸟从来就不会与那些燕雀同群,这是前世就注定的。我就是一只鸷鸟,注定也不容于世。” “你们所认为的法家正义,在我眼里就只是燕雀般的幼稚。” “可悲可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不是魔(上) 将自己比作吃腐肉食尸体的鸷鸟,而将其他人称为卑微平凡的燕雀,相信没有人能受得了这样的比喻,洛溪还没开口,那三位不良人已经怒道:“闭嘴!” 苏秦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说道:“燕雀就是燕雀,你们的数量再多,叫得再响,这片天空终究还是属于鸷鸟的。” 高人老头也抬头看了看天,把手掌放在额下看了好一会儿,疑惑地道:“我怎么看到天上飞的还是麻雀呢?” 苏秦平静说道:“因为你的眼里只看得到黑暗。” 老头失笑,摇了摇头,说道:“苏秦啊苏秦,究竟是你眼瞎还是老夫眼瞎?你是看不到当今截教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驱逐到黑暗中如过街老鼠一样瑟瑟发抖的样子么?截教从前就自诩为仙道第一,有教无类广纳门徒还自称圣教,可你们这些截教余孽就没想过为什么当初截教会败?七百年过去了,就算当初的阐教弟子已然全部登天,但只要那所阐院还在,你们再如何想要复兴截教也是不可能的。” 苏秦却是摇头道:“不,你错了,我对复兴截教没有任何的兴趣。” 老头皱眉道:“那你为何?” 苏秦脸色平静地说道:“我的老师是鬼谷子,他出身阐院,即便已然和阐院决裂,也仍是个名副其实的阐教门人,你觉得他会允许自己的弟子,做一个妄图复兴截教的兽魔?” “我先前对洛大人说过,成魔是我自己选的,老师他只是成全了我,他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所以给了我两条路选。我学了《本经阴符七术》,偷出了《鬼谷子》,看似两条路都选了,实际上都没选,我终究还是想走自己的路,那条路就像我说的,是鲜血和尸骨铺成的路。” 老头起了极大的兴趣,道:“说说看,老夫很想听听你选择的路是怎样的。” 苏秦仿佛也忘记了有两道铁链锁住他的双手,有三把刀插在他的身体里,眼中跳动着莫名的狂热之火,说道:“我要重新定义法律,就从这座城开始,之后,我会将新法推至天下,直到全天下统一,如果我做到了,我将比商鞅更伟大,因为他只将商法用在了秦国和洛州城,而我不同,我将以截教食人魔的身份,定义下新的礼乐周法,不是像商鞅那样以法禁修行者,而是以修行者行法,引导人类走向真正的法治天下!” 连洛溪都被他这番话给吸引进来,忘记了二人正处于生死必争的凶险局面,出声问道:“让修行者参与进来?你所谓的新法指的是什么?” 苏秦哈哈大笑,仰头对天大声说道:“既然人人恐惧以食人为代价的截教三魔,那我就偏偏让他们在恐惧中清醒,在恐惧中反思。凡是犯罪之徒,皆送入三魔口中,尸骨无存神魂俱灭。修行者犯罪同罪处之,且修行者不再是那般人群中凤毛麟角的存在,世人修行不再需要如阐教一样听天由命看天资造化,截教有教无类,人人可选择成魔,人人能做修行者,人人地位平等,人人都是执法者!” 洛溪喃喃说道:“疯了疯了,果然是疯了。” 苏秦如同中了魔障一般,发疯似得狂笑不已:“你们也算是第一批将要见证新法的人,就让你们去告诉全天下的人,或者是那些躲在黑暗中的截教余孽,人类需要反思,人类应当寻求新的进化!大周王朝也需要变法!” 老头相信如果现在不是有囚魔锁锁着他,只怕他都已经手舞足蹈了起来,这的确是个在某些方面彻底偏执近乎疯狂的家伙,简直就像当年的商鞅一样,他叹了口气,说道:“你的理想很伟大,但也是空话,且说你说的那些可不可行,以你现在的情况,你还有机会去推行你的新法吗?如果有的话,你要去阐院里对那些道家教授们说了,看他们会不会赞同你。” “人类有一种行为叫赴死,有的人可以为了家人而去死,有的人可以为了理想而牺牲,有的人为了国家埋骨沙场。连那些人类都能做到的事,我苏秦凭什么做不到?梦想都伴随着牺牲,既然我没算到你们有囚魔锁,那么付出点代价也是理所当然的。” 洛溪眼神冰冷地道:“在囚魔锁克制截教三魔的神力之下,你再挣扎都无用了。” “囚魔锁因为我是魔而将我束缚,可如果我不再是魔呢?” 洛溪和老头都是先不解他说的这句话,直到那一副让人不敢相信的画面在眼前出现,他们才反应过来。 只见苏秦大笑着,身后那条巨尾高高抬起,上面长着骨白色棘刺的尾尖一转,便向他身边最近的一位不良人刺来! 那位不良人并没有慌乱,三人手中握着刀柄一转,刀身在苏秦的肚子里绞动起来,几滩血顿时沿着不同的方向溅了出去。 然而并没有让那根巨尾停下。 哧,一朵血花盛开来,溅了洛溪满脸的血,他呆滞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那位不良人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因为苏秦本就不是朝他攻击的。 那条带着棘刺的尾端,洞穿的是他自己的腹部,同时也将那三把插入他腹中的钢刀击出体外,碎成无数刀片。 咔咔咔—— 苏秦脸上的骷髅面具如尘土般碎落而下。 头上的双角c背上的骨刺c以及那条巨尾,都紧接着随着面具的碎裂而化为飞舞的尘土。 他毁了自己腹中的丹田,毁了自己的魔脉。 他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道家的囚魔锁只针对截教三魔,是当年不知哪一代的道家大教授发明的,它对于普通人和非三魔的修行者没有任何作用,当苏秦选择自断魔脉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后,它便不再是囚魔锁了,而只是普通的铁链。 哗啦啦的轻响,三道铁链滑落到地上,然后再无声息。 苏秦看着面前呆滞的三位不良人,清瘦俊朗如书生的脸上露出了狞笑。 他松开握着不义剑的手掌,然后猛地抽出插在洛溪胸口的另一只手掌,伴随着带出来的血水,他双脚一蹬地,身体如同炮弹般直升上天。 三位不良人微惊之后,也同时跃上空中,欲将他截下,可就在他们再次甩出铁索,将苏秦的身体如包粽子般紧紧缠绕之后,却发现苏秦的身体就像云朵一般慢慢淡化了,直至消失不见。 洛州城的上空,包括地面的街道,没有了苏秦的任何一丝踪迹。 隐藏在不远处的二十位除魔师脸上全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们先前为了防止苏秦逃脱而布下了封锁周围的结界,然而此刻不仅完全没办法定位到目标,连结界都被彻底打碎,他们的神识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精神冲击甚至直接伤到腑脏,吐出的鲜血将身前衣襟染红。 更远处的大街上,莫名其妙地刮起了一阵怪风,无数还不知道刚有一位兽魔在大闹洛州城的路人,一瞬间纷纷被怪风给迷住了眼睛,纷纷低头避开,完全没看到怪风中有个人影一闪而掠。 连带着张面具,奔跑毫无目的方向只知道顺着那股感觉追去的李迹,都被这股怪风给吹迷了,但和那些毫无感觉的行人不同,当这股怪风席卷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能明显地感觉到一股阴暗诡谲的气息在那风里头,有点像是三月春风里带着花香,或者秋季凉风中带着的草木枯败那种,那种气息很让人厌恶,却像极了那位叫苏秦的兽魔给他带来的感觉。 他怔怔地站在街道上,听到耳旁行人对这股无由刮来的怪风谩骂纷纷,怪它吹翻了自家小摊的摊货和给了一些毛贼顺手牵羊的机会的时候,他脸色微微有动容,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才慢慢地顺着回去的路一步一步走着。 那股强大的魔气,肯定是属于那个叫苏秦的兽魔的,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究竟做了什么?” 洛溪脸色苍白,捂着鲜血汨汨的胸口,站在四处狼藉的街道上问出这句话,看着头顶当空那遮天蔽日的乌云漩涡渐渐散开,神情越发变得凝重。 他不明白为何苏秦自断魔脉,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却仍能用诡秘之术从他的眼底下逃走。 老头却是稍微明白是怎么回事,叹气道:“普通人?不,就算他不再是兽魔了,他还是鬼谷子的徒弟,他还是学了《本经阴符七术》的阴阳术士。就连我,面对那些诡幻莫测的阴阳术法,都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否则我早就出手将他截下了。” 洛溪的血越流越多,脸色也逐渐变得惨白,他微微颤声说道:“《本经阴符七术》这本书里究竟写了什么东西,鬼谷子自从我在阐院纵横家遗址见过了他的雕像,就从未忘记过他给我带来的恐惧,如今我对他的恐惧越来越深了。” 老头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到洛州城上方的厚厚阴云终于全部散开,露出久违的日头,冬日的阳光总是显得很温暖,要洒下便是轻轻柔柔地,洒向城内千万府邸寒宅,到处都是,也照进了商学宫的商鞅庙里的那间雕像,雕像自身的光芒渐渐淡去,最终全部被反射阳光的金辉所代替。 他轻声道:“他说过他是一只鸷鸟,所以真的像鸷鸟一样飞了起来。” 《本经阴符七术》中第四术,散势法鸷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不是魔(下) 柳绮早已赶进了城中,然而当她即将抵达那处散发着滔天魔气的地方时,那股魔气居然就消失了。甚至连头顶那巨大的阴云漩涡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恍然失措地站在行人依旧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街道上,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而去。 回家去?或许二哥早已经回来了呢,柳绮这样想道,浑然忘记了若是有外人进城,就必须经过城门处的查验,她若是想知道苏秦是否回来了,只要去城门口一问便知。 她知道女人的第六感很灵,尤其是涉及亲人朋友恋人这方面的时候,更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从好几天前听到二哥要回来的消息,她就一直有种古怪的不详的预感,那位她从未谋过面十年未回家一次的二哥,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一边这样心事重重,一边却慢腾腾地往回家的路上走着。 她走到苏府的大门口,看到朱红色的大门上粘贴着两个大大的喜,里面的下人忙里忙外地进出着,摆桌挂彩,看到她,打了声招呼喊了声小姐,就继续忙自己的了,柳绮平日里在苏府都挺随意亲和,所以下人们也不怎么怕她,她进去之后问可有二少爷回来的消息,刚刚在院落里添置完灯笼的大丫鬟笑道:“没有,不过夫人说二少爷今明两天必定就会到家了,我们要早点准备,到时候夫人还打算宴请洛州城里的诸多名士才贵来庆祝二少爷出师回家呢。” 柳绮皱了皱秀气如柳叶的眉毛,刚想说那家伙一点消息都没有,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呢,但看到各个丫鬟包括其他下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神情,她忍住了没说。也对啊,对于苏家的人而言,二少爷有出息他们自然也跟着沾光,走出去话都能说得比别人大声,如今苏秦真的要回来的话,他们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她想了想,怅然若失地走出去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失落和担忧是从何而来,或许是以前常听柳氏在她提起苏秦时那份唏嘘想念,也或许是苏回口中对于那二弟少时脾气的无可奈何。他们都说苏秦从小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即便现在是世人羡慕的鬼谷子之徒,在长辈眼中依然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七天前,他寄回来了一封信,到现在却没有任何消息了,这还不够任性吗? 她抬起头,看着这阴云散去后的万里晴空,觉得自己的心情却像要落雨了一样,凉飕飕的。 李迹对早上洛州城里发生的事很好奇,但苦于他察觉到时已经太晚,云散掉了人走了个光,他连个影子都没见过,如果能亲眼见到洛溪和苏秦一战的那场面,他定会大呼过瘾,同时也会震惊于苏秦身为兽魔却能使用阴阳术,这正是他目前在修行方面急于想要探讨的问题。 冬云散掉后日光似乎像是被压抑了许久,一下子全部倾洒了下来,毫不吝啬地展现出了自己的光明炽热,洛州城的气温竟是骤然升高了起来,连平日里在屋内都要裹着件过冬棉袄的越晗雪都是只着单衣,破天荒似得打开了小窗,窗外是空空荡荡的庭院,虽然院子里因为某人的懒惰而荒废着没有种植一花一草,但越晗雪有时候心情好时,都会打开窗子看庭院,只是看。 整间医庄的占地并不广,一个前院一个大厅两间卧室一个后院,李迹当初租下这庄子时,曾要求房东把这空院子给拆了,这样占地小一点房租就能减价。但越晗雪却是反对,说院子空着方便她种花种草,甚至可用于栽培什么药草之类的,当时李迹是信了,可是几个月后他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这位胭脂医仙别说是种花种草栽药材了,就连一个月中踏进院子里的次数都是只有一两次,还是因为开着窗时一些旧书的掉书页被吹飞落到院子里去不得不捡,平时里也就心情好了开开窗看看院子里的杂草是不是又长高了,然后叫李迹去除草,这个院子对她就只是这个作用。 李迹曾开玩笑地说要在院子里养条狗,完全拴住不放出去,自己也不喂食,她如果不每日去院子里给狗喂食的话,那它就会饿死,李迹觉得这样或许能稍微令她克服懒病多出来走动走动,可谁料她却是一脸不在乎地说,饿死就饿死了,正好吃狗肉,狗肉这种平民百姓不得烹食只属于贵族阶层的美食,她还真的没吃过呢。 李迹当时就觉得,这个女子肯定就是庄子先生在书上说的“奇葩”。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那个叫苏秦的家伙,应该是和谁在城里动起手来了,你说他会和谁?洛州城里有专门缉捕修行者的执法队,他这么嚣张地展露出那种程度的魔气,不怕被人发现他的身份抓起来?” 越晗雪仍旧在书海中低着头回答他的话:“以他的修为境界,就算被人知道是兽魔也没什么吧?” “洛州城里高手还是不少的,两天前我不就见到一位了吗?他可是在我的眼皮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简直就像鬼一样。”李迹回想起那一幕时仍心有余悸。 越晗雪抬起头,平静说道:“既然这么厉害,那你还不赶紧跑去求着他收你为徒?” 李迹顿时大怒,伸手捧起那盆百两金花便作势要砸,说道:“我岂是这般没气度之人?拜师这么神圣的事情,怎么说也要找个好日子沐浴斋戒,然后坐在家里等着那位高人上门来找我才行!” 越晗雪低下头,声音还是那般平静如湖上的不动烟波:“如果你要斋戒,我们俩吃饭就要分菜了,到时候鱼全归我,菜全给你,肉就算了,我知道你的炒肉根本就不能吃。” 李迹将花盆搬到窗台上,好让花儿能多晒点到冬日的温暖阳光,愁苦说道:“你又赢了。” 临近正午,日头逐渐上升,整个房间几乎都能照射到阳光,花盆中的黄色花朵在光彩满溢的温暖中闪耀着耀眼的金光,瓣瓣如同黄金两,也合了李迹当初给它起的百两金之名,他看着这满目的炫彩黄金,心想这要是真的多好。 看了看当顶日影,似乎是快到午饭时间了,李迹摇摇头,满脸不舍地放弃了对黄金之物的欣赏,走出了越晗雪的房间。 便在这时,大厅前院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极响亮的叩门声。 “前两次敲门,站在门外的可都是高人,一个没见过的矮胖老头,一个变态兽魔。哦对了,老头不是敲门的,是他自己进来的。相比之下苏秦可有高手气度多了,像个君子一样,你说这次敲门的会是谁?” 他是对房间里的越晗雪说的,姑娘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反正他总喜欢自言自语,估计是又在抱怨为什么又是自己去开门。 推开大门,李迹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外张着嘴,手还扶着沉重的铜门,僵硬无比,看上去就像被雷劈了。 他这时候的感觉,确实像是被雷劈了。 医庄门外的确是站着一位高人,不过却是位出现过一次的高人,那位在他口中高手气度远超某位矮胖老头的君子。 他的身上还是那件黑貂裘衣,只不过看上去已经破了很多,原本厚绒的貂毛掉了大半,只有少数几撮突出了没有掉挂在上面迎风飘扬,背上挂了件披风,他的神情依旧如来时的那样平静古波,像是个正常求医的病人,见到是这个影魔少年开门,神色也没有太大变化,而是微微一礼。 就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到了嘴边的话却是被一阵轰隆巨响打断。 苏秦抬头一看,面前铜门已紧闭,因为用的力太大面前挂在锁口上的吊环仍在不断轻摇发出铛铛声,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却是一声苦笑。 门外紧紧趴在铜门上的李迹紧张万分地透过门缝看后面的情况,见到苏秦面对他的一言不发就关门只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后就往外走了,走的很是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李迹这才松出一口气,还好那家伙没砸门冲进来,不然他还真没办法去叫对方赔,毕竟领教过他的可怕了,虽然不知道苏秦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但绝对不会有好事,他可不想和一个这么危险的兽魔产生什么联系。 因为用的力过猛导致门上微微有了些裂痕,李迹有些心疼,心想下次装修时得请个道符师来了,在门上下点咒什么的,免得有些修行者动不动就私闯民宅。 刚这样想着,他回过头准备去做饭,却是发现面前就站着个私闯民宅的人。 李迹吓得大喊一声,向后退去,以为自己见了鬼。 如鬼一样冒出来的青年面色平静站在他面前,全身沐浴在阳光之下倒没有发出青烟什么的被净化,的的确确是个人,但在李迹心中,这家伙和人这个词可完全搭不上任何关系。 “你又是怎么进来的?”李迹刚刚开口就后悔了,他这句话明显已经蠢的是个人都明白了,对方的修行境界那么高,要在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越过大门进来,不是轻松至极么? 苏秦倒对他的蠢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说道:“我想让你帮帮我。” “上次看过了,你的病我们治不好!”李迹伸手毫不客气地回绝道。 苏秦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已经不是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兄妹相见两难 “我已经不是魔了。” 李迹先是一愣,随后倒吸一口冷气,看着他颤声问道:“你成仙了?” 苏秦微微蹙眉,说道:“不是。” “有些事情,很难对你解释,但请你相信我没有恶意,这次真的是来寻求你的帮助的,就当是看在我妹妹的份上。” 听着他的语气,的确不像是来找茬的样子,但李迹可不会忘了他第一次来时表现出来的,同样是平平和和的,转眼便目露凶光黑气腾腾,李迹是个绝对记仇的小人,所以他冷笑道:“就算你是有事相求,但你以为我猜不出来么?你这位鬼谷子的高徒,修为惊天的兽魔,在城里和人动手暴露身份了吧?是刑事府的执法队还是不良人?我们凭什么要冒着风险帮你?别说你是柳绮那死丫头的继二哥,你是她亲哥都没用。” 这话很绝对很现实,即便你的妹妹和我关系很好,在这种关乎个人生命安危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上,再好的关系都没用,更别说他们之间还刚刚发生过冲突。 苏秦脸色没有多大的变大,他早知道对方不是轻易接受,他也是有备而来,从腰间抽出一本旧书,说道:“如果你答应,这本书就是你的。” 李迹瞥了上面,这本书的大名是《鬼谷子》,心头一跳,这似乎是很贵重的东西啊,他轻咳一声,假装不在意地问道:“这本书里面写的是什么?” 苏秦认真说道:“纵横家的理论和辩论技巧,以及对目前大周王朝和七国的处境分析。” 李迹眼珠子一转说道:“这东西对我貌似没用。” 苏秦平静说道:“如今乱世战国,七雄争霸,大周王朝正在衰落,正是纵横家搅动风云的最好时代,然而纵横家却已经灭亡,若你学得,你便是这世上唯一的纵横家传人,无论到哪,那里的掌权者都会需要你。我没有学纵横术,但仅仅因为我是曾经纵横家大教授鬼谷子的徒弟,在赵国时便被赵王的弟弟以国士之礼迎入府中。我相信你不会甘愿屈身在这陋巷之中,只要你翻开这本书,你便可一飞冲天,未来不可限量。” 李迹冷笑道:“这要是这样,你自己为什么不学?当一个人人喊打的兽魔很开心?” 苏秦神情严肃地说道:“我有我的理想和我的机遇,所以这个机会可以让给你,请你认真考虑。” 李迹还是那副打死不被你忽悠的态度,冷着脸摇头,眼底的警惕丝毫不减。 虽说他对越晗雪说过,他的理想职业就是能靠一张嘴便能被各国君王当作座上宾的纵横家,但是当这个机会真正摆在他面前时,他反而坚定的拒绝了,没有为什么,只因为他信不过这个叫苏秦的家伙。 信不过就做不成生意,做不成生意便没有利益,对于他这样的利益至上的现实家伙,讲人情和道理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苏秦皱了皱眉,对方坚定否决的态度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来没想过还有人对于鬼谷子的传承还能无动于衷的,他本来认为自己只要随便说出这是鬼谷子之作,对方肯定会心动,就算不信任自己那也该好好前后思索一番利益得失才对,毕竟鬼谷子每一甲子才收两个弟子,谁学了他的纵横术,就相当是他的弟子。 李迹不理他,他却也不走,站在那里二人就这么杵着。 就在一个不愿走不愿收留而导致气氛有些压抑的尴尬的时候,又是一阵响亮的敲门声从身后响了起来。 这次的敲门声很急很用力,显然门后那人有着什么急事,李迹警惕地看着苏秦,一边小心翼翼把后背紧贴在门上,出声询问道:“谁啊?” “是我,快开门!”外头是一个清亮悦耳的少女声音。 李迹愣了一下,然后一脸怪异地对苏秦说道:“你妹。” 苏秦一皱眉,心想柳绮怎么这么快就从伊阙关回来了,难道她发现自己是故意提供了错误的情报给她? 李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眼睛死死地盯着苏秦,意思很明显,你若要见我便开门,然后让柳绮带你走,这样他也不为难,如果不见,那你就自己走。 身后的叩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显然那丫头见李迹明明就在门后却半天不开门,要借叩门声表达自己强烈不满的意味。 苏秦记得李九的尸体被他吃得一干二净,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柳绮突然从伊阙关回来,要么是发现不对了所以赶紧结束了在伊阙关的调查,那突然找到这里来也太巧了,所以要么就单纯地只是因为某些事来找这个少年而已。但不管是哪种情况,他此刻无论如何都不想见到他这个妹妹,不想让她见到自己这个样子。 他最终还是决定离开,躬身一礼对少年说道:“不要告诉她我来过。” 李迹切了一声,那轻蔑的眼神意思明显就是小爷要怎么说你管得着? 不理会他微怒的眼神,李迹干净利落地转身,刚准备拉开大门,却只听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闷雷一般,他紧接着见到视线中铜门上的铜皮向外凸出,像是在有什么东西在门外硬生生地挤了进来,然后李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娇小的拳头已经穿过了铜皮透了出来,恰恰在他的额头前停住。 李迹额头前的两根头发被风吹起后又落下,铜门迸裂溅出的铜屑,洒的他满身都是,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探出铜皮外的秀气拳头,看着被这拳头砸出的一个大豁口后面露出的那张充满怒气的小脸,他顿时爆发出比对方更大的怒气,心痛愤怒地喊道:“你干嘛砸坏我的门?” 原本就憋着怒火的柳绮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又是一拳,再次砸开一个豁口,两个口子连起来直接让两扇门上开了个大窗,她的整个上半身出现在李迹的视线中,仍旧捕头服,像是公事还未办完就急匆匆赶过来,她瞪着眼睛微怒说道:“你半天不开门干什么?” 李迹见她砸了自己的门还有理,不由得更加愤怒,医庄虽然是租的,但门却是他为了坚固而特意找人换了铜的,想着当初造这两扇铜门时花的银钱,他心痛地浑身颤抖,指着她,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柳绮原本就心里烦躁,所以想来找他聊聊天,或者是想揍揍他出一顿气,不过现在把他家门给砸出两个大窟窿,这气也算是出得有些顺畅,眉宇间的怒意消退下去,刚准备说点好话安慰安慰这家伙,可当她看到李迹身后那个神情略有尴尬的青年时,神情又是一呆。 她看到了他的脸,不认识。 她看到了他的裘衣,很破旧。 她看到了他手里的旧书,《鬼谷子》。 她没见过他,但她知道他是谁了。 少女本就水灵灵的双眸中一下子变得水雾迷蒙,颤抖着声音轻声问了句:“二哥?” 黑貂裘衣,手拿《鬼谷子》的苏秦神情复杂,默默点了点头,他终究还是没有避过这一刻。 轻轻叹气道:“小妹。” 柳绮眼光含着泪光,咬着牙踩出一小碎步,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李迹以为她又要一言不合就拔刀,吓得毛孔竖起,这两家伙要是打起来,那么自家的宅子很有可能就会像那两扇门一样,赶紧拦在二人中间,说道:“有话好好说,别打架。” 柳绮的手掌死死地按在刀柄之上,小脸上带着愤怒,含恨说道:“你是不是杀人了?” 兄妹俩一见面不是问你过得怎么样之类的嘘寒问暖,而是直接以审问的语气问你有没有杀人,苏秦一时间没适应这个少女的讲话方式,张着嘴愕然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回答。 柳绮又迈出一步,刀身拔出一寸,在温暖的阳光中闪亮寒冷的刀光。 苏秦深吸一口气,准备告诉她实情。 里面却是传出了女子的声音:“小迹,有客人吗?一起喊进来吃个饭吧。” 为了保护自家宅子的李迹连连点头,说道:“对对,正好来吃个饭吧,我亲自给你们下厨,不收钱。” 柳绮冷冷扫了自己的二哥一眼,塞刀回鞘,一句话不说率先走进屋里。 苏秦沉默片刻,也跟了进去。 大厅里,气氛有些异样,李迹特地下厨房炒了几盘小菜,平日里懒懒散散的越晗雪正襟危坐地在外人面前装淑女,柳绮倒是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有气无力地催促他上菜快点,也不知她是想掩饰紧张还是什么的,一下子猛灌一口水,一下子拿筷子敲着碗沿,嚷一句肚子都要饿死了之类的话,苏秦坐在离她中间隔着一个人左右距离的位置,到现在都没有说一句话,安静地等着上菜。 当李迹端着几盘小菜上来的时候,柳绮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就是一通猛夹,狼吞虎咽毫无淑女相。越晗雪看着那盘平日里在李迹烧的菜中唯一让她觉得能吃的红烧鱼被小姑娘唰唰唰扫走一大半,急的都要喊出来了,可为了保持淑女相她还是小碗小筷一下下地夹着,神情幽怨无比。 柳绮用狂吃来发泄自己这两日以来的担心和害怕,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是把面前的鱼肉当成了某人,她就一句话也不说,只顾自己狂吃,都没想给主人留点。 三人端着空碗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怎么了。 一桌沉默,各顾各的扒饭。 啪地一声,李迹等人碗中的饭还没扒掉一半,柳绮就把碗一搁,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吃完了。” 李迹赶紧往她碗中夹了一块肉,说道:“再吃点再吃点。” 柳绮看都没看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苏秦,脸色严肃地说道:“二哥,你该跟我讲实话了吧?” 苏秦刚吃完一口青菜炒肉准备再伸出去的筷子停滞在空中,转头对着李迹认真地道:“炒猪肉很好吃。” 李迹愕然看向他,说道:“这是炒鸡肉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阴符七术 苏秦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事,低头沉默不语。 李迹也想到了那件那件先前被他遗忘的事,眼睛蓦然间瞪大说道:“兽魔不是只能吃人肉吗?别的食物根本吃不下去,你居然能吃得下去炒鸡肉?” 苏秦又尝了一口那让他分辨不出味道的鸡肉,平静说道:“我不是对你说过,我已经不是兽魔了吗?” 李迹眉头皱的极深,带着强烈的好奇问道:“说说看。” 苏秦深深叹气。 越晗雪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心想李迹的炒肉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连让人猪肉和鸡肉都分辨不出。 被无视到底的柳绮寒着小脸,手摸向腰间放在了刀柄上。 就在那把捕头刀即将爆发出鞘时,苏秦终于转过头,正视自己这位名义上是自己妹妹实际上却是第一次见面的少女,说道:“你猜的没错,我杀人了。” “而且我还把他吃了,从头到脚一根骨头都没剩。” “我故意把你骗到伊阙关,就是为了把你调开,因为我还要在洛州城里杀人。” “刑事府为了抓我,出动了十位执法队,二十位伏魔师,三位不良人,并且书生剑客洛溪亲自出手。” “我和他们两败俱伤,洛溪心口被穿,我自断魔脉。” 苏秦一次性全部说了出来,简短的话语中包含的巨大信息量让柳绮一时间小脑袋没接受过来,她瞪着明亮的眼珠子俏生生地立在桌子旁,脑子里快速地消化着这几句话。 为了让他们相信,苏秦站起来,掀开披风,把自己的后背展现在他们眼前。 他背部的衣服上全是一个个的破洞,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刺的,令人心惊的是,破洞之下他的后背都满是黑色的窟窿,柳绮吓得一下子双手捂住了嘴。 “不必惊讶,这只是我变身后的后遗症,要说伤口,我肚子上有个更大的窟窿,就不给你们看了。所以我想说的是,我的的确确曾是个兽魔,境界,是炼体境完全体。” 越晗雪咦了一声,奇道:“炼体境?这是截教的第几境界?” 苏秦重新放下披风,转过身来说道:“截教的境界划分和阐教是不同的,阐教分五境,一层一层循环渐进,但截教分了三魔,境界也是独立的,梦魔修聚气境,影魔修意欲境,兽魔修炼体境,这三种境界没有孰强孰弱,是哪种魔就是哪种境界,强大与否c境界高低都是靠自身魔气强弱分辨的,若无特殊情况,魔气随时间而增强,成魔越久,就越强。我成魔并不久,但因为别的,我一成魔便是完全体的兽魔。” 苏秦探出破旧袖口的右手最前端,也就是中指尖处骤然变得明亮一片,一团乳白色的火焰飘摇于指尖,轻轻摇曳圣洁乳白,美丽无比。 “这是什么?”李迹的眼睛骤然明亮起来。 “《本经阴符七术》的第五术,损悦法灵蓍。这是老师所教我的阴阳术,通过自损而保存灵力,正因为如此,我才敢自断魔脉。” “三魔的灵力不都是黑气状的吗?你这个怎么会这么的”李迹看着这团令人心生敬意的光明火焰,很是羡慕地说道。 苏秦看着这位年轻的影魔,平静说道:“七百年前截教覆灭之前,其下门徒都自称炼气士,他们所使用的法术被世人称之为巫术,阴阳术其实正是脱胎于截教巫术,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会阴阳术,那么我的灵力自然就与你的纯魔灵力不同,也正因如此,我才能一成魔便至最强体。” 李迹看着他中指前端的光明,眼睛里的光还要亮。 苏秦继续说道:“很多人都以为,截教三魔最致命的地方是魔脉,断了魔脉他们便失去了力量的源泉,实则不然,所谓魔脉,实际上不过是储存人体阴阳五气的丹田内的无数经脉,阐教修行者修行,乃是将念力容于胸前之紫宫,把天地灵气汇聚在腹下之丹田c腰后之神道。三处地方伤其一处,便能废了一个人的修行资质。截教自然也是如此,断了魔脉就是断了丹田内行转五气的经脉,但如果一个截教修行者本身就能产生并运转阴阳五气,那他又何需那些魔脉呢?” “阴阳五气便是三魔灵力的来源,《本经阴符七术》中第一术,盛神法五龙,便是生五气之法,只要我一日不忘此法,即便断了魔脉,我仍然还能重新变回兽魔。” 李迹脸色凝滞。 柳绮脸色雪白。 苏秦转头看着柳绮,淡淡说道:“小妹,你现在知道了吧,我就是这么个魔头。” 柳绮咬了咬单薄的下唇,说道:“所以你不敢回来?怕我们知道你是兽魔而不接受你?” 苏秦叹气:“有这个原因,但不只是如此。” 柳绮却是冷笑一声,说道:“那你这位大魔头,就一直没有看出我的身份来么?” 她全身上下突然黑气大放,成浓郁的烟雾般喷涌而出,那明亮大眼睛中不只是瞳孔剔透如黑色琉璃珠,就连眼白都在渐渐转幽黑,似是要完全变成纯黑的眸子,令人一眼望进便深陷进去。 苏秦脸上的惊讶很明显,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感慨道:“原来如此,这真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这间屋子里聚集齐了三魔么?”越晗雪轻叹一声。 苏秦对柳绮说道:“在我自断魔脉之后,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来这里找这位影魔小兄弟,因为能帮我恢复兽魔身的只有三魔之人,虽然我现在知道你也是,但我仍不打算让你置身进我的事情里,甚至根本不想让你知道。” 柳绮眼里一下子浮起了代表委屈的水雾,说道:“二哥,你宁愿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影魔,而不相信自己的妹妹?” 苏秦无奈地说道:“我之前并不知道你是梦魔。” 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光,说道:“那如果我不是正好今天来找他,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 苏秦沉默不语。 柳绮凄然一笑,说道:“你有当我是你的妹妹吗?” 苏秦闭眼又睁开,无情说道:“你终究不是我的亲妹妹,我在这里也没有真正的亲人,我的爹娘逃到了遥远的北方燕国,他们就只有我一个骨肉,我自然也只有他们两个亲人,虽然我认为他们不配做我的亲人,但血脉的确是不会变的。而你c柳姨c或者是苏回,和我都只是曾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而已。” 柳绮看着他怔怔出神。 然后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走。 李迹上前拉住她,急道:“你要去哪里?” 柳绮强忍着哭腔,却故意恶狠狠地道:“我要回刑事府。” 苏秦还没有任何反应,李迹却是脸色大变,高声道:“你想告诉洛溪他在我这里?” 柳绮低下头,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却是逐字清晰:“我是洛州城的捕头。” “他杀了人,那么即便是我的二哥,我都应该秉公履行我的职责。” 她转过身,看着沉默不语的苏秦凄然说道:“二哥,对不起。” 决绝地回头甩开李迹的手就走。 李迹心急火燎地想要再拉住她,免得她真的脑子抽筋去叫人来这里抓苏秦,那样连带着他和越晗雪都会被牵连,但他还未拉住她的手臂,就听见身后传来苏秦平静的声音。 “让她去吧。” 李迹回头愕然看着他。 只见苏秦平静地像是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说道:“我既然决定告诉她了,就早有这个心理准备了。” 李迹深深皱眉说道:“你不担心她真的告诉洛溪,然后又带着一群不良人来抓你?” “我相信她。” 李迹看向越晗雪,后者也摇了摇头。 他一屁股坐在了桌子边生闷气。 苏秦毫不在意地淡淡一笑,仿佛柳绮根本就没有来过,再次拿起筷子伸向菜已经基本凉了的盘中,一边说道:“现在,我们继续来谈谈你帮我变回兽魔的事情吧,既然之前你不愿接受那本《鬼谷子》的报酬,那么《本经阴符七术》如何?” 李迹和越晗雪的脸色同时动容! 柳绮低头快步走出医庄,看都没看那门上被自己拳头砸出的两个窟窿,小脚步快得跟跑起来一样,隔壁酒铺老板娘看到了先是疑惑柳捕头怎么进了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案子之类,再然后她看到了那门上的两个巨豁口,简直是吓坏了,以为医庄遇贼了,赶紧回到自家铺子里小心翼翼地盯着每一个在她眼里都有些不寻常的客人。 她低着头生着闷气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才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刑事府的外边,她皱着细长的柳叶眉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才往刑事府门口走去。 把门的衙役看到她,神情一变,急忙迎上来说道:“柳捕头,你可回来了!” 柳绮一怔,问道:“怎么了?” 其中一位衙役急道:“洛大人回来的时候似乎受了重伤,现在正在府里急救,士师大人吩咐下来若是柳捕头你回来,就立刻带人去包围苏府,但我们等了好一会儿你都没回来,所以王捕头就请示了士师大人先行带人去苏府了。” “柳捕头,你赶紧去吧,虽然我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苏府可是你家,如果出事了你可要赶紧去看看啊!” 柳绮脸色一变,赶紧腰身一拧回头往自家的方向奔去。 只听衙役在身后急道:“哎,柳捕头你不骑马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法家不义 苏府坐落在洛州城东,离刑事府有点远,连离柳氏自己的产业柳丝记都隔着一大段距离,那位被附近邻居称呼为柳老太太的柳氏,为了时刻管理柳丝记,几乎很少待在家,都在洛州城中心的柳丝记中居住,所以柳家也是很冷清,附近住的也不是什么有钱大户,都只是一些平民百姓,那条名为西柳巷的街道显得很安静。 这条巷子以四周柳树成荫出名,每到春夏之际举目两排成群的绿影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这便是这巷子名为西柳巷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白手起家开创柳丝记的柳氏,反而是她因为这巷子名为西柳巷而选择将宅子建在这里。和其他东城七贵的大财主们不同,多年养成的节俭习惯让柳氏在当初建宅子时也选择合宅的样式而非豪府,所以苏府的规模比起那些东城其余六家要差了许多。 拿姚家来对比,光是占地苏府比起姚家来就只有三分之二,府中奢华装饰门匾下人数量等更是差了一个档次,姚府内回廊五十道,台榭有八,苏府却只有回廊二十道,台榭一座,还是用于祭祀之用而非歌舞。如果光从府邸来比较两家的财力,许多人都会觉得柳氏要被姚老爷子远远甩开。 但在东城的上层富贵圈子里,却是没有一个人会这么觉得,即便苏家是暴发户,底蕴的确是差了姚家不少,但他们绝不会忽略一个重要的方面,那就是两家的继承人的差别。姚家姚尧曾是修行天才,入阐院三个月便进入第三境界,但后来他被阐院开除的事在洛州城流传开来,姚家声名一落千丈,姚老爷子直接落了个会赚钱不会教子的评价。相比之下,柳氏的养女柳绮是洛州城第一女捕头,曾在将军榜第五的王锈将军手下撑过五十招,柳氏所抚养的两个苏家幼子,大的做了洛州城商学宫的大学士,将来有望成为阐院的法家教授,小的则是在十年前就被天下第一奇人鬼谷子收为弟子,如今也要归来,想必也是满腹学识一身抱负。 东城六家都这么想,其余的平民们也都这么想,苏家的邻居们也都这样想,但刑事府的人却不这么想。 至少现在带着三十位捕役在苏府中做客的王捕头不这么想。 他带着捉拿苏秦的原意进了苏府,却发现苏府上下到处张灯结彩喜庆连天,比之两天前的驱疫节还要热闹,便以为是苏家故意为了包藏苏秦而做出的假象,所以毫不客气地让众捕役砸门冲了进去。这些满脸凶恶手执凶器的捕役的到来,自然是吓到了许多人,有一位正在挂灯笼的丫鬟更是直接从梯子上摔了下来,苏府一时间人人惊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动静出来的柳氏,见到王捕头后也是一愣,不过听他说了他们是来抓捕一位可能逃至此处的罪犯,她却是没有反对,相当配合地让下人们放下手头的活下去,心平气和地请他进去坐,还准备了好茶和点心相待。 王捕头可没有坐着品茶聊天的闲情雅致,自进府后他就让手下去里面搜了,柳氏倒也没有阻止,任由他们破坏了自己好不容易提前布置好的给苏秦的接风宴礼,看着捕役们推翻一座座屏风和撕掉墙上的红纸,她的脸色没有愤怒,只有代表她年迈苍苍的皱纹深深挤在一起。 柳老夫人明明是不到半百的年纪,但岁月的风霜却让她看上去像年入七十那样,这都是她这几十年过度辛劳所致。 其实她本可不必如此折腾自己,主子刚死,族中亲戚过惯了富贵,不愿陪同她这个低微的丫鬟一起吃苦,抛下刚出生的苏秦投奔了远在魏国的远亲,好几年没有音信,她何须一个人带着两个没了爹娘的孩子呢?丫鬟有丫鬟命,找个男人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可是她从来没这么想过,每次感觉自己过得苦的时候,她就会对自己说,小姐当年比她更苦呢。 王捕头坐在平日里迎接贵客才会搬出来的黄龙椅子上,喝着上好的金花茶,这金花茶是洛州学子最喜欢的金花茶,据说可提神,助进读书效益,柳老夫人坐在他旁边,轻闻茶香,神情平静。 轻轻喝完一口茶,柳老夫人平静问道:“王捕头,你们这搜了也有一会儿了,但还什么都没找到,你们到底是在找什么?” 王捕头也用喝茶来掩饰自己的急躁,脸上强笑说道:“柳老夫人,我们正在抓的这名逃犯,可是凶残至极,如果他躲藏在这里,很有可能给府上带来可怕的祸患,所以我们一定要查的很彻底,才能保证苏家上下的安全。” “真是有劳王捕头了,不过我的闺女绮儿也是刑事府的捕头,等她回来后她定会再详查一番的,王捕头再搜下去也很辛苦,还是早点回去吧。” “再找找再找找。”王捕头打着哈哈说道。 柳老夫人轻笑着也不说话,那平静的样子落在王捕头眼里更像是她铁了心要包庇苏秦了,却根本没想到实际上她见都没见过苏秦,更别提知道苏秦会躲在这里了。 过了一会儿,把苏府都差点翻过来的捕役们最终还是一无所获,空着手满脸无奈地走到大厅里,王捕头见此,也实在没办法了,站起身对柳老夫人一礼,说道:“柳老夫人,我们为这次打扰贵府很抱歉,希望你见谅,我们回去后如实禀报士师大人的。” 如此兴师动众地说别人家里藏着逃犯,可一番搜索后却连个鬼影都没抓着,应该是一件很难解释极没面子的事情,但王捕头却在话中提到了士师大人,意思就是这件事是请示了士师大人,你们就算不满要讨说法也只能找他去,但谁又敢质问士师大人呢?所以这话一说,算是直接把苏家所有的怨气都堵在了肚子里,王捕头现在就看见好几个满脸怒容的丫鬟敢怒却不敢言。 柳老夫人倒是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淡淡说道:“王捕头无需客气,什么时候再来搜都可以,翠儿,你送一下他们。” “不必不必,我们自己出去就可。”王捕头尴尬地说道。 一个丫鬟带着惊喜的神色突然跑进来,喊道:“老夫人,小姐她回来了!” “绮儿回来了?”柳老夫人喜出望外,赶紧起身要去相迎,只是她还未跨出门槛,那穿着捕头服佩着捕头刀的少女便已径直走入,清脆的声音带着些微急响道:“娘亲,出什么事了?” 柳老夫人看着走进来的柳绮,温和笑道:“没什么,只是这位王捕头说有一位逃犯可能藏到我们家了,所以搜查了一遍,还好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柳绮听这话神色一怔,随后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间变得苍白。 王捕头看着她的脸色变化,心头一动,脸上带着笑走近说道:“柳捕头,你回来的怎么这么晚,本来士师大人是想让你带人来查的,毕竟这是你家,不过我现在都查完了,没有找到犯人,柳捕头如果还不放心,等会儿可以自行搜查。” 柳绮点点头淡淡地道:“王大哥,辛苦你了。” 王捕头突然凑近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士师大人告诉我的是,你的二哥苏秦杀了人,我们本是来抓他的,现在看来他并没有回苏家。” “你知道他回来过吗?” 柳绮脸色苍白地摇摇头。 王捕头叹息道:“看来要抓到他,要多费些功夫了。” 说完他用含着某种不明意思的眼神最后看了这位少女一眼,然后就带着那几十个他手下的捕役走了。 柳绮站在那里脚步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人定住了。 柳老夫人走到她面前,扶住她的双肩,慈爱地问道:“怎么了?你的样子很不对。” 柳绮强自做出了苦笑,说道:“娘,我没事,只是太累了。” 柳老夫人看着她娇嫩脸上的那抹苍白,心疼地道:“刑事府那边当捕头果然很辛苦吧?如果累了就不要勉强自己,回家好好歇息一阵再去。看你这一身汗,哪里像个女孩子家,来,让翠儿带你去洗个澡先。” 柳绮没有反对,此刻她脑子里有些乱,是需要静静。 在跨出门槛之前,她忽然回头问道:“娘,你想二哥吗?” 柳老夫人理所当然地叹道:“当然想了,可惜他这孩子都不知道再传封信回来,现在他到哪里了我都不知道,还是那个老样子不让人省心。” 柳绮神色恍惚地走出正厅。 丫鬟翠儿在她耳边不断愤愤地念叨着刚刚王捕头带人闯进来时的事情,还挥舞着小拳头表达着她的强烈不满,柳绮却是心不在焉,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走在回廊上也有好多下人见她都高兴地向她这位大捕头打招呼,她都没怎么理会。 大捕头? 柳绮神色复杂地做出她平日里最常做的动作,把手掌放到了腰间的刀柄上。 亲友犯错,敢于铁面无私地把刀架在自己的亲朋好友脖子上,这就是法家的不义。 她是捕役,但她是不义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人肉药引 楚国奇人鬼谷子,阐院历史上首位同时兼任三家大教授的人,除了那可祸乱春秋致其灭亡的纵横之术外,他还精通兵法c奇门遁甲c五行八卦之学,世人只知他是纵横家c阴阳家和兵家大教授,却不知道他同样也是道家之人,知道这一点的,除了阐院当年的那些人,便只有当代道家和阴阳家的个别人。不过或许在苏秦大闹洛州城之后,知道这件事的人会多起来,原因就是他在与洛溪一战中所使用的《本经阴符七术》。 鬼谷子离开阐院之后,悠悠隐于世,他所写下的两本书《鬼谷子》和《本经阴符七术》如果流传出去,必定会引起世间轰动,他将自己对道家和阴阳家的见解都写在了后者上,并以此开发了七种特别的道术,亦或说是阴阳术,取名“本经阴符”。 苏秦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曾问过鬼谷子为何要取这个名字,鬼谷子说“阴符”二字是兵家中的一个专门名词,代表情报传递的一种秘密通信方法,符以铜版或竹木版制成,面刻花纹,一分为二,以花纹或尺寸长短为秘密通信的符号。是当初姜太公助周武王伐纣时所发明的。鬼谷子涉猎百家,主为纵横家,最看重的便是谋略的隐蔽性与变化莫溯,希望他的弟子也能重振纵横家,所以便起了个这样的名字,当时苏秦听得并不是很懂,只觉得老师说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就深深记住了。 现在看来,这本书的确是光是名字就能带给人很大的冲击,听到苏秦说要以《本经阴符七术》作为帮助他变回兽魔身的代价后,李迹和越晗雪是齐齐一惊,那表情简直就像被突然从天而降的银子雨给砸懵了一样。 不过当然苏秦很清楚,李迹并不是被这个书名所震撼。只是听苏秦之前的话里,这本书涉及道家与阴阳家,阐院与截教,能让一个兽魔自如使用阴阳术,那就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事,他要尽快变强起来,却又不能被人发现他是影魔,如果苏秦说的是真的,那他就能靠这本书上所学的阴阳术掩饰自己的身份,悄无声息地让自己离复仇的目标一步步靠近。 “你说的是真的?”李迹眯着眼睛,用怀疑的语气问道。 苏秦点头,认真道:“你讲究利益至上,我同样如此,只要你有能力帮到我,连《鬼谷子》我都可以一起给你。”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尊师重道啊,师门传承说给就给,鬼谷子他老人家知道吗?” 苏秦平静应道:“我已经出师了,他知不知道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迹伸出大拇指,说道:“这话我喜欢,我们果然是同类人。” 无视身旁越晗雪的不满神色,他仰起头,眼神明亮说道:“简单说说你的要求吧,怎么做,难度高的话,或者是足够危险的话超出我的接受范围内,那这筹码再诱人我也只能狠心拒绝了。” 苏秦微笑道:“我要你做的事,你绝对能办到。” 李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得意之色,静静等待他说完。 苏秦低头看着碗里的青菜炒肉,筷子沿着指尖上下缓缓旋动,说道:“我曾经很痛苦,看着摆在面前的路不知该如何选择,老师是想我继承他去当一个搅动风云的纵横家,而十年前把我送出去的柳姨是想我多学点本领,好出人头地给当年的苏家重现荣光。但这些都不是我的愿望,因为在那两条路上走着的都不是真正的我,我是直到第一次吞下人肉后才看清自己,原来我是个厌世者愤世者,我讨厌这个世道,讨厌很多愚蠢的人类,我要改变这个世道,所以我要做第二个商鞅,不,是要做比他更伟大的变法者。” 李迹转头看了看自己房间的方向,里面就挂着张商鞅的面具。 苏秦继续说道:“为此,我需要从这座城开始,从这座城里的执法者开始,刑事府士师钟越,幕人洛溪,还有别的高层人物,我必须要从他们身上下手。” “当然,下手不是暗杀的意思,以我个人的实力,想要杀死刑事府的所有高层是不可能的,那样对我个人也没有任何好处,没有人想把自己的名字挂在大周王朝诛候的必杀名单上,我要做的,是让他们彻底信服我。与洛溪一战的两败俱伤,我也确定了我要征服的对象,对此,我需要尽快变回兽魔之身,那么,我就需要一个人,为我取来恢复魔身的药引。” 李迹看了一眼他的胸口以下,猜测他到底受了怎样严重的伤势,问道:“那个药引是什么?” “一位修行者的血肉。” 李迹眉头一皱。 苏秦笑道:“别担心,那只是一位很普通的修行者,甚至可以说他只是个混日子的废物,以你的身手,要杀他完全不难。” “你如何确定我杀他不难?” 苏秦的目光落在他的身后,说道:“影魔是三魔之中最擅暗杀的存在,是黑夜中的刺客,如果没有提前防备,普通的修行者根本没办法躲掉同境界影魔的暗杀,再者以你的伪装,要悄无声息地完成这件事,必定能够成功。” 李迹沉默片刻,然后笑了笑,说道:“我本来就很奇怪你为何知道我是影魔,现在看来你还能看出我的境界,别说这是因为你境界远远比我高。” 苏秦并没有要隐瞒他的意思,说道:“这也是得益于《本经阴符七术》,只要感应你体内的五行之气,便能判断出你身上魔气的强弱,甚至我还可以推算出,你是大约两年前成魔的。” 李迹有些警惕地说道:“你的本事让我感到有些害怕。” “所以我们尽量不要成为敌人,不是么?” “你说的有道理,但生意从来都不是那么好做的,你还需要将药引的一切情报都告诉我,我自己分析完利弊之后,才会做最终决定。” “这是自然,不过我相信你在了解完你的目标之后,一定会觉得这笔生意不亏。” 李迹摇头说道:“杀人本就是一件冒风险的事情,何况还是一位修行者?就算是得到了鬼谷子的巨作,我也不见得就能够学会。” 苏秦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就一口价吧,你还要加什么条件?” 李迹看了眼身边从头到尾都只是默默听着的越晗雪,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完全是心不在焉的,像是根本没关注他们在说什么,他收回了眼神,笑道:“我以后可能会要去阐院,我希望到时候你能给我通点路子。” 苏秦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道:“好,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李迹伸出手来:“合作愉快。” 苏秦伸手和他轻轻一握,说道:“再次自我介绍,我叫苏秦,复苏的苏,秦国的秦。” “我叫李迹,桃李的李,踪迹的迹。” “我大你几岁,那我就叫你小李。” “只要不叫我小迹都可以。” 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胭脂医仙看着这两个握手相熟络的男人,心想还是小迹好听。 苏秦离开前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人的名字和他的一些情报。 这个名字叫林旗,李迹没有听过,想必很多人都不会知道这个名字,修行者隐于市,这个林旗在洛州城明面上的身份,是刑事府洛溪的门客,和那位高人老头一样,不过地位可差了相当多,他是因为曾经犯了法被执法队擒获,收押在牢里,出来后选择跟随洛溪,才成为幕人府中的一名门客。 苏秦是驱疫节当天的晚上进城的,由于纸船送瘟神的习俗,城门至夜仍大开着,苏秦没有接受任何拦检便混进了洛州城中,并用了一两天的时间就摸清楚了城里大约有多少名修行者,虽然有个别隐藏较深的比如高人老头,绝大多数人的情报他都掌握了,这在李迹看来苏秦无疑是极为可怕的。 不过他说的也是对的,这位幕人府的门客林旗,的确是一个很好杀的人,名义上他是为幕人府效力,实际上却是个闲人,因为洛溪根本用不到他。论出谋划策,林旗有勇无谋,论修为境界,他也算不上强,选择跟随洛溪只是想受刑事府的庇护,做一个混吃等死的普通食客而已,正如魏国白水君门下号称食客三千,真正有用处的不过就那几人而已。 洛溪很清楚林旗的为人,之所以不反对养这么个闲人,只是为了以此为束缚让林旗自己收敛点,免得他到处仗着修行者身份惹是生非。林旗出生在一偏僻的乡野小村,幼时家中有一次收留了一位落魄的道人,那位道人只是个来自越国的不入流的修行者,因亡国而四处流浪,因感激他家的帮助,又发现林旗有修行之质,便将林旗收为了入门弟子,将其带上了修行之路。 小小的穷乡僻壤里走出位修行者,这应当是草鸡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佳话,只可惜不是每一只草鸡会飞了都能变成凤凰,因出身而从小养成的鄙陋习性和没读过书的成长历程,让林旗即便做了修行者,骨子里仍还摆脱不了粗野乡民的身份,跟随着那个只会点三流道术的便宜师父,四处游历坑蒙拐骗为非作歹,最后还嫌弃自己的老不死师父不肯把所有的本事都交给他,干脆把他杀了,身上的宝贝全部占为己有。 看完纸上内容,李迹才明白怪不得苏秦会将此人定为药引,以他那眼里容不得任何污秽的性子,自然不会容忍这种垃圾还活在世上糟蹋粮食。 他面无表情地将纸条丢进火盆里,慢慢看着它燃为灰烬。 那么,我来驱除这只害虫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谁设局谁入局 洛溪作为刑事府二号人物,幕人府在洛州城的地位自是不必说,其下门客不管是真谋士真高人还是闲人,只要挂着这个名头,那便无论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存在,换句俗点的话说,就是吃饭都不用钱。 林旗自知他在幕人府的几位门客之中,自己是最不入流地位最低的一个,甚至可以说是屡遭白眼,不过他也无所谓,本来他就只是为了混吃混喝来的,压根儿没想过在能洛溪手底下有什么作为,洛溪也不可能重用他这么个被关进过牢里的家伙,只要他能挂着个幕人府客卿的名头就够他享受剩余人生了。 他每日出入城里高档酒楼和青楼,寻幽访胜,听曲看戏,心情好了打赏一笔钱,心情不好报出个刑事府的身份,也无人敢向他收钱,日子悠然自得。 李迹要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他这个刑事府客卿的身份,失败倒无妨,但若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真是要命了,所以动手前他必须规划好一切,怎样杀死这么一位修行者还不被人发现。 苏秦给他的情报就只有这么多,没有关于他的生活习惯c常在地点和爱好喜恶什么的,仅仅靠那些简单的信息就想在洛州城里杀死这么一个修行者,无疑是痴人说梦,李迹虽然大胆接下了这笔生意,但行动计划必须谨慎又谨慎,否则他再信任自己的杀人技,面对洛州城刑事府能够缉拿修行者的强大力量,他很清楚自己是有多么的卑微。 没有情报,那便只能自己去得到,去观察去判断,按照犯罪的专业术语来说,这叫做采风。 “我要出门逛逛。”他换了身衣服对越晗雪交代了一句。 越晗雪听到了他和苏秦的全部对话,自然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倒也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交代了一句小心。 当李迹走到门槛处时,她突然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追问道:“你一个人行么?要不要我帮忙?” 李迹笑道:“这可是去做坏事,你还是别参与了,好好准备明年的考试吧。” 李迹并不知道林旗的住处在哪里,只能选择从洛溪的身上套话打听,借口?他相信现在自己上门去有绝对的理由不会被对方怀疑,那就是和洛溪府中的那名高人的拜师之约。 他换的衣衫是件在商学宫很常见的学子书袍,当初托柳绮找她那位大学士哥哥苏回要的,那时候越晗雪的评价是,他只要不嬉皮笑脸或者故作深沉的扮酷,以他的面相穿这件衣服真的很像是个少年书生,李迹现在就把自己当成了个书生,而不是个暗里寻人命的杀手,俗话说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嘛,即便是怀着别的目的拜师,也得演出样子来。 他掀着自己的书生长衫走进刑事府内,熟悉他的守门门役见到他这样子都挺惊讶,还调笑了几句,李迹也羞涩地表示了不好意思,然后委婉地问了句柳捕头和洛大人此时何在,衙役转头看了看,然后凑近了他很神秘地说道:“最近出事了,他们两个现在都不在府里,你这几天还是尽量别来,免得被人怀疑。” “出什么事了?”李迹很震惊地问道,表情简直无懈可击。 “我也不清楚。”衙役也摇摇头。 对此李迹也只好作罢,不过他本来也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了,苏秦说过洛溪受了重伤,柳绮又和他闹脾气回去了,这趟刑事府肯定是见不到什么人的,他要做的,仅仅只是露个脸。 向门役告别之后,他往幕人府走去,洛溪办公的文府在刑事府里面,幕人府则是外面的住所,洛溪如果不在刑事府,那肯定是在幕人府里了。 到了门口,他并没有过去敲门,而是目光四处搜寻了一番,找了处热闹的摊子旁边,隔着半条街注视着那座府邸,门关得很紧,无法闻到里面是否有血腥味传出来,当然即便门大开,他也闻不到,又不是狗,他这么想只是因为他不确定洛溪是否真的在里面。 “会不会他其实根本没回来?”李迹突然有了这个猜测,然后转身走到摊子边的人群里,随意找了个人问道:“这位大哥,你知不知道幕人府今日为何紧闭?” 他询问的对象是个普普通通的闲汉,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幕人府的事情,所以李迹这话相当于是白问,闲汉也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心想这种事情你问我我可能知道吗?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嘲笑这个看起来像是死读书的少年书生,因为一块碎银塞进了他的手里。 闲汉顿时眉开眼笑,虽然他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很认真地向李迹分析了一下原因,他说今日东城发生了件大事,大批刑事府的衙役冲进了苏府要搜人,说是什么抓嫌犯,结果到头来屁都没搜出来,那些受了委屈敢怨不敢言的下人丫鬟们管不住嘴丫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这事儿就传开了,然后就传到了幕人府前,谁都知道苏家的柳绮柳捕头是洛大人门下最得意的助手,苏家受了此等委屈,肯定和洛大人脱不开干系,所以幕人府从一个时辰前便禁闭了大门。 这件事李迹倒是才知道,所以这笔钱花的并不冤,他很感激地对那闲汉说了声多谢,然后根本看都不去看那幕人府一眼就转身走了。 来到苏府门前,发现里面仍在张灯结彩,并且还来了不少洛州城的贵人,似乎都是应柳老夫人的宴请来迎接苏秦回家的,他静静看了府内进进出出的丫鬟,也看到了管家在门口客气地迎接着一个个刚到的贵人,当他们问到柳捕头是否在家时,管家笑着说当然在,李迹一字不漏地听在了耳里。 已有眉目的少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便悄悄离开了,他没有进去找柳绮谈话,也不清楚她对于要秉公抓捕苏秦是否还持有那般坚定的态度,但对于洛溪这只老狐狸的想法,他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他正了正头上的学子长冠,看了看自己的长袖子,低声对自己笑道:“好一招掩人耳目,洛大人你是为了骗过苏秦吗?” “但现在对你有想法的,不是他,而是我呢。” 正如他所料,洛溪并没有在自家幕人府内,大门关闭正是为了引人误解,他此刻还在刑事府里养伤,只是待的并不是自己的文府,而是士师钟越审案公堂后的一间密室里。 密室里一共有三人,士师钟越,重伤的洛溪和姓尸的高人老头。 胸口缠着层层布条的洛溪正接受着士师钟越的敷药,老头儿倒是在一边无聊地扯着自己旧棉袄上的绒毛,扯一根掉一根,掉的满室都是,像是完全没有去管洛溪,就看着这位刑事府最高地位的士师大人亲自为洛溪疗伤。 钟越倒也没有摆什么架子,揭布c擦血c涂药样样做来,偶尔用的力大了见洛溪发出痛吸声就说句忍忍,要不是身上穿着士师袍,看上去就像是个老医师。 结束之后,他拍拍洛溪的肩膀,说道:“这次还好有尸老先生去了,否则你的心脏估计保不住了。” 洛溪脸色苍白地转头对老头说道:“我欠你一命。” 高人老头手指在鼻孔里抠了抠,随手一弹说道:“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欠不欠的。” 洛溪虚弱地笑笑,说道:“还是要多谢你。” 钟越出声问道:“那个苏秦,你摸清楚他的实力没有?” 洛溪回想着自己先前和他战斗的一幕幕,摇头说道:“我完全摸不透他,尤其是他所使用的阴阳术,每一招都极为独特,绝不像是截教功法。” 钟越说道:“这定是鬼谷子的手笔,或许他会从人变成兽魔,也是因为那个老怪物。” 高人老头紧了紧身上的棉袄,说道:“鬼谷子此人的确可怕,不知道他这次又在自己的徒弟身上设什么局。” 钟越叹道:“把整个春秋当作游戏,把大周王朝当作棋盘,把无数风流人物当作棋子,自古以来也只有他这位大阴谋家才能做到了,从伍子胥到兵圣孙武,从越王勾践到吴王夫差,再是三家分晋春秋灭亡。他收的两位弟子孙膑和庞涓,也原是能名垂千古的名将,可却自相残杀皆不得好死。这位苏秦,只怕也是他的一颗新摆上棋盘的棋子。” 洛溪皱眉说道:“所以对于他的兽魔身份,我们不需要将其曝光?” “曝光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苏秦怕自己被世人知道是兽魔,就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在不知道他和鬼谷子究竟要做什么之前,这件事情最好不要弄得人尽皆知,至少在这座城里是如此。” 洛溪沉默片刻后道:“但这件事肯定瞒不过阐院。” “阐院方面,肯定也不会轻举妄动,鬼谷子的纵横谋略,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当年孙膑和庞涓引起的五国大战,想必他们不会忘记。” 钟越站起身,抖了抖自己的士师袍,笑道:“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们要无动于衷,洛州城毕竟不是他的云梦山,我钟越这身老骨头,真被逼急了也还是能搅乱他的棋盘的。” 洛溪也笑了,起身和他一起,三人走出密室。 出了公堂,便有一衙役来报,说那位姓李的新任方相氏刚刚来找洛大人。 士师大人看向洛溪。 洛溪并不觉得意外,稍加一思索,便对身边老头儿说道:“可能是来找你拜师的。” 高人老头翻了个白眼,说道:“现在苏秦还在城里,你有空搭理那小子吗?” 这位书生剑客笑道:“说过的话总归是要算数的,既然他已经主动上门了,那你就做好收这个徒弟的准备吧。” 高人老头仅仅是一想几次见那小子时的情景,便头疼无比,一时间唉声叹气。 洛溪神情稍稍严肃了点,说道:“我最近还是不会露面,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可以带他去我府上,反正已经见过他,准备什么时候去都行,但有一点,别让苏秦注意到他。” 老头儿说道:“我明白,如果真是个好苗子,可不能被苏秦那种人带上邪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花丛中那间小院 第二日大早,便有人来敲医庄大门,李迹打开门一看,发现是位他没见过的青衣小家丁,面对李迹疑惑的目光,家丁十分有礼地说道:“李公子,我家老爷请你去赴宴。” “你家老爷是?”李迹好奇问道。 小家丁神秘地笑笑,说道:“老爷吩咐过,在李公子去之前,不可透露他的身份,不过我可以告诉李公子赴宴的地点,就是洛大人的幕人府。” 李迹恍然大悟,心里也如同明镜一般雪亮,笑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稍等一下。” 小家丁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口候着。 李迹回房间里换上了那件他昨天出门时的学子袍,梳了个发簪,照照镜子倒真像个游学的少年书生,他满意地点点头,跟越晗雪打了声招呼后出了门。 坐上小家丁过来的马车,他见车内装饰华贵无比,绝非寻常人家所有,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套着话,比如这吊坠多少钱,底下毛毯子又是哪里买的等等,反正怎么土包子就怎么问,那小家丁也丝毫没有鄙视他的没见识,很耐心地一个个介绍着,只是当李迹问到他口中老爷的时候,小家丁又神秘笑着缄口不言了。 “那老头究竟想玩什么花样?”李迹心里实在是琢磨不透高人的想法,想到上次自己被那老头捉弄时的情景,就知道自己这一趟过去能否拜师还不好说,被玩弄是肯定的。 只是,他同样也是过来玩的,到最后谁玩谁,真还不好说。 李迹掀开车帘,看着街上流动的景致,如此这般想道。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颠簸许久,弯弯绕绕曲曲折折终于到达幕人府前,李迹随小家丁一起跳下马车,发现马车停下的地方却不是大门,而是某处高墙边的一处侧门,他转头疑惑地看着小家丁,小家丁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伸手仰下巴示意他跟来。 侧门后是两排柳荫,秋冬之际仍枝繁叶茂,一片舒服的阴影掩住了门后树丛堆里的浅浅石道,偶然可见树丛中缀着的点点花朵,看起来极美,若是一些诗人在此,定会为能走这么条诗情画意的花道而陶醉,捧书卷放声吟诗或者高歌,惬意无比。 但李迹不是诗人,他虽然穿着书生袍,却是个彻彻底底的俗人,他并没有在眼前小道中感觉到任何的诗情画意,被这片柳荫罩在下方的他,只感觉到满心的惊疑。 把他带到这里,不走正门,却要走这样的隐蔽小道,那位请他来的老爷到底想做什么? 见李迹停下脚步不走,小家丁转过身来,疑惑地催促道:“你怎么了?快走啊,老爷还在等你呢。” 李迹眼珠子一转,突然捂住肚子,连连哀声道:“哎呦,我肚子疼。” “好端端的怎么肚子疼了?”小家丁大概从没见过他这般不要脸的人,一时间满头雾水。 李迹的脸色就跟吃了苦瓜一样,眉头深深挤在一起,愁苦地道:“我早上喝了碗冰镇莲子汤,可能吃坏肚子了。” 小家丁一听,也皱眉说道:“这都十一月份了,哪还能喝这玩意儿啊,你这人也真是的。” 李迹可怜兮兮地道:“要不,你告诉我茅厕在哪儿,我去去就过来。” 小家丁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这条小路走到底左转进一道雨廊,走到底再左转进院子里的一扇侧门,便到茅厕了。” “好复杂,要不你带我去?” “我要赶紧去通报老爷,没时间等你,你自己去吧,实在找不到路或迷路了,就找个下人问问,到时候直接来正厅就行。” 李迹满怀感激之色的点头。 二人在小道上分道扬镳,李迹飞快地钻进了另一片花丛中,真的像是来了三急,小家丁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想道为何老爷会收这样的人做弟子。 摆脱了小家丁的视线,李迹的身影飞快地在小道中穿梭着,很快地上了雨廊,他没有去小家丁所说的茅厕方向,而是顺着雨廊往围墙边的方向绕去。 林旗既然在幕人府所有的门客之中地位最低,又性情凶残,时常喜欢出府游玩,想必住处绝不会是幕人府的中心,而是偏围墙边,平日里下人最不喜欢的一处屋子,这样的屋子很好找,只要看哪里的花草打点剪理的比较少就行。 只是幕人府这么大,要没头没脑沿着围墙找到一间屋子也不容易,李迹愣是绕了大半圈,都没能找到一间偏僻的独院。 望着花丛中那些被剪得平整无比的草面,他满心无措,这样瞎找肯定不是办法,时间再浪费下去,估计那老头等太久了也会怀疑的。 正当他想要放弃下次再找机会来打探时,前方花丛尽处,忽的出现一阵银铃笑声,香花袅袅之间悦耳动听,李迹拨开花丛一看,只见一群小丫鬟手中各托着个盖布方盆,正在小道上边说边笑走来。 “尸先生也真是坏,设宴居然都不许别人上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摆一大桌饭菜只给自己吃的呢。” “嘻嘻,本来王爷偶尔不在的时候府里就由他说了算,现在居然都这样子了,我真想看看另外几位先生被他赶出去时的表情。” “对对,尤其是那讨人厌的林先生,平日里总是赖在府里蹭吃蹭喝,也不知道王爷养这么个闲人做什么。这次饭桌上又没有他的位置,只怕又要气得跳脚了呢,嘻嘻。” “他气是气,可还是要我们给他送去饭菜啊,说真的,我真不想走进他那院子里,别说看到他的脸了,每次听到他的声音我都怕。” “怕什么,这么多姐妹一起去,难道他还能都吃了不成,别忘了王爷可是警告过他不许对我们乱来的。” 李迹耳朵早就竖了起来,当这些丫鬟的调笑语句中终于出现那个令他在意的名字时,李迹的手指微微一僵,低头笑了笑,这真是来得太巧了。 他悄悄跟在了她们的后面,眼看着她们端着这一盘盘不知是饭菜还是什么的东西进了一间小院里,他默默地将这条路线和周围的景致记在了心里,最后瞧了一眼那吱呀打开将众丫鬟的身影吞噬的幽深院门,悄悄离开了。 路上他装作是迷路的样子,故意碰上其中一位丫鬟,询问了正厅的位置,那丫鬟见到花丛中突然跳出个人来,本是吓得不轻,大喊要抓贼,待听到李迹自称是来赴宴的时候,她才镇定下来,应该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只是并不确定他是不是那人,所以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对于小姑娘这种角色,李迹向来还是有极手段的,连柳绮那种脾气差到爆的小姑娘都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对付这种丫鬟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然这只是他的自我感觉,或许柳绮听到这话后只会冷笑一声,此刻她不在李迹自然是想怎么觉得就怎么觉得,很快就用他惯用的亲和笑脸让小姑娘相信了他真是来赴宴的,还主动带路领他去正厅。 一路上还碰见了许多丫鬟,李迹表现得极像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书生郎,他清稚讨喜的容颜和极风趣和微微带着不要脸的言谈令这小丫鬟一下子就对他好感暴涨。在通往正厅的路上,二人兴高采烈地边走边谈,并且在李迹有意无意地引导下,他们谈话的内容逐渐从李迹和洛大人的相识过程到了他为何要请自己去当方相氏,再到了今日来赴宴,他看到的许多丫鬟齐齐送饭到某院子里的事情。 “说起这个林先生,我也是讨厌无比,这府里的人没有人会喜欢他,明明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脾气又差脸皮又厚,还整日游手好闲,不知道王爷养他做什么,还不如发去刑事府里当个差呢。”小丫鬟怒气哼哼地说道,小脸上极为气愤。 从她的嘴里和先前那几个丫鬟的话里,李迹认识到这位林先生的确在幕人府的地位很低,作为门客却连丫鬟们都看不起他,看来的确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有才之士的样子来。 李迹摸摸下巴,说道:“看来这人的确很讨厌,希望我等会儿别遇到他。” 小丫鬟咯咯笑道:“放心吧,尸先生只邀请了你一个人赴宴,连府内的其余先生都不在席列,他又怎么可能在呢,现在肯定是在房里独自吃着我们送过去的饭菜呢。” 走到最后一道长长雨廊,正厅到了,李迹迈过门槛便看到了一张摆着数十道山珍海味的餐桌,而桌旁只坐着个穿旧棉袄的胖老头。 这老头正是他那日见到的被他当作高人的老头,李迹揉了揉眼睛,认出的确是他,而这老头正在抓着根烧鸡腿啃咬着,见他进来,头也不抬,继续和手中的烧鸡腿战斗着,油水将他那撮长短不一的杂乱山羊胡都染得发亮。 李迹转念一想,以为这就是高人的行事风范,那么自己肯定也要配合才行,所以他毫不客气地在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就要先吃为敬。 似乎是专心啃鸡腿被人打搅了,老头脸转过来,这才发现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停止了啃咬,愕然说道:“谁让你坐下来的?” 李迹刚要夹出去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中,一时间脸色僵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何为修行 老头儿撕咬下一块肉,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小绿,你怎么不让他在门外候着。” 那位带李迹过来的丫鬟怯生生地说道:“尸先生,这你没说啊,只说了今天只宴请一人,我遇着他便带过来了。” 老头儿拿手中的鸡腿蘸蘸面前小玉盘里的酱红油,然后塞入口中,边嚼边说道:“那就不怪你了,是这小子的错,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礼貌也没有。” 李迹的神色极为精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头儿又花了几分钟才把鸡腿给啃完,末了还不忘吮吸一下手指,然后才转过来,手掌拍在李迹的肩膀上,毫不客气地把油脂全部擦在了他衣服上,然后笑道:“小兄弟,拜师礼带来了没有?” 李迹脸色尴尬地说道:“回老先生,我没有准备。” 老头儿气得吹了吹胡子,怒道:“不带礼来,就想白吃别人的饭?” 李迹看了一眼桌上那一盘盘几乎还未开动的山珍海味,满脸苦涩地心想我不帮你吃的话,你一个人吃得完这些吗? 像是看懂了他脸上的意思,老头儿更加愤怒,拿起筷子喝道:“老夫就算吃不完,你也要等老夫吃饱了再动筷吧?礼物不准备,也不跟前辈打招呼,你这是来拜师的样子吗?” 李迹低头无比愧疚。 老头儿连连叹息,越看越觉得这小子太滑头,完全不具备他理想中徒弟的任何条件,也不知道洛溪被这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请自己来教导他。 “算了,既然都答应洛小子收你为徒了,你来了总不能赶你回去,不过我还是要先考验下你,如果你达不到我的要求,那老夫也不会收你为徒的。” 李迹脸色肃容,说道:“老先生请讲。” 老头儿扭头看了看这满桌的菜,想了想之后说道:“先把这桌菜解决了吧,能吃的人才有能打的力气。” 李迹有些无语,说来说去还是要回到吃上,不过这似乎有些多啊。 一个时辰过后。 “看不出来,你还是挺能吃的嘛。”老头瞪着一双斗鸡眼震惊地道,面前堆满了各式菜渣,他嘴里叼着根牙签,看样子是完全吃不下了,可面前的李迹却是拼了命的狼吞虎咽,近四十余盘菜式不一的美味,愣是被他一个人吃掉了二十多盘,嘴边的油渍都亮得和老头的头顶一样了,看得众丫鬟们目瞪口呆。 李迹已经没空和气力回他的话了,肚子涨的和水桶似得,仍是往嘴里一口一口地夹着,老头相信他现在要是往李迹肚子上打一拳,估计会让他吐出好几斤东西来。 “行了行了,可以了,别再吃了,停住,停住!”老头终于看不下去了,急忙伸手夺走他的碗筷。 李迹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眼底的绿光仿佛饿死鬼似得,看得老头都有点心怵,说道:“第一个考验你通过了。” “啪!”李迹把筷子把地上一摔,然后身子向后完全靠在椅子上,张嘴大口喘气。 老头儿摸着下巴上那撮胡子,细细打量着他,啧啧叹道:“以你这身形,是怎么吃下去的?” 李迹额头上满是汗水,半喘说道:“平时里为了省钱,都没舍得花大钱去吃大餐,现在突然有这么多白食,一下子没控制住。” 老头儿斗鸡眼一斜,撇嘴道:“没见识的土包,上辈子是饿死的吧?” 李迹嘿嘿笑着,说道:“那第二个考验是” 老头儿拿绢布擦了擦嘴,站起身说道:“既然你已经证明了你能吃,那就还要证明你有力气,跟我来吧。” 带李迹出了大门走上一条长长的廊道,老头儿指着这通往深幽花丛中仿佛没有尽处的雨廊,说道:“给我顺着雨廊绕全府跑一圈,速度快点,半刻钟之内,我要你跑回这里。” 李迹脸色难看地道:“刚刚吃完,肚子还撑的,就去跑步不好吧?” 老头儿淡淡地道:“这就是第二个考验。” 李迹二话不说,转身撒腿就跑。 带着满腹的绞痛辛苦跑完一圈,回来的李迹直接倒在了地上,见他坚持下来的老头儿没有多说什么,吩咐丫鬟带他去客房小歇片刻,并煮了碗止痛汤给他喝。 仅仅半个时辰过后,李迹又被叫了出来,这次,老头让他双脚缠着三十斤重的铁链跑,跑一个时辰。 李迹觉得这简直太为难人了,难道这老头似乎是不明白自己来拜师的初衷?他忍不住提醒道:“老先生,我是想和你学修行的。” “我知道啊。”老头儿用小拇指挖了挖鼻孔,随手不知弹到了何处。 “那你为什么进行这种没有意义的考验?”李迹倔脾气上来了,瞪着眼睛怒道。 老头儿顿时大怒,说道:“什么叫做没有意义?你知道修行是什么吗?你知道怎么样才可以修行吗?” 李迹摸摸头,满脸无知。 老头儿瞪眼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还敢怀疑老夫给你的考验?” “” 李迹咬着牙跑完的时候,双脚的脚腕上水泡肿的和馒头似得,上面还被磨出了好几圈血痕。 接下来老头儿倒没有再如何折腾他,让他好生休息了之后把他叫到了风景独好的紫藤苑,二人坐在紫藤花下,老头儿看着这小子忍着疼将脚腕上的布条拉紧再缠死,心中很满意。同时也有些好奇,李迹所表现出来的不仅是意志,还有相当不错的身体条件,寻常人带着这种重量的铁链,能走着绕幕人府一圈都很不错了,他居然能坚持着跑下来,还连跑一个时辰。 老头儿这种别出心裁的考验和刻意刁难,一半是测他的底子,一半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修行不比练武轻松,讲天资的同时,还要付出比练武更辛苦百倍的努力,况且李迹的资质本来就不好,他若想走上修行之路,没有绝对坚定的信念和毅力,连修行的门槛都无法踏入。 老头儿问道:“你从前是不是练过武?” 李迹咬着牙点了点头。 老头儿笑道:“难怪体力这般不错,原来是有底子的。好吧,你已经通过我的考验了,我可以收你做弟子。” 李迹并没有感激地痛哭流涕然后起身跪拜说师父在上,他其实已经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老头倒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知道这第一天吃的苦就已经令这少年认识到修行的确是一件相当不易的事情,这样反而更加有利于锻炼他的决心,李迹若是觉得太累想退出,他也完全没有意见。 老头说道:“你知道洛溪要你跟着我学什么吗?” 李迹应道:“修行。” “之前我问你是否知道什么是修行,怎样修行,你都说不知道,那你知道天地灵气吗?” 李迹老实地摇头道:“不知道。” 老头儿无奈摇摇头,闭上眼想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半天才睁开眼睛道:“天地之间有呼吸,万物也有呼吸,有灵性的东西呼吸便会形成灵气,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在道家的说法中,能感应到天地灵气就代表着你就能够修行,但这只是你的起始,说明你有资质。后面修行的道路,就不是看能不能感知到灵气,而是看你的意念能将灵气在体内积蓄多少,也就是你的资质优劣。” “资质决定道路,那道路有长有短,有些人可能借此行步三寸就不得进,有些人则能大道永恒,直入天际。” 李迹紧张地问道:“那我的资质如何?” 老头儿斜了他一眼,说道:“你的丹田内空空如也,既没有天地灵气,也没有入‘筑基’后的莲台。” 李迹摸了摸头:“这是啥意思?” 老头儿没好气地道:“意思就是,你的资质太差,即便能够修行,也最多踏出一两步,同凡人并无区别。” 李迹:“” 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失落,老头儿既然愿意收他为徒,那么这想必就不是个严重的问题,所以他好学地问道:“师父能为我详解一下,资质究竟是什么?到底什么是用意念将灵气积聚体内?” 老头儿撩须缓缓说道:“感知是通过意念,积蓄是通过念力,意念是头脑中产生的,人的大脑里有精神,精神产生意念,意念是想,而念力便是好想好想,类似此等模样而产生的某种玄妙力量,也就是思想的力量,它在修行者身上被称为神识,在普通人的身上则是念力,以念而产生的力。” “念力是由头产生的,却还是要通过身体与身外的天地之息互知互通。所谓筑基,乃是将念力容于胸前之紫宫,把天地灵气汇聚在腹下之丹田,腰后之神道,丹田神道周围有二十三穴道,十七气窍,上有呼者下有应者,如此方能令天地通晓你我之意,从而相互呼应。” “人之身体脏腑穴道或大或小,气窍或开或闭,乃胎里形成,后天所能产生的改变微乎其微,所以一个人能否修行,是天定的,谁也无法更改。” 老头儿带着十分嫌弃的目光看着他,毫不留情地说道:“刚刚通过你的表现,我已发觉你二十三穴道有半数以上比心脏紫宫穴要小,十七气窍则有九处堵塞,完全无法与神道穴相通,灵气无法通过,所以无论你念力有多强,都无法完成筑基。” 李迹满脸不解,“既然我根本无法筑基,你为何还收我为徒?” 老头儿哈哈大笑,说道:“老夫就是喜欢有挑战性的,你想想,如果连一头猪我都能把他调教成一个强大的修行者,那我岂不是比孔子还要厉害的万世之师?” 李迹嘴角抽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紫藤花下,一对师徒 老头儿停笑问道:“你知道女娲吗?” 李迹点了点头,女娲造人的传说,他还是听过的。 老头儿抬头望着碧蓝苍穹,向往说道:“当初女娲以神力创造万物,使得万物能够修行,后来众神离开人间后,人就成了大地的主宰,仿之众神修炼之法,将其称为修仙,亦是修行。” “修仙之路漫漫修远,但能大成者亦不在少数,当时的大成者们按照修行方法的不同划分为了两个阵营,阐教和截教,经过数千年的斗争后,截教终于在八百年前随着殷商一起覆灭了,现如今道家正途唯有阐教,所以我这里主要讲的是阐教的修行方法。” “阐有阐发c阐明c开辟之意,阐教主张‘奉天承运’,以顺应天道之势c遵守天道之意为立教准则,所以修行的依据便是利用天地灵气,其按阶段主要为五个段落,称之为五境。” “初境名为筑基,是凡人迈向修行之路的第一步,所谓筑基,就是打好地基蜕变凡身。凡是天生体质符合,十七气窍通其十三者,经过百日筑基后,灵气便会成功汇聚在丹田,丹田内便会出现‘莲台’,那时候便到了第二境界。” “二境名为开光,开光即开悟,乃悟性开窍之意,能看到凡人所看不见的,比如感受到实质的天地灵气,久而久之会对世间万物有不同的理解,等到理解足够了,就会进入三境。” “三境为心动,指修行者已经能够明白天地灵气的流动规律并且加以利用,以意念将灵气附在外物之上便形成法器,法器可以是任何东西,也可以是自身法力凝聚之物,但其强弱由修行者自身的念力强弱和对灵气的掌控程度决定。所以,从这个境界开始,天下修行者便不再仅限于道家,可向诸子百家的不同派别演化,比如儒家的仁义正道,阴阳家的五行诡道,兵家的铁血杀道,墨家的机关霸道,医家的长生人道等。” “四境为元婴,这个境界的修行者已经能够把自己的意识与天地灵气融合为一体,即‘炼气化神’,炼出的精华会在体内的莲台内变成莲子,莲子足够多就能诞生出元婴,借由元婴,修行者可以做出许多格外玄妙的手段。” “有什么玄妙的手段呢?”李迹饶有兴趣地举手问道。 老头儿悠悠说道:“比如意念可直接离体化为神识攻击敌人,可以施展出各种各样的法术,可以飞檐走壁,破山裂石,许许多多,变化无穷。” 李迹惊叹道:“这么厉害,那最后一个境界呢?” “第五个境界,称作洞虚,这个境界的修行者已经可以称之为大成者了,他们可以真正的堪破红尘,洞入虚空,超凡入圣,从本质上掌握天地灵气的运行规律,知晓从凡人到神仙所需要的是什么。进入这种境界的人,才可以看为真正的得道。” 李迹津津有味听着这些东西,发现他讲完了,赶紧又问道:“师父,五个境界之上,是不是就是神仙了?” “我不知道。”老头儿摇了摇头,道:“但神仙是存在的,虽然从来没有人见过,五境之上肯定也还有更玄妙的存在,只是自古以来没有听说有人达到而已,况且成了神仙,便注定不能再待在人间,去记住他们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迹点点头,忽的神色一动,问道:“那截教呢?修行方法和阐教有什么不同?” 老头儿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这一段你不要记,以后在外面也不要和别人说。因为对大周而言截教是一个忌讳,它的教义是违背人道的,你如果走到大街上说你是截教的人,那么当场被人打死都不会有人管你。” “是,师父。”李迹当然知道这一点,看似遵从,实则眼中微微一亮。 “原本截教和阐教差别并不大,因为他们同出自仙道门下,只是后来因为教义不同而产生冲突,阐教的‘奉天承运‘和截教的‘破而后立’,本就水火不相容,后来又爆发了商周大战,截教站在了商朝那边,商朝灭亡后成为败寇是应有的下场,而且他们本身的作派,也注定了他们的灭亡。” “破而后立,有教无类,脱离大道定数,这就是截教的修炼。没有道德观,就容易祸乱,当时的截教不乏兽类,不分披毛戴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皆可同群共处,一群妖魔野兽聚集在一起,又能做出什么样的好事来。截教之所以会覆灭,正是由于他们广纳门人,又没有律法管制,造成天下大乱。直至今日,依然有人称呼截教为‘魔教’。” “连妖魔野兽都有”李迹目瞪口呆,注意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恭谨问道:“那些野兽是怎么修行的?” “一般都是通过秘法改造身躯,有些原本是人,但经过邪法洗礼后就变成怪物了,而且这个过程通常都极其血腥残酷,失败的人死状都极为凄惨。” “会变成什么怪物?” 老头儿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知道,不过曾有人按照形貌习性以及能力为一些截教门人分了类别,如兽魔c食人魔c影魔等等。” “听上去是有些可怕。”李迹装出被吓到的样子。 老头儿似乎是话说的有些累,端起桌上的茶杯,缓缓饮了一口,道:“我跟你讲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道修行这条路不好走,再加上你的资质又差,想要赶上别人,要吃的苦头不知要多多少,现在退出的话,还来得及。” 李迹嘿了一声,说道:“我可不会因为难就退出,这样差的资质,师父你都不担心教不好我,我有什么理由连自己都不相信?” 老头面露赞赏之色。 “对了师父,你是哪一家的?” “在洛溪门下,我自然是法家。” 李迹好奇地问:“法家也能出修行者吗,他们和正统的道家修行者有什么区别?” “在到第三境心动之前,所有的修行都一样,只是你能够触摸到自己的道的时候,便是各人选择的时候了,诸子百家其实也都只是选择,有的人只追求安安稳稳的探寻天道,那便继续走正统阐教道家,修无为,清寡欲。而有的人追求武道的巅峰,追寻强大的个人修为巅峰,便可入兵家,上战场杀人,磨练杀人的道心。有的人想做只是治世良臣,便读儒经,学仁义,像孔子那般做个心怀天下的圣人。这些都只是个人的选择。” “你现在不必急着做选择,先走上这条路再说吧。” 这次李迹起身,曲膝跪地,用左手压在右手背上,身体缓慢前倾用前额触及左手背,行了大周王朝之中最重的大礼“九拜”。 老头儿看着这院子里盛开的紫藤花,苍老的脸上浮现出缅怀曾经的神色,开怀说道:“我以前是杂家出身,向很多人学习过也指点过很多人,但是他们都不是我真正承认的弟子,希望你可以做那个人。” “师父你这么厉害,指点过的那些人肯定也都很有成就了吧?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都死了。” 李迹吓得从地上跳起来,问道:“他们怎么死的?” 老头儿平静地道:“被人杀的,死法基本都不相同,其中最惨的那个,是在万人瞩目之下,被五马分尸。” 李迹的脸色有些发白。 老头儿从竹椅上站起身来,他明明不高只是胖,此刻却给了李迹一种他的身影遮蔽了整片天空的感觉,他似乎还听见了锁链轻响的声音,叮叮咚咚。 “放心吧,这次,不会再发生了。” 风划过院子的紫藤架,紫藤像铁索,哗啦啦。 拜师第一日,老头儿除了那几次刁难性的考验之外,就也没有再让李迹做任何事了,吩咐让他好好休息后,明日清晨再来上修行的第一课。李迹本想留下来蹭顿晚饭,却被老头儿毫不客气地赶走了,他气得在墙外大骂师父小气。 当然,他留下来的愿意是弄清楚林旗的晚饭会在哪儿吃,若在外面又去了哪家酒楼,行走路线离去时间之类的细节,这些都是要长时间的观察的,可老头儿既然不留他吃饭,他也没借口再在幕人府待下去了。 不过既然有了每日都去幕人府的理由,他也就不急于这一时,反正苏秦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要杀林旗来日方长。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融入幕人府里,并且在洛溪重新回来之前弄清楚林旗的所有动向,至于自己修行的进展,他倒是不急,走一步算一步,先将《本经阴符七术》拿到手才是最重要的。 回到洛河医庄,为了庆祝他拜师成功,李迹决定带越晗雪去吃顿好的,越晗雪也难得的愿意出门一趟,二人关上了大门,李迹带着她穿街过巷去了那座销金淌银的温柔乡春雪楼,并叫出了宁画姑娘,三人点了四楼的一处临窗雅间,开窗后抬头可见挂着无数点缀星辰的清新夜空,低头洛州城的夜景各种灯火通明尽收眼底,美不胜收,甚至可隐隐见到远处那碧水幽幽的洛水河。 感受着十一月份的习习冷风,李迹不像越晗雪那样没出息地裹紧了裘衣,而是敞开领口,靠在露台的栏杆上,手里捉着只酒杯缓缓地饮着酒,像是纵酒狂歌的诗人般豪气。 两个女子在里面细细品着春雪楼的上等菜肴,越晗雪的吃相很淑女,速度却是极快,满桌的美酒佳肴,李迹吃了点便出去露台上吹风了,其中一半都是飞快进了她的肚子,这位书痴俨然已变成了吃货。饶是见惯了各种奇葩客人的宁画姑娘也是微张小口不掩吃惊,想着李迹的胃口可能就是跟这位胭脂医仙学的。 而倚栏吹风的少年显然并没有去里面争夺美食的意思,他只是眯着眼享受这初冬渐来的寒意,看着夜空里的繁星,口中喃喃说道:“这样凉爽的夜晚,不杀人太可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杀人是一种心情 自古夜景多陶醉,由此诞生了许多文人骚客,这些诗人总喜欢在月光下大肆吟诗,赞颂它如何圣明皎洁,然后吟唱风花雪月,由此表达他们心里想和某人风花雪月的情感。李迹不是诗人,对他而言风花雪月就是在自己想要去做某件事的时候,正好有东西助兴,那东西可以是一壶杏酒,一桌美食,亦或者一个美人。 “如果你觉得今夜不杀人对不起这夜景的话,那你便去杀吧。” 身后响起女子清冷的声音,轻轻脚步声而至,一股香风随之飘来。 李迹没转头,也知道是那位名动洛州城的春雪楼头牌花魁,晃了晃杯中酒,说道:“我只是想杀人,脑子里的事情,并不一定要去做。” 宁画伸手撩着被夜风吹乱的长发,说道:“看来你喝醉了。” 李迹摇了摇头。 他现在在布满夜空的星辰之下说想杀人,可不是酒后所出的狂言,因为他根本就没醉,李迹想了想说道:“这可能是我性格的问题。” 杀方褐是因为诛候重新出现在眼前令他想起曾经的某件案子而心情不好,虐姚尧是因为对方上门闹事和越晗雪起了冲突而令他心情不好,似乎他也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想杀人。 但今日,他进了幕人府成功拜了那位高人为师,并且得到了林旗的些许线索,按理说是不可能心情不好的,李迹却对着星空说自己想杀人,他的确是个性格无常的人。 宁画嘲讽说道:“你从前说过,每当不高兴的时候,你就会想去杀些人。但你现在明显是高兴的时候,却还想去杀人。你要么是个杀人狂魔,要么你的脑子有问题。” “杀人狂魔?”李迹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个评价,又摇了摇头。 “狂魔是浸淫其中无法自拔才叫狂魔,我并不是喜欢杀人才去杀人,虽然我是杀过很多人,但杀他们要么是职责需要,要么是罪有应得,那些人我杀起来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所以也就没有快感,谈不上狂魔。” 女子像他一样身体前倾倚在栏杆上,胸前的饱满因挤压着而产生一个美好的弧度,月光下照出白腻一片。 “杀方褐的时候,你不是觉得很痛快吗?” 李迹好像没看到这幅美景,目视着前方夜色说道:“那种快感可不是时常能有的,至少在我杀过的那么多人中,他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杀人是件艺术的事儿的人。” 宁画幽幽说道:“杀人哪有什么意思?” 李迹仰头,将杯中小酒一饮而尽,砸吧了两下嘴,说道:“是没意思,但就是得杀,因为这就是我活着的方式。” 宁画转头,看了雅间纱窗后里那个投影美好动作却不怎么淑女的身影,语气有些调侃地说道:“你不是有个赌上了一生的红颜么?难道你不是为她而活?” 李迹把手中空的红泥玉珍酒杯搁到脚边,说道:“我可没有赌上我的一生,你别看她这样,实际上她聪明地很,我们之间,顶多算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我没有办法把她骗得死心塌地,她也不可能令我倾尽所有。其实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因为人生的目标不同,所以以后还是各走各的。” 宁画弯下身子,双手交叠靠于栏上,身后腰臀那惊心动魄的曲线一下子令得李迹余光瞄了过来。她也丝毫不在意,额前发丝被风吹得乱飘,喃喃说道:“我还是很羡慕你们。” 李迹没好气地道:“上次你说羡慕柳绮,现在又说羡慕我们,你就说你不羡慕谁吧。” 宁画俏皮一笑,对他做了个鬼脸。 李迹早就领略过这个走到哪都能成为花魁的女子的魅力,并没有被迷得目眩神迷,只是眼神在她身后瞄了几下过足了眼瘾,然后继续看夜景。 里头的越晗雪早已吃够了,只是她嫌冷风又大懒得出来,索性就坐在里面。 再喧闹的夜市也会结束,再媚眼的灯火也会阑珊,当夜渐渐深了,春雪楼这样的欢悦之地也要打烊了,因为刑事府的夜禁之令,即便是青楼也不能开门到子时以后,所以楼里的下人开始收拾清扫,宁画也开始赶李迹走了,虽然他很不情愿,但明天清晨还要去幕人府,而且越晗雪也困了。 在走之前,他也难得的给出了小费,虽然只有十两银子,但也让见惯无数富豪大老爷的宁画姑娘受宠若惊,微羞着笑他是不是最近发财了。 对李迹而言,完美的一天结束了,现在就是回家睡觉,然后迎接另一个美好的一天。 深夜的洛州城街头,少年背着双手踩着极寥散的枯叶缓慢前行,女子在身后慢吞吞地跟着。 他看着巷子里的隐隐灯火,看着远处巡夜的城卫军,想着明天自己又将迎来人生路上的转折点,不由得笑了。 他忽的停住了脚步,目光冰冷直视前方巷口处的一片黑暗里,身后影子浮现,在月光下拉得极长。 一黑貂裘衣青年自黑暗中走出。 李迹看到是他,脸上倒没有意外的神情,扭头看了一眼慢吞吞跟上来的越晗雪,然后淡淡问道:“有事?” 苏秦身上的裘衣一尘不染,不知去了哪里洗过,他脸上的神情还是那般平静,亦或说是面无表情,只听他轻声说道:“今天,我差点被刑事府的人抓住。” 李迹眉头一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被洛溪算计了,我原以为他躲在幕人府里疗伤,所以想趁着他不在偷偷去趟刑事府,查出点关于囚魔锁的线索,谁知他就在刑事府里,并提早埋伏下十位不良人,我差点就栽到他们手里。” 在月光的映照下,苏秦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明显少了往日的那种自信。 李迹有些无语,说道:“你都不是兽魔之身了,还敢去刑事府,胆子真够大的。” 苏秦说道:“《本经阴符七术》中,有一术名为养志法灵龟,我用这种龟息术,很容易便能潜入刑事府而不被发现,之所以中了埋伏,是因为洛溪算到了我会对囚魔锁有想法,故意暴露了它的位置把我引过去,现在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可怕的家伙。” 李迹沉默片刻,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苏秦看着李迹的眼睛,认真地道:“一个月等不及了,三天之内,我就要林旗的血肉。” 李迹眉头皱得更紧,说道:“你知道,林旗是幕人府的人,没这么好杀,三天之内你也太高看我了吧?” 苏秦说道:“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这是把我置于危险的境地。” “危险越大,回报越大,我可以再给你一些报酬。” 李迹看了越晗雪一眼,见后者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任由他自己决定的意思,笑了笑,说道:“我要的无非就是《本经阴符七术》,除此之外你身上也没有任何我想要的东西,那么我们还是来谈谈活在这个世界上最本质的东西好了。” “最本质的东西?你要谁的命?” 李迹尴尬地说道:“你误会了,我说的是银子。” 苏秦脸上闪过不屑之色,说道:“你可真是个俗人。” 李迹的尴尬骤然消失,瞬间变得满脸严肃,说道:“我就是俗人怎么了,请你拿银子俗我一脸。” 苏秦无奈地道:“直接开价吧,你要多少?” 李迹伸出两根手指,说道:“这个数。” “二十两?没问题。” 李迹冷笑道:“两千两银子,三天之内我就给你弄来他的人头。” 苏秦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窘迫,说道:“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 李迹叹气,说道:“这很麻烦。” 他转头对越晗雪说道:“这人做生意没点诚意。” 脾气极好的胭脂医仙白了他一眼,然后给了苏秦一个歉意的眼神。 但她的歉意不是因为李迹的无礼话语,而是李迹既然表示了他不想再接这笔生意,那她也只有站在他这边。 苏秦脸色犹豫了一阵,然后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行,到时候我肯定给你弄来这两千两银子。” 李迹笑道:“成交。” 苏秦又道:“我给你一个很重要的情报,林旗这两日都在海月楼,明天估计也会去。” 李迹伸手打了个响指,“我明白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苏秦扭身走进黑暗,不过又留下一句话: “我还要以今天的教训给你告诫,刑事府的囚魔锁,可以封锁三魔的一切魔力,在你没有学会别的保命手段之前,千万不要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他们。这句话也希望你带给我妹妹。” 李迹毫不犹豫地应道:“我会的。” 苏秦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一阵夜风起,街面上枯叶乱飞,直上寂寥清静的深夜天穹。 李迹站在风中,额前发丝乱舞,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今晚我忽然想杀人,原来是上天注定我要去杀人。” 他踩着一片飘落至脚底的落叶,双手放到颈后,仰天望星辰晒月光,“月光好美。” 他扭头看着越晗雪平静之中甚至有些惨白的神色,又笑道:“当然,我家阿雪更美。” 越晗雪表情变都没变一下,淡淡地道:“叫小姑。” 李迹嘿嘿笑道:“我就不叫,你咬我啊。” 越晗雪懒得理他,赌气似地扭过头。 少年耸耸肩,继续在前方走着。 这对男女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被月光越来越长。 后方的她,踩在满地落叶之上,眼睁睁看着他身后那充满杀意的扭曲影子逐渐变淡消失。 仿佛被月光所净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奇葩教奇葩 第二日清晨卯时,李迹早早站在了幕人府的门口。 门房似乎还没醒,清晨的露水犹顺着檐角落下,滴答砸开一朵朵水花,十一月份的清晨寒霜露重,冷风吹得李迹直打哆嗦,抱怨着今天衣服穿太少了。 早起扫大街的大妈路过看到他,大概以为又是哪位来投靠洛大人想做他门客的狂妄后生,摇摇头叹息了一句没有说话,看得李迹莫名其妙。 堂堂幕人府,居然这个时候了还没人来开门,李迹愤怒地都想砸门了,但想到今天是自己修行的第一天,总要给师父留下个好印象,才忍住了,为了打发时间,他就瞧着门上那金灿灿的双环发呆,比较这自家的门环与这里的差距。 一个时辰后,终于有门房来开门了,看到门外的李迹肩头满是寒霜,很是震惊。 李迹很有礼貌地说道:“我来见尸先生。” 门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李迹以为这下人不知道那位老先生姓尸,便解释道:“就是府里的大先生,洛大人的门客之一。” 门房恍然大悟,不过还是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李迹,说道:“可是大先生并没有交代过会有人来。” 李迹心想那老头肯定健忘了,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昨天中午还在你们府上吃过饭呢,对了,有个叫小绿的丫鬟妹妹见过我,你叫她来就知道了。” “小绿?她应该也刚刚起来,我等等去问问她。” 李迹脸色不是太好看,也就是你还要让我在门外等着?这幕人府的规矩怎么如此乱七八糟? 便在此时,一道声音从门后传来。 “阿冲,大先生的确有请人来,你就让他进来吧。” 这是个平和之中带着惫懒的声音,听到这声音首先便能想象到一个寻常的中年男子,像是早晨起来要去买菜,那门房听到这个声音,很恭敬地转过去躬身,说道:“是,林先生。” 李迹瞳孔一缩,望过去,只见门后走出一位同那声音完全符合的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一身闲散长衫,胸前领口大开,可见衣下略微有点病态苍白的肤色,男子的身形倒是高大,只是这肤色给了人一种不健康的错觉,再配合他脸上浓密的胡渣和杂乱的头发,可以看出此人定然很懒很邋遢。 李迹眼前一亮,就是他! 这位被称作林先生的中年男子跨过门槛后,目光也落到了少年的身上,微微一打量,没有在这少年身上发现任何气息波动,眼中便出现了不屑的神色,直接擦肩而过,一个招呼都懒得打。 李迹倒是丝毫没有尴尬,见人熟似地上前客套道:“这位大哥,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还要在外面等多久。” 林旗淡淡说道:“昨日大先生摆下一桌大宴,却不许我等上桌,独请一人,那时我就好奇他宴请的会是何等人物,却没想到居然只是个寻常的穷酸少年,听说他还把你收作了徒弟,这可真是稀奇,高人果然有高人的行事风范。” 李迹没有理会他话语里的嘲讽之意,脸皮极厚地嘿嘿笑道:“我很寻常,但并不寒酸,林先生若是不嫌弃,我倒愿意请先生去海月楼盛宴一番,以赔偿昨日大先生不许先生上桌的无礼。” 林旗咦了一声,惊奇地道:“海月楼乃洛州城名贵酒楼,有一桌顶寻常人家一年开销之说,我观你服饰不像是富贵之家,你居然要请我去那里?” 李迹假装羞涩地笑笑,说道:“既然我被大先生收为了弟子,林先生也就是我的师叔,再贵也要请啊。” 林旗露出笑容,说道:“你这后生倒是会做人,不过今日我还要去赴别人的宴,也是在海月楼。这顿饭我记住了,等下次吧。” 李迹有礼貌地说道:“好的,到时候林先生一定要赏脸。” 林旗挥挥手走了,李迹朝愣住那里的门房努了努嘴,示意他带自己进去。 那门房惶恐地将他迎进去,并问他是否要去大先生的院子,李迹想着那老头儿似乎也没说让他去哪里,便这样应了,那随意的态度更令门房惶恐,大先生收的弟子啊,那肯定不会是寻常人物,自己得罪了他,以后会不会没好日子过? 李迹可懒得理会这种人的心路历程,一路跟着穿花过柳,走向那老头儿的小院,到了一片种满铁树花的院子前,门房小心翼翼的交代了一句便离开了,生怕到时候问起来大先生知道他为难过他的宝贝徒弟。 李迹看着这些和刑事府中并无多少差别的铁树花,还有废弃在院角的几台锈迹斑斑的铡刀,心想这老头儿不会是个极端的法家推崇者吧?如果他到时候要自己出任刑事府的重要职位,自己要不要答应? 道家修行,到第三境重新选择诸子百家?这倒是有趣,也不知自己适不适合法家。 院中那间小屋里,并没有任何的声响发出,也不知道老头儿起了没,这都辰时了,连那在府中口碑人缘极差的林旗都起床出门了,这大先生居然还在睡懒觉,李迹不由得再一次怀疑这个便宜师父的可靠性。 “果然还是先把《本经阴符七术》拿到手是对的。”李迹随便坐到一张石凳上,开始思考暗杀的对策。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颗微秃的脑袋探了出来,见到院子里的少年,惊奇地道:“你小子来这么早做什么?” 李迹没好气地道:“都辰时了师父!不是你让我早点的吗?” 老头儿愣了愣神,发觉自己昨天好像是说了让他早点来,只可惜一觉过后早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不由汗颜,说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你等一下,我穿好衣服,洗漱一番便来给你上课。” 半个时辰过后。 尸老头看着脸上带着明显不耐烦的李迹,自己却是完全不急,让丫鬟小绿抱来几坛产自太徽山的极品老黄酒,打开酒坛后轻闻酒香陶醉无比,把李迹完全晾在一边。 李迹莫名其妙,也无可奈何,心想老头儿既然不急,那或许有他自己的用意。 小绿轻声问着要不要把黄酒煮了来喝,冬季最适合饮煮黄酒,尸老头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就这样喝,不过他指了指李迹,说可以给他煮一碗。 小绿下去了,回来的时候带了两个酒杯和一壶热气腾腾的黄酒,给李迹倒了一杯,空杯给尸老头。 李迹不大情愿在即将学习的时刻喝酒,摇了摇头,说道:“师父我不喝酒。” 老头儿吹了吹参差不齐的胡子,怒道:“让你喝就喝,哪儿那么多话。” 李迹愁眉苦脸地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修行啊?” 尸老头放下刚要举起来仰头而尽的酒坛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修行这种事,你急什么?急就有用了?本来资质差得和猪一样,我都要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把你带进门,你比我这个当师父的还急了?” 李迹心里吐槽说我急着杀人去,嘴上说道:“资质差更加需要努力啊,哪能悠闲地坐着喝黄酒啊,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听到这话,老头子顿时大怒,指着他星沫子飞溅,说道:“什么叫浪费时间?你质疑为师的生活方式?这叫享受生活懂吗?老头子我本来就没几年可活了,你连人生最后几年的享好日子都不让我过了?那我收你这个徒弟不是造孽是什么?” 李迹被骂的一愣一愣,也没注意到他话里的没几年可活,按理说像尸老头这样的修行者高人,即便走的不是修身养性的道家路子,也是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减缓生老病死,活到百岁都不成问题,他却说自己没几年可活。 多年以后,当李迹回想起尸老头当初似乎说过这样的话时,很是后悔自己那时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否则,以后那种种折磨人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此刻他只是低头被骂得不知所措。 老头子骂累了之后,连举酒坛子的力气都没有了,捧起坛子往酒杯里倒了一点,说道:“这黄酒是用龙眼c荔枝c生姜c红枣一起煮的,有舒筋活络强身健体之效,对你接下来的修行也是很有帮助的。” 李迹捧起酒壶,杯子都不用直接哗啦啦灌进嘴里。 尸老头看得是瞠目结舌,然后感叹自己的徒弟是个奇葩。 李迹一边喝一边心想你也是个奇葩。 奇葩师父教奇葩徒弟。 待李迹把一壶黄酒全部喝完后,尸老头才慢悠悠说道:“是不是感觉身体热了点?” 李迹嗯了一声,一声饱嗝。 “那我们就可以开始修行了。” 李迹赶紧坐正身子,又一声饱嗝。 只听老头儿一边酌酒一边缓缓道:“我昨天跟你讲过,道家修炼中,入门后的第一个阶段便是筑基阶段。亦称:“百日筑基”。所谓筑基,顾名思义就是打地基的意思。谁都知道,高楼平地起,关键在于打好地基,地基打好了才能盖起大楼来,倘若地基不固,即便盖好大楼也会倾于一旦。所以,这筑基是极为重要的。” “筑基实际上就是把天地灵气汇聚在体内,令其淬炼己身去除杂质的过程,资质差的人,体内气窍开的少,污垢杂质多,筑基需要的时间就多。而你,体内穴道半数比心脏紫宫穴小,九处气窍堵塞,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虽然世间大多数人的气窍都是堵得,导致能入修行道的人少之又少,但你这种资质,在普通人之中极差的,和猪没有多少区别,想要积聚灵气在体内,可是相当难啊。” 听到最后一句,李迹一声饱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幕人府里链声哗哗 “我现在给你安排的修行,实际上算不上修行,只是为了让你的身体能够接纳天地灵气的准备工作而已,让你喝黄酒,是暖化活络你的五脏,这样以后承受裂腹之刑的时候,或许会好受一点,不至于身体崩溃。” 李迹吓了一跳,“裂腹之刑?” 尸老头神情很平静地道:“你的体内诸窍不通,无法汇聚天地灵气,如果不想办法打通气脉,如何走修行之道?如果只是裂腹之刑,那都算好的了,若是那些气窍和经脉堵的厉害,只怕要给你全身的血都换过一遍,然后强行冲开每一处经脉,洗刷每一道骨骼,相当于是给你重塑身体,期间那种破脉削骨的疼痛,你自己设想一下就知道了。” 李迹抱着酒壶,吓得面无人色。 老头儿斜了他一眼,戏谑道:“怕了?现在退出也来得及。” 李迹咬牙:“不怕!” 老头儿一举酒杯,高兴地道:“很好。” 李迹看了看那被他准备独自饮干的酒坛,也去倒了一点到杯里,喝一口壮胆,问道:“那我现在要做的第一步是什么?” “强身健体,固元培本,坚筋护腑,活血炼心。” 李迹一头雾水,“能说具体一点吗?” 尸老头扯了一下肩上的旧绒,说道:“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字,吃。” 李迹目瞪口呆。 “道家炼精化气,讲究洁净脏腑,真气清纯,远声色,薄滋味,绝食腥荤香辣之物,才能接纳世间至纯的天地灵气。但由于你的特殊情况,这条路走不通,便只能反其道,先盛尽浊气于体内,扩大气窍经脉,最后再以裂腹之刑和开骨之术逼出浊气,以天地灵气取而代之。在此之前,需吃尽,泄尽,极致地发挥尽你的脏腑之能,才能逼出你体内的无穷潜力,强韧你的肉身。人乃万物之灵,每个人都拥有潜力,有些人或许一辈子到死也不会有那一刻,有些人长年累日在生死之间徘徊,一次次发挥潜力,一次次突破自我,这就是为什么相同资质的人,有些人朝闻道夕入道,有些人终其一生不见道。” “你既然学过武,那么便应以武入道,最好的选择乃是去战场上磨练一番,经历血与火的淬炼,你这副躯壳才有去问道的资格,当然,我并不认为你有这个胆量,所以便只能以尽其能的方法来达到。百日筑基,七七四十日小关,三年大关,其实都是根据人体的四大五行,五脏六腑,气海丹田神道三脉来定的。气窍不通者,并不代表看不见大道,只是要艰难许多,你若努力,也能修道。” 李迹瞪着眼睛,看着身前这个不停喝着黄酒,布满皱纹的老脸已浮现出熏红醉意的老头儿,听着他口中这些半深不深的讲述,皱着眉想了很长时间,最后以为自己想明白了,认真地问道:“吃尽泄尽是指每次吃完都立刻去茅厕吗?” 老头子的酒杯咣当掉在地上,张着嘴巴哑口无言。 李迹莫名其妙。 穿旧棉袄的矮胖老头经过一阵恍惚之后,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忍住了破口大骂你简直是头猪的冲动,神情严肃地道:“泄尽,不是排泄,是发泄,泄尽你的精气神和所有的能量,逼迫出潜能,懂了吗?” 李迹想了想,脸上突然出现了一阵尴尬,摸头说道:“虽虽然我十六岁了,也见过那事儿,但自己亲自上还是从来没有过的,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尸老头儿又是一阵恍惚,然后终于破口大骂:“不是让你找姑娘发泄!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怎么收了你这等思想肮脏的徒弟?你简直是头猪!” 李迹低头为自己的不良思想羞愧不已。 高人老头气呼呼地从地上捡起酒杯,毫不介意地用袖子口擦了擦,然后重新倒了一杯,说道:“你记得我昨天让你刚吃完就去跑步吗?就是这种发泄,挑战自己的身体极限,以后我会给你安排练习项目,那可不是跑步这种简单的事儿,或许还会有危险,都是极具锻炼性的事儿,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迹倒是无所谓,难道还有比杀人更危险的事吗? “那我现在,就是先去吃顿好的?”他满怀期待地问道,觉得这简直不是苦修行,而是美好无比的人生。 老头儿冷笑道:“想得美,你早饭吃了没有?” 李迹点了点头。 “那就先去绕王府跑十圈,把肚子跑空了再说。” “” 正午渐至,幕人府里有一道独特的风景从早上一直持续着,府里的下人们时常能见到一名少年如风一般从面前跑过,然后过了一刻钟后又能见到他的身影绕回来,每一条花径上都留下过他的足迹,像是追风的少年。 本来他是昨天才进府,里面根本没几个下人认识他,经过几圈来回跑,倒是让他一下子成了张面熟脸,引得几个好奇的丫鬟唧唧咋咋围在一起讨论着,偶然见到他再次跑过,都会娇笑着让他停下来歇歇。 这时候少年也会嘴上吃点豆腐,挥着手说饭后便会到各位姐姐房中好生歇息一番,惹得各个姑娘们花枝乱颤,他本身就生的面嫩,眉眼谈不上多英俊但绝对干净清楚,属于浓眉大眼,再加上早上出来时特意整理过,特意仿效洛溪的一副书生造型,极讨这种年纪的姑娘们喜欢。因为风度翩翩脾气又好的洛大人平日里对丫鬟都极好,丝毫没有架子,所以得到很多丫鬟私底下的敬意和爱慕之情,这个少年和洛大人这般相像,自然是极受欢迎,只是一个早上的功夫,他便和府上的大部分丫鬟都熟络了。 这让李迹觉得老头儿让他跑步的决定简直英明无比,偶尔停下来歇息的时候便和丫鬟姐姐们聊起天来,听她们兴奋地讨论着洛大人平日里做的一些趣事和她们之中谁因为紧张犯傻做了蠢事等等,当然也听到了她们对府里几位门客的讨论,比如被称为大先生的那个老头,他的便宜师父,虽然也和她们讨厌的那位林先生一般懒,但脾气很是随和,不会摆架子,有时候还会为老不尊地调戏一下她们,所以丫鬟们也都蛮喜欢他。 听到这些话的李迹感到好笑,心想那是他在你们面前可不会用一根手指先抠脚板后挖鼻孔,否则你们见到后定然饭都很难吃得下,高人?他现在还真的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洛溪给耍了。 到了要用餐的时候,李迹也早结束了十圈的任务,还顺便偷偷摸进了林旗的院子里一次,这位令丫鬟们不喜的林先生并没有回来,看来是一大早出门找地方瞎混去了,或者害怕老头儿再次没道理地摆一桌只请李迹入席的午宴,这正合了李迹心中的计划。 在一次愉快的盛宴过后,在李迹心里丝毫没有责任感的便宜师父没有给李迹任何休息的时间,直接把他叫了出来准备训练。 他丢给李迹一道沉重的黑锁链,问道:“用过这个没有?” 李迹摇了摇头。 “你擅长用什么兵器?” “刀剑枪都用过,不过要说最熟练,还是匕首。”李迹老实地说道。 “那现在起,你要学会用链。” 李迹拿起链的一头一看,连刀刃都没有,只是用来捆索的普通铁链,不由得傻眼道:“这是当鞭使用么?” 老头儿平静地道:“链和鞭用法相同,只是链更沉,杀伤力更大,但因为过重所以甩出的速度会比鞭慢很多,这就锻炼你的力气了,等你什么时候可以把链挥得和鞭一样快,我再教你如何用它对敌杀人。” 李迹捧着这道沉甸甸的黑铁链,想象着用这个一记抽死人的画面,不禁笑道:“链子杀人,有点儿意思啊。” 尸老头并没有直接教授李迹链法,只是让他先练三个基本动作,劈c撩c扫,和练鞭相同,练法并不复杂,简单的说便是“五花运动”,即画“8”字,甩鞭的运动轨迹分为正五花c反五花c平五花和斜五花,正五花是左右斜劈,反五花是左右斜撩,平五花是左右扫,斜五花是劈扫撩扫,这些都是鞭法的基础,是蓄势的重要起步。 初学者往往是以稍慢的速度抡这四类五花,但因为用的是链而非鞭,甩起来的困难度自然要高很多,李迹有练武的底子,力气不小,但要熟练链的挥击轨迹并掌握,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接下来的三个时辰,他在反复练习五花抽击,整间幕人府都能听见那铁链挥动的哗啦啦声响。 按照老头子的话说,当李迹挥击练习到熟练,大形流畅饱满时,就可进行对目标物劈撩扫的练习,以李迹这一个下午的练习,他已经足够有了七成的火候,但还不足以进入下一阶段的练习,明日还需再练。 尸老头还是没有留李迹吃晚饭,他认为这种身体的极限训练,每日练一个下午就够了,李迹这三个时辰的狂练,已经明显可以看到他的手腕上满是青筋,掌心的老茧都破开了,磨出一个个血泡。 可对于李迹自己来说,他还远未练够。 他还有大把的气力。 走出幕人府后,他看着外面夕阳渐下的黄昏,伸手遮了遮夕阳光线,喃喃道:“今晚定又是好夜色。” 那么,去杀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鱼翅烹熊掌 洛州城第一酒楼海月楼,建于洛州城中心,楼高七层,红顶金瓦,两道红绸从顶檐垂至底下,分别刺有“上至九霄摘明月”和“下至幽海见鲛鲨”一联,整楼装饰极尽奢华。与之装饰相媲美的是名气,这里走出过无数位各国宫廷御厨,汇聚了来自不同地域的美食做法,糖醋鲤鱼c宫保鸡丁c九转大肠c汤爆双脆c奶汤蒲菜c玉记扒鸡等各地名菜在这里皆是寻常可见,身处豫州大地,甚至连荆州和青州以及五湖四海的各类海鲜鱼虾都是应有尽有,因此名为海月楼,寓意为不管海底稀鱼还是当空明月,在这里都能够吃到。 能在海月楼吃上一顿饭的,都是真正的权贵之士,他们的一顿饭才叫销金淌银,花钱如流水,即便是东城七贵这种级别的富商老爷,不是喜庆之事都不会常来此。林旗虽然是幕人府的门客,可也拉不下脸皮在这里白吃白喝,总得顾忌一下洛溪的名声。 所以,这两日他会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有人的邀请。对方是城北某家兵器坊的大商曹密,想在城里私开一家兵器坊,需要经过刑事府详细调查后开出文书,过程相当麻烦,曹密想省掉那些手续,但是由于洛溪平日作风清廉不受贿赂,这才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了林旗的身上,虽然他并不知晓林旗在幕人府里究竟有多少话语权,但仅仅是明面上的洛溪门客身份,便值得这份行贿了。 两日海月楼大餐,一千两白银,再加五名上等美女,曹密相信这样的大礼绝对能让林旗为他在洛溪面前一番美言,从而越过调查手续直接得到刑事府的鉴定文书。 对于这么多的好处林旗自然是来者不拒,虽说他并没有多大的信心能让洛溪答应这事,但万事先占便宜从来都是他的习惯,就算这事不成,到时候就说自己已经尽力了,只是洛大人实在不许可,对方也不好意思再把礼收回去吧? 此刻他风光满面地坐在海月楼的一间上等雅室里,缀饮着闻名楚越两地的糯米香茅酒,尝着来自燕赵极北寒湖的冰裂莲鱼,怀搂美人,满桌奇珍异食和珍馐佳肴,身旁美人幽香和温软细语,林旗不禁纵情大笑,只觉人生尽欢。 曹密坐于他对面,笑道:“菜上得差不多都齐了,还剩最后一道压轴菜,说起这压轴菜,那可是海月楼里最重头的镇楼之宝,除了大周京城的王家酒楼和各国宫廷之外,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尝到,林先生可知道它的菜名?” “可是鱼翅烹熊掌?”林旗目露惊奇之色。 曹密点头,说道:“据说这是连天子都曾亲口夸赞的美食,取自孟子先生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名言,融在一起,欲指美食无界。海月楼里那么多名厨,只有每一代的主厨一人知晓秘方,烹饪时还要关门闭户,这些主厨离开海月楼后最次也能做诸侯国的宫廷御厨,厨艺都是精绝,由此可见这道菜制作有多复杂。” 林旗哈哈笑道:“我还真是被勾起食欲了,等会儿上来定要细细品尝一番。” 二人举杯对饮,在窗畔临风和夕阳金光之下,逍遥快活,全然不知死神的阴影正在靠近。 离开幕人府后,李迹没有回医庄,而是去了趟苏府。 “请我吃饭?不去。” 柳绮面无表情,冷冰冰地拒绝了面前的少年。 李迹搓着手掌,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可是打算带你去城里最贵的海月楼,你真不去?” 少女捕头一副早看透你了的表情,完全不为美食所动,板着脸说道:“你请客我付钱吗?同样的当我可不会上第二次。” 李迹的脸色显得有些尴尬,他曾经的确是死不要脸地骗了她那么一次,不过那都是去年的事了,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果然是小女子心胸。 为了表示自己这次是极有诚意,绝不是想来蹭她晚饭的意思,李迹脸色突然严肃起来,说道:“其实,重点不是吃饭,是我想跟你好好讨论一下你哥的事情。” 柳绮一愣,她这两天的确一直在为苏秦的事纠结,知道了他杀人到底要不要去检举他,作为捕头这么做似乎是理所应当的,可她又不想让辛苦等着二哥回来的娘亲伤心,所以一直做不出决定,饭也吃不下人也瘦了,看得柳夫人心疼不已。 “我哥的事情,和你似乎没关系吧。”她皱眉问道。 李迹一摊手,厚颜无耻地说道;“怎么没关系?我们俩是好朋友,你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柳绮:“” “再说了,你可别忘了他是兽魔,我们三个是站在同一片危崖上的,他一旦出事,对你我的处境也不利,是吧?” 柳绮想了想,然后他说的有道理,这件事自己真不能随意地做决定,于是点点头,说道:“好吧?晚饭的时候?” “嗯,就在海月楼,我们现在就可以去。” “你带钱了?” 李迹无奈地道:“当然。” “我准备一下,换身衣服,再和娘亲说一声就来。” “那我先去?” “可以,你先去定下座位,到时候门口等我。” 海月楼后厨之地,像往日一样是忙碌无比,各式各样的菜肴在制作完成后由一位位年轻美丽的姑娘端出,但唯有一处厨房内房门紧闭,没有助手小厮和伙计进进出出,安静无比,更没有人敢来打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因为里面正在制作一道绝密的名菜,只有主厨一人能在里面,其他人连观看的资格都没有。 当李迹偷偷摸摸进来后,发现这间厨房外只有一个守门的伙计,顿时了然,看来今日又有人点了鱼翅烹熊掌这道菜,这可是往日里省钱的自己梦寐以求都想尝一次的。 他摸着下巴心想道:“真是会享受啊,就让你最后吃一次这大餐好了。” 他假装乱走闲逛的走失少年,东瞧西瞧,然后在那守门伙计的警惕目光中,站在了那间厨房的面前。 伙计立刻拦住他,说道:“师傅正在里面做菜,请公子回避。” 李迹睁着一对眼睛好奇地道:“这位大哥,里面做的什么菜啊,居然要把门关这么紧像防贼一样。” 伙计见他只是个眉清目秀面容可亲的少年,说话也不像那些大家族子弟一样盛气凌人,警惕性便稍稍少了几分,脸上带着点儿自豪笑道:“小兄弟,我跟你说啊,里面那道菜,可是我们楼里师傅的独门绝技,洛州城里只有他一人会做这道菜,所以要防着手艺被别人学了去,我这才在这儿看着的。” “独门绝技?”李迹眼里一下子冒出了光,馋嘴道:“那肯定不是寻常美食,菜名叫什么,我回去叫我朋友也点这道菜。” 伙计见到他嘴角都快淌出口水来了,不禁哈哈大笑道:“这道菜叫鱼翅烹熊掌,可不是谁都吃得起的,你真想吃,可得告诉你朋友做好破财的打算。” 李迹一脸难道你觉得我没钱的表情。 伙计虽然心情不错,但觉得自己说的话还是太多了,赶紧挥手说道:“好了好了,你快走吧,这道菜做起来很慢的,一天也做不出五份,你真想吃,赶紧回去点,等这份做完后就轮到你了。” 赶人的同时还能拉拢生意,不得不说这个伙计极为聪明,李迹在好奇和遗憾之余,脸上也出现了被勾起食欲的样子。 他假装依依不舍地离去,目光却一直望着那道门。 伙计并没有看到,当少年绕到一栋墙后,从他的视线中消失的时候,他的身影也凭空消失了。 房门紧闭的厨房内,挂着张大帘子,透过帘子能看到一个来回忙碌的身影,海月楼的第一主厨师傅正在制作那道鱼翅烹熊掌。 这道菜之所以名气这么大,是因为它所选的鱼翅乃是从青州齐国的东海外捕获的金沙白鲛身上所得,捕上岸后一刻钟内即进行去鳍刮鳞,却又不让鲨鲛死去,这种鲨鲛的鳞片是银白的,可刮鳞时鲨鲛如感到痛苦,就会有金色的沙粒簌簌而下,但若是死去,便不会再落金沙,因此是青州海外极其珍惜的品种,在鱼市上一条活体千金难求。且它的全身上下除了鱼翅外,其余的部分都是有毒的,唯有鱼翅用金沙经过熬制后可食用,味道极致鲜美。由于只有鱼翅可食,捕鱼人取尽鱼翅后,就会将血流不止的鲨鲛扔回海中,鲨鲛沉入深海中后,无法游动c无法觅食,痛c饿c血流不止,最后在深海痛苦死去。 而熊掌则是取燕赵极北的长白雪山上的大白熊,这种白熊只在冰天雪地的山林中才能见其踪迹,且体型极大异常凶猛,极难捕获,普通猎户需十人以上方能将其制服,是燕赵境内的名贵食材,运送到万里之外的洛州城内,需要以千年寒冰相裹,且每过两个时辰都需换一次冰,以防肉质在离开冰寒环境后迅速变坏。可以说,光是做这道菜的食材,就要上千两银子。 除了需要的食材都是极其上佳,这道菜的用料也是极为考究,稍有不同,味道便会有天壤之别,所以制作的方法才会成为不传秘方。 洛州城内虽是商流往来和名人辈出之地,但也不是每日都有人到海月楼里点鱼翅烹熊掌的,今日有贵客来点,并且宴请的可是和刑事府有关系的大人物,所以主厨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切肉c配料c烹煮,皆由自己自己来做,一分一秒都不敢放松注意力,而由此他也没有发现,一个少年已经偷偷地溜了进来。 对于李迹而言,要进来很简单,隔着一扇门先把影子唤出来,然后再到门外伙计看不到的地方进行对换,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 他的脚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从帘后偷偷望着主厨师父的背影,心里揣测自己什么时候有机会可以下手。 主厨师傅看起来相当忙碌,完全不可能有空暂离,李迹便故意绕到帘子后的杂物堆边,弄倒了一个水桶。 主厨师傅听到声响,一愣,难道有人进来了?他不是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来的吗?他气冲冲地放下手中锅勺,向那边走过去打算抓到这个敢来偷师手艺的大胆小偷。 黑影一闪,李迹瞬间出现在食台前,找到那个煮着沸水的大锅,看起来像是煮鱼翅的,里面的汤泛着诱人的乳白色,不断有气泡上涌,蒸出来的白气和香味令李迹一闻便极为陶醉,他抽了抽鼻子,然后从怀中悄悄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后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倒了进去,拿大锅勺搅拌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后,他的身影再度消失,如同神出鬼没。 而绕到帘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的主厨师傅,稍想过后以为可能是只野猫什么的进来了,找了一圈便回去了,继续煮着那锅泛着乳白色的新鲜鱼翅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巧遇之局 十一月某日,傍晚时分。 洛州城第一酒楼海月楼内。 幕人府门客之一的林旗和某兵器坊大商曹密,还在某间雅室里喝酒作乐,等着那盘鱼翅烹熊掌。 十一月某日,傍晚时分,刑事府捕头柳绮,应某人邀请,从家里出发,往海月楼而去。 十一月某日,傍晚时分,李迹成功潜入厨房,在汤里下药,然后无声离去,站在酒楼的外头等柳绮到。 一切就如同计划中进行的一样。 “林先生,洛大人门下究竟有几位先生?为何除了你之外我从没听说有其他人露面的?” 林旗伸手在怀中女子胸前一阵揉搓,笑道:“据我知道的,府里包括我一共有门客五人,两人常住府内,另外三人应是在洛大人安排在外的情报组织内,住府里的两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位老先生。据说还是地位最高的那个,府里下人都叫他大先生。” 曹密来了兴趣,问道:“那位老先生可有何不同之处?” 林旗狠抓了一把女子的红粉玉鸽,惹得女子吃痛娇叫,他冷笑道:“你是想问他哪方面厉害吧?这我还真不知道,那老头,平日里看着没正没经的,修为看不出,也没见给洛大人出谋划策过,还喜欢偶尔调戏丫鬟,简直比我还混日子,真不知道这个大先生的地位是怎么来的,或许只是因为第一个进他府里。” 曹密疑惑道:“都知道洛大人这些年为洛州城尽心尽力,做了不少让百姓们歌颂的事情,按理说他找门客不可能招闲人啊?是不是林先生平日里与那位老先生打交道不多?” 林旗灌了一口烈酒入喉,想着平日里那老头看自己时的不屑眼神,和昨日他居然不允许自己上桌用膳的情景,气得脸色有些发青,喉咙里被烈酒熏得满是辣意,阴沉着声音说道:“曹老板,你究竟是想找我帮忙,还是找别人来,如果你想找那位老先生,我倒是可以为你引荐,只是他见不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见林旗明显脸色不对,曹密反应过来,急忙赔笑道:“哪里的话,我自然是需要林先生您的帮助的,我只是好奇问问,该罚该罚!” 说完,他举起酒壶给自己倒酒,连饮三杯。 林旗哼了一声,好在这个曹密识相,否则若是别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提起那个老家伙和自己的关系,他当场就会翻脸走人。行走江湖多年的修行高手,却被束缚在幕人府那种地方受气遭人白眼,谁愿意把这种丢脸的事说给别人听? 被曹密破坏了兴致,林旗也没有再吃喝的心情了,桌上的各类佳肴都尝过了,林旗无趣地挥手让怀里的姑娘起身退下,然后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问道:“最后的压轴菜怎么还没有上来?再不到我就要回去了。” 曹密连忙劝道:“应该快了,这道菜做起来是有些慢的,但等会儿尝到味道后,林先生就会知道这等的是绝对值的。” 林旗淡淡地道:“我这些年在各地流迹,走遍七国,品过的美食无数,口味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希望如你所言,到时候不要让我失望。” 曹密笑道:“绝对不会失望。” 这时,雅间小门外响起敲门声,曹密喊了声进来后,一小厮端着一热气腾腾的蒸锅而入,顿时满室皆香。 鱼翅烹熊掌到了。 柳绮也到了。 她望着这座各类富家人士进进出出的奢华酒楼,门口围着密密麻麻的人堆,生意之火爆程度比之宁画大花魁所在的春雪楼都要好上不少,可见不是人人都想进青楼当嫖客,吃喝果然还是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柳绮在门口人挤人看了半天,都没找到李迹的身影,不由有些气恼。 最后还是李迹找到了她,人群中拉住她的手,二人好不容易才挤到一处人少点的角落。 “你座位预定好了没有?” 李迹摇了摇头。 柳绮的一对细长柳眉竖起,不满地道:“那你早点来的时候做什么去了,现在外头等的人这么多,哪里还有席位给我们?不如回去算了。” 李迹搭着她的肩膀笑道:“别啊,好不容易来一趟,下次我可能就没钱请了,你难道不想趁这个机会狠狠敲诈我一次?” 柳绮满脸的无趣,平淡地道:“我不像你有这等恶趣味。” 李迹望向酒楼大门口的方向,脸上充满了自信,说道:“等等就会有了。” 柳绮不知他的自信从何而来,就算等会儿有人出来席位空余,他难道能抢得过那群在门口挤着和已经预订好的有钱人们? 半刻钟后。 海月楼的六楼某房间内突然传出一声巨响,紧接着裂开的半扇窗门直接飞出往外头坠下,下方正是街道,行人们匆忙相避,只听轰得一声,那扇窗门积木般零散崩开,炸起灰尘满天。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齐齐看向六楼那个窗户飞出的房间,但是什么都看不到。 “好了,我们进去吧。” 再次艰难地挤开人群,好在因为人群的注意力被那窗户所吸引,他们还是比较轻松地挤进了海月楼的门里,里面也是喧闹无比,一楼的客人们好多都起身,走上楼梯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厮和姑娘们轻声劝着让客人们别慌乱,这是件小事而已,然而并起不到什么效果。 那吸引了无数人注意力的房间内。 林旗脸色铁青地站在被掀翻的桌子前,脚边是打翻的蒸盘,大片的鱼翅和一块被咬了几口的熊掌被踢到了边上,他眯眼看着惊慌失措的小厮,由于过度愤怒,导致修行者的威压直接脱体溢出,完完全全压在那小厮的身上,直接令他不堪重压双脚一软,咚的一声跪到了地上,上身俯下害怕地如老鼠般瑟瑟发抖。 听到动静的海月楼老板冲进来,见到发怒的是刑事府的大人物,也是吓了一跳,听站在旁边同样满脸铁青的曹密讲完事情经过后,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说道:“可能是主厨师傅不小心把泻药当成调料加进去了,这绝对不是故意的,我们也不可能做这种事啊。” 林旗冷笑连连:“我也是头一次听说,有人会把泻药放厨房里,还是和盐巴调料混在一起,你们开的是黑店么?” 老板也无法解释这个,这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却发生了,无论如何都洗不清,他在陪着笑脸辩解了许多话之后,最终还是无奈决定这一桌的帐钱都不结了,算是作为赔偿。 林旗和曹密这种身份的人会在意这点钱?一个是有事相托,一个是出来享乐,乐子都没了,谁还有好心情? 林旗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甩袖而走。 曹密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完了,得罪了林先生,这笔买卖就这样化为泡影了。 他哭丧着脸大骂起来,什么独门绝技鱼翅烹熊掌啊,哪有人把泻药作调料的? 酒楼老板也是面若死灰,不仅损失了一位贵客,还导致海月楼和鱼翅烹熊掌这道菜的名声受损,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点这道菜啊? 同时他也极为疑惑,如果里面真的加了泻药,为何这位客人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他是如何尝出里面有泻药的? 李迹此时正厚着脸皮在和掌柜软磨着能否让出一张空桌或者一个包间,先前早有许多客人来订过包间,掌柜自然不可能让出来给这个看上去就像是没什么钱的穷酸少年,就算他认得柳绮,也不敢随意打乱别的客人预订的顺序,所以只能为难地拒绝,李迹尽管说破了嘴皮子都没用,还让得站边上的柳绮很是不好意思,不断催促他算了回去。 就在二人都是满脸失落地准备离开时,李迹突然见到楼梯上走下一位中年人,即刻大喜,喊道:“林先生!” 林旗愣了一下,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早上出府时见到的那名少年,脸色稍微缓和,问道:“你怎会在此?” 李迹不好意思地道:“想和柳捕头过来吃个饭的,谁料座位都满了,我们又不想这样回去,所以正拜托掌柜给我们腾出一桌来呢。” 林旗扫了他身边的少女一眼,柳绮他自然是认得的,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对掌柜说道:“反正我要走了,包间空出来给他们两个吧,开房的帐算在曹密身上就行。” 李迹大喜,连连道谢,然后得意地看了柳绮一眼。 托林旗的福,两人要到了六楼的那个顶级雅间,装饰极为华美,虽然方才林旗发怒掀桌踢锅,不过早已有人来整顿完毕了,临窗一张新摆置的大紫檀雕象纹翘头案,窗户由于被打裂所以暂时挂了一帘嵌贝的流光阁帘,周围摆有桃木四扇围屏风,脚下地毯是金丝锦织珊瑚毯,踩上去柔软无比。 两人对这个房间都极为满意,李迹大方地让柳绮来点菜,想吃什么随便点,柳绮很惊讶他的大度,所以好奇之下竟也真的不打算让李迹好过,开始报出菜单上一个个昂贵的菜名。 李迹装作是在随意赏玩房间内的器品,实则心里在滴血。 他背对着柳绮和点菜伙计走到一尊磁刻鸳鸯鼎旁,好奇地摸了两下,然后假装在地上发现了什么,蹲下身子同时从怀里拿出一物,惊道:“我捡到了一个镯子!” 伙计上前一看,发现这是个普通的翡绿玉镯,在首饰中不算值钱的那种,楼里显然不可能收藏这等品次的镯子,便道:“会不会是之前的客人不小心落下来的?” 李迹把放到眼皮子底下仔细瞅了瞅,说道:“那就是林先生的了,他可能还没走远,我去还给他。” 见他屁股还没坐热又要走,柳绮莫名地觉得有些不高兴,说道:“不用急吧,等吃完了你明天去幕人府给他就行。” 李迹笑了笑,走向门口,说道:“我这个人喜欢乐于助人,万一这个对林先生很重要呢,反正菜上来也要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脚跨过门槛之前,他又回头笑道:“如果菜先上了,你就先吃,反正你没打算给我省钱,点的那么多菜也吃不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夕阳照残血 能在洛州城最名贵的酒楼和楼里最名贵的菜里吃到泻药,林旗不得不说是第一位运气如此之背的客人,好在他还是修行者,泻药在经脉中化开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并用法力将其炼化,如果换了普通人,只怕是感觉不到的,稍后才会感到腹中有一泻千里的冲动。 虽然不是自己出钱,但这顿饭还是让林旗吃得十分不悦,心中决定以后再不去这间酒楼不说,连带着曹密也一同反感起来,他是个来礼不拒的人,可不代表这种晦礼还要接受,林旗已经决定放弃为曹密开后门——虽然他本就没多少把握能成功——然后把曹密送的礼都送回去,他不缺那点银子和美女。 人生最重要的还是享乐,这是这位在江湖中漂泊了大半辈子却仍闯不出一点名声的落魄修行者最后的醒悟,自从被洛溪关进牢中,他就已经心若丧死,放弃了在修行道上钻营攀爬的念头,之后被放出来,洛溪更是以门客的借口将他牢牢地绑在幕人府这根柱子上,就像被拴住链条的狗,再没有进山林成为狼狗的可能,甚至连在这个狗窝里他都是最没地位的那条,所以林旗干脆就一门心思扑到了俗世享受之上。 小时候出身在那乡野小沟内,梦想自然便是荣华富贵,即便是侥幸捡了个师父成了修行者,他所追求的也不过是醉生梦死不愁吃喝的生活。每日在洛州城里混吃混合,外面玩够了回到狗窝内,然后遭遭喂粮者的白眼,就是林旗现在的生活了,他已经有足足三年没有对他人动用修为了,因为根本就用不到,洛溪没让他参与缉拿罪犯,进执法队除魔师或者不良人什么的,连府内护卫的工作都没让他做,他就像一条渐渐被磨掉利齿的老狗,再无咬动硬骨头的可能。 他也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来杀自己,他该怎么办。 今晚这顿饭的晦气,足以让林旗接下来好几天都没有好心情,晚上也没有去洛水河边吹风的雅致了,所以就只能回幕人府去。 黑夜将要降临,行人小贩纷纷收摊回家,形只影单的林旗缓缓走在洛州城的街道上,夕阳金光渐去,洒在他的脸上的光有一半都变暗,仿佛不详的阴云笼罩。 当金色即将全部散去,余日沉没在地平线以下的时候,林旗突然抬头,面前的街道尽头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的身影。 他脸上的面具,林旗见过,是几天前驱疫节的时候,那位方相氏所带的,商鞅的面具。 他正好站在落日沉下的方向,挡住了最后一缕金辉,从林旗的方向望去,此人背后仿佛生着光,如同一个神明。 一个活着的商鞅。 林旗眯了眯眼,不解地心想,这个人一副奇怪装束,莫非是故意站在那儿等他的? 带着商鞅面具的人在金光中缓缓走来,露在面具外的双眼流露着和善的笑意,轻声说道:“林先生,我想你肯定丢了东西,对么?” 林旗下意识地身上一摸,并没有发现丢了什么,便冷声道:“我没有丢东西,你是何人?” 黑衣人扬起手,最后的夕阳金光中可见他双指间捏着一枚熠熠闪光的玉镯。 “这个,是你的吧?” 林旗眼尖,隔着这么远仍能看清那镯子上褪掉的劣质色泽,像是随便在地摊上买的那种假货,摇头道:“不是。” 黑衣人捏着玉镯的手指轻轻晃了晃,然后随手一丢,笑声自然地说道:“我也知道不是,我在地摊上随便买的而已。” 翡翠玉镯子沿着石板路滚着,滚到林旗的脚边,撞到了他的脚才停下,咣咣地在地上转了几圈后才不甘地倒下,逐渐淡去的夕阳下,那翡绿色的色泽也不复刚买来时那般光鲜。 “虽然它不是你的,但我想,你肯定还会再丢东西。” 玉镯子被一只脚狠狠踩碎,啪地碎成一地的绿叶子,黑衣人如瞬移般出现在林旗的旁边,那张没有任何情绪的冰冷面具贴近他的耳朵,然后林旗听到了那三个近在咫尺却冰冷如寒霜的字。 “是命吧?” 林旗瞳孔收缩,身上的气劲骤然间爆发开来,脚下石板炸裂,一股烟尘将他们全部笼罩在内。 他脚步迅速撤出烟尘,滑行了好远才停下,眼神惊惧地看着那个烟尘消散后渐渐显露出来的身影,那是什么样的速度?居然如同瞬移一般,令他毫无察觉,简直像鬼魅一般。 抖去衣上灰尘,带着商鞅面具的黑衣人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林旗刚刚那一下不过是掀起尘土的障眼法,实则没有什么杀伤力。 他从靴子里缓缓抽出匕首。 一把,两把,三把 总共六把寒光匕首,夹于双手六处指缝间,单手三匕,双手六刀流。 黑衣少年化身为无情冰冷的刺客。 苏秦给他的情报中,林旗是第二心动境的修行者,也就是说还没有使用法器的能力,按照尸老头对修行五境的划分,还只是能触碰到天地灵气的阶段而已,比之姚尧都远远不如,他连姚尧都能暗算成功,杀一个二境的人还不简单?更别说还是个常年没有与人动过手,身体早已生锈的中年人。 修行者对战讲究气的运用,虽然无法像元婴境那般使出各类法术和神通,但通过天地灵气的改变轨迹,便能分辨出对方的进攻路数,持兵器也好,徒手也好,没有凭空生秒术的手段,便还是依赖正面的战斗,在这方面,从小杀人杀到大的李迹和浪迹江湖数十年的林旗经验相差并不多。 他的刀刺来了,两只手,六把刀。 林旗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面对着闪电般刺来的一刀,他没有选择去闪躲,反而兴奋地从腰间抽出条金黄色的腰带,腰带在强有力的挥击中形成金黄色的漩涡,如同夕阳的余晖,扫秋风扫落叶,扫向李迹的六把刀。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刺杀他,但多年未与人交战的安逸,并没有让他磨去内心对鲜血的渴望,当有人敢挑衅他,他会重新拿出当年混江湖时导致他进牢的狠辣和残忍,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血的教训。 没有武器?没关系,修行者驭天地灵气,取一物便制法宝,握一物便是武器! 金黄色腰带激射而出,抖出来的金光如同剑气一般,光彩熠熠,反倒是李迹这边,六把寒匕虽有冷锋,威势却明显不及他甩出的区区腰带,就连杀气都是那般的势弱,如此这样,还想取我的命? 六刀流?以指缝夹刀,这刀又能灵活地到哪里去?除非这刺客是绕指柔! 噌蹭噌噌噌,林旗的腰带带着夺目金光势大力沉地扫在李迹指尖的三把匕首上,没有将其扫飞,也没有一击废掉李迹的手,只是缓解了他这三刀的攻势,然后另一只手还有三把匕首,紧跟着刺来。林旗手腕猛一抽搐,那腰带居然生生扭转了前一次抽击的方向,直接在半空中曲折回来,重重扫在李迹的另外三把匕首上! 啪! 这一次,李迹整条人直接被这力道抽飞,往后摔去。那凌烈的罡风甚至让李迹的拳面瞬间多了几条深深的血痕,而林旗仅仅只用了一记回马鞭,这便是运用天地灵气的效果,不仅能自我控制腰带在空中的惯性,还带有可怕的威力加持,如果是直接抽在李迹的手上,甚至能够切开他的手掌。 李迹摔在地上吃痛,没想到对方只用一根腰带便能造成的如此杀伤力,自己的攻势如此简单就被化解,不过这也让他更加的兴奋,对手若是太弱杀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下午他在幕人府练习鞭法的时候,尸老头曾告诉他,劈撩扫的练习中要特别注意发力,发力要用刹劲,即拉锯样的回抽劲,但要做出这样的动作,手臂显然是用发劲做出回抽动作的,这样才能时鞭甩出去的方向反转,刚刚林旗显然手臂没有动,只是靠手腕便完成了回抽,并且力道竟要比先前的一抽更大,莫非这就是运用天地灵气的效果? 林旗趁势再来,那金色的鞭影只是刚过到林旗肩膀的高度,就再次横扫而来,李迹起身迎战,六把匕首和一条金黄腰带顿时交缠在一起。 到处都是匕光和金光,两人瞬间交手了几十个回合,李迹双手六把匕首一同刺出三十六次,林旗挡下了其中三十五次,大部分都是攻后同时接守,通过对天地灵气的运用他能在使鞭的过程中避免了鞭法大开大合的破绽,使得鞭法就如同剑法般灵活,同时又有鞭法的攻击范围,可谓是完美的攻击路数,在近身战中压制了李迹。 李迹没有入修行道,他的攻击没有带动天地灵气的改变,更没有对天地灵气的运用而使匕首的穿透力更强,这便是普通武者对上修行者的劣势,就好像两人都是用一根木根,对方打过来像刀剑一样,而自己还是木棍。 但是李迹虽然有此劣势,可这样同样也有优势,那就是对方靠只能靠肉眼和经验看透他的攻击路数。 他的速度没有快到让林旗都看不清的地步,但他胜在自己的技巧和自己的灵活性,所以也只被林旗抽中一次。 对方借助天地灵气的运用克制了他的技巧,每一次总能防下那诡幻莫测的一刺,李迹渐渐失去了耐心。 他杀人十几年,玩刀十几年,早练就了炉火纯青的刀技。 再次拉开距离,他双手六匕交叉,那张冰冷的面具下的眼神,不禁让林旗想起在驱疫节上看到的那位商圣人。 “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李氏飞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鸽子和鲜花 李迹双腿弯曲,双膝带着整个身体向后折去,同时双手十指同时松开,不再夹着那六把匕首,手腕向前一抖,五把匕首同时旋转着脱手而出,带着破空声飞向林旗的面门。 两人的距离拉得并不远,这五把匕首相当于是面对面掷出的,且他出手时手指均点到了每把匕首,通过巧劲使得他们的飞行轨迹都不一样,一把朝额头,两把朝眼睛,一把朝嘴巴,一把朝喉咙,还有一把竟是朝胸膛而去,可谓是阴险至极。 但这飞刀术虽难躲开,但此刻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杀伤力明显会不足,两人距离本就近,再加上李迹为了控制方向用上了指力,力量更是不足平掷的七成。李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选择的都是面门,只要有一把中了,瞬间就能让对方失去战斗力。 果不其然,即便速度再快,鞭法始终还是摆脱不了大开大合的缺点,如此近的距离,林旗这次来不及再用回鞭来挡,收缩的瞳孔里倒映着五把越来越近的匕首,脸上的表情仿佛要凝固。 近在脸颊,如何防守? 就在血花即将绽放时,林旗用他最快的反应将头侧开,五把匕首他不可能全部躲开,只能保证咽喉和额头不中刀。 哧哧哧,他的左脸飙射出三道血箭。 冰冷的面具下,那双眼神有些失望。 在他前方,林旗用手缓缓拂过不断流血的侧脸。 一半脸很痛苦,另一半脸开始狞笑。 他捧着脸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神情极为癫狂,像是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血了。 林旗放下手掌,任由侧脸颊的三道血口不断溢出血来,他把掌心上的血涂抹在另一边脸上,然后阴声道:“六刀流?你现在手里一把匕首都没有了,准备接下来怎么玩呢?难道还可以再拿六把出来?” 面具下的李迹平静地道:“我当然还有。” 他居然真的再从裤脚里抽出了六把匕首。 林旗冷笑一声,脸色却猛然一变,身体向侧方斜去,正好躲过三把刺来的匕首。 但另外还有三把,深深扎进他的后背。 林旗大声惨叫起来,手中金光腰带甩出,狠狠抽打在那身份不明的偷袭者身上。 一蓬黑雾炸起。 那三把匕首闪电间抽回,带出三道血箭。 林旗脚步蹬蹬后退而去,顾不及鲜血直流的后背,只想看清楚这个偷袭自己的是何人。 那是一个没有面容的漆黑影子。 左手三匕首,右手三匕首,翻手间,六道寒光。 林旗惊惧无比,这黑影是究竟那里冒出来的?他是人是鬼? 黑影持六把匕首跟进,林旗只好咬牙再上。 六把匕首在影子同样漆黑的十指间翻舞,不断与腰带相贴交错,作为武器之用腰带明显不如匕首,数十个回合下来已经破洞斑斑,金光渐弱。相比之下,染着鲜血的匕首锋芒更甚,林旗已渐落下风。 这边一人一影相斗,李迹也挟着六把匕首加入战局。 如血的夕阳下,两人三影。 李迹说他刀玩得好,不止是他自己玩的好,还因为他教影子也玩的很好。 影子的动作取决于主人的意念控制,即修行者的神识,对影魔而言便称为魔念,所以李迹此刻也并不轻松,与林旗交战的同时还全神贯注地操纵着影子,寻常刀剑伤不到影子只会穿透而过,但修行者的攻击不一样,每一招内都带着天地灵气的轨迹,那足以对影子产生强大的杀伤力,否则他大可只操纵影子上而避免自己身陷危局。 好在林旗在躲过他的飞刀后便以为他没有后手了,影子才能在接刀后偷袭成功。 修行者的确能够靠感知天地灵气的改变从而判断对方的动向,但影魔的凭空出现不是靠天地灵气凝聚而成,所以林旗感觉不到。 飞刀,不过只是为了偷袭然后形成二对一压制的幌子罢了。 所以这不是六刀流,而是六加六,十二刀。 一把匕首捅进林旗的左肩,没有再拔出。 第二把也进来了。 哧哧哧哧哧,夕阳下血花朵朵开放。 不知多少个回合过后,林旗颓然双膝跪地,身上各处插着总共十二把匕首。 十二个伤口,十二道血流,汨汨而下,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 他抬头咬牙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迹想了想,伸手摘下面具,露出那张令林旗一下子吃惊到极点的脸庞。 “是不是很惊讶?” 林旗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他太久没流血了,过于享乐的生活令他忘记了什么叫拼命,什么叫江湖的残忍,什么叫江湖人的死法。 “为什么?” 李迹慢慢走上前,很小心缓慢地拔出他身上的一道道匕首,每拔出一把便有一道浓郁的鲜血喷出,溅了他满身,他也毫不在意,淡淡说道:“因为你我之间并无仇无怨,只是有人买你的命,我不得不这么做,告诉你原因免得你死不瞑目,也算是我的歉意和补偿。” 林旗怎么可能瞑目,打狗都要看主人,他以为只要做幕人府里的一条狗,自己就可继续这样混完一辈子,何时想过会有人敢来杀自己,还是在洛州城里当街杀人。而曾经做过类似此等事情的自己,如今就这样倒在离幕人府只有千步之远的街头上,等着全身的血流尽而死。 当所有匕首都拔出,他身下的血已经盛开成了一朵鲜艳的血花,双瞳渐渐放大,意识已经濒近消亡。 远处一棵冬梅树的树梢上有飞鸟惊起。 李迹看着那些飞鸟,脸上不由得笑了出来,因为他想到了某一次城里有户富贵人家在长孙出生的满月酒时,放出了很多鸽子来庆祝,那场面十分喜庆,后来很多人家都学他们用鸽子来庆祝。 “林先生,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杀一个修行者。” “今天也是我第一次学修行。” “你就是我走入修行道上的鸽子和鲜花。” 他去那棵冬梅树上折下一枝初开的梅花,回来扔在林旗死不瞑目的脸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最后一缕夕阳也褪去了,黑夜笼罩洛州城。 “你怎么这么慢?菜都被我吃完一半了。”柳绮看着推门而入的李迹,正夹着一口红肉嚼着,含糊不清地道。 李迹在桌边坐下,满头大汗语气急促地道:“找林先生花了些时间,噫,你的胃口居然这么大,看不出来啊,赶紧给我留一点。” 二人开始风卷残云地扫荡着桌上的剩菜。 半个时辰后,桌上已是唯有菜渣,心满意足的两人在商量着点一些饭后甜食,吃完便可回去了。 李迹想着此时苏秦应该已经按计划将林旗的尸体处理掉了,之后林旗的失踪很快就会引起幕人府的怀疑,然后刑事府会出动调查。毕竟是当街杀人,地上余下那么多血迹瞒不过去,或许当时他杀林旗的过程被某位行人路过看到了也说不定,所以为了借着柳绮的掩护造成他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他还需待在楼里一会儿。 听小姑娘报了几个甜品的名字,李迹全部摇头否定,然后在她即将发飙的时候,他笑道;“要不来一盘鱼翅烹熊掌吧?” 柳绮先是一阵迷糊,心想甜点的菜单里有这个名字吗?等她意识到这道菜并不是甜品的时候,震惊地小嘴张开都可以塞进一颗鸡蛋了。 她像见鬼了一般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李迹先是假装神秘,等点菜小厮欢喜地出去后,他才承受不住她的白眼攻击,才老实地“招”道:“其实那个镯子是林先生一个很重要的人留给他的,他很感激我帮他找回,所以给了我点银钱作为回报。” 柳绮没有怀疑他这番胡说八道,只是惊奇于李迹今日的大方,要知道平日里这家伙即便通过敲诈得到一笔大钱,都不会舍得拿出来请人吃饭,这次居然大方到请她来海月楼大吃,还点了鱼翅烹熊掌这最名贵的一道菜,简直就是不正常。 面对少女怀疑的眼神,李迹无奈地道:“我今天没有发烧,只是为自己即将踏进修行道而庆祝一次罢了。” 柳绮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洛大人介绍给你的那位高人,今天教你修行了?” 李迹点了点头。 柳绮却没有说一句恭喜,而是皱着那婉约如三月春风剪过的细柳眉,担忧地道:“你跟这种高人修行,他会不会一眼就识破了你的身份?” 李迹知道以柳绮的冰雪聪明,自己肯定瞒不住她,只好坦诚道:“我让你哥教我阴阳术,这样就能掩盖影魔的身份了。” 柳绮突然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李迹吓了一跳,说道:“你干嘛?” 她转身就往门外走去,生硬地道:“三急。” 原来不是生气啊,李迹擦了擦额头的汗,话说这姑娘还真是位女中豪杰啊,上茅厕这种事都能说的这么霸气,以后不知道有谁敢娶她。 柳绮其实并没有去厕房,出门下楼没走出多远,就背靠着一根廊柱子在那儿发呆。 似乎又是想起那个混账二哥,想起府中娘亲盼望的眼神,想起自己的捕头服和捕头刀,每当想起这些,她就莫名地烦躁。 男人怎么都这么烦? 尤其是当那两个家伙同时凑到了一起的时候,简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少女捕头唉声叹气起来,希望他们别去干一些杀人放火的勾当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不只是家 当柳绮回来的时候,鱼翅烹熊掌也正好上了。 别看柳绮在洛州城做了这么多年的捕头,实际上一次都没有吃过这道占据洛州城美食鳌头的名菜,今日两人都算是首次品尝,当小厮揭开那锅盖,一股可谓美到人间极处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二人同时眯眼陶醉。 一番大战开始地很快,结束地也很快。 因为他们的筷子几乎没有一刻停下来过,一块四人手掌左右大的熊掌,顷刻间被唰唰扫荡地只剩下骨头,甚至连装饰用的花边小菜都没有放过,然而等到所有能吃的都被夹尽后,早已吃饱的两人竟然还意犹未尽,用狼一般的目光愣愣看着面前的空盘。 完毕,柳绮很是淑女地拿绣帕擦了擦嘴,以免自己发出打嗝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吃过这个之后,我担心以后都吃不下别的美食了。” 李迹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有气无力地道:“如果我还有钱,我要再吃十盘。” “我要吃二十盘。” 李迹愕然看了她一眼,然后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女中豪杰柳大捕头。” 柳绮那一对明亮的眼睛直视他,很认真地道:“今天谢谢你,我吃得很开心。” 难得听到这妞儿对自己这么温声细语地道谢,李迹心里成就感顿时爆棚,双眼受用地眯在了一起,胆子也突然大了起来,本想说句我也很开心,突然肚子里的坏水又溢出来了,转了转眼珠子,于是不怀好意地拆台道:“听说林先生之前也点了鱼翅烹熊掌,然后发现里面加了泻药。” 柳绮的脸色顿时僵住,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巴。 看着她的模样,李迹顿时捧腹大笑起来,几乎要在地上打滚。 抓获罪犯无数、见血见尸体都面不改色的堂堂柳大捕头以为自己又被他骗了,顿时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扑过去要收拾他。 打闹了一会儿,时间也差不多快过戌时半了,就在柳绮提出要走的时候,快要临近打烊的海月楼却是忽然热闹起来。 诸多带刀捕役冲进楼里,一把把明晃晃的尖刀即刻间把楼里的所有人都控制住,各门紧闭一个都不许放走,然后带头捕役开始盘问起掌柜和老板某些事情。 所有客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捕役和掌柜的对话中听出是有某位人物在外头被人谋杀了,而他最后所停留的地方便是这海月楼。 楼里一下子就变得骚乱起来,莫不是那杀人凶手就隐藏在这楼里?捕役们也没有去为了安抚客人们而解释更多,问到了林旗走时的包间和他最后接触的人,然后气势汹汹地带人冲上楼去。 正在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的李迹和柳绮被突然冲进来的一大群捕役吓了一跳,大约是见到柳绮在场,带头的江捕头态度和善,跟他们说明了事情的缘由,想问点林先生最后离开前的一些事情。 “唔,林先生啊,我早上就和他见过,他是早上出幕人府的,然后整个下午都没回来,傍晚的时候我请柳捕头来这里吃饭,正好遇到他吃完离开,还把包间让给了我们,之后就走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江捕头听着他的讲述,很认真地做了记录,然后突然问道:“据小二讲,他走的时候好像丢了东西在这包间里,然后是你捡到去还给他的,你和他最后碰面是在哪里?” 李迹装作思考状,然后道:“好像是在常人街那里,那附近有家面具铺。” 江捕头脸上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你回来的时候,大约是什么时辰?” “戌时差一刻吧。” “路上可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物?” “没有。” “他丢的是何物?方便透露下么?” “一个翡翠镯子,我交还给林先生的时候,他的情绪挺激动的,所以那件镯子对他应该很重要。” 江捕头接下来又问了些琐事,无非是关于林旗在幕人府中的一些情况,李迹全部回答地毫无破绽,等最后江捕头已经想不出什么问题能问了,道了句多谢打算离开,不过在走的时候,他突然又试探性地回头问了一句:“柳捕头的二哥苏秦,你可有见过?” 李迹摇了摇头。 江捕头眉头一皱,看向柳绮。 柳绮看了李迹一眼,也摇了摇头。 江捕头带着众衙役离去。 李迹走到窗边,看到他们提着灯笼的火光逐渐远去,才拉上帘子,笑道:“你猜那位林先生出了什么事情,居然连刑事府都惊动了。” 柳绮当然想不到那位幕人府门客林先生居然是被人杀了,只是听到江捕头最后提起苏秦,便自然而然地认为是二哥又闹出什么事了,脸色不大好看,闷闷地坐在桌边,没有回应他的话。 李迹倒无所谓,柳绮最后的那摇头明显帮他摆脱了最大的嫌疑,接下来苏秦会顺理成章地成为杀人凶手,所以他现在心情很好,轻轻拍着流光阁帘的几扇嵌贝,听着贝壳里的镶珠碰撞发出的叮叮声,说道:“明天我去幕人府的时候打听下,到时候再告诉你。” 柳绮对什么林先生不感兴趣,就算他被人谋杀了,她在意的也只是苏秦有没有参与其中。 李迹估摸着那批捕役还会去幕人府一趟,今晚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再联络苏秦,想了想之后,他终于想起了自己今天和她东聊西聊却偏偏没有聊到的一个重要话题,沉默片刻之后道:“苏秦的事,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柳绮怔怔地听着贝珠叮叮,没有说话。 入了夜的洛州城,星光月色如同昨夜那般明亮,擎着火把的刑事府众位捕役们在赶往幕人府的途中,江捕头和几位资历较高的捕役讨论着刚刚调查的线索。 “江大哥,你觉得那个少年,有没有可疑之处?” 江捕头仔细想了想,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道:“目前看来不好判断,不过我知道他是幕人府的贵客,与林旗应认识,所以他说的那番话应该是真的无疑,而且从他的话来看,他最后与林旗是在常人街碰面的,而林旗就死在离那家面具铺不足百步远的青灵巷口,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如果他是凶手,为什么敢这么说?” “从命案案发地四周散开查探,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只是在那小子说的面具铺后面的院子里找到了一件染血的黑衣和一张商教授的面具,估计是凶徒故意丢在那儿的。所以他肯定也没有骗我们,应该是不知情,才会这么说的。” 那几位捕役经过思考之后,也同样是这个想法,于是便暂时排除了李迹的嫌疑。 江捕头说道:“现在我们先去幕人府,最后确认那小子告诉我们的线索有没有错误,然后明天让府里查查那件衣服,如果衣料查不出线索,就着重看看针线工夫。还有面具,商教授的面具是在驱疫节过后士师大人才允许坊间进行仿制售卖,铺子里的账本已经带出来了,回去后交给府里查查近日有哪些人去那里买过面具。” 捕役们问道:“所以现在看来,嫌疑还是苏秦最大了?” 江捕头点头,手掌紧紧按在腰间刀鞘上,天上星光月光和地上灯笼火光交织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明暗不定,只听他说道:“这是一件棘手的案子,我们要做好长期辛苦的准备了,不管苏秦是不是凶手,我们都得硬着头皮查下去,否则只要他一日还在洛州城,我们就永无安宁之日。这个魔头,一定要除去。” “聊聊你二哥吧。” 柳绮闷闷地道:“有什么好聊的?” “请你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说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一定要亲耳从你的口中听到。” “你说今天难得高兴,怎么还提让人不高兴的事情。” 李迹在她面前坐下,一本正经地道:“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当难得为一件事高兴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一大堆的烦心事未解决,可难道这样就不该高兴了?喜喜悲悲,人生常态,该寻欢时便寻欢,该醉酒时便醉酒,该醒来时便醒来,有些事躲不过去。” 柳绮沉默片刻,说道:“本来你会请客就奇怪,现在看来果然很不对劲。” “被你看出来了。”李迹转眼间嬉皮笑脸。 柳绮捂额,一副就知道你是这德性的表情,无奈地道:“那你究竟想知道什么?知道我究竟是想向刑事府举报我二哥大义灭亲,还是对他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老实说,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做。” 李迹说道:“以你的性格,很少会很难对一件事做出选择,你究竟在为难什么?” 柳绮神色恍惚说道:“在我刚刚遇上娘亲的时候,她的柳丝记还没有发展到现在这样,家里的日子还很清苦,她一个女子想要孤身在洛州城做起那么大的产业,吃的苦受的累哪里是别人能体会到的,即便是常在夜里见到她躲着一个人抹泪珠子的我,也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这么辛苦,她一个婢女出身,主子死了只要重新找个男人依靠便好了,可她却说,这叫责任,当责任压在人身上的时候,并且你愿意将这份责任进行到底的时候,任何的不开心都能够容忍。所以她从小就教育我做女子不能完全只靠男人,必须要有自己生存养家的资本,因为在这个乱世,谁都说不准今日新婚明日出征的事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多少新妇一夜变寡妇?女人若没有本事只会在家相夫教子,失去了男人后可能连家都保不住,如何再教子?到头来只会苦了自己的后辈。我一直就是这么听过来的,这个家对我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家了。” “如果是从前的我,大概会直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吧。可现在不一样,我有这个家,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令这个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家更加不完整。” 李迹赞同她的话,也理解她的为难,正是在这种教育的影响下,她这才努力地去成为捕役,直到有今天的成就。可以说她没有被梦魔的身份所迷失,沉溺在只知杀人取食的世界里,而是选择融入人世,努力地去做一个‘人’,都是因为柳氏。 这个家,对她而言的确不仅仅只是一个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顺心意 “正因为你这样想,所以才一直做不出选择。” 柳绮喃喃道:“是啊,二哥从小就不让娘亲省心,他的父母抛弃了他,令他从小心里就生出了仇恨的种子,变成现在这样并不是他一人的错,我既然入了这个家,我就有责任重新把他拉回到正途上,不管是用什么办法,但我又不想让娘亲伤心,让大哥伤心,你说我该怎么做?” “我又能怎么做?” 她的眼里满是哀伤。 李迹说道:“但你如果犹豫不决而做不出选择,和视而不见有什么区别?所以你的不选择,实际上就是做了选择。” 柳绮的神情更加恍惚。 “我觉得,你想要的其实就是个顺心意而已,既不让自己有愧于洛州捕头的职责,又不想伤了柳夫人的心,两头顾来顾去,实际上却没顾上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自己的心意。” 李迹看着桌上的空盘,继续说道:“心意这玩意儿,其实就像女人的脸一样,说变就变,就比如你今天觉得我请你来海月楼吃鱼翅烹熊掌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没准儿明天你就不高兴了,觉得自己应该请回来,让我高兴高兴你才能更高兴。人的心啊,是最善变的,你连自己的心意都不去顾,还想顺别人的心?别逗了,我的柳大小姐啊,你为什么要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呢?” 柳绮回过神来,瞪大眼睛,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自己不正是站在捕头的立场上才感到为难吗? 李迹知道她还没听懂,便继续解释道:“不是让你站在捕头的立场上,或者站在柳夫人或者苏秦的立场上,你要以柳绮这个人来考虑,别管别人,就想如果你还没有当上洛州城的捕头,还没有被柳夫人收养,那时的你会怎么做?” 柳绮似乎听懂了一点,若有所思。 李迹把玩着桌上的一对青白玉镂空螭纹杯,笑道:“我今天也做了一件顺心意的事情,虽然那件事本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为了以后让自己的路走得更顺点,我也就遵从了自己的心意这般去做了,然后做起来的时候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其实不管是行善举或是做坏事都一样的,做事若是不顺自己的心意,便会越做越索味,越活越累,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不就是开心么?” “我说的开心不是只顾自己开心,而令别人不开心,但是站在矛盾的双方中间,你无论怎么选,都会令其中一边不开心,这是无法避免的,那么,你的为难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做你自己吧,不要考虑谁与谁,当年那个敢于站上伊阙关城头要王锈将军拔刀的姑娘,可不是你现在的这个样子。” 柳绮这下听明白了。 做她自己,做那个敢爱敢恨,身为魔却比谁都像人的柳绮。 少女想通之后,仿佛一下子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结,站起来,用女子之礼再次认真地向他答谢。 李迹心情更好,哈哈笑道:“按照江湖规矩,你或许应该以身相许。” 这次柳绮居然没给他脸色看,反而柔柔一笑,尽显少女娇羞风情。 李迹瞪大眼睛,一时间不知所措。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小厮温和有礼的声音:“客官,现在结账吗?” 他急忙以此为借口落荒而逃。 柳绮看着他狼狈奔出包间的身影,笑得也差点在地上打滚,算是回报了李迹之前笑她的仇。 等笑够了之后,她才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那扇被流光帘布遮住的夜窗,轻轻说了一句:“你说的没错,这才是我。” 夜已经很深了,洛河医庄里挑着昏暗的灯火,李迹上身赤裸地坐在越晗雪房间里。 “疼疼疼轻点啊,你这样会擦留疤的你知道?” 越晗雪裹着袄子坐在他背后,正给他小心翼翼地上药,听到这话后,微微一怔,然后说道:“真的疼吗?我已经很轻了。” 李迹痛苦得表情如同在挤眉弄眼般滑稽,愤怒地道:“当然疼啊!林旗可是个二境修行者,他留下的伤口会不疼就怪了,如果那时他用的是真的鞭子而不是腰带,估计我会要脱层皮。” 越晗雪没有理会他的愤怒,平淡说:“我记得你曾经跟我吹过牛,男人身上要很多条伤疤才好看。” 李迹瞪着眼睛说道:“我吹过这种牛?肯定是你记错了,你平常都懒得记东西,怎么可能记得我自己都忘了的话。” 越晗雪没有与他斗嘴的兴趣,上药涂抹贴布,然后又重新揭下再上药,以她的医术而言,这种皮外伤只要来回上几遍药便可,连包扎都不需要,事后也不会留疤。这是李迹要求的,与林旗的交战中他其实受了轻伤,身上好多条鞭印,如果江捕头那时怀疑他并脱他衣服检查的话,情况就麻烦了。他不能让别人看到他身上有受过伤的痕迹从而产生怀疑。 结束之后简单收拾了几下,越晗雪依照往常去喝了坛烈酒,然后准备睡觉。 李迹即将走出她房间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提醒道:“苏秦如果明天过来的时候我在幕人府,你就跟他说,最近尽量不要露面,刑事府的人已经把林旗的死怀疑到他头上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柳绮可能会来找他。” 越晗雪稍加思索,好奇问道:“他本来就是被刑事府重点通缉的对象,再背上一桩命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说,是因为柳姑娘来找他,他才需要回避,这是什么原因?难道她要亲自来抓苏秦?” 李迹见她平日里不想事,一旦开始思考果然比任何人都要聪明,便笑道:“我今天和柳绮那丫头聊过了,我给了她点建议,虽然不确定是她会不会决定亲自来抓,但对于苏秦个人来说,那绝对不会是件好事儿。” “看来又有个人被你害惨了。”越晗雪说道。 李迹耸肩,无所谓地道:“以防万一嘛,万一他恢复了兽魔身却反悔赖账怎么办?有柳绮盯住他,就算到时候跑了也总有一天能抓回来。” 醉意上来的越晗雪还没等他话说完便把他赶了出去。 李迹莫名其妙,认为她可能喝醉了,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背靠在门上,确认他走了之后,这位胭脂医仙才双眼微眯,望着窗台上那盆金花,喃喃说道:“越来越过份了。” 次日,依旧清晨,依旧寒露。 李迹早早起床,依旧如往常,把空的酒坛搬到隔壁酒铺门口,顺便走到隔街买了碗粳米红枣粥回来,喝完后换了身书生袍,把头发仔细地挽好,带上发冠,然后动身前往幕人府。来到幕人府时,门还是未开,他便坐在石阶上等待开门。 清晨的时间就在寒风中一分一秒过去。 他不知道不远处有很多双眼睛正在看着这里,甚至当他进府之后,一路走向尸老头的院子,中途经过林旗小院时,他所表现出的任何表情,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这些都被人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不过虽然李迹看不到那些眼睛感知不到那些强者的气息,他也知道自己这些天不能露出任何破绽,不能表现出任何可疑的地方,就像他从来就不知道林旗这个人的存在,像往日一样进府修行。 尸老头依旧让他挥链一个上午,劈三千,撩三千,扫三千。 到晌午的时候,这一对对眼睛才把他们一个早上收获的线索都传到了刑事府里。 此次是士师大人亲自审理林旗一案,所以刑事府早已忙活了一个早上,对于昨夜江捕头带回来的黑衣和面具鉴定结果也已出来了,只是对于这个结果,士师大人钟越并不怎么满意,因此现在脸色很不好看。 “那件衣服是织造局出产的,是专门售卖给城内猎户和渔夫的黑皮衣,从料子上来看,像是东城柳丝记和南城龙皮庄的手笔,但样式太老,早就三年前便产出了不知多少件,现在这两家早已经不使用这种衣料了,所以时间太久查不出来。” 钟越用手揪着下巴上稀疏的小胡子,沉声问道:“那面具呢?” 负责要案侦缉工作的官员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说道:“面具是常人街和青灵巷口那家名为阿廖面具的铺子里卖出的没错,产家是西城的皮工阁,由于这一季的驱疫节办得极好,商教授的面具便出产了相当多,且在各铺子和面具店里卖得极好,几乎家家都有人买,单是那家铺子里,近三日的成交量就达到上百件,所以也不可能再查下去。” 钟越听到这种结论,自然是脸色难看,狠揪下一根疏白的小胡子,忍痛忍怒说道:“也就是说从昨晚开始查到现在,你们唯一能查到的线索,居然还都是无用的线索?” 官员惶恐地弯下腰,低声说道:“大人恕罪,我等的确是无用,可那杀人凶手毫无疑问也是个老手,没有留下任何能威胁到他的线索,而根据案发地点的大滩血迹来看,林旗死前曾经过一番惨烈的战斗,所以下官有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钟越挥手不耐烦地道:“讲!” 官员凑近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林旗是洛大人门下的修行者,早年曾因为杀人入过狱,后来被洛大人保下出狱,但他从前的仇家还是有相当多,混迹在洛州城里也说不定,会不会他就是被那些仇家杀的?” 钟越眉头一皱,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可能不是苏秦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柳绮的选择 官员摇摇头,说道:“不,这件案子的最大嫌犯还是苏秦,只是或许并不是他一个人做的,因为此前他已经被洛大人重伤,失去了兽魔之身,在洛州城的街头,随时都可能有行人经过的地方当街杀人,这种自信和实力,我并不认为是重伤的苏秦能有的,他是个聪明人,没有理由冒着被不良人发现的危险自己出手。” 钟越伸手轻点着自己的下巴,发出苍老的冷笑声,说道:“他刚回来的时候,可就是嚣张地站在大街上散发着滔天魔气,像是在告诉全城的人,他是个堂堂兽魔,这就是有自信和实力的表现。” “如果他受那种伤势之后还有这般实力,那这件事恐怕就不只是一件谋杀案这么简单了。” 这官员的言外之意很简单,如果士师大人你不相信这件事,可它又偏偏是个事实,那就不是他能够破掉的案子了,里面所牵扯到的人或势力,足以令得整个刑事府都重视,那么自己破不了案也就不奇怪了。 钟越的确是非常不愿意相信苏秦会恢复实力,但同时在内心深处他也隐隐有那种恐惧,昨天傍晚林旗被人杀死在青灵巷口后,刑事府其实并没有很快发现,他们之所以知道林旗死了,是因为有人在刑事府外的石狮上看见了林旗的人头,就那么血淋淋地摆在那里,双目圆瞪,死前仿佛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惧。 林旗再怎么说也是个二境的修行者,能让他在恐惧之下被虐杀至死,凶手的实力不可能会低于修行二境,甚至可能是三境的修行者,如果那人真是受伤后的苏秦,那就太可怕了。 钟越哑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凶手肯定不止一个人。” “那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官员忐忑地问道。 钟越摸着下巴上的整撮胡子,一对黄豆般的老眼都挤在了一起,眼珠都差点看不到了,他缓缓说道:“先按常规程序把案子存档,然后继续追查苏秦的下落,如果他真的还在洛州城内,即便是躲在地下,也要把他给我刨出来。” 官员领命下去后,对李迹的跟踪情况也汇报上来了,正是报给他,这名官员看了一眼单子上所写的内容,没有觉得这个少年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便也懒得上报给士师大人,自行让跟踪的除魔师们撤去了。 就像那官员说的,敢在执法队遍布的洛州城中杀人,李迹的确是胆子够大,也够自信,如果在他动手时正好有个归家的行人路过,或许就有极大的可能性会暴露,不过他也不是赌这个时候无人经过那里,而是根本不介意被人看到,因为他最后的目的反正都是要嫁祸给苏秦。 林旗是幕人府的门客,还是修行者,并且昨天没有任何要出城的迹象,那他自然只能选择在城里动手,埋伏在他回幕人府上的路上,这样一来的确有被人看见的可能性,因此他戴了面具换了衣服,如果附近有执法队或城卫军,到时跑路也方便。 他是为苏秦杀人的,这个杀人罪责自然也只能由苏秦来担,这一点双方早已达成共识,你情我愿。 所以林旗的人头,也是苏秦亲自提过去放在刑事府外的。 至于余下尸身,已经进了他肚子里,化为他成魔的养料。 苏家。 由于苏秦的多日未归,柳夫人为苏秦办的接风酒宴最终不得不撤去,每日慕名来的宾客们也逐渐减少,今天终于是最后一位客人都离去了,从听到苏秦要回来的消息到现在,他们每一个人都想亲眼见见这位鬼谷子的徒弟,看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然而苏秦始终没有踏进这个他阔别了十年的家,没有在世人面前展现出他的一身所学。 府里的气氛从一开始的喜庆盼望,渐渐到失落担忧,最后已是心灰意冷。柳夫人令下人们撤去府中的灯笼和红纸,苏家终于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着和平常一样的生活。 尽管柳夫人和大少爷都没有说什么,但府内的下人终究是有管不住嘴巴的,他们埋怨着那位装神弄鬼弄出那么大排场却最终杳无音讯的二少爷,连带着柳绮都被说了几句,当柳绮偶尔在府里廊头或花园里听见这样的话,她的心情如何那些下人们自然是体会不到的,她也没有去责罚这些人的乱嚼耳根,而是自己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谁都不见,谁都不理。 整整从早上到下午,她就一直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她当然不是在看自己,即便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确是挺漂亮——虽然没有胭脂医仙那样漂亮,但那对楚楚动人的双眼,充满了灵气。娘亲和丫鬟们也觉得她很漂亮,可她总觉得这个词不适合用在自己身上。漂亮、美丽,那是用于那些弱质纤纤、人比花儿娇的女子身上的,她一个整日握刀的捕头,一个人人恐惧厌恶的梦魔,哪里有说漂亮的资格? 从小喜欢在外边撒野稍大点后舞刀弄枪立志做一个捕役的她,闺房自然不像是那些大小姐般粉妆玉饰,柔情蜜意地充满了少女待字闺中的春情,她的房间里挂满了各类刀剑,有长刀弯刀软剑短剑,那柄象征她身份平日最受她喜爱的捕头刀,就挂在她床榻的正前方。 她坐在铜镜前,除了能看到镜中自己的脸外,同时还能看到脑后墙上的那些映射着寒光的刀剑。 她在看它们。 她想拿起它们。 李迹告诉过她,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去选择。 “他杀了人,那么即便是我的二哥,我都应该秉公履行我的职责。”这是她那天对苏秦和李迹说的话。 这应当就是她的选择。 她一直在等自己做出这个选择。 外边有丫鬟喊小姐该吃中饭了,她没理会,过会儿又有丫鬟喊小姐该吃午点了,她还是没理会,连柳夫人亲自来敲门她都不开,柳夫人也知道她因为苏秦的事心情不好,后来也就任由着她了。 等到傍晚将至,房内光线暗淡些下来,镜子里都没有了刀剑的反光,她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选择。 她站起身,闭着眼睛从房间的一头到另一头,走五个来回,然后在第一百步时停下。 睁开眼睛后,看到面前的墙壁上挂着的是刀就杀,是剑就不杀,她这样对自己说道。 一百步到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自己最终的选择。 她正好站在那柄捕头刀的面前。 柳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毅然把刀从墙下取下,悬在腰间,推开门走了出去。 丫鬟们看到她出来,以为小姐关在房里半日肯定饿坏了,急忙端着糕点上来,但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不饿,就径直往苏府外走去。 外边是阴天,所以天色极暗,令人奇怪的是,昨天前天连续两个夜晚的好夜色,说明天气不错,通常情况下都不会有降雨雪的可能性,但今日不知怎的,天空上的云层极厚,就像一块大棉被,整座天空仿佛是被压抑着,夕阳的金光从云层的缝隙透射出来,霞光万丈,美不胜收。 她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天色,然后往洛河医庄走去。 李迹已经结束训练回来了,今天的训练量比昨天要大得多,总共万次挥击,让他的手累得完全抬不起来,真正到了尸老头所说的泻尽的地步,后来还是尸老头让人把他抬上马车送回医庄的。 因此当柳绮造访,提议让他带她去见苏秦的时候,正趴在床上有气进没气出的李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 “杀苏秦?不去。” 佩着捕头刀没穿捕头服的少女捕头平静说道:“我不是去杀他。” “那是找他一起吃晚饭?我可没钱再请你们去海月楼了,昨天光是一顿鱼翅烹熊掌就用了我五百两银子,还是在老板看在你的面子上和林先生那顿里出了泻药的事儿才减下来的,我一年多的积蓄都没了,哪里还能请得起啊?”李迹对自己昨天请客的事念念不忘,那幽怨的神情令柳绮相信这件事他绝对能记个一年。 “我连午饭都没有吃。” “还要我连同午饭一起请?天哪,柳大捕头你放过我吧,我晚饭也刚吃,肚子正撑着,手臂也痛得厉害,实在没力气陪你去了,要不改天?” 柳绮说道:“今天对我很重要,如果你带我去,改天我回请你一顿鱼翅烹熊掌。” 李迹一下子从床上翻坐起来,神情严肃地道:“你说的是真的?” 柳绮拍着腰间的刀鞘说道:“我以它的名义发誓。” 捕头刀的名义就是捕头的名义,就是她柳绮的名义,所以李迹选择相信她。 越晗雪还坐在桌上吃晚饭,李迹都吃完了好一会儿了她却还没扒完那一点点饭,正在奋力对付着碗中那尾黄花鱼的时候,二人走出房间,李迹换了身衣服像是要出门去,她疑惑地问道:“今晚会落大雪,你们还要出去?” 李迹笑道:“我们会带伞去。” 外头寒风渐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满天雪,雪中刀 十一月份的天气,按理说是冷风阵阵万物萧索,然而今日的白天却是有些闷热,因为天上覆盖着厚厚的云层,就像是厚被子一样把洛州城盖在下方。而到了傍晚刚过,第一缕夜色降临的时候,这份闷热终于随着云朵中飘下的第一片雪花消散。 初雪自然不可能会是鹅毛大雪,片片晶莹的五角雪花不急不缓地从天空中飘落,落到地上的时候很快就融为雪水,像是天空下了一场小雨,为整座洛州城添缀了些许湿冷。 李迹和柳绮二人在路上虽然带了伞,可却并没有打起来,因为柳绮需要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冷漠,身心皆冷下来,握刀才能握得紧。她不想撑伞李迹也只好陪着她淋雪。 好在这种小雪化作的雪水并不是很冷,反而有股渗透进肌肤的凉意,可让人一直保持清醒。 二人离开东城往城郊而去,那里有一片作为乱葬岗的郊区,无数乱坟中有一间小木屋,苏秦就在那里。 一路无言,李迹和柳绮踏着雪水而行,十多分钟后终于到了。 天上落的小雪渐渐大了,那间小屋远远地看过去好像被妆成了银白色,毫无烟火气,甚至充满了冰冷的死寂。 这本来就是李迹处理尸体的地方,附近还有不少乱坟,死气重自然可以理解。 可是柳绮此刻所感受到的冰冷,并不是那种死人的冰冷,而是由一个活着,人心却早已死去,肉体也即将腐朽的恶魔身上发出的冰冷。 那个恶魔此刻就在草屋的房顶上,铺雪而坐,头望夜空,像是在看星星。 然而既然天空落雪,星星早就被挡在了云层的后面,根本就不可能看到星星,但从苏秦专注的神情来看,他似乎看得见。 听到有人踩着雪水走来的声音,他没有把头转过来,因为他知道是谁来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果然比往年要早,只是十一月初便迎来了小雪,所以,你们来得也很早。” 李迹抬头说道:“的确是很早,现在连酉时都还未过去,这个夜晚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你们兄妹解决问题。” “要有问题才能解决问题,而问题往往都是人为自己制造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自寻烦恼。” 苏秦把脸转过来,正视她,问道:“我的妹妹,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李迹和柳绮同时一惊,因为他们看到了苏秦的眼睛,那对眼睛里瞳孔已经消失了,全是眼白,像是被雪花飘染过一般。 柳绮啪得向前踩出一步,雪水溅出,地上一个深深的脚印,她把手放在腰间刀鞘上,寒声说道:“你已经变回兽魔身了?” “没错,多亏了李迹小兄弟,替我杀死了林旗,我吃下林旗的血肉,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来炼化,现在终于差不多了。” 苏秦拉着自己的眼下角,把上面的条条黑色血丝展现给他们看。 柳绮却没有看他,而是转头看向李迹。 李迹神情不变,他本来就打算让她知道。 柳绮脸上流露出被欺骗的愤怒,按着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寒刀在鞘间颤抖不停。 李迹淡淡说道:“这件案子,事后再算。” 苏秦忽然出声道:“是我请他帮我出手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之间需要解决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你打算怎么解决?” 柳绮深呼吸几口,周围不知何时已变得极冷,她呼出去的白气在刹那间就凝结成霜,她转回头,看着这个坐在屋顶的男子,认真说道:“我要挑战你。” 苏秦的双眉一皱,落在上面的雪花瞬间被挤裂。 “我说过,我是洛州城的捕头,所以不可能对你的罪行视而不见,于公,我杀你是对的,但你同时也是我的二哥,所以于私,我杀你又不对。我总算明白法家和儒家最大的不同了,那便是这份不义,因此我最终做出了这个选择。若你落败,便乖乖随我去刑事府伏罪;若我落败,就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大可自在离去,逍遥法外。” 少女清冷坚定的声音,在呜咽的寒风飘雪中轻轻回荡,如同片片雪花在坠空中旋转,穿透寒风和夜色,清晰地传到苏秦的耳中。 这个选择和李迹所预料到的一样,这的确是真正的柳绮才会做出的选择,这个既秉公又徇私的选择,就是她顺心意的选择。 不论对与错,先战过再说。 虽然有些不自量力。 苏秦事先并猜不到柳绮会做出这种选择,他听了这句话之后只是沉默,他的沉默令周围的世界也死寂一片,仿佛连风雪的声音都消失了。 从柳绮的态度上来看,她绝对是认真的,那这便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虽然她的确是有些不自量力,苏秦未受伤前的实力相当于是修行第四境元婴,与成名多年的书生剑客洛溪战个平手。柳绮即便已成魔多年,也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层次,顶多比第三境的姚尧稍强,在这样的实力差距下柳绮想要挑战苏秦,简直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可她却直接坦言若她落败,便可放过他的一切罪行。 这究竟是她有实力的自信表现,还是她只是想要找个借口放过自己? 苏秦在心中默然想道,不管是哪个缘由,自己的这个妹妹的确有让自己重视的资格。 不过重视并不代表敌视,他苏秦虽然是以食人为生的兽魔,却也不会对自己的亲人动手——即便柳绮还只是他的义妹,他也不否认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仍有亲人,对亲人下手,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所以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与你动手,洛州城里有无数的人在找我,在我的目的达到之前,我现在并不想惹上一身麻烦。” 柳绮冷声道:“你放心,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战斗,我不会让任何人插手,即便是洛大人来了也一样。” 苏秦说道:“他来的话,只怕你们两个也在劫难逃。” 柳绮没有反驳他这句话,根本对此无所谓,她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因任何人而更改,就像当年她执意要走上伊阙关城头挑战王锈,为此跪在雪地中三天三夜,才最终换来那一战。苏秦是很强,但现在他们之间的差距绝不会比当年她和王锈之间的差距还大,那么她凭什么退缩? “就算你不动手,我还是要动手,今晚,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柳绮握刀,抽刀,飞雪夜色间即将有一抹刀光亮起。 就在捕头刀即将出鞘的时候,一只手掌突然按在她的刀柄上,将抽了一半出来的刀重新按了回去,锃的归鞘声在雪地间显得极为刺耳。 那不是柳绮的手,是一只长满白色骨刺的枯手。 柳绮脸色震惊地抬头看向这只枯手的主人,入眼的不是苏秦的脸,而是一张惨白色的骷髅面具。 这就是完全体兽魔的苏秦? “如你所见,我要击败你只需要一瞬间,你还是放弃吧。”苏秦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就像周围的飘雪一样冰冷。 柳绮眉头一竖,咤道:“这话等你胜了再说!”她一肘狠狠向苏秦砸来,带动周围的风雪,呜咽声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暴烈的呼啸声! 这一肘的速度极快,苏秦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狠狠击在了他的面具上,一下子将其击飞出去,重重摔在前方雪地里。 李迹吓了一跳,苏秦居然被一下子打飞了? 还好,苏秦很快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并抓了一把雪敷在面具上揉了揉,轻笑一声说道:“脾气还真暴烈,不愧是堂堂捕头。” 别说裂痕了,他的面具上连一道白印都没有留下,柳绮知道刚才这一下苏秦只是故意让她打中的,这不仅没有让她退缩,反而更被激起了好胜心,冷笑一声,这次终于抽出了刀,脚步一旋,寒刀在寒风中一抹,一道刀光便是在苏秦的头顶斩来。 这一刀的刀势极为凌烈,寒白刀锋,切开了夜色切开了满天雪,仿佛什么都能切开。 但是面对这惊艳一刀的苏秦,只是做出了一个张开手掌的动作。 下一刻,被刀锋席卷的满天雪花都静止了一刻,像是时间停滞般,那柄纵横无匹的刀锋,被他的手掌死死抓住。 无法再往前半分。 任凭柳绮怎样使力,刀锋都像被嵌住了一般死死地卡在苏秦的手掌中,而苏秦看上去像是完全没有任何事般,徒手抓着这锋利得足以劈开他身后那间木屋的刀锋,掌心没有淌出一滴血来,手背上的骨刺朝天直刺,显得狰狞无比。 面具下的苏秦深深吸气,虽然嘴巴被挡在面具下,但周围的风雪却在这一吸之下,顷刻间倾斜而来,绕着他的周身旋出一股龙卷雪,疾掠地速度足以迷乱人眼。 这股龙卷越卷越大,仿佛天下大雪都如影而行,倾斜向这边而来。 柳绮终于感觉到那股令自己全身都动弹不得的刺骨寒意,那是绝对的实力差距,就像天上的苍鹰面对地上的家禽,虽属同类,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距。 苏秦看着她因寒冷和惊恐而收缩的眼睛,笑了笑,说道:“现在,你还有继续挑战下去的信心吗?” 柳绮抬头,死死地盯住他这张冰冷的面具,没有说话,但苏秦看到了她眼底荡起的一缕黑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拼命的理由和生存的道理 柳绮的明亮黑瞳之中,随之出现了青紫色的漩涡,苏秦望进这漩涡之中,只觉像是有无尽的吸引力,仿佛有一只手从里面抓住他要把他拉进去,连同他的心神一起陷入漩涡之中。 当苏秦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全身顿时大震,黑气如泉水喷涌而出,混进周身卷雪之中,像是白纸上被漂了黑墨。 精神冲击失败的柳绮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白,她实际上已经用梦魔的实质化魔念直接冲击到苏秦的脑子里去了,只可惜他们之间的魔念强度相差太大,所以受到了反噬。好在身为梦魔,她与别人进行神识精神力的直接对拼时,即便失败反噬的后果也不会像别的修行者那样严重,轻则震荡失忆重则成为白痴.截教三境中,梦魔修聚气境,最大的武器便是魔念,梦魔魔念要比同境界影魔和兽魔不知强大多少,被梦魔伤害的人可能不会死,但脑子绝对不可能是完整的。 而苏秦说过,在正常情况下,三魔强大与否、境界高低都是靠自己魔气强弱来决定的,而魔气随成魔年岁而增强,成魔越久往往也越强。但此刻在苏秦身上,这个情况显然不是正常情况了,柳绮成魔已有许多年,苏秦成魔还只有十多天,这两者的差距,结果居然是柳绮惨败。 对方和自己的实力差距已经不需要试探,所以柳绮当机立断,选择弃刀后退,小碎步踩着轻雪向后滑去,正好堪堪躲过那道猛然扩大的龙卷雪。 听得雪呼啸和风肆虐,她的捕头刀从风雪中飞出,斜斜插在她面前的雪地中。 龙卷雪散去,苏秦的身影立于雪上,手背上的骨刺和脸上的面具都消失了,双手负于背手,神情冷漠地如同覆着冰雪,看着面前的柳绮说道:“连你最擅长的手段都无法奈我何,这还有必要打下去吗?” 柳绮把刀从雪地中拔出,冷笑道:“你怎知那是我的最强手段?” 苏秦神情不变,只是当她在耍小女孩性子。 可柳绮毕竟不是李迹,她从不耍嘴皮子,尤其是在这种关乎尊严的战斗的时候,她往往是带着必死的决心,当年她有勇气面对将军榜第五死战不退,硬生生扛下其五十招,便是靠的这份意志。 魔念便是意念,意念便是意志,极致的意志,便是死志。 当年她怎么挡,现在就怎么战。 她再次掠向苏秦。 二人战起满天雪。 李迹的眼神从刚开始对二人实力的惊艳,到他们之间差距过大的震惊,最后终于产生对那位少女的不忍。 砰的一声,柳绮被一脚踹飞出去,一棵枯树倒。 苏秦追进,一脚踩下,少女深深陷进雪土里,土地沿着这个坑向周围裂开数十道长度惊人的裂痕。 下一刻柳绮从坑里炸起,一刀劈烂苏秦的左手袖子。 然后她被苏秦用手抓着脖子提了起来,随手一丢,直接丢进了草丛深处的枯井中。 如此天气,枯井底下的石头早就是冻得坚硬无比,整个人被丢进去,便听到低沉的咚一声,仿佛是头朝下撞在石头上发出的声音,听得便让人心惊不忍,李迹脸上已充满了担忧。 等这个姑娘爬出来时,她早已经是头破血流,浑身伤痕。 梦魔的肉身强度不比同境界兽魔,甚至连影魔都不如,曾经她能够用额头就挡下姚尧往日半成水准的暴风穿神指,并且毫发无损,可现在面对境界远超过她的苏秦,她身上已不知多出了多少道伤痕。 但是她的眼神还是之前那般坚定,咬着牙再次去捡起被丢在雪地中的捕头刀。 苏秦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拿出全部的实力来,而柳绮已经是伤痕累累,这根本就是一场无意义无悬念的战斗,若不是他对柳绮对苏家抱有歉意,早就痛下杀手了。 李迹的尸房已经快被他们两个拆了,他终于也看不下去了,拦在柳绮面前,沉声道:“够了,你打不过他的,没看到他现在即便不是完全体,你都完全不是他对手吗?” 柳绮嘴角淌出来的血都凝成了冰珠,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摇头,只是摇头,一句话不说。 她再次举臂抬刀,却像是没有力气了一般,刀突然从手中滑开,直直插入脚边的雪地中。 柳绮嘴唇微颤,弯腰就要去重新拔出刀,却被李迹双手猛地按住肩膀。 “你别管我,这是我的家事,我只是在清理门户。”她低声说道,虽轻却像是有极强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李迹和苏秦的耳朵里,令得他们脸色都动容。 李迹摇了摇头,说道:“我陪你来找他,可不是来见你被他打成一个白痴的。” 他自己弯下腰去,拔起那把刀,用袖子擦了擦这把刀上的残雪,说道:“你没有辜负这把刀,你已经尽力了,认清事实吧,你败了。” 柳绮咬着嘴唇,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说道:“我还没有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 苏秦听着她这话,神情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到底在坚持什么?仅仅一个洛州城捕头的身份真的至于让她这么拼命?自己不过是杀了个乞丐,杀洛溪未遂,请李迹杀林旗,三条人命,其中真正算到他头上的顶多就是一个乞丐李九而已,这件事与她何干? 他不解,所以他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抓我,仅仅因为你是洛州城的捕头?” 柳绮摇头说道:“不,如果只是这个原因,我不会亲自来挑战你,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我会让更厉害的人来,比如洛大人,我之所以来,是因为你是我的二哥。” 被李迹搀扶着才能站住的她,声音很虚弱,但仍是坚定如石头:“从你寄信来说要回家那天,我和娘亲,还有大哥就一直在等着你回来,我是后来领养的所以没见过你,但他们已经十年没见你了,你不知道他们知道这个消息的那天,脸上的笑容到底是怎样的。我想我会永远记住他们的笑容,记住他们的期盼。那也是我的笑容和期盼,因为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我执意要抓你,向你动手,是因为我生气。我生气,是因为你没有把这个家当作是一回事,没有把这个家里这些关心你的家人当作是一回事。这个理由,足够让我和你拼命,明白了吗?” 苏秦眉头皱的极紧,像是要提醒自己这个妹妹,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别忘了你是一个梦魔,和人类做家人,那还叫魔吗?” 柳绮同样一字一句回应他:“魔都是从人变过来的,和人又有什么区别?我只知道,我的命是人类救回来的,我这些年的生活都是人类给我的,我是在人群中长大的,我是为了他们而变强的,这些就已经注定了我是一个人。” 苏秦像是恨铁不成钢一样地摇了摇头,说道:“把人类当作亲人了啊,可笑。你知道我们这个世界最可悲的物种是谁吗?那就是我们这些生活在人群中像孤魂野鬼一样的兽魔,白天,我们要披着人皮和所谓正常的人类在一个团体里一起生活呼吸,吃着猪肉羊肉牛肉鸡肉等等噘着都没有味道的所谓的肉。我们不能吃素食,因为那样会吐。我吃过一次,那一次的结果是我吐出了将近半斤的胆汁。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我想的是,为什么他们要这么痛苦?连享受美食的权利都要被人剥夺?填个肚子都要躲进黑暗之中?兽魔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想了很久,后来我明白了,原来一切都只是因为七百年前截教输了,输给了阐教和大周,所以它灭亡了,成为了魔教,所以它的道统传承消失,不得不分裂出三魔这种低劣可悲的生物来苟延着截教的香火,现在的三魔,每一个都是被人变过来的,我的妹妹,或许你忘记了是谁把你变成梦魔,忘记了自己如何在梦里四分五裂,但我没忘,我永远忘不了变成兽魔那一刻自己皮开肉绽血崩骨裂的痛苦。” 李迹皱眉道:“你不是自己选择成魔的吗?” “没错我是自己选的,就因为知道会有这种痛苦,我才在决定自己要成魔的时候选了兽魔,只有体会这种痛苦,才能升华这种痛苦,让痛苦伴我成长,激我前行,让我有勇气去挑战这个错误的世界,摧毁这个腐朽的王朝,纠正这个万恶的世道。” 李迹丝毫不掩饰他的鄙夷说道:“你这才叫自虐。” 苏秦淡淡说道:“孟子先生曾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不受其苦,怎能成为担大任之人?” 雪花飘至他的脸上,触着他的平淡,渐渐平淡变成了面无表情,变得比雪花更加冰冷。 然而一句还要冰冷的话响了起来:“你说完了吗?” 苏秦愕然看着面前雪中的少女捕头。 柳绮面无表情,说道:“说完的话,我们继续打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极境魔婴 “说完的话,我们继续打吧。” 苏秦被她这话噎得有些无语,没想到自己费尽口舌地为她讲道理,她却像是当作了雪吹风过掉了,不由得无奈地道:“你可真是不讲道理。” 柳绮冷冷地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什么时候需要讲道理了?” 苏秦笑了笑,这话倒是有道理。 看着她从神情复杂的李迹手里抢过刀,摇摇晃晃地提起,刀尖对着他,苏秦只是微微一沉默,便收敛了笑容,说道:“生存同样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所以就算你认为再恶心,我还是要杀人吃人,只有这样,我才能活得有意义。你要我跟你去刑事府伏罪,我只能给出一个答复,不可能。” “那你就踏过我的尸体后,再继续你的罪恶吧。” 苏秦叹道:“你这是逼我啊。” 柳绮懒得再多说什么,实际上也是她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此刻提着刀都提不直,刀身乱晃的,她还是紧咬着牙,挣脱李迹的搀扶,眼中黑气再次荡漾了起来,这一次黑气汇聚到了她的脚下,她脚步一踩用力猛地快了起来,朝着面前的苏秦冲去! 苏秦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徒手应对她的冲砍,只见他深深吸气,口中再次如深水漩涡般吸进漫天风雪,同时吸进的还有周围世界的寒冷,风雪不断进入口中,他的头发、眉毛很快就结出了浅浅的白色冰霜,身上的皮肤开始转向蓝白色,就如同身上结冰了一样,一股带着冰霜气息的黑雾,从他的身上缓缓飘了起来。 柳绮紧盯着他的脖子,手中的刀早已做好了砍进去的准备,可就在她前进的路中,一根冰刺陡然从地底下刺出,差点将柳绮的脚底板穿了个透心凉。 柳绮微微一惊,正当想要调整脚步时,又是一根冰刺钻出,这次是擦过了脚边,防雪的靴子被抹去了一块皮。 哧哧哧哧哧—— 一根又一根冰刺接连钻起,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冒出,柳绮的脚步彻底乱了,无法再保持高速冲向苏秦,只得专心应对脚下的这些冰刺,好在它们虽锋利且毫无征兆地刺出令人防不胜防,但速度不是很快,所以要躲过不是很困难,也许是苏秦没有真正要伤害柳绮的意思,她并没有受伤。 李迹顿时瞪大了双眼,这明显不是兽魔的能力,难道是五行阴阳术? 接下来又是一连排的冰刺,突突而起像是一排栅栏,逼迫柳绮不得不跳了起来,往后跃出好远才脱离了冰刺的攻击范围,但这样一来,她和苏秦的距离又拉开了,她根本无法在这样的距离下攻击到对方。 转头看了看李迹,见他一脸凝重加微微兴奋的表情,柳绮能猜到这可能就是苏秦说的本经阴符七术,冷哼一声,心中思转起对策来。 见她后撤,苏秦停下了吸雪的动作,同时地底下的冰刺也不再冒出,他张口吐出的气息中带着蓝色的冰砂,声音也冷若寒冰,飘荡在夜空下:“这是本经阴符七术中第一术,盛神法五龙里面的冰咒术,属于阴阳家的法术,你觉得如何?” 柳绮不说话,寒着脸再度冲去,苏秦也再次张口吸雪,果不其然冰刺再度出现,不过这次柳绮并没有慌乱地四处躲避,而是唰唰瞬间十刀砍出,面前一排排冰刺瞬间碎成漫天冰屑。 苏秦停止吸雪,惊讶地咦了一声。 李迹心中暗夸柳绮的聪明,因为他也已经看出来了,苏秦必须要在张口吸雪的时候,才能控制地下钻出冰刺,那柳绮就只要看准他的动作,感受到他魔气的变化,便能提前预判出冰刺刺出的位置和时间,他们两个同为截教三魔,使用的都是魔气,自然能像寻常修行者战斗之间一样感受天地灵气变化而判断了。 苏秦境界的确是高,但战斗的经验,柳绮和他远远要高过苏秦,当初她在和王锈战斗的时候,可是连这个优势都没有,因为王锈和她并不是同类修行者,且王锈身经百战经验无比丰富,可她仍咬着牙挺过了五十招,其中很大一部分,便是仰赖战斗时的眼光判断。 苏秦由于一直没拿出真正实力怕伤到她,也就一直小看了她,不过是几个愣神的功夫,柳绮已经如风般掠至苏秦眼前,手中刀光狠狠落下,这一次苏秦可能来不及躲! 柳绮是用尽全力劈下去的,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把握到苏秦的破绽不容易,若是再留手,自己这一趟真的就是白来了。 这抹刀光,映着苏秦微微恍惚的神色,在李迹震惊的目光中,狠狠劈在了他的脖子上! 深深嵌入骨头! 柳绮的目光随着初时的狠厉瞬间变为震惊,然后是迷惘,这么容易就得手了? 先前无论是近身战还是远程战,自己都是毫无悬念地落入下风,甚至在近身战中持刀的自己被徒手的对方近乎完虐,无论是格斗技还是力量,苏秦都是完胜自己,可现在,她虽然依靠经验避开了苏秦的冰咒术,可真的想不到自己在拉近距离后的第一刀就能得手,这简直不合情理,像是苏秦故意站着让她砍一样。 就连李迹也是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理解,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苏秦完全是有反应过来的机会,因为当时他的眼神就一直盯在柳绮握刀的手上,彻底看清楚了她挥刀的动作,又怎么可能躲不开这一刀。 但他的确是没有躲开。 这把捕头刀的确是砍到了他的脖子上,并且深深砍进了骨头,实实在在地发出了刀锋砍在硬物上的声响。 只是苏秦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他中刀了,但是伤口并没有血流出。 那声音像是砍在骨头上,实际上那又像砍在冰块上的声音。 苏秦的头颅从脖子上断裂,砸在雪中,发出沉闷的咚响,并被高高溅起的雪盖住了大半。 柳绮的震惊还未消退,苏秦脖子以下的肩膀也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缝,并且越来越延长越来越扩大,然后裂至手臂、上身,直至全身裂痕,簌啦啦地仿佛冰块被打裂的声音,最后他整个人碎开掉落满地。 这些碎块逐渐化为冰水和雪融在了一起。 原来柳绮砍中的只是一块冰。 “这一刀,很好。”漫天风雪里飘着苏秦的声音。 柳绮踩着地上的那些冰屑,转头四顾,仍是听不出来苏秦的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仿佛每一片雪花中都有他的声音,每一道寒风中都有他行掠的身影。 明明之前还是一个大活人,居然顷刻间便成为了一座冰人,那一刀实实在在地砍下,却仿佛劈出了无数个苏秦,正躲在天空中的无数缝隙里无情取笑着她,柳绮何时曾见过如此诡幻之事,几乎都被吓傻了。恐怕这是只有那些传说中隐藏在世间的大修行者才能展现的神通。 她今晚挑战的对象,居然是这等境界的人物? 这位梦魔少女觉得今晚所见到的一切,仿佛都跟幻觉一样。 这时天上忽然降下这么一句话。 “影魔的极致,是化世间万千生灵。” 然后一片雪花飘了下来,变成了一个苏秦。 接着一道寒风卷了过来,变成了一个苏秦。 忽的天地之间狂风暴雪,每一片雪每一缕风,都是一个苏秦。 这个世界,有成千上万个苏秦,有成千上万个苏秦的影子。 与这幅情景相比,李迹的影子简直渺小如蝼蚁。 李迹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双眼瞪直。 这么多的影子傀儡?这么多的影魔? 谁来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无数苏秦那悲悯又神圣的声音在天空中同时响起:“梦魔的极致,是把梦境变成现实。” 所有苏秦眼中齐射黑紫色光芒,瞬间照进风雪,瞬间令天地失色,像是有无数个梦魔,将他们的魔念冲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脑子里。 李迹和柳绮眼中的世界,已不再是这个飘雪寂冷的乱葬岗尸房,而是变成一片尸山血海,无数死尸争着要从地底下爬出来,像是冤魂索命,扭曲着身体朝他们爬来,周围开满了血色的花,这些血花从空中翩然而下,坠入泥土然后开放。 当他们眼中的世界消失后,睁开眼来,发现周围所有的乱坟都不知何时被人所刨开了,一段段或腐朽或新鲜的尸体残骸露在泥土外,散发着恶臭,除了血是白色的之外,简直和梦里的世界没有区别。 那仿佛神降下的声音再度响起:“兽魔的极致,是吞日月天地星辰。” 大雪骤然而止,寒风陡然停歇。 天上的厚厚云层,不知何时也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仿佛被天狗咬开了一样,从洞里透下了星光,照映着越来越小的落雪,犹似仙境。 “仙,修身养性,无情无欲,无为破道,敬天逆天,以此终为仙。” “魔,不尊天道,但循本心,是非对错,善恶难言,极道始为魔。” 万千苏秦消失,只剩下一个浮在半空中,站在星光下,面带微笑看着他们,说道:“而当三者极境之魔相通之时,便是魔婴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雪中授阴阳 据传截教的圣经中曾有记载,当年截教覆灭后,某位幸而不死的截教门徒为了继续传承截教的香火,开创出了分裂三魔之法,以此躲过阐教对修炼截教功法的门徒的大屠杀,苟延残喘至今。而那些靠着变成三魔瞒天过海活下来的截教余孽们,也一直都想着找回截教曾经的修炼方法,阐教弟子悉数登天后,若他们能够重回当年水准,定能覆灭大周王朝完成复仇,只是他们苦寻了几百年,也找不回当年失传的截教功法。 而那位开创三魔之法的截教门徒,百年后也早已不知所踪,是被诛灭还是登天,圣经中并未记载,不过那人曾经在圣经中留下过一句话,那便是三魔各自修炼至巅峰时,便可相融成为魔婴。 阐教五境中,第四境名为元婴,是修行者借天地灵气使用天地之力的起始,筑基是将天地灵气积蓄在体内,开光是在体内形成炼化灵气的“莲台”,心动是莲台成功将天地灵气炼化为自身体内的“莲子”,而到了元婴境,已经有无数成熟莲子的莲台中便会诞生出元婴,元婴是天地灵气孕育孵化出来的,修行者便是靠它才可使用各种神通广大的法术,这便是元婴境名字的由来。 截教虽然分化三魔而导致修炼方法完全不同于阐教,并不需要借助天地灵气,而是以秘法改变身躯,舍弃天地选择成全自我,然而仙法终究万变不离其宗,融合三魔之后进入的魔婴境,便和当年那位开创三魔功法的截教大门徒一样,只是他修为更高,魔婴境算是他的弱化模板,截教既然出身仙道,终究还是要回到仙道,那么便和元婴境一样,可操纵天地的力量。 此时的苏秦,便是魔婴境,所以他挥手能让天上大雪骤然消失,抬手能使地下死尸浮至地表。 世人只知截教余孽有三魔,三魔以食人来增强修为,如此邪门歪道之法也就令三魔上限不高,所以七百年来纵使有无数截教余孽出世,仍是惨败在阐院和大周王朝的镇压之下,连风浪都翻不起一点,甚至都无法在史书上留下某位截教余孽兴风作浪的一笔。但世人同样不知,截教余孽之中之所以没有出一个能与阐院抗衡甚至只是境界媲美道家诸位教授的人物,是因为三魔极境之上还有魔婴境,魔婴境之上还有碎虚境,而这两个境界,自古以来没有几个截教余孽能达到。 不是因为难,是因为太难。 即便是通阴阳知生死的鬼谷子之徒苏秦,学过了本经阴符七术后,都是以重伤为代价的破而后立之道才进了这个境界。 这便是进入魔婴境的难度。 “这便是魔婴境。” 苏秦缓缓说道:“我已经不是兽魔了。” 他此刻的确不再是手背生骨刺、脸上覆面具的完全体兽魔了,在充满凌厉威严的双眼之中布满着黑色的血丝,身后有影子若隐若现,仍旧瘦弱的身躯内藏着的是足以开山填海的力量。 他有梦魔的魔念,有兽魔的身躯,有影魔的影子,他是三魔融合的完美魔体。 曾领教过一次他本事的李迹,现在像是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 几天前,苏秦还只是兽魔炼体境的巅峰,便能与元婴境的书生剑客洛溪战成平手,如今,他在重回兽魔身之后,一日登上魔婴境,直接超越了洛溪。 现在的洛州城内,或许已经无人是他的对手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柳绮面无血色,瘫坐在雪地中。 苏秦像神仙一样地漂浮在半空中,俯瞰着下方的二人,笑容很温和,笑意很漠然,高高在上,像是苍天俯视大地那样。 他此时的确有俯瞰李迹和柳绮这两个少男少女的资格。 在他面前,柳绮先前所说的挑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苏秦本就没有要与他们战斗的意思,之前与柳绮之间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小打小闹,他不轻易动手,动手就要杀人,一旦要杀人,便饮其血食其肉。 只听他抬头看着云层越来越浅空洞越来越大的天空,像是终于在后方看到了被掩住的星星和月亮,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师,那个有时有些为老不尊爱使唤人记性不好,但大部分情况下都给人神秘可怕之感的老者,想起自己做出的选择和鬼谷子对自己的期盼,那些老师日日催促蛊惑自己和他学纵横术的日子,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日子和十年前已经模糊的记忆,苏秦脸上浮现出伤感的神色。 伤感不是悲伤是悲悯,那是长辈看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后辈的惘然欣喜,那是老师看着自己学生传承了自己知识最后即将出师的欣慰悲伤,那是即将战死沙场在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的英雄对后人的精神承载,这一刻苏秦想起了老师把本经阴符七术传给自己时的情景。 衣袂飘舞随风而抖,苏秦在风中缓缓念道:“盛神法五龙,盛神中有五气,神为之长,心为之舍,德为之大;养神之所,归诸道。道者,天地之始,一其纪也,物之所造,天之所生,包宏无形化气,先天地而成,莫见其形,莫知其名,谓之神灵。故道者,神明之源,一其化端。是以德养五气,心能得一,乃有其术。术者,心气之道所由舍者,神乃为之使。九窍十二舍者,气之门户,心之总摄也” “转圆法猛兽,转圆者,无穷之计也。无穷者,必有圣人之心,以原不测之智;以不测之智而通心术,而神道混沌为一。以变论万类,说意无穷。智略计谋,各有形容,或圆或方,或阴或阳,或吉或凶,事类不同。故圣人怀此,用转圆而求其合。故与造化者为始,动作无不包大道,以观神明之域” “实意法螣蛇,实意者,气之虑也。心欲安静,虑欲深远;心安静则神明荣,虑深远则计谋成” “散势法鸷鸟,散势者,神之使也。用之,必循间而动” “损悦法灵蓍” “分威法伏熊” “养志法灵龟” 七种不同的法术口诀,从他的嘴里缓缓念出,语速很慢,声调很轻,字字却如惊雷,在这已经无雪的夜空下回响。 苏秦使用的是梦魔的传音术,所以即便再响也只有李迹和柳绮二人能够听见,就算他们失神没有听清,这些口诀也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们的识海里,就像是传承一种深深刻在心中的精神。 当听完之后,二人还是神情恍惚,呆呆地看着夜空下神明一般的苏秦。 “这就是本经阴符七术,希望能有对你们的境界有所参悟。” “不管是修聚气境的梦魔,还是意欲境的影魔,你们最终走到尽头时,都要面对再进一步的选择,这七术到时或许能为你们指引方向,不尊天道,但循本心,极道始为魔。你们应该庆幸彼此为伙伴,三魔并不是独立的,最终要成为一个个体,不过要成魔婴境,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你们以后便会知道的。柳绮,以你现在对于梦魔的觉悟来说,这个条件或许你一辈子都完不成,那你这辈子也就没有进入魔婴境的希望。我希望你能慢慢改变自己,这是一个哥哥对妹妹最关心的期盼。还有,我最后还是不会踏进那个家一次,你替我带句话给柳姨和大哥,就说苏秦其实也很想他们。” 柳绮突然回神,大声喊道:“你要去哪里?” 苏秦在空中转身,温声笑道:“我会离开洛州城,去各国游历,顺带去寻找截教圣经。” “我还是不会放弃变法的理想,为此我需要更强的实力和势力,这一去,很多年便不会再见。” “若我入圣,我必定还会再回来,我愚蠢又可爱的妹妹啊,如果那时你还想阻止我,就尽快让自己踏入魔婴境吧。” “我期待与你真正的一战。” 他的身影散落成雪花随风而散。 柳绮瞪大眼睛看着这天空中最后的一次落雪,怔怔出神。 走了。 闹了洛州城好几天令刑事府无数人寝食难安的魔头苏秦,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洛州城,不同他入城时的高调和意气风发,只留下一段心诀给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 李迹对于他传授了本经阴符七术并无多大惊讶,这本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易,只是没想到他同样会交给柳绮,看来苏秦对这个妹妹也不算是完全不在意。 只是这小姑娘并没有意识到苏秦传她的是何等重要厉害的东西,她只是有些伤心有些失落,今晚她好容易做出了决定,带了杀心和死志过来,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就像从来都没有做出过选择,这令她很不开心。 看了一眼兴奋异常正准备坐下好好消化一番这番口诀的李迹,她脸色不是很好看,翻手一转把刀插回到刀鞘里去,小腰身一拧便打算回去了。 李迹见她要走,只好打算回去再好好琢磨这本经阴符七术,赶紧起身去跟上她。 干净地似乎完全不像是落过雪的夜色中,大伞像朵莲花一样蓬地打开,罩在二人的头顶。 柳绮抬头疑惑地道:“都没有下雪了,你撑伞做什么?” 李迹笑道:“来的时候没有撑伞,现在回去了有撑,这就说明两趟路是不一样的。” 少女捕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下首,虽然没有笑,但脸色好看了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整个冬天的训练 那晚苏秦的离去,并没有被刑事府所知晓,林旗的事发生之后,他们更是要时刻警惕来自这个恶魔的暗杀,苏秦就像是片阴云笼罩在洛州城的头顶久久不能散去。唯一知晓苏秦离开的李迹和柳绮并没有好心地把这件事说出去,因为一旦别人知晓了绝对会给他们自己带来麻烦。 昨晚回到家的李迹,迫不及待地开始了阴符七术的修炼,可当他坐在床上入定了近一个时辰后,心中默念了盛神法五龙的心诀无数遍,可仍是无法进入心诀中所说的“盛神”状态。 心诀第一句,要使精神旺盛充沛,必须效法五龙,旺盛的精神中包含着五脏的精气,精神是五脏精气的统帅,心是精神的依托之所。只有道才能使精神强大,所以养神的方法归结为道。然而道是何等玄之又玄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就和那天地灵气一样,如何通过道来养神? 他为了这个问题还特意把熟睡中的越晗雪叫了起来,被吵醒的医仙十分不满,听了他的问题直接甩他一句道就是食道,就把他赶出了房间。李迹听着这个答案,愣在她门口好久,才明白她所说的意思。 五脏的精气能够影响精神,按照俗话来说,就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明白这一点的李迹不由得想起尸老头那天对他说的话,吃尽泻尽,他笑了出来,看来这也是同一个道理。 漫漫深夜,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能填饱肚子,他在厨房里随意找了点瓜果啃着,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既然吃饱了才能养足精神,那么就等明天吧。 第二日,他没有先去幕人府,而是去了趟刑事府。 柳绮已经开始正常的值班了,由于她并未告诉洛溪苏秦已经离去的消息,所以刑事府的守卫依旧森严,洛溪也仍待在刑事府里,同时对林旗死亡案的调查也在暗中进行,李迹虽然已经不是怀疑对象之一,可他清楚刑事府的断案能力,一旦真的被他们查出什么蛛丝马迹,自己的下场肯定不会好, 他必须让自己尽快悄无声息地强大起来,然后离开洛州城,去往京城继续他的复仇人生。 尸老头安排的练链课程并不久,第三日,李迹挥链已如秋风扫落叶。 挥击练习到相当自如以后,就可以进行抖击练习。抖击也可以按正五花、反五花和平五花的模式抖,熟练后无处不可抖,也可以左右开弓连击。甚至,可以抖到近于直入直出的状态,隔着一扇门打人。 抖击挥击都可以做缠的先导。缠并不难练,难的是用于实战,当单项链法熟练后,就可以进行复合链法的练习,复合练习实际上就是实战模拟。 尸老头给李迹的考验是十个幕人府普通护卫。 从小就经过训练的李迹不过是几链下去,十个护卫齐齐被扫飞,连靠近李迹身前一丈都做不到。 尸老头对他的训练效果很满意,因此加大了难度,二十个护卫。 当这群护卫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时,李迹几圈挥链下去根本无法把所有人都抽倒,很快便被涌上来的护卫们淹没了,李迹想着既然被近身了干脆就丢链拼拳脚功夫,却被老头子狠狠骂了一顿,说他要是丢链干脆就别链了,李迹只要硬着头皮拿着铁链自卫,结果自然是挨了无数下拳脚。 那些护卫下手根本没有留情,这是大先生的命令,反正李迹家中有胭脂医仙,下手再重也没关系,被抬回家后的李迹由越晗雪医治,伤的确好得很快。 此后几日,他都是如此的训练方式,从刚开始的挨揍到后面能抵抗一会儿,再到持链近身可令所有接近他的护卫战得两败俱伤,他的链法一天天进步着,同时白天锻体强身的同时,他夜间也没有间断阴符七术的修炼,逐渐从无法进入养神到精神力越发强大,有时彻夜不眠第二日仍能精神抖擞,李迹对自己的进步也是越来越欣喜,他的腑脏机能一天天在变强,这样下去很快就可以接受裂腹之刑了,所以即便受太多的苦,他也咬牙承受。 日出日落,冬天的寒冷怀抱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冷,立冬过后是小雪,洛州城已经是日日降雪,这座古城逐渐被白雪所覆染,常年汹涌奔腾的洛水河上也结了冰,城外河边已渐渐看不到外出渔船。 冬季生火难,尸体较少选择火化,河面结冰也不好行船,所以连李迹运尸体的生意也歇了好久。 李迹的链法已经达到可近可远皆能施展的地步,虽没有那些鞭法大家的水平,但靠一条铁链轻松对付几十个人已经不在话下,对于力道的控制他做得也极好,和他对练的护卫们从来没有受过重伤,不过也由于没有真正能让他尽情使力的活靶子,他一直无法了解自己一链的爆发力有多强。 小雪过后,大雪未至,李迹向尸老头提出他的要求,老头子答应了。 名义上已经是幕人府主人的尸老头要弄来一些“活靶子”自然容易的很,请示过洛溪后,他从刑事府地牢里调了许多犯人来,这些犯人都是犯了大罪的死刑犯或是一些流寇,刑事府治法极严,一旦犯了死罪基本上都无法降罪回圆,这些个被判了死刑的罪犯,知道自己的命运要么是被终身囚禁在牢里,要么就迎来死刑,一旦有活命机会,便会发狂地去争取。 所以这些人的戾气极重,被放出来做活靶子时,大部分都是朝着杀死那人然后逃跑的目标去的,这对于李迹来说是一种挑战,同时也是他重拾多年未做的老勾当。 大雪那日,有人在城外洛水边见到几股凶神恶煞的持刀流寇,吓得魂飞魄散,洛州城如此好的治安会在城外出现流寇,这是一件相当稀奇的事情,那人把这件事告诉城卫军后,在好奇和刺激之下也告诉一些邻居友人,可当他们结伙悄悄出城看刑事府如何剿杀那些流寇时时,却发现那几股流寇早已死绝了,地上流着大滩的血迹和一些尸体残肢,很是血腥残忍,甚至还有上下半身分离肠子流出来的半截尸体。 城内百姓传闻那些流寇不是被刑事府和城卫军剿杀的,而是被一位带着商鞅面具手持黑铁长链的年轻人给屠尽,这个传闻在街巷茶楼中传来传去,倒是成为了一个神秘的流言,不少说书人开始编起这个年轻人的故事来,比如有说他是商教授曾经的学生等等,潜伏在洛州城练武打算有朝一日杀进秦国为商鞅报仇之类,当然这个有点扯,一个人一条链就算能杀尽数百个流寇,难道还能杀得了大秦国的铁骑不成?所以比较靠谱点的流言,是说那面具人是某位正在接受刑事府特训的不良人。 面具人事件的主人李迹倒是从没有去管民间是怎么说的,那一次他只凭链法将所有流寇全部杀死,大部分都是一链扫去拦腰劈断,有些流寇用长刀挡下的,也是当场刀断人亡,很少能挨过第一轮扫掠的,只是等李迹杀累了,链子的速度慢下来后,他们才找到围杀的机会,几个运气较好进了李迹周身范围内的犯人,靠偷袭成功刺了李迹几刀,伤口在背后,并没有致命,那几个犯人也成功地激起了李迹的残暴戾气,狞笑着将他们的全身用铁链圈圈缠住,然后用力缓缓勒断他们的全身骨头,让他们受尽痛苦而死。 这样的训练虽然凶险,但李迹事后回味,却是受益良多,巴不得再来几次,好能锻炼自己的杀人技术和险境求生的能力,下一次尸老头安排更多活靶子的时候,他面对重重持刀亡命之徒的围攻,终于是受了次重伤,将所有人杀绝之后他趴在血泊中,身上十几处刀伤,气若游丝。 后来他在越晗雪的治疗下足足用了一个多星期才恢复过来,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越晗雪都差点不许他再去进行这种训练了,尸老头虽然也对他的提升很欣慰,但牢里也并没有那么多的死刑犯可供他天天杀,几回之后,便停止了这种特训。 冬至那天,他请老头子和洛溪吃了顿羊杂汤,只是洛溪最后因忙而没来,吃完后老头子给他察看了体内腑脏经脉的稳固程度,离接受裂腹之刑的程度已经很近了。 李迹对此又是惊喜又是惊恐,裂腹之刑这四个字听听就让人胆寒,可如果不这么做,他的身体永远都无法完成筑基,永远都窥不得阐教仙道的玄妙之处。 整个冬天十一二两个月下来,李迹阴符七术的修炼也有了进展,第一术盛神法五龙快要学会了,他已能初步地在体外生出五行之气,有时寒冬难忍,便在手指头生出些火苗取暖,倒也有趣。 与他相比,柳绮的进度倒是颇慢,也不知是她没用心学还是什么原因,居然连盛神法五龙心诀的运气方法都还未彻底熟练,有时候做一个晚上都未进入养神,即便是让李迹笑话了好久,她也没有真正去花功夫钻研的意思。 这一整年,似乎就要在最后的几个冬日里这样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曲兰轩里望湘水 每当要过年的时候,京城里总会特别热闹,以往在外地守关当差或者游学的人,到了过年也总要回去,尤其是年前那几天,无数车马会涌入京城,想要在天子脚下共度这新的一年,离初一新年还有五天,京城北边的青关,无数的商队正等着入境。 有一辆普通的马车规矩地排着队。 车厢里有位身姿婀娜容颜娇媚的女子,眼底秋水,粉衣紫裙,她从楚国的湘水边来。 她去寻找自己的夫君。 两个月前,她和湘君在洛州境内的伊阙关遭人围杀,湘君舍命换来她的逃脱,然后被诛候的断剑奴带走,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打听,才知道夫君被诛候带到京城后,以截教影魔余孽的名义关进了阐院。 自从大周王朝传出了九歌屠杀太师府的消息以后,九歌全体就上了诛候的必杀名单,就此在楚国销声匿迹,此事造成天下震惊后,楚国首当其冲,被怀疑与此事有关,扣上了包庇九歌欲背叛大周王朝的罪名,周天子甚至派诛候首领亲自去楚国质问楚王,听闻那位神秘的诛候首领来到寿春城后,无视楚国三千禁卫军,孤身飞过楚宫十八门,直入渚宫王殿,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剑架在楚王的脖子上,吓得楚王当场瘫软在地上。 后来他们之间谈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楚国方面一口否认和九歌之间的关联,认为那九名成员只是打着当年自刎的剑圣国师白修易的名号兴风作浪,楚国绝没有包庇和相助,对于这个说法,有人信有人不信。因为当初剑圣国师只收过一名徒弟,那便是被李家二公子李定方手撕分尸丢入江中喂鱼的可怜女徒,九歌里的九位成员虽然成名比白修易晚,可在楚国民众心中的名望并不比白修易低,他们并不是买凶杀人的那种杀手组织,而是劫富济贫的侠士。 八年前,先王某位王子被某位大臣所害,朝廷陷入夺嫡动荡,九歌首次出手,杀那位大臣于闹市,头颅高高悬挂在城旗上。 六年前,楚国某修行宗门因推崇用活人炼制巫蛊的邪术,被九歌屠尽满门,鲜血染红了云梦江。 五年前,楚国自立称王,连续三年不纳朝贡,周天子派出自己的次子姬朝和天宝大将军李定方,率三十万水军南下长江攻打楚国,被擅长水战的湘君和湘夫人在江面上杀死近千水师,拖了他们一日的行程,给长江两岸的百姓们及时撤离的时间。 剑圣国师在最后一个江岸口战死后,楚王出城献降,愿意重新向大周王朝称臣,楚国免了亡国之危,九歌才全体隐匿,再也见不到他们一件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直到两年前传出他们屠灭太师府为白修易报仇的消息。 作为九歌里的核心成员,湘夫人自然知道他们背了一个天大的黑锅,害死剑圣白修易的李定方是九歌乃至整个楚国的仇人没错,但冤有头债有主,九歌不会灭李府满门一百四十余口来给白修易报仇,即便他们之中有截教余孽的魔头,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但现在诛候把她的夫君抓走了,她终于忍不下去了。 作为将意欲境练至巅峰的影魔湘夫人来说,湘君已拥有人的实体,且是不死之身,但这世间仍有不少能够克制他们的东西,比如阐院道家的囚魔锁和三昧真火,阴阳家的逆水咒和五行封灭诀等,阐院仍是截教余孽们最恐惧的一个地方。 虽然她虽然对阐院充满恐惧,此刻却在前往阐院的路上。 她要把湘君救出来。 诛候抓住湘君后没有继续对她的追杀,就是知道阐院的三昧真火能够彻底毁灭影魔的影子傀儡,他们正是打算以此来让湘夫人自投罗网。 湘夫人明知这一点,还是来了,即便她要面对的是整个阐院和大周王朝。 因为等着她救的不是她的影子傀儡,而是她的夫君。 这次行动她没有和九歌组织的其他人同行,因为她不想给他们带来危险,阐院是九死一生之地,她已经做好了和湘君一起死在那里的准备。 当临到她的马车检查时,她拿出一张和真人无两样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 这是组织内特制的用于掩饰身份的面具,之所以和真人皮那么想,是因为它本就是用真人皮制成的,这种面具在楚地除了名声稍坏之外,它的手工技艺可与那湘水两岸的贵族首饰相媲美,有着“生根面具”的美称。 靠着这张面具,她很轻松地就通过了青关关口的检查,接下来就是直指镐京城了。 镐京城内有间叫做曲兰轩的青楼,新开没多久,没有多少人气,楼里也没几个姑娘,但它的名气却是在一天天传开来,除了有原因是据闻开楼的老板娘是一位不过二十芳华的少女之外,这座青楼的位置才是它名气大起来的主要原因。 它不是开在王宫旁边或者哪里,只因为它的对面是一处落败得不能再破败的楼子。 这座楼子的名字是红月楼,昔日的京城第一歌舞楼。 两年前,红月楼从赵国邯郸城里挖来了一位名叫白雨的舞姬,引得全京城的人轰动,那时白雨可是赵国第一舞姬,艳名远播,凡是好歌舞之人无一不想亲眼一堵她跳舞的风姿,曾有赵王亲自请她入宫一舞,却被她无情拒绝,赵王一恼之下本想抓她入宫来,谁料事情传出后却激起邯郸城百姓的激烈反对,赵王迫于民愤最后无奈作罢,这就成全了白雨的赵国第一舞姬的名头,人们相信普天之下也只有大周京城的红月楼才有这个资格将她挖来跳一场舞,也只有她才能让红月楼的名声更加远扬,来超过以乐舞冠绝七国的赵国。 只是这一人一楼最后的结果却和人们预想中的不一样。 白雨在演出结束后被李家大公子李昌看中,收为府中歌妾,然后几天后的夜里,李家被人屠灭满门,只有太师李承光和天宝大将军李定方逃过一劫。全世界都震惊了。传言称在那一夜里失踪的白雨是楚国九歌组织的杀手,而红月楼则因他们挖来白雨的行为被牵连,不仅从此封楼,楼里的所有人还都被极刑处死,一个不剩。 这座京城里新开的青楼,就在原先红月楼的边上,二者一座人去楼空死寂荒凉,一座灯火明媚偶有莺歌燕舞传出,如此差别,更令曲兰轩的名气一天比一天大。 新年将至,那些刚刚成为曲兰轩新客没多久的人都窝在了家里陪老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来逛青楼,所以楼里有些冷清,这几天只有一位家中无妻眷的年轻公子常来,不过他也不是来找姑娘寻乐子的,只是进来和老板娘闲几句。 此刻他们也正一同坐在二楼窗边,桌子上摆着精致的清酒小果,装饰在窗户和玉柱上的紫色纱幔随风飘荡,没有青楼里随处可见的旖旎暧昧气氛,只是淡淡的诗情别意。 曲兰轩的老板娘是个身着黑色长裙的少女,容貌绝色天香,一对眉毛极细极长,乌石般的眼瞳,眼波荡漾之间同时溢洒出少女的纯真和少妇的娇媚,她的肌肤雪白,黑色的长发宛如瀑布一般披洒在身后,几乎垂到了地上,与拖到地上的长长裙摆融为了一体。 容颜俊朗的年轻公子坐在她对面,在面对这个国色天香的少女时,并没有露出男人见美女时眼中常见的惊艳、欣赏、好奇等情绪,他的眼里一直都是充满温和的笑意,犹如那暖人心脾的春风一般,口中言谈也是极为儒雅,翩翩君子便是对这个年轻公子的最好描述。 名叫曲魅儿的少女老板娘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年轻公子讲述着今日京城里的一些趣事,偶尔会听得娇笑连连花枝乱颤,故意打趣几句,令得对面公子脸上也开怀而笑,无法再保持那谦谦君子的淡然,每当她看见他这样笑的时候,她都会觉得非常有趣。 她忽然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听说我那位姐姐也要来京城了。” 年轻公子咦道:“你哪位姐姐?” “湘水边那位,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曲魅儿笑眯眯地调笑道。 “是湘夫人啊,你总喜欢拿我和她开玩笑,我什么时候思念过她了?”年轻公子无奈说道,不过并没有因为她的玩笑话而生气。 楼里的一些丫鬟和别的姑娘都知道他脾气奇好,风骨极高,虽然像是富贵人家出身,却与任何人都能温文尔雅地说上话,即便是见到一些胆大包天地在门口向姑娘们讨要银钱的臭乞丐,也会笑容可亲地上前,阻止那些满脸嫌恶的姑娘们赶人,有时会打赏乞丐们一些真金白银,有时会帮他们买些馒头包子等充饥之物,所以深得曲兰轩的人们欢喜。 曲魅儿慵懒地将身子斜靠在窗栏边,说道:“我可不会忘记某人当年站在湘水边,大声吟诵着和我姐姐同名的诗篇,然后被路过渔夫取笑的事情。” 年轻公子脸上露出窘迫,辩解道:“你知道我喜欢曲公子所写的所有诗篇,我当时还念了湘君呢,你怎么不提?” “我不管。”少女老板娘嘻嘻笑道。 年轻公子无奈喝了杯小酒,说道:“她来做什么?” 曲魅儿的白玉手掌轻托着柔软下巴,说道:“还能为什么,为了她男人呗。” “湘君?他可是被关在阐院,就等着除夕那晚受真火焚烧之刑,她现在来京城不是自投罗网吗?” 曲魅儿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因为爱情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诗人为国愁 爱情?家中没有妻妾并且从没有经历这方面的年轻公子哥并不是很懂这玩意儿,甚至他对男女之间的事都不怎么懂,以往来楼里的时候,有几个姑娘总是喜欢调笑他,他一进楼便娇滴滴地连喊几声徐公子才罢休。一些新招进来却是风月老手的姑娘,还会故意问他“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或者“不见牛羊来吃草,但见和尚来洗头”这种诗句是什么意思的问题,每次都让他一头雾水,想半天也想不出答案,只好赞叹长见识了,曲兰轩里的姑娘们居然各个都是才女,随便出一道题就能难住他。 在年轻公子徐诚的记忆中,他曾经见过湘君和湘夫人一面,虽然不明白那两人之间的关系为什么总会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他也明白女人有时候的确会做出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举动,就比如这次去阐院送死。 他突然唉声叹气地道:“真是可惜了。” 曲魅儿问道:“可惜什么?” 年轻公子本想说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女子,可突然脸一红,莫名地觉得自己这样说会很羞耻,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了。 看着他的神情,比鬼还灵精的少女老板娘没好气地道:“看看看,你还说你不思念她?” 可怜纯洁的徐公子知道自己怎么辩都辩不过口齿伶俐的女子,干脆就喝酒吃果子,不理她。 曲魅儿姑娘存了心想要逗逗他,便眨着那对乌石般的眼睛故意说道:“毕竟她是我姐姐啊,我怎么能看着她去送死呢?” 正在假装豪客仰头喝酒的徐公子眼前一亮,心中莫名激动了一下,却不小心手一抖把酒杯里的酒灌进了鼻子,顿时难受得呛声连连,狼狈的模样看上去滑稽无比。 曲魅儿指着他,毫无淑女相的哈哈大笑起来。 徐公子恼羞成怒,拍了拍微湿的胸口,起身就要走。 曲魅儿急忙拦住他,挤出一个天真可爱又娇媚无比的笑容,仿佛她既是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又是尝过甜果风情万种的少妇,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同时呈现在脸上,却结合地没有一丝生硬之处,她完美地演绎出了这两种角色,轻轻地笑道:“你难道不想帮她吗?” 徐公子脚步停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被这足以迷死天底下任何男子的笑容影响,说道:“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如何能帮到她?” “你先坐下来说嘛。”曲魅儿嗔道,少女娇憨尽显。 徐公子重新坐下,十分认真地盯着她。 “湘妃姐姐这次来京城,组织里是知道的,虽然没人同意她,可她坚持要来,最后组织只好传信给唯一留在京城里的我,让我来帮她,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到能让她潜入阐院救出湘君的办法,最后决定来找你。” 徐公子一副你又在开我玩笑的表情。 “离新年初一还有五天,诛候放出的消息是除夕当晚,阐院会在道家学馆书剑山庄上用真火处死湘君,这五天里阐院学生都回家过年了,那些教授则是各个只知道钻研学问的家伙,连过年凑个热闹都不会有兴趣,这五天是阐院正院防卫力量最弱的时候,但也是书剑山庄防卫最强的时候。” “湘妃姐姐若来,必定会选择先潜入阐院正院,打听到如何进入书剑山庄,书剑山庄作为阐院道家弟子的所在地,怎么进入只有道家的人知道,而学生们都放假了,她能下手的目标,无非只有道家的教授,而就算是教授外门弟子的最低级教习,实力至少也是心动境巅峰,湘妃姐姐若想强闯,只能是死路一条。” 徐公子皱眉道:“那究竟要从什么人入手?” 曲魅儿笑吟吟地道:“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不能从道家的人入手,无论是强闯还是智谋,阐院从来都是一个被天下人敬重同时被天下人恐惧的一个地方,打它的主意,无疑是找死。” 徐公子更加不解了,“如果放弃打阐院的主意,那还有什么办法能令阐院放人?” 她凑近了徐公子耳边,如娇媚少妇般香气如兰地在他耳边吐字道:“诛——候。” 徐公子顿时瞪大了双眼。 就像赵国以乐舞冠绝一样,楚国作为七大诸侯国之一,同样有其鼎盛的文化,那便是以宫廷建筑之华贵闻名天下,楚灵王六年的时候,楚国修建了一座被喻为是“天下第一台”的章华台,当时建造这座宫殿可谓是“举国营之,数年乃成”,传说它方圆四十里,台高十丈,基广十五丈,数千曲栏拾级而上,中途得休息三次才能到达顶点,故又称“三休台”,左传和国语中还有记载,因楚灵王特别喜欢细腰女子在宫内轻歌曼舞,不少宫女为求媚于王,故意少食挨饥以换来细腰,所以章华台亦称“细腰宫”,那些别称都是当年楚国巅峰时的佳话。 两百多年过去,楚国经历了一次次动荡,早已不负当年春秋五霸之一的楚庄王所创下的盛世,章华台这座天下第一台也毁于兵乱,现今的楚国虽然仍是七国中最富饶的国家,但却无力也无心再重修当年这座天下第一台,只得将其遗址保存在那里,每日派人去打扫,算是对先祖伟业的尊重。 负责章华台遗址看守的是楚国禁卫军,除了打扫的宫女下人外,平日这里是禁止任何人靠近的,但还有一个人除外,他是被楚王特地允许随意进出章华台的人,整个朝廷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有此资格。 这个人不是楚威王的什么宗亲贵族,也不是宠冠后宫的绝色嫔妃,甚至官位也不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一个诗人。 但这个诗人,是楚国最著名的诗人。 他曾经在大周京城诗会上写下一首天问震惊世人。 他曾经写下让当今楚国第一杀手组织自挂其名的诗集九歌。 今日曲原公子又来章华台了,禁军统领熊喀恭敬地对他行过礼后,便放他进去了,并未派甲士跟随,因为曲原公子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曲原公子一步步走上当年号称要休息三次才能走到顶点的“三休石阶”,中途没有停下来一次,直到上了最高台的残宫广场,环视周围,空旷无人,仿若死地。 当年章华台作为离宫,却设有层台、殿堂、寝室、府库、武器库、作坊、码头等建筑,周边有千余间房屋,住万人,曾修人工河道往来于此,其繁盛可想而知。 他的九歌?河伯中写的“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朱宫”,便是形容当年能用紫贝生生铺出一条路来的章华台,将它喻为龙宫般的存在。 如今的章华台只是一座断壁残垣芳草萋萋,在他心情烦闷之时来静心养神怀念先人的地方, 曲原寻了一处能吹着风的石台坐下,此处风大,将其簪下垂发刮得朝后狂甩,吹得他眼睛都有些难睁开。 他今日还是和往日一样,带了一壶酒来。 喝酒,想事,写诗,便是如此简单。 他是读书人,都说读书人应读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但他不一样,他从小就不喜读那些固化思想的所谓的儒家圣贤书,他宁愿读一些杂书,比如诗经、巫志纪、纵横家三百年等等,他是个追求艺术的人,所谓艺术,首先便是自由,所以曲原选择了当一个诗人,把自己的狂放不羁和美好幻想统统写到诗句里去,用他自己的话来讲,这叫“浪漫主义”。 浪漫不是国破山河在的那种浪漫,他喜欢楚国的香草美人,喜欢楚国的云梦大江,喜欢楚国的湘水两岸,喜欢楚国的巫蛊传说,喜欢楚国七百年来的所有文化。他热爱这个国家,所以当国家有难的时候,他就不浪漫了。 现在楚国在面临着什么麻烦,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烦闷地来此处饮酒解闷。 俗话说借酒消愁,但他越喝越愁,待壶中酒尽,他恍然若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因为烦闷的事情没有解决,所以就算喝再多酒,该愁还是愁。 曲原想明白了,所以他站起身来。 站在这冷清如月宫的章华台上,他只觉得山风好冷。 高处不胜寒啊。 楚国,渚宫。 威王作为整个荆州楚国最有权力的男人,他的笑容是整个楚国的晴天,他的烦恼便是整个楚国的阴雨。 渚宫的王殿上置着由江南水乡最名贵的碧绿新花梨木雕成的龙椅,上面铺着华贵虎皮制成的保暖绒毯,躺上去就如同置身在的绿树荫荫的森林中,外边寒风再冷,王殿内也仍是温暖如春,所以即便是在十二月份的年底,殿上也从不缺冰酒美食,不少舞女清歌,大楚是七国最富有的国家,它的王殿上从来都是歌舞升平的盛景。 但今日渚宫王殿的气氛有些不一样,威王面色愤怒地坐在龙椅王位上,外表寒风凛凛,里面跪在下面的大楚朝臣们全部低着头,噤若寒蝉,生怕说一句话就惹怒上面的大王从而脑袋不保。 能让楚王如此愤怒并无力的事情并不多,大楚威王的名号在七国诸侯之中是极响的,哪怕是现在秦国日渐崛起国力隐隐要超过楚国,秦王见了楚王也要行礼,因为按照周礼,楚国比秦国先行称王,楚王的地位便要比秦公高,名分上压了一级,哪怕国力不如,在大周朝堂上会见天子时,所赐的席位便有高低之分。所以现在让威王烦恼的事情,明显不是七国的诸侯带给他的。 毫无疑问,能带给楚王乃至整个楚国压力的,自然便是来自大周王朝的周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不威何以为威王 两个月前,因屠灭太师府而被大周诛候通缉的九歌成员之一,号称水神组合的湘君和湘夫人在洛州境内遭遇诛候,湘君被抓湘夫人重伤逃走,之后诛候将湘君带回京城,大周天子借此向楚国施压,要他们交出被包庇的其余九歌成员,楚国尽管极力否认和九歌有接触,却也毫无作用,这一压,便压到了现在仍未解决。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 威王骂起人来时声音浑厚有力,显得格外的暴躁,以至于殿外听着的那几个侍卫都紧张无比,随时准备着那位正值壮年的大王一声令下,自己等人就要冲进去拖走几位大臣去法场。 好在那声音虽然震怒,却没有要把人拉出去砍了的意思,不过里面的大臣,此刻可谓是心惊胆战。 “那人究竟还要在我寿春城待多久?他这是把我大楚的王宫当作是他自家的院子进进出出了?你们说话啊,都给寡人说话啊!” 这位楚王四十多岁上下,面容不是很显老,一头束发也偶有几根灰白,眉宇之间依稀可见当年英豪,皱眉怒言时更是威猛,如同金刚怒目,不愧“威王”的名号。 威王像看着一群混账子孙般看着底下这群不敢吱声的大臣,满脸铁青咬牙切齿,甚至产生了想把他们全部杀了的冲动他瞪着众人,用力地拍打着扶案,骂道:“你们说话啊,一个个都哑巴了?平日里吃着朝廷供奉的粮食,现在却连说句话的本事都没有?寡人要你们何用?” “你们能忍,寡人不能忍!本王从小就立志以恢复庄王时代的霸业为志业,使大楚冠绝诸国之首,现在你们却要寡人对一个阉人忍气吞声?看着他视我大楚三千禁卫军如无物,过王宫如过自家走廊?” 跪着的十几位官员们,他们深深埋着头,身体微微颤抖,显得格外恐惧,知道大王此刻在气头上,所以不敢说一个字,顶多被骂骂废物,也比不小心说错话掉了脑袋要好。 楚王口中的阉人,乃是那两个月前孤身飞入渚宫架剑于楚王脖前的诛候首领,据说他乃是一名宦官,常年脸上带着一张猫脸面具。 跪在殿上的大臣们委屈难过地不知如何言语,大王您现在表现地这般刚毅不屈,为何当日那个人直过十八门飞入渚宫,把剑架在大王您脖子上的时候,为何您就没有这样的表现?现在那人不在了,您对着我们这些臣子发火,有什么用呢?能说明您威猛无畏吗? 这种牢骚自然是只能放在肚子里不敢说出去的,大王本来就把这件事视为最大的耻辱,再提起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惹得一身火。 威王骂了半天也没人理他,自己也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回到龙椅上,接过身边小宦官小心翼翼端过来的清茶,仰头作酒饮尽,把酒杯随手甩到端酒盘上,捂额说道:“寡人忍了那诛候首领两个月,他还不知好歹赖着不走,究竟是想要寡人做出什么样的交代?我们从未指使过九歌去大周境内杀过任何人,就算太师府一案是他们做的,和寡人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他们是楚人,我是楚王,寡人就是同流合污的? “这天子也他娘的太不讲道理了!” 听到楚王口中冒出对当朝天子的大不敬之语,众臣自然是大惊,这话要是被那人听了去,回去告诉天子,恐怕又是一次和五年前相同的劫难啊! 先王在位的时候,楚国经过多年的养息,国力越来越强,三年内连续收复吴越势力扩张版图,隐隐有恢复庄王在位时的强大国力,先王不满足于现如今在大周王朝中的普通诸侯国地位,于是自立称王,号楚宣王,意图和大周王朝并列,他还嫌每年向周朝交纳的朝贡过多而拒绝纳贡,因此招来了大周王朝三十万水军的讨伐,差点令楚国覆亡。 没有一个楚人会忘记,五年前大周二王子姬朝和李家二少爷李定方带着三十万水军朝楚国扑杀而来时的情景,长江上一眼望去全都是黑压压的战船水兵,喊杀声震天,水里到处漂浮着楚国士兵的尸体,船开过来的时候潮水都是红的。从荆州水路进入楚国境内,需过三十道水关港口才能到都城,然而大周三十万水军只用了三十天便到了楚国都城巨阳,一天过一关,将大楚引以为傲的水师巫将击溃得体无完肤,从此再无大楚水师甲天下的说法,只有王朝步兵铁骑水师全无敌的神话。 在那场近乎碾压的讨伐战里,大楚的水军甚至无法都将大周水军的行程拖住一日,还是靠着九歌的湘君和湘夫人在江上和三十万水军缠斗一日,杀死近千人,才稍稍给了楚国缓息的时间,然而一日后天宝大将军李定方赶到,湘君和湘夫人也只能遁水逃走,真正给了姬朝和李定方一次迎头痛击的,是那位号称剑圣的国师白修易。 三十万水军出现在最后的江面上时,无数楚人皆以为大楚将亡,在江岸上痛哭流涕,甚至有人要投江殉国,就在三十万水军即将登岸,楚王都准备弃城逃跑时,国师一人独剑从天而降,使出绝技长剑断江,生生把江水和陆地分隔开,令得三十万水军寸步难行。 那一战持续了三天三夜,三十万水军不知死了多少,放眼望去红色的江面上全是尸身骸骨,国师的那柄在天下剑榜上排名第三的断浪剑都卷起刃口无数,国师更是三日三夜不合眼不停剑而导致头发全白,最后还是李定方亲自去将他最心疼的女弟子绑来,当着他的面用手活活撕成两半,一半丢到他面前,一半丢入江中喂鱼,心灰意冷的剑圣国师才最终放弃守国门,挥剑含恨自尽,倒入浮尸无数的江水里。 正因为他一个人一把剑,战后楚王开城献降时,二王子姬朝才生出叹息:“大楚有剑圣,挥剑断长江,英雄不白死,楚可免一亡。”从此楚国剑圣国师的事迹被天下人所传诵,被无数练剑者所崇敬。 白修易死后好多年,市井之中犹有歌者,歌曰:“大慈悲者,国师白发。” 这样的传奇英雄不会有第二个。 大楚也不会有第二次免于亡国的机会。 所以他们现在甘愿做大周王朝最忠诚的诸侯国。 这便是此刻这些跪在大殿之下的大楚朝臣们的想法。 但是威王不一样。 他是在楚国经历那一役元气大伤,先王从此一病不起一年后驾崩才登上的王位,五年前三十万水军渡江而来的时候,他在巨阳城里调动着所有禁卫军和他手中拥有的所有江湖修行者,准备死守巨阳城。 他没有亲眼见到剑圣国师独剑大战三十万水军的画面,只是在战后来到江边,看着数千民众划着民船在浮尸无数的江上想要把剑圣的尸体打捞起来,却最终一无所获而失声痛哭,他看到的是民众脸上的痛恨和悲伤,他的脸上也充满了痛恨和悲伤。 宣王驾崩前,曾把他召到御塌前,颤抖着声音告诉他一定要重振楚国的辉煌,不要像父王一样无用地差点做了亡国奴,那时候还是骁勇善战的太子的威王就抓着父王的手,斩钉截铁地说他有朝一日会推翻周朝的统治,让九州大地的每一条江河都归进大楚国的版图里,他说完宣王就闭上眼睛驾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话给吓死了。 所以威王登基这四年里,是励精图治发奋图强,努力将楚国恢复到那一战之前的国力。 九歌屠杀京城太师府的消息传到他耳中后,他先是同世人一样的震惊,然后是狂喜,那天当晚他就在自己的寝宫里摆了一顿大宴,和自己的几个子女及心腹狂醉了一晚,第二日甚至没有去早朝。 周天子派诛候首领来兴师问罪的时候,他早已埋伏好了数十位高手等着诛候首领入宫,表面上看他是被那直入王宫的一剑吓破了胆,实际上却是心中咬着牙随时都准备发出暗号来杀死这位周天子身边最倚重的人物之一,要不是他的心腹在场狂给他使眼色让他别冲动,王殿上早就血流成河了。 此刻看着因他的话而脸色顿变齐声劝着大王冷静的大臣们,威王顿时觉得好生无趣,这些都只是安于享乐毫无志向的庸人,想要靠他们让楚国崛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威王坐在高高的王位上用充满嘲弄和愤怒的眼神一个个看过他们的脸,最后化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你们就没有一个人敢和寡人一起去把那阉人打发走?” 众臣面面相觑,却是一个站出来的都没有,他们都觉得大王是发了失心疯了,大周诛候那是什么样的存在,得罪他们不就是得罪大周王朝吗?现在的楚国还经得起大周王朝的任何敌视吗? 所以他们再次跪伏在地,高呼大王息怒,大王冷静等话。 威王早已听腻歪了这些废话,冷笑一声心想:“与其相信你们这帮废物,寡人不如去相信九歌能取下当今天子的头颅!”他打算退朝走人,寡人寡人,果然是孤家寡人。 便在这时,一清朗如九天高月般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大王,我愿随您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诗人最大的优点 众臣抬头一看,走进来的是一翩翩青年,面目清秀,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身材挺秀高颀,如云间漫步而来,说不出的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他一进来,在场的官员顿时议论纷纷,他们之中认识这位青年公子的人并不多,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是大王某日心情好随手封的一位小小的大夫,还是大夫里面级别最低的那种,也有一些人知道他是位诗人,不过不管是大夫还是诗人,按理说这样的人是没资格参加朝会的,但此刻他居然无视殿外的侍卫便能直接走进来。 “大胆曲原!不经通报擅闯王殿,该当何罪?”咸尹龚俊指着此人大声喝道,他是朝廷上掌管谏议的官员,对任何官员的上书奏折皆有纳谏否谏之权,曾见过曲原一面,但不是在朝会上,因为曲原从未上过朝会,他自然便认为是楚王没有将他列入有资格参与早朝的官员名单内。 威王伸手,示意众臣安静,说道:“是寡人给他进殿不用通报的权力的。” 众臣皆是大惊,许多第一次见到曲原的人更是细细打量着这名看上去俊朗不凡的青年,心中思索着要不要找个机会打探下他的底细,以后好去交好。 威王主动站起身,满脸大喜地介绍道:“这位是曲子,是寡人某次在游历江东时所遇,寡人见他谈吐不凡,对国事天下事有独到见解,又写得一手好诗,深得寡人心意,便封了他一个三闾大夫的职位,带他回了都城。不过寡人也从未招他上殿商议过政事,曲子,莫非你今日前来就是为寡人解忧的?有什么主意,快快说来!” 曲原行过跪拜礼后,朗声说道:“大王,那诛候乃是大周天子身边的一把利剑,所有人都清楚他们针对的目标是什么人物,诛候首领逗留我在寿春城两月不走,肯定不是没有原因的。” 咸尹龚俊嘀咕道:“这不是废话吗?谁都知道诛候别有用心。” 威王没有理会他,而是和颜悦色地道:“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原因要为难寡人?” 曲原说道:“大王不会忘记,诛候首领是两个月前来到我大楚的吧,而那个时候?外界有一条传言,相信大王知道。” 威王点头道:“当然知道,九歌的湘君和湘夫人在大周境内被诛候发现,湘君被俘,湘夫人重伤逃走,所以诛候借此来兴师问罪,想要重新提起两年前的太师府血案。” “没错,而且我今日还收到消息,说诛候已经决定在四日后的除夕之夜,将湘君除以真火之刑,地点就在阐院的书剑山庄。” 威王皱眉道:“这件事寡人也有听说,初时听到也觉得可惜,那湘君和湘夫人曾在周朝三十万水军讨伐我国的时候出手拦截,算是对寡人有大恩,湘君被杀,这对我大楚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那诛候首领不也正是抱着这个目的,想看看我们会有什么反应吗?” 曲原抬头,盯着威王的眼睛,认真说道:“大王说的不错,那大王对这件事怎么看,可曾有去想法子救出那湘君?” 威王脸色顿时犹豫,视线迅速扫了一眼身边的大司马将军昭阳。 昭阳低声道:“大王放心,那诛候首领无时无刻都在我们的蛟蛇监视之下,稍有动静我们就会提早知道,所以不必担心被他听去。” 威王放下心来,面对曲原那张平静淡然的脸,心中不知为何安定了许多,便说道:“寡人当然有想过,虽然寡人在诛候面前极力否认和九歌有关联,但九歌的确都是我大楚的英雄,湘君不能白白死在阐院里,可要从阐院里救出他,还不能让天子和诛候知道是我们做的,这难度太大了,所以寡人也只是想想而已。” 听到他意料中的答案,曲原的神色很平静,转过身去,面对着大开的宫门外挂进来的冷风,发丝向后飘去,声音从风中飘来:“既然诛候就是等着我们做出选择,大王又想早点赶他走,那我们便选择给他看。” 威王好奇问道:“寡人已经做出放弃湘君和湘夫人的选择了,你还要寡人如何选择?” 曲原转回来,坚定地说道:“不能放弃。” “你的意思是去救湘君?” “没错。” 威王皱眉:“谁能救?” 曲原答道:“我能。” 全场针落可闻,只有大风吹拂殿柱和金灯发出的低吟。 一位身穿三品云水文官朝服的中年儒士突然走出群臣之列,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曲原!你这是什么狗屁主意?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去救一个截教余孽,那不是得罪阐院,得罪全天下的修道之人吗?” 这位儒士身居三品,任典令一职,虽是三品,职务却与柱国、令尹这些一品官首相同,算是辅佐他们的属官,而此刻相国令尹和大司马都在场,他们并未出声,便是默认他可以站出来说话,所以这位典令敢底气十足地指着曲原的鼻子毫无斯文地大骂,一刻不停,满口唾沫横飞,完全没有把这个楚国第一诗人放在眼里。 风度翩翩讲究浪漫主义的诗人看着这位四品典令在那里唾沫四溅,一笑置之,根本懒得解释,只是将目光投向上方骤然沉默的大王,眼神熠熠。 威王沉默半晌后,方才哑声说道:“刘典令说得有道理,纵使湘君和湘夫人为我大楚做了多少事,影魔终究是影魔,如果只是被大周认为是屠杀太师府的九歌,阐院或许不会掺合进来,但现在湘夫人影魔身份一曝光,楚国要是再与九歌牵扯上关系,那可真的是只有亡国一途了。” 曲原神色平静地道:“大王,您真的相信湘夫人是影魔?” 刘姓典令大声道:“阐院都已经出面作证,自然是真的,莫非你胆敢不信天下道家之首的阐院?” “阐院说的话,我自然相信,但我不相信诛候。” 曲原的神情就像他写的诗一样风轻云淡,“不管湘夫人是不是影魔,这件事情我都要亲耳从诛候的身上确认,确切地来说,是从他们的口中确认。” 威王被他的话弄得云里雾里,到现在也没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不由得沉声问道:“那曲子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谈判。把逼迫阐院放人的任务交给诛候,我们只需要和他达成一些协议。” 听到不是用武力强行救人,威王的脸色稍微好看了几分,绕是他再认为曲原满腹经纶才华满溢,如果听到他的答案是派高手强行潜入阐院救人,那他也会当这个出口成章的楚国第一诗人在放屁。 只是刘姓典令又冷笑道:“那人为了监视我们会不会对处死湘君的事有所行动,在我寿春城里待了两个月,我们也和他谈了两个月,努力想让他相信我大楚和九歌没有同流合污,他却仍是赖着不走,你却说要为了救湘君而再和他谈,这究竟要怎么个谈判法?谁去谈判才能有用?” 曲原平静地道:“我去。” “就凭你?你是修行境界比他高,还是在身官职比在场的令尹大人和大司马将军要高?诛候首领凭什么和你谈判?他凭什么听你的?” 这次刘典令说出口的不是脏话,是在场所有文武百官心中共同的话,连他们都无法解决的事,这区区一个不入流的大夫,一个民间诗人,凭什么大言不惭说去和诛候的首领谈判? 面对所有人质疑和疑问的眼神,这位曲原曲公子只是低头笑了笑,然后再次转头望向宫门外,能看到外面碧蓝的天空,即便是冬日仍然有着江东地区特色的蓝天白云,他笑意如云,说道: “我只是个写诗的诗人,虽自称‘浪漫’,但在别人看来,我写的都是一些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诗,儒家的夫子们听了甚至都会觉得我是在做白日梦。不过也正因如此,我才有一个你们都没有的优点。” “那就是很能编。” 今日的朝会上所发生的事,很快就被事后的大臣们闲言散语传播了出去,那些没能参加朝会的官员们听闻竟然有个年轻人入宫,向大王主动请求找诛候首领谈判关于九歌的事情,他们纷纷震惊无比,可听到那人的官职只是个小小的三闾大夫,之所以会被大王赏识是因为诗写得好,他们又纷纷哈哈大笑,都在嘲笑这个年轻人不自量力,争强好胜。 你以为诛候首领是什么人?他可是持周天子生杀大令的一把无情冷血的刀!要说服他离开楚国哪有这般容易?以往可是连令尹大人找他谈判都蹭了一鼻子灰,你一个只会写诗的能去说什么? 不过虽然他们都不看好这个年轻人,还打赌下注赌他一定无功而返,但毫无疑问,从大王会答应让曲原作为使臣和诛候首领谈判上来看,大王显然是相当器重这个连一次朝会都没有参加过的年轻人,同意他去谈不说,还将时间和地点的决定权都交给了他。以往这些事情可都是由令尹大人负责的。 所以朝会一结束后,在殿上多次站出来冷嘲曲原的刘典令立刻去找了他的上司令尹大人,也就是楚国最大的相国,二人在令尹府上的密室里进行了一次密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交杯酒和香烛 “大王虽然平日里爱好诗词,但也从不会在大事上如此草率感情用事,那曲原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大王如此鬼迷心窍地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刘典令看着面前摆着的关于曲原的卷宗档案,说道:“据说那曲原是三年前曾在大周五年一届的京城诗会上一举夺魁从而出名,当时的对手有来自魏国的上届诗会魁首魏清,有阐院儒家的天才小师弟荀况,有成名多年的京城才子号称诗王的孟然,这么多的诗词大家,却都败在了当时年仅二十岁的曲原手里。” “他所作的长诗名叫天问,听说得到了阐院的庄子先生的高度评价,赞这首诗是诗坛‘千古至奇之作’,这便让曲原一夜间名动世间。大王当时也听说了这件事,觉得他给楚国长了很大的脸面,要找到他接入宫内然后重赏。” “之后便是大王不知何时把他接入了宫里,不仅赏赐了一座楚国二十四阁中排名第三的天幕阁给他居住,还给了他随意进入章华台遗址和免通报上殿的权力。” “这些就是关于曲原的所有可知情报了。” 令尹斗莫垂眼看着面前的卷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没有他生年地和族亲宗谱的情报?” 刘典令摇头道:“目前还没有这些情报,或许是因为大王不想让他过早出现在朝堂各官员的视线中,所以把这些情报都封锁了,就连左徒大人那边都没有。” 令尹斗莫深深叹气道:“看来大王是早就不信任我们这些老臣了。” 刘典令连忙惶恐地道:“令尹大人可千万别这样想,您可是堂堂文官之首,大楚现在就只有您一位令尹,大王要不是不信您可还信谁啊!” 令尹淡淡地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莫不是担心你今日得罪了那曲原,以后在朝堂上他起势而我归老,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刘典令羞愧地低下头。 “放心吧,这个位置我至少还可以坐十年,而他曲原,十年内未必能赶及我的地位,他只要中途出一次错误,甚至是这次和诛候谈判就出错误,那他便会立刻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从此对你我再无威胁。” 令尹轻轻拍了拍桌上的卷宗,盯紧着上面的密文,缓缓说道:“其实我是怀疑他和九歌那些贼子有关。” 刘典令猛地一惊。 令尹大人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卷宗的帛面,淡淡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一个毫无背景的民间诗人,居然敢冒着这么大的嫌去帮助九歌的湘君和湘夫人,要知道湘夫人的影魔身份曝光后,连带着整个九歌都已被视为了截教的余党,如果他和九歌没有关系,他凭什么敢去冒这个险。还有,‘九歌’这个名字本来就是他写的诗集名,像湘君和湘夫人这种名字,都是出自他的笔下,那些人以此为名,难道不也是太过巧合了吗?” 刘典令听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极有道理,惊声问道:“那他会不会就是九歌的一员?” 令尹大人皱着眉说道:“这倒不大可能,据说九歌的成员都是修行境界极高的大修行者,是能以一敌千的绝顶高手,而曲原的身上似乎并无修行者的气息,当然也不排除他的修为高到连大司马昭阳将军都看不出来的地步。” “他究竟有什么能耐,等到谈判的那天便能知道了。” 令尹将曲原的卷宗卷起,手掌啪得盖在桌上,冷冷地道:“希望他是真的为楚国着想吧。” 离除夕还有四天,湘夫人已经进了京城,那张面具帮助她顺利地通过了门口的军检,进城后她先是找了一处客栈,发现由于要过年了,京城里还在开业的客栈都没几家,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面的老板竟是狮子大开口要价五十两银子一晚,湘夫人懒得讨价还价,直接丢给他一锭黄金。 客栈老板可谓是心花怒放,过年这几天正好是提价的最好时机,平日里一间上等房一晚是十两银子,他直接提到了五十两,虽然吓跑了很多客人,但现在京城里很多客栈老板都关门回老家过年了,你嫌贵就别住,该来的生意还是会来。 湘夫人倒是无所谓,她本来就是富人出身,离开楚国的时候更是带走了满车的湘水两岸名贵首饰,一高兴便是一掷千金,当初因为李迹帮她躲过诛候的追杀,她直接给了一只价值一千两银子的发簪。反正可能都见不到新年第一天的太阳了,那么多钱还留着做什么? 安顿好房间后,她呆呆地坐在冷清无人的客栈二楼,看着窗外各家各户热闹喜庆过年的情景,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她忽然想起了洛州城里遇到的那个叫李迹的同类少年,自己送了他一根簪子,还劝他加入九歌,最后却被拒绝了。当时她可是觉得非常丢脸,恨不得出手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少年,让他知道他和自己实力的差距。 她当时看到的是一只漆黑看不清面容,全身都由黑雾凝成的影子傀儡,那是最初级的影子傀儡,和她那已经化为实体能够开口说话和人没有两样的夫君差了不知多少,那样的影子他也好意思叫出来?湘夫人当时可真想让那少爷见识一下自己的夫君,让他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影魔。 影魔的极致,是把虚幻的影子变成真人,变成她能够相伴一生的夫君。 他们曾在湘水上共舞,在长江上迎敌,在洛河上生离,如今将要在阐院死别。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湘夫人想着念着,不知不觉泪流满脸。 端来酒壶,要两个杯子,前后并排倒了两杯酒,后面那杯给她,前面那杯给夫君。 最后一次交杯酒。 离除夕只有三天了。 洛州城里人们也在准备着过年,家家都买了许多炮竹和锣鼓,刑事府的年结工作虽然还在继续,但大部分人都放假了,柳绮是其中之一,尸老头也给李迹放了假。 李迹这三天准备好好休息下,这一个冬天下来的训练,他的确是提升了很多,链子甩得已经有那些专门使链的江湖高手的风范了,但那仅仅是对于普通人而言,若是对上修行者,链子能造成的威胁力还不如他用了十多年的匕首,毕竟他用链的时日还短,真的想要发挥影魔的优势,还需让影子也练会,那种足以杀死修行者林旗的配合并不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能够练好的。 真正让他作为杀招苦练的,还是阴符七术。 盛神法五龙,是阴符七术的第一术,既是基础也是最强大的一术,因为学会了它相当于就是学会了阴阳家的五行咒术,虽然可能威力没有那么强,但以后若是遇上阴阳家的敌人,便容易应对许多,甚至可伪装成阴阳家的人。 苏秦走的那晚所说的魔婴境令他很是在意,三魔练至极致才能融合成魔婴境?究竟是如何个融合法?三魔又要如何才能练至极境? 苏秦的身份让他越来越好奇了,他身上的秘密真的是来自鬼谷子?那鬼谷子究竟又是何等人物,阐院数百年来的史上第一位三家大教授,居然对截教如此了解,如果可以,李迹倒真想拜他为师看看。 对于尸老头这个别人送来的便宜师父,他是半信半疑,一是没有见他出手过,二是他给自己训练的项目太过古怪,不像是传说中玄之又玄的修行课程,说是坚固五脏六腑,好日后行裂腹之刑,但这种事情明显是需要长年累月最好还从幼时开始稳固的,四天后他就十六岁了,身体的底子已经因从小的练武而根固了,想要改造身体能够筑基,真的似乎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迹隐隐有种感觉,尸老头像是在以此为借口锻炼他的杀人技术,只不过用铁链杀人?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哪有匕首用得舒心。 今年的事情有点多,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似乎今年对他而言,是命运开始转折的一年。 所以今年这最后剩下的三天,要好好过才行,可不能出什么不吉利的事儿。 所以李迹今日打算出门购香。 除夕前需要焚香于户外,即拜“天香”,通常要三天,和驱疫节差不多,都是图个来年的平安,只不过是家家自己举办,李迹家里只有两个人,这事儿自然得由他去办。 这几天香烛卖得极火,像炮竹一样几乎是家家都要,杂货店的老板几天内买这些东西赚的钱要比他以往一个月赚的都多,见到李迹进店后,也不废话,递上一包香烛和炮竹,笑道:“果然又是你小子来买,什么时候能让胭脂医仙来我店里买一次就好了,那保管我店的生意要火上好几倍。” 李迹接过布包,无奈地道:“我也想叫她出来,但就是叫不动,我小姑的性子你知道的,平时里叫她去买个菜能要了她的命,让她买这些东西,我怕还未到家路上就被她点炸了。” 杂货店老板神情古怪地道:“那拜天香的时候,她也不出门?” 李迹摇了摇头。 走出杂货店后,李迹才笑着摇了摇头,心想:“我们又不是亲戚,我祭祖的时候,当然不用她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祭一人 把香烛和炮竹带回家后,李迹像往年一样问了句要去拜天香否,越晗雪毫不意外地给了他否的答案,李迹便自己带上包袱出门了。 在洛州城,小除夕祭先祖的风俗有些特殊,不能像驱疫节那样举城焚香欢庆,和京城那边年底办驱疫节也不同,这里的习俗是除夕前三天于一处有天有土有水之地点香,露天而拜,这便是“天香”,和清明、中元鬼节这些时候的祭祖不同,小除夕焚香祭祖无需扫墓无需烧纸钱,是行天之意进行这一年中最后一次哀悼,哀过之后,祖宗便会保佑后人来年整年的喜庆。 有天有土有水,最好的地方便是城外洛水河边,许多人每年拜天香都是选在那儿,李迹也不例外。 今日很多人出城,都是去拜天香的,李迹没有随人流去人多的地方,因为他觉得有外人在场的话,会显得对祭祀者不尊重,扰乱死者安宁。李迹对于生死报应是个极度迷信的人,觉得自己从前造孽太多,若对鬼神再不敬,死后只怕要下十八层地狱。 寻到河边一处无人之地,他先是放下包袱,徒手挖了一个坑,然后把挖出来的泥土在别处堆起一个小土包,就像是一座小坟。 当然坟下什么都没有。 李迹沉默着从包袱里拿出香炉和香烛,同时还有一块粉红色的散发着女子幽香的帛布,像是女子身上用来裹某私密处用的,也不知道他带这么个东西出来是要做什么,如果这时有人路过这儿,定会觉得这少年肯定是个有某方面癖好的变态。 他把一根香烛插进炉内,一甩点香用的火褶子,点燃了香,见到一缕缕香烟袅袅升起,飘入空中,如此简单便为“天香”,他对着这支香烛叩首三拜,待香燃尽,却没有去点第二根。 因为他今日不是来祭祖的,只是祭一个人。 他拿起那块带着女子幽香的粉红衣布,用火褶子点燃,只见红色的火光缓缓撕咬着脂香袭人的红布,李迹将它拿在手中,完全不理会手上渐渐传来的炙热痛感,轻声说道:“这是我上次去春雪楼找宁画姑娘吃饭时,从她房间偷出来的,少爷你肯定很喜欢。” 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照着他的面庞,带着帛布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和微微焦臭,亵衣上来自女子身体的脂香渐渐淡去,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轻: “你一直很喜欢宁画姑娘,生前是,死了也是,所以我一直都按照你的托付把她保护得好好的,她也还是那样,来到洛州城后又去做了花魁,不过你放心,只是镇楼弹琴的那种,连舞都很少跳了,没人会猜出她的身份,我想她应该是很喜欢歌舞吧,洛州城的法令很严,我又和刑事府有点交情,所以有些色胆包天的人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她还是你最喜欢的那个白雨姑娘。她跟我说过,对于你的死,她是有愧疚的,但她不会永远活在愧疚里,少爷你喜欢她喜欢了那么久,现在也应该知道她的心里有没有你了,至少我已经看到她打算放下过去了,甚至我把我已经帮你杀死了一个仇人的事告诉她后,她也没有表现地很开心。” 手中亵衣上烧的火已经快要烧到他的手了,可李迹还是紧紧抓着没有丢出去,继续说道:“杀死第一个人,意味着我复仇之路的开端,看上去她并没有要和我一起报仇的意思,不过也是啊,本来她就和太师府里的一百四十多条人命没有关系,所以我也不想逼她,这件事,还是我和你亲手完成比较痛快。你没有见到那个司刑胥大人临死前的表情,那时你在马车外,最后见到的是他焦黑的碎尸,我能感觉到你很兴奋,我也很兴奋,我以后就会为了这种兴奋而活,而你应该忘了她,所以这次我不打算把这块衣服留给你在地底下想入非非。” 带着那个女子味道的粉色亵衣已经烧尽了,李迹拍了拍手,拍散灰烬,任由它们被风吹走,没有落在土包上和香炉上。 只是有一只漆黑的手伸出来,接住了那些灰。 李迹看着面前自己出现的影子,没有说话。 李迹抬头看了一眼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把香炉收进包裹,准备进城回家。 可他突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前方,一位白衣女子踩着河边泥泞的土缓缓走来,走到他的身边,看了一眼那个香灰渐渐被吹走的小土包,神情平静,没有说话。 李迹皱眉问道:“你不是不来吗?” 越晗雪淡淡地道:“突然想来了。” 她走到一边蹲下身子,也学他用手挖了一个坑,再用土堆出一个小土包,然后伸手向李迹要香炉。 李迹把香炉和香烛递给她,沉默看着她摆上香炉插上香烛。 她也只插上了一只香烛。 她也只祭一个人。 越晗雪曾对他说过,她有个姐姐,是曾经京城第一歌舞楼的前任花魁,因红月楼招来白雨间接导致太师府血案发生,所以被朝廷处死,算是太师府血案的受害者之一,而除此之外,她好像没有什么亲人了。 看着这个平日里门都懒得踏出一步的女子跪在满是泥土的地上,丝毫不顾洁白的裙摆上染上了黄色的泥泞,脸上流露着他从未见过的悲伤神情,李迹心情有些不平静。 回去的路上,他突然问了一句。 “她是你亲姐姐?” 越晗雪摇了摇头,神色凄婉地说道:“不,我们只是义姐妹,在我刚来京城,身无分文最困难的时候,是她帮助了我,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她还不是红月楼的花魁,只是个不红不火的普通乐伶,知道我想学医术后,她足足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去买医书,还介绍了很多家医馆的老板给我认识,虽然我最后都没有去,但我忘不了她的恩情,我们后来就成了好姐妹。” 李迹沉默半晌后又问道:“后来你就一直待在京城?直到红月楼受到牵连你才离开?然后遇到了我?” 越晗雪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道:“后来我遇到了一个教我医术教我修行的老师,他带我在各地游历,最后出师了我才想到去京城找她,却不料在我赶到的时候,红月楼已经封门,我的姐姐也已经惨死在天牢里了。” 李迹也和她一起看向天空,眼神仇恨,那件案子,的确是死了太多无辜的人了。 “那时我也想过不顾一切地为姐姐报仇,甚至打算冲到天牢里将那个杀死我姐姐的人杀死,可我突然想起来在出师前老师曾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医者,救死扶伤,救一些生命垂危的半死人,治一些能够被治好的伤,这些都是医家所要做的所能做的,可如果是注定要死的人,注定不能被治好的伤,那便是连天上的神仙也无能为力。” “最终我放弃了,心灰意冷地离开了京城,直到遇到那时候将死的你。” 这位美丽的胭脂医仙低下头来,转过去看着李迹,头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有时候,死亡真的是无法避免的。” 李迹没有说话。 今天洛水河边祭祀的人还有很多。 在一处离他们二人焚香过的地方不远,柳绮也独自一人焚香而拜。 她所祭的也是一个人。 楚国,天幕阁。 这座在楚国二十四阁中排名第三的楼阁,是楚国第一诗人的独居之所,落座于楚国的第二大江——汨罗江的江边,高六丈,其底层面阔五间,进深四间;顶层面阔三间,进深二间。与渚宫隔江相望,上顶楼可俯瞰整条汨罗江,观那江水天一色的美景。 月光正好,曲原正在顶楼提笔写字。 墨是楚国最名贵的徽墨,以赤血松为原料掺入二十多种其他原料精制而成,有“香彻肌骨,渣不留砚”的美称,洗墨的水则是汨罗江的江水,清澈如泉,乃洗墨水的极佳选择。 如此郑重其事地用上了这副在楚国千金难求的墨宝,说明他是在写诗。 “思美人兮,揽涕而伫眙,媒绝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 曲公子曾经说过他最爱香草美人,所以此刻案前摆着香草,纸上写着美人。 诗名思美人。 曾经一举夺得京城诗会魁首,写下问道于天地的绝世诗篇天问,自称浪漫主义的狂放诗人曲原,竟然在写一首哀伤情诗,传出去不知要震惊多少人。[注] 关于这位著名诗人的爱人,许多人都在好奇都在猜测,但谁都不知道他的爱人究竟是谁。 那位湘水边来的女子曾笑着跟他说,诗人总携人间烟火在诗词,山盟一句却换不了白发一缕,意思就是笑话他只是个诗人,而且还是个心中承载着山河抱负的人,写诗的人总有伤悲,这样的人注定会找不到白发偕老之人而一世孤独。 曲原那时候被取笑了也没有生气,二十岁的他仍是孑然一人无妻无妾,然而他也从没有去找一个能够相伴一生之人的想法。 因为他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 所以他今晚也在祭一个人。 以诗祭情。 这首诗很长,长到他收笔写完的时候,外面已经天亮了。 写一个晚上的诗,以前这样的事不是没有过,有时候诗性一来,一天一夜不吃饭都是常见。 只是今晚曲原的彻夜不眠在很多人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明天他就要去和诛候的首领谈判了,若不保持足够的精神和做好足够的准备,如何能打好这场所有人都不好看的战争? 很多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当楚王听到天幕阁的下人说曲公子彻夜不眠写诗的时候,气得连王冠都甩掉了。 但是他无所谓,这首诗非写不可。 因为当年那个被李定方手撕分尸的剑圣女徒,是他的未婚妻。 (注:历史上思美人这首诗不是爱情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消失的利刃 离除夕还有两天,离新年还有三天。 楚国地处九州之中的荆州,被中原普遍视为蛮夷国,因为这里不仅遍布无数险恶的山川和江河,还有着长达数百年的巫文化,楚人信天神信神兽信大巫,更信鬼神,所以在年底的时候会举办驱疫节,家家户户都有“取柳枝著户上,百鬼不入家”的说法。即便是接待别国使臣的大使府里,也是到处燃灯、燃檀香末、铺地毯、院子里搭彩棚、拉彩带,热闹无比,像是要把他们视为鼎盛高贵的大楚文化呈现给别国的人看看。 不过这些就算再怎么热闹,都完全影响不到大使府里的那位大人物,他每日都会出府,在城里随意找一处酒楼用膳,然后到渚宫外看一眼。 每次他的看一眼,都会让城里的无数禁军和修行高手心惊胆战,如此便持续了将近两个月。 楚王派来监视此人的是楚国宫廷修行者组织,名唤蛟蛇,都是楚王花重金和巨大代价到江湖上招募而来的,还有一些是宫内自行训练的,这个组织和诛候的性质是一样的,只是实力有所差距,里面的成员分工明确,情报网、刺杀团、宫廷密卫等等,是楚王布置在暗中的最强势力。从两个月前诛候首领带到寿春城的时候,蛟蛇就已经盯上了他,无时无刻都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位在江湖上凶名赫赫杀人无数的诛候首领,并没有要清扫这些耳目的意思,除了他睡觉的房间外,出了大使府就任由他们跟着自己,或许这也是他的自信,根本不在乎这些小虫子围在自己身边飞。据说他常年脸上戴一张诡异的猫脸面具,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取下,但为了让别人不看到他的脸,他吃饭是一瞬间完成的,几乎是饭菜端上来别人还没看见他动筷,桌上的饭菜已经吃干净了。所以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面具下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即便是诛候组织里的成员。 今日他同往常一样,在城里的一家酒楼里吃过午饭,然后在城里闲逛了几圈,等快到约定谈判的时辰,他才慢吞吞地往城外走去。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后跟着五位蛟蛇的暗哨,平日里他不会去理会他们,可今日他要去谈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不想别人跟着。 所以那五人都死了,尸体突然间就从半空中坠下,被齐整削过的头颅正好齐齐串在城门口的彩旗杆上。 城门口响起一片惊叫。 他已在数百里之外的排湖。 楚王约他谈判的地点是五乐台,五乐台为楚王游猎云梦泽时的休息之地,位于排湖南岸,就在巫山的脚下。 排湖南岸是一片面积极大,由青青草甸组成的缓坡,五乐台便筑在那最高坡上,下方是成群挂雪的梅花树,此时冬季开得正艳,离时辰到还有半个时辰,坡下已是甲士成群,文武百官们早已在那等着了,远远望去,华旗帷帐,宫女宦官,全是黑压压的人影。 而谈判的双方本人却还未到。 先行到达的诛候首领没有出现在人群中,只是站在一棵荫影繁盛的梅树树枝上,冷眼看着这些人,他的脚下是一位司徒大人和太史大人,正在一起讨论着关于曲原今日谈判有多少成功希望的话,却完全没有发现他们头顶上就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仿佛这个人是透明的。 他双手交叠,闭目养神,没有去听这些闲言碎语。 一辆辆来自不同大人物的马车依次抵达湖岸,越来越多的人都到了,仪仗到了,禁军到了,早朝的文武百官、各大王亲贵族、公子公主,还有一些有资格听到这件事的不知名人物和江湖高手,全都来了。曲公子代表楚王和诛候首领谈判,这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谈判,而是关乎近两个月让整个楚国都揪心的问题,那便是能否解决大周王朝对他们和九歌关系的怀疑,能否把诛候这把利剑从楚国的头顶上挪开,他们决定了楚国年底能不能过一个好年。 曲公子的诗名在楚国传的是很开,许多人都知道他曾写下一首让庄子都为之惊叹的天问,是名动天下的青年才俊,今日来的一些贵女和公主,有不少都是他的爱慕者,所以此时脸上都充满了期待,不时地点足远望着,想看看那位大诗人来了没有。 虽然很多人只知道曲原是个诗人,对他在政事上的能力感到怀疑,认为楚王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人选落在他头上,但既然楚王都已经决定了,他们作为楚国臣子,自然应为曲公子暗暗祈祷。 离谈判开始还有一刻钟,双方却都还没有出现,五乐台下一片嘈杂,就连台上的楚王也是眉头紧皱,低声问了身边的令尹:“他怎么还没来?” 令尹大人虽然不是很看好曲原,但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为曲原说话:“可能是曲公子路上有事耽搁了,大王且莫急,反正那诛候首领也还未到,今天结果到底如何,都只看他们二人而已,那人的脾气大王是知道的,所以我们再急也没用。” 威王叹道:“寡人就怕曲子还未做好最佳的准备,听说他昨夜可是彻夜未眠,写诗写到清早,寡人真的担心他到时候脑子不清醒说错了什么话。” 令尹大人假装严肃,心里笑着不说话。 便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悠扬悦耳的宫乐之声。 “思美人兮,揽涕而伫眙。 媒绝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 蹇蹇之烦冤兮,陷滞而不发。 申旦以舒中情兮,志沈菀而莫达” 那些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一辆宽大地金色撵帐缓缓行来,抬撵的,全是青春秀美的少女,她们轻步慢行,一边吟诵着昨夜曲公子新作的思美人,手中不断撒花,缤纷的落花犹如洁白的雪,缓缓落于地面,凄美动人的诗词中,令人不由得楚楚哀伤。 曲公子到了。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排场?这像是来谈判的样子吗? 在无数人惊奇的目光中,翩然俊逸的青年掀开帘子走出,遥望了一眼流光异彩的天空,笑道:“愿浮云为我捎信,云师却不肯讲情。托鸿鸟为我传书,鸿高飞而不肯应命。” 他抖了抖帘子,敲了敲车窗,顿时马车厢顶打开,无数的白鸽从里面飞出,直飞入天上的浮云之中,真应了他的诗句白鸿高飞,这一幕奇景顿时迎来在场所有人的惊呼。 楚王见此一幕笑道:“这家伙,出场就是一副大诗人的作派,今日他可是代表寡人来谈判的,以为今天是诗会吗?” 令尹大人见大王虽然说着责怪的话,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责怪的神情,想必是看到曲原如此有排场的登场,应该是有充足的信心和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所以他也放下心来。 台下,众多的大楚百官对他的震撼出场有各种各样的反应,有些人不屑一顾,觉得他在装神弄鬼太过儿戏,有些人觉得他是心虚所以故意表现地胸有成竹,有些人觉得他是想先在那诛候首领就来个故弄玄虚,好在等会儿的谈判过程中自己掌握主动权,有些人倒是真的眼冒星星崇拜不已,不过这些都是各世家贵族的少女们。 有一位文士官员叹道:“可惜那诛候首领还没来,不然让他见识一下我大楚俊彦的风姿也好。” 站在楚王身边很近的司马大将军昭阳却是说道:“不,他已经来了。” 楚王和令尹同时一惊。 下方的曲公子下马车后,并未直接走上五乐台,而是对着面前长长的石阶说道:“我们开始吧。”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用足以和他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的低沉声说道:“好。” 众人震惊,看着那张诡异的猫脸面具,此人是什么时候到的?这便是那位诛候首领? 一些隐藏在附近的蛟蛇高手震惊之后自己居然完全没发现此人是何时到来的之后,不禁在心中给了一个评价。 神出鬼没,神鬼一般的人物。 堂堂诛候首领显然没有被人当成猴子一样围观的兴趣,谈判地点在五乐台上的一个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连楚王都不得进入。 楚王站在广场上,遥遥望着山顶上那座凉亭,脸色凝重。 “曲子他究竟要用什么条件来谈?” “大王,是您选了他,难道您也不知道他的打算?”大司马将军昭阳疑惑地问道。 威王摇了摇头,说道:“他只是让寡人相信他,具体的没说,说那是个秘密。” 昭阳沉默半晌,然后说道:“大王既然相信他,那便相信即可。” 威王觉得也应如此,那个年轻人既然有着能让自己这个一国之主都无理由相信他的魅力,那么自己再担心也没有意义,不由微捋细须,露出放心的笑容。 不过很快,他又神情严肃地说道:“听说这几日跟着他的五位蛟蛇,全都死在了城门口?” 大司马将军低声说道:“没错,只用了一剑,是他杀的无疑。” 威王脸上不由得变得有些阴沉,问道:“如果待会儿曲子有什么危险,你可来得及救?” 大司马将军摇了摇头,想着那人当日一剑直过十八门的一幕,惭愧地道:“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诛候首领要杀人,只怕这个世上能够拦下来的人不超过五个。” 威王拳头猛地捏紧,一对看上去相当威猛的眉毛皱在一起,死死地盯着那座隐隐能看到两个身影的凉亭。 不知过了多久,大司马将军才听到他咬牙切齿的低声:“如果谈判失败曲子出事了,那就不惜一切代价,把他留下来!” 昭阳一愣,看见威王的脸色绝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才重重点头,沉声道:“是!” 坡上的凉亭内一直都很平静,二人像是在相对饮茶手谈,根本不像是在谈论一件关乎道魔和国家的大事。 半个时辰过去后,他们仍是坐着。 一个时辰后,还是没动。 所有人都想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谈判结束了,曲公子仍旧坐在那里,而诛候首领已然不见,亭内石桌上摆着一张合约协议,大周文字,下面盖着代表诛候的黑印。 神色激动的威王和众臣涌进凉亭内,连声问着谈判的结果,曲原只是平静笑着没有说话,倒是威王率先反应过来,从石桌上抓起那张协议看了起来,很快,他的脸色就呆滞了。 发现情况不对的众臣们小心翼翼地闭上了嘴,令尹大人偷偷斜过去瞄了一眼协议上的内容,很快也呆住了。 在威王微微颤抖的目光中,这位楚国的大诗人站起身来,什么都没说,挥了挥手,走出亭子。 对于整个楚国的百姓而言,今日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深宫中某位妃子闹出的闺怨事,根本就不可能吹进他们耳朵里,他们沉浸在新年的喜悦里,不知道一把悬在楚国头顶两个月之久的利刃就在今日消失了。 这一日,在寿春城待了将近两个月不走的诛候首领,出现在了楚国的边境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说与山鬼听(上) 京城,没有生意但楼里却热闹非凡的曲兰轩。 老板娘曲魅儿今天特意为徐公子安排了一桌丰盛的酒宴,有京城著名的民间“八珍”,有王宫中才能见到的王妃酒,她还安排了五六个姑娘同时服侍他,楼阁里到处都是莺莺燕燕的声音,伴随着某人的讨饶声,好不热闹。 纯洁到从未接触过男女之情的徐公子,明显有些无法适应这些姑娘黏在他身边温声软语呵气如兰,脸色为难地饮下姑娘们劝来的一杯又一杯酒,很快便满脸通红,摆着手说喝不下去了,那些姑娘们哪肯罢休,曲魅儿可是吩咐过他们要好好伺候徐公子的,见他双眼迷离像是真的喝不下去酒了,纷纷娇笑着道:“公子既然吃不下去酒了,那便来吃我们可好?” “吃你们?怎么吃?”徐公子摇头晃脑满头星星。 “嘻嘻,就是这样吃呀。”一位胆大的黄衣姑娘抓起他的手便往自己的胸脯按去。 感觉摸到一团奇怪的软软的东西,徐公子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便好奇地用力捏了两下,那黄衣姑娘顿时脸色通红,娇羞地软靠在徐公子的肩上,轻声呢喃着公子不要。 徐公子虽然觉得那团东西摸起来很舒服,但突然一个人靠在肩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来,好似那姑娘的身体已经彻底软掉了一般,徐公子觉得很不舒服,皱了皱眉,然后一把把她推开,直接推到了地上去。 那黄衣姑娘一愣,然后委屈幽怨地看着一脸无辜好似什么都没有做的徐公子。 别的姑娘们倒是被逗乐了,她们之中不乏经验丰富的风月老手,一看便知这徐公子是个彻彻底底的雏儿,或许连女子的手都没有牵过,倒真是可惜了他这副俊逸的容颜了,她们对这种男子的兴趣显然要比一些油嘴滑舌流连花丛无数的公子哥更有好感,平时徐公子在楼里人缘也是极好,如此吃他豆腐的绝佳机会岂能错过?于是所有姑娘都故意靠了过去,徐公子顿时陷进一团令所有男人羡慕的温柔窝里去。 闹了有一会儿,徐公子被弄得有些烦了,困了想睡了,便从一对柔软的肉里挤出头来,嘟囔道:“你们离我远点,我要睡觉。” 姑娘们当然不会放过他,既然老板娘给了她们亲近这位家世明显不凡的公子的机会,她们肯定是要不顾一切地争取,若是能得到徐公子的青睐,或许她们就有机会被赎出去,不用再在青楼里整日卖笑。要知道风月生意不可能做一辈子,也不是谁都有可能在退隐后遇到可托付一生不计较她们过去的良人,这些女子最好的归宿便是在姿色尚存的时候被某位大人物收为府中的侍妾。 “徐公子,你可不能这样啊,你喝醉了,那姐妹们怎么办啊,难不成我们陪你一起睡在这里?” 徐公子在脂香粉肉里翻了个身,念叨道:“你们睡就睡,别挤着我就行。” 众姑娘们掩口而笑,这位徐公子的酒量可真是不行,四五杯下去一壶还没喝完就醉倒了,要知道这可是王宫御宴上才有的王妃酒,酒香醇厚却不罪人,连娇柔玉造的王妃喝了都只会媚眼朦胧半醒半醉,反而更有女子风情,但看徐公子现在这样子,只怕已是大醉八分了呢。 “姐妹们,你们说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让这么好的时刻白白被他睡去了?” 她们皱着脸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位年纪较小的姑娘雀跃地道:“要不我们在他脸上画乌龟吧?” 姑娘都齐齐一愣,一位年纪大点的点着她的鼻子笑道:“你这小鬼头,曲姑娘是让我们来服侍他的,你趁人家睡着了在他脸上画乌龟像什么话?” 那少女吐着舌头说道:“反正徐公子人这么好,肯定不会怪罪我们的对不对?” 别的姑娘也娇笑着打趣了她一番,说她哪天要是敢对别的客人也这样,估计会被抓去好好收拾一顿。 一会儿之后。 徐公子脸上出现了一只黑墨描画出来的大乌龟。 平日里和客人们讲话总要保持个风情谈吐,今次却难得能任性地恶作剧一次的几位姑娘指着他睡着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而徐公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地沉浸在迷醉的云里梦里,偶尔还小孩子似得地抽抽鼻子,砸吧砸吧嘴巴。 这样子让姑娘们更加喜欢他了,甚至有的还痴痴心想要是能跟着徐公子这样的人就好了,哪怕只是侍妾婢女。尤其是那位最早提议画乌龟的少女,她在楼里年纪最小,还只是位雏儿清伶,从没有接过那种生意,心中还存在着对爱情的美好幻想,此时看着徐公子睡颜的眼神明显和别人不同。 徐公子在软塌上忽然翻了一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话。 姑娘们没有听清,也没去在意,只当作是梦呓,恶作剧够了后她们也无事可做了,倒是那位年纪最小的少女突然看见徐公子的襟摆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滑出来了,心中一动,偷偷地坐过去,把那东西拿出来瞅了一眼。 居然是一块令牌。 “小路?你在做什么?别打扰徐公子了,让他睡吧。” “哦,没什么,我只是看徐公子这个姿势睡着难受,帮他把胳膊挪一下。”少女急忙把这东西塞回了徐公子的腰间,微微有些慌乱地道。 有几个姑娘开始取笑她:“嘻嘻,我们的小路不会是春心萌动了吧?要不我们去求求曲姑娘,让徐公子做你的第一个客人?” “哪哪有,你们再说我就生气了!”小路假装生气地道,就像一只被惹毛的小母老虎,以此来掩饰她眼里想要隐藏的震惊。 在场的所有姑娘中刚刚只有她看见了那块令牌,也只有她看到了令牌上的那三个字,相信这个秘密会让她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要徐公子不打算让人知道这件事情,她甚至会永远都把它埋在心底。 那三个字是“梁王府”。 徐公子醒来后,发现阁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别的姑娘们都不在,他锤了锤自己的脑袋,觉得还是有些晕乎乎的,只好叹了一声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推门出去,在走廊上找了位婢女想要问问曲姑娘在何处,谁料那婢女却是看着他的脸直笑,弄得他莫名其妙的,好不容易才问到房间号,总觉得这个姑娘不对劲的他赶紧开溜,找到那房间推门而入,一双轻柔的女子对话声便入耳。 他怔怔地看着里面这两个绝色天香的女子,一个黑瞳黑裙,娇艳地仿佛一朵盛开的黑玫瑰,另一个粉衣紫裙,若论容颜娇媚和身形曲线她要比那位黑衣少女更甚,她本来就是水做的祸水魔女。 本来正在谈论着的两位女子见到他进来,话止住了,然后徐公子就见到那位紫裙女子目光刷的朝自己扫来,明明是一对暗藏秋水的魅惑眼瞳,射出来的目光却是如此的冰冷,令他瞬间就不寒而栗。 “便是他?”湘夫人冷声问道。 曲兰轩的老板娘曲魅儿点头道:“就是他,你们以前其实见过一面,但那时你没有去注意人群中的他。” 湘夫人淡淡地道:“一个完全没有修行气息的寻常人,我为何要去注意他?” 曲魅儿笑道:“但这次他的确帮了你的大忙。” 被那女子的话弄的一头雾水的徐公子,他隐隐觉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比尤物还尤物的妖媚女子,但是谁又想不起来,等听到曲魅儿姑娘的最后一句话,他才反应过来,呆呆地道:“你是湘夫人?” 湘夫人没有应他。 曲魅儿笑道:“就是那位你思念了很久的湘妃姐姐,你见到她怎么还像个呆头鹅一样?别杵在门口了,快进来坐。” 徐公子像是丢了魂一样地走进来,坐在绒毯上,转头看了一眼那个美丽的女子,然后脸红着低下了头。 真是好看啊。 他那时候见到的湘夫人,是在湘水上和湘君翩翩共舞时的她,那时在他眼里她仿佛既是天上的仙女,又是人间最幸福的女子,此时见到的,虽然是一个暂时失去夫君的可怜女子,但还是那般的美丽,犹令人生怜。 湘夫人见到这个长相俊逸的年轻公子脸红的样子,虽然觉得有趣,但这几天她的心情从来就没有欢快过,所以也只是打量了几眼之后便不再看了。 徐公子低声对曲魅儿说道:“你是不是告诉她我帮她的事了?” 曲魅儿点头。 “那她有没有嗯对我”徐公子扭扭捏捏地还没把这话说完,湘夫人那冰冷如寒冬湘水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他后面的话顿时说不下去了。 来自湘水边的女子冷冷问道:“你希望我对你怎样?” 徐公子大囧,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曲魅儿无奈地道:“湘妃姐姐,你不说感谢也就算了,至少给个笑脸吧,如果没有这位梁王殿下身边最受倚重的谋士,你觉得诛候能答应楚国那个条件?” “梁王是何等人物,会倚重这样一个喜欢在脸上画乌龟的家伙?”湘夫人讥笑道。 少女老板娘扑哧一笑。 徐公子一怔,赶紧起身凑到铜镜前一瞧,顿时傻眼。 “这这是谁画的?肯定不是我自己啊!” 湘夫人冷笑连连。 无话可辩的徐公子心想自己可真是给梁王殿下丢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说与山鬼听(下) 曲魅儿笑道:“好了姐姐,你别取笑他了,他刚才见你可是都脸红了呢,这说明了姐姐你的魅力大啊,难道你忘了当初你和湘君在湘水上被无数楚国百姓高呼仙女了?即便是徐公子这样的大才,都要为你魂牵梦萦,如果不是他拼命地劝说梁王殿下,你觉得梁王殿下会劝得当今天子放弃追捕你们九歌?” 湘夫人倒是很理智地说道:“夫君被关进阐院里,就算诛候征得天子同意,也不一定能让阐院放人。” 曲魅儿认真说道:“阐院的确有特权无视朝廷,但他们一般不会这么做,真正在那个层次的人物,不会将九歌放在眼里,即便是影魔。” 湘夫人冷笑一声,说道:“那只是你以为,谁知道阐院的人会怎么想。而且你先前说的话也不对,天子不可能会放弃对我们九歌的追杀,屠杀太师府的罪名太重了,最主要的是那位天宝大将军,他以为他全家都是我们杀的,自然会咬着我们不放,实际上我们根本就没有做过,这个王朝根本就已经腐朽到骨子里去了。” 曲魅儿叹道:“我的好姐姐,你为什么总要驳妹妹的话呢。” “我的山鬼妹妹,你本来就是组织内最小的那个,也是最没必要掺合进我们和朝廷之中的,你和诛候并没有仇怨,你也不像我和夫君是截教余孽,你甚至都不应该来这京城里。” 曲魅儿淡淡说道:“国师的遗志,任何一个楚人都应将其继承。” 湘夫人手掌用力一捏,一只琉璃玉杯被捏为粉碎。 手掌心都是琉璃碎片的她笑了起来,随着眼底的秋波流转,一股肉眼看不见的水流出现在她的白嫩玉掌之间,那些碎片即刻间在她的手中重新凝聚组合,如同变戏法一般重新变回了没碎前的样子。 徐公子看得目瞪口呆。 “我的夫君,我自己会去救。”湘夫人的声音冷的就像年底外面天空飘着的雪花。 “但你除了去送死落个夫妻双双把家还的结局外,你没有任何能力。”曲魅儿的神色很平静,将那只被她捏碎又复原的杯子拿来,倒了一杯王妃酒,移至她的面前。 “即便你们再相信那位梁王,我也不会信他,除夕那晚,我还是会潜入书剑山庄去。当三昧真火燃起的那一刻,便是芳兰白水断流的时刻。” 曲魅儿幽幽地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如果芳兰白水断流,姐姐你也是要芳魂消散的,你这又是何苦呢?” “因为你们求助的是梁王!他的名字叫姬朝!” 湘夫人死死盯着她,像是从牙齿间挤出话来:“我的妹妹,你不会忘记当年那个带着三十万大军连破三十关屠杀我大楚水师的人的名字吧?是他害死了国师,害死了先王,李定方是他的将,大周未来是他的江山,你与他合作?这不是与虎谋皮?” 曲魅儿无视她的冷目寒刀,说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首领既然将任务交托于我,自然便是信我。” “但我不会用我夫君的性命去信你的一个赌注。”湘夫人把面前的王妃酒推开,站起身来,冷冷地盯着徐公子,目光像是要将他生剐了。 “这个人,是梁王身边的谋士,你知道他的出身他的来历?而他不仅知道我们是九歌,还知道了我是影魔,不是我信不过妹妹找的人,而是梁王那人实在太可怕,正如他在大周朝堂中所做的一切一样,你真的确定这一切不是一个陷阱,他不是一头温和的豺狼?” 曲魅儿将那杯王妃酒饮下,微眯着双眼说道:“他的出身他的来历,他的所有秘密,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知道。所以我能放心的将秘密交给他,我相信他能守住。” 湘夫人的双眼带着浓郁如水的杀机,“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死人就是鬼,我的代号是山鬼。” 可怜到从头到尾都没能插上一句话的徐公子,听着这两个明明是同组织的姐妹却偏偏要针锋相对的话,他觉得自己终于应该开口了,于是弱弱地道:“湘夫湘妃姐姐,我是个很健忘的人。” 湘夫人皱眉,这是哪门子的求饶方式? 反倒是曲魅儿姑娘笑了笑,说道:“他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个很容易忘记事情的人,可能我们今天说的话,他明天就忘记了。” 湘夫人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知道她没这么容易相信,曲魅儿也不打算多说什么,至少她是不担心这位湘妃姐姐会当着她的脸杀死徐公子,如果出了曲兰轩之后,湘妃姐姐再想要动手的话,那就要问梁王府的人答不答应了。 除夕终于到了。 除夕节是整个年底最忙也是活动最多的一天,各地习俗不同,但普遍都是彻夜张灯结彩拜天地神,大周京城作为天子脚下,平民百姓过除夕礼节的风俗习惯最多,但上层人物就不一样了。周礼规定了凡士大夫以上家族,过除夕需晨起翻族谱用红布抄下生辰八字,午后去报本堂行礼,晚饭后去祖庙辞岁。大人给孩子送“压岁钱”,装在红纸袋里,上面写有“长命百岁”的字样,放在小孩子的枕边,每人准备一个食盒,其中放粘米面做的如意、小柿子、桔子等物。 阶层越高,他们的礼节规矩就越多,像梁王府这种,往年过除夕的时候,连穿的每一件衣服、行的每一次礼、吃的都每一样东西,都是规矩。 可是今日,梁王府里却是有些不一样,没有早起的下人做腊八粥做蒸壮做盆头米,也没有准备除夕礼服备铁血红驹送梁王殿下去王宫里过节,府里很正常很冷清,完全不像是过除夕时的样子。 这不是府里的下人和管事们忘了,只是因为梁王殿下亲自吩咐过,今年的除夕节,他打算到阐院里去过。 正午的时候,马车便已经安排好了,梁王姬朝准时走出王府,出发前往道家书剑山庄。 与他同去的还有他身边的几个谋士,徐公子也在其中。 他是梁王身边最受倚重的谋士之一,所以他和梁王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享受着绒毯暖炉,满厢贵画的待遇。 在大周王朝,王是很特殊的称呼,周朝建立之初周天子也称周王,为了特显自己地位而改王为天子,后来分封了许多诸侯王,掌握各封地的诸侯国,王便成了天子之下最高级别的地位了,之后才是公、侯,一般只有天子的嫡系族亲,或者对王朝做出重要贡献的人,才有资格被封王,拥有一番领土。 梁王,也属于诸侯王的地位,但却与诸侯王却又不同,诸侯王都有诸侯国,掌管一方封地,梁王却没有封地,仅仅只是名义上等同于诸侯王,这并不是因为梁王不够资格,他恰恰是当今周天子的次子,姓姬名朝,切切实实的姬氏王族之人,身上流着高贵的王血。因为太过优秀,周天子有意将他培养成未来的储君,所以封他为梁王,以示恩宠。 梁王殿下怀中捧着一只金丝线大毛绒枕,斜靠着车厢壁,望着面前与他同样俊秀儒雅的年轻人,并无任何亲王的作派,笑道:“诚子啊,听说你昨天在曲兰轩里叫了十来个姑娘陪酒,结果喝完了酒一个都没碰就睡着了?还被人在脸上画了大乌龟?” 徐公子大窘,殿下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黑着脸说道:“殿下,那只是有人恶作剧而已。” “曲兰轩虽然新开不久,但近一个月在京城已是小有名气,据说里面的姑娘都是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各个知书达礼,怎会有人对你恶作剧的?是不是有哪个姑娘喜欢你了?要不让我替你做主?” 高贵如梁王这样的身份,居然也会开这等玩笑,用的自称还不是本王而是我,说明徐公子在他心中的地位的确是很高,也是因为如此徐公子才愿意追随这位有着京城第一贤王之称的男子。 “殿下,这种玩笑可不要开啊,我和那些姑娘都只是朋友,没有别的想法。” 梁王笑道:“可是我见你到现在都还未婚配,有些替你着急啊,青楼才女你看不上,我以往为你介绍的京城贵女们你也看不上,你是真的想一辈子做一个孤家寡人?” 徐公子无奈说道:“殿下看你说的,徐诚只是无暇顾忌儿女私情而已,再说殿下也不是没有迎娶任何一位王妃吗?殿下的岁数还比我大,着急的应该不是我吧。” 梁王殿下轻轻拍了下怀中的大绒枕,笑而不语。 徐诚说的是实话,这位梁王殿下的确至今未婚配,这件事被京城众多读书士子戏称为十大疑案之一,那十个疑案中有三十多年前的苏家被抄案,十多年前的洛溪弃儒案,商鞅投秦案,还有近两年的太师府血案,这件事的悬疑程度排名第九在第八名的商鞅投秦案之后。因为以梁王殿下的条件来说,说是京城所有王亲贵女的梦中情人都不为过。 梁王姬朝今年二十八岁,容颜俊朗,眉目英挺,风度翩翩,笑容可亲,每一个动作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子,并且平日里素有贤名,常结交能人贤士。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就被天子封为兵马都统大元帅,统领三十万大军亲自南下,攻打当时国力强盛,隐有叛乱之势的楚国,大军在他的指挥下纪律严明,英勇善战,一举突破长江天堑,直逼都城巨阳,逼死楚国的剑圣国师,让楚王亲自出城迎接,更是令其献出无数金银珠宝和美女来请求大周退兵,使得之后楚国隐匿,迁都寿春,再不敢表现出任何的野心。 而且在征战的过程中,他对百姓秋毫无犯,对于楚国献上的财宝一无所取,博得了天下人广泛的赞扬,时天下皆称朝以为贤。回到京城后,姬朝被封为梁王,虽无封地,级别却位同诸侯,从那时起朝中上下就多了无数要求周天子改立太子的呼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圣旨和手书 因为梁王的过于优秀,导致如今朝廷出现了两派,一派是支持原太子的守旧派,遵循着自古都是立长子为储君的古礼,在他们眼中姬朝就算再优秀也都只是次子,若是改立他为太子则是对祖宗礼制的破坏,会受到上天的制裁。支持姬朝的那一派多是一些青年官员,不信什么周礼就是王朝气运的鬼话,他们之中很多都是商鞅吴起这类变法者的崇拜者,还有一些是真心觉得姬朝能为大周带来盛世的人。 随着当今天子的越来越衰老,夺嫡两派之间的争斗也越来越激烈,甚至还有人猜想两年前的太师府血案是否是党争造成的,虽然诛候宣称是楚国九歌所杀,但其实很多人都是不信的,尤其是一些和李太师一样都支持梁王的大臣们,私底下都认为太子才是罪魁祸首。 对于这些朝廷上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梁王身边这位最年轻的谋士徐公子并不是很清楚,也并不想搀和进这趟污水里去,他跟着姬朝,只是因为姬朝对他有恩,他又看他顺眼,仅此而已。 虽然对于梁王给予自己的过重信任有些不理解,徐公子也并没有因此恃才而傲,每天到梁王府去看看花廊,到曲兰轩去听听小曲,被姑娘们调戏几句,跟老板娘曲魅儿聊聊天,除此之外,他真没给梁王出过任何关于两派夺嫡之争的主意。 上次曲魅儿拜托他去带给梁王一句话,他答应了,然后也成功了,梁王把那番话带给了周天子,周天子带给了诛候首领,这才和曲原的谈判协议诞生。他在这个交易局里所起到的作用只是一个传话者而已,但梁王却要带着他这个传话者亲自去阐院,这的确是天大的恩宠。 这是徐公子第一次进阐院,他很好奇也很紧张。 马车在南郊外的某处大山山脚下停住,梁王掀帘而下,徐公子跟着他下车,看着面前这片辉煌雄伟的阐院建筑和大门处某尊内藏神光的石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姬朝的神情倒是很平静,他来过阐院很多次,对阐院门口的太公石像无比熟悉,因为他的学生时代是在阐院里度过的,学的是道家法家和儒家,虽然他最终没有成为一个强大的修行者,但他对那里的感情极深,所以府里的人包括王宫里的大臣们都能理解他今年去阐院过除夕。 只有少数的人才知道,梁王今日去阐院的真正目的。 京城里的人们早已为过年而做起了准备,到处都在采购庆品炮竹,就连阐院都早早给学生放假了,现在里面除了几位家乡在异国而无法回去的教授教习之外,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 阐院设在镐京城南郊,正院在一座高大雪峰之下,山上是各家的学馆所在地,除夕当天,各家的教授也都上山过节去了,山下正院里人少得可怜。此刻大门处的亭房里正坐着一位老头,悠哉悠哉地靠在一把竹制摇椅上打盹。 见到门外石阶下传来马车停靠的蹄声,老头儿睁开眼睛一瞧,只见是两位面貌清和的青年走上石阶,梁王他认识,另外一人他不识,所以他伸出手,懒洋洋地指着徐诚道:“他是什么人?为何带他进院?” 堂堂梁王殿下,面对这位只是阐院的看门老头,神情却表现地无比恭敬,虽未行礼,却用十分温和的声音说道:“仡老,他是我的人。” 老头儿再问道:“带外人进院可有其余教授的手书?” “有,青江子教授的手书。”梁王递给他一封文书。 老头儿接过去仔细看过,点点头,挥手道:“可以了,进去吧。” 姬朝感激一笑,给了徐诚一个颜色,后者立即惶恐地对这个老头儿重重行了一礼。 阐院内不许车马通行,所以二人徒步走入这座世间最神圣神秘的院子里。 绕过那些黑白色的古老教学楼,一路往山腰上走去。 除夕,月穷岁尽,除旧岁而换新岁,天下新生,万民守夜迎新年。 京城外的某间阐院同样也过除夕。 今晚子时,新年到来的那一刻,在书剑山庄悟道台的诛魔柱上,会上演一场焚魔之刑。 主持这场焚魔之刑的是季生子教授,他是阐院道家里执掌刑法的人,也是那个亲自点燃三昧真火的行刑者,真火燃起,就代表影魔湘夫人的极境影子傀儡湘君将被化作飞灰。 湘君的陨落,或许在截教至今还在苟延残喘挣扎的历史上,又会是代表失败的一个例子。 能看到这场奇景的人并不多,阐院道家内的学生们无一人能看到,即便是大教授庄子先生的亲传弟子,在道家两百名弟子中作为首席大弟子的那位天才少女,也无缘一观。教授们倒是都有这个资格,只不过对这件事情感兴趣的人并不多,道家主修无为,清心寡欲,很少去关注世俗之事,九歌湘君虽然是阐教无法容忍的影魔,可这毕竟是九歌与诛候之间的恩怨,湘君若不是影魔,阐院还不可能会把他关进来。 大教授庄子已经确定是今晚不会来,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在阐院内,其余的教授总共也只有不到十人会来看,但会来的人,都是想要眼睁睁看着湘君被真火焚为灰烬魂飞魄散的。 至少在季生子看来是这样的。 因此当他听到湘君不应被处死的话时,他表现的很震惊很愤怒。 “什么?焚魔之刑取消?殿下,请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梁王很平静地将诛候首领签下的那张协议呈到他面前。 修道修了近五十年,发须皆白的季生子抓着那张写着一个个字印得清清楚楚的协议书,气得浑身颤抖,花白的胡子都被吹了起来,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平息下来,把协议呈回给梁王,沉声道:“我不接受。” 梁王平静地说道:“这是父王同意的。” 季生子说道:“陛下干预不了阐院,这是七百年前太公创立阐院时便立下的规矩。再者殿下莫怪我说一句不好听的,取消焚魔之刑这样的大事,陛下就算同意,却只是派你来告诉我这件事,而且是在离行刑开始只有半日之时,你让老夫如何肯相信这是陛下的口谕?” 梁王微微一笑,给了身边垂首而立的徐诚一个眼色。 徐诚会意,从袖口中取出一份金光灿灿的黄皮卷纸,展开来朗声念道:“陛下有旨,因与大周附属诸侯国楚国协议,楚国三闾大夫曲原,入京为质三年,楚国九歌罪犯湘君湘夫人,曾参与谋害太师府一案,现予翻案重查,原定死犯湘君,延迟死刑提出重审,故今除夕夜的焚魔之刑予以取消,另择再判。” 季生子眉头一皱。 “父王的确干预不了阐院,但这次不是干预,是圣旨。” 梁王温和说道:“我知道先生是阐院道家的副教授,地位超然,执掌阐院道家刑罚,但抗旨这样的罪名,搁在先生的头上,也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我也曾经是阐院的学生,阐院的规矩我懂,所以我不想让先生为难。” 季生子反而笑了起来:“梁王殿下这是在为我着想?怕陛下因为我抗旨而派人来抓我?” 梁王躬身一礼道:“姬朝不敢。” 梁王贤良的性格在京城内是人人皆知的,面对这样一个礼数周到不仗着亲王身份对阐院施压的男子,季生子无论如何都生不出任何的厌恶,只得淡淡说道:“不是老夫要无视陛下的旨意,只是阐院的规矩确实不可破,如果诛候不把湘君送到阐院里来,我不会去管你们和九歌之间的恩怨,但既然他作为魔进来了,就别想要再走出去。” 梁王微微一沉默,然后才道:“当真没有任何回旋?” “没有,规矩就是规矩,阐截自古不两立,太公七百年前登天时曾明确说过,不允许任何截教余孽在世界兴风作浪,除非阐院不再是大周王朝的守护者,那么规矩可以作废。” 当着堂堂大周王朝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天子的人说阐院是大周的守护者,这位季生子教授的话语里的确是充满着浓浓的自豪,事实上这也是任何一个阐院教授都有的自豪,七百年前太公助周武王伐纣成功,这才有了大周王朝的建立,太公留下阐院继承人间阐教的传承,同时也是应允文王之诺继续守护大周王朝,所以,阐院有特权违抗天子的圣旨。 梁王很清楚这一点,在来时他也做好了用半天的时间来磨嘴皮子的准备,只是这位季生子教授的顽固脾气让他觉得说服对方有点困难,对方连圣旨都不听,要如何才劝得动? 不过平日里喜好结交各类人物的梁王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性子的人,硬的不行,他便来软的,只见他拿出一封手书,说道:“这是青江子教授的手书,他有话要对先生说。” “青江子?他不是去齐国出海寻仙了吗?你为何有他的手书?”季生子眉头一皱,有些不相信他说的话。 梁王笑道:“在短短两日之内找到远在海外的青江子教授,这件事听起来虽然难以让人相信,但对于我大周隐部诛候来说,这并不是一件不能完成的事情。” 季生子点点头,接过手书,取出书信,细细看了起来。 青江子教授只是道家里的一个普通教授,但这些年也带出了许多的学生,且那些学生都极为尊敬他喜欢他,所以声望在众多教授里算是较高的一位,早在阐院年底放假前,他便去齐国游历了,那时大教授庄子也是与他同去的,因此当季生子知道这是青江子的手书后,并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接过来一字一字地看了起来,仿佛这封手书的分量要比天子的圣旨更重。 这封信的笔迹的确是青江子的,内容也很简单,不过就是说了这一个多月他在去齐国途中的一些趣事,和在海上的经历,这些话季生子没有任何兴趣,他直接跳到了最后面,最后一行只有一句话,很简单。 “道魔道魔,看淡即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一只白鹤 看完那句话的季生子沉默了。 青江子是在阐院道家里教了多年的老教授了,道家给弟子们上的第一课,便是阐教的由来和截教的关系,季生子本人也去听过青江子的课,那堂课他觉得青江子讲的很好,把阐教和截教的本质说得很透,截教的教义就是不择手段地背离人道追寻天道,也正因如此,他以为青江子也是个把道魔之分看得很重的人,看淡?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现在看来,他竟是一直都没明白青江子。 过了很久他才说道:“我不相信诛候有能力贿赂他,也就是说他真的不在意一个湘君?” 梁王脑海中浮现出某个青衣飘飘的身影,不禁神往而道:“青江子教授年轻时于一条青江边悟道,三十岁便踏入元婴境,之后十年境界便如平缓大河一般停滞不前,所以来阐院做了授习教授,他或许有更在意的东西和更高的眼光。” 季生子冷漠说道:“湘君虽然只是个傀儡,但却是个极境影魔的傀儡,虽说我道家教授中光是能与湘夫人战平者便有五人以上,但能练到这个境界的影魔,绝不能被忽视。” 梁王说道:“这不是忽视,只是交易。” “我并不认为那个叫曲原的年轻人,价值会比杀死一个极境影魔要大。” “即便杀了湘君,湘夫人也不会死。” “我一直在等着她来送死。” 梁王问道:“若是她不会来了呢?” “她会来。”季生子坚定地道。 梁王沉默了,似乎他也无法反驳季生子的这三个字,所以他只能把话题扯回到曲原身上,说道:“曲原曾在京城诗会上写下一首天问,被庄子教授亲口夸赞过有天生道骨,所以我觉得用他的三年来换一个湘君,很值。” “你们这些为政之人的价值,老夫并不懂,庄子当年如何夸过那个年轻人,老夫也没兴趣知道。我只是守自己应尽之责,不过既然你们提起庄子师兄,那我就多说一句。院长闭关多年,庄子师兄是我道家大教授,整个道家是他最有话语权,如果他也同意你所说的,我便立即放人。” 梁王皱着眉说道:“但是庄子先生此刻并不在阐院里。” 季生子平静地说道:“他是和青江子一起离开的,估计是结伴而游,庄子师兄每年都会如此,为何你们给青江子传信的时候,不顺便让他也带话回来?” 梁王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的确是想都不用去想的事情,庄子作为道家大教授,而道家毫无疑问是诸子百家之中的第一大家,那么庄子说是阐院之中仅次于院长的人也不为过,这样如神仙般的人物,别说是湘夫人了,就算是九歌的首领乃至诛候,都不一定在他的眼中,让他带话回来,怎么可能? 所以季生子所说的这个如果,没有任何的意义。 梁王已经在考虑还有什么人能劝得动这位固执地如同一棵顽松的老头子了,他甚至在想要不要把父王请过来,这件事毕竟是圣旨,阐院教授抗旨不遵,这也的确是一件足够震惊所有人的事情。 便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清亮的鸣啸。 一只白鹤翩翩而至。 白鹤在道家说法之中往往是代表着仙气,白鹤成群之地必然是天地灵气充裕之地,道家有仙人骑鹤入天门的传说,能以灵鹤为坐骑的,都是真正通晓大道的人。 阐院道家里,只有一人以白鹤为坐骑,那便是庄子。 这只白鹤来自青州海外,带来了庄子的一封信。 他知道今晚有一场焚魔之刑,但他没有兴趣留下来用这种方式过年,所以像往年一样去外游历了,也就是说他对这件事情是完全不准备过问,那么为何会在火刑开始的几个时辰前寄一封信回来? 这是所有在今晚准备观看火刑的道家教授们心中的疑问。 庄子师兄到底在信里说了什么? 季生子看完那封信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精彩。 他望向梁王和梁王身边的徐公子,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先前他说,除非庄子也同意梁王的话,他就答应放了湘君,他十分清楚庄子师兄的脾气,庄子师兄以往在院里的时候就是个事事不关心高高挂起的姿态,整天逍遥山水写书作画,待在阐院这么多年来总共也就只收了一个弟子,还几乎没有教导过几次,不过那个女弟子被堂堂道家大教授收为门下后也是极为争气,短短一年就成为了道家首席弟子。这足以说明庄子不问世俗事,只是静心修自己的天道,要他为了一个湘君来作梁王的说客?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一点,梁王本人也十分清楚,所以在诛候去找青江子的时候,根本没有去考虑过或许同样在青江子身边的庄子。 但现在,庄子却真的寄回来了一封信。 他的话比青江子手书中最后一句话还要简单。 只有两个字。 “无为。” 青州海外某海岛上,暖风袭袭,海浪阵阵,阳光明媚,完全不像是十二月寒冬。 两个身穿道袍的人正坐在沙地上,面前生着火,边上的木桶里装着一条条新钓上来的黑色鲜鱼,他们正准备用火烤鱼吃。 其中一个年轻点的大概三十来岁,见到那个穿青衣的中年道人正拿着树枝准备从鱼腹处刺进去,好串起来驾到火架上,他连忙出声阻止:“师弟,这条鱼不是这么烤的。” 中年道人疑惑地看着手里还蹦跳的活鱼问道:“咦,是吗?我说大师兄,鱼不用树枝串起来烤,那还怎样烤呢?” 年轻道人指着这样子长得有些古怪的黑鱼笑道:“这不是普通的鱼,这是东海特有的鲛皮鱼,外皮极其坚硬,刀枪不入,它里面的肉却又是极嫩的,如果强行用尖锐物通体穿过,它的肉质暴露在空气中就会变硬便差,所以不能用树枝,要用椰子来烤。” “用椰子烤鱼?这么古怪的烤法?”中年道人瞪大了眼睛,像是个乡下土包子一样表现得十分惊奇。 年轻道人嘿嘿一笑,从身后帐篷里取出刀叉、一桶油和一个大的椰子,先是用刀叉把椰子剥开,把里面的椰汁倒尽,再挖去果肉,便做出一个内部空的椰子壳,他又从油桶中倒出一点香油,倒入椰子壳内,加至半满,他便取来一条活鱼,整条塞入这装着冰冷香油的椰子壳内,那鱼被油香所醉,很快便泡在油里不再翻腾了。 年轻道人将两瓣椰子壳合上封好,然后摆置在烤架上,就这样直接放在火上烤。 听着火焰炙烤着椰子壳而发出的噼里啪啦声,中年道人有些担心地说道:“师兄,这样能烤得熟吗?你说这鱼的外皮很坚硬,光用油加热来烤,会不会热度不够?” 年轻道人一边饮着刚倒出来的椰子汁,一边笑道:“这种冷油一旦遇热,形成的热度比火还要强,同时还不会烧穿椰壳,可以密闭着就能让全鱼烤熟,这样吃的时候撕开鱼皮,里面的肉便已经熟嫩了,可以避免肉质变差,是齐国境内一种极流行的吃法。” “噢,那这应该叫做蒸吧?我以前见别人做出类似的。” 年轻道人不满地说道:“你可真笨,什么蒸?这叫做煎!” 中年道人面对比他看上去年纪明显要小很多的年轻道人,十分诚恳地接受了训斥,愧疚地道:“师兄你懂得可真多。” 年轻道人得意地说道:“多去点地方,多看点风景,多写点书,你也会像我一样的。” 中年道人突然问道:“师兄啊,话说你写的究竟是什么书?为什么从来都不让我看?” “咳,只是一些杂书而已,你看不懂的。” “是师兄感悟的大道吗?”中年道人的眼睛突然就火热了起来。 年轻道人不是很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他总不能自己写的都是一些杂谈趣事甚至奇异怪谈吧?那也太不符合自己道家大教授的身份了,便转移话题道:“这鱼估计快熟了,师弟你再去摘几个椰子来,一条鱼不够吃的,我们一次性多烤几条。” “噢。” 好不容易又蒙骗过去的年轻道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满怀期待地望着渐渐泛出香味的椰子壳。 在火焰的炙烧之下,椰子壳的底部渐渐泛黑,他便把椰子壳翻了个身,好让受热能够均匀。 很快,这条黑鱼在热的沸腾的油里滚熟了。 年轻道人拿起了刀叉,只是在吃鱼前,他眯眼看了看碧蓝无云却即将迎来黄昏的天空。 天机重重。 大道无为。 入夜了,阐院后面的大山上点起了无数火光。 这是今年年底的最后一个夜晚,是一个注定要狂欢的夜晚。 在平民百姓之中的除夕活动中,除夕夜有些人会整夜包饺子,有些人会去祠堂摆贡祭祀神仙,有些人会去天地楼点天灯,有些人会聚在一起去放炮竹,总之这是个无论如何都会彻夜不宁的夜晚。 可惜某个看守阐院大门的老头子不能去凑这些热闹,因为阐院里现在没什么人,就他一个看门的。 就这样干坐着等到新年,听起来就是极为无聊的,老头子不知道已经打过多少次瞌睡了,每次都是眯一会儿就醒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合格的看门人,但若是有人想要偷偷摸摸进阐院,他第一时间便能发觉。 大周王朝扶正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某时某刻。 湘夫人走进阐院。 看门的老头子猛地睁开微眯的双眼,看着前方的灯下走来一位摇曳生姿的女子,愣了愣,然后猛地张大眼睛,一副活见鬼的神情。 “好漂亮的女人!”老头子惊叹道。 只见那位粉衣紫裙的美丽女子走到他面前,很有礼貌地问道:“老先生,请问这里是阐院吗?” 老头子色眯眯地笑道:“是是是,姑娘你有何事吗?” 湘夫人问道:“现在阐院还收人吗?” 老头儿耸了耸肩,说道:“现在院里没人,连洗碗工都放假了。” 女子妩媚一笑,倾国倾城,“那我来找我的夫君可以吗?” 老头儿好奇问道:“姑娘你的夫君是谁?院里的某位教授吗?” 湘夫人摇了摇头。 老头儿笑道:“那我知道是谁了,夫人你确定要去找他?” 湘夫人点了点头。 老头儿身上的气息逐渐攀升,强大的阴云像是要遮蔽住夜空,令人窒息无比。 湘夫人眼底荡漾起秋波,身上的气息同步攀升。 可就在她的气息升到了某个顶点的时候,忽然就停了下来,然后迅速往回退去。 老头子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她笑了起来,笑得无比美丽无比开心,笑得流出了眼泪,她看着里面一个渐渐走出的身影说道:“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新的一年,新的江湖 老头子猛然回头,见到一个折领水纹蓝袍、手握竹笛的男子走出,他震惊无比地看着这个男人,他知道今晚山上有一场怎样的过年仪式,现在年还没过,湘君怎么就出来了? 他不由得叹气道:“这年不让人过了啊!” 湘夫人可没有去理会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她的眼里只有那个一步步走来的男子,这次她的眼底是真的浮现起了水波。 他们两个同时笑了起来。 梁王和徐诚则是选了迟点再走,他们站在黑暗的地方看着那处大门口,看着那两对相拥的夫妻,都有些感慨。 “五年前在长江上见过他们两个以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对水神夫妻不杀人的样子,果然是很有夫妻相啊,诚子,我有些想去找一位王子妃了,你觉得呢?” 徐诚诚实地说道:“殿下若是想找,哪个人家会不愿意?即便是各国的诸侯之女,也没有一个不愿意将女儿送来京城的。” 在周礼规定娶亲年纪中明显已经是不再年轻的二王子笑道:“这种一辈子的事情,可不能说说就能决定的,本王可还有着更高的目标呢。” 比娶亲生子更高的目标?那是什么?还是说殿下的意思是要娶亲的目标是比诸侯之女更高? 徐公子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之有些疑惑不解。 梁王哈哈笑着将这个话题带过去,抬头看着夜空,说道:“子时快到了。” “新年快到了,殿下新年快乐。” “你也是。” 铛——新年钟声响。 有人在山下升起了焰火。 山脚下一片通明如白昼。 有人在城里点起了天灯。 京城里开始响起炮竹声。 青州海岛上有个写书人,背靠着棵椰子树在瞌睡,怀里捧着个大椰子,面前的篝火还烧得正烈。 楚国有个写诗人,他留在故国已经只剩下几个可数的夜晚,寿春城传出钟声的时候,他坐在天幕阁高高的顶楼上,一边饮着酒,一边提笔挥墨写下:“今世月色太凄清,我用词海寄美丽。” 湘君和湘夫人相拥在一起。 徐诚和姬朝并肩站着。 不管道家魔教,凡子君王,举世同庆。 旧岁至此而除,另换新岁。 新岁,新年,新的清晨。 李迹推开医庄的门走出去,满大街都是炮竹燃烧过后的味道,很是呛人,他将门口的灰扫尽后,去买了碗粳米红枣粥,今天他不打算去幕人府,所以干脆就坐在粥铺里喝粥,新年第一天,总不至于要让自己那么辛苦。 新年的早晨出门的人也很多,铺子的桌椅上坐满了许多街坊老户,在互相道过新年快乐后,他们便如往日清晨一样开始闲叨。对于这些在胭脂巷街坊里住了数十年甚至几辈子的老户们来说,每天能聊的话题无非就是一些街头巷尾的鸡毛蒜皮事,像哪家又娶了个俏丽儿媳,哪家的汉子昨夜又被婆娘锁门外了等等,如果能让他们都知道的大事,那一定是天下人尽皆知的大事。 一位年轻的男子说道:“你听说了吗?只是新年第一天,阐院就公布了新的江湖榜,这一次上榜的,居然有好几个新人!” 他的同伴惊愕道:“江湖榜出个新人不奇怪吧?每年来自各国的都有,这一次就算新人多了点,你又何必这么惊讶?” “但这届的新人厉害啊!据说有个叫做曲原的楚国年轻人,先前根本就不在榜单内,这一次是突然出现,虽说没有登入江湖年轻榜前十,但却直接排到了江湖潜力榜第三!仅排在儒家小师弟荀况之后!这样的天才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连荀况都是从上一届的第六进到第二的!”年轻男子激动地唾沫横飞。 他的同伴震惊地瞪着眼睛说不出话,这时又有人接话了: “潜力榜第三?似乎有人说过潜力榜和年轻榜是相通的,历届凡是进入潜力榜前三的人,之后没有一个不进年轻榜前十的,而年轻榜前十,至少也是总榜前三十的存在!也就是说这个曲原,未来有可能是江湖前三十的高手?” 那名年轻男子摆手道:“前三十低了,至少前二十,别忘了他是从前十榜单之外直接进入前三的,上一次这样的人,在我印象中似乎还是当年的天宝大将军李定方,如今他已是年轻榜第一!” 众人直吸冷气。 “看来那曲原三年内必定能进年轻榜了,那除了他之外还有哪些新人?” “据说还有燕国易水宫的姜移,秦国白雪剑宗的叶鹤,阐院农家的田乐,不过这些人虽然也都是从榜单外进来的,但毕竟师出名门,不像曲原,之前默默无名,年底过后一鸣惊人,更像是黑马,前途必定无量。” 就在那年轻男子夸口大赞曲原,仿佛也将自己也想象成那登入江湖榜、写意风流的年轻俊彦时,却突然听见一个顿时将他的心中热火扑灭的声音:“那曲原之前可不是默默无闻之辈。” 众人循着这个声音望去,只见是一个十几来岁的少年,端着只喝干净的粥碗,坐在角落的位子上似乎是听他们说了很久。 铺子里的人大多都认识他,不禁有人笑着问道:“原来是你这小子,你怎么知道那曲原之前不是无名之辈?” “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难道你们都不知道?”李迹瞪着眼睛问道。 最先那位说话的年轻男子是新搬进来胭脂巷没几个月的,所以不认识这位胭脂巷中最有名女子的小侄子,便也瞪着眼睛问道:“我关注江湖榜好几年了,每年的上榜人变化我都知道,那曲原之前如果真的有名,我怎么会不知道?” 李迹拿手指转了转筷子,无奈地道:“关注江湖榜有什么用,那都是阐院里发出来的,你关注阐院的话,知道的事情肯定比关注江湖榜的多吧?” “阐院是何等神圣之地,我们这种普通人连去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如何能去关注?”年轻男子疑惑不解。 李迹只好放下筷子给他解释:“曲原在三年前的京城诗会上,曾写下一首天问夺得第一,不管是从内容还是立意来说,这首诗都称得上是惊世骇俗,最重要的是他因为这首诗而被阐院的庄子先生赞誉为有天生道骨和问道之心,那时他就已经出名了,只是他后来没有应庄子先生的邀请进阐院,而是回了楚国,所以渐渐被人忘记了。但至少在楚国之内,他绝不是个默默无闻之辈。” 这件事情当年也有人听过,现在听李迹这么一说,他们顿时也想了起来,拍案道:“原来是他啊!当年的楚国第一诗人,怪不得这么厉害!” “对对对,我也记得很清楚,我八岁的闺女儿特别喜欢诗词,那时候嚷着跟我说要去京城看那个曲公子,然后嫁给他呢!气得我回家直接打了那小丫头片子一顿!” “哈哈哈!老楚你那闺女长得那样,眼光却是不低嘛,本来我还要打算等几年后,给我儿子上你家提亲去的,现在看来算了。” “喂喂喂,早就说好的娃娃亲怎么说反悔就反悔?你要敢算了,看我不上你家把你儿子绑过来!” “” 李迹笑着看向那年轻男子,说道:“能被庄子先生这样夸赞的人,想要一次冲进潜力榜前三应该不是很难吧?这样的天才人物,你居然是第一次听说?” 年轻男子的神色很尴尬,但为了继续装作见多识广的江湖游侠,他还是不服气地道:“那是我不关注诗会那种事而已,阐院真正发生的大事,我知道得比谁都快,我敢打赌昨天阐院里发生的一件事情,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 他这么一说顿时引来众人的注意,纷纷把目光对准了他,问道:“昨天除夕,阐院里能有什么大事?” 李迹也是一脸的好奇之色。 见众人都被自己勾起了好奇心,年轻男子不由得打起了坏主意,嘿嘿说道:“我如果说了,每人给我十文钱,怎么样?” “去你的!啥事儿能值十文钱啊?”有几个人直接开骂,不过也有大方的人豪气地道:“只要你说的事情这里没一个人知道,十文钱就十文钱!” 就连李迹也是跟着凑热闹,说道:“只要你说的事情真的是大事,我给你二十文钱。” 见到平日里抠门都抠出名声的李迹都这样说,众人顿时大笑,早晨的粥铺里各种欢声笑语,果然是新年新气象。 年轻男子看见这么多人被自己的话套上勾,不由得心花怒放,脸上都要开出新年里的第一朵花儿来。他对自己知道的这个消息的震撼度极有信心,因为他是一大早通过一位在京城的朋友那里得知的,那件事情是深夜从阐院传出的消息,天亮时京城里已经是人尽皆知,只是还没有传到洛州城这边,他刚接到传信时也是被狠狠的惊呆了。 “好,我说了你们可别被吓到,这件事也是和曲原有关系,还和他进江湖榜可能有关系。” “好好好,你说呗,我们都认真听着,准备被你吓到呢。” 年轻男子咳嗽了两声,然后假装相当严肃的语气沉声道:“我们的天子昨日刚刚下旨,大周和楚国达成协议,以曲原来京城为质三年为代价,让阐院放走了湘君。” 满场寂静。 人人都瞪大了双眼。 果然是一件足够震惊所有人的大事,年轻男子得意地想着。 但实际上人们并不是震惊而是惊奇,因为有许多人不知道湘君是谁。 唯一一个押了二十文钱的李迹,却是脸色阴沉地站了起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年轻男子以为他觉得自己在唬人,恼羞成怒地道:“关乎两国的事情,我干嘛骗你?我有这个胆子吗?” 李迹顿时沉默,他是这里的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知道湘君当初被抓进阐院的原因的,他知道湘君的身份是影魔湘夫人的影子,所以他也知道要阐院放走一个影魔余孽,是一件多么不可能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那可不仅仅是一件能够震惊这一家粥铺客人的事情,而是件轰动天下的巨闻。 便在这些普通民众纷纷猜测湘君是何许人也的时候,铺子外走进一群捕役,领头的是刑事府的捕头之一,姓王,曾带人去搜查过苏家。 他脸色冷漠地看着在座所有人,缓缓说道:“我也告诉你们一件我刚刚知道的大事,今年江湖总榜也发生了变动,原先排名第十位的双刀羊魔被一个之前连潜力榜都没有上过的新人挤掉了,而那个新人还是我们洛州城的人。” “他就是东城苏家的二少爷苏秦。” 今晨的洛州城被这两个消息炸响,同时,它们也以惊人的速度向各地传播而去。 仅仅一天,整个天下便都知道了那两个在大年初一新入江湖榜的年轻人的名字。 一个叫曲原,一个叫苏秦。 (第一卷,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章 商鞅和尸子 江湖从来就不缺风流,乱世也从来不少天才。 相比于曲原的潜力榜第三,苏秦的名声骤起才是真正令天下震动的,江湖榜前十,是阐院发布的对当今天下强者的一个实力评判,不一定绝对正确但绝对有参考性,凡是榜上之人,都是曾经在别人面前展露过自己实力的,被阐院不知用什么办法所知道了,进行综合性的比较后才做出的排名。江湖榜每年一换,前十基本很少变化,像今年也不过就是第十名换掉了。 能进入总榜前十的人,要么厚积薄发,要么一鸣惊人,如果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则有年轻榜这个很好的参考榜单。凡是排进过年轻榜前三的人,未来大多都进入了总榜前十,就像当今年轻榜第一李定方,便被很多人认为两年后必定能进总榜。就算是他今年挤掉了双刀羊魔进入前十,人们也不会感到奇怪,因为李定方就是有这个潜力和实力。 而苏秦,这个从未登上过年轻榜,甚至连潜力榜都没有上过的年轻人,居然能列入天下前十的高手,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天方夜谭,然而江湖榜是阐院所发出的,不可能会骗人,那么这就是事实。 在这个消息传遍整个江湖后,无数的人开始追查这个叫苏秦的年轻人究竟有何来头,而当他们知道了苏秦是鬼谷子的弟子后,这个消息毫无疑问又一次炸响了江湖。 当年的五国大战和孙膑庞涓互杀案后,时隔多年,鬼谷子终于再一次让江湖震惊。 曲原是楚国人,苏秦的老师鬼谷子也是楚国人。 楚国在新的一年里出尽了各种风头,独独与苏秦一人相比,楚国和大周王朝的协议仿佛也成了小事。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曲原和苏秦的身上,没有人去注意湘君和湘夫人。 更没有人去注意苏秦背后的两个少年少女。 午饭过后,李迹打算关上门好好午睡一觉,却忽然有人主动上门拜年了。 见到门后的人,李迹愣了愣,然后笑着说了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少女捕头板着脸回了他一句。 “有事吗?你肯定不会是只拜个年这么简单。” 今日难得穿了一身喜庆红服的柳绮迅速看了一眼周围,然后低声道:“我二哥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李迹有些无语地道:“现在整座洛州城的人都知道了,我都以为你们家要开始摆宴席庆祝了,你居然问我知不知道?” “摆什么宴席!”柳绮突然有些恼火的样子,下意识地把手放到腰间,如果她有带刀出来想必又是要拍刀鞘,说道:“那晚知道他境界提升的人,应该只有我们两个,为什么阐院会知道?还把他排进了天下前十?你不觉得这事不寻常吗?” 李迹耸了耸肩说道:“阐院排江湖榜从来都是这样,谁也不知道他们排名的依据从何而来,你不用担心是有人看见那晚的事情。” 柳绮冷笑道:“洛大哥作为多年前便成名的书生剑客,曾在江湖榜上排到第十二位,但从未进过前十,在苏秦提升境界前只是与洛大哥战成平手,所以光靠那一战怎么也不可能让他排进前十,定然是阐院知道了他境界提升的事情。”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李迹无奈地说道,他对这件事的反应根本不像柳绮那么大,前十就前十嘛,苏秦怎样与他有什么关系? 柳绮咬了咬嘴唇,说道:“先让我进去。” 李迹也意识到大过年的把人家堵在门外讲话是有些不好,笑了笑,把她请进了屋内。 “我这是说真的,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只是阐院为何会如此排名的原因,这个排名本身就太不寻常了,那可是天下前十啊!自江湖榜公布以来,历届天下前十的高手都是举世皆知的人物,即便是那位五岁学会所有五行术的阴阳小天师邹衍,都是先当上阴阳家大教授后上的榜,这么多届江湖榜以来,几乎没有人离开过先出名后入榜的惯例,只有他!先上榜后出名,算是百年来第一人。” 李迹给她倒了一杯茶,说道:“这不是好事吗?天下前十高手的名头,总比截教兽魔更好吧,柳夫人一直没等到他回家,如今听到他有这样的出息,也算是很好的安慰了。” 柳绮叹道:“但正因为名头太响了,他是兽魔的身份不可能瞒得住的,到时候是整个天下人都知道,那时候对娘亲的打击会更大。” “他说他已经是什么魔婴境了,不能再叫兽魔了。”李迹在她的对面坐下。 “你不觉得他境界提升过快了吗?”柳绮抬头看他。 “是有点快,他才二十几岁吧,就已经是天下前十的高手了,我和他一比顿时就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 柳绮哼道:“他可不是个正常人。” 李迹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也不是个正常人。” “那我也不是” 柳绮想了想,说道:“我就明说我的意思吧,我是觉得他那晚传给我们的本经阴符七术,就是他境界提升这么快的原因。” 李迹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轻轻摇晃着杯子,随意说道:“所以,你觉得不正常的,是这阴符七术,对么?” 柳绮点了点头。 李迹无奈地看着杯子中被晃出的茶水,全当是用茶水洗杯子了,说道:“你是怕自己练这本心法,会让自己也提升过快而引起别人注意?” 柳绮摇了摇头,说道:“你还记得他说过,他成魔还没有多久,甚至连一个月都没有到吗?这样的人,却能在一个月内达到兽魔极境,再进入那更高的魔婴境,这简直是书上才会有的故事,你真的觉得是因为他有个鬼谷子作老师就能做到这样吗?” “鬼谷子是神仙般的人物,也只有他能教出这样的弟子。” 柳绮冷笑道:“神仙也不可能在一个月内把一个凡人变成天下前十的高手。” 李迹微微沉默,然后问道:“所以你是怀疑阴符七术对截教三魔有着特别的作用?” 柳绮道:“毫无疑问是阴符七术造就了这个天下第十高手,而他却把阴符七术传给了我们,他究竟在想什么?” 李迹说道:“他离开洛州城也有一个多月了,我们两个也都练过阴符七术,但是结果并没有发生在苏秦的身上那样神奇的结果,我算是把盛神法五龙稍微学会了,你呢?” 柳绮平静的道:“你比我还快。” 李迹有些无语。 柳绮看着他,语气突然变得严肃无比:“我倒好,虽然我觉得这功法不正常,但一边修炼一边摸索,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重点是你,你和我不一样,你的身边有一位师父,他如果在教你修道的过程中发现了你在练别的新法,或许你的影魔身份会有暴露的危险。” 一提起这个,李迹就浑身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没好气地道:“我那个便宜师父啊,到现在都还是在让我练外功链法,一直没教我入道,他能发现什么?” “现在没入道,以后未必不会察觉。” 李迹很是怀疑地道:“你以前和王锈将军打的时候,他都没发现你是梦魔,我只是跟着他学修行,不至于都会暴露吧。” “他和王锈将军不一样,我查过了,那位老先生,他姓尸。” 李迹纳闷地道:“我也知道他姓尸啊。” 柳绮淡淡地道:“在十年前的时候,曾有一位连续三年在江湖榜中排名第八的高手,他也姓尸,被江湖人称为‘尸子’,虽说年纪对不上,但尸子当年从江湖中失去音讯后不久,洛州城幕人府中就多出了一位来历神秘的尸先生。” 李迹皱了皱眉,问道:“那如今他已经不在前十了吗?” “早已不在了,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但我觉得那个老先生就是当年这个天下第八,这样的人物无论是眼力还是实力都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如果阴符七术真的对你的影魔境界影响很大,或许会被他所察觉,这就是我担心的。” “天下第八”李迹怔怔出神,原来那气质猥琐的矮胖老头,当年还是那样厉害的人物? 他一边将那个老头子和江湖上叱咤风云的天下第八高手比对了一会儿,顿时觉得那画面怎么都有些古怪,尴尬了会儿,他出声问道:“天下十大高手每年都会换榜,都基本上都是变化不大,除非是江湖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如果那位尸子真的能连续三年都是第八,为何他后来直接从世人的眼前消失了?” 柳绮的眼中浮现出追忆之色,轻声道:“据说和商鞅教授有关,具体的内容我也不清楚,秦国当年就把这个事情封锁了消息,真正知道商教授之死经过的,恐怕没几个人了。” “原来如此”李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洛溪要把尸老头介绍给他当师父了。 当年的商鞅和尸子,一个刑法治江湖,一个江湖榜第八,那是何等的精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当年天下第八 李迹对于柳绮大年初一便上门来表达了对他的关心,他觉得很感动,这件事情的确是一个重要的提醒,尤其是柳绮告诉他尸老头的可能身份后。 当年的天下第八尸子?因某事落寞退出江湖后到了洛州城里,做了最巅峰时排到天下第十二的书生剑客洛溪的一位门客?虽然只是吃吃喝喝不用怎么出力的闲人,不过这结局听上去终究不是很好,也能够因此而知道那老家伙为什么会变成这副德行了,所以心灰意冷不过如此。 不过就算他不是天下第八,李迹也突然对这个师父产生了很大的信心,这老头终究是被洛溪都称为绝对高手的人,再不济现在应该也有前二十的水准吧? 这样的人会发现自己影魔的身份吗? 李迹没有把握说不会,但比起自己一个人摸黑前进,他宁愿提着一盏能够照亮脚下路的灯笼,即便这灯笼随时都有着火的危险。 如此,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他这辈子最大的目标。 即便那会使自己万劫不复。 大年初一的喜庆,在幕人府同样可以见到。 洛大人十多天前便回来了,想必是猜到苏秦已经离开洛州城了,他回来府里的丫鬟们自然是开心无比,到处都是欢快的莺声燕语,简直比得到苏秦入江湖榜的苏家还要热闹。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幕人府里少了一位林先生。 虽然这对洛溪来说又是一件头疼的案子,但在府里的丫鬟们看来,林先生不在自然是极好的,她们可没有去想林先生是不是死了这样的问题,府里少了个让人讨厌的家伙,这个新年过得才更喜庆,就连平时地位最高的尸先生,都亲自下厨做了一大锅混沌,分给府里的所有人吃。 看到下人丫鬟们如此高兴的样子,老头子也很开心,午后的时候便坐在院子上尝着自己做的混沌汤,这的确是一个很棒的新年。 “年后,你打算怎么教那小子?”从外面走进来同样端着碗馄饨汤的洛溪问道。 老头子吸了一小口汤,然后估计嫌烫,轻轻吹了吹,说道:“他的链法已经入门了,实战效果也不错,所以再让他练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我打算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你已经做好出去的准备了?”洛溪惊讶地问道。 尸老头抬头看着这个比他年轻太多的男子,感慨道:“你这个院子虽然热闹,但我已经太多年关在这里了,是时候出去透透气了。” 洛溪把整碗馄饨汤放到面前石桌上,笑道:“你这次透气,估计要让很多人透不了气。” “我已经给了他们太多年喘气的时间了。” 老头儿斜了那一碗几乎没怎么喝的馄饨汤,不悦地道:“怎么,嫌我煮的混沌难吃?” 洛溪毫无尴尬之意地笑道:“当然不是,只是太烫了。” 老头儿嘁了一声,只当作是借口,他可是看到先前一名丫鬟高高兴兴地从他手里接过碗新出锅的馄饨,还只是吃了一口就说要上茅厕,可不就是嫌弃他做的难吃吗?这些人也真是的,老夫都十几年没有下过厨了,难得高兴一次,就算味道再差,至少也应该把碗里的喝完吧?不然那一大锅怎么办? “这次要出去的话,那他的裂腹之刑打算何时开始?这种事情,拖得越久越没有意义,毕竟他已经都十六岁了。” 老头儿淡淡地道:“我知道,所以我要最快地逼迫出他身体的潜能,洛州城里有你,终究还是太和平了,他需要经历一些事情,才有可能走上这条路。” “这小子,除了骗钱的本事一流之外,也就杀人在行了,让你带他,我觉得最适合不过了。” 老头儿哈哈笑道:“他的杀人本事还行,不过脾气更对我的胃口。” 洛溪伸出手去碰了碰碗沿,想看看馄饨汤冷下来了没有。 “你打算带他去哪里?” “北上西行。” “去秦国?”洛溪皱了皱眉,缩回了手,像是被烫到了。 尸老头将自己碗中的汤一饮而尽,用袖子擦了擦嘴,说道:“嗯,八百里秦川,当年没有走完的地方,我想重新去走一走。” “八百里还是很远啊。” “莲生梧桐百鸟及,古刹白雪树千奇,更喜剑光添祥瑞,秦中八百是福地。” 老头儿喃喃念道:“那真的是一个好地方啊。” 李迹刚刚送走柳绮,好不容易等来了睡午觉的机会,谁知又有人上门来了,不过这次不是拜年,是邀请他去幕人府拜年。 那老头子搞什么哦,这是诚心不让我好好过一个大年初一了啊! 李迹带着无穷的怨念出门,上马车,下马车,推门而入。 找到那老头子的院子,李迹人还未进声音便先冲了进去:“我说师父,不是你说大年初一给我放假的吗?” 尸老头躺在一张紫檀睡仙椅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道:“今天叫你来,是好事。” 李迹面色恐惧地说道:“能有什么好事?刚进门的时候我可是听见有丫鬟在讨论你中午做的馄饨汤,他们说简直不是人吃的东西,你不会也想来毒害你最可爱的弟子吧?” 尸老头听到这话顿时黑了脸,气得浑身颤抖吹胡瞪眼,说道:“这些小丫头片子你们这辈子休想再吃到老夫做的任何东西!” 李迹一副谁想吃咧的表情。 尸老头深深吸几口气,才让自己情绪平缓下来,压着把锁链把这小子锁住的冲动,说道:“过几天我会带你出一趟远门,走得很远,几个月内都不会回来。” 李迹顿时愣住:“去那么远做什么?” “自然是对你修行有益才去。” “也是师父你说的吃尽泻尽?” “没错,这次要你泻得远一点。” “我怎么觉得师父你在拐骗我。” 尸老头恼火地道:“拐骗你做什么?你能卖几个钱?再说老夫我缺钱吗?每天都巴不得有人让在白吃白喝,我用得着去卖你一个资质跟猪一样的小屁孩?” 李迹早已习惯他对自己的冷嘲热讽,耸了耸肩,也不在意,说道:“那你说说是哪里?” 尸老头道:“雍州秦川。” 李迹在石桌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尸老头斜着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不愿意去?” 李迹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说道:“我根本没有考虑过答应。” 尸老头冷笑一声:“你是不打算听我这个做师父的话?” 李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为难无比,“不是啊师父,我实在是有不能去的苦衷。” “说说看。” 李迹捂了捂额头,啧了一声,然后又摇摇头,像是想到什么特别心烦的事情,有些躁气地说道:“虽然说洛州城和雍州离得很近,但要去秦川却是太远了,而且师父你说要几个月,现在是一月,三月份我小姑要去京城报考阐院,我得陪着她,如果去太远,我可能来不及回来。” 尸老头手臂一甩,说道:“这算什么事儿,那时候我送你回来,保管不会耽误你们去京城!” 李迹黑着脸说道:“可是最重要的问题是,没有我她估计连饭都吃不成,我怕到时候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饿死在自己的房里了。” 尸老头蹙起了眉,说道:“没这么夸张吧?你小子又不是从小就和她住一起,前面那十几年她是怎么过过来的?” “按照她的话说,那时候她的身体还比较好,自己做饭吃没有问题,而且和她师父游历各国时大多住的客栈,可现在她得病了,没有人照顾她活不下去,也不知道这话真的假的。” 尸老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得出一个结论:“她可能只是在表达对你的依赖,你小子行啊,什么时候连自己的小姑都” 李迹的脸色唰的涨红,怒道:“老头子你别乱说!” 尸老头也大怒:“怎么称呼你师父的?你这个不尊师重道的学生!” 李迹站了起来,挥舞着手臂愤怒地道:“如果有人侮辱我纯洁的人格,就算你是我师父我也要跟你拼命!” 尸老头气急,拉着自己的胡子瞪眼道:“来来来!老夫看看你怎么和我拼命?让你一只手,不,我连手都不用,你要是能碰到老夫一根毛,我立刻跪下来拜你为师!” 李迹很识相地坐了下来。 丝毫没有做师父样子的老头子冷笑连连,得意地道:“小子,教你一句古话,姜还是老的辣。” 李迹并没有因为气势完全被压倒而灰心,反而眼珠一转,问道:“师父,你当年真的是天下第八?” 尸老头一愣,随即一头雾水地道:“你在说什么?” 李迹眼里放着光,就像狼看到了肉一样的饥渴无比,问道:“曾经连续三年排到江湖榜第八的尸子,不是你?” 尸老头嘿了一声,说道:“如果老夫当年真的是天下第八,我如今还会在洛小子的府里混吃混喝?” 李迹很自然地说道:“江湖代有才人出,当年第八,现在成了个糟老头子退出江湖也很正常啊。” “糟老头子?”尸老头吹起了胡子,怒道:“老夫只是不想再和别人争什么你强我强的名头,你真的以为老夫比当年退步了很多?” 李迹哈哈一笑,指着他得意地道:“你还说你不是第八!” 老头儿冷哼一声:“就算是又如何?既然知道你是师父当年是天下第八的高手,你还不对他言听计从,若是被别人知道第八的徒弟居然是你这么弱的家伙,不被人笑掉大牙?” 李迹扭头懒得看他的臭屁模样,看着天空叹气道:“可师父你也只是第八啊,连前五都不是,做你徒弟也不是什么特别有面子的事啊。” 尸老头一愣,身子立了起来,屁股一下子压歪了睡仙椅,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但他却开始捧腹大笑,几乎要在地上打滚。 李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躺在地上狂笑,心想师父不会是被自己刺激到所以得了失心疯吧? 笑了一会儿,老头儿坐回到椅子上,一脸好笑地对李迹道:“只是第八?你知道天下前十的高手是个怎样的层次吗?” 李迹摇了摇头。 尸老头屁股往睡仙椅里面挪了挪,顺便把没穿鞋的脚丫子也搬了上来,一边用手抠一边摆出一副老夫就是绝顶高手的表情,说道:“那老夫就好好跟你说一说,让你长长见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只吃你做的鱼 “说起这天下前十啊,历年都是整个江湖都常讨论的话题,老夫当年游走江湖的时候,也了解了不少,前十里面,诸子各家高手都有,毫无疑问他们都是修行者,并且是站在修行道顶端的人。记得为师跟你说过五境吧?最高的第五境洞虚,是真正的得道之人,他们离看破天道晋升飞仙不过是一步之遥,但这一步的距离,每个人都不同,这也就决定了天下第一和天下第十,即便同为洞虚境,实力的差距也是天大的。” “历届江湖榜都是阐院所公布,所以毫无疑问第一名是阐院的院长,虽然会有人认为这个名次是因为阐院院长的地位给的,但凡真正踏入第五境的人,才会知道无论是哪一代的院长,都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世间最强者。因为阐教修道的圣典易经的最后一章通天章,便只有院长一人可以修炼。除非是截教里也出了位修行无上功法的绝世高手,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今年被挤出前十的只是第十的双刀羊魔一人,其余名次在近十年里变化也是极少的。” “常年列于第二的,不是阐院的人,也不是截教的人,是修行界的一个奇葩,此人以武入道,不修阐也不修截,住于大地极北,每日饮寒风斩白雪,算是当今武道第一。第三是截教的一个魔头,据说已经存活了好几百年,虽已极少在世间兴风作浪,但排名从未离开过前三。第四是阐院道家的大教授庄子,曾被院长夸为有望继承上上代的院长,那位有着道家历史第一人之称的李老君。第五名是令世人闻之胆寒的诛候首领,第六名是近两年风头极盛的九歌首领东君,第七名是大周四大王将之首的武安大将军,第八名是阴阳小天师邹衍,也是榜上最年轻的人,今年还不到十岁,而第九名是现秦国第一剑士西门客,第十名便是新入榜的苏秦了。” “这十人,除了苏秦是突然出现以外,其余都是名气极大的人物,况且苏秦也不是无名之辈,他的老师鬼谷子在百年前仍担任阐院三家大教授的时候,排名从未低于过前五。你以为天下第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现在的天下第八阴阳小天师邹衍,你可知他五岁学会所有五行咒术,八岁超越阴阳家上任大教授,在阴阳术上的造诣堪比当年的鬼谷子?这样的人物都才第八,你说第八牛不牛?” 尸老头这一番瞪着眼睛唾沫横飞的讲述,直让李迹听得一愣一愣的,连听到第五名是他最大的敌人诛候首领时,情绪都没来得及波动一下,都沉浸在这天下十大高手之中,他听得目眩神迷,不由得神往无比,所以没有去反驳尸老头对自己当年的吹捧。 “上届第十双刀羊魔今年被一个仅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挤出了榜,这在天下人看来无疑是一件相当丢脸的事情,双刀羊魔本就性情残忍,明明是人却总是把自己当成是截教兽魔,喜好将人剥皮后生食人肉,在江湖上恶名满满,他绝对会想要去找苏秦把这天下第十的头衔给抢回来,到时又是一场好戏。” 李迹皱了皱眉,忽然问道:“师父,你究竟是为何才掉出了前十,真的是因为老了?” 尸老头一时间忽然有些心灰意懒,叹气道:“本来就老了啊。” 李迹还想问他现在的水准能排到第几,尸老头却是已经是不想再谈论这方面的事情了。 无奈之下,李迹只好重新谈起去秦川的事情,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便是他走了越晗雪怎么办,对于这种男女方面的事情,尸老头懒得给他出任何主意,让他自己回去和越晗雪谈,谈好了再来给答复。 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以往这时候李迹应该是已经准备去买菜做饭了,越晗雪是每晚固定喝一坛酒,然后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偶尔中午会醒来几次,不过也等到晚上才会吃饭,算是一天只吃一顿饭,别的女子如果有这么做的是为了减肥瘦身,而她却是必须睡这么久,一天一顿饭的量就得让她吃得饱,所以李迹往往都需要花半个时辰以上的时间去做晚饭。 从幕人府走出后,他没有先去菜场,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街上转悠了好一会儿,寻了好几个人问了洛州城里哪里卖的菜刀最锋利,然后他去了那几个人都说的某家刀局里,开始挑菜刀。 “客官,这把刀绝对好,吹毛可断,不管猪骨牛骨,一刀下去必是齐整的切口,就像切豆腐一样,现在好多人家都配这种厨房刀了,买了的人都说它好啊。” 耳边的卖刀老板喋喋不休地吹嘘着这刀如何如何好,简直要把菜刀吹成兵器谱上杀人不沾血的名刀了,李迹听得心烦,甩了甩手掌说道:“刀好不好我自己看得出来,你就说价钱就行。” “呃好吧,客官,这把刀由于是韩国进来的货,造价成本都是用的昂贵的黑精铁,不过我看客官是第一次来,便给个友情价,三十两银子怎样?” “你怎么不去抢。”李迹平静地道。 “这已经是相当好的价格了,以往我店里的老客都知道,韩国黑铁刀,怎么都是要卖出五十两银子以上的,甚至过七十的都有,三十两可是相当便宜了啊,好多老客户都要不到这个价呢!” “十五两,我就要了。” 老板一脸肉痛,挣扎了好久仿佛才像是被割去了一片肉般肉痛地道:“二十两,客官,不能再少了。” 李迹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老板急忙拉住他,喊道:“十八两!” “十两。”李迹连头都没有回。 “行!客官算你狠!” 面不改色又贪了次小便宜的李迹带走了这把崭新的菜刀,然后他又往东门菜场走去,那里有城外渔民刚从洛河里打上来的鲜鱼,他挑了一条最大的鲤鱼,然后才慢悠悠地回家。 踏进屋里,那女子果然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屋内的一切就跟他出门时没有区别,他在桌边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敲了敲越晗雪房间的门。 “进来。”越晗雪慵懒的声音照旧传出来。 李迹却是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说道:“我跟我来一下厨房。” 越晗雪疑惑地看向他:“去厨房干什么?” “来了你就知道了。” 李迹站在厨房里等了十分钟,越晗雪才披着件厚棉袄进来,第一眼看到他手里拿着把寒光闪闪的新菜刀,不由得好奇地问道:“这把菜刀你新买的?” 李迹嗯了一声,把刀摆在案台上,把袋子里的鲤鱼拿出来,这鱼还未死,躺在砧板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出着气儿,不时摆动下鱼尾,越晗雪见到这鱼如此大这么鲜活,不禁高兴地道:“这条鱼好,这是你第一次买这么大条的回来吧?花了多少钱?” “算上刀十两,总共用了十五两不到。” 越晗雪满意地点点头,并没有怪他乱花钱,今晚能有这么大条的红烧鱼吃,再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了。 只是李迹看了她兴奋的神色一眼,并没有如她所料地像平常一样开始洗锅杀鱼,而是往旁边稍稍一站,把案台的位置空出来,伸出手说道:“这把刀是我新买的,留给你,原来的那把刀把松了,我怕会某天突然脱柄伤到你,所以买了把新的。” 越晗雪愣住了,下意识地道:“为什么要把菜刀留给我?” “因为晚饭要由你来做。” “为什么要我来做?你又受伤了?”越晗雪更加不解了,但李迹的样子不像是双手不能用啊。 李迹想了想,然后决定说实话:“因为以后可能都要你自己来做饭了。” 越晗雪这下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着一对好看的眉毛,雪亮的双眼认真盯着他,问道:“你要出去一段时间?” “是出去好几个月。”李迹纠正了一下,然后看着她明显变得有些不悦的神情,用耐心说教的语气说道:“这是我师父给我安排的历练项目,要去秦川走一趟,来回几个月是绝对需要的,因此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总不能一直蹭隔壁老板娘的饭吧?所以学会做饭做菜是必须的,又不难是吧。” 越晗雪转头看了那尾出气渐渐少了的鲤鱼一眼,面无表情地道:“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李迹加重了语气。 她微蹲下身子,伸手揉了揉因为久坐而有些酸的双膝,苦兮兮地说道:“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每日一半的时间都得用在睡觉上。” 李迹对于这个理由佩服地五体投地,说道:“晚饭的时候你总该醒了吧?” “一醒来就要做饭?那我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看书?”她的神情幽怨地就像深宫中的怨妇妃子,声音不大人也不闹,但却充满了楚楚可怜之感,仿佛李迹就是个弃家而去,不管她死活的负心汉。 李迹叹了口气,这女子摆出这副神态来还真是有些难对付,不过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她知道他的软肋,他也知道哄骗她的办法,柔声下来,说道:“你知道我现在的境界提升是个大问题,三月份你就要去京城了,那时候我会回来和你一起去,到了京城,便是相当于到了贼窝,如果我不能在三月份之前快速提高我的实力,我们在京城就会非常被动,想要靠你在阐院做我内应的复仇计划也就很难实施,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 越晗雪低下头,盯着围在自己脖颈间的厚厚绒毛,低声道:“你这么相信你那个师父?不怕他认出你是影魔来?” 李迹眼神柔和,看着她说道:“我会小心的,就算是情况危险到我不得不借用影魔的能力,我也会忍住不用,你应该知道我的忍耐力,死局我见过太多了,绝对不会因为害怕死亡而暴露的。” 越晗雪仍旧低着头,视线转到看着自己裙下探出的脚尖了,并没有说话。 她不说话,李迹就知道自己已经说服她了,只是有些不高兴而已,这女人就是这样,脑子里一根筋,就算是再心里再难过再舍不得再担忧,嘴上也不会说出来,迷糊装傻的样子看着就觉得呆呆的,不过李迹觉得这样倒也挺可爱。 就在他打算先帮她把锅洗了,再手把手教她做红烧鱼的时候,越晗雪却是抬起了头,一副坚定无比的样子,对着他摇了摇头。 李迹暗想真麻烦,用了这么多口水居然都没说服她,女人啊女人。 只见她神情极为认真地说道:“我不用让你来教我做红烧鱼,我不想学。” 李迹愕然问道:“你不是最喜欢吃红烧鱼了吗?” 越晗雪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到她说出这句话时,脸色没有任何的泛红和羞意,但这句话听在李迹耳中,却是觉得有些燥热。 “我只喜欢你做的红烧鱼,别人做的甚至是我自己做的,我都不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同去秦川八百里 只爱吃你做的鱼? 这在外人听来的确是女子只有对情郎才会说的一句话,今年才十六岁的李迹以前明显没有听过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更别说还是位容颜绝色有胭脂医仙美名的女子。他顿时愣在那里,还以为越晗雪是在跟他表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而面不红心不跳就说出这样情意绵绵话的医仙姑娘,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很容易产生某些方面的误会,她说的是实话是真心话没错,但主要还是因为她实在不想去学红烧鱼是怎么做的才会这么说,她每天都在学各种医书上的内容,从黄帝内经到扁鹊切脉心经等等,到现在已经不知看了几百本了,她脑子里根本没办法去装下别的东西,爱情?她听过这玩意儿,但是从没有花时间去弄明白它究竟是怎样的。 本来觉得相当不好意思的李迹,慢慢见到她蹙起了眉,像是对自己毫无反应而有些恼怒,便摸了摸头,有些腼腆但实际上却是相当无耻的说道:“你别这样啊我们名义上还都是姑侄的关系呢,虽然我经常调戏你,但你也别当真了啊,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的” 越晗雪疑惑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胆子大起来的李迹笑了笑,自恋加无耻地道:“你别害羞啊,不就是舍不得我走,怕以后再也吃不到我的红烧鱼吗?” 越晗雪愣了一会儿,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你的红烧鱼是很好吃,好吃到我吃过你的以后,不会再想吃别人做的了,不过倒没有舍不得,天下好吃的东西有很多,没有红烧鱼,我可以吃别的,为什么一定要学红烧鱼呢?” 李迹张大了嘴无言以对,这究竟是懒的借口还是她害羞的借口? 平时都是他调戏她,然后她羞怒,这次居然是他占了下风,李迹顿时觉得极没面子,老羞成怒地道:“那我不在的时候,你打算去哪里解决你的吃饭问题?” 越晗雪难得的认真想了想,眼前一亮便说道:“我可以去柳捕头家里。” 李迹一愣,这似乎是个好主意。 只是他毕竟是一个极讲究面子的人,纵使平时和柳绮关系再好,也不好意思连蹭对方三个月的时间的饭,万一他回来后丫头向他收银子怎么办?那可是要亏大发的,所以李迹带着这种明明是不要脸却还想要光明磊落的态度,说道:“柳捕头应该是不会在意的,毕竟你和她刚交过朋友,她也说过如果有什么麻烦就去找她,但如果你天天去她家蹭饭,这也不好意思吧,我到无所谓,主要是我怕苏家的人给你白眼。” 他的确说得在理,越晗雪本身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需要一个名正言顺,不会被人嫌烦的蹭饭理由。 医仙的名头?苏家里又没有需要她救治的垂死之人,况且用高洁的医者之名去骗饭在她看来总觉得是一种玷污。 李迹忽然眼前一亮,记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立刻愤怒地道:“上次苏秦把杀林旗的期限提到三天,我加价两千两银子,结果他没给我就离开洛州城了,你就以这个为理由去苏家,两千两银子让你吃个一年都没问题了!” “如果他们问起苏秦是怎么欠下的,我要怎么回答?说你帮他杀人?”越晗雪好奇问道。 李迹顿时像泄了气的球,唉声叹气道:“唉,是啊,这真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早知道当时叫他写张欠条了。” 越晗雪无视了他的话。 于是这姑侄二人开始为越晗雪以后三个月到哪里吃饭而犯愁,一个什么事情都经历过,几乎没有什么不会的少年,和一个十**岁的大姑娘一起生活两年,居然会她连吃饭都成问题,不得不说这对姑侄俩也都是奇葩。 李迹盯着砧板上那条已经死掉的鲤鱼看了半天,愣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最后把手往案板上一拍,干脆破罐子破摔道;“这也麻烦那也麻烦,我的雪姐姐,要是没有我你是真的都要饿死呀!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算了,反正都管你饭两年了。” 越晗雪只是稍微一想,居然真的就觉得这个理由很是充分很是有道理,令她完全没有去拒绝的理由,于是便很认真地点头附和道:“这是个好主意呀。” 李迹一怔,左右想了一下,似乎真的行啊,可是这样真的好? 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真的只肯吃我做的红烧鱼?” 越晗雪点点头。 李迹重重说道:“那行!” 越晗雪嘴角弯弯,笑吟吟说道:“那还不快做鱼去?” 得,看来今天新刀白买了,李迹无奈走到砧板前,看了眼那条原本被他买来准备教她做的大鲤鱼,然后二人相视一笑。 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随随便便就被他们两个几句话给决定了,在外人看来这似乎是有些不严肃,甚至是在把这次出行看作是旅游一般的儿戏,可在这对假姑侄看来,既然是被他们一起认同的事情,那即便是尸老头亲自来反对,也是毫无作用。 不需要过多的交谈和商量,更不需要去考虑事情的复杂性,不过是笑一笑的事情。 于是越晗雪回房间去,李迹开始在厨房做他的红烧鱼。 就像过去的两年一样。 晨光至,晨风起。 与以往每日的清晨一样,没有什么区别,早起的李迹去粥铺里买粳米红枣粥,只是不同的是今天他没有坐在铺子里吃,而是打包带走,还是带了两碗。他是给别人带的,因为以往不起来的某人今天起来了。 坐在大厅里把粥喝完,越晗雪才睡眼迷糊地从房间里走出,用李迹递过来的牙具和脸盆毛巾去洗漱,然后坐在桌子上开始吃粥,今天还算是她第一次吃到这两巷附近闻名的粳米红枣粥,边吃边说好吃,李迹好笑地催促她快点,今天的事情可是相当多。 晨光清丽,他拉上今年算是第一次出门的女子,走上去幕人府的马车,车夫震惊地看着这个胭脂巷闻名的女子,放在以往他可是大半年都见不到胭脂医仙一次。 马车缓缓地动起来。 马华缓缓地在大门初开的幕人府前停下,二人走下马车,早已有管家在门口相候,当见到下来的不只是李迹一人后,那管家明显一愣,随后用古怪的目光看向李迹,问道:“李小公子,这是” 李迹笑道:“洛大人和尸先生起来了没有,我们现在要去找他们。” 越晗雪好奇地看着这间装饰气派却不奢华的幕人府,心中默默想着如果要把医庄做到这么大需要花多少钱。 管家躬身一笑,说道:“他们已经在等你到了,请随我来。” 今天既然连越晗雪都早起了,那么尸老头早起也不是啥稀罕的事情了,李迹走进院子的时候,发现洛溪正好也在,而当洛溪转头看到李迹身后那名女子时,立刻怔住了,整个人如同石雕一般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 清冷的晨风中,这个名字中就带雪的女子,仿佛一走进来也给院子里带来了新年寒冬的冷意。 越晗雪进来,尸老头倒没啥反应,只是挠了挠腋窝,对李迹打了个招呼:“今天来的挺早。” 李迹毫不客气地走到石桌边坐下,端起桌上早就备好的早茶,闻了下茶香,然后一脸陶醉地道:“说过早点来给师父答复的,搞定了之后我一大早便起来了,倒是你们起的这么早让我很惊讶。” 尸老头拨弄了一下杯盖,扫了那美丽的女子一眼,随意地道:“所以,这位姑娘的吃饭问题你解决了?” 李迹嘿嘿一笑,然后说道:“不仅是吃饭问题,连睡觉问题,看书问题都解决了。” “嗯。”尸老头赞许地拖了声长音,夸道:“不错啊,你们刚进来时我还以为你自己说服不了她,莫不是想把她带来把问题甩给我,让老夫帮你解决?现在看来你还挺会哄女人,有老夫当年一般风采。” 李迹立即原形毕露,老实地道:“我们商量好了,结果是她和我一起去。” “啊?”尸老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小姑和我们一起去秦川!”李迹把声音提高了点。 尸老头瞪着一双一大早还沾满眼屎的浑浊老眼,仿佛是被雷劈过了一样一动不动,李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怒道:“这就是你说的搞定了?” 李迹挠了挠自己的头,故作沧桑之态地叹气道:“家眷问题,历来都是最困扰男人的。” 尸老头恨不得一掌抽飞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没好气地说道:“不过是吃饭的问题,你不会让她来幕人府?” 李迹心想明眼人都看得出洛溪对我家小姑有点意思,虽说他清楚越晗雪对洛溪没兴趣,洛溪也是个正人君子,但毕竟是关乎到小姑清白名誉的事情,他哪里还敢把她送去幕人府? 明明是幕人府主人的洛溪,到现在却是一句话都没说,从越晗雪走进来后他便在一直看着她,然而越晗雪的目光要么是在欣赏院墙外的高高枝桠梅花,要么是在看着自己,即便偶尔转头的时候目光掠过他,也没有装进过他。 她从来就是像一块冰雪一般。 他叹了口气,终于开口对李迹说了第一句话:“你知道此行的凶险吗?” “九死一生?”李迹试探性地提了一个概念。 洛溪严肃说道:“九死不至于,但绝对让你时刻走在悬崖边上的那种凶险。” 李迹笑道;“给我两把匕首,我都能爬悬崖。” 洛溪不说话了,也不知是不是被这牛皮给震住了。 尸老头却是突然说道:“很好。” 他转过头,神情凝重无比地看着那位俏丽寒生的胭脂医仙,皱了对老眉想了半天之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位姑娘嗯是个美女。” 洛溪和李迹同时在心里说了声废话。 尸老头眯着眼睛,像是眼力不怎么好,凑近了点看越晗雪,直把她瞧得有些发毛,才点头认真地道:“嗯,不仅是位美女,还是位高手。” 李迹心中一跳,越晗雪的脸上则是显得有些吃惊。 “医家?” “长生道?” “扁鹊传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医仙出洛州 尸老头连问三个问题,一下子就说破了越晗雪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身份,越晗雪一时间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老头儿莫非是有着天眼吗?看一眼便能知晓人的身份?那如果他看李迹呢? 见到自己这连续三句话把所有人都给惊了个呆,尸老头也见好就收,不再装傻充愣道:“如果闻名洛州城的胭脂医仙不是扁鹊传人的话,那这医仙也太名不副实了。” 李迹和越晗雪陷入沉思。 洛溪却是皱起了眉,问向身边的尸老头:“你真的要让越姑娘跟着?” 老头子拿手指掏了掏耳朵,说道:“去秦国路途那么远,有个女子也挺好,至少能养养眼,还能有借口让这小子亲自动手做饭去,只是这样要多备一辆马车了,这点钱你不至于舍不得吧?” 洛溪沉思片刻,然后说道:“没问题。” 老头儿又问向李迹和越晗雪:“你们也真的确定没问题?这是历练而不是旅游,真的妥?” 二人同时点头,说道:“妥妥的。” 时间定在后天初四,还有两天的时间让他们准备,对于只是洛州城呆了两年多的李迹和越晗雪而言,要准备的东西不多,无非就是那一大堆医书而已,其中大部分越晗雪都已经看过,甚至能倒背如流,需要带在路上看的只有十多本,到时候装在车上就行。 只是唯一让越晗雪感到麻烦的是她房间里的那盆花,这带在路上估计是行不通的,如果不带,好几个月的时间不浇水晒晒太阳,只怕很快就会枯死。 这个问题,李迹显得毫不在乎,说道:“不过是一盆花而已,又不是啥稀有品种,到时候我再给你买就是了。” 但是越晗雪摇了摇头,说道:“我好不容易养到现在的,花瓣都快开全了,怎么能扔掉?” 李迹无奈地道:“那你拿到隔壁去,让老板娘替你看着。” 越晗雪二话不说跑出屋子。 以前的她可是足不出户的话,为了一盆花居然李迹越发觉得最近的越晗雪有些不正常,要离家的女人就像要嫁出去的女儿一样,什么都会不舍一番。 大周扶正王朝第十九年,初四,洛州城里的百姓疯狂传递一个消息。 胭脂巷的洛河医庄,自此闭馆。 这天的早上,二人醒来后,将那些堆积如山的旧医书卖给了收废纸的小贩,李迹还和他讨价还价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把几十本书皮皱的就像书皮一样粗糙的旧书给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卖了出去,这自然又是耽误了很多时间。 为了不让上次花的十两银子白费,李迹把新买的菜刀也带出来了,还有一些衣服什么的,通通塞进一个大袋子里,至于那条租借来的小破渔船,昨日便已还回去了,能卖能典当的他都拿去换钱了,似乎是打算不再回来了。 越晗雪对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感情明显就比较深,所以有些不开心地道:“那些东西卖了做什么?我们不是还会回来的吗?” 李迹略一沉默,说道:“从秦国回来,就要去京城了,或许我们以后都很难再回来了,我在想是不是把屋子也还回去,这样可以少几个月的租费。” 越晗雪不解地问道:“从京城回来后,我们还可以继续住啊,我觉得京城或阐院那边的屋子肯定没有这边住着舒服。” 李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神色异样:“你当上了阐院教授,还会想回来?” 越晗雪认真地说道:“万一我没考上呢?” 李迹笑了起来:“就算没考上,我们肯定也要在那边呆着,顶多京城的房租会贵点,所以现在省钱还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这屋子就这么不要了?”越晗雪的脸上浮现出不舍得三个大字,她总觉得退租房就像卖房子一样,住出感情了就舍不得了。 李迹见到她这么舍不得退的样子,想了一会儿,便道:“那我们就再租一年,如果到时候你考进了,成为光荣的阐院教授,每个月有几百两银子俸禄的话,我们就把这间庄子买下来作为纪念。” 越晗雪顿时神采奕奕。 今日暖日,阳光正好,幕人府的五辆马车在柔和的午后阳光中启程,胭脂医仙要离开洛州城的消息在她家隔壁酒铺老板娘的宣传下,顿时让整个东城的人都知道了,一时间他们几乎全都来送行了,把东城门的街道上堵得连马车都通不过。 虽然其中是不少连一次医仙的面都没有见过所以特地借此机会来瞧最后一眼的年轻男子,但越姑娘单论医术的名声明显不比她的美貌要低多少,她在洛州城的两年前,一共救过五位垂死难医的人,今天全都来了。其中就有上次被姚尧断掉一只手的青年,他痛哭流涕地对车辕上的越晗雪表达着不舍和感谢,说她以后一定要再回来之类的话。 越晗雪微笑着与他们道别,今日的她完全没有平日里见一面都难的医仙架子,无论是谁来和她道别她都说了感谢,倒是旁边的李迹忙碌无比,连告别的招呼都没空打,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像是和一些房东之类的人算清最后的债务,倒是被一些和越晗雪告别完的人取笑了半天。 隔壁酒铺的老板娘拿着手绢抹着泪珠子说道:“李迹你这缺德的家伙,把越姑娘带走了我酒铺以后的生意谁来照顾啊?我就这么一家铺子,又没有男人,万一倒闭了以后谁来养我啊?” 李迹黑着脸说道:“我说婶儿,你想保住你铺子里的生意,怎么也得先把你的酿酒技术提高点吧?掺水就不说了,有时候连酒糟都没滤干净,要不是你就开在我家隔壁,价钱也比较便宜,我怎么说都不想去你那儿买酒啊。” 老板娘脸色涨红地骂了他几句,似乎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被知道她铺子的酒质量极差。 “晗雪,你们真的不回来了?李迹这个家伙也真是的,居然要带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一个姑娘家的多不方便啊,要不你在我春雪楼里住着等他回来算了?”春雪楼的头牌宁画姑娘也拉着越晗雪的手泪眼楚楚地说道。 解决完债务的李迹从旁边挤过来,没好气地说道:“宁大花魁,你这是要把我小姑拉到你们春雪楼坐你的位置吗?” 宁画羞恼地拍了他一下,说道:“我可没有这么想。” 李迹看着今日特意化了淡妆使得娇容并不弱于越晗雪的她,似笑非笑地说道:“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路上多个人也热闹,如果还能听听你的琴曲看看你跳的舞,那更好不过了。” 宁画啐了他一口,说道:“我可没有那个闲情雅致,你还是把你小姑姑看好,别让她在路上丢了就行。” 李迹开玩笑地说道:“就算我把命丢了,也不能把小姑丢了啊。” 宁画那对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不要脸还是你最厉害。”后面有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李迹转头一看,果然是柳绮。 李迹笑着张开怀抱,说道:“都要走了,离别前要不来抱一个?怎么说你也是我在这边最好的一个女姓朋友。” “男女授受不亲。”柳绮平静地拒绝了他。 李迹顿时一脸受伤。 但是随后柳大捕头却是一脸认真地说道:“如果你以后都不回来了,千万不要忘了我这个女性朋友。” 李迹重重点头说道:“绝不会,我们肯定还会再见的。” “一言为定。”柳绮像个小孩子一样地伸出了小拇指。 李迹没有任何犹豫地跟她勾了勾指,说道:“骗人是狗。” 在后方马车的尸老头催促之下,二人这才结束了他们的胭脂巷名人告别会,马车缓缓驶出洛州城,刑事府的洛溪和柳绮便站在城头上目送马车远去,直看着他在视线中变小变远,最后成为洛水岸边的一粒看不见的沙尘。 洛溪想着李迹刚刚告别说的那些话,不由得有些感概,虽说他与李迹的交情不是很深,但也算老熟人了,也是他在柳绮的提议之下任命李迹为刑事府的送尸法医,如今这骗过他不少钱的混账小子走了,他居然也有些舍不得,摇了摇早被修补好的江湖扇笑道:“当初把尸先生介绍给他当师父,是想着培养他为刑事府用的,虽然以这小子的性格不可能像你一样去做捕头,但他却是比你锋利的多,更适合做一把刺伤别人的刀,这从尸子对他另眼相看愿意带他回那片他离开过的故土去,就能够看得出来。” 柳绮微微一沉默,说道:“我见过他狠起来的样子,那简直总之他的戾气很重,难怪尸先生会看重他。” 洛溪笑道:“毕竟他很像尸子年轻时候的样子,尸子看到他便想到了自己吧,不过这对师徒本来也就有缘,驱疫节上我让他当方相氏,有那么多可挑选的面具,他偏偏选到了商鞅的,这难道不是缘分?” 柳绮低下头,说道:“他们真的不回来了?” 洛溪看着这个少女垂下头来的侧脸,看不清表情但能猜到她现在的心情很失落,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你应该跟着他们去的,虽然有尸先生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但毕竟只有一个人,从洛州到秦川,至少有一千里的路途,路上难说会发生什么,有你在,我也放心点。” 柳绮低声说道:“但是我要留在这里保护娘亲和大哥。” 洛溪无奈摇摇头,这的确是一件为难的事情,不然让柳绮跟着尸子他们,也是一番很好的历练,只是世事总是弄人,她摊上了一个麻烦的二哥。 他竹扇一收,指着城外那条大河豪气说道:“虽然苏秦是我亲自点名通缉的罪犯,但若是那双刀羊魔敢来我洛州城撒野,我定会让他走不出去。” “天下第十一,难道很了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稻草人 天下第十一,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相反,他觉得这很丢脸。 因为他曾经是第十的高手。 江湖榜每年一换,前面的几位神仙般的人物排名几乎是不会变的,名次要发生变动,基本也都是第七名以后,十大高手中,光是出自阐院的便有三位,名次最低的是第八的阴阳小天师,可那也只是现在第八而已,今年还十岁不到的神童邹衍,未来还有无限的光景,谁都说不准他以后能否达到道家庄子的那种境界,所以这个第八只是临时的第八,真正有可能被人挤出榜的,便是第九的西门客和第十的他,世人称他为双刀羊魔。 其实在五年前,他便已经进入前十五了,之后每年前进一名,靠的便是他这五年来不断地杀人,不断地在生死之间进步,从赵国杀到秦国杀到韩国再杀到魏国,他手上沾染的鲜血已经渗进了皮里去,和那些得了大道的人不同,他走的是杀人道,练的是杀人刀,所以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魔头。 魔头在这个时代通常是代表截教,覆灭已有七百年的截教时不时仍会有几个余孽跑出来为祸江湖,当今排名第三的便是一个叫做越椒的截教魔头,传说他是春秋时期的人物,到了现在仍还在世,有人把他当成是如今截教的教主,也不知是真是假,因为越椒几乎没有人世人面前出现过。 双刀羊魔从小就出生在一个据说是七百年前截教山门的地方,那里的人因为这个久远到几乎没有人记得的事情而受尽了苦楚,朝廷禁止开垦这边的荒地,也不许民众自行开采,任由那些土地烂着荒废,每年还照纳土地税。在山沟里生活,地荒了便意味着没有粮食,所以那儿的人渐渐地都搬走了,他家本来也想搬走的,但因为实在太穷了,若是把那块唯一的半亩地放弃了,他们家就再也没有任何的收入来源了,除非卖掉。 从小生长到这种地方的他看惯了人情冷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为了搬离这个荒到能把人也烂掉的穷山沟,上了无数人家的门想要把田卖掉,但是那种地方的田地谁家会肯要?他的父亲求了无数人跪了地上无数次也没有人肯理会他,甚至最后他求到了一个有钱的地主家里,那位地主实在是受不了他的软磨硬磨,最后假装答应要买他家的田,结果在父亲把那地主带过去的时候,地主却当着他的面打死了他父亲,让一群人强占了他母亲,最后也将她活活打死,把他们的尸体剥光衣服缠上稻草一起串在竹竿上,就插在那块田里,说了一句“农家常有稻草人”,扬长而去。 那时候起,他便打算做一个恶魔了,就像是他真的是出生在从前截教山门的地方一样。 他开始去学习怎么杀人,怎么做一个恶魔,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那个地主家,把他们庄上一百多个人全都剥光了穿上青草制成的衣服,然后绑在竹竿上,摆在各处,并且放了一大群山羊进来吃他们身上的草,草吃光了便又把狼放进来,让他们连同山羊一起被狼群活活吃掉。 那时起他开始自称羊魔,并逐渐去了解关于截教的一些传闻。 对那位江湖榜上排名第三或许是传闻中的截教教主的人,他很感兴趣,甚至有些崇拜,因此他无比渴求能够成为截教三魔之一,为此他不惜学那兽魔食人肉,并且是生吞活剥,在江湖中崛起的同时也导致名声越来越臭,前年的时候他的名字就上了诛候的必杀名单,但现在扶正十九年,他仍未死。 他还要继续作恶,继续吃人,继续证明自己的杀人道。 但是今年,他的名次却退了。 把他挤下去的是一个之前从未听过的名字,一个据说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连潜力榜和年轻榜都没上去过。 双刀羊魔觉得这是一种耻辱,所以他要去杀了那个叫做苏秦的年轻人。 那么,去哪儿杀? 他打听了一些消息,苏秦似乎是洛州人,那么便去洛州找他吧。 如果找不到,就把他的家人都抓起来,剥光衣服穿上草衣,让号称羊魔的自己连带着草一起把他们吃下去。 五辆首尾相衔的马车,两辆装行李,三辆人休息,算上最前方驾车的车夫,这次一共是四个人出洛州城,直接往西北方向雍州境内的函谷关。 由于这几日早上都起得极早,越晗雪没有得到充足的睡眠时间,上了马车一会儿便已是哈欠连连,李迹便下马车去最后一辆马车里取来一坛烈酒,当酒盖打开后,酒香瞬间充满了车厢并溢出了车外,连前一辆马车里的尸老头都闻见了酒香。 他愤怒地走出车厢,向后大喊道:“这才走了多少路,就开始喝酒?还有,喝酒不叫老夫?” 李迹无奈,只好掀开车帘走出去,跳上他的马车,跟他解释了一下越晗雪的怪病。 坐在铺棉毯的温暖车厢里,矮胖的厚棉袄老头儿表示了惊奇,问道:“这是什么怪病?” 李迹就像是个眼见家中妻子得了重病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无力男子,叹道:“我也不清楚她这病怎么来的,从我遇到她之后就有了,起先还好,不至于一天要用掉一半的时间来睡觉,后面就越来越严重,最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老头儿啧啧叹道:“怪不得你非要把她带出来,这么麻烦的病没人照顾还了得?” “现在我也就是怕她在路上出事啊。” 尸老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有我在能出什么事?” 李迹笑而不语,他就是在等这句话。 今天无雪,阳光正暖,勉强算是赶路的好日子,李迹从车窗外看去,洛河上都有些解冻了,大片的浮冰飘在河面上,水面下也终于有鱼儿探出嘴儿来喘气了,这个冬天来的早,可是冷的时间好像也短,还只是正月便停雪了,整个十二月份仅仅有几天大雪,来得早去得便也早。 只是他们这一趟是往西北,那边更冷,路上肯定会遇到下雪,下雪天马蹄容易失滑出现事故,不是出远门的好时候,也不知尸老头为何要在正月初便选择出发。 他这样想着,尸老头却是忽然指着外面的冰河说道:“当年也是这样的正月寒冬,我从秦国逃到洛州城,身后是秦国百位精锐剑士,我就站在洛水边上,把他们全部送进了河里冻成了冰雕,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那百位剑士的尸骨被鱼吃干净了没有。” 李迹猛地看向这个老头儿,见他说着这番冰冷的话时,手中还捧着只热壶,里面装的是最适合在冬天喝的黄酒,神情平淡,仿佛说的是当年别人的故事。 他微微沉默,然后问道:“秦国为什么要追杀你?” 尸老头儿淡淡地说道:“因为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 “那个人是商鞅教授?” 尸老头儿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李迹好奇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尸老头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浑浊的老眼半眯着,语气冷淡地道:“商鞅的死不是全天下都知道的吗?秦王亲自下令的车裂之刑,五马分尸,他还能怎么死?” 李迹看着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语气也那样冷淡,但眼底却有一种隐藏极深的仇恨,便如他深深藏在心里的对太师府血案的仇恨一样,李迹顿时觉得他们两个是同病相怜,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马车在洛水河边疾奔,车厢里的师徒相对无言。 为了让老头儿不沉浸在那种伤感的气氛里,李迹转移话题说道:“外面驾车的那位大哥,我瞧着不像是普通人,他是不是也有武功在身?或者再往厉害了说,他也是个修行者?” 很容易就触景生情的老头儿语气懒散地道:“那人是洛溪安排过来的,也是他府上的门客之一,只不过前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年后才回来,被洛溪派给我们几个做车夫,也算是大材小用了,不过我知道他并没有怨言,但你也最好少和他搭话,他这人有些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 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是指性格古怪还是指的什么?李迹听这么一说反而还有些好奇。 他起身,跳回后面马车去,进入车厢,越晗雪已经抱着空酒坛子睡着了,他小心地把酒坛子从她怀里抱出,没有吵醒她,然后把酒坛子搬出了车厢外,放进了装酒的那辆车里去,以防路面颠簸时酒坛摔破割伤她。 站在最后一辆马车的车辕上,他眯起眼睛看后方的烟尘滚滚,那座洛州城早已在眼中看不到了,说再见,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 也不知那些说了再见的朋友们现在怎么样了,尤其是那位女性朋友。 想着那个刁蛮任性脾气奇臭却又待人真诚无比的少女捕头,他此刻居然有些想念了,这才刚离别多久,李迹顿时觉得自己一点出息都没有,摇了摇头,往前走到最前面的马车去,准备去找那位尸老头儿说的古怪车夫聊聊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双刀飞洛水 洛州城,苏家。 刚刚离别没多久,李迹开始想念她,她也开始想念李迹。 今日没有特别要忙的事情,所以她回了家,苏府宴席才刚撤去一会儿,摆宴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苏秦进入江湖榜前十的事情了,柳夫人和苏回并不知道苏秦变强的原因,以为他是忙着去江湖中打出自己的名声,才没有回到家。柳绮没有忍心告诉他们真相,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庆祝,苏家算是彻底在洛州城出名,许多人也就抱着抱大腿的目的上门赴宴,并送上了许多大礼,想要交好苏家,就连柳夫人的柳丝记的往来客户都在一夜之间暴涨了好几倍,苏家隐隐有成为洛州城第一首富的趋势。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种盛景又能持续多久?当苏秦的真正身份被天下人都知晓后,苏家是否还会像现在一样人人争着上门巴结?到时候若是沦落到门可罗雀,她又该如何? 柳绮很是担心,但这些话她却不敢说出来,本来能听她倾诉这些话的就只有李迹一人,现在他走了,她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府里还有几位客人没有离去,正和苏回和柳夫人坐着一起聊天,他们都是洛州城的富贵大人物,以往和柳丝记也有生意上的合作,不过并没有太深,这次见苏家红火了之后也找上门打算重新谈一些合作更深的项目,柳夫人对此自然是高兴的,见到柳绮回来了,招了招手说道:“绮儿,我们正聊到你呢,快来,坐到你大哥旁边。” 柳绮摇了摇头,说道:“娘,我有些累,想回房休息。” 说完便从正厅门口走了过去。 柳夫人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孩子也真是的,没事,我们继续聊聊别的吧。” 几位大老爷自然不会介意,笑道:“柳捕头本来就那么忙,让她休息吧。” 柳绮进了自己的房间里,一下子扑倒在柔软的床榻上,脸庞陷进棉被之中,动都不想动弹一下。 添加了薰草香料的被褥很香,但这股清香却传不到趴在被子上的少女的心里去。 她今天很烦躁,心很乱,不只是因为李迹离开了,也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忧。 来自那个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的担心。 她听过双刀羊魔的事迹,知道那是个心狠手辣恶名昭著的大魔头,明明是人却以兽魔自居,杀起人来毫不手软,手段又极其残忍,喜欢模仿兽魔吃人,被诛候通缉多年却从未被抓住过。与他相比,柳绮自己反而像是个人而不是魔。这样的人,被苏秦给挤出了天下前十,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来。 洛溪说过让她不要担心,可她真的能不担心吗?见识过那晚苏秦强大的她,对于排名仅次于苏秦的双刀羊魔又怎么可能没有畏惧感?洛溪当年排名最高也就到第十二,现在更不知排在了第多少位,他真的有信心挡住第十一? 平时从来都不怎么迷信的她,今日难得的想要看看黄历,至少能让自己有个安慰也好。 于是她从床上下来,走到墙边那挂着的几乎未翻动的黄历前,翻到今天的日子。 只是一眼,她的脸色就变得难看无比。 大凶。 相比于苏家的热闹庆祝,苏秦自己倒是低调无比,离开洛州城后他找上了那批带他来洛州城的纪元君府车队,悄悄回了赵国,在纪元君府上住了些日子,没有被府上之外的任何人所知道。 赵国纪元君是一个极其喜欢结交能人、培养门客的人,虽然他不像魏国的白水君门下有三千食客,但他对于门下的每一位食客,都是相当的重视。有个传闻是某日有个瘸脚跛子经过纪元君楼下,纪元君的小妾看到,大声取笑这个跛子。第二天,跛子来到纪元君面前,跪着请求杀了那位小妾,纪元君认为这个要求太过分了所以只是嘴上答应,跛子走后就没有理会了,他的门客听说这件事后便走了一半。经过查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门客们认为纪元君重女色,轻士人,于是纪元君亲手将小妾烹杀,并亲自登门向跛子道歉,门客们才陆陆续续的回来,由此纪元君重士人的名声便打了出来。 对于苏秦这位鬼谷高徒,同时还是天下第十高手的年轻英杰,纪元君自然是打算不计一切后果地将其拉拢,不强求苏秦能为他所用,只求能让他在苏秦心中有个好印象,以后在赵王驾崩后他插手进王位争夺的时候,苏秦只要愿意帮他便可。 苏秦在府上的这些日子,别说吃喝随意,就连自己的小妾纪元君都是毫不吝啬,派了好几个娇滴滴的美妾三更半夜去敲苏秦的房间,大有我们俩兄弟谁跟谁,我的就是你的,我的老婆都是你的的意思。只可惜苏秦对那几个美妾完全没兴趣,开了门见到她们以后,竟是二话不说直接把门关了,让得几位在大冬天还穿得一身清凉薄纱来引诱他的小妾郁闷无比,还以为是她们姿色不够苏先生看不上她们。若不是苏秦事后说自己对女人没兴趣,只怕纪元君都要献上自己那位如今才芳龄十六的老婆来满足苏秦的眼光了。 这一日正月初四,纪元君府上无论是下人还是管事小妾,人人都在写春联,这是纪元君规定的,民间有腊月写春联挣银子的习俗,纪元君府上写那么多春联可不是为了赚钱,纪元君会把写完的春联免费分发到门客手中,还有一些百姓的手里,这些出自纪元君府上有着纪元君亲自加印的春联肯定是价值连城,门客们收到了会觉得荣幸万分,从此对纪元君更加忠心,而百姓们收到后也会歌颂纪元君的爱民品德,算是两全其美之策。 大丫鬟绿梁儿刚刚在书房里写完一副“春光投富户,喜色入重门”的春联,苏秦就走了进来,见到这位王爷最倚重的年轻人,绿梁儿慌乱地放下笔行了个礼,苏秦摆摆手示意不用,绿梁儿松了口气,刚要收拾纸笔离开,却听苏秦说道:“纸笔不用带走,我也正好想来写一联。” 绿梁儿放下纸笔,娇媚笑道:“那奴婢再去磨一份新墨来,请先生稍等。” 苏秦点了点头,走到铺着镶红遍的大白纸前,开始思索自己要写的内容。 今年是羊年,所以他很快便决定下来,写关于羊的。 待绿梁儿端来磨好的新墨,苏秦提笔沾墨,微微一沉吟,便落笔写下: “玉树葱茏皆出色,金瓯稳固不亡羊。” “骏马四蹄击鼓庆生,羚羊双角开春贺年,原来苏先生也喜欢写对联。”门外贺声传进,纪元君走了进来。 他走到苏秦身边,低头看了一眼他写的,顿时满脸笑容地赞道:“好联。” “这段时间在王爷府上叨扰许久,以此联聊表苏秦感激之心。”苏秦淡淡地道。 纪元君哈哈大笑道:“苏先生说的哪里话,这样就见外了呀,能让苏先生住我府上,这是我的荣幸,而且苏先生写的此联的确是合我心意啊。玉树葱茏,便是说我府上众客人才济济,金瓯稳固,便是本府以后在赵国的处境固若金汤,如此绝联,岂能不赞?” 苏秦点点头,微微一笑。 金瓯稳固不亡羊? 当真是不亡羊? 谁又知道呢。 他垂眼看着自己许久未动笔因而显得有些潦草的笔迹,忽的问道:“王爷,听说那位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当年也是赵国人?” 纪元君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他是枇县人,他初次展露声名被我所注意到,就是在他挑战我赵国当年第一剑客赵罡,挡下其十剑之后,只可惜我后来拉拢他被他拒绝,后来听说离开了赵国,在各国到处杀人,还成为了去年的天下第十高手,我就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开大一点的价码拉拢他。” 苏秦笑道:“所以今年要花大价码拉拢顶替他成为第十的我了?” 纪元君也笑了起来,说道:“苏先生如此年轻,又是鬼谷子之徒,显然比他要更有拉拢的价值。” 苏秦说道:“但我顶替了他的第十,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纪元君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这不是一件好事? 苏秦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看向窗外梅枝上的残雪和挂着的红联,面容冷漠。 在尸老头口中有些异于常人的车夫果然是有些不一般,李迹坐在他旁边的马上,打招呼套近乎说了半天,但几乎都是他在自说自话,车夫根本没有理他,李迹也不由得有些扫兴,心想这人莫不是个笼子吧? 这位冷漠无比的车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容古板,肤色黝黑,一对眼睛毫无生气,仿佛什么表情都无法出现在这张脸上,这个人木头一样的人,和他对话就相当于是对木头讲,自然是没什么意思,李迹发现自己完全是被无视的之后,就失去了兴趣,悻悻然回到了尸老头的马车上。 尸老头在他进来后还取笑了他:“说了他不会理你的,偏要去自讨没趣。” 李迹耸了耸肩,说道:“怪人。” 老头儿眯着眼睛在车厢里养神。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睁开了眼睛,说道:“其实今天出行很不吉利,不仅有怪人,还会遇上怪事。” 李迹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老头儿却是继续说道:“正月初四,同音死,黄历上写着,宜访友、嫁娶、纳采、祭祀、祈福,不宜沐浴、牧养、掘井、出行、下水。” 他打开车窗,望向远处冰面逐渐破碎的洛水河,喃喃说道:“这个人也挺会挑日子的。” 前方马背上,古井无波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车夫脸色骤然大变,勒马而停。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李迹把头钻出车帘一看,看到了远处的洛水河面上,有两把刀在飞掠。 一个羊头人双脚踩在刀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碎骨的骏马,蓝色的火焰 那羊头自然不是真的羊头,只是张和真人皮没多少区别的面具而已,做工相当精良,头上还有两根弯弯的羊角,双肩覆金甲,双手缠红丝,背后挂红披风,脚下飞行的红色双刀在洛河上如闪电一般掠过,从对岸往这边而来,所过之处冰面无不破裂地冰晶四溅,声势极为惊人。 李迹愕然地把头收回来,问道:“那莫不是今年刚刚掉出天下前十的双刀羊魔?” 尸老头点了点头,说道:“是他没错,那对名为翘头的双刀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据说是以千年雪山上的坚冰雕成,因染血过多,血丝渗入冰层里将其染成红色,这对双刀才成了血红的杀人刀,双刀羊魔成名这些年里,不知用这对刀撬了多少人的头颅,因此取名翘头。我曾经在秦国见过他一面,当时他还是个拿钱取命的杀手,尚未进天下前十五,后来被商鞅的刑法令驱逐出秦国,这么多年来,杀人技术想必更有精进了。” 李迹疑惑地一边从车窗看一边问道:“这大冷天的,他在洛水河上飞干什么?这是要杀谁去?” 尸老头淡淡说道;“他明显是冲着洛州城的方向来,或许是去找抢了他位置的苏秦去了。” 李迹脸色一变,说道:“苏秦并不在洛州城,如果他找不到会不会” 尸老头嗯了一声,说了句有可能。 见到李迹骤然间白得跟冰雪似地脸色,尸老头皱了皱眉,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你担心什么?也不想想洛州城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下第二城,他一个天下第十一就可以进去随意杀人了?当初苏秦不也是这么嚣张么?结果最后还是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来过,你不用理会他就是。” 李迹眯了眯眼,并没有像老头儿一样这么乐观,若这位大魔头真的是为了杀人而来,那么会寻到这儿来,肯定是不知晓苏秦的行踪,只是打听到他是洛州人才会来,如果见到从洛州城里出来的人,或许会找上门来问几句,到时候自己这些人可就不只是过路人这么简单了。 果不其然,踩双刀的羊魔先前是从河对岸那边顺河而下,在看到了对岸这边官道上的五辆马车后,就硬生生地改变方向从河对岸往这边掠来,方向直冲最前头的马车,外面的车夫肯定也是看出来了所以才会停车,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双刀羊魔已经将要越过河水了。 李迹黑着脸看向尸老头,脸上的表情明显地写着你先前的话是在放屁,尸老头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老不知羞地说道:“是我算错了,正月初四果然不是个出行的好日子,才走了多远就遇上这么个麻烦。” 李迹嘲讽地说道:“那可是天下第十一,我说师父,咱们还是回去吧,等看了黄历挑个好日子再出来,今日的确不宜出行。” 谁料老头儿却是不屑地说道:“第十一怎么了?老夫当年可是第八,厉害了不止一个档次。” 李迹耸了耸肩,说道:“当年厉害有个屁用。” 尸老头瞪大了眼睛,怒道:“你的意思是老夫现在很没用?” 李迹很无辜地说道:“我没有这么说啊。” 尸老头气急,刚准备用实际行动证明给这个胆敢看不起自己师父的臭小子看看,突然反应过来,冷笑一声,说道:“想骗老夫出手,没门儿!” 李迹很无奈地说道:“这里就你最厉害,你不出手谁出手?” 尸老头儿眯了眯眼,看向车外,淡淡说道:“先前你不是好奇我们这位车夫吗,接下来你就会见识到为什么我会说他是怪人了,怪人,往往就是奇人。” 外头,面对天下第十一高手的急冲,中年车夫还是那般神色古板面无表情,拿出一把匕首哧的狠狠刺在马臀上,骏马吃痛得抬起前蹄惊鸣了一声,他贴紧马脖将一圆形黄环扣在上面,然后接着马匹后仰的力向后倒去,即将落地时就势一滚,下一刻马匹便嘶叫着向前狂奔而去。 冲刺的方向正是双刀羊魔过来的方向。 双刀羊魔的速度本就极快,这匹骏马也是加速冲去的,要相撞便是接下来几秒便能发生的事,但是对于要阻拦一位天下第十一的高手,用骏马蛮横地去撞显然只是蜉蚍撼树而已,但李迹却发现这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的发狂骏马眼睛里竟是渗出了血液,它脖子上的黄色圆环,隐隐发出了一种土黄色的光芒。 而从洛河上踏水冲来的双刀羊魔显然不可能会畏惧一匹马,不闪不避地直接迎了上去,然后自然是轰得一声,加速狂奔的骏马一头狠狠地撞在了双刀羊魔的身上。 车厢里的李迹顿时听到一阵巨大的震动声,仿佛这撞过去的不是一匹马,而是一堵城墙,强大的冲击力让得骏马浑身骨骼一寸寸断裂,马头更是直接撞碎,脑浆和鲜血炸上了天空,当场撞死,场面看上去极为壮烈。 一匹骏马加速狂奔的力道撞死一个成年人是绰绰有余的,面对修行者或许都达不到重伤,但那强大的冲击力却是没什么容易被抵消的,李迹看那马冲的速度,判断出即便伤不了那双刀羊魔,至少也能让他前冲的势头止住,谁料那马都头颅炸开脖子尽断了,双刀羊魔竟是连一点影响都没有受到!脚步甚至没有停顿! 这就是天下第十一高手? 面对李迹的惊骇,中年车夫显然更早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也没指望一匹马能有多大的杀伤力,他真正的杀招,还没有发动,所以此时半蹲在地,双手手掌按在沙土上,向前一移。 那骏马的脖子被撞断了,鲜血和碎骨都被撞飞了,所以原先扣在它脖子上的黄色圆环,自然也掉了出来,只是并没有掉在地上,而是正好掉下挂在了双刀羊魔头顶的羊角上。 他这手掌一移,那闪耀着淡淡黄光的圆环也顿时旋转了起来。 黄光在变亮,仿佛有东西要从这圆环里钻出,旋转中不断地膨胀,光芒也越来越亮,直到了刺人眼的地步。 戴着面具的双刀羊魔并看到自己头顶的状况,但这道仿佛是太阳之中射出的光芒,终于还是察觉不对了。 他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下一刻,圆环在他的头顶爆炸。 光芒万丈,连李迹这边的马车里都被直刺地睁不开眼,李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爆炸?他心中刚刚有这个念头时,又是一阵霹雳巨响传来,仿佛有雷劈下一般震耳欲聋,毫无防备的他甚至一瞬间脑子有些晕乎。 尸老头倒是毫无反应,只是凝重地盯着那团让李迹无法直视的光芒之中。 爆炸之后,还没完。 在车厢外同样面临这次惊天爆炸的车夫双手手掌向左右一滑,因为用的力过大,无数细微的沙砾上隐隐可见红色。 万箭齐发之声响起,无数的利箭哧哧破空声,连续不断地充满了李迹的双耳,仿佛要刺穿他的耳膜。 他强忍着这种刺耳的噪音,睁开眼睛看向车帘之外。 那团黄色光芒还未完全消散,便有无数根小刺从爆炸的中心射出,一瞬间笼罩了周围每一寸空间,待得齐射过后,那块地面周围足有二十尺的范围都插满了无数根尖锐的黑色小刺,远远看过去像是变成了刺猬的背。 李迹震撼地道:“爆炸加针射,好可怕的机关,若是用在战场上,刚才这两下起码能杀死数十人,这是墨家的机关吧?” 尸老头点了点头,说道:“但是,还没有结束。” 还没结束?李迹瞪大了眼睛,继续看去。 双刀羊魔的身影还没有从爆炸的光芒之中显现出来,地上的无数根针刺头上,开始迅速流出黄色的液体,一根针里自然装不下多少液体,但是近万根针所流出来的,便足以汇聚成一汪小潭。 光芒已经渐渐散去了,先前双刀羊魔就处于爆炸中心,尖刺齐射的时候他也被完全笼罩其中,所以断然没有不中招的可能,但那只脚啪得踩在黄色水潭中的时候,李迹却是只看到了一个浑身衣服完好无损的人。 那张面具,还是那样的冰冷,他的双刀,还是鲜红如血。 那样的攻击,竟是连他的衣服都弄不破? 看到这一幕的中年车夫脸色显然不太好,但他的攻击还没有结束,手掌从沙土上抬起,手一挥,手指间出现了一张红色的符咒,中年车夫夹着它在手臂上一抹,这张符咒便燃烧了起来。 他轻轻一丢,燃烧的火符化为一道火光嗖的飞去,落在了双刀羊魔脚边的黄色液体上。 仿佛是火点在了油上,一蓬蓝色的火焰猛地升起,瞬间吞没双刀羊魔的整个人。 尸老头眼中映着那火焰的跳动,冷笑说道:“这是阴阳家的阴阳鬼火,仿效道家的三昧真火,虽威力不及真火,但却有一种特性,那便是不把烧着的东西烧成灰烬,就永不会熄灭。” 看得那个被火焰吞噬的身影痛苦地滚在地上,身上的蓝色火焰却是怎么都无法熄灭,李迹不禁看得呆了,喃喃问道:“墨家的人还会使阴阳鬼火符?” 尸老头向他解释道:“墨家机关之中很多都有运用火符,甚至还有水符雷符等等,这些五行符咒其实也是道家和阴阳家共同发明的,所以只要会念口诀,很多人都能够使用,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西庚虽然出身墨家,学的却是大杂烩,道家阴阳家都有,算是一位‘杂家’,早年他是在洛溪的门下做不良人的统领,对于如何对付修行者他是极有经验,即便是天下第十一,碰上了他也要头疼。” “这恐怕不只是头疼这么简单了。”李迹看着那个在火焰中翻滚然后渐渐失去动静的身影,自言自语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两位曾经天下前十 马车外,中年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那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仍旧面无表情。 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就这么死了? 李迹有些不敢相信,若真这么容易死了,那这个给他们驾车的中年人岂不是天下前十的高手? 天下前十的高手,是他们的车夫? 见到他的表情震惊地有些夸张,尸老头不由得出声提醒道:“堂堂第十一,哪里会这么容易死?别忘了前两轮他可是分毫未伤,阴阳鬼火虽然霸道,但也不见得能杀死他。” 李迹想着先前那一轮接一轮的让人防不胜防的攻击,心想若是换了自己,恐怕根本没有生存的可能,在这样的空地,那么大的攻击范围,就算召出影子来换位也很难避开,只能硬挡,然而要挡,就必要承受最后一轮的火攻,阴阳鬼火号称能焚尽一切烧到的东西,正是对防御强硬的人最可怕的威胁。 如果修为不是高到这种能引起天地共鸣的境界,寻常的修行者想要在阴阳鬼火之下活命,除非他的身上有根本无法被点燃的东西可以罩住他的全身,否则便要一直承受鬼火的烧灼。 好可怕好阴险的手段。 尸老头淡淡说道:“墨家虽然在诸子百家中被列入阐院九家,并且门生众多影响力极大,却从未在江湖榜上见到墨家的身影,原因便是墨家高手对敌从来都是借助外物和机关,他们并不重视对自身肉体的修炼,一心一意放在机关术之上,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轻易杀死一个江湖高手的事,只有可能在墨家之中发生,只要他们手中有机关,所以墨家的霸道机关也是无数人都想得到的宝贝,吸引力不弱于一些道家大修行者炼成的法器,洛州城的不良人也大多都配备了墨家机关,对付一些没见识过这些机关的修行者,极有作用。” “就算双刀羊魔这些年在江湖中杀了无数高手,但墨家的人向来都低调,门规不容许他们在江湖中随意与人为敌,即便是西庚这样脱离墨家的,这些年也从来都是执行秘密任务,所以他肯定没有遇到过这些机关,如果提前知晓,或许他的身手足以躲得过去,但是没有防备的话,肯定要中招。” 尸老头儿笑了起来:“西庚这次可是狠狠阴了这位天下第十一高手呢。” 李迹也笑了,这的确是一件既有成就感的事情,他也是个喜欢阴人的黑货,但对于天下第十一这种级别的人,他目前还没有去阴的能力,现在看到了那位车夫大哥的阴人手段,他都有些想去学墨家的机关术了。 只是笑了一阵,老头儿便收敛笑意,沉下脸来,严肃地道:“好了,阴人总要付出点代价的,我相信这位双刀羊魔已经准备出手杀人了。” 李迹只见他弯腰躬身,掀帘而出。 要出手了吗? 外头,中年车夫脸色震惊地盯着那个身上火焰熄灭,然后逐渐站起来的身影。 抬起头,一张羊头面具,还是那样的冰冷,手中双刀还是那样鲜红如血。 不同之前的是,他背上的大红披风已经烧得只剩下一点点了,断裂的部分微卷着,还有烧焦的痕迹,看起来不再像披风,而是像披巾。 中年车夫明白了,原来这位第十一之前是用披风保住了自己的身体不被烧到,能在阴阳鬼火之下还没有彻底被烧成灰烬,那条披风肯定也不是寻常的披风,他苦笑了一声,看来自己的运气有些差。 尸老头儿下了马车,站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了,接下来教给我吧。” 这位默默无闻实力却相当不俗的车夫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向后退去。 尸老头说的不错,能够把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弄到这么个狼狈的地步,的确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就算是洛州城的不良人全部出动,都不一定能比他做得好。 接下来,便是两位曾经天下前十的高手的较量了。 老头儿气定神闲。 双刀羊魔站直了身子,远远的目光扫来,冷漠如冰,杀意如血。 他提起了双刀,左右扭动了下脖子,然后双脚猛地往面前的地上一踩。 整个人消失。 尸老头猛地抬头,那位双刀羊魔居然瞬间便跃入了空中,高度足有高丈,身影就如同一个小黑点,正好是他头顶的位置,直直往这边坠下,看那双脚脚掌底贴着刀尖的架势,是要从天而降直接刺透他的头颅? 高空中犹如流星坠下的双刀羊魔狞笑着,默念了一句“透天灵。” 透天灵,破盖骨。 这一击已是存了必杀之意。 作为天下第十一的高手,他原本并不屑于取几个过路人的性命,但那位像是墨家出身的中年车夫,居然敢用机关阴他,害他失去了那件最心爱的披风,这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了。 他虽然赶时间,但若有人惹怒了他,他不介意浪费点时间把这些人都做成稻草人。 先从这个老头开始,把他的脑袋穿出个窟窿吧,到时候装进木杆就容易多了。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他的刀离尸老头的头顶只有五十丈了。 五十丈,生与死的距离。 已被天下第十一的双刀锁定的老头儿,却是一脸都没有慌乱,只是仰着头看那肉眼中越来越放大的黑点,然后他觉得这样抬头对他的颈椎实在有些压力,忍不住另一只手伸到后面捏了捏脖子,轻声说道:“跳那么高做什么?” 捏了几下脖子,他收回了这只手,另一只手伸进这只手的袖口里去,从里头抽出一条铁链的一头,用力一拉,铁链哗哗地从他的袖口里滑出。 这一滑,仿佛抽出了一条百丈铁锁,尸老头松开手掌,向上一抛,被抽出的铁链一头直直往天空中升去,仿佛直入云霄。 而另一头却许久不见从老头儿的袖口里钻出。 这条铁链有多长? 十丈? 二十丈? 李迹现在完全看不出有多长,但至少它飞到了双刀羊魔正在空中三十多丈的高度,并且缠住了他的双脚。 铁链继续升天,带着连串的哗啦声,一圈一圈将双刀羊魔的双脚和脚底贴着的双刀缠紧,仿佛要如绳索般将其牢牢缠住。 李迹震惊,叫做西庚的车夫也震惊。 双刀羊魔自己也震惊。 老头儿冷笑一声,高举的手掌猛地抓住仍在不断滑出却始终不见底的铁链,然后向下一扯。 铁链不再上升,而是瞬间绷直成一条黑色的直线,像一根直直刺入云霄的长针,在老头儿的扯动下,如风一般迅速往地上砸去。 老头儿抓着链条向前挥去,黑色直线弯成了曲线,就仿佛有人拿着墨笔在天空中重重划过了一撇。 他之前教李迹挥链,现在他在挥一条至少三十丈长的链子。 李迹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才叫挥链啊,自己先前那一个月练的算啥? 被缠住双脚的双刀羊魔从那么高的天空被拉下,重重地被砸在离马车有十多丈远的地上,烟尘和泥土瞬间炸起,仿佛一颗流星砸到了地上。 大地震动。 这一番动静可不小,简直如同山崩,差点惊到了马匹不说,连车厢里正睡得香甜的越晗雪也被震醒了,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似乎发现了马车是停下的,便下了马车,想要瞧瞧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走出来的时候,李迹也正好跳下马车,回头见到她,愣了愣,赶紧过去扶住她,好笑地说道:“外面这么冷,你睡你的觉就是了,干嘛也凑出来看热闹。” 被外头冷气冻得俏脸有些微红的越晗雪往手心里呵了口气,瞬间成雾,她睁着乌亮的黑瞳好奇地说道:“什么热闹?我也想看看。” 李迹扶着她往前头走去,指着那个不断冒出蔽眼烟尘的地方,说道:“那我们过去看看,看完了就立刻回去睡觉,知道了吗?” 越晗雪嗯了一声,脖子往棉袄领口雪白的绒毛里缩了缩,像只小猫一样。 他们走到尸老头边上,一同望着那个巨大的深坑,老头手中的铁链还未收回去,李迹顺着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铁链看过去,那片烟尘已经渐渐消散,地面被破坏的一片狼藉,四周裂纹足足蔓延出好几米,裂纹的中心是一个足有一丈多深的大坑,从而可以想象这一链挥下来的力道有多强,即便是双刀羊魔那种层次的高手,也是人的身体,这样砸在地上,不在瞬间粉身碎骨都说不过去。 可是,当烟尘彻底消散了的时候,李迹却发现铁链的另一头并没有牢牢缠在双刀羊魔的脚上,而是就落在坑沿上,深坑之中没有任何身影。 李迹心中骇然,他根本没有发现双刀羊魔是何时不见的,他的脚不是被缠住了么?何时逃脱的? “里面没人啊,这坑是怎么砸出来的?”越晗雪一脸迷惑地问道。 便在这时,尸老头脸色骤变,喝道:“小心!” 其他人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一把红色的刀阴险地刺出,穿透了中年车夫的胸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早点死 双刀羊魔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老头儿,头发稀疏胡子杂乱身材矮胖,整个一猥琐老汉,简直无法相信他就是当年那个让秦国江湖颤抖的尸子,那个刑法治江湖的行刑人尸魔。 因为那时候的尸子,是个面容英挺气宇轩朗的男子,手执生杀大权,双臂永远缠着两条铁链,走到哪儿都是链声哗哗,闻声者皆丧胆,见链者皆四窜,他和商鞅两个人,一文一武,践踏了秦国的整座江湖,遣散了当时秦国的第一大宗道德宗,令第二大宗白雪剑宗称臣,他更是因此名动天下,被排为天下第八,尸魔便是当时恐惧他的人所起的外号。 如果是后来商鞅的死让得第八的尸子也不得不为了躲过秦王的追杀而退出江湖,人们倒也能理解他掉出天下前十,但之后几年他直接人间蒸发,甚至前二十之中都没有了他的名字,如此迅速的陨落就让得许多人都无法理解了,只好纷纷认定他是被秦王给暗杀了。 任谁也想不到,当年那位年纪顶多不超过四十的尸魔,只是区区几年的时间,就变成了一个让曾经认识他的所有人都认不出来的模样。 双刀羊魔的面具下的双眼瞪得浑圆,震惊地问道:“你怎么会变得这么老?” 仅仅几年便年轻不在的老头儿微讽说道:“是个人就会老,我不过是老得比较快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杨羊,你是对我老得这么快感到高兴呢?还是感到惋惜?” 李迹和越晗雪听的有些发愣,原来双刀羊魔的真名就叫做杨羊,怪不得他自称羊魔。 杨羊盯着尸老头,握刀的双臂下垂,任由那两道锁链将自己缠得紧紧的,寒声说道:“高兴也有,惋惜也有,当年让我仰望的尸子,如今也不过是个糟老头罢了,那时候也多亏了你和商鞅,将我逼出那个已经没有了生气的秦国江湖,我这些年成长如此之快,你们的功劳可不小!” 尸老头笑呵呵地道:“这种功劳好像没什么用。” “那时候的铁链声,的确曾是我的噩梦,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哗哗声时,却是很兴奋。我们组织的老大就是死在你这招之下,挂在城墙上吊死,被杀鸡儆猴来警告别的杀手组织,那时候的你好一个意气风发啊,可现在呢?看看你的样子,哪有还有当年尸子的半分样子,如今年老体衰的你,还能进前十五?”双刀羊魔大声狂笑了起来,声音尖利无比,明明自己已经被铁链锁得像一个囚犯,却仍没有反抗的意思。 尸老头拿手指挖了挖耳朵,无所谓地道:“老夫早已不在意什么天下前十,现在过得也挺滋润的,倒是你,才上榜一年就被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挤出榜了,说出去丢人不?” 双刀羊魔瞬间目光如刀。 看着他眼里的杀机,尸老头淡淡说道:“我知道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破掉我这招,真要和我鱼死网破地拼一架,或许只要付出双臂的代价便可以杀了我,但你真的会这么做?” 双刀羊魔冷笑道:“你这么自信能让我付出双臂的代价?” “这已经是我预估的对你最好的结果了。” 双刀羊魔微微一沉默,他承认即便眼前这个老汉已经不可能是当年第八的尸子,若论实力毫无疑问是现在的他强,但是毕竟老头子是他曾经仰望的人物,那份恐惧的记忆不会消息,他说道:“你既然已经躲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要重新出来?你要去哪里?” 尸老头只是回了两个字:“回去。” 双刀羊魔疑惑问道:“秦国通缉你好几年了,你回去自然不可能是回朝堂中去,那么是江湖?可秦国的江湖现在已经彻底是属于秦王了,道德宗被你整得解散,白雪剑宗归附秦王,一个完全没有一丝生气的江湖,你还回去有什么用?” 尸老头想着那三年的刑法治江湖,那些自己被称作尸魔的岁月里,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轻轻说道:“完成友人最后的心愿。” “原来如此。” 双刀羊魔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阴险而毒辣:“那我如果杀了你,或许就会错过一场好戏了。” 老头儿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立刻就拉动铁链想把这个家伙吊起来。 双刀羊魔收敛了笑容,看着他。 两个人都面无表情。 随后双刀羊魔身上的铁链突然炸开,碎块哗啦啦的掉落在地上,紧接着便是血红色的刀光亮起。 李迹和越晗雪脸色同时一变。 但尸老头却是毫无慌乱之色,甚至动都没有动,因为那刀光不是斩向他的,而是化为一道红色闪电直冲入天,转瞬后只听云层轰隆声,双刀羊魔人已不见。 老头儿望着天空喃喃说道:“这才是一字闪啊。” 李迹气冲冲地跑来,说道:“就这么放他走了?” 老头儿无奈地道:“他愿意退走就已经很不错了,你真想让老夫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啊?” 李迹冷笑说道:“可是他杀了我们的车夫,就这么算了?” 老头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放心,西庚没死。” 李迹和越晗雪同时瞪大了眼睛。 十里之外的高空上,寒风呼啸,下有小雪,这个叫杨羊的魔头双脚踩着血红的双刀,羊角顶着凌厉的寒风,猛然间想起了自己忘了问那老头最重要的事情,不由得懊悔地摸了摸面具。 那苏秦还杀不杀呢? 嗯先放着吧,等到亲眼见到了那老头儿死在秦国之后,再去杀也不迟,毕竟苏秦也不是那么容易杀的人物。 老头子,你可要早点死啊,莫要让本魔等太久。 亲眼见到双刀羊魔一刀捅穿车夫胸膛的李迹,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尸老头儿说他还未死,怒气冲冲地背着尸体过来,放在地上,指着那个被穿了个窟窿的胸膛,冷笑不语,脸上的意思便是这都能不死? 尸老头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手按在闭目深度昏迷过去的车夫的胸口,没有感受到任何跳动,收回了手,缓缓站了起来,李迹以为他要说出的确是没救了的话,却不了他脸色严肃地说道:“把他抬上马车,小心一点,不要让五脏移了位。” 李迹和越晗雪小心翼翼地将西庚的尸体抬上马车,在车厢里腾出位置后,老头儿上了马车,看着车里神情恍然地二人,不由得恼火地道:“干坐着做什么?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去个人到外面驾车,记得走得稳些,如果都不会的话就算了。” 李迹黑着脸跳下马车,看着那仅剩的两匹马,身后却有四辆马车,尸老头和双刀羊魔一番交手,胜负算是没有分出来,但却让一辆马车和四匹骏马遭了殃,现在要让两匹马拉四辆马车,行进的速度明显不可能快,看来今天天黑前要到关口是很难了。 车厢里,尸老头儿看着脸色雪白宛若敷了胭脂的女子,丝毫没有对姑娘家说话的客气,瞪眼说道:“你怎么不下去?后边还有马车?在这里闻血腥味很好受?” 越晗雪轻声说道:“我是学医的,或许可以帮到老前辈。” 尸老头点点头,便也不再赶她下去,伸出手点在西庚的额头,封住他逆行的血气,然后扒开西庚的上衣,那个恐怖的血窟窿顿时露了出来,他抬头,见越晗雪对此并没有什么不适,便放下心来。 越晗雪忽然说道:“伤口这么大,血根本是止不住的,必须用金针封住穴脉才行。” 老头儿斜了她一眼,然后说道:“这道理老夫自然懂,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你就没发现从他被杨羊一刀透胸到现在,他身形的血腥味虽重,但流出来的血却并不多?” 越晗雪点点头,说道:“的确很奇怪,按理说那种伤势别说是位于心脏,光是失血便很难止得住,所以李迹认为他救不回来了,我虽然在医术上的判断远比李迹准确,但我也同样认为,这种不可能被救回来的伤势,就算侥幸活下,顶多也是个活死人。” 尸老头没有否认她的话,只是淡淡地道:“你说的没错,换做寻常人,这绝对已是必死的情况,当年赵罡的一字闪,甚至可以秒杀年轻榜上的大部分人,双刀羊魔应该学去了至少七成的水准,西庚虽然曾是洛溪手下最强的不良人之一,但也同样避免不了被一刀秒杀。我之所以说他能救回来,是因为他的身体,和寻常人不同。” 越晗雪想了想,问道:“是他的心脏位于左边,所以实际上并没有受到穿心的致命伤?” 尸老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但和你说的这种情况有些类似。” 在越晗雪震惊的目光中,他直接把手伸进了西庚的胸口,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捞了一阵,看得越晗雪心惊胆战的,这莫不是要把心脏给掏出来? 摸索了几会儿后,老头子还真的像是摸到了什么东西,神秘兮兮地看了越晗雪一眼,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接下来别被吓到,然后他从那血窟窿里掏出了一个看上去有些破损的方盒子。 “这是什么?” 老头儿一脸神秘地低声说道:“这就是机甲轴心,只要把它修好,西庚就可以活过来。” 越晗雪真的被震惊到了,由于过于不可思议的神情,而让得她俏脸上看过去覆着的厚厚冰雪瞬间融化,她惊声道:“难道他是墨家的机甲人?” 老头儿摇了摇头,“倒不是机甲人,准确地来说,是半机甲人,因为他的全身上下,就只有心脏是机甲。西庚早年是墨家的机甲制匠,专门研制这种人形机甲,据说由于这种机甲人需要将机甲部件装入人体,便可代替人的器官,从而得到超越人体机能的力量,墨家向来由于只看重机关术而出不了修行者,即便出了修行者,也和机关术产生不了任何关联。所以这种机甲人一度被认为是墨家独有的修行者。” “但是后来墨家巨子认为这种改造人体的方法太过残忍,用死人来制造也是不合他们‘明鬼’的信条,在巨子看来这种机甲人和截教的三魔几乎没有区别,所以想要停止了活体机甲人的研制。当时遭到了墨家上下许多人的反对,但是墨家巨子坚决要把那些机甲毁掉,那些反对的制匠们有的心灰意冷地接受这个结果,有的则产生离开墨家的念头。但是墨家不会允许这种技术流落到外面,那些想要离开的制匠要么被抓回来终身囚禁,要么带着他们的技术下了地狱。西庚他也是不甘心自己钻研了数十年的机甲人被毁,用了所有人都没有用过的办法,最终逃出了墨家。” 老头儿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那就是把自己也做成机甲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孟津关外 “那时他是把自己的心脏替换成机甲,假装被杀死,然后在一个无人的夜晚自己刨开棺材逃了出去。” 尸老头看着手中染着血迹的机甲方盒,声音平静而悲悯:“墨家讲究明鬼,敬鬼神信因果,所以他们将那些被杀死的制匠们保留全尸尽数厚葬,这才给了西庚躲过去的机会,离开墨家后,他遇到了洛溪,成了他的手下,这些年一直在外面为洛溪执行一些特殊任务,其中也遇到过像今天这样九死一生的境遇,但是他,每一次都活了下来。” “这就是机甲人的优势,只要轴心不坏,身体没有被四分五裂,无论多严重的伤都可以救回来。西庚的这块轴心,既不在左胸也不在右胸,而是在中间,双刀羊魔的那一刀,正好擦着轴心刺过去,所以这次也算是他又命大了一回。” 听完这一切的越晗雪不由得怔怔地道:“原来,世上竟有着如此鬼斧神工之技,从小读医书研究人体的我,清楚人身上一切致命的地方,却从未想过,墨家竟然能够把那些致命的部分通通替换掉,这简直就是神迹。” 老头儿淡淡地道:“如果这种机甲人被广泛应用于军队,我无法想象一个战场上都是各种悍不畏死即使被砍断手脚也能继续杀人的人形机器,将是一个怎样的情景,哪怕只是一个国家掌握了这种技术,它也足以颠覆如今的大周王朝。” 越晗雪细想了一下,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所以那位墨家巨子还是做出了一个很明智的决定,墨家非攻,是当年的墨子留给墨家后人的必守准则,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从未出过修行者也不被君王们所重视的墨家,能在诸子百家之中流传至今,并被列入阐院九大家之一,靠的就是民心。避免战争,才是如今被乱世害得民不聊生的百姓们最渴望看到的,墨家巨子不愿意机甲人带来战争,毁了它们也没有任何过错。 身为医家心底自有种救济苍生之责的医仙越晗雪,能理解墨家的这种非攻思想,诸子百家里面,真正是为民而存在的就只有墨家医家和农家,儒家虽然讲究仁义道德,但他们从来都是站在君王的身边,体会不到底层百姓的苦,所谓的“家中捧圣贤经书,笑看门外冻死骨”,便是对儒家士子们的讽刺。 西庚伤好后,当晚越晗雪就在马车里对李迹讲了这件事情,李迹听后说了一句话。 “这真是太牛了。” 由于马匹数量过少而导致行进缓慢,即便连夜赶路或许都出不了豫州边境,所以尸子不得不选择更改路线往正北,先到洛州城北边的第一座关口孟津关进行马匹车辆的补给,再往西行,这样比直接去西北的函谷关路线要绕了许多弯路,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天黑了才到达孟津关。 靠着刑事府给出的通行文书和士师大人的亲笔信,孟津关守将破例开了夜禁城门,两马四车缓缓进入寂静无声的城中,找了间落脚的客栈,把马和车辆安置好后,已是夜深了需要休息了,客栈掌柜给他们安排了四间上房,作为这北洛河的荒凉地段孟津关里的唯一一家豪华客栈,每间房住一晚都是二十两银子的天价,尸老头也没有拿出他们是洛州城来的证明,让西庚丢了半锭黄金过去,看得李迹眼直,这趟出行是洛溪负责准备的,钱什么的根本不需要担心。 一夜安稳,孟津关内入了夜便如同荒凉的孤城。 太阳高升,当李迹和越晗雪起来的时候,车夫西庚早已连新的马都买好了,马车也再买了一辆,此时正坐在自己的房里捣鼓着一些机甲小玩意儿,李迹进来后发现了这一幕,顿时大有兴趣地凑过去看,想了解了解传说中的墨家机甲到底是怎么样子的,谁料这个刚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来回的中年车夫却是仍然冷着一张脸,见他凑近便把那小玩意儿收了起来,显然一副不给他看的意思。 李迹无奈地讨了个没趣,嘟囔了一句小气鬼后走开了,等他走出房间后中年车夫又拿了出来,继续着自己的捣鼓。 楼下,尸老头正在让客栈的伙计把一坛坛好酒装进马车中,足足有两辆马车被他用来装酒坛子,虽然其中大部分是给越晗雪准备的,但他自己也是个老酒鬼,去秦国路途这么远,要是路上没有酒喝,可真的会把他给闷死。 李迹馋着脸凑上去问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有空练练链法?你昨天在空中扯住双刀羊魔把他甩下来的那一链简直帅呆了,看得我也手痒痒。” 老头儿瞥了他一眼,说道:“据说孟津关外有不少流寇游盗,你自个儿找他们练去。” 李迹无奈地道:“我自个儿去找就能撞见他们?如果真这么容易,孟津关虽然派点人乔装出去,那些家伙还能活到现在吗?” 老头儿笑道:“官家打扮的自然会有破绽,但你把你那位美到不像话的姑姑带去,你们一个毛孩子一个大美女,还怕路上碰不到个色胆包天的?” 李迹想了想,随即有些为难:“这肯定没有比洛州城你给我安排的那些木桩练的有效。” 老头儿拍了一下面前的酒坛子,发出咚的一声,是好酒,他笑道:“放心,你可以杀人,我和孟津关的牛澄说一声,让他们不要管便是。” 李迹愣住,这也行? 老头儿的这番提议毫不疑问地被他当成是开玩笑,不过反正现在无事,车队下午才会出发,他也正好可以去关外转转,越晗雪现在也醒着,准备到车上再补觉,李迹提出去关外后,闲着的她也答应了。 于是这对几乎很少结伴外出的姑侄俩一起骑马出了孟津关。 见到的景色是风沙黄土,以及关外那条滔滔的北洛河。 豫州边境,本就是黄土黄河和苍山。 “孟津关北濒黄河,南依邙岭,有山河作托,关隘便于坚守,形成了以关制河、以河卫关的局势。因其形势险要,易守难攻,是守卫洛州城北边的重要关口,其实主要也就是防备秦国和韩国。” 李迹坐在马上,指着北边的方向,对越晗雪说道:“正北边是韩国,韩国的国力目前是七国中最弱的,没有什么好担心,所以最大的威胁是西北边的秦国,这些年秦国在商鞅的变法下,国力一日比一日强盛,已经追上了当初楚国的地步,虽然对目前的大周王朝还构不成谋反的威胁,但很多人都知道,大周这些年正在衰落,阐院的盛景让得许多人都争相进入儒家和道家,兵家在李定方之后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什么优秀的年轻人了,而儒家出来的学生往往都是入朝为官,文臣生于和平盛世还好,如今的世道是乱世,需要的是武将和英雄。” “至于道家,道家的无为思想不会允许学生介入天下争斗。” 李迹骑着马走到河边的一棵槐树下,下了马,摘下几片叶子,捏在指尖碾碎,然后摊开手掌任由风将它们吹走。 他回头笑道:“当然,天下大事再怎么大,也不关我的事,我所在意的就只有我个人所走的道路以及路上的一些对我有影响的变数,就像我提到的,如今秦国的崛起,给我带来的影响就是现在这趟秦川之行,影响我们路上会遇到的敌人的强弱。” 越晗雪淡淡地道:“的确,就像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我们不能说他的出现只是个意外,因为这个意外来得太巧合了。” 李迹点头道:“说不定,就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制造了这出巧合,我想那人要么是苏秦,就是和苏秦有关的人。难不成是鬼谷子?” “鬼谷先生应该没有闲着来算计我们。” 美丽的胭脂医仙轻轻叹气,微风拂面,正月的冬风吹过槐树后反而显得并不是很冷,她伸出手指去抚平额前被吹乱的发丝,一向冷清如冰雪的她此刻间突然有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妩媚风情,柔声说道:“如果后面遇到了比双刀羊魔还要可怕的敌人,你准备怎么办?” 李迹想也不想就笑道:“交给老头子去,如果他打不过,就跑,如果跑不过”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越晗雪微微一笑,好奇地问道:“如果跑不过就怎样?入伙?” 李迹又伸手去摘下一片叶子,没好气地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如果遇到连老头子都打不过的敌人,我会想尽一些办法让你跑掉。” “如果我也跑不掉呢?”越晗雪的神情极为认真。 李迹屈指一弹,那片叶子飞了出去,正好卡在她的头发间,像是一个发夹,他笑道:“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 越晗雪沉默着伸手去摘下头发上的叶子。 李迹微笑道:“头上夹一片叶子,其实真的很好看。” 越晗雪难得的俏皮道:“我本来就长得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扣马而谏(上) 距孟津关渡口不远的会盟镇边上,有一个小村,叫做扣马村,村里有一处会盟台遗址,相传为周武王伐纣时与诸侯会师之地,被称为“八百诸侯会盟津”,今天的会盟镇和孟津县,得名便是与此有关。 “八百诸侯?这么多?”和李迹一起骑马慢慢走近村口的越晗雪惊讶地出声问道。 李迹笑着解释道:“这里的‘八百’指的是‘八伯’,即八位伯爵级的诸侯,而非八百名诸侯,就跟诸子百家的夸张级说法差不多。” 从来只读医书不读史书的越晗雪看着那处越来越近的会盟台遗址,也是神往地道:“奉天伐纣,商周大战,阐截二教,真想回到七百年多前,看一看那一场波澜壮阔的战争。” 李迹的头随着马步一上一下地摇荡着,说道:“有时候,历史走得远了,人们便只能看到它的背影,当初的面容再清晰,也只能停留在想象中。” 在经过一块上面刻着“商夷齐扣马地”字迹的石碑时,李迹拉住马缰停了下来,翻身而下,回头说道:“这里,要下马了。” 越晗雪疑惑地看着他,在家坐褥塌,出门坐马车的她并不是很愿意下马走路。 李迹指着那块石碑笑道:“扣马村向来都有过碑下马的说法,外人进村也需入乡随俗,你若不下马,待会儿就会有村民过来对你‘叩马而谏了’。” 越晗雪不情不愿地下了马。 二人牵着马走入村内。 走近会盟台遗址,此地已有数人围着,共同瞻仰先贤的光辉,扣马村处在豫州边境,直面着秦国和韩国,即便历史悠久也一直没有发展成一个富贵之地,那块扣马碑和会盟台便是村里最大的光迹了,所以每日都会有村民来瞻仰追思,在有外人进村时更是会大肆吹捧一番。 七百年的风吹日晒,当年的八百诸侯会盟台如今已是一座台基遗址,只剩下毛石和鹅卵,裂缝和青苔,以及碎了一地的瓦砾,李迹和越晗雪望着这座遗址,耳中尽是村民的高声谈论:“当年殷纣王荒淫无道,政苛刑酷,各地百姓怨声载道,连诸侯们都众叛亲离。所以周武王在统一西北地区以后,亲率兵将讨伐殷纣,便是在这里,八百诸侯齐会孟津,共商破敌大计!” “那时候我们村可是风光啊,到现在都据说有诸侯在这里留下了宝贝,就在村里的某处地底下,可惜我们这些在这里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没能找到那些宝贝。” “什么宝贝!那根本就是糊弄人的!要我说啊,咱们村要是真的有宝贝,这块地儿早就被人买去啦!若不是孟津关就在附近,咱这儿可要成了荒村啦!” “你瞎说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后院的地儿都几乎要被你给挖空了?不是在挖宝贝难道是在挖井?” “我我就是挖井怎么了!我家离河边远,挖口井没有错吧!” 听着这番争吵,越晗雪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向身边的李迹:“那商夷齐扣马地到底是个什么故事?” 周围早有青年村民注意到了这个美丽女子的到来,瞪着眼睛惊叹仙女的同时,也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去和她搭讪,此地比起洛州城那边算是贫瘠寒苦,所以民风朴素,极少市井无赖,没有什么贴近揩油的龌蹉想法,只想着在这群同村人中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此刻见这个姑娘问了,赶紧念出那番他们早已背过无数次的话: “商夷齐是黄河北岸孤竹国的王子伯夷和叔齐,从小感情就好,因互让王位先后出走,来到了这里,便在这里隐居下来。在周武王设坛盟誓准备挥师北渡的时候,是他们赶来,跪拜马前,指责武王说他父亲刚死未葬就动干戈,是为不孝,再者武王作为商朝的臣子,竟敢发兵讨伐天子,是为不忠。听得这样的话,武王左右的兵将要杀掉他们,若非姜太公出面讲情,两人就会因此惹来杀身之祸啊。” “后来武王大胜,平定了天下,天下归周,兄弟俩隐于村南的首阳山,以一种名为采薇的野豌豆为生,不吃周朝的粮食。后来遇到一个农夫,农夫说全天下都是周朝的,山也是,果子当然也是,于是发誓不吃周朝任何粮食的两人便自尽了,在他们即将饿死的时候,还作了一首采薇歌,现在也成了绝唱。” 那名布衣粗裤的青年像是个史学家般摇头叹息:“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唉,伯夷和叔齐这样的气节,当真是我辈之人的楷模。” 见越晗雪听得神往,李迹笑着对她道:“他说的没错,正是由于伯夷叔齐“叩马而谏”的故事,此地得名叩马村,后来又演变为扣马村,算是孟津关周边一处小有名气的地方了。” 旁边一个青衣汉子听了这话,不满地道:“我说小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做小有名气?咱们扣马村可是被关令大人亲自认可的,那块‘商夷齐扣马地’的石碑便是他立的,连会盟镇都是依着我们村子建起来的,要不是这片地段实在太过荒凉,这儿早就建起城池了都,我们哪里还能过如此清贫的日子。” 他旁边有个年纪小点的少年肘了他一下,愤愤说道:“我说公叔,你也就别给我们村脸上添金啦,如果关令大人真的这么看重我们村,那他为什么每个月要来收好几趟的遗址保护税?咱们村都穷成这样了,他都没有派人来重修一下村长的房子,上次我去村长家都看到屋顶上漏水啦!” 那青衣汉子摸头嗫嚅道:“这种事情,当着外人的面怎么能瞎说。”他拉住那少年往人群外走去,连连道:“走走走,回家去,敢在外面说关令大人的不是,你小子活腻了啊!” 那少年不满的声音越来越远:“本来就是嘛,明明当初周武王会盟诸侯的会盟台是在我们村里,会盟镇靠我们村子的名声建起来的,关令大人却对会盟镇更看重,还不是因为镇长是他的女婿?” 李迹看着这一大一小的背影,只是笑了笑。 一名年纪较大的看上去像是村长的老汉不好意思地对他们说道:“二位别介意啊,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就是这样,外人一来就忍不住想吹吹牛皮出出风头,七百年前那时候这里或许还是有名的诸侯会盟之地,但现在哪里还是呦,村里的年轻人都一个个离家闯荡去了,留在村里的那么是些没什么大志向的,要么是我们这些老头子,都没怎么读过书,也就能说说会盟台和伯夷叔齐的事情了。” 李迹并不介意地道:“没事儿村长,我们本来也就是冲着会盟台来看看的,并不会在这里待久,看一会儿便回去了,村长若是信得过我和我姑姑,那让我们随便走走好了。” 村长当然不会认为面前的少年和美丽女子能是什么坏人,况且就算是坏人,他们这个贫穷偏僻的小村里又有什么利可图的?七百年前诸侯在这里留下宝贝只是瞎编的没有人会傻到相信,那块会盟台遗址?连关令大人都不重视,只是拿着它当借口来收取遗址保护税罢了,如果真有人想毁了它,那就毁好了。 越晗雪和李迹继续看了那遗址一会儿,便准备走了,就在这时,先前离开的那个青衣汉子急急跑来,却不见那少年,他慌乱地对村长道:“村长不好啦,关令大人又派人来收遗址保护税了!” “又来收了?正月初一的时候不是刚来过吗?”不仅村长皱眉,别的村民也是一脸的不高兴,“对了,小雷呢?” 青衣汉子急切说道:“小雷他也是觉得上次刚收过这次又来有些过分,所以说话冲了点,顶了那校尉两句,现在被扣下了!村长,我们快去救人吧!” 村长和众村民脸色大变。 众人急忙忙往村口赶去,李迹和越晗雪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到了村口,只见十来骑带刀士兵策马立于那块商夷齐扣马地的石碑边,为首一名穿甲校尉手执一马鞭,正冷笑不语,那名叫小雷的少年正被两人抓着手臂强行按着跪在校尉面前的地上,上身的衣服被扒掉了,背后一道道看上去火辣辣血淋淋的鞭痕,左右脸还各有一道,想必都是校尉的杰作。 见此一幕,那少年的父母顿时哀嚎着冲出去,猛地跪倒在地,哭着求那校尉放了他儿子。 奉了关令大人亲令来这穷破小村收点小钱的校尉军官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抚摸着鞭上的淡淡血痕,仿佛极为欣赏那上面沾染的淡淡血迹,而那名叫小雷的少年咬着牙跪在地上,一声不吭,望着自己如狗般求饶的父母,嘴唇上都咬出了血迹。 村长暗叹了一口气,走出人群,躬身一礼,说道:“大人,何必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小雷他平日里性格就是这样,说话有点冲,若他得罪了大人,草民代他向大人赔个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扣马而谏(下) 见到这村里唯一有分量跟他说话的老人开了口,校尉这才抬头,扫了他一眼,懒懒说道:“村长你放心,本将自然是不可能没气度到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只是我刚才听这位孩子说,村长这个月不打算再交保护税了?本将这才听了有些生气,会盟台遗址这样的名迹,如果没有官家的保护,你就不怕它被一些抢匪贼寇抢了去?” 老人心中虽暗骂你们这伙人才是真正的抢匪贼寇,脸上却只能陪着笑脸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保护税我们肯定会交的,只是草民有个疑惑,这个月的保护税,不是月初就交过了吗?” 校尉扬了扬手中的鞭子,淡然道:“你们不知道吗?月初交的是封地税,今年洛州城的士师大人准备正式向京城申请提升为诸侯国封地,那作为边境的孟津关地位也会提升,你们村到时候也能跟着沾点光,交了封地税关令大人才会同意在你们村附近修建河堤和境线,而且以后每个月都要交,这可是一件好事。” 村民们听得咬牙切齿,多交钱还能是好事?至于什么诸侯国封地,这种荣誉和他们老百姓有什么关系?他们要的是安稳地过日子,不管有没有河堤和境线,到时候如果打起仗来,这里还不是首先遭殃的地方?说白了,还不是这些当官的又想出了法子来压榨百姓,一个个什么借口,都是放屁! 和村民们的想法一样,老村长自然也是觉得这什么封地税不是什么好事儿,心中虽然愤怒,但却不能将这愤怒表现于脸上,况且眼下小雷又被他们扣着,除了认命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就在他叹了一口气,准备再让人去重新筹备这个月的保护税时,李迹却是走了出来。 这个年纪看上去并没有比小雷大多少的少年,面对着校尉疑惑的目光,天真一笑,问道:“这个村名叫扣马村,据说有过碑而下马的规定,你们为何还坐于马上?” 校尉一愣,以为是村子里新来的外人,随即哈哈大笑道:“叩马而谏,那是伯夷和叔齐的故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让我们下马?少年,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李迹一脸嘲讽的笑意,说道:“难道我看不出你们是官兵?” 校尉狞笑起来,说道:“知道老子是官兵,还不赶紧滚开?想老子把你抓起来送监牢?” 李迹收敛起笑容,淡淡说道:“既然这个村有这样的规定,那么不管什么人,都应该入乡随俗。” “你不听,那我就给你来一个扣马而谏。” 他突然踏地跃起,一个疾掠跃至校尉的马前,张开的手掌对着那马的马头,往下一拍! 那马头活活地被这一下扣得朝地面砸去,双前蹄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掰开,喀嚓一声齐齐断折,整个马头重重撞击在黄沙地上,顿时黄沙飞洒脑浆飞溅横死当场! 马背上的校尉摔出去老远,正好不凑巧地脸朝下埋进了沙土里,狼狈地来了一个狗啃泥。 众人皆呆,望着那撞地而死的马匹和一头栽倒入沙的校尉,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大半辈子都活在这安稳荒僻边境的他们何时见过所谓的高手?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修行者,只知道这种身手必定是传说中的江湖高手。 叫做小雷的孩子则怔怔望着这个只比他大了几岁的少年,像是在看偶像一样,一对眼眸里充满了火热。 越晗雪神情不变。 老村长和少年的父母呆在当场。 校尉身后的那十来骑带刀士兵,反应过来后纷纷惊呼,下马去将那校尉从地上扶起,校尉吐掉嘴里的沙土,一张脸上满是沙土刮过的痕迹,因为摔得过远且是脸着地,所以脸上到处都是血,整个人都懵掉了,被人扶起后才回过神,痛苦地摸着自己脸上的血,另一只手指着李迹,咬牙切齿道:“把这小子当场乱刀砍死!一条人命我担着!” 话音刚落,早已恨不得拔刀的士兵们便抽刀拍马向李迹冲去,一副不准备刀下留情的意思,众村民方才虽见那少年一掌便拍死一匹骏马,但见到十位骑兵同时策马抽刀杀向少年,也忍不住惊呼起来,官兵在他们眼中可是比什么江湖高手要可怕多了,那少年就算能一掌扣死马头,难道还能徒手挡下十位骑兵的冲杀?有的人不忍地闭上了眼睛,不想见到下一刻血腥的场面。 李迹面对十骑齐冲,却脸色淡如水,手中没有任何能抵挡那十把刀的武器的他没有去弯腰抽出自己的匕首,而是拉开外衫衣襟,手伸到腰间处,抽出了一条缠绕在腰间的黑色铁链。 有人教过他世间一流的链法,说链法如鞭法,灵巧稍弱,威力甚过鞭。 链法真的没有鞭法灵活? 那为何老头儿能一链锁住头顶三十丈高的双刀? 李迹这样想着,一链挥去,如一道黑色的灵蛇。 一绞,一拉,链上挂着十把钢刀。 手中空无一物的骑兵们目瞪口呆,已来不及勒马而停。 李迹又是一链挥去,目标是马蹄。 十匹骏马齐齐被绊倒,嘶叫着摔倒在地,四蹄齐断再也无法起身,马背上的骑兵也毫不意外地被甩飞出去,和他们的长官落了个同样狗啃泥的下场。 李迹收回了链子,将十把刀往面前地上一插,黄沙中映着刀身寒光,他轻轻拍了拍手,从开始动手到结束,一句话都没有说。 校尉吓得瘫软在地。 少年的父母哭着上前把呆在原地的儿子抱住,摸着他脸上那道血淋淋的鞭痕,哭得哽咽。 老村长猛地上前,跪在地上,却不是跪向李迹,而是对校尉。 他连连诉说着请大人恕罪的话,并指着李迹说,他不是扣马村的人,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小雷的父母也死死地拉着他,不让他上前对那位年纪轻轻就有一身本事的少年高手表达感激之情。 因为这不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李迹不是本村人,打了这些官兵一顿顶多到时候跑路,但他们不一样,他们生活在这个村子,在官家的照顾下才能生存,哪怕是受了欺负,他们也只能忍着,不然后果会更惨,王法?规矩?扣马村的王法,就是孟津关的王法,就是那位主持政务的关令大人口里的话。 越晗雪对这一幕完全无法理解,因为气愤而导致脸色越发雪白。 李迹起先错愕,想了想之后便也明白了其中缘由,看来这孟津关的事情还真是有些乱,亏他还一直以为这些属于洛州城管辖范围的周边关塞都和洛州城刑事府的严谨法制一样,现在看来,边境的确不是一块干净的地方,这还只是豫州的边境,如果是大周的边境,那会乱到什么地步? 那十名丢了极大脸面的骑兵终于意识到这次踢到铁板了,都脸色难看地回到校尉旁边,脸色难看的校尉站直身子,深吸一口气,看都没有看面前跪地的老村长一眼,沉声说道:“你是哪里人?” 李迹笑了笑,“怎么?校尉大人想要待会儿找人来去找回场子?” 校尉冷笑道:“敢对关内军官动手,你胆子不小,武功高又如何?我会让你后悔来过这扣马村!” 李迹哦了一声,不仅不惧,反而笑道:“那校尉大人可以去试试看,我是个外地人,昨天刚到孟津关,即便想跑也跑不到哪里去,你可以带着更多的骑兵来抓我。” 校尉冷笑,心里说了声等着,挥了挥手,回关找救兵去了。 村长仍对着他们狼狈离去的身影跪地不起。 李迹走过去将他扶起,歉意地说道:“村长,你别担心,这件事情我会帮你们解决的。” 村长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有些担忧,轻声道:“小公子啊,别怪我说句不好听的,你虽然打跑了那个校尉把小雷救了出来,但我们并不会感谢你,因为你同时也惹来了更大的麻烦啊,那校尉背后站的是镇长和关令大人,那可都是我们这小村子根本惹不起的人物,所以老朽刚才宁愿丢掉了一张老脸也说不认识你和这位姑娘,就是怕连累到你们啊,你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等会儿他们带人回来了,你们要出关都麻烦了。” 李迹毫不介意地笑道:“村长,你觉得我既然出手了,会不考虑到后果吗?还是说村长看我年纪轻轻,觉得我还只是个意气用事的莽撞少年?” 老村长叹气道:“我看得出小公子身手绝非常人,必定来头不小,只是和官家做对武功再高也没用啊。” 李迹把铁链缠回到腰间,一边缠一边说道:“我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孟津关的关令,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也算是有官家身份,总之既然我和我小姑遇到了这事儿,那么就不会看着不管,江湖嘛,如果没有点行侠仗义什么的,走起来也没有意思,小姑你觉得呢?” 越晗雪虽然觉得以李迹的性格无缘无故出手帮助一些从未谋面的人,似乎有些不寻常,但她也不反对这种事情,微微一笑,表示她的赞同,直看得一些年轻村民呆呆的。 那个叫做小雷的少年终于挣脱了父母的阻止,走上前,对着李迹大声说道:“谢谢小公子救我一命!” 李迹看着他脸上两道血红的鞭痕,他挺欣赏这少年的骨气的,便笑眯眯道:“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别叫我公子了,叫少侠吧。” 少年猛点头,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喊道:“少侠!” 李迹一脸的受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谁在诽谤 “少侠,能教我功夫吗?我想变得和你一样厉害,把那位可恶的官兵一巴掌从马上扇到地上!” 少年的父母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吓得雪白,急忙拉着他低声训斥。 但明显正处于叛逆期的少年不会把大人的这些话听在耳里,他甚至觉得先前他们向那个校尉跪地求饶的样子太丢人了,简直跟条狗一样,他十分看不起这种行为,自己不过是顶了那个校尉几句,他就敢杀自己?再说,杀就杀,难道他会怕死?每一个少年心中都有一个江湖梦,都幻想自己是顶天立地什么都不怕的热血男儿,都被人欺负了还向别人下跪以求得苟活,这算什么好汉?大不了就是一死! 李迹目前也处于这种年纪里,不过比起小雷,他可没有这么多冲动的热血,热血的人往往会死得快,只有阴险精于算计的人才能活得长久,他可不想死那么早。不过李迹虽然心性城府远胜过同龄人,但他同样也羡慕这种热血之心,摸了摸小雷的头,说道:“我现在也跟着别人学功夫了,等我学出师了,我才会考虑教别人。” 小雷一脸的沮丧,但也同时好奇起来,这位少侠哥哥的功夫都已经如此厉害了,居然还没有学出师,那他的师父该是什么水平?是不是比书中那些江湖上的高手们更强? 李迹见他沮丧,笑了笑,没有去刻意打破少年心中的江湖梦,只是问道:“有凳子吗?” 小雷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李迹指着那位在少年眼中像是仙女一样的越晗雪说道:“搬两张凳子来,我们坐着等那位校尉大人的救兵。” 越晗雪无言地坐着凳子上,身后是他们唯一的看客,两匹马,别的村民并不敢留着陪他们承受校尉的报复,小雷的父母为防万一把他带回家里去了,村长则并不是很信得过李迹真的有多大的背景能够压得过孟津关的关令大人,已经开始准备和村民们凑钱准备花钱消灾了,故意不让李迹看到,也是好心怕他愧疚。 身边没人,所以越晗雪问道:“你真的有把握吗?那些人好像就是孟津关的。” 李迹淡淡说道:“我们是洛州城来的,有刑事府士师大人的亲笔书信,即便是孟津关的主将牛澄,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更别说地位在主将之下的关令了。” “这次是我私自对官兵出手,虽然我们两个并不会被怎么样,但若是就这样走了,扣马村的下场一定不会好,只有留下来把那位关令大人彻底搞定,这件事才能平息。” 越晗雪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做事从来不会冲动的,就算那个孩子在你面前被打死,你都不一定会去救,老实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李迹嘿嘿笑道:“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就是手痒了,想找点乐子,你信吗?” 越晗雪平静道:“我信。” 李迹郁闷地道:“就当是游历江湖嘛,谁让你不在洛州城好好呆着,非要跟我一起出远门的?” 越晗雪转头,远远望了一眼村外北洛河上的黄色河水,还有那被风吹起的黄沙,喃喃说道:“外面的江湖,比起洛州城来,的确是复杂多了。” 李迹说道:“洛州城的和平,要多亏刑事府的法治,多亏了商鞅教授。” 一会儿之后,足足有三十骑兵直接纵马冲进扣马村,身后更有百余位披甲戴胄佩刀鲜亮的锐士。 先前被狼狈拉下马的校尉见到那小子居然真的没逃,还坐在椅子上像是等着他来,不禁露出一抹冷笑,他旁边的马上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一张不错的英俊皮囊,身材魁梧,神情倨傲地高坐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这个平时他走进来都嫌掉身份的小破村,他的目光仅在那名叫做李迹的少年身上稍微停留,便转到了旁边的越晗雪身上,锐利的目光顿时转为惊艳。 这个男子正是会盟镇的镇长万成唐,孟津关关令大人的女婿,靠着这份关系,他年纪轻轻成为镇长不说,还有幸在那位牛澄将军的手下受过几个月的训练,据说练得了一身不错的武艺,在边境立下了一些军功,这才回来当了镇长,当然这些都是传出来的,谁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镇长大人究竟在这虽然动荡却没有多少战乱的边境杀了多少游寇立了多少军功,或许只是关令大人为让他女婿位子坐正而找人谣传的呢? 也只有万成唐自己知道,他真的和牛澄将军学过一段时间的本事,虽然没学到厉害的真本事,但他也算得上是一名高手了,遇到江湖中那些自称劫富济贫侠客的家伙也能狠狠地教训一顿他们,否则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年轻人,能被关令大人看中并收为女婿? 年纪轻轻便前途无量,这位镇长显然是被很多人羡慕的,他自己也很满意自己的人生,除了一点,那便是关令大人的女儿,他那位给他带来前程的妻子,长相并不是很好看,甚至可以说是丑。 为了自己的前程不得不忍受家中丑婆娘的万成唐,平日里连纳妾的念头都不敢有,可是今日,当他看见那名坐于板凳上面容清冷的女子时,万成唐几乎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世间竟有如此美如天仙的女子?他的眼睛顿时火热起来,什么丑婆娘,什么岳父,这一刻通通被抛到了脑后,这种女子遇上要是错过了,才是一辈子都要后悔的事情!他一定要得到她! 旁边的校尉瞧见这位关令大人的女婿这种神色,同样身为男人的他哪里不知道万成唐的心里在想什么?之前他的注意力都在李迹身上,没瞧见李迹身边有这么美丽的女子,此刻脸上不由得一笑,看来这次自己的运气真是好,要是镇长大人能够得到这名女子,或许会高兴地赏自己一大笔功劳,这可比什么代收保护税爽多了。 暂且压下对那女子的渴望,万成唐瞥了一眼李迹,听校尉说这小子有两下子,一链便能劈断十匹马的马脚,万成唐不相信这是铁链能够做到的,那需要多大的力量?就算甩链的人力气再大,也只能是砸断马腿骨而是齐齐劈断,所以是链刀还差不多。 他提起手中马鞭,指着李迹冷声道:“就是你行刺我孟津关校尉?你当我孟津关律法何在?” 上来就按一个行刺的罪名,毕竟是年纪轻轻就能把镇长位置坐稳的人,做事头脑极强,丝毫没有给人一种仗势欺人的恶官形象,他们这番到来马蹄声早就惊动了村子里的人,老村长带着几个村中有资历的老人赶来,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这话,当即脸色大变,跪地说道:“大人,请大人饶恕他们,他们并非是行刺校尉大人。” 校尉冷笑道:“我说村长,我们十几个人的马都被没了,那还不叫行刺?在我豫州边境,战马便如战刀,斩马便如斩人,他不是要给我来个扣马而谏吗,现在镇长大人也坐在马上,小子,你要不要也给镇长大人扣一个?” 一直坐在板凳上晒太阳的李迹终于说话了:“这位大人就是会盟镇的镇长?长得倒是蛮好看的,难怪会成为关令大人的女婿。” 见这少年答非所问,显然是不愿意认罪的态度,万成唐性子也不急,反而笑道:“我会盟镇乃孟津关边境重地,我作为镇长,有保境安民之责,扣马村属于会盟镇的管属地,我和村长很熟,知道他们村子里的人都很安分,不会做出持械伤人之事,你不是扣马村人吧?一副江湖游侠的打扮,难怪,像你这样的江湖儿郎最是讲究什么江湖气派,对为官者不假辞色,以脱离官府管制为荣,甚至以武乱禁,我见过太多你这样的江湖人了。” “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吗?孟津关明文规定,以武乱禁者须不惜一切代价缉拿,若是修行者论罪更重,罪情严重者见之可斩,我当会盟镇镇长这些年,已经将至少五个江湖高手依法问斩了,其中也有两位是来自名门宗派的修行者。少年,你也想像他们一样吗?” 李迹平静道:“大人如此直接断定我是以武乱禁的江湖人士吗?那我便解释一下,征收遗址保护税一事完全是正确的,我不可能因为这个去对校尉大人动手,我只是看到他无故欺凌一个小孩子,甚至要杀了他,我才忍不住动手的,镇长大人,请问孟津关军律之中,可有军士无故伤民的处罚规定?在我的印象中,这似乎是要军法处置并取消军籍的,大人明知有此规定,却纵容包庇手下,按律法,也该受一等军法处置。” “你小子说什么!” 万成唐按住大怒的校尉,淡淡看了他一眼,后者立刻噤声,只见这位年轻的镇长大人笑道:“少年,你说这话可有证据?白校尉他虽然脾气比较冲,但也不至于会去打伤一个小孩子,你若是拿不出证据,至少也有证人,否则那便是诽谤,本官对诽谤罪向来都是严惩不殆。” 李迹笑道:“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骗人,至于证人,扣马村的人都看到了,大人如若不信,把那位被打的少年叫出来便知。” 万成唐淡淡地道:“好,叫他出来,本官倒想知道,堂堂校尉会打一个孩子,究竟会是什么理由。” 村长把小雷和他的父母都带出来后,万成唐看着这一家三口中的孩子,面无表情地问道:“听说你被白校尉打伤了?他还要杀你?可有此事?” 小雷悄悄地瞪了那个满脸冷笑的校尉一眼,刚想说确有此事,他的父亲却突然抢先说道:“大人,没有这样的事,白校尉一向都对我们村子很好,绝对不会欺负小雷的!” 小雷气得脸都白了,刚想反驳父亲的话,却感觉母亲的手突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回头一看,只见母亲正泪眼楚楚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小雷喉咙中一哽,话说不出来了。 万成唐还是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他脸上这道伤痕,是什么回事?” 小雷的父亲连忙说道:“这是孩子调皮,爬树时掉下来被树枝划伤的,都是他自己惹的祸,不关别人的事情。” 小雷被自己的母亲抓着手,低着头一言不发,另一只手握紧成拳,指甲死死地抠进掌心皮肉里。 万成唐冷笑着转头对李迹道:“少年,连他们自己都否认了有这回事,你还不承认自己是在诽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江湖侠客不好当 李迹有些没想到小雷的父母竟是连指证校尉的勇气都没有,这已经不是保护孩子而是过于懦弱了,不由得暗叹一声,然后转而厚起一张脸皮说道:“我还有证人。” 万成唐皱眉道:“谁?” 李迹指着越晗雪说道:“她。” 万成唐一愣,随即嘴角噙起笑意,他正不知道怎么和那位姑娘搭讪,没想到这少年就自己把人送上口来了,微微一笑,道:“这位姑娘,你可看见了白校尉欺凌那名少年?” 看戏看了半天的越晗雪突然见到戏演到自己身上了,微呆片刻后,转头低声问向李迹:“我应该怎么回答他?” 李迹认真地低声道:“就说,看到你老母。” 越晗雪不假思索地回答万成唐:“看到你老母。” 满场寂静,所有人都像是眼珠子掉到了地上。 万成唐嘴角抽搐,脸色怪异无比,好一个有意思的女子。 不过被人侮辱了家中老母亲,他居然也没有生气,在自己岳父的提拔训练之下,他早已做到任何事情都保持平静,任何时候都不被人看透自己的城府,只是淡淡地道:“姑娘这话的意思,就是没有看到了?” 越晗雪又转头看向李迹。 李迹继续低声道:“我看到你老母打人。” 越晗雪说道:“我看到你老母打人。” 校尉气得脸都发青了,若不是镇长大人按着他他早想让锐士们一刀劈死那个少年了,就连万成唐自己也是脸色不怎么好看,知道对方是在耍自己后,他再好的耐心也被磨光了,眼里的光一下子冷了下去。 和本官作对的女子?先给一并按上行刺官兵的罪名下狱,再慢慢打磨掉她的锐气和棱角,到时候他相信这个女人已经没有那种和自己对着干的勇气了,在床上会变得无比听话,什么姿势都能摆出,不像他家里那个婆娘,长得丑架子还大,干那事儿连换个姿势都不肯,毫无乐趣。 他在马上缓缓挥鞭,在沙地上一抽,说道:“把这两个人抓起来,如有反抗,先砍去手脚,再不安分,就直接杀了。” 校尉狞笑着抽出腰间的战刀,示意身后那百名持刀甲士上去。 你不是能一链破十骑吗?再破个看看啊,那时你罪名切实,还想跑? 李迹没有想跑,坐在板凳上,看着这持刀逼近的甲士们,笑得很从容。 在开始自己的练手前,他问了越晗雪一句:“如果你不想看,可以把眼睛闭上。” 越晗雪淡淡地道:“我见过的死人还少吗?” 李迹大笑一声,学那双刀羊魔高高跃起。 链条当空抽下。 一下抽碎校尉的头颅。 白白的脑浆和鲜红的血水溅了万成唐一脸,所有人呆滞当场。 扣马村的人没见过修行者,今天他们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江湖高手。 按照后来一名叫做小雷的江湖著名侠客的说法,他走入江湖中,是因为一个年纪没比他大几岁却是他这辈子最佩服的人,那个人叫李迹。 很多人也都知道了,那个后来在江湖中令人闻之色变的名字,最早是出现在一个憧憬江湖的孩子心中的一座江湖里。 孟津关关令大人徐丘此刻很震惊,很愤怒。 作为孟津关的主政文官,他虽然名义上官阶不如主将牛澄,但孟津关上下的要事普遍都是由他处理,牛澄将军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武痴,除了一些军防排兵演练,孟津关上下基本都是听徐丘的,他也放心徐丘的执政能力,就像边上的会盟镇,那么荒凉的地段都能建起这么大的城镇,虽然稍穷了点,但边境嘛,随时都面临被劫掠的风险,穷点也就穷点了。 徐丘对会盟镇绝对是重视的,他甚至还让自己的女婿担任会盟镇镇长,只要女婿对会盟镇有什么需求,他都会尽力办到,毕竟那个地方当年也是周武王会盟诸侯的宝地不是? 今天他又应女婿的要求派属下的校尉以自己的名义去镇子边上那个叫做扣马村的小村落里收遗址保护税,对这种事情他早已习以为常了,他当关令的这些年来征收的民税并不少,但他自问也不是那种对百姓贪婪剥削的贪官,拿人钱做人事,那些钱他可从来没有占为己用,全部用在对孟津关的治理上了。这座豫州边境最北面的关隘,从来都说不上和平,因为秦国经常和韩国开战,正对着他们的韩国往往都是败的一方,所以此地经常能听见秦国铁骑轰隆隆追着韩国骑兵的声音。 为了守住这座以北洛黄河为天险的重要关口,他这个关令可以不惜倾尽孟津关周边所有的财力和人力来给牛澄将军练兵,至于那小小的扣马村是否能交得起这年复一年的遗址保护税,他完全不关心,他只关心钱有没有交上来。 今日,替他收钱的校尉没有回来,回来的是他的女婿,很狼狈,是跑回来的。 徐丘沉着脸问他的马呢? 万成唐把在扣马村发生的事情哭诉给这位关令大人听,徐丘听了,当场就怒了,拍了桌子便站了起来,喝道:“哪里来的狂徒?敢杀我的校尉?” 女婿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少年说他是外地人,昨天刚到孟津关,杀起人毫不手软,干净利落,绝对不是寻常的江湖武夫。” 徐丘脸色阴沉地点头,冷冷说道:“一掌扣死一匹骏马,使一条铁链,瞬间解决十位骑兵,这样逼出你们出动百名锐士,居然都拿不下他,百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能有这样身手的少年,想必不是普通的武功高手,只会是修行者。” 万成唐当然肯定那少年是修行者,能在他面前一击杀死白校尉,并且在百名带刀锐士和三十名骑兵的冲杀下都能安然无恙,不是修行者是什么?本身也是武功高手的万成唐不敢说自己在那少年的面前居然是吓得弃马逃了回来,只说成马匹死在了李迹的链子下,徐丘听了之后倒也没有去计较他的逃跑,毕竟是自己女婿,没出事当然是最好的。 他沉声道:“光派城卫军已经无济于事了,据说修行者都能够飞檐走壁来影无踪,想要抓住他们,百骑都美没有用,只能靠牛澄将军出手了。” 没见过牛澄将军出手的女婿怀疑地道:“牛澄将军行吗?我看那少年还不像是寻常的修行者,要不要告之洛州城,让士师大人出动不良人来缉拿他?” 徐丘冷笑道:“你以为牛将军作为我们孟津关的主将,大周将军榜第六,是摆着看的?现在早已不是修行者能够以武犯禁的时代了,不管是王朝的诸侯,还是洛州城的刑事府,都是为了制约修行者而存在的,洛州八关都邑的主将,都是大周将军榜前十五的存在,伊阙关的王锈将军更是第五,仅在天子亲封的四大王将之下,牛澄将军便是排在他之后,八关第二强者!除非那少年是什么江湖榜或者年轻榜上的高手,否则孟津关也容得他撒野?” 方成唐连连马屁道:“对对,有牛将军和大人您在,什么江湖高手,都只是个屁!” 徐丘眯眼笑了笑,然后站起身,说道:“本官现在就得去找牛将军,把这事儿跟他说了,相信我们这位牛武痴,听到有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很兴奋,就是不知道那个胆大包天的少年是不是已经逃走了,不过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牛将军的手掌心!” 方成唐想着李迹那一链抽死白校尉的手段,现在仍有些背后发冷,若是那一链落在自己头上会怎么样?还好,那该死的少年很快就要进孟津关的地牢了,到时候他身边那位美丽的女子,也会成为他府上的阶下囚。 想到这儿,他眼里顿时又是火热无比。 孟津关的人都知道,牛澄将军是一个纯粹的武痴,他来当孟津关的主将不是朝廷委派的,而是他自己要求来的,按照他的话说,孟津关在边境,是最容易发生战乱的地方,那时他便可以有打不完的仗,而这番话也的确证明了他是一个武痴,脑子里除了打架之外就没什么能转的脑筋了,孟津关附近的确战乱很多,不过那都是秦国和韩国之间的,和孟津关没有任何的关系。 在边境打不上仗便没有军功,没有军功便无法再有更大的发展,虽然将军榜第六已经是很高了,但第五的王锈仍是挡在他面前的一块巨石,牛澄找过王锈打了几架,只可惜没有一次能打得过,这个第六,也让这位视武力为一切的武痴郁闷了很多年,打又打不过王锈,军功也没有,那该怎么办? 在没有战事的地方想要快速晋升,手上不沾血是绝对不现实的,所以各关郡的校尉历来都有一个习俗,那便是拿边境作乱的流寇开刀。 流寇不一定是杀人劫财的流寇,也可能只是一些江湖帮派甚至江湖游侠,只要不是附近本地人,都可以视为贼寇,这也是边境向来荒凉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帮派的原因,拿这些人的性命换军功,牛澄将军从来也不会认为不妥,虽然大部分对江湖人物的围剿都是交由关令徐丘去办,他只需捞军功便可,只有在真正出了一些江湖人物的时候,他才会出手。 当然,以他的武力,也极难找到能让他倾尽全力的对手,他还记得几年前有位江湖上受人称道的侠客,善于偷盗,号称只劫为富不仁之人的财宝,在民间颇有侠盗之名,其轻功身法出色,来去无踪,就像蝙蝠一样,自成名以来从未失手,在各国造起多次重大盗窃案,各国官衙也曾倾力出动抓捕他,但一直未能缉拿到案。后来这位侠盗来到了孟津关,偷了颗关令府上的夜明珠,牛澄将军一出手便将其擒下,当场打断他的双腿废了他的轻功,然后将他吊在城门口让全城的百姓来观看,嘲笑说蝙蝠没了翅膀就变成了老鼠,那名侠盗最后受不了屈辱咬舌自尽了。 所以,牛澄将军从来都看不起什么江湖侠士,连他都打不过,还想着什么以武乱禁?乖乖夹起尾巴做人吧!就算是修行者又怎么样?大周王朝还有诛候,那九歌名气再大声望再高又如何?首领东君是天下第六又如何?还不是被诛候追杀地满世界跑! 徐丘把李迹在扣马村做下的事情告诉给他后,这位武痴当场大笑三声,说道:“好一个英雄少年,待本将军去挫一挫他的锐气,让他知道侠客不是那么好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要叫此关变死城 玩够了的李迹和越晗雪骑着马往孟津关走回,在临近那座黄沙之中的雄伟关隘之时,李迹指着城头说道:“你猜他们会怎么迎接我们?” 越晗雪脸色一直还是那般平静冷漠,她只觉得她应该回去看书了,偶尔散散心虽然不错,但这次散心显然给不了她放松的作用,所以她语气稍微有点不高兴地说道:“不管怎么迎接,最后还不是亮身份拼背景?这真是没有什么意思。” 李迹笑了笑,说道:“那你的意思是和他们大战一场才有意思?” 越晗雪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你的做法,既然你要杀人,为什么不干脆把那个镇长也杀了,明显他才是欺压扣马村的罪魁祸首,你还让他回来通风报信,到时候真的几千城卫军出来的时候,该怎么办?” “我这叫钓鱼,知道吗?放长线钓大鱼,镇长是关令大人的女婿,这件事情的背后就是孟津关的关令在指使,其实吧,搜刮民脂民膏之类的事情,在哪里都是很常见的,但那位关令大人最蠢的就是,让一个愚蠢到会跟小孩子置气的下属去办这件事,不过是一件很寻常的小事,闹到丢了性命,这不是蠢这是什么?” 越晗雪听了,微微一沉默,说道;“好像在你眼里,很多人都很蠢,这个世界上有让你觉得聪明的人吗?” 李迹想也没想地说道:“有很多啊。” 越晗雪加了一个条件:“同龄的人中。” 李迹神情严肃起来,皱着眉认真想了很久,然后说道:“有。” “谁?” 李迹看着她说道:“苏秦。” 越晗雪垂下眼,清晰地看见她长长的眼睫毛,她问道:“还有吗?” 李迹说道:“在我接触过的人中,是没有了,硬要说的话,天宝大将军李定方,也算一个。” 越晗雪有些惊讶,李家的二公子吗?没想到李迹居然会主动提起此人来。 “这二人都是如今年轻榜上的高手,苏秦更是天下第十,你觉得对方聪明的标准,就是他的修为比较高?” “不,修为高不代表聪明,只能说有天赋,但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少有天赋的人,比如阐院的阴阳小天师,庄子等人,但即便是这两位年纪轻轻就登入天下前十的人,我都不觉得他们有苏秦和李定方聪明。” 越晗雪对这个说法表示很惊讶,“天下第四和第八都不如苏秦聪明?我可是知道庄子先生被喻为道家历史上最有才华的年轻人,有望达到当年李老君的境界,更是下一任阐院院长的接班人,你居然说他不聪明?” 李迹抬头望着黄沙飞扬,轻声道:“我说的聪明,不是对于修行的领悟和道的感悟,那太虚无缥缈了,我指的是人情世故上的聪明,七情六欲上的理智,庄子先生那样的人,你不能认为他是普通人,他是超脱凡俗的,拥有的是圣人心态,说他不聪明也没什么不对。能有我说的那种聪明的,首先需要的就是一颗经历过大苦难的憎恨之心,因为恨,所以更知道人性的黑暗面,更能知道什么人值得深交,那么就不容易被背叛和利用。不仅是我,苏秦,李定方都是有这种大恨的人,而这样的人或许修为永远达不到庄子和阴阳小天师的境界,但他们一定能活得很久,只有聪明的人才能活得久,所以我当年能够活下来。” 越晗雪认真琢磨了一番他的话,最后得出结论:“你只是觉得自己聪明,所以也就认为和你类似的人才是聪明的,这不叫聪明,这是一种自恋。” 李迹笑道:“我说的是史上最有哲理的话。” 越晗雪说道:“这是史上最不要脸的自恋。” 二人走下城下,城门正如预料中一样的紧闭,抬头一看,城墙上并没有站着成排的持矛将士,只站着三个人,一个是那会盟镇的镇长,一个中年文士打扮,应是关令大人,最后一个是位体型壮硕皮肤黝黑眼如铜铃的将军,城墙下挂着一张巨大的画像,画像上的人李迹认得,是当年一位江湖中有名的侠盗,自称蝙蝠侠,擅长轻功,只不过后来在江湖中渐渐失去了消息,这位将军把这张画像挂在城门口是什么意思? 李迹还没有开口问,城墙上的万成唐便指着他尖声道:“就是他们!” 关令徐丘眯了眯眼,心中微微有些惊讶,李迹的相貌看上去比他所想的更年轻,至于那名女子更是一眼便让他惊艳,年过五十的他早已对女子的容貌没有什么兴趣,但这个女子却是让他不由得在脑子里想到仙女这个词,俏生生地站在沙地上,正月寒冬的天空中似乎又下起了小雪,她在飞雪与黄沙之间,仿佛只可远观。 万成唐再次看到这名女子,眼里不禁又流露出了炽烈的火光,好在他还知道岳父就站在自己旁边,所以脸上的表情还是收敛的很好,至于那位魁梧的大将,他是一个武痴,一个粗人,女子长得再好看在他眼里也不如一把刀好看,听到万成唐说就是这二人,牛澄将军双目圆瞪,大声喝道:“大胆江湖贼寇,居然还敢送上门来,你们可看到这张画像,上面的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李迹和越晗雪对视一眼,这位大黑炭是谁来着? 昨晚进城时是夜深,所以李迹没怎么看清那守城将军的样子,倒是对声音有点熟悉,不过此刻牛澄将军这种牛一样的大嗓门,听在李迹耳中也都变成了轰隆隆。 他们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过来,关内都没有城卫军倾巢而出,看来是这位有武痴称号的牛将军打算亲自出手了,李迹听过他的名号,知道此人武力仅在伊阙关的王锈将军之下,显然是打他几个都够用的。 不过他也不慌乱,抬头大声道:“这位是牛将军吧?你把城门关着不让我们进是什么意思?” 牛澄将军哈哈大笑,从十米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双脚重重地踩在地上,踩出两个深坑,地面都震动了一下,这个庞然大物的声音在烟尘中极具穿透力地传到二人的耳朵中:“今日你们只能以一种方式进入孟津关,那就是变成尸体被人抬进去!” 李迹伸手挥了挥这呛人的烟尘,退后一步说道:“果然厉害,就是不知道他能在尸前辈手底下走得过几招。” 那蛮牛一般的大将跳下城墙后,本想一鼓作气冲上去将这所谓的江湖英雄少年一脚踩死,谁料突然听到这话,牛眼一瞪,便怒气冲冲地道:“小子,你说的尸前辈是何人?他很厉害?” 知道此人是一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武痴,刚刚自夸自己聪明的李迹笑呵呵地道:“他是一位绝顶高手,一个打你好几个都行,如果没有这样的高手罩着,我敢杀你孟津关的校尉?” 牛澄一脚重重踩在地上,再踏出一个深坑,本就响若轰雷的嗓门再度加大:“叫他出来与本将较量较量!” 李迹无奈地道:“他就在城里,你把城门关着,他也出不来啊。” 牛澄转头对着城墙上的徐丘喝道:“开城门!” 徐丘很是郁闷地道:“将军,这小子在骗你呢,城里哪有什么绝顶高手,你还是赶紧把他拿下吧,这小子一看就狡猾的很。” 牛澄摸了摸头,说道:“对啊,城里不可能会有高手,不然本将军早就找那人打架去了。”他随即大怒,对李迹喝道:“竖子胆敢欺骗本将军,还不快快受死?” 李迹笑而不语,指向上面,努了努嘴。 牛澄疑惑,还没抬头,耳中便听到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你真的想找老夫打架?” 徐丘和万成唐如见了鬼一般猛地后退,他们面前的城头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厚棉袄矮胖老头儿。 “你你是何人!”万成唐颤抖着声音说话,脚步悄悄地往后挪动,他根本没看到这老头儿是什么时候走上来的,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老头儿是高手! 徐丘毕竟是一关关令,又不是没见识过修行者,表现的明显要比自己的女婿镇定地多,沉声问道:“老先生你认识城下那二人?” 老头儿拿着一个木葫酒壶,他看也没看徐丘和万成唐,只是对下面的牛澄勾了勾手指,神情挑衅。 治了无数江湖高手的牛澄岂能忍受这般挑衅?他当即大怒,抛下李迹不管,转身往城墙上跳去,直接手指成爪抠入城墙,抠出一个可抓住的墙洞来,几下间便轻巧地攀上城墙,站在了老头儿的面前。 与他的魁梧身形一比,矮胖的老头儿仿佛像是小孩子一样,巨大的阴影将老头儿整个人罩住,牛澄如打雷般的声音轰隆响在老头儿的耳朵中:“报上名来,本将军不和无名之辈打!” 老头儿似乎是嫌这声音太大太吵了,手指在耳朵里抠了几下,将抠出来的耳屎弹掉,说道:“说了你也不认识,现在又有多少年还记得老夫当年的名号?” 牛澄怒喝道:“看不起本将军?信不信本将军把你和下面的那两人一起吊在城门口,就像当年那个蝙蝠侠盗一样?” 老头儿仰头将酒壶里的酒喝尽,晃了晃,似乎没有了,便随手将酒壶丢到城墙下,终于开始正眼看这位洛州八关第二名将。 李迹和越晗雪直直看着那个小小的酒壶从高高的城头上落下来,掉在地上。 炸起一声惊雷。 地上多了一个比牛澄跳下来踩出的坑还要深的土坑。 城头上,老头儿笑对牛澄道:“你们若敢动他,信不信老夫让这座孟津关变成一座死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我想去看江湖 黄沙古道,冬日冷风,马车缓缓行过黄河边。 李迹没有在车厢里,坐于最前方马背上和车夫西庚并肩而行,现在这几日都没有落雪,但正月的豫州之北显然是比洛州城要冷,他居然不窝在冷暖的车厢里选择到外面吹风,按他的话说,是外面景色好。 也确实,再往北就是韩国了,七国中最弱的韩国境内要比这边境更加的荒凉,没有了黄河哺育,那边大多都是戈壁和草原,很少能看见这黄河奔腾的壮阔了。 今日是正月初六,小寒,年初七日还未到,大多数人都还在家里过年,那番在城门口的闹事并没有迎来百姓的注意,约莫是被老头儿那句让你孟津关变成死城给震慑到了,关令徐丘急忙让人查了近两日进城的人员资料,自然立刻查到了昨晚进关的一批人马,还是来自洛州城有刑事府士师钟越亲笔书信的,那时负责开城门的正是牛澄将军,只不过这武痴显然过了一个晚上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对着那不知是真高手还是假高手的老头儿干瞪眼,不知说什么才好,最后还是徐丘做出退让,放他们出城离去,那被李迹杀掉的校尉,就当是白死算了。 当然不甘心的不只有他,万成唐和牛澄都很不甘心,万成唐是感叹以后见不到那么美丽的女子,他回家面对丑媳妇儿的时候又会多了几分厌恶,牛澄则是不甘心没能和那口气贼大的老头儿交手,他提出过打一架,但却被徐丘几乎是抱着腿请求不要,因为徐丘实在是不敢惹洛州城刑事府的人,那可真正算是他的上司啊!万一那老头儿和牛澄动手断了手断了脚,他的脑袋就不保了啊! 走之前,李迹还若有若无地提到了扣马村,和人精一般的徐丘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以后不会再收扣马村的遗址保护税,当然他这话也是下了套的,不收遗址保护税,还可以收别的税嘛,反正到时你走了也不知道扣马村会怎么样。对于这种城府,李迹也懒得去理会。 另外对于那个会盟镇镇长,他看都没看一眼,这也让万成唐松了一口气,庆幸李迹没有像对校尉一样一链抽来,至于他对越晗雪的那种眼神和心思,李迹会看不出来,万成唐没胆子倒还好,若真敢去做什么,他不介意让这孟津关的关令大人痛失爱婿。 才入江湖,便遇到江湖和庙堂的恩怨,李迹不禁感叹,这趟江湖不好走。 马车走得不快,在经过扣马村的时候,李迹突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村口,痴痴地望着黄河的方向。 约莫是看见了这行车队最前方的李迹,那个少年忽然眼前一亮,立刻撒开脚丫子拼了命一样往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挥手,口中还在喊着什么。 李迹笑着让西庚停下马车,特意在那儿等着,那少年好不容易来跑到马车边,气喘吁吁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李迹看着他问道:“你是叫小雷吧?有事吗?” 少年喘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气来,眼睛发亮地说道:“少侠哥哥,你能带我去闯荡江湖吗?” 李迹愣了一下,本来想笑,但神色却故意严肃了起来,说道:“小弟弟,江湖可不是那么好玩儿的,赶紧回家去吧,不然你爹娘要担心你了。” 似乎是感觉被一个没比自己大多少的人喊作小弟弟有些羞耻,少年涨红了脸,嚷道:“我才不要回那破村子,才不要听我那没用的爹娘担心,我要去做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就像少侠哥哥你一样!” 这次李迹的脸色是真的严肃起来了,骂道:“放什么屁!赶快回家去!” 少年哭丧着脸,突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朝他磕头,不停地说道:“少侠哥哥,你就带我去吧,我想去看江湖,我想惩恶扬善,我不要一辈子都在村子里当一个农夫!你就答应我吧!” 李迹脸色很是为难,现在的小孩子都怎么回事?想当大侠想疯了吧?这番话倒是把尸老头都给引了出来,他撩起车帘,见到这一幕,呵呵笑了笑,说道:“徒弟,你若也想收个徒弟,我倒是不介意,不过带上他的话,可就要由你自己来教了。” 李迹黑着脸说道:“我有什么能教他的?教他杀人吗?” 少年在地上磕头磕得更响了,地上甚至出现了血迹。 李迹赶紧下马拉起他,骂道:“别磕了别磕了,我本来就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再磕下去我更要折寿了。” 少年泪眼汪汪地道:“那你愿意收我为徒吗?” 李迹烦躁地抓了抓脑袋,然后很认真地告诉他:“我现在不会收你,如果以后有缘的话,我会回来这里,那时候我会再考虑。” 少年一脸的失落。 李迹把手放到他头上,一字一句道:“一个连自己家人都要嫌弃的人,是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大侠的。” 少年瞪大了眼睛。 李迹笑而不语。 少年一脸深思地想了想这番话,然后问道:“少侠哥哥你这样的就是真正的大侠吧?” 谁料李迹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我算不上是大侠。” 早已在心中把他当成学习榜样的少年疑惑不解:“为什么呢?” 李迹没有回答他,只是从拿出一把匕首,交到他的手上,最后一次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转身上马,沉声道:“西庚大哥,我们继续上路吧。” 马车继续前行。 这一次,少年没有追上去,而是握着匕首站在原地,默默地思考李迹说的那句话。 他会因此而放弃心中的江湖梦吗? 这个答案从许多年以后一位绰号为风雷剑客的年轻人口中说出,如果那时候他放弃了,就不会有后来的风雷剑客。 他初次明白江湖的真正含义,是通过一个人曾经赠给他的一柄匕首。 李迹不知怎的放弃了骑马吹风,钻进了尸老头的车厢里,抱着个暖枕发呆,老头儿见他这样子,不由得笑问道:“一个连自己家人都要嫌弃的人,是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大侠的,这话说的很对,但为什么你会对那孩子说你不是真正的大侠?这可不是往日里自恋的你。” 李迹头后仰靠在车壁上,淡淡说道:“因为我连家人都没有。” 仿佛是被李迹这句话勾起了年轻时的回忆,尸老头唏嘘了几口气后说道:“做大侠肯定是要孤独的啊,什么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看似很威风,实际上敢这么去做的大侠都死了,真正的江湖高手,反而要比寻常人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之外还有朝廷。那些江湖中所谓的武林盟主,看似各个八面玲珑朋友满天下,可实际上真心的朋友没有几个,甚至连家人都会因为武林盟主的位置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还只是凡人的江湖,真正的江湖呢?其实并没有精彩多少,江湖从来都是残酷而现实的,弱肉强食,你死我活,和说书先生讲出来的完全不一样,那些是孩子们心中憧憬的江湖,但是当他们真正带着一把刀一柄剑闯进江湖中的时候,才会发现所谓的真正大侠,实际上是不存在的。” “这个世界还是实力说话,即便有什么江湖榜,也不是为了江湖而生的榜,那些人所追求的,其实是江湖之外的东西,甚至是在国家之外。那便是天道,上天赋予人修行的能力,便是让人去追求天道,天上的世界那可比什么江湖有意思多了,否则为何如今阐院会被天下人视为世间唯一的圣地?那便是因为阐院里有能让人追寻天道的东西。” “若是拿如今的天下前十来评价,也同样是这个道理,第一的阐院院长是圣人,活在世外,不在江湖中。第二的那位修的是自己,一个只有他自己的江湖。第三的截教教主就不说了,活在黑暗中几百年了。第四的庄子同样是个圣人。第五的诛候首领,则是一直在用他的血腥和杀戮制约着江湖。第六的九歌东君,代表着楚国的江湖,他算是个江湖人,但也称不上是大侠,因为九歌的名声是杀人杀出来的。第七是四大王将之首的武安大将军,属于江湖之外的庙堂。第八的阴阳小天师是阐院的人。只有到了第九,才算是个合格的江湖大侠,不过那也是过去,如今的他虽然还是秦国第一剑客,但秦国的江湖早就毁在我的手中。至于第十的苏秦,你觉得他能和侠这个字沾上边么?” 老头儿长叹道:“所以,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大侠啊,一座美好的江湖,也只能是存在于孩子们的心中而已。” 李迹托腮发呆,忽然笑道:“江湖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师父你曾经是江湖榜第八,那时候的江湖榜,和现在差别有多大?榜上还是这些人吗?” 老头儿微微一失神,然后说道:“十年前的江湖榜,前四仍是现在的前四,第五是武安大将军,第六是楚国剑圣白修易,七雄剑客之中的最强一人,至于近几年风头极盛的九歌东君和诛候首领,那时他们都还未在江湖中显露名声。第七是阐院阴阳家一位老教授,我是第八,第九是四大王将中的另一位明生大将军,第十是燕国易水宫一位成名多年的老前辈。” 听到这么多没听过的名字,李迹显然很感兴趣,便问道:“那些人后来是怎么掉出前十的?” 老头儿说道:“第七和第十的两位老前辈都是由于年纪过大才渐渐退出江湖,如今应该已经仙逝,而白修易和明生大将军的陨落,很多人都知道,就是五年前那场大周对楚国的战争,楚国剑圣一剑断江,独守国门三天三夜,最后自刎而死,而一战成名的天宝大将军李定方就是明生大将军的徒弟,那时候明生大将军已经不再是巅峰状态,和白修易在江上战了一场不分胜负,是李定方后来使计抓来白修易的女徒,当着白修易的面活活撕成两半,这才令这位天下第六的剑士含恨自尽。而之后,明生大将军也退出了前十,据说他是被自己的徒弟李定方杀死的,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听到李定方这个名字,李迹怔怔出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不要脸 “那七雄剑客又都是些什么人物?我就听过白修易,其他的都不怎么耳闻。” 谈起这七雄剑客,老头儿显然兴致更佳,语炮连珠地说道:“七雄剑客是当年七国江湖的一段佳话,取自战国七雄之名,他们分别都是七国之中用剑最好的人,被当时江湖中的剑士们称道无比。剑是兵器之首,江湖数百年来,剑道往往都是一枝独秀,可以说在很多年轻人心中,侠就是仗剑风流江湖的青衫剑侠。老夫虽然用链,可年轻的时候也曾想学剑,只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改练铁链了,那时候甚至还有许多人对七雄剑客之中只有白修易和赵罡入过天下前十而不满,而且排名是第六和第十。很多的楚人都曾经认为白修易应该进前五,但剑道再独霸江湖,终究也只是武道,能以杀人武道达到巅峰的,世间数百年来也只有一个天下第二,比境界,武道哪里又比得过阐院的天道?第二虽然比第四杀人强很多,但能够望向天空触及那片天空的,终究还是天道。” 听到这里,李迹不禁问道:“既然阐院道家是每个修行者都必须经过的起点,那么为什么有些人可以以武入道呢?他们不算是阐教弟子吧?而且还有如此多的武道高手进入前十的行列,这究竟是为什么?” 老头儿换了个坐姿,曲膝而坐,脱了靴子把手掌放到脚掌上抠着,说道:“阐教这个定义是很模糊的,如果是在七百年前,阐教弟子都是天上的仙人临时下凡所收的,后来商周大战结束后那一批阐教弟子上天庭做神仙去了,人世间并没有阐教弟子所留下,唯一就是姜太公留下了阐院,把周文王所写的易经留在阐院里,副院长周公再完善易经,让其成为人世上唯一一部阐教正统功法。现在修行者的第一步筑基,就是出自阐院中,所以凡是经过筑基开光的修行者,某种意义上都可称为阐教弟子,而要说到正统,唯有修习易经的人才算。” “那也就是说只有阐院道家的弟子,才能称之为真正的阐教弟子了?” 老头儿点头道:“没错,而说到真正能够参悟易经得以窥见天道的人,只有历代的阐院院长有这个资格,所以说不管天下前十之中有多少人出自阐院,阐院永远都是人间最强,不管是从顶尖高手,还是诸子百家流传下来的文化。” 他继续说道:“至于有些修行者筑基开光后选择以武入道,通过杀人、战斗来获得境界的提升,那也是一种方式,甚至这算是现在这个乱世最常见的一条路,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像院长和庄子一样坐在阐院里不问世事,无为虽然是大道,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一颗无为的圣心,所以前十中会有这么多的武道高手。第二的极北怪物暂且不论。第五名的诛候首领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走的是纯粹的杀道,作为一把刀帮助周王朝消灭任何的不利因素,若比杀人的话,我甚至认为第二的那位都不一定比诛候首领强。” 李迹暗中捏紧了拳头,指甲刺入掌心,低声问道:“那么师父,你所要教给我的道路,也就是杀人的武道吗?” “你说错了。” 李迹猛地抬头。 老头儿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道路不是别人教的,是自己走的,我只是教给你我当年所入道的经历,你自己要怎么走,还是自己选择的。杀不杀人,看你自己。” 李迹沉默。 “而且,这个答案貌似你自己心里有数吧?你都活了十几岁了,你的梦想你的目标,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李迹想着那晚太师府里的血流成河,想着那个趴在自己背上死去的身影,一颗心便渐渐沉进去了黑暗血腥无底的血池里,他默默点了点头,喃喃说道:“当然清楚。” 世人皆知,秦国之所以被称为西蛮之国,是因为它们地处雍州之西,隔绝中原,有披山带河的地形优势,南方是秦岭,北方是贺兰山,东面是黄河,秦国便在八百里封闭秦川之中。外人如果想要进入秦国,要么从东边的魏国和燕国中途经过草原进入,但是草原上有蛮横的戎族和匈奴人,想要向它们借道,代价太大,如果要从南面过,要么跨秦岭,要么沿江上溯,都不太实际,所以进入秦国唯一的路便是从西北方向的函谷关。 函谷关是洛州八关中离洛州城最远的一关,也是最靠近秦国的关口,函谷关位于黄河几字形的右脚转折之地,可以算是秦国的大门,是中原入秦的必经之路,函谷关一旦被攻破,秦国就基本无线可守,基本可以长驱直入秦都。 可对秦国几乎算是命门的函谷关偏偏又是属于大周王朝的,所以秦国在私底下常常被楚国齐国这样的大国嘲笑,说是大周王朝的看门狗,哪怕秦国在商鞅的变法下已逐渐强大,国门被人扼住这个问题仍是秦国称霸的最大障碍。 如今秦国比起楚国来,国力已经不相上下,虽然有这个致命弱点,可秦王却比楚王聪明得多,强大起来的秦国并没有很嚣张地对外说要称王,要减少甚至是停止对周王朝的朝贡,这些年来秦国纳的贡反而要比以前还多,这让周天子大为赞赏,甚至扶持派出大量的士子赴秦帮助秦国的发展。在天子看来,只要函谷关一日是属于大周的,秦国就算再强也不用担心它会向楚国一样对王朝有威胁,既然是自家的一条狗,那么牙齿锋利些也是极好的对吧? 经过三天的行程,李迹他们到达了这座函谷关外。 函谷关的主将叫做吕靖,曾是洛州城刑事府出身的一位校尉,后来立了不少功被调到这儿来,尸老头儿刚来到幕人府的那会儿和他见过几次面,后来没怎么联系,这次到函谷关,除了有士师钟越的亲笔书信外,洛溪也是亲自写了一封慰问信,在信中让他好好招待尸子,所以他早在尸子等人到达前便带着自己的心腹部下在城门口迎接了。 那个穿着厚棉袄的矮胖糟老头子掀开车帘后,他恭敬无比地上去扶他走下马车,他的部下们都看傻眼了,纷纷在心底揣测这个老头儿是何许人物也,只有一个年纪较轻面目清秀的少年副将面色如常,想来是早已知道内幕的。 吕靖不仅仅是因为洛溪和钟越的信才表现得这样恭敬,他知道这个老头曾经是天下第八,和商鞅一起把秦国的江湖搅了个天翻地覆,因此对尸子佩服万分。他算是刑事府中为数不多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否则也不会被得到士师越的信任向天子提议调他为函谷关主将,目的就是看住秦国的一举一动,遏制他们的狼子野心。 四人下了马车,驾车的中年车夫自然不会被城门口的众将关注,老头儿虽然来头很大的样子,但吕将军既然在迎接之前没有对他们说过这些人的身份,自然是暂时不想他们知道,他们怎么猜测也没用,何况那老头儿一副农家抠脚老汉的邋遢摸样,怎么也让人感觉不出是个高人的样子,于是他们关注的目标便落到了那个唯一的女子身上。 因为她实在是太美了,常年吃风沙站城头的边将们哪里见过这般从仿佛又画中出来的人儿?那对眉那对眼,真的不像是人间能有的,和楚国江南水乡来的那些女子一样,但是五官搭配起来后,所表露出来的冰冷气质又不像是江南柔美女子,实在是一种令人见所未见的美。 而和这美丽女子一起走下来的少年,就没有任何人会去关注了,因为这少年身上并没有什么令人注目的气息波动,仿佛只是个寻常人,这样一比,连那位面容古板的车夫都比他不寻常,他们的目光自然不会在他身上停驻,也只有那个最年轻的少年副将多看了李迹几眼。 他倒没有能看出李迹不寻常的眼力来,但心思明显比其他人要细,尸子此次通过函谷关进入秦国是刑事府秘密安排的,只有吕靖将军和他两个人知道,若李迹只是一个寻常的少年,岂能在这个队伍里?别人眼中看到这个少年年纪最小,身上气息最弱,但这样反而说明李迹最不寻常。 吕靖寒暄过几句后,吩咐部下将马车带入城里早已安排好的将军府里,自己则跟在尸老头的身边亲自为其带路,函谷关是边境重关,吕靖所住的将军府自然也没有那么奢华大气,只是几间普普通通的院房,尸子的房间自然是最好的,院子最宽敞,就在吕靖院子的边上。其他人就没这么照顾了,因为将军府实在是不大,所以对李迹和越晗雪的住处安排,吕靖特意交给了少年副将,小将冷着脸对他们二人点点头,示意他们跟自己来。 路上李迹一直在后面偷偷打量着这位小将的背影,身材似乎有些矮小,看样子年纪不大,顶多和他同岁,而且李迹从他走路的脚步判断出他习武的时间并不长,也就说武功可能不怎么高,在这样的条件下,这少年能在这个年纪做到函谷关主将身边的得意副将,已经不是不简单了,而是必定有后门。 “或许是吕将军的亲戚,攀关系上来的。”他低声对越晗雪说道。 谁料他声音虽然已经很低了,可还是被前头的小将听到了,他顿时转过头,怒气冲冲地道:“你说谁是吕将军的亲戚?你说谁攀关系?” 李迹一愣,这小子耳朵怎么这么尖? 他很无奈地说道:“没说你没说你,你听错了,再说是吕将军的亲戚这件事情很丢人吗?我还想有这么个亲戚呢。” 谁料小将却是冷笑道:“不要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尹家后人 不要脸这三个字对平日里确实不要脸的李迹而言,并不算什么难听的话,但不同的人说出来自然是不同的,如果是柳绮或越晗雪这么骂他,他会当作是一种夸奖,甚至还洋洋得意,但眼下这个小将,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就说人家不要脸?李迹当时就火了,跳起来就准备给这个比自己个头还矮的小子一拳头。 但他的脚尖刚刚离地,就被越晗雪扯了回来,他满脸不解地看着她,却见她一脸歉意地向那小将道歉,说她家小侄子不懂事,李迹当时听得几欲吐血三升,她什么时候学会用小姑这个辈分来治他了? 在那小将眼里,有着胭脂医仙美名的越晗雪显然要比李迹顺眼得多,当下心情就好了,原谅了李迹的无礼,把他们带到了一个比较幽静的院子里,李迹刚想说这里安静是个好地方,小将就冷着脸请他出去。 李迹愕然道:“为什么?” 小将淡淡说道:“这是越姑娘的房间,你一个男子,不出去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李迹神情自若地厚着脸皮说道:“我是她侄子,我们都住在一起的。” 这回轮到小将愕然。 越晗雪原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在小将那种异样的目光注视下,她才领会到李迹的话显然是给了这个少年将军歧义,想解释但又觉得太麻烦,便瞪了李迹一眼,让他来解释。 但是李迹完全不为所动,就盯着这小将猛瞧,脸上仿佛写着小子羡慕吧。 小将的神情变幻不定,一阵红一阵白的,目光不断在越晗雪和李迹身上转来转去,转了半天,他也没说出一句话,最后生着气转身要走。 李迹急忙拉住他,嬉皮笑脸道:“别走啊小将军,我开玩笑的,带我去我的院子吧。” 小将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哼了一句在隔壁,就甩手走了。 李迹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不得不说你的魅力真大,连这样的小男孩儿都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越晗雪却是给了他一个白眼,说道:“人家可是个姑娘。” 李迹表情一僵,“姑娘?” 越晗雪叹气道:“居然这都看不出来,你不是觉得她个子矮,脚步不像武夫吗?再听她刻意压低的声音,不是姑娘是什么?” 李迹的脸上写着我不信这三个字,黑着脸说道:“这就能看出来是个姑娘了?他的长相是有些娘没错,尤其是那对眼睛还是双眼皮,跟对莲花瓣儿似的,但这脾气,啧啧,比柳绮那丫头还可怕啊,如果是男的就能理解他对我没好脸色了,定是垂涎你的美色所以嫉妒我,你说他是姑娘?好吧,我承认自己没有帅到让小姑娘一见倾心的地步,但也不至于人见人骂吧?” 越晗雪幸灾乐祸道:“还不是你乱说话,非说人家是靠亲戚才当上将军的,一些性子要强的小姑娘听了能不生气?” 李迹一脸受打击的伤心样。 将军府的主院里,吕靖和尸老头对桌而坐,身后站着刚刚进来的小将。 吕靖的面前放着一张羊皮地图,上面标注着秦国全部的疆域和各关口的守卫情况,吕靖手指不断地在其中一个个关隘点过,分析道:“既然此次入秦是秘密行动,那么中途便不可经过任何有秦兵的关口,从函谷关直入秦川,想要避开那些关口到达咸阳,唯一的路便是过子午峡深入秦川的草海腹地,但这条路曾经通往道德宗的宗门所在地,虽然后来道德宗灭了,但余下的一些道德宗弟子都成了游寇在那附近出没,而且这条路到咸阳,必须要经过白雪剑宗,那么也就是说只有两个选择。一,避开秦兵选择面临道德宗余孽和白雪剑宗的阻拦;二,铤而走险联络当初商鞅教授尚在时的一些下属,借助伪装直走官道入咸阳,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 尸老头手指揪着自己下巴长的杂胡,神情严肃,看着地图沉吟片刻后道;“商鞅以前的那些部下,在他死后基本也都受到了牵连,要么发配边境要么降级,他们能提供的帮助实际上不多,再者当年商鞅的死敌秦相如今势大,在秦国基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也不能保证谁已经投靠了那边,秦相一旦知道我回来了,定会派出无数的死士来暗杀,同时也会令我的计划打草惊蛇,所以走草海腹地是最好的选择。” 吕靖手指点着桌面沉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走这条路,我就不能派骑兵沿路护送你们了,草海腹地地形奇特,进去了就很难出来,且非常适合伏击,那里既然遍布道德宗余孽,那么遭遇伏击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你们一定要小心。” 老头儿挖了挖鼻孔,随手一弹不知弹去了哪里,看得吕靖身后的小将一阵恶寒,眼睛乱瞄着找那鼻屎是不是弹到了自己身上,老头儿瞧见了也不在意,笑道:“都说老夫是毁了秦国江湖的人,不管是道德宗还是白雪剑宗,想老夫死的人,十年前就有很多了,到现在他们也没能杀了我,老夫活得逍遥的很,倒是那些人现在都过得不怎么好。嘿,据说得了李老君真传的道德宗?天下第九西门客的白雪剑宗?当年一个拿着一卷老君随口留下的一段口语便奉为能超越阐院易经的圣典,一个号称为天下江湖剑士立下榜样,至死不为朝廷拔剑,现如今呢?一个门下弟子鸟兽四散,一个向秦王乖乖低头,老头可完全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听了这话的吕靖笑了笑,转头见到小将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便笑道:“你也别太介意了,尸前辈说话一向都这样,再说道德宗本就因尸前辈而解散,如果你把他视作仇人,在他来之前就会对我说了。” 小将脸色变幻了几阵,最后平静下来,低声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尸老头有些好奇这个少年亦或者说少女的身份,问道:“她是?” 吕靖侧过身,让小将走到前面来,介绍道:“她是当年的尹家人。” 老头儿惊奇的咦了一声,指着这年轻小将,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之人,眼睛发光地道:“尹家?就是当年分裂出一部分族人创建了秦国道德宗的那个尹家?” 吕靖点头,小将也嗯了一声,十分有礼貌地对尸老头颌首说道:“尹家第十代嫡系长女尹莲,见过尸前辈。” 老头儿捋了捋须,笑道:“你不必对老夫这么客气,道德宗既然是你们尹家创立的,它又毁于我手,想来你应该憎恨老夫才是,想要报仇的话随时可以来,虽然老夫不可能站着让你捅刀子,但绝不会跑。” 有着一个十分柔美名字但打扮却十分英姿飒爽的小将淡淡一笑,说道:“尸前辈开玩笑了,我虽是尹家之人,但并不是道德宗弟子,对道德宗不仅没有感情可言,如今还同样是他们的敌人,我和尸前辈算是同一阵线的,不然吕将军也不会允许我现在站在这里了。” 吕靖对老头儿笑道:“尸前辈,小莲她的确是我信得过的人,我之所以让她知道你们来的消息,是因为她和道德宗的确有着莫大的关联,创立道德宗的那支尹家族人是尹家的旁系,她是嫡系,两系一直都不和,现如今她还被道德宗余孽追杀,如果尸前辈不介意,我希望让她跟着你。” 尸老头疑惑地道:“被追杀?里面有什么原因吗?” 吕靖让尹莲坐下来说话,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坐到了尸老头对边,正色道:“尸前辈先前也说过了,道德宗曾经拿着一卷老君随口留下的一段口语奉为能超越阐院易经的圣典,其实那段口语是一段经文,是最初尹家人得到的,民间曾有一个传说,就是一百多年前道家李老君离开阐院后,曾到了函谷关,当时函谷关的主将是我们尹家老祖宗尹喜,传说老君在函谷关给老祖宗写下了一段经文,老祖宗得授老君传道,没有将这段经文传诵出去,而是私下里奉为尹家弟子必学经典,老祖宗临死前将这段话取名为道德经,并且说出了老君当年留下的这些都是一部分,老祖宗希望我们后辈能够参悟其中的大道,找到完整的道德经,道德宗便是因此而来。” 尸老头听得玄乎,原来道德宗当年号称的不弱于易经的无上经典,是道家第一人老君留下的?那可真是来头大了,只是这么厉害的一段经文,尹家只是靠它创立了一个只在秦国算是第一宗门的道德宗?老君的道统,这个名头足以可以成为另一个阐院了。 他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尹莲只是摇了摇头,带着满脸的遗憾说道:“那段经文虽然是老君所传,但这百年过去了,我们尹家无数人都在研究它,却没一个能参透甚至是领悟其中的玄妙,道德经一共五千字,但我们只研究了前面一百字,只靠那一百字的内容,尹家便让道德宗成为了秦国第一宗门,如果将五千字全部参悟,那绝对是不弱于阐院的易经,只可惜一直没有人能够做到。” 尸老头点点头,说道:“的确,老君留下的东西,也只有道家圣人才能明白,你们老祖宗为一己之贪将这样的无上法门私吞,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虽然不知道曾经身为阐院院长的老君登天前为什么离开阐院,但如果他把那段残缺的经文留给阐院,那阐院出来的圣人会比现在多得多,道德经或许也可以被完善,就像周公当年完善易经一样。” 尹莲脸色凄然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尹家会分裂成两派的原因了,老祖宗临死前说了他一辈子的愿望就是有后辈能够参悟道德经,可一百年过去了,我们尹家没有人能做到,甚至我们认为整个秦国乃至整个天下都没几个人能做到,能做到的,就只有阐院的圣人,后来嫡系之中便有人提出了将道德经交还给阐院的话,尹家真要兴盛,便只能依附阐院,而不是异想天开地想要自己参悟老君的大道,成就圣人之境。” “可是创立道德宗的旁系不允许是吧?”老头儿叹了一口气,他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个有幸得到老君道统的尹家会不幸没落到如今的境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观音莲花目 尹莲的小脸绷着,眼里含泪,看起来气愤无比,隐隐还有女孩子家的委屈,“那些人只想着让自己练成无上大道,不顾整个尹家的兴衰,嫡系在一个家族中只有一脉,旁系却有很多支,他们联合起来架空了我父辈先祖们的权力,夺走了道德经,将那些想要把道德宗交给阐院的嫡系长辈们关押了起来,有的甚至赶出了家族,他们在秦国建立了一个宗门,还起了个道德宗这样的名字,大言不惭到说要取代阐院道家的地位,结果就是在商鞅教授的刑法治江湖中第一个遭受到清洗,宗门覆灭,好多族人都死了,但死的大多都是被推出来做替罪羊的嫡系族人,包括我爹娘在内,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如果没有他们,尹家如今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老头儿和吕靖同时叹了口气,对少女口中的尹家表示同情,当然老头儿的叹气或许还有愧疚在里面,毕竟当年的刑法治江湖,的确连累了不少无辜的人,可是他也没有后悔,那时商鞅的志向是变法强国,秦国想要崛起,统一江湖是必不可免的,否则现在秦国一定还是战国初期那般七国中最弱小的国家。 老头儿到现在还记得,他在万人之中目睹商鞅受车裂之刑的过程,行刑前秦王问过商鞅是否后悔来秦国,商鞅大笑着说出了“商鞅虽死其法万世不灭又有何憾?”的豪言,当时观看的秦国百姓无不落泪,举国哀声。他那时候没有哭,只是两条手臂被铁链箍得血肉模糊。 这位尹家的孤女继续含着泪说道:“道德宗解散以后,那些未死的旁系族人都躲藏了起来,还妄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但他们不知道我活了下来,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一位原本对我不错的叔叔,从他手中把道德经偷了过来,然后逃掉了,这么多年,我躲在这函谷关里,他们从来没找到过我。” 她终于把最关键的一件事情说了出来,想来是为了彻底得到尸子的信任,看尽人间沧桑的是老头儿如何能够看不出?只是同情归同情,带这个少女一起上路,并不是说说就能决定的。 老头儿想了一会儿,淡淡说道:“吕靖,别怪老夫说话直接,这个丫头虽然手中有道德经,但除了阐院之外,别人得到了都没有任何用处,甚至还会惹来杀身之祸,老夫要它又有何用?至于尹家之人,老夫顶多就是愧疚,想要因此让老夫捎上一个麻烦,却是不可能的,况且这次入秦不是儿戏,这丫头的身份本来就敏感,她的族人一直在追杀他,再跟着我不是把自己送上门去?” 尹莲听了这话,居然没有反驳,而是低下头不说话。 吕靖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也不管她有没有看见,而是笑眯眯地说道:“尸前辈,你可看得出她目前的境界?” 尸老头的目光在低头的尹莲身上扫了一下,收回视线,脸色没有什么变化,淡淡道:“心动境初,在这个年纪算是不错了,但是在阐院道家之中,成年前达到第三境中甚至是巅峰的弟子大有人在。” 吕靖还是笑意不减道:“看不出别的?” 尸老头这会儿认真盯了这丫头看了几眼,这次没有这么快地收回视线下结论,而是凝重地道:“小姑娘,抬起头来。” 穿了一身轻甲宛如一个少年将军的尹莲慢慢抬起头来,却不敢直视这位尸老前辈的眼睛,不知是芥蒂他间接害死了自己的族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老头儿盯着她那对很美丽的像是莲花瓣儿的眼睛。 他深深的看进去。 他看到了一朵莲花。 然后是千千万万朵。 莲花顶中,是无尽的神圣光芒,千千万万佛光之中,好似有一个身影盘莲而坐。 许久之后,尸老头才收回了视线,他眼里到现在还是充满着那圣洁的光芒,他自嘲一笑,道:“原来是我看走眼了,观音菩萨观世音,瓣瓣佛莲开眼底,没想到老夫此生竟能亲眼见着一位观音莲花目女子。” 吕靖料到尸子会是一副被震惊到的样子,他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女时,也是有怀疑过她是否是莲花目,但不敢轻易断定,后来他见到了一位追杀过来的道德宗长老被她重伤之后,便确信不疑了,出于某种目的,他出手救下了这个少女,并给她一个完美的身份隐藏在函谷关里,至于那个重伤的长老,自然是被他偷偷灭口了,否则不至于这么多年,尹家的人也没有找到就躲在秦国国门口的尹莲。 对于尸子给自己的这个古怪称呼,尹莲并没有什么抗拒,她自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与众不同,早已和尹家嫡系关系破裂的道德宗也知道她的不寻常,所以没有像对待别的嫡系子弟一样对她,而是教她道德宗的上乘道法,倾尽宗门的资源来培养她,若非如此,她一个小姑娘也不可能从她那位身为道德宗大长老的叔叔手中骗走了道德经。 对于她是否愿意跟着尸子重新入秦,从她的反应来看并不好判断,不过她愿意把她的身世说出来,显然是希望能有人帮助她的,这个愿望或许尸子无法帮她实现,但那个重振尹家的愿望,至少是建立在尹家的旁系族人死绝之上。 这是尸子唯一能帮到她的。 在这少女明明很殷切但却故意装出的一副冷漠眼神中,尸子抓了抓头顶稀疏的毛发,似乎还抓掉了好几根,这件事的确是有点不好做选择的,能有观音莲花目的女子,百年来都不一定能出现一个,这是一出生便受到上天眷顾的体质,自古以来凡是出现在世人眼中的观音莲花目女子,几乎都能在道家的历史中留下她们光辉的名字。这样绝佳天资的仙苗说要跟着他,老头子当然是会动心了。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他估计会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可现在他已经收到徒弟了,虽然那个徒弟资质差了点笨了点,不过性子还是合他胃口的,而且是自小练武可塑性极高,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这个徒弟,因为年轻时候发生的某件事,他发过誓一辈子只收一个徒弟,毕竟他走的是法家的杀人道,能走这条路的人不多。 他的纠结落在吕靖和尹莲眼中,自然是无法理解,心想既然你都知道了她是观音莲花目,而且手中还有道家历史第一人的传承,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如果这少女知道了尸老头的纠结是因为在拿她和那个不要脸的李迹相比,估计会郁闷地想吐血。 想了好久,老头儿这才下定了决心道:“跟着我可以,但我不会收你做徒弟,入秦后路上我会保护你的安全,但是我不可能会去主动找道德宗的麻烦。” 吕靖还没有什么反应,尹莲就已经先皱起眉头来了,她并不是崇拜这位当年的天下第八,决意跟着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尸子是最有可能帮助她复仇那些道德宗旁系族人的人,他若是不收她为徒弟,又哪里肯花大力气去对付道德宗?那她跟着他冒险入秦国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她的眼里浮起了水雾,楚楚问道:“前辈,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不够优秀吗?” 老头儿这次没有挖鼻孔或者掏耳朵,而是神情很严肃地道:“因为我已经有徒弟了。” 尹莲咬着嘴唇问道:“是那个白衣服的姐姐吗?我感觉得出她的修为很高很厉害。” 老头儿摇了摇头,“不,是另外一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少年。” 尹莲想起先前那个被自己骂不要脸的少年,微呆片刻,脸上顿时浮现出气恼的羞红来,想问一句为什么会是他,但觉得有些无礼,便忍着闭上嘴巴,低下头不说话生闷气。 吕靖苦笑了一下,他也没想到尸子居然会拒绝收尹莲为弟子,原因还是因为有徒弟了,他知道这个老头子的脾气很怪,说出来的话不会随便否决,也就是说尹莲不可能再成为尸子的徒弟,这对于等了这一天已经很久的尹莲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之后她到底要不要跟着尸子进入秦国,也要让她自己重新考虑了。 李迹没有想到,他只是早上刚刚得罪了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将,下午他就遭到了报应。 越晗雪回了房间睡觉,他闲着无事便去函谷关的校场上观看练兵,据说函谷关的吕靖将军很擅长练兵排阵,可排布出几十种不同的战阵来,李迹对兵阵也有些了解,当年鬼谷子之徒孙膑曾写下一部孙膑兵法,其中记载了十阵,光是他现在站在校场上看了半个时辰所看到的,就至少有其中的六阵,令他大开眼界,正当他期待着能否见到完整的孙膑十阵时,一根羽箭嗖的射来,直直钉在他耳旁的箭靶上,箭尾抖都不抖一下。 他呆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去,只见白盔白甲英姿飒爽的小将正持弓与他对望,李迹感到莫名其妙,这个小子不,这个娘们没事干射自己一箭作什么? 谁料那小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后,又是嗖一箭射来,这一箭居然直直朝着他的额头。 李迹沉下脸来,他知道这个娘们想作什么了。 她这是在作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菩萨侍女 自小受过训练对弓箭并不陌生的李迹,自然能看出这一箭的水准,至少也是千夫长以上才能够射出的,看来这小娘们年纪轻轻能做到副将之位并不是靠关系,而是有真才实学。这一箭速度太快了,他没办法徒手抓住,只能选择侧身一躲,并且是擦着肩头才堪堪躲过。 嗖的声音还未到尾,这箭又是穿靶心而过。 货真价实的神箭手。 李迹刚准备从腰间抽出铁链好好教训这娘们一顿,却猛地听到练兵中止的鸣鼓声,原本正在摆练钩行阵的将士们瞬间收枪归队,队伍齐刷刷地整合起来,于是中间便多出了可容人走来的通道来,那小将拿着弓从通道中走来,直直地朝着李迹而去。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凛冽气势逼人而至,李迹皱着眉看着这胆大包天偷袭他的小娘们走到面前,他还没开口,这小将就抱拳一礼,气度宏越地道:“在下尹莲,久仰尸先生高徒之名!” 早上的时候李迹没怎么细细看过他的容貌,此时对方就大方地站在面前,他不由的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少年将军”生得唇红齿白,面色白净,英气十足,把头发给扎在头盔里了,身上盔甲倒也威风凛凛,举手投足间皆有军人风范,只是唯一出卖她的是那对眼睛。 因为实在是太好看了。 李迹找不出多少词儿来形容这对眼睛,他只知道这种眼睛属于双眼皮,初一看好似那些诗人才子形容的“丹凤眼”,细细一瞧发现又有些不同,上下眼弧极为对称且长,眼角的形状饱满圆润,弯的像是莲花瓣,可却又不会给人一种妩媚之感,反而让人觉得这对眼睛很清澈,亦或者说是清纯,硬要让李迹找个词来形容这对眼睛,那就是青莲。 青莲,佛莲。 青莲花,梵文音译为优钵罗,因色青故名。叶狭长,近下小圆,向上渐尖,青白分明,酷似佛眼,故在佛经中称之“莲眼”,也即观音菩萨的眼睛。 所以李迹想到了观音菩萨。 他眯了眯眼睛,但是没有因对方眼睛像菩萨而说话客气,冷笑道:“久仰我大名?那请问小将军,我姓何名何?” 尹莲一愣,自己不过是说句客套话罢了,这人还怎么当真了?谁想知道你姓何名何? 能猜到他是因为自己刚才的两箭而生气,尹莲先是在心中擅自给这个少年添加了一个小家子气的评价,再然后自己却又是死死记着刚刚尸老头拒绝收她为徒的话,冷声道:“听闻少侠在尸先生门下学艺学到了不少本领,在下从刚才的两箭也能看得出少侠身手不凡,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切磋一下?” 说完,她轻轻眨了眨眼睛,酷似莲花瓣儿的眼里满是不怀好意的目光。 莫名其妙被射了两箭的李迹自然有教训她一顿的想法,只是他斜眼瞄了瞄校场上的情况,发现那些将士们都停止了操练,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这边,他顿时明白了这娘们的企图,看来是想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教训他,令他面子丢尽。 李迹很无奈地道:“我哪里惹到小将军了,要切磋的话,改天我们找个地方随便比比得了,现在还是练兵时间,校场之上可容不得我们解决私人恩怨。” 他很好心地给她台阶下,这少女将军却不知好歹地道:“这是本将军对你的挑战,如果你觉得儿戏,我可以去写封挑战书,当着这所有将士的面和你一决高低,你这都不答应的话,莫不是怕了?” 李迹可不会吃这么低级的激将法,而是凑近了她低声道:“好歹是个女的,能不能别动不动打打杀杀的?将军这种身份不适合你,回家学学女红得了。” 尹莲一听,眉梢一扬便要发怒。 却又听李迹道:“还是说下面那么多将士都不知道你是女的,你一个姑娘家整日混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夜里闻脚臭听鼾声,很是享受地把自己当成是男人了?” 尹莲羞怒地咬牙道:“我是吕将军的心腹副将,有自己独立的住处,不和他们住军营!” 李迹哦了一声,随即又嬉笑问道:“你真的不是吕将军的亲戚?” 尹莲一阴肘朝着李迹的肚子顶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小妞儿说动手就动手!李迹气急,心中大骂,手上动作丝毫不慢,手掌一抬护在腹前便挡住了这一肘,并且曲指成爪扣住她的肘关节,谁料尹莲又是抬膝盖顶来,目标竟是阴险地选择了李迹的下盘! 李迹被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激出了火气,右腿膝盖也抬起狠狠地对顶过去,他几乎用上了全部的力道,如果是寻常人的膝盖被他这么顶一下,估计会直接造成膝裂之伤,李迹也不是要辣手摧花,他看得出尹莲是个学过武的人,否则也不至于敢提出切磋的要求,膝盖上又有着防护的甲片,所以他便放心大胆地回击她的挑衅。 双膝相撞,一声沉闷轻响,尹莲的护膝甲片没破,但出现了往里的凹坑。 二人各自后退一步,尹莲抄起手中的大弓,竟是朝着李迹当头砸来。 此大弓非檀木弓,而是精铁打造的刚弓,势沉无比,对于寻常人来说单是举着便是极难,更别说搭箭拉弓了,抡着这样的巨弓对着脑袋一挥而下,可当场让人头颅碎裂! 哗啦啦,铁链瞬间抽出腰间,绕着身体甩出一阵黑旋风,接连抽击在那大弓之上,由于李迹抽链的速度过快,第一次铁链抽打在弓身上时便溅起了一阵火星,接下来如旋风般的凌厉猛击,更是让那位少女将军虎口一疼,直接没抓牢那大弓,啪地脱手离弓,脚步不稳差点摔倒,见到这一幕校场中的将士们顿时发出了叫好声。 在他们眼里,平时年纪最小级别却最高的尹小将军,平日里对他们的训练总是极为严苛,不少将士都有些怕她,也曾有人她挑战过,输者要做一千个俯卧撑,可足足一年过去了,关内竟是还没有一名将士是她的对手,所以他们都心服口服,而此时见到一个少年居然能在和尹小将军的交手中占到上风,所有将士自然都是大呼过瘾。 尹莲两只白嫩小手的虎口已经被震裂了,能看到有鲜血汨出来,但是这个少女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痛或震惊的神色,而是瞪着明亮亮的莲花目说道:“尸先生的链法?” “这招叫黑龙出水。”李迹解释道,实际上是在吹牛皮。 尹莲暗自咬了咬牙,眼底似乎有无尽重叠的佛光在闪,她已经确定这个少年真的是尸先生的徒弟了,因为尸先生居然把当年他扫遍了秦国江湖的刑锁链法交给了别人,怪不得他说不再收弟子了,一个年纪轻轻就能够把铁链甩得如此出众的徒弟,的确不是那么好找的。 由于对未成为尸子徒弟的不甘心,她今天是特意来找李迹麻烦的,想弄清楚这小子凭什么能够被当年的天下第八收为徒弟,此刻虽然眼见了他的链法,但这不代表她觉得李迹比自己更优秀,刚刚两个回合的确是李迹占了上风,但她本就不擅长这种战斗,她出自尹家,学的是道德宗的道术,最强的本事自然也是道术。 尹莲伸手扶正了自己的头盔,免得等会儿头盔被打掉而把自己盘着的长发散开来,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换个地方再打。” 李迹却是把铁链重新缠回腰间,懒洋洋地道:“没意思,不打了。” 尹莲还未让这小子见识到自己的真本事,哪里能甘心,急眼道:“不行!一定要打,分出胜负!” 李迹系好这条铁腰带,放下前襟,一脸无所谓地道:“打架嘛,没点彩头什么的哪有什么意思,再说你又是个女人,打起来更没劲了。” 尹莲冷笑道:“如果你能胜过我,我可以一辈子给你侍女服侍你。” 李迹噫了一声,脸上转眼间便笑得开出了一朵花,呵呵道;“做侍女啊,这倒是有意思,我看你那对眼睛跟菩萨一样,捞一个菩萨做侍女,别说在人面前吹牛了,走在路上都有面子。” 尹莲脸色平淡道:“那你打不打?” 李迹想也不想,咂嘴道:“不打。” 尹莲那对好看的莲花目中阴沉地仿佛要劈出雷电,“你耍我?” 李迹耸了耸肩,“你打我?” 尹莲还真的冷笑一声,手掌一摊,一朵七彩的莲花出现在掌心中,佛光四溢,瓣瓣光彩皆不同,一看便知是不凡的法宝。 李迹瞳孔猛然一缩,然后呵呵一笑,留下一句:“你这么凶的侍女谁要。”几下子便跑得没影了。 尹莲收起那朵七彩莲花,恼火地跺了跺脚,终于像个女孩子一样了。 可惜她忘记了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并未公开,此时校场上那些将士看着这个少年将军跺脚的动作,不由得都笑了,看来咱这位小将军还是会耍孩子气的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月光诗人 元宵节快到了。 楚国没有过元宵燃花灯的传统,但楚国喜欢在元宵夜赏月。 临近正月十五,夜晚的月亮也在逐渐变圆,元宵节是正月新年第一次月圆,在那些诗人才子眼中自然是颂月的最佳时机,楚国二十四阁中排名第一的楼阁正是叫做望月阁,建在寿春城外最高的一处山坡上,楼高八丈,站在上面手可摘星辰眼可映明月,是楚王特意为天下才子举办诗会的地方,江南出才子佳人,楚国号称汇聚了天下所有的年轻俊彦,每个月的月圆之际,望月阁都会聚集一大批年轻的风流才子相会,吟诗作对,赏月弄花,尽显楚国才子风流。 正月十三,夜空明月已渐圆,望月阁上琴曲悠扬,有舞女翩翩而舞,有才子对月长歌,有佳人捧花含羞,这是楚国年轻才子展现自己最好的地方,论规模可能不及大周京城五年一届的诗会,但论氛围文化和诗情,这里才是最适合诗人的地方,现今楚国的第一诗人曲原,第一次展现出他写诗的才华,便是在此阁上。 今日来的大多是有名的士子,出自各个大家族和书香门第,偶尔也有几个家境贫寒但有真才实学的吟游诗人来参加,但也只能坐在稍远的位置,无法融入那些家境品学均是上佳的才子之中,一些来到这儿的家族小姐们也是抱着见识才子的目的来的,其中最瞩目的无疑是宋家公子宋津。 宋家是楚国著名的文豪世家,出了好几位大诗人,虽然没有像曲原那样在京城诗会上夺过第一名,可也写出了不少名篇,而宋津又是宋家近年来最优秀的一个,十五岁便已经被楚王封为太子伴读,未来五年极有可能当上太傅,在楚国年轻人中优秀程度不比曲原差多少,是众多千金小姐们心仪的对象。 宋津公子好穿白衣,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说话温文尔雅,此刻正在高台望月亭中对着倾洒而下的月光吟诵着一首他刚作的初月,“独火灯色兮明月,浅浅辉耀见凄清。”念完,亭下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不少女子的尖叫,宋津公子转过身,只是温和一笑,便坐回了众席之中。 一位候姓公子递给他一杯桂花酒,笑道:“宋兄果然是才高八斗,小弟佩服,这杯酒你要干了。” 宋津笑着接过,仰头便是一饮而尽,气度潇洒,顿时又引得一些女子痴痴望来,都在暗暗将这位宋公子当作是未来郎君的模样,像宋公子这般人好看有才华家世又好品性又佳的男子,还能找出几个来?有楚国第一诗人之称的曲原倒是外貌和才华都不输于宋津,但是性子有些清冷,总喜欢一个人去章华台喝酒或者独自在他的天幕阁里,像今晚这样的诗会他都不愿意来,远不如宋公子这样随和讨女子欢喜。 想到曲原,顿时立刻有人提到曲原:“可惜啊,今晚曲原公子没来,不然可以让他和宋公子好好切磋一番。” 听得这话,宋津只是淡淡一笑,谦虚道:“我哪里能和曲原公子相比,他能在京城诗会上夺魁,而我连京城都没有去过,他是名副其实的楚国第一诗人。” 有一位和这些才子合的比较来尤其对宋公子很是欣赏的姑娘不服气地道:“那是宋公子没有机会去,现在因为九歌的事情,我们楚国和大周那边关系很是紧张,等以后这件事情过去了,他们或许也会邀请宋公子去参加诗会呢,到时候能不能拿第一也不一定吧。” 宋津忍俊不禁,故意板起脸瞪了她一眼,却是没有任何凶相,说道:“你呀就别抬我了,记得除夕那晚不,曲原公子整夜坐在天幕阁里,就写了两句诗,‘后世月色太凄清,我用词海寄美丽’,就两句就足以让我无颜比较了。” 另一位年轻公子默默念了这两句,也赞同道:“的确,这两句虽然没有用他以往最喜欢用的楚辞文体,但在意境上,仍旧是极高的,宋兄虽然诗才比我们都优秀,但真较之曲原,也还是稍逊几分。” 那少女不开心地鼓起了腮帮子。 一位青袍锻玉的士子满脸羡慕地道:“曲原现在是我楚国的第一诗人,还是大王非常器重的三闾大夫,年底那时候他孤身一人和诛候的首领谈判,令他当天就离开了楚国,后来大王还派他出使京城,如此年轻的使臣,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啊。” “听说他今天刚走。” 宋津震惊道:“真的?渚兄你是如何知晓?” 那姓渚的士子淡淡说道:“来的时候,我顺道去了一趟天幕阁,想亲自邀请他参加今晚望月阁的聚会,结果碰到他正在收拾行李,我问了之后他才告诉我他要出发了。” 宋津和其他士子对这话都是将信将疑,按理说曲原作为使臣,如果要出发的话大王肯定是会派兵长途护送,直到他安全进入周境,可是今日的渚宫却没有一点动静,大王根本就没有放出过任何消息,哪像是使臣出行的重大日子,再说后天还是元宵节,那天月亮是最圆的,一向有“月光诗人”之称的曲原公子居然会放弃如此赏月的绝佳日子? 很多人脸上都是不信的神情,有人问道:“渚略,我很奇怪,上次宋公子也去天幕阁邀请过曲公子,结果他连见都没出来见一面,平日里也没见你和曲原公子有多熟啊,如果曲公子真的是今天走,宫里却没有放出任何消息,说明这件事情是保密的,既然是秘密,为什么曲公子会告诉你?” 面对这种强有力的质疑,叫渚略的士子还是很平静地道:“我反正说了,信不信由你们。” 这下子所有的士子都了然了,纷纷嘲笑起来,看来这家伙只是在吹牛说自己和曲公子熟而已,被人说的无法反驳就摆出一副你们爱信不信的样子,鬼才会信你! 就连最是温雅的宋津,也是无奈摇摇头,他倒没有出声嘲笑,虽然不是很喜欢渚略这种胡乱吹牛要面子的行为,他还是很有礼貌地端起酒杯,压下众人的嘲笑声说道:“渚兄,请!” 渚略端起酒杯,面无表情地饮下,当然这副样子在众士子眼中又是装出来的。 这次来望月阁参加诗会的年轻士子中,只有十来个人有资格能坐在这亭中和宋津对坐,而在这十来个人中,渚略的官阶是最低的,家世也是最差的,所以有人就认为渚略是想故意用这样的办法来引起别人注意,从而意图攀上宋公子这条前途无限的大腿,这样一想,众士子顿时嗤之以鼻,能坐在这里的人都是楚国优秀的年轻俊彦,真有才华的人别人绝对不会看不出来,你渚略靠这些跳梁小丑一般的伎俩,只会让人更加的看不起! 宋津再次端酒敬向渚略。 渚略回礼。 这在外人看来很是不解,一杯就算了,宋公子何须敬这姓渚的无耻小人第二杯? 宋津对渚略的看法和他们不一样,直觉告诉他,这位渚公子说的是真的,虽然不知道这直觉哪里来,但他就是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他打算交渚略这个朋友。 看起来渚略似乎也不反感宋公子的敬酒,席上一时间成了他们二人的对饮。 “渚兄好酒量。” “宋兄客气了。” “渚兄在何地当值?现是何官?” “在下云梦台一修文小官,官仅四品,不值一提。” 听到这话,原先不认识渚略还觉得他来头不小的士子都是撇嘴表示不屑。 区区四品小官,和现任太子伴读的宋公子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两人居然还坐在一起喝得这么起劲。 倒是宋津突然心头一动,云梦台?云梦? 楚国最大的大河名为云梦大泽,大泽两岸有高山,一头是楚国历代祭神之地的巫山,另一头,便是云梦山。 云梦台就在云梦山下。 山中据说有一个老神仙。 他叫做鬼谷子。 云梦大泽的某条支流上,一叶扁舟随水流。 那位云梦山中的老神仙鬼谷子,早已在几日前便下山,此时正坐在这舟上,背靠着船舱,眯眼听着流水落花声,喝酒赏月,身边还放着好几个熟透的橘子。 一人持着竹竿在划舟,满天皎洁的月光下,微风轻轻吹拂着他鬓角发丝,仿佛是位诗人。 他的确是位诗人。 他即将离开自己的故国,去往那京城做三年的质子。 看似为质,实则为棋。 下棋之人便是舟上这位老人。 老人惬意地享受着天上的月光,喝着酒吃着柑橘,偶然眯眼看一看那位划舟的年轻人,眼里不住地流露出赞赏之色,作为教出了无数名徒的阐院三家大教授,能被他鬼谷子看中的年轻人不多,如果有,那毫无疑问都将是以后名动天下的人物,在他看来,曲原有这个能力。 他看着天上的月光,忽然想到曲原年底的时候写了两句诗,让他记忆犹新,于是便诗兴大发,学那诗人吟诵道:“后世风雪太孤寂,我用渔火寄温馨。小子,老夫这两句对你那两句‘后世月色太凄清,我用词海寄美丽’对得如何?” 船头上曲原的声音在划水声中传来:“很不错,老前辈,你也可以去做诗人了。” 老人不禁得意洋洋,摇头晃脑,手指微动翘起,指尖便多了一抹亮洁的乳白色火焰,在这夜间小舟之上,的确像是渔火。 曲原回过头来,看着他指尖的火焰,淡淡一笑。 老人丢给他一个柑橘。 他伸手接过,放下船桨,坐在船头上,开始剥橘子。 他一边剥着橘子,一边把皮丢进碧波荡漾的云梦泽中,打出一圈圈波纹。 云梦泽很大,占据了荆州的大块版图,几乎像一张天地棋盘。 丢进橘子皮,便是等待生根的落子。 好大一局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棋局 “小子,到京城以后,你千万要小心行事,在那里便是在周王朝和阐院的监视下,接应你的只有九歌里最小的那位山鬼小姑娘,但她自己的处境都需要比你更小心,诛候会无时无刻盯着你,所以老夫在你身上下了阴符七术中的损悦法灵蓍,可保你的秘密不被发现,但是能在这棋局上走多远,就看你自己的了。” 曲原不划舟了,坐到老人的对面,望着他雪白的发须轻轻笑道:“我三年前曾去过一次京城,是参加诗会去的,对那里我还是印象深刻的,周人其实也没有外面所说的那样跋扈蛮横,纵使身为天下第一王朝的子民,但他们对七国之人却还是挺友好的,现在虽然由于九歌被卷入两年前的太师府血案让得楚国和大周关系紧张,不过我也算是在京城有些故人的,相信到时候他们不会为难我。” 老人仰头喝了口酒,叹道:“周人周人,好遥远的称呼啊,记得当年还在阐院的时候,老夫也算是个周人,如今呢约莫算是半个楚人吧。” 曲原问道:“老前辈的故乡是哪里?” 老头连连摇头道:“记不得了啊,我这记性总是不好的,年纪大了嘛。” 曲原有些想笑,心想对于你这位从春秋鼎盛活到春秋灭亡百年都未死的老神仙亦或者说是老怪物的人而言,年纪大了这话似乎没有什么好感慨的吧,也不过就是在那已经记不清的岁数上再往上加,再怎么加,也不知道尽头是哪一岁,那么何必又去记岁数。 “老夫虽然不记得自己的故国了,但对你们楚国还是印象深刻的,现今战国七雄里,楚国是最有文化底蕴历史的一国,老夫也是因为仰慕你们楚国的文化才隐居在云梦山。记得当年年轻时老夫和伍子胥也算是挚友,我助他逃出楚国去往吴国,后来他兴盛了吴国,并和当时的兵圣孙武一起大败楚国,攻入楚都,几乎灭了楚国,伍子胥还掘了楚平王的墓,鞭尸三百。小子你听到这里可别生气啊,后来如果不是老夫去秦国劝说秦王发兵救楚,楚国那时候就灭了,后来老夫挑拨了伍子胥和孙武的关系,吴国就被越国给灭了,这些都是史书上记着明明白白的事儿,老夫也承认大部分是老夫挑起来的,这就是纵横家,若非如此,老夫如何能被称为纵横家第一人?一张嘴挑灭春秋的大魔头?” 曲原虽然听到这样的话很震惊,但也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他虽是楚国人,可历史上的事儿,真的不是能够说谁对谁错的,伍子胥叛楚投吴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是因为受奸臣所害,其父伍奢和长兄伍尚一同被楚平王杀害,这怪不得伍子胥和鬼谷子。他更感兴趣的是鬼谷子居然也认识兵圣孙武,要知道鬼谷子后来可是当了阐院兵家的大教授,这会不会和孙武有关? 他把这个八卦的问题问了出来,老人显然也没有隐藏的意思,直白地道:“老夫的兵法的确很多是孙武教的,不过我俩算是相辅相成,没有我的纵横术,光靠他的用兵也不可能让吴国把楚国打成那样,而且孙武此人狂妄自大,老夫曾邀他去阐院当任兵家大教授,他却不肯,认为自己在吴国才能得到重用。他想把吴国打造成春秋第六霸主,只是他虽然精于用兵,却疏于用人心,重用他的吴王阖闾死后,继任的夫差是个没脑子的蠢猪,孙武和伍子胥为他谋划三年,打败吴国的死敌越国,他却贪恋美色,没有杀死越王勾践,还听信小人之言把伍子胥杀了!” 他冷笑连连接着道:“虽说那越王献上的美女西施是老夫所布下的棋子,但老夫只是不想孙武这么个旷世奇才白白死在夫差这个昏君手中,夫差若是真有他父亲的脑子,根本不至于被勾践东山再起从而灭国,成了勾践卧薪尝胆的最大笑柄。也只有到了那种地步,孙武那家伙才看清吴国真的已经没救了,在老夫劝说下退出庙堂,保住了一条命。” 曲原听得呆了,这位老先生,原来比他想象中更要厉害啊。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脸色一阵犹豫,脸上挂满了忧国忧民之色,鬼谷子见他这表情,一下就猜出他想说什么,没好气地道:“想问老夫为什么五年前大周进攻楚国逼死剑圣白修易的时候,不出手相帮?” 曲原知道自己的任何心思都瞒不过眼前老人,只好低声道:“是的。” 鬼谷子捋了捋自己的白须,淡淡道:“第一,老夫和白修易并没有交情,他是你们的国师,但我最多算半个楚人,楚国的兴衰存亡与老夫没有任何关系。第二,他的死本就是上天注定的,是命数使然,同时也是改变楚国的大气运所在,你想想看,如果没有五年前的大周三十万水军,没有那梁王姬朝带着明生大将军师徒逼死白修易,如今你如何才能有机会去得京城见到姬朝一面?他又如何会结识于你?这都是因因果果,天道之运,其中要细细道来,那玄乎的很啊。” 曲原低下头无声,也不知听懂了没。 老人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个年轻人伤怀的地方在哪里,说道:“你恨那李定方杀死你的未婚妻,李定方又何尝不是恨你,恨白修易?如果不是白修易的三天三夜血战,他师父明生大将军也不可能在那一战中气数散尽,他后来也不用亲手杀死自己的师父,人世间的恩恩怨怨,情情爱爱,这些都是说不清楚的东西,所以老夫早就看透这些了,这辈子活着不为别的,只想活得精彩一些,谁管后世史书上会如何评价于我,魔头还是圣人,老夫完全不在乎。” “周楚周楚,不管是楚国还是当今战国七雄,这个时代毫无疑问要比当年的春秋精彩地多,春秋虽然百家争鸣,各大小诸侯国互相吞并,但天下大势却几乎从未变过,因为大周王朝江山太稳固,所以老夫用三寸舌毁了春秋,迎来了如今的乱世,乱世出英雄,那出的才是真正的英雄。而老夫还在等,不是在等英雄,而是在等待周王朝的衰落而已。” “曲原,你没白投这个胎,老夫算过了,大周的江山最多还可以稳固五十年,五十年以后,这个天下就不是姓姬的了,至于到时候是属于哪个诸侯国,亦或者是哪个不闻名的小部族,谁都说不准,所以能决定今后天下走势的,依旧是纵横家。老夫最后会再收两个弟子,让他们身负此任,一个纵一个横,就像当年的孙膑庞涓一样,只是这两人的机遇会比孙膑庞涓更大,最有可能成为开国元勋,名垂千史。第一个刚刚出师,曲原,你可想做老夫的第二个弟子?” 此言一出,曲原猛地抬头,眼里的精光比天上月光还亮。 鬼谷子捋须淡笑,月光照在他霜白的发上,泛着银光,出尘如神仙。 曲原盯着他看了半天,就在老人以为他即将开口说想的时候,他开口了,但说的却不是他想听的话:“老前辈,我不想做你的弟子。” 老人扮出的神仙风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身子一滑差点滑进水里去,他扶着船壁坐正身子,瞪眼怒道:“给老夫一个理由,不然老夫可不饶你!” 曲原无奈地道:“老前辈,我对纵横家不感兴趣,我只喜欢写诗。” 这个理由当真是堵得鬼谷子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不由得想到自己这一甲子来收的第一个弟子苏秦,也是对纵横术半点不感兴趣,辛辛苦苦教了他十年,结果学了个阴符七术就跑了,如果只是不学就算了,可那混账小子貌似在走的时候还把他那本写满纵横术精华的鬼谷子给带走了,害他后来费了大力气重写了一本。 老人不由得郁闷起来,堂堂阐院史上第一位三家大教授鬼谷子,和孔子老君一个时代的人,居然连一个心仪的徒弟都收不到,是不是老天对自己太过优秀的惩罚,还是说是自己毁灭春秋盛世的报应? 老人一叹再叹,狂剥橘子皮往水中丢去。 曲原望向这无尽广阔的云梦泽。 这一去三年,不知回来后楚国会是什么样子。 “老前辈,你把我送出楚国后,会先去哪里?” 老人想了想,说道:“先去秦国吧,最近听说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回去了那里,我可不想错过一场好戏。” 曲原问道:“只是看戏?” 老头儿晃了晃酒袋,发觉已经喝干了,便随手丢进了云梦泽中,正因没酒喝郁闷着呢,曲原递过来一个满满的酒囊袋,他接过后乐呵呵道:“顺便下棋吧,棋子我都摆好了。” 曲原抬头望着月光叹道:“那肯定会死很多人。” 老头儿拿出一个橘子就往水里砸去,咚地溅起大片水花,就像一个人头掉了进去,他喃喃自语道:“现在这世道,死人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糖葫芦和头颅 尸老头打算在函谷关里多停留几日,商量确定好入秦的路线后再出发,所以这几日李迹和越晗雪也闲着,后者好不容易结束了在马车里颠簸的日子,便又回到了洛州城的时候那样闭门不出,每日不是吃饭睡觉就是看书,不管李迹怎么拉也拉不出来,李迹无奈之下,便只好找尸老头练习链法去,可谁料尸老头也没空理他,让他自己去校场上找人对练。 李迹索性也就自己闭关去了,白天偶尔去惹惹那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小将军,夜间寂静无人的时候偷偷修炼阴符七术,很快七日便过去了,函谷关里迎来了新年第一个月圆之夜。 正月十五,元宵节。 按照习俗,元宵要燃灯,灯在民间有光明与添丁的涵义,点燃灯火有照亮前程之意,因此每逢元宵节都会有妇女都会刻意在灯下游走,据说会好生男孩,即是所谓的“钻灯脚生卵葩”。这习俗起源于道家的“三元说”,正月十五为上元,七月十五为中元节,十月十五为下元节,合称“三元”。上元,含有新的一年第一次月圆之夜的意思。 一年里首次月圆,首次无缺,毫无疑问这个节日在信奉气运神明吉凶祸福的老百姓们心中的地位有多高了。 当天,在夜晚到来之前,李迹就冲进越晗雪的院子,好说歹说把她给骗了出来,上街买花灯去。 燃花灯是在晚上开始,白日大片的光明,点起灯来也看不见,所以两人也就是在街上瞎逛,看到路边摊子上有什么不错的物件儿,便喜滋滋地上去摸上一番,一边这评价着这材质质地如何,然后等小摊老板苦笑着问他们到底买不买的时候,李迹又拉着越晗雪头也不回就走了,让得那老板忿忿不平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骂那小子实在太抠门,身边跟着这么美的一个女子,居然都不舍得给她买点东西! 虽说平日里李迹和越晗雪过惯了节俭的生活,但李迹很清楚,这位胭脂医仙实际上花起钱来比谁都快,她对胭脂水粉首饰金银之类的不感兴趣,也不喜欢买衣服,因为她多大都呆在屋里,衣服买得再漂亮也没人看,她只有对两样东西感兴趣,那就是医书和药材。 李迹深深记得有一次带她出门的时候,她在路边看见一家药铺,走进去后只看了不到两分钟,就对药铺的老板说了足足有十多种药材的名字,每种都来一包,结果足足花了他五十两银子,两个月多的俸禄都没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李迹倒不会多心痛,最重要的是,她把那些药材买回家后,居然都只是摆在院子里,几乎从来都没有用过,后来因为天气炎热大多都烂掉了,他在院子里把那些药材丢掉的时候,觉得心都在滴血。 所以除非是特意决定了要买什么,以后每次和她出门李迹都不会带太多钱。 今天,只是买花灯嘛,等到了晚上自己点,也比到时候上街人挤人看花灯有意思。 李迹以为能抱着这种想法的人应该不会太多,但是当他在灯市中看见一个人的时候,表现地很是惊讶。 那个穿着花礼服留着长发的姑娘,莫不是关里的小将军尹莲? 他突然生出个恶作剧的念头,转头对越晗雪说了句:“你先看着我去去就回。”便悄悄地往那边走去。 售卖花灯的灯坊中,尹莲正和一位相同年纪的少女低声谈论着买哪个花灯好,两个少女不时嘻嘻笑着,散放着名为青春的无形之物,而褪去盔甲后的少女明显也不再把那种军人的沉稳和铁血气息带在身上,偶尔撩动额前的长发,举手投足皆有大家闺秀的美感,仿佛她就是只是个出身大家族的普通女子一般,而非那个吕将军身边的年轻副将。 李迹在她们身后悄悄走近,差不多隔了几步的距离后停下,低声喊了句:“姑凉?” 尹莲听到了,觉得声音有些熟悉,疑惑回头,但没见到任何人。 李迹从一担车后探出头,又喊道:“小将军——” 尹莲这些听清楚了,这声音不正是近几日老是来招惹她,却偏偏又不肯跟她真正动手的某个混蛋吗?居然出了校场和将军府后还敢来惹她!打扰她的元宵节!她咬了咬牙,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把手中的花灯捏出了一个窟窿,她的女伴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少女装的尹家长女笑了笑,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她没有回头去找那个混蛋,继续低声与女伴说笑了两句,然后很大方地赔了卖花灯的老板一锭银子,拉着女伴便走了。 女伴觉得那个老板卖的花灯样式都挺好看的,就这么走觉得有些舍不得,不由得问尹莲是不是那边那边的花灯有问题,尹莲只是随便敷衍了,其实她很喜欢那些花灯,只是由于某个混蛋,她不想被身边的女伴知晓自己是函谷关的将军,所以能避则避。 李迹见到这娘们居然理都不理自己就走了,有些扫兴,刚准备回去找越晗雪,却忽的发现身后有一双目光死死地盯在背上,猛地回过头,却只能见到个卖冰糖葫芦的普通汉子,正往他的搪瓷锅里舀糖水,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李迹低低一笑,看来那娘们身后果然有背景,只是逛个灯市居然都会有人监视,只是那负责保护她的暗卫吗?感觉有些不像。 李迹离开后,有一对抱着孩子的粗布麻衣貌不惊人的年轻夫妇,过来准备要给孩子买一串冰糖葫芦。 “老板,一串冰糖葫芦要多少钱?” 中年汉子乐呵呵地道:“不贵不贵,就三文钱,城里再也找不到比我这儿卖的更便宜的糖葫芦了。” 年轻的男子笑着按下幼小孩子渴望伸出的小手,笑道:“噢?那你这糖葫芦甜吗?” 汉子拍着胸膛信誓旦旦道:“当然甜咧客人,家里现做带出来的,不信您瞧瞧我这锅,里面可都是热乎的糖水呢,您闻一闻,便知道甜不甜了!” “哦?是吗?那我真要瞧瞧。”年轻男子将孩子交到妻子的怀里,然后走上前,掀开那锅盖一看,热气顿时扑面而来。 他陶醉地眯起了眼睛,“果然好甜,从没闻过这么甜的糖水,我能尝尝吗?” “好说!”汉子二话不说就拿来汤勺和碗,舀了一大半碗给他。 年轻男子喝着这鲜红色的糖水,神情享受。 卖糖葫芦的汉子问道:“是不是一点都不腥?说了我加了很多糖进去的。” 年轻男子喝完,还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说了句不腥,然后他和年轻的妻子同时一笑。 汉子也笑了,特意去逗了逗那还只有两三岁的可爱孩童,还扮了个鬼脸,孩子顿时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充满了天真。 除了这一家人和中年汉子之外,没有人能看到,那热气腾腾的搪瓷锅中,是满满煮沸的鲜血。 尹莲和她的女伴继续在灯市上逛了一会儿后,都没什么看中的花灯,但为了不空手回去,她们还是买了一盏鸳鸯纸式的,提在手里一路哼哼唱唱着,那名女子是城里一位普通人家的女儿,叫做顾怜,并非什么将门之女,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尹莲是函谷关的偏将,更不知道她曾经是尹家人,尹莲也从未跟她说过,反正两个同龄的少女在一起合得来就行,身世什么的完全不需要在乎。 说来也巧,她们的初次相遇也是在几年前的灯市里,那时顾怜是首次出来逛灯市,结果不凑巧遇到了一伙地痞流氓,好在被尹莲看见了,当即就打赏了那群浪荡子一记狠辣撩阴腿,然后带着顾怜跑了,后面她们在知道了彼此的名字后成为了好朋友,顾怜尹莲,名字里都带相同读音的字,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顾怜没有尹莲长得好看,更没有那对惊艳的莲花目,但也算是小家碧玉,在她家那边也小有美名,不少的人家都上门提亲过,只是顾怜完全没有想要嫁人的意思,一个在闺房里待了十多年的少女,出门后交到尹莲这么个江湖经历丰富的朋友,听她说各种江湖趣事见她对付各种流氓浪子,可谓是羡慕无比,也想去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女侠,哪里还愿意嫁到别人家里去做什么相夫教子足不出门的乖巧妇人? 对此顾怜的父母自然是急之又急,如果他们知道尹莲就是带坏自己女儿的罪魁祸首,估计就恨不得把她抓来打一顿。 路上不知又是谈论起哪家的公子哥上次提亲被拒绝的事,这两个少女笑得花枝招展,看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她们买完花灯后自然是尹莲把顾怜送回家去,用尹莲以往笑她的话来,就是这个小姑娘实在有吸引坏人的光环,尹莲觉得自己今天遇上李迹那混蛋肯定就是因为这个光环。 顾怜哪里肯承认这种事情,不依地争辩起来,自然又是一阵叽叽喳喳的打闹。 她的家近了。 为了抄近道,二人慢慢走进一条巷子里,出了巷子后面就是顾怜的家。 便在此时,拐角处走来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个两三岁的幼童。 顾怜自小就喜欢小孩子,看见迎面走来的这么可爱的孩子,不禁眼前一亮,挣开尹莲的手便小跑了上去,跑到那孩子面前,满眼星星地道:“好可爱的小孩子啊,他叫什么名字?” 这对年轻夫妇看上去极为和善,对这个突然跑上来说自己孩子可爱的少女笑了笑,满脸怜爱地说道:“他叫小瞳,小瞳,快叫姐姐。” 小脸粉雕玉琢般娇嫩的孩子显然很是怕生,面前这个好看但是从没见过的姐姐突然凑这么近,他眼中顿时浮现出怯生生的神情,扭过了头去,看起来楚楚可怜。 年轻夫妇对孩子的表现很是无奈,对顾怜歉意地道:“孩子怕生,姑娘你别介意。” 顾怜毫不在意,回头对站在原地不动的尹莲招招手后,嘻嘻笑道:“没关系的,谁让他这么可爱呢,咦,他嘴边怎么有红白色的冰渣子没有擦干净?” 年轻的少妇温柔地伸手拂过孩子的唇角,柔笑说道:“他刚刚吃过冰糖葫芦。” 顾怜惊讶地啊了一声,道:“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吃冰糖葫芦?牙都没长齐吧,他几岁了?” 孩子的父亲笑道:“他已经很大了,大概跟我差不多吧。” 顾怜一时间没听懂这话,愣在了原地。 原本对小孩子没有任何兴趣所以没有过来的尹莲脸色突然一变,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那在少妇怀中看上去可爱无比的孩童,扭过头来对着顾怜展露出一个天真无比的笑意,接着便咧嘴说道:“我还要吃糖葫芦,吃你头做的糖葫芦。” 粉嫩的小手瞬间探出,洞穿了顾怜的头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菩萨不慈悲 尹莲手中的花灯坠落在地,她整个人也几乎晕倒。 面前那一大摊血,那个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女伴,都是做梦吧? 突如其来的画面冲击让得她身形摇摇欲坠,脸色顿时惨白,整颗眼睛里都充斥着这血腥的一幕。 那个一记手刀无情刺穿少女头颅的小孩子,伸着满手挂满血污的白嫩手臂,轻轻抖了抖,然后再次露出天真的笑意。 残忍的天真。 而年轻夫妇则对这幅情景见怪不怪,仍旧抱着孩子,同时展露出一个笑容,对尹莲说道:“大小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尹莲忍着几乎欲吐的恶心感,面如死灰道:“道德宗的人?” 年轻夫妇点了点头,手掌在面前一挥,一股白灰散开,片刻后灰中出现的一男一女夫妇,年纪都在三十岁以上,头戴白色高帽,身上披着丧礼时才穿的白衣,腰间缠着白布,俨然一副送葬人的打扮,而那个孩子,则变成了一位个头矮小的侏儒。 尹莲这下子终于确定了,这是道德宗的炼气化神,可伪装成别人的模样,几乎以假乱真。 她咬着牙最后看了血泊中的女伴一眼,转身就要往巷子外跑去。 这三人哪里还能让她给跑掉,先前扮演年轻父亲的男子手指凌空一划,一道透明的符出现半空中,变为一堵墙挡住了尹莲的去路,尹莲脸色如霜,手掌一翻,一朵七彩莲花出现,绽放光芒,瞬间将符墙撕裂,脚步不停继续往巷子外跑去。 那扮演年轻夫妇的二人对视一眼,并没有选择立刻追击,而是齐齐下蹲,像是下人用肩头迎接主人走下马车一般,让侏儒从他们的肩头上跳了下来,这个矮个的中年侏儒哇哇怪笑了两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串糖葫芦的竹签,舔了舔上面残留的冰糖,然后原本学做稚童天真的眼神瞬间变得阴沉狠辣,把那根竹签朝着尹莲的后背狠狠掷了出去。 嗖一声,竹签化为一道火光消失,速度竟是如闪电般瞬间扎进尹莲的后背。尹莲顿时惨叫一声,后背衣衫立刻被血染红,但她还是没有因这突然起来的一刺而倒下,继续用尽全身的力气奔向巷子外。 外面有不少巡视的将士和负责保护她的暗卫,只要出去了,她就能够求救! 然而在她即将踏出巷子口时,面前忽的阴暗下来,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是一个卖糖葫芦的中年汉子,寻常的布衣草鞋,一只手提着只像是冻住的血淋淋的头颅,另一只手将顶端插满糖葫芦的木棍深深插入地下,脚下的青石板瞬间多出一个窟窿。 他的脸上都是风霜,看上去像是糖葫芦的冰渣,他的脸色很慈悲,可手中的人头却很血腥,鲜血被薄薄的白色冰层冻在里面,看上去像是冰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但实际上这是他从熬冰糖葫芦的热糖水中捞出来的。 中年汉子随手一丢,将人头丢到尹莲面前,人头咕噜噜滚了几圈后停下,冰渣碎了一地,被冻住的血也洒了出来,溅了一地,让尹莲看清楚了它脸上临死前的恐惧神色,而这张脸是尹莲所熟悉的,吕靖将军派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暗卫。 尹莲终于忍不住扭头呕吐起来。 身后脚步渐近,那三人也慢慢靠近了她,她已无路可逃。 杀了尹莲女伴的中年侏儒咧着嘴,用沙哑难听的声音说道:“大小姐,现在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先前打出一道符墙的男子笑道:“刚刚她用的是道家三生莲无疑,看来大小姐把道德经练到了很高的境界啊,不愧是曾被宗主称为最有天资的观音莲花目。” 尹莲红着眼睛瞪着他们,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痛恨,说道:“是尹波派你们来的?” 那四人中唯一的妩媚女子咯咯笑道:“大小姐,你要知道你偷了道德经,不只是你叔叔一个人在找你,所有尹家存余的人,都在找你呢,道德经可是我道德宗最重要的东西,你偷了它,可不就是抢走了道德宗重新崛起的希望吗?” 尹莲咬着牙道:“道德经本就是尹家之物,我是尹家当代嫡长女,它本来就是我的!” “是不是你的,可不由你说了算。” 卖糖葫芦的中年汉子走上前,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慢慢提了起来,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充满冰冷之色,说道:“把道德经交出来吧,这样我们或许可以回去后帮你说点好话,你知道你叔叔以前掌管道德宗律法,最喜欢用刑了,他本来那么疼你,你却骗了他,你知道他对你有多生气的,真是恨不得把你皮都给剥了。” “休想”尹莲脸色涨红,虽然感到呼吸困难,但还是一副坚决反抗到底的姿态。 中年侏儒拖着顾怜的尸体走过来,甩到尹莲的面前,狞笑道:“老典,把这女人的尸体扔进你的锅里,做成糖葫芦给她吃,看她嘴还硬不硬。” 尹莲看着自己女伴死不瞑目的脸和她额头上那个恐怖的血洞,眼睛瞬间瞪大,中年汉子冷笑着松开手,看着她一下子瘫软在地。 什么观音莲花目,尹家传人,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普通少女而已,亲眼见到朋友惨死的样子,如何能不被吓软。 “带她回去吧,大长老已经等我们很久了。”中年汉子冷眼看着她道。 妩媚女子点点头,过去就要拉起尹莲。 谁料尹莲猛地抬头,眼神阴狠充满杀机,那杀机之中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妩媚女子刚觉得不妙,就觉得脖子一凉,嘴巴刚刚惊讶地张开,头颅已坠地。 一片莲花瓣轻轻飘落。 年轻男子和中年侏儒怒骂一声,一掌劈在尹莲的额头上,顿时将其打入墙中,鲜血横流。 尹莲低着头,淌着血,冷笑连连。 中年汉子冷笑道:“道家三生莲,掉一片换一生,大小姐居然会舍得用掉其中一片,樊魅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命能够换一片三生莲,想必也是高兴的。” 披头散发额头淌血的尹莲抬起头,发疯般不住冷笑:“我还有两片可用,你们不怕我全用了和你们玉石俱焚?” 中年汉子平静地道:“我们这里有三个人,就算你舍得,你能杀得完吗?” 尹莲的眼神凶狠地如同野兽:“你们三人中只能活下一个,自己决定吧。” 中年汉子沉默,看了那侏儒一眼。 侏儒咧嘴一笑,阴气森森。 二人针锋相对。 而年轻男子则是眼神灰暗地低下头。 他在这三人中地位是最低的,若是只能活一个,那个人怎么也不会轮到他,而且死的那个妩媚女子是他的妻子,他不可能在妻子死后还独活。 至于侏儒和中年汉子,他们的实力地位都差不多,一定要从中再牺牲一人,连他也说不准到底是谁,不过反正那也与他无关,对吧? 卖糖葫芦的中年汉子伸手握住那顶端插满糖葫芦的木棍,缓缓从地底下拔出,一股强烈的血腥之气同时从他的身上蔓延开来,仿佛那木棍上插着的不是糖葫芦,而是一个个鲜血淋漓的人头。 当年逃过一劫的道德宗门人约有八十位,长老五位,核心弟子三十,经过商鞅死后这些年的暗中发展,道德宗实际上已经具备了重新建立宗门的实力,只不过由于当年宗主身死,尹家存余的旁系族人不敢再冒险,所以这些年将道德宗暗暗发展成为了类似杀手组织的存在,取名为“天元”,组织内成员按照当年在道德宗内的地位划分级别,最低级的普通成员称为四象士,其上分别为三宝师、两仪生、太一子,而这位卖糖葫芦的中年汉子,便是两仪生,仅次于当年那些长老所担任的太一子。 侏儒也是一位两仪生,这种级别的成员在天元里至多三十位,另外的年轻男子和死去的女子则是三宝师,尹莲的叔叔能派出这样的一行人来抓尹莲,足以说明他对道德经的看重。 两人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两仪生,自然不会因为尹莲的一番话而先起内讧,但真的若是如尹莲所说她要用掉余下的两片三生莲来拉两条人命陪葬,他们也不会希望是自己,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尹莲没有出手的机会。 尹莲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早就准备好了。 年轻男子对她打出一道符。 侏儒拿出一根糖葫芦串刺向她。 汉子也举起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棒向她砸来。 尹莲放在地上的手掌猛然握紧。 她的眼底酝酿出千万道佛光,佛光之中有一尊莲座,上面仿佛坐着位慈眉善目的菩萨。 但是此刻的菩萨并不慈悲,因为她要杀人。 菩萨座下三片莲,片片莲瓣渡佛间。 佛间有大道。 尹莲松开手掌,莲瓣飞出,亦如她决绝的眼神。 道家三生莲是她父母给她留下的,是属于尹家嫡系的传家宝贝,据说是当年老祖宗尹喜传下来的,她叔叔一直想从她手中得到它,只可惜从来都没有成功。她原本希望用它来杀死自己的叔叔和那些旁系族人,但没想到今日就要用上了。 谁让她太弱,什么观音莲花目,没有真正强大起来的任何天才,都不过是幼虫而已。 她没想过在这里把三生莲用掉后以后该怎么报仇,她现在只想给自己的朋友报仇。 两片莲花瓣绽放出七彩佛光,光芒瞬间溢出巷子外,整条街上的人都看到了某条巷子里佛光大盛。 仿佛有菩萨即将出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凌迟三百刀 光天化日下的暗巷,有佛光盛放。 满目光芒的那一刹那,天元的三人都已经自己要死了。 佛是一个很奇妙的称呼,很早已经就已经出现了,那时候还是商朝的天下,在人世间行佛的是一些来自西域的僧人,并不是天下的诸佛,那时的佛教被称之为西方教。后来商周大战爆发后,阐教和截教也卷了起来,诸佛也参与了那张惊天动地的战争中去,实力最强弟子最多的截教之所以会败给阐教,其中很大的原因,是西方教的帮忙。 秦国靠近西域,曾有无数西方教的佛来过,所以诞生一位观音莲花目的仙佛之体,并不奇怪。 道家三生莲,观音莲花目,绝世法宝加上百年难得一遇的仙佛之体,甚至可以杀掉他们天元里的一位太一子。 三人两瓣莲,三人中必须要死两个,虽然侏儒和中年汉子都不想死的是自己,可这由不得他们选择,他们本以为只要以最快的速度出手,就能在尹莲用出三生莲之前阻止她,现在看来,他们低估了这位尹家的长女。 三生莲已经发动,接下来将有两人像那妩媚女子一样,瞬间被杀死。 年轻男子死意已决,那么唯有中年汉子和侏儒在默默祈祷死的那人不是自己。 相比较侏儒,卖糖葫芦的中年汉子显然是更有底气的,因为是侏儒亲手杀了尹莲的朋友,一击手刀爆头,如此血腥的杀人手法,尹莲不可能会原谅他,而中年汉子只是杀掉了吕靖安排暗中保护尹莲的死士,仇恨显然没有那么大,所以他庆幸自己在计划中是断后路的那人。 当佛光亮起的那一刹那,他和侏儒以及年轻男子都已经看不到眼前瘫坐在地上的尹莲了,他们的面前变成了一片海。 一片全是白莲花的花海。 巷子里的灰墙不见了,墙角下瘫坐的少女不见了,少女旁边的两具女子尸体不见了,他们所熟悉的现实世界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们脚下全是白茫茫的花瓣,无尽的花海,花瓣一味雪白,没有一丝杂色,连普通花朵中常见的花丝花蕊都没有,白得苍白而纯粹。在佛经中,莲花代表清净、圣洁、吉祥的象征,特别是以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来比喻诸佛菩萨出于世间而清净无染,所以佛眼中的莲花往往是白色的,就像观音菩萨底下的莲座,便全都是洁白的莲花铺成。 佛经中有个说法,人间的莲花不出数十瓣,天上的莲花不出数百瓣,净土的莲花千瓣以上。 人间的三瓣莲花便已经能杀死他们三人,这里的千瓣花海呢? 中年汉子和侏儒瞬间恐惧地如同堕入地狱一般。 在修行者的对敌之中,这种情况其实并不稀罕,眼前真实世界的消失不代表真实的事件,只是被拖进了对方的精神世界之中。排除传说中的截教梦魔的能力之外,出现这种情况,很大的原因都是双方的神识差距过大。 三宝师的年轻男子还好,他们两个则是天元的两仪生,境界在多年前已经达到了第三境心动,而尹莲以前在道德宗的时候,虽然天资过人而受到区别于其他尹家嫡系族人的特殊对待,但道德宗还是没有不惜一切代价地帮助她提升境界,更多时候给她的资源都是培固基础的灵药,所以她在道德宗的那些年,境界仍然迟迟未突破第三境,几年前她找到她叔叔骗走道德经的时候,也还是未入第三境,即便她能在躲躲藏藏的这些年里突破到第三境,又如何能在神识强度上远远超过他们这些前辈? 除非她是观音菩萨转世,否则都不可能。 所以他们被拉入这莲花海的世界中,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道家三生莲这件法宝之中,存留着某位大修行者的神识。 是尹家的老祖宗尹喜?还是后来某位嫡系族人? 眼中倒映着白色莲花海的尹莲,脸色疲惫且悲伤。 他们都没有猜对,这件法宝里的神识不是老祖宗尹喜,也不是别的嫡系先辈。 只是她的父母。 在商鞅和尸子杀进道德宗那晚之前,她的父亲将这件法宝交给了她,流着血泪告诉她,让她活下去。 所以她今天绝不会让自己死去。 看着面前动作突然停滞住的三人,她的眼中爆射出无尽的愤恨和杀意,那尊佛光中的观音菩萨慈悲的面容已经看不清了,渐渐地在变为血红。 血面菩萨,夺命莲花。 去死吧。 白色的莲花海在变红,腥臭的血水从莲花的根部下涌出,将整片莲花海都逐渐染红,血水拍打着白花的根部,随着血海越来越高,渐渐也将白花染红了红花,仿佛那地狱黄泉道边的彼岸花。 这片莲花净土已成为地狱。 年轻男子最先堕入地狱中去,只见脚下的血海中生出一股无形之力,将他硬生生地往下拉去,年轻男子甚至都还未发出一声惨呼,便已经咕噜噜地没入了血水里。 中年汉子和侏儒毛骨悚然,紧接着又茫然地抬起头来。 天上在下莲花雨。 这片开满佛经中代表圣洁的莲花净土,被血水染污之后,整个世界开始崩溃。 所以整个世界开始落花。 曾有爱慕莲花的诗人说每一瓣莲花都是神佛掉下来的眼泪,那么此刻这满世界纷纷扬扬的莲花雨,便是来自慈悲菩萨的哭泣。 慈悲菩萨不慈悲的时候,便会流泪,便会流血。 血淹没了这个世界,泪飘满了整片天空。 满天飞花雨,血若雪飘零。 中年汉子和侏儒满脸恐惧地跪在血海中,却阻止不了血海的蔓延和飘落的莲花。 三生莲,一片换一生。 该死的人,纵然有无数条命也不够换。 中年汉子脸色骤然间变得狰狞,在侏儒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掌拍在他的后心,直接震碎了他的心脉。 在这种来自天地的大恐惧之下,他终于崩溃,为了活命打出了这一掌,面对后者望来的震惊和愤怒目光,他只是大笑,狞笑,说道:“反正她是最想要你死的,我就帮你,送你上路,放心,等她的三生莲用完了以后,我会替你报仇的!” 侏儒面如死灰,身体软倒在血海中,愤恨的一张脸逐渐被血水所淹没。 中年汉子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但是天上的莲花雨还在下,纷纷扬扬向他的身体洒下来。 一片花瓣落在他的串糖葫芦的稻草棒上,轻轻飘飘,但所有的糖葫芦瞬间被剥去了红色的山楂肉,只留下了干干净净的核。 中年汉子喷出一口鲜血。 花瓣继续落在中年汉子的衣服上,悄悄然撕开一道口子,鲜血就像他熬的冰糖水般渗了出来。 中年汉子擦了擦嘴角,又擦了擦伤口,低头看着手指上的鲜血,他开始感到不安。 脚下的血海已经升高到了腰间的位置,被他偷袭倒下的侏儒早已经沉没在这血海的底下,堕入了地狱的深渊去,想来已是必死无疑,年轻男子又是最早死的,也就是说必死的两人都已经死了,那他应该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才对。 可是天上的莲花雨不停,落在身上仿佛刀子。 三生莲不是只有两片吗?难道还能杀三人? 他不相信,所以他开始尝试打破这个世界。 身为前道德宗弟子,他所修练的便是符道之术,进入天元以后,他开始被培养起杀人,手段便不再局限于符,而是可以将任何物体都化为符,比如他手中的糖葫芦,实际上那是血符,而此时血符已被莲花雨毁了,他没有了别的东西能做符。 唯有他自己。 他惨笑着拿起那根光秃秃没有了糖葫芦的稻草棒,往自己的手掌上一捅,一透而过,血水飙出。 然而在几乎快蔓延到他胸口的血海来说,这点血完全造成不了任何视觉上的冲击。 但这是道德宗曾经的秘术之一,以血制符。他准备用自己的血,来做一道血符,然后逃离这个地狱。 既然另外两个都死了,他就一定能够出去,到时候抓回尹莲就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大长老定会重赏于他!中年汉子的眼神充满了火热。 他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在自己脸上画了一道符。 但是这道符还未生效,就消失了。 因为他的手指断了。 接着手掌也被切掉。 莲花朵朵开放,瓣瓣落下,落在他的脸上,落在他的身上,切割开他的布衣,钻进他的皮肤,把他身上的血肉片片刮落离骨。 中年汉子被无尽的痛楚刺激地大叫,这种身上的肉一片片被剐掉的痛苦简直渗透进了骨髓里,然后向着身体每一处炸开,他终于明白了,他不是那个最终能够活下来的人。 尹莲原本就是给他留了一片三生莲。 三生莲,一瓣换一生,也就是夺一命。菩萨要你三更死,谁能留命到五更。 莲花落雨,凌迟三百刀。 净土和地狱消失了,这个世界仿佛根本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倒下了两具尸体。 两人都是肉身无损,但一个脸上只是一瞬间的恐惧,另一个则是表情扭曲到了极点,仿佛死前受到了极大的痛楚折磨。 本应该死的侏儒面色苍白地坐在地上,望着面前的两具尸体,他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活了下来。 是他亲手杀了尹莲的女伴,尹莲应该最想他死,但却在三人之中唯独留下了他一命。 “为什么?”他心有余悸地问出这句话,声音沙哑地几乎听不清楚。 但尹莲听得清清楚楚,她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依旧如菩萨慈悲而冰冷,一字一句说道:“三生莲,一瓣夺一命,我借我父亲的神识把你们带入了三生莲的精神世界里,让你们死前受到了极大的痛苦,看似时间很长,实则只是一瞬间他们就死了。” “我对他用的是凌迟,刑法中最残忍的一种,我用得很痛快。但是精神上的凌迟,终究不如真正的凌迟来的更痛快。” “所以我要在现实中把你千刀万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血污 千刀万剐? 在天元中作为尊贵的两仪生的侏儒被这四个字震惊,他不是不知道这四个字的含义,以往在道德宗的时候,他也见过戒律长老对犯错弟子的行刑过程,商鞅十年刑法治江湖更是什么手段都用过,他只是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口中说出的话。 震惊代表不相信,不相信之后便是好笑。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虽然站着的高度和尹莲坐着差不多,可他的神情充满了高高在上,居高临下望着她说道:“三生莲已用尽,你还有什么手段能杀了我?你凭什么说杀我?” 尹莲背靠着湿冷的灰墙,颤抖着双腿站起来,粗糙的墙面刮得她的后背生疼,但她完全像是没有感觉到,嘴唇都被咬出了血丝,冷笑道:“就凭这里是函谷关。” “原来是想搬救兵。”侏儒垂下眼帘,漠然看着脚边的三具尸体,来这函谷关之前,他们从未想过他们以四人的组合抓一个尹家长女,居然需要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尹莲宁愿用掉她父亲留给她的遗物也不想跟他们回去,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们敢在城里动手,便自然是有了准备的,这整条巷子都被下了符阵,你的任何声音都不会传出去,外人也看不到里面的景象,所以你的倚仗落空了。” 满头是血的少女看着矮小的他,声音嘲弄:“你们可真是自作聪明,杀了负责保护我的死士,却把整条巷子都封住,就可以瞒过所有人了?” 中年侏儒眉头一皱。 “小将军真的说的一点都不错,多亏了这符阵,我们才知道在这里。” 一个笑声在巷子外响了起来。 中年侏儒猛地转头,只见两个人走进了这条阴暗的巷子中,一男一女,十六七左右,都还年轻。 符阵被破了? 中年侏儒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被城里的高手发现了? 尹莲笑了起来,笑得很是痛快,很是狰狞。 来的自然是李迹和越晗雪,虽然有些出乎尹莲的意料,可至少比没人来救要好,这个在她眼中除了混蛋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印象的少年,难道真正展现出他的实力了? 但是李迹却是转头对越晗雪道:“要不你来抓他?” 尹莲差点喷出一口血,几乎要骂出来,这个小子,果然是没什么真本事! 一向不怎么喜欢凑热闹的越晗雪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却被李迹这么强拉着来到这阴暗腥臭的巷子里,又看到好几具可怖的尸体倒在地上,她的心情自然是如同那掉在地上的花灯一样糟糕,面无表情地道:“他的境界比我高。” 李迹郁闷地道:“那我更打不过他。” 本来侏儒还在担心来的会不会是吕靖手下的高手,可他仔细一瞧之后,却是嗤笑一声,面露不屑之色。 这么年轻,境界不可能会高到如何,他的眼力也能够一眼看出那少年实际上就像是个普通人,那名美丽的女子则修为不错,具体看不出深浅不过能看出和他在同一境界上。如果是在以往,他完全不会将这二人放在眼里,甚至还可能一起杀了,只是现在他的处境有些不安全,既然有人过来了,说明外面已经可能已经布下了埋伏等他出去。 难道就这样放弃?他瞥了尹莲一眼,想到自己四个人中死了三个,那他若是再以失败的结局回去,下场一定不会比那三个死掉的同伴好太多。 由于个头和外表带来的某种内心自卑感,在天元那十来位的两仪生之中,他是性子最为暴戾的一个,他讨厌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所以他最喜欢杀女人,而且是扮成最受女子喜欢的幼童的样子来杀,杀人手法又特别血腥,原本计划中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抓捕尹莲,但他却自作主张杀了尹莲的朋友顾怜,这才引起了尹莲的疯狂报复,这算是自食恶果,想要被大长老原谅这种过错,唯有成功抓走尹莲戴罪立功。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他的戾气反而更被激发了出来。 他会让这小娘们儿知道,没有用三生莲杀掉他,会是她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那头的李迹和越晗雪还在商量着怎么对付这个个子矮小相貌丑陋的侏儒,突然见到他拿出一张红色的血符,贴在了额头上。 “道德宗的血雷符变!”尹莲瞳孔一缩。 李迹和越晗雪停止交谈,同时面露凝重之色。 “道德宗是尹家创立的,而尹家得益于百年前的老君传授道德经,血雷符这种明显带有巫术性质的道法,绝不可能是来自道德经。”李迹沉声道,越晗雪也同意他的说法点头。 “无论来自什么,现在我们有些麻烦了,要不要等尸先生他们赶来?” 尹莲咬着牙向他们说道:“既然他会这招,你们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还是别插手了,我来拖住他。” 李迹无奈地说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小姑娘,我不是针对你,我知道你厉害,但你现在还是乖乖躲到一边的好,至于杀他,最后我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他缓缓抽链。 尹莲眼睛瞪大,要展现出尸子之徒的真正本事了吗? 额头贴上一张血符的侏儒,浑身已如蛤蟆一般暴起无数青筋与疙瘩,丑陋无比,但又强大无比,这门血雷符变的功法即便在从前的道德宗内都是禁术,亦可称为邪术,道德宗毕竟是号称得到老君传承的名门正派,以鲜血饲养己身,令肉身强悍,和传说中的截教魔头有什么区别?道德宗即便曾经在秦国一手遮天,也仍不敢对外使用这招数。 也只有出身道德宗的尹莲,才知道这门早已失传的功法,正因如此,她不只是好奇李迹的真实实力究竟是怎样的,同时也有些担心。 她只希望这两人能撑到吕将军和尸先生赶来就好。 但是下一幕所发生的景象,令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侏儒如蛤蟆般一蹦而去,张口露尖牙,两条手臂血淋淋,就像他那时刺穿顾怜的头颅一样可怖。 可他的身影突然在半空中狠狠坠下,砸裂青石板。 侏儒脸上出现极度恐惧的神色,因为他感受到一股极大的压力,如遮天阴云般笼罩了自己,他不知道这股压力是来自少年还是女子,可对杀人熟练至极的他来说,这股压力,就是来自死神的压力。 杀人的菩萨没了,但却来了一尊杀神。 他毫不犹豫就转身往巷子外奔去。 李迹两条链子甩来,缠住了他的脚,侏儒哇哇怪叫一声,额前血符飘起,原本细如瘦猴的手臂猛然间变得如同巨人臂,一拳对着铁链狠狠砸下。 瞬间碾为齑粉。 李迹面无表情,手臂一抖,默念口诀。 两条腾蛇从铁链上幻化而出,似蛟似龙,缠住侏儒的手臂,缠住他的双脚,缠住他的全身。 并往脖子上绞去。 这不是实体的链子,所以侏儒完全没有意料到这种情况,转眼便被蛟蛇缠身动弹不得。 不只是尹莲,连越晗雪也面露惊讶之色。 李迹曾见过老头儿对那天下第十一使出一招请君上架。 上什么架?自然是绞架。 恶人受绞刑。 只见李迹默念道:“阴符七术之,实意法螣蛇。” 一声惨叫。 尹莲在这一刻看到的画面,是其中一条腾蛇钻进侏儒的额头中去,那血符瞬间消散成灰,他的额头上多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就像被他杀死的顾怜一样。 胜负已分,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十息的功夫。 尹莲目瞪口呆,这就是尸子之徒的实力? 由于注意力全部都在李迹的身上,所以她没发现,此刻越晗雪那突然又白了几分的脸色。 光靠李迹一个还未踏出修行道的影魔,自然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胜得了一个天元两仪生,且他还没有动用影魔,而是使用链法和修炼仅有一两个月的阴符七术,他在做到这一切的前提是,侏儒已经没有多大的反抗能力。 这自然是越晗雪才能做到的,她不是梦魔,但她神识远比侏儒强得多,再者侏儒先前被尹莲拉入那莲花海的精神世界,神识已经受了极大的创伤,所以才会被越晗雪瞬间压制。 李迹自然是不会把这其中种种说来给尹莲听,只当是扮一回高人,给尸老头涨涨脸面。他把新买的花灯交到越晗雪手里,然后缓缓走至尹莲的面前。 丢出一把匕首。 尹莲正疑惑不解,就听到他平静说道:“不是要把他千刀万剐吗,喏,去吧。” “我说过我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尹莲错愕之后,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握住那把匕首,一步步朝那倒在地上的侏儒走去。 每走一步,侏儒的脸色便惨白一分。 “饶饶了我”他再也没有先前杀人时的那份狠厉了,面对那寒光闪闪的匕首,想着自己同伴的脸上那扭曲至极点的表情,不敢想象那落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尹莲没有理会他,只是笑着,笑着咬牙,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丝,然后慢慢举起手中的匕首。 她说过,精神上的凌迟,终究不如现实中的千刀万剐来得更痛快。 越晗雪转过了头去,不去看那接下来的残忍血腥一幕。 巷子里传出了惊天的惨叫声。 道德宗刺客潜入函谷关的消息,很快被吕靖将军所知晓,当他和尸老头带人赶来的时候,在那巷子里所看到的景象简直堪称惨绝人寰,入眼皆是触目惊心的满地碎肉和满墙血污。 还有那一具具尸体。 而亲身经历了这场地狱之中的某位少女,一只手提着盏花灯,另一只手抱着一具少女的尸体,漠然坐在墙下发呆。 脚边是一副被活活剐了三千刀的血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可怜世道可怜人 对尹莲而言,这是一次最令人难忘的元宵节,也是改变第二次改变她人生的一个日子。 她决定跟着尸子入秦。 当日亲眼见到她抱着自己朋友尸体样子的尸子,自然明白她决意跟着自己的目的是为了报仇,他没有反对,只是跟她进行了一次谈话,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知道谈了什么。 于是,在七日后尸子离开函谷关的车队里,多了一名脱去了盔甲的少女。 函谷关外有一条清澈小溪,溪边是一排普通的农家村舍,这些村舍建立在函谷关附近,便相当于是边境村庄,边境的村庄往往都不太安宁,除了面对流浪劫掠的马贼流寇之外,还是在战事发生时最先受战火侵蚀的地方,不过好在函谷关虽然是秦境,但却算是大周的边关,这些年即便秦国与诸多国家都发生了不少战事,但函谷关从来都是平静的,没有任何国家敢从这道直通秦国都城的边关开始进攻,即便强如楚国,都对着占据天险之利的秦国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函谷关附近村庄的百姓很感谢有函谷关的存在。 这些依溪而落的村舍有个很美丽的名字,叫宝莲村。 老村长草雇是从前在函谷关服过役的退伍军人,有幸在吕靖将军的手下当过一位百夫长,那时的吕靖将军还是新来函谷关不久,但治兵练兵极有一套,对一些军中老将也是相当体恤,草雇那时已经快要退伍了,所以受到吕靖将军很多的照顾,离开部队后他在函谷关附近安顿了下来,小日子过得极为悠闲,还经常和孙子孙女和村里别的孩子吹嘘他当年是怎么跟着吕靖将军打仗的,那些孩子都听得神往无比。 小孩子们不知道这边的战事如何,可大人们都知道,函谷关作为大周王朝边关,近百年来从没有过战事,老村长你去哪里打仗呢,当然这些话大人们都不会说出来,只当是在孩子们心中留一个对江湖的美好憧憬。 这个水边的村子就是这样的美丽。 安稳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年纪越来越大的草雇也觉得自己的这辈子快到头了。对此他倒没有多少哀伤,他这一辈子活得虽然平淡,但也幸福,年轻时闯过江湖当过兵,年老了能在一个世外桃源过着子孙成群的日子,他觉得够了,他从来不会羡慕别人,能和家人平静过完这一生便是最大的幸福。 最近村子里也来了一个老人,年纪看过去和他差不多,但是神态举止都丝毫没有老态,而且见多识广像是年轻时行走过江湖的人物,谈吐极为不凡,但性子又随和的像是村里那些唠叨老妇一样,老村长十分喜欢这个自称姓王的老人,便收留他住在村里,白天钓鱼下棋吹年轻往事,夜间喝酒赏月听溪边流水声。 顿顿农家饭,杯杯酿米酒,耳听稚童嬉闹,夜赏十五圆月,这种生活无疑也让这个不远万里从楚国来的老人享受不已,在云梦山上虽然也是隐居山林,但毕竟一个人太过寂寞,这村子里的都是一些普通的善良百姓,有些从过军,有些读过书,有些去函谷关里做买卖,可无论如何,回到这里并愿意在这里生活下去的人,都是愿意过安稳小日子的农家良人。 他曾问过老村长这个村子为什么叫做宝莲村,老村长笑呵呵地说那是因为很久以前的一个传说,据说某日有位路过旅人在村边的那条小溪上见到了一朵巨大莲花,由于此地为雍州和豫州的西北交界,气候偏干冷,按理说是不会生长出莲花这种江南植物的,所以那人震惊无比,入水近望,却发现更为令人震惊的一幕,那卷卷莲花瓣中居然躺着一名初生婴儿,后来那名婴儿长大后重新回到这里,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建起了一个村子,取名为宝莲村。 老人听这个传说听得悠然神往,便白日去了趟溪边,正月初天气还是很冷,所以除了一些洗衣服的妇人外很少有人会到那边去,他独自沿着溪岸沙地上行走,看着水面上飘过的野草和雪块,走了好远仍是没有看到有莲花,甚至连莲叶都没有。 脚都走酸了,他只好放弃,一屁股坐到沙地上,吹着雪白的胡子愤愤地道:“这种地方真能长出莲花来?” 他无奈摇摇头,看来老村长说的那个传说只是骗人的而已,这里的气候根本不适合莲花的生长,所谓的莲花诞子,估计只是某位信佛的人杜撰出来的,毕竟传说佛都是从莲花里生出来的不是。 莲花净,因净而生于莲,诸佛菩萨坐莲台。 他抓起一把沙子,让沙子滑过手掌而下,喃喃自语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当洁白的莲花瓣染上血的时候,不知那会是一副怎样的美景。” 他把沙子洒向溪水中。 连浪花都没有溅起来几朵。 但是老人相信,很多年后,这里将会变成一片茂盛的莲花池。 就像他居住的山洞旁的橘子树一样茂盛。 脚步声碎碎传来,来人似乎颇急,老人没有回头,便知道来的人是谁。 那人猛然往沙地上一跪,泣声道:“老先生,他们全都死了!” 老人仍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那些渐渐沉下溪水的沙子,淡淡地道:“能者不死,死者不能,他们技不如人,怪谁?” 那人咬牙切齿道:“原本计划是毫无疏漏的,但不曾想那尹家小姑娘身上居然有大长老苦苦寻找的尹家谪长房法宝道家三生莲,四人都死在了城里,我的身份只怕很快也要被查到了,老先生,请你救救我!” 老人又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这次没有丢向溪中,而是手掌猛地一握,再次松开来时,手心中已经多了一块圆形鹅卵石。 他转过身,把手伸到男子的面前。 这个男子怔怔地看着他掌心中这块鹅卵石,不明白这位老神仙的意思。 老人冷漠地道:“聚则成石分则成沙,你懂了么?” 男子面若死灰地接过这块鹅卵石。 聚的意思,就是和他们一起去死吗? 老人没有再说什么,拍拍屁股站起身,往村子里走回去,留着那人跪在沙地中怔怔出神。 次日,宝莲村中传出一个噩耗,一名男子在村外跳河而死,老村长听到这个消息后几乎崩溃。 这个男子是他的儿子,他家里唯一的儿子。 老村长的儿子叫草命,据说是在函谷关里当兵,最近几天过元宵所以回家,他平时在村子里人缘极好,经常帮助村民们上山采药砍柴打猎什么的,他的死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因此死讯传出后上门哀哭者相当之多。 老村长就他这个一个儿子,原本可以在人生最后的几年里享尽天伦之乐,现在这个儿子一声不响就这么走了,留下了年轻守寡的儿媳和两个可爱的孙子孙女,这种打击没几人能够承受得了。 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村长以前毕竟也是军人,虽然老了但骨子里的血性还在,在经历几次哭晕醒来又哭晕后,他红着眼睛说要找出杀了他儿子的凶手,别的村民都劝他冷静,但这位过了半辈子安稳生活的老村长怎么都冷静不下来,他不相信自己这个当兵的儿子,会因为失足落水而死,况且村外那条小溪的水深,也淹不死这么个成年人。 近日和他关系最好的王姓老人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句节哀。 老村长骂了句节你奶奶的哀。 早就忘了自己奶奶是谁的老人笑了笑,并未介意,只是望向屋内那具被白布盖住的尸体,心中默默叹了句可怜虫。 草命,命如草贱。 那天在巷子里,天元两仪生的侏儒用出一招血雷符变,在场的李迹就说了一句,这种道法不可能来自道德经,那么也很有可能不是来自道德宗。 尹莲也知道,道德宗里虽然的确有过这门功法,但也早已失传,因为血雷符虽是道家符道术,却有着巫术的性质,是巫术和道术结合的产物,失传也很正常。而巫术又是阴阳术的另一种说法,普天之下有巫术传承的地方,便是楚国的巫山。 它来自一个叫做鬼谷子的老人。 也就是宝莲村村长家里这位姓王的老人。 是他让那个当兵的村长儿子知道了尹莲就在函谷关内,是主将吕靖身边的副将。 是他联系到了正在苦苦追寻尹莲的天元,造出了这一系列血案。 看着这原本有希望加入天元立下大功的村长儿子的尸体,老人的眼睛中没有愧疚,也没有同情,只是可怜。 下棋人不会在乎棋子如何,只会关心棋局。 他在用天下人来下棋,用世道作棋盘,那么这棋盘上的人便都是棋子。 可怜世道,可怜人。 村长之子的死讯传出不久之后,函谷关里他的部队便派人来要接走他的尸骨。 老村长死活都不肯答应,我儿子都死了你们还想带他回去做什么?他是宝莲村的人,死了就要葬在宝莲村! 奉命而来的将官独自面对着这几乎要发疯的老人也是有些为难,他也知道这样做不合情理,这老村长又曾是函谷关的退役军人,在吕靖将军手下当过百夫长,有过军部档案记录。但这次的命令也是吕靖将军亲自下的,他岂能不听? 将官坚持要带走草命的尸体,结果被年近七十的老村长拿着刀追着赶出了村子。 第二次,他带了一队士兵来,但又被愤怒的村民们拿着锄头扫把赶出了村子。 第三次,吕靖将军亲自上门道歉,用他们以往在部队中的情分好说歹求,终于让老村长同意看一眼他儿子的尸体。 掀开尸体上的白布后,吕靖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令人重新盖上白布,也令老村长松了口气,毕竟是堂堂函谷关的主将,真闹起来,他这种小老百姓显然除了一死也什么都做不了。 吕靖临走前,让手下将官风光厚葬村长儿子,老村长一家受宠若惊。 村外的溪边,吕靖望着那清澈的溪水叹道:“尸先生,你们这趟路真的不好走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真的是侍女 正月十五过后,已是晚冬了,这说明冬天很快就要过去,迎来温暖的春季。 暖春到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大地将重回生机,但是对于那些北上的旅人来说,往北就意味着更冷,哪怕冬天即将过去,北方的土地仍是天寒地冻,万里雪白。 秦国正处在这片雪白之中。 冬天的最后一个节气大寒之后,尸子等人已经彻底走在了铺满白雪的道路上。 冬季天寒,如果没有歇脚地,路上基本都是在马车里度过,马车虽然温暖但也容易让人犯困,这些天越晗雪睡觉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每晚的烈酒喝得也越来越多,车内的酒坛渐渐喝空,而随着从函谷关进入秦国以后,他们竟是一连三日都没有看见人烟,虽然可能有未走官道的原因,但连个边境小村都看不到,说明这片土地的确是广阔而寂寥。 “这里不比中原富饶,重重山峦包围之下,到处都是荒土白沙和雪原,地势之险让得秦国易守难攻的同时也形成了民风的彪悍,秦国的孩童自小生活在这样的土地,见识不到什么江南柔水的女子和中原的百贵富饶,他们从小就要爬高山入雪林开荒田,几乎家家都有习武之人,连女子都是头戴巾帼满手老茧,这才有了秦国虎狼之军的说法。这一路上虽然没见到什么人,但你们也要注意见到人后的言行举止,切莫张扬,秦国人的脾气都不怎么好。” 马车里听着尸老头唠叨的李迹叹了口气,不知是回到故国心有所牵还是天气冷起来没法出去的原因,尸老头最近的话可是越来越多了,而且大多都是一些让人听得腻的唠叨,他们两个虽然目前都处于张扬的年纪里,但各自都背负着仇恨,远比同龄人成熟得多,别人不来招惹他们就算好的了。 李迹偷偷瞄了身边的尹莲一眼,这个少女自从经历过那天的事情之后,一直都是一种闷闷不乐的样子,有时候会坐在车厢里发呆一天都不说一句话,有时会拉起车窗怔怔地看外面的飘雪,任由雪花打在脸上,弄得车厢的暖气都消掉了,全都是飘进来的雪花,李迹对此大为不满,说了好几次她都像是没听到,起先尸老头还会忍忍,后来他都忍不了而说了几句,谁料这个小姑娘连他的面子都不给,整日板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是她仇人似得,最后尸老头和李迹跑起了另外的马车上,让她一个人呆着,她也乐于清静忧思,只有偶尔会到尸老头的马车上坐会儿,可也不是聊天,仍是一个人发呆。 想来尸老头近日的唠叨也有这个丫头的缘故,既然选择带她上路,便要负起保护她的责任,何况尸老头对这位观音莲花目的尹家传人印象也极为不错,若不是先收了李迹为徒,这个徒弟他一定不会错过。即便不能收为徒弟,当个孙女后辈什么的也不错,所以尸老头也想开导开导她,因为现在尹莲最重要的问题便是朋友因她而死的心结。 这种心结对于修行是极为不利的,更何况是她修的是道德经,属于道家的天道一途,讲究清静无为,最怕的就是心结所带来的心魔。 尸老头那天是后来赶到的,还没有亲眼见过她一刀刀把那天元侏儒凌迟的画面,因为太过血腥残忍,连越晗雪后来都走开了,只有李迹留下来看完了,看完之后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尹莲的目光很是古怪,像是震惊,又像是忌惮,亦或者说是欣赏? 扪心自问,凌迟这种事情李迹自己也能够做得出来,但尹莲可只是个少女,虽然也背负着仇恨,但和李迹终究不可能是同一类人,李迹杀完后会用庆祝来发泄,但她杀完后却是好几天里都没能从心理阴影走出,可见这件事对她打击太大了,难道真是那句来形容莲花的句子,出淤泥而不染? 李迹很想看看这个少女以后便变成什么样子,染上血的莲花瓣是不是仍洁白如雪,所以对于她的同行,他完全没有反对。 “吕靖将军那天在信上说已经查明此次事件的幕后黑手了,是道德宗的人没错,而且城里有内奸,现在已经畏罪自杀了,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吕靖将军提到了他在那三人的尸体上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尹莲猛地看过来,沉声道:“什么奇怪的地方?” 李迹的表情也很严肃地道:“那三人的丹田里有被腐蚀的迹象,看起来应是服用了什么丹药,丹田是聚气之地,他说从未见过药性如此强烈会腐蚀丹田的丹药,所以想问问你这是否是道德宗的丹药。” 尹莲摇了摇头,说道:“道德宗内虽然有以血制符和以身喂符的禁术,但我从未听说过宗内有谁会炼丹之术,即便有,也不可能炼出那样的毒丹来。” 李迹手指敲着车厢壁,阴沉道:“所以,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并不是那位畏罪自杀的内奸,而另有其人。” 尹莲眼里爆射出杀人精光,咬牙道:“那会是什么人?” 李迹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尸老头这时突然接话:“甭管什么人了,既然会有第一次,那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别以为离开了函谷关就没事,我们接下来是彻底进入他们的地盘了,路上随时都有可能会窜出个人来,丫头,你若不想死得稀里糊涂,就打起点警觉来,别像这几天那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真要人多起来,老夫也护不住你!” 尹莲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幕的血腥画面时,脸色不禁又是一阵苍白,她这辈子没有什么朋友,以前在尹家,她是受人孤立的嫡长女,在道德宗是地位尴尬的傀儡,在函谷关又是必须隐姓埋名,所以很难有真心的朋友,顾怜是唯一一个,可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没想到在这样的小心之下,她仍是避不过命运。 她低下头,低声说道:“我会努力变强的。” 李迹刚想给她打一点气,却没想到她又抬起了头来,一双好看的莲花目直勾勾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很快就可以超越你的。” 李迹张大了嘴哑口无言,这丫头的意思是把自己当成追赶的目标了?也就是她认为自己比她强?她难道不知道自己连修行境都还未入? 很快他便了然,估计是那天他帮她击败那侏儒所以才会这么认为,那侏儒毕竟是修行三境的高手,没有道家三生莲的她的确远远不是对手,只是她不知道他也是靠越晗雪的神识压制才做到的,他真正的实力也就只有对付林旗那样的二境修行者,这还是对方完全不了解他能力的情况下。真要比较起来,尹莲明显是比他强的。 他心底暗暗一笑,也好,给她个念头,让她有点动力也好,自己反正也不想揭穿,做别人眼中的高手显然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所以为了维持自己的这个形象,他决定不管尹莲如何请求他挑衅他,他都不会和她切磋半招。 还好目前尹莲也有“自知之明”,并没有主动去摸索这位堂堂尸子之徒的实力究竟有多少,在路上,她独自一人在马车里的时候都会练习道家吐纳术。 相比较武道来说,道家正统修炼功法的好处便是可随时随地进行,借天地灵气来修行,体内储藏的天地灵气越多,境界便会越高,虽然有时候受天姿和心性影响而会让各人领悟的速度都不一样,但总体来讲还是比杀人武道来得要快,毕竟尹莲是出自名门大派,一部道德经能让她在天道的参悟上远快于他人。 这也是尸子没有选择收她为徒的原因,因为他自己不是道家的,很难给尹莲带来什么指引,相比之下,李迹更适合像他那样挥链杀人。 此行便是杀人之旅。 马车在风雪中继续前行,三日后终于看见一小镇。 由于是在边境,入镇需受检查,在马车里憋了好多天的尸老头和李迹终于得以下车,双脚踩在了松软的雪地上,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有了人烟,似乎天气也不像是那么冷了,越晗雪没有下来,估计是怕冷或者是在睡觉,尹莲下来地居然也慢慢腾腾,她可不像是个会怕冷的人。 前方是持刀立于风雪中的边将,尸子望着尹莲雪白的神色,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从西庚的手里接过一个包袱,笑道:“丫头别担心了,身份我们都给你安排好了,至于是否有人会认出你来,你放心,这里有张真皮面积,你戴上之后保证不会有人认出你来,就算是你的亲叔叔站在你面前,都认不出来。” 尹莲从他手中接过面具,微微一迟疑,便上了马车,片刻之后一个容貌寻常的女子走了下来。 “真是如假包换啊,这面具莫不是真人做的?”李迹也不禁赞叹。 尸子平静道:“真皮面具,当然是真人,从人脸上剥下来的。” 如果是之前的尹莲,听到这种话后肯定会感觉恶心和别扭,恨不得立即把这面具抠下来,但此时的她受过鲜血的洗礼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小姑娘了,因此只是表情变化了下,便平静接受了这件事。 她淡淡问道:“那么,我的身份是什么?” 李迹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走到越晗雪的马车里敲了敲,越晗雪没有在睡觉,狐疑地探出头来,李迹告诉她该下车了,她才淡淡的哦了一声,慢吞吞走下马车。 这位肌肤白如雪的胭脂医仙,踩在雪中慢慢走来,站在尹莲的身边,两张容颜顿时形成对比,用人皮面具来遮掩了自己本姣好面容的尹莲,在美丽如仙女的越晗雪的身边仿佛就像是一个卑微的婢女。 尹莲只见李迹用那可恶的笑容笑道:“你的身份嘛,就是我和小姑的侍女,怎么样,很符合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白歌镇外银鳞河 尹莲依稀记得,她对李迹说过如果他能胜她,她就给他做侍女。 那天说过这话后,李迹是毫无气魄地逃走了,她也就自然而然地忘记了,之后二人也没有交过手,尹莲本是以为李迹没有胆量和自己打,估计是觉得没有自己厉害,但是元宵节那天的事情发生后,她就不这么想了,一个能一出手便制服天元两仪生的人物,会比她弱?她在那之后就在心里认定李迹是她所需要追赶的对象了,虽然没有直接交手,但若真比起来,应该会是她输。 所以这场赌局是她输了,李迹说这个身份很符合,倒没有说错。 虽然内心很不甘,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记性很好地想起那件事后,给了自己接受这个身份的理由,但也只是暂时,因为记性很好的她似乎没记得她说过的是一辈子的侍女。 五人牵着马车缓缓走向那座风雪中的小镇。 此镇名为白歌镇,是函谷关通往关中草海路径上第一个城镇,由于地处偏僻,所以向来冷清,尸子等人的到来也算是为这个西南小镇增添了一缕生气,有吕靖早就准备好的文书和伪造的身份证明,这队商旅很快就通过了检查,做买卖的商家老爷子,老爷子的孙子和侄女,姑侄俩的侍女,还有车夫,完全没有引起守镇边将的怀疑。 进镇后首要的事情是去买酒,由于往北天气变冷,越晗雪喝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已经从每晚一坛增加到午晚各一坛,马车上的酒坛子几乎都是空的了,好在秦国因为天冷和民风彪悍而盛产烈酒,想买多少便买多少,买酒的酒楼老板都乐开了花,白歌镇中虽然家家喝烈酒,但一次性买这么多的客人却是少见,一看便是外地来的。 秦人彪悍热情,所以说话也直接,酒楼的老板便问道:“客官是从何处来?往境外去还是去往大郡去?” 尸老头拍了拍那些上好烈酒的酒坛子,满脸陶醉地道:“其实我们要往关中草海去,我们是做生意的,那里有我们需要的珍稀草药,所以要大老远跑过来去采。” 酒楼老板惊讶地啊了一声,说道:“关中草海?那地方可是荒无人烟啊,而且据说猛兽特别多,尤其是现在冬天里经常出没的雪豹雪狼,那里虽然有不少荒原奇宝,但寻常人可都不会选择在冬季进入草海啊,老先生,你们一共也就五个人,我劝你们别去了,等过两个月春天到了再去吧,现在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尸老头笑了笑说道:“无妨,我们队伍里有武功高手,野兽什么的还是不需要担心的,倒是老板你这儿的生意看着挺冷清的啊。” 酒楼老板叹气道:“这也没办法,这里远离官道,本就是个偏僻地儿,又靠近秦川里最让人闻之生畏的关中草海,这些镇民们能在这住下都算好的了,以往整年没有外人来都是常事,所以镇子上干脆就没人开客栈了,也就我这么一家酒楼,勉强地开下去,但这个地方再这样,也没几年能开了呀。” 李迹和尹莲走过来,说道:“怪不得我在镇子里转了半天,也没发现一家客栈,师父,要不我们就住这儿算了。” 生意临门,酒楼老板自然是喜笑颜开,帮他们分配房间的时间还不忘好心提醒:“对了各位客官,这镇子虽然偏僻,可也有官家的将军坐镇,夜禁也是有的,所以晚上了就不要出去了,反正这附近除了雪地就是冰河,没什么好玩的。” 听到冰河,李迹眼前一亮,兴奋道:“我活到现在都没看过冰河,哪里有?” 酒楼老板无奈地道:“镇子西边两里地外就有一条银鳞河,是这附近风景最好的一处地方,半年冰封,半年流水,但是那附近是曾经万雪阁的领地,据说死过很多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是不要过去了,万雪阁里现在都是一些修行高人在留守,惹不得的。” 尸子和李迹眼中同时凝现精光,回头看了尹莲一眼,然后很好地掩盖过去,随意和老板客套了几句,便去各自的房里休息了。 西庚喂马去了,这个性子古板的汉子丝毫没有跟随高人出行的觉悟,没有把马交给酒楼里的下人而是自己亲自喂马拴马,还真的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普通马夫了,明明身手强的可怕,弄得李迹好几次想找他请教墨家机关术到底是怎样的,他都爱理不理,而越晗雪又毫无疑问是去睡觉,所以现在闲着的,就只有尸老头和尹莲了。 他大手一挥,对尹莲豪气说道:“走,小侍女,本少爷带你买衣服去。” 尹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用眼神把他千刀万剐,瞪完之后转身就走。 但听到李迹懒洋洋又可恶的声音后,她的脚步又顿住了。 “你不想见识一下那万雪阁里的修行高人?” 她没有回过头,只是冷声道:“无非只是一些会算命装神弄鬼祈平安的道士,乡下小镇边上多了去,有什么可看的?” 李迹神秘兮兮地道:“如果不是呢?关中草海以前是谁家地盘,你应该很清楚。” 尹莲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被他的忽悠所打败,和他一起去了,尸老头反正也闲着无事,索性跟上。 向西庚要了三匹马,三人出酒楼入风雪。 小镇外是无穷无尽的白雪,风声呜咽,干冽而冷清,如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李迹稍微拉高了点脖子上的围巾,在掌心呵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他在马上转头看了一眼尹莲,发现这姑娘连围巾都没有戴上,在风雪中板着一张比风雪还要冷的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尸老头反正常年都是穿着那件厚棉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脱下来洗过,虽说不至于闻到那棉襟上过旧的霉味,但看上去也是脏兮兮的,和那些乞丐捡来穿上的没区别,这老头居然一点也不介意,襟前的脱色绒毛在风中抖着,仿佛随时都会被吹脱掉。 同是北方,秦国的冬天和魏国韩国燕国等不同,它在西边,所以是干冷,每逢鹅毛大雪纷飞之际,飘落的白雪和地上的黄沙混在一起,便成了白沙,远远站在雪地上望着地平线尽头好似一片银白的沙漠般,偶有白松立于视线中摇曳,山坡起伏间,更添素白。 行了一会儿李迹便发现了雪松旁缓缓流动的小溪流,水面上都是松枝和冰块,看上去并未完全冻住,这应该是银鳞河的支流,那酒楼老板说银鳞河号称半年冰封半年流水,连小支流都未冰冻,那银鳞河此刻也是流水期了? 李迹没有来过秦国,对这边的地貌气候都不太了解,与他同行的尸子和尹莲当初可在秦国生活了很长时间,秦国的冬天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尸老头便指着溪流上方的那片高高雪坡说道:“万雪阁应该就是在那个位置,我以前来的时候它就存在了,算是曾经某个修行门派的遗址,传说有宝物封存,有一些修行者占据那儿是正常的,我以前也去过那儿,可也从未发现过有什么宝贝,但那里有个阵法将万雪阁和外界隔绝开,此阵便是以银鳞河水起阵,这么多年一直未被人所破除,算是当年那个门派护阁之用,也正因隔绝,才有所谓的雪降天暖雪融天寒,此处是在阵法之外,寒气变弱所以解冻,可阵内的银鳞河必定是冰封一片。” 老头儿的见多识广让得李迹很是羡慕,也更为好奇了,问道:“那我们要不要进去转转?” 尹莲冷声道:“不是说那里已经被人占了吗?就算有宝贝,轮得到你拿?” 李迹嘿了一声,伸手在尸老头肩膀上一拍,拍掉一根绒毛,说道:“被人占了又如何?本来就是个没有主人的地儿,我们去抢过来便是。” 老头儿抖掉他的手掌,没好气道:“臭小子又在拿我当枪使呢,记不记得之前跟你说过的,要低调,你怎的还想让老夫去干那种丢人现眼的事儿?” 尹莲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李迹无奈地道:“就只是随便说说,别当真嘛,我也没说一定要进去拿宝贝啊。” 尸老头也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进去看看可以,别给老夫闯祸就行。” 李迹一脸严肃地点头。 过了高坡,瞬间仿佛坠入冰窖之中。 李迹原本以为这几日感受到的已经是秦国最冷的冬天,却不料这高坡之后的寒气居然更甚,仿佛让人置身冰块之中,外面的寒冷比起这里面来简直就是暖春,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全打在了尸老头的身上,老头儿脸顿时就黑了。 看着他即将爆发的神情,李迹赶紧转移话题道:“这个阵法果真强大,居然能封锁住这种级别的寒气,真难相信当初那个门派是怎么覆灭的。” 尸老头脸上的愤怒消失,望向那高大的雪楼,神情居然出奇的平静,说道:“修行者本就是人群中的凤毛麟角,广广众生之中,要找出一个修行者不容易,更别提要建立起一个修行宗门了,秦国虽然在七国中疆域算大的,但地处西北的穷山恶水,实际上国民并没有多少,得到老君传承的尹家足足用了一百多年才建立起道德宗,而万雪阁没有尹家那种底蕴,是光靠当初的祖师爷一个个收徒弟,徒弟再收徒这样建立起来的,至少也花了百年,而即便强如百年宗门,要毁灭也不过就是一朝旦夕的事情。我很清楚它是怎么毁灭的,因为本就是我和商鞅毁了它的。” 李迹呆滞,尹莲默不作声。 尸老头抬眼望去,眼中那条绕城长河果真如酒楼老板所说,冰封一片,在阳光的反射下亮如银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刻在眼中的历史 尸老头缓缓走上那条银鳞河围绕的万雪阁前的吊桥,脚边便是银光闪闪如冰面的银鳞河,镜面上反射出来的光芒照在他脸上,莫名地让他有了一种宛若神明之感。 似是银光照的有些强烈,老头儿眯了眯眼,说道:“秦人的先祖是为周王室养马的,后来因对抗西戎有功被封为诸侯,最初秦国地处偏僻而不被其他诸侯国重视,直到秦穆公时先后灭掉西方戎族所建立的十二个国家,开辟国土千余里并稳定大后方以后,才奠定了其作为春秋四大强国的基础。秦国多位君王死于讨伐西戎,秦人与戎人常年交战造就了秦人能征善战,但常年的战争也消耗了过多的国力,直到孝公时任用商鞅进行变法,秦国才与日俱强。” 他眼中带着无尽的怀念,但也正如他以往提起商鞅时一样,语调极其生冷:“一国要强大,要变法,无非就是要有人牺牲,商鞅选择的是牺牲那些旧贵族和修行者的权力,而增强君王和军队的统治力,他变法的第一条便是废井田、开阡陌,即实行土地大开放,那时的土地除了王土,其他都是属于贵族和各修行宗门的,只要向国家交上足够的地税,便能买下土地,寻常百姓没有资格买地。所以那时秦国的江湖到处都是修行宗派,但是商鞅变法允许百姓开荒买地后,修行宗派的利益自然受到了侵害。因此毫无疑问,新法实行后的前几个月,整个秦国便陷入了**,无数的修行宗门为了争夺土地肆意屠杀百姓,江湖和庙堂一夜之间成了仇敌。” 说到这里,他突然回头看了尹莲一眼,说道:“而那个时候,就属秦国第一大派道德宗杀得最狠。” 尹莲满脸苍白。 这位曾经被称作尸魔的老头转过头继续冷漠道:“当时商鞅这项新法被无数的秦国旧贵族所反对,他们用这件事情来向孝公威逼,要求停止变法,重新还给贵族和修行者的权力,但是孝公选择相信商鞅,而商鞅也不顾贵族们的反对,将变法彻底进行到底,他最后处理修行者屠杀百姓一事的手段,便是后来震惊世间的刑法治江湖。” “那时秦国江湖中有老君传承的道德宗,有七雄剑客中仅弱于白修易的西门客带领的白雪剑宗,还有各大大小小宗门,为了减弱修行宗门的势力,商鞅新法规定所有修行宗门每年新收弟子不得超过三十人,不得私自向百姓征税,需要朝廷提供,宗门出来后的修行者弟子归于军籍。这是将修行者用于军中,对不听话的贵族,实行先斩后奏,对于反抗变法的宗门,上刑锁绞架,俗称‘上架’。他用整整七年时间对秦国江湖中的修行宗派一一进行削弱,那些以往享受高高在上地位视底下凡人如蝼蚁的修行者们,再也无法随意拿捏凡人的生死,凡是杀百姓者,皆以死罪处置,严重的还实行连坐,秦国江湖一时间如同迎来末日。” 李迹皱眉道:“这种变法也太极端了,要知道修行者到了一定层次后是可以飞天遁地的,虽然不可能人人都是这种高手,但当时秦国的修行宗门里肯定有这样的大人物,他们一定不会同意这种变法的,商教授这样做,迟早会引起江湖和庙堂的战争。” 尸子冷笑连连道:“是啊,这种变法的后果当然严重,商鞅也不是傻子,他知道会有修行者反抗,光靠朝廷军队的力量是镇压不住的,秦国毕竟没有阐院,能对抗修行者的,自然也只有修行者,所以他成立了一个刑法队,吸纳江湖中那些不归属于任何宗门的独立修行者,用来对付江湖宗门,也就是和现在大周王朝的诛候差不多,后来的结局,便是现在所看到的,秦国江湖再也没有了一丝生气,彻彻底底地从这个时代消失了,换来的是秦国的兵强马壮富国强兵。” 李迹喃喃说道:“那时的执法队领头人,便是师父你对吧?” 尸子点头,平静说道:“当年天下第八,秦国江湖里除了道德宗掌门和西门客之外,又有谁能与老夫一战?强如道德宗掌门,兼任当时秦太子的老师,最后也身缚铁锁成了阶下囚,被商鞅割去了鼻子,西门客则被老夫断去一臂,白雪剑宗数千弟子弃剑献降,秦国比楚国还早就失去了他们的剑神。哪怕西门客断臂之后修左手剑如今已是天下第九,但和以前的他相比,还是不如。像万雪阁这种门派,老夫不知踏碎了多少,老夫用整整三年的时间让得秦国江湖血流成河,加上商鞅之前的七年,便是十年。这十年让商鞅被秦人扣上了一个法魔的外号,老夫则成了尸魔,这两个外号注定会被载入史册。” 李迹停下脚步,看着这个老人认真说道:“商鞅教授的变法虽然当时在秦国被当作是一场灾难,他本人也因此而死,但这么多年过去,世人已经逐渐见识到了秦国的强大崛起,民乃一国根本,舍弃修行者而让百姓安稳,他的变法理念也早已被人认同,所以商教授毫无疑问是一个圣人,这是阐院的孟子先生评价他的,师父你在洛州城里待了那么多年,也应该知道商教授在洛州人心中的地位才对。” 尸老头仰头长叹道:“是啊,这也是唯一能感到欣慰的地方了,生前为魔,死后成圣,这个法家圣人之名当之无愧。” 吊桥再长也会走到底,他们已经站在了城楼下,城门紧闭,里面冰冷毫无人气,根本不似酒楼老板说的有许多修行者,只有城楼上摆放着一尊巨大的石狮,大约有五人高,面目狰狞栩栩如生,高高立于城头上,石刻的灰色眼瞳中隐约有猩红光芒在闪耀,仿佛是要俯视下方吊桥上走来的人。 李迹看着这尊石狮惊叹道:“好高的石像,这么重放在城楼上也不怕塌了,噫,这好像不是狮子?” “这是麒麟。”尹莲淡淡地道。 “麒麟,传说中的祥瑞神兽?” 老头抬头,虽是仰望,眼睛里却没有任何一丝敬意,道:“没错,麒麟的确代表祥瑞,当年道德宗以老君之名招收门徒,超越了秦国所有修行宗门成为第一,关中草海几乎全变成了道德宗的土地,而万雪阁身在草海入口之外,也有被道德宗吞并的危险,便故意建此麒麟像,是想让道德宗忌惮不敢占领此城,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麒麟其实代表着孔子。” “相传孔子出生之前和去世之前都出现了麒麟,孔子出生前,有麒麟在他家的院子里‘口吐玉书’,书上写道‘水精之子,系衰周而素王’,去世前他也写了一首和麒麟有关的获麟歌,因此麒麟被视为儒家的象征。而老君和孔子又是春秋最杰出的圣人,这个名义占去了,道德宗还真的没有吞并万雪阁,一直让它活到了刑法治江湖的时候。” 李迹笑道:“万雪阁后来还是被师父给毁了,所以这是不是说明法家和儒家不是一路的?” 老头撇嘴不屑道:“商鞅说过一句话,圣王者不贵义而贵法。儒法有相通,大义却不同,一个儒家仁义,一个法家不义,怎么可能一路?不过老夫灭万雪阁和儒家法家没有一点关系,道德宗那帮老家伙相信什么风水天道,老夫可不信!不就是一尊石像吗?难道看见一次麒麟便要认为是孔子留下的圣迹?那也太愚蠢了,孔子的确是圣人,麒麟也的确是瑞兽,但万雪阁和他们真的不见得会有半点关系。” “那当初尸前辈在剿灭万雪阁的时候,没有把这尊石像给毁了?”这次是尹莲发问。 老头儿平静说道:“老夫虽然没有因这麒麟像而给万雪阁留下任何活路,但此阵法却是给老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年万雪阁仗着这条银鳞河上的银光阵法,硬是让老夫在河面上走了一天一夜都没有闯进去,后来意外得知此阵的阵眼就是这尊麒麟像,才找到了破除的方法,不信你们仔细看,那麒麟的两颗眼珠子是红色的。” 李迹和尹莲仔细瞧过去,发现的确如此,先前他们就感觉到这麒麟石像的双眼中好似在闪耀着猩红色的光芒,原来那本来就是红色的。 “万雪阁掌门献降后,老夫对那阵法好奇,便没有毁了石像,答应万雪阁的掌门和几位长老,只要他们说出关于此阵的一些事情,我便可不杀他们。可不料连他们自己都不了解此阵是何人所创,只知道作为阵眼的麒麟像是创建万雪阁的老祖宗留下的,阵法口诀也是传下来的。老夫当时听了很失望,那阵法的确是老夫生平所见最厉害的道家阵法,比之道德宗的护山大阵不知强了多少倍,可惜却无法带走,毁了又觉得舍不得,干脆就留在那了,老夫最终也放了他们一条生路。隔了这么多年重新回来,没想到这个阵法还在。” 他走到吊桥边,蹲下身子,看着那完全冻住如镜面般的河面,说道:“银鳞河半年冰封半年流水的传说,其实也是因这个阵法而起,此阵分为阴阳两面,半年自动交替一次,阴阵银鳞河便结冰,阳阵便融雪,一阴一阳,一善一恶,这的确有些像易经上记载的八卦道,老君作为阐院院长,肯定是学过易经,孔子就不知道了,所以这麒麟像究竟是否和孔子有关,我也说不准。所以万雪阁毁了也就毁了,但这个阵法,还是留住较好。” 李迹听的晕晕乎乎的,什么阴阳什么道的,他一点都不懂,毕竟还是个未入修行境的外行人,看尹莲虽然也是一脸懵懵懂懂,学过道德经的她却也是能明白点的。 阴阳八卦,交生万物。 尸老头伸出手掌,按在冰面上。 顿时银光大放,将他们周围的世界照耀成了白茫茫的世界。 无数的人影,也在白光中出现,仿佛凭空从冰面上出现。 尹莲看到了一个倒骑青牛的老头儿,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手中用泥土捏的一只小麒麟怔怔出神,远处似乎有另一个老头儿在放声大哭。 李迹看到了曾经年轻时的尸子,双臂缠着铁链,哗啦啦地走在冰面上,身后是一具具倒在冰面上的尸体,身上毫无例外也都缠绕着铁链。 尸子当然也看到了他自己,这些都是曾经的他,历史的他。 这些都是历史。 而百年来都立于城头上而高高俯视下方的麒麟像,那猩红色的双眼中正倒映着这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旧书 那些人物景象出现得很快,消失得也很快,仿佛如同镜花水月,转瞬而逝。 李迹还未从当年尸老头刑锁江湖的画面中回过神来,尸老头已经收回手掌站了起来,淡淡说道:“这就是这个阵法的威力,制造出几乎真实的镜像来,虽然都是幻觉,但都曾经在这里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白歌镇民们在附近看到的那些修行者,其实都只是镜像的反射而已,这里根本就没有人?”尹莲怔怔地问道,她今天可真的算是大开了眼界。 尸老头点了点头,淡然道:“没错,似这等寒气,寻常的修行者也都受不了,别以为你们现在只是感到一点点冷而已就小看了它,实际上是老夫在用自己的护体罡气罩住了你们,否则你们早变成冰雕融进这银鳞河里了。” 李迹下意识地走近了他。 堂堂尹家嫡长女尹莲可没有李迹这样的没出息,原本她被李迹忽悠过来是想看看会不会有道德宗的余孽遗留在这里,现在看来就当是见识一下尸子当年的风采了,而且这个包裹了整个万雪阁和银鳞河的不知名阵法,她也挺有兴趣的,道德宗当年或许就是因为此阵而没有占领万雪阁,不知道这会不会和老君有所关联。 尸老头转身往回走去,扬了扬手,懒洋洋地道:“每隔半年冰封融雪交替,现在才正月,想要看到雪融时的景象还要等半年,如果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还在,老夫就带你们回来看。” 李迹跟上他的脚步,用相当严肃认真的语气说道:“师父,说话要算话啊。” 尸老头没好气地道:“当然,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迹板着脸,默默心想你骗我还少吗?都做你徒弟几个月了?连修行道都还未踏入,当初吹的连猪都能够调教成高手的话呢?那血腥残忍无比的裂腹之刑呢? 尸老头当然清楚此刻小徒弟心里的牢骚,哈哈大笑起来,仿佛他此刻忘记了自己来秦国是做什么的。 尹莲在后面听着也是不禁笑了起来,这些天堵在心里的结在这一刻也算是彻底解开了,她突然对眼前这个毁了她宗门害死她父母的老头子充满了好感,于是在心中默默决定到时候她一定也要跟来,一同欣赏这银鳞河的雪融美景。 不过不管是李迹还是尹莲,似乎都忘记了老头子说的这番话的前提。 如果所有人都还在。 回来的时候,还未至黄昏,三人便去了一趟集市,李迹给越晗雪购置了几套衣裳,顺便也大方地被尹莲买了几套,尹莲虽说嘴上说着不需要,但接过衣服的时候眼睛里明显还是有神采的,看来这次出来的确是让她开朗了不少,李迹看在眼里,心里也高兴这银子没白花。 由于心结已开,本就是话多的尹莲一下子也放开了,李迹刚到函谷关的那几天,她几乎天天都要和李迹斗嘴一番,闷闷不乐的这些日子里停歇了,眼下不禁又开始了。她看着李迹手里只有衣服而没有胭脂水粉什么的,不禁开口嘲笑道:“秦国虽然风沙凌厉,使得女子没有江南女子那般水灵,但这里的胭脂水粉也是不错的,你怎么也不舍得给越姑娘买一点?就这么小气?” 李迹手里提着那些新衣,没好气地道:“说你没见识吧,还不相信,你不知道有些人天上就是不需要涂胭脂水粉,皮肤就能白得跟雪似得?你以为我小姑和你一样,天天需要涂水粉啊,只有丑八怪才需要这些。” 尹莲大怒,正要说话,李迹忽然走近一个卖旧书籍的地摊前,把装衣服的篮子往地方一放,随手拿起上面一本一看,太玄大道经,乖乖,好像是一本秘籍啊,他翻开几页看了看,书页泛黄,像是放了十几年的那种,霉味都扑面而来,内容写得也玄乎,让李迹这个修行白痴一句都读不通,不过正因如此,他才更觉得这书牛,抬头笑道:“老板,这本多少钱?” 那卖书的老板是个看上去落魄的中年文士,头上带着简旧的士帽,一身破旧书生袍,地上放了个书篮子,满脸胡渣,一直是半眯着眼的样子,哪怕有客人上门,他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说道:“五十两银子一本。” 李迹顿时大骂:“五十两?你这卖的是绝世武功呢?”说罢放下旧书就要走,反正他也不是真想买,身边有真正的高人,这些流落在地摊上的假冒秘笈有什么用? 那中年文士没有任何的惊讶神色,更没有开口挽留吹嘘自己这些秘笈功法如何如何之真,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已经在这儿摆摊一个月了,就是因为价格太高,还没能卖出去一本。 倒是尹莲突然也蹲了下来,拉住了李迹的衣角,正当他回头疑惑时,她也没有解释,只是眼睛在上面扫了一下,像是在看这些旧书封面上的名字。 李迹嘲讽地道:“怎么,你还真认为这种偏僻小镇的地摊上,会有人卖真正的武功秘笈啊?如果秘笈都像白菜一样能摆个地摊卖,那岂不是人人都是绝世高手了?” 尹莲没有理他,如果是在平时她绝对回敬过去了,但此刻她的神情居然严肃无比,目不转睛地快速扫过一本本秘笈,好似在找着什么,很快她的神情就猛地一变,一把抓起被五六本书压在下面的一本,拿起一看,脸色震惊无比。 尸老头眉头皱了皱,看向那个一动不动的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稍微抬起了一点眼皮,但是神情依旧没有大的变化,发出冷漠的声音道:“这本卖七十两银子。” 尹莲没有像李迹一样听到这价格后立刻起身走人,而是神情严肃地问道:“请问先生,这本秘笈你是从何而来?” 中年文士淡淡说道:“我这些年在各地行走,专门收集一些流落在江湖中的功法秘笈,姑娘拿出一本问我从何而来,我还真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你看我摊子上这么多书,我哪能全部记得它们的由来?或者是捡的,或者是从一些高人手中买的,亦或者” 他的双眼完全睁开,盯着尹莲那张带上了面具的寻常容颜,一字一句道:“从一些人手中抢来的。” 尹莲心中一跳,竟是忽然间露出恐惧的神色,低头看了看那本秘笈的名字,迅速从怀里拿出一块银子,放在地上便匆匆起身离去,竟是连找钱都不要了。 李迹也察觉出了事情有些不对劲,跟在她身后离开,等走远了之后,他才低声问道:“怎么了?” 尹莲也低声道:“回去再说。” 回到酒楼,三人聚集到尸老头的房间里,把门关严实了,她才把那本秘笈摆在了桌子上,尸老头和李迹定睛一瞧,道德净天功,好霸气的名字。 尹莲神色惨白的道:“这是道德宗的功法。” 李迹吃惊地翻开书页看了看,果然里面也是写满了和先前那本差不多玄奥的文字,不过给人一种更加难懂的感觉,尸老头也看了几眼,也点头,凝重地道:“的确是道德宗的功法,我至少和五位修炼这部功法的道德宗长老交过手。” 尹莲咬着嘴唇,说道:“道德宗灭亡后,这部功法早就失传了,我没想到居然还能重新看到它。” 李迹疑惑问道:“你是一开始就觉得那摊子上有这本书?所以上去把每本书的名字都看了一遍?” 尹莲摇头道:“我只是看见了另外一本功法的名字,那是曾经灵柩宗的,那摊子上有不少卖的都是曾经各大宗派的真正功法秘笈。” 李迹目瞪口呆,心想怪不得那随便一本破书就要五十两银子,原来是真的,居然还真有人在这么个偏僻小镇上卖功法秘笈?那人是怎么想的? 尸老头看着尹莲眼中的那抹深藏的恐惧,沉默片刻后说道:“你是不是担心那人是道德宗的?” 尹莲略一犹豫后沉默,她的确是这么担心,所以先前神情会表现地那般恐惧。 李迹突然沉声道:“如果真是道德宗的人,我们先前就不该离开,而是躲起来准备动手,万一他和那天函谷关里的四人一样是来抓你的呢?” 尸老头倒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多么强大的气息波动,他的修为顶多只有二境初,应该不会是天元的人。” 李迹严肃道:“那可难说,当年道德宗遗留下来的人既然将天元建立成了地下组织一样的存在,那就什么情况都有可能,我曾经接触过这种地下组织,对他们的人员构成略有了解,他们的探子和眼线往往都不会是修为高的人,而都是具有一些几乎真实的表面身份,且扮演地相当到位,这样的人你很难辨别出来,或许走在路上随便一个卖糖葫芦的汉子就是一位探子,那天的四人不也是这样的吗?这丫头几乎都快被得手了,只不过运气差了点才失败。这种教训还不值得提高警惕吗?” 尹莲听了这话,低下了头,越想越觉得李迹说得有道理,于是她又抬起头来,咬着牙狠声道:“那我们现在回去杀了他?” 李迹摇头道:“估计人家早跑了,你当时那震惊的表情和问话毫无疑问说明了你和道德宗有关,就算他和天元无关,只是个搜集秘笈来卖的商人,人家卖的东西被人认出来了,也没有理由再留着被人找上门来。” 尹莲悔恨不已。 尸老头叹了口气,道:“算了,估计这丫头当时只顾震惊了,为了保险起见,现在回去看看那人还在不在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谁才是春秋第一 当三人匆匆跑回那摆摊子的地方时,摊子果真已经不见了,中年文士也不见踪影,尹莲站在街头上,看着黄昏中空旷冷清的街道,脸色首次白的和越晗雪一个程度。 李迹拍拍她的肩膀说道:“算了,不见了也是正常的,不见得就是天元的人,而且就算是,有老头子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尹莲低头,双拳捏紧,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想着那日巷子里的鲜血,眼中怒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齿间紧咬所发出的声音让人听得胆寒:“我只是不甘心被他跑掉了。” 李迹淡淡地道:“如果真是天元的人,知道你在这里,迟早也会找上门来的,到时候哪里没有你报仇的机会。” 尹莲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默不作声地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她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你立刻就能够想到他会逃走?仅仅只是感觉?” 李迹笑道:“可以说是感觉没错,硬要说得专业一点,算是一种经验吧。” “经验?”尹莲不解,难道他也有和自己类似的遭遇和身世? “看过的坏人多了,自然就对坏人有一种敏锐的判断力,你在看见那本秘笈的第一反应是问那老板这书哪来的,这是对的,只是你后来的表现就只能说是蠢了,他说不记得了,你还真就认为是不记得了?或许他真和道德宗无关,只是到处搜集各宗派秘笈的散人,你就不怀疑他为什么会到白歌镇这种地方来卖?这里他怎么可能卖得出去?就算是到处走到处卖的流商吧,为什么我们一到这白歌镇就能够遇上?有时候太过巧合的事情,难道不会是刻意?” 尹莲被李迹这么毫不客气地教育了一顿,倒也没有生气,只是认真地说道:“我没有像你这样考虑得这么多,你说以前接触过类似的地下组织,能说说详细的吗?我想从你身上学到更多东西?” 李迹没想到她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怔,向自己学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谦卑好学了? 压下心头那种小小的成就感,他思考片刻后说道:“其实那只是一些江湖上常见的地下势力,和黑帮差不多,干的是收钱杀人的买卖,我之所以接触他们,不是我曾经在里面干过,而是那时有很多组织都想要我一个朋友的命,而我就是专门保护我朋友的,所以我说接触过那些人是真的。” 尹莲微呆,片刻睁着一对明亮莲花眼问道:“你说的接触,意思是杀过很多这样的人?” 李迹笑道;“可以这么理解。” 尹莲的神色有些恍惚,看着他怔怔出神,估计是觉得他居然也有和自己类似的黑暗人生经历,从而更生出此人是自己目前最大的追赶目标之类的想法。李迹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想起那些往事,他自己的神情也有些恍惚,喃喃道:“可惜,我最后还是没有保住那位朋友的性命,他死在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刺杀阴谋之中,这直接改变了我从今往后的人生。” 尹莲轻声问道:“杀死你朋友的人,是不是也很强大?” 李迹点头,平静地道:“当然,他是我目前连仰望都仰望不到背影的存在,我甚至有时候想,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去亲手报仇,因为那人实在是太强大了,在他面前,我连蝼蚁都不算,不用伸出手踩出脚去碾压,我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语调并没有颤抖,眼神也没有怨恨,只是很平静地在讲着,牙关没有咬紧声音没有低沉,平静的程度几乎可以称之为漠然,仿佛是在说一件根本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但同样有着仇恨在身的尹莲,想到那天在巷子里,他扔给她一把匕首,让她亲手把杀死朋友的仇人凌迟虐杀的一幕。因为不是很愿意回想起来,她后来忘记了自己当时脸上除了血污之外,表情会是什么样子的,但记得他就站在一边,从开始看到了结束。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这世上最变态的人,却没想过能平静看完那变态一幕的李迹又会是什么样的人。 此时她终于明白了,所以完全能理解他此时的平静,她看懂了他的表情,体会了他的感受,明白了这种态度。 这其实是一种不甘。 因为不甘,所以内心偏执,所以表面平静,所以想要不顾一切变强。 她有些明白了这个少年为什么会被尸子收为徒弟,并带着来到了秦国,这和尸子愿意带着她同行是一样的道理。 尸子需要教这两个年轻人如何对待自己的仇恨,用尸子自己的仇恨和方式来教。 他和尸子太像了。 这样一想,再想到自己今天的表现,尹莲顿时觉得自己和李迹相差实在太大了,亏得她在路上的那几天还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谁能想到能理解她痛苦,甚至痛苦比她更深的人,就站在她的旁边。 这位曾经如同莲花一样洁白的少女,在被污血染过之后,很快又看清了自己身上的血污,是干还是净,是浓还是淡。 莲花,终究是出淤泥而不染。 就和李迹所想的一样,卖秘笈的中年文士在尹莲买完那本道德净天功后,便迅速收起了摊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白歌镇。 他来到了镇子外的一条小溪旁,顺着小溪顺流而上,过了一个高坡,来到一条银光闪闪的长河旁。 过了高坡之后骤然降下来的温度令得他身子稍微哆嗦了一阵,抱着肩膀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暂时适应了这种寒冷,他抬首望去,那座被银鳞河围绕的城楼前,吊桥平坦得铺在河上,桥上此时站着一个人。 一身黑色道袍,纹有金黄闪电和云彩,头顶高冠帽,帽后缀有两根白色飘带,地地道道的道家真人装束。 中年文士走下高坡,走上吊桥,走向那人。 越靠近这座城楼和城楼上的麒麟石像,中年文士就越感到寒冷,几乎连步子都快迈不动了,而吊桥上的那人正背对着他,抬手怔怔望着城楼上那尊麒麟像,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过头来。 等中年文士走到他身后的时候,一双脚几乎都快被冻住了,脸上满是冰霜,他艰难地张口说道:“长老,我找到她了。” 这个在尸子等人走后不知何时来到这万雪阁的黑袍老者淡淡问道:“可确定?” 中年文士被冻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呼着冰雾痛苦地道:“不会错的,她看到那本道德净天功的时候,表情过于震惊,由此看来一定是曾经道德宗弟子,虽然长相和尹莲不一样,但可能是易容过的,令我真正确定这件事的也并不是这个,而是她身边的一个人。” “什么人?” 中年文士语出惊人:“尸子。” 黑袍老者猛地转回过身来,身上气息一震,身旁冰面骤然炸裂一块,瞬间便有无数道银光从破裂的水中溢出,但破碎的冰面很快又重新凝结住。 他寒声问道:“真是尸佼?” 中年文士被这位大人物的气息威压几乎压得快跪到了地上,双腿瑟瑟发抖,上面结的冰晶不住掉落而重新凝结,脚边全是碎的一地,他颤抖着嘴唇说道:“虽然看上去比当年的要老太多了,也胖了太多,但我还是不会认错的,就是当年毁了道德宗的尸魔。” 连续三个不同的称呼,代表着他们对于那个人的印象有多深刻。 这位黑袍老者是天元的一位太一子,当年道德宗的长老之一,地位极高,所以他很清楚尸子当年给道德宗带来的一场怎样的灾难,近二十位长老,最终只有五位长老活了下来,这还是在尸子没有赶尽杀绝之下,否则完全可以将道德宗灭门,他是亲手和尸子交手过的,也只有他们这些长老才能真正明白尸子是处于什么层次的人物。 曾经身为道德宗弟子的尹莲,居然跟在了毁灭道德宗的尸子的身边,这的确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黑袍老者的脸色不断变化着,本来找到尹莲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尸子的突然出现,就让这件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了。他来回走了几步,最终决定道:“这件事情不能急,尸子突然回到秦国,肯定不会是无缘无故,当年整个道德宗都毁在他的手里,同样的错误我们不能来第二遍,我这就回去告诉大长老,让他加派人手过来,你留在镇上,留意他们的动向,切记别被发现了,一旦他们准备离开了,便立刻通知。” 中年文士低头应了一声。 黑袍老者这时才发现他身体结满了冰晶,双膝跪地气若游丝,皱了皱眉,拂袖一抖,一股道家至精法力将他包容在内,中年文士这才觉得好多了,仿佛一下子从严冬的雪地中换到了温暖的火炉前,磕了一个头恭敬地道:“多谢长老。” 黑袍老者仰头,淡淡地道:“如果最后成功抓回了尹莲,并且将尸佼的仇给报了,我向大长老提议,让你晋升为两仪生。” 中年文士大喜,连忙磕头不断。 黑袍老者没有去看他,相比于抓回尹莲的意义来,这种许诺根本不值一提,如果真成了,天元或许都有可能重建道德宗,秦国江湖虽然已死,但只要有道德经,哪怕离开秦国,他们也能重现当年的辉煌,这就是老君这个名字所带来的影响力。 他仰头望着城楼上的那尊麒麟像,冷笑不已。 倒骑青牛,西行入函谷关,留下五千言的道德经,从此人间再无老君足迹。 道德宗,才是老君真正的传承! 与之相比,儒家麒麟所象征的孔子算什么?百年万雪阁算什么? 待得夺回道德经,重建道德宗之后,他们这些老君的传承者,便会破开这里的阵法,推倒那尊麒麟像,把孔子当年遗留下来的宝贝挖出来,到时候就比一比,谁才是春秋第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少爷和侍女 晚饭后,李迹把今天买书的事情,还有去万雪阁的见闻告诉了越晗雪,医仙姑娘对于道德宗天元的事情并不是很关心,她从不会担心这些事情,倒是对万雪阁那座麒麟像十分感兴趣,李迹把当时尸老头的见解复述了一遍,越晗雪听后,认真说道:“那尊麒麟像应该是和孔子有关系的,否则道德宗当年没有吞并万雪阁说不过去,尸前辈被万雪阁阵法困住更是不可思议,要知道他当年是天下第八,毫无疑问的第五洞虚境界,即便是以武入道,也早可洞悉世间所有道法,万雪阁是道家宗派,阵法自然是道家阵法,尸前辈自然也说了,连道德宗内都没有能将他困住的阵法,那么万雪阁凭什么有这种本事?只能说那个阵法来历不寻常。” 李迹不解问道:“可是孔子不是儒家的吗?他所留下来的东西,为什么会被用在道家阵法上?” 越晗雪解释道:“孔子也是修行到了圣人境界的修行者,自然也懂道家,只是他将儒学和道家融为一体,才成就了他超越五境的圣人之境,而且你别忘了,他和李老君是同一时代的人物,而且一位是阐院儒家大教授,一位是阐院院长,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亦师亦友。老君当年要辞别院长之位骑青牛登天之前,据说孔子拉着他嚎啕大哭,导致天降暴雨三日。虽然后来老君在西入函谷关之后便再不知踪迹,可孔子也至少送他到了函谷关前,就像老君给尹家老祖宗尹喜留下了五千字的道德经,或许孔子也是如此,他们之间留下了什么,后人无可得知。” 李迹听后,愤愤地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老君和孔子也太不厚道了,都是阐院的人,却把好东西都留给了外人,如果你猜想的是真的,他们二人一个造就了道德宗,一个造就了万雪阁,那这两位春秋最著名圣人的传承便都是进了秦国!” 越晗雪无所谓地翻着面前的医书,说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阐院学生,什么时候对阐院的名声这么上心了?” 李迹嘿嘿笑道:“现在不是,以后或许有机会是吧,如果他们的传承都在阐院,我以后可能也有机会学到。” 越晗雪看着他,认真地教训道:“你现在可是尸前辈的弟子,先把他的本事学好再说吧。” 说到这个,李迹顿时就来气了,恼火地道:“那老头子到现在也没真教我什么修行之道,就教了点甩链的本事,我用这个来对付一些土匪山贼还可以,真遇上了修行者,我甩链有个屁用!还不如我自己学了两个月的阴符七术!” 看书成痴的医仙姑娘不说话了。 被无视的李迹暗想自己又被这个女人打败了,她的确算是自己的克星,说她是故意无视自己的吧,也不至于,在医家范围之外,越晗雪是个老实甚至可以说是呆的女子,她不理会自己,只能是自己说的话在她眼里完全算是废话,怪不得说越是老实的人,越容易表现地伤人。 他站起身来,决定去找尹莲去,那个丫头虽然脾气不好,但至少是把他当作是高人的,是找存在感的最合适人选了。 刚打开房门,便听见了楼下的马蹄声。 李迹走下楼梯,见着一大批人同时进了酒楼,这些人各个佩刀带甲,且盔甲样式和刀上铭文明显都要比镇子里驻扎的边军高级得多,一楼本就寥寥的几个夜间酒客,见到这一幕早已经吓得跑了,数位持刀兵士坐到酒桌上,大声吆喝着让小二上菜,模样看着嚣张地很。 酒楼伙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赶忙精明利索地喊出了老板娘来招呼这帮贵客,老板娘虽然已年入四十,却体态婀娜容貌俏丽,俨然一风韵犹存尤物,她见到这帮兵爷,脸上立马堆起花儿来,让伙计去弄来酒楼里最好的酒菜上桌,并亲自坐到了桌边陪着其中一位看上去像是将军的人,柔声道:“将军,这大晚上的,您们这是从哪儿来啊?” 那看上去还三十岁不到的年轻将领一脸冷淡,和手底下那些吵闹的像是痞子一样的兵不同,他一边缓缓饮着桌上的淡茶,一边冷漠道:“西边五百里,子午峡。” 老板娘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即妩媚笑道:“原来是子午峡的将军,光临我这小店可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我们白歌镇向来荒凉,难得有军爷们到来,我们一定会上最好的酒菜招待将军和各位军爷,我们还有上等的客房可让军爷们休息,一定伺候得各位舒舒服服的。” 其中一位胸口袍甲大开露出一身精壮胸膛的汉子听得此言,顿时大笑道:“伺候得舒舒服服?老板娘,你们这儿不会是有做那种生意的吧?如果真有,多少漂亮姑娘都给我们叫出来,别说她们让我们舒舒服服,我们这些爷们儿也能让姑娘们舒服呀。如果没有那么多姑娘,老板娘你自己亲自上也可以呀!” 这样调戏之意露骨无比的浑话,一下子便引起一阵哄笑,这些边关的军人,常年经历风沙吹打连个女人都见不到,性子自然也便是这样粗犷流气,眼下在这偏僻小镇上见到如此妩媚尤物身段妖娆的老板娘,岂能不好好调戏一番?不过他们调戏归调戏,真想女人想疯了而做出什么抢掠民女当慰安妇的事情还是不会的,秦国在商鞅变法之后,尤其重视军功军纪,实行二十等爵制,加重刑法严级,像私下淫戏女子这种军中大罪,被发现可是要砍头的,顶多每隔一段时间上头带手底下的兵去一趟窑子。 早已过了少女年纪的老板娘自然不会因听到这种话便羞得无地自容,而是笑得更媚了,花枝乱颤间胸口沉甸甸地一上一下晃动,让得不远处的老板都吃醋无比,心想自己婆娘虽然姿容还不错,但这些年哪能见到她这般的有女人味?这帮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军爷的家伙,不会真把自己婆娘掳去做那种生意了吧?那自己究竟该不该去阻拦?或者是敢不敢? 好在那位年轻将军替老板解决了这种重大问题,他把茶杯往桌上一搁,声音不大却冷冷道:“够了,安静点,等会儿吃完饭后立刻去睡觉,要找女人,等完成任务后,马将军自然会给你们发泄的机会。” 这在众多兵士中年纪最轻,却是地位最高的将军的男子,显然可以让手下都忘记他的年龄,乖乖地安静下来,只有坐的远点的两个低声交流着:“又是马将军,他每次带我们去快活的时候,都把最漂亮的给挑走,剩下给我们的都是一些不怎么样的。” “可惜田将军他不去啊,也不知道这么年纪轻轻居然对女人不感兴趣,每一次都只有他没去,你说田将军会不会是那方面不行?” “嘘,你小声点,被听到就完了,你忘了上次老许嘴巴犯贱调戏了田将军几句,结果被吊在军营栅栏上冻了一晚上,连那玩意儿都差点被冻没了!” “对对对,别说了,等晚上再说。” 被称为田将军的年轻男子并没有去注意手下的窃窃私语,而是大致扫了一下人数和店内的大小,然后转头对老板娘说道:“我手底下兄弟有三十人,今天全都要住这儿,你们把店里别的客人都赶走,如果有不肯的,就让他来跟本将军说。” 老板娘听了这话,虽然心中极度不乐意,但面对这样一群带刀的兵痞,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得可怜兮兮地抬头望去,见到楼梯旁那倚栏而靠的少年,心想他之前肯定都听见了,便使了个眼色,像是在哀求或是道歉。 李迹哪里会理会她,都四十岁的女人了还打眼色,他可没有一点兴趣,撇了撇嘴便转身走进了房间去,房门一闭装作没看到。 老板娘愣了,这少年难道是打算赖着不走?他没看到底下这么多带刀的兵士吗? 她咬了咬嘴唇,向田将军说了一声,然后去柜台拿了账本上楼,准备赶人去了。 虽然她是老板娘,随时都有赶走客人的权力,客人就算再不满也没有办法,但在边军的面前,这种不满显然还是不要被听到才好,私下里解决是最好的,老板娘都已经做好要是他们不肯就用钱来赔罪的准备,多花点钱,也总比得罪边军要好。 她找到李迹先前进去的房间,推门而入,发现那少年正坐着喝茶,除他之外还有另一个容貌寻常的少女,老板娘定了定神,妩媚一笑道:“小公子,奴家和你商量个事儿呗。” 那少女没有说话,李迹则很干脆直接地道:“这大晚上的,想让我们退房?没可能。” 老板娘在他旁边坐下,一股浓重的胭脂水粉味便钻进了李迹的脖子,她靠近李迹,柔柔说道:“你先前也看到了,那些可都是子午峡的边军,真正上战场打仗的那种,和我们镇子上驻扎的边军可不一样哩。” 李迹有意地往旁边挪了挪,虽说老板娘那沉甸甸的胸脯挤着自己的胳膊很是享受,但李迹向来自认为是个有原则的人,别说这种程度的揩油了,老板娘就算来真的,他也坚决不会屈服于“淫威”,因此便冷笑道:“边军了不起啊?我们先来住的,想让我们让给房间来,让他们自己上来和本少爷谈!” 本少爷?老板娘心中一跳,这少年莫不是什么大家族的公子哥?可现在秦国如此推重军功和军队,也没听说有哪个大家族有能耐和边军做对啊?这应该只是为了行走江湖编出来吓唬人的吧? 她瞥了瞥少年身上的服饰,寻寻常常的轻袍,外有短小棉质袄子,身上既无名贵首饰也无亮眼刀剑,哪里像是什么大家族的子弟了?而他身边的少女,那种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容貌也不像是出自大家族的,否则就算是婢女也应该有点姿色,更别说有可能是被带出来缓解路上寂寞的婢女了,所以这少年说的话肯定是唬人的! 不过在这镇子上开了二十几年酒楼早已老于世故的老板娘,并没有直接揭穿少年的话,也许人家故意穿得低调也不一定,她伸手拉住李迹的胳膊,笑道:“小公子,他们毕竟是军,我们是民,让他们上来哪行啊,奴家知道公子来头不小,如果公子觉得这事儿委屈了,也可让下人去他们说说,或许那位年轻将军会看到公子的家世上,腾出几间房来呢,所以还是谈谈比较好嘛。” 好明显的反激将法,是故意想让他觉得为难而好私下里解决么?李迹心中好笑,他偏偏就要顺了这个激将法,便转头对一直默不作声的尹莲说道:“老板娘说得不错,小侍女,你下去和那些军爷谈一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比试 本来打算坐着看李迹怎么处理的尹莲猛然听到这话,一怔,接着立刻便没好气地道:“不去。” 李迹瞪眼道:“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作为侍女还不听少爷的话了?” 知道这小子是故意当着外人的面调戏自己,尹莲心中就算恨得咬牙切齿,也只能暂时忍下,转过脸去,一副我就是不理你的样子。 李迹尴尬地对着老板娘说道:“平时疏于对这丫头的管教了,居然在这种时候都不给我面子,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说罢转头就沉着脸对尹莲说道:“现在可是晚上,你不去,咱们等会儿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啦,你睡睡大街没关系,你让我小姑怎么办?” 尹莲听了怒极,转回来说道:“谁要睡大街了?你自己睡去!” 李迹循循善诱道:“不想睡大街就下去,那帮边军都不是什么好脾气,我一个男的下去,他们肯听我的么?还是需要你一个姑娘家才行啊。” 尹莲冷笑道:“你不是最不要脸了么,动动嘴皮子就忽悠过去了,指望我一个侍女有什么用?” 李迹叹气道:“姑奶奶,大小姐,你哪里有当自己是侍女的觉悟啊。” 尹莲本想说老娘本来就不是你的侍女,不过想到要对外界掩饰身份,还是忍住了没揭穿,只好狠狠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李迹一脸笑意。 对这一幕颇为惊讶的老板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真的是主仆吗? 尹莲推开房门,走下楼梯,一下子便看见了一楼那些正在大鱼大肉的边军,她的目光立即锁定在那个年轻将军的身上,略一迟疑后,便往他那边走去。 身后脚步蹬蹬声传来,是老板娘跟了下来,对于这种事情她可不能不在场,她担心啊,万一这脾气似乎不怎么好的侍女出言惹恼了那位将军,那她这间酒楼也就完了。 在老板娘担心和年轻将军疑惑的目光中,这个容貌寻常甚至可以说是难看的侍女,慢慢走到年轻将军的桌前,面无表情地说道:“听说你让老板娘把店里别的客人都赶走?” 姓田的子午峡年轻将领一愣,随即点头平静道;“没错。” 在老板娘眼中和一出口便已是胆大包天的尹莲,也是平静地道:“凭什么?” 年轻将军皱了皱眉,说道:“你是什么人?” 尹莲还是面无表情,不说话。 那个胸口袍甲大开露出胸膛的汉子已经站了起来,抽出鞘中的边刀,狞笑道:“就凭老子是边军!”随着他这一喝,别的边军也齐刷刷站了起来,目露不善。 无论是在什么地方,边军都是暴烈的代名词,因为一旦发生战争,他们就是最早冲进战场上的人,一言不合便拔刀,这便是秦国军人的血性。 那一排排明晃晃的刀光令老板娘吓傻了,差点就给跪在了地上,望着那个口出惊人的少女几乎要大骂出声,这究竟是哪家不懂事的婢女啊,对边军说这种话不是找死吗? 作为领头将军,显然年轻男子的脾气俢养都要比手下那帮兵痞子好得多,他仍是坐着,一手端着茶杯,一边看着杯中茶水轻晃,没有抬头,另一只手按在桌沿上,淡淡道:“姑娘,我知道有些来头不小的家族子弟喜欢装扮成寻常人游历江湖,特别喜欢做那些扮猪吃老虎的事情,我也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但作为秦国军人,我劝你一句,还是莫要再以此为乐,因为,这里是秦国。” 他抬起眼皮,淡淡望了尹莲一眼,“而秦国,早就已经没有江湖了。” 他按在桌沿上的手掌移开后,桌角竟是深深陷进去了一块。 尹莲看着这一幕全身大震,瞬间瞳孔收缩。 此人是一个修行者! 年轻将军抬起手掌,上下甩了甩,示意手下们坐下,这帮边军毫不犹豫地收刀入鞘,齐齐坐下,屁股压在凳子上发出的声音都是同时响起,秦国边军的军纪,一瞬间便展现的淋漓尽致。 老板娘已经是吓得面无人色了,颤抖着身子走到柜台后,向自己的丈夫摇了摇头,这时候还是躲起来比较好。 尹莲仍是站着一动不动,只是没有了先前那样目中无人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吓呆了。 一些边军汉子不禁心中冷笑,估计这小娘们是被咱们将军的英姿给震慑到了,毕竟田将军年轻有为,带兵有方不说,还是那令人羡慕的修行者,哪个女子见了不会心动?田将军至今也仍未娶妻,简直就是所有女子眼里的人中之龙,只可惜眼前这个小姑娘长得丑了点,不然若是个漂亮妞儿,他们也就不计较她先前的冒犯话了,等等若是还赖着不滚,休怪咱边军的刀不长眼了! 只是令年轻将军意外的是,她在回过神来后仍是不识相地站着,反而眼神更加直勾勾地盯在了他的脸上,他被这种目光盯得很是不喜,好耐心也渐渐没了,冷哼一声,便打算让手下把她丢出去。 便在这时,李迹从楼梯上走下来了,带着拖鞋耷拉地踩着楼梯发出的嗒嗒声,一步一步下来,年轻将军抬起的手掌放下了,转头看了过去。 老板娘只见这个看上去不怎么像是富家少爷的少年,缓缓走到那少女的身边,按住她的肩膀,对那年轻将军淡淡笑道:“秦国是没有江湖了,但可不代表就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了。” 年轻将军平静说道:“本将军只是因为明日军务紧急,部下连续几夜赶路急需安稳一觉,这让老板娘把所有房间都腾出来,你当作是不平也行,可你又能如何?” 李迹笑了笑,他本来是打算让尹莲探探这伙人的底的,现在既然发现对方之中有修行者,那他就不得不出面了,而且对方这么嚣张,怎么都让他看不下去了。 “你不是看不起江湖人士吗?要不我们打一架?” 年轻将军眼中顿时浮现出感兴趣之色,说道:“怎么打?” “就以我们的房间为赌注,你赢了我们就立刻让出房间,到外面睡大街去,我们赢了的话”李迹想了想,目光在他身上晃悠了几下,才说道:“我也不想敲诈你银钱什么的,你就说出你这一身修行功夫是从哪里学的好了,如何?” 年轻将军一愣,对方这个条件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想知道他的修行师门?这是有何目的? 李迹给了尹莲一个眼色,然后回头笑道:“怎么样将军,你觉得我这个提议公平否?如果不愿意,你也可以让你的手下来硬的,直接把我们赶出去,不过这样的话,难免会有人说将军仗势欺压老百姓,传出去了名声不好。” 年轻将军皱眉道:“休得污蔑我大秦军人的名声,打就打。” “那么,出战人选呢?” 年轻将军傲然道:“自然是本将军自己,如果你们觉得不是本将军对手,另挑人选也行。” “既然挑战是我提出的,自然是有对付将军的人选的。”李迹拍拍尹莲的肩膀说道。 年轻将军和他的部下们有些疑惑,这个少年主动提出比试,他们还以为是他要替这个少女出头,最后却又不是他自己出战,这葫芦里是在卖什么药? 连尹莲也莫名其妙的,有些生气地说道:“为什么又是我?” 李迹一脸正经地说道:“比试的主题是为秦国江湖正名,你是秦国人,我又不是。” 尹莲算是见识到了何谓真正的无耻,不要脸这三个字简直就无法形容这个家伙,他的脸皮已经厚到了极致,本来被当作侍女使唤她已经很不满了,现在挑起事端却又把她推出去,尹大小姐几乎快要抓狂了,愤怒地道:“不去!” 李迹无奈地道:“你不去难道让我去?或者去把尸老头叫来?你不觉得太欺负人了吗?” 尹莲冷笑道:“是人家先欺负到我们头上的。” “你说的没错。”李迹打了一个响指,随即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不会忘了白天的事情吧,此人出现地如此凑巧,难保不会和天元有些关系,我们现在对于任何一个修行者都需要提高警惕,所以让你去探探此人的底,最好逼他用出道德宗的招数来,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直接拿下他了,如果真是天元的人,那便可顺藤摸瓜。” 尹莲双瞳微微一缩,原来李迹打的是这个主意,她完全就没有想到。 一瞬间她对李迹的评价从无耻转变到了聪明,她很快就点了点头。 李迹也满意地点头,虽说他这样显得过于多疑了些,但从小到大都在各种阴谋算计中过来的他已是习惯了,就算对方是真的冲尹莲来的,尸老头此刻就在楼上,除非是那几位太一子来的,否则完全不需要担心比试中出什么危险。 年轻将军见最后这少女也同意了出战,便也不多说什么了,无论是谁,他对于自己的实力都有着绝对的自信,不仅仅是因为他当年是那个宗门的弟子,更因为他现在是一名秦国军人,这是令他自豪无比的身份,一个在秦国任何地方任何人眼中都会被视为荣耀的身份。 他从凳子上缓缓站了起来,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放在桌上,淡淡道:“那么,出去打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符破符 酒楼之外,空旷长街,只有夜色和雪。 子午峡的田棱将军要和一个少女比试,这传出去毫无疑问会是一件吸引全镇上的人都来观看的大事,但此刻已是入夜,街上早已没有了行人,唯一即将见证这一幕的酒楼掌柜,老板娘以及小二,都躲在门内不敢踏出去,先前李迹说道要和那边军将军比试的时候,他们可是吓了个半死,主动挑衅边军,这真的是江湖少年胆气足啊! 还好那年轻将军看起来虽然冷漠,但心底还是不错的,如果他们在店里打,那估计他们这小酒楼就要被直接拆了,他们听到李迹先前说了若是那将军输了,就要说出他的修行功夫是从哪里学的,也就是说这位年轻将军还有那对年轻主仆,都是修行者了?据说江湖中的修行者都是飞檐走壁呼风唤雨的神仙,这要拆他们的店,还不是念念咒语就能做到的? 寻常的百姓对于那些传说中的修行者,大多都是这么认为的,虽然秦国由于商鞅刑法治江湖,修行者大多匿迹了,可这并不影响底层江湖中的那些普通百姓的生活,他们知道商鞅,却从不知道尸子。 李迹走到外面,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空中飘下的既有零星小雪也有大片的绵雪,他摊开手掌接住雪花,感受着手心里的冰冷,喃喃道:“雪好像要下大了。” 他抬头看了看二楼的某个房间,果然见到窗户稍微推开了一点,便放下心来。 黑漆漆的马厩里头,也有一位车夫正倚着栏杆看着这边。 年轻将军和尹莲一人站街道的一头,风中飘过残落的梧桐叶,更显肃杀。 年轻将军颌首为礼,说道:“请!” 尹莲眼睛微眯,也颌首为礼,“请!” 话音未落,先前滑过少女发丝处的雪花还未落地,她已经掠身而出,化为裹雪的一道风,朝着田棱的胸口刺去。 田棱知道她手中没有任何武器,那么此时她的攻击手段应是手刀无疑,这在拥有修行者的军队之中是很常见的格斗技术,他在边军自然也练过,并且自认为练得比谁都熟,所以尹莲此刻这记手刀无疑是班门弄斧。 这是他第一眼的判断,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也出一记手刀,横切而去,正巧切在尹莲并拢的五指侧。 周围的大片绵雪,炸成细微如颗粒的碎雪。 碎雪再爆,炸成一粒粒尘埃。 淡淡的白雾在他们二人的身体周围形成,朦胧地仿佛晴空之夜的点点星辉一般,这些都是天地灵气碰撞形成的灵沫。 尹莲和田棱,两只手掌死死相抵,谁都压不过谁,手掌间蓬起一阵阵气浪,噼里啪啦,雪爆不停。 一股接着一股,如同两圈波纹相遇,气浪不断地向二人身体外扩散开来,街道上刚积了不深的雪被一波波地震开,光洁的青石板表面上也被刮出了一道道白痕。 两人都没有退一步,这是单纯地对拼修为高低,无关战斗经验,无关杀人技巧,最直接的修行者交手方式。 李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们二人脚边的青石板都已经遍布刮痕了,可见他们二人的修为境界此刻看上去是不相上下的,那位年轻将军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尹莲和自己差不多,也就是将近**年的岁差,尹莲即便是观音莲花目的天才,也不可能在修行境界上和他持平,二人现在看似修为差不多,实际上应该是对方把修为压到了和尹莲同等的水平。 对方年纪轻轻便能在秦国边军中当一位将军,想必定有丰富的战场经验,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修行者,绝对比寻常的修行者强上不多,他估计是觉得若用本来的修为来和尹莲交手,会显得太过不公平,干脆压低修为,让比试不至于太过无趣,而以李迹对尹莲实力的了解,这本来也就是一场不可能会胜的比试。 李迹的目的,只是想通过交手探探这个年轻将军的底,无论是道德宗或是别的宗门存余下来的弟子,还是秦国军方培养出来的兵家修行者,对于此次尸子入秦的行动来说,都不算是友方。 而不算是朋友的人,向来都被他认为是敌人。 既然是敌人主动找上门来,那他自然要解决得干干净净。 至于尹莲输了就让出房间的承诺,他李迹会遵守?无耻是他的本质,骗人是他的专长,反正有尸子在,对方真有本事让他们睡大街去? 尹莲和田棱并不知晓某人在这种时候还在算计着他们,他们已然各自后撤一步,既然双方的修为持平,那再拼下去也毫无意义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决定这场比试胜负的关键就在于他们各自对敌的经验和战斗的技巧。 在动手前,田棱说了一句:“你可以用武器。” 尹莲在函谷关中待过几年,受过军队的训练,但说起真正杀人,她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经验,只有真正被战场磨炼过的军人,才称得上是杀人机器,无论是什么武器在手,甚至没有武器,他们都可以做到完美的杀人。 尹莲没有太多杀人的经验,她不知道怎么有效地杀人,所以田棱说她可以用武器,这样稍微可以懂得如何去杀人。 田棱并不想在这么一场比试中就杀死对方,他只是在战场上习惯了那种生死间的搏杀,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叫比试。 这又算是一种轻蔑了,尹莲就算不知道先前他压低了修为,这时候也能明白他是在看不起自己了,她很生气。 她是天生的观音莲花目,天之骄女,又有着尹家这样的百年家族传承,居然有人看不起她?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李迹一眼,李迹会意,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扔给了她。 匕首在飘雪之中划过冰冷的弧度,被她牢牢抓在了手里。 田棱能感到这个少女的气息变了。 自从那天在巷子里把天元的侏儒用匕首凌迟虐杀后,尹莲就喜欢上了匕首,路上她也向李迹请教过匕首的用法,李迹教了她如何用匕首杀人,如何最快最有效地杀人,这些都被尹莲深深记住了。 李迹看着她,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初时的自己。 握着匕首的尹莲,此刻的脸色很冰冷,就像那天的她一样,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之中。 不过这是因为在下雪,天上没有星光,也无月光,所以只有酒楼边上的一侧灯笼光照到她脸上,形成了这种半光效果。 李迹不得不自恋地承认,这个时候的尹莲很帅,很像他。 田棱的脸色也逐渐凝重了起来,他开始认真了。 寒风骤起,尹莲握着匕首,以直刺刺向田棱的头颅,脚下带着一阵残影,由于速度过快,匕锋上甚至串着几片雪花。 虽然这一刺的速度很快,可田棱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匕锋上串着的雪花是如何断掉的他都看清楚,如果这一刺放在寻常的江湖高手对决上,无疑是很快,可在修行者的对战中,便不算是什么强大的招数。 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匕首而已,即便刺得再快力道再强,他甚至都有信心徒掌接下。 他伸出了手掌,直接以掌心迎向这刺来的匕首。 但就在匕锋与掌心之间只相隔一寸的时候,情况变了。 变的是尹莲的匕首,原本只串着雪花,带着冰冷的匕首,突然间变得炙热了起来。 匕锋的尖头,出现了一抹红光,炙热的气息便是从那红光上而来,仿佛是雪上烧起了火。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得田棱心中一惊,想要撤手已经是来不及了,匕首狠狠地扎进了他的掌心之中。 尹莲的眼中露出了狰狞的快意,她当然不会愚蠢地用一把普通的匕首去对付一个第三境的修行者,这把匕首是画过火符的,是她几日前在马车中用了三天的时间画的,只要意念一动,火符的效果便可自动生效,从而让一把原本普通的匕首具有能够一击刺穿一位修行者的威力,当时完成后她故意交给了李迹保存,为的就是能在某个时候起到令人出其不意的效果。 毫无疑问,它的确起到效果了,让田棱认为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从而自大地徒手来接,却不料这是一把带着火符的匕首,威力足以穿透他的手掌令他重伤。 原本尹莲没有想这么做,毕竟只是一场比试而已,一个小小的冲突而已。 但是田棱就错在他表现出了对她的不屑,这触动了她内心如李迹那般疯狂的一面。就像她那时对李迹的分析一样,这种自尊,其实是一种不甘。 因为不甘,所以内心偏执,所以想要不顾一切变强,所以疯狂。 所以她决定这么做,不管这位秦国的年轻将军会不会因此而重伤甚至是死去。 死便死吧,谁管你是什么人。 好在田棱并没有因为一把画有火符的匕首而真的死去,那一道带着火光的匕首,没有如尹莲意料之中地一下穿透田棱的手掌心,而是就这么抵在掌心的肉上,半点都刺不进去。 火光幽幽黯淡。 尹莲眼中的狰狞变为震惊。 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的符失效了,而是田棱的手掌之中,多了一串奇形怪状的文字,歪歪扭扭,如同蚯蚓。 但尹莲完全不觉得这些符号难看,因为这也是符。 符一向是道家最常用的手段,它不仅可以被道家弟子灵活运用各种天地灵气将其描绘烙印与符纸上,还可附在任何物体身上,只要写上符文便可,就比如墨家的机关经常就搭配道家和阴阳家的符咒,比如她在匕首上画符。 而此刻让尹莲震惊的,不是田棱也会画符,许多道家弟子都会画符。她震惊是田棱能在之前完全没有任何的防备之下,破掉了自己的符。 田棱做的当然是以符破符。 她的符是提前暗中画的,田棱不可能会提前知晓,也没有人无聊到提前在自己手掌上画符,那样的符既保存不了多久,对身体也会有风险,所以他只可能是当场画的。 就在他发现她的匕首上带有符的时候。 这才是让尹莲所震惊的地方,意念画符。 她以前是道德宗弟子,所以她知道当年秦国道德宗,曾经以符道问鼎秦国江湖。 他们最擅长的最强大的一个本事,便是以意念画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旧人(上) 尹莲曾不止一次见到道德宗门人以意念画符,那日在函谷关被她杀死的天元四位杀手里,卖糖葫芦的中年男子便会,死得最惨的侏儒也会,这两人都算是两仪生,修为在第三境,田棱目前也在第三境中层以上,但意念画符这件事情和修为是无关的,整个秦国中,也只有曾经道德宗的门人会这个。 眼前这个叫田棱的年轻男子,是道德宗的弟子? 意识到这件事的尹莲下意识地感到危险,浑身汗如雨下,眼睛里不可遏止地浮现起了杀机。 田棱也抬头,望着她匕锋上那淡淡的字印,也抬头,用震惊地语气道:“你会用符?” 随后他自嘲一笑道:“也对,会用符的人很多,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用掌心的肉抵着匕锋缓缓旋转手掌,将那柄匕首一点点地绞成碎铁,面无表情地道:“我的符,比你强。” 尹莲松手,任由那柄尖端已被绞烂的匕首坠地,深吸一口气,说道:“金刚符,是比透火符要强上一个档次,而且你会以意念画符,如果你修为进入元婴境,便可全身金刚化,只可惜你现在还没有。” “那我就仍有胜你的可能。” “你还有什么手段,都用出来吧。”田棱淡淡说道。 尹莲转头,看了李迹一眼。 李迹明白了她的眼色,抬头忘了一眼二楼某个窗户微开的房间。 车夫走进黑暗的马厩中,手里拿着缰绳,将一匹马牵了出来,被打扰了睡眠的马儿鼻中呼哧地发出白气,很是不满。 车夫面无表情地将一个圆环戴在了马的脖子上,那双犹自困倦的双眼骤然间变得血红。 杀机在夜色下起伏。 田棱脸色微微一变,有人想要杀他? 他抬头望向这个少女,这张普通或者说是难看的容颜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 以他在战场上锻炼出对生死的敏锐嗅觉,这种杀意是再明显不过了,眼前的陌生少女丝毫就没有掩饰自己的杀意,只是她为何突然想要杀自己?田棱不明白。 尹莲不会想让他明白,既然认定此人是出身道德宗,那么不管他是不是和天元有关,都不重要了。 一切可能是敌人的人,都应该以敌人对待之。 这是李迹说的。 她向后退去几步,以免等会儿动手时自己被对方有机可乘地挟持住。 在一旁观战的田棱的部下们感觉到气氛不对,便无声地围了上来,所有人都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酒楼的掌柜和老板娘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有个老头儿缓缓从楼上走了下来。 夜雪悄无声息地下大了。 “你们想做什么?”一名边军当先大喝问道。 李迹走到面若冰雪的尹莲身边,耸耸肩,反问道:“这场比试还未完,你们围上来倒是想做什么?” 田棱能从尹莲眼中看到杀意,但无法从这个少年眼中看到什么,或许是他的杀意隐藏得很深,这样反而让田棱更加心生警惕,相比于将冷血表现得直接彻底的毒蛇,有时候会披着羊皮伪装成善的狼更令人畏惧,田棱说道:“既然比试还未比完,那你们都下去吧。” 这话不仅是对自己部下说的,还是对李迹说的,而且说得十分客气,即便是边军,他显然也不想在这种地方闹出什么事来,而且对方人马的实力也让他摸不透底。 李迹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这件事情要不要闹大决定权并不在他身上,因此他看向了尹莲。 尹莲满脸冷漠。 这朵染上了洗不去的污血的白莲花,显然是打算抱着宁错杀不放过的态度了。 李迹幽幽一叹,对她说道:“你应该问问他的名字。” 尹莲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理,自己都打算要人家的命了,如果连名字都不问一下,也太过分了点,于是她冷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将军的名字是你配知道的吗?”一位脾气火爆的边军怒喝出声,拔出了佩刀,他已经受够这种诡异不寻常的气氛了,作为镇守秦国边界的边军粗汉子,向来都是习惯直来直往,有仇就战场上解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这么简单! 其他的边军听得此言也纷纷怒吼,他们就算心思再粗,也能看出面前这个少女的意图,他们已经认定今晚这场比试,实际上就是针对将军的一场刺杀。 刺杀大秦边将?他们很想知道秦国内有什么人会有这样的胆子! 田棱也想知道是什么人想杀自己,因此他很有耐心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田棱。” “很好,知道你的名字后,我会把这个名字刻在我爹娘墓前的。”尹莲很认真地点头,并未细想这个名字,直接便不讲道理地宣布了他的命运。 “你的名字呢?”田棱眼眸微眯,并未因这话而产生多大的怒意,战场上和敌方将领对阵前,互说狠话是常有的事,他早已经习惯了,更何况在他看来,面前这个小姑娘定然是他有什么误会,联想到她在见识到自己施展金刚符后的异样,便可以判断出来了。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姑娘是因为道德宗的身份才想杀他,他需要弄清楚原因。 可是尹莲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她缓缓转头,望向酒楼中直到现在才走出的糟老头儿。 尸老头在楼上的时候便已经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了,所以他很清楚自己走出来是做什么的,只是在动手之前,他问了尹莲一句:“此人是秦国边将,杀他会给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带来很大的麻烦,甚至会引来秦军追杀,你可想清楚了?” 尹莲微微一笑,竟是杀意尽敛,仿佛一个天真浪漫的少女,说道:“尸前辈的听着话像是提醒,可这不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吗?前辈自己的神色都是一副满不在乎,那小女子又有何惧?” 尸老头哈哈大笑,说道:“被你这小妮子看出来了,没错,老夫何曾畏惧过秦国军队?不管是上司还是通缉犯,老夫从来都不是秦王嬴驷的下属,这次回来本也就是出气,你想要借老夫之手报仇,无妨!老夫就让你借!既然有缘一场,那么你想杀谁便杀谁,别说一个边将,就算是嬴驷的弟弟樗里疾来了,老夫也照杀不误!” 这一番豪言让得所有人脸色骤然大变! 所有边军抽刀! 酒楼的掌柜和老板娘吓得瘫软在门槛内。 这一个个都是什么人啊! 即便是再冷静的田棱也终于无法淡定了,脸色苍白地问道:“你居然直呼大王的名字,你究竟是何人?” 尸老头上前一步,淡淡道:“老夫是何人,记得的自然到现在都记得,不知道的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应该属于后者,因为你还不够资格。” 天上的碎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变为纷扬大雪。 所有边军都仿佛成了冰雕,一动都不能动弹。 田棱面色如苍雪,他终于知道这个老头儿是什么层次的人物了。 那种令得天地失色的压迫感,他还只在当年道德宗的掌门身上看到过。 这样的绝世高手要杀他,那即便是子午峡的边军都在,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死。 真要死? 他苍白的神色反而渐渐沉静下来,看了自己的部下一眼。 那名边军会意,毫不犹豫地将佩刀扔给了他。 田棱横刀于胸前,深吸一口气,即便是死,也要以军人的方式死去。 老头儿要出手了,他不至于立刻下杀手,但至少要让这年轻将军失去行动能力。 可就在他要出手的时候,尹莲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震惊问道:“你说你叫田棱?” 田棱很疑惑自己讲出名字不都有一会儿了吗,这姑娘刚才没听清?他还是点了点头。 尹莲这会儿是真呆住了。 先前她听到这名字没有什么反应,后来是在这些边军的身上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军人出身,会道德宗的符术,名叫田棱,这不是她曾经的一位旧人么? 她突然拦在尸老头面前,说道:“前辈请先等等,这个人或许不用急着杀。” 老头儿疑惑地看着她,是她想杀他才出来的,现在又说不急,这究竟是在闹哪出? “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尹莲对田棱说道,那冷漠的口气仿佛是上司在命令下属一般,令得田棱听了都是忍不住眉头一皱,那些边军更是愤怒,你说过去就过去,你以为咱们将军是这么好使唤的? 田棱虽不明何意,但如果能不动手自然是最好的,他给了部下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对尹莲肃然道:“哪里说话?” 尹莲觉得这里人太多,她的身份和尸子的身份又都不能暴露,自己也不一定做好了告诉对方真实身份的万全准备,略一思忖后,说道:“现在不是时候,这样吧,明晚亥时,你一个人去镇外两里的万雪阁,我会在那里告诉一些事情,包括我的真实身份。” 她转过身,也不理会田棱那对深皱的眉头,淡淡道:“放心,如果我想对你不利,现在就可以动手,你们这里所有人一起上,也阻止不了我要杀你。所以明天的赴约,请你准时。” 她就这么走进了酒楼里,路过吓软在地上的掌柜和老板娘时,看都没看一眼,便上楼回自己房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旧人(下) 闹了这么大动静最后却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李迹和尸老头不由得也是无语至极,对望一眼也进楼去了。 剩下众边军们莫名其妙,各个提着刀都准备拼命了,现在就这么散了,一时间都愣在那里,田棱自己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隐隐能猜到是那个少女认出了自己,或许是位旧人,可奇怪的是自己并不认识她。 他叹了口气,对部下说了句收刀,也走进了酒楼里,对着好不容易站起来走到柜台的老板娘招了招手,后者心惊胆战地走过去,强自堆起一个娇媚笑脸问将军还有何事,他淡淡道:“既然你都看到了,那么楼上那些人,也就不用赶了,剩下多少房间给我的人,便开多少,不够的,开几间柴房也行。” “还有,这件事情,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说出去,否则,你们知道会怎么样。” 老板娘和掌柜连连应是,看那被吓得惨无人色的样子,哪里还有把今晚这事往外说的胆子。 手下们听得目瞪口呆,将军居然连这种让步都肯?比试不是都没分出胜负吗?莫不是将军被那女子的迷魂汤给迷住了?可她长得也不好看啊。 今晚这件怪事相信会让这帮从没怎么接触过几位修行者,甚至都没见识过当年秦国江湖的边军将士们困惑很久。 将军不说,便代表他不想说,那么他们也没必要问,毕竟将军和他们不一样,那是真正的名门出身。 支走老板娘后,年轻的边将坐回到位置上,只是端起茶杯平静喝茶,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似乎是在笑。 可能是这茶有些苦,田棱没有喝完,只喝了一半便放下,他看着茶水中自己的样子,其实是在苦笑。 尹莲回房后,迅速关紧了房门,不久后李迹推开门走了进来,见她只是呆呆地坐在桌前发呆,便疑惑问道:“今晚你怎么回事?那人到底是谁?” 尹莲幽幽说道:“他是道德宗的弟子。” 李迹刚想说废话,他若是猜不到那年轻将军和道德宗有关,尸老头会出来? 谁料尹莲接着又说道:“不过他只在道德宗里待了三年就离开了,所以不用担心和天元有关,而且在宗门的时候他是我父亲门下的核心弟子,便是我的师兄,我父亲很器重他,他对我也一直都很不错,不会是坏人。” 李迹恼怒她说话不一次性说完,因此冷声道:“对你不错就不是坏人了?我记得你说过在你偷走道德经之前,你那位叔叔对你也不错吧,后来他怎么追杀你的?” 尹莲咬着嘴唇说道:“我知道你戒心重,我也没你想得那么没脑子,所以我和他约定了明晚到万雪阁见面,那里有封闭阵法,是谈话不被人听到的好地方,到时候你和尸前辈跟来便是。” 李迹转回头去,把玩着桌子上的茶杯,淡淡地道:“先是那个卖秘笈的,接着又冒出个师兄,都和道德宗有关,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尹莲也有这种感觉,所以低下头不语。 李迹揉了揉脑袋,有些烦躁地问道;“你们虽然从前认识,但你戴了面具,所以他不一定认出了你,再加上刚才的冲突,那么你如何确定他明天一定会去?” 尹莲皱着眉头,想了这个问题竟是想了很久,按理说那是她当时也是经过一番熟虑后做出的决定,现在要解释只要说出自己当时脑中所想便可,但仿佛是她现在又否定了之前的某些想法般,要说出口竟是有些为难,闭着口,半天不说话。 李迹对这个脑子明显像是缺根筋的少女没辙了,摊了摊手无奈地道:“好吧好吧,毕竟是你的回忆小秘密,可能回忆给你带来那位师兄太好人的一面,然而又想起了自己的血海深仇,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信哪边?这很正常,我当初也有过这种纠结的心路历程,你还年轻,纠结是正常的。自己好好想想吧,不然以你这脑子迟早也要出事,我找尸老头把这事跟他说了去。” 他站起身就准备走,可尹莲突然又抬头问道:“当初你是怎么解决这种纠结的?” 李迹回头笑道:“很简单啊,就当这个世上好人都死绝了,你只剩孤身一人,生活在狼群之中,稍有不慎就会被吃掉,在这样的生存压力之下,还怕变不了聪明?” 尹莲呆在那里,等李迹走到门口后她又问了一句:“那你认为越姑娘和尸前辈也不是好人?” 李迹想都没想就说道:“我在遇到他们之前,就已经很聪明了,这是我十岁时想明白的道理。” 第二日早晨,尹莲下楼的时候,老板娘告知她田棱和那些边军都已经离开了,她呆呆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走了出去。 白歌镇上还在飘着大雪,从昨晚下到现在未停。 秦国冬天的早晨,仿佛一直都是这样,即便不下雪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霜冷凄寒之感。 这里真的是一个苦寒之地,苦寒之国。 她的童年是在道德宗度过的,道德宗那时候建在关中草海内,由于地理特殊,那里常年都是一片冰冷的雪色草原,美得冷清,清晨起来,站在宗门的求道石坪上,能看见远处幽幽而扬的白草,风一吹,草上的霜露冰晶哗啦啦地被抖散,由于那些草都长得极高,有些甚至比人还要高,因此只要站在草海里便可淋到真正所谓的露雨,尹莲小时候曾偷偷去淋过一次,只觉得好冰好冷,回去后就得了风寒,当时可是被母亲责怪了好久。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淋过那露雨了。 因为宗门逐渐发现了她在修行上的天赋,开始为她制定严格的修行计划,她几乎没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她的童年从此就在枯燥重复的修炼中度过。 小小的尹莲那时候不了解父母亲在宗门内的地位,也不懂他们偶尔看自己时无奈又痛心的目光,她只知道那样被束缚的生活她很不喜欢,她想每日清晨能看到白草洒霜露,黄昏能看到金云照白雪。她不喜欢修炼,她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她想要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一样过着天真快乐的童年。 道德宗内那么多弟子,没有一个是有着她这么尊贵的尹家嫡长女血脉,她是唯一的,旁系族人的子女倒是有,只是尹家嫡系和旁系的不和,导致那些旁系的孩子也在大人的授意下刻意疏远尹莲,所以她没有朋友,陪伴她的只有每日重复不断的修炼。 她曾不止一次向疼她的父母哭诉,说想要朋友,说不想修炼,说想要离开宗门,记忆中那一向温柔的母亲每次都是好言劝她,说她有着这么好的修炼天赋,应该努力修炼,成为一个强大的人,以后才能为父亲和娘亲争口气。 那时候的小尹莲不懂,道德宗站在秦国江湖之巅,因此她从小就以为他们尹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家族,道德宗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宗门,那么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理应也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她还天真地以为父亲才是道德宗的掌门。 然而这些天真的美好想象,在某一次她无意间在后山偷偷听到的一番对话之后,被无情地撕碎了。 那一年她四叔的儿子尹桂成年了,宗门内为他加冕及冠礼,她四叔,也就是道德宗的掌门,刚刚成为秦太子的太傅不久,江湖和庙堂地位双登顶,一时间成为秦国最耀眼的人物之一,他的儿子成年,自然也吸引了无数人上门贺喜,那些在尹莲记忆中珍贵无比她甚至一年都只能服用一次的各种丹药灵草,像是大白菜一样源源不断被献上。她四叔还笑着说今日可以让他的儿子说出一个愿望,只要是在他能力要求范围内,他都会帮其实现。 尹莲记得清清楚楚,那位真正的天之骄子尹桂,站在道德宗内最高的祭台上,受着无数人的赞美,骄傲地说出了他的愿望。 他要宗门里那位观音莲花目的天才少女,也就是他的堂妹,做他的双修炉鼎。 当时道德宗里有修炼血符的禁术,需要精纯的处女之血为引,这门禁术只有掌门才能够修炼,尹桂作为掌门之子,自然也是有资格习得了,所以他提出的让尹莲做炉鼎,便是为了修炼此术。 她忘记了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或许是因为太小而不懂得做炉鼎的含义,她只记得他父亲和母亲当时的脸色,像是死人一样。 那场及冠礼因为这事而突然中断,掌门顾及名声,没有当场答应他儿子的荒唐要求,只是约了她父母到后山相谈,她好奇之下也偷偷跟了过去。然后她看到在自己心目中权力最大的父亲和母亲,像狗一样地跪在她四叔的面前,痛哭流涕求情。 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父母原来不是全世界甚至不是道德宗内权力最大的人,在他们的弟弟面前,作为大哥和大嫂的他们,卑微地就像一条狗。 后来她父母究竟做出了什么妥协才让掌门拒绝了尹桂的这个要求,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那天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在道德宗内的地位一落千丈,不仅是在各尹家族人之中,他们分得的资源最少,甚至连参加一些宗门会议的资格都被取消了。 那个扬言要她做炉鼎的尹桂,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尹莲也因此对于宗门内的其他弟子,都连带着产生了一种排斥和记恨。 直到后来,她的父亲收了一个弟子,名叫田棱。 那个据说是将官世家的青年,成了尹莲童年唯一的玩伴,即便只有区区三年的时间,但那段时间,是尹莲唯一感觉到世上除了她的父母外,还有人对她好的记忆。 她曾以为是道德宗掌门的父亲,在尸子带着刑法队杀进道德宗后,被作为副掌门推了出来,然后死了,她不恨亲手杀死她父母的尸子,反而更恨尹家的旁系。 那时田棱早已经离开道德宗了。 尹莲实在是不想这个记忆里为数不多的一个好人,变成了她应该杀死的仇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狞笑 天蒙蒙亮时,一行三十余人的边军便已经起床了。 边军的作息是相当严格的,不管是睡在酒楼客房还是柴房里的,都会在卯时准时起床,他们从五百里外的子午峡赶到这里,自然是有要事做的,所以当田棱一大早带人离开酒楼时,连酒楼的掌柜都没有发现。 他和那位神秘少女约定晚上到万雪阁见面,这么早离开白歌镇显然和赴约无关,而是要去执行任务,至于晚上的赴约,田棱已经决定了要去,而且是遵守她所说的,一个人去。 不是他相信那少女一定对他无恶意,反而是若真有恶意,他带那些手下出来只会白白送掉他们的性命。 他已经摆脱那个身份很久了,能知道他以前身份的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当初的同门,要么就是详细查过他所有情报的人。如若是后者,那肯定是做了充分的准备而来,他带没带手下都是一样的,是前者的话,便没有多大的可能性会是仇人。 风雪吹过酒楼边上的酒旗,猎猎作响,昨晚突然飘起的大雪下了一夜仍未停,令得路面上铺满了一层洁白的地毯,踩上去完全是松软的感觉,坐在马上的田棱深吸一口冷气,往镇外的方向行去。 大风刺目,大雪遮眼,这令得路很难走,不过他毕竟是在边境磨练过的军人,连趴在雪中三天三夜都经历过,哪里会被这种风雪所阻,所以他挥快了马鞭,压下心中某种强烈的预感,白马在风雪中化为一条白线掠出了镇外。 行进间,他突然猛地抬头。 前方路边栽有梧桐树的官道正中央,好似立着一个身影,披着遮帽大斗篷,背对着他,也好像一株风雪中孤单的梧桐树。 田棱很是惊讶,如此大一早为何有人会站在雪地中?看上去像是在等人,可为什么要站在路中间等人? 如此一连串的马蹄声靠近,对方还是背对着他,没有转过身来,就这么挡在路中间,田棱和部下们勒马而停,他冷静说道:“前方何人,边军通行,请让道。” 还是没有转身。 一位部下猛地抽刀怒喝道:“叫你让开听到没有,等会儿被马撞死可别怪我们!” 见此人还是无动于衷,田棱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既然拦在此地,并且不肯让开,就说明你不想让我们通过,那么也就是敌人,转过身来吧。” 那身遮帽大斗篷抖了抖,然后缓缓转了过来,伴随着一个令田棱震惊无比的声音,风雪骤然间急了起来。 “田将军,你猜的很对,我的确是不想让你们通过。” 那人转过来后,田棱看清了遮帽下的那副容颜,是一张中年文士的脸。 田棱瞬间瞳孔收缩,怒喝道:“竟然是你!” 此中年男子竟是昨日尹莲和李迹在街上遇到卖秘笈的那人,尹莲从他手里买了一本道德净天功,紧接着他就到了万雪阁与天元的某位太一子会面,而此人还是田棱认识的人,可以说是巧合至极。 田棱是子午峡驻扎军的副将军,离白歌镇有五百里远,他之所以会在昨晚突然来到镇子上,正是因为他在追捕此男子,得到消息他在白歌镇才连夜追来。至于追捕的原因,也就是这个中年文士表面的身份,私下贩卖各宗派失传秘笈,引起江湖人士纷争,这在除了白雪剑宗之外所有修行宗门皆被废除的秦国之中,是足以杀头的罪名。 本来到镇子上都晚上了,田棱想着去酒楼休息一晚再继续追捕的,没想到第二日他却主动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田棱大喜之余,也很是疑惑,为什么他知道自己这么早便会离开镇子?而特意等在这里拦截?他有什么底气? 曾在道德宗修行过,如今已经做了边军将军的田棱,显然也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对方既然有备而来,那么追捕者和被追捕者此时或许身份调换了也不一定,他回头给部下使了一个眼色,部下会意,立刻冷声喊道:“抽刀!” 那三十骑边军齐齐抽刀,与田棱将军一起面对这神秘的刺客,他们不会因为对方只有一个人就心生大意,即便他们早已知晓眼前此人的修行境界只有二境初。 中年文士面对这个境界比他高了不知多少的田棱和他身后的三十骑,居然还一脸不怕,面对三十骑兵抽刀的架势还不屑嘲讽道:“田将军,你不是追我追了一个多月吗?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怎么不来抓我?” 田棱冷笑道:“本将军又不是傻子,知道有陷阱还过去做什么。” “那你的意思就是放我走咯?”中年文士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却猛然听到耳边炸起一个声音。 “放你走也是不可能的,冲锋!” 中年文士脸色剧变,扭头看去时,三十骑兵已经挥刀踏雪向他杀来,那一抹抹刀光反射在阳光下的雪地中,耀眼夺目地令人看无法直视。 作为修行者,面对三十位边骑的冲杀,即便无法力敌,要逃跑想必也不会是一件难事,不过有同样身为修行者的田棱存在,他就算境界到了第三境都没有胜的可能。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又如何会站在这里等他们送上门来? 中年文士深吸一口气,双掌合十,再次离开间,掌心已多了一张漂浮着的土黄色的符。 又是符,田棱眼角微微一抽搐,从那时发现此人身上居然有诸多道德宗功法时,他便猜测此人可能和道德宗有关,只是因为他同时售卖别派功法而没有细思,眼前所见,那土黄色的符,似乎是他记忆中一道威力颇强的地刺符。 因此他立刻发出指令:“跃!” 三十位边骑军都是身经百战地老兵,可以说什么情况都遇见过,田棱发出这声简单的指令后,他们想也不想地便齐齐向上猛地拉动缰绳,双腿用力夹紧马腹,这些战马和主人也几乎是心意相通,立刻嘶叫着蹬动后退高高跃起,一时间三十骑同时跃空的一幕可谓是壮观无比。 几乎是在那些马蹄离开地面前的瞬间,这条覆盖着积雪的小道下猛地炸起,无数的尖刺透地而出,就如同瞬间爆发的雨后春笋般,覆盖范围足足达到了近五米。令的马背上的边军都心悸不已,如果没有田棱的事先提醒,只怕他们此时已经被连马带人刺了个透心凉。 三十骑同时在高速冲掠中跃起,那短短十来米的距离瞬间就被拉近,中年文士一记事先埋伏好的地刺符失效,脸色也不禁是一变,抬头看去,眼中已尽是寒光闪闪的刀锋。 当年秦国江湖被商鞅和尸子践踏,尸子和他的刑法队负责对付江湖中那些强大的修行者,而在江湖中基数最大的底层修行者或者说是寻常的武功高手,自然不需要尸子出手,而是由商鞅调动的军队来围剿,所以对于他这种底层修行者而言,最恐惧的不是当年尸魔的铁链,而是秦兵的马蹄声。 在他记忆里的刑法治江湖不是尸子的刑锁江湖,是商鞅的马踏江湖。 此时的这区区三十位边骑军,那腾空的马蹄和斩来的弯刀,便如同是当年的那一幕幕。 中年文士吓得呆住了。 他的样子落到最前面的那位边军眼中,自然是鄙夷无比,狞笑着看着自己手中的刀离得这人脖子越来越近。 修行者又如何?还不是一群丧了家的可怜犬?什么江湖,只有秦国的军人才配站在这个江湖之中!只有秦国的军人以后才能站在世界之巅! 田棱深深呼出一口气。 看来这次的任务,要结束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不过就是大秦军人带给这所谓的江湖又一次的阴影罢了,就如同他这些年一直跟随父亲和商鞅的脚步所做的那样。 他已经准备等中年文士的头颅坠地之后,说出收刀二字了。 但是异变陡生。 最前头的那把大秦边军弯刀,没有落在中年文士的脖子上,而是悄无声息地断了。 紧接着这位握刀的边军身体也断成了两截,血花在雪地上开放,喷洒出血雨,凄艳地淋下,将中年文士淋地满脸是血。 一颗头颅坠落在地,脸上还保持着即将斩杀敌人的鲜活狞笑。 紧接着是第二把砍来的弯刀,同样在田棱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刀断人亡。 接着第三个,第四个 凡是在先前一跃中接近了中年文士身前三米的边军,都在这一瞬间接连被无形的力量斩成了两截。 鲜血将雪地染红。 其余的边军赶紧勒住马缰令马匹强行落地,以停止前跃来保持和中年文士的距离,由于这是突然情况,前面的人突然停下,后面反应慢点的还在继续前跃,一时间便撞到了一起,就有一位不幸的边军汉子被头顶突然踩下的马蹄活活踩穿了脑袋,场面血腥无比。 而更后面让马匹坠地的也很惨,他们在三十骑的最后面,还没有跃过那一排排尖刺的范围,便被前面挤得强行落下,直接就掉进了尖刺阵上,马和人一起被从脚心穿透到脑袋,凄厉的惨叫令人听得心惊无比。 只是转眼间的功夫,这三十边骑军便损失了差不多七八人。 没有事先和部下一起冲锋的田棱坐在马背上,脸色苍白地就像是一个死人。 而那个先前被他认为仅仅只是个二境修行者的中年文士,脸上面对狞笑的边军斩下的刀时的恐惧神情已是彻底不见,变成了他在狞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斩马 田棱不是没有用数十人的军队对过一个修行者的经验,相反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十足。 作为曾经道德宗的弟子,他对符道了解极深,也了解任何门内弟子所能够使用的符,因此先前看到中年文士祭出那张土黄色的符时,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地刺符,于是毫不犹豫地喊出跃的指令,让所有部下都避过了地刺的袭击。 若是换做了一个对道德宗或者是其余修行者不了解的主将,只怕光是一个地刺符便会让手下损失惨重。 秦国军队虽然因为商鞅的刑法治江湖而逐年战力提升,如今更是能与大周王朝的铁骑相提并论,可修行者毕竟是上天的宠儿,真让一个修行者和只有数十人的凡人军队打起来,多半还是修行者会胜,除非是百人的规模,可靠着战阵变换和接连冲杀耗尽一位修行者的体力而取胜,否则三十人的队伍基本对上修行者都是赢不了的。很多秦国将官都知道这一点,因此若追缴目标是修行者,他们往往都会派出至少百人的队伍,若是三境以上,则人数更要翻倍。 没人会忘记楚国九歌的湘君和湘夫人,曾在长江之上杀死了大周王朝近千水师,还全身而退,这般修行者的力量,实在令世人畏惧。 也只有田棱,能依靠自己身为修行者的经验,带着三十人便敢追杀一位修行者。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被他追杀了一个月的中年文士境界只有到第二境开光,就算是十个都不是他的对手,可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带了三十位精锐骑兵出来,本以为会是很顺利的一次任务。 但是事情一次次地出乎他的意料,先是目标莫名其妙地自己出现在他的面前,紧接着是目标居然用出了当年道德宗弟子才会使用的地刺符,而且威力强大得不似一个二境修行者所能使出的,而最后让他完全想不到的,便是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幕。 他的部下,在接近中年文士三米的范围内,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斩碎了身体,那力量是他先前根本没有察觉到的。 甚至在后面的连锁反应发生之后,他都还未发现那看见的刀刃到底是什么。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因此他脸色苍白,而不是因几个部下的血腥惨死而吓得。 能让他完全无所察觉的,绝对不会是符,而是阵。 是一个能让他这位心动境中层的修行者都看不出来的阵。 这样的大阵,绝对不是二境的中年文士所能布下的。 敌人不止这么一个。 由于突然出现的变故,其余活下来的边军都是不敢再靠近中年文士,身为军人,在战场上自然不会因同伴的死而痛哭流涕,但他们的眼中还是充满了悲愤和仇恨,提刀策马立于雪上,等待着将军接下来的指令。 作为主将的田棱,他的任何军令都应是决定着部下的生死,但现在他觉得决定他们生死的并不是他了,而是那个还未出现的神秘敌人。 能布下这样的杀阵的修行者,境界至少也会是在第四层元婴。 他望向这群对自己无条件信任的部下,他们的年纪明明都比他大,但就是尊敬他,愿意把性命都交给他,这不只是因为他是将军,一个没有能力的将军也不可能得到部下真正的认可,他田棱既不是靠父亲也不是靠道德宗弟子的身份而成为了子午峡的将军,而是靠他个人的军功和能力。 如果真是连他都无法匹敌的敌人,他没有让自己的部下陪着自己一起送死的道理。 “现在,本将军命令你们,收刀撤军。” 他神情平静地下了一道让所有部下都没有想到的军令。 “将军?”边军们齐齐震惊呼喊了出来,敌人还在,战死的同伴尸体上流出来的血都还是热的,将军居然让他们收刀? 他们不会怀疑将军所发出的任何军令,但是此时这收刀撤军的军令,却是所有人都不想听到的! 田棱不想和他们解释,也不想动摇军心,只是神情冷漠地说道:“你们不听?” “属下不敢!” 田棱从马上翻身而下,抽出刀来缓缓说道:“那就赶紧走,回去向马将军报信,就算是只有一个人活着回去,也是值得的。” 在边军们震惊的目光中,田棱挥刀砍下了自己战马的头颅! 鲜血在雪地中溅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作为骑兵,马和刀向来是边境军人所最看重的两样东西,等同于比生命还重要的荣誉,军中自古便有丢刀者斩的规定,而训练一匹战马比锻造一柄军刀更为不易,每一匹老兵的战马都是经历了长时间的并肩作战才与主人有了深深的默契,对骑兵而言有时候刀比马更重要,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任何一位骑兵都不会愿意舍弃自己的战马,因为失去了战马就相当于失去了腿。 只有到了一种时刻,骑兵才会亲手斩马。 那便是断了后路的死战。 在场所有的边军都动容了,现在他们哪里还能不明白,田将军这是要用他自己的命来换得他们这些部下的存活,好让他们能活着把这个消息带回子午峡! 这些平日里总是把荤段子和粗话挂嘴边的汉子,这时候都眼里含泪了,即便是最喜欢调戏将军不娶妻的老许都是如此,他曾经因为当着田将军的面说田将军不娶妻是因为不喜欢女人而喜欢男人,结果被吊在军营栅栏上冻了一晚上,那玩意儿都差点被冻得无法去喜欢女人了,事后他更是私底下抱怨了田将军好多天,甚至还偷偷骂过。 可到了这种时候,最听话的反而是他老许,这个一辈子没读过什么书的汉子,转头对着自己的同伴一字一句说道:“将军希望我们活着回去,你们这些狗崽子谁若是敢不听将军的,我这把刀当场就砍进他脖子里!” 脚边是自己战马头颅的田棱,嘴角露出了笑意。 二十多位边骑军,咬着牙含着泪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们此刻的信念就是,只要能活着回到子午峡,马将军或许就有可能派人来救回田将军! 面对这些本来要围杀自己的边军突然各自逃跑,中年文士显然也没有什么在意,他的目标本来就只是田棱,只是对于田棱居然选择自己留下而让部下逃走有些惊讶,如果田棱选择的是用三十骑的性命来拖住他,反而能有逃离的希望。 他不禁摇头叹息,“田棱,虽然你曾经是道德宗弟子,但你的确彻彻底底的是个纯粹的军人。” 田棱没有回他的话,脚步悄悄往后挪了一点,拳头握紧,凝聚风雪在拳心,身子弓下,大腿绷直,仿佛随时都能在雪地中爆射而掠的雪豹。 下一刻,中年文士瞳孔收缩。 田棱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而他的面前,则出现了一个风雪漩涡。 漩涡中是一个逐渐放大的拳头,在他瞳孔中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伴随着周围呼啸的狂风声,仿佛这风声便是这个拳头所带来的,道德宗曾经最有名的功法便是禁雷咒,以咒诀唤得风雷之力,虽不是真正的天雷,但也是极具破坏力的道家咒术,几乎是每个核心弟子所必学的。 田棱当年是尹莲父亲的弟子,虽说尹莲父亲作为尹家嫡系被旁系架空了权力,但一个名义上的长老之位还是有的,田棱也能享受到别的核心弟子的待遇,而且他的天资也极好,仅仅用了三个月便学会了别人三年都不一定学会的禁雷咒,还做到了不以口发咒的境界,就如同意念画符一般,仅仅只是用动作调动天地灵气,便能打出这咒诀来。 曾经的道德宗天才,在入门后三年便离开了宗门选择了去参军,这是当年道德宗里被人谈论最多的事情,他是尹莲父亲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尹莲父亲彻底失去权力之后甚至连长老之位都被罢免的开端,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没有人能理解,就连当时的尹莲都理解不了。也只有道德宗被尸子所毁,许多弟子和长老死于非命后,那些活下来的人才想到田棱或许是早知道有这么个结局,所以离开了道德宗,而逃过了那场劫难。 也没人知道田棱在军队里的这些年里,究竟进步了多少。 当这个拳头出现在中年文士的眼前时,他起先感觉自己面前的世界就像漩涡一样出现了一个空洞,接着这个空洞被逐渐放大的拳头填满,最后完全占据他的眼眶。 绝对的实力压制。 田棱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实力的确和自己相差太大,他的目的也不是针对中年文士,而是要亲自试一试这个杀了他好几位部下的大阵! 所以这一出手,便是全力! 一拳瞬发引动禁雷咒,无形的气压禁锢住中年文士的身体,令他根本无法躲开这一拳,他仿佛要看到自己的头颅被轰飞出来,滚落在雪地上留下一滩猩红的血迹。 边上梧桐树颤抖起来,枝桠仿佛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断了。 落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如同是掉在棉絮上的轻响。 这声音很轻,毫无力道。 就像田棱这一拳一样。 他的拳头没有打爆中年文士的头颅,而是砸在了一团雪里,就像砸进了棉絮中。 这团雪是凭空出现的,恰恰挡在拳头和中年文士脸颊的正中间,那带着风雷禁咒之力的呼啸一拳,竟是砸不穿这团软绵绵好似棉花糖的白雪。 中年文士的身体向后飞去,重重摔在雪里,猛地喷出一口血来,田棱这一拳虽然没有直接落在他身上,但拳上附带的天地灵气之威却是挡不住的,禁雷咒乃当年道德宗的绝技之一,虽然现在天元里也偶有秘密传授,但都是他这个层次的人物没有资格所接触到的,这一下已是让他受了严重的内伤。 此时他的脸上不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狂喜。 长老果然愿意出手救他! 越来越凄厉的风雪呜咽声中,田棱死盯着前方,中年文士被打飞,也就是说这一拳至少应该已经击溃了那个阵法,那么真正的敌人肯定也要出来了。 果然,雪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小秘密 黑色道袍,金云雷电,这位老者正是白天在万雪阁出现的那名天元太一子。 他还是曾经道德宗的一位长老。 所以很巧,田棱也一眼就认出了他来,顿时怒目震惊道:“记长老,居然是你?” 记长老手掌抓着他的拳头,一张老脸面无表情,口中的话却像是对老朋友一般和善:“田将军,哦不,田师侄,好久不见。” 田棱毫不犹豫地收拳,迅速向后退去,由于踩得过于用力,一双脚深深陷进了雪中,他没有任何见到自己曾经师叔的热情,而是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冷声道:“你和这人是同伙?” “同伙?说他吗?”记长老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雪地中的中年文士,神色不屑,摇摇头说道:“不是同伙,他只是我一个低贱的手下,而师侄也不用再称我为记长老了,老夫现在是天元的一名太一子。” “果然如此,听说当年道德宗在商教授的刑法治江湖中毁灭,而那些活下来的道德宗门人在经历了很多年如老老鼠一般的生活后,后来又重新聚在了一起,现在看来,连五大长老之一的记长老都在里面,这天元组织可以算是第二个道德宗了吧?”田棱冷笑道,话中丝毫没有对当年师门的怀念和感伤之情。 记长老甩了甩手掌,把手中的残雪抖掉,淡淡地说道:“天元现在正在试图重建道德宗,师叔希望田师侄能够加入我们。” 此言一出,中年文士呆滞当场。 拉当年背叛道德宗加入秦军的田棱进入天元?记长老莫不是在说笑? 中年文士不知道记长老这时候是不是在说笑,但他知道,这话在田棱耳中一定会被认为是说笑。 果然,田棱的脸色丝毫没有波动,面无表情地道:“不必了,我是自己离开道德宗的,我现在是一个秦国军人,对重建道德宗没有任何兴趣。” 记长老冷笑道:“难道不是因为你父亲是军人?当年商鞅变法提出修行宗门的弟子离开宗门后必须归入军籍,这项法令几乎遭到了所有修行宗门的反对,可对于秦国军人来说,这却是能让秦国军队强大起来的必要法令,你父亲当时是商鞅变法的追随者,所以让你三年后离开了道德宗。后来事实证明他很有先见之明,道德宗遭到清洗,门内弟子死伤无数,只有那些早早加入军籍的前弟子们安然无恙。”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可是,那些人终究曾经是道德宗的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田棱,你难道忘记了当年宗门对你的用心栽培?你师父把你看成比他女儿还重要的传人的苦心?” 入军多年早已将心志炼成坚定无比的铁石般的田棱,并没有被这番话所触动,只是冷冷地道:“宗门之恩,田棱一辈子都不会忘,但是那都过去了,道德宗没有了,我师父也已经死了,你们这些当年贪生怕死,在尸子的铁链下如同狗一般哭泣求饶才最终活下来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来批判我忘了往日之恩?” 记长老听着这种刺耳的嘲讽话,居然也没有勃然大怒,只是眼神更加阴冷,说道:“我是为了道德宗的希望,如果所有人都死了,谁来复兴道德宗?只是你师父自己选择了死路而已,你早已离开了道德宗,又哪里知晓当日事情的详细经过?” 还没有等田棱反驳,他接着又冷笑道:“而且你可知晓,你师父虽然死了,他的女儿却没有死?” 说到这里,田棱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尹莲师妹她,没有死?” “不仅没有死,你今晚即将见到的那个女子,也就是她。” 她 听到这个好久不见的她,田棱不由得一阵恍惚,当年他离开道德宗最大的遗憾,便是无法带着那个少女一起离开,她是他师父的女儿,所以他们经常能够见到彼此,那个天生观音莲花目的少女,原本应是道德宗内光彩最夺目的弟子,只可惜因为她父亲的身份而没有受到过多的重视,反倒是他这师兄一直在代替她父亲教她。 田棱心中有个无人知晓的小秘密,他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子,是属于痴迷的那种喜欢,是让他至今仍未娶妻的那种喜欢,那个女子,和尹莲长得很像。 不是尹莲的姐姐,也不是妹妹,更不是一个只是相似的陌生人。 她是他的师娘,尹莲的母亲。 所以这是他一个不敢让任何人知晓的小秘密,甚至不敢去接近那位女子,生怕自己会表现出什么失态来。 那时尹莲虽然还小,可却与那个女子长得极像,甚至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他看着尹莲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把这个想象成那名女子。所以他相当照顾她,就像照顾自己的亲生妹妹一样,而尹莲对于这个对自己极好,似父又似兄的师兄也极为崇敬,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崇敬,她没能注意到他有时看她的不寻常目光。 或许有注意到了,但是年纪太小所以不懂,总之这只是田棱当初心里的一个小秘密,这么多年过去了,道德宗灭了,他成为了边境将军,他喜欢的女子被铁链吊死在道德宗大殿内,那个活下来的小姑娘或许早已经忘了他了,这个小秘密自然也只能永远地埋葬在心底。 而当耳中再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时,与此同时浮上心头的,还有当年那个小秘密。 田棱笑了起来,回想起在酒楼中那个少女像是认出自己之后所表现出的异样,不知她是否知道自己当年心里的小秘密?或者说她单纯只是因为想见故人而与自己相约今晚在万雪阁一见? 田棱的笑容渐渐收敛,不管她为何要见自己,既然她当初因为她父亲的死和道德宗旁系决裂,那绝无可能会是天元的同伙,眼下自己没有见着尹莲,却被记长老给堵在了这里,记长老还知道她的身份,莫非 他拳头捏紧,声音冷澈得如同飘大的风雪:“你是想对尹莲师妹不利?” 记长老淡淡地道:“她从大长老的手中偷走了道德宗,所以我们一直在找她,田师侄,你身为当年道德宗弟子,应该不会不清楚道德经的重要性吧?没有它的话,重建道德宗根本就只能是个笑话。” 田棱冷笑道:“那你既然知道她在这儿,为何不直接出面向她要回来?在此地拦住我是什么意思?” 记长老平静地道:“她与我们之间的误会有点深,而与你却是师兄妹情深,所以由你出面是再合适不过的。” 田棱手臂抬起,擦了擦拳头上的雪,他的头发上肩上身上已经被雪染白了,与他相比,记长老身上没有一片落雪,那些飘飘洒洒下来的雪花悉数被排斥在了体外周围一寸的空间,但是这个人哪怕身上的服饰再怎么像是道家传说中那些世外高人,也掩盖不了此时他脸上阴险小人的模样。 所以田棱摇头,说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意图,那我为了不被你利用而害了尹莲师妹,今晚我的赴约我只能放她鸽子了。” “故人见面,来了又何必要走?”记长老冷漠说道,他身体周围排斥风雪的无形气墙逐渐扩大开来,他所处的空间内,无风无雪,万物死寂,充满了毁灭意味。 田棱脸色凝重起来,他知道自己和记长老足足只差了一个小境界,元婴境初期和心动境巅峰,但这其中的差距可是一个天一个地,元婴境最强大的地方便是能施展各种威力巨大的法术和法宝,记长老当年便是元婴境初期,这些年即便毫无增长,也绝对能够完胜他,难怪有底气在这里拦住自己。 如果自己宁死不从呢? 田棱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但又瞬间被他抹去,作为军人,他经常听到父亲和长官们对自己问过那样一番话,如果敌人的兵力是己方的十倍以上,那这仗还打不打?十倍的兵力差距,打了肯定是全军覆没,难道因为必死就不打了? 爷爷父亲祖辈都是军人,身受秦国军纪影响长大的他,回答是,战死也要战。 所以他现在的答案也是如此。 反正他斩马独自一人留下,也是抱了必死的信念。 因此没有任何犹豫,他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刀,在风雪中斩去。 斩向他当年的师叔。 记长老面对这毫不讲往日同门情分的一刀,叹了口气。 看来是白费口舌了啊,果然离开道德宗的都是叛徒,一群鼠目寸光看不到未来大道的庸人,天元不需要庸人,你田棱当年如何再惊才艳艳,没有利用价值,也留你无用! 就用你的尸体,来警告那个尹家小姑娘,让她知道背叛者该是什么样的下场! 记长老闭上眼睛,双臂张开,好似要包容整个天地。 田棱的刀砍进他的空间里,整个人都进入了这个空间里,这个空间里没有风没有雪,自然也不可能有能够劈碎风雪的刀气。 刀断了,气散了,田棱整个身体在半空中炸出血来。 他的大脑如同被一柄巨锤狠狠砸过一般,意识瞬间战栗,他竟是毫无反抗之力,也就是说记长老的境界显然要比在道德宗时更高了,自己连一招都挡不住就要死了吗? 要死了,就在好不容易知道师妹还活着,并且即将见到她的时候,要死了。 他的小秘密再也没有办法让她知道了。 他的身体狠狠地砸在地上,浸出的血瞬间将雪坑都染红了。 记长老睁开眼睛,看着直接重伤昏迷的田棱,面无表情道:“你以为你打飞那个废物,是因为破了老夫在他身上设下的阵?那只是老夫之前不想杀你而已。” “你也够愚蠢的,宁死也要护住尹莲那丫头,何苦呢?她又没有喜欢过你。” 意识陷入黑暗的田棱自然不可能再回答他。 人生何苦,苦在心里有小秘密却永远都没有办法告诉那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冰破流水 入夜,约定的时辰快到了,尹莲好不容易才拉起快睡着的李迹和尸老头,三人准备了一番走出酒楼,前往镇外的万雪阁。 走在街道上,尸老头抬头望着大雪纷飞的夜空,打了个哈欠,说道:“今晚突然下这么大的雪,说明这不是一个吉兆。” 李迹用手掸了掸头上的雪,问道;“要不我回去拿伞?” 尸老头拉紧了脖子前的毛裘,缩了缩脖子,道:“不用,都是这个时辰了,再回去估计我就直接想躺回去了,风雪大点也好,清醒点儿,万一今晚真的会出什么事儿,老夫也好带你们安全回来。” 李迹苦着脸道:“可别真出什么事啊。” 原本最应该说些担心话的尹莲,这时候默不作声,安静地踩在雪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是想念那位师兄当年对她的好?还是在想自己能否利用他完成对天元的复仇? 三人风雪中迅速离开白歌镇,赶往万雪阁。 在路过某处栽着一株梧桐树的地方时,尸老头脚步一停,目光在那片有血红色的雪地上停留了一会儿。 “是血迹。”李迹沉声道,然后看向尹莲,说道:“今晚果然不是寻常的故人相见叙旧。” 尹莲捏了捏拳头,说道:“不管这血迹是谁的,我们都还是要去。” 尸老头用脚在雪地中踢了踢,把那片有血迹的地方用雪埋了,然后语气懒散道:“放心吧,别说是你的师兄,就算是你当年那些师伯师叔们来了,老夫都能保你安然无恙,不过话要先说好,如果真有强敌埋伏,老夫会立刻带你们跑路,别觉得丢脸,要报仇得慢慢来,道德宗里活下来那么多人,如今都成了组织了,那么要消灭他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做到的事情。” 尹莲点点头,坚定地道:“可只要尸前辈带着我在秦国里待一天,我都不会忘记自己身上的仇恨,就算田师兄从前对我再怎么好,如果他是天元的人,我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这才是聪明人。”李迹给了她一个大拇指。 过了高坡,那条银光闪闪的银鳞河和万雪阁进入眼帘。 尹莲的视力很好,站在高坡上望下去,一直望到下方河面上的吊桥尽头,也没能看见一个人影。 她一时间犹豫着没下去,倒是尸老头一马当先走下,一边道:“走吧,有时候,要近了才能看清一个人。” 尹莲一时间没大听懂这句好似有点哲理的话,只得迷迷糊糊地跟上去,别看她先前话说的那么坚决,实际上她现在心乱如麻,那位田师兄给她留下的印象确实不错,她还记得田棱离开宗门的时候她好像还哭了,那时候她是真的把他当成是哥哥的,整个道德宗内,除了她父母之外,也就田棱对这个明明受上天眷顾却注定要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好了。 如果田师兄真的是天元的人,那她要杀他吗? 曾亲手做出凌迟三千刀酷刑的尹莲,此时想到那一幕时竟是有些不忍。 她偷偷看了一眼走在旁边的李迹,后者似乎注意力都在下方,没有发现她在看他。 李迹那时候告诉她,只要当这个世上好人都死绝了,自己只剩孤身一人,生活在狼群之中,稍有不慎就会被吃掉,在这样的生存压力之下,她才会变聪明变强。 她很难想像究竟该如何才能做到当所有好人都死绝了,一个人命运再如何悲惨凄凉,也总有记忆里的某个人是温暖的,那个人或许是父母亲人,也或许是朋友恋人,他们或许还活着却要当他们死去,甚至要忘记他们的存在而让自己更加冷血,这样的人,还算是人吗? 她怔怔地望着李迹的侧脸,这个少年自从进了秦国之后,好似脸颊瘦削了,这样看上去就导致嘴唇有些单薄,而嘴唇单薄在面相之中代表着刻薄。 他才是真正刻薄无情的人吧?但是他却对她小姑又是极好,这样无情而又温情的人,她是第一次见到。 自己究竟是该学他的无情,还是学他的温情? 这么毫不掩饰地盯着,李迹就算再迟钝都能感觉到了,转过头,发现这少女直勾勾地盯住自己,愣了愣,伸手在脸上抹了抹,没有抹出一朵花来,便疑惑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尹莲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李迹撇嘴道:“集中你的注意力,等会儿是要你自己去和你师兄见面的,我们这些外人在场会让人不好叙旧,如果你放心,我和尸老头会守在附近,如果你有危险,会第一时间出手。” 尹莲一脸不屑地道:“能第一时间救下我的,只有尸前辈才对,至于你,行吗?” 李迹莫名其妙受了一通鄙视,无辜之下,不由得极为恼火,差点就要抓起地上的雪啪地砸到她脸上,说道:“我是不行,但我不也来了吗?否则这个时候我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不好?至于出来受冻?你不说感激的话就算了,还损我,这叫什么个事儿?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吗?” 尹莲听着这番泼妇似的骂街,扭头不再看他,一声不吭地跟在尸老头身后继续走,并在心里默默想道,这个家伙哪有什么温情,看来自己还是学他的无情好了。 走上吊桥了,万雪阁外还是没有任何人影。 李迹皱眉问道:“莫非你那位师兄喜欢迟到?这也太没君子风度了,你确定他以前对你很好?” 尹莲木然道:“那时候我还小,我怎么还记得他是不是喜欢迟到?” 李迹给了她一个白眼。 便在这时,尸老头突然说道:“不用争了,人早就到了。” 李迹和尹莲同时震惊地看过去,吊桥尽头是封闭的城门,城楼上是那尊麒麟石像,黑漆漆的哪有什么人? 轰隆隆之声骤然响起。 那封闭了不知多少年的城门大闸,在李迹等人震惊的目光中,在难听无比的闸轮声中,缓缓被拉起,露出里面幽深的城门洞,周围宽阔的护城银鳞河上照耀的白光被反射出来,齐齐射进黑暗的城门洞中,瞬间便将里面照的通亮。 城门洞里,吊着一个人,上身赤裸,血迹斑斑。 反射的银光照到他昏迷而惨白的脸上,正是年轻的子午峡将军田棱。 尹莲和李迹怔在原地。 尸老头二话不说,一截铁链滑出袖口,垂到地上发出哗啦轻响,他的神情凝重,没有去看那被吊在城门洞上的田棱,而是抬头,死死盯住城楼上那尊麒麟像。 河上白光照上去,城楼上的景象骤然间扭曲起来,紧接着一个坐在石麒麟头上的人影便出现了。 那身黑色的道袍,头上高冠,脑后飘带,由于盘腿坐姿而让双脚露于袍子外,隐隐可以看到大腿露出来的肤色是如同骷髅般惨白的,他原本闭着眼,银光照上来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睁开的那一瞬间眼底好似有着霹雳的风雷一闪而过,顷刻间城下冰面炸裂,水波翻涌起来,好似冰下的水在沸腾。 这位老道士看着袖中有长链的尸老头,声音不大却好似如雷在打:“唐虞世兮麟凤游,今非其时来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尸佼,你可听过孔子晚年作的这首获麟歌?” 在城楼下听得此问的尸子抬头,面容如无波古井,淡淡道:“当然听过,鲁哀公十四年春,鲁国捕获麒麟,时年七十一岁的孔子前去查看的时候,麒麟已经死亡,他埋葬麒麟后作下此歌,这种典故我如何会不知?” 黑袍老道士的面容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狠声道:“那你应该也知道,孔子向来把麒麟当作是象征他自己的灵兽,麒麟若死,便意味着他的生命也即将会终结,这个预言在不久后的确成真了,孔子离开了人世,获麟歌便是他死亡的预言。而你,尸佼!你知道自己死亡的预言吗?” 银鳞河猛然炸锅,所有的冰面都如被打破的镜子般炸裂了开来,全部化作滔天的河水涌上来,澎湃地冲刷着万雪阁的墙壁,吊桥上瞬间便尽数湿透,便连李迹和尹莲的衣服也湿了大半。 这条河半年冰封半年流水的传说,此刻竟是因人力而改变。 李迹猛地抬头望去,只见麒麟石像那原本猩红的双目,此刻竟是变得完全暗淡,像是彻底失去了生机,完成变成了冰冷的石像。 这个黑袍老道士,莫不是破除了万雪阁那百年来都一直存在的阵法? 相比于他的震惊猜测,身边的尹莲显然更要震惊,她瞪着那对如莲花瓣的双眼,如同看见了鬼一般,那个幼时在她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一幕渐渐浮上心头来,这个人,这个让她永远不会忘记的人,不就是当年推他父亲出来做替死鬼然后自己逃走的五大长老其中一人吗? 记瞳!这个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名字! 父亲和母亲被铁链吊死的那一幕,顾怜被一记手刀爆头的那一幕,还有此刻见到的田棱被吊在城门洞下浑身血肉模糊的惨状,这一刻齐齐如银鳞河水一般灌进她的大脑里,瞬间将里面充满,少女的莲花双目变得通红,如同被血染红的莲花瓣,旁边的李迹甚至能听到她牙齿咯咯响的声音。 她决意入秦以后必杀的目标之一,便在眼前! 李迹知晓她这样失去理智后定会做出一些蠢事来,赶紧拦在她的面前,沉声道:“别冲动,交给尸老头!” 尹莲双目血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虽然极度想要冲上去将那人处以比凌迟还要残忍百倍的酷刑,但知晓他们之间实力差距的她,最终还是死死忍住了。 李迹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些日子以来尹莲不断接受着他对于如何控制仇恨的教育,变得理智了许多,否则换做是以前的她,而且道家三生莲还在手的话,估计就不顾一切地用出去了。 虽然不知道那位年轻的边将为何会如此凄惨地被吊在城门洞下,但李迹这时候已经没空去关心了,他只能猜测这事是不是今晚某些人设下的一个局。 天元的真正高手出现了,能抵挡这种强大高手的也只有尸老头,他对尸老头有信心,毕竟连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都能够挡下,天元太一子再强也不可能比双刀羊魔强,可对方若是早就设下了局,那肯定不会只派出一个这么简单的,今晚,或许会是入秦以来第一次的苦战了。 对于李迹现在的担心,尸老头自己倒是全无所谓,他大笑道:“银鳞河解冻,便是老夫死亡的预言?当年老夫灭万雪阁时,也是自己破去了这个阵法,你以为就你能够做到?” 他笑完之后,开始盯着这个老道士的脸猛瞅,仿佛要想起这个家伙是否是他当年的手下败将,最后终于记起来了,嘲笑道:“原来是那五个家伙其中的一个,老夫记得不错的话,你是姓记吧?当年道德宗排名老三,姓记,但你的记性似乎不怎么好啊,如此口出狂言,你莫不是忘了那时被老夫踩在脚底下的事情了?” 对此,记长老只是淡淡说道:“在今晚之前我便已经知道你在尹莲那丫头的身边,所以为了杀你,来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城楼上走出两个穿着同样黑袍的道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尽数冰封 在尹莲的记忆中,当年道德宗被尸子毁灭,核心弟子和普通弟子死伤无数,宗主被俘,尹莲的父亲被临时推为副宗主,也死在了尸子的铁链之下,而当时包括尹莲叔叔尹波在内的权势最重的五位长老,却是一个都没有死。 他们活了下来,成为了如今天元组织的五位太一子。 今晚,为了对付重回秦国的尸子,天元一共出动了三位太一子。 这两位也都是尹莲认识的。 今晚真是仇人大聚集。 看着城楼上这三个同样黑袍的老者,尸子仿佛想到了自己那时候面对道德宗五大长老时的情景,笑道:“三个啊,还有两个呢?当年的手下败将一起都来好了,老夫不介意在这里将你们这些道德宗余孽一网打尽。” 记长老从麒麟像的头上缓缓站起,冷漠道;“如果你还以为我们还是当年我们的实力,而你也还是当年的实力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在短短的十年内老成这个样子,可既然如今天下前二十中都没有了你的名字,你便不会再是那个一人践踏整个道德宗的尸魔了,所以就算今夜我们只来了三个,对付你绰绰有余了。” 尸老头伸手掏了掏耳屎,这是他回到秦国第一次以真实身份面对当年的敌人,这个比他还老的记长老说他老了,也没错,他现在的确是老了,而且是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老了将近三十岁,外人或许无法理解,但他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老夫虽然看上去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可本事真的也老了? 天下前二十都没有老夫的名字,那尔等可知不久前老夫刚与第十一交过手? 世人果然还是不懂他,就如不懂当年明明是秦国江湖标志性人物的他为何要协助商鞅灭掉了秦国江湖一样,他弹掉指尖的耳屎,晃了晃脑袋,散漫地道:“一起上吧。” “长夜漫漫,何必着急呢,既然是故人相见,生死相搏前,还是先聊聊天吧。”记长老摇摇头,站在象征孔子的麒麟像上,在动手前,他目光却是一转,落到了那个从一开始就从未被他忽略掉的尹莲身上,脸上扯出一个苍老的笑容,说道:“小莲,好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我这个三叔的名字?” 尹莲满脸阴沉地冷笑道:“记长老,你的名字我可莫敢忘记。” 记长老淡淡说道:“那三叔真是太荣幸了,记得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尹莲面无表情地道:“这件事我并不记得,我只记得害死我父母的五个人里,有你一份。” 记长老呵呵一笑,扫了她身边的老头儿一眼,说道:“真正杀死你父母的,不正是你身边这位尸子老先生吗?三叔都不知道当年那个小气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度了,连双亲仇人是谁都忘了,还认贼作父地跟在他身边,你莫不会是想借这个仇人的手来对付我们这些同族亲戚吧?” 尹莲说道:“你不过是我尹家养的一条狗而已,配不上这个亲戚之名。” 记长老抬头,望着天空上那道将大雪都隔绝在外的淡淡屏障,眯了眯眼,眼睛深邃地道:“就算是狗,也比你那个身为嫡系长子的父亲要好多了,虽然是条丧家犬,但至少我现在还活着。” 尹莲咬牙切齿,拳心都是被指甲用力抠出的血。 她指着城门洞内那个被吊着的田棱,说道:“他是怎么回事?” “哦,他呀,他不是你的田师兄吗?你父亲的亲传弟子,记得和你小时候关系很好的呀,小莲难道把他给忘了?” 尹莲脸色冰冷道:“我问你他为何会被吊着!” 记长老从麒麟像上跳了下来,坐在城楼围栏上,笑眯眯道:“这个,小莲侄女就不用管了,反正他在道德宗也就待了三年,就算那时候对你再好,过去这么多年你也早把他忘了吧?所以放心,我也没有打算用他来要挟你让你交出道德经,这个还是让三叔自己来抢比较好。” “那你先过老夫这关吧。”城楼下的尸老头背负双手,双链垂地,淡淡说道。 记长老大笑说道:“尸佼,你急什么?我们这边有三个人,难道还不够你打?” 他又阴冷一笑,对尹莲说道:“至于那小子的命嘛,放心,现在还没死,不过他的五脏被我重伤,很快就要死了,不妨我们静静地看着他死去,然后再解决我们之间的恩怨如何?” 尹莲呆住。 尸老头没理他,转头去对尹莲说道:“尹丫头,你想救你师兄?” 尹莲微惊问道:“尸前辈能救他?” 尸老头豪气一笑,道:“当然可以,你以为三个手下败将就能把老夫怎么样了?虽然老夫老了,可本事却不见得老了,只是尹丫头,我需要给你提个醒,那个小子可能是他们给你设下的陷阱,否则毫无理由将他吊在这里,你如果担心有什么意外情况,那就别救他,如果要救,出了什么意外你自己也要有心理准备。” 尹莲咬着嘴唇很认真地想了想,最终决定道:“救他吧,现在看来,他肯定和我们是站在一方的,他活下来显然有用处。” 一旁的李迹叹了口气,默默想道:“你想救就直说嘛,找什么借口显得你多冷酷无情似得,真是个矫情的丫头。” 尸老头耍了甩手臂,铁链相撞发出哗啦之声,平静道:“那好,老夫就帮你把他救出来。” 他双袖一抖便朝着城门洞掠去。 城楼上记长老大喝道;“拦下他!” 另外两位太一子跳下城楼,手中各自祭出道符,但是尸老头的速度极快,已经在他们之前掠进城门洞了,双链如灵蛇钻出,缠向里头被铁链吊着的田棱,只见两位太一子分别怒喝一声,两道神符打出。 城门口的空间骤然扭曲起来,这是两位元婴境修行者打出的神符,符一向是道家最常用的手段,灵活运用各种天地灵气将其描绘烙印与符纸上,道家弟子普遍都会用符,但是神符和普通的符不同,必须要元婴境的修行者方能使用,因为元婴境修行者对天地灵气的运用和别的寻常修行者是不一样的,通过炼气化神在体内莲台炼出莲子,莲子便是天地灵气和修行者神识的凝缩,所以元婴境修行者写出的符里有莲子,因此称“神符”。 神符有多强?据说历代道德宗最强的一任掌门,便是善用神符,当时的秦国第一宗门是白雪剑宗,道德宗只是声名渐起,双方掌门约定用一场比试来决定哪方才是秦国第一宗门,而那位善用神符的道德宗掌门,仅仅用了一道符,便劈断了剑宗掌门的剑加一条手臂,几乎可以说是完胜。 从那时候起,道德宗的符道便是遥遥领先于其他任何的江湖武道,包括后来西门客的剑道。 这两位天元太一子,一位叫古町,一位叫黄恪,从前便是道德宗的长老,宗门被灭后潜心重修多年,无时无刻不想过找那个毁了道德宗的尸魔报仇。 今晚,他们终于打出了这两道复仇神符。 但是,对于这两道即便是元婴境修行者都不能不重视的神符,尸子竟是完全没有在意,甚至连挡都不屑去挡,他的想法很简单,那两个人比他弱,那就没有让他去抵挡的资格。 五米深的城门洞,转瞬间便被两条铁链掠到底,化为两道黑影缠在田棱脖子上的铁链,互相一绞,便听得清脆叮当一声,铁链断了。 田棱的身体坠下,正好落在尸老头的怀里,他低头看了看这年轻人的面容,已经因失血过多和体内的重伤断气有一会儿了,不过还好还有微弱的心跳,老头一只手揽住他到腰间,然后扭过头,目光之中是两道即将燃烧的神符。 老头儿不屑一笑。 问鼎秦国江湖最强宗门的最强符道? 你可曾记得那锁住江湖的道道铁索? 两位天元的太一子,两个元婴境的道家修行者,两道神符。 他不需要防守,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他手臂一抖,这次只有一条手臂在抖,因为另一只手在揽着田棱,所以如游蛇而去的铁链只有一条,可就是这么一条,在两位太一子震惊的目光中,瞬间将那两道神符穿透! 神火幽幽而熄,两道符被串在铁链上逐渐燃烧成灰。 两位太一子同时喷出一口鲜血,神符乃是耗了他们的神识制成,还未发挥出威力便被破,他们的识海也受到了强烈的创伤,二人同时面露惊骇之色,原以为这一次出手即便伤不了尸子,也能让他狼狈应付,谁料对方竟是这么简单地一链抽来,便破去了他们的神符。 换做是当年天下第八的尸子,也不过就是这种实力吧? 尸老头倒是面色如常,挥袖收链,仿佛自己做到这样是应该的,这两个所谓的天元太一子,根本就没有进入到他的眼中,估计在天元的五位太一子里头也是垫底存在,反倒是外头的记长老有点棘手。据说他以前排名第三,也就是说天元里真正能和他一战的只有三个人。 现在,他要出去对付那个老三了。 便在这时,他却发现了他面前那两个根本连伤他都没办法做到的太一子,脸上却是齐齐露出了冷笑。 尸子瞳孔猛然一缩,他面前那两道本应该已经熄灭化为飞灰的神符,却突然再次在火光中出现。 一股玄奥的大阵,笼罩他的头顶。 尸子立刻揽着田棱向城门外冲去,但已经来不及了,大阵已启动。 这不是曾经道德宗的大阵,而是万雪阁的。 是那个让银鳞河半年冰封半年流水,由据说是孔子传承的麒麟像作阵眼,能隔绝周围数里土地的百年封闭大阵。 轰隆隆声中,铁闸门如千斤铁门坠下,下一刻只听得让大地都颤动起来的巨响。 尸老头和田棱被封在了城门洞里面。 外面护城的银鳞河尽数冰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抓捕完成 一切的一切,发生的太快,李迹和尹莲都还未回过神来时,尸老头的身影已经被那重重的铁闸门给挡住了,一瞬间他的任何气息都被隔绝,仿佛被黑洞所吞没。 尹莲抬头望去,只见那记瞳摊着手掌,散发着玄奥气息的手掌心中飘着一道符,上面的符文闪烁着红光,仿佛那麒麟像双眼中本就有的红光。 以神符操控这万雪阁的百年大阵? 尹莲一下子就明白了,记瞳之所以故意把田棱吊在那里,就是为了让去救他的尸老头困在大阵里,城门外一个世界,城门内又是一个世界,这就是一个局。 尸子曾经说过他被这万雪阁的阵法困住了一天一夜。 意识到这一点的她脸色苍白,浑身如堕冰窖。 李迹虽然看不出来记瞳用符在操控着这个万雪阁大阵,可他在看到尸子半天都没有从城门洞里出来,然后抬头看到了记长老脸上的狞笑,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便在这时,尹莲脚边的冰面突然炸开,一只手从里面如毒蛇般探出,就像是早有准备,破冰,噬人,一气呵成。 尹莲和李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这只手便已经抓住了尹莲的脖子,将她提在了半空中,就如同抓着一只弱小的小鸡。 李迹毫不犹豫掏出匕首对这突然出现连面容都还未来得及看清的家伙一刺。 匕断人飞。 李迹坠入冰河之中,强大的力道让得坚硬的冰面瞬间如镜子般破裂,他狠狠地砸进了冰面下的水里,还不等他缓过神来,冰面便再度结冰,将他冰封在了水中。 不过就是一瞬间的功夫,陪同尹莲一起来的二人,都不在了。 看着那个被提在半空中的尹莲,城楼上的记长老笑眯眯说道:“目标抓捕完成。” 这样的夜,家家户户都已经入睡,然而却还有一个早该入睡却还没有睡的人。 她从床上爬起来,在桌前呆坐了一会儿,然后又去推开窗子,外面下着很大的雪,窗子一开,雪花顿时就吹了进来,她冷得一阵哆嗦,裹紧了带有貂裘绒毛的棉袄,赶紧关小了窗子,但还是留了一条缝,因为她想看着雪被吹进来的样子。 按照某人以往所说的,这个时辰她绝对已经喝过酒睡下了,而且是怎么吵都吵不醒的那种死睡,因此他晚上离开酒楼的时候也没有对她说一声,他不知道她其实根本没睡着,还起来从窗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因为她有种莫名的担心。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她也这么认为的,甚至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预言家,总能在重要的事情发生之前而心有所悟。就像那时候她遇见李迹一样,如果不是心血来潮想去一趟那容纳了许多乞丐地痞的小破庙,也不可能会见到那倒在无数尸体和污血中的他。 她救了他,他带她来到了洛州城,他们成了胭脂巷里的名人,这后面的一切经历全都是起自她的第六感。 今晚,这第六感隐隐约约地告诉她,李迹此行有危险。 从李迹走后到现在,她躺在床上,床头未看完的医书拿起又放下,数羊数了不知几千只,从左边滚到右边从右边滚到左边,却怎么都睡不着觉。 失眠很不舒服,爱睡觉的她从来就没有这样失眠过。 因此她干脆起床不睡了,呆呆地坐在窗口吹着冷风看着飘雪。 她平日里懒得想事情,因为看书背书需要消耗大量的脑力,再去思考的事情会很累,所以被李迹认为是太懒,实际上她真的是懒?哪个懒人会日复一日看书背书,把从古到今的医学圣典全部看并记在了心里?哪个懒人又能? 然而今晚她坐在窗边,既不看书也不背书,只是吹风想事情。 她在把入秦后他们所遇到的一件件事情,尽力地联系起来,仿佛要把它们织成一张网,然后找到其中那个结点。 函谷关内,尹莲遇到刺客,差点被抓去,身份行踪泄露出去的原因至今不明。 初到白歌镇,就遇到了贩卖道德宗秘笈的中年文士,后来此人不知所踪。 当晚,尹莲从前的师兄田棱就来到镇上,并凑巧地选择了他们所在的这间酒楼,这其中或许有镇上就这么唯一的一家酒楼的原因,可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巧合。 之后,田棱和尹莲的交手,并认出他的身份来,这些看似顺其自然发生的事情,其实背后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 像是一张棋盘。 越晗雪平时好看的眉毛此时皱得紧紧的,脸上再也看不到那对医书之外任何事务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不知坐了多久,她终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被铁闸门封在里面,尸老头无疑是惊怒交加,一链抽去,携带惊雷之声,却只听得闸门一声轻响,连白印都没有留下,他链上所携带的天地灵气,被大阵无声无息地碾灭。 毕竟是万雪阁的百年大阵,当年第八的尸子都无法破开。 他揽着田棱站在铁闸门前,冷漠看着那两位一副奸计得逞表情的太一子。 “看来你们故意把这小子吊在这里,是想把老夫困在这里,也就是说记瞳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杀老夫,而是冲着尹丫头的?” 名叫古町和黄恪的两位中年道人脸色十分苍白,没有说话,先前他们的神符被尸子一链刺破,神识被重创,虽然联合记瞳成功发动了万雪阁大阵将尸子困在了里面,可紧跟着的一个问题便是他们也被困在了里面。 他们需要再一次面对这个在记忆中给了他们无尽噩梦的尸魔。 尸老头淡淡说道:“这个阵法老夫当年又不是没有破过,既然是以符控阵,那我把你们杀了便是。” 两人瞳孔齐齐一缩,其中一人虽然吓得身体颤抖,可还是扶着同伴的肩膀强硬说道:“尸佼,你想错了,主控是记长老,你就算杀了我们,阵法也不会破,现在你被困在这里,等你出去的时候,你会发现尹莲已经被带走了,而你,我们即便现在杀不了你,等天元拿到道德经之后,你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尸老头抬起手臂,看着那袖中垂下的铁链,仿佛在望着一条黑色的死蛇,淡淡说道:“当年你们道德宗全盛的时候,不还是灭了?你们的掌门号称秦国道家第一人,结果还不是死了?你们拿回道德经又如何,真以为能成为第二个阐院?” “能不能成为第二个阐院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的是,你已经老了,不再是当年能够刑锁江湖的尸魔了,所以我们要杀死你,或许会比以前容易。” 再次听到有人说自己老了,尸老头内心也不禁一阵唏嘘,世人终究都以为他老了,不再是天下第八了,可又有几个人知道,他如风中残烛般快速老去的这些年,他究竟在做什么? 在商鞅死后逃出秦国,接着来到洛州城,在洛溪府中画地成牢?自困余生?作茧自缚? 铁链哗啦啦滑出衣袖,不再垂在地上像是一条垂死的黑蛇,在如催命般连续不断的链声之中,蛇头抬起而盘,如缠人的黑蟒绕着尸老头的身体周围旋转,卷起一股黑旋风,两头皆是封闭的城门洞内无风,可此时古町和黄恪却仿佛听到了有狂风在呼啸。 链声之中夹杂着不明的咆哮和嘶吼声。 一个铁链绕成的黑色大茧,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被铁链围绕的茧内,老头儿慢慢闭上眼睛。 他只需要一会儿的时间。 自缚的茧,终有一个时候是要破的。 徒弟,尹丫头,你们可要撑住啊。 尹莲很痛苦,那只掐着她脖子的大手如同铁钳一般,令她呼吸都感到困难,她没有看见李迹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一下子抽飞,她甚至窒息地连眼睛都撑不开。 她耳边听到掐住自己的人的声音:“道德经在哪里?” 她回答不了,也不想回答,只是心中震惊不解,记瞳不是说天元只出动了三位太一子?那此人究竟是何人?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想看清那人的模样。 一阵风声,记长老从城楼上落下,落到她身边,笑着看这位曾经被他当作是侄女的少女,说道:“小莲,三叔来问你吧,道德经在哪里?” 见尹莲没有回他,一身光鲜道袍宛若真正道家真人的记瞳又循循善诱道:“不回答呀,那你可能会死的噢,你应该知道你二叔的脾气吧,他对你偷走道德经可是相当地生气呢,小莲,如果我把你抓回去,就算你是他最疼爱的侄女,他可能也不会让你的下场很好,至少,在我们手中,你会好一点。” “想等着尸佼出来救你?没可能啦,这万雪阁大阵以城楼上的麒麟像为阵眼,而那尊麒麟像是当年孔子所留下来的宝物,除非有相同级别的法宝相克,否则根本无可能破开,他当年能破此阵,也是靠秦王给他的一件法宝,如今他又已老远不如当年,你觉得他还有可能出来救你吗?” 为防止尹莲因窒息而死,神秘人松开了手掌,让尹莲摔倒在地上,少女剧烈地吸着气,甚至咳嗽了起来,都咳出了血,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血迹,抬头望着那和记长老穿着同样的太一子道袍的神秘人冷笑道:“你不要太小看我们了。” “我们?你是说除尸子之外,剩下的那个少年?”记瞳面无表情,冷然道:“他不过就是个连修行境都还未入的普通人,你指望他还能救你,这个笑话比尸佼破阵而出还要好笑。” 虽然不理解记瞳所说的李迹连修行境都未入,可尹莲这个时候还是选择相信他和尸子,不过她也不是要把自己当成花瓶,在他们二人脱困出来之前,她首先就是要拼尽她的一切来拖住时间。 她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因疼痛而导致眼角略显抽搐的她,眼瞳却是逐渐放大。 眼底有佛光万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不能死 水很冷。 这是李迹现在唯一的感受。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冷,这么痛过了。 那个突然从水下出现的神秘人,真正是做到了像杀手一样无声无息,尸子在时没察觉,以为一共只有三个敌人,甚至要出手的那一瞬间他也没有察觉,完全像是将自己的气息隐匿住了,隐而不发,一击得手。 他甚至连让影子替自己挡住那一下都来不及。 这已经不止是境界上的碾压了,而是全方面的差距,李迹相信自己即便动用了影魔能力,也完全没有偷袭到那人的可能。 被冰封在水里,胸口遭受重击却连一口气都没得喘,他痛苦地屏住呼吸,强忍着胸口的疼痛,从水底下浮起来,却发现水面冻住了。 他仿佛冰下将死的鱼儿。 因为窒息和胸口的疼痛,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黑暗,越来越沉寂。 在沉寂之中,一些深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回忆,随着李迹意识的消沉而骤然复苏,然后不可抑止的泛滥开来。他开始忘记自己胸口中溢出来的血,开始忘记周身所处的彻骨冰寒的水,忘记了自己即将在这冰封的水底下死去。 因为记忆中,他也遇到这样了几乎快要陷入死地的情况。 那个记忆里没有冰没有雪没有水,同样有一座城楼,但却是世间最高大雄伟的一座城,就像是太阳一般耀眼,在它之下,其余所有的地方都像是一片阴影。而他,逃出了那座城,在被阴影覆盖的向北官道上如狗一般狂奔。 那年,一个叫做九歌的组织被世人所记住,一件案子使得许多人丧命,许多人逃离那座城。 那些人都曾和九歌有过联系,因为怕被牵连,所以逃离那座城,他混在那些人之中,装作是一个寻常的少年,随着人流逃向那凄冷的北方。靠着某些人的帮助,他成功躲过了一次次骑兵的追杀。 那时刚刚失去了家的他很感谢那些人,甚至认为自己或许可以成为他们的家人。 但是在远离了那座城所能带来的危险阴影之后,那些被他认为是善目可亲的人,却开始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 那时队伍里有一位和李迹关系很好的女孩子,她的父母都是九歌派在京城潜伏的密探,明面上的身份是京城有名的富商,太师府一案发生后,他们全家立刻舍弃了当时所有的家业,携妻带女逃离了京城,李迹那时是队伍里唯一一个和那名女孩子同龄的人,所以那个女孩子表现得对他很好奇,他们之间曾有过这样一番对话: “你叫李迹?你为什么总是要拿着匕首呢,我从来没见到你放下过,就连吃饭睡觉都不离身。” “你陪我去看看风景好不好,听说很快就可以看到那闻名天下的洛水河了,我想那一定很美。” “你为什么不陪我去?” “滚。” “喂!你好没有礼貌!” 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和经历,让得这个即便在某些方面已是进入懵懂期的少年,都是冷漠地拒绝了任何想要靠近他的人,不过等那个女孩子一次又一次地来找他之后,他也渐渐不再排斥,出于他常年脸上带着的一张可亲面具,他和那个女孩子一路上的关系越来越好,逐渐成为了“朋友”。 李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利用他们,或许他有时候看那女孩子有不一样的目光,或许也曾有过永远和他们做家人的念头。可惜后来由于九歌的其余密探发现他们背了黑锅之后开始调查那件案子,然后就发现了李迹身份的可疑。他们派那女孩子偷偷询问他的身份,李迹当然是说了谎,他们也没有傻到相信他所造出来的谎言,甚至他们猜到了他和那座被灭门的太师府有关联。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某个夜晚他被那个女孩子骗到了一个破庙里,那些人用刀砍下了他的十根手指,打断了他的双腿,甚至想用极端残酷的手法杀死这个少年。 那晚李迹疯了。 等他意识回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全部都是四分五裂的尸体,包括那个女孩子在内,他那十根原本被砍掉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重新长了出来,甚至身上的伤全都好了,而在那些尸体和污血中央,他看到了一个怎么都看不清面容的影子。 那是他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个普通人。 所以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去。 如今已快过去了三年的时间,他在那之后再也没有遇到过能够置他于死地的险境,哪怕是第一次对付一名修行者,他都很顺利地杀死了对方,让那个叫做林旗的家伙像是狗一样的倒在街头静静死去。之后甚至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他总有一天可以杀死那个令他遥望不可及的仇人。 在那之前,他不能死。 不能死。 “不能死。” “不能死!” 两道不同的嘶吼声从他内心深处发出,仿佛有两个人一般,因窒息而脸色铁青的李迹猛地睁开了眼睛,一缕缕的黑雾在水中扩散开来,紧接着他的眼中透射出两道黑光,仿佛是黑雾实质化凝结的光芒,射出去的轨迹将水都划分开了两半,就像是无坚不摧的利刃,瞬间刺破了冰层! 吊桥上正要面对尹莲拼命一攻的神秘人和记长老猛地回头。 冰面如镜面咔咔破裂,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之中,一个身影破冰而出,手中握着匕首朝他们闪电刺来! 这一刺,比先前的一刺不知要强大了多少! 而令神秘人和记长老震惊的不是他这一刺威力有多强速度有多快,他们震惊的是这个少年居然能打破银鳞河的冰面脱困而出,这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 神秘人震惊的情绪没有比他出手的速度快,几乎是瞬间的反应,他的手臂探出,他不打算给这个少年活命的机会,这一次不再是抽飞,而是会狠狠穿透过那个少年的胸膛。 这才应该是真正高手的一刺。 这才是他这位杀人高手的习惯。 尹莲虽也震惊于李迹的突然出现,可这时候被仇恨影响的她已经不是那个马虎大意的尹莲了,她看神秘人对李迹出手,而记长老又无动于衷,便毫不犹豫地一指刺向神秘人的后背,这一指的指风让得河面冰晶碎裂,隐隐可听见风雷之声。 禁雷咒! 禁代表禁术,非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雷代表天地的狂暴之气,禁雷即怒雷,意欲毁灭一切,而尹莲在抱着仇恨和拼死信念之下使出的这一击,竟是比田棱使出来的还要强!还要快! 神秘人的手臂贯穿过李迹的胸膛,丝毫没有停滞,干净利落的一刺。 尹莲的一刺也刺在了他的后背上,被他的护体罡气微微阻滞后,破衣入体,狠狠刺进了他的肉里。 神秘人闷哼一声,脸上显得有些狰狞,由于他并不认为尹莲能带给他的威胁会比这个少年更强,因此他选择了先杀李迹,然而接下来他所看到的一幕,却让他后悔了这个选择。 垂挂在他手臂上的李迹,并没有因为胸口被穿透而露出什么痛苦震惊的神色,相反他看上去毫无情绪,不像是一个人,仿佛只是一具毫无知觉的躯壳,在神秘人震惊的目光中,他逐渐化为了一滩水,啪得溅洒在地上。 “这是分身?”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呆滞在那儿。 记长老同样也是皱眉,分身是怎么回事?那个看上去连一点修行潜质都没有的少年,怎可能会使用这种道家之中的高级法术? 尹莲虽然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似乎李迹是没有死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地上的“李迹”逐渐流走,一滴滴地淌进缺口尚未重新冻住的银鳞河内。 一道铁链飞了出来,缠住了神秘人的脖子。 接着又是一道从吊桥的另一头而来,同样锁住了他的脖子。 两个不同的身影带着铁链另一头从水下跃出,分别向两边方向扯动铁链,两条铁链一拉一扯,链上栓着的匕首无情划过神秘人的脖子。 他的头颅飞了起来。 他的尸体倒了下来。 记长老和尹莲都看呆了,他们分别望向铁链两头不同的方向,尹莲看到的是站在冰面上浑身是水一脸漠然的李迹,而记长老看到的,则是一个漆黑的影子。 虽然看不清影子的脸,但是那副神情记长老可以猜测地到,是和李迹一样的面无表情。 它和李迹一样,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 漆黑的影子渐渐消失,铁链无声的垂下,砸在坚实的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尹莲怔怔地望着这个令她觉得有些陌生的李迹,她心目中的李迹是个神秘的家伙,从在函谷关能几下子击败那天元侏儒便可看出,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李迹居然会道家中最为神秘的分身之术。 修行界曾有道家第一人老君一气化三清的传说,她是当年接受老君传承道德经的尹家老祖宗尹喜的后人,所以对这个传说,她知道是真的,也知道哪怕是她的老祖宗尹喜,也完全学不会老君的分身之术,只学会了炼气化神的分身而已,和一气化三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那是真正的神仙手段。 这位叫做李迹的尸子高徒,莫不是神仙转世? 尹莲对于李迹的印象,已经从深不可测到满心敬畏了。 好在只有李迹自己才知道,这不是什么道家的炼气化神,更不会是一气化三清,这只不过是阴阳术罢了。 本经阴符七术之,盛神法五龙。 学会这一术,便相当于是学会了阴阳家的五行咒术,他虽然还没有将这一术练到苏秦那种层次,但以自己平时唤出影子的经验,也自创了这一招以水汽化分身,虽然无法像影魔的影子一样具有那般强大的攻击性,但作为迷惑敌人足够了。 神秘人便是这样被他给阴了。 双链断头。 手掌紧缠铁链的李迹回过头去,看向那被他断头的神秘人尸体。 虽然自己靠着这阴符七术而成功完成了偷袭,可先前被他认为是绝顶杀人高手的这位神秘人,竟是这般轻易地就死了,这也是挺让他惊讶的,尹莲的出手的确起了作用,可应该也没这么容易就能杀死对方才对。 因为旁边的记长老没有一点反应,平静地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自己同伴的死亡。 果然,在他骤然放大的瞳孔中,那神秘人的尸体渐渐化为了青烟。 也是分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大雪和蝶翼 高人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去。 神秘人在一臂刺穿李迹的身份后,说出了他是身份,之所以他能认出那个李迹是分身,是因为他自己也是分身,是天元之中那位二长老炼气化神的分身。 正因如此,他潜伏在水面之下,连尸子都没能发现他的气息。 道德宗的炼气化神,不仅可用于画符,也能用画符的办法将神识刻录在符上随时召唤分身,这是道德宗内最高级的符之一。 如今的天元之内,也只有作为大长老的尹莲叔叔尹波,和这神秘人身份本尊的二长老才会这种大雪和蝶翼符。 为了对付尹莲身边的尸子,天元派出了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剩余三名全部的太一子,外加二长老的符分身,可以说是势在必得。 计划进行得也非常顺利,他们成功地用万雪阁麒麟大阵困住了尸子,没有了尸子,要抓住尹莲不过是轻而易举,只是他们忘记了考虑尹莲身边的那位少年。 尹莲带着痛快的笑意看向李迹,后者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然后二人齐齐望向记长老,现在他们最麻烦的一个敌人。 记瞳平静地看着二长老的分身化为青烟,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哪怕李迹的确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消灭了二长老的分身,但他也不在乎,因为只要尸佼还困在那大阵里面,即便只有他一人也完全可以带走尹莲。 “这应该是阴阳术而不是道术,听说你是尸佼的徒弟,我很好奇你的真实身份。”他看着李迹淡漠说道。 李迹将铁链的另一头缓缓拉回来,一边平静说道:“我只是个小人物,道长你可切莫把我记在心上。” 记瞳看到他那根断头链上绑着几柄匕首,而匕首上似乎散发着某种符的气息,他顿时了然,说道:“原来是这样,是小莲画的符吧?” 和他站得极近的尹莲往后退去好几丈,冷声道:“那么就剩你一个了。” “我一个又如何?你们不会是认为能胜过老二的一个分身,就能够胜我了?别说是二对一,就算是再加上尸佼,你们都不见得能够杀死老夫,老夫是天元五大长老中排行第三,精通任何符阵之术,这百年万雪阁麒麟镇老夫都能控制,你们两个毛孩子,拿什么还跟老夫打?” 李迹笑了起来,毫无畏惧地道:“记长老,你是很强,强到我根本没有正面跟你打的勇气,可是我们的目的也不是打赢你,而是拖延时间罢了。” 记长老愣了下,随即大笑道:“你们在等尸佼出来?” “你们以为他能出来?” 李迹和尹莲都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记长老缓缓收敛笑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一道符,发现并无异样,麒麟大阵还完全没有任何受到重创的迹象,他放下心来,说道:“就算他能出来,在那之前,我也够完成我要做到的事情了,小莲,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别和三叔反抗,不然你浪费的时间多一息,你以后受到的痛苦就会多一分。” 尹莲眼底的光芒跳动着,仿若无情无欲大慈大悲的菩萨,说道:“我早已经对痛苦麻木了。” 记长老抬起手掌,一股强大的无形气息从他身上溢散出来,他周围吊桥上甚至都结起了薄薄的冰,令得因李迹和他的影子破冰而出造成的冰面缺口瞬间被冻回,周围变得更冷了,仿佛有寒风在呼啸,他冰冷的声音便在这寒风中响彻:“很好,不愧是我的侄女,和你父亲一样的固执,不过这样固执的人下场往往都不会太好,三叔我已经失去耐心了,我不会让你们拖到尸佼出来,二对一么,呵呵,你们没有任何希望。” 李迹慢慢走回吊桥上,和尹莲并肩而站。 便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寒风中传来。 “是吗,那三对一呢?” 记长老眉头一皱,抬头一望,只见不远处的岸上高坡,缓缓走来一名女子。 她没有因为天冷而穿着厚重的貂裘棉袄,只是一袭无垢的白衣。 哪怕此刻外面风雪再大,她的满头青丝也没有沾染任何一片雪花。 她轻灵走上吊桥。 冰面瞬间融解,反复冻融的银鳞河水再次毫无征兆地变为了流水。 她的名字中带有一个“雪”,她从风雪中而来。 但她来了之后,冰河融雪。 就好像救死扶伤超度众生的观音菩萨。 真正有着观音莲花目的尹莲看呆了,她头一次看见这样的越晗雪,仿佛看到的再也不是那位终日安安静静看书的女子,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好美。 尹莲眼中美得像是观音菩萨的女子缓缓向他们走来,也在缓缓向记长老走去。 原本是志得意满的记长老瞬间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作为天元中排名第三的长老,真真正正的元婴境修行者,居然看不透面前的女子是什么修为! 越晗雪缓缓走来,脚边的银鳞河中不见有人踩踏,却水波汹涌翻滚如沸。 本对今晚的计划信心满满的记长老头回露出凝重的神情,对方修为让他看不透,要么就是修为强过他太多,不过他作为五境之中的第四境元婴,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大,眼前的女娃娃看着就十**岁,如何再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达到第五境,所以便只能另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她的神识比较强大。 这是他最怕的。 因为对一个道家修行者而言,符阵之术最重要的不仅仅有对符道的理解,还有神识的强大程度,画符、布阵、控阵,如果一个不懂阵法的非道家修行者被道家阵法困住,想要脱困便只能依靠精神力远超对方,或者用一些威力强大的法宝找到阵眼将其破坏,就像当年尸佼破万雪阁麒麟阵,如果这女子的神识比尸佼还要强大的话 虽然这或许不大可能,但还是小心为上,毕竟尹莲和那个少年本就算是同龄之中很强的存在了,若是再来个元婴境的修行者,只怕会有栽在这里的可能。 记长老两只手掌都抬了起来,可怕的天地灵气在其周身缭绕,形成了一股肉眼清晰可见的暴风雪,他脚下的吊桥甚至都逐渐碎裂开来,若不是他还在控制着这股力量,只怕这周围全部都要化为碎粉,元婴境修行者的控天地之力,在凡人眼中便是天崩地裂地动山摇这样的神迹。 面对如此可怕的法术,越晗雪走到李迹和尹莲的面前,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询问尸子在哪里,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来。” 一个我来,女子何至于如此霸气? 这还是那个李迹所认识的越晗雪? 李迹不禁皱眉道:“你不是说三对一吗?现在怎么想一对一?” 越晗雪淡淡说道:“这招你们挡不住。” 李迹沉默。 越晗雪没有元婴境,李迹是知道的,但他也知道她最可怕的一件武器,便是她的神识。 她曾经以神识瞬间碾压阐院出身的姚尧,令初回洛州城杀意满满的苏秦心怀忌惮,还无声击溃了天元组织派来抓捕尹莲的侏儒两仪生,尸子曾看出她是医家长生道,扁鹊的弟子,却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实力如何。 如今她居然要独自面对一个元婴境修行者的攻击。 这究竟是如何的自信。 这位被称为医仙的女子,眼睛里开始飘起了雪,比外面下得要大得多的雪。 相比于记长老周身暴风雪缭绕,她的身体周围同样开始刮一场风雪,只不过是肉眼不可见的风雪。 这不是阵也不是法术,单纯只是她眼里的世界。 但这个世界,却和真实的世界是那般的相似。 越晗雪眼中的世界被暴风雪所肆虐,万里不见一片生机,她本就苍白的脸色也在愈发失去血色,脸上仿佛结上了一层冰霜,一吸一吐之间,仿佛都有无数蓝色冰晶,飘舞在这被银鳞河水围绕的吊桥之上,美如梦幻。 记长老看到了她眼底的世界,冷笑了一声,果然是想借用神识来攻击他的精神世界,同样境界的修行者交手的话,神识强大的便几乎不可能会落败,甚至有时候越境挑战也不是不可能。 像这种神识强大的修行者,神识既是最强大的武器,同时也是一把能伤害到自己的武器。 依赖了用神识来战斗,如果遇到神识比自己强大的敌人的话,很容易就会遭受到重创,而这种重创,是永久性的伤害,甚至有可能让人变成一个白痴。 记长老感觉不出对方的修为,可能感觉到她的神识很强大,甚至隐隐要超过自己,所以他不想冒险用自己的修为去试探。 喜欢拼神识?好,老夫就让你和这万雪阁的麒麟大阵拼一拼,它的阵眼麒麟像是孔子当年所留下来的神物,你就算神识再强,也不可能强的过孔子! 记长老的脸上露出了狞笑,他眼中的这个女子,背后已是生了两只蝶翼,好似冰雪中翩翩起舞的一只蝴蝶。 可也不过临死前的扑腾罢了。 寻常修行者和圣人的差距,哪怕过了百年都不会消失,这个女子,将有可能会魂飞魄散而亡。 记长老的手中飘起了那张红色的神符,城楼上的麒麟像眼中随之亮起了同样的红光。 这红光照进了越晗雪眼底的世界。 大雪一片深红。 如同是血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望孔墓 鲁国是一个小国,一个只能在战国七雄的夹缝间苟延残喘的小国。 它曾经是大国,它的出身很尊贵,首封国君为周武王弟弟周公旦之子姬伯禽。鲁国始封时疆域较小,封土不过百里,还是殷商旧势力活动的一带,后来陆续吞并了周边的极、项、须句、根牟等小国,并夺占了曹、邾、莒、宋等国部分土地,才有了较广阔的疆域,国力最强时甚至一度于齐国争夺东方的霸主,鬼谷子灭春秋后的数十年内,仍有数个诸侯小国向鲁国进贡。 在大周王朝这七百年的历史长河之中,有一个说法是一直被姬姓王室认可的,那便是“周之最亲莫如鲁,而鲁所宜翼戴者莫如周。” 鲁国有这地位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初代国君和周公旦之间的联系,它能成为典型周礼的保存者和实施者,被世人称“周礼尽在鲁矣”,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一个人。 那个人是孔子。 他曾是阐院儒家大教授,春秋最杰出的圣人之一。 他出生在鲁国,也死在鲁国。他的弟子把他葬于鲁国曲阜城北泗水之上,并建孔林来容孔家子孙世代守墓,后来孔林的规模越来越大,逐渐发展到了数百亩,甚至筑城围之,城以外皆孔氏子孙,围绕列葬,几百年来未尝易处。 今日一驾不起眼的马车驶入曲阜城,马夫是一位朴素的中年道士,穿着青衣,但看上去像是因为有一些时日未洗而有些脏油,面容也普普通通,远没有阐院的道家那些世外高人有神仙风范,反倒像是那种扮高人行走江湖的老骗子,所以进城的一路上都有路人对他指指点点,中年道士也不在乎,脸上永远是一副老好人的神情。 看着这远不同于京城繁华的小城风光,耳听街头小贩的叫卖,青衣道人就像是初次进城的乡下人一般,好奇地四处乱看,时不时发出惊呼,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可能是实在忍受不了这家伙土包子的样子,车帘被掀开,一人从车厢里探出头来,不满地道:“我说师弟啊,你能不能不要表现地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咱们可是去拜访孔子大教授的林园,你如果这样子,如何能让他们相信我们是阐院来的?到时候把我们赶出去怎么办?” 被称作师弟的青衣道人摸着头,汗颜道:“庄子师兄教训的是,可我的确从没来过这里啊,要怎么样才能装出一副我经常来的样子呢?” 年轻的道人叹了口气,说道:“谁让你跟那群老古董一样,总是待在院里不出来,所谓的世外高人,实际上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等到出来了才知道自己需要长见识了吧?你需要多读书,多到外面走动,才能像我这样,这是要慢慢培养的,急不来。” 青衣道人满脸崇拜地看着他,看得他一阵恶寒。 马车渐渐驰向那传说中的孔林。 墓古百年在,林深五月寒。 当庄子和青江子看到孔林那标志性的垣墙的时候,眼前之景让他们震撼,哪怕是游历过各地见过了无数风光的庄子,也是瞠目结舌。 眼前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垣墙,都是孔家园林的? 他们所看到的孔林只是围墙的部分,正门还未到,便已经如此的震撼,这样看来这孔林足有接近数百亩的土地,只怕是小半个曲阜城了吧? 庄子叹道:“不愧是孔圣啊,哪怕过世百年,世间仍有这么多的儒家信徒和他的弟子们帮他扩建这墓林,只怕连老君都没有他这等待遇,而且我相信,以后哪怕鲁国灭了,大周灭了,甚至是阐院灭了,这个园林都还会一直存在,人们永远不会忘记这里葬有一位世间最伟大的圣人。” 身为道家的青江子虽说也是满心崇敬,但对于庄子师兄这样的说法还是有些吃惊,问道:“师兄,鲁国会被毁灭不奇怪,可是大周和阐院怎的会灭?咱们阐院可是奉上天的旨意守护大周王朝的,” 庄子微笑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干嘛这么激动,再说,世间哪有永恒的王朝?上天也早已不管人间了,阐院终究也会随着时间而渐渐消失。” 青江子继续驾着马车,叹道:“我还是不如师兄你看得洒脱啊,无为无为,果然这才是世间最难的大道。” 庄子坐到车辕上,沿途一路看过孔林的围墙,一边说道:“等你在人间看得多了,自然也有一天能像我一样看淡任何事物。” 马车逐渐行至孔林正门。 孔林的守林人有许多家,算是轮流看守孔林,今日的守林人是孔子的六世孙,名叫孔箕,据说也是一位读书士子,他早接到阐院里有大人物要来探访孔林的消息,早早便在等候,见到青江子和庄子下了马车后,急忙上前行礼。 庄子松了一口气,好在对方并没有因为师弟的“土包子”而怀疑他们的身份,一番寒暄慰问之后,他们进入了孔林之中。 既然称之为林,那么入眼的自然便都是树木,这林中的树木足有千计,青江子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 由于孔箕没有跟来,让他们自己探访,庄子便很直接地评论道:“孔林作为一处氏族墓地,其中柏、桧、柞、榆、槐、楷、朴、枫、杨、柳、檀雒离、女贞、五味、樱花等各类大树皆有,当时的孔林地不过一顷,还是无高土隆起的“墓而不坟”式园林,后来才逐渐将坟高筑,但仍只有少量的墓地和几家守林人,后来随着孔子的学生将他的儒家思想发扬光大,让儒家逐渐有取代道家成为阐院第一大家的趋势,孔林的规模才越来越大。” 青江子愁苦说道:“近年儒家的确有越来越被天子重视的倾向,儒家出来的学生几乎都为官去了,咱们道家的要么不是像被师兄你说的那样清心寡欲不干朝政,要么就是兼修道家实则转入其他家去了,所以儒家、法家、阴阳家甚至、兵家甚至是名家的修行者都在增多,这对于咱们道家来说真不是好事啊。” 庄子叹道:“世人重名利,老君说过他留下来的道德经主要是论述道与德,道不仅是自然之道,也是个体修行即修道的方法;德不是通常以为的道德或德行,而是修道者所应必备的特殊的世界观、方**以及为人处世之方法,所谓的修行本就是修心。只可惜真正懂得这句话的并没有多少人,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去懂这句话,这些年有商鞅刑法治江湖,有洛州的法制一城,修行者的地位不断地在下降,执政者们更喜欢儒家和法家,所以才会造就这样的乱世。” 青江子望着一株老楷木怔怔出神道:“道德经据说这本道家无上典籍一直流落在外,咱们院里只有下半部却没有上半部,也不知道流落在哪儿了。” “早年听说一直在秦国的道德宗内,但也只是传闻,因为无论是那些慕名进入道德宗拜师的弟子,还是抱着夺取的心态去的,都没能发现道德经的任何迹象,后来道德宗灭了,这个传闻就彻底消失了,我以前也去过一趟秦国,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庄子走到那株老楷木前,像是发现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抚摸着树皮赞叹道:“楷木可是孔林中一种特有的树种。是孔子弟子子贡奔丧时,带到曲阜去的,他守墓多年,种植了楷木,还用楷木雕刻了孔子和他师母的形象。原本孔子离世后众弟子守墓三年,相诀而去,唯有子贡在此又守三年。” 他转头在四周找了找,果然在老楷木的后面找到了一块石碑,碑上刻着“子贡手植楷”,其下小楷生植甚繁,早有岁月痕迹,他不禁感慨不已。 他们继续在林中行走。 “师兄,我听说孔子的逝世是一个典故,而且还和老君有些关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典故是获麟歌,是孔子晚年所作,史书中记载鲁哀公十四年春,鲁国捕获了一只麒麟,孔子听说了这件事后便和弟子冉有一同前去观看,冉有说天上飞的鸟类尊崇的是凤凰,地上跑的走兽尊崇的是麒麟,它们都人间难见的神兽,却在鲁国内被寻常猎户所捕获,这会是一种什么应验。孔子也很奇怪,麒麟、凤凰、龟、龙等仁兽向来都是在盛世降临人间呈现祥瑞,那时候春秋时代都要灭亡了,天下将陷入乱世,它是为谁而来呢?” 庄子抬头望着天空,语气深沉地道:“他后来说,他自己对于别人来说,就像麒麟对于其他野兽一样。麒麟出现却遭到了杀害,预示着他的道路也即将走到尽头,因此他作下了获麟歌。” “不久后,孔子真的就离世了,仿佛就像是上天的预兆一般,临死前他留下了一个预言,预言只有四个字。” “哪四个字?”青江子也不由得被这悲伤的情绪所感染,怔怔问道。 庄子一字一句道:“礼崩乐坏。” “这个预言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死后,春秋将会结束,世间将会陷入战乱不止,以周礼治理人间的秩序将会渐渐崩坏,这也就意味着,大周王朝很有可能会走向末路。” 青江子很是震惊。 “这个预言不是毫无道理的,孔子离开人世之前,世间礼乐已经发生大变化了,当时最让他伤心的一件事情,便是当时阐院院长,被后人称为咱们道家第一人的李老君,离开了人间。” “传说他是骑着青牛西行,最终登天而去,没有人知道老君为什么会选择在春秋之末,那样需要阐院来稳定世间的时候离开,当时任儒家大教授的孔子竭力挽留他,却最终留不住,于是听说孔子似乎大哭了一场,亲自送他西行到函谷关,还用泥土捏了个小麒麟送给他,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孔子看到死去的麒麟会那么伤感的原因。” 见到一向乐天的庄子师兄谈起这两位圣人离世时也有些难过,青江子不由得安慰道:“师兄啊,他们可是圣人,即便离开人间,也是登天去了,都是圣人不朽,现在他们或许在天上快乐着呢。” “圣人么?”庄子忽然望向西边的天空,说道:“你说的没错,圣人不朽,他们留下来的东西自然也会不朽,老君留了他的无为和道德经在人间,孔子留下了他的子曰和三千弟子们,甚至或许他捏的那个小麒麟都会成为一件圣物。” “天道恒远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梦蝶 庄子和青江子到了孔子的墓前。 墓前石碑二通,前碑篆书“阐院孔夫子之墓”,后碑篆书“儒圣墓”。碑前有石供案、下酒池和石砌拜台以及砖砌花棂围墙等。孔子墓东为其子孔鲤墓,南为其孙孔伋墓,这种墓葬布局名为携子抱孙。 庄子为青江子分别为孔子上了香,也没有做过多的缅怀,二人很快就走在了回去的路上,向孔箕拜别后,他们上了马车。 “师兄,你好像很困的样子,昨晚没有睡好吗?” “不是,就是来了一趟孔林后,莫名地就觉得困了,我进去睡一会儿吧。” “师兄,那我们下一趟要去哪里?你还没对我说过呢。” “咦?没有说过吗,那我现在决定好了,就去秦国吧。” “西边的秦国?好。” 马车缓缓出发。 鲁国冬日的温暖照进小小的曲阜城里,照进无数奇珍异树的孔林里,鸟儿唧唧而唱,好似一首欢送的庆歌。 大雪之中有深红。 那片大雪纷飞的世界,在如血般鲜红的光芒中,迎来了一只麒麟。 这只麒麟很小,很丑,像是泥土捏出来的那样,可它的眼中,却是充满了无尽的威严。 那是圣人的威严。 万雪阁百年大阵,为什么至今都从未被摧毁过?为什么那尊麒麟像经历了百年风霜仍是不倒? 再坚固的城墙都有倒塌的一天,万雪阁覆灭后能保存至今并且丝毫没有经历过风霜的痕迹,全都因为这个大阵,而支撑这个大阵的,便是城楼上的麒麟像。 它当年从一个圣人的手中诞生,所以它也拥有圣人之威。 越晗雪的神识世界,是只有雪的世界,任何神识进来,都会被冰封,然而当这头麒麟出现在雪地上的时候,那漫天的风雪竟像是停滞了一般,远处的雪山崩塌,远处的冰河破碎,那些纷纷扬扬的碎雪,一瞬间都像是被更冰冷的空气都冻住了一般,像是连空间都被冻结。 这种如天地一般压倒性的力量,是越晗雪从未想象得到的。 现实中的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李迹吓得赶紧搀扶住她,他都没看到她和记长老有什么动作,她就已经吐出了血,于是恼火地想着这家伙身体实在是太糟糕了吧,还打个什么打。 尹莲不同于李迹,她早已踏入修行境,明白神识对拼是怎样的过程,她看到记长老手中飘着一道符,身体也是一动不动,显然战斗已经开始了。 不过,似乎开始越姑娘就没有占到便宜。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要不要趁现在偷袭记长老,让他在神识对拼之中彻底败下阵来,甚至是重伤变成白痴? 这个念头在她看清记长老脚边那一行淡淡的符文时被打消了,记长老不可能会想不到这一点,所以早就在周围写下了符,如果她不长眼地想要去偷袭,估计下场会很惨。 也就是说,她和李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这场神识的战斗分出胜负。 尹莲握着拳头默默在心里说道,越姑娘,加油啊。 圣人留下来的意志,比任何修行者的神识都要强大。 越晗雪的身上有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的神识究竟有多强大,它曾经让苏秦都为之恐惧,可在这只小麒麟的面前,她竟感觉自己才是如同一个孩童般弱小。 背后的两只蝶翼在不断扑腾,扇出来的风雪之力仍是无法与麒麟口中所吐出来的抗衡。 她的蝶翼纯粹都是由雪凝成的,看上去便是一片洁白透明,上面没有纹路也没有图案,轻轻一动便会抖落无数冰晶,那些冰晶在掉落的过程中又被风雪吹得再度结晶,于是又变成了大片的雪花,因此看起来就像是那两只蝶翼在不断吹雪一样。 越晗雪明白这样下去她的神识只会被对方所耗尽,记长老借用的是麒麟大阵的神识与她对拼,虽然不知这强大神识是从何处而来,可就算自己拼得两败俱伤,记长老也一点事都不会有,所以她不能这样硬拼下去。 然而神识的对拼一旦开始,想要退让是很困难的,退一步,对方便进一步,一步一步下去,最终退无可退,神识就会被对方彻底击溃,那时候的下场绝不会好。 越晗雪要退,但不能让麒麟的神识进。 这便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像记长老一样,借。 世间何处有她能够借到的强大神识? 越晗雪望向东方的遥遥天空,伸出手。 手中大放光明。 世界之外,李迹和尹莲看到她大放光明。 光芒透出吊桥,透出万雪阁,透入天空,于是夜空被照亮了,一时间亮如白昼,甚至连白歌镇上都有人被这突然的光明照醒,还以为是天亮了,结果打开窗子一看,外面还是黑漆漆的,连午夜都还未到。 光明只出现了一瞬,但却出现在了数千里之外的天空中,一位穿着青色道袍的车夫望着那一瞬而逝的光明,愣了愣。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所以没叫醒正在车厢里睡觉的师兄,继续赶车前进。 那光芒仿佛就是错觉。 附在麒麟像身上以麒麟的视角出现在越晗雪识海世界的记长老也看到了她手中那一闪而逝的光芒。 “那是什么?”他眯了眯眼睛,想要看清那光芒里的东西,却什么都没看见,仿佛真的就是错觉。 他没有掉以轻心,这里是越晗雪是识海世界,任何事物都是她脑子里想出来的东西,虽然麒麟像内的孔子残存神识远比越晗雪强得多,但要完全击溃甚至是吞噬对方的神识世界,还是需要慢慢来,至少要等对方的神识耗尽。 他已胜券在握。 越晗雪的神识在渐渐变弱,她身后双翼扇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甚至连她吐出来的血都变成了没有生机的死灰色。 麒麟是祥瑞之兽,意味着生机、生命、春天,然而这只麒麟吐出来的气息却是充满了比这个世界更冰冷的寒风,那是能够冻结一切毁灭一切生机的力量,此刻这只麒麟不再是瑞兽,而是成为了凶兽。 曾有麒麟出现,死了,之后人世间的圣人孔子也死了,它仿佛变成了死亡的预言。 记瞳曾以它预示尸子的死亡,然而此刻却成为了越晗雪死亡的征兆。 记瞳猛地大喝道:“圣人之威不可违!” 不可违! 这句话在冰雪世界中回响,在越晗雪耳边回响,在越晗雪脑子里回响,在她的灵魂中回响! 清脆的啪啦破裂之声后,她背后的蝶翼碎裂成漫天冰晶。 她仿佛一只断翼的蝶儿倒在了地上。 麒麟眼中仍是那般的威严,圣人所留下来的圣物,仍是不朽。 这个世界,已成为了它的世界,而在这场对拼之中落败的她,将成为一缕即将消散的孤魂。 世界之外,记长老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中闪烁红光的神符,再抬头看向李迹和尹莲,淡淡说道:“结束了。” 李迹和尹莲都呆住了,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结束意味着消亡,神识的世界将会崩溃,越晗雪的神识会随着那个世界的消亡而消散。 可是现在却还没有消散,她的世界还在。 记长老也发现了,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抬头望向城楼上的麒麟像,发现它的眼中还在闪烁着红光,也就是说它还未从那个女子的神识世界中出来。 她还未落败? 那片落满冰雪的世界里,失去了蝶翼的她的确像是死了。 但就在麒麟要离开的时候,又有一只蝴蝶,从虚空中振翅飞来,蝶翼扑腾,带着强大的生命气息。 崩塌的雪山重新立起了,破碎的冰河重新凝结了,整个世界都在重塑。 这只蝴蝶很不一样,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总之不像是从人间来的。 不在人间,那便是世外。 世外总是有高人。 它轻轻地落在小麒麟的头上,像是落在一朵花儿之上。 然后麒麟的头上也开出了一朵小花,这一刻整个冰雪世界开始消融,夜重新回复成夜应该有的颜色,那些冰山雪河不知何时也消失,仿佛像是原来的世界被改造了一般,天空之上,骤然多出了一轮温暖的太阳。 太阳照耀着世间,令这个冰雪的世界变成了春天,春光普照之下,那只蝴蝶快乐地翩翩起舞,大地都因这春色而复苏,有小草从地上长了出来,有花儿从河边开放,这个世界,到处都有花有草在开放。 没有一处地方例外。 就连那只蝴蝶起先停留的地方也是如此,那里是麒麟的头。 它土黄色的头皮被掀了开来,一点绿色出现在头皮之下,仿佛有一株倔强的小草即将要钻出,麒麟很痛苦地嘶叫了起来,在地上打起了滚,可即便如此它也阻止不了这株小生命的发芽生长。 小草越来越高,逐渐钻透麒麟的头顶,麒麟的眼中再也没有了那圣人的威严光芒,只有无尽的恐惧和迷惘。 在生死的恐惧面前,哪怕它是继承了圣人意念的圣物,也终于不得不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表示了臣服。 面无表情的越晗雪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上没有冰雪背后没有蝶翼的她看上去仿佛就是一个普通女子,然而她看着小麒麟头上那株停止生长的小草,和小麒麟眼中已经褪去的红光,满意地点了点头。 蝴蝶翩翩而舞,翩翩消失。 马车在西行。 青江子一边驾车一边欣赏从东方到西方时沿途的景色变化,去年年底他和庄子从阐院出发,一路东行到了齐国,然后出齐国入东海,最后从齐国返回,途经鲁国,如今正要西行去秦国。 庄子一路上都在睡觉,青江子也没有打扰他,安安静静驾车,直到夜间某个时候车厢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大叫,青江子震惊地停下马车,掀开车帘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只见里面的庄子头发微乱,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但满脸惊恐,看着青江子说道:“师弟,我刚刚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山巅 “师兄,变成了蝴蝶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噩梦吗?” 庄子挠了挠自己的头,说道:“这个梦很奇怪啊,那是一只很生动逼真的蝴蝶,我开始的时候感觉自己很愉快惬意,在温暖的阳光下翩翩起舞,结果后来突然醒来,感觉整个世界都像是变过来了,师弟,你说梦怎么可能会这么真实?” 青江子笑道;“师兄,梦境本来有时候就很真实,周公不就曾经解过梦,说梦都是由心生,心有所想梦有所思,所以师兄你可能是睡前想起路上哪里见到只蝴蝶,就梦到蝴蝶了。” 庄子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这估计真的是他日有所思,在外面游玩的时间太长,就像是一只翩翩而游的蝴蝶,梦中看到的那片冰雪世界是那般的美丽,雪融之后大地一片生机的美景更是动人,他几乎都不愿意从那梦中醒来,所以真的说起来的话,还不算是个噩梦。 青江子继续驾车,他躺回到车厢之中继续思考,嘴里叼着株不知什么时候摘来的小草,他也没有在意,只是突然有一个有古怪,甚至让他都觉得荒谬的念头。 在那个梦境里,他变成的蝴蝶是那般的逼真,逼真到忘记了自己是庄周,那么究竟是庄周梦中变成蝴蝶,还是蝴蝶梦中变成庄周呢? 庄周与蝴蝶那必定是有区别的,可两个世界都那般的真实,现在他躺在车厢里的这个世界,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的? 世事如梦? 一个个古怪的念头,想不通,看不透,反而是想着想着,庄子闭上眼睛,渐渐又睡着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梦。 越晗雪从自己的世界中睁开眼睛。 回到现实的她,脸色依旧苍白,嘴角的血迹还在,然而眼神却已经变得高高在上,看着呆滞的记长老,如同是圣人望着凡人的悲悯。 记长老手中的红色神符缓缓化为灰烬,城楼上的麒麟像也随之褪去了眼中红光。 记长老感觉自己好像无法再操控这个麒麟大阵了,他的心神与麒麟像之间的联系仿佛一下子断开了,这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道德宗出身的他对于任何符和阵都有操控的心得,哪怕麒麟像内有孔子所留下的残存神识,终究也还是脱离不了依附阵的阵眼,只要是阵眼,他就有办法用符将其控制住,可是现在,不仅是他无法再控制麒麟像,反而是连他的神符都被毁了。 这个女子是怎么做到的?记长老双目凶狠地看着越晗雪,眼里有深深的忌惮。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惊惧不已,这不像是两个修为差了足足一个大境界的人之间会有的场面。 李迹看她除了吐一次血后好像没什么事情了,便放下心来,他很了解这个女子,如果真的有事她会毫不在意尹莲的在场而直接倒在他怀里,就算他没接住她也会躺到地上去,那次姚尧的事情便是这样。虽然结果很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这肯定是一件好事。 “你好好休息,接下来交给我吧。”他轻声对越晗雪说道,转头淡淡看了尹莲一眼。 要对付记长老这种级别的人物,不拿出所有的本事完全就没有任何的希望,虽然很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他是影魔,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大不了事后想个办法要挟一下尹莲,反而两个人都有秘密,达成合作不是没可能。 不过,越晗雪似乎不打算让他有这方面的念头,她对着李迹摇摇头,然后伸出了手。 掌心是一只泥土捏得很难看的小麒麟。 李迹和尹莲同时呆住。 记长老看到了,也是一呆,转头往城楼上望去,只见那被圣人造出百年都不曾倒下的麒麟像,竟是逐渐风裂开来,发出一阵阵裂响,泥土簌簌而落,渐要崩溃之状。 百年万雪阁大阵,要毁? 意识到这个最不可能的可能,记长老面色苍白若死人。 他不是因为怕自己打不过眼前这三个年轻人,他是怕万雪阁大阵不在后,被困住的尸子会出来。 果然,铁闸门后响起轰隆巨响,伴随有人的惨叫之声。 片刻后,那巨大的铁闸门炸成了碎片,两个身体从里面飞出,带着一大片鲜血,狠狠砸在地上,记长老低头看去,脸色更白,这二人果然是天元另外两位太一子,原本高高在上如神仙的他们,此刻竟是满身血痕,惨不忍睹。 记长老本以为他们可以借着麒麟阵将尸子拖住一会儿,谁料大阵刚破,他们就以这样的姿态出来了,两个元婴境的修行者,竟是如此轻松地被里面那个老头儿所解决? 记长老身体颤抖,他想起了曾经的那位尸魔。 此次如此费尽心思的抓捕行动,要失败? 想到自己失败回去后的后果,他的脸色更加恐惧起来,在他心中尹莲的那位二叔,也就是如今天元的大长老,甚至比当年刑锁江湖的尸魔更可怕,想到那些或许会用在自己身上的刑罚,这位世人眼中高贵无比的元婴境修行者,竟是恐惧如鼠。 在这种恐惧的刺激下,他想也不想,脚下一点便朝尹莲掠去,只要能把尹莲带回去,只怕只剩他一人活着,也足可算作大功! 此刻他无视尹莲身边那个神秘可怕的白衣女子,哪怕她有可能重伤于他,也不管不顾了。 他的决定是对的,因为越晗雪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他,即便她的神识可以击败孔子的麒麟像,也无法拦下现实中一位元婴境修行者孤注一掷的一次出手。 这是记长老今晚首次对尹莲出手。 他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对尹莲出手。 有人回答了他。 用一道铁链,无情刺透了他的胸口。 身形戛然而止的记长老,缓慢低下头,呆呆看着自己胸口那道染血的铁链,脑子里一阵恍惚。 仿佛回到当年,那人用这种同样的铁链,杀死他的同门,他的弟子时。 他逃了这么多年,本以为那人老去后自己可以有朝一日地复仇,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他为什么还不老?他为什么还不死? 记长老缓缓扭头看去。 握着铁链另一头的,是一个苍老到不能再苍老的老人,眼窝深陷,死气极重。 他口中涌出大量的血水,喉咙里发出声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这么死死瞪着尸子,然后瞪着眼睛仰天倒下,气绝身亡。 明明就已经很老了呀,为什么还这么强。 看着记瞳死不瞑目的双眼,一瞬间仿佛又老了几岁的尸子面无表情道:“我早就说过,不要以为我真的老了。” “既然我当年可以随手击败你,现在就还是能随手杀了你。” 秦国某处宫殿内。 一位中年道人缓缓睁开眼睛,他面前摆着的是一个火盆,盆中没有烧火,只是摆放着三道符,就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其中一道符渐渐化为了飞灰,他看着面前的灰沉默不语。 脚步声噔噔在大殿内响起,殿外缓缓走来一人,大黑金云袍子,背后负有一把寻常样式的长剑,与先前被李迹消灭的神秘人相同的容貌,面容看过去稍稍年轻些,顶多三十多岁,他走到中年道人的身后,面前神情就如殿外雪花一般冷,问道:“老三死了?” 中年道人点头,缓声道:“行动失败了,估计老四老五也要死了。” 负剑的年轻道人皱眉道:“三位太一子加上我的分身,居然杀不了一个老迈的尸佼?莫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有着当年的实力?” 中年道人用木板轻轻拨弄着盆里余下的火灰,把另外两张还未燃烧的符拨的皱巴巴的,上面全是灰,他淡淡说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既然他回来,我们终究还是避不过去的。” 年轻道人冷笑一声,说道:“当年我剑术未成,只能躲在大殿柱子后面看着他的铁链瑟瑟发抖,如今我已经跻身江湖榜前二十,倒想领教一下那时候第八的他究竟有多强。” “你现在去,会死得和他们一样惨的。”中年道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拿着手中的木板抵着盆中的一道符面,手臂一移,轻轻将那道符刮成了两半,看起来好似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分成两半。 知道他做了什么的年轻道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还是忍着没说什么,只好转移话题道:“既然知道她自己送上门来了,你难道不想亲自出手夺回道德经?” “道德经肯定是要夺回的,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既然尸佼在她的身边,而且他又不只是我们的敌人,那么我们为何不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出现呢?” 年轻道人愣了愣,随即领悟道:“没错,尸佼当年刑锁江湖,仇人无数,如果那些人知道他回秦国来了,肯定会忍不住找上门去的,这样我们也不必要牺牲天元的人数了,一下子死了三位长老,这种代价受不起第二次。” 中年道人喟然一叹道:“是啊,总共算上你我也就五个,居然一下子就死了三个,可惜了。” 嘴上说着可惜,可年轻道人完全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任何的可惜之情,反倒是一种无所谓的冷漠,他不禁在心里叹道,不愧是尹莲的亲叔叔,尹家中最接近嫡系的一位旁系。 他往殿外走去,留着那人继续在殿中看火盆。 刚走出殿外,大风迎面而来。 在殿外感觉不到,一走出来,才知道那整座宫殿都在一座孤峰峭壁上随着山风摇晃。 这座宫殿,叫做登云殿,脚下是万丈的白云。 这里是秦国最高的一处山峰,是巅峰。 就像当年道德宗在秦国的巅峰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不再冰封的银鳞河 堂堂天元排名第三的太一子,切切实实的第四境元婴修行者,居然被尸子一招击毙,李迹再次见识到了自己这个便宜师父的强大。 站在吊桥上望着银色河水的尸老头轻轻舒气,铁链无声地收回到他的袖子里,他看着这座百年来都未被人真正毁灭的万雪阁,怔怔出神。 只不过他的脸色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好,李迹上前好言关心了几句,对于这缺德徒弟难得的关心,尸子开怀无比,不过还是一副没大碍的样子摆了摆手,让他不要担心,自己抬头继续望向那城楼上,果然见到麒麟像渐渐裂开崩塌,满地都是灰石烂泥。 尸子回头看了越晗雪一眼,看清楚她手中的那只泥捏麒麟后,也是不禁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越晗雪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看样子,这头麒麟好像认她为主了,看似土黄色的泥表下实际上隐藏着淡淡的神光,隐隐可感受到圣人之威。 尸子也没有去问,只是心里对这女娃娃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转头对尹莲说道:“你那位师兄还未醒来,身上的伤也极重,如果你不想他死,老夫现在可以用修为压制他体内的伤。” 尹莲愣了愣,然后点点头,低声道:“多谢前辈。” 尸子向倒在地上的田棱走去,走过她的时候又说道:“不过你最好先想好等他醒来后怎么跟他说,他是秦军的人,知道我们的身份之后会怎样,后果你要想清楚,如果要瞒他,你也先想好说辞,这件事情老夫不会插手太多,你自己看着办。” 尹莲背对着他,咬了咬嘴唇,什么都没说,默默走到河边,蹲下身子,看着水面上自己陌生的容颜,一时间看得痴了。 李迹搀扶着越晗雪往万雪阁外走去。 二人缓缓走上高坡,没有了麒麟大阵的隔绝,外面的风雪也逐渐进了这片被封闭了百年的区域,天空中开始不断落雪,二人就这么站在高坡上看着满天雪,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享受此刻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李迹才开口用责怪的语气道:“你今晚为什么要出来?” 越晗雪微微一愣,想了想之后,说道:“我睡不着。” 睡不着,所以出来,这个理由当真是用得毫无道理。 李迹郁闷的声音在大雪中响起:“你白天睡得很多?怎么会睡不着?” 越晗雪看着他,这次不再懒得暇找理由,而是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我担心你。” 一番莫名的煽情弄得李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只好抬头假装看天,可是天上除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之外什么也没有,别人常说风花雪月,可此刻只有风雪,哪来的花和月。 越晗雪和他一起抬头望雪,一边痴痴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吗?” 李迹想着先前在水底下濒死时的心理历程,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笑容,道:“当然记得。” 他怎么会不记得。 那时候他从地狱中醒来,满手血腥,满地尸体,还有一个令他感到陌生又熟悉的影子,那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却是第一次为了自己而杀人。 从那以后他意识到这种杀人或许将会伴随他今后的一生。 所以冷静后的他没有任何愧疚地走出破庙,没有打算去安葬里面那些尸体,可是当他走出破庙后,却发现外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她一身白衣,仿佛一个济世的医仙,可她又孑然一身,仿佛只是一个孤独的世外女子。她就这么坐在破庙门边的石阶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书,旁边摆放着一个书篮子,里面装的似乎全是书。听到有人走出来后,她合上书本,转头看了看,然后笑了笑。 阳光倾洒在她雪白的侧脸上。 一笑倾城。 那时候李迹呆住了。 他意识到这种尴尬后,赶紧收敛起了笑容,冷漠问道:“是你救了我,治好了我的伤?” 女子只是偏了偏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 少年李迹淡淡的道:“断指加上别处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痊愈了,我看你像是个医生,没错吧?” 女子笑道:“是啊,我是个医生,昨晚来的时候发现你倒在里面,身上都是血,就帮你治了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收你医药费的。” 少年李迹没有任何感谢的表情,而是冷声问道:“那你看见里面的那些死人了?” 女子点了点头。 “那你是不是也看见了一个漆黑的影子?” 女子还是点点头,表情很是无辜。 李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凶狠无比,他突然就起了杀心要把这个知道了他秘密的女子留在这里,只是当他看到她无辜又疑惑的目光时,他又狠不下心了,眼睛一瞥,这个女子的双手没有任何常年握刀剑或是匕首的老茧,应该不是习武之人,于是他才放下心来,放弃了杀她的念头。 他扭过头,生硬地道:“算了,我不杀救命恩人,你赶紧离开这里吧,这些死人很快就会引来官兵的。” 女子疑惑问道:“那你呢?” “当然也要逃了,不然留下来等着被抓?”李迹心中觉得这个女子似乎有些愚笨。 结果她下一句话就把他呛到了:“哦,那你带我一起逃吧,我一个人没经验。” 李迹回过头看她,像是要从她那张绝美无辜的容颜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是盯了半天什么也看不出来,反倒是女子被他盯得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脸上长花了。 李迹径直就走,说道:“我没空带着你玩儿。” 这个少年说走就走的脾气令女子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他已经走远了,于是她赶紧把书放回到书篮里去,笨拙地背上那极重的书篮子,朝着李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路上。 “话说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你说了你杀了人,会有官兵来追杀你,而我又救了你,那就变成你同伙了,不跟着你跑能怎么办?” “跟着我反而更危险,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死了,所以你还是赶紧走,离我远点。”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看你就是那种经常会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人,那我更应该跟着你了啊。” “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我救了你,所以你不能死啊,如果你死了,我的医术名声就毁了。” “什么狗屁道理!” “你别忘了我都没收你医药费。” “好像有点道理” 是啊,所以我们都不能死。 李迹看着逐渐有月光映现的天空,默默想道。 似乎是尸老头救治田棱有效果了,下方传来了尹莲的惊呼声,李迹扶着越晗雪走下去,看见尸老头和尹莲正围着刚刚醒来的田棱,后者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吊桥上,面前围着好几个人,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头疼欲裂,痛苦着抱住了头。 见此情景,尹莲不由得关心问道:“师兄,你怎么样了?” 尸老头立刻插嘴道:“有老夫出手,当然不会有任何事了,尹丫头你不会怕老夫把他治成一个傻子了吧?” 尹莲白了这个一点风度都没有的老前辈一眼。 听到尹莲的问话,尤其是话里的这个师兄,田棱慢慢回忆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脑子里的疼痛逐渐消失,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女,眼前越来越亮,“你是尹莲师妹?”他这话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出来的。 尹莲点了点头,说道:“田棱师兄。” 田棱激动无比地想要坐起来,却被尸子一把按回去,感觉到浑身剧痛的他嘶了一声,只听得尸子没好气地说了句不要命啦,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重伤未愈。 “眼下既然师兄性命保住了,前辈,我们先回客栈去吧。”尹莲抬头对尸子道。 尸子点点头,若不是这丫头让他救人,他早想回去睡觉了,之后田棱的伤势如何恢复就不关他的事情了,他转头对着李迹喊道:“徒弟,过来。” 李迹扶着越晗雪往这边走来,问道:“做什么?” 尸子指着田棱说道:“把这小子背上,咱们要回去了。” 李迹脸色一僵,问道:“为什么是我?我又不认识他。” 尸老头伸手抓了抓腋窝底下,懒懒道:“尹丫头怎么说是个姑娘家,你让她背着一个人走回去?这里就你最合适,你小姑就让她来扶好了。” 李迹转身就走,扬手道:“没得谈。” 尹莲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我欠你一命。” 李迹郁闷地道:“你应该欠我不止一命。” 尹莲轻咬下唇,狠狠看着这小子的后背,想到今天是他第二次救了她的命,于是做了一番强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才低声道:“我再多做一段时间的侍女便是。” 李迹的脚步停住了。 感觉到身旁田棱望来的错愕目光,尹莲只觉得无地自容,双拳紧握,心里实际上已经是恨不得狠狠将那小子用铁链吊起来抽一顿。 李迹转了回来,脸上居然没有往日那种可恶的笑容,只是看着她淡淡说了一句:“成交。” 离去前,尸子最后望了一眼下方的银色河水。 他曾说过以后要所有人一起来看这条河融雪后的美景。 半年冰封半年流水的银鳞河,从今晚之后,永不再冰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五千铁骑踏雪来 子午峡,秦国西南第一边境关口,常年处于黄土的高原带,每逢冬季大雪落下,黄土就会变成白沙,松软的沙地仿佛变成了雪地,由于这附近有一片山岭名为子午岭,此关口便直接命名为子午峡。 子午峡的最高长官叫做马帼,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将军,早年也是边军出身,后来立了功当上了这一带边军的头头,也算是出人头地了,不过真要说出人头地,有一个姓田的年轻人要比他出息得多,年纪轻轻三十岁不到便成为了他的副将,子午峡内没有一个边军会怀疑,这个年轻人能否在四十岁之前坐上他的位置。 因为这个名叫田棱的年轻人,不仅仅父祖辈都是将官出身,他同时还是一位第三境的修行者。 都说上了中年的人性格便变得沉稳,但这话在边军的身上不适用,他们常年需要驻扎边境,和平年代要面对游寇强盗,战乱年代则是第一批去送死的人,因为他们不能安逸,所以不能温和,几乎每一个边军的骨子里都是最暴戾的血液,更何况是有这虎狼之军称号的秦兵。秦人尚武,作为子午峡最高长官的马帼,自然也是这批暴戾虎狼军中最凶狠的一头。 年过四十的马帼将军至今未娶妻,所以他每一次带部下去逛窑子泻火的时候,他都是挑好几个,并且挑的都是脸蛋最好身段最妖娆的,他曾在一次酒后说过这辈子的愿望就是去一次江南楚国,把那些水一样的小娘们都掳过来做婆娘,当时子午峡所有的边军都听到了,这让得这些部下们私底下都称他为种虎,意思就是只知道那啥那啥的凶猛老虎。 相比较四十如猛虎的马帼将军,三十未到的副将军田棱反倒像是一点都不碰女色,明明也是尚未娶妻,每一次大家一起去找乐子的时候总是缺他一个,那句年轻人精力似虎的话在他身上似乎就不是很应景,这让得军中都不知何时起传出一个谣言,说是田棱将军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 这个爆炸性的谣言可是几乎人人都听闻了,以至于有些人每次见到田棱将军时都会下意识地捂住屁股,一些年轻时曾经历过一些事的老边军猜到他心中或许有某个放不下的女子,以这种方式寄托思念。不过不管别人如何猜测他,他心中的小秘密,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一个月前,田棱为了抓捕某个犯人,带着三十位边骑军轻装离开了子午峡。 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清楚田棱曾在那个地方修行过的马帼并不担心他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许只是犯人太狡猾难抓到而已,因此守在子午峡的这些日子里,他照常练兵排阵,子午峡内至少驻扎着五千边军,兵力主要都是步兵,骑兵只有一千左右,秦军在商鞅变法后兵种分为步、弩、车、骑,步兵是主要作战力量,骑兵也成为单独兵种,主要是配合步兵作战,作奇袭冲锋之用,如马帼最近训练的一个战阵,便是由步、弩、车、骑四兵种穿插而成的混编队列,四个小阵互相勾连组成了一个曲尺形大型军阵。 最早提出这个战阵思路的,也正是田棱,不仅仅是在道家修行上,他在兵家阵法上也有着足够的天赋,马帼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年轻人打从心底里是佩服的。 因此当那二十多骑狼狈奔回子午峡时,他怎么都不相信田棱居然都没能逃回来。 “对方是什么来头?就算能布阵杀你们几个人,田将军也绝无可能会让他们都逃回来而他一人留下,你们给本将军好好说清楚!” 马帼将军虎啸般的声音在营帐中响起,震耳欲聋,一时间仿佛高原上的白土都被吼塌了几块。 那二十骑齐齐地跪在地上,没一个人敢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的最高长官,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充满了悲痛和悔恨,全部都像犯了弥天大错一般痛苦。 跪在最前面的一人头磕在地上,带着悲声说道:“对方的确只是个二境的修行者,是我们此次抓捕目标,田将军应该是发现敌人不止一个,而那位未出现的敌人是连他都无力对抗的,这才令我们逃走,属下实在也不想弃田将军而去,可是,我们真的没办法给他一点帮助啊!” “你们是我大秦军人,难道因为敌人太强,就要退缩吗?提供不了一点帮助?你们有三十个人,就算是去送命,也能让对方花了几息的功夫来杀你们,或许就是这点时间,给田将军争取到了机会呢?平时一个个吹牛说不怕死,到了真正需要你们死的时候,反而他娘的一个都没死!” 马帼瞪着一双老虎般凶狠的眼睛恶狠狠说道,由于愤怒甚至让他的脸都有些扭曲,若不是眼前这二十多人样子实在有些狼狈,不少人身上还流血带伤,他都恨不得把他们推出去全都斩了,秦国法律规定:“军有千人以上,有战而北,守而降,离地逃者,处如下刑罚:身戮家残,男女公于官。”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临阵逃脱的人,哪怕是田棱亲自命令他们逃走,这在他看来也不是不可原谅的。 这番听上去很是无情的话,却是真正刺到了这些跪着的边骑军心中,所有人的身体都开始颤抖,甚至有个别的红着眼睛就想要站起来冲出去找田将军了。 跪在最前头,先前磕头最响的那位边军没有说话,而是垂着的额头下方,渐渐淌出了血来,那是他用力磕破头流出来的血。 马帼看着他,缓缓说道:“把头抬起来。” 那人慢慢抬起了头,因为抬头的动作而让额头上淌出来的血流到了脸上,很是凄惨,可即便如此,马帼还是一眼认出了他,这个家伙叫许之,是个老兵了,平日里部下们都称他为老许。 马帼记得他曾经被田棱狠狠处过军法,据说是吊在军营栅栏上冻了一晚上,为了防止他记恨田棱,马帼还找他谈过一次话,那时候这位中年汉子只是咧着嘴笑,说马将军你别劝我,这种小处罚不算什么,下次若是逮到机会,他还是会嘲笑那个据说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的年轻将军,他老许这辈子最不喜欢在女人身上没能耐或是没胆量的家伙,马帼当时狠狠骂了他一顿,所以对此印象深刻。 因此马帼也没有想到,跪在最前面磕头磕得最狠的家伙,居然会是他。 他看着许之脖子上有一处较新的伤痕,血都好像才凝干不久,沉默片刻后问道:“你脖子上的刀伤是哪来的?” 许之抬头,咧嘴笑道:“之前有几个兔崽子路上想回去救田将军,结果被老子拦着打了一架,伤就这么来的。” 马帼皱眉,打了一架需要动刀?还把刀划到了脖子上?这话说给小孩子听都不一定会信。不过他也没有问是谁路上想要回去救田棱,现在问这个没有任何意义。 许之盯着他认真说道:“将军,我等知道临阵逃脱要受到什么样的处罚,但老许现在恳请将军先发兵救田将军,之后要杀要剐我都认,老子绝不皱一下眉头。” “还自称老子?”马帼不屑地笑了,说道:“田将军都对付不了的家伙,至少也是第三境巅峰的修为,甚至是第四境元婴,这种级别的修行者在我大秦国中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想用军队来镇压这种人,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就算是派出几百个你都没有用。” 许之不可置信地看着马将军,田将军在子午峡的名望,马将军是知道的,可以说这里任何一位将士都不希望田将军会出事,要他们去救人,哪怕敌人是天下前十的高手,也没有一个人会皱一下眉头,马将军,居然拒绝救人? 一下子,帐内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齐齐喊道:“请将军救人!” 马帼转过身去不去看他们,甚至话都不说一句,冷漠得几乎让人心寒。 所有人心都凉了,马将军不肯救田将军的理由,莫不是正因田将军太优秀了,让马将军感受到了威胁?可他明明也当着所有人的面夸过田将军,他当时说的是,别说是这区区子午峡的边将,以后大秦正规王师,也定有他田棱的一席之地! 眼下,马将军您却对这么个前途无限的年轻人见死不救? 许之是个暴脾气,他忍不了了,当即就站了起来,抽出了刀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怒吼道:“将军,您若是真不打算发兵救人,老许我今天就算是自刎当场,也要逼你救人!” 马帼的亲卫也抽刀怒吼道:“大胆!” 许之身后的二十多人也站了起来,各个抽出了刀。 从来讲究军纪严刑的秦军大帐内,居然是剑拔弩张,甚至连外头守营的都听到了。 然而马帼还是没有转过身来,他只是看着帐内的大秦边境防卫图淡淡地问道:“许之,我问你,十年前你在哪里参军?” 许之疑惑将军为何有此问,可还是老实答道:“当时我在河北郡担任五百主,手底下有五百多号人,直接由河北郡郡守大人调遣。” 马帼又问道:“你可曾和修行者对阵过?” 许之大笑道:“十年前商鞅教授提出刑法治江湖,下令全国各地郡县军皆对修行者采取剿拿,老子我凑巧也参与过,杀了几个修行者,将他们送进了大牢之中,当时老子的眼睛都差点被飞剑刺瞎了,怎么会不记得?” “看不出来,你这家伙还有这样的能耐。”马帼淡淡说过,不过嘴角倒是微微扬起。 许之大喊道:“将军!我知道你也参与过十年前的刑法治江湖,那么你如何会畏惧一个修行者?” 马帼背对着他,语调平静,声音却是渐渐在变大:“大王杀死了商教授,可没有停止商法的执行,也正是如此,我大秦国力一日一日地增强,如今任何一个大秦军人,都不会畏惧修行者,任何一寸秦国土地,都不容许修行者来撒野,当年七雄剑客时期鼎盛的秦国江湖,如今早已是我秦军的演武场。” “我大秦军人的骄傲,岂能轮得到区区江湖修行者来践踏?” 最后几句已是如雷震耳,虎啸山林。 马帼转了过来,一张脸上满是肃杀之意。 “传令下去,子午峡五千边军,全部出征!” 喝声传遍军帐,传至外面,传至整个子午峡,传至整个秦国西南边境,传至每一位秦国边军的心中。 不久后,离子午峡最近的几处关口守将,都收到了一个令他们震撼无比的消息。 子午峡五千边军,全部离守出征。 莫不是敌国入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杀不杀 田棱的伤很重,哪怕尸子已经帮他去除了体内那些符意,被破坏的五脏仍是无法在短时间内被疗好,越晗雪给他看过以后开了个药方子,让尹莲每日按照这药方给他熬药,他们也因此打算在白歌镇上多停留几天,期间尹莲除了给田棱送药之外,没有找他聊过任何关于那天的事情,仿佛就只是救了一个陌生人。 后来李迹回想起那晚自己的表现,其实也是心惊不已,那是他第一次同时使用阴符七术和影魔能力,虽然是在生死危机下爆发的潜能,但他做的的确很完美,这两种能力配合起来居然有那么好的效果,将一位元婴境修行者的分身给杀死了,如果把盛神法五龙凝聚出的分身也看作是一个影子的话,他就是拥有两个影子,战略上便有无数的可能性,如果把七术都彻底学会,他的杀人手段提升得绝对不止一个档次。 “怪不得苏秦说阴符七术是世间最一流的阴阳术,哪怕阐院都无法与之相较,鬼谷子曾经身为阴阳家大教授,在他之后哪怕出现无数阴阳家天才,仍是没有一人能够超越他,这个以纵横家为本家的老怪物,当真是可怕。” 房间内李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学会运用盛神法五龙之后,他更能调控体内五气的运转了,五气和人体五脏息息相关,所谓神、魂、魄、精、志,阴符七术不仅仅是阴阳术,更是养生之术,五气之中神是主导,调神养心,养护五脏,对神识蕴养有极大的帮助,“实意法腾蛇”中就有一段话:“无为而求安静,五脏和通六腑。精神魂魄固守不动,乃能内视、反听、定志、思之太虚,待神往来,以观天地开闭,知万物所造化,见阴阳之终始。” 这似乎讲的是道家的无为,李迹目前完全无法理解它的所讲,只能将体内五气按照它的方式所运转,用以养护脏腑,尸子曾说过他踏入修行道的关键是裂腹之刑,要强行破开他堵塞的经脉和气窍来容纳天地灵气,他不知道到时候会是怎样的过程,只能力求在那之前将自己的身体调养到最好的状态。 一个时辰后,李迹走出房间,去找越晗雪,推开门后发现她居然没有在看书也没有在瞌睡,只是坐在桌前默默把玩着一只泥捏小麒麟,他笑着走到旁边坐下,说道:“再这样玩下去,估计都要被你捏坏了,这可是个宝贝啊。” 越晗雪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宝贝?” “尸老头对我说过了,这应该就是孔子所留下的东西,上面有他的神识,所以才能够形成那封锁万雪阁百年让他都吃尽苦头的大阵。”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话中有深意地说道:“而你,居然能把这个阵给毁了,还把孔子留下的圣物都收为了己用。” 越晗雪听出了他的意思,只是她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连稍微一点点的成就感都没有,神情平静地哦了一声说道:“你要么,我送你。” 李迹郁闷地道:“它认你为主了,你给我有什么用?再说我也没本事去驾驭它,你还是留着自用吧,或许以后能用得到也说不定。” 越晗雪点点头,继续捏弄着手中的小麒麟,如果天上的孔子知道了他留给老君的送别礼物居然会被一个女子当成玩具一般,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尹姑娘的师兄如何了?” 李迹手掌抵在侧脸,偏着头淡淡一笑道:“还在养伤呢,尹莲那丫头居然也一直避着他,不知道她打算什么时候摊牌,或者她不打算告诉她师兄我们的真实身份?这当然是再好不过,否则他若有嫌疑可能将我们的身份泄露出去,我肯定会偷偷找个机会杀了他。” 越晗雪眉头微微皱起,虽没有说什么,但每次听见李迹说到杀人,她心里总有那么一点儿不舒服,或许是身为医者的缘故,不是很喜欢看见生命流逝走的情景,哪怕早已习惯了李迹的这种习惯,于是她转开话题说道:“你的境界好像提升了不少,恭喜。” 李迹移开手掌,惊奇地道:“你说阴阳术的境界还是影魔的境界?” 越晗雪点点头道:“都有。” 李迹大感兴趣,兴奋道:“说说看,你怎么看出来的?” 越晗雪盯着他,认真说道:“从你的面色看,你体内的五气明显要比以前旺盛了,这说明阴符七术对你的身体很有帮助,你体质越强便越能将它们的威力发挥出来,为什么当初苏秦会那么强,便是因为他是兽魔,体质远超寻常修行者,你现在虽远远不及他,可光用阴符七术,便足以和三境以下的修行者交手了。” “至于你的影魔境界,我肯定是看不出来的,只是你能在自己链法不断提升的过程还能操控影子做到一样的效果,说明你对影子的控制力也在提升。所以总的来看,从你拜尸前辈为师和接受苏秦的阴符七术到现在,实力提升得要比以前快多了,将影魔能力和阴符七术结合用的话,击败一位初进入三境的修行者是没问题了。” 李迹眼前一亮,这番点评可是让他大涨脸面,自己一个未入修行境的人居然已是第三境修行者的实力,他忍不住就要飘飘然起来,不过仔细一想,他摇了摇头,纠正道:“把击败换成杀死会合适一点,正面交手的话,我不一定能赢,但是暗地里谋杀,我相信不会有任何问题。” 听到李迹话语汇中最自豪的还是杀人的本事,越晗雪忍不住叹了口气,而李迹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又不想听了,不在意地笑了笑,站起来说道:“你今天酒喝了什么?没有的话,我们出去喝吧,把尹莲和尸老头也叫出来,咱们好好讨论一下怎么处理她师兄。” 越晗雪倒没有睡意,所以同意了,之后李迹又去叫了尹莲和尸老头,四人找了二楼一处靠窗的地方,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坛烈酒,商谈大会开始。 只不过商谈才只有一会儿,便有人怒气冲冲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我不同意,为什么要杀了他?他是我师兄!我信得过他!” 李迹把她面前被拍倒的碗扳过来,没好气道:“什么叫你师兄你就信得过他?之前遇袭的事情忘记了?这才过去多久,那天晚上的事情明显就是一个陷阱,对方出动了三位半的元婴境高手,若不是我和小姑,你早就被抓走了!” 尹莲争辩道:“他身上的伤并不是假的,如果只是为了演戏骗尸前辈进阵去救他,那代价也太大了,万一尸前辈不救呢?” 李迹摇摇头,怒其不争地说道:“小姑娘,你也太小看有些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决心了,至少换做我是天元那些人的话,只要有可能抓到你,牺牲再多人也是值得的。至于田棱本人愿不愿意?如果他真是天元的人,又如何会不愿意?你不知道世上有种人叫做死士吗?” “你以为就你知道死士?难道你还做过?我只是认为田师兄的身份是清白的而已,他一直忠于我父亲,不可能会是天元的死士。” 尹莲这小姑娘一和李迹吵起架来就回复了本性,完全没有了陷入仇恨时的那种冷静和阴狠,在李迹眼里这其实就是女人最大的毛病,不管多大的仇恨还总是能相信世上有人是对她好的,虽说要把一个从小就认为是好兄长的人当成是仇人看待,的确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可这也的确是最安全的一种办法。 李迹像是看小孩子一样地看着她,目光嘲弄,她居然还问出难道你还做过死士这样的问题,这种问题需要回答么?即便说了,她会相信么? 他看向尸子,说道:“师父你也说两句吧,这姓尹的丫头都快把我给气死了。” 尸老头本来一直在喝着酒,或许是酒有些烈的原因,他的老脸上有些微醉的熏红,嗝了一声说道:“我也觉得不要让那小子知道咱们的身份为好,虽说他父亲是当年坚定支持商鞅变法的人之一,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拥护商鞅的人下场要么是被降级驱逐,要么是死了,而田棱他父亲现在还能混得这么不错,或许是因为早就换了阵营的缘故。而他有这样的身份,若是活着回去迟早能查到尹丫头身上,到时候就不只是天元知道我们的行踪,而是秦军都知道了,所以还是杀了吧,毁尸灭迹老夫还是很擅长的。” 尹莲拿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不住地扇着风,似乎是嫌老头儿这个饱嗝有味儿,眉头皱的紧紧的,也不知是不同意尸老头这话还是嫌臭而已。 李迹看向越晗雪,后者只是毫不在乎地说道:“我就听听,不说话。” “那你喝酒吧,等会儿早点睡。”李迹无奈地道。 李迹把双手往桌上一摊,说道:“现在两个同意杀,一个弃权,小侍女,你的反对已经无效了,别说他是你最亲爱的师兄,就算是你男人,为了咱们此行的安全,这个人都是非杀不可了。” 尹莲急了,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般怒吼道:“你敢!” 李迹笑吟吟地道:“你看我敢不敢?” 尹莲猛地从位置上移开,走到他面前。 李迹吓了一跳,说道:“你要干嘛?谋害主人?” 然而尹莲看也没看他一眼,而是走过他,去把门打开了。 门后站着的正是田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内应 李迹没想到田棱居然就在门外,眼里一下子就起了杀机,先前他们的谈话难道都被听到了?那这下是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正要把手伸向腰间摸出匕首,手背却猛地被尸老头按住了,李迹疑惑抬头,见到老头儿神情很平静,似乎是早就知道田棱在门外。 尹莲微愣之后,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之前对田棱说过如果她想告诉他了,她会主动说,所以言外之意也就是在她想要告诉他之前,他不要来找她,谁料田棱在安安静静修养了一天后,竟是自己忍不住找上了门来。 尹莲还没开口发问,田棱就自己说了来意:“师妹,我或许得离开了。” 尹莲一怔,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这位年轻的子午峡边将说道:“我之前是在路上被记长老截住的,我们一共有三十人,后来我是独自留下的,而我的部下们应该都逃回去了,现在子午峡内肯定知道我遇到麻烦,说不定已经派军出来寻我了,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 尹莲的脑筋一下子没转过来,边军又怎么了?自己可是他的救命恩人,难道边军反而会来抓他们? 李迹倒是一下子明白过来,说道:“你想假装没有遇见过我们?” 田棱脸上浮现出黯然之色,说道:“是啊,既然师妹有不能告诉我的苦衷,那我也不必去知道它,不管怎么样,你们救了我的命,我也绝不会把你们的行踪说出去,我会当作从来就没见过你们。” “很实在的话。”李迹点头,他之前还在坚定地说要杀了这个年轻男子,现在居然开始夸对方了。 尹莲呆呆地看着面前令她熟悉又陌生的男子,这么多年,她从小姑娘长成了少女,而他却是如记忆之中一样的温和体贴,这样的好人,怎么能杀? 尸子突然说道:“小子,你要离开我们不会拦你,不过保密这种事情,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你至少,要留下点东西作为筹码。” 李迹嘴角带笑,还是老头子实在啊。 田棱看了看自己是身上缠着的绷带,苦笑道:“我除了这条命之外,还有什么能留下的?” “有。”老头儿的手指从耳孔中离开,指着他说道:“你曾经是道德宗弟子,你所掌握的道德宗情报,就是你唯一对我们有用的东西。” “道德宗的情报?”田棱摇了摇头,说道:“我只在道德宗里学了三年,哪里又能了解到多少有用的东西,哪怕是后来尸佼先生带人杀进道德宗山门里,我都是不在的,你们想要的是什么情报?” 尸老头缓缓说道:“当年道德宗的大长老,尹波,你可知道他?” 尹莲眼里猛地射出精光。 田棱没有注意到师妹的异样,稍微想了想之后说道:“尹波长老当年好像是掌管道德宗律法的,据说是我师父的亲弟弟,平时看着挺严肃的,实际上还算个不错的人,对弟子们都很好,据说还在宗门里除了掌门之外最强的一位长老。” “好人?”尹莲听到这里突然冷笑了一声,说道:“师兄,你可知道,我的父亲就是被他害死的?” 田棱一呆,回头问道:“什么意思?” 尸老头叹气道:“看来这丫头是打算告诉他了。” 李迹看了看尸老头,又看了看尹莲一眼,无奈的他也不多说什么了,这本来就是人家小姑娘的家事。 田棱在桌边坐了下来,五人围桌,一盏清茶置桌,气氛严肃,他和尹莲,这两位道德宗的遗孤,终于要开始正式地谈话了。这是田棱等了很久的时刻,那晚本来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师妹一眼,所以此刻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李迹和尸老头没有说话,就等着尹莲先开口,后者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犹豫,倒了一碗又一碗的茶当水喝,茶壶里都空了她都还没开始说,李迹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于是打破沉默催促道:“你哑巴了?” 尹莲放下茶碗瞪了他一眼,说道;“闭嘴!要不你来说?” 李迹耸了耸肩,说道;“又不关我的事情。” 尹莲拨弄了一下碗沿,看样子似乎有把碗抓起来砸在李迹头上的冲动,不过经李迹这么一捣乱,她心中的紧张也消除了几分,看向一直默默望着自己的田棱,说道:“师兄,你离开道德宗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一时间对你也说不完,我只告诉你最关键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父亲和母亲的死。 提到涉及自己心中小秘密的那个女子,田棱显然是一呆,再想起刚刚尹莲说她父亲是被尹波害死的,他不禁震惊问道:“师父和师娘,不是被尸佼杀死的?” 李迹看了尸老头一眼,后者偏着头在掏着耳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尹莲咬着牙缓缓说道:“是被尸子杀死的,但是尹波才是真正害死他们的人,因为当时尸子杀上门来,一路势如破竹攻入大殿之中,点名要掌门和副宗主出来受死,这样他就可以放过道德宗内其他人,掌门是出来了,可以当时作为大长老并且名义上兼任副宗主的尹波却没有出来。” 田棱皱眉道:“可据说尸佼后来并没有把道德宗斩尽杀绝,说明他点名的人肯定后来出来的,尹波没出来,那出来的是谁?” 尹莲脸色苍白地道:“是我父亲。”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碗,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可回忆起那时候的噩梦,仍是掩不住脸上的苍白,她那时候躲在大柱后面,亲眼看着尸子攻破护宗大阵杀进来,当时的五大长老竟是无一人敢阻拦,掌门怒而下殿,而不过百招便败于尸子之手,尸子转头看着殿上那些被秦国江湖所称颂的神符师们,只是冷冷说了一句:“你们的副宗主呢?” 最后缓缓走出来的,是她的父亲,她亲眼看着父亲是在她叔叔尹波的眼神示意下一步步走出来的。 当时她虽然还有些不懂,但其他人都看得出来,掌门已败,但由于是秦太子的太傅所以暂时杀不得,所以尸子需要杀副宗主来立威,看出这一点的尹波因此而不愿意走出来,把尹莲的父亲做了替死鬼,为了不让她看到父亲死的一幕,他还悄悄让弟子带着她从侧门离开了大殿。 父亲和母亲是如何死的一幕她没有看到,只是后来听别的弟子说,他们是被尸子用铁链吊死在大殿上的。 就像那些被以白绫缢死的真正的亡国君主一样。 所以她不恨尸子,当时换做是另一个人出来,尸子也同样会将其吊死,她更恨她的叔叔尹波。 “尹波他自己才是副宗主,然而因为怕死,他把我父亲当作了替死鬼,由于曾经的一些事情,我父亲不得不答应他,最后替他死了,连带着我母亲也跟着殉情,而道德宗亡了之后,尹波却还活得好好的,甚至当初那五大长老没有一个死了!” 由于仇恨而微微有些失控的她一不小心将手中的碗都捏破了,锋利的碗沿将她的手指割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欲滴,可她像是浑然不知,仍是咬着一个字一个字说着:“从那以后,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取尹波的性命,可惜以我的修为完全不可能做得到,于是我想到借助道德经,道德宗灭亡后两年,我重新找到了他,拜他为师,他看在我是观音莲花目的体质上,接受了我,所以他对我不怎么防备,直到我后来从他身上偷走了道德经。” “什么?你偷走了道德经?”田棱目瞪口呆。 尹莲点点头,冷笑说道:“具体偷的过程我不说了,我也不是很想回忆起那种事情,我只是想要为父亲、母亲,为尹家历代地位卑微的嫡系族人报仇。” 田棱神情恍惚地道:“所以,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找他报仇?” 尹莲点头,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神情坚毅无比,说道:“道德宗灭亡后,他和当初其余的四位长老创建了一个叫做天元的组织,他就是首领,我的目的,就是杀了他,毁灭这个组织。” 田棱深深叹气道:“原来天元是这样来的,那么之前抓走我的记长老就是天元五大长老之一了?” 尹莲抬起手来擦掉手指上被碗片割破流出来的血,淡淡说道:“没错,他已经死了,连带着其余二位也是,也就是说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要杀他们,需要师兄你的帮助。” 田棱很干脆地点头道:“我可以帮助师妹,不过”他突然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尸子,沉声道:“可否请你告诉我这位老先生究竟是何许人,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记长老和另外两人都是死在他的手上,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当然不是无名之辈。”见到对方目光紧盯在自己身上,老头儿呵呵一笑,停下正在挖耳屎的动作,把手往下巴上一搁,抚着不齐杂乱的胡子笑道:“老夫就是尸佼。” 此言一出,田棱差点把桌子都掀翻了。 眼前这个胡子杂乱头发几乎谢顶,身上棉袄破旧如路边挨冻受饿乞丐的老头儿,是当年灭了道德宗的尸魔? 田棱虽然早就看出他的不凡,可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尹莲的父母是被尸佼杀死的,谁会跟在一个知晓自己底细的杀父仇人的身边? 他的眼神在尹莲和尸子身上徘徊不定,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尹莲明白他这种眼神的意思,沉声说道:“师兄,我说过我的仇人是尹波,尸前辈虽然是动手杀死我父母的人,但我并不恨他,他愿意帮助我,我便愿意放下芥蒂,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田棱苦笑了一声,说道:“这样啊,你都这样想了,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你真的想好要杀你叔叔了?” 尹莲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我现在活着的唯一目标。” 田棱看着这个和他记忆中已经大不相同的小姑娘,一时间眼神复杂,想劝点什么又无法说出口,最后还是深深一叹,说道:“好吧,不过关于尹波的情报,我知道的估计还没有你多,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想让师兄在秦军里做我的内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关中草海 子午峡五千边军,很快就到了之前田棱遇袭的地方,只是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于是他们分开搜寻周围,在无果之后,他们奔向了最被忽略的一处地方。 五千骑军冲入白歌镇。 这荒凉小镇上尘土飞扬,大地震动如山崩,守卫镇子门口的几位小边军听着这让人胸闷的铁骑声,都脸色发白地让开路来,让这队气焰彪炳的真正边军一冲而过。 乖乖,这阵势肯定是真正边关里的守卫军才有的,那高大威猛的战马和气势,可是常年在边境沙场上厮杀才能练就出来的,和他们这些乡镇军可不是一个级别,为首的那位将军,黑甲黑枪,气势暴烈如虎,可是要去提谁的头颅? 五千骑军直入镇上的唯一一家酒楼。 门口忙碌的小二和老板娘突然听到雷鸣铁骑声,跨出门槛一看,只见一对面目狰狞的骁骑冲刺而来,吓得坐在了地上,赶紧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心中祈祷着这伙人可别是往他们小店而来的,可是这不是祈祷就能够避免的,五千铁骑为首的那位将军,直接策马撞破了大门,朝着柜台撞去,仿佛要直接把柜台上的小二和老板娘撞死,店内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老板娘以为自己要死了,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好在随即耳中就听到了勒马的吁声,小心翼翼地张开眼睛看了看,那巨大的马头就在自己面前,马背上的将军身形极为高大,坐在马上仿佛都要顶到天花板了,将军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她,发出如闷雷一般的声响:“田将军可曾来过你这店?” “田将军?莫不是那晚的年轻将军?”老板娘刚想惶恐地说没有,随即一想,便想到了那晚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年轻男子,连忙点点头,说道:“是的,他两天前曾在我这里住过,后来走了,只住了一晚。” 她的确是不知道田棱的行踪,尸子把田棱带回来的没有让任何人看见,藏在房里一天,老板娘也不知道那位年轻将军居然还住在自己店里。 马背上的马帼将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进来的老许,后者点了点头。 马帼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地道:“搜。” 老板娘吓得连气都不敢喘,搜?这是要搜什么?难道店里藏了什么危险人物不成? 客人们早已都被这些来势汹汹的骑军赶了出去,他们在店里搜查了一番又上楼去每间客房搜,奇怪的是每间客房里都没有客人,就连老板娘都不知道那古怪的老商贾什么时候走的,好在是提早付过钱的。不过虽然没有人,骑兵们还是在某间房里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封信,赶紧拿下来给马帼看。 马帼拆开信封一看,脸色微微一惊,上面是田棱的字迹,赶紧看完了内容,知道田棱在信中说自己安然无恙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将军,田将军他去哪了?”马帼的一位贴身副将问道。 马帼收起信件,淡淡地道:“他说他送几位朋友进关中草海,今早已经走了。” “关中草海?怎么会有人去那个地方?”那位副将不解地问道。 “谁知道呢,他在信中也没有明说。”马帼缓缓勒马走出酒楼,看着在外面列阵齐齐守候的部下们,沉声下令:“一半人与我立刻前往关中草海接田将军,另一半人回关驻守,以信鸽联络,一旦失联,即刻请求临近的剑寒关和玉闸关发兵,出发!” 关中,或称关中平原,是秦岭北麓渭河冲积平原,向南则是陕南山地、秦巴山脉,除了“八百里秦川”的称号之外,它还有一个更美的名字,草海。 茫茫草海,岁岁枯荣,虽飞雪冰覆,仍不减生机,这便是关中草海。 地处高寒使得关中草海的气温凉爽温润,全年无明显夏季,春秋相连,冬季更是能持续半年以上的时间,所以这里常年都是生长着结霜的白草,所谓的“关山六月犹凝霜,野老三春不见花”,便是形容此景。 田棱站在一片雪垭口处,指着前方的漫漫雪路说道:“你们从这里进去就能直入关中草海了,虽然里面很辽阔,可进去以后除了回头实际上就只有一条路可以出来,那便是走到底,八百里秦川自古被称为死亡盆地,不是没有道理的,外人进入凶险,但守在里面的也能占据这份天险,所以道德宗和白雪剑宗都建在里面,道德宗更是在草海腹地之中,三面为山,进退两难,所以你们想要去道德宗遗址找尹波,一定要小心行踪不要暴露,否则在里面被两头埋伏的话,情况会很不利。” 尸老头踩在一根雪松断枝上,看着李迹笑道:“这里我又不是没有来过,这里六个人中,没来过这儿的估计也就是你这个小子和越姑娘了,所以你一定要记住田小子说的话,千万要跟紧老夫,否则走丢了,谁都救不了你。” 李迹黑着脸说道:“没来过怎么了?这很丢脸吗?我又不是秦国人。” “说你路走的少,见识少的意思。”尹莲可不会放过任何能够嘲笑他的机会,在旁边笑着道。 李迹顿时怒目而视。 田棱看了看他们两个互相瞪白眼的样子,到现在他还搞不懂这两人之间什么关系,之前李迹说尹莲是他的侍女,她也没有反对,可能够把堂堂尹家嫡长女收为侍女的,这个少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来历?还是说这只是用来对外掩饰的身份而已?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心底有个小秘密,师娘死后,这个小秘密本来应该被深埋在心中,可见到长大后的尹莲,看着那张和她母亲相似有**的面容,这个小秘密逐渐从心底下浮起来,时常占据了他整个心扉。 看着尹莲对李迹那种和对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眼神时,她或许没有意识到什么,可他看出来了,叹了一口气,或许自己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他在心底认真地说道:“师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师兄会帮你完成你的心愿的。” 就此别过。 冬风飞雪百草凝。 一位老人从雪地中走来,明明是如此寒冬,他居然只是穿着单薄的衫衣,老人手中提着一袋烈酒,那是他在最近一个名叫白歌镇的小镇上买的,秦国的酒都极烈,他刚打开酒囊喝了一口,就脸色一变喷了出来,全喷在了面前的雪地上。 看来是喝惯了楚国香糯米酒,一时间喝这种烈酒有些不适应,老人用袖口擦了擦嘴,骂了那酒楼老板一句,卖这么烈的酒居然也不提醒他,又浪费了他的银子,不过老头摸摸头转念一想,自己给那酒楼老板的银子不过是拿石头变的,算起来也不算真钱,那也不怎么亏了,这才开怀一笑。 他喷在面前雪地上的酒,逐渐往地下消融而去,发出哧哧的声响。 老头抬头望向前方视线中的无尽草海,再饮着烈酒,已是完全适应了,并且越喝越有味,咂巴了两下嘴,笑道:“好多年没来过这里了,这片草海依旧茂盛,完全看不出来经历了百年时光,难怪会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人曾来过这里,甚至是那两个老家伙。” 以老人如今的年岁,要记起那么久的一些人已是很难了,更别提是想起曾来过这儿的故人,他也没有说出那两个老家伙确切的名字,只是不断喝酒,直到身后传来许多的马蹄踏雪声。 那是一对足有两千人的骑兵往这边赶来。 老头儿轻轻一挥手,前方雪道上的那些脚印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仿佛之前根本没有人从这里经过,他站在那里静静等着后面骑兵的赶到,一会儿之后马蹄声近在耳边,一位黑甲黑枪的将军停下了,身后两千骑兵也齐齐勒马,动作整齐无比。 马背上的马帼大声问道:“老先生,之前可曾见有人来过这儿?” 老头儿转了过来,看着他平静说道:“没有。” 马帼眼睛一瞪,军人的威严铁血之气猛地散发出来,“真的没有?” 老人居然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只是指着前方的雪道说道:“将军不信可以看看,连脚印都没有,如何会有人来过?” 马帼看了一眼,的确是没有脚印,但这样他反而更加奇怪了,因为这一路过来他们都没有发现田棱的踪迹,从白歌镇到此地关中草海的入口,便只有这么一条路,田棱若不是往前面去了那还能往哪儿?他一下子就怀疑到了面前这个古怪的老头儿身上,若是寻常人家的老头子,哪里会见到这么多骑兵还面不改色的? 他沉着脸问道:“老先生你是何人?” “一个旅人而已。”老头儿淡淡答道。 “这种天气穿着这种衣服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会是寻常旅人?”马帼厉声喝了一句,“抽刀!” 两千骑兵齐齐的抽刀声响亮地像是一道雷鸣。 然而这个古怪的老头儿面对着两千把寒光闪闪的边刀,神情依旧不惧,只是抬头看着马帼的眼睛,平静说道:“你不怕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好戏 作为在边境厮杀过十多年的老军人来说,怕不怕死这种问题是最可笑的,或许有时候他们会用这种问题去问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可那都是为了调教而问,怕死的人不会来当军人,也没有资格来当军人,马帼从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因此当老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马帼下意识地想要放声大笑。 可就在他张开口要出声的时候,他突然有了疑问,这个老头儿为什么会问这句话,他有什么底气问这句话? 曾和不少修行者交手过的他开始细细打量起面前的老人来,当年商鞅刑法治江湖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听一些自诩为江湖高手的修行者说过这种狂妄自大的话,这些话后来都成了大话,甚至包括一名即将踏入元婴境的修行者,在千名边军的围攻中力竭而亡,最后是他亲手割下了那人的头颅。 可此刻无论他怎么看,都看不出面前的老人身上有什么强大的修行气息,仿佛真的只是个寻常老人家。 马帼留了一个心眼,问道:“老先生是哪里人?” 老人淡淡回答道:“算是楚国人吧。” 马帼突然笑了,说道:“秦楚两国如今关系不错,我想老先生也不会愿意和我们秦人交怨的,既然如此,请老先生让道。” “你们要进去?”老人微作惊讶问道。 “我们要找人。”这次换做是马帼变得平静了。 老人呵呵笑了两声,转过身道:“你们要找的是一个姓田的年轻人吧,老夫不妨告诉你们,虽然我没遇到他,但他肯定没有进到草海中去,约莫现在正想着法子和你们汇合,你们路上没遇到他,是因为他避着你们,他需要想到一个完美的理由来向你们解释他之前所遇到的事情,所以你们也不用急,顺着原路回去,不出一天他就会回到子午峡了。” 虽然是背对着他们,但老人确信此刻这些秦兵一定是用看神仙的目光看着自己,因此他语气中带着傲气说道:“你们可以不信老夫的话,但如果真的不想死,就别进这关中草海,接下来的日子里,会死很多的人,我知道你们秦人不怕死,可若是你们死得太多了,以后秦国想要称霸七国就难了,所以,珍惜自己的命吧,你们是秦国的未来。” 和老人想的不同,他身后的这些秦兵听了他这番话,不仅没有生出他是神仙的感觉,反而是把他当成了神棍,还是那种江湖行骗的神棍,有人甚至把生出了砍死他的冲动,只有马帼听了之后眉头深皱,隐隐觉得这个老头儿可能真的不简单,否则他如何知道自己等人是来找田棱的?至于话里说的称霸七国什么的,他倒是没有真听进去。 这个老头儿说话玄玄乎乎的,怪人! 马帼摇摇头,示意手下莫要轻举妄动,然后说道:“老先生,你的话我记住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回去,田棱他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有高人救了他,他肯定没事,不过他回来后不一定会告诉你救他的高人是谁,你也别向老夫问,因为老夫虽然号称算尽世事,但有时候却算不了人心,他是否愿意告诉你决定着老夫今后的棋局走向,所以老夫不可能告诉你的,你也别强行去猜,那个人你猜不到的。” 马帼听得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老人缓缓往前方走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 “将军,怎么就这样让他走了?万一田将军是被他抓走的呢?”马帼的偏将疑惑问道。 马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个老先生应该没有恶意,算了,我们回去吧。” “收刀。” 两千铁骑齐齐收刀,掉马头往回奔去,因此除了马帼之外也就没有人看到,前方那老人走过的雪地上竟是没有留下一个脚印。 在两千骑兵离去后不久,又有一个人来到了草海入口。 此人戴着一张羊头面具,肩覆盖金甲背挂披风,手提两把红刀,身上的气息嗜血地如同是野兽般。 他猩红的双眼在雪地中扫过,哪怕鬼谷子消去了上面的脚印,他仍是能看出上面有人踩过的痕迹,那种留下来的天地灵气的轨迹,瞒不过他这位天下第十一高手的眼睛。 “真是热闹啊,看来那位老神仙也来了,都是看戏的吗?有趣。”他沙哑难听的笑声响起,手中的两把红刀似乎隐隐在颤抖着,感受着主人的兴奋,它们也开始渴望鲜血。 这是一出流血的好戏。 双刀羊魔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了,于是他也踏上这漫漫雪道,进入这草海之中。 大戏缓缓拉开了帷幕。 从楚国到京城很远,从南方到中原,寻常马队至少需要行上好几个月,哪怕是用千里符加急赶路,也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进入豫州。 奉命出使京城的曲公子离开楚国时并无车马护送,只有一个老人送了他,通过云梦泽水路到了荆州和扬州的边境浔阳,之后上了陆地,他也是慢慢走,一人一马,路上不忘赏景游玩。 照他这种速度,只怕春天过去都未必能够到达京城,更别说现在连春天都还未到。 现在是二月了,寒冬初消,春寒料峭,浔阳城外著名的九江水还是如同冰水一样冷,曲原来到江边,看了那江水一眼,江面没有任何动静,平静地像是冰面,他摇摇头,走入城中。 浔阳城里有一座著名的浔阳楼,是江南十大名楼之一,楼高八丈,外三层内四层,九脊层顶,青甍黛瓦,飞檐翘角,四面回廊,是城里最有名的景点之一,有许多诗人都曾来此登楼题咏,作为楚国最有名的诗人,曲原自然也来过,如今不过是故地重访,由于年初他新入江湖榜的消息令的天下震动,所以他一进楼就有人认出了他,一声曲公子后无数民众挤进楼里想要见见这位大诗人,一时间热闹无比。 在掌柜的安排下他进入五楼一间无人打扰的雅间里,窗口直对着城外的九江,这种高度可以看到江面,他要了一壶此地最有名的九江双蒸酒,还有几碟小菜,便开始饮酒赏景,不过实际上在这浔阳楼上看九江的风光远不如在他的天幕阁中看汨罗江,他也不是为了赏江水而来,他只是在等一个人。 虽然听不到楼下那些游客想要见他的喧闹骚动声,但曲原也能想象地出现在浔阳楼的老板的心情,本就是城里最著名的酒楼,现在因为他的到来而更加生意火爆,只怕下面几楼都没有空席了。 但曲原相信那个人会来。 于是他慢饮,慢食,慢慢等。 待壶中双蒸酒饮至一半的时候,他终于有所感应,望着那远处的九江笑了笑。 楼下走进来一个奇怪的人,背上背着一副巨大的画卷,一头束发银白,可是面容却是极为年轻,顶多只有二十来岁,胸前衣襟大开,露出那仿佛被水泡成了尸体般腐白色的胸膛,这人一走进浔阳楼中,其他无论是正在和掌柜商讨着让一间房出来的人,还是已经就坐的客人,无不停下当先的动作转头看向此人。 有些人的脸上露出恐惧,有些人的脸上露出震惊,他们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打扮古怪的人的身份,他姓冯,是浔阳城里一位深受城主器重的修行者,哪怕是年纪小点的,也把他认作是守护浔阳城的神仙,所以当此人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保持了安静。 这是一种敬重,对修行者的敬重。 这位冯先生脸色冷漠,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有明面身份的修行者,在人群中受到这样的尊敬是再正常不过了,除了大周和秦国之外,几乎所有有人的地方都是如此,他无视在场的那么多人,径直走到掌柜面前,问道;“曲原在哪个房间?” 掌柜放下手中的账本恭恭敬敬地鞠躬说道:“回大人,曲公子现在在五楼风字房,可要小的带大人去?” 冯先生摇了摇头,说道:“我自己去就行了。” 挤在楼梯上的人也赶紧让开一条路。 冯先生走上楼梯,直上五楼,找到掌柜说的那个房间后,他站在门口略一迟疑,然后用手指叩了叩门。 下面的人若是看到这一幕,定然又会震惊,在浔阳城里地位尊贵如城主的这位修行者,居然会这么礼貌的敲门? 莫非他也是曲原公子的仰慕者? “进来。”里面传来男子温和的声音,冯先生推门而入,入眼见到的便是那位年轻大诗人靠窗饮酒的样子。 他走到桌边坐下,也不客气,伶起桌上的酒壶就让自己嘴里惯,没一会儿便喝干了,还舔了舔嘴巴,似乎很是口渴的样子,他放下酒壶,语气有些不满地道:“怎么只有这么一点,难道你嫌这九江双蒸太贵,所以只点了半壶?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曲原拿起酒壶晃了晃,无奈笑道:“还不是你来太慢,已经被我喝掉一半了,我以为在我入城之前你就能感觉到的,谁知道你如此迟钝。” 冯先生擦了擦嘴边的酒水,说道:“这天气冷嘛,在水底下都快冻僵了,哪里还能像以前一样,你一来我就能知道。” 如果有人听到这话,肯定是摸不着头脑,难道这位冯先生是像传说中的河伯一样,是住在水底下的? 曲原没有这个疑问,只是淡淡一笑,他知道这人就是住在水下的,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多年前他曾经来过浔阳,在九江边写了一首诗,名为河伯。 今日他要等的就是这位河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龙车相送 河伯,这首诗是楚国大诗人曲原所作,属于诗集九歌。 所以这位冯先生也就是九歌的一名成员,代号就为河伯。 他听闻曲原因为救湘君而入京,自然要守在这里等曲原路过。 他看着淡笑的曲原说道:“事情我听说了,湘夫人那个蠢货,居然会让湘君落入阐院手里,这可真是让你受罪。” 曲原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没有怪她,既然被诛候知道了藏身之地,能逃走已经是万幸了,再说无论湘君是否被抓住,这趟京城我都是需要走一次的,否则一直让诛候满世界追杀我们,九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以后的计划更是难实行。” 河伯冯遗抓了一把盘子里的糕点塞入嘴中,不屑说道:“诛候抓人很厉害?我在这浔阳城中以修行者的身份待了这么多年,还和城主拜了把子称兄道弟,他们都没有发现我是九歌的河伯,这也能叫天下第一杀手团?我看就是湘夫人自己犯蠢,才会暴露了身份!” “毕竟她就藏在大周境内,还在地位仅次于京城的洛州城附近,能躲两三年已经很好了,你在这里也别太高枕无忧,虽然不在楚国里,但也是两州边境,鱼龙混杂,什么人都可能出现,你最好小心一点。” 曲原明明是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又没有修为在身,但此刻他对于这位哪怕在九歌中修为也是排在前几的河伯,居然是一副说教的口吻,虽然语气没有那么威严,可熟悉曲原的人都知道,他只是向来习惯了这么说话而已,哪怕是对楚王,他也是这样说话的。 冯遗听了这话也只是很随意敷衍地点了点头,不过看那表情他是听进去了,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别光顾着担心我啊,现在是你的处境更危险,京城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周天子的眼皮底下,诛候早就认为你是咱们九歌的人,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确实的证据而已,你去了他们眼皮底下,想要不暴露才是真的难。” 曲原淡淡地道:“没事,山鬼在那边接应我。” “那个丫头据说最近在京城混得不错,找到了梁王当靠山,有她在的话倒是能放心一点,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冯遗点了点头说道。 他拉了拉背上画卷的束带,说道:“我是不能随你一起去的,不过既然你路过我这儿,我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你是骑马去的?那太慢了,我送你一匹坐骑好了。” “你不会是要把你的龙车送我吧?”曲原有些惊讶地问道,他的印象中这个家伙可不是这么豪气的人。 “先不说,你和我去江边吧。”冯遗神秘一笑道。 曲原点头,于是二人下楼,楼下的人见到他们下来顿时一阵喧闹,几乎人人都扔掉了筷子站起来想要跟着他们,不过冯遗只是随便瞪了他们一眼,那些人就吓得动都不敢动了。 走出浔阳楼后,曲原笑道:“我们这样光明正大地去江边,估计很多人都会看到你送了我什么坐骑,这真的没关系吗?” 冯遗淡淡地道:“无所谓,我这正是在给你造势,要知道大王虽然没有派人送你,但为了你的安危沿途绝对是有人跟着的,还有很多人都在注视着你,我把那些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你身上,这样你到京城后,就会更加的安全。” “有心了。”曲原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他正好因此无意间看见他银色束发后的脖子处有一块地方居然有伤疤,不由得微惊,这位河伯实力在九歌中能排到中游,且背上的河图画卷乃是世上少有的绝世法宝,据说和数千年前伏羲在洛水河边发现的河图有关,不仅仅在水中战力超强可与湘君和湘夫人的联手比肩,在陆地上也是可如仙人般呼风唤雨,能在脖子这种致命处伤到他的人,绝对不会是普通修行者。 “你脖子后面的那伤,哪来的?” 冯遗转了转脖子,一脸无所谓地道:“前段时间遇上个越国余孽,我杀了他,他也差点把我的头给砍掉。” 曲原震惊道:“差点把你的头砍掉的越国余孽?难道是越王八剑之一?” 冯遗点头道:“没错,而且是砍杀力最强的真刚剑,如果没有河图的话,我可能已经死了。” 曲原沉默片刻后道:“咱们楚国灭越国那么久了,却一直都没有找寻到传说中越王勾践所铸的那八把名剑,没想到他们的剑主都还在世,你遇上他估计不是巧合,而是他们隐藏了多年之后才终于发现了你的踪迹,否则像这种以复仇为人生目标的亡国剑士,哪里会轻易出现在人前。” 冯遗不屑道:“你不用担心,他们没什么了不起的,越国还未灭的时候,咱们的国师就稳稳压了那越王八剑一头,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可怕,为什么七雄剑客之中不把他们也算进去?我差点栽了只是因为大意。” 曲原叹道:“你总有一天会为你的自大付出代价的。” 冯遗没有说话,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出城,来到了九江边上。 江边原本有不少赏景人,见到那风姿瞩目的大诗人后,都纷纷想要围上来,可是不一会儿城门处就冲出一群士兵,持矛将他们赶开,像是保护似得在曲原和冯遗周围围成了一个圈子,不让任何人靠近,曲原猜到这可能是冯遗的缘故,也不反对,就这么站在冰水凌冽的九江边上。 原本静如冰面的江面之上,忽的大风起兮,有波浪翻腾,气势非凡。 九江有名的午后天潮,是浔阳三景之一,当潮水涌入江口的时候,会涌起一道足足有四五丈高的潮墙,仿佛白虹横江,铺天盖地。 这种奇景原本都是在午后申时才会出现,现在明明未到申时,却潮起澎湃,顿时令得无数游客震惊,无法靠近曲原,他们便都围在了江边观潮,两岸绵延几里皆是车马华裳,无比热闹。 曲原站在江口,靴子和下摆裤脚已经被打上来的潮水弄湿,他看着这怎么看都看不厌的天潮奇观,笑道:“起潮早了半个时辰左右,是你的手笔吧,如此高调你就不怕惹来别人怀疑?” 冯遗仰着头没有看面前潮水,而是望着远方天水一线的江面说道:“我乃河伯,冲风起兮横波,引潮排浪算什么,当初苏秦可是引来长江浪潮淹没了江岸十里,无视我大楚五百甲士踏江面长歌而去,那才叫高调。” “今日我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就是要比他更高调!” 冯遗哈哈一笑,大风骤起,他的银色长发在风中狂舞起来,他猛地脚尖一点掠上高空,就像是被风卷着一般飞上了大潮澎湃的九江之上,江边的之人见到这一幕顿时惊呼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位飞在江面上的人看去。 在足足有数千人围望之下,他解开背上背着的画卷束带,画卷浮至头顶哗啦展开,顿时风雨雷鸣之声轰隆响起,脚下的潮水更是炸起了千层浪,一时间,电闪雷鸣,大江之上风雨呼啸! 江边的人们都看得呆了,此呼风唤雨之能,莫不是仙人? 冯遗可没有去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他的银发如同神仙般在风中飞舞,身处千年河图之下,他大手一挥,喊道:“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如雷声一震,他的身下出现了一辆水车,车顶覆盖着荷叶,驾车的是神异的飞龙,两龙为驾,螭龙为骖,真的是仙人风姿。 江边已有不少人吓得跪地高喊神仙。 只有曲原一脸淡然,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这是曲原写的九歌?河伯里的诗句,此刻不过是应诗景而生,冯遗的实力他清楚,当然不是神仙。 曲原之前问他送的坐骑莫不是他的龙车?冯遗当时只是神秘一笑,没有告诉他。 现在看来,难道真是用龙车送他去京城? 不,曲原下一刻就反驳了这个想法。 因为他看到了江面渐渐在那风雷暴雨之下扩散出一圈圈的波纹,随着波纹越来越大,一坨庞然大物浮上了水面。 这是一只白色的大鳖,体型巨大的简直如同一叶扁舟,哪怕十几个壮汉站在上边都没关系,这样的大鳖在古书中记载也称鼋,是极为难见的一种灵物,往往有着数千年的寿命。 曲原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冯遗送他的坐骑,也是正应诗里的那句:灵何为兮水中?乘白鼋兮逐文鱼。 果然,接下来是无数鲤鱼浮出水面,围在大鼋的周围,千鲤出水张口齐吐气泡,颇为壮观。 坐在龙车之上的河伯向曲原招了招手,曲原笑了笑,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大鼋的背上。 大鼋缓缓而游,游向北方,无数的鲤鱼随之同游,成群结队排列成行的为他护驾。 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 这注定是浔阳百姓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幕。 也是天下人要记住的一件事情,三闾大夫曲原即将入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书中的故事 楚国质子曲原在浔阳城九江之上被人龙车相送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许多人耳中,反应各有不一。 楚威王笑着放下面前的卷宗,说道:“曲子的这位朋友还真是够神通广大的,居然能弄出这么大的排场来,这下子可等于是向世人宣布,我楚国的曲子可不是仅仅入京为质的,那些想要打他主意的人可就要掂量一下了,真是好一场造势。” 令尹斗莫却是皱眉说道:“可是大王,这势是造的,可不一定会是好的效果啊,这样等同于是把曲大夫置于全天下人的眼中,一旦许多人都关注了他,这样对他在京城暗中发展势力可是极为不利的,大王为何还能这么高兴呢?” 威王摆了摆手,笑道:“这就是你不懂了,曲子他是个诗人,虽然挂了个三闾大夫的虚名,可并不是我大楚主要文臣,以他的性格想要像魏国白水君或者赵国纪元君那样发展成门客三千那种几杯的势力,是不可能的,相信他也不屑去做,寡人派他去京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抱住一条天底下最粗的大腿。” “天底下最粗的大腿?大王是说天子可能会器重他?”令尹震惊问道。 威王摇了摇头,眼底流闪烁着一种谁都看不出来的不屑和怨恨,冷笑说道:“天子算什么?大周王朝能够存活到现在,难道真是因为历代天子都是明君,百姓安居乐业?你看看从春秋结束到现在,世道乱成什么样子了,大周之所以还是王朝,不过就是依靠阐院的保护罢了,天子他哪里算得上是天底下最粗的大腿?” 令尹这下明白了,说道:“大王说的是阐院院长?” 威王说道:“当然,不过院长多年闭关,一心追求天道,一向不怎么管人世间的事情,所以寡人指的是阐院道家大教授,庄子先生。” 令尹想起来了,庄子曾因为曲原在京城诗会上写下的一首天问而对其推崇不已,说想要亲自收曲原为徒,这才导致一个区区楚国诗人一夜之间名动天下,如果真是这个原因的话,那曲原此次入京为质反倒真不算是一件坏事,而是一次天大的机遇。 难怪大王对曲原在浔阳被人龙车相送骑大鼋北上一事如此高兴,曲原越是被更多人关注,那他的名声就越大,庄子也就越看重他,那他也就越安全。 大王是要在阐院中也种下楚国的一颗种子啊。 令尹佩服无比地说道:“大王英明。” 威王摆手道:“不用拍寡人马屁,虽然是寡人同意让曲子入京的,但我到今日为止还真不知道他还有些那么厉害的朋友,据说那位修行者所拥有失传数千年的法宝河图?这可是出自洛水的,那人是何人才能拥有这样的宝贝?寡人实在是想不到。” 令尹沉默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道:“大王,那人会不是是九歌的人?” 威王听到“九歌”这两个字,双眼猛地一瞪,一股天生便自带的威严不自觉地散发出来,眉目间含煞说道:“寡人也这么觉得,这么一位深不可测的修行者,能在我大楚边境浔阳城里这么多年无人所知,肯定背后有势力,也就九歌能做到了,只是寡人想不到,明明他们还在被诛候通缉,现在却敢如此高调地出现在人前,难道不怕诛候找上门来?” 令尹见到威王眼中提到九歌时不满的神色,心中微微一喜,道:“诛候早就怀疑曲子和九歌有关联,眼下九歌这么做,要么是故意想向别人证实他们和曲子关系密切,要么就是想靠着曲子让诛候忌惮,无论是那种,他们都不会是好心,大王,不可不防啊。” 威王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九歌曾对我大楚有恩,但毕竟因为一个湘夫人是影魔,现在名声已经臭了,曲子是我大楚想要靠着阐院东山再起的唯一机会,寡人不会容许他们再把曲子也拖进那趟污水之中。” 令尹心中愈喜,连声音中都带了点控制不住的兴奋颤抖:“那大王,可否要派人去浔阳城里绞杀了那人?” 威王沉吟,手指在卷宗上一下一下地敲动起来,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滞,令尹也紧紧摒住了呼吸不敢发出声音。 一会儿之后,在令尹大人期盼的目光中,威王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可,且不说那人是曲子的朋友。在对方身份尚未明确之下,擅自对这个一位修行者出手,也会让别的楚国修行者寒心的,我楚国不是秦国,不需要什么刑法治江湖,大楚海纳百川,人杰地灵,每一位修行者都是强国根本,不能怀疑是九歌就杀,就算是九歌,也应该交给诛候去杀,若不是他们干出了屠杀京城太师府那等的蠢事被诛候列入必杀名单,已经没有了未来,寡人还真想好好培养他们。” 令尹有些发愣,大王居然想过要培养九歌?他难道不知道九歌杀死曾经过某位朝廷大臣吗? 他的心思转了转,大王或许没有把一个死掉的大臣放在心上,但他可记得很清楚,那位被九歌高挂透露于城旗上的大臣,是他的远方外甥,所以令尹大人一直痛恨九歌,故此也就对和九歌有扯不清干系的曲原没什么好感,曲原离开楚国正是他希望看到的,可如果真如大王所说的那样,曲原是楚国埋入阐院的一颗种子,那么这颗种子或许有一天会成长到令他完全仰视的参天大树,那就是他不愿意见到的事情了。 令尹大人此刻已经在心中偷偷下了决定,不能让曲原这么慢慢成长起来,最好,就是让其死在去京的路上。哪怕已经赶不及,至少也要杀死浔阳城里那位或许是九歌成员的修行者。 现在心情极好的楚王不知道自己这位相当信任的令尹心中居然在谋划着怎么杀死曲原和河伯,离开前还特意吩咐令尹派人好好关注浔阳城里那位修行者,令尹自然是满脸笑容地答应,等楚王离开后,笑容才逐渐转为阴冷。 “浔阳城?好,不管你是九歌也好,不是九歌也好,作为曲原的朋友,你的命,就是本相的了。” 某辆马车已进入豫州地界,二月冬末,天气是稍微回暖了点,不过从东方临海到西方内地,身上所感受到的还是冷居多,何况这趟旅途是要往北方去的,所以马车内装上了几坛热酒,作为取暖之用。 青江子在外驾车,时刻受着寒风吹拂,理应再多添件衣服,可他毕竟是堂堂阐院道家教授,有修为在身哪里会畏惧什么寒风,所以他仍是穿着那件青色道袍,倒是躺在温暖马车里连风都吹不到的庄子居然披上了一件北地里常见的貂裘大衣,这可是让青江子百思不得其解。 对此,庄子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入乡随俗。 他还要求青江子也披上这衣服,可惜青江子死活不肯,这也让他颇为无奈,觉得像他这么“俗气”的人在阐院中好像真的挺难找到同类的。 “对了师兄,你上次说自己变成蝴蝶后,脑子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通,现在想通了没有?”青江子坐在外面无聊地问道。 马车内饮着热酒的庄子醉意微酣地说道:“这个,我想了很久,做梦在一般人看来,一个人在醒时的所见所感是真实的,梦境是幻觉,是不真实的,但我经过思考,却不这么觉得。” 青江子惊奇地问道:“梦不是梦,那是什么?” 只听马车内的庄子说道:“虽然,醒是一种境界,梦是另一种境界,二者是不相同的;我是我,蝴蝶是蝴蝶,二者也是不相同的。但在我看来,他们都只是一种现象,是道中的一种形态,一个阶段而已。” 青江子一只手松开马缰摸了摸头,说道:“这话我不怎么听得懂。” 庄子笑道:“你就当我喝醉了胡说的吧。” 青江子却是不认为庄子师兄在胡说,认真地说道:“师兄,你应该把这件事情写在你的书上。” 庄子咦了一声,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笑道:“好,这也的确是一件值得写进去的趣事。” 他从行囊里拿出一本册子和笔,开始把这个故事写进他的书里。 这本书封面无名,仅有的一个名字,是他曾经随口一说的杂谈记。 马车外青江子的声音又传进来:“师兄,你的书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写完?我一直都好想看。” 庄子边写边笑道:“不用急,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等我走遍这个人间,吃遍人间美食,赏遍人间美景,我就可以把我所见到的趣事都写进去,到时候就写完了,就可以给你看了。” 青江子很是郁闷地道:“等你走遍人间要到什么时候啊?会不会要几十年以后?” 庄子停笔气道:“哪里需要那么久?这个人间就只有这么一点大,要走完只需要几年就可以了,哪里用得到几十年?” 青江子知道自己把他气到了,心中有些小成就,不由得再用激将法说道:“那师兄你就明说个最长期限呗?到时候如果没写完,我就可以找师兄你讨来看了,怎么样?师兄你敢说吗?” 庄子大怒,放下笔去掀开车帘,无视外面的风雪说道:“有什么不敢的?三年!顶多三年,我就可以把这本书写完!” 青江子嘴角微翘道:“这是师兄你说的啊。” 庄子放下车帘愤愤道;“当然,到时候我会重新想个书名,让世人都看到我这本书,我堂堂阐院道家大教授,岂会说话不算数?” 青江子在马车外哈哈大笑,他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那本书了。 梦蝶,这个故事写到庄子的书上,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道家真言? 他笑完之后说道:“师兄,这次我们去秦国,也是去看故事的吧?你会不会也把它写进书中?” 庄子的声音传出:“当然,这次会是很有趣的故事,不有趣的事,我是不会把它写进书中的。” 青江子听完这句,抬头望天,怔怔出神。 世事,其实不过就是书中的故事,就像庄子梦蝶这个故事所富含的寓意一样。 人生原属虚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好梦 马帼很震惊,因为在他们回子午峡后不久,田棱真的就自己回来了。 没有像预料之中的一样浑身伤痕,田棱虽然看上去有些虚弱,但身上的伤却几乎都已经好了,也或许是他根本没有受多么严重的伤,至少看到他安然无恙回来后,马帼以及所有担心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也证明了那个神秘的老先生没有骗他们。 营帐之中,马帼的心腹偏将悄悄看了将军一眼,果然后者在对田棱一番关怀慰问之后,问起了田棱那日所遇到的强大修行者身份。 这个问题问出来以后,营帐内顿时一片安静,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田棱身上,包括搂着他像个小女人一样哭泣的老许,毫无疑问,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情,也是所有人都担心的事情。 因为那时候关中草海的神秘老人曾说过,田棱或许不会告诉他们真相。 结果也正和老人说的一样,当所有人都盯着他的情况下,平日里面对千军仍可面不改色的田棱竟是有些眼神飘忽,故意说了些别的想要避开这个话题,马帼什么都没有说,仍是死死地盯着他,最后田棱受不了这种压力,扯了一个谁都不相信的谎话,说那位神秘的修行者抓走他后居然没多久就把他放了,以至于他也不知对方的身份是什么。 这么明显蹩脚的借口,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所以即便是对田棱无条件信任的老许也是脸色难看,营帐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怪异,田棱感觉到了这种怪异,知道是自己的话不怎么被相信,心中叹气,可他也没有办法,那日遇袭的事不止是他一个人的遭遇,所以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了,如果说出是天元袭击他,他又担心马帼会往这个方向去查,这样就容易打草惊蛇,给师妹的复仇计划增添困难,所以这笔帐他暂时决定只让自己记在心里。 可是他决定自己记着,别人可不这么想,一个暴怒的声音在营帐中响了起来:“将军,你可还记得,那天我们死了多少个兄弟?” 说话的是老许,此刻这位曾说过最讨厌田将军但却又敬重他的汉子,五官扭曲,眉眼含煞,脸色狰狞地如同一匹雪原上的荒狼。 田棱听到这话,显然一怔,然后嘴唇微颤说道:“八位兄弟,我记得清清楚楚。” 老许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他这个人看穿,字字重击说道:“那你是打算让他们白死了?” 田棱脸色苍白地道:“老许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老许突然哈哈大笑,身躯颤抖地做出了一个在军中而言是足以被砍头的动作,他指着这位子午峡内地位仅在马帼之下的年轻将军说道:“八位兄弟活生生的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难道将军你没有任何想说的?如果他们是死在战场上还好,老许还会替他们觉得光荣,可事实是他们是被修行者杀的!被我们所有秦国军人所不屑的江湖修行者杀的!田棱,你是不是因为曾经是修行者出身,所以忘记了我们秦国军人的骄傲?” “我父辈都是军人出身,世世代代为大秦所效力,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军人的骄傲?”田棱听着这话也动怒了,声音提高了很多。 “那你凭什么不说出对方的身份,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老许厉声喝道,声音远远传出帐外,闻者动容。 “我真的不知道!”田棱也怒喝道。 “你不知道的话,那天凭什么让我们先逃走?三十位兄弟之中几乎每一个都有对敌修行者的经验,你凭什么认为我们加起来不是敌人的对手?” 田棱如同雷劈愣在当场,竟是反驳不了一个字。 “够了,别吵了。” 马帼的脸色铁青地就如同一个死人,如果是在以往,他肯定是不肯罢休,一定要田棱说出真相的,但见过那位神秘老人后,他变得冷静了。 “老许,你身为普通兵卒,居然指着将军的鼻子说话,按律当斩,但看在你出发点是好的份上,免你死罪,可活罪免不了,等会儿你下去领一百军棍,听到了吗?” 老许听了之后有些呆滞,不过他对一百军棍是不在乎的,他震惊的只是马帼的态度,田棱这么明显地说谎,连他这个没读过书的都能够听出来,难道连马将军会听不出来? 如果他听出来了,为什么不逼田棱说实话? 老许实在是不懂这些大人物心中的想法,或许这也是他快要年过半百仍只是个无名小卒,而与他年纪差不多的马帼今天却能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原因吧。 他闷闷不乐地走出了帐外,去领那一百军棍去了。 上方的马帼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他想起临走时老人说关中草海里会死很多人,这可能预示着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甚至还说到秦国未来,这一点让他半信半疑,不过也多了几分警惕。所以他决定不再过问田棱这件事情,至于那死掉的八名兄弟,他自然会让田棱作出交代。 睁开眼睛后,他面无表情地道:“小田,那八位兄弟的后事处理,就交给你了。” 田棱应了一声是。 马帼的目光缓缓看过帐内的所有人,说道:“你们也别冷着一张脸了,田将军平安回来是好事,就算真有什么事情,他也是有苦衷的,你们就别再操心了,都回去各干各的,晚上早点睡,明日起来,晨练依旧。” 所有人都应是,然后一个个离开了营帐。 马帼独自一人坐在帐里发呆。 他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或许让田棱难以说出口的名字是他们根本无法与之匹敌的对手,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理解了,田棱曾在道德宗里待过三年,后来道德宗灭亡了,想必这在他心中算是一个疙瘩,因此而不怎么想让子午峡也有一天遭遇那样的事情,这样一想,马帼心里就舒服多了。 也罢,就当作不知道吧,他默默想道。 此刻他或许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可后来发生的事实真的证明,他相信那老人的话是对的,如果那天跟进关中草海去或者是强逼田棱说出真相,那这子午峡五千边军恐怕都要全军覆没,不过这都是后话。 田棱的回归让所有人心中放下了一块巨石,所以他们今晚睡得很踏实,几乎各个营帐里都传出了呼噜声,然而就在夜深的时候,一个身影偷偷溜出了自己的营帐,避开巡夜的士兵远离了营地数里,最后躲到了一块巨岩后,偷偷地将手中一只鸽子放了出去。 鸽子直飞冲天,速度快得像是一道闪电,方向竟是往关中草海而去。 此人放出信鸽之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发现自己,这才慢悠悠地往营地走回去。 可是他却远远没有想到,就在距离此地不过百步距离的一处高耸小土坡下,躺着一名年轻男子,他双手交叠脑后,双目无神地望着天上的星光,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忽然间,他看到了一只冲天而去的信鸽,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屈指一弹,一道符瞬间打出,信鸽哀嚎着坠地,坠落的地点离年轻男子足有数十步,可年轻男子起身,只是一转眼便越过了数十步的距离接住了那只信鸽。 这是一位修行者,星光照耀下可以看清他的脸庞,那副面容居然是田棱。 如此夜深了他还没有睡,居然离开营地到此处欣赏夜色,说明的确是有着很重的心事。 他取下信鸽腿上绑着的小布条,看完上面所写的文字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没想到我子午峡内,居然有天元的内应。”他脸色阴沉地碾碎布条,接着就想要捏死这只信鸽。 可是他突然又停手了。 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那日,尹莲对他说,希望他在秦军中做她的内应,他答应了,甚至今天白天不惜让老许误会也要隐瞒她和天元的事情,理由很简单,她是他的师妹,她母亲曾经是他喜欢的人,他没有理由不帮她。 可是,想到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子,他不由自主又想到了杀死那女子的人。 尸佼。 也就是那时候坐在桌前笑着看他的老头,田棱万万还有想到,尹莲居然是跟在尸佼的身边。 离开道德宗多年,心中的小秘密仍是没有被田棱所忘记,哪怕没有亲眼见到尹莲所描述的尹波还是她父母的一幕,他也还是恨尸佼,毕竟是亲手杀死他师父和师娘的人,尹莲就算那样解释了,又如何能反驳尸佼是她的杀父杀母仇人? 哪怕对方在万雪阁中救了他的命,这份血债如何又能够被抵消? 田棱是军人,秦国的虎狼军人,所以他向来奉行秦军的原则瑕疵必报,你打我的国家我就打你的国家,你杀我的家人我便也杀你全家,秦国之所以会在商鞅变法全民皆兵之后越来越强,便是强在这一点,田棱的父辈从来都是这么教育他的,要他原谅杀死了自己师父和师母的人,而且其中一个还涉及到他心底的一个小秘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哪怕已经微笑答应了尹莲会帮她,他心中这份仇恨仍然在,就像一颗种子牢牢地扎在他的心底,并且会逐渐生根发芽,越长越大。 如何才能既不坏师妹的大事,又能让尸佼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这就是田棱一直困扰的心事,所以他今晚睡不着,不过也正因此,他截获了这只信鸽。 在一番思索之后,他没有杀死信鸽,而是决定重新写一封信。 信的内容,是他经过千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的。 哪怕是算尽世间一切的鬼谷子,有时候也会感叹自己算不了人心,此刻田棱所写的这封信,就是他万万所算不到的。 田棱缓缓松手,让信鸽重新飞入夜空,夜色茫茫,很快便看不到了。 这是一只腿上贴了千里符的信鸽,不出三日,便可飞到天元某位大人物的手中。田棱相信在天元三位太一子已死的情况下,那位大人物知道该怎么做。 他重新到了小土坡下面躺着,还拔了一根甘草叼到嘴里,这次他闭上了眼睛,准备好好地睡一觉。 相信会有一个好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药王山 自从入了关中草海,一路上所见到的景色要么是白茫茫的草地,要么是陡峭的山道,都已经是晚冬了风雪居然也是不停歇,第一次来这里的李迹不由得感慨怪不得关中草海被秦人称为绝地,这种连半个人烟都见不到的地方,根本就不是能住人的地方,一路上才行了百里,光是雪狼雪豹就看见了不下十次,甚至有一次还是狼群袭击,虽然没有对李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可马却被咬死了两匹,导致他们不得不弃掉两辆马车。 他们一行算上西庚都只有五个人,载人完全没有问题,丢弃两辆马车唯一的坏处就是能带的酒坛少了,李迹不得已把空酒坛都丢掉,腾出空间来给有酒的酒坛装,可即便如此还是不够,所以他只好忍着心疼丢掉了几坛,这不仅仅让他心疼,对尸老头和越晗雪更是雪上加霜,尤其是越晗雪,进入关中草海几乎很难再遇到能买酒的地方了,喝不到酒她就容易失眠,所以这一路上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早知道当初不带你来了,你也真是的,非要跟过来受苦,这下后悔了吧?”车厢里,李迹看着一夜没睡好觉而无精打采的越晗雪说道。 这位美丽的胭脂医仙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这趟秦国之行的确远不如她在洛州城的家里呆着舒服,原本天仙般的面容此刻看上去明显憔悴了很多,没酒喝是一个原因,还有这路上的山路实在是过于崎岖,关中秦岭两面山脉连绵形成天然腹地,所以只有一条可容人通过的峡谷道路,还长满了到人膝盖长的白草,极难行驶,马车颠簸得让她完全睡不好觉,更别提看书了,也难怪这位看书成痴的医仙姑娘提不起精神了。 对于李迹的话,她既没赞同也没反对,只是打了一个哈欠,把脸埋在双膝之间闷不做声。 李迹叹了一口气,掀开车帘到外面骑马,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只飞鸟从头顶飞过,一愣,之后惊讶地道:“我还以为这里就只有雪狼和雪豹,原来居然也还有鸟,这可真是奇了。” 越晗雪听到这句后急忙探出头来,问道:“有鸟?” 李迹笑道;“早飞走啦,你对鸟很感兴趣?” 越晗雪疑惑说道:“冬天之前候鸟就迁徙了,现在春天也还没到,怎么会有鸟飞过?” “那好像是一只鸽子。”另一辆马车中的尹莲走出来说道。 “是信鸽。”又一个声音传过来,是尸老头的,他也走出车厢,站在车辕上看着完全是一片白色的天空,喃喃道:“应该快到药王山了。” 他们此刻正身处一条狭长山道上,左右两侧皆是高高的山壁,一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积雪,根本没有一处可容人攀登的地方,可就是这样的峭壁,却总会冷不丁就跳出一只雪豹来,这种秦川雪豹成年的大多身长半丈,体重至少百斤,是相当可怕的野生猛兽,好几丈的高崖都可直接跃下,有“雪山之王”的称号,是过往商旅最担心的野兽,尤其是在这关中草海之中,一头雪豹差不多就能够屠了一只十来人的车队。 雪豹具有夜行性,昼伏夜出,每日清晨及黄昏为捕食、活动的高峰,虽然李迹等人不用害怕这种东西,但为了马匹的安全,所以他们需要在黄昏前尽快离开这条山道,到达能够暂时歇息的药王山脚下。 看见李迹给他投来的目光,尸老头很是无奈地说道:“再等会儿,到了药王山后,那里肯定是有人烟的,到时候就算没有卖酒的,药王山上无数珍草灵药也可暂时压压她身体里的寒气。” 李迹皱眉问道:“药王山下居然有人?不是说这关中草海之内人烟绝迹吗?除了一些修行门派之外,几乎不适合寻常人生存,那些人怎么在这种地方住的下去?” 尸老头坐在马背上说道:“药王山那地方和别的地方有些不一样,许多年以前那里只是秦川大山里的一片原始荒野,后来相传医家始祖歧伯曾常住此山采药,并在山中挖到无数灵芝,治愈了当地许多百姓的疑难杂症,被当地百姓奉为药王,时间长了那里人们就一直有供奉药王菩萨的习俗,哪怕秦川环境越来越恶劣,许多人都搬离了,药王山仍然是有着不少人住着,而且被他们一直供奉的药王也一代代地传承下来,如今算来,应该都有千年时光了。” “千年?”李迹目瞪口呆,“居然靠着采药治病传承了千年,这药王山上难道遍地都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灵药?” 尸老头摸着胡子呵呵笑道:“起死回生不至于,但据说有保持一个人百年容颜不老,甚至是长生不死的传说,这对于世间女子而言可是梦寐以求的了,所以自古便有无数人曾来到药王山,想要向药王讨得一些灵丹妙药,只可惜历代药王遵守他们祖师爷留下来的遗训,不会轻易将山中灵药赠与他人,而没有他们的准许,别人想要在药王山上找到哪怕是一株寻常的灵芝都没有办法,这显然就是歧伯动的手脚了,千年传承,药王山足可自成一派,在外界的说法之中,秦国闻名世间的修行宗派除了道德宗和白雪剑宗之外,便是还有一个药王谷,说的便是那里了。” 李迹喃喃地道:“那么每一代药王,至少都是一名神医了吧?或许他能够治好阿雪的病也不一定。” 他回头一看,果然见到从车厢里探出颗脑袋的越晗雪双眼放光,作为医家的她显然是对那位神医药王极感兴趣。 只是尸老头却是叹了一口气,泼冷水道:“不用想了,这一代的药王已经死了,并且连后人都没有留下,算是绝后了,药王谷,终究也和别的修行宗派一样彻底从秦国消失了。” 李迹啊了一声,下意识问道:“他也是被师父你杀死的?” 曾经毁灭了秦国江湖的尸魔抬头望着天空,喃喃说道:“不,他不是。” 李迹曾以为自己这个大魔头师父,当年几乎是屠杀了整个秦国江湖,以至于号称拥有老君传承的道德宗和七雄剑客之中仅次于楚国白修易的西门客的白雪剑宗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使得外人提起秦国来再不是这两个门派,而是秦国的商鞅和变法后的虎狼之军,曾经容貌在七雄剑客之中排名第一被无数女子所痴迷的剑神西门客从此更是离开了世人的眼中,率领白雪剑宗投靠秦王之后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哪怕如今成了天下第九,也听不到几个人对他的赞美声音,这些都是因为尸子曾经的刑锁江湖。 可现在,有着千年传承的药王谷谷主药王之死,居然不是因为尸子,李迹怎么都无法相信。 果然,在他古怪的目光中,尸老头苦笑了一下,说道:“不过虽然他不是我杀的,却也是因我而死,所以说起来是被我害死的也没错。” “没有留下徒弟就死了,这也太惨了。”越晗雪很同情地说道,好在她师父扁鹊在死之前教会了她医术,不然作为医者没有传人,那的确是一件太过痛苦的事情。 “谁知道那家伙怎么想的?”尸老头唏嘘长叹,心里也是复杂万千,他当年和那人的关系,又岂是这几个年轻人能够明白的?当初他听说那人死的消息就很震惊,一直想要去知道原因,后来被秦王追杀匆匆逃出秦国,便没有机会,他这次之所以要回这里来,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想来那人的葬身之地看看。 有传言说药王是因为畏惧尸子的刑法治江湖会牵连药王谷和那些山下百姓而自杀的,以此可换回药王谷继续村长,但尸子可不相信,他和药王曾经是至交好友,药王知道他不可能会杀他,更不可能牵连药王谷和山下寻常百姓,而且那家伙连徒弟都还没收,用自己性命保全药王谷又有什么意义? 因此这些年尸子一直想知道,那位真正医术可排进当代阐院医家教授前三的药王,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 他缓缓拉动缰绳,说道:“走吧,到了药王山后,该知道的自然就会知道,有些事情,你们也应该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剑神和刀魔 田棱送出的信鸽经过两天半的行程,终于送到了某座最高的山峰上。 那座在白云之巅承受着山风劲拂的宫殿,仍是只有冷冷清清的两人,宫殿分为上下两层,上层一人潜心烧香祷诵不闻外事,下层一人背剑独修己道,当信鸽飞进这登云殿下层中的时候,那年轻道士正在大殿侧门的露天台上对风舞剑,这天台之下是万丈悬崖,白雾蒙蒙不见底,对面则是光滑如剑壁的山崖,年轻道士剑姿飘逸出尘而充满了神韵,每一次舞过,对面山崖上就会多出一道深入数尺的剑痕,像白云一过,像白雪一落,仿佛是在雕画一般富有美感。 在曾经秦国江湖许多人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的剑姿有着这般神韵。 那个人就是当年的秦国剑神西门客。 此刻登云殿里这位自然不是西门客,他是天元排名第二的太一子,姓尹名进,是五名太一子中最年轻的一位。 当信鸽落在那负剑年轻道士肩上时,他突然一笑,收剑立身,随着他的剑气收敛,对面山壁上的那些剑痕也瞬间消失不见,仿佛那些剑气都只是虚幻的一般,他摘下鸽子腿上的信件,大致一扫,笑意一下子就收敛了。 冷着一张脸,他缓缓走上通往上层楼的楼梯,来到了登云殿的主殿之中,看见那位中年道人仍坐在火盆前烧香,便慢慢走了过去,说道:“那边来消息了,说目标已经进入关中草海,正往我们这边而来。” 闭目凝神的中年道人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何日可到?” 年轻道人摇头道:“这个不知,要看他们行进的速度了,而且我估计不错的话,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地点,只是想让我们自己送上门去而已。” 中年道人看了看面前的火盆,淡淡说道:“既然知道了,你还想主动送上门去?就像那扑火的飞蛾一样?” 负剑的年轻道人摇摇头,说道:“我知道那尸佼实力很强,不过既然人家都往这边来了,我们不招待一下也是说不过去的。” “你要亲自出手?” 年轻道人面无表情地道:“不,我会请一个人出手。” 中年道人咦了一声,微微带了点好奇的语气问道:“那个人是谁?” “一个杀人很厉害的家伙。” 中年道人回过了头,这次语气中已经不止是好奇了,而是有些惊讶,他看着这个当年道德宗五大长老中最年轻也是傲气最重的一个年轻人,问道:“在你的眼中,居然还有能被称之为杀人很厉害的家伙?” 年轻道人冷冷一笑,说道:“你是在讽刺我吗?我虽然潜心钻研杀人剑十年,可是要说到真正杀人的本事,我可没有自信称之为第一,毕竟现在连天下前十都还未入,十年后,或许我可以达到,我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不像你,仅仅想要依靠一部残缺的道德经就想要练成道家第一人李老君那样的境界,那才是真正的空话。” 中年道人被这个比他小了很多的年轻人开口嘲讽,一向性格残忍的他居然也没有生气,面容平静死板如井水,说道:“我这不是空话,只要从我侄女手中夺回道德经,那一天迟早都是会到来的。” 年轻道人转身道:“与其相信一部让我尹家先辈们研究百年都研究不出什么东西来的所谓功法,我还不如相信我背上的剑。” 中年道人屈指弹在火盆边沿上,盆中原本快要熄灭的火焰顿时又旺盛了起来,熊熊火苗吞噬着盆中的一块块木炭,看上去微微有一丝狰狞的味道,见年轻道人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突然问了一句:“对了,你那一剑练得如何了?” 年轻道人停下脚步,平静道:“已有当年西门客五成的水准了。” 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那很好,当年西门客在七雄剑客中排名第二,你有他一剑的五成水准,现在肯定是能够稳定前二十了。” 年轻道人并无任何喜悦之意,只是淡淡道:“但是西门客如今的境界比以前更高了,现在他是第九。” 中年道人拿手指伸到火盆里去拨弄了一下火炭,也不管火焰灼烧在手指上的痛苦,叹气说道:“那只是因为如今的江湖比之那时候已经是少了很多人了,并不是西门客变强了,当年的他可是号称剑神,风采宇内无双,是我秦国江湖扛鼎人物,那时候秦国江湖中的年轻剑客哪一个不把他当成是心中偶像?哪一个女子不痴迷他?可在败给尸佼之后,他心灰意冷地投靠了秦王,再也没有了身为剑神时的傲气,境界涨了,剑心却没有了,哪怕现在成了天下第九,也还是不如当年。” 像是街头小巷的老人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样,中年道人语气充满了不争之意,叹道:“现在的江湖,真的没有那时候的精彩啊。” 听着这番感慨,那时候的确是将西门客视作为生平最大偶像的尹进也是不由得沉默,作为道德宗弟子,他对那些符阵之术都不怎么感兴趣,偏偏喜欢剑道,而那时候剑神西门客又是那般的风姿夺目潇洒万千,以至于秦国江湖中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想要学西门客做一个白衫飘飘仗剑走江湖的潇洒剑客,所以他干脆也就学剑了,这一学便是二十年。 哪怕西门客已经丢掉了剑神的称呼,他也仍在走自己的剑道。 他望着殿外的悠悠白云,喃喃说道:“我会让剑神这个名号重新出现在秦国江湖中的。” 立志要重建道德宗的中年道人听到这句话,也没有多大的反应,虽然他们两个的志向不同,但毕竟是同门,而且还是同族亲戚,尹波自认为对家族后辈都还不错,就像当初对尹莲那丫头,只可惜尹莲恩将仇报,让他这个当叔叔的很是不高兴,不过对于尹进这个后辈,他显然是比对尹莲更加欣赏的,虽然志不在以道德经复兴道德宗,可那份如同和西门客曾经一样的对剑道的执着孤傲,便是十分难得了。 这份执着足以让尹进在追赶西门客的道路上越来越近,或许以后秦国真能再出一个剑神。 中年道人尹波缓缓说道:“你请人去杀尸佼,我没意见,不过你要记住,哪怕他看上去是真的快要死了,你也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个人曾经无数次地在那种情况下杀死了他的敌人。” 尹进沉默片刻,然后点头道:“我知道了。” 关中草海多日未进生人,仿佛都没有了生机。 因为在几日前那一批人之中,最后一个进来的,是一位不带有任何温度的杀手。 他是世上最顶尖的杀手之一,现排天下第十一。 双刀羊魔走在一片悬崖峭壁间,窄小的山路让得他只要踩错一步就会坠入万丈悬崖,山风冷得仿佛要让人结冰,他身后的大红斗篷也被吹得一阵抖动,他的斗篷原先被尸佼队伍中某个车夫给毁了,后来他又去重新买了一件,不过自然已无原先那般有护身之用,只是寻常装饰用的大红袍。 双刀羊魔也无所谓,以他的身手来说,并不是很需要护身斗篷,这不过是他最喜欢的一种装扮而已,因为红色往往能让人联想到血,可以带给人恐怖之感,双刀羊魔一向以残忍吃人的截教兽魔自居,所以他的双刀也是红色的。 寻常人走在这样的山道上一定是要小心翼翼的,双刀羊魔丝毫没有看脚底下,面无表情地走着,他脚步不快,不急,并不打算追上前方已经快要到达药王山的尸子一行人,因为他只想做一个看客。 但是似乎有人不想他这样。 双刀羊魔猛地抬头,头顶传来轰隆隆巨响,不断有岩上积雪簌簌落下,整条山道开始震动不安,有一些地段甚至已经开始塌裂,碎成一块块石头坠落到底下的悬崖,久久都未听到落地声。 是山崩? 双刀羊魔手中的双刀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是感受到了一股天地气息剧烈波动的力量,以至于他脚下的山道都开始渐渐崩裂,如果任由这样下去,这路就走不了了,双刀羊魔不是不能够飞,只是他想走。 既然他想走,那就不可能看着这条山道被山崩所毁。 屈指一弹,一柄红刀猛地脱手而出,化为一道红色闪电,直直地扎入某高处的一片山壁上,就像扎豆腐一样刺了进去,连一丝颤抖的弧度都没有。 而随着这一刀扎进去,原先那股暴躁的天地灵气的波动顿时平息了起来,就仿佛原本要降一场天大暴雨,头顶都已经乌云盖顶雷声轰鸣了,却是突然间变成了雷声大雨点小,双刀羊魔毫不意外,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判断出先前那股强大的快要让这山道崩塌的力量是符阵,那么就只要破坏了它就好了。 羊头面具下那对猩红的双眼微眯,看着上方浓烟溅起的山崖,能设下如此强大符阵的人,会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有无数块比马车车厢还要巨大的山岩石块,从上头崩塌滚落而下,撞击山壁发出沉闷如雷的撞击声,气势汹汹地朝着双刀羊魔的头颅滚压而去。 还不死心? 双刀羊魔冷笑一声,这种足以毁灭一行近百人普通军队的滚石,能拿他这个天下第十一怎样?他单手提着另一把红刀,身形动也不动,就等着那些巨石近身来,就在它们离他只有一丈的距离后,他手中的红刀微微一闪过一丝红光,但并没有任何动作,然而就是这么的红光一闪,他周围所有的滚石全部瞬间被切为了好几半,变成了一块块碎岩砸在他的脚边,更多的则是直接坠下了山道。 “不愧是一字闪。”立于上方某块山壁突出巨岩上的尹进由衷叹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买命 双刀羊魔的目光唰的如同两道闪电扫来,尹进猛然一惊,下一刻那把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冰冷的杀意笼罩着全身,让得这位练了二十年杀人剑的尹家剑神瞬间连呼吸都不敢,他看着面前发着冰冷光泽的羊头面具,仿佛要看到自己的鲜血在那对羊角之间流淌。 “你是什么人?”双刀羊魔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双刀羊魔前辈,在下尹进,乃是有事想来和前辈商量商量。” “尹?你是道德宗弟子?”双刀羊魔目光在他身上的道袍上掠过。 尹进平静地道;“是的。” “你找我什么事情?” “我想向前辈买一个人的命。” 双刀羊魔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语调低沉地道:“你求人的态度是这样的?” 尹进淡淡一笑,刚要说点什么,那把红色的刀已经毫不留情地划过了他的脖子,直接让得他头颅坠地。 双刀羊魔看着他瞳孔中流露出的不可思议,轻轻地把刀上的血抹到了头顶的羊角上,冷漠地道:“不是谁都有资格向我买命的。” 他伸手一招,先前插入山壁中的那柄红刀也飞了回来,他双手一转倒提双刀,看也不看脚边的尸体一眼,便准备离开。 “这不是求,这只是一笔交易。” 一个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双刀羊魔目光扫向自己的脚边,尹进那无头的尸体居然已经化为阵阵青烟不见了,他抬起头来,前方几丈之外的另一块山岩之上,站着一个完好无损的尹进。 “道德宗的炼气化神?”双刀羊魔的语气中多了一份惊讶,在他的印象中,能用炼气化神化出分身来的,只有道德宗的几位长老才能够办得到,眼前这个看上去顶多只有三十来岁的青年,居然已经有那种境界了? 负剑的年轻道士面对这个实力和资历都不知比他高了多少的天下第十一,居然也丝毫没有一丝畏惧,这种一剑在手傲视群雄的气度倒是让双刀羊魔想到了当年的西门客,只可惜西门客一世剑神英名,终究敌不过对死亡的恐惧,屈服在了尸佼的铁链之下。 双刀羊魔摇了摇头,说道:“能在这个年纪做到这种程度的炼气化神,你也的确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我是个杀手,没有那什么惜才的癖好,如果你惹恼了我,下场也只有死路一条。” 尹进把手放到背后的剑柄上,缓缓地抽出剑来,双刀羊魔看得感觉可笑,怎么,想和本座交手?说你像当年的西门客,你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剑神了? 不过尹进抽出剑后并没有拿剑锋指着他,只是双指合并慢慢地在剑锋上划过,好似杀人后拭去上面血迹的动作,只听他淡淡说道:“前辈,我知道你杀人很厉害,我也承认你要杀我,我根本就逃不了,但是你杀我又没有任何好处,何不与我做那一笔交易呢?我要前辈杀的人,相信前辈绝对会感兴趣。” 双刀羊魔冷声道:“只要你拿出的筹码够诱人,任何人的命我都感兴趣。” 尹进看着自己指下的长剑,缓缓笑道:“剑神西门客的一剑,如何?” 双刀羊魔的瞳孔骤然一缩。 双刀羊魔没有想到尹进要他杀的人是尸子,不久前在洛水河边,他刚和尸子交过一次手,所以很清楚那个老头子的实力绝没有比当年弱太多。 杀这么一个人,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但他又无法拒绝尹进所开出来的条件。 敢主动找上他这位大魔头,尹进的确是有着充足的自信,因为尹进知道双刀羊魔曾经为了学赵国第一剑客,也就是七雄剑客之中被称为剑王的赵罡的一字闪,把赵罡给杀了,顶替他成为了前几年的天下第十,双刀羊魔喜欢模仿,正如他为了模仿截教兽魔而给自己戴了个羊头面具一样,对于剑神西门客的一剑,他绝对是很感兴趣的。 在双刀羊魔还是第十的时候,他就想过要去取代第九的西门客了,只可惜现在的西门客不同于赵罡,虽然被尸子挫消了傲气和剑心,但也同样因秦王赏赐的一些灵丹妙药而使得境界大增,而且还有整个白雪剑宗的存在,双刀羊魔想对西门客有念头,还是需要好好掂量的,更别提他还掉到第十一去了。所以至少在很多年里,他无法得到西门客的哪怕一招一剑。 可此时面前的这个道德宗年轻人,居然会西门客的一剑? 双刀羊魔不是很相信,因此冷声道:“你证明给我看。” 尹进像是早料到双刀羊魔会这么一说,傲然一笑,斜剑指出,对着不远处的山峰就是一划。 一道肉眼可见的白线划过半个天空。 双刀羊魔猛地抬头看去,他明明连这一剑的破空之声都未听到,而且是对着山峰而去的,他却清楚地看到天上的云层仿佛要被这一道白线划为两半,因为落雪而显得厚重无比的云层瞬间就被切开,就像是他年轻时在雪中练刀一样,这一剑切开白云的壮阔景观,不似斩雪,但却像斩雪一般简单。 可一剑终究不是朝着天空去的。 白线在切开无数的风雪之后,与双刀羊魔视线中一座覆雪小山峰轻轻擦过。 轰隆巨响。 山上积雪如同大雪崩铺天盖地卷下,较之海洋也不曾失色,下方的山道、峡谷,瞬间就在这白色海洋之中被彻底淹没,无数雪豹雪狼惊慌失措,吼啸不断。 双刀羊魔有些发怔,目光好久才从那被雪填满的山谷中收回。 而抬头望去见到的,是平平如同横面的山峰。 一剑平山。 这就是剑神的一剑。 双刀羊魔冷眼看向这斩出剑神一剑的持剑年轻道士,问道:“你是如何会这一剑的?” 挥出这一剑后的尹进面色有些苍白,可他脸上的那股倨傲仍是掩盖不住的,仿佛当年那位持剑立于江湖之巅说出剑才是万兵之首的西门客,说道:“在道德宗未灭之前,西门前辈曾经来过一次,那时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但我那时却主动要求挑战他,因此他教了我这一剑。” 双刀羊魔说道:“西门客当年是何等骄傲的人物,连秦王邀请他做护国剑师他都不肯,并且说出了那之后传遍江湖的一句名言,你可还记得那句话?” 尹进淡淡道:“当然,他说的是:剑是属于江湖的,不是用来帮助执政者杀人的,若相助庙堂,就不配为剑士。” 双刀羊魔冷笑道:“既然他是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又如何会传你这一剑?哪怕是白雪剑宗里他的亲传弟子,也没有这个殊荣吧?” 尹进横剑在眼前,看着剑上的冷刃锋芒,说道:“这可能是因为,他觉得那时候的我很顺眼吧,而且他只给我演示了一次,我是足足练了二十年,才有他当初一剑的五成水准的。” “西门客的剑意,当时是世间最强最纯粹的剑意之一,哪怕是比他强的白修易,在剑意之上,都不一定有着西门客纯粹,因为那是自由才能带来的纯粹,当年的西门客就是那么个自由的人,所以他敢拒绝秦王只修自己的剑道,想学他那种剑意,必然也要先有一颗不被任何事物所束缚的自由之心。” 双刀羊魔抬头望着天上被一切而开的云层,话语之中充满了缥缈:“我现在虽然也是自由之身,可比起当年的他来,还是远远不如,现在的他比较当年的自己都是远远不如,那我又如何能学得他这一剑?” 他低下头来,看着尹进手中的剑,语气中带了点嘲讽道:“你这一剑,并没有他的五成水准,而是顶多只有三成。” 尹进身体微僵。 “不过哪怕只有三成,对现在已经没有真正剑士的秦国江湖来说,也是很难得了,我是用刀的,就算学会剑招也学不会剑意,所以,这一剑,我学不了。”双刀羊魔缓缓摇头说道。 尹进收剑负于背后,有些失落地道:“前辈不是学了赵罡的一字闪么?为何换做西门前辈的就学不了了?” “赵罡虽然是赵国第一剑客,被敬称为剑王,但他和西门客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我能杀得了赵罡,却绝对不是西门客的对手,不管是现在还是当初。” 双刀羊魔说着这话很平静,完全没有那种身为上任天下前十高手自负的感觉,的确,对于经历过七雄剑客年代的人来说,那个时代的江湖才是真正的江湖,有天下第六的剑圣白修易,有白衣胜雪的剑神西门客,有出尘若仙的剑仙方海仙,有用剑如痴胜过性命的剑痴古汗生。哪怕是双刀羊魔这样纯粹的恶人,都对那个剑道鼎盛的江湖充满了憧憬和怀念。 而对于毁了秦国剑道江湖的尸子,他也同样印象深刻。 听着双刀羊魔这样的语气,尹进声音微微冷了下来:“也就说,这个单子,前辈不打算接了?” “不,我可以接。”双刀羊魔的声音还是这般平静,但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得尹进瞬间瞪大了双眼:“不过条件改一下,我不要西门客这一剑。” “我要他的天下第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要第九,丢十一 要剑神西门客的天下第九? 尹进以为自己听错了,天下第九,这是连双刀羊魔自己都要不到的东西,居然想要拜托他? 可是双刀羊魔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也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羊角之间寒风凛冽,衬托着他似雪冰冷的声音:“你既然要我杀尸佼,就应该知道他现在的一些情报,可是他知道他这次回秦国来的目的吗?” 尹进一怔,摇头道:“不知。” 双刀羊魔一声嗤笑,说道;“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就敢去杀他?” “我请前辈出手,前辈乃天下第十一高手,难道杀不了一个早已经掉出天下前二十的尸佼?”尹进平静地问道。 双刀羊魔摇头说道:“如果你真以为天下前二十中没有他的名字,是因为他的实力不够的话,那你最好放弃杀他的打算,因为你可能会死得很惨。” 尹进眉头一蹙,说道:“前辈你知道?” “我能猜到一点点,但不敢完全肯定。” 双刀羊魔的目光望向下方那被雪所掩埋的山路,说道:“可无论我猜的是否正确,他这一次回来,毕竟是带着腥风血雨的,西门客作为现在秦国修行者第一人,是绝对避不过去的,而我,所要的也就是那之后可能会出现的一丝机会,让天下第九的名号归于我,而西门客,他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去。” 尹进问道;“那么,我能在里面起到什么作用?” “你这一剑,就是作用。”双刀羊魔看着他背上的剑一字一句说道。 尹进沉默了一下,思考着他这番话的意思,半晌后才说道:“我并不能保证一定帮前辈得到第九,可若以后那个机会真来了,我一定会相助于前辈。” 双刀羊魔转过身,大红色斗篷在风中乱舞,“很好,我记住了,到时我会找你的。” 尹进见他要走,赶紧问道;“前辈,那尸佼的性命,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取?” 双刀羊魔的身影消失,只有淡淡的余音在风中传来,“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去。” 尹进愣在原地,有些不明白,这样的话,这笔生意究竟是成了还是失败了? 双刀羊魔离开这片山谷后,踩着雪堆走了一会儿,在看到前方一块巨石上躺着位饮酒老人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一向以杀排名在自己前面的高手为目标的双刀羊魔,在面对这个老人时居然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说道:“老前辈,正如您所料,尹家的人找上门来了,要我去杀尸佼。” “你按照我的意思同意了?”老人仰着头淡淡说道。 “是的,我答应了。”双刀羊魔点头,声音冷漠。 老人笑着翻身从巨岩上坐起来,看着面前这位受无数世人恐惧的天下第十一,他的脸上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却是一副看着后辈的目光,说道:“老夫并没有向你解释那样说的原因,你就肯同意,看来你是真的相信老夫?或者说,你只是惧怕老夫?” 双刀羊魔淡淡地道:“我当然惧怕老前辈,您可是春秋时活到现在的圣人,普天之下,又有谁比得上您?” 老人摸着雪白的胡须,开怀笑道:“这马屁拍的,你这是视现今天下前十的高手为无物么?上面可是连老夫的名字都没有,你居然还认为普天之下无人能比老夫?” 双刀羊魔说道:“您的名字之所以不在天下前十,是因为前辈早已跳脱了这个人间,所谓阐院排的天下前十榜单,实则并不能真正代表什么。” 老人收好酒囊,咂巴了一下被烈酒辣地有些难受的嘴巴,然后斜了他一眼,说道:“这就是你不承认自己是第十一,想要去杀了第十的苏秦的理由?” 双刀羊魔目光猛地变冷,可随之变冷的还有他的身体,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放出话来说要杀死的第十苏秦,实际上就是面前这个老人的徒弟。 他会不会为了徒弟而杀了自己? 双刀羊魔心中有产生这个想法,提着红色双刀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了,掌心里全都是汗水,甚至刀锋上都开始隐隐闪烁起红色的光泽来。 但老人只是淡淡看了他手中的双刀一眼,说道:“你的血红刀气虽然威力巨大,可毕竟是依赖刀内封存的血腥气来发动,虽说杀一般人已是绰绰有余,可在前十高手这样的层次之中,你在发招上便落入了下乘,那些前十的高手不会给你凝聚血腥气的时间,而且你这对名为翘头的双刀本是千年雪山上的不融坚冰雕成,这些年由于吸收的血液过多,寒气已经越来越不如从前,虽说不会融解,可锋利度却会大大降低,若再不采取一些手段,你双刀羊魔的名号只怕很快就会变成羊魔了。” 双刀羊魔怔住了。 老人继续说道:“你这对自己打造的双刀的确是不错,在兵器谱上也能排进前十,只是血终究是污秽之物,你以血炼刀,固然能增添怨力,可也极容易被一些富有神性的兵器法宝所克。所以老夫给你的建议是,把你的双刀拿去东海海外火山底下,将其置于海底岩浆之中淬炼个数年,便可去掉血的污秽,千年坚冰是极冷,又不融,配上极热淬炼的话,方才能够真正地成为一对绝世神兵。” 双刀羊魔听了很是震惊,如果取下他的羊头面具,估计会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呆了半天之后他回过神来,再次一礼,诚心说道:“多谢老前辈指点,只是”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迟疑。 号称世事无所不知的老人鬼谷子大笑道:“怎么?怕老夫骗你?是想让你毁了自己的双刀,好让老夫的徒弟苏秦以后解决你这个麻烦?” 双刀羊魔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鬼谷子嘿了一声,从巨岩上跃下,动作灵活地丝毫不像是个过了百岁的老人,他拍了拍屁股上的雪,说道:“苏秦的确是老夫的徒弟,但是他已经出师了,死不死活不活也与老夫没有任何干系了,老夫只在意那一张天地棋局,就算是老夫的徒弟,也不过是棋子罢了。你以后若真遇上了他,老夫倒想看看你们会打成什么样子,现在指点你,不过是怕你到时候输得难看没意思罢了,要知道苏秦他即便只学了老夫的阴符七术,又哪里会只有天下第十?” 双刀羊魔脚边的地面猛地被两道红色刀气所刮裂! 鬼谷子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说了句:“所以你不想死得太惨的话,就让自己再变强一点吧,否则明年的江湖榜上,或许你连第十一都保不住了。” 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风雪中。 双刀羊魔冷冷地看着前方风雪,手中红刀嗡鸣,刀气乱散,割的周围雪地一片狼藉。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肆虐的红色刀气才逐渐消失,站在一片碎石乱雪中的双刀羊魔笑了起来,声音一如往昔地尖锐而沙哑:“第十一都保不住?笑话,本魔可是要西门客的第九的,怎么可能会保不住第十一?” “苏秦,西门客,你们就都等着给本魔让位吧。” 药王山很久没有进入生人了。 山下有个村子叫做柴胡山村,在风雪漫天人踪绝迹的关中草海之中,算是一个神奇美丽的秦岭世外桃源,因为附近的药王山,是一座自然天成的药物宝库,生长于秦岭的约五百一十余种名贵药材中,光是药王山的就达两百六十多种,这里的村民靠着山上药王赏赐的一些药材,几乎从来不受这种病痛之苦,男耕女织,平静而美好。 可是自从多年前山上药王突然暴毙之后,柴胡山村的人们再也享受不到这样的日子了,没有了药王,灵山变成了穷山,清水变成了恶水,那些生长于绝壁山崖间的灵药,村民们无法采摘到,深入山中又常被山中迷雾所困,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一片恶土。 恶土出恶龙。 有一条不知从哪里来的恶龙已经盘踞在药王山上很久了,先前是打着药王的名号在向村民们征粮纳税,柴胡山村历年本就有供奉药王菩萨的传统,所以开始也没有多怀疑,只以为那人是药王的继承人,可当供奉的礼品从良果精米渐渐被要求为鸡鸭鱼肉,再是活鸡活牛,最后变成了童男童女的时候,村民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可是已经晚了。 自从那条恶龙出现在药王山后,村子里就经常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繁花盛开的梨树一夜之间变成了枯枝,祭祀药王的庙里的金身铜像突然之间就变得锈迹斑斑,村子里的猫猫狗狗竟然七窍流血而死,最严重的是,隔一段时间就有小孩子失踪。直到那人提出要以童男童女供奉时,村民们才知道他不是药王,只是一只尝到了药王灵药的妖魔。 山上的那条恶龙露出真面目后,这个美丽的柴胡山村已经不再是世外桃源了,每年被献上的童男童女数量越来越多,村民们惶恐不安,曾有很多人想过要搬离,可是第二天那些人就都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家中。 这一晃便是很多年过去,药王山上的药材依旧繁盛,然而山下的柴胡村已经快要变成一片地狱了。 傍晚时分,三辆马车出现在了这个村子的外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黑气 越晗雪的情况不怎么好,或许是由于那日在万雪阁的出手,她对上的天元之中排名第三的记长老,真真切切的元婴境修行者,越晗雪本身就只有心动境的修为,相差一个大境界,便是天与地的差距,可是后来的结果是包括李迹在内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她在神识的对拼中完全胜过了记长老。 而且记长老还是操控着万雪阁百年大阵阵眼的麒麟像,那尊有着圣人孔子神识存留的圣物。 李迹无法想象一个心动境修行者的神识能强过一个元婴境修行者加上圣人孔子的部分神识,如果有,那一定是故事,而且是天书中的故事,所谓的天方夜谭。虽然越晗雪跟他解释过她是借用了别人的神识,可能够和那种级别神识对抗的,又岂会是寻常人?那样的神识又怎么会被她所借到? 李迹实在是想不通,哪怕是身为梦魔的柳绮,恐怕都无法做到这样的事情,而几乎从不与人打架的她偏偏就做到了,这一点让李迹郁闷无比。 但是看着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后,他不这样想了,如果不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她是绝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的,虽然她没有明说,可他能够看得出来,她的精神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甚至或许会影响到她的病。 原本烈酒能够起到暖身效果,可现在情况这么糟,车上连烈酒都没有几坛了,于是李迹请尹莲花大力气画了几道火符,都贴在了越晗雪的棉袄上,又在车厢里弄了一个火盆,那些在修行者眼中无比珍贵的火符,在铜盆中不停地燃烧,日夜都未曾熄灭过,可貌似效果也不怎么好。精神上的虚弱,终究需要的是养生调养。 说到养生,没有人能比秦国的药王更懂养生。 药王这个称呼是源自几千年前的初代药王歧伯,那时候还是远古时代,史书中记载的是:“岐伯,北地人,生而精明,精医术脉理,黄帝以师事之,著内经行于世,为医书之祖。”也就是说连黄帝都尊他为老师,黄帝内经多数内容即以他与黄帝答问的方式写成,因此医术又称“歧黄之术”。后人也因此尊称他为岐天师,意为懂得修养天真的先知先觉。 相比于尝百草首创医家的神农,岐伯也曾尝百草,在医家历史地位中与神农并列,哪怕后世出了再多的医家神医,药王岐伯传人这个称呼的分量显然要更重,据说当代被认为是医术最强的神医扁鹊,年轻时也去过药王谷辨草求学,当代药王未死时,虽然名声不如扁鹊,可也是曾被邀请去作为阐院医家大教授的人物,只是因为药王要经营药王谷而拒绝了。 在尸子的描述中,药王谷当年是一片世外桃源,景色秀丽,石锅瀑布蔚为壮观、飞瀑彩虹神奇美丽,春闻花香听鸟鸣,夏游林荫现彩虹,秋览红叶品仙果,冬游雪境观冰瀑,是最好的养生之地。 可当他们来到药王山脚下的时候,看到的景色却和描述中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断裂的水轮水车,枯死的村头老树,散发着恶臭的枯井,倒下的村口石碑,无不都在诉说着这个村子发生了一些事情。 尸佼脸色严肃地下了马车,看着这荒凉地不同于往日的村子,语气中也带了些许苍凉地道:“药王一死,连带着山下百姓们也跟着遭殃了?这不应该啊。” 李迹也下了马车,随脚踢开一根倒塌拦路的木柱,说道:“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可是看这样子,这里能住人吗?” 尸佼转头四顾道:“以前这里村民很多的,难道现在都死光了?” “死光倒没有,可也没剩下几个了。”前方走来一个老人,须发皆白,长髯曳地,拄着一根少见的方竹拐杖,光看他这样子,一定像是某位延年益寿的老神仙,可老人身上的衣服却是残破不堪,像是多日未洗了,神情也是极为憔悴,一点都不像是药王山下受之庇佑的长岁老人。 这个老人看着从未见过的李迹和尸子,身上穿的也不是此地寻常服饰,眼中便流露出一点戒备之意。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李迹虽然一向擅长伪装出能熟练和人套近乎的样子,可他毕竟从未来过这个村子,所见到的又和尸子描述的大不一样,所以此刻的这种寒暄应酬,自是交给尸老头了。尸老头虽然平日里老不正经,这种时候还是很可靠的,他向前几步,温言道:“我等由关外入秦川一路到此,旅途疲顿,少不得要盘桓几日,以作休整。敢问村中可有借宿之处?” 老人连连摆手道:“咱们村子地方小得很,不方便外人留宿,我看你们” 李迹赶紧说道:“没事儿的老人家,我们可以睡在马车里,只需要一点酒就行了。” “酒?”老人疑惑地望向他。 李迹点头,认真道:“对,而且要最烈的酒,这么寒冷的天气,村子里应该有卖酒的人吧,我们只需要买几坛,明日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老人摇头,意态阑珊地道:“哪里还有什么卖酒的人,都差不多要死光啦。” 尸子语气严肃的问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人还是摇摇头,一副不想说的样子,摆手道:“你们别问了,想要活命的话,就赶紧在天黑前离开这里,哪怕是在荒郊野岭,都要比我们这个破村子要安全。” 李迹和尸子对视一眼,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个村子果然是出事了。 李迹一路上被越晗雪的无精打采折腾地心疼无比,听闻这药王山上可能有能对她有用的灵药后,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采药了,此刻听着这像是村长的老人一副不愿意接纳他们的样子,不由得火冒三丈。 可就在他刚刚要口出恶言的时候,越晗雪忽然走出马车,说道:“老人家,我们想要进药王山去拜访一下药王,不知可否?” 原本还只是不大情愿的老人听到药王山这三个字,脸色骤然一变,挥手怒喝道:“哪有什么药王?你们赶紧走!走!离开这里,不要让我看到,否则我就叫人了!” 李迹这下子是勃然大怒,他从来就不是个良好少年,好人这个词跟他打不着半杆子的关系,在尸子的面前他也没必要做个好少年,对方居然这么不识好歹,那他也就不需要讲究什么尊老爱幼了。 但这时老人的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余公,远来即是客,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我那里还有两间空房,让客人将就一下就是。” 说话的青年从老人身后的牌坊之内缓缓走来,一身粗布衣衫,背后的草药篓子看上去分量十足,被雪水打湿的黝黑面庞上透着健康的红晕。 那被称做余公的老人一阵急咳,脸色都呛得紫红:“白川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青年放下药篓,轻轻拍打着老人的后背:“余公您的风寒刚好,怎么就出来了呢?还是回屋多歇息歇息,客人们便由我招呼吧。” 余公欲言又止,眉宇紧皱,过了半晌才说道:“那你们慢聊,白川你你莫要怠慢了人家啊。”说完拄着拐杖缓缓走回村中,边走还边不断叹气。 青年看向尸子一行,“幸会,鄙人洛白川,是这柴胡村的村长,余公他最近因为生病,脾气不怎么好,你们别介意他方才的无礼。” 李迹冷笑道:“不是说这药王山下的村民,都受到山上药王的庇护,不仅从不生病,还都能长命百岁吗?居然会得风寒这种因体质虚弱才会得的病?” 青年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外界说是这样的,但只有我们这里的人才知道,药王菩萨身居山谷中,除了一些特定的日子会下山来给我们这些普通人看点病送点药什么的,平日整个村子里也就只有我身为村长可以见到,其他人都是见不到的。再说秦川里这么冷,余公他年纪大了,得了风寒也是很常见的。” 这番诚恳的解释倒令得李迹无话可说,他本来也就只是不爽而已,所以听完也就不说话了,过心翼翼地越晗雪扶下马车,一向和他不对眼的尹莲倒是对这个诚恳亲切的青年印象不错,惊讶道:“这么年轻的村长?我还以为只有一些老人家才能够当上” 洛白川哈哈一笑:“姑娘说的倒也没错。只不过本村年轻人几乎都出外谋生去了,村中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大伙儿便推举了我照顾这些亲眷。” 尸老头疑惑道:“先前你那位余公不是说,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死光了吗?” 洛白川笑道:“这话老先生你也信啊,如果人都死光了,我哪里还会在这里,他只是上了年纪,偶尔会说些胡话,你们不要介意就行了。” 尹莲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 李迹和尸子倒未放松警惕,尤其是李迹,一直盯着这个叫洛白川的青年,眼神里有不住的探究之意。 这里要说是最不相信这个青年话的人,不是清楚柴胡村过去样子的尸子,而是他。 因为只有他能够看到,这个自称洛白川的青年,身上那一缕若隐若现的黑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肉干和干尸 “看几位衣饰打扮,不像寻常人家,怎会入得这关中草海里来?说起来不怕你们笑话,这方圆数百里之内,唯一有人烟的地方便是咱们村了,诸位若说不是直接冲着药王山来的,我怎么也不会相信。” 洛白川能够作为这村子里的村长,果然有着不同于寻常人的眼力,他还看了看越晗雪说道:“而且这位姑娘先前也说了想进药王山拜访一下药王菩萨,所以诸位今晚若是想借宿在我们村里,还是请明说你们的目的吧。” 尸老头眯眼一笑,说道:“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白借宿的店儿,年轻人,老夫就跟你明说了吧,我们的确是来找这山上的药王的,不管你信不信,老夫年轻时与他算是有过一场交情,后来听说他不知何故死了,连弟子都没有留下,这才赶来想要弄清楚这件事情,年轻人,你如果有知道点什么事儿,不妨透露给老夫,放心,不会白白住你地方的,会给你足够的报酬。” 洛白川一愣,然后表情凝重地道:“老先生您是药王菩萨当年的朋友?那您也是位老神仙了?” 尸老头听了哈哈大笑,毫无德行地捧腹大笑道:“老神仙?算是吧,当年怎么说也是和曾善那老家伙把臂言欢的,那老家伙估计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人称呼他为菩萨,别看他顶着个药王养生道的招牌,他最喜欢的就是大酒大肉,平日里吃的怎么也和养生扯不上什么关系,老夫的酒瘾都是被他带起来的,你们还叫他菩萨哈哈,笑死老夫了。” 不止是洛白川,连李迹和尹莲都是听得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尸老头平日里有时候喜欢吹吹牛什么的,但现在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吹牛,而是真厉害啊! 唯一没有发愣的反而是越晗雪,刚在尸老头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就迅速自己钻进了车厢里,取出了那本她平日里用来做笔记的小册子,飞快地把尸子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了上去,这些在别人耳中或许是吹牛或许是真牛的话,在她耳中却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修炼医家养生道的药王,平日里的饮食居然是不讲养生,反而是大酒大肉? 捧着小册子坐在车辕上的越晗雪脸色严肃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好像这是一个很值得探究的医学问题。 被这番话一下子弄得有些摸不清头脑的洛白川放弃了本想要告诉他们的一件事情,叹气说道:“既然是这样,那诸位便随我进我家好了,快要天黑了,我也正好要做饭,如果诸位不介意的话,晚上就在我家吃吧。” “有酒吗?”李迹立刻问道。 洛白川笑道:“当然,而且还是好酒,有足够多,你们想喝多少都行。” 李迹松了一口气,朝越晗雪笑了笑,哪知这学医成痴的姑娘正坐在车辕上发呆,只好自讨没趣地撇了撇嘴。 天际擦黑,骤雪初歇,聚在村长洛白川家里的一行人等着开饭。 直到现在,他们都未能在村子里见到除了余公以外的老人,洛白川的解释是快要天黑了所以都不愿出门,这村里的年轻人都在外打拼生活,老人们久不得见,膝下空冷,都靠他这个村长照顾,在开饭前,他还要去他们的家中照顾一下他们的晚饭。 等洛白川回来的时候,尸子和李迹都快饿疯了。 好在之前洛白川已经给越晗雪准备了好酒,也给他们准备了好茶,酒自然是冬日里暖身的烈酒,还是配合药王山中最有名的药王茶酿制的,相传这茶是药王常年饮用的野生茶,具有延年益寿之功效,既可酿酒也可单独泡茶,对于李迹这种不喝酒的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饮品了。 见到洛白川手中提着一个篮子,越晗雪不禁好奇问了一句,对于药王山附近人们的饮食她是相当感兴趣,是和药王一样的大酒大肉还是讲究养生呢?洛白川笑着揭开篮子上的布,只见里面装的都是一些肉干。 “这是什么肉?看着怪怪的。”李迹皱着眉问道。 洛白川笑道:“山上的野猪肉,是我从几位老人家那里拿来的,打来有些日子了,老人家们吃不完,所以晒干了做肉干存着,希望你们别介意,现在我们村子里的确是没有多少可吃的了。” “你们住在药王山下,山中那么多的珍惜药材,就算药王前辈不让你们摘,野兽总有的吧?怎么会没东西吃?”越晗雪不解问道。 洛白川叹息道:“你们不也是知道的吗?这些年由于药王山上发生的事情,我们这些小百姓的日子都不大好过,现在是冬天,偶尔上山能抓到一只野猪都算不错的了。” 尸子问道:“是药王的死让你们这村子变成了这样?” 或许是“死”这个字眼对他这位信奉山上那位药王为神仙的洛白川有些刺耳,他的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闷声道:“药王菩萨离开之后,山上的环境就变了很多,往年我都会上山去向他要一些药材和仙果,药王菩萨也从来不会对我们这些小百姓吝啬,但是自从他不在了以后,那些药材仙果就无人能够帮我们采到了,村子里曾有年轻人结群去摘过,可是最后都诡异地摔死在了山崖里,山中还莫名其妙地多了许多毒虫和瘴气,连野兽都很见到踪迹了,渐渐的许多年后,这个村子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心地一向善良的医仙姑娘脸上不禁流露出同情,尸子由于感伤老友的死一时间也是怔怔没有说话,只有李迹和尹莲不为所动,他们所见过的悲惨事情可要比这村子里发生的事残酷多了,有什么好同情的。 当然或许是他们还没有见到这个村子的真相,至少李迹现在对这个年轻的村长的身份有很多怀疑,只不过没有说出来。 洛白川去做饭了,虽说肉只有野猪肉干,不过野菜还是有一点的,他熬了一大锅野菜热汤,又拿来一些配肉干的辛味调料,这顿晚饭便是这样简单了。 “这肉的味道还不错。”李迹吃进第一口后便赞道,怀疑归怀疑,对美食的赞美还是不吝啬的,这肉干里没有放太多盐,但也不会嚼着无味,反而有种粗励原始的香味,让他一下子胃口大好,不由嚼的津津有味。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除了他和早已吃惯这肉干的洛白川之外,其余人的评价似乎和他不一样,尹莲只是咬了一口就放了下来,说道:“不好吃。” 尸子也是咬了一口不吃了,没好气道:“太硬了,嚼劲不好,欺负我老人家牙口差呢。” 越晗雪则是评价道:“有点腥味。” 李迹一边津津有味地撕扯着手里的肉干,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们也太挑剔了,不像我,小时候苦惯了,所以什么都能吃,在这种地方,能有肉就不错了,还嫌这嫌那的。” 尹莲看着他吃这肉的样子,想起那入嘴的口感,不由得一阵恶心,摇头说道:“我喝汤好了。” 她舀了一口野菜汤,这汤的味道倒是让她满意,明显有着一股清新的茶香,比起那古怪的肉干不知味道好了多少,而尸子和越晗雪显然也同意她的看法,三个人围着一锅汤就开始了风卷残云般的扫掠。 看他们这样子,李迹和洛白川也就不好意思去和他们争汤喝了,后者对于肉干的喜爱显然也高于菜汤,两个人就把那么一篮子的肉干全部解决了,吃完李迹还意犹未尽地吸了吸手指。 他自从离开那段艰苦习武的日子之后,便很少有机会接触这等东西,虽说味道算不上多好,比之洛州城酒楼的一些美食都不如,可胜在令他怀旧,所以吃的很是兴起。 晚饭结束以后,洛白川去收拾了一下碗筷,然后给尸子等人安排好了房间,他等会儿还要去村子里巡夜,免得一些独自在家的老人夜出发生什么事情,他交代了让尸子等人早点休息,之后便出门去了。 说早点休息老头子还真就一上床就睡了,三分钟不到便发出了震天的呼噜声,连丝毫睡意都没有的李迹郁闷地坐了起来,打算去外面透透气看看月光。 呼吸着外头寒冽而清爽的空气,李迹走到乡土小道上,高远的黑色夜穹上缀着少许几颗繁星,外面一个人也没有,这个村子果真是如同鬼村一样死寂,星光洒在远处药王山顶覆着的白雪上,竟映出了一种幽幽的蓝光。 其实他出来的目的,不是因为尸子的呼噜声,只是之前对于洛白川身份的怀疑,让他想要去弄清楚他的身份。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悄悄地潜入了夜色之中。 停雪之后,皎洁的明月挂在当空,和几颗繁星占据着夜穹,星光和月光落在白雪覆盖的荒凉村落上,将夜晚耀的近似黎明,雪后的空气又极纯净,所以李迹的视线可以毫无阻碍地看到雪地之中的那些破旧的茅草房屋,这个村子到了如今这样的局面,早已没有了高大的屋子,视线之中所看到的大多都是这种草木屋。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大片厚重地令人窒息的黑云飘了起来,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飘来,甚至像是从地下升起的,很是诡异,占据了头顶的所有天空,满天星光被遮在其后,无法再漏下一丝,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 夜色之中,李迹静静站在一处房门微开的木房前,视线似乎要穿透那缝隙之中的黑暗,直直望到里面那不可见人的一副画面。 里面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很干,干尸,就像他们晚上吃的肉干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黑夜中的真相 李迹下意识地把这干尸身上的肉和晚上他们吃的肉干联系在了一起,不由得一阵恶心,赶紧甩了甩让自己脑中驱逐出这个想法。 这间屋子里除了这具干尸外好像没有别人了,于是李迹推开房门轻轻走了进去,就像做贼一样。屋子里的家具都摆放地齐齐整整的,桌子上也没有任何食物,看不出来死者是在无意中被人强行闯入屋内杀死的,李迹蹲下身子研究了一下这具干尸,发现死得已经有一些日子了,不过很奇怪的是没有腐烂。他忍着恶心在上面抹了一下,然后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居然有一股浓重的药味。 也就是说,有人在很早以前就杀了这人,然后用药物把他制成了干尸,因此能够长时间不腐,李迹当过洛州城的方相氏,对付防腐驱疫有一些经验,可他也仍看不出这种味道的药是什么,或许是药王山上他从未见过的珍惜药材。 就在这时,李迹还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线索。 干尸的腰间和腹部,被人撕扯掉了很多肉,甚至都可以看得到里面暗色的骨头。 用撕扯来形容不过分,因为缺肉的部分都是不平整的,而且没有什么野兽牙齿咬过的痕迹,只像是被人用手撕过的。 他借着透进来的微弱星光看了看那些家具和门沿,发现别说破旧了,甚至连灰尘都很少,绝对是有人经常进入这屋子里,这屋里除了一具干尸什么值得窃贼拿的都没有,怎么会经常有人进来,还把干尸就这么放在地上? 李迹想了想,又把干尸轻轻抬了起来,然后摸了一把尸体下面的地,再摸了一把旁边的地面,比较了一下两根手指上的灰尘,发现都差不多,那也就是说这尸体并不是长时间被搁置在地上,而是临时被人抬出来放在地上的。这个发现让得李迹不寒而栗。 这简直就像是有家里杀了猪后吃不完,将其腌制保存,要吃了再拿出来一样。只不过这干尸是干制的,如果是这样用的话,那有人取走干尸的肉,显然也就是用来当食物的了。 他咂巴了两下嘴巴,回味起今晚那肉干的口感有些特别,有一种难言的粗励原始的香味,当时除了他和洛白川之外,所有人都说口感不好,他还嘲笑说他们挑食,现在看来,莫不是那肉真的是 李迹有一股把眼前这具残破尸体撕烂的冲动。 好在死者为重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发现毁了尸体的话那人回来发现了也就不好了,在尚未确定洛白川就是幕后黑手前,他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尸体重新放回了原来的地方,然后悄悄掩好门走了出去。 就在他刚刚走出门的时候,外边正好有一个人往这边靠近,李迹赶紧躲到了草垛后面,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只见在那片厚重的黑云之下,皮肤黝黑的青年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就像是披了一件黑衣,完全和周围的夜色融为了一体,这个青年之前和李迹等人在一起时还是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此时独自一人的他却是面色阴冷地可怕,仿佛黑夜中噬人的孤狼。 这个叫做洛白川的年轻村长目光扫了周围几眼,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李迹在屋外只听得他挪动尸体的声音,估计是要把尸体重新藏好,等要用到肉时再搬出来,一会儿之后洛白川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这次把门牢牢地拴住了,应该是为了防止被某些老鼠窜进来。 便在这时,一个老人的声音传了过来:“白川,你又给客人们吃那些东西了?” 夜色下老人脚步颤颤巍巍地走来,每一个留在雪地上的脚印都很浅,可以看得出老人的步子很虚浮,虽然外表一副长寿老神仙的样子,可实际上只有老人自己知道他已经时间不多了。 在如此深夜,他出门来,也就是因为放心不下一件事情。 见到老人后面色恢复和善的洛白川走上前,赶紧扶住他,看着他身上衣服单薄地在寒风中受冻,不由得责怪地道:“余公,我说了晚上你不要出来,你怎么就不听呢,还走这么远到这里,如果正好离去呢?万一风寒复发,你冻死在路上都没人知道了。” 老人枯槁的手掌按在他的手背上,语重心长地道:“白川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还想像以前那样,把那几位客人都当作是供奉那妖怪的活祭品?” 听到这句话的李迹脸色猛地一变。 洛白川只是淡淡笑着道:“余公你就不要管这些事情了,是他们自己要来到这里,怪不得别人。” 年迈的余公扯住洛白川的袖子,语带哽咽:“白川啊,不要再作孽了,余公实在是不像看到你为了我们,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就收手吧,放过那些人,就当是余公求你了!” 洛白川攥住余公干枯的手指,语带痛苦:“余公,你以为我想这样?最近那怪物胃口奇大,前天刚给他送肉去,他却说还要,如果不拿那几个活人去,指不定他又要拿咱们村的叔叔伯伯们当食物了,那几个人不死,难道要让王婆婆、方伯、李叔叔他们去死?” 余公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这些老家伙活了这么久,本来早就该死了,要不是靠着药王菩萨给我们的仙丹,我们哪里还能活到现在?现在药王菩萨不在了,我们也应该把命还回去了。白川,听余公的,放那些客人走吧,就算你把他们全送去了那妖怪嘴里,等那妖怪肚子饿了之后,还是会继续索取的,你哪里能天天遇到有人路过这儿呢?到时候村子里剩下的肉都被吃完了,他还是要吃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的啊!” 洛白川斩钉截铁地说道:“余公你放心,那妖怪不喜欢吃老人家的肉的,他只喜欢年轻男女以及小孩子的,不然为什么村子里死去的都是年轻人?哪怕到时候肉吃完了,他也不会吃余公你们的,所以你不要担心,那些事情全部交给我就行。” 他本以为余公听了这话后会安心,然后乖乖回去睡觉,谁料老人却是脸色猛地一变,把手指从他手中抽出,厉声问道:“白川!你是怎么知道那妖怪只吃年轻人肉的?” 洛白川知道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脸色也变了,眼里下意识地闪烁起了杀机,不过好在他立刻认识到眼前这个老人是收养并养育了他几十年的家人,迅速收起了杀意,解释道:“是那妖怪亲口跟我说过的,你知道他从前扮作是药王菩萨,骗了我们供奉他很多年,后来要吃人也是先吃童男童女,所以很容易就知道他喜欢吃年轻的肉啊。” 余公不住地摇头,痛苦地说道:“你就不要再骗我了,余公上了年纪不代表就是傻子,以往村子里的年轻人死的时候,都是你第一个发现他们的尸体,我早就觉得奇怪了,甚至有一次你们十多个人进山,最后居然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那时候你都还不是我们所推举出的村长,为什么会这么巧合?你真当余公不会去怀疑这些事情吗?” 洛白川脸色苍白,喃喃地道:“那就是说,你早就怀疑他们都是我杀的了?” 说到此,余公流下两行压抑许久的泪水,那泪水中有怨恨,有恐惧,更有无数的心酸:“我也不想怀疑你,可是这真的不能不让人怀疑啊,原本我们村子里有多少的年轻人,这几年过去,留下的就只有你一个!不是我们这些老人不知道,只是不想说出来,毕竟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们,我们都把你当成了亲生儿子,纵然知道你犯错,又哪里忍心去说出来?” 洛白川脚步后退,神情呆滞,脚步踉跄地仿佛要摔倒在雪地里。 “那么为什么,现在你要说出来?既然装了不知道,就当作一辈子都不知道,这样不好吗?”他猛地喊出声来,声音凄厉,居然也不怕把尸子他们和别的老人吵醒。 老人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泪流满脸,说道:“因为我们都不想再过着这样的日子了,也不想这样活着了。你啊,是我们一手带大的孩子,要说有错,我们几个老骨头就没错吗?” “你是想放那些人离开,然后让山上那怪物把我们都吃掉?”洛白川的脸色猛地变得狰狞无比,头顶上盖着的厚重乌云居然一下子变得更加浓郁了,仿佛那些黑气都是从他身上蒸腾上天空的一般。 乌云盖顶,杀意腾腾。 可怜的余公并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的真正身份,正如青年此刻也不知道,这些话从头到尾都被一个人清清楚楚地听在了耳里一样。 草垛后面的李迹,面无表情地抽出匕首来。 没有用铁链,因为铁链会有声音,会影响他的暗杀。 幽暗星光照耀在这片雪地上,照耀在少年的双眼之中,可以看见在反射着淡淡星光的幽亮瞳孔中,逐渐有着一缕缕的黑雾升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同类 杀气! 洛白川猛地侧身,恰巧躲过了后方刺来的一把匕首,这把从黑暗中突然浮现如同幽灵一刺的匕首,没有一击毙命,但也划过了他的肩膀,在夜色下飙溅出一道血线,洒落在雪地上,瞬间将白雪染红转黑。 洛白川脸色变得苍白,这一击若不是他提前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基本上是不可能躲开的,而这一次仅仅只是擦肩而过,便能破开他坚硬的外皮让血流出,可见暗地里那人绝对是带着必杀之意出手的。 他环顾四周,满天清霜之下,地上白雪洁净一片,身后除了他和余公的脚印,甚至没有其余人的脚印,那方才那一下来自身后的袭击,究竟是何人做出的? 今晚虽不落雪,可仍有寒风,寒风依旧凛冽,擦过脸上如刀割,除却风声之外,是寂静无声的杀意在夜色下蔓延。 洛白川按着流血不止的肩膀,重重喘气,这种死寂般的气氛让得他几乎窒息,他仿佛想起自己在山中面对那个身后影子狰狞无比的身影,自己就像是对方手掌下瑟瑟发抖的老鼠,任由人宰割,这种感觉很不好,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余公正在惊讶着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到洛白川脸色狰狞地朝他望来,神情一变,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被一掌狠狠切在了脖子上,一下子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洛白川重重地喘着野兽般低沉的粗气,对着周围好似无人的雪地说道:“既然要杀我,那就出来吧。” 微弱的星光下,一个少年慢慢地走了出来。 洛白川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少年正是晚上和他一起吃肉的少年,微微一怔,脸色就彻底阴沉了下来,道:“原来是你。” 李迹没有点头,也没有打声招呼,只是沉默看着他,因为光线的昏暗和角度缘故,洛白川看不到他的眼神,但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少年双眼中那股冰冷强大的杀意。 洛白川眉头先是蹙紧,接着像是肯定了一件事情,满怀警惕地说道:“你都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李迹手中握着匕首,点了点头,冷冷地道:“一个字不漏。” 双方眼里的杀意一时间攀升到了顶点,仿佛连周围的寒风都停滞了一般,被这两股杀意所生生绞断。 冷色的锋芒反射着光映照在他的眼底,将眼中那一缕微弱的黑气照地清清楚楚,洛白川看到了这一缕黑雾,猛地反应过来,惊声道:“你也是怪物?” 李迹深深皱眉,说道:“什么怪物?” 洛白川缓缓把手掌从肩上的伤口移开,让李迹惊讶地看到那个被他匕首割开的伤口不知何时居然已经愈合了,青年弓下了腰,眼底也荡起黑雾来,不过他的黑雾显然要比李迹眼中的浓郁地多,很快就溢出了双眼。 “就是我这样的。” 黑雾逐渐升腾,升进夜空之中,汇入头顶那片黑云之中,逐渐形成一股漩涡,漩涡之中,是让人绝望的无尽黑暗。 黑云压人人欲摧,摧毁了洛白川的人形。 他身上原本黝黑健康的皮肤,一寸寸地如沙土般崩裂开来,无数只狰狞血红的眼睛从皮肤下翻起,尤其是在腹部位置,密密麻麻排在一起极为吓人,就连他的脸部也发生了变化,额角处裂开翻出一只足足有半个拳头大的眼睛,猩红的瞳孔,如一只恶鬼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看到这一幕,李迹才终于确定自己从这青年身上感觉到的怪异地方是什么了,那是他曾经从苏秦身上察觉到的,相似却又相差甚远的一种同源感。 “原来,你是兽魔。” 他声音冷得像是脚底下的雪一样,这应该是他早就猜出来的一件事情。 也怪不得,方才他那原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出手,居然被躲掉了,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对方身为兽魔的缘故,三魔曾经都是由截教功法分化而来,彼此之间都有一种能够感应到的联系,他动用了影魔之力,自然会被对方察觉到。 这,应该算是同类相吸。 洛白川显然也有跟他一样的想法。 身上长着无数眼睛的他,虽然还是人的形状,可看上去更像是一只人形的大蜈蚣,都说有蜈蚣精千足千目的说法,可洛白川显然还没有到那种成精的境界,兽魔的前身是人,和妖魔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但即便如此,光凭这样子也足可吓死许多人了。 “你怎么还不变身?”他疑惑地问道,在他看来,这少年应该也是和他一样的怪物。 李迹摇摇头,说道:“我和你不一样。” 漆黑的虚幻影子渐渐浮现在他身边,同样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扭曲地如同夜色下的幽灵一般。 “这才是我的真面目。” 洛白川有些惊奇地看着面前这一人一影,他不解为什么对方明明身上有和自己一样的黑气,样子却差别的这么多,作为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民,他自然是不知道兽魔影魔这些东西的,本以为山上的药王就是这世上唯一的神仙,药王死后出现的那个魔头就是这世上唯一的妖魔,以为这个世上的妖物都是和自己一样的。 他想到了一件事情,震惊道:“如果你和我不一样,不是我这样的怪物的话,为什么也会同样喜欢吃人肉?” “吃人肉?”李迹眉头一皱,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无比,像是想起了很可怕的事情,“你是说,晚上你给我吃的那些肉干,真的都是人肉?” “当然,而且都是被我杀死的村子里的人,为了防止他们烂掉,所以我把他们做成了肉干,当时你不是说味道不错嘛,我还挺惊讶的,没想到居然也会有跟我一样觉得人肉好吃的家伙,当时我就在想,你会不会是我的同类。” 洛白川向前踏出一步,身上百目齐齐一眨,好似一瞬间这天地间唯一的光线都被吞噬了,待那些眼睛睁开后才恢复了光明。 毫无疑问,这件事情对从来没有吃过人肉的李迹来说是个不小的冲击,以前听苏秦说兽魔唯一能吃得下去并且痴迷其中的食物就是人肉,那时身为影魔的李迹还很不解,心想人肉有什么好吃的?又恶心又不光彩,那时他还庆幸自己是影魔而不是兽魔,否则让他一辈子只能吃人肉而无法享受到别的美食,那简直就是比死还痛苦。 现在看来,影魔似乎比兽魔还好上不止一点,因为他们不仅能享用正常的人类美食,居然也不会排斥人肉。 正常人不会有这个念头,但李迹不是正常人,所以他这么觉得,所以他还是庆幸自己是影魔。 脸上没有寻常人听到吃人肉后的过度恶心、崩溃、疯狂的反应,李迹甚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垂下眼,语调中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吃人,并不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虽然味道的确不错,但我并不因此感到骄傲,而你似乎乐在其中,这其实是一种悲哀,所以我并不是你的同类。” “我要在这里杀了你。” 两个同样很黑的身影,同样握着匕首,同样抽出了铁链,同样的杀意腾腾。 洛白川沉默片刻,然后用低沉的嗓音说道:“虽然你这么说,可我还是认为我们是同类。” 他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夜幕,恍惚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晚上要用人肉来招待你们吗?” 李迹没有说话。 洛白川低下头来,重新望着他,望进他那双和自己一样黑屋腾腾的眼睛中去:“我只是想找到一个同类,一个能跟我一起吃人肉的同类。” 面对着杀气如此强烈的李迹,这位年纪轻轻的柴胡村村长却是丝毫没有害怕,以这样一个怪物姿态现身,却没有要和对方搏杀的意思,只是因为他发现了面前少年和自己想象的地方,他轻轻撇过头,看着雪地中的那位将他抚养到成人的老人,轻轻叹一口气。 “你知道我以前是人吗?” 李迹沉默片刻,然后说道:“知道,因为我以前也遇到个和你一样的家伙,你们这种兽魔,基本都是从人变过来的。” “兽魔么比起妖怪来,倒是个更加合适的称呼。”洛白川苦笑一声,望着余公的眼神竟是充满了温和,仿佛这一瞬间他不再是那个杀死村民来做成人肉干的狠毒男子,说道:“其实我原来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只是一个流浪到此地的孤儿,是余公见我可怜收养了我,还养育我成人,我一直都很感激他,感激这里的人们,是他们把我这个村子里的一份子,如果不是变成了这样的身体的话,我又如何忍心杀死这村子里的人?” 他手掌按在额头上,手指死死地扣在那只狰狞的独目上,仿佛想要把他挖出来,他的声音一下子也变得充满了恨意:“你知道夜深时一个人独自忍受饥饿的痛苦吗?你知道再也不能和亲人同桌共餐的孤独吗?你知道自己不得不一次次欺骗亲人时的那种感受吗?” 他额头上的独目因为手指抠的用力而不断突出,一道道血丝看着骇人无比,配合着他此刻凄厉如恶鬼的声音:“你以为我乐在其中?以为我真的很喜欢吃人肉?” “我只是不能不吃!” “因为我变成了一个怪物!” 青年原本凄厉的声音在下一刻忽然变得低沉,变得悲伤,变得无助:“村子里变成怪物的人,只有我一个,如果我不吃他们,把他们的肉献给山上那个把我变成怪物的魔头,这个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会死。” “生存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所以就算再错再恶心,我还是要吃人,只有这样,我才能活着。同样能吃下人肉的你,应该能理解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魔的骄傲,我的骄傲 这是一个兽魔的咆哮,一个兽魔的内心故事。 李迹不是兽魔,无法理解那种所有美食摆在面前却感受不到任何香味,只有对着身边人才能闻到能够称之为美味的味道的感受,他当初见到苏秦的时候,苏秦并没有这种怨念,或许是苏秦本身就是个变态的家伙,也或许是自己没有看到他对着人肉挣扎的样子。而眼前这个青年,虽然同是兽魔,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过惯了普通生活的普通人罢了。 他沉默片刻后问道:“那你今晚拿人肉给我们吃,就是为了想找找有没有同类?你觉得这个机率高吗?” 洛白川认真说道:“不高,但我真的想遇到个同类,多一个人作恶,总会让自己的良心舒服一点的。” 李迹翻转着手上的匕首,平静说道:“只可惜,我虽然也算魔的一种,却并不和你是同类,我也杀过很多的人,但我不会杀无辜的人。” “那你因为你还没有像我一样,变成这副鬼样子,我既然要找同类,自然也会是要真正的同类,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怪物?” 李迹丝毫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说道:“兽魔都是被人变过来的,所以自然就是别人把你变成这样的,是你口中的那个盘踞在药王山上的怪物?” 提起那个魔头,洛白川的脸上也不禁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但想到自己吃人肉时那些痛苦的时光,那些流着泪扑在尸体中的日子,他不禁也想要把这种痛苦加到面前这个少年的身上,他要的是和自己一样痛苦的同类,这样他才能感觉到不孤独,这样他才能感觉到他是活着的! 他突然厉声喝道:“小子!我会废掉你的手脚,然后把你带上山,恳请魔君也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怪物,到时候我会亲眼看着,你是如何忍受不了饥饿而吃掉自己同伴的!” 他身上的近百只眼睛同时眨动,连带着头顶的黑雾之中也发出了一阵雷鸣,云层逐渐变化,扩散出一个恶魔般狰狞的笑脸,那无数的目光射到李迹的身上,带着兽魔特有的强大威压,顿时如同一片无形的光网一般,让得李迹全身上下不得动弹! 李迹脸色一变,他不仅是自己不能动,而且连影子都陷入这光网之中无法动弹,这简直就是定身术。 这个叫洛白川的兽魔,竟会如此厉害? 或者说,兽魔都这么厉害? 李迹想起了初见苏秦时对方仅仅只是散发出了威压,便能让他几乎失去了反抗的勇气,那种威压,简直像是动物之间天敌对于猎物的威压,难道说兽魔对影魔具有一定的压制效果?想到作为兽魔要承受的那种比影魔和梦魔都残酷不知多少倍的代价,或许这种理论也说的过去了。 只是对于现在的李迹来说,这种说的过去的道理宁可变成没有道理。 对于洛白川来说,除了山上那位将他也变成怪物的魔头,他还没有遇到过可以同样称之为怪物的家伙。 他想测试一下对方是否真的有资格做他的同类。 苏秦曾说过,当一个原本没有做过什么恶事的人变成了兽魔,并且愿意以这样的身份活下来之后,往往都会有两种变化,一种是自暴自弃地堕入血肉的世界中无法自拔,成为只知道杀人取食的行尸走肉。另一种是保留着人心,并将这颗人心升华为某种意义上的圣心,也就是说把自己当成圣人般凌驾于人类之上,从此只视人类为思想低劣的食物,就像是人看着猴子一样,这样吃人的时候就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了。 成为兽魔,应比当人类要更加的高贵,只有这样才容易在这个世界生存。 苏秦就是后者,洛白川虽然现在还不是,但他也打算成为后者,只有这样他才能活得心安一些。 这是身为魔的骄傲。 以为李迹动弹不得的洛白川向前冲去。 他有自信废掉这少年的手脚并不让他死去,他曾经也这么做过,那时他希望把一个同龄的年轻朋友变成兽魔,他打算了那人的手脚送上山去,但是那位魔君看了看他送来的人后,却是摇了摇头,说这个人没有资格,然后一掌把他的朋友拍成了肉泥。 那时他问道:“如何才能有资格被转化成魔?” 魔君回答道:“要能吃人肉才行。” 于是他就一直记住了这句话。 好不容易遇上个能成为自己同类的家伙,洛白川怎能不兴奋?因此他的心中不断念叨着:“别反抗别反抗,只要你不反抗我就不会杀你。” 李迹的确没有反抗,他似乎是反抗不了,兽魔对于影魔的威压太强大了,除非是境界远远超过,否则都避免不了这种天生的克制,李迹虽然对于影子的使用有点影魔,可成魔时间毕竟短,不像是洛白川受过山上魔君的指点,李迹的影魔境界反而不如洛白川的兽魔境界,这样的劣势之下,他如何能抗衡对方? 似乎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洛白川冲到了他的面前,带着黑气的手掌朝着他的脖子抓来,那一瞬间,这只代表着黑暗的手掌仿佛要碾碎天上的星月,毁掉这天地间唯一的光明。 李迹默默闭上眼睛,体内静止的五行之气刹那间如同沸腾的水一般翻滚起来。 鬼谷子所传的本经阴符七术之中,苏秦曾用过盛神法五龙、转圆法猛兽、实意法膛蛇、散势法鸳鸟、损兑法灵著,还有养志法灵龟。他用过六种,唯独只有最后一种没用过,李迹也是只用过其中的两术,对于最后那连苏秦都未施展过的一术,李迹曾做过研究,得出的结论是根本就用不到。 苏秦不用,也正是因为用不到,哪怕他在洛州城里差点栽在洛溪的手上,也从来没有想过用那最后的一术。 李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用到那一术的时候,直到此刻。 洛白川的手掌碰到了他的脖子。 脚边的白雪被烈风卷出去大片。 一道席卷了周围白雪的黑色狂风,猛地从李迹的身体周围出现,像是那黑云之中突然打落的闪电一般,轰得落在了兽魔的身上! 洛白川身上那近百只眼睛,竟在一瞬间齐齐闭上,仿佛像是恐惧这黑风,哪怕只是睁着,都要被其绞烂! 洛白川身上原本围绕着的黑色雾气,在这黑风面前也是毫无存在的勇气,转瞬间便被吹散,洛白川的手掌也是刹那间停止,没有抓住李迹的脖子,反而是缩了回来。下一刻,他做出了让李迹为之彻底震惊的事情。 这位可怕的兽魔青年,双手抱着头跪倒在雪地中,然后开始疯狂打滚,犹如是身上着火了一样,不住地翻来滚去,而他身上的黑风也真的像是火焰一般,黏在他的身上怎么都消不去,呜呜的呼啸着,应和着青年的惨叫声,在这样的夜幕下听起来如同鬼哭。 李迹惊讶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一术真的起作用了。 本经阴符七术的最后一术,名为“分威法伏熊”。 作为鬼谷子所创的能够同时对付道家、阴阳家等各种流派的实用性极强的阴符七术,有一术是连鬼谷子之徒苏秦都用不了,或者说是用不到的一术,这显然是很奇怪的,苏秦也曾问过鬼谷子当年为何要写出这一术,这一术究竟又有什么用,那时鬼谷子是这样告诉他的。 徒弟啊,那是因为为师在云梦山中曾碰见了一头想要吃为师的巨熊,把为师给吓坏了,之后为师赶跑那巨熊后一兴起,便创了此术。熊是野兽,还是野兽中的王者,等同于兽魔,伏熊,便是针对兽魔的一术。 当时苏秦很是无语,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用不到这一术,这个世上哪里会这么容易碰到兽魔?相比于其他六术,这“分威法伏熊”简直就是鸡肋。 后来也果然如苏秦所想,他自己变成了兽魔,真的就不可能用到这一术了。 传给李迹阴符七术的时候是七术一起传的,那时他也万万没想到,这一术有朝一日真的会被李迹给用到。 鬼谷子果然是能通万事。 洛白川对李迹的威压已经彻底消失了,当那股黑色旋风缓缓消散的时候,兽魔洛白川就像是死人一样的趴在地上,身上的眼睛都是死死闭着,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伤口。好在兽魔身体强悍,他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只不过样子是有些凄惨。 “兽魔以吃人来增强自己的魔力,我一直以为这便是兽魔强大的根源,现在既然我也能够吃人,那我还真想试一试了。” 在洛白川震惊的目光之中,李迹一记铁链甩出,如同是大力抽山般的抽在那间装有干尸的房子墙上,墙壁被这细细的铁链一抽击,竟是轰然倒塌,灰尘溅起差不多有半个人那么高。 漆黑的影子闪进了房中,扑在了那具干尸的身上。 咯吱咯吱的可怖咀嚼声回荡在夜色下。 洛白川听得头皮发麻。 李迹则是面无表情。 在洛州城的时候,他曾靠着尸体来祭养影子,如今不过是干回老本行而已。 对着洛白川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表情,少年只是淡淡一笑,仰头说道:“我们真的不是同类,我也不想当什么兽魔。” “因为我有我的骄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生骨 李迹的骄傲,就是他的影子,就是他的少爷。 他第一次被这影子救了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从那以后,他不断摸索着如何能让影子更强,能让他们一起拥有报仇的能力,每一次摸索的过程,都是流血的过程。 作为傀儡来说,少爷从来都对它这个“主人”言听计从,一切行动都是取自李迹的心念,如果李迹没有特意去操控它,它完全不会有任何自主的行为。 直到李迹发现它会自主吃尸体。 他不需要去操控,只要周边有能够让它吃的尸体,它就会扑上去,当然,如果李迹不想让它吃的话,它也是会乖乖服从命令的,只是它唯一的自主行为,便是吃尸体,或者说是取食。 取食是任何物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影魔同样如此。 湘夫人曾说过截教三魔都是通过食人来变强的,影魔**魂,梦魔吃神智,兽魔吃肉体,这是寻常的情况,不过偶尔也是会发生影魔吃肉体的情况,这往往是需要主人做出这个指令的。湘夫人并未尝试过这样,不过她也清楚,真正想要快速变强,吃活人是最快的一条路,不仅仅是对于兽魔来说,影魔和梦魔也同样如此。 世人只知兽魔以人为食,却不知影魔和梦魔也是可以如此。本就是魔,若不走极端,如何能达到极境? 影魔的极境,是能够把影子修炼出人的实体来,而不再是虚幻无形的傀儡,就像是湘君一样,连神智都能够产生,几乎和人没有差别。 李迹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提高自己的影魔境界,让自己早日达到极境,今晚之后,或许他知道了。 进食完毕的影子慢慢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李迹静静看着它,它也静静看着李迹。 虽然影子的面庞是黑雾凝成的,漆黑一片就像是夜色一样根本看不清,但李迹这时候却好像能够看到它的表情。 它在兴奋。 少爷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 感受着它的兴奋,李迹也开始兴奋起来,他仿佛能感觉到少爷喉咙间的肉的香味和流动在全身上下的强大力量,那种感觉很愉悦,令他几乎想要放声大吼出来。 他睁着一双黑雾缭绕的双眼,微颤着身躯,喃喃说道:“少爷,我们一起来尝尝兽魔的味道吧。” 影子没有说话,它说不了话,可洛白川好像看到了它的头点了一下。 他们在交流? 还未来得及思考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影子已经身形掠出,或者可以说是飘出,因为洛白川根本看不到它的脚贴在地面上,就像是一道烟,轻轻地飘了过来。 很轻,但是很快。 兽魔青年怒喝一声,身上眼睛全部在一瞬间睁了开来,由于过于用力甚至有许多眼睛里都迸溅出了黑色的血,他的上半身一下子就变得血淋淋,也正给他增添了几分狰狞之意。 一声仿佛不像是从人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骤然间冲击进李迹的耳朵中,李迹心神一荡,差点压制不住胸口气血的涌动而一口血喷出,他眼角抽搐看着前方夜色下,一只幽灵和一只恶魔拼杀在了一起。 没有什么令人眼花缭绕的法术,也没有令人目眩神迷的法宝,魔与魔之间的拼杀,便是如同野兽一般直接,他们本来就都是野兽一样的存在。 影子一匕首刺在了兽魔的肩膀上,飙出一道血箭,兽魔吃痛,也不甘示弱地扯住它的一条手臂,用力向两边一撕,一团黑雾炸开,如同滚滚浓烟将他们包裹在内,让李迹再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通过与影子的心神相连,他大概能感知到现在他们不分胜负,兽魔本就以肉体强悍见长,影魔虽然具有虚化来躲避攻击的能力,可在魔力同源的兽魔面前,这项优势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洛白川能真正地对它造成伤害。 少爷会死吗? 李迹缓缓闭上眼睛,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他活着是为了替少爷报仇,替它如今变成的这个不人不鬼的模样找回个公道来,那他又怎么会看着它死去第二次? 谁有这个资格杀它? 李迹猛地睁开双眼,一只手按住自己的上臂,疯魔一般狂笑起来,那一瞬他仿佛感受到了少爷被兽魔差点扯断手臂的疼痛,这疼痛深入骨髓里,痛到经脉里,疼到麻木,就像是被闪电劈过,他的气窍里开始炸雷,他的经脉里开始炸雷,他丹田里的魔脉,一瞬间雷声滚滚,好似有人在咆哮如雷! 雷声震乌云,天上原本是呈现着兽魔面庞的乌云漩涡,在这一刻忽的转变为了他李迹的脸! 这张脸,是狞笑的一张脸! 不知乌云变化的洛白川仍在与这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漆黑影子搏杀。 一把匕首刺进他身体中的一只眼睛里,充斥着血丝和黑丝的眼睛立刻便被刺瞎,流淌出乌黑腥臭的血液来,这种疼痛更让得洛白川发狂,下意识地用双手拉住先前就被他几乎要扯断的影子左臂,怒吼着往两边一扯! 这次蓬开的黑雾更多,在洛白川的狞笑声中,影子的左臂竟是被狠狠扯断了! 黑雾幽幽而散,又悄悄地聚集起来,汇聚到影子的断臂处,然后在洛白川震惊的目光中,一个和眼中黑雾以及头顶黑云完全不相同的颜色,出现在了那团幽黑之中。 能在黑暗中和黑色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是白色。 洛白川看到的便是白色,不是脚下白雪的那种纯净无垢的白,而是和骨头一样的惨白色。 他真的看到了骨头。 无形虚幻像是气体凝成的黑影,怎么会生出骨头? 天上有张脸在狞笑,地上那团和黑云相当的黑雾,逐渐散去后,露出了里面那个幽灵的真面目。 洛白川看得呆了,原本被他扯掉手臂的影子,此刻断臂处不再是空空荡荡,而是重新生出了一只手,这只手和本来由黑气凝成的手不同,上面有骨头,骨头里包裹着黑气。 是整整一截的白色手骨,直到小臂关节处。 李迹这时候的感受很奇妙,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忽然间多了一条手臂,不是受他驱使的影子那种,而是真真正正的像是属于自己的手臂,而且是活的手臂。 他想起了湘夫人所说的话,影魔长出实体,便是代表着影魔境界的提升。 他终于知道该怎么提升境界了,所以他开始大笑,笑得浑身颤抖。 对面的洛白川也在颤抖。 望着面前的少年,那飘在夜色下如同幽鬼一般的黑色身影和手上的森森白骨,他终于理解为什么对方说和他不是同类了。 因为李迹比他还要像个怪物。 人类对于怪物的定义往往是异己,对怪物而言,怪物的定义同样也是异己,即使对方和自己在种族上有某种关联,一旦变得和他们本身不一样的时候,往往就会被当成是怪物。 对洛白川这位兽魔而言。今晚与他搏杀的这位少年和他那道幽灵一般的影子,真真正正地令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怪物。 仅仅只是手臂上多了一副手骨,那道影子却突然像是提高了不止一倍的实力,十来个回合的交手,他身上就已经多出了数十道刀伤,影子身手的敏捷程度简直让他几乎无力还手,刺出的每一刀都阴险到了极致,哪怕他知道自己身体坚硬如铁,也避免不了身上的眼睛一次次地遭到刺伤。 很快,他身上插着至少五六把匕首,而且几乎都是插在他身上那些眼睛里的,他浑身血流如注,流出来的血到了雪地上都变成了漆黑色。 这居然变成了一场毫无悬念的搏杀。 兽魔的正面战斗力虽然要强过影魔不少,但李迹本身对于战斗的经验就远高于一个隔绝世外的被药王所庇护多年的普通山民,操控的影子更是因为境界的提升而变得更强,加上阴符七术的效果,兽魔对于影魔的威压不在了,那洛白川就没有道理不输给他了。 但是洛白川又岂能甘心如此?他怒吼着一次次扑向影子的身后,既然发现自己并不是这影子的对手,那他便只有将目标对准那少年本身,现在显然能够看出是少年在操控着影子,那么只要杀了他就行了! 兽魔相比于影魔最强大的威势便是肉身强悍,所以他哪怕是身上的眼睛都被刺瞎了,他仍可以撑着一口气冲到李迹的面前,然后一口咬断脖子! 作着这样打算的洛白川因此脸色狰狞,一把匕首再一次刺入他身体的时候,他猛一侧身,让肚子上的肉硬生生扭曲回旋了一个方向,让得影子握着匕首的手松开,将匕首留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这是影子手中的最后一把匕首了,洛白川知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身上所有还能够睁开的眼睛同时金光齐放,如此之近的距离下,金光尽数照在了影子的身上。 这道像是由幽冥地府来的黑气身影,毫无疑问地便被金光给透射而过,每一束光线就像是一根利箭,透过影子看似无形的身躯之中,直直地刺入了地下,万箭穿心,将影子整个都钉在了原地,与影子心神相连的李迹不由得感到身上各处传来一股刺痛。 他微颤着抬起手掌,看着不顾一切冲向自己的洛白川,眼神冷的仿佛要结起冰来, 洛白川显然也没有指望这先前对李迹都失效的金光能够杀死影子,他要做的只是束缚住影子而已,这金光是传承自那位魔君的,据说可束缚世间万法,生灵落得其中不得动弹,然后逐渐化为脓水,由魔君使出的金光甚至能够腐蚀佛门僧人的金刚躯体。哪怕就算这影子再特殊能够不化,至少短时间不能动弹是肯定的。 哪怕只有数息的时间,也足够他去杀死少年了。 十步,五步,一步 洛白川抬起了手掌,少年的头颅近在眼前,即将要毙命于他的掌下。 李迹慢慢抬起了头,眼神依旧冰冷,神情依旧淡漠。 那是代表着一种不屑。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真正在和洛白川正面交手的,其实都只有少爷一个。 对方既然这样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显然是认为他这个主人是容易对付的。 真的容易对付吗? 李迹咧嘴一笑,笑意森然如同恶魔狞笑。 你可知道,我的战斗经验要比少爷丰富多了? 你可知道,我手下死掉的人命要比少爷多多了? 你可知道,我不亲自出手是怕你死的太快? 李迹这些话并没有说出来,他需要用行动来让这兽魔知道,影魔,强的不只是影子而已。 两手伸出,六把匕首同时出现于指缝之中。 李迹头顶的手掌还未落下,这六把匕首已经齐齐脱手而出了。 全部没入了兽魔的体内。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的黑云开始散了,星光清漫。 天地之间一片苍白。 李迹把匕首抵在洛白川的脖子上,冷声道:“你可以交代你的遗言了,我会传达给余公的。” 身上插着十二柄匕首,膝盖处也插了两柄直透膝盖骨而导致双膝跪地的洛白川,浑身流血,瞥了一眼倒在雪地上的老人,惨然一笑,道:“对余公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都是一些愧疚的话,倒是对你,我想问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洛白川咳嗽了两声,嘴里咳出了黑色的血,狰狞的脸上露出了难得像人的一面,缓缓说道:“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李迹淡淡道:“我是人。” 洛白川嘴角淌着黑血,说道:“你只是长得像人。” 李迹说道:“那不就够了吗?至少在别人眼里,不需要以吃人为生的我和人并没有区别,倒是你,才是真正的可悲。” 洛白川如疯子般冷笑连连,说道:“无所谓,我本来也就不想当人,既然那怪物比我强,我也就只能接受自己变成怪物的事实,你若是杀了我,那怪物不会放过你的。” 李迹问道:“那是什么样的怪物?” 天地间雪色苍白,洛白川的脸色更是苍白,他回忆说道:“他和我这样从人变过来的假怪物不同,他可是真正的妖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真正的妖怪 “真正的妖怪?这个称呼我很感兴趣。” 李迹把贴着他脖颈的匕锋往里逼近,暗红色的鲜血一滴滴地被挤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配合他的声音富有节奏性地响着,仿佛像是死亡前的一首乐章。 “来,说给我听听,他是怎样的一个妖怪。” 洛白川冷笑连连,说道:“他可是吃了药王仙丹的怪物,既然是冲着药王来的,那你应该听过药王,他可是连长生不老药都能够炼制出的活神仙,吃了那种丹药,哪怕你再厉害,也不会是那怪物的对手!” 李迹带着讽刺的语气说道:“连长生不老药都能炼出?那这药王怎么就死了呢,这说不过去吧,我是听说医家之中有什么长生道,可也从未听过医家有什么人活了几百年长生不老了,反倒是纵横家有一位鬼谷子。” “信不信由你,反正现在我的命在你手里,杀不杀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到时候可莫要后悔。”洛白川大笑说道。 李迹皱着眉思索起来,虽然对方的确是想要对他们不利而引起了他的杀心,可也正如对方所说,他们要进药王山,或许真会遇上洛白川口中所说的妖怪,他对尸子很有信心,可如果敌人是兽魔这种的话,尸子未必有对敌的经验,到时候如果像是在万雪阁一样发生意外就麻烦了。 相比之下,从洛白川口中套出那家伙的一点情报似乎更有用。 就在他还没有做出杀不杀的决定的时候,洛白川突然眼睛一瞪,他额头上的那只巨大的独目骤然间放出了黑色的雾气来,瞬间将他的全身保住,还向着李迹的手裹去,李迹一惊,立刻收手后退,同时手中的匕首已甩出,射入那黑雾之中,但却不见任何反应。 森森黑雾,将脱离了黑云的雪地再次染成了一片真正的夜色,这片黑雾里透不进任何的光线,哪怕是最习惯潜伏在黑夜里的杀人者,都无法看清那里面的夜色,李迹暗道不妙,急忙让影子冲进那黑雾之中,哪怕看不见也乱刺上一阵,只可惜当黑雾渐渐消散后,其中已是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只有地底下一个不见底的深坑。 “这也是兽魔的能力?长见识了。”李迹无奈着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收好,抬头看了看天,头顶星月清辉,如棉被般压到现在几乎令人窒息的黑云已经是彻底消散,看来洛白川是真的逃走了。 看着雪地中仍昏迷不醒的老人,李迹摇摇头,心想这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天空放晴,晨光渐至,醒来觅食的野兽在耐寒树林间穿行,近处雪山上那些晶莹如明镜的白雪也开始反射出晨光,让这苍茫死静的村庄中也多生出了几分生气。 村长洛白川的家中不像往日一样在洛白川出去采药了之后便再无生气,往常他出去采药的时候,都会到家中后院的水井里打一桶水,把家里的地板擦洗一遍,还点起一种有着独特香味的药草,可以保持屋内空气干净,对此村中老人还经常夸他勤劳,可是在昨晚洛白川杀人的事情被公布给村中剩余老人之后,他家的木质地板就在一大早被人给撬开了。 地下有一个地窖,里面装着的都是尸体,而且基本上都残缺不全,有被人咬过的痕迹。 这些都是从前到了此地的路人,被洛白川骗到家中过夜后杀死,尸体放久了肯定有臭味,就算制成干尸,要保持肉能够吃得下去,也是需要添加一些药剂的,为了不让这些药剂的味道被人发现,他每天都需要擦洗除臭,村民们却都以为这是勤劳。 几位老人对着屋里几具尸体擦泪,他们简直无法相信洛白川是这样的人,作为孤儿,洛白川从小被村子里几位膝下无子女的老人养大,自然很是孝顺,平日里照顾老人的衣食起居都极为周到,哪怕村子里的年轻人一个个死光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个,老人们也几乎没有怀疑过他,谁能想到这个孝顺的孩子,竟会狠毒到杀死同村的人来给山上那魔头当食物? 难怪这个曾受药王庇护了数百年的和平村子,竟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原来都是自己人造的孽啊! 看着这些老人脸上伤心欲绝的表情,尸子等人的心情也都很沉重,尤其是李迹,他虽然告诉了老人们这件事情,但对于洛白川是兽魔一事,还是没有忍心说出来,光是杀人凶手就算了,如果再加上洛白川是吃人的怪物,村子里被杀的人除了是给那魔头吃之外,他自己也吃了不少,恐怕这些老人更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余公是最早怀疑洛白川杀人的,按理说对于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他不会感到太过惊讶,但现在这个老人却是最伤心的人,因为洛白川和他是最亲的,是他捡到了洛白川并把他抱回了家里,一点一点的养育成人,柴胡村的村长本来是他,但是因为洛白川从小聆听老人的教诲,为人和善乐于助人,在村子里的人缘极好,所以余公才让洛白川接替他当村长,没想到这从一开始就是错了。 “都是我的错啊,如果我能早点发现白川那孩子的不对劲,或许就能避免今天的局面了。”老人流着泪喃喃说道。 李迹摇头说道:“余公,这不是你的错,都是因为山上那妖怪,如果不是这样,洛白川也不需要杀人了,就算你早点发现这件事也是没用的,到头来或许还会给你带来危险。” “山上那妖怪,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药王山上有什么妖怪?”尸子疑惑问道。 长久的沉默后,最终还是余公苍老的声音,讲述起整个柴胡村的遭遇。 原来那妖怪本来是数百年前的一条九尺长的蜈蚣,曾在药王山中修炼,通过几百年的修炼和吃山中的灵药而得以修炼成人形,原本药王是知道他的存在的,只是因为发现这妖物是蜈蚣,而没有杀死他,因为蜈蚣本身也是一味很好的药,修炼成精的蜈蚣更是世间难得的真品,药王便留下了这条蜈蚣的命,将其囚禁在药王谷中。 可是几年前的某一天,药王突然死了,没有任何征兆地死去,药王谷的弟子们甚至都是在一个月后才在炼药的密室中发现了他的尸体,这件事情顿时令的药王谷震动。 为了安抚山中百姓和调查药王死因,药王谷的人没有公布药王的死讯,像往常一样从山下的村子接受供奉,谁料某天那蜈蚣精突然脱困而出,杀死了药王谷中所有的弟子,并且假装药王亲传弟子向村民们骗取供奉,村民们也都被它给骗了,但怪事也就从此越来越多,先是村子里的猪羊无故失踪,再然后是小孩子,后来甚至连大人都有失踪的,这个柴胡山村一下子便陷入了恐慌之中。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山中野兽吃人,但后来无故失踪的孩童越来越多,我们才终于发现不对劲,原来都是那蜈蚣精在抓人吃!我们发现这件事情后,也曾想过去外面找一些修道高人来杀死那妖怪,可那妖怪毕竟是吃仙丹长大的,我们花大价钱请来的修道之人,统统都进了它的肚子,也因此惹怒了那妖怪,它后来干脆就不装药王菩萨了,强行规定我们每隔几日就要送去活人给他吃。” “我们上哪去找活人给它吃啊!都想着找那妖怪拼命算了,当时是白川那孩子阻拦了我们,说他会想办法的,那时我们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办法竟然是骗取路人和同村的年轻人来给那妖怪吃啊!” 几个老人听着余公说,都是老泪纵横,作为药王山脚下生活的人们,他们实际上已经比外界很多人都活得久了,也活得够了,如果要让他们用别人的性命换来自己的苟活,他们宁愿去死。 尸子和李迹都明白了,互相对望了一眼,也不等李迹说什么,这位或许是间接导致药王死去而让这村子变成这样的尸魔点点头,站起来淡淡说道:“我们上山去把那妖怪给杀了。” 余公声音微颤地道:“你们真的能杀了那妖怪?” 李迹笑道:“老人家们你们放心吧,这个老头子可是比妖怪还要厉害,当年他可是和药王都称兄道弟的。” 几位老人看着尸子的眼神一时间就像是在看神仙。 尸子没好气地说道:“臭小子,你这个马屁拍的可不怎么样。” “那也是拍不是。”李迹拍拍手掌,然后转头对余公说道:“余公你放心,我们说到就会做到,我们会还这个村子一个太平的。”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啊!”余公和几位老人感激涕零地就要跪下。 李迹急忙扶住他们,“你们可别这样,我们本来就要上山去,只是顺便除妖而已,举手之劳。” 老人枯萎的脸上满是斑驳的泪水,说道:“各位,老身还有一事相求你们,白川他虽然作恶多端,但毕竟都是为了这些老家伙才会这样的,他本来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各位若是在山中找到白川那孩子,能不能饶他一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李迹。 毕竟昨晚只有李迹亲自接触了洛白川,所以他们都觉得这个决定应该由他来。 很清楚李迹为人瑕疵必报的越晗雪本以为他会拒绝,或者说是假惺惺地同意,谁料李迹却是想也没想就说道:“当然没问题。” 越晗雪怔怔地看着他,那表情看起来似乎和平日里他撒谎时不一样,难道他是认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多目道人 药王山,千百年前有仙踪。 不知是多少代药王了,药王山上的灵药仿佛采不完似得,一代代的药王在此学习医术、辨药、出师,他们辨药的方式便是医家始祖炎帝神农的尝百草之法,只不过尝到毒草也有办法解毒,当代医家第一神医扁鹊便曾在药王谷尝百草辨药,也只有那一任的药王谷谷主知晓他实际上尝的药草是两百六十四株,也就是说,药王山中至少有两百六十四株不同功效的药材,简直比大周王朝的国库中还要多。 这样的药材宝库,很容易诞生出一些天材地宝。 大型蜈蚣,在医书记载中便是一味十分珍稀的药材,年岁越长体形越大的蜈蚣便是越珍贵,能够达到九尺的,更是千年百年都难得一见。 这样的蜈蚣已经是成精了。 成精就是说非人的兽类变得像人一样,具有人的思维,当药王山中那条九尺蜈蚣通过山中的灵气和灵药修炼出人形后,他就已经不是蜈蚣,而是蜈蚣精了。 他给自己起了一个像人一样的外号,多目道人,是仿效七百年前截教大弟子多宝道人的名号。 因为他知道自己属于截教三魔中的兽魔。 数百年修炼的时光是枯燥的,多目道人记不得自己是哪座山中的母蜈蚣生出来的,刚开始他只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做无当圣母的女人把当时还是一条小蜈蚣的他放到这药王山上,之后就不见了,留着他在这山中日复一日的修炼。 而随着修炼时日越长,他的灵智也就越高,最后也终于想起,那个叫做无当圣母的女人,是七百年前覆灭的截教之主——通天教主座下四大弟子之一,是多宝道人的师妹。 在他心中,无当圣母便应该是他的母亲,截教便应该是他的家。 所以他自认为应复兴截教。 药王山是一个好地方,这里有数不尽的天材地宝,浓郁程度远远高过外界的天地灵气,简直就是修炼的最佳之地,而这么个宝地,居然被一群人类占着,这让多目道人十分愤怒,你们人类有什么资格占据这里?你们难道能够修炼到当初无当圣母那批截教弟子的境界吗? 当然,更让他愤怒的事情是,这里的人似乎是他这条蜈蚣精当成了是药,“蜈蚣,脚呈钩状,锐利,钩端有毒口,可入药。”多目道人这辈子最恨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凭什么为了医治你们人类的病,就要把老子做成药! 于是,他杀死了这里最厉害的一个人类,一个叫做药王的家伙。 虽然能够成功有很大的原因是那个药王自己要寻死的,可多目道人也仍因此而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了,即便远远无法和七百年前的截教弟子相比,在人类之中,也应该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因此,当洛白川狼狈逃回谷中道观,诉说有人打伤他的时候,多目道人勃然大怒,身上的眼睛齐齐睁开,连面前的炼药鼎也一下子炸裂! 一时间,他的这间炼药密室里充满了腥风。 “虽然你只是喝了本道的血而变成的伪兽魔,可对付一般的人类修行者已经足够了,那人是什么人?” 洛白川惶恐地跪在地上,不敢把头抬起来看那炸裂的炼药鼎中掉出来的尸体,说道:“我也不知道,本来我以为那人是同类,谁想到他具有各种古怪的本事,还有一个鬼一样的同伙相助,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鬼一样的同伙?”多目道人皱眉。 “是,完全漆黑看不清样子的,就像是影子一样,偏偏身手又强大得可怕,对了,它还会吃人肉!”洛白川猛地想到了这件事情,赶紧大声说道。 多目道人心头一跳,“难道说是影魔?这怎么可能?” “魔君,我杀村民的事情很可能已经暴露了,这下的话再想要抓村子里的人或者是骗过路人都不可能了,我该怎么办?”洛白川身躯颤抖地说道。 多目道人沉吟片刻,问道:“你村子里还剩下几个老家伙?” 洛白川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骤然浑身汗如雨下,咬了咬嘴唇,要咬出了血方才低声道:“没几个了,而且那些老家伙的肉都糙得很,想必魔君是不会喜欢的。” 多目道人看着他淡淡说道:“可是如果你再弄不到肉来给本道,你让本道怎么吃什么?”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野兽看着猎物般的目光,“或者你的意思是吃你?” 洛白川脸色剧变,猛地一头撞在地上,身体颤抖地如同一只瑟瑟发抖的老鼠,连声道:“魔君饶命!饶命啊!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 多目道人眯起了眼睛不说话,气氛一时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可怕,洛白川跪在地上经过长时间的发抖之后,终于苦涩地说道:“我会帮魔君再弄到人肉的。” 多目道人笑着说道:“就信你这回,毕竟你也对本道忠心耿耿,吃了你还真有些可惜呢,你只要好好替本道办事,其余的事情就不需要担心了。” “那个会用影子的家伙若是真的上山来,本道会替你杀了他的,到时候如果他的肉好吃,本道或许还会考虑赏你一块。” 说完这句话,他的脸上笑容更甚,道袍下发出无数声簌簌的声响,仿佛那下面有无数只虫子在爬。 洛白川听着这声音,看着这笑,却丝毫没有感到任何的余幸,只觉浑身如堕冰窖。 他的面前,那具从炼药鼎中掉出来的还未被熔完的尸体,逐渐被啃噬成白骨。 终于要上药王山了。 从很早以前开始,尸子就想要进这座山,他一直想要知道当代药王是怎么死的,是不是真的如同外界传言那样因他所死,哪怕没有愧疚,也要调查清楚这件事情。 和记忆中风光怡人,谷内奇石遍布,花草万种的仙山不同,现在的药王山早已变成了一片荒山,虽然山中长有无数珍稀灵药,但没有了药王的守护,那些灵药几乎都像是绝迹了,以往遍地能够看到的辛夷花树此刻几乎都枯死了。也只有尸子曾依稀地记得,每年清明前后,药王山内数千株高大的辛夷花树竞相怒放,漫山花开,颜色由白到粉、由粉到紫,由紫到红,如诗如画,依山成势,形成壮观的高山花海奇观,因此世人把药王谷花海和道德宗的白露霜林以及白雪剑宗的万仞剑峰,并称为秦川三大奇观。 上山路上,越晗雪捏着一支枯死的辛夷花,满脸遗憾地道:“真是可惜,这种辛夷花在书中记载是治疗鼻疾的最好药物,它们生长最多的地方便是药王谷,现在却几乎都死光了,以后在别的地方想要找到那么多辛夷花就没那么容易了。” 尸子淡淡说道:“是啊,没想到药王一死,这药王谷在数年内就成了这个样子,现在药王绝后,那些灵药估计再也无法重现人间了。” “这简直就是整个医家的重大损失。”越晗雪喃喃说道。 “你们说那妖怪会是什么样子的?蜈蚣变成人,以前从来都没听说过。”李迹开口问道。 尸子用脚尖撇了一下脚底泥土,说道:“按照村中老人所说的,那妖怪应该是蜈蚣精,这种东西在从前截教还存在的时候是很多的,截教中许多有名的弟子也都是妖仙,他们和现在所说的截教兽魔不同,本来就是由兽类修炼成人形的,再通过截教功法由妖成仙。后来截教覆灭后,妖怪大多也都绝迹了,剩下来的,不过就是一些小有道行不敢真正在人世间露面的小妖,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尹莲笑道:“尸前辈修为高强,有你在我们哪里会担心。” 尸老头扯了一根嘴边的胡子,指着李迹吃惊道:“你这丫头何时也学会拍马屁了?该不会是和这臭小子学的吧?” 尹莲一脸的尴尬,心想自己从前似乎真的不会拍马屁,于是便望向李迹,只见那厮一脸的无所谓,对于这种不是什么好话的言外之意,他居然也不感到羞耻,尹莲不由得气从心底来,世上竟有这样的无耻之人? 李迹见到这少女看了自己一眼后便愤愤地转过了头,好似自己做出了很龌蹉的事情让她鄙视了一样,李迹不解的摸了摸脑袋,心想自己又哪里惹恼了这位姑奶奶? 他转头看着怔怔看这山中风景的越晗雪,心想还是小姑好,不管别人怎么说他的坏话,她都像是没听到一样。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一心沉浸在药王山荒凉之景的越晗雪,还真的还没有听到尸子说的那句话。 离药王谷越来越近,也就是离那妖怪越来越近了。 感受着周围越来越强烈的魔气,李迹的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这里只有他知道洛白川是兽魔,而兽魔是从人变过来的,那洛白川变成兽魔的那条蜈蚣精,会不会也是兽魔? 前方山谷之中,似乎有一间道观,魔气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尸老头突然伸手,阻止他们继续前进。 李迹转头看他,只见他的神情居然凝重到了极点,哪怕是当初遭遇双刀羊魔的时候,他的脸色都没有像现在这样。 道观之中,魔气冲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来自洪荒的蜈蚣 这座道观处于药王谷的中心,是平日里药王的炼药和休息之地,药王谷有收弟子的传统,只是比不得道德宗和白雪剑宗那种弟子几千的大派,收来的弟子往往都是作为采药的药童。药童并不能住在药王的道观里,于是周围便设有几十座小院,每座小院都管着一片药田,每片药田里所长的药都不同。 而唯独只有药王观的周围,没有一块药田,平日里谁也不知道药王在此处炼药是用什么药的,它孤零零地好似荒山上的野庙,容纳孤魂野鬼之地。 此处也的确有一位孤魂野鬼。 不过是比孤魂野鬼还要强大的妖怪。 望着谷中道观门口的那个高大身影,尸子脸上露出从来没有过的凝重。 这是一个面貌再寻常不过的道人,一身黑淄淄如同是炭染上色的道袍,在很多道家宗门里都能够见到不少比这种道袍更为华贵的样式,比如道德宗的黑云金丝袍,只不过头上带的道冠不同寻常,是君王才能够佩戴的金冠样式,他手中执着一把黄木为柄的拂尘,看上去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道人。 这位长得像人却没有一点人气的老妖怪声音声若洪钟地道:“诸位,辛苦上山来我药王谷做客,可是为了来寻人?” 尸子走上前,哪怕距离数十丈,他仍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道人浑厚的声音响彻在耳边,他同样也以浑厚嗓音说道:“没有,这里没有我们要寻的人。” 道人平声静气道:“没错,你们的确不会是来寻人的,因为,这里没有你们要寻的人。” 尸子回以平静说道:“或者说,这里根本没有人,只有妖怪。” 在药王山上修炼七百年终于翻身做主人的道人,轻轻挥了挥手中拂尘,做出像是道家真人斩妖除魔一般的姿态,淡漠道:“非也,本道如今已是得道真人,岂能以妖怪这般低等辱人的名号论之?本道的道号是多目道人,你们可记清楚了。” “若是连吃了自己的人的名字都记不住,那也太可怜了一点。” 号称多目的道人轻轻一挥拂尘,身形如幻影般轻轻消散。 想要吃掉我们? 李迹听到这看似狂傲的言语,却是没有惊讶,那道人能说出此语,绝对是和兽魔有关系的,那么如果洛白川将那晚的战斗细节告诉了他,他会不会推断出自己是影魔? 道观静如医庄,门前空无一人,哪怕是再相信尸子有本事的尹莲都忍不住心生恐惧。 那道人去了何处? 便在此时,面前陡然弥漫起黄烟来,森森的黄烟如同大雾迅速向周围扩散开来,转眼间那整座道观都被黄烟遮住所看不见了。 那道观前的一株百年参天梧桐树,刹那间枯萎而死。 “你们退后!”尸子沉声喝道,然后双袖铁链滑出,有一丈之长,他拖着这条铁链开始疾走,脚步越来越快,脚下起尘土,待到了黄烟面前,他大笑一声跃入空中,手中挥舞起链条来。 然后李迹等人远远地就看到了,那条漆黑的铁链在尸子的旋转甩动之下,形成了一股黑色的龙卷,仿佛天上骤然下降的乌云,变成了巨大的漏斗状,而下方如同风根的尸子身形却是停滞在空中纹丝不动,不断将天空中的黑云撕扯下来,愈演愈烈。 李迹呆呆地说道:“这是什么境界啊。” 天地气象围绕着黑链龙卷旋起无数的风沙走石,下方那浓密如烟罩的黄烟瞬间被狂风所吹开,露出那一片平地,而站在那平地正中央的,正是那刚刚消失不见的道人。 道人耳边发丝被劲风吹拂得凌乱不堪,平静道:“作为卑微的人类来说,搅动天地乃是死罪,哪怕是人类五境的顶点洞虚境,也只敢借用天地之力,实在是可笑,而本道,却是超脱于天地之外的。” “就让你们这些卑微的人类看看,什么叫做凌驾于天地之上的力量。” 他之所以瞧不起人类,主要便是因为他的母亲是当初截教的无当圣母,那可是真正的截教仙人,除了阐教之外,人世间哪里有人类能与之相比?如今截教覆灭,阐教登天,唯有他,带着截教正统的血脉留了下来,哪怕作为妖兽没有像人类那样的修行天资,他也能够借着寿命长的优势,慢慢地走到这个世界的顶端! 道人面对着那道席卷下来的黑色龙卷,脚步不动,只是伸出手,扯住那无形的龙卷,竟然将其生生撕裂,里面那股狂暴的天地灵气是带动这龙卷的引力,道人口口声声说要让尸子见识到凌驾于天地之上的力量,紧接着就生撕了那股天地灵气,的确是所言非虚。 没有了作为根基的天地灵气,铁链顶端的黑云缓缓经过一阵垂死挣扎般的翻滚,最终飘散,重归天空。 尸子停止挥链,从空中稳稳落地,脚尖沾地不起一丝尘土,宛若仙人降落,他看着徒手撕碎龙卷的多目道人,也不说话,脚尖一点,地面轰出一个大坑,身形如黑电,来到道人面前,一链当头抽下。 连天地之力都能撕碎的道人面对着这种人力攻击,心中不屑可想而知,他甚至都不愿意化出原形来动用兽魔肉体力量的优势,人力对人力,好!本道修炼七百年,方才褪去蜈蚣之身得到人形,就让本道看看,究竟是本道的人力强还是你这个货真价实的人力强! 道人哈哈大笑着张开手掌,看那样子竟像是要徒手抓住尸子的铁链,深知尸子铁链能够堪比双刀羊魔的翘头双刀的李迹不由得冷笑,这老妖怪就算真的是兽魔,又能如何?截教兽魔强是强,但如今势微也是事实,否则前十之中,截教中人为何只有第三和第十两人? 铁链狠狠地抽击在道人的手掌中,没有像李迹预料的一样血肉横飞,只听得“叮”的一声,那铁链竟是迸溅出了一团火花,如同是抽击在精铁上面一般,道人无视铁链上足以绞死寻常修行者的凶猛罡气,冷笑一声,手掌一握便将铁链抓在了手心之中。 接着道人的另一只手直直探出,双指直刺老头儿的双眼,看那指尖上的黄气缭绕,定是带了剧毒,老头儿被抓住铁链也没有惊慌,腾出一手,变拳为掌,便直接以掌肉抵下了这剧毒的一指。 道人顿时震惊,这老头莫非不怕毒? 不知是老头儿不知晓这指上有毒还是根本不怕,以掌势抵消那一指后,又是一掌拍在道人抓着铁链那只手的手肘上,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却令得道人气息一乱,竟是不由自主松开了手掌,失去束缚的铁链瞬间如同灵蛇一般游动起来,尸老头冷笑着说出一声“缠”后,本只有一丈长的铁链瞬间滑出无数截,像蛇一样地缠在了道人的身上。仅仅是眨眼睛功夫,道人的全身已是被铁链缠的紧紧的。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真正的高手近身对敌,往往也不需要太花哨的场面,眨眼睛便能够发生无数的攻守转换。 老头儿看着道人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得意,只是淡淡说道:“便是只有如此?” 他这话是嘲讽多目道人先前说要展示凌驾于天地之上力量的大话。 多目道人微微一眯他那明显比寻常人颜色要泛黄的双眼,低头看了看这些将自己紧紧锁住而动弹不得的铁链,玩味说道:“你既然知晓本道是妖怪,那你可知道本道的真身?” 双目死气极重的尸老头淡然道:“一条蜈蚣,难道可以施展出人形都施展不出的力量?也就是说你之前只是在热手?” 多目道人发出一阵大笑,仰头对天,额角数只狰狞血目从皮下裂开,喉咙间发出完全不同于人的怪声:“本道可是洪荒至凶五虫之中的多目金蜈蚣,你这低等人类,又哪里可曾听说过、见识过本道的厉害?” “今日本道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洪荒的力量!” 李迹等人顿时听得惊惧无比。 洪荒至凶五虫?那是什么样的来头? 药王谷腥风如雨魔气冲天,而谷外的一片安宁药田之中,却是坐着个须发如雪的老人。 坐在无数灵药之中的老人闻着那些令人精神气爽甚至飘飘欲仙的药香,一边从泥土中挖出一条蜈蚣来,放到手心之中,看着蜈蚣在手中爬动却怎么都爬不出那寸土手掌,目不转睛,像是极有兴趣。 “洪荒至凶生灵五虫七禽九兽,五虫之中,有多目金蜈蚣,多足,繁目,身若黄金铸造,水火无侵、风雷不入,无惧刀剑兵伤、无畏神力碾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堪称洪荒不死虫身。” 老人伸出手指逗弄了一下手中的蜈蚣,这条被灵药熏染生长的蜈蚣显然要比寻常蜈蚣更有凶性,张口便咬在老人的手指头上。 老人居然也没有反应,任由着小小蜈蚣啃着自己手指头上的皮,继续自顾自说道:“多目金蜈喜阴,多匿于暗处,吞吐黄雾,可毒杀万千生灵,目内金光,可束缚世间万法,能腐蚀金刚躯体,生灵落得其中,必要恹恹不得动弹,经日化为脓水,一身精华为金蜈吸食,故有凶名。金蜈天生腹背坠百眼、躯体挂百足,修行愈久,吸食生灵愈多,足、目渐长,直到千目千足,方能蜕得虫身、泯灭凶性。” 老人漠然看着自己手指头上扯不开表皮反而无声死去的蜈蚣,眼中不再有任何感兴趣的神色,冰冷说道:“只可惜,虫终究是虫,相比于洪荒其他四虫,这多目金蜈蚣修炼不足千年,还是不入流了点。” “尸魔对上多目金蜈蚣,究竟谁胜谁负?容老夫算上一算。” 老人弹掉手上的死蜈蚣,手指开始在泥土上划动起来。 他每划过一下,这药田内就有一株灵药死去。 从药王谷道观飘来的乌云,渐渐笼罩在他的头顶。 老人猛然停止手中笔划动作,看着面前一副乱象横生的卦图,惊骇道:“天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蛛锁(上) 李迹等人一退再退,离道观足足退开了百丈之远,即便离得这么远,他们也仍能听到那处激荡的风雷轰鸣之声,看到漫天四起的黄雾,可想而知战况有多激烈,因为黄烟,他们也未能看到多目道人变成一条足足九丈长的大蜈蚣时的骇人情景,否则他们会更加担心尸老头。 在来之前,他们都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了,可依旧没想到那妖怪竟会强的让尸老头逼迫他们离得这么远,眼下不知战况,尸老头又不在身边,如果还有另外的敌人的话,他们就会相当麻烦了,尹莲可不会忘记在万雪阁时的事情,虽然是他们自行上山,和被人下圈套不同,可难保不会哪里又跳出个刺客来,对此尹莲早就是神经兮兮的了。 李迹坐在一块巨石上,手中上下抛动一柄匕首,他的脸色并不像尹莲一样担心,尹莲没有见过尸老头和双刀羊魔交手,自然不清楚老头子的实力究竟有多强。而李迹相信尸老头不会有事,老头子既然让他们远离,也同样是相信了他,因为道德宗刺客的确很有可能会再度出现。 这里四个人之中,他的修为最低,但战斗力却不一定是最弱的,综合来看最厉害的应该是到目前为止只出过一次手的车夫西庚,毕竟连双刀羊魔都在其手中吃了亏。尹莲和他差不多,越晗雪暂且忽略,因为他不想再让她动手而消耗身体了,所以真正能够战斗的,便是三人。 三人,如果再遇到天元记长老那种元婴境界的修行者,也不知道能否有一战之力。 不过看了一眼脸色淡漠如常的西庚一眼,见到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警觉之色,李迹心中稍微安定了几分,这样现在看来应该是不会遇上了。 便在这时,越晗雪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我们答应了余公上山找到洛白川,现在要去吗?” 李迹盯着远处的浓浓黄烟说道:“去哪里找?” 越晗雪难得的认真说道:“虽然不知道,但总还是要找的吧,那些老人家其实并不期望我们真的能够帮他们消灭妖怪,他们最想要的还是洛白川能够平安回去。” 李迹听了,沉默片刻,然后道:“有道理。” 他从巨石上跳下,翻手将匕首插回腰间,说道:“那我们在附近转转吧,如果碰到了,顺便再把他打个半死,然后带回去。” “我想你们应该没有那个闲工夫才对。” 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忽的传来。 原本正要牵马的西庚脸色猛然一变,正要拿出机关的时候,一柄红色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瞬间让他不敢动弹。 李迹赶紧拉着越晗雪后退,自己挡在她面前,匕首已经紧紧握在手心之中,脸色由于过度惊骇而甚至有些发白。 “双刀羊魔?” 原本没认出这个将一柄红刀架在西庚脖子上的尹莲听到这四个字后,显然也是一呆。 是那个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他怎么会出现? 仍是那张冰冷地遮住整张脸的羊头面具,他的刀依旧猩红,血气森森,哪怕是体内装着冰冷机甲的墨家传人西庚,都能感受到那刀上的冰冷,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拆解成一地的机甲碎块。 “洛河边一别,已经有些日子不见了呢。”双刀羊魔淡淡说道,可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到像是对故友说的话。 这话更像是对西庚说的,因为在场的人之中也只有西庚曾经对他出过手。 处境最为危险的西庚没有开口,反倒是李迹说话了:“你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本魔很奇怪,这个家伙不是被本魔给杀了么?怎么还活得好好的,能在血红刀气之下活下来的人,我可还没见过啊。”双刀羊魔贴着自己的刀,在西庚的耳边沙沙怪声说道。 中年车夫西庚还是没有开口,面无表情,他的性格本就如此,哪怕自己下一刻可能就会人头落地,他也不会想要和敌人说一句废话。 也只有李迹这时候敢和这位天下第十一针锋相对:“你想要趁着老头子不在暗算我们?” “暗算?”双刀羊魔桀桀怪笑了起来,“本魔是光明正大出现的,如何能说暗算?再说这家伙上次对本魔出手,毁了本魔的一件披风,本魔岂能轻易饶他?如果上次是死了还好,既然或者,本魔没有理由放过他吧?” 李迹三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尤其是尹莲,她是唯一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此刻只感觉太过惊骇,导致平日里并不算很白的她此刻的脸色,居然和胭脂医仙越晗雪差不多白,这可是天下第十一啊!他们怎么会招惹了这等可怕的人物? 她的双膝几乎都要软了,虽然她发誓要杀死她的叔叔尹波,但她也知道尹波顶多是能够排入天下第二十,和第十一绝对是无法比的,就算是重出江湖的尸子,也排不到第十一的名次吧?眼下尸子又无法抽身出来,他们要如何才能对付这样的可怕敌人? “你杀了他,老头子不会放过你。”李迹沉声道。 双刀羊魔杀意森森地道:“你这是在用尸子来威胁本魔?你以为本魔杀不了他?” 李迹冷笑不语。 双刀羊魔想起上次和尸子交手不分胜负,定是被这小子认为是实力不足以杀死尸子,有些恼怒,不过他毕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和一个少年计较也太不像话了,冷哼一声,居然收起了刀,身影一晃便出现在了李迹的表情,惊得李迹匕首差点刺出。 看着这个据说是尸子徒弟的少年,双刀羊魔显然比对西庚兴趣更大,他微眯着眼睛说道:“有一件事情,你或许不知道,有人向本魔买尸老头子的命。” 李迹脸色无动于衷。 双刀羊魔转头看了脸色苍白的尹莲一眼,带有笑意地道:“那人是尹家的。” 尹莲一怔,脸色变得更为苍白,几乎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问那人是谁。 双刀羊魔没有理她,身形又消失,下一刻出现在李迹先前休憩的巨石上,双刀放在怀中,眼神只视药王道观的方向。 “不过你们放心,本魔现在还不会出手,至少也要等他这出戏演完之后,否则便太没意思了,至于尹家的女娃娃,你放心,那人没有要求我顺便抓你回去,本魔对你们尹家的事情不感兴趣。” 尹莲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双刀羊魔的一些传闻她听过,残恩嗜杀阴险狡诈,为了一招一字闪连曾经的师父剑王赵罡都可以杀死,他说的话还真不能让人相信。 倒是李迹居然收起匕首,一脸笑嘻嘻地道:“双刀羊魔前辈,我们能否也向你买一个人的命?” 双刀羊魔转头看他,玩味地说道:“怎么?想让本魔反过来去杀尹家的人?你小子算盘倒是打得好,不过本魔也不介意这种事情,只是你们需要付出的代价有些大。” 李迹一脸认真地说出了让越晗雪震惊到极点的话。 “钱,好商量。” “钱?那种东西本魔看不上。”双刀羊魔摇摇头,重新望向药王道观,面具下的双眼中居然一下子流露出渴望到极点的火热目光。 他当然看不上钱,甚至连西门客的一剑都不放在眼里,除了名次之外,他想要的是真正能让自己强大起来的东西,西门客的剑道太过特殊,他想学但是没法学会,而对于曾经天下第八的尸子呢?他又是在觊觎着什么? 双刀羊魔想起了那位老神仙说过,药王谷中的那条蜈蚣是洪荒五虫之一的多目金蜈蚣,眼下正在和尸子交手,虽然多目金蜈蚣这名头听起来吓人,但他却更加看好尸子,因为他很清楚,尸子最强大的倚仗是什么。 那边毒雾冲天,隐隐有怪物咆哮声传来。 李迹等人不由得都忧心忡忡。 双刀羊魔嘿了一声,说道:“蜈蚣和蜘蛛,可都是五毒里的毒虫,你们觉得究竟是那蜈蚣毒厉害,还是蛛锁厉害?” 蛛锁? 李迹等人都没有听过这个词,不由得面面相觑。 在尸子的那个年代里,他们都还小,没有亲身经历过,只是听过一些厉害人物的名字,尸子也仅是有所耳闻,但对于这位曾经的第八,他们还真不怎么了解。 但是双刀羊魔不一样,他是亲身经历过秦国江湖的人,他和尸子也交手过不止一次,深知尸子的第八是怎么来的,也知道尸子是怎么从第八慢慢往下掉的。 世人皆以为尸子从第八掉出前十再到前二十都没有了他的名字,是因为商鞅的死带来的打击太大,令的尸子心境受损,所以境界一泻千里,甚至还有传言说是因为秦王的追杀导致尸子身负重伤。 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传言,尸子本人从未在意过,他不是那种朋友死了会哀伤哭泣导致自己境界下降的无用之人,秦王的追杀造成的重伤更是一个笑话,当年他是秦国最强的人,道德宗掌门和剑神西门客皆败于他手,又有谁能够让他重伤? 他只不过是给他自己的道设置了许多弯路而已。 就像蜘蛛可以织开一张大网,无论沉睡多久,醒来后,网上总是会有猎物。 尸子就是一只即将开始收网的蜘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蛛锁(中) 修行者到了一定境界后可将天地灵气附在所使用的武器之上,形成独一无二的罡气,比如双刀羊魔的“血红刀气”,此时尸子的铁链显然也成了那种情况,铁链如同雷电在场中胡乱肆虐着,每抽过一处便会在地上留下一道焦黑的印记,仿佛是被灼烧过一般,道观前到处都是如同网状的焰光。 而在如此密密麻麻如同天雷的铁链抽击之下,这条多目金蜈蚣早已不再保持着得道高人的样子,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经化为焦黑,上身依旧还是人形,但下身却是足足有九丈之长的蜈蚣身体,数不清有多少对蜈蚣足,那些脚就如同他上身的眼睛一样摆列地密密麻麻,令人心惊无比。 洪荒金蜈蚣,千目千足。清楚自己出身的多目道人习惯了吞吃人类,对于人类早就没有未化人形时的畏惧,他很清楚如今这个世上的人类不可能再像千年前那样出现各路仙人,他也知道截教如今面临的难题,不过他都不在乎,作为洪荒异种,他有足够的寿命可以活到截教崛起的那一天。 甚至他想过等他修为到了人类阐教五境之中洞虚境的地步,就离开药王谷去外面寻找更好的人来吃,吃掉他们的精华,吃掉他们的修为,让其尽数成为自己的养分,这样他就可以提升地更快。 反正兽魔就是吃人的不是么?能够将人改造成兽魔的自己在如今的截教之中肯定能得到不低的地位,那位排名第三的截教教主,是否会拜其上座? 当然,多目道人是不甘心做截教教主的手下的,他总有一天要以自己的名义带着截教重返当年的辉煌,如此才能不负母亲无当圣母的遗愿! 因为他知道,截教三魔的功法,就是通天教主座下四大弟子中唯一逃脱的无当圣母所开创的!现今的截教教主叫他一声老祖宗,甚至都不过分! 多目道人哈哈狂笑,巨大的蜈蚣身在森森黄雾之中游动,如同巨蟒,所过之处地面都是留下一滩脓水,尸体的铁链抽到上面时都会发出哧哧的腐蚀声,如果这不是尸子那几乎从不展示在世人面前的蛛锁,换做其他修行者的寻常法宝,早就给腐蚀的渣都不剩了。 他猛地伸手抓住一条铁链,手掌之中瞬间渗出黑色的毒气,那毒气居然化为一条蜈蚣的样子顺着铁链向着尸子游去,速度极快,而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的尸子在收回铁链后,蜈蚣已经离得他的面门只有一尺了。 砰! 像是气体爆炸的声音响起,尸子整个人一下子便被包裹进了黑雾之中,多目道人立刻便冷笑了起来,这黑色毒气的威力和场间那些如同大雾般的黄色毒气不同,是他的本命毒,也就是多目金蜈蚣被作为洪荒五虫之一的本命毒,洪荒大地险恶,蛮兽毒虫无数,多目金蜈蚣能够被列入五虫,这毒的威力可想而知,先前老头子能在黄雾之中百毒不侵,但这毒,只怕是无命再受! 多目道人猖狂的笑声在整个药王谷,在整个药王山之中回荡,刺耳无比,李迹等人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都是揪起了心,连双刀羊魔都是语气低沉地道:“果然出现了,多目金蜈蚣的本命毒,可是连药王都没有办法解,他先出手占据了先机,如果老头子能够中这毒而不死的话,那么才有希望胜出,否则哪怕蛛锁再强也无没有机会使出了。” 作为多目金蜈蚣的本命毒,它的威力显然超出了李迹等人的想象,他们这边离道观足足有数百米,是药王谷的边缘,却仍能看到附近的草木在渐渐变黄枯死,估计是连带着半个山谷里的草木都受到了影响,这么远尚且如此,药王道观前估计就是寸草不生了。 踩在微黑的土地上,李迹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 上山之前,他从未想过那怪物会是这种级别的可怕敌人,因为洛白川的实力并不算可怕,他也自然而然地将那怪物定义成和天元的记瞳差不多的级别,毕竟记瞳是前道德宗五大长老,这种身份和实力在世间众多修行者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截教三魔毕竟还都只是躲在黑暗中不敢见人的老鼠而已,和记瞳相比较都是李迹比较高的评价了。 现在看来,这对比显然差距太大了,在万雪阁的时候尸子能够一招杀死记瞳,在洛水边能够和双刀羊魔一战不分胜负,无疑清楚其实力的双刀羊魔却说出对尸子担忧的话,这蜈蚣精的实力那么可想而知了。 真的会出现意外? 李迹指甲死死地抠进掌心之中,都刺出了血。 老头子,千万要挡住这毒啊。 道观前,黑雾在重重黄雾之中格外显眼,而雾中的那个身影几乎是完全看不清的。 多目道人毕竟只用出了一部分量的本命毒,所以黑色毒雾并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渐渐消散了。 先露出来的是一双脚,那双脚没有如多目道人预料中的那样只剩下白骨,而是完好无损的。 接着是双腿,仍是完好无损,甚至是裤子都没有变黑的迹象,多目道人不禁开始皱眉,他的本命毒可是连佛门的金刚之体都可以腐蚀掉的,区区衣物,绝对是连毛料都剩不下一根的,可此时却像是没有起任何作用,难道那个人类真的是百毒不侵? 黑雾终于彻底散去了,呈现在道人面前的,的确还是完好无损的尸子。 不过此时的他有些不同。 下身的裤子虽然是完好的,可他上身的衣物却是已经没有了,不过不是被毒雾腐蚀的,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活生生撑裂的,因为脚边都是衣料的碎片。 尸子的整个上半身,都缠着一层层的铁链,尤其是腹部一圈又一圈,将他的体型扩大了一倍不止,就像是一个刚刚破开的茧。 他的手臂很瘦,可以说是枯瘦如柴,就像他枯槁的脸一样,但偏偏他平日里看上去是那么的肥胖。 现在看来,他根本就不是胖,只是肚子上所缠的一层层铁链撑大了衣服而已。 无数道从他腹部延伸而出的铁链,像是布条一样地漂浮在半空中,在无形的微风中轻轻飘荡着,尸子的神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 就像那九天之上的神仙一样。 这个茧,他在万雪阁中破过一次,那时候他被麒麟大阵困在城门洞里,负责拦截他的,是两位天元的太一子。 之后尸子破阵而出的时候,那两位太一子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再接着就是记瞳被尸子一招杀死。 那时候李迹和尹莲或许因为看不出这其中代表的意义,但越晗雪很清楚,天元的太一子都是元婴境界,和尸子同是元婴境界的修行者,这个境界是能够借用天地之力的起始境界,所以在通常的情况下,想要杀死对方是没有那么容易的,哪怕一个是元婴初层境界,一个是元婴巅峰,都不可能会出现秒杀的情况,但事实偏偏就是,记瞳被尸子秒杀了。 或许这其中有记瞳出手的目标是尹莲的缘故,可毕竟那是一位元婴境修行者被逼急了全力出手的情况下,哪怕是偷袭,想要秒杀都是不现实的。 所以越晗雪一直在猜测这位曾经天下第八的尸子如今的境界。 现在看来,她或许猜都不敢猜了。 多目道人很震惊,他是头一次见到对自己的本命毒视若无睹的人类,本应是怪物的他此时看着面前老头儿的眼神,却像是在看怪物。 不过他毕竟还是凶性十足的兽魔,震惊过后,便是狂笑。 他狂笑起来。 “有趣有趣,本道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厉害的人类,你可比那药王厉害多了啊!就让本道见识见识,你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吧!” 不再是袖中铁链伸出,胸口、后背、腹下、脚腕,像是蜘蛛织网一样身上各处都有铁链在飘荡的尸子微微一笑,说道:“如你所愿。” 缠在他身上的无数铁链瞬间发出哗啦啦的滑动声响。 无数道威猛如雷迅捷似蛇的铁链汇聚成一条笔直直线从荡开黄雾而去,就像是一根标枪,对着多目道人的胸口便是做出要一穿而过的势态,多目道人不禁感到可笑,堂堂洪荒金蜈蚣,无当圣母用来开创兽魔功法的源头魔身,肉身强度岂是你这人类所能攻破的? 似乎是想要向这个人类证明这一点,多目道人对这一链并不准备闪躲,而是立起那九丈长的身躯,腋下黄雾喷射,上身千目齐睁,下身千足皆向外展开,样子狰狞无比。 尸子的铁链在前冲中不断发出嗡鸣之声,并且速度在逐渐减慢,尸子意识到这是面前的空间都被多目道人的魔气扭曲的缘故,双拳捏紧,双目圆瞪,眼中死气一闪而过,张口嘴巴死死盯着面前的空间,口中渐渐淌出殷红的鲜血来。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他身前还在不断滑出的铁链上。 血红色迅速扩大,已经长达数丈的重重铁链,在一瞬间变为了血红色! 下一刻,血链重重地顶在了多目道人的胸膛上。 一透而过。 道人的狂笑戛然而止。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一个血洞,有些迷惘不解。 他抬起头,看向同样和他一样鲜血滴答滴答而下的老头儿。 见到面色仿佛更加枯槁的老头儿面无表情地说:“你以为人类之中就没有怪物?你以为只有你才是怪物?” “老夫也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个正常人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蛛锁(下) 铁链哗啦啦地从道人胸口的血洞中抽回,一下子全部缠回了尸子的腹部上去,他脚步微微有些酿跄,可还是骄傲地站着,骄傲地看着面前的道人,就像是在看着地上爬行的卑微蜈蚣一样。 多目道人原本高高立着的身躯终于软了下来,重重地伏在了地上,胸口浸出的血立刻便将身下的地面染红,接着便是土地被腐蚀地变黑,他双手抓在地上不断挠动,抓到一道道深痕,口中发出嘶嘶的怪叫声,下身巨长的蜈蚣尾不断乱甩,一副痛苦无比的样子。 尸子叹了一口气,晃动着身上的铁链,发出哗哗的声响,慢慢走上前,蹲下身子用可怜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反正你要死了,我就在你临死前问你个问题,如果你回答我的话,我可以结束你的痛苦。” 多目道人说不出话,因为胸口的重伤他甚至都快要保持不住人形了,口中发出的声音逐渐从人的惨叫声变为蜈蚣的嘶嘶声,下身的蜈蚣部分更是不受控制地扭动着,千百虫足一齐挠动着地面,发出的声音刺耳无比。 他怎么都不明白,身为洪荒五虫之一的多目金蜈蚣,他的身体理应是水火无侵、风雷不入,无惧刀剑兵伤、无畏神力碾压,为什么会挡不住区区一个人类的铁链?修炼七百年的他,哪怕修为还比不过那些到了阐教第五境界洞虚的大能者们,在洞虚境之下应该也是无敌的存在,难道这个老头子是洞虚境? 这怎么可能!多目道人在心底咆哮起来,洞虚境界的修行者,整个世间都没有几位,天下前十的人类高手中顶多也就只有一半是洞虚境!大多都是在元婴境的巅峰上层徘徊,洞虚是真正的得天地之道,只有阐教和截教的正统弟子有这个希望达到这个境界,就算是那个既不属于阐教也不属于截教的天下第二高手,身上也同时具有阐教和截教的血统!眼前这个看上去就没几年可活的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凭什么是洞虚境! 在这样的愤恨和不甘之下,他抬头用尽人类的最后一丝声音问道:“你先回答我,你是什么境界?” 尸子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挖了挖鼻孔,反正也不怕毒,然后这老尸魔居然还把鼻屎弹到了他的身上,说道:“元婴或洞虚,怎么了?” 多目道人差点气得吐出一口血,这和没回答有什么区别? 尸老头胜了对手也丝毫没有得意的作派,仿佛只是赢了个很弱的对手,然而就是这份不在意和无风度的表现,更让多目道人觉得是羞辱。 他可是血脉尊贵的洪荒毒虫,将来要成为截教教主带领截教复兴的传说,死在这里?笑话,多目金蜈蚣之所以能够排到洪荒五虫之中,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毒,若只论毒的话,同为五虫之一的九尾地蝎毒性比多目金蜈蚣强多了,但排名却不如多目金蜈蚣,为什么?就因为一句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是洪荒不死虫身! 多目道人猛地扬起头,额角的几只血目炸裂,他的脸瞬间就血肉模糊,紧接着他的双眼缓缓淌下血泪,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金光直射尸子的双眼! 多目金蜈蚣的可束世间万法的定身金光! 虽然是零距离,不过尸子却是瞬间便反应了过来,身上铁链齐声而动,瞬间挡在他的脸前,正好堪堪挡住那几束金光,不过金光的束缚作用也落在了铁链上,让其连哗啦声都停止,多目道人趁着这个机会,身子上前,一口咬在了尸子的脖子上! 他的牙齿很锋利,而风烛残年的尸子身上根本就没有多少壮实的肉,所以这一下很直接地就咬破了血管,咬在了脊柱之上。 尸子的神情骤然凝滞。 得手的多目道人牙齿深深嵌在干枯的脖子肉中,他眯起了眼睛,心中嘲笑尸子的大意,这老头子终究是不知道他这条远古蜈蚣精居然会是兽魔,兽魔本就应该吃人,应该吸血。 他要吸干这厉害人类老头的精血,哪怕这老头子并没有真正的洞虚境,那些精华也足够让他多出几百年的修为了。 人类的肉是多么的香啊!哪怕是干枯的老头子,咬上去的时候都好像是吃到了世间最美味的肉类。 人类的血是多么的令本道陶醉和愉悦啊!哪怕是用自身精血饲养法宝的老变态,吸入喉咙的时候也好像是喝到了世间最香甜的甘霖。 眯着眼睛准备享受美食的多目道人下意识地这样想道。 但是这句话里的几个字眼让他突然回过了神来,一阵吮吸之后,发现并没有甘甜的鲜血涌入自己的口中。 多目道人愣住了。 用自身精血饲养法宝的老变态。 难道他的脖子里连一滴血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这的确是不可能。”老人的声音幽幽地在他耳边响起。 “但是老夫的血除了它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吸走,哪怕你是截教里靠食人血肉为生的兽魔都不行。” 金光炸碎,老头儿的手按在了多目道人的头顶上,狠狠地将他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了起来,连带着道人牙齿撕扯下一大片肉,他却像是没有感觉到这种疼痛,单手抓着蜈蚣精的头,狠狠地砸入地面,紧接着再拉起,手掌一松,化爪为拳一记轰在了道人的胸口,将其打得直直往天上升去,老头儿双脚一点,身形腾空而起,在空中抓住那巨大的蜈蚣尾,抡了一圈,就将其九丈长的身体狠狠地甩了出去。 大地震动烟尘四起,巨大的蜈蚣精从天而降砸入药王道观内,院墙一下子就塌了一半。 当多目道人从道观中狼狈爬起的时候,他已是满脸的血污,再也没有先前时的自信和猖狂。 他抽搐着挂着血泪的眼角,看着这个人类震惊地问道:“你居然真的用自己的精血来饲养法宝?” 尸子重重咳嗽了几声,本就瘦弱的脖子上被扯去了大片的肉,此刻看上去居然是摇摇欲坠,仿佛那颗老头颅下一刻就会坠下,但他还是一脸平静地说道:“这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当年截教未灭的时候,世间有无数炼气士都是这么做的,那时候这还叫做巫术,你既然有修炼了几百年的岁月,自然应该知道这个才对。” 多目道人厉声喝道:“在截教之中这的确很常见,但这是正统的截教功法的部分,如今的截教功法便是那丢人现眼的三魔变!你是怎么会这个的?” 尸子微笑道:“这个就不是能告诉你的事情了,你还是担心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多目道人沉声道:“你刚才想问我什么问题?” 尸子平静回道:“我是打算等你临死的时候再问的,既然你还能站起来,说明还有的打,那我就等等再问好了。” 多目道人突然狂笑说道:“不,你还是现在问好了,因为这接下来就可能成为你的遗言了,洞虚境又如何?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体内气机的流转情况?你用自己做养料,就算能偶尔能踏入洞虚境半步,但不过就是走捷径罢了!就算是真正的洞虚境,都不一定能够杀得死我,你一个旁门左道的家伙,又能保持多久的洞虚境?等你油尽干枯,那时我未死,你的境界崩塌如空中楼阁,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是吗?” 尸子说了这么一句,接着转头遥望向北。 那是都城咸阳的方向。 公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 以战去战,虽战可也;以杀去杀,虽可杀也;以刑去刑,虽重刑可也。 仁者能仁于人,而不能使人仁;义者能爱于人,而不能使人爱。是以知仁义之不足以治天下也。圣人有必信之性,又有使天下不得不信之法。 尸子闭上眼睛,商鞅曾说过的那些话语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这些话曾经被他视为人生唯一的箴言,但同样也是这些话让商鞅所丢了性命。 作法以自毙商鞅。 尸子突然笑了起来,笑得不知是什么意味,只见他七窍缓缓流血,那些血居然都是乌黑的,随着尸子双臂张开,乌血渗出来的速度越来越快,再然后就不是渗出,而是淌出了。 身上缠着的铁链如同炸开的血一般向外滑出,像是一股黑色龙卷围绕在他身体周围,紧接着盘旋上天,他腹部的层层铁链在一圈圈地脱离逐渐减少。 哪怕是曾经能上到天上三十丈的无尽铁链,终究也有到尽头的时候。 一道黑色龙卷立在了药王谷正中央,所有的毒烟都在一瞬间被驱散得干干净净,别说是李迹等人了,连山下的余公抬头都可以清晰所见。 他的腹部不再有铁链缠着了。 所以李迹等人可以看到老头儿那瘦削如骨的腹上,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而在空洞之中,有一个蜘蛛状的八脚轮盘在里面深深地嵌着,铁链的尽头就锁在它的上面。 就像是一只蜘蛛长在肚子里。 双刀羊魔叹了一口气,他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 尸子肚子上的洞是空洞而不是血洞,因为血都被寄生的蛛锁给吸收了。 以生命所喂养,以自己为尸体。 原来这就是当年正值壮年的天下第八尸魔,这些年老得这么快的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不后悔 双刀羊魔清楚地记得,当他还是秦国某杀手组织里的一个无名人物时,尸子已经是名动天下的高手了,那时候的尸子面容英挺器宇轩昂,算是个美男子,虽然吸引力无比和当年秦国第一美男子西门客相比,可也是有不少人仰慕他的,西门客白衣胜雪冷漠如冰,尸子意气风发人人敬畏,被当时秦国江湖称作“一链一剑一江湖”,一个屹立江湖傲然拒绝秦王招揽,一个脱离江湖为秦王击败无数高手树立君威,是各自代表江湖光和暗的两人。 可是如今的尸子,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了,在他隔了多年之后在洛水河边再次见到尸子时,当时他就震惊无比地问尸子怎么会变得这么老(见第二卷第十一章),尸子并没有明确地回答他,以至于双刀羊魔宁愿放弃去杀苏秦也要跟着入秦,去看看这位一夜间便沉寂江湖的尸魔究竟想要去秦国做什么。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李迹到现在也还能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尸子,是一个穿着厚棉袄面孔枯槁身形却矮胖的怪老头。 他一直不懂能长着那样一张枯瘦面孔的老头儿怎么会那么胖,按理说这种体型配的是油光发亮的圆脸,但那老头却是干枯的连眼窝都有些深陷,像是再过几年就能进棺材的那种样子。 他到现在也终于才明白,原来尸子不是真的胖,只是腹中缠着的铁链所撑大了衣服。 他真的是快要油尽灯枯的将死老头。 这副样子的尸子对比半人半蜈蚣的多目道人,显然在骇人程度上也不会弱太多,他淡淡说道:“先前与你说我是元婴或洞虚,并不是骗你,我这洞虚境,便是建立在消耗精血的基础上,我如果不催耗精血给蛛锁,便是元婴境,这过程是可以自主掌控的。我以元婴境巅峰便能与你战个平手,如果你以为只要与我耗着就能让我油尽灯枯,那便大错特错了。” 多目道人冷笑道:“药王曾与我说过,当年截教的炼气士曾妄图通过这种办法炼制一些可用于短时间内进行大型战争消耗的死士,可后来都失败了,按照他的医家理论分析,这是因为人体内五气的含量有限,哪怕能以这种办法解决体力和精力问题,五气终究还是会耗尽,到那时那些人都会成为彻彻底底的行尸走肉。你如果真以为你能和本道耗下去,尽管可以试试,本道时间可多得是!” 尸子沉默片刻后说道:“曾善那老家伙与你说过这些?” 多目道人狰狞地笑着道:“当然,本道化为人形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就是他,是他把我带进了药王谷,还给了很多所谓的灵药仙丹,不过老子知道他不过是想把老子做成是药!他只是把老子当成一条可入药的普通蜈蚣!所以后来,老子就吃了他!” 尸子脸色沉下,周围的黑色旋风刮出了更强烈的连环链声,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回重:“那么也就是说,他是被你杀的?” 多目道人哈哈大笑道:“可以这么说!不过老子其实就是成全了他而已,那时他本来就想死了,给自己吃下了一种死后肉身不会腐烂的药后,还拜托老子把他的肉身保存在药王谷中,等一个叫做尸佼的家伙来了之后,就把他放出来,他说他要用这种办法让那个尸佼愧疚一生!哈哈,老子其实根本就对他和那个尸佼的事情没有兴趣,假装答应了他,等他真的死后,我把他的肉身给挖了出来,然后一点点吃进了肚子里。你知道吗?虽然尸体的味道没有活人好,但他的肉里却是充满了各种药香味,到现在还令我意犹未尽啊!毕竟是药王啊!吃起来就是不一样!直接让老子的修为增添了三百年!” 尸子听的愣住了。 要用这种办法来让那个尸佼愧疚一生? 要他愧疚什么? 尸子脑海中走马过灯花,曾与药王曾善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一一浮现到了脑海之中。 “你真的要跟着商鞅去做这种事情?” 药王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怎么都掩饰不住脸上愤怒的神情,他甚至捏碎了手中的酒杯,杯子里装的他最爱喝的药王酒溅湿了他的手掌,在手上缓缓流下,滴答滴答地落下来。 年纪轻轻却已经是秦国数一数二高手的尸子用布去擦了擦药王手上的酒水,淡淡说道:“你看你,都一把年纪了,性子还这么暴躁,不知道你这个所谓的医家养生道第一人的名号怎么来的,连脾气都养不好。” 相貌像是半百老人但实际上年龄已经过百的药王冷笑一声,说道:“我怎么养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个家伙每一次和人打架完了之后,都要来我这里,说是什么所谓的保养身体,实际上却是大酒大肉,被你带的我早就不讲究什么清淡养生饮食了,你还有脸跟我提这个?” 尸子嘿嘿一笑,说道:“可你这里的药王酒味道真的好啊,如果第一次你不是用药王酒而是用茶来招待我,我也不至于会迷上酒了啊,你是不知道外面的酒有多难喝,能产出这么好的酒的药王谷偏偏是用来炼药,还真是有些可惜。我看你干脆别做什么药王了,改行当酒王好了!” 药王眉目皆竖,气得连胡子都吹了起来,怒道:“你再跟我扯这些看看?别忘了我现在在跟你讲什么事情!讲你要去和商鞅毁了秦国江湖的事情!你休想给我糊弄过去!” 尸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没想糊弄过去,既然我主动告诉了你,就说明我已经做好被你臭骂一顿的准备了。你要骂就骂吧,不过我是下定了决心的,你再骂多少句也不可能让我改了主意。” 药王气得脸色都发青了,平日里因为养生而使得头发像年轻人一样茂密的他,此时怒发冲冠,像极了一只狮子,气喘呼呼,恨不得一口把面前这家伙给吞下去,不过好在他还知道对方的修为比他高上一点,这才强忍住怒意,说道:“你知道这样做会给秦国带来多大的伤害吗?” 尸子平静地说道:“要有所得,必要有所失,秦国想要强大起来,就必须做到全民皆兵,指望那些心比天高不服管教的修行者们强国,是不现实的。” 药王厉声喝道:“那也不应该毁了所有的宗门!你知道那些修行者在民众心中的地位吗?你就不怕民愤?更严重的,如果那些修行宗门都联合起来反抗,你要牺牲多少大秦的军人才能杀尽所有的修行者?” 尸子面无表情地道:“既然是对修行者出手,自然也会有修行者参与,像那种需要牺牲大片兵力才能拿下的修行者,我会亲自出手。” 药王差点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你以为你是西门客?还是道德宗掌门?而且他们也都是属于朝廷之外的修行宗门,你认为你能打得过他们?” “你怎么就知道我打不过他们?”尸子的神情越来越平静,越来越面无表情。 药王愣住了。 尸子缓缓转头,望向这药王谷中的满山花色,轻轻说道:“圣王者不贵义而贵法,法必明,令必行,则已矣。这是他跟我说过的,入了法家,想要有所作为,对国家有所改变,就要有背上骂名的觉悟。仁者能仁于人,而不能使人仁;义者能爱于人,而不能使人爱,所以法家需要的是不义,不仁。” “我正是这么一个不仁不义之人。” “因此没有谁能比我更适合去做这种事了。” 他看着自己手臂上缠着的铁链一字一句说道。 药王很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壶中酒尽,尸子站起来打算离开的时候,他听到药王说了这么一句话。 “如果你真要为了自己的理想而让世间多出一个会掀起无数战争的凶残国家,那么作为救人性命而最反对战争的医者,我会让你以后后悔你所做的这个决定。” 尸子当时听完,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径直离开了药王谷。 从此,他没有回来过一次。 而最后一次听到有关于药王谷的消息,便是药王离世。 你后悔吗? 知道了药王怎样死的尸子在心底轻声问着自己。 药王不相信他能够胜过西门客和道德宗掌门,他做到了,向那家伙证明了,但是那家伙更加没有原谅他,宁愿成为一个死人埋在地下等待他回来然后报复,也不想理解一个法家之人为国家强大所做出的恶行。 果然不是法家的人,永远都理解不了法家的不义。 哪怕是支持肯定商鞅这种变法的新任秦王,也终究还是无法容忍商鞅在秦国的地位越来越高,因此杀死了商鞅,并将作为同伙的他驱逐出了秦国。 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人理解过他们。 尸子抬头,对着天空,像是在对着那些从未理解过他和商鞅的人们,冷漠说道:“我不后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挡,理所应当 药田中的鬼谷子起身离去,走前用脚抹掉了泥土上的卦象,既然他算的东西牵扯到了天机,再算下去就是自找祸端了,不过老人不可能会因为这样就放弃,他要去弄明白这天机究竟是出在谁的身上,是如蜘蛛一般蛰伏多年然后回来送死的尸魔,还是携带着截教那一丝若有若无气运的多目金蜈蚣,弄清楚天机是因谁而起,他就能够让自己的棋盘上少掉一些不可控的变数,这样才能从头到尾都掌握整个棋局。 他并没有打算去药王道观附近看那场或许能称之为尸魔命运转折点的战斗,既然尸佼走出了这一步,那么谁胜谁负都不重要了,老人要做的就是准备接下来的布局。 黑色旋风如妖风凛凛,笼罩在枯瘦老人的身上,他缓缓从天空上收回视线,世人曾皆为商鞅之死叹息,认为其不惜离开阐院判出大周为秦国变法十年,最后却落了个五马分尸的下场,还连累了当初和他一同走上变法之路的众多法家志士,可以说是个悲剧,但尸子并不这么想,法家者志在其法,而非其命,就像商鞅临死前也仍是说出不悔,“商鞅虽死,其法万世不灭,又有何憾?”那么他尸佼又岂会后悔? 再给他一次选择,他还是会来一次刑锁江湖! 不是为了那满心帝王之术而恩将仇报的秦王,而是为了这秦国的百姓。一个国家只有强大了,他们的百姓才能生活得更好,即便战争或许会带来更多人死去,也总好过做亡国奴。 尸子的祖上曾经是晋国人,后来晋国灭亡,分裂为韩赵魏三国,他们便一直流浪辗转在这三国内,可以说尸子从一出生开始,就是一个亡国奴,他知道没有国家的人就像是没有根的浮萍,飘零不知归处。所以当他在魏国结识的商鞅提出要去秦国变法,让秦国统一天下代替这腐朽的周王朝时,他毫不犹豫就跟随了。 从商鞅入秦到现在,转眼便是三十年过去了,要说后悔,三十年前他就该后悔了,哪里要到现在才后悔? 尸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天空说道:“曾善你这老家伙,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让我愧疚?本来就是个老不死的,老子何须为你而感到愧疚?” 多目道人听得目瞪口呆,这话听上去这老家伙好像就是那个叫尸佼的人,也就是药王宁可把血肉奉献给他也要去报复的人,现在看来,对方竟是对此没有一点愧疚,也就是说药王是白死了? 真是可怜的人类啊。 多目道人摸着自己长满眼睛的腹部,说道:“不过好歹你给本道提供了三百年的修为,本道就好心帮你完成你的遗愿好了,等我把他也吃进肚子里后,你们这对老朋友就可以团聚了。” 尸子眯眼道:“你有那个本事么?” 多目道人哈哈笑道:“你这法子的确是玄妙,我根本无法把一个洞虚境的家伙怎么样,但你毕竟还是个伪洞虚,虽然杀你要付出令本道都无法承受得起的代价,但只要吃了你之后,至少也能让本道增添五百年的修为,那么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尸子伸出手臂,一根铁链缓缓缠绕上去,淡漠道:“来试试吧。” 黑色旋风骤然扩大,层层铁链压迫过去,药王道观经受不住那股风力,无数屋檐瓦木向后飞去,院墙倒塌,露出了里面那尊锈迹斑斑的药王金身像。 药王像紧闭着的双目之中,缓缓淌下两行血泪。 仿佛那人正在悲悯地看着前方的老人。 尸子面无表情,黑色旋风继续扩大,然后无情地席卷过道观,将药王像给彻底绞烂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多目道人也不在意区区药王像被毁,既然拿定主意要不惜任何代价吃掉眼前的人类,那一些东西自然也是应该舍弃的。他扭头去看了一眼药王像后面那死死抓着一块石头不让自己被风吹走的洛白川,冷笑了一声,伸手一抓,洛白川顿时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抓住了自己,接着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向外飞去。 多目道人抓住了飞来的洛白川的脖子,无视他恐惧的神情,抬头对着尸子说道:“这个人是山下村子里的,送回给你好了!”他猛地一丢,洛白川的身体立刻又向着尸子的方向飞去,后者立刻恐惧地惊叫了起来。 尸子身体周围的链风已经扩大了数丈了,以那铁链旋转的速度,若是洛白川的身体砸上去,哪怕是兽魔之躯也会顷刻间就被撕扯成碎片,多目道人显然就是想要用这种办法逼得尸子收链,他根本就不在乎一个自己造出的伪兽魔的性命,只要能稍微让尸子的铁链有所收敛忌惮,就是他绝好的出手机会! 那个人类会不会在意曾经也是人类的洛白川的性命?这就是多目道人要赌的一点,如果尸子真的完全无视洛白川而让整个药王谷都毁灭在他的铁链飓风之下,那多目道人除了逃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就看那洛白川的命值不值了! 尸子见到这么一个活人飞过来,而且就是他们上山前答应了余公要找回来的洛白川,下意识地就想要收住铁链,但他同样也立刻想到了这是多目道人故意的,为的就是让他收住铁链从而创造出偷袭的机会。 那么,收不收? 尸子的目光渐渐冷下来。 他尸佼自问从来都不是一个重视人命的家伙,在他手中死去的人命不知有多少条,再多这么一条似乎也无所谓,反正洛白川本来就是作恶多端,他既然连药王因他而死都可以毫无愧疚,凭什么去为了杀一个洛白川这种人而愧疚? 洛白川的身体离铁链飓风越来越近了,虽还未碰上,但烈风已经将其身体刮得血肉模糊了,如果真的撞到铁链上,只怕连骨头都会变成碎片。 洛白川几乎已经认命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最后一次闪过余公和村中那些老人的面庞。 下一刻,他应该死了。 但是他没有。 洛白川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由于余力而在地面上拖行了好一会儿才停下,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浑身剧痛的洛白川睁开眼睛,迷惘地看着面前。 黑色的旋风不见了,所以他活了下来。 而那些长达入天的铁链,已是缓缓得缠回了老人的腰间腹上。 洛白川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位他曾经想要谋害的老前辈,居然救了他一命? 洛白川不懂老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尸子同样也是不懂,此刻他的神情有些疑惑不解,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洛白川起了怜悯之心。 是这个年轻人狠起来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他和商鞅?好像也就只能是这个原因了,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不忍,就像是他会收李迹为徒一样。 尸子缓缓从洛白川的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了一脸惊喜的多目道人。 多目道人自然也是想不到这个狠到能将自己的血肉去喂养法宝的人类,居然真的对洛白川手下留情,那些可怕的铁链被收回去后,震慑力显然就小了很多,他立刻便喊道:“洛白川,你给本道出手!” 洛白川听到这话一愣,出手?你让我对一个轻易便能杀死我的家伙出手?他的脸色随即就沉了下来,方才这老妖怪将他丢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死活,现在居然还想要命令他? 老子不干了! 就在洛白川脸色狰狞地要说出拒绝时,却听得多目道人冷冷说道:“如果你让本道今天无法杀了这个人类,那么今后你的村子,就别想继续存在了,这个老家伙杀不了本道,本道却是随时都能杀死你村里的那些老家伙!” 洛白川的整颗心都凉了下来,渐渐变冷,冷到了骨子血液里。 身躯微颤之后,他缓缓抬头看着那个动动手指仿佛就能碾死他的老人,咬了咬牙,然后站起来冲了过去! 他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像是一头野兽一样地冲了过去! 尸子毫无疑问是呆住了。 这个青年居然 多目道人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洛白川是生是死,他双掌合十,身上所有还能够睁着的眼睛齐齐放射出夺目的金光,将他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了金光之中,紧接着他的身体闪了一下,便化作了一道飞掠的金光,闪电般地冲向了谷外的某个方向。 原本正在犹豫要不要下杀手的尸子猛地抬头,暗道一声不好,便想要追过去,但洛白川此时的暴起无疑是相当是好的时机,没有理会他的尸子脚尖刚刚一点,便被他一下子抱住,就像疯狗一样,洛白川张口便咬了下去! 叮! 毫无疑问,他一口咬在了铁链上,顿时牙齿尽碎满口鲜血,被反震力直接给弹飞了出去。 尸子扫了他一眼,显然是怒意极大,不过现在他也没工夫管这个家伙了,多目道人化为金光所冲去的那个方向,明显就是李迹的方向! 那边的李迹等人,也同样看到了一道金光飞掠而来。 像是有金色的天雷滚滚而来,整条山道都裂出一道数人宽的巨缝。 双刀羊魔吃惊道:“这堂堂多目金蜈蚣也太没脸皮了吧,居然要对几个小辈出手。”随即他的语气一转,阴冷说道:“估计是打不过尸子了,想要抓几个人质,这倒是有趣。” 瞥了脸色当即一变的李迹一眼,见他正拉着越晗雪和尹莲想要后退,不由得嘲笑道:“你们能往哪里跑?这整座山都是这蜈蚣精的地盘,他真要杀你们,老头子估计也阻止不了,想着逃跑,还不如想着怎么挡下这一招吧。” 李迹脸色阴沉地可怕,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因为这双刀羊魔显然是不可能出手帮他们的,抬头望去,金色天雷已经快要落下了,而后面却还没有尸子的身影,也就是说这一击是怎么也避不开的了。 李迹不再后退,而是站在两个女子的面前,深吸一口气。 这里的人中,他的修行境界最低。 但他却要站在最前面。 体内五行之气疯狂沸腾起来,同时眼中黑气缓缓荡漾而出。 影魔的身份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想要复仇的最大倚仗,一旦暴露,别说复仇了,或许他连命都保不住了。 但是现在能挡下多目道人一击的,也只有本经阴符七术中专克兽魔的分威法伏熊了,多目道人的修为境界不知高了他多少,如果不借助影子替身术的话,即便是分威法伏熊也阻止不了他的当场毙命。 至于尹莲、双刀羊魔、西庚这三人知晓自己身份后,会有什么麻烦,都不是现在能够考虑的问题了。 男人,理应挡在女人的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他是我的徒弟 金雷滚滚而来,仿佛除了李迹以身挡住之外,再无其他人能够救他们了。 双刀羊魔能救,但是他不救,西庚能救,但是他也不救,这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因为洛溪给他的命令是保护好尸子的性命,而非其他人。 李迹毕竟只是尸子名义上的一个徒弟,连真正的本事都没有教过几招,清楚这一点的西庚自然是认为尸子并不看重这个徒弟,既然那金光是冲着李迹去的,所以他选择袖手旁观。 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影子的虚幻轮廓已经缓缓出现在了李迹的身后,出现在了他身后的尹莲和越晗雪眼中。 越晗雪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无比,她下意识地拿出一只泥捏的小麒麟,紧紧握在手中。 来得及吗? 金光之中露出了那九丈长的蜈蚣身体,李迹甚至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那个道人狰狞的面容和脸上的无数眼睛。 李迹伸出了手,默念分威法伏熊的口诀,眼中渗出的黑气缓缓蔓延到手中,即将形成一股黑色的旋风。 正当黑风快要形成脱手而出的时候,却突然有一只苍老的手臂,抓住了李迹的手,让得李迹手中的黑风和身后的影子都是瞬间消失不见。 李迹脸色剧变! 眼看着金雷就要落到李迹的身上,尹莲几乎惊得快叫了出来,一下子脸色又变白了几分的越晗雪也是准备丢出那只小麒麟。 但是金雷并没有落下来,因为有一个突然出现在李迹身边并抓住他手的老人,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那道金光之中。 金光炸裂。 不仅仅是李迹三人,包括双刀羊魔在内,所有人都震惊地抬头,怔怔地看着一条条手臂状的物体从天上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就像是下雨一样。 尹莲低头看了一眼正好落到她脚边的不明物体,脸色随即就变得苍白无比。 那是足足有如人手臂粗壮的蜈蚣脚。 满地都是。 突然出现的老人,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声哀嚎响起,众人才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蜈蚣的道士倒在地上,浑身是血,下身足足有千数的蜈蚣足已经尽数断裂,掉的满地都是,场面看起来简直骇人无比。 李迹愕然转头,看着这个面容让他陌生从未谋面过的老人,不明白对方是什么人。 这里能认得这个老人的,只有双刀羊魔,此刻他的神情就跟见了鬼一样,因为清楚老人的身份,所以对于老人出手救这少年的举动,他更是一下子有了无数的猜想,好在有着面具遮挡,才没有让他惊骇并着阴晴不定的神情落入别人的眼中。 “老先生你是什么人?”李迹问道。 老人松开了抓住李迹手臂的手掌,笑道:“老夫是神仙,你信吗?” 李迹居然认真点头道:“我信。”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可真有意思,不枉老夫顶着天机来救你一命,你小子应该感到万分荣幸才对,这个世上能值得老夫出手的人,一只手也数得过来,你想要如何报答老夫的救命之恩?” 李迹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倒在地上蠕动哀嚎的道人一眼,心中震撼无比,他还真猜不出眼前这个老人究竟是何许人也,只是区区一指便能让那令尸老头都逼出了最强状态的蜈蚣精断去千足,难道是天下前十的高手?可是据尸子告诉他的前十高手名号,似乎没有一人是像眼前老人这般年纪这么大的,这可真是怪了。 李迹转了转眼珠子,然后脸上摆出没半点心眼的作态,溜须拍马道:“老先生,我哪有什么东西能入了您的眼,要不您替我杀了那条蜈蚣吧。” 老人笑骂道:“你这小子,这可是洪荒异种多目金蜈蚣,哪有这么容易杀死的?老夫就算今日断了它的千足,顶多过了几年它又能全部长出来了,而且它身上背负着一些天机气运,老夫可不想沾染到身上,如果你不是尸佼的徒弟,老夫也不会出手救你,你就知足吧。” 李迹看了一眼逐渐在金光中体型缩小最后完全消失的蜈蚣一眼,有些遗憾地说道:“杀不了啊,那以后肯定会麻烦更大。” 老人没有去管那逃走的多目道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直不敢说一句话的双刀羊魔一眼,说道;“摊上尸佼这么个师父,你以后的麻烦可多着了!怎么?后悔当初拜他为师了?那老夫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 李迹心头一跳,问道:“老先生的意思是” 老人大笑道:“你可以转拜老夫为师,如何?可愿考虑?” 李迹呆了呆,这个问题显然无法让他立刻就回答。 越晗雪和尹莲面面相觑,事情的发展一时间从九死一生变成了如今这样的莫名其妙,连她们都懵了,这老先生究竟是什么人物? 便在这时,一个沙哑却怒意十足的喝声传了过来。 “谁敢抢我的徒弟!” 铁链从天而降,带着连环的哗啦声,尸子出现在李迹的旁边,一把拉过他,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后,身上铁链缠绕,满脸怒容地看着这不速之客,说道:“你这是当我不存在吗?” 没有丝毫意外的老人淡淡说道:“尸佼,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尸子静静地看着他,好半天之后才开口:“你来做什么?” 鬼谷子看了他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年一眼,轻轻笑道:“我看中了这个少年,想要收他为弟子,你知道的,这一代的纵横之中,我还只收了一个,而且也出师了,自然需要再去补另一个,你这个徒弟是个不错的人选。” 尸子冷笑道:“这小子是我的徒弟,你休想和我抢。” 鬼谷子淡淡道:“如果我要抢,你又能如何?和我打一架?” 尸子看着这个毫无疑问连他都需要尊称为前辈、甚至是老老老前辈的老人,想着那些有关于他的一些传言,身体微僵,但很快尸子又感到恼怒无比,说道:“你的确是我前辈,我也打不过你,但这不代表我就得让着你,尊老敬贤?抱歉,我不是儒家的那些迂腐士人,若活的时间长些便值得尊敬,那这世间岂不是所有人都要向你磕头?可我看这里也没有一个要向你磕头的意思,至于敬贤嘛,你鬼谷子被世人称为灭亡春秋盛世的大魔头,又何来之贤?” 李迹等人立刻听得目瞪口呆,这个一出手便废了多目道人的老人,竟是那传闻中活了好几百岁的鬼谷子? 鬼谷子哪怕没有一一看过去,也知道这几位年轻人看自己应是怎样的眼神,显然他仗着这份资历,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升到了比尸子高的位置,就像是看着后辈一样看着对方,仰头神情倨傲无比,说道:“老夫可不会在意那贤不贤的说法,且不说我刚刚救了你徒弟一命,光要论本事,你尸佼又哪里能和我这个纵横家第一人比?为了替商鞅报仇,你不惜以精血喂养蛛锁,脱离江湖榜前二十数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悄无声息地回来杀了那秦王赢驷?既然你怎么都是一个必死的结局,收来徒弟又有何用?给你自己收尸?你不嫌浪费,老夫还替你徒弟可惜呢!” 尸子恼火拂袖道:“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你又想算计些什么?你算谁我都不管,但别想算到我徒弟头上!” 老人转过头,学他毫无风度地挖了挖鼻孔,屈指一弹,就是不说话,一副老子就是如此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尸子虽是气得浑身发抖,铁链乱舞,但要拿这个老怪物甚至可以说是老神仙没有任何办法,眼看着自己可能连徒弟都要被人抢走了,他冷静下来,说道:“这种事情,你和我争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终究还是要看我徒弟自己的意思,你如果能劝他改投你门下,我也无话可说,如果他不愿你却要硬抢的话,今日我尸佼哪怕耗尽这一身精血,也至少要让你留下一条手臂。” 鬼谷子愣了愣,把头转回来,看了一眼尸子身后的李迹,想了想说道:“也有道理,如果不愿意做我的徒弟,估计就学不好我的本事,那小子,你可愿随老夫这个纵横家第一人学本事?” 看到尸子不停地对着自己使眼色,李迹觉得挺有意思,本想开开玩笑吓唬吓唬自己这个无良师父,可当他目光瞥到尸子腹上那层层铁链,不知为何喉间一哽,原本要说的话说不出来了。 他看向这两个同样脸上带有期盼之色的老人,认真说道:“我” 然后他半天没有接下去。 两个在世人眼中毫无疑问地位都是崇高无比的高人急了,就像是菜市的两个老大娘同时争夺一株便宜菜一样,同时说道:“你什么啊,赶快说!” 尹莲呆呆的看了看越晗雪一眼,她知道李迹能被尸子收为徒弟必定是有着过人之处,可连号称世间第一奇人的鬼谷子都要争,这可不仅仅是有着过人之处了,而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吧? 这样想的话,她这位有着观音莲花目体质的天之骄女不禁有些挫败,与此时的李迹一比,她的光芒的确是太过暗淡了。 在两个老人各自期盼的目光中,李迹缓缓且极为认真地说道:“我已经先拜尸子为师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所以我不会再拜找别的师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乱和定,纵横家和法家 鬼谷老神仙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作为阐院创立数百年来的纵横家第一人,兼顾阴阳家和兵家的大教授,在道家的造诣上也达到了圣人境界,算尽世事,一指打残多目金蜈蚣,这样的绝世高手,居然连和别人抢一个徒弟都抢不到,这不禁让他想起了他曾经也提出过想要收为徒弟的曲原,可曲原也是拒绝了他,理由很简单,对纵横术不感兴趣。 鬼谷子是三家大教授,但主家还是纵横家,他最看重的也是纵横家,但偏偏他看中的人似乎对他的纵横术都不感兴趣,苏秦如此,曲原如此,难道眼前这个少年也是如此? 因此鬼谷子黑了一张脸问道:“原因是你对纵横术不感兴趣?” 李迹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对纵横术很感兴趣,甚至我曾经的理想就是做一个靠嘴吃饭的纵横家,但现在既然我已经有了别的路走了,就不会再想什么纵横家了。” 鬼谷子抱了一丝期望说道:“既然你有兴趣,那可以多学一门啊,本事多多益善嘛。” “可我已经有师父了。” 鬼谷子神秘低声道:“我可是比你师父厉害多了你知道吗?” 李迹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说道:“我知道,可是我也知道,你收过很多徒弟,而他们都死了。” 鬼谷子脸色一僵。 李迹目光转开,淡淡说道:“孙膑和庞涓的故事,我可是知道地清清楚楚呢。” 这下鬼谷子没话说了。 尸子开怀大笑,原本还是还是很担心李迹会被鬼谷老头儿的名头给糊弄了过去,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了,他尸佼的徒弟是何许人也?岂会是那般没眼光之人?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这话果然是对的。 看着他那得意的神色,鬼谷子不禁冷哼了一声表示不满,一甩袖袍,估计是觉得没有脸皮再在李迹面前吹牛下去了,便想要走,不过走之前,他的目光扫过了其余的几人,西庚一扫而过,尹莲倒是停留了两秒左右,越晗雪多看了几眼,至于最后的双刀羊魔,他干脆假装没有看到。 双刀羊魔也很有默契地不去看他,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 鬼谷子叹一口气,对李迹招招手,说道:“我跟你说几句悄悄话。” 李迹看了尸子一眼,后者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显然是不担心这个好徒弟跑了的,还给了鬼谷子一个挑衅的目光,仿佛在说看你还有什么手段能骗走我徒儿。 鬼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也没有跟他计较,带着李迹走到一处无人的山坡后,他才收起先前的种种神色,正视着面前的少年。 “前辈,你要说什么?”李迹预感到接下来的话题或许会是很严肃,不由得也凝重地道。 鬼谷子目光在他身上轻扫而过,从眼睛到脚底,仿佛要将其整个人都看透,好半天之后,他才缓缓说道:“如果老夫没有出现的话,你是不是就动用影魔了?” 李迹的眼神一下子阴沉地可怕,那一瞬间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想要对面前的老人出手,好在理智还在,他若出手,即便尸子就在附近,只怕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戏谑地看着少年变幻不定的脸色和眼中极力想要掩盖的杀意,鬼谷子笑道:“你以为这种事情瞒得住我吗?你可别忘了,苏秦是我徒弟,而他是兽魔,你与他曾在洛州城接触过,想必这些都是知道的,那么看出你是影魔又有何难?你是个聪明人,难道猜不到老夫之所以会出手救你,就是为了不让你暴露身份?” 李迹深吸一口气,说道:“前辈为什么要帮我?” 鬼谷子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很像我的徒弟苏秦。” 李迹听了这话却没有任何的惊讶以及触动,只是摇头说道:“这应该不是理由,前辈你肯定是在谋划着什么,而我的影魔身份,在里面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对吧?” 鬼谷子抚了抚自己下颚雪白的长须,说道:“你这年轻人,可真是不会说话,干嘛说的这么直接?虽然话是没错,但老夫也没有骗你,我真的在你身上看到了苏秦的影子,你和他同样都很黑,是我很喜欢的那种黑,所以我才会想要收你为徒。” 李迹说道:“但是我不想做你的徒弟。” 鬼谷子差点扯断了自己的一根胡子,恼羞成怒道:“老夫知道!说话的话何必再说一次,你这样可让老夫十分没面子呐!若不是真的挺看好你这小子,换做别人,老夫早就一巴掌拍死了!” 李迹变脸极快,立刻嘿嘿笑道:“老先生哪里舍得。” 鬼谷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么无耻的年轻人他也是极少见到,虽然有时说的话真能气死人,不过也不令人反感,还真蛮对他胃口的,老头子活了几百年,什么人都见过,就是喜欢有意思的人,人活着如果没有意思,即便长生不老他也不愿意。 “你小子口口声声说不想当老夫徒弟,但有一件事情你以为老夫不知道吗?老夫的本经阴符七术你学了吧?” 李迹听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心想这老头儿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鬼谷子抚须淡笑,脸上一副你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神情,得意道:“虽然是苏秦教给你的,但这毕竟是我的独门绝学,你小子学了它,如何能否认是老夫的徒弟?哪怕是半个也算啊。” 李迹很是无奈地说道:“这也算徒弟啊,我和苏秦只是等价交换而已,我帮他进入魔婴境,他教我阴符七术,我可没有欠他什么啊。” 鬼谷子大怒,劈头盖脸地教训道:“你这是完全不懂老夫这阴符七术的价值!区区魔婴境,你以为很了不起?只是能让他成为天下第十而已,真正和阐院道家的那些家伙比起来还差得远呐!老夫一般不会吹牛,但这次老夫敢说,阴符七术绝不比阐院的易经或是截教的圣经差!你小子这是得了天大的机遇你知道吗?” 李迹擦了一脸的星沫子,心想至于这么激动吗?这阴符七术玄妙是玄妙,可我也真的感觉不出多厉害啊,至少连修行境界都未入门,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鬼谷子或许是头一次这么激动,老脸通红,全无以往扮作的神仙风采,重重喘了几口气,然后才说道:“小子,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与老夫的机缘算是结下了,那么以后的一些事情你想避也是避不了的,你就认命吧。然后记住,在你真正发挥你的作用之前,可不许给老夫出什么事儿,老夫不可能时刻都算到你的情况,如果死了,那老夫连你的鬼魂都不会放过。” 说完,他重重一甩袖子,大步就走了。 李迹听着他的话,站在原地深思了好久。 回去的时候,双刀羊魔已经不见了,或许是被尸子逼走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李迹并没有太过关心,他走过去,看着已经穿上衣服铁链尽收的老头子,沉声说道:“师父,你是不是该和我们解释清楚了。” 尸老头伸手掏了掏耳朵,假装听不清,说道:“解释什么?” 李迹淡淡说道:“你的身体状况,还有,你回秦国来的真正目的。” 尸老头停止掏耳屎,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小屁孩子,你管这些做什么?” 李迹苦着脸说道:“我都没有抛弃你改投鬼谷老前辈的门下,你当然要把全部事情告诉我了。” 尸老头被这话一呛,差点摔到地上,站直了后竖起手指对他摆了摆,无奈说道:“你小子这是来邀功了?你以为我还真的怕你跟他跑了?想拿这件事情以后来跟我讨价还价,没门儿!” 李迹感觉十分的伤心,感觉自己在他口中像是什么随手可丢的衣服,忿忿说道:“那可是鬼谷子老神仙,我跟他跑了难道很奇怪吗?本来我们能成为师徒也都是洛大人一手撮合的,要感情没感情,要经历没经历,你家徒弟跟了更厉害的跑了也是很正常的吧。” 尸老头吹了吹胡子,说道:“更厉害的?你是真蠢还是装傻?真把他当成是什么神仙了?你不知道现在史书中怎么写他的吗?祸乱苍生的魔头啊!没有他,没有纵横家,就不会有那么多亡国之人了,当年在周武王分封下的诸侯国就有七十一个,而后更是发展到了两百多个,那么多的国家,现在呢?只剩下了七个!你说这其中究竟是死了多少人造成的?还神仙,按照我说啊,纵横家的那群人,都是疯子!” 李迹不知道尸子的情绪之所以会如此激动,是想到了他祖上故国晋国因鬼谷子所灭的事情,他只是听了这番论谈后有些奇怪,便问道:“师父,照你这么说,那法家和纵横家有什么区别?纵横家是分化各国挑起战争,法家是帮助国君统治国家,一个国家强大了,还是会去打别的国家,到头来引起的还是战争,这和纵横家不是一样的吗?无非只是过程不同。” 尸子一滞,显然是被问到致命处了,他好好的审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仿佛很是惊讶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在稍加思索之后,尸子回答道:“终究还是有不同的,纵横家侍无定主,朝秦暮楚,所求的是乱,能把天下搅地越乱,越说明那个纵横家有本事。” “而法家所求的是定,先以刑法定民,再以民定君,最后以君定国,至于国强后是否会引起战争,就不是法家而是君王的责任了,但按理说的话,一个国家如果真的强到了一定的地步,反而是会遏制战争的,就像当初的大周王朝一样,统一了这九州大陆后很长一段时间天下都是太平的,后来之所以会战乱不止,一是诸侯国太多让大周管辖不过来,导致大周王朝的国力被分的太多了,早已不如刚灭商那时,二是纵横家是春秋时才兴起的,那时诸侯国的数量达到了鼎盛,正好是纵横家们发挥的最好时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食足 尸子停顿了一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个人来,继续说道:“我和商鞅之所以会提出刑法治江湖,就是为了提高秦国的凝聚力,兵强才能国盛,大周之所以会伦落到今日的境地,其实主要原因,还是阐院的存在,阐院作为普天之下唯一的阐教正统传承,自然能吸引无数的年轻俊彦进入,但那些人进去后也往往都是冲着道家修行而去的,真正去法家、墨家等的人太少了,至于儒家,出来后虽然基本都入周为官,但儒家那群酸腐士子又哪里懂得什么强国?话说的好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到头来也不过是为了当个官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而已,真正为百姓为国家读书的太少了。” “其实,道家真要按照李老君所说的无为修行,每年就不应该招收那么多弟子,更不该让一些毕业后不愿修无为道的弟子离开阐院,要知道那些人出去后基本是不会进入军队的。至于兵家,的确是为大周培养人才的地方,可兵家相比较儒家和道家同样是太少人了,因此总的来说,阐院吸收了本应该属于大周王朝的众多新鲜血液,你去问问一些七国的修行者,他们所敬畏的究竟是阐院还是大周,你便知道修行者对于一个国家而言究竟有多少意义了。” “所以我才要毁了秦国的江湖啊。” 尸子想着那些宁愿死都不理解他的人,语气苍凉地说道。 七国的修行者,敬畏的究竟是阐院还是大周 李迹不由得想到了九歌,想到了湘夫人曾说过她的志向是把当代周天下拉下龙椅,让那个腐朽到骨子里的大周王朝分崩离析,这显然不是敬畏而是仇恨吧?虽然他们的头上悬着的尖刀是大周的诛候,可如果没有阐院的存在,湘夫人作为影魔也不需要躲躲藏藏不敢见天日了,他李迹也是同样如此,说到底,这个天下,终究还是和七百年前一样,是阐教的天下。 不知何时,尹莲和越晗雪也走过来了,站在一边默默地听着。 尸子弯腰折下脚边一株因多目道人的毒而枯死发黑的小草,放在手心中,看着它说道:“因此为了让秦国真正强大起来,我和商鞅进行了一共十年的刑法治江湖,我用了三年的时间基本解散了秦国所有的修行门派,只余下如今一个白雪剑宗而已,那三年里我的名字传遍了七国,成为了天下第八,本名尸佼的我,便得到了一个‘尸子’的名号,秦人则称我为尸魔,因为在这三年中受到伤害最大的,当然还是秦国江湖。” “只是之后我没有想到败在我手下的道德宗掌门是秦太子赢驷的太傅,在变法结束后不久,秦王便死了,赢驷继位,那家伙在做太子的时候就和商鞅过不去,当上秦王后便因此公报私仇,加上商鞅得罪过太多人,所以他死了,而我也不得不逃离秦国,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这一躲便是将近十年。” 尸子手掌一握,将那小草碾碎在手心中,声音也渐渐冷了下去:“商鞅带我入了法家,走上了变法这条路,最后却落了个那样的下场,你说我怎么能甘心?但仅仅是天下第八的我,根本没有办法杀了秦王,我曾潜入咸阳宫数次,一次次地离赢驷的头颅越来越近,却没有一次得手,秦王身边没了曾经那些修行宗门中引进的护卫,却多了一个西门客!都是因为我当初放过了西门客一命,他率领白雪剑宗投靠赢驷,并且得到了赢驷赏赐的大量能够提高境界的宝物,每一次都拦下了我的刺杀。虽说留不住我,但我终究没能杀了赢驷。” 这个半生都充满了杀戮戾气的老头子低低说道:“然后,我就生出用血祭蛛锁来提高境界的想法了。” 沉默。 所有人都沉默。 原来尸子的故事,是这样的。 半晌之后,李迹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用了这个,会变得怎么样?” 老头儿看了看他,说道:“就像你看到我铁链下的身体一样,不断干枯到死。” 李迹颤声问:“能救吗?” 尸子摇了摇头。 李迹面若死灰。 尸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什么好伤心的,本来我就是活不久的人,相比商鞅而言,我已经比他多活十年了,足够了。” 李迹突然怒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为什么还要收我为徒?真的就是收来给自己收尸的?” 尸子一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转念一想,便是苦笑,痴儿啊。 他平静说道:“你放心吧,既然我认定了你这个徒弟,就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不会忘记为师说过,哪怕你是一头猪,我也能把你调教成绝世高手的话吧?” 李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尸子又看向尹莲,说道:“还有尹丫头,我也答应过会帮她报仇的,哪里会这么早就死掉?” 越晗雪哀伤地说道:“可是前辈终究是会” 尸子笑道:“每个人都会死,没有人能避免死亡,哪怕是圣人也不例外,你这个医者,难道还不懂这样的道理?” 越晗雪低头沉默不语。 尸子微笑道:“再说,不是有你这位洛州城的医仙吗?到时候说不定你还能救我。” 不管过程怎样,药王山上的妖怪终于是解决了,虽然多目道人并未死,但被鬼谷子这么一重伤,很多年之内,他都无法再兴风作浪了。 那么李迹和尸子等人便要继续上路了。 对于洛白川,李迹本是想先寻到他再带下山去交给余公他们的,可他到了药王观后,却是已经见不到洛白川的踪迹了,李迹又在附近寻了一遍,仍是无果,只好放弃,打算下山告诉余公他们后就继续上路。 就在他们离开药王谷后不久,洛白川这才重新警惕的走了出来,确认他们已经不在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之前差点被尸子杀死,那种感觉仍是心有余悸,令的洛白川到现在还停止不住微颤的手指。 在后怕过后,他也越想越愤怒,他没想到多目道人竟然这么毫不犹豫地就将他抛弃,只为了换一个能够偷袭那几个小辈的机会,这种卑鄙无耻的作态让他这种人都有些看不下去。 洛白川狠狠地捡起地上的一块药王像的碎片便砸了出去,以此来发泄自己的不忿,但药王道观都倒了,可以说是药王谷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他再生气又有什么用呢?既然不再是人了,还是要像怪物一样地活下去,摆在他面前的,还是有人肉这个最大的问题。 听着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声,洛白川最终还是只能收起自己那可笑的愤怒,站起身来,开始呼唤多目道人。 多目道人虽然将他当成随时可抛弃的工具,但除了这个老怪物,洛白川又能依靠谁呢?人在弱小的时候,什么尊严都是可笑的。 只是他喊了半天,多目道人也没有出来。 肚子越来越饿,青年站在这孤无一人的药王谷之中,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开始翻找药王道观的废墟,废了好大的力气搬开那些石头,地下有一个通道入口,是多目道人从前炼药的密室。 外面一片狼藉,密室里倒是几乎没受什么影响,那尊巨大的药鼎还在,旁边正如以往一样散落着一些带着乌黑的白骨,看来是多目道人之前已经填过肚子了,洛白川带着盼望揭开了药鼎,然后往里一看。 里面什么也没有。 洛白川呆滞过后,不由得怒骂一声,那老怪物居然全部吃光了他不久前才送来的几具尸体,连一具都没有给他留下! 肚子越来越饿的洛白川逐渐烦躁起来,尸子虽然没有杀了他,但毕竟和他境界相差太多,即便收住了手也令他体内受到了不小的创伤,而能够治兽魔内伤的也只有人肉,所以哪怕他昨晚已经吃过了,此刻仍是控制不住对人肉的渴望。 兽魔便是如此,除了鲜血的海洋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能够填满他们的欲望。 越来越暴躁的洛白川猛地看向了地上那几根白骨,眼睛变得通红。 密室之中响起了啃噬骨头的声音,伴随着缕缕黑雾,然后逐渐停止。 洛白川走出密室,眼里因饥饿而产生的血红只是消退下去了一点,这几根吃剩的骨头还远远不够填满他的肚子。 他经过半晌的思考过后,往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多目道人先前被鬼谷子击败的地方。 看见那枯黑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断裂的蜈蚣足,其中虽然大部分都已干瘪,但还有几条是完好无损的,就像是刚刚从一条大蜈蚣身上斩下来一般,洛白川脸色顿时大喜。 他立刻上心翼翼地捧了起来,浑身颤抖地看着这丑陋却又像是散发着无比美味的蜈蚣足,好像它们都是美味的人肉一样。 在下嘴之前,洛白川脑中还是闪过一丝清明的,这毕竟是怪物的身体部分,吃下去以后可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他也会变成人身蜈蚣精的怪物,那样的他,他就是彻底不再是人了。 可是这丝清明很快就被腹中的饥饿和脑海中的怨愤驱逐,反正都已经不是人了,反正都回不到过去的样子,那么再变成怪物一点又如何? 洛白川的双眼已经是鲜红欲滴,口中兴奋地口水直流。 他已经不能再依靠多目道人了,但他还是需要吃人,不再为多目道人送食后,那些人肉都将是他的! 洛白川想到如果自己能和多目道人一样强大的话,到时候便是可以想吃人就吃人,山中无人便去外面吃!那将是怎样的美好生活?想到这里洛白川再也忍不住了,也不管手中这蜈蚣足的样子有多恶心,便狠狠地一口咬了上去! 这片枯土中只剩下他狼吞虎咽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人死黄昏后 余公知道李迹没有找到洛白川后,自然很是伤心,但他也并不认为洛白川肯定是死了,只是躲起来了而已,李迹在表示了歉意之后,老人急忙摆摆手,说他们能除掉山上的妖怪已经足以让他们感恩涕零了,如果洛白川真的还活着,他们会自己上山去找。 李迹对此不好说什么,也只能同意老人们之后自己上山寻人了,毕竟他们的旅途还未结束,不可能一直停留在这儿,做了告别之后,一行人缓缓离开药王山。 他们不知山上的洛白川身上正发生着极大的变化。 而不久之后的傍晚,寻子心切的余公,为了不让其他老人担心,以及他心中某种不好的猜想,他一个人上山,去找洛白川。 天色将暗,夕阳黄昏,宛如人之将死的晚暮。 在经过多目道人的毒气散播之后,药王谷内显然又失去了一份生机。 在余公上山的路上,连辛夷花都几乎看不到的,原本能茂盛整座药王山的辛夷花海,仿佛也成了昨日黄花。 余公还记得他上一次上山,还是药王菩萨在的时候,那时候洛白川带着他和村子里另一些资历较高的长老上山去供奉,那时的药王菩萨看上去还很龙精虎盛,像是只有四十多的中年人,根本看不出会有丝毫暴毙的征兆,可就在短短几年之后,药王菩萨却莫名的死了。 村子,也就是在那之后才渐渐变了样子的。 作为前任村长,余公没有留下子嗣,所以才会收留洛白川把他养大,视为了亲生儿子,对于洛白川犯下的罪过,最痛心的自然便是他了,李迹他们没有把洛白川带回来,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无法面对心中对那些被洛白川害死的同胞的愧疚,这个老人这才一个人上了山。 他不指望能够找到洛白川,他已经做好了静静死在山中的准备,或许今晚,他就被山中的毒虫猛兽吃掉了。 当然那是最坏的打算,如果真能碰到洛白川,老人还是想把他带回去的,至少能给村民们一个交代。 好在这个最坏的打算并没有发生。 老人猛地停步在一排枯死的辛夷花树下,目光望在前方一个踉踉跄跄走来的青年身上,一下子老泪纵横。 “白川!白川啊!” 余公不顾自己年迈的脚步,用足了全身的力量向前跑去,在路上他虽然想过了见到洛白川后如何痛骂或者责打他让他向死去的村民赔罪,可当真正见到这个孩子时,作为父母的慈爱之心顿时就让他说不出任何一句责骂的话了。 不顾洛白川身上那些乌黑的血迹,老人一把抱住了他,这一日的担心、愧疚、伤心等情绪在一瞬间全部爆发了出来,他开始嚎啕大哭,哭的像是一个孩子。 而垂着头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的洛白川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余公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在哭完了之后,哽咽着说道:“白川啊,那些人已经离开村子了,你跟我回去,咱们回村子。” “回去?”洛白川低声喃喃了这两个字,声音中没有一点点的波动和情绪。 “是啊,你回去向叔叔伯伯他们赔罪,不过你放心,虽然你犯下大错,可毕竟责任还是在我们这些老家伙,他们不会怪罪你的。顶多我替你以死谢罪,余公活够了,死了也没什么,倒是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啊!”余公摸着洛白川的头不住地说道,话语凄凉。 “可是我回不去了啊。”洛白川依旧低声说道。 余公松开怀抱,双手抓着他的肩膀,把他身体板正到自己面前,认真说道:“不,你可以的,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犯错,哪怕这些错是以死都不能弥补的错过,你也不应该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你还年轻,你要活下去,替我们活下去赎罪。” 洛白川仍是低着头,喃喃自语:“回不去了,我真的回不去了。” 老人这时才发觉他的表现有些奇怪,愣了愣,轻轻晃了晃洛白川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余公。”洛白川终于低着头喊了他一句。 余公顿时泪如眼眶,连连道:“哎,我在,孩子,余公在。” 洛白川嘴唇微动,发出了一两个颤音,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吐出肺腑,将他心里所有的秘密都告诉眼前这个将他视为亲生儿子的老人,然而当声音吐出口之后,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句平静到极点的话。 “余公,你说,我这个样子,还能算是个人吗?” 洛白川缓缓地抬起了头来。 余公疑惑地看着他,当看清他的脸后,老人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恐怖叫喊,双腿一软一下子便往后摔倒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你”老人指着他的脸颤抖着声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两边脸颊长满了无数眼睛的洛白川笑了起来。 笑得扭曲而冷漠。 “余公,你帮我一个忙好吗?”他缓缓开口说道,语气没有丝毫之前的哀伤和彷徨,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老人何时曾见过这个样子的人脸,没有当场吓晕过去已是极好了,若不是眼前这个怪物的脸长得是洛白川的,他估计早就撒腿跑了。 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他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洛白川静静地看着这个将自己抚养成人的老人,眼里没有任何的怜悯之意,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缓缓开口说道:“我肚子饿了。” “我想吃人了。” “余公,你让我吃了你吧。” 夕阳西下,把药王谷里的金光染成了血光。 当第一缕夜色照进药王谷的时候,洛白川已经进食完毕了。 满嘴是血的他抬起头,仰望着天上隐隐约约露出来半个轮廓的月亮,眯了眯眼睛,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头月夜之下的孤狼,独自觅食,独自活在黑暗里。 青年咧嘴一笑,也不去擦那满嘴的血污,便学那孤狼对月嚎叫了起来。 药王谷中凄风凛凛,一片死寂。 突然,一阵刺耳的鼓掌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洛白川一愣,然后脸色猛地变得狰狞,转过头去,望进后方越来越重的夜色之中,寒声道:“什么人?” 越来越近的鼓掌声,黑暗中那人也渐渐走了出来。 借着明亮的月光,洛白川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张泛着银色冷光的羊头面具。 还有那猩红的披风和血红的双刀。 洛白川心中猛地提起了警惕,只是一眼看过去,这个人不知为何就给他一种可怕到极点的感觉,那种感觉他以前还只在那蜈蚣精的身上有过,就如同野兽看到食物链上更高级的野兽一样,令他莫名其妙生起了一股胆寒。 洛白川不由得后退了几步,面上的皮肉抽动,随时都能翻出一对血淋淋的眼睛来。 来者自然是双刀羊魔,他倒提双刀,脚步偕意,目光轻轻在青年脚边那具残缺不齐的尸体上扫过,然后冷笑一声,说道:“果然不愧是兽魔,连自己的亲人都下得去口,而且看你的样子,似乎吃得很是满足啊。” 洛白川心中一阵不妙,此人为何会知晓余公和自己有关系,难道和白天那些人一样,也是去过村子之后上山的?这样一想,他心中顿时充满了怒意,原本吃掉余公的愧疚也在一转眼间便化为泡沫,一脚踩在脚边的一截尸骨上,脚尖用力碾下,只听得在这凄冷夜色下,有骨头被踩裂发出的噼啪声响。 双刀羊魔看着他将一截人骨碾为粉碎,简直像是对不共戴天的仇人挫骨扬灰一般,双刀羊魔眼中一下子露出了精光,带着欣赏的语气说道:“你这份狠辣倒是难得,本来我想杀你,现在看来,似乎杀了你还有点可惜。” “杀我?”洛白川一愣,同时感受到体内吞下去的血肉逐渐化为了一股热流,流遍他的全身。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一种澎湃,好似有一种力量在鲜血中涌动,不知是多目道人的蜈蚣足起了作用还是余公的血肉起了作用,总之在这股涌动之下,他嘴里的血腥气甚至不让他觉得臭了,那些肮脏恶心的人肉也不会让他觉得恶心了,青年不禁兴奋地浑身颤抖起来。 能够获得这种力量,就算吃再多人,吃再亲的人又如何? 洛白川仰天长啸!脸上身上的眼睛齐齐睁开! 那一瞬间,好似有无尽的乌云遮住了天上的月亮! 那一瞬间,他好似觉得自己的身上长满了一千只眼睛之外,还生出了无数的脚,就像是那真正的多目金蜈蚣一样,千目,千足! 他仿佛完成了从人到怪物的蜕变升华! 洛白川相信,此时的他,如果再一次遇到那个使唤一个影子的少年,定能令其成为腹中美食。 他厉声喝道:“你有什么能力杀我?” 恶魔的声音回响在药王谷,回响在柴胡村,回响在关中草海,回响在秦国的每一寸土地上。 连离开了药王山很远的鬼谷子都是不由得扭头,看向了药王山的方向。 黑气不再是幽幽而荡,而是如火山爆发般从皮肤下、从那一千只眼中喷涌而出。 洛白川陶醉地闭上了眼睛,张开双手,像是有一千足也张开,随他一起堕落向更深的血海深渊。 他是兽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吃魔 双刀羊魔很兴奋。 自从自诩为兽魔以来,身为人类的他实际上还并没有和任何一个兽魔交过手,只是崇尚兽魔的吃人行为,他自己试过几次,但总觉得没有真正的兽魔那般凶狠,直到今天,他终于看完了一个兽魔吃人的整个过程,并且看到兽魔吃人后的变化。 那些黑气像是幽冥地府中的恶鬼所呼出的,带有索命怨气而来,好似要遮蔽住头顶的月亮,抹黑这下方的人世间。 和从前的洛白川相比,此时的他样子变化并不大,无非只是脸上也多了一些眼睛,可他身上的魔气却是增强了一倍不止,如果李迹在这里,恐怕也没有多少信心能够战胜这样的家伙了。 洛白川已经接近兽魔的极境了。 他也终于可以狂妄地对着面前的人类大笑,双手张开,像是要揽天上的明月,说道:“来,杀我试试看啊,我可还没吃够啊,与那老头子相比,你年轻一点,肉味定会更加鲜美!” 双刀羊魔摇摇头,兴奋的神情逐渐冷却下来,这可真是个蠢货。 兽魔之所以在截教三魔之中力量最强,却也最不受欢迎的原因,便是这不吃人就不舒服的毛病。 得了一点点力量便被冲昏头脑,连谁吃谁都搞不清楚,如何能有大的出息? 做恶魔,不是光有戾气就能够成功的。 他缓缓转刀,血红的刀尖成竖直对准了面前的洛白川。 就让本魔来教育你好了。 一点寒芒闪过月色,黑暗中有一抹血光绽放。 洛白川脸色呆滞,眉宇间充斥着像是还未反应过来的震惊,接着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左边空荡荡的衣袖,眼神迷惑而不解。 他的手呢? 双刀羊魔再次反转刀,平时倒提,出刀时反转,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因为这能够表现出他只用了一刀便解决战斗。 一字闪,当年剑王赵罡绝技。 “啊啊啊啊——!!!”一连串的惊天惨叫后知后觉地从洛白川口中发出,好似杀猪般的嚎叫,先前还猖狂大笑的他抱着自己喷血的断臂跪倒在地上,身体狂甩,血柱不断乱晃,把周围的地面一下子都染黑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完全看不清楚那一刀手臂就断了,为什么以自己坚硬如石的身体硬度会被一下子断臂,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喷出这么多的血! 血柱不停,一地血花。 双刀羊魔用心爱的眼神缓缓抚摸过手中的红刀,拭去上面仅仅留下了一片的血,抹到了自己的面具上,不急不缓徐徐说道:“兽魔的血,看上去和人类的血似乎并无差别,不知道味道尝起来会是什么样。” 又是红光一闪,双刀羊魔出现在洛白川身后,刀锋一撩,又是一条手臂飞起。 两道血柱。 鲜血染红了月光。 “你的血,也应该流够了,再浪费就没得喝了。” 喝我的血? 在剧痛之下几乎失去意识的洛白川隐隐约约听到这几个字,不由得艰难张开了口,问道: “你也是同类?” “同类?”双刀羊魔摇了摇头。 “同类,这个字眼很特殊,可以代表着很多含义,你可以亲手杀死自己的同胞并欺骗身边的人,作为人来说,我和你是同类。你可以站在非人的立场上视人类的生命为无物,作为魔来说,我和你也是同类。但我们终究有不相同的地方,那就是你和我的眼睛。” 双刀羊魔提着刀指着他身上那些狰狞恶心的眼睛,冷声道:“你身上长着很多眼睛,但不代表你就能看到比我更多更远的东西,相反,我哪怕只有两只眼睛,也能够看到你这辈子都看不到的东西。” “所以,你这个兽魔当得很失败。” 他总结道:“你不配做我的同类,我才应该是真正的兽魔。” 双刀羊魔缓缓走上前一步,在雪地的血中踩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他的眼睛不像是洛白川那样完全被黑雾覆盖几乎看不清眼白,但此刻这对眼睛却要比洛白川更黑,仿佛要投射出将对方完全看透的锋芒。 他慢慢地摘下面具,露出那张只有在进食的时候才会露出的脸,冷漠说道:“让我吃了你吧。” 正当那位自诩为兽魔的天下第十一在吞吃着兽魔血肉的时候,另一位与他有仇怨的兽魔,已经离开了赵国,正往着京城而去。 大周,镐京城。 清晨时分,天灰蒙蒙。 官道上有一只古怪的庞然大物极速爬来,尘土飞扬,路人所见无不瞠目结舌,以为是看见了传说中的神兽,于是纷纷奔走相告,而这被当作神兽的庞然大物其实是一只巨大的白色大鼋,它四肢着地,体型硕大无比,爬行的速度却丝毫不慢,比之一些千里马跑得还要快。 背上的龟壳可容纳数十人站立,而此时只有一个年轻人双手枕着脑袋躺在上面,望着这快速掠过的天空,眼神迷离。 终于要到那座城了。 年轻人从龟背上翻作起来,望向视线尽头,二月即将进入春天,道路旁的树丫里也有了星点绿意,他的眼光顺着这些整齐的树望向远方,看到了京城的城墙。 从九江到这里,大鼋只花了三天左右,即便是离开了水上了陆地,它爬行的速度也没有减慢,这不由得让他惊叹无比,都说大鼋是在水下活了千百年才能长成的如此体型,按理说是不可能有这种速度的,可它偏偏却出乎世人的常理理解,果然世间是存在奇珍异兽的。 “看来河伯是送了我一份大礼啊。”年轻人高兴地说道。 时隔多年再次要回到那座城,他要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要骑着这么一只巨兽入城,只怕会有不小的麻烦,所以他跳下龟背,摸着大鼋的头说道:“你回去吧,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虽然只有三日的相处,但大鼋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个主人并且喜欢上了他,晃了晃它那巨大的脑袋,好像在说不。 年轻人失笑,打趣道:“难道你想被京城里那些人抓去养在池塘里当宠物?他们可是很坏的。” 大鼋听了这话,似乎被吓到了,又不住地摇头。 “那你赶紧离开吧,我回来的事情,应该有很多人知道了,或许他们正在前面等我,也或许有人正在往这里赶来,你如果被他们看见,抓去做宠物都是好的下场了。”年轻人板起了脸,故意吓唬它道。 大鼋呜咽了一声,真的像是被吓到了,开始挪腾四肢往后面转去,它的四肢每踩踏一下,大地便是一阵震动。 看着这座小山一样的身影远去,年轻人笑意渐渐收敛,他其实也不是在骗大鼋,因为他知道的确正有很多人在前面等着自己。 那些人,不知道是什么人,但一定有某些人。 年轻人收回视线,回头向着那雄城徒步走去。 风起,刮起他的衣摆和发丝,冬风和春风之间的风,又寒又暖,让他不禁想要作一首诗。 不过既然他号称浪漫诗人,写得诗也一定是要浪漫的,此时此景也的确称得上是浪漫,在缓步走向不知命运的前方,有风轻轻刮过绿叶,尚未长结实的绿叶悬而不坠,的确没有比这更美的画面了。 于是他吟诵了起来: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诗声悠扬远去,如动听的曲子缓缓传至那座雄城之前。 若是在寻常清晨,城门口应该是十分冷清的,巡城司的士兵在准备检查着一些早起出入的商旅,普通民众们这时候应该才刚起床,那些卖凉茶和鸡蛋的小贩还刚准备好摊子,绝不会有城门口拥堵的事情发生,可是今天,却是大不一样。 这座天下唯一一座人口达到百万的巨城一时间竟是人山人海,城内主轴道上的高楼都被各色人物占满,他们不是在准备着出城卖凉茶什么的,而都是想要一睹一位大诗人的真容。 千金小姐们翘首以望,文豪士子们焦躁不安,朝廷命官们神情异样,士兵将军们面无表情,一些来自各府势力的修行者们则是完美无瑕地融入了这些人之中。 每个人心中或许都有不一样的想法,千金小姐们是仰慕,文豪士子们是敬仰加嫉妒,朝廷命官们是出于国家,士兵将军们是奉军令,修行者们或许还甚至有当道刺杀的打算。但是不论他们心中怎样想,此刻他们都在等,也只能等,等那位楚国的质子自己来。 当那诗声逐渐传来,传到每个人的耳朵中时,原本还有些喧闹和牢骚的京城内顿时死寂一片。 紧接着就是突然暴起的人声。 那是声音大多都是一些并不懂诗词但就是喜欢写诗人的小姐小姑娘们发出来的,曲原作为楚国第一诗人,曾夺得过京城诗会的魁首,自然也有无数的女诗迷,而一些真正懂诗词的才女,听到这些诗句后先是一呆,紧跟着自然也按捺不住内心的赞叹尖叫了起来。 一些对这其中某位姑娘有想法的年轻士子们虽然也有佩服这诗句水准的,但这时候也都是露出了忿忿不平的神情,甚至有人已经想等那个家伙到了,一定要去当面骂几顿好出这口恶气。至于真正有想法的一些人则是都没有说话,屏住气息听着越来越近的诗声。 终于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来吾道夫先路! 那个年轻人是孤身一人来了,没有楚国的护卫也没有马车,像是他独自徒步而来,从楚国到京城足有数千里远,他是怎么过来的? 一些普通的民众不知道在浔阳曾有人龙车相送,赠以大鼋,他们在初次产生这个疑问之后,很快又被年轻人的样子所吸引,毫无疑问,这是个长相极其俊逸的青年,修长的束发垂挂到两肩,眼如九天星月般明亮,里面充满了那种高渺之意的同时也给人一种浪荡不羁之感,再加上他的诗人身份,这个男子的魅力的确是可以迷倒万千女子的。 因此,那些女子的尖叫声又不住地响了起来。 然后是另一些人的声音。 “他就是曲原!楚国的第一诗人!” “听说天子愿意用他来换取九歌湘君的性命,他究竟如何值这个价的?” “听说他和九歌关系不浅,或许就是九歌的人!” 各种各样的声音。 各种各样的嘴脸。 但是曲原都没有在意,这些话就如同这又暖又寒的春风一样灌进耳朵又飘了出去,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任何情绪,他也并不感到惊讶,他知道很多人都在等着自己,而那些人的目的显然和这些正在尖叫的女子和嫉妒的士子们不同,此刻他们就隐藏在这些人的中间。 敌在暗我在明,那么表现出任何的紧张和焦躁都是无用处的,曲原从路上开始诵诗,直到城门口,他的诗也还没念完,但他不想念了。 因为浪漫诗人,从来不会在不浪漫的地方,对着不浪漫的人诵诗。 城墙上,无数的士兵拿出了弩箭,对准了下方的年轻人,顿时又引起无数人的惊呼。 然后在这些人的吵闹声中,一个男子厚沉的声音,一下子便将所有人的声音压了下来。 “诛候办事,你们这些人,都给老子退回城里去,如有碍事者,定斩不饶。” 人群立刻如同潮水一般涌回了城里去,连城楼上的那些巨富和官员们都被赶了下去,一时间,京城城门口从人山人海变成了门可罗雀。 曲原的眼睛微眯,看向了城门中逐渐走出来的三个身影。 这三人的组合很有趣,一个中年汉子,一个老头,还有一个妖娆女子。 中年汉子头扎草绳脚穿破板鞋,背上背着一把宽阔无比的巨剑,老头身穿红色大袍,老背极驼像是只老虾,女子则是脸上妆厚的仿佛随时都在抖落白粉,衣服穿得极为暴露,香肩裸露,肚脐都未遮住,抹胸将胸口的两座山峰托得极高极突出。 这三人缓缓走到曲原的面前,停住。 几人开始互相打量。 女子的神情也先前那些小姑娘才女们差不多,只不过眼神更多了几分感兴趣和挑逗,中年汉子一脸不屑,而老头则是面无表情。 曲原的眼神也直接落在了老头的身上。 春风拂过他双肩上的发丝,将它们悄悄吹起后又落下,好像只是有人在他面前吹了一口气,这口气就像春风一样,姿态温柔却气息寒冷。 曲原看着这位三人中明显地位不一样的老人,问道:“请问老先生,在诛候的代号是?” 老头脸色很平静地说道:“不死奴。” 中年汉子紧跟着接道:“断剑奴。” 妩媚女子也嘻嘻笑道:“祸水奴。” 曲原用充满敬佩的语气说道:“原来是诛候中鼎鼎大名的不死组合。” “曲大夫的名气,在我京城之中似乎也不小啊。”代号为不死奴的老头淡淡说道,从他的语气也听不出什么高高在上,仿佛他出来不是以逮捕者的身份,而只是一个寻常的迎客者。 但是曲原很清楚,几乎从不在普通人面前露面的诛候,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绝不会只是普通的迎客。 诛候,从来都是天子的一把利刃,只会伤人。 曲原脸上并没有畏惧,也以一个普通来客者的身份平静说道:“我曾听说,诛候的不死奴是首领裘大人手下的三大统领之一,其率领的不死组合之中,有昔日七雄剑客之一的韩国剑痴古汗生,有曾亲手毒死了上一任韩王的蛇蝎王妃胭红鱼,都是曾经大名鼎鼎的人物,而其不死奴本人,更是当今阐院阴阳家副教授鬼孟婆的丈夫,你们这三人组合可以算是诛候中最强的组合了,对于你们亲自到来的迎接,我表示很荣幸。” 不死奴老头微微挑眉,神情冷漠说道:“那曲大夫可知,我们来迎接你是做什么的?” “既是迎接,那本应该是有客来,只可惜我不是客,我是质子。” 曲原微微昂首,不惧不乱,更是丝毫不卑,淡淡说道:“那么,你们就不是迎接我的。” “是来抓我的吧?” 春风变冷,好似要变回二月寒冷的冬风。 曾为七雄剑客之一如今却沦为诛候走狗的断剑奴古汗生狰狞说道:“那你不怕?” 曲原看着他说道:“我见过你们的首领裘飞大人,和他坐下来谈过,所以世人皆以为冷漠寡言只会杀人的那个猫脸宦官,在我眼中却并那是那样的,他其实很好说话,那场谈判,我们几乎没有反驳过对方。” “所以我认为他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 “既然首领都讲道理,那么诛候自然也讲道理。” “我又为什么要怕你们呢?” 温和的声音在城门口,在三人耳中掠过,好像那温暖无冰的春风。 不死奴老人的眼中露出了赞赏之色,这个年轻诗人,的确是很有胆量。 不,他能够一个人来到这座京城,就已经是很有胆量了。 他微微直起自己弓如老虾的背,说道:“很多人都以为曲原和楚国九歌有关联,甚至认为你是九歌的人,不过在我看来,你比九歌大部分的人都要聪明,都要有胆量。” 曲原不卑不亢地说道:“老先生过奖了。” 不死奴摇头说道:“这不是过奖,我们见过九歌的人,之前在洛州城附近抓捕到的湘君湘夫人,就是我们出手的(见第一卷第九章),说你聪明,自然就是比较他们两个而言,哪怕你身上一点修为都没有,既不是阐教又不是截教,连修行者都算不上,你的价值也比湘君湘夫人高上不少。” “所以,首领用你去换湘君,在我看来,是十分值得的。” 说完这句话,老人微微侧过身,把身后幽长宽阔的城门道让出来,伸出一只手,说道: “曲先生,请。” 断剑奴和祸水奴也让开道路,迎接这位楚国质子入京。 曲原抬起头,日出新生的阳光照耀在他的侧脸,显出他脸庞线条的坚毅,有种浪漫的魅力。 此情此景,的确浪漫。 因此诗声又缓缓地在城门处响了起来,伴随着他渐渐消失在城门洞中的身影。 这次不是悠扬浪漫,而是激昂慷慨。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逐渐生意变好的曲兰轩内,老板娘曲魅儿仍是每日倚靠在栏杆之上,作为老板娘她既不去迎客也不去陪酒,整日就像是无所事事的,除了挂一个老板娘的名头其他什么事也不用做,悠闲得很,这就导致每日在梁王府忙碌完后就来楼里休息放松的徐公子经常说羡慕她的话。 今天徐公子照样来了,不过似乎好像他今日特别闲,点了一大桌的酒菜,曲魅儿靠在栏杆上发呆,他就坐在桌前一个人吃喝,倒也快活。 曲魅儿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对他说了句话,“你要吃到什么时候?” 徐公子嘴里塞了条鸡腿,抬起头,愕然望着她,含糊不清地问道:“你不让我吃了?” 曲魅儿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那倒不是,我这楼子反正家大业大,倒也不怕被你吃白食吃完,只是你再这样吃下去,我们就真的没有时间去看他了。” 徐公子继续对付着口中的油腻鸡腿,狼狈的吃相丝毫没有一个谦谦儒士该有的样子,说道:“他是你兄长,你想要去见他,自己去就好了啊,干嘛要拉着我。” 曲魅儿转过来,一张妩媚和天真都兼备的俏脸上微微浮现出不快的神色,说道:“你可是梁王府的大人物,上次谈判能成,里面也有你的功劳,你当然应该去见他了,我可是要把你介绍给他呢。” “曲公子可是个大文豪,像我这种没什么文化只会混吃混喝的人,介绍出去也丢你的人啊,还是算了吧。” 曲魅儿走过来,也不在意油脂和口水,一把抓住他口中露在外面的鸡腿,用力一扯便扯出了他的嘴,连带着一条长长的口水丝,紧跟着是徐公子哀嚎的声音。 “疼疼疼,你怎么这么用力啊!牙齿都快被你扯断了。” 曲魅儿把手中带着血丝的鸡腿丢到桌上,冷笑道:“你去不去?” 徐公子捂着嘴巴可怜兮兮地点头。 曲魅儿把手上的油水全部擦到了他的衣服上,平静道:“那现在就走。” 徐公子看着桌上还有大半未吃完的食物问道:“那这些就这样浪费了?虽然我没文化,但我知道,浪费可耻。” “再浪费也是我楼子里的损失,与你有什么关系?”曲魅儿故意板着脸说道。 徐公子叹气道;“你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是多好的朋友,你的损失就是我的损失。” “你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了?” “和梁王殿下学的。” “他是这么厚脸皮的人?” “当然啊,不然他哪有现在的地位和人脉。”徐公子口无遮拦。 曲魅儿赶紧把手指放到嘴唇前,嘘道:“这话你可别乱说,虽说楼子里都是我的人,但若是被人听到了,传到梁王殿下耳中,你就麻烦了。” 徐公子没心没肺地说道:“放心,梁王殿下心胸宽阔,不会与我计较这个的,不然他这么器重我干嘛?” 曲魅儿嫣然一笑,说道:“那是因为你有真才实学啊。” 徐公子没好气道:“什么真才实学,连一点诗词都听不懂,曲公子入京的时候,不是吟诵了一首诗吗?听外面好多人都在吹嘘,可惜我一句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曲魅儿目光望向楼下,说道:“你不懂也正常,他自创的楚辞诗体和京城里流行的风雅颂不同,除了我们楚人,很少有外人能听懂的。” 徐公子惊讶问道:“那也就是说你很懂了? 曲魅儿点头,谦虚道:“略懂。” 徐公子兴奋说道:“那你给我解释一下那些句子是什么意思吧,楚辞句式什么的我也不需要懂,只要懂个诗意就够了。” 曲魅儿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念道:“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他这诗明显是还未作完的,这几句是他在进城时所念的,我很喜欢,所以我就给你解释这几句好了。” “时光迅速逝去不能久留,四季更相代谢变化有常。” “我想到草木已由盛到衰,恐怕自己身体逐渐衰老。” “何不利用盛时扬弃秽政,为何还不改变这些法度?” “乘上千里马纵横驰骋,来吧,我在前方引导开路!” 徐公子怔怔地听着这个嗓音娇媚却在这时候声音激昂有力的女子所说的这几句话。 诗声回荡在曲兰轩里,在箫曲丝竹声的应和之中,有山鬼轻轻而歌。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豪气万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党争 曲原进京,消息第一时间传到那座金碧辉煌的王宫里。 作为大周王朝最尊贵的一处象征,王宫的装束自然是奢尽天下之豪华,受周礼的影响,数百年来大周宫殿的建造格局就一直在变,最初周王朝的宫殿有种说法:“王宫位于王城中央最重要的位置,将太庙和社稷挟于左右,王之君权凌驾于族权、神权之上,当得天子之名。” 周武王分封诸侯国后,诸侯王也拥有了坐享宫殿的权力,那时候各国的风俗文化都还未形成,所以建筑风格都是模仿周王宫的,可以说周文王不仅开创了大周王朝,更是通过周公所定制的周礼,开创了后世宫殿、庙宇建筑的先河。 现在的战国时代,所流行的是高台式宫殿,这种高台式也是先在周王宫之中出现的,天下英才皆出自阐院,阐院的墨家精通任何宫殿建造,高台式宫殿也是他们发明的,其特点是先用堆土筑数层高台,然后在高台顶部建造宫殿,并在不同台阶上构筑回廊,形成一个外观层峦叠嶂式的宏伟建筑。 天子坐拥这样的高台,好像是要俯瞰天下山河,头顶日月星辰,更当之“天子”的称呼。于是各国纷纷效仿,越大越有野心的诸侯国学的越狠,像楚国就特别喜欢这种,还曾造了一座世间最奢华的章华宫,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而被毁。 王城中央,其高台名为“问天”,王宫就建在上面,不过其实这个名字并不是很早以前就有的,以前的王宫台名叫“当平”,后面之所以改名叫问天,是因为曾有一位诗人在京城里写了一首叫做天问的诗,很令周天子欢喜,于是便改了名字叫“问天台”,因为只有天子才有资格问天。 而今日,那位天问诗的作者来到了京城,却没有如众臣们意料之中的那样,那么喜欢这首诗的周天子却是连什么反应都没有。 此刻尊贵的周天子坐在龙椅之上,听完汇报之后,面对大臣们的期盼目光,他却只是淡淡问道:“你们,想要孤做什么?请他入宫?” 一位大臣走出来恭敬说道:“王上,这曲原既然是代表楚国而来,那自然是应该见上一见的,王上正好可以召他入宫,然后给他一个下马威。” “为什么要给他下马威?孤还挺喜欢曲原写的天问的。”周天子疑惑问道。 那位大臣说道:“听闻曲原此人极为狂妄,楚王对他恩重地很,如果不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质子身份,恐怕今后会惹出一些事端来。” 周天子手指蹭了蹭自己的下巴,沉默不语。 这位天子正值中年,五十多岁上下,面容不是很显老,一头束发也偶有几根灰白,眉宇之间依稀可见当年英豪。 他不说话,就没有人敢说话,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位周天子即位十五年内,朝廷上不少出现的腥风血雨,背后定有这位天子的手笔,他生性多疑,重用酷吏,还创立“诛候”,一旦他发怒,往往都要死一大批人。群臣也从来都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失职之事。别看天子平日里像是经常犯糊涂,可那却是装糊涂。 于是周天子挥了挥手,像是又犯糊涂地说道:“不用去理他,先让他自个儿玩着。” 众大臣面面相觑,堂堂楚国质子,来到京城后王上居然不打算接见?让他在京城里玩玩?玩什么?和什么人玩?王上这么太草率了吧? 周天子不打算回答他们,只是各自看了两眼身边的两位年轻人。 他为什么要装糊涂?老了是一个原因,但还未老到那种糊涂的地步,其中主要的原因,就是此刻在他龙椅旁站着的这两个年轻人。 他们的身份都很尊贵,一个是太子姬定,另一个,是梁王姬朝。 两位王子也极为聪明,一句话都不说。 有心细的大臣观察到,王上看着他们二人的目光显然是有着深意的,像是想要看出点什么,而知道自己正在被父王观察的两位大周王朝未来的继承人此时都是神情沉稳,根本看不出来在想什么,哪怕心中有鬼胎,也不会在眼神中流露出来,仿佛根本就不知道曲原是谁。 很多大臣都明白了,那他们自然也明白,天子的意思,就是这件事情随他们去闹,至于怎么闹,那就是他们接下来所要谋划的了。 这个被阐院的庄子先生所看重的曲原,他们绝对要争取过来。 因为他们之间,只有胜的那位,才能够成为将来上面那张龙椅的主人。 这,便是夺嫡。 “按理说,王位自古都是要传长不传幼的,可遇到幼的比长的太过优秀的,这种先例也是可破的,当今的朝廷就是这么个局面,太子平庸不出彩,虽没犯下过什么大错但也没有立下过什么大功,只能说是个合格的太子,而次子梁王就太过优秀了,单单是五年前攻打楚国,便是一份天大的功劳,更别说他平日里积累的贤良名声了。所以,太子和梁王之间一定是会发生夺嫡之争的。” 马车里,谋士徐诚正在给曲魅儿滔滔不绝地讲解当今朝廷局势。 “我是梁王殿下的人,却也不完全清楚殿下究竟有多少势力,只能说是深不可测,与之相比的话,太子是处于弱势的,只是占据了一个祖例的优势,朝中也有不少守旧派是支持他的。也有人认为梁王殿下野心太大,平日里的贤良是装出来的,不过这一点我倒是不赞同,殿下的野心是很大,可是他脾气也真的是很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感觉我们像是朋友一样。” 曲魅儿翻了一个娇媚的白眼说道:“和你一起,谁都会把你当作是朋友的,谁让你这人完全像是一副没有心机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个谋士,白痴还差不多。” 徐公子一愣,随即忿忿不平道:“你这究竟是夸我还是骂我?” 曲魅儿嘻嘻笑道:“都有。” 徐诚无奈叹气道:“你这是欺负老实人呢。” 曲魅儿没好气道:“得了吧,就你还老实人,每次只是来楼里蹭吃蹭喝,就把我们楼里的姑娘们迷得晕头转向的,尤其是那个年纪最小的小路,平日多活泼的一个小姑娘,每次见了你都会变成结巴,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徐诚想了一下,这才响起那个叫小路的姑娘是哪位,说起来,他记一些姑娘的样子真记不住,也分不清楚她们谁是谁,只是那个小路年纪最小最好认,私下里的确是非常害羞,每次见了他都会羞答答地叫一声“徐公子”,她也因此经常被别的姑娘们调笑说是春心萌动了,每次都让她捂脸害羞地逃走,徐诚自己也觉得有趣,不过也只是把小路当成是小妹妹而已,真要说看上他?徐诚可不相信,他可是听说上次他见湘夫人出糗时,脸上的那只大乌龟,就是小路这鬼丫头提议画上去的。 所以不过只是个还未长大的小姑娘而已,说看上自己,那只是玩笑,何况徐诚自己本身也不懂什么男女之情,便完全不在意了。 “还要多远才到啊,曲公子他如果入宫去了,那我们去王宫外等他?” “放心吧,天子估计不会召他入宫的,现在这会儿应该是在使臣馆被诛候看着,我们直接去使臣馆,你和那里的曹大人熟,到时候话都让你说。” “好。” “你赶紧把嘴上的油擦干净了,到时候我们可是代表梁王府去的,你可别给梁王殿下丢脸。” 徐诚疑惑道:“梁王府的名义?不是以你私人的名义吗?难道你等会儿不打算和他相认?” 曲魅儿一个玉掌就拍在他的头上,没好气道:“还谋士呢,你是不是傻,使臣馆是什么地方?我以私人名义能去那儿见他吗?他现在初到京城,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我哪里敢暴露我九歌山鬼的身份?当然要借用你梁王府的名义了。” 徐诚摸着头无辜地道:“那似乎和梁王殿下去更合适吧。” 曲魅儿问道:“那殿下可有告知你这件事情?” 徐诚摇了摇头。 曲魅儿笑道:“那就不是了?既然连天子都没有动静,说明就是像以往一样,他打算把这件事情变成夺嫡的一场较量,梁王和太子,谁能拉拢到我兄长,便算是胜利,然而党争这事天子虽然默许,但真放到明面上来说,还是不合适的,所以只能是暗地里较量,那梁王和太子便都不适合亲自出面,所以先派手下的人去试探一下是最合适的。” 徐诚不解问道:“那殿下为何不通知我?万一我到时候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曲公子怎么办?” “这个,或许就是殿下在试探你的能力吧,毕竟你受到他那么大的恩宠,如果不真做出一些功劳,只怕梁王府中的其他人会不服你。他还知道上次由于你的帮忙,这件事情你是最合适出面的,也只有你拉拢到我兄长的机会最大,而他故意不告诉你,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自己领会到。” 徐诚细细一想,似乎还真的有点道理,不由得惊慌道:“还好你提醒了我,要不然到时候曲公子被太子的人招揽了去,我可就没脸回去见他了。魅儿姐,我欠你一个人情啊。” 曲魅儿慵懒地向后靠去,把整个香背靠在车厢壁上,这辆梁王府赐给徐诚的马车内部装饰华贵无比,连车厢四壁都是贴着绵软的绒毯,靠上去极为舒服,堪比王家马车都不过分,由此也可以看得出梁王对徐诚的恩宠。 她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比我大几岁,平时都不会叫姐的,这个时候喊我姐了?” 徐诚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以后都喊你姐。” 曲魅儿赶紧嘟起嘴,祸水一般的娇媚容颜上流露出小女孩似的嗔意,说道:“别,这样会把我喊老的,人家可不想做一个老姐姐。” 如果换做别的年轻男子,只怕这会儿已经被这女妖精迷得晕头转向了,也只有徐诚这种几乎不像是男人的生物能做到完全不受影响,他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道:“其实你比我聪明多了,你才应该去做谋士。” 曲魅儿收起她那魅惑的天真笑颜,淡淡说道:“我才不要,女人做什么谋士?” 徐诚好奇道:“连女将军都有,女人为什么不能做谋士?” 曲魅儿直起身子,胸前风情颤动,展露出美好无比的曲线,她收拢双腿并起,把纤白的手掌抵在下巴上,手肘压在大腿上,像是一个被情郎所负的幽怨女子般道:“因为女人如果算计得多了,男人就不喜欢了啊,不是有句话叫做,男人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吗?我可不想让自己变得不讨男人欢喜。” 从来无法理解女人这种生物的徐公子对此无话可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两方来客 京城使臣馆,是专门接待各国来使的地方。 说是接待,但各国都是如今大周王朝的诸侯属国,它们的来使自然也是臣,既然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那么哪怕是在各自领国内风光无比的国君来了,也只能收敛起自己做一条温驯的猫。 除此之外,也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看守使臣馆的,是五司之一的隐部,其最高长官名为司杀,便是如今诛候的首领——那位天下第六的猫脸宦官裘飞大人,因此可以说,隐部是属于诛候的一个司部,专职黑夜中不可见光的一些职务,刑部主审,隐部主杀,这两个司部都象征着冷酷无情的法家。 没有人不怕诛候,即便是各国诸侯也不例外,因为这个名字拆开本身就是“诛杀诸侯”。 所以在很多人看来,不够诸侯级别的曲原,入了诛候看守的使臣馆中,应当就不是接待的命运,而是囚禁,他应该终日惶惶,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就没了,毕竟这个世道质子就代表着弃子,身处异国,随时都可能被人杀死。 但是这个年轻人,却让无数人都看破了眼珠子。 在住进使臣馆后的半个时辰后,他就要求要一副上好的文房四宝,墨要求是赤血松为主料的,笔要儒家士子最爱用的有“笔颖之颖技甲天下”的湖笔,纸的要求倒不高,寻常的上好帛纸便可,但最麻烦的却还不是这文房四宝,而是他要求用来洗墨的水,居然要楚国的江水。 文房四宝虽然说要求的都是上品,但大周京城乃天下繁华第一大城,自然是不缺这种东西的,只是这楚国的江水倒真有些过分了,哪有人会收集江水的,于是对曲原的这个要求,使臣馆的令使大人只能拒绝。 本以为拒绝这么个无理要求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料那楚国来的年轻诗人当即就恼了,说如果没有楚国江水,他就写不出有楚国味道的诗来,如果写不出诗来,他待着根本就没意思,还不如回国去。 以往长着隐部的地位嚣张惯了的令使曹大人哪里能忍这种气,当即就冷笑道:“你一个质子,想回国就回国?不清楚自己现在是阶下囚身份吗?想回去,先问过大使馆门口侍卫的刀吧。” 自称狂放不羁派的诗人丝毫不惧,挺直了腰杆,说道:“行啊,不让本公子回国,那本公子也不想待在这儿,天子既然没有下口谕说让我一定住哪儿,我便随处可去,现在本公子要去阐院,你让侍卫拦我试试看?” 黑了一张脸的曹大人响起了京城里关于庄子先生看重曲原的传言,忍着脾气说道:“曲公子,你还是在这儿待着吧,天子没有下圣旨来,或许是他还没想要把你安排在哪儿,你要是乱走的话,到时候圣旨下来你不在,下官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曲原仰着头用鼻孔对着他,说道:“你的脑袋与我何干?” 曹大人都快哭出来了,这个年轻人怎么这样不给人留情面啊,就算知道有庄子先生罩着你,你眼下就不能低调一点吧,非要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盯着你打你的主意吗? 曲原还是那副神情。 不过曹大人的脸色他看在眼里,心里其实也如明镜一般通彻,以他的脾气,自然是不可能像这样无理取闹的,这只是他故意装出来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引来别人注意的话,他可能真的就只能一直待在这使臣馆了,那样,他就真的和被当作弃子的人质没有区别了。 于是他就继续板着脸和这位使臣馆曹大人僵着,一副你不让我走我就不罢休的态度。 果然,一会儿之后,有客上门了。 来者是一位青衫布帽的中年文士,一看便像是个儒生,他一来见到曲原正在和曹大人争吵,不由得一愣,随即上前阻止二人的争吵,笑道:“在下太子府延青玉,是专门来拜见曲公子,不知你们方才所争为何事?” 曲原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说话,所以就由曹大人脸色尴尬地说明了一遍起因是曲原公子在这里呆不下去想要出去,他恪于职守不敢放人所以才争起来的。 听了是这个原因,延青玉顿时哈哈大笑,说道:“这有何难?你这使臣馆又不是天牢,难道连出去都让了?正好我是奉太子殿下之令请曲公子去太子府作客,这样有太子殿下担着,你总不用担心天子怪罪下来了吧?” “这”曹大人脸色仍是有些为难,诛候的三位大人物之前把曲原带来的时候,可是吩咐过他绝不能放曲原出去的,否则后果需要由他承担,哪怕现在有太子殿下,他也不敢随便就让人把曲原带走啊。 延青玉的脸色沉了下来,“怎么?太子殿下这样诚心诚意地来请人,曹大人还要关着曲公子?你还真把他当成是收押的犯人了?” 曹大人连忙惶恐地道:“不敢,只是太子殿下若是要请曲公子去做客,亲自来的话下官才敢放心,延先生,你还是回去告诉太子殿下一声,这也是王上当初让下官定下的规矩,不敢不从。” 延青玉的脸色显然不大好看,正准备说话时,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曹大人,您的架子可真大啊,延先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大红人,他就代表了太子殿下的意思,你居然就这么驳了他的面子?” 二人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公子缓缓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位容颜绝色的黑衣女子。 曹大人为难地说道:“徐公子,你这可就开玩笑了,我这使臣馆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再加上曲公子身份特殊,上面给过指示,说在天子的圣谕下达之前,曲公子一步不能离开使臣馆,下官这也是没办法啊。” 来的人自然是徐诚和曲魅儿,只见这位梁王府的大人物笑着说道:“曹大人的上面,无非就是隐部诛候,而诛候的裘飞大人即便身为五司之一,地位又哪里能比得上两位王子殿下呢,曹大人,他们之所以没有亲自前来,难道,你连这其中的事情都看不通透吗?” 曹大人想了想,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徐公子你也是代表梁王殿下的意思来的?” 徐诚点头,说道:“正是,和延先生一样,请曲公子到梁王府做客。” 曹大人这下的脸色终于是彻底难看了,当今朝廷两位王子的夺嫡之争他是知道的,而天子也默许这种党争,这也就导致朝中官员大部分都分为了两派,要么站在太子这边,要么站在梁王这边,只有极少数的有资格保持中立,他曹炜区区隐部三品官员,靠一个诛候撑腰,说要保持中立也可,但也绝不好得罪任何一边,而今日这局面,显然就是两位王子故意争斗的局。 他们知晓使臣馆不会那么容易放走曲原,却又故意不亲自来,只是派来了府中最重要的谋士来表示诚意,对于曲原这种身份特殊又有无限前程的年轻人来说,这份诚意显然是不够的,但他们偏偏却又不自己来,显然就是知道对方要和自己争,那么就故意不来,好让曲原也成为这党争中的一个火线,同时,也是在暗地里给他这中立的使臣馆下了圈套。 两边同时派人来,曹大人同时都有着拒绝他们的权力和理由,但是以如今两位王子如今在朝中的势力,拒绝便意味着得罪,要么他得罪其中一边,要么他两边都得罪,这几乎是在逼迫他做出选择的立场。 果然这两个殿下都不简单,曹大人擦着额头上的汗想道。 知道自己不能得罪任何一边的曹大人经过一番深思琢磨,终于想出了一个不用让自己为难的办法,两手一摊,表情很无辜地说道:“两位先生既然都是奉了各自的殿下意思而来,下官再不讲情面也就说不过去了,只是既然你们两方都来了,总要让曲公子做出个选择吧,他不可能现在同时都去二位殿下的府上,所以,还是让他自己来做决定吧。” 延青玉和徐诚脸上笑着,然后同时看向了曲原。 自从曲魅儿进来之后,曲原就一直没有看她,假装并不认识这个女子,此时他也同样掩饰地丝毫没有破绽,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似乎真的是在考虑去哪边好,延青玉和徐诚的脸上也不由得紧张,因为曲原如果真的做出了决定,那或许就代表了他以后会站在哪一边,哪怕这只是最初的立场,也同样对这场党争的影响很大。 曲魅儿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像是徐诚身边的一个小侍女一样,静静地看着曲原,仿佛也是想看看他在知道自己站在梁王这边后,究竟会做出什么选择。 按理说,作为九歌成员的曲魅儿在梁王这边,曲原也应该毫不犹豫就考虑梁王,哪怕假装犹豫,最后的选择也应该是梁王才对,但是曲魅儿此刻却真的很紧张。 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位兄长,脾气和一般人不同,说文雅点是狂放不羁,说俗一点就是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就像他那时候自作主张要来京城交换湘君一条命一样。 你究竟要怎么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新谋士 曲原并不是很想选。 虽说要在京城站稳脚跟,有个靠山很重要,但以投诚这种方式换来的靠山,并不是很牢固,说白了,就是会没地位,他曲原虽说只是个写诗的,但也自认为有点谋划才能,这样就想要拉拢他,这也想得太美了。 于是他打了个哈欠,说道:“我有些困了,改天再随二位先生去府上做客吧,今天就不去了。” 延青玉愣了,先前还跟曹大人吵着说要去外面,现在突然就困了?这是什么个道理? 眼神在曲原漫不经心的脸上一转,这位太子府地位最高的谋士一眼便看出了这其实是借口,将他们两边都推了,这样就不用纠结选哪边好,至于是不是把两边都得罪了,或许这个年轻人根本就不在乎。 是真不在乎还是假装不在乎?延青玉开始慢慢观察起这个年轻人,想要看出他究竟是否是一块好玉。 演戏功夫一流的曲原公子说困了,还真就回房睡去了,留下延青玉和徐诚在那儿面面相觑,一时间都觉得尴尬无比。 徐诚脸皮厚,尴尬过后很快便无恙了,对着他笑道:“延先生,太子殿下近日可好?” 延青玉淡淡说道:“太子殿下何时不好过?徐公子这是在咒殿下吗?” 徐诚笑道:“不敢,只是替梁王殿下问候一句,毕竟他们是亲兄弟啊,我们这两个替兄弟办事的,虽说称不上兄弟,自家人总归是可以做的,不知等会儿延先生有什么打算?” 延青玉对面前这个看似自来熟没什么心机的年轻人并没有好感,因为他也听说了梁王十分器重这个人,那么徐诚对太子殿下而言便是最大的障碍,延青玉不至于当场不给好脸色,但也不会去迎合这种客套话,冷冷道:“我的事情,徐公子还是别操心了,想想回去怎么和梁王殿下交差吧。” “告辞。”说完这句,他头也不回地就往使臣馆外走去。 徐诚和曲魅儿对望一眼,后者说道:“他现在肯定会回去告诉太子这件事情,并劝太子亲自来请曲公子,太子或许不一定来,但你也一定要去劝梁王殿下来。” 徐诚摸了摸头说道:“这我知道,梁王殿下那么礼贤下士,肯定也是愿意亲自来的,不过如果到时候太子殿下也来了” “那就让他们自己争去吧,不关我们的事了。”曲魅儿十分无所谓地道,停顿了一下,又接道:“不对,是不关我的事情。” 她走出使臣馆。 徐诚跟在她身后,问道:“你要跟我一起去梁王府吗?” 曲魅儿摇头道:“我一个女人家去做什么?又不是梁王的人,去了反而引来一些闲话,到时候,只怕我的曲兰轩连开都难开下去了。” 徐诚心想也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子若是进了梁王府里,指不定就被外人认为是投靠殿下的,所以她的确是站在自己这边,但明面上,她还只是一家青楼的老板娘而已。 太子府内。 “什么?他要本王亲自去?” 这位在京城之中有着最尊贵血脉的男子正是当今太子,堂堂一国储君,身份如此尊贵,但他派自己最信任的谋士去请一位初到京城连脚跟都还未站稳的质子,居然还被拒绝了? 太子殿下脸色十分的不好看,吓得正在服侍他饮酒的两位美妾都是放下了酒杯,怯生生地说了句奴妾身告退,太子殿下也没有理会她们,虽说这对双胞胎是他平日里最为宠爱的小妾,不过此刻,这件事情显然让太子殿下坏了心情。 那对双胞胎姐妹神似有九不说,连嗓音都是一模一样,若非到了床上辨认二人身上的胎记,否则平日里根本认不出谁是谁,在她们还未入太子府前,是被京城才子们称之为“并蒂莲”的,得了太子殿下的垂青后,更是令得许多女子羡慕,平日里连延青玉见到她们,都是不由得心神荡漾,不敢看太多眼,生怕被勾去了魂。 延青玉低眉说道:“是的,而且他也同样拒绝了梁王的人,说是困了,今天不想出门。” “大白天的困了,难道他房里有和本王的碧水碧蓝姐妹同样姿色的美妾?”太子殿下冷笑一声,显然也知道这只是托词,不过哪怕这是必要的表面功夫,太子殿下也认定那个苏秦是一个桀骜不驯之人,要他堂堂太子亲自去迎见,他以为他是什么人? 延青玉说道:“殿下,既然王上打算以此人来再为你和梁王开一场较量,那殿下就应该无论如何都要赢过梁王,哪怕这曲原真的是个只能写诗的酸腐文人,我们也要把他争取过来,因为得了他,就相当于是给了梁王一个耳光啊。” 太子身子斜靠在暖榻上,手指敲击着桌案,沉吟道:“这个道理本王自然懂,我也不是连这种身段都放不下去,只是如果那个曲原真的是打算两边都不选呢?” “那对殿下也没有任何害处啊。”延青玉笑道,“很多人都说梁王比殿下要贤,对待贤士恨不得掏出家底以相待,所以他等会儿一定是会亲自去的,如果他那样的诚意都被曲原被拒绝的话,那脸面可就丢大了,殿下对此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 太子点了点头,同意说道:“也是,那也就是说不用担心曲原两边都不选,唯一就怕他被梁王的伪君子作态给欺骗了,让本王输了这场较量,你说应该如何让曲原两边都不接受,或者投诚本王?” 延青玉想了想,说道:“这,一要看殿下的诚意,要让曲原相信殿下是礼贤下士的,但又不能太过有礼,二,则要借助别人的威风了。” 太子好奇问道:“借谁的威风?” 延青玉答道:“自然是隐部——诛候。” 太子目光一凝。 “曲原是他们带进使臣馆的,他的自由也归他们管,如果能让诛候为我们说话,那么成功的机率自然会大上很多。” 太子站起身,双手负到身后,来回走了一圈,说道:“可是我和诛候并不熟,他们只属于父王,不会参与进夺嫡党争之中,我如何才能让他们帮我留住曲原?” 延青玉弓腰说道:“裘大人自然是不可能帮我们的,我们要求的也不是他,只要是他手下的人便行,据说不死组合中的祸水奴最好贿赂,她曾是韩王妃,钟爱韩地的首饰,殿下你上次不是得了一件韩地的火玛瑙吗?赠与她便是。” 太子肉疼地道:“那火玛瑙琪儿相当喜欢,我昨日刚送给她,再拿走的话,她会不会不高兴?” 延青玉笑道:“太子妃一向性子温顺,对殿下言听计从,想必只要到时候殿下说些好话,她便会不计较的,谁不知道这京城王室子弟之中,就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最为恩爱呢?” 太子点头:“也只能如此了,那我现在就去把火玛瑙取来,你准备一下,然后随我去使臣馆。 “是,殿下。” 徐诚回到梁王府后,准备把这件事告诉了梁王,但进去之后才发现府里正在大摆酒宴。 “殿下,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穿了一身洁净白袍好似个士子的梁王姬朝正在饮茶,茶香淡雅如君子,这位被称为京城第一贤王的年轻男子听后,说道:“有一个客人要来,我在等他。” “什么客人?”徐诚有些惊讶,梁王殿下的礼贤下士他是知道的,但要因为一个人而在府中大摆宴席迎接,这只怕都是很少有的,是什么样的客人才值得殿下如此? 姬朝对于眼前的徐诚可谓是如同朋友一般对待,因此说话神情也丝毫没有王子的架子,笑道:“现在保密,等他到了你就知道了。” 徐诚哦了一声,说道:“殿下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姬朝放下茶杯,问道:“什么不好的消息?又有哪家姑娘看上你了?” 徐诚嘿嘿一笑,像是有些尴尬,殿下这种朋友一样的语气他早已习惯,说话自然也不像是别人一样小心翼翼,道:“我先前去了一趟使臣馆,用殿下的名义去邀请那位曲公子来府中做客,但是被他拒绝了。” “人家和你素不相识,拒绝你难道很奇怪吗?” 徐诚说道:“不奇怪,但是他说,如果殿下亲自去请他,他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姬朝笑道:“我一直听说曲公子是个很骄傲的人,看来果然如此啊,那你是怎么说的?” 徐诚老实说道:“我说回来问一下殿下。” 姬朝笑而不语,其实他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之所以之前不告诉徐诚,也就是曲魅儿说的那个原因,他想看看徐诚到底值不值得他这么器重。 现在看来,似乎徐诚并没有让他失望。 “殿下,那你要去吗?” 姬朝想也没想就说道:“当然要去,像曲公子这种有国士之才的栋梁,我若是不亲自上门请他,如何能让他站到我这边?” 徐诚看了看门外来来回回的下人们,疑惑问道:“可殿下不是要等那位客人吗?迟了去的话,可能会被太子抢先的。” 姬朝平静说道:“他应该快到了,到时候我会带着他一起去。” “一起去?”徐诚更加猜不到殿下等的那人是谁了。 便在这时,一个身影跨了进来。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一身黑貂裘衣,一脸风尘。 姬朝站起身,脸上扬起了春风般笑意,对徐诚说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鬼谷子的高徒,苏秦先生。” 徐诚呆住了。 殿下在等的居然是此人? 那个天下第十的苏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苏先生的相助 “先生从大老远的赵国赶来,辛苦了吧,来,坐。” 徐诚晕乎乎的看着梁王殿下亲自走过来把那个年轻人带到位子上坐下,他脑子里还有些懵,苏秦这个名字虽然只是年初才出现在京城人们的耳朵里,但几乎是一夜之间便举世皆知,原因很简单,这个年轻人从之前默默无闻甚至连年轻榜都没有登过的身份,一夜之间登入了江湖总榜,挤出了双刀羊魔成为了天下第十高手。 哪怕是家中尚幼孩童,你问他是知道当今天子的名字,还是知道天下前十高手的名字,恐怕他都会说出后者来,因为那些名字代表了这个世上最能承载普通人心中一个梦想的地方,江湖。 哪一个孩子心中没有一个江湖梦?哪一个少年不渴望成为举世瞩目的高手? 而苏秦这个之前从未有人听说过名字的高手,能够一夜之间登入那个无数人都渴望登入的榜单上,无疑是更充满梦幻性的,他们不知道苏秦是怎么做到的,也不关心,他们只是能从苏秦的身上,看到了一个普通人一鸣惊人的可能性! 只要有这个可能性,这个江湖就值得有人为它拼命,为它流血。 江湖儿郎江湖死,死得其所。 茶香袅袅。 “殿下,你这茶不错呀,淡而又不无味,香而又不浓郁,如甘泉之水,好茶。” 姬朝笑道:“苏先生说笑了,只是很普通的茉莉花茶而已,只是我自小就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房里看书,不怎么喜欢晒太阳,而茉莉花又喜阳,因此我总是把花栽种在温暖的室内,久而久之,我府上的茉莉花茶就成了这种味道了。” 苏秦轻轻盖上茶盖,生怕动作粗鲁毁了这品茶的意境,说道:“这样的茶也正像殿下这样的淡雅君子,不甜不苦不冷不耀,最是吸引人,难怪有这么多的能人之士愿意进梁王府,做殿下的左膀右臂。” 说完这话,他看了呆头鹅似的徐诚一眼。 徐诚反应过来,震惊地心想难道他在说自己? 梁王也似笑非笑地看了徐诚一眼,后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自己要是和苏秦比的话,哪里算得上什么能人。 “苏先生就不要夸他了,免得他到时候得意忘形,徐诚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忘事儿,经常忘记自己的一些缺点,所以他有时候是让我又放心又担心。” 苏秦笑道:“那不是很好吗,不知道自己的缺点,就会尽可能得让自己成为一个完美的人,我看徐公子就是这样的人,殿下身边有他,可是一种福啊。” 徐诚不好意思地道:“苏先生说笑了,我也就是一个普通谋士而已,如果能帮梁王殿下实现他的心愿我就满足了,我可不追求去当什么治国之士。” 苏秦认真地说道:“谋士,自然就是谋世,若不谋得一个让自己能活得安心的世间,岂不白费了来到世上的这条命,我苏秦虽然现在离那个目标还太远,但我不会放弃。” “苏先生出自鬼谷先生门下,果然眼界和我们不同。”徐诚满心佩服地道。 姬朝站起来,向他敬茶,并道:“请苏先生助我。” 苏秦问道:“殿下,你知道我的老师是鬼谷子,那么应该也知道他身为朝秦暮楚的纵横家,最不讲究的就是个忠字,哪里有利便投靠哪里,你不怕我此时助你,将来却与你为敌?” 姬朝说道:“跟随强大的人,这很正常,我不怕苏先生有一日会与我敌对,因为那说明苏先生有了更好的选择,而我变成了弱的一方,这怪不了谁。” 苏秦继续道:“那殿下,你可知我的理想吗?” “苏先生不妨说说。” 苏秦怔怔地抬头,想起自己曾经在洛州城对着洛溪和尸子曾说出的那番话,此时不知是否该说出来才好,如果姬朝并不是他所希望的那种人,这话不说也罢,说了反而会有麻烦,所以还是再多观察观察好了,若姬朝真的是那种能实现他理想的人,到时候再投效也不晚。 所以他摇摇头,说道:“现在,我还不能告诉殿下。” 姬朝有些遗憾地道:“那什么时候可以?” 苏秦淡淡道:“等我想说了,自然会告诉殿下。” 姬朝点头,说道:“也好,我等候着苏先生,梁王府的大门永远都为苏先生而开。” 他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苏秦也捧起茶杯,说道:“不过殿下的宽厚之心,苏秦也是十分佩服,既然大老远来了,总不能让殿下白白等这一场,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提,能力范围之内的,苏秦都会尽力帮助殿下。” 姬朝笑道:“我一直就在等先生这句话。”接着他转头对徐诚道:“诚子,你把曲公子的事情说给苏先生听吧。” 徐诚点头,将在今日在使臣馆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除了隐瞒曲魅儿的身份之外,其余都是一五一十。 苏秦听了,很快便笑道:“是那个写下天问的楚国诗人曲原?” 姬朝点头道:“是他,我想把他争取到我府上,或者不让他被太子抢走,苏先生可有什么办法?” 苏秦想了想说道:“这并不难,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去使臣馆?” “越快越好。” “那现在就可以去了。” 姬朝惊奇道:“苏先生有办法了?” 苏秦说道:“算是吧。” 徐诚的心中对这位天下第十、文武双全的苏先生更加敬佩了。 曲原公子说想睡觉,当然不会是真想睡,那只是他推脱延青玉和徐诚的借口而已。 因此当他们走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开始看书。 万里迢迢从楚国来到京城,他自然不可能带书在身边,这书是他向曹大人要的,是一本诗集,名为诗三百,也叫诗经。身为诗人,自然是喜欢看诗集的,这诗三百收集了大周建立之初到春秋时的诗歌,共三百一十一篇,传为尹吉甫采集、孔子编订,算是一部儒家经典。 曲原翻看了一会儿,上面的诗歌大部分都是属于风雅颂三类,风是各地的歌谣,雅是周人的正声雅乐,分为大雅和小雅,颂是周王庭和贵族宗庙祭祀的乐歌。孔子曾概括诗经宗旨为“无邪”,并教育弟子读诗三百以作为立言、立行的标准,曲原从前读书的时候,也曾读过诗三百,不过那时他还未是天下闻名的大诗人,对里面的诗歌也只知道诵而无法理解,现在他懂诗了,再品味这些诗歌,眼界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摇了摇头,自语说道:“风雅颂好是好,可惜太过现实压抑,语言也过于呆板,在诗三百以后到现在,诗歌一直处于沉寂,所以不是我自大,楚辞真的要比它们好多了,诗人不是史学家,没有必要那么现实,至少我的诗当得上浪漫之名。” 他没有兴趣再下去,放下诗集,开始发呆。 不是他真的对他的诗自大,现今文坛的确是没有出什么大诗人,都是在走诗三百的老路,所以他为什么当初能够用一首天问夺得京城诗会的第一名,被赞为楚国第一诗人,便是因为他开创了楚辞这一种全新的诗体,虽然还未达到诗三百的那种流行程度,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楚辞了,曲原对此很感到骄傲。 他不仅要让楚国的诗流传天下,还让楚国的所有文化都被天下人所认可。 这也是他身为一个楚人的骄傲。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曲原走过去开门,发现是一个艳丽女子,他下意识地视线低下去,果然看到了一片白腻隆起的峰峦,他微微一呆,然后立刻仰起头看头顶。 来的女子正是诛候的祸水奴胭红鱼,她疑惑问道:“曲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鼻血。”曲原若无其事地说道。 胭红鱼哪里不明白这鼻血指的是什么意思,咯咯一笑,嗔道:“曲公子你可真讨厌。” 假装鼻血已经流回去的曲原低下头来,笑道:“胭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胭红鱼双手握到一起,手臂往中间挤去,把胸前那对峰峦沟壑挤的更加曲线诱人,她脸上却是一副天真少女害羞的样子,摇着肩膀说道:“公子可否随奴家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女子嗔道:“你先说你愿不愿意去嘛。” 谁料曲原直接摇头说道:“不去。” 女子一呆,显然是没料到他这么干脆地拒绝了自己,是自己没有魅力?女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光滑娇嫩如少女的脸庞,不可能,王妃出身的她当年走到哪里不是吸引所有男人的目光?哪怕那已经是过去了,现在她也没有老了不是? 于是她楚楚可怜地说道:“奴家都还未说去哪里,公子为何拒绝奴家?” 曲原像是没有看到她那副可令世间男子疼惜无比的神情,淡淡道:“你要我去的,无非就是太子府或梁王府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不进青楼的诗人 一下子便拆穿女子的目的,曲原看来是早就在等了,胭红鱼在发愣过后,便丝毫不尴尬地笑道:“既然公子猜到了,那么拒绝奴家的原因便是,你不想去?” 曲原淡淡说道:“不想去,除非” “除非什么?” 曲原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进屋去,在诛候中杀人无数心狠手辣、什么男人都见过的女子这时候却真有些迷糊了,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强硬一点,毕竟自己现在算是他的看守者,虽说不忍心对这么又俊又有才华的男子动狠,可必要收了太子的那颗火玛瑙,忙总是要帮到的对吧? 就在胭红鱼打算拿出杀手锏时,曲原忽然又转回来了,笑嘻嘻说道:“胭姑娘可喜欢诗词?与我一同写一首有关风花雪月的诗如何?” 胭红鱼哭笑不得,这家伙居然连自己都敢调戏,不怕死吗?他不知道自己在诛候不死组合里是杀人最多的?那些人之中死得最多便是男人,别说是诗人、文豪,连堂堂韩王都死在了她的手里,她有什么不敢杀的? 不得不说,曲原对她还是十分有吸引力的,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学或是气魄,她都极少见到能与之比肩的,那日入城,他朗诵的那句:“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无疑是潇洒万分,竟有一种慷慨赴死的壮士先驱的气魄,不由得打动了她。 于是她柔柔一笑,说道:“好呀。” 曲原微微一笑,侧过身子伸出手道:“姑娘,请。” 胭红鱼风情万种地挪动莲足走入,似乎丝毫忘记了太子正在某个地方等着她把人带到。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曲公子,这句子好美啊,为什么你说你不喜欢诗经里的诗呢?” 一直坐在案前握着墨笔的曲原抬头,笑道:“我不喜欢这么直接表达男女之情,诗讲究的是一个意境,浪漫,委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太直白了。” 胭红鱼捧着那本诗经嘻嘻笑道:“我女人家可不懂什么诗词浪漫,如果有好男人对我表达爱慕之情,我可是会毫不犹豫地接受的。” 曲原脸上笑意古怪,说道:“这话,可不像是一个王妃口中说出来的。” 胭红鱼撇了撇嘴,说道:“当王妃有什么意思?除了荣华富贵之外,就只能对着一个死男人展现自己的美丽,而他又有一群女人,根本没把我当一回事,所以我后来干脆杀了那家伙,不当这王妃了,这样我才能变回一个人,才能喜欢更多男人,让更多男人喜欢我。” 曲原猛地咳嗽了起来,手中一抖,面前纸上顿时被染了一道斜长的黑墨。 他无奈地心想,还好自己还未把诗给写下去,不然意境肯定要被破坏得一点都没有了。 虽说自己以一起写诗为理由把这女子骗进了自己的房里,可这语出惊人死不休的祸水女子除了给自己捣乱之外,貌似一点帮助也没有,曲原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不让她进来了。 胭红鱼倒是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奇葩,继续翻看着手中的诗经,看到喜欢的诗句时,还会动情无比地念出来,好似她真的很懂诗词似的。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这诗也好美啊,叫做蒹葭?让我想起了一个同样很美的女子。” 曲原好奇问道:“什么女子能被绝代无双的胭姑娘称为美丽?那可是很难得的啊。” 胭红鱼没有抬头,而是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诗篇,随口说道:“她叫湘夫人,是九歌的一个杀手,我在洛水河边见过她,她有一个绝技,叫做芳兰白水,就像诗中的句子形容地一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曲原好像一时间沉默了,胭红鱼也仍是没有抬头,低着头,嘴角露出些许笑意,说道:“据说你们楚国人把她奉为湘水女神,你还写了一首诗来形容她的美。我见过她的容貌,的确算的上是极美,只不过比起我来还是差了一点。” 曲原淡淡一笑,很快就打破沉默说道:“蒹葭是芦苇,洛水河边虽然也长芦苇,但却没有茂盛的成片,倒是在我们楚国会有大片的芦苇荡。我写湘夫人的时候,是在湘水边上,那里的风光可比洛河边好看多了。” “那曲公子你说,是我好看,还是那湘夫人好看?”胭红鱼抬头看他,语气娇媚地说道。 “当然是胭姑娘好看。”曲原毫不犹豫就说道。 “为什么呢?”胭红鱼微微偏头,神情娇憨,像是个撒娇的小姑娘般问道。 “因为我和她不熟啊。”曲原很直接地看向她,嘻嘻笑道。 胭红鱼看着他,看到了他的眼睛里去。 好似要望到深处。 “真的?”她语气很是认真地说道。 曲原点头,神情也认真起来,道:“当然是真的。” “你不是给她写了一首诗吗?怎么会不认识她?” “我是先写了湘夫人,后来才有她占用这个名字作为代号的,胭姑娘居然连这件事都不知道?这说明你对我一点都不了解啊,可真是让我伤心。”曲原故作唉声叹气道。 胭红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为什么要了解你,天下值得我关注的好男人那么多,又不只有你一个,你也太臭美了点吧。” 紧张的气氛好像一瞬间来又一瞬间散去了,体会到那一刻凶险的曲原虽然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来,继续伪装着他的花花公子嘴脸:“能得到胭姑娘的关注,可是一个男人最自豪的事情啊,我怎么能不在意?” 胭红鱼给了他一个娇媚的白眼,嗔道:“贫嘴!” 曲原假装严肃说道:“过奖。” 胭红鱼笑得花枝乱颤,她越来越喜欢这个来自楚国的年轻诗人了,也越来越对他感兴趣,刚想再调戏他几句,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神情一惊,说道:“哎呀不好,和你说的我都把正事给忘了!” 曲原把笔放下,显然是不打算写诗而和这个女子继续“调情”下去,笑道:“什么正事,能比与我一起作一首风花雪月的诗更重要?” 胭红鱼白了他一眼,说道:“有人托我邀请你去一个地方,谁料那人不仅不跟我走,还把我拖进房来吟什么诗作什么对,我要是再不回去告诉他不用等了,那人就要怪罪我啦。” 曲原摸了摸鼻子,说道:“你这是在骂我浪费了你时间?” 胭红鱼放下诗集,转身往门外走去,哼道:“我走了。” 曲原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到底是梁王还是太子?” 胭红鱼没好气地道:“太子!” 曲原想了想,觉得占用了人家的时间却又不答应人家的邀请,未免太不君子了点,便问道:“他请我去哪里?” 胭红鱼说道:“你不是肯定了就是太子府吗?明知故问。” 曲原笑道:“你说吧,我去就是了。” 胭红鱼嘴角勾勒起一丝得意的笑容,看来火玛瑙这是到手了,她脸上迅速扬起一抹促狭的笑容,转过来,对着他说道:“那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曲原站起来,说道:“那我就去见识一下吧。” 曲原没想到胭红鱼所说的那个他一定会喜欢的地方,居然是青楼。 京城这么大,青楼也绝不可能会只有曲兰轩一家,今天他来的这儿正是一间名为醉幽坊的楼子,据说老板背景极深,在宫里有靠山,所以能在权贵云集的南城里开这么一间风月楼坊,这里的生意明显很好,来的都是一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甚至据说连三公之一的太傅也来过,这可为醉幽坊添了不少名气。 不过今日醉幽坊可没有像往日一样热闹,大白天的楼门紧闭,没有花枝招展的姑娘站在楼上对着街道上的人扔手绢抛媚眼,她们几乎都推掉了今天所有的陪客预约,全部聚集在楼里,漂亮的几位花魁在顶楼的某个房间内,而绝大多数的,都在大厅内安排着迎接某个人。 一些婢女仆役端着食盘用具行走在清幽宅院之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不像是青楼里的寻常婢女,反而像是训练有素的宫女,正厅之内,数十位姑娘正在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楼上醉幽坊老板锐利的目光盯着所有人的动作,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如果稍有异动,他会立刻喊出隐藏在附近的死士将其格杀,哪怕这些姑娘都是属于楼里由自己人亲自调教而出的,是他赚钱的绝对来源。 大白天的放弃开业,而如今森严地等在楼子里,可见顶楼那个房间内的人身份是有多么的尊贵了。 一会儿过后,终于有小厮把从侧门偷偷进入的一男一女给带了进来,看到他们来,醉幽坊老板才稍微放松了些,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走下漏气,堆起笑脸殷勤笑道:“二位可算是来了,殿下等你们很久了。” 还不等曲原说话,老板就像那群姑娘招招手,说道:“你们还不来服侍这位公子?” 像是一群被关在笼子里好久的鸟儿被放了出来,莺莺燕燕们纷纷娇笑着迎上来,围住了那个长相俊逸不凡让她们一眼就心动的青年,她们可是憋了好久才等到人来,看见让得自己推掉所有预约客人来陪的公子居然是此等英俊,自然是高兴无比,一时间曲原就陷入了无数的粉藕玉臂之中。 看着周围一张张竭尽全力往自己脸上蹭的艳丽笑脸,曲原有些疑惑不解,感情这太子殿下想要招揽自己,特地选在了青楼里?这算是诚意吗? 他费力无比地扭头看向了身边的胭红鱼。 这位风姿无疑是盖过楼中所有姑娘却没有像她们一样扑上去的女子只是耸了耸肩,表示这并不是她的主意,然后道:“走吧,太子殿下正在等你。” “他这是请我来喝花酒的吧?我不喜欢这个,还是回去吧。”曲原挣脱出那些温暖的女子偎依,就要往外走去。 胭红鱼扑哧一笑,拉住他说道:“你跑什么啊,男人逛个青楼有什么奇怪的?不是说诗人流连勾栏间,胸中更有诗情意吗?你连这胆子都没有,怎么做楚国第一诗人?” 醉幽坊的老板也嘿嘿笑道:“是啊公子,幸得殿下信任,亲自选了我这楼子举办宴席,就是为了好好招待公子,公子若是就这么走了,可是驳了殿下的一番心意啊。” 不愧是太子殿下能够放心选的地儿,这看似只是寻常富商的老板,说话居然也懂得向官场中那些人一样,哪怕隐隐有威胁的味道,也让人一听就觉得是这么个道理,无法反驳。 曲原涨红了一张脸,先前装出的一副花花公子的样子已经全部不见了,他为难地说道:“可是我有未婚妻的,她不喜欢我去这些地方。” “你现在在京城,你未婚妻难道也在京城?她还能管得到你?”胭红鱼感到有些好笑,她还真的没有见过不敢进青楼的士子,那些年轻人可都是恨不得天天来此附庸风雅装作心中有万千文采的风流文人,不过那些人胸中往往都没有什么真材实料,像曲原这种才华满溢却又和一般人不同的,简直就是珍稀。 曲原不说话了,像是丢了魂一样被她拉着往里面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寻青楼抢人计(上) 到了顶楼房间里,曲原和胭红鱼推门而入,发现里面坐着的两个人果然有一个是早上来使臣馆的延青玉,看到他后立刻站起来躬身行礼,样子十分谦卑,和那日的盛气凌人完全不同。曲原没有看他,而是目光落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这是一个年过三十的男子,已经渐渐脱离年轻了,隐隐可见几丝银发的头上束着发冠,发冠上有珠帘,耳朵边有俩条带子垂下来,名为“充耳”,在周礼规定中,珠帘表示“非礼勿视”,充耳表示“充耳不闻”,不同地位珠帘的数量也不同。 这个男子的珠帘有九根,是诸侯级别,而在京城里同诸侯王地位的自然便只有两位王子,大周王朝天子之下权力排行——二王三公四将五司六大夫,曲原面前的这个男子,便是当今天子的长子——太子姬定。 由于二王的身份和正式册封的七国诸侯王不同,没有统辖着一个国家,所以在登上天子之位前也不需要戴着珠帘发冠来表示地位的威严,太子和梁王平日里都是不戴的,但今日他却带了,这可以说是一种至高诚意,也可以说明他对要争取到曲原的决心之重。 还不等曲原行礼,这位太子殿下就已经主动站了起来,高兴说道:“曲先生你可算来了,来,坐。” 曲原行了一礼,然后到案几边坐了下来,刚往旁边挪了挪想腾出位置给胭红鱼,谁料她却是没有要坐下来的打算,直接往门外走去。 曲原愕然问道:“胭姑娘,你去哪里?” 诛候里代号为祸水奴的胭红鱼没有理他,像是方才和他培养起来的熟络在一瞬间就消失了不见,她对太子淡淡说道:“殿下,人我已经带到了。” 太子殿下笑道:“我等会儿便派人把东西送到你那儿。” 胭红鱼哦了一声,然后走了出去。 曲原明白了自己果然是被她骗过来的。 他转头望向一脸欣喜但掩不住那种姬氏王族的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子殿下,您找我有什么事?” 太子倒是不急着说什么,举起一盏清酒,指着桌子上的宴食说道:“不急,事情等会儿再说,现在正值午后时间,先生先吃点东西吧。” 他转头对身边几个柔顺地倒酒的花魁姑娘说道:“你们几个,去陪曲公子喝酒。” 正巧在曲原走出使臣馆后的不久,梁王和苏秦以及徐诚也到了,在梁王极有诚意地向曹大人提出要见苏秦后,却听闻苏秦已经不在使臣馆,不由得一愣。 “殿下,会不会太子的人把他请走了?”徐诚第一时间就这样怀疑道。 梁王姬朝皱着眉,绕是以他平日里的那种温和如三月春风的君子性子,这时候不由得都是有些恼意,这太子下手居然这么快?他才刚刚等到了苏秦,哪怕立刻赶来都晚了一步,而且那曲原口口声声说哪边都不去,结果才过了多久就跟人走了? 或许这只是梁王殿下的猜测,曲原只是随便去外面逛逛,可这种感觉依然让他不好受。 梁王想了想,问道:“曹大人,你可知曲公子他去了哪里?” 受命于上级诛候的隐部官员曹大人自然不可能把主子吩咐的事情说出来,摇头道:“下官不知,他未曾跟下官提过。” “早上的时候曲公子只说是要出去散散心,你都不肯,现在他离开了反而连去哪里都不告诉你,你就准许了?曹大人,你这个使臣馆令使当得也太不称职了吧?” 说话的是一个黑貂裘衣的青年,曹大人没有见过此人,但既然是跟着梁王殿下一起来的,想必也是有一定身份的人,他微微躬身,说道:“早上的时候,下官可都还不知道太子殿下和梁王殿下都对他有招揽之意,因此才担心他跑了,毕竟他的身份还是质子,但既然知道二位殿下对他看重后,下官又哪里敢阻拦他的去意?因此不是没问,是不敢问。” 曹大人说的话完全没错,而且是变相地在拍两位殿下的马屁,以至于梁王虽然恼他不说曲原行踪,却也找不到任何怪罪的理由了,同时这个在使臣馆待了很多年和不少的别国来使打交道过的人精,也是在变相表明他不会介入两位王子之间的争斗中去,好一个老油条。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姬朝走出使臣馆后,轻声问道。 没有说诚子或是苏先生,这说明他此刻是在问身边这两位年轻人。 两位都是他所看重的极具才华的人,是他想要夺嫡成功或不可缺的重要帮手,因此他很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徐诚很直接,说道:“去太子府找人,或者在门口等他出来啊。” 姬朝看向了苏秦。 苏秦沉吟片刻,说道:“他们不一定去了太子府,曲原也不一定愿意去太子府,估计是选在某个隐蔽的地方。” “隐蔽又能够增加太子拉拢曲原成功机率的地方”姬朝想了想,问徐诚道:“你可知曲原公子喜欢什么?京城里哪里地方会是他喜欢去的?” 徐诚点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我也才见了曲公子一面啊,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只知道他是个诗人,写诗肯定是喜欢的,其他就不知道了。” “写诗。”苏秦喃喃念叨了几遍,然后突然说道:“太子之前也没有见过曲原,也像我们一样对他了解不多,那么他知道的曲原的爱好,肯定也就是诗词了,如果我是太子的话,一定会选一个诗人喜欢的地方。” “京城里诗人喜欢的地方苏先生是说青楼?”徐诚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毕竟他是常混青楼的人。 姬朝点头道:“的确,青楼往往都是风流文士们喜欢去的地方,不愧是苏先生,一针见血。” “京城里属于太子产业的青楼我是知道几家,不过分布都很广,一家一家去找的话,或许时间不够,还是需要准确定位才行。” 徐诚说道:“那不简单?只要查哪家是关门的就行了,能依附太子做靠山的楼子,铁定不会是毫无名气的,这大白天的不开门做生意是很反常的,如果有,肯定就是有重要的人物在,那不就很好找了?” 姬朝一愣,然后笑道:“诚子你果然是本王的得力干将啊,本来毫无头绪的一个问题,被你和苏先生几句话就搞定了,尤其是你,对青楼居然那么了解,是不是鬼混的多了,所以比较有心得?” 徐诚不好意思地辩解说道:“不是鬼混啊,我每次都只是去找曲姑娘聊天的,有时候她也就是那样的,一旦有重要的大人物来,立刻关门不做生意,不然我也想不到的。” 姬朝大笑了起来,丝毫没有身为堂堂梁王的气度。 一旁的苏秦并没有笑,只不过他心中对这二人的评价,已经明显高了许多。 或许他们真的有替自己实现理想的可能性。 果然,按照徐诚所说的办法,姬朝三人来到了醉幽坊的楼下,大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的胭脂香幽然飘出,也不闻莺燕群芳的娇声戏语,只有被拴上的朱红大门和周围院墙若有若有的几双锐利目光在附近扫动着。 而梁王的到来,无疑是让他们引起了极大的警惕,很快便有人暗暗进去打算通报给太子殿下了,余下的则是在想着如何才能阻止这位梁王进入醉幽坊。 “门关着,我们就这样进去,不好吧?”徐诚抬头望着这幽静青楼说道。 姬朝向苏秦温言说道:“苏先生,你可有什么法子?” 苏秦抱着手臂开始细思。 这醉幽坊是太子的产业,曲原可能被带到了这里,曲原是从使臣馆被带出去的,使臣馆属于隐部,隐部最高组织是诛候 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灵光,会不会是太子借着诛候的名义才带走曲原的?哪怕不是,曲原离开使臣馆,诛候不可能会不知道,既然知道又不管的话,那也就是默许了太子对曲原的拉拢。 诛候直接归属于周天子,不属于太子和梁王任何一派,作为中立,默许其中一方的行为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但苏秦相信,诛候作为天子平衡朝廷平衡天下的一把利刃,绝不会是坐视不管的那种中立,一旦太子和梁王任何一方出现了过于明显的实力差距,诛候都会插入其中,用他们自己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消除或减弱差距。 现今的党争,毫无疑问是梁王势力和声望占优,从五年前他攻打楚国大胜之后,他这个弟弟就一直压了哥哥一头,所以如果是梁王最终得到了曲原,那肯定会将差距再一步扩大,一旦大到了满朝文武都支持他,那么即便是天子想要遏制都是遏制不住了,所以诛候默许太子先招揽到曲原,似乎是在情理之中。 那么,他们想必此时也定是在关注着曲原和太子的这次会见。 会在哪里?附近? 苏秦的目光扫过这醉幽坊幽静的院墙,还有行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的目光往这边经过的街道,脸上浮现起了淡淡的冷笑。 他有办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寻青楼抢人计(下) 某日午后,天气晴朗,无雪。 南城某有名青楼前,站着三位身份截然不同的年轻男子。 一个身世神秘的谋士,一个身世清白但身份不明的绝世修行者,还有一个有着天下最尊贵血脉的王子。 他们此时为了拉拢一个人,而来到这间醉幽坊的外面,大门紧闭,里面的人假装都不在,并有无数的高手死士在暗中盯着他们,他们需要一个办法进去。 在梁王姬朝的眼神示意之下,年轻的谋士徐诚徐公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强行闯入?可太子就在里面,若是这么做估计之后梁王会被太子以无故擅闯民居为由,向天子参他一本,天子默许党争,但绝不会让梁王在明面上把这个词说出来甚至以它为借口行荒唐之事。 偷偷翻墙进去?可里面也肯定有人,又不是盗贼进去偷完东西就走人,进去是要面对太子和曲原的,到时候怎么解释?所以这也不妥,无论怎么做,他们缺少的终究是一个能进去并且有光明正大理由的办法。 除非选择不进,在这里等着曲原出来,但那样一来,谁也不知道曲原会不会已经投靠太子那边了。 虽然姬朝并不相信以曲原的才学和眼界,不大可能会被太子的一些蝇头小利所诱惑,否则也算是没有被他拉拢的价值,这种思想考虑很矛盾,既要求对方有傲骨不轻易向人妥协,又要求对方投入自己的麾下。姬朝有些头疼,以往他招揽人才和门客之时,对方要么是早就仰慕他,根本对太子那边不假辞色,要么就是完全中立哪边都不想站,像曲原这种嘴上说着谁都不理会,但别人真一上门,还就毫无骨气地跟着走了的人,可算是奇葩了。 真正有本事的人,性情往往也都是古怪的,姬朝这样安慰自己。 “诚子,你想出办法了没有?” “殿下,我正在想。” “苏先生?” “我有。” 姬朝本以为也会听到同样的答案,刚准备应付性地哦一声,突然反应过来,惊喜地看向他。 但这一看,他却愣住了。 此时的苏秦,突然有了很大的变化。 苏秦抬头望天,眼中有无尽风云的变幻。 这大周京城的天空,好似一瞬间被阴云所遮盖,醉幽坊前的红旗被黑气染成了乌色,后院里囤积的酒缸底下渗出了乌黑的酒水,街上小贩卖的糖葫芦变了味道,有孩童吃了一口便吐掉,而醉幽坊某一堵隐蔽院墙之上,更是有数人瞬间吐出了一口血。 一股磅礴气势从苏秦身上喷涌而出,地上的灰尘从他站的地方为中心向着周围排开,楼子边上的酒旗倒了,街上姑娘们的厚裙被掀飞起来,一些人家屋顶上的瓦片都被吹飞了,一时间,街道上突然就陷入了一片混乱。 普通的百姓无法察觉这是什么原因,但京城里无数的修行者却是都在一时间脸色一变,齐齐地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徐诚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这个抬头望天却让天都失色的年轻男子。 苏秦他想做什么? “都说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太子一怒,伏尸百万,而如今苏先生这一怒,却是让天地都失色啊。”姬朝看着此情此景喃喃说道。 徐诚也喃喃说道:“殿下,苏先生他要做什么?” 姬朝沉默片刻,然后道:“不知道,相信他吧。” 他也只能相信他了。 这个行事向来出人意料,身份出人意料,实力也出人意料的男子,总是让人猜不着他的头脑,或者这是继承了其师鬼谷子的“奇”,可能否有其师的“妙”,那就是姬朝所期望看到的了。 现在的苏秦,无疑正在用他的修为气息吸引了京城里的无数修行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吸引的目标是什么人,而毫无疑问,那些人也是京城中最先能够感受到他这股气息的人。 京城上空的阴云,缓缓汇聚成一只巨大的鹜鸟,苏秦曾将自己形容为食腐肉不合于群的鹜鸟,眼下京城上空的这只鹜鸟,便是苏秦的意念化身。 “散势者,神之使也。”苏秦缓缓念道,这是散势法鸷鸟咒诀的开头一句,后面是“用之,必循间而动。” 但他还没有念出后面的咒诀,就有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散势者,苏秦?” 苏秦循着声音转头望去,只见三个形貌完全不相同的人站在醉幽坊墙头上,杀机四伏。 此三人,一男一女一老,男的负剑,女的暴露,老的驼背,可谓是各有特色,苏秦一眼便认出了他们来,断剑奴古汗生、祸水奴胭红鱼、不死奴无名氏。 他们是诛候。 诛候者,天子之使也。 不知有多少隐部的高手包围了过来,一时间,醉幽坊森严如王宫。 周边的行人无声无息地被驱赶走,这片原本繁华的富人南城街一时间清寂如夜街,而一些不属于隐部和诛候的各方各府势力修行者,也在一个个往这边而来,不过诛候显然也有动作,除了不死三人组合之外,另有几名以奴为代号的核心杀手负责暗中去拦截下某些人。 地位越高的修行者,越能知道苏秦天下第十排名的由来,或许洛溪没有把苏秦是兽魔的身份公布出去而让得许多人都不知道此事,那些人也同意不会怀疑苏秦的这个名次是假的。只因一点,他的老师是鬼谷子。 而鬼谷子有一本阐院所知晓的巨作,本经阴符七术。 只要学了这部功法,那么苏秦成为这天下第十完全不过分,这便是鬼谷子这个名字所具有的分量。 因此,当他站在京城之中,把气息都散发出去的时候,诛候第一时间便出现了。 而这也正是苏秦所要达到的目的。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三人。 没有畏惧,也不需要畏惧。 苏秦说道:“三位,可是诛候?” “正是。”三人中华为首的不死奴老者说道,他的目光十分冰冷,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只可惜哪怕是我们,都没有发现你是什么时候进到京城里来的,不愧是鬼谷子之徒,你来京城想做什么?” 苏秦淡淡一笑,说道:“你看我现在站在谁的身边,应该不难推断出我要做什么吧?” 三人的目光同时扫过苏秦身边那个面如白玉的男子,不死奴老者脸色一沉,说道:“殿下,你和太子殿下平日里的私下争斗,王上从不会管,也从不让我们管,但他说过,他的底线,就是你们不要为了争斗而让朝廷、让京城、让天下陷入混乱之中,我想这话,王上也对你和太子殿下说过吧?梁王殿下难道忘记了?” 姬朝走出几步,恭恭敬敬一礼,说道:“姬朝从来都没有忘记过父王的话。” 不死奴老者面对这地位比他高了不知多少的年轻人,竟是一点恭敬都没有,厉声道:“既然如此,殿下你招苏秦这种人入麾下,就不曾想过会带来多大的麻烦?难道你忘记了,他是纵横家魔头鬼谷子的徒弟!” 姬朝脸色平静地道:“我如何会不知道?但这又如何?苏先生是苏先生,鬼谷子是鬼谷子,我知道老先生曾出自阐院,对叛离出阐院的鬼谷子没有好感,但这并不代表苏先生就要受到牵连,他既然有本事,我为何不能招他?” “难道老先生会怕,苏先生会像他的老师那样,再次毁掉我们大周王朝半壁江山?” 不死奴老者冷声道:“这可说不准。” “既然说不准,那老先生又何必如此提防苏先生?” 不死奴冷笑道:“鬼谷子的传人,不得不防,你问问他,他现在站在我京城的土地上,散发着如此强大的气息,他想做什么?” 姬朝看向苏秦。 苏秦走下台阶。 他脖子前的黑色貂绒被寒风卷起来,双袖交相一挥,双手负于身后,一步一步走到他们所站的墙下,从平视渐渐到仰视,可是他的眼神仍是没有敬畏半分,反而更像是在蔑眼看着墙上那三个为天子作刀的死亡使者。 “孟老先生。”苏秦这样开口,这个称呼是对不死奴的,因为那个老人曾是阐院阴阳家副教授鬼孟婆的丈夫,鬼孟婆也可以叫做孟鬼婆,所以这样称呼完全没有不妥。 “你们诛候口口声声说是只听命于天子,不会参与任何党争,可是为何,你们却要违背自己的良心呢?我本来就是想试探一下,最先出现在这里的会是什么人,会是镇守京城的四大王将之中的李家天宝大将军,或是王宫虎贲禁卫之首的武安大将军,亦或者是你们诛候。我本想你们出现的可能性是最低的,因为诛候并不负责保卫京城,向来只会出现在黑暗中杀人,但是最终先出现的,却还是你们。” “这里是醉幽坊,看似只是一间寻常青楼,但我知道此刻里面正坐着尊贵的太子殿下,而你们诛候却就在附近,这说明了什么呢?” 苏秦微微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一丝让人猜不透的意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他一直都在榜上 不死奴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苏秦摊开双手说道:“我的意思不是很明显吗?” “你说我们是站在太子殿下那边的?”不死奴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笑话!老奴我向来只听命于裘大人,听命于王上,太子殿下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让老奴为他效力,你这话是从哪里听到的?” 祸水奴胭红鱼没有老人那样厉害的出身,一个被韩国所通缉的王妃自然不可能有阐院出来的人底气足,因此她的声音并没有不死奴那样大,轻轻说道:“苏先生,我们在这里,是为了监视某个人。” 苏秦一副早就知道的神情,平静道:“是曲原公子吧,可又是谁准许他跟着太子殿下来这里的?” “是我。”胭红鱼说道。 苏秦又看向老人,问道:“孟老先生也知道?” 他没有说知道什么,他也不知道是知道什么,可他就故意这样问了,言外之意就是他们之中有人受了太子的贿赂。 老人虽没有苏秦那种心机,但毕竟也是比他多活了几十年,如何能看不出来这其中的意思? 只是看得出来,那也代表懂他的意思,老人的目光轻轻转到胭红鱼的身上。 这美丽的女子被比她丑陋不知多少的老头子一注视,居然害怕无比地低下了头去。 “等会儿就把东西还回去。”老头冷漠如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胭红鱼颤抖着声音说道:“是。” 苏秦:“” “苏秦,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苏秦平静说道:“我只想进去,见太子殿下一面。” 不死奴老人嗤笑一声,说道:“你既然要投靠梁王殿下,还要见太子殿下作甚?而且用这种方式来见,你不觉得太可笑了一点吗?” 苏秦向后退了几步,这样他就不需要把头仰得那么高,那种感觉令他十分难受,说道:“有什么可笑的?诛候既然不是从属于太子殿下,为何要拦着我?难道担心我刺杀太子殿下?放心,我苏秦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 “你要是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你过去,就算你这位天下第十要比我们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个都强,也不可能,除非你有本事杀了京城里所有的诛候高手,但你别忘了还有虎贲军。”老人很“善意”地提醒道。 “我相信有一个理由,你们是都愿意接受的。” “什么理由?” 苏秦忽然抬头,望向西边的方向,悠悠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有关于双刀羊魔的情报。” “以你们所通缉多年却从未抓捕到的双刀羊魔的一份情报,换我和梁王殿下进去见太子殿下一面,怎么想都是很划算的,孟老先生,我觉得你应该没有理由拒绝。” 老人沉声道:“我怎么相信你不是在骗我。” “难道孟老先生你知道我曾经骗过谁?”苏秦笑道,笑容完美地无懈可击。 老人无言以驳,这个出自鬼谷子门下的年轻人言辞的确是锋利,从他开始想扣罪名到现在,居然没有占到一丝便宜,不得不佩服这个年轻人的本事和冷静,对于双刀羊魔的情报,说不想要是不可能的,双刀羊魔早年作为杀手行恶无数,不少大周在外的重要人物都死在了他的手中,可因为其狡猾和 实力,诛候至今仍是未抓到他。 苏秦难道真握有双刀羊魔的情报?可是据流言说双刀羊魔想要找苏秦的麻烦,难道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点什么事情? 老人一项一项地思考着,权衡着利弊,其实正如苏秦所言,他和太子那边完全没有任何干系,他所担心的无非就是曲原,诛候虽不参与党争,却需要保持着党争的平衡,梁王这边已经强过太子了,今日出现的苏秦更是让他惊骇,如果苏秦真的是要帮梁王争夺太子之位的,那太子便几乎没有力量能和梁王抗衡了,再丢掉个曲原,那几乎是败局已定。 虽然这或许是他考虑过多,曲原很有可能哪边都不站,也或许不会因为梁王此刻进去进了他一面就决定立场,可哪怕只是可能性,这个风险也太大。 在王上尚未真正想好选谁做继承人之前,绝不能让天平倾斜于他们之间任何一方。 曲原可以两边都不站,但绝不能再站到梁王那边了。 老人轻轻从墙头上一跃而下,与苏秦站在同一水平面的地上,驼背似老虾的他抬起头,望着这个青年,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 老人的目光深邃如海:“那便是你们三人之中,只有梁王殿下一人可以进去。” 徐诚一愣,下意识插嘴问道:“为什么?” 老人摇摇头,没有任何情绪地说道:“没有为什么,这就是我的条件。” 徐诚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老家伙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梁王殿下招揽曲原的打算落空,没有自己和苏秦在身边,殿下如何斗得过里面的太子和他的心腹?哪怕那延青玉不说话,也足够让殿下在场面和诚意上输了一分。 可是,不答应的话,诛候又不让他们进去,这实在是头疼。 姬朝显然也知晓了老人的意思,微微一沉默过后,开口道:“我答应,你们二人在外面等我吧。” “殿下,你一个人,会不会”徐诚欲言又止。 姬朝笑了笑,说道:“你不相信我?就算我争取不到他,我也不可能让他当着我的面就信了太子的鬼话。” 苏秦淡淡说道:“殿下,我相信你。” 姬朝向他深鞠一躬,诚心说道:“不管今日结果如何,先生的大恩,姬朝绝不会忘。” 姬朝进去了,醉幽坊的侧门幽幽而闭,谁也不知道这一入,出来的还是不是他一个人。 庭院里,诛候三人和苏秦对坐石桌,其余人都回避了,连徐诚也不在,留着场中这四位皆是修为一等一的高手,他们所要谈的内容也只有诛候的人有资格听到,此刻这个小庭院的防卫森严程度和醉幽坊顶楼那个房间里几乎差不多。 “说吧,他在哪里。”不死奴老者缓缓地用指头敲击着石桌,一下一下,很有韵律。 苏秦缓缓饮了一口醉幽坊有名的醉乡花酒,神情有些陶醉,缀了好几下,才放下杯子,不疾不徐说道:“据我所知道的,现在他在秦国,正在跟踪某位秦国曾经的大人物。” 不死奴老者皱眉道:“哪位大人物?” 苏秦转头看着院墙头的那些葡萄藤条,像是在看着一条条铁链,说道:“是你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大人物。” 断剑奴的脾气一向很冲,见他这么卖关子扮潇洒的作态,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就瞪眼道:“赶紧说是哪个家伙!老子就没想到有什么大人物是我不知道的?” 祸水奴胭红鱼扑哧一笑,不过并不是嘲笑,断剑奴古汗生作为前七雄剑客之一,是韩国有名的“剑痴”,混过江湖的时间不短,见识肯定是有的。虽说名气不比楚国剑圣白修易、秦国剑神西门客、齐国剑仙方海仙这几位,甚至连被双刀羊魔杀死的赵国剑王赵罡都不如,在七雄剑客中算是垫底的存在,可七雄剑客能代表了那一代的七国江湖,古汗生的本事显然也是不弱的。据说当初诛候首领裘飞大人招揽他的时候也是废了好大的气力,硬生生折断了他那把名为“古阙”的巨剑,令其成为了一把断剑,才有今日诛候的断剑奴。 苏秦对着这位断了剑的剑痴剑客,微笑说道:“古先生你肯定是知道的,他就是你那个年代江湖中的人,不过或许你已经忘了他。” 断剑奴咧嘴一笑,说道:“我那个年代,江湖中最有名的便是我们七雄剑客,虽然老子的名次最低,被连带着韩国江湖也被认为是最弱的,但我还真没想到,那个年代,除了你们阐院和大周的人,江湖中还有谁的名头要比七雄剑客响亮,你说的家伙,不会是七雄剑客里某个人吧?” 苏秦说道:“对那个时代的江湖人而言,七雄剑客的确算是每个人心中的英雄,因为他们不侍于国,是属于江湖的剑客,那个时候白修易虽是楚国国师,却从不会听从楚王的命令而杀人,他是守护国家守护楚国子民的剑圣,据说他甚至还创建了如今名动天下的九歌组织。而西门客也还未投效秦王,当时他们两个是崇拜者最多的。但是后来,却有一个人,硬生生地让西门客从一个骄傲的剑神变为了如今的秦王走狗。” 他看着那些哗啦啦似铁链作响的藤条,喃喃说道:“他是当年第八。” “你是说尸佼?”断剑奴反应过来,神情有些不可思议。 苏秦没有回答,但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那个人的身份。 断剑奴怔怔出神,仿佛一下子想起了自己那时的江湖,还有那时候爱剑为痴的自己。 不死奴老者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平淡问道:“尸佼不是在商鞅死后,心境受损而导致境界一泻千里,连前二十中都没有了他的名字,双刀羊魔跟着他干什么?” 苏秦摇了摇头,说道:“孟老先生,你真的以为尸佼的名字离开了江湖榜,就是因为他境界跌落吗?” “其实,他一直都在榜上。” “如今,很快就会有无数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了。” 阐院江湖榜,评定天下高手的绝对权威榜单。 负责评选和排名的是道家诸多的教授共同完成的,若是大教授庄子在的话,最终交由他进行核定,眼下庄子并不在阐院,那就不需要进行最终核定,只要通过所有教授便可。说是这样说,但毕竟每个教授都有自己的看法和喜好,哪怕排名真的正确,想要让所有教授都有相同的看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江湖榜每年才变动一次,在榜单更换前哪怕是上面的排名出现了变化,也基本是不会公布出来的,除非是前十的高手,并且变化性极大足够令人震撼的话,阐院才会中途公布。而这种情况是极少见的,就像哪怕苏秦当初在年前就已经超越了双刀羊魔,也仍是留到了新年才公布。 但今日,在庄子教授不在的情况下,却有一份新的榜单同时通过了道家所有教授的同意,提前公布出来。 这份榜单的变化很简单,因为只有一个人从前十之外挤了进去。 但是那个人之前几年连前二十都没有进去过。 他姓尸。 曾经天下第八。 如今天下第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天下英雄皆入秦(上) 尸子成为榜单上新的天下第五,也就是将后面的几位全都挪后,于是刚进入前十行列的苏秦很不幸地被挤了出去,苏秦本人倒是对此无所谓,而本来就悲惨的双刀羊魔便成为了天下第十二,这估计会让他更加郁闷。不过相比于天下人的震惊,他们这两位的感受如何显然就不被人关心了。 离阐院最近的京城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或许有一些民众没有想起或是没有听过尸佼是何许人也,可诛候哪里会不知道?已经离开醉幽坊的不死奴老人看着面前犹未从震惊中走出来的断剑奴和祸水奴,一向冷漠如朽木的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喜悦之色。 “看来苏秦给的情报没有错了,双刀羊魔跟着尸佼入秦,尸佼很可能是找秦王复仇去的,那么双刀羊魔显然不会是尸佼的同伙,如果我们循着尸佼的线索赶去秦国,或许能够抓住双刀羊魔。” 祸水奴胭红鱼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要请示首领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吗?” 老人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你想把这样的功劳让给别人?” 胭红鱼脸上挂着楚楚可怜的神色,委屈道:“双刀羊魔怎么说也是天下第十一不对,是第十二高手了,比孟老您还要厉害,万一我们去了,全军覆没怎么办?” 断剑奴也是小心说道:“是啊孟老,再加上双刀羊魔又狡猾无比,上次首领出马都让他跑了,光我们去的话,估计行动是极有可能要失败的,至少也要再多个三人组才行。” 不死奴老人哼道:“我们不死组合是诛候中最强的三人组,老夫且不说,光是你们两个的出身,一个王妃一个前七雄剑客,就已经强过其他人太多了,上次只抓了一个湘君让湘夫人给跑了,已经让我在其他组面前很没面子了,这一次不单独做得漂亮点,你想让首领取消我们在诛候之中享受的最高级别的俸禄?” 胭红鱼神情一转眼就从楚楚可怜变成了笑嘻嘻,说道:“那怎么可以。”果然是女人变脸如翻书,她还转问断剑奴道:“你怕了吗?” 断剑奴神色一冷,哼道:“老子以前在韩国被称为第一剑客的时候,他双刀羊魔在哪里?那时我就算是他前辈,如今怎么可能会怕一个后辈?哪怕后来他杀了剑王赵罡成为天下第十,老子也已经入了诛候,诛候奉天子圣谕杀奸除邪,双刀羊魔再厉害也只是通缉名单上的一条人命,作为诛候最强三人组之一,别说一个第十二,你让老子去杀天下第二,老子都不会皱一下眉头,难道我会怕死?” 胭红鱼丝毫不给面子地拆台道:“还去杀天下第二呢,你不怕死谁怕死?据说当年某人就是因为怕死才听从首领的话加入诛候,否则一个视剑超过性命的剑痴,被人折断了剑还愿意做别人的手下,不是怕死是什么?” 听得这样讽刺的话,断剑奴不由得大怒,脸色陡然间狰狞扭曲了起来,说道:“老子不是怕死!只是立过一个誓言,谁有本事折断我剑痴的剑,我就奉他为主!怕死?如果怕死,老子当初就不会冒死从韩王宫里把你救出来!” 胭红鱼撇嘴道:“说的好像没有你我就逃不出王宫似得,后来若不是首领,我们也都是要死在韩国边境的,别说得自己跟个英雄一样。” “老子不是英雄,可也比你这个连自己男人都要杀的毒辣娘们要好!” 胭红鱼抓狂道:“老娘说过,不要提那死韩王!不然老娘可要跟你翻脸啦!” “你现在不就在跟我翻脸么?” “行啊,你要翻翻看么?”胭红鱼冷笑说道。 断剑奴身上磅湃剑意瞬间从身后的巨大断剑里喷涌而出。 胭红鱼娇嫩如雪玉的肌肤下也浮起了一道道细长的红丝。 老人听得心烦,赶紧抬手示意停止,训斥道:“吵死了,你们当老夫不存在吗?” 断剑奴把手按在身后古阙剑的剑柄上,剑意一下子就收了回去,淡淡说道:“闹着玩呢。” 胭红鱼的肌肤回归没有一道皱纹的娇嫩,也是平静道:“我也是。” 老人摇摇头,似一只老虾般转身离开,一边缓缓说道:“你们两个都是韩国出身的,认识这么多年还喜欢吵架,干脆成亲好了,到时候可以整天吵。” 断剑奴一怔,随即就不屑说道:“她?老子可不敢娶一个会杀自己男人的女人。” 胭红鱼也反击道:“老娘也不想要你这样的男人,天底下好男人多了去,你算老几?曲原公子你见过了吧?他才是老娘喜欢的类型。” 断剑奴呸道:“那个小白脸,老子一剑就能把他砍成两段!” 胭红鱼冷笑道:“那你去砍呀,人家现在可不是地位卑贱的别国质子,是连太子殿下和梁王殿下都要争夺的大红人,你去杀他试试看?” 断剑奴恼羞成怒,转身就走,留下一句早点准备早点出发去秦国。 其实那日太子和梁王争夺曲原,并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结果。 姬朝进了醉幽坊顶楼的那间房后,据说曲原公子已经喝醉睡着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就留着太子姬定一个人尴尬地在那里坐着,怎么叫怎么摇曲原都不醒,最后是姬朝和姬定两个兄弟随口聊了一些家常话,结束了那顿宴席。 曲原被送回了使臣馆,姬朝和姬定也各自回府,苏秦的出现虽然在京城里掀起了一阵短暂的惊慌和混乱,好在不死奴老人的封锁消息之下,没有让太多人所知道这事。不过苏秦既然敢出现在京城,那他之后无时无刻都会处在被人监视的情况下,即便以他的修为能够完美隐藏自己的气息,他们也只需要重点监视梁王府,便能得知他和梁王之间的一些来往了。 没有得到曲原,但是得了一个更加可怕的谋士,梁王的心情当然是极好,甚至连那个轰动京城甚至是轰动天下的尸子成为天下第五的消息,他听闻之后都只是哦了一声,并不怎么在意。 不过他不在意,有些人肯定是在意的。 比如秦王。 咸阳城王宫之内。 年轻的秦王赢驷坐在高高的王位之上,下边的秦国满朝文武官员皆是跪着,自从商鞅变法强国之后,秦王的威名一下子就超越了其余六位诸侯王,秦国更是渐渐摆脱世人眼中蛮夷弱国的印象,官制也是仿效大周的三公,设立了王之下的三公九卿,不过此三公和大周的太师、太傅、太保三公不同,是太尉,丞相,御史大夫,不过职能差不多,无非就是直接归秦王管制,而王子是没有资格插手政事的。 在赢驷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记得商鞅曾提议过废除世卿世禄制,建立军功爵制,甚至要把这一点用在王族之中,也就是说王位继承人不需要再靠世袭罔替,而是通过军功来决定继承人,当时可是让赢驷愤怒无比,好在秦王最后并没有同意这一点,也训斥了商鞅,他如今才能顺利地成为秦王。 也正是那时开始,赢驷就一直厌恶商鞅,登上王位的第一天,他就下令将商鞅处死。 “你们真的确定,就是当年被寡人赶出秦国的尸佼?” 下边的一众官员瑟瑟发抖,最先汇报此消息的人说道:“应该就是的,虽然阐院的江湖榜几乎不会在新年之外的时间更改发布,可这次据说是所有道家教授齐齐做出的排名,无一人有异议,也就是说,那个新的天下第五,是真真切切地有那实力,点评还是这样写的:十年尸体,蛛锁魔心。应该说的就是他没错了。” 赢驷闭上眼睛,眼角几乎都在抽搐。 天下第五。 当年的天下第八。 本以为那个尸魔已经渐渐老去,却不料他一直以那样的方式蛰伏着,他想干什么? 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为了替商鞅报仇? 赢驷猛地一掌拍在王椅的把手上! “天下第五又怎么样?难道寡人的秦王宫,是他想进就进的?” “西门客呢!” 三公之一的丞相未越走出来说道:“西门客回去宗门了。” 赢驷皱眉道:“寡人封他做大秦国师,护卫寡人周全,不是只允许他三个月才回去一次宗门吗?他怎么又回去了?” 未越说道:“据说白雪剑宗会每隔五年,在三月白雪初融之季举行一场白雪论剑,今年正好是五年整了,所以他回去准备了,大王您也知道,白雪论剑是白雪剑宗百年来都不曾更改的传统,招天下英雄比剑,白雪剑宗正是靠着一次次的论剑不败,才能被称为秦国第一用剑宗门,哪怕是在整个天下都可以这么说。现在白雪剑宗为我大秦国宗,为其扬名,也是需要的。” 赢驷想了想,觉得说的也有道理,西门客既已经投效于他,那么白雪剑宗名声越大便越有利于他统治,虽说秦国的江湖已经被商鞅和尸佼毁地差不多了,但那些江湖人都还在。 五年前的那场白雪论剑,被秦王招揽而放弃做一个江湖人的西门客因为被无数人痛骂没有剑神傲骨,所以那一次的论剑几乎没有多少江湖人来参加,几乎都是白雪剑宗内部的弟子。现在五年过去了,骂西门客的人应该也累了,白雪剑宗作为大秦修行国宗,为大秦培养修行者,需要重新在江湖中竖立起地位和名声来,所以这次的白雪论剑无疑是最好的一个机会。 而更让赢驷想到好的一点,就是他可以让西门客借着这场论剑,去对付那个回来的尸佼! 尸佼毁了秦国的江湖,无数的人痛恨他,如果这次论剑以诛杀尸佼为名号,一定能吸引许多江湖人来。 那时天下英雄皆入秦。 尸佼,你如何还能不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天下英雄皆入秦(下) “丞相,你现在就去传书告诉西门客这件事情,让他发一个诛杀令,征集天下剑士入秦诛杀尸魔,你还可以以本王的名义发出悬赏,只要谁能够杀了尸魔,赏金万两,裂土封侯!” 丞相未越震惊地抬起头,说道:“大王,赏金多少倒是无所谓,封候这会不会毕竟这是周天子的权力,大王现在仍是诸侯,如何能够封得侯级的爵位?到时候大周怪罪下来,我们怎么办?” 赢驷哼道:“我现在只是诸侯,就不能再封一个诸侯了?尸佼既然已经是天下第五的高手,那么想杀了他何其之难,若是真有人能做到,寡人把王位分一半给他都行!” 未越一愣,大王这话是在开玩笑的吧? 只可惜赢驷的神情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他面无表情道:“只可惜我整个大秦之中恐怕没有一人能够做到这点,所以寡人只是要以这等丰厚的条件去让一些人不惜性命地去拦截尸佼,哪怕伤不到他一根毛,只要能消耗掉他一分的力量,便是值得,否则他以天下第五的实力杀进我咸阳宫来,你让本王如何去拦?” 未越小心翼翼地道:“我们有大秦三十万铁骑,有足够准备和地形的话,尸佼杀上门来,我们完全可以用人海战术耗死他。” 赢驷摇头道:“不可,军队是我大秦的根本,岂能用他们的命去白白浪费,修行者到了一定境界,与天地共鸣,哪怕军队人数再多,可用命堆命来耗尽修行者的气机,可若是他们要走,却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寡人不能用将士们的性命去赌。而那些江湖人和修行者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死光了寡人也不会心疼,所以这个封侯的悬赏,你就如实发出去,看看究竟会有多少人肯用他们的性命来换取一生的荣华富贵。 秦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动用军队,哪怕最后那些人真的拿尸佼没有一点办法,至少还有一个西门客,西门客都挡不住的话,至少还可以求助于天子。反正现在秦国被别的国家笑话为大周的看门狗,大周绝不会愿意看到一个无法无天的修行者杀了堂堂一方诸侯。 丞相未越听完这些话,只是叹息,赢驷这位大秦惠文公无疑是一位极有胆识和魄力的君主,当初敢杀对大秦富强做出了最大贡献的商鞅,如今又敢对一位天下第五的绝顶高手做出如此不死不休的决定,这是一位重视军队甚至超过自己王位的君主,未越对他既是敬佩又是畏惧,最后只能恭敬答应。 的确如秦王所言,大周不会看着一位天下前五的修行者去刺杀一国诸侯,哪怕目前尸佼的目的还没有表现出来,可从他入秦的路线和当初他和秦王的恩怨来看,这显然就是奔着咸阳宫去的,再加上大周朝廷中某些和秦国交好的官员努力为秦王说话,周天子也终于公布了一个决定。 那就是一旦尸子要刺杀秦王,他的名字将会出现在诛候的必杀名单上。 或许有些七国的人会对这个决定表示可笑,第五这个名次可是高过了诛候首领的第六,尸子又如何需要畏惧诛候?可真正明白诛候实力的人却不这么想,暗地里杀人永远比明面上杀人更让人害怕,若真被这么一条毒蛇盯上的话,尸子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而且有的人很清楚,尸子这个天下第五是怎么来的,真对上以杀人闻名天下的第六诛候首领,他不一定会输,但一定会死。 此时,诛候的不死三人组已经偷偷去往秦国了,明面上是追杀双刀羊魔,实际上是遏制尸子,一旦尸子有任何要刺杀秦王的用意,诛候会毫不犹豫地对他出手。 一时间,这位曾经被人遗忘的新的天下第五,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在诛候三人组离开之后,他们原本所要监视的目标苏秦也失去了踪迹,其余负责来接手继续盯着他的诛候成员,却是再也没有看到过他,甚至就连梁王也找不到他,一时间还以为是苏秦不愿意再相助他夺得太子之位,脸上渐渐少了笑容。 没有人知道,这位刚刚离开赵国又只在京城里待了不到三天的鬼谷传人,如今又去了秦国。 因为他的老师喊他去。 洛州城,刑事府外。 “刀都带上了吗?” 脱去了捕头服换上一身轻装的少女翻身上马,把刀剑都挂到了马背,回头对着洛溪说道:“放心吧,我已经做好所有的准备了。” 洛溪仍是有些不放心的神色,说道:“我派几批不良人跟着你吧,到时候暗中替你解决一些麻烦,免得你赶不上他们。” 柳绮扬起手中的机甲小匣子,说道:“有西庚的信号在,我很快就可以找到他们。” “要小心啊。”洛溪最后一次叮嘱道。 这位洛州城有名的少女捕头很是潇洒地扬了扬手,驾马绝尘而去。 直出洛州城,一路向西。 她也要入秦。 道德宗登云殿内。 天元二长老,年轻的尹家小剑神尹进正在舞剑,每一日,他要舞剑,并不是舞西门客的那一剑,而是要通过舞剑,来领会西门客的剑意,西门客号称为剑神,剑姿自然是神韵潇洒无比,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在白雪间舞动的灿烂,尹进特别喜欢这种美感。 舞剑暂毕,外面的雪没有了剑风的撩扰,终于可以轻轻地被风吹进了殿内,尹进停下准备休息一会儿再练,山壁间再次回复完好如初,哪怕先前尹进在上面斩出了数百数千道剑痕,它也能在转眼间便恢复如初,尹进便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练习着同样的剑招。 一阵轻咳声传来,正在用手指拂拭剑身的尹进转头望去,只见那名中年道人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尹进眉头一皱,以往他是绝对不会在自己练剑的时候下来的,哪怕此人是现今道德宗存余之人中地位最高的,他也不喜欢他这样直接走下来,要知道,剑神西门客一剑的境界是追寻绝对的静,静便代表生命的消逝,如果有人打扰,这剑还如何练了? “什么事情?”他冷漠问道。 天元大长老——也就是尹莲的亲叔叔尹波,淡淡说道:“尸子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就是那个天下第五的传闻?你相信?”尹进看着自己手中心爱的剑,随口说道。 “阐院公布的消息,不信也得信。” 尹进拂去剑上的最后一片雪,“那你打算如何?” “尸子跟在尹莲的身边,现在既然他都是天下第五了,我们也只能暂时放弃道德经了。” 尹进皱眉,他太清楚道德经在尹波心中的地位了,放弃?有这么容易吗?他转头看着这个一直看不懂内心真正想法的中年男子,问道:“你想等尸佼不在了,再去找尹莲?” “不然呢?现在去不是找死?”尹波淡淡回答道。 “可是,尸佼如何才能不在?你是想等你离开尹莲的身边,还是等他死了之后?别忘了,他是天下第五,哪里会这么容易死?” “天下第五怎么就不会死了,据说西门客颁布了今年白雪论剑的主题是复兴秦国剑道江湖,邀请全天下的剑士参加,而你觉得,这个主题会和当年毁了秦国江湖的尸佼无关吗?” 尹进沉默片刻,然而把剑插回了背上的剑鞘中,说道:“那我也应该去参加?” “这样的盛事,你不想去看看?” 尹进森然一笑,说道:“当然想,当年我没亲身经历那家伙的刑锁江湖,如今这一人独战整个天下江湖的好戏,可绝不能再错过了。” “这一次,他还能再刑锁江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儿时仗剑英雄梦 在秦国广阔的山野间,有一个小村庄。 这个村庄离八百里秦川很近,就在通过白雪剑宗走出秦川后离官道一百里的地方,依山而建,附近有一个小县衙,村子不穷也不富,有的人有亲戚当官的,在县衙里买了大宅子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有的人平日里几乎靠县里的救济才能混的上温饱,有富人有穷人,这是一个在秦国、乃是全天下都很常见的村庄。 唯一和别的国家村庄不同的是,那就是全村的男人大多都从过军,在边塞和韩人魏人打过仗,这在秦国乡间是很常见的。商鞅变法后大秦建立军功制,军人地位无限拔高,人人便都想要去当一名大秦军人,所以在变法十年之后,秦国军队的战斗力和规模已经是遥遥领先其余六国了,在这样的国家之中,即便是在穷山僻壤的乡间,一个中年男子若是对外人说他年轻时没有参过军,也是要让人笑话的,因为在秦人看来,没参过军,是比媳妇儿给自己头上戴了绿帽子还要耻辱的一件事情。 这些人从军中退伍之后,也就是像寻常人一样的娶妻生子,挣钱养家,生活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地方,不再握刀执枪,而是捡起柴米油盐的琐事,日子过得平静朴实,远没有在战场上时的热血激情。秦人也朴素,不像大周和楚国那些地方的人一样讲究什么荣华富贵,这些普通的男人除了要面对一些家家户户都常见的夫妻争吵外,再没有什么烦心的事。 都说中年以后的平淡,是最容易冲去年轻时的激情和梦想的。 陈五兵也是这么想的。 他是村子里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和大多数人一样,年轻时从过军打过仗,手中有韩人和魏人的血,也杀过不少的流寇强盗,但是也没升什么大的官,到退伍也不过就是一个小校而已,于是便回到了村子,娶了个姿色普通的媳妇儿,过起了平平淡淡的生活。 不好看也说不上难看的媳妇儿,自己不会看厌别人也不会看上,这样在大秦乡间随处可见的女子自然也不可能给生活带来什么大的冲击,陈五兵年轻时的热血就如同落下枝头的黄叶一般再也回不去,他偶尔会记得自己那些新鲜刺激的经历,也不会忘记小时候喜欢舞枪弄棒,调皮地爬上旗杆上却不小心摔下来的一些趣事。 除了打仗之外,陈五兵也没什么特别厉害的本事,退伍之后便到村子里做了一名公学教官,负责教授一些孩子们强身健体的手脚功夫。虽然这种活儿,随便一个军中退下的老兵都能胜任,可据说是因为陈五兵在当兵的时候,剑术特别好,还曾单独比剑击败了一名百夫长,后来上了战场,靠他的剑术也杀了不少的敌人,因此他退伍后村子就让他来当公学的教官了。 比起其他军人退伍后没啥一技之长因此只能去砍砍柴看看门什么的,这勉强也算是一门不错的公职了。那些孩子们出来后一些家里有条件的,往往都会送到县衙里去,而县衙也每年都会下来一些人到村子的公学里挑几位优秀的学生,所以这教官的身份,也和教书先生差不多。 陈五兵长的样子也不丑,五官硬朗又端正,年轻时也应该是位受女子欢迎的小伙儿,只不过他的左额角有一道伤疤,略微影响了他的外貌,再加上他早早地去参军了,退伍后也过了而立之年,因此没能娶到多么漂亮的媳妇儿,对此,陈五兵自己也有点遗憾,不过好在媳妇儿也不算太难看,过过日子还是可以的。 不过在孩子们眼中,陈五兵的这伤疤显然比他的脸要好看,男孩子们觉得特别有男人味儿,又加上他会功夫,所以都很喜欢这个教官先生,每日下课后都要围着他教授一些剑术什么的,每当陈五兵挥起剑来的时候,村子里总能听到少年们的欢呼之声。 某日,他又在给少年们演示了几遍寻常武人防身用的剑法,完毕了之后,在少年们的鼓掌和欢呼声后,他放下木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坐在了边上休息,让他们自己练去。 这些还未离开学堂甚至还未离开家的孩子,每一个人心中都装着一把剑,看着他们的稚嫩与活力,陈五兵觉得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一会儿之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跑了过来,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呼呼地喘着气儿,陈五兵看着孩子脸上因剧烈运动后出现的红晕,笑了笑,一巴掌盖在他的头上,说道:“虎子,今儿怎么又是你小子第一个练完?是不是又偷懒,少挥了一百下?” 这个肤色有些黝黑的男孩涨红着一张脸,说道:“陈叔,我哪里会一次次偷懒?我今天真的是又练完了,不信你去问铁蛋他们,他们都数着呢!” 陈五兵笑道:“好好好,我信你就是,看来你是越来越厉害了啊,有叔当年风范。” 男孩不好意思地一笑,嘿嘿道:“还不是陈叔教的好啊,我作天向隔壁准备明年上学的小豆儿表演,可把他给惊呆了,当天晚上他就去求他爹送他进公学,要找陈叔学剑呢!” 陈五兵又拍了他的头一下,笑骂了一句得瑟的臭小子。 男孩委屈地抱着头说道:“陈叔,再拍的话,我就长不高了,这样以后还怎么做大侠啊?” 陈五兵笑道:“做什么大侠?老老实实参军去,现在当大侠的,都是被军兵给撵着的,和贼差不多,你爹要是听到你这话,还不把你给打死!” 男孩疑惑问道:“这么惨?书上不是说那些剑侠都是飞天入海御剑山河的吗?怎么会像贼一样被人撵着?” 陈五兵差点屁股从凳子上滑下去,郁闷地说道:“你这是从什么书上看到的?学校里应该不会有先生让你们看这种书吧?” 男孩老实地道:“我大舅是在县里开书铺的,他上次偷偷给我带了一本剑侠游记,我爹娘都不知道的。” 陈五兵没好气地说道:“这种书少看,都是骗小孩子的,回家后你就把这书给你娘收起来,别给你爹看到,不然他肯定打你。” 男孩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兴奋地问道:“陈叔,你年轻时的时候,是剑侠吗?” 陈五兵愣了愣,发了一下呆,然后摇头说道:“不是。” “那你的剑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陈五兵抬头望着天空,怔怔出神地道:“我自己学的。” 男孩嘴巴一嘟,有些委屈,显然是不相信这种话。 男孩突然眼珠子一转,有了个主意,嘿嘿笑了几声,然后说道:“陈叔,听说那位县里来的教论语的宋先生,最近要搬到你们家隔壁啊。” 陈五兵一愣,那宋先生也是公学里的一位教书先生,而且是最年轻的一位,和自己算是同事关系,他要住到自己家隔壁? 陈五兵有些不是滋味,毕竟人家比自己年轻,学识又高,又是从县里来的,和这样的人做邻居,当然会觉得怪怪的。 “陈叔,你可要小心了,别让他把香姨拐走了啊。” 陈五兵顿时大怒,说道:“你小子说什么呢?就一个小白脸,能拐走我老婆?” “只是开个玩笑嘛” 陈五兵当即又给了他一个爆栗,说道:“小屁孩子,懂什么叫男人和女人吗?居然开起这种玩笑来了。” 男孩嘿嘿笑道:“我是不懂啊,所以陈叔你教教我呗,怎样才能吸引漂亮的女孩子?” “你是想哄骗班上那个小姑娘?”陈五兵白了他一眼,然后自做潇洒地撩了撩头上的乱发,说道:“不过你是找对人了,叔我啊,年轻的时候还真的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还曾经和江湖上某位大名鼎鼎的仙子有过交情,只可惜后来没能把她拐到手。” “仙子?”男孩瞪大了眼睛,“仙子是长什么样的?” 陈五兵摸摸他的头说道:“仙子自然就是长得非常漂亮的女子了。” 男孩兴奋地说道:“她叫什么名字?有多漂亮?陈叔你快讲讲你和她之间的故事。” 陈五兵脸上怀念起憧憬的神色,说道:“那位仙子姓纳兰,喜欢穿一身蓝衣,可是当时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儿,不知有多少年轻男子痴迷于她,我那时也是其中一位,不过我运气比别人好的就是,她曾经来我家住宿了一晚。” 男孩顿时瞪大了眼睛,现在住宿了一晚这句话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陈五兵瞧见他的神色,顿时明白了这小子想到了什么地方去,没好气道:“就只是住宿了一晚,没别的,第二天她就走了,连名字都没有告诉我,我只知道她姓纳兰,至于全名,也是后来打听了好久才知道的,她叫纳兰蓝,是当时秦国江湖第一美人,早知道的话我那时候就跟她一起走了,或许现在都” 男孩笑眯眯道:“现在就怎样了?” 陈五兵看见他的笑一下子反应过来,老羞成怒,抬起手作势就要打他,说道:“你小子套我话呢?是不是香姨让你这么问我的?” 男孩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香姨那么贤惠,哪里会怀疑叔啊,我只是想知道陈叔年轻时行走江湖的一些事情。” 陈五兵无奈说道:“叔也就是跟你吹吹牛,哪里有什么真的江湖经历,我小的时候也跟你一样,以为拿了一把剑学了点剑术就能够去当剑侠了,可后来才明白,真正的江湖,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些人能进去的。” “遇见纳兰仙子的时候,我十八岁,那时以为自己错过了一段可能发生的美好姻缘,可后来才明白,我和她那样的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 男人听得有些发呆,半天之后才问道:“陈叔,那位纳兰仙子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听说,她之所以会路过我家,是因为她要去白雪剑宗参加那什么白雪论剑,之后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了,因为再也没有关于纳兰仙子的消息从江湖上传出,好像她已经彻底消失了一样。” 这位已不再年轻的退伍军人,想着自己年轻时的岁月,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个镜花水月般的女子,就像我年轻时的江湖梦一样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 再小也是江湖 陈五兵这会儿正在怀念着自己的年轻岁月,忽然有衙役走进公学,往墙上贴了张大黄纸,匆匆一抹然后匆匆离去,看样子像是有急事。 陈五兵看着那四角都未贴平的黄纸,嘲笑道:“这么随便贴贴就走了,看来肯定又是县衙今年打算给我们村补发的公学费通知,前年就说要涨补贴然后降学费,到现在连个屁声都没有,你看那人的态度就知道了,如果是涨学费的,估计就拿着一大摞到处贴,恨不得连茅厕外头都贴上。” 男孩翻着白眼说道:“陈叔你又不识字,哪里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陈五兵大怒,他最讨厌别人笑话他不识字了,不识字怎么了?老子从小练武,年轻的时候学剑去行走江湖,然后去当了边军,不识字有什么丢人的? 他站起身来,一屁股碰倒了凳子,对着男孩大声说道:“走!你带叔去看看那上面写了啥!” 男孩笑嘻嘻地站起身说道;“好。” 二人走到那墙上的大黄纸前,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陈五兵眯着眼睛假装认真看,实际上没几个字是认得的,男孩倒是看得很认真,不过他也没比陈五兵好到哪里去,自幼调皮捣蛋的他经常逃课,最喜欢也就是陈五兵教的剑法课了,和陈五兵两个人半斤八两,他们站在黄纸前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上面说的到底是啥。 好在片刻后,公学里响起钟声,下课时间到了,那些不怎么喜欢练剑而偷懒的学生们也终于欢呼着放下手中的木剑,有几个朝着这边蹦跶而来,就要喊虎子去玩,男孩指了指这张墙上的黄纸,说道:“你们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几个孩子先是嘲笑了一下他的不识字,紧接着纷纷看向那纸上的内容,只不过片刻之后,他们就傻眼了。 公学里的老师还没有出来,陈五兵只能通过这几个稍微多读了点书的孩子们弄明白上面的内容,见到他们这表情,不由得更加好奇了,急道:“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一个稍微有点书香气的男孩子迟疑了片刻,然后道:“上面说的是,白雪剑宗即将召开白雪论剑,邀请天下剑士参与然后然后号召大家去诛杀一位秦国大罪人,叫尸尸后面那个字我读不来。” “是尸佼。”一个年轻的声音传了过来,陈五兵回头一看,只见走来的是那位年轻的宋先生,先前虎子还跟他说这位宋先生要搬去他家隔壁住,所以一看见他,陈五兵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不过既然人家识字多,眼下他也就只能低声下气地请教对方上面写了什么,宋先生倒是没有摆什么文化人的架子,认真瞧了瞧黄纸上的内容,然后沉声说了出来。 原来是如今身为大秦国宗的白雪剑宗以剑神西门客的名义再次召开五年一次的白雪论剑,不过这一次论剑的主题不是挑战剑神,而是去用剑振兴已经逝去的秦国江湖,西门客号召天下剑士入秦,为秦国江湖,诛杀那位回到秦国的尸魔! 对于大部分的秦国普通百姓来说,尸佼这个名字,并没有像商鞅那样响亮,但是对于经历过那个年代的秦国江湖的人,这个名字显然比商鞅更加重,所以陈五兵听了之后,一直在沉默,宋先生离开后,虎子向他说了明天见都没听到,等到放学声都想起来后,他才慢慢离开了学校。 等到到家的时候,他正好看见那位宋先生也刚到,对方还笑着向他打了一个招呼,陈五兵没有回应。 他回家,从箱柜里取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沉默不说话。 然后他抱着铁剑坐到门槛上,开始喝酒,喝闷酒。 妻子抱着几本书从门外回来,发现他坐在门槛上,咦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陈五兵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他看着妻子怀里的那些书,疑惑问道:“哪儿来的?” 妻子笑道:“隔壁新来了一位教书先生,姓宋,人很好,而且和你在同一个学校,所以送了几本书,你不是经常后悔小时候没好好读书吗?现在学也来得及,不然这么大的人还不识字,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啊。” 陈五兵心情一下子变得极恶,恼火说道:“不识字怎么了?老子是当过小校的,谁敢嘲笑老子,老子一剑劈了他!” 妻子似乎也习惯他喝酒后喜欢说胡话的样子了,平静说道;“我把书放到你桌上,有空你就看看。” 谁料陈五兵却是怒道:“把它们丢出去,别放我屋里!” 妻子皱眉道:“怎么说也是人家宋先生的一片好心,若是到县城里,这些书也是要花不少钱才能买到的呢,你不看,可以留给孩子看啊。” 陈五兵不说话了,继续抱着铁剑发呆。 妻子这才看到他怀里抱着的那把连木鞘都发烂了的破剑,心想估计是想念参军时的那些弟兄了,也不在意,径直抱着书越过他进到了屋里,这死鬼说把书丢了,她可不会这么没心眼,这可是文化人的东西啊,不留着给孩子,难道要让孩子以后也像他爹一样做个文盲? 又过了一会儿,陈五兵终于从门槛上站了起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里屋的妻子说道:“晚上你饭少做一点,我不在家里吃了。” 正在做饭的妻子疑惑地探出头来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进一趟县城。”陈五兵刚想说出实话,然而又想了想,说道:“可能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你以前的兄弟在城里混上了好日子?那也不用几天才回来吧。”妻子的脸色有些不满,毕竟男人说要好几天都不在家出去鬼混,再贤良的妻子也不会高兴的。 “我我要去一趟关中。”陈五兵比较委婉地说道。 “关中那破地方人都没几个,你去那里做什么?”妻子这下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陈五兵抓了抓头,最后还是说了实话。 妻子愣了半天,然后笑了起来,说道:“人家是邀请天下剑士呢,你又不是剑士,你只是个当兵的。” 陈五兵举着手里的破剑愤愤说道:“我年轻时也是拿剑闯荡过江湖的!” 妻子偏着头疑惑问道:“那后来怎么去参军了?” 陈五兵脸色有些红,他自然没脸皮说出是因为自己没本事混下去,只要找借口说:“那是因为商君的刑法治江湖,咱们剑客没好日子过了,我如果再不离开江湖,只怕现在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呢。” 妻子佯装生气地说道:“行了行了,别喝了点酒就说胡话,儿子要回来了,赶快把这破剑放回去,免得他看到之后拿出去乱玩。” 陈五兵怒了,吼道:“老子没跟你开玩笑,我现在就要走!” 说完,他抱着铁剑就往家门外走去。 妻子见怎么都拦不住这个好像真是发了疯的家伙,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哭喊道:“你要是敢去,我就领着孩子回娘家,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做寡妇!” 陈五兵停下脚步,纳闷地道:“如果我死了,就算你回了娘家,不还是寡妇吗?” 自幼受家里教育要好好相夫教子的贤惠女子涨红了一张脸,两眼汪汪,愣是没脸皮说出你死了我就改嫁的气话,哪怕隔壁的宋先生看起来真的比自己的男人更好。 陈五兵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媳妇儿。 “媳妇你放心,我不是去送死,更不是去见那连劳什样子都早已忘记的纳兰仙子。” “我是去为我年少时的江湖梦而去。” 陈五兵走过来,抱住媳妇,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别跟儿子说我去关中了,就说,我出去和以前的战友鬼混了。” 妻子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怔怔看着他,再会哭的女人,自己的男人一抱就什么委屈都忘记了。 她挣脱怀抱,见实在劝不住这家伙,双手在围裙上一抹,擦了擦眼泪,说道:“那也等吃了晚饭,明天再去吧,公文刚贴出来,人肯定要过几天才能齐,你现在去县里,吃什么?睡哪里?” 陈五兵松开她,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你男人我什么苦没有吃过?” “等我回来的那天,你把晚饭准备的丰盛一点,我等着你的厨艺进步。” 妻子怔怔地在门口看着他负剑的身影远去,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不明白自己的男人,就像她没听过男人口中的那什么纳兰仙子一样。 陈五兵的身影消失在家门口,消失在村口。 这趟远行,他只背了一把锈剑,没有年轻的容颜也没有年轻的腰背,更没有年轻时憧憬向往的仙子,和第一次背剑走出家门时完全不一样。 但那股江湖儿郎的豪气,却是丝毫不改。 或许对大多数人而言,有些梦想一辈子都无法实现,但既然曾经为梦想而努力过,那么无论它是否逝去,也总要给它一个交代。 这才是男人的梦想。 这才是男人心中的江湖。 哪怕它再小,也是梦想,也是江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剑奴和仙子(上) 皑皑白雪,森森剑气。 白雪剑宗屹立在关中草海的出口雪峰太白山之上,相当于是镇守整条八百里秦川,三面雪山环抱,犹如白玉剑匣,因此此处也有大秦关口:剑匣关,入了此关之后,便可上官道直入咸阳,可以说是去咸阳的一条命脉,白雪剑宗设在此地,对秦国的重要性可想而知,这也是当初为什么秦王要收服白雪剑宗为己用而非毁了它的原因,将白雪剑宗作为国宗镇守此地,哪怕有一日大秦军队退败到底,也仍有白雪剑宗可以拦在这里守国门。 世人皆知,昔日的剑神西门客,如今是秦国的国师,秦王身边的最强护卫,就像当初的白修易那样。 西门客曾经说过一句话:“剑是属于江湖的,不是用来帮助执政者杀人的,若相助庙堂,就不配为剑士。” 这句原本在江湖中流传极远的名言,在他成为秦国国师后,已成为了天大的讽刺。 因此,西门客几乎被江湖人戳断了脊骨,曾经身为秦国剑道巅峰的他,如今却成了秦国剑道的笑话。 秦国的江湖死了,但不代表所有的江湖人都死了,剑道仍是江湖的象征,只要还有人,只要人的手中还有剑,剑道就没有死。 商鞅变法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江湖人换了新的一代,年轻的他们没有经历过商鞅刑法治江湖,还拥有一颗年轻的江湖心,因此今年的白雪论剑,必定不同于五年前。 西门客便决定在这场论剑中重新出现在世人的面前,重新让世人想起他的剑。 他的佩剑名为“吹雪”,剑榜第五,七国剑中第二,仅次于白修易的“断浪”。 白雪剑宗的论剑不分国家,不分宗派,只要是剑士,任何人都可以来参加,夺魁者可以得到白雪剑宗沉剑池里的一柄名剑,沉剑池是白雪剑宗里藏剑最多的地方,历代宗主以及成名剑士退隐后,都会把剑沉在池底,以表示退出江湖,而能够得到他们的剑,便是得到了先人的最高评价。所以江湖中的后辈剑士无一不对这白雪论剑充满了兴趣,每一届都是有无数人来参加,而且还不仅仅都是秦国剑士,甚至听说和西门客齐名的七雄剑客中的几位,也曾来参加过。 能在白雪论剑中得到第一的,毫无疑问是最厉害的剑士,但是第一的奖励除了沉剑池的名剑之外,便没有别的了,或许夺魁者会从此名动天下而被一些人起了什么什么的绰号,但有一个绰号,却是他们怎么也不会起的,那便是“剑神”。 剑神这个称呼有些不同,当年齐国方海仙以气御剑,御剑杀人于千里之外,被人称为“剑仙”,楚国白修易舍身为国,成就“剑圣”之名,赵国赵罡以一招快如闪电的一字闪得到“剑王”的名号,燕国高红雪一剑可化龙,名号为“剑龙”,韩国古汗生爱剑如痴,曾立下剑即本人,谁能折断他的巨剑古阙,他便一生尊其为主的誓言,被称之为“剑痴”,还有魏国以黑血剑闻名江湖的“剑魔”。他们当时和西门客合称为七雄剑客,可是这些各种各样并会随着传承者而改变的名号之中,剑神永远只有一个,独属于秦国西门客。 虽然他现在在一些人心中已经不是了,但曾经的他,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当得上这个称呼,因为西门客有一股傲气,没有这股傲气就不能成为剑神。曾经的他能够说出“剑是属于江湖的”这种名言,可见这股傲气之独特。 西门客作为白雪剑宗宗主,主持白雪论剑,一般不会自己参加,因此哪怕有人在白雪论剑中夺得了第一,也不会得到剑神的名号,除非那人亲自向西门客挑战,而很多人也曾这样做过,对于那些人对剑神名号的渴望,西门客很清楚,但因为他的傲气,没有身份和实力却想要挑战他的人,他是不会接受的,剑神的眼里,不会有弱者。 因此在西门客的授意之下,白雪剑宗成立了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论剑夺魁者可以选择再挑战西门客,赢了的话自然也可以赢走剑神这个名号,但是输了,就要成为剑奴,永远留在白雪剑宗不得离开。 西门客能够到现在都有占着剑神之名,不是这个规定把那些人吓退了,而是曾经那些不知天高地厚挑战他的人,最后都成为了他的剑奴。 他就独自站在秦国剑道的巅峰,就像是远山上冰雪般寒冷的寂寞,冬夜里流星般孤独的寂寞。 即便后来他输给了一个人,但那个人用的不是剑而是链,所以他仍是剑神。 此时在寒风吹拂的论剑顶上,站着西门客和一位女子,仍旧白衣飘飘的剑神面对崖下的白雪迎风而立,女子则是身后痴痴地看着他。 女子名叫纳兰蓝,正如她的名字一样,一身蓝衣,满身冰霜,就如同九天之月下走出的仙子。 她就是当年陈五兵等无数江湖少年郎爱慕憧憬的纳兰仙子。 “我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 西门客看着论剑顶之下的白雪剑峰,冷傲如覆雪的眉毛微微挑起,难掩他冰冷双目中的兴奋之色,作为剑神,他不需要随身佩剑,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把冷冽似要刺穿天空的剑,他寒声说道:“我本以为他早就死了,哪怕还活着,也只是在某个地方苟延残喘,这个天下第五,如果不是阐院里传出来的,我是宁死也不会相信的。” “当年商鞅被杀后,他就解散了他的刑法队,叛出大秦,按照情理来说,那也不算是叛国,因为他和商鞅效忠的都是先王孝公,而不是如今的惠文公赢驷。” “赢驷因为个人的恩怨和想要对王权的绝对控制,这才杀了商鞅,商鞅的变法得罪了那么多人,不死也没有道理,但是尸佼这家伙看不透,偏偏要去找赢驷报仇,以前的刺杀因我而失败,便用了蛛锁这么个办法,简直就是把自己逼上了死路。” 西门客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边衣袖,淡淡道:“不过,他若是不这样,我永远都没有办法找他报回当年的断臂之仇。” 纳兰蓝沉默片刻,问道:“既然你想亲自报仇,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口号,来开展此次的论剑?” “这是他本来就需要面对的,一个人,硬生生地毁掉了一座江湖的生气,难道这不是天大的罪过?”西门客面无表情地道。 女子没有说话,她也不想回应他这样的话。 虽然她待在他身边已经有十多年了,以至于太过了解他,也正因如此,当年他败给尸子之后,整个人发生了什么变化,她也是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她除了清楚之外,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他的改变。 她抬头看他,可这位剑神仍是像当年一样孤傲地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不让任何人接近,任何人都走不进他的心里。 纳兰蓝知道,这个男人永远不会拿正眼看她,哪怕她是如此的美丽,哪怕他断了一臂,与她站在一起已经不相配了,可她也知道自己从来都无法走进他的心里。 因为她只是他的剑奴。 雪又下大了。 论剑顶是以往白雪论剑的比试地点,在白雪剑宗的最高处山峰的平台上,所以经常堆满积雪,一夜不扫,第二日起来一看,剑台上便会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女子去取了一把伞来,站在男子的身边,把伞几乎都撑在了男子的头顶,西门客下意识地皱眉,虽然他一次次说过自己喜欢淋雪的感觉,可她仍是不听,每次都要给他撑伞,说是怕他冻着。 西门客起先听了都感到好笑,以他的修为会被雪给冻着?就算是这样吧,你不会取两把伞来?每次给别人撑着,自己却在那淋雪,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人,不过既然说过几次都无效,他也就干脆懒得管她了,撑伞就撑伞吧,反正累的也不是自己。 落雪纷纷,滑腻的大雪落在伞面上顺着滑下,留下一道浅浅的白霜,这些白霜很快就会融为雪水,到时候伞面就会像下过雨一样湿,女子痴痴地望着这白色的油伞,仿佛想起那年大雪,她也这样撑着伞上山,参加那五年一届的白雪论剑。 那一年,她以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身份击败了无数的江湖剑客,夺得了第一,纳兰仙子之名在那时候惊艳了整座江湖,只可惜后来她为了再证明自己的实力,选择挑战剑神,结果落败。 很多人都为如此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剑仙入了白雪剑宗做剑奴而感到可惜,可她并不这么觉得,因为这样,她反而更能待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人,学着他的剑,哪怕匆匆十年过去,哪怕他从未正眼看过她一次,她也很开心。 正当女子痴痴地沉浸在过去时,忽然感觉落到肩上和头上的雪变少了,抬头一看,发现那白色的大油伞面正罩在自己的头上,而原先那个应该在伞下的男子,此刻却在伞外。 他在看着她,深深看着她。 纳兰蓝一阵恍惚。 西门客静静地看着她,说道:“有客人来了。” 纳兰蓝低下头轻声问道:“我要回避吗?” “不用,那人你以前也见过的,我想,你有必要再和他见一面。” “走吧。”西门客把她撑歪了的伞柄扶正,让雪不再落到她身上,然后轻轻从身后离开。 女子被他这个难得的动作弄得愣住,撑着伞在雪中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过头时西门客的身影早走下论剑顶了。 她急忙收伞跟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剑奴和仙子(下) 纳兰蓝万万也想不到,来的人居然是尹家道德宗的小剑神尹进。 尹进一路走过那巍峨壮丽的太白剑道,这是从太白山下进到白雪剑宗的唯一山道,道边一路插满了白石雕成的石剑,因此被称为“太白剑道”,尹进记得他以前第一次来的时候,光是这剑道的景观便让他目瞪口呆了,更别说后面的沉剑池、折剑峰、论剑顶等。 走到剑宗山门处,尹进第一时间不是去看那些拦在门口的剑宗弟子,而是看向山门不远处的一把有数十丈高的巨剑。那是白雪剑宗的象征——立天剑。 立天剑并不是一把真正的剑,而是由剑宗历代祖师爷花费数十年时间,集齐了无数人力和物姿才打造出的一把巨大石剑,就像是一根天柱立在那里,据说高度可直达剑宗最高的论剑顶,寻常人只要到了太白山脚下,就能看见它了,若是像尹进这样走到山门,那望见的便是那直刺入天的苍白剑身了。 西门客曾经豪言,只要立天剑不倒,白雪剑宗一日便不倒。 这句话,是他在商鞅和尸子刑法治江湖之前说的。 他并没有说错,如今这把剑仍旧矗立在剑宗山门口,没有倒,也没有断,仍旧顶天立地。 只是,那通体白如苍雪的巍巍剑身上,却缠着一道道锈迹斑斑的黑色铁链,从剑锋尾一直缠到了剑格,稍远一点看去,那些黑色染在白色之上,就像是墨一样,为这立天的白雪大剑留下了一道道乌黑的伤痕。 尹进看着那些铁链,沉默不语。 那是曾经的尸子留下的。 道德宗曾经是秦国第一大宗,白雪剑宗是第二,如今道德宗已亡,白雪剑宗也成了国宗,按理说地位已经有千差地别,可是当尹进报出他的身份之时,守山门的剑宗弟子二话不说就放了他进去,并亲自领着他去见宗主西门客。 “我以前见你的时候,道德宗还是凌驾于我白雪剑宗之上的秦国第一大宗,那时我和宗主的关系其实也说不上好,之所以当时教你那一剑,是因为我欣赏你的那颗剑心,和尹家并没有任何关系,我教会了你那一剑之后,就说过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你也不算是我的徒弟。” 剑宗后山某片断崖之上,白雪压着青松,白云流过天空,美的如同仙境。 两人站在崖畔,年轻的道士背上负剑,面容略老的那个没有负剑,只是负着双手,看上去却更让人觉得像一把剑。 尹进向着这位背对着他的骄傲剑神鞠了一躬,说道:“前辈,可您也说过,前辈身为剑神,要为大秦乃至整个天下的剑士立下榜样,凡是剑士的事情,就是您的事情。” “我是这么说过,可你是道士,不是剑士。” 尹进笑了笑,说道:“道士就不能是剑士吗?谁说道士一定要枯坐山中不问世事,去讲那什么无为?我不求仙也不求佛,手中有剑,便是有道,剑就是我的道。” 西门客转过来,看了他一眼,略有赞赏之意地说道:“很好,你说的很不错,剑就是剑士唯一的道,是需要把生命奉献进去的剑道,持剑者,心中应有傲气,哪怕是传说中的永恒天道,也不及手中短短的三尺青峰。” 他的目光落在尹进背后的那把普通铁剑身上,说道:“你身为尹家之人,不跟着先辈追寻老君的道家真法,却偏偏要学剑,我当时也正是看重了你这点,才愿意教你一剑,如今数年过去,你这一剑如何了?” 尹进肃容,浑身剑意勃发,说道:“前辈当初教我一剑,我也只学一剑,你说过,持剑者,追求的应是任何时候后那一剑挥出时的尊荣与荣耀。对现在的我而言,我哪怕是不挥剑,只是把剑背着,只要身为一个剑客,我也感觉足够的骄傲和荣耀了。” “那你已经明白那一剑了。” 西门客转回去,遥望远方的白云青松,语气飘渺,似白雪清冷。 “我成名已有十数年,不管是每五年一届的白雪论剑上,还是年轻时的行走江湖,我见过这个世上无数的剑士,他们虽追求的其实不是剑道,而是所谓的“剑名”,他们渴望当一个名扬天下的剑客,却不知道做一个剑客最需要的是什么,我曾经对一些人说过,学剑不需要学多么复杂的剑招,只需要练好真正的一剑就可以,但却没有几个人能懂。” “前辈说的那些人,是在白雪论剑上夺得了第一,然而又挑战前辈失败,被留在了宗门里当剑奴的人吧?” 西门客目光怜悯而不屑地说道:“不错,在我看来,他们不配做一个剑士。” “不配吗?”尹进喃喃了几声,然后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我记得前辈说过一句话,剑是属于江湖的,不是用来帮助执政者杀人的,若相助庙堂,就不配为剑士。” “你是在讽刺我?” 西门客的声音不大,反而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周围的风雪声好像都变小了,白雪轻轻压断了青松的枝桠,落到岩石轻轻滑开,岩石的表面多出了几道裂痕,却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尹进认真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前辈既然仍然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为何不为自己正名?要知道在您这把剑脱离了江湖,成为赢驷手中的一把利剑之后,可有不少的人骂您没有了剑神傲骨。” “” 风雪声重新大了起来。 剑神的声音在风雪中很悠远。 “我为什么要正名?” “因为你是秦国的剑神,世上唯一一个拥有这个名号的人。” 尹进这次没有用您。 西门客听得出尹进的意思,他不可能听不出来,在他几年前决定放弃自己的坚守之时,就已经猜得到日后一定会有人这样质问他。 但是他还没有办法回答这样的质问。 尹进声音微微提高了一点,说道:“这次的白雪论剑,前辈号召天下剑士入秦诛杀尸魔,这并不是正名之举,相反在一些人看来,前辈更是活在当年败给尸子的阴影下,一直都走不出来,或许在一些人看来,已经丢了剑神傲骨的您会呼出这样的口号来不奇怪,但以我对前辈的了解,您不是那种人。” “这个口号不是我想要提的,是赢驷提的。”西门客冷漠说道,哪怕他如今是秦王身边的护卫,也仍是直呼其名,而不是称呼秦王为“大王”。 “难道前辈不可以拒绝?” “我为什么要拒绝?”西门客反问道。 “我能让他死,我为什么要拒绝?” “我想让他死,我为什么要拒绝?” 他一连说了好几次。 “再说,难道你不想让他死?” 最后一句话让得尹进无话可说。 他想了半天,这才沉声说道:“我也很想让尸佼死,可是,这样他未必会死。” 西门客平静问道:“你是说他已经是天下第五,那些人不足以杀死他?” 尹进点头,严肃说道:“如果您不亲自出手,他绝不可能死。” 西门客冷冷一笑,说道:“就算我出手,难道就能杀他?一个天下第十,去杀天下第五?” “以蛛锁吸取精血强行让自己登入洞虚境,他绝对活不了太久。” 尹进看着这位剑神的背影,深深说道:“到时候能杀他的,就只有您了。” 西门客轻呼出一口气,望向天空。 他呼出的白气仿佛化为无数道利剑,穿透过面前落下的飘雪。 “你来这里,所真正要说的,就是这一句吧?” 尹进点头,承认道:“是。” 西门客笑了起来,笑容冷如雪花。 “我当然会杀他,不需要你来激将。” 尹进低头惶恐说道:“晚辈不敢。” “不敢?如果你真的不敢,那才叫丢人。” 西门客又转了过来,看着这个如以前自己一般锋利的年轻人,目光之中有些欣赏,世上有那么多想要学剑的年轻人,但真正能入了他的眼的不多,这个尹家活下来仅剩不多的年轻人算一个,至少那种剑胆和骄傲很像自己,光是这一点,尹进就已比白雪剑宗里几乎所有的弟子都要强了。 “这一次的白雪论剑,你也去,不过不需要以道德宗的身份,而是以我西门客亲传弟子的名义前去。” 尹进猛地抬头,目光震惊无比。 以西门客亲传弟子的名义? 尹进一时间脑子有些懵。 西门客的神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淡,仿佛给出他的亲传弟子这样的名义是一件随手就能做的事情,继续说道:“我会派一个人和你同行。” “这次白雪论剑,就交给你们两个人了,不需要你们用那些剑士卑微的性命去阻拦他往咸阳宫去的脚步,你们只需要把世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就行了。如果他到时候要杀你,我自然就会出手。” “这是我西门客的承诺。” 纳兰蓝撑着伞站在西门客的身边,看着那个负剑年轻人离去的身影,眉头紧皱。 “你派我去,我能够理解,但为什么要让他跟着?他并不是我们剑宗的人。” “你就不必管了,好好保护他就行。”西门客冷漠回应。 “你想要收他为传人?” “不算是传人,因为身为剑士,我已经没有能传给别的剑客的东西了。” “那东西,我早就丢了。” 纳兰蓝知道他说的是所谓的剑神的骄傲。 她看着他右边空荡荡随风而飘的袖子,哀伤说道:“你到现在还是走不出来。” 西门客没有说话。 纳兰蓝丢掉手中的伞,走过去抱住他的腰,说道:“只是一次失败而已,至于让你变成这个样子吗?你还是当初我所崇拜的那个剑神吗?” 西门客闭上眼睛,任由天上冰冷的雪落到脸上。 只是一次失败? 当年如果他没有输给尸子,哪怕尸子最后要将整个剑宗都毁了,他都不会多说一句话。 可结果偏偏就是他败了,还断了右臂,输的心服口服。西门客身为剑神的尊严,从此便被那个尸魔踩踏得一无所有。 “蓝,松开。” 他的语气冷漠地不如拒绝。 气质清冷心也凄冷的蓝衣女子慢慢松开了她的双手,他没有主动推开她,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忽然,他一把搂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幸福令地这位也曾有无数男子所爱慕的纳兰仙子几乎晕眩。 然而却是一股剧痛从她的肩膀上传来,蓝衣瞬间染上红血。 女子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缓缓从眼角淌落。 他咬的是她的右肩。 他所嫉妒所渴望的只是她的右手。 因为他没有右手。 这个失去了曾经持剑右手的剑神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她的右臂,用的力极大,似乎下一刻就会把这条他所没有的手臂给扭断。 但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让她觉得很痛。 她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白雪地,轻轻笑了起来,笑着流泪,笑得很心疼。 所谓的剑神,当年吸引无数女子为其神魂颠倒,象征了一个白衣胜雪的江湖的他,此时,不过是个很可怜的男人。 但是这样的他,同样还是她所喜欢的,值得她喜欢的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江湖人的比剑(上) 西门客颁布下为秦国江湖诛杀尸魔的口号之后,瞬间便在秦国已经沉寂的江湖之中炸起了一声惊雷,在比以往的通缉令还要撒得快的诛杀令遍布全国各乡各镇,甚至是各村之中,那些曾经混在江湖底层,如今已经退出江湖的人们纷纷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江湖,那是他们年轻时的江湖。 短短两日,关中之外那首个小小的县城之内,已经聚集了近百位不同的“剑士”。 奉令召集天下剑士的县令大人万万也没想到两天就能来这么多人,他本以为来了几十个就算好的了,白雪论剑在五年前的那一届便因为西门客的原因而无人愿意参加,如今以一个更荒唐的理由骗人来送死,哪有人会这么傻? 可偏偏是,这样的“傻子”来了一百多个。 这些人真的是剑士? 县令大人有些疑惑。 “你,名字。” “陈五兵。” “哪里人?以前在哪个宗门修行过?” “回大人,我不是修行者。” “不是修行者?”负责登记接待这些剑士的衙役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这是个穿着寻常乡下可见的棉衣的男人,三十多岁,身上没有一点修行者的气息,除了背上背着一把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铁剑之外,其余的打扮都和农夫没有区别,的确不像是修行者。 他的确也就是个农夫。 衙役心想十年前商鞅治江湖,秦国几乎所有的修行宗门都被解散,那些修行者们无处可投靠,大半都回去过普通人的日子了,所以面前这个农夫打扮的家伙也不一定不是修行者。 衙役皱了皱眉,只不过你为什么要说自己不是修行者?难道还怕像以前那样,不入军的修行者都抓起来坐牢?商法虽然还在,可对于修行者的容纳早已不再像以前那样了,这可是召集天下优秀的修行者剑士,你怕个啥啊? 不过既然陈五兵不想说,衙役也没有办法,反正他的任务就是把来报名参加白雪论剑的人都登记在案,本来想着能有人来就不错了,谁还管这些家伙的实力如何。 就这样,没有一点修为只会几手粗糙剑术的陈五兵,被接入了白雪论剑的队伍中去。 县里安排给这些剑士们的住处,都是以往陈五兵想都不敢想的大宅子。 那些长得比田里的油菜花还要娇艳的女子,居然只是丫鬟?那些平日里过年才能吃到的大鱼大肉,居然只是寻常的晚饭?那些自家娘们看见一点就要眼红但真要他买又舍不得只会说太贵的,却在丫鬟们脸上抹得几乎满满的东西,就是胭脂? 从乡下来的这位退伍军人瞪着眼睛,将一个土包子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陈五兵脑子有些发懵,以前在军中他就听一些军官世家出身的家伙抱怨军中过得太苦,还不如在家中,陈五兵当时倒是对那些抱怨没有什么感觉,他走江湖寻梦的时候,乞过讨、偷过路边小贩的包子、偷摸过街上那些花枝招展姑娘们的翘臀、睡过荒郊野庙、因偷地瓜被田里的老太婆拿刀追砍过,那一些苦有什么吃不了的?倒是福还真没享受过,不知道有钱人的生活是咋样子。 如果有人跟他说,这还只是区区秦国小县县令的宅子,和一些真正权贵之家比如大周京城的那些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不知道陈五兵会做何感想。 反正,在县令凑集了人入秦川之前,他可以好好享受一下这种日子了。 晚饭的时候。 陈五兵的吃相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一名身穿白色剑袍的公子哥皱了皱眉,不快地放下了筷子,哼道:“难以与野人为伍。” 陈五兵并没有听出这野人是在骂他,此刻他正在专心对付着一只红油香鸡,这可是秦国有名的一道菜,用的是山林雪地里踪迹罕见的雪鸡,陈五兵虽然住在乡野,但平日里想要捕到这种珍惜物种也是几乎不可能的,它们往往都被养在了一些达官贵人家中。 陈五兵可不在乎什么吃相,在军队的时候,大伙儿吃饭都是挤成一团的,你稍微下手慢了,菜就被人夹光了,没吃饱饭哪有力气打架?至于那什么一定要装出翩翩公子的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有本事的剑士。 虽然陈五兵自己也没有多厉害,但好歹他是位光荣的退伍老兵不是? 坐在席位上的这十几个人,都是第一批响应白雪论剑的诛杀令来的,他们大多都是以前某修行宗门的弟子,甚至还有几个是白雪剑宗的,只是在当初见到商鞅和尸佼遣散了那么多宗门的时候,害怕而退出了白雪剑宗,后来知道白雪剑宗不仅没有被尸佼毁灭,还成为秦国国宗,他们可算是后悔无比,所以第一时间就来了。 那位出声讽刺陈五兵的年轻公子,并不是什么宗门的弟子,只是他的父亲曾经是白雪剑宗弟子,他是替自己的父亲来的,他的父亲如今是秦国某郡的郡守副将,郡的地位比县要高,因此在场所有人中他的身份算是最尊贵了,要他和陈五兵这样的乡痞老兵坐在一张桌子上做饭,也的确难为他了。 见到陈五兵对自己的讽刺全无半点在意,那样子说有多欠扁就有多欠扁,年轻公子顿时火了,把手往腰间剑鞘上一放就要拔出剑来,可随即就有一双纤白的手按住了他,伴随着一个悦耳的埋怨声响起: “哥,你干什么啊,别动不动就拔剑的,这里不是家里!” 陈五兵本来没怎么看席位上的人,他的目光都在满桌的食物上,此时听到这好听的少女声,不由得一愣,从盘子里的鸡中抬起头来,一看。 这一看,不得了,他见到了一张长得极为好看的脸蛋,说是天仙都不为过。 陈五兵一下子就想起了年轻时自己爱慕的那位纳兰仙子,虽说这少女的气质比不上纳兰仙子那般出众,但光凭容颜,已经算得上能与之媲美了,身上同样穿着和那年轻公子相仿的华贵剑袍,看上去像是男子装,但那声音和这样的脸蛋,如果是男子那也太暴殄天物了,所以陈五兵一眼便认定这是女扮男装。 怎么?连这么好看的少女都是剑士?而且还这么年轻?唉,果然现在的江湖已经是属于年轻人的了。 陈五兵一边欣赏那少女的美貌一边唉声叹气。 那少女本来还劝着哥哥少惹事,但陈五兵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她也有些恼怒了,这中年大叔是怎么回事?没见过本小姐这么好看的脸蛋吗?不会是还没娶老婆的老男人吧,真是不知羞! 陈五兵本来也只是觉得这小姑娘好看,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离家前他可是答应过媳妇儿不拈花惹草的,可当这小姑娘对他怒目而视后,他反而来气了,于是便干脆鸡也不吃了,就盯着她看。 初出江湖的小姑娘哪有那么厚的脸皮,几下子就怕得躲到了兄长的身后去,还以为这个中年男人真的是哪里出来的野人。 年轻公子终于坐不住了,双手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指着陈五兵怒道:“我要和你决斗!” “啥?”陈五兵傻眼了。 “你对我妹不对,我弟弟不敬,我以疾心剑客传人的名义,向你挑战!拔出你的剑!”年轻公子大声喊道。 “什么心?鸡心?”陈五兵傻傻地问了一句,然后低头看了一眼盘子里的香鸡,没有鸡心啊。 年轻公子几乎要抓狂了,这究竟是什么人啊,连他父亲当年疾心剑客的名号都没听过,你还说你是混过江湖的剑士? “我也没听过什么疾心剑客。”在座的其余剑客之中突然有人说道。 “是啊,这位公子,不如你让我们见识一下吧,可能是我们离开江湖太久了,不如你和这位大哥比比,我们或许就能想起来了。”见到有热闹看了,又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地喊道。 这下可好,好好的一顿晚饭变成了比剑。 丫鬟们赶紧吓得去通知县令大人了。 陈五兵见实在是避不过去了,只好挠着头站起来。说道:“好吧,比就比,虽然我是真没听过什么疾心剑客,但我的剑术也就是三脚猫功夫,到时候你可别砍了我的手脚啊。” “刀剑无眼,这可不好说。”年轻公子冷笑说道。 陈五兵无奈说道:“那就别比了吧,咱们坐下继续吃饭不好吗?” 年轻公子气道:“江湖剑士,既然接受了决斗,还有中途作废的道理?我看你也有些岁数了,难道年轻时没有混过江湖?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陈五兵摸着下巴心想老子混江湖的时候你小子还在玩泥巴呢,不过想到自己的剑术水平,连修行者都谈不上,万一这年轻人是个修行者怎么办?那自己不就丢脸丢大了吗? 他还是脸色为难地想要拒绝,就在这时,那年轻公子的妹妹突然喊出声来:“喂,你是不是男人啊,我哥在跟你决斗呢,是男人就接受!” 陈五兵这一听火了,比就比,老子可是连儿子都有了,你居然问我是不是男人? “走,比就比,到外面去!”陈五兵伶起脚边他那把生锈的破剑就往外走去,豪气万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江湖人的比剑(下) 决斗,是江湖中人解决恩怨的最简单的一种方式,对于尚武的秦人来说,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是再正常不过了,特别是涉及到尊严啊义气啊之类对江湖人尤为重要的一些东西的时候。 这些东西,陈五兵年轻的时候自然也经历过,所以表现的还挺平静,慢悠悠地走到院子里。不过那位年轻公子可是第一次出来行走江湖,以往的那些江湖决斗往往都只在书里看到过,当这事儿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哪里还会不激动?走的每一步都挺直无比,手掌就没有离开过剑鞘,就差在脸上写着剑客两个字了。 陈五兵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怎么比?” 站的就像是一把剑一样笔直的年轻公子先抱拳行礼,说道:“比剑前应先报姓名,在下沈齐。” 陈五兵心想这年轻人的确是懂些江湖规矩啊,于是便也说道:“在下陈五兵。” 英姿勃发的沈齐缓缓拔出鞘中剑,说道:“我的剑名叫心雷,传自家父,家父曾在白雪剑宗门下学剑,这把剑便是宗门所赐,我代表它,代表家父,向前辈挑战!” 陈五兵先是一惊,然后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破剑,有些不好意思拔出来,心想早知道来之前先去铁铺里买一把好剑了,这剑拔出来怎么都有点丢人啊。 不过既然对方是白雪剑宗弟子的传人,还出来行走江湖,那基本也就是修行者无疑了,自己无论用什么剑都没有胜算吧? 眼前的年轻人虽然一言不合就要让他丢脸,可不得不承认,他作为剑士的风度还是有的,陈五兵这可是第一次被人称作为前辈,所以哪怕等会儿丢脸也无所谓了, 称呼对方为前辈,不是因为真的看得起他,而只是一种客套话而已,沈齐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陈五兵的身上没有一丝修行者的气息。虽然欺负弱者不是他沈齐的爱好,可既然要出来闯一闯这江湖,那么总不能什么名堂都没闯出来,这次的白雪论剑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要在这群天下剑士之中脱颖而出,首先便是要吸引他人的目光,当众说出他父亲是白雪剑宗弟子也是为了如此,很不幸,陈五兵成了衬托他这块金子的黄泥。 “为何还不拔剑?”沈齐见陈五兵犹犹豫豫,仍是半天没拔出那把看鞘就不是怎么厉害的剑,不由怒喝道。 陈五兵破罐子破摔地抽出了他的剑,结果由于太过用力,剑鞘一下子裂成了两半,黑色的木灰砰的洒了出来,一下子让他脸都黑了。 围观的众人不由得纷纷发出笑声。 陈五兵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沈齐的剑已经刺来,平平淡淡的一记出刺,并没有使用修行者的力量,因为他想要看看对方能否接住自己如此简单的这一剑。 “哥,给他点颜色瞧瞧!”唇红齿白女扮男装的少女娇声喊道,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取笑陈五兵。 眼看对方已经出剑了,陈五兵哪怕再觉得丢脸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了,他回忆着自己年轻时为了闯荡江湖而练最终却用在了军中的剑术,然后循着沈齐刺来的这一剑斜剑格挡而去。 叮!两剑相交,隐有火星四溅。 沈齐大喝了一声好,手臂微抬,剑势上撩将陈五兵的剑拨开,紧接着反手一转,竟是反方向握住了剑柄,直接朝着陈五兵的胸口刺来,这一招潇洒的反手剑立刻便迎来一阵叫好声。 陈五兵狼狈应对,好不容易挡住这一剑后,沈齐又是变换了进攻的剑招,且都是精妙绝伦的招数,令他根本无暇反攻,只得一次次去应付防守,且随着沈齐出手越来越快,他也越来越狼狈,不多时,身上的衣服便多了无数道口子。 果然在陈五兵艰难支撑了三十多个回合之后,沈齐一剑斜削掉了他头上的一缕头发,然后稳稳地把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陈五兵终于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剑,说道:“我输了。” 沈齐的神情没有什么意外,以他的身世和身手,如果还赢不了一个乡野村夫,传出去可要让人笑话死了,对此也不需要感到什么得意,收剑入鞘,看了一眼一连狼狈的陈五兵,话都不说,直接转身走回屋子里。 这场决斗结束的太快,围观的人都还未看的过瘾,于是十分扫兴,有的嚷着没劲就回屋去了,有的还大声嘲笑了那落魄的中年剑士一句,不过见对方对于这些嘲笑也无动于衷,便也自讨没趣的进去了。 陈五兵脸上虽然有落寞,但却没有伤心,他本来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对方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他从地上捡起裂成两半的木鞘,发现已经完全不能用了,便干脆扯烂自己裤腿的布条,缠在剑上当作是剑鞘了。 当他重新拿着这把破剑进屋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又是齐齐望来,大多都是嘲讽看好戏的目光,陈五兵脸皮厚,也不在乎,重新找到自己做桌边的座位坐了下来,继续吃着碗中没吃完的烧鸡。 这场闹剧虽然结束的很快,却也立刻传到了县令的耳中,他放下手中那张记载了今日受邀前来的剑士的名单,沉默片刻后问道:“沈齐?为什么名单上没有他的详细信息?” 汇报的下属瞥了一眼县令手中的名单,声音微颤说道:“登记的时候他没有说的很详细,只是说是匹阳郡郡守副将之子,我就这样记上去了。” 县令眯了眯眼睛说道:“他随便一报你就这样写了?我不是说凡是看上去是世家子弟的,一定要查清楚来历吗?而且还是位修行者,万一他是某位王亲国戚脑子抽了跑过来呢,你也让他参与进来?到时候出事了,你我担当得起吗?” 下属颤抖着声音说道:“属下知道,他是昨天下午来的,文幕把他的情报告诉我后我就立刻派人去查了,不过暂时还没有结果。” 县令哼了一声,说道:“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查不出结果,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下属很委屈,匹阳郡离这里差不多有千里的距离,快马加鞭赶去确认也要一天,而且算上回程,这才过去一天,哪里会这么快有结果的? 他刚想把这番抱怨吞回到肚子里去,县令猛地一拍桌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喝问道:“匹阳郡距离此地千里,最快也要一天行程,而西门国师发出了号召令不过才两天,他是昨天下午来的,也就是只用了半天,算上号召令从白雪剑宗发到匹阳郡的时间,他怎么可能这么快?” 下属说道:“这个问题属下也问过,他的回答是他并不是从匹阳县赶来的,而是本就在关中附近游历江湖,听闻西门国师发出的论剑邀请后,就顺便赶过来了。” 县令皱眉道:“正好在关中附近?这也太巧了,关中草海这么个偏僻的地方,除了白雪剑宗的弟子之外,那里基本看不到什么人,他在那里游历江湖,游历个屁啊。” 下属笑了一下说道:“年轻人的想法总是和我们不一样的,更别说这种动不动就想去闯江湖的世家子弟了,关中以前是各修行门派的聚集地,他和他妹妹都是修行者,会到这里来也并不奇怪。” 县令看了几眼上面关于沈齐兄妹的资料,然后说了句等查清楚后立刻汇报给我,然后再次翻了翻名单,问道:“和沈齐动手的那人呢,叫什么名字?” 下属想了想,然后说道:“陈五兵。” 县令在名单上找到“陈五兵”这个名字,看了看,然后每次皱起了眉,说道;“退伍军人?他服役几年?” “七年,据说还做到了小校,不过退伍之后他就去附近的草树村当了个公学武教官,也没混出啥名堂来。” 县令冷漠说道:“商法规定,凡是服役五年以上的大秦军人,退伍后都可享受县级别以上的公职待遇,他好歹当过小校,怎么会到了个县以下的村子里做公学教官?哪怕是去公学,至少也是副校长级别才对,他是不是犯过什么军纪?” 下属摇了摇头说道:“据今天送来的关于他的军部档案来看,并没有。” 县令想了想,觉得这实在有些古怪,又问道:“他的剑术如何?” 下属说道:“完全不是沈齐的对手,不过如果是在军中,那也算是中等了,毕竟沈齐是修行者,寻常武夫除非是顶尖高手,否则能撑过十招都算不错的了。” 县令哼道:“按照你说的,沈齐差不多算是个二境上层的修行者,这在西门国师的白雪剑宗里,也不过是核心弟子的级别,他来参加这白雪论剑都只是勉强有资格,至于别的家伙,那根本就是充数的,你招人的时候好歹也看清楚一点,至少也要是个修行者,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招进来,带着一把剑你就当成是剑士了?” 下属无奈说道:“不是说商君刑法治江湖后,修行者数量已经少之又少了吗?属下本以为人不会来那么多,所以才降低了门槛,再说那号召令上本来也就没说限制条件,凡是用剑者皆可参与,陈五兵好歹也算是个会用剑的退伍军人,所以我就让他进来了。” 县令手指在名单上敲了敲,实际上他本来也以为是招不到多少人的,没想到人还是来了这么多,虽然不至于全是修行者,可也有一半是了,像陈五兵这种只是例外的,凑凑数而已,毕竟这次白雪论剑诛杀尸魔只是个口号,真正想要聚集起能够杀死尸魔的势力,还是不大可能,有那个能力和资格去做到的,整个秦国也无非只有那寥寥几个人而已。 摇了摇头,他重新想起了陈五兵退伍后的待遇问题,又看了看手中的档案,说道:“子午峡边军属正法营第十六期小校子午峡是哪位边将镇守的?” 下属说道:“现任边将是马帼将军。” 县令手指搓了搓下巴,微忖说道:“马帼?我听过这个名字,好像立过不少军功的,子午峡是离关中草海最近的一个国境边关口,又离函谷关近,陈五兵能在这样的地方当上小校,退伍后绝对不该像现在这样落魄,他既然没有犯过军纪的话,那一定是他的上司了,他那时候的子午峡边将不是马帼吧?” 下属老实说道:“这是军部的资料,想要知道的话需要请示郡里。” 县令挥了挥手说道:“立刻去办,还有沈齐的资料,到时候全部查清楚,明天给我。” “是。” 正当下属准备下去时,外面却突然冲进来个衙役,慌张喊道:“大人,白雪剑宗的人到了,现在就在门口!” 县令一惊,“白雪剑宗的人?有几个?” “一男一女,看着都很年轻,据说其中有一个还是西门国师的弟子。” 县令听后,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说道:“我这就去迎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愿天下江湖不老 晚饭过后,离休息还有一两个时辰,受邀住在县令府的剑士们没有什么事情,便开始相互结交认识起来,一些看上去有些本事不用主动去介绍自己,就会有大片的人上来搭讪,而这其中最受欢迎的无疑就是不久前出了一场风头的沈齐了。 看着这群年龄不一打扮各异的江湖人向着自己报出一个个名字来,沈齐有些应付不过来,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探出头来,想要找自己的妹妹帮忙,却不想那小妮子早就跑开自个儿玩去了。 小姑娘对结交那群所谓的江湖好汉并没有什么兴趣,她本来就只是陪着哥哥出来玩的,一个人在县令府周围转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除了一些府里的下人,人几乎都跑到她哥身边去了,她只好无聊地坐在院子边上的走廊发呆。 便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了一个人晃悠悠地走来,定睛走来,不由得扑哧一笑,这来的人不是别人,正在晚饭的时候被她哥狠狠教训了一顿的陈五兵。小姑娘生性善良,平日里极少出门,见识不到什么人心险恶,所以也没什么心眼儿,于是便对着他吆喝道:“喂!” 正从厨房里走出的陈五兵愣了愣,看到走廊上坐着正晃悠双腿的小姑娘,心想她叫自己干啥,不会是又要取笑自己输给她哥吧? 少女见他不肯过来,不由得一恼,说道:“你,过来!” 陈五兵摸摸脑袋,心想自己怕啥,这小姑娘又不是吃了他,顶多过去被笑一顿,之前输的时候那么多人笑他他都不在乎,脸皮厚的人,怕啥? 于是他慢慢走了过去,见小姑娘拍了拍她旁边空的地方,便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然后问道:“小姑娘,你叫我干啥?” 少女偏了偏头,丝毫不顾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让沈齐对人家出手,没心没肺地问道:“你怎么不和那些人一样去结交我哥?” 陈五兵一头雾水地道:“为啥我要去结交你哥,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 少女认真说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你们男人不都喜欢什么结交英雄好汉的吗?我哥就经常说,出门在外靠朋友,所以他能认识很多人。” 陈五兵摸了摸脑袋说道:“这个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这样,不过年纪大了娶了媳妇儿,就不想这方面的事了,因为她说我结交到的大多都是一些狐朋狗友,每次我带兄弟们去喝酒,都要被她埋怨半天,有一次带人回家,她居然气得连饭都不给我做了。” 少女听了扑哧一笑,说道:“你的媳妇儿管的可真是严,男人没有几个喝酒吃肉的兄弟怎么行?” 陈五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她这是关心我呢,怕我被一些人骗了,我自己年纪大起来了之后,也觉得安分一点会比较好。” “那你怎么出来赴约这白雪论剑了呢?” 陈五兵摸了摸自己背上用裤脚的布条缠住的破剑,喃喃说道:“算是体会一下年轻时的岁月吧。” 少女觉得这话的确是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她双手是托着腮帮的,因此点头的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在搓脸蛋一样,十分可爱。 “对了,我叫沈约,大叔你呢?” “我叫陈五兵。” “陈五兵?这名字好土喔,你爹娘也太不会取名字了。” “没办法,我乡下人,爹娘都没什么文化,这名字还是找教书先生取的,说是希望我以后能去当兵,争取混到个五级校尉的位子。” “那你当上了吗?” “没有直到退伍我都还是个小校而已,本来差一点就能当上校尉了,可惜后来出了点事,这个愿望也就没达成。” “出了什么事情啊?” “这个,我不好对你说,反正我也退伍好多年了,职位什么的早就不在乎了。” “没事的,说说嘛,我爹也是军部将官,就算你退伍了,只要我对他说,他或许能够帮你军部档案上的职位改成校尉了呢。” “你爹这么厉害?” “当然了,我爹可是呃,我哥说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过你只要相信我可以帮你就行了。” 陈五兵看着沈约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不由得纳闷,“小姑娘,晚饭的时候你不是恨不得让你哥杀了我吗?现在怎么又要帮我?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沈约可爱地用手指抵着下巴说道;“因为你不像坏人啊,哪有你这么弱的坏人?被我哥几下子就打败了。” 陈五兵郁闷无比,说道:“你哥是修行者吧,我是普通人,输给他不是很正常吗?” 少女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哥是修行者?” 陈五兵说道:“我和他交手过,他的剑上带着一股独特的力量,就像是传说中的剑气一样,我一直被那股气压着连还手都做不到,怎么可能还分辨不出是修行者?” 沈约转了转眼珠子,说道:“那这么说来,你也挺厉害的嘛,一个普通人能接下我哥三十多剑,你以前练过剑吧,是在军中练的?” “不是,我在参军前就已经自学了一点剑术了。” “那军中有比你剑术厉害的人吗?” “当然有,比如我们的将军就是,他用剑砍过的人头可比我多多了,说剑术,比我强一百倍都不过分。” “能当将军的肯定比你厉害啊,我是说问你那时候差不多都是小兵的,或许说是年轻点的也可以。” “我想想唔,不是我吹,和我同队的正法营十六期里,好像还真没有哦,如果要说年轻点的那当然有,在我快退伍的时候,来了一位副将军,可厉害了,还是位年轻的修行者,我估计呀,他比你哥都要厉害多了。” 少女立刻不服气地道:“我不信!我哥可厉害了,你那位副将军叫什么名字?” “他叫田我说小姑娘,你是不是在套我的话?” “我套你话干什么?” “那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少女恼火地道:“我问问不行啊。” 陈五兵耸了耸肩,说道:“我那位年轻的副将军来头太大了,当时上头可都是对他的身份保密的,我是巧合之下才知道的,当时也吓了一跳,所以我可不会把他的名字说出来。” 少女撇撇嘴道:“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陈五兵伸了个懒腰,说道:“不早了,我要去睡觉了,你姑娘你也早点回去,坐这里很容易受冻的。” 小姑娘还在赌气呢,所以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理会他。 陈五兵笑笑,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路过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大厅的时候,他看见了里面的沈齐和一群人正在对桌而饮,作态很是豪放,像足了江湖好汉。 他摇摇头,径直走过走廊。 昏暗的廊灯火光中,前方有一个女子迎面而来。 当陈五兵看见她的面容之后,他一下子就怔住了,整个人呆若木鸡。 一个年轻时被埋藏在心底默默爱慕的名字立刻浮现了出来。 纳兰仙子? 女子轻轻地与他擦肩而过,看都没看一眼他,陈五兵站在原地呆了好久,猛然回神转过头去,发现女子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应该只是相像而已吧,毕竟纳兰仙子名动江湖的那会儿,已经是十年前了,他都从年轻的游侠变成了如今的中年男子,那她又如何会不老? 再美的仙子也会老去,虽然记忆里美好的样子始终不变,但终究是人不是神仙。 陈五兵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今晚他注定要在回忆自己年轻的岁月和年轻的江湖中度过了。 女子的确就是纳兰蓝。 陈五兵想的并没有错,再美的仙子也会老去,如今的她早已过了青春到了中年,但她看上去仍是和二八少女没有任何区别,这不是说明她一直未老,而是常年生活在白雪茫茫的剑宗之内,待在冷漠如冰的他身边,她一直都在保养着自己的容颜。 因为她不敢让自己变老,她怕自己一老,他更不会看她一眼了,她从来不曾停止过奢想,那就是他终有一日能够放下手中的剑,放下剑神的名号,和她一起远离尘世,那她才可以放心地变老,和他一起变老。 纳兰蓝走到大厅之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看着里面的这群饮酒豪放的江湖人。 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年轻有生气的江湖。 这里面的人分别来自各地,除了沈齐之外,几乎都不再年轻了。那个属于他们的江湖不在后,他们有的娶妻生子,有的归隐田园,有的安心考取功名,有的贫困潦倒半生,有的已是家财万贯,但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年轻的时候他们曾经是一位剑客。 所以,当江湖再次要开启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拿上剑来了,哪怕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有可能丧命,他们还是来了。 纳兰蓝怔怔出神,连尹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都不知道。 “此次响应西门前辈号召令的,都是这么一帮废物?” 听到耳边传来的嘲讽话语,纳兰蓝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该这样说他们。” 尹进嘲讽的声音继续响起:“大半连修行者都不是,修为最高的也只是第三境,还是靠后天吃药堆积境界完全不稳固的那种,你说他们不是废物是什么?如果白雪论剑要靠这些人来,还不如把白雪剑宗的弟子全拉进来。” 纳兰蓝平静说道:“他说过,只要是剑士,就有资格参加白雪论剑。” 尹进继续说道:“拿了把剑就能冒充剑士了?别忘了这次和以往的论剑可不同,主题不是比剑,而是诛杀尸魔,靠这样的一帮家伙,想要去那位天下第五?做梦吧。” 纳兰蓝脸色没有变化,只是脑子闪过了这么一个词。 做梦? 她喃喃说道:“是啊,做梦。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做梦。” 尹进皱了皱眉,不知道她在讲什么。 纳兰蓝没有解释,只是望着里面的那群在尹进口中被称为废物的人们。 是啊,做梦。 他们曾为实现自己的江湖英雄梦而拿过剑,游过山川,吃过苦做过梦,有的甚至还杀过人,坐过牢,但出来后,他们仍会拿起那把或许已经生锈的剑,去把自己当成是一位用剑的英雄侠客。 在这个天下英雄纷纷为了唤起秦国江湖生气而入秦的时刻,这些人不是英雄,但在他们每一个人的江湖里,他们就是英雄,哪怕江湖老了,他们还是不老的英雄。 愿天下江湖不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为秦国江湖诛杀尸魔 陈五兵果然一夜没有睡好,第二日出房门的时候,还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用过早饭以后,县令要召集所有剑士去集合,陈五兵算是最后到的几个,感受到其余人向自己抛来的不满目光,他不好意思地摸头笑了笑,随便选了个位置站进去,却发现正好是站到了沈齐兄妹的旁边。 沈齐淡淡扫了他一眼后,什么反应都没有,倒是沈约热情地向他打招呼,陈五兵也笑呵呵地回了她个,然后悄悄扫了一眼空旷的人群前方,低声问道:“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是想要干什么?” 沈约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于是看向了自己的哥哥。 沈齐说道:“听说白雪剑宗的人昨晚就到府上了,所以今天应该是让我们来见一见的。” 沈约眼里带着崇拜的小星星问道:“会是剑神本人吗?” 沈齐泼冷水道:“应该不可能。” 小姑娘顿时垂头丧气。 沈齐随即又说道:“不过似乎听说是一位女子,还是一位美女。” 陈五兵顿时两眼放光。 不一会儿,县令带了两个人往这边走来,陈五兵一看,果然发现其中有一位美女,而且就是他昨晚看到的和纳兰仙子长得很像的那位。 在众人好奇且惊艳的目光中,县令、尹进、纳兰蓝三人登台。 先是县令一番欢迎各位受邀前来的客套话,紧接着清点人数之后,他才开始提起众人最关心的事情,那就是他身后这一男一女的身份。 “各位英雄好汉,这两位是此次代表白雪剑宗西门宗主来的,将会与你们共同参与今年这一场白雪论剑,相信你们会感到荣幸。” 在县令的示意下,负剑的年轻道士尹进昂首挺胸上前,面对台下的众江湖剑士们,傲然说道:“我叫尹进,是西门客的亲传弟子。”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惊呼声,亲传弟子? 很多人都知道西门客虽然是白雪剑宗的宗主,宗门内无数的弟子,但作为剑神,他是不可能会亲自教导弟子的,那些弟子大多都是由别的长老负责的,而亲传弟子就不一样了,是由宗主亲自带的,不管是白雪剑宗还是别的宗派,堂堂一宗之主,所带的亲传弟子绝不会超过五个人,有的甚至一辈子都只收一个,而西门客向来在世人眼中都是孤傲的象征,从未听说过他有亲传弟子。而如今却有一位剑神的亲传弟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如何能不惊讶? 人群一时间喧闹无比,尹进很满意这些人眼中的震惊和羡慕,也不示意他们安静下来便退了回去。 纳兰蓝缓缓走上前,蓝色的衣袂飘飘,仿佛每一步走过都有冰晶落下,好似出尘的仙子,她一开口,人群便是瞬间的安静。 “我叫纳兰蓝。” 几乎所有人呆若木鸡。 今日来到这里的剑士,都是曾经闯荡过江湖的,纳兰蓝这个名字在十年前几乎象征着一代女子江湖,甚至被无数人认为是唯一配得上白衣剑神西门客的女子,有几个人会没听过她? 而如今十多年后,当那些曾爱慕着纳兰仙子的江湖人逐渐踏进中年,都快要忘掉自己年轻岁月了,却有一个长相同样是美若天仙的女子,说自己就是那位纳兰仙子,这如何让人敢相信?难道她真的是不老的仙子? 陈五兵同样是彻底傻在那里,昨晚初见的那一眼,他几乎就有种把她认为是纳兰仙子的冲动,可后来还是否定了,因为纳兰仙子也是人,是人就会老,哪怕她到现在都还没有过三十岁,可也终究是过了青春的年纪,哪里还会像面前这位女子一样美丽动人? 几乎在场所有的男子的反应都和他一样,除了沈齐兄妹之外,沈齐由于是这里人中最年轻的,没有经历过十年前还未被商鞅刑法所踏平过的江湖,也没有听说过什么纳兰仙子,沈约是女子就更加没什么反应了,他们都觉得其他人的反应还些怪,还正疑惑着呢。 沈约拉了拉和其余人一样变成木鸡的陈五兵,低声问道:“怎么了?你认识她?” 陈五兵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苦笑说道:“何止是认识。”他没有把“当时她几乎是我的一个江湖梦。”这话给说出来。 他重新怔怔地看着台上的女子,看着仍旧年轻的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心中仍旧年轻的那个江湖。 纳兰蓝对台下这些人的反应并不感到奇怪,当年她也的确是受到无数人追捧爱慕的秦国江湖第一美女,又加上剑术超绝,年纪轻轻便在白雪论剑上夺魁,甚至还有人认为江湖中只有她才能配得上剑神西门客,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很多人只要听到纳兰蓝这个名字后便会想起她是谁,她也就不需要再说的别的废话了,于是直奔主题说道:“我二人代表宗主而来,开展此次白雪论剑,你们应该也都知道此次论剑和以往不同,不是比剑,而是一场关乎剑道尊严和荣誉的战斗。” “十年前,你们都还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带着一把剑便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那时人人都视七雄剑客为偶像,我秦国剑神,更是七雄剑客的象征代表,一柄吹雪吹起了秦国江湖的剑道之风,江湖中到处可见穿白衣佩白剑的游侠,到处都是剑道的高谈阔论,人人都以学剑为荣,哪怕是在实力上被称之为第一大宗的尹家道德宗,在每年招收弟子的时候也远远不如白雪剑宗来的更受欢迎。” “但是十年之后呢,你们所见到的江湖还是那时候白衣胜雪的江湖吗?你们还能听到凡七国之人谈起秦国就是提起白衣吗?现在你们看到听到的是什么?” 这位以绝世容颜进入江湖而非以豪气成名的美丽女子,此刻却是突然变得如男子般激昂慷慨,骤然喝道:“是大秦虎狼军师,不是大秦白衣剑士!” “那个人人以佩剑为荣的江湖,已经不在了!变成了人人以参军为荣!曾经属于江湖的剑,如今都归属了庙堂!在你们之中某些人曾经痛骂剑神向秦王低头的时候,几乎后来全天下的秦人,都这么做了,如果你们真的看不起为国君效力的剑士,当初尸子刑锁江湖灭剑道的时候,为什么你们不站出来?因为你们怕!怕遭到和那些修行宗门一样的下场!既然你们如此懦弱,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还要去唾骂剑神?” 这番激问顿时引得有人大声喊道:“我们并没有唾骂剑神,只是愤怒于他的失败而已!” 纳兰蓝冷笑说道:“剑神又不是真的神,他也是人,如何能避免失败?当时他连天下前十都不算,败在第八的尸子手中,难道很奇怪?” 有人继续大声接道:“可是败了,不一定就要低头啊,剑神他可是说过,剑是属于江湖的,若相助庙堂就不配为剑士,然后他自己却做了秦王身边的护卫,这难道不是讽刺吗?” 纳兰蓝脸色严肃起来,一张俏脸更显冷漠如冰雪,她冷冷地道:“这的确是一种讽刺。” “但讽刺的却不是他西门客,也不是他说过的那句话,而是那些嘲笑他丢了剑神傲骨的人。” 所有人听得这话纷纷一愣。 纳兰蓝仰首望着轻雪飘舞的天空,喃喃说道:“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一次输给尸子的经历,就丢掉了自己的骄傲?他不过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来捍卫他的骄傲而已。” 另一种捍卫骄傲的方式? 这句话陈五兵不懂,沈齐不懂,那个和纳兰蓝对问的剑士不懂,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懂。 只有纳兰蓝和尹进懂。 后者慢慢又走了出来,站在纳兰蓝的旁边,冷眼看着下方的这群人,说道:“你们既然来了这里,应该知道此次论剑是要去做什么的,也知道那个人现在是天下第五,是你们绝对不可能与之为敌的家伙,即使这样,你们都还是来了。” “我不清楚你们是不怕死还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来的,我只想告诉你们,这不是闹着玩的一件事,尸子的天下第五,是货真价实的天下第五,哪怕他是用自己生命为代价所达到的,也是令现在的剑神都需要仰望的存在。” “你们如果想象不到剑神是如何捍卫自己骄傲的,可以看看尸子这位天下第五是怎么做的,他为了替商鞅报仇杀死秦王,不惜以自己精血饲养法宝,退出世人眼中十年,在黑暗中蛰伏了十年,才换来如今的天下第五。既然他可以,为什么剑神不可以?” 下面有人反应过来,震惊地问道:“你是说,剑神投靠秦王,也只是为了复仇的一种隐忍?他打算等实力提升之后,再去找尸子一战?” 尹进冷声道:“你以为呢?像他那样骄傲的人,输给了别人之后,会甘愿接受这种耻辱?当初的尸子何其嚣张,独身闯入剑宗,锁立天剑,破护宗剑阵,吓退剑宗三千弟子,败剑神断其臂,还放言嘲笑剑宗——三千弟子齐弃剑,举国无一用剑人!这样的耻辱,是个男人都不会接受!他西门客又如何能忍得?” 那人哑口无言。 尹进继续说道:“不过他并没有尸子那么好的运气和本事,能从第八提到第五,但好歹从前在前十开外的他,现在也是前十行列了,这至少也能说明,剑神还是那个剑神,你们所以为的他丢了傲骨,不过就是完全不懂他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很多人心中一下子豁朗了,不由得脸上露出了喜色,原来剑神还是那个他们所崇拜的剑神! 达到目的的尹进和纳兰蓝对视一眼,后者欣慰一笑,这些话或许并不能算完全真的,但她也真的希望西门客这个名字能够重新象征着那个人人所崇敬歌颂的剑神。 纳兰蓝接在尹进后面说道:“我不奢望你们真的能在这场论剑中做到什么,我只希望你们能在他再次去挑战尸子,并且有可能需要再一次面对那种失败和耻辱的时候,站在他的身边支持他,以剑士的身份,让他这位剑神,哪怕是死,也仍是骄傲地站着死。” “这既是我纳兰蓝的请求,也是关乎所有秦国剑士的剑道荣誉和骄傲,你们愿意答应我吗?” 下一刻人群中就爆发出了呼喊声。 “我们永远都支持剑神!” “没错,秦国的江湖死了,但是我辈剑士的剑道尊严还在!” “剑士永远都在江湖!” 一时间响和声此起彼伏,几乎人人都是涨红了脸仰着脖子嘶吼,纳兰蓝的那些话显然正是激起了他们心中最热血不甘的地方,就像西门客曾经说过的那句名言一样,剑永远是属于江湖的,就算江湖会死,剑也不会折! 就连沈齐兄妹都被这景象给感染了,热血豪情地和别人一起喊着,在秦国江湖失去了生气之后,这一声声的呐喊,可都是他们憋了十年都不敢喊出来的。 “为秦国江湖,诛杀尸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哭不哭 为秦国江湖诛杀尸魔,这句口号一下子仿佛成了所有江湖人新的信仰,在纳兰蓝和尹进的带领下,他们带着一腔热血前往关中草海,准备在半路上截杀那位尸魔,就像是纳兰蓝所说的他们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只需要用他们的剑表示他们的立场就可以。 毫无疑问,这股风潮传到别的国家中去,或许也会激起同样的效果,七雄剑客的时代终究是过去了,而怀念他们的七国剑士却有无数,西门客为唤醒秦国的剑道江湖而向已是天下第五的尸子宣战,或许也会吸引到别国的剑士参与进这场尊严之战中来,在这诛杀尸魔的口号传遍天下的时刻,尸子和他们为敌,那就已经不仅仅是与秦国的江湖为敌了,而是与全天下的剑士都为敌。 这就是最先想出这场论剑口号的秦王所想要达到的目的,这也不得不说,秦王赢驷,的确是一位聪明到可怕的国君。 他的可怕,尸子本人早就清楚了。 在这人人都为杀他而往关中而来的时候,这位天下第五却还只是带着几位年轻人在前往白雪剑宗的路上。 按照关中草海单一的路线来说,白雪剑宗在草海的出口,差不多要走出关中了,离开药王谷后,先到的地方应是道德宗所处的草海腹地,尹莲一直想要找她的叔叔报仇,而她的叔叔,如今那位天元大长老尹波,极有可能就是藏在道德宗的遗址里。 他们并不知道诛杀尸魔的口号已经在短短几日内几乎传遍了整个秦国,他们也不知道阐院将尸子排到天下第五的事情,关中草海之内人迹难寻,再加上地形特殊,外界发生的一切他们都无法得知,只能一步一步走着看。 离开药王谷后,有了酒喝的越晗雪总算是好过一点了,虽然从洛白川家里带出来的并不多,但也如同是久旱逢甘霖,一口气下去就是一坛子喝干,看得尹莲心惊肉跳的,李迹虽说是知道她喝再多酒都不会有事,但也还是劝她一次少喝点,因为过了草海腹地之后,下次可能有酒的地方或许就是白雪剑宗了,那段距离很长,如果太早喝完路上会更难熬。 当然,说是担心酒,实际上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最大问题和阴影,却是尸子的身体情况。他要去做什么?他的身体还能养着蛛锁多久? 李迹隐隐猜到有一种可能性,但他不敢问,他觉得问了也没有用。 离开药王山脉后便是一路平地了,马车在白色的草道之中缓慢前行,越随着靠近草海的腹地,那些白草长得就越高,都快要遮蔽住视线了,草海中还经常会有泥地沼泽,这可给驾车造成了不小的麻烦,速度自然而然就慢了下来。 一个寻常的赶路下午,午睡完的李迹在外面的马背上吹着风,让自己头脑清醒了下,正打算重新回到马车内的时候,忽的听见一声清鸣,抬头一看,是一只信鸽。 他赶紧跳进马车去叫尸子,里面的尸子还在打盹儿,而且睡姿十分不雅,一双脚丫子正对着车厢外的方向,李迹出去的时候还没感觉,一进去立刻就脸对着一双脚丫子,差点当场就熏晕了过去。 捂着鼻子他把老头子的脚挪开,埋怨了几句睡午觉脱什么靴子,然后去把老头子给摇醒。 睡得正香的尸老头给人硬生生弄醒,自然很是不满,瞪着眼睛就要把这臭小子丢出去,李迹赶紧说道:“师父,尹莲她师兄的信到了。” 尸子嘟囔了一句,这才没有发老年人脾气,慢悠悠地穿上靴子,然后走出马车。 外面,尹莲早就听到消息出来了,此刻那只信鸽正停在她的肩膀上,尹莲摘下一节玉筒,取出密信正在看着,看她凝重的神情,似乎和信上的内容有关。 在他们进关中草海之前,尹莲已经和她那个叫田棱的师兄约好每隔十日他就会来一次通信,告诉他们一些外界的情况,毕竟这是一趟秘密之行,如果路上有可能遇到危险,他会尽早通知他们,现在尹莲的脸色如此凝重,想必是田棱在信中告诉了她可能会有麻烦。 见到尸子和李迹出来后,她把信交给了他们,然后说道:“情况有点复杂,你们自己看吧。” 李迹和尸子同时看起手中的密信来,信上的内容自然是关于这些日子以来关外发生的一些事情,而最近最轰动秦国乃至于整个天下的,自然是尸子的第五和西门客发出的诛杀尸魔口号,这的确是很复杂的情况,以至于看信的这两个人,看完之后反应都是截然不同。 “天下第五啊师父,你一夜之间就成了名人了!” 这是李迹的惊呼。 尸子撇了撇嘴,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冷笑说道:“为秦国江湖来杀我?西门客,你这个手下败将。我第八的时候你都打不赢我,现在还想借着一个死掉十多年的江湖名义,来杀我这个第五?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李迹和尹莲对视一眼,又说道:“不过阐院是怎么知道师父的实力突然提升地这么快的?难道他们知道蛛锁?” 尸子沉吟片刻,说道:“应该是鬼谷子那老儿搞的鬼,现在看来,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阐院如此看得起老夫,把老夫排到了第五,估计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老夫在秦国了。” “那这样一来,我们要去偷偷潜入咸阳的计划不就彻底失败了吗?”尹莲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天元是知道她和尸子同行的,尸子的暴露,也就意味着她的暴露。 谁料尸子却是一点都不在乎,摸了摸杂乱的胡子说道:“既然不能偷偷潜入了,那就光明正大的过去呗,老夫现在都是天下第五的绝顶高手了,你们还怕个啥。” 李迹一头黑线,说道:“您这天下第五,说不准过了几个晚上就没了,我们哪能有那么足的底气啊。” 尸子顿时瞪眼骂道:“臭小子,你咒老夫早点死啊?” 李迹郁闷地道:“徒弟我巴不得您能像鬼谷子老神仙一样长命百岁不老不死呢。” 尸子吹着胡子气哼哼地道:“放心,老夫还没这么容易死,都当了天下第五了,不做点高手才能做的大事出来,老夫舍得去死吗?他赢驷就算是调集了十万军队守在咸阳城里,老夫也有把握去把他的头给提出来!” 尹莲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已经被吓傻了,因为这也是尸子首次承认,他来秦国的目的是暗杀秦王的,之前虽然也有这方面的猜测,但亲口听到的感受还是不一样的,而且现在暗杀又变成了明杀,这叫一个修行境界才到三境,曾以为道德宗掌门就已经是她无法触及到的天空的存在的她,如何去接受这样的豪言? 那可是堂堂秦王,一国诸侯!杀他?这可不是明摆着不把大周王朝放眼里么?哪怕是字面上属于“诛杀诸侯”的诛候,在没有周天子的授意下,也未必敢这么做! 曾经韩王妃胭红鱼这么做了,所以她不得不进了诛候为奴来让自己活下去,曾经楚国的九歌也这么做了,所以他们里面九个人的名字都被写在了诛候的必杀名单上。 天下第五,诛候就不敢杀了?在尸子重回前十榜单之前,九歌首领东君,一直是天下第六,只低了第五的诛候首领裘飞一个名次,九歌依然不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世人面前。 而现在的尸子哪怕排名比裘飞高了,他想要在明面上对诛候叫嚣,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一件事情。诛候毕竟代表着大周天子,行的是天子之意和天子之义。 李迹垂眼说道:“信上还说,田棱从他父亲那儿得知秦相未越也已经离开了咸阳,似乎是要代表朝廷去观看这场论剑,师父,你对他有想法吗?” “秦相未越?”尸子想了想,说道:“这家伙以前是司徒的时候就和商鞅过不去,算是坚决反对变法的旧派,不过和赢驷的关系很好,因此赢驷上位后进行大洗,把先王的那些支持商鞅的官员全部洗牌,换成了他的人,说起来未越也算是一个仇人,如果他真的会出现,我自然不会白白放过他。” 李迹笑了笑,把信交还给尹莲让她销毁,说道:“我对这场论剑也是越来越期待了。” “跟在老夫身边,什么精彩的事情你都可以看到。”尸子捋了捋须,得意说道。 李迹痛心疾首地说道:“之前你骗我来秦国的时候,可是说的修行,结果现在都快过去两个月了,你还是连个屁都没交给我。” 尸子脸色一僵,然后哈哈笑道:“你急什么?为师自然有为师的打算。” “三月份我就要和小姑去京城了,现在还有一个月,算上回程,我是真猜不出来师父你的打算是什么。” 尸子恼羞成怒道:“你不会以为我在骗你吧?” 李迹抬头看天空。 尸子顿时大怒,扯断自己的一根胡子,说道:“这次白雪论剑结束后,我就给你用裂腹之刑!到时候你别喊爹喊妈地哭疼就行!” 李迹心中一喜,脸上却十分平静地说道:“我哭了我就不姓李。” “好,这可是你小子自己说的,到时候为师会记着的!” “如果我真的没哭呢,师父你要不要说说你怎样?” “行!如果你没哭,老夫我就不姓尸!” 尹莲和刚探出马车来的越晗雪面面相觑,这是一对什么样的师徒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遇刺 丞相大人在得到秦王的授意后,立刻便马不停蹄地从京城出发赶向白雪剑宗,力求在西门客和尸子的战斗发生之前赶到,他名义上是作为朝廷的代表,但秦王给他的任务却是暗中监视西门客。 因为赢驷知道西门客毕竟曾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那时江湖中的剑客都是以他为榜样来拒绝朝廷的招揽,后来虽然因为败给了尸子而心灰意冷放下骄傲,但剑神骨子里的那股江湖气和对王权的冷漠不屑,却是怎么也不可能消得去的,所以赢驷一直就没有真正对西门客放心过。 这一次,西门客需要面对着他的心结,那个曾经击败了他羞辱了他的阴影,秦王很想看看他是不是会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来。 赢驷需要的是一条绝对忠心的狗,而不是一条有着狼的骄傲的狗。 纳兰蓝和尹进带着那近百位的江湖剑士已经出发进入关中了,但速度不可能会太快,而未越再有半日便可到达镇守关中出口的剑匣关了,依照这行程来看,他大约能在两日后追上纳兰蓝他们,那时应该还未能碰上尸子。 护送丞相大人的骑兵为三百人,轻装赶路,速度并不慢,在快要到剑匣关的时候,已有先锋快马赶去通知剑匣关的守将潘绛了,不一会儿得到消息的潘绛便带着五百人打算亲自出关迎接。 他的副将很不解,问道:“今日的军务还有很多要将军亲自处理,丞相到了让属下去迎接便是,将军何须亲至?” 潘绛翻身上马,说道:“这位丞相如今可是大王面前的大红人,虽说只是路过,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如果他只打算在我剑匣关里休息一晚,倒也随他,若真要摆着丞相的架子来对本将的军务指手画脚,那就另说了。” 副将哦了一声,看着潘绛的马远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不一会儿,潘绛护送着丞相大人缓缓进入了剑匣关。 原本护送的三百人,加上潘绛出关迎接的五百人,八百人的队伍并不算长,轻骑的马蹄声也不会多么震耳欲聋,因此他们入关的时候并没有打扰到关内正常的百姓们,小贩们依旧在吆喝着冬日里宜吃的热红薯,在这二月覆满白雪的剑匣关内,倒是生活着不少的秦人百姓。 这些秦人基本都是从关中里搬出来的,以前关中草海不会像现在这样人迹罕见,里面也建了不少的城镇,只是后来渐渐地盘都被修行宗门抢去了,寻常的百姓只好渐渐搬了出来,有的走不了太远的便干脆在剑匣关里安居了下来,守将潘绛也是个对百姓不错的人,从不会拒绝他们。 听着外表传来的这些热闹的声音,未越疑惑地掀开车帘,然后感叹道:“没想到这种偏僻地方,都有着如此之多的百姓。” 前头开路的潘绛听了,也不在意,笑道:“丞相大人怕是还从未来过这儿吧,也对,这儿太冷了,终年都是白雪,丞相大人来这儿的确是委屈了。” 这话说的可是有点不客气,毕竟现在整个秦国都尚武,武将地位要比文官高,哪怕这位文官之首在大王面前如何受宠,潘绛也仍是有着军人的骄傲,对方既然嘲笑这剑匣关是小地方,他不回敬下就说不过去了。 未越淡淡说道:“大王命我前往白雪剑宗,和西门国师一起同去参加今年的白雪论剑,届时天下英雄纷纷入关中,将军可要好好守着这剑匣关,莫要让贼人趁虚而入才对。” “这是末将的职责,不劳丞相费心。” 未越放下车帘,懒得再与这个武人较劲。 八百轻骑不急不缓地奔向将军府。 突然,一群蒙面人忽然从街道四面涌出,各个手持刀锋,人数足有数十人,全部向着未越的那辆马车冲去。 “有刺客!”潘绛骤然大喝,抽出了刀,喊道:“保护丞相大人!” 一时间杀声震天,街道上的百姓纷纷吓得落荒而逃。 马车里的未越并没有什么反应,仍旧闭着眼睛养神,不是他艺高胆大,而是既然剑匣关是被作为镇守关中唯一出口,也即是用来作为监视白雪剑宗的唯一关口,说明大王对潘绛这位将军是抱着足够的信任的,虽然他们先前还在嘴巴上嘲讽了对方,可到了这种时候,显然基本的信任是要有的。 位子越高越危险,未越知道朝廷中想杀自己的人很多,所以并不奇怪会遇袭,反倒是他有些佩服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杀他的刺客,居然会不知死活地选在城里动手,还是在潘绛亲自护送的情况下,这不是送死是什么?这样还不如在关外就动手。 刀与刀之间的碰撞声接连响起,就和未越所想的完全一样,在潘绛将军亲自护送的过程中,若是还拿一群百人都不到的刺客们没办法,传出去他这个剑匣关守将也就不用当了,所以很快外头所有的惨叫声都停了下来,很短的时间内,刺客便已经死绝了。 未越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边尸横遍野的街道,皱了皱眉,问道:“将军,没事吧?” 潘绛的脸色很平静,摇了摇头,他甚至都不用自己下马,他的手下们就将那群刺客杀光了,他问道:“让丞相受惊了。” “无妨。”未越冷漠说道:“不过将军似乎没有留一个活口,这样等会儿如何来查刺客的身份?” 潘绛笑了笑,说道:“既然这群家伙敢选在城里动手,就说明他们没想过要活着回去,对于这种死士活捉也没有任何必要,基本都问不出来的,至于刺客的身份请丞相放心,末将一定会查清楚。” 未越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为了不再发生刺客袭击的事情,潘绛把丞相安置在了将军府里,这里的森严的守卫足以让他安枕无忧,一旦有风吹草动那些守卫们都能够察觉。未越似乎也挺相信他的办事能力,也没有对于遇刺而兴师问罪,算是没有摆丞相的架子,这倒让潘绛对他稍微有了点好感。 把自己的心腹副将叫来后,潘绛皱着眉问道:“在城里怎么会出现刺客?” 副将迟疑了一下,问道:“会不会是那些人得知了他的路线,所以提前埋伏在了城里?” 潘绛摇头道:“在路上只有三百骑兵的时候不动手,到了我剑匣关内再动手?这是脑子有病的人才会这么做吧。” 副将说道:“敢来刺杀堂堂大秦丞相的人,脑子本来就不正常。” “查出那些刺客的身份了没有?是提前埋伏在城里的吗?” 副将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都查不到户籍,将军也知道近日有不少的剑士从关外进来,都在我剑匣关内停留过,人口流动过大,想要查清楚根本不可能,而且丞相要到我剑匣关,连将军都是才刚刚知道的,其余人又能如何提前得知?” 潘绛微微一沉默,说道:“我觉得,这次袭击很有可能只是个幌子。” 副将一惊,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潘绛说道:“你想,对方既然可能是通过假扮那些江湖剑士入关的,而且能够组织起数十人来发动刺杀,这么多的人数就算都是江湖剑士,一次性入关也是会被我们所警觉的,而对方不仅做到了,还把他们藏得那么好,以至于我们杀了他们数十人后连身份都无法辨认,这就说明对方绝对来头不小。可既然是那么强大的势力,却又组织地这么蠢,几乎是送给了我们数十条人命,你觉得这正常吗?” “所以我认为,这次袭击肯定是有预谋的,第一次或许是要误导我们什么,也或许是让我们放松警惕,接下来肯定还会有第二次,而这第二次,一定不会是像第一次那样的愚蠢。” 副将细想之后,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便由衷赞道:“将军果然英明。” 潘绛挥挥手,说道:“你再去调三十个擅长隐匿的兄弟,安排进丞相的府中,一刻都不要放松警惕,我觉得今晚一定还会有事情发生。” “是。” 是夜,副将全神贯注地守在将军府中,离丞相的院子仅仅十步之隔。 潘绛房中的灯火熄了,代表着他睡下了,这是他对副将的信任,把丞相的安危交托到了他的身上。 副将抬头看了看夜色,刚好。 于是他去拿起一盏灯笼,缓缓走向丞相的院子。 隐蔽在各处的暗卫们什么反应都没有,因为副将属于他们的上司。 副将一路无阻地进入了院子里,然后走进走廊,走到丞相所在的那个房间外。 里面一片黑暗,隐隐有呼吸声传出。 今晚没有下雪,所以有月光,很淡,斜照在副将面无表情的侧脸上,显得十分惨白。 他还在等。 等到一片阴云靠近,将那为数不多的月光给遮挡住的时候,他终于轻轻推开了房间的们,走了进去。 一边抽出了鞘中的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为商君昭雪 未越的确睡着了,但睡得很浅,实际上,自从他成为大秦国的丞相之后,就很少睡得安稳了。 他知道,自己能做到这个位子全是靠着大王在还是太子的时候,自己就跟着他了,而这位一上位就处死商鞅的心狠手辣的大王,需要的不是像商鞅那样有本事的人来当丞相,他需要的是听话的,能让他王位坐得更牢的权力抓得更紧的人,他未越,便是满足这些条件的人。 也正因如此,朝廷中真正信服他这个丞相的人并不多,想要他死的人也很多,特别是那些自认为有治国才能的。那些人,天真的以为只要他死了,大王就会看见他们的才能,真是可笑!论治国,你们比得上商鞅?论功劳,你们比得过尸子?可结果呢,看看那两人如今在哪里! 这些话,是未越每天都会对自己说的,他每天都会提醒自己,有很多蠢货想要他的命。 因此他睡觉养成了浅睡的习惯,只要稍有风吹异动立马就能醒过来,甚至有一些杀气,他在睡梦中都能够感觉得到。 在副将持剑无声地走到他的床榻面前时,未越就已经感觉了,那一柄剑猛地刺下的时候,未越下意识地一个翻滚下了床,并且大喊了起来:“有刺客!” 副将眉头一皱,从被刺穿的棉絮中把剑拔出,转过身,一脚就踢在了未越的肚子上。 强烈的剧痛顿时令得他的喊声戛然而止,抱着肚子痛苦地蜷缩了起来。 副将持剑一步步逼近,冷漠道:“你叫也没用的,附近都是我的人,没有人会来救你。” 丞相大人这下是真的慌了,颤抖着嘴唇问道:“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副将冷笑道:“丞相大人,你难道很害怕吗?” 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月光,未越看清了面前的刺客居然是穿着盔甲,看上去就像是个寻常的将领,连面都未蒙住,不由得更加惊恐,对方这么做就代表他不怕自己之后把他的样子说出去,也就是说,对方一定会杀死自己灭口! 丞相大人当即跪倒在地,恳求道:“主要放过我,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 副将摇摇头说道:“放过你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我等着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你知道他们又等了多久吗?” 外边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暗卫,拳心都毫无例外的抓紧。 副将捏紧了拳头,然后放到自己心口,另一只手举起剑,一脸虔诚,仿佛是在做祷告一样,悲伤地念道:“为商君昭雪。” 未越呆住了。 “为大秦除奸。” 外边,所有的暗卫也都把拳头放在了心口,闭着眼默默地念道。 为商君昭雪,为大秦除奸。 未越终于明白对方是什么人了,只听他脸色雪白地失声喊道:“你们是商鞅的部下!” 潘绛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喊叫,他立刻就翻坐了起来,侧耳在听,却是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虽然他一向都很相信自己的副将办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下了床披上了衣服,打算去丞相那边转转。 走入那间院子的时候,一切异样都没有,那些暗卫们仍旧躲在黑暗中,目光汇聚到进来的潘绛身上,潘绛一下子便察觉出了,暗卫们既然都还在,那说明就没事,他松了一口气,打算回去睡觉。 可是他突然发现这些目光盯得自己有些紧,而且似乎他们的目光全部都在自己身上,潘绛眉头一皱,暗卫们是绝对不可能把他看成了刺客的,那么是太紧张了?或许吧。 不过也正因这突然来的一种怪异,潘绛心中产生了一股不安,他打算进丞相的房间去看看。 就在他刚刚迈动脚步的时候,那些目光中突然有几道在一瞬间变成了杀意,潘绛一惊,反应过来,猛地冲向了走廊,那些暗卫想要拦下他,却是根本就来不及。 房间内,嘴巴被塞进了一块布的未越肩膀上正被刺了好几剑,鲜血完全染红了衣服,而当刺客正要换个地方刺下剑时,一个人影就冲了进来。 副将一惊,几乎是在那人进来的瞬间,他就下意识地抓起一边的椅子,把前面的窗子砸开,然后猛地挥剑向后斩去,可后面那人居然一伸手就夹住了他的剑,用力一折,叮!剑断,突入其来的变故没有让副将乱了分寸,他猛地扯住丞相后退几步与冲进来的人拉开距离,待看清楚来者之后,他惊呼道:“将军?怎么是你?” 一冲进来就当头迎来一剑的潘绛脸色不是很好看,他看着满脸惊恐的丞相和自己的副将,沉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什么回事?” 副将冷静说道:“将军,刚刚有一个刺客进来,伤了丞相几剑,正当他想要下杀手的时候,我及时赶到,把刺客赶走了,我在查看丞相伤口的时候,然后你就又进来了,我以为又是刺客,所以下意识的出剑,将军没伤到你吧?” 潘绛看了看像是被撞破的窗户,又看了看受到过度惊讶的丞相,想要从他眼神中找出答案,丞相刚想眨眼摇头来拆穿这刺客的谎言,就猛地看到刺客放在背后的手做出的动作,猛地一惊,刺客是在说如果他敢不配合而让其身份暴露的话,对方在潘绛出手绝对会先杀了他。 丞相大人显然并不认为对方堂堂死士会不敢和自己同归于尽,他不得不向潘绛发出可怜的呜呜声,然后猛地点头,似乎是在说情况正如这位副将所说的那样。 潘绛不动声色地说了声没事,然后走过去说道:“让丞相大人受惊了,末将实在该死。” 口中的布条被拿掉,未越重重咳嗽了几声,总算是能说话了,他刚想开口呼救,可想到那刺客现在就站在自己身边,随时能跟自己同归于尽,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喘气说道:“先不说这个,那胆大包天的刺客现在应该还没能逃远,将军还不立刻带人去追么?” “丞相莫急,既然那刺客能让外面的守卫都无从察觉,想必身手是一流的,如果没有线索就去追的话,是追不上的。” 未越一愣。 潘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副将说道:“刚才你和那刺客交过手了吗?” 副将想着自己那柄被将军折断的剑上是沾了血的,于是便说道:“他被我伤了一剑。” “那外面应该有血迹,等会儿你带人顺着血迹去追,你看清他的样子了吗?” 副将摇了摇头,“刺客蒙着脸,我看不到他的样子。” 潘绛淡淡说道:“那你现在就带人去追吧。” 听着这话,未越心中一喜,只要这时候潘绛把这位刺客调开,他就有机会把真相说出来了,这样一来副将再怎么掩饰也都没有用了,他偷偷看了那副将一眼,果然见到其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怎么了?真要等到追不上了再去追?” 潘绛见到副将好像是在发愣,不由得微微提高了声音。 副将连忙应了一声,然后就要从大门走出去。 未越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准备他一出去便告诉潘绛实情,可便在副将走到门口的时候,外面却是突然响起了几声惨叫。 潘绛一惊,毫不犹豫就冲了出去,副将见状也急忙跟上。 未越一个人坐在地上发愣,你们好歹先给我交个医师止血啊。 顺着惨叫声来到院子里,见到地上居然倒着几十具尸体,而且都是先前在这里的暗卫,潘绛又惊又怒地问道:“怎么回事?谁杀的?” 副将默数了一下尸体的数量,然后沉声说道:“只有二十八具尸体,暗卫的兄弟我一共安排了三十个,还有两个可能活着。” 他刚说完,某处被树荫遮蔽的院角处就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呼救声。 二人急忙赶去,发现果然是一位重伤濒死的暗卫,胸口有一处可以致命的剑伤,血流出来都在身下汇成了一滩,潘绛赶紧伸手按住那还在淌血的伤口,惊怒道:“是谁?” “是是”气若游丝的暗卫用尽了自己浑身最后的一丝力量,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是刺客他从丞相房间的窗户出来,我们发现了他正要抓住他的时候又一个刺客出现,把兄弟们都杀光了还把另外一个刺客也带走了将军对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这个暗卫就断气了。 潘绛气得身体都在颤抖,这回他对副将的话没有任何怀疑了,刺客不但真的有,还来了两个! 他对副将沉声说道:“找一下,看看还有另一位兄弟的尸首是否也在附近。” “是。” 潘绛缓缓合上这位死不瞑目的暗卫的眼睛,自己也闭上眼,开始思索起今天这一系列的刺杀事情。 如果说白天进关的时候那场近乎于送死的刺杀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的话,那今晚的这次刺杀应该会是全力以赴了,对方出动了两位刺客,并且身手好到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近三十个暗卫悉数杀死,这已经是顶尖高手乃至于是修行者的水准了,如果两个刺客都是这样的水准的话,那副将能及时赶到阻止了第一个刺客并伤了其一剑,绝对算是运气了。 真的是运气吗? 对方既然有能力躲过暗卫们而进入丞相的房间,为什么不两个刺客同时出手?就只是为了接应? 还是说 “不好!”他猛地睁开眼睛,然后转身冲向丞相的房间。 当他看清楚里面的一幕后,几乎瘫软在地。 那位大秦丞相,已经被人一剑捅穿了心口,正瞪着眼睛倒在血泊中。 冷风从窗外灌进来,冷飕飕的,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凶手早就离开了,潘绛只看见了地上那行用血写出来的几个大字。 “为商君昭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举国灭商遗 堂堂一国丞相,就这么被人暗杀了? 别说潘绛有点不敢相信,就连秦王听到这件事后都有些不敢相信,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终于相信这件事是真的,这一天秦国满朝文武看到了他们大王继位这十年来脸色最难看的一次。 不知过去了多久,赢驷失魂落魄地问道:“刺客的身份查清楚了没有?” 从剑匣关把消息传到咸阳的斥候使说道:“刺客能够混进剑匣关中,假扮将军府的暗卫,然后杀死了丞相,用血在地上写下了‘为商君昭雪’这行字,因此毫无疑问,是商鞅和尸佼以前成立的刑法队的余孽。” 赢驷咬牙问道:“那刑法队不是早解散了,里面的人不也各个抓起来了吗?” 斥候使低头说道:“或许总有几个漏网之鱼。” “那些漏网之鱼可真有本事啊,连我大秦丞相都能够杀死,那是不是如果寡人有一日要出行入关中的话,也会落得和丞相一样的下场了?” 所有大臣听得这话皆是大惊,齐齐跪下说道:“大王息怒!” 赢驷手掌用力地捏着王椅的把手,脸色阴沉,双目瞪圆,头上珠帘哗啦啦作响,显然这怒是没这么容易息下去的。 喘了半天气之后,他阴沉着声音问道:“剑匣关是哪位将军坐镇?” 军事最高官员太尉说道:“是潘绛将军。” “哦,是他啊,他对丞相死在他的府上,就没有什么话要对寡人说的?” 斥候使犹豫了一下,说道:“潘将军说了,丞相的死罪在于他的大意,如果大王要治他的罪,他无话可说。” 赢驷猛地一拍把手,怒道:“好一个无话可说!以为以前立过一点功劳,封了一个关内侯,寡人就不敢拿他怎么样了吗?寡人若要拿整个剑匣关来给丞相陪葬,他可敢有异议?” 斥候当即用力磕头,顷刻间地板上便多出了一滩血迹。 赢驷淡淡地道:“好了,寡人又不是那种暴君,不会真这么做的,你放心好了,然后回去告诉潘绛,寡人可以暂时不追究他的罪,但如果一个月之内,他抓不到刺客的话,这个剑匣关守将,他就不用当了。” 斥候缓缓起身,低头淌血道:“是。” “下去吧。”赢驷挥了挥手。 “你们,对这件事怎么看,真的是刑法队的余孽干的?” 众臣们互相看了看,然后都摇了摇头,这不是说他们认为凶手另有其人,而是他们并想不到除了那些人之外,还有什么人会在杀人后留下“为商君昭雪”这样的字来。嫁祸?商鞅都死了十年了,他当年辉煌时的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如今没有一个还站在朝堂之中,嫁祸根本就没有必要。 只有司法部的廷尉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大王,我有不同的看法。” “哦?毕卿你说。” 廷尉毕邢说道:“众所周知,商鞅当年的刑法队有三万人,其中五千人是修行者,其余两万五千人是擅长隐匿和暗杀的顶尖高手,顶尖修行者十人,最强的尸佼天下第八。可以说,当年的刑法队是我大秦黑夜中最锋利的一把利剑,所以能将我大秦原本处于剑道鼎盛的江湖变成如今的样子。商鞅死后刑法队解散,那包括尸子在内的五千修行者基本毫无例外地被杀或者是被驱逐,所以这五千人里应该不用考虑,剩下的两万五千位杀手,虽然大多数也都被重新吸纳回了朝廷中,可也的确是有一部分人选择归隐,这部分人是嫌疑最大的。” “继续说。”赢驷赞赏道。 “但说是嫌疑最大,从能力上来考虑,他们却是最弱的,一没有修行者的顶尖武力,二没有足够强大的情报网,单纯靠他们,想要做到潜入剑匣关,假扮暗卫,骗过潘将军杀死丞相,怎么想都不合理,所以这也是我觉得最怪的地方。” 赢驷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还可能有别的势力相助于他们?” “这只是我的猜测。” “那你再猜的确切一点,寡人现在就是需要你的猜测。” “是,当年商鞅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坚持要变法,就只有先王一个人赞同他,除此之外他的自大和过于残酷的刑法也招惹了太多的敌人,所以在大王您即位后要将他处死,满朝竟无一人站出来为他求情,从这一点上分析,肯在商鞅死后这么多年来要为他申冤报仇的,就只可能是当年曾受过他恩惠的人了。” 赢驷手指敲击着把手说道:“直接说你怀疑的对象吧。” 毕邢肃容道:“当年那批在商鞅宣布刑法治江湖后,最早退出修行宗门然后转而投向朝廷的修行者们。” 赢驷疑惑问道:“为什么是他们?” 毕邢冷静说道:“因为商鞅刑法治江湖的前三年,并没有多使用刑法队来进行杀戮清洗,他采取的是劝和游说,劝那些宗门自行解散,或是接受他所提出的约法条件,那一批听从他的话自行解散的几个小宗门,后来的待遇要远好过别的宗门。等到商鞅没耐心,让尸子带着刑法队去血洗江湖的时候,那些曾经不停商鞅劝告的所谓的大宗门就不会再有那么好的下场了。” “虽然那些宗门是咎由自取,可也有一些弟子是怕的,他们或许是在宗门内地位不够享受不到什么资源,也或许是比他们的师长们更远地看到了宗门的未来,所以选择在尸子出手之前退出了宗门,有的转投刑法队,有的参军来保全自己。后来也都证明,这一批人,都没有被他们原先的宗门牵连,几乎都过得不错,甚至那些参军的有些还立了不少功劳,如今已经成了镇守一方封地的将军。” 这位负责刑法审讯的廷尉大人眼里闪烁着精光,说道:“只有这些人,感激他们曾经的选择,感激商鞅给了他们机会选择,这份感激,就是嫌疑。” 赢驷这下了然了,猛地站了起来,沉声道:“毕卿一席话,瞬间便令得寡人大悟,寡人之前也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以商鞅那种人的人品,除了他的部下之外怎么可能还有人愿意称呼他为商君,原来,还有这么一帮人!” “御史大夫!你立刻给寡人去查查朝廷中有多少人曾是修行宗门出身且符合毕卿所说的条件的,寡人要尽快得到一份完整的名单!” “是!” 下面的众臣有些面面相觑,光凭猜测就要将那么一大部分的人列为怀疑对象,这会不会太 赢驷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冷笑说道:“这些都是他商鞅的遗害,如今想要死灰复燃,寡人岂能容忍他们?哪怕只是一点点火苗,也不能容许!我大秦国,除了商法之外,不能有任何他商鞅所留下来的东西!” “你们都给寡人听着,从现在起,举国灭商遗!” 黄沙白土子午峡。 田棱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去营地外的土坡上躺着,春天快来了,天气也渐渐回暖,躺在坡上晒太阳的确是不错的享受,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尹莲送信,告诉他们一些外界的情况,他最后一次送出去的信上,说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西门客号召整个江湖诛杀尸子。 虽然对那位曾经的天下第八信心是比较足的,他也听闻了尸子现在是天下第五的传闻,但他毕竟还是担心自己的师妹,尸子会如何他并不是很在乎。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尸子是他的仇人。 田棱实际上很是不理解尹莲为什么能对杀死自己双亲的仇人无动于衷,甚至还跟在他的身边,难道就只是为了借他的手报仇? 田棱宁愿相信是这样。 当初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如今也终于变得让他陌生了。 田棱深深叹了一口气。 “田将军,您在这里啊,马将军有急事叫您过去他的帐中一趟。”一个声音从坡下传了过来。 田棱嗯了一声,说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进到马帼的帐中,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那也就是说不是什么军务需要他来商量,田棱的目光落在了案上的一份金黄色卷轴上。 田棱心头一跳,金龙卷轴?这可是只有咸阳宫里才能发出的最高级别的卷轴,等同于是秦王发出的圣旨。 马帼见他来了,点了点头,说道:“金龙卷轴看见了吧,有一件事情,你需要知道。” “和我有关?” 马帼深深看着他的眼睛,“没错。” 田棱沉默片刻,然后单膝跪下,说道:“田棱听旨。” 马帼拿起那份金黄色卷轴,站起来,缓缓摊开,念道:“子午峡副将田棱,因多年镇守边关,战功卓越,现予以赐五大夫爵位,并入宫亲自接受王的封赏,择日即出发。” “什么?”田棱一愣,这莫名其妙的怎么来了个封赏? “田棱,还不接过卷轴,谢王的恩赐?” 田棱愣愣地接过卷轴,脑子里还一团迷糊。 马帼看着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高兴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能猜到发生什么事了吗?” 田棱握着卷轴,抬头沉声道:“大王究竟是什么意思?五大夫不是边将的公爵,而我是边军,对我而言这根本就不是升爵。” 马帼说道:“没错,这不是升爵,这反而是撤掉了你的边军兵权。” “是我父亲出事了?” 马帼摇了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不是,是你。” “这几天发生了一件大事,相信你也知道了,丞相在剑匣关被人杀了。” “刺客据说是商鞅以前的刑法队,而你,有帮助刺客的嫌疑。” 田棱脸色一变,说道:“我并不是刑法队的人啊。” “是的,你不是,但你曾经受恩于商鞅。”马帼看着他的眼睛,神情严肃无比,“当年你离开道德宗,就是因为商鞅在尸子对道德宗出手前,通知了你的父亲,让他劝你离开,你这才保下了一条命。” “这”田棱目瞪口呆。 “没办法,丞相的死让大王过于愤怒,所以凡是曾经和商鞅有关并且如今在军的人,都成了大王的怀疑对象,或许在你看来这根本就是莫须有的怀疑,可在大王看来,这可能就是嫌疑。” “所以,你必须得去一次咸阳。” 田棱失魂落魄地道:“那我父亲呢?” “他离咸阳比你要近,所以肯定先收到命令了,或许已经出发了。” “你也准备一下,明天就准备动身吧,其余的事情,就都先放下。至于安危,你不用太过担心,大王只是怀疑了一批人,其中包括了你,可并不代表你真有嫌疑。只要没有做过,你就不会有事的。” 田棱拳头死死地捏紧,看着手中的金色卷轴,眼神可怕无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真正的闯江湖 不管田棱愿不愿意,他现在都只能去咸阳,其余的事情都只能暂且放下。 军务什么的有马帼在,他不需要太过担心,他所谓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件,那就是为师妹送情报。如果他要去咸阳,路上肯定是有人监视他的,这事便很难做了。 没有他提供情报的话,师妹和尸子等人在关中草海里,便相当于是与世隔绝了,那样的话对如今这种境地的尸子来说,情况会很不妙。 而且田棱觉得,这丞相死得太巧合,自己被怀疑的更是巧合,商鞅都死去十年了,为何他的部下们等到现在才报仇?能怀疑的对象那么多,为什么要偏偏怀疑到自己头上? 田棱隐隐觉得这是一个陷阱,但即便这真的是陷阱,他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他回来之前,师妹,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秦国最高的山峰,最高的宫殿里。 坐在火炉前的道人将纸条丢进火中,看着它被火焰吞噬,火光映在他冷漠古板的脸上,显得很是狰狞。 由于多日以来苦心经营的计划终于成功了一部分,尹波心情很好,所以他不再像以往那般枯坐着,身体向后仰去,双臂撑在两边,换了个很放松的坐姿,舒出一口气。 “田棱师侄啊,不是师叔要跟你过不去,只是有你在,师叔想要抓住你师妹就太难了呀。” 他身后一名两仪生杀手说道:“现在他们没有了任何情报来源,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我们才能布下天罗地网来抓她,大长老,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通知尹进,让他暂且不要有任何动作,剑匣关的人是白痴,可不代表白雪剑宗的纳兰蓝是白痴,若是让她发现了那批帮助那些商鞅的余孽杀死未越的,是我们天元的杀手,那就麻烦了。西门客毕竟名义上是大秦国师,除了尹进之外,连我都没有资格见他一面,更别提合作了。” “是,那尸子已经快到我们这儿了,我们是不是应该设下埋伏等他们上门?” 尹波冷漠道:“不可,我们得撤出去,现在我们拿尸子没有任何办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无用的,只有等到西门客和他打过之后,我们才有机会。” “明白了,属下这就去撤掉所有暗点的埋伏。” “还有,尹进应该到白雪剑宗了,你去告诉尹进,争取让西门客同意他把论剑地点改到这里,接下来的事我自有安排。” “是。” 太白山脚下,几顶营帐之中点着火光,隐隐可见一群人围在里面有说有笑,还有人饮酒高歌,听内容似乎是什么很多年前就流传的江湖豪气歌,歌词是什么大河向东流啊,路见不平一声吼啊,总之是纯爷们喜欢唱的歌。 那些唱歌的汉子们除了这种能吼的歌外,实在是没有什么歌喉,唱出来连夜间在树上休憩的鸟儿都能被吓走,偏偏他们还自得其乐,一群人聚在一个帐篷里瞎吼,不喜欢那些调调的人早就离得远远的了。连纳兰仙子都回剑宗去了,说明日会下来继续带队。 那么这个夜晚也就只有尹进一人带队了,这位孤傲的尹家小剑神当然也是容忍不了那些狼一般的嗓子,一个人离开营地不知去了哪里。 在一处隐蔽的小山坡上,他正吹着夜风,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身后有一位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 尹进看完尹波给他的信,微微一沉默后,笑了笑,手中一团剑气席卷将信碾成粉末,他撒手一扬,天上就像下了小雪一样,被风给吹走。 “这并没有什么难度,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跪地的黑影低头恭敬地说道:“大长老只说了请您相信他。” 尹进抬头,发丝被吹起,不知是他的剑气还是夜风,他冷冷说道:“他似乎不相信我。” 黑影说道:“大长老希望二长老一定要忍耐,千万不要主动对尸佼出手。” “这我心里有数,不用他来操心。” 一股剑气横扫而过,将那黑影身后的一块巨石劈成了两半。 那位杀手被吓得立刻跪倒在地。 尹进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只是淡淡说道:“你赶紧走,那姓纳兰的娘们就在附近,这里离白雪剑宗又近,我现在身份是西门客的亲传弟子,你这个害死大秦丞相的帮凶,可不能和我扯上任何的关系。” “是,二长老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吩咐属下去做吗?” 尹进刚想要说没有不用了,突然想起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一件事情,说道:“对了,我这边逃走了三个人,往登云殿的方向去了,你带人去把他们抓回来。” 那位两仪生杀手疑惑问道:“是什么人?”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他们需要活捉,剩下那个无所谓。” “明白了。” 黑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尹进等到那边营帐传来的鬼哭狼嚎声稍微停歇了一点,才打算慢慢往山下走去,走之前,他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山顶的那片剑峰,表情冷漠,身上剑气森然,背后剑鸣不止,说道:“亲传弟子?我总有一天会代替你,成为秦国真正的剑神,而你,要么死在尸佼的链下,要么死在双刀羊魔的刀下,无论哪一种,你这个剑神,都会彻底的变成过去了。” 清晨,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关中草海的茫茫雪草之上,露水反射着耀眼的光泽,在一块小山坡的某个山洞前,长着大片比人要高的白草,这样的白草在这草海腹地之中是再常见不过的,所以哪怕这个山洞有点高度,甚至可容马匹,也几乎是被草给完全掩盖住,寻常人从上面走过,可能也无法发现这里有个山洞。 一双手伸出了草丛,左右拨了两下,抖掉那些冰凉的露水,接着才是一个人头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他在四周都望了一遍,确认附近没有别人,这才回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出来吧。” 簇簇的声音,随着那人走出山洞,接着又是两个人牵着马走了出来,后面走出的两人一男一女,都很年轻,身上的衣服看着也比先前那人华贵太多,只不过他们现在的样子都有些狼狈。 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有好几处被划破了,肩上背后几乎全是雪渣,连原本俏丽清纯的少女此刻都是头发凌乱,里面还夹杂着几根草,眼睛里水雾蒙蒙的,实在是委屈无比。 “他们应该没有追过来。”最先出来的中年汉子拔了一根雪草叼进嘴里说道。 年轻的公子哥抖了抖身上的雪,说道:“还好我们之前过剑匣关的时候,那里的守将没有派军队跟随我们,不然我们要跑掉实在是没那么容易。” 一听这话,少女顿时就生气了,说道;“哥!你还说呢,都怪你说要来参加这什么白雪论剑,结果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还说什么闯荡江湖呢,咱们现在可是真的流浪江湖啦!” 年轻男子无奈地道:“你消停下吧,都抱怨一个晚上了,害我昨晚都没有睡好。” “人家是女孩子耶!我没睡好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关系!” “你哪里像一个女孩子了?有时候我真宁愿自己有的是一个弟弟。” “你!”少女张牙舞爪地就想要扑上来咬他。 中年汉子看着这对兄妹打闹的样子,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顿时让少女转移了火力,气冲冲地上来说道:“大叔啊,你说你这带的是什么路?咱们要离开关中草海,你反而把我们带到更深的地方来了,这下子好了,要出去更难了?” 陈五兵解释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本来你和你哥就已经被剑匣关通缉了,再走那边不过自投罗网?不往这边跑往哪里去?” 少女瞪眼道:“我们可以去白雪剑宗呀!纳兰蓝姐姐那么好的人,她肯定愿意帮助咱们的,我们本来就没有犯什么法,凭什么要抓我们去咸阳?” 沈齐拍了一下她的头说道:“这你就怪咱们的爹去吧,谁知道他以前做过了什么孽,竟然被怀疑和丞相的死有关,如果不是这样,以你哥这些天在那群人中结交的朋友数量,怎么可能需要这么狼狈的逃离?” 陈五兵纳闷地道:“你怎么知道那位纳兰仙子愿意帮助我们?白雪剑宗如今不就是朝廷的吗?” 沈约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她长得好看啊,怎么会是坏人?” 沈齐捂住额头。 陈五兵倒是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没错。不过我们虽然能相信纳兰仙子,却不能相信另外那个年轻人,从他的眼神来看,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所以我们还是只能逃跑。” 沈约拨弄了两下头发,可怜兮兮地说道:“可以这里如果要从这里穿越关中草海的话,至少要花一个月的时间吧,我们又没有带着那么多的粮食,怎么撑得过去嘛。” 陈五兵扛起那把连鞘都没有了只能用布包住的破剑,说道:“只能走着看了。” 沈齐沉默片刻,说道:“其实,你不用跟我们一起走的,那些人要抓的只有我们兄妹,你大可以继续跟着他们参加这场白雪论剑。你帮我们逃到这里,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接下来的路,还是我们自己走吧。” 陈五兵耸耸肩,说道:“都怪你妹妹这笨丫头,逃走的时候被人给发现了,还不会说谎,一下子就被人猜到了逃跑,被我看到了还傻乎乎的求救,我这个人一向对女人没辙,当然就只能出手帮忙打昏那几个家伙了,不过之后又被人看到了,那我自然也呆不下去了,还不如一起走。” 沈约听到他骂自己笨丫头,刚想反驳,随即又觉得他说的话很有意思,好玩极了,不由得扑哧一笑,算是原谅了他的“不敬”。 沈齐沉默片刻,然后向他一抱拳,说道:“如果我们兄妹能够安全回到匹阳郡,我一定会报答阁下的恩情!” 陈五兵转过身,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别学什么江湖人的风度了,咱们现在可都和乞丐没有分别了,我是乡下人无所谓,就怕你这大少爷在路上吃不了苦,还想着扮演什么大侠。” 沈齐笑了笑,翻身上马,和自己的妹妹跟了上去,他突然觉得这个剑术平平又没有什么大侠样子的山野村夫,身上似乎还真的有那么一股江湖气。 陈五兵在前面开路,虽然他的实力远不及沈齐兄妹,但对于江湖的经验来说,他们却是远远比不上他,如果没有他寻风望地的话,昨晚他们兄妹估计都找不到一个能睡觉的地方。 当然,嘴上虽然说的很潇洒,但陈五兵还是不知道自己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莫名其妙地就跟着这对兄妹离开了剑士们的队伍。 原定好要去见识见识那传说中毁了秦国江湖的尸魔,等真正到了一个个向尸魔挑战的时候,他再狐假虎威地上去,自报一番姓名,然后做个样子的耍几剑,就可以灰溜溜地滚下来了,真的去像那口号一样说的为秦国江湖诛杀尸魔? 他陈五兵可没这么个本事,老婆和儿子还在家等着他回去吃饭呢。 所以对于自己脑子犯抽地跟两个年轻人离开队伍,过起这种被人追杀的流浪生活,他是有些郁闷的。 不过作为男人来说,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他很快就安慰自己,也是安慰这对兄妹地说道:“现在我们这才是真正的闯荡江湖。” 马背上的沈齐也没有了任何世家公子的架子,笑道:“没错。” 倒是沈约皱着小脸说道:“我们往这边走,是不是会直接撞上那位尸魔?” 沈齐脸色一僵,好像的确会如此。 倒是实力最弱的陈五兵一副不惧的样子,说道:“那我们不是比他们更早地见到尸魔了吗?这可是一件很酷的事儿。” 这对沈氏兄妹面面相觑。 真的很酷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落网 从白雪剑宗到道德宗登云殿,对普通人来说行程至少需要三日,沈氏兄妹虽然不是普通人,可要跟着一个陈五兵,就三匹马,那么速度也快不起来,不过好在陈五兵带着他们慢是慢,却相当谨慎,一有不对劲的情况就会躲起来,这样一来他们得以安全的躲过了追兵和暗中的天元杀手,一点一点地接近了那座宫殿。 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陈五兵三人一路赶来,身上的干粮虽说还有,但水却不多了,陈五兵原本是打算在附近找一个水潭的,却意外地发现了山脚下有一座茶摊。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茶摊?应该是追杀我们的人。”躲在草丛里的沈齐眼神阴沉,这种时候他的确是不敢相信这里会有人卖茶。 陈五兵也是这么想的,他点点头,说道:“这茶铺看着诡异,我们也要小心一点,绕过去,千万不要被人给发现了。” 便在这时,茶摊中走出几个人,在外边的桌子上坐下,似乎是买茶喝的客人,陈五兵最后看了一眼,刚想转身离开,突然一愣,头又转了回去。 “怎么了?”后面的沈齐疑惑问道。 陈五兵指着那几个人说道:“你看这几个人是不是有点奇怪。” 沈齐定睛看去,桌上一共有四个人,两男两女,两位女子都很年轻,男的则是一老一少,样子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位老者,面容枯槁,体型胖硕,沈齐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皱眉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好像就是尸魔。” 陈五兵摸摸头说道:“你见过他?” “最近关于他的传闻,不是说他用生命为寄养蛛锁,身体枯瘦如骨,以铁链缠身所以体型看过去怪异吗?眼前这个人好像就是这样。” 陈五兵凝重说道:“也就是说我们果然撞上他了,要避过去吗?” 沈齐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或许他能够帮我们。” “你不是为了杀他来的吗?他还会帮你?” 沈齐抽出剑来,在自己的侧脸上划了一刀,直淌的鲜血让得沈约差点尖叫了出来,好在被沈齐一下子捂住嘴巴,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说道:“想让他帮助我们,至少我们得做出让他同情的样子。” 陈五兵有些佩服这个小子的果断,但也是泼冷水地说道:“这也不一定会让他同情你啊,人家据说可是毁了整个江湖的魔头。” 沈齐擦了擦滴到肩膀上的血,冷声道:“但我们现在只能指望他了,在没有弄清楚父亲为什么会受到冤屈之前,我绝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小约你先躲起来,我们两个先过去,如果半个时辰之后我们还未回来,你就自己先逃!” 被捂住嘴巴的沈约可怜兮兮的点头。 沈齐缓缓松开手,然后向着那间茶摊慢慢走过去,陈五兵紧随其后。 茶摊中很静,四位客人都在静静地喝茶,没有人说话,突然他们抬起了头,见到前方奔来一前一后两人,像是在追杀的样子,前面逃的那名青年似乎体力有些不支,到了茶摊前的时候,终于跑不动停了下来,青年咬了咬牙,转过身去,面对着那个一脸狞笑的中年剑士,抽出剑来,指着他,杀意森然。 陈五兵路上的时候早得到了他的授意来演出这一场戏,停了下来,狞笑道:“再跑啊,你个小杂种,别以为有外人在我就不敢杀你了,今天老子就送你去和你那商党余孽的父亲团聚!” 另一桌上,老者神情微微一动。 沈齐不动声色地冷笑道:“我父亲是光荣的商君刑法队一员,不是什么余孽,像你们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明白商君所想要建立的全新秦国!我要在别人的见证之下亲手杀了你,祭奠我父亲的在天之灵!” 沈齐的剑出手了,直接就朝着咽喉刺去,陈五兵吓了一跳,看来这小子是打算演真的啊,急忙抽剑迎上,两人瞬间擦身而过,桌子随即就被斩成了两半,桌上的茶壶什么的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眼看这二人就在茶摊中打了起来,那桌子上的四人显然都被吸引了过来,老者的表情没有什么反应,那位少年却是相当兴奋地鼓起掌来,说道:“喝个茶都能看到一场好戏,这可真有意思。” 老者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最先动手的青年身上,从他出剑的动作来看,不像是演戏,皆是全力以赴的出手,对与他过招的人显然剑术不如他,招招都在败退,很快身上就多出了几道伤口,青年出剑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狠,不仅招招往着要害刺去,甚至连防守都放弃了,当对方的剑过来的时候,他甚至不闪不避,直接被一剑刺在肩头,鲜血瞬间就飙射了出来,甚至还溅到了邻桌那位白衣女子的面前。 陈五兵心里那个苦啊,为了演得逼真,他和沈齐几乎都是全力以赴,为了不让差距被拉得太大,沈齐放弃了防守,宁愿被自己刺一剑,也要让这场“为父报仇”变得更加血腥逼真,目的就是要博取到那位尸魔的同情。 但是对方看了半天戏都不出手,这让他们两个的压力越来越大了,照这样下去,如果尸子还不出手帮忙的话,陈五兵估计就要撑不住了,沈齐又不能真的杀了他,难道还要来个更狠的,相互刺几剑假装同归于尽? 沈齐是打算破釜沉舟了,至少他认为就算那尸魔再冷血,其余几人尤其是那两位女子,不应该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人死在面前,所以他再次咬着牙让陈五兵的一剑划过腰间,一大片肉顿时被削掉了,瞬间他就鲜血淋漓,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眼看就要被陈五兵杀死了。 终于,到了这种地步,那几人看不下去了,一位女子身影如同幽灵般掠出,一把夺过陈五兵手中最后要下杀手的剑,然后一掌将其拍飞,这一掌可是切切实实的拍在陈五兵的胸口,他顿时喷出一口血,身体犹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然后砸在地上昏了过去。 沈齐心中如释重负,他被那位女子搀扶着放到桌子前,身上切切实实的剑伤让他疼得几乎要叫出来,不过为了自己的计划,他还是死死忍住了,说道:“多谢姑娘相救。” 那位救了他的姑娘没有理他,倒是先前那个看戏看得特别过瘾的少年笑道:“我有个问题,话说那人既然是你的杀父仇人,而听你刚才的话说,你的父亲是商鞅当年刑法队的一员,那肯定是高手。既然那人能杀了你父亲,也定是高手无疑,可是为什么偏偏,他是一个普通武夫,而你是位修行者,更奇怪的是,你这位修行者,居然还不是他的对手。” 沈齐捂着腰上的伤口坐起来趴到桌上,说道:“我被他下了药暗算,现在实力发挥不出来,所以才输给他,若不是你们帮忙的话,可能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少年耸了耸肩说道:“这样看来我们也算是多管闲事了,不过你们可真是会选地方,居然在这茶摊门口就打了起来,这不是故意想要别人帮忙吗?” 沈齐苦笑一声,说道:“不瞒你们说,我的确需要各位的帮助,那个人是某位朝廷大官雇佣的剑士,追杀我已经好多天了,我实在是撑不住了,所以才故意到这里动手。好在你们愿意帮助我,这份恩情,我以后一定会还你们。” 四人中的那位从头都没有说话的老者开口了:“你说你父亲是商鞅当年刑法队的?” 沈齐点头,咬牙说道:“没错,商教授死后,他的刑法队就被尸子解散了,我父亲之后换了个名字,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谁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人居然还是不肯放过他,我一定要为父亲报仇!” 本以为眼前这就是尸子的老头听了这话后,会对他表现出亲切和信任,谁料老头却是面无表情的道:“最近商鞅刑法队余孽名头这么响,你却还敢自报家门,如果说你是不知道那件事还能理解,如果你知道却还这么说,那你也太愚蠢了。” 沈齐一愣,说道:“什么事情?” 老头儿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阴沉沉地说道:“听说大秦丞相被商鞅刑法队的余孽给杀了,现在全国都在通缉这帮人,如果你的身世不是编的,那你这就是自投罗网了。” “除非,你本来就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但是” 老头儿突然停住,接下来的话没有说下去,而是举起茶杯饮茶。 少年接在他的后面说道:“但是你并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两位女子同时抬头看他,目光冷得吓人。 沈齐一惊,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如果这个老头儿真是尸子,那么遇到自己当初部下的后人,为什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从刚才到现在,为什么门口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茶摊的老板和小二却都没有出来? 他意识到了这是陷阱,毫不犹豫就站了起来,不顾腰上的剑伤,立刻拔腿就跑。 “这里并没有什么茶摊老板。” 老头儿看着他的背影,放下手中的茶杯,幽幽说道。 “我们是专门在这等你的。” 沈齐浑身是血地被绑住丢在了地上。 已经变了一副模样的老头抓着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看着他手中的那把传自父亲的名剑说道:“没想到你还挺会演戏的,只不过演错对象的,我可不是尸子,而且就算是真的尸子,也不会那么蠢的相信你演的这场戏,你是第一次出来闯荡江湖吗?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不懂?” 死死咬着嘴唇的青年眼里满是仇恨,低头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先前扮作少年的人此时已经换了一副黑衣男子的样子,他耸耸肩说道:“我们是天元组织的杀手,奉剑匣关的潘将军之令,抓你们回去,你妹妹呢?” 沈齐冷笑说道:“我承认我很蠢,自己送上了门来,但我还没有蠢到带着妹妹一起,她早就逃走了!” “哦?逃走了,没事,还留了一个。” 黑衣男子把一个昏迷的中年男子拖过来,动作十分粗鲁,地上足足拖了一道血迹,他随手一丢,用脚把中年汉子的身体踢正,让青年看到了他狼狈的脸,黑衣男子一脚踩在他的胸口,狞笑说道:“这人跟你是一起的吧,他既然肯陪你演出这种戏来,说明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如果我在你面前把他的皮剥了,你会不会感到兴奋?” 沈齐没有说话,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丝。 黑衣男子笑道:“看来是真没关系啊,好吧,那我这就动手。” 沈齐刚想闭上眼睛,谁知突然一声尖叫,他脸色猛地一变,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女哭喊着往这边跑来。 沈齐立刻大喊道:“你跑过来干什么?赶快离开!” 跑来的自然是沈约,她满脸泪水,显然是见到哥哥和陈五兵即将遭遇不幸,便不顾一切地自己跑出来了。 这个傻丫头! 沈齐气得身体颤抖,如果他现在能动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跳起来,然后给她一巴掌大吼一句滚。 沈约不管不顾,哭泣着往这边跑来。 如果她哥哥都被抓住了,她一个人跑掉又有什么意义? 由于这种念头,她现在脑子里什么都不想,甚至还因此跌倒了,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中。 便在她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她的后方,那片白雪草地尽头,出现了三辆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以身相许 这里离道德宗遗址登云殿不过百步之遥。 在尹波的安排下,附近的天元杀手基本都撤走了,只有这一批听从尹进调遣的曾潜入剑匣关帮助刑法队余孽杀死秦相的杀手还在逗留,他们的任务是抓住逃走的沈氏兄妹,这是在剑匣关担任副将的那位商党首领所要求的,为了不让潘绛怀疑到他头上,他需要符合嫌疑身份的人来做替罪羊,而在尹进队伍中的沈氏兄妹,其父曾是白雪剑宗弟子,受商鞅恩情而退出剑宗从而不仅保得一身修为,还得到朝廷的提拔而军衔连升,有足够的理由去帮助商党,显然他们就是最好的人选。 对沈氏兄妹来说,这份罪是白白遭的,如果他们不是正好在尹进的队伍里,或许也不会这么倒霉,但正因沈齐那份想要作为剑士闯荡江湖的热血之心,他们现在不得不做一条丧家犬。 如今,丧家犬也被猎人给逮住了。 沈齐虽然自责,但这其实也怪不得他,这批天元的杀手基本都是两仪生,是尹进麾下最强的一批,基本是天元组织的根基了,道德宗的炼气化神之术,他们各个都会,所以能够扮作尸子等人的模样,令沈齐完全分辨不出来。 扮作李迹的那位黑衣男子就是队长,名叫墨廷,两仪生级别,第三境心动上层,直接听命于尹波和尹进,尹波甚至派他亲自给尹进传信,可见对其能力的信任,其实他是天元所有的两仪生中最有可能晋升为太一子的一人,原本天元五位太一子,却有足足三位被尸子给杀死,如今只余下尹波和尹进这两位,组织是需要从下边的两仪生中提拔几位上来的,他墨廷年仅三十岁就快达到元婴境了,以潜力来说,在所有两仪生中,他是最优秀的。 尹波曾说过,只要抓住尹莲夺回道德经,以现在天元的势力来说重建道德宗已经是完全足够了,如果真的重建了,那太一子肯定是不能只有两个的,那其中一个名额他墨廷基本是丢不了的,成为太一子,就意味着地位的提升和丰富的修炼资源,这是墨廷在还是道德宗弟子的时候就梦寐以求的。因此在这样的动力之下,他对抓捕尹莲的计划格外重视,连勾结商党暗杀丞相、逼田棱无法给尹莲提供情报的主意,都是他提出来的。 否则,曾经毁在商鞅刑法队下的道德宗,会愿意和刑法队合作,在尹波看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墨廷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沈齐,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看来你妹妹比你还要蠢,主动送上门来,这下你们兄妹团聚了,也不用担心骨肉分离,对了,你父亲现在估计被抓起来了,到时候你沈家满门抄斩,可就真成就了商鞅刑法队只忠于商君的忠名啊。” 墨廷摸了摸下巴,说道:“对了,我听说尸子所建的这支刑法队并没有取正式的名字,但外人曾以商鞅对先王说过的那句名言‘公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把他们称之为‘青松’,这个也算得上是一个美名了,你们沈家背了这个黑锅,不亏。” 沈齐两眼通红,嘴角血丝更浓。 墨廷大笑着站起身,看向那个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的少女,然后又转过头对沈齐说道:“你妹妹好像还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我是一个对自己有严格规范的杀手,没有那什么怜香惜玉的癖好,不过我的手下可就说不准了,从这里到剑匣关去需要几天路程,路上带着这么个小美人儿,会什么点什么事,我就不敢保证了。” 沈齐原本就已经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了,听到这样的话更是怒火中烧,只可惜他的手脚被捆住动弹不得,他除了眼神之外,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有杀伤力,他甚至已经做好打算了,如果到时候妹妹真的可能受辱,他会劝其咬舌自尽,然后他也会随之而去。 江湖儿郎可以死,至少,死的要有尊严! 不过很快沈齐又看了妹妹身后那三辆逐渐往这边靠近的马车,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一个可能性,眼中一下子就燃起了希望的生机。 墨廷也看到了马车,眉头一皱,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这里的马车,想想也知道是何人的了,只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们的出现还是早了点,天元的杀手现在几乎都撤走了,大长老肯定也不愿意现在就和那位天下第五产生冲突,那也就是说,他们只能撤了吗? 沈约离这边还有点距离,马车就在她的身后,难保那些人会不会多管闲事,现在去抓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墨廷当机立断地下了撤退的指令,几位杀手将沈齐扛到肩上,连陈五兵也不管了,一群杀手化为几道残影很快就掠走了。 “哥!” 少女凄厉的声音响彻在天空之下。 她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茶铺,双膝跪倒,哭得伤心无比,成了个泪人儿。 被这哭声吸引出来的李迹看到了这个跪在地上痛哭的少女,皱了皱眉,对后面探出头来的尸老头说道:“看来出了点事儿。” “刚才离开的那伙人,应该是天元的杀手,怎么?你要英雄救美?”为老不尊的尸子调笑道。 李迹无奈地说道:“人都跑了,哪里还给我英雄救美的机会?再说我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人,还是少管闲事吧。” 尸子把头缩回了车厢,说道;“随便你。” 李迹想了想,坐到马背上,拿起马鞭挥了几下,示意这个挡了马车路的小姑娘让开。 听到声音的少女转过来,双膝向后挪动,眼神冰冷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还都是泪水的小脸上警惕无比,她估计又认为是来抓她的人了。 李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着这位似乎有点姿色的小姑娘,脸上笑了笑,而且笑的很不正经,似乎在说我就是坏人,不过他看到了前方倒着个人,生死不知,想了想还是跳下马,对少女说道:“上车吧。” 然后径直越过她向那昏迷不醒的陈五兵走去。 少女在愣过之后,经过了一番犹豫,然后在李迹扛着陈五兵走回来的时候,她怯生生地问道:“你们之中有个叫尸子的人吗?” 李迹心想原来是找老头子,于是把陈五兵放到车厢里去,喊了一声:“老头子,找你的。” 听到声音的尸子疑惑探出头来,第一次见到这位大魔头的少女见了他立刻脸色苍白,几乎又要吓得软倒在地上,好在她想到自己生死未知的哥哥,鼓起勇气,一下子跪倒在地,磕头说道:“尸子前辈,求您救救我的哥哥!” 老头子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是谁?你哥哥又是谁?” 少女抬起头来,止不住脸上的泪水,哽咽着把他们兄妹这些天的遭遇说了一遍。 靠在马车边上的李迹听完后笑道:“你们既然本就是来杀他的,现在又求他帮你们,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自知理亏的少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双颊有些红。 尸子倒是气量大,并不在乎这种小事,他只是对那刑法队杀死秦相未越的传闻感兴趣,问了几句具体情况,但沈约对这方面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尸子听了个大概,知道了这事是在剑匣关发生的,微微沉默之后,钻回了马车去。 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的沈约有些无措地站在那儿。 尸子既然没有表示,那就说明救不救沈齐的决定权在李迹,李迹不是那种喜欢管闲事的人,但这一路上他也实在是闲得慌,他看了看尹莲,后者冷着脸说道:“这事和天元有关。”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不帮尹莲也要帮,李迹无奈答应了,让沈约上了尹莲的马车。 马车里越晗雪正在为陈五兵救治,好在陈五兵伤的并不重,外伤有沈齐刺他的几剑,内伤是被天元的杀手拍出来的,越晗雪给他几个穴位扎了阵之后,陈五兵便醒了过来。 这位半辈子都没见过啥真正高手的中年汉子从沈约的口中知道了这是尸子的马车,当然是吓了一跳,不过也很快地接受了下来,沈齐之前就是打算去投奔尸子,只可惜中了陷阱,陈五兵把那伙人假扮尸子他们的事情说出来后,尹莲确认了那的确是道德宗的炼气化神,更加坚定了要管这件事的决心。 沈约怯生生地问了那位在队伍中似乎话语权很重的少年的名字,然后说道:“李公子,我们要去剑匣关救我哥哥吗?” 坐在外面马背上的李迹说道:“如果那些人速度快的话,我们在路上就可以追上他们,如果慢的话,估计要被你那群所谓的为秦国江湖诛杀尸魔的剑士们拦下,而且要经过白雪剑宗,那里也要费一点时间,所以你最好祈祷抓走你哥的人走得慢点。” 沈约脸色苍白地道:“马车的速度并不快,要不李公子你求尸前辈亲自去追,以尸前辈的本事,肯定很快就能追上他们的。” 李迹耸了耸肩说道:“这个估计有点难,他本来就不想管这事儿,那老头子人又懒,要他亲自去追应该不可能,姑娘你还是先别那么担心吧,你哥是被怀疑与刺杀丞相有关,在查清楚之前,他是不会有事的,最大的可能性是被送去咸阳,那样的话,他反而更安全了。” 所谓关心则乱,以沈约的小脑袋瓜来说,哪里想得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她还是可怜兮兮地看着李迹,希望能够打动对方,见到李迹貌似没有什么反应,她终于咬了咬牙,说出一句差点让李迹从马上摔下来的话。 “如果我以身相许的话,李公子你愿意答应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一跃蛟龙 端坐马背直如君子的李迹严肃地说道:“我是个很正直的人。” 沈约迷迷糊糊的看着他,方才她虽然胆子很大的能说出这种话,现在就已经后悔了,好在她的性格本就活泼大胆,微微羞涩之后便也没事了,李迹拒绝她无所谓,但是拒绝立刻去救她哥哥,她就很不甘心了。 正当着她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才能说服这位“君子”的时候,李迹突然又说道:“你父亲是郡守?” 沈约摇头说道;“不是,是郡守副将。” 李迹摸摸下巴说道:“那也是很高的军衔了,怪不得会出动天元的杀手来追杀你们。” 这辈子估计是第一次经历被追杀的贵族少女抱紧了双肩,低下头,发丝垂挂下来,就像一只蜷缩的小猫一样,显得很是可怜,她低声说道:“都怪我们贪玩儿,如果我们不跑出来的话,或许根本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李迹脸色古怪地问道:“也就是说你和你哥来参加这所谓的为秦国剑道江湖正名的白雪论剑,只是为了好玩?” 少女点点头说道:“我们本来就和尸前辈没有仇,父亲他虽然以前是剑宗弟子,但如果没有主动退出的话,根本不可能过的上现在的生活,反而说来,我们一家应该感激商教授和尸前辈才对。” 李迹甩着马鞭,望着前面尸子所待的那辆马车,喃喃说道:“但对于江湖人来说,老头子他毁了秦国的这个江湖,就相当于是毁了他们心中的寄托,这份仇是化解不了的。” “终究还是要以杀戮来结束啊。” 尹莲和沈约都沉默不语。 前方马车内,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听进耳中的尸子,闭目沉思。 马车在一座山脚下停了,李迹抬头望向那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好似屹立在云中的山峰,那里就是登云殿,秦国最高的山峰,名为蛟龙岭,是秦国曾经的巅峰。 尹莲下了马车,抬头痴痴地望着那座肉眼不可能望得到的宫殿,她那位叔叔如今可能就在那里,她跟着尸子来秦国,无非就只是为了杀死那个人,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对此她甚至宁愿说服自己原谅尸子,认仇人为师,为的不就是让自己少一点愧疚?仇恨是驱使她从以前那个天真少女,变为如今能够活活将一个人凌迟杀死的复仇者的动力,也是她用来激励自己成长的方式,只有那个人死了,她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和升华。 也只有这样,她或许才能正视尸子对于她的仇恨,那之后她了无牵挂,就可以放心地去找尸子,算清她最后的杀父之仇,那一次成不成功已经是无所谓的了,她甚至死在尸子的手中都没有怨言。 而这一切的前提,都只是尹波必须要死在她的手中。 尸子也缓缓走下马车,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发现附近有什么隐藏的气息,抖了抖袖子,双手负在背后,作出一副高人的样子,说道:“走吧,上山。” “这么高的山,我们走上去?”李迹愕然。 尸子淡淡说道:“都到了敌人老巢了,你还想着怎么悠闲?马车西庚会守着,不用担心。” “当然,如果你怕了,也可以留在这里等。” 李迹嘁了一声,说道:“我可是你徒弟,反正再危险也有你这个师父先顶着,我怕什么?” 尸老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上山道。 李迹一摊手,招呼半天不动的越晗雪下车,转头时发现那位叫做沈约的少女正偷偷看他,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寻常,李迹心想或许是自己尸子高徒的名头震到她了,心下不禁有些得意,又对尹莲说道:“走吧,小侍女,你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来了,你可要打起精神啊。” 尹莲原本心情是很紧张的,可被这家伙这么一句小侍女喊的,立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过这一来她的紧张也消弭于无形,深呼吸几口,然后跟在尸子的后面快速上山。 一路很平静地来到山腰处的太清殿,殿中破败,里面供奉的老君神像早已是锈迹斑斑,一个人都没有,完全就是一处废墟,尹莲在附近转了一遍,然后对着尸子摇摇头,把目光望向了更高处的云海。 那座云中的宫殿似乎在隐隐召唤着她。 “走吧。”尸子最后看了一眼那尊老君像,然后一链将其抽的粉碎。 尹莲漠然看着那碎成一地石块的老君神像,并没有什么反应,在她看来,道德宗这种地方,根本没资格以老君传承者的名义去供奉老君,只有她尹家嫡系族人才有那个资格。 登云殿,立于云海之中的蛟龙岭上。 这座被称为蛟龙岭的秦国最高山峰,云以山为体,山以云为衣,飞云铺海,银浪翻滚,云蒸霞蔚,有“云为衣裳雾为妆”的美赞。且处于草海腹地之中,整座山都曾是道德宗的领土,从山脚处置身草海的求道石坪,到山顶俯瞰云海的登云殿,整座山遍布无数宫殿,有供奉老君的太清殿、收藏天下名符和无数大阵的符仙阁等,在通往登云殿的云道上更是有排云亭、飞来石、步仙桥等景观,特别是日落、晚霞的映照下,烟霞夕照,云海浩荡,美如仙境。 尹莲以前也很少上到登云殿去,因为那里是寻常弟子没资格靠近的,而且那里设有一个迷雾阵,只有几位长老才能够进入,哪怕她父亲曾是长老之一,也没有机会带她上去一观云海奇景,所以这座山里令她印象深刻的景观,还是山脚处置身草海里的求道石坪,可以看到清晨白草洒霜露的画面。 只有在最后那次尸子杀上山来,整个道德宗所有弟子和长老都无法拦下他,她的父亲这才带着她和她母亲躲进了登云殿,希望借助那迷雾阵能够躲过一切,只可惜阵还是被尸子给破了,接着就是他尸子杀进登云殿,道德宗上下所有人放弃抵抗,她的父亲被作为副宗主出来替尹波一死。 也就是说,那座宫殿,曾是她的父母被吊死的地方。 一路上,尹莲都没有说什么话,走过步仙桥后,上了石阶,接着缓缓走进登云殿底层,这是尹进练剑的地方。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径直上楼。 处于云海中的登云殿,一个人都没有。 大殿正中央,摆着一个火盆。 尹莲没有去看火盆,而是抬头,怔怔地看着横梁上挂着的两条铁链,它们不知道是挂在那儿多久了,周围都结起了蜘蛛网。 尸子走上去,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便在这时,火盆突然烧起了一团火。 李迹转头看了看空旷的大殿,由于这座宫殿四面皆开,这高空的冷风直直地吹进来,冷得要命,那个火盆中的火却是没有被吹灭,越烧越旺,于是同时殿上的那些白色帘挂还在不断地抖着,显得很是阴森。 火盆中的越烧越旺,越烧越高,紧接着一个人影从火中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的中年道人。 “尹波!”尹莲看见这个人,眼中立刻闪烁起杀机,便要向这个中年道人冲去。 可是随即一道铁链飞出,缠住了她的身体,不让她冲过去,尹莲刚要挣扎,便听到身后尸子传来的声音:“这只是幻象而已。” 尹莲愣了愣,随即看着面前火焰中摇晃不定的中年道人,发现那的确是炼气化神之术所幻化出来的幻象,咬了咬牙,这才忍住了。 火焰中的道人微笑看着她,说道:“小莲,好久不见。” 尹莲冷笑说道:“下一次我们真正见面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了,那个时候应该不会久了。” 中年道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想念叔叔啊。” 随即他又笑道:“叔叔知道你会来看叔叔,所以特意给你留了一件礼物,希望你会喜欢。你是和尸子一起来的吧,那你们正好一起欣赏。” 火盆中的火突然间就灭了,尹波的身影随着火焰一起消失,但随即而来的,是大殿之中所有帘挂同时燃烧起来。 而外面的风也停了。 到处都是火光。 尹莲疑惑地看着周围的火光,不知道尹波想要给自己看什么。 直到她看到了两条黑色铁链出现,将一男一女吊在了横梁上的画面。 尹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跌倒在地上。 尸子一脸呆滞,那两道铁链是他的,而此刻在他们面前所呈现的,正是他当初杀死尹莲父母的画面。 他呆呆地看着坐在地上捂着眼睛痛哭的尹莲,一时间感觉自己仿佛成了天大的罪人。 李迹过去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身后的越晗雪也是不忍地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沈约和陈五兵也被尹莲的痛哭弄得有些悲伤,沈约更是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和父亲,一时间也开始呜咽哭泣。 哭声凄声入耳,老头儿默默闭上眼睛。 都说不悔不悔,可这不就是他一个人所造的孽吗? 老头儿苦笑一声,随即脸色变得坚定无比。 他慢慢走向殿外,看着下方漫无边际的滔滔云海,山风吹来,云雾如团似絮,在他的身边缭绕,风在山峦间穿行、奔腾,漫天的云雾和层积云,随风飘移、上升、下坠、回旋、舒展,构成了一幅奇特的千变万化的云海大观。 大地上的白雪山河,山峦白草,在云雾中皆忽隐忽现。 他站在这里好似俯瞰众生的仙人。 老头儿刚有这样的感觉,随即就呸了一声,说道;“屁的仙人,魔头!” 他是在骂自己。 听到这骂声的李迹望过去,只见到这位毁了秦国江湖的尸魔袖中飞出一道铁链,缠在了大殿的一根横梁之上。 然后他跃出了登云殿,撞入云海。 铁链瞬间被拉得哗哗作响,李迹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尸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急忙跑到栏边,向下望去,只见那蛟龙岭的层层云海之下,似乎有一道身影斜着砸向大地。 一跃如蛟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等着 李迹趴在栏杆上欲哭无泪,心想就算你对尹莲感到愧疚,也不用跳崖来证明啊,眼下我们这些人可都指望着你送我们安全离开秦国,现在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呀? 他认为尸子是跳崖赎罪了,不过他突然回头,看见那道缠在横梁上还在不断被拉直的铁链,才意识到不是这么一回事,气得骂了一句死老头。 越晗雪和沈约以及陈五兵走过来,问道:“尸前辈去哪了?” 李迹耸耸肩说道;“不知道,不过好歹也是天下第五的高手,他应该不至于会摔死。”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尸子这一跃出登云殿,可能是要去做某件事情,一件对他个人很有意义的事情。 茫茫云海之下,尸子的身影早就看不清了,而铁链还在被拉长。 墨廷带着沈齐快速赶向剑匣关,中途不敢有一刻的停留,虽说他没有亲眼确定那马车就是属于尸子的,尸子是否会愿意对沈齐兄妹出手相助他也不清楚,但作为最受大长老信任的天元两仪生,第一要紧的就是完成任务,他不能允许任务出现任何失败的可能。 因此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沈约,就是为的要不出任何意外地带回沈齐,至于沈约,他自然会向尹进请罪,带回一个总比两个都丢了要好。正是因为他这份万事以任务为第一的果断,这些年来他执行任务几乎没有失败过,尹波这才越来越重任他。 从见到尸子逃走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墨廷已经确认对方没有追上来,他也松了一口气,让手下们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眼下这附近没有山脉,是大片的草海,这些白草长得极高,足以掩盖住他们的身形,即便是从天上飞过的鹰鸟,也不一定能发现隐藏在草海中的他们。 因此墨廷很放心,他甚至还弄醒了沈齐,看着这位家世不俗命运却悲惨的青年,嘲笑道:“还以为有人会来救你?别妄想了,就算你妹妹碰上了尸子,以她来这里的目的,你说那个尸魔会愿意帮她?你们当初往这边逃就是蠢到极点的行为,还不如拼死闯一闯剑匣关,或许你家族的人还能救你。” 身上剑伤都还未包扎导致失血过多的沈齐面无血色,但还是冷笑着说道;“就算你们把刺杀丞相的罪名扣到我的头上,我也不会有事,这种杀死丞相的大罪潘绛绝不敢私下里处决了我,一旦咸阳那边要查我,很快就会查清楚我和这件事无关,到时候,反倒是剑匣关会倒霉!” 墨廷无所谓地道:“很聪明嘛,不过你也别太小看潘绛那人了,他虽然不清楚杀死未越的真凶是谁,但他身边有一个人可是很清楚的,就算潘绛不敢杀你,那个人也绝对不会让你活着到咸阳去,因为他需要有人当这个替罪羊,到时候随便编一个你被商党舍弃灭口的话,咸阳那边又能如何?” 沈齐死咬牙关,转过头不说话了。 墨廷按住他的头把他扳回来,把脸凑近他,狞笑说道:“虽然我们现在没抓到你妹妹,但你也别以为她就安然无恙了,就算尸子可能收留她,也是会往这边来的,现在整个秦国都想要他死,你以为他这个天下第五还能当多久?如果你妹妹选择一个人逃走,那更好了,我们天元的人遍布整个关中草海,只要她一出现,要抓住她不过是轻而易举。” 沈齐咬牙说道:“就算尸子会死,他在死之前也会杀光你们这帮人,尸子的刑法队当年何等受人赞颂,他可不会原谅一帮冒充刑法队去杀人的冒牌货!” 墨廷抓住他的脖子,缓缓收紧,看着他窒息痛苦的样子,大笑着说道:“未越本就是他尸佼的仇人,我们帮他杀了仇人,他感激我们还来不及呢,冒牌货?没有我们,那帮废物杀得了堂堂一国丞相?” “是么?” 一个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墨廷一愣,下意识地松开手抬头看去,然后他就看到了一道从天空之中刺下来的黑色闪电。 无情地从头顶将他整个人穿透。 沈齐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吓傻了,这一刻,他的耳中除了那哗啦啦的铁链声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天元的杀手们在一瞬间便死绝了,整个世界似乎都是铁链的声音。 响彻如幽冥。 在登云殿上设下幻象符阵的尹波,就在离登云殿两百里外的一座山头,这位天元大长老、曾经的道德宗副宗主盘坐于顶,一身金云黑袍微微膨胀漂浮,似乎有气流在他的身下盘旋。若仔细地从下面的角度看过去,便可以发现他居然是漂浮着的,那股气流将他的身体托在离地一尺的地方。 一道燃烧的红色符纸飘浮在他的面前,符纸烧的速度很慢,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也只烧掉了一半,道人双目紧闭,似是在养神,但从他紧皱如两道乌墨的眉头来看,显然他正处于打坐的关键时刻。 从符纸燃烧处所冒出来的青烟袅袅汇聚成三股,似有灵性般的在道人头顶缭绕,此刻道人就像是太清殿中被香火供奉的老君神像,面上隐隐透出神圣的青光。传说李老君是道家公认的第一人,法力无边,上天入地,有七十二变,长生不老,点石成金,与天地同寿,还会腾云驾雾,入海成龙之术,更是三清尊神中受到最多香火奉祀的神明。 道德宗既自称为老君传承,故尊老君为道德天尊,未毁于尸子之手时,每日供奉香火无一刻停止,每日清晨守殿弟子都要去清理满炉的香灰,宗门更是立下规矩,每位弟子每日至少需要上三次香,如有一次遗漏或是忘记,即刻驱逐出宗门,可见其对老君这位道家第一人的敬意,尹波一生都以追寻老君的天道为目标,为了让这个目标离自己更近,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放弃一切东西,哪怕是曾经他所最敬重的兄长,那个他最疼的侄女的父亲,他也是可以毫不犹豫地让其代替自己去死。 他如果死了,谁来参悟老君的道德经,带领尹家成为第二个阐院?不,应该是超越阐院,成为真正的道家代表。 所以,一生都在追寻天道而导致没有子女的尹波不惜让那位自己最疼爱的侄女尹莲记恨,也要让自己活着。 但是他的侄女,却完全没有理解他为振兴尹家所付出的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她父亲的死,她就报复他,偷走了他视为生命的道德经! 尹波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这个人还是他曾经最疼爱的侄女。 她利用他对她的信任欺骗了他,那他自然也不会再对她客气了。 处于青烟缭绕中的道人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面前已经烧尽的符纸,冷笑说道:“小莲,叔叔送给你的礼物,你是不是很喜欢?” 让她再次亲眼目睹当年她父母死去时的样子,就是尹波送给尹莲的“报答”。 “你放心,过不了多久,叔叔就会去找你的,叔叔的红莲经已经练至大成,到时候只要再参透道德经剩下的一千字,叔叔就可以完成尹家列祖列宗都没有做到的壮举,到时候我会登入真正得道的洞虚境,成为尹家百年来的第一人!那时候,天下第五不会再是那个半只脚都踏进地狱中去的尸佼,而是你的亲叔叔尹波!” 道人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雄厚如雷,丹劲十足,他双手同时捏起一个手印,紧接着身下原本盘旋的气流骤然间如同狂风般呼啸凌烈起来,在他身下形成了狂暴的涡流,并且气流逐渐在变成红色,一座透明的红色莲台,出现在道人的身下。 莲台的四周,燃烧起了三朵红色的火焰,尹波坐在这三朵堪比阐院道家三昧真火的红莲火之中,一脸虔诚,宛如圣人。 道德宗曾经是秦国第一大宗,坐拥无数的灵丹仙药法宝,尹莲的父亲既然能给她留下三生莲这样的法宝,身为副宗主的尹波自然也能有,他的法宝名为三品净天莲台,仿效当年老君的法宝九品莲台所炼,以此法宝来修炼他的红莲经,尹波已经修炼了三十年,并且这三十年之内,他没有喝过一滴水,为的就是让自己体内从莲台中吸取的红莲火不熄,每日坐于登云殿火盆前,伴火三十年,就是将此功法炼至如今的大成境界。 尹波相信,哪怕自己暂时还夺不回道德经,他也能在两年之内就进入天下前十的行列。 能把这功法修炼到如今的境界,他除了这三十年的伴火之外,更多倚仗的是他对道德经前面一千字的参透。 老君留下的道德经一共五千字,前面一半传给了老祖宗尹喜,后面一半留在了阐院某个无人所知的地方,老祖宗传下的那两千五百字,他尹波已经参透了一千字,就能有这样的效果,如果全部参透,岂不是一脚就踏入了天庭? 尹波感受着那三朵莲火里所蕴含的无穷法力,那股力量与自己心意相通,神情陶醉无比,仿佛只要他愿意,世间任何一切物体,都可在他的面前被焚毁。 他不禁喃喃念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便在这时。 一道黑色铁链自数百里之外的云海中激射而来,从天而下,似闪电又似蛟龙,伴随着一声雷鸣清啸。 “尹波,就你这样连无为都不懂的修道之人,还妄图重建道德宗、参悟圣人大道?” 道人脸色剧变,仿佛当头一声惊雷,抬头喝道:“尸佼!你这个法家之人又如何懂得天道?”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就是我的道!” 铁链化为蛟龙刺向道人,道人怒喝一声,拂袖一挥,莲台上的三朵红莲花瞬间飞出,挡在了那蛟龙面前! 那三朵可烧尽洞虚境下一切生灵的红莲之火,竟是顷刻间被铁链化作的蛟龙一穿而过,然后转眼熄灭! 道人目眦欲裂,身体脱离莲台向后飘去,可蛟龙将他修炼了三十年才练至大成的莲台一下击碎之后仍是不罢休,继续朝着他冲来,道人为了保命再顾不得这三十年来的心血,张口吐出一片红色的火海,将自己的身体包裹在内,而当铁链刺破火焰之时,他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确认对方已经逃了,蛟龙这才缓缓消失,化为铁链飞回了天上。 这一日,整个秦国都听到了一个和铁链声同时响彻的沙哑声音。 “老夫就在蛟龙岭登云殿上,想杀老夫的人,请带着你们的剑过来,老夫在这等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注定 尸子带着沈齐从下面升回登云殿的时候,沈约还在安慰着刚哭完在看着铁链发呆的尹莲,当她见到自己的哥哥,只听哇的一声,哭的人就又变成她了。 李迹本以为老头子不会管沈家兄妹这等破事,却不料老头子不仅管了,特意摆出跳崖这么大的排场来,后面那一句传遍整个关中的等着更是霸气无比,李迹不由得目瞪口呆,跑到栏外,看了看下面的云海,一时间佩服万分,他可没有这胆子敢从这里跳下去,也只有玩链到了某种境界的尸老头敢这么做了。 天下第五果然就是天下第五,李迹心中原本没有任何高人风范的尸子形象,一下子就变得高大了许多。 一出手便屠灭天元然后差点把尹波也杀了的老头子脸上没有任何的得意情绪,他本来就是见到尹莲哭泣才出手的,上来后也是第一时间去看那让他心疼的丫头,见到她没哭了才松了一口气,无视自己真正徒弟那崇拜的目光,走过去对尹莲说道:“你叔叔的命我留给你了,他受了重伤,下一次,或许你就能够亲手报仇了。” 尹莲怔怔地看着这个之前连收她为徒都不肯,现在却为她做到了这个份上的老头,眼里不禁又浮现起了泪花,这次她是感动地想要落泪了。 尸子差点跳起来撞破大殿的房顶,说道:“你怎么又要哭?” 尹莲擦了擦眼角,然后跪下来郑重地磕了一个头,说道:“多谢前辈。” 尸子抓了抓已经被他扯的没剩多少长须的下巴,平淡道:“我说过这辈子只会收一个徒弟,那就绝不会再收第二个,你这丫头与老夫有点缘分,老夫也算对你有愧,没办法收你为徒来补偿,那就只有帮你把仇给报了,至于你究竟能否原谅老夫亲手杀了你父母一事,老夫也不在意,如果你还是无法原谅,等老夫去过咸阳还能活着回来之后,会给你杀我的机会的。” 尹莲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所以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位老前辈。 尸子转身离去,打算让她自己想清楚,可不料刚走出去一步,沈约又带着沈齐一下子跑到他面前,两人同时跪地磕头,泣声道:“多谢前辈救我们兄妹。” 尸子摆了摆手,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老夫只是闲得无聊,你们没事了就可以走了,别来烦我。” 这对兄妹对视一眼,然后沈约问道:“尸前辈,你是真打算去和西门剑神一决生死吗?” 尸子鼻腔中哼了一声,不屑道:“西门客?老夫还没有把这个手下败将放在眼里,算不上一决生死,去教训教训他还差不多。” 沈约看了看自己的哥哥,作为一个渴望仗剑走江湖的年轻人来说,西门客毫无疑问就是沈齐的偶像,虽然尸子说的是实话,但听到偶像被这样看不起,沈齐还是有些不好受的,不过人家刚救了他,他哪怕有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李迹突然走过来插嘴说道:“你们可以走也可以留下,反正我们要在这里待几天,等解决了那批上门送死的家伙们后,我们才会继续出发,如果你们要跟着我们离开关中,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沈约立刻瞪大眼眸子,这种局面之下她当然是想抱紧这条天下第五粗的大腿了。 “只不过小姐你要以身相许才行。”李迹一本正经地说道。 沈约先是一愣,然后瞬间俏脸涨红,连带着耳根子也红透了。 沈齐刚想发怒,就听到这个可恶的色狼双手摊开,很无辜地说道:“我开玩笑的。” 这对兄妹恨不得一起上去给他一脚。 尹莲在旁边听到了,冷哼一声,讽刺道:“尸子的高徒,就这德行。” 尸子本人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丢脸,挖了挖鼻孔,边走边笑道:“这小子骗姑娘的本事真是和老夫当年有得一拼啊,不愧是老夫的徒弟。” 这下子连尹莲都无话可说了。 李迹得意地看了尹莲一眼,说道:“其实有个小侍女暖床就够了,别的姑娘也不需要,小侍女,本少爷对你好吧?晚上睡哪里决定好了没有?” 尹莲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理他,转身就走。 李迹看着她的背影,耸了耸肩,心想这傻丫头这下子心情应该能好点了,四处看了看,也打算去找个今晚能睡觉的地方,他刚要去大殿下面转转,听到那个刚被尸子救回来的年轻人又说道:“你真的是尸子的徒弟吗?” 李迹不怎么想搭理这家伙,随口说道:“是。” 沈齐突然拦在了他的面前,手放在了剑柄上,肃容道:“请你和我切磋一场。” 李迹有些不耐烦地扬了扬手,说道:“没空。” 沈齐却是拦在那里,不饶不让地坚持道:“请你答应我的请求。” 李迹郁闷地说道:“你妹妹又不愿意以身相许来报恩,我凭什么答应你?” 沈齐身上剑意勃发,正气凛然地说道:“因为我要证明,用剑的不一定会输给用链的,这个江湖终究还是属于剑士的江湖。” 李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妹妹,问道:“你哥没事吧?” 满脸通红的沈约摇了摇头,然后扯了扯兄长的衣袖,轻声道:“哥,算了吧,人家可是救过我们呢。” 沈齐却是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起他的道理:“对于江湖人来讲,决斗不应该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吗?我这样庄重地向他发出邀请,他不应该拒绝。”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也很有江湖侠客的气度,但李迹却是满脸无所谓地道:“我又不是江湖人。” “这个天下只有庙堂和江湖,不是朝廷中人,就是江湖中人。”沈齐一本正经地说道。 李迹觉得这个家伙脑子真的是一根筋,捂额头痛地说道:“不要把你的观点强加到别人的身上来,我的确不是朝廷的人,但和你们也不一样,你小子是不是那些墨家游侠故事听多了?这个天下不是只有庙堂和江湖,而是只有普通人和修行者才对。” 他张开双手,好似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说道:“你难道看不出,我连修行者都不是吗?” 沈齐怔了怔,打量一下这个少年,发现他身上的确是没有任何的修行气息,不禁皱眉道:“你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尸子怎么会收你为徒?” 李迹笑道:“或许是由于,我的人品比较好。” “人品?”沈齐和沈约都是一愣,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堂堂天下第五的高手,一辈子收的唯一一个徒弟,理由竟然不是天资而是人品? 李迹假装很遗憾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然后晃悠悠地走开了。 不是他喜欢示弱,而是对于沈齐这样在温室中长大的花朵,李迹实在是没有兴趣去和他交手,他在那样的童年中长大,经历过的交手和杀戮是沈齐远远无法想象的,他喜欢杀人但是不喜欢打架,如果真的想动手,这位出身将官世家却又渴望江湖的年轻剑士,估计会付出很惨的代价。 沈齐还站在那儿猜测李迹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年轻时经历过江湖的陈五兵走了过来,看着少年的背影说道:“他说的没错,他不是个江湖人。” 沈齐转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陈五兵认真说道:“他的身上没有我们这些江湖人的特质,或者说,没有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特质,能被尸子看中的人,自然不可能会是小人物,他所说的人品,应该就是这方面的东西。” 沈齐皱眉,陷入了沉思之中。 尸子那句等着对于现如今的江湖来说毫无疑问是一声惊雷,这句话不仅是对所有的剑士说的,更是对西门客说的,人们也很好奇西门客会怎样去回应这个毁了秦国剑道江湖却不以之为愧的尸魔,但是西门客本人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他甚至没有跟着纳兰蓝他们一起前往登云殿,终日独自站在覆满白雪的论剑顶上,既不练剑也不修炼,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什么。 尹进得到了西门客的同意,带领队伍前往登云殿诛杀尸魔,当然他清楚靠这些所谓的江湖剑士是没办法杀死尸子的,他们无非也只是起到一个号召的作用而已,真到了那里,还是要指望那寥寥数人才行,而他们是否会出现,这也是尹进所最担心的事情。 诛候、鬼谷子、双刀羊魔、西门客、苏秦,甚至是尹波,这些人才是决定这场为秦国江湖正名的论剑结果的关键,尹进并不清楚究竟有哪些人会出现,但他知道会有人来,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或者说能够光明正大地去刺杀堂堂一国诸侯。 从尸子为了那个目的回到秦国的那一刻起,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仿佛书上写好的故事,他注定要和商鞅一样,以一个悲惨又伟大的变法者的身份,被写入法家的历史之中。 无论是名垂千古还是遗臭万年,这位天下第五注定都要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世间不会再有剑神 剑神,这是代表一个江湖剑道魁首的称呼。 西门客虽说一向只练自己的剑,对江湖什么的不是很感兴趣,明明当年是风姿吸引无数女子的美男子,却独独孑然一身不近女色,曾经是无数江湖人梦中女神的纳兰仙子钟情于他,甚至宁愿成为剑奴待在他的身边,西门客曾从没有一丝的触动,他早已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了剑道,人世间的成败名利、财富美女,不值得他一顾,更不值得他一笑。他对剑道的痴与剑痴古汗生不同,他痴于自己的剑道,秦国剑道第一人这个称呼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他不在乎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硕大一个白雪剑宗,却没有一个弟子能够入了他的眼,让他愿意指点一句,哪怕是尹家那位百年来唯一一个具有天生剑心、天资丝毫不弱于观音莲花目之体尹莲的小剑神尹进,他也仅仅只是指点了一剑。 因此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如此执着于自身剑道的西门客,如此骄傲的西门客,一旦他的骄傲所被人踏碎,那他这整个人,或许就会和断掉的剑一样,再也无法锋利如初了。 所以对于他会成为秦王的“走狗”,一些人并不感到意外,甚至他们还曾认为过断了右臂的西门客,会变得像加入诛候成为断剑奴的剑痴古汗生一样,丢掉自己的佩剑“吹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改练左手剑,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改练左手剑的西门客不仅没有境界大跌,然而对自己的剑道有了另一番全新的认识,他仿佛是脱胎换骨一般,从当年的前十之外一举进入天下前十,仿佛输给了尸子是因祸得福一般。 但是除了纳兰蓝之外,没有人知道西门客经历了什么,整个人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才没有让他的境界跌落。作为陪伴他身边时间最长也最有资格留在他身边的剑奴,纳兰蓝这些年里亲眼看着他残忍地折断了别的剑奴的右臂,废掉了他们的剑术,令他们痛不欲生地自尽,仅仅是因为他嫉恨他们有右手,数十位曾经夺得过论剑魁首在江湖中声名显赫的剑奴,如今却只剩下了她纳兰蓝一个。 她也知道,他之所以没有折断她的右手,仅仅是因为她是对他最忠心的,她是因为想呆在他身边才做了剑奴的,别的剑奴没有一个是像她这样痴傻的,他们大多都不愿意作为剑奴留在剑宗里,他们想要名扬天下,想要取代西门客的剑神之名,所以他们的下场才会那样。 如今,那位折断他右臂,羞辱他剑道的尸魔回到了秦国,并以一句等着回应了他所发起的为秦国江湖诛杀尸魔的白雪论剑,很多人都在猜西门客是否会亲自出现在那座登云殿上,也有很多人希望他会出现,纵使如今第十的他可能会再一次败给第五的尸子,他们也希望这位当初骄傲的剑神能够握着他的吹雪,代表秦国的江湖向尸子挑战。 如果西门客这么做了,那么还是会很多人愿意承认他的剑神之名,反之若是他连再次挑战的勇气都没有,绝不会再有人把他当作是剑神,他们宁愿秦国的剑神已经死了,死在十年前那场刑锁江湖之中。 对于这些人的想法,西门客可以说不在乎,但他如果连自己的尊严都不在乎,那他真的就不是西门客了。 如今纳兰蓝和尹进带着人已经快到蛟龙岭了,而他还站在白雪剑宗的论剑顶上,面对着茫茫白雪发呆。 没有一个剑宗弟子敢上来打扰他,所以西门客很享受这种清静。 直到一日,这清静被一个忽然出现在论剑顶上的老者打破。 “很多人都想你去,很多人也都猜你去,你究竟是想不想去?” 西门客站在崖上,背对着这位活了几百年的老神仙,只是很平静地说道:“前辈你号称算尽世间一切,那么为什么不算算我会不会去呢?” 麻衣如雪的鬼谷子摇了摇头,弯腰从脚边抓起一团雪花,捏在手掌心中说道:“老夫并不能算尽一切,至少人心就算不到,你已经不是我当初了解的那个西门客了,现在的你既是剑神,又是剑魔,我并算不到你会选择。” 西门客抬头,感受到雪花落在脸上的冰冷,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如何选择。” “人活一世,无非就是生和死的选择,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等到别人出手之后,不过这个别人,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西门客幽幽叹道:“我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人想杀他,可是没有一个人的理由能比我更充分,我如果不去做那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或许那些人更不会站出来了。” “谁让你代表了那一代的江湖呢。”鬼谷子松开手掌,雪花顺着掌心滑落而下,他拍了拍手掌笑道:“其实这样看来,做一个江湖人其实也没那么好,所谓的名声,会让一个人非常不自由,如果你像那断剑奴一样无所谓骂名的话,或许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不要把我与那种废物相提并论。”西门客说起和自己同为七雄剑客之一的断剑奴不留任何情面。 “都说他古汗生是剑痴,现在看来,或许真正的剑痴是你,当初败给尸佼之后,你本有死意,只是你最后一剑还没有练成,哪怕死了也只能是白死,而无法拖着他跟你一起死,所以你最后选择活下来,并不惜背着骂名入了秦宫,就是为了练成那一剑。” “现在,你练成了吗?” 西门客的袖袍在风雪中轻轻飘荡,他的声音也冷漠如风雪:“如果他还是当年的天下第八,我就有把握。” 鬼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毕竟那家伙也是个狠人,这个世上敢用自己生命入道的人很多,但明明不需要用这种办法就能做到这一点,却偏偏要早那么几年,结果把自己的寿命也提前了几十年,这样的人,天底下只有他尸佼一个。” 西门客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我的确不如他。” “既生佼,何生客?这种话不像你这般骄傲的人会说出来的。” “骄傲建立于实力,没有实力的骄傲,只能是笑话而已。” “在剑道之上,你的确应该骄傲,哪怕是白修易,他对剑道的追求也不一定比得上你,我所活的这些年里,所见过的用剑之人,没有人比你更配剑神这个名号,纵然他们的实力要比你强。” 受到这位世间第一奇人的夸赞,西门客脸上仍是没有任何情绪,他蹙了蹙眉说道:“我听说那位诛候首领,也是用剑的?” “是,但他是属于周天子的剑,而不是他自己的剑,这样的人,就算再强,也不配成为天下剑士的楷模。” 西门客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鬼谷子说道:“我猜你会这么做的。” 西门客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我知道你早就算到了,但我还是希望你置身事外。” 鬼谷子望向东边的方向,说道:“放心,虽然我很想亲眼看到你们的这场对决,但我或许会离开秦国了,因为我算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鬼谷子大笑说道:“我算到了我的第二个徒弟就在魏国,你说这是不是比你和尸佼的对决更重要的事情。” 西门客有些吃惊,他知道这个老人精通道家、阴阳家、纵横家和兵家,以这样的学识来讲,要寻到一位合适的传人有多难可想而知,以前的孙膑庞涓,哪一个不是名动天下的人物?庞涓甚至还差点带领魏国把秦国给灭了,孙膑的兵法更是如今阐院兵家弟子必读的典籍,这样的一双人物,鬼谷子甚至都没有管过他们的死活,反倒有说法是鬼谷子设计让两位弟子自相残杀,这也就说明,孙膑和庞涓并不是他最满意的弟子,否则如何会不在意他们的死活?这般收弟子的眼光,一百年收不到都不奇怪,能有一个苏秦已经很难得了,可如今鬼谷子却说他连第二个弟子都找到了。 西门客想了想,魏国如今似乎并没有声名显赫的年轻人,也就是说鬼谷子看中的,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人? 震惊过后,他也是极为认真地说了一句恭喜。 鬼谷子显然说起这个心情不错,得意地道:“连我都找到了,你也应该在死前找一个传人才对,白雪剑宗里那么多弟子,怎么也能挑出一两个吧,就算都看不上,尹家的那个年轻人也不错。” 西门客摇头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我现在没有发现合适的。” “你都要和尸佼一决生死了,就不要那么挑剔了,据说他都找到弟子了,虽说比不上我那两个,但也算有点本事,你就算打不过尸佼,也总得在某个方面上压过他吧?” “他也找到弟子了?”西门客皱了皱眉,然后冷声道:“那我会去见识一下的。” “尸佼那家伙现在除了报仇之外,最关心的就是他那个弟子了,如果你想要报当年的仇的话,可以考虑考虑。” 白衣飘飘的剑神听到这话,当即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我可能会去做这种事吗?” 发觉自己说了句废话的鬼谷子叹气道:“也对,如果你那么做的话,你就不是西门客了。” 立于风雪中的西门客面无表情,就像是一把插在雪中的剑。 老人在离去前留下了一句话。 “你这个骄傲的剑神,估计是一辈子都只能孤独地保持着你那份骄傲了,如果你死了,那这个世间,真的就不会再有剑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 一战的理由 从山脚上登云殿,过求道石坪和太清殿,上到蛟龙岭山顶的登云殿,不是寻常人的脚力能够受得了的,才刚到达符仙阁,便有十多人脚力不济需要坐下休息一会儿,尹进虽然厌烦这群废物的多事,可也不好意思丢下他们,于是一百多人便在山腰处休息,通往登云殿的山道边上有石碑刻着“登云揽月”四字,道德宗作为昔日秦国第一大宗,其掌门为秦国道家第一人,精通符阵之术,符仙阁内收藏着天下最多的符录,道德宗毁后,那些符大多被朝廷收走,一些带不走的则是焚毁,所以现在符仙阁里除了废墟什么都没有,尹进站在这堆废墟的门口,感受着此地残存的一些符阵气息,神情冷峻。 虽说他对道德宗的符不感兴趣,但毕竟还是道德宗的人,站在自己曾经宗门的废土上,感受着那些被毁掉的符的呼吸,尹进的心情可想而知,他偏偏又无法把这种心情表现出来,因为他现在的身份不是道德宗尹家长老尹进,而是白雪剑宗西门客的亲传弟子。 不远处的那些实力各不相同的剑士们正在高声谈论着当年道德宗如何如何强大,然后又如何如何地被尸子所毁,总之到了这个地方,每一个人先想到的都是道德宗,即便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道德宗弟子,谈起这个曾经秦国的第一大宗时,语气中也是充满了向往。 “听说当年道德宗掌门不仅是秦国道家第一人,还是当今秦王的太傅,曾在咸阳宫里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秦王十年,有传闻是说道德宗之所以能够压过白雪剑宗成为秦国第一大宗,就是因为他们的掌门和太子的关系,那时的道德宗叫一个风光啊!只可惜后来好景不长,尸子刑法灭江湖,连道德宗都不打算放过,那位身为太子太傅的掌门,败在尸子手下之后,由于不肯解散道德宗,还被尸子割掉了鼻子!那之后尸子和太子的仇就结下来了啊,因此太子赢驷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商鞅,尸子听闻此事后,竟是一人独闯咸阳宫,想要杀秦王为商鞅报仇,在道德宗毁灭时逃过一劫的道德宗掌门就站在大殿门口相拦,却是被怒极的尸子直接用铁链分尸!可怜这曾经的秦国道家第一人啊,最后竟然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一位听得目瞪口呆的游侠问道:“那最后呢,尸子为什么没有杀了秦王?” 那位似是对当年那段历史无比熟悉的中年剑士笑道:“当然是西门剑神救下了秦王,尸子那时因为欣赏这位剑神,不忍心将其杀死,结果反倒是偏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果那时他杀了西门剑神,或许秦王的头颅就被他这个天下第八给摘下来了,那我秦国现在就不会被六国称为如今虎狼之国了,所以你们也别骂西门剑神脱离江湖投靠朝廷,作为一个秦人,国家的强大难道不比江湖的强大更重要吗?” “是啊,尸佼既毁了我们的江湖,又想毁了我们的国家,当真是可恶,此人就应该早早下地狱。” 剑士们纷纷点头附和,不管怎么说他们也都是秦人,商鞅变法纵然是毁了他们的江湖,可也让秦国强大了起来,说到底他们并不恨商鞅,他们只恨那位尸魔。 尹进听了一会儿,嘲笑道:“现在说的这么义愤填膺,等会儿到了上面,希望你能用你的剑来表达你的这番愤怒。” 那位剑士明显一滞,然后干笑道:“尹先生,到时候上去了论剑要怎样开展,西门剑神有跟你说过吗?” “没有,真要说的话,就是你们一群人一起上。”尹进面无表情地说道。 所有人同时哗然。 尹进冷笑了一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口口声声喊着为秦国江湖诛杀尸魔的名号,但以你们的能耐,根本就不可能把那家伙怎么样,知道这一点的你们无非也就是来凑个热闹,来傍一傍剑神这棵能够庇护你们的参天大树,有的或许只是希望能进入白雪剑宗,有的甚至只是来看看,真要你们不惜性命一个个上去挑战尸魔,你们敢?”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尹进说的的确是没错,他们正是因为人多才敢喊出为秦国江湖诛杀尸魔的口号,真要像白雪论剑那样一个个上去挑战,只怕都只能是送死而已,即便一百多号人轮流上足以累趴下那位天下第五的尸魔,可估计也会损失惨重,他们虽然各个心中充满了热血,可也不想白白送死。 尹进丝毫不觉得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不应该,继续冷声道:“这里有一百多个人,你们之中大部分也都是修行者,虽然境界都只是二流三流,但胜在人多,我对你们的要求不高,只要你们围着登云殿,不要让尸魔逃走就行。我得到消息,他的身边有还有几位年轻的高手,但除了尸魔之外,那些人是不足以突破你们的包围逃下山的,这就是你们的任务。” 有人出声问道:“那尸魔呢?我们的目标应该主要就是他才对。” “他自然是有人对付。” “是西门剑神?” 尹进抬头望向白云之中的那座宫殿,轻声说道:“或许吧。” 过了山腰,走三千阶登天石道,便能看到步仙桥了。 步仙桥是上登云殿的最后一道桥梁,桥边立着石碑,上面刻着口气极大的“一步登仙”四字,寻常道德宗弟子见此桥必须停步,没有掌门特许不得过步仙桥,数十年来道德宗内不是没有对那登云殿好奇的顽劣弟子,偷偷走过此桥想要上登云殿一观,但最后的结局往往都是被桥上的阵法给直接打入了桥下的万丈深渊。 李迹和尹莲一同站在步仙桥的一头,后面站着沈齐兄妹和陈五兵。 尸子和越晗雪都没有出来。 桥的另一头则是密密麻麻的近百江湖剑士,人头簇拥,层层叠叠,各个都持剑而立,蠢蠢欲动。 桥下云海翻涌,掉下去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尸魔出来受死!”顷刻间便得到众人响应,一时间,喊声震云海,宛如风云变幻,云海激荡而起,翻涌如波浪。 李迹望着这壮观的景象,啧啧感慨道:“都说天下江湖唯剑道独尊,剑乃兵器之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剑客。” 尹莲淡漠说道:“那是你没有去过白雪剑宗,当年尸子面对的可是剑宗三千弟子,那才叫一个剑山剑海。” 李迹笑道;“然后他以一人之力击破剑宗的绝世剑阵,天罗链网罩于太白山头,并锁住山门前的立天石剑,吓得三千弟子弃剑,他还嘲笑说,三千弟子齐弃剑,举国无一用剑人是吗?也难怪这么多人记恨着他。” 身后的沈齐兄妹和陈五兵听得是目瞪口呆。 李迹感受到脸上一片冰冷,抬头望天,只见头顶更高的云海中已是阴云密布,雪花从中轻轻飘落,落到桥上的人身上,落到桥下的云海中。 他喃喃说道:“这么高的地方竟然也会下雪。” 对面桥头的人群里走出一人。 尹莲看到此人,瞳孔瞬间一缩,惊怒道:“尹进!” 走出来的自然是尹家小剑神尹进,背负着长剑的他淡淡一笑,说道:“你应该称呼我为小叔。” 尹莲沉着脸问道:“你怎么会在此?” 这位小剑神袖摆随风飘摇,潇洒无比地笑道:“现在我是剑神的亲传弟子,代表他前来挑战尸子。” 尹莲冷笑道:“你成了西门客的弟子?这可真是我尹家的一件喜事啊。” 尹进神情瞬间变冷,声音如同天上飘下来的雪一般温度:“这里只有这座步仙桥可过,而你们拦在这里,也就是说,想要见到尸子,就要先踏过你们的尸体?” 大风骤起,云海之上的步仙桥一片风雪交加。 尹莲手掌按在额前被吹乱的长发上,眼神冰冷,“你们一步都过不去。” 尹进把手慢慢放到背上的剑柄上,瞬间他身上的剑气席卷而出,割裂他周围的风雪,一些离他近的剑士都是感受到脸上一阵生疼,伸手一抹,手上都是血。 尹进的声音伴随着凛冽的剑气传至桥的对岸:“我们是论剑而来,论剑就要有论剑的规矩,我们也不人多欺负人少,就一个个来好了,小莲,小叔第一个与你论剑,可敢?” 尹莲刚要说有何不敢,李迹却是一手拦在她面前,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尹莲拨开他的手,说道:“但他是我的仇人。” 李迹沉声道:“这个人的修为绝对在元婴境,而你却连心动境都未到,加上你父亲留给你的三生莲也用掉了,你跟他打不是找死吗?” “你别忘了,我尹家最厉害的本事是什么。” 李迹一怔,随即了然。 道德经。 “道可道,非常道,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真要讲起道理的话,先出手的那个人,显然不应该是你。” 尹莲疑惑地看着他。 李迹慢慢走上前,哗哗铁链声响起,他背对着尹莲,缓缓抽出铁链,沈齐兄妹瞬间瞪大了双眼,这个背影仿佛和尸子一模一样。 少年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这次的论剑,主角显然不是我们在场的这些人,那么在他们到来之前,戏,是属于我们这些配角的。” 尹进沉声问道:“既然我们已经来了,为什么他还不出来?” 李迹摇摇头。 “因为你们,还没有让他出手的资格。” 桥对岸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愤怒之色。 尹进笑了起来,身上剑气更加凛冽,说话的声音中仿佛都带着剑鸣,他说道:“那你又是什么人,有让我出手的资格吗?” 李迹平静说道:“这场论剑的主角,是西门客和尸子,你是西门客的弟子,而我,是尸子的弟子。” “比起尹莲来,我们两个之间,显然更有一战的理由。” 步仙桥上风吹雪落。 仿佛有铁链颤抖和剑鸣声同时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 一句话 尸子之徒对决西门客之徒,这的确是很有道理的一场决斗。 尹进用目光仔细打量了几番这位“尸子之徒”,但是却并未在他身上发现任何的修行气息,不禁有些疑惑,但随即又说道:“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在万雪阁的时候,是你消灭了我的分身对吧。” 在沈齐兄妹眼中的确算不上是修行者的李迹点头承认。 尹进缓缓拔出背上的剑,剑气形成漩涡在剑尖上缭绕,瞬间卷开桥下的层层云海,他抬剑指着李迹,说道:“那你的确有和我交手的资格。” 李迹拉直手中一截铁链,笑道:“我很遗憾那一次只杀了个分身。” 尹进面无表情道:“口气不小,我倒想知道,连修为都没有的你,拿什么来杀我这个元婴境。” 尹莲也是很疑惑这个问题,她扯了扯李迹的衣角,说道:“你的修为比我还低,就不要逞强了,这个家伙以前在道德宗就是五大长老之一,我不是他的对手,你更不是,除非我们联起手来。” 终于听到这个倔脾气的丫头示弱,李迹不禁嘴角勾起笑意,回头说道:“确定要联手?” 尹莲咬牙道:“只能如此了。” 李迹立刻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尹莲呆了呆,随后就反应过来,顿时一脸怒意,敢情这家伙先前说的那么帅,只是给自己下的一个套?他根本就没有要独自对付尹进的打算? 真是个无耻至极的家伙! 沈齐和沈约看得也是有些错愕,他们本以为这个尸子之徒真的是要单挑那个西门客之徒,他们还有些期待,却没想到,原来这位尸子高徒,根本就没有要单挑的打算? 沈齐看了陈五兵一眼,脸上的意思很明显,这就是你所说的他能被尸子看中的人品? 陈五兵看了看他,却是摸摸头说道:“干嘛?我觉得他这么做很聪明啊,既阻止了尹姑娘去挑战她不可能胜的过的对手,又耍了帅,这种办法我根本就想不到。” 沈齐无奈转过头,心想也只有你这个没有一丝江湖人傲骨的野人,觉得这种行为是聪明而不是无耻了。 步仙桥对岸,已经做好了单挑准备的尹进眼见这一幕,也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他看到尹莲已经并肩站在李迹的身边,显然是要一起上的意思了。 这位年纪轻轻便已是元婴境的尹家小剑神目光顿时变得古怪无比,尸子的徒弟就是这么个无耻的家伙?没有修为就算了,好歹也有一些隐藏的本事能够杀得了他的分身,可这种无耻的德性,是怎么被那位天下第五的尸子看中的? 尹进一下子就感到愤怒了,像他这样优秀的人,西门客尚且都看不上他不愿收他为徒,比西门客还要厉害的尸子,收徒的眼光却反而比西门客还低?还是说,这小子有什么地方能比我尹进能强?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由于愤怒,他的剑意里一下子包含了无尽的杀意,带着杀意的冷声仿佛要化为利剑刺穿对岸那二人的耳膜。 “白雪论剑,历来是以白雪为开端,以红雪为结束,今日我就先用尸子之徒的血,来染红这里的白雪好了。” 尹进的剑挥动了,但却立刻有一名蓝衣女子的喝声人群中传出。 “尹进,赶紧收剑!” 这声提醒来的太慢,尹进的剑气已经是挥斩而去,成一道半月形横波,割裂寒风割裂冬雪,剑啸声刺耳,所有人都是痛苦地捂住了耳朵,甚至连步仙桥上那下了神符强固的千年精铁打造成的两道桥索都是不住地颤抖,仿佛是铁链在剑气之下因恐惧而颤抖。 这不是西门客所教他那一剑,但也是一位元婴境剑士毫不留情的一剑,这一剑足以将对岸的所有人都劈成两半,因为那里没有一个人的修为能有元婴境。 那么,纳兰蓝为何要让他收剑? 尹进刚有这个疑惑的念头,他就忽然感觉到有点冷了,抬起头来,发现雪似乎下大了。 不知何时,天空中开始落下鹅毛大雪。 这种雪被称为鹅毛雪,是因为雪花很大很轻,飘下来的时候就像鹅毛一样纷纷扬扬,风越大雪越烈,这势头几乎是要将人给掩盖一般,这样大的雪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了,尹进不禁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剑。 剑上沾上了很多片雪,奇怪的是,这些轻柔的雪花落在剑上没有被烈风刮走,反倒是黏在了上面,仿佛这剑上有吸力似得,雪花越聚越多,几乎都快要包住剑身了。 尹进冷哼一声,手腕一转,一股剑气从剑上抖出,瞬间将上面黏住的雪花全部震碎,碎雪哗哗地划落下来,还没落到地上便已经被风给刮走了。 可是怪事还没有结束。 他的剑开始结冰了。 一股仿佛来自幽寒地狱的冷气笼罩在尹家小剑神的身体周围,随后冷气落在了他的剑上,以极快的速度凝结成冰,伴随着连续不绝的咔咔声,冰块又瞬间从剑尖开始蔓延而上,如同是一条冰蛇在往上爬,被这股寒气所包裹的尹进惊惧地想要用剑气震碎这些不知从哪里结起来的冰,却发现自己体内的剑气根本就运转不了,那么也就无法在剑上产生剑气了,就好似这股寒气将他体内的经脉都冻住了,别说剑气,连血液似乎都无法流转。 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这位在场修为可以说是最高的尹家小剑神,竟是全身上下凝结了一层透明的冰晶,整个人被困于冰内,完全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沈约疑惑地伸出手来,在风雪中一握,然后松开手掌一看,发现她抓住的是一些蓝色的颗粒物,很细很硬很冰,好像都是冰砂。 她呆呆地看着这些冰砂,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按理说这种鹅毛大雪中是不会下冰砂的,冷风吹来,将她手中的冰砂吹走,她看着这些再度于风雪中飘舞的冰砂,不禁喃喃说道:“好美啊。” 这边美如梦幻的情景让沈约痴迷无比,但桥的另一头就不是这样了,夹杂着冰砂的凛凛风雪冷到了骨子里,仿佛连魂魄都要将其冻住,和尹进一样,所有人也都如同是置身于冰块之中,无论身心皆是胆寒。 唯一能够抵挡的便只有一身冰蓝衣裙的纳兰蓝。 但即便身体没有被冰冻住,此时这位蓝衣仙子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一张平日里冰冷的俏脸此刻真的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脸上结着浅浅的蓝色冰霜,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微颤着咬牙牙关,她所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冰寒的气息,也正因如此,这股冰寒气息稍微中和了风雪中那股带有蓝色冰砂的冰寒气息,没有受到那股气息的侵蚀。 但纳兰蓝仍旧不好受,这股可怕的冰霜气息不知从哪里出现,其强度甚至能够让她和尹进这两位切切实实的元婴境修行者都无法抵挡,可想而知发出这股气息的人修为有多可怕,她甚至猜想这股气息不是单单从某个人身上发出来的,而是有阵法之类的威力加持,否则断不可能有如此威力。 这茫茫白雪的步仙桥上,是谁有这样的修为? 纳兰蓝微颤着望向那座更高的登云殿,不禁心生敬畏。 尸子的队伍之中,何时有了这样厉害的人? 纳兰蓝猜测那或许是一位真正如冰雪般的美丽女子。 这股寒气当然也冻碎了尹进挥来的那道剑气,原本打算联手挡下这剑气的李迹和尹莲,望着这面前飘舞的无数冰砂,想起了当初在万雪阁时,似乎也有同样的一幕。 而此时的她,似乎比那时的她还要强了。 登云殿底层,白衣女子站在那儿,像是一座冰雕,浑身上下好似覆着白雪,整个人没有一丝的温度,她的手掌平摊着微微抬起,掌心之中,有一尊泥土捏成的麒麟,此时这只原本土黄色的麒麟,竟是表面光滑如镜,内里透明,蓝色的光芒从里透出,罩住女子纤瘦的身躯,映出她微微有些苍白的脸色。 她如冰雪,她唤冰雪。 她唤出一句话。 “尸子让我给诸位剑士带一句话。” 这句不带任何温度的话在步仙桥上响起,在所有人的耳中响起。 仿佛无穷无尽的蓝色冰砂,在风雪中翩然而舞,而这些冰砂被风刮着组在一起,又形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其中最像的,是翩翩起舞的蓝色蝴蝶。 所有人都能够看到那些蝴蝶,都能够听到那个声音,所有人也都疑惑,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但是很快这些疑问就变成了另外一个疑问,那就是,尸子要带给他们什么话? 那位毁了秦国江湖的魔头,现在再一次面对剑骨不折的江湖,他要说什么?是愧疚地等待着他们一个个上去挑战,等待最终能够杀死他的人出现,还是像当初在白雪剑宗那样,再无情嘲笑一句三千弟子齐弃剑,举国无一用剑人? 所有人屏住呼吸聆听。 女子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然而那句话却是比此时笼罩他们的冰雪寒风更加冰冷地冻住了他们的心。 “他说,如果西门客还不打算出现,你们这里的所有人,就不要奢望活着离开了。” “他不介意再来一次刑锁江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 剑吹雪,人撑伞 为秦国江湖诛杀老夫?既然你们称我为尸魔,那我不介意再来一次刑锁江湖。 这就是尸子对江湖的回答。 不用愧疚,因为没必要愧疚,法家者当不仁不义,当不惧骂名,他本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那么自然不需要愧疚。 这样的回答,显然对于在场这位视江湖为信仰的剑士来说,是一次毫不留情甚至是比当初还要无情的讽刺,你尸佼对于毁了一国江湖这样的大罪都毫无愧疚,对那么多的人们都毫不在乎,称你为魔,真是一点都没有错! 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愤怒之色,如果不是他们现在被寒气冻得无法动弹,估计这一百多号人会直接冲过步仙桥,不惜把桥压断也要把手中的剑刺向那位尸魔。 最能够承受这股寒冷的纳兰蓝忽然感觉到寒气变弱了,似乎那位女子传完话后就不再想着震慑他们了,蓝色的冰砂在逐渐消散,风雪骤小,桥下云海重新归附平静,终于得以放松下来的纳兰蓝轻舒出一口气。 但即便如此,她的后背也仍是遍布冷汗结成的冰晶,这些冰晶失去了寒气的冻结,逐渐溶解为冰水从她的袖子里慢慢滴落下来,滴答滴答,接着伴随着咔咔的冰晶破裂声,尹进破冰而出,此刻无比愤怒的他感觉到经脉里的气能够运转了,当即怒喝一声,便要飞剑而去。 纳兰蓝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敌方人物身份不明,不要擅自出手!” 尹进冷笑道:“你没听到她怎么说的吗?要我们都无法活着离开,这可是那位天下第五高手说的啊,再不出手,难道坐着等死吗?” 纳兰蓝冷静地说道:“以尸子的身份,应该不至于会对我们这些人出手,他只是在等宗主而已,你就算能够杀得了对面的所有人,尸子到时候还会放过你?” “难道我不杀,他就会放过我?”尹进反问道,他的脸上充满了嘲讽,说道:“如果你们的宗主真不打算来,那我们都注定要死,既然如此,能拉几个陪葬有什么不好?如果他会出现,到时候打起来,谁又能顾及我们?反正我们这两批人,都注定有一方是要死人的。” 纳兰蓝满脸冰霜,这和先前不一样,这是代表她自己生气的表现,这位在剑神身边做了十多年剑奴的秦国江湖第一侠女冷声道:“你应该相信他。” “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剑。” 纳兰蓝怒道:“他可是连亲传弟子的名义都给了你!” 曾被尹波评价为有着不弱于剑神的骄傲剑心的尹进抬头,不屑说道:“他西门客弟子的名义,就很了不起吗?” 纳兰蓝彻底错愕。 尹进看对步仙桥的对岸,缓缓抬剑,剑气缭绕周身,声音如剑鸣响彻:“我是要取代他西门客做下一个剑神的人,而不是做一个地位在他之下的弟子。你不敢动手,那便站着看好了,女人终究是女人,我尹进没有这种妇人之仁,前面那个尸子之徒的性命,我取定了!” 听到此话的尹莲嘴唇咬出了血丝。 纳兰蓝眼见对方之中那位一出手便能将所有人都冰封的神秘女子都无法震慑到这个心比天高的剑客,面色渐冷,也就不再劝了,尹进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逼迫西门客出现而已,他真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反正西门客也没有说过要保全此人性命,剑神更多地只是想看看这个唯一能入了他眼的道德宗年轻剑客,究竟能骄傲到哪个程度,现在看来,这份骄傲的确和曾经的剑神有着相像之处。 尹进是赌定了尸子此时不会出现,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不仅仅是为了逼迫西门客早点现身,还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正隐藏在附近,而尸子显然不可能没有发现那人的存在,既然这样,他就会有顾忌,只要他顾忌,在这里的所有人之中,他尹进,就是最强的那一个! 至于为尸子传话的那个女子,他也有信心一剑斩之,用西门客的一剑。 然而就在他的剑刚刚脱手而出时,桥下云海骤然再度翻涌起来。 这一次不是风雪刮的,而是有两条铁链从云中激射而出,声势如蛟龙,绞向那柄刺向李迹的飞剑。 尹进瞬间面无人色,不去看自己飞出去的那一剑会如何,毫不犹豫就向后退去,直接撞进了人群里。 人群也是纷纷惊恐地避让开来。 那两道铁链在身后穷追不舍。 尹进边跑边在心底暗骂,这尸魔行事可当真是让人完全猜不透,眼下多少人正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正主还没出现你就敢这么出手了?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仿佛是要回答他的问题,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云海之中回荡响起。 “尹家后辈,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你们的大长老尹波都已经被老夫废掉了半条命,更何况你?” “我本想将尹波和你的命都留给莲丫头,现在看来,是你自己找死!” 铁链骤然加速,如同两条黑色的蛟龙,瞬间缠上尹进的身体,这位之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剑神立刻惊恐地喊叫了出来:“双刀羊魔前辈!” 血红色的刀光应声响起,夺人命的铁链被斩断。 登云殿内,面对栏外层层云海的尸子猛地一皱眉。 那个突然披着大红色披风、手持双刀出现的身影,站在尹进的旁边,一脚踢掉脚边断裂的铁链,冰冷的羊头望向登云殿的方向,冷笑道:“尸子前辈,你堂堂天下第五,跟一个后辈计较什么?” 尸子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杨羊,你也是来与老夫论剑的?” 双刀羊魔手腕一转,斩断了两道铁链的血红双刀贴于臂后,他笑道:“尸子前辈可别误会,我是用刀的,何以谈之论剑?只不过这个尹家后辈与我有一笔交易还未做完,在他付给我应该给的东西之前,我可不能让他死了。” “我尸佼要杀人,你以为你能阻止?” “前辈是天下第五,而我只是第十二,前辈硬要出手我当然阻止不了,只是前辈别忘了,现在有很多人的眼睛都盯着你这个天下第五,前辈应该去提防他们,而不是在一个后辈身上浪费时间。” 尸子的声音中突然充满了嘲弄:“你是指你自己还是西门客?如果你要参与这场为江湖报仇的论剑,老夫不在意多杀一位第十二,至于西门客。老夫已经在这登云殿上等了他三天了,没想到来的却不是他,而是一群阿猫阿狗。他骗了这么多人过来,不就是想要借着他们的命来消耗老夫的实力,然后他再坐收渔翁之利吗?那他也太高看这群会用剑的阿猫阿狗了,既然这样,老夫干脆一次性把这些人杀光,看他还忍不忍得住。” 随着尸子这番话落下,无数道铁链声顿时如惊雷响起,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和铁链一起颤抖嗡鸣。 包括尹进在内所有剑士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这嗡鸣声几乎要震碎他们的耳膜,一些修为稍弱的甚至耳中里鲜血直流,一些曾经经历过十年前江湖的剑士们纷纷面露惊恐之色,这声音,不就是当年刑锁江湖的铁链声吗? 他尸佼真的要再来一次刑锁江湖? 无数道回重震耳的铁链声中,尸子冰冷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回荡在这蛟龙岭的高空:“老夫说话一向算数,既然他西门客不打算出现,那这些人的命,就都留在这蛟龙岭上好了。” 眼见这一百多号人都要丧命在尸子的手下,双刀羊魔却没有要出手的意思,除了尹进之外,其余人的性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尸子故意在激西门客,还是这位尸魔真的打算再灭一次江湖,他双刀羊魔都只是一个旁观者,甚至他也希望西门客会出现,然后死在曾经就赢过他一次的尸子的手下,这样,他才有希望得到西门客如今的天下第十。 带着死亡宣告的铁链声响彻在所有人耳中,恐惧在所有人心中,在这样的时刻,没有人还能够保持着来时喊着诛杀尸魔的热血,他们恐惧,他们绝望,他们后悔,他们终于明白所谓的江湖所谓的情怀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根本就只是笑话,他们不是七雄剑客,他们都只是江湖底层的小人物而已,真正能够代表十年前那个江湖的剑士,也早已经离开江湖了。 死亡面前,这些小人物终于明白了这些事情,然后也终于有人开始怒视将他们骗过来送死的纳兰蓝,喝问道:“西门剑神究竟何时会来?” 纳兰蓝面无人色,并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之前她带领他们进关中时所说的那些话,当然是骗他们的,西门客从未跟她说过这场诛杀尸魔的论剑他会不会亲自出手,内心深处深知西门客并非尸子对手的她甚至也宁愿他不会来,丢掉一个剑神的名头,总比丢掉了性命要好。 但如果他真的不出现的话,她会死在这里。 眼见无数道铁链从云海中激射而出的纳兰蓝缓缓闭上眼睛,比起他的性命,她的死不算什么。 只希望从来没有用正眼看过自己一次的他,会在自己死后,稍微怀念一次吧,哪怕是为她这个剑奴立一个碑,她就心满意足了。 女子正这样想着,忽的发现耳边的铁链声消失了,甚至连风雪声都消失了,她疑惑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挡在自己的面前。 他撑着伞,伞罩在她的头顶,遮住从天而落的雪花,就像她以前给他撑伞时的样子一样。 一把剑插在他面前的雪地中,将那些原本要夺去她性命的铁链深深地钉入了地下。 剑名吹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6章 十年左手剑 在这场吸引了世人无数眼球的白雪论剑公布它的主题是振兴秦国剑道江湖时,许多人都在猜测是怎么个振兴法,秦国江湖已经没落了十年,这十年里除了一个西门客占据天下前十之外,其余没有再出一个能够名动天下的人物,曾经的秦国道家第一人道德宗掌门被尸子所杀,余下的尹家族人中,尹波尹进成立天元组织隐入了黑暗之中,哪怕尹进已是江湖榜前二十,知晓这位尹家小剑神名字的人仍是不多。 在世人眼中,如今日渐崛起已能与楚国相提并论的大秦,却是在江湖顶尖高手这个方面远远落后了楚国,楚国有声名显赫的九歌组织,其首领东君排名仅在诛候首领之下,还有鬼谷子和苏秦。而秦国唯有一个西门客可拿得出手。 对此,世人不禁疑问,秦国的剑道江湖还能崛起?被痛骂丢了剑神傲骨的西门客,只领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白雪剑宗,如何还能让秦国江湖回到当年七雄剑客所在时的盛景?似乎答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那个毁了秦国江湖的罪魁祸首——尸佼。至少这样,那样被尸佼逼得沉寂于江湖之外的人们,才会愿意重新带着他们的剑回到江湖中来。 但是,要说杀掉那位如今已是天下第五的尸子谈何容易?西门客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喊出诛杀尸魔的口号,难道他以为如今的秦国江湖之中,有人能够杀了尸子?就算他自己都曾经败过,更别提如今的尸子已经比当初的第八还要强大了。 很多人都认为西门客的这句口号,只是为了做个表面功夫而已,挽回点他的剑神名声而已,他们并不认为西门客会真的蠢到自己去杀尸魔,因为那几乎和送死无异。 也只有曾经把他当作偶像的那些江湖底层剑士们,才会相信西门客会这么做,相信他能够带领秦国剑道江湖回到从前的巅峰,他们相信了纳兰蓝所说的话,纷纷提上了已经十多年不曾握的剑,跟着她来到了那位尸魔的面前。 但是他们却悲哀地发现,纳兰蓝骗了他们,哪怕是他们快要全部毙命于尸魔的链下,那位剑神都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而当他真的出现的时候,这种自以为被欺骗而陷入绝望的心情再度被希望所充满,立刻所转变为了痛哭流涕的感激,这一刻几乎是所有人跪倒在地,哭喊着剑神来了,即便是西门客只为纳兰蓝挡下了铁链,其余人仍即将下一刻被铁链所穿透,他们也都不在乎了,因为剑神的出现,就代表了他对这场论剑的态度,对那句振兴秦国剑道江湖的决心! 白衣如雪的西门剑神并不知晓这些人心中的想法,他出手救人,然而却连根本不看那被他救了一命的女子一眼,视线望着前方,淡淡说道:“放过他们吧。” 所有铁链应声而止,轻轻摇晃着缩回了云中去,哗哗声响中尸子的声音响起:“你终于肯来了。” “如果我不来,这里的所有人,你是不是都要杀了?” 尸子答道:“是他们来杀我,我杀他们又有何错?” 西门客冰冷说道:“是我要杀你,不是他们要杀你,他们也没有资格杀你。” “那你就有资格?”尸子的声音听着有些回重。 风雪又逐渐变烈,被剑钉入地下的几道铁链开始颤抖着发出嗡鸣声,似乎是想要顶开那柄剑。 “或许对你而言,我只是一个手下败将,但是对他们而言,我这个剑神,总要该做剑神该做的事。” 纳兰蓝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看着他松开手,伞轻轻地向下坠落,她急忙伸出手抓住伞柄,接着便看到白衣随风雪而舞的他伸出那仅剩的左手,轻轻反握住那柄插在地上的名为吹雪的剑,也不见他有如何大的动作,一股剑气直冲地下,面前土地瞬间崩裂,裂纹不是呈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开来,而是往下碎裂而开,伴随着从地下溅起的雪块土块混合物,那几道铁链直接坠入了崖缝深处,这片山崖竟是如同被一柄巨剑竖切而过,几乎断成两截。 众人惊慌,纷纷向后退去,以免这摇摇欲坠的山崖真的掉下去。同时他们也震惊无比,一剑断崖,果然是剑神才能做到的啊。 一剑断崖的西门客平静说道:“他们过不去了,没有人可以打扰我们。” “去登云殿,还是去论剑顶?” 尸子的声音微微沉默了片刻,然后响起:“随你选。” “那我来了。” 白衣跨过断崖,跨过步仙桥,无声越过李迹等人,直往那座云海中的宫殿而去。 这场雪,毫无疑问是这个二月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蛟龙岭是秦国最高的山陵,越高处越冷,所以雪大并不奇怪,只是造成这场大风雪的,另外还有一名女子。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便不是她所能够左右的了。女子站在登云殿底层的露天台上,看着那片光滑如镜面却曾留下无数剑痕的山壁,沉默不语。 那名白衣走过这层宫殿上去的时候,她没有转过身去看,他也没有看她,虽然能感觉到这个女子和纳兰蓝有些相像,可他也不会去看一眼。 他眼中的人,只有楼上殿内的那个老人。 这场战斗,是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战斗,其余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插手其中,即便是外面那个第十二的双刀羊魔也不例外。 对这场战斗期待了很久的双刀羊魔看着前方那道深深的沟壑,啧啧感叹道:“不愧是当年风采无双的西门客,这可是当年道德宗号称最强符阵的蛟龙云海阵所设之地,架之百年受尽山风白雪吹拂的步仙桥,岩石之下全是道德宗初代掌门打入的神符,硬如精铁,然而竟是差点被他一剑劈断。” 尹进站在他身后,低头用剑在地上划着,仿佛在思虑自己的一剑能否造成这样断崖的效果,天下第十和天下第五,这样两位曾经代表秦国江湖巅峰的二人对战,不是随便便能看到的,对一心想超越西门客的尹进来说,这场战斗有必看的理由,他停止比划,抬头望去,把剑插回到背后的剑鞘内,然后抬脚向前迈去。 “你迈不过去的。”双刀羊魔提醒的声音传到他耳中。 尹进淡淡说道:“我想试试。” 他向那道断崖迈出一步。 一股白色剑气从下方冲天而起,尹进立刻身体后仰,这才堪堪避过这道剑气,但他胸前的衣服还是被剑气刮到,瞬间便有鲜血溅洒而出。 脚步蹬蹬后移的尹进捂着胸口,脸色难看无比。 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双刀羊魔淡淡说道:“记得我曾跟你提过的要求吧。” 尹进低头看着手掌中的血,咬了咬牙,他如何能不记得,双刀羊魔说要西门客的第九。 双刀羊魔望着那道隔绝了步仙桥这一头和另一头的沟壑,声音渐冷道:“现在看来,或许那时候我错了。” 尹进愕然抬头,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由于面具的存在,双刀羊魔此时的表情尹进无法看到,只听到他说:“之前我想的是,我学不到他西门客的剑道,那么只要他死了,我再杀了苏秦,天下第九自然会归我了,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 尹进惊骇地问道:“难道是说,西门客并不一定会输给尸子?” 双刀羊魔摇了摇头,“不是他不一定会输,而是他不一定会死。” “现在的西门客,早已不是当初败给尸子的那个西门客了,无数人骂他输给尸子后丢了剑神傲骨,只知道他违背了自己说的那句‘剑是属于江湖的’话,去做了秦王身边的护卫,却不知,在这份屈辱的背后,他付出了什么,换来了什么。” 双刀羊魔转过身,血红色的披风在寒风中抖动,他微眯着眼望着这些剑士们眼中的那份狂热,那是他们望着他们心目中那位剑神时的狂热,说道:“尸子可以为了复仇的目标而隐忍自己的实力,难道他西门客就不可以?” 一直撑着伞痴痴望着云海的纳兰蓝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怔,这话就跟尹进当初激励那些剑士们相信西门客时说的话一模一样。 可那些话毫无疑问都是尹进编出来的,她从未想过会是真的,或许曾经这么猜过,可在听闻那位尸子成为了天下第五之后,她觉得就算这是真的,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难道说,自己当初真的错了? 纳兰蓝神情呆滞,风雪如刀刮在她的脸上,一些当时没有在意的画面场景,突然间浮现在脑海之中。 那个从不正眼看她一次,无视她十年的默默陪伴的男子,却在折断了宗门内所有剑奴的右臂之后,唯独留下了她,为了保护秦王的安全,他终年累月留在咸阳宫,每隔三个月才回去一次,每次只待三天。而她每次看到的他,都是一副疲惫至极的样子,她很疑惑,以他的实力及咸阳宫里的森严防卫,保护个秦王至于这么累吗? 有一次,她意外地看到他的左臂上满是剑伤。她问他,他只是淡淡地说是练剑伤的。 断臂之后的剑神,改练左手剑的剑神,竟会像一些练剑的初学者一样,舞剑划到自己的手臂? 这只能是自己的剑气伤的。 逐渐明悟的纳兰蓝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双刀羊魔的声音继续在风雪中响起,在所有人的耳中响起。 “付出了那种代价,被一些人唾骂了十年,如今只要这位剑神不想死,哪怕尸子是天下第五,也不一定能够杀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7章 云顶论剑 西门客走上登云殿的顶层,看见了站在天台栏边的尸子。 老人缓缓转过身,十年后再度相见的两人望见了彼此,相隔十年,他们眼中所看到的,都是对方的变化。 西门客这位白衣剑神并没有多大变化,容颜还是那般俊朗,除了右边袖袍空空荡荡,其余皆和十年前没有区别,而另一人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十年前的他虽不及西门客气度风流潇洒无双,但也是正在壮时,如今却变成了行之将朽的老头。 不同的变化,发生在不同人的身上,决定了他们不同的命运。 尸子叹息了一声,说道:“虽然我用那种办法逼你来,但实际上,我是不想见到你的。” 白衣男子平静说道:“我能想得到,你瞒着世人悄悄从关中回到秦国,应该不只是不想见到我,很多人你都不想见到。” 老人感慨说道:“但其中最不想见的,的确就是你。” 白衣的脸色仍是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冰冷如论剑顶上经年不化的积雪。 “是因为你不想打击我第二次?” 老人收起感慨唏嘘,看着这位因自己而断了一臂的白衣剑神,说道:“这一次,我不会打击你了。” “我会杀了你。” 没有铁链声,没有剑鸣声。 听到对方说要杀了自己,西门客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他甚至没有用言语回击,他迈动脚步走到栏边,望着这滔滔云海,赞叹道:“这里风景的确很好,难怪你会选在这里,看惯了论剑顶上的经年积雪,换做云海也不错。” 尸子和他并肩同赏云海,虽说话语中不带任何客气,但此时他也像一个老朋友一样说道:“是很好,道德宗那些家伙自诩为秦国第一大宗,是秦国道家的巅峰,然后也选择秦国最高的一个地方建了这么个宫殿,不得不说还是有点大手笔的。” “然而最后站在这里的,终究还是我们这两个外人。” “但是真正的最后,只能站着一个。” 冷风吹来,吹动一人袖袍,高处不胜寒。 原本悬挂在大殿横梁上的两道铁链此时在如此劲风吹拂下,也仍是没有一丝动静,如同上面悬吊着两个将死之人。 风暴的前一刻,总是无比的宁静。 “你究竟是回来做什么的?” “完成我十年前就应该完成的事。” “十年前,你想杀他,因我而失败,我本以为你会渐渐放下,找个地方终老,却真的是没想过,你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尸子嗤笑一声,说道:“终老?十年前我并不老,如果不是为了那个目标,我现在会这么老?放下?你西门客走的是武道剑道,怎么也讲起道家的无为来了?” 西门客冷声道:“因为在我看来,你这个所谓的目标,不过是你个人的私怨而已,你一个法家之人,连私怨都放不下,谈什么变法?谈什么理想?” 尸子平静反问道:“你知道我的理想?” 西门客伸出手,指着面前的茫茫云海,说道;“我不是法家,也不懂你,但我知道商鞅的理想是什么,当初先王孝公发出求贤令,为了一展抱负而宁愿放弃阐院法家大教授之位的卫鞅毅然离开了不重视他的魏国,走遍穷困危难之际秦国之都邑山野而出强秦九论,并对孝公说出:公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 尸子苍老的面庞被强劲的冷风所吹拂,他微微眯起眼睛然后说道:“我听过这话,他让我所建立的刑法队,名字就叫做青松。” 西门客点头,继续说道:“三天三夜的长谈之后,二人的对话与其说是盟誓,不如说是达成了彼此共同的理想——打造一个强大富饶的秦国,这就是他商鞅的理想,他到死仍坚持的一个理想。” “作为他刑法治江湖的执行人,难道你尸佼,不是这个理想?” 尸子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和他不同,他是一个纯粹的法家狂热者,而我起先却不属于法家,学的是杂家学说,后来认识了他,才渐渐被他带进法家,硬要说变法强国是我的理想,不如说,实现他的理想,才是我的理想。” “可商鞅既然到死都没有改变过他的理想,并说出‘商鞅虽死其法万世不灭又有何憾’一言,那你也应该坚持他的这个理想。” 尸子皱了皱眉,问道:“此言何意?” 西门客冷声道:“现在的秦国,已经比十年前强出太多了,这不仅仅是商鞅变法的功劳,那位你十年间无时无刻不想杀死的秦王,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没有他,也就没有如今的秦国,更不会有秦国以后的强大。” 尸子一听原来这位剑神是在为赢驷说话,不禁冷笑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他做出了什么贡献。” 西门客说道:“作为亲身经历的人,你应该知道,商鞅变法从提出开始,就遭到了几乎所有文武百官的反对,其中反对最激烈的,是以老太师甘龙和孟西白为首的老世族,也是他们一直在逼迫赢驷杀了商鞅,赢驷杀商鞅纵然与他的太傅——道德宗掌门有关,可更大的原因,还是为了安抚这些老世族。” 尸子面无表情道:“可我听说,这些对秦国重要无比的老世族们,一直在反对商鞅的新法,多次逼迫赢驷废除新法,如果他赢驷本来是为了他们而杀商鞅,到头来不是白费一场好心?” 西门客点头道:“的确是如此,而且有一件事,你或许不知道,那就是在赢驷坚持不废除商鞅的新法之后,这些老世族居然打算与魏国合谋,并策动鬼戎族的义渠部落谋反,意在另立新君,废除商鞅新法。” 尸子听到这样的事有些震惊,眉头微挑,问道:“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失败了,还没有等到他们兵围咸阳,赢驷就快刀斩乱麻选择先动手,以甘龙杜挚为首的老世族,一夜之间,便被杀得一个都不剩。” 尸子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笑,说道:“孟西白三族曾经扶持他赢驷的爷爷献公上位,没有这些老世族,自然也没有他赢驷后来的王位,他却要亲手诛灭这些人,这应该算是他赢氏一族的一件丑事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西门客面无表情地道;“因为那晚动手的人,就是我。” 尸子带着讽刺的语气感慨道:“不愧是大秦国师。” 西门客淡淡说道:“你不是要问赢驷对秦国做出了什么贡献吗?我告诉你的就是,坚持不废商法,剿灭反对新法的老世族,让秦国十年间在新法之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就是他赢驷的贡献。” 尸子收敛笑容,声音终于冷了下来,并隐约带了点铁链轻晃的声音,“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不该去杀赢驷?” 西门客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至少从商鞅的理想来说,你应该让这位可能带领秦国走向巅峰的明君活着。” 尸子不屑道:“如果这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或许我会相信,可你西门客何时是关心过秦国强弱的?你这个只修自己剑道的剑神甚至连宗门江湖都不在乎,我很难不怀疑,这话是赢驷编出来要你告诉我的。” 西门客右边的空空袖袍在风中乱抖,声音如风般飘渺:“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西门客了。” “现在的我,丢掉了那可笑的骄傲,换来了另一样东西。” 等这场对决等了十年的西门客抬手起一势。 有风骤起,殿外栏下云海激荡翻涌,逐渐凝为一把剑的形状。 西门客伸手一握。 刹那间,有雷声在云海中咆哮不绝。 似是贯穿天地的剑鸣。 被断崖隔绝的步仙桥的另一头,李迹和尹莲等人都没有上登云殿去观看那场惊天动地的对决,这样两位天下前十高手对决的场面可以说是数十年都难得一遇,要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们知道这种时候,尸子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这不是一场为秦国江湖正名的论剑,而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对决。 对西门客而言,这是他重新拾回剑神骄傲的战斗,对尸子而言,这是他去咸阳宫之前,所要面对的最强对手。 两人都有不能败的理由。 李迹拳头握紧望着登云殿的方向,默默心想,老头子你可千万不能输啊。 越晗雪慢慢从登云殿的底层走出来。 她看着李迹和尹莲紧张的神情,摇了摇头,意思是别急。 步仙桥的两头,所有人都一起安静地等待着这场战斗分出结果。 本以为这是发生和结束在登云殿中的一场惊世对决,可很快,所有人愕然抬头,看到了两个身影飞出了那座宫殿,一人脚踏白云如剑仙,一人身缠铁链似蛟龙。 场面瞬间失控。 这两位曾经秦国的最强高手,竟是齐齐飞上云海,打算在那云顶一战? 李迹不禁怔怔望向桥边那块石碑上面刻着的四个字。 一步登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8章 一剑分云雪 当两道身影飞入云海,步仙桥两头崖上也是彻底失控,几乎这一刻所有人都想要冲过步仙桥去,只要能离那片云海近一点,能更看清楚一点这场惊世对决,哪怕是西门客所留下的剑气屏障只怕都阻止不了他们,好在最前面的是尹进和双刀羊魔,对于身后这向前推进的人潮涌动,这位恶名昭著的双刀羊魔显然不喜,也不说话,手腕一翻原本倒贴于臂后的血刀刀尖朝下,随手一挥,一道肉眼可见的充满血腥味的红色月牙刀气斜着冲天而起,最前头的那十多位剑士瞬间被拦腰切断,残躯鲜血溅了一地,场面血腥无比。 人群骤然止步,众人皆是肝胆欲裂,尤其是差一点被那刀气擦过的前面几人,几乎是吓尿当场,这一刀才让他们想起了前面那个羊头人可是曾经天下前十中名声最差的双刀羊魔,分明是人却学做那截教兽魔,不仅喜好杀人还会吃人,现在这位魔头拦在前面,谁敢过去? 尹进没有去理会这群人,哪怕是过去了,他们也不一定能够看得到那云海之上的动静,他也没有打算过去,神情漠然静静看着那处,仿佛把那里发生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以他的修为,自然站在这里就能看的到,之所以神情淡漠而不是兴奋,是因为那云顶上的一战还未开始。 他皱了皱眉,说道:“怎么还不打?难道还要叙旧?” 双刀羊魔同他一起望着那处,说道:“以他们二人的境界,到时候打起来就是云海翻腾遮蔽天空了,西门客的剑在七雄剑客之中向来以华美炫目闻名,那些凌厉剑光或许会让战局难以看清,除非靠的近一点。” 尹进说道:“可就算是我,到了百丈之内,只怕也会被余波所伤,这种级别的战斗,想要不波及到他人,也只有选在天上了。” 双刀羊魔也笑道:“虽说我夸他不一定会死于尸子手中,但如果他自己真的寻死,那也就没什么办法了,以所谓剑神的骄傲来说,他应该死,这一死会让他虽死犹荣,名声更甚从前,相反如果他逃走了,那会让他这个剑神的名号彻底沦为笑话,所以,我觉得这场战斗应该没有悬念。” 尹进面无表情地看了桥对岸的李迹和尹莲一眼,如双刀羊魔所说,如果西门客真的败亡的话,他想要带走尹莲也几乎是不可能了,他不知道尹波究竟伤得如何,但绝对不轻,也就是说,想要借着这次论剑带走尹莲的打算是很难实现了,除非再发生什么变数。 尹进重新抬头眺望云海,如果没有变数的话,就只能指望那位必死的剑神能让尸子付出足够大的代价了。 十年左手剑?你这位第十的剑神,如何对付第五的尸魔? 云顶一战尚未开始,已是风雷阵阵雪花狂舞,西门客白衣黑发,一柄吹雪,脚踏白云所凝成的气剑,迎风而立,周身云海被剑气搅动的翻涌不停,并逐渐有更多的云气凝结成剑,在整片云层中浮浮沉沉,以白云作千百剑立于剑海之中,如此风姿的确不愧是剑神。西门客一头年轻黑发随风狂舞,左手握着吹雪,缓缓抬剑向前,指着那位天下第五,剑意勃发。 与剑神相比外貌简直是天差地别的老头儿漂浮于空中,从袖中游出的铁链如同蛟龙般缭绕在他身体周围,并且随着蛟龙的身躯越来越长,甚至要形成龙卷之状,老头儿魁梧的身形也是越发的消瘦,配合他本就消瘦干枯的面庞,这位老人看上去显然已是时日不多了。 自从他这位天下第五被阐院点评为“十年尸体,蛛锁魔心”并被世人皆知后,蛛锁这件原本无人知晓的法宝也逐渐为人所知,只要清楚秦国商鞅变法始末的人,谁不为尸子对自己的这份毒狠所动容?原本在秦国已是无敌手,就算秦王驱逐,这位当年的第八到哪里不是人人敬仰?无数贵人名士的府邸为他所开,无数宗派愿供他为座上宾,他何须对自己这般,让自己的寿命硬生生少了几十年?自打他走出洛溪的幕人府,洛水河畔战双刀羊魔,万雪阁灭天元三长老,药王谷败退多目金蜈蚣,如今登云殿云海论剑西门客,许多人都已经猜到,他这次回来秦国,就是为杀为战而来的。 杀谁战谁?现秦国第一高手西门客?显然不是,十年前尸子就已经击败过西门客,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再击败他一次而以自身血祭蛛锁,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他要杀的是在秦国地位最高的那个人,秦王嬴驷。 但是西门客毕竟还是秦国第一高手,此刻面对这位剑神和他的剑,老头儿的神情也是渐渐认真了起来,铁链盘旋轻响,声音不绝。 西门客的佩剑名为吹雪,当今剑榜第五,七国剑中仅次于白修易的断浪排在第二,此剑剑格银白,剑锋长三尺七寸,净重只有四斤三两,可以说是轻如鸿雪。 西门客以前与人对敌时有个习惯,就是出剑前会先用白雪擦剑,擦得剑上无一丝尘垢后方才满意,等轻轻吹去剑上的雪花后,这位剑神才会真正的出剑,哪怕这剑上从未染过什么污垢,这个习惯他也从没有改变。等到战斗结束,他会在收剑前再吹一次,这一次吹的不是雪花,而是剑锋上滑落的那一串血花。所以曾有其仰慕曰,剑神之剑,吹的不是雪,是血。 这个习惯在西门客败给尸子之后,他就渐渐改掉了,因为他没有了右臂,无法再用雪来擦剑,但这不代表他在出剑前什么都不做。 此刻西门客握着吹雪的左臂笔直,没有一丝的歪斜和颤抖,周围云海中无数柄云剑飞出,在西门客身体周围飞掠,然后有数把云剑刺在了他的吹雪剑上,瞬间便撞的粉碎,然而炸开的云气却没有消散,而是落在吹雪上,将其包裹在内。 白云洁白如白雪,亦可擦剑。 西门客的神情庄严无比,似乎这是一种神圣的仪式,对他而言,剑不是武器,而是艺术,剑道不是武道,而是信仰。 云气淡去,剑已拭,那么可以出剑了。 西门客一声轻喝:“起!” 云海登时翻涌,千百云剑密密麻麻飞起,几乎是漫天剑雨一般,朝着尸子齐齐激射而去! 终于等到这一幕的尹进兴奋地浑身颤抖起来,手中剑嗡鸣不停,似乎也要随着天上那位剑神的召唤而去。 崖上近百剑士,此刻也都看到了天上那云海成剑的壮观异象,俱是看得心神恍惚,这等境界,只怕他们这辈子都没机会达到了。 那位天下第五又该如何应付? 面对漫天云剑的尸子负手而立于铁链龙卷之中,任凭那些云剑层层包裹,黑色的龙卷带着震天的铁链连环声搅动,所有的云剑接触到这黑色龙卷皆是炸成云气,被铁链龙卷带动的狂风所吹走,西门客层层剑幕接着跟上,不断钉刺在铁链上,声音刺人耳膜。 这漫天云剑虽然声势骇人,可似乎并无多少杀伤力,连铁链龙卷都破不开,身处层层铁链环绕之中的尸子神情平淡,只是负手而立,什么动作都没有,对他来说,这种虚有声势的剑招完全不用放在眼里,真正要注意的,是在层层云海剑幕之后,西门客的那柄吹雪。 剑雨未绝,下一刻,西门客便手握吹雪,化为一道剑光而来,尸子瞬间朗声大笑,伸出手掌,说道:“来,让老夫看看,你这柄吹雪是不是真的坚不可摧!” 层层铁链搅动,链顶如蛟龙的头一般探出,似是张着血盆大口,要将一剑而来的西门客吞入口中。 西门客的剑刺在了这条蛟龙头上。 高空云顶不落雪,因为雪从云中下,人在云海上,此时却是突然卷起漫天大雪,那股带动大雪的风似乎是从下方吹向上方,将厚厚云层中的雪给吹到了上面来,并且将周围的云层全部引往了这边,原本能清晰看到的那股盘旋的黑色龙卷,竟是立刻被大雪给掩盖住,下方的人眼中再也看不到那二人身影,只能看到厚厚的云团和其中闪耀而起的光芒。 那是剑光。 西门客的骄傲,是代表他的孤独,不出剑则已,一出剑便耀于九天之上,就像冬夜里流星般孤独,而这道剑光便是犹如流星划过,在炽亮的白昼中划过,带起一声清啸,这声来自吹雪的清啸甚至压过了其余所有的声音。 剑鸣。 黑色蛟龙愤怒低吼,云海之中骤然响起雷鸣,白色瞬间转为黑色,那是一条盘旋在云中的黑色蛟龙在翻腾游动,声势骇人,似是不甘于这雷鸣声被那剑鸣压过,它也仰头发出了啸声。 龙吟。 随着蛟龙的愤怒搅动,这片遮蔽了整片天空的云海也彻底陷入了混乱,黑云压人人欲摧,那条不断翻腾的蛟龙不再盘旋围于那人周身,而是彻底解放游动开来,在云中狂舞不停,周围有云自动而生,有电自云中而生,伴随着呼呼狂雪和猎猎狂风,这天,已成了云雪混合不分的天,宛如那盘古开天地之前的混沌一般。 下方已经看不清楚占据的双刀羊魔叹道:“乱,大乱!” 尹进实在难耐住对这场毕生都未必能看见几回的战斗的好奇,说道:“要不我们飞近一点去看?” 双刀羊魔冷声道:“你想找死别拉着我,上面那两个家伙,一个是真真切切用自己的生命踏进去洞虚境的尸魔,一个自身境界不到剑道修为却无限接近洞虚境的剑神,后者绝不只是第十了,等你能看到他们交手的详细过程的时候,离死也就不远了。” 尹进咬牙,相当的不甘心,但也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什么都看不到,如何学走西门客的剑道? 似乎是有人听见了他心底的话,下一刻一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画面,出现在了天空之中。 尹进一怔,所有人都一怔,最先出现的,竟然不是那铁链所化作的黑色蛟龙? 蛟龙的确没有出现。 众人所看到的,是暴乱翻涌的云海与暴躁狂啸的风雪之间,多出来的一道剑痕。那道剑痕好像很浅,仿佛是用一柄很轻的剑划出来的,但又好像很深,因为它烙印在云海和风雪之间,如一道深沟,仿佛要把云和雪隔开来。 这是裁天一剑。 曾有盘古一斧裂混沌开天地,今有仙人一剑分云雪斩青天? 云海之上。 白色衣袍在高空罡风里猎猎作响的西门客,站在那条黑色蛟龙的头顶,他右边的空袖子已经彻底被绞烂了,左边也是好不到哪里去,仅剩下几条布挂在左臂上,其余皆已破碎,露出了西门客剑痕累累的整条左臂。 左手握着吹雪的剑神脸上难得的露出笑意,说道:“我这练了十年的一剑,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9章 何谓剑神 十年前,秦国江湖在剑神西门客的影响力下呈现出剑道的欣欣向荣,当然只要是行走江湖的剑士,几乎人人穿白衫配轻剑,人人都学剑神出剑前吹雪收剑后吹血,导致当时所谓的剑士决斗,都要选在风大有雪的地方,关中多雪山草原,这些地方便都成了剑士们最喜欢的决斗之地。 尸子当时在剿灭一些剑道宗门时,那些宗门剑士居然也都要来吹雪这一套,十位剑士中有九位这么做,起初尸子还觉得有趣,见得多了便不耐烦,还不待风起将雪吹去,他的铁链便已经挥出,在那三年的刑锁江湖之中,他所剑道的剑士几乎都是学西门客,不仅剑术毫无新意而言,剑招更是难以让尸子眼前一亮。 那时候对上西门客,自然也是面对了这一套,不过至少比起那些东施效颦的剑士,西门客好歹是正宗的吹雪剑法创始人,那一战也打的极为激烈,最后以西门客断臂告终,尸子虽胜却也赢得不轻松,对于西门客的剑术也是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如今十年后,再一次面对西门客,对方在断臂之后却是给出了让尸子前所未见的一剑。 这一剑,他练了十年,用的左手。 十年左手一剑,问你此剑如何? 问话者白衣飘飘,虽两袖尽毁,却是风姿出尘若仙,被问话者身形枯瘦面庞苍老,此时西门客站在铁链这头,他则站在那头,隔着数丈的距离,发出一声惊叹。 尸子的身上并没有被这一剑所伤的痕迹,但他仍是要赞这一剑,因为西门客这一剑的剑意剑气,足以称之为当世剑士巅峰,甚至当初的白修易一剑也未必能有如此水准,这已经不是一位天下第十境界所对应的一剑了,难道西门客也入了洞虚境? 尸子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剑道之所以不管在哪里都独霸江湖,凡是在江湖中留下名字的几乎都是用剑的,这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修剑者心中有股剑意,而这股剑意和境界无关,甚至在某些重要的领悟时刻时可以无视境界,也就是说可以使出超越自身境界的剑意来。 此时的这一剑,竟有洞虚境的水准? 尸子看着袖中和脚下黑光已经暗淡下来的铁链,之前还是化身黑龙腾云咆哮,此刻却已经失去了灵性,显然刚才的那一剑并不是裁天一剑,而是屠龙一剑。 铁链声再度响起,从袖中伸出的铁链再度变长,继续带动漫天云海中的风雷声,虽然那十年一剑屠龙,可这些并不是龙而是铁链,它们不会死,蛟龙的生命力即是蛛锁的生命力,而蛛锁的生命却早已与这位天下第五的尸魔融为一体。 就算洞虚一剑又如何?你西门客终究是未至洞虚境,而老夫却是实实在在的洞虚境界,虽然需在蛛锁全开的状态下,既然你只是在剑意上达到了洞虚境,剑主剑本身都未至,那么又如何毁地掉连同老夫肉身一同晋至洞虚境的蛛锁? 徒有剑意,如何能洞破虚空窥见天庭从而达到仙人一剑? 尸子看着铁链那头的西门客平静说道:“你这一剑,着实不错,但是你还有第二剑吗?” 西门客也是平静回道:“当然还有。” “只要我这条左手还在,只要吹雪还在,我的剑意就还在,那我就可以出无数剑。” “第二剑,来了。” 他再度起剑。 广阔的云海再度被分开,一道如白龙般的耀眼剑光破云而来,瞬间掠过数十丈而至,连同尾焰竟也有数十丈,直刺对方肉身而去,如同一道闪电一般,而脚下做悬空垫脚如蛟龙般灵活的铁链,竟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尸子瞬间瞪大了眼睛,这莫不是赵罡的一字闪? 一闪如雷,尚未有所动作,剑尖已是近至眉前。 尸子没有任何要躲避的想法,另一条袖子中哗哗声响起,铁链瞬间缠上他的手臂,然后他迎着这闪电般的一剑直直轰出一拳。 铁链碰撞上剑尖,并没有发出正常情况下应发出的叮的声响,而是在一瞬间的静止之后,骤然炸开了比雷鸣还要强烈的巨响,拳头和剑的交接处炸开一道绚烂的火光,然后火光瞬间产生了雷云,将二人的身影包裹进去。 两人都向后飞去,离开了那团爆雷阵阵的危险雷云,而这道拳罡跟剑气对撞而生的雷电在雷云的酿酵下更是肆无忌惮地向下方肆虐而去,直接冲破云海打在了下面山崖的人群中,一些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轰得粉身碎骨,人群中空出了一大块烧焦的土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顿时引来无数人惊呼。 原本被风雪笼罩的蛟龙岭顿时又电闪雷鸣起来,紧接着暴雨倾盆直泻,夹着簌簌而落的雪花,竟是形成了一副雨夹雪的特殊画面。 身上毫无征兆地被暴雨泼洒淋湿的李迹震撼无比,顾不得去找东西遮雨,他只是震惊的心想,这两个人类之间的交手,竟会引来这样的天地异象?这几乎都算是神仙了吧,那如果是真正还在洞虚境之上的神仙境呢?那又是怎样的强大? 云海上亲手制造了这场雷雨的二人无暇去考虑下方那些人的感受,一人踩在云气凝成的剑上,一人踩在化蛟龙游动的链上,遥遥相望,看样子这剑神第二剑是结束了,尸子也算了成功接下了这一剑。 修行到了元婴境的修行者都很清楚,交手双方实力越是强大,近距离硬碰硬的交手就越是凶险,因为招式已经能够引动天地灵气从而借天地之力了,而且他们还直接被卷进雷电之中,此时二人的样子都有些狼狈,西门客原本洁白不染的白衣微微有些焦黑,尸子则是原本就有些秃顶的头上更少掉了几根白发。 相比于西门客早已习惯如常的面无表情,反倒是尸子看上去有些不平静,他眉头紧皱,不仅仅是因为西门客这第二剑,又是剑意达到洞虚的一剑,更多的是因为,那一剑刺来的速度,简直就是赵罡的成名绝技一字闪! 在七雄剑客之中实力排在中游的赵罡为何能被称为剑王?据说是因为赵罡的剑招冠绝天下,没有人能比他会的剑招更多,也没有人能比他在自创剑招上更有天赋,哪怕是实力在他之上的白修易西门客方海仙等人。而在那些剑招之中,由剑招中最简单的横刺术和拔剑术脱胎而来的一字闪,便是最强大可怕的一招,是剑招中的王者。 既是剑招之王,又岂是那么容易学去的?双刀羊魔当初为了这招可是不惜杀掉了曾对他有教导之恩的赵罡,之后花了好多年才学会一字闪,而且还没有学到全部的精髓,他西门客又是如何学会的?甚至那一剑的速度,竟是要快过双刀羊魔! 西门客突然反应过来,神情震撼,先前西门客的第一剑分云海,岂不像极了白修易的长剑断江? 难道接下来还有 “第三剑。”西门客轻声说道。 这一次,他没有像第二剑那样闪电出剑,而是说了这句话后就站着一动不动了。 隐隐有了某种猜测的尸子向他的手中看去,瞳孔骤然一缩,果然,吹雪不见了! 与他心意相通甚至比他更能提早预知到危险的蛛锁铁链瞬间缠上他的脖子。 一道裂痕自链上浮现,痕迹极深,几乎要斩断了整条铁链,可想而知如果没有这道铁链,那就是尸子的脖子上会多出一道剑痕了。 西门客手臂抬起,轻如白雪的吹雪剑无声地回到他手中,他轻轻叹息道:“可惜了。” 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自己脖子的尸子脸色愈发难看,不是因为他差点被那一剑切掉了头颅,而是因为西门客用的这一剑招。 方海仙的无声御剑杀人术! 周围电闪雷鸣风雪呼啸,狂风和雷声轰隆阵阵,然而却压不住这位十年前便已经名动天下的第五高手内心的惊雷震撼,他本来就对西门客能以剑意达到洞虚境而震惊,能做到这样的西门客已经不只是第十了,甚至排到第八第七都是有可能的,这已经足以令他对这位原本在他眼中已经丢掉了剑神骄傲的手下败将另眼相看,然而真正西门客给他的震惊却远远不止如此。 白修易、赵罡、方海仙,难道这位以孤傲剑意闻名天下的秦国剑神,这十年间放下了自己的孤傲,用仅剩的一条左手,去学尽七雄剑客其余六人的绝技? 轰隆!耀眼的雷光照耀着西门客的白衣,也将他的面庞照耀地惨白。 西门客站在雷光之中,脚下的云海既在降大雪又在下暴雨,他的脸色仍是冰冷,自从他被尊为剑神以来,这个称号就一直是他的骄傲,甚至是整个秦国的骄傲。因为这个称号是独一无二的,在民间传说中,神,代表了完全脱离人的层次,转而进入了那无边辽阔的天空之中,哪怕是剑圣、剑仙,相比于剑神,也仍是少了几分神圣感,西门客身上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傲,就是一种神圣感,这份神圣感令剑神这个名号诞生,也是对他实力的一种肯定。 但是那时的西门客哪怕在无数剑士心中属于神的层次,他终究在江湖榜上的排名还只是第十一二,连前十都没有的剑神,叫什么剑神?这也就是压在西门客心头的一根刺,后来输给第八的尸子更是证明了名号终究不如排名来的更正确,因为修行者的存在,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属于阐教道家的,剑道就算再登顶也入不了成就天人大道的洞虚境。 为了证明自己配得上剑神这个名号,这位曾经骄傲的剑神选择放下了他的骄傲,用十年的时间去让自己变强,甚至他愿意不再只醉心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吹雪剑法和剑道艺术,去学习别人的剑招剑意,哪怕是那些在他眼中曾经属于粗鄙剑道的剑痴古汗生的招式剑意。 论江湖榜中的排名和实力,白修易都在西门客之上,然而在剑意的领悟上,那位七雄剑客中排名第一、曾经是天下第六的剑圣,却是远远不如西门客。 独臂学尽剑道绝技,一出剑便入洞虚,这样的西门客,凭什么配不上剑神之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章 一剑惊雷 暴鸣的雷声响彻天地,大雨加大雪的异象还在持续。 不止是这关中草海的蛟龙岭上,整个秦国都开始降大雨。 这场雨很大,是入冬以来下的最大的一场雨,几乎都是雪山草原的关中草海,被雨水这么一冲刷,大片的雪峰融化,然后形成山洪,冲入山下的草海中。身处最高的蛟龙岭登云殿上,也是被斜打入的雨水冲湿了帘布,殿外的步仙桥两头山崖更是暴雨倾盆,山土被雨水浸泡地松软无比,近百人站在上面,几乎人人都脚陷泥土之中,浑身湿透,狼狈无比。 所有人之中只有纳兰蓝有伞,这把伞是西门客带来的,所以她很幸运地没有成为落汤鸡,但是她现在的心情,也和这暴雨大雪差不多冷。 先前那耀眼的一道剑光,她隐隐地透过云层看到了,那洞虚一剑的剑意,几乎在场的所有剑士都能感受到,甚至当西门客使出方海仙的御剑术时,所有剑士鞘中的佩剑都发出了嗡鸣声,似乎也要随着剑神的召唤而去,她从未见过他释放出如此强大的剑意,这说明他真的是在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全力赴死? 小小的雨伞并遮不住这种程度的大雨,雨水斜打在女子的脸上,令她感到十分的冰冷,身心皆冷。 云上的战斗并未结束。 三剑,三式绝技,仍是未能置那位天下第五于死地。 剑意和气机已不再像之前那般强盛的西门客深深一口气,执剑竖于胸前,默念一声:“我有一剑逆青天。” 天字刚落,云下的倾盆雨势猛然停滞,紧接着一瞬的静止时间过后,所有雨水改变了下落的方向,无数的雨点从云下涌上来,竟是逆反了天理,从下往上而卷! 第四剑,剑龙高红雪的龙卷雨! 骤然被大雨所洗礼的尸子认出这一剑的名字,顾不得满脸的雨水,厉喝道:“你以为你是代表七雄剑客向我挑战?西门客!你只是老夫的手下败将而已,还想阻止我去杀赢驷?败者就该像败者一样地死去!” 他上身的衣服顿时炸开,铁链终于不再只是从双袖中游出,如同天魔乱舞般群蛇涌动,他那层层铁链缠绕的腹部更是不断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仿佛里面有一张绞人血肉的大嘴,尸子的面容隐隐有痛苦之色,可随即便被一股浓郁到极致的杀机所替换,周身铁链随着他的心念逐渐合并成一条更粗的铁链,风声雷声铁链声龙吟声过后,一条长达百丈的黑色蛟龙腾空游于他的脚下! 龙卷雨中有人乘龙而去! 一剑引动雨水倒流的西门客身上也尽被雨水打湿,他缓缓移剑离开胸前,指剑向天,无数雨水顿时卷向这柄吹雪,形成一股龙卷水流在剑周边围绕,越来越多倒流的雨水被吸引而来,然后汇聚成一道水柱,灌入了西门客的剑中,包裹住剑身,转瞬便形成一柄无比巨大的水剑! 吹雪三尺,但这柄以雨水形成的水剑却足足有十丈! 西门客挥剑斩去,这一剑好似要划破天穹。 这一剑,他要屠龙。 那条铁链化身却形神饱满宛如真龙的黑色蛟龙,长达百丈,水剑虽有十丈,但在这般体型面前却是不够看,何况以雨水作剑,威力比不得剑意凝成的剑芒和剑气,也不过就是样子看上去唬人罢了,当年燕国的剑道第一人高红雪擅长以剑引动雨水化龙,因此得了个剑龙的称号,可真正要说杀伤力,那巨大无比的雨水剑龙根本不如方海仙那朴实无华的御剑术。 若说壮阔炫目场面和杀伤力并存的剑招,又有谁比得过楚国剑圣白修易的一剑断江?那可是将大周王朝三十万水军都拦在江面三天三夜的一剑! 而仅次于白修易的西门客,所擅长的从来都是轻巧华丽的吹雪艺术杀人剑,就算你用十年的时间去钻研其余几位剑士的绝学,难道你还能成为第二个白修易?就算你每一剑的剑意都能达到洞虚,难道你还能成为天下第六? 尸子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把这一剑放在眼里,甚至在他眼中,这场面壮阔至极的剑龙一剑,还不如先前第二剑的一字闪。 黑色蛟龙咆哮着撞上那巨大水剑,瞬间炸开无数朵绚烂的水花,那些溅开来的和其余从下面倒流卷上来的雨水,都是在那两股可怕的力量之下化为雾气烟消云散。 而那一龙一剑呢? 在尸子全力催动蛛锁化为的蛟龙攻击下,这把十丈水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当所有的雨水皆被蒸发成雾气时,那柄水剑也终于彻底消散,吹雪也终于脱离了水幕,区区三尺青峰在百丈黑龙面前,简直渺小如小虫,身体周围还有龙卷雨在围绕的西门客放下手臂,神情平静,似乎并不因这一剑毫无奏效而失望。 这第四剑也正如尸子所想根本毫无威力可言,在他这样几乎是全力以赴的出手之下,西门客如果不拿出最强的手段,只怕这场剑神和尸魔的战斗很快就要结束了。 大雨还在下,还在倒流。 西门客准备出第五剑了。 对他而言,连续四次拥有洞虚境剑意的出剑,都无法带给尸子哪怕是一点点的伤痕,这并不是一种耻辱,相反,他逼得尸子越来越全力以赴,现在已经几乎是用真正天下第五的实力来应对他接下来的出剑,这对于原本排名只有第十的西门客来说,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不过,西门客也不止满意于此。 剑者,自在心中一股剑意,剑意不衰,剑招不止,他那股直入天人洞虚的剑神剑意,虽略有弱,但在剑折人死之前,这股剑意自当勇往向前! 西门客一剑挥出,但这次却是向下而去。 一道白色的半月形剑气割开下方的雨云雷云,直坠山谷。 这第五剑,是剑魔黑离的半月斩,比起第四剑的倒流龙卷雨作剑来,场面倒是寻常了许多,以吹雪挥出的剑气也没有黑离那独特的如同是截教三魔魔气的黑色,只是一道十丈宽的剑气在寻常剑士眼中仍是如同神迹,那道剑气将笼罩天空的云海切开,携带的气劲也使得还在倒流冲天的雨水终于重新向下坠去,将大雨再次带向大地。 原本在第二剑和尸子正面一撞而产生的雷云,也被这道剑气给切开,云中正在酝酿的雷电被切断,顿时狂暴的力量失去了引导,刹那间电光乱涌如同涡流一般,在天空中织出一片电网! 西门客再次指剑向天。 那片电网如同是被什么东西给牵引了一般,激射出数道粗壮雷电向上轰去,尽数灌入西门客的剑中,这一刻,电光闪耀了整片天空,雷鸣声压过了所有铁链声,宛如雷神附体的西门客,面庞都因身体周围的雷电而痛苦的扭曲了起来,再次无法保持出那冷冷冰冰的样子,他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九天惊雷响! 剑神第五剑,引雷! 下方的人群中也被这道惊雷声所震撼,虽然没人听出这是剑神的一啸,可这般如同是来自天地神明怒吼的雷鸣,所产生的那道雷电会有多么恐怖! 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往山崖之下退去,如果那道雷电劈在这山头上,只怕根本就没几个人能够活得下来,连尹进和双刀羊魔都是脸色微变,剑和双刀同时悬空,随时准备带着他们飞跃避雷。 唯独那位女子没有动静,她就撑着伞,一个人站在风雨和大雪之中,痴痴地望着天空。 那道雷电终究没有打下来将她轰成灰烬。 此雷便如同先前的那片雨水一样,往天上而去。 被漫天雷光照的脸色有些惨白的西门客神情彻底认真起来,这一剑,应该是西门客的最强一剑了吧?如果不是,这还是第五剑,后面还有两剑呢? 西门客接下来为他解答了这个问题。 剑上的雷光已经快要轰炸而出了,包裹在剑外的雷芒已经有数十丈了,甚至还在扩大,这种狂暴级别的天地自然之力,如果不是洞虚境的修行者却想要强行控制的话,基本是自寻死路,如果没有任何准备就进入人的体内,相对整个天地渺小而脆弱的人类身躯或许会直接被这股力量撕成碎片。 此时的西门客并没有洞虚境,他是靠着洞虚境的剑意在支撑着,所以那些雷电暂时还附在吹雪剑上没有失控,但是西门客的身体却是正在承受着雷电的撕裂,虽然雷电没有直接轰进他的身体,但在手中剑上,也和直接打入体内区别不大。西门客此时的身体还未崩溃,但身上已经出现了无数的血点,那是筋脉暴起快要炸开的征兆。 西门客整张脸都被雷电所扭曲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强行控制着自己,面容虽在抽搐,可握着数十丈长雷光大剑的单手却没有一丝的颤抖。 他握剑,握雷,然后缓缓抡了一圈,雷芒所过的地方,所有的雨水和雪花都瞬间被蒸发成雾气,这一圈,像是在给天空留下了一圈痕迹。 接着西门客将这承载着已近百丈雷芒的吹雪剑举过头顶脑后,似是要双手持剑做劈状,可他只有一臂,何来双手持剑? 下一刻,西门客的一句话如惊雷般响彻在下方所有人的耳中。 “借剑一用。” 山崖上近百剑士的佩剑齐齐出鞘,朝天飞去。 刺入云海,刺破雨幕。 剑首接剑尖,近百飞剑首尾相接如同一条剑龙飞至西门客的身边,在他的身体周围缭绕。 这一幕和铁链缭绕尸子的场景极像。 一句借剑便借来百剑的剑神缓缓吐字,字字如惊雷:“第六剑。” 剑龙旋转着缠上吹雪的剑柄,如同是他的另一只手。 西门客以剑为右臂,双臂持剑,从头顶重重劈下。 尸子瞬间瞪大了眼睛,剑痴古汗生的重剑开天式? 他竟是将第五剑和第六剑合并为一剑? 百丈雷光剑当头而来。 百丈长的黑色蛟龙咆哮相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1章 逝去的剑客江湖 白芒,雷芒,剑芒;白光,雷光,剑光。 那一刻,它们是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下方众人无人知晓西门客这借用九天雷霆的一剑究竟如何了。 雷霆消散于天地,百丈剑光随之湮灭,百丈黑龙也随着失去龙威。 化为普通铁链缠绕于尸子的身体周围,此刻这位承受了那惊雷一剑的老人,仿佛变成了真正的老人,寒风一吹便剧烈咳嗽起来。他身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件厚棉袄,将那些层层铁链重新盖住,这也就说明,他暂时不打算使用蛛锁了。 实际上也是暂时不能用了。 西门客连出六剑,终于是击破了他这位天下第五的黑龙蛛锁。 突然有些畏寒的尸子抬起手臂,扯了扯脖子边上的裘毛,拉高了衣领说道:“可还有最后一剑?” 他既发问,那说明以未至洞虚境的人类之躯强行驱使雷电的西门客还并未死。 他的面前,脚踏云剑的西门客白衣双袖已经彻底化为虚无,左臂上不再只有那一道道经年累月留下的剑痕,而是已经血肉模糊,里面的青筋都翻了出来,看上去骇人无比,甚至连白骨都肉眼可见。 这样的手,还能握剑吗? 但是西门客却是神色坚定,点头说道:“有。” 尸子并没有说让他快出那最后一剑,出完就可以死去,当先前那道雷电落在他头顶上时,他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天地的可怕力量,他虽已入了洞虚,但实际上只是半只脚踩了进去,当那无尽的雷芒闪耀他的眼中世界,他仿佛接触到了那个真正的洞虚境。传说洞虚之境得大道,甚至能窥见过去未来,尸子还没有到那种境界,但他却似乎隐隐知道了那是个怎样的境界,也知道了自己在天地面前的渺小。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原来,天空是那么的高。” 西门客看了一眼脚下,说道:“是啊,虽然你被称为魔,我被称为神,但我们终究都还只是人。” 尸子望向天空怔怔说道:“人很奇怪,明明很卑微,有时候却为了自己心中所坚持的东西,宁愿可以放弃生命,从这方面来说,人似乎又很伟大。” “这就是人和神的区别。”西门客平静回道。 尸子也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我们两个是同一类人,都可以为了某种东西而死,如果不是站在不同的立场,我真的希望你能带领秦国走上剑道的巅峰,这样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强国,也算是鞅的希望。” 西门客说道:“江湖不会永远沉寂下去,就像太阳一样,虽有日落黄昏,但第二日仍会有朝阳东升,而随着落日一起沉入黑暗中的我们,并不需要担心明天的太阳是否会升起。” 尸子微微一笑说道:“我以前在学习杂家九流学说的时候,曾写过一本关于道家和法家的书,上面有一句话:草木无大小,必待春而后生。” 西门客接道:“人待义而后成,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 尸子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看来我写的那本书还挺有名的,不知与庄子教授写的那本杂谈记比起来如何。” 西门客还是很平静地说道:“今后你在法家历史中的地位,并不会比他在道家的地位低。” 尸子显然有些得意,但也还是礼尚往来地回道:“在你之后,世间也不会再有剑神。” 只剩一只重残左臂的西门客望向云下大地。 风停雪止,云散雨歇。 停下那场惊天动地对决的二人如老友般说过话后,这片天空终于恢复了宁静。 尸子只听这位剑神缓缓说道:“最后一剑,是我自己的吹雪。” 尸子微微一挑眉,果然是七剑吗? 逐渐从云后散出来的金色阳光之中,西门客慢慢抬起了他的最后一剑。 “这一剑过后,不管能不能杀死你,这场战斗都结束了。” 尸子深吸一口气,准备全力应对。 西门客最后一次伸手在空中拾了一片雪花,在微微变得有些焦黑的剑上轻轻一抹,吹雪顿时银亮如初。 西门客的白袍在风中飘起。 出剑了! 尸子怒喝一声,铁链哗哗缠上手掌,凌空踏出一步,迎向那化为一字笔直刺来的剑光,一掌推出,仿佛要像那第二剑一样以手掌接下西门客的一字闪! 蛛锁暂时被打回原形,他不得不如此才能接下这剑神的最后一剑,虽然知道只要挡下这一剑,这场战斗就将以他的胜利而告终,可当那剑光临近身前的时候,尸子才感受到那股仿佛要将天地都一剑贯穿的锐利剑气,还有那人可死剑可折剑意却不能退的决心。 这位战前丝毫没有将西门客放在眼中的天下第五这一刻不禁瞪大了眼睛,显得震惊无比,这最后一剑? 这道直掠而来的剑光无论是速度还是尾焰都像极了一字闪。 但是这并不是一字闪。 使出所有剑意的西门客自己就像一柄坚不可摧的剑,带着吹雪,人剑结合,这一刻的剑光之璀璨,不知比第二剑的一字闪耀眼多少,不用凭借一字闪剑招,光凭剑意,便可一掠千里。 这一剑的剑意,竟然瞬间攀升到了洞虚境的中层! 全力驱使蛛锁也只有洞虚境初层的尸子终于遭遇到从战斗开始到现在的最大危机。 剑光刺在他的手掌铁链之上,没有像对上一字闪时力量对撞一样产生雷电,因为这两股力量,强大到足够让空间都破碎的地步,纵有雷电而声,也瞬间湮灭于无形。 尸子周围缭绕的铁链齐齐颤抖发出嗡鸣之声,似乎其中还带着龙吟,但终究因声音太弱,而彻底的被那道剑光所携带的剑啸声所压过。 吹雪对蛛锁。 剑榜第五对神兵榜新晋前五。 碰撞声刺耳如雷电交织。 终于听得“叮”的一声。 这不是剑折声,而是铁链被击碎的声音。 叮叮声连环不绝,尸子掌中铁链道道皆断。 这剑神的最后一剑终究还是冲破了所有的铁链阻挡,刺在了尸子的手掌心之中,掌心瞬间被刺透,只是没有血花飙溅出来。 因为尸子的体内已经没有血可以往外流了。 他猛然怒吼起来,衣下铁链再次哗啦作响,仿佛是要冲破衣物阻隔强行而出。 刺透尸子的手掌的这一剑仍没有停下,透出来的剑尖还在往前,竟是要带着已经和剑融在一起的西门客,从尸子的手掌中通体穿过! 这一剑是要取这位天下第五的姓命! 尸子再顾不得蛛锁的受损过重,怒吼一声,无数铁链刺破棉袄探出,瞬间缠在一起化为一条黑龙顶上那越来越近的剑锋。 他曾写下“从道不从君”,眼下道未实现,人怎能死? 黑龙顶着那柄剑的剑锋,然后缓缓向前推进。 剑气剑意剑锋,开始一寸寸崩断。 带有绞肉般声响的铁链磨动声响起,周围再度刮起了黑色的龙卷,并带动起高空的呼啸大风。 大风悲呼不止。 当这柄名叫吹雪的剑神佩剑,最后终于是碎成无数截时,它就如它的名字一般,像雪一样被风轻轻卷起,静静吹走。 七剑已过,不是洞虚境却强行使出洞虚七剑、甚至最后一剑还做到人剑合一的西门客,终究是要随着他的剑一起消逝。 他转过头望向那远方大地,指着那里对面前的老人说道:“我看到了这个国家的未来,看到了一个全新江湖的崛起,这片广袤寒冷的土地,终将会成为一片富饶的王土。” 尸子也回头望向那咸阳城的方向,感慨说道:“这是商鞅他的理想,也是我们的理想。” 西门客说道:“以后,就是他们的世界了。” 老人叹道:“是啊,你放心离去吧,估计我过不了多久也要去了。” 西门客淡淡一笑。 一阵寒风吹过,这位剑神就像他的那柄吹雪一样,身体瞬间成灰成雪,然后被风轻轻刮走。 十年来,一直被世人认为是丢弃了自己骄傲的西门客,最终以这种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这一生都站在剑道的巅峰上,剑神之名唯独他一人所有,即便在前面几十年里,他的名头一直被白修易压过,然而在这一战过后,很多人将会把他的名字和白修易一起,摆在世间剑道第一人的位置上。 人待义而后成,神需破而后立。 一个剑圣,一个剑神,一个楚国国师,一个秦国国师。但这两位国师,却同样都是从道不从君,他们都代表了一个逝去的剑道的江湖,用几乎相同的死亡方式,唤醒了这个剑道逐渐没落的江湖以后的崛起。 那一日,蛟龙岭上能够有幸目睹这惊世一战的百位剑士,没有一个人会忘记,那柄吹雪和他的主人一起消散于天空中后,有一片璀璨剑光缓缓洒落下来。 当那片剑光落于大地,落于最近的那片崖上,所有的人,哪怕是李迹等没有佩剑的人,这一刻也都齐齐感受到了那些剑光之中的剑意。 剑意中有某人的心意。 “西门客愿天下剑士人人可当之剑神。” 纳兰蓝丢掉了手中的伞,让那片剑光每一寸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感受着那股心意还有听着某人留给她最后的话语,不禁泪流满面。 无数柄剑从天而降,就像是雨一样,纷纷插落到地面上,有的则坠到崖下去,但没有一柄剑落在人的身上。 那是西门客之前所借的剑。 崖上,剑雨下,近百位剑士齐齐下跪,为剑神送别。 不知何时回到登云殿中的尸子站在栏边,望着这场剑雨,叹息说道:“当年引领了一个剑客时代的七人,白修易剑守国门拦江而死,方海仙遁世远走海外为求飞升,赵罡死于双刀羊魔,高红雪死于天下第二,黑离死于诛候,古汗生断剑入诛候为奴。唯独你,离开江湖又重新回到江湖,江湖剑客死于江湖,死得其所。” “那七剑,每一剑都代表一国逝去的剑道江湖。西门客,你的确要比任何人都当得起剑神这个名号。” 尸子缓缓坐下来,闭上眼睛,面容已经是惨无人色。 这场白雪论剑,终究是结束了。 殿外,李迹等人也在抬头怔怔望着天空中的那场剑雨。 雨停了。 天边驾着一道彩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2章 再来一次 某辆马车已经驰入关中草海,原本在车里的那人此刻坐在车厢顶上,他静视着远处天空,虽然那里除了蓝蓝的天空和下得很小的浅雪以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但他仍能看到天上的那道彩虹,看到那场剑雨,看到先前云顶那场惊天动地的对决。 这位脸上向来都是懒懒散散的青年道人,此刻却是平静沉默,甚至还隐隐有一丝伤感,似乎是为了那位剑神的逝去而遗憾。 在那片剑雨下来之前,原本尸子和西门客所在的那片天空里隐约多出一些绚烂耀眼的光点,如同夜空里璀璨的星星一般光彩流溢,有些还成为了拖着尾焰的光痕,就如同西门客最后那绚丽的一剑。 他在离开这个人间之前,将自己最重要的一些东西留在了人间,并化为光点落下去传达给了需要它们的人,那些西门客毕生的剑道领悟,还有他死前看透大道的豁达剑意,这些剑意混杂在剑光和剑雨之中散落人间,无论是谁得到它们,都能够收获到相当宝贵的一些东西。 愿天下剑士人人可当之剑神,这便是西门客为秦国江湖所做出的最后贡献。 庄子沉默看着剑雨消失后天空中出现的那道彩虹,很久之后诚挚赞叹道:“曾经以剑神之名而独傲的西门客,竟会在死后愿意将剑神的名字献出给天下所有剑士,现在看来,他已经是真正得道了。” 坐在马背上的青衣道人,看着那道将天空都照耀成七彩之色的彩虹,感受到那股至死仍凌厉强大的剑意,眼睛里闪耀无比,充满了敬佩之意地说道:“从前一直以为从剑道者无法窥见真正的天道,即便是那位第六的剑圣也是如此,我的确是错了,至少此时的西门客,他让我明白了剑道也是天道的一种,不管是道家还是非道家,天道无界。” “这件人世间罕见的战斗,我一定要写在书上。”庄子坚定地说道。 青江子问道:“师兄,那位尸子是天下第五,你是天下第四,他仅次于你,而西门客却能够令他付出这样惨胜的代价,那西门客绝对不止第十了吧?为何上次江湖榜公布变动将尸子排到第五的时候,没有把西门客的排名也提前呢?” 庄子思考片刻后说道:“西门客这十年来,自从到了第十之后,境界几乎没有提升过,本来他就已经是元婴境的巅峰,再往上进入洞虚是极难的,尸子哪怕是借助蛛锁踏进去了半只脚,也直接成为了第五,而西门客却只是在剑意上达到了洞虚。剑意这玩意儿就像天道一样玄乎,他不使出来谁知道呢?那帮排名的家伙又远在阐院,连我都没能发觉西门客的剑意已经如此,他们不知道也正常。” 青江子提了提马缰,继续驾车往关中草海深处前行,说道:“可惜这位剑神刚让世人知道了他的实力就死去了,不知道年底重排江湖榜的时候,又会变动几个名字。” 庄子跳回到车辕,重新钻进马车,随口说道:“到时候,这位天下第五应该就不在榜上了。” 青江子细思之后心中猛然一跳,虽说现在尸子回秦国的目的世人皆知,但秦国最强的西门客已经死了,再无敌手的尸子未必不能实现他的复仇,师兄虽然没说这场刺秦能够成功,却是直接断定了尸子活不过明年,如果不是死在咸阳城的大秦铁骑之下,那么堂堂一位天下第五,如何会轻易死去? 这莫非是师兄的预言? 他刚转头想问清楚为什么师兄会如此肯定,却听到车厢里已经传来了呼噜声。 步仙桥两头。 虽然这场战斗最终的结果都在众人意料之内,但亲眼见到一位天下前十的高手就这样死去,还是有很多人感觉这是一场梦,更何况死去的还是他们最敬重的剑神,西门客留下的那一句“愿天下剑士人人可当之剑神”更是让所有人动容,人群之中几乎顷刻便响起了一片哭声。 当然没哭的人也有很多,不去管李迹那边,尹进和双刀羊魔就没哭,他们甚至都不感到伤心,尹进在接受到西门客从天洒落的那些剑意后,面色狂喜,他没有去像别的蠢货一样跪在地上哭着送别西门客,而是立刻开始盘坐于地,去消化这些剑意。 像他一样对剑道的追求大于对剑神的敬仰的人也有不少,作为一名剑士,还有比西门客的剑意更宝贵的东西吗?他们来参加这场论剑的目的本来就不是针对尸子,而是抱着投机取巧看热闹而来,真要傻傻地去送死,他们是绝对不肯的。 双刀羊魔不是剑士,那些剑意对他无用,至于西门客临死前看破大道的那份洒脱之心,双刀羊魔只会觉得可笑,也只有人快死的时候,才会有放下一切的心态,他西门客练了十年左手剑就是为了向尸子复仇,证明他这个剑神的骄傲,然而他到死都没能打败尸子,谈什么放下?你西门客哪怕是为了秦国的剑道江湖而死,也终究还是个失败者! 双刀羊魔看向步仙桥的另一头,冰冷的面具下露出狞笑。 他能感觉到尸子的气息很弱,这一战虽然是以西门客的败亡而结束,但他终究为自己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现在的尸子绝对没有天下第五的实力了,也就是说,这里所有人之中,是他双刀羊魔最强! 西门客已死,那道隔绝步仙桥两头的剑气便也消散,而回到了天下第十一的他,接下来只要再杀了苏秦,便可重回天下前十行列! 但是苏秦眼下不在此,如果在找到苏秦之前,他再杀一个前十的高手呢? 双刀羊魔这一刻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杀意,手中的双刀开始从里泛起血红色的光泽,隐隐有腥臭的血腥味从里散播开来。 尹进第一个感受到这股杀意,他也是笑了起来,之前那柄被西门客“借走”的飞剑,早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眼下正在他的身体周围盘旋,感受着主人对那股强大剑意的领悟,它也不禁发出欢快的剑鸣声。 他说道:“再给我半柱香的时间。” 双刀羊魔皱眉道:“我为什么要等你?” “因为你还无法断定此时的尸子能够对你构成威胁。” 双刀羊魔冷笑道:“你倒是聪明。” 尹进冷漠说道:“既然要通过我的出手来试探尸子,那么你自然要等我,而且还要由我来挑人,尹莲和尸子的徒弟留给我,其余的,交给你。” “其余的,是包括尸子在内?” 尹进突然笑了,说道:“如果他出现后你认为他已经构不成威胁了,这自然是包含在内的。” 双刀羊魔冷哼了一声,说道:“那如果他的实力还是保持在第五的话,我到时候可就先走了,至于你能不能走,自己听天由命吧。” 领悟了西门客剑意,此刻也如那个骄傲的剑神附体的尹进,眼中剑光不断闪烁,身上剑气越来越凌厉,像是一把志在贯穿天地的利剑,只听他淡淡说道:“修剑者,何惧一死?” 桥那边,越晗雪感受到了尸子的气息在登云殿,她脸色微微有些担忧地看向李迹,说道:“情况不大好。” 李迹明白她的意思,沉声道:“你上去看看他的情况,这里暂时交给我。” 越晗雪望了一眼那头散发出腥风阵阵的双刀羊魔,轻声道:“你要小心啊。” 李迹点点头,很潇洒地挥了挥手。 把越晗雪支回到登云殿后,尹莲也明白了他们现在的处境,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担忧,而是望向李迹,语气竟有些兴奋和期待地道:“这下子,我们似乎终于能够联手战一场了。” “小侍女,你一直很期待跟我联手?”李迹满头黑线,不明白她的这种兴奋从何而来,难道眼下的情况不是很糟糕吗? 尹莲点头,认真的道:“因为我一直想知道你真正的实力。” 李迹皱眉想了想,说道:“在万雪阁的时候,咱们不是联手了一次,把尹进的分身给灭掉了吗?” “那个分身被你一下子就解决了,我根本都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办法做到的,这一次是本尊,而且对方人又多,我希望能看到最强的你。” “如此仰慕我啊。”李迹摸了摸下巴,被尹莲这么一番深情“告白”,他的脸上神情也轻松多了,不管怎么说,眼下局面虽糟,但他也是好久都没有遇到过这么糟糕的情况了,居然也莫名的有种兴奋。 难道我真的是个热衷于杀人的变态?李迹心中这个恐怖的念头转瞬即逝。 “我们也可以帮忙。”说话的是沈齐兄妹。 李迹惊讶地挑了挑眉,然后冷淡说道:“不用了,以你们的实力,帮不上任何忙。” 兄妹中最强的沈齐还没有说话,妹妹沈约就已经激动地说道:“我们很厉害的!不信你问陈大叔,我哥打赢过他的!” 陈五兵尴尬地摸了摸头,心想打败我这么个三流剑士也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吧,虽然沈齐是比自己厉害没错,但对面貌似有真正的高手哇,更别说那一百号人了。 李迹刚想说你这小丫头懂个屁,一个冷漠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你们是不是一直忽略了我?” 尹莲转头一看,只见是那个一直负责为尸子驾车的中年车夫,愣了愣,难道这位车夫是一位隐藏的高手?而除了越晗雪之外,这里也就李迹曾见过西庚出手,所以他很惊喜地说道:“没有没有,西庚大哥我们正缺你呢。” 面容古板冷漠的墨家半机甲人西庚冷冷看向对面的双刀羊魔。 他曾经炸掉了那位天下第十一高手的披风。 那么再来一次又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3章 燃于铁链上的蓝色火焰 越晗雪匆匆走进登云殿,只见尸子盘坐于地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她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问道:“前辈你没事吧?” 尸子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咳嗽了两声,摆手说道:“无妨,只是需要静养几个时辰便可。” 越晗雪看了看他的脸色,并没有真的放下心来,有心想要为他医治一番,可尸子却显然不想把自己的身体状况让别人知道,他转移话题问道:“外面是不是出事了?” 越晗雪点头道:“双刀羊魔和尹进似乎有什么想法,前辈,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似乎是外面吹进来的风有些冷,尸子裹紧了身上的棉袄,站起来说道:“我们出去看看。” “可是前辈你的伤。” 尸子抖了抖袖子,内有铁链声哗哗作响,他没好气地说道:“放心,西门客还没有能把老夫怎么样,外面既然还有个蠢蠢欲动的第十一,老夫就去替你们把给他解决了。” 越晗雪不知该说些什么,和西门客大战一场后还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这番话来的,也就只有面前这位老前辈了,毕竟是天下第五啊,排在前四甲的高手之中,除了喜欢游历各国的庄子之外,这些年来其余三位基本没有在世人眼中出现过,庄子未至,那么这天下间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殿外,山风已经腥臭无比,还伴随着一道道的白色的剑气。 终于接纳了西门客所有剑意的尹进站起身来,周身剑气凌厉四射,一些离他近的剑士甚至直接被洞穿了胸口,这下子终于离剑神又近了一步的尹进伸手,他的佩剑飞至他的面前,发出了一声欢快无比的剑鸣声。 眼中亦有无数剑光闪耀的尹进说道:“可以了。” 双刀羊魔淡淡说道:“出剑吧。” 尹进望了一眼桥对岸的李迹和尹莲,嘴角勾勒起一丝冷笑,双指并着向前一指,那柄剑便有如和他心意相通一般,剑尖翻转对准了李迹的头颅,剑柄处激射出数道白色的剑气,尹进伸手握住剑柄,剑气顿时席卷成一股白色的旋风,周围一圈的地面竟是被割开无数道裂痕! 光是起剑便有如此强大的剑意,这一剑若出,又有谁能够接下? 当剑光卷开来令所有人都发出惊恐的叫声后,一直沉浸在西门客之死的纳兰蓝这才猛然惊醒,怒喝问道:“尹进,你做什么?” 尹进大笑道:“我出剑,自然是要杀人!” 纳兰蓝大怒,顾不得保持自己冰山侠女的形象,喝道:“我不允许你擅自出手!” 一柄状似寒冰凝结成的蓝白色长剑出现于她的掌心,寒气瞬间朝着尹进笼罩而去。 但是剑光已带人掠去,她已经拦不住了。 那剑气之凌厉,剑意之鼎盛,好似是剑神才能使出的一剑! 以西门客最后的人剑合一,斩杀尸子之徒? 步仙桥上的铁索断开了一截,仅仅只是因为那道剑光在上面一掠而过。 李迹看着那道掠来的剑光,像是之前见过的一字闪,但速度可是比双刀羊魔要差远了,他甚至有空转头对尹莲说道:“这一剑,先让我来接。” 尹莲瞪眼怒道:“说好的联手呢?难道你要找死?” 李迹无奈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行,难道在你眼中我这么弱?” 尹莲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一个非修行者,在一个元婴境修行者的面前,说弱都是非常客气的了,准确来说是蝼蚁还差不多。 一个非修行者能接下一个元婴境修行者的一剑?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热血上涌的沈齐见到那一剑距离李迹已经不足三丈,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替李迹挡这一剑的准备,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他们瞬间瞪大了眼珠子。 李迹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铁链,朝天上甩去。 沈齐兄妹和陈五兵看得发愣,难道这位尸子之徒要用尸子的链法,来对付那西门客弟子的一剑? 可是这样普普通通甩出去的一链,能有什么杀伤力? 这一剑已经快要触及李迹身体,空中铁链的那头,出现了一个无人注意到的黑色影子。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即将贯穿尸体之徒的一剑。 本以为李迹能有什么特别的方法挡下这一剑的沈约和尹莲下一刻几乎要尖叫了出来。 李迹没有挡住这一剑,剑光毫无阻隔地透过他的身体,强大的贯穿力带着他和手中的铁链一字划过,直接撞在了后方一片山崖巨壁上。 剑光闪耀,烟尘四起,那四射剑气所发出的如同是箭矢齐放的连环声音,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即使是挡下这一剑,也挡不住如此密集凌厉的剑气吧? 尹莲猛然抬头,发现李迹的身体居然在半空中,手中拽着铁链的另一头,身上没有一点被剑光穿透的痕迹。 尹莲目瞪口呆,他是怎么躲开这一剑的? 正拉着铁链从空中落下的李迹甩出手中铁链的那头,大声笑道:“西庚大哥,看你的了。” 面容古板的中年车夫淡淡应了一声,接住了铁链,用力一扯,铁链瞬间绷直。 沈齐兄妹看到这一幕很震惊,很不解,因为铁链的另一头并不在李迹手中,而是被尹进一剑带着穿过去,如果那头没有人拉住,铁链如何会绷直? 漫天烟尘中,感觉自己一剑刺空的尹进面色阴沉地将剑从石壁上拔出。 他突然一怔,似乎有一个黑影在面前一闪而逝,紧接着尹进发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变得不得动弹,低头一看,是一道黑色的铁链一层层地缠住了自己的身体。 尹进轻蔑一笑,既不是来自蛛锁的铁链,那对他而言和寻常废铁就没有区别,以这种东西想要捆住他这位现今尹家第二人?简直是做梦。 刚要以剑气震断这些铁链,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剑柄上。 尹进抬头一看,是一张完全漆黑森然的脸,不禁呆住。 李迹正巧落于地面,回头看去,西庚手执铁链一头,影子将铁链缠绕尹进身体从而拉住另一头,铁链因两头都被拽住而瞬间绷直成一条直线,那位一剑而来的尹家小剑神就这样被锁在了上面。 曾以一道阴阳鬼火符焚烧那位天下第十一的车夫另外一只手的手指间出现了一道符。 他手腕一抖,莫名燃烧起来的红符飘出去,轻轻落在了笔直如线的铁链上。 蓝色的火焰从铁链中段轰地燃起,瞬间顺着铁链吞噬下去。 西庚快速甩出另一道符在他这头的铁链上,这边的火焰熄灭,而另外一头,火苗却是顺着铁链快速向尹进爬去。 尹莲瞪大了眼睛,阴阳家的阴阳鬼火符? 这位几乎从不讲话的木讷车夫是阴阳家的人? 眼看蓝色大火要将尹进的身体给吞噬。 一道血红色刀气从空中落下,将铁链一切两段,蓝色火焰瞬间止住,随着铁链坠落到地上,缓缓熄灭。 红色的大披风在风中乱抖,冰冷的羊头面具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西庚松掉手中铁链,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所有人如临大敌,这位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终于打算出手了吗? 李迹假装是见到熟人打了个招呼,笑道:“双刀羊魔前辈,您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来的吗?怎么,你也要像他一样取我这位尸子之徒的性命?” 双刀羊魔平静说道:“之前尸子要杀他,我就插手阻止了,这个人对我有用,所以我暂时要保他的性命。” 李迹一摊手,很无奈地说道:“但是他要杀我,我就不得不杀他,前辈只保他的话,那就是允许他杀我而不许我杀他了对吧。” “有尸子在,他哪里杀得掉你。”带着个面具的双刀羊魔说起谎话来果真是面不红心不跳,毫无顾忌。 “就算尸子在,我也要杀了你。” 斩断了铁链的尹进缓缓走来,手中剑嗡鸣不止,脸色阴沉地可怕。 李迹啧啧感慨道:“不愧是剑神之徒,哪怕不惜性命也要给剑神报仇,不过杀了剑神的可不是我,你要报仇找错对象了。” “不是你说,我们一个是尸子的徒弟,一个是剑神的徒弟,所以更有一战的理由吗?” 尹进抬起他的剑指向这个两次让他蒙羞的少年,剑意随着杀意节节攀升,他终于是不再有任何的小觑之心,而是拿出了必杀的心态来,上次是分身被灭,这次是中了圈套差点被阴阳鬼火给烧到,他已经是忍无可忍,寒声道:“下一剑,我必取你首级。” 被一个高出自己境界这么多的杀人高手说出必杀之言,李迹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笑道:“你的这个志向很伟大,很多人都想要杀我,可惜他们都没有做到,反而最后都是被我给杀了。” 尹进面无表情:“以你的修为境界,我杀你只需要一剑。” 被如此直接的表达了轻视,李迹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他转头看了一眼,然后笑道:“这些话放在等会儿说吧,我很欢迎你来杀我,不过在杀我之前,你似乎需要先解决一个麻烦。” 尹进视线转过他,眉头一皱。 一袭蓝衣从桥上缓缓走来。 这名刚刚失去了挚爱的女子浑身上下仿佛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带着风雪走来,脸上是冰,吐出来的话也字字带冰。 “尹进,你真的以为自己是剑神?想杀谁便杀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4章 女子剑神 尹进眉头一皱,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于是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女子横剑于身前,依稀有寒风席卷如剑,她说道:“你要杀他,先过我这一关。” “为什么?” “因为这是他的意思。” 尹进眉头皱的更紧,甚至因为愤怒,眉宇间都微微有些抽搐,他强忍着自己对这位西门客身边最重要的女子的杀意,说道“你是说西门客死在尸子的手中之后,还要保他的徒弟不死?” 纳兰蓝点头,冷声说道:“没错。” 尹进怒极,继而大笑。 笑声似剑鸣般刺耳。 “我现在的确还不是剑神,但你真把我当成是他西门客的弟子了?你真的以为我想当他的弟子?一个因失败而死去的所谓剑神,凭什么来管我?” “我辈剑士,手中有剑,便当杀尽想杀之人,拦我?纳兰蓝,我连你一起杀!” 一剑朝女子冲去。 纳兰蓝听着他话语中对西门客的不屑,早已经是怒火中烧,愤怒的怒火转为冰冷的杀意,这位曾在十年前惊艳了一个江湖而被称为仙子的女子,待在西门客身边为剑奴后,实力早已被世人所遗忘,但一个十年前便能够夺下白雪论剑第一的剑士,这十年来又岂会没有半点提升? 两剑相撞,交杂着的剑气卷起了大片的风雪。 李迹和尹莲等人都怔怔地看着这场莫名其妙发生的战斗。 双刀羊魔冷眼观望着这场闹剧,喃喃说道:“西门客,你究竟在想什么?” 见到纳兰蓝和尹进都走过了那道桥后,之后竟然还打了起来,崖上的近百位剑士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剑神已经死去的他们,也逐渐意识到了摆在他们面前的一个选择,是拿起剑去挑战尸子然后追随剑神而去,还是背负着振兴以后秦国剑道江湖的希望离开? 简而言之,生还是死? 相信这样的问题摆在大多数人的面前,他们都会选择生,愚蠢的人才会去送死,但这里的人都和一个特点,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他们都失去了年轻时作为剑士的岁月。这些人之所以会来这里,有的是为了找回年轻时的自己,比如陈五兵,有的也仅仅是来凑个热闹看看西门客和尸子的对决,而有的,是真的想要唤醒那个早已经失去了生气的江湖。 如何唤醒?西门客已经告诉他们答案了,用生命和鲜血这两种最具有力量的东西。 西门客说过,剑士之所以在每一个时代的江湖中都属于最独特的风景,是因为剑本身刚正不阿,是勇气的勇气,持剑者心中都会有股正气,男儿为正气死,这样的人便是英雄。 纳兰蓝说过,这些响应西门客而来的人都不是英雄,但在他们每一个人的江湖里,他们就是英雄,哪怕江湖老了,他们还是不老的英雄。 这一刻,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拿起了他们的剑,往桥上走去。 每一个人都像是英雄。 “看来,西门客的死还是有点意义的,至少这些往日里顶了一个剑士头衔却懦弱了一辈子的家伙们,也有了点像样的骨气。” 双刀羊魔看着那一个个走过步仙桥的剑士,对李迹笑了说了这句,随即又道:“不过,他们也还是只能送死。” 李迹沉着脸说道:“前辈你好像很幸灾乐祸?你是巴不得人死得越多越好吧。” 双刀羊魔笑道:“本来这些人都是你师父造孽招来的,他们的死与我何干?倒是现在,尸子不出来,身为他徒弟的你,准备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呢?” 李迹默不作声,去地上捡起那条被斩断的铁链,然后看了看尹进和纳兰蓝还未分出结果的战斗。 尹进此人虽说狂傲无比,给人的感觉不似西门客那般令人自行惭愧的骄傲,但一身剑术却倒是像极了西门客,每一剑的剑意都凌厉无比,随着剑舞般华丽的剑招汹涌外泄,大雪始终被排斥在他的身体三尺之外。 相比于尹进这一剑比一剑凶猛的剑势,有着冰蓝仙子之称的纳兰蓝显然在攻势上不如尹进,她的剑通体蓝色浑身晶莹,如同冰雕所刻,剑中自带寒气,她所练剑法更是走的寒剑路数,以强过剑招的剑气压制对手,眼下大雪二月天,正是她的寒剑气最强时刻,所以哪怕在境界上和杀人经验上不及尹进,此时也能与他战个不相上下。 只是修行剑者比剑,刨去神兵利器的差距之外,剑招和剑气反倒是不如剑意那般重要,剑招巧妙固然能短时间压制对手,但无剑意也只能越战越颓,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便是这个道理了。此时纳兰蓝虽还未落入下风,可她的剑意却是远远不如尹进那般越战越强,原因自然是因为西门客的逝去而黯然心伤了,尹进却是吸收了西门客的剑意,正待发泄之际,如此战下去,纳兰蓝必败。 百回合过后,纳兰蓝已经是越战越退了,寒气无法影响到此时整个人如利剑般锋芒毕露的尹进,反倒是她被剑气所伤到,手臂上多了几条血淋淋的伤口,一记硬碰硬挡下尹进的突刺后,她借力向后退开几步,伫剑插于雪中,模样狼狈。 “西门客一生到死都未收徒,不管是十年前拥有三千弟子的白雪剑宗,还是如今已贵为大秦国宗的白雪剑宗,都没有一个人入得了他的眼睛,自始自终,离他最近的,反倒是我们两个非剑宗正式弟子之人。可我却一直很奇怪,他看中的是我的傲,但又是看中了你什么呢?纳兰蓝,历年来在白雪论剑上夺得第一然后又输给他成为剑奴的人,你在里面应该不算是最强的吧?为什么他会因为自己断臂的心结逼死其余所有剑奴,最后偏偏留下了你?难道说,这位一辈子都孤独而骄傲的剑神,实际上却是对你一个剑奴有着不一样的情愫?” 山巅寒风和劲风齐齐呼啸,越战越兴起的尹家小剑神猖狂大笑,声音似剑鸣般刺耳。 女子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平静说道:“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明白这样的事情。” 尹进摇头叹道:“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啊,或者说,你们两个都很可怜,既然是可怜之人才能懂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去懂?” 他用剑指着一个个从桥上过来的人,说道:“看到这些人眼中的仇恨了吗?现在他们的立场可都是与你相反的,作为将他们带来的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愚蠢?” 纳兰蓝说道:“既然是他的话,那无论是否愚蠢,我都会去做。” 尹进大笑,手中的剑嗡鸣不止,剑尖上有一串血珠缓缓淌落,那自然是纳兰蓝的血,只见这位一直想取代西门客的尹家小剑神缓缓抬剑说道:“一个一辈子都追随在剑神身后的剑奴,这份愚忠或者说是痴情,让我很是佩服。只可惜我不是他的剑奴,西门客死了,只要再杀了你,整个秦国便没有人能在剑道上与我比肩,那我自然就是秦国的新剑神。” 纳兰蓝不带任何一丝情绪地说道:“江湖代有才人出,未来可能会有第二个他。但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剑神。” 尹进面容狰狞道:“既然死到临头,你就没必要去猜未来的事情了!” 纳兰蓝怔怔望向天空,那道彩虹已经消失了。 他真的已经不在了。 她突然笑了起来,说了一句:“混蛋。” 尹进的一剑剑光已至,即将将她整个人贯穿。 这辈子唯一一次骂了那人的女子说完那句混蛋后,并没有要坐以待毙的打算,她强撑着从已经结出冰层的地上拔出来剑来,运转体内剑意,只听咔咔的结冰声响起,她的剑锋上结起了一层透明的冰晶,覆盖在剑身上,看上去就如同是多了一副剑鞘。 虽然脸色已是彻底惨白,可她的眼神还是坚定如初,为了她那个让尹进和双刀羊魔都无法理解的理由,一步不让地拦在这里。 面前而至的这一剑隐约有西门客的风采。 纳兰蓝不知道自己能否接下。 但那都不重要了。 她闭上眼睛,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失去了,周围风雪急掠,瞬间附在她的冰蓝色长剑上,将这柄剑染为了一柄银白长剑,仿佛像是那柄吹雪。 剑是属于江湖的,不是用来帮助执政者杀人的,若相助庙堂,就不配为剑士。 他曾说过的话依稀还在耳旁。 纳兰蓝猛地睁开眼睛! 那一瞬间,有一道剑光亮起,剑光之耀眼,竟如同白昼惊雷,仿佛西门客最后那一剑的人剑合一! 一直在学西门客并妄想西门客的尹进,此时学自剑神的最后一剑,却是被她所彻底压过! 两道剑光相遇,一道剑意更强,一柄剑光更甚,究竟孰胜孰败? 眼知自己使出这一剑后结局的纳兰蓝眼中闪过狠绝之色,剑意骤然在一瞬间攀升。 直压尹进! 剑光过后,连续救了尹进两次的双刀羊魔彻底惊呆,他望着那剑飞人飞并在空中喷出一大口血的尹进,这一次终于是不打算出手了,只是震惊地喃喃道:“又是一剑入洞虚?” 他怔怔地望向场中拄剑而立,面庞已是七窍流血的纳兰蓝。 世间何来多出一位女子剑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5章 为天下式 纳兰蓝自然没有洞虚境的修为,她的境界甚至远不如西门客,连天下前二十都排不进去。 但就是这么一个已经好多年在江湖中默默无闻的女子,一剑击败了实力远超过她的尹进。 李迹看得呆住了,当这名女子已经支撑不住身体,快要倒下时他才后知后觉,赶紧冲过去将她扶住,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的寒冷,他呆呆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地步?” 体内五脏被那一瞬的剑意刺得千疮百孔的女子脸上七窍流血,没有了往日的冰雪美丽,多了几分狰狞可怖,仍还是微笑说道:“他走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和尸子是秦国的希望,也是未来江湖的希望,他这一辈子没有赢过尸子一次,就连在徒弟上也是如此,他很遗憾。” 李迹怔怔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纳兰蓝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这个少年,说道:“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收过徒弟,唯一指点过的便是尹进,勉强算是半个弟子,虽然尹进要比现在的你强上太多,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在收徒的眼光方面,他不如尸子。” “就因为他说我是什么未来的希望,你就宁愿付出这样的代价也要保护我?这也太”李迹实在是没能把后面的蠢这个字说出来。 女子缓缓摇头:“当然不是。” 她斜过头,看向不远处那狼狈着站起来的身影,眼中稍微有些遗憾,这一剑本来她是抱着杀死尹进的决心的,她说道:“尹进这个人,固然有天资,也有足够像他的骄傲剑心,可是心性过于毒辣,戾气太重,在他出现之前他的表现,已经让他很失望了。既然如此,那我自然不能让这个未来可能祸害了江湖的魔头,毁了他堂堂剑神的名誉。” 女子一手捂住嘴巴,松开后手掌心一片猩红血迹,她看着这些血苦笑了一声,说道:“所以我本打算在这里杀了他,只可惜,最后没能做到。” 李迹不知道这时候该如何安慰这个女子,想了半天,他说了一句:“放心吧,我会杀了他的。” 女子笑道:“希望如此。” 不知何时尹莲也走了过来,她看着这个明明与她站在敌对立场上,却帮她打败了尹进的女子,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的心情,最后也只能如李迹那般说道:“我也不会放过他。” 纳兰蓝望着天上纷纷落下的雪花,仿佛想到了那年大雪自己背剑走进白雪剑宗,从此就再没离开过了,她这一生,美好过也悲惨过,骄傲过也卑恭过,她给他撑过伞,他也给她撑过伞,对她来说,这样的一生值了。 “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情。” 李迹认真道:“你说,只要是我们办得到的,我一定办到。” 女子说道:“我死后,把我葬在白雪剑宗的论剑顶吧,我要在那里看着白雪剑宗,看到江湖以后是否会变成他所期望的样子。” 女子眼中流露出些许的哀伤,说道:“他这一生,虽然有很多人尊敬他,但他实际上过得很不快乐,我知道这一点,所以即使是在地下,我也不想再让他有哪怕一丝的遗憾了。” 李迹低声道:“没问题。” “谢谢你,我要去找他了。”在离开这个人间前的最后一刻,她伸出一只手向着天空,嘴角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甜美笑意,仿佛看到了天空中的某个身影。 “彩虹,好美啊。” 女子缓缓闭上眼睛。 亲眼看着这名女子在自己怀中安静死去的李迹脸色有些苍白,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她死去的太快太突然,甚至他都没机会喊越晗雪出来为她疗伤,他低头看着女子的脸色,或许这样的伤势即便是越晗雪也救不出来了,也或许是这个女子一开始就不打算活着。 自从西门客离开后,她也决然地追随而去。 李迹缓缓闭上眼睛,帮这名女子擦去脸上的血,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袖被染污,之后对尹莲说道:“尹进还没死,我们帮她完成这个心愿吧,不只是为了我们自己,也算是为她和西门剑神尽最后的一点心意。” 尹莲默默点头。 李迹抱着纳兰蓝的遗体站起来,走过去,将她交给了沈齐。 沈齐接过她,看着这个女子美丽而又苍白的遗容,也是有些难过,沈约都直接呜呜地哭出来了。 不管立场如何,这样的故事,总是会让人流泪,更别说故事的主角还是西门客和纳兰蓝这两位被称为剑神和仙子的一对。 陈五兵颓然坐倒在地上,相比于沈齐和沈约,他是更熟悉纳兰蓝的人,这位女子的容颜依旧如十几年前他初见她时那样的美丽,岁月不曾在这个女子的脸上留下半点痕迹,却无情地夺去了她心中最美好的东西。 陈五兵突然很想丢掉自己的那把破剑。 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再掉过眼泪的中年汉子,这一刻终于是压抑不住自己,双眸中含满了泪水,开始低头呜咽。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别的哭声传来。 那是已经站在这头崖上的十几位剑士们,他们亲眼看着他们心目中的纳兰仙子使出最后一剑,然后死去,这一切同样是他们始料不及的,于是他们暂时忘记了纳兰仙子为什么要帮助那尸子之徒的疑惑,开始悲泣起来。 对这里的绝大多数人而言,西门客和纳兰蓝,就象征着他们年轻时的那个江湖,如今他们的死,自然会令他们有一种内心中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寄托的感觉,仿佛死去的不是那两个人,而是他们的江湖。 呜声哭声风雪声,声声入耳。 被纳兰蓝一剑重伤的尹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面容狰狞,目光凶狠地就像是野兽,此时他的身上衣服尽碎,体内还有一股凌厉的剑气在肆虐着,这种感觉痛不欲生,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咬一样,但他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他远远看着纳兰蓝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躯体,咬牙切齿,快意无比,但他随即眼睛猛地瞪大,那个女子竟是到死,脸上也仍是在笑? 尹进骤然又愤怒起来。 他打算让这个胆敢伤了自己的女人即便是死了也得不到一具全尸。 把自己那柄先前飞出去的剑捡回来,尹进看了一眼那已经过来了大半的剑士队伍,见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怔怔望着纳兰蓝的方向,满脸悲容,有些想过去但又不敢过去的样子,尹进皱了皱眉,说道:“你们还哭什么,纳兰蓝背叛了剑神,已经投靠了尸子,她死了值得你们伤心吗?” 正在哭泣的剑士们听了愣了,怔怔望向这个此时看过去很是狼狈的剑神弟子,说道:“纳兰仙子背叛了剑神?” 尹进面无表情道:“你们没有看见她为了保护尸子的徒弟,不惜和我动手要杀了我吗?” 剑士们面面相觑,这的确是让他们不解也让他们震惊的地方,纳兰蓝当年为了西门客不惜留在白雪剑宗当剑奴,他们很多人都知道的,一些真心希望纳兰仙子幸福的人也认为她和西门客很配,只可惜十多年了西门客还是那个样子,离开了江湖的纳兰蓝也就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难道说,是因为西门客的冷漠无情,才使得纳兰仙子心灰意冷从而背叛了他? 似乎这样想对于纳兰仙子来说是一种亵渎,可是眼前的事实又让他们不得不相信。 所以很快就有一名剑士怒道:“我呸!原来她是这样的女人,亏我还一直把她当成仙子。” “就是,西门剑神虽然对谁都不假辞色,但这也正是他的魅力所在,我还一直佩服她的痴情,现在看来,原来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类似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很快,他们就忘记了纳兰蓝死去的悲伤,反而更加的义愤填膺,这个愤怒然后自然而然就转移到了害死剑神的尸子身上。 “为秦国江湖诛杀尸魔!” “为剑神诛杀尸魔!” 喊杀声再次在山巅响起。 将纳兰蓝的遗体交给沈齐后的李迹,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成功带起众人愤怒的尹进同时感受到了两股针对自己的杀气,他心头微微一惊,立刻隐入了人群之中,现在的他伤势有些重,不宜再战,所以借刀杀人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在李迹的眼中,他的身影根本就藏不住。 缓缓抽出铁链的李迹突然对着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红色身影说道:“双刀羊魔前辈,你还想阻止我吗?” 双刀羊魔一愣,随即平静说道:“我不会拦你,但你在杀他之前,最好先想想那一百号人怎么解决。” 李迹笑了,“怎么解决?既然他们是抱着杀人的目的来的,那么自然要用杀人的方式来欢迎他们。西门剑神肯为了秦国的剑道江湖而死,但我不会,秦国的江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谁要杀我的同伴,我便杀谁,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双刀羊魔说道:“你想杀便杀好了,一个会被女人伤成这个样子的废物,他对我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李迹挥动了一下铁链,不再理会他。 双刀羊魔说的的确是实话,纳兰蓝的出手,已经让他的计划彻底被打乱,眼下失去了战斗力的尹进,或许已经无法再逼迫尸子出来救人了,如果无法知道尸子具体的伤势情况,他是万万不敢现在就撕破脸皮的。 李迹的目光锁定了人群中的尹进,冷笑一声,挥舞着铁链然后用力一甩。 铁链直朝着尹进飞去。 尹进想起之前李迹躲开自己那一剑的诡异招数,瞬间头皮发麻,厉喝道:“杀了他!” 只听得一声声厉啸,无数柄剑向着那道铁链刺去。 看着李迹一链飞去的尹莲闭上眼睛,默默念道:“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尹莲双掌合十,做出了抱一守需之式。 “为天下式。” 她重复了一句,然后睁开眼睛了,那一刹那,她的眼中光芒璀璨,不是来自观音的佛光,而是另一种更加身上的光芒。 圣人之光。 道德经第二十二章道家神功,天下式! 光芒从她的双掌之中浮现出来,瞬间扩大至整个天空。 在那百余位的上空,所有刺向那道铁链的剑同时坠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6章 佛道相融天地囚笼 道德经,道家第一人李老君留在世间的唯一典籍。 这位道家第一人生前在阐院任院长时,便是提倡他的“无为”道法,世间向道之人无数,无一不是为追求那七百年前的阐教众仙人那样的境界,老君所提出的无为思想虽然有其玄妙之处,与阐教经典易经相比却大为不同,但即便如此,他老君那道家第一人的名头却是实实在在的,所以他所留下的道德经仍是无数向道之人所梦寐以求的东西。 在场所有人中真正对道家有了解的就只有尹莲和尹进,因此当那团光芒笼罩在上空,数十柄飞剑如同被一片看不见的透明之墙给挡住,然后纷纷坠落时,尹进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目眦欲裂道:“道德经果然在你身上!” 尹莲面无表情道:“想要?来抢啊。” 尹进冷冷一笑,说道:“这个东西,你二叔很想要,小叔暂时没兴趣,不过下次有机会的话,小叔会来要的。” “你可能没有下次了。” 头顶的声音和铁链的声音以及某种古怪的呼吸声混为一体。 一人持着匕首当头刺下。 黑色的身影带着黑色的铁链,在笔直而来的黑线之中,瞬间折弯垂直,从天上向下再度拉出一条黑线,离尹进最近第一时间映入他眼帘的,正是先前看到的那张漆黑的脸,没有五官,但好像是在狞笑。 尹进不禁想起那一日在万雪阁,那个从冰下随着少年一同跃出,各自持着铁链将他的分身绞断头颅的黑影。 哪怕是见过了道家第一人老君的正统功法道德经的他,此时竟也仍是猜不出这黑影是何种道法,莫不是妖法? 截教三魔的传说,终究是只有阐院中人才听说过。 李迹也正是赌这里的人中都不是阐院中人才敢明着用出影子来,再加上他已经做好杀人灭口的准备了。 那百余位剑士,难道都要一一杀死? 李迹不想去管也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他现在只想杀了眼前的尹进。 这份强烈的杀心,除了对诛候之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如果不在今日杀了这位尹家小剑神,以他的年仅三十左右便已是元婴境的天资,未来会成为一个相当棘手的敌人,现在都打不过他了,以后还能打得过吗?既然已经结仇,那就只能互杀。 尹进此刻被纳兰蓝重伤,没有比现在更适合杀死对方的时机了。哪怕是老虎,重伤的时候也没有办法躲得过毒蛇的一口咬,李迹自认为是条黑暗中的阴冷毒蛇,杀人只在意结果,不讲什么气度,他是尸子的弟子,所以他像当年那个心狠手辣一手屠灭江湖的尸魔,而不是像气度翩翩连死都要讲究个漂亮死法的剑神。 尹进,你想怎么挡? 清晰地感知到李迹的敌意和杀意的尹进,并不像一只趴在地上虚弱等死的老虎,虽然对那影子感到惊愕,但这并不能让他嘴角的毫不在意甚至是轻蔑不屑消失。 怎么挡?他简简单单抬剑一挡,以他元婴境的修为,哪怕身体重伤,眼力观察力却还在,影子的这一下突刺速度并不快,也没有多强大的力量,无非只是个出其不意吓唬人的作用,能吓第一次还想来第二次? 一个毫无修为的家伙靠着一柄匕首就想杀死元婴境的修行者?你以为你的匕首是西门客的吹雪还是尸佼的蛛锁? 这便是这位尹家小剑神——天元中排名第二的太一子的真实想法。 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 李迹的确毫无修为,但不代表他不是个修行者。 他不修道,修的是魔,而且是得到了世间第一奇人鬼谷子传承的魔。 李迹曾想过要杀很多人,但习惯于在黑暗中像是一条毒蛇般藏匿的他深知一个道理,就是要杀人一定要在必杀的条件下来杀,如果在杀不了的情况下出手,那便不是一个合格的杀人者,甚至可以说是愚蠢。 李迹是天生的杀人者,所以当他决定出手杀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会失手。 匕首在尹进的意料之中崩断。 他一剑刺进了那个影子的胸口,一剑穿胸。 应该就这样死了吧,尹进刚这样想道,一只带着森森白骨的手臂就猛然掐向了他的脖子。 尹进一扭头,躲开了一凶狠的一爪,怒喝一声,一剑从那影子的胸口抽出,虽然似乎没有当即刺死这个古怪的妖物,但他的剑意已经留在了它的体内,不多时便能将其体内搅得粉碎,哪怕是所谓的那些洪荒异兽也不例外。 尹进是把影子当成了那种怪物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影子并不是实体,他的剑意虽能连精铁都能绞烂,却拿这样的虚幻怪物没有办法,他唯一能伤到的,也就是那已经有了实体的一截手臂。 这也是它唯一能伤到他的地方。 尹进一剑斩在那道白色手骨上,重伤的他虽没有了元婴境的战力,可剑和剑意还在,比在药王山下被影子折磨了一番的兽魔洛白川还要强上不少,这一剑下去,直接听到了骨裂声,还隐隐有一种类似野兽的痛苦咆哮声。 尹进心中一喜,却不料那影子竟是凶狠非常,根本连五官都没有的漆黑脸上裂开了一道口子,如同是嘴巴一样,带着森森的黑气,一口咬在尹进的脖子上! 剧痛! 尹进惊怒交加,想要提剑斩下它的头,却发现手臂动弹不得,一看竟是整个身体被铁链给死死缠住,铁链的一头在那可恶的尸子之徒手中,另一头缠在影子那条带着手骨的手臂上,顺带着勒住他的脖子,几乎令他窒息! 一个元婴境的修行者,竟是在力气上不如一个非人的怪物? 怒到极致的尹进身上炸起无数的剑气,剑气如雨纷纷穿透影子的身躯,几乎是万箭穿心,连带着周围的好几个剑士都被殃及池鱼,被剑气射成了筛子,可即便是如此,那条手臂的力道还是没有减弱一分,反倒是周围的人纷纷惊骇地退开,留出了一个大大的空地出来。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剑神弟子即将被一个黑色的怪物勒死,没有人敢上前。 终于意识到危机的尹进顾不得体内那道纳兰蓝所留下的可怕剑意,厉啸一声,手中剑亮起一道耀眼至极的白光,他终于要使出自己最强的一剑来,那曾经西门客教他的,他在双刀羊魔面前施展而出的,一剑平山的一剑。 剑意未盛,随即又是少女的声音如诵经般响起。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 一张巨大的金色太极图在她的脚底下浮现,似是印在地上而生,神圣的金光瞬间将她笼罩,这位拥有天生的观音莲花目的少女,不是修佛而是修道,而且还是道家第一人的道,然而此时她的眼中所溢射出来的道光之中却带着佛光,温暖而慈悲,光明又冷酷。 原本连第三境心动都未至的尹莲,这一刻好似触摸到了那凡人不可望及的天空,看到那世间无数修道之人都渴望窥得一见的天道,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竟是瞬间达到了第四境元婴。 尹进的神色瞬间变得恐惧,这道德经功法,竟能让一个女子转眼间便连破两个境界?哪怕是之前掌握道德经几十年的道德宗掌门,也做不到这一点吧?尹莲又如何做到? 尹莲的神色平静而又冷静。 她自然做不到用一个功法就连续破了两个境界,也只有观音莲花目加上道德经,才能出现这个奇迹。 佛和道能相融,这本来就是一种奇迹。 一个天生佛胎的女子,却出生在道家的家族中,这本来就是一种注定。 天道冥冥似乎有眼,就像老君所说的那样,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 太极太极,何谓复归於无极? 金光消失,金色的太极图也消失,一瞬间如同圣人附身的尹莲,却在下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未至心动境的少女。 尹进刚松了一口气,却转瞬间又预感到一股来自天地的强大威压笼罩了他。 佛门中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佛归于无极,可佛光未散。 天道也不会散,老天爷一直在用他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金色太极图出现在了尹进的脚底,光明又冷酷的金光将他笼罩。 形成了一个囚笼。 尹进的剑断成两截,原本即将升至鼎盛的剑意瞬间衰退。 他面若死灰,望向这成鼎状的金色囚笼,感受着那些金光之中的强大威严,本应该强大的自己此刻则是卑微得如同是蝼蚁。 真的要死了吗?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尹进,你和尹波都是尹家的耻辱,不知荣不知耻,道德经在你们手中复兴不了尹家,你们还是带着你们那罪恶的一生下地狱去吧。” 尹莲悲悯的声音在金光外缓缓响起。 尹进脸色狰狞道:“尹家就剩我们三个了,杀了我们,你一个女子是想让我们尹家灭族绝后?” 尹莲平静道:“我说过道德经在我手中,我会用它复兴尹家,在天上的尹家列祖列宗们,待尹家回到百年前的盛景之后,我自会给他们满意的交代。” 早在金光笼罩尹进之前就把影子替换过来的李迹站在囚笼外,看着里面这个年轻道人,面无表情。 “你,可以去死了。”尹莲和李迹同时说出这句话,声音重叠,同样的冰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7章 裂腹之刑 李迹和尹莲自从在函谷关相遇之后,这是他们第二次共同联手对敌,第一次在万雪阁他们消灭了天元二长老尹进的分身,这第二次则是面对本尊,那位立志要取代西门客成为秦国新剑神的尹进,一个货真价实的元婴境修行者,天下前二十的高手。 虽然有纳兰蓝不惜性命重伤尹进的一剑,但能排在天下前二十的高手,都不会是空有境界而无战力的纸老虎,相反尹进作为天元组织中的二长老,精通一身杀人剑术,组织内有不少剑术高明的杀手都是他调教出来的,他哪怕是把修为压制在和在场百余位剑士相同的程度,他也能光凭剑术一个人杀光其中大半,这些剑士人数虽多却大多不入流,真正入流的剑士不会来这里挑战尸子找死,这便是杀人经验的差距。 但论杀人经验,李迹和尹进其实相差不多,只是境界和身份的不同造就了他们杀人习惯的不同,李迹喜欢在暗中下手,尹进要杀人则不屑于这么做,弱的交给天元的杀手去解决,强的他亲自出手,往往能被他亲自斩杀的人物,都是有一定实力和身份的。李迹则和他完全不同,能阴死的他尽量去阴死,能避免暴露自己的就不露面,就像今天这样,他选择在对方最弱的时候下手,丝毫不顾有这么多人在场,是否会对他尸子之徒的名誉造成影响。 只要能杀人,那就是一个好的杀人者。 但是对于尹进来说,有这么个同行做敌人可是真不幸了,他本来打算趁着西门客和尸子打斗,自己去把尹莲给劫走,不管怎么说先完成了对尹家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至于自己如何在西门客死后慢慢取而代之,他并不急,反正没有了西门客的白雪剑宗不过就是一盘散沙,到时候自己以西门客弟子的名义当上宗主并不难,到时候尸子再死,在整个秦国里已经没有任何敌人的他走上剑道巅峰有何难?之后尹波再用道德经让尹家崛起重建道德宗,白雪剑宗宗主加上道德宗副宗主,有谁会认为他不如西门客? 这样无限美好的前程,他怎舍得死在这里? 尹进面容狰狞无比,看着金光外那个黑影重新出现,手中持着一条长长的铁链,仿佛是那地狱中索命来的鬼差,他转头猛地看向那个一直在看好戏的红色身影,怒声道:“双刀羊魔,你还打算看戏吗?” 双刀羊魔平静且带着一丝不屑地说道:“我已经救了你两次。” 尹进目眦欲裂,说道:“如果我死了,你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双刀羊魔把刀插在地上,双手按在刀柄上,看样子是真不打算管了,说道:“要怪就怪纳兰蓝去吧,如果不是她,这两个小娃娃又如何能杀得了你?同样的事情,我从来不会做第三次。” 尹进的神情已经是癫如疯魔,现在什么人都救不了他了,他只能自救,弯下腰去捡起自己那把断了一半的剑,疯癫地笑了几声,喃喃道:“西门客啊西门客,是不是要成为剑神,就要像你一样把自己送上绝路?” 他把断剑插进了自己肚子里。 金光囚笼里血流了一地。 李迹和尹莲同时一怔。 尹进仰天大笑。 “我辈剑士,当死则死,西门客,我可不是不如你!” 说完这句话后,这位尹家小剑神仰天倒下,血泊蔓延而开,在金光之中显得妖艳无比。 很多天前,他去找双刀羊魔买尸子的命,双刀羊魔给他开出的条件是,要帮其得到西门客的天下第九,他答应了。 其实他何尝不是想成为那天下第九,想成为那天下无数人敬仰的剑神? 剑者,百兵之尊,每一个用剑的人,都有一个站在孤风凌绝顶俯瞰江湖的梦想。 那时他想的是,成全用刀的双刀羊魔得到天下第九之名,而他得到剑神之名,这是一笔完美的交易。 世上果然没有那么完美的事情,有也都是人想出来的。 尹进瞪着天空,眼里满是不甘。 他当然不甘这样死去。 终于大仇得报的尹莲松了一口气,手掌松开,那道金色太极图消失,金光也随之消失,只余下一滩猩红的血。 哪料李迹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对,他没有死!” 尹莲一怔,随即她看到尹进那倒于血泊中的尸体变成了一股青烟缓缓消失,而真正的尹进则是已经拖着一道血迹撞入了人群中,几乎是不要命地往对面的山崖奔去。 尹莲此刻几乎想要给自己一耳光,她竟然忘记了尹进身为道德宗长老之一,哪怕一心修剑,也总会点符道之术,而天元组织中那些杀手最擅长的是什么?炼气化神!方才他的自杀只是幻术! 面容狰狞的尹进在人群中癫狂奔走,腹中血流不止,身后拖着一道血线,他是真的捅了自己肚子一剑,所以那些血都是真的,道德宗的炼气化神是精妙,可还没有到没有血就能营造出一副自杀情景的幻觉的境界,他咬着牙撞开面前的一个个人影,神态极似疯魔,碰到挡住路的,不说话直接就是一剑砍过去把人砍成两截,硬是活生生地砍出了一条血路。 我是秦国未来的剑神,怎么能死在这里?这样美好的江湖,我怎么舍得死在这里? 身后是后知后觉的李迹和尹莲追来的声音。 尹进已经顾不得腹部的伤口和体内那道仍在肆虐的剑意了,脚下如风,一剑一条人命,满身血腥,然后终于赶在李迹和尹莲追上来之前跑到了断崖边上。 他一只手捂着血流不止几乎连肠子都要翻出来的肚子,看了一眼身后,虽然还有点距离,但以自己这样的身体,就算是过了桥也很难逃掉,所以他怨毒地笑了笑,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身形直坠入云海,只留下一个声音在云中回旋。 “老子不惧一死,只是命不该绝于此,所以就算是老天要我的命,我也会从地狱里爬回来!你们就抹干净脖子等着吧!” 李迹和尹莲赶到崖边,见到下方白茫茫的云雾中已经没有了尹进的身影,只能无奈地选择放弃。 尹莲咬牙悔恨道:“都怪我太大意了。” 李迹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此人的确太过狡猾,我也未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 尹莲回头看了一眼仍自惊魂不定的人群,那一条活活砍杀出来的血路上倒着无数的残缺尸体,皆是被一刀分尸,有的从头到顶正好砍为两半,有的头颅被斜斩而过,有的拦腰斩断,总之没有一具是全尸,这还是只用一柄断剑造成的场景,她有些担忧地说道:“以尹进那瑕疵必报的性子,日后一定会找上门来报仇的,今日我们没能杀得了他,等他伤势恢复后,就是我们麻烦了。” 李迹缓缓将铁链收回,平静道:“所以我们需要尽快变强。” 尹莲低头,拳头握紧,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 李迹突然抬头笑道:“师父,我之前的表现是不是像足了你的风采。” “徒弟,你跟为师比还差得远呢。” 一道苍老沙哑并带着很不客气的语气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尹莲见到来人,有些惊喜地问道:“尸前辈,你的伤势没事吧?” 尸子故作茫然问道:“伤势?什么伤势?老夫受伤了吗?” 尹莲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尸子转头瞥了一眼瞬间被自己吸引了目光的人群,随后收回视线,对李迹说道:“不过你真想像老夫那样潇洒地甩一回链?为师可以成全你。” 李迹心头猛地一跳。 尸子望向那道红色身影,眼睛微眯,语气中带了一分特殊的意味深长,说道:“就拿这家伙来练吧。” 双刀羊魔不疾不徐倒拖着双刀走来,目光死死地盯着这位看上去仿佛并没有什么事的天下第五,嘴上却客气地说道:“恭喜前辈杀死西门客。” 尸子伸手掏了掏耳朵,没好气地道:“杨羊,你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什么时候讲话这么客气了?我记得之前在洛水河边初遇的时候,你可是直接称呼我为尸魔的,甚至还说,如果杀了我,就看不到一场好戏了?现在你的好戏看完了吗?” 双刀羊魔淡淡一笑,听不出他的笑声里有什么情绪,当初的他不知道尸子的实力不仅未弱于十年前的第八,如今知道还更强了,态度自然要不一样,只说道:“前辈既然如今是第五,那么自然值得我尊重。” 尸子有些惊讶地道:“你不像是那种会尊重比你强的人呀,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着要杀死排在你前面的苏秦么?” 双刀羊魔双手一翻,把红色双刀收翻于臂后,被大风吹得乱抖的大红色披风轻轻垂落下来,一身戾气尽敛,这位名声极差的第十一高手说道:“苏秦太年轻,而且超越我超越得太突然,我自然不服,但前辈成名都早于我,无论是实力还是资历,我对前辈都没有任何的不服。” 尸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脸皮厚度都快赶得上我徒弟了,我真有种摘下你面具看看下面那张脸到底长什么样子的冲动。” 双刀羊魔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了。 掏完耳朵的尸子随手将指头上的耳屎弹掉,然后很不客气地用那只手拍了拍双刀羊魔的肩膀,说道:“不过,既然你对看我的好戏这么感兴趣,我也不能白让你看了去。” 心头一跳的双刀羊魔背后有风飘起,吹起了他的大红色披风。 尸子笑道:“放心,不收你钱,只要你做个陪练就行。” “陪练?”双刀羊魔一头雾水。 尸子没有要详细解释的意思,转头对李迹招了招手,说道:“徒弟,准备一下,让你等了好久的裂腹之刑,要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8章 我心自有正义 之前李迹和尹进交手,甚至是再之前纳兰蓝和尹进交手,这些尸子都看在了眼里,他之所以没有出现,就是想看看自己这个徒弟能做到什么程度,结果,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对自己这个徒弟很满意。 尸子一向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有些在别人看来很严肃的事情,他却能够草率地作出决定,并且作出决定后就一意孤行,不听任何人意见。十年前决定跟着商鞅去做那件事是如此,收徒也是如此,那一日洛州城驱疫节,他看到这个少年在万众瞩目之下戴上商鞅的面具,为洛州城祛邪避灾,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商鞅。 那时他就决定收他为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徒弟了。 那时李迹还没能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 在尸子告诉他他的资质完全不适合修行后,李迹并没有多大的伤心,他反正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既然人人向往的正道走不上,他也便在黑暗中行走好了,可是后来尸子又说有办法让他修行,只是可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李迹相信了这位才拜师没多久的怪老头,相信了“裂腹之刑”那四个字,真的能让自己拥有在光明之下行走的资格。 裂腹之刑,究竟是什么? 他带着这一道疑问走来,看着笑容中似乎有着某些东西的老人。 尸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而不语,很是神秘的样子,不过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情,转头看了一眼那片对他散发出敌意和杀意的人群,无奈摇了摇头,对双刀羊魔说道:“现在我不想杀人,怎么让他们安静地离开或是闭嘴,你出个主意吧。” 双刀羊魔阴阴一笑,说道:“我可以替前辈杀光他们。” 李迹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师父。 尸子脸上并没有什么冷漠的情绪,但就是这种平静让双刀羊魔彻底失去了试探的勇气,带着面具下的不甘,这位第十一高手提着他的刀缓缓向人群走去。 “师父,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大的罪过,不至于让他们全都死了吧。” 尸子平静说道:“那要看双刀羊魔准不准备留下他们的命了,别看百来条人命很多,像他这种层次的高手,杀光百人不过是弹指一瞬的功夫,血红刀气一扫,估计就要死掉一大片,像这样蝼蚁般的可怜人都敢跑上蛟龙岭来挑战老夫,这秦国江湖还真的是没人了。” “但一次性让这么多人死掉,对师父的名誉会有影响吧?” 尸子不屑道:“被他们称呼为尸魔的老夫会在乎什么名誉?” 李迹恼火道:“你不在乎,我在乎啊,作为师父你的唯一弟子,你名誉太差的话,我以后怎么混?难道走到哪都要给人追杀吗?” 尸子摸了摸脑袋,好像是得为徒弟考虑考虑,想了想,对双刀羊魔喊了声赶走他们就行,然后对李迹一甩头,说道:“走吧,接下来是你的事了。” “要准备什么吗?”李迹紧张地问道,毕竟之前尸子说起来这裂腹之刑可是相当可怕,有关乎他是否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尸子成为一位修行者,不由得他不谨慎。 “有你小姑在便可,你就死不了。”尸子一甩袖子,大步走上登云殿。 李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尸子只让李迹和越晗雪待在登云殿上,其余人一律下去,尹莲和沈齐兄妹都很好奇尸子要对李迹做什么,只可惜这件事情除了越晗雪之外,谁都不清楚,他们也只能安静地在崖上等待。 陈五兵默默地守着纳兰蓝的尸身,她死前说过希望他们能把她葬在论剑顶,李迹答应了,那就会说到做到,也就是说接下来还要闯一次白雪剑宗,同时失去了西门客和纳兰蓝的白雪剑宗,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尸子,接下来的旅程有多凶险,这些都是未知数。 陈五兵觉得自己该离开了。 这趟江湖之行,他收获了很多东西,明白了很多东西,也放下了很多东西,他不是沈齐那样的世家子弟,也不是李迹那样的高人之徒,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退伍军人,一个曾经是剑客但没能继续走得更远的中年汉子,和那些一起来的剑士没有区别,当看到他们不屈地面对着双刀羊魔而不退,仍是执意要去挑战尸子,陈五兵很动容,那一刻他几乎有同样的冲动。 哪怕是双刀羊魔残忍砍死了几个人希望能吓退他们,这些明知过去是必死的人也还是不退,他们已经被西门客的死激出了真正的无畏之心,就像西门客说的那样,人可死,剑可折,剑意不能退! 最后差不多是有将近七十人死在了双刀羊魔的刀下。 余下的十几个人,是在沈齐的劝导之下离开的,他们都是有家世的人,不惧一死,但如果死在这里,家中孤儿寡母无人照料,在离开之前,他们毫无例外地折断了手中的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握剑。 是啊,不握剑了,握着她的手,这样的江湖,比什么都好。 陈五兵握着女子冰冷的手,怔怔地想道。 这一幕落在登云殿上的尸子和李迹的眼中。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人能够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李迹涩声说道。 尸子说道:“人很奇怪,明明很卑微,有时候却为了自己心中所坚持的东西,宁愿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这句话,是西门客死前,我跟他说的。” “你知道他当时说了一句什么话吗?” 李迹摇了摇头。 “这就是人和神的区别。”尸子一字一句说道。 李迹没有听懂这句话。 尸子说道:“他西门客被尊称为剑神,可他最终却选择做了一件神不可能去做而只有人会去做的事情,这个世上其实并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神,至少人间没有,那些所谓的圣人,其实反而正是最像人的人,为了某些心中的东西而死,这就是信仰。” “有信仰的人就是圣人?”李迹有些疑惑,“也就是说那些被双刀羊魔杀死的人,都能称之为圣人?” 尸子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看着这登云大殿上那些被风吹起的白帘,看着那两道永远垂挂在那里的铁链,说道:“光有信仰是不够的,还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那些人把西门客当成信仰,却永远都不可能是西门客,他们称不上英雄,只能称之为勇者。英雄和勇者、弱者和圣人之间,差的只是能力。” 他总结道:“像西门客、商鞅、白修易,他们都可以算得上是圣人。” “师父,那你是圣人吗?” 尸子看着少年那双期许但又有某种害怕的目光,笑了笑,说道:“我有信仰,也可以为了信仰去死,但是我会拉着很多人去死,会让很多人给我的信仰陪葬。这样的我,应该不算是圣人,而是魔头吧。” 他走向大殿中央,在那个火盆前坐下,用拳头敲了敲背,发出的却是铁链的叮当声,他笑着说道:“徒弟,我不希望你去做什么圣人,也不想你成为第二个商鞅,我要你做一个强者,一个不需要去建立法度,心中就有自己法度的强者。” “这就是我对你的期望。” 李迹走来在他的对面坐下,神情头一次的这么认真,说道:“以自己的正义所建立的心中法度吗?” 尸子点了点头。 李迹想着在那辆在雨中绽放出美丽烟花的马车,想着在牢中凄惨吼叫的姚尧,想着在夕阳街道上睁眼死去的林旗,笑了起来,然后敛了笑容,认真说道:“我心自有正义。” 尸子浑浊的双眼忽的明亮起来,就像是那山下白草林的那些白草上反耀着清晨光线的露珠,眼前的少年说的这句话仿佛让他想起了当年某人,他不禁说道:“你知道何为正义?” “见不平事而忿,见不幸者而怜,见不善人而恶,不饶该死之人,不避该受之灾,不愧心中之想,便是正义。” “这是你自己以为的正义,但若有人所认为的正义和你不同呢?当你的正义与他人所建立的法度所违背时,你还认为你自己是正义的吗?” “我之正义于我,自然便是正义,他人若不认同”说到这里李迹突然停住了。 听着李迹的话,尸子眼眸越来越亮,接问道:“若不认同当如何?” 李迹平静地道:“别人认不认同关我屁事,违背了他人的法度,大不了我躲起来就是,就算他们是光,我也可以躲进黑暗里。” 尸子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说道:“我本以为你会说要像商鞅那样,用他自己所认为的正义去取代他人所制定的法度,现在看来,你和商鞅并不同,他可没有你这份无耻的一面。” 李迹也收起认真,笑嘻嘻说道:“我这不是还没有商教授的本事嘛,如果到时真厉害了,或许我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尸子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不一定,而是你将来一定会面临的选择,虽说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商鞅,但将来我不在你身边,选择终究是要你自己做的,为师希望你到时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既然这样,师父你就不要离开啊。” “我都这么老了,总该要死的吧?” “鬼谷子那老头儿能活几百岁,师父你为什么不可以?” “臭小子你不要拿我和他比” “放心师父,虽然他比你厉害,但我不还是选了你嘛,你永远都是李迹的师父。” “你小子找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9章 连接命运的铁链 李迹垂头丧气地坐在火盆旁,头上被敲出一个大包。 怒起来不用拳头竟是直接用铁链砸人的老头儿心想这小子哪里像商鞅了,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瞎了眼才看上他。 不过这世上毕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至少李迹所说的那番话,已经足够有那他人的样子了,同时他也想起了某个曾在洛州城街道上大笑着说要以新的法度改变这个世界的家伙,尸子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地感慨说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后来等到了你,看到你戴上商鞅的面具,听到你说出和他一样的话,看着你成长到这样的地步,我相信,这就是所谓的机缘。” 李迹睁大了眼睛,原来老人是因为驱疫节上的面具才想收他为徒的? 他想了想,于是诚心说道:“那面具是我随便选的,但似乎冥冥之中又一个声音指引着我选择了它,以前我不相信机缘,现在看来,这的确是一种机缘。” 老人眼眸中的光芒已经从明亮变成了火热的程度,他撩起自己的袖子,一截铁链如灵蛇一般轻巧滑出,然后缠到了李迹的手臂上。 李迹怔怔地感受着这条仿佛是活着的铁链在手上缠绕,仿佛感受到了其中强盛的生命力,甚至他还隐隐听到了一种心跳的声音。 尸子看着这一幕微笑说道:“看来它也觉得你和它之间有机缘。” “它是蛛锁?”李迹怔怔问道。 尸子点点头,用一种包含特殊情感的眼神看着它,说道:“它的生命,是我赋予的,与其是说它吞噬了我的生命,还不如说,它就是我的生命。” 李迹似懂非懂。 尸子说道:“在我看来,人和神最大的区别,还在于传承,人的生命很短,来过世上不足百年,对于苍淼广阔的天地来说,人是微不足道的,所以人需要将自己的精血传承下去,这传承的既是生命也是精神,人类想让自己留在人世间的痕迹更久远一些,所以必须这么做,连我也不例外。” 他稍稍一停顿后说道:“我这一辈子没有留下什么后人,所以我成就了蛛锁,后来遇到了你,这是命运的安排。” 李迹看着手臂上的铁链,它便像是一条线,将他们这一对身份地位差了无数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师徒连在了一起。 铁链两头,是他们的命运。 李迹终于问出了他很早以前就想问的问题。 “裂腹之刑,究竟是什么?” 尸子说道:“商鞅当年所制定的刑罚中,便有剖腹之刑,你是我徒弟,我自然不可能用这样的刑罚对你,不过这裂腹的意思也就和剖腹一样。那么你猜猜,裂腹是为了什么?” 李迹想了想,说道:“为了取出肚子里的东西?” 尸子好奇问道:“什么东西?” 李迹挠了挠头,说道:“比如经脉中那些堵塞物,体内丹田和气海封闭的气窍等?取出堵塞物来疏通它们?” 尸子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点头说道:“你说的有点道理,但这样的办法只有医家的那些神医才办得到,人体经脉何为复杂,若天生便堵,十几年积累下来那些浊气早已根固,根本无法取出,何况即便是阐院医家大教授或者是神医扁鹊这样的人,想要对经脉开刀,也很难说会不会发生意外。” 李迹更加迷糊了:“那裂腹是为了什么?” 尸子哈哈一笑,说道:“你能想到是取东西出来,为什么不能想到是装东西进去?” 装东西进肚子里?李迹一怔,相信正常人都不会想到开腹是为了装东西进去,然而当他看见尸子指了指自己那“雄壮”的肚子时,李迹顿时明白了,然而这番想通让他瞬间脸色惨白。 “师父你打算也让我装个蛛锁?” 尸子吹胡子瞪眼,没好气地道:“什么叫也?蛛锁就只有一个。” “那你要装什么东西在我的肚子里?”李迹的神色惶恐,只是开个腹他还能咬咬牙挺过去,但是装东西进去这怎么听都让人接受不了,尤其是知道尸子衣服下那副身躯的样子。 尸子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既然你是我的传人,我自然会把蛛锁传给你。” 李迹目瞪口呆。 他看着尸子那肚子,真想立刻说出一句他可不想变成那鬼样子,但是又不敢,所以只能憋着,一时间脸色极为精彩。 尸子看着他的表情,哪里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不由得没好气道:“放心,不会变成老夫这副样子的,蛛锁又不是截教里那些吞人血肉的魔物,你不主动喂它,它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李迹脸上的惨白仍未退去,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把它装进我肚子里有什么用?” 尸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经脉固化太严重,二十三穴道中有十五道穴位固化,筋管黏合在一起,导致穴道过小,十七处气窍九处堵塞,且无法与神道穴相通,若不打开那些气窍分开筋管开辟出一条通道,你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走上修行道的,我在当初察看完你的身体状况时便已经下定结论了,想要给你开辟出一条可修行的通道来,那就只有蛛锁能办到。” “蛛锁能破开你的经脉吞吃掉那些堵塞的浊气,破开之后的经脉需要精血来稳固修复,蛛锁正好可以引导精血至经脉破损处,它寄生在你体内,但你又要依赖它来保护通筋之后的经脉,你们是互生的关系,只要你不自己去过度转移精血喂养蛛锁,你看上去就和一个正常人没有区别。” “当然,这是你选择接受它之后的结果,如果你不接受,要做一个真正正常的人的话,那也不需要担心它是否对你有害了。” 尸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徒弟,这就要看你自己,愿不愿意了。” 李迹闭上眼睛,低下头,想着自己过去的那十几年,那些阴暗不愿回想起却又不得让自己刻进骨子里的记忆,那些腥臭肮脏却又不得不让自己被沉没其中的血水,而自己却只能挣扎在那无尽的黑暗和仇恨的阴影中痛不欲生,就像一只只能出没在黑暗中的孤魂野鬼,他的拳头不自觉地紧握了起来,指甲深深地刺入手心。 尸子静静地看着身前这个自己唯一的弟子,看了很长时间,看着他苦苦思索,看着他沉入回忆,看着他眉头皱起,看着他内心挣扎,看着他渐渐平静,看着他睁开眼睛。 “师父,我愿意。”这是他的答案。 尸子微微一笑,问道:“可想清楚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李迹也笑了起来,笑容中却含有不同的意思,说道:“如果我不愿意,那我或许一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一辈子都无法站在阳光底下,这样的一辈子,你说我还能不愿意吗?” 尸子忽的仰首大笑,连连说了几个好字,然后他站了起来,一脚踩灭面前火盆中的火焰,一拂袖子,浑身上下铁链声响彻不绝,连殿上那两道垂挂了十年从未出过声的铁链也响动起来,哗哗啦啦叮叮当当,如同一首乐章。 李迹问出了他最后的问题:“师父,如果把蛛锁给了我,你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尸子当时说了一句话,那句话直到很久以后李迹才明白。 “其生也存,其死也亡。” 无尽的铁链声在大殿之中回荡不止。 好久没有进行过这么大规模屠杀的双刀羊魔坐在崖边的一具尸体之上,左右翻弄着他那对双刀,身后全是各种血淋淋的残缺尸体,他偶尔在身下的尸体上划几下,看着鲜血从刀尖上缓缓淌下,他就觉得特别兴奋,如果不是忌惮着登云殿里还未出来的尸子,他或许都要开始吃掉这些尸体了。 自从那一次吃掉了身为兽魔的洛白川后,他似乎也体会到了为何兽魔会对于人肉有那种痴迷,那种沐浴在鲜血淋漓之海中的感觉的确畅快,双刀羊魔感觉到自己离真正的兽魔越来越近了,那个被他吃掉的可怜家伙,似乎无时无刻都在体内嘶吼着,说他肚子饿要吃人肉。 面具下的双刀羊魔嘴角露出嗜血的狞笑,用刀缓缓割下尸体的头颅,然后提起来放到眼前,看着那张到死仍是带着恐惧的脸,说道:“我很奇怪,你们这些家伙既然不怕死,可当我的刀砍进你们脖子的时候,你们为什么还要恐惧呢?是不是只有到了临死的那一刻,你们才能感觉到自己生命的重要?” 双刀羊魔摇摇头,将这颗血淋淋的头颅随手一甩,丢下了万丈深渊,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不怕死的人,我到现在都没见到过,西门客不过是心有死志,自己不想活而已,如果他真的不怕死,十年前就应该死了。” 他将一柄刀插入地面,空出的那只手掌缓缓抚摸过另一柄红刀的刀身,将上面的血迹抹走,然后用手指一笔一划地涂在自己的面具上,喃喃自语道:“尸佼啊尸佼,那你究竟是怕不怕死呢?” “你现在是天下第五,当然不怕,但如果你不是了呢?那时候的你,是否会在我的刀下瑟瑟发抖?” 似乎有铁链声回答了他,双刀羊魔猛地转头,看着那座宫殿中缓缓走出来的一个身影。 面具下瞪大的双眼充满了疑惑。 那人的气息好像变弱了很多。 真的不是天下第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0章 去堵意,筑莲基 出来的只有尸子一人,李迹和越晗雪没有出来。 他找到一直在暗中盯着双刀羊魔的西庚,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径直钻进了马车,从头到尾没有看双刀羊魔一眼。 但是这在双刀羊魔眼里或许是心虚的表现。 西庚去叫来了尹莲等人,他们知道尸子出来后自然是第一时间问了李迹的情况,但是西庚也并不清楚,尸子只是吩咐他准备好马车,一个时辰后可以下山。尹莲不敢进马车去打搅尸子,那么只能等着李迹出来。 他究竟在里面做什么? 登云殿上铁链响。 但这一次发出声音的不再是尸子,而是一个少年。 他身上没有缠绕着无数的铁链,衣服也没有像尸子一样被撑大,一切看上去就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少年低着头审视自己,他也在寻找自己的变化。 手臂没有变粗,大腿没有变长,个子也没长高,李迹捏了捏自己上臂的肌肉,发现硬度也没有什么改变,再摸摸肚子,还是一样能按下去,甚至这么一按还让他觉得有点饿,看来外表是没有变化了,确认这一点的他松了一口气,如果外表变得像尸子那样,那对一个正值美好年华的少年而言简直就是比死还可怕的事情。 那么变化在内里了? 当李迹有一种拉开自己上衣再扯开腹部那一道道纱布的冲动时,越晗雪的声音传了过来:“尸子前辈说过三天之内不能拆布,否则会让你尚未稳固的经脉爆裂,你忘记了?” 李迹把手从肚子上移开,郁闷地道:“当然没忘,只是按理说我肚子被开了一个那么大的口子,再缝上伤口总没有那么快愈合,可为什么我按着一点感觉都没有?”说完他又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肚子。 越晗雪平静地说道:“我的医术,明白了吗?” 李迹啧啧感慨道:“没想到你吹牛装帅的本事还在我之上,居然能够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的确很厉害。” 越晗雪的神情有些疑惑,她没有觉得自己在装帅摆谱,李迹是怎么有这种想法的? 看着这女子呆呆的模样,李迹深知自己的思维和她简直不在同一个世界,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现在我像一个修行者吗?” 越晗雪老实地摇头道:“感觉和之前没有区别。” 李迹惊讶道:“你也是修行者,你最初筑基走上修行道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越晗雪认真想了想,然后说道:“筑基就是不断汇聚天地灵气到体内的过程,我先天经脉并未堵住,且气窍几乎是全开的,所以从一出生起就能够慢慢积累灵气在体内了,所以我是连什么时候完成筑基的都不知道,我真正有意识地感觉到修行者和寻常人不同的地方,是在二境开光,能够感受到实质的天地灵气。” 李迹一僵,隐隐有种自己被打击了的感觉,不过随后他琢磨了一下越晗雪这番话,得出的结论是,自己从经脉固结气窍堵塞到经脉通畅气窍大开,最能明显感觉到的应该是天地灵气进入自己的体内,可是为何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说蛛锁开窍的过程是慢慢进行的,眼前他的经脉还未完全通畅? 应该是这个原因了。 李迹看向殿外的天空,心想虽说是笨鸟,连扑腾个翅膀都比别人慢,但好歹是能够飞起来了。 可未来究竟能飞多远呢?能否飞到那最高的天空?最高的天空又在哪里? 他走到栏边,抬起了头,望着那望不到尽头的苍穹,眼神里满是向往,这里的风明显要比里面大多了,也冷的多,把他的头发吹得一团糟,发丝间都是细微的飘雪,可他却感觉很舒服,不禁不冷,反而觉得特别的清爽,仿佛胸中的闷气都要被这风所带走。 李迹突然一怔,冬风为什么会让人觉得清爽?呼吸着让人很舒服?是因为胸闷?这座大殿又不是密闭不透风的,仅仅在里面坐了一个多时辰,自己为何就有了胸闷的感觉? 李迹的眼睛突然明亮了起来,他闭上眼睛,手掌做拳放在自己的胸口,静静地感受着那一次次有规律的心跳。 咚、咚、咚 因为兴奋,他的心跳此时很快很有力,但却有种力道没有被彻底砸出来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大力士用尽他全身的力气打出一拳,但这一拳却打在了一团棉絮上,再大的力道也被抵消,李迹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听着那咚的有点沉闷的一声,觉得好像也是如此,胸口似乎有一团棉花。 很堵。 李迹睁开了眼睛,眼眸里的光芒越来越亮,仿佛那初生朝阳刺透云层时所折射下来的那一束光般明亮。 堵? 何谓堵?为何堵? 李迹深吸一口气,将那股有着很清爽之感的冷风吸进了喉咙里,瞬间他便感觉有一股清凉的气息流入自己的喉咙,丝丝缕缕地流淌下去,如同春风细雨般,滋润着每一处干涸的土地。 那爽快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好几天没有喝水的人,突然喝到了一口清澈甘美的泉水。 原来他的喉咙里这么干涸,这么渴。 原来他的身体里这么堵。 喉咙里、胸口、肺里、心脏里、丹田里、紫宫里、神道里、无一处不觉得堵。 而方才深吸的那一口气,简直是如同一根棍棒,将堵在喉咙和胸口间十七年的闷气一下子穿通,所有的浊气都被释放了出去,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天地间那纯净的气息进入自己的体内,如同甘流一般在体内流淌。 终于感觉到修行者与寻常人区别的李迹大笑了起来,笑的身体乱抖,笑的涕泪横流,笑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对着云海张开双手,大口吸气,似是要把这整片天空囊括在怀。 因为这一层的风有些大,有些畏寒的越晗雪便到下层去躲了躲风,顺便看了一会儿书,当她看了几页,重新回到上面的时候,看到李迹已经没有靠在栏边像傻逼似的大口吸气了,而是盘膝坐在地面上,神情恬静,仿佛一尊坐在远古废墟上的神像。 筑基境界,凡人迈向修行之道的第一步,以积累体内灵气于丹田,以被丹田炼化的灵气为基座,最终形成“莲台”,便是完成筑基。 越晗雪能够看出李迹此时便是在筑基,引导天地灵气进入丹田,但是她却是有些不解李迹为什么要今日便筑基。 李迹今天是第一次能够吸天地灵气入体,按理说体内的灵气量是绝对不足以形成莲台的,那些天生十七气窍通十三以上者,体内各处早已蓄满了天地灵气,尚且还需要个百日筑基来进行压缩凝练,他李迹昨日还是体内空空荡荡无一丝一缕的天地灵气,今日就筑基,又能引得几缕灵气进入丹田?那区区几缕的可怜灵气,又哪里能够凝练地起来?还不如等过了几十天,等体内灵气量够了再开始。 李迹不知道越晗雪现在的想法,他已经沉浸在了冥想的世界里。 通过尸子所说的将念力容于胸前的紫宫中,由心脏紫宫的传输,入体的天地灵气清晰地感知到了李迹此时的念力,缓缓在体内流淌起来,逐渐向着腹部丹田的位置流去。 或许是因为登云殿处于高空,天地灵气的浓郁程度要高地面很多,也或许是因为体内堵了太久,这一通便宛如决堤的洪水,天地灵气入体的速度竟是比一般人要快得多,混杂在空气中的灵气不断从李迹的口中、鼻中、耳朵中、甚至是皮肤里进入他的体内,速度越来越快。 到最后,大殿中的风竟是越来越大,还逐渐有了呜声,这一片天空周围的天地灵气,如同斜风细雨一般自四面八方袭来,然后以几乎是灌注的方式,拼命涌进了他的身体里,简直仿佛他体内有一股吸力,在贪婪地摄取着这个天地间最纯粹灵性的气息。 越晗雪看得目瞪口呆,连手中的书被风吹飞了都未察觉。 第一次感觉到天地灵气入体的李迹并不知晓现在的状况是不正常的,他就像一个第一次吃到糖果的孩子,除了渴望还是渴望,贪婪地索取着他想要的东西,心神全部在体内数量暴增的灵气上,衣服飘荡如一面荒野中的战旗。 大风在殿内呼啸,越晗雪惊醒过来,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如果李迹任由如此之多的天地灵气灌入体内,数量是够了,可他也会来不及将它们凝练压缩在丹田,到时体内积不下,李迹可能会爆体而死! 她几乎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上前打断李迹的筑基过程。 可是她知道修炼的关键时刻尤其是临近破镜时,是绝对不能受到任何一丝的干扰的,否则破境者会遭受剧烈的反噬,甚至有可能此生再无望破境,李迹现在就处于这样的关键时刻。 所以她只能祈祷李迹尽快发现不对劲从而自己阻止那些天地灵气的进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1章 两人之念,黑色之莲 感受着天地灵气不断涌入体内并有自己逐渐控制不住的倾向,李迹脸色微白,身体微颤,但他依然坚定地盘膝坐在地面上,不动丝毫。 他已经察觉了不对劲,但他不想停止,他享受这种力量充满身体的感觉。 登云殿下的山风仿佛感觉到了殿内的异状,也被吸引着呼啸席卷而至,如同形成一个风之漩涡,周围所有的风都盘旋着往这边卷来。 不仅是尹莲和沈齐兄妹,连双刀羊魔都不禁望向了山峰上的那座宫殿。 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的尸子没有掀起帘子去看,但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山陵绝壁间的天地灵气随风入殿,不停向李迹身体里灌注,很快就填满了他身体里所有的气窍,并逐渐往丹田中汇拢,不停地充斥占据,不肯放弃任何一处地方,哪怕是原本离丹田和神道穴较远的固结经脉,被蛛锁只是微微开了一点点缝隙,也被灵气所占据。 李迹的身体又堵了起来,这一次的堵和以前的堵不一样,是堵胀的感觉,仿佛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装满气的布袋,他甚至觉得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里都充满了天地灵气,这种感觉很爽,也令他很想要释放。 丹田里的天地灵气越来越多,也逐渐开始被挤压在一起,在李迹的有意引导下被慢慢压缩,可由于灵气进入过快积蓄过多,甚至隐隐让他产生了腹部要炸开来的痛楚感觉。 他已经猜到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有可能会被不停涌入的天地灵气撑的爆体而亡,哪怕是再贪恋和享受那种浑身无处不充满力量的充实感觉,他也知道自己该停了。 但是他还是没有停下来,只是闭着眼睛,任由那股天地灵气的汹涌浪潮将自己吞没。 这是他对那位老人的信任。 纳天地之息入体,但又不畏惧于天地,而且无畏地向前迎进,这是他李迹自己的骄傲。 他羡慕修行者,但从来不敬畏修行者,也不敬畏这个天地,因为过去的那十七年里,他都是活在黑暗里,因为黑暗,所以他没有信仰,他只敬畏自己,如今哪怕能修行了,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越晗雪怔怔地看着这个仍在闭着眼睛咬紧牙关接纳天地灵气的少年,看着他的身边浮现出一个黑色的影子。 影子站着,抬着头,面对着栏外的那片天空,没有表情,但好像又很骄傲。 它和它的主人,注定都将是一个反道者。 天地灵气完全灌满了他这张皮囊,即将撑裂这个贪心人类的躯体,却受到了一股力量的遏制,那股力量从腹部外面渗透进丹田,如同漆泥一般将丹田的四壁强固,原本逐渐裂开的**瞬间愈合变硬,坚如顽石,这些天地灵气怎么都无法撞破它们,于是它们愈发狂暴。 它们放弃了冲破丹田,而是冲进经脉和气窍中,想要将它们撑裂,然而那股力量不仅护住了丹田,也护住了经脉和气窍,令得这些狂暴的天地灵气根本无从下手。 李迹的腹部,那衣服下和层层纱布下,隐隐有一只红色的蜘蛛在闪耀。 天地灵气生于天地,是天地的呼吸,是修行者一步步在修行路上走下去的不可或缺之物,但凡是初踏此道的修行者,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地等体内天地灵气自动积蓄够了之后才开始压缩凝练?哪一个不是在凝练过程中小心翼翼生怕灵气失控?就算后来他们已经能够自主地掌控天地灵气,在初始阶段谁不是对这些来自天地的灵物抱以敬畏? 于是当它们感受到这个少年的贪心和狂妄后,它们开始狂暴躁动起来,想要脱离他的身体重新回到天地的怀抱中去,无法突破丹田和经脉,更加使得它们的攻击性变强,竟是直接顺着经脉往上,要攻进李迹的识海里去! 在修行界,其实筑基不需百日这种事情很常见,甚至一日筑基都有,一些大势力的修行者为了让自己的后辈进展更快,是会教导他们在筑基初期大量吸纳天地灵气的,因为他们有很多办法可以护住后辈子弟的经脉,致使那些天地灵气要么无奈地脱离而出,要么被留在体内缓缓炼化,这样不仅能减少筑基的时间,足够多的灵气还能扩张经脉的容量。 可一旦天地灵气转而攻向识海,那就是最坏的情况。 因为人的大脑要远比经脉丹田复杂,纵然是手段再通天的修行者,也无法在大脑上面加以什么保护手段,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们会立刻放弃让后辈继续筑基,不仅要停止吸纳天地灵气,还要想办法把那些失控的灵气转出体外,这就可能导致之前筑基的过程功亏一篑,甚至还反噬筑基者,严重的会丹田破裂此生再无可能筑基。 当然这种情况是极为罕见的,因为人体经脉错综复杂,离开丹田的天地灵气有太多地方可去,会攻向识海的几率并不高。 此时发生在李迹,只能说是因为他过于嚣张,从而引起了老天爷的愤怒。 如果是寻常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可能就只能乖乖接受老天的制裁,被那股狂暴的天地灵气击溃识海,然后成为一个白痴。 但李迹不是寻常人。 在感到识海震荡的那一瞬间,他停止了对天地灵气的索取,将念力集中于识海,忍着那股如同针刺在脑子里般的痛楚,将念力越来越扩大。 从小的时候知道自己不能修行的李迹,将全部的心神都灌注在了学杀人的本事上,这种灌注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痴狂,因为他没有少爷那种人人羡慕的高贵出身,他想要活在这个世上就必须要证明他有活着的价值,这种压力令他痴狂,令他学起杀人来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和拼命,也让他拥有了超越寻常人许多的意志力。 尸子说过,所谓的念力,便是意念的力量,意念越强,那么念力自然也就越强。 李迹很想让自己活得有价值,很想为死去的少爷报仇,很想成为一个修行者,所以他的念力充沛强大地让人不敢想象。 当那股天地灵气灌入他的识海,以填海之势汹涌而来,并迅速压榨识海内的空间时,所有的念力就如同一道被压紧至极限的弹簧,猛然间开始反弹! 随之一齐发生的是李迹睁开了眼睛。 两团黑雾在双眼中炸开! 一直在望着栏外的影子缓缓转过头来,和李迹对视,身上缭绕的黑雾立刻浓郁了起来。 殿内大风不止,一直于风中凌乱呆滞的越晗雪突然发现风向变了。 不再是风往李迹的体内灌注,而是有风从他的体内刮出。 李迹的身体里,好似有一股强大的推力,逼出了他体内那些失控的天地灵气,呜呜的大风声,似乎还带着某种天地间大自然的威严,质问着他为何要违抗天地的意志。 李迹看着影子,影子看着他。 风越来越大,在他们周围舞动。 天地灵气与自己念力的抗争发生在识海里,识海在脑子里,李迹看不到自己的识海,但看着这个已经和自己血脉渐渐融为一体的黑色影子,他看到了。 那片狂暴的天地灵气海洋,那片平静的意念之海洋,两片海洋互相吞噬互相淹没,浪潮互起,海啸不断,争夺着这片空间的每一寸土地,它们之间只能有一个胜者,败的一方将会被彻底吞没,消亡于这片空间。 这片空间是李迹的精神世界,如果他的识海消亡,那他毫无疑问就会死去。 天地灵气的海洋如果消亡,那便是相当于将天地灵气炼化在识海中,这可比炼化在丹田里的效果要好得多,甚至若是运气好的话,可以直接让李迹的念力超越他自身的修为而增强好几个层次! 这对李迹是一场不容许失败的战争。 然而与他意念所比拼的是天地灵气,是天地的呼吸,甚至是天地的意念,渺小的人如何比得天地?难道人定胜天真的存在? 李迹并不是人,他是魔。 此时的越晗雪,看到这个少年的眼中黑雾升腾,甚至全身上下都是黑气腾腾。 这一刻,他的身影好似要和那个真正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这两个身影,一主一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份关系都没有变过,顶多只是他们之间互相对调了身份。 两个命运紧紧连起一起的影子,不管任何时候的战斗,他们都是并肩作战。 现在也是如此。 两道同样升起有近百丈的浪墙,带着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的意志,轰得撞在了一起。水浪炸起令得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变成了白茫茫一片,如果不是只有画面而无声音,相信李迹此时的耳朵已经被那滔天水浪声给震聋了,他无比认真地看着这幅画面,眼里的黑雾跳动地如同是黑色的火焰。 影子的双眼中也是黑火跳跃。 那个世界里的战争,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越晗雪的神情,也到了最紧张的时刻。 谁死?谁灭?终究是人不可胜天? 两道水墙相撞,炸开来的水浪汹涌地四处奔突,冲刷着那片败退海洋流出来的空地,这个一直被海水所占据的世界,土地都是黑色的,黑土黑砾,头一次离开了压着它的海水而被新的海水所盖住,顿时激起了这片黑土的反抗,逐渐被没过的水面上不断地炸起水柱,似乎有巨大的黑色土块被冲上天空。 败退的那一道浪墙,来自李迹的识海,哪怕他竭尽全力的去反抗,哪怕那些水柱炸的再高石头飞的再高,他一个人的意念之海,终究是不足以击溃整片天地灵气之海,这个世界的土地,逐渐被那片外来的海水所盖过。 人终究不可胜天吗? 这片世界之外的李迹面对这个问题,面无表情。 他双眼中的黑火渐渐消失,影子眼中的黑火渐渐旺盛。 李迹的识海之中,又升起了一道浪墙。 这道浪墙是黑色的,和他原来的识海颜色完全不相同。 但它就是从他的识海中升起来的。 原本在天地灵气之海冲刷下节节退败的识海,突然间就澎湃了起来,伴随着一声惊天霹雳声,这道浪墙如同是暴风雨中的大海浪墙,瞬间卷起数百丈,呈裹挟式朝着那天地灵气之海扑去! 大浪惊起百丈高! 李迹的识海世界里,骤然间如同迎来了暴风雨,雷声不断,电闪雷鸣! 那些雷电是黑色的,就像那诡异出现的浪潮一样。 天地灵气之海被那道巨浪所冲溃,瞬间便露出了底下坑坑洼洼的黑色土地,原本势如破竹般压过李迹识海的天地灵气之海,竟是不断地被那股浪潮带起的黑色海水给冲击着后退。 人不可胜天? 如果李迹一个人的意念不足以击溃天地灵气之海的话,那么再加上一道意念呢? 眼前的画面便是答案。 在李迹识海凶猛的冲击下,天地灵气之海的空间越退越小,最后终于无一寸土地可退了,带着不甘的浪声和风声,这片来自天地带着天地之念的力量失去了海水的形状,变回了原本的气状,紧接着就被李迹的识海所彻底吞没。 这个世界重新归于一片海洋。 蓝色中偶尔夹杂着黑色的海洋。 李迹看着这副画面中的海洋,神情渐渐放松下来,身上的黑气逐渐淡去。 画面消失,大风消失,天地归于平静。 李迹静静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影子,发现了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它身上的黑气似乎比之前浓郁了一些,给人的感觉也不再像之前那么飘忽虚幻,而像是一个纯粹只有黑色的真人。 更明显的变化是,他的另一只手臂上,也长出了白色的骨架。 两条手臂,除了没有皮血肉之外,单单看骨头,已经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了。 之前那道带起了黑色巨浪的意念,是不是少爷你?李迹默默心想着。 影子没有回答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如以往那个只听李迹命令杀人的影子。 李迹发呆片刻,然后慢慢转过身去面对看到现在的越晗雪,影子缓缓消失于空气之中。 女子也是在静静看着他。 此时的李迹,给她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他的身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化,又仿佛什么都改变了。 李迹轻声问道:“看出来了吗?” 越晗雪被他一提醒,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落在他的腹部丹田位置。 然后她呆住。 李迹的丹田里,一座黑色的莲台安静地悬浮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2章 在天地呼吸之间重生 莲自古便被喻为圣洁之物,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佛经中有“净莲”之说,在修行道中,莲即为“连”,将人和天空连接起来,令凡人也能够有飞上天空的一天。 莲台的出现,便意味着筑基的成功。 “你筑基成功了?”女子一脸震惊地问道。 李迹得意地笑道:“当然,这对于我来说很难吗?” 哪料女子还真瞪着眼睛惊道:“以你的资质,能在三个月内将丹田蓄满天地灵气我都觉得快了,你是怎么做到在一日之内就还把它们给炼化了?” 李迹瞪了她一眼,然后轻轻一拍自己的肚子,感慨说道:“可能是老头子的功劳吧。” 越晗雪想想,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了,她看着李迹现在心情极佳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你别乱动了,若是伤口裂开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李迹毫不在意地说道:“连那么庞大的天地灵气都能够承受地住,我的经脉肯定比以前还强韧,那么伤口自然也早愈合了。” 越晗雪幽幽叹了一口气,她拿这家伙还真的没有办法,说道:“现在你感觉到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李迹停下小动作,望向殿外的天空,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看到的天地灵气,是白色的,就像熬肉汤时锅里冒出来的那种白烟,肉汤很香,而它比肉汤要香的多。” “我身上的雾气,是黑色的,就像是大火熊熊燃烧时冒出来的那种黑烟,熏烟很臭,而它要比熏烟臭的多。” 很“贴切”的一番比喻,越晗雪只能如此评价他说的话。 “你看得到天地灵气?” “是的。” 李迹张开双手,呼吸着这个天地间最纯正的呼吸,神情享受地说道:“无处不在。” 修行五境中第二境,名为开光。 开光即开悟,乃悟性开窍之意,能看到凡人所看不见的,是堪破红尘、超凡入圣的开始,达到此境界者可以感受到实质的天地灵气,久而久之会对世间万物有不同的理解,即: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筑基者可能无法自己看到体内是不是产生了莲台,可如果他自己能够看到听到或者触到天地灵气,那说明他就真的已经站在修行道路上了。 李迹伸出手指,探进了那团殿外吹来的山风中。 那些天地间流传的至纯呼吸,感觉到他的意念,感觉到他的体内有承载它们的地方,于是从风中被剥离出来,一缕缕在寻常人眼中无法看见的白气逐渐汇聚在少年的指尖上,袅袅飘动,好似仙境中的仙气般美丽。 李迹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保证颤抖的手指没有被抖散,过了好久这些白气自己缓缓散去后,李迹慢慢闭上了眼睛,去倾听他过去十七年都没有听到过的隐藏于天地间的那些声音。 他听到了云海荡漾声,山风刮壁声,白草摇曳声,露珠划落声,冰雪融化声,这个天地间最自然无声的那些声音,尽在他耳中一一响起,悠扬婉转,仿佛形成一首曲子。 天地有灵,万物皆有呼吸,皆有灵性,那是上天赐予它们的灵性。 此曲只应天上有。 沉浸在这股天籁之音中的李迹,根本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语才能形容这些声音,过了好久他才喃喃道: “我能看到这个天地最纯净的空气,能听到这个天地最清澈的呼吸,我敢用我自己的名义发誓,这是我看到的最美妙的画面,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 李迹睁开眼睛,看着女子认真说道:“比我一直渴望杀死的那些人的血水流出来的声音,还要美妙。” 越晗雪微微一笑,说道:“恭喜你。” 李迹突然把她一把抱在怀里。 女子微微有些吃惊,在她的印象里李迹从来没有对她这样过,也从来没有这样失态的表现,她微微迟疑片刻,然后放弃了挣脱出来的打算,轻轻地搂住了他。 李迹搂着这个身体似乎有些冰冷的女子,无法控制自己那种贯穿整个胸膛的喜悦感,微颤着声音说道:“你知道吗,本来我都以为自己快要输掉了,就在那时候,我听到了少爷的声音。” 女子脸色复杂地说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无论什么样的敌人,他都会和我并肩战斗。” “你说了什么吗?” “我说让他再等等,那些该死的人,我很快就会送他们下地狱的。” 李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声音不让它颤抖,说道:“因为我现在也是一个修行者了,知道我能够走上这条路后,他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女子轻声呢喃道:“我也为你高兴。” 自从李迹记事起,他就很少哭了,之后唯一哭的一次是看着少爷死在的眼前,那个夜晚逃离京城后,他就再也没有哭过了,今天依然没有流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热,鼻头有些酸涩。 “我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无法修行,因为有人这么跟我说过,在我很小的时候。他说,你这辈子或许永远都走不上那条玄妙之道了,一个成为不了修行者的人,在我的身边就只能是个废物,你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让我不去考虑将你放弃的打算?” 女子没有说话,搂紧了他的腰。 李迹却是松开怀抱,看着她说道:“那时我说,我学不了修行的本事,但我可以把杀人的本事学到最厉害。起初他不相信,我说会证明给他看,从那以后,我拼了命学习杀人技术,拼了命去杀人。他身边那么多厉害的人,其中不乏能够修行的天才少年,但他们都没有我拼命,所以,最终是我成为了那个能够站在少爷身边保护他的人。” “过去的十七年里,我不仅从没见到过阳光,连呼吸的空气,都是浊臭的。对那时候的我而言,杀人比修行更重要,不会杀人的我,活着根本就没有意义。至于修行,只有在梦里,我才会偶尔想一想,根本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走上这条路。” “今天,我感觉自己得到了重生。” 李迹走下登云殿,尹莲等人都在等着他准备出发,看着他终于下来了,尹莲和沈约两个少女先是冲了上去,围住他一通打量,目光里充满了探究的新奇,李迹无奈地说道:“我不是猴子,别这么看我。” 尹莲第一个看出他的变化,瞪大了眼眸子说道:“你的境界怎么跌到第二境了?” 李迹愣了愣,心想原来这个丫头一直以为自己是境界高得让她看不透,咳嗽了一声,也不点破,说道:“这只是假象,老头子传功给我,将我的境界压住,但实力却是提高了的。” 尹莲并没有表现出不信的神情,反而是眼神中隐隐有些崇拜和羡慕,也不怪她如此认为,要说一个一点修为都没有的人,能够接连击败尹进的分身和本尊,任谁都是不相信的,能够让一位实际上是天才的少女当成是高手来看待,李迹又何而不为呢? 沈约听得迷糊了,她记得李迹对她说过他不是修行者,现在怎么又说是跌到第二境了?难道说李迹之前是骗她的? 李迹瞧见这小姑娘鼓起腮帮子,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摸了摸她的头,也不解释,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只有跟着他走出来的越晗雪明白是怎么回事。 昨日还不是修行者的李迹,今天就已经完成了大多数人需要百日的筑基,进入了第二境开光。 这已经不是天才了,而是奇迹。 是由那位老人和他自己共同创造的奇迹。 李迹走到尸子的马车旁,恭敬行礼,说道:“师父,我成功了。” 马车内传出尸子的声音:“筑基之后为开光,那么你看到光了吗?” 李迹抬头望天,此时已近黄昏,天上的云层很厚,夕阳光被挡在了后面,只是金色的光边落在云外,他看着这幅画面,沉思片刻后说道:“看到了,但看不清楚。” “如果连光都看不清楚,你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李迹回答道:“我可以摸黑走,或者换一个走路的方式。” 尸子的声音里充斥着好奇:“换成什么方式?” 李迹想了想,然后看着这辆马车说道:“比如坐车,让看得更远更清楚的人驾着车来带我走。” 尸子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拍出马屁来,也是一个人才。” 李迹笑道:“别人的马屁我从不拍,我只拍师父的。” 一句笑骂,尸子的声音里显然充满了高兴,不知道是因为这句马屁还是徒弟的破镜成功,大笑说道:“不过你说的也对,与其摸黑自己走,不如找个能看见的人带着,别说是光被挡住,就算这天彻底黑了,老夫也能给你开出一条能走的光明大道来。” “那师父你打算带我走多远?”李迹眼前一亮说道。 “自然是等你能自己走了,我就离开了。” “离开是什么意思?” “离开有很多种意思,看你自己怎么理解了。” “那师父,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李迹问道。 “去白雪剑宗,你不是答应了那个女子,要把她葬在论剑顶吗?” 李迹笑着点头。 尸子掀起了车帘。 “上车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3章 知其秘,尸子论魔(上) 李迹和尸子一辆马车,其余人分在其他两辆马车,马车总共就只有三辆,这下子越晗雪想要清静地看书都没办法了,耳边尽是沈约叽叽喳喳的声音,尹莲有话没话地应着,她没有这个心情,拉起车帘,怔怔地看着前方的马车。 车厢里的二人,一个在闭目养神,一个在静默发呆。 从这一带的蛟龙岭开始,接下来的路程都是一片山脉,白雪剑宗所在的太白山是这片山脉的最后一座山,过了白雪剑宗基本就到剑匣关了,也就是说,这趟关中草海之行已是走完。 当初从洛州城出发时是正月初四,如今已经是二月中旬,转眼间一个多月已经过去,从一开始带着迷茫好奇,到现在明确了此行的目标,李迹的心中毫无疑问越来越沉重,他不由开始回想那时候尸子在洛州城教他用链时说的一些话。 那时让他不懂的“裂腹之刑”四个字,如今想来,竟是完全符合尸子对自己所做的事情,难道尸子早在洛州城里就有把蛛锁传给自己的打算了?可那时候的自己,是凭什么值得让他托付呢?仅仅因为一张面具? 李迹就算自我感觉再好,也不会愚蠢地觉得一张面具就能让尸子这样的人物把最重要的传承留给他,那只是收徒的理由,并不是传蛛锁的理由。 “在我看来,人和神最大的区别,还在于传承,人的生命很短,来过世上不足百年,对于苍淼广阔的天地来说,人是微不足道的,所以人需要将自己的精血传承下去,这传承的既是生命也是精神,人类想让自己留在人世间的痕迹更久远一些,所以必须这么做,连我也不例外。” 登云殿上的那番话在耳边回响,李迹琢磨着这番话,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连尸子什么时候脱了靴子把脚丫伸到了他面前都未察觉。 不管是哪一种生命,都想要让自己的痕迹哪怕是在死后也能留在人间,后代是一个生命来过世上的证明,这种渴望令的万千生灵都学会了繁衍,而当到了将死之际,这种渴望会格外的强烈,甚至成为一种沉重的责任,尤其在那时候还没能将传承延续下去的将死之者。 尸子那么急切甚至是还未完全了解李迹这个人的情况下,就选定了他作为蛛锁的继承人,这种急切,让李迹不由得产生某种猜想。 难道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心中如同有千言万语想说的李迹收回望着马车外的无聊视线,刚想开口,就发现面前搁着一只散发着恶臭的脚丫子,到了喉咙里的话瞬间吞了回去,他立刻捂着鼻子转过头,一脸嫌弃。 尸子丝毫没有为人师表之风和高手气度地嘿嘿笑着。 这样的老头儿,哪怕心中再感激和敬重,李迹也实在没有办法在行动上表现出尊敬来。 李迹捂着鼻子站起身把车厢顶部的天窗打开,等一股寒风嗖的刮进来,他才哆嗦地一下,觉得空气清新了许多,重新坐下来望着已经缩回脚丫子的老头儿,无奈说道:“师父我问您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这老头儿一边说着一边把脚丫子放在自己的鼻前闻了闻,脸色有些困惑,大概是在想老夫的脚丫子真的很臭吗?可为什么我自己闻不到有多臭。 “师父您把蛛锁给了我,那您还是天下第五吗?” 尸子无趣地把靴子给穿上,随口说道:“我怎么知道?这名次是阐院排的,我又没和那几个前十高手打过,我根本连他们的实力都不清楚。” “您大概心里有个数嘛,之前是第五,如果实力没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应该也还是第五才对啊。” 尸子瞅了他一眼,打趣说道:“怎么?担心我因和西门客战过受了伤导致实力下降?放心,西门客还不至于让我伤到那个地步,你所担心的,应该是我传了你蛛锁吧?” 李迹老实说道:“是的。” 尸子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坐姿,说道:“这也不需要你担心,我们这次秦国之行要面对的最强敌人,就是西门客,现在他一死,哪怕我实力稍降,也不会有人能够威胁到我们,除非是阐院的那些家伙们来了,不过那可能性接近为无。” “但是,您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可比面对一位前十高手还要危险吧?师父您真的以为我不知道?” 尸子惊异地道:“你这是什么话?如果真的那么危险,你干嘛要带着你去?自己送死还带个徒弟,你以为老夫的脑子都被蛛锁给吸光了?” 李迹:“” 尸子心中叹了一口气,脸上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双刀羊魔,放心吧,那家伙虽然阴险狡诈,但没到最适合的出手时机,他是不会暴露他的野心的,到时我会安排好你们离开秦国,毕竟三月份也快到了,为师之前答应过你不会耽误你小姑去京城赴考的。” 李迹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尸子摆手道:“去去去,你以为你是鬼谷子那老怪物呢?甭担心你天下第五的师父了,刚刚才进修行道,你会明白这条路的难走,我以后不可能会在你的身边,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李迹闷闷地道:“之前你不是说,给我开出一条光明大道来,等到我自己能走了再离开?至少,你得等我到尹莲的境界吧。” 尸子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给你开的这条路的确是在阳光下走的大路,这条路上的方便,你以后会渐渐明白,所以我完全不担心你追不上尹丫头的境界。只是有时候,当你不在这条路上,而是在阳光照不到的黑暗中时,我无法给予你任何帮助。” 李迹隐隐觉得这话有所指。 “鬼谷子那老怪上次说要收你为徒,我能明白你哪里被他看中,那家伙虽然吹嘘说自己收的徒弟很厉害,世间无人能与他相比,但在老夫看来,我这一点并不比他差。” “他这几十年里,不就是收了一个苏秦吗?难道很了不起?” 李迹看着尸子,总觉得他的话里越来越有别的意思,于是问道:“师父,你见过苏秦?” 尸子看着窗外白茫茫掠过的景色,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见过苏秦变身的样子。” “那腾腾黑雾,嗜血眼眸,我到现在都不会忘记,那简直就像一个魔鬼。” 尸子的目光望进李迹的双眼中,似乎也要看到那眼眸深处的缕缕黑雾,说道:“你和他很像,只不过他是变身成魔鬼,而你,是召唤出一个魔鬼。” 听着这句话,冷汗瞬间从李迹的身体里涌了出来,打湿衣背。 关于截教三魔的传言,李迹一直以为只有阐院的人才会知道,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在能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选择暴露,因此他也很清楚从跟在尸子身边入秦到现在,他总共有三次使用过影魔的能力。 第一次是在万雪阁,尸子被困在麒麟大阵后,尹莲被记长老和尹进分身所擒,被打入水下的李迹使用了影子消灭了尹进的分身,那时候看到影子的应该只有记长老和尹莲,后来记长老被尸子所杀。 第二次在药王山下的柴胡村,他用影子暗杀兽魔洛白川,后来上药王山击退多目道人后,洛白川不知所踪,他算是知道自己属于截教,李迹不知道他是否死了,但既然同属于见不得光的截教妖魔,且互知底细,李迹倒不担心洛白川泄露他的身份。 第三次便是在这蛟龙岭上了,他为了永久解决掉尹进这个强大的敌人,以防尸子不在后尹进的疯狂报复,他不惜在众目睽睽之下唤出了影子,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虽然那百余位剑士几乎尽数死在双刀羊魔的刀下,但还是有很多他暂时无法将其灭口的人记住了那一幕,尸子肯定也看到了。 所以很有可能就是那一次,让尸子怀疑了李迹的身份,哪怕他已经用阴符七术尽量将其伪装成阴阳术了。 这真的只是怀疑吗? 李迹后背冷汗不止,一下子乱了分寸,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在这种时候,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装傻,但这时候如果他再装就是真傻。 因为尸子已经点名他是魔鬼,而且,是会召唤影子的魔鬼。 既见过苏秦兽魔之身,又知存在影子之魔,这个老人显然已是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他当如何? 李迹低着头,感受着后背满是冰冷的汗水在流淌,把衣衫完全弄湿,冷汗无关于冷热,只有人在最紧张的时刻才会流出这么多的冷汗。 李迹沉默了很长时间,方才抬头声音微涩说道:“师父,你是早就知道了,还是刚不久前知道的。” 尸子平静地说道:“刚刚知道的,在看到你用那个影子对付尹进时,我肯定了这件事情,但我最早怀疑你的身份,却是在洛州城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4章 知其秘,尸子论魔(下) 李迹心头猛震,“洛州城的时候?” 尸子看着他因为恐惧而微微有些扩大的瞳孔,说道:“你在幕人府跟我学用链的时候,有一个叫做林旗的人,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李迹强行压下心头的震撼,低声说道:“我记得,他死了。” 只是微微一停顿,下一句话响起,但他在说出下一句话时,心中却是经过了数千次的挣扎。 “是被我杀死的。” 说出这话的李迹有些不敢去看尸子的眼睛,因为当时的林旗和尸子同是幕人府的门客,他不知道尸子会看待杀死了林旗的自己。 但是尸子的声音很平静,他说道:“我知道,因为我看到了。” 李迹:“” 尸子笑了笑,说道:“我不是凑巧经过那里,只是很不凑巧的是,在你杀他之前,刑事府的不良人正在搜捕苏秦,而他们发现了苏秦在重伤之后来过你家一次,于是告诉了我,而你虽然在幕人府没有表现出任何欲对林旗不利的样子,但我还是派了一位不良人跟着你,因为你和苏秦的来往,让我不得不从你身上找线索。” “然后,便是看到你杀林旗的过程了。” 李迹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尸子看着他,回忆着那个夕阳时的情景,回忆中那个敢拿着匕首去杀一位修行者的少年和眼前低头不敢说话的少年重叠在一起,令他不由得生出一阵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纳闷问道:“徒弟,你哑巴了?” 李迹想了半天,才低声说道:“我本以为自己是万无一失的。” 尸子笑道:“你那时候毕竟还不是修行者,我派的是一位修行者不良人,那么你又如何能发现他的存在呢?” “当然,那时候我只是怀疑你是影魔,并不能肯定,直到鬼谷子要收你为徒,我再联想自己曾在万雪阁感受到的一股熟悉气息,那是苏秦阴符七术中的盛神法五龙,我便有了七八分的猜想了,再就是之前你对战尹进的表现,让我彻底肯定了这件事情,你不仅是影魔,还会鬼谷子的阴符七术。” 尸子看着李迹的神色,大致明白他此时在想什么,笑道:“你放心,我既然知道这件事情,却是到现在才说出来,那就不是要向你问罪的意思,实际上这件事情只有我和那位不良人知道,我甚至都没有让他去告诉洛溪,所以你就别担心了,我并不在意你杀死林旗,那家伙,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对了,那位不良人,就是西庚。” 李迹抬头,眼睛里带着困惑,问道:“师父,您是法家之人,虽说我是您的徒弟,但我做的事情终究是违法的,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您,还是愿意让我做您的徒弟呢?甚至还传了蛛锁给我。” 尸子说道:“之前在登云殿,我不是问了你何为正义吗?你给我的回答是——见不平事而忿,见不幸者而怜,见不善人而恶,不饶该死之人,不避该受之灾,不愧心中之持,便是正义。” “然后我问了你,当你的正义和他人所建立的法度相违时,应当如何。你给我的回答,是我之正义于我便是正义,不需要去管他人想法。” “这两份回答,我都很满意,这是一个心中自有法度和正义之人才能做出的回答,我是法家,但此法家非守法之法家,而是变法之法家,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商鞅的影子,那么我为什么不要你这个徒弟呢?” 李迹怔怔无言。 “师父,可我是截教的魔头,您连这件事情都不在乎吗?” “我又不是阐院的人,为什么要在乎自己的徒弟是截教的人?” “可是这终究不是一个好名声吧,如果我的身份曝光于世,可能会连累师父您的名誉。” 尸子不屑说道:“名誉是什么东西?老夫我会在乎这个?再说了,一个尸魔的名誉,也不见得比你这个影魔要好到哪里去吧?” 李迹也不由得笑了出来,心中已是放下一块巨石,说道:“师父,看来咱们俩可是臭味相投啊。” 尸子挥手说道:“去去去,你小子才臭。”说罢就要脱掉靴子。 李迹赶紧跳下马车,只听到尸子哈哈大笑的声音传出来。 夜间与一处山脚旁休憩,比之前的五人队伍多出来的沈齐兄妹和陈五兵是想着既然他们是受恩者,总得要做点什么,所以这顿晚饭便是他们三个做的,以往负责做饭的西庚在旁指点,不得不说,比起沈齐和沈约这对初次行走江湖的兄妹,陈五兵做饭的本事要高出许多,洗米生火烤肉,样样无可挑剔,做出来的味道也令沈约连连说好吃,连上次吃过人肉后胃口一直都不大好的李迹也吃了好多。 饭后各做各的事情去,越晗雪吃过晚饭后便回去休息了,这几天她一直没怎么睡够,尹莲不知和沈约干什么去了,不知为何两个少女的关系在这几天变得极好,沈约的天真率性的确让人觉得可爱,尹莲虽然不是这种性子,但可能是沈约让她想到了死去的好朋友顾怜,因此重新在沈约的身上找到了寄托,毕竟尹莲自己也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童年经历虽说悲惨,但终究没有李迹惨,心里的阴暗程度要变成李迹那样终究还是有些不可能的。 李迹没有和陈五兵及沈齐去讨论剑术,而是躺在白色草地的一块巨石上,望着天上的璀璨星河发呆,白天尸子和他说过的话显然让他久久未能平静,自己身为影魔的事情,是他心底最大的秘密,因为它牵扯到某一件对他很重要的事情,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虽然尸子还只是知道他是影魔并未知道更深处的身份,但这已经足够他警惕了。 平心而说,尸子对他很好,从小到大凡是对他好的人他都会记在心里,他不想失去这个没有什么高手气度却比谁都高手的老头子,也不想在除了那件事之外的任何事上对其进行欺骗。 只是现在看来,似乎是老头子在瞒着他什么。 正这样想着,厚棉袄矮胖老头儿来到他的身边坐下,拔了一根白草,吹掉上面的冰晶,说道:“其实你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截教虽然现在在世间属于见不得光的那类群体,但除了大周之外,别的地方是没那么排斥截教的,楚国的九歌组织不就是有截教成员吗?但却一直在楚国站得稳稳的,甚至有成员渗透进了楚王室中,直到那件太师府血案发生后,九歌才不得不在楚国隐匿起来。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天下这么大,大周王朝又哪里管得过来?” 李迹也拔了一根草放在眼前,说道:“但我是周人,还是要去京城的周人,如果这个身份暴露了,我绝对没有好下场。” 尸老头桀骜一笑,豪气说道:“以前的你或许如此,但现在你是我的徒弟,谁敢轻易害你?你以为老夫回到秦国来弄出这么大的阵势,连西门客都因我而死,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我尸佼?你跟在我的身边,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徒弟?” 李迹笑了笑,说道:“尹进知道我是您的徒弟,他反而更要杀我,我在京城有很多敌人,他们如果发现了我的秘密,不管我是不是您的徒弟,他们都会杀我。” 尸老头郁闷地说道:“你小子是不是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会有那么多敌人?” 李迹平静说道:“我没有伤天害理,我只是想要活着,而很多人不想我活着,所以就成了敌人。” 尸老头哈哈一笑,说道:“你小子这点倒是跟老夫有点像,老夫也是仇人一大堆,刚刚成为个天下第五,就有上百号人来杀我,这估计也是从古至今第一人了。” 李迹也跟着哈哈大笑,翘起了二郎腿,然后把手中那根白草放入嘴中咀嚼,这种秦川常见的白草内部水分充足,又冰凉彻骨,吸着极为甘甜。 “师父,你究竟是不是要去刺杀秦王?” “我是会去杀赢驷,但不会带着你们去。” “为什么?虽说很危险,可是听起来很刺激啊。” 尸子一脚把他的二郎腿给踹掉,笑骂道:“你小子之前还在可怜兮兮地求我不要去,现在又说刺激了,是不是成为了个修行者就觉得自己是高手了?不是我泼你凉水,现在的你就算用影魔的能力,也比不过老夫一根手指。” 这番比喻让李迹觉得好受伤,他恼羞成怒说道:“既然师父注定要离开徒弟,那我这个徒弟的理应陪师父走完最后一段路才对。” 尸子脸色一变:“这话听着不对劲啊,怎么好像你在咒老夫死?” 李迹的声音立马就小了下来,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不是三月份我就要去京城了吗?这最后一段路指的是这个意思。” 尸子脸色一转,大声笑道:“吓唬你的,你小子胆子可真小,你以为你是鬼谷子那个老怪物,随便说一句话就能成为预言?” 李迹不说话了。 尸子转头望向那远方黑沉沉的夜幕,冷笑一声道:“别说这话是你说的,就算真是鬼谷子在咒我死,就凭那区区的一座咸阳城,赢驷难道真的能够让老夫有去无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5章 心病 蛟龙岭一战,剑神西门客战死,纳兰仙子殉情,这个消息在余下那十几位剑士的传播下迅速流传开来,短短一日之内便几乎是天下皆知。 对于这个结果,世人多有震惊,西门客再次败给尸子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但那些人基本都想不到西门客这一次竟会以死亡为结局。那个为了苟活不惜连自己的尊严都丢弃的男人,就算再败一次,大不了再做一次狗,为什么会选择死亡呢? 那一句“西门客愿天下剑士人人可当之剑神”,真的是出自他肺腑之言? 以前骂西门客最狠的那些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西门客是以死博同情,想要挽回点自己的名声,因为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战死的结局,为了复仇而成为天下第五的尸子第一个不会放过他,既然必死,还不如装出个为江湖而死的样子来。 不过,当这些声音发出来后,很快就淹没于唾骂和质疑之中,尤其是亲眼见到那一幕并且差点为了追随西门客而死在双刀羊魔刀下的那十几人,本来西门客的名望在十年前就几乎是名动九州,后来虽然入了秦宫,但还是有不少人相信他有苦衷,那慷慨赴死的七十多人便是证明。现在西门客一战而死,虽败犹荣,那些人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因此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江湖中对西门客发出的声音都变成了追悼和歌颂。 但是现在秦国的江湖终究不是十年前的那个江湖,比起以人人参军立战功的彪悍风气,那些声音终究还是太少。而且最应该发出这些声音的白雪剑宗,却是如同封门了一般,没有一个人有声音。 从蛟龙岭一路驰往白雪剑宗的马车,在三日后抵达了太白山脚下。 下车的李迹抬头,怔怔望向雪峰间那一道高耸入云的巨剑。 那是白雪剑宗山门前的立天剑。 尸子也走下马车,抬头眺望那柄剑,远远便能感受到那股锋芒毕露之气,唏嘘了一声,然后说道:“白雪茫茫生剑气,这个地方还是这么的刺人。” 沈齐和陈五兵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副冰棺下了马车,冰棺里躺着一位美丽的女子,那冰棺是越晗雪制的,费了她极大的元气,因此这几日她的脸色特别的苍白,李迹看着很是心疼,对准备走下马车的她说道:“你就留在马车里好好休息吧,我们上山把她给葬了就下来。” 仅仅是拉开车帘就被寒风吹冻地有些瑟瑟发抖的越晗雪缩着脖子,哦了一声,钻回了马车里去。 “就这样抬着走上去吧,马车停在这里,西庚留下看着,尹丫头照顾越姑娘,其余人跟我上山。”尸子说道。 沈约刚想兴奋地跳起来,却被沈齐瞪了一眼,她立刻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然后果然见到自己的兄长冷着脸说道:“你也留在这。” 沈约不服地道:“哥,为什么?越姑娘有尹莲姐姐照顾就可以了,我留下有什么用?” “上面危险,留下安全。”沈齐平静地说道。 沈约撅着小嘴,一副你当我是白痴的神情,说道:“有尸子前辈在,就算有危险又怎么了?我觉得留在山下更危险,万一那什么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暗中跟着我们,你们上山去了山下不是更危险?” “山下有什么危险的?你担心狼还是雪豹?”沈齐捂额表示自己的头疼。 沈约怒道:“当初从家里溜出来的时候,可是你说要带我去白雪剑宗看一看的,现在怎么反悔了?” 沈齐很是无奈地道:“我们不是去看一看,他们的宗主因尸子前辈而死,我们这趟上山是有可能面对整个白雪剑宗的,这个宗门有多少人你知道吗?足足三千弟子啊!” 李迹喃喃说道:“三千弟子齐弃剑,举国无一用剑人” 尸子一边挖着鼻孔一边说道:“小丫头,西庚很厉害的,你尽管放心地在车里睡觉,至于双刀羊魔,他不会在这时候出现的。” 小姑娘一副委屈无比的神情。 李迹突然说道:“小约约,你可以跟着我们上山,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沈约眼前一亮。 李迹伸出手说道:“把你的剑借我。” 沈约毫不犹豫地解下腰间佩剑,递给了他,然后问道:“你要剑做什么?” 李迹把这看上去有些秀气的细剑配在腰间,说道:“装一回剑客。” 沈约好奇地问道:“李迹哥哥你不是用链的吗?你也会用剑?” 李迹点头,非常平静地说道:“我什么都会。” 看到自己的妹妹眼中一下子流露出崇拜无比的神色,沈齐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当得有些失败,不由得说道:“李公子,如果到时候白雪剑宗那些人要拦我们,只怕还是需要尸前辈出手吧?” 李迹回头看了一眼冰棺,说道:“我们是为纳兰姑娘送葬的,他们为什么要拦?这似乎有些不讲道理。” “他们的宗主都死了,哪里还需要跟我们讲道理,没有全宗举剑冲下来跟我们拼命都算好的了。”沈齐摇头说道。 李迹感慨道:“秦国第一大宗,的确是有不讲道理的资本。” 他看了看尸子,尸子一副不屑的神情,说道:“到时候白雪剑宗真敢不讲道理的话,老夫自然也不需要跟他们讲道理。” 李迹心中有了底气,尸子既然表明了意思,那他便不需要有后顾之忧了,笑了笑,把手放在剑柄上。 “既然这白雪剑宗曾有三千弟子齐弃剑的笑谈,我就不相信他们之中有不怕死的人,这个道理他们不敢不讲,如果到时候有人要讲道理,我就用他们宗门最擅长用的剑来跟他们讲道理。” 李迹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看着她眼里兴奋的神采,对她笑道:“或者直白一点的说——是打他们的脸。” 白雪剑宗这十几年来的宗主,一直都是西门客,能有一位拥有剑神名号的人来当宗主,白雪剑宗的弟子们显然是很幸运的,因为他们比其他人要离那位剑神更近。但他们同时也是不幸的,因为这位剑神太过于骄傲,以至于白雪剑宗上下所有的弟子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进入他的眼中被他收为亲传弟子,甚至连那些曾经也是有名剑客的长老们也是如此。 因此,高高在上的西门客十几年来都是孤身一人站在论剑顶上冷眼俯瞰着这个宗门和这个国家的江湖,整个宗门里没有人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哪怕是那名女子也只能遥望他的背影,于是白雪剑宗这十几年来从来就没有什么副宗主,即便是管理着宗门大部分事务的长老,在宗门内的地位也仅仅只是比普通弟子高了一级,甚至还不如那些曾在白雪论剑上夺得过第一的剑奴。 如今失去了西门客的白雪剑宗,仿佛便和十年前那些死在刑法治江湖中的宗门没有区别了。 执掌弑剑阁的厉昊长老看着面前一株快要枯死的梅树深深叹息。 弑剑阁是白雪剑宗设立的分阁之一,是掌管宗门刑罚之地,内有弑剑师数名,俱是剑宗里数一数二的高手,斩奸除恶、以武服人、清理门户等,都是由弑剑阁出面。 白雪剑宗三大分阁——弑剑阁、沉剑阁、传剑阁,各自由一名长老执掌,厉昊是弑剑阁长老,沉剑阁的长老叫余嵋,传剑阁的长老叫吴右。他们三人,可以算做除了西门客和纳兰蓝之外,白雪剑宗里地位最高的三人了。 当剑神战死的消息传到厉昊耳中后,他便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就这么痴痴地坐在廊道里看着阁院中的梅树发呆。 弑剑阁为剑宗内最血气方刚之地,每年都有犯了大错的弟子在这里被处决,浓郁刚烈的鲜血气令得这里的梅花也长得极艳,厉昊在这里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过一株梅树枯死,然而此时他面前的这株,却是已经连梅花都开不出来了。 一地的残梅,仿佛也在预示着某人逝去后的光景。 从小在生长在这里的一名剑童端着饭菜走来,在他身后可怜兮兮地说道:“爷爷,您就吃一点吧,您都两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坏掉的。” 厉昊转过来摸摸他的头说道:“爷爷的身体哪里会这么容易坏掉?爷爷待在这个弑剑阁五十年了,你见爷爷生过病吗?” 天真可爱的小剑童疑惑说道:“我记得纳兰姐姐跟我说过,人都会生病,不管是谁,爷爷你为什么不会生病?” 厉昊微笑道:“厉害的人都不会生病,你见过宗主生病吗?” 小剑童摇了摇头。 “你见过余叔叔生病吗?” 小剑童还是摇了摇头。 “你见过纳兰姐姐生病吗?” 小剑童眼前突然一亮,用力点头。 厉昊觉得奇怪,便问道:“纳兰姐姐生过什么病?” “有一次纳兰姐姐也是像爷爷一样,好几天都没有吃饭,我那时候问她为什么不吃,她说她病了,我问她什么病,她说” 小剑童回忆着纳兰姐姐那时候的神情和语气,想了好久,才很不确定地说道:“她说她得了心病,爷爷,那是什么病呀?” 厉昊叹了一口气,说道:“那种病,爷爷也不懂,或许只有女子才会懂。” 小剑童一脸懵懂,以他的小脑袋瓜根本不可能明白为什么这个病是女子才会懂的。 他放下饭菜,到老人身边蹲下,双手托腮,和老人一起看着院中花枝凋尽的梅树。 小剑童嘟囔着说道:“爷爷,纳兰姐姐离开已经有好几天了呢,也不知道她的病好了没有,外面有没有能给她看病的人。” 老人摇头说道:“这个病,或许她永远都好不了。” “爷爷,如果心病治不好的话,那人会不会死啊。” 老人喃喃回道:“不知道啊。” 小剑童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带着哭腔说道:“我不想要纳兰姐姐病死,她还说要等我长大教我很厉害很厉害的剑术呢,她不能说话不算数!” 老人没有说话,更没有告诉他纳兰蓝已经离开的事实,他只是看着一道突然而至的风将地上的残梅卷起。 一位剑宗弟子走进阁院。 “禀报厉长老,山下来了一行人,当头一人好像正是最近传言的那位天下第五尸佼,已经到了山门处,守门弟子拦住他们不让进,他们说是为纳兰姑娘送葬来的,而且还抬着一具冰棺,吴长老已经赶过去了,厉长老,您是不是也赶快过去看看。” 老人站起身,说道:“我这就去。” 只剩下孤零零一人的小剑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蹲得有些累了的他换成了坐姿,双脚摇晃不停,怔怔看着人去树枯的院子。 风停了。 被卷上天空的花瓣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6章 惊雪剑阵 立天剑,白雪剑宗的象征,西门客曾言,立天剑不倒,剑宗便不倒。 登上剑宗山门,众人第一时间便是被这柄直入云霄的巨大石剑吸引,哪怕在早就听过父亲吹嘘那立天剑如何如何雄伟巨大的沈齐和沈约也是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他们的父亲曾是剑宗弟子,他们以前听到最多的便是这些白雪剑宗的描述了,此刻亲眼所见,远要比父亲所表述的震撼,如此一柄石剑,绝非人力所能雕成,也不知立剑在此的那些剑宗祖师爷们究竟耗费了多少年的时间和心血。 李迹指着指上面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有一道铁链缠在那儿?” 面对着数百柄剑的尸子头也不回,平静地道:“是我多年前留在上面的。” 李迹笑道:“难怪会有这样的欢迎场面。” 剑门附近人头簇拥,层层叠叠,不知有多少柄剑已经出鞘,剑锋指着那站在门下的老人,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层层剑宗弟子身后,是剑宗仅剩的那三位长老之一的吴右,执掌传剑阁。 传剑阁负责的是入门弟子的拜师传剑仪式以及分班,这数百位弟子,都是最先从传剑阁出来的,吴右是他们进入剑宗最早的领路人,对于他的话无人敢违,因此哪怕他们知道站在门下的那个老人是连宗主都敌不过的存在,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拦在这里。 数年后再次上山的尸子看着这熟悉的剑山剑海,也不开口说些什么,就这么站在那儿,等着剑宗里越来越多的弟子汇聚过来,看上去没什么紧张的样子,那些弟子却是如临大敌,紧张地剑都有些握不住。 吴右躲在数百位弟子的身后,并没有要站出来和尸子谈话的意思,双方就这么僵在那儿,李迹那边也只是刚上来时对守门弟子说了句他们是来送葬的,守门弟子虽然见他们不像是携杀气而来,但队伍中有一个刚刚杀死他们宗主的尸佼,他们哪敢轻易放人进来?派人去通知三位长老,最先得到消息的吴右立刻带了数百位弟子过来,显然就是不让进的意思。 这位三大长老之中最为年轻且相貌堂堂的传剑阁长老遥望向门下的尸子身后,沈齐和陈五兵的身边摆放着一尊冰棺,棺内是一位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女子,吴右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情绪。 在他看来,纳兰蓝身为西门客最信任的剑奴,却没有护住西门客而让其死在尸子的手里,这便足以是可以送往弑剑阁惩治的大罪了。送葬?若是请罪还说得过去,但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令吴右同意那位尸魔也能进来。 用整个白雪剑宗去拦一个人,这听上去似乎有些荒谬,但这里的每一位剑宗弟子显然都不认为这很荒谬,甚至他们还觉得十分没有底气,因为这件事情曾经发生过那一次,那次的结局,是一句往后令得整个白雪剑宗沦为江湖耻辱乃至是整个秦国耻辱的话。 三千弟子齐弃剑,举国无一用剑人。 今日不同于往日,如今的白雪剑宗是大秦国宗,比十年前补充了更多的弟子和资源,不是三千弟子而是五千弟子了,但尸子同样也不是十年前的尸子,天下第五的实力摆在这儿,除非这七千弟子全部都用性命去阻拦,否则根本不能够拦得下尸子。 吴右不想让今日的白雪剑宗再次面临被那句话所嘲讽的耻辱,所以他坚决不让开。 等在门下的尸子见到来的弟子越来越多,真正的主事人却只来了吴右一个,他有些不耐烦了,回头对李迹说道:“看来他们是不想讲道理。” 李迹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师父就不用跟他们讲道理了,连自家人的棺材都拦,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尸子没好气地说道:“以前的白雪剑宗,被老夫那么吓一吓,连剑都能丢光,现在看来,西门客的死似乎让他们连死都不怕了,就像蛟龙岭上那些人一样。” 李迹看了一眼那具冰棺,然后摇摇头冷声道:“师父你说过,英雄和勇者、弱者和圣人之间,差的只是能力。” 尸子笑了笑,说道:“所以他们现在不是不怕,只是更怕而已。” 李迹把手放在剑柄上,跃跃欲试。 见到他们这边似乎打算出手了,剑门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仿佛头顶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吴右眼见那位身缠铁链的老人一步步走过来,身形一跃落在一根剑柱上,看着下方咬牙说道:“布惊雪剑阵!” 数百位剑宗弟子瞬间从围堵变的向后分散开来,脚步一丝不乱,排列成一个剑阵,顿时只见无数柄剑锋上闪耀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还有狂风大啸。 煌煌白雪迎风起,剑光凛凛上九霄,这惊雪剑阵是白雪剑宗的最强剑阵,最初的剑势由西门客在论剑顶上舞剑所悟,随口一提后三阁长老便带着门下几位精英弟子苦思数年改创成剑阵,再由西门客最终起用沉剑阁中的一柄名剑惊雪定阵,起名惊雪剑阵,此阵一成便超越了白雪剑宗立宗数百年以来的所有剑阵,成为剑宗最强之阵。 起阵由两百寻常弟子为剑势排列,五十精英弟子为剑意守内中枢,长老手持惊雪剑为剑心坐镇阵眼,这样的一个百人大阵,传言只要长老和那五十精英弟子不死,剑阵便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哪怕是元婴境的高手都要被活活耗死在这其中。 白雪剑宗便是以此阵闻名于江湖,超越众宗门成为当初道德宗下的第二宗门,如今更已是大秦国宗,每年都会得到朝廷补充的大量新人弟子,从创阵到现在,就只败给过那位天下第八的尸子一次,其余的人连当初的道德宗掌门都未必敢闯此阵。 沈齐皱着眉头说道:“这么多的剑宗弟子,连路都堵住了,我们怎么冲过去?” “杀过去。”说这话的居然不是李迹,而是陈五兵。 他和沈齐抬起了冰棺,神色坚定地说道:“我会用我的性命保护纳兰姑娘。” 李迹冷静地说道:“不,这样硬闯还是太危险了,这可是有数千名弟子的白雪剑宗,和蛟龙岭上的情况不一样,他们还会这种级别的剑阵,以我们的人数想硬碰硬死磕,付出的代价太大,还是想一个简单点的办法吧,擒贼先擒王。” 尸子抬头看向那剑柱之上的吴右,说道:“说得对,破阵必须先解决了作阵眼的人才行。” 铁链声哗哗响起,尸子大笑着铁链甩入空中。 吴右见到尸子的眼神向自己望来,心中一凛,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那道铁链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尸子用力一拉,他便从剑柱被拉了下来,狼狈地摔在尸子的脚边。 汇成惊雪剑阵就等着长老下令攻击的众弟子一阵慌乱。 “世人都说白雪剑宗占据秦川最雄伟险峻的太白山,以立天剑为宗门气运支撑,以惊雪剑阵为护宗阵法,若没有个几千上万的骑兵军队,绝对攻不下这座山,所谓惊雪剑阵,只要中枢剑阵长老不倒,便可无止尽地持续下去,数百弟子同时发出的剑雨如同千军万马弓箭齐射,足以灭一城池。” 尸子蹲下身子,看着这个面容惊恐的传剑阁长老,说道:“所以老夫很疑惑,你既然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为什么要站的那么高让老夫看到,以为下面的数百柄剑就可以让老夫拿你没办法了?” 吴右在地上一个翻滚,想要离得这个尸魔远一点,却被一脚狠狠踩住,那脚的主人用的力道极大,吴右不由得发出一声痛呼,转过脸来看着尸子,脸色冰冷地道:“我当然知道以你的本事,白雪剑宗五千弟子也拦不住你,当初你上山时,我们三位长老远远躲在论剑顶通过御剑来主持剑阵,还是被你一道铁链被拉了下来,现在同样的情况,我根本没有要躲的意思!” 尸子嘲讽地道:“既然知道躲也没用,那何必来布下这个输过一次的剑阵呢?反正也是轻松破掉的。” 吴右大笑了起来,说道:“但这一次不一样,因为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你真的以为,充当这惊雪剑阵的中枢剑心者是我?” 这句话如同一声巨响,惊得天上雪花簌簌而落。 尸子猛地看向那剑阵方向,只见剑阵不仅未破去,剑意还在越发增强,纷纷白雪之中剑光滔天,真的在天空中引来了滚滚惊雷,那气象,不比西门客起剑时的场面弱一分一毫! 脖子上缠着铁链的吴右在大笑,笑的咳血,看向尸子的眼神却是充满了讥讽与快意,张开两条手臂说道:“我的手中连惊雪剑都没有,如何控制惊雪剑意充当剑心?” 尸子眉头一皱,显然也发现了这件事情。 “尸佼,你不是嘲笑我白雪剑宗,三千弟子齐弃剑,举国无一用剑人吗?这一次,他们不会再被你吓得弃剑解阵,你就好好体会一下惊雪剑阵的威力吧!” 数百剑齐鸣,声音惊雪惊雷惊天地。 此为白雪剑宗最强剑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7章 一条手臂 在上山前,尸子设想过无数白雪剑宗可能的迎接方式,也猜到会再一次面对惊雪剑阵,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曾经已经失败过一次的剑宗长老并没有忘记那一次失败的耻辱,因此换了一种方式,不让剑阁长老作剑心,以避免被尸子擒贼先擒王的弱点。 当年的那次惊雪剑阵被破,便是因为合作剑心的三大长老被尸子一链击破,让得维持那庞大剑阵剑意溃散,所有护阵的弟子也受到牵连剑心受损,之后为保活命他们齐齐丢掉手中的剑,造成那令整个白雪剑宗被嘲笑了数年的一幕。 当年已经受过一次辱的吴右不想再受第二次,因为他甘愿不作剑心而站出来做了出头鸟被尸子擒下,以自己的修为气息掩盖剑心的气息,哪怕这可能令自己最先承受尸魔的毒手。 风声中有剑啸,白雪中有剑光,尸子感受着剑阵的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影响到了整座太白山,脚下的土地都在颤动,甚至连门下的立天剑也在摇晃,碎石不断地从空中落下,噼里啪啦砸在冰棺上,哪怕陈五兵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冰棺,也挡不住那么多的石子。 当真能与自己一战的绝世剑阵? 尸子笑了笑,对吴右说道:“你以为你不作剑心,我就找不到代替你的那个人了?” 吴右被脖子上的铁链勒得脸色有些发青,但还是咬着牙说道:“你可以试试看。” 尸子不再理会他,把目光投向那数百人的剑阵之中,唰的大片扫过去。 并没有发现惊雪剑。 所有人的剑意都混在一起,数百道相同的气息,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尸子皱起了眉,按理说手持惊雪剑作剑心的人,剑意绝对不会和起阵的数百位剑宗弟子一个级别,惊雪剑来自沉剑阁的沉剑池中,是早年的剑宗先祖退隐后所留下的名剑之一,剑本身就带有强大的剑意,不比西门客的吹雪逊色多少,想要掌握此剑本身就需要极高的修为,当年便是以弑剑阁、沉剑阁和传剑阁的三位长老合力操控惊雪剑作剑心,才启动了令三千剑宗弟子参与其中的绝世剑阵。 今日的惊雪剑阵虽然没有到千人级别,但三百人的剑阵对剑心的要求同样也不低,白雪剑宗里除了三阁长老,还有哪名弟子能够胜任?有那般修为的人本身就不可能躲得过尸子的眼睛,加上惊雪剑,那般强大的剑意又如何会让他感觉不到? 莫非白雪剑宗里还有除了西门客和纳兰蓝之外的高手? 尸子没有回头,随口对吴右说了一句:“你不担心我以你人质,让他们撤阵?” 吴右冷笑说道:“无所谓,你要杀我便杀好了,连宗主都死在你的手里,你以为那些弟子对你的愤怒会因为我一个区区的传剑阁长老而消失?今日你既然敢来,哪怕是白雪剑宗要付出覆灭于此的代价,我五千剑宗弟子也不会让宗主白白地死去!” 李迹的目光看过去,见到剑阵之中的那些弟子几乎人人双目通红。 “看来西门客的死,对他们的打击真的很大。”他想道。 尸子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 他缓缓地拉直袖子中伸出来的那道铁链,对身后的李迹等人说道:“你们跟紧我,这惊雪剑阵至少也有三百人组成,且白雪剑宗弟子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如果他们真的铁了心不要命地拦下我们,这对你们来说还是有些危险的,老夫可以轻松穿过去,但你们不行,所以如果没跟紧,陷入了剑阵包围圈中,连老夫都很难救到你们。” 李迹等人点头,都做好杀出血路的准备了。 便在这时,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且慢动手!” 李迹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黑袍老者从空中掠来,落在剑阵的最前面,他一坠地,便仿佛一柄重剑直直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白雪剑宗以白玉石铺造的地板瞬间现出裂纹。 此人一身黑袍,和白雪剑宗弟子所穿的寻常白袍显然迥异,这是弑剑阁的独有道袍,为的是以黑色镇压血气,此老者年纪看着要比吴右大很多,或许是由于饱历沧桑,双目之中也没有弑剑阁弟子那种逼人的戾气,只有岁月的沉淀。 “老朽弑剑阁长老厉昊,见过尸子。”老人缓声说道,声音不卑不亢,也不带任何的仇恨之意。 尸子拿脚踢了一下地上的吴右,淡淡说道:“来一个长老,和两个长老没有区别,你有什么话要说?” 厉昊抬手示意那些弟子们撤剑,却也不解释什么,那些弟子虽然疑惑于这个命令,但他们对于这位宗门内资历最老的弑剑阁长老是无条件的敬畏,所以纷纷收剑入鞘,剑气惊风雪的大阵缓缓撤去,只余凄冷风雪在吹。 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请尸子放了吴右。” 尸子反问道:“老夫为什么要放了他?” 老人说道:“因为我们已经撤去了惊雪剑阵。” 尸子沉默片刻,说道:“让那个作剑心的人出来。” 厉昊看向了吴右,后者死死咬着牙,猛地抬头说道:“厉昊!这个人害死了宗主,侮辱过我们白雪剑宗,此仇不共戴天,你不敢以死相拼就罢了,老老实实躲在你的弑剑阁,为什么要出来?还要撤去惊雪剑阵?你想把白雪剑宗的脸都丢光吗?” 厉昊平静地说道:“你这样只是在把白雪剑宗带向绝路。” “绝路?笑话!” “我辈剑士,有仇却不能报,那么这剑握着又有什么用?”吴右厉声说道,双目已是通红,若不是被尸子的脚踩着,只怕是连翻坐起来咬人都可能做得出来。 “有仇不能报,这的确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你们可以忍着过个几年时间再报呀,君子报仇都十年不晚,你辈剑士难道比君子差那么多?” 一个声音传来,吴右艰难地转过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是一名少年,正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你是什么人?” 李迹笑了笑,说道:“我是尸子的徒弟。” 厉昊看向尸子,后者并没有否认,反而是露出一脸自豪的样子,似乎有这个徒弟让他很是长脸。 吴右冷笑了两声,看都不去看那少年,说道:“尸佼,我不是你,我也不是宗主,我就算隐忍数年也不可能让自己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去复仇,所以我只能抓紧眼前,整个白雪剑宗不能拿你怎么样,但你带着这些人一起上山,便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惊雪剑阵杀不了你,但足够杀了他们,这就是我们白雪剑宗能让你这位天下第五所付出的代价!” 沈齐和陈五兵同时握紧了拳头,脸色复杂,倒是沈约的小脸上都是充满了愤怒,说道:“你们打不过尸子前辈,就来对付我们,真是不要脸!” 吴右咳出一口血,大笑说道:“脸?白雪剑宗早就没有什么脸了,都是被尸佼给活活踏碎的!” 厉昊叹了一口气,说道:“吴右,你还是这样,不懂得以大局为重,宗主若还在的话,也一定不会认为你的做法是对的。” “你一个最受宗主信任的弑剑阁长老,却在杀死宗主的人面前想要表示妥协,我吴右办不到!所有弟子听令!不要理会厉长老,重启惊雪剑阵!” 剑光纷纷起,那股凌厉而又磅礴的气息重新汇聚起来,立天石剑再度颤抖。 听得烦躁的尸子一脚重重踩下,吴右再度喷出一大口血,洒在剑门前的石板上,触目惊心。 厉昊眉头深皱,不知该如何是好,同时他也很疑惑,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沉剑阁的余嵋长老为何还未出现?他明明是在宗门里的,相比于吴右的年轻冲动和自己的老迈沉稳,余嵋现在的立场显然是很重要的。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手臂一抬,五个人影瞬间出现在他身后。 这五位剑士各个面无表情,眼神中没有光彩,仿佛只是一柄冷漠的剑而非活生生的人。 尸子冷笑一声,看来还是打算动手啊,你们真的以为只要不惜性命动用惊雪剑阵,就能够伤到除老夫之外的其余人,毕竟是一群没有亲眼见识过蛛锁全开状态的井底之蛙,到时铁链化为百丈蛟龙,如何笼罩不住李迹等人? 没有这个自信,他如何会带着徒弟走上这座山? 但是厉昊却是对这五位弑剑阁的弑剑师说道:“去沉剑池看看。” 五位弑剑师应声而去。 待在弑剑阁里处死了无数同门的老人叹息说道:“请尸子放过吴右一命,惊雪剑阵,老朽保证很快就会停的。” 尸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用什么来保证?” 厉昊问道:“尸子认为什么才能够保证?” 尸子看了那具冰棺一眼,说道:“一条手臂。” “好。” 老人毫不犹豫地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在自己右臂处一划。 他的右臂应声而落。 所有人都呆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8章 弑剑 真的砍了自己的手臂?李迹目瞪口呆,但是眼前的那一滩鲜血在告诉他这是真的。 说砍就砍的老人面无表情,另一只手在右肩上的几个穴位轻点几下,伤口处往下流淌的鲜血顿时止住,老人望向也有些许震撼的尸子,说道:“尸子觉得,这样足以保证了吗?” 尸子深吸一口气,天下剑士大多以右手持剑,一条右臂对于一位剑士的意义他很清楚,当年他断了西门客的右臂,让其几乎陷入疯魔,不惜用打自己脸的方式进入咸阳宫,如果断的那条手臂不是用剑的右臂,或许西门客不会对自己狠到这个程度,那也就没有他之后的洞虚七剑了。 他看着这位或许是白雪剑宗之中年纪最大的老者,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厉昊看也不看脚边的断臂,平静地说道:“我不希望白雪剑宗在今日灭亡。” 尸子叹气说道:“要灭现在已是国宗——拥有五千名弟子的白雪剑宗,这不是我一个天下第五能够办得到的事情。” 厉昊说道:“但要那五千名弟子所有人都亲眼所见,他们哪怕是联合起来也拿一个杀死了他们宗主的仇人没有办法,这种阴影烙印在剑心上,白雪剑宗和灭亡了又有何区别?” 尸子无言以对。 厉昊突然说道:“我能看看她吗?” 尸子点点头,伸出手掌让出一条路。 厉昊缓缓走到那具冰棺旁,看着里面那张熟悉的面容,神情复杂,张口欲言,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老人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 再深深一叹气。 这一叹,叹世间痴情女子。 这个宗门里没有一个人能比他更明白纳兰蓝的痴情,没有一个人更理解纳兰蓝对于西门客的意义,也没有一个人能比他更同情他们两个。 问世间情为何物,剑为何物。 剑能伤人,自然也能伤情。 老人年轻时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在他眼里,纳兰蓝像极了那个傻傻的甘愿替他挡一剑而死的女子。 陈五兵和沈齐沉默地看着这个仿佛是面对自己孙女死去的老人,心想原来白雪剑宗里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冰冷无情。 尸子说道:“你和其余两个家伙很不一样。” 厉昊知道他是夸自己的意思,微微一笑,说道:“毕竟我年纪最大,在这里待的时间最久,这里没有人对白雪剑宗的归属感比我更强,所以我真的不愿意看到这个宗门从此一蹶不振。” 尸子叹道:“失去了西门客的白雪剑宗,还能和从前一样吗?” 厉昊抬头看着纷纷落雪的天空,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的死是有意义的。” 他收回看天空的视线,重新望向尸子,说道:“你说我和其余两个家伙不一样,是说吴右和余嵋吧。” 尸子点点头。 “他们一个是传剑阁长老,一个是沉剑阁长老,分别负责弟子的入宗和离宗,吴右常年接触新入门弟子,所以也具有那些年轻人的朝气和血气,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而余嵋每年都需要面临宗门弟子的离去参军,替他们谋出路,还有负责一些已经成名剑士的退隐,将他们的剑沉入沉剑池内,沉剑池里的剑都是已封之剑,它们的主人,要么是离世,要么是永远离开江湖,所见的多了,余嵋自然也不多愿出现在人前,所以今日你没有看到他。” “但你这个弑剑阁长老,却也没有那种狠辣无情和逼人的戾气。” “弑剑阁处理的大多都是犯错的剑宗弟子,属于对同门出手,有戾气,但不会流于表面,我是经历的太多,所以早就麻木了。” 老人深深再叹一口气,说道:“毕竟杀同门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很没有意思啊。” 白雪剑宗立派之初,有祖师爷在后山发现一深潭,其内寒气森然,竟有连剑气都能掩盖之效,再锐利的剑沉入池底也会瞬间静敛无息,师祖大喜,将其称为“沉剑池”,并立下宗门规矩: 凡是使剑者封剑于白雪剑宗沉剑池底,便等于昭告天下退出江湖,此生不再握剑,不论之前江湖上有多少恩怨,一律一笔勾销,如之后有人要找沉剑者寻仇,便是与白雪剑宗为敌,白雪剑宗为天下剑士所朝之地,必定不会退缩,哪怕不死不休也要维护沉剑之人。 这样的规矩,在当时混乱的秦国江湖之中,显然就是脱离江湖的最好办法,但白雪剑宗的沉剑式规矩极严,且非元婴境的修行剑士不可沉剑,当年此规定有时也可破例,如是江湖中有名望的剑士被人所害,那无论其生前是否为修行者,其亲属同意后皆可在沉剑池封剑,以算作惦念,若白雪剑宗弟子想要沉剑,那规矩更严了,要么是宗主要么是长老,因此数百年来,在沉剑池封剑的剑宗之人数量只有区区十来位。 白雪剑宗的沉剑池底,也因此成为了练剑之人心中的圣地。 后来剑宗开展白雪论剑,声称夺魁者可获得沉剑池底的一柄名剑,当然可供奖励的名剑都是在沉剑者沉剑之前经过同意的,可想而知这个奖励对于江湖上的那些剑士吸引力有多大,所以哪怕是西门客声名跌入谷底的那几年,白雪剑宗仍是有不少的人去参加。 传说西门客的佩剑吹雪当年就是沉剑池中的一柄,西门客是以江湖剑客的身份参加白雪论剑夺得第一,然后得到吹雪,经过数年后又成为了剑宗宗主,被江湖称为“剑神”。 沉剑阁建立于沉剑池旁,处理白雪剑宗之人退隐或是离宗之事,唯一执掌长老为余嵋。 五位弑剑师来到后山,临近了沉剑阁才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剑意,那股剑意似乎在被什么掩盖着,离得远了便根本感觉不到,他们对视一眼,皆看出了眼里的凝重,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掠向沉剑池。 离得越近,那股剑意越是凌厉,甚至连天上的雪落下来都被切成了碎瓣,五位弑剑师落在通往沉剑池的木桥道上,发现到处都是被剑气割裂掉下来的木片,前方的那股剑意可想而知强大到了什么地步,他们深吸一口气,各自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全部是左手剑。 沉剑池中寒气不断,坐于沉剑池前身材瘦弱的中年人闭目凝气,面前沉剑池上悬空而立者一柄古剑,那股传到了沉剑阁外的强大剑气便是由此剑散发而出。 他睁开眼睛,双目中隐隐透出一股凌厉剑气,望着面前出现的五人,平静地说道:“弑剑师向来只有在需要弑剑时才会出现,五位既从弑剑阁来到我沉剑阁,想必,是来杀我的。” 一位弑剑师面无表情地道:“杀死宗主的尸佼已来到剑门前,其余两阁所有长老和弟子都已经赶过去了,余长老为何还在此?” 余嵋看着那柄在沉剑池的寒气之中仍是剑意凛然的古剑,说道:“你们看不出我此时在做什么吗?” “惊雪剑。”弑剑师认出了那柄古剑,说道:“果然不出厉长老所料,余长老你在此利用沉剑池的封剑之气遮盖惊雪剑的剑意,操控剑门处的惊雪剑阵。” “那尸佼已经敢来我白雪剑宗,我以惊雪剑阵相迎,难道是不应该的?厉长老莫请你们五位弑剑师来杀我这个沉剑阁长老,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罪名?” 说话的那位弑剑师抬起手中的剑,指着他说道:“余长老这样做没错,但你有一件事情做错了。” 余嵋看着他平静说道:“哦?你说说看我哪里错了。” 那位弑剑师看来是五人之中的领头人物,除了他之外其余四位都没有开口,只是握着剑站在那儿,冰冷的剑意围住了这位沉剑阁的长老,甚至比沉剑池中的寒气还要森然。 弑剑师,弑剑阁中最顶尖的存在,弑剑阁虽然不仅仅负责处理同门,有时还会暗中斩杀一些江湖中的为恶人物,但那大多是弑剑阁的弟子去做,真正的弑剑师从不会去做那些事情,他们专门弑剑,专门杀用剑者,不管是白雪剑宗还是江湖上的用剑人都在其斩杀范围之内,甚至白雪剑宗曾经还发生过弑剑师斩杀宗主的事情,原因是那名剑宗宗主私自要将沉剑池中的一柄名剑交予他最重视的弟子。 “你不该让吴右长老去做你发动惊雪剑阵的替死鬼。” 余嵋笑出声来,说道:“你以为是我唆使他这么做的?” 弑剑师冷声说道:“只有你可以让他这么做。” 余嵋沉下脸来,连带着惊雪剑都嗡鸣起来,他的声音在沉剑池上响起:“惊雪剑阵以前我、吴右还有厉昊共同发动过,结果你们也知道,尸佼发现了我们三人为剑阵的剑心,直接对我们出手破去了惊雪剑阵,之后白雪剑宗所有的弟子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尸佼单挑宗主将其击败,令的白雪剑宗沦为被人耻笑的笑柄。” 他的眼里毫无情绪,便如同沉剑池那冰冷彻骨的寒水一样,“如今他回来了,你们是想让这个耻辱再现一次?不这么做,拿什么去击败尸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9章 沉剑池底的污泥 弑剑师说道:“就算你成功发动惊雪剑阵,也杀不死他。” 余嵋脸色舒展,微微一笑,说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用剑之人,连赌上自己性命的勇气都没有的话,你们还配去追随宗主的脚步吗?” 弑剑师摇头道:“弑剑师有弑剑师的职责,我们只遵守弑剑阁的规矩。” 余嵋伸开手掌,惊雪剑发出一声剑鸣飞入他手中,强大而冰冷的剑气瞬间令的他身下的石板冰冻住,他舒出一口气,那口气顿时便被剑气所震散。 沉剑池中,无数柄名剑沉沉浮浮,曾经属于剑的荣耀早已经随着主人的逝去被淹没在历史的水流之中,当余嵋握住这柄不知是百年前的哪位前辈所遗留下来的惊雪剑,他感受到了那股从池底浮现上来的古老剑意。 它在告诉他,应当杀了面前这五人。 白雪剑宗位于秦岭雪峰,高耸入云气势雄伟,险寒奇秀瞬息万变,山巅常年有雪不消,于金阳反射下银光四射,百里可见,如此万仞环绕,飞絮飘舞,皓然空灵之所,令得白雪剑宗弟子所修习的剑法和领悟的剑意中都自带一股飞雪般的灵动和轻巧。 还有诗曰:白衣吹雪清光过,一剑无痕雪漫山。 雪,便是白雪剑宗剑法的象征。如之西门客的吹雪。 但此剑却名为惊雪,当年将此剑沉于池底的那位前辈,是否也是在心中自带一股特立独行的叛逆? 余嵋身上剑意勃发。 惊雪剑的剑意、惊雪剑阵的剑意、他自身的剑意,在他身上尽数结合,这一刻他的身影甚至无限接近了那位他永远都在仰望的剑神,余嵋缓缓站起来身来,脚下冰面碎裂,土地震动,连带着沉剑池中的其他名剑都在颤抖。 “吴右是自己愿为宗门献身赴死,我尊重他的选择,反倒是你们弑剑阁,多年前掌握生杀大权的傲慢早已经令你们失去作为剑士最重要的本心,所以该死的是你们。” “今日,就由我来做一回弑剑师。” “杀了你们。” 吴右忍着全身上下的剧痛从地上爬起来,厉昊想要去扶他,却被他轻轻躲过,吴右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位宁愿断一臂也要救他的弑剑阁长老,声音有些咬牙切齿:“你让那五位弑剑师去沉剑池做什么?” 厉昊说道:“去找余嵋。” 吴右瞳孔收缩,“你去找他做什么?” 厉昊微笑道:“他是沉剑阁长老,现在白雪剑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都没有过来,我当然会奇怪,而再想想惊雪剑曾经属于沉剑池里,我们三位曾经发动过一次惊雪剑阵的长老中,就他最有资格接近惊雪剑,那么也就想通了。” 背负双手带着叮咚响的铁链声的尸子走过来,说道:“我听说过沉剑池,据说那池子里的天地灵气之浓郁,可以掩盖任何名剑的气息,那人是以此来掩盖了惊雪剑的剑意?怪不得老夫感觉不到他。” 他看了看后山的方向,又疑惑道:“不过沉剑池在你们白雪剑宗后山,作为阵眼剑心却离此地这么远,他如何能够操纵得了百人所起的惊雪剑阵?他如果有那般修为,都不比西门客弱了吧?” 厉昊说道:“这也是我怀疑的地方,尸子还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所面临的三千人惊雪剑阵吧?那是我们三人外加宗门内数名强大剑奴的剑意方才能够驾驭的住,但也因为剑意过于强大而被你一眼看穿,以人作剑心是惊雪剑阵强大的根本但也是最大的弱点。余嵋应该是想避开这个弱点,因此想到自己作剑心,以沉剑池来掩盖惊雪剑的气息。但这样做同样有个缺陷,那便是惊雪剑阵不足以支撑千人起阵。” 他看向仍自在为自己的行为不解和愤怒的吴右,说道:“所以你是被他给骗了,哪怕是你自愿这么做的,因为不是千人级别发动的惊雪剑阵,根本没有威胁到尸子的可能,你做这个帮他掩护的出头鸟,只能是白死而已。” 吴右愣住了。 厉昊望着那些面庞年轻的剑宗弟子,看着他们此时脸上的热血和不甘,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真的了解余嵋这个人吗?” 吴右皱眉说道:“他在宗门里待了也有三十年了,我怎么会不了解他?” 厉昊说道:“那你能解释,为什么这些年离开宗门的弟子数量越来越多?离宗之事,向来都是由他沉剑阁负责决定的,你不觉得奇怪?” 吴右认真想了想,试探性地猜测道:“是因为秦王将我们白雪剑宗封为大秦国宗的原因吧?有朝廷的吸引力,入门的弟子多了,那么觉得自己学的剑术足够了便离宗去参军的人多了也不奇怪。” 厉昊摇了摇头,说道:“但那些离宗的弟子,却几乎是宗门的精英弟子,二境和三境的修行者,他们只要再修炼个几年,有不少人都是可以到元婴的,届时就是继任三阁长老甚至是宗主的人选,这样剑道上的大好前途,会不如去以一个修行者的身份去参军?” 吴右沉声说道:“所以你在怀疑什么?” “我怀疑他的身后有人。” 吴右眉头一挑,惊讶地道:“秦王?” 厉昊点头道:“这是最有可能的。” 一直听着他们对话的尸子突然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以为赢驷把白雪剑宗封为国宗是为了什么?真当西门客在他眼中有这么重的分量?他不过是想把这个秦国江湖中唯一剩下的修行宗门用在他的野心上,虽说几千名二三境的修行者在数十万人的战场上并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总归是有用处的,现在西门客死了,他把白雪剑宗慢慢收纳为朝廷的力量,这对他而言不是一件有利无害的结果吗?” 吴右脸色阴晴不定,他难以想象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终日待在沉剑阁,但也偶尔会跟门内年轻弟子闹一闹或者和蔼教导他们剑术的中年男子,会有背叛宗门的心思,吴右猛然想到尸子上山前他对自己说的,希望自己能够为了死去的宗主掩护他发动惊雪剑阵,自己当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事后一想,余嵋他凭什么确定他一人作剑心发动的惊雪剑阵能够杀得了天下第五的尸子? 或许余嵋根本就没有确定。 厉昊叹气道:“宗主死了,如今整个白雪剑宗没有一个适合继任宗主的人,余嵋他只是想除掉你这个宗门内最年轻的传剑阁长老,再等我死后,弑剑阁后继无人,那他便可名正言顺地成为地位最高的长老,到时他不为宗主谁为宗主?吴右,你还是太年轻了。” 吴右神情不断变换着,向来只站在江湖的雪山之巅遥看世界、信奉做人应如剑那般刚直正气的他,根本想象不到庙堂之上的那些阴暗与龌蹉,哪怕是白雪剑宗成为了大秦国宗,他也从没有和那些秦王派来的使者接触过,倒是余嵋偶尔会因为安排剑宗弟子离宗参军的事情接触他们,现在看来,原来是早有征兆? 他涩声说道:“但这终究只是怀疑,他再怎么说也是白雪剑宗沉剑阁的长老,厉长老你得拿出证据。” 厉昊却是相当干脆地摇了摇头。 “不,这不是怀疑。” “这是宗主亲口告诉我的。” 厉昊回忆起西门客临走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我在秦王身边呆了将近有八年的时间,了解他的喜好,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对朝廷那些官员下狠手,也知道了他这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从国家的角度来说,赢驷是一位识人驭人极强的明君,是能让秦国更加富强的明君,但对于江湖来说,他是一位比商鞅还要不择手段的魔头。他一即位就看得出当时秦国的法治已基本成功,倒是独掌大权的商鞅的存在成了秦国改革成果的最大威胁。秦国的法治建设是靠强力完成的,也就是商鞅所说的无义之治,变法后的秦国不需要一个权力比君王还大的商鞅,赢驷毫不犹豫地就杀了他,丝毫不在乎是否会引起商鞅下属的暴动,甚至是引来那位尸子的杀意。” “我曾经一直很困惑,废去商鞅的权力但不杀他,解散刑法队但重用尸佼,再整合收编那些江湖中无处可去的修行者,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秦国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他为什么偏偏要让自己完全站在江湖的对立面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在尸佼回来之后,我才明白的。” “因为赢驷的野心,不是单单治理好一个秦国,做一个秦国的王,他要做整个天下的王。” “这样的君王,是不可能在乎一国江湖兴衰的,他要这个国家里所有的人,都为他卖命。包括白雪剑宗,包括我。如果是无法为他所用之人,他宁愿将其毁掉,所以他会杀商鞅。” “所以他让我留在身边,绝不是为了提防尸佼的刺杀,而是想对白雪剑宗下手。” “或许他的网已经撒开了,白雪剑宗内部,说不准已经有谁变成了赢驷的人。” “厉长老,以后我不在了,一切就交给弑剑阁了,请你记住,白雪剑宗不能成为他赢驷的权力工具,尤其是承载着无数先辈荣耀的沉剑池底,不能有任何一块污泥的存在。” 当时的厉昊看着即将去迎战尸子的西门客,老泪纵横说道:“宗主,哪怕这会令宗门走上一条绝路吗?” 西门客当时点头道:“哪怕剑折人死,也在所不惜。” “因为,剑是属于江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0章 名剑 尸子本以为上白雪剑宗来要么就是一场面对上千人的大战,要么就是白雪剑宗示弱放他进去,根本料不到会正好面对一场宗门内部的权力斗争,哪怕是白雪剑宗这样在江湖中已经存在了数百年的大派,也避免不了经历庙堂里那些勾当,他叹了一口气,看来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庙堂,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就会有背叛和算计。 他走到石阶旁,也不在乎上面还有吴右吐出来的血迹,一屁股坐下,掏了掏耳朵,说道:“照这么说,那余嵋估计是得了赢驷的不少好处,可能连提高修为境界的灵药都有,那仅仅凭你们弑剑阁的五位弑剑师,能够杀得了他?” 厉昊微微一笑,说道:“他们五位,可不是普通的弑剑师。” “哦?”尸子显然被这句话勾起了好奇心,问道:“早年听闻白雪剑宗为显剑道第一宗门的魄力,特设弑剑阁的存在,其内弑剑师专杀用剑之人,我当年闯你们宗门的时候,就想要见识一下那所谓的弑剑师,只可惜你们的惊雪剑阵被老夫所破后,西门客便亲自上了,没有让其他人再出手,难道这五位弑剑师,实力还在西门客之上?” 厉昊摇摇头说道:“他们当然比不上宗主的实力,甚至还都是曾经败给过宗主的,在你这位宗主毕生都未击败过的尸子眼中,他们自然称不上高手,但是对于一个沉剑阁的余嵋而言,那却是足够了。” 吴右怔怔地望向沉剑阁的方向。 那一道道强大的剑气,终于令得沉剑池也掩盖不住,整座太白山仿佛都能听到那些剑鸣声。 剑光入云,天地动容。 眼见风云变幻的吴右身体颤抖起来。 难道在宗主死后,这白雪剑宗终于要变天了吗? 吴右突然嚎啕大哭,吓了李迹等人一跳。 “宗主啊!” 吴右跪倒在地,握拳捶地哭嚎不止,完全不在乎自己传剑阁长老的形象,像个孩子一样哭喊道:“你走了之后我们怎么办啊!这白雪剑宗数百年基业,我真的不想看到它毁在我这一辈的手里啊!” 在场的剑宗弟子之中也有不少人发出了哭声。 厉昊说他不让这些弟子齐齐发动惊雪剑阵对付尸子的原因,是怕他们受到打击影响剑心,但西门客的死去,对他们才是最大的阴影和打击。 剑神都死了,这个宗门和江湖还有什么剑道的未来? 李迹默默地看着冰棺中那名女子安详的笑颜,心想这样的白雪剑宗,这样的江湖,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剑是属于江湖的,不是用来帮助执政者杀人的,若相助庙堂,就不配为剑士。 那句话响彻在耳,李迹拔出那柄沈约借他的剑,愣愣地看着。 他不是剑士,但此时他突然明白了那份独属于剑士的傲骨。 沉剑池那边剑意森森,剑气四射,架在沉剑阁外那条冰河上的木桥早已经断裂,到处都是被剑气震断的梅花树干,甚至连沉剑池中的剑柱都断裂倒在了池中,压住了无数名剑,手持惊雪剑的余嵋从空中落下,落在那断了一截的剑柱上,望着那五名弑剑师,微笑说道:“厉昊自己不打算来,就让你们来杀我,是不是太过自信了点?比起吴右来,我更希望他这个资历最老的弑剑阁长老为宗门献身。” “终于开始承认了吗?”弑剑师男子斜剑抵在雪上,冷漠说道。 五名弑剑师分别为四男一女,年纪都至少在三十以上,最大的看上去有五十岁了,手中的剑各不一样,成为弑剑阁的弑剑师后,他们就没有了名字,只有剑的名字来做自己的代号,为首的这名男子代号便为却邪,余下四人分别为无痕、寒光、定龙、醉月,皆是不逊色于吹雪和惊雪的名剑。 以醉月为代号的弑剑师是唯一的那名女子,虽说年级上了三十,但也保养得不错,醉月这名字听着就有一种女子风情浪漫之美,它的主人也不像其余四位弑剑师那般冷漠不近人情,她柔媚一笑,说道:“既然承认了,我们就可以带他回去复命了吧。” 寒光的剑主是五人之中最年轻的,剑眉星目,长相极为俊朗,但不知是为了效仿西门客还是天生性情如此,他脸上的寒冰比任何人都冷,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一股阴森寒气:“活的带不回去,死的也行。” 却邪点头说道:“他承认了,那就不用再留手了,十招之内解决他。” 定龙剑主兴奋地握着他那把大剑一挥舞,然后往地上一插,似乎隐隐听到一声龙吟,剑气咆哮狂卷,周围地面上的白雪尽数被震开,清出了一片空地来。 手持无痕剑的那位弑剑师一句话不说,安静地站在那儿,但身上的剑气和杀气丝毫不弱于其他四人。 沉剑池,无数名剑之中,五把剑的剑鸣响彻不绝。 十招之内解决? 余嵋听到那男子的言语后,仰头豪放大笑,他觉得这简直太可笑了,这并非是他自负,莫不说惊雪剑本身便胜过这五柄来自弑剑阁中的剑,此刻和数百位剑宗弟子的剑意联系在一起的他,本就不是他往日的实力了,可以说他就是惊雪剑阵,弑剑阁的弑剑师虽然在白雪剑宗地位超然,实力也比其余两阁的剑士都要强,可若是五人便能够敌得过惊雪剑阵加持的他,余嵋是万万不信的。 今日之事,乃是他谋划多年的结果,就算尸子没有回到秦国来让西门客不得不用性命去拦,只要西门客一日还是大秦国师,他就有信心慢慢瓦解其在白雪剑宗里的地位,反正那家伙对宗门之事也基本不关心,只修自己的剑道,尸子不重出江湖的话,西门客还未必能洗刷自己的骂名,那样反而更有利。 余嵋在白雪剑宗里当了几十年的沉剑阁长老,他不是对白雪剑宗没有感情,也不是不敬重西门客,他是知道只有这样做才能让白雪剑宗真正地走向巅峰,是问,能拥有一支被其余国家称为“虎狼之军”的军队的秦国,会容许不尊庙堂的江湖存在吗?西门客是天下前十的高手,却终究跳不出江湖,他再厉害也是一个人,纵然加上白雪剑宗也不可能是整个大秦虎狼之军的对手,商鞅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他宁愿毁了江湖,也不想让那些江湖人有朝一日死在自己国家的军队手中。 那么我余嵋这么做又哪里有错? 西门客给了你们弑剑阁掌握生杀剑宗弟子的大权,但你们真的把自己当成是公法的那一边?商鞅一介非修行者之人都敢逆着整个国家变法,我余嵋又有何不敢? 余嵋手中的惊雪剑剑气暴涨,在其周身形成一股漏斗状的气旋,剑气在沉剑池上剧烈旋转,将池水卷起数条,余嵋抬手横剑于眼前,双眼一瞪,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罡气震出,那些水卷瞬间炸裂,无数的水剑成漫天遍野之势朝五人射去。 “定龙。” 却邪只说了一个名字,其余四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定龙剑的那位弑剑师咧嘴一笑,握住剑柄用力向上一拔,大剑从雪地中被拔起,同时一股强大的气流向上冲起,伴随着一声听得清清楚楚的真正龙吟声,便犹如有蛟龙出海腾空而起,撞入那无尽水剑之中! 毫无疑问的一冲即溃,龙形剑气和漫天水剑同时消散。 男子默念道:“一招。” 那些水剑被定龙剑的剑气几乎震成水汽,如白雾般在上空飘荡,有些遮挡视线,弑剑师却邪再念道:“无痕。” 气息完全被其余四柄剑掩盖的男子身影从原地消失。 白雾之后传出余嵋的一声怒喝。 男子身影重新出现,那一瞬间的速度仿佛是他没有离开过原地般,但能证明他出剑了的一点是,此时男子的剑尖上挑着一根断指。 那是余嵋的手指。 令人震惊的是,这断指上面的伤口竟然没有一开始淌出血来,而是过了一会儿才见鲜血汨汨而下,说明这柄剑已经快到了不可思议的一种境界。 离开沉剑池的剑柱而落于地面的余嵋,面容抽搐地看着自己的断指,刚才那柄剑刺过来的时候,惊雪剑已经有所察觉,身体周围的剑气立刻绞杀而去,擦过了那弑剑师的右肩,但却发现斩了个空,那柄刁钻且悄无声息的无痕剑继续刺来,余嵋的眼力立刻便看出对方的目标是自己的握剑手,要不是他反应快选择后撤的话,断的就不是手指,而是这只握剑手的手腕了。 抬头看去,看到那名弑剑师被切断的右袍中空空荡荡,并无任何鲜血滴落,他顿时又惊又怒,那名用左手剑的剑士,原来竟是根本没有右臂? 难怪如此有恃无恐! 弑剑师却邪再道:“醉月。” 女子笑着应声而去,手中醉月名剑溢散出如明月般璀璨的流光。 已经彻底起了杀机的余嵋脸色狰狞道:“还是左手剑?你们真的把自己当成是宗主了?” “寒光。” 一点剑意寒光过,和醉月一左一右,封死了余嵋两侧的空间。 余嵋挥舞着气机狂泻的惊雪剑与二人战在一起。 寒光和月光交织舞动,共同迎战惊雪剑的狂暴剑气,其场面丝毫不弱于尹进和纳兰蓝交手之时。 交战中,一个疑问不断地在余嵋的心中跳跃,这五个弑剑师,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实力,恐怕都不在纳兰蓝之下,弑剑阁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厉害的五个家伙? 厉昊,究竟是我一人在图谋着白雪剑宗的未来,还是你也有这样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1章 故事和现实 境界相差不大的剑士对敌,胜负一看剑的品质,二看用剑人的剑意,余嵋身为白雪剑宗唯一的三位长老之一,其修为自然也是有元婴境的,不过剑士的实力终究要看手中一柄剑,自身的修为只是充当驾驭剑意的角色,只要到了元婴境,再往上提高修炼又极难,因此大部分的剑士都不会再把目光放在在修为上,而是想尽办法学高明剑招和增强剑意的领悟,在这一点上,余嵋相信那五位弑剑师和自己是差不多的,那么他们之间能决定出胜负的,便是在剑本身和剑意上了。 弑剑阁的剑不一定每柄都来自沉剑阁,有些是本身就携带了名剑的剑士,不过管理着沉剑阁所有名剑的余嵋对剑的认识在白雪剑宗内无人可及,他认出了此时与他交手的这一男一女手中的剑,醉月和寒光,是二十年前的一对弑剑师夫妻所有,他们死后将这两柄剑沉入了沉剑池内,十年前被厉昊取出,如今出现在这两位年轻弑剑师的手里,想必是厉昊传给他们的。 而且之前的无痕剑他也认出来了,那是几年前西门客以剑王赵罡的绝学一字闪为灵感而让铸剑师打造的一柄快剑,余嵋曾见过西门客用它去仿效一字闪的剑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西门客最终会把无痕剑交给了弑剑阁。 无痕剑能够伤到自己不奇怪,毕竟是西门客亲自督造所铸的,自己的确是大意了,但醉月和寒光剑呢?它们能够放进沉剑池里完全是因为那对弑剑师夫妻因联手斩杀当时江湖中的一位魔头失败死于非命,宗门为了悼念他们才将醉月和寒光封于沉剑池,论剑的品质,和惊雪剑完全不在一个档次,那你们也配大言不惭地说来杀我? 怒意转为杀意然而杀意汇进剑意的余嵋一剑毫不保留地挥去,醉月和寒光被剑气震飞,翻身一转落于地面,嘴角已是淌出鲜血。 余嵋冷笑连连,他的身上只是被寒光剑和醉月剑留下了一些细微的伤口,离毙命还早得很,所以他的声音里带起了嘲讽:“原本说的十招之内解决我,现在几招了?” 手执醉月和寒光的两位弑剑师对视一眼,然后女子说道:“九招。” “那么,最后一招是不是就要解决我了?”余嵋大笑起来。 四位弑剑师齐齐看向了那位一直还未出过剑的男子。 以却邪剑代替名字的男子抬手,手中黄铜色的古剑发出淡淡的光泽,一股古老的气息渺渺飘出,他说道:“是的。” “现在就解决你。” 被狂暴剑意激得发根皆竖的余嵋傲然说道:“你们五个应该是合作了不少年了吧,五位一体,各司其职,从默契上来讲,你们这五人组合已经相当完美了,手中的剑也各自都有来历,过往弑剑阁中从没有出现过能够形成组合的弑剑师,他们都只是像西门客一样各修己剑,我相信你们五人组在一起应该算是历代最强的弑剑师,大多数人都会死在你们的剑下,哪怕是或许将你们训练出来的厉昊,也不一定胜的过你们。” 他看着手中的惊雪剑说道:“但是我不一样,这些年,我在这沉剑池中看着一柄柄名剑在池中沉浮,看着它们曾经的荣耀逐渐被寒水所冰冻,被江湖所遗忘,我看得越多,越不明白祖师爷当初为什么要设立这么个沉剑池。剑一旦被埋没,那真的是可悲的事情,所以我越来越不喜欢这个沉剑阁长老的身份,越来越不喜欢白雪剑宗内有这么一个地方,越来越觉得,这可能是白雪剑宗未来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地抹去断指上的鲜血,说道:“我不愿,所以我要做出改变,就像当初商鞅改变秦国一样。” 却邪摇头道:“都说当年商鞅变法,成就了他法家圣人的名声,否则以他那样一个人,不遗臭万年都值得庆幸了,不过不管他这个人品性如何,做出来的事还是伟大的,你这样的人自比于他,还是可笑了点。” “等到了厉长老面前,你再忏悔你的罪孽吧。” 余嵋狰狞说道:“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用一招来解决掉我!” 却邪平淡道:“你是不是一直以手中的惊雪剑为傲?认为它堪比宗主的吹雪?那么今天我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名剑。” 吴右虽是不愿见到尸佼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白雪剑宗,但他不能不让那位冰棺中的女子进来,沉剑阁那边没有了动静,厉昊便带着他们上论剑顶了,列阵的剑宗弟子们在他的示意下离去,吴右不愿跟着他们上论剑顶,只要先过去沉剑阁收拾残局。 等他到了沉剑池的时候,那边早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四处的狼藉。 论剑顶上白雪堆台,寒风凄凄,自从西门客离开之后,这里便没有弟子再上来扫雪了,尸子一路从下面踩着雪层走上来,靴子里早就装满了雪,其余人靴子里的雪几乎都被体热融化成了水,只有浑身上下都如尸体般冰冷的尸子没化。 小姑娘沈约虽然感觉靴子里有水很难受,但懂事的她这时候也没有出声抱怨,就默默跟在李迹的身后走上去,等到了论剑顶上,李迹挑了一个好位置,然后让陈五兵开始挖墓。 当泥土像白雪一样层层覆盖上冰棺的时候,沈约不忍再看,转过了身去。 她走到崖边,背对着众人,很辛苦地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李迹也来到崖边,看着下方壮阔美丽的冰雪山河,此处的确风景绝美。 沈约蹲坐下来,双手托腮看着崖下,问李迹道:“就这么躺在这里,她就能够看得到江湖吗?” 李迹说道:“嗯,这里很高风景很好,可以看得很清楚。” “可是这么高的地方,她孤零零一个人,会不会很寂寞啊。” 李迹摸摸她的头笑道:“虽然西门客不在这里,但这个地方,肯定是有过他们两个人回忆的地方,所以她葬在这里,也就不会太寂寞了。” 沈约泪眼楚楚地用力点头。 李迹看了看她,纳闷说道:“你怎么又哭了?” 沈约带着哭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人家就是觉得难受嘛,纳兰姑娘好可怜,她明明那么喜欢西门剑神,西门剑神肯定也喜欢她,但是最终有情人却不能终成眷属,所以我才哭嘛。” 李迹没有笑,只是平静地说道:“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本来就是少数人才能拥有的幸福。” 沈约停止了哭泣,瞪大眼睛问道:“李迹哥哥你也有这样的经历?” “没有。” “但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就是现实。” “什么是现实?” “你是小孩子,还不懂。” “我才不小呢!” 李迹静静地看着这个有些气呼呼的天真少女,笑了笑,然后敛了笑容说道:“我告诉你一个故事,你就明白什么是现实了。” “从前有一个少年,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很美丽,很多人都喜欢她,少年虽然家世很好,有很多女子围在他的身边,但他对自己的长相和身材不是很自信,对那些女子都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当他遇到他那个真正喜欢的姑娘后,这份不自信反而让他不敢去表达自己的心意,之后那个姑娘被别人给抢走了。伤心的他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朋友,他那个朋友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用强硬的手段去把姑娘抢回来。” 沈约听得有些入迷,问道:“然后呢?” 李迹接着说道:“然后少年决定听朋友的话去这么做,在某个晚上,他和他朋友潜入了那个抢走姑娘的公子家里,姑娘知道了这件事情,但却不肯跟少年离开,因为她并不喜欢那个少年,没有理由跟他走,哪怕少年是为了她不顾安危而来,再喜欢也只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沈约问道:“那她喜欢那个抢走她的公子吗?” 李迹摇了摇头。 沈约不解道:“那她为什么不跟少年走?就算不喜欢,她也不应该委屈自己和同样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啊。” “我不是女人,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沈约有些失落同情地问道:“后来那个少年怎么样了?” 李迹说道:“后来他死了。” 沈齐双手捧着一柄冰蓝色的长剑走来。 他说道:“这是纳兰姑娘的剑。” 李迹看了看尸子。 尸子看了看厉昊。 “把它放入沉剑池吧。”厉昊说道。 走下论剑顶,李迹最后抬头看了一眼那片被白雪逐渐掩埋之地。 他对沈约说那个故事,虽然是为了告诉这个小姑娘现实是多么的残忍,但他自己,何尝又是会相信现实的人? 那日在洛州城外的马车上对着仇人说出那句:“我要用你们的血,来改变我的命运”的少年,又何尝会是个会遵从于命运的人?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沈约的那句话仍在耳边回响。 “去你妈的现实。”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从沉剑阁出来后,那五位弑剑师立刻带着余嵋来弑剑阁见厉昊和尸子,先前还风光的说要改变白雪剑宗未来的这位沉剑阁长老,此时却变成了一个狼狈的阶下囚,看到尸子,他脸色激动地想要冲过去,却被身后的弑剑师一脚踹倒,来了个狼狈的狗吃泥。 厉昊在他面前蹲下,轻声问道:“老余啊,其实我不懂,你和我都已经为白雪剑宗付出了大半辈子了,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忍心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余嵋抬头,冷笑一声道:“既然输了,那我说什么都没用了,成王败寇,你厉昊已经赢了,这个白雪剑宗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 厉昊摇摇头说道:“白雪剑宗不是我的,从前不是,以后也不是,它是属于宗主的。” 余嵋的手掌死死抓紧面前的泥土,说道:“现在宗主死了,你还能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地和那人站在一起,厉昊啊厉昊,你是很早以前就开始图谋这一天了吧?” 厉昊平静道:“你想多了,我从来就没有那个念头。” 余嵋大笑说道:“没有?那这五位弑剑师你是从哪里招来的?别说你这些年暗中自己培养的,我白雪剑宗还没有那个能力能培养出这样的五个人来!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家伙,实力远在纳兰蓝之上!整个宗门内除了已经不在的宗主,绝对没有一个人会是他的对手,这样的人如果以前存在宗门里,我会不知道?” 厉昊淡淡地道:“原来让你误会我的是这件事情,那我告诉你好了,你可知他的佩剑何名?” 余嵋咬牙道:“我问过,但他没有回答我。” 厉昊抬头看向使用却邪剑的那位弑剑师,后者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然后说道:“那柄剑,叫做却邪。” 余嵋愣住了。 他听说过这柄剑。 却邪,越王八剑之一,他怎么会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2章 越王八剑 越王八剑,乃春秋时期越王勾践所督铸的八把长剑。 有野史记载,越王勾践曾以白马白牛祀昆吾之神,从昆吾山采精金铸冶八剑,此八剑铸成当日,传说天空风雷阵阵雨雪交加异象不断,它们分别名为掩日、断水、转魄、悬翦、惊鲵、灭魂、却邪、真刚。 越王八剑各有神妙,“掩日”一出,遮天蔽日光芒尽暗;“断水”一出,以之划水,水分而不合;“转魄”一出,以之指月,赡兔为之倒转;“悬翦”一出,飞鸟游虫,自触其刃;“惊鲵”一出,以之泛海,据说鲸鲵为之深入;“灭魂”则为神兵,挟之夜行,不逢魑魅;“却邪”有辟煞功效,妖魅见之则伏。“真刚”则能切玉断金,如削土木,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此八剑,是天下所有的用剑者都渴望得到的神剑。 实际上很多人不知,当年楚国剑圣白修易的那柄在剑榜上排名第三的断浪,实际上就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因白修易是楚国人,而断水是越国剑,当时江湖中有人为了将七雄剑客以及他们的剑排个名次,将断水改名为断浪,使得越剑变为了楚剑,断浪因此压过西门客的吹雪成为七国剑第一。 而其余剩下的越王八剑因越国的灭亡而失散于江湖中,如今的剑榜便没有将它们排进去,否则现在出现在白雪剑宗弑剑阁的这柄却邪,名次绝对会在吹雪之上。 余嵋也不可能忘记,当年有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亡国剑客带着这柄剑上山参加那一届的白雪论剑,然后毫无悬念地夺得了第一,当时整个白雪剑宗都为之震惊,甚至认为此人以后可接替西门客成为新的秦国剑神,只可惜之后那名剑客过早地想要剑神的名号,次日便以论剑魁首的身份去挑战西门客,结果落败,按照规矩成为了西门客的剑奴。从此以后,这柄却邪和它的主人就隐没在了白雪剑宗内,无人再见到他们出现在江湖中。 再然后,便是西门客因断臂心结而斩断所有剑奴的右臂,逼得他们自尽的流言出现,曾经的那数名剑奴,最终只留下了一个纳兰蓝,却邪也因此不知所踪。 过去这么多年,余嵋如何能够想得到它还在白雪剑宗内,而且出现在一位弑剑师的手里! “难道你是当年的姜寝?” 男子面无表情地点头。 余嵋眼睛瞪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说道:“你不是死了吗?” 已经改名为却邪的男子说道:“你不是奇怪为何我们五人都是用左手剑吗?”他指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袍说道:“这就是原因。” 余嵋反应了过来,震惊说道:“你是说当年那些断臂的剑奴,根本就没有自尽?” 厉昊叹了一口气,说道:“是的。” “那他们五人都是” 佩醉月剑的女子嘻嘻一笑,说道:“余长老,你也不用你的脑子想想,宗主怎么可能舍得我们死?我们只是用这种办法隐到黑暗中,否则如何能够发现你会背叛宗主?” 余嵋一脸呆滞地说不出话来。 余嵋让他们把他带到弑剑阁的处剑台去审讯,路上不断传来歇斯底里的咆哮声。 “宗主不在了,白雪剑宗不能再这样下去,厉昊!你只会让白雪剑宗走上绝路!列祖先辈们在地下若是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尸子看着这一幕,觉得有点意思,便问道:“那却邪剑怎么说也是越王八剑之一,你让它的剑主在你们弑剑阁里做一位弑剑师,这似乎有些屈才了吧?” 厉昊笑道:“的确如此,所以这些年我只是让他顶着一个弑剑师的身份,真正其实并未做过弑剑师的事情,今次让他出手,也是宗主临走前授意的,姜寝他这辈子谁都没服过,就服宗主,并且心甘情愿地做宗主身边的剑奴,当初断臂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为的是替宗主在暗中看着这个宗门。” 尸子望着弑剑阁的方向,叹气道:“世人皆以为西门客在被老夫断去右臂后完全变了一个人,以至于狠心到将那些本可以成为名动天下剑客的剑奴逼死,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没想到,他在一些人心中的地位竟有如此,这个剑神之名,当之无愧啊。” 厉昊走到一株凋尽了的梅树旁,说道:“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我,甚至连纳兰姑娘都不知道,他还让这五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全,其实宗主对她很在意的,只是他不善于表达而已,纳兰姑娘自己也没察觉到。”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地上的一地残梅,说道:“最后决绝地追随宗主而去。” 尸子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朵碎梅,放在手心中,说道:“虽然老夫一向对男女之情什么的没有兴趣,但她怎么说也帮了我徒弟很大的忙,我也欠西门客的人情,以后如果白雪剑宗有什么麻烦,我会尽量帮忙。” 厉昊鞠躬行礼,恭敬地道:“多谢尸子。” 他带尸子往处剑台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不过余嵋说的没错,白雪剑宗,不能一日无主,我决定让姜寝接任宗主之位。” 尸子点头道:“的确现在的白雪剑宗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不过他们五个弑剑师经历过多年的合作,已经默契极深五位一体,我如果让姜寝接任宗主,那这个组合就要拆散了。” 他看着尸子说道:“我认真考虑过了,与其让他们四人继续做弑剑师,还不如,让他们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尸子疑惑道:“什么更有意义的事情。” 厉昊笑道:“等会儿再说。” 到了处剑台,隐隐能听见某人惨叫的声音,厉昊对尸子说道:“请尸子暂且等一会儿。” 尸子无所谓,找了张石凳坐下,翘起二郎腿,懒散道:“这个人你不会真杀了吧?虽说他有加害你们两位长老的心思,但沉剑阁就这么一位长老,现在你们明显后继无人,每年又要送走一大批弟子去军中,想要打理好沉剑阁的事务,只怕目前还少不了他,他不是个蠢货,肯定会为自己留后招的。” 厉昊负手于身后,冷笑道:“我早知道沉剑阁的所有大权都在他手中,甚至连一些只有宗主才具备的权力,他也渐渐掌握在了自己手里,我既然打算对他下手,那么自然不会留下一个烂摊子,或许从今以后,白雪剑宗就只有传剑阁和弑剑阁了。” 尸子眉头一挑,说道:“你这是打算和秦王翻脸?” 厉昊看了一眼自己同样也失去了手臂的右边,说道:“他赢驷既然想要吞并我白雪剑宗,我难道还能坐以待毙吗?既然这是宗主的意思,那无论如何我都会执行到底。” 尸子像是明白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处剑台内的审讯结束了,五位弑剑师走了过来,不知自己已经被钦点为下一任宗主的姜寝缓缓说着余嵋招供的内容,和朝廷里应外合转走宗门的精英弟子、意图加害吴右、散播西门客做秦王走狗的流言在江湖剑士心中的地位、自己独掌宗门大权、勾结天元杀手等等,其中有一个罪名让得尸子很是惊讶。 “将丞相未越的行踪透露给尹进的也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厉昊说道:“未越算是代替秦王监视白雪剑宗的,余嵋虽然站在了秦王那一边,但他终究是有自己的小算盘,不可能把整个白雪剑宗都交出去,所以未越死了,对他有利。” 尸子皱眉道:“我听说参与未越刺杀的是我以前带的那批刑法队,但我很清楚,那些人基本都被赢驷给清理了,就算活下来了几个,也完全没能力策划出刺杀堂堂一国丞相的行动来,现在看来的确是天元做的,我想知道的,我那些部下是否也参与了其中?” 厉昊仔细想了一番,得出结论说道:“这件事情,或许只有天元他们自己才知道了,但我认为的话,尸子从前的部下曾经参与了刑法治江湖,也就是说道德宗的毁灭和他们是有关的,这么大的仇恨,尹进真的会和他们合作吗?” “道德宗曾经的掌门,是赢驷的太傅,当初道德宗能够力压白雪剑宗成为秦国第一大宗,基本都是朝廷在背后推动的,否则以西门客在江湖中的名望如何会输给道德宗?道德宗毁灭后尹波和尹进却能在短短几年内建立起天元这么一个庞大的杀手组织,我很难不怀疑,天元的背后没有赢驷的人,既然是这样的话,他们想要找到我曾经的那些部下,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至于他们为什么肯愿意和天元合作,或许只是真的想杀未越。” 尸子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不过这对我而言倒是一条很好的线索。” 厉昊好奇道:“什么线索?” “找到尹波的线索。” 尸子没有想到厉昊所说的让那四位弑剑师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就是跟着他去咸阳城。 “既然我决定把白雪剑宗带到那条路上,那么赢驷的死,就是能保住白雪剑宗的最好办法,虽说宗主的任何话我都会遵从,但白雪剑宗能不付出代价,便是最好的结果。” 说出这话的厉昊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尸子看着那脸色都显得有些吃惊的五人,摇了摇头,说道:“第一,我要去做的事情,以他们的实力并帮不上忙,如果我真的会死在那里,那也只是多陪葬了四条人命而已。第二,他们或许并不愿意跟着我,毕竟是我导致了西门客的死,他们既然曾经身为剑奴,那想必对西门客是绝对忠诚的,我不需要不忠于我的人跟在我的身边。” 女子咬了咬嘴唇,看着老人楚楚可怜地说道:“长老,我们不想离开白雪剑宗。” 一位背着大剑的弑剑师也满脸怒容地说道:“长老你为什么要我们跟着害死宗主的家伙?没跟他拼命都很好了,还让我们听他的指令?老子死也不干!” 用寒光剑的弑剑师仍是满脸冰霜,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无痕剑主始终没有说话。 厉昊闭上眼睛,淡淡说道:“你们忘了宗主临走前跟你们说过什么吗?无论我对你们提出什么命令,你们都得无条件遵从,宗主虽然对你们另眼相看,但别忘了你们的身份是剑奴,白雪剑宗的规矩,一日剑奴,终身剑奴。” 女子咬着牙低下头,一言不发,但显然能够看出她的不乐意。 “我让你们跟着尸子,不是真的想你们能帮到他杀死赢驷,只是给你们一种压力,如果你们真的不想愧对宗主的话,那你们还可以去做一件事。尹家天元组织的两位长老,尹波和尹进,你们可以随尸子找到他们,然后杀了他们,因为纳兰姑娘的死,有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尹进。” 四位弑剑师眼中猛地绽放出精光。 厉昊眯眼道:“现在这个理由,够了吗?” 四人一起跪倒在地齐声应是。 在一边看热闹的尸子出声说道:“你真的想好了?就算你让却邪剑的剑主接任宗主之位,只要他们四人还留在宗门内,这个五人组合也就相当于没拆,以他们的实力,是能够解决很多麻烦的,可跟了我的话,就保不准他们能有命回来了,” 一位弑剑师站起来,冷声说道:“我们不怕死,既然是长老的命令,那哪怕是你要我们去死,我们也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尸子切了一声,脸上明摆着写着两个字不信,说道:“那如果我要你们为了我徒弟去死呢?” 那位弑剑师一愣,然后沉声道:“只要不是无意义的送死。” 尸子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厉昊亲自送尸子等人下山,李迹对于队伍里突然多出了四个人很是震惊,尸子在马车上和他说了经过,李迹听了之后有些走神。 因为他真的猜不到尸子去咸阳城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尸子坐在马车里,突然看到车窗外掠过的景色之中,有一棵立于寒风中挺拔躯干丝毫不颤的松树。 他大笑起来,笑着流出了眼泪。 公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 冰天雪地里,那四名紧随着马车疾掠的弑剑师,人人脸上都是面无表情,如同一柄从冰层中拔出来的冷剑。 接下来的目的地,是这八百里秦川最后的终点,剑匣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3章 五千人拦一人 西门客战死一事,震惊江湖的同时,也在庙堂之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秦王赢驷首先大怒,在假惺惺的表达了对剑神的悼念后,责令各地郡县和关隘加强调兵防守,绝大部分兵力都逐渐调往咸阳,尤其是从剑匣关直往咸阳的那条路,几乎每隔十里就驻扎起一支锐士。 商鞅变法后的秦国推行郡县制,不仅包括边防、野战及首都在内的正规军直接由朝廷掌握,郡县地方的武装军也可随时调归中央,派出作战或守边,以及保卫都城,所以这道军令才发出去两天,整个秦国已是风声鹤唳,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座寒冷的剑匣关。 剑匣关守将潘绛这几天显然压力极大,秦王给他的军令是将尸子拦在关外,不让其出关中,为此从附近郡县调动了两千人马来增加剑匣关的兵力,加上原驻扎的三千,便是五千兵力,但在潘绛看来,这显然是没什么用的,谁都知道尸子现在是天下第五高手,连西门客都死于其手,寻常军队又岂能有用?成千上万的军队若是死拼,倒是可以耗死那种层次的修行者,就像当年大周三十万水军逼死剑圣白修易一样,但若是尸子志不在战,仅仅是过一个剑匣关,如何能拦得住? 潘绛知道上次丞相死在剑匣关,已经让大王对他极为恼怒,虽然最后没有把责任归咎于他,但那些从各地被召回首都的将领,大多都是从前和商鞅有关,他们大多都被软禁了起来,大王迁怒于商鞅旧党,同时也是在警告他,不要再出现商鞅旧党的事情,所以潘绛对剑匣关大大小小的兵将都仔细地重查了一番身份,结果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 但是那一日,刺客混进他保护未越的那批暗卫中是事实,如果没有内鬼的话,潘绛实在是想不到对方是如何办到的。 他当然想破头皮也想不到是余嵋的出卖加上尹进的谋划,这样的条件下以天元的能力来杀一个丞相,自然不会有任何难度,更何况参与此事的还有他身边最信任的副将程信义。 程信义,早年与他是同一部队出身,后来多年出生入死,曾为潘绛挡过十五剑,如今那些剑伤都还烙印在背上,潘绛在对韩国的一战中立下大功,被封为关内侯,镇守剑匣关,他毫不犹豫地就让程信义做了自己的副将,几乎是把大大小小的权力都交了出来,可以说在剑匣关,程信义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潘绛就算怀疑所有的人,也不会怀疑程信义,因为他很清楚程信义和商鞅刑法队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未越被杀的凶手如今还未查出,就来了一件更麻烦的事情,那位尸子要过剑匣关离开关中,接下来极有可能会直直前往首都咸阳,潘绛头疼不已,站在城头上看着天上渐渐向这边飘来的那片阴影,握着佩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心想如何才能拦下那位天下第五? 随着那片阴影越来越近,潘绛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他不知道自已应该做些什么,是否应该让那五千将士不顾性命地去拦在关外,可是那是连西门剑神都能杀死的尸魔,真要动起手来,这五千将士最后能活下来多少? 用那么多人的性命去拦一个修行者,真的值得吗? 潘绛不是那些被尸佼毁灭了宗门的人,他对商鞅和尸佼没什么恶感,甚至还有些敬佩,尸佼要去咸阳做某一件事情的流言早就传到了他的耳中,对于大王,他当然是绝对的忠诚,任何想要对大王不利的人,他都会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面前,可现在的问题是,哪怕有几百个他挡在那尸子的面前,也不一定能够拦得住一步。 所以就要用整个剑匣关去拦? 城墙处,潘绛和附近郡县调来的那两千人的带队将领发生了争吵。 那名将领姓韦,是附近一个大郡郡守的副将,地位比拥有关内侯封号在身的潘绛不知低了多少,而且也只带了两千地方武装军过来,但由于某道明面上的军令和它背后的意思,现在此将领不仅和潘绛地位相当,甚至还有取代潘绛的意思。 “什么?不撤离?那你是想等我们和那位尸子打起来,让这满城的百姓都面对那样的恐慌?甚至可能半座城都会被殃及池鱼?” “你以为要撤离这么多百姓是这么容易的?不是我不想,而是根本就来不及!如果大王早几日通知我,那还或许来得及,现在尸子都已经离开白雪剑宗往这边来了,你觉得现在还能撤走多少人?” 韦姓将领训斥道:“既然知道来不及,潘将军你难道不会早点这么做?非要等到大王下命令?” 潘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早点做好将这整个剑匣关都送上绝路的打算?” 韦姓将领一怔,然后微讽说道:“眼下这种局面,除了用整个剑匣关的命挡在那里,潘将军你还能怎么办?” “难道我不能有第二种选择?” 将领瞪大了眼睛,尖叫道:“你的意思是放尸佼过去?潘绛你疯了吗?” 潘绛冷声道:“我没疯,你自己想想,那尸佼是天下第五的大修行者,他一旦发难,我们要死多少人才能镇压住他?” 将领厉声道:“天下第五也不是杀不死的!我知道你不想让将士们白白牺牲性命,可问题是他一旦过去,那接下来便是咸阳城要面对我们现在的情况了!你是想就在这里用五千人拼掉他尸佼的半条命,还是等全盛状态的他去咸阳城拼掉一万人,最后甚至连大王都会被他拼掉?” “我没说要放他过去,我是指我们可以把他堵在关外,然后等待支援,修行者只能有修行者来对付,要动手也等有和尸佼同级别的修行者来才行。” “尸佼要去咸阳城,这就已经不是修行者的事情了,而是关乎我们大秦国命运之事!这种时候别说是牺牲五千人,五万人都不能吝啬!和尸佼同级别的修行者?你以为有这样的人?” “尸佼是天下第五,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人了?别忘了我们秦国是大周王朝诸侯国之一,阐院方面不可能对尸佼坐视不管,他是天下第五的修行者,阐院有一位天下第四——那位道家大教授庄子先生!难道他不能够对付尸佼?” “阐院道家一向提倡无为不理朝廷之事,你以为庄子先生会来这个冰天雪地的秦国帮我们?” 潘绛寒声说道:“就算庄子先生不会来,那也还有诛候,在没有犯下被天子钦定的大罪的情况下,诛候不会容许任何人刺杀一国君主,曾经的九歌刺杀了楚王,你看看他们如今躲在黑暗里跟老鼠一样,尸佼现在比当初的九歌还要高调,诛候或许早就往秦国赶来了。” “但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待一些虚无缥缈的猜测,尸佼已经要来了,百姓已经撤不走,那你就该做好牺牲这五千条人命的打算了!” 潘绛寒声说道:“我是这剑匣关的守将,这里的将士性命是由我决定的,韦将军若是不服,大可以带着你那两千人离开,三千人和五千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韦姓将领大怒,就要抽出腰间佩剑。 一柄剑先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剑匣关副将程信义冷冷地看着他。 韦姓将领不敢动了,心惊胆战地说道:“潘绛,不管你是怎么打算的,大王是眼睛是一直盯着这里的,如果你让尸佼就这么过去了,无论你是付出了多少人的代价,你的脑袋也就别想要了,甚至还会牵连三族,与其那样,你还不如用整个剑匣关去拼一拼,好歹你死后,大王还会厚赏你的家人。” 潘绛沉默不语。 那名韦姓将领被押了下去,顺带着连虎符都被收缴了,这下子驻扎在关内的五千将士,性命全部掌握在了他一个人的手里。 副将程信义说道:“将军,您究竟打算怎么办?” 潘绛看着那片黑压压的天空,叹息了一声,说道:“如果能只牺牲我一个人的性命,便把尸佼拦下,我此刻绝对毫不犹豫地砍下自己的脑袋,只可惜那位天下第五眼里根本就没有我。” 他伸出手,指着城墙下的那一排排将士,说道:“这里的每一个将士,都是跟我一步步出生入死走来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兄弟,每一个人死我都不愿意看到,虽说赳赳老秦,慷慨赴死,但几千人死在一个人的手里,这死法实在是有些窝囊,更别说我们要对付的人,还是曾经对秦国做出了重大贡献的人。” “我知道,大王这么迟才调兵过来通知我,不给我提早撤离关内百姓的机会,就是想逼我不顾一切地去帮他拦下尸佼,他肯定也是知道区区五千人是拦不住尸佼的,上次未越死在我府上的罪没有算,就放到现在来算了,所以我最终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但是你们,没有必要陪着我一起死。” 程信义震惊地道:“将军莫不是想?” 潘绛叹气说道:“是的,我会去求那位尸子放过你们,用我一个人的性命抵过所有将士们的性命放他过剑匣关,大王就算再怎么怪罪,也不会迁怒在三千人的身上,只是这样一来,我的家眷就不能待在秦国了,他们以后就拜托你了。” 程信义欲言又止:“将军,其实” 他想着自己和将军那些出生入死的岁月,两人之间如同兄弟般的感情,哪怕上次未越在他的护卫之中死去,将军后来也没有责备过他,而自己背上的那十五道剑伤也切切实实地还烙印在那儿,他实在是不忍将军就这么死去,于是不顾一切地咬牙说道:“其实将军不需要这么做,尸子也不会对任何一位将士出手的,只要您愿意放他过去” 潘绛摇头道:“我是剑匣关主将,这里的三千将士全部听从我的命令,我不死,尸子如何能够放心?” 程信义继续咬牙道:“属下有办法说服尸子相信将军。” “你有什么办法?” “我”程信义不知道该怎么说。 潘绛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因为你是尸子曾经的部下,对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4章 关外来了辆马车 “将军您已经知道了?” 潘绛摇了摇头,说道:“我之前便有过怀疑,因为未越死得太蹊跷,你的嫌疑太大,但我又很清楚你的出身,所以也一直很疑惑,现在你说出这话,基本就已经让我不再怀疑。” 看着自己这名曾经深信不疑的副将,潘绛的情绪自然的复杂无比,感慨说道:“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查你的军部档案的时候,没有查到你曾经在尸子的刑法队里待过?” 程信义沉默片刻,说道:“我改了名字和身份,这个程信义的人是假的,但他的档案是真实存在的,在商君被车裂之前就存入了军部档案库,那时军部的权力尚在商君手里。” 潘绛说道:“原来如此,商鞅教授他早在死前就预料到了他的结局,所以早就做好了安排。” 程信义低头说道:“而且不只我一个人是,现在剑匣关内遍布着我们的人,将军您这些年这么信任我,所以我也做了很多对不起您的事情。”” 潘绛平静问道:“那未越真的是你们杀的?” “是我们联合天元杀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们一直在等这一天。” 潘绛怔怔地看着关内的那一栋栋民居,沉默不语。 副将在他身后跪下,泣声道:“将军!虽然程信义这个人是假的,但他当年和您一起杀韩人入草原的经历不是假的,属下请求您一定不要有那种想法!秦王以这种办法逼您献出自己的性命,但您既然认为三千将士的性命比他的性命更重要,愿意让属下带着您的家眷离开秦国,将军何不随他们一起离开?既然已是违君,那么和叛国又有什么区别?将军何必还要” “放屁!”潘绛突然厉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两眼已是充满了愤怒的血红之色,说道:“我是大秦军人,为大秦而死是我的本分,我不忍部下白死,是因为他们是兵,而我是将!为了他们我可以违君,但要说叛国,那是绝对不可能!” “可是将军,属下的意思只是让您归隐,并不是要您去咸阳城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啊!反正都是要放尸子过去,您的死也只是白死啊!”程信义泣声说道,希望潘绛能够回心转意。 潘绛厉声呵斥道:“你也曾是大秦军人,虽说忠于商君,但也上过战场,喊过那句‘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对我等而言,哪有什么白死,一条命算得了什么!” 程信义身体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潘绛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说道:“去把韦当的脑袋砍了,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程信义再次回到潘绛将军的身边,腰畔的佩刀里隐约散出血腥的味道,他仍想劝将军收回之前的决定,但是潘绛死意已决,任他说破嘴皮子都没用,甚至不顾他跪在地上磕头。 一名斥候登上城头。 “报!关外二十里处来了一辆马车!” 潘绛将军面无表情地问道:“尸佼已经来了?” “不,是两名道士打扮的人,自称是阐院教授青江子和庄子。” 潘绛微怔,然后淡淡一笑,看向自己的副将,说道:“听到了没有,那个蠢货居然还说不信,我说过庄子先生会来的,这是天意。” 程信义说不出话。 潘绛的目光远远望向剑匣关外。 “上天注定我剑匣关今日不会亡于此,那么无论是谁,都不能让他们白死。” “包括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请你答应我,在你们去做那件事情的时候,可以让这个过程少流一些血。” 他把两道虎符拿了出来。 程信义跪在他面前,最后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将军,我用我的性命保证,不会让他们白白流血。” 那辆自关外而来的马车不是尸子的马车,因为只有一位车夫,车内只有一个人。 马车在等那名斥候去请示守将通行,等得到了可以进关的答复,然而却还是停在那里,没有要动的打算,斥候疑惑地看着马背上的那名青衣道人,他却是笑了笑,说道:“再等等。” 斥候很不解,既然潘将军已经同意他们进关,并且在得知这件事后几乎是大喜的表情,可见他对这辆马车里的主人到来是有多么的高兴,而这辆马车能从这个方向过来,显然是直直穿越了关中八百里秦川,现在却停在了终点前,他们在等什么? “你先回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人,要说一会儿话,等说完了,我们再进关。” 马车内传来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如泉水叮咚,清风微拂,让人听了十分舒服,如同置身在温暖阳光之中。 斥候只得领命回去。 远远看着剑匣关方向的青衣道人转过头,对着身后的马车说道:“师兄,我就说赶太快了吧,同一条路,他们在我们前面都还没到,反而是我们先到了,现在不知要等多久,万一还要个几天怎么办?” “你驾车的时候,就没有看见前面有人?”马车里那名年轻道人的声音很无奈。 “师兄的逍遥游速度那么快,嗖一下的就过去了,我哪里会注意到什么时候超过去的?”青衣道人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 马车内半天没有传出声音。 “师弟你在怪我?”年轻道人困惑的声音传出。 青衣道人瞪大了眼睛,说道:“师兄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怪自己修为太低,眼睛跟不上逍遥游的速度,绝不是在怪师兄。” 年轻道人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样啊。”这道带着有些不解和无奈的声音随即又转变为了循循善诱的教导:“不过师弟你也别气馁,你的修为已经很高了,阐院道家众教授中,你已可排进前五,眼睛跟不上马车的速度,只是因为光线问题,到处都是雪山白草,白茫茫的一片,看漏了也正常。” 或许在一些真正来过关中的秦人眼中,这番话简直是毫无道理甚至是漏洞百出,但哪怕是有点正常逻辑的人,也能判断出这话根本就是在扯淡,但此时坐于马背上的这名中年道人不仅是脑子正常的,连身份也要比寻常人尊贵太多,他听着这话居然没有认为任何的漏洞,感动无比。 年轻道人当然只是安慰他的,不过他说的话里也有真的,那就是青衣道人的修为的确很高,没有发现尸子的行踪并不是他的问题,而应该是在于那位尸子身上。 尸子用他天下第五的修为,掩盖了马车的气息,所以青江子没有发现。 这一番来自阐院道家两名地位和名号都极高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教授,他们的对话听似寻常,可若是细细一琢磨,却是让人目瞪口呆。 驾一马车从比尸子迟进入关中草海,却比尸子先到剑匣关,路上甚至没看清是何时超越过去的,这样的速度仿佛是缩千里大地于脚下一尺,这样的修为,简直是传说中一个御剑便是十万八千里的仙人一般。 能随口说出这些话来的人物自然不会是什么普通人,虽说不是仙人,但在一些世俗百姓眼中,马车内这名年轻道人也和仙人没有什么区别了,他是现阐院道家地位最高的大教授,世人称他为庄子。 在阐院道家所有知名的大修行者之中,最有名气的自然是天下第一的院长,这里所谓的名气是指在修行世界最上层的那个圈子里的名气,院长的名气自然在于院长这个身份,而且还有一个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实际上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不多,哪怕是道家的一些教授,在阐院待了数十年或许也未必见到过院长一次,这番已经无限接近于圣人的人物,如果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了京城的某一条街道上,或许都不会有人认出来。 院长是当之无愧的现今天下道家第一人,那么大教授庄子便是这第二人了,关于庄子的传闻有很多,无论是世俗世界还是修行世界,他们的认知都是此人为阐院道家最年轻的一位教授,是天下第四高手,喜好游历各国,撰写游记,许多人都曾经见过他,他也没有什么道家世外高人的样子,吃起来玩起来就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但这样的人偏偏就是除了院长之外最接近天道的修行者。 道家的最主要思想是“无为”,“无为”不是无所作为,而是以“有为”的思考做出顺势而为的行为,即顺应天道自然规律,凡人生老病死七情六欲皆是自然规律,那么修无为道者便无须去强行改变,某种意义上来说“无为”的确是脱离世俗,这是大部分道家弟子的认知,院长毫无疑问就是脱离世俗的得道圣人,可在他之下最接近他的那个人,为何却是选择与院长的“出世”所截然不同的“入世”呢? 这一点很多人不明白,就连很多阐院道家的教授都不理解庄子是怎么拥有这样的修行境界的。 后来他们的原因归结为:庄子是天生的大道根骨。 就像庄子评价曲原的那句“有天生道骨”差不多。 他不需要像别人辛辛苦苦修道数十年也未必能够修到什么,他只是嬉游世间,逍遥世俗,便能在天道之途越走越高。 他这个天下第四,比之尸子以蛛锁吞噬己身才达到的天下第五,来得要轻松容易太多了。 所以,这个年轻道人今日敢拦在天下第五的前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5章 俗气和仙气 “师兄,尸子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我也不知道,但等会儿我们都会知道了。” “师兄,如果他无视我们怎么办?” “那就追上去和他说,我们能比他快,要追自然也能追上,追到他想跟我们说为止。” “师兄,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你比他厉害,他不听你的话那我们就拦住路不让他过去,追上去是不是显得有点没面子?” “师弟啊,你都多少岁的人了,还在乎什么面子?” “师兄,我老头子不在乎面子,但你可是咱们阐院道家的大教授啊,不指望那位尸子像是院中弟子那样对我们恭恭敬敬,但我们总要让他相信我们的身份呀。” “师弟,你又忘记无为了吗?” “师兄,这哪里是无为!我还记得上次你去吃齐国的海山大碟钱,咱们两个人身上的银子加起来都不够结账,我想说出师兄阐院教授的身份,你就是不肯,说人家肯定不会相信,你自己都不把自己当成是道家大教授,谁还会相信你就是大教授?” “师弟,咱们现在不是在阐院里,那就不能再用阐院的身份了,入世随俗的道理,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吗?” “可是师兄,你总说让自己长见识就要多走多看,多入乡随俗,可你这个随俗都要让自己真的变成俗人了!” “师弟,你真的觉得我很俗吗?” “师兄,别怪师弟说真话,有时你真的很俗。” 马车帘子被掀起,那个被自己师弟嘲笑很俗的年轻道人缓缓走了出来。 传说中具有天生大道根骨的史上最年轻道家大教授,他的长相并不似他的根骨那样清奇,很多没有见过庄子相貌的人猜测庄子长得如水中之鱼,如飞天之大鹏,如纷飞之蝶,如初升之月,道骨仙风,宛若神仙临世也,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想不到,庄子的长相不仅谈不上仙气,而且比一般人还要俗气。 他的五官平淡无奇,额头短,鼻翼宽,倒是双眼有些特殊,睫毛很长但是眼珠很小,尤其是他思考问题的时候会眯眼,简直微小犹如米粒,而且他的打扮也完全不符合一位道家的大修行者,眼下过了立春快到雨水的二月寒冬,他头上竟然带着一圈兽毛,白绒绒的像是用雪狼的毛皮制成的,冬天的秦人很多都会用雪狼的白毛制成围绒,可那都是带脖子上护颈的,从没有人会带到头上,这位庄子先生所谓的入乡随俗,的确是俗的过分了点。 很在意别人的说法但又不为别人眼光所改变自己的年轻道人,看着自己这位不知年纪大了多少的师弟,认真说道:“我只是想让自己离芸芸众生更近一点。” 青江子不解地道:“可是无为不应该是顺其自然吗?众生有众生的命运轨迹,修行者有修行者的命运轨迹,师兄以天人修为强行进入俗世,沾染俗世因果,这对于天道的参悟真的是一件好事吗?连院长都不认为这样做是对的,师兄何必冒着天人分离之险入世呢?” 庄子叹道:“这个,师弟你就不懂了,我也没办法和你解释,总之,这也算是我之所乐吧。” “师兄,我实在是不懂你。” 庄子跳下马车,看向后方来的一片滚滚乌云,扶正了头上的白绒圈,淡淡说道:“没有谁能够真正的懂别人,那位天下第五,何尝又有人懂他呢?” 三辆马车急驰前进,去往剑匣关。 本来一直在车厢里闭目养神的尸子,突然在某一时刻睁开了眼睛,面容阴沉无比,他没有起身掀起车帘去看究竟是何人的气息,略加思索之后,他还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就当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马车之外,除了他也的确没有任何一人感觉到不对劲。 马车内,李迹在计算着之后的行动计划,剑匣关肯定已经得到了西门客之死的消息,白雪剑宗的无动静或许也已经被他们得知,所以那里肯定已经集结了数千人的兵力在等着尸子,按理说,一位天下第五的尸子哪怕是用上万兵力去阻拦,也未必能够拦住,但问题是除了之外的他们这些人,尸子毫无疑问是要保护自己等人的安全,除了尸子之外,他们这些人有多少战力? 尸子之下的第一高手应该是墨家半机甲人出身的西庚,然后是越晗雪,尹莲和自己差不多,沈齐兄妹稍次,陈五兵忽略不计,这些人的战力应该相当于一支五百人规模的秦国军队,当然这是不保留实力连越晗雪也全力出手的情况下,杀死五百人是极限,其中大半估计都要算给西庚和越晗雪,然后就是影魔、阴符七术以及尸子链法在身的李迹自己。至于那四位被派在尸子身边跟随的弑剑师,李迹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应该不会比西庚弱太多,只是他们四人的立场不明确,也不足以令人信任,所以李迹暂时不将他们考虑在内。 最不想要看到尸子轻松过掉剑匣关的人毫无疑问是秦王赢驷,现在他身边最能够保护他的西门客已经不在了,整个秦国里或许都拿不出一个可以和尸子正面抗衡的修行者,那么秦王想活命的唯一办法就是动用军队,还必须是成千上万人规模的军队,万人对一人,这样的事情曾经在几百年前的春秋时期也发生过,一位天下第十的高手想要刺杀一国诸侯小国国王,那国王倾尽全国之兵方才将那位高手杀死在王城之中,可最后国王仍是死了,死的原因被简单,被吓死的。 天下前十级别的修行者,一人抵一国的说法并不夸张,他们的杀人手段已经不单单是寻常修行者所用的兵器法宝等等了,而是能够以天地之力杀人,当时那位修行者是在临死前引来天雷,欲劈死国王,虽然没有劈中,但却正好劈在了国王面前三尺的地方,结果就是国王没被雷劈死,反而倒被雷给吓死了。 天下第五,和天下第十,又是一个不同的档次。 严格来说,在尸子被排进第五后,排在第十的是西门客,但西门客采用和尸子类似的方法隐藏修为,真正的实力并不是第十,而应该是第七左右,西门客之后的苏秦和双刀羊魔或许才是第十左右的实力,鬼谷子曾对李迹说苏秦并不止第十,其真正实力和潜能不可估量,那么便剩一个双刀羊魔是最接近的。 从双刀羊魔对尸子的敬畏便能看出他和尸子的实力是有很多差距的,否则以双刀羊魔仅仅被苏秦超了一个名次便要去杀死苏秦的恶性,岂会对尸子如此低声下气? 赢驷是一个为了自己权力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当时秦国完成商鞅变法,赢驷和商鞅的地位重合,他们都拥有巨大的权力,既是法治的最强维护者,也是法治的最大危害者,而赢驷是君商鞅是臣,君主制下掌握国法只能是一个人,所以商鞅死了。 所以赢驷当然不想死,哪怕是死的可能仅有万中之一,他也会把这份一的可能性给抹去。单单用军队,是不可能令这一的可能性消失的,因此赢驷需要一位真正能够和尸子抗衡的修行者。 问题是,秦国没有这样级别的人了,赢驷去哪里找? 这也是李迹现在在思考的问题。 天下第五的尸子,比他强的那便只有四个人。 看到越晗雪正在看着那本杂谈记的李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神色微僵。 便在这时,马车停了。 外面传来西庚生平头一次让李迹听到不安的声音:“有人拦在前面。” 李迹掀开车帘一看。 前方剑匣关外停着一辆马车。 马背上坐着一位青衣道人,旁边站着另一位年轻点的道人。 他头戴白绒圈,身穿白道袍,一尘不染,如同站在九天明月之上俯瞰人间的仙人。 西庚在洛州城做了很多年的不良人,他跟在尸子和洛溪的身边,见过李迹凡人影魔合杀修行者的一幕,见过苏秦皮开骨裂面目全非的样子,见过了很多震惊世人的密事,见过了很多名动天下的高手,已经养成了任何事情都冷静应对的本事。 在洛水河边见到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他没有慌乱,冷静地出手,烧掉了双刀羊魔的披风,丝毫不在乎双刀羊魔如果要杀他可能连尸子都拦不住的事实。 然而当他见到前面那个白袍道人,他却生平头一次露出慌乱的神情。 他没见过对方的样子,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不认得那辆马车,不清楚马背上驾车的那名青衣道人的身份,但他就是能猜到那年轻道人的身份。 因为他听到了鹤鸣。 阐院道家之中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大教授庄子是以白鹤为坐骑,每次游历归来必定是骑白鹤翩翩而归,然后白鹤又翩翩而去,每次都是一来一走,从不跟着庄子进阐院,也从不在阐院里逗留,他们不知道庄子是在哪养的那只白鹤,反正是没有人在阐院中见到哪怕一只白鹤。 李迹尹莲沈齐等人纷纷下车,看着那一马车两道人,尹莲还在猜测对方身份,耳边就听到沈约发出的一声惊呼。 “天上有好多白鹤!” 所有人都是应声抬头,然后齐齐目瞪口呆。 数百只白鹤在空中翱翔盘旋。 尸子缓缓走下马车。 “莲生梧桐百鸟及,古刹白雪树千奇,更喜剑光添祥瑞,秦中八百是福地,老夫今日能够见到传说中的道家大教授庄子,的确是一份天大的福气。” 听到这句话的尹莲等人呆立当场,哪怕是早有这种猜测的李迹也是满脸震惊,猜测是猜测,真正听到尸子确认那个年轻道人的身份,任谁都会是这样的反应。 就像是一个整日求仙拜佛的人,有一日突然见到面前出现了一位真正的仙人时的反应。 头顶漫天云海翻滚,白鹤齐鸣。 站在地上的庄子身躯挺拔,白袍飘飘。 就连青江子也是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青江子不久前还在说他这位师兄很俗。 但他现在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庄子,浑身上下都是仙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6章 天下第四的师叔 白鹤代表仙人,传说仙人都骑白鹤,这是生活在这广袤大地但没有能力抬头去看到更高的天空的人对于仙人的幻想,作为从世俗世界中而生并已诞生许多能够看得见天空的修行世界,修行者们是很清楚仙人并不是这样的,有的也只是七百年前,现如今的人间已经没有了仙人,他们只在天上。 整个人间,可以说离仙这个字最接近的,应当是那位阐院院长,全世界唯一一个有资格修炼易经全章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能被天上的阐教众仙们承认的后阐教弟子。 除了院长,哪怕是道家的大教授,也是没有资格去窥得易经全书,易经的最后一章通天章,才是成仙的唯一路径。 世上只能有一个道家第一人,百年前是李老君,提出不同于阐教正统修炼方式的“无为”,现如今的阐院道家修炼无为的弟子并不在少数,院长虽然主修易经,但对在处事的态度也是遵从无为、避世,那么在他这个第一人之下然后又以“无为”为修炼道法的,便是大教授庄子了。 院长是最接近仙人的人,而他是最接近院长的人。 也就是说,现在是道家第二人的庄子未来极有可能是道家第一人,也就是未来的天下第一。 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包括尸子在内。 走下马车他说的那句话,便是在表示对这位道家第二人的尊敬。 但是那句话说完后,他浑身上下铁链顿时惊鸣不断,叮当作响,头顶乌云翻涌,惊得白鹤无数。 青江子震惊过后,便是对尸子此刻所展露出来的气息所表示愤怒,师兄平时人好随和,从不喜欢与人争斗,无论是在世俗世界还是在修行江湖中,都是无人争议的好人,现在师兄拦在这里,话都还没说一句,你尸佼就这么毫不遮掩地表示了敌意?难道是在表示对阐院的不敬? 但是相比于青江子的愤怒,庄子自己反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神色如常,风度翩翩地走上前拱手一礼,说道:“阐院庄周,见过尸子。” 身后铁链轻摆的尸子淡淡说道:“庄子先生何般身份,无须向我这种人行礼,不知有何指教。” 庄子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个人很俗,向来不循规蹈矩,行礼既不是因为尸子的年纪,也不是因为晚辈对先辈的礼数,只是有事相求方才行礼,这是我的诚意。” “何事?” “能否进关去说?” “你不能在这里说?” “不能。” 俗的人说出来的话的确好像也没有什么心机,或者说不太聪明,只是在现在的尸子看来,这位道家第二人属于后者,他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看来先生是因为某件事来找我谈判的,只是进剑匣关?只怕我要先冲开几千人才能进关,你确定杀了人之后的老夫还能安静地坐下来和你谈吗?” 庄子想了想,说道:“那进马车也行。” “你的马车还是我的马车?” “都可以。” 尸子转头看了李迹等人一眼,然后转回去,声音略有些沙哑地说道:“虽然阐院值得我信任,但你此时来跟我讲话的目的,却是让我不得不怀疑你这位阐院大教授。” 庄子见尸子身后的铁链并未收回,知道要得到对方的信任果然是没有那么容易,他沉默片刻,说道:“我以院长的名义。” “我并不认识你们院长。” “” “那么以我的名义吧。” 一个清冷女子声音传来,李迹身体微僵。 尸子转头一看,白衣如雪的女子走下马车,那句话正是她说的。 越晗雪朝着庄子微福一礼,说道:“见过庄子师叔。” “姑娘你喊我什么?” 庄子的神情很惊讶,嘴巴微张,平时总是眯着的双眼也是努力地睁大想要表示这种吃惊,只可惜他再怎么睁那对眼儿还是眯眯眼。 越晗雪微微一笑说道:“我的老师是阐院前任医家大教授,是庄子师叔的师兄,那我喊你一声师叔理所应当。” 庄子恍然大悟:“原来姑娘是扁鹊师兄的弟子?” 越晗雪点头说道:“正是。”她看向尸子,再施一礼,说道:“前辈,我以我的名义保证,庄子师叔来此绝不是有不善之心,请前辈相信他。” 突然间多出一位师侄的庄子显然很高兴,连连点头说道:“在我们谈话的期间里,他们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尸子认真地看着越晗雪,发现她的神情温和平静,他对这个女子的信任并不亚于对徒弟李迹的信任,所以他最后点了点头,走向了庄子的马车。 头顶鹤声不绝,清鸣动听,似乎也在欢叫。 庄子为了防止马车内的对话被人听去,布下了隔音法阵,连青江子都不得窥听,不过他也不会去听马车里的对话,若是真的想知道对话内容,庄子师兄肯定愿意告诉他。 他现在自然是要保护其余的人,好让尸子能够放心。 知道了白袍年轻道人是庄子,但李迹他们还不知道这位青衣道人的名字,在李迹无耻的眼神威逼下,尹莲走过去轻声问道:“请问道长是” 青江子教授一把年纪,要比庄子老得多,在师兄面前像是个孩子一样不耻下问谦虚好学的他,面对这几位小辈可就没那副样子了,面容古井不波地道:“老道青江子。” 在道德宗长大的尹莲从小便听那些长辈族人谈论阐院道家,她虽然不至于像那些人一样自大的认为道德宗可比拟阐院,也听来听去也总归耳熟了,青江子她当然也听过,于是赶紧恭敬行礼道:“晚辈尹家之女尹莲,见过青江子教授。” 青江子淡淡问道:“尹家?是道德宗的那个尹家?” 尹莲应道:“正是。” “听说我们上上任院长李老君所留的道德经另一半,在你们尹家手里?” 尹莲的脸上僵住。 青江子瞧见这个少女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警惕和敌意,他抚摸着自己的胡子笑了笑,说道:“小丫头,不用这副样子,老道对道德经没有想法,老君当初既然选择给你们尹家留下另一半,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这百年来,阐院可有曾来秦国向你们尹家讨要过?” “不曾有。”尹莲心中松了一口气,但即便这青衣道人这么说了,她还是不会轻易放松警惕,哪怕对方是阐院中德高望重的青江子,对她而言,世界上能够令她相信的人真的不多了。 青江子随即又说道:“不过,庄子师兄可能会对道德经有点兴趣,毕竟在阐院之中,就属他修无为道修得境界最高,阐院中那一半的道德经,他早就已经参悟透了,对于你们尹家手里的另一半,他虽然不可能会出手抢夺,但提出一些交换的条件,还是有可能的。” 尹莲又呆住了,傻傻地问道:“什么交换的条件?” 青江子笑眯眯地道:“不管是什么条件,那对小丫头你肯定就是天大的机缘了。” 尹莲呆呆地望向那辆马车的方向,心中犹如波涛翻涌。 马车内,好奇心和八卦心滚滚的李迹震惊问道:“庄子真的是你的师叔?” 越晗雪点了点头。 李迹瞪大了眼睛说道:“那你进阐院还需要什么考试?直接以你前任医家大教授弟子的名义进去啊。” 女子一边翻弄着手中那位庄子先生的“名作”杂谈记,随口说道:“我老师是请辞大教授之位的,所以我并不算是阐院弟子,要进去当然要考试,这也是老师他对我要求的。” 李迹见她眼里此刻明显就只有书,而对自己是在敷衍的讲话,不由得就有些恼火,虽说这发生在这位看书成痴的医仙姑娘身上在以前是相当常见的事情,他还是忍不住要抱怨:“堂堂医家大教授之位,多少人梦寐以求,怎么你老师说辞就辞,就算要游历各地行医,这个头衔还是可以挂着的嘛,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越晗雪视线从书中抬起,落在他身上,转了转,然后她认真说道:“老师他和你可不一样,他不喜欢不劳而获,也不喜欢他的学生不劳而获,他对我的要求就是靠自己考进阐院,虽然考到大教授是我自己的目标,但我知道,老师他肯定很期盼能够像他一样当上医家的大教授。” 又被无辜的鄙视了一番的李迹垂头丧气,说了句何苦呢,随即他又神采奕奕起来,说道:“不过,既然连传说中的庄子都让我遇见了,他还是你名义上的师叔,那我可要跟他好好拉近点关系才行。” 越晗雪疑惑问道:“你想进道家?” 李迹眼神火热地说道:“当然不是,老头子都把他毕生心血传给我了,我以后要进也是进法家。可他是什么身份?阐院道家第二人、天下第四啊,如果我跟他混熟了,以后谁还想杀我的时候,我吼一句,那些人不吓得屁滚尿流?” “但是人家可不一定会理你。”越晗雪毫不留情地又说了句实话。 李迹摸了摸下巴,说道:“那可不一定,我有种预感,接下来我跟他会很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7章 探寻真实与幻梦 “庄周想请尸子前辈回去。” 很平静的一句话,代表说话者的情绪很平静,语气很正常,也就是说明他的这个要求很正常,不是什么过分的话。 但在听者耳中,这句话不仅过分,而且还相当的无理。 尸子坐在车厢的最里面,看着车帘处透进来的冷风将年轻道人头上的白绒圈吹地毛绒竖起,他也扯掉自己脖子边的一把旧绒毛,面无表情地说道:“回去?回哪里去?我的故国早已灭亡,后来秦国成为了我的故国,现在我回来了,你让我回哪里去?” 庄子静静地说道:“无论何处,前辈现在是天下第五,只要愿意,哪里都成为你的家国,包括大周阐院在内。” 尸子突然笑了起来,手指一弹绒毛抖落,他垂下眼说道:“这算是先生给我的交换条件?” 庄子认真地说道:“是的,只要前辈愿意现在就离开秦国不去咸阳,阐院法家大教授之位,便是前辈的。” 若是在外面的青江子听到这句话,想必会震惊地无以复加,师兄居然连这种条件都肯说出来? 法家大教授?那是什么地位?阐院九家,每一家都只有一位大教授,他们都是各自领域内顶尖的人物,名义上可是和庄子平等的!那可是不亚于一国诸侯王的殊荣! 但尸子听了这话却是收敛了笑容,不再称呼为他为庄子先生,抬起头来说道:“庄周,你的确就如你自己说的那样俗,上来三言两语就给老夫抛出这么个惊为天人的条件,但对于别人而言或许是如此,我要这大教授的位子有何用?我只是一个快要躺进棺材里的糟老头子,这种世人眼中崇高无比的荣耀,对我而言,不过是身后烟云。” “别忘了,商鞅当初就是宁愿放弃法家大教授从你们阐院走出去的,你清楚我和商鞅的关系,所以用这样的话就想要劝老夫放过赢驷,你自己想想可能都会觉得可笑。” 堂堂法家大教授之位在尸子口中成了如此不屑之物,如果青江子听了只怕是愤怒无比,但庄子听了这句话并没有生气,而是笑道:“对从前的尸子当然无用,但是现在,尸子后继有人,你这个做师父的,难道不想为徒弟考虑一下吗?” 尸子皱了皱眉,说道:“你还想拉拢我徒弟?” 庄子认真说道:“令徒资质非凡,谁看了都会起收徒之心。” 尸子脸色古怪地道:“没想到堂堂道家大教授说起谎来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那小子叫资质好?我当初看他的时候和猪没有两样,若是脾气和心性对我胃口,我也不会收他为徒,现在虽然比以前好了点,但也远远和非凡两个字不沾边,那小子如果听到你说这话,只怕会乐得屁股都翘天上去了。” 这位史上最年轻的道家大教授掀起车帘一角,看了看正在和青江子搭讪的李迹,笑了笑,说道:“我不会看错的,这个少年,一日筑基。” 尸子的神情并不意外,庄子身为道家第二人,若是连李迹体内的经脉状况都看不出来的话,这名头也太不副实了,他把手伸进靴子里抠了抠,说道:“那是我帮他做到的。” 庄子说道:“但是寻常人哪怕有蛛锁相助,也绝对做不到一日筑基,他的潜力,比我见过的大部分阐院道家弟子还要高。” 尸子这回没有反驳对方对自己徒弟的夸奖,神情显然有些得意。 庄子看着他,问道:“那么尸子如何考虑?” 尸子收敛笑容,沉默片刻,然后说道:“这对他来说,的确是天大的福气,甚至我之前念的诗都可以用在他身上,只是我很奇怪一件事情。” 他把手从靴子里抽出,手指按在车厢底板上,轻轻地敲动着,说道:“道家一向不干朝政不理世事,无论是大周之事还是七国之事,向来都是天子管辖,如果出现的是诛候,我不会奇怪。但庄子先生据说连阐院道家事务都不会参与,只喜游历天下,我相信以赢驷的能耐还请不到先生你来保他,那么先生为何今日会在这里对我说这些?” 尸子提的这个问题合乎情理,这也是青江子都奇怪的地方,之前庄子对他说来秦国看看,他猜到可能是为尸子而来,但他猜不到师兄还未看到该发生的事情,就出现在了尸子的面前。 马车内不可能备茶,庄子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长,或许会很口渴,他伸出手去窗外,手指间粘了一片雪,然后收回来塞进口中,略微一咀嚼,觉得一股冰凉入喉,这位入乡随俗吃雪带绒帽的年轻人的话才缓缓响起。 “我阐院是世间唯一阐教仙道正统传承,至高修炼典籍为当年周文王所创周公所完善的易经,阐院创立至如今七百年,除了上上任的院长李老君外,历代院长皆是修炼易经,阐院所规定易经也只有院长有资格修炼全章,但偏偏在许多人的眼中,那个关于道家历史第一人的猜测,基本却都落在了李老君的身上。” “以阐教为根基的道家第一人,却不是修炼的阐教功法,这的确是一件让人琢磨不透的事情,当年老君提出无为,开创了他的老君之道,无数修道者追捧,阐院更是让道家遁离世俗,但说起来真正修无为能达到老君那般境界,甚至只是接近他,百年以来都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庄子神情严肃地说道:“包括我在内。” 尸子问道:“当今的院长,和百年前的老君有多大的差距?” 庄子回答道:“天和地的差距。” 尸子不禁悚然。 同为阐院院长,竟能有天和地的差距?那位李老君难道是真正的神仙? 从尸子的表情上看出了他内心的震撼,庄子说道:“老君是我最敬重的一位道家先贤,尊他为道家七百年来第一人当之无愧,但是我一直想知道,后来他为什么要西行过函谷关入秦呢?世人都说他和儒家的孔圣人皆为登天了,孔圣人我知道他只是离世,而老君我相信是真的登天成仙了,因为自从阐教众仙离开人间七百年后,他是唯一一个境界堪比那些阐教仙人甚至是超越他们的人,这七百年来也只有他有资格登天,可是在何处登天,却是无人得知。” “当时的大周王朝正处在最动荡的时候,纵横家遍布天下,百余个大大小小的诸侯国一一覆灭,大周王朝无能为力,连孔圣人都只能叹一句礼崩乐坏,在那样的时候,身为阐院院长的老君却选择了登天而去,最后让大好的春秋盛世毁在了纵横家的嘴下。” 百年前的事情,尸子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这样的历史仅仅只是听后人说便已是心神激荡,他感慨道:“我也一直想不通,老君为什么在离开前不顺手把鬼谷子那家伙给灭了,否则现在的天下如何会变成了一朝七国的乱世之局。” 庄子习惯性地眯着眼睛说道:“老君、孔子、鬼谷子,阐院七百年来同时代最优秀的三杰,他们之间的关系后人难以猜测,但他们的结局各自不同,真正想要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也只能问唯一还在世的鬼谷子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话题跑远了点,现在说的主题是我为什么要来秦国和你谈话,其实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原因,我想找出老君登天的真相。” 尸子开口问道:“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庄子肯定地道。 “虽说无为是在老君时期才被推行的,但在老君之前,历代院长也是不许道家干涉朝政的,不是因为他们认为朝政俗务乃是末道小事,相反阐院本就是为了守护大周王朝而立,周公之后的历代院长认为一国的命运由气数而定,而气数是上天赐予的,每个王朝都有他们各自的气数,违背气数便是违背上天,会受天谴,所以阐院让道家弟子尽量远离朝政,只有大周王朝真正面临灭亡危机的时候才会出面。” “秦国的命运,商鞅的出现,也是早就注定好的。” “在我看来,尸子的所作所为,可能会改变这个国家早已经定好的历史结局,就如同历代院长所坚持的准则一样,历史向来受命于天,也就是说天注定,历史一旦更改,那些沉于历史水面下的线索,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所以我要阻止你去做某件事情。”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我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因为那个梦过于真实,醒来后,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会不会本身就是一只蝴蝶,梦中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而那个庄周所处的这片天地,才是一个梦?” “蝴蝶是我,亦或者我就是蝴蝶?” “是我在梦中邂逅了这个世界,亦或世界原本就是我的梦?” 庄子摇了摇头。 “或许都对,也或许都不对。” “后来我有了一个猜测。” “老君在秦国登天,给尹家留下道德经的另一半,会不会是为了留下什么线索,来让后人解开一个近乎于真实梦中世界的骗局?”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我向来都喜欢猜测,喜欢幻想,这些幻想无时无刻都会从我的脑子里蹦出来,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哪怕在别人的眼里我会变得很奇怪。” “所以不管梦中和现实哪个世界是真实的,每当来到一个新世界,我都会让自己深深走进去,入世随俗,成为那个世界的一份子,在那里我不是什么道家大教授,我只是庄周,我可能会变成一只蝴蝶,也可能会变成一条鱼,或者一只鸟,站在芸芸众生之中,感受着一个个世界的真实,便是我修道的目的。” “这便是我庄周的道。” 尸子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他在思考。 他思考的时间很短,外面李迹和青江子那番毫无意义的搭讪都还未结束,他就感慨望向窗外的凛凛风雪。 “我同意你的这个请求,不过我要提一个条件,同样的我也会答应你一个条件。” “算作我们各退一步。” 庄子问也不问那是什么条件便说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8章 进剑匣关 尸子和庄子慢慢从马车上下来,他们的谈话结束了。 与其说那是谈话,不然说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互相达成了一个协议,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协议。 尸子走到李迹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他那番毫无意义的搭讪,没好气说道:“走了。” 李迹回头,看了看那位神情平静的天下第四道家大教授,好奇道:“去哪里?” 尸子说道:“进关。” 青江子听到这两个字眉头一皱,还以为他们之间的谈判破裂了,刚要挡在尸子面前,就听到庄子对他说:“师弟,我们也进关。” 青江子回头疑惑地问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庄子笑道:“过些时候再告诉你,现在天色不早了。” 四辆马车并肩而行,缓缓驰向剑匣关。 斥候远远便望到了那多出来的三辆马车,微呆过后,赶紧去通报了这件事情。 剑匣关大门缓缓开启,无数铁骑涌动声从里面传出。 坐在马背上的李迹沉下了脸,看来剑匣关守将是打算用这种方式迎接他们入关了? 同为车夫的青江子也是有些愕然,明明之前斥候还说主将是恭请他们进去,现在才过去了多久,就改了主意? 他看向旁边的这三辆马车,大致明白是什么原因了,他叹了一口气,本来是能风风光光进去的,现在师兄不知道究竟和尸子谈了什么,居然谁也不走,要一起进关,带着这么明显的三辆马车,就算是阐院道家大教授,剑匣关的主将也不敢放你进去啊。 大地摇晃,连带着马车车厢都跟着那铁蹄轰鸣声一起晃荡,除了尸子庄子和越晗雪之外,其余人几乎都钻出了车厢,然后一齐瞪大眼睛。 一骑,十骑,百骑,千骑,纷纷出关。 总共是一千精锐铁骑冲刺而出,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横列于剑匣关外。 尘土飞扬,白沙场上杀意森森,仿佛是数千把利剑立于剑匣关外。 马车停下,前方已经过不去,这阵势已经很明显了,要想进关,先过这一千铁骑。 出身将官家族的沈齐和沈约都被这阵势给吓傻了,他们那小小的一个郡身处秦中,驻扎的兵力属于地方武装军,几乎不会发生战事,他们长这么大何曾见过这种真正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军队? 再说这剑匣关镇守的可是曾有无数修行者扎堆盘踞的八百里秦川,如今是遏制大秦唯一修行宗门——白雪剑宗的军处要塞,所驻扎的秦军又岂会是那种小地方的武装军可比? 这也是潘绛会对那外郡韦姓将领带来的两千人不屑一顾的原因。 利剑再锋利,终要收于剑匣。 相比于沈齐兄妹,李迹倒是淡定地多,还笑着对马背上的青衣道人说道:“这位道长,要不你大显神通,放个屁把这些秦兵全部吹到天上去?” 青江子面色古怪地说道:“吹到天上去?这样的屁我可放不出来。”随即他就一瞪眼,怒道:“你小子才是在放屁!天大的屁!” 成功搭到讪引起这位道家真人注意的李迹笑眯眯,根本不还嘴,随着他骂。 身后马车内传出尸子没好气的声音:“徒弟你怎么和道家青江子教授讲话的?” “原来道长的名号叫做青江子,小子知错了。”李迹立刻赔罪,可那脸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他是在认错。 青江子不理他,同时心底不屑想道,真是什么样的人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尸子也掀起了车帘,走到车辕上,眯眼望着前方的沙尘滚滚的成千铁骑,说道:“这可真是热闹了,噫?” 一千铁骑静止在关外,动作如出一辙,气势森严,光看这军列的威压感和那种隐藏在无声之下的嗜血气息,便能明白为何秦国的军队会被其余六国称之为“虎狼之军。” 一名将领翻身下马,走出军列。 他一眼瞧见马车内走出的老人,神情激动,立刻快跑上前,然后在离马车十丈外的地方跪下行礼,恭声道:“末将程信义,原青松刑法队第六期分队长蒙壁,见过尸君!” 李迹目瞪口呆。 对于这四辆陌生的马车入关,关内的百姓显然有些不安,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听过那位尸子可能会来到剑匣关的流言,因此早有人生出了搬离这里的想法,但潘绛将军却没有下令让大部分人搬迁,虽说他说过会绝对保证百姓的安全,但在这些普通人心中,连剑神西门客都死在了那个尸魔手里,潘将军如何能保证他们的安危? 城里开始随着那几位陌生人的进入,流言四起,不安涌动在每一个人心中。 程信义在接尸子入关时早已想到,为了防止百姓恐慌,他将尸子秘密接入自己的府中,尸子也没有兴趣在人前露面,乐得清闲,走进程信义给他安排的住处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身后的程信义随口说道:“我听说这剑匣关的主将名字叫做潘绛,他怎么没有来?” 程信义的神情很自然,恭敬地道:“潘将军已故。” 尸子问道:“怎么死的?” “被我杀死的。” 尸子哦了一声,也没有多问,找了张椅子坐下,然后又问道:“听说大秦丞相未越,也是死在你们将军府的?” 程信义回答道:“是的。” 尸子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是你们杀死的?” 程信义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末将不敢欺瞒尸君,未越是我勾结天元的杀手杀死的。” 尸子端起桌旁的水壶倒了一杯水,淡淡道:“为什么要找他们?你们人手不够?” 程信义低声道:“是的。” 尸子端着杯子喝水没有说话。 程信义扑通跪倒在地,说道:“请尸君恕罪!” 尸子淡淡说道:“起来吧,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相反你们和尹家余孽合作,反倒是我乐意看到的,因为这样,我才有办法找到那群家伙。” 程信义心头一震,抬起头问道:“尸君是想?” 尸子放下水杯,发出“咚”的一声,他说道:“老夫要灭了他们。” 越晗雪要去见庄子,打定主意要和那位天下第四拉近关系的李迹当然要跟着。 用他的话来说,越晗雪是庄子的师侄,他是她的小侄,亲上加亲,不是更亲吗?李迹丝毫没有觉得这种硬扯上的关系很尴尬,像庄子这种级别的大人物,寻常人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会与之产生交集,但偏偏李迹这样的小人物身边尽是不一般的人物,扁鹊之徒的医仙姑娘,天下第五的尸子老头,有他们,李迹想不遇见这些传说中的人物都难,俗话说得好,关系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是吗? 当李迹假装很熟地走进庄子的院子时,却发现里面极为热闹,不仅是那位青江子教授在,尸子也在,而且他还看见了一位令他没想到的少女——尹莲。 越晗雪恭敬地行礼道:“见过庄子先生。” 庄子微笑回答道:“你好。” 女子拉了一下李迹的衣角。 李迹反应过来,也赶紧说道:“见过传说中的阐院道家大教授庄子先生。” 庄子苦笑回答道:“你好。” 看来他们是正在谈事情,之后李迹很无奈地发现自己被无视了,尸子正在和庄子兴致勃勃地讲一些秦国的风貌习俗,他本就在秦国呆了很多年,庄子喜欢游历各国,秦国自然从前也来过,两人便自顾自地聊起了天,根本不管这院子里的其他人。 越晗雪在那静静地听着,有些无聊的李迹悄悄走到尹莲身边,低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尹莲脸上的神情似乎也在说明她听的很认真,只是有些飘忽的眼神说明了她此时的心不在焉,回答道:“是尸子前辈叫我来的。” “小姑是老头子叫来的,你也是他叫来的,我真的很奇怪,他叫了小姑又叫了你,为什么偏偏不叫我?我才是他的徒弟吧。”李迹的脸上浮现出了愤慨之色,当然声音并没有如他的神情那般愤慨,轻得也只有尹莲能听到。 尹莲偷偷往那边瞄了一眼,说道:“会不会和我们接下来的行程有关?除了剑匣关就是离开关中了,到时候我们就失去了关中的天险暴露在了整个秦国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尸子前辈准备和庄子商量带我们离开秦国的打算?” 李迹惊奇地咦了一声,说道:“小侍女,你好聪明啊,这一点我都是才刚刚想到的。” 尹莲啐了一声,说道:“别叫我小侍女,显得我们很熟似得,等尸子做出打算后,到时候咱们就是各走各的了,你这无耻的家伙,我可不想在和你待一起。” 李迹笑道:“我无耻?这简直是我这十七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你知道我在别的姑娘眼里是什么样子的吗?” “什么样子的?” “就是小约约眼里那样的。” “你也就骗骗她那样的小姑娘了。” “说别人小,你又比她大多少?我看你们年纪都差不多。” “”话题越跑越远,尹莲不想理他了。 那边,尸子和庄子的对话终于到了正题。 他们同时看向了尹莲。 尸子叹气说道:“除了尹波和尹进那两个对她算是仇人的人之外,这丫头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也不是她的师父,你真想带她回阐院的话,只要问她自己的意思就可以了。” 刚和李迹斗完嘴置气的尹莲突然身体一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9章 弟子 她听到了什么?带她回阐院? 尹莲的小脑袋有些发懵,以为自己听错了。 庄子看着她的反应,微微一笑,对她招了招手。 脑子里瞬间冒出无数个猜测的尹莲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浑浑噩噩地走了过去,那么多个的猜测之中,总有某个是对的,但她不敢往那个方向想,反而因为自己生出那种猜测而感到羞愧。 阐院道家大教授是何般身份?那可不仅仅是实力排名比尸子高了一位,何况自己在尸子眼里都无法作他的弟子,庄子先生怎会看得上自己? 那带她回阐院的意思,难道是别的目的? 因为某些人和某件事物而一直不敢完全相信任何人的尹莲神色瞬间惶恐起来。 忽然这时候,庄子神情温和地看着她,问道:“你叫尹莲对吗?” 听到对方的声音,尹莲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一种心安的感觉,眼前这个年轻道人给她的感觉和别人完全不一样,单单是听着那声音,便能感受到他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能让人瞬间失去戒备之心,而不自觉地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尹莲点点头,轻声答道:“是的。” “你愿意做我的弟子吗?” “啊”尹莲张大了嘴,原来带她去阐院是因为要收她作弟子? 她吃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以至于有些手足无措,低下头不敢让自己慌乱的神情被对方所看到,盯着自己的鞋子动也不动,一时间竟是扭捏地不像是那个曾在函谷关当过少年将军的尹莲。 她不敢抬起头来,声若蚊呐问道:“为什么?” 她这个为什么没有明说是哪方面,因为她实在有些担心对方只是因为某件东西而这么说,并非真正想要收她为弟子。 庄子看着少女低下头来脸上神情被黑发遮住的样子,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虽然我的确对它很感兴趣,但我不会强要你的东西,之所以愿意收你为弟子,有两个原因。一是尸子向我推荐你,说你的资质不错,我现在一看,天生的观音莲花目,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再然后便是因为你们尹家老祖宗和我们阐院前前代院长老君的关系了。” 尸子也开口说道:“尹丫头,吕靖一直想让我当你的师父,但老夫说过只能有一个弟子,所以一直没有答应,但现在我给你找了个比老夫更厉害的师父,跟着他,别说是你叔叔不敢再害你,你就是在秦国咸阳宫里横着走,也没有人敢对你如何了。” 一旁的李迹满脸羡慕地说道:“小侍女,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福分,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跟着庄子先生走,只可惜我已经是老头子的徒弟了。” 尸子大怒,立刻一巴掌盖在这小子的头上:“什么叫做只可惜!” 尹莲仍旧没有抬起头来。 看着那对师徒的相处方式,庄子脸上的神情也有些羡慕,于是对尹莲笑道:“不过,我这个人当老师一向挺没谱的,你要有那个心理准备。” 尹莲终于知道这是真的,情绪复杂难言抬起头来,用既吃惊又幸福的目光看着他。 看她的表情好像有些不信,于是庄子认真地说道:“这可是我的学生亲口说的。” 一旁安安静静在听的越晗雪忽然吃惊地道:“庄子先生的学生,是阐院道家弟子吧?我听说能被大教授亲自收为弟子的,便是那一家的首席大弟子,难道庄子先生说的便是” 庄子点头,无奈说道:“对,就是她,我每一次回去,都会被她大骂一顿,说我不管弟子不负责任,实在是没有老师的样子。” 尹莲只当是庄子先生跟她开开玩笑缓解她的心理压力,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然后应道:“弟子见过老师。” 庄子摆手说道:“拜师礼等到了阐院再说,我们还会在剑匣关里呆几日,这几天你就和尸子前辈好好相处,毕竟以后再要见到就难了。” 尹莲悄悄看了李迹一眼,见他的脸上完全没有对自己要走的不舍之情,不由得有些失落,这种失落她也不知道从何而来,或许只是对朋友的不舍吧。 李迹当然不会舍不得她的离开,虽说两人之间偶有小打小闹关系不错,但总归都要有分别的时刻,李迹不是尹莲那种外表大大咧咧内心多愁善感的小姑娘,更何况在他的眼里,尹莲要去阐院反而是以后更好见面的,毕竟他和越晗雪也要去阐院。 这几天的天气,是小雪,轻轻柔柔的如同花瓣,清凉而不寒冷,落在地上一会儿便化了,润物细无声,仿佛这是春天到来前的最后一场雪。 尹莲走出院子,伸出手心,痴痴地看着天上纷纷而落的雪花。 一直以为,跟着自己的仇人去杀死其余的仇人,再最终死在那个仇人的手下或者将那个仇人杀死,便是她注定的宿命。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有别人一辈子也奢望不到的福分,她知道能成为阐院庄子先生的弟子是何等样的机缘,知道这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好处,或许她这辈子都不需要再活在仇恨里了,甚至还可以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有一天将尹家发扬光大。 但是真的要放弃自己的仇恨吗? 冰凉的雪花落到她的脸上,她没有去抹,任由雪花在脸上融化成水,就这么站在那儿淋雪。 身后传来脚步声,尹莲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 “我决定让阿雪跟着你们先回阐院,她要参加三月份的阐院招生考试,你们路上可以结个伴。” 尹莲回过头,看着这个脸上没有了嬉皮笑脸的少年,轻声问道:“那你呢?” 李迹认真地说道:“我要陪老头子走完最后一程。” “尸子前辈他同意吗?” “他不同意我也要跟着。” 尹莲也认真地说道:“你的脸皮还是那样厚。” 李迹脸色毫无波动:“你不是最喜欢说我不要脸的么?怎么换台词了?” “这是一个意思。” 李迹感慨道:“你的脸皮也和我差不多嘛。” 尹莲瞪了他一眼道:“肯定是被你给传染的!” 李迹得意笑道:“那我的本事还真大。”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抬头看雪,在秦国这样的西北苦寒之地,大雪是常年可见的,说书人说的那些六月飞雪的冤屈故事,在这里是真的可能发生的。 一路行来,走过冰天雪地的万雪阁,走过飞雪冰覆的草海林,走过生机不再的药王谷,走过白雪成山的蛟龙岭,走过剑意森森的太白山,最后在这八百里终点的剑匣关,他们终于要分别了。 尹莲咬着嘴唇轻声问道:“你是要跟着尸子去咸阳吗?如果他真的愿意带你去,那我也跟着好了,反正带一个人和带两个人没有区别。” 李迹伸手拍了拍肩上的雪花,没好气地道:“拜托你别跟着瞎掺和了,老头子他愿不愿意带我都很难说,要是再加上个你肯定没戏,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庄子先生回阐院,好好修炼个几年,等什么时候也成为了天下前十的高手,你再去给老头子报仇吧。我没你那么好的运气,所以只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拼出一个未来,像你这样出身高贵的尹家大小姐,庄子先生的亲传弟子,未来的道家大教授继承人,可别像我一样想不开。” 尹莲压抑着怒意说道:“我不是什么高贵的尹家大小姐,我是一个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无家之人,我的父母,我的朋友,都因为尹波和尹进而死,在杀死他们为父母和顾怜报仇之前,我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李迹平静道:“杀他们的事情,我和老头子会帮你做完的。” 尹莲冷笑了一声,说道:“不需要,我自己的仇恨,凭什么要你们来报?更何况你别忘了,真正动手杀死我父母的正是尸子,他也算是我的仇人。” 李迹问道:“那你恨他吗?” 尹莲沉默下去,这个答案曾经她曾经说过,但现在要她再一次说出口的时候,她也说不出来了,哪怕心里的答案和那个曾经的答案是相同的。 李迹静静地看着她。 一个少女怨恨着自己的叔叔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却不怨恨直接杀死自己父母的尸子,这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不是说她的仇恨不够强烈,一个能为了替自己朋友报仇而活活把仇人千刀万剐的女子,怎么看都像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那种人。 似乎是一种超脱于普通仇恨之上的仇恨,或者说,这股复仇故事的女主角并不似那些书中所说的复仇者一样,会把直接间接导致自己亲人惨死的仇人通通都杀死。她对于仇恨的理解,和俗人不同,因为这一路行来,她眼见尸子所作所为,耳听尸子曾经所作所为,她对于尸子、法家、商鞅,甚至是整个秦国都有了不同的理解,她甚至认为,尸子杀自己父母、灭道德宗是对的。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女子有一种类似于佛的慈悲。 李迹抬头看天。 可是佛真的慈悲吗?抛去凡人七情六欲,冷眼置身世外的佛,究竟是慈悲还是无情? 天道才是无情。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观音莲花目,尹家道德经,你站在佛和道的中间,两只脚分别踩着一边,一边是大慈大悲,一边是无情无欲,或许你才是老头子所说的,心中自有法度之人。” “我对仇恨的理解,和你不一样,是我的仇人,永远都会是我的仇人,不管他什么身份,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圣人还是魔鬼,我都一定会杀了他,哪怕因此会让世界毁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0章 有人去有人来 尹莲认真地看着他的眼,说道:“所以,你就想把尹进的性命留给你自己解决?” 李迹也认真地说道:“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做比较好。” “你认为你自己杀得了他么?” “从那样的崖上跳下去,他不死也废掉半条命了,再说,不是还有老头子嘛。” “你可真无耻啊,刚才说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这次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尹莲没有笑,但她突然领会到李迹不让自己跟着的用意,心中有些小温暖,就如同热泉流过,这种被人关怀的感觉她好久都没有感受到了,所以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脸,想要把这张之前她一直都认为很可恶想要打扁的脸给记住。 但李迹转过了身去,不让她看,说了一声:“雪大了,进屋去吧。” 雪并没有下大,还是稀稀落落的小雪。 许久,李迹出声道:“我们两个的师父都很了不起,所以我也希望你和我都能成为了不起的人。不用担心以后难见面,我也是要去京城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真正实力吗?等你强大起来,到时候我会让你知道的。” 尹莲眼前一亮,重重地嗯了一声。 李迹摆了摆手,然后走出了院子。 少女还是站在雪中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一直没有动。 “庄子先生说要走了,让越姑娘准备一下,他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 李迹点了点头,忽然叫住要离开的沈齐,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打算的?” 沈齐想了想,说道:“肯定是带着小妹回家了,听说父亲那边出了事,我们总要回去看看。” 李迹点头,然后说道:“我等等去问问陈五兵。” 越晗雪坐在桌前,捧着一个小酒杯轻饮,以往整坛整坛喝烈酒的她今天竟然少见的用杯子喝,脸色也有些微红,她看着坐到边上的李迹,微醺问道:“他们是不是都要走了?” 李迹嗯了一声,说道:“到时候应该就只有我和西庚跟着老头子了,哦对,还有那四位弑剑师。” “你真的放心我跟着庄子先生走?” 李迹笑道:“他可是堂堂阐院道家大教授,还是你的师叔,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不是还有尹莲跟你一起嘛。” 越晗雪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但是我不放心你。” 李迹倒了一杯酒,脸色轻松地道:“不放心我什么?有老头子在,我还能出什么事吗?” 越晗雪没有说话。 不怎么习惯秦国这种烈酒的李迹只小酌了一口便辣的不喝了,赶紧去找了一壶水冲嘴,冲完发现女子正坐在那里取笑他,李迹有些尴尬,坐下来说道:“以前我没认识尸子的时候,总担心将来你要去京城需要太多的钱,所以我一个劲的省钱,后来给老头子带着这么来秦国转一圈,眼界提高了不少,也知道省钱存钱不如去赚更多钱的道理,现在你又碰上了庄子,去阐院考试的手续估计就方便多了,所以也给我省了不少的精力,到了京城以后,你考阐院,我暗地里找刑部和诛候的线索,相信报仇的那一天会越来越近的。” 越晗雪问道:“李迹,你真的相信那一天会来吗?不要忘了你的仇人是什么身份,他们是天子手中的一把刀,你如果要把这把刀折断,就不担心它的主人吗?” 李迹淡淡说道:“天子又如何?天下第六又如何?师父能成为第五,我为什么就不行?” “那也要很多年之后了。” 李迹站起身说道:“无论多少年,有些事情,就算用一辈子,都是要去完成的。” 他走出了屋子。 穿着粗麻布衣的汉子坐在屋檐下看雪,那柄随身被他带着的破剑不知去了何处,汉子对着自己的双手呵气,一边埋怨着这雪怎么就下不停。 李迹在他身旁坐下,手伸出去抓了一把雪,问道:“要回去吗?” 陈五兵嘿嘿笑道:“当然,有点想媳妇儿了。” “你家离这儿近吗?” “近,就只有一两百里,不用马车我走都可以走到。” 李迹诚心说道:“佩服。” 陈五兵把手放进衣服中暖和,得意说道:“咱这种江湖底层的,虽然看不到顶端的风景,但底下的路,还是走了很多的,你们或许想不到一个剑士年轻的时候偷地瓜被狗追着咬,偷看姑娘晾的衣服被人追着打,带着一柄破剑口袋里只有几个零子就敢去闯江湖,结果一身狼狈地回家,别说什么名扬江湖了,差点还把命给折腾没了。现在想想,年轻时的确太荒唐了,不过这才是江湖底层的样子啊。” 李迹虽然没有过那些经历,不过听起来觉得似乎很有意思,说道:“不管是西门客所在的那个江湖,还是你们所在的江湖,都是江湖。” “这趟江湖行,我见到了西门剑神和纳兰仙子,看了一眼属于他们的江湖世界,已经心满意足了,我这样的小人物终究还是离他们太远,所以我还是得回家去,咱都快成老头子了,去学那些年轻人拿命走江湖做什么?刀光剑影也是活,粗茶淡饭也是活,既然家里有老婆孩子,那就得为他们而活。” 李迹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问道:“对了,你那把剑呢?” “扔掉了。” 陈五兵看着自己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掌,说道:“以后我这只手不握剑了,就握媳妇儿和孩子的手。” 李迹点头道:“挺好。” “你有媳妇儿了吗?” 李迹说道:“我才多大,怎么会有媳妇儿?” 陈五兵理所当然地道:“十七八不小了,在我们村子里,十四五就可以开始上门说亲了。” 李迹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说道:“我家那边地方很大,人多,所以没有这样的风俗,除了姑娘家之外,一般男子都是要十**成亲的。” 陈五兵不解地问道:“人多就迟成家,这是为什么?” 李迹半开玩笑地道:“为了有更好的选择呀。” 陈五兵撇撇嘴道:“大不了纳妾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老爷,哪个家里不是三妻四妾的?” 李迹尴尬地说道:“我现在还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我看沈约那小姑娘对你似乎很有好感呀,考虑考虑?你也到那个年纪了。” “她不是我的菜,而且人家估计也只是把我当成她哥哥那样的了。” “小姑娘最好骗了,我以前年轻的时候也骗了不少小姑娘。”陈五兵的语气听着有些得意,意思是他年轻时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小伙。 李迹摇了摇头,说道:“再说,我身上现在有比娶媳妇儿更重要的事情。” 陈五兵瞪大了眼睛:“什么事情能比娶媳妇儿更重要?” 李迹松开手掌,手心中的雪簌簌而落,他看着这些雪,把它们当成是血,所以认真地说道:“比我的生命还重要的事情。” 沈约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听到沈齐喊她的话后,她沉默片刻,然后用两枚铜钱作了眼睛,才蹦蹦跳跳着离去。 天真的少女世界里,终究是没有烦恼和伤感。 李迹端着一坛坛烈酒搬上庄子的马车,然后认真对越晗雪嘱咐道:“没有我看着你,你可别贪喝啊,睡前喝一点就够了,酒这东西喝多了可没好处。” 越晗雪愁苦着脸敷衍地道:“知道了知道了。” 李迹又对尹莲嘱咐道:“小侍女,你家少奶奶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许欺负她呀。” 尹莲很想给他一个白眼让他滚,可是想到都要分别了,他又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无论如何也凶不起来了。 尸子站在门口,见前方马车上的青江子对他抱拳说告辞,懒懒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对后方第二辆马车的李迹喊道:“可以就走了,别像个娘们似得婆婆妈妈,又不是要几个月见不着面,如果真舍不得你也滚上去,老夫还真不想带着你个拖油瓶。”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称呼为拖油瓶,李迹顿时恼羞成怒,说道:“她可是我小姑!比老婆还重要的人知道吗?” 越晗雪听了这句话面无表情地钻进了车帘,李迹刚伸出手就被尹莲给打掉,然后车帘就放了下来。 尸子顿时大笑起来。 李迹的脸黑了,就好像冬天火炉中那些被烧焦的炭一样。 前头的青江子喊了一声驾,马车开始缓缓驰动。 李迹看着它们缓缓往关外驰去。 车厢里的越晗雪和尹莲两位女子,同时都想拉开窗子去看那可恶的家伙最后一眼,但突然看到对方有同样的举动,不知为何都收回了手。 两人各有心思,各自发呆,令得车厢里的气氛无形之间冷峻起来,丝毫不比外面要暖和多少。 李迹目送马车出关,尸子斜靠门槛,弑剑师们立于墙头面无表情作雕像,西庚走到尸子身边,问道:“尸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尸子摇了摇头说道:“要等程信义做好一切准备之后,之后我们要不被任何人察觉地潜入咸阳城,先找到尹家那两个家伙,把他们的命取走。” 西庚应了一声,然后也站着跟个雕像似的了,仿佛要比谁更像木头人。 李迹叹了一口气。 沈齐兄妹和陈五兵都跟着庄子一起出剑匣关,然后各走各的各回各家,临走前小姑娘喊了句李迹哥哥以后来我家玩啊,李迹虽说笑着答应了,但想想也知道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以后的路还那么长,他哪有时间还在秦国里晃荡。西庚是个闷葫芦,四位弑剑师也冷得像块冰,之后的路上基本就只有老头子能和李迹讲话了。 “旧人不去,新人不来。”他默默地念了这么一句安慰自己。 西庚突然咦了一声。 一匹奔腾的骏马从远处踏着滚滚烟尘而来,马背上是一位面容清稚可爱气度却又潇洒无比的佩刀少女。 她的嗓音喊地比马蹄声还要响亮,以至于李迹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不禁都愣住了。 “姓李的!见到本大捕头,你还不赶快跪下迎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1章 骂死我 李迹真的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柳绮。 离开洛州城前,他也曾问过她要不要一起跟来,当时柳绮的回答是拒绝,李迹当然也没真觉得她会来,一是这丫头身份特殊,跟在尸子身边难保会露馅,虽说尸子貌似对那方面不在乎,可毕竟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从秦国回来后李迹是打算直接去京城的,所以很有可能今后他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着面,为了安抚那丫头以至于不要让她太想念自己,李迹还和她拉了勾,没想到这才过去两个月不到,他们两个就在这大秦关中剑匣关见面了。 李迹虽然怎么也猜不到她来这里的目的,但此刻也真的很高兴,张开双臂就冲了上去,说道:“哈哈,柳捕头,来,抱一个抱一个。” 柳绮赶紧勒马停住,下意识地抽出刀来,吓得李迹赶紧站住了,她看着李迹那黑得像是木炭的神色,高兴地咯咯笑了起来,说道:“就知道你,一见面就想占本捕头便宜,还好我带刀来了。” “你到哪里不带着刀。”李迹忿忿地说了一句,把自己热情的神态收了起来,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别说是执行捕头公务需要到秦国来。” 柳绮一个潇洒无比的翻身下马,拍了拍马背说道:“我是来找尸子前辈的,洛大人有一封信让我带给他。” 李迹笑道:“带一封信要你亲自过来,我该说是这封信很重要呢,还是你在洛大人心中只是一个送信的地位呢。” 柳绮举起了小拳头吓唬了他一下,然后走到尸子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尸子前辈。” 尸子疑惑说道:“洛溪让你大老远跑到这里来给我送信?什么信这么重要?” 柳绮把信取了出来,郑重地说道:“我也不清楚里面写了什么,只知道洛大人很严肃的叮嘱我信一定要交付到前辈手中,只有您可以打开来看。” 尸子接过信,点头道:“知道了,我进去看,徒弟你招呼下柳捕头,你们熟。” 尸子进去后,柳绮背负双手站在那儿笑吟吟地看着李迹,说道:“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李迹莫名其妙地道:“我能有什么要对你说的?” 柳绮啧啧地打量了一下他全身上下,说道:“你现在可是天下第五的高徒了,尸子就没有教你些什么本事?” 李迹笑道:“你好奇的是这个啊,那要不我们打一场,你就知道他教了我什么了。” 柳绮哼道:“我可没这么无聊,你不说就算了,我送完信就该回去了。” “你真的只是来送信的?” “不然呢,特地为了你而从洛州城跑到这里来?” 李迹笑道:“那可难说呀,要不你现在就走?” 柳绮板起了脸,恨恨地瞪了一眼这个对姑娘家说话没有一点风度的家伙,让她走?她偏不走,就这么杵在那儿,反正她的确也不是只为了送信来的。 李迹打了个哈哈,伸出手去揽过她的肩头,说道:“开个玩笑的,你可是我最好的女姓朋友,千里迢迢赶来,我哪能赶你走呀,老头子让我招待你,就算他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来,带你去酒楼喝酒去!” 少女捕头这才嘴角翘起。 对于好久不见的柳绮的到来,李迹这回可没有让他的囊中羞涩起来,直接去了城里最大的酒楼,占了顶楼最好的位子,点了一大通他自己都是连名字都没听过的秦国特色菜式。 似乎是因为尸子到来的传闻,所以酒楼里没多少客人,冷冷清清的,估计都在家里躲着了,酒楼老板虽然不至于吓得关门不做生意,但也不敢放松警惕,上菜后让小二躲在不远处盯着,李迹也不在乎,两个人就这么开始扫荡一桌的美食。 冬日最棒的美食便是涮羊肉,而且秦国本就是由游牧民族发展而来,不缺牛羊,一大盘的涮羊肉和酱牛肉吃得柳绮极为满足,末了她不忘用丝巾擦嘴装淑女,然后高兴地道:“我听说庄子先生来过的事情了,越姐姐跟他先去阐院了?那你可省下将来一大笔要进阐院的费用了,难怪今日有底气请客。” 李迹品着关中曾经最有名的雪水茶,风轻云淡地说道:“我现在发达了,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过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一个小气的人?这顿饭撑死不过十两银子,难道我还请不起?” 柳绮咯咯笑道:“以前在洛州城,十两银子你都能跟我闹一个月的脾气,现在讲起来就不当一回事儿了?” 李迹笑道:“有钱了总要大气点嘛,就单单以我这个尸子之徒的名头,将来如果也要去考阐院,他们还会收我钱?估计都巴不得免我试进去了。” 柳绮哼道:“你就吹吧,尸子名头再响亮他也不是阐院的人,连周人都不算,阐院至于巴结你这样的家伙?等你也成为了天下第五还差不多,不过估计这一天是来不了的。” 李迹耸耸肩无所谓地道:“做人没有梦想,和涮羊肉有什么区别?” 柳绮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到他脸上。 正当他们说话间,楼下走上来几位年轻男女,各个都是锦衣贵袍,看样子都是一些官宦子弟,即便各个佩刀也都只是装饰之用,由于顶楼没有其他的客人,所以李迹和柳绮一下子就映入了他们的眼中,不过为首的年轻公子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没有理会,也没有像李迹以为的那样来作恶少抢位置,选了旁边一桌便坐了上去,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年轻男女也赶紧落座。 年轻公子看样子闷闷不乐,只是来喝酒解闷的,点完菜之后便坐在那里唉声叹气,眉目郁结,仿佛是要面临亡国的清流士子一般。 秦国民风彪悍,人人以参军为荣,但也有读书人,毕竟儒家遍布天下,是当今治国第一家,在各国的地位都不低。比起荆州楚国江南那些地方的读书士子,秦国的儒家士子们几乎没有什么清谈气与幕僚气,且也会点拳脚功夫,真是争执起来也会拔剑,不过也是吓吓人的,毕竟选择读书的年轻人在秦国并不多见,如果有往往也会形成士团之风,眼下这几位便是这剑匣关附近郡县一些有名的士子。 为首的年轻公子虽然是位读书士子,不过却是这附近郡县一带的首富巨商赵贾之子,名字也很富贵向,叫做赵财,老爹这些年靠着转卖秦国关中野兽的皮革到韩赵魏等国,攒了极大的家底,这剑匣关的大半物资来源都要靠他们家,连主将潘绛都和他爹来往密切,按理说这样一位富家子弟不应该会有这么愁眉苦脸的时候,不过他的那几位好友也明白此时他这样是什么原因。 因为那个尸子要过剑匣关的流言。 一位黄袍锦缎的年轻男子倒了一杯酒,说道:“赵兄莫要如此担忧,依我看来,那尸魔绝对不敢对剑匣关下手,咱们呀也无须杞人忧天了,该喝酒就喝酒,想那些事情做什么?” 另一位白袍公子也说道:“赵兄,你父亲不是与潘将军私交甚密吗?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他肯定会提前通知你父亲让你们撤离,但到现在为止,你父亲可曾跟你说过什么?” 赵财摇了摇头,说道:“我父亲从一个月前到现在,就一直没有见过潘将军。” 一位似乎是出身将官世家的人神情不屑地道:“潘将军可是大王亲自封的关内侯,当年在草原上不知杀了多少戎族人,将他派守在这剑匣关,我们还能有什么好担心的?商鞅当年刑法治江湖的时候,这关中草海的所有宗派都发生了暴动,作为唯一出口的咱剑匣关还不是好好的?如今就尸佼一个人,他要过去或许潘将军拦不住,但他要在这里杀人,你觉得我大秦国的铁骑是摆着看的?” 其余的人也纷纷应和起来道:“就是!那尸魔是天下第五又怎么样?他难道还敢对平民百姓出手不成?单单是那个他要去咸阳的流言就足够让那些修行世界的顶尖高手们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了,他哪里还会做这些事情来让自己更招人恨?我看呐,他要过关,潘将军或许根本就不屑去拦,就当放一只老鼠过去了。” “虽说我辈只是读书人,但都是秦人,秦人不怕流血,他尸佼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秦国?嘿,如果到时候驻扎在剑匣关里的三千铁骑全部出动,我一定要登上城楼,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王兄,到时候可一定要带上我,虽然我等不能上场杀敌,但作为儒生,手中的笔便是最锋利的剑,到时我们写一个指责他罪行的檄文发出去,让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来戳断他的脊骨,当年他做的事情,可是有不少人都在骂的,如今还想对我们的大王有想法,简直就是万死不赎其罪!” 听他们越说越不着边际,一位坐在赵财身边的年轻女子忍不住说道:“你们别乱说了,我那天可是亲眼看到数百铁骑兵出关的,虽然后来很快就收兵了,但我爹从门口的校尉那里打听到是因为将军同意尸子过关,之后便有三辆陌生的马车进关了,兴许现在那位尸子就在城内呢,你们讲话这么大声,被他听见了怎么办?” 发言最活跃的黄袍公子不屑说道:“现在这里又没有别人,就算他在又怎么可能听得到?咱又不是在大街上讨论” 忽然,黄袍公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瞧了旁边桌子一眼,发现只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才松了一口气,笑道:“没事没事,咱们继续说,我才不信那位尸魔会听得到。” 坐在那张桌子上被无视的李迹忽然放下筷子,站起身径直走过去,然后在那一桌人疑惑又惊疑的目光中,抬起一只脚便踩在凳子上,笑眯眯地道:“说说有什么用?你们口中的尸魔就在城内,你们不是带着剑吗?可以像白雪论剑的那些人一样去挑战他呀?还是说你们其实是怕死?” 几位年轻男女面面相觑,然后那位出身将官世家的公子皱眉说道:“你是什么人?” 李迹毫不客气地端起酒壶,半举在空中,说道:“我说我就是尸子,你们信吗?” 黄袍公子冷笑道:“就你个小毛孩还尸子?那我还是商鞅呢!” 咣当! 李迹伶着酒壶就砸到他的脸上,顿时将他砸趴下,桌面上的酒菜哗啦啦的摔在了地上,场面瞬间让得那几位年轻士子目瞪口呆。 只见那先动手不动口的少年一只脚将那被砸得满脸是血的公子踹倒在地,重重地踩上他的胸口,然后平静地说道:“如果你是商鞅,那你就应该死了。” 一名涨红了脸的士子愤怒地站了起来,指责他怎能如此无礼,君子动口不动手。 李迹抬起头,看着这些脸上愤怒的读书士子们,说道:“我不是君子,你们是,不是说儒生之嘴如利剑,张口闭口可杀人吗?来,骂死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2章 祸从口出 本来是来喝酒解闷却不小心变成在姑娘佳人们面前发牢骚吹牛皮的士子们,莫名其妙遇上个不讲道理的少年,满桌子的酒菜翻了不说,重要的是这名少年的话语里居然有看不起他们儒生的意思,当即就有几人跟着大怒拍案而起,哪里还想着跟这种小人说什么大道理,就要抽出腰间的佩剑,然而少年抡起巴掌就将他们给抽飞了,一下一个人,撞得盘碎桌裂,一时间吓得几位女子惊叫连连,看见这一幕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到先前还胆气十足地说要拿口笔去诛讨尸子的家伙,现在却是气骨全无地在李迹的脚下哀嚎,李迹笑了笑,指着另外几个不敢上来的士子说道:“那些家伙去挑战尸子我可以理解,毕竟他们还算是剑士,尸子毁了他们的江湖这个仇是解不了的,但你们是什么东西?既不属于江湖也不属于国军,成天窝在家里读书,连拔个剑都有气无力的,除了动嘴皮还能有什么用?” “我让你们骂死我,现在却吓得跟老鼠似得,如果你们真的能正气凛然滔滔不绝地痛诉我的恶行,我倒是有兴趣和你们对骂,当然,我是那种手和口一起动的君子。” 相比于其他瑟瑟发抖丝毫没有了先前气度的士子和姑娘们,只有赵财和那位唯一是真正将官家族出身的姓韦的年轻人冷静一点,赵财这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心情更加灰暗了,他们本来在外面不敢说的话,却被这个少年听在了耳中,难道这便是起因吗?眼前这个少年真的是尸子?或者说和尸子有关? 姓韦的年轻人冷声说道:“你是尸子的人吧?看来你们真的已经进来了,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潘将军愿意放你们进来?”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而且我也不在意。” 韦姓年轻人冷笑说道:“你不在意,但我在意,有本事你今天在这里杀了我们所有人,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 李迹咦了一声,把脚从那位可怜的黄袍公子身上移开,问道:“我想知道,你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死的很难看,是骂死我,还是用眼神杀死我?” 韦姓年轻人后退几步,一边观察着能否有机会夺路而逃,一边说道:“剑匣关原本驻扎三千兵力,现在是五千,那两千是我叔叔调来的,全部听他指挥而非听命潘将军,而且他也知道我今天到这里来喝酒,如果我回不去,他就会知道我出事了,到时候就算潘将军不肯跟尸子撕破脸皮,他也会为我报仇!如果你认为你们能挡得住两千大秦铁骑的话,尽管动手好了。” 李迹哦了一声,说道:“两千人呀,是挺厉害的。” 韦姓年轻人心中不屑,脸上强装冷静说道:“我知道尸子曾经一人面对三千白雪剑宗弟子,但那是他一个人,你并不是尸子,他也不可能在两千铁骑之下还能护得你周全,如果你今天让我们离开,我可以当作没见过你。” 李迹眉头皱起做深思状。 韦姓年轻人见此心中稍定,低声对赵财说道:“赵兄放心,这个少年应该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赵财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一直被踩着满脸都是血的那位黄袍公子从地上爬起来,他这时候终于想起,或者说是敢让自己想起了刀斧加身不失骨气的圣人教诲,满脸狰狞地说道:“你可仔细想好了!到时莫要后悔,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我是在认真思考。” 李迹点着头,看着这位斯文不再的读书公子哥,认真说道:“我听说过纵横家和儒家之中有唇枪舌剑利口杀人的说法,你们认为自己的嘴堪比利剑,所以我很想知道,究竟是剑更锋利,还是你们的嘴更锋利。” “看来要试一试才知道了。” 他猛地抽出这位公子哥腰间的佩剑,贴在了对方的嘴边。 黄袍公子呆若木鸡,一动都不敢动。 李迹回头对一直看热闹的柳绮说道:“柳大捕头,我这么做是不是很不对?” 柳绮早已见怪不怪,当初在牢里看着他虐待姚尧的时候便已经明白,李迹一旦真正生气起来就会是这幅模样,所以她平静地说道:“这里不是洛州城,我管不到你,要怎么做随你的便。” 李迹笑了笑,回过头,拿剑身拍在这位士子的脸颊,说道:“待会儿如果你的剑裂了,说明你的嘴更锋利,那就说明你没吹牛,我会赔你一把剑,如果是你的嘴裂了,那只能说明你的嘴上功夫还不行啊。” 黄袍士子快要哭出来了,只得连连求饶。 李迹宛若未闻,横剑在他的双唇间,然后一划而过。 一道血溅出,一声惨叫响起。 韦姓年轻人目眦欲裂,而赵财神情绝望,大抵是以为李迹真的打算杀人灭口了。 李迹扯下那哀嚎不已的家伙头上的方巾,擦拭着剑上的血,感慨说道:“看来还是剑更锋利,那么你为什么要吹牛呢?我最讨厌喜欢吹牛的人了。” 柳绮:“” 李迹看向其余的人,问道:“你们要不要也来试试?” 众士子不敢说话,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已经吓得哭出来了。 本应是众士子们的领头人然而却一直没有说话的赵财终于忍不住跪了下来,说道:“请放过我,在下愿奉上千金以求宽恕。” 一位到现在还忘不了要保持读书人脊骨的士子脸色愤怒地道:“赵财!你怎可如此对这般恶人卑躬屈膝?孟子先生曾言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你这样可是会令我辈读书人蒙羞的!” 赵财苦笑说道:“侯兄,我和你们这些原本就出生在书香门第的不同,我家很有钱,我父亲是个重利不重义的商人,我从小耳濡目染,心中本来就没有什么读书人的道义,我对经商没有兴趣,是因为身体原因才放弃学武去选择做一个读书人的,实际上我骨子里也只是个小人。” 他收敛了笑容,说道:“我的才华在你们之中并不算最好的,论墨水不如侯兄你,论身手不如韦兄,但你们平日里却以我为尊,难道不也是因为我有钱?到了这种时候,你再跟我讲什么士子清流傲骨,不是笑话吗?” 说完他立刻磕了几个头。 李迹挑了一下眉说道:“果然是视钱财如粪土,不过你这种读书人竟然有这么多钱,真是让我惊讶,但是千金太少了,万金还差不多,不知道你家有没有这么多钱。” 连名字都带着财的读书人苦涩地说道:“我们秦国本来就穷,我们家也不是什么巨富,哪里能拿万两出来。” 李迹摇头道:“那就算了,还以为你视钱财如粪土呢,今天你们让我不高兴,那就别想高兴地走出去了。” 他伸出手指着那位姓韦的将门子弟,说道:“你可以先离开,去把你叔叔的那两千人叫过来,我给你一刻钟,如果在一刻钟之内赶上了,我放他们走,如果没赶上,那这里的所有人,就不用走了。” 韦姓男子愣住了,然后惊疑不定地往楼下走去,见李迹果然没有要拦他的意思,心中如释重负,赶紧撒腿狂奔,急的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李迹走到窗口,看着这人向着驻营赶去的背影,脸色平静地道:“可怜的家伙,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叔叔早就死了。” 顶楼中,死一般寂静,嘴巴被割了一道口子的黄袍士子捂着伤口倒吸凉气,其余的人吓得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在心底祈祷韦公子带着两千人马赶紧赶来,到时候这个恶人少年和尸子都将面临大秦铁骑的制裁,至于韦公子是否会弃他们于不顾,逃离之后把这件事拦在肚子里不说出去?没有人会这么认为,在他们看来,大秦国的读书人就和军人一样有着铮铮铁骨。 只有赵财心中稍稍有些怀疑,因为李迹的样子太淡定了,竟是对那两千铁骑没有丝毫的畏惧,要么就是他不相信韦公子,要么就是有所依仗。但此时此刻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怪自己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喝酒解闷,不仅没解掉抑郁,反而让自己倒了更大的霉。 李迹不理会这些家伙,坐回到柳绮旁边继续喝酒,当然,酒是从那一桌拿的,只可惜菜被打翻了一地,听到动静的老板似乎早就下去躲起来了,都没有人来收拾,柳绮看着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轻声问道:“气消了?” 李迹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子,说道:“早消了,现在就等着那些小鱼小虾上钩了。” 柳绮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不过她今日也是刚到这剑匣关,很多事情都还不知道,所以也就不多问了。 不一会儿,马蹄声终于在楼外响起,众士子们大喜,紧接着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十多位带刀将士上到了顶楼,一眼便瞧见这里的状况,为首的那位将领脸色当即一沉,那黄袍士子虽然不认识对方,但也猜到肯定是关内的将军,立刻指着李迹大喊起来:“将军,赶紧拿下这个恶贼,他和尸佼是一伙的!” 那位将领听到这话,立刻往这边走来,然后拔出了腰间的佩刀,那黄袍士子还以为那恶人少年终于要受到制裁了呢,却不料那将领却是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一刀下去,瞬间将黄袍士子的胸口捅了个通透,抽刀时还带出一股泉涌鲜血,旁边的一位女子脸上被溅到了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当下便两眼一翻,晕厥过去,还有几个士子瘫软在椅子上,裆下露出一股腥臭。 只见那一上来便杀人的将领冷声说道:“尸佼这个名字也是你能喊的?” 李迹看着这一幕,摇头说道:“果然是祸从口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3章 一个麻烦的家伙 看也不看那几个被吓出某不明液体的士子,将领走到李迹面前,抱拳说道:“程信义见过李少侠。” 李迹说了句不用客气,然后问道:“程将军,那个过去报信的怎么样了?” 程信义冷声说道:“已经抓起来了,韦当在好几天前便被我们给杀了,还是潘将军亲自下令的,我们当时知道他有个侄子也在城里,只是没想过要对他下手,但这蠢货居然一直还不知道自己的叔叔早就死了,还惦记着那两千人,这下子我们想放过他都不可能了。” 李迹点头道:“的确,如果要彻底将那两千人纳入你们的兵力,这个人是留不得的。” “多亏了李少侠,给我们解决了这一个隐患。” 李迹笑道:“只是巧合让我碰上了而已。” 程信义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毕竟你是尸君的弟子,之前我对你还不了解,以后,或许你就是我们的新主人了。” 李迹摇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摆在面前的难题还多着呢。” 程信义指着那几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士子说道:“他们知道了今天的事情,如果传到那两千将士的耳中,或许会有很大的麻烦,所以就不用留活口了吧?” 李迹站起身,说了句全凭将军自己处置,然后带着柳绮准备下楼去,而那几个士子听到自己要死的话,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有的甚至要伸出手去抓住李迹的脚,却被李迹一脚踹开。 柳绮虽然觉得要把所有人都灭口有些残忍,但这里毕竟不是洛州城,不在她的管辖范围内,而且她也不了解其中事情的原委,所以也不好意思阻止,跟着李迹下楼后,隐隐约约听到楼上传来的惨叫声,心情有些不好。 李迹边走边对她解释道:“老头子跟我说过,放我们进关的是他以前的一位手下,是剑匣关主将潘绛身边的副将,就是刚才的这位程信义将军,潘绛知道自己拦不住尸子进关,不想自己的那些手下白死,哪怕他们几乎都已经不再是他的人了,所以他就自杀了。而程信义为了能将这剑匣关原本的三千人和秦王调来增援的两千人全部纳入到自己手中,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 柳绮摇头道:“不用对我解释,你我都清楚彼此是什么样的人。” 李迹觉得她还是有些误会,不过自己也解释不清,所以也就没办法了,郁闷地说道:“算了算了,既然吃饱了那就回去吧,问问老头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柳绮轻声问道:“来的路上我听西庚在信中说,你们在西门剑神死后去了一趟白雪剑宗?你们能进剑匣关的原因我知道了,但你可得好好跟我讲讲为什么白雪剑宗没有和你们拼命。” 李迹自然不会拒绝,就边走边跟她说着在白雪剑宗发生的事情,柳绮听得是震惊连连,最后快到将军府了,她疑惑问道:“那四位弑剑师为什么要跟着尸子?真的是打算跟着尸子一起去咸阳城杀秦王的吗?” 李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忽然抬起头,发现前方将军府门口站着的正好是那四位弑剑师,他们似乎是在等他回来,便笑道:“我们去问问他们自己不就是了吗?” 四位弑剑师像是木桩一样地站在大门口,见到李迹终于回来了,其中一人冷着脸说道:“尸子找你,让你赶快过去,还有这位姑娘也一起。” “看来我们要等会儿再问了。”李迹对柳绮说道。 柳绮点了点头,她也很好奇,尸子究竟有什么事情会是需要对他们两个一起说的。 程信义不在,里面就尸子一个人,桌子上摆放着一封内部空空的信壳,旁边的火盆中火烧得正旺,里面的信已经被焚毁,尸子坐在椅子上喝茶,双眉如缚紧的铁链般皱着,可见是那封信上的内容让他如此。 见到进来的两人后,他招了招手,让他们搬着椅子坐到自己面前,然后说道:“洛溪在信上告诉了我一个消息,有一个人来到了咸阳。” 李迹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物会让尸子的眉头皱成这样,于是问道:“是前十的高手?” 尸子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但是个更加麻烦的家伙。” 李迹说道:“师父你别卖关子了,快说那是谁。” 尸子瞪了他一眼说道:“急什么?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你,毕竟那家伙的到来肯定会影响到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李迹心想不告诉我你叫我来干嘛,不过见他的神情真的不像是在开玩笑,也就耐着性子听尸子说。 尸子静静地看着火盆中燃烧的火焰,这些火焰在他的眼里跳动着,仿佛如同也曾经在他的心中跳跃。 他开口缓缓说道:“我和商鞅是在魏国认识的,那时他已经离开了阐院,受魏国国相公叔痤的邀请前去担任中庶子,替魏国变法,但当时的魏国强大,魏王并不认为魏国需要变法,所以没有重用商鞅,公叔痤死前劝商鞅离开,我便和他一起去了秦国,那时我才渐渐接触到他的刑名法术之学,之前他虽然是阐院法家大教授,但因为当时法家的地位不及儒家,他所提出的以刑止刑重法安国的不义理念更是与周王朝采用儒家的仁治礼治相违,我本以为他为了自己发扬法家的志向独自离开阐院,在阐院之中应该是没有继承他所学的人,但是后来他却告诉我,他有一个倾其所学的不记名学生。” 李迹问道:“那个人是当时阐院法家首席大弟子吗?” 尸子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那位法家首席大弟子,并不待见他的不义法理念,而是跟随当时另一位副教授学习慎到的无为法治,慎到是从道家中出来的法家创始人,所提出的**是结合了老君的无为,很受道家的推崇,所以阐院后来设立法家为九大家的最后一家。商鞅起先也是学习慎到的这种理念,但是他当上大教授后,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提出了与儒家相违的不义法,更是认为法的地位应高于礼,连天子都应遵守其法,你说大周还会允许他在阐院待下去吗?至于那位他倾其了所学并且视其为法家真义的学生,是他在民间收的。” 李迹想了想,问道:“那师父你说的来到咸阳的那个家伙,就是商鞅教授收的那个学生吗?” 尸子点头沉声说道:“就是他,我也是完全想不到,是洛溪告诉我我才知道的,原来当年商鞅在民间所收的一个平民学生,如今已经是贵为大周王朝五司之一的刑部司寇——周厉。” 李迹和柳绮都是一惊,刑部司寇?这地位可不比阐院大教授来得要低啊,甚至从法家在阐院之中的地位来看,似乎还要更高一些。 李迹脸色古怪地说道:“周厉周礼,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吧?倒还真是贴切。” “他当时为什么没有跟着商鞅教授一起离开?” 尸子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个家伙和商鞅不一样,商鞅能够为了法丢掉自己的性命,他却是一个绝对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刑部本来就是五个司部之中最残忍的一部,那里面的人手上基本都是在血水里泡烂了的,没有点手段他一个无背景仅仅是学了商鞅刑法之术的平民怎么能当上堂堂司寇?这简直就是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还要邪门的事。而关于此人的一些传闻就更玄乎了,所以这样的一个家伙来到咸阳城,肯定是一件麻烦事。” 李迹想到一个可能性,问道:“既然周厉是商鞅教授的学生,那他也可能只是来见师父你的,毕竟世人都知道师父你和商鞅教授的关系不一般。” 尸子哼道:“当年商鞅被赢驷五马分尸车裂而死的时候,他都没来,如今我要去杀赢驷,他就来看戏了?我倒是觉得他多半是来阻止我的,毕竟连诛候都一起跟来了,我可不信他们只是来保护这位刑部司寇的,多半是冲着我来的。” 诛候听到这两个字,李迹心中猛地一跳,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就要跳出胸膛。 他要跟着尸子去咸阳,而周厉也去了咸阳,诛候跟着周厉,也就是说,他和诛候很有可能就先在咸阳城就遇上? 对于自己这些年来殚精竭虑挖心掏肺无时无刻不想杀死的仇人,李迹当然希望能够早点碰上他们完成复仇,但在自己还没有那个能力的时候,还不如不碰上他们,眼看着仇人在眼前却不能动手的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李迹虽说能忍,能保证自己到时候肯定不会露出破绽,但这总归是一件会让他心情不好的消息。 他的眼睛瞄向那还在吞吐着明亮火焰的火盆,眼里倒映着熊熊火光,说道:“那师父你是怎么打算的?” 尸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之所以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们两个,便是希望你们去做一件事情。” 他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的眼睛,一个眼里是无法掩饰的仇恨火焰,一个眼里是隐藏极深的层层黑雾,说道:“我希望你们能去杀了周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4章 身为剑奴 李迹和柳绮走出将军府,一棵冬树斜斜伸在院墙之后,两人沉默着走到树下,站在冬树的影子间各自沉思,方才尸子在里面对他们说的话,无疑便是他们现在思考的内容。 一道寒风吹了过来,卷起脚下青石裂砖里的残雪,打在他们的脚边,对于第一次来到秦国的柳绮而言,这股风毫无疑问很冷,所以她哆嗦了一下,双手抱胸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再进屋去和他老人家商量商量。” 经历过这一个多月来的天寒地冻,早已习惯了秦国冬天的李迹斜靠着树干淡淡地说道:“再商量什么?无非就是拒绝和接受,你如果不想趟这浑水,只要和我说就行了,我会告诉老头子的,毕竟这事本来也就和你无关,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掺合进来,早点回洛州城去。” 柳绮觉得他这话里似乎有种把自己当成是外人排斥的意思,不由得重重一跺脚,把被风吹出来的那些残雪碾得更碎,微怒道:“你是认为我害怕了?如过我怕的话,我就不会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我已经对洛大人说过会一切听从尸子的吩咐,不然你以为我只是为了送一封信来的?” 李迹纳闷地道:“那你说要进去商量什么?” 被寒风冻得有些小脸微红的柳绮咬着嘴唇说道:“我是说,我们应该跟着他一起去杀秦王,毕竟那周厉不是什么修行者,没必要为了杀他而把我们所有人都用过去,咸阳城里有多危险,光靠尸子他一个人,难道你就能够放心?而且他还说会帮我们吸引诛候,那就更危险了,就算尸子前辈是天下第五,也只是一个人,难说会发生什么不测呀。” 李迹摇头道:“老头子先前告诉我们这么多关于周厉的来历,还说他是比天下前十的那些高手还要麻烦的家伙,这肯定是有道理的,有时候一个人的可怕,并不是修行者的身份能够决定的。” 他想了想,举了个例子说道:“庄子先生厉害吧,天下第四,阐院道家大教授,但是你怕他吗?别说你没见过他,你见过了他之后肯定就会像我一样不害怕,因为这样的人几乎不可能会成为敌人,即便是对我们这种截教魔头来说也是如此,不知怎么的我就是有那种感觉。” “而对于老头子口中的周厉,他却是真的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哪怕我连他的面都还没有见过,仅仅是听着一些关于他的流言,便让我不寒而栗。” “这样的害怕,只有杀了他才能够消除。” 柳绮沉默,她没有那种感觉,所以有些不理解,不过毕竟这是尸子决定的事,李迹如果不同意她的看法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只是隐隐地觉得现在的李迹情绪似乎异样。 尤其是他说的这最后一句话,让她觉得李迹的心中有着一份郁结和悲苦。 李迹现在的确情绪有问题,确切地说那是一种不甘的抑闷,因为刑部这两个字让他想起了大周五司之中与刑部关系最为密切的隐部,想起隐部便想起诛候,想起了大周京城那座太师府里曾经淌过那么多血,想去了他的少爷死去时脸上的不甘和痛苦,他对刑部本身就有着很大的心悸和仇恨,去年的时候,他就杀了一位刑部的司刑胥方褐,所以他现在绝对不会也不想反对尸子要他去杀那位刑部司寇的决定。 杀不了那位隐部司杀诛候首领,那也就只能杀周厉了。 对他而言,这就是第二个复仇的目标。 至于杀死对方的成功率?他李迹、柳绮、西庚,再加上那四位可能会参与进来的弑剑师,如果那周厉本身真的不是修行者,没有了诛候的保护,这样一只队伍要杀他简直是轻而易举吧? 除非那四位弑剑师不跟着他们。 就在李迹正这样想着的时候,一句话响起,那四位弑剑师的身影出现了。 “尸子让我们跟着你们一起去杀某个人,我们同意了。” 李迹看着这四位面容如冰的剑客,语气很直接地问道:“只是跟着看戏还是一起帮忙?” 却邪不在后,他们四人之中地位最高的便是无痕,但无痕向来就不喜欢说话,寒光讲话太冷容易得罪人,定龙有时讲话不带脑子,所以此时还是由那位女子醉月开口说道:“既然我们听了厉长老的吩咐,那自然是唯命是从,他让我们听你的,我们就是听你的,所以我们到时是看戏还是一起帮忙,决定权在你。” 李迹笑了起来,说道:“四位都是世间一流的剑客,我只是个小角色,所以不用把这个太过当真,我不会要求你们做什么,只要到时候你们肯帮忙,我就很高兴了。” 李迹的这番话让得本来不是很乐意跟着尸子的四人松了一口气,当下对于这少年也立刻有了点好感,大概是想着以后或许和他的接触会比尸子更多,那名女子的脸上不再保持着冰冷,回复了本色柔媚笑道:“你哪里是什么小角色,堂堂尸子唯一之徒,只要尸子一日还是天下第五,你走哪里都会有人对你恭恭敬敬的。” 李迹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女,开玩笑说道:“恭恭敬敬?但我身边的家伙几乎从来没有让我感受到过这四个字。” 柳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我之前问李迹你们四人为什么愿意不计前嫌地跟着尸子,李迹说他也不知道,现在你们能告诉我吗?” 四位弑剑师一愣。 见他们有些不解的样子,柳绮认真地说道:“我只是好奇西门剑神在你们心中的地位,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们愿意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呢?” 醉月与三位同伴对视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是他的剑奴。” “宗主死在尸子的手中,我们当然很悲痛,也很恨尸子,但既然这是宗主自己的选择,我们也只能去接受它,宗主并不想我们为他报仇,我们就不会去那么做,这是身为剑奴的本分。” “至于我们为什么还愿意跟着尸子听他调遣,那也是因为宗主临走前将我们交付给了厉长老,厉长老让我们这么做,我们便这么做,这是身为剑奴的尽忠。” 女子抬头看着灰暗色的冬日天穹,喃喃说道:“其实我很嫉妒纳兰蓝,明明我们对宗主的感情就不比她少多少,可却是只有她能够陪在宗主的身边,而我们只能隐在黑暗中让别人以为我们已经死了,哪怕最后她死了,也是和宗主一起死的。她能够在宗主死后毅然决绝毫无牵挂地追随而去,但我们不能,我虽然还活着,但却宁愿自己是她。” 柳绮听到这样真情流露的话,不禁也有些感动,双眼中泪汪汪的。 寒光平日里和醉月是双剑搭档,这对双剑的前任主人便是夫妻,听到自己的搭档如此表露对宗主的情义,他的脸色自然是不好,但他的性子又不好意思去表达这种小吃醋,而且对于吃醋的对象是西门客,他也没有任何的不敬之心,便只能苦果自己吃,冷着一张脸,像是脚下硬冷的石砖。 无痕可不是女人,对于向陌生人倾诉自己的情感这种事情没有一点的兴趣,他的眼中就只有剑和命令,来向他新的效忠对象表示了自己的立场之后,身影一晃便消失了,只余下脚底的一层雪灰随之散开,向着空中飘去,然后安静地落在树下墙上。 李迹望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喃喃道:“好一把快剑。” 定龙也离开了,在他看来大老爷们儿的跟两个小孩子有什么好聊的,当然这是因为他还没有见识到这两个小孩儿的实力。醉月和柳绮两个一大一小的女子之间显然有共同语言和好感,便开始聊起了她当年是如何进入白雪剑宗又如何成为西门客剑奴的往事。 冬树寒雪,冷风孤城,听女子巧笑银铃悦耳,连鞘中的剑似乎都不再是那么冰冷的了。 李迹翻上墙头,看着孤寂冷清的街道,望着近处将军府的飞檐,还有檐上那些残雪,闻着街巷两侧民居里传来的葱花味道,心中的那份决然愈发的燃烧起来,就像一柄渴望饮血的利剑。 身为剑奴当为剑神而死,那么身为死士,也当为主子而死。 那个人,必须要死。 寒风中,李迹这般对自己说道。 堆积着千百年白雪的太白山上,那位接任西门客成为剑宗新的主人的男子,也是孤零零一个人,抱着怀中的剑,站在论剑顶上俯瞰白雪大地。 剑坪上,五千名剑宗弟子正在练剑。 一点剑意千川渺,两袖白云万仞遥。 这个冬天即将过去,春至,万物复苏,但这山上的白雪永远都不会化。 这个宗门里失去了一柄叫做吹雪的剑,但却出现了一柄名为却邪的剑。 他将是以后秦国的新剑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5章 变为剑奴 蛟龙岭下云海茫茫,两座断崖底下是万丈深渊,过了云层之后下面就连阳光都照射不到,那下面的黑暗仿佛能够吞噬一切,是连飞鸟都不敢接近的死亡之地,如果有人从上面掉下来,便相当于是掉下了地狱。 在此时那位年轻道士看来,他就是身处在地狱之中。 这座断崖山以前是属于道德宗的,年轻道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底下有多么深多么的危险,因为以往那些违背宗门规矩走过步仙桥接近登云殿的弟子,所受到的处罚都是直接扔下崖去,不需要考虑后果,也不用去查看那些弟子掉下去是否侥幸活命,他们的名字会被直接从弟子名册上划去。 因为这就是死刑。 只要是人从上面掉下去,就不可能有机会活命。 尹进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之前在步仙桥上,他为活命纵身一跃跳下绝壁,破云堕落,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那时他已重伤,没有能力御剑,这一跳几乎是九死一生。 好在,最终他活了下来。 浑身是血的尹进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艰难地从地面爬起来,他的全身骨骼尽断,多处经脉爆开,全身上下血流如注,尤其是腹部的伤口内淌出来的血几乎要将身下的坑都填满了,脸色苍白如骷髅的他面容抽搐,忍着剧痛挤出一丝念力凝聚成一张符给自己止血,做完之后他几乎感觉自己就要倒下了,好在那股求生的意念支撑着,此时越痛,他心中的恨就越强烈。 仇人未死,我尹进怎么能死在这里? 他看着自己手中沾满了泥土和血污的佩剑,直勾勾地看着,然后张开嘴伸出舌头,将剑上的血和污泥一起舔掉,舌尖被锋利的剑割破,鲜血汨汨而流。 满脸是血的他笑了起来,满嘴是血,笑容狰狞癫狂似鬼。 作为立志要超越剑神西门客的这位尹家小剑神,一向只醉心于剑道而对道德经实际上并没有多大兴趣,侄女尹莲偷走了道德经令得尹波震怒,他反而是没多少感觉,在派遣天元杀手去抓捕尹莲的过程中,他一般也懒得亲自出面,那一次在万雪阁,如果过去的不是他的分身而是本尊,或许尹莲已经落入他们手里了,后来尹波虽然因为这件事情怪罪过他,但尹进还是不怎么在乎,因为当时他们还不知道尸子的实力,派出三位长老加上他的分身,已经是很看得起尹莲那个丫头了,他尹进可不像尹波那样恨尹莲这个侄女恨到了骨子里去。 他一直没有把那个丫头放在眼里,可是现在,这一点终于变了。 此时的尹进,对尹莲的仇恨已经远远超过尹波了。 如果不是她,我尹进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 一直想学西门客那种骄傲的尹进终究还是做不到西门客那样,他此时脑子里不再想着什么剑道了,就只有杀了尹莲和那位尸子之徒。 我辈剑士,如果手中之剑连仇人都无法斩杀,那这剑对于剑士还有什么意义? 他要活下去,他要复仇,作为天元杀手组织中杀人本事最强的一人,他从来不介意他的剑上染上更多的污血,此时也是,深谷幽幽黑暗无光,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脚下是极厚的腐叶,四周都是一些模糊的树影,蛟龙岭很辽阔,这片深谷肯定也不会小,极有可能已经在底下形成一片森林了,这片地狱里到处都是积累了千百年的毒雾,更有那些被人从上面丢下来惨死的道德宗弟子的怨念,甚至雾中还会有一些常年生存于此的怪物。 在剑士之中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剑道修行在于剑心,剑为正,心不正者练不好剑。但尹进不这么认为,当年那名动天下的七雄剑客之中,难道各个都是像白修易和西门客一样的人?剑魔黑离,剑痴古汗生,他们的名声可并不好,武道和阐院的道家不同,不讲究什么心性,杀人反而更容易让武道精进,现在不正是有一位以恶名让世人熟知的双刀羊魔吗? 所以有这些人的例子,尹进很清楚前面的路怎么走,从他第一次杀人开始,他就决定用一颗类似但是并不同于西门客的污秽剑心走上他的剑神之路。 他用剑拄着自己的身体,踩着烂泥,一步步往深谷之中走去,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他不知道,有一个人影正悬浮在毒雾弥漫的半空之中,用一双黑雾腾腾的双眼看着他在地上拖着血迹行走。 “出身于高贵的道德宗尹家,原本应是老君道德经的继承人,就算你们整个家族都无人能够参透那两千多字,但光是有尹莲这位天生大气运在身的后辈,你们尹家都足以比百年前更加辉煌,但偏偏你们自己作死,令得尹莲与你们决裂。曾经那位意气风发的尹家小剑神,天下第十九的高手,如今却狼狈地跟条狗一样,真是可笑。” 冰冷无情的嘲讽声传入尹进的耳中,他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头看去。 “是谁?” 半空中那人,一身黑貂裘衣,双眼飘荡黑雾,像极了地狱中代表死亡的黑衣无常鬼。 但尹进知道这个家伙不是鬼,因为那种高高在上俯瞰着底下的眼神,是只有自诩为神的人才有的。 神秘人冷漠地看着他,说道:“所以不是老天不眷顾你们,是你们自己抛弃了光明。” 尹进咬牙说道:“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是与我无关,但我的老师跟我说过,做他的弟子,不管将来愿不愿意成为纵横家,这个天下都是要管的,既然我要管天下,那么天下人自然由我管,由我决定生死。” 尹进呆住了,这话的口气也太大了吧?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悬浮于雾中的那人继续说道:“往往有些人,遭受了点苦难便认为自己被上天抛弃了,被光明抛弃了,所以就想要堕入黑暗之中,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遗忘了自己是个废物的事实,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回头路的,也没有了未来,你尹进现在还不是这种废物,但有一天你总会是。” “因为,你不可能胜的过那位尸子的徒弟。” 腥风将这个年轻人身上黑色的裘衣下摆吹起。 尹进大怒,喝道:“我的事情还不需要你来管。”说罢他不顾全身的伤,举剑向头顶挥去,一道剑气瞬间发出,直直飞向空中那位大话连连装神弄鬼的年轻人。 毒雾被剑气一分而过,但那袭黑裘衣却是瞬间消失不见。 尹进感觉到一股刺痛从他的双腿上传来,不禁惨叫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两条膝盖上的骨头瞬间从伤口处裸露了出来。 黑貂裘衣的年轻人站在他背后,神情冷漠,就像看着卑微的蝼蚁一样地看着跪倒在地的尹进。 尹进额头冷汗如雨,不敢回头去看,声音之中带着恐惧问道:“你是什么人?究竟想怎么样?” 身后那人说道:“我既然决定你的生死,那么我给你权力自己选,要生还是要死。” 尹进虽然平日里目中无人,但真到了该低头的时候,他也不会死倔着,忍住那种屈辱的感觉,他咬牙说道:“我选生。” “既然要选生,那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尹进忍着杀意说道:“什么条件?” “做我苏秦的剑奴,我给你一个有机会复仇的未来。” 尹进怔住了,因为那人话中的名字。 苏秦?那位天下第十的苏秦? 尹进脸色苍白地问道:“你是苏秦?” “我有必要骗你这个快死的人?”苏秦平静地反问道。 尹进冷笑了起来,说道:“就算你是苏秦,想我尹进做你的剑奴,那是做梦!你还不如在这里杀了我。” 谁料苏秦却是根本不废话,点了点头,说道:“好,你自己选的。” 话音刚落,尹进一条手臂炸成了血雾。 惊天的惨叫声回荡在谷底之中。 苏秦蹙眉,很是不喜他这样大喊大叫的,不就是断了条手嘛,当初比这疼痛千百倍的痛苦他都忍下来了,苏秦摇了摇头,说道:“是不是下手太快了,那我等会儿慢点,一根根折断你的手指,再把指骨抽出来,慢慢地碾碎,像是磨粉一样。” 已经彻底失去了狂傲的尹进整张脸都在抽搐,捂着自己那炸得完全溃烂的伤口恐惧地说道:“我做你的剑奴。” 苏秦满意地点头,说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尹进低下头,心中已经将此人列为比尹莲和李迹还要优先杀死的目标了。 但是紧接着他瞳孔瞪大,一股恐惧涌上他的心头。 断的这只手,是持剑的右臂? 那以后他怎么握剑! 尹进一时间心如死灰,对剑士而言,持剑手废了无疑便是最痛苦的一件事情。 苏秦从他的神情上看出了他的想法,却是轻轻笑了笑,说道:“西门客也断了右臂,之后反而更强了,你想像他一样成为剑神,一条手臂算得了什么?反正还有左手剑。” 尹进低着头惨笑了起来,成为剑神?如今他都是剑奴了,还有那种可能性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6章 哀歌和血花 咸阳城,大秦国之都。 这个国家处于西北苦寒之地,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冰天雪地,这里的寒冷和更北方的燕国那种冷不同,地理位置的特殊让得这个国家的人们也与众不同,靠着西边黄土又临近北方的草原,秦人从游牧一族发展至如今,是从穷山恶水中熬出来的战士,每一个秦人战士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打下中原,打到一个不再是这般寒冷而贫瘠的地方去,从此享受温暖的阳光和肥沃的土地。 因为向往“阳”,所以在孝公十二年,秦从栎阳徙都。阴阳家的风水学中有一种说法是水之北为阳,山之南为阳,新的都城位于九嵕山之南、渭河之北,山水俱阳,秦王因此将他们的新都城取名为“咸阳”,“咸”便是“皆”的意思。 每一代的秦王,毫无疑问都在为秦国的未来励精图治,赢驷也不例外。 在西门客用性命都无法阻拦那位天下第五之后,世人都以为,赢驷想要活命就只能靠大秦的军队了,现在的尸子,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修行者能够拦住他,那仅有的几个人,也几乎是不可能来到秦国的。 在很多人的猜测中,会来并且最有希望做到这一点的,应该便是那位排在尸子之后一个名次的诛候首领了。 赢驷当然不会干等着那位尸子的到来,除了布置咸阳附近的军队防线,他早已让人去大周京城向天子请示,希望能派来诛候,而天子给秦王的答复是,诛候早已经出发去秦国了,让秦王不必担心。 赢驷这才能够放心地坐在咸阳宫里等着那位高手的到来。 今日应该是那人到达咸阳的日期了,官道上有数百铁骑疾奔而来,尘土飞扬。 王城疯传天下第六的诛候首领即将到来的消息,无数人对这个大周王朝中名头极响却极少有人亲眼见到的神秘组织感到好奇,都想见见他们长什么样,城内主轴道上的高楼都被各色人物占满,咸阳城的四个城门到处都是盯梢的眼线,只要诛候或者是那位尸子一出现,便能最快将消息传递给宫里去。 傍晚时分,一辆翣羽盖顶的红色辇车缓缓出现在西城门口,当渐行渐近的哀乐响起,城门口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只伴随着辇车到来的乐队,其中的乐手尽是身着红色血袍的童男童女,男吹箫奏笛女拨瑟抛花,红色的血花被风吹起然后幽幽坠地,天边的火烧云也越烧越浓,让得这座咸阳城瞬间被笼罩在一股猩红色之中。 望着这诡异的一幕,所有人不禁窒息起来。 辇车配乐队,的确是很寻常的出行阵仗,可是这辆辇车应该是从千里之外的京城赶过来的,这群童男童女的行进速度能有多快?而且他们吹的还是令人听了心中难受的哀乐,坐在这辇车里的又会是何等人物,竟要摆出这样的阵势来? 真是那位传闻中戴猫脸面具穿大红血袍的宦官首领吗? 城门口的秦军不敢阻拦,所以辇车也没有停下,一路洒落红花,就这么缓缓地行入咸阳城中。 除了哀乐声,似乎这整座咸阳城都开始寂静无声。 直到乐声远去,一地的血花也被风吹走了少许,所有人这才如释重负,面面相觑,皆是震惊无比,纷纷开始讨论那位辇车里的人起来。 因此当城门外走进来了四个行人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去注意到他们。 走在最前方的三人分别为中年汉子、女子和老人,后面的则是一位身穿寻常文士袍子的中年人,四十来岁左右,此人脸庞尖瘦,线条突出,但是五官寻常,脸上也没有什么刀疤之类的,所以仅仅能给人一种刻薄之感,而非有多凶神恶煞或者阴险奸诈。 相比于他,那位穿着大红袍的驼背老人反而更令人心生胆寒,所有偶有注目视线,也都不是他的身上,这样的一位中年文士,谁看了都不会放在心上。 然而这位中年文士,便是本应坐在那辆红色辇车里的人物。 他不是诛候的首领,但是和诛候首领有着相同的地位。 猫脸面具大红血袍的宦官首领在大周朝廷中的身份是隐部司杀,而他,则是同为五司之一的刑部司寇。 他也是这个世上商鞅唯一一个欣赏过的学生,哪怕曾经只是身份卑微的不记名学生。 他的名字叫周厉,意同“周礼”。 他是周礼的执刑者。 这四人并未随着辇车去往咸阳宫的方向,而是在街道上缓步前行,寻了一处酒楼喝酒,周厉现在并不想去见那位秦王,他来咸阳的目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在等一个人。 周厉要了一壶味道最淡的雪水茶,然后取出腰间随身携带的一个小葫芦,拿下塞子便将葫芦里的东西倒进了茶里,诛候断剑奴和祸水奴看得发愣,这里面装的竟然是鲜红色的粘稠液体,而且从那股味道来看,似乎还是血。 这位刑部司寇大人,竟有用血泡茶喝的习惯? 见到他们二人神情异样,周厉淡淡一笑,解释道:“这不是血,只是我自己用血和酒等调剂的一种药水,有调和阴阳之效,我每天都需要喝的。” 不死奴老者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点头说道:“清澈甘冽的雪水茶,的确适合用来冲淡这药的烈性,周大人的身体里难道有阴阳不顺之症?” 周厉仰头一饮,仅是一口,他那两片单薄的嘴唇便被染上了一抹殷红色,说道:“早年的顽疾了,因为一个老朋友。” 祸水奴胭红鱼好奇说道:“听闻周大人曾是商鞅教授的学生,是否见过那尸子呢?” 周厉摇了摇头,说道:“不曾见过,老师是在魏国才和尸子结识的,当时我只是个穷苦少年,他离开阐院的时候没有带着我。” 老者呵呵笑道:“当年的穷苦少年,如今的刑部司寇,周大人这成长经历想必是十分精彩的,难怪我们那位在朝廷之中人人畏惧的首领,居然愿意结交周大人为友。” 周厉手指旋转着鲜红荡漾的杯子,说道:“我和裘大人在五司之中是名声最差的,那些官员不敢和我们走得太近,所以这算是物以类聚。” 不死奴老者摇了摇头,感慨说道:“隐部和刑部的工作,本来就是要带血的,我们诛候为天子作刀,何尝不是人人畏惧?连我这个从阐院里出来的老家伙,都成了那些人眼中的魔鬼。” 周厉淡淡一笑说道:“如今我们这些魔鬼,却成了秦王眼里的救世主,这还真是挺讽刺的。” 不死奴老者说道:“如果秦王知道我们并不是为他而来,不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胭红鱼想了想,然后嘻嘻笑道:“等那位尸子到了的时候,我们先不要出面,让他先杀到咸阳宫里去,就可以见到了呀。” 断剑奴顿时大笑说道:“这可是个好主意呀。” 不死奴老者看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不要胡说,别忘了我们来秦国的目的。” 断剑奴摸了摸脑袋,说道:“但是那双刀羊魔眼下不知行踪,我估计他是不会跟着尸子来咸阳的,我们守在咸阳城里能有用吗?” 不死奴老者淡淡说道:“以双刀羊魔那厮的性格,不可能会对一个即将走向生命终点的尸子没有任何想法,一路上既然他都跟着,那么最后没理由会撤走,只要他出现在这咸阳城里,便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断剑奴跃跃欲试地兴奋道:“我还真怕他不出现了,我们诛候已经好久没有杀过这种级别的高手了,这一次他别想再逃掉。” 杯中血茶尽,周厉站起身,准备离开。 胭红鱼问道:“周大人,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周厉说道:“我要去看看老师当年死的地方,你们随意吧。” 断剑奴和胭红鱼相互看了一眼,商鞅当年死的地方,那不就是刑场吗? 刑场,在咸阳城北外郊,污血遍布之处,阴灵不散之地。 周厉坐上如血般鲜红的大辇车,伴随着童男童女的哀乐声,一路慢行出城而去。 刑场当然有兵士守着,自从执行了商鞅之法以来,秦国的刑法严苛了不少,受刑的人自然也就多了,从前长满枯草寂冷无烟的刑场,如今有重重重兵把守。 刑场很大,有好几个入口,辇车在其中一个入口停下,然后毫不例外地被守将拦住。 “车内何人,来刑场作甚?”守将冰冷的声音仿佛就像是刑场中要执行死刑的刽子手。 哀声奏乐停止,辇车内传出周厉平静的声音:“大周刑部司寇周厉,要进刑场。” 守将表情没有变化,显然也是知道最近大周会有一位大人物来到咸阳,只是即便对方已经说明了身份,他仍是没有放行,而是问道:“可有我王的许可?” 周厉淡淡说道:“不需要他的许可。” 守将脸色一变,不需要大王的许可?这话的口气是完全没有将秦王给放在眼里的意思? 如果对方不是来自大周,守将现在让手下把这车里的人抓起来了,他强忍着怒意问道:“大人要进刑场,没有我王的谕令,我等不会放行。” “我就是进去看看商鞅。”周厉的语气也还是很平淡。 这下子所有兵士的脸色都变了。 商鞅这个名字在咸阳城中早已被禁止任何人提起,成了一个被埋葬在秦国历史之中的禁忌,面前这个来自大周京城的刑部司寇,居然敢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个名字? 守将已经是忍不住了。 之前大秦丞相未越被人刺杀在剑匣关,这件事情被当成是商鞅麾下的余孽做的,秦王早就下令过要举国灭商遗,当初很多可能受过商鞅恩惠的人都被抓起来了,至今还关在咸阳城的大牢里,对于任何可能是商党余孽的家伙,秦王的命令是,宁杀错,不放过! 你是大周的司寇又如何?这里是秦国,不是大周! 他一挥手,当即就有好几队秦兵包围过来,将辇车团团围住,刀剑明晃闪眼,秦军的威严气氛加之这刑场的阴森氛围,几乎令人窒息。 坐在辇车之中的周厉仍是没有下车的打算,而是直接说道:“进场。” 辇车开始缓缓起动,各个身穿红衣的童男开始奏笛,童女开始抛花。 童男们奏起葬歌,乐声中伴随响起无数的惨叫。 童女们玉手轻抛,天空中飞扬无数盛开的血花。 头颅滚滚,血花落于血水上,汇聚成河。 马车内的周厉紧闭双眼,喃喃自语。 这里是当年商鞅流过血的地方。 今日拦他的人,会像商鞅一样,血流满整座刑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7章 比赌徒更美好的职业 秦国上将军司马错接到有人在刑场屠杀的消息,当即大怒,立刻准备带着数百禁卫铁骑兵赶赴刑场,上马前他问了句可知对方是何人,传信的兵士满脸恐惧,说可能是那位来自大周的诛候首领。 司马错一呆,然后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气骂道:“怎么不早说!这种事情你告诉我有什么用?跟我去请示大王!” 戒备森严的咸阳宫里。 秦王赢驷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宫了,难保那位天下第五什么时候会来到咸阳城,身边没有了剑神西门客的护卫,他就只能倚仗于禁卫军和城里城外驻扎的那近万骑兵,但寻常军队对于天下第五级别的修行者终究是有太大的局限性,修行者若正面相迎自然结果只能是屠杀了几千人后力竭,然后被余下的铁骑踩成肉泥,但若是翩然而过来无影去无踪只为取一头颅,那军队就很难有作用了,除非是在地形开阔的战场上,数万兵力层层包围,让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那种如铜墙铁壁般的防守阵势,才有可能让修行者无从下手。 但是这闲杂人无数的咸阳城里,不可能每一条道路上都布满军队,只有在咸阳宫里才能稍微感觉到一点安心,但这也只是暂时的,尸子当年连三千弟子布阵的白雪剑宗和身处白云之巅的道德宗都能闯入,闯这咸阳宫又有何难? 一个国家终究还是离不开修行者啊,赢驷坐在王椅上愁眉苦脸,不知他在地下的父王知晓了如今的局面,不知是否会后悔当初同意商鞅刑法治江湖的决定,或者还是说他自己会后悔当初车裂商鞅驱逐尸子的决定。 一位与他面容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走进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赢驷当即脸色一变,然后问道:“他去刑场做什么?” 此男子是赢驷同父异母的弟弟,叫做赢疾,为人足智多谋,被称为“智囊”,是赢驷身边最信任的人,见到王兄略有些慌张的神色,他冷静说道:“王兄不必惊慌,那人既然是从大周来的,想必不会有什么恶意,应是那些刑场守卫们惹恼了他,毕竟传说诛候的首领是个脾气古怪的杀人狂魔,那些人便让他杀了好了。” 赢驷略一沉吟,说道:“他要杀几个人,我倒是并不在意,我只是疑惑他为什么不进宫来面见我?难道他来咸阳不是为了寡人?” 赢疾说道:“这样的人物,必定是有自己脾气的,我们不能强行要求他什么,这件事还是妥善点处理吧,不要惹怒诛候,而且再怎么说他们终究还是外人,我们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外人的身上。” 赢驷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寡人还是得做好别的准备,对了,这段时间虽然要全力警备王都,但边线上也不能疏忽,尤其是我们的死敌魏国那边,得知我遭遇这种事情,魏王肯定会想着落井下石,天子会告诉我们不用担心尸佼,但是诸国之争,他向来都是不管的,所以一定要留意魏国的动静。” 赢疾说道:“请王兄放心。” 魏国是秦国的死敌,这二三十年间,两国几乎从未停止过战争。 秦国只是刚刚崛起,魏国却是已经强大了数十年,虽说被商鞅变法后强大起来的秦国打了不少的败仗逐渐走向没落,其国力在七国之中仍属中上游。 春秋灭亡后,魏国是如今的战国七雄中最先强盛而称雄的国家,也是最早开始变法的国家,魏文候任用民间出身的李悝进行变法,震惊天下,李悝变法强国的事情也让得后来的商鞅毅然放弃阐院大教授前往魏国,只为实现自己作为法家的理想。 当时七国中国力最强、疆域最大的是楚国和齐国,魏国在他们眼中曾经只是个弹丸小国,根本不配与之相提并论,但是变法后的魏国连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强大,当时魏王还和齐王在徐州会盟,互相承认对方为王。此后魏国甚至一度要强过了楚国,还差点灭了秦国。 这一切都说明,当时的魏国毫无疑问处于最强盛时期,这样强大的国家已经不需要再变法,所以魏王没有任用商鞅,导致其投向秦国,而商鞅却是改进李悝的变法,让秦国在短短二三十年间便超越了魏国,被当时的六国称之为“虎狼之国”,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如今的魏国人,已经没有了当初强大时的气焰,他们也不再奢望魏国的未来,连安邑那么一个曾经是大魏都城的大城,都是寂寥沉闷如同太阳将要沉下的黄昏,无数人庸庸碌碌,既不作发奋读书将来做治世文臣,也不刻苦习武做上战场杀人的大将军,“安邑”——音同“安逸”,所以这座城里最多的一类人,便是游手好闲的赌徒。 安邑城的赌徒是出了名的多,连城主大人据说都嗜赌成性,总是泡在城里最大的堵场斗金楼内,每晚要到深夜才会回城主府,以至于年轻的城主夫人长久以来寂寞难耐,就找了一位行医的面首小白脸以度前半夜的春宵,而那位面首也摸清了城主大人回府的时间,总是能够在城主前脚进的时候他后脚出,既及时地避开也不浪费任何一刻偷腥缠绵的时间。 然后城主每次后半夜回府上床后都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夫人脸色潮红身体滚烫,问起,夫人便说是虚寒症,是体内阴阳不调所致,心疼夫人的城主当然不敢再与她行房,否则也定会发现不对劲,还特意张贴出告示来聘请名医来医治夫人,最后经夫人面见通过审核的那位名医,自然便是那位小白脸了,这样他便可光明正大地在任何时刻进入城主夫人的香闺内。 当然,这件事情虽然在安邑城里流传极广,却没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说出,只能是私下朋友之中偷偷摸摸地说几句笑几句,毕竟这事如果传到城主大人耳中,脑袋就不保了。 可今日却有一位少年在斗金楼内大声地说着此事。 “今天我就堵城主大人还是在丑时离开,而且明日那位面首名医还是会在城主府,怎么样,五两白银,你们还跟吗?” 房间内的众赌徒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立刻就有人拍桌大声道:“我跟!老子就不信城主大人傻到这个地步,找了个白脸名医都两个月了,那位城主夫人的虚寒症还没有好,傻子才不会怀疑呢!我赌他今晚一定会提早回去,或者干脆不来,明天那个小白脸名医就会被赶出城主府!” 见到有人跟注,立刻便也有人附和说道:“我也跟!他奶奶的,两个月不跟自己的婆娘那啥,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啊,更别说咱们城主的夫人是那般的貌美尤物,再不起疑,我都要怀疑城主大人那方面的能力了。” “你懂什么?说不准咱城主大人本身就爱好男人呢?” “你这么说就是还相信张仪这小子的鬼话了?那你别跟!” “我只是说其中的一种可能性,没说我不跟呀,就算城主大人对那方面不感兴趣,他也不会让一个庸医还继续在城主府里呆着呀,我估计他再张贴寻医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也跟!我就不信你张仪输不了!” 见到这么多人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话决心要跟这赌,那名叫做张仪的少年嘿嘿一笑,用笔快速地记下跟注人的性命,然后让赌楼里的见证人签字按印,他拿起那张堵条得意洋洋地说道:“看来这又是一大笔,不信我,明天走着瞧。” 不信邪跟注的人咬牙说道:“明天如果你输了,到时有的是你吐血的。” 张仪拍了拍胸口说道:“玩赌,我张仪到现在什么时候输过了?” 那人呸了一声,骂道:“赶紧走吧,明天老地点老时间,可别因为输了就不敢来,你家住址咱们都清楚着呢。” 少年扬着手悠哉悠哉走出斗金楼。 回家的路上,约莫是肯定自己明天能赢,少年遏制不住自己的嘴馋,掏二十文钱买了些吃食,然后晃悠着往自己家走去,到了门口和隔壁卖花的胖大婶打了一声招呼,那大婶看见少年手中的那些吃食,便怒道:“你小子是不是又去赌场了?有那闲钱,还不赶快把这个月的房租交了?” 张仪边吃着边含糊不清地应道:“婶儿,你急什么,前天不是说好了到下个月连着一起交吗?就算我刚赚了点钱,你也不能变卦呀。” 胖大婶呸了一声说道:“就知道你小子这个德性,哼!赌赌赌,张仪,你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做一个赌徒了!” 张仪吐掉嘴里的果核,笑道:“做赌徒难道不好吗?只要脑子好,动动嘴皮子就能赚钱,还有比这更美好的职业吗?” “有。”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像是凭空出现的。 张仪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位发须皆白的陌生老人,气度不凡,站在那儿便像是一位老神仙,他不禁疑惑问道:“老先生是你说有?你指的是什么?” 那位一身风雪从秦国赶来的老人点着头,认真地说道:“纵横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8章 为尸子铺路 老人是鬼谷子,在秦国算到自己的第二个徒弟在魏国,于是一路不停地赶来。 在那位少年的家门口,老人问了对方想不想当一个纵横家。 但是少年却是一头雾水地问道:“纵横家是什么?” “我就是纵横家。”老人答道。 “那老先生你是谁?” “老夫是神仙。” 刚说完,胖大婶就把一束叶子都烂掉的花甩在了老人的脸上,嗤笑道:“哪来的老骗子,滚!” 鬼谷子雪白的胡须上挂着几片烂叶,看样子有些滑稽,但他并没有生气,而是望着少年认真地说道:“你愿意跟我学本事吗?” 张仪虽然没有立刻把这个老人当成骗子,但还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问道:“老先生你能教我什么?” “教你纵横之术。” “纵横之术能有我动嘴皮子赌钱厉害吗?” “纵横之术也是动嘴皮子,但却比赌术厉害多了,赌总有输赢,纵横术赌的可是整个天下,赢了,你什么都能赚到;输了,你也亏不了什么。” 张仪眼前一亮,说道:“有这么厉害?” 老人点点头,骄傲得说道:“当然,老夫现在是世上唯一一个纵横家,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够教你厉害的纵横术?” 胖大婶见到这个老骗子还在忽悠,还想把欠她房租的张仪给忽悠走,不由得大怒,进去搬出一只老旧花瓶,举起来说道:“老骗子你要是再在这里忽悠骗人,老娘我就砸过去了!” 鬼谷子终于看了一眼这位卖花大婶,平静地说道:“舍得的话就砸过来吧。” 胖大婶见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还是自己不敢砸掉这个大花瓶,更加愤怒,也不管这一下子下去会不会出人命了,反正城主大人说过见到人贩子等同于见到小偷,打死没有关系! 花瓶朝着老人的头上砸去。 然而却瞬间定格在空中。 老人不再去看脸色僵住动弹不得的胖大婶,对张仪说道:“如果你信我的话,便让我进你家看看吧,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放心,我不是骗子。” 张仪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他的确没有把面前的老人当成是骗子,这是一种直觉,是老人身上的气质给他的直觉,他一向都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他一直都没有赌输过。 他带着老人走进自己租的小屋里。 张仪给老人倒了一杯茶,老人环视了一下他所住的环境,眉头一皱有些疑惑,他之前打听的是这个少年的身份是魏国贵族后裔,可眼下却是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屋子里,而且还是租的,老人不禁开口问道:“张仪,你的父母呢?” 路上买的吃食被张仪刚刚在门口就吃完了,他只能去厨房里找吃的来招待这位老人,随口答道:“他们死了,被人害死的,我一个人逃离了大梁之后,就躲到这里来了。” 鬼谷子沉默片刻,然后说道:“那你也不应该躲到这安邑城里来,在这里你还是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张仪拿着两个馒头在桌边走下,把其中一个递给老人,自己啃着另一个说道:“没关系,那些人并不在意我的生死,我父母是得罪了王族中人才死的,但他们毕竟也算是贵族,所以那些人不可能会对我赶尽杀绝,我已经在这安邑城里待了五六年了,早已经习惯,连城主大人都跟我很熟了呢。” 鬼谷子看着手中干巴巴的馒头,没有想吃的欲望。 见到老人似乎不想吃的样子,张仪以为他是嫌弃,便认真地说道:“今天我又接了个赌局,明天就有结果了,到时候又是几十两银子的进账,留一些到下个月的房租,我也足够去买很多好吃的了,老先生你明天就可以吃到了。” 鬼谷子笑了笑,然后咬了一口馒头,嚼了几口吞下腹,说道:“说说看,你赌了什么?” 张仪便把自己赌城主大人的内容说了一遍。 鬼谷子听完后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自己能赢这赌局?” 张仪嘿嘿一笑,说道:“我既然认识城主,自然也认识城主夫人,我早就花钱买通了夫人身边的丫鬟告诉我夫人的月事来临日期,正好就在这两天,所以那位面首哦不名医,肯定不会去找夫人,那么城主不就会自然当成夫人病好了吗?就算再过几天他会被城主怀疑,至少明天我赢了呀。” 鬼谷子摸着自己雪白的胡子开怀笑道:“孺子可教也。” 张仪突然严肃地叮嘱道:“老先生,这话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呀,不然要掉脑袋的。你别看我们这城小,实际上兵力至少过万,城主府里也有不少修行高人,除非老先生你是剑魔黑离那种级别的高手,否则一定不要惹恼城主大人。” 鬼谷子说道:“这点我当然知道,曾经的大魏都城,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屯兵不过万的小城?” 张仪张大嘴巴震惊道:“老先生你知道咱们安邑城的历史?” 鬼谷子缓缓说道:“战国初期,魏国领土主要在河东,随着魏侯斯用翟璜为相,改革弊政;用乐羊为将,攻掠中山国;以李悝变法,教授法经,依法治国,魏国的国力强大,开始向东方开拓疆土,河南地区变为魏国的主要疆域。而由于国都安邑地处河东一隅,不利于控制东方诸侯。魏王罃六年,魏国从安邑迁都大梁,之后开始了问鼎中原的野心霸业。” “只可惜,后来这个霸业因为商鞅而消亡,你们的魏王罃有雄心却无眼界,错失了一位可让魏国将来代替周王朝一统天下的人物。” 张仪听得目瞪口呆,这位老先生还真是博学多闻呀。 鬼谷子得意地说道:“如何,要不要跟老夫学这搅动天下的本事?” 张仪摸了摸头,说道:“可我还是不懂,我学了这本事,能得到什么?” 鬼谷子说道:“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张仪眼里闪着光芒,认真说道:“既然不做赌徒,那我就要钱、要名、要利,我要变得最强,为我父母报仇,还有让所有人都拜在我的脚下,让他们为我赌上性命。” 鬼谷子点头道:“嗯,都会有的。” 张仪半信半疑:“真的吗?” 鬼谷子也认真地说道:“只要你会舍弃。” 张仪问道:“舍弃什么?” “你不能要脸,不能要情,不能要义,必要时,还不能要命。” 张仪吓了一跳,连命都不要?那他宁愿不当这纵横家。 见到少年脸上的惶恐之色,鬼谷子很是无奈地说道:“我说了要命,又没说是要自己的命。” 张仪愕然,若有所思。 鬼谷子站起身来,负手于身后,看着门外的世界说道:“只要你做到我要求你做到的,我就会教你怎么用一张嘴,把这个曾经强大的国家给说灭了。” 程信义站在城头,看着那几辆马车出关而去。 经过讨论之后,尸子并没有让他跟随,因为尸子觉得用不到那五千人,所以打算将他们留下以作未来之用,只要去了能和天元联络的线人。作为一个隐姓埋名了数年的死人,程信义无时无刻想的都是等到他们的尸君回来,然后带领他们杀向咸阳为商君报仇,但是尸君回来了,他们却留了下来。 这是尸子的命令,他没有办法违抗,这或许也是为了他好,但程信义知道自己并不想要这种好,就像是潘绛为了这剑匣关几千将士的性命而放弃自己的生命一样,在他看来完全不值得。 身为属下,既然不能阻止上司的行动,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去死,自己终究是要做点什么的。 一位副官脸色难看地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将军,韦当的那两千人到现在都还有不服的,说一定要见到韦将军,也有人真的怀疑韦当被我们杀了,认为我们想造反,现在乱得很,我们该怎么办?” 程信义脸色寒霜,淡淡地说道:“把闹事和逃跑的人都揪出来杀了,剩下还有不服的,也都归列起来,不想成为我手下兵的,我也不需要。” “但这数量足足有好几百,如果要杀掉这么多人,只怕会更让人疑心了,虽然虎符在将军手里,但韦当一直没有出现,显然就是已经死了的可能性最大,万一那些人把将军杀了韦当夺走虎符的流言散布出去,对我们也不利。” 程信义想了想,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城墙上的石砖,头发被冷风刮得飞扬,最后他说道:“那便拿他们来铺路吧。” “铺路?将军是意思莫非是” 程信义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去做第一批,我们做第二批。” “我相信你们有这样的觉悟了。” “身为刑法队一员,我们的命早就是商君和尸君的。” 副官在他身后跪下,大声道:“为尸君铺路,万死不辞!” 程信义回头望向下方的剑匣关三千将士,这些人是潘将军托付给他的,等于是将所有人的性命都交到了他一个人的手中。 潘绛不想他们死得没有意义,那他便让他们有意义地死去。 这个意义不一定是要在战场上,而是要在法家圣人商鞅的历史上。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虎符。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三千将士喊声震天,如剑匣关有剑出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9章 诛五族 赢驷为了防止尸子过剑匣关,除了调动郡县武装兵给潘绛施加压力外,也在沿途设起了好几个兵阵要塞,因为从剑匣关出来后的那条官道是直通咸阳的,一路上没有任何的天险关口可以阻拦,万一潘绛阻拦尸子失败,他也不能让尸子就这么轻松地往咸阳而来。 按照原先设想的,增援到剑匣关增添兵力,再间接威胁潘绛,保证他务必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拦下尸子,足足五千兵力,哪怕最后无法拦在尸子全军覆没,也能令尸子付出足够大的代价。 而且这一场恶战怎么也需要个几天的时间,一旦尸子攻击剑匣关,那么附近所有的郡县和要塞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只要剑匣关能撑住,兵力便可在五千人全灭之前源源不断地支援过去,这样或许有希望在路上便将尸子击杀。 赢驷认为,这样至少算是最稳妥的办法了,只是他没预料到,潘绛最后所做的选择,和他所希望的完全不一样。 剑匣关附近郡县的兵力已经几乎都调过去了,咸阳在关中秦川的东北方,由于八百里秦川竖卧秦国疆土占据天险,西南大片的地方是无关隘部署的,再南一点的地方兵力调过来暂时来不及,只能分出咸阳周边的兵力在路上设卡,东南边的兵力往咸阳调,分流以应急。 离剑匣关最近的一个临时筑起的要塞,便有一千秦军驻扎,千夫长的名字叫做莫簧,因处事冷静,且时常把“莫慌”挂在嘴边,他手下的兵时常私下里戏称他为“莫慌将军”。 某日,清晨时分,睡梦中的莫将军被紧急警信惊醒,他不慌不乱地从床上坐起,问道:“出了什么事?” 门外的传信斥候慌张地说道:“将军,外面有一卒兵马,什么都不说就发起了进攻,现已经被我方擒下,将军您快去看看吧。” 莫将军很疑惑,兵马?哪来的兵马?莫不是大王又下令从哪里调过来增援的?可那不是能直接去剑匣关吗?还是说是咸阳那边调过来的,正巧要经过这里?可为什么要发动进攻? 由于自己的名字,他也养成了万事都不慌不忙的性子,起身戴盔穿甲,拭剑紧弓,还洗了把脸,这才精神抖擞地来到要塞的土城头。 朝阳落在城头上,上面的秦军却是各个脸色惨白,莫簧将军环视一圈,疑惑问道:“那些俘虏呢?” 一位副将白着脸问道:“将军,别管什么俘虏了,您先看看城外吧。” 莫簧疑惑地走上前几步,望向城外,然后脸色也像他们一样白了。 晨光之下,无数骑兵黑压压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中,根本无法凭借肉眼判断数量,以莫簧的经验来看,那数量至少也是在三四千以上。 这么多的骑兵,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对报信的斥候嘲讽说道:“这只是一卒兵马?一师都不止了吧(注)。” 斥候的脸色难看,说道:“刚开始只有百来人,估计只是探路的先锋队,但不知为何会发起进攻,被我们擒下后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将军这才来了。” 莫簧哼了一声,脸色也沉了下去,这些骑兵所在的这个方向,不可能会是从咸阳过来的,看这样子分明就是要过要塞,那么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城头上的一位秦军副官说道:“将军,弓弩已经准备好了。” 莫簧说了一句莫慌,然后让一名士兵高高举起秦军的大旗,自己站在城头上大喊道:“来将何人?报上姓名!” 这支差不多有五千人的队伍并无任何主将应话,沐浴在晨光之中,死静之中流露出一股血战欲来的气氛。 莫簧将军居然还是没慌,笑了笑,说道:“看来的确是敌人了,准备迎敌吧。” 城外的骑兵开始冲锋,完全无视那闻名六国的大秦弓弩,发动了攻城之势。 整片大地都开始颤抖起来,那临时运来的仅仅十台弓弩车,发出的弩箭只在骑兵群中溅起了几朵血花,却根本无法阻止几千人的推进。 要塞的土墙也开始颤抖,不住地向下落灰,上面的秦军好多都站不稳摔倒了。 所有人都大乱,想要跑下城墙,以防墙塌了被埋在下面。 这根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 莫簧边往下面跑还边喊道:“莫慌!莫慌!” 在他身边一起跑下去的副官急道:“将军,这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呀!” 在这种时刻,莫簧将军的脸色居然还算镇定,说道:“莫慌,现在和他们硬拼当然拼不过,我们一共就一千人,对方是我们的好几倍。” “那将军是准备死守等到援兵来了再打?” 莫将军恼火地道:“还打什么打?咱们这又不是城,就一片墙而已,你守的住吗?碾都可以碾过来了!步兵武卒在前面顶着,后面准备几匹最快的马和最好的骑手,立刻出发去后方的要塞求援,让他们准备好弓弩列阵以待,我们准备撤过去了。” 他沉默片刻,一向不慌的脸上居然也出现了担忧之色,说道:“另外派一人直接把消息带去咸阳,就说咱们大秦国的军人之中出了叛徒,往咸阳城的方向打过来了。” 莫簧守卫的要塞被秦军自己人攻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咸阳城里,仿佛就是在本就森严紧张的咸阳宫扔下了一颗炮弹,让得所有人都震惊。 自从调集两千人去剑匣关后,秦王赢驷就一直在注视着剑匣关的动静,只是到目前为之没有传来任何大战的消息,赢驷以为是尸子或许还未到剑匣关,如果往坏了想,尸子干脆已经过去了,而潘绛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件事情,这也的确是很有可能的。 但这也是赢驷最不希望发生的,因为如果尸子能够无声无息地过掉剑匣关,那也有可能无声无息地来到咸阳城,神不知鬼不觉地摘掉他的头颅。 而至于潘绛是否会带领剑匣关五千人反戈投靠尸子的事情,赢驷根本就没有想过,这在他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潘绛是一位立过很多战功的名将,与魏国、韩国、草原戎族和匈奴族都打过仗,斩下头颅过万,是他亲自册封的关内侯,这封号是商鞅变法后创立的二十等军爵位中的第十九等,仅次于彻侯,这样的一位将军怎么可能会背叛?他怎么会愿意背叛! 赢驷狠狠摔掉案上的一块镇纸,青铜做的镇纸,竟是在他的大力直接之下碎成无数块,可见这位秦王此刻心中的气愤。 “上次丞相死在他的剑匣关里,寡人都没有追究他的责任,现在他给我来这么一出?是嫌寡人这些年将他安置在剑匣关是放逐么?我大秦国寥寥几位关内侯,除了他之外又有哪个有资格被寡人派去盯守白雪剑宗!” 他无法压抑心中的愤怒,连头顶的珠帘都摔掉了几颗,说道:“寡人虽然令他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剑匣关,但没有说要他的命!他是知道自己拦不住尸佼,所以干脆用这种办法活命了?寡人当初怎么会瞎了眼,让他来守剑匣关!” 暂时代替未越的丞相之职的赢疾说道:“王兄莫怒,还不一定是潘绛叛的,上次不是说丞相可能是死于商党余孽吗?那边传来的消息里也没有人说见到潘绛在那四千人里,不过剑匣关的确是驻兵尽出,依我看来,或许潘将军是被人害了,兵权虎符落入了商党之手。” 秦王寒声道:“那可是三千人的兵权,商党就算能杀了潘绛,难道还能让那三千人都听他的命令去对付自己人?如果说那三千人都是商党,我倒还相信一点。” 赢疾说道:“但是王兄再怎么气,这件事都已经是事实,与其在想剑匣关为什么会叛,还不如想想怎么压下这场叛乱,毕竟眼下尸佼正往咸阳而来,如果不尽快想办法镇压,会有更大的麻烦。” 秦王冷笑道:“从剑匣关到咸阳就那么一条直路,我已经在路上设下了无数的要塞,总计咸阳外就有五万兵力,他们顶多只有五千人,就算能攻破一个,难道能够一路都打过来?只要四五个要塞的兵力汇合,要歼灭他们就轻而易举了,不足为虑。” 赢疾说道:“但是难保尸佼混在其中出手,他可是天下第五,至少能抵五千人,我们还是不能大意。” 秦王赢驷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那寡人就再增添兵力过去,既然他想着靠那些商党余孽助力,那我便让他这位刑法队首领,和他的部下们一起去死。” “他是天下第五?寡人就再派五万过去,我就不信他加上那五千人,能杀我大秦十万精兵!若他真能办到,寡人死在他的手里,又有什么冤的?” 赢疾大惊失色说道:“王兄,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赢驷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在意这话,然后坐回到王椅上,深吸一口气,说道:“对了,潘绛的事情还是要查一下,他的家眷似乎不在剑匣关吧?去把他们都抓起来先,如果到时真的查到他是投了尸佼,那就诛他三族,不,诛五族。” 赢疾领命而去。 大殿之上独自一人的秦王冷笑了一声,喃喃自语说道:“商鞅啊商鞅,这诛三族的连坐之法是你开创的,如今我将它升为诛五族,然后用在你的人身上,这也算是因果报应了吧?” (注:卒和师都为军事单位,“卒”约一百人,“师”约两千五百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0章 商鞅之火 程信义带领的剑匣关五千将士,毫无疑问是彻底激怒了秦王,商党复燃伙同尸子共反赢驷的流言开始在咸阳城里出现,并且越传越开,与此事无关的百姓们在其中充当震惊者加传播者的作用,而这些流言真正影响到的,自然是与商党关系密切的那些人。 多日之前,秦王下令举国灭商遗,任何曾与商党有关系的人或者势力,皆惨遭血洗,有的远离咸阳只是几年前或者十几年前曾受过商鞅恩贵的,都被扒了出来成为了怀疑对象,哪怕是远在边关,都被千里迢迢地请到了咸阳城的大牢之中。 当商党复燃作乱的消息传到了大牢之中,这些平白无故蒙冤的人,自然也会生出大快人心的感觉。 大牢某间囚室内,关着一名年轻的男子。 以他的年纪,几年前商鞅还在世的时候,他才十几岁,还是道德宗的弟子,如果硬要说和商党有关系,那就是敌对关系了。 这个年轻人是田棱,被关在这里,是因为他的父亲。 几天前,他从子午峡被召回咸阳,来的时候他已经最好了最坏的打算,可仍是没有想到,秦王会用那般几乎是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和他的父亲下狱,至今别说是洗刷冤屈了,从他身上的伤痕来看,他所受到的刑讯,甚至要比别人更重,也就是说刑官认为他属于商党的嫌疑要比别人更大。 田棱低着头坐在囚室角落黑暗的干草堆上,每次受刑完之后回来,他都是一声不吭,将自己心中的愤怒和不甘压在心底,因为他知道,在这种地方,愤怒的喊叫除了让自己受更重更多的刑罚之外,没有任何的作用。 没有人会来救他,没有人会来救他的父亲。 外面的通道有脚步声响起,应该是狱卒来巡视了,要么或者就是带人去受审的,田棱冷笑了一声,说是受审,看来审讯的人从来就没有要真正审出案子真相的意思,他本来就是无罪入狱的。硬要说什么罪的话,那就是他的父亲曾受过商鞅的一次恩惠,因此让那位秦王感到心理不安。 本来田棱对这位一上位便敢处死商鞅的国君钦佩有加,现在这种钦佩早消失无踪了,反而他还有点不屑。 仅仅只是一个未越死在了被打着商党名义的刺客手中,秦王便怕成了这样,举国灭商遗?如果真的那么痛恨商鞅,就把他创立的商法也撤销了啊,自从商鞅变法以来,无数的世族贵族都是在反对新法,你赢驷不想要这个国家留下任何商鞅遗存的痕迹,那为什么还要顶着那么多痛骂的声音,留着其最有价值的商法? 所以在田棱看来,秦王不是恨商鞅,而是怕商鞅,所以杀其人留其法。 脚步声离这边越来越近,看来是找自己的,田棱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向来者,每次被带去受审前,他都会记住那个带他走的狱官样子,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人,他都不会忘记。 堂堂大秦军人,只能死在战场上,凭什么死在这种地方? 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除了狱官之外,还有一个田棱没有见过的黑衣人。 “一刻钟,自己记着点,别让我又进来提醒。”狱官冷漠的声音传过来,接着像是那人给了狱官什么东西,有人离去的脚步声又嗒嗒响起。 那位黑衣人走到田棱的囚室前,隔着栅栏轻声喊道:“少爷?” 听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田棱眉头一皱,然后很不确定地问道:“杜叔?” “少爷,是我。”黑衣人双手抓着栅栏声音微颤说道。 田棱忍着自己身上的伤疼站起来走过去,见到那黑衣人脱下兜帽后的脸果然是自己家中一位管事的脸,心中激动,紧紧抓着栅栏问道:“你怎么来了?” 杜叔看着田棱身上一道道的鞭痕,语气哽咽地道:“少爷你受苦了,我来看看你。” 田棱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倒是父亲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的牢房我不知道在哪,我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他。” 杜叔说道:“我已经见过老爷了,他也还好,就是惦记着少爷你如何了,少爷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们出来的。” 田棱看着面前这冰冷的栅栏苦笑说道:“这估计你是办不到了,早上我刚听狱官说,剑匣关的商党已经举起了反旗往咸阳打来,我们秦国的王正为此怒发冲冠呢,而我这个有商党嫌疑的家伙,之后肯定会被盯得更紧,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 杜叔激动地说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少爷你不能放弃啊,我之所以今天来看你,就是要告诉少爷,有人愿意救少爷你出去。” 田棱一怔,然后冷静地问道:“是什么人?” 杜叔犹豫片刻,然后说道:“自称是商党的人。” 田棱一惊,然后脸上的激动褪去,转变为冷静说道:“我和父亲就是因为他们而下狱,你却反而要和他们勾结?是想我和父亲永远都洗刷不了这个冤屈吗?” 杜叔语气悲切地说道:“可是少爷,那些人本来就认定你和老爷是商党啊,与其在牢里等死,还不如去拼一拼,难道少爷你就这么甘心死在这大牢里吗?” 田棱转过身,语气冷漠地说道:“你就不会去想一想,那人凭什么要救我?我和父亲都不算商党,曾经商鞅教授的那一点恩惠,那一点点微薄的关系,比起劫狱的风险来,简直就是微不足道,那人估计是想让我们出狱之后加入他们,你难道就不会想想后果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对商党没有恶感,也敬佩感恩商鞅教授,但是我更加地清楚,商鞅教授当年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加入商党,便是要与那位秦王为敌,你觉得这能有什么好下场?既然都是死,在牢里死和在外面被杀死又什么区别?至少在牢里,我觉得自己,还是清白的。” 杜叔扑通一声跪下,泣声说道:“少爷,你千万不能这么想啊,我们田家就你一位继承人,你和老爷都死了的话,田家可就绝后了呀!你至少也要想想夫人,你让她一个女子如何承受得了夫君和孩儿齐齐死去的打击啊!” 田棱被他这么一说,想到了自己的娘亲,身体开始颤抖起来,拳头死死地抓紧,内心仿佛如同煎熬一般。 他闭上眼睛,在娘亲的面容之后,是一张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容颜。 那张逝去的容颜,那张曾在某位少女脸上所被他想起的容颜。 是啊,他还有一个仇没有报,有一个小秘密埋葬在心底。 身后老管家的磕头声一下一下,仿佛磕在他的心头上。 田棱终于缓缓转过身,说道:“好,我答应。” 老管家带着激动的心情去做劫狱的准备了,田棱慢慢走回到黑暗之中,没有坐下,而是面对着那堵阴冷的墙壁,静静地看着,看了很长时间。 他已经想好了,只要那人有能够带他出去的本事,他就不会让自己死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 他是曾经道德宗的天才弟子,是大秦边关的年轻将军,是道家三境的修行者,如果死在这种地方,那他的这些头衔便毫无意义,没有人会记得他,他就会像心底的那个小秘密一样,永远地被埋葬在黑暗之中。 他伸出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咬破,然后用带血的那根手指,在湿冷的墙壁上写下一个名字。 那个女子的名字。 他看着这个名字静静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女儿,也遭遇到和你一样的结局的。” “从今以后,我会用生命去守护她,所以在结束我的使命之前,我不会死。” 二月将结,即将到来的三月是春天的开始。 某个春日,到处流传着商党作乱消息的咸阳城里,突然出现大批的商党余孽。 他们趁着咸阳的兵力被调去防守那条尸子即将过来的战线的空虚时刻,以迎接尸子为口号,冲进了大牢,放走了很多被关押的重犯。 那些重犯大多都是被当成商党被抓进去的。 这一次劫狱,让得很多人都自愿或者被逼无奈地加入到这伙叛乱分子之中去。 田棱看着他的老父亲身上比他严重的伤,愤怒的火焰在眼中熊熊燃烧。 咸阳城里也在燃烧,燃烧着商鞅之火。 自从那一天开始,城里到处都是自称商党的人,他们之中有教书先生、有当街小贩、有富贵大商、有地痞流氓什么人都有。 他们之中不是每一个人都出身商鞅的刑法队,他们有的只是普普通通的秦人。 但作为秦人,他们知道,如今的这个秦国,未来的那个秦国,都是商鞅给的。 所以他们愿意为了这个名字站出来,做一回叛逆分子。 哪怕这样做的后果是在秦王愤怒的火焰中被焚烧身亡。 “为商君昭雪。” 在很多年以后,下任秦王决定为商鞅平反的时候,提到了这件事情。 当时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商君,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为他昭雪,是每一个秦人都该做的。” “我为这个国家有这样的子民而骄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1章 沈家之危 剑匣关到咸阳的那条官道,也已经是彻底弥漫着战火的硝烟。 自从秦国商鞅变法以来,举国皆兵,万众一心,以虎狼之军的称谓迅速在七国中崛起,“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这句话是当初与魏国死战,即将面临亡国的秦军所喊出的口号,这句口号至今仍令魏国人胆战心惊,这是秦人的精神,这种慷慨赴死的精神也许只能诞生于秦,诞生于这个数百年来面对北方西域的狄戎部队,靠自己双手打出一片天地的国度。 这种精神会有可能出现在内讧之中吗?没有一个人会这么认为,但是如今这幅局面真的出现了,面对同胞同僚,那些秦人也像是当年面对魏国,这数百年来面对匈奴和戎族那样,拼尽最后一滴血去战斗,以至于那些被同胞杀死的秦军时到死都不明白,是什么东西使得他们用这样的力气去挥刀斩向同胞。 这支五千人的秦军部队,虽然在后来源源不断赶来增援的战局中很快失败,只能算是在秦国崛起的历史中翻起一个小小的浪花,但这次叛乱事件当时却震惊了天下,秦国的史官因秦王的愤怒而不敢将此事记载于史书,倒是阐院法家关于商鞅的记载中说了这件事情,对于那些秦军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们只能归结于,是对商鞅的忠诚和信仰。 或许还那位对尸子的。 当然,至少在他们还未失败的时候,已经成功地将赢驷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咸阳城的兵力源源不断地增援出去,足足十万,这样的军力哪怕是尸子都不可能敌得过,也有很多人猜测,秦王是真的打算下血本来杀死这位天下第五了。 至于尸子自己是怎么想的,愿不愿意和那十万人硬刚到底,就只有李迹他们知道了。 眼下,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条官道上的战火燃烧地有多剧烈,因为他们没有走那条路。 离开剑匣关后,他们选择了一条远路绕到咸阳,这样就不用面对那一路上层层的秦军要塞。 匹阳郡,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郡城,离咸阳不远也不近,没什么名气,那里的郡守副将姓沈,叫做沈钉,膝下有一对兄妹。 沈齐和沈约急忙回到家,索性沈府还没有被夷为平地,只是这个家的主人沈钉不在了,沈家虽说见到少爷和小姐回来了松了一口气,但家主去了咸阳的消息却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他们的心头,很多下人不知道原因,老管家和沈夫人却是知道的,为此整日眉头不展。 沈齐兄妹知道了自己的父亲被扣押在咸阳,当然很急切,可沈夫人哪里会同意他们去咸阳自投罗网?当初郡守来带走他们父亲的时候,沈齐和沈约正好不在,因此逃过一劫,眼下他们平安无事地回来,为人母的沈夫人岂会再让他们出事? 沈约自然不肯,耍姑娘家脾气,哭、闹,就差上吊了,沈齐虽然比她要懂事理,但拿自己的妹妹没办法,去求母亲,母亲也不可能答应,烦透了的他甚至都想要再离家一次了。 好在当剑匣关商党叛军一事传到这边的时候,也终于让得沈夫人坐不住了,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想而知沈钉在咸阳的境遇有多危险,沈夫人当天召集了沈府上下所有的心腹,商讨如何营救老爷一事,但是他们还没有讨论出结果,郡守又带着兵马再度上门了。 “郡守大人,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府门口,一脸震惊和愤怒之色的沈夫人,看着外边一层又一层将沈府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兵士,声音微颤说道。 匹阳县郡守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容和蔼,此时他的脸上带着抱歉和不忍,说道:“夫人,您这么问我,想必是还没有收到从咸阳来的消息吧?” 沈夫人心中隐隐有一股担忧,那股担忧让她的脸色很不好看,颤声问道:“什么消息?” 郡守大人看着自己这位副将夫人的眼睛,说道:“沈钉他造反了。” “什么?不可能!”沈夫人几乎是下意识喊出来的,那一瞬的音高甚至让得沈府门口的梨花树都震落了几片叶子,刚刚听到动静跑出来的沈约听到那句话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娇俏。 郡守大人看着沈夫人如此激动的样子,心中叹了一口气,说道:“沈钉他原本是被关在大牢之中,我这些天也在写奏章调档案努力想要证明他的清白,但是谁料咸阳城里也有商党余孽潜伏,他们劫走了沈钉,并且后来有禁军的人看到,他和那些叛逆分子一起救出了牢里其余的人,带着他们在城里作乱,这已经是切切实实的谋反罪了。” 沈夫人的身子让丫鬟搀扶着,她努力不让自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而崩溃跌倒,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可是郡守大人,我夫君在你麾下当副将已经有十几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您难道不清楚吗?造反?您觉得可能吗?” 郡守大人说道:“不管可不可能,他被商党叛乱分子救出大牢,便已经很值得让人怀疑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咸阳城那边为何会下命令让我将你们沈府上下所有人一起捉拿?叛乱之罪,株连全族,沈夫人,你就认命了吧。” 沈夫人惨笑了起来,认命?这沈府上下几十余人口,如果都要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谋反罪名而死去,这她怎么可能认命? 深吸一口气,她让丫鬟不要再扶着自己,脸上平静了下来,哀伤地说道:“郡守大人如果今日一定要抓我们走,沈府上下不会反抗,只是那两个孩子” 郡守大人皱眉道:“我知道沈齐和沈约已经回来了,你不用想像上一次一样地瞒我。” 沈夫人突然跪倒在地,吓了丫鬟和下人们一跳,只见她哭泣道:“大人,齐儿和约儿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小时候还抱过,我求求你,放过他们一条生路吧,我愿意替他们一死。” “娘亲!”院门后的沈约从地上爬起来,哭泣着就要冲出去,却突然被人从身后被死死地拉住,回头一看,是沈齐,她凄声说道:“哥,你拉我干什么?那些人要抓走娘亲,我们不能不管呀!” 脸色难看的沈齐说道:“他们不是要抓娘亲,是要抓我们所有人,你现在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娘亲肯定想我们躲起来,跟我走!” 说罢他强拉着不断挣扎的妹妹往后院方向跑去。 很快外边便传进了急促的马蹄声、斥喝声,隐隐听到有人在喊:“一个都不能放过!”府内出来的人各个脸色惨白,他们都听到了沈钉在咸阳造反的事情,现在沈府即将满门被抄,所以有人开始反抗,然后就是被粗鲁敲打甚至是砍杀的声音。 沈府后宅花园,沈齐将妹妹丢过去后,一个翻身出了院墙,然后带着妹妹夺路狂奔而逃。 匹阳郡,平日里的幽静不再,街道上的无数人望着不远处的沈府,皆是神情复杂,没有人敢同情,也没有人敢嘲笑。 无论商鞅这两个字在秦国民众的心中如何,那位沈副将在咸阳做的事情,已经是毫无疑问地令得沈府上下万劫不复。 一些平日里于沈齐兄妹相熟的人不禁叹道,如果这两个孩子没有回来就好了,至少可以逃过一劫。 沈齐和沈约不敢骑马,怕被显眼被郡守的骑兵给堵住,所以只能在人少的巷子里穿梭,好在他们两个都还算是修行者,所以如果顺利还是能够逃出匹阳县的,只是此刻二人都是眼中含泪,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家会怎么样,但他们别无选择,如果他们都被抓的话,那沈家上下可就是真的完蛋了。 一路上并未有追过来的骑兵,只有源源不断赶去沈府的,沈齐庆幸自己带妹妹逃得早,否则到时候想跑也跑不了,只是他们要逃到哪里去?上次被天元追杀时,至少还有个逃回家的念想,现在家都回不去了,还能有哪里可去? 沈齐突然看向自己的妹妹,认真说道:“小约,前面就是城门了,那里有很多人守着,你一切都要听我的,如果我被抓了,你也别管我,记住了吗?” 沈约半哽咽着说道:“哥,你别这样说,我们谁都不能被抓,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沈齐摇了摇头说道:“你总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我想过了,如果我们两个之间只能有一个逃出去,你会比我更合适,因为我们现在如果想要救沈家,只能去找尸子前辈,而你去,显然要比我成功率大一点。” 沈约擦了擦眼泪抽泣地道:“可是尸子前辈是要去咸阳的呀,我们如果往咸阳去找不是更加危险吗?” “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齐揉着她的头发说道:“听话,乖,马上要到城门了。” 沈约虽然很难过,但还是点了点头,同时在心里暗暗祈祷哥哥不要有事。 城门处有两队骑兵,应该是还没有收到沈府有人逃脱的消息,虽然看守地不算严,这让沈齐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和沈约的样子城卫军都认得,如果他们早就已经知道郡守要抓捕沈府所有人,那就麻烦了,沈齐不能赌那种可能性,所以必须要有万全之策。 沈齐的目光落在了一辆往这边靠近的马车上,坐在马上驾车的车夫是一位少女,虽然佩刀,但是身上没有什么危险的气息,沈齐认准了目标,当这辆马车通过城门的安检缓缓向着这边的巷子行来的时候,他突然快速冲出巷子,闪到那少女面前,说了一声:“姑娘,得罪了。”然后手刀向着那少女的脖子切去。 他的打算是击晕这名少女,然后夺走马车出城,只要沈约等会儿换上这少女的衣服,驾驶这辆刚刚通过安检的马车出城的话应该就不会再被检查了。 他的想法很不错,他也有这个自信能够做到,马上的那位少女身上没有任何修行者的气息,应该只是个普通人,一记手刀足以将其击晕。 他是这么想的,他这么想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有一件事不知道。 那位少女身上虽然没有修行者的气息,但这不代表她就不是个修行者。 面对这来自沈齐的一记手刀,少女快速反应过来,抬臂一挡,正好挡下,同时另一只手迅速放在了腰间刀柄上,只听“噌”的一声,捕头刀出鞘,刀光雪亮,便向着这莫名其妙袭击她的男子斩去。 沈齐心中一凛,这少女竟是个高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2章 月夜黑雾 那挥来的一刀,落在沈齐的眼中,那绝对是修行者才能挥出的一刀,只有修行者才有这样的速度和力度。 这个想法电光火石间掠过沈齐心头,他来不及多想,脚步一退同时也拔剑出鞘,但因为少女出刀更早,他的剑才出了一半刀锋便斩了上去,瞬间有火星炸起。 沈齐一手握剑鞘一手握剑柄,虽然成功挡下了这一刀,但却被一股可怕的力道逼得脚步不稳,连连后退,这才抵消掉了那股冲力,否则连一名少女的一刀都接不住就摔倒,他也太丢沈家“心雷”剑的名声了。 他脸色惊骇地看着那名少女,双手仍自在那股力道之下颤抖不已,出鞘出了一般的剑也在颤抖嗡鸣。 仅仅只是接下一刀,他便看出了他和这名少女的实力差距。 坐在马上莫名其妙就被人袭击的少女,握着刀皱眉说道:“你有病?” 沈齐知道自己不小心选了一块铁板,脸色难看,刚准备说一声抱歉然后离开,就听到马车里传出了一个让他熟悉的声音。 “柳捕头,怎么了?” 车帘被人掀起,一个少年走了出来。 沈齐呆住,那名少女看到他也微怔。 便在这时。 “李迹哥哥!” 只听得一声带着哭音的尖叫,一个少女快速从巷口中跑出来,然后哇的一声扑入了少年的怀抱之中。 李迹愕然看着几乎要把他扑回到车厢中的少女,然后无奈地说道:“小约约,我们分开才没几天,不至于这么激动吧?赶紧起来。” 少女把头埋在他怀中,哭哭啼啼地说道:“不起来不起来,呜呜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李迹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少女委委屈屈地嗯了一声,然后才慢慢把头抬起头,俏丽的小脸上梨花带雨,看了让人心疼不已。 李迹看着她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揉了揉她的脑袋,刚想安慰她,突然瞄见柳绮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很不对劲儿,不由得尴尬地说道:“好巧,一个朋友。” “在秦国你都有朋友?而且还是这种关系的朋友?很厉害嘛。”柳大捕头语气怪异地说道,手中寒刀锋芒,眼睛里更是闪烁着某种危险的光芒。 李迹知道她肯定误会了,刚想恼羞成怒地辩解,然后又看见了沈齐也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一个姑娘家的这么扑在他的怀里的确是有些容易让人误会,于是尴尬地对沈约说道:“你先起来,然后慢慢跟我说。” 沈约哦了一声,然后乖乖地起来跳回到地面上去。 沈齐虽然对自己妹妹很无奈,但这时候见到了李迹,还是有些激动的,收剑入鞘,然后对柳绮施了一礼,正色说道:“姑娘抱歉,这只是个误会。” 柳绮没有收刀的打算,冷着脸看着李迹问道:“你就是来找他们的?” 李迹点头,然后说道:“上马车说吧。” 马车里,李迹听沈齐把沈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安慰了他们几句,刚想说自己来匹阳郡的目的,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一个主意。 沈约拉着李迹的衣角,怯怯地说道:“李迹哥哥,你会帮我们吗?” 李迹回过神来,笑了笑,肯定地说道:“当然。” 沈约眼前一亮,刚想高兴地欢呼,但突然又想到自己父亲的事,哀伤说道:“可是爹爹他如果他真的做了叛逆分子,李迹哥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李迹说道:“叛逆分子怎么了?你别忘了老头子要去杀秦王,还有比他更大的叛逆分子吗?我是他的徒弟,自然也是叛逆分子。” 沈约无辜地睁着明亮的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沈齐疑惑地问道:“李公子,为何你们就只有这一辆马车了,尸子前辈呢?” “他在城外的树林中等着,因为怕麻烦,我就是来找你们的,没想到正好碰上。” 李迹对柳绮说道:“你现在去对尸子说一声,我准备先把沈家的事情解决了,问他同不同意。” 柳绮冷淡地哦了一声然后下车了。 沈约好奇地看着这位功夫比她哥哥还要厉害的同龄少女背影,心中猜测她会不会也和尹莲姐姐一样,是李迹哥哥的侍女。 她把头靠在双膝上,痴痴地想着,自己能不能也成为李迹哥哥的侍女呢? 沈齐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现在正在犯花痴,知道了估计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丫头踢下马车,让她被郡守的人抓去好了。 如果尹莲也知道沈约真的把她当成是李迹的侍女,不知会做何感想。 沈齐问道:“匹阳郡的郡守大人和我父亲是故交,上一次把我父亲带去咸阳的时候,他对我母亲说,如果不是咸阳城那边逼的,他也不想这么做,现在事情变得更严重,想解决也更麻烦了,李公子打算怎么做?” 李迹手指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说道:“的确,谋反这样的罪名,想要用嘴巴就让那位郡守放人是不可能的,不过由于这罪名过大,沈家人也很有可能是送去咸阳处刑的,这样正好合我的心意。不过若是不送去咸阳,那就只能硬抢了,不管是哪一种办法,杀人都是避免不了的。” 沈齐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好吧,这的确是避免不了的。” 李迹说道:“但是你们之后就不能再待在秦国了,如果愿意的话,你们可以来洛州城,我和洛州城的大人物有点交情,刚才那位带刀的姑娘也是洛州城的大人物,你们在那里的话,秦王应该没什么办法。” 沈齐重重地磕头,“多谢李公子!” 尸子被柳绮亲自请过来了,几个人在一家客栈内商讨关于救人的事情。 “眼下郡守府正在搜捕他们两个,所以不能出面,再加上他们也帮不了什么忙,沈府上下那么多人,要全部救出的话不太可能,除非把郡守给控制住。” 李迹分析到这一点,突然看了看柳绮,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这应该没有难度。” 柳绮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是没问题,但是接下来呢,要放走那么多人,就算是郡守亲自发话,也有人会怀疑的,难说他那边有没有咸阳的人,万一咸阳又派人来” “有的话那就更方便了。” 柳绮好奇问道:“什么意思?” 李迹说道:“沈齐的父亲身为一郡郡守副将,却成为了商党一伙,虽说这其中可能有胁迫,但在秦王的眼里,这就是铁定的谋反罪,我想他会很乐意叫人把沈齐和沈约送到咸阳城里,然后亲自处死这一家口子。” 老油条尸子明显要比柳绮反应快得多,说道:“徒弟你的意思就是借他们被押送去咸阳的路程,混进咸阳里去?” 李迹笑道:“还是师父聪明。” 尸子得意地道:“老夫会没自己的徒弟聪明?” 李迹看了恍然大悟的柳绮一眼,然后看向沈齐,继续说道:“先前我提议不走那条直路而是先到这匹阳郡来,就是想着借沈家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到咸阳,避免了和秦军不必要的开战,没想到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虽说你们要节哀,但这件事情,的确让我们的计划比原来更顺利了。” 沈齐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按你说的办吧,只是有个问题,你们要混入押送队伍中去,如何才能不被发现?尤其是尸子前辈的模样实在是太醒目了。” 尸子看向李迹,问道:“没错,这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李迹笑了笑,手掌一摊指向柳绮,说道:“这就是先前说的控制住郡守的问题,有她在,我想这个问题很容易就可以解决。” 沈家兄妹一头雾水,但李迹却是一脸神秘没有再解释,尸子一脸的深思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深夜,郡守府。 郡守大人丁政白天带兵抄了自己的老友沈钉一家,心情自然是不怎么舒畅的,虽说不情愿,但这终究是没办法的,谁让他那个沈副将脑子发懵了去和商党苟同呢?被商党救出而宁死不从的话,顶多也就是他一个人死,顺带着还可以洗刷自己商党余孽的嫌疑,给一家老小带去平反的抚恤,但他跟商党混在一起,这不是要彻底连累了整个沈家吗? 丁政越想越气,心中已经骂了那家伙无数遍,都是他害得自己要做这样的恶人,被沈府上下所记恨,而且自己的副将谋反,这对他丁政也是一件足以影响未来官路的大事,严重的甚至会受到同罪的牵连,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想到这里丁政大人的手不禁一抖,笔墨污了面前对沈家所有人押送的行动报告文案,他骂了一声,只好重写,看来今晚是别想好好休息了。 这是咸阳那边要求的,一个个名字都要批过来,大王对于商党余孽的作乱极为重视,虽说还未抓捕到所有的人,但已经打算到时将这些叛逆分子以及他们的亲属统统烧死了,而且是要在咸阳城的中心当着无数秦人的面,为的,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这个国家的主人名字叫做赢驷,不是商鞅! 月色中,一名少女悄无声息地翻入郡守府中。 找到了郡守丁政所在的书房后,她如幽灵一般地贴在了门上。 一缕黑雾缓缓飘进了书房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3章 来了 咸阳城,商鞅的余火在燃烧。 城卫军到处都在抓叛乱的商党,到处都是穿着盔甲的甲士在各家各户搜人,每一条街道上几乎都无时无刻有骑兵的身影带风而过,咸阳城里人心惶惶,乱成一团,很多人都希望这场暴乱早点过去,但因为发生地太突然,所有人事前的注意力都在那剑匣关叛军之上,没有一个人能预料到咸阳城里居然也会有商党余孽。 城卫军统领将军工博阿认为那些叛逆分子定然是经历了多年的潜伏,根本没有这么容易镇压,这团火烧得不仅突然,而且还越烧越烈,连不少看上去只是平民百姓的秦人都参与了进去,举着“为商君昭雪”的大旗到处游行。 而且更严重的问题是,那些商党从大牢里救出的大多都是因为被怀疑是商党的军部将领,足足有十几人,其中不乏有大上造这种地位的军侯,他们手中大多基本都握有兵权,有的人是被软禁,有的人是被关牢,不管是被关在哪里,这些天商党门都是一个个地组织将他们救出,并且予以劝说和威逼,让得其中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成为了他们的人。那些都是受冤含恨之人,比如田棱和其父田坎。 田棱是边关子午峡的副将军,田坎是某大郡军侯,虽在入狱前已经被缴了兵权,但咸阳城里还有他们赶来救援的家骑,所以能暂时躲避城卫军的追捕,加上其他商党的相助,让得城卫军到处头痛。 不过咸阳毕竟是大秦之都,哪怕已经派出了十万人去阻击尸子,城内仍有不少的精兵,商党们在煽动祸乱之后,终究还是要撤出咸阳城的,然后躲起来等待尸子的到来。 秦军可不会愿意就这么放他们走,在上将军司马错的带领下,三百王宫禁卫精英军出动,开始追击这伙叛逆分子。 双方在咸阳城西郊二十里外的荒山开始了游击战。 深入荒山,地形复杂,司马错只得让手下分散开来,以四骑一组,三组一列,二十五列,向着深山中散布搜索,敌人很狡猾,多数都是当年的商鞅刑法队出身,擅长隐匿和暗杀,这样的山林对他们极为有利。司马错不敢大意,让二十五列骑兵各自携带信号箭,每隔两刻钟便各自射出以表明位置。 被追杀的商党人数大约在二十多人,基本没有不会武的人,要在这么一座大山中找到他们还是不容易的,两刻钟过后,二十五列骑兵汇合,但皆是一无所获,司马错的脸色很难看,这伙人在咸阳城里搅出那么大的动静,秦王愤怒无比,令他一定要抓到人,否则都就不用回去了。 “将军,放火烧山吧。”一名骑兵提议道。 司马错沉吟片刻,然后说道:“准。” 大火熊熊燃烧起来,山林间的白雪开始融化,无数鸟兽奔逃,黑烟渐起,树枝折断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起,司马错的双眼中倒映着这些火光,说道:“就让你们这些叛逆分子在火中化为灰烬吧。” 拉着缰绳掉头往山下,司马错抬手吩咐道:“守在山脚下各个方位,一旦发现有人逃出,立刻缉捕,必要之下可以不用留活口。” “是!” 司马错驾马准备下山,但突然听见背后传来手下的一声“将军小心!”一股危机感瞬间弥上心头,转头一看,脸色瞬间骇然,只见是一条红色的火龙从燃烧的那片山林中飞了出来,直直地朝他而来! 炽烈的灼热感扑面而来,司马错顾不得多想,立刻一个翻身滚落马背,火龙正好与他擦过,马背上的鞍甲顿时燃烧起来,瞬间便蔓延到整匹马的身上,战马顿时痛苦嘶叫起来,马蹄乱踏,险些还将司马错给踩死。 司马错狼狈地爬起来远离了这匹着了火的坐骑,看着它身上的熊熊烈焰,心有余悸,刚想问这是怎么回事,那山林之中顿时又出现了几条火龙,向着其余的骑兵飞去。 “下马!”他嘶吼命令道,然后取下背上的弓和箭,“是修行者!” 骑兵们纷纷下马躲避那火龙,有些动作慢的就被火龙给吞噬,浑身上下沐浴在火焰中,在司马错的结阵指令下,他们迅速合在一排,弯弓搭箭,对准了那片火光冲天的山林。 “放箭!” 破空之声密集响起,一片暴烈的箭雨射向山林,最前方的那几颗树瞬间便成了筛子。 一轮箭射完毕,射手们正准备第二轮,但又是几道火焰从林中的地面蔓延而出,成几条火线向着他们游来。 司马错骂了一声,然后说道:“放火箭,让火再大一点!我就不信他们能一直待在里面!” 射手们躲开那些火线后,借用地面的火令箭着火,一排排火箭向着林中射去,顿时火势更大,浓烟甚至形成一股冲天的烟柱,里面已经彻底成了火海,司马错冷笑起来,心想这下应该都被烧死了。 但紧接着他的眼睛又瞪大了,因为接下来仍是有火龙出现,并且数量比先前的还要多! 这下子连他也慌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修行者,在那样的火海中仍能像是没事一样地使出这种级别的法术?这样下去只怕连他们都要葬身火海了。莫非是阴阳家的修行者? “赶紧撤!撤!”他急忙调转马头下令撤军,其余的人也纷纷上马逃跑。 堂堂大秦王宫禁卫精英军,还未见到敌人,便已经不战而逃。 大火仍在无情吞噬着这片山林。 一个人影慢慢地从火海中走出。 他的身上到处都贴着红色的符咒,衣物无一寸着火。 他看着溃逃而去的秦军,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他使的不是阴阳家的法术,阴阳家的火法术是可以凭空生火的,然而那些火龙却是从被火焚烧的山林中出现的,如果司马错不下令放火,它们也不会出现。 这只是阵而已,配合他身上贴的符,便是符阵。 他是田棱,出身曾经秦国符阵最强宗门——道德宗。 被追杀的二十余位商党渐渐地从山中走出。 “田兄,令公子果然是能人,居然直接把他们吓跑了,虎父无犬子啊。” 一位白衣中年男子对着另一位身穿囚衣的中年男子说道。 身穿囚衣的是田棱的父亲田坎,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露出自豪之情,嘴上却是谦虚道:“沈兄客气,陵儿他只是在道德宗学过几年而已,符阵本事还没有到家,只能用这样的小聪明吓人而已,那司马错若是有眼力看穿的话,我们今日就难以脱身了。” 白衣中年男子是沈齐的父亲沈钉,一郡的郡守副将,也算是地位很高的军籍了,因此他在被商党救出后,加入商党成为了统领级的人物,后来救出了田棱父子。 今日靠得田棱成功脱险,让他对得这对父子顿时高看了许多,看着如此优秀的田棱,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唏嘘叹道:“田兄客气了,我当初在白雪剑宗的时候,也随师长见识过道德宗的符阵威力,能反火势发动那种级别的火龙,这符阵的威力可是极强的,令公子的修为只怕还要在我之上啊,比起他,我那个儿子可是远远不如呀。” 田坎说道:“沈兄,你不是还有个女儿吗?” 沈钉更加无奈了,说道:“别提我那个女儿了,整日除了捣乱惹是生非什么都不会,我巴不得早早把她给嫁出去。” 田坎哈哈大笑。 火势凶猛,他们下山准备赶往各地商党的临时聚集点汇合,田棱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熊熊燃烧的大山。 这注定是一场不会被轻易扑灭的大火。 一列囚车从匹阳郡缓缓出发,犯人是被押送往咸阳的沈钉族人,数量众多,足足有六十余人,每一个人都是郡守大人亲自审查过的,派了一千人护送这列囚车,所以那位来自咸阳的官员很放心,还专门请了几位修行者做护卫。 当然,不管是郡守大人,还是那位官员,都不知道那几位修行者原本是不存在的,他们曾忘记了一些事情。 所以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将一位什么人物送往了咸阳。 沈齐和沈约站在囚车之中,望着咸阳城的方向,心中想着他们的父亲,并默默地为其而祈祷。 三日之后,咸阳宫里的秦王收到战报,前线剑匣关五千叛军已经尽数被剿灭,为首的将领程信义自刎身亡,秦军共死七千人,伤者不计其数。 秦王沉默了很久,这场叛乱最后还是以失败而告终,宣告了他的地位,但那五千人在叛乱中所表现出来的力量,让他连一丝高兴都没有。 同样地在那一日,一列囚车通过咸阳城的安检,缓缓进入了城中。 列队中有一辆马车,车里有一位老人。 随着马车逐渐进入咸阳城中,一直闭目养神的老人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赢驷,我尸佼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4章 去杀人 囚车缓缓驰过咸阳城的街道。 沈齐和沈约自从进城后就一直很紧张,只是为了防止进城后引得一些人注意,所有的囚车都用黑布盖住了,他们无法看到外面的情况,外面也看不到里面,所以再着急也只能等待。 “哥,尸子前辈什么时候动手?” “应该要等父亲的人来接我们,路上尸子前辈已经和咸阳城的商党取得联络了,父亲肯定已经知道我们到咸阳了。” 沈约兴奋地道:“太好了,终于要见到爹爹了!” 沈齐急忙说道:“嘘,轻一点。” 由于已进入咸阳城,因此不用担心护送路上出什么事,前些日子在城内作乱的商党叛逆已经撤出去了,因此负责护送的一千骑兵放松了警惕,他们认为应该不会有人大胆到敢在咸阳城里拦截囚车。 囚车一直到大牢都是风平浪静,沈齐虽然要比沈约冷静地多,但此时也是焦急万分,都要到大牢了还没有动静,难道尸子是打算先让他们在牢里待着,然后等待商党带着父亲来救援吗? 囚车上的黑布被取下,沈齐下车后左顾右盼,还好在不远处见到了尸子和李迹,他们站在廷尉官员的身边,将匹阳郡守的奏案书交予他呈看,一会儿之后,似是廷尉大人已经看完,挥了挥手,狱官开始点名审核,沈家人按着顺序一个个地进入地下牢房。 沈约下去前可怜兮兮地看了李迹一眼,李迹不动声色地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把全部犯人都缉押进牢房后,廷尉大人对尸子寒暄了几句,表面身份是匹阳郡守亲信的尸子丝毫没有露出破绽,让廷尉大人很是放心地离开了,地牢的大铁门吱呀吱呀关闭,里面变得幽黑一片。 地牢的守卫见那几位押送使者半天都不离开,有些疑惑,刚想出声询问,便见到那位老人身边像是护卫的佩刀少女对着另一名少年说道:“可以动手了吧?” 确认廷尉已经离去的李迹点头说道:“动手。” 守卫们脸色大变,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听上去就不会是好事,他刚要拔出刀来,就发觉脖子后面一痛,双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提着那几个守卫到一边去的柳绮对李迹说道:“你快进去开门吧,这些人醒来后绝对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人很多你动作快一点,不然巡视的秦兵到了就麻烦了。” 李迹点头,一个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了那扇紧闭铁门前。 跟在附近的四位弑剑师看见这一幕不禁瞪大了双眼,这是什么身法?居然一个瞬间就消失了,连他们之中速度最快的无痕都没有看清楚消失的过程,仿佛就像凭空蒸发。 只有柳绮和尸子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在咸阳城多日,周大人只进宫了一次,和秦王进行了一番很短暂的对话,之后便回到了暂时租下的宅子中,平日基本不出门,也就上一次在刑场让秦王头疼了一回,之后便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诛候三人组一直在寻找双刀羊魔的线索,这原本就是他们来秦国的目的,至于保护周厉,那只是顺便,是首领得知老友周厉要去秦国后临时交托他们的任务。 今日,周厉难得的将三人都叫到了院子里。 “听说,地牢那边又被人给劫狱了。” 不死奴老人低头饮茶平静问道:“又是商党做的?这秦国咸阳城的防卫也太弱了,地牢这种防卫力量应仅次于王宫的地方,居然接二连三地被人给攻破。” 周厉摇了摇头,“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上次被商党劫狱后,掌管地牢刑狱的廷尉可是直接被砍掉了脑袋,秦王换了一个新人选,那位新廷尉为了防止再被劫狱,特意将掌握地牢铁门的守卫安排在了里面,外面的守卫没有钥匙,且门也不能由外开启。也就是说牢门一旦关闭,外人想要入侵地牢,只有把牢门给打破。而那牢门据说是用百年精铁打造的。” 不死奴老人缓缓抬头望着他,说道:“百年精铁打造的牢门?秦国这么一个穷国,居然舍得下这样的血本,我还以为只有京城的天牢才有。诸侯国里顶多就是青铜门。” 周厉淡淡说道:“牢狱乃是关押犯人之地,而犯人是因为触及刑法而成为犯人,老师为秦国变法,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重刑,虽然对秦国这样善战的国家来说,将能用在兵器上的铁用到做门上,实在是有些浪费,但想必这就是他商法的价值。” “而且我还知道,那铁门后还有道家修行者设下的法阵,应该是来自从前的道德宗,铁门加上法阵,即便是修行者也很难打破,就算是尸佼这种级别的修行者,打破这样的铁门肯定也会发出巨响,只要有声音那么附近的巡逻队和暗卫肯定就能发现,然而这一次的劫狱,却还是在没有任何守卫发现的情况下成功的,甚至守卫还说自己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手指轻点着石桌,分析着这件劫狱案的可能性,脸色有些阴沉,每当他陷入思考的时候,脸上就会有这样的表情,他沉声说道:“商党的劫狱成功是因为他们之中有人是地牢的狱官,里应外合所以能够不被发现,吃了一次亏的秦王,应该会把所有的人都换一遍,内应的可能性应该会很小,可是牢门还是从里面被人打开的,难道劫狱者是事前潜伏进了地牢里面?” 不死奴老人也皱眉想了想,然后说道:“如果说劫狱者也是精通道家阵法呢?我听说上将军司马错上次带兵去追捕那批商党,结果因为一个商党是道德宗弟子而失败了。” “有这个可能性,但破法阵可以,如何潜入进地牢还是个大问题,我不认为秦国的廷尉会蠢到这种时候还犯这样的错误。” 说到这里,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周大人突然笑了起来,低头看着杯中鲜红的血茶,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说道:“我突然想到了我那个被关在大周天牢里的老朋友。” 不死奴老者微微震惊,问道:“周大人说的是截教魔头金梁?” 周厉点头,说道:“没错,就是那个兽魔。” “如果说还有什么修行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这种级别防卫的地牢中去,我能想到的,便是和兽魔同属于截教三魔之一的影魔了。” 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着的断剑奴和祸水奴身体同时一怔。 周厉转过头去,看着他们两个说道:“你们两位应该接触过影魔吧?” 断剑奴和祸水奴点头,说道:“是的,去年被我们追杀的九歌湘夫人,便是影魔。” 断剑奴好像是想到了自己好不容易胜过了那湘君,将其一剑劈为两段,最后却被眼皮子底下被湘夫人给跑了的糗事,脸色难看地道:“影魔的影子替身术,的确能够入侵这世上所有的防卫和法阵,周大人觉得可能劫狱者是影魔?” 周厉缓缓摇头说道:“我只是想到这么一个可能性,或许是有什么法宝能做到也不一定,这一次被劫走的犯人,只是商党余孽的家属,身为影魔修行者,会出手去救这样的普通人?这是最不可能的可能性。” 断剑奴脸色狰狞道:“如果这秦国里真的也存在影魔,被我给知道的话,我这次一定会把那家伙连同他的影子一起给劈碎了!” 周厉举杯轻饮血茶,双唇再次染红血红之色,他伸出自己的手指,在嘴唇上轻轻一抹,然后低头看着指尖上的红色,诡异地笑了起来,说道:“我身上的老毛病是金梁给我的,如果说这辈子还能再遇到像他一样的家伙,我一定会让那人去天牢里陪着金梁,毕竟他在牢里这么多年很寂寞啊。” 沈钉如愿以偿和自己的子女妻子团聚,田棱自然也见到了他想见到的人。 “田棱见过尸子前辈!” 尸子示意他不用行礼。 田棱眼神悄悄转动,从见到尸子起到现在都没有看见尹莲,再看了一圈之后,他微微有些失望地问道:“师妹她没有来吗?” 尸子说道:“她去阐院了,成了庄子的学生。” 田棱一怔,阐院道家大教授庄子?师妹竟然有如此天大的机缘?他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意,说道:“原来如此,这真是太好了。” 尸子看着这个年轻人,认真地说道:“我这边有一个人,曾经和天元联系过,死在剑匣关的那位丞相未越,便是我的部下和天元合作害死的,现在我要去杀一个人。” 田棱问道:“是谁?” “尹波。” 田棱微惊,想了想,说道:“我自从离开道德宗后,就没有再见过尹波了,前辈知道尹波现在身在何处?” 尸子冷笑说道:“当年的道德宗掌门是赢驷的太傅,却也是尹家族人,那么作为副掌门的尹波自然也是和赢驷是有点交情的,他现在除了躲在咸阳宫里,还能在哪里?” “前辈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做一个见证,然后以后去告诉尹丫头,我答应她的事做到了。” 田棱疑惑道:“前辈为何不亲自去告诉她?” 尸子摇头,“因为我以后不会再和她见面了。” 田棱沉默片刻,然后点头道:“前辈,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告诉师妹的。” 尸子忽然看着他说道:“我知道尹丫头其实也恨我,因为真正杀死她父母的是我,你应该也是吧,自己的师父和师娘死在我手中,你有没有想过为他们报仇?” 田棱一惊,那个女子的名字迅速在心底浮现出来,带着鲜红的血色,就像是那日在牢中墙上所刻下的那样。 恨?他当然恨,甚至还要比尹莲更恨,但他知道这种恨没有意义。 尸子问这话,是在试探他?还是怀疑他? 心中的惊疑如同是波涛般不停涌动,埋在心底的那份恨意不停地浮上浮下,每浮高一点便离吞没他的理智愈近一点,他低下头,掩饰着自己脸上的神情,他不确定尸子会对他怎么样,所以他不想说真话。 尸子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很长一段时间后,他起身说道:“走吧。” “去哪里?”田棱还有些恍惚。 “去咸阳宫——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5章 月下见秦王 尹波自那日被尸子重伤之后,不敢再留在天元的任何一处驻点,径直去了咸阳城,他受了很重的伤,只有那里才有人能救他。 正如尸子所认为的,秦王和他有交情,这些年也正是在秦王的暗中相助下,天元才能发展到如此的规模,秦王本意是想将天元组织作为一柄藏在黑暗中的利刃,像是那诛候对于周天子一样,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而放弃了这打算。 尹波自己也不想成为赢驷手中的刀,组建天元是为了有朝一日重建道德宗,那么做的前提是将道德经抢回来,千算万算,他算不到尹莲会和尸子扯上关系,也正因尸子,天元组织损失惨重,尹进生死不明,他也重伤,之后很多年怕是都无法实现重建道德宗的宿愿了。 虽然不甘,但他也承认是因为技不如人,因此那段时间他一直都在秦王赐给他的一座隐蔽的宫殿中疗伤,完全不去理外事,他甚至没有让天元的手下去寻找尹进。 唯一所担心的,就是尸子会不会杀到这咸阳宫里来。 曾经扬言要让道德宗成为第二个阐院,自己做那第二个阐院院长的尹波,如今却已被天下第五的尸子给吓破了胆,他不能不担心有那种可能性,所以在得知某些人来到了咸阳城之后,他也打算去做某些事情。 脱下了道袍换上了寻常士服的尹波匆匆出宫而去,没有带假扮成太监宫女的属下,孤身一人,前往城中某处宅子。 那间宅子里住着一位来自大周京城的官员。 这处宅子在城里最偏僻之处,也是最阴森之处。 大白天的,咸阳城里人来人往,还是如往常一样热闹,但尹波靠近这处宅子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冷意,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走到门口,大门自开。 其内森森,如有恶魔。 尹波走进院子里,石桌边坐着一个饮茶之人。 他饮的是血红的茶。 那人抬起眼来,用漠然无情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都是沸腾的血海。 “你真的能提供双刀羊魔的情报给我们?” 脸色苍白的中年道人说道:“我不敢欺骗诛候的各位,那双刀羊魔,曾和我的族人尹进有过来往,天元有办法联络到他。” “条件便是阻止尸佼入咸阳宫?” 尹波点头说道:“诛候应该有这个能力。” 红袍驼背的老人说道:“诛候有这个能力,但也要付出代价。” 尹进问道:“难道一个双刀羊魔还比不上那代价?” 举着茶杯轻旋的大周刑部司寇缓缓说道:“双刀羊魔比得上,但你的情报未必比得上。” 尹波身体一僵。 他低下头,双脚微颤起来,他知道自己今天出宫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如果来到这里一趟是白来的话,他很有可能在路上就会死掉。 尹波不想死,哪怕是比起道德宗的未来,他也不愿意用自己的牺牲去换。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燃烧着对生存的熊熊烈焰,说道:“我能让他今晚就出现在咸阳城。” 诛候三人看向周厉。 这位贫民出身一步步从最底下的污泥爬上刑部司寇之位的周大人,眯着眼睛喝茶,双唇殷红如血,视线望在院子中的梨花树上,那些洁白如雪的梨花花苞仿佛也在他血红的目光注视之下变得鲜红,就像是一颗颗缩小的人头,他抿了抿嘴唇,放下茶杯,然后看向面上尽是对生存渴望的道人,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我是法家,但信仰却是道家,是天命,很久以前我就相信,当一个人注定要死的时候,很多努力都是无用的,在天命面前,活下去,只能是对自己的一种欺骗。” “我这辈子骗过很多人,连最好的朋友都骗过,在大周朝廷之中,我就是一个纯粹的恶人,名声比诛候的首领裘大人还差。” “这样的我或许也会欺骗你,你,还敢相信吗?” 尹波呆滞了很久,他不明白周厉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是说连诛候也阻止不了那位天下第五,还是对方并不一定会履行承诺? 尹波的脸色很挣扎,周厉的名声他也的确听说过,大周王朝立于这片九州大地七百年,周天子便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他需要任何人都臣服在天下的光辉之下,对于江湖,他有诛候;对于庙堂,他有刑部,刑部这些年和诛候关系密切,不知在朝堂和江湖中杀了多少人,那些死去的并不一定会犯了法,或许其中有很多好人,但是对于刑部,对于诛候,只有该不该杀的人,没有好人与坏人。 所以作为刑部的司寇,周厉绝对不可能会是一个好人,一个值得相信的人。 尹波的拳头死死捏紧,掌心中全是掐出来的血痕。 他不敢相信周厉,但他不能不相信周厉。 因为只有周厉能保住他,秦王不能,或许诛候也不能。 除非是那位诛候首领亲至,天下第六的实力,仅仅只比尸佼低了一位,这才是有一战之力。 如今的咸阳城里除了这院子里的四个人,没有其余任何人能够站着阻拦在尸佼的面前。 尹波突然跪倒在地,把头磕在肮脏的地上,说出了他最后的决定。 “我相信周大人。” 周厉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了一句:“很好。” “你的命,从现在开始,就是诛候的了。” 尹波带着放心回去了,诛候三人组和他同行,从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开始,他们将会形影不离地跟着他。 尸子要来取尹波的命,尹波绝不可能是尸子的对手,如果尸子来了,也就是说他的命,就是尸子的。 现在周厉说他的命是诛候的,那便不再是尸子的了。 尹波相信这句话是真的,周大人不会骗他。 担心尸子的人不止有尹波,赢驷比他还要担心。 虽说由于当年自己太傅的交情而愿意让这位尹家大长老藏匿于咸阳宫内,但尸子更想要杀的是他这位秦王。 一次接一次的劫狱事件,让他由最初的震惊和愤怒,已经变到了麻木。 这个新年二月份,秦国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他不再在宫中布置暗卫和兵力了,因为那没有意义。 深宫,显得格外凄清安静。 赢驷一个人站在大殿之中想了很久,如果他真的要死,应该在什么场合下死去比较好。 他不能不提前思考这个问题,哪怕他真的是不想死。 “大王,不早了,该歇息了。”昏黄的烛火中,有太监半隐在黑暗中恭敬说道。 赢驷摆摆手,说道:“寡人不困。” 他慢慢走到殿门口的门槛上,就这么坐了下去。 宫外的月光照在殿门,照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单影子,他仰头望着月色喃喃说道:“你说,尸佼真的就那么恨我吗?就因为商鞅的死?” 空空大殿没有人回应,那位躲在柱后的太监不敢说话,除他之外也没有人听见赢驷此刻的喃喃自语,只有九霄高空的明月听他诉说。 “商鞅是寡人终身的仇人,寡人当年做太子的时候,曾因为商鞅,被父王贬为庶人,流放十年,寡人回来后,他又借着变法的名义来了一出刑法治江湖,对当时身为道德宗掌门——也就是寡人的太傅用了劓刑,寡人继位若不重罚他,这大秦的天下岂不成了他商鞅的天下?最后杀他,也不过是借他的脑袋立威,制住那些老世族,巩固寡人的王位,否则,他的商法能被用到现在?若是换一个人做这大秦王,他能挡得住那些老世族旧贵族的压力?这一切,尸佼他哪里能明白?” 赢驷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苍凉,然后望着天上的明月发呆。 “昨日,王后又在跟她的丫鬟埋怨我不给荡儿过生辰,她以为我不重视她生的这个嫡长子,而我却在那一日外出,实际上我没有告诉她,我之所以不给荡儿过生辰,并在那一日外出,是因为,荡儿生辰的那天,便是商鞅死去的日子。” “而那一天,同样也是我的生辰。” “寡人这些年,几乎从未过过生辰。因为不想想起这个日子,不想想起商鞅那个名字。” “但每到那一天,寡人还是会忍不住去祭拜他,因为他虽然是寡人终身的仇人,却也是寡人终身的恩人。” “赢驷,你是因为知道我来了,所以才说这些的吗?” 苍老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空旷的殿中无风而起风声,帘幕被吹得乱抖,无比的阴森可怖。 听到声音,那名藏在大柱后的太监刚有所动作,身体便倒了下去。 一滩血缓缓在地板上蔓延开来。 赢驷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转过身去,望着如鬼魅般出现在大殿中的老人,说道:“我猜到你会来,但我没有猜到你来得这么快。” 月光照在老人的身体上,拉出来的影子很魁梧。 但是老人的脸很瘦削。 他的头发便如同月光那样银白。 他的身体便如同尸体那样冰冷。 他就是一具尸体。 他就是尸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6章 黎明之前 秦王没有喊护卫来,因为他知道既然尸子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了,那么他喊谁都没有用了,就算诛候就在附近,尸子也不会给他喊出口的机会。 毕竟是一国之主,哪怕此刻心中无时无刻都在担心着自己可能会在下一刻死去,他还是强作镇定,挺直了腰,没有后退。 这一天终究是他要面对的,从他当面决定杀死商鞅,驱逐尸子时便已经想到了。 他要做秦国真正的主人,商鞅就不能活,他不让商鞅活,尸子自然也就不会让他活。 当年如果没有西门客,他或许也早已经死在尸子手中了,这一天不过是推迟了十年而已。 人总有一死,哪怕是天子也不例外,他赢驷活到现在,已经是很对得起秦国了。 尸子静静地看着这位秦王,看着他的脸色由最初的震惊到害怕、到恐惧、到绝望、到冷静、到明悟、再到平静,尸子的脸色虽然没有变过一瞬,但他心中却已不知道是变化了多少种情绪,从十年前含恨离开秦国,到于洛州城幕人府中静默潜心喂养蛛锁,到遇见身上有商鞅身影的李迹,再到下定决心回到秦国,他最初和最后的目的,不都是要杀死这位秦王吗? 现在秦王就站在他的面前,不会像十年前那样被西门客一次次阻拦,这次他只要动动手指,这位当今世上最尊贵的诸侯王之一,便会死去。 但是尸子无论如何是想出手,他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他忽的开口问道:“赢驷,西门客死后,你的身边就没有一个有本事点的护卫了?” 赢驷让自己保持着平静的语调说道:“有本事的护卫有很多,但像你一样有本事的,天底下一共也就只有四个,寡人可没本事让他们来做我的护卫。” 尸子摇了摇头说道:“大周的刑部司寇周厉还有诛候不是来到咸阳了吗?你没有开出筹码让他们保护你这位秦王?” 赢驷沉着脸没有说话,尸子说到了他最疑惑也是最愤怒的点。 那日周厉答应过诛候会保护他,但如今尸子都闯入咸阳宫里来了,你们诛候又在何处? 赢驷不知道诛候在搞什么鬼,他也没有办法去问,那便只能等待。 他只能寄望于在诛候赶到之前,尸子不会杀了他。 尸子看出了他脸上的神情蕴含的内心想法。 他说了一句让赢驷意想不到的话。 “放心,我不会在今晚杀你。” 赢驷很震惊,问道:“为什么?” 天上洒下的月光越来越惨白,将人的外表照得是如同尸体般的颜色,在这样的月光下,远远看去老人的样子越发不像是人,他脸上的神情也愈发无情,吐出来的话语愈发冰冷。 他说道:“因为那样别人看不到你这位秦王死时的样子。” 似乎很有道理的一句话,当年秦王在万千百姓的注视下,将商鞅五马分尸,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位给秦国带来新生的法家圣人死去的凄惨样子,那将是他们永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副画面,尸子如果要给商鞅报仇,又怎么会让秦王悄无声息地死去呢? 杀死虽然是目的,但复仇的意义不是杀死,是给被杀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尸子是为了重新证明商鞅这个名字对于这个国家的意义,只有这样,商鞅才不算白死,法家志士虽然追求的是真正能够改变国家改变世界的法,商鞅所留下的商法做到了,它将秦国从当初弱小的西蛮小国变成了如今的虎狼之国,法的意义他实现了,但对于个人价值来说,只有永远活在秦国百姓的心中,他才是一个成功的变法者。 这是商鞅变法的理想,名垂千古应该是任何人都渴望的一种理想荣誉,而对于尸子来说,他的理想,就是实现商鞅的理想。 所以他现在不会杀赢驷。 赢驷也想明白了这一点。 所以他听着这话,没有生气没有愤怒,而是平静地问道:“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尸子说道:“我今晚,是来跟你说句话。” “什么话?” 尸子轻轻向前跨出一步,铁链轻响,如铃铛般响彻在幽静的月夜深宫,他向前一步,赢驷自然也后退一步,悄悄地把手放在腰间佩剑的剑鞘上,虽然尸子说不会杀他,但赢驷可不会轻易地放松警惕。 哪怕他提起了万分精神,也无法改变二人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尸子的脚步停住,骤然间出现在了殿外的台阶上,背对着赢驷。 赢驷身体僵硬,冷汗不止。 尸子没有转过身躯,只是抬头望着天空,深邃的眼神仿佛要看透那夜色,慢慢地说道:“我和庄子有过一个约定,若要杀你,需在光天化日,秦国文武百官注目之下,如果黑白颠倒,日夜逆行,便代表上天不想让我杀你,那么我会饶你一命。” “现在是黑夜,我不会杀你,但到了明天白天的时候,如果没有出现黑夜,明年的明日,便是你赢驷的忌日。” 说完这句话,老人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赢驷愣在原地,不知多了过久才转过身去,发现那台阶下已经没有了老人的身影。 赢驷呆呆地站立片刻,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情,冲进殿内,那位老太监倒下的地方,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看着这名太监,然后终于确定已经死了。 惨白的月光照在太监的脸上,便如尸体无两样。 月光凄寒,便如同他的心一样冷。 这名老太监在他身边待了十几年了,表面上是一名从太监首领退休下来但因十几年的情分而被秦王继续留在身边贴身伺候,但只有宫里少数的人才知道,这名老太监是一位修为境界达到元婴的修行者高手,在咸阳宫中实力仅次于当年的西门客,尸子十年前来刺杀他的时候,因为有更强的西门客在,所以这位老太监没有出手过,尸子不知道这人的存在。然而即便是在不知晓宫里有一位元婴境修行者的情况下,尸子依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独自进宫,并且将这位老太监给瞬间杀死! 元婴境的修行者高手,竟是如同蝼蚁一般被杀死! 在这不知有多少禁卫和修行者守卫的咸阳宫里,那位老人如来自家庭院一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有人能发现他,就算有人能发现他也没有人能拦他,这就是天下第五的实力和自信,老人有那自信下次仍这样进来,所以他今晚没有想着杀死秦王。 他把他的命留到了明天。 这就是天下第五的绝对实力。 秦王赢驷一方面在庆幸尸子今晚不杀他的决定,另一方面自然也在猜测今晚未出现的诛候,究竟在做什么。 黑白颠倒,日夜逆行尸子说这是他与庄子的约定,赢驷不知道这位尸魔是如何与那位阐院道家大教授相遇的,又为何会立下这样的约定,虽然愤怒于诛候今晚未出现,但明日,他依然只能寄望于诛候。 尸子能够在让诛候都未发现的情况下来到咸阳宫中,那么驻扎在城里的那些军队,基本已经是没有不用指望了,对于这样一位天下第五的高手来讲,别说是万人中取他赢驷首级,就算是十万人中,估计也是可以做到的。 诛候还是没有出现,然而他们此时就在不远处,看着尸子和秦王见过面以后,往他们的方向过来了。 被称为诛候最强组合的不死三人组,瞬间如临大敌。 他来杀尹波了! 咸阳宫中另一处,无灯火,无巡夜人。 只有贴满了各处宫墙和廊道的符。 尹波整晚都不敢入睡,他在自己的宫殿周围都布下了符阵,只要有任何人进入,他第一时间都能察觉的到。 他相信,只要熬过今晚,明天他就可以不用死了。 “有当年传自掌门的道德宗符阵,再有诛候的高手,那尸佼想杀我应该没那么容易吧。” 他不知道,宫外的夜色深沉,一位年轻男子正在悄无声息地破坏着他的法阵。 并有一位老人慢慢向这边走来。 月下铁链响。 黑夜退去,黎明降临,第一缕日光照进咸阳城,驱散了这片城里的黑暗。 黎明前,最是黑暗,在人们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往往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只要度过这段最黑暗的时光,便能迎来清丽的晨光,这便是所谓希望永远在的道理,然而,当黎明真正到来时,与那段最黑暗的时光又有什么关系呢? 光明和黑暗向来不可逆转,那么赢驷的希望又在哪里? 他整个晚上也都没有入睡,在床上枯坐了一夜,黎明来到后,他早早地下床,让王后服侍自己换了衣服,换上他所有王袍之中最隆重的一件,看着铜镜中自己精神威武的样子,赢驷很满意,然而王后在替他换衣的过程中一直都是哭哭啼啼的,令他很不满,于是他皱眉说道:“寡人不一定会死,你哭什么哭?” 这位王后是他从楚国娶来的新后,一年前替他诞下了一个男孩,取名为赢荡,所以目前正是秦王最疼爱的王后,她看着秦王抽泣着说道:“大王,那尸子根本就是在欺骗大王呀,什么黑白颠倒,日夜逆行,这世上有这样的事情吗?” 赢驷却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他转过头去,看着还在安睡的那个孩子,那个在商鞅死去之日出生的孩子,看了很久,然后说道:“这个孩子,我希望他长大以后,会是一个勇敢的人。” “勇敢的人,无论面对什么都不会丧失勇气,哪怕是死亡。” “寡人,今日,也要做一个勇敢的人。” 秦王大步走出寝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7章 辩死 今日秦王要开一场大朝会,秦国很久以来都没有开过的大朝会。 文武百官、士子客卿,不论是来自朝廷还是民间,不论军功多少,是否有爵位自身,只要是懂治国之道的秦人,皆可以参加这场大朝会。 这是秦国百年以来都未有过的盛会。 消息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便已经传遍了整个咸阳,并以极快的速度朝外扩散而去,仅仅才是辰时过半,王宫外便聚集了一大片参加的人,如果朝会不是今日,而是在明日,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从外地来到咸阳参加,像是那些边关将领便几乎都没有来。 在如今尸子将到咸阳城的流言传遍的时刻,秦王还敢摆出这样的盛会,令得许多人都惊讶,要开大朝会,必然有相当多的闲杂人会分散禁军眼线,难道他真的不担心尸子出现吗? 临近午时,秦王的身影这才缓缓出现在大殿之前。 负责掌宗庙祭祀礼仪的奉常今日是大朝会的主持人,然而他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弄明白今日朝会的主题,眼看着宫外的一批批官员士子武将来到大殿之下的广场,他焦急地问道:“大王,今日朝会究竟为何主题?” 赢驷站着阳光之下,看着下方的广场和那些文武百官,说道:“辩论。” “辩论?辩何?” “辩法,辩国,辩寡人当不当死。”赢驷转头看着他平静说道。 奉常越听脸色越是震惊,辩法辩国尚可理解,辩大王生死,这有谁敢辩? “大王,那何人为辩论双方?” “下面的所有人,为一方,寡人为另一方。奉常,等会儿朝会开始了,你就宣读这场辩论的规矩吧,只要是有嘴巴的,任何人都可以与寡人一辩。” 奉常更加震惊:“大王一人要与这千百人辩论?但他们如何敢这么做?” 赢驷伸出手掌,抚向这下方,说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尸子要杀寡人,或许在很多人眼里,寡人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那么他们又有何不敢?只要寡人承诺这是一场平等的辩论,双方之中没有大秦国之王,只有一个可能活不到明天的赢驷,那么这就是一场可以进行的辩论。” “这是寡人的承诺,寡人既名驷,那么便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而且寡人真的是很想知道,这些秦国的子民,他们心中究竟是商鞅所占的分量更重,还是寡人所占的分量更重。” “至少,在寡人死之前,让我明白这件事情。” 奉常跪倒在地,泣声磕头:“大王!” 秦王的脸色仍是很平静,午时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醒目的线条。 惠文王赢驷,少年时流放异国,历经千辛万苦方才回到秦国,然而他所要面对的是一个被商鞅牢牢抓在手里的秦国,从回到秦国坐上王位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想知道那件事情。 但是他一直都不敢去探究这个问题的答案,为了逃避那个真实的答案,他以谋反罪杀死了商鞅。 他以为自己得到答案了。 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明白了自己是错的,那些呐喊着“为商君昭雪”然后在叛乱中死去的人,将他们热腾腾的鲜血淋盖在在了他的头上。 热血当头方醒悟。 直到今天,或许是自己也即将死去的这一天,他才有勇气去对那些人亲口问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秦王该不该死,这是一个主观性很强的问题,对于秦国的子民来说,秦王当然不该死,因为没有这位秦王赢驷,秦国也就没有如今的强大,商鞅变法固然有意义,但对于被商鞅新法伤害到了利益的旧贵族老世族们来说,他们不愿意商法在秦国实施下去,所以他们用尽了一切办法想要让那位一继位就杀死了商鞅的新秦王撤销新法。 但是商法终究还是用到了现在。 秦国的子民不是瞎子,他们看到了这位新秦王为了秦国能够真正崛起所做出的努力。 那么秦王该死吗? 答案肯定是不该死。 但如果是要与商鞅作比较呢? 这个问题就很难回答了。 听着奉常站在大殿门口说出的宣告,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沉默。 没有人上台,没有人敢上台去和那位秦王辩论。 这是一场秦国从未出现过的大朝会,一场能够堂而皇之讨论一国郡主的辩论会。 秦国不缺读书士子,就像秦国不缺战士一样,身为秦人,他们骨子里流动的便是大胆的血液。 在万众死寂之中,终于有一个人走了出去,站到了殿前的台阶下。 数千道目光瞬间汇聚到他的身上。 这是一个书生。 不是文臣,不是大夫,不是将军,不是士族,他只是一个书生,一个来自普通人家的书生。 一个平时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只知道寒窗苦读十年的书生,今日来到这样的场合,本当是没有勇气站出来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咸阳宫里,所以比很多人都要紧张,这种万人瞩目的情况下站出来,更是紧张地几乎要了他的命。 然而在这种时刻,偏偏是只有作为从未见识到真正朝堂腐败黑暗,只在书中寻找自己理想的书生,才能够站出来。 因为无知,所谓无畏。 “大王,我愿与您辩。” 秦王满意地看着这名有胆量做第一个站出来之人的书生,眼里并没有往日的威严,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虽然双腿止不住地在发颤,背后冷汗连连,但还是强自稳定住了脚步,跪拜一礼说道:“草民叫做陈魏。” “很好,陈魏,那我们谁先开问?” “大王请先问。” “你觉得寡人该不该死?” 书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大王身为秦国之王,自然不该死。” “那你觉得商鞅该不该死?” 书生怔住了。 秦王缓缓笑了起来,说道:“如果你回答不出这个问题,那么便请下一位吧,如果觉得自己可以回答,那便说,不用担心我会因怒而杀了你,既然是辩论,那便是说出任何你认为对的话。” 书生低下头,冷汗淋漓,思考了很久,这才抬起头勇敢地说道:“商君该死。” 秦王咦了一声,听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答案,于是问道:“为何你这样认为?” 书生说道:“因为我先前说了大王不该死,所以商君就该死,大王和商君不能同时存在于一个国家,这是我的答案。” 秦王想了想,又问道:“那如果我先问商鞅该不该死,再问寡人该不该死,你的答案还是如此吗?” 书生冷静说道:“如果大王打算再问一次的话,那我也重新回答一次。” 秦王笑道:“不用了,同样的问题,我不会问同一个人第二遍,我知道了你的答案就可以了。” 有了先例之后,其余的人也终于确信这是一场可以说出平时不敢说的话的辩论,有第二个人站了出来,是位贵族士子,秦王问了他两个同样的问题,只不过是颠倒了两个问题的顺序,那位士子的回答却和先前的书生一样,商君该死而秦王不该死,秦王听了这个答案也没有什么反应,很快就请了第三个人。 然后是第四个人,第五个人,秦王问的都是相同的那两个问题,也听到了终于有人说商君不该死而秦王该死的答案,那个人是颤抖着身体说出这个答案的,看来也是做好了说出口后要承受的后果,然而秦王便像是开始所说的那样,没有追究他这么说的责任,虽然在很多人看来,这场辩论结束后那个人就会悄无声息地在咸阳城里消失掉,但毕竟还是给了更多人说出自己真正想法的勇气。 的确是有很多人,认为商君应该活着,商君可以让秦国更加强大。 听了越来越多答案的秦王也不再只问那两个问题,渐渐问到了法家与国家之间的联系,一些法家士子提出了各自不同的观点,有的与秦王据理力争,有的与秦王高言畅谈,一时之间,这场从古至今到未来或许都不会出现第二次的辩论,开展得火热无比。 所有人似乎在那一刻都忘记了有个叫做尸子的人。 连赢驷似乎都忘记了自己可能会在今日死去。 这场辩论注定会被载入史册中去。 参加这场辩论的人没有一个是不感觉到荣幸的,因为他们能够平等地和秦王进行对话。 虽然不是所有的秦人都参加了,但这一日,整座咸阳城里都在讨论这场辩论。 连某条阴森的巷子里都有这样的声音。 某间宅子里的人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以他的身份,他似乎应该去观看这场辩论。 但他没有。 因为他的宅子里,迎来了几位客人。 在入咸阳之前,尸子交给了李迹一个任务,李迹接受了那个任务,并且由于任务目标身份的特殊性,他将其和自己身上那份血海深仇联系在了一起,于是这便让他更加坚定了完成任务杀死此人的决心,他将其视为了复仇行动的第二个目标。 虽然从杀死第一个人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李迹也迎来了自己人生的转折点,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哪怕他没有遇到尸子没有得到那番奇遇,这个叫做周厉的名字也会是他复仇名单上的任务,现在不过是提前罢了。反正都是要杀的——每当杀死一个复仇的对象,便会让他觉得肩上的重担少一分,身上轻松一分,手上粘稠的血淡上一分,那份愧疚也就少上一分。 入了咸阳城之后,他和尸子分开行动,打听到了目标所在的地点,算尽了行动之前会遇到的麻烦,他很耐心地等着,等过了一夜,那些人不在这间宅子里之后,他才带着此次行动的同伴们出发了。 由于这不是单独行动,李迹相信自己也相信同伴的能力,所以他认为这次行动应该会成功,当他悄无声息地接近这条巷子,翻入那座宅子的院墙时,他已经提前开始用那个人的人头祭奠太师府中死去的人们了。 那个人头的名字叫做周厉,大周王朝五司之一的刑部司寇,据说是商鞅的学生。 李迹和柳绮落入院墙之中,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身穿寻常文士袍的中年人,左手握着一个泥烧而成的粗陋大茶杯,右手轻轻叩着石桌一角,平静看着悄无声息落下的少年少女,削瘦的脸颊上忽然泛起一丝淡漠的笑容,轻声说道:“赢驷在与人辩论他这位秦王该不该死,比起我来,他是一位脾气很平和的人,不会仗着为王便滥杀无辜,这些年里唯一一次动怒杀了很多人的,也就是商党的这次叛乱。” “他仅仅只是杀了变法功臣商鞅,就开始思考自己该不该死,那我的手中比他染了更多的鲜血,作了更多的恶,杀了更多的朋友,我是不是也应该与谁讨论下我该不该死的问题?” “你们来到这里,想必,也就是来和我讨论这个问题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9章 杀第十一 这是咸阳城的人们第一次见到尸子。 他的样子似乎和传言中所描述的三头六臂面部狰狞差别有些大。 枯瘦苍老的面容,肥硕但能清楚看见铁链轮廓的身躯,都在诉说着这只是一个行之将死的老头,然而没有人会把当成是一个快要死的老头儿。 他孤身一人拖尸闯王宫,毫发无损,还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听到那句话的人都胆战心惊的话。 何为请君上架? 当年商鞅下令刑法治江湖,尸子为其行刑人,对任何修行者有权力先斩后奏,不服者上铁链吊死,这便是上架。 刑锁江湖,上架无数。 如今他带来的这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乃是前道德宗副掌门尹波,铁链就缠在尸体的脖子上。 这便是挑衅。 这便是自信。 因此很多秦人都愤怒起来,哪怕他们曾经真的很敬重商鞅,但也无法忍受堂堂秦王这样被人挑衅,秦人从来就是敢恨敢说,天下第五又怎么了? 赢疾率先抽刀向前一步,厉喝道:“尸佼,想动我大秦之王,先过我这一关。” 尸子说道:“你能颠倒黑白?” 赢疾恼羞成怒,便要一刀斩去。 但是赢驷却是拦住了他。 这位可能有秦国建立以来第一位被人这样当众威胁生死的秦王,看也不看尸子身后那具凄惨不堪的尸体,平静说道:“尸子打算给寡人如何死法?” 尸子哈哈大笑说道:“这一点我倒是可以让你自己选择。” 广场上顿时骂声一片,已经不只是寒门士子在愤怒,几乎所有的文臣也在破口大骂,武将们也是气愤的怒发冲冠,若不是亲眼看着尸子孤身飞跃八百剑阵和一万禁军镇守的宫门,忌惮他这位天下第五的名头,可能早就提刀冲出去了。好在四面八方的禁军已经如流水一般团团往这边包围过来了,到时如果尸子真有要对大王出手的迹象,他们没等到命令也会冲上去! 堂堂大秦军人,岂会被一个修行者给吓倒? 正当许多人都在想谁会第一个出来阻止这位天下第五之时,只听轰隆巨响,广场上一根石柱轰然断裂,众人震惊回头,赫然只见一名肩扛巨大断剑的中年伟岸男子站在烟尘之中,浑身剑气勃发。 诛候断剑奴! 许多曾听过这个名号的秦人不禁惊呼出声,此人当年可是和他们的剑神西门客并列为七雄剑客的,虽说后来断剑入了诛候为奴,但很多人都知道当年的剑痴古汗生改名为断剑奴后,实力更加精进了,当年在七雄剑客中是排名垫底,但如今可绝不是如此了。更有心者想到西门客便是死在尸子手中,诛候派出此人来,莫不是那位排名在尸子后一位的诛候首领也有想要示威尸子在内的意思? 紧接着一名魅惑女子出现于赢驷身旁,盈盈浅笑,笑意嫣然,望者皆醉,好一祸水红颜。 最后是一位大红袍的驼背老者出现于尸子面前。 两个老人,一个很胖,一个很矮。 矮的那个抬起头来,胖的那个眯起眼睛。 无数腥风血雨与四目之间交织咆哮,同样的没有生气,同样的代表死亡。 仅仅只是对望,这一幕落在周围人的眼里,便也是一副血腥的红色画面,仿佛二人眼中漫生血海,周围一切,人,柱、砖、台依次被血海吞噬,血腥刺鼻的味道,随着血海的翻滚,向着四处弥散,甚至连天上的太阳都变成红色的了,如同被鲜血浇灌了一般。 在血色的世界里,老人身上的大红袍变得污秽粘滑起来,上面的红色几乎就是流动的鲜血,有无数惨死的怨魂与头颅正在其中凄厉哀嚎着。 离得那红袍老人最近而直视那双眼的尸子,耳中听到了无数怨魂惨叫之声。 他知道这是阴阳家的精神幻术,他知道这个老人来自阴阳家。 副教授鬼孟婆之夫,不死奴。 诛候不死三人组,汇齐。 诛候这个名字,很多人都知道,它是大周王朝的一把利刃,它的首领曾经是天下第五,替周天子抹除不安因素,在这个七国纷争的战国时代里,诛候的作用便是让世人恐惧,因为恐惧,所以才会畏惧。 诛候杀人,一般没有理由,也没有人敢过问理由,所以都只能以为是得罪了大周天子。这个组织不轻易在人前出现,一旦出现,便预示着要流血。 今日的咸阳王宫,不知会流谁的血。 早就听闻诛候会来,但今日终于才见到诛候现身,许多担心秦王的人心中稍定,心想有诛候保护大王的啊,那尸子应该就嚣张不起来了。 他们并不知道那具被尸子用铁链拴着带来的尸体是谁。 但是诛候知道。 昨日,那个人以双刀羊魔的情报为代价,将性命交给了他们。 然而今日那人便死了。 昨晚诛候在场,但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尸子的出手杀人,哪怕他们事后愤怒地围攻,无兴趣和他们交手的尸子也只是带着尹波的尸体和田棱掠出咸阳宫,将他们远远甩在了后面。 这是诛候第一次奉命保护一个人失败。 所以他们很愤怒。 哪怕对方的实力在他们之上,他们仍旧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一眼生血海,两眼血海灭。 在三人之中最不起眼但却让尸子盯着看了最久的驼背红袍老者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尸佼,尹波的这条命我们诛候送给你了,但秦王的命,你可拿不走。” 尸子眼里的血海画面消失,他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送给我?你们诛候什么时候也这么不要脸了?” 不死奴老人说道:“因为比起他来,秦王的性命更重要。” “周大人让我们保护尹波,只是为了骗他引出双刀羊魔而已,现在我想,那位天下第十一应该已经出现了。” 听到这句话,尸子瞬间瞳孔一缩。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下意识的反应,他的神色恢复如常,因为想起了他在蛟龙岭上说过的一句话。 让那位天下第十一做他徒弟的陪练。 柳绮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天下第十一,据说双刀羊魔被她二哥苏秦夺走了天下第十后,一直想着找到苏秦将其杀死,所以她对双刀羊魔有些反感,也丝毫不在意对方天下第十一的威名,上前一步怒道:“李迹,你和他讲什么废话,天下第十一了不起?” 李迹看了她一眼,居然出奇地没有反驳,如果说是在以往,他一定会说,天下第十一肯定是了不起的。 但是今日他不这么认为。 如果这位第十一要挡在他的面前,那他也只要让这个第十一,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成为第十。 只要人死了,那么自然就不会再有排名了。 双刀羊魔察觉到了李迹的杀意,微怔之后,他觉得很可笑。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相遇,最早在洛水边的时候,他们就见过面了,但那时双刀羊魔并没有记住这个少年,他的眼里只有重出江湖的尸子,当时李迹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路人,哪怕后来知道了这个少年是尸子所收的徒弟,这个印象仍没有改观。 他没有想过,一只从未被自己所正视过的蚂蚁,会对自己生出杀心。 蚍蜉撼树,这不是一个寓言,而是一个笑话。 尹进想要取代西门客做剑神,这不是笑话,还算是有点希望的,尹进至少是元婴境界的修行者,排在江湖榜第二十和十九之间,且每年都在进步,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十年内成为第二个西门客并不是难事。 李迹要取代他的师父做第二个天下第五,这其实也不算笑话,这的确也是有希望的,尸子用十年的时间从第八到第五,继承了他蛛锁的李迹或许要用一二十年,这个时间并不算太久,双刀羊魔相信如果他有资质的话,十年以后自己就不是这个少年的对手了。 但那是十年以后。 现在,李迹说要挑战双刀羊魔,那就是一个彻彻底底、天大的笑话。 周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杨羊,今日你只要杀了他们,从今以后,诛候不会再追杀你,这是我个人的承诺。” 双刀羊魔眼中的神色渐冷,哪怕这是一个再好笑的笑话,他也不想笑了。 他躲了诛候很多年。 他不想再躲了,今日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赌一把。 或许这位大周刑部司寇不值得他去相信,而杀死尸子唯一的徒弟,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也很清楚,如果今日之后,尸子还是那位天下第五,或许他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不过他从来都是愿意冒险的。 他也向来是个想杀谁就杀谁的恶人。 现在杀不了尸子,但杀杀尸子的徒弟,想必也是有乐趣的。 双刀羊魔缓缓从地上拔出他的血红双刀,浓烈的血腥气从土地下散开,缭绕在刀身周围,他的身后开始有风吹动披风,大红色如鲜血血波一样荡漾,仿佛一波接一波而来的血海。 他认为自己杀死李迹只需要一瞬间的功夫,所以他决定给对方说遗言的机会。 而李迹的遗言是这样的,一共三句话。 “等会儿你看情况出手,配合我打牵扯,尽量不要使用那个。” 这是对柳绮说的。 “各位,暂时更改行动目标,现在我们要杀的,是双刀羊魔。” 这是对弑剑师说的。 “我的名字叫做李迹,今日代家师,来杀一杀你这个第十一。” 这是对双刀羊魔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0章 快剑无痕 双刀羊魔,是近年来天下前十高手中,名声最差的一位。 他出身于曾经的截教山门所在地,从小截教这两个字就如同种子一般种在了他的心田间并随着长大而逐渐生长,并且当他目睹自己的父母被人杀死后,那棵种子终于彻底开花结果,将他变成了一个狂热的截教兽魔追从者。他看着自己的仇人被狼群活活吃掉,就像是羊一样,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想着自己去吃人。 双刀羊魔的名号由此而来。 很多人对他所做的恶事,似乎只有杀死曾经教授他剑招的剑王赵罡,实际上那对于双刀羊魔来说,只是一件小事。因为仅仅杀死一位七雄剑客,还不至于让他的名字出现在诛候的必杀名单上。 他做过太多恶事了,吃过太多人了,比截教那些真正的魔头还要高调。 双刀羊魔的可怕,便是在于他的没有立场,敢学。作为人,他去学兽魔吃人;作为刀客,他去学剑客的一字闪,只要是他喜欢的、想要的、认为有用的,他都会想尽办法去得到,用尸子的话来说,此人就是一个疯魔。 他曾说要杀死苏秦,还对尹进说要得到西门客的天下第九。 所以在那之前,他肯定不会让自己被人给杀死。 他也肯定认为自己不会被眼前这个少年给杀死。 这不是轻视,这是事实。 所以现在对他威胁最大的,是那四位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剑士。 冰冷如尸,沉默如奴,但是剑意丝毫不比蛟龙岭上时的尹进要弱。 双刀羊魔心中疑惑,尸子从哪里找来的这四位厉害剑士?而且还是和西门客一样的没有右臂,据说尸子杀了西门客之后还去了一趟白雪剑宗,结果白雪剑宗好像根本就没有为难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双刀羊魔绝不会忘记那个叫纳兰蓝的女子一剑将尹进击成重伤的画面,他不确定这四位剑士是否也能像纳兰蓝和西门客一样一剑入洞虚,所以他必须要提防那种可能性。 他先要杀死的便也是这四人。 大红色的披风斗篷随风飘起,然后落下。 落下时,人和披风皆已不见。 四位弑剑师中用剑最快的无痕眼神一凝,瞬间出现在醉月的身后,无痕剑无声刺出,挡下了那快如红色闪电的一刀。 但他的手背也同时被另一把红刀擦过,即刻便被削去了一片血肉。 醉月和寒光回身,双剑齐出,威力强大,双刀羊魔以双刀挡双剑,红色刀影飞舞,血腥之气越来越浓烈,电光火石间三人已经出招数十回合。 身后土地迸裂,一股强大的剑气冲来,双刀羊魔脚步一旋,大红色的斗篷撩过两位男女剑士的眼睛,身影再度消失无踪。 醉月和寒光赶紧跃起躲开定龙的剑气。 半空中红色的身影再度浮现,李迹还未来得及喊出一声小心,双刀的刀尖再度朝二人后背阴险扎下。 叮!!! 又是无痕将其挡下。 快刀对快剑。 一字闪对无痕闪。 李迹和柳绮的眼睛根本看不过来,这就是元婴境界修行者的战斗。以他们两个表面修为假象实则有三魔修为在身的人,要参与进这种级别的战斗也的确不太消失,要知道双刀羊魔的一字闪可是连西庚都能秒杀的,虽然因为西庚是半机甲人得以不死,但也说明了想要和双刀羊魔这种级别的武道高手交战,必须要跟得上他出刀的速度,剑客便是最适合这种近身战斗的一类人。 现在插不上手,但是李迹并不急,算上隐藏在暗处的西庚,他们一共有七个人,要想布置出最完美的战局,必须要先由四位明面实力最强的弑剑师顶着。 李迹心中快速地计算着一切战局中可能出现的变数。 此时正与四位弑剑师战得痛快的双刀羊魔不知道李迹正在如何盘算着杀死他,就算知道了也会不在意,因为他并不认为李迹有这个本事。 然而他同样也不知道,这里要杀他的人不是六个,而是七个。 血红刀气已经充斥着他的翘头双刀,浓烈如燃烧的红火,在这两道刀气的加持下,这对双刀的威力愈发可怕,哪怕醉月和寒光合璧后的剑气也无法抵挡它们,在双刀羊魔的疯狂砍杀下节节败退,双刀羊魔越着刀气的越强烈也越发地兴奋,面具之下的双目已是被血红所充满,柳绮的满眼都是那血红色的披风大袍在舞动。 定龙见到他们两个似乎有些撑不住了,也放弃以剑气作骚乱的作战方式,怒吼着挥舞大剑冲来,三人三剑对双刀,这让得醉月和寒光的压力小了一点,然而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只能随着时间而离得死亡越来越近。 定龙余光瞄了到现在仍是在旁观的李迹和柳绮一眼,心中期盼着这两位年轻人赶紧出手为他们分担压力,虽说自己是听厉长老之令由这少年调遣,但实际上心中还是有不服的,对于这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他是真的不认为仅凭他们四人能够将其杀死。 那么,李迹你是如何打算的? 柳绮看向了李迹,她也想知道李迹的打算。 李迹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五人的身影,生怕漏过了一丝破绽,手中的铁链已经缠上匕首,随时都可以化身蛟龙游出。 发觉柳绮的目光,他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柳绮很快也就选择相信了他。 她虽然也不认为他们能够杀得了天下第十一,但是她不会因为不相信而放弃去让这件事情变成事实的行动力。 因为她以前也做过了一件不可能的事,一个人去挑战那位伊阙关的王锈将军。 醉月和寒光同时架住一把双刀,定龙横剑挡下了另外一把,两道血红色的刀气压在他们的面前,离他们的面庞近在咫尺。 醉月和寒光两人挡一把刀的刀气,便已是相当吃力,一人挡一把的定龙更是难堪,举着大剑的双手都在颤抖,嘴边已是有数道鲜血缓缓流淌而下,整张面庞笼罩在血光之中,但是他死咬着撑着,哪怕剑被血刀压得越来越下,也仍是不肯后退。 因为此刻是双刀羊魔唯一所露出的破绽。 无痕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红色大斗篷的身后,向着他的脖子抹去。 醉月三人以为双刀羊魔为了躲这一剑,应该会放弃手中至少一把刀,这样就有一方缓解压力可以继续借着无痕的掩护出招,这样才能真正形成四人夹攻,先前由于双刀羊魔的刀法过快和刀势过强,他们都无法真正配合起来,直到现在才迎来机会。 在弑剑阁那么多年,他们早已经练成了五人一体的默契,哪怕现在少了一个主脑加最强的却邪,他们仍是白雪剑宗内最强大的剑士组合。 或许整个秦国之内也没有比他们更厉害的四人组了。 他们每一个人曾经都是名动江湖的剑客,因为败给西门客而成为白雪剑宗的剑奴,如今西门客不在了,他们重新带着各自的剑出现在了江湖,要让江湖重新记起他们的名字。 名字是他们手中剑的名字。 快剑,无痕。 然而双刀羊魔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为了躲这一剑弃刀,因为他清楚弃刀的后果便是陷入这默契极深的四人配合围攻之中,虽然他个人实力碾压他们四人中的任何一人,但如果要同时面对四台杀人机器的围剿,也会感到很头疼。 所以面对那一剑,他不躲,只是低下了头。 无痕划过了他脸上的羊头面具。 大红色的斗篷飘起,盖住了无痕的视线。 一剑失手,他没有选择回头再去刺一剑,而是立刻遁走。 从那双刀的压迫上察觉不妙的醉月寒光定龙也是脸色一变,想要撤后,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血红色的旋风随着那抖动的红色披风呼啸而起,瞬间将三人包裹在内。 浓烈的血腥气从这座小院里飘出,传到了外面的街上,不少行人问到这股味道都是震惊疑惑,但却找不到气味是从那边飘过来的。 无数粘稠的鲜血从高速旋转的血风中喷出,还伴随着三人痛苦的惨叫声。 鲜血溅了整座院子,洁白的梨花染上了殷红。 待得旋风退去之后,无痕见到拄剑跪在地上的三人,身上血流如注,无数的伤口在淌血。 他没有说话,从来就不喜欢说话,但他此刻难抑愤怒想要怒吼。 双刀羊魔站在场间,羊头面具有一道浅浅的剑痕,并没有脱落。 他手持不断在滴血的红色双刀,冷冷地看向唯一还站着的那名剑客。 方才那招是他仿效尸子的黑龙旋风所创,一举击败三名弑剑师。 “就剩一个你了。”冰冷的自语从面具下吐出,比之平常的声音显得没有那么刺耳。 这是面具裂开所造成的。 双刀羊魔说道:“你很有本事,居然差点斩碎本魔的面具,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做到的。” “所以为了回报,我打算让你第一个死。” “死在尸子之徒的前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1章 鬼火烧 双刀羊魔被斩裂面具,显然已是动了真怒,而情况也明显对李迹等人不利,三位弑剑师被一招击败,独留一位不善于正面战斗的无痕,若是与这种状态下的双刀羊魔相战起来,只怕很快就会落败,那之后就是柳绮和李迹了,而西庚还没找到出手的机会,他们两个很有可能会被双刀羊魔秒杀。 无痕也明白这种情况,他现在必须要拖住双刀羊魔,但凭他一柄剑,却是很难做到。 可是拼死也要做到。 他回头,给了李迹一个眼神,还是没有说话,但是李迹看懂了他的眼神。 这是放心的眼神。 血红色的刀尖在滴血,刀气又将滴下来的血蒸为血雾,此时处于红雾蒸腾之中的双刀羊魔,倒真的像是缭绕黑气的兽魔,他提着刀芒粗长的双刀,一步步走向那名最后站着的剑士。 没有用一字闪,就这么一步步走过去,却能给那位剑士极大的压力。 无痕深吸一口气,独臂竖剑于胸前,身躯挺拔如剑,空荡荡的袖袍随风而舞。 双刀羊魔停止脚步,红影随着披风的飘起一闪。 对面剑士同样闪来,瞬间便闻得“叮”的声响,震荡而出的透明剑气和血色刀气在院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真正的武道高手对敌,从来就不讲究什么华丽招数,御千百剑杀一人,跟使一剑杀一人是截然不同的路数,当年七雄剑客中排名第三的剑仙方海仙,擅长御剑杀人,但他不会弄得满天空都是飞剑,他的飞剑总是无声取人头颅,没有白修易一剑断江的壮阔,或许后者能在战争中杀更多的人,以一人抵千人万人,但却很难靠这样的华丽招数杀死真正的高手,方海仙的无声御剑术,却是可以轻易地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因此,此时的无痕和双刀羊魔便都是收敛着剑气和刀气,不会对这间院子造成多么大的杀伤,但对于彼此,可都是每一刀一剑都追寻一击毙命,凶险在每一次的刀剑碰撞中,稍有一不留神,便会被对方斩杀,最不济也是重创的结果。 双刀羊魔不是那仅凭外表和剑招便吸引无数人痴迷的西门客,他是杀手出身,是最擅长杀人翘人头颅的老辣魔头,无论杀人经验和实战阅历,从弑剑阁中锻炼出杀人技巧的无痕都远远不是对手,可以说双刀羊魔的杀人本事,在天下前十高手中,仅在身处极北之地的天下第二和天地第六的诛候首领之下。 无痕的空荡右袍悄无声息断成两截,紧接着是他的左肩浮现出大片的血迹,并伴随着翘头双刀吸收血气后迸发出更强烈的血红刀气,无痕身上流血的伤口越来越多。 对方越流血,双刀羊魔的刀气便越强。 一记虚招,无痕被他骗过,露出一个破绽,双刀羊魔立刻狞笑着一刀斩去,无痕的耳朵被切掉了一部分。 无痕因痛而剑速一慢,双刀羊魔正提刀准备割下这名独臂剑士的头颅,忽的发现脚下的土地松动了一下,反应极快,立刻放弃了杀死无痕,反手一刀刺下,刀上的猩红血气瞬间炸开,土块飞溅,一个人影不得已破土而出,身形向后掠去。 待看清那人模样,双刀羊魔忽的狰狞一笑,说道:“原来是你!”身形化为红影而去。 这个埋伏在地下的人正是西庚,他通过土遁术从宅子外边进来,藏在土中等待双刀羊魔的靠近,可不料对方反应竟是如此敏锐,血红刀气瞬间引入地下,他因此毫不犹豫放弃了刺杀,然而双刀羊魔毕竟曾经吃过他的亏,见到刺客是他怎能任由他遁走,红光一闪,一字而过。 李迹还没来得及喊出一声小心,两把刀的刀尖已经互相交叉着刺进中年车夫的胸口,透体而出。 西庚的神情便如同木头一般定格住。 柳绮呆住。 双刀羊魔冷笑着转动刀尖,想要给这名尸子的车夫临死前最大的痛苦,然而刀尖在对方体内转动时发出的是哧哧的声音,感觉到不对劲的双刀羊魔抽出手来按住车夫的头顶,猛地一扭,头颅直接被拧了一圈过来。 这一扭,发出的不是骨骼崩裂的声音,而是木头被折断的声音。 双刀羊魔看着那张像是雕刻出来的冰冷面容一怔。 机甲人? 双刀羊魔心中刚刚出现这样的判断,那被他双刀透心的机甲人已经是张开了嘴巴,身上同时响起无数机括运作的声音,双刀羊魔想要抽刀撤出,却发现刺进机甲人体内的双刀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令他拔刀的速度稍稍慢了些少许,然而就是这么以少许的时间差,机甲人身体里面无数恐怖的机关便已经启动了。 层层铁链缠住双刀羊魔的身体,令得那条巨大的红色披风无法罩起,无数的暗器毒针从机甲人口中射出,几乎是零距离地笼罩住了这位天下第十一,听那连环不绝的机括弹动声,哧哧哧密密麻麻如雨的暗器,令得三位身负重伤的剑士头皮发麻。 哪怕是西域佛门的那些金刚体质的菩萨,也不一定能承受地了这恐怖的暗器雨吧? 知晓西庚来历的李迹和柳绮此时更是敬佩那墨家机关术的鬼斧神工。 无数的毒针暗器钉在那张裂了一道口子的羊头面具上,无数的利剑短矛钉在了那具几乎从未受过伤的身躯上,将其射的如同是刺猬一般,当然,曾见识过类似一幕的李迹知道西庚的机关从来不会只是暗器,发出不绝刺耳声的暗器雨还未结束,机甲人身上贴着的数十道阴阳鬼火符燃烧了起来。 蓝色的鬼火瞬间将两个人的身体无情吞噬。 一道阴阳鬼火符的威力便足以将一名修行者吞噬殆尽,这数十道同时燃烧,只怕是尸子都不好受,阴阳鬼火符在阴阳家可是相当稀少的法宝,西庚此次为了杀死这位天下第十一高手,几乎是用出了所有的底牌,甚至不惜将他自己用了十年功夫造成的全机甲人陪葬。 天下第十一,这次你死不死? 阴阳鬼火,传说不把被吞噬的东西彻底烧成灰烬便不会熄灭。 双刀羊魔虽自称兽魔,然而身体终究不似兽魔那般强大,在阴阳鬼火的啃噬之下,人的肉身不可能会安然无恙,所以李迹对西庚的这一手很是佩服,能够连续两次让天下第十一都中同一招,这传出去也绝对能让这位数十年来都默默无闻的洛州城不良人统领一夜之间名动天下,然而西庚对这些所谓的名头并不感兴趣。他出身墨家,本以为可以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机关术,怎料世事弄人,墨家巨子不同意继续开发这种机甲人,他只好将自己做成半机甲人逃离墨家,遇到洛溪之后,便去了洛州城做不良人,之后跟随尸子入秦,他从未想过做什么天下前十的高手,他只是一具冰冷的机甲,除了一颗轴心,浑身上下无热血。 这次跟着李迹去杀周厉,他也是毫不犹豫,目标从周厉临时换成更可怕的双刀羊魔,他也没有一句反对的话,就用出了自己保藏了数十年的底牌杀器。 大火越烧越烈,蓝色的火光冲天而起,附近几乎所有的人都能够看到那个冒着蓝色火光的院子。 院子里的梨花树在火光之中渐渐枯死。 布满青苔岁月悠久的石桌石凳在热浪之中渐起裂痕。 阴阳鬼火,让阳间成为阴间,让活人变成鬼魂。 那间小院子里的火焰虽然吸引了附近很多人,但人们更关心的还是咸阳宫里的那一场战斗。 天下第五的尸子,对天下第六手下的天下第一杀手组织诛候。 今日仍要取秦王性命? 断剑奴拿下肩上巨剑,搁在地上,巨大的重量瞬间令得脚下石板龟裂,虽然那位来自阴阳家的老人还没有动手的打算,但他已经是剑意勃发,手中巨剑随时都能劈出,胭红鱼则站在秦王身边巧笑嫣然,看上去只是个娇娇弱弱如一朵鲜花的艳女子,但站在她旁边的赢疾却是神色戒备,并没有因为对方是诛候的身份而放松警惕,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子身上的可怕气息。 这名女子,当年曾手染韩王鲜血。 不死奴老人见到尸子听到双刀羊魔名字时只是一瞬间反应大了点,之后便恢复了平静,像是并不在意那位天下第十一的消息,他眉头微微一蹙,早就听说尸子是带着徒弟和好几个年轻人一同入秦的,现在只有尸子入咸阳宫,那么其他人会在哪里? 尸子两袖游出铁链,缠住手掌,看着面前老人淡淡说道:“今日诛候要为赢驷出头?” 不死奴老人说道:“秦王乃我大周诸侯王,他的命只有天子可以决定。” 尸子说道:“我并没有听到天子说不让他死。” 不死奴老人漠然说道:“诛候便代表天子的刀,我们来了,那就表示天子的态度,你与诛候做对,便是与天子为敌,与整个大周王朝为敌,也就是与这个世界为敌。” 尸子感慨说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讨厌你们诛候了,就这站在大义君子的立场上给人扣帽子的本事可比儒家强多了。” 不死奴老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但你不可否认,与我诛候为敌的下场。” 尸子大笑起来,铁链声响遍王城,“你说的下场无非就是一个死,老夫本来就是一个要死的人,难道还在乎你所说的下场?” 断剑奴大怒,喝道:“不知好歹!” 尸子斜眼瞥了他一眼,不屑说道:“古汗生,曾经身为七雄剑客之一,你比西门客可差远了,之前他的名声没有比你好多少,但是现在,只有你才是七雄剑客的耻辱了。” 断剑奴举起巨剑,脸色狰狞地怒道:“我只在乎生命,不在乎什么耻辱!” 尸子摇头说道:“那你真的不配剑痴这个名号了。” “你可以问问我手中的古阙配不配!” 断剑奴双脚一踏,震裂土地腾空而起,单手持巨大断剑过头顶,然后对着下方的尸子狠狠劈下,剑气在空中掠下一道深深的白痕,仿佛连空气都被分开两边。 重剑开山! 一直站在地上的尸子丝毫没有要挪动地方躲避的意思,面对那当空一重劈,只是伸出一只被黑色铁链所缠绕的手臂,手掌张开迎向那柄断了一截的古阙巨剑。 手掌直接通过剑气,抓住了那巨剑剑锋! 脚下纹丝不动,甚至连烟尘都没有抖起一粒,只有老人身后缠在尸体上的铁链轻响。 “我说了你比西门客差远了,他的重剑,可比你这个正宗的韩国重剑第一人还要厉害。” 老人手指轻轻一弹,只听得“叮”的一声,那柄几乎比人还要宽的巨剑被一股力道击的向后飞去,断剑奴脸色一变差点握不住剑,赶紧后退几步才稳住了身体。 他神情骇然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这就是杀死了西门客的天下第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2章 魔认魔(上) 仅仅是一个照面,断剑奴便明白了自己和那位老人的实力察觉,对方给他的感觉,绝不比不死奴给他的轻松,他甚至想到了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那位诛候首领时的情景。 当年他是七雄剑客之中的剑痴,韩国第一剑客。而那位诛候首领尚未成为天下第六,那个江湖是七雄剑客的江湖,正处于意气风发中的他眼中岂会有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宦官?然而也仅仅一次试探性的出手,他立刻便发觉了那人的可怕,后来的结果也正应验了他初次交手后所面对的那股可怕压力,断剑为奴。 此时的尸子,就相当于是当年的诛候首领,甚至还要更强。 断剑奴深吸一口气,提起断剑,打算再战。 不死奴之前一直在冷眼旁观,忽的开口说道:“既然尸子决意如此,那我只好对你下达诛候必杀令了。断剑奴祸水奴,诛候名单上再添一位天下前十的名字——尸佼。” 尸子大笑起来,铁链如蛇般不断涌出,苍老的大笑声回荡在咸阳宫上空:“好!今日让老夫看看,那位第六手下的诛候有什么能耐!能否阻止地了老夫请赢驷上架!” 梨花树轰地倒下了,石桌嘣地炸裂了。 蓝色的鬼火仍在吞噬着那位双刀羊魔的身体,但是李迹眉头皱起,渐渐感觉到一股不安,因为他发现周围的热度虽然不变,但是火势却在渐小。 堂堂天下第十一高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烧成灰烬了? 李迹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上面缠绕的层层铁链,说道:“准备动手。” 细长铁链浮游如黑色小蛇,密密麻麻,让人望而生畏。世人如今皆知尸子的法宝为蛛锁,除了他以自身精血喂养蛛锁令其具有生命之外,修为至第三境心动的修行者本身也能与法宝通灵,令死物具有生气。 此时面对着双刀羊魔的李迹的确是修行者了,可他的修为还没有到第三境,却能让铁链如有生命般游动,这其中缘由大概也就是只有李迹和西庚知晓了,那日在蛟龙岭,尸子传蛛锁于他,然而现在正在咸阳宫面对着诛候不死三人组的尸子身上显然是有蛛锁的,李迹身上也有蛛锁,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天下第十一不可能那么好杀,但现在就是最好杀的时候,身受阴阳鬼火之刑,火焰又将熄,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当看到蓝色的火光之中闪起了血红色的刀光之时,蓝色火焰瞬间小得只剩下一个人形,少女捕头抽刀,朝着那身上火焰渐小的魔头持刀冲去。 一刀便劈向魔头面庞,力道狠辣,刀风竟是将双刀羊魔身上残存火焰都向两边分开。 处于蓝火地狱中的魔头虽能感受到刀势,但看不清这一刀的轨迹,所以不可能躲得开,那一刀深深砍在面具上。 面具的裂痕更深。 再有一剑自天而降,直直刺入双刀羊魔的头顶,快得根本看不见剑身划过空气的痕迹。 面具羊角断。 双刀羊魔愤怒的声音从余火之中传出。 但这还没有结束,最后一个出手的是李迹。 黑影浮现至羊魔身后,冰冷的杀意随着黑雾缕缕荡漾而出。 铁链哗啦响,不是一声,而是一连串。 无数的铁链像是蜘蛛腿一般刺破李迹的衣服从背后冲出,叮叮当当如奏曲。 死亡的奏曲。 他瞬间出现在双刀羊魔身后,身后铁链向八方刺立,真的仿佛一只盘踞的蜘蛛。 蛛锁,尸子传人。 今日要杀第十一! 李迹并指作刀,指尖被铁链环绕,刺透双刀羊魔的后背,铁链染血从胸前透出。 蓝火尽数熄灭,脚边躺着一具焦黑木人的双刀羊魔身体僵立,身上虽然只有轻微被烧过的痕迹,但胸口却是出现了一个血洞。 透出血洞是一条缠绕铁链的手臂。 咔嚓,那张羊头面具经过无数暗器的零距离钉扎,再由柳绮和无痕的一刀一剑下去,终于是碎裂开来,从双刀羊魔的脸上划落,坠到地上摔成碎片。 自从这位双刀羊魔成名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让别人看到他的真正样子。 面前一刀将那张面具劈碎的柳绮双目瞪大,恐惧地看着这个魔头面具之下的样子。 从来没有人知道双刀羊魔长什么样子,从来都有人猜测双刀羊魔长什么样子。 在很多书上和说书人的口中,喜欢杀人的杀手都是很神秘的,而杀手似乎也都很喜欢带着面具来保持他的神秘感,天下前十中名声最差的两位杀手,诛候首领和双刀羊魔,正巧都是带面具的,一个是猫脸面具,一个是羊头面具。 有佛门之中有这样一个说法,作恶多端者都是面目狰狞者,行善助人者都是慈眉善目者,这个说法虽然除了僧人之外大多数人都不认同,但换一个说法来看,这话也有点道理。沉浸于作恶杀人者,受戾气血腥气侵染,人自然会变得阴沉,那也即是面目可憎了,就算有些恶人善于伪装成笑面虎,他的眼神也是骗不了人的。 从杀手出身、手染鲜血无数、口吞无数活人的双刀羊魔,既然喜欢带着张面具,那么他的脸自然也不可能有多好看。 而柳绮看到的这张脸,不好看已经不足以形容它了。 那张脸很丑,很可怕,很不像人。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双刀羊魔的眼睛毫无疑问是可怕的,所以当有好几对眼睛同时嵌在他的脸上时,这种可怕便加深了好几倍。 柳绮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脸。 而李迹看过。 在药王山下的柴胡村,那个叫做洛白川的青年。 便在这时,李迹瞥见了双刀羊魔手中的那对血刀之中,殷红在逐渐退去,一股股浓郁的血雾从刀中溢散而出,然后往双刀羊魔胸口的那个血洞汇聚而去,他顿时瞳孔一缩,立刻喝道:“快退!” 缠在他手臂上的铁链开始游动,李迹猛地抽出了手臂。 然而铁链仍留在血洞内,发出着滋滋的声音。 啪嗒,铁链断裂一截,坠到了地上。 双刀羊魔缓缓转过了身,脸上的好几队眼睛同时盯住那个将他穿心的少年,眼神森冷如同恶魔,胸口的血洞在那股血雾的熏疗之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着。 他的红刀已经变成了蓝刀,透明的刀身中可见其内有蓝色的火苗。 柳绮和无痕听到李迹的提醒,也察觉到了不妙,迅速后退,拉开距离。 双刀羊魔分别抬起两手中呈晶蓝色的双刀,一前一后两刀挥出。 带着蓝色火焰的刀气分别向着李迹、无痕和柳绮切去。 大概是由于身体上还有烧灼痛感,这两刀并没有一字闪那样的速度,三人都是成功闪开,两股刀气分别撞破前后院墙,并且一路不停地飞掠切入其余的民居之中,隐隐听到了那边有人发出惊呼声。 微焦的地面上是两道刀气飞过的深深痕迹。 李迹死死盯着那对变成蓝色的双刀,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双刀羊魔之所以在阴阳鬼火之下只受了点轻伤,便是那双刀吸收了鬼火的威力,原本这对翘头双刀呈晶莹剔透的红色是因为刀内多年来杀人积蓄血气,而他被自己重创之后立刻释放刀内的血气来疗伤,刀内只留下了蓝火因此红刀变蓝刀。 “这对双刀还真是一样厉害的法宝。”李迹对翘头双刀的评价丝毫不弱于尸子给他的蛛锁。 西庚如此精心准备的袭击,再配合上他们三人围攻,竟仍不能杀死双刀羊魔,机甲人不可能再有第二具,那么多的阴阳鬼火符都没有办法,接下来还能有什么招数?无痕也已经伤痕累累,没有余力再帮得上什么忙了,那么眼下还有战斗力的便只有他和柳绮? 一个少年,一个少女,七人中修为最低下的两个,要决定这场战斗的结局? 影子浮现,再一闪,李迹出现在柳绮的身边,淡笑说道:“看来今天,我们两个是藏不住身份了。” 柳绮微微一沉默,然后说道:“我听你的。” 李迹问道:“不担心?” 柳绮说道:“出发来找你之前就想过了,担心我就不会来。” 李迹听到她承认是想来找他而非只为了给尸子送信的话,嘴角一勾,不过也没有说破。 半个身体成了血人的无痕倒是惊讶地看了少年一眼,还有杀招未出? 李迹和柳绮,这对在洛州城便已相识,并知晓对方最大秘密的少年少女,在苏秦之后,再也没有携手共同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那一次李迹也只是看着柳绮和苏秦的交手,他知道这个少女的真正实力,所以他敢放心让柳绮跟着他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四位弑剑师终究是外人,西庚和他认识也时间也不长,所以他真正唯一信任的一个人就是柳绮。 因为同道,所以同谋。 面目狰狞的双刀羊魔看了看脚边摔碎的面具,然后望向对面那一男一女,眼神宛若要吃人。 他看到了李迹和那道诡异出现的影子对换身形的一幕,实际上当初李迹在和尹进教授的时候他也就看到了,只是当时看得不是很清楚所以不确定,现在他终于能肯定了那件事情。 他望着眼中微荡着黑雾的少年,寒声说道:“原来你真的是影魔。” 李迹并不在意他发现这件事情,转动着被断了一截铁链的手臂,铁链再度伸长缠绕上去,他说道:“那又如何?” 双刀羊魔冷笑一声,说道:“你还记不记得药王山下那个村庄里的年轻村长?” 李迹想了想,很快想起了某件不怎么愉快的经历,板着脸说道:“你说洛白川?我记得。” 双刀羊魔看着他说道:“他被我给吃了。” 李迹瞳孔微微放大。 血风凛凛,身后大红袍在风中飘舞,但一对双刀已经不再是血红的双刀羊魔,持刀在地面上轻轻挥过,一圈蓝色的火焰在他的脚边附近烧起,他站在鬼火之中,火光倒映着狰狞可怖的面容,好似地狱里来的魔鬼,他的声音也阴冷地不似人声。 “他是兽魔,这是我吃他的理由,并且事后,我发现吃魔的味道还不错,不比吃人差。” “你既然是影魔,那么最后我会把你也给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3章 魔认魔(下) 李迹不是被吓大的,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要考虑生存与死亡的问题。 所以对于双刀羊魔的恐吓,他没什么感觉,虽然作为人的双刀羊魔居然把一个兽魔给吃掉了,这多少有些让人惊骇,李迹自觉也是吃过人的变态了,所以没有被吓到,反倒是认为会说这种狠话,正是心虚的表现。 真正厉害的杀手杀人,从不会说废话。 虽然对方可能是在心虚尸子什么时候会出现,但李迹清楚今日他如果不拿出所有的本事来,真的可能会死在这里,连带着他们所有人一起死。 他深吸一口气,背后如蛛脚的铁链绷直,颤抖着发出嗡鸣之声。 越来越多的铁链从他的袖口中游出,有灵性地缠上他的手脚,似是想要保护他。 想到保护这两个字,李迹笑了笑,紧接着一个漆黑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身旁。 黑气森森,面容是他保护了很多年的那个人,虽看不清,但有其形。 如今是它保护他。 四位弑剑师皆是瞪大了眼睛,这是李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展露出自己的影魔身份。 李迹的目光望向那位屋内,那位大周刑部司寇现在应该也知道他身份了,所以他今日绝不能让对方安然离去,这已是鱼死网破的决心。 复仇这种事儿,从来就是你死我活。 柳绮这位洛州城大捕头,一向以彪悍闻名,和她进行过长达一个月的追逐战的李迹深知她的彪悍,无论对手是什么样的人,她的打法都是那般野蛮不畏死,无论是当初一人去挑战王锈还是独自去抓捕苏秦,今日面对与那时的苏秦实力相差不大的双刀羊魔,她也不改童颜女汉子本色,一柄捕头刀,刀势如暴雨落在双刀羊魔的身上。 不过她也不是一味地蛮力绞杀,一波刀势全部被挡下之后便向后退去,四位弑剑师都惊讶于她的刀法凶悍,却没有注意到她眼中荡漾出的一缕缕黑气和一次次嘴唇微动咽血。 梦魔在截教三魔之中,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他们没有影魔和兽魔那般无处不在的杀人手段和强悍肉身,梦魔的躯体只能为其本身增强些许的战斗力,但那些许的战力显然不足以让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能够和双刀羊魔斗刀法,真正让其能够挥出一波砍杀后还能退走,是她本身练就的武技。 她也不只是影魔修行者,和现在的李迹一样也具有修为在身,只不过以武道为主。 双刀羊魔很烦躁,先前他受了阴阳鬼火的焚烧,又让李迹一记手刀透胸,虽然靠着翘头双刀吸收了火焰和治疗了伤口,但已经没有最强时的状态了,面对那少女一次次如狂风暴浪般的刀法,他虽能尽数挡下,却无法将其留下,每当他舞起双刀想要留人,那位尸子之徒就会挥舞着铁链上来掩护,等对方一波拼杀气尽,那位持刀少女又来掩护尸子之徒后退,这样持续了数十个回合,双刀羊魔毫无办法。 由于他是双刀流的刀客,要应对数人围攻并不会很吃力,就像先前四位弑剑师围攻他,他一人丝毫不落下风,然而现在李迹和柳绮两个人没有选择一起上,而是一人掩护一人强攻,倒让他头疼了,这两人的实力都不及那四位剑士的任何一位,但却偏偏敢铤而走险,靠着两人的默契硬生生地用轮换弥补了实力上的差距,不得不说,他们俩人的默契绝不比那四位剑士来的差。 当然,仅靠这样的法子还是不可能胜的了他这位天下第十一的,一旦他摸透那少女的刀法路数,这种情况很快就可以被打破,尸子之徒虽然攻击手段要多些,也不只是靠着比尸子本尊弱了一大截的蛛锁,加上影魔的影子,便相当于是三人的组合。 双刀羊魔终于是彻底愤怒起来,他身为当今天下用刀第一人,竟被一个十几岁的用刀小姑娘折腾的头疼无比? 这还是天下第十一? 侧方黑影再度出来,看来又是要掩护她撤退了,双刀羊魔眼中狰狞一闪,竟是不管那影子匕首刺进自己腰间,双刀猛地燃起蓝火,连李迹刺来的铁链都直接给无视了,挥刀斩向脚步后撤的柳绮。 柳绮脸色一变,急忙抬刀护于身前,但是那带着火焰的刀锋已经是划过了她握刀的手臂,哧的一声,瞬间刮下半条手臂的皮肉,少女惨叫一声,听得李迹目眦欲裂。 “还没完呢!”双刀羊魔狞笑着挥出另一刀,朝着少女已经空门大开的面庞斩下。 她先前一刀砍碎了他的面具,现在他也要一刀劈碎她的脸。 连环的哗啦声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响彻起来,李迹全力催动蛛锁想要阻止他,但双刀羊魔为了能够确保杀死柳绮以绝后患,直接在这一刀上使用了一字闪,让李迹眼睁睁地看着燃烧鬼火的翘头刀落在了柳绮那张娇俏的小脸上。 一斩而下,毫不停顿。 双刀羊魔不再去看整张脸往下都出现了一条蓝线的少女,直接回过头,划出一道蓝色火焰,铁链无需李迹心意而动,织成一片链网挡住了那道火焰,但也同时挡住了李迹的视线,双刀羊魔红色斗篷飘起,再落下时人已经出现在了李迹的身后。 “去死吧!”双刀羊魔一刀斩去,便要将这位尸子之徒拦腰斩断。 蓝刀划过黑气腾腾的影子,快要将其一分为二时,一截惨白色的手骨将刀挡了下来。 “咔嚓!” 这一刀直接砍出了火花,那副惨白色的手骨顿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不远处,差点来不及对换身位的李迹嘴角淌下一行鲜血。 双刀羊魔对着他厉声说道:“你以为影魔就是不死的?我把它劈烂了给你看!” 厉喝之后,翘头双刀舞起一阵狂猛刀风,将影子包卷在内,满院子的风都被他舞出来的刀风所代替,院墙、地面、树干、石桌、走廊,每一处都出现了深深的刀痕,甚至连那四位弑剑师身上都出现了无数的伤口,他们惊骇地望着那团可怕的刀风漩涡,这样的可怕攻击之下,就算是截教三魔之中号称最难死的影魔,都可能被绞成碎片吧? 李迹脸色惨白,在双刀羊魔特意用了神识压制之下,他竟是根本无法将影子召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少爷不断承受着两把刀的绞杀,影魔虽说与主人生命相通,但也不代表主人不死影魔就是不死的,当初的湘君不就是几乎被断剑奴杀死然后带走了吗?难道今日少爷也会成为那样的下场? 一只冰冷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抓紧,似是要给他心安。 李迹看着脸色同样惨白但好在用幻术躲过双刀羊魔劈杀的少女,身体微颤,也抓紧了她的手。 柳绮说道:“用那个吧。” 李迹问道:“你相信我?” 柳绮反问道:“我们是同伴不是吗?你也应该相信我。” 李迹沉默片刻,然后二人相视一笑。 她转过身面朝李迹,看着他比自己略高的个子,掂了掂脚才把手够到他的头顶,她轻声说道:“有点疼,你忍忍。” 李迹嗯了一声。 黑紫色光芒亮起,汲梦术发动。 说了要忍,李迹答应地很干脆,然后当那一条条光丝钻进他脑子里的时候,他也真的没有叫出一声来。 看着李迹的身体因脑子里的疼痛而不断颤抖,柳绮的脸色也越发惨白,她能感觉到李迹此时的痛苦,并且这痛苦还在加深,因为随着魔念丝深入李迹的大脑,开始有一段段尘封的记忆涌入她的头脑中。 她的身躯开始发抖,许多记忆的碎片,在她的魔念牵引下聚合在一起,形成一幕幕真实到极致的画面。 她看到了他的童年,那冰冷的刀刃和每日不变的跟随,那一张张冷漠和涂满血的脸,那一个个不眠的夜晚,惨叫、黑暗、血。 她看到了那一夜太师府的尸山血海,看到了那个流着血狂奔逃跑的少年,看到他流着泪杀死某人,看到他逃出京城,流浪地像一条狗。 她还看到了他遇见越晗雪的情景,遇见自己时的情景;看到了他躲在洛州城内过着稍显平淡安定的生活;同样也看到了,他那天握着匕首一刀刀捅在司刑胥方褐的肚子里;看到了那辆马车在雨中爆炸,火光冲天。 她看到了他的一切,一切冷血、一切挣扎、一切痛苦。 她震惊,她愤怒,她怜悯,她痛心。 所有一瞬间袭来的复杂情绪,转而化为眼角的一抹湿润。 他们现在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是无条件信任对方,才会选择这么做。 她是梦魔,她能看到别人的记忆,连接两个人之间的精神世界。 很多人以为,截教梦魔的能力只是对他人精神世界进行改造,普通的抽取记忆也好,至高的创造记忆空间也好,都是在对方无法反抗,或者是神识脆弱的时刻才能进行。 然而如果在有人自愿的情况下,这能力也是可以使用的,甚至会比强加给意识虚弱之人更加顺利。不过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愿意将自己的精神世界展现在梦魔面前,不,别说是梦魔,就连是普通人,甚至是最亲密的人或许都会不愿。 因为没有人,敢让别人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所有秘密和所有隐私。 梦魔这种能窥探别人隐私的存在,即便是在截教三魔之中,都不是很受欢迎。更让世人多了一个憎恶截教余孽的理由。 能看穿人心的人,往往都会被人所害怕。 可是现在,是一个少年主动让梦魔看穿他的内心世界。 她将他们二人的精神世界联系在了一起。 她可以暂时将她的魔念转移到对方的精神世界之中。 三魔之中,兽魔有魔身,影魔有魔影,而梦魔只有魔念,魔念便是梦魔的命。 她选择转移自己的魔念给李迹,来暂时提高李迹的影魔修为,便是将命都交给了对方。 少女静静地闭上眼睛,任凭那些记忆如流水般流过她的脑海,汇入记忆漩涡,不管不念。 慢慢地,脑海中的魔念开始壮大,手掌下的光芒更亮,幽深的黑色如同无尽深渊噬人于无形,代表神秘与魅惑的紫色越发鲜艳,那片存在她脑中的魔海里的梦影变得越来越大,从它口中吐出了更多光丝,然后通过柳绮的手掌,再次流向李迹的脑海中。 这一次,是李迹读取到了她的记忆。 那年,洛州城下大雪,有一个小女孩杀了人。 她是一个孤儿,只记得六岁的时候父母就死了,经过不断的流浪她来到洛州城,和一群同样出身市井底层的孩子玩在了一起,由于大胆坚强的性格,成为了洛州城附近街道上小有名气的孩子王。 她杀的那个人,是一名捕役。 那几天正好是过新年,整座洛州城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之中,没有人去注意底层百姓的世界,每一次的冬天,都是他们最难熬的时候,因为谁都说不准他们能否熬过这般酷寒的冬天。这个世道从来就不缺少穷人和弱者,即便是在洛州城里也不例外。 刑事府里也是张灯结彩贺岁新年,或许是由于太高兴,某位捕役在年结夜上多喝了点,回家的路上遇着位美丽的小娘子,酒意发作便做出了禽兽之事,结果那位出身贫民家庭性子却极烈的女子回到家之后便悬梁自尽了,独留家中的母亲和幼弟。 捕役在洛州城具有其他地方绝没有的高等地位,喝酒误辱一位贫寒人家的女子,虽说不太光彩,但也不算是太能轰动全城的事儿,何况那位捕役醒来后也早忘记了他那晚所做的事情,刑事府自然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痛失女儿的妇人带着儿子上门去讨说法,被刑事府草草地敷衍赶走,妇人难抑心头所恨,站在刑事府门口痛骂,结果那位捕役恼羞成怒,不小心失手将妇人打死。 她的儿子当时就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那位小女孩也从头看到了尾,她是那个可怜男孩儿的大姐头。 她想要帮助那个小男孩,但是没有钱来帮那对可怜的母女下葬,只好跪在路旁恳求路人,可那个穷人连吃饱都难连活着都是奢望的世道,谁会去关心一个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路人死活?刑事府是洛州城的王宫,谁愿意为了一对母女去摊上那种可能会带来大祸的事儿?哪怕刑事府后来愿意主动负起这件事的责任将那对母女葬下,但是小女孩仍拒绝了他们,因为她认为他们没有资格。 那一个冬夜,小女孩抱着双膝缩在街道的角落里,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问她想不想为那男孩报仇。 小女孩点头说想。 于是她变成了梦魔。 几天之后,那名捕役死了,没有人知道杀了他的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那个人介绍了一位姓柳的妇人给她,妇人出钱安葬了那对母女。 她那时跪在坟头,看着小男孩儿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很是茫然和悲伤,然后抬头问了那个帮了她的人一句话:“这个世上,真的有公平吗?” 那个人沉默之后给了她一个答案:“没有。” 一向坚强的小女孩哭了。 但是紧接着那个人又心疼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说道:“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公平的话,那一定存在于我们自己的心中,只要保持自己内心的正义,那就是对自己的公平。” 小女孩停止了哭泣,瞪大眼睛,然而对这句话只是似懂非懂。 她后来去向刑事府新来的那位洛溪大人自首罪行。 洛溪知晓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并没有怪罪她,反而很欣赏她,给了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让小女孩去挑战伊阙关那位排名将军榜第五的王锈将军,如果活下来,就赦免她的罪。 那年大雪,小女孩抱着去死的决心登上伊阙关城头,挑战王锈将军,所有人都以为她不自量力,纷纷好言劝她退去,王锈将军本人更是勒令她不要来烦自己,并下令驱逐她下城头。然而她没有放弃,寒冬之季大雪纷飞,她跪于城头下雪地中三天三夜,积雪没过了大腿一半,满头青丝染白发,仿佛成了城下一尊雪人,关内城门开着人来人往,有好心人给她吃食,她也不理会,就这么咬牙撑着,不吃不喝不闭眼,就为了逼迫王锈答应她的挑战,后来不知是王锈终于看不过去还是洛溪跟他说了什么,终于邀她上城头一战,并言道只要小女孩能接下他十招就算她赢。 她笑着从雪地里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都结满了冰。 城头那一战经过如何没有人看到,只知道战后王锈将军立于城头上,在满天落雪中高声宣布这位小姑娘撑过了自己的五十招才落败,声音直传到洛州城内,城内人人皆耳闻,那一刻满城震动。 那一年,她得到了王锈将军和洛溪的认可,然后成为了刑事府的捕头。 她后来知道了那位出钱帮助她葬了小男孩母亲和姐姐的柳姓妇人,是京城苏家的人。 如果当初那个人没有把她变成梦魔,她今后的一生或许也不会改变,她不会成为捕头,不会成为苏家的女儿,不会遇见李迹。 她这一生不悔为魔。 刀风如火,刀锋如血,羊魔在杀影魔,每一刀下去都带起一股黑雾,森白的两副手骨早已经被砍得遍布裂痕,影子已经没有力量去反抗,无力地承受着天下第十一魔头的砍杀,连它的主人也没有办法救它。 影子的身上在流淌黑色血液,一张看不清面容的黑脸在扭曲变化,脸上裂开像是嘴巴的口子里喷出了一缕缕微带着紫色的雾气。 双刀羊魔已经杀红了眼,再一刀下去只听一声咔嚓,影子身上唯一的两副手骨终于彻底碎裂,散落成无数白色的碎片落于地上,影子扭曲的动作骤然间凝滞住,张大了嘴巴,一动不动。 双刀羊魔打算最后一刀下去结束这妖物的性命。 然而异变突生,影子突然在原地消失,让他一刀斩空。 地面裂开半人宽度。 双刀羊魔猛地回头,他感受到了一股异常强大的魔念。 少女的手臂缓缓收回,手掌心之下已经是失去了黑紫色的光芒。 李迹回头看她,她的眼角渗出黑血,但眼里都是笑意。 她那时既然认定了李迹这个朋友,那她永远都会将他当成朋友,不管他是怎样好坏的一个家伙,不管是好人还是魔鬼。 反正她自己也是魔鬼。 魔鬼认魔鬼,这就是命中注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4章 伪极境 第174章伪极境 李迹曾见过苏秦的魔身,苏秦给他展示了一种名为魔婴境的强大境界。 当时苏秦说:“影魔的极境是化世间万千生灵。” 这句话李迹有些不明白,但从湘夫人的身上,他得到了另外一个容易明白的解释,那就是影魔的极境,是让影子成为真人。 也就是让它变成活着时的少爷。 三魔极境相通,便是魔婴。 成就了魔婴境的苏秦,成为了天下第十。 李迹的全身上下都是冒出黑雾,他望向对面的双刀羊魔,眼中杀机尽闪。 天下第十的话,那就可以杀第十一了。 现在的他能吗? 他的身后,柳绮因为魔念尽数转移给了他而双目流血,面容痛苦,脑海中犹如有千万根针在扎,剧痛无比,以往都是她让别人品尝这种痛苦,今次终于自己也体会了一遍魔念耗空的痛苦,她无力地坐在了地上,休息了一段时间伤势已经恢复地不错的醉月走来将她扶起。 一大一小两个女子互相扶持,手中的刀和剑都已经掉在了地上,他们只能指望面前的少年了。 柳绮对醉月坚定地说道:“我相信他。” 醉月嗯了一声,揽住了少女的头,轻声说道:“我们都相信他。” 李迹身上的铁链在响动,身后黑雾重重,铁链也如同是从黑雾之中生出来的一般,他每一向前走出一步,身后的黑雾便浓重一分,仿佛是带着黑暗的夜色而来。 那片夜色之中飘出的缕缕黑雾,逐渐凝聚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个比李迹稍微要大点的人形。 仍是黑漆漆的面容,但是原本被那对双刀所砍碎的两截手骨,却是完好无损地架在影子的两条手臂之外。 双刀羊魔神色渐冷,他能感觉到此时的李迹和先前大有不同了,意念强大了很多,也即是魔念增强了,他对影魔了解不多,只是听说影子依赖主人的魔念而成长,会逐渐从虚影化为有真实形体,那对臂骨便已经说明这个影子在成长,但只是拥有手骨的话,离影魔的极境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所以他先前根本没有将李迹这个影魔放在眼里。 但是现在,他看到影子变化了,所以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咔咔咔 黑雾中有无数的白点飘出,围绕着影子的身体旋转起来,像是白色的沙尘,又如同是洁白的雪沫,一缕一缕飞速地旋转着,伴随着咔咔咔的声音,那些白点一缕一缕地凝结在了一起,从粉尘状凝聚成块,碎片都合在一起变成大碎块,就如同是一块块骨头一样。 影子的身上,出现了无数块白色的骨头。 那些骨头以相当快的速度镶嵌在一起,逐渐形成一副拥有着人形轮廓的骨架。 影子在逐渐变成一个人。 每当影子生出骨头的时候,都是李迹感觉到少爷的意念在增强的时候。 在药王山下柴胡村中有一次,在蛟龙岭登云殿上有一次,那两副手骨都是那么来的。 现在,少爷的全身上下都在生出骨头。 李迹瞪大了眼睛,身躯颤抖不已,感到无比的兴奋,少爷要活过来吗? 影魔的极境,是影子成为真人,就如湘君和湘夫人,在与诛候一战之前,世人根本不知这对楚国之中代表水神的夫妻眷侣居然只是一个人,那个曾被无数楚国少女爱慕的湘君,只是湘夫人的影子,一个和真人没有两样的影子。 现在李迹眼中的少爷,还并没有到那种地步,在一副完整骨架出现于少爷身体表面时,黑雾停止了涌动,不再有骨骼凝聚形成,一个笼罩在森森白骨之下的漆黑身影,静静地站在了那里。 双刀羊魔莫名感觉到一双可怕的眼神在盯着他。 这股心悸的感觉让他很愤怒,明明之前他差点就杀死这个影子了,该害怕的应是它才对!如果说未至极境的影魔只是冰冷的死物不会像人有害怕的情绪,那作为它的主人便应该恐惧! 然而此时的李迹并没有恐惧,他的情绪反而很兴奋,因为强大因为要杀人的兴奋。 这不是李迹以往的性格,杀人对他是一件再熟悉的不过的事情,他也早已经习惯了杀人,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他不会因杀人而兴奋,因为双刀羊魔并不是他这些年来一直渴望复仇的对象。 他是因为它而兴奋,它兴奋的情绪影响了他的情绪。 李迹知道这是因为少爷的意念越来越强烈了,也离影魔的极境越来越近了。 李迹从很久以前便想知道如何提升影魔的境界,在洛州城他偶然发现影子吃尸体能成长,但成长的速度太过缓慢,后来接连遇到了湘夫人和苏秦后,接受了苏秦的本经阴符七术后他终于有了方向,知道要以魔念入手,在柴胡村中一次偶然并不愉快的吃下人肉,更让他知道了三魔之间的区别其实并不大,兽魔靠食人变强,梦魔靠魔念变强,影魔同样也可以用这两样来变强。 所以来杀周厉之前,他就和柳绮商量过,如果到时自己这些人不是对手,他希望柳绮能将自己的魔念暂时转移给他,柳绮答应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做,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是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因为她相信他。 浑身白骨的影子冲向了双刀羊魔。 双刀羊魔舞着双刀冲向了影子。 没有用一字闪,他已经没有那样的余力了,现在身上伤痕累累的他实力不足最强时的三成,但他认为凭这样的状态杀死李迹足够了。 哪怕是影魔极境又如何?当初湘君湘夫人还不是惨败在诛候手下? 他是天下第十一,而诛候不死三人组的任何一人都没有达到他的名次,或许诛候由于某些特殊原因而只有一位首领上榜,但他的个人实力毫无疑问就是这么多年来诛候一直没能杀死他的原因。 双刀羊魔是个有野心的恶人,想要做兽魔,想要做截教教主,这是终极的野心。但野心要通过行动一步步实现,他目前要做的,就是找到夺走了他的第十名次的苏秦,将其杀死,再慢慢往前提高名次,在阐院道家大教授之下的名次,都是他这辈子有希望达到的名次,他总要一天也要取代那位诛候首领,像尸子一样成为天下第五。 一个只是尸子徒弟、连极境影魔都不是的少年,凭什么能杀了他? 双刀羊魔一刀劈在影子的肩膀之上,刀刃嵌进了骨头之中。 影子无视这把刀,双手抓向双刀羊魔的脖子。 另一把刀刺进了影子的胸骨内,刀气迸发,在影子的胸骨中炸开,大片的黑雾伴随着黑色血液溅出,影子被那股可怕的力量炸飞,一下子滑出小院十八丈之外,飞掠过程中双臂抓地,白森森的指骨勾入地面之中,接连撞破数栋民居后,终于在十六丈外停下。 这一条指骨划出的沟壑中,沾染着触目惊心的黑紫色血液。 双刀羊魔大笑道:“既然能流血了,那你就是离死不远了吧?” 大红色斗篷闪身而来,血刀高高举起,就要当头劈掉这个影子的头颅。 一道铁链应声而来,缠住了他的双刀,双刀羊魔冷哼一声,手中双刀褪去了最后一点晶蓝色恢复了血红色,鬼火在铁链上燃烧起来,并顺着链身烧了下去。 另一头的李迹毫不犹豫将铁链甩出,长达数十丈的铁链即便脱手,仍是有灵性地朝着双刀羊魔飞去,就像是一条带着尾焰的黑蛇,缠向双刀羊魔的身体。 铁链飞绕如旋风,带动飞沙走石,将天下第十一的刀客笼罩在内,阴阳鬼火也被风带动得形成火龙卷,看得李迹一阵恍惚,想到了某个老头子使出那招时的画面。 双刀羊魔见过尸子用出的黑龙旋风几乎能将药王谷夷为平地,在蛟龙岭上更是挡下西门客的万千云剑,眼下李迹所用出的,和尸子的黑龙旋风简直是天差地别,他双手交叉向后做出一个“叉”形的动作,接着双刀往后一划,无数的血刃从他的身体周围爆发出来,撞在那道越来越收拢的铁链旋风中。 叮叮当当声刺耳密集响起,接着铁链旋风被打破,无数的蓝色火苗炸溅开来,庞大气浪将周围的院墙全部吹倒,甚至连宅子都要被吹飞,石桌石凳梨花树全部都在炸开来的气浪四分五裂,而沾染上火苗的屋子,也迅速地燃烧了起来。 这种级别的战斗,想要不惊动周围的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好在现在城卫军的注意都在咸阳宫那里,没有人能够顾得上城中某处偏僻阴暗的宅子发出了爆炸,他们两个之间的战斗还可以持续下去,直到分出生死。 身穿“白骨衣”的黑影再次和双刀的刀客纠缠在一起。 自我意识逐渐强烈的黑影没有辜负魔的本性,如痴如癫,走火入魔,每一招都是不顾后果如同野兽般的撕咬拉扯,若说从前它还能在李迹的意念控制下手持匕首和铁链做动作,现在就已经是彻底脱离李迹控制了,它的脑海中除了将面前这人撕扯杀死,没有别的念头。 如果不是它外表多了一副骨架,令得它可以承受那对双刀一次次的砍杀,否则以那毫无章法的攻击路数,早已经成为了双刀羊魔的刀下亡魂了。 但这样的少爷,对现在的李迹,反而是有利的。因为他和双刀羊魔之间终究是境界相差太多,虽然战斗经验丰富,但他的反应是跟不上双刀羊魔的,如果让他用意念操控影子的行动,根本无法和双刀羊魔战得如此难解难分,失控状态下的少爷,反而要比以前更加强大。 这便是影魔境界受外力强行提高后的结果吗? 李迹眼帘垂下,面无表情地将铁链缠绕上自己的手掌。 他要杀死双刀羊魔。 以尸子之徒、蛛锁传人的名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6章 第十和第十一 鲜血顺着十二道铁链滑下,滴答滴答,被穿透了身体吊在空中的双刀羊魔身体微微抽搐,带动铁链的轻响,然而却无法让他脱离而出,这场面对七个人的战斗太过惨烈,他流的血已经太多,此时体内残余的血,从伤口漫出然后顺着铁链淌下,从身体里透出的铁链有十寸长度都是染红的,仿佛已成了血链。 双刀羊魔低下头,看着那从自己身体里穿过的十二道铁链,有些惘然,这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年轻人能够做到的吗? 双刀羊魔咳出一口血,他没有多少力气再动了,这种伤势对于巅峰时期的他来说,或许并不能致命,但现在的他却是承受不了了。 铁链轻响如奏曲,小雪纷纷扬从空中落下,落在屋顶、地面、他的头上、肩上,然后开始燃烧。因为他的双刀仍是握在手里,刀上仍在燃烧着血红色的刀气,但那些刀气也快燃尽了。或许是因为雪的冰冷吧,从双刀羊魔身上流出来的血并没有汇聚到双刀之中来增强血气。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吸力在抽取着他体内的血液,双刀羊魔浑身越发无力,看着那些本应该被吸入刀中的血顺着铁链划下,他知道自己已是彻底败了。 不是败给那少年的影魔手段,而是败给这些铁链,败给那个老人的蛛锁。 双刀羊魔缓缓松开手,任由两把血气消散的红刀坠落而下,砸的雪花一溅。 来自咸阳宫那边的喧嚣声,似乎也传到了这边来。 双刀羊魔转头望向王宫方向。 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那天在蛟龙岭上,尸子那样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那位老人应该很清楚自己跟着他的目的,然而却一直没有采取行动,难道是从那时候起,自己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吗? 他低下头看着李迹,虚弱说道:“我不相信你能杀了我。” 李迹抬头说道:“但是你今天一定会死。” “我今天本不会出现在这里,既然是你们的原因,那么我想周大人不会看着我死。” “他还在吗?”李迹看向几乎倒塌了一半的屋子。 “李迹小心!”柳绮的惊呼忽然响了起来。 李迹猛地回过头来,掉落在地上的双刀竟是自己动了起来,燃烧着最后一缕的血光,飞向了李迹,直刺咽喉! 黑影一闪出现在他的面前,伸手抓住了一柄刀,然而就在那黑雾触碰到红刀的刹那,那柄刀上的红光瞬间黯灭,紧接着是另一把刀上的血光骤亮,速度猛然加快,与影子的手一擦而过,继续朝着李迹的脖子刺来。 李迹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想要与影子交换,但就在他这道意念刚刚生起之时,他的脑子里突然一阵剧痛,就像是有一座山凭空压来,将他自己刚刚生出的意念顷刻间压了下去,李迹顿时一阵头昏目眩,眼角淌出黑血。 与之相对的,是柳绮脑海里的魔念在增强,那股虚弱感在减弱。 她愣了愣,瞬间想到这是她的魔念回来了,脸色顿时雪白,她都还没有解除汲梦术,转移给李迹的魔念就从李迹的识海里剥离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红刀已经近在李迹的喉前。 蛛锁正在缠住双刀羊魔,显然也来不及挡至他的面前。 而由于李迹的魔念瞬间减弱,他已控制不住增强后的影魔,黑影扭曲着从空气中渐渐消失,被抓住的那柄红刀微动之后,也继续朝着李迹刺来。 双刀齐杀。 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救李迹了。 双刀羊魔的眼中露出狰狞快意。 柳绮和醉月愣在那里,双刀羊魔也愣在那里。 李迹并没有死,因为有一只手抓住了刀刃。 那是一个黑貂裘衣的青年。 双刀羊魔是第一次看到这名青年,他不认识对方,但他觉得自己和这个青年应该不算是毫无关系,因为他隐隐之中有一份厌恶感。 能让他第一眼看到就产生厌恶的人,那肯定是敌人。 柳绮看到这个青年愣住了。 青年随手丢掉红刀,就像是丢掉一件玩具一样随意,回过头来看她,却是轻轻一笑,说道:“小妹,看来我们见面得早了些。” 柳绮死死咬住嘴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苏——秦。” 这个名字如惊雷般炸响在双刀羊魔的耳中。 苏秦?他一直想要杀死的天下第十苏秦? 他的厌恶感没有错,这个黑貂裘衣的青年果然是他的敌人,而且是他最大的敌人。 周厉在那名青年到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屋子。 既然这个人来了,那么双刀羊魔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他留下来什么也做不到,双刀羊魔已经实现了他的利用价值,那么周厉自然该走了。 虽然答应过那位第十一一个承诺,但这次周厉自认为不是他自己又骗了人,而是双刀羊魔本身无法做到要求,连一个尸子的徒弟都打不过,这样的废物,也不需要诛候去亲自动手了,他只需回来收尸即可。 至于那位第十的苏秦,周厉目前并没有想见对方的打算,他们二人现在既不算敌人也不算朋友,那么就没有见面的意义。 不过周厉知道,苏秦曾经和那位大周二王子有过合作,那么决定他们以后关系的,便是这个合作能不能继续进行下去了。 不去关心那院子里会发生什么事之后,周厉便是往王宫方向的街道走去,他慢悠悠逛荡,相距王宫还有好几条长街,宫内大战也是将近尽头,当一道巨大的如似天柱的剑气从王宫广场上升起,整座咸阳城都抬头可见,以周厉的修为,自然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使出这股剑气的剑士气息正在减弱,已经濒临死亡,可他并不着急,诛候并不是他的部下,他并管不着他们的死活,而这也并不代表那位曾经身为七雄剑客的剑士就会死了,他们是三人组,而这个组合的名字是不死组合,哪怕那位尸子在传给了自己的徒弟蛛锁后仍有天下第五的实力,也不见得能让这三人组今日全灭在咸阳宫。 巨大剑气缓缓消散,周厉骤然停下脚步。 但是他望的不是王宫的方向。 城门方向,目光所及处,一位发须皆白的麻衣老人身后跟随着一位十几岁的少年缓缓醒来。 一老一少看着都很普通。 但是周厉神情惊恐。 这样的人物都来咸阳城了? 他抬头望向天空。 虽有小雪,但天光明朗。 尸子说了,如果今日咸阳城上空黑白颠倒,日夜逆行,便会放秦王一命。 难道赢驷的必死结局真要改写? 李迹和柳绮,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夜,那个叫苏秦的青年对他们说过的话。那晚他教给了他们传说中鬼谷子的无上心法本经阴符七术,并让他们见识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截教三魔。 魔婴境,天下第十的年轻高手。 今日,又救了李迹一命。 然而柳绮并没有忘记她这位二哥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心善的好人,反而是个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儿的大魔头,由于恢复了些许体力,她立刻上前挡在李迹的面前,面带寒色警惕地说道:“你有什么企图?” 不得已后退了几步远离李迹的苏秦很无奈,说道:“小妹,我救了他一命,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问我有什么企图?” 柳绮冷笑说道:“小妹二字不敢当,上次你吃了人躲着不见我,这次却是干脆地现身了,肯定不是为我来的,他想对他做什么?” 苏秦面色不变,也不反驳,淡淡说道:“我苏秦想做的事,似乎没有必要告诉你吧,你和他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 柳绮怒上眉梢,便要发作。 李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然后走出来说道:“我李迹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你既然救了我,那我欠你一条命,我以后可以帮你再杀一个人。” 苏秦听着这少年明面上是感恩,实则将这救民之恩默认转变为了帮他杀一个人的无耻话语,无奈摇了摇头,和他那时认识的李迹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得了不少机遇变强大了而已,他抬头看着被十二道铁链吊在空中的双刀羊魔,嘲讽说道:“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 双刀羊魔听到柳绮叫这个青年的名字后,便一直死死地盯在青年的身上,见对方用如此语气来跟他说话,心头大恨,但此时的他除了瞪着脸上好几对的眼睛别无他法。 苏秦瞧着他愤恨的神色平静地继续说道:“听说,你被我挤出天下前十之后,一直都想找到并杀了我?” 双刀羊魔漠然说道:“本魔总有一天会杀了你,并吃了你。” 苏秦眉头一挑,“吃了我?你一个低贱人类真的把自己当成是兽魔了?” 双刀羊魔虽然惊讶于从这个青年的口中听到“低贱人类”这样的词汇,但他此刻也并无惧意,狰狞说道:“真正的兽魔我都吃过了,什么人我吃不得?” 苏秦脸上的惊讶神情一闪而至,随即转变为了饶有兴趣的淡笑,他说了一句让在场除了李迹和柳绮之外皆目瞪口呆的话:“我也是兽魔,来,吃我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7章 野心,报应 在这种状态下被仇人这样挑衅,双刀羊魔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 然而他并没有什么办法,甚至能否活着都是他现在要面对的一个问题。 毫无疑问,李迹想杀他,单凭他知道了李迹的影魔身份这一点,李迹就绝对不能让他再活着。 这位二十岁不到却做出了令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壮举的少年,眼神望向比他大了几岁但实力却强了更多的青年。 今日双刀羊魔死不死,还需要有这个人的话才能决定,如果苏秦决意要保下双刀羊魔,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办法去阻止,他知道有柳绮在苏秦不会杀他们,但会不会想利用双刀羊魔的性命做点什么,他并不清楚。 苏秦是个疯子,从他一回来便和刑事府起了冲突便能看出,这个鬼谷子之徒的心思和理念不是谁都能够猜透的。现在李迹不想和他为敌,除非苏秦还想保那位大周刑部司寇的命。 洛州城一别之后,李迹连连奇遇实力提升迅速,而苏秦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或许他的目的也并不完全是在个人实力之上,但哪怕没有任何变化,此时要杀一个重伤的双刀羊魔也是绰绰有余的,从苏秦的态度来看,他对双刀羊魔也没什么好感,李迹稍微放下了一点担心,但随即就被苏秦的话弄得又惊又怒。 “现在的你,杀了也没意思,证明不了我确实比你配得到第十的名次,那么我放你一条命,等你伤势恢复了再来找我如何?” 双刀羊魔一怔,随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李迹和柳绮也是不可思议,随即就是愤怒。 他伸出手,穿透了天下第十一的十二道铁链在晃动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铁链的抖动让上面的血也不断溅洒下来,李迹看着苏秦冷声说道:“今天他一定要死。” 苏秦淡淡说道:“作为尸子之徒,你现在就能够击败他这个第十一,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荣誉了,何必还需要通过杀来证明你很强?” 李迹说道:“我对荣誉不感兴趣,也不喜欢向别人证明我的实力,我一向只喜欢要别人的命。” 苏秦说道:“但是我喜欢向别人证明我的实力,我要让世人知道来自我的恐惧,这样他们才会敬畏尊重我以后创建的新世界。” “天下第十已经证明了你的实力。” “但是他不服,我就要打到他服,我要让他带着对我的恐惧死去。”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你既然可以胜他一次,以后难道就没有第二次了?” “我不喜欢把该死之人的姓命留到明天。” “那你就从我的手中抢走他的命吧。” “好。” 几句简单的对话之后,李迹伸直手臂,铁链抽动声哗啦响起,十二道铁链缠回了他的袖内,双刀羊魔的身体从空中掉下来,狼狈地砸进下去,溅起了几道血,手臂重新缠满铁链的李迹看着苏秦说道:“来战吧。” 醉月和无痕等人的脸上动容,赢了一位第十一,已经是完全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这个少年还要向第十挑战? 决定双刀羊魔的命归谁。 苏秦见李迹是认真的,那对眼睛之中,是坚定无比的杀意,微微一怔,苏秦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的杀意会是这样子的,仿佛这个人就是为了杀死他的仇人而活在世上的。他沉默片刻,然后转头看了一眼从雪中狼狈爬起来的双刀羊魔,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转回来对李迹说道:“算了,比起他来,我倒是对你更加期待。” 李迹眉头一皱。 “我们以后肯定会有一战,我很期待那一天,究竟你这个影魔,能不能像我一样达到魔婴境,还是一辈子都只能做人格分裂的影魔。” 苏秦说完这句话,转过身直接往外走去,经过柳绮身边时说道:“我的妹妹,你也别让我失望啊。” 苏秦的身影消失在了风雪中。 双刀羊魔站起身来,浑身是血,身体上十二个窟窿都在往外淌血,这下他的前面也和后面的披风一样红了,他看着李迹,黯淡如萤的眼瞳满是深深的不解,嘶哑低声道:“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要我死,我们之间,有那么大的仇恨吗?” 寒风拂面,李迹沉默片刻后说道:“没有仇恨,但因为立场,你不得不死。” “我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好人,杀你也不是因为什么你罪大恶极我要为苍天除害,我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理由。仅仅是因为,你让我感觉到了威胁,你是天下第十一,而我只是在黑暗中苟活的毒蛇,或许我们永远都不会有交集。但因为尸子,我知道了你,从小就心黑的我当然能看出你心里的图谋,那么我就不可能让你活到实现图谋的那一天。” “人活一世,总有那么几个瞬间,是不用为自己考虑,而愿意为他人去做任何事的。自从少爷和阿雪之后,那个人是尸子,他是我的师父。” “你要怪,可以怪自己的野心,可以怪骗你来的周厉,也可以怪自己的命不好。如果单单是我一个,那么我肯定杀不了你,但既然这么多人支持我,想要你死,输了的你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死呢?” 听到对方说了这么多自己该死的理由,双刀羊魔笑了起来,笑声很凄楚,神情很怪异。 “看来我的确是死在了自己的野心上。” “但是,人有野心又有什么错呢?如果我没有野心,如今我不会是使人提之便惧的双刀羊魔,我只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夫;如果我没有野心,我不可能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不瞑目,而我的仇人会潇洒快活地不可一世;如果我没有野心,这些年来,我就不会变强,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杀手变成天下第十一,我早就被无数的仇家给杀死了。” “人有野心没错,难道你就没有野心?综其所述,我今日会败只不过是运气差了点,碰上你这个影魔。” 双刀羊魔看着李迹的目光充满了怨毒,诅咒说道:“我虽然自比为兽魔,也因吃了一个兽魔而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但我终究还是个人。而你才是真正的魔,苍天在上,你这只影魔总有一天会被绑在阐院的诛魔柱上,被道家真火烧成灰烬。” 李迹平静地说道:“我是影魔,但我不见得会被烧成灰烬,相反,我会和道家大教授庄子先生很熟,除非是院长想把我给烧死,不过想必天下第一的院长先生眼中不会有我,自然也不会想杀我。” “我会活得很好,而你,会在今天就死去,江湖榜上天下第十一的名字会换成另外一个人,或许诅咒我以后的日子,会让你死得稍微安心一点。” “不过无论安心与否,死终究是死,现在我要送你上路了。” 李迹把匕首横在眼前,半遮住眼中袅袅而荡出的黑雾。 作恶多端数年从未受过制裁的双刀羊魔不想死,没有人想死,更别说死在比自己弱很多的人手中。 但是李迹想他死。 所以他今天死了。 双刀羊魔的身躯在雪地里倒下,炸开一团雪,身后大红色的披风散开,就像是蔓延开来的一大摊血。 这一片原本是民居的院子,如今成了废墟,但并没有人敢靠近,今天咸阳城的秦人都知道有很多可怕的人来了,所以他们不敢出门,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堂堂天下第十一高手,连让诛候都无能为力多年的双刀羊魔,今日死在了这个小院子里。 双刀羊魔死后仍是双目圆睁,他脸上的那么多眼睛也都直直地瞪着,满是血污的脸上还能看到浓烈的不甘。 李迹站在尸首前站了许久,凉凉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他想了很久,然后才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 他让醉月等人扶着柳绮先离开。 柳绮虽然很不解他的用意,但既然先前能够毫不保留地将自己的魔念转给李迹,她对他已经是无条件的信任,如今二人深知对方底细,说是世上唯一懂对方的人并不过分。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留下李迹一个人面对着双刀羊魔的尸体。 “少爷。”他轻轻唤了一句,浑身包裹着骨头的漆黑影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看着像是躺在血中的尸体,说道:“你很想吃了他吧?” 影子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身形虚乎,并不是像先前一样真实地出现,李迹现在的魔念并没有办法唤出完整的它来,此时的它更像是影子。 李迹抬起手臂擦一擦脸,不知道是要擦掉脸上的灰尘还是血水,用复杂的声音说道:“你吃吧,只有你变强了,我才可以真正地为你报仇,我们的仇人,可是比他要厉害多了。” 影子扑在了尸体上面,开始大口地啃噬着。 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回荡着。 双刀羊魔生前喜欢吃人,他把自己当成是真正的兽魔,也吃了一位真正的兽魔,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在他死后也会被人给吃掉,就像是那位被他吃掉的洛白川一样。 如果苍天真的有眼,这大概便是所谓的恶有恶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8章 沸腾血海之中的剑 断剑奴古汗生,曾经的韩国第一剑客,现今七雄剑客时代存余的最后一人,对于怀念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哪怕昔日的剑痴已经断剑为奴,仍是他们心中代表剑客的人物。 而尸子,同样是那个时代与西门客名头齐响的人物,如今世人都知道他重出江湖的原因是什么,对于秦人而言,这可能就是一场灾难。 诛候和尸子,两方都是名声不怎么好的,当他们成了敌人的时候,很多人都难说会支持哪方,不过从秦人的角度来看,他们自然不希望诛候会败。 这也是这些年来受尽了诛候恐惧的七国之人第一次站在诛候这一边。 眼看着断剑奴在尸子的铁链之下节节败退,从头到尾都是被压制着,最担忧秦王安危的赢疾眉头紧皱,他原以为断剑奴好歹也是曾经七雄剑客之一,这些年进了诛候也应该不退反进才是,然而面对尸子居然是一直落于下风,虽说另两位还没有出手,但看尸子这势头,一人单挑诛候不死三人组并不是不可能。 天下第五的实力,真的就这么恐怖吗? 不死奴眯着眼睛在观察着尸子的招式,他虽然没亲眼看到尸子和西门客交手的场面,但也差不多分析出了蛛锁的特性,诛候里也有关于蛛锁的情报,从现在看到的来比较,和情报中的相差并不大,这倒是让他有些疑惑了,按理说诛候得到蛛锁的情报是在很多年前了,那时的尸子还不可能会是天下第五的实力,如今的蛛锁怎么还可能会和情报中的一样? 或许,和尸子的徒弟有关? 这个猜测在脑中一闪而过,不死奴目光微微一动,随即恢复了平静,不管是什么原因,如今的尸子应该已经是最强状态的尸子了,这就是一个好消息。 “孟老,断剑奴他快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会被尸子杀死的,我们什么时候出手?”胭红鱼小心翼翼地在旁边说道。 不死奴说道:“再等会儿。” 胭红鱼沉默,虽然她知道孟老先生的用意,但断剑奴怎么说也是相处了很多年的同伴,三人一体,不死组合,她当然不希望看到断剑奴在尸子手下这么凄惨的样子。 广场上,剑气四散,铁链响动,地面早已经布满了无数道沟壑,手持巨大断剑的男子身上也到处都是铁链抽过的血痕,遍体鳞伤,有好几处甚至是露出了白色的骨头,不过这并没有让男子的战意有丝毫减退,又一次被铁链抽飞之后,他怒吼着跳入半空,双手举剑过头顶,一道透明的剑芒从断了一截的剑刃处延伸了出来,瞬间变为长达数十丈的巨剑,他双手握剑对着尸子的脑袋当头劈下。 重剑开天式! 尸子瞪大了眼睛,仿佛想起了那一刻。 西门客那七剑之中学自剑痴的第六剑。 如今是剑痴本尊所使,比之那惊雷劈天一剑如何? 断剑奴的头发在风中狂舞,他怒吼的声音让整座咸阳城都能听到,那一道剑芒让城里所有人都抬头可见,全城震动。 世人这一刻重新想起了当年的巨剑古汗生! 广场上空的气流被这一剑给完全分开,尸子的两边袖袍分别往不同的方向飘起,剑未临头,尸子所在的那一条线上的地面已是裂开了一条深深的裂痕,尸子的双脚甚至都要陷了下去! 尸子仰头大笑起来,说道:“来得好!这一剑你可不比西门客差了!” 铁链绞动肉块的声音响起,黑龙从尸子的身后缓缓游出,张口咆哮。 剑芒落在黑龙的头上,老人身体周围地面尽裂,然而唯独那一寸方地完好无损,剑芒在老人头顶寸寸崩断,无数可怕的剑风失控暴走,无数的石像、石柱、火盆、大鼎碎裂翻倒变形,咸阳宫平时用来大朝会和阅兵的广场上早就已经不成样子,人们早就吓得退到宫门那边去了。 一剑又被接下,断剑奴眼瞳瞪起,打算立刻抽剑而退,然而却发现剑身已被数道铁链缠住,如何用力也扯不出来,并且又有好几条铁链顺着剑身开始向他游来,断剑奴知道这些铁链就是传说中的蛛锁,如何敢让它们缠到自己身上? 他毫不犹豫弃剑而退,任由那些铁链将他的古阙剑卷走,从这一手来看,他真不像是曾经被称为剑痴的古汗生,尸子也没想到他宁愿弃剑也不想被蛛锁缠上,不过这么一来,这位诛候断剑奴也就没有威胁了。 “下一个谁来。”他望向了还未有动作的祸水奴和不死奴,随手一甩,铁链将巨剑甩飞,直直地向空中飞去,瞬间便远离了地面没入了云雾之中,再也看不见身影。 众人哗然,剑士手中无剑便等同废人,诛候断剑奴今日成为了无剑奴? 不死奴冷笑说道:“尸佼,你真以为,我诛候断剑奴还是曾经的那个韩国剑痴?他如今在我的调教下,可不比西门客弱多少!” 尸子平静说道:“还有什么招都使出来,否则你们今天可保不住赢驷。” 不死奴望向断剑奴,后者咧嘴一笑,然后对着天空张开手掌。 轰隆巨响,天上如同有雷声响过。 骤然,风起,雪停。 尸子抬头望去,只见一场毫无征兆的春雷过后,原本只是小阴小云的天空,转眼间便是阴云密布。 不死奴看向祸水奴,女子娇媚一笑,脚尖一点身影化为一道红影升空,落在了王宫大殿的屋顶之上,她的双臂皮肤下呈现出鲜红色的血管,宛如一道道红丝,红丝消退之后,女子的双手葱白十指上分别跳动着血红色的光团,她十指轻弹,十个光团化为十条红色的光鱼往天上飞去,并且越随着升高,红鱼的血色就越发地耀眼。 入云之后,阴云转红云。 “尸佼,既然你说要黑白颠倒才放过赢驷,那老夫今日就来颠倒这咸阳宫上空的黑白!” 不死奴的声音在所有人耳中如同是雷一般地炸响。 红云蓦地沸腾起来,如火烧,如血海。 之前老人曾让尸子见到了他双眼之中的沸腾血海,但现在不是幻术了,他真实地呈现出了这片血海。 以天空作海,以红云为血。 那红艳的云,演绎着战场中人死去的那片血红,无数的血泡在红色云海之中起伏,像是一条条红鱼探出头来所吐出的气泡,如此壮观的一幕令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心想竟有人能够神通广大到引来天地异象? 他们蓦然间想起引来这一幕的人乃是诛候的不死组合,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诛候中的高手是以奴为代号,但他们并不知道里面真正有哪些高手,而那些高手又有多厉害,现在,诛候算是当着这么多秦人的面在展示他们的力量? 王宫之外的街道上,所有人也都是呆呆地望着头顶,有些不明实情的人甚至以为这只是傍晚时刻出现的寻常火烧云,但算算时辰也还没到黄昏呀,于是更加不解了。 领着少年走向王宫的老人也停了下来,望着这几乎从未在秦国出现的红云异象,啧啧感叹了一句,然后说道:“不死奴可是诛候之中仅有的一位来自阐院的高手,而且来头还极大,他的阴阳术造诣早已绝不在那阴阳家副教授鬼孟婆也就是他的老伴之下,或许还能与那位第八的阴阳小天师一较高下,他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前十之中,也是因为这个来历,阐院的人没有把他排进去,今天如果这老头儿真的想和尸佼动真格的,尸佼可能也真的杀不了赢驷了。” 张仪看着这天空眼都直了,说道:“老师,这就是那些顶尖修行者的本事?我怎么感觉比纵横术要厉害多了呀。” 鬼谷子一巴掌拍在他的头顶,气骂道:“胡说!这种本事再厉害,终究也只是用来杀人的而已,而我们纵横家光靠嘴巴就能够杀千万人,这哪里是能比的?如果真像你所认为的,那为什么当今被天下人喻为学术圣地的阐院没有保留着纵横家而有着阴阳家,不就是纵横家太厉害了造成生灵涂炭嘛。” 张仪摸着头委屈地说道:“可能正是因为他们觉得不厉害没有人想当纵横家所以才解散的嘛。” 鬼谷子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了,雪白的胡子和头发在天上红光的映照下似乎都有变红的感觉。 张仪突然惊叫着跳了起来。 鬼谷子正要教训他的手放了下去,抬头看了之后也是微微一怔。 万里红云血海之中,有一柄巨剑缓缓探出云层。 剑锋的宽度,足足有半个咸阳宫。 长度至少有数十丈,因为久久不见出云之后的剑格。 如果这柄剑落下来,咸阳宫将会被毁去至少一半。 那柄巨剑的剑刃断了一截。 它的样子,就是断剑奴古汗生的古阙剑。 先前古阙被尸子丢入空中。 那么这是幻术,还是真实的剑? 城里,苏秦和尹进同样在看天空。 “这就是诛候的实力?” 尹进的声音充满了惊骇,他是见过西门客和尸子战斗的场面的,而眼下的巨剑出红色云海的一幕给人带来的震撼并不比那云顶论剑的场面要弱。 苏秦点点头,然后说道:“这只是诛候不死三人组的实力,不然你以为诛候凭什么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杀手组织、作天子手中的刀?可不仅仅是因为一个第六的首领而已,其内不知有多少没有上江湖榜的隐藏高手,就算尸子比那首领还要厉害,但也真未必能对付得了整个诛候组织。” 尹进咬了咬牙,说道:“我见过西门客以雨水和九天雷霆为剑,仍是奈何不了那尸佼,这一剑,你觉得尸佼能挡下吗?” 苏秦想了想说道:“或许可以,也或许不可以,现在的尸子,可不是和那时在云顶之上接下西门客七剑的尸子了。” “他弱了很多,可能是因为他的徒弟,也可能是因为西门客给他带来的伤。” “但无论是哪个原因,或许,它们会是他今日失败的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9章 百马分尸(上) 那十丈宽的巨剑,缓缓从红云中落下,虽然它大的足以将半个咸阳宫都刺出一个洞,但它的目标却是只有一个人。 正好在它下方的老人,身影与之一比便如同是蝼蚁般渺小。 蚍蜉撼树谈何易,但那是他们之间有着真正的大小差异,然而想必这巨剑渺小无比的老人,就真的就是那蚍蜉吗? 太过巨大,那便欠缺了真实。 身缠铁链的矮胖老人看着大红袍的驼背老人,漠然说道:“阴阳家的幻术对我没用,就算我眼睛看到的是真的,我也会相信那是假的,而你们阴阳家,最擅长的便是迷惑人的双眼。” 不死奴老人说道:“你的意思便是看透了我们阴阳家?阴阳互体、阴阳化育、阴阳对立、阴阳同根阴阳,代表一切事物的最基本对立关系,它是这个世界的根本法则,没有人可以看透,你不是阴阳家,我才是。你看不到的东西,我看得到。” “你想看到昼夜颠倒,便是想看到阴阳对立,那我今日便会让你看到你想看的。” “阴与阳是对立,黑与白是对立,昼与夜是对立,生与死同样也是对立,今天,你的生命也可能会发生对立。” “你可要看仔细了。” 尸子脚下的地面彻底陷落,露出幽黑的空洞,然而尸子并没有掉下去,他双脚悬空站在裂口上面,抬头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巨剑,脸上的神情被庞大的阴影所遮盖,没有人看到他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片云海,像是血海,那柄剑,像是死神的剑。 死神要来带走他。 尸子知道自己活不久,知道自己会死,死是每个人都会死的,这个每个人都无法选择的。但是,当一个人足够强大,他自然可以掌握一部分命运,尸子很强大,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大,现在除非是他自己想死,否则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去死。 阴阳家是近百年才兴盛的新的诸子百家之一,它是从道家衍生出来的,真要说起源,七百年前的截教便是阴阳家的起源,如今的阴阳术在七百年前便等同于截教的巫术。 巫术曾盛行于楚国,如今的阐院阴阳家大教授是被喻为千百年来第一神童的阴阳小天师邹衍,他排名在西门客之前,除他之外,阴阳术厉害的还有一位世人应该没有忘记的鬼谷子。 而秦国,从来就没有出过什么有名的阴阳家人物,阴阳家向来都很低调神秘,所以尸子此生还未和真正的阴阳家高手交过手。 今日的诛候不死奴是第一位。 不死奴认为他也会是最后一位。 尸子并不这么认为。 他抬头望着那柄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的巨剑,神情漠然。 “老夫这辈子,交过手次数最多的,便是剑士,西门客死后,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剑士能入了老夫的眼,你这剑再大又如何?” 尸子身形突然腾空跃起,如一道蛟龙冲入天空,直迎向那仿佛能贯穿大地的巨剑。 人们看到一个在大剑之下几乎看不清的身影带着一条长长的黑线缠上了那柄大剑。 那些黑线是铁链,在那泛着血红色的大剑光辉之下,普通人的肉眼根本看不清那些铁链的具体样子,它们就像是线一样不起眼。 铁链缠上大剑,就像是有人用一枝细毫,在大剑上轻轻涂描了一下又一下,就像是小孩子涂鸦一样。 蚍蜉不可能撼树,那些黑线与巨剑的大小差距,比蚍蜉撼树还要大。 但是黑线安然无恙,剑却断了。 喀喀喀喀,一阵极细微的声音响起,那柄宽有数丈,长达数十丈甚至百丈的巨剑剑身上多了数十万道裂痕,那些裂痕蔓延至整柄剑,然后这柄名为古阙的巨大断剑,就像座冰雕般,瞬间碎裂。 人们看到在那些细微黑线的绞缠下,巨剑骤然崩裂,像雪崩般崩塌,数万块光剑碎片如雨般密集坠落,向整座咸阳城洒下光雨。 人们看得呆了。 以断剑古阙样子化为的巨大剑身,竟是真的断了。 正在往王宫赶去的李迹等人忽然停了下来,四位弑剑师看着那些黑色的铁链缠上了大剑,然后将其绞断的一幕,不由得想起白雪剑宗山门处的那柄立天剑。 当年,那位老人也是这样用铁链在巨剑之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没有断剑,但却比断剑还要耻辱。 他们神情复杂无比。 太白山白雪剑宗,沉剑池。 上次因和余嵋战斗,沉剑池损坏了不少,这些日子都在派人重建,那些曾被剑气斩断的木桥和剑柱也都逐渐换成了新的,然而建筑可以重建,剑没了却无法重铸,人死了更是无法复生。 已经当上了白雪剑宗新任宗主的却邪——或者说他的本名姜寝,站在沉剑池前,看着池中沉沉浮浮的名剑们,其中有一柄蓝色的剑,那是曾经属于一个名字中也带有蓝字的女子的。 白雪剑宗历代宗主,在传位给下任宗主之前,基本都会把剑沉入沉剑池中。 然而池中无吹雪。 吹雪早已经随着它的主人一起消逝了。 姜寝默默地怀念着那两个不在的人。 作为一名以剑为生命的剑士,他曾经也以为,断了剑就是剑士最大的耻辱,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有些人,哪怕剑断了,人死了,精神仍会存留下来。 有些人,剑也在,人也死了,也会被很多人所记住。 而有些人,剑断了,人还活着,但在他眼中反而不配为剑士。 曾经做过剑奴以剑之名为己名的姜寝,已经不再是剑奴了。 断剑奴,曾经被人尊称为剑痴的男子,却因为怕死而断剑入诛候为奴,在很多剑士眼里他就是一个耻辱,但是断剑奴自己肯定不会这样认为,他既然被称为剑痴,自然是重视自己的剑胜过了生命,他并不是不想死才断剑为奴,而是断了剑之后才不想死。 那个人曾用单手硬生生折断了他的古阙,如果他就这么死了,那么这辈子这份断剑的耻辱永远都报不回来了,所以他要活着,然后变强,这才是对得起自己的剑,这才是痴。 入了诛候之后,他也见识到了更多厉害的人,也变得更加厉害了,虽然还是不足以让他找回耻辱,但也让他明白了自己还太弱小。 他不想再一次承受断剑的耻辱。 可是今日,一个老人再一次断了他的剑。 即便那是三人共同制造出来的幻象,那也亦是断剑。 所以断剑奴很愤怒。 自从他们三人组成不死组合之后,能被他们用出这一招来杀的人寥寥可数,基本都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即便是九歌的湘君和湘夫人,都只能在这一招下瞬间溃败,湘君更是直接被一剑杀死。 这一招从来没有人破过,凡是出手,必是死亡。 但是诛候不死组合,今日首败给尸子。 尸子落回到广场之上,双脚仍是悬空,他看着不死奴摇了摇头,说道:“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 不死奴的脸色晦暗,嘴角隐隐有鲜血,一直驼着的腰也更加弯了,像是招数被破后承受了反噬,不过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失望颓败的情绪,平静地说道:“你以为你看到了?不,你并没有。” 尸子再度抬头。 那柄巨大无比的剑已经化为无数的光点消失了,然而红色的云海还没有消失,还是红彤彤地烧透半边天。 血海造成的云海效果是火烧云,火烧会很热。 尸子突然感觉到很热。 那是剑光散落的光点之中的热量,每一粒光点之中都蕴藏着恐怖的热量,就像是沸腾血海之中所生出的热量一般,光点如雨不停地落在咸阳城之中,就像是一阵密集的火雨,带着高温炽烈的火焰,城里无数人在光点落下产生的红色血焰之中痛苦地翻滚,然后死去,化为青烟虚无。 这不是幻术,这是真实的死去。 无数人在悲吼哭泣,咸阳城仿佛瞬间成为了一片天灾之地。 不再是只有云海是红的,整个世界都变红了。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血海。 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尸子眼中寒冷,看着平静之中杀人无数的不死奴老人说道:“这同样还是幻术,你骗不了我。” “杀了你,幻术就能终止。” 不死奴老人平静说道:“那你可以试试看。” 尸子拉下袖子,铁链缓缓缠绕上去,说道:“你知道商鞅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不死奴老人当然知道,疑惑不解地说道:“车裂之刑,世人皆知,你以为我不知道?” 尸子笑了笑,说道:“你当然知道,车裂又叫五马分尸,是刑法中仅次于凌迟的酷刑,曾经秦国并没有沿用这种刑法,是商鞅将其加入秦法的,而他最终死在了这刑法之下,作法以自毙,可以说死得很惨。而我要告诉你的,就是你会比他死得更惨。” 不死奴老人也笑了,问道:“怎么个惨法?” 铁链如同蜘蛛网一般在尸子的身后张开,他的声音在铁链的叮当响动之中,如同钟鼓一般地响在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百马分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0章 百马分尸(下) 百马分尸?这个说法可是第一次听说。 不死奴老人觉得很有趣,五马分尸指的是用绳索或铁链套住人的头和四肢,再用五匹马或牛将活人生生拉扯撕裂,而百马分尸难道是用一百匹马将人活活绞裂成无数肉块? 他看到尸子身后的那些铁链,似乎明白了,那的确应该是很恐怖的一副画面,只不过对自己来说,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人笑道:“让我死得很惨,如果你知道我在诛候的代号的话,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那是因为你之前没碰上可以杀死你的人,现在有了。”尸子淡淡说道。 老人说道:“从来就没有人能够杀得了我诛候的人,你也一样。” “我连秦王都敢杀,诛候又如何杀不得?”尸子大笑起来,身后狂风大作,铁链响如催命铃铛。 尸子一抖手,数道铁链合并化成一条粗壮的黑蛇当头朝着老人甩去。 老人负手站于原地,不闪不躲,头顶血气凝聚,形成一片红云,黑蛇重重地击在这片红云上,然而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好似砸在一团棉絮之上,而且嵌入红云中的铁链不断地发出被腐蚀的哧哧声,老人神情如常,只是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五官七窍之中都有淡淡的红雾飘出。 尸子知道那片红云古怪,老人既然称号为不死奴,肯定是有一些难以被人杀死的秘术,不过以他如今的实力,在这个世上杀不死的人仅有那么几个,而不敢杀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 他才是带着勾人魂魄锁链的冰冷死神。 更多的铁链合在一起,黑蛇变成了黑龙,遮天蔽日般的抽身甩在那团红云之上。 啪嗒,红云被震散,一大滩血水炸开。 鲜红色瞬间充满了尸子的视线之内,所望之处尽是红色,那团红色水花竟像是烟雾一样扩散开来,一道红影一闪,祸水奴出现在这团血水之前,一双玉掌散发着红光,那些血水被无形的卷风吸起,围绕着她嫩白的双手缓缓转动,形成一股红色的水流,紧接着红色水流表面渐渐显出繁密的波折,从天上落下来的红光投射在上面折成无数的光片,看上去就像是红色的鳞片,那束围绕着她双手转动的水束便如同是红色的水鱼一般。 这过程发生在尸子视线被遮挡的那一瞬间,当尸子眼前红色还未褪去之时,胭红鱼的身影已经双手探出,两道化鱼的血水像离弦之箭般射出,携带着恐怖的气息扑向尸子的面门。 尸子感应到了那两道高速袭来的水鱼,眉头一簇,刚打算用铁链将它们抽碎,直接把操控它们的女子神识也震碎,然而就在那两条水鱼接触到如蛇龙般游动而来铁链时,忽然有极明亮的光线从红色的水束之中射出,尸子的双眼接触到那些光线,面前的世界骤然间扭曲起来,如同是在镜子中看着世界而镜子忽然碎裂了一般,支离破碎的光线顿时让尸子看不清楚那两道水鱼是否被铁链所击溃。 尸子心知这又是不死奴使出的阴阳幻术,因为只有不死奴的修为境界才能够使出让他瞬间中招的幻术来,不死奴作为这三人组的首脑,另外两个作为动手的凶器,极少有人能不在他的阴阳幻术之下败下阵来,真正厉害的阴阳家高手,甚至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就能够让敌人莫名其妙地惨死过去,这便如同是截教的梦魔一般,阴阳术本来就是截教的巫术。 尸子也没有料到对方能够在幻术之中再施展幻术,仿佛是无限循环的幻觉世界,他的神识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楚,说明他的神识没有受到对方控制,仿佛眼前支离破碎的世界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一般,尸子脸色一沉,体内铁链再度搅动起来,一股剧痛传来,他的眼前世界立刻清明了起来。 凝念入水成束,看似防守实则是步步进攻,老人站着一直都没有动过,但他的双眼之中却有着无尽的血海在沸腾,他的双眼能制造出任何幻觉,也能够看穿任何敌人的神识状况,尸子体内那铁链声响起之后,他便发现了对方已经破解了他的幻术,而胭红鱼的攻击只是刚刚绕开了一瞬间失去目标的蛛锁,还没有落到尸子的身上,他便立刻说道:“退!” 不得不说,不死奴孟老人对幻术的掌握和对战斗的缜密计算,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但是面对尸子这种级别的敌人,他固然是能判断出一切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但是胭红鱼还做不到他这样的程度,声音从老人口中发出到她听到,也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铁链已经再度出现在了女子的面前。 女子避无可避,只能硬接下这一记黑龙绞杀,她发出的两道水束瞬间被绞断,破裂炸出的血水顺势将她的身体向后推去,这才堪堪躲掉了随扑而至的黑龙。 尸子刚想再顺势解决这名女子,身后却出现了断剑奴用力劈来的古阙剑,与此同时头顶上也出现了红袍老人的身影,两侧受敌,这是在逼迫他放弃对祸水奴的攻势用铁链同时防守上面和后面。 尸子冷笑一声,姓孟的老家伙终于知道了幻术没用打算亲自出手了吗? “那就如你所愿。” 原本要向女子扑去的黑龙猛地抬头,盯住了那个挡住了头顶大片红光的身影,然后双龙盘旋冲天而去,竟是直接连身后的那柄巨剑都不管了,尸子打算直接杀死孟老人! 孟老人一掌拍在黑龙铁链的头顶,震荡出的气波让得尸子身后劈剑而来断剑奴都被震退,铁龙一阵颤抖嗡鸣,一圈音波扩散开来,附近一些侍卫都痛苦地捂着耳朵倒地,有的耳朵中都渗出了鲜血。 但是阴阳家的修行者大多依赖于阴阳咒术或者是幻术,自身肉体并不如何强悍,老人这一掌虽然威力极大,但却只是震住了黑龙铁链一会儿的功夫,铁链嗡鸣停止进而哗啦抖动,继续朝着老人扑咬而去,老人只得用双臂护住胸前。 铁链撞击在老人的双臂之上,没有将他的身体直接穿透,但其中蕴积着的恐怖冲击力直接把老人的身体顶上了天去,铁链哗啦啦地无尽伸长,瞬间便看不到了老人的身影。 黑龙和老人直直地撞入了血红色的云海之中。 站在地上的尸子抬头看着那片红色云海被撞出一个空洞,拳头一握,粗大的黑龙分化成无数道细小的黑线,然后一道道地缠在了不死奴的身上。 足足有百道铁链。 先前他说要把老人百马分尸。 现在百道铁链往不同的方向扯去。 老人的身体瞬间被撕扯成无数的碎块。 这便是百马分尸。 秦王被侍卫们带离了大殿,保护在众人之中,他虽然离得尸子远了,但这些人并不能减少他任何一点的危机感,他知道今天能决定自己生死的,便是那诛候的三人,或者确切的说,是那个穿大红袍的驼背老人,如果阐院阴阳家副教授鬼孟婆之夫都挡不住尸子,那便是天注定他今天要死。 赢驷抬起头看着鲜红如血染的天空,沉默不语。 然后他惊愕。 远处看不到尸子和不死奴交手的很多人,都在看着天空。 然后他们也惊愕。 带着张仪停下脚步的老人仰着头,手指轻轻地点合着,似乎在算着什么。 苏秦和尹进也是停在那里,等待着天空发生的变化。 血雨淅沥沥地从天上落下。 所有人都惊愕。 老人的尸体,变成了无数的肉块随着血雨一同落下人间。 无数的人身上淋着那鲜红色的血水,闻着那腥臭的无比真实的味道,都呆住了,片刻之后到处都传出了恐惧的尖叫。 秦王的身上,也淋了满身的血。 那血绝对是无比真实的。 他呆滞过后,双腿一软就要坐倒在地。 同样也淋了满身污血的赢疾赶紧将他扶住,焦急说道:“王兄振作!” 满脸血污的赢驷双眼直直地看着血红色未褪去的天空,怔怔说道:“这是上天注定寡人今日要死啊。” 周围的侍卫们虽然仍是坚定不移地保护在大王的身边,但也都是一脸的哀戚。 是啊,连诛候的不死奴都被尸子给杀死了,还有谁能够护得了大王呢? 难道秦国今日注定要失去它的王? 血色的天,血色的光明。 老人的血淋着整座咸阳城,整座城都沐浴在血雨中。 太阳在红云之后,光线被折射成了红色散落下来,整座城就像是鲜红色的地狱。 广场被天上降落下来的血水染红,这里淋着最多的血,这里跪着最多的人。 有人沐血哭泣,有人默默祷告。 他们祷告着上天发生奇迹,来救下他们的王。 他们的王虽然做出错事,杀死过他们敬重的商君,但他依然是他们的王。只要他是他们的王,能让他们的国家变得更加的强大,他们就会是他忠诚的子民。 不知是谁先跪了下来,大概是位侍奉过先王的老臣,不顾满天的血雨,走过了遮挡的宫门,向上天伏拜下去,连连叩首。 他所祈祷的,就是上天能够出现黑白颠倒的奇迹,这样尸子才会放过他们的王。 紧接着,更多的人跪了下来,就连那带着近万人禁军的大良造公孙衍,都被这些人的感诚跪拜所震撼,难以控制地放下了手中的刀。 祷告声渐大,渐渐汇成一道洪流,直入天穹。 赢疾也跪在大殿的石阶之上,默默地向上天祷告。 文臣们跪地祷告,武将们也跪地祷告,但是之后他们要重新站起来,拿起刀,去用他们的血肉筑成一堵墙,将他们的王保护在墙下。 他们不再指望诛候了,秦人不能靠别人,秦人向来都是自救。 赢驷突然想起商鞅曾对孝公所说过的话:“法度,是用来爱护百姓的。礼制,是为了方便办事的。所以圣明的人治理国家,如果能够使国家富强,就不必去沿用旧有的法度。如果能够使百姓得到益处,就不必去遵循旧的礼制。” 秦国之所以强,强在秦人的勇。 敢说,敢做,敢杀,敢打,这便是秦人。不管是读书的秦人,还是穿盔甲的秦人,他们都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秦人。 当年行刑之前,他曾问商鞅是否为入秦后悔,商鞅大笑,说了一段让他至今难以忘记的话。 “鞅此一生,为法而活,只盼能用新法改变天下,周王不愿我将新法行至洛州,认为我有背周礼,我便入魏,魏国不重视我的法,我便入你秦,让秦国哪怕荒郊野店,都奉行我商鞅之法!秦地虽蛮,却能庇得天下寒士俱欢颜;商鞅虽死,其法延续万世不灭!又有何憾?总有一天,周朝会礼崩乐坏,商法遍及之地,才是真正的王朝之都!” 赢驷站了起来,不顾赢驷等人的阻止,坚决地走出大殿。 秦人们看到大王走出来,也纷纷停止了祷告,站了起来。 赢驷看着这些人脸上坚决的神色,很是欣慰,商鞅当年死而无憾,那他今日若死,想必也能无憾。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数万人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 连天空都颤抖了起来,那片被破了一个空洞的血红云海,也开始逐渐地分裂开来,向着四周散去,就像是一团棉花被扯散了。 秦人的颂唱声,秦人的祷告声,秦人的愤怒声,越来越响亮,就像战场上的鼓,一鼓声二鼓声三鼓声,声声齐响,不仅激荡地催人奋发,还有了一种神圣肃穆的感觉,笼罩了整座咸阳城。 天上落下来的血雨渐渐小了,因为红云渐渐散开了,那些从云中透出来的太阳光线,也不再是红色的了,天空仿佛要恢复到了清明。 随着最后一丝红云的消散,那些普通的太阳光线,却是忽然间收敛。 王宫广场上空,忽然暗了下来。 然后是整片天空,渐渐阴暗。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祷告真的有用? 满天光明,随着红云一起消失,就此不再。 云后没有太阳,它正被一点点的阴影所吞噬殆尽。 然后是天昏地暗。 秦人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夜晚的来临,因为庄子跟尸子的约定,就是夜晚出现在白天。 黑白颠倒,昼夜不分。 秦境之外,大周境内,几辆马车正要缓缓地进入大周京城,忽然有个人钻出车厢,看了看天空,说了一句:“天要黑了。” 另一辆车里的两名女子不明所以。 她们不知道,在天光朗朗的此刻,黑夜忽然间就降临在了秦国。 城里,张仪震惊地看着一片漆黑的天空,问道:“老师,这也是阴阳家的幻术吗?” 老人微笑地说道:“不,这是真实的。” “真实的?”张仪有些惘然不解,真实的黑夜怎么会出现在白天? 老人指着那轮完全被染黑的太阳,说道:“这是天狗吃太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1章 纵横相立(上) “老师,什么是天狗吃太阳?” “这是一个传说,佛宗西方教的一个传说,很古老了,难道你没有听过吗?” “老师,我当然没有听过,你给我讲讲呗,纵横家要了解天下诸国诸子百家,佛宗也得知道一点的吧。” “好吧,相传佛宗创始人释迦牟尼佛的十位弟子之中,有一位名叫目连的公子,生性好佛,为人善良,十分孝顺母亲,但是目连之母身为娘娘,生性暴戾,为人好恶。有一次心血来潮作弄了佛家僧人。这事被天上的玉帝知道后,将目连之母打下十八层地狱,变成一只恶狗,永世不得超生。” “为救母亲,目连日夜修炼,成了地藏菩萨,他用锡杖打开地狱门,把目连之母和全部恶鬼都放出了地狱。目连之母变成的恶狗,逃出地狱后,窜到天庭去找玉帝算账。她在天上找不到玉帝,就去追赶太阳和月亮,想将它们吞吃了,让天上人间变成一片黑暗世界,于是佛宗就有了‘天狗吃太阳’和‘天狗吃月亮’的说法,后来这个传说传入民间,也逐渐被很多人所认同。” 张仪听得目瞪口呆,说道:“原来这天狗来头这么大啊,那太阳被它吃了就是黑天了,那天狗会把太阳吐出来吗?” 鬼谷子无奈地说道:“这只是传说而已,你还真以为是太阳被吃掉了?我从来就不信佛,在我看来佛宗那些家伙只是会糊弄人而已,靠着信仰的力量,若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形成一个西方教。” 张仪摸了摸头,心想看来老师不信佛,自己也不能信佛了,说道:“也就是说今天尸子不能杀秦王了?这天狗出现得也太巧了吧?” 鬼谷子眯着眼睛望着天空说道:“阴阳家对于天象向来都有研究,天狗吃太阳吃月亮什么的早就能预测了,我之所以没有算到这次天狗吃太阳出现的时间,是因为它和尸佼牵扯在了一起,而尸佼又和那多目金蜈蚣牵扯一起,关乎截教,便形成了天机,所以之前我之前为尸佼算卦的结果是一片乱象。” “只是这件事情,庄周他是怎么算到的?” 这个疑问出现在老人的心底,令他深深不解。 现在咸阳城上空发生的事情,证实了庄子与尸子的约定。 那么要遵守承诺吗? 尸子抬头看着血色转黑色的天空,沉默不语。 世界一片黑暗,太阳被遮住,没有光线,别人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不知道他是愤怒还是震惊。 当昼夜黑白真的颠倒了,人们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天注定。 天狗吃月亮,这不是幻术,也不可能是人能够决定发生的事情。 而庄子却与尸子提前做出约定。 那就只能是天注定。 原来先前那片血红色的云海,是天狗吃太阳出现之前的征兆。 天注定今日秦王不死。 尸子看着天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低下头转过去,看着不知何时重新站在那里的老人,说道:“你早就知道这事会出现?” 诛候的老人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我是阴阳家,我自然是知道的,但只是不久前才知道,最先知道会发生这样的结果的,是庄子先生。” 尸子微微皱眉说道:“他不是阴阳家,但却比你们阴阳家的人知道得都早。” 诛候老人平静地说道:“这并不奇怪,因为他是庄子。” 尸子若有所悟,沉默之后说道:“有道理,所以我输了。” 诛候老人擦了擦嘴角的血,说道:“其实我们也输了,如果不是有这个结局,今日我恐怕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光明在逐渐恢复,铁链收回到尸子的身体里面,他最后看了一眼秦王的方向,说了一句:“诛候不死奴,居然在我的百马分尸之下都能不死,这个名号果然当之无愧。” 然后他转身离开。 诛候老人沉默片刻,然后对着他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今日一战,诛候对尸子心服口服。 尸子居然真的遵守了承诺,说走就走,这个结果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那些原本打算不惜性命也要保护大王的人纷纷都松了一口气,今日尸子决定放过秦王,那他们也就不用白白死了,广场之上顿时欢呼声一片。 没有人去阻拦尸子的离开,也没有人会傻到这么做。 尸子为了替商鞅复仇,不惜用自己几十年的生命去换取短短几年的修为,离开洛州城后一路走过秦川八百里,然而到了最后的终点,却放弃了。 对这个结果,有的人庆幸,也有人遗憾,不关注秦王死活的那些人接下来想要知道的,就是尸子还能活几年,他这个天下第五的位置,还能坐多久。 尸子走出咸阳宫,正好看到对面的街道上急急忙忙过来的李迹等人,见到老人像是没事儿一样地出来,李迹立刻激动地冲了上去,连连问着结果如何,尸子看着像是有些心灰意懒,随口说了句没杀成,李迹听完之后还想安慰安慰他,但被尸子瞪了一眼,说现在要紧事是离开咸阳城。 一行人火速往城门外赶去,虽然尸子认为赢驷应该没有胆子和脸面再派兵来拦截他们,但此刻他担心的不是那些秦军,而是别的一些人。 尸子忽然停下脚步,脸色凝重起来。 街道前方,站着一个身穿麻衣、发须皆白的老人。 果然来了。 “如果我是你,今天我不会走。”白发老人看着矮胖老人说道。 尸子撇撇嘴,嘲讽说道:“既然不杀了,还留下来做客?” 鬼谷子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杀了他再走。” 尸子也摇了摇头,说道:“既然上天真的让黑白颠倒,就是不想让我杀了赢驷,我这个人说话一向算数,说放他就放他一命。” 鬼谷子静静地看着这个比他年轻很多但看上去更像是快老死的老人双眼,认真地道:“你今日不杀他,以后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尸子挖了挖鼻孔,无所谓地道:“不杀就不杀了吧,反正该说的话我都对赢驷说了,想来鞅他不会怪我。” 鬼谷子眉头一挑,问道:“你明白商鞅的遗愿了?” 尸子转头看着咸阳宫的方向,说道:“商鞅他要的是一个强大而富饶的秦国,我曾以为赢驷并不能做到他所要的,现在我肯定了,如果他不做这秦王,那么就没有人能够做得更好了。” 鬼谷子笑了起来,忽然转头对着他身后的一名少年说道:“张仪,你过来。” 张仪有些局促不安地走上来,望着尸子的眼神有些畏惧,但那对不断转动的眼珠子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好奇之心。 “这是我收的第二名弟子,叫做张仪。”鬼谷子声音略带了一丝得意。 尸子看了看这名幸运到了极点的少年,打量了一会儿,然后点头说道:“的确是个好苗子,但是和苏秦比起来的话,或许就差了一点。” 鬼谷子摸摸张仪的头笑道:“他可比苏秦那小子要听话多了,说不准我就会传给他更多的本事,毕竟苏秦虽然性子冷了点,但真本事还是有的,我恐怕至少还要教他很多年他才能做苏秦的对手。” “尸佼,刚才你说,商鞅他的理想是一个强大而富饶的秦国,我可以告诉你,这个理想肯定是能实现的。” 尸子认真行了一礼,说道:“多谢。” 鬼谷子的目光投向了尸子身边的李迹,虽然后者立刻冷着脸摆出警惕的姿态,但他还是笑眯眯地说道:“李迹,你的师父可能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确定不转拜老夫为师?” 李迹断然拒绝道:“想都别想!” 鬼谷子很是遗憾地对张仪说道:“这小子跟我有点过节,所以一直不愿意拜我为师,实际上他的心里还是很尊重为师的。” 张仪虽然一脸的不信,但还是装作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 李迹在盯着张仪看,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少年身上有一种特质,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总之是与常人不同的特质,这一点从张仪瞥过来的眼神里就很容易看得出来。 这是一双嬉戏的双眼,和自己以及他人的生命都视作为游戏的双眼,此时的张仪看着李迹,仿佛就像是在看着一件好玩的玩具,这种眼神当然瞒不过李迹的眼睛,这个少年以后可能会和苏秦一样是个麻烦的家伙,能被鬼谷子收为弟子的家伙,自然是适合做纵横家的人,而适合做纵横家的人,也绝对只有无情无义之人。这令他警惕,也令他生出了好胜之心。 还未遇见尸子之前的他,虽然也从不曾认为自己比不过别人,但也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还远远无法和那些同龄的真正天才相比,尤其是见到苏秦之后,他知道了这个世上原来还有比他更狠更强大的同龄人,他知道了自己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 但是现在已经和那时不一样了,他成了尸子的徒弟,尸子成了天下第五,就算他的实力没有一点进步,他的身份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相比较张仪,他现在已经有底气去与对方比较了。 李迹忽然说道:“鬼谷老先生,张仪就是这一代的纵横吗?那苏秦现在也在咸阳城里,你不打算让他们见面吗?” 鬼谷子笑道:“我都说了现在张仪还远不是苏秦的对手,你这么急着让我安排他们见面,是不是又和苏秦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李迹嘿嘿笑道:“哪里的话,我跟他可不熟,既然来了,总要见嘛。” 一个声音忽然伴随着剑鸣而至。 两个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他说的没错,既然来了,总要相见。” “苏秦见过老师和师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2章 纵横相立(下) 一片**的咸阳城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两个人,两名青年,都是李迹所认识的人,一个是苏秦,一个是尹进。 “苏秦见过老师和师弟。” 鬼谷子对于二人的出现并不惊讶,抚着白须点了点头,算是对于好久不见的徒弟的回应,然后他转头对张仪介绍道:“这就是你的师兄,苏秦。” 张仪很友善地笑着打招呼:“见过师兄。” 苏秦点点头算是回应,虽然他略有些惊讶老师收的第二个弟子居然是个看上去不懂世事的少年,但对于老师的眼光他从不会怀疑。 目光一转,他看到了李迹,然后一怔。 李迹此刻在盯着尹进。 再次看到苏秦还好,看到差点被自己杀死的尹进居然也一同出现,李迹刹那间瞳孔收缩,手掌一翻便出现了三柄匕首,铁链声也瞬间响起,一股森冷到极致的杀意立刻便锁定那那名负剑的青年。 尹进的目光也是第一时间锁定了李迹,不过他没有像李迹那样直接表现出自己的杀意,而是沉默阴冷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这里有什么用的人物在,所以他不敢放肆。 他的剑意尽数收敛在背上的剑鞘里,但周围巷子青石残雪的天地灵气,悄无声息地笼罩着他的身体开始旋转起来,仿佛他不出剑,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整个人也如同一柄锋芒毕露的剑。 尹进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杀意,李迹却是肆无忌惮地在脸上写上了他想杀人这几个字,他不像尹进那样既怕尸子又怕鬼谷子还怕苏秦,所以能够如此放肆。 但是李迹眉头皱起,他感觉到尹进的实力比之前在蛟龙岭上时还要强大,本来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那么重的伤就不可思议,如今还能修为增进,绝对是不正常的,李迹的目光落到了那名黑貂裘衣的青年身上,除了这家伙之外,应该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了。 对于李迹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苏秦脸色平静,但此时他的平静反而是在说明他内心的不平静。 风的呜咽声、铁链的叮当声、逐渐清明的天空中重新飘下来的小雪、阳光照射在匕首反射出的寒光,这些都是在映衬着来自一名少年的杀意,那股之前杀死了天下第十一的坚决杀心,再一次在咸阳城中、在苏秦的面前出现。 苏秦之前不想让他杀双刀羊魔,但李迹最终还是杀了,现在李迹要杀尹进,他若是只沉默的话,那想必也就是默许了。 但是尹进和双刀羊魔不一样,双刀羊魔对于苏秦是敌人,尹进却是自己人。 自己的剑奴,怎么能让别人杀死了。 所以脸上的平静只维持了片刻,苏秦突然就笑了起来,这笑是歉意的笑,是给自己的老师的,他转向李迹,说道:“尹进现在是我的剑奴。” “他是我的仇人。”李迹丝毫没有要回他一笑的意思,很不客气地说道:“和双刀羊魔一样是必须死的。” 苏秦摇摇头说道:“我刚卖了你一个人情,救了你一命,还把双刀羊魔的命给了你,你现在还要跟我过不去?” 李迹平静说道:“双刀羊魔的命本来就是我的,而你把他收为剑奴,是在跟我过不去。” 苏秦说道:“我本来就有这个意思,他有利用的价值,和你无关。” 李迹突然也笑了起来,说道:“原来你是早就有这个打算了,所以故意说要保双刀羊魔的命,然后假装卖我一个人情?” 苏秦笑道:“你很聪明。” 李迹脸上笑容消失,说道:“你也是,但我不喜欢聪明的人。” 聪明的人现在是他在说苏秦,的确苏秦向来就是个让他怎么也猜不到想法的人,一个疯子、而且是一个聪明的疯子,这是李迹对于苏秦的评价,而他此时将他的评价告诉了苏秦本人,并且直说,他不喜欢这种人。 这也就是在表明敌意。 当着鬼谷子的面,打断他们师徒见面的对话,在表明对苏秦的敌意。 这已经不是放肆,而是完全不给这位老神仙面子了。 张仪的脸上不可遏止地流露出愤怒之色,他不知道这个少年的身份,就算知道肯定也不会当作一回事,因为在他心中老师鬼谷子是世上最厉害的人物,尸子即便是天下第五也无法和自己的老师相比,那么他的徒弟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且老师说了,自己才是师兄命中注定的对手,那少年就算和苏秦有仇怨,也不用在这里就表现出来吧? 然而张仪虽然气愤无比,但鬼谷子却是没什么要生气的意思,反而哈哈大笑着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不喜欢就不喜欢,以后约个时间地点打一架就是,反而我这个徒弟仇人一堆,到哪里都惹事。” 听着老师这么对自己评价,苏秦很无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听老师的。” 李迹知道按捺不住自己的杀心,但也知道此时不是杀尹进的好时机,而苏秦来这么一出更是让他忌惮,所以只好暂时忍住,反正他这些多年来,都是在忍耐仇恨中度过的。 苏秦对鬼谷子说道:“老师,你为什么会来咸阳城?” 鬼谷子一手负手一手抚须,像足了世外仙人的作派,说道:“为师自然是来看尸子杀秦王这场好戏的,只可惜最后是这么一个结果,不够过瘾啊。” 尸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估计你早就算到这个结果了吧?” 鬼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真的没有算到,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尸子转过身,看着李迹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找个地方安度晚年就是。” “师父”李迹欲言又止。 尸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你现在已经能够自己看清脚下的路了,那就不需要我再带着了。” “老夫这一辈子没有娶妻,膝下无子孙,自从当年狼狈离开秦国后,就是老无所依的糟老头了,有了你这个徒弟,也算是膝下圆满,如今你也可以出师了,老夫对商鞅也有了交代,今后人生已无遗憾,安度晚年并没有说错。” “送你去京城后,西庚以后就是只听从你一人的命令,至于那四位剑士,你有本事便留住他们,不过最好还是依他们自己的意思,他们帮了你这么多,也算是我欠下西门客的人情了,我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对手,我可不能让我们两人之间多出什么还不了的债。” 尸子看向李迹身边的柳绮,说道:“丫头,我不知道你在钟越和洛溪那边是什么身份,不过我相信他们,那也就相信你,李迹这小子以后就麻烦你帮忙照看下了,毕竟你们也算是同道中人,今后的路,还是要一起走才走得下去。” 柳绮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梦魔身份,并不惊讶,点头认真说道:“我会的。” 李迹一时间百感交集,竟是无言以对。 按理说如今的尸子已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蛟龙岭上战西门客,咸阳宫战诛候,均不曾落败,西门客死后他便是十年前的那个江湖在如今这个时代的最后荣耀,本来他已经重出江湖让如今的新江湖刮目相看,甚至有望让自己的名字像商鞅那样被刻在阐院的圣人碑上。可眼下尸子却是打算再度退出江湖,这一次退出,不再是上次那样潜伏着准备破而后立,而是彻底地离开这个世界。 李迹虽然平时装得口花花的样子,但这时候却说不出那些什么感动话来,只能低下头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鬼谷子也叹息了一声,说道:“真的想好了吗?” 尸子嗯了一声,转头忘了一眼王宫的方向,眼中已是没有了任何的留恋和仇恨。 当年他的荣耀便是从那里开始,如今也从那里结束。 鬼谷子略作思量,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尸子在离开江湖前,做最后一个见证。” 尸子问道:“什么见证?” 鬼谷子微微一笑,指着自己的两位徒弟,说道:“纵横相立的见证。” 苏秦和张仪同时看向了对方。 尸子抚须笑道:“好,就让我今天来做这两位将来或许会是最伟大的纵横家传人的见证。” 咸阳城外,苏秦和张仪行完出师弟子和新入门弟子的交接礼,然后由鬼谷子宣读他们今后身为纵横家传人的身份。 “苍生涂涂,天下缭燎,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当年春秋五霸,从吴越大战到三家分晋再到春秋灭亡的战国七雄,每一件天下大事,都有我纵横家的身影在内,历代纵横家影响着每一国每一朝的兴衰,纵横者天下之道,一张嘴能敌百万之师,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当今七国乱世,大周王朝日渐衰落,纵横家却已独剩老夫一人,老人时刻都在观察着这个世界,每当大周王朝的气运出现变化的时候,老夫就会收一纵一横两名弟子,去让他们改变天下。” “你们的上一任纵横,是孙膑与庞涓,三十年前赵国进攻魏国的盟国卫国,惹怒魏国,魏国派兵包围赵都邯郸,准备直接灭赵。次年赵国派使者向齐、楚两国求救,在齐国的孙膑用计围魏救赵,在魏国担任上将军的庞涓终得与孙膑正面交锋。那一战牵扯进赵魏齐宋卫五国大战,孙膑后来计杀庞涓,曾因吴起而变得强大无比的魏国战败,经此一战元气大伤,失去霸主地位,在之后又败于秦国被夺取了河西,而齐国则继续称霸东方,秦国更是就此崛起,成了如今可与齐楚并立的强国。可以说他们二人的对决造就了如今的七国局面,这就是纵横家的力量。” “每一代纵横,都只能有一个胜者,或者没有胜者,孙膑虽然最终胜了庞涓,但自己也因曾被庞涓算计所受的髌罚而病死,可以说两人算是平手。” “一纵一横,天地捭阖,永不平行,他们中注定只能有一个胜者,只有胜者才是纵横天下的霸者,这就是纵横家的宿命。” “苏秦、张仪,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对手了。” 鬼谷子大手一挥,跪着的苏秦和张仪面前的土地上出现了一个“十”字,一纵一横两笔画,这就是纵横。 张仪跪在地上,神情兴奋地说道:“是!” 鬼谷子微笑,望向同样跪在那里但是神情几乎面无表情的苏秦。 鬼谷子的笑容渐渐收敛。 因为苏秦抬头,说了一句话。 “我不接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3章 见证和离去 “什么?”张仪立刻惊呼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的惊愕和愤怒,“师兄,你居然敢违抗师命?” 苏秦从地上站了起来,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他不屑说道:“哼,先前老师说上一代的纵横孙膑庞涓,他们不过也就是两个废物而已。” “你!”张仪更加愤怒了,苏秦不仅不尊敬老师,连已是逝去的两位师兄都不尊敬?死者为大,苏秦他怎么可以这样? 鬼谷子却是伸手示意张仪冷静,然后平静地问道:“说说你的看法。” 苏秦拍拍双膝上的灰尘,说道:“老师,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无非就是振兴纵横家,让其像阐院九大家那样被世人所承认,但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阐院会解散纵横家,为什么世人恐惧纵横家?你想要得到认可的那些人,究竟又能否明白纵横家?” 鬼谷子沉默。 苏秦说道:“老师你一直以来都错了,你要做的不应该是教出几个厉害的纵横家来改变天下让世人明白纵横家的力量,你应该自己去改变这个世界,世上也只有老师你能够做到。而我,并不想做一个纵横家,也做不了老师你希望的那种纵横家。” 鬼谷子问道:“那你想做的是什么?” 苏秦抬头,望着天空说道:“我要做一个法家,一个变法者,不靠着朝秦暮楚的嘴皮子功夫来改变这个天下,我要用我自己的法度来让世人恐惧遵守,让他们意识到他们为人的罪恶,让他们活着赎罪直到死去。” 张仪和柳绮等人听得呆在那里,李迹和尸子的神情倒还好,他们早就听过苏秦说过这种话了,只是没想到,苏秦居然敢用这话来忤逆自己的老师。 苏秦低下头来,看着身前地面上的一个“十”字,说道:“生命与罪恶永远相交永不平行,就像这个字一样,一纵一横相交为十,但换一个角度看,它便是叉,叉便是错,所以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错的,用法度来纠正这个世界的错误,这才是我的纵横。” 鬼谷子:“” 鬼谷子盯着自己这个出师才一年不到的弟子,却已经成长到了让他都看不透的地步,他看了许久,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所以,这就是你不接受的理由?” 苏秦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歉意说道:“对不起老师,我没法做这一代的纵横。您再找一个人吧。” 张仪可怜兮兮地看向自己的老师。 鬼谷子哼了一声说道:“再找一个?你以为这么好找?我十年前收的你,到现在才找到一个张仪,你要让我再等十年吗?” 苏秦想了想,突然指着李迹说道:“那或者他也行,反正老师应该知道了我把阴符七术教给他的事情,而且以他的无耻性情和嘴皮子功夫,应该很适合当一个纵横家。” 李迹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说道:“喂喂,苏秦,你有没有听过孔子先生的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不当别推给我,我可不想做什么纵横家。” 苏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眼神扫到李迹后面的柳绮,微微一迟疑后,快速移开了,并没有再向鬼谷子推荐另一个学了阴符七术的人选。 面对这个死倔的弟子,鬼谷子不耐烦地甩甩袖子,说道:“别扯什么再找一个了,苏秦,你是我鬼谷子的弟子,你注定就是纵横,逃不掉的,现在你不愿,没关系,以后你总需要和张仪对立的。” 苏秦抿着嘴巴,冷着脸,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然后他最后对着鬼谷子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鬼谷子看着他的背影不住叹息,出师了的徒弟就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张仪好几次都想要劝住苏秦,但想到他说的那些话和脸上显露出来的那种神态,张仪不知怎的就有些畏惧,苏秦毕竟拜师比他早,年纪也比他大,有自己的想法也没错,虽然在张仪看来,苏秦口中的理想并没有做一个搅动天下局势的纵横家来得更有吸引力。 他对着老师认真说道:“老师,我将来一定不会输给师兄的。” 鬼谷子抚须开怀一笑,“还是你懂事。” 他抚须的一根手指轻轻转动,然后扯下一根雪白长须,眉头皱了皱,说道:“不过既然你们注定要做对手,那我就提早给你们安排对局,苏秦他不想和你做对手没关系,为师就顺着他来,让你主动站在他的对立面。” “现在七国的强弱局势基本已经定下,所以未来的天下就暂且看大周王朝了,而如今关于王朝未来的,便是两位王子。张仪,为师会在这一年内好好教你纵横之术,然后你学成之后,就去京城辅佐当今太子殿下姬定,你师兄苏秦他如今是选择二王子姬朝,你们的对局就从那两位王子的夺嫡之争开始,谁成为新的大周天子,谁就是胜者。” 张仪抓了抓脑袋说道:“老师,你不是说纵横之间的对决都是影响着天下大势的吗?那两位王子谁坐上天子之位,似乎对天下的局势没有多大的影响吧?” 鬼谷子吹了吹胡子说道:“你懂什么?如今大周王朝气运岌岌可危,王位的更替就是影响气运变化的唯一大事,他们两个人任何一个成为天子,都会大周王朝今后的命运有着决定性的走向,而且为师也没有说这就是你们两个的终极考验,只有先影响了大周气运,才能再动七国,所以这夺嫡之争只能算是第一局,你们两个都是数百年来的纵横家奇才,你们的胜负,应该由这个世界的新王朝建立才定,颠覆这大周七百年江山,才算得上是一项壮举!这样你们二人的纵横对决,才能够成为名垂千史的传说!” 张仪听得热血沸腾,握拳说道:“老师,我会努力的!我会成为这个世上最厉害的纵横家!” 鬼谷子转身对尸子说道:“多谢尸子见证这一场对决。” 尸子对李迹说道:“这是我们师徒共同见证的,你以后可不能比他们两个差。” 李迹坚定地说了一声嗯。 鬼谷子说道:“那么,后会无期。” 四位弑剑师,在李迹的身后站得笔直。 尸子走到他们的面前,看着他们,说道:“多谢四位对李迹的帮助,没有你们,或许死的就是他了。” 四位弑剑师虽然对尸子没有什么好感,但也能听出老人此刻话语中的由衷感谢之意,点点头,用赞许的目光看了李迹一眼,说道:“我们只提供一点点的帮助,真正完成这个奇迹的,是他自己。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杀死了堂堂天下第十一,这话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李迹也难得的谦虚一回,诚心说道:“没有你们,又哪里会有奇迹呢?” 尸子问道:“你们四人打算回去吗?” 四位弑剑师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由醉月点点头,说道:“是的,现在却邪刚刚当上宗主,他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我们,而且现在的白雪剑宗已经脱离了赢驷的掌控,以后难说会遇到什么麻烦,我们必须回去帮助宗门。” 尸子点头,说道:“那好,如果以后白雪剑宗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会看在你们这次帮我徒弟的人情上,尽可能地出手相助。” 四位弑剑师齐齐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尸子!” 四位弑剑师离开后,黄昏也渐渐来临,老人再转身回望着夕阳余晖中的咸阳城,影子被拉得有些长有些孤寂。 过了一会儿,尸子收回望咸阳城的目光,对李迹说道:“走吧,马车就在三里外等着,我那些以前的属下会帮你开路,我就不送了,我们师徒就在这里分别。” 李迹一脸掩饰不住的黯然神伤,说道:“师父你再送一下呗。” 尸子笑道:“再送估计老夫也狠不下心走了,就到这里吧。如果有缘的话,我们以后或许还能见面,当然,你得先报了自己的仇先,所以要努力呀。” 李迹紧抿着嘴唇点头。 老人负手缓缓离去,李迹目送着他离去。 过了一会儿,李迹突然对着那个快要消失的背影大喊道:“师父,我以后去哪里找你?” 老人听到了声音,脚步停住,但没有转身,只是挥了挥手,然后继续走。 李迹怔怔地看着他远去。 老人的身影终于还是消失在了夕阳的金色光线之中。 柳绮走过来抓住李迹的手,感觉到他的全身都在轻微地颤抖,她抓得很紧,好似要给他安慰,轻声说道:“李迹,我们走吧,他们已经等很久了。” 李迹深吸一口气,身体渐渐停止颤抖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这最后的一缕夕阳余晖,手中轻轻扯动臂上的铁链。 哗啦啦啦,铁链最后的响声。 就像是这夕阳最后一缕余晖。 那个面庞消瘦但体型魁梧的老人啊 李迹喃喃说道:“师父,我会像您一样成为天下第五的,到时我杀了第六,就会来找您。” 咸阳城里,终于在尸子离去之后恢复了些许的平静,王宫前的广场虽然已经被毁地不成样子,但秦王没事就是最大的幸运了,赢疾本想带人去城外拦截尸子,却被秦王给阻止了。 不顾众臣的反对,他去了一趟刑场,坐在当年商鞅被车裂而死的那块土地上,饮酒大醉。 当年,秦国妇幼老少只知商君,不知大王。 他的父亲甚至曾想过传位商鞅。 公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 那一日,秦王抱酒大笑,对天直呼:“赢驷定不负秦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4章 京城,我回来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尸子安排的马车,缓缓地驰出秦国的地界。那些负责护送的商党也就送李迹到了这里,接下来他们要继续回到秦国,为着商君而重新回到黑暗之中,李迹很想让他们能够拥有全新的生活,但是他没有能力,他们也不愿意。商鞅当年是因谋反罪而死,秦王一日不为商鞅平反,他们就会继续为此这样活下去。 不过还是有些人没有回秦国去,比如田棱和沈齐沈约,他们两家人已经无法再在秦国待下去,而经过李迹的劝说之后,他们也不想再像真正的商党一样去做那些叛乱之事了,离开是最好的结果。 李迹对沈约说过洛州城是个好去处,沈齐父子也答应了,不过由于李迹此行是直接去京城,所以没法同行,他向哭哭啼啼不舍的沈约约定了以后会在洛州城见面,小姑娘虽然不忍别离,但这次终于开始没有任性地说要跟着李迹一起去京城。 田棱原本有两个打算,一是去京城找尹莲,二是去打听尹进的下落。但考虑到父亲的处境和家人还未有地方安置,便只能暂时放弃这两个打算,最终决定先和沈家一起去洛州城,之后再自己行动。 马车里,李迹对柳绮开玩笑道:“这下好了,这么多人去洛州城给你作伴,你就不用担心我不在会寂寞了。” 柳绮给了他一个白眼,但想了想之后,她突然笑道:“洛大人好像也没说我回去有什么事,要不,我跟着你去京城?” “我是去考阐院的,你跟着我去做什么?你也想考?” 柳绮斜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怪异地道:“考阐院?这话放以前的话我还信,但现在我都知道你所有的事了,你觉得我还会相信吗?” 李迹脸色一变,他竟是忘记对方梦魔的身份,上次她对他用汲梦术转移魔念给他,自己的记忆竟是被她看光了? 气氛一时间凝滞起来。 柳绮沉默了一阵子,忽然怯怯说道:“你不会介意吧?” 李迹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缓缓说道:“当然不会,我也知道了你的不是吗?咱们这算互知根底,从今以后就是彻底绑死在一条船上了,只要你不介意我这个人的品德问题就行。” “你是在说杀了方褐和林旗的事情吗?”柳绮摇摇头,说出了令李迹出乎意料的话,“虽然你的确是瞒了我,但我也知道了你是有苦衷的,说实话,对于你的深仇大恨,我很同情,也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 “虽然你做的事情和我二哥做的一样,但至少,我知道你杀人的本意和他不同,那就足够了。” 李迹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谢谢你。” 柳绮轻轻一笑,说道:“我们是同伴呀。” 她伸出了手掌。 李迹也笑了,伸出手掌和她握在一起。 生死同伴。 李迹在对柳绮提出那个想法之后,的确有过某方面的担心。 但他最终还是对柳绮说了他的想法,这不仅仅是为了提前应对去杀周厉的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麻烦,同时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某个想法。 那就是影魔和梦魔之间,究竟是否有特定的方法可以增强对方的实力。 通过这个尝试,他已经确定了三魔之间的魔念是可以互补增强的,虽说不知道是因为三魔本就能够如此还是因为他们两个都学过阴符七术的关系,但这结果已经说明了成功,那就说明他以后还可以进行别的尝试。 虽然代价是让柳绮知道了他心底最大的秘密,不过李迹信得过这个小姑娘,所以也没有多大的担心。 或许他还有把她绑到自己身边的小心机,但李迹相信柳绮是会选择站在他这边的。 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证明他这么做是对的。 其实柳绮说出今天的话之前,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 她挣扎的自然是李迹这个人的人品问题。 柳绮从前对李迹虽然不是完全了解,却也知晓他骨子里是个不信任他人的商人,因为他们的相遇本身就源自一场追杀。 知道了李迹的身份和他身上的秘密后,她更为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少年心底的阴暗和狠辣,说是魔鬼也不为过,因为那几件谋杀案,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是李迹做的,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然而她现在知道了之后,却是反而没有那么气愤,她越是看清李迹的另一面,自己也就越无措。 因为这个魔鬼,居然把他所有的秘密坦承给了一个结识仅仅两年,甚至连成为不错的朋友都是在遇到苏秦之后,连亲密关系都谈不上的少女捕头。 柳绮不知道李迹在赌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虽说她转移魔念给李迹,也让自己的些许记忆被李迹所看到,但那些只是一些片段,远远不及她所看到的多,她甚至看到了李迹内心更深处的东西。 做了这么多年捕头,她能分得出善恶,但对于李迹这个人,她却分辨不出来了,就像当初那个人对她说的话那样,“只要保持自己内心的正义,那便是对自己的公平。” 她知道有些事情是对的有些事情是错的,有些人该死有些人不该死,但是当这一切落到了李迹的身上,她就只知道要对得起他对她的信任。 所以她也信任了他。 魔认魔,其实很多道理都是那么地直接干脆。 在很多人的认知中,魔是自私的,是没有人性、不讲道理的。 跟李迹相处久了,连一向正直的她也开始渐渐被他影响。 或许她从来也没有意识到,这个少年给她带来了多大的触动和改变。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李迹看着柳绮的眼睛,认真地道:“那个把你变成梦魔的人,是谁?为什么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柳绮怔了怔,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想了想之后,还是摇头道:“这个我还不能告诉你,他不让我说的。” “这样啊。”李迹显得有些失望。 柳绮见到他的神情,觉得有些愧疚,她也没有问李迹是谁把他变成影魔的,有些事情,还是作为秘密的好,哪怕他们已经深知对方。 柳绮开始找其他话题:“对了,苏秦和张仪的对决既然是从那两位王子开始,那么你打算怎么选?” “我为什么要选?这是他们两个的事情。” “你的敌人既然是他们,那就一定需要有一位支持你的未来天子,这事你避不过去的。” 李迹沉默片刻,然后反问道:“那你认为我该怎么选?” 柳绮两道细如柳叶的眉毛向上扬开,她的两颗乌黑圆滚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不断转动,这是她思考时的样子。 “苏秦选的是二王子,张仪选的是太子,苏秦虽然保了尹进而让你记恨,但他曾教了你阴符七术,还救了你一命。这种恩情不是你帮他杀个人就能还清的,但你又不可能因为这些恩情而选择帮他。因为你对他们的仇恨要比对尹进更深,二王子和那些人尤其是他们两个关系密切,所以你也不可能会选二王子。可是你应该也不至于会为了对立他而做出和张仪一样的选择,除非你真的要因为尹进而与他彻底站在对立面,但我想你应该不是这种人,那位太子殿下并没有二王子的价值大。” 柳绮看着李迹的眼睛,最后下了结论说道:“所以,你哪边都不好选。” 李迹见她如此精准地通过对自己的分析而做出了正确的判断,目光之中有些惊讶,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你说的没错,我这样的人,的确在哪边都是敌人。” “但是我又不能不选。”他的眉头深深皱起。 手指轻敲着车厢的车壁,李迹边想边说道:“我必须抓准未来的天子,才有可能对现在的天子完成复仇。” “所以” 李迹顿了顿,然后说道:“所以我两边都选。” 柳绮睁着明亮的双眼惊奇地问道:“你是说双面间谍?” 李迹掀起车厢的窗帘,看着已经出现在视线中的那条洛河,笑道:“我只是说做一颗墙头草而已,哪边强势便选哪边,随机应变临阵倒戈,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柳绮看着他转过去的侧脸,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李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的心神已经明显被窗外的景色吸引过去了。 看到洛河了,那就是到了洛州城境内。 那离京城也就不远了。 柳绮虽然说跟他一起去京城,但李迹真的决定要带她去的时候,她反而又拒绝了,都说女孩子翻脸如翻书,李迹也摸不透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想送她去洛州城,柳绮也还是拒绝,说她骑马就行,李迹想着她一个人都能骑马从洛州城赶到剑匣关,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了。二人在洛水边告别。 柳绮走后,一行人中便只剩李迹和西庚,马车吱呀吱呀继续驰向京城,李迹坐在车中,为了能将沿途的风景全部看在眼里,与记忆中的那幅画面形成对比,李迹取下了车窗的窗帘。看着周边经过的一行行越来越熟悉的景色,心中也越来越激动。 他三年前离开京城,此后经过了茫茫山林的逃亡之后,他扎根在了洛水河边的那座天下第二城里,认识了很多人,自己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今再度回来,自然是难掩喜悦兴奋。 三年前,他像条丧家之狗一样地逃出京城,如今回来,却是以尸子之徒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回去后会经历什么事情,但他不会忘了自己回来的目的,区区三年很短,当年高高在上享尽尊贵地位的人,如今肯定也还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嚣张快活得一塌糊涂吧? 李迹正想着那三人回到京城后又会因护住秦王有功而接受什么封赏,阴影忽然从窗外投进了车厢中,李迹心想还没到入夜时分,天怎么就黑了,忽然想到了是什么原因,立刻探出头去,只见遮住头顶阳光的一片巨大的黑色城墙。 那片城墙极高,向上望去只看得到黑压压的一片,仿佛完全望不到头,向左右望去也看不到尽头,这些不知占地范围有多广的城墙,属于一座经历了七百年岁月曾差点毁于叛乱但最终还是挺立下来的古老城池——大周镐京城,天下第一城。 雄城煌煌然沉默无言立于天地之间,宛如有天子之威。 “到了。”前方传来西庚的声音,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看来是要沿着城墙到城门处。 李迹心中激动无比,但却没有喊出来或者是跳下马车来表示他的激动,而是缓缓抚娑着手臂上缠着的铁链。 摸着铁链,便是表示他想杀人,平时李迹想杀人不会轻易地表现出自己的杀心,但现在他是难抑心中激动。 他回来了,要回来杀人了。 尸子跟他说了在咸阳城和诛候三人组交手的经过,把每一个人的招数都说了,也就是说,如今他已有了诛候的情报,那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在黑暗中摸不着方向了。 “不死奴?我不相信有人能够不死,师父没能杀死你,那就由我这个做弟子的来完成吧。” (第二卷,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章 他和她 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 这新年的一年才到三月份,然而就发生了许多震惊世人的大事,最近的一件无非就是天下第五的尸子跑去秦国的咸阳城杀秦王,这件事据说连天子都惊动了,把诛候都派去了秦国,好在最后那位秦王似乎也没有死。 很多人虽然不清楚尸子究竟为何没能杀得了秦王,但都把这件事的结果归结到诛候的身上,诛候本来就是世人又敬又畏的一个名字,如今连天下第五的尸子都败在诛候手下,之后尸子又行踪全无,仿佛人间蒸发,很多人便也都认为是死了或者重伤躲起来了,诛候之名彻底威震七国。 周厉悄无声息地跟着诛候回到京城,知道他去过一趟咸阳的仅有数人,所以他回来没有引起他朝堂中那些敌人的注意,回到自己的府中,像没事人一样。 诛候此次秦国之行,不仅成功阻止了尸子刺杀秦王,更重要的一个成果,就是除掉了双刀羊魔,把他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 那日李迹让影子吃掉双刀羊魔,但影子毕竟不是兽魔,自然是不可能吃得干干净净,周厉回去后便见到了这位天下第十一的骸骨,他对诛候三人组说过,他曾经认识一个兽魔,所以周厉很清楚,被兽魔吃过的人的骸骨是怎样的。 但影魔吃过的毕竟和兽魔吃过的不一样,于是他让诛候把骸骨带回了京城。 李迹不知道自己作为影魔杀人的证据已经被送到了京城,此时他要面临的问题,是如何找到先到一步的越晗雪和尹莲。 李迹虽然在京城中长大,但他没有去过阐院,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去得了阐院,而不巧的是他的少爷也没有去过,所以李迹刚一回到久别了三年的京城,竟然发现不知道怎么去阐院。 而且他也不知道越晗雪有没有在阐院。 虽然信得过堂堂庄子先生的人品,但一回来立刻身处繁华京城之中毫无方向的李迹有些后悔让她们两个先走了,这京城可是天下第一雄城,占地比洛州城要大得多,到哪里去找两个女子?虽然阐院是最有可能的去处,但现在毕竟入院试还未开始,越晗雪不一定能够进得去阐院,以李迹对她的了解,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哪怕是她的师叔堂堂道家大教授,她最有可能的还是会在城里先落脚,然后等待他来找她。 那么以她的性子,会选一家什么样的客栈呢? 正这样想着,李迹忽然看见前方街边有一家客栈,客栈并不稀奇,他一路上也都遇见了好久,只是不确定越晗雪是不是在,而此时看见的这家客栈,却是突然吸引了他的眼球。 因为那家客栈二楼边的窗口,居然摆放着一整排的金色牡丹花。 李迹在洛州城送过她一盆这样的花,当时因为那花的颜色和黄金一样,李迹给它起了一个百两金的外号,后来他去请教宁画,才得知那花的原名叫做牡丹,花色的种类十分多,而金色是其中比较珍稀的,当时宁画还惊讶地问李迹怎么会花钱买这么贵的花,李迹当时不好意思说是自己从一个小姑娘那里用十文钱骗来的,所以到现在还印象深刻。 而越晗雪也一直都很重视那盆花,一直悉心照料着,只不过后来要离开家跟他去秦国,只好将花交给了隔壁酒铺的老板娘代为照料。 现在过去好几个月了,不知那盆花枯死了没有 李迹带着这样的想法走向那家客栈。 通过询问,李迹还真知道了有一位年轻的姑娘住在二楼那个窗口的房间,那些花就是她特意嘱咐放在窗口的,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李迹没有让小二去敲门通知,自己一个人悄悄溜到房门口,近距离往里面瞅,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有点采花贼的作派,于是悻悻然停止身躯,然后郑重其事地敲了敲门,学做小二的声音说道:“姑娘,需要本店特殊服务吗?” 里面没有人回答。 李迹心想她不回应才是正常的,于是又喊道:“姑娘,您要买的书到了。” 还是没有动静,李迹又说道:“姑娘,您要买的酒到了。” “” 李迹心想不可能啊,她就算睡着了也不会睡这么死吧,这一大姑娘的一个人住店睡这么死可不安全,主要还长着一张容易惹事的脸,他心急之下直接推门而入。 里面并没有人。 李迹转了一圈,发现被褥都整整齐齐的,不大像是她睡过后的作风,正当怀疑他是否找错了房间时,桌子上的一张小便签忽然映入眼帘。 李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一行清秀娟美的字迹:“李迹,我在曲兰轩。” 李迹确认了这是越晗雪的笔迹,立刻眉头一皱,曲兰轩?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听着名字有点像是青楼? 她不会被人绑架到青楼去了吧 李迹摇摇头去掉这个荒唐的想法,以她自己的本事,要想被绑架还真不容易,而且这可是大周京城,就算是王亲子弟上街看到美丽的女子都未必敢明目张胆地绑架,而且她还是和庄子先生一起来的。 李迹下楼,打听了一下曲兰轩的地址,然后立刻赶过去。 莺声燕语、长廊雕花、香风媚影,在外面还看不出来,走进去才知道这曲兰轩居然还真的是一座青楼。 李迹走进楼里,看着里面那些笑脸相迎身形婀娜多姿的姑娘们,默默吞了吞口水,他也不是第一次进青楼了,还是能表现出镇定的,他走过去向一名看上去稍显不像是寻常陪客姑娘的女子询问道:“这位姐姐,我来找一个人。” 那名女子身穿一身黑色衫裙,容貌极美,李迹一走进来,她一眼就注意了这个少年,曲兰轩在京城开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因为地址的忌讳,平日里敢来的客人并不多,甚至来过的客人总数加起来没有楼里的姑娘多,像李迹这样年纪的少年更没有了,所以她扬起足以倾国的笑脸说道:“你找男人还是女人?” “呃,女人。” 女子手臂轻摆,轻柔地笑道:“这里可不缺女人,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 李迹抓了抓头,说道:“我找一个姓越的姑娘。” 黑衣女子喔了一声,掩嘴一笑,道:“原来你就是李迹呀。” 看来是找对地方了,李迹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急,直接无视了这名女子那足以和越晗雪媲美的容颜的杀伤力,说道:“她在这里吧,赶紧带我去见她。” 宛如一朵盛开的黑色玫瑰花的女子,像是少女一般天真调皮地把头一歪,说道:“她正在和几位大人物一起,你确定要进去吗?” “大人物,是庄子先生吗?”李迹很是冷静地说道,像是一点都不意外。 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后立刻恢复平静,笑道:“好吧,你知道的话,那就跟我来。” 女子轻轻挪动脚步,拖到地上的长裙随着她的走动而移动,像是轻微起伏的黑色波浪,慢慢领着李迹朝着楼上走去。 幽雅静谧的房间里,越晗雪正低头看书,精美古香的红色案几边上坐着两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少女,他们围在一起谈论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打扰到她看书,安静地好似周围没有其他人。但若是联系起那两个男子谈论的内容,越晗雪的看书反而显得惊人了,看书看得越认真,越说明她没有在意别人的说话,而此时的这番对话,乃是道家第二人在谈论天道。 “大气一团迷蒙无物,盘古凭什么将它识别认清?” “那时没有阴阳,只有混沌,盘古也认不清,所以他一斧头把混沌给劈开了,就这样产生了天地灵气。” “白天光明夜晚黑暗,究竟它是如何安排?” “昼夜交替,万物从浑沌中变化发展,这一切都只是由于存在着天地灵气。” “阴阳参合而生万物,何为本源何为演变?” “阴阳的结合和变化,也是天地灵气的作用,天地灵气是本源,灵气缓慢地吹动,天气就炎热,谓之阳,也就是白天,灵气迅疾地吹动,天气就寒冷,谓之阴,也就是黑夜。演变不过就是如此反复地交替而发生作用,万物负阴而抱阳,独阴不生、独阳不生,天上的日月星辰和地上的各种生物都是在阴阳二气的渗合中衍生出来的。” 回答问题的是庄子,而在不断提出问题的是一个年轻公子,他是一个诗人,这些问题,都是他曾经写的一首诗中的问题。 诗名为天问。 楚国第一诗人曲原,最早出名便是由于他在大周诗会上所创的这首诗,当时这首诗据说令阐院的庄子大教授赞叹不已,夸曲原有天生道骨,也正因如此,数年之后那位诗人来到了京城,刚从秦国赶回来就立刻回来见他,两人正面对答天问,这便是天对。 这些涉及天地和天道的问题和答案,暂时还只有房间里的两名女子听到,越晗雪没在听,但另一名少女可是听得痴迷,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打断了他们的问道过程。 听着堂堂阐院道家大教授为自己解答这些问题,曲原自然是感到荣幸无比,在听了阴阳演变的答案后,他思考了很久,然后没有问下接下来一个问题,天问全诗一共一百七十二个问题,要问肯定是没这么容易问完的,而能听到庄子先生的答案,这无疑能带给他更多的启发。 他起身,对着庄子长揖行礼,说道:“多谢先生解惑。” 庄子赶紧让身边的少女把他给扶起,说道:“我又不是什么老人家,行这种礼做什么?我对你这些问题本来也就很感兴趣,与其说是我给你解惑,不如说是我们两个共同探讨。” 身为天下道家第二人的庄子,阐院的道家大教授,未来的院长,却如此的平易近人,曲原不由得对这位看上去没比自己大多少的庄子先生好感倍加,心中下了决心日后有机会一定要请教完所有的问题。 正当他想要发表对那个关于阴阳的答案的看法时,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庄子问道:“何人?” 曲原听到曲魅儿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有一位姓李的小公子来找越姑娘。” 正专心致志看书连庄子那些问道的答案都没听进去的医仙姑娘猛地抬头。 看到门外那个家伙,越晗雪立刻放下书站了起来,因为起身的动作过于大,她的脚撞到了桌脚,案几差点被撞到,书从上面掉到了地上,但她哪里还管的上原本视若珍宝的医书,看着真是李迹,一双原本只看得进医书的美丽双眼已是笑的眯了起来。 李迹也笑着看着她,眼睛也笑的眯了起来。 两个原本都不喜欢傻笑的人,此时笑得就都像是傻子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人活着的问题 虽然说,姑侄两人重逢在青楼这样的场合有些怪异,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此时心中的那份温暖,他们两个人相处只有三年不到,但是互相都已经把对方视为了唯一的家人。 整整接近三个月的马车生活,他和她都没有过怨言,因为他们能够互相看到彼此,知道彼此的存在,哪怕是以往不喝酒都睡不着的她,都能够在车厢中睡得很好,而且睡得很安心,因为她知道他在。 先于李迹回来的日子只有十几天,但是这十几天,她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哪怕客栈的条件比马车比她以前住的屋子舒适一万倍,她也睡不好,所以李迹看到她在客栈房间中的被子都基本是没动过的,她困了也都是趴在桌子上睡,醒了看书,累了再睡。 没有他的日子,她吃不好睡不好,连书都没看进去多少。 从前的李迹,表面上总喜欢装出嬉皮笑脸和贪财的样子,实际上那些都是他所演出来的一张面具,为了能得到更多人信任,为了能让自己做一些事情方便一点,他渐渐习惯着那张笑脸面具,和她在洛河医庄的那些日子,他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笑脸。他喜欢气她逗她,看她看书时被自己打扰所流露出来和原本性子不符的气恼,喜欢他吹牛皮被揭穿时她脸上露出的那份嘲笑,只有对着他,她才会嘲笑,才会气恼。 他不在,她不想喝酒,不想睡觉,也不想看书。 她不在,他不想吹牛皮,也不想嬉皮笑脸。 现在两个人都在傻笑,因为他们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对方。 沾了越晗雪的光,李迹得以荣幸地和庄子同坐一桌,那个看上去就像是个才子的公子他不认识,不过另一旁规规矩矩的少女他可认识,不正是尹莲吗?庄子和越晗雪都在这里,那她在也不奇怪,而除他们三人之外便只有那年轻公子一人能够在这个房间里,那他究竟是 李迹正猜测着对方的身份,庄子就丝毫没有大人物作派地主动给他介绍:“李小公子,这位是从楚国来的大诗人曲原。” 李迹当然听过曲原这个名字,还没当庄子向曲原介绍他,就立刻伸出手说道:“曲原公子,幸会幸会。” “你好。”曲原平静地和他握手,只是他还不知道这个少年的身份,所以便只能用“你好”来回礼,等握完手了,庄子才有些无语地介绍道:“这位是尸子的高徒,李迹小先生。” 李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用叫我小先生,李迹就行了。” 听着李迹对小先生的称呼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高徒却是显然接受了,曲原立刻微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尸子的高徒,这倒是我失了礼数。” “那我们再握一次手吧。”李迹居然还真的又伸出了手。 一旁的尹莲看着这一幕觉得好丢脸,所以不说话假装不认识这个家伙。 曲原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反而认为这个尸子高徒很有意思,嘴上说着失礼,但他本来也就不是个喜欢讲礼数的人,所谓的浪漫诗人,交友上自然是喜欢不羁的人,刚刚那谦和有礼的样子是因为庄子在场,他不能不表示尊敬,眼下被李迹来这么一出,庄严的问道气氛反而被破坏了,变成了朋友一样的场合。 而庄子先生显然更喜欢这样的气氛,虽然他喜欢和曲原问天答地,但毕竟性子里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人,很快就和李迹熟络起来,李迹显然也抱着和这位道家大教授拉近关系的目的,一时间开始闲聊瞎扯,只是二人不知为何都没有提到关于尸子的事情。 聊天不能光两三个人聊,虽然另外两个女子一个假装看书实则心不在焉,一个专心致志聆听连聊天的内容都不一字不错过,庄子先生还是主动提起了有关于她们两个的话题。 “虽然我已经认小莲为弟子,晗雪也是我的师侄,但阐院还是有阐院的规矩,她们不是阐院的学生,便还不能进阐院,所以,要等到她们通过了三月中的入院试之后,我才可以带她们进去,那时我才可以教小莲学道,晗雪也才能看到她想看的医书。” 李迹看了一眼越晗雪那盯着书看实际上眼神却瞄着这边的样子,不由得担忧地道:“三月中就入院试了?她们两个现在准备的话会不会已经来不及了,万一到时候没考上怎么办?” 庄子笑道:“不会的,小莲她本来就有底子,修为也不错,考个道家弟子的名额不算难,而晗雪更是已经学了多年的医术,有个医仙的外号,怎么会考不上呢?” 李迹看了神情有些得意的尹莲一眼,没好气地移开视线,看着一直安静如幽莲的越晗雪,说道:“尹莲这丫头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我小姑,她要考的不是学生,而是教授。” 庄子和曲原听到都有些吃惊,纷纷看向那名恬静的白衣女子,二十岁不到就考教授? 曲原没有去过阐院,在他印象中阐院向来都受到天下人的敬仰,里面的教授更是各个都有大本事,曲原一向自负于自己的才学,但如此年轻的姑娘就要去考教授,还真是令他感到由衷的敬佩,一时间看着越晗雪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庄子的反应倒是好了许多,说道:“除了我和阴阳家的邹衍师弟,阐院九家里的教授似乎都是在三十岁以上的,我也差不多三十了,虽然当年成为大教授才十多岁,但那是因为我自小就在阐院接受院长的教导,邹衍师弟也是如此,而且他的情况特殊。像晗雪这样从未在阐院学习过就直接考教授的,还是第一个。” 听着连庄子先生都夸她,越晗雪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我还没考上呢。” 庄子认真地说道:“你能考上的。” 李迹听到庄子这么肯定,不由得大喜,对越晗雪说道:“连庄子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没问题。” 越晗雪也高兴地笑了。 李迹问向尹莲道:“你这段时间都和我小姑住一起?” 尹莲点头说道:“是啊,怎么,怕我吃了她?” 李迹猛地咳嗽起来,一段时间不见,这丫头的嘴巴还是这么有杀伤力,不过看她平静的脸色,似乎只是普通的开玩笑而已,李迹心想应该是自己想歪了,于是最后两声咳嗽显得很正经,说道:“还有半个月考试,你们可以继续住一起准备考试,这样也有个伴。” “那你呢?”尹莲问道。 “我”李迹手指刮了刮脸,想了想说道:“我倒是也有点想去参加考试” 庄子立刻高兴说道:“好啊,你来的话,我们阐院又能多一位人才了。” 李迹谦虚地道:“我哪里算什么人才。” 庄子笑吟吟地看着他,虽然没有亲口点破他在咸阳城做的事情,但李迹总觉得对方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连双刀羊魔都杀了,那双平静温和的双眼,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瞒得过它们,李迹一时间竟是不敢与其对视。 他低着头无奈心想看来以后更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庄子提前回阐院去了,他本来作为大教授回来,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处理,而尹莲和越晗雪自然也还是留着跟李迹一起回去,曲原没有要先走的意思,而李迹显然也对这位在去年年底名动天下的大诗人很感兴趣。 李迹想知道,曲原为什么会为了换湘君的一命,而甘愿以质子的身份从楚国来到这大周京城,他和九歌是否有着密切的关系。 曲原同样也想知道,这位尸子之徒,究竟有几分尸子的实力,他来到京城又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两人都有着探寻对方的目的,但都不想被对方所探寻,所以对话就显得很怪异。 “我有一个问题。” “曲原公子请说。” “人活着都是为了寻找问题,我是个喜欢问问题的人,曾问天一百七十二,所以为了那些问题,我会让自己好好地活着,但为了能够问出更多的问题,我又从一个安全的地方来到了一个很容易丧命的地方。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 “曲原公子你这个人没有问题,但你找问题的方式有问题。” “哦,李小先生请说说看哪里有问题。” “人活着才能有机会问问题,这句话没错,但为了更多的问题,而让自己陷入险境之中,这在我看来就有问题了,人活着是第一条件,如果那些问题比自己的生命还更有意义,那就说明,你是为了问问题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问问题。” “每个人活着本身就有问题,没有人的生活会没有问题,我是如此,但李小先生你不也是像我一样来了京城吗?” “我不是来找问题的,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如果你的问题本身就有问题,那你解决问题便没有任何意义。” “曲原公子知道我的问题?” “人活着既然有问题,那杀人自然也就是杀掉了问题,有问题的人要想抹去问题,这本来就有问题。” 李迹的眼帘垂下,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问题。” 曲原却是笑了起来,说道:“我当然知道你的问题,你还记得湘夫人吗?” 这个名字一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李迹立刻抬起眼,盯住了面前的年轻公子,被袖子包裹住的手臂上,已经悄无声息地绕上了铁链。 他给了越晗雪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站起身来对着曲原抱歉一笑说有事先离开,然后带着尹莲一起出去了。 房间内只剩李迹和曲原两个人。 两人都是注视彼此。 为敌为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拉拢和拒绝 李迹很早就听过曲原的名字,年初,这个名字和苏秦一起震惊了世人,苏秦因为进入天下第十,曲原则是因为他入周为质的行为和被庄子先生赞誉的话语,因此世人将屈原排到潜力榜第三的位置。 能进潜力榜,自然潜力无限,那么曲原自然不可能会是个无法修行的人,这一点李迹很早就知道,但他没有想过与对方为敌。 今日前来曲兰轩,他也没有想过这么快见到这位楚国大诗人,更加没想到,对方不仅真的和九歌有密切关系,还主动告诉了他这件事。 这是什么意思?提前拉拢还是以此为要挟表明敌意? 不管是哪一种目的,李迹都不喜欢被人牵着走,所以他很直接地表明了自己的敌意,说道:“你也是九歌的人?” 曲原淡淡一笑说道:“只是朋友。” 李迹说道:“那就是同一阵营了,我虽然认识湘夫人,但我们不是朋友,所以我和你也不是朋友,你知道我的事情,那就是我的敌人。” “既然你和湘夫人是相同身份,而且有着相同的目的,为什么不能是朋友?” “因为你们和那个传言有关。” 曲原皱着眉想了想他所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然后猜到应该是那件事,于是说道:“那件事和九歌没有关系。” 李迹说道:“没有关系只是你们所认为的,世人既然都认为有关系,那对我而言就是有关系。” 曲原像是有了什么猜测,惊讶问道:“难道你和李家有关系?” 李迹平静地说道:“我既然姓李,这关系你可以自行猜测,我没有告诉你的义务。” 曲原笑了起来,说道:“我们能不像是论道辨证一样地试探说话么?既然能相遇那便是缘分,我是真的想和你交一个朋友。” “有时候朋友这种东西,可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值钱。” 曲原看着杯盏中的清酒,里面倒映着自己的面容,说道:“但我现在离开故国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身无分文,所以哪怕是一个铜板,对我都很值钱。” 李迹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你知道,我从楚国来这里,遭受了很多人的怀疑,他们都在猜我和九歌有没有关系,虽然我真的和他们有关系,但明面上我不能说出来,还得做很多事情还证明我和他们没有关系,若不是庄子先生回来了,我现在肯定不能坐在这里。一开始他们监视我、囚禁我,然后逼着我表态,但我不能表态,不能投向任何一方所以,我现在很吃力。” “表态的意思,是在那两个人之间做出选择吗?” “是的,因为有庄子先生,他们不敢动我,而天子也对我不感兴趣,估计是想用我来测试他那两个儿子的器量,所以他们便只能用我,但我不想被他们任何一个人用,我是楚人,我的才能,只能为楚国所用。” “你这些话,在我一个周人面前讲,真的合适吗?” “如果李小先生是普通的周人,自然不合适,但既然你那次在洛州城杀死了刑部的司刑胥方褐,还嫁祸给湘夫人,那自然就合适。” 李迹沉默片刻,然后问道:“为什么猜到是我做的?” “因为湘夫人对你的评价很高,她觉得只有你才能有本事把那件事情嫁祸到她身上。” 李迹想着那日湘夫人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哪里有什么看得起的意思在内,摇摇头,说道:“或许,她对我的猜测错了,我真正想杀的目标,和她并不一样。” “但至少有共同的敌人,这就足够了。” 李迹问道:“既然曲原公子两边都不想选,那又要拉拢我做什么?想让我加入九歌?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曲原笑道:“当然不可能,你是周人,又是堂堂尸子之徒,怎么能加入九歌呢,我现在必须解释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想要拉拢你的人是我,不是九歌。” 李迹盯着他的眼睛,感兴趣地问道:“你想做的事又是什么?” 曲原端起酒杯来饮了一口这曲兰轩最有名的兰花酿,并没有急着说,而是喝完后给李迹也倒了一杯,说道:“不知李小先生,对这大周未来江山有什么看法?” 李迹端过酒杯,看着杯盏中紫色的酒水,酒水中倒映着自己的脸,沉思片刻,然后他吐出两个字:“老虎。” 老虎,凶猛的象征,但曲原此刻知道他说这两个字的意思,不是在夸大周王朝有多强盛,而是反着的意思。 老虎,老了的虎。 曲原叹道:“是啊,七百年,太久了,从来没有一个王朝能有这么久过。” 李迹仰头一口将杯中的酒水喝尽,然后放下酒杯,眼睛微眯说道:“我来到京城,是想要做一些事情,但那都只是为了实现我最终的目的,为了那个目的,我可以忍很久,但我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失败,为了成功我不能走错哪怕一步。曲原公子的才能我很敬佩,我也相信你今日告诉我这些话,是真的想要结交于我,但是很抱歉,我只能拒绝。” 曲原问道:“能说说原因吗?” 李迹看着他衣冠楚楚一看便像是才子的外表,感慨说道:“我没有像你那样的才能,我只会杀人,所以受人倚重,建功立业什么的我没有兴趣,大周以后的江山属于谁我也没有兴趣,谁能帮我杀人,我便投靠于谁,现在看来,那两位王子的吸引力都不及庄子先生。” 曲原问道:“所以,你现在就是只想进阐院?” “你可以说我现在只想变强。” 曲原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但你是尸子的徒弟,而且还是影魔,那就不可能成为真正的道家弟子,那么阐院也就不可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因为有足够的危险,我才会选择这条路,这样我才能得到足够的回报。” “这样似乎有些疯狂。” “杀人本来就是一种疯狂的行为,人活着既然有问题,那就会有矛盾,有矛盾就会有仇,有仇自然就有复仇,这本来就是疯狂的人世间。” “说的很有道理。”曲原若有所思的样子。 既然拉拢不成,但也没有撕破脸皮,两人算是进行了一次普通朋友之间的对话,且他们也都心知肚明对方不会把今日谈话的内容说出去,他们各自都知晓了对方的把柄,只要不成为敌对关系,那么便可以暂时算作盟友。 虽然都知晓了对方的秘密,都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两人也各自都有所保留,曲原没有告诉李迹这间曲兰轩的主人是谁,没有说她和梁王殿下的关系,李迹也没有告诉曲原他对那两位王子的真正想法,以阐院为幌子暂时没有让自己站到任何一边去。 两人算是都留了后路。 只是他们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今后想要一直保持中立是不可能的,既然有想要实现的目的,那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想要有实力,那就要做出选择。他们现在不敢真正地相信对方,但终究是要选择与对方的立场。 是敌还是友,他们两个人任何一个的决定,哪怕一个人做选择一个人不选择,都会彻底影响他们今后的关系。 成为朋友没有那么容易,可一旦成为了朋友,那就是一辈子的朋友。 这就是李迹对于朋友的态度。 就像他对仇人的态度。 是他的仇人,永远都会是他的仇人。 李迹带越晗雪和尹莲回去,走到京城热闹的街巷中,看着明显比秦国各郡包括咸阳在内都要繁华的景象,那些在秦国根本看不到的美食首饰衣服,尹莲显然像是乡下人进城里一样,兴奋地四处乱看,要不是还有李迹和越晗雪在,指不准她就要去买买买了。 李迹看着这丫头的样子,还真的像是来京城玩儿的,忍不住摇头叹息说道:“这位曲原公子,倒还真的算是艺高人胆大,孤身从楚国来到大周作人质不说,还这么明目张胆地拉拢我,真是不怕被人怀疑他有所图谋。” 越晗雪好奇地问道:“他拉拢你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既然他有这样的处境,肯定是一个人有些吃力,所以想拉一些人下水来帮他分担,为了让我相信他的诚意他居然直接告诉了他的一个秘密。” “不过他也知道我一个秘密。然而我是那种天真的白痴吗?他如果不跟我说这件事,我倒是会一直被他牵着走,说不准真会不得已与他结盟,可他既然与我坦诚相见,那要不要理他决定权就在我了。” 越晗雪稍加想了想,便说道:“可能他更想要结交的是一个真正靠得住的人吧,以一件秘密相要挟,迟早也会受到背叛的。” 李迹笑着说道:“可即便他真心相信我,我也还是可能背叛的,我知道自己这一点,所以没有答应他。” 越晗雪忽然停下脚步,说道:“对了李迹,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曲兰轩的对面,就是以前的红月楼?” 李迹微微一惊奇,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前后街道的样子,与记忆中一对比,发现居然还真的是如此,不由得震惊说道:“红月楼自从被抄后,那块地就没有人敢买走,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荒废在那里,附近也住民都搬走了不少,难怪我去的时候觉得那里怎么这么偏僻,这曲兰轩身为风月之地开在这种地方,就不怕没有客人敢来?” 越晗雪眉头皱起思索,虽然她平时不是很喜欢思考医术方面之外的东西,但红月楼毕竟是她那位死去的姐姐曾呆的地方,她不能不在意,想了一会儿,她有了一个猜测,便说道:“会不会是朝廷已经不再忌讳那块地了,或者说是曲兰轩的主人后台很硬?” 李迹手指摩挲着下巴说道:“敢在那里开青楼,后台肯定不会弱,不过敢开不一定就得开在那里。红月楼虽然已经拆了,但哪怕朝廷已经公开了那块地可以任人买去,也没有人敢随意买卖,那里仍是不会有多少人去,所以在一个完全不可能有生意的地方开青楼,还在里面招那么多姑娘,就只有一种解释。” “什么解释?” “这间曲兰轩开起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招揽生意,而是有别的作用。” “别的作用?”越晗雪猜不出来青楼除了作青楼还能有什么作用。 李迹笑道:“像是作为秘密谈话会客的地方比如今天这样的对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黑书铺买真题的相遇 自从见到庄子先生和曲原在曲兰轩里进行天问天对,李迹便直觉地认为曲兰轩这间楼子不简单。 曲原说过他开始来京城的时候,有人监视他囚禁他,但现在仅仅因为曾夸过可却不是当面夸过的庄子回来了,那些人就对他放松了警惕?这是不可能的,而曲原却还是敢出来与庄子会面,那就说明曲兰轩这个地方那些人进不来。 能监视囚禁曲原的人都无法进的楼子,肯定背后有着强大的靠山。 会不会就是那两位王子之一呢? 李迹无法控制自己往这方面去猜测,曲原说他两位王子都没有选择,李迹可不会这么容易相信,所以他不敢轻易接受曲原的拉拢。 而如果要去推测曲原属于哪一边也不难,世人皆知当年带领大周三十万水军攻打楚国逼死剑圣白修易的,就是梁王姬朝,传说白修易就是九歌组织的创始人,而曲原和九歌又有关系,那他自然和二王子 但是真的是这样的么?曲原是个聪明人,还是个有胆识的人,他若是做选择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而应该是有更深层次的图谋。 李迹心事重重地走着,再次回到繁华热闹的京城,他却无暇去享受这份和记忆中一般繁盛的风景,边走边说道:“我的确应该去查查曲兰轩背后的主人,可是现在很多人知道我是尸子的徒弟,发现我来了京城之后,他们肯定会盯着我,虽然这个身份让我很安全,但我要做很多事情也会不方便,所以我必须要有个帮我查事情的帮手。” “那个人必须要具有能力,且又必须足够让我信任,本来柳捕头是个很好的人选,只可惜她没一起来京城。西庚也不错,只是我现在还不能保证他会对我尽忠。” 越晗雪转头,看了落在后边完全被京城的繁华所吸引了的尹莲一眼。 李迹知道她的意思,摇了摇头说道:“她虽然能让我信任,但她做不好这样的事情。表面上看着是经历过了仇恨长大了的成熟少女,实际上内心深处还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而柳绮却和她相反,表面上看着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实际上不知比尹莲懂事了多少,毕竟她们两个的成长经历也是相反的。尹莲自小便出生在尹家这样的大家族,受尽宠爱,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长大后才经历了失去家人的痛苦,而柳绮是小时候便经历了类似的痛苦,痛苦过之后才得到了家人的温暖,所以她们性格自然也变得相反。” “我需要的是一个够小心、够聪明,又能让我信得过的人,不是做事容易冲动不经大脑的小姑娘,况且她还不一定会愿意帮我做这些破事。” “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啊。”越晗雪跟在他后面给他泼凉水。 李迹当然知道,所以他并不着急,继续向前走去,说道:“不过我倒是真的希望,曲原公子最后会是这个人。” 曲魅儿和曲原站在阁楼的窗口,望着街道上远去的那三个人影。 “你居然把你和九歌的关系都告诉他了?”曲魅儿那对魅惑众生的眉眼紧紧地蹙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兄长虽然是个做事总是出人意料的人,但绝不是不冷静的人,可对于今日他拉拢李迹的行为,她却是感到十分的不解。 “你要知道他虽然和湘妃姐姐一样是影魔,但他和我们却不是一路人,能做出完美地杀死一个大周刑部官员然后嫁祸给我们九歌的人,这样的人的确值得拉拢,可是我更担心是引狼入室。” 曲原笑道:“我们本来就是站在悬崖边上,如果连一步都不敢走的话,那就要一直提心吊胆着自己什么时候掉下去,敢走才有离开危险的希望,哪怕挪错一步都会掉下去,你也要有走的勇气。” “但我们明明可以走得更慢,为什么要这么着急?那少年只是刚刚来到京城,你都还没有细查过他就告诉他这么多事情,万一他真是一头狼呢?” 曲原转过来,看着面前这个这些年成长地越来越像自己的妹妹,眼中流露出心疼之色,瞳孔之中依稀倒映出她昔年的纯真模样,叹气说道:“我以为,你和徐诚这样的善良君子相处了这么久,多少也会被他影响点的,可没想到你还是这样的不相信他人。” 曲魅儿微微一怔后嘲讽说道:“他善良君子?他这叫傻,一个几乎完全没有心机的人,不知道精明的梁王殿下怎么愿意让他做谋士的。” 曲原微笑说道:“徐徐君子,谦谦之诚,没有心机,是他对朋友没有心机,而不是像你我这样,为了自己的生存而不惜什么人都骗,我可是很羡慕他的。” “所以,哥哥这回也打算没有心机一回?” 曲原回答道:“只有这样,才能换来真正的朋友。” 曲魅儿蹙着眉头问道:“一个尸子之徒加上影魔之身而已,他值吗?” 曲原想到那个少年说的“朋友这种东西,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值钱”,不禁自嘲一笑,“虽然他看这个世界好似很是黑暗,但也可能是给我一个善意的提醒,这就够值了。” “这位小公子!这些真题绝对很值钱!你买了绝对值!” 李迹虽然说要进阐院只是拒绝曲原招揽的幌子,可要说他真不想去也是假的,于是在越晗雪的提醒之下,他准备和尹莲去黑市买三份阐院历届入院试的真题,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一位书铺老板拿着几份古旧破烂的册子,拍着胸口喷着唾沫星子,一脸童嫂无欺的样子,李迹看着那册子上写着的五年考试真题三年预测模拟几个大字,又瞥一眼老板脸上的神情,做惯了奸商的他自然能看出老板眼中那份对自己东西的自信,毕竟如果是真的阐院入院试真题,那肯定是不愁卖的。 虽然花大钱买好货不是李迹的风格,越贵越好的东西他越喜欢砍价,但设计到他们三人进阐院的大事,哪怕这价格李迹也只能忍着买下,更何况越晗雪知道他买东西总是这样,所以很聪明地让尹莲跟着一起来买,自己则先回去了。 尹莲可还没有见识过李迹抠门的一面,李迹也不好意思让她误会自己不把考试的事情放在心上,便只能忍着痛买了三份。 当然,这主要是他给他们两个买的,越晗雪一直在看书,基本是不需要什么真题的,否则哪里会有自信要去考教授呢? 正当他刚刚付完钱准备离开的时候,外边走进来一位年轻公子,一身舒绸长衫,不是很华贵高调但也是价值不菲,李迹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对方吸引,停住了脚步,然后假装还在继续寻找书铺中自己感兴趣的书,实则悄悄地注意着一看就是世家子弟便服出门的这位年轻公子。 “哎呦!这位公子,瞧你这身打扮就是有学识的大才子呀,请问需要什么样的书籍?” 年轻公子随意地四处看了看,然后随口问道:“有没有阐院入院试的真题?” “哎呦!公子你可找对地方了,小店这些天正好有门路搞了一些真题册来,请看,五年考试真题三年预测模拟,包含理解历届考试大部分的题目,还有未来三年的考题方向预测,这都是大学士级别的专家预测的,怎么样,您瞅瞅?” “还能预测考题方向?” 年轻公子假装不信的样子,拿着密封的册子前后翻了翻,然后一脸轻蔑地说道:“你这话拿去骗别人还行,我可是陪人参加过阐院考试的,知道外门考试的内容不过就是君子六艺,而六艺之中值得看书的,不过就是礼科和数科,礼科主要是背,犯不着买真题,数科的涉及范围太大,也根本不好预测,历届考试题也基本没有同类别的,所以我估计你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没有用的题后分析。” 书铺老板笑着说道:“这位公子既然对考试习题有了解,那怎么能说题后分析没有用呢?比如礼科考试的内容主要是考周礼,而周礼总共有六卷,要全背下来也不是容易的事儿,所以分析考点的范围就相当重要了呀,除非公子有信心全背下来,那就不需要看预测分析。而数科考试范围虽然广,每年考的方向也都不一样,但经过这么多届考试,考题的方向总有眉目可循的,万一考到相同算法的呢?” 尹莲和李迹听这位老板的话,不禁有些敬佩,虽然这只是一间小书铺,但这老板看来的确是懂考试内容的行家,那这真题册应该也就能够信得过了。” 年轻公子虽然还是一脸的不信,但李迹注意到当他听到礼科考点时,眼睛中显然一亮,很明显就是心动了,但却还是装作不想买的样子,李迹不禁有些疑惑,以此人的家世,要买这样的真题册堆一个房间都不是问题,就算市场上买不到这么多,以他们家的势力也可以弄到更加精准甚至是出自礼部那些真正大学士手下的题目,何必要这么偷偷摸摸便服出门到这么一家小书铺中买呢? 老板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这套真题册的珍贵,说他们铺子里都卖的只剩下两本了,这在李迹看来倒可能是真的,只是年轻公子仍是在犹豫,这犹豫落在老板的眼中,似乎是被当成了嫌价格太贵,脸上的神情稍微冷淡了下来。 如果这年轻公子真的是装作有钱人实际上却是个没钱的寒门书生,那他倒是的确不想卖了,本来弄到这些东西就花了好大的功夫,价格的确是高了点,但卖给一个寒门子弟显然更是会亏本,正当老板打算说不买就不买的时候,年轻公子忽然搓搓手讪笑说道:“老板,那个你能不能把礼科的内容单独撕下来给我,我就是想知道礼科的考试重点。” 老板立刻摇头说道:“不行不行,要卖就是卖一套的,哪有单独撕下来的道理?那我这份没有礼科的真题册还有人会要买?” 年轻公子不死心说道:“我出一整套的钱,然后只要礼科的部分。” 老板下意识地还想要拒绝,但愣了愣,问道:“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公子不耐烦地道:“什么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你卖不卖?” 老板心想反正是卖出一套的价格,买了以后怎么处理是你的事,自己反正钱是赚到了,于是连连点头说道:“卖卖卖。” 年轻公子付完钱拿过册子后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一名少年的声音。 “赵大公子,以您的身份,居然也需要考阐院买真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我们一起舞弊吧 本来就是偷偷摸摸出来买东西的,听到有人叫自己,年轻公子显然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一位没有见过的少年,松了一口气,皱眉问道:“你认识我?” 李迹笑道:“赵公子可是京城的大名人,我岂会不认得,只是你不认得我这么一介草民而已。” 这位姓赵的年轻公子心想也是,京城里认得自己的人太多了,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于是收好了刚买的真题册子,平静问道:“你找本公子有事?” 李迹瞥了他装进阐院真题的地方一眼,说道:“我只是奇怪,像赵公子这样的身份,如果要进阐院的话,根本不需要用考试吧?就算要考,买真题来备考显然也不是赵公子的作风吧?” “我怎么就不能买真题来复习了,本公子可是个热爱学习的人。”年轻公子脸色严肃地说道,看起来似乎是有些愠怒。 不过李迹可十分清楚这家伙的德行,因此根本不怕,反而嘿嘿笑道:“刚才我听到了,赵公子只想要礼科的内容,让我猜猜这是为什么。” 看见这个少年脸上的笑容,年轻公子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历届阐院入院试均以君子六艺为考题,一共分为六门,基本是只要总分有两科分数在甲同时两科分数在乙,便算合格,赵公子弓马本事不错,射御两科拿到甲绝对不成问题,那么买礼科估计就是为了得到个乙的分数。可是赵公子,不是我在诽谤你,周礼那么多的内容,你要在礼科上拿到乙还真是有点难,所以我估计你只买礼科真题是为了划重点然后作小抄用的。” 被人这么赤裸裸血淋淋地揭了老底,年轻公子这下是真有些怒了,问道:“你是不是我爹派来跟踪我的?” 李迹摊手无辜地说道:“我只是路过。”然后看了尹莲一眼,后者立刻点头说嗯。 年轻公子心想自己是偷偷摸摸跑出来的,老爹应该也不可能知道他会来这么一间无名的小书铺买真题,对方既然比自己先站在这铺中,应该真的只是路人而已,但对方又怎么了解自己还一下子猜出了自己买真题的目的,看来不是等闲之辈。 或许会是个很好玩儿的人? 他眼珠子悄然转了转,突然一掌拍在李迹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说道:“小兄弟,要不我们去喝两口?” 无比清楚此人性情的李迹就知道他会来这么一出,所以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京城乃大周王朝之都,天下第一大城,生活在这里的周人自然性情也性情疏阔大方最好热闹,街边偶遇便并桌痛饮的事情经常发生,京城诸多豪门公子都喜欢结交朋友,越好玩的人越是如此,对于赵家大公子而言,李迹是个能够通过简简单单的言语便推测出自己小算盘的聪明人,自然也值得结交,于是他们二人便坐在了京城有名的一家酒楼内。 虽然请客喝酒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堵住对方的嘴,但年轻公子显然不是那种仗着自己家世便随意威胁欺辱平民的纨绔,也不问李迹是谁,只是一个劲的向李迹劝酒,李迹知道喝了这酒后先前猜测的话恐怕就要烂在肚子里了,不过他也无所谓,本来就没想过用这个去敲诈威胁什么,对方没有摆出赵家公子的架子来塞他的嘴已经是相当客气了,李迹并不是那么不识相的人。 几盅酒下肚后,年轻公子显然已经把李迹当成是自家人了,红着脸趴在桌上唉声叹气说道:“看来我这次便服出行真的很失败啊,本来想瞒着老头子买套真题回去作小抄的,没想到随便遇上个人就把我给认出来了,李兄弟,你如果真的不是我老爹的人,就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李迹也喝了点酒所以也有些微醺地问道:“什什么忙?” 赵公子打了一个带着浓重酒味的嗝,说道:“帮我过阐院的入院试。” 李迹心想自己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况且以你的身份,要去阐院只需要你老爹和阐院的高层们说一句便可,何须这么麻烦?我自己都还要想办法进去呢! 赵公子摆了摆手,不知是醉得难受还是真的难受,哭丧着脸说道:“我家老头子非逼着我来考这试,说什么京城里要是没考过阐院的入院试,将来说亲的时候都要被女方家里嫌弃,说没文化,很丢他的人。我爹他自己一个大老粗年轻时也没读过什么书,偏偏要他的宝贝儿子去做什么文化人,你说,我这个儿子是不是他打胜仗时被王上赏赐送的?” 李迹听这话差点一口酒喷出来,赶紧用绢布擦了擦嘴,同情地说道:“要你在射御两科之外的四科中拿到两个乙,真是难为你了。” 说到痛处,赵公子一下子就没有身为堂堂大世家子弟的脸面,满脸痛苦地说道:“礼乐书数,我也就只能指望礼科和乐科了呀,乐科我倒还有点把握,毕竟京城的楼子基本都逛过,各大花魁小姐唱的曲子也都熟悉,书科?我写出来的字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估计拿个丁是板上钉钉的,数科更是一窍不通,想来想去,就只能用小抄来混过礼科了呀。但万一考的内容不在小抄上,我又完蛋了呀!老头子说了,我如果通不过这次的入院试,今后一年都不能出去玩,必须在家里复习直到明年再考,你说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李迹想着那位虎背熊腰的大将军对着自己的儿子说要做个文化人的情景,不禁哈哈大笑了出来。 见对方居然还嘲笑自己,赵公子更加悲愤,伸出手去抓住李迹的肩膀,说道:“李兄,你这么聪明,可一定要帮我啊。” 李迹被他带着极深怨念的表情所弄得有些无语,说道:“怎么帮你?替你去考?很遗憾,我自己也要考。” 赵姓公子忽然收敛了自己哭地难看无比的表情,低声说道:“礼科和数科,你帮我过,只要过了一门我事后定有重谢。” 李迹看着他的表情,微微一怔之后,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舞弊?” 听到这两个字,赵姓公子不高兴了,啪的一声折扇打开,皱眉道:“读书人的事,能叫舞弊吗?咱们这是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李迹心想这厮的脸皮绝对跟自己有的一拼,对于同道中人,他向来都是欣赏,这位赵公子跟寻常的京城纨绔相比为人随和,品行也不错,不会让人那么反感,而且最重要的是此人的家世背景对他以后的行动极有帮助,于是李迹一口答应下来,赵公子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刻热情地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回到客栈,尹莲见到他满身酒气现在才回来,很是不满,讽刺说道:“认识了个公子哥就连复习都忘了?本来还想着你刚刚到了京城几乎没时间看书,想帮帮你解决难题的,你倒好,自己去喝酒让我一个人回来。” 李迹醉意早就已经消退了,面对尹莲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嘲讽语气,笑了笑也不在意,一屁股做到凳子上,说道:“我可不用像阿雪一样整天抱着书复习,入院试么随便考考就能过,真正要准备的是后面的九家考对了,那位公子姓赵,叫做赵彦,是武安大将军赵广唯一的儿子。” “赵广?”尹莲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神情很是冷淡。 越晗雪却是立刻从书本里抬起了头,惊讶问道:“江湖榜中排在九歌东君之后的那位武安大将军赵广?” 李迹点头道:“没错,就是那位大周四大王将之首、王宫虎贲禁卫总统领、天下第八的武安大将军。” 李迹这一连串的称谓说出来,听在尹莲耳中的确是有些唬人,不过她毕竟是秦人,大周四大王将之首和王宫禁军统领的身份吓不到她,最让她知道厉害的还是第八这两个字,尸子今年突入江湖榜第五,她亲眼所见被挤到第十的西门客和尸子一战的壮阔场面,那么第八不是比西门客还要厉害?这样的人物,他的儿子竟然是位考个入院试还要买真题作小抄的公子哥? 李迹瞧着越晗雪的脸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倒了一碗水给自己,说道:“别看他虽然一副玩乐公子哥的样子,实际上是个武道天才,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能一人敌数十位虎贲禁军侍卫了,和李定方并称京城两大武道天才,将来板上钉钉的王将之一。据说他的姐姐还在阐院兵家当首席弟子,而父亲又是堂堂大将军,出身于这样的家族,他想不厉害都难啊。” “那他厉害还是你厉害?”尹莲瞪着眼睛好奇地问道,她显然还没忘记在剑匣关临走时李迹对她说的话,等她变强了就让她知道他的真正实力,她可是一直想要摆脱“小侍女”的头衔的。 李迹哪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笑道:“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所以从来都没有打过,又怎么知道谁厉害。” 对于这个敷衍性的回答,尹莲撇嘴说道:“那估计是他厉害,人家自小就有这么厉害的爹,而你被尸子收为弟子也才几个月的时间。” 李迹懒得和她斗嘴,毕竟自己杀死双刀羊魔的事实摆在这里,这丫头没亲眼见到,估计说了也不会信,端起碗去漱口,等把口里的酒味去没了,才去楼下搬了两坛酒来,进来的时候随口问道:“你们复习地怎么样了?” 越晗雪摇头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压力。 倒是先前还嘲讽李迹的尹莲手里拿着真题册欲言又止的样子,李迹看着她朝自己投来又忍不住移开的目光,一下子便知道了是什么原因,也不说破,打开酒坛子闻了一下酒香,然后高兴地说道:“为我们考进阐院提前庆祝,来喝酒!” 说到酒越晗雪眼里放光,放下书走了过来,不过见到李迹摆了三个碗就要倒酒,她把李迹面前的碗移开,皱眉说道:“你今天已经喝了那么多,就不要再喝了。” 李迹挠挠头,他的确是喝不下了,但是越晗雪睡前肯定是要喝的,现在又多一个尹莲在,总要一起喝才有意思,但越晗雪难得管他,他也不想否决她的好意,只要对尹莲说道:“那你们两个喝吧。” 尹莲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真题,哪有喝酒的心思,摇了摇头。 “那好吧,我回自己的房间去吧,你们也早点休息。”李迹起身打算离开。 “等一下。”尹莲却是突然叫住了他。 “还有事吗?”李迹转过头来一脸疑惑。 尹莲声如蚊吟地道:“你的数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李迹没听清数科那两个字。 “我是说阐院入院试中六艺考试的数科。”尹莲咬着嘴唇,这次大声了一点。 这下子李迹听清了,想了想说道:“马马虎虎吧,得个乙等分应该是没问题的。” 李迹看着她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样子,心里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应该是她看不懂真题册上的数科题目,所以想要让自己教她,不然她可能整晚都解决不了那题了。 他不禁心底暗笑,然后等着这个脸皮薄的丫头自己说出求他的话来。 但谁料尹莲在扭捏地像是个小媳妇儿过后,终于鼓起勇气说出的那句话,却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句话是:“李迹,我们一起舞弊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春雨至,考试至 李迹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知道想让尹莲说出求他的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他更是没有想到为了让自己的话中没有那份求人的意思,这丫头竟会说出舞弊这样的话来,今天是李迹第二回听见这样的要求。 他捂着额头哭笑不得地说道:“拜托,小侍女,你把阐院考试当成是什么了?这可是全天下最神圣之地,哪有这么容易作弊的?你数科差的话我可以帮你补习。” 尹莲面无表情地说道:“补习没有用,我是秦人,自小接受的便是马背上的教育,读书也是读道家的典籍,九数这种涉及阴阳家的东西我哪里学过?” 李迹心想秦人果然是天生的战士,只是这可能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无奈地说道:“那其他几科呢?数科实在不行就放弃好了,反正六门中两门甲两门乙就行,你在函谷关当过副将,射御两科拿甲没有问题吧?你堂堂尹家大小姐,还是精通道家之学,难道礼科书科和乐科中拿两个乙都做不到?” “周礼我倒是记得学过,但时间过去太久早忘光了,写字乐曲是小时候就应该练起的,我已经错过了,复习也没有用。所以只能从礼科和数科上抓起,礼科我自己能背,但数科你不能不帮我。”尹莲板着脸说道,语气中完全没有求人的觉悟。 李迹叹了一口气:“舞弊的风险太大,如果被抓住的话那可就丢脸丢大了,而且我也不需要舞弊就能过。” 对于尹莲来说,李迹说再多的危险、再多的循循教诲也不如最后一句话对她的杀伤力来的大,她恨恨地盯着这个连舞弊的胆子都没有的家伙,刚想有骨气地说出不帮忙就算了,忽然想到下午他遇到那位赵公子的事情,于是便问道:“赵公子贿赂了你一顿酒,是让你别把他准备作弊的事说出去,还是直接要你帮他作弊?” 李迹一摊手,很是无耻地说道:“他都作小抄了,还要我有什么用?” 尹莲眯起了好看的莲花眼盯着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李迹一脸的正气凛然。 “那我也贿赂你,你帮我作弊,怎么样?” 李迹惊讶地说道:“你不是平日里最痛恨这种无耻的行为吗?怎么为了要作弊你连原则都不要了?” 尹莲冷着脸说道:“庄子先生虽然已经答应收我作弟子,但如果我就这样进了阐院,根本无法服众,他不是说了他有一位首席女弟子吗?我想要超越那位师姐,取代她作道家的首席弟子,自然也要靠自己的本事来进阐院。” 李迹对她一脸认真地说出这种话来有点哭笑不得,“作弊就是靠自己的本事了?” “自己贿赂来的成果,为什么不是我的本事。”尹莲一脸的理所当然。 李迹感慨道:“你的脸皮厚度已经超越我了。” “这说明无耻是能传染的。”越晗雪突然插了一句话。 李迹恼羞成怒,但不敢对她发火,只能把愤怒对准尹莲,哼哼冷笑了两声说道:“你准备用什么来贿赂我?告诉你,如果是金银之物,万两以下不用开口,我现在已经看不上小钱了。” 尹莲平静地说道:“我没有那么多钱,一百两都拿不出来。” “那功法也行,比如道德经什么的。” 尹莲嘲讽说道:“你想得真美,除非你是我们尹家的人,否则我不会告诉关于道德经的一个字。” 李迹微怔,心想这丫头的意思是要自己娶了她?这样不就是尹家的人了吗?虽说这丫头的脾气差劲了点,但如果真能得到道德经,他倒是愿意让自己承受这份委屈,当然,入赘是万万不行的,要么就是连人带书一起抢过来。 李迹突然仔细地盯着尹莲那张还算漂亮的小脸瞅了瞅,发现她的眼神平静面色如常,干笑了两声,看来是他自己想歪了,还好没有把那句“我考虑考虑”的话给说出来。 “我不会给你道德经,但我可以教你道德宗的炼气化神。” “炼气化神?就是那变成别人样子的法术?”李迹想了想,觉得这似乎还不错,可是随即又说道:“但我学了这个有什么用?不会是想让我变成你的样子,然后你变成我互换成绩?你以为阐院的监考官都是摆着看的吗?” “我没说要你学了这个去作弊,但总归会有用处的。”尹莲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李迹难得的没有反对这句话来无耻地增加尹莲的筹码,能够化成被人样子的炼气化神之法,在见识过天元的刺客用这招潜入函谷关来抓尹莲之后,他知道这的确对他很有用,尤其是要去杀一些非修行者或许修为低下的官员时,这能很好的掩饰他的身份。 “那好,成交。”在经过良心的考虑之后,李迹最终决定同意,反正他本来就要和赵彦舞弊,这个交换不亏。 看来,做人还是应该无耻些好。 离考试的时间还有半个月。 或许是住在客栈中人来人往的让人不好静下心来“复习”准备考试,李迹这些日子除了练习尹莲所教他的炼气化神术之外,时常一个人离开客栈到外面去。 他没有告诉越晗雪和尹莲他去哪里,但冰雪聪明的医仙姑娘大概能猜到他是去找那位赵公子了,也没有说什么,李迹来京城的目的她知道,她不会反对但也不会参与,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地准备考阐院的医家教授。 春天像春风一样徐徐地刮进了这座京城里,七百年古都里多出了一些鸟语,也多了更多的花香,京城的人们开始为寒冬的离去而高兴,准备了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们,也终于在自己的寒窗口迎接到了今年的第一缕温暖春风。 既然春天到了,那自然就会有春雨。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在某日洒落在了京城里,将满街满巷的青叶嫩花全部催生了出来,洗尽了这座城的寒冷,李迹不用站在窗口盯着那几盆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摆在那里的金色牡丹花的逐渐开放,也能看见满城慢慢复苏的春色,那是生命的颜色。虽然知道金色的牡丹花很贵,但他也没有因心疼而将它们撤去,任由这些美丽的花儿在它们有限的生命时光里开放尽灿烂直到凋谢。 花开花落,预示着新事旧事的更替,人们开始忘却过去的二月份里发生在秦国的某件大事,而准备随着春风一同降临在这个人世间的另一件大事。 阐院入院试,天下学子最期待的一件盛事。 能够通过入院试的,便将成为大周阐院光荣的一名学子,这里有诸子百家之中最为庞大的九大家,也有无数修行者们渴望学到的阐教经典,更有传说中修为已达仙人之境的院长坐镇。 院长曾经在开学典礼上对所有通过考试的阐院学子说,来到这里,你将学到任何你想学的,哪怕是关于当今截教的不传之秘,都有着与截教息息相关的阴阳家来给予教导,阐院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地方。 当然,没有人想学截教的本事来敢跑到阐院里来,但至少截教在天下人眼中都是见不得光的,所以这唯一不宽容的一点便被人们给忽略了,百年前的圣人孔子先生仿效曾经的截教提出有教无类,现在的截教对大周和阐院虽然仍是禁忌,但去年阐院曾将截教的九歌湘君给放走,的确是说明了阐院仍是这个世上最开明的神圣之地。 这也是李迹敢以进阐院为目标的原因。 阐院九大家,他要进的自然是阴阳家。 如果是以前的他去阐院当然是自投罗网,可现在不一样了,尸子替他完成了修行筑基,他已经能够走上修行之道了,再有鬼谷子的本经阴符七术,他学习阴阳术完全没有问题,这样就不用暴露他影魔的身份就可以让自己不断的变强。 今天就是入院试开始,时间在上午巳时,李迹三人在卯时便早早起床,洗漱用过早饭后便紧张地等待着赵彦派来接他们一起考的马车。 不得不说李迹这半个月和赵公子套近乎还真的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好处,很多原本需要很复杂的考试程序都被赵彦解决了,武安大将军虽然对自己的儿子苛刻,但还不至于让这些事情占据了他宝贝儿子的复习时间,十分大方地连带着他们和自己的儿子一并解决了手续,像需要的礼部推荐函和品行合格鉴定书完全不需要李迹自己花钱弄,这让他想到自己从前为了准备这些东西而省吃俭用攒了一大笔钱,不由得感慨人情才是真正值钱的东西。 当然,赵大将军只是以帮助儿子朋友的名义这么做,李迹想要就此榜上这位大周第一将军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赵大将军原本也就有自己的立场,李迹在还没有决定站哪边之前,不会让自己真正站在对方的面前。 等一切准备好了之后,武安大将军府的马车也到了,李迹三人上了马车,越晗雪和尹莲一辆,李迹和赵彦一辆,看着赵彦坐在马车里打着哈欠的样子,显得格外精神的李迹无奈地问道:“你昨晚没睡好?” 赵彦有气无力地说道:“太紧张了,半夜才睡着。” 李迹笑道:“既然都包在我身上了,你还用担心什么?别说你打算用自己的本事去考出来。” 赵彦狡辩道:“我当然是要靠自己的本事,虽然到时候是由你给我传答案,可前提是要我们坐得近啊,万一坐的远,我还是得靠自己带的小抄。” 李迹说道:“我估计我们就坐在前后排。” 赵彦震惊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阐院 李迹虽然口头上说只是猜的,但看赵彦那明面上是一脸不信但眼神中却是笃定万分的自信,他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认为他们是前后排了,几天前他就已经和赵彦明说了这次舞弊想要成功就必须指望他们坐得相邻,这样他才有把握在不被考官发现的前提下将答案传到赵彦的脚下。相信赵彦在听他这么说后也肯定有准备了,如果结果座位不是这样,那他也没办法了,反正事先说好了这个条件,到时候不成也不能怪他。 虽然这件事情可能会有点难度,因为考生的座位肯定是阐院考官定的,无比神圣的阐院入院试,想要通过后门关系改变两个人的座位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李迹还要求了把尹莲也调到他们两个附近,这等于是三人一起舞弊。 虽然舞弊的风险太大,但李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确很刺激。 和李迹说了几句话后,赵彦的困意显然消退了不少,坐在车厢里开始紧张地搓着手掌,搓了一阵子之后突然问李迹:“你早上上过茅厕了吧?拉干净了没有?” 李迹嘴角抽搐地看着他,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回应问道:“你早饭没吃?” 赵彦第一时间没有意识到李迹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还点着手指详细地罗列出他早上吃了什么,但说到一半他醒悟过来,脸色发青地说道:“我又没骂你,你干嘛说这么恶毒的话?” 李迹一头雾水地说道:“我也没骂你啊,只是担心你的考前状态。” “我也是担心你的考前状态。” 李迹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那我的确是拉干净了,你看我现在精神的样子就知道,而你现在这么萎可能是没吃饱,这难道要怪我咯?” “” 如果以赵彦平时的性子,此刻已经和李迹开始进行一场不带脏字和骂人话的互黑大战了,但此刻他毕竟太过紧张,所以只能老实地吃了这个瘪。 赵彦虽然见识过阐院的入院试,但自己考还是第一次,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而他比李迹还要紧张的原因,是因为李迹是三个人中的舞弊主脑,他和尹莲的礼科数科分数等同于捏在李迹的手里,赵彦此刻是生怕李迹到时候出现点什么意外,所以才会问出那样的问题。 怕这位赵大公子又问出点什么奇葩的问题来打断自己已经准备好的考前心态,李迹拿出了怀中带来的真题册子,准备临时抱抱佛脚。 赵彦见他开始复习,也不好意思打扰,毕竟等会儿的两门考试要全靠人家了。 阐院在京城南门外,由于许多人半夜就开始准备出行马车了,南城街上有些堵,被数百辆马车塞的死死的,天空中飘着微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数不清有多少车轮在移动,马蹄声和车轮碾动声混在一起,从天刚刚微微亮的时候就开始响了。 寒门或者外地考生,均由阐院接送人员亲自带领,在车水马龙中最先放行,排成一条长龙向南门进发,其他所有人车都必须让路,因为今日阐院考生是最重要的人物,其他参加开学大典的各部衙官员,甚至是王亲贵族,都只能撑着雨伞给考生让路。 考生中有许多都出身平民百姓家,在周礼中,庶民比士大夫还重要的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也只有在每年的阐院开学际,才会出现这一盛景,那些被赶到旁边的大人物都是面色如常,因为谁都说不准,这些今日还是寒门庶子的考生,从阐院出来后会成为怎样的大人物。 虽说阐院考试不分贵贱只凭各自本事,但贵人毕竟还是有优势的,赵府的马车一路绕开拥挤的南城街道,往西门去,很快就凭借武安将军府的令牌通过了门检,出了京城,再拐弯往南面官道行去,路途有点稍长,但也比那些一大批出发的车队还快上不少,直到走上南面官道后,都还有不少考生未出城。 李迹掀开车帘,向那座逐渐靠近的圣地望去。 京城南面,是一座大山,山下有阐院。 这座大山原本无名,屹立在京城之南,在这满是平原河流的豫州大地之中,这座陡然冲天无名山早就在大周王朝未建立时就存在了,后来周武王攻破商朝国都朝歌,选择在此地建立镐京城,便是因为有这座大山的守护。 大周王朝至今已有七百年,阐院守护了王朝七百年,这座大山便屹立了七百年。 后来,有著名诗人为这座山起名——天白,写下诗句:“千年积雪万年松,直上人间第一峰。”赞颂它的峰峦雄伟,风光秀丽。 天白山山峰半数隐于云中,最高的主峰更是深入云霄,且多白色浮石与积雪,就在这布满千年积雪的悬崖峭壁之间,不仅在落着春雨,还在飘着冬雪,雨雪之中,坐着一个年轻的道人。 这个道人是庄子。 今天的庄子,装束和在秦国时不同,身上穿着一件青色道袍,随风而飘,难得的仙风道骨。他坐在危崖之上,被带着落雨飘雪的寒风吹拂着,雨水不知为何落不到他的身上,像是被隔绝了一般,可雪花却又能落在他的肩头,染白青衣,他也不去抚雪,似乎在享受落雪在身上的感觉。 雨中的京城,出城的考生,迎送的家属,他看着这一切,看着整座镐京城,也在俯视着整个天下。 “老师,今年的考生中,似乎有很多有趣的人呢。”庄子看着山下京城的人流轻声说道。 一个清朗洪亮的声音忽然在风雪中响起:“一年一度,寒门子弟实现自己的抱负理想,如此良辰吉日,却是偏偏落雨,实在不适。” 那个声音结束以后,寒风突然变得更猛烈了,数不清的飘雪落在庄子的头上肩上,像是要将他掩埋一般。 庄子笑道:“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他站了起来,拂去衣上雪花。 “雨停。” 一句话,危崖上光芒大放,刺破雨帘风雪,直入天穹。 山下,不管是前往阐院的官道上,还是京城中,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束神明一般的光柱。 那光撕开遮盖天空的雨云,片刻后,无数的光束从云中散射下来,是七彩的光。 一道彩虹横跨天空,光芒照耀,雨真的停了。 山下一些出自阐院的大周官员,以及一切在京城呆了很多年的百姓,见了这一幕,都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当即跪下,对那座山峰拜了大礼,齐声喊道:“院长神明!” 那些被接迎的考生们,很多都不知为何雨突然就停了,没有一丝征兆,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路边的人们都跪了下来,但见到他们恭敬的神情,就像最虔诚的信徒,以额触地,那场景也触动了他们,于是所有人都对着那座山峰跪了下来。 李迹头探出车帘,也目瞪口呆。 赵府的人也跪在路边,赵彦似乎听到了前头人的催促,也拉着李迹下了马车,跪在路边。 整个山下人间,都开始回荡一句话。 “院长神明!” 天空之中传下一个声音。 “此山虽小,但也能容得各方天地,愿你们像雨后阳光,前程似锦。” 这个声音不仅仅传到了山下的人群里,更是传到京城,传到王宫,传到整个大周。 王宫大殿上,所有的文臣武官,兵将侍卫,包括周天子和王后,都朝着南方跪了下来。 “院长神明!” 这个声音还在传,如风啸,如雷鸣,响彻整个人间。 阐院开学,天下大事,举世皆知。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一句话,有的人习以为常,因为阐院每年都招生一次,这样的开学大典虽然震惊世界,但经历了很多次之后也都习惯了。有的人神情虔诚,口中念叨愿阐院保佑大周。还有的人,则是冷笑,不屑。 大周诸侯国之一的楚国境内有座巫山,山上有一高台,名九歌台,台上某亭内,有两人正在相对饮茶手谈,从清晨下雨时分他们便坐在那儿,而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沾湿,到现在雨停放晴,他们也没有起身,甚至往都没有望那光束出现的方向一眼。 其中一人身穿黑色道袍,袍子上绘着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等无数图案,像是整个人间都绘在他的衣服上,他很年轻,容颜清俊宁和,有一股脱尘之意,他望着面前的纵横棋盘,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问道:“你对他究竟有几分把握?” 另一人带着面具,面具的形象竟是传说中的神兽凤凰,红色且又狰狞,他轻轻落子在棋盘上,面具下发出尖锐似鸟鸣的声音:“我是第七,他是第一,我能有几分把握?” 道人说道:“在真正展示出自己的力量之前,阐院的排名并不值得相信,就像那尸佼和西门客一样。” 带着凤凰面具的人说道:“但他也从来没有展示过自己的力量。” “东君这个名字,代表的可是太阳神,太阳才是力量的象征。” “在东皇太一大人面前,这也不过就只是个名字而已。” 黑袍年轻道人拿起棋盘上那颗刚落的棋子,手指轻捻,将其捻成粉末,平静说道:“只要这一代的阐院院长没有当年老君那样的境界,我就迟早会让你超越他的。” 东君问道:“东皇大人,当初是你说只要找到‘他’,就能够帮助我实现,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究竟在哪里?” 被称为“东皇大人”的年轻道人叹气说道:“我不知道,我感应不到他的气息,仿佛他已经不在人间了。” “不在人间了?难道又转世了?” 年轻道人看着面前横竖交错的棋盘和上面的棋子粉末,平静说道:“不知道,不在人间可能是死了,也可能是又转世去了,但无论是怎么样,我都一定会找到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毒针小医仙 院长的声音消失不久后,考生们开始继续前进,向着南方那处仰之弥高的云中高上,向着那个在大周子民心中地位超然的神圣之地进发。 马蹄答答,车轮辚辚,雨后阳光照耀大地,照耀在无数少年年轻稚嫩的脸颊上,此时,他们的眼中都充满了神采。 这些少年的心中充满了憧憬,那般神仙人物,就是阐院的院长。 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成为那样的人物呢? 李迹收回视线,重新上了马车。 赵彦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而且出身于大将军之家的他本来就不是个向往修道之人,所以也是很平静,但因为已经快到阐院了,两人不再各自闭目养神准备静心考试的心态,但也没有再谈笑风生,后边的所有马车也是如此,见过了院长的神通之后,他们需要用沉默来表示心中的尊敬。 马车在山脚的一处广阔缓坡停下,缓坡呈半圆围绕,两边界处有着一排排连绵的杨柳,虽然初春刚至但这些杨柳已经青绿挺拔,并且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处缓坡比较外面要暖和得多,这才是真正的暖春。 从外面大道进来还分错出十数道交综复杂的车道,由于赵府是以特权开路提早到的,所以车道上都没什么人,只有几条浅浅压过的车痕,说明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到了。 赵府的管家下了马车,到赵彦和李迹的车外恭敬地说接下来少爷需要徒步进去,赵彦也不摆什么架子,和李迹下了马车,然后李迹又叫尹莲和越晗雪下车,四人随着管家选了一条路慢慢走了过去,过了一段距离后前方出现一个宽敞石坪,有不少人在那里排队。 “居然有这么多人比我们还早。”赵彦感慨了一句,然后说道:“看来估计也是来走后门的。” 石坪上走下一个人,是一个拿着竹简的年轻男子,容颜清俊,神情温和,微笑可亲,对他们说道:“你们是免初核的考生?” “是。”管家点了点头,伸手从袖中取出几物递了过去。 李迹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青年检查赵彦递过去的几份免初核文书和武安将军府的身份令牌,同时暗暗接过文书之中夹着的金箔,心想有背景果然就是不一样。以往他和少爷来过这里很多次了,知道这是走后门免初核的一种路子,如果不这样,就要同那些由礼部统一接送的考生大部队一起,先进行核定户部的身份户籍鉴定文书和礼部的品行鉴定文书,然后是简单面试,最后才能参加正式的六艺考核。 这就是富贵官家子弟比较寒门子弟的好处了,省了很多时间和流程,但也仅仅就这么一个优势,正式的六艺考核,可不会因为你的背景身份就降低难度。 这名青年仔细检查过后,将令牌交还给管家,温和的一笑,说道:“可以了,随行人员到这里就不要再前进了,考生自己上去等待,离考试大概还有一个时辰,你们可以先休息下,也可以再复习复习,要考的内容总知道吧?” 尹莲说道:“天子钦点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我们当然知道。” 李迹看了她一眼,连数学都没有学过的你也是看了真题才知道的吧? 尹莲没好气地回瞪了他一眼。 青年笑道:“看你们的样子,似乎很有把握了,考试不难,一定要有信心。一般能免了初核的考生家中条件都不错,自小受教,通过六艺肯定是没问题的,当然也有不少不学好的纨绔子弟。我听过前几年的时候,有一个将门子弟,到考试了还不知道考试内容是什么,结果六门全部不合格,成为阐院第一位六艺全挂的考生。” 赵彦惊奇地说道:“京城里还有这样的人才?他是谁?我或许会认识。” 青年摇头说道:“这肯定是不能说名字的,而且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每年考不上的权贵子弟可不在少数。” 赵彦喃喃自语说道:“那我回去可得跟我爹好好说说,考不上的人这么多,我没考上也不丢人嘛。” 不过这次毕竟决定他能否考进去的还是李迹,所以他嘿嘿笑了笑,一掌拍在李迹的肩膀上,说道:“还是要靠李兄咦,李兄你怎么了?” “没什么。” 李迹当然不会说这位青年说的那个人正好就是他的少爷,那一次是他第一次陪少爷来考,结果六门全部挂掉,成了好多人的笑柄。 尹莲对青年说道:“这位大哥,你是这次的考官吗?” “不是,我只是负责引领你们过去的,我本身也是阐院在读的学生,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这样啊,那前辈你是哪一家的?” “儒家。”青年微笑道。 尹莲心中点点头,在她印象里,儒家大多都是这般的儒雅君子,风度翩翩学识渊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真正的国之栋梁。 跟在青年的身后走上石坪,李迹看向那些比他们早到的考生,这片石坪上人不多,算上他们四个大概有五十人左右。他们大多都是同他一样的以贵族子弟身份来的,也有些是各部衙推荐上来的,比如军部推荐的准考生就有十来个,别国的青年才俊也通过走门道来了不少。 石坪后方是阐院的一处侧门,应该是离考试的教室很近,隐在深深庭院之中,周围种着许多花树,才至初春,那些花就已经开得鲜艳。 所有考生都在坪上的廊间走道选了个位置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左右交谈,都在养神静气准备迎接考试,也没有谁还在临时抱佛脚看书,毕竟六艺考试只是进阐院九家的最基本考试,只要不是太过不学无术,还是很容易通过的,所以李迹甚至看到了有名青年等的昏昏欲睡,不断打着哈欠。 对于六艺考,李迹心中还是没有太过担心的,毕竟以往的考试要求,六门中只要有两门达到甲等再两门达到乙等便可通过,他自小习武,御、射两门是最没有问题的,拿甲等不在话下,经过真题复习以后在其余四科中拿两门乙也不难,此刻自然也没有什么压力,真正难的还是要帮尹莲和赵彦同时拿到礼科和数科的乙等分。 忽然,他看到走道边缘有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少女身穿一件不像是寻常姑娘家所穿的紧身红衣,紧绷的曲线展示了少女身体的青春之美,她正和身边女伴低头轻声交谈着什么,她们的位置离廊间大部分考生较远,但聚集了不少的目光,那些目光里充满了爱慕、尊敬,但没有一个人敢坐的稍近一点。 顺着李迹的目光,赵彦也看到了那两个身影,嘿嘿一笑,对李迹说道:“李兄,你可知她们两个是什么身份?” 李迹假装不知地摇摇头,实际上他也只认识其中一个。 赵彦低声说道:“那位穿红衣的,可是我大周唯一的公主殿下,这下你知道了吧?” 李迹假装震惊地问道:“不是说天子膝下只有两位王子吗?哪里来的公主?” 赵彦嘿了一声,得意地说道:“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公主不一定要是天子的女儿嘛,王公的子女也这么称呼,当今天子有一位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亲弟弟,封号为北林王,虽然很多人都传大周天子之下便是二王三公四将五司六大夫,但这二王实际上是指梁王殿下和北林王,太子殿下并不属于王的封号,只是由于这位北林王不理朝事,只爱风花雪月游山玩水,甚至都不住京城里,所以很多人普遍地把二王当成是如今正在进行夺嫡之争的太子和梁王。” 李迹恍然大悟,“所以她就是北林公主,那身边那位白裙小姐呢?” “她是许太傅的掌上明珠,叫许晴,和北林公主关系要好,不仅长得好看,性格也比姬月这小辣椒要好多了,如果我爹将来上门提亲的对象是她的话,我绝不会有反对的一句话,指不准还会跪下来感激涕零地喊一句亲爹。相反,要我去当大周唯一的驸马,我宁愿一头撞墙!” 李迹被他这番话弄得有些发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问道:“有这么可怕吗?” “当然可怕!”赵彦差点跳起来,瞪着眼睛说道:“李兄你可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的手段,她爹虽然作为亲王完全不理政事,但她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爱管闲事,据说她自小学医,一手银针功夫不用在治病看医上,专门挑一些京城里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下针,这些年不知有多少公子哥被她扎出浑身窟窿,更可怕的是,她还下毒!甚至据说还有一位好色公子因此而变得再也不能雄起,本来不知道这狠毒女子的身份,后来他爹上门寻仇,知道是北林公主,立刻就绝了这心思,带着从此断子绝孙的儿子灰溜溜地滚回去了,你说,这样的丫头谁敢去惹?” 李迹见他如此激动的样子,自己倒是并没有多害怕,反而笑道:“你这么爱玩的人,也难怪会怕她,是不是也领教过她银针的厉害了?” 赵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虽然我也是京城有名的爱玩的主儿,但我从来不和那些公子权贵们混在一起,因为他们太蠢太无聊了,会玩儿和瞎玩儿可不是一回事,我赵彦岂能与他们为伍?既然不做那些欺负良家妇女和平民百姓的事情,公主自然也没理由找我晦气,我只是在提醒你千万不可惹怒这位毒针小医仙而已。” 李迹忍着笑认真说道:“我知道了,但你下次提醒我的话,最好小声一点。” 赵彦一愣,随即转过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想必是自己先前太过激动以至于声音大得让所有人都听到了,他表情一僵,往某个方向看去。 那两位少女早就听到了他的声音,自然也就抬起头来,露出美丽青春的容颜,此时正在盯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各色各样的考生们 “姓赵的,你在说谁是毒针小医仙?” 听到有人这么大声地说自己的坏话,尤其是在自己的闺中好友面前,姬月公主当然是忍不了,冷笑着向那边走去。她的身形比之赵彦明明相当娇小,但她每走近一步,赵彦就后退一步,口上刚刚还说没有吃过她的亏,但此时脸上的恐惧表情完全出卖了他的话。 他吞了一口口水,强装镇定说道:“月公主,这个我说的是别人,不是在说你啊,你肯定是听错了。” 红衣清爽的少女眯了眯好看的眸子,转头对女伴说道:“晴儿妹妹,你刚才听到他在说我坏话了吗?” 姬月身边的女伴是一个穿白裙,脖子上裹着毛茸茸狐裘的少女,看着就是个温柔小娘子,虽然一向和月公主是无话不说的好友,但她也向来心地善良,面对赵彦“楚楚可怜”的眼神,她只好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刚刚走神了,没听到。” 看看,这就是同为贵族小姐的差距啊,赵彦心中再次把姬月公主诽谤了几遍,然后陪着笑脸说了几句好话,才让姬月公主把手指间的银针收了回去,两位少女这时才注意到原来赵彦的身边还有三个月,其中竟然还有两位看上去年纪和她们差不多的少女,惊讶问道:“赵彦,他们是你的朋友?” 赵彦立刻站到越晗雪和尹莲的身边,得意洋洋地说道:“当然了,我的朋友会少吗?” 姬月心想你往日里交的不都是些狐朋狗友吗,这两位姑娘一看就是良家女子,岂会被你骗来?本想揭穿这家伙,看到李迹没好气地一脚揣在赵彦的屁股上,让他离得她们两个远了一点,姬月和许晴都是扑哧一笑,看看,不需要揭穿就主动暴露,这位赵大公子果然还是那个德性。 堂堂大将军之子在当众场合之下被人踹屁股,当然是很丢脸的一件事,但赵彦此次能否进阐院而让自己获得今后一年自由的希望都在李迹身上,他虽然大怒但哪里敢翻脸,只能揉着屁股委屈地说道:“李兄,你家中有如此两位美若天仙的姐姐,就让我沾沾光嘛。” 李迹不客气地说道:“你的年纪在我们四个之中估计是最大的,还姐姐?要不要脸?” 赵彦丝毫不知羞耻地说道:“哥,你就是我的亲哥。” 李迹怒道:“再恶心我,当心我把你要作弊的事情告诉大将军去!” 赵彦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一阵轻柔软糯的笑声,那名穿白裙的少女笑得一双美丽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但突然发现周围的男子眼神都被自己给吸引了过来,立刻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把脸埋在毛绒绒的围领间,吹弹可破的俏脸上浮现其两朵红云,甚至连小耳朵都红红的,显得可爱无比。 姬月公主像是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地挡在女伴的面前,瞪了一眼周围的臭男人们,怒道:“看什么看!” 众学子们悻悻地收回了视线,果然这位北林公主的威名在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长得挺漂亮,但这份脾气却是无人能够降服得了,与之一比,又漂亮又温柔的许太傅千金可不知要好多少倍了。 李迹的目光也有些惊艳,多看了几眼,这名冬天都已经过去却还围着狐裘,看上去柔柔弱弱有些怕冷的少女,竟是当朝三公之一的许太傅的女儿,如此高贵的身份可不比姬月公主差到哪儿去,而且漂亮程度也不比姬月公主差,更重要的是多了几分娇柔的感觉,容易激起男子的爱怜呵护之心。 姬月公主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敢和赵彦这么说话的少年,问道:“赵彦,这是你的朋友?” 赵彦带着怨念重重地嗯了一声,李迹十分有气度地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公主。” 姬月摆摆小手说不用行礼,然后想到刚刚李迹说的话,明亮的眼眸子一转,突然盯着赵彦说道:“听说你要作弊?” 赵彦立刻大义凛然地说道:“怎么可能!这是胡说!我这样的好学生哪里会去作弊?” “你是好学生,那我都是阐院的教授了。”姬月白了他一眼。 赵彦知道这少女已经猜到了他准备作弊,不过也不在乎,姬月虽然性情直爽大方,但也不是会随便说话的人,这份性情是学自她的父亲北林王,北林王由于不理会朝事,所以很少有什么政敌,他爹和北林王的关系也不错,两家偶有来往,所以他和姬月公主的关系也比较熟。 本来今天在这里看到姬月公主他就有些意外,现在才终于能够问出疑惑:“听说你学医已经很久了,怎么今年才来考阐院?” 姬月公主说道:“谁说我是来考试的?我早就是阐院学生了,今天是来陪晴儿妹妹考的。” 赵彦震惊道:“你早就是阐院学生了?怎么我不知道?你进的是医家?” “那当然,虽然我不认同你给我起的毒针小医仙的外号,但后面三个字本公主还是能勉强接受的。”姬月公主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得意,但说到这个眼神之中还是有几分明亮的神采,显然很是自豪。 赵彦切了一声,说道:“少吹吧,还小医仙呢,你知道我李兄身边这位白衣姑娘的外号吗?她可是洛州城鼎鼎大名的胭脂医仙,医术不知超了你多少倍,这次她来阐院考试,可跟我们不一样,她考的是医家教授之位!” “教授?”姬月和许晴显然都是一惊。 这回轮到赵彦得意洋洋,以这位胭脂医仙姑娘的朋友的身份说道:“怎么样?公主殿下,吓傻了吧?如果你求求我,或许我可以推荐你拜她为师。” 姬月小鼻子中发出软软的一声哼,说道:“我本就是医家弟子,我老师就是医家的教授,想让我拜师,等她考上了再说吧。” 从开始到现在都安安静静没说一句话的越晗雪,听到话题居然扯到了自己的身上,眉头一皱,怕麻烦和人多场合的她显然有些不喜,李迹看到了,赶紧出来打圆场说道:“公主殿下,我这位小姑虽然立志要考上阐院教授,但还不知道怎么考,所以只能像我们一样一起来参加六艺的入院试,不知公主殿下知道门路?” 姬月的手指点着下巴想了想,然后说道:“成为教授应该是不能直接通过考试的,需要在医家做一段时间的学生,表现出色的话会先有成为首席弟子的考核,再然后才是教授的考核,外人直接通过考试成为教授的情况是极少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真的有医仙的本事。” 姬月用带着探究的目光望着那位美丽的白衣女子,明亮的大眼之中没有恶意和不屑,反而满是好奇和敬佩,虽然她对于这么年轻的女子能否考得上阐院教授而表示怀疑,但对方有这样的志向,便足够让她敬佩了,哪怕是如今在阐院医家内声名渐响的她也还没考虑自己能否成为教授。 李迹笑了起来,对于越晗雪的医术他从来没有过怀疑,而且她的老师本身也就是一位惊世神医,如果不是跟着她的老师一起离开京城的话,她本来就该是医家的首席弟子,现在回来考个教授并不过分。 “如果公主殿下不知,那能否头颅殿下的老师是哪一位教授?如果是医家教授亲自来鉴定我小姑的医术水平的话,那想必就有希望了吧?” “我的老师是”姬月原本打算直接说出口,但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事情,迅速闭上了嘴,然后摇头说道:“这个我暂时还不能说。” 李迹和越晗雪的神情微微有些失望。 姬月又说道:“不过你们不用着急,在入院试的六艺考结束之后就是九家的选拔考,到时候会有特别专业厉害水平极高本事极强的人来负责考核,如果真的考核成绩特别优秀的话,或许院长会考虑直接招这位姐姐为教授也不一定。” 李迹和越晗雪同时对她行礼表示感谢,只是李迹听到刚才姬月公主说这话的时候,用了“特别专业厉害水平极高本事极强”这样一连串的重复词来形容那位考核官,不仅念起来相当连贯,而且语气中似乎还有些自豪和敬佩,难道那位考核官是她认识的什么人? 就在这时,一阵钟声响起,带他们上来的那名青年走到廊下,大声宣布道:“考试即将开始,所有人准备一下,待会儿我带你们去考试地点。” “快开始了。”廊间考生开始一片骚动。 骚动声吵醒了那名打瞌睡的青年,他抬起头来,睁着惺忪的睡眼,问道:“考试结束了?” “还没开始。”他身边的一名考生没好气地道。 “哦。”青年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站了起来,可就在他起身的时候,他怀中掉下了一张小小的帛纸片。 “哎呦,小抄掉了。”他赶紧弯腰把纸片捡了起来,还小心翼翼的瞥了廊下的青年一眼,怕被他看到了。 周围的考生一阵无语。 李迹看见了这一幕,笑着对赵彦说道:“这家伙的文科水平估计和你差不多,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姬月公主也一起取笑说道:“京城那么多贵族子弟,总有些人考前没有复习,想靠这种手段混过去的,赵大公子,或许你应该去和那位同道中人交个朋友。” 面对着两个人的同时嘲讽,赵彦却是神情极为认真地说:“我复习的很认真。” 看着天真善良、不知人心险恶的许晴被这家伙认真的神情和语气唬得一愣一愣的,姬月无奈说道:“好好好,看来你是真的很认真,所以作弊是为了考最高分吗?” 赵彦揽住李迹的脖子,笑道:“我可没有带小抄,我带了比小抄更管用的宝贝。” “是什么?”姬月和许晴都有些好奇。 “这可不能说。”两个勾肩搭背的可恶家伙一起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史上最难的六艺考 礼部接送的考生也差不多都到了,钟声第二次响起,接待的青年大声催促考生们聚集,准备去考场。 众人被带入那扇侧门内,走过几条走廊,到了几间教室门口,有教习面无表情地对考生们讲述了一遍考场纪律,这都是考生们知道的事情,但他们还是很认真紧张的听着每一句话,生怕漏过一个字。 说完纪律以后,教习脸上从面无表情突然转换为严肃,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们,由于往年的一些考生和教授反映,六艺考过于简单,而随后的九家选考又太难,所以今年我们打算提高六艺考的难度” 除了某些人之外,所有的考生听到这话都是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太大反应,因为六艺考的确是太过简单,就算提高一点难度,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才是。 只是教习接下来说的话,完全摧毁了他们脸上的平静:“经过院长和其他大教授的同意之后,我们决定将六艺考的通过标准,从往年的两门甲等并两门乙等,提升为三门甲等并一门乙等,也就是说,你们之中如果有人是只准备了两门优势科来的,就要做好不过的心理准备了。” 此言一出,所有考生哗然。 从两门甲等提升为三门甲等,这提升的难度何止是一个级别? “这是谁提出来的?太过分啦!” “就是,这种事情应该早就公布的,哪有现在才告诉我们的?” “我才准备了书乐两门啊,其他的我从小就不感兴趣,考个乙已经都勉强了,这样要怎么过啊!” 很多考生都哭丧了个脸。 教习面无表情,说道:“你们再抱怨也没用,因为这次改革是孟子先生亲自提议的,院长最终同意的,你们有意见,不妨考完之后再去说。” “儒家大教授孟子先生?”许多考生脸上顿时露出崇敬之色,原本的一些抱怨也收了回去。 但是这时,一名身穿银白袍杉,以一木簪束发的年轻公子从人群中走出,对着教习行了一礼,说道:“先生,我有话说。” “说。”教习眉头一皱。 “先生,你说这项提议经过了院长的同意,还是孟子先生亲自提出的,可在学生看来,提升考试难度虽有必要,但以这样的方式,似乎不大公平吧?” “何处不公平?你是在质疑孟子先生?”教习的面色不悦。 “学生不敢。”年轻公子躬身一辑。 “你继续说。” 年轻公子点点头,朗声说道:“在阐院建立之初,六艺被做为要求学生掌握的基本才能,就像周礼中所说,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可六艺从来都不是判断一个人成才与否的标志,而是养性之道,养国子,修人性,它是艺不是技,阐院以它作为学生入院基本条件无可厚非,但过分加大考试难度,只会将一些有才能的人拒之门外。” “何意?” “六科之中,每人总有几门擅长几门不擅长,礼数为文,射御为武,书乐为艺,大多的读书士子尤其是寒门出身的,礼数是最擅长的,其他四门即便家中没条件学,鉴于以往的考试要求过掉六艺考也足够了。可现在要求提升到三门甲等,为难的并不是贵族子弟,而是寒门考生,因为他们从小就接触不到那些东西。请问先生,这样提升考试难度,有什么意义?” 教习很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眉头紧皱,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名公子脸上不卑不亢,神情温和有礼,但也有一股坚定的倔劲,似乎一定要教习给出答案。 两人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子凝固住了。 安静的考场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在这几个考场的考生,大多都是走后门免了初核的权贵子弟,你也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为何会在意寒门子弟如何?” 听着这声音,教习脸上神情顿时变得恭敬,转过身,对着那人行礼。 “见过荀先生。” 后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书生。 这名书生年纪不大二三十之间,容颜寻常,有股儒雅之气,神态温和,眉宇间却有种自负满腹经纶的感觉,给人有点矛盾之感,身上穿的也只是寻常书生的袍杉,别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会觉得此人必定不同寻常,有大才之相。 “他是哪家的先生,怎么这么年轻?”尹莲低声问道。 姬月答道:“他叫荀况,是儒家的首席大弟子,孟子先生最得意的门生。” “那也是学生吧,怎么称他为先生?” “首席大弟子,在每一家内只能有一位,是大教授亲自挑选出的最优秀的学生,并不比别的教授差多少,所以也以先生敬称。” “原来如此。”越晗雪和尹莲的脸上都露出尊敬之色。 “其实也就这样,我姐也是首席弟子,平时也没见多少人对她恭敬。”赵彦凑近李迹的耳边说道。 姬月不客气地踩了赵彦一脚,后者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大叫。 书生右手拿着一卷帛书,轻轻上下晃动着,缓缓走来,看着那名年轻公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公子猜出他的身份,心中虽激动,但还是很平静地行了礼,道:“回荀先生,学生文飞白,因家父出身贫穷人家,自小教育我吃苦做人的道理,所以我对那些同家父一样曾经苦读寒窗的学子很是佩服,不愿让他们的才能白白被埋没。院长先生也说了,阐院虽小,却能容得各方天地,给他们超越贵族子弟的机会,但此这次考试改动,实在让学生看不懂。” “你倒是和那些世家子弟不一样。”荀先生微微一笑,道:“你的本意很好,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那我就为你解答这个疑惑吧。” “这次改动,是家师孟子先生亲自提出的,在他之前有相同想法的,是百年前的儒家圣人先辈孔子,他向院长提出有教无类,支持阐院从以道家为修行独家到合并道家进诸子百家,令得各家弟子凡是有资质者皆可兼修道家的机会,再到设立六艺考对寒门学子开放,共济天下人才,孟子先生早年就对六艺考做出多次改革,这次最后一次,也是他认为最合理的一次。” 见文飞白脸上的神情更加不解,荀先生继续说道:“你觉得寒门学子因家中条件有限,对于书乐射御等技能学习有限,只能死读礼数,这的确是事实,但你有一点你说错了。就以礼数考试为例,它们之所以一向被称作简单,是因为考的不是你的满腔伦礼,九数精算,是你的礼之心,数之向,不是才,是德。死读礼数,不学修身的人,别说得三门甲等,能否得三门乙等都是问题,又哪里是什么有才能的人呢。” “礼科考的不就是背诵周礼吗?”有考生发问。 “是,但那只占了六成的分,够你至少合格,剩下的四成,是自由发挥的写抒文,那才是决定你能否得甲等的部分,不要求你有什么优美的文笔和高深的讨论,只要你写得真就行。难道你打算把周礼的部分默写下来当自己的文章吗?”荀先生看了他一眼。 不少昨日临时背书的考生脸色难看,居然还要写文章,怪不得在六门考试中,一向被认为简单最应优先通过的礼科实际通过率并不是太高。 “同理,其他几门的考试也是主要考德,就像乐科,就算你从未接触过乐器,只要你能按照考官的要求认真做了,也有希望通过。我就给你这么解释,真正的人才不是努力、不是对自己狠就能够当的,至少,要有一颗没有经过熏陶,却仍旧真诚的心,这才是读书人。”荀先生看着文飞白说道。 文飞白若有所悟,恭敬行了一礼。 荀先生也回他一礼,君子之礼。 在场的考生不是所有人都听懂了他们的问答,大概都只是听懂了礼科考试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各个唉声叹气,尤其是赵彦,此刻都快哭出来了。 李迹也想不到阐院居然会在考前才公布这样的事情,叹了一口气,安慰性地拍拍赵彦的肩膀,让他不要太过紧张。 赵彦此时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默默祈祷李迹等会儿能让在礼科和数科之中抄到一门得甲就行,快进场时,他突然瞄到旁边的姬月公主,惊奇道:“你不是考生,怎么还在这里?” 正拉着许晴的小手给她打气让她好好发挥的姬月转过头来,说道:“我是你们的学姐,在这里怎么了?等会儿又不进考场。” 赵彦无言以对,倒是李迹发现那位儒家首席弟子荀先生明显看到了姬月,但也没有说什么,心中不由得有了一个猜测。 进场钟声响起,考生们踩过青石板上的落叶,在风中飞扬着自己的长衫,意气风发地进入各间教室,准备开始他们成才梦想的第一步。 李迹知道赵彦肯定靠他们家的关系将他二人以及尹莲的座位作了调整,进了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之后,发现他和赵彦果然是前后排,而赵彦显然也没有震惊狂喜之色,肯定是事先就知道了。 而尹莲则是坐在他的左手边,作弊三人组形成了三角之势。 三人相互不留痕迹地看了看对方,然后考试开始。 第一门考试,自然是礼科。 虽然有了荀先生考前的无意“提醒”,知道考周礼的部分有六成,但看到大概考题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是开心的低呼出声。 “好像很简单嘛,都是我背过的。” “太好了!昨晚特意看了这一段,居然真考到了。” 当然也有考生满脸痛苦地揪着头发:“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一段?完了完了,考前没复习这里。” 还有满脑空白的:“这些都是什么东西?”、“这是人考的?” “安静!”台上考官喝道。 考场慢慢安静了下来,看到题目是自己会的考生暗自窃喜,准备答题,考场中响起挥墨落笔声,准备作弊的也开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握笔装模作样。 李迹磨完墨,将毛笔搁在砚台上,深深呼吸一口微凉的空气,然后开始迅速从上往下看了一遍考题。 如荀先生所说,考周礼的部分超过了五成,都是填空和默写题,难度不是很高,都是他会的,所以他直接看到了最后面的抒文题。 题目很简单,上面写着:“讲讲你心中的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每个人心中的礼 礼是什么?字面上来说是礼节,分出的五礼便是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有句话叫做,不学礼无以立。 但作为自由发挥的抒文题,这肯定不是简答题那样叙述礼的定义,真要详细专业地叙述起来,难度也不是李迹这种考生能够回答出来的,恐怕要儒家的那些教授们来考,所以李迹很快就能确定,这考的是考生心中的伦礼道德观。 虽然考前荀先生把礼科考试说的那么玄乎,实际上这的确是很简单的考题,在大周数百年来的礼制教育下,几乎每个大周子民都有强烈的伦礼等级意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只要不是三观混乱的人,都能得到批卷老师的认同,达到合适的分数。若是前面背诵题再答个差不多对,拿甲等不在话下。 李迹认真想了想之后,没有立刻答这道题,开始写面前周礼的部分。 毕竟还有人在等着他的答案。 阐院这种地方,你说不准见到的一个人就是修行者或者教授,而能够监考入院试的考官,想必也绝不会是普通人,李迹早就考虑过这一点了,所以他要作弊,就不能用常规的手法,那样必定逃不过考官的眼睛。 所以,必须要用修行者的手段来作弊。 作为人群中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很多人想要进阐院都是为了能够修行,而已经成为修行者的人,自然也是为了变得更强,所以阐院并不担心来参加入院试的考生中有怀着作弊打算的修行者,那些小伎俩他们也见过很多了,除非是真正有着让阐院的教习们都没见识过的奇妙手段,但有那样本事的人又何必来考入院试呢? 不巧的是,李迹身上正好有着连他们都不知晓的奇妙法术。 本经阴符七术。 七术之中,有一术他最常用也是他最擅长的,那便是实意法螣蛇,他曾用这一招便废了潜入函谷关欲劫走尹莲的天元刺客。 李迹在快速写完前面的题目之后,感觉到身后赵彦显然有些坐不住了,不停地用脚轻踢着他的凳子,李迹暗骂了一句这个没耐心的家伙,然后停止答题,闭上眼睛,开始静心敛气。 “实意者,气之虑也。心欲安静,虑欲深远;心安静则神明荣”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虑深远则计谋成。” 两股肉眼看不见的气息从他的脚底下出现,形成两条无形之蛇,慢慢游到了赵彦的脚下,开始在教室的地板上刻画出字印来。 到现在还是空着一张白卷的赵彦见到前面李迹悄悄打出的手势后,便知道答案来了,激动无比,按照李迹事先告诉他的悄悄把头低下,眼睛瞄向自己的双脚边,果然看到了几行浅浅的字印,赶紧对着答案就开始唰唰地写。 安静的考场之中回荡着某人下笔如有神的声音。 当然,李迹也没有忘记给尹莲也传了答案,不过由于座位是左右相邻,每位考生是单独一张桌子,李迹无法保证那两条螣蛇真的能不被上面眼神犀利的考官发现,所以没有像给赵彦一样把所有答案都写上,只给了一些填空题,字数要求较多的默写题则没有给。 怎么说尹莲也是考前自己背过书的,本来他都不打算让尹莲抄,但考试难度突然增加,万一尹莲拿不到礼科的甲等分,那就是他的失败了。 至于自己给的答案对不对,李迹觉得还是有信心的,虽然有些地方印象不深,但最终还是默写出来了,而且自己还只复习了短短几天,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吧? 正当李迹一边想着怎么写最后的抒文题一边自恋时,他突然发现考官走到了自己身后,在赵彦的桌子附近转了转,赵彦赶紧双脚踩在那几行答案之上,吓得冷汗淋漓不敢有任何动作,考官见这名考生本来下笔如飞,等自己过来了却是立刻停笔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不由得怀疑起来,尤其是这考生紧张的样子更是让人怀疑。 虽然没有发现任何作弊的痕迹,但这名考官显然是盯住了赵彦,在没有任何发现之后居然去搬了一张椅子,然后正巧不巧地坐在了赵彦旁边的过道上,虽然明面上没有再盯着赵彦看,但这样子显然就是打算坐着直到考试结束了。 赵彦心里那个有苦说不出,双腿都在轻微地颤抖着,无数次想要移开脚底板瞄一眼,但终于还是没有勇气,他的试卷上还有几道默写题没有抄完,现在看来是只能放弃了。 对此,李迹爱莫能助,他做的已经是相当隐蔽了,可能是赵彦抄的动作太大引起了考官怀疑,现在考官就在身后他想帮也帮不成了,只能开始答最后的抒文题。 酝酿许久之后,李迹非常仔细地在考卷上写下这么一句话: “礼就是,对对自己有礼的人有礼,对对自己无礼的人无礼。” 堂堂抒文题大题,他就写这么一句话,不需要通篇的满腹大论和内心感言,他觉得这样就够了,阅卷老师会理解他的意思。 至于能得多少分,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了,荀先生之前也说了,写抒文不要求你有什么优美的文笔和高深的讨论,只要你写得真就行。 礼科考试结束之后,紧接着便是数科。 拿到数科卷子后,教室中再次发出了考生们的低呼,不过这次是因为题目太简单了。就连因刚刚礼科考没写多少和没找到机会作弊的考生,都松了一口气。这次的数科难度,比往年要简单很多,只要是稍微学过九数算法的人,都能够做出那些题。 好在换了科目后监考官也换了,数科的监考官是名看上去有些懒散的老头,考试期间就一直坐在讲台上打瞌睡,李迹也放心地用同样的办法将答案写给赵彦和尹莲,但即便如此赵彦的脸色依旧不是那么好看,第一门的礼科他算是彻底没希望了,能不能拿乙都不好说,所以这门数科如果拿不到甲等分,那就基本完蛋了。 以李迹的头脑,很快做完了整张试卷,在传完答案之后他也立刻交卷了,不过尹莲和赵彦倒是没有跟他一起交卷出来,他们两个对数科没有信心,哪怕是抄了李迹的答案也还是想好好待到考试结束。 因此上午三人都没有说话的机会。 礼科和数科考完,上午还有最后的一门书科要考,考试内容是书法和绘画,对于这种需要长期练习的技艺,李迹实在是没有天赋,绘纸上,他极为认真地写下他自认为能写出的最好看的字,然后在画纸上随便勾勒了几处线条,就在身旁考官嫌弃的目光中走出教室。 由于他交卷的早,教室外没有什么人,他就随便地在廊道上走走,走着走着身后突然有一双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能像他一样这么早出来的人,肯定也是随便鬼涂鸦两下的,李迹回头发现果然是赵彦,不由得笑道:“估计咱们两个是出来最早的。” 赵彦撇撇嘴说道:“本来就不擅长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干嘛还呆在里面浪费时间?” “早上考得怎么样?”李迹装作是随口问道。 一说到这个赵彦立刻愁眉苦脸,说道:“你就在我前面,什么情况还用得着我说吗?” 李迹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道:“这我可真的没有办法。” 赵彦唉声叹气道:“这不怪李兄,真不知道那位考官发什么神经,后半场直接坐在我旁边不动了,我都怀疑是我爹知道了我请我姐调了我们三个的座位,所以猜到我要作弊,故意让他们盯着我的。默写题我才抄了一题后面的都没动,最后的抒文题,我想反正都过不了了,就随便写了一句,礼是收好钱办好事。” 李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下午还有三门。” 下午首先进行的是乐科考试,李迹清楚地记得荀先生说的:“就算你从未接触过乐器,只要你能按照考官的要求认真做了,也有希望通过。” 他抱着这样认真的心态,走进了教室然后很快又走了出来。 考官要求是很低,正反连吹两遍宫商角徽羽的五音旋律即可,但这要求又怎可能是从没接触过乐器的人能做到的。李迹恼火地想着原来儒家首席弟子也有骗人的时候,随着考生人流走到外面的御科考试场地上。 御科就是驾驶,可以选择骑马或驾车,李迹自然是挑了骑马,草坪上的马都是军中挑选出来的,考生需依据号牌次序进入考场,然后随机挑选马匹,考试的时候是五人一排同时进行,不分名次,按时间来计算成绩。 当然,既然是五人同时考试,中间当然可以想办法影响下别人的成绩。所以,御科考试也是六艺中唯一一门存在恶意竞争的考试。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许多考生都开始提前寻找和自己同时考试的四人,准备打好关系,个别考生甚至准备用钱贿赂。 考场上充满了考生的吆喝声,考官们也没有阻止,御科御科,指的不只是御马,还有御人,如何处理好与别人的关系,也是这些考生以后一定要学的东西。 先考的人没有时间去贿赂和打招呼,只好相互间给了对方一个友好的眼神,只要不是有特殊恩怨的,基本都不会想着在考试中去干扰别人,毕竟不是比较名次,只要保证自己的时间越短越好。 李迹是第四轮考的,还有充裕的时间给他去准备,但他没有理会那些吆喝,静静地站在栏外专注地看着,看着有的考生驰马潇洒纵横,看着有的考生狼狈摔落草地,那样的结果除了驾马技术的差异,还有马本身的原因在内,温驯健康的马自然是好骑,若是脾气暴躁的烈马,不摔下来都是好的。 既然是用来给御科考试的马,自然是事先就挑选过的,大部分的军马都是矫健有力纪律严明,不会随意乱动,所以能影响你考试成绩的,主要还是自己的技术和同考的考生。 赵彦的轮次在李迹之后,以他在京城的名声也基本是别人来贿赂他,所以他反而有空关系李迹的同考人,从名单栏那里回来后,他对李迹低声说道:“我看了你这轮的考生,有一个是御史大夫崔涉的公子,这个人是京城出了名的恶少,你等会儿小心点。” 李迹笑道:“多谢提醒了,不过以我的马术,可能到时会让你大吃一惊。” 赵彦嘁了一声,他身为堂堂武安大将军之子,什么阵势没有见过?能让他吃惊的马术,除非是骑到天上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马上真功夫 御史大夫崔涉之子名叫崔琦,正如赵彦给他的评价一样,此人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恶少,爱好将活人投入自家兽笼观看分尸惨剧,崔府的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大多都被这无良少爷害死或吓跑了。 按理说,这样的人是绝对拿不到礼部的品行合格证明的,但就像赵彦能带着李迹三人免了初核一样,堂堂六大夫之一的御史大夫自然也有这个能耐,崔琦自己也从不担心自己考不进阐院,反而是那些出身普通家庭的考生完全被他看不起。 很多平民考生知道这位崔公子的恶名,都不敢来招惹他,尤其是被分到和他一起考御科的考生更是不敢得罪他,考试还没开始就已经去献媚了。 很快,崔公子的身边便多了三个跟班,他也早习惯别人这般对他这般恭敬畏惧了,只是突然发现他这一轮里有一位考生没来向他打招呼,脸色不由得难看了起来。 一名青年凑到崔公子身旁,说道:“那名考生叫做李迹,抽到的马是五号,崔公子,等会儿只要看谁骑这匹马就行了。” 崔琦冷笑道:“李迹?这个名字我没有听过,应该不是有背景的家伙,架子还真够大的啊,等会儿你们给他点颜色瞧瞧,若是能让他不合格,我事后有重赏。” 那三人大喜,说道:“是,崔公子。” 李迹在马栏找到与自己号码相同的那匹白马,牵着它走向起跑线。 考试即将开始,木栏外开始响起响亮的加油声,那是崔琦的跟班们,旁边有些考生们听到那些吆喝,虽心中对崔琦向来的恶名不耻,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闭口不言,所以满场的加油声都是崔公子崔公子。 可就在这时,一个特显另类的声音响了起来,因为它加油的对象竟然不是崔公子。 “李迹加油!” 十足的少女娇喝声,起跑线上的李迹转头看去,只见那名给他加油的少女正是尹莲,她换上了一身方便驾马的箭袍,紧紧的腰带将全身曲线勾勒出来,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气息。 少女的发丝在风中飞扬,脸上显得很兴奋,身边还站着姬月公主和许晴,姬月公主不是考生,所以还是那副打扮,许晴则也换上了一身和大家闺秀不符的骑马劲装,微微笑着对他做出加油的手势。 这丫头什么时候和这两位京城贵女关系好了? 李迹有些疑惑,旋即笑着和她们挥了挥手。 考试开始。 随着主考校尉的一声哨下,五道身影同时跃过起跑线,如闪电般冲出,这一幕又让得栏外考生一阵欢呼,从起跑速度看,这一轮的五人明显都有着不错的御马技术,或许他们可以看到有人打破前面考生留下的最短时间记录。 在同时疾奔一段距离后,马道进入弯道,五名考生不再保持相同的速度并行狂奔,有快有慢起来,并且开始出现抢道,其中一名考生脸上狞笑着,驾驭着身下马匹向他右边的李迹靠近,与此同时李迹右边的那名考生也靠了过来,一时间对他形成夹击之势,最前方的崔琦转头看到这一幕,露出冷笑。 李迹左右分别看了一眼,略微一想,便猜他们肯定不敢直接撞过来,顶多有些动作,如他所料,在两马之间相距半丈的时候,那两名考生分别挥起马鞭,向他抽来。 鞭条破空声呼啸而来,李迹双手松开马缰,弯身一倾同时探手抓住两条鞭子,用力一拉,那两名考生顿时被这巨力扯动,身形不稳,其中一个直接摔下了马,另一人赶紧松掉马鞭,双腿夹紧马腹,才没有摔落下来。 李迹扬扬手中的两条鞭子,随手丢掉,然后看了地上那面如死灰的考生一眼,继续策马狂奔。 “啧!”崔琦脸色不快地瞪了那个没摔下去的考生一眼。 一人坠马之后,那三名考生开始怕了,不敢再轻易去招惹李迹,之后驰过弯道的过程中没有人再动手,那逃过一劫的考生也离李迹远远的,不管崔琦怎么给眼色都不敢靠近。 “一群废物!”崔琦在心中怒骂。 又回到加速的直道,差距开始渐渐体现出来,之前那名考生明显落于后方,像是故意的,不过也没有拉开太大距离。前面是两马并行,马上是崔琦和一个体型稍胖的考生,崔琦脸色焦急,拼命抽打着身下的马匹想要追赶,可不知是马的问题开始马技的差距,李迹始终领先着他们一段距离,以这种速度下去,他拿甲等分绝没有任何问题。 “不能再等了,得来些狠的。”崔琦咬咬牙,看着旁边那个小心翼翼和他同速前进的胖子,说道:“其他考试你过了几门?御科不过会怎样?” 那胖考生慌慌张张说道:“崔公子,前面的考试我只有礼科和书科有把握,御科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崔琦瞪了他一眼:“不是还有一门射科吗?” 胖考生哭丧着脸说道:“我从来就没学过射箭。” “废物!”崔琦骂了一声,一脚伸出,把他踹下了马。 最后面的那名考生吓出一身冷汗。 “没学过射箭?我来教你。”崔琦把手伸向了衣怀中,对身后倒在地上,一脸气愤的胖考生说道。 最前方,那匹白马仍是以一种给人无法追上感觉的恐怖速度继续狂奔,像一道白色闪电驰向终点线,马背上的少年脸色平静,连马缰都没有握,就这么奔行于风间,这一幕落在栏外许多思春少女眼中,简直就是翩翩白马美少年。 而就在这时,栏边的主考校尉却是目光一凝,当他看清崔琦从怀里拿出的东西时,脸色一变,喊道:“住手!” 他离崔琦和李迹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当他发出这声大喊后,很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了怎么事,直到姬月公主也发出一声惊呼:“弩箭!”之后,他们才看到,崔琦手中竟拿着一把军制劲弩! 崔琦冷笑着,完全不理会主考校尉的阻止,将箭头对准了前方的李迹。勾指一松,一根弩箭就带着惊人的速度嗖地射了出去。 前方的李迹后背陡然泛起寒意,他听到了考官的大喊,心中起了警惕,赶紧拉住缰绳向旁边扯动,想让马改变方向侧跑,可马毕竟没有那么快的反应,刚刚侧过了前蹄,那根弩箭就已经射在了它的屁股上。 白马发出凄厉的叫声,臀上绽放出一朵血花,这根弩箭力道十分强劲,是宫中禁卫虎贲军所专属的,直接钉在了骨头里,难受这剧痛的白马后蹄一失,连带着背上的李迹就向侧方倒去。 栏外,姬月和许晴都惊呼起来。 御科考试,虽然是以时间来判定分数的,可也有直接算不合格的规定,那就是考试中落马。一旦摔下马背,不管你是否重新爬起来在规定时间内通过,就算不合格了,就像之前被李迹拉下马背的那名考生,和被崔琦踹下去的胖考生。 现在李迹的白马中箭即将摔倒,他若是落马,也将被判为不合格。 崔琦眼中仿佛已看到李迹倒在地上的狼狈样子,脸上一副痛快神情。 以弓弩影响他人,自然是违反考试规定的,或许他这门考试会被直接算作不合格,但他并不在乎,前面的礼数乐考试中他已经有了不错的发挥,无所谓御科这门过不过,若如果能让李迹不过,他就很满足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李迹会和白马一起坠地的时候,李迹做出了让他们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白马刚刚中箭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事情了,如果他再留在马背上,必定会一起摔倒。所以就在马身刚刚前倾的时候,他就一个翻身跃起,一脚踏在马背上,高高跳到了半空中,当他落下来的时候,正好踩在倒地的马身上。 “什么?”崔琦一愣,旋即明白了对方这么做的理由,因为考试规定的是马背上的人不能落地,现在李迹虽然不在马上了,但双脚也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踩着马身,这样也就不算不合格了。 “但这样有什么用呢?马都已经起不来了,你就一直站在马身上等到考试结束吧。”崔琦哈哈大笑,驾着马越过李迹,得意志满地向终点线驰去。 吃了一脸风尘的李迹看了一眼前方还有些距离的终点线,却是丝毫不慌张。 正在享受独自驾马乘风的崔琦,突然感到一股力量勒住了马身,身下的马一声嘶叫后骤然急停下来,他差点被前倾的力道甩出去,疑惑地向后一看,竟是有一条铁链缠在了马尾上,硬生生地将马给拉停了,铁链的另一头,正是在李迹手上。 他晃晃铁链的一头,对崔琦笑了笑,然后再次跳起,这次,是向崔琦的马背上跳去。 崔琦大惊,看到李迹跃空的距离,竟是足足有三四丈那么远,明显是足够跳到他马背上的,他顿时急了,再次拿起惊劲弩,想要把李迹从空中射下来。 李迹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手中一挥,又一道铁链以极快的速度抽在了他的手背上,崔琦顿时吃痛,劲弩掉到了地上,反应过来时,李迹已经站在了马背上,对着他,温和一笑。 崔琦被李迹一脚踹飞了出去。 “崔公子,多谢你的马。”李迹说完后扬了扬手中的铁链,抽打在马身,那匹马顿时嘶叫着疾驰而去。 身后,崔琦坐在地上吃着灰,恨得咬牙切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真君子和真小人 围栏入口处的考生沉默无言看着走过来的少年,就像看着一个怪物。他们从没见过有人能够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够最终通过考试的,不谈身手,单单是那个时刻李迹的冷静和机智,都是他们无法做到的。 “你太厉害了,我都以为你要不合格了呢!”姬月公主兴奋地对他说道。 许晴也连连点头,秋水双瞳中充满了浮星点点,尽是崇拜之色。 尹莲倒是完全不吃惊,她是知道李迹身手的,这种不过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不过李迹毕竟是出了很大的风头,所以她的脸上也都是笑意。 原本就出尽风头,又是北林公主和许太傅千金的朋友,李迹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异样和羡慕目光,眉头微微一皱,轻咳一声,低声道;“等会儿可能有麻烦,我先走了。” 姬月公主一愣,随即就知道了他说的麻烦是什么,转头一看,崔琦正怒气冲冲地从那边走来,她皱了皱眉,说道:“交给我吧。” 李迹点点头,说了句多谢公主,就钻入了人群之中。 崔琦带着手下的几个小弟愤怒地想要去截住李迹,却被一个少女挡住了去路。 他强忍着怒意,脸上恭恭敬敬地道:“月公主,请问有事吗?” 姬月公主哼道:“你这是打算干什么去?” “御科考试结束,自然是去下一门射科的考场了。”崔琦皮笑肉不笑。 “哦?我怎么看你一副要寻仇的样子呢?” “月公主误会了吧,我哪有什么仇要寻?” “刚刚在考场上,我可是都看见了,崔公子好大本事啊,竟然能弄来虎贲军的刺牙弩,还用在御科考试中,你不怕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吗?” 崔琦摊了摊手,说道:“这件事,就不需要月公主为我担心了。” “那我倒想听听,你是如何不担心这件事的。”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后方围在一起的考生都让出一条路,走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多岁,轻装便服,长发干净利落地梳在了后方,透着一股爽利味道。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校尉,显然地位不低。 崔琦以为她是御科的考官之一,连礼都懒得行,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是认为我违反考试规定?” 早在考试之前,他就对主考官行过贿了,所以才敢在考试中拿出刺牙弩来,所以这女子就算是考官,也不能拿他怎么样,顶多取消他的御科成绩。 女子身后的校尉冷哼一声,就要说话,女子却突然一摆手,笑道:“你放心,我不是御科的考官,没有权利决定你的成绩,你也不用怕我。只是很好奇,刺牙弩是虎贲军所属,非军中武将不得佩戴,你这么光明正大地在考试中拿出来,不怕刑部抓你?” 崔琦不平不淡说道:“那刺牙弩是早年天子赐给我爹的,他给我让我在射科考试中用,因为射科考试并不禁止考生自带弓弩,所以我也不算违规吧。” “可这是御科考试,你动用弓弩还不算违规?” “御科考试又不禁止考生暗斗,只是规定不许伤人而已,我又没有伤人,哪里违规?” “哦,是这样啊。”女子似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然后对身后的校尉说道:“把他拖出去,打一顿,狠狠地打。” 校尉们毫不犹豫,大步走出就要拖住崔琦,崔琦大惊,赶忙说道:“干什么?凭什么打我?” “阐院也不禁止学生打架,我是阐院学生,叫人打你怎么了?” “阐院学生?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打我你会后悔的!” “你爹?御史大夫很了不起吗?”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拖远的崔琦。 一旁,姬月公主幸灾乐祸地笑道:“玉姐姐,你可真是够魄力的。” 女子白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 姬月公主嘻嘻一笑,对着身边的许晴介绍道:“玉姐姐是阐院兵家首席弟子,武安大将军的长女,也就是赵彦的姐姐,崔琦竟然连她都不知道,乐死我了。” 许晴也捂嘴轻笑,然后对那年轻女子盈盈一礼,说道:“玉姐姐好。” 赵玉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行礼,对了,你们见到我那混球弟弟了吗?” “唔,没有,可能他去找李迹了。” “李迹?” “就是刚刚考试中把崔琦踹下马的人。” “是他啊。”赵玉恍然大悟,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说道:“我还刚想见见这位考生呢,能够在那种情况下完成考试,还拿到甲等,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许晴也是连连点头,“嗯,他真的好厉害。” 姬月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许晴被看得脸一红,赶紧低下头去,让衣领把两边红透的脸颊挡住。 射科考生不再像御科那样同其他考生竞争,弓箭给你让你射五轮,一次十根箭,一同统计命中箭靶的环数,这对于李迹来说,不过就是从七岁起的训练而已,不管是摆着不动的靶子,还是入府行刺失败后欲逃离的刺客,被他瞄准的人从来就没有逃脱过他的箭。 当他把箭头对准目标的时候,就像一条阴冷盯着猎物的毒蛇,寻找一击毙命的机会。 李迹没有想要做出那种一箭射穿靶面,或是后箭把前箭箭杆射穿的神奇表演,而是要求自己每箭必中十环。 射箭是习武必学,在场的也有考生是将门之后,或是军部推荐上来的年轻小兵,对他们而言,自然也是希望做到每箭十环,不过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更何况对那些自小没接触过弓箭的考生来说,能射中箭靶就很不错了。 李迹没有去管别人心中的想法,站在箭靶百步之外,挽弓搭箭瞄准松指,羽箭嗡地随着弓弦的抖动射出,毫不偏差地钉在箭靶的正中红心。 紧随着他从背后箭筒取出第二箭,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羽箭再次命中红心。 他就这么一根一根地,丝毫不快地射着,没有一箭偏差出红心外,全都是标准的十环。 冷静的动作,标准的姿势,准确的命中率,这一幕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目光,考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根根钉在十环上的羽箭,想着自己方才紧张的连弓弦都拉不出的样子,不禁羞愧无比。 直到李迹背上箭筒中的五十根羽箭全部射完,毫无例外地钉在五张箭靶红心上的时候,他们仍没有回过神来,等考官大声喊出成绩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把目光聚集在那个少年的身上,这一刻在他们眼中,这少年变成了一名久经沙场百步穿杨的神箭手。 “五十箭全部十环,这应该是这次考试最好的成绩了吧?” “就算是边军出来的老兵也不一定能做到如此完美吧?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少年肯定是某位将军调教出来的,查查他的来历。” 对于考场上那些对自己的议论,李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连续两次考试的精彩表现,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一些人甚至准备细查他的底细,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什么。他只不过做到自己心中的最低要求,没什么好得意的,不过这份平静落在那些羡慕嫉妒的考生眼中,就成了可恶的装模作样。 下一轮的考试仍在继续进行,李迹没有兴趣留下来看那些温室花朵们连弓都握不稳的可笑场景,向另外的考场走去,他记得那边是赵彦的考场,似乎快开始了,正好去见识一下那位堂堂武安大将军之子的箭术。 当考生们进行下午第一门乐科考试的时候,早上三门考试的阅卷便已经开始了,礼科是由儒家的教授们来批阅评分,这些长衫束发的儒雅君子们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捧茶谈笑,不时和同侪谈论一下某位考生的卷子。 “礼就是,对对自己有礼的人有礼,对对自己无礼的人无礼” 一位年轻教授看着手中墨卷,摇头晃脑地再次念了几遍这句有些拗口的话,然后笑道:“虽说抒文题不限字数,但也少有考生只写了一句话的,这个叫李迹的考生,倒真是有些意思。” “我来看看唔,卷面如此整洁没有涂改,字迹平稳,说明他落笔的时候心境很平和,是毫不犹豫写下去的,够果断,只是前面的填空题错的稍微多了点,那么他抒文题的分数就是决定最终分数是乙等上还是甲等下了,你们怎么看?” “抒文给他最高分吧,这样合起来他的总分也就是甲等下,前面半句就是一个礼尚往来,重点是后面半句的以怨报怨,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都会做但却不会在嘴上说出来,他敢这么写,就够给抒文最高分了。” “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比起别的考生写的满篇虚伪仁义大道理,我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实诚的考生了,给最高分我没异议。” 教授们纷纷对这名叫李迹的考生表示赞赏,评价还越来越高,并决定等他考试成绩出来,他若是通过便拉他报儒家,儒家从来就不缺君子,但缺的是真君子。 将李迹的卷子放到一旁,教授们渐渐止了讨论,继续专心阅卷。 “咦,又有一位考生只写了一句话的,我来看看礼是收好钱办好事这是什么狗屁东西?” 那名教授恼火地重重一拍案面,将试卷传给众人去看,怒声道:“这个考生写的也是够真,不过他是在讽刺我们阐院受贿作弊吗?真是气死我了!” “阐院考试向来公正,他无端写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侮辱我们这些阐院教授吗?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别的教授看了也是火冒三丈。 还有一名教授翻了翻卷子的面前,恼怒说道:“前面的填空题错得和那位叫李迹的考生差不多,默写还空了几题,最后同样也是抒文一句话,但这名考生这么写的目的,明显是故意借此表达对考试规矩的不满,来对阐院进行贬低,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冒死进真言的清士吗?不过就是一满口胡言的小人!” “给他丁等最下!必须是丁等最下!” “还要通报内务处理,后面的九家考不许他报儒家!” 这时候射科考场上的李迹和赵彦,并不知道他们的礼科成绩一个成功拿到甲等分,一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甚至连以后进儒家的路都断了。 若是他们知道,在那些儒家教授的心中,这两个人一个是真君子,一个则成了真小人,不知会做何感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六科甲等 “李兄,你射科拿了多少分?”站在箭靶外的赵彦一边进行考前热身,一边问旁边准备看他考试的李迹。 “不高,只是做到了我应该做到的。”李迹很谦虚地答道。 “这样啊,你对自己要求怎么那么低?我可不给你面子了哟,这射科的考试,我要是拿不到最高分,我就不信赵!” “” 考试开始,赵彦弯弓搭箭,自信一笑,第一支箭嗖地飞了出去,他仿佛已经看到箭尖命中红心的那一幕。李迹也是凝目看着这一箭的轨迹,的确是瞄着红心去的,命中应该不在话下。 只是最终,这根箭并没有钉在箭靶红心上,而是直接穿了过去。 赵彦张大了嘴,看着那箭靶上的小孔,说道:“这箭靶是纸糊的吗?” “你是来表演的吗?”李迹无语地捂住额头,眼中斜瞄过他手中几欲折断的弓身,心中暗道:“箭靶肯定没有问题,是这一箭的力道真的太强,能射出这种箭,要么是弓好,要么是射箭的人力量大,考试用的弓都是军中挑选的普通长弓,没有过强的张力,所以只能是他臂力太强” 手掌下,他的目光细细打量着这个嬉皮笑脸的年轻贵公子。 一箭射穿箭靶,这种戏剧性的场面在射科考试中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校尉很淡定地宣布考试暂停,然后找人来换了箭靶,还把赵彦的弓换了一把,才让考试继续进行。不过那时旁边已经围了更多的人,原先在李迹考场那边的也来围观,希望能见到第二位神射手。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暂停的缘故,或者是太多人围观让他紧张,赵彦接下来的手感并没有那么好,十箭只有七箭中了十环,他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从容自如到了严肃认真,停下来深吸一口气,才开始继续取箭。 剩余三十九箭,全部命中十环。 赵彦满头大汗地将弓和箭筒放下,对着李迹说道:“虽然有三箭偏出,不过拿个第一没问题了,你也不要灰心,好好练习,也能像我一样准的。” 李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六艺考试全部结束,李迹等人是提前考的,所以成绩也提前出来,这又是免初核的好处了,几十名各有来历的考生围在宽敞的石坪上,等着揭晓成绩的教习出来。 过了一会儿,几名阐院教习从楼间走了出来,领头一名中年男子为当今三公之一的太傅许巷,也就是许晴的父亲,他站在考生们的前方,扫了一眼这些年纪轻轻面容尚且稚嫩的少年少女们,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们是先考完试的一批,不管各自考的这么样,你们现在能提前站在这等待成绩,都是托你们家中长辈的福,你们要牢记这一点,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们父辈给的,将来,你们要回报这份殊荣,并将它们留给你们的子辈,能记住吗?” “能!”考生们整齐地喊道。 “很好。”太傅许巷继续说道:“现在我为你们公布成绩。” 一名教习将一张帛纸长卷递到他的手中,他摊开长卷,开始以平静严肃的声音朗读起来:“刘古,礼科、书科、乐科三门甲等,数科乙等,通过章立,礼科、数科、书科三门甲等,御科甲等,通过伯非,礼科、数科、乐科三门甲等,书科乙等,通过” 所有的考生都是极其紧张,听着太傅口中报出的一个个名字,听到自己名字的,紧张地耳朵都竖了起来,当听到后面的三门甲等通过时,有的考生还流出了喜极的眼泪。 六艺考虽然简单,但毕竟是阐院的入学试,许多人都是抱着朝圣的心态来的,六艺考的成绩同时也能反映考生在后面九家考试中选哪一门好,大部分礼科书科成绩高的,都会选择儒家、法家、名家。 “百里东,书科、乐科两门甲等,不通过。” 一声哀嚎响起,那名叫百里东的考生满脸痛苦,说道:“我怎么会只有两门甲等?礼科考试题我明明都写出来了,怎么可能没有甲等?” 许巷在卷上仔细看了几眼,为他解答道:“你的礼科成绩是乙上,只差一点就进甲等了,或许最后的抒文题你得了低分。” “我写了整整一面的文章啊!”百里东失声叫道。 一名教习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写得多不代表分数就高,满篇废话没有任何意义,据我所知,这次礼科抒文成绩最高的人,是只写了一句话。” “一句话?怎么可能?”百里东惊呆了,其他考生也很惊讶,私底下议论纷纷。 “晴儿妹妹,那人是你吗?我记得你礼科一向很厉害的。”姬月问向身边的许晴。 许晴摇摇头,说道:“不是,我抒文题是写了一首诗的,不是一句话。” “那就怪了,不是你,还有谁能用一句话就拿到抒文最高分呢?”姬月公主苦思冥想,忽的眼前一亮,说道:“莫不是那位叫文飞白的公子?听说他是京城文家之子,自幼聪慧过人,三岁能文五岁成诗,多次夺得京城诗会头名,是京城有名的才子,被称为我们大周的曲原公子,礼科考试前那一番和荀先生的论谈,传进许多儒家教授耳中,都对他赞赏不已。也只有他,能力压在场所有人夺得礼科最高的甲上吧?” 许晴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听父亲继续报成绩吧,或许还有别的天才出现呢。” 离二人不远的李迹脸色有些怪异地看了一眼这边,心想那人不会是自己吧。 赵彦立刻就给了他一肘子,说道:“看什么呢,我也是写了一句话,那人肯定不是你。” 李迹收回视线,说道:“哦。” 许巷继续宣读着成绩,台下考生不时发出欢喜或悲泣的声音,每年的六艺考再简单,也总能刷掉近两成的考生,不通过的再哭也没用,准备明年再来考便是。 突然之间,许巷声音一顿,因为他在名单上看到了一个名字,嘴角一抿,露出微笑念道:“许晴,礼科、数科、书科、乐科、御科五门甲等,通过。” “哇!”姬月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抓着许晴的手,兴奋地道:“晴儿妹妹,你居然考了五门甲等耶,好厉害!” 许晴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月姐姐,你小声点,像什么话?” 姬月公主吐了吐舌头,说道:“你这个妮子谦虚什么呀,这一次考试只怕没几个人能比你高了,唉,真不知道你这个比花还娇的小娘子,是怎么考出御科甲等的?” 许晴看了一眼父亲,见他一脸满意地看着自己,心底很高兴,俏脸上笑颜绽放。 “崔琦,礼科、书科、乐科、射科四门甲等,通过!” “咦?”李迹愣了一下,感受到一股目光刺在自己背上,转头一看,那位崔公子正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嘴唇无声而动,像是在说:“看你能考多少。” 李迹疑惑说道:“这家伙御科被我一脚踢下去得了零分,居然还能考出四门甲等?” 赵彦满不在乎地说道:“有什么怪的,崔琦平日最喜欢用自己奴仆来当他练箭的靶子,射科拿到甲很正常,虽然恶名昭彰,但也是京城众多青楼的常客了,没有几手卖弄文采和作书画唱曲儿的本事,如何能让那么多姑娘忽视他的恶名投怀送抱?京城众公子中,他的风流名气是仅次李家大公子的。” 李迹:“” 就在这时,许巷喊出的一句话,让全场肃静: “文飞白,除了御科之外五门全部甲等,并且数科、书科、乐科三门甲等最上,通过!” 一片不可置信的惊呼声响了起来,所有考生脸上都充满了震惊,六门全部甲等,三门甲等最上?这可是比许晴的五门甲等成绩还要高出了一个级别,姬月公主刚刚还说不会有人超越她了,转眼间就冒出个这样的。 虽然文飞白的才名早已传遍京城,许多人都不会怀疑他能够过关,只关心他能够拔得头绪,有人猜测过他会得六门甲等,虽然最后差了一门,但三门甲等最上的最高分,已经比六门甲等还要厉害了。 每一门考试中,甲等最上是最高分,只可由一名考生获得,所以总共六个甲上之中,他一人就独自包揽了三个,里面还包括了才艺要求极高的书科和乐科,如此完美的成绩单,即便放在这十年间的阐院六艺考中,都可以排入前几名。 人群中,身穿银白袍杉的文飞白却是十分平静,像是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个成绩,和他才名相衬的英俊容颜上笑意从容自信。 “如此才艺兼备,当真是个完美无缺的男子。” “我要是能嫁给他就好了。” 几名家世不凡的京城权贵少女站在他身后,压低声音嘻嘻笑着,毫不忌讳地对他指指点点,这一刻文公子无疑吸引了场中所有少女考生们的眼光,就连姬月公主,也是满脸欣赏的看着他。 不过突然间,姬月公主像是想起了什么,自语道:“数科书科乐科咦,里面没有礼科吗?也就算说文公子并不是那个抒文题写了一句话,并夺得礼科甲上的考生?” 许晴想了想说道:“或许他是抒文题最高分,但并不是礼科的最高分?” 姬月公主皱起了眉说道:“早上考完的时候你和我说了这次礼科考试,前面的题目都不难,晴儿妹妹你能全部答出来,文公子他肯定也不会答错,所以决定最终分数的就是最后占四成分的抒文题,如果他抒文题拿了最高分,不至于拿不到礼科的最高分呀。” 许晴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了,或许还有比文公子更加优秀的人吧。” 这个疑惑虽然也在其他人心中,但此刻没有人去管这个,都在用最热烈的掌声赞颂着这个年轻的才子,连许巷宣读成绩的声音都停了下来,给场间众人赞叹的时间,他也是极为欣赏文飞白,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学,日后定然前途无限,甚至心中起了以后招他为女婿的念头。 “五科甲等,三科甲上,这肯定是本次六艺考最好的成绩了吧,我就不信,后面还有人能有同时三科甲上或者六科全甲的成绩。”有考生兴奋说道。 听到这话,许巷愣了一愣,低头看了手中名单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很怪异。 “咳咳!安静,我继续宣读考试成绩。”他把拳头锤在嘴下轻咳说道。 考生们渐渐安静下来,但无论是谁,见过了这样的成绩之后,后面考生的成绩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让他们再震惊一次了。 不过,仿佛是上天注定要把他们的震惊一次一次化为粉碎,许巷接下来念出的一句话,让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 “越晗雪,六门全部甲等,礼科甲等最上,通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低调的人偏偏出风头 “六科全甲?”果然许多人都震惊地喊了出来。 姬月和许晴掩着嘴唇也是一脸惊讶,尤其是姬月,先前她还在猜究竟是谁能力压文公子夺得礼科甲上,没想到那人居然还能同时考出六科甲上! 先前有人还在赞叹文公子五科得甲三科甲上的成绩,说那必然是今次六艺考最佳,谁能想到赞美声尚未停歇,另一个六科全甲的家伙就出现了。 “谁是越晗雪?” “听这名字好像是位女子?” “京城中还有比文公子更加厉害的才女?” 姬月公主在人群中看到了李迹和他身边的两位姑娘,尹莲跟她说过了那名赵彦说的要考医家教授的女子的名字,所以她听到这个名字比其余人要更加震撼,发现她就在李迹的旁边后,急忙拉着许晴的手,推开人群向那边跑了过去。 “最低调的反而最后变成了最出风头的。”赵彦看着目光唰唰跟过来的人群,有些同情地说道。 文飞白也是对这名考生极有兴趣,想着等等宣布完成绩之后,和对方见识研讨一番,便也随着姬月和许晴的身影跟了过去。 所有的考生如潮水一般,向着那位一鸣惊人的不知名女子合拢聚集,许巷原本想阻止他们,但见到是自己的女儿带头过去的,不禁一愣,也就没开口了。 看着姬月公主带来一大群人,李迹忍不住苦笑一声,说道:“公主殿下,你这样让我们很困扰。” “我们又不是来找你的。”姬月公主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连同他旁边的赵彦一起无视。 越晗雪显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合,脚步悄悄往后挪了一步,然后拉了拉李迹的衣角。 姬月公主对越晗雪说道:“我之前说没人能比晴儿妹妹考得更好了,立刻出来个文公子,他就算了,没想到这位越姐姐才是真人不露相,我还以为是谁礼科抒文只写了一句话就拿了最高分了,现在看来一定是越姐姐你了?” 越晗雪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姬月笑道:“这肯定是了,在前面考题全对的情况下,能拿礼科最高分的,抒文题肯定是最高分,越姐姐,你写的那句话是什么?” 一边的文飞白也是用殷切地目光盯着这名女子。 这么多人盯着自家小姑看,李迹显然很是不高兴,正打算说些什么时,许巷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这名姑娘并不是抒文题最高分的人。” “什么?”众人这是第三次被许大人的话弄得又惊又晕。 许巷的声音继续响起:“礼科抒文题最高分的考生叫做李迹。” “李迹?”数道震惊的尖叫声顿时响起。 听到这句话,最吃惊的,自然又是姬月公主了。 作为已经是阐院学生的月公主,此次是来陪好友许晴参加考试的,考试之前她也大概翻了一下此次参加考试的考生名册,她最看好的就是京城第一才子文飞白,据说此人的才能可以与那位楚国大诗人曲原相比,所以自然也就认为在礼科考试中能用一句话拿到抒文题最高分的就是文公子,后面听到越晗雪才是礼科的甲等最上,本来就已经够吃惊了,然而最终她又猜错了,那个人,居然就是她今天才见过面以前从未听说过名字的,赵彦的朋友李迹! “是他得了抒文最高分?怎么可能?”崔琦的脸色由铁青变得异常苍白,瞠目结舌。 经过御科考试结仇之后,他后面也去看了李迹的射科考试,明显能看出这名少年的弓马本事不错,身手比他府中许多的护卫都要强,估计御科和射科的甲等最上都是属于他的,可礼科呢? 难道他也是甲等最上? 很快,其他人也有了这样的问题。 “既然他的抒文题是最高分,那礼科成绩为什么是越姑娘拿到甲等最上?难道这次甲等最上有两人?” 许多之前没听说过李迹的考生,也都有这样的疑惑,对于有人能够在六艺考的礼科中力压文公子,而且事先根本无人听说,完全籍籍无名之辈,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接着,很快有人想起了之前在御科考场和射科考场上大出风头的那个名字,然后震惊地告诉身边的同伴,这些话迅速在人群中流传开来,越来越多的人像看着怪物一样地看着李迹。 也就是说,这名先前从来没有人知道的叫做李迹的考生,他最后的成绩也可能是三科甲等最上? 就连赵彦也是用崇拜无比的目光看着李迹,心想此人果然是真大腿呀!抒文题居然只写了一句话就拿到了甲等最上,自己找他作弊还真是找对了,虽然最后没能抄到全部的答案,但光凭前面全对的部分,只要抒文题自己不是零分,拿到甲等应该不在话下了吧? 对于这个结果,李迹自己也是很意外,用自己才能听到的话喃喃自语道:“随便写一句话都能拿最高分?这改卷的先生是不是也太随便了点?” 倒是许晴最后耐不住了,对许巷说道:“爹爹,李公子的最终成绩到底是什么?” 本来看好戏都看迷住了的许大人回过神来,瞥了一眼手中的成绩单,脸色自然又是变得怪异无比,咳嗽了两声后,伸手示意道:“好了好了安静,我给你们解答疑惑吧,本次礼科考试的甲等最上并没有两个人,李迹虽然抒文题拿了最高分,但前面的题目错了不少,所以礼科成绩最终是甲等最下。” 所有人果然同时安静了。 李迹本来还在飘飘然地想象着自己三门最高分的成绩,突然听到这句话,愣在那里,然后场面自然也随之寂静。 李迹觉得好生尴尬,恼火地埋怨道:“许大人您能一次性就念完成绩吗?非要这样吊人胃口地说一半?” 许大人像只老狐狸一样地笑眯眯道:“他们对我报出的成绩感到震惊,我自然要留给他们震惊的时间。不过你也不用觉得丢脸,你的总成绩是礼科、御科、射科甲等,数科乙等,其中御科和射科都是甲等最上。” “爹爹你怎么能这样。”连许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双颊绯红,抱歉地看了李迹一眼。 “前面的礼科题都能错一堆!那些题目简单的让本公子闭着眼睛都能写,哈哈哈简直是笑死本公子了!” 崔琦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极为爽快,这回许巷的话可是狠狠帮他出了一口恶气。 御科和射科的弓马本领倒也罢了,毕竟同属武类,对一些自小习武出身军方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也有人记得之前御科和射科的考场上李迹表演出的一幕幕场景,也仅仅是叹为观止。此次六艺考要求考生三门甲等甲至少一门乙等才能通过,只会在马背上出风头的人就算考的再好也没有什么用,这名叫李迹的考生虽然御科和射科甲上,可连礼科那么简单的题目都错了一堆,白拿了个抒文最高分,可见不过是一个空有一身武艺腹内草包的家伙。 他身边的赵彦也是差点笑得喷出了口水,然后见到李迹投来的杀人目光,立刻假装收敛了笑容,安慰性地拍拍李迹的肩膀,同情地说道:“没关系,好歹也是个甲等,不丢人。” 李迹冷笑道:“你别忘了你前面的题目都是抄我的,而且还没抄完,我抒文拿了最高分才是甲等最下,你想想自己能拿多少分?” 这回赵彦的笑容是真的没了。 不管这名叫李迹的考生的礼科成绩有多奇葩,他拿了抒文最高分的事实仍摆在那里,有些人对此震惊的同时也感到愤怒,堂堂京城第一才子文飞白和礼科成绩最高分的越晗雪都没能夺得的抒文最高分,偏偏就被这样的一个家伙得了,凭什么? 有话直的考生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顿时得到了大部分人的响应,要求那个叫李迹的考生站出来为众人解答。 姬月公主向来是在京城中横着走的主儿,赵彦一向怕她,而李迹又是赵彦的朋友,所以她自然而然地也就用对赵彦说话的语气,对李迹说道:“没想到本公主又被打脸了,赵彦的朋友果然比他自己强多了。说,你写的那句话是什么?” 李迹想了想,摊开双手说道:“这是秘密。” “这算哪门子的秘密?”姬月恼火地道。 许晴拉了拉她的衣角说道:“月姐姐,李公子不想说就算了。” 许晴的原意是好的,想给李迹一个台阶下,可她却忘了,作为京城最引人爱羡的千金贵女,无数公子少年郎都想提亲上门的太傅之女,她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替李迹解围,带来的麻烦可不比现在的局面更差劲。 “这小子是谁啊?许小姐竟然认识他?” “他不会是许小姐的朋友吧?可之前怎么从没听说过?” “朋友?!男的朋友?!” 这些私底下的议论纷纷,令李迹听得很无奈,不过眼下的局面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虽然他的原意是低调不露锋芒,但考出这样的成绩,不得不站在高风处。 他伸出手,示意众人安静一下,轻咳一声,说道:“对于拿了抒文题最高分的事,我自己也很奇怪,不如你们去问一下批卷的教授,分数到底是怎么给的。” “礼科试卷是儒家的先生批改的,儒家最讲究公正仁信,是不可能作假的,李公子能得到抒文最高分,一定是有过人之处。”文飞白走过来,满脸温和地说道。 “过奖过奖,我只是运气好而已。”李迹行了一礼,心里想着赶紧把他打发走。 文飞白平静回礼,既然对方明显是不想说,那么不管是想藏私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也就没有必要再问下去而来,虽然自己也有年轻气盛的一面,但毕竟这次考试总成绩他还是第一,御科和射科考试拿了最高分在他眼里不算什么,真正值得被他当成对手的,还是那名六科全甲的女子。 不过既然眼下知道有这么两人可与自己相比,他也是起了尊重之心,打算在后面的考试中全力以赴,争取拿到儒家考试的第一名。当然,他若是知道李迹和越晗雪根本志不在儒家,就不知会有何感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唱曲儿的赵公子 这一番风波过后,许巷继续念读的考生成绩对于众人再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了,除了听到自己的成绩以外,没有通过的考生嚎啕大哭,不过很快就被教习给喝止了,不听继续要闹的则被强硬带了出去,几十个考生的成绩渐渐都快报完了,知道成绩的很多考生都走了,只有赵彦还在紧张的一字不漏地听着。 “尹莲,礼科、御科、射科三门甲等,数科乙等,通过。” “赵彦,御科、射科、乐科三门甲等,数科乙等,通过。” 当许巷报出最后一个考生的成绩,赵彦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猛地抱住身旁的李迹,激动无比地叫道:“他奶奶的,我竟然过了,你敢信我居然过了?” “恭喜。”李迹被他勒地有些难受,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 赵彦的眼中涌着欢喜的热泪,感动地道:“这真是今天感动世界的一件事,李兄你知道吗?我乐科考试的时候请求考官许我不用乐器用清唱,好不容易才让他同意,不过我唱的是醉幽坊里的十八摸儿,他奶奶的居然也能过,看来评我分数的先生也是同道中人啊!” 李迹的脸上大写着一个服字。 “你这臭小子,还有脸得意!”一声清吒从他身后传来,赵彦脸色刚刚一变,一只手就拧住了他的耳朵,用力一扭,痛的赵彦撕心裂肺地惨叫了起来。 “疼疼疼疼疼姐、姐饶命啊,我不敢了。” 赵彦眼泪都出来了,连连摆手求饶,好不容易才让那名拧住他耳朵的女子松开了手,她一脸冷笑,丝毫不管还有外人在场,说道:“你以为你乐科的成绩是唱十八摸唱出来的?要不是我找乐科考官求过了,他连丙都不会给你!” “姐啊,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啊,多丢人!”赵彦捂着通红的耳朵,可怜兮兮地说道。 “你给我丢的人还少吗?”赵玉眼睛一瞪说道。 赵彦低下头不敢回她,一脸的委屈样。 一旁李迹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子,心想原来女人之中还有这么凶的? “这是我姐。”赵彦弱弱地介绍道。 李迹三人一惊,连忙反应过来,这个年轻女子应该就是阐院兵家首席弟子赵玉,武安大将军的长女,齐齐施了一礼,说道:“见过赵先生。” “不用客气。”赵玉友好地笑笑让他们免礼,那对别人温和有礼的样子让赵彦看着心酸不已。 “你就是李迹?那个拿了御科和射科甲上的考生?”赵玉细细打量着这名看上去有些清瘦的寻常少年,似笑非笑,说道: “有没有兴趣填报我们兵家志愿?看你的弓马本领,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想必是将门出身,如果你进了兵家,毕业以后可以直接当上四品将官。” 李迹愣了愣,然后问道:“兵家,教修行吗?” “不教,一切和修行有关的东西,都是道家的,不过若是你真被发现拥有修行潜质,会被专门送往道家修行,不止在兵家,其他几家每年也都有这样的例子,甚至儒家都有不少,阐院是不会强制学生只学哪一家的。” 李迹说道:“可是我想修行的是阴阳家。” 赵玉一愣,“阴阳家?这一家每年可都是冷门啊,不仅是报考的学生少,毕业后出来有作为的人也少,很多人都是中途学了一半就改转道家去了,你怎么会想要报阴阳家呢?” 李迹笑道:“只是因为我的个人原因。” 赵玉也不介意,笑道:“那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如果你愿意,兵家随时都欢迎你的加入。” “姐,你能给我开扇后门让我进兵家不,明天的九家考我实在没信心。”赵彦在一旁讨好着脸说道。 赵玉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想得美,九家选拔是非常严格的,不可能像六艺考一样给你走后门,你老老实实地去考,兵家的考试不难,也就是本次御科射科这种难度,你虽然愚笨了点,还是可以通过的。” “哪里你这样说自己亲弟弟的?好歹我也姓赵,没有那些麻烦的读书题,兵家考试什么的并不是随便考考。”赵彦一脸不满地对她的背影嘟囔道。 李迹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记得你说过如果射科考试拿不到最高分,你就不姓赵。” 赵彦一脸无赖地说道:“我有说过吗?” 李迹感慨道:“你的脸皮比我还厚啊。” 说到这个就来气,赵彦愤怒地道:“你之前还跟我吹牛,说一定能保证我礼科和数科得甲的,现在呢?数科我们两个乙,而礼科你自己抒文拿了最高分都只是甲等最下,我就算全抄了也拿不到甲等!” 李迹这回学他不要脸地说道:“我有说过吗?” “你的脸皮才是堪比京城的城墙!” “啧,你没拿到礼科的甲是你自己的问题吧,尹莲都拿了甲了,你抄不到怪我咯?” “哼,我去问问许大人便知我抄了你多少分!” 赵彦去拦住了即将离开的许巷询问他的礼科成绩,许巷嫌麻烦不想再翻开那么厚的成绩单,说道:“等会儿教习们会把所有人的成绩贴到榜单上,你等会儿去看就好了。” “我反正就是最后一个呀,许大人你就翻一下嘛,让我知道我究竟是得了乙还是丙。” “好吧。” 许大人翻开厚厚的成绩单,看了一眼之后,一脸同情地对赵彦说道:“你的礼科成绩嗯,丁等最下,本次所有考生之中仅你一位。” 赵彦:“” 时至傍晚,暮色已浓,阐院的大批考生才等到了放榜时间,如潮水般挤在贴榜的墙下,各个踮着脚尖仰着脖子,盯在那各科的榜单上面,不时发出阵阵或欢喜或悲伤的惊声,他们虽然得到成绩比免初核的权贵考生们要晚,但考题都是一样的,所以榜单上也有李迹等人的名字。 出于人正常的好奇心理,这些考生在看到榜单上自己的名字体会过成功或失败的情绪后,就开始关心起本次六艺考有哪些人考出了高分,将目光纷纷对准各榜单最上面的名字。 虽然这些人都没有门路去免初核,但阐院入院试毕竟是吸引全天下的青年学子,不少出身寒门的考生也都有着丰富才华,比如那位由阐院教习在穷乡僻壤发现的天才男童王卉,年纪虽然才十岁出头,但在京城已经颇有声名,据说看东西能过目不忘,儒家五经之一的诗三百,全书共有诗歌三百零五首,他能够全部背下来。 再比如来自北方寒冷燕国的才子易秋意,极擅写诗,曾在自家破茅屋内,写下有名的寒室赋,其中一句“吾屋漏兮怨天寒兮,不知露天流人寻食苦兮”在燕国引起一阵轰动。 在这些考生的心中,这两位来自穷苦人家的才子,名气丝毫不弱于京城第一才子文飞白,甚至有不少人认为今次的六艺考中,前三名定是这三人无疑。 看到数科、书科、乐科榜单上接连相同的三个名字,贴榜墙下轻呼赞叹声不时响起,都赞扬文飞白当之无愧的才名,也有人试图去寻找王卉和易秋意的名字,却只是在文飞白下面隔了好几个名字的地方才看到,纷纷表示惊讶,而且很快还有人发现,礼科最上面的名字似乎是一位女子,还有御科和射科最上面的名字是同一个人,这两个名字居然都是之前他们从未听说过的,一时间引起不小的轰动。 那名燕国才子易秋意,同文飞白一样是五科甲等的成绩,算名列前茅了,但此时脸上却有淡淡的失落,自嘲道:“原来是我目光短浅,自负燕国第一诗人,却不知天下英才数之不尽,比我强者能皆有之,羞矣羞矣!” 他的旁边传来一声嗤笑,有人说道:“别以为那个叫李迹的是什么能比肩文飞白的大才子,不过是运气好才让他拿到了两科甲上罢了,我看了他的书科成绩是丁等,乐科是弃考,不过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已。” 易秋意和周围的人齐齐一愣,都闻声看去,只见是一身着贵服的世家子弟,众人心中不屑,当他是某个眼高才低口出狂言的纨绔,所以都没有理他,运气好能拿到两科甲上?开什么玩笑!弓马本事也是本事,这次考试中除了大周军部之外,也有考生来自秦国和赵国这些骑射本事出众的国家,但仍是被这名周人少年拿了第一,这就是本事! 见没人理他,崔琦讨了个没趣,冷哼一声便走了。 他现在很不高兴,本来听到自己四门甲等的成绩,想笑话一下李迹的,谁料那家伙居然考了两门最高分,礼科压过他的抒文最高分也让他无颜面再去嘲讽,只好灰溜溜地走掉,可到了他想要出院回家恰好路过这儿的时候,又听见有人在吹捧那射御都是甲上的少年,自然是忍不住要来反驳一下。 崔府的下人奉命来接他们的少爷回府,他们已经得知少爷本次入院试取得的优异成绩,所以各个脸上都是带着笑脸而来,本以为少爷也会是一样的高兴,但当崔琦走向马车时他们才发现少爷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不由得有些吃惊。 “少爷怎么了?”管事问道。 崔琦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然后在放下帘子之前,他说道:“回去之后,立刻查一下一个叫做李迹的考生。” “他得罪了少爷?”管事的神情也一下子阴冷了下来。 崔琦放下帘子,冷漠的声音从帘后传出:“这小子害我被赵大将军的女儿揍了一顿,没收了刺牙弩不说,还一次次让我难堪,我很讨厌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九家考的前夜 为了庆祝他们四人在今天的考试中同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赵彦本想请李迹等人去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吃一顿,但他刚前脚踏出赵府,就被刚从阐院里回来的赵玉逮住,揪着耳朵问又要死去哪里玩,赵彦对自己这个姐姐可真是怕到了极点,只能老老实实说出目的,然后果不其然地遭到了赵玉的坚决反对。 用赵玉的话来说,你们明天都还有考试,晚上应该是好好休息准备考试,等明天考试通过了,正式成为阐院的一名学生,再好好玩个痛快。 赵彦当然是不肯,如果是平时他就自个儿溜出去了,但这次他能通过六艺考都是靠着姐姐的帮忙,和李迹调座位也是她搞定的,赵彦虽然平日里厌烦他爹和姐姐的过分管教,但也不想让姐姐伤心,因此只好派人通知李迹晚上的聚会取消。 李迹向来是个能白吃白喝就坚决不错过的主儿,接到这个消息后自然是在背后狠狠地数落了赵彦一通,不过没有赵彦他也没有因此省钱,三个人还是叫了一桌好菜庆祝,或许从明天开始,越晗雪和尹莲可能就要住到阐院里去了。 饭桌上,李迹端着酒杯瞥了一眼喝得有些多的尹莲,问道:“明天那么多考生,报道家的一定是最多的,你是不是感觉到压力很大?” 尹莲的双颊红扑扑的,带着醉意摇了摇头,甩头的力道有点大,李迹这是第一次看到她喝醉酒的样子,不由得大感惊奇,说道:“你真有信心能胜过那位首席师姐?” “我是要做下一任道家大教授的人。”尹莲说了句很有志向的话,然后发出一声饱嗝,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都说秦人酒量好,我看真不见得。”李迹转头对着喝得比尹莲多得多但却一点醉意都没有的越晗雪说道。 “我是由于身体原因才习惯了喝酒,小莲她又不一样,她这些年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哪里敢让自己喝酒喝到醉?也正是多亏了你把她从那件事中解救了出来,她才能够让自己真正地放松下来。”越晗雪看着醉倒的尹莲怜惜地说道。 李迹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你的病到现在还是没有好转吗?” 越晗雪双手捂着醺红的脸蛋摇了摇头。 李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进了阐院之后,就好好休养吧,把病养好再说,你姐姐的事情,我会替你查的。” “你那天说了,你现在身份很敏感,估计不少人都知道你来了京城,那你怎么去查?” “我后来让西庚去查了,虽然我对他还不是完全的信任,但除了我家的事情之外,别的方面还是不用忌讳他的。” “你在谋算着什么?为什么要冒着风险进阴阳家?”越晗雪好奇地问道。 李迹放下了自己根本没有喝多少酒的碗,认真说道:“我想要知道关于诛候不死奴的一些事情。” “研究怎么杀死他?” “可以这么理解,当然,本身我对阐院也很向往。”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进去会很危险,但有你和小莲在,我也能够稍微胆大点,而且我现在还傍上了赵家这条京城最粗壮的大腿之一。” 李迹笑道:“赵彦这人爱玩,就像以前的少爷一样,即便他比少爷要优秀地多,我还是最擅长和这样的人相处了。赵大将军肯定能查到我是尸子的徒弟,但我和他儿子关系好了,他也只能怀疑我而不能动我,再说我也不认为他这位武安大将军,在头脑方面会像他的武力一样强大。” 越晗雪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说道:“其实赵公子人不错,你们应该成为好朋友。” “朋友”李迹的双指旋转着筷子,看着碗里的酒水中倒映着的自己的样子,说道:“或许可以吧,但如果他有立场的话,这个朋友就难做了。” 越晗雪点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他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参与到那种事情中去吧?” “了解赵彦这一点的人不只是我,所以能想到用同样的相处方式对他的,肯定也不止我一个人,哪怕太子殿下和梁王殿下都没想到,他们手下的谋士也能想到。搭上赵家唯一的少爷赵彦,就相当于是搭上了那位武安大将军,京城禁卫虎贲军,那可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越晗雪迟疑道:“可是四王将属于天子的掌握,应该不会参与到党争中去吧?” 李迹冷笑道:“谁和你说四王将就不会参与进去的?别忘了我就是四王将家族之一出身的,有一些事情我还不知道么?能在京城立足的大家族,不可能会是完全干净的。” “所以想成为朋友很简单,但成为兄弟却不简单。” 忽的一阵敲门声响起,李迹站起来去开门,门外那人并没有进来,而是塞给李迹一张纸条,然后立刻离开了。 李迹拿着那张纸条回来坐下,在手心中摊开来看了几眼,随即笑道:“看来,赵公子的确不只是我这么一个朋友。” 纸条是西庚塞给李迹的,这些天他都按照李迹的吩咐在暗地里查一些事情,其中包括当今两派夺嫡的官员支持情况,而不出李迹的所料,赵家虽然没有明确表示支持哪一边,但赵彦和太子殿下却是交情不浅,而与那位贤名如春风遍京城的梁王殿下却是没有什么来往。 李迹将纸条收好,说道:“那位太子殿下虽然在笼络人心上比不得梁王殿下,但对于赵彦这种一心只知道玩儿的公子哥,偏偏是有点本事,或许是这位太子本身也是位只知玩乐的主儿?两个人意气相投?这样倒似乎说得过去。” 越晗雪放下酒碗,轻轻拍了拍尹莲的肩膀,尹莲没有反应,她抬头对李迹说道:“我扶她去休息,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考试呢。” 李迹随便答应了声。 越晗雪扶着尹莲回房后,李迹一个人在看着那张纸条,默默地将上面的名字都背下来。 这里边,有的人会是他的朋友,有的会成为他的敌人,还有的人会死。 “御史大夫崔涉,六大夫之一,太子一派。” “太傅许巷,三公之一,太子一派。” “太傅是太子的老师,御史大夫则有着监察百官的权力,如果不算武安大将军的话,这两个人,应该是太子在朝廷中想要积累人脉的最大倚仗吧。”李迹摸着自己的下巴笑了起来,想到自己今天刚刚和他们的子女认识,而且是一敌一友的关系,他不由得觉得这个世上是真的是有太多巧合了。 看来给自己考虑立场的时间没剩下多少了。 崔府内,由于李迹是在免初核中的考生行列,而京城里除了那已经被灭门的太师府之外便没有姓李的大家族了,所以崔府的管事很快就查到了李迹是靠着和赵彦公子的关系才免了初核的,也就是说只是一个平民考生。 崔琦在知道这件事后,哼了一声,冷笑道:“原来如此,傍上了赵家啊,不提赵彦的父亲是武安大将军,单单以他和太子殿下的交情,我父亲也绝对不可能去得罪赵家。真是个聪明的家伙,难怪有底气来得罪本公子。” 管事冷静地分析道:“赵彦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好玩,姓李的应该是在这方面得了赵彦的赏识,如果我们要动他,必须先想办法让赵彦对他感到厌烦。” 崔琦挥了挥手,说道:“不需要那么麻烦,明的不能动那就来暗的,今晚你就派人去把他废了,让他明天不能去参加九家考。” 管事对于少爷这样的命令并不吃惊,因为他已经做过很多类似的事情了,于是问道:“要留活口吗?” 崔琦说道:“不要弄死,虽然赵彦一向都是玩过就忘的那种人,但如果我们把他刚交的玩伴弄死了,他还是会起疑的,如果调查到我们的头上就麻烦了。” “明白了。” “那就准备去吧,夜深人静,最好动手。” 太傅许巷之所以这次能担任六艺考的成绩宣报官,自然是太子殿下努力争取来的,在当朝三公之中,原本位高权重的李太师因为灭门惨案一蹶不振,虽然还顶着个太师的名头,但几乎不再管朝政之事,天子似乎也为了抚慰他而有意无意地让他远离了政事,所以原本太师的职权便平分到了太傅许巷和太保骆卫的手里。 太傅本来就是太子老师的职位,许巷自然也就是向着太子殿下了,而似乎是为了平衡如今的太子梁王两派,太保骆卫也选择了支持梁王,但只是隐晦地表示支持,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地行动。 因为从李家灭门案中活下来的李太师虽然已经退出了权力斗争的漩涡,但他的次子,也就是天宝大将军李定方,还是和二王子的关系不错,就像是武安大将军之子赵彦结交太子一样。很多关注朝廷走向的人都猜测骆卫大人只是为了与许巷形成牵制关系,才选择暂时站在梁王这边,而非真正想要帮助梁王殿下。 毕竟梁王如今的人脉和势力远超太子,太保骆卫的这份不作为,也正好让太子能够在与梁王的党争中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修行者由天生体质决定,并非每个人都能修行,所以很多人进阐院实际上都是为了出来做官,阐院也清楚这一点,每年都能为大周提供不少的储备官员。当阐院向天子请示今年整理通过考试的考生档案给朝廷的人选时,骆卫完全无心争取,所以这个人选自然就落到了许巷大人的头上。 能够第一时间地了解本次考试中有哪些优秀的考生,太子殿下自然乐意让许巷担任这个职务,六艺考结束当天,许巷离开阐院后便去了趟太子府,向太子禀报本次考试中有哪些考生未来具有拉拢的潜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深夜的黑衣人 “本次考试成绩最优秀的文飞白,原本就是京城第一才子,有着小曲原的名号,太子殿下当初招揽曲原失败,那么此人就是代替曲原最好的人选了。” 太子殿下看着面前关于文飞白的档案,手指点了点,脸色不动声色,说道:“不错,是名可用之才,不过一名儒士,终究还是无法拉近我与梁王的差距,这次有没有展露强大修行天赋的考生?本王当初看中曲原,也不过是因为庄子先生对他的评价而已。” 许巷抓了抓头说道:“六艺考的内容无法测试出考生有没有修行天赋,这得明天的道家考试过了之后才知道。” 太子殿下哼了一声,明显表示了失望。 许巷知道这位太子殿下素来容易失去耐心,便笑道:“说到有修行天赋的考生,殿下问这个应该没有意义。” 太子殿下咦道:“此言何意?” 许巷指了指名单上的一个名字,微笑说道:“这在修行天赋上最有希望的一人,本就是殿下的人了,本次考生之中又有谁能够与他相提并论呢?” 太子殿下看到他的手指落在的那个名字,不由得醒悟过来,点头说道:“没错,赵彦可是与李定方并称京城两大武道天才的,虽然还没有展露修行境界,但一身功夫却已是能够单挑打遍虎贲军了,有他,本王的确不需要再有什么天才了。” 他看了看赵彦的六科成绩,突然皱了皱眉,说道:“但是他怎么没有在御科和射科之中拿到第一?” 许巷在名单上扫了几眼,然后想起了一个名字,说道:“本次六艺考御科和射科的甲等最上,是一名叫做李迹的考生得到了。” 太子殿下来了兴趣,问道:“这名考生如何?” 许巷想到下午发生的那件趣事,不由得笑了出来,说道:“他的礼科抒文题拿了最高分,但前面的题目居然错了不少,因此错过了礼科的甲等最上,至于射御两科的最高分,我想他应该是凭自己的本事拿到的。” 太子殿下惊奇道:“他的弓马本事比赵彦还要厉害?” “是否比赵公子厉害我不清楚,但肯定是一流,我回家的路上晴儿跟我说了,她下午看了那名叫李迹的考生的御科考试,居然是在崔涉的公子崔琦违反规定使用了弓弩干涉他的情况下,把崔琦给踹下马之后拿到了第一,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太子殿下大喜道:“这样的本事以后至少会是位将军,不知他报考的是哪一家?” 许巷笑道:“殿下明日亲自去看他考试不就知道了吗?如果他真的是位可用之才,殿下可一定要把他给争取过来啊。” 太子殿下虽然做不到梁王那种礼贤下士,但也明白自己想要真的招揽到人才,就必须亲自到场,于是便爽快答应了下来。 许巷作为太子夺嫡的最大倚仗,心思考虑自然要比太子周全多了,担忧地说道:“但是崔涉的儿子崔琦向来在京城的名声都不好,李迹如果和他结怨,难保会发生点什么事情,殿下如果真的想要表现出自己的爱才之心,这事可一定要管。” 太子殿下点头说道:“崔涉是我的人,这事只要我一句话便可,相信他会管教好自己的儿子的。” 许巷站起来躬身说道:“殿下虽然和掌管虎贲军的赵家有交情,但军部那边并没有多少自己人,明日如果能顺利招揽到这名少年,便让他毕业后到军部去吧。” “这是自然,本王也希望他报的是兵家。” 对本次潜力考生有同样想法的,自然不只是太子殿下一人。 梁王殿下没能像太子一样在第一时间拿到许巷的考生成绩档案,但这不代表他准备把人都让给太子。虽然太保骆卫没有作为而导致这个好处落到了太子头上,可他也从没有把骆卫当成是自己最得力的帮手,在文方面他有徐诚苏秦,在武方面有天宝大将军李定方,朝中各部的人脉关系更是完胜太子。因此哪怕是没有人能帮他去阐院拿到考生档案,他也仍用自己的方式去了解了本次的所有参考考生。 他在当天晚上离开梁王府亲自去了一趟阐院,就带着徐诚以及一名黑衣女子。 对于他这样的身份,这样晚上不带护卫夜出是极为危险的,很多支持太子的人都想要他这位梁王死,如果他的行踪暴露,那哪怕是付出再多的代价,他们也会想要留下梁王的命。 徐诚也劝殿下不要这么做,不过就是一届阐院的考生而已,就算太子殿下抢先下手去招揽他们,也不一定能够获得多大的好处,真正想要投靠殿下的人,也不需要殿下自己去招揽,当来者自来。 可是梁王姬朝还是坚持这么做,用他的话来说,他如今的人脉都是靠他的“礼贤”得来的,太子本就是储君之位,如果没有发生大的变故,未来就是继承天子之位的不二人选。自古传长不传幼,他身为次子想要将太子拉下位子,就必须靠名声和能力换来朝中大部分官员的人心,为此他必须放下亲王的身段。 徐诚没有办法,为了保护殿下的安全并且不引人注意,他去曲兰轩叫了曲魅儿同行,换装后的三人便在夜幕降临京城之时悄悄地离开了梁王府。 梁王殿下经常会来阐院,和很多教习的关系也都不错,当他亲自到来提出要看本次所有考生的成绩时,自然是得到了同意,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梁王殿下离开了阐院。 走在回府的路上,梁王和徐诚轻声讨论着本次有哪些考生未来值得拉拢,曲魅儿安静地跟在他们两个的后面,就如同一只黑色的幽灵。 走到一家刚刚打烊的客栈附近,曲魅儿似乎有什么察觉,抬头望了一眼二楼的某扇窗户,窗户紧闭,屋内的灯早已经熄了。 徐诚正好转过头来看她,发现她在抬头看着什么,不由得也抬起头去看,然而什么也没有看到,于是疑惑问道:“媚儿姐,你在看什么?” 曲魅儿知道某位曾被庄子先生请到她的曲兰轩做客的女子正是住在那个窗口的房间里,淡淡一笑,说道:“没什么。” 既然想到那女子,自然也想到某位被她兄长拉拢的少年,曲魅儿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先前在成绩名册上看到了他的名字,御科数科甲等最上,还真是不错的成绩呢,看来兄长说的没错,那名少年的确是想要进阐院,所以才拒绝了他的拉拢。 正准备移开视线继续走路时,曲魅儿突然脚步一顿,目光往一个方向扫去,眉头皱了起来。 她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正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间客栈的屋顶,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她先前看的那个窗口挪去。 京城虽然繁华,但到晚上还有灯光的地方毕竟是少数,眼下这条街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已经打烊了,附近没有夜市,周围的居民也都熄灯睡下了,所以此时的这条街道是一片漆黑,只有客栈外头挂着的灯笼投射到青石板砌成的大街上,映射出淡淡的一圈光明来。 那个人影显然是位轻功好手,一路从黑暗的屋顶上飞跃过来,就像叶子一样轻飘飘的,落在屋檐上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身上的黑衣也将他的身影完全融入进了夜色里,所以除了曲魅儿之外,梁王和徐诚都没有发现这个人。 而这个人虽然知道下面的街上有三个人,但也只是以为是行人,因此没有在意,他也不知道曲魅儿已经发现了他,轻轻落在那间客栈的二楼房檐上,摸到了某个窗子的外面。 看到那个人影似乎是有目的性地摸到那个女子窗口的隔壁,曲魅儿心中猜测难道是有人想要对那名少年不利?不过想到那个少年的身份,想必不会真的遇到危险,曲魅儿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此时既然保护梁王殿下回府要紧,那她也就不管这事了儿。 只是,这件事情结束的比她想象中的要快多了,她走出五步之外,那个人影也刚刚无声地拉了拉窗子,里面就伸出了一只脚,一下子就蹬在了他的胸口,就像是专门等着那人开窗一样,这突如其来的一脚直接把黑衣人给踹飞,直接从屋檐上掉了下来,正好摔在梁王面前的地上。 梁王和徐诚自然是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刺客。 曲魅儿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被打开的窗口,夜风呜呜地刮进去,然后一位少年从窗口中翻了出来,双手抓着窗沿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轻轻落在那名刺客的旁边,脚边溅开一圈灰尘。 他用脚轻轻踢了踢捂着胸口痛苦翻滚的黑衣人,笑道:“漫漫长夜,居然有人不睡觉想要偷偷进我房间,莫不是一位采花贼?” 黑衣人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像是专门在房间里等着他一样,但既然被发现了,便不需要再偷偷摸摸了,他突然一个翻身跃起,迅速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捅向少年的腹部。 梁王眼尖,立刻出声提醒:“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抵挡弩箭的黑蛇 其实不需要梁王提醒,曲魅儿知道李迹肯定能应付这一下袭击,不过毕竟梁王殿下不知道他是谁,这番提醒也是出自好意,她不说反而能让李迹对萍水相逢的殿下生出一丝好感。 哗啦铁链声,黑衣人原本的自信能够一刀捅穿少年腹部的偷袭,却是突然间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手腕,居然动弹不得,黑衣人惊骇地低头一看,发现是一道不知从哪里出现的铁链缠住了自己的手,他面色大惊,刚想用另一只手制服少年,却不料那只手已经落入了少年的手掌之中,用力一折,黑衣人顿时惨叫,手中的匕首掉落到地上,李迹接着毫不客气地一膝盖顶在他的腹部,黑衣人一口鲜血喷出,身体直接被顶飞出去,差点撞到梁王的身上去。 “好身手。” 这一瞬间李迹所表现出来的身手,一下子便令得梁王和徐诚对这名少年刮目相看。 李迹问向先前提醒他的年轻人:“你们是何人?” 不想暴露梁王殿下身份的徐诚立刻接道:“我们只是路人。” “路人么?好吧。”李迹摸了摸下巴,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最后面那个穿黑衣的女子,由于光线昏暗他没能瞧清楚对方的脸,不过直觉告诉他这名女子不简单,这三人能在这样的夜晚还在街上闲逛,肯定也不是寻常人,他没有去探究对方身份的意思,转回头来,在那名袭击他的黑衣人面前蹲下。 转到旁边看着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黑衣人,李迹冷声问道:“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咬着牙不说话。 这名黑衣人当然是崔府的护卫之一,奉了少爷崔琦的命令来对这名少年下手,动身之前崔琦知道李迹的身手不错,所以派出他这位府中功夫最好的人,他已经够小心了,只是仍想不到对方早就知道他要来,那一脚差点踢断了他的胸骨,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对方给擒下。 虽然是毫无防备之下被对方踢中胸口,但那一脚的力道,却是让黑衣人一下子就判断出,这名少年的实力要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京城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高手? 李迹耸了耸肩说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了?是崔公子吧,他可真是惦记我。” 黑衣人知道瞒不过对方,既然少年的身手如此可怕,那今天想要完成任务就必须要用原本不打算用的手段了,虽然可能无法保证这少年的性命,但总之他不能就这样回去,至少要让这少年明天参加不了阐院的九家考试。他把手悄悄地探进衣服里,手指接触到了一样冰冷的物件,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李迹对那位名声极臭的崔公子本来就没什么好感,但考虑到其父与太子的关系,所以想着御科考场上教训教训也就是了,他的心胸还不至于小到和一名纨绔子弟过不去,但现在对方居然还不知道天高地厚,那就是真正的逼他撕破脸了。 不过对方的杀心似乎比他还要重,李迹还没有抽出自己的铁链,一样黑漆漆的物件便从黑衣人的手中出现,在月光没有照到的黑暗里,有一点寒光对准了李迹的胸口,仿佛像是毒蛇对着自己的猎物张开了嘴,露出了那对寒芒森森的利牙。 “小心,是刺牙弩!”梁王的提醒还未出口,数根箭矢携着强劲的破风声李迹的面门。此时李迹与黑衣人的距离只有两丈不到那么远,这种距离之下,人根本不可能躲得开速度极快的弩箭。 而且听那一连串的突突声,不是一根弩箭,而是数根齐发。 而梁王之所以能第一时间判断出是刺牙弩,便是因为这连续的机括响动声,只有大周虎贲禁卫才能配有的弓弩,这是虎贲军单兵携带的最恐怖武器,内藏弩匣,能一次性发射十枝弩箭,更可怕的是,刺牙弩的机簧经过特别设计,发射出来的弩箭速度奇快,梁王没有想到这种可怕的杀伤性武器,居然会出现在今夜一个黑衣人的手中! 这是要当街杀人? 先前李迹的身手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梁王殿下自然是目眦欲裂,心都要跳出胸腔了,那数十枝弩箭骤如急雨,纵使少年身法再好,也无法完全闪躲。 难道这名年纪轻轻的少年高手就要丧命在今晚? 李迹的眼帘垂下,看着脚边的地面,似乎没有看见马上便要夺取他性命的那数根弩箭,然后只见他手腕一翻,匕首出现于指缝间,抬手一划,精确无比地斩掉两根临近面门的弩箭。 还来不及让人震惊,梁王看见这少年猛地抬头,瞳孔收缩着,眼神如刀一般锐利,就像是草原天空上飞翔着的鹰,将身前的一切细节都看的清清楚楚,仿佛能够捕捉到剩余几根弩箭的射击角度,一个空中翻滚,那些看似极其凶险的弩箭擦过他的耳垂,穿透他衣衫下摆狠狠扎进地面的青石板缝隙。 看似不可能的闪躲,但却是完美的闪躲,那足足有五根的弩箭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梁王、徐诚、还有黑衣人自己都愣住了。 一个翻滚避开所有弩箭然后轻巧落于地面的少年,抬头看着身体僵住的黑衣人,没有说话,但目光嘲讽,如同是真正的弩箭一般刺进黑衣人的心口,瞬间便令得他的愤怒如火焰涌上心头,接着火焰转冷,变成冰冷无比的杀意。 黑衣人再度驾着弓弩,扣动指尖的机括。 嗖嗖嗖嗖嗖! 一阵比先前的破风声还要密集的声音响起,连黑衣人自己都不知道一次性扣动了多少次机括,他只知道这次不能再有任何保留了,对方能够在这种距离之下躲开刺牙弩的五连发,那实力已经可怕地不像是普通人,极有可能是修行者!少爷今晚要他对付的,是一名修行者! 黑衣人知道为什么先前近距离交手自己完全不是少年的对手了,试问一个身为普通人的护卫,武功再高能打得过修行者吗?如果不想着用杀死对方的心态,今晚就不是他废了这名少年,而是少年废了他了。 所以,他没有作任何保留,只想着如何杀死少年,手指如抽搐般的勾动,造成的结果是十箭连发! 李迹虽然先前面对弩箭的突然出现没有表示惊慌,下午的御科考试中崔琦也是对他使用了刺牙弩,所以他早料到对方可能会有这一手杀招,没有慌乱,但他的精神一直没有放松,如潜伏伺机而动的野兽般微蹲在地面。 后脚的肌肉紧紧地绷着,随时都能跃起或者是向旁边翻滚。耳朵专心凝听着夜晚里的任何声音,虽然没有提前知道黑衣人是十箭齐发,但已经在第一时间内就捕捉到了箭发之前那极细微的机簧声,然后在第一时间内作出判断:这次的弩箭数量要更多! 果然,在他瞳孔骤缩之中,接下来刺牙弩机括扳动的声音如暴雨一般激荡,一向能够用于暗杀的刺牙弩能够发出这么大的响声,只能说明对方是不要命似得扣动机括,连续强大的后坐力才会发出这样的声响,那么只能是十箭齐发! 不管李迹的感觉有多敏锐,这些思考和判断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和黑衣人的距离只有几米,靠着修行者的眼力躲开五根弩箭可以做到,但十根弩箭却是不可能躲开了。 看来只能 就在梁王和黑衣人都以为这少年必死的时候,深夜的街道之上再次响起一连串细微而又清脆的声音,不是匕首拨开弩箭声,也不是箭头入肉声。 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丁丁丁丁丁丁丁丁丁丁! 一道粗长的黑线不知何时围绕在少年的身体周围,如同旋风般高速旋转飞舞,围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把那十根弩箭尽数拦截,然后一一击飞! 黑衣人低头,看着那些强大地连同木门都能干净利落射穿的刺牙弩弩箭,像是钉在了铁板上一样,箭身弯折,箭头驽钝,不禁震惊地骇然无语。 是什么挡住了它们? 黑线停住了旋转,那片若铜墙铁壁的黑网消失了,但旋动形成铁网的那道黑线仍没有落于地面,而是如蛇一般围绕漂浮在少年的身边,在头顶淡淡月光散落之下,所有人这才看清,原来那黑线是一道从少年的袖子中钻出的长长铁链。 在场只有曲魅儿的神情没有惊讶,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震惊所有人的少年,嘴角露出弯弯巧笑。 果然,哥哥说的没错呀,这少年果然是尸子之徒。 那么,这铁链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蛛锁? 梁王和徐诚不知道李迹的身份,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样像是活的一样的铁链,所以震惊,至于来自崔家的黑衣人,更是直接被吓傻了。 不,也不能够说是吓傻了,至少他脑子里已经无比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眼前的少年,真的是一名修行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春风一样的梁王殿下 李迹站在夜色之中,脸上除了无奈之外没有任何情绪。 蛛锁自动为他抵挡,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躲不开这些弩箭,心灵相通的铁链自然护主,李迹虽然不想这样暴露自己的身份,但也没有办法阻止铁链的主动保护,所以比较无奈。 毕竟谁也料不到今晚会有人带着刺牙弩这种可怕的杀伤性武器来对他下手。 这也难免是一种挫败,所以李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这种不好是别人带给他的,所以他的情绪自然要发泄在罪魁祸首崔家的身上。 黑衣人还被那如同黑蛇一般的铁链吓得愣在那里,铁链就嗖地抽了过去,瞬间将黑衣人手里的刺牙弩击为了粉碎,可怕的力道落在黑衣人的手中,直接将他两只手的虎口给震裂,黑衣人惨叫着向后摔倒在地上,两手瞬间便是鲜血淋漓。 李迹走过去,扯掉对方的头巾,露出一张他并不认识的面庞,面色苍白,嘴角有血迹,看来是被先前那一脚踢得受了内伤,此时面对着一名居然是修行者的少年,黑衣人虽然神情没有多大的恐惧,但双目之中的惊慌却是躲不过李迹的眼睛。 他拍了拍对方的脸,说道:“居然逼它主动保护我了,你可真行,如果我不是一名修行者的话,这时候已经死了。” 黑衣人手掌按在地上,额头上冷汗低下,面色痛苦地说道:“既然失手,那就说明技不如人,在下甘拜下风。” 李迹却是突然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然后用力一拧,后者立刻发出了完全不像是掩饰的惨叫声,犹如猪嚎,在深夜的大街上各位惊人,李迹也不怕他这么大声把客栈里的人给吵醒,再次旋动了下脚尖,移开之后看着对方已经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手背,微笑说道:“哦?甘拜下风?难道你是想说这话让我放过你?但是我可不是在跟你比武,是你要杀我,我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你?” 黑衣人强忍住疼痛和内心的恐惧,抬头说道:“我没有想杀你,只是崔公子让我来教训教训你而已。” 李迹一边轻轻摸着在他脖子周围游动的铁链,一边说道:“以崔公子在京城里的名声,他所谓的教训教训我,那应该是把我抓回去然后丢进他的兽笼里,让他养的那些猛兽来教训我吧?” 黑衣人近距离看着这些像是真的有生命的铁链,瞳孔收缩,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绝对不会是好事情,赶紧急道:“我是崔府的护卫统领,你想杀我的话,会有大麻烦的!” “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威胁。”李迹平静地说了一句,打算用铁链把这个黑衣人捆起来,然后等会儿亲自送到崔府的兽笼里,等那位一向喜欢把下人投到兽笼里观看残忍分尸的崔公子,明早起来一看,不知会有什么感受。 本来在后面看热闹并不打算多管闲事的梁王忽然听到崔府,怔了怔,再联系少年口中说的兽笼、猛兽,他一下子便想到了那位恶名远扬的御史大夫之子崔琦,也就是说这名修行者少年是得罪了崔府所以才招来杀身之祸? 御史大夫崔涉是太子的人,对于梁王殿下来说自然也就是政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梁王殿下一直都喜欢交朋友,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插手这件事情。 但现在少年似乎已经自己解决这件事了,他再插手显得有些多余,梁王殿下不禁沉思,用求助的目光看了看徐诚。 徐诚已经猜到殿下的心思了,作为殿下身边最受宠的谋士,他自然是有过人之处,很快便想出了一个主意,只不过这个主意,他没有能力去实施。 他回头看了后面静若幽灵的女子一眼,双眼之中浮现出一缕只有他们二人看得见的黑雾。 曲魅儿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那边,李迹还在用微笑吓唬着黑衣人,看着黑衣人脸上的不安之色,说道:“放心,我不会杀了你,还会亲自送你回崔府去,你只要睡一觉就行了。” 梁王殿下此时走了过来,微笑问道:“少年,你口中的崔府指的可是御史大夫崔涉的府邸?” 李迹瞥了这个大半夜还在路人闲逛的人,淡淡嗯了一声,在他眼里,此时同样穿着黑衣的梁王三人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寻常路人,所以不打算多理。 就在这时,徐诚的声音忽然响起:“殿下小心!” 刚走到李迹身边的梁王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那原本被李迹吓住的黑衣人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柄匕首,如猛虎一般从地上暴起,迅速靠到梁王身边勒住他的脖子,身子一转,便把这位二王子给架在了面前,暴喝道:“别动!” 徐诚和李迹都是呆住了。 黑衣人也呆住了。 殿下? 因为梁王也穿的是黑色的夜行衣,兜帽将他的面容挡住,远距离看不清楚,眼下他被黑衣人勒住脖子,黑衣人自然也瞧见了这名年轻人的面容,猛地一怔,居然是二王子? 他劫持了梁王殿下? 黑衣人很清楚,劫持王子,这可是大罪,就算事后二王子一根头发都没伤到,只要这件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个罪名也足够自己掉脑袋了,甚至连累到主子。 他当然不想出现这样的后果,只是方才他没有办法从眼前这名少年的手底下逃走,又不知道少年会将他怎么样,所以只能采取劫持人质这种愚蠢的办法,虽然不清楚对方和何人,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他劫持的人是梁王。 也是,谁能想到堂堂梁王殿下居然会出现在这样深夜的长街之上,还正巧地遇上他来劫持这少年,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黑衣人的腿都差点软下去。 那柄锋利的匕首此时就横在梁王殿下的脖子前,似乎只要稍微在贴近一点,那柄匕首就能隔断了梁王殿下的脖子,因此徐诚和曲魅儿都是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加上李迹,三双目光死死地盯着这个胆大包天的黑衣人。 “别别过来!”黑衣人厉声说道,可谁都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慌乱。 不同于徐诚的愤怒和曲魅儿的戏谑,李迹是在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心想那位崔公子蠢也就罢了,没想到他们府上的人都这么蠢,敢劫持堂堂梁王殿下,这个人是怎么想出这种蠢办法的? 至于梁王殿下的性命?貌似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李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一脸无所谓地道:“你想怎样?” 黑衣人原本想要用人质来威胁李迹让他放自己离开,但知道自己劫持的梁王后,整个脑子都懵住了,狠话一下子说不出口了,脑子里想的都是就算自己逃回去了,没有能完成少爷任务的他会受到怎样的惩罚?自己劫持梁王殿下的事情被人知道后?自己又会怎么样? 黑衣人已经急的差点失去思考能力了,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也不怪他,此时如果换了一个人在这样的局面下只怕也会如此无助。 李迹因为先入为主地把崔家的人都当成是白痴,所以没有觉得黑衣人此时的说不出话如同痴呆的样子有问题,也就没有发现那名黑衣女子的眼中正闪烁着幽黑的光芒。 “啊!!!”正无比担心梁王殿下的徐诚还没怎么样,黑衣人自己像是先承受不住了,仰天崩溃地喊了一声,然后粗暴地推开怀中的梁王,举起匕首便刺进了自己的肚子,向下一划,整个腹部都被剥开,肠子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徐诚和李迹都是看呆了,心想这人精神不至于这么脆弱吧,只是劫持个二王子就吓得崩溃自杀了? 但是鲜血横流在眼前,那内脏肝肠都流了一地,血腥的场面证明了这个黑衣人的确是死了。 曲魅儿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李迹这是头一回这样仔细地打量二王子姬朝,这位梁王殿下面相英俊,浓眉清目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显得极为和善,第一眼就能给人一种温暖谦谦玉公子之感,难怪在朝中有那么贤的名声和人脉。 他早就听过梁王的贤名,但真正近距离坐在对方的面前还是第一次。 现在他们四人身处没有一位客人留宿的曲兰轩中,在一间雅致的包间中对桌而坐。方才发生在深夜街道上的那件事情,让李迹无法拒绝这位偶遇并且不幸被自己牵连的梁王殿下的邀请。 梁王邀请李迹来到平日里作为秘密谈话场合的曲兰轩,自然不仅是对这实力高强的少年感到好奇,而是有着招揽之心,看着面前毫无受宠若惊之色的少年,如春风般微微一笑说道:“御史大夫怎么说也是重要的官位,崔涉在朝中有着不小的威望,他怎么会纵容府里护卫做这种深夜入室杀人的事情来呢?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李迹莫名其妙,梁王明明一向和太子殿下过不去,对于坚定支持太子的崔大人居然还用这样的话来称赞?他打的什么算盘? 李迹不了解梁王,可也明白对方如果知晓自己尸子传人的身份后,肯定会想要招揽,他不愿意让自己陷入选择的被动,因此这般反问梁王:“殿下,您的意思是这个人不是崔府的人,而是故意想要栽赃陷害崔府的名声?” 梁王笑道:“我只是猜测而已。” 李迹也笑了,偏了偏头说道:“想要这样做的,应该是崔大人的政敌吧,很多人都知道崔大人是太子殿下的人,那么会这么攻击他的,也就是支持梁王殿下您的人吧?” 梁王没想到这少年居然敢用这么直接怀疑的话来对他讲,不由得有些惊奇于少年的胆识,也没有生气,继续微笑说道:“如果是我指使的,你会如何呢?” 李迹老实地说道:“殿下您深夜这么巧合地出现在这里,本来就已经足够让人怀疑,既然您还主动承认的话” 徐诚赶紧咳嗽了两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如侍女般安静倒酒的曲魅儿,但这位曲兰轩的女主人并无反应,似乎不担心李迹敢对梁王怎么样。 果然,李迹耸了耸肩之后说道:“那我就只能装作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梁王哈哈大笑起来,举起酒杯说道:“你这少年还真是风趣,他当然不是我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未知的身价 李迹当然也知道是开玩笑的话,只不过梁王殿下这爽快不摆架子的性情倒真的和人们口中的一样,他不由得也在心底暗暗佩服这所谓的“贤”。 像是朋友般地举杯对饮之后,李迹似乎也被梁王的这副和善给征服了,转头对着换回了黑色衣裙的曲魅儿说道:“上次我见过这位姐姐,还以为是这曲兰轩的花魁,没想到居然是老板娘。” 曲魅儿掩嘴柔媚一笑说道:“什么老板娘,别把我说的这么老。” 李迹一本正经地无耻说道:“姐姐你这叫做少女老板娘。” 曲魅儿笑得花枝乱颤,虽然明知道这是马屁,但女子似乎向来对这种马屁没有抵抗力,一下子便对得这名少年好感大增,连原本想不通的关于兄长为何如此看中这名少年的问题,都在几句话间得到解决了,这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呀。 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脸,李迹脸上笑着,眼神却是极为认真地看着对面的梁王殿下,他知道梁王在如此深夜还邀请他来曲兰轩做客,显然是有着招揽之意,他现在也在思考着如何拒绝对方又不至于破坏他们刚刚建立起的和善关系。 对曲原他可以把话说的直接,因为曲原不似梁王那样“闲”,曲原是一位真君子,所以假惺惺的话没有意义,但是梁王不一样,这个人实在是精明可怕,看似比任何人都和善,手段却比任何人都阴毒,面对这样的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得要小心翼翼。 不过梁王殿下似乎比他想的还要聪明,明知道对方知晓自己的招揽之心,但也不急着表示,只是在说一些无关二人身份的趣事,问李迹的问题也只是为何会得罪崔家等等,得知李迹是阐院考生后也没有表示惊讶,只是问了句有没有通过今天的六艺考,得到李迹是的回答后,便微笑着鼓励他,让他在明天的考试中加油。 在这种几乎不会让人提心吊胆的对话之中,李迹也不禁对此人的耐心感到极为佩服,欲擒而不紧,如太公钓鱼,任鱼儿自来,这种笼络人的方式难怪让他在朝中的声名远超那位正牌储君的太子。 当然,对李迹这种根本不可能真心投诚于任何一边的人而言,这不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而是温水煮青蛙。 夜已深,梁王也没有留李迹说太多无意义的话,准备让曲魅儿送李迹回去,只是在临走前,他塞了一块腰牌到李迹的手中,说了句如果崔府再来找他的麻烦,可以用它来解决,实在不成也可以来梁王府寻求帮助。 李迹知道这令牌的意义,刚想要拒绝,梁王就笑着转身上了马车,说道:“徐诚,回府。” 李迹只能无奈地行了一礼,然后看着马车行入黑夜之中。 梁王殿下临走前嘱咐曲魅儿送李迹回客栈,现在殿下先上了马车走了,曲兰轩的门口便只剩下李迹和那名女子,李迹收好梁王赠送的令牌之后,转身对着女子说道:“我自己回去吧,反正路不远。” 曲魅儿认真地说道:“殿下的话我可不敢违抗。” 李迹看着她那身黑色长裙在三月的夜风之中显得有些单薄,无奈说道:“夜深了,姐姐应当早点休息,否则会长皱纹的。” “没事,姐姐会保养。” 曲魅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魅惑又清纯的容颜在夜灯的照耀下,简直美艳不可方物,说道:“你是今晚才认识殿下,但我们两个之间可是早就见过面了,难道你不好奇曲兰轩和殿下的关系?” 李迹脸色平静地问道:“曲兰轩是殿下的暗中势力?” 曲魅儿盯着少年的眼睛,忽然凑近了他,一股女子幽香瞬间钻入李迹的鼻中,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娇美容颜微微一怔。 曲魅儿认真地说道:“曲兰轩不是殿下的,是我的。” 李迹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曲魅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李迹想到她名叫曲魅儿,而某个人也兴趣,不由得立刻来了一个猜测,问道:“你是九歌的人?” 曲魅儿微笑说道:“是的。” “曲原公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兄长。” 李迹并没有惊讶,自从曲原上次在这里告诉自己关于他和九歌之间的关系,他就猜到曲兰轩肯定也和九歌有关,再加上今天知道了这位老板娘也姓曲,那关系就很明显了。只是让他吃惊的是,曲魅儿居然和曲原一样,这么干脆地向他坦白了。 李迹低头,看着自己脚边和影子和女子的影子重合在一起,沉默片刻后抬头问道:“你先前说,曲兰轩不是梁王殿下的,是你的,是什么意思?” 曲魅儿柔柔一笑,说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迹冷静地说道:“你是在向我表示九歌和二王子不是一伙的?虽然当初二王子攻打楚国害死你们的剑圣国师,有足够的理由让你们九歌憎恨,但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们。”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们,我们也不敢完全相信你,但至少,你和湘夫人的相遇就是一场缘分,今晚我们的相遇,更是一种缘分。我们应当选择相信缘分。” 李迹不可否认这些事情,哪怕是巧合,他都已经深深的被牵扯进去了,或许,自己当初选择帮助湘夫人躲避诛候的追杀,就已经注定了今后的选择。 “那么老板娘姐姐是想为梁王殿下招揽我,还是为曲原公子招揽我?” 曲魅儿说道:“我是为我自己。” 李迹更加莫名其妙了,既然她都承认曲原是她兄长了,还把自己同时和梁王及曲原都区别开来? 曲魅儿抬头看着曲兰轩门前挂着的昏黄灯笼,幽幽说道:“兄长他虽然和我们九歌的确有些密不可分的关系,但他真的不是九歌的人,他要做的事情,和九歌自然也不一样。” “我知道他试图过拉拢你,我反对过,但我如果先把你给抢过来,这也算是一种反对。” 李迹不解问道:“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曲魅儿说道:“少一个能够帮助他的人,或许就可以让他不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 “什么危险的事情?” “比如一个人跑到京城里来当质子之类的愚蠢行为。” 李迹感慨说道:“你们的关系居然如此复杂,我可真的不知道该站在哪边了。” 曲魅儿微笑道:“你怎么选都可以,因为我们三方现在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李迹笑道:“我能拒绝吗?” 曲魅儿似笑非笑道:“你得罪了崔家,就是得罪了太子,如果你不介意再得罪梁王殿下和我们的话,完全可以拒绝。” 李迹摊开双手,像是很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过他向来都是不肯吃亏的人,哪怕心中的确是已经做出选择了,他也要让自己得到足够大的回报,这才是奸商本色。 看着这个少年的神色,精如鬼的曲魅儿哪里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开出的价码,绝对会让你满意。” 李迹在灯笼光下看着她美丽的面容和婀娜多姿的身姿,笑道:“有美人的地方总是吸引人,尤其是像湘夫人和曲姐姐这样的,自然是难以让人拒绝,只是你们现在或许还不清楚我的身价。” 曲魅儿眉尖微皱,心想你是尸子传人的身份,我们早就知道了,今晚更是亲眼见到了蛛锁,那还有什么可待提高的身价? 李迹没有向她解释清楚,但脸上充满了自信,所以曲魅儿带着几分相信问道:“那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知道你真正的身价?” 李迹想了想,说道:“等我进了阐院之后。” 阐院在梁王殿下离开之后,教习们也终于完成了对白天所有考生试卷的归拢和成绩总结,不只是太子和梁王对本次有潜力的考生感兴趣,阐院对自己的学生肯定是更加重视,一些各家的教授们甚至都已经有了准备招的考生名单。 九家考虽然难度在六艺考之上,但能够入得这些阐院教授们慧眼的学生,明天的考试肯定也不在这话,所以问题就只是他们能否成为那些考生的志愿,像此次考试成绩最优秀的文飞白,儒家已经铁定了心要把他招进去,绝不能被同为竞争对手的法家或者是名家抢了去。 阐院正大门位于天白山脚下,但真正的阐院遍布于这座大山之中,九大家都有各自的学术地址,比如道家的书剑山庄,儒家的君园,墨家的玄机阁,兵家的埋将谷,阴阳家的天星楼等等,都是阐院的独有景点。 在每一年新招弟子的这几天,九家教授们肯定都是整晚忙碌的,像墨家的玄机阁里传出的机铁打造声和木头切割声,从白天持续到了深夜都未停;道家书剑山庄上空有数不清的飞剑在穿梭,横溢着各种古老阵法和玄奥气息;儒家的君园里也都是各位教授在神采飞扬不知疲倦地谈古论今,兵家在埋将谷周围的山道边布满了各种明日要考试的兵阵陷阱而唯独只有一家之内毫无任何动静,根本不像是即将有新弟子入门的气氛。 阴阳家,天星楼,阐院九家学址中最冷清的一处。除了阴阳家本身在九家之中地位尴尬之外,天星楼所在山背的偏僻,也是众多阐院学子不愿踏足的原因,天白山本来就是一座直入云霄的高山,山顶千百年的积雪都不化,山背处自然也是如山顶一般寒冷,更何况那里都有诸多阐院先辈的墓地,对于阐院的学子们来说实在是一个阴森可怕的地方,也难怪很少有人愿意报阴阳家了。 深夜的寒雾笼罩着山后,一座高楼竖立在山中,十五的圆月挂在夜穹之中,清冷的光辉照耀着这座比月光还要孤冷的楼阁,若无那份渗人的冷寂,这座碧瓦飞檐,朱梁画栋的高楼倒是别有一番华美,比之王宫里的那些楼阁都不为逊色。 这座天星楼的不远处便是墓地,所以那些深夜飘着的黑雾像是来自幽冥之间,缭绕在天星楼的周围,撩拨着那些紧闭的门窗,试图飘入楼中去。 远处的雾气微微荡漾起来,有一个人从雾中走来,那些雾气被他的身体撞开,于双脚边缭绕,如同一只只无形的手想要拉住此人,但并无法阻止他的脚步,穿着一身道服的青年走到静谧无声的楼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黑暗的天星楼里居然有一道光线从门里溢了出来,那些雾气接触到那道光线,就像是阴森的鬼魂见了阳光一样迅速退去,而随着门缝的扩宽,一个矮小的身影也渐渐走了出来。 天星楼里溢出的光线是蓝色的,把那张带着稚嫩的面容照耀得有些阴森,这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来岁不到的男童,他的眼睛里呈现出深蓝色的光彩,那些光线仿佛是他的眼中散射而出,配合他身上宽松的蓝色大袍,给人极其不符合其年龄的神秘感觉。 男童那双透着蓝光的眼睛之中流露出不悦之色,说道:“有什么事?” 敲门的青年对着这个男童鞠躬行礼,恭敬无比,说道:“邹师叔,老师让我来询问明天阴阳家考试的具体内容。” 男童眉头更加皱起,问道:“像往年考试一样由庄师兄定就好了,干嘛要来烦我?” 青年心想您才是阴阳家大教授吧,这些事情本就是应该您来定的,不过他也早习惯了这位小天师冷漠毫不关己的语气,说道:“老师说他今年不比往年,有太多麻烦的事要他处理,所以没时间帮邹师叔安排考试了,他还说这么晚才通知邹师叔,也实在是有些抱歉。” 小天师不满地哼道:“庄子师兄也太懒了吧,不就是尸佼和曲原的事情吗?能占去他多少时间?” 青年对着这名看上去比他矮小了很多的男孩,腰弯的更低了。 但是小天师显然是不想为这些“小事”耗费他的时间,转身便要走进楼里去,留下一句:“我回去慢慢想。” 青年愣住了,唤道:“那师叔何时能够想好?” “我想什么时候想好,就什么时候想好。” 青年抓着头为难地道:“可是,师叔早点想好,我才能够帮师叔提前准备呀。” 小天师头也不回,说道:“不需要准备,只要在考试前,什么时间都无所谓,反正也没有人敢报阴阳家,报了也不会有人通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京城刑事府的态度 青年看着再次紧闭的天星楼,如不远处墓地里的石碑般僵硬在那里,周围寒冷的雾气席卷上他的全身,但仍不及他的心凉。 他欲哭无泪,心想自己一个道家弟子要参与准备阴阳家的考试安排不说,如此深夜来到天星楼却是吃了一屁股的灰,邹衍师叔说不用准备,但他哪里敢真的就不准备了呀,就是怕明天快要考试了师叔才告诉他考题,万一时间匆忙来不及,还是自己要受老师的责罚,说没有替师叔分忧。 谁能想到,阴阳家大教授邹衍先生、现江湖榜上排名第九的阴阳小天师、阴阳家历史上最出众的天才,却是一个完全不关心阴阳家事情的臭脾气男孩? 埋怨归埋怨,他可不敢把这话真的说出来或者是告诉老师去,谁都知道在阐院众教授中,邹衍先生和他的老师庄子关系最好,道家和阴阳家也是关系密切,而阴阳家本身弟子稀少,已经好几年都没招到新弟子了,大教授邹衍又是个喜怒无常的古怪小孩,所以阴阳家的很多事情都得由道家的弟子帮忙,他说理也没地方说去,只能祈祷明天邹师叔早点把决定的考试内容告诉他。 如果明天真的有人报阴阳家的话,他就要为那位大胆但却不幸的考生默哀了。 在回梁王府的路上,梁王转头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远在黑暗中的曲兰轩,忽然说道:“你觉得那个少年真的会是尸子的徒弟吗?” 在前方驾车的徐诚甩着马缰想了想,说道:“上次媚儿姐跟我说尸子的徒弟来了京城,我还挺好奇的,今晚见到那少年,嗯怎么说呢,感觉他有点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梁王殿下好奇问道:“哪里不一样?” 徐诚想着那少年和殿下侃侃而谈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感觉他不太像是堂堂天下第五的传人,没有那种名师之徒的气度。” “尸子之前也没有什么高手的气度,明明有那样的实力却故意隐藏了这么多年,这样的师父教出这样的徒弟也不奇怪。这个少年也很会伪装、很会讲话,我在言语中试探了那么多,他却一次也没有中招,这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少年。所以今晚若不是巧合,我可能还真要过很久才知道他的身份。” 徐诚不解问道:“那既然他已经得到了尸子的真传,即便不用来到京城,未来也定然前途无量,可是他为什么还是来了?而且还要进阐院?” “聪明的人做事肯定不会毫无理由,你觉得他是为什么要进阐院呢?” 徐诚放慢了驾车的速度,思考说道:“也许他想进法家,帮助尸子推行商鞅教授的理念?” “一个真正聪明的人,会为了这种理由主动去找各种麻烦吗?虽然孟子先生认可商鞅的法,也把他的名字刻在了圣人碑上,但阐院的法家终究还是遵循慎到的无为法,想要靠一个人改变是不可能的,而且阐院不是能实现法之意义的地方,改变也没有意义。” 梁王殿下放下车帘,手指交错,抵在下巴上,沉思说道:“我想,他进阐院,应该只是为了掩饰他真正的目的。” “那殿下认为他想做什么?” “不管他想做什么,只要他是个真正的人才,我就一定会把他争取过来。” 梁王自信地说道,当然这话里还有个除非,那就是除非李迹本来就想与他为敌。不过梁王相信这应该不大可能,自己与那少年无仇无故,如果对方真的是个聪明人,那就不会去选择那位愚蠢的太子。 回到客栈中,李迹没有惊动早已睡着的越晗雪和尹莲,他关好了窗子,然后看着手里的梁王府令牌,心想应该不会再有不长眼的家伙上门找抽了,虽然那位崔府的护卫死去了肯定是个麻烦,但有这个在就不怕麻烦了。只是自己用它的话,难免会被人以为和梁王有交情。 看来自己提早要做出选择了,至少在别人眼里是如此,好在曲原居然是曲魅儿的兄长,九歌又是梁王那边的,他这么选不至于和知道自己秘密的九歌敌对,算是巧合的幸运。 只是他到底还是弄不明白,梁王姬朝是攻打楚国害死白修易的罪魁祸首,九歌居然愿意支持自己的仇人夺嫡,究竟是他们图谋太大,还是有别的原因?曲魅儿所说的九歌、曲原、梁王分别各有立场,又是什么意思? 李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握着那块令牌发呆。 他不担心明天的考试,只担心自己这么选会不会有问题。 进不进阐院问题不大,考试不过可以再来,但是路选错了,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他的背后是无数排的尖刀,每走一步,尖刀就往前逼近一点,而且他还要思考前面的下一步是不是万丈深渊。 这样活得很累,他承认。 但是他还是得这样活,这些活着的疲惫都是那些人带给他的,他想要自己不再疲惫,就得让那些人死去。 那么,就先借梁王殿下和九歌的手,来除掉某些人吧。 那名护卫迟迟没有回到崔府,崔琦自然是很担心,他要亲自得到那少年无法参加明天考试的消息才能睡下,这么迟没有回来,难道是失手了?崔琦此刻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低估了李迹的本事,派去的护卫没有本事废掉他手脚,他万万也想不到,自己的护卫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时间都已经到丑时了,护卫还没有回来,崔琦终于等不住了,决心明天去派人找,如果护卫回来了,自己也要狠狠惩罚他,至少要让砍掉一条手臂送到兽笼里去。如果没回来然后又找不到? 那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把那个弄死自己手下的少年抓来丢到兽笼里去,崔琦带着这样的念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崔府被一阵恐惧的尖叫声惊醒。 崔琦虽然没有睡好,但实在是受不了那些嘈杂声,怒气冲冲地起床,冲到喧闹发生的院子里,想问那个不长眼的下人大吵大闹,是不是想进兽笼了?然而当他走进院子里,却被兽笼前的一幕给震惊到了。 那位彻夜未归的护卫,此时就被关在猛虎的笼子里,惨被分尸,血淋淋的头颅被老虎叼在嘴里,一双鲜红的眼睛正瞪着崔琦的方向。 崔琦也吓得叫了出来,崔府顿时乱成一团。 一大清早的发生命案,还是发生在崔府这样的大户人家里,这件事自然是引起了京城刑事府的格外重视,但是今日是阐院九家考试的重要日子,出入城的人流量极大,巡防军和府衙捕役不好搜人,便只能先调查线索。 因为崔家的少爷向来喜欢把犯错的下人丢到兽笼里去,刑事府本以为这次也是类似的事情,但崔府居然坚持人不是他们丢进去的,这可让士师大人东方朔好生头疼,不过还未等刑事府调查出结果,崔家就已经自己提供犯人的线索了,说犯人可能是一名叫做李迹的阐院考生。 每一年的阐院入院试都是整个大周的盛世,作为考生自然也是盛事中的主角,所以哪怕崔府方面再言辞凿凿地说李迹就是杀人凶手,刑事府也不好直接就去阐院抓人,说总得先让考生参加完考试之后。 崔家方面当然不肯,崔琦因为自己也要去考试而没办法亲自去刑事府,所以一向宠溺儿子的御史大夫崔涉便是不顾身份地在刑事府里闹了起来,要求一定不能让那种凶徒混在考生队伍里,必须先抓起来严查。 御史大夫毕竟是当朝六大夫之一,又是太子殿下一派的重要领头人,他闹起来让士师大人相当为难,一边是太子一派的官员,一边是正在考试的阐院考生,哪一边都得罪不起,东方朔不禁哀叹京城的刑事府永远是大周王朝里最受委屈最受气的衙门,完全比不得那洛州城地位至高无上的刑事府,就像是大家族里的小媳妇儿般无奈痛苦。 为了躲开崔大人的威逼,东方朔干脆装起了病,说昨夜受了风寒今日不宜查案,犯人既然是阐院考生,这件事情就应当由阐院定夺,崔大人站在只有捕役的公堂上听着这话,不禁愕然,心想只是一名阐院的考生,至于让士师大人直接用装病来表示他不想管这件事吗? 阐院虽然地位超然,但那名考生毕竟还未是阐院学生,既然有命案在身,那么只要京城刑事府一句话,刑部便可去拿人,既然是周礼在前,哪怕是阐院也不好反对什么,那么士师大人究竟在怕什么? 崔涉哪里知道,早在崔府把命案上报给京城刑事府之前,就已经有人来到,告知东方大人不可轻举妄动。崔府虽然势大,但东方大人却还是坚定并且无耻地使用装病的手段,难道那考生背后有比崔家更为强大的势力? 虽然这有些令崔涉感到不可思议,但东方大人却是认为事情就是如此,因为那人是来自梁王府的。 一名背后有梁王府罩着的少年,再加上是阐院考生的身份,那哪怕给他东方朔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让人去抓呀! 听到崔大人甩袖愤怒地离开刑事府之后,东方朔这才小心翼翼地叫了几个捕役过来,吩咐了几件事情,然后让人挂出今日刑事府不审案子的牌子,自己则是回到了后宅里,准备舒心地睡上一天。 一边是太子殿下的人,一边是梁王殿下的人,这趟污水本官可不想踩进去,就让你们自个儿闹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太子殿下 虽然睡得很迟,李迹还是早早地起床了,得以梁王殿下的一句话,昨夜崔府的命案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麻烦,做好准备工作之后,三人坐上了赵府的马车前往阐院。 由于九家考比六艺考更为重要,所以早就有全副武装的虎贲军骑兵在阐院周围警惕地逡巡,临时搭建的阳蓬下,来自礼部的官员正在一丝不苟地和教习们对着考生名册,其中一位看上去面色特别黝黑的官员,应该就是五司之一的礼部司常包正淳大人,昨日的六艺考他未出现,今日这么早就到了,想来礼部也有想要招揽一些考生以后进入他们之中为官的意思。 大周五司分别为刑部司寇周厉、军部司马蒙骑、隐部司杀裘飞、礼部司常包正淳、户部司空尉迟林,其中李迹已经见过了周厉,也算是结下了仇怨,隐部的裘飞是诛候首领,是他最大的仇人之一,五司之中有两方是仇敌,剩下的三位与他无仇无怨,能决定敌我关系的便是他们三人在夺嫡之中所站的立场了。 西庚给的名单里除了写明户部司空尉迟林是支持梁王的之外,其余的四人都没有立场,应该算是保持中立,军部和隐部毫无疑问是只效忠于天子,天子也不可能容许这两股力量被别人所掌握,哪怕是自己的儿子,刑部已为李迹仇敌,那么能够拉拢的便只有这位礼部的包大人了。 李迹坐在马车里想着这些事情,虽然决定要在表面上投靠梁王,但李迹毕竟是有着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要拉拢礼部的人,只能是让包大人站在他个人这边,而非梁王那边。 不过这些事情要想也是等他进了阐院再说,马车进了阐院之中四人下车,等会儿会有教习来给所有通过昨日六艺考的考生发志愿填报单,填了之后就要分别去各自选的一家进行考试了,巧的是他们四人所要报的居然都不一样,赵彦兵家、尹莲道家、越晗雪医家、李迹阴阳家,这样一来,他们的作弊三人组就只能拆散了。 相比与昨日的六艺考,赵彦今天倒是信心十足了许多,毕竟有那样的一位父亲,兵家考的东西他不可能会陌生,越晗雪昨天六门全甲的成绩也说明了她是最稳的一个,所以赵彦就开始担心起李迹和尹莲来。 “道家和阴阳家向来都是最难考的两家,道家是因为人最多竞争大,阴阳家是因为人最少考题难,你们两个真的有信心?” 李迹看着坪上逐渐聚拢起来的考生,自信地笑道:“人最少考题还更难?你这是说瞎话吧,阴阳家脱胎于道家,但却剑走偏锋,的确让人很难懂,不过要是我都通不过,本届考生中就没有人能够通过考试了,我不相信这阴阳家本来人就少了,还会出那么难的题目来把难得有兴趣的考生拒之门外。” 赵彦同情地看着他,说道:“你还真猜对了,这阴阳家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人少的,并不是因为阴阳家的内容过偏,纯粹就是因为大教授邹衍先生的古怪脾气,他根本就不在乎阴阳家有没有新人加入,很多对阴阳家感兴趣的人都是因为考题过难没有通过才放弃的,久而久之,阴阳家就没有人敢报了。” 李迹的脸色有些僵,心想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 九家考是阐院入院试的第二部分,在六艺考中达到通过要求的考生,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填下进入阐院九大家的志愿,然后考官会根据考生在六艺考中的表现和进行相对应的测试,来判断考生能否进入该家,九家的测试一向都比六艺考要难,所以每年也有很大一批人通过了六艺考但却倒在了九家考的前面,有的人甚至是六艺考中取得的成绩相当不错,但因为填报的志愿和自己所具有的能力不符,而遗憾落选,所以很多人都是提前确定好自己的志愿,这可是关系自己今后一生的选择。 阐院前坪上已人声鼎沸,似乎是考生来的差不多了,有教习开始拿着厚厚的一叠志愿单分发给每一名考生,让他们在半炷香之内填完上交,虽然填对志愿很重要,但由于在六艺考成绩出来了阐院给了考生们一夜的思考时间,所以大部分人填志愿都是不需要再犹豫的,志愿单发下去之后很快就收回去了。 接下来是教习们把考生的志愿归拢时间,至少还需要一个时辰,在此之前考生们除了上山之外可以自行活动,一些不需要负责此次入院试的教习教授们,都搬着各式各样的椅子集体来到了室外,手里捧着热茶,像往年一样激烈地讨论起今年各家报名人数的比列,是不是又是报道家的人最多,法家今年能否超越儒家之类的话题。 在不远处的李迹听到有教习在打赌今年阴阳家是否还是招不到人,脸都黑了,越来越不自信,虽说自己学过鬼谷子的本经阴符七术,但鬼谷子那老儿向来都是离经叛道,万一这阴符七术无法应对阐院所要考的题目怎么办?或者那位脾气古怪的大教授发现自己是当年叛离阐院的鬼谷子的半个传人,不让自己进阐院怎么办? 昨夜早早喝醉睡了个好觉今日起来精神饱满的尹莲,见到李迹额头冒冷汗的样子,不由得奇怪道:“你在怕什么?” 李迹哪里会好意思和她说自己现在信心严重不足,刚想准备去找庄子先生了解一下阴阳家的情况是不是真的是那样的时候,一阵悠扬礼乐响起,是大周天子到了。 见到天子亲至,草坪上下的考生们全都激动无比,纷纷恭敬行礼,万岁之呼如山海卷来,天子挥手微笑示意——今日考生们是主角,所以见天子无须跪拜之礼,这也是阐院对于大周王朝的超然之处。 “咦?太子殿下也来了?”赵彦忽然见到天子身后跟来的一名男子,不由得微喜说道。 李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并没有意外,天子都到了,太子能不到么?太子到了,梁王自然也到了,此刻那两位跟随在虎躯犹挺的天子身后的青年,满面微笑,不时地交谈着什么,仿佛一对感情极好的亲兄弟,哪有什么传言中那般可怕的夺嫡之争? 很多眼见这一幕的考生或阐院教习们都这般想到,也只有真正选了一方立场的官员才知道这两人平静微笑的面容下藏着的真面目,大周王朝天子之位,世间第一尊贵的宝座,谁不想要?为了能得到这个亲兄弟算得了什么? 大周天子看着场间这些俊朗潇洒的学子,相当满意地露出满意喜悦的笑容,对身后两个儿子说道:“你们以后若是得空,就都来阐院走走,和这样的学子们接触接触,寡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在阐院读过书的,现在想来,可是十分怀念啊。” “父王说的有理,儿臣有机会一定多来阐院。”两位王子赶紧躬身道。 大周天子哈哈大笑,揽着两位王子的肩膀,这一幕落在周围学子眼中,可是好一副父慈子笑其乐融融的场面,谁说帝王家注定无情?这些还在意气风发年纪尚未真正踏上官场的学生并未真正明白。 堂堂天子自然不可能站在这里等到考试结束,只是过来走走场罢了,所以很快就离开了,倒是两位王子听了天子方才的话,没有一起离开,留下来见证今日的考试,这对于考生们可是一个好机会,因此就不断地有考生上前和两位王子,希望能入得他们的眼睛,日后好有一番大好前途。 虽然太子殿下比起梁王殿下来没有那么的“贤”,不过也不至于对拉拢人心一点都不会,此时是梁王殿下站在众考生之中侃侃而谈,太子殿下虽然没有说的那般妙口生花,但也极为合理适言,所以给考生的印象也不至于比梁王殿下要差太多。 李迹没有走过去,不过也在盯着他们看,看着这两位未来其中之一将成为大周天子的年轻人,看得非常认真。 考试的时间快到了,所以两位王子自然也不希望考生们因为自己而影响了考试心态,梁王姬朝笑如春风地道:“诸位不必紧张,九家的考试都不难,只要选对自己心仪和适合的,然后在考试中全力以赴,定然能够成为阐院的一名光荣学子,他日学成出院,你们便都是我大周所需要的人才,届时请诸君为国效力。” 太子殿下也不甘示弱地道:“诸位进了阐院也应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大周自有无数位置静候着诸位。” 虽然两位王子殿下说的鼓励话水平有些差距,但毕竟也都是好心,所以在场的考生们的紧张一下子便被冲淡了,纷纷笑言起来,其中自然是拍马屁的话最多。 李迹听着那些比他无耻起来犹有胜之的无耻话,不由得感慨真是一群白痴,真正有能力的人,哪里需要主动去拍什么马屁,都是等着别人来巴结的。 赵彦看着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毫不客气地出言嘲讽道:“虽说你的射御两科超越了我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因为这样就想让那两位王子殿下主动拉拢你,你想的也太美了吧?” 李迹笑道:“彦啊,你忘了你被我打脸好几次的教训了吗?” 赵彦撇嘴说道:“那只是你运气好而已。” 李迹轻笑着摊手摇头,无赖地说道:“反正我记得某人已经不姓赵了。” 就在赵彦大怒着想要和李迹来一场考前热身互黑战的时候,太子殿下在他一派的官员和教习们的陪同下走了过来,笑道:“阿彦,听说这次你父亲逼迫你一定要考进阐院,虽然我知道以你的本事进兵家绝对没有问题,但六艺考对你应该是比九家考更难吧?我听说了你昨天的考试成绩,还不错。” 说完太子殿下拍了拍赵彦的肩头。 赵彦转过头来,立刻转变神色严肃地说道:“殿下,你可太小瞧我了,昨天六艺考简直不要太简单,如果不是我爹给了使了绊子,我礼科也可以拿到甲。” 太子殿下当然清楚这家伙的严肃就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哈哈笑道:“我可是听说你的礼科成绩是丁等最下,本次所有考生中仅你一人得这个成绩,这个牛你是怎么吹出来的?” 赵彦哭丧着一张脸指着李迹说道:“就是因为这个罪魁祸首,我抄了他的礼科答案,结果拿了个丁等最下!” 自己在太子殿下第一次露面的介绍竟然是这样的话,李迹不禁脸都黑了,强忍住一股想要揍他的冲动。 太子殿下的目光落在李迹的身上,细细地打量着,然后问道:“阿彦,这位是?” 李迹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礼,说道:“学生李迹,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姬定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奇和喜色,问道:“你就是李迹?” 李迹一愣,“太子殿下认识我?” 太子殿下笑了起来,伸手拍在李迹的肩头上,说道:“在御科和射科上连压赵彦的考生,本王事先是完全想不到的,成绩出来后,还能不知道你吗?” 李迹装作羞涩的低头一笑,嘿嘿道:“只是运气好而已。” 太子殿下想着昨夜和许巷的对话,摆手道:“成绩就代表实力,你不用自谦,而且你既然还是阿彦的朋友,那就是本王的朋友,不知李小公子报考的是九家中的哪一家?” 李迹想了想,没有隐瞒地说道:“回太子殿下,学生考的是阴阳家。” “阴阳家?”太子殿下显然吃了一惊,“为何不报兵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两人的骄傲 李迹也是一愣说道:“为何要报兵家?” 太子殿下显然被这很不礼貌的反问弄得眉头皱起,说道:“你的弓马本事这么不错,又和赵彦交好,他姐姐是兵家首席弟子,父亲更是武安大将军,你如果报了兵家,日后不管是进军部还是进虎贲,都有极大的好处。” 李迹心想原来这位太子殿下还根本没有详细调查过自己,心中失笑,不过脸上没有表现出来,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学生还并未想过以后进军部。” 太子殿下疑惑问道:“那你想做什么?读阴阳家的出来基本也都只能进礼部担任祭祀官,或者是占卜星相的天官大夫,做这些哪有兵家的前途大?” 一旁的太子派官员听到这话暗道太子殿下又说错话了,阴阳家哪有殿下说的那么不堪?怎么说也是和道家有关系的,至少也是除道家之外最容易培养出修行者的一家呀。 果然,李迹的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不屑,虽然他不知道太子是因为对阴阳家不了解、以为只是故弄玄虚的学术,但他仍是在心里加深了对这位太子殿下的白痴印象。 再次躬身一礼,但话语却是一下子冷漠了许多,“这是学生自己的意愿。” 太子殿下见到对方居然敢拒绝自己的好意,脸色不禁有些难看,身后的官员见机极快,堆起笑脸将话题转移向赵彦:“赵公子,大将军没来看你考试吗?” 赵彦撇了撇嘴道:“他来的话,我估计就直接吓得弃考了。” 一阵欢快的笑声,太子殿下也因有了台阶下而露出了淡淡笑意,只是眼睛深处的不悦还是没有消失,他没有再说什么,拍了拍赵彦的肩头,看也不看李迹一眼,领着几位大臣离开了。 太傅许巷因为要自己的女儿也要考试,所以没有跟在太子身边,也就不知道太子已经对那位叫李迹的考生心生恶感,以至于在将来的某一刻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跟着。 梁王殿下当然注意到了太子和李迹的对话,见到太子最后好似失望地离开,不由得在心中偷乐,站旁边的户部司空尉迟林看到殿下脸上的高兴神色,疑惑问道:“殿下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梁王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什么,忽然间问身后的徐诚,低声道:“媚儿姑娘和曲原公子还没有到吗?” 徐诚摇头说道:“不知道,他们只是说要来,但没有说什么时候来。” 梁王殿下想起曲原在京城里的名声,笑道:“他可能是担心如果来了,会吸引太多的目光,尤其是姑娘们的,这样会夺去不少考生的风采。” 徐诚一下子便知道殿下在说那位此时在场间吸引了无数少女目光的才子文飞白,没心没肺地大笑了出来。 梁王身边的其余官员也笑了起来,其中一位对梁王低声道:“那文飞白也的确是有几分才名,殿下真的不打算去招揽他?” 梁王摇头说道:“才子是才子,哪怕他被称作小曲原,但也只是一位才子而已,我想要的是那位真曲原,况且我今日也主要是为了另一位考生而来。” 官员们都很惊奇,什么样的考生比文飞白还要引得殿下的关注?他们转头四顾,似乎没有在考生群中发现除了文飞白之外,还有如众星拱月般被围住的考生。 梁王也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发现那两位与李迹一起来的清丽姑娘身边围了不少人,主要是一些对所谓的“小曲原”文公子不感兴趣的人,其中居然有许太傅的女儿许晴,正亲热地拉着白衣女子的手在说些什么。而自己想要看到的某个家伙正蹲在人群外的一棵大树下,嘴里叼着根草儿,一副我很无聊的样子, 梁王不禁摇头失笑,既然你才是本次所有考生中最有本事的人,那为什么要偏偏躲在别人后面装低调?然后在考试之中一鸣惊人,惊得所有人掉了下巴?这可实在是有些无耻。 不过既然对方想要低调,他也不好意思过去说话,以他的身份,若是主动去打招呼铁定会让李迹瞬间成为考生们最耀眼的存在,风头直盖那位文公子。 昨夜刚和李迹见过面的梁王倒是居然没有过来和他说话,这也就是聪明殿下和白痴殿下之间的区别了,李迹蹲在大树下看着不远处,还是在想着等会儿要面对的阴阳家的考试究竟是怎样的。 经过一段让考生们焦急紧张的等待时间,教习们终于归拢好了近两百位通过六艺考的考生志愿单,一位阐院教授走了出来,看着场间考生们紧张的脸,面无表情地说道:“等会儿九家的首席弟子们会拿着各家的考生名单一个个报名字,报到名字的就站过去,等所有人齐了之后首席弟子会带你们上山,进各家的考场。” 考生们群涌而动,终于到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所有人都停止了攀谈,等待着那九位首席弟子的出现。 伴着悠扬的礼乐声,几名年轻人从阐院里面走了出来,脚步轻扬,昂首挺胸,草甸中央道旁的青树有的已经开花,花朵儿洋溢着青春的美好,便如同那一张张年轻自信的面容,于春风之中招展。 那几位年轻人一走来,不仅所有的考生鸦雀无声,就连所有的教习也纷纷肃立,那这几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阐院九家首席弟子身份等同于教授,未入门考生们需以先生敬称。 作为阐院九家最优秀的年轻代表,也难怪他们走来的时候,道旁怒放的娇艳花儿仿佛都失了颜色。 “一、二、三、四咦,怎么只有八位?”李迹愕然地发现了古怪的地方,阐院一共有九家,那应当有九位首席弟子,可怎么来的却只有八位呢?难道有一位躲在后面的那些学生里? 而且更重要的是,其中居然有三位,是他已经见过的。 那八位年轻人登场,无论是教习还是朝廷的官员,纷纷起身微微鞠躬表示致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几人就将是未来的九家大教授,对于这样的人物,没有谁敢摆架子,即便是太子和梁王,都是极有有礼的样子。 最先登场的那位教授,站到八名首席弟子的身边,肃容说道:“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八位九家首席大弟子,今日你们的考试便是由他们负责。” 有考生疑惑问道:“为什么只有八位先生?阐院不是有九家吗?” 那名教授早料到有人会这样问,所以没有因考生突兀的提问而生气,淡淡回答道:“虽说九家都应有首席弟子,但也有例外,少的那位,是阴阳家首席弟子,他并非有事而未来,而是这些年来,阴阳家都未立下首席弟子。” 有人目瞪口呆,也有人早知道那阴阳家的奇葩事了,阴阳家大教授邹衍脾气古怪,导致历年阴阳家所招入的弟子极少,而千辛万苦进来的那些学生居然也没有一个能让邹衍先生满意,所以这些年来阴阳家首席弟子的位置都是空着。 几声轻咳,那位教授显然也知道这件事有些尴尬,每年入院试的时候他都要面对这种尴尬,但院长向来都默许那位阴阳小天师的严苛,阴阳家与道家向来密不可分,所以哪怕再半死不活,阴阳家也得照样作为九大家之一开着。 赵彦悄悄撞了撞李迹的肩膀,说道:“听到了吧?阴阳家连首席弟子都没立,显然是不打算招新生的态度,你还是改投道家或者兵家吧,有我姐在,临时改志愿还是没问题的。” 李迹切了一声,说道:“这样才更有挑战性,万一我进了之后,直接就成了首席弟子呢?” “想得倒美,你以为首席弟子是什么人都能当的?看看上面,哪一位不是男中之龙女中之凤,哪怕是我都不敢说一定稳超他们咦,不对呀,她怎么也在上面?” 赵彦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瞪着上面的某位少女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姬月公主居然也是阐院首席弟子之一! 李迹倒没有他这么震惊,昨天他就已经猜到姬月公主可能是医家的首席弟子了,也难怪她和许晴突然间就和越晗雪关系这么好了,看来是知道了越晗雪的六艺考成绩,觉得她一定能进医家,所以提前培养师姐妹感情? 换了一身医装白裙看上去不再像是“小辣椒”的姬月公主,俏生生地站在首席弟子的行列里,迎着周围考生敬仰和爱慕的火热目光,没有羞涩,而是骄傲地扬起了小下巴,露出一片雪白的颈间,仿佛像只骄傲的小天鹅。 她的神情似乎就像是在对在场的考生说,想要进入医家,那就得先得到我的认可。 李迹看了越晗雪一眼,后者的神情很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医家首席弟子是姬月公主而变化,李迹看着她的样子,便知道她绝对有信心成为医家的教授,这份信心自然也是来自于她的骄傲。 那么她们两个人,究竟是谁的骄傲能够留到最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九家的首席弟子们 “儒家首席弟子荀况,请诸位指教。” 一名年轻的书生向周围的考生抱拳,气度翩翩,潇洒不羁。 一些少女考生的眼睛又亮了,儒家首席弟子荀况先生的风采,似乎不比文公子要弱,两人都是白袍儒公子,但文飞白是温和的谦和有礼,荀先生则是谦和中带着自傲,两人都是如同耀眼的星辰般夺目,仅仅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无数目光。 儒家历年都是能够与道家比人数的大家,他第一个自我介绍,顿时也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虽然首席弟子每年都会在入院试中登场,但也有不少考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今日初见儒家荀先生的风采,自然是更对其余的几位感到期待和好奇。 “我是道家首席弟子,潇真。” 第二位自我介绍的居然是一位面目清秀的少女,一条青色方巾绑于头顶,将秀发收拢成一条长长的马尾辫,额前垂下几道长发丝,眉浓眼明,身上穿着短袖长裙式的道服,腰带将腰身收得紧紧的,身段看上去特别有青春少女的美好韵味。 道家是唯一能与儒家竞争人数的一家,所以它的首席弟子自然也是无数人关注的,见到这样一名少女居然能够胜任道家首席弟子的身份,不少的考生都是惊叹了出声,目光一下子变得比望着荀况的那些少女们更加炽烈,少女崇拜男首席弟子,少男喜欢女首席弟子,这似乎是人的天性。 唯一用敌视目光注视那位道家少女的也就只有尹莲了,她听庄子说过这名女弟子,言语中自有股重视和喜爱,作为将来要成为大教授的尹莲,自然是将这名师姐视为了她最大的敌人,此时满眼燃烧着挑战的火焰,李迹都有些担心她等会儿考试的时候会不会直接把道德经搬出吓坏一堆人了。 接下来介绍的法家首席弟子是一位年纪大概有二十四五皮肤极黄的年轻男子,名叫古横,一脸的冷漠古板似乎也正符合了法家大公无私的特点,所以引起的赞叹和关注目光并没有荀况和潇真要多。 墨家的首席弟子就有趣了,是一位头发杂乱的年轻男子,但吸引人目光的不是他像鸟窝一样的头发,而是他肩膀上那只木头小鸟。 木鸟雕刻得栩栩如生,此时正叽叽喳喳地叫着,偶尔还转过头在年轻人的耳朵里啄了几下,居然啄出了几粒耳屎,弄得男子尴尬不已,抖了抖肩膀想要把它给抖下去,谁料小木鸟却是扑腾着飞了起来,在他的头顶转了几圈又重新落回到他的肩膀上,叽叽喳喳着,仿佛极为得意。 男子叹了一口气,不再理它,随意对着考生们抱拳一礼,说道:“墨家首席弟子,居言。”然后他又指着肩膀上的小木鸟,顺便介绍道:“它叫唧唧,是我制造出来的小家伙,有点烦人,习惯了就好。” 墨家向来主要研究机关术,木甲是最常见的一种,此时这仿佛真鸟一般的小木鸟顿时让得无数考生两目发光,觉得极为好玩,一些没报墨家的考生甚至想要临时改志愿了,比起其他几家来,墨家才是真正能够玩的一家呀。 “在下孔穿,任名家首席弟子。” 又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儒公子登场,场间再度响起赞叹声。 名家是诸子百家中以辩论成名的一家,当初纵横家未被阐院解散的时候,名家与纵横家被称为“诡辩两学”,只不过纵横家是为了外交而辩,名家是为了辩而辩,所以在讲究仁信义正的儒家一些人眼中,名家虽然擅长论辩,但其论辩又流于苛察缴绕,疙疙瘩瘩,诡谲奇异,是阐院九家中最不入流的一家。 赵彦在李迹的耳边偷偷说道:“据说此人是孔子的后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迹脸色平常地道:“孔子大教授是被称为儒圣,但他的后人不一定要是儒家吧,虽然在我眼中名家和儒家没有区别。” 这话赵彦认同,他平日里最烦那些夸夸其谈指点江山的儒生名流士子了,拍着李迹的肩膀说道:“对,都只是靠嘴皮子功夫糊弄人而已,倒是文人相轻,有些儒家的居然瞧不起名家的,其实也就是孟子先生说的——五十步笑百步。” 农家的首席弟子叫做田乐,李迹一直不知道农家是研究什么的,似乎就只是种种田之类的,首席弟子田乐看上去也像是一名黝黑朴实的年轻汉子,这一家在阐院九家里向来也是冷门,大部分考生进阐院都是为了以后光明的前途,谁愿意来研究农作物呢?若不是在统治者眼中农家对社稷还是有相当大的作用,恐怕这一家也早被废除了。 最后登场的两位姑娘——兵家首席弟子赵玉、医家首席弟子姬月,都是李迹认识的,她们二位也都是京城里家世显赫的有名贵女,所以欢呼声极高——当然,对赵彦而言这两位都是母夜叉。 兵家本来就是热门,更别提堂堂武安大将军之女都在里面了,而姬月公主是近两年才当上首席弟子的,以她的漂亮容貌和尊贵家世,即便有着个“毒针小医仙”的外号,仍是有不少年轻公子谄媚爱之,而且医家向来都不缺少美女,今年就有许太傅的千金考医家,还有一位考出六艺全甲的绝美女子,导致报考的男考生数量也大增。 首席弟子们介绍完了,便是由他们宣读分别报考本家的考生名字,再一起带去考场,就在儒家的荀况要开始报儒家考生的名字时,从开始见到只有八名首席弟子就疑惑到最后的李迹,忍不住发问了:“那阴阳家的考生让谁带去?” “咦,今年有人报阴阳家吗?”一位教习疑惑地问了一句。 先前整理志愿单的教习手指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好像还真有一位。” “只有一位?”有考生瞠目结舌。 “有一位不错了。”旁边有人翻了个白眼。 不少人连连点头:“报阴阳家的都是白痴,能通过六艺考的哪有那么多白痴。” “”李迹听得脸都黑了。 赵彦笑得差点在地上翻滚起来,两眼涌着泪水,弯着腰对李迹说道:“我看你还是改报兵家或道家吧。” 李迹愤怒了:“难道报阴阳家的连人权都没有了吗?” “阴阳家大教授都明确表示不收新弟子了,你还去凑什么热闹。”旁边的一名考生“好心”地说道。 李迹这下子黑得真像一只影魔了。 那位最先登场的教授轻咳了两声,然后低声问那名道家首席女弟子潇真:“阴阳家的考试安排不都是道家负责的吗?难道邹师兄这次不让你们插手?” 潇真摇了摇头,脑后黑黑的马尾辫直甩,说道:“我不知道,这得问何师弟,老师是让他去帮邹衍师叔忙的。” “那何师侄人呢?”教授转头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那名道家弟子。 “可能还在天星楼等邹衍师叔出题吧。” 教授叹了一口气道:“肯定是这样了。” 白日的天星楼没有夜间那般阴森可怖,但此时的气氛也温和不到哪里去,一名年轻道人额头大汗地站在楼外,看着那紧闭的大门,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师叔,您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来好呀,正式考试都快开始了。” 门终于在他焦急的等待中缓缓被打开,阴阳家小天师走过来,双手负于身后,见到门外道人难耐紧张的样子,他一对稚嫩的淡淡眉毛竖了起来,小脸紧绷,看上去仿佛一只不高兴的小猫,但神情却是呈现出完全不似孩子的冷漠和平静,说道:“急什么?又不是你考试。” 年轻道人不敢说您的慢吞吞会导致我被庄子老师责骂,但还是大胆道:“还是早点儿去吧,以邹衍师叔在阐院的名声,主要出现在那些考生面前,说不准就会有许多考生临时改志愿想要进阴阳家了。” 但小天师听了这话不但没有同意,反而神色更冷,说道:“我阴阳家是他们想进就进的?” 年轻道人赶紧弯腰不敢说话。 哪怕年轻道人弯下腰都还是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的小天师,抬头望天随口问道:“今年报道家的人数有多少?” 年轻道人恭谨说道:“七十八人。” “嗯,儒家呢?” “六十五人。” “兵家呢?” “四十人。” “法家呢?” “名家呢?” 师叔一家家地人数问过来,似乎对今年的考生志愿相当关注,但这在连自己家都不关心的阴阳家大教授身上是绝对不正常的,年轻道人微感到一种可能性,不由得脸色越来越怪。 好在小天师没有挨个儿把九家的报名人数都问一遍,但也至少问了七家,唯独农家和阴阳家没有问,然后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参加九家考的一共有多少名考生?” “两百五十二。”年轻道人额头上的冷汗都滴下来了。 小天师没有继续问下去,慢慢走下石阶,同时拨开周边生得过长却无人搭理的杂草,往远处雾气笼罩的一处走去。 年轻道人以为师叔终于要走了,松了口气,但突然发现师叔走的方向不是下山的方向,一怔,赶紧问道:“师叔,您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难道还得跟你汇报?”小天师冷着脸说道,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表情欠抽的小孩子。 年轻道人急了,追过去问道:“师叔,不是说要出阴阳家的考题吗?” “我不是说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吗?” “可是考试都要开始了啊!” “就不能拖到我想出来为止?” “师叔!阐院入院试,岂能儿戏?” 小天师皱着眉想了想,似乎这件事情的确不能太过于儿戏,于是脸色稍缓说道:“那再给我半个时辰,我就能想出来了。” 年轻道人再傻也听出这位邹师叔现在心思显然不在这件事上,估计是认为没几个人会报阴阳家才心灰意冷,看他往楼外走的方向便知道他本想去做某件与招生无关的事情,但被自己这么一说觉得就算只有一个人报阴阳家,入院试也还是挺重要的,不参加说不过去,两件事情顿时纠结起来,只好说出了拖延时间的话。 这一向都是这位师叔的性情,不只在阴阳家内,在阐院内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要让他拉下脸来说出内心的真实感受,可比闭着眼睛考出六艺最高分还难。 他想了想,干脆直接地道:“师叔,你刚才问我报名各家以及所有考生的人数,其实就是想知道报阴阳家的人数吧?” 似乎是被说中了心事,小天师顿时羞怒,一甩长长的袖子说道:“啧,你又知道了?我才没兴趣知道这个,反正都是和往年一样的答案,我问它作甚!” 年轻道人叹了一口气,师叔果然还是这般傲这般骄啊,问了七家的报考人数,留下最冷门的农家和阴阳家不问,明明就是很期待有人能报名的样子,但却故意表现地毫不关心,不愧是为阐院里最臭屁的小屁孩教授。 “师叔,今年和往年不一样,还真有一位考生报了阴阳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两个屁 “你说有一位?” 年轻道人听着师叔的语气似乎有些微变,赶忙大喜说道:“是的,名字叫做李迹,是位男考生。” 但随即小天师就皱眉道:“只有一位?” 年轻道人一怔,心想去年和前年可都是一位都没有的,今年难得有了一位,怎么师叔好像还不高兴的样子?随即一想,他又明白师叔肯定又是不想表示出自己的惊喜,而故意做出态度强硬不高兴的样子。 生出戏弄之心的年轻道人转转眼珠,说道:“师叔,听说这一位考上在昨日的六艺考中表现相当优秀,很多人尤其是兵家的教授们,都极力想把他拉拢过去,师叔如果不感兴趣的话,我这就去回复他们。” 小天师面色如古井之水般毫无波动,但一边眉头稍扬,显然是被勾起了好心之心,问道:“他考了什么成绩?” 年轻道人嘴角扬起笑意:“师叔,不用了吧,反正他也不可能通过得了您的考验。” 小天师怒道:“叫你说就说,难道我阴阳家的考题是你来定的?” 年轻道人委屈无比,心想虽然不是我定的,但总要麻烦我来准备吧。 “唔,弓马本事不错,看样子练过武,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修行,而且也不知道他报阴阳家的初衷是什么,如果是做一名研究星象的方术士,我倒是不需要了,楼里那群家伙几乎都是做这个的,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学好我的五行术!” 听着邹师叔的自言自语,从期待好奇到怀疑愤怒,年轻道人不禁心里叹了一口气,也难怪邹师叔这样子,近十年阴阳家以极快的速度在衰落着,不仅是报考的考生越来越少,最主要的还是那些进了阴阳家的考生一年不如一年。 邹师叔被称为百年来阴阳家的奇才,以十岁未至之龄进入天下前十,寻常的阴阳家弟子在他面前黯然失色那是正常的,但今年的阴阳家弟子已经不是寻常,而是非常——非常地差劲,差劲到邹衍师叔需要一次次地降低考试的标准才能招收到一些新人,但这些新人就像邹师叔说的那样,只会做研究星相的阴阳学,阴阳家里那些真正高深的学问完全学不到,毕业以后也基本也没有什么作为,大部分都是进了礼部做祭祀官或者是方术士,这就导致外界对阴阳家本身就产生了怀疑,甚至连太子殿下都认为阴阳家无用。 天才面对寻常人都难免会骄傲,然而像邹师叔这样的天才却面对门下这帮弟子,他的骄傲当然就扭曲成了傲娇。 年轻道人鞠了一躬,说道:“那么,师叔还打算以以往的考试标准来么?” 小天师邹衍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的考题如果要准备起来会很麻烦,虽然我并不在意一个没有修行天赋的考生,但难得他报了阴阳家,如果因为天赋而无法通过我的考试,那难免对他有所打击。” 年轻道人:“” “这样吧,你去见见这名考生,看他能不能修行,然后把答案告诉我,我再来决定考试难度。” “是。” “对了,还要问他为什么要报阴阳家,如果没有诚心的话,我也是不会收的。” “是” 李迹并不知道自己想要考试居然还得先被询问对阴阳家的热情,此时他的热情已经在急速下降了,因为其余各家都已经汇报完了报名的考生准备带去参加考试了,就他一位孤家寡人还寻找不到组织。 要不跟着去参加道家考试算了?反正阴阳家和道家关系颇近,和庄子先生混熟一点,也能了解一些阴阳家的事情。李迹站在石坪上看着逐渐离去的人流想道。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骤马蹄声响起,打断了李迹的思绪,他不由愕然转头,在阐院内这般急驰车马是极为不礼貌的,哪怕是先前来的两位殿下都没有这般嚣张,而疾驰而来的那辆马车显然是真急,拉车上坡之后车夫骤然拉僵,马车停下,车帘被掀起,里面走下来一位官员。 还留在石坪上的有名家、医家和农家的考生,见到急急忙忙过来的这人,不由得都好奇,而尚未离开的两位殿下和诸位官员,则认出此人是朝廷六大夫之一的御史大夫崔涉,也是太子殿下的坚定支持者。 果然崔涉一下马车便向着太子殿下走去,看那脚步显然是有急事想要禀报,太子见他一脸焦急的样子,疑惑地问道:“出事了?” 崔大人走到太子殿下耳边,耳语了几句,后者立刻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周围的人不禁都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梁王殿下猜到了何事,神情不变,只是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想知道那两人来了没有。 李迹忽然发现太子殿下朝自己看了一眼,而且目光似乎不是很友善,于是愣了愣。 崔涉告诉太子的自然是早上关于崔府死了护卫的命案,他花好大的力气才打听到不惜让士师大人装病才推审那案子的理由,居然是有梁王府的人插手了!这本来只是他儿子与一位阐院考生的恩怨,不至于让他如此重视,但既然牵扯到了梁王,他就不得不立刻赶来通知太子殿下了。 “那么也就是说那名考生可能是梁王的人?”太子殿下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神情沉下,有意无意地斜视着李迹和梁王的方向。 崔涉也是沉着脸说道:“只有这个可能性了,如果没有关系,梁王府怎么可能会知道那名护卫今早刚被发现死掉的消息?而且为这么件小事替一名考生出头?” 太子身边的一名官员分析道:“也可能是梁王不知从何处知道了那名考生的成绩,作着和我们一样的招揽打算,所以故意先示好?这不是没有可能,太子殿下莫要轻易下结论。” “可是那名考生不是说他报的是阴阳家不是兵家吗?你看兵家的考生们都已经出发了,而他还留在那里。” 听着官员们的话,太子殿下沉吟片刻,最后看了李迹一眼,轻哼一声甩袖道:“就算他是梁王的人,也只是一名阐院考生而已,既然不考兵家,那要来也没用,不必挂在心上,至于梁王在打什么鬼算盘,我们回府再商议。” 连越晗雪、许晴等报考医家的都快出发了,李迹期间好几次问教习什么时候才能参加考试,教习都是说不知道,需要等到阴阳家的代表到了才知道,这可让李迹恼火无比,心想阴阳家连首席弟子都没有,还能派出什么代表来?总不成是那位大教授亲自驾到吧?但本次报考阴阳家的就他一个人,想想也知道他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教习们也很尴尬,以往都是由道家弟子代替主持阴阳家考试的,但因连续几年都没有人报考阴阳家,考题都白白准备了,今年他们可能也认为不会有人报,导致考题没有提前准备好,道家弟子应该不会这么懒,所以原因只有可能出在那位小天师身上了。 但不管是谁的问题,考试开始却没有考题和考官,这的确是有些不像话了,如果传出去对堂堂阐院的名声也是不利的。所以为了安稳住这名考生,教习们一方面先派人去山上的天星楼询问,一边打算带着李迹先去道家考场暂时安置。 道家作为以培养修行者为主要目的的一家,它的考核自然要先确认考生有没有修行天赋,很多考生事先并不知道自己能否修行,而都为了能够修行才报的道家,但是修行毕竟还要看先天,体质不合适的人六艺考再怎么优秀也没办法进道家,所以对于这一大批报考道家的考生,道家采用的办法是先测资质筛选出有修行资质的考生,再进行别的诸如悟性、意志、境界、求道之心的考验。 阴阳家和道家息息相关,想要学到真正的阴阳术自然也需要修行资质,李迹既然报了阴阳家,肯定不打算是进去学什么占卜星相之术,能体现出他能力的考试断然不能是那些适用于普通人的考试,所以他没有拒绝先来道家测资质,阴阳家的考官知道他已经是修行者后,便会相应地调整考试内容。 不过因为要测的考生众多,他也只能在测试的屋子外慢慢等待,只不过在等待的过程中,碰上了一位他很讨厌的人。 崔家的公子崔琦。 崔琦一大早来到阐院准备考试,所以不知道崔府将命案报到刑事府后的结果,眼下见到李迹居然还出现在道家考场,自然是惊愕,然后冷笑道:“你不是考阴阳家的吗?怎么?放弃了改投道家?” 李迹靠在树边斜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个屁。” 崔琦大怒,就想要冲过来教训他,但想到对方射御两科最高分,自己过去或许会要吃亏,只能忍住,冷笑说道:“希望到时候你别是个连修行资质都没有的废物,那样你报考阴阳家可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我考什么关你屁事?”李迹翻了个白眼,在尹莲面前连用了两个粗俗的屁,这位御史大夫之子估计就是已经测好了才有底气这么说,但在他看来也仍是个白痴而已。 崔琦这次却是不恼,看着李迹悠悠地说道:“是不关我事,但你最好担心一下你昨夜杀人的事情吧,教习们可不会让你这么一个杀人犯成为阐院学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拳头和规矩 周围听到他们说话的考生不少,此时听着这话都有着震惊,纷纷看着那名靠在树边的少年,杀人犯?这是真的吗? 面对尹莲投来的疑惑目光,李迹笑道:“这家伙在京城的名声不怎么样,他说的话能信吗?” 他虽然没有解释,但周围的考生听着这话也是恍然大悟,的确以崔琦的恶名,说别人是杀人犯实在是太没说服力了,估计又是这位考生得罪了崔琦,一时间震惊的目光变得怜悯起来,崔琦的父亲可是御史大夫,在京城实力不小,李迹只是一名尚未确认修行资质的阐院考生,如果进不了道家的话,那毕业离开阐院后的确会有些麻烦。 崔琦知道这些考生们哪怕再看不起自己,也不敢在明面上说出来,他反而很喜欢那些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李迹,他要用自己的恶名来震慑到这些考生,让他们不敢和李迹有什么关系,这种心态虽然恶趣味,却也是真的有用,一时间很多考生都是站得离李迹稍远了一点。 但李迹身边的那名少女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甚至听了李迹的话后,用鄙夷的目光看了崔琦一眼。 尹莲长得虽然没有如越晗雪那般国色天香,却也是清丽可人,尤其是那对如同两瓣莲花合在一起的眼皮,更是给她增添了极大的魅力,这样的美丽姑娘跟李迹站得这么久,崔琦本来就有些不爽了,此时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那位御科考试结束后,这名少女和姬月公主以及许晴在考场边欢呼迎接李迹的样子,一时间目光凶狠地瞪了尹莲一眼。 尹莲自小生长在秦国,又当过将军,一向就是暴脾气,被李迹偶尔瞪瞪也就算了,这名纨绔子弟凭什么瞪她?她顿时愤怒起来,一拳便揍了过去。 “啊!!!” 书剑山庄内响起某人的惨叫声。 “怎么回事?谁在打架?” 正巧在附近听到动静的一名道家教授赶紧出来,挤开人群来到那棵大树下,看着捂着鼻子但仍止不住指间鲜血流出的崔琦,眉头一皱,喝道:“是谁打的?” 崔琦扭曲着脸,一只手捂鼻子一只手指着正在用袖子擦拳面的尹莲,手指上下连连晃动,表达着他心中的愤怒和委屈。 教授脸色严肃地看着尹莲问道:“你不知道在考场尤其是道家考场,是不允许打架的吗?” 尹莲脸色平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说道:“我不知道啊,先生你什么时候说过了?” 教授一愣,他的确是没有当众说过,但这难道不是考生们理应知道的吗?阐院是什么地方?道家书剑山庄是什么地方?这些考生们在这里难道不应该规规矩矩的,担心说一句粗话都可能给考官带来不好印象?怎么这小姑娘如此胆大包天? 教授不认识崔琦,就算认识也不会在意一名大周御史大夫的儿子,但在阐院内规矩是很重要的,所以他冷着脸说道:“你被取消考试资格了。” 尹莲一怔,然后声音微高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无视考场的庄严氛围,藐视阐院的规矩。”教授面无表情得说出一套官方地不能再官方的说辞,配合着他古板的老脸,的确像是一名“叫兽”。 李迹也没想到尹莲一拳打出了这样的事情,赶紧解释道:“先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和他的冲突,不关这位女生的事情。” 教授扫了他一眼,问道:“你也是道家的考生?” 李迹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是。” “那你打架我就管不着了,这里是道家考场,没你的事情。”教授不耐地挥挥手道。 周围的考生有些无语,心想阐院果然是一个比大周朝廷还要大牌的地方,只是打了一拳鼻子就被取消考试资格了,这也太严苛了。 被一拳打断了鼻梁骨的崔琦看着这一幕,怨毒地笑了起来。 尹莲当然不可能接受被取消资格的事情,她可是要让那位首席弟子都服她的,当下一急就要发作,却被李迹拉住,听李迹低声道:“打崔琦没关系,事后有庄子先生,但教授你可千万不能打呀,这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尹莲咬牙道:“那怎么办?” “交给我来。”李迹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走过去对着教授低声说了几句话。 周围的考生不知李迹说了什么,教授听完后居然用震惊的目光看了看尹莲,然后犹豫片刻,像是在考虑之前她取消考试资格的决定对不对,然后正巧测试的屋子那边又响起考官喊尹莲的名字,教授只好挥手说道:“你先去测念力。” 尹莲虽然疑惑,但还是感激地看了李迹一眼,跟着教授一起挤出了人群。 李迹知道她本来就是修行者,而且修为已经很高了,但还是笑着给她加油,没用多少时间,尹莲便从一路震惊的目光中走了回来,仿佛只是去闲逛了一番,看着李迹期待的脸色,她平静地说道:“教授说我可以继续考。” 李迹也猜到是这个结果,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失落的崔琦。 崔琦觉得很没面子,只好捂着鼻子怒哼一声离开,他要赶紧去处理一下鼻子的伤势,以免影响接下来道家的考试,至于这一拳什么时候报回来,只能等之后再考虑了。 李迹知道此时测试房内肯定不似尹莲的表情一般平静,虽然只是测念力,但对于道家的教授们而言,这足以判断出考生能否有修行资质甚至是修为境界了,一位至少已经踏入第三境心动境的考生,这在历届考试中都是极为罕见的,这种修为在这种年纪身上本身就已经是一名修行天才了,道家的核心弟子也不过如此。 尹莲举着先前打断崔琦鼻梁骨的拳头,高兴说道:“不过先生们说虽然可以让我继续考,但考场打人毕竟还是不合规矩,所以等会儿会给我的考试增加额外的难度。” 李迹看着尹莲此时居然有些兴奋的神色,很是无语,这是很高兴的事情吗?大部分想进道家的人可是巴不得考试越简单越好。 “好吧,不过阐院的规矩这么严,说取消就取消,说恢复就恢复,看来果然是天才有天才的待遇。”他不禁感慨说道。 测试房内,道家的教授们仍在喜笑颜开,取消资格?笑话,谁会这么蠢?口头上说增加难度,但道家考试还未开始,就有几个教授已经争着要收这名女考生作自己名下的学生了,其中也包括先前说要取消尹莲资格的那名教授。 至于考生们是否会因此而对阐院规矩产生不一样的看法,谁在乎?反正咱道家的大教授平日里就是一个把规矩当屁的人。 不过若是他们知道尹莲早已经被庄子师兄收为了弟子,就不知会有多郁闷了。 但是庄子既然没有公开表示,那尹莲认为自己就该全力以赴地来参加这场道家考试——以击败那名首席女弟子潇真为目标。 所以有着这种目标的尹莲,自然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而引来的一些羡慕敬佩目光而动容,到时候才有的是让他们震惊的。 其余的考生都在讨论着那名这名少女是不是出自什么大势力大宗门,甚至认为她会不会是本次道家考试成绩最优秀的考生,但是却没有想到在这名少女眼中,如果李迹也参加的话,她就绝对不会是第一。 念力测试仍在进行,而李迹迟迟都没有轮到,阴阳家的消息也还未传来,他悲哀地认为自己可能会是最后一个人了,就在他心中抱怨着那不负责任的阴阳家大教授时,一名年轻男子的出现,在道家考场之外引起了轩然大波。 “哇,居然是曲原公子!” “什么?他就是曲原公子?长得好俊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子。” “才华与英俊横溢,据说还被庄子先生所看中,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曲原公子也是阐院的学生或是教习吗?” 李迹看着被围在人群之中的那名白衣青年,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伙还知道自己是楚国的质子吗?这么高调地在路上走,也不怕被隐部给抓回去软禁。 虽然心中有想要吐槽的话,但李迹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只靠一张脸在路上走着都能吸引一大群人,如果这个人还才华横溢声名远播,那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是菜市场,走到谁身边,哪怕那个人再默默无闻也能一下子成为众人瞩目之焦点。 李迹本来就因为和崔琦的冲突以及身边尹莲的风头而让不少人记住了,当那名年轻的大诗人走向他的时候,他顿时也被包围在了无数人中间。 “我说,你就不能低调点地带只笠帽,或者乘马车来吗?”李迹看着曲原白净的面容没好气地说道。 曲原公子笑道:“今日入院试,谁都得下地而行不得坐于马上,这可是阐院的规矩。” 李迹叹道:“阐院的规矩好吧,你要找我聊天我不介意,但你现在把这么多人都引来了,我可不想成为某些姑娘家眼中的钉子。” “我这是给你助威来了,如果你烦恼的话,我们到别处去谈。” 李迹转头看着那些目光如猛兽般盯着自己的少女考生们,笑问道:“你确定她们不会跟过来?” 曲原也笑道:“道家考试快开始了,我想应该不会,而且你知道我和庄子先生很熟,阐院有些地方考生们不能去,但我还是能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讨厌吹牛的小天师 两人走到山涧一处湿地,周边都是郁葱葱的水松青竹,静谧竹林无鸟语而雅,清潭流水咕噜地浮着气泡,潭间有座红色松木亭,边上有石径嵌在水里直通亭中,水中阴影似乎还现出了不少鱼儿,那些气泡可能就是鱼吐出来的,刮过水面的微讽清凉而不寒,十分舒服。李迹享受这风的吹拂,看着面前的景色,才知深山之中原来还有此幽景。 此处乃是书剑山庄之后一处偏僻之地,很少有学生会走到这里。因为再顺着林中石道走一会儿便到后山了,后山除了阴阳家的天星楼等特殊地之外,是不允许阐院学生接近的。 李迹不知道曲原把自己叫到这么安静的地方是要说什么事情,但还是相信了他,虽然并没有完全地认为这位大诗人是自己人,可至少能够保证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曲原请他到亭中坐下,然后道:“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情,早上刑事府挂出今日不审案的消息,这件事情与你有关。” 李迹纳闷了,“与我有关?” 曲原点头道:“没错,刑事府之所以关门,就是因为一件与你有关的命案。” 听曲原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李迹皱起了眉,说道:“昨晚那个人的尸体是梁王殿下处置的,他这是什么意思?” 曲原看着他微笑说道:“他这是在拉拢你。” “这拉拢的手法是不是太愚低端了?”李迹想了想还是把那个词换掉了,这词用在精明的梁王殿下身上显然不合适。 曲原却是摇头说道:“不,明面上看着低端,但实际上却是很高明的办法,因为你明知他这么做是为了拉拢你,却没有办法向外人作任何解释,就算你解释了,在崔府眼中那名护卫还是因你而死,你的解释反倒会表明你和梁王殿下的关系,这比起你主动选择来就被动多了。” 李迹切了一声,说道:“但以他那贤之又贤的名声,怎么可能会用这种容易招致人反感的办法?” 曲原看着他认真说道:“梁王殿下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担心这件事会生出你的反感,因为就算他把尸体处理了,崔府同样会把你和失踪的护卫联系在一起,惹了崔琦那样的人,这件事你是怎么也避不过去的。他知道你能够看明白这点。” 李迹苦笑道:“看来我不得不选了吗?” 曲原点头道:“如果你选择梁王殿下,我会跟你做一样的选择。” 李迹显得很惊讶,“你一直还没有选?” “当然没有,虽然魅儿看上去是梁王殿下的人,但我知道这不过是一层假象的关系,我相信你所要选择的,也是这种假象,正如我所要做的选择一样。” “你还未真正了解我,就这么相信我?” “魅儿告诉了我,我们还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价,但我相信那绝对会是很高的价格,这值得我赌。” 李迹笑道:“希望到时候你不要被自己的赌注吓一跳。” 曲原认真地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件绝世珍宝,目光炯炯地令李迹都有些纳闷,自己真的有这么大的拉拢价值吗? 万一等会儿自己连阴阳家的考试都没办法参加怎么办? 不管自己最终进的是阴阳家还是道家,在阐院之外,自己所要选择的立场似乎都定下来了,曲原公子既然和他有相同的意愿,这的确就是最好的选择了,一个知晓自己根底的人如果成为敌人的话,那是很可怕的事情,李迹也并不认为他现在会是九歌那种级别势力的对手。 当然曲原公子今日本是找庄子先生来的,正巧看见李迹所以才找他谈了这番话,不过肯定也是他早就想好的,李迹在回去的路上认真考虑着,最终决定暂时先这样选择。 来到人声鼎沸的道家考场,李迹突然见到一位年轻道人站在尹莲身边,一副很焦急的样子,见到自己,立刻露出喜色,赶紧跑过来说:“可总算找到你了,你跑哪里去了?” 李迹不认识这名道家弟子,但看对方显然就是来找自己的,于是疑惑问道:“请问有什么事情?” 年轻道人气喘吁吁,眼角微微抽搐着,他本来按照邹衍师叔说的先来看看这名报考阴阳家的少年,但谁知下山到了前院石坪听到教习说他已经被带到道家测试房了,于是又匆匆上山,谁料那名少年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可让他一番好找。 细细打量着这名少年,年轻道人眼睛微微眯起,作为阐院的道家弟子,他自然能瞧出少年身上有天地灵气的波动,想必是有修行资质的,就是不知道穴道气窍通了多少和体内天地灵气的积蓄有多少,他看了一眼测试房外还是长蛇般的队伍,说道:“你进去测过了没有?” 李迹摇头说道:“没有。” 年轻道人捂了捂额头,心想这样等下去不是个办法,万一邹师叔等得不耐烦了真的不想出题,那对这名考生就太不幸了,想了想之后,决定先问邹师叔最关心的主题,正色道:“你为什么要报阴阳家?” 这个问题让李迹一愣,他报阴阳家当然是为了知道某些事情和某些人,只是这个理由似乎并不能说出来让别人知道,先前太子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只是敷衍地回答他想报,而没有说明原因,但是现在问他同样问题的可能是阐院的教授,那回答就要谨慎点了。 李迹小心翼翼地先试探问道:“先生是道家的教授吗?” 年轻道人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教授,我是道家弟子,不过负责阴阳家的考试,这个问题,是大教授邹衍先生让我问你的。” 李迹暗自吸了一口凉气,居然是大教授想要知道? 难道是怀疑堂堂尸子之徒进阐院的目的?或者说是诛候那边查到了自己来了京城想要考阐院,然后让那位已经离开阐院阴阳家的不死奴告诉邹衍先生的?或者说是那位自己在咸阳城没能杀掉的刑部司寇周厉? 一瞬间有好多恐怖的想法出现在李迹的脑海里,就如识海惊涛般冲击着他,让他的脸色微微泛起了苍白,李迹一下子在脑中思索出自己能给的所有回答,然后判断哪种说出来对自己最有利,于是落在年轻道人的眼中,李迹便是因这个问题沉默了。 年轻道人心中不禁疑惑,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这名考生真的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才报阴阳家的?他对阴阳家真的没有热情? 前一种可能性应该是不大可能,一名普通的考生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反倒如果真是没有对阴阳家的热情还要强行报名的话,那这就不是邹师叔想要听到的答案了。 年轻道人心中叹了一口气,虽然他是道家弟子,但对目前阴阳家的处境也是相当同情,好不容易今年有个人报名了,他自然是希望阴阳家能多出一份新鲜血液,所以在心中暗暗劝李迹哪怕真的对阴阳家没有热情和好奇,也一定要给出有的回答。哪怕是假的,能让邹师叔听了高兴,那么通过考试的几缕就非常大了。 李迹当然对阴阳家没有什么热情,更不是因为好奇觉得新鲜,经过细思琢磨之后,他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 “因为我想学更多的阴阳术。” 年轻道人愣住了,这个回答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想学更多的阴阳术?更多?那也就是说这名考生本来就是出身阴阳家? 年轻道人先前看过李迹的档案,那是托赵彦搞定的,上面只有他来自洛州城的户籍,并没有关于尸子和鬼谷子弟子的身份,所以他和邹师叔都不知道这考生的具体来历。 能用不完整的户籍档案通过入院试初核的,要么是有京中背景,要么就是院中某名教授带进来的,就像李迹身边的尹莲一样,除了道家少数几名教授之外,其余人并不知晓她秦国道德宗的出身。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瞬间脑海里的猜测,或许只是他想多了呢?所以年轻道人面带怀疑地看着这名少年,问道:“你为什么想学阴阳术?你知道什么是阴阳术吗?” 李迹飞快回答道:“我当然知道。” “那你说给我听听,你知道什么阴阳术?” 李迹飞快摇头道:“这我不能说。” “为什么?”年轻道人一头雾水。 “因为我怕你学走我的阴阳术,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除了我认识的几人之外,没有别的人会。” 年轻道人无言以对,总觉得自己像是在被人耍。 李迹认真地说道:“我的回答可以吗?” 年轻人面色怪异地看着他,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去问问邹师叔。” 后山天星楼。 “他会阴阳术?”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 “你是道家的,并不会阴阳术,所以他这话应该是对我说的。”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阴阳术,除了他认识的人别人都不会师叔,您认识这个叫李迹的考生吗?” “当然不认识。” 年轻道人倒吸一口冷气,“那他的意思就是,他所会的阴阳术,是连师叔你都不知道的?” “哼。” 年轻道人看着小天师那张被眼中蓝光照耀地微微有些阴森的小脸,心想师叔肯定是这样理解的,虽然自己并不认为李迹是这个意思,可师叔这样理解那就后果严重了,直接涉及到李迹能不能参加阴阳家考试,因此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叔你认为这是真的吗?” 小天师一甩袖子,脸上蓝光一闪而过,不满地道:“放他的屁!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我都不知道的阴阳术?” 这话从一个看上去十岁都不到的小孩子口中说出,是有些怪异的,但这名极为了解邹师叔的年轻人,知道师叔的言外之意是这个世上哪有比他还天才的人——阴阳家神童邹衍,五岁学会阐院所有五行咒术,七岁成为阐院阴阳家大教授,八岁排进江湖榜第八,虽然这些年龄都是肉体上的年龄,并不代表这名阴阳小天师的真正年龄,但要说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厉害的阴阳家天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邹衍自然也就觉得,那名叫李迹的考生,不可能会连他都不知道的阴阳术,肯定是吹牛。 年轻道人满头冷汗地道:“师叔,那这名考生” 小天师转身就走,留下冷冷一句:“这种毫无眼界只会吹牛的考生,我很不喜欢,你直接跟他说今年阴阳家不招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这不重要 李迹当然还不知道他深思熟虑的回答居然直接断了那位大教授想让他进阴阳家的想法,本来是想着这样能让自己进入阴阳家之后得到更多的重视,但如果早知道大教授是这样一位脾气古怪的小孩子,他肯定会毫不知耻地大肆胡说一遍他对阴阳家的热情澎湃之心。 用一个十分干脆的理由解决了今年阴阳家的新招生问题之后,小天师邹衍去了一趟道家。 书剑山庄作为阐院内道家的最大学址,足足占了半个山腰的地,山前为给道家弟子们授课修炼所用的道场,后山则有给教授们准备的长生楼,道家讲究天人合一,修道的终极目的便是成仙长生,长生楼正是以此而起的名,从曲原带李迹谈话的那处山涧再往里走,便能看到秀丽奇骏的白龙瀑布,宛如一条白龙游弋空中,如烟如瀑,长生楼便是被笼罩在那片淡淡白雾之中,显得格外仙气飘渺。 楼内某层露天的憩台上坐着两人,一人身形矮小,一身蓝衣,各处绘有火焰般的印记,两眼流溢着蓝色的光彩,另一人身披青色道袍,头上带着束发的道簪,正是阴阳家大教授邹衍和道家大教授庄子。 庄子一手执笔一手捧书,此刻正在挥墨成文,一边问道:“师弟,今年你们阴阳家又是招不到新人吗?” “嗯。”小天师没有看他在写什么内容,只是望着楼外的风景随口应了声。 笔顿,不知是正巧写完还是思绪断了,庄子放下笔,看着面前如孩童一般的阴阳小天师,无奈摇头。 “你也就是太过苛刻了,不是每个人都是有你这种天资的,只要是真有一颗求道之心的,哪怕悟性差点资质差点甚至是没有修行资质,也是可以收到门下的,你看我道家门下的弟子何尝各个都是适合修道的?” 小天师手掌抵着脑袋,一只手随手翻动着面前庄子师兄写完合上的书卷,皱着脸苦道:“师兄,阴阳家的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来就是一道偏锋,不可能像你们道家一样枝繁叶茂,又因为世人对截教迂腐的偏见,总把阴阳家和截教牵扯在一起,所以我早就不报什么希望了。” 庄子认真地道:“师弟,世人对截教的偏见这是不可避免的,不过截教也有好的东西流传下来,比如有教无类的原则,当初的截教广纳弟子,不在乎弟子的身份甚至是种族,连资质奇差的兽类都有那么多修成妖仙了,虽然两教的仙人早已经都不在人间了,但要从广广众生之中要培养出一些优秀的阴阳家传人,总不会那么难吧?”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名叫曲原的楚国年轻人吗?他的修行资质其实也不怎么样,但我之所以对他评价那么高,就是因为他的求知之心。问天、问地、问道,敢问的人,也必定能比别人更容易得到答案。” 邹衍正好翻到庄子今日写的部分,看着上面那些有关于曲原名诗天问的内容,突然来了点兴致,念道:“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他笑了笑,双目之中蓝光流转,连带着身上那些蓝色的印记也在发光,道:“这些其实都是我阴阳家才能对上的问题,的确是个求知心很强的家伙,难怪,即便他和那据说是截教残党的九歌组织有关系,师兄仍是不介意地与他来往。” 他合上书卷,语气随即转为嘲笑说道:“俗世有俗世的规矩,虽然道家讲究出世,但师兄偏偏是入世随俗,所以你不能去改变世人对截教的偏见,连收他为阐院学生都不敢做,因此这个例子举得不好。” 庄子纳闷地道:“那你觉得举哪个例子好?” 邹衍转过头,说道:“那就要举个道家中原本资质很差、但经过师兄的培养后如今大有成就的弟子了,我在脑海中搜了一遍,现在最出彩的还是潇真那丫头,并没有优秀的后起之秀。” 庄子眼珠子转了转,想了想之后也丧气地道:“好像的确是没有。” 邹衍脸上闪过顽童一般的喜色,狡黠地笑了起来,说道:“师兄你自己都不怎么管道家的事情,就算有你也不会知道,所以今日对我的这番说教还是到此为止吧。” 庄子看着这小屁孩脸上的得意劲儿,心想自己身为大师兄的尊严都没有了,不由得有些生气,但随便的人生气起来当然也很随便,在一番毫无杀伤力的瞪眼之后,他正色说道:“师弟,我应该还没有告诉你,上个月我在秦国收了一名女弟子,如今她也来考阐院了。” 邹衍配合着重重点头,哦了一声,然后偏着头面无表情问道:“然后呢?” “呃我不是要对你说教,因为那名女弟子的天资很好,或者说命很好。” 邹衍一怔,一对透着蓝光的大眼珠子微微放大,心想既然不是说教那师兄说这个干嘛,难不成 庄子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没错,我就是在炫耀。” “” 原来这就是庄子师兄表达愤怒的方式,还真符合他那性格的,邹衍一时间哑口无言,觉得自己的确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师弟你别闷气了,师兄道歉,师兄不该跟你炫耀的,说一两句话好不好?” 听着这番哄小孩儿似的话,邹衍更加抓狂了,黑着一张脸站起来就要走,庄子刚说到自己又收到个天才徒弟的得意事,哪能轻易放他走,好说歹说之后以一定帮助他收到个好弟子的承诺才让邹衍留了下来继续听他闲扯。 “她叫尹莲,是秦国道德宗出身,我们道家的老君曾经将道德经的半卷留给他们的老祖宗,这么多年阐院也一直没有去要回,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她才成为了我的弟子。” 邹衍听着庄子讲完那件事情的经过,沉默了许久,之后问道:“师兄,你是提前算好了那一天会发生天狗吃太阳,所以才跟尸佼立下那个赌约的?” 庄子也沉默了很久,然后转头看着楼外的烟雾浩渺,说道:“没错,我骗了他。” 邹衍察觉到庄子师兄的心情有些异样,他没有见过那位尸子,但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天下第五一事他也是知道的,这样一位为好友理念而复仇甚至不惜自己性命的人物,是值得所有人尊重的,师兄的欺骗导致了尸子的复仇失败,或许这会提前让尸子离开人世间,对此庄子师兄不愧疚是不可能的。 他向庄子说道:“师兄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尸佼早就猜到跟师兄赌会输,所以他故意让你提前收尹莲为弟子?” 庄子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邹衍难得在孩子般的小脸上露出笑容道:“能让那位尸子不惜如此也要让你成为她的老师,这小姑娘还真的是命好。” 庄子轻声说道:“或许尸子是在表达自己亲手杀死尹莲父母的愧疚吧。” 邹衍听得此言沉默了下去,不管那位尸子的做法对不对,这份为后辈着想至如此的品质就已经足够让人尊重了,他忽然哑声问道:“尸子不是自己有一位徒弟吗?如今怎么样了?” 庄子想到那个仅有几次对话但已经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少年,心情欢快了一些,说道:“他好像也来考阐院了,昨天我看到了他的六艺考成绩。” “哦?那他报的是法家?”邹衍微微挑眉表示惊讶。 庄子仔细想了想,突然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说道:“刚刚曲原来找我说了会儿话,顺便提了那少年一句,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他报的好像是阴阳家。” 邹衍的表情骤然僵住。 “他他叫什么名字?”邹衍的心脏都要随着这句话一起跳出胸膛了。 “叫李迹吧,对,就是李迹。” 憩台上死一般地寂静,小天师身上的垂带腰摆无风而动,两眼大散光芒,桌上庄子写的那本书自动地翻页起来,甚至楼外不远处的白龙瀑布上空都流溢出蓝色的光带。 邹衍闭上眼睛,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那名道家弟子所报的那个考生的名字,似乎也是姓李,但他此刻还真不敢确定,于是他决定把那名弟子叫来再问一遍。 那名姓何的年轻道人走到二人面前,恭恭敬敬双膝跪下,听完邹师叔的问话后,取出一张九家报考的志愿单摆在桌上,然后说道:“师叔,那名考生就叫做李迹,所有考生中没有同名的人。” 邹衍面无表情地将那张志愿单取来仔仔细细地看着,然后给了庄子看,庄子看完后面色古怪地道:“和我昨天看到的一样,礼御射三科甲等,礼科抒文最高分,就是他没错。” 邹衍又是安静下去了。 庄子疑惑地问自己的弟子:“为什么说今年阴阳家又是招不到新人?不是有人报名吗?难道又是因为考题过难没有通过?” 年轻道人小心翼翼地看了旁边的邹师叔一眼,不敢说是师叔懒没提前准备好考题导致的,于是便忽略了起因道:“是师叔在考前让我问了这考生一些问题,师叔听了之后认为这名考生不适合进阴阳家,所以直接否决了他的考试资格。” 庄子莫名其妙地看向邹衍:“考都没考就否决了?难道是因为尸子之徒这个身份?” 邹衍的脸此时不是那么的蓝,而是显得有些黑,冷声说道:“我之前并不知道这考生的身份。” “那你问了什么问题?” “我只是在考验他的求道之心。” “他回答了什么,让你直接否了他的考试资格?” “他说” 邹衍憋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出来,一旁的年轻道人看着他的脸色只想笑,估计师叔不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是现在知道了那名考生的来历不一般,又重新动了收进门下的念头,怕说出来后自己又反悔,定然会让庄子老师笑话。 当然,庄子在表面上肯定不会笑他的,可邹师叔就是这么个死要面子的性格,不然也不会把阴阳家弄成这般后辈凋零的局面了。 “算了,这不重要。”最后小天师这般说道。 庄子很迷糊,不重要的意思,是那考生即便是尸子的徒弟,师弟也不打算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特殊的考试 “师兄,尸子的徒弟,怎么会来报考阐院阴阳家?” “我也不知道,按理说尸子不可能教的了他阴阳术啊。” “师兄,你觉得他进我们阐院是不是别有用心?” “不会啊,我跟他见过几次面,挺好的一个少年,就算有原因应该也不会多险恶。” “师兄,你真的确定尸子没教他阴阳术吗?” “尸子并不会阴阳术,这肯定是能确定的,但至于李迹他是否会阴阳术这就不知道了,咦,师弟你为什么要问他会不会阴阳术?” “我当然是在揣度他进阴阳家的用心!他一个法家传人凭什么想学阴阳术?如果和阴阳家没有渊源,难道不是别有用心?” 庄子忽然愣道:“师弟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邹衍停止挥舞的两只小手臂,坐回到椅子上,语气生硬地道:“我没有激动。” “好吧,哦对了,尸子在秦国和鬼谷子碰面了,或许鬼谷子教了李迹几招也说不定。” 邹衍又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吓了年轻道人一跳。 “鬼!师兄你说的是真的?”他死死地盯着庄子的眼睛,瞳孔中的蓝光令得年轻道人看了都有点生畏。 庄子挠挠耳朵说道:“我只是猜测而已,反正师弟你不是不想让他进院吗?我也没想收他,毕竟已经是别人的弟子了。” “谁说我不想让他进院!”邹衍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妥,赶紧改口接着道:“反正是他主动来考咱们阐院,又不是我们强逼他的,这得尊重他的意愿才对吧。” “呃,师弟你的意思是恢复他考阴阳家的资格?” 邹衍下意识地想要点头,不过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前话都说出口了,再改回来似乎不大好——不对是非常不好,不仅会让那名考生觉得自己出尔反尔,连庄子师兄也会对自己产生别的看法,于是假装非常为难的样子,说道:“的确,他已经是尸子的徒弟,虽说阐院收弟子一向有教无类,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他给招进来了,还是得先了解他的底细。” “什么底细?师弟你还在担心他进阴阳家是别有用心?”庄子一头雾水,行事一向干脆随便的他完全想不到邹衍心中的那些纠结。 “我是说了解他的实力,毕竟是第五的徒弟呀。”邹衍认真地说道。 “这个只要师弟把考题难度提高一点不就行了吗?” 谁料邹衍却是坚决摇头道:“不行不行,这考试得由你们道家来,我都否决他的考试资格了,哪能再出什么考题。” “”庄子这才明白原来师弟又不好意思了。 他叹了一口气,对这个死要面子的阴阳小天师毫无办法,说道:“好吧,那我让潇真去试试他,不过恐怕要等到道家考试结束之后了。” 邹衍面色平静道:“如果真是一块能学阴阳术的好材料,再等多久都是值得的。” 庄子转头对着年轻道人说道:“你现在赶紧去通知那名考生吧,免得他以为自己没得考早早就离开了。” 年轻道人本来在听他们对话的过程中欲言又止,现在终于能把话给说出口而不怕师叔责骂了,赶紧说道:“老师和师叔放心,我并没有把他被师叔取消资格的事情告诉他,所以他现在肯定还在山庄外等着考试呢。” 邹衍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瞪眼鼓腮作老虎生气状,也就是这个家伙先前居然把他的话当成是耳旁风?虽然误打误撞地省去了最后的麻烦,但这样自己总归是很没面子啊。 “好了好了,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他通过考验之后,因为被取消资格的事情对你这位阴阳家大教授产生怨念了。” 庄子好心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但因为孩童般邹衍的坐在椅子上,他要弯下腰去拍,结果拍在了邹衍的头上,看上去像是摸小孩子头一样。 道家的考试已经正式开始了,李迹果然是最后一个才轮到测试资质的,不过好在他的境界已经在第二境开光上层了,离得心动境只有一步之遥,这在所有报考道家的考生中都是名列前茅的,李迹迟迟没有等到阴阳家考官的通知,已经等不下去了,于是他向道家首席弟子潇真姑娘提出了改报道家。 “阴阳家改报道家?理由?嗯,阴阳家向来都是这样的,要不你再等等?” 绑着马尾辫的短袖长裙少女拿着李迹的志愿单一脸的为难,报道家的人数已经够多了,虽说她不是作为主考官,但身为道家首席弟子自然也要负责了解所有道家考生的成绩,现在已经够累了,怎么都不想再有人往道家里头钻了。 李迹摇头坚决道:“不行,阴阳家收学生的态度不行,我不想进了。” 少女很无奈,心想是你自己来考试又不是别人来求你进,人家需要多好的态度么,反正两百多名考生中就你一个报阴阳家的,考官那边自然也不需要着急。 不过看了看李迹的测试结果,少女想着既然已经是一名修行者了,那来道家总比被阴阳家抢去了好,便道:“好吧,那我把你登记进去,不过还是要等到最后一个考,人这么多,可能今天加上明天都考不完。” 李迹疑惑问道:“考试是一个个来的吗?” “当然,毕竟每个人的资质都不一样,能接受的考核也不一样,我们道家从来都不会像阴阳家那般苛刻,对于每一位有修行资质的考生,都会因材施教,这也是每年报道家人数最多的原因。”少女略显骄傲地说道。 李迹垂头丧气道:“好吧,那我等着吧。” 潇真姑娘点点头,不再理会他,低头重新打开考试名册,看了几眼自言自语道:“下一名考生咦,居然是心动境的修行者?还是女生?” 李迹心中一动,悄悄凑过来看了一眼,果然发现名册上写的两个字是尹莲。 潇真把不远处的一名教习喊了过来,然后指着这个女考生的名字问道:“这名女生需要进行特殊考核?” 教习看了一眼,点头道:“没错,据曹教授说,是因为这名女生先前在考场打架,所以需要进行惩罚性的特殊考核,而且提议是让你来考她。” 潇真合上名册,交到教习的手里,淡淡说道:“明白了,去把她叫过来,我亲自考她。” 教习赶紧去喊尹莲了,李迹看着道家少女甩着马尾辫舒展筋骨的动作,猜测这所谓的特殊考核,估计就是直接打一架,这倒是符合尹莲的心思,她本来就想和这位道家首席大弟子较量较量,现在机会正好来了。 很快,尹莲就被带了过来,她看到旁边的李迹略微有些惊讶,不过随即目光就盯在了另外一位少女的身上,那一对好看的莲花目顿时被熊熊战火燃成了火烧红莲。 “咦?”潇真感受到战意或者说是敌意如此强烈的目光,微微一怔,心想难道这位女考生和自己有什么过节?但自己并不认识对方啊。 潇真也认真地看着这名女生,看着那对好看的如同莲花瓣的双瞳,她不知为何也产生了一丝不舒服的感觉,这种隐隐的仿佛是天生的敌对感是从何而来,她想不通,便只能压下。 两位同在庄子门下的道家天才少女互相凝视,目光中仿佛有火花碰撞,李迹兴致大起,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尹莲的敌意是何故的人,也清楚尹莲的实力,这定然会是一场很有意思的对决。 短短但又仿佛经历过一场惨烈战火的目光接触之后,潇真的神情平静下来,脑后的马尾辫也不再甩荡,无声地垂在那里,像是少女此刻的气质一样安静,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尹莲,说道:“我是道家首席弟子潇真,你的道家考试由我来当考官。” 尹莲收敛下眼中的敌意,平静问道:“考题是什么?” 潇真简单干脆地说道:“挑战我。” 尹莲巴不得是这个考题,所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微微有些兴奋地道:“打赢你便算通过?” 周围的教习和一些已经考完的考生听到了不禁愕然,心想这姑娘是不是没听到先前潇先生的自我介绍,这可是堂堂首席弟子啊,打赢?你能在她手下撑过十招都足以进入道家了,不然她还能是阐院道家的首席弟子——将来能继任道家大教授的年轻一辈领头人吗? 潇真听到这话也愣了愣,不过也没有大的反应,点头道:“如果你能打赢我,你就是道家首席弟子了,但如果你在我手下撑不了十招,你就无法进道家。所以,我希望你全力以赴。” “我当然会全力以赴。”尹莲的脸上浮现起自信的笑容。 “好,那么,准备开始吧。” 李迹走过去拍拍尹莲的肩膀,好心道:“虽然说对手很强,但尽量还是不要用道德经吧,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我知道。” 李迹看着她已经掩饰不住的兴奋,心中叹了一口气,以这丫头的冲动性子,就算知道估计到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用的。 他转头看向后山的方向。 庄子先生,现在肯定在哪里看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符与剑(上) 庄子当然会关注自己两个女弟子的交手,不过李迹不知道自己也被庄子关注着,不仅是他,连那位阴阳小天师此刻也在看他。 尹莲的比试地点在道家书剑山庄内的问道台,李迹站在台下,看着那两位准备上台的少女,她们二人年岁相同、身份相同,但在别人眼中的地位不同,所以这是一场提前发生的首席弟子争夺战,关乎荣耀的比试。 一柄柄飞剑在头顶飞过,那是一些道家弟子听闻他们的首席师姐要亲自出手考验一名考生,都纷纷乘风御剑而来,想要观看是哪名考生有此殊荣,当他们发现竟是一名花儿年纪的青春少女时,不由得都发出赞叹。 “今年各家似乎都有不少人才啊,儒家那边出了个文飞白,答卷的成绩是近十年来最好的,连一向自傲的荀况都对他赞叹不已,而名家那边有个叫公孙龙的考生,居然用一个离坚白的论点辩倒了主考官,现在似乎正在与孔穿辩,本来我想去看的,但听到我们道家居然也有让首席弟子亲自当考官的考生,立刻就赶过来了,希望过程能够精彩一点。” 一名道家教授手抚长须,脸上笑得跟花儿似的。 他的身边似乎都围着他的学生,对他说道:“老师,您觉得这名女生能在潇师姐手底下撑多少招?” 教授想了想说道:“儒家和名家的考核基本都是笔试和对论,出现能与考官辩论僵持的考生几缕很大,但道家考的基本是资质和修为,这名女生据说修为不错,要在潇真手底下撑过十招不难,但要说打得难解难分,基本是不可能的。” 一名道家弟子好奇问道:“假如这名女生胜了潇师姐,那会怎么样?” 道家教授笑道:“潇真可是道家的首席弟子,如果有新生就能够胜得过她,那这个首席弟子之位当然就要让出去了,所以历年来能让首席弟子亲自考核的考生,都是非常优秀的,哪怕落败,也是一种殊荣,进了门之后会被诸位教授抢着收为亲传弟子。” “那历年来有没有新生是一入门就成为首席弟子的?” “当然有,比如阴阳家的邹衍师叔,我们道家的庄子师兄,儒家的孟子师兄等等能成为大教授的都是在首席弟子时期就已经相当耀眼的了,如果要说这一代的首席弟子,你们的潇师姐是一位,兵家的赵玉是一位,然后应该没有了。” 一名女弟子疑惑问道:“儒家的荀况师兄不是据说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有名的才子了吗?这十年来也一直没有儒家弟子能取代他,他是在进了儒家几年后才成为首席弟子的呢?” “荀况成为首席弟子,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教授似乎想起了往事,叹气说道:“虽然我和儒家那群老家伙不熟,但也知道荀况曾经有一位才华横溢的师兄,他们是同一年进的阐院,那名年轻人比当时的荀况还要优秀,他们两个都在入门考核之中通过了首席弟子的考验,孟子师兄本来打算让他们两个其中一位直接成为首席弟子,但他们两人都没有同意。” “有成为首席弟子的机会,居然放弃了?”学生们纷纷震惊,心想他们每日做梦都想着能拉近与潇师姐的差距,不说成为大教授,能在此生成为首席大弟子,就已经满足了,所以实在无法理解荀况和他那位师兄的做法,或许天才的眼界就是不一样? 道家教授叹道:“荀况是因为尊重他的师兄,觉得自己不如他,所以没有接受,而他那位师兄不当儒家首席弟子的理由也无人得知,只知道他在儒家呆了几年后,就改投法家去了,之后在法家也没有多久,就离开了阐院,成为当时好多教授的遗憾。” “那名师兄叫什么名字?” “他叫洛溪,据说在后来独自闯荡江湖的时候得了个‘书生剑客’的称号,现在似乎在洛州城做官。” 学生们暗自将这名洛师兄的名字记在了心里,如此天才人物虽然离开了阐院,但仍令他们产生追赶的动力。 “对了,说起洛溪,我就想到了潇真似乎也是他的崇拜者之一,现在她的书生剑气不知练得有洛溪几分水准了,这可不是道家教授教她的,你们可要睁大眼睛好好学学,为什么她是道家首席大弟子,而你们不是。” “是。”学生们兴奋地点点头。 在师生们的清聊的这段时间里,潇真已经走上了问道台,一柄细长秀气的道剑佩于腰间,显得清爽干练,她的确是那名书生剑客的崇拜者,敢于为了自己的理念而放弃阐院首席弟子的尊贵身份,这是她身为道家弟子所应该敬重的道。 对于有幸接受首席弟子考验的尹莲来说,潇真带出了她的剑便已经表示了足够的尊重,至于能不能逼潇真用剑,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山风徐徐刮来,带着花朵的清香味,而且还有一种名为青春的美好之物洋溢在空气中,一瓣花瓣卷来,然后躺在二人的脚边,战未开始,战意已浓烈成风。 尹莲深吸一口气,两手放到背后,然后再摊开来,数张符纸缓缓从手中飘落下来。 “符道?”潇真的眼中浮现出感兴趣的神色,这名考生果然来历不一般,如今会传授符道的宗门在七国内已经不多了。 符纸被周围的山风卷起,飞舞在她站的问道台上,符纸上的气息悄无声息地融入进风中,瞬间带动风里的天地灵气,令得她的身体周围狂风大作。 “师姐。”在动手前她突然说了一句。 “嗯?”潇真一怔。 只见尹莲微笑道:“请小心。”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在狂风中灵动游舞而来,腰间的青色衣带在向后飞舞,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如鱼儿般游到了潇真的面前,两根手指并在一起,带着强大的气息攻向潇真面门。 “一上来就打脸,女人打架果然可怕。”李迹的嘴角微微抽搐着。 如此凌厉迅捷的出手令得潇真眼中掠过兴奋之色,这一出手就能看出对方绝对已经是经历过不少战斗的修行者,并不是那种资质好但如温室里养成的白莲花般的纯纯少女,这脚步和攻势颇有些军人搏斗的凶悍味儿,这种感觉潇真还只在兵家首席弟子赵玉的身上领略过,这名女生,不弱于当初的赵玉! 潇真白嫩的手掌翻动,一掌推出,抵在尹莲刺来的双指上,两道强大的气息顿时碰撞起来,她们脚底下的花瓣瞬间被碾压成粉末,冲开来的气浪令得她们二人身外的空气如水面上的波纹般一圈圈荡开。 仅仅只是第一招,便产生如此威势,周围的道家弟子们不禁惊呼起来。 尹莲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无法再前进半步,那一张白玉般的不比她的大多少的手掌,仿佛是一堵墙壁,令得她指上的天地灵气无法侵入半分,这便能看出对方的修行境界在她之上,尹莲对此并不感到惊讶,若是堂堂道家首席弟子连第三境都没有,那才是奇怪了。 既然境界不如对方,那就不能硬碰硬,尹莲的脑海中迅速规划着自己该怎么取胜,一边在想一边从并两指到张开五指为手刀,瞬间便在潇真的手掌上画下一道符。 道德宗绝技——意念成符。 也是通过这初次试探便了解了对方的大概境界的潇真,刚想要收回手掌,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如同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无法动弹,仔细一瞧,发觉无数的金色符文从自己的袖袍下浮现了出来,一道道地连接在一起,仿佛是金色的铁链。 “金锁符。”潇真一眼便判断出自己所中的符咒种类,然后显得有些惊讶。 而借着她停顿的这会儿,尹莲已经向后退去,显然就是放弃了近身相斗的打算。 很聪明的做法,在下面观战的李迹心中暗赞,他估计潇真的境界至少差不多在心动境上层,离得到元婴境不会太远,比尹莲的师兄田棱还要强。这样的境界差距对近身战绝对是不利的,尹莲所擅长的是符术,本就应该靠符来取胜。 潇真的对面,尹莲的嘴角扬起笑容,她初次出手当然是试探性的,同时也是为了让对方被她的符打中,毕竟对方不了解自己的作战方式,符是道家弟子很常用的手段,但普天之下能够以意念画符、同时在近身搏战中施以符术的,便只有道德宗的弟子,而道德宗属于尹家。 金锁符并不能够困住潇真多长时间,但这短短的时间就是尹莲所要争取的,她的左手负于身后,右手伸出,食指在空中快速画出数根线条,随着她的青葱手指勾勒,周围的天地灵气再次旋转起来,而这次是极有规律地旋转变化,一股强大的无形符力随风而生。 风中的线条旋转扭曲,然后被无形的力量挤压成一团,紧接着又瞬间崩断成无数极碎的片段,尹莲身前形成的符力在这瞬间的压缩崩炸中,如同从小火苗轰燃成大火一样攀升,她面前的空气中骤然多出了无数道极细的湍流,甚至隐隐形成了乳白色的涡流,如同是波浪一般。 感受到那道符中包含的恐怖力量,周围的道家教授脸上都是闪过震惊的神色,以他们的毒辣眼光,自然能从先前短短的交锋中,看出尹莲单手五指成符的奇妙手段。 众所周知符的威力越大,画符的时间便越长,这名少女本身已经能够意念瞬间画符了,此刻用这么长的时间画出来的符,可想而知有多么可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符与剑(下) 在画身前这道符的过程中,尹莲的脸上浮现出两抹极不健康的红晕,连手指都微微颤抖着,这是她在进入心动境后第一次施展出威力如此强大的道符,心动境修行者已经能够和天地灵气形成共鸣了,那么她的符术自然也强大了许多,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附着在外物上或者敌人身上才能产生威力,现在她已经能直接用符来攻击了。 这件事情她连李迹都没有告诉,本来想着在真正能和李迹战一场的时候用出来,但此时她需要先面对阐院道家的首席弟子,对方的境界实力都在自己之上,那么她想要赢得这场胜利,就必须拿出自己所能展示出的最强大的手段。 金锁符困住潇真的时间已经到了,而这道符尹莲也终于画成,下一刻尹莲面前的波纹全部炸裂开来,如同爆开的水花一样,那些乳白色的气流脱离了尹莲手指的束缚,成暴风海啸之势卷向潇真的身体! 已经能够动了的潇真没有闪避,就站在那儿直面着这股气流的冲击,强大的气流冲击令得她的长裙后摆向后飘起,脑后的马尾辫也在疯狂地被拉成笔直的一束,少女头上的绑发方巾都要被吹散了,然而她还是神情宁静,双眉平直坚毅,目光凛冽。 她知道,这股气流并不是那道符所产生的最大威力,真正强大的符力隐藏在某一道气流之中,那才是真正能令她重视的。 “很强大的符。”轻轻的声音从她的唇间发出,在这般大作的狂风声下仍是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但是不管是什么符,它都是道术,而我是道家首席弟子。” 少女的声音很清脆,透露着一股骄傲和自信。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在场听到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在脑海中自动补完这句话:“道家没有弟子能够胜过我。” 这种骄傲和自信来自于这名少女的实力而非身份,因为对于她自己来说,新生战胜首席弟子的事情已经发生在她身上了,那就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以首席弟子的身份被另一位新生击败。 狂风中传来尹莲的怒哼声,隐藏在气流之中的强大符力终于浮现出来,冲击力强大的气流被一束白光所分开,如破浪惊雷般激射而去。 潇真的手掌张开,对着前方抬起,然后她腰间的佩剑噌地自动离鞘而出,被她的手掌所握住。 潇真的剑是一柄白色的细剑,剑柄上还绑着一条白丝带,显得很是秀气,就像是它绑着马尾辫的主人一样,但在场的一些道家教授看到这柄细剑,都是毫不例外地目露惊奇之色,他们每一次见到潇真出这柄剑,都能感觉从到她似乎又强大了,剑便如它的主人。 这名代表阐院道家年轻一辈最强的少女,使用的居然是剑,这让李迹十分惊奇,尸子跟他说过剑道和道家是不一样的路数,道家修的道是天道,剑道属于武道,阐院作为世界唯一的仙道传承之地,为什么道家的首席弟子居然用的还是剑?难道这是一件法宝? 很快,李迹就明白为什么潇真会是这一代的道家首席弟子了。 秀气的白色细剑离开了潇真的手掌。 问道台上的天地灵气骤然一阵波动,那柄只有少女两根手指宽的细剑在飞掠的过程中仿佛在无限地变大,掠过的地面上竟形成一道深深的刮痕,要知道问道台平日里作为道家弟子比武的场地,上面的石板都是特殊材料砌成的,极其坚固,但此刻却被潇真一出手的剑气便破坏了,周围顿时响起无数的惊叫声。 这道明明细小却宽大似巨尺的秀剑,撕裂了尹莲的道符所带来的气流冲击,连带着空气都恐惧地向两边排去,剑过之处仿佛形成了一片真空,以一道笔直的线条,直刺那道气流之中的白光。 尹莲亲手画出的强大道符,与潇真那柄细小的白色长剑撞在了一起,好似两道相遇的白色闪电。 闪电相撞便是惊雷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周围花树震落下无数的花瓣,然后还没等被风卷到台上,两股强大力量碰撞形成的冲击力顿时将树拦腰震断,一些站在道台最近的道家弟子甚至都控制不住地身子向后倒去,好在教授们赶紧出手将气浪挡下,这才压下了众弟子的惊慌呼声。 风止,漫天的花瓣碎末纷纷落下。 两股力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细剑飞回到潇真的手里,尹莲则是脸色苍白,先前画符的手微微颤抖,喉间微有甜意,带着惘然问道:“那是什么剑?” 黑发梳成的道髻经历了那般强风仍是不散,马尾辫重新垂挂下来,只是额前的几缕秀发有些微乱,潇真轻轻拍了拍臀后的裙摆,抖出一个独属于这个年纪少女的曼妙美好弧度,平静说道:“符是道家弟子入门所必须掌握的本领,虽然你用符的技巧要强于寻常的道家弟子,但这毕竟也是自己的本事,所以我当然也不会借助法宝来和你打。” “也就是说这是你的道剑?”尹莲震惊地看着潇真手里的白色细剑,那真实的样子,看上去完全不像是由单纯的法力气息所凝成的。 所以,先前李迹的疑问也已经得到了解答,作为道家首席弟子,潇真当然不是走的西门客那样的剑道,她能以法力气息成实剑,说明她对道法的掌控精细准确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修行剑客化出剑气或者气剑并不难,处于剑道巅峰的西门客甚至能够以漫天白云和雨水惊雷成剑,但那些都不是实剑,凝聚实体,这就和影魔提升境界才能实化影子是一个道理——只有境界提升了,对力量的掌控才能更加的完美。然而潇真明明没有西门客那样的境界,却能够做到西门客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名少女——她的强大并不仅仅在于境界的强大,这种对道法的掌控能力绝对是与生俱来的,因为不可能有人能在她这个年纪做到这样的程度,这才是她能作为阐院道家首席弟子的原因。 尹莲耗费了那么多的念力画出的道符被破,而潇真那柄道剑仍像是完好无损,这怎么看都是尹莲落于下风了,本就是有着修行境界的差距,尹莲没能倚仗自己道德宗的符术压过潇真对道法的掌握而取得优势的话,接下来更是没有胜的希望了。 所以这场特殊考试,应该是结束了。 然而尹莲的嘴唇咬在了一起,一对好看的莲花眼中浮现出了不甘之色,小拳头紧紧地捏在一起,看上去就是一个倔强不服输的小女孩儿。 连这样强大的道符都没能伤到对方一丝一毫,这就是道家首席弟子么? 难道说自己真的只能用 她忽然转头看了台下的李迹一眼,像是为了寻找某种心理上的肯定。 李迹知道她的想法,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尹莲收回视线,脸上因为激动而出现了一抹红晕,她深吸一口气,将先前道符被破所受的内伤压下,然后再次望向她对面的道裙少女。 她认真地说道:“胜负还没有分出。” 潇真说道:“其实,你的实力已经足够进道家了,如果现在就此打住的话,我们之间就不需要分出胜负了,你也仍然可以保留你的骄傲。” 尹莲一怔,然后摇头道:“不,我一定要分出胜负来。” 潇真的眼中闪过异彩:“这场胜负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尹莲点头,认真地道:“是的。” 潇真微微一沉默,然后道:“好吧。” 她轻轻抬起握剑的右臂,剑柄上的白丝带随风而飘动,就像她脑后的马尾辫一样真实,她的声音在风和花瓣香中响起:“我也有我的骄傲。” 庄子站在积雪的崖畔,看着下方的书剑山庄,那处问道台正冒出金光,那些自莲花瓣中绽放的金光,如同是金色的夕阳一样将他的眼底都照得金光璀璨。 “你新收的这个女徒,果然是个天才。” 站在他身边的邹衍冷声道,山崖上的寒风吹得他宽大的衣袍系带乱抖,浅浅的冰霜覆盖在他泛着蓝光的小脸上,显得更加冰冷和阴森。 庄子淡笑说道:“但是她仍不是小真的对手。” “做到这样足够了,潇真那丫头可是排在江湖年轻榜第二的天才,仅在那位最年轻的大周王将李定方之后,这小姑娘除非是能把老君的道德经给参透了,否则绝不可能是潇真的对手。” 邹衍顿了顿,紧接着说道:“我对那家伙的要求,也不过就是能逼出潇真的书生剑气,只要他做到这一点我就让他进阴阳家。” 庄子问道:“师弟你不是对那位尸子之徒相当期待么?对即将成为自己弟子的学生就只有这点要求?” 邹衍平静说道:“能有资格让潇真使用道剑,就已经比我门下那群家伙要好多了。当然,师兄如果舍得,可以把尹莲这小姑娘让给我,我把李迹给你。” 庄子摇头笑道:“虽说小莲还没有行过拜师礼,但我已经在口头上答应她和尸子了,那么就不可能更改。” 邹衍的鼻子里发出一声明显的哼,像是故意装不屑而从鼻子里挤出来的声音一样,说道:“还不是因为那女娃子比李迹要厉害?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庄子听到这傲娇无比的一声哼,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师弟啊,你都还没有见过李迹出手,就知道他没有小莲厉害了?万一他到时候赢了小真,你把他让给我不是后悔死?”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不可能?” 邹衍理所应当地说道:“师兄你比尸子厉害,如果你教出来的弟子比尸子教出来的弟子还弱的话,你不会觉得丢脸吗?” 庄子却是诚实地回答道:“不会啊,他们只是把我排在尸子前面,真轮打架的话,我可不如尸子。” 邹衍瞪眼道:“师兄你能不能有点志气,你可是堂堂道家大教授。” “师弟你不也是堂堂阴阳家大教授吗?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庄子把手放到了邹衍的肩膀上,哈哈大笑起来。 “师兄,说了多少遍,不要把手放到我头上。”身旁传来邹衍压抑着怒意的声音。 庄子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拍的不是师弟的肩膀,尴尬地笑了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谁是今年最优秀的新生? 一道金光,一座囚牢,照亮了山庄与春色。 紧接着春色和春风都被数十道强大的剑气给割裂,台边的花树早已经断成数千段碎枝,满地的花瓣碎末,被绞烂地不成样子。 剑气消散后,金光也随之消失。 尹莲双手垂下站在那里,脸色彻底苍白,两眼之中满是惘然不解,自己真的那么弱吗? 这招天地囚牢,她在蛟龙岭上可是直接制住了尹进,虽然那是被纳兰蓝所重伤之后的尹进,但毕竟也是一位元婴境的大修行者,天下前二十的高手,为何现在却敌不过一名道家弟子的道剑? 她的对面,潇真的样子也不轻松,乌黑的道髻终于被震散,马尾辫散成了瀑布般的长发,垂落在她的肩头,映衬着她的短袖长摆道裙,显出一种柔弱婉约之感,这种样子出现在一向强大的潇真师姐身上,令得不少道家弟子都是震惊无比。 两个人虽然都只是受了小伤,但尹莲知道自己已经败了,败得彻彻底底,连道德经都已经用出来的她,仍只是与潇真的书生剑气打了个平手,要知道这可是潇真仿自那位书生剑客而自创的道法,并不是阐院所教的,身为庄子的亲传弟子,她绝对还有不少的绝招未拿出,而自己又还有什么能用呢? 尹莲抬起手臂,抹掉唇角渗出的鲜血,说道:“我输了。” 潇真将那柄细剑插回到剑鞘中,端正地行了一礼,娴静说道:“师妹,承让了。” 这声师妹,算是她对尹莲的认可,那么结果自然也就不需要多说了,尹莲已经是阐院道家的一名弟子了。 对方胜了居然还先行礼,尹莲顿时觉得一阵羞愧,也赶紧行了一礼。 “尹莲,道家考试通过。”下方传来某位教授的声音。 尹莲走下问道台,周围的道家弟子们目光齐刷刷地跟着她,里面带有羡慕、崇拜、好奇等等,如果不出意外,她将是今年道家最优秀的新生。 如果她的对手不是潇真师姐而是别的道家弟子的话,估计没有一个人能胜她。 潇真看着她离开,没有再说什么,但脸上的微笑已经说明了她对这场战斗的满意,胜过这名新生的艰辛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她甚至觉得尹莲或许会破格被自己的老师收为亲传弟子,那可是一份天大的殊荣。 正在这时,一名道家教授走到台上,高声问向人群:“谁是李迹?” 正准备和尹莲一起离开的李迹愣了愣,然后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从人群边缘举起手道:“我是。” “上来。”道家教授平静地说道。 李迹不明所以,难道这么快就轮到自己考试了?可是这里不是道家的主考场吧,周围的学生要么都是已经通过考试的,要么就不是新生,待考生都在主考场那边等着,他是估计自己是最后一个所以才先来看尹莲考试的。 难道自己也要经受一个特殊考试? 李迹带着这样的怀疑走上问道台,那名教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翻开手中的名册,似乎是在核对着什么,完毕之后点点头,对还站在台上的潇真说道:“这名考生也要进行特殊考试。” 刚刚才把头发绑好准备回去再整理整理的潇真一怔,问道:“他是什么原因?” 道家教授微笑道:“不知道,不过这是庄子师兄刚刚派弟子来传话的。” 潇真转过身来,看着李迹,似乎是想起了这名考生正是先前提出要从阴阳家改道家的家伙,而这家伙的修行境界并没有尹莲高,秀气的眉毛微微向下皱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说道:“按照规矩的话,改志愿肯定是要最后一个才考的,因为要得到两家的同意,他既然能让老师安排我来考他,毕竟有过人之处,阴阳家那边怎么说,确定不要这名考生了?” 道家教授的脸上露出古怪之色,看着李迹说道:“不,邹衍师兄说了,他要这名考生,但因为特殊原因,他的考题便由你来定,主要也是试试他的实力。” 潇真摇了摇头,带动脑后的马尾辫一甩,捂额无奈说道:“往年都是何师弟替邹师叔准备考题,今年要我来了?” “反正就是再打一场嘛,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 一旁的李迹听着这话,总觉得自己有种被鄙视了的感觉。 潇真问李迹道:“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李迹摊手说道:“听先生们的安排。” “好,那你要不要准备一下?先前我和尹莲师妹的比试你都看到了,你最好还是先让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李迹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不过他想的是让这位道家首席弟子休息一下,毕竟尹莲连道德经都使出来了,她肯定不怎么好受,自己就这么上去挑战,似乎有些不公平。 如果他此时的想法被潇真知道,不知会不会郁闷地吐血。 不知是沾了尹莲与潇真一战的风光,还是自己本来就因为报考阴阳家而出名了,李迹也要挑战道家首席弟子的消息如春风般遍及了众新生之中。 那些刚刚通过考试或者不幸落选的考生,基本都没有了心理压力,所以都留在考场上看别人的考试成果,骤然间听到有这么个家伙的考试如此与众不同,自然是放弃了看那些无聊的场面,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兴奋而来。 很快问道台的周围都被今年的新生所围满,不只是道家的,除了医家之外的各家新生几乎都来了。 儒家和名家的考试已经完了,分别也是通过首席弟子考验的文飞白和公孙龙无疑是最为夺目的两人。文飞白与儒家首席大弟子荀况论礼近一个时辰都没有结束,荀况都听累了,文飞白却还在滔滔不绝,显然是抱着以新生辩倒首席弟子的成就来的,荀况只得让他停止谈论,让他把没说完的都写到纸上交给他,最后文飞白交上去的抒文足足有两千言。 因为礼是一个非客观命题,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看法,很难互相比出水平高低,所以儒家基本是不会发生新生取代首席弟子的事情,但即便如此,文飞白在儒家也是一下子声名鹊起,被当作是今年最优秀新生的备选人之一。 而名家的公孙龙是向主考官拿出一块坚硬的白石,问主考官这究竟是白石还是坚石,考官自然说是坚白石,但是公孙龙却摇摇头,断言这不是坚白石,他的理由是人用眼睛不会看出这块石头是否坚硬,只能看到它是白色的,而用手摸也不能感觉其白色,只能感觉到其坚硬,所以世界上只有白石和坚石,没有坚白石。 这个离坚白的诡异论点令得主考官完全无法辩驳,只能无奈请出首席大弟子孔穿,孔穿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只能甘拜下风,公孙龙也因此成为今年第一位击败首席弟子的新生。 而根据医家那边传来的消息,似乎也是出了一位神奇的女考生,医家对新生的考试早已经结束了,叫越晗雪的女考生是最好的成绩,但是之所以医家的弟子们现在都还未出来,是因为越晗雪居然提出了要通过加考直接成为医家教授的要求。 这番大话自然是吓到了医家众学子,所以现在医家那边正在进行加考,如果不是医家比起道家来算冷门的话,那热闹场面完全不会输于道家。 然后还有赵彦在兵家的表现也不错,不过以他懒散随便的性子估计也没有出全力,否则也足以震慑所有的兵家弟子。 当然,现在大部分人都被吸引来道家观看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尹莲,李迹即便是报考阴阳家的奇葩也没有尹莲的一战名气大,至少现在挑战还未开始,围在问道台边上的学子们几乎都是在讨论文飞白、公孙龙、尹莲、越晗雪等人,而且已经有人开始争论谁是今年最优秀的考生了。 “文公子在昨天的六艺考中就已经是五科甲等,其中三科是最高分,理应算今年最好的六艺考成绩。而且他与荀先生的论礼也没有结果,据说最后交上去的两千言抒文现在正在孟子先生手里,孟子先生也是赞口不绝,试问哪名考生有这么的荣誉能被大教授关注?” “被大教授关注的考生多了去了!公孙龙可是直接把孔穿先生给辩倒了,这件事惠子大教授不可能不知道,估计明天名家那边就会宣布公孙龙是首席大弟子了。” “对啊,尹莲姑娘既然没能胜过潇真师姐,那就不可能会成为道家首席弟子,而医家的越姑娘那边结果还没出来,公孙龙是第一个取代首席弟子的新生,而且还极有可能是唯一一个!” “切,不见得吧,你是没认识的熟人在医家,我可是刚刚听人说了,越姑娘与医家首席弟子,也就是我们大周大名鼎鼎的姬月公主切磋了一番医术,姬月公主可是输的心服口服,只喊着要把首席弟子的位置让给越姑娘!” “医术怎么切磋?难道有现成的病人给她们治?” “都别争了,你们说的文公子、公孙龙、越姑娘,都不是道家的,道家是阐院盛名的根本,儒家和名家再了不起也培养不出修行者,所以尹姑娘才是未来前途最广的人,至少都会是一名道家的教授!” “切,未来的教授有一入门就成为教授厉害吗?越姑娘才是最棒的,不仅六艺考六科全甲、医术棒,人还美!” “她不是还没成为教授吗?你这蠢货真的觉得新生直接成为教授可能发生吗?” “怎么不可能?报考阴阳家的那个白痴都能有资格挑战潇真师姐,什么事情没有可能发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境界之难题 本来李迹听着这些争论还觉得挺有意思,突然间听到有人扯到了自己,不由得大感恼火,狠狠瞪了台下那人一眼,但却换来了更多的白眼。 “喂,怎么还不开始?潇真师姐呢?” “以潇真师姐的实力,很快就能把他打趴下了吧,为什么不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他好像是昨天六艺考中同时拿了御科和射科最高分的人,想必有点实力吧。” “拜托,武力和修行本事不一样的好不,修行看的是天资,天资差的人境界不可能高,就算他天资高,你觉得他的实力能比潇真师姐厉害吗?” “有道理,潇真师姐可是潜力年轻榜上排名第二的天才,据说第一的那位天宝大将军在明年的江湖榜上就有可能直接排进前十,而第三则是被庄子先生夸过的曲原公子,这些人都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远远比不上的。” “” 李迹看着尹莲和赵彦在人群中偷笑的样子,实在是很无奈。 他并没有兴趣去争什么最强新生的名头,只是潇真师姐把他晾在这里半天,实在是有些不厚道啊。 正在心里抱怨着,潇真终于出现了,这名天才少女一出现在人群中,便引起了许多的欢呼声。 漂亮年轻的姑娘总是有受人欢迎的魅力,天才和强者也是能在人群中吸引目光的头衔,当这两种身份重合在一起时,这份魅力毫无疑问会被提升到顶点,就像是洛州城有很多漂亮的姑娘,也有很多医术高超的医师,但胭脂医仙却是只有一位。 潇真作为阐院九大家中最热门的道家首席大弟子,自然也是被授予阐院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头衔,往年道家和儒家的报考人数总是不相上下,而今年道家都是牢牢占据着最热门的位置,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这名少女。 潇真仍是那身短袖长裙式的道服,脑后的马尾一荡一荡,如果不看她恬静的神情,单就外表而言这的确是一位美丽可爱的姑娘,她就俏生生地站在台上,瞬间夺了所有目光。 这一刻在场有多少的道家男弟子,就有多少的欢呼声,与之相对的,是李迹可怜的受到了更多的白眼,就差有臭鸡蛋扔上去了。 方才尹莲和潇真的比试虽然也是吸引了很多的道家弟子前来观看,不过那时考试未结束,很多新生都未能看到那一场对决,而且同样是两位美丽姑娘,打起来也是赏心悦目,但现在潇真师姐的对手是一个男的,虽说长得不算多面目丑陋,但只要是个男的,此刻在众道家弟子的眼中绝对就已经化身成面目狰狞的恶魔了。 在一边倒的呼声之中,潇真也很无奈,对着李迹歉意地道:“不会影响到你吧?” 李迹无所谓地笑笑道:“没事,我脸皮厚,倒是请师姐手下留情。” 潇真点点头,抱拳一礼,气度潇洒。 李迹看着她鞘中安安静静的白剑,微微一沉默,然后还礼。 只是头才低了一点点,李迹的身影下一刻就如灵蛇般地窜出,只朝着潇真奔去,铁链之响瞬间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无耻!”台下立刻就有人谩骂道。 “哗啦。”李迹哪里会管这种抢先出手是不是无耻,铁链已经握在了手掌中,抬臂一抽,链影迅捷地朝着潇真的头顶甩下,速度快的甚至连破空声都显得稍晚,空气中好似被划出一道黑色的裂痕。 潇真并没有被这突然的出手所弄得反应不及,反倒是眼前一亮,同样是以冲过来作战局的开始,但李迹的出手显然比尹莲要让她更惊喜,身为道家的天才弟子,她和那些只是枯坐于山中讲究无为的道家教授可不一样,她精于道,痴于道,自然也是乐意与人对道。 被铁链劈开的空气向两边排去,带给人骤压的窒息感,除掉台下那些学生的怒骂和惊呼,几乎所有的道家教授都是眼中露出了惊艳之色,李迹的这一链子显然是极有威势的,不谈修为不谈道法,能甩出这样一链子,就说明了这少年身手不俗,哪怕不是一名修行者,也绝对是一个战斗天才。 但是这能带给潇真威胁吗?潇真是在道法上的天才,举一法可变万法,在修行者的战斗之中,这种天才显然要比战斗上的天才更加强大。而以潇真的骄傲和境界来说,她完全不需要躲避这一链。 啪地一声,铁链在潇真的头上悬空停住,周围的空气如同停滞般无法流动,那般强大抽击力的铁链被一股肉眼所看不见的气息挡住,无法再往下半点,李迹当即手中一扯将铁链抽回,身子微微一转,铁链再次转过一圈朝着潇真横向抽去。 啪!这一次铁链还未接近潇真的身体就直接被震飞,在道台的石板上留下一条焦黑的印痕,李迹眉头皱起,他没想到潇真竟能够直接凝聚身体周围的天地灵气而形成一道坚硬的屏障,连蛛锁都无法破开,这的确是境界上的差距过大。 足足跨越了快要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若以常理论之,这绝对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然而向来李迹所战胜过的对手,哪一个境界不是在他之上?尚未开窍之时便能以影魔身胜姚尧、杀林旗,会了阴符七术之后助尹莲复仇杀天元、胜尹进,到最后杀死双刀羊魔,李迹所胜过的对手从来就不是普通人,这也是为什么尹莲明明境界比他高却一直认为打不过他的原因。 好似被一团肉眼看不见的气流所包裹的潇真,静静地站在那儿,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李迹,她想知道这种情况下李迹能怎么做,既然是以考验为目的的比试,对不同的考生自然是用不同的方法,在她看来李迹的境界不如尹莲,那除非是有像尹莲的符术那般强大的个人绝招,不然这场考验,李迹很难通过。 “你会怎么做呢?” 在高处的某山崖上,阴阳家大教授邹衍也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一处的画面。 李迹能够引起他兴趣的原因,并不主要是因为尸子之徒的身份,而是李迹曾说过的他会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阴阳术,如果这话是真的话,那就只有可能是来自于鬼谷子的阴阳术,邹衍一向泛着森冷蓝光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期待之色。 李迹盯着潇真面前那团看不见的空气,盯着很仔细,旁人看过去以为他是在盯着潇真师姐,那番专注的样子像极了盯着美丽姑娘就流口水的色狼,台下顿时又响起了谩骂之声。 不久前成功通过了道家考试成为了光荣的道家弟子的崔琦,本来还想见识见识这个三番两次和自己过不去的家伙究竟有什么能耐,但看到此时李迹面对着潇真师姐无能为力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轻蔑地摇了摇头,心想果然自己还是高看此人了,自己的护卫那一夜的死,看来应该不会和他有太大的关系。 李迹还在看着,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在仔细地感受了潇真身体周围的天地灵气流动之后,他试图去发现一些规律,或者是找到一丝能让自己侵入的破绽,这对于一名境界在他之上的寻常修行者而言,算是一种可行的办法,但潇真是什么人? 她是道法的天才,对道法的领悟和利用要超过任何同境界的人,甚至不输于一些元婴境界的大修行者,而道法是通过天地灵气流转和自身法力运用形成的,她对天地灵气的掌控也是极其精细的,即便是尘沙般大小的灵气,她也能将其凝聚成各种形状,而眼前组成的这堵灵气墙壁,根本就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漏洞。 所以,李迹的想法是徒劳的,虽然很令人绝望,这就是一名修行者面对比他境界高很多的修行者时,所要面临的绝望,境界上的差距,不是什么战斗技巧或者是法宝能够弥补的。 尹莲有道德宗的神符妙阵之术,有老君留下的无上道德经,有着能够自主控制天地灵气变化的心动境界,他有什么? 李迹睁开眼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潇真是道家首席弟子,毫无疑问是他这些年所遇到过的年轻一辈最强对手,这本身就已经不好打了,然而现在的问题是他连打都打不到对方,那么他的蛛锁哪怕再厉害也派不上用场。 李迹不知道先前在他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潇真去见了庄子,庄子特意给他吩咐了这样的考验,想必就是知道他有蛛锁在身而故意设置的,如果李迹能够以开光境的修为打破潇真的灵气壁障,那就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正像邹衍所说的,以李迹的境界只要能逼得潇真用出书生剑气,就已经有足够的资格成为他的弟子了。 李迹的野心和骄傲,自然不是做到那样就够了,但是不管他的实力如何,杀死双刀羊魔的过程中他的功劳占了多少,此时都是要先面对眼前的问题,境界不足、对天地灵气的操控不足,那就打不破面前的灵气壁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奇术解难题 如果李迹会符、或者是会阵,那么都可以做到扰乱天地灵气的流传,就像潇真知道尹莲会符因此根本不用这种一样,但是他不会,阵法与符道一样,都是道家里最基础但却是最难精通的法门,尸子不是道家,当然教不了他,鬼谷子懂阵,但是本经阴符七术之中并不涉及符阵。 按照心动境修行者对天地灵气的控制能力,想要打破这堵壁障,其实有三种方法:一,直接以更高的境界带动你控制的天地灵气碾压过去。二,干扰对方的天地灵气控制,可以用符、阵或者是其他的道家法宝。三,直接破坏周围的天地灵气。 对于李迹来说,第一种已经是不可能了,第二种的希望也不大,那么只能寄托于第三种方法,但是第三种方法看上去比第一种方法还要荒谬,天地灵气是天地间本就存有的呼吸,如何能够破坏得了?那是达到了洞虚境的修行者才能做到的,比如西门客在云海之上逆转雨水和导引天雷的神迹,李迹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还会连区区潇真的灵气屏障都过不去吗? “这种考验,还真的是有些针对我。”李迹叹了一口气。 他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庄子为了针对他而特别让潇真来执行的特殊考验,李迹的综合实力是强,比尹莲还要强,但那是建立在蛛锁、阴符七术、甚至是庄子所不知道的影魔能力上的,但就表面而言,李迹只是一个进入开光境不久的修行者菜鸟,即便他是用一个时辰不到就完成了寻常人需要百日的筑基,他仍就只是一个能感受到天地灵气但却无法对其进行操控的菜鸟。 潇真站在那里,背负双手,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少年,说道:“这些年来已经很少有人敢报阴阳家,所以你应该是有点本事,如果连打破这道墙都做不到的话,那你也还是无法通过阴阳家的考验,邹衍师叔的要求一向都是很高的。” 李迹拍了拍手,然后摊开双掌说道:“只有心动境才能掌握天地灵气波动的规律,潇师姐知道我的境界只有开光,为什么还觉得我能够做到这件事?” “因为你是那个人的弟子。”潇真认真地说道。 “原来师姐已经知道了。”李迹笑了起来,然后也收敛了笑容,认真说道:“我是他的弟子,本没有要进阐院的必要,但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来了,带着他徒弟的头衔来了。” “既然来了,那么我不可能给他丢脸。” 李迹伸出手掌,铁链哗啦啦收回了袖中。 凝滞的空气突然开始波动,微风从他的脚底刮起,然后形成一团卷流,在身前呼啸而过。 一阵一阵又一阵,原是只能吹皱平静湖面的微风,渐渐成为卷起浪花的大风。 道家的教授都瞪大了眼睛。 周围的天地灵气都被潇真给操控着,此时哪来的风? 风起于天地之间。 潇真感受到了这缕风的异样,这风里没有任何一丝的天地灵气,然而却像是被李迹所操控着一般吹来,天地灵气因她而排斥受别人控制的天地灵气,但它们不会拒绝原本就属于天地间的风,因此这风没有被墙所挡住,而是流水一般地刮过她的身侧,有一些则留在了她的身前。 咻!一缕气丝的游动引起了她的注意,意念一动,固若金汤的天地灵气顿时扭动起来,连带着灵气空间的变化,瞬间便将那一缕异动的天地灵气压扁。 “是什么东西?”潇真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安。 李迹静静地盯着潇真,那专注冷静的样子让得她心中越发感到不安。 又是一缕气丝脱离了她的控制向周围有趣,潇真发现了当即又是将其击溃,因为她现在在控制着天地灵气形成李迹所过不去的墙,不能有任何一丝一缕的漏洞,因为同为修行者,能够影响天地灵气的运作,一旦被李迹所寻到那一缕的漏洞,那么就会被他找到攻破的可能。 她的做法也不是将天地灵气给毁去,而是再次强行容纳,将其挤压到更深的地方去。 潇真知道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是因为她对天地灵气的控制受到了干扰,而李迹究竟是用什么办法做到这一点的,她却不知道。 对方用的是符、是阵?还是什么别的法宝? 潇真看不出来,此刻的李迹并没有任何动作,他就只是在盯着她看,念力无穷地从他的脑海中散发出去,却不知是在引动着什么,能令得原本受她控制的天地灵气逐渐失控。 一次两次可以通过挤压所阻止,但若是来更多次呢? 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气如脱针的线,不断地展现出它们生于天地间的自由,如风起于青萍之末,其来也渐,其入也深。最后微风会变成大风。 “嘶!!!”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声音,两道极其粗壮的天地灵气像是蛇一般地张开嘴巴朝着潇真撕咬而去。 脑后马尾辫微微荡起,潇真妙手一转,如手间生花,温柔地将它们给拨走,在这般像是天地灵气已经完全失控的状态下,她仍是能够精确地控制着那些天地灵气,足够温柔和小心地控制着,仿佛能控制细针去绣花,能让花朵粘住蜜蜂,能让蜜蜂在针尖上跳舞,竟是如神迹一般地止住了那两道灵蛇的躁动。 操控天地灵气变化需要依靠念力,控制住躁动的天地灵气,用强大的念力也可以做到,但世间又有哪位修行者会这么温柔地去做?明明有冥想培养出来无比强大的念力,却要强行用温柔的手法调动那些天地灵气,这简直是花大力气去练对修行毫无帮助的绣花功夫。 但潇真却是偏偏这么做了,除了她这样天生具有精确控制力的天才之外,的确是没有人会这么做了。 “潇真的控制力果然一直都在进步。”有不少的道家教授纷纷赞道。 崖上观看的邹衍却是目露赞赏之色,当然也有羡慕,羡慕庄子师兄能有这么优秀的弟子。 “师兄,就算你当初你在她那个境界的时候,都做不到这一点吧。” “嗯。”庄子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这名大弟子的优秀。 谁料庄子却是又摇了摇头说道:“但是接下来,她恐怕无法再控制住了。” 邹衍的目光微微收缩了起来。 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 潇真震惊地感受到了自己身前天地灵气的消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些原本被自己凝聚组合成一堵铜墙铁壁的灵气,此刻竟是如被惊走的鸦雀般退去,随着那股从李迹脚底下起的风而聚,然后又随着它们的消散而散,就这么似流水地淌过她的身侧,根本无法抓住一缕。 它们就这么随风幽幽地散去,而在风起和风止的源头,李迹的身后,则似乎隐隐有一只张开双翼仰天嘶啸的大鸟。 散势法鸷鸟。 “这这是阴阳术?”邹衍震惊的喊了出来,在他的印象中,阐院没有任何道术能够无视双方的境界差距而影响天地灵气的流动,更何况被影响的还是以掌控力出彩的潇真,那么李迹所使用的这法术就绝不是道家正统的法术。 然而,即便是阴阳术,他也想不到是什么阴阳术才能有如此逆天的效果。 庄子淡淡一笑说道:“看来,这就是他所说的,连师弟你都不知道的阴阳术了。” 邹衍瞪着幽蓝色的双眼怔怔了半天,才愤怒地骂道:“这臭小子有这样的本事,还进我阴阳家做什么?” 庄子似笑非笑得看着他,师弟现在明明就是很高兴呀。 李迹进阴阳家的自信自然就是阴符七术了,他以实意法腾蛇干扰潇真的掌控,这是他用的最多的一术。 阴阳术和道术最大的不同,便是施展阴阳术主要靠精神念力,便如阴符七术中所说的“实意者,气之虑也”以及“散势者,神之使也”,而施展道术则同时需要念力和修为境界,李迹的境界远不如潇真,但他的念力可不弱,在登云殿上他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完成了筑基,而且还是在天地灵气狂暴如体的情况下,靠的就是他和影魔的双份念力,更别提之后经过柳绮的魔念转移,他的念力变得更加强大了。 当然,潇真能够对于道法有如此出众的掌握,也是因为她的念力强大,好在潇真操控的方法是如情人之手般温柔,加上两人的念力差距不是太大,这才令李迹试了好几次总算是成功了。 只要一扰乱潇真的操控规律,就能用散势法鸷鸟令它们自行集中在自己这边了,然后李迹没有再凝聚它们的能力,它们自然便重回于天地。 虽然是借了鬼谷子的神通广大,但既然是他所使出来的,落在场间各位教授的眼中,自然就是他的本事。 这的确也是奇迹。 一名道家教授面带兴奋,说道:“看来我们道家又有一位优秀的学生了,尹莲我没抢到,这少年我一定要了!” 旁边一名教授幽幽地说道:“先前你没听到吗?这名考生报的是阴阳家的,就算他真的能通过潇真的考验,那么进的便还是阴阳家。” 那名道家教授脸色微微僵硬,半晌之后怒道:“邹师兄也太不讲道理了,明明接受的是我们道家的考验,凭什么就进阴阳家去了?” 泼它冷水的教授仍是幽幽地道:“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服的话你去找他打一架啊。” “我吃饱了撑着去找他打!再说我又打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刑至,旧人至 刑事府今日不审案,这对于京城的民众们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京城是天子脚下,治安一向很好,不会动不动发生什么杀人案件,只有平民百姓间偶尔会出现需要打官司的矛盾,这才会由刑事府出面调解。 虽名刑事,但毕竟隶属于刑部,大的案子还是由刑部的一些大人直接处理的,刑事府其实也就只有个普通地方衙门的作用,这也难怪士师东方朔养成装病这种不负责任的习惯了。 然而就在东方朔于卧房中上演我病了但我吃香的喝辣的戏码时,又有人来到刑事府,听到下人汇报那人的名字,东方朔大人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连自己夫人摆在床边待冷的莲子羹汤都不喝了,紧张地穿衣准备去接见那位大人。 刚进来的夫人见到他穿衣要出去,不高兴地问道:“是哪位大人连老爷病了都不肯体谅?” 东方朔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紧张地道:“那可是我的顶头顶头上司,只要他一句话,就能罢免了我的官,我能不出去迎接吗?” 夫人心想老爷当这个所谓的京城刑事府士师,实际上还真是受气啊,哪有人家洛州城的钟越大人舒服。 东方朔穿好衣服好来到大厅中,见到坐在椅子上的那位中年人,赶紧惶恐地行礼道:“大人,您要来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 中年人放下茶杯,淡淡道:“没事不能来你这刑事府?”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这里是大人的地盘,您随时都可以来。”东方朔腆着脸笑道,那嬉皮哈巴的样子哪有堂堂刑事府士师的威严。 来者是刑部的司寇周厉大人,刑事府属于刑部,周厉自然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东方朔当然要表现地恭谨惶恐,不过其中更大的原因,多许还是因为这位周大人在朝堂中的名声。 刑部被外界称为“恶犬”,那周大人自然就是犬首了,据说他以前还未成为司寇的时候,是整个大周最有名的刑责官,创造多种刑法,每一样都残忍且有效,几乎所有死不招供的犯人,到了他手中,就没有敢不招的,因此被一些人称之为“狱魔”。有些老百姓们更是常常以周厉之名来止儿夜啼。 东方朔对于自己这位恶名昭昭的顶头上司也是惧怕的紧,此时居然不敢主动问他来此有何贵干,光站在那儿淌冷汗,余光瞄了一眼周大人喝过的茶杯,里面果然有红色的残留液体,不禁更加害怕了,心想不会和自己的偷懒装病有关吧。 周厉的脸色仍是往日那般苍白,嘴唇因饮了红色的茶而像是染了血色一样,他说道:“听说你病了?” 东方朔刚想说没有没有,但突然想到自己这话说出来有欺骗的嫌疑,赶紧开口道:“一点小毛病而已,如果有重要的案子需要属下办,那属下即便是病入膏肓,也得尽了我的职责呀。” 周厉无视他这番无耻的话,淡淡道:“今日既然刑事府关门,那你正好替我去办一件事情。” “大人请说,属下定当全力办到。” “我要你替我去查一位少年,他的名字叫做李迹。” 东方朔一怔,李迹?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看着东方朔发呆的样子,周厉问道:“很难?” 东方朔赶紧摇头道:“不不,只是这名少年的名字,和早上发生在崔府的一件命案的嫌疑犯一样。” 然后他向周厉老实交代说了早上的事情,不过当然没有说自己是因为此事而装病。 周厉听后笑了,说道:“不可能这么巧会是同名,原来他已经来了京城,而且还牵扯进了一件命案,那就省力多了。你直接去把他抓来,然后交给我来审。” 东方朔为难地道:“可是大人,梁王府的人来过,为这名少年辩护,说这少年是梁王殿下的人,再加上他是今年阐院考生,属下哪里敢派人去抓他呀。” “他怎么会和梁王殿下有关系?”周厉皱起了眉,不信地道:“估计这只是梁王殿下惯用的招揽人心手段。” “但不管那少年是不是真的有关系,梁王殿下的态度放在那里,属下都不好去抓人,更别说还有阐院了。” 周厉的手指轻轻弹着桌上的茶杯,发出叮叮的声音,似乎也在考虑。 片刻之后他笑道:“看来只能提前用杀招了,本还想着先找到他了解一番,如果可以的话收来做我的人,现在似乎得先让他进牢里和金梁为伴了。” 东方朔心头一跳,他自然知道金梁是何许人物,那名少年原来真的有很特殊的身份? 周厉没有向东方朔解释什么,站起身来说道:“我去隐部找诛候,等会儿你以刑事府的名义跟我们一起去阐院抓人。” 东方朔虽然不知周大人是有着什么自信能够挡住梁王殿下和阐院的压力抓人,但既然连诛候都出动了,那就是他没有资格知道的事情了,赶紧躬身道:“是。” 两位王子殿下还没有离开,在等待着九家最后的考试结束,虽然不能进考场去,但他们也在外面得到了里面的一些讯息,知晓了他们想知道的考生成绩。 有人欢喜有人愁。自从不打算再关注李迹后,太子殿下所关注的便只有文飞白和赵彦了,除了公孙龙这匹黑马让他有些意外,其中赵彦的发挥也不是让他很满意,虽说也是兵家中成绩考前的,但比起文飞白和公孙龙等人便是光芒暗淡了。 而现在医家里风头正盛的越晗雪,他事前留意过这名六艺考全甲的女子,但得知她报的是医家后便没有太过关注了,因为医女终究只是医女,除非还是修行者或背后有大势力,否则再优秀也对他无用,然而他没想到这名女子居然优秀到被阐院同意直接考教授。 医家对于他夺嫡的帮助的确不大,可这位越姑娘毕竟也是位名人了,哪怕最后没有成为教授,也足以被拿来和文飞白、公孙龙等人相提并论,如果能招入麾下,必定也能吸引不少仰慕之人,也算是一种招揽的噱头。因此太子殿下很是后悔,此时还没有离开的原因,便是想等考试结束去见见这位奇女子。 梁王的心思自然也和他相同,只不过他还有一个关注的考生,那就是李迹,李迹考阴阳家的结果迟迟未出来,他仍就在那耐心地等着,不久之后终于听到了李迹在道家考场挑战首席大弟子潇真的震撼消息。 梁王殿下愣了愣,然后感叹道:“这少年还真的是让人出乎意料啊。” 太子殿下姬定就站在旁边,自然也听到了这事,不由得冷笑说道:“敢挑战道家首席弟子,这可真是够不自量力的。” 梁王假装惊奇地道:“太子王兄很了解这名考生?” 姬定自然不会说自己被李迹拒绝的丢脸事,哼道:“有过接触,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少年而已,估计是阴阳家觉得只有一名考生嫌麻烦,所以不要他,他这才用这种办法希望能改投道家去。” 梁王姬朝笑而不语。 如骤雨般的蹄声打破了阐院前坪的安静,大周刑部司寇周厉带着一群人面无表情地走了下来,认出他的官员纷纷一惊,赶忙相迎,连太子和梁王都过来了,周厉身为大周五司之一,刑部向来又地位特殊,堂堂司寇居然亲身驾临阐院,自然不是无故而来。 “有考生是截教余孽?这怎么可能?” 几乎所有听到这话的官员和教习都是震惊地道,他们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 周厉面对着众人怀疑的神色,淡淡地道:“这是诛候调查出的结果,不会有错。” 一名官员说道:“周大人,你会不会弄错了,这话可不能乱说,有什么证据吗?” 周厉冷声道:“我的话就是证据。” “刑部定罪向来需要证据,周大人身为刑部司寇,何时会讲出言语就是证据这样的话了?”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和周大人讲话?”一名刑事府的官员厉声喝道,顶头上司在这里,他完全没必要给那位只是小小庶常的官员面子。 这名梁王派的庶常官员顿时害怕地噤声了,若放在以往,刑事府自然压不了他,但现在刑部的顶头周厉大人在这里,他的确算不了什么东西。 周厉看向阐院的几位教习,淡淡道:“可以放我们进去抓人了吗?” 几位教习面面相觑,虽然真的怀疑周厉的话,但既然连诛候都来了,那事情估计也不会这么简单。 “但是现在里面还是考试。”一名教习想了想说道,“等考试结束了,我们可以把那名考生叫过来让你们带去审,但是现在不能进去。” 周厉冷笑道:“如此严重之事,莫说他只是一名考生,就算他是阐院教习,也得先跟我们走。” 那名教习沉下脸来,说道:“今日是阐院入院试,院长说过考生为大,即便是诛候也没资格不经过阐院同意就拿人!” “就算是老夫亲自来了,你们也打算拦吗?” 一阵苍老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声音,几位教习骤然一呆。 他们纷纷转过头去,看到了在周厉后方出现的那三人,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不仅是他们,众官员包括太子和梁王在内都是通通惊呆。 他们是诛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特殊的身份 来的三人是不死三人组,断剑奴、祸水奴和不死奴,其中不死奴是在场的阐院教习们都认识的。 因为他也曾在阐院当过教授,是现如今阴阳家副教授鬼孟婆的丈夫。 见到这名早已经离开阐院的老人,众教习显然都是有些失神,但想到他如今的身份和今日他来的目的,教习们还是冷静了下来,仍是保持先前的态度说道:“孟老先生,你已经不是阐院教授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也过不去了?”不死奴的声音微冷,虽是弓腰驼背,但眼神却是绝对的高高在上,说道:“如果是寻常的考生,我也不至于会亲至,但一位截教余孽,你们都敢放任他在里面考试,到时候如果身份落实,只怕你们也难逃其咎。” 教习们眉头微皱,感觉十分为难。 突然一个清和的声音响起。 “那名考生如今正在接受道家的考试,如果他真是截教余孽,道家的教授们如何不会发现?” 梁王终于站出来了,面对这位凶名赫赫的刑部司寇和诛候不死三人组,他很冷静,既没有仰仗王子的身份而明言大呼荒唐,也没有因为“截教余孽”这四个极其严重的字眼而选择沉默不语。他必须站出来,因为此时从周厉口中吐出的涉及到这个罪名的考生,就是他正在等待的李迹。 周厉微眯着细小的眼睛,阴森森地道:“截教余孽向来隐藏很深,当年的金梁不就是进了阐院都没人发现?” 众阐院教习俱是沉默,这的确是当年一件丑闻,是阐院所有人都不愿回忆起的一件事情,那名叫做金梁的截教余孽还成为了阐院教授,直到某一位儒家女教授被他吞入肚中,这件事情才被发现。 “既然截教余孽不会这么容易被发现身份,那么诛候又是如何调查出的?”又有官员发问,显然是属于梁王派,因为梁王殿下站出来表态,他们自然也要附和。 “诛候的手段,岂是你们能知道的?”太子殿下身边的一名官员不屑地说道,他正是御史大夫崔涉。 他继续说道:“更何况这名考生,还牵扯进了一件命案,就算截教余孽的事先搁到一旁,这事也得先把他抓出来好好审一审,如此道德败坏之人,岂能做阐院学生?” 他说的这件命案就是发生在他崔府的,所以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这是在报私仇,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如果只是普通的命案,梁王府还能压一压,但涉及到截教余孽这就是阐院都无法无视的大事了。 梁王还是摇头说道:“但此事事关重大,诛候如果不说清楚,只怕很难让人相信。” 崔涉阴阳怪气地道:“对了,我可似乎听说,早上梁王府派人到刑事府为那少年开脱罪行,梁王殿下,这件事我可有说假?” 梁王眉头一皱说道:“这件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崔涉说道:“刑事府的东方大人也在这里,我们可以问问他此事是真是假。” 东方朔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脸色为难地站在那里,这件事情他当然能确认是真的,但是现在众目睽睽说出来的话,岂不是要得罪梁王殿下? 太子这时责备道:“崔大人,你怎么乱说话?那名考生怎么可能和梁王有旧?他只是爱才而已,你不懂不要乱说话。” 崔涉立刻醒悟,赶紧讪笑说道:“下官知道错了,梁王殿下,请原谅我这张破嘴。”说完他毫不客气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梁王看着这两人唱双簧的一幕,并没有任何办法,心中暗叹一口气,把目光投向几位教习,眼下也只有由他们拿主意了。 一位阐院教习看向不死奴,说道:“孟老先生,还是请你告诉我们,诛候到底是怎么查出他是截教余孽的?” 诛候的不死奴仍旧一身大红血袍,弓着腰抬头冷冷地道:“好吧,那是就在上个月我们随周大人去咸阳时所发生的事情” “这名考生居然是尸子的徒弟?而且他还去刺杀周大人?” 所有人都是震惊地张口结舌。 上个月发生在秦国的那件大事他们自然都知道,尸子虽未能杀死秦王,但与诛候在咸阳宫大战了一场,但极少有人知道周大人竟然遭到了尸子之徒的刺杀,而且更令人震撼的是周大人没死,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反而死了! 虽然这件事情不是尸子之徒一个人完成的,其中还有苏秦在内,但无论是用什么样的方法,一名只有十几岁、之前根本无人所知的少年,居然能够杀死连诛候都一直没能杀死的双刀羊魔?这和蝼蚁战胜雄狮、麻雀战胜苍鹰有什么区别? 与尸子所战的正是眼前这不死三人组,所以这话应该不会是假,至少,双刀羊魔的死亡是没有办法作假的。 梁王殿下也是僵硬地站在那里,很长时间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已经听徐诚提过曲魅儿的原话是这名少年必须要招揽,具体原因她没有说,但是亲眼所见那一夜李迹手段的梁王大概也能肯定,李迹就是尸子的徒弟,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李迹能够杀死双刀羊魔! 教习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事情如此严重,那还是请庄子师兄他们定夺吧,诸位,请跟我来。” “殿下,要不要跟着进去看看?”一位官员凑近在梁王身边低声问道。 “当然要。”梁王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不动声色地说道。 “其实,诛候所谓的影魔证据,就是周大人的亲眼所见,再加上金梁对双刀羊魔尸身的判断,若是那名考生真的是尸子的徒弟,那对殿下仍是有招揽的价值。”那名官员微微皱眉,显然觉得这两样证据都是言语上的证据,并起不到什么说服力。 “我知道,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还是静静等待事情的发展吧。” 灵气壁障已破,但战斗并未结束,这只是开始而已。 潇真微蹙着秀眉站在那儿,虽然不解李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但她也明智地没有在此时相问,微微点头说道:“考试还没结束,你现在可以向我攻击了。” 李迹好奇地问道:“潇师姐你会还手不?” 潇真微笑道:“当然会。” “那么请师姐手下留情。” 刚刚说完这句话,李迹的身影就已经暴掠而出,铁链早已出袖,随着李迹的脚底一踏,整个人身体在半空中旋转起来,连带着铁链舞出一道向下卷的黑色旋风,如飞沙走石之势席卷而来。 这一出手已是全力以赴,潇真的马尾辫被劲风吹拂得不断晃动,随着黑色旋风的临近,马尾辫甚至被吹得成了直线,潇真一动不动,待得旋风临头,她才手掌张开,白色细剑闪电出鞘,握于她的手中,她抬起剑来,仿佛只打算用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才抵挡这股铁链舞动产生的黑色旋风。 黑与白相遇,链与剑相争,气与风相抵,炸开更多的气和风,就像是滚烫水面上膨胀开来的蒸汽一样,黑色的铁链呈旋风之态抽击在那柄白色的细剑上,只听得无数的叮叮叮叮声,台下的道家弟子都是听得头皮发麻,虽然他们明知那柄细剑定然能承受住这般密集可怕的抽击,但那股黑色旋风看起来实在是可怕,即便铁链的抽击都是落在剑上,周围的地面竟也是被罡风给刮得留下一道道微黑的印记。 不知多少令人心悸的叮当响后,旋风终于停止,李迹手中的铁链完全慢了下来,而此时他的身体仍处于旋转之中,那便是空门大开,潇真找到了机会,嘴角一抿,紧紧横握着细剑的手掌松了开来。 然而,剑并没有从她的手中坠落,而是悬浮于她的身前,并且逐渐有白色的气旋从剑身处开始缭绕,然后逐渐扩大。 似乎是感受到了危机,李迹的身形强行在半空中停止了旋转,前一息铁链刚刚被那股白色的气旋所震开,下一刻铁链又似有灵性一般自主绕回,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缠向那柄细剑。 同时李迹默念实意法腾蛇的口诀,两道看不见的气流先裹上那柄剑上,正在扩大的白色气旋顿时被压住,而下一刻铁链便借此紧紧地缠在了细剑之上。 李迹的双脚落在地面上,另一道铁链从他的另一只袖子中游出,这次是袭向潇真的双手。 剑被铁链所缠住,潇真的心神竟是一时间无法联系到自己的本命道剑,微微恍惚之下,立刻判断出这铁链不是寻常的铁链,要么是法宝要么也是如自己的道剑一般的灵物,铁链袭来的速度极快,她当即选择后退,身体在半空中一翻,伸出手,张开的五指重新捏紧。 下一刻,那柄被铁链缠住的白色细剑散发着夺目的白光,紧接着剑身细分成数十道光线,从铁链的束缚之中射出,每一道光线都是一柄剑,就在和李迹身前不足五尺的距离,成剑雨之势刺向李迹! 无数的道家教授惊呼,潇真竟是直接动用了书生剑气,难道不怕失手杀死这名考生? 李迹当然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危险,潇真的这柄道剑是她的法力所凝成,又是学习的书生剑气,自然也和洛溪的不义剑一样,可聚可分。 失去了束缚目标的第一道铁链没能跟上那些光剑的速度,但第二道原本朝着潇真刺去的铁链能够反应地过来,迅速收回缠绕上李迹的身体,然而铁链的速度再快,又岂能有光剑的速度快?在这般近的距离之下,那些光剑已然笼罩住了李迹的身体。 下一刻,无数的白色剑气骤然向周围炸开! 轰!道台震动尤为强烈,一些弟子甚至站的不稳差点摔倒,一团白色烟尘在上面冒开,简直像是炮弹砸在道台上。 一道人影自白汽中飞出,拖着身前一道黑色长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虽然知道这名考生的实力绝不会弱,但看到他的身体重重砸在道台上,诸位道家教授的心都还是随之震了一震,这次潇真的出手可比之前对尹莲时要狠多了啊。 这没道理啊,李迹的境界根本就没有尹莲高,怎么会承受更重的考验? 难道说是因为这少年有着比较特殊的身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跌倒站起因图胜 李迹从台上爬起来,噗的一声喷出血来,血水溅在他身边的铁链上,将其上面的锈黑色染成了猩红,看上去惨不忍睹。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一个轻巧的后空翻落于地面上的少女,苦笑说道:“真够狠的。” 尹莲和赵彦见他还能爬起来,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一脸的担忧,潇师姐一出手便如此不客气,如果再打下去的话,估计李迹会受更重的伤。 潇真见他都吐血了,但爬起来的样子倒是不费劲,想必没有大碍,于是眼中露出满意之色,俏皮地说道:“谁让你一上来就是尸子的成名绝技,我可说过会还手的。” “老头子的成名绝技哪有我这么弱的,继续吧。”李迹无奈地道。 “如果再打的话,你可能会比现在还惨。”潇真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认真说道。 “只要师姐打到我站不起来,考试才算结束。”李迹也认真地说道。 潇真微微一笑,说道:“那好,接下来我就不手下留情了。” 无数的光剑重合成细长白剑,飞回于她的手中,当那只白嫩的纤纤手掌握住剑的时候,一股白色气旋自她的脚底卷起,缭绕着她的身躯升至头顶,紧接着四柄相同样子的白色细剑悬浮在她的身体周围。 众道家弟子皆惊,包括尹莲和赵彦也是呆住。 她居然能同时化出五柄道剑? 李迹起初也是瞳孔微微放大,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这才是道家首席弟子的实力啊。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垂下,两道铁链都滑袖而出,垂挂在地上,然后也如潇真脚底下起风一般,铁链呈旋风之势卷起。 四柄白剑瞬息消失于潇真的身侧,刺向李迹的身体,速度快如闪电,而李迹早有提防,围绕着他身体的铁链呼啸旋转,只见一片火花四溅,瞬间内竟是不知道与那四把踪迹诡异的道剑发生了多少次碰撞! 剑气破空而至,铁链带风而起。 黑色对白色,链风对剑气。 尸子之徒对庄子之徒。 白光道剑每一次被挡下,都会闪电遁回,换另一个角度再次刺下,然后又被铁链给挡住,叮叮当当,每一次攻防间都蕴藏着极可怕的凶险,只要铁链有一丝的来不及,道剑便立刻扎进李迹的身体里,到时剑气迸发,不死也会重伤。 修行者的对战本就于寻常武者对战不同,铁链于道剑看似已经来回抵挡了数十回合,但时间只是过去了短短的几息,台下大部分的阐院学生都看不清那些铁链和道剑的轨迹,也只有道家一些境界较高的弟子才能看出这之间有多么凶险,由此也对李迹居然能和潇师姐战成这样而震惊。 虽说一个是靠法宝,一个是靠自己的道法,但蛛锁铁链早已经融入李迹的身体中去,精血相连,心神也早已相连,即便很多时间的动作都是自主的,李迹的意念也仍是会对其产生影响。此刻他就在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道剑飞行的轨迹,他和潇真的神识强度相差不大,因此还是稍微能够看得清。 潇真对法力和道法的掌控是李迹见过的到现在为止最厉害的对手,所以他必须得看清那些道剑的飞行轨迹,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像先前那样,被道剑的剑气炸开所伤,同时他也要提防着这些道剑再次散成无数的光剑。 毫无疑问,一柄剑就已经让他没有防备,现在要盯紧四柄剑,需要耗费的心神可想而知。 此时的李迹的心神已与诛候所融为一体,视野在面前的空间之中形成了一片蛛网,那一道道飞行的道剑就是在蛛网外蠢蠢欲动的猎物,挥舞的铁链就是蜘蛛的巨大四肢。 猎物的速度很快,数量很多,蜘蛛网几乎无法将它们给黏住。然后只要蛛网还在,蜘蛛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潇真也在神情凝重地看着李迹的那些铁链旋转的轨迹,她手中还握住最初的那柄剑,这柄毫无疑问是她的本命道剑,也是她最强大的一剑,她现在还没必要使出最强一剑,因为她想看看李迹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你究竟又有尸子的多少分本领呢?”潇真嘴角微笑着心想。 问道台上李迹还在苦战,然而却有一批外人进入了书剑山庄。 守在外面的那些弟子们见到来人都是很震惊,周厉等一众刑部官员以及诛候他们不认识,但梁王殿下和太子殿下还是认识的,按理说他们二人本就有资格进入阐院的任何一处地方,但那是私下,带着这么多人进来可就是头一次了,因此守门弟子将他们拦住,客气地询问了来意。 梁王并不想让这件事情在调查清楚之前被闹大,所以只是平静说道:“我们来找庄子大教授。” “师尊他并不在山庄里。” “那在何处?”太子殿下皱眉问道,心想这等大事如果没有庄子先生在场的话,很难被查个清楚,而且真要动一名阐院考生的话,还是必须经过诸位大教授同意的。 “我们不知师尊在何处,但道家此时正在进行最后一场考试,许多教授都在那边,诸位有事便进去好了。” “多谢。”梁王向两名弟子表示了感谢,温和有礼的样子让他们二人好感大增。 又是一柄道剑炸开,漫天的如同纷飞竹叶一般席卷李迹的身体,虽然他已经全神贯注地注意那些剑飞行的轨迹了,但终究还是错漏了一柄飞至身后的道剑,哪怕蛛锁已经第一时间护住他的身体,但还是承受了那股强大的冲击力,李迹身体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痛苦地拧紧了眉头,又是喷出一口鲜血。 四柄道剑仍旧飞行穿梭,潇真的神情依然平静。 望着那柄炸开后又重新凝聚形成的飞剑,李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到现在为止他都只能是防守,根本找不到机会去主动进攻,哪怕能接近对方,可能也还是如最初那般面对最强大的本命道剑,这位道家首席大弟子,真的是太强大了。 难道自己真的没有一丝胜的希望吗? 李迹死死地盯住那名少女,看着对方脸上的平静和手中静静垂下的本命道剑,擦了擦嘴角的血,忽然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说道:“再来。” 他再次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久之后又是在剑气中倒下。 看着李迹一次次被炸飞,又一次次站起来,台下有人忍不住摇头,有人发出了嘲弄的笑声。 其中自然是崔琦的笑声最大,看着李迹现在的惨状,他心里痛快无比,李迹的境界比他高又如何?但阐院道家的优秀弟子何其之多?又有哪个像他这样不自量力地挑战潇师姐然后又被打得这么惨?如此行径,不过就是哗众取宠而已。 就连本来看好这名考生的道家教授也是忍不住摇了摇头,以他们的境界,自然是能够看出李迹的修为差不多只是第二境。 还未入门就已经是心动境,这在所有报考道家的考生中大概算是不错的水准,但在整个道家之中便显得平常了,道家里多少达到第三境的弟子都无法在潇真的书生剑气下撑多少时间。李迹虽然能以第二境的修为破了潇真的灵气壁障,可实力差距终究过大,哪怕承受能力比别人要强很多,输终究也是时间问题,而且这样硬撑或许还会给身体带来可怕的后患,简直是毫无意义。 尹莲看着李迹吐在地上的那么多鲜血,也是不禁担忧地皱起了小脸,两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在心中默默替他加油,她相信李迹一直是强于她的,不仅仅是那份看似不正经实则能够冷静对待任何事的性格,还因为某种不可道明的情愫。 赵彦虽然并不认为李迹真的能够赢过道家首席弟子,但也绝不会小瞧自己这位新交的朋友,他听着那些嘲笑的李迹的声音,脸上神情不是很好看,尤其是对那位御史大夫之子崔琦,心中已经在琢磨怎么找个机会教训教训对方了。 一名年轻公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人群之外。 本来他应该是一出现就能吸引众人焦点的,但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专注着台上的战斗,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出现。 这名年轻公子是曲原,他看着台上那个倔强的少年身影,仿佛是想到了谁,微微一笑。 他隐藏在袖子遮挡中的手指伸出,指尖亮起一抹乳白色的光晕。 无论潇真对于道剑的掌控有多么精确,道剑终究也还是剑,在剑气迸发前,剑意会有瞬间的攀升,而且又因为此剑为法力所凝,所以天地灵气也会有一瞬间的变化,判断出那些剑意和天地灵气变化的瞬间,是李迹唯一能够躲开剑气的办法。 减损杂念、心神专一,这是判断事物隐微征兆的方法。事件有偶然巧合,万物都有成有败。隐微的变化,不可不仔细观察。所以,圣人用顺应自然的无为之道来对待所获得的情况。 李迹心中默念着这些话语,这是本经阴符七术上的译文,除却阴阳术的作用之外,本经阴符七术也有很多关于修心静神的讲解,越是在战斗的危及时刻,越需要冷静,李迹相信在不能使用影魔的情况下,冷静是他能取得胜利的唯一办法。 当年柳绮置死地而后生,除却梦魔的能力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强大的战斗力,却仍挑战大周将军榜第五——也即仅次四王将的王锈,并且最终还被认可了。 这也是李迹今天所要做的。 但是他不仅仅是想要被潇真所认可。 他想要被庄子、被那位阴阳小天师认可。 所以,他想要击败潇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损悦而破镜 当对手比你强大很多,而你最厉害的本领却不能用出来的时候,要怎么样才能战胜对方?许多人对这个问题恐怕都很快能给出答案,那就是拼命,但是怎么拼就是真正的问题了,蛮拼找死也是拼,冷静找办法也是拼,后者不一定比前者有用,但能让你活得更久。 对此时的李迹而言,如何站着不倒下去,就是在考虑找到战胜对手的方法前所要面临的问题了。 李迹俯在冰冷的问道台上,感受着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仿佛都断裂了,经过轻微的抽搐之后,他慢慢又从地上爬起来,抬袖擦掉唇上的鲜血,抬头看着也逐渐生出不忍之色的潇真,说道:“我还是站起来了。” 潇真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都没能破得了它们,这场考试已经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 李迹扶着自己颤抖的双膝,重重喘息着说道:“我说过只要我还站的起来,考试就没有结束。” “你早已经通过考验了,所以真的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潇真眉头簇了起来,连带着那四柄道剑也飞了回去,缭绕于她的身边,就差李迹自己主动认输,她就会收回去了。 无论这场考试的结果怎么样,她都已经对李迹的实力相当认可了,甚至不输于尹莲。 然而李迹却还是像是一根被压不倒的小草一般,倔强地说道:“我一直都是在打与被打之中走过来的,所以我没有这么容易被人打死。” “但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潇真更加不能理解了,连有着那般骄傲的尹莲师妹在使出她最强的一招后,也是主动认输了,为什么这名少年偏偏就是死都不认输呢?如果你有还有隐藏的招数未用也就罢了,但打了这么久,连区区四柄道剑都破不了,根本就不可能战胜得了她,那他究竟在坚持什么? 李迹抬手又抹去口鼻间淌落的血水,那血似乎都有些止不住了,不断地流淌出来,染红了他的整只手掌,看着极为血腥,连台下那些原本在嘲笑他的人,都是不禁被这一幕给弄呆了。 这个少年的坚韧,已经令所有人都震惊了。 尹莲已经有好几次忍不住想大喊让他认输了,但看着他倔强的仿佛自己当初时的样子,还是不忍心说出去,就连赵彦也是张大了嘴看着台上狼狈不堪但仍站立着的李迹,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对方。 一名道家教授的声音忽然传到了台上:“你现在只是在用身体强撑着,虽然还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势,但这样打下去耗损更多的是你的精神力,精神力一旦受损,很有可能会影响你日后的修行。” “所以还是认输吧,相信邹衍师兄也不会愿意看到你再强撑下去。” 李迹望向那声音的来源处,发现是一名穿着青色道袍的中年人,此人正是他在秦国见过的青江子,李迹转过来微微行了一礼,说道:“学生明白这个道理,但我真的还想再向潇真师姐讨教讨教。” 青江子皱眉,想了想之后道:“你是担心自己认输会丢了尸子的名声?那我可以算你平局,只要你们就此打住。” 台下一片惊呼,与道家首席弟子战成平局?这也是莫大的殊荣啊,如今道家弟子之中几人能够做到? 然而即便青江子教授这样说了,李迹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想凭自己的实力得到这个结果,只要我还能爬起来,现在就仍还是平局。” 青江子教授叹了一口气,这少年倔强的性子倒还真像他的师父。 自从李迹挑战潇真的消息传出后,来观看这一战的阐院学生们便没有停止过议论与嘲讽,但是当李迹先是破去潇真的灵气壁障,逼出了她的书生剑气之后,这些议论嘲讽便变得小了很多,而当他一次又一次地被击倒爬起来,学生们便逐渐停止了嘲讽,并且慢慢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管李迹是不是不自量力,这份毅力就足够让人敬佩了。 如今台下也只有崔琦还在冷笑着说道:“他知道潇真师姐不会真的下狠手,所以只是在博潇师姐的同情,好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 赵彦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嘲讽说道:“似乎没有人逼你留下来看吧,既然考试都结束了,你怎么还不走?” 崔琦大怒,却无处发作去,只好狠狠地盯向台上的李迹,心想本少爷非要看完你小子丢脸的全过程不可。 “老师,梁王殿下和太子殿下来了,还带了很多人。”一名道家弟子对着问道台边的某位教授说道。 那名教授眉头一挑,显然也有些惊讶,最后看了台上的少年一眼,说道:“去看看。” 他想了想,然后又把另外几名地位较高的教授也喊了过来,准备去接见两位殿下,毕竟这里是考试场地,梁王和太子那样的大人物前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他不能让这些事情影响现在正在进行的考试。 “我被那四柄剑划了八十八道伤口,被剑气炸了十六次,你以为这些伤都是白受的?以我从小到大的经历,受伤算得了什么?但是我从来不会让自己白白受伤,无论是吐出来的血还是流出来的血,我都不会让它们白流。” 李迹双手支撑着自己的双膝,哪怕两块膝盖骨感觉都要碎掉了,他还是让自己站着,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所打湿,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 突然他腰更加地弓下,双手离开膝盖放在了腹部,肩膀紧紧地收在一起,只听得一股轻微的绞盘磨动声,所有人都看到李迹的全身都剧烈颤抖起来,紧接着他背上的衣服开始有一处突起,随之越来越多的突起,似乎在衣下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出,随着李迹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无数的黑色铁链冲破他的衣服,向外猛射而去。 一道道犹如蜘蛛脚的铁链生在李迹的背后,有的直刺朝天表现狰狞,有的插入地面让李迹能够站得住,他的上身衣物已经残破不堪,破烂袖子随风轻飘,虽然没有被众人瞧见自己腹部时的模样,但这样在落在众人眼里也跟怪物没有什么区别了。 就像是身上插着无数黑色羽箭的草人,亦或者长着无数背刺的刺猬。 所有人都是惊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传说之中的蛛锁。 包括尹莲在内,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幅形态的李迹。 这一刻,她不知道李迹究竟在想什么。 也是从这一刻起,李迹的尸子之徒身份才正式在世人面前曝光。 李迹往前踏出一步,身后扎入地面的那些铁链也随之收回,当李迹脚步停住,它们再次生长而扎出一个个洞,这一幕看得众位道家弟子恍惚,问道台的石砖何其坚固,然而在铁链之下却是脆如豆腐。 大部分的道家教授刚刚离开,只留下几位负责主持考试仪式的,所以未能见到这一幕,否则定会激动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蛛锁既然已经在李迹身上了,尸子是否还具有天下第五的实力,阐院江湖榜是否又需要提前更改。 少年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并且眼底深处有一抹只有除了曲原之外没有他人可以看见的白色火苗,他身上的法力气息在随着铁链的清鸣声和少年的脚步声而节节攀升,周遭的天地灵气,仿佛感应到了他这种变化,开始渐渐而平静地聚拢向他的身体周围,透过残破的衣物、衣下的铁链、链下的皮肤,缓慢向他身体内渗入。 潇真见到那般形态的蛛锁没有惊呆,这下子却是看得呆了,李迹竟然在这种时候,进入了破境的状态! 从开光境中层,到开光镜下层,再到巅峰——然后攀入一个新的开始,这是此时发生在李迹身上的惊人之事,凡是进入修行世界的人都知道,破境需要在心神极其沉静的状态下才能进行,否则一旦受人打扰,运行经脉内天地灵气的路数出了哪怕一丝差错,都有可能导致灵气失控,轻则境界受损或者后退,重则直接气海丹田被废从此再不能修行。 因此很少有人会选择在战斗中破境,这样极容易被敌人所干扰从而导致严重的后果,只有在有人保护的情况下才会敢这么做,然而也还是极少人能够做到战斗中仍是沉静心神不生杂念,除非是天生精神掌控力的天才,比如潇真。 李迹并不是这种天才,虽然不用担心这种时候破境会被偷袭,可他能够在身上这么重的伤势之下静敛心神,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 潇真并不知道这是依靠本经阴符七术中的损悦法灵蓍做到的,所以此刻李迹的破境会让她如此吃惊,她甚至在想自己当初还是开光境的时候,能否通过在战斗中直接升入心动境? 答案很有可能是不能。 也是因此,她心中忽然忍不住生出一个念头,这名少年或许真的能够战胜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碎剑(上) 问道台上的残破石砖在不断地自我愈合,残缝花沫里的那些天地灵气,都逐渐被午后渐盛的阳光给照耀地一片朦胧,每一道光线之中仿佛都有肉眼可见的微尘,而周围随着天地灵气被某种人力所吸引,这些微尘也逐渐聚拢起来,开始笼罩住少年的身体,随着他体内那些已经被拓宽的经脉,缓缓地进入他的紫宫、丹田以及神道。 李迹丹田内那朵黑色莲台也在这些微尘的倾落之中逐渐摇曳,花瓣微微展开,有黑色的光点随之溢出,混合进那些微尘里,紧随着它们又进入经脉内散向身躯各处,令得体内每一处仿佛都被春风给洗过了一般,滋润着每一丝肌肉与每一段骨骼。 心动,自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变化,他的念力也进一步提升了,那朵黑色莲台上已经逐渐产生了一些莲子,那些莲子和寻常修行者的金色莲子不同,是由于李迹身为影魔之身的缘故,但莲子足够多也同样能够产生元婴,甚至他此刻产生的莲子数量要远远超过寻常修行者初入心动境的时候。 周围的风尽数在他的身旁缭绕,那些落在台面上的花瓣碎末也纷纷黏在了他的身上、铁链上。李迹站直了腰,感觉身体上的那些痛楚仿佛都随之消失了,眸子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泽,然后那抹乳白色火焰悄无声息地敛去。 潇真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破境过程,现在终于结束了,李迹成功进入心动境,这的确是出乎她的意外,但她意外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李迹为了做到这件事情的一个选择。 “原来,之前你一直在压制境界?”潇真有些不解地道,“这样是为了破境?” “破而后立,不是有这么个道理吗?不过开光境中和开光境下,在师姐的面前都没有多大的区别,所以我只好赌一把了。” 李迹当然不会告诉她这就是损悦法灵蓍的奇妙,当初苏秦正是用此招重伤之后进入魔婴境,虽然这么做让他被四柄道剑折腾地很苦,可如果不这么做,以他开光境的修为是不可能战胜地了潇真的。 “今天你实在给我太多意外了。”潇真微微一笑,四柄道剑重新围绕着她的身体旋转,白色的剑气再次从她的脚底下浮现出来。 “希望现在的你,至少能够让我受伤。” 听着这句似乎有些瞧不起人,但实则是这名道家天才少女真正认同对手的话,李迹笑了起来,然后笑容收敛,铁链声伴随着他接下来的话语响起。 “我说了,我的血不会白流。” 铁链瞬间带着他的身体激射而出。 所有人只能看到黑线瞬间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团瞬身缠绕铁链的身影重重砸在地面上,刚刚才恢复如初的石板瞬间被此刺出数十个窟窿,而潇真则是高高跃出了四起的烟尘,身旁一道悬浮的道剑一转,飞到她的脚下,莲足轻轻一点,如剑仙一般立于剑上。 众道家弟子顿时欢呼了起来,他们平日里几乎都很难见到师姐使出她的道剑,更别说这种曾在多年前出现于七国江湖中的御剑之术了,当年的齐国剑仙方海仙,以一手御剑术闻名天下,虽然只有一剑一鞘,然后一剑若出可于千里之外取人头颅,号称无声御剑杀人术,潇真虽然没有这种本事,可她能同时操控五柄道剑,且踏剑于空的风姿比起方海仙来也多出了几分仙尘绝美之感,若是再一袭白衣,便真像是女子剑仙了。 手中一剑,脚下一剑,还有三剑,只听剑仙少女轻喝一声:“去!”身边三剑便嗖的掠向下方,背上仿佛趴着一只黑色蜘蛛的李迹抬头,两眼如鹰眼般死死盯住先前那三柄让他吃尽苦头的道剑,此时它们飞行的速度并没有减弱多少,然而在李迹的眼中,飞行的轨迹却是清晰了许多,他甚至能够看到剑尖处反射的白色光芒。 这就是境界提升带来的最直观好处,他的精神力强度在影魔双重的加成下,本来就不会比潇真弱太多,此刻进入心动境后,他终于能够看穿这些剑的飞行轨迹,这就代表,他能够躲开它们了。 叮!锋利高速的道剑与黑色的铁链狠狠相击,发出了清脆寻常但能令得修行者耳膜都震裂的声响! 这是两股不同天地灵气的相撞,是修行者之间最直接也是最凶险的战斗。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是李迹自主操控着铁链挡住了飞剑,而非蛛锁自动保护他。 虽然这一记硬撼让得李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但他现在以攻代守,只有这样才能取得战斗的主动权。 空中的潇真显然也看出了李迹的以攻代守,双眉一挑,中食二指并为剑决指了过去,那柄被震飞的道剑刚刚飞舞了半圈就转了回来,刺向李迹的左下肩,同时另一柄道剑从李迹的背后刺来,形成夹攻之势。 而第三柄剑在李迹的头顶开始集聚剑气,闪闪耀白光。 她这是在逼李迹选择,他现在能够看清一柄道剑的轨迹,但没办法同时看清两柄,如果他选择自己挡其中一柄,另一柄就只能让蛛锁自行护主,然而正如人只能同时专注于一样事物的道理,蛛锁也不可能顾及李迹的两侧,反而会因为李迹的强行控制而暂时失去自我的护主意识。 你要分出一丝心神去攻,那就得放弃一丝心神去守,然而你的攻能够同时对付得了三柄剑么?除非李迹能够同时控制多道铁链。然而要在专注心神紧盯着飞剑的高速轨迹的同时操控多道铁链,这只有掌控力极强的人才能够做到,李迹不是潇真,蛛锁也不是他的本命道宝,那么这只能是不可能。 飞剑的速度极快,在潇真几乎是瞬间做出的攻击判断之下,李迹根本没有多少的时间去思考应对方法,两柄一前一后的道剑已经快要触及李迹的身体了,而且剑锋处有空气骤然收缩,白色的光芒隐隐要浮现,这是剑气迸发的征兆。 李迹根本就没有思考,正如潇真所认为的,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同时控制铁链抵挡两柄道剑的攻击,除非干脆放弃对蛛锁的掌控让它自行护住,然而那样他就只能一直陷于被动地防守,而且同样还是避免不了漏防,现在的蛛锁不是和双刀羊魔对战的蛛锁,没有柳绮的魔念相助,蛛锁也无法完全跟得上潇真对道剑的操控速度。 那么他该怎么做? 李迹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之色。 两股肉眼不可见的气流瞬间汇聚成两条灵蛇的形状,从他的胸口中游射而出,正好撞上那两柄一前一后的道剑,原本要迸发而出的剑意竟是在瞬间被这两股气息所压制,而剑锋的位置也稍微偏离了分毫,一柄正好从李迹的腋下穿过,一柄则是划过了他的后背,瞬间拉出一大条血痕。 叮!两剑皆是钉入了地面,深深地插了进去。 以实意法腾蛇抵挡那两柄道剑,是李迹唯一的办法。 潇真不懂得阴符七术的奇妙,对李迹的判断还和之前没有多大变化,因为在她看来开光境和心动境的确都只是一回事,就算提升了又如何呢?无非就是对天地灵气的操控更加强大了,这是潇真最不担心的,没有人的掌控力能比她更强,所以她自然认为李迹还是没有办法应对三柄道剑的同时攻击。 当两剑都被李迹所躲开,并且那一瞬间她还失去了对道剑的掌控,令得它们无法转头再来,潇真显然瞳孔微微收缩,这是李迹到现在为止第一次躲开她的道剑。 那两剑都是佯攻,真正要结束这场比试的是第三剑,此时两剑的攻击都未能奏效,那么第三剑呢? 李迹猛然抬头,发现了那柄剑意已升至顶点朝着他头顶激射而下的道剑。 抬着头的李迹感受到脸颊一阵刺痛,眼睛仿佛都要被剑气刺瞎了,赶紧周身铁链旋转带起一阵旋风,才堪堪挡住这股直袭面门的剑气,而周围空气都已经向两边排去,脚边的地面甚至都开始浮现出一个个细微的小孔。 剑还未落下便已经有如此威势,看来潇真是真的打算用这一剑直接让他站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那两柄先前被李迹躲过的道剑,竟是忽然咔嚓一声碎成了无数的白色光点。仿佛是水晶突然爆炸一般,漫天的光点如同水晶的碎末,梦幻而唯美。 台下众人顿时失控,潇师姐的道剑碎了? 一名境界较高的道家弟子沉声道:“不,是潇师姐在合三剑的剑意为一剑。” 果然如他所说,空中的潇真举起握着本命道剑的那只手,然后哇地一口鲜血喷出来,溅在了她手中的剑身上,少女的鲜血缓缓顺着剑身流淌下来,凄美而妖艳。 李迹看着这一幕,怔怔发呆,不知是否想起了某位老人曾经也经历了相似的一幕,然后他突然回过神来,咬了咬牙,从他的嘴角也是淌下了一道殷红色,紧随着的是铁链哗啦啦地缠上他的手臂,包裹住他的手掌。 他一掌迎向那柄当头刺落的道剑。 掌对剑,这一幕像极了云海之上尸子对西门客的最后一剑。 那么结局呢? 带着最强剑意的剑锋狠狠刺在了李迹手掌的黑色铁链上。 剑是道剑,是阐院道家首席弟子潇真的绝技。 链是蛛锁,是成就天下第五之名的嗜血法宝。 那一刻无声,似有惊雷又灭。 有声再响,那是剑锋顶着铁链所发出的滋滋交鸣声。 在不知多少声令人耳膜欲裂的激响声过后,白色的剑气终于失控而迸发出来,气旋瞬间笼罩住了李迹的身体,随着铁链随之呼啸而起的旋风,无数的剑雨之声倾落在问道台上! 比暴雨更密集的雨声,比蜜蜂更密集的振翅声,极其恐怖地溅射在李迹身体周围一圈的地方,发出笃笃笃笃的声音,由于频率太高,声音与声音之间根本听不到任何间断,让人难以想象这些激射下来的不是雨点而是剑气。 这还是只是溅射的威力,可想而知剑气炸裂的中心处有多么地恐怖。 人被卷在剑气和链风之中,没有被众人看清楚样子。 然而即便这不是潇真的本命道剑,但实际上已经是同时凝聚三剑的书生剑气在内,几乎下面所有的道家弟子,都不认为李迹能够挡下这一剑。 这场一开始就没有人怀疑结果的比试,真的要结束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碎剑(下) 剑气逐渐湮灭于无声,铁链的叮当声也随之消失。 潇真轻轻落于地面,飞剑离开她的双脚重新悬浮在她的身边,动作极其轻柔,甚至连她的马尾辫都没有一丝的颤动。 然而她的脸色很凝重,因为她的心神感应不到那柄道剑了,她是在最后一剑中融入了其余两剑的剑意,因此产生的威力会这般地强大,然而此时剑意却是随着剑气一起消失,这莫不是说她的道剑被破了? 这怎么可能? 场间的白色气流逐渐散去,浮现于众人眼前的,是被破坏得坑坑洼洼的台面,无数的裂痕和小孔遍布,看着让人直吸冷气。 少年单膝跪在地面上,他的手掌撑在地上,手背上有一个恐怖的血洞,手下鲜血蔓延开一大滩,铁链已经从臂上滑落下来,宛如死物一般地垂在血中,身上的衣服也到处都是缺口和划痕,可以说是狼狈到惨不忍睹。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没有倒下去。 众人这时才震惊地发现,潇真那柄集合三剑之力的道剑,虽然完全穿透了李迹的手掌,而剑本身,却是已经消失不见了,此时除了潇真手里一把和身体周围悬浮一把,目光所及之处,根本就没有其余的剑! 也就是说,李迹以付出一只手掌为代价,毁掉了潇真的三剑! 这是之前的尹莲都没有做到的。 所有人看着李迹的目光都已经是不一样了,从一开始的几乎人人嘲讽,到李迹破解灵气壁障时的另眼相看,再看到沉默、到钦佩,看到现在,他们已经觉得这少年是一个怪物了。 没有,能够在境界低于潇师姐的情况下毁掉潇师姐的书生道剑,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潇真在震惊和愧疚于李迹的惨状同时,也是产生了一个疑问,按理说道剑相当于是本命法宝,但却比法宝更加牵连自己的心神,如果道剑被毁,自己肯定是会受到神念上的重创的,然而先前到此刻自己只是联系不到那柄道剑,这说明它没有被蛛锁摧毁,那它究竟哪里去了? 这时,李迹忽然抬起了头,竟是笑了出来。 潇真感觉到一丝熟悉的心神牵连,神情微微一变,然后猛地低头,她脚边的地面突然间裂开了一道缝,一柄带着白光的剑从石板之下钻了出来,朝着她的面门刺去! 那璀璨的白色剑光仿佛要耀瞎潇真的双目,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一道白光刺出地面,有些人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而惊呼。 以操控灵力的本领傲视同龄修行者的道家首席弟子潇真,她的道剑反而被李迹所操控? 虽然潇真不知道李迹用了什么办法操控了她的道剑,但这既然是她的剑,她就能够重新掌控回来,在这方面没有人能比她更优秀。 不过这一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潇真的瞳孔之中已经被白光所充斥,眼中倒映的剑锋越来越接近,仿佛眼中的全世界都是白色的剑光。 对于战局的判断也如同她掌控道法的能力一般出色的潇真,在极限时刻的冷静也不愧为道家首席弟子,双眼紧盯那柄越来越近的道剑,先以自己的念力影响天地灵气的运转,试图来降低道剑的飞行速度,同时手中的那柄缠有白丝带的本命道剑亮起了白光,紧接着散成无数道光线,每一道光线都刺向了那柄道剑的前头,想要通过对天地灵气的撞击来影响它的飞行轨迹。 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道剑的速度又是极快,虽然光线比剑要快得多,但一道光线又如何能够改变如此之短的飞行轨迹呢? 一道当然是不行,但是潇真的本命道剑散成了至少上百道光线,这么多光线同时干扰,如何能做不到? 在那短暂的瞬间,数百道光线同时与道剑的剑锋相触,每一道光线对于道剑飞行轨迹都产生了极其微小的干扰,当这种干扰无限地叠加上去时,产生的效果便不再微小,甚至是巨大。 飞剑从破地而出,到近达潇真的眼前,甚至连一息的时间都没有,然而偏偏当道剑都快要接触到少女秀气的鼻子时,她的头往后一仰,而原本不可能被她躲过去的这一剑,居然是斜向上飞了过去,正好与她的鼻尖堪堪擦过。 道家少女随即又把头低了归来,黑色的马尾辫因为这个动作也随之来回甩荡了几下,她抬起手指,对着那柄继续朝着天空飞去的道剑一点,那些光线再次改变了轨迹朝着道剑追去,很快便将其困住,潇真指势变化,光线瞬间化成剑光,对着道剑的周围一阵绞杀。 台下的学生们只见到一道道流光围绕着那柄突然静止在空中的道剑流转,却不知这一幕究竟是什么意思,只看得是一头雾水,然后惊叹于潇师姐的本领。 这的确是很强大的本领,在那短短的时间和距离之下,潇真要做到控制上百道光线击偏道剑的飞行轨迹,同时光线的速度又极快,她几乎是在自己的身体周围来做这件事的,如果有一道光线没控制好,反而会伤到她自己。 躲开道剑之后,她再以那些光线彻底破坏控制道剑的那股不知名气息,几道光芒流转之后,道剑终于停止了颤动,咔嚓碎成无数的光点融合进那些光线之中。 潇真手掌张开,那些光线全都飞回了她的手掌之中,最终再凝聚成缠有白色丝带的细剑。 众道家弟子皆是目瞪口呆,这名少女再一次在同龄人面前展示了她对于道法的精细掌控力。 就连本来有些不甘心的尹莲,见到这样的手段,都只能紧咬下唇,内心挫败不已。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现在的她的确和潇真有着不小的差距。 不过这样的挫败感显然没有对李迹的担心来得更强烈,她的目光从那柄秀气的白色细剑上移开,忽然一怔,然后惊喜之色涌上她清丽的脸颊,指着上面的潇真差点跳了起来,大声说道:“咦,不对,你们看!看她的脚!” 很多人听到这话,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朝潇真的双脚看去。 少女的双脚只有一点点露出长裙,裙摆几乎覆盖了她的脚腕,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会或者是有胆去关注潇师姐的双足,然而此刻在众多人的注目之下,他们都看到了有漆黑的铁链正缠在潇真的脚腕上,仿佛是两道脚铐。 两道铁链均是从问道台下面出来的,也就是道剑先前刺破而出的裂缝。 “潇师姐,你输了。” 平静的声音从潇真的对面传出,先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潇真如何应对近距离攻击的道剑而吸引,没有一个人去注意那名少年,此时他的声音,和这句话语中平静但又不容置疑的语气,令得他们瞬间惊醒,纷纷看向李迹。 李迹移开了他那只按在地上、被道剑穿透的手掌。 下方是一个被手掌挡住的空洞。 从他手中流出来的血正慢慢地流入洞中,从而减缓了血泊蔓延开的速度,而唯一两道还缠在他腕上的铁链,另一头此时正在洞口里,连着洞外缠住潇真双脚的那两道铁链。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先前那柄道剑是这样才能从地底下袭击潇真的。 原来铁链是借着李迹的手掌掩护,才能钻入地面从而出其不意地卷住了潇真的脚腕。 问道台下一片死寂沉默。 崔琦脸色铁青,喃喃颤声说道:“怎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赢了潇师姐?” 忽然他仿佛抓住了什么,瞪着尹莲说道:“不就是被铁链缠住了吗,又不代表潇师姐输了,有什么好激动的?” 众生在惊愕过后,也是反应过来,是啊,这又不代表潇师姐输了,有什么好惊讶的?如果说这样就算输,那先前李迹不知被潇师姐的道剑刺中了多少回,早就输无数次了,李迹能暗算到潇师姐的确是本事,但这不代表就是胜利! 潇真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脚,那两道黑色的铁链缠在她的脚腕上,虽然没有让她感受到痛苦,但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再也无法挣脱开它们的感觉。 这道铁链,当年曾锁住了一个国家的江湖。 潇真开始试图运转自己体内的法力,然而却无助地发现它们的运行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干扰,运转的速度极慢,如果不是她能够控制住它们,或许此刻自己经脉里的天地灵气早就失控了。 她的脸色微微苍白,抬起头来,认真看着对面的少年,问道:“你是怎么做到控制我的道剑的?” 李迹虽然手掌还在血流不止,但仍旧按着自己的双膝站起来,膝盖上留下一个血手印,他重重喘了几口气,说道:“就是之前破了师姐灵气壁障的阴阳术,它的名字叫本经阴符七术。” “本经阴符七术”潇真默默念着这个名字,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她没有听任何阐院的教授提起过,包括那位阴阳家大教授在内。 “我明白了。”她叹息一声,手掌一握,身边悬浮的道剑碎成光点。 然后她把手中的本命道剑插回到鞘中,说道:“是我输了。” 崔琦刚刚还想取笑李迹费劲了心思最后却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暗算,忽然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彻底僵在那里,显得极为滑稽。 众位道家弟子也是仿佛遭受了雷击,张大了嘴巴像是鸭子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师姐认输了?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还没有败吗? 已经收剑的潇真见到台下众人惊愕的表情,想了想,还是解释说道:“李师弟是尸子前辈的弟子,所以我的确是输了。” 虽然这是众位道家教授们都已经知道的事情,但对于各家的弟子们而言,这又是一记响亮的惊雷,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被尸子的蛛锁缠到代表着什么,但师姐既然主动解释了,那就说明李迹确是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李迹手掌拉动,铁链松开潇真的双脚,哗啦啦地缠回他的袖子内,这一幕已经确切地证实了他的身份。 他向着这名道家少女长揖行礼,说道:“多谢师姐手下留情。” 潇真看着他微笑说道:“我下手已经够重了,但最终还是你赢了,恭喜你成为阐院的一份子。” 李迹经过如此艰难的过程,终于证明了他自己的实力,心中自然是高兴无比,不禁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嘿嘿傻笑了起来。 “拜师礼在明天,你现在先去疗伤吧,医家那边考试估计也结束了,有他们在,你手上的伤很快就可以好的。” 说完,少女轻甩着马尾辫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谁有资格? 李迹走下问道台,看着尹莲和赵彦瞪直的目光,他笑了笑说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尹莲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不知是见到了李迹如此让人震惊的实力,还是因为他胜过了自己怎么也不及的潇真师姐,所以此刻眼神有些复杂地望着他。 赵彦的双手也是微微颤抖着,眼眸里散发着灼热光彩,就差上去直接像是抓住宝贝一样抓住他了,不过最终他低头看了李迹手上那个恐怖的血洞,还是担心李迹的伤,说道:“我这就带你去医家。” 李迹想到先前听到的越晗雪正在加考教授的事,也不知现在结果出来了没有,便点了点头道:“好。” 就在他准备离开周围这些让他觉得很爽但是又很困扰的视线时,一名白衣公子走了过来,对他笑了笑。 李迹也笑了起来,说道:“现在明白我的身价了吧?” “的确很值。”曲原认真地说道。 某间道馆内,诸位道家教授望向人群中那位醒目独特的驼背红袍老人,仔细地辨认着,然后确认了此人的确就是曾经阐院阴阳家地位崇高的教授,如今的诛候不死奴。 那么他身边的负剑男子和妖媚女子显然也就是断剑奴和祸水奴了。 诛候虽然在外界名声不好,但在阐院里还是被人所正视的,往往他们就代表着天子的话语,以往有事来到阐院,阐院也会在不违背意愿的原则下尽可能地提供帮助,就像上次邹衍借给他们逆水咒去捉拿九歌的湘君湘夫人一样。 而今次来的不仅仅是诛候,还有刑部的周厉等一众官员大小官员,地位非同小可,那么也就是说,他们说的话是真的? 于是诸位教授把目光投向他们之中一位发须皆白的老教授,他是道家副教授季生子,是执掌刑法的人,身份之尊贵不想而知,可以说在大教授庄子之外,他是道家最有话语权的一个人。 季生子教授沉吟片刻后,说道:“这件事情,我不希望你们是开玩笑,如果想要我们相信,光靠这样的证据可不够。” “你是不相信周大人,还是不相信我们诛候?”不死奴面无表情地说道。 季生子淡淡道:“周司寇和诛候的话可以相信,但是金梁的话,能信吗?” 周厉蹙眉道:“他应该没有理由会说谎。” “周司寇,当年是你骗了他才能抓到他,如果他觉得能够骗到他,相信会很乐意的。” “” 季生子语气一转,说道:“不过,我只是对此事的真实性感到怀疑,对于调查那名考生,我是不持反对意见的,现在就可以把他叫过来。” “你们的意见呢?”他问向在场其余的教授。 同样在道家地位崇高的青江子教授出声说道:“调查肯定是要的,但是他现在还在考试。” 另一名道家教授也是点了点头,说道:“他的考试是与潇真比一场,虽然最后结果肯定是败,但只要他表现出一定的实力,就算是通过考试了。” “他能与道家首席弟子比试这么久还没有败?”太子殿下皱眉说道,显然从他得知这件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那名少年再有本事,也不应该能够撑这么久才对。 “别忘了周大人说他是尸子的徒弟,还能杀了双刀羊魔,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也说明那少年本身实力并不会弱。” “对啊,他修为境界不及潇真,但却能破得了潇真的灵气壁障,这已经可以称之为天才了。” 之前观看了一会儿李迹对战潇真过程的教授们纷纷做出不错的评价,倒是太子殿下越听脸色越不好了,他本以为李迹只是一个弓马本事不错的考生,没想到他不仅能修行,还有这般显赫的来头和强大的实力,这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斜眼瞅了瞅脸色漠然的梁王,心中庆幸还好这名考生有着身为影魔的嫌疑,那么即便再优秀,也不可能成为梁王的人了,两方都得不到,其实也算一件好事。 季生子虽说平日里对截教余孽极为痛恨,但也明白考生为大的道理,听了众教授的意见后,说道:“好,那就等他考试结束之后再说吧。” 但是周厉和诛候不满了,说道:“既然各位教授都觉得这名考生不错,反正最终的结果都一样,那直接宣布他通过考试就行了,何必再浪费时间等下去?” 青江子教授笑道:“不是浪费时间,而是我们只能等到考试结果出来之后,因为这场考试的目的不是为他进我们道家而设的,而是阴阳家。” 周厉和官员们均是一愣,与道家首席弟子的比试,是阴阳家的考试?这是什么逻辑? 虽然季生子已经表态同意诛候现在调查李迹,但突然想到这件事还有阴阳家掺合在里面,还是觉得应该尊重一下那位阴阳小天师,轻咳了两声,解释道:“这的确是阴阳家的考试,那名考生所报的志愿也是阴阳家,所以对于是否调查他、何时调查他、以及如何调查他,都不是道家能够全权决定的,你们还需要经过阴阳家的同意。” 断剑奴咧嘴笑道:“我们与邹衍先生也早就有旧,他对截教余孽也是深恶痛绝,上次他助我们擒下湘君,这次想必他也会同意的。” 不死奴点头称是,说道:“我与小邹的关系,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即便我离开了阐院,我也还是他的师叔,这件事情,只要之后与他说一声便可。” “这”季生子教授皱起了眉,显然觉得那位阴阳小天师的脾气,不会是能够接受事后道歉的人,如果他真的还看中这名考生的话,后果反而会更严重。 青江子教授说道:“还是先得到邹师兄同意吧,考试结束之后,邹师兄一定会去见这位阴阳家的唯一考生,我已经让弟子等结果出来就立刻来告诉我了,应该快了。” 便在这时,一名道家弟子急匆匆地推开门,喊道:“师师父,考试结果出来了。” 青江子笑道:“果然来了,赶快说。” 众人都在等着那名弟子口中说出他们早已经认定的答案。 然而他们听到的是—— “李迹他赢了潇师姐!”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众沉默代表着所有人听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一个人听错有可能发生,但是这么多人同时听错,可能吗? “怎么可能!李迹的修为那么低,怎么可能赢得了潇真?” 这是崔涉大夫暴怒的喝声,同时也喊出了太子殿下等人想喊的话。 一定是这名道家弟子说错了。 包括梁王殿下在内,脸色也是一阵惘然,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听错。 他知道李迹身为尸子的唯一徒弟,必定有几分超越常人的本事,但要真如周厉所说的能够杀死双刀羊魔,他是绝对不信的,甚至认为连影魔的身份都是周厉所胡诌的,可能是因为尸子的原因而故意想陷害其弟子,这以周厉的人品来看是绝对可能做出的事情。 然而当他又听到李迹居然能战胜阐院道家的首席弟子之时,这份坚信也开始变得惘然了,那名少年真的比潇真还要天才? 这是不是意味着,李迹真的有可能如周厉所说的,亲手杀死了双刀羊魔? 梁王殿下一时间脑子都是这些猜测,令他短时间内难以回过神来。 季生子等诸位教授的目光在那名弟子的脸上缓缓拂过,“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潇师姐是亲口认输的,这件事情很多人都可以作证。”那名道家弟子坚定地说道。 崔涉此刻的感觉犹如从头到脚被浇了一桶冷水一般,身心皆凉。 他看了身边的太子殿下一眼,正巧太子也向他看来,两人的神情,此刻居然是出奇的一致,都是那么的呆滞。 太子先前一直认定李迹不报兵家而报阴阳家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他因此直接否定了对方的前途,知晓李迹在与潇真比试的时候,也是从来没有想过李迹真的能够有那个本事赢了潇真,在这种先入为主的坚定念头之下,忽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受到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 这不就相当于一个赤裸裸的巴掌在扇他这位太子殿下的脸吗? 太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心中是否已经开始产生后悔了,崔涉都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太子殿下对那名考生产生恶感,很大的起因是因为他儿子和李迹的矛盾。 青江子教授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周厉说道:“看来,你们要带走他的难度更大了。” 周厉和诛候虽然也都是脸色僵硬了好久,但他们毕竟是认为李迹身份非同寻常,所以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情,沉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因为他赢了道家首席弟子,阐院就可以包庇他是影魔身份了?” 青江子微笑道:“阐院不会包庇任何截教余孽,但是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你们说了算了。” 包括季生子在内,众道家教授们也是赞同这句话,按照以往的考试规矩,能够胜了首席弟子的新生,可以直接取代为新的首席弟子,李迹虽然不是进的道家,但阴阳家现在并无首席弟子,他很有可能会成为近几年来首位阴阳家首席弟子。 而堂堂首席弟子的身份,哪怕身份涉嫌阐院,怎么处置他,也只有院长和九家的大教授们才有资格决定。 绝壁山崖之上,流云溢彩之间,庄子站起身来,轻拂衣袖,抖去上面的霜雪,便准备离开。 “师兄,你这是打算好好去安慰一下你的宝贝女徒弟吗?”小天师难得的开起了玩笑,显然现在心情大好。 庄子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摆出的仙人风范被这句话直接破坏的一干二净,说道:“有些事情需要我们出面了。” 邹衍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冷下了脸,双眸之内蓝光森森,说道:“居然有人想要夺走我的宝贝徒弟,我不出面的话,岂不是把阴阳家的脸都丢光了?” 庄子认真地说道:“师弟你真的打算将他收入门下?不觉得以他的实力,进阐院是别有用心?” 邹衍声音冰寒地说道:“这是废话,整个阐院内有多少学生能够与潇真打到这个地步?这个学生我要定了,不管他有什么用心,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谁敢拦我,皆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九家大教授的意见(上) “就算这名考生真的能成为阴阳家首席弟子,只要他截教余孽的身份无法洗清,阐院就不能当作这事没有发生过!” 诛候老人暴喝的声音在道馆中响起,在场的官员都是静若寒蝉,而崔涉仿佛是抓住了水面上漂浮的最后一根稻草,颤声说道:“对!截教余孽不可放过!哪怕是教授,都应该一视同仁,难道你们愿意看到出现第二个金梁吗?” “你们只知道他赢了潇真,但有没有想过,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赢的,也就是说他不可能使用影魔的能力,这样都能赢了潇真,以后他成长起来,祸害岂不是比金梁更大?” 周厉也阴恻恻地说道,苍白的脸庞上流露着森人的笑意。 青江子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查肯定还是要查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被你们诛候带走的人,很难完好无损地回来,所以我只怕邹师叔会不同意。” “他那边由我去说,我保证在查出结果之前,他不会掉一根头发。”不死奴冷声说道。 梁王殿下笑道:“他掉不掉头发,恐怕要看周大人了,被他审的人,从来都是掉手掉脚的。” “这事应该和梁王殿下无关吧,不知殿下在担忧什么?”周厉面无表情地说道,一点都不给这位朝中势力最大的王子面子。 “院长说过考生为大,阐院的学子就是阐院的未来,阐院的未来就是大周的未来。那名考生的来历如此不凡,一旦被冤枉那就是整个大周的损失,我岂能不关心?” 梁王义正言辞地说道,明明是有偏袒的意思,然而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梁王这是表明他要护着这名考生的立场了?难道他们是真的是一伙的?”一旁的太子殿下眉头暗皱,觉得梁王的反应有些不寻常。 季生子教授沉默到现在,此刻终于站出来,不容置疑地道:“不管你们每个人站在什么立场之上,也不管李迹影魔的身份是否属实,这事终究还是要征得院长和诸位大教授的意见。我提议九位大教授进行投票,如果赞成把人交给诛候的多一点,那就交。” “这个办法好。”众教授纷纷赞同。 但是太子殿下却是皱眉道:“万一赞同的票数和不赞同的票数一样多怎么办?” 季生子教授说道:“这个好办,为了真正地公允地得到各位大教授的意见,和避免产生双数无法决断,我们不会给谁不选择的权利。” 梁王殿下叹道:“这也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了,九家大教授在整个阐院内地位超然,他们的意见已经足够代表阐院了。” 季生子望向正在考虑的诛候三人组,脸色平静地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如果我能够自作主张,当然愿意直接把李迹交给你们。但是如今李迹已经不是普通的阐院考生了,希望你们明白。” 阐院共有九位大教授,依照季生子的说法来看,以赞同人数和不赞同认输的比较来决定如何处置李迹,少数服从多数,这似乎是很公平的办法。 诛候本来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只由道家来决断,而非整个九家,但既然季生子觉得阐院九家地位平等,道家不应该有此特权,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了。 而且哪怕诛候嘴上说着和阴阳小天师很熟,他们也仍是清楚那人的脾气,现在阐院阴阳家一年不如一年,好不容易出现了李迹这么个天才,要让邹衍说放弃是不可能的,所以以投票的方法对诛候还是有利的。 即便是再不问世事的教授,对于截教这两个字也不可能会无视,因此他们有很大的信心能够从阐院手中带走李迹。 一旦带走了,那即便李迹真的不是影魔,诛候也有办法让他变成是——这就是那位刑部司寇周大人的本事了。 庄子和邹衍在李迹刚胜了潇真后就打算出面解决这件事情,然而他们出现终究还是比季生子教授提出投票的时间晚了一点。 道馆内,庄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投票就投票,我的意见是反对诛候带走李迹。” 季生子虽然是提出投票意见的人,但他毕竟自己只是道家副教授,不属于大教授就没有投票权,因此他自然是希望庄子师兄能够和他保持相同的立场。 听到这句话后,季生子当然是很愤怒,沉声问道:“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庄子看着他生气的样子,不明所以,疑惑地道:“投票这种事情,不应该是个人的意见吗?李迹是尸子的徒弟,而我尊敬尸子,自然要向着他。” 季生子压抑着怒气说道:“但是这件事情道家本来是最应该有话语权的,我是为了顾及邹衍师兄的感受才提出投票,师兄你身为道家大教授,就代表着整个道家。如果连你都表示不在意截教余孽的话,外人又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庄子苦恼地抓抓脑袋,刚想说什么,和他一起进来的小天师邹衍就冷笑说道:“如果投票的对象是道家所有教授就算了,但既然只需要九位大教授的意见,那么无论是赞成还是反对,都是我们个人的自由,关你什么事情?” 季生子在道家执掌刑罚,向来也是古板火爆的脾气,当即瞪眼愤怒地道:“邹师兄!截教余孽这四个字可是不能开玩笑的,希望你慎重对待!” 在季生子面前犹如小孩子一般的邹衍,面对着这张愤怒的老脸,却是仰首挺胸不屑地说道:“去年诛候抓住湘君送过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梁王拿着天子的圣旨要你放人的时候,你却没声音了。你还好意思用这句话来顶我?你的老脸呢?” 这件事情一直梗在季生子的喉咙里,难受的很,此刻被邹衍赤裸裸地揭开,他都快气炸了,愤怒挥动着院袍,说道:“那不一样!湘君是去换曲原的!你应该去质问天子!” 邹衍撇了撇嘴,看上去可爱极了,嘴中却是不客气地说道:“我又不在乎这件事情,有什么好问的。我只是在说季生子你都这么大岁数的老家伙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幼稚。” 季生子胡子都吹起来了,卷起袖子就想和这个看上去才真的像小孩子的家伙动手。 “好了好了。”庄子无奈地出来劝架说道:“只是投个票而已,至于闹成这样吗?反正一共有九票,季师弟你真的在乎截教余孽这个身份的话,就去劝劝其余几位师兄弟投赞成票吧。” “反正我和庄子师兄两票反对。”邹衍冷冷地撂下这一句话,然后推开门走出了道馆。 儒家君园内。 于书香墨卷之中抬起头来的孟子先生,听着来说明投票之事的青江子教授说完,沉吟片刻,然后道:“诛候和周大人都是代表大周的刑罚,他们的礼太极端,违背人善。如果让他们先带走人的话,即便那名考生不是影魔,也会被他们逼得承认为影魔。所以我反对。” 青江子教授知道孟子大教授一向提倡仁政,对法家和刑罚持反对态度,所以说出这话来并不奇怪,恭谨一礼后离开了君园。 目前已有三票反对。 法家的邢子大教授,向来为大周刑部培养了最多的人才,他与司寇周厉大人也是故识,因此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投了赞成票。 青江子在离开法宫的路上,心想先前邢子大教授的态度也太过冷漠了点,虽然法家本应和大周刑部亲近,但李迹毕竟是尸子的徒弟。而他一向对尸子和商鞅的法家理念不认同,这才相当坚决地同意把李迹交给诛候吧。 “这可算是私仇了。”青江子无奈地摇摇头,紧接着来到了名家的学址是非堂。 虽然对外公开的考试已经结束,但名家内部还是在为公孙龙先前辩论的命题“离坚白”所争论。 “公孙龙的说法依据是故意完全分离一切事物的概念,这样是不对的!在我看来,石头就是石头,无论白石或者坚石,这只是一个概念,任何事物都应是名乎其实,只要实质相同,那就是同一个概念!” 这是一位名家教授怒气冲冲的发言。 他的面前站着一名青年,此人正是一入门便引起众人争论的公孙龙,他面对着这位名家教授的唾沫星子,平静问道:“先生的意思是,白石和坚石之间根本就没有区别?” 这位叫做陈永富的名家教授愤怒地挥着袖袍,说道:“当然没有区别!谁会在意两块石头之间的区别?” “当然有区别。”公孙龙坚持说道。 “有什么区别?你证明给我看看?” 公孙龙想了想,然后忽然走出了学堂,正当名家众教授和学生都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时,他很快从院子里回来了,手中拿着两块白色圆石。 他举起石头就向着陈教授的脑袋砸去! “哎呦!”陈教授一声惨呼,捂着脑袋便脚步蹬蹬后退了几步,脑袋上瞬间便开了血花。 所有人顿时大惊! 首席弟子孔穿上前怒喝道:“公孙师弟,你做什么?” 公孙龙不说话,举起手就要扔第二块石头。然后众人见到他进来时拿了两块石头,此时都能够反应的过来,立刻就有身手矫健的学生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将其一扭便扣到了身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九家大教授的意见(下) 那名可怜的陈永富教授被人带出去包扎了,回来时头上已经裹了一层白布,看着有些滑稽。 才刚入门就动手行凶的公孙龙被人按着跪倒在学堂中间,这件事情连惠子大教授都被惊动了,他站在上面,皱着眉看着这位新入名家就辩倒了孔穿以及诸位教授的青年,说道:“你为什么要用石头砸陈教授?” 公孙龙抬起头来,说道:“先前他让我证明两块石头之间有什么区别,我这就是证明给他看了。” 惠子大教授好奇问道:“这如何算是证明?” 公孙龙平静道:“我扔第一块时,没有人会想得到,所以我砸中了陈教授,但当我要扔第二块了,你们所有人都能反应过来,这就是区别。” 有学生不解了:“这哪里是石头之间的区别?” 公孙龙昂着头,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其中一块能砸到人,会疼,另一块砸不到人,那就不会疼,正如坚石和白石的区别,这难道不对吗?” 被石头砸的陈教授听这话火了,拍案怒道:“这有什么对的?你这是在强行狡辩!” “辩论是我名家表达的主要方式,请问先生,我的观点哪里错了?”公孙龙不服道,一副完全我没有错的态度。 不止陈教授,众位名家教授皆是气得七窍生烟,名家怎么就招了这么个大逆不道的学生? 倒是孔穿实在是佩服这位极有才华的新师弟,不想他再给诸位教授增添不好的印象,于是劝说了几句,而惠子大教授听完后则是微笑着对众位教授道:“名家的辩论本来就讲究个巧,你们说不上他是错的,那就说明他是对的,我阐院名家这么多年历史,难道你们都辩不过一个年轻人?” 听到这话,一位已经多年不曾与人辩论的老教授,终于决定出面挫挫这个年轻人的锐气。 “你这个论点实际上有漏洞。”老教授看着公孙龙的眼睛说道。 “请先生指教。”被松开的公孙龙从地上站起来,沉声说道。 老教授抚须说道:“我举个例子,有两匹白马,其中一匹脾气暴躁会踹人,另一匹脾气温和不会伤到人,跟你这两块石头的比喻一样,顶多人们在选择的时候会选那匹温和的,但难道因为脾气暴躁的白马没人选,就能说它不是马了?” 公孙龙想了想,然后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白马的确不是马。” 陈教授更加恼火道:“不是马是什么?难道还是牛吗?” “叫白马就是马吗?那我叫公孙龙,难道我就是龙了?” 陈教授一滞,竟是说不出一个字。 老教授觉得很有意思,微笑道:“为什么你说白马不是马?” 公孙龙继续说道:“白马这个概念,分开来就是‘白’和‘马’,这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由不同概念组成的新概念,和原先的概念就是不同的。譬如说我要向你借一匹马,你给黄马或者黑马都可以,但是如果我要白马,你给其他颜色的马就不可以,这不是证明,‘白马’和‘马’不是一回事吗?” 众位名家弟子越听越茫然,被公孙龙这一通高谈阔论搅得晕头转向,如坠云里雾中,不知该如何对答。 老教授一时间也是一怔,细细琢磨之后,觉得这个论点还真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漏洞,不由得惭愧认输。 见到这名在名家待了多年的老教授都辩不过公孙龙的一个个诡异论点,众名家教授纷纷老脸通红,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孔穿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看向了自己的老师,但是惠子大教授却是笑着说道:“你是首席弟子,如果仍是辩不过他,那这首席弟子的位置可要让出去了,你不为自己证明一下吗?” 孔穿深吸一口气,然后站出来对着公孙龙行了一礼,说道:“请师弟赐教。” 公孙龙眉头一挑道:“孔师兄想要与我论什么?” 孔穿认真地说道:“我不能同意师弟的白马非马说法,除非你能说服我,我才能把名家首席弟子的位置让给你。” “说服你?”公孙龙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我不需要说服你,因为白马非马的说法,可是师兄你的先祖孔子先生早就认同的,师兄你难道因为从儒家转到名家,就不认同先祖的话了?” 孔穿皱眉道:“先祖哪里说过白马非马?” 公孙龙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悠悠地道:“你是孔子先生的后人,居然还要我提醒,当年楚王在云梦泽的场圃打猎,结果把弓弄丢了。随从们请求去找,楚王却说不用找,楚国人丢了弓,又被楚国人捡了去,何必去找?孔子先生听到这句话后,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孔穿点头,说道:“先祖说,人和人都是平等的,不必分什么楚人或者是其他国家的人,应该说人丢了弓、人拾了去就是了,何必要说楚国呢?” 公孙龙说道:“没错,孔子先生说得很对,楚王故意这么说是想要表现他的宽宏大度,但是仁义还没有做到家,这么说的结果无非就是,除了楚人之外,没有人赞扬这位楚王是一位仁义的贤王。但是” 公孙龙看着孔穿认真地说道:“孔子先生这么说,却说明他是把楚人和人区别开来的,否则他何必批评楚王说错话?你们认同孔子先生的这个说法,却否定我把白马与马区别开来的说法,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孔穿瞠目结舌,竟是哑口无言。 “好了好了别争了,道家的青江子教授来了,你们都歇一歇,改日再争论。”看了半天好戏的惠子大教授打圆场说道。 青江子好不容易才见到这位名家大教授,进来一礼后,把要九家大教授投票的事情说了一遍。 惠子正沉浸在公孙龙的那个白马非马以及离坚白的论点里,哪有什么心思去想什么投票,于是说道:“我们名家不想管这些事情,可既然一定要投一票的话,那就随便做个选择好了。” 一旁的孔穿听到急了,说道:“老师,这件事情可事关那位考生的名誉,可不能随便做选择啊。” 惠子装作迷糊道:“哦,是这样吗?那你来替我投吧,反正我没见过那名考生。” 孔穿当然和李迹也没有什么交集,不过他听到李迹胜了道家首席弟子潇真,自然是很震惊的,正如公孙龙一样,他向来很喜欢结交优秀的同龄人,不过青江子教授在场,他还是恭谨说道:“老师,你才是大教授,学生哪有什么资格对这种重要的事情投票呀。” 惠子不耐烦地说道:“大教授才有资格投票,但你是首席弟子,也就是未来的大教授,我说你有资格就有资格。” 孔穿躬身说道:“那好吧,学生就代老师越俎代庖了。” “我不同意。” 但是这时候公孙龙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惊愕看向他,只见他道:“我赢了孔师兄,才应该是新的首席弟子吧,老师你真的已经决定让孔师兄来当未来的名家大教授了?” 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无语,心想虽然你辩赢了孔穿,但惠子大教授还未考验过你的德行人品,只要尚未正式立你为首席弟子,你就还只是普通的名家弟子,当众说出这样不尊敬师兄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合适吧。 惠子也是愣了半天,然后脸色稍微变得不是那么好看了,不过他毕竟是德高望重的大教授,即便对学生有不满也不会当众说出来,只好说道:“好吧,那你来投。” 公孙龙看向了有些无语的青江子,想了想之后说道:“我赞同把那个叫李迹的交给诛候。” 青江子眉头一皱,他当然能够看出孔穿比这青年要尊师重道地多,如果是孔穿投的话,估计就会投反对票的,至于这位公孙龙他如果不是和李迹有过节的话,这么投完全就是不懂得何为人情了。 或者说他不在乎人情? 公孙龙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又转过去看了看其余人的脸色,大概是明白了他们的想法,冷笑说道:“那个叫李迹的赢了道家首席弟子,你们就觉得他是对的,是被冤枉的,那我也是赢了身为名家首席弟子的孔师兄,你们怎么就觉得我错了?” “我偏要这么投,你们管得着?” 青江子看向惠子,后者无奈地点点头,说道:“依他吧。” 青江子来到兵家,由于赵彦和赵玉姐弟俩都不在,所以自然没人为李迹说情。 孙武的后人孙弃大教授一脸地威严,铁血无情地说道:“截教余孽可是大事,不管这名考生有多优秀,学生就应该像军人一样服从师长和朝廷,所以我完全同意把他交给诛候调查。” 墨家。 规子大教授站在墨家上下正在潜心研究的新型水车之间,看都懒得看青江子一眼,随口说道:“我不同意。” 青江子教授问道:“有理由吗?” “没有。” 从农家出来后,青江子教授看着册子上所统计的各家意见,数了一下之后,发现居然正好是四票赞成四票反对,苦笑了一声,心想还真是够吊人胃口的,看来最终能够决定结果的,就是医家了。 他走进了医家的南湖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最后一票 周厉和诛候在道家等待投票的结果,虽然相信阐院不至于在此事上动手脚,但他们还是不想干等着,所以在青江子教授去医家之前要最后的结果时,他们就去各家确认了票数情况。 “四票对四票?也就是说,最后只需要医家的态度。” 回来的路上,周厉抱着双臂,修长的指甲来回轻轻划着自己的上臂,然后看向不死奴,问道:“医家的大教授是哪位?” 不死奴说道:“应该是华子,他和我算是同一辈的教授,现在至少也有七十了吧。” “都七十了还坐着个医家大教授的位置,难道医家就这么缺少优秀的后辈?”断剑奴不屑说道。 “他是上代大教授扁鹊的师弟,自从扁鹊离开阐院后,医家的首席弟子之中都没有一个有能力接任扁鹊的,所以只能让华子做这大教授。”不死奴摇了摇头,然后眉头一皱道:“我和华子算是有点交情,我去劝说他吧。” “那好,你赶紧去,赶在青江子前面,总之今天务必要将李迹带走。”周厉眼睛微眯,细藏起自己眼中那抹如毒蛇般危险的光芒。 不死奴点点头,说道:“我这就下山。” 就在不死奴刚刚走在山道上不久,忽然有一个矮小身影出现在了山道前方。 本来山道上除了老人那佝偻的身影之外全无一人,只有淡淡的山雾在笼罩着这片山道,这个身影仿佛也就是从雾中突然现身,随着他的出现,周围山雾忽散,像是被一阵风给吹走,那一身蓝色的长袍下摆被吹得微微飘动,片刻之后静落下来,山雾尽散之后,老人也看清了这个矮小的身影模样。 那是一个小孩子,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小孩子。 不死奴脸色一惊,然后从惊讶瞬间变化到欢喜、疑惑、猜疑等等多种复杂情绪的混合体,他怔怔地看着这个小小的身影半天,最终千言万语化为一句感慨:“原来是你,好久不见。” “是的,好久不见。”小天师邹衍抬着头看着面前的驼背老人,缓缓地说道:“老师。” 周厉半天没有等到不死奴的回来,青江子也是半天没有回来,此时已经快要黄昏了,他等得十分不耐烦,便看向季生子,沉声问道:“我们还要等多久?” 季生子虽然也觉得医家的答复也实在太慢了点,但他知道医家那边是在进行一场已经好多年没有出现过的教授资格考试,所以便劝道:“再等等吧。” “九家考试都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要一个答复会这么慢?难不成这件事情还需要商量?”周厉冷笑说道。 季生子轻轻扫了他一眼,淡漠说道:“你们既然知道截教余孽的罪名非同小可,难道还不让他们商量了?” “我只是担心,有些人会舍不得这么一个优秀的学生,因此对有些身份视而不见,甚至是蓄意包庇。” 季生子教授面无表情道:“周司寇,请你注意措辞,阐院的由来你是知道的,对于截教余孽的态度,想必我是不需要多说的,如果你再说出此等类似的言论,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周厉坐回到椅子上,平静道:“好吧,我说错话了。” 这时一位官员从外面走进来,走到同样坐在房间里等待的梁王姬朝身边,偷偷对他说道:“殿下,曲原公子找您。” 姬朝点点头,然后对房间里的其余人施以歉意,走出了房间。 “见过梁王殿下。” 一处僻静的院落,白衣翩翩的曲原对着姬朝平静行礼,不卑不亢,仿佛不是一名别国质子在面对本朝的堂堂王子。 姬朝脸色惊喜地扶住他,说道:“曲公子不必行礼,我可是巴不得能和你以朋友身份相交。” 曲原淡淡一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听庄子先生说刑部的周大人和隐部的诛候来阐院,要带走李迹,所以特来请梁王殿下帮个忙。” 姬朝一怔,说道:“能决定这件事的是九家的大教授,我能帮什么忙?” “结果虽然是九位大教授决定的,但殿下的话还是能起到作用,只是需要殿下得罪周大人和诛候。” 姬朝笑了起来,问道:“你和那少年很熟吗?” 曲原认真地说道:“我们站在同一立场。” 姬朝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大喜之色,用手按着怦怦直跳的胸膛,说道:“你的意思是,你们两个都会站在我这一边?” 曲原正色道:“前提是殿下愿意帮助他。” 姬朝脸上露出春风般的笑意说道:“在今天之前,我就已经决定了要招揽他,所以自然会帮他。” “不过——”虽然语气还是温和,但是姬朝的眉头却是立刻皱了起来,两双眼睛里的光芒一暗,像极了心怀天下却眼见世态炎凉的忧郁文人,说道:“如果九家大教授同意诛候带走李迹的话,我的话只怕也没有作用,除非是父王亲至。” 曲原笑道:“这殿下倒是不用担心,我刚从医家回来。” “华子大教授反对诛候带走李迹?”姬朝眼中的忧郁瞬间消失,再次流露出了惊喜之色。 曲原故作神秘地转过头,望向山下的某个方向,想着方才在医家所听到的那些话,眉宇间不禁流露出几抹笑意,说道:“殿下只需要记得,到时配合教授们压住周厉和诛候就行,如果可能的话,还有太子殿下。” 后山某处阴森的坟场,阴雾缭绕,连金色的夕阳都照不到这里,仿佛是一片没有生灵的死地。 坟场外站着两人。 其中一人身形矮小,穿蓝色大袍。 另外一人驼背佝偻,穿红色大袍。 一老一少,曾经的师生。 小天师邹衍转过身来,看着这位驼背老人,眼睛里流射出森蓝色的光线,面无表情说道:“老师你难得回来阴阳家一次,我很高兴,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是想要夺走我的学生。” 不死奴老人怪异一笑,说道:“我并没有想要来见你,是你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 “如果你不是因为这个目的,我也不会出现。”小天师平静地解释了自己的现身并不是因为想念他这位老师。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没有想念。 当年若不是这个老人执意孤行,做了一件让他和老人的妻子孟鬼婆都无法接受的事情,老人也不至于被阐院除名,从而加入了诛候,成了一个没有自己名字的不死奴。 老人并没有生气,说道:“既然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那么我要做什么,自然不需要知会你,或者经过你的同意。” “如果是其他事情,我会和乐意帮你,但这次,我不能接受。” 邹衍盯着老人布满皱纹的面容,冷声说道:“这个学生是我阴阳家没有了首席弟子之后,我所见过的最优秀的年轻人,既然他报了阴阳家,那我就不会让任何人把他给抢了去。” 老人也是冷冷一笑,说道:“当年我离开阴阳家,鬼婆没有要接任我的意思,让你直接就从首席弟子成为了大教授,没有了我,整个阴阳家都没人压你了,所以你也就养成了这种骄傲目中无人的性子。但你是不是忘记了,阴阳家本身在世人眼中就和截教脱不开关系,你这么做,是想让阴阳家从此彻底被打上截教遗留的标签吗?” 邹衍道:“世人的看法我不在乎,而且他也未必就真的是截教余孽。” “你觉得我在骗你?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诛候凭什么针对他?就因为他是尸佼的徒弟?”老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充满了嘲弄:“可笑,诛候和尸佼无冤无仇,诛候还不至于小心眼到这个程度,如果不是因为双刀羊魔,我们根本不会去秦国。” “你没有必要骗我,但你可亲眼见到他是影魔了?李迹在刺杀周厉的时候,你在咸阳宫对付尸佼吧。”邹衍转过身去,一甩宽大的蓝色袖袍说道。 老人一怔,然后沉声道:“我是没有亲眼见到,但如果不是的话,周大人何必要编这么一个理由?他和李迹又不可能有什么旧怨。” “你怎知道没有旧怨?”邹衍嘲讽地道,“别人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周厉他早年是商鞅的学生,而尸佼和商鞅的关系不必我说,李迹是尸佼的徒弟,这其中的关系你觉得很简单?” 老人无法反驳这句话,但他也不想认为是周厉欺骗他,因此气氛一时间犹如周围森森鬼雾一般阴冷。 不知过了多久,邹衍重新转了回来,看着他说道:“不用多说了,我的立场摆在这里,但如果最终他们投票的结果是同意你们带人走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老人一怔,问道:“你不会翻脸恼羞成怒地反对?” 邹衍哼了一声说道:“我像是那种会耍小孩子脾气的人吗?” 医家的投票结果终于出来了。 一票反对。 这个结果在很多教授的意料之内。 但是周厉和诛候很生气,尤其是周厉不知道去医家劝说的不死奴中途被邹衍给拦下了,他便认为阐院也是用了这种办法,以人情说动了华子大教授,最终投出决定结果的一票反对。 有学生去医家详细询问了这个结果,确认没有错,周厉不服,于是亲自去了一趟医家,终于从医家的首席弟子姬月公主口中得知真相,那就是医家的确投了反对票,但却不是华子大教授投的,而是另一名医家教授。 这和名家那边的情况有些类似,不过名家投票的是学生公孙龙,而且投的还是赞同票,周厉自然不会追究,但这决定结果的最后一票却不是大教授投的,他就不愿了,寒声说着要医家给出说法。 最终是华子大教授亲自给出说法。 “我都七十岁的人了,你们还弄这些事情让我折腾,想烦死我老人家吗?就给后辈弄去,别来问我!” 听到这话的周厉脸色有些僵硬,这位七十岁的老教授,他还真没办法去喝问。 一名医家弟子解释道:“本来老师是想交给月师姐的,不过后来觉得她年纪太小,不适合决断这么重要的事情,所以在月师姐的建议之下,把投票权交给了一位女教授。” 周厉回过神来,冷声问道:“那位女教授叫什么名字?” “她叫越晗雪,是今年的新生,也是今年新任的医家教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你想要什么 新生?周厉听到这两个字有些发愣,怎么一名新生会成了教授? 他皱眉问道:“入院试不是招学生的吗?怎么会让一个新生成为教授?” 一名医家教授解释道:“阐院有过规定,如果新生的能力过高,那么的确是可以通过加考直接成为教授的,只是因为这种情况太过少见,所以很多人不知道。” 周厉脸色像是冰块一样冻住,然后双眉一挑,阴声说道:“那也轮不到一个新教授来投票吧?难道医家没有别的老教授了?” “当然有,但现在这位新教授是医家呼声最高的,论能力,也不比那些老教授们差。” 他又继续对周厉说道:“我知道你会觉得由一个新教授投票不公平,但这是姬月公主提出来的,如果你反对,可以找她理论。” 周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姬月不仅是医家首席弟子,单单是公主这个分量就足够压住周厉了,他哪里能去理论什么。因此面色又青又白,随时在健康和病态两种颜色之间交替,看上去极为精彩。 周厉没有见过越晗雪,不知道她和李迹之间的关系,所以最终没有理由去反驳医家投出的这最后一票,但以他的性情自然不会就这样认栽,因此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九家大教授代表阐院?能代表的只有院长吧,我觉得院长一个人决断就够了,其他的教授或许没有意识到截教余孽的可怕性,所以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季生子教授虽然也对最终的结果不满,他还是相当尊敬九位大教授,听到这样的话,终于忍不住了,怒声道:“连九家教授你都质疑,还有完没完?” 周厉向来是个极致的恶人,仗势欺人也不是第一次了,此时还有太子殿下支持自己的立场,自然是更加肆无忌惮,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要求请院长再次定夺。” “院长向来潜心闭关修炼不问世事,他不会为了你而出面,你周厉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周厉沉声道:“院长难道连截教余孽都不在乎?” “那只是你的口头之言而已,现在李迹是我阐院的学生,如果他真的是影魔,阐院自然会发现,也有办法处置,不需要你这位刑部司寇操心。” 一个清和的声音传来,道家大教授庄子和阴阳家大教授邹衍出现在他身后。 “庄师兄,邹师兄。”众教授纷纷行礼,这两位应当是九家大教授里面修为最高的人了,可以说他们的态度某种意义上就表示阐院的态度。 周厉眉头一皱,显然觉得这两人的确是有些不好惹。 相比于庄子随和的语气,邹衍的态度则是明确地把反感两个字写在脸上,双眸冒蓝光,冷声说道:“周厉,你以为你是大周五司,天子对你另眼有加,阐院就没人敢治你了?” 周厉有些羞恼,但又发作不得,脸上的表情非常难看,终于是冷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人都要被气走了,小天师却还是不饶人,继续冷笑说道:“你给我记住,这里是阐院,不是你的刑部大牢。既然说定以投票为结果,那就是谁也不能更改的。” “莫说只是你一个刑部司寇和诛候三人组来,即便是天子来要人,阐院也是不会给的!” 姬朝站在道家山庄门口,看着太子和崔涉等人落寞下山的背影,说道:“今天之后,无数人会去查李迹的底细,肯定会查到今早我为他压下崔府命案一事。” 一名官员站在他的身后,先前他发现殿下对那名少年的在意后,便坚定地为李迹说好话,现在知晓结果后自然是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成了大功臣,笑道:“那么在很多人眼中,李迹已经是殿下的人了,就算他不想为殿下效力,他也没有去选择别人的自由了。这是好事。” 姬朝沉默片刻后道:“这的确是好事。” “那殿下看起来为何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姬朝抬头望向身后的山庄,以及隐藏在雾中的后山,想着那名少年的名字从今天之后会响遍京城,不禁说道:“如果他和曲原真的愿意全心全意站在我这边的话,太子就输定了,只是我还有点担心驾驭不住他们。” “以殿下的身份和笼络人心的手段,有什么可担忧的呢?”那名官员不解地说道。 “本事越大的人,心自然也就越难笼,尤其还不是政客的人,他们参与进官场之中,往往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我想要完全得到他们的帮助,就得要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姬朝喃喃地说道:“一个楚国质子,一个尸子之徒,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帮助我呢?” 南湖不在天白山上,而在山脚边,所以从别家到医家需要下山,姬朝下山后绕过了大草甸,进了一片树林,出了树林之后,一路走过青青田野与草甸,踏着微湿的田垄,然后来到了一片平静如镜的湖边。 已是暖春,所以湖边有野花怒放,有青草恬静,也有柳树参天,放眼望去,只见湖光潋滟,水漾清波,湖堤岸上,柳树成行,处处可见枝条垂叶,随风荡漾。湖中还有大片的莲田,风中隐隐有莲香传来,令人闻之欲醉。 这时碧湖之上,远远飘来一叶小舟,从湖的对岸而来,悄静地荡过美丽的荷叶丛,出现在了梁王的视线里,舟上坐着一名白衣少女,手执双桨,神态悠闲,正自徐徐划水而来,在如此湖景之下,好一副天真浪漫少女无忧无虑的美画。 姬朝看到这名少女,笑了笑,然后远远对着她挥了挥手。 “咦?”姬月抬头往这边望了过来,发现湖岸边对她招手的那名男子,惊喜之色涌上清丽的容颜,于是赶紧执桨往岸边划水而来。 “朝哥哥,你怎么来了?”姬月上岸后高兴地问道。 姬朝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我来找一个人。” “又是找越姐姐的?”姬月转动乌溜溜灵动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姬朝。 姬朝一怔,说道:“我不是来找她的。” 姬月吐了吐舌头说道:“我还以为连哥哥都被越姐姐给吸引住了,别说是医家的男弟子们了,之前可有不少别家的人都往医家,直嚷着说要见南湖医仙一面。” “南湖医仙?”姬朝不禁失笑,说道:“虽然一名新生直接成为了教授很让人震惊,但也没必要起这么一个绰号吧?难道医家那么多教授,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及得上她?” 姬月双眉一竖,像是想起不久前某个家伙知道这件事后得意的嘴脸,哼道:“这个绰号是李迹起的,他可不要脸了,明明这是我们医家的荣耀,却弄得越姐姐成为医家教授,他也沾了什么光似得。” 姬朝哈哈笑了起来,心想这丫头肯定还不知道李迹在道家所做的事情。 他看着姬月脸上明显带着的对那名女子的崇拜,不由得也有些感概,往日的姬月对自己的医术是何等的骄傲,一手针法不仅用在医术上,还专治京城中的权贵子弟,得了个毒针小医仙的外号,最后却对一个才比自己大了一两岁的女子这般崇拜。 虽然今年有那么多优秀的新生,但其中最优秀的,还是李迹和越晗雪这一对名义上的姑侄。 姬朝望向湖的对岸,脸上露出淡淡微笑说道:“原来你们已经认识了,那正好,我就是来找他的。” 快要黄昏了,日暮西斜,金光洒大地,将医家这片南湖也洒的金光粼粼,湖心之中的那些莲花,在金光的浸染之下也仿佛成了圣洁的金色佛莲。 夕阳照着人的面庞上,让人觉得很是暖和舒服,而姬朝和李迹此刻就站在岸边,面对着如斯美景。 “昨夜我离开曲兰轩后,曲魅儿姑娘对你说过一些话吧,虽然我不知道她具体说了什么,但通过徐诚的转述,我知道她是在为我招揽你。不过你似乎拒绝了。” 李迹淡淡笑道:“殿下认为我会这么容易接受?” “当然不会,因为我们还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价。” 姬朝认真说道:“这既是你拒绝的理由,也是一件真真切切的事实。如果是昨日的你,或许会有人觉得你不识抬举,或者是故意想要表现得视前程权财如浮云,但不管怎样,今日之后,很多人都会明白,你的身价有多贵重。” 李迹想了想,说道:“所以,梁王殿下是想要再次招揽我,而且这次是亲自前来?” 姬朝淡淡一笑,看向那片泛起清波的湖面,看着被水底游鱼扰动的荷叶,湖水映着金光落在他英俊丰朗的面容上,显得别有一番风姿。 “我不是个自恋的人,虽然朝廷上下很多人都说我的好话,什么贤王之类的,但我不会因此自大到我想要得到谁的帮助,谁就会帮助我,我要一个人帮助我的前提是,我也能给他足够多的帮助。” 站在湖边的姬朝转过身来,看着身后这位少年的脸,微笑问道:“你想要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南湖医仙 梁王的目光很专注,也很诚恳,似乎这不像是一位王子在招揽一名阐院学生,而像是朋友之间推心置腹的相交。 李迹沉默了下去,对方的认真,代表着他也必须给出一个认真的回答。 微风吹来,吹皱了如镜般平静的湖面,也吹起了少年额前许久未剪已经偏长的碎发。 李迹忽然说道:“不知殿下与曲原公子见过了没有,他可曾与殿下说了什么?” 姬朝一怔,想到之前曲原和自己说的那番话,心中微微一动,难道他们两个之间真的达成了什么协议? 他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于是说道:“他说,你和他是站在同一立场的。” 李迹笑了起来,说道:“所以,我如果要选择的话,那必须连带着他一起选,殿下觉得,我们两个,对你的帮助有多大?” 姬朝认真地说道:“你是尸子的徒弟,也会是阐院阴阳家未来的大教授,得到你的支持,意味着得到整个阴阳家的支持。而曲原公子是楚国的重要人物,他的立场某种意义上也就是楚国的立场,所以你们两个的支持,能够让我彻底地胜过那位太子哥哥。” 夺嫡如今是大周朝廷人人都知道的大事,天子无所谓夺嫡,由谁继位全在他一念之间一言之间,天子看似不关心局面,但他不会允许任何一方出现无法控制的变量,而阐院和楚国,显然就属于这种变量。 所以姬朝不可能透明而直接地去拉拢阐院的任何一家或者是一位教授,阐院也从来不允许道家和阴阳家参与政事,楚国更是如今因为九歌造成的太师府血案和五年前被攻打的事情,地位尴尬,姬朝根本不可能在明面上拉拢楚国。 但是这两股势力又是不容小觑的,尤其是阴阳家的小天师邹衍,因此,正如姬朝所说,身后站着阐院阴阳家的李迹、身后背着楚国质子之名的曲原,是最好连接两方背景的桥梁。 李迹又沉默了下去,然后缓缓说道:“我并不能保证。” 他没有说不能保证什么,但姬朝明白他的意思,和声说道:“我只需要你们两人在明面上的态度。” 李迹一摊手道:“好吧,那么问题又回到殿下之前说的话来了,殿下能给我什么?” 姬朝微笑道:“这句话是我要问你的,你想要什么?” 李迹放下双手,认真道:“这个答案,我不用说殿下也能很清楚吧,如果殿下成了未来的天子,那么我想要什么得不到?所以殿下要得到我的支持并不难,只要你能确定能够赢,到时不用你说,我都会来帮你。” 姬朝静静地看着他,语气慢慢从诚恳变到了坚定:“我当然会赢。” “几分把握?” “九分。” “剩下那一分是什么原因?” “我被自己人背叛。” 姬朝看着李迹那双幽黑的眼睛,仿佛要深深看进去,“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而非主臣关系。” 李迹笑了起来,伸出了手去。 “我也这么希望。” 湖畔凉风之中,金色夕阳之下,两个年轻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远处有一只鲤鱼跳出了湖面,浑身的鳞片在金色之中熠熠发光。 曾经湖底的小鱼,曾经生活的阴暗污水。 如今一朝得势,跃入龙门。 鱼跃此时海。 李迹顺着湖岸往庄子走回去。 “殿下不想被自己人背叛,又不想和我成为主臣关系,那不就是说明,我不会成为未来天子的自己人吗?” 他边想边摇头,最后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自嘲一笑,说道:“就算是亲兄弟都会背叛,朋友的关系哪有这么牢固呢?在污泥一般的朝堂斗争中讲朋友,这位梁王殿下,不知是你傻还是这只是你用来笼络人心的话?” “但是你永远也不会猜到,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又是一间庄子,又是在水边,李迹不禁想起了当初在洛州城的时候,那间洛河医庄。 当初的胭脂医仙,如今在阐院医家有了一个新名字:南湖医仙。 正如不死奴老人说的一样,医家自从扁鹊大教授离开之后,便再也后继无人了,以至于七十岁数的华子先生还要继续担任大教授之位,而今年新立的一位首席弟子,居然还是身份尊贵的北林公主姬月——这不是说姬月公主的医术不行,只能说以她的身份,未来要继任医家大教授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说如今医家没有一位适合继任大教授的优秀年轻人,不管是在弟子之中还是在教授之中。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年轻美丽医术又超群的越晗雪的出现,令得整个医家都要疯狂了,连骄傲的姬月公主都嚷着要把首席弟子的位置让出去,可见她在那场医家考试之中的发挥有多惊人了。她如今在医家的声望,已经和儒家的荀况、道家的潇真一样了,甚至对于大部分医家弟子而言有过之而不及,他们相信如果越晗雪想要做这首席弟子,随时都可以做。 不过李迹是知道她只想做教授,既是为了她自己的病,也是为了实现扁鹊大教授对她的期待。 李迹推开医庄的大门,正好遇到姬月抱着个大酒坛从里面吃力地走出来,正好撞到他的怀里,一声哎呦,酒坛子就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浓烈的酒香味瞬间弥漫出来。 脚边被完全弄湿的李迹刚要表示不满,姬月就抬起头来,愤怒地道:“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呀!” 李迹翻了个白眼,心想君子不与小女子争论,便说道:“好好好,我的错不过你抱着个酒坛子做什么?” “这酒是越姐姐说要买的,我也不知道她要这么多酒做什么。”姬月公主显然还在生气,双手叉着小蛮腰恶狠狠地道:“你把它给砸了,得赔给我!” 李迹知道越晗雪要酒做什么,无奈举手说道:“好好好,哪里有酒,我去帮你搬。” “就在那边的库房里。”姬月手指了一个方向。 李迹点了点头,正准备过去,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她是打算晚上就住这里了?” 姬月公主疑惑地问道:“当然了,庄子里又不缺房间,她可是教授呢,不住这里住哪里?” 李迹头疼地拍了拍额头,说道:“她的行李又没有在这里,我去问问她,如果要住这里的话,我得去客栈把我们两个的行李都给拿来。” 姬月敷衍性地哦了一声,刚准备离开,忽然间瞪大了眼睛,拉住他震惊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也要住这里?” 李迹疑惑地问道:“她住这里,我当然也要住这里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但你不是医家的人呀,而且你是一个男的。”姬月一双眸子瞪得极圆,仿佛是很惊讶于李迹的理所当然。 李迹却是更加平静地赏了她一个白眼,说道:“男的怎么了?我们一直都是同居的。” 轰的一声,姬月公主的眼前世界仿佛被惊雷所劈过,变成了焦黑的木炭,她颤声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姑侄啊。” “亲的?” 李迹皱着眉心想这丫头怎么这么烦,说道:“不是。” 姬月公主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间两道柳眉一竖,像是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挡在李迹的面前,说道:“不行,我不能让你住这里!” 李迹简直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道:“为什么?” 姬月义正言辞地道:“因为你不是医家的人,这里医家弟子这么多,而且大多都是女孩子,没有能让你住的地方了。” 李迹哭笑不得地道:“我又没说要跟人住一个房间。” “那也不行,南湖庄只能让医家弟子住,就算你和越姐姐关系再亲,你也是外人。” “你才是外人。”李迹不耐烦了,拨开她护栏一样的手臂,就要去搬酒坛子。 姬月公主气得直跺脚,以她的身份,何曾有人对她这么无礼过?但刚刚从别的医家弟子口中知道了这家伙居然打赢了道家的潇师姐,她不敢用针去惹怒他,眼珠子快速转了转之后,想到了一个办法。 越晗雪在屋子里看医书,这些都是阐院的医家重要典籍,对她而言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一拿起完全不舍得放下,她甚至都忘记了李迹现在还在医庄里的事情,如痴如醉地看着,偶尔用手掌托着微圆的粉腮,疏睫微眨,偶尔翻动下书页,然后因书上或许让自己困惑的内容而微皱眉头。 “越姐姐。” 便在这时,姬月推开门走了进来,看着书案旁的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书,专注的样子格外美丽,不由得眼中闪过一丝羡慕,然后说道:“你今天住这里吗?” “嗯?”越晗雪听到这话一怔,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回过头来后,一对惘然的大眼睛眨了眨,然后老实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李迹还说要来问你呢。”姬月瞪大了眼珠子。 越晗雪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好看的乌黑眸子向眼眶上方一溜,像是作思考状说道:“这个还是让他来决定吧。” 姬月眉头一簇,她不知道越晗雪实际上是懒得去思考这些事情,还以为是李迹这个假侄子真的在他们的同居生活中地位很高,甚至是让她这位医术超群的越姐姐产生了某种女人对男人的依赖,于是她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难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湖畔的新家 李迹去了一趟道家找庄子先生,庄子本来在烦恼如何安排尹莲进道家的身份,不想在别的事情上费心思,但听弟子说李迹自言是关乎两个人生活的重要事情,这才无奈地出来,但没想到一听,居然是关于阐院住宿的毛皮小事。 他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说道:“阐院没有规定学生必须住宿舍,但是要住的话,要交住宿费,这些事情你到山下前院办理就行,有教习专门负责这个的。” 李迹腆着脸说道:“师伯,如果这事这么好办的话我也不会来找你了。” 庄子捂着自己的额头说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免你的住宿费吧?” 李迹正义凛然地说道:“这哪能啊,一手交钱一手学东西,天经地义,这是学生的本分,我只是想住在医家而已。” 庄子开始听着这话还觉得李迹这少年正直懂事理,突然听到最后那句,愣了愣,问道:“你住医家去做什么?” 李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习惯和她分开住。” 她?庄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李迹解释道:“我小姑,她现在是医家教授,听说需要久住院里。” 庄子哦了一声,然后说道:“那你就搬到医家去吧。” 李迹瞪圆了眼睛,“这么容易?” 庄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就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搞不懂你为了这种小事特地来找我做什么?” 李迹笑了起来,说道:“我只是怕我一个男学生,和女教授住在一起,会让人说闲话。” “这有什么好说闲话的?你们是姑侄嘛。”庄子皱了皱眉,又道:“不过你再和邹师弟说一声,就说是我同意的,这样他就不会拉着你住在天星楼了,让你住在南湖庄也是一件好事。” “多谢师伯!”李迹大喜,行了一个礼后刚准备离开时,忽然问了句:“为什么说这是好事?天星楼里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环境不好。” 庄子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那附近就是坟场,晚上经常会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很多阴阳家弟子都受不了,这才渐渐没人敢待阴阳家了。” 李迹目瞪口呆,问道:“为什么会有鬼哭狼嚎的声音?” 庄子耸了耸肩,说道:“据说是阴阳家的副教授,一位被称作孟鬼婆的老奶奶,至于她为什么每晚在鬼叫,我也不知道,你要问邹师弟去。” 李迹心头猛地一震,传闻是诛候不死奴夫人的孟鬼婆? 暮色已褪黑夜来临,李迹最终决定和越晗雪先回京城客栈住最后一晚,明天再带着行李搬过来。 走过离开南湖的栈桥,越晗雪回头看着那片美丽的湖泊,看着湖对岸那些寥落的院落,喃喃问道:“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了?” 李迹点点头说道:“嗯,这里清静,景色也不错,应该是比天星楼那边好很多的。” “没想到,我们就这样进了阐院。”越晗雪想到自己终于实现了要考入阐院成为教授的心愿,不禁眼眸恍惚,心情复杂不已。 李迹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道:“从今以后,你要学会为自己生活了。” 越晗雪别过头,说道:“那你还要跟我住一起?” 李迹笑道:“这里靠湖,又在山下,风景估计是阐院九家中最好的,你就当我图个景色好了。” 越晗雪没有说话。 两人继续走着,直到走出阐院的正门,李迹转头看着渐入暮色之中的阐院及身后那座隐入夜色之中的大山,感慨说道:“不知为什么,才来了这里两次,我就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越晗雪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什么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李迹笑了笑没有解释,他起初是为了某种目的而进了阐院,但现在看来,这个决定似乎很正确,一切都向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阴阳家、不死奴、孟鬼婆他感觉自己已经离得这些谜团越来越近了。 “我决定明天要把这整座山都逛一遍。” 李迹对着越晗雪认真说道。 第二日,李迹和越晗雪早早起床,整理起要带走的行李,由于两人到京城之前本就是从洛州城出来的,所带的衣服不多,基本占据马车空间的都是酒坛子,所以两人很快就整理好了行囊,顺便帮尹莲也带了,之后下楼去结完帐,便租了辆马车准备前往阐院。 今天是阐院正式开学,所以路上也有一些马车出城赶向阐院,不过根据入学的考生数量来判断,这些马车显然不够多,看来是大部分的学生都不愿意每日来回奔波,选择了住宿阐院。 马车停在阐院外的草甸旁,李迹下车,由于昨日通过九家考的考生都已经受到了各自教授的接见,所以他们一到便各自有目的地赶往各家学址,而李迹昨天并没有见到阴阳家的任何教授,也就没有要规定报道的时间,有学生在路上认出李迹这位昨天在道家大出风头的“天才”,纷纷热情地向他寒暄,不过眼神大多都是瞄向李迹身边的越晗雪。 “越姐姐。”两声带着惊喜的少女呼声响起,李迹和越晗雪转头一看,发现是姬月和许晴,今日这两位京城贵女都换了一身白裙,显得格外青春柔美,仿佛是来自森林水边的白衣精灵。 两位少女快步上前拉住了越晗雪,热情地交谈了起来。 姬月是医家首席弟子,所以许晴自然也是进了医家,两名白衣少女站在越晗雪身边,一俏一柔一清,各有各的女子之美,看得周围的学子们直呆。 阐院深处的钟声清幽响起,快到上课时间了,各家学子们不再逗留,纷纷快步赶往学址,各家学址大多都是山上,而阐院上门是不许乘坐马车的,所以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越姐姐,这些都是要搬到南湖庄的行李吗?”姬月看着后面那辆马车里的行囊问道。 “是啊,以后我就住在医家了。”越晗雪微笑说道。 “太好了!”两名少女都是高兴地拍掌。 被无视的李迹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没有开口说自己以后也会住在医家。 不过他不说,不代表姬月想不到,她昨天可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愁死了,今晨一大早就去太傅府叫了许晴,没想到正好在路上遇见越晗雪。 她扬着在灿烂朝阳中的笑脸说道:“我和晴儿妹妹帮忙把行囊带过去吧,反正越姐姐现在是我们的老师,忙完了之后正好一起去上课。” “好啊。”越晗雪高兴地点了点头,有人帮她提东西,她再乐意不过了。 “喂喂,里面还有我的行李,你们待会儿放的时间别弄混了。”李迹对着两位兴奋冲向马车的少女说道。 姬月回过头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们可没有帮你带的打算。” 李迹露出一副奸诈的嘴脸说道:“你如果不带,我就不让你们用马车,有本事你们扛着带到南湖庄去。” 姬月愤怒地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这马车是你的吗?” 越晗雪不好意思地轻声说道:“租马车的钱是李迹付的。” 有越晗雪这样的老实话,李迹更加小人得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爱帮不帮。” 一旁的许晴睁大了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李迹。 她原本是很钦佩李迹的,尤其是听了他昨天战胜潇真师姐的事迹之后,更是对他十分仰慕,此刻见到仰慕的人居然会说出这等无赖的话,脸红了红,欲言又止。 “好吧,不过你别跟来,快到上课时间了。”姬月原本还是气鼓鼓的样子,突然转了转眼珠子,不知道又想出了捉弄人的鬼主意,笑嘻嘻地答应了下来。 李迹看着承载着三位少女的马车驰往医家南湖,心中总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学生人流都已经离去,李迹一个人站在青青草甸上,沐浴在朝阳之下,望着阐院的正门,细细地打量起来。 虽然昨天和前天都已经来过这儿了,但因为是要考试,他没能有机会和耐心好好欣赏这阐院的大门,现在能够终于有这样的机会了。 忽然他发现不远处有一尊石像,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石像雕刻的是一位老人,头戴斗笠,身穿麻衣,正摆出垂钓之态,垂杆上有线却是直钩,钩上亦无饵,老人的神情怡然自得栩栩如生。李迹一眼便知道这石像定然就是创立阐院的姜太公,七百年前已是七十之年的太公于水边钓鱼,不用香饵之食,离水面三尺,并自言曰:“负命者上钩来!”之后便遇到了周武王,可谓是一段人人传诵的佳话。 前贤圣像在此,李迹不能不敬,于是恭谨地行了一礼。 就在石像的旁边,有一驻亭,亭内有一老人正倒于竹椅上休憩,看上去像是个看门老头儿,李迹刚把视线投过去,那名老头就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瞪了李迹一眼,喝骂道:“别在这里瞎转悠,上课快迟到了知道吗?” 李迹被这莫名其妙地一顿喝骂弄得哭笑不得,鞠躬解释说道:“老先生,学生还未见过自己的老师,所以还不知道课业什么时候开始。” 老头儿直立起身来,疑惑道:“今天不是正式上课吗?你居然连自己的老师都没见过?你是哪一家的学生?” “我是阴阳家的学生。” 老头儿震惊问道:“今年阴阳家招人了?” 李迹装作谦恭地说道:“就招了我一个学生。” 老头儿倒吸凉气,连连只叹奇事奇事,然后上下打量了李迹一番,想知道这少年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被那阴阳小天师给看重,不过看半天没有看出啥玩意儿来,只要无奈地摇摇头说道:“阴阳家天星楼在后山,从正门过去也要一段时间的,你还是早点去吧,你们的大教授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李迹抱拳应是,然后离开了。 老头儿看着他的背影,眯眼喃喃说道:“去年刚刚闹出截教余孽的事情,今年怎么阴阳家就敢招人了?邹衍那家伙究竟怎么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隐于浓雾中的阴阳家(上) 李迹起步向山上走,今日他决定要把这座山好好的逛一遍,了解每一家的学址所在地,然后弄明白,为什么这座半隐在云雾和风雪之中的高山,会给人如此浓郁的神圣之感。 阐院能在世间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绝不只会是一座替大周王朝培养贤材的教育机构那么简单,作为曾经的仙教留在人间的守护神,它应该负载着更大的意义。是重新在人间建立起一个阐教,还是提供某种人类所修行的最大终点、而前往另一个世界的新起点? 李迹觉得,如果要弄清楚这些问题,那么就只有从道家和阴阳家之中找答案。但要了解阐院的真正样子,就得先了解它的全部样子。 顺着山道上山,最先看见的自然是儒家的君园。 花明柳媚春日,书院里又添学子。 作为当世能道家并称显学的儒家学址,阐院的君园并不显得如何大气,当初在初立儒家之时,有教授认为君子当入门谦恭,因此在四周围墙之外只设了一处大门,并且大门也不宽高,顶多容得五人同时挤过,倒是门口的门槛设的极为讲究。古礼中有话曰:“大夫士出入君门,不践阈”,乌红色的门槛距地约一尺高,上面一块写着“君子书园”的牌匾,旁边的门柱上刻有“君子有道人天地,四明通透日月星”的句子,一闻读便有一股圣贤之气自心中而来。 儒家此时已经开始授课,园中回荡着学子们如春风的琅琅读书声,也有鸟语和花呜声,李迹自然也不会进去打扰,看了看之后就继续上山走去。 再上去是法家的法宫,相比于儒家君园的谦逊文雅,法宫就显得庄严肃穆地多,以灰色石岗岩雕成的长长阶道通往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宫门,两只冰冷的石狮瞪眼盘坐于宫门两侧,宫门里是长长的门洞,一眼根本望不到今天,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不知是通往何处,两侧的高高围墙每隔几丈便刻着四个“刑罚无嬉”的字,看着便让人生畏。 李迹在洛州城生活了两年,对商鞅的法家理念很有好感,后来因为尸子,这种好感已经几乎成为了一种新的新年,然而李迹清楚阐院的法家和商鞅的法家不一样,他所认同的未必能在这里得到认同。 “总有一天,我会让这里也成为商法普及之地。” 李迹抓着自己的上臂,袖子之下鼓起铁链的形状,喃喃地说道。 接下来他没有继续参观名家的是非堂、兵家的埋将谷、墨家的玄机阁等地,因为要绕路,所以他直接前往后山的天星楼,那名邹衍大教授虽然没有说今天要见他,但李迹还是得主动前往,以免让对方不高兴,毕竟很多人都说这位阴阳小天师脾气古怪,傲得很。 绕过学术气氛浓重的前山,李迹来到了僻静的后山,这里属于山背,虽然也能被阳光所照射到,但阳光几乎都被一片浓重的大雾给挡住,这片大雾不知从何处升起,就像是一团巨大的云朵笼罩着后山。 暗、冷,这是站在满山浓雾中的李迹所能感受到的。 他已经看不见脚下的山路了,所以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往前走,作为一个修行者来说,他不至于会因踩空山道而掉下山崖摔死,他担心的是这片雾里会不会有古怪。 这时雾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阐院后山的确有守护的云雾阵法,不过那是对外敌才会启动的,这片雾没有古怪,你不用担心。” 浓雾渐渐向两边散去,李迹却是没有第一时间看到雾中的人影,愣了愣之后,说道:“请问前辈是” “我就是阴阳家的大教授。”略显清稚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比先前清晰了很多,李迹听清楚了,微微一怔后把头一低,然后见到了自己面前那个小小的身影。 好小看着就是个才**岁大的小孩子。 李迹有些恍惚,这个小孩子刚才说自己是阴阳家大教授?或者是说话的另有其人。 “不用看了,就是我说的。”邹衍似乎早就习惯了别人第一眼见到自己时的惊愕,语气平淡,蓝色的眼眸子在李迹身上转了转,然后不知是发现了什么,双眉弯起一皱,看起来就像是个偏要摆出老夫子之态的小男孩。 “你在看什么?”他皱眉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李迹的眼神在盯着他,而且是盯着他脸上的某个地方。 李迹眼珠子都瞪得直了,忽然听到邹衍严肃的问话,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很不要脸地惊叹道:“先生的眼睛可真是好看!像星星一样!” 邹衍怔了怔,他早习惯别人见到自己的呆滞摸样,所以虽然皱眉但也自然不会真的生气,冷冷地说了句:“你应该叫我老师。”然后很是骄傲地把头扬起,双手负到了背后,同时两只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眼睛还闭了起来。 他的五官除了眼睛之外的确就和寻常的小男孩没有区别,都是那么的细皮嫩肉,仿佛用手指一弹都会弹出水来,看着粉嫩可爱无比。两瓣嘴唇紧紧闭着,略有刻薄感,但在这副可爱的面庞之中显得并不明显。 偏偏长了这么一副嫩脸的小男孩此时闭着他最好看的一对蓝眼睛,头高高昂着像是只天鹅,刻意做出的冷傲姿态让他显得极为可爱。 李迹差点就要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但想到对方的身份还是强行忍住。 不知是觉得这样显得很冷傲还是因为李迹先前夸他的眼睛好看而不好意思,不过好在他闭着眼睛,这才没有看到李迹憋着笑的样子,不然肯定会恼羞成怒。 李迹说道:“先生说我应该称呼您为老师?学生不是还没有行过拜师礼吗?” 邹衍睁开眼睛,冷冷说道:“不需要什么麻烦的拜师礼,我说你是就是。” 李迹心想这位邹衍大教授的确是有些傲,按理说一位新生进入九家之中,都要由各位教授评定,再决定出谁来决定这名教授,哪怕是能成为首席弟子的优秀天才,也不是大教授说要就能要去的,而邹衍此时的话摆明了他要收李迹为学生。 那么自己就真的是阴阳家的首席弟子了?李迹被这个念头弄得有些恍惚,首席弟子是何等身份,居然这么容易地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邹衍静静地在看着这名少年,虽然是抬着头,但李迹觉得他的目光仿佛是在审视自己,幽蓝色的目光好似要看穿自己的每一寸肌肤,虽然心底有些不舒服,但也知道对方就是这样的性子,并没有什么恶意。 不过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是影魔,他还是偷偷使用了损悦法灵蓍,这是在昨天曲原告诉他的,李迹不知曲原如何得知这鬼谷子的秘术,但还是相信了他。 果然,邹衍的目光很快在李迹身上移开,似乎没有了什么怀疑,也没有发现李迹在使用阴符七术,冷笑说道:“诛候的人不知道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居然说你是影魔,不想让你做我的学生,简直和猪没有两样,我看以后改名叫猪猴算了。” 李迹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情,所以没有大的反应,反而因为对方的样子而减少了心中的敬畏感,笑道:“老师你当时是不是很生气?” 邹衍哼道:“当然生气,他们想要抓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人,而不想让我当你的老师,摆明了就是看不起我!我问你,除了我之外,世间还有谁有资格做你的老师?” 听着这句话,李迹呆滞,他终于是彻底感受到了这位阴阳小天师的骄傲,可真是足够凛厉的骄傲啊虽然配合他的外表,给人的感觉是很可爱和可笑的傲娇。 他想了想,虽然觉得接下来说出的话可能会得罪这位小天师,但因为心中某人的地位,他还是说了出来“老师我已经有师父了。” 邹衍的神色却很平静,说道:“你说的是尸佼?这我知道,老师和师父分量是不一样的,我说的是在阴阳术上教你的老师。” 李迹松了一口气,对方既然这么说,那他也不会为难了。 邹衍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问道:“鬼谷是不是教过你阴阳术?” 鬼谷?李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位鬼谷子虽然行事古怪,是许多人眼中毁灭了春秋盛世的大魔头,但提起他来,还至少会用“子”的敬语,极少有人会直接称呼为鬼谷眼前这位阐院阴阳家大教授,和鬼谷子有什么过节? 对于这般地位的人物,李迹不敢妄加猜测,只能认为是因为曾经兼任阴阳家大教授的鬼谷子主动离开了阐院,并且一心把心思放在复兴纵横家上,对阴阳家毫不关心而让邹衍不满。 他迟疑片刻,然后老实地道:“是的。” “那你还进阐院阴阳家做什么?”邹衍的脸色果然阴沉了下来。 李迹认真地说道:“因为我想学更多的阴阳术。” 邹衍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有那位奇人教过你,你还需要学别人的阴阳术?” 李迹脸上的神情极为自然,回答的极为理所当然:“先前老师不是说,世间无人能在教授阴阳术上比您有资格吗?” 邹衍微微一怔,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底不禁冒出“这小子还真会说话”的评价,虽然脸上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但心中好感已经随之提升了不少。 “我带你去阴阳家。”他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身向着前方的雾中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隐于浓雾中的阴阳家(下) 越走越深,越走越暗,虽然随着二人的走来两边的浓雾都在散开,但他们离开之后雾又会重新聚合起来,而且周围的气温也变得越来越冷,仿佛他们走向的不是山背,而是幽深的山谷底下。 邹衍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就这么轻飘飘地走着,脚步没有一丝停顿,但只要李迹稍微慢一点下来,他的身影就会立刻消失在前方浓雾之中,因此李迹根本不敢放松,紧紧跟随着前方那个小小的蓝色身影。 他有些紧张,因为昨日庄子对他说过,天星楼的环境不是很好,不知道他等会儿会见到怎样的一栋高楼。 天星楼矗立星空下而望天星,那应该是很高的一座楼吧? 浓雾渐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芜的草地,周围怪石林立,寒风凄凄,不远处有类似墓碑的石块露出一角,更添阴森。 邹衍的脚步停下,但是李迹并没有见到任何的高楼。 他转过身来,看着李迹,淡淡说道:“你看见什么了?” 李迹本想摇头说什么都没看见,但思考之后还是说道:“我看见了草、石头。” 邹衍并没有因为李迹的这句废话表现出任何不满,而是伸手去指着这片草地和上面的怪石,说道:“你再看看它们。” 李迹仔细地盯着周围的草地,神情专注、眼神丝毫不乱,修习过本经阴符七术的他在精神力的专注上甚至已经达到了潇真的程度,所以他很快就沉浸在周围的景色之中,并且心神全部与之融为一体,随风动、随草摇、随石静、随雾荡,随星移。 渐渐地,李迹感觉到变化,每一股风间有丝丝缕缕的气息,每一根草间有悠长绵绵的气息,每一块石间有粉身爆裂的气息,每一缕雾都像是能扩散到无边无际,充斥着每一处的空间。 李迹感觉到了,这片空间仿佛是活的。 “它们在移动?”他不确定地问道,虽然能感觉到那些仿佛是生命般的气息,但他却隐隐分辨出这不是修行者所能感觉到的天地灵气,而是另外别的什么。 “你再抬头看天上。”邹衍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但却显得有些飘渺,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随雾而至,无边无际的飘渺。 李迹抬起了头,眼睛瞬间瞪大。 他看见了一片星空。 繁星璀璨的黑色星空。 他上山之时还未至午时,此刻是何时入夜的? 邹衍的声音再次像流风一样响在耳中:“黑白颠倒,日月逆行,你能分辨出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吗?” 李迹怔怔地看着纯黑之中点缀着蓝白色亮星的夜幕,根本无法分辨出来。 他觉得自己此时面对的和尸子在咸阳城时所面对的那副情景好像,他只能分辨出这不是天狗吃太阳,但无法分辨出究竟是黑夜还是白天。 邹衍挥了挥手,满天的夜幕星辰骤然消失,李迹愕然回神过来,发现自己居然就站在一座高楼的面前。 那栋高楼直入夜穹,一共有九层,孤冷地映着除了浓雾什么都没有的天空,李迹站在它的面前,仿佛正好是被衬托的渺小。 天地面前的渺小人类,连白天和黑夜都分不清。 “刚才那是老师的幻术?”李迹回过头迟疑地问道。 邹衍说道:“这不是我的幻术这是天星楼的幻术。” 李迹震惊不解,一座楼如何能够施展出幻术? 难道它是活的? 邹衍仿佛知道李迹内心的想法,说道:“天星楼自然是死物,但它有活的气息,就是你先前感受的那些。” “那些不是天地灵气?” “不是天地灵气,是阴阳的气息。”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邹衍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李迹,说道:“人在天地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你的眼睛,又岂能看得穿天地之间真正的变化?” 李迹沉默下去,然后又忽然抬头说道:“这是曲原公子的天问?” “没错,庄子师兄很欣赏这首诗,也很欣赏曲原,经常把它挂在嘴边,我虽然对曲原此人无感,但也承认,这诗问出了我想要问的。” 邹衍背负双手,抬头望天,眼眸深处的蓝光好似要看透这重重浓雾,看出那雄峻大山,看进那无尽高空,直直看到天空的最终点。 他再次看向李迹,说道:“整个天地都是因阴阳的变化而产生的,道家的本质是探究天地与人之间的关系,阴阳家,则是更加深入地看待这个关系。” “就像你先前看到的一样,这个天地无时无刻都在变化,阴阳二气无时无刻都在演化,我以阵法让得这种演化能够出现在你的眼前,就是希望你明白,阴阳家究竟学的是什么东西。” “我不管你是尸佼的徒弟,还是鬼谷的传人,既然你想要进我阐院阴阳家,那我就会用我的方式来教你,如果你觉得我要教的不是你想要学的,那么现在就可以离开。” 邹衍说完之后,静静等待着李迹的答复。 作为一名大教授,对一名刚入门的学生说出你不想学就可以离开,显然是有些不合适的,尤其是这一家本就吸引不到人的情况下,但是邹衍还是这么说了。 他想要李迹这个学生,这是毫无疑问的,他甚至可以为了李迹而和诛候翻脸,可作为阐院里最年轻也是最骄傲的一位大教授,排名天下前十的阴阳小天师,他有自己的骄傲,不能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即便是世间第一奇人鬼谷子,在邹衍的心目中也没有自己来的更尊贵。 所以,哪怕眼底再深处在渴望李迹说出他想听到的答复,他的表情也是完全没有一点变化,冷漠地就像是夜空中的孤星。 李迹没有立刻做出回答,他知道自己进阴阳家的主要目的的确不是学那些阴阳家的学术,可他不会说出来,他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可要说死不要脸地大喊我要成为一名优秀的阴阳家教授,深入探究天地与人之间的关系之类的,他也说不出来,所以犹豫是最好的态度。 邹衍没有要他快速做出回答,移开了视线,转过身,边走边说道:“你可以一直想,如果哪天真的觉得我教你的东西都是你讨厌的,那也不用跟我说,自行离开便是,师生没有师徒的关系那么紧密。” 李迹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问道:“老师,这就是教我的第一堂课吗?” “这不是你的第一堂课,这是你在我的阴阳家无时无刻都要上的课。” “我今天给你上的第一堂课已经结束了,你自己回头再想想,现在可以回去了。” 邹衍的声音远远传来,然后身影逐渐消失在雾中。 李迹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天星楼,心想只能以后有机会再进去看看了。 顺着先前走来的记忆,李迹走出了浓雾,站在孤零零的山道上,他回头看向那片山雾,那座高楼已经五年前看不到了,想到自己先前看到的那片夜空,李迹都忍不住觉得自己看到的那座天星楼都是幻觉。 阴阳变幻、真真假假,仿佛蒙着一层大雾,哪怕是近在眼前都无法分辨出虚幻和真实,这就是被世人所敬畏的阴阳家吗? 李迹咬着牙嘴角咧起,心想自己来到这里果然是个很正确的选择。 昨日庄子说天星楼环境不是很好,很是阴森恐怖,虽然李迹今天没有亲自进去看过,但也大概明白了是个什么样的氛围,他觉得庄子说错了,这不是不好,而是很好。 他所需要的不是一个学术气氛浓重,师生之间其乐融融的阴阳家,而是一个阴暗诡秘,不被许多人接受却自有它存在道理的阴阳家。 “我会找到这里的秘密,找到那个人的秘密,然后杀死他。”他对着浓雾轻声说道。 邹衍说李迹可以走了,基本也就是说今天他不用再来了,不过也没有明天什么时候来,李迹没有了理由再去天星楼,便只能将剩下的时间用在乱逛上。 不过他没有再逛后山,经过先前的那些幻觉之后,他对那些山雾产生了一些忌惮,以免因为看到一些东西而不小心暴露出自己内心的秘密。 他去简单参观了兵家的埋将谷,这片山谷是天白山上最大的一个山谷,青藤茂密、地势险窄复杂,在兵法之中是绝佳的伏击之地,非常适合排兵布阵,因此起了这么个“埋将谷”的名字。 李迹本是去找赵彦的,但在排练兵阵的那些兵家弟子之中,他没有看到赵彦,不知是对方偷懒没来上课还是别的原因。他摇了摇头准备离开时,兵家首席弟子赵玉看到了他,友好地向他招招手。 那日六艺考,李迹也算是和赵玉认识了,面对这位女子的招呼,他当然视而不见,便只能走了过去。 “见过赵师姐。” 赵玉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见过邹衍师叔了吧?” 李迹承认:“是的。” “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李迹想了想说道:“很有个性的一个人。” 赵玉扑哧一笑,说道:“等你在阴阳家呆的久了,就不会这么认为,到时如果要改志愿的话,欢迎你来我们兵家。” 李迹也干笑了两声,“对了,赵彦呢?” 一提起自己这个弟弟赵玉就头疼,无奈地道:“他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如果你找到他了,麻烦把他带回来,我这边有好几位教授等着要见他。” “好,没问题。”李迹答应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青楼血事 李迹只是口头答应,哪里会真的满山遍野找那家伙去,而且他估计赵彦既然逃去玩了,那就肯定不会在阐院里,估计在京城某间酒楼里去寻欢作乐了。 不过很可惜的是,李迹毕竟以前没有和赵彦深交过,如果这个想法被他知道了估计会被嗤之以鼻,李迹完全不懂得他这位将门子弟的好玩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酒楼寻欢作乐?那是无聊无德无脑的纨绔子弟爱做的,他赵彦岂是那般俗人?玩也是有讲究的好嘛! 好不容易被老爹逼着考进了阐院,那自然要从这里来找好玩的,至于哪里好玩?这还用问?当然是山上! 于是,李迹就在墨家的玄机阁外,看到了那个正在厚颜无耻要求借木鸟玩的家伙。 “居师兄,你就借给我玩一玩,我不会把唧唧弄坏的,你相信我!” 正被赵彦纠缠的男子正是墨家首席弟子居言,他虽然看着头发杂乱一副邋遢状,可关乎到自己的爱宠机关鸟时,神情就变得无比地严肃,义正言辞地对赵彦说道:“你别说了,唧唧是我的命,绝对不会借给你玩的。” 赵彦怔了怔,然后毫不知耻地用上了堪比李迹的说谎本事:“居师兄我说错了,我不是要玩唧唧,我也是要研究墨家的机关术。” 居言还是摇头道:“我不管你是不是要玩唧唧,我的唧唧不会借给别人的,你去向别的墨家弟子借吧。” 赵彦苦着脸说道:“唧唧哪有这么好做,我问了其他的墨家弟子,他们都说做不来这么活的机关鸟,所有墨家弟子之中只有居师兄你可以做出来。” 居言心想这不是废话吗,不然我还能是墨家首席弟子?不过看着赵彦眼里对唧唧实在是很喜爱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道:“机关术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学成的,如果你真的喜欢,可以自己报名加入墨家,然后我可以教你做唧唧。” 赵彦怎么可能会有闲情去研究什么机关术,他只是对已经制作好的机关兽感兴趣,听居言这么说,也只能放弃了,唉声叹气着往外走去,然后就看到了幸灾乐祸的李迹。 “干嘛,你也对居师兄的唧唧感兴趣?”他没好气地白了李迹一眼。 这话中的歧音实在是太明显,因此李迹无奈说道:“我对唧唧不感兴趣,我来找你的。” “找我干嘛?是不是我姐让你来的?”赵彦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 李迹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姐的确让我找你,不过我自己也有要找你的理由。” “什么理由?” “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赵彦好奇问道:“什么人?好玩吗?” 李迹摇头道:“不是个很好玩的人,是个很古板的汉子。” 赵彦撇嘴道:“那有什么好见的?不去。” 李迹朝着他身后的玄机阁努努嘴,说道:“你不是对墨家的机关鸟很感兴趣吗?我要带你去见的那个人正是从墨家出身的,而且” 李迹低声下来神秘兮兮地道:“他自己就是个机关人” 赵彦瞪大了眼睛:“真的?” 李迹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是真的,比居师兄的唧唧厉害多了。” “好,我去见识一下。”赵彦的眼中似乎要放出狼一样的光。 阐院开学是天下大事,举世皆知,即便是京城里的贵人们平日里再是忙碌,在那一天也要为了这件事而心情起起落落,家中没有要进阐院的子辈的人家会轻松一点,但这不代表他们完全不关心这件事。作为安稳的天下脚下之城,这里的人们几乎从来不会有那些诸侯国之人对国家大事的担心,于是在阐院入院试已经结束,人们茶余饭后所讨论的问题大多都是今年阐院各家都出了哪些优秀的新生。 而在人们口中出现最多的,自然便是文飞白、公孙龙、尹莲、赵彦、许晴、李迹和越晗雪等人。 但是这些名字之中,所让京城人熟悉的也就只有大名鼎鼎的才子文飞白和堂堂武安大将军之子赵彦了,太傅许巷的千金许晴也是在年轻人之中美名极广的,至于李迹和越晗雪,虽然在考试当天之后名字已经传遍阐院众生了,但对于京城的年轻士子和世家子弟们而言,还是不如许晴和文飞白。 爱美人是人之天性,才子爱慕许晴,才女们爱慕文飞白,这向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这些年随着许小姐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娇嫩可人,上门向许太傅提亲的权贵人家不知有多少,而作为同为太子派砥柱的崔家,自然也是提过的。 崔家公子崔琦,对许晴也是爱慕无比,不过由于他的恶名在京城里实在太响亮,即便两家同为太子派,许巷也早就拒绝了崔家的提亲,这也就成为崔琦心中一直以来的一根刺。再加上本次考试之中崔琦所遇到的一些郁闷事,他的心情更差了。 于是他决定逃课去青楼发泄。 作为和太子殿下交好的御史大夫公子,他最常去的自然是太子殿下名义下的青楼醉幽坊,不过因为在路上听见了有人在谈论“李迹”这个名字,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当街便把那一桌茶摊给掀翻了,然后冷哼而去,那桌子的人面对着崔府的护卫,哪里敢表现出半分不满的样子。 崔琦和李迹因御科考试而结下过节,这本来对于崔琦来说是常事,他整过太多得罪过他的人了,但这次他发现踢到铁板了,因为府中那名护卫的离奇死亡和李迹在九家考之中的表现,连太子殿下都记住了李迹这个人,他的父亲崔涉则在回府后严令他以后切莫主动招惹此人,这便是崔琦现在最郁闷的事情了,甚至连太子殿下的醉幽坊都不想去了。 “哼,不就是一个赢了道家首席弟子的阐院学生吗?父亲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姑且就是认为他是梁王殿下的人了。”崔琦走在街上烦闷地心想。 虽然心中不屑,不过他有这个想法就说明他现在真的不敢惹李迹——至少明面上不敢,除非是两派发生暗斗,太子殿下决意除去李迹。 心中有郁闷总要发泄,而崔琦已经不想去醉幽坊了,于是他就想到了一个地方。 曲兰轩。 作为太子一派的最大势力之一,崔家早就调查清楚曲兰轩是梁王的暗中产业,崔琦现在因为梁王对李迹的护佑而烦躁,自然便想到了这个地方。 反正曲兰轩名义上就是一座青楼,他去那里发泄,梁王肯定管不到他。 崔琦这样想着,冷笑着走进了冷清幽幽的曲兰轩。 李迹要带赵彦去见的人,自然是西庚。 西庚自从到了京城后,便一直在暗地里为李迹查事情,如今太子和梁王两派的主要官员、刑部以及隐部官员的资料,都是李迹拜托西庚查的。西庚和李迹没有什么交情,顶多只是同行了一趟秦川而已,但因为尸子临走前的嘱托,他已经认定李迹为新的上司,所以这些天一直都在尽心为这些事而忙碌。 李迹今日把他喊了出来,为赵彦引见这位墨家奇人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让他接近赵彦,以此能够更容易地查到赵家的一些事情。毕竟那位武安大将军是天下前十的高手,离得天子最近的一位大将军,他的任何立场或者是没有立场,对于两派来说都是极为致命的。 虽然李迹如今已经和赵彦成为了“狐朋狗友”,但他明面上的身份太显眼了,不好查一切事情,西庚在暗中会容易的多。所以为了避嫌,李迹把会见地点选在了他熟悉的一个地方——曲兰轩。 然而当李迹快要走到优雅静谧的曲兰轩时,西庚恰好也到了,站在李迹旁边的赵彦眼神立刻扫了过去,看到了那张古板冷漠的脸,怔了怔,然后转头对李迹震惊道:“嘶这位大叔就是你的唧唧?” 李迹理都不理他,对西庚点头说道:“他是赵彦。” 西庚漠然地点点头,他知道李迹的意思。 三人从侧门走进曲兰轩。 门紧紧闭着,没有姑娘出来迎接他们。 李迹皱了皱眉,往日门都是给他和梁王曲原等人通行用的,今日居然紧闭,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用力敲了敲门。 过了很久,才有一位面色愁苦的女子开了门,见到他们之后,冷漠问道:“什么事情?” 李迹低声说道:“珠儿姐,是我。” 李迹之前来过几次曲兰轩,曲魅儿也对姑娘们吩咐过他随时都可以来,所以这名女子认得他,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说了句:“进来吧。” 李迹和二人对视了一眼,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因为这位珠儿姑娘的眼角似乎有泪痕,说明她刚在哭。 果然,在三人步入曲兰轩后,首先听到的不是悦耳丝竹声和莺莺歌舞声,而是姑娘们的凄哭声,比那曲魅儿姑娘常弹的山鬼哀曲琴声还要凄切。 入眼一地的狼藉,不知有多少的酒盏和案桌倒在地上,甚至还有断裂成两截的古琴,整间曲兰轩都沉浸在一种悲痛之中。 李迹震惊地在女子的带领下绕过那些狼藉,上楼去见老板娘曲魅儿,他边走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名女子虽然眼角有擦干的泪痕,但她其实一直在忍着悲痛,此时被李迹这么一问,终于忍不住,回头边哀哭边说道:“小路她她” 但是女子怎么也说不出她之后的话来。 曲兰轩因为生意不好,所以楼里为数不多的姑娘们也不用像在那些大型风月花丛中一样地互相争风吃醋,老板娘曲魅儿也待她们不错,因此平日都是亲如姐妹,此刻在悲哭之下,泪水早就弄花了妆容。 女子紧咬着嘴唇,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带着他们上到三楼,然后李迹三人见到了一幕让他们彻底惊呆的场景。 一身是血的年轻男子木然地坐在廊中,怀中抱着一具衣衫不整的少女尸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我是专业的 年轻男子是徐诚,李迹见过他。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脸色僵硬,嘴唇微动着问道,徐诚怀中的那名少女,叫做小路,他也认得,是曲兰轩里年纪最小也是最受宠爱的一位姑娘。 曾经花一样的少女如今却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外面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衣,自己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一看便是受到了某种侮辱。 徐诚漠然地抬起头来看着李迹,他脸上没有眼泪,但能明显地看到眼底的悲伤。这个从来不懂男女之情,纯白地像一个无知孩子的男子,居然也会难过吗? 李迹判断出这件事情肯定也和徐诚有关系。 “你来得很不巧,现在我们有点事情要处理。”轻柔但稍显冷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黑裙女子从廊中一间房内走了出来。 李迹看着这张往日里娇媚又青春的女子容颜,此时是那般的冷漠,声音虽然依旧清雅甜美,但却充满了冷意,他沉默片刻,然后道:“能给我讲讲吗,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曲魅儿多看了这个在一鸣惊人后首次主动来到曲兰轩的少年,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前。 曲魅儿正巧出门去了,幽静的曲兰轩里迎来了一位脾气暴躁的主儿,姑娘们虽然认出了此人就是京城里恶名满满的崔琦,但碍于崔府的势力,还是只能纷纷笑脸相迎。 不过崔琦本就是要来发泄的,一进来态度自然是嚣张恶劣,嚷着要她们最漂亮的老板娘出来陪他,先不说曲魅儿不在,就算她在,深知曲兰轩身后背景的这些姑娘们也不会让他如意,这下就更让崔琦恼怒了,直接在楼里大闹了起来。 曲魅儿不在时负责主事的梅珠儿姑娘只能一边让人先去通知魅儿姐,一边安排众姑娘们安抚这位崔公子。 谁知之后崔琦突然看上了众姑娘之中年纪最小的小路,点名要她的人。 但因曲魅儿当初收留小路本就是因她孤苦无依无家可归,小路在曲兰轩还从未接过客。崔琦的要求自然令众姑娘们为难,觉得这件事情需要经过曲魅儿的同意。更重要的原因是,正因小路身在风月场和却未身染风月,偏偏又处于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结果爱慕上了和老板娘关系不错的徐公子,许多姑娘们都知道这件事,也常常以此取笑她,每次都弄得她小脸通红地不依。 所以,面对崔琦的要求,小路是坚决不肯,然后自然就引起了崔琦的滔天怒火,放言要定了她的身子。小路怎么都不肯,可其余的姑娘都不敢得罪崔家,愤怒之下小路耍起了少女性子,狠狠咬了崔琦一口,暴怒的崔琦直接按住她,干脆要在走廊上给她破身。 这一幕正好被正好来到的徐诚撞见,徐诚二话不说就上去直接扭打了起来,可他是孤身一人前来,崔琦则是带着护卫,徐诚几下子就被人给包围了,打得浑身是血被踩在脚下。 最后崔琦为了出这口恶气,直接抽刀把小路在廊中给捅死了。本来也要劈死徐诚,但下刀前听自家护卫说此人和梁王府似乎有点关系,这才饶了他一命,然后为了避免麻烦直接带着护卫跑出了曲兰轩。 那时徐诚就倒在地上看着,看着少女对他那双爱慕又凄楚的眼神慢慢地失去了光泽。 他是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去抱住毙命的可怜少女,轻轻合上那双没有了光彩的双眼,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她披上,一句话都不说地坐在那里。 曲魅儿得知此事后匆匆赶回,见到的正是这一幅画面。 徐诚没有对她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怀中已经没有了生息的少女容颜,他到现在仍清楚地记得,这个顽皮可爱的小姑娘曾经在他的脸上画了一只大乌龟,以至于他在接下来和湘夫人的见面之中尴尬不已。(见第一卷第76章) 听完之后的李迹怔怔地看着这个抱尸枯坐的男子。 他看着徐诚用手轻触少女身下的血泊,然后轻轻地在她的脸上也画了一只乌龟,喃喃说道:“小路,我会给你报仇的。” 这一幕让李迹从此彻底记住了这个叫做徐诚的年轻公子。 这件事情没有这么快的闹开来,毕竟曲兰轩在京城除了地段特殊之外就没有什么名气,平日里几乎很少会有达官贵人来,而且毕竟只是死了一名青楼小清伶,崔府不会去宣传这件事反而会尽力压下,所以如果徐诚想要为小路光明正大地讨回个公道,便只能寄托于梁王殿下。 但是姬朝虽然巴不得能够好好打击一下崔家,可如何能用这样一件小事做到呢?所以他也很头疼,既不想让徐诚心里不舒服,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曲魅儿,叹气说道:“曲姑娘,事情是发生在你的曲兰轩的,你觉得该怎么办?” 曲魅儿往日在梁王面前的乖巧娴智此刻早已经消失了,淡淡地道:“无非就是在报复与不报复之间选,小路是我的人,她死了难道我能无动于衷?殿下这问题可问得没有意义。” 姬朝无奈地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很生气,崔琦做的这件事,我也看不下去,不过要动他还是要从长计议,毕竟崔家的身后站着太子。” “我当然想打击崔家,可仅仅靠这样一条人命是办不到的,如果是寻常人家的一件命案,刑事府自然会出面解决,可这件事情涉及到了我们两家,那就不一样了。而且我之前已经帮李迹压下了崔府的一件命案,那位刑事府的士师大人只要有点脑子,就也会为了崔家而把这件事压下去,这样两方都扯平都不得罪。所以要报复,我们只能私底下进行报复。” “你们有什么意见?”他问向身边的谋士们。 一名谋士拱手说道:“崔家是太子最倚仗的势力之一,牵一发而动全身,殿下可要考虑清楚再动手,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另一名谋士冷笑说道:“如果能动得了崔家并且不留把柄的话,殿下这些年早就动手了,现在因为一名清伶女子的命案,就能是动手的好时机了?” 徐诚明显眉头一皱。 曲魅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知道在梁王府还是有些人看不起自己,觉得只是一介开着青楼的女流,凭什么让梁王殿下以谋士身份相待。就如同哪怕现在徐诚已经是最受殿下信任的谋士,仍还是有许多人不服他。 姬朝双手交叉抵于下巴上,沉思不语。 曲魅儿说道:“对了殿下,李迹今天来了曲兰轩,还带了赵大将军的儿子赵彦和另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 姬朝眉头一挑,问道:“他来找谁的?” 曲魅儿摇头道:“没说,因为小路这件事情,我让他先离开,不过他说了这件事他可以帮忙。” 姬朝眉目间显然露出了喜色,对诸位谋士笑道:“我是挺希望他能够帮忙的,也顺便让各位见识见识他的本事。” 一名昨日没能在阐院经历那件事的谋士疑惑问道:“据说殿下主动拉拢过这名少年?他这是向殿下表示忠心来了?” 另一人说道:“我听说过这名少年,他似乎和崔家有点过节,所以有理由和立场帮助殿下,只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在阐院读书的修行者,能在这事上帮什么忙?” 姬朝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知道李迹未来前途无量,但这件事情似乎不是修行者就能够解决的。官场之上,需要的还是阴谋与诡计。 他摇了摇头,还是看向了徐诚,这些人里面,也就徐诚是当事人,徐诚如果有报复的决心,那就必须主动想出一个绝佳的计划来。 徐诚低着头沉默了很久,然后才慢慢抬起头来,说道;“殿下,这件事情,就交给我自己来吧,我会想办法和找人办到的。” 曲魅儿也说道:“交给我们两个吧,毕竟小路是我的人。” 姬朝点头道:“也好,不过记得,千万不能让崔琦死了。” 曲魅儿的眼底闪过幽黑色的光芒,唇边快速掠过一抹冷笑,之后便是毫无表情地站起来说道:“当然不会。” 出了梁王府,徐诚和曲魅儿坐上同一辆马车,车厢内早有一人。 “梁王殿下要管吗?”李迹好奇地问道。 徐诚摇了摇头,说道:“他不好管,所以我们要自己想办法,如果能抓到崔家的一些把柄,那殿下就好出面了,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只能私下里给崔琦一点教训。” “一点教训?”李迹摇了摇头,“这可是一条人命,给崔琦这种人一点教训哪里能够?要搞就彻底搞死他。” 曲魅儿眨巴着一对泛着秋水的魅惑眸子,道:“怎么搞死?殿下可说过不能杀了他,难道你还想杀了他之后再嫁祸给别人? “这未必不是一个好主意。”李迹认真地说道。 徐诚怔了怔,问李迹:“你很擅长做这样的事情?” “当然,我是专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我们要同居 徐诚不知道李迹对杀人嫁祸有多专业,所以很迷糊地看着李迹。 而曲魅儿也只是听说他找过湘夫人背黑锅,并不知道李迹具体是怎样做的,所以也很好奇地看着李迹。 面对两个人的期待目光,李迹却只是笑了笑,说道:“我们去商量一下吧,至少告诉我一些线索。” 于是三人回到曲兰轩,又经过一番短暂的商议,之后李迹就离开了,除了他们三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商议出了什么计划。 从徐诚和曲魅儿的口中,李迹得知了关于崔琦的很多事情,比如他家里养着好几只猛兽,崔琦平日里都是以人肉相喂,有时甚至会直接把犯错的下人丢进兽笼里让猛兽撕咬,而且其父作为太子派的砥柱官员,崔琦和太子的关系自然也是不错的。 之后李迹又去找了一趟赵彦,有意无意地询问了他对曲兰轩事情的看法,赵彦从来没有去过曲兰轩,和徐诚等人更是不熟,只是在明面上说需要他帮忙他就帮,李迹也乐呵呵地应承下来,许下改天会让他再见见西庚的承诺。 从赵府离开,李迹在路上联想到赵彦和太子的关系也不错,只是赵彦和崔琦之间似乎就没有那种关系了,大概是赵彦觉得崔琦的玩法太恶心了,谈起崔琦时的神情很是不屑,这倒让李迹觉得赵彦这个人真的挺不错,比崔琦不知强多少了。 不过最让李迹在意的,还是崔家曾向许家提亲被拒这件事,李迹见过许太傅的千金许晴,觉得崔琦会喜欢这位许小姐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他一边在往阐院医家走的路上,一边在思考,如何再利用这条线索来做点文章,让计划更加顺利地进行。 下午,当李迹走进南湖医庄要找自己的行李时,就看到许晴和姬月两个小姑娘站在越晗雪的房门口,叉着腰把门口给堵住,郑重其事地宣布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和越姐姐住在一起,由我们来照顾她的生活。” “什么意思?”李迹一怔。 “意思就是,你不能走进这院子内。”姬月公主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你说不能进我就不能进?你跟她亲还是我跟她亲?”李迹像看着白痴一样地看着她。 姬月公主涨红了脸说道:“越姐姐以后极有可能会是医家大教授,而我现在是医家首席弟子,以后就是她的学生,你不是医家的,当然没我亲!” 李迹冷笑道:“且不说我们俩的关系,你这么争着跟我比亲是什么心态?是想和她来一出姑娘家之间的师生恋?” 听到这句措辞不算不雅但含义却令人想想便羞的混话,许晴不禁小脸一红,低下了头去。 抬起手掌不等这位小辣椒公主发飙,李迹捂着额头无奈地说道:“说吧,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被许晴悄悄拉住手臂的姬月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就是想和越姐姐住在一起。” “要跟她学医术,也不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吧。”李迹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越姐姐跟我们说过了,她几乎不会照顾自己,所以我们当然要肩负起这个责任了。”姬月理所当然得说道。 “她不会照顾自己?她只是懒得照顾自己。”李迹心想道。 和姬月这蛮横丫头说不清,他干脆看向了许晴,问道:“许小姐,你说说吧,你肯定不会说谎。” “其实”许晴欲言又止,看了姬月一眼,不知为何突然间又红着脸把头给低下去了。 李迹一头雾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许晴面色古怪地看了许晴几眼,然后狡黠地笑道:“我们当然不只是想要跟越姐姐学医术而已,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你只能接受这件事情。” 李迹看着连耳根子都红透了的许晴,很是无语,心想这位许小姐的脸皮也太薄了点,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你们住一起就住一起,不过总不至于一步都不让我进去吧?我有话要对她说。” 姬月转了转灵动的眼珠子道:“好吧,我去帮你拿行李,房间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李迹进去前忽然转头对低着头的许晴笑道:“对了许小姐,等会儿我也想和你聊聊,有空吗?” 许晴心头一跳,仿佛有只小鹿在咚咚地撞击着她的心口,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心中有个声音对她不住地呐喊,告诉她这就是了解他的好机会,而当她终于遵从内心的情感,抬起头来想要说好时,李迹却已经进屋去了。 一旁的姬月看着女伴痴痴的样子,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让她们两个住这里?” 越晗雪疑惑地看着他略有不满的脸色,说道:“她们说可以帮我们做家务,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至于懒到这个地步吗家务活从来都是我来做的,何必再多几个外人在?”李迹十分无奈地道。 “哦,那我再去跟她们说,让她们别住了?” 李迹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摆手道:“算了,反正也正如她们所说,我不好和你太近,就让她们做你的侍女吧,只要记得有些事不要让她们知道就行。” 侍女?用这个称呼来形容那两位京城贵女也太越晗雪手指点着下巴,望着天花板发呆,忽然忽然问道:“小莲一个人住在道家吗?” “嗯,我下午时去找过她了,她似乎和咱这位姬月公主一样,在潇真的院子里住下来了,不过至少她有希望追赶上潇真,而姬月公主想要在医术方面胜过你那就是完全不可能的。”李迹笑了起来,话语中显然也有引以为豪的意思。 越晗雪没有什么反应,她对比来比去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和老师的期望,她也不会来到阐院,头撇了回去便继续看书,不过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对李迹说道:“对了,许晴下午问了我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李迹一怔,“你怎么说的?” “我只是告诉了她我们两个是从洛州城来的,你以前的事情我都没说。”越晗雪认真地说道,虽然她并不知道多少李迹以前的事情。 李迹皱起了眉,“她为什么要问我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越晗雪摇了摇头。 “难道她对我有意思?”这个有些荒谬的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李迹立刻就摇了摇头,心想这怎么可能,他和她之间没有根本没有过近的接触,她有什么理由喜欢自己? 如今的李迹的确正在远离小人物的道路上狂奔,但骨子里还着实没有身为大人物的自觉,反倒还像是以前在洛州城假装平静生活的那个李迹,这其实也算是李迹为人处事方面的问题,对大多数人都抱着疑心的态度,这是他自小因生活环境而养成的习惯。 所以,在面对现在这样能令寻常少年都起翩然心思的时候,他不禁开始怀疑起许晴的动机来,她这是在打探自己的底细?虽然李迹对许晴了解不深,但这位姑娘的确一看就是一位温柔的小娘子,心肠应该是不会坏的,那么就是她父亲对自己有想法?所以拜托她问一些自己的事情?李迹觉得这个理由完全说得动,毕竟许太傅和太子最得力的支持者,如果他想要帮太子争取自己的话,许晴是最好出面的。 李迹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不久后站起身来,说道:“我现在就找她聊聊,如果真的是她父亲的原因,我倒是可以利用这个在其中做点文章。” 屋外,许晴正捧着脸蛋坐在庄院的雨廊上发呆。 李迹走了过来,她没有发觉,只是痴痴地望着院中清澈的小水塘。 李迹咳了一声,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看见是他,俏红一红,声如蚊吟说道:“对不起,我在走神。” 李迹笑道:“许小姐,快到晚饭时间了,你不和医家众弟子一起去吗?” 许晴摇头说道:“我不和他们一起的所以我在等月姐姐回来。” 许晴抬头,用一对漆亮的好似夜空中明星的眸子望着李迹,说道:“越姐姐想要吃晚饭了吗?等月姐姐回来,我们一起吧?” 月姐姐和越姐姐?到底哪个是哪个?李迹被这两个称呼弄得有些哑然失笑,在她身旁蹲了下来,说道:“既然你们两个都和我小姑住一起了,我哪还能拒绝啊,只是既然你们决定代替我来照顾她的话,晚饭就得由你们来准备了,我可以好好偷个懒然后蹭蹭饭。” 许晴掩嘴一笑,这人说话可真有意思,一边礼貌地接受了这件事情,然后又无耻地表示了自己的不满,两种意思合在一起,居然完全不会让人感觉唐突无礼。 “对了,李公子,你不用叫我许小姐,晴儿就好了。” “不让我这么叫你,那你还叫我李公子?”李迹很是无奈,伸手说道:“我叫李迹。” 许晴抿着薄薄的红润双唇,似乎要抿成一条线,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掌不说话,只是轻轻眨着一对好看的眼眸。 李迹这才意识到这位许小姐实在是个害羞的主儿,动不动就低头脸红的,怎么会和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子握手呢?他尴尬地笑了笑,收回了手。 许晴也不笑他,转过了头,继续看着院中的小水塘。 李迹这时才看到少女发间别着一块粉色发夹,合着她随意披在肩头却一丝不乱的秀发,显得格外可爱,他看得有些入神,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娴静美丽的女孩子了。 论容颜精致,许晴是无法与越晗雪相较,但也不会差得太多,越晗雪也是挺娴静的,整日呆在屋子里,不是看书就是睡觉,不过她最大的问题是懒,虽然这个特点在外人眼里还不知道,李迹是相处久了,想他当初第一次和她见面时,不觉得认为她是一个安静优雅的白衣天使吗? 所以,看着此时沉默安静的少女,李迹的心里生出了很大的好感,这种好感和男人对女人的天生向往不同,纯粹是对美的欣赏。 白衣少女托腮坐于廊上,黑发如瀑,春风过于廊间,抚过少女身侧,带起几缕发丝,这的确是一副很美丽的画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男人嘛 之前李迹说等会儿会找许晴聊聊天,也决定了要找她了解一些事情,但现在他却反正没有主动再提起任何话题,只是单纯地看着少女美丽的侧脸发呆。 反倒是许晴先开口了,她指着那方小小的浅塘,说道:“李迹哥哥,你说,人是不是也和水面上的那些小草一样,只能随着水流飘零呢?” 李迹有些愕然,不仅因为许晴突然说出的李迹哥哥这个称呼,也因少女突然间显得有些失落的情愫,他看向少女视线所及的那方小水塘,水面上有浮草几根,细细柔弱地飘着,仿佛是河流之中的孤弱浮萍。 李迹沉默片刻后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晴回过头来,看着他静静地说道:“昨天,我的父亲跟我说,他要我接近赵家的长子赵彦,以拉近两家关系。” 李迹一怔,问道:“他为什么要你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谋取以后可能的某种关系。”她淡淡地说道,强自忍住悲伤而做出来的冷漠状看着让人有些心疼。 “联姻?”李迹一下子就明白了,虽然赵家和许家在很多人眼中同为太子派,但赵广大将军却并不偏向太子,只是不反对其子赵彦和太子来往,太子自然是很想彻底把赵家给拉过来,而让赵家和许家联姻,目前看来是最好的办法。 “这些事情,我本来不该跟你说的,可是你和赵公子的关系这么好,父亲他就让我顺便接近你,以此拉近和赵公子的关系。” 少女哀伤地说道:“虽然只是很隐晦地提到了你,但我知道他就是那个意思。” 李迹若有所思地道:“所以你这才拜托姬月,以和我小姑同住的名义来接近我。” “对不起。” 李迹摇头道:“不用说对不起,你肯跟我这个没认识几天的人说出实情,我已经很高兴了。而且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看着许晴清丽的面容笑道:“我巴不得能和你这样的千金小姐交朋友呢,你主动来找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许晴听着这种无耻的话自然是有些羞的,头微低下去,额前长发盖住了眼睛,遮住了眼中的羞涩,微圆粉腮侧有红晕生起。 她没告诉李迹,其实姬月并不知道这件事,之所以会帮她,是因为她说是为了李迹 但是这么羞人的话怎么能够说的出口呢? 目光重新落回那方小塘之上,许晴脸上的红晕微微淡去,羞意也渐渐淡去,心想,浮萍随波而流,却始终无法流出这片小小的水塘,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吧。 一旁的李迹沉默了许久,突然间说道:“其实我可以帮你。” “嗯?”少女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他。 李迹笑道:“我得罪了太子殿下,所以最近也遇到了一些麻烦,兴许我们可以互帮互助。” 许晴偏着头,耳侧黑发倾于一边,显得有些俏皮的可爱,她问道:“怎么帮?” 李迹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你跟太子殿下熟吗?” 许晴摇了摇头,忽然轻声说道:“不过我和太子妃关系很好,她人很温柔,对我就像亲妹妹一样,我很喜欢她。” “就是那个京城人传王家之中夫妻感情最好的太子妃吗?”李迹仰头看着廊上的横梁,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赵彦和太子妃关系好吗?” 许晴摇头道:“这我不知道,你可以去问他呀。” 李迹笑道:“说得对,我明天就去问他。” 许晴看着他的笑容,轻眨了下眼睛,好奇地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帮我。” 李迹无奈道:“哪有这么快有办法的,总得慢慢来,反正你爹现在没有逼你马上就嫁吧?” 许晴微微鼓起了腮帮子来表示不满,但看她微微弯曲似月牙的眼角,就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生气。 李迹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我真的会帮你,如果你相信我,希望你能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许晴怔怔地看着他的脸,有些出神地问。 “晴儿妹妹,你在哪?快一起去吃饭了。” 这时姬月的清脆喊声在廊道间响起。 李迹转开了头,站起身,笑道:“明天再说,我也先去吃饭了。” 许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很想鼓起勇气说不一起去吃吗,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一会儿姬月走过来看到了她,见她坐在雨廊上,像是在发呆的样子,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许晴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站起来,去挽住女伴的臂弯。 “我们去吃饭吧,早点回来。” 姬月还是疑惑地看着她,早点回来做什么?听说南湖的夜色很美,她可是打算吃完后好好赏湖赏夜的呢。 不过她能明显感觉到许晴的心情似乎比之前要好的很多,所以姬月也很高兴,临近黄昏的夕阳照耀下,两个少女相挽着走出了医庄,银铃笑声响在路间,好似到处都是那已经到来的春天气息。 饭后,知道姬月和许晴会回来,李迹也就没有在越晗雪的院子里逗留,借着夜幕他悄悄离开阐院,去找到了西庚,对他交代了一些事情。 灯火渐熄,首次没有在家中过夜的许晴,睁着眼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很久都没有睡着。 初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睡惯了家中纱帘暖被的许晴不禁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但一想到白天和李迹的对话,不禁心里又暖暖的,连带着身上也微热了起来。 又是一年春好夜。 赵彦如今也已是阐院兵家的学生,他姐姐本身就是兵家首席弟子,所以兵家的教授们自然而然地也将教导这位大将军之子的任务交托了一部分在赵玉身上,赵彦因此没有每日都准备赶去上课,这也是他希望的,否则要以他这样的性子,今后几年都要在无聊的学习之中度过,想必是会发疯的。 由于身份地位以及某些方面的本领,赵彦和兵家那些同学没有什么接触,在阐院里比较熟的也就是李迹和姬月了,其中李迹是深得他心,一旦有空,他就会拉李迹去找点乐子玩。 李迹正是出于赵彦的这种心态,第二日再次带着西庚去见他,见面地点同样选在曲兰轩。 曲兰轩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幽静,似乎昨日并没有发生那一场惨剧,楼里的姑娘也都尽量不提那件事情——这不是她们对小路的死无动于衷,而是她们知道,曲魅儿一定会替小路讨一个公道。不提就是最好的帮忙。 李迹三人走进曲兰轩,被曲魅儿亲自带进了一间风景极好的楼间,开窗有春风轻柔拂进,而完全不必担心谈话会被隔壁或者外面听了去。 赵彦昨日见过曲魅儿,但因为震惊于徐诚血泊中怀抱毙命少女的那一幕,没有过多地去注意这位少女老板娘,今日仍一身黑衣风情万种的曲魅儿,以一卷白色丝带缠住了轻纱长袖,露出一截白如皓月的玉臂,弯腰亲自为李迹三人倒茶时,胸前峰峦呼之欲出,带动黑色丝襟的鼓动,看得赵彦直呆。 曲魅儿对这位大将军之子微微一笑,笑容媚得仿佛春日里含苞欲放的娇花,也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盈盈地离开了,留下一道香风萦绕不去。 赵彦吞了吞口水,对李迹说道:“怎么京城里有这么好看的青楼老板娘,我居然都不知道?” “你没来过曲兰轩,当然不知道了。”李迹微眯着眼睛,轻饮了一口曲魅儿亲手泡的花茶。 赵彦不解道:“青楼嘛,开门做生意,老板娘总是要出面的,难道那些达官贵人们都没见过她?” “可能是没有多少达官贵人来吧。” 赵彦没有去深思这方面的事情,如果仔细琢磨下去,他当然就会发现这间楼子的背后实际上是梁王殿下,他懒得去管这些事情,所以注意力很快转到了李迹旁边安坐如磐石的西庚身上,问道:“他真的是个机甲人?” 李迹说道:“人就在你眼前,你可以随便观察判断。” 西庚:“” 赵彦真的就细细打量起西庚来,目光专注至极,仿佛是一个很多年没有见过女人的老汉子在死盯着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 如果是正常人,在这种死盯的目光之下早就显得不自在了,除非是脸皮很厚的人,不过西庚显然不属于这类人,而此刻他忍受这种目光的唯一办法,就是无视。 他坐的像是一块石头,看着他面前的赵彦也好似一块石头。 不知过了多久,赵彦这才收回目光,啧啧称奇说道:“嘶果然是位奇人啊。” 李迹好奇问道:“你看出来了?” 赵彦撇嘴道:“没有,但我能看出他真的是块木头。” “我的确是对机关术很感兴趣,但懒得去花时间研究它,我只想见识已经造出来的。” 赵彦看着西庚,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就算这位老兄真的是机甲人,可看不出来的话,那也没意思了。” “如果这么容易被人看出来,那他还有什么必要把自己给做成半机甲?”李迹无奈地说了一句,伸出手指点了点暗红色的木桌,继续说道:“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赵彦哼道:“虽然跟你交朋友的时间不算长,但我也知道你是有多么的无耻,不是抱着什么目的的话,你至于带这么个没意思的木头人来见我?说吧,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赵大公子果然是聪明人。”李迹嘻嘻一笑,“西庚这个人的确是没意思,不过他会机关术呀,只要他愿意,你想要什么有意思的机关兽,他都能给你做出来。” “这就是你的筹码?”赵彦斜了他一眼,心想你小子果然已经被我完全看透了。 “不够?” 赵彦憋了半天说道:“只要他真的有能够做出居言师兄的唧唧那样的本事,我就答应你不过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干。” “我怎么会让你做那样的事情。”李迹做出一副很无辜很无奈的样子,然后道:“其实我想让你帮忙的事,也和他有关,确切地来说,是为了完成他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说来听听。” 李迹说道:“你之前不是在夸这间楼子的老板娘漂亮吗?他也和你一样,男人嘛,也就那几样喜欢的东西,所以我想请你帮他见到一个女人。” 赵彦好奇:“什么女人,难道比这里的老板娘还漂亮?” 李迹笑道:“当然也很漂亮,更主要的是她的身份太尊贵所以对西庚来说就成了一种只可远观的仰慕,只能拜托你这位赵大将军的儿子。” 赵彦不耐烦地道:“直接说是谁吧,不用跟我扯这些理由,不就是个女人吗?” “好,那我说了。”李迹敛了笑容,正色道:“是太子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引见墨家奇人 赵彦的青玉杯盏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瞪着一双滚圆的眼珠,伸出手指指着西庚,整只手都在颤抖,不可思议地道:“他他想要抢太子妃做女人?” 李迹的手按着桌子,剧烈咳嗽了几声,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了嘛,他只是仰慕、仰慕、很单纯的那种仰慕。” 赵彦仍旧瞪着眼睛,像是看着白痴一样地看着他:“你不也说了,男人嘛,就那么点爱好,对女人怎么可能不是抱着那种想法?” 李迹冷笑道:“那你先前对这里的老板娘,也是抱着那样的想法了?信不信我现在叫她进来,顺便偷偷告诉你,她的心其实比她的衣服还黑,用针扎起人来比姬月公主还狠。” 虽然这是李迹瞎说的,并且一下子就黑了两个人,但对深受毒针小医仙威名所慑的赵彦显然很有用,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比李迹还要正经,说道:“瞎说,我这才是单纯的仰慕。” “只是仰慕?仰慕一个风月场所的大美女?你还是男人吗?” “你管我!再说难道你心里没有那点想法?看她之前居然亲自给我们倒茶,你面子够大的啊,莫不是常来这里挥金的贵主?” “放你的屁,我像是那种人吗?” 两人在这个话题上争了半天,但是作为正主的西庚却是一个字都没发表,好似沉默就是最好的正经。 “说正经的,只是见一面而已,你到底能不能帮上忙?” “怎么见?见面有很多种形式,花前月下两人对影成双是见,光天化日之下你侬我侬是见,月黑风高做贼偷偷幽会也是见,你说的是哪种方式?” 李迹嘲讽道:“原来你文采这么好,可怎么礼科抒文写不出来?” 赵彦汗颜道:“往事已是过去,不要提它” “其实不用多麻烦,只需要以你的名义设一场宴会,请太子和太子妃赴宴就是。” 赵彦皱眉道:“我和太子殿下的关系是不错,太子妃性子温婉,和很多人都处得来,和我姐关系亲近,我和她不算太熟,顶多太子殿下带着我们打猎过几次,除了游玩,我一般都见不到太子妃。那么我要用什么借口,才能同时请他们两个到场?” 李迹看了西庚一眼:“放心,我已经想好了。” 等赵彦离开后,李迹和曲魅儿以及徐诚三人重新会面。之所以说重新,是因为李迹在带赵彦和西庚来之前,已经来过这里一次了。 “昨天我们商议过,留下了很多难题,其中一个就是如何用太子妃来引出崔琦,今天这个问题是已经解决了,但是还有不少问题。” 曲魅儿问道:“比如崔琦如何会答应太子的要求?太子和崔家有情分,肯定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让崔琦不高兴吧?” 徐诚笑道:“这的确是一个,不过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你不了解这位太子殿下。” 曲魅儿好奇道:“怎么说?” 徐诚道:“如果是换成梁王殿下,肯定是不会的,但太子可没有这么君子的气度了,京城人人都知道太子和太子妃极其恩爱,堪称王家夫妻之中的佳话,太子妃如果说喜欢的东西,太子能不给弄过来?所以这也是要把太子妃扯进来的原因了。” 曲魅儿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她的确对太子了解不深。 但李迹又皱眉道:“话虽如此,不过崔琦这人的心性实在是过于毒辣,他既然那么喜欢他养的那些畜生,那么就算是太子的话,也未必能让他心甘情愿。虽然或许这能令他们之间生出裂隙,但这并不足以在击垮崔家上起作用,所以不能在这上面出风险,我还是得再找一个人帮忙。” “找谁?” 李迹答道:“许晴。” 曲魅儿好奇问道:“许太傅的女儿?据说之前许家拒绝了崔家的提亲,你如何说动她去见崔琦?” 李迹笑道:“我当然不会说是让她去见崔琦的,她和太子妃关系好,自然是从这一点上说,这正好是她昨天告诉我的,我也说了有事要让她帮忙,想必她会答应的。” “原来你早就想好了要去利用人家小姑娘。”曲魅儿神情古怪地看着他。 李迹脸色有些尴尬,说道:“这可不是利用,我同时也在帮她,反正她也讨厌崔琦。” 徐诚却是平静地说道:“谋士谋士,不就是谋的这些事情吗?虽然我也认为有时会对不起别人,但这就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 “所以你才会常常来这里聊天放松吧。”曲魅儿有些心疼地看着这个男子,他其实并不适合做梁王身边一个阴毒的谋士。 “现在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徐诚看向了李迹。 李迹点头:“怎么搞死他。” “需要有人潜入崔府去,并且能不被人发现。” 李迹站起身说道:“交给我吧,这样的事情也就只有修行者能够做到了。” 徐诚和曲魅儿都点点头,然后递出去一张图纸,“崔府的布局图,以免你进去找不到地方。” 李迹接过来,感慨道:“准备的可真是充分啊。” 徐诚说道:“当然,殿下早就想动崔家了。” 太子府收到了来自赵彦的邀请,这在以往都是很少见的,因为太子虽然和赵彦关系交好,但忙于政事,几乎不可能有时间和赵彦一起东玩西玩,也就偶尔一起打个猎游山玩水,赵彦真正设宴邀请太子和太子妃的次数极少,所以太子殿下得知此事后第一反应就是惊喜。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正好走进来的太子妃看着他微笑问道。 太子过来揽住她的肩膀,温柔地说道:“琪儿,赵彦说有好玩的东西要给我们看看,请我们去赴宴,你想去吗?” 太子妃乐琪靠着丈夫的胸膛,柔声说道:“如果你想去的话就去吧,最近看你忙于朝政,可不要累坏了自己。” “还是我的琪儿心疼我,那我们就去吧。”太子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地说道,在她的面前,完全看不到那个耐心差架子大的样子。 既然是邀请太子殿下,那自然不会选在曲兰轩,为了方便和隐秘,赵彦将设宴地点安排在了醉幽坊。 太子和太子妃到了之后,自有侍卫扶着二人下车,但先下车的太子却是拒绝了婢女伸出来的手,亲自伸出手扶着太子妃下车,那名被拒绝的婢女脸上也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再习惯不过了,每次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起出行的时候,太子都扮演着一个服侍妻子无微不至的好夫婿形象,有时连下人的职责都是抢过来做。 两人说说笑笑地进了醉幽坊,来到赵彦定下的那个包间内,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大的排场,只有一桌时今鲜蔬和精巧小菜,没有轻盈舞女也没有悦耳丝竹,只有微风撩纱帘和幽花开无声。 赵彦坐在椅子上,单脚抬起踩在椅子上,后背靠在椅背,一只手中有一盏小酒杯,轻轻地摇晃着,见到太子和太子妃到来,他居然也没有站起来行礼,而是偏头对着太子笑道:“殿下,你不会介意没有歌舞吧?” 太子姬定笑道:“你觉得那些歌舞没意思,那就不用吧,我也不在乎那些。” 太子妃也捂嘴轻笑道:“这倒真是阿彦潇洒的作风。” 太子在桌边坐了下来,说道:“不过敢用这种排场来邀请我的,你还是第一个,说吧,这次你又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要给我和琪儿看?” 赵彦把脚放下来,认真地说道:“真的是好东西。” 太子和太子妃看着赵彦手中那只栩栩如生的机关鸟,显得很是吃惊。 “这是墨家的机关鸟?会做它的人可不多啊,阿彦你是从哪里弄过来的?” “这可不是从阐院弄过来的,是一个朋友送我的。”赵彦洋洋得意道,此时他手中的这只机关鸟,完全不比居言的那只唧唧要逊色,也难怪他有底气用这个来邀请太子和太子妃。 “你那位朋友也是墨家的奇人?”太子显然来了兴趣。 “算吧”赵彦手指搓了搓下巴,刚想说是李迹介绍给他的,但想到李迹郑重其事的嘱托,还是把话收了回去,转而笑道:“殿下想要见见他吗?” “如此奇人,当然想见。” 赵彦拍了拍手,说道:“西老哥进来吧。” 门帘被掀开,一脸冷漠的西庚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太子身上,然后转开落在太子妃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仰慕这位太子妃,至少此刻他在赵彦眼中,是表现出了一副看呆的样子。 太子妃本来也是好奇地看着在机关术上能与墨家首席弟子相媲美的奇人,究竟是长得什么样子,见到那一张古板冷漠的中年脸后,微微有些失望,而且她也感觉到对方在盯着自己看,所以微微撇开了头,双臂揽紧了身旁的太子。 果然是真的很仰慕啊,赵彦见此,生怕太子殿下不高兴,赶紧咳嗽了几声,吸引了太子的注意力,然后说道:“殿下,他叫西庚。” 太子呵呵一笑,并没有在意,在他看来一介草民虽然盯着太子妃看很是无礼,但也实属正常,对西庚说道:“先生的机关术是师承何人?可曾在阐院学习过?” 西庚拱了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平静开口道:“回太子殿下,草民不曾在阐院学过,但也的确曾是墨家弟子,至于家师不便相告,请太子殿下见谅。” 西庚早年为了研究半机甲人不得不离开墨家,然后加入洛州城的不良人,这些往事当然是不想说给太子听的。 眼见太子皱眉,赵彦很是机灵,太子都还没回话,他就提前说道:“父亲曾经跟我说过,当世墨家的确乃是显学大家,不仅是在阐院设立有单家学址,七国之内也遍布墨家弟子,世人把阐院墨家称之为‘墨师’,其余墨家称之为‘墨侠,’我猜西老哥肯定是墨家中的‘墨侠’派对吧?” 太子一怔,本来不满的情绪也被压了下去,看着赵彦好奇地道:“你居然对墨家这么了解?” 赵彦举着手中的机关鸟,诚恳地说道:“墨家能造出这么好玩的东西,我能不去了解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崔琦之入局 宴席开,太子和西庚边吃边聊,大多都是太子侧击旁敲地在问一些西庚的个人问题,对于平日系不喜欢多言的西庚,这自然不好应付,好在赵彦时不时地帮他,才没有表现出让太子反感。 当然赵彦是因为李迹的嘱托才会这么做,实际上他此刻也很头疼,毕竟谁都知道,太子结交笼络人才的能力远远比不上梁王,难免会偶尔发出不当言语。 不过似乎是因为今日太子妃也在,太子的心情要好得多,偶尔给太子妃夹几口小菜,菜不多,他和太子妃吃得倒是极开心。本来太子妃在生人面前还是很拘谨的,但她显然很喜欢赵彦手中的那只机关鸟,插不上话便要了过来,在手中把玩着,爱不释手,所以她也不尴尬。而且加上有赵彦在场,气氛很快被活络了起来,太子和西庚也是逐渐放开,席上三人随意聊些京中人物往事,前贤遗作,倒也相谈甚欢。 谈起前贤,自然要谈到阐院,西庚出身于墨家,却没有进过阐院,这也算是一件憾事,他叹气道:“听闻阐院墨家玄机阁里有着各种精巧天工的机甲成品,如果能有幸见到一见就好了。” 提到墨家玄机阁,赵彦就想到自己被居言师兄无情拒绝的事情,心情郁闷,便假装安慰实则表示对居言的不满,道:“西老哥你的本事不比玄机阁里的那些大师们要差,光说你造出的这件机关鸟,也比得上墨家首席弟子居言的水准了。” 西庚却摇了摇头,说道:“机关鸟虽然要求构造精密,且有着能否飞行这一直接判断成品成功与否的标准,但在墨家所有机关技术中,还不是最难造的,我多年前便已会制造机关鸟,送你的这只,也是我多年前完成的。如今对自己当然还要有更高的标准。” 赵彦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问道:“西老哥你现在能造出比机关鸟更厉害的?” 西庚淡淡说道:“如果有材料的话,我造一只机关虎都不是问题。” “能吃人的机关虎吗?”赵彦的眼睛瞪得更大。 “当然可以。” 太子不解道:“老虎是活物,当然是会吃人,可是机关虎再栩栩如生也是死物,如何也会有活虎一般的野性呢?” 西庚看向了赵彦,问道:“赵公子,李迹对你说过我是机甲人吧?但你能看出我是机甲人吗?” 赵彦摇了摇头说道:“真看不出来,如果不是你拿出了这只机关鸟来,我都要怀疑是李迹糊弄我的。” “我的确是一个机甲人。” 西庚看着赵彦平静地道:“确切的来说是半机甲人,我的外表是血肉,体内却装着机甲。” 赵彦和太子以及太子妃一时间都是有些呆住。 西庚冷笑道:“用活物来制造机甲,是墨家曾经最至上的机关术,如今早已经被禁止了,但我还会,所以只要用的老虎本身能够吃人,我造出来的机关虎自然也就能够吃人。” “真是不可思议啊。”太子只能发出这样的感叹,也不知道他是相信了还是不相信。 “不可思议。”太子妃也是喃喃自语地道。 赵彦目瞪口呆之后,立刻便是转为双眼放光,如狼一般地说道:“西老哥,亲哥!你给我造一只机关虎怎么样?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西庚无奈地道:“说了要活物为原材料,你让我去哪里找一只活虎来?” “也对,毕竟一般人家里都是不允许饲养老虎的,除非是宫里,但是宫里也不是用人肉养老虎的,野性肯定不够。”赵彦皱眉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个名字,大腿一拍道:“对了,崔府不是养了很多只老虎吗?而且听说常常被喂人肉,殿下,崔涉大夫可是你坚定的支持者,你让他儿子送一头得了。” 西庚:“” 见赵彦兴奋的样子,太子很是无奈地道:“阿彦,说说就得了,你还真想麻烦西先生费力做这么件玩意儿啊?就算造出来了,一只会吃人的机关虎,你想把它放在哪里?养在自家后院?赵大将军不把它给拖出去宰了。” 赵彦苦着脸道:“殿下,一只会吃人的假老虎,这可比唧唧有意思多了,难道你不感兴趣?” 太子摇了摇头,悄悄握了握太子妃柔软的手,说道:“不感兴趣。” 赵彦撇嘴:“那太子妃姐姐感兴趣吗?” 见提到了自己,一直安心在玩机关鸟的太子妃面对几人同时投来的目光,不觉脸一红,低下头去,倚在太子的身边,她的确是很喜欢这只机关鸟,所以也对那所谓的机关虎好奇,以她的性子也不大会撒谎,所以只能低声道:“其实我也想见识见识。” 见自己最疼爱的太子妃都开口表态,太子只好转眼间换了态度,笑道:“好吧,既然是琪儿想要看,那就造吧,明天我就派人去崔府说,让崔琦送一只老虎过来,想必他府中养了那么多,不会一只都舍不得给的。” 赵彦大喜,看向西庚问道:“西老哥,成吗?” 西庚见他眼里狼一般的目光,想到李迹的吩咐,虽然心中不大乐意,但也只能无奈点点头。 崔琦这些天并不打算出门,连带着阐院的课也请了假。自从在曲兰轩闯了祸之后,崔涉就禁了他的足,虽说只是死了一个青楼女子,但曲兰轩毕竟是属于梁王的,崔琦这些日子还是避避风头的。不过崔琦自己也没有多大的担心,只要自己不出门,哪怕是梁王殿下也不好意思因为个小清伶而亲自上门来责问自己。 作为京城有名的风流公子哥,哪怕不出门,依然阻止不了他风花雪月醉生梦死的爱好,比如咱可以叫姑娘上门不是? 因此崔府内比往日里多出了几位歌姬舞女,虽然让府中显得很是聒噪,但崔涉大夫一向疼爱自己的儿子,因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只要不出去惹祸就行。 崔琦此时正在厅内搂着两名娇艳女子互相饮酒,一名崔府管事走进来说道:“少爷,太傅府的许晴小姐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说邀请你去醉幽坊。” “晴儿妹妹?”崔琦一怔,脸色立刻转为大喜,粗暴地推开了怀中的女子,站起身道:“我这就去。” 既然是去见他爱慕了许久的晴儿妹妹,崔琦自要好生打扮一番,换上了洁净的丝绸白衫准备出门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管事说道:“我的宝贝们今天由你去喂,记得别弄错食料。” “少爷放心,不会出差错的。”管家自信满满,他又不是第一次帮少爷喂,自然知道那些“宝贝”的食料有多么讲究。 崔琦也不担心,怀揣着对许晴妹妹邀请他的好奇和期待出了门。 他并不知道,在崔府外眼看着他出门去的李迹,在他离开之后一个翻身便进了崔府,然后极其熟练地掠向兽笼的方向。 一席饭毕,赵彦得到了西庚的承诺,太子结识了西庚这样的墨家人才,太子妃也得到了西庚赠送的机关鸟,算是各有所得,微笑告别。 然而正当四人下楼时,却正好见到一位从楼下刚刚走上来的少女,太子妃眼前一亮,走上去惊喜道:“晴儿?” 换下了医家弟子白裙的许晴今日着一身黄白相见的曲裙,中裙上纹绣着粉红色的花蕊,尽显大家闺秀之美,她微微一笑,双手放在身侧,对着太子和太子妃微蹲行礼,柔声道:“见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晴儿,你和我们行什么礼?”太子笑着摆了摆手,许晴是他得力臣子许巷的女儿,又和太子妃关系亲如姐妹,他自然也是当她亲妹妹般看待。 太子妃上前拉住许晴的手,说道:“晴儿你怎么也来这种地方了?是有人请你来吗?” “我是因为琪姐姐你才来的呀。”许晴眨了眨眼睛,看向赵彦,疑惑地道:“李迹哥哥跟我说,赵公子你有好玩的东西要展示给太子殿下看,顺便也邀请了琪姐姐和我,怎么我来了,你们都要走了?” 赵彦一头雾水地摸了摸头,心想我没有跟李迹说要邀请你呀?那家伙怎么乱说话?这下可好,宴席都要散了人家姑娘却不请自来,可真是尴尬了。 不过尴尬都已经尴尬了,为了避免更加尴尬,赵彦还是没有把实话说出来,一拍脑袋假装懊恼地道:“哎呀,是我把时辰跟许小姐说错了,然后又忘记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你啊你,什么时候能够做事认真点。”太子很无奈地看着他。 赵彦很尴尬地笑着,然后在心里把李迹骂了个狗血淋头。 “宴席都撤了,但不能让晴儿白来吧,晴儿你看,这是阿彦送我的机关鸟。”太子妃把那只栩栩如生的机关鸟展示了出来。 许晴惊呼了一声,说道:“这是居言师兄的那只唧唧吗?” 赵彦在一旁得意地道:“这不是唧唧,但比唧唧强多了,是这位西老哥造出来的,他还要给我造一只机关虎呢。” 许晴这时才看到最后方那个不起眼的中年汉子,疑惑地问:“他是” 太子妃向她轻声叙述了一遍宴席上的事情,也讲了西庚打算造一只机关虎的事情,许晴听完后羡慕地道:“我也真想看看用真老虎造出来的木头老虎是什么样的。” 太子笑道:“那造出来之后,我带晴儿你来我府上看。” “那太好了。”许晴很高兴,脸上的笑容和裙上的粉花映衬,显得美丽无比。 便在这时,又一个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晴儿妹妹,你已经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崔琦之死亡 又出现在醉幽坊里的人,是许晴不想看到的崔琦。 因此当她看到那张英俊但是却令人生恶的脸时,一对好看的眉毛立刻便皱了起来,就像是两片弯曲的小草般,她撇过了头去,理都不理会他。 崔琦早就习惯了许晴见到他的这幅态度,也并不介意,像太子和太子妃行了一礼,说道:“殿下,原来你们也在这里,这可真巧啊。” 太子平日里虽然为了自己的形象而不会与恶名满满的崔琦走的太近,但毕竟他和崔家的情分在那里,所以也是很友好地点头,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冷漠的许晴,好奇道:“听你刚才的话,你是来找晴儿的?” “是啊,她约我在这里见面,没想到殿下都在,这样也好,一起热闹。”崔琦扬起友善的笑容,只是心底却是在暗骂他和晴儿妹妹的独处时光被打搅了。 “许晴居然会主动约崔琦?”赵彦和太子妃都是有些愕然,不过看许晴冷漠的样子,似乎连解释的意思都没有,那想必是真的?难道许家打算和崔家联姻了? 许晴当然是想否认,可她也清楚崔琦这人的脸皮,就算她说没有也会被说成有,所以只能自认倒霉了,好在这里还有太子和太子妃在,崔琦不至于敢为难她。 “你们都来了当然是热闹,不过我们这边席都撤了,这样吧,崔琦,我本来打算明天让人到你府上跟你要只老虎,现在你既然来了,那我直接现在跟你说。” 听完太子殿下的话之后,崔琦的脸色显然有些不好看,那些老虎可都是他养的宝贝,哪里会舍得送人?而且就算只是送人还好,可却是拿过去宰了做机关虎,这让他这个主人怎么受得了? 太子殿下一眼就瞧出崔琦不乐意,这在他看来也实属正常,拍拍崔琦的肩头笑道:“我知道你会不高兴,不过我一定会给你补偿的。” 他凑近崔琦耳边,悄声说道:“我可以替你向父王提议你和许晴小姐的婚事。” 崔琦一怔,眼中随即流露出大喜之色道:“殿下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要我的琪儿高兴了,这种小事算得了什么?”太子理所当然地道。 崔琦点头道:“好,那我现在就回去让人送一头到殿下府上。” “不用这么急吧。” “这种好事,当然要急。”崔琦回头去看了许晴一眼,眼中流露出火热的目光。 虽然许晴一路上都没有和崔琦说过一句话,但她显然能够感觉到崔琦的目光时不时落到她身上,让她很不喜。她并不想跟着去崔府,不过太子妃想看看用来制造机关虎的活虎需要什么样的野性,她无奈之下也只好陪同。 李迹就躲在离崔府大门不远处的一片竹影里看着他们进来,发现比预想的时间还快了一点,心想许晴的作用果然还是很大,这崔琦也太心急了点,他不由得笑了笑。 “崔公子啊,只能祝你好运了。” 崔琦回到自家府中,径直带着太子等人前往摆放兽笼的院子,等到了之后,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询问了一下负责管理兽笼的几名护卫,虽然从不担心会出什么事情,但毕竟笼中关的是习惯了吃人肉的猛虎,每一次的食料都需要经过静心的调配,一丝的错都不能出,否则老虎很容易暴躁。 “少爷你今天出门前不是吩咐王管家喂的吗?小人之前看到他去弄食料了,应该是喂完了吧。” “他人呢?我进来都没看到他。”崔琦皱了皱眉道。 几名护卫都摇了摇头,不知道王管家去哪里了,说可能在忙别的事情,不知道少爷回来了吧。崔琦也没有多在意,转头对太子说道:“殿下,兽笼就在里面,为防止惊吓到殿下和太子妃,还请留在这里吧。” “老虎有什么好惊吓的?又不是没有见过。”太子扬了扬手,显然并不在意,只不过他还是问了问太子妃:“琪儿你怕见到老虎吗?” 太子妃握紧了他的手,靠在他身边怯怯地道:“有点怕。” 太子哈哈大笑,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取笑她:“胆小鬼,有我在你怕什么?” 太子妃被当着众人的面取笑,羞得低下了头,清丽婉约的娇容上浮起两朵红云,转头道:“我是在为晴儿着想呢,她可没有见过老虎吧。” 许晴微微一笑道:“琪姐姐,我不怕呀。” 太子妃娇憨地哼道:“我不信,待会儿看到老虎龇牙咧嘴的时候,你可不要躲到我的身后。” “是琪姐姐不要躲在殿下身后才对。”许晴捂嘴格格轻笑。 这种时候崔琦怎么能错过在心仪姑娘面前的表现机会,当即笑如春风,挥袖自信道:“太子妃和晴儿妹妹尽管放心,那些老虎都是我的宝贝,很听话的,不会伤人,待会儿你们看我怎么逗它就知道了。” 虎毕竟是吃人猛兽,要从笼子里带出是一件凶险的事情,所以要带只能连着笼子一起抬,崔琦身为崔府少爷自然不会亲自上场,不过为了表现自己的英勇,他还是站在离兽笼很近的地方,看着周围的护卫们满头大汗地抬起笼子。 笼子很重,而常年被人肉长大的老虎体型自然也是极大,或许是担心人多让它让他暴躁,在抬之前崔琦让人找了一块黑布盖在笼子上,只是这样仍不能消除老虎的不满,时而发出低沉的吼声,时而撞动一下笼子,弄得那些护卫都心惊肉跳,本来说不怕老虎的太子妃和许晴更是离得远远的,半步都不敢靠近。 集合好几人的力量,笼子终于被抬动了,但还远不到能够装上抬车的地步,紧随着却是笼内的老虎发出了一声愤怒虎啸,最近的一名护卫差点耳朵都被震聋,手脚不自觉一抖,笼子便朝着他这边倾斜了下来。 “糟了!”崔琦瞳孔一缩,心中出现不好的预感。 “咣当!”兽笼的一角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发出巨响,直接把地板都砸裂了一块,上面盖着的黑布也随之滑落,笼子里的老虎见到了人显然更加暴躁,彻底失控暴走起来,死命地用头撞击着笼子,一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周围的护卫都吓傻了,都放下了手退开,没有人敢上前继续抬,陷入这种癫狂状态的老虎,说不准一伸出手去,手就没了,这还是好的,运气不好点可能命都没了。 “你们这群废物!”崔琦看着不远处被吓得花容失色的许晴,肺都要气炸了,伸出手去厉喝道:“找块布把它重新盖起来再抬!” “少少爷”护卫们哆嗦着身子,脚步没有敢挪动的,虽然主子的话不可违抗,可今天的老虎显然不太对劲,以往即便会发脾气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发狂,难道是肚子饿了?可之前王管家不是刚刚喂过它吗? “崔琦,要不还是明天你们再送过来吧,今天这只老虎好像心情不好。”太子叹了一口气对崔琦说道。 太子妃也颤声说道:“是啊,它现在这么暴躁,再抬的话太危险了。” “啧!”崔琦捏紧了拳头,他现在的确是发现这头老虎不太对劲,但之前都在许晴和太子妃面前夸下海口了,就这样放弃岂不是面子都丢尽了?尤其是当着许晴的面,他要是连自家养的老虎都怕,还怎么让她乖乖被自己所折服? “你们这群废物,看本少爷的。” 崔琦径直向着兽笼走过去,一副英勇无畏的样子,虽然的确是有些担心,但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宠物,跟他这个主人很熟,所以当他站到兽笼边上的时候,老虎的咆哮声微微小了下来,一双微微泛着绿光的眼珠子紧盯在崔琦的身上,似乎辨认出了这个人是它的主人。 崔琦见它不再大吼大叫地撞笼子,松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下后,伸出了手,轻轻碰了一下笼子的铁门,试探了一下它的反应,老虎并没有要咬他这只手的打算,心情轻松了许多,虽然没有胆子把手伸进去摸它的头,但也觉得应该这样能够安抚下来了。 他重新扬起笑容转过身去,看向许晴,似乎在说:看,我根本就不怕它。 太子和太子妃显然也松了一口气,抱着看热闹打算的赵彦也是郁闷地踢了踢脚,心想老虎如果真的冲出来就有意思了。 只有西庚面无表情。 然而当崔琦弯下腰打算去捡起那块黑布的时候,老虎突然又猛地用头撞了一下笼子,这一下发出的声响极大,崔琦直接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叫着猛地一扭身,抓着黑布的手直接甩在了笼子上,碰得他生疼,不知是他手臂突然这一下的作用,还是他的大叫再次让老虎受到了惊吓,老虎再次用头撞了笼子一下,这一下下去,那座原本坚实地笼子居然直接就被撞破了! 不等周围的崔府护卫发出惊叫,面目狰狞的老虎就冲出了笼子,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便咬在了被吓瘫的崔琦的脖子上! 鲜血瞬间就染红了老虎毛绒绒的嘴边,崔府里也随之响起了无数的惊恐叫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崔琦之后事 崔家公子崔琦,被自家养的吃人老虎咬死。 这一噩耗迅速惊动了京城刑事府,士师东方朔赶到之后发现太子殿下居然都在,立刻脸色铁青地让人把那几名在场搬运兽笼的护卫都控制住,然后恭恭敬敬地向太子行了个礼,问道:“殿下,您没有受到惊吓吧?” 太子的脸色也微微有些苍白,至今还心有余悸,要知道崔琦养的老虎不是第一次吃人,平日里经常会有犯错的下人直接被投入兽笼被老虎分尸吃掉,所以当刑事府的人赶到时,现场已经是惨不忍睹,连太子妃和许晴都被那血腥的一幕吓得不轻,他只能让人先送她们回去了,留下当证人的还有赵彦和西庚。 刚刚不在府上的御史大夫崔涉听闻噩耗后也是匆匆赶了回来,一见到爱子那被撕咬得支离破碎的身体,吓得直接瘫软在了地上,御史夫人更是早就昏厥了过去还未醒来,于是整间崔府里都响彻着崔涉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好好的笼子怎么可能会被老虎撞破呢?这笼子一定有问题!” “崔大人,我们已经在调查了,所有相关人等都已经带走了,很快就会给你儿子的死一个交代的。”东方朔一脸郁闷地看着面目凶恶直朝着他喷口水的崔涉。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该死的是谁想要害死他,我必与之不共戴天!”崔涉仰头长嚎,若不是极其疼爱这个儿子,他又怎么会纵许崔琦在京城那般为所欲为呢?现在这件事情便如惊雷一般,将他整个世界都劈得粉碎,到处都是火烧一般的痛。 东方朔沉默片刻,并没有说什么,虽然这件事情看起来像是一件巧合的意外,但也正如崔涉所说,好好的笼子不会无缘无故就被撞破,崔府每天都会有人检查笼子关好了没有,每一份食料也都是经过精心配制后才送进笼子,如果笼子有断裂的迹象,那么早就被发现了。 究竟是谋杀还是巧合? “大人,今天负责喂虎的王管家说,他本来准备好了食料要去喂的,但刚出门的崔琦却是突然回来,说不放心,所以拿着食料亲自去喂了。” 东方朔一皱眉:“崔琦亲自喂的?可是很多下人都说崔琦出门后没见到他立刻重新回来。” 捕役迟疑道:“那大人认为是王管家在说谎?” 东方朔下巴支撑在双手手背上,沉思了很久,然后道:“现在结论不好下,不过就算按照他说的,恶虎是崔琦亲自喂的,但食料却是他准备的,府里的下人说崔琦向来都把这事交给他,所以他还是有很大的嫌疑,带回去好好审审吧,有必要可以用刑。” “是。” “对了,破损的兽笼也已经带走了吧?检查一下,是否有人为破坏的痕迹。还有崔琦是因为什么原因出门去的?他可是刚刚才犯了件命案。” 捕役点头道:“属下问了,据说是因为太傅府上的许晴小姐相约,有人看到了许家的婢女来送信。” “去许家确认一下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现在就去。”东方朔挥了挥手。 捕役刚准备去奉命办事,东方朔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伸手把他叫回来,问道:“对了,那头恶虎的尸体呢?你们有没有把它带回来?” 捕役认真说道:“恶虎咬死崔琦后是被几名护卫当场砍死的,崔大人本想将其剥皮抽筋来发泄,但属下觉得这其中可能有蹊跷,所以去拦了下来,现在尸体已经带回来了。” “你做得很好,这恶虎的尸体肯定是要查的。”东方朔用赞赏的目光看了这名捕役一眼,手指轻轻敲击着案面,说道:“把虎尸交到仵作那边,检查一下胃,恶虎咬死崔琦前刚刚进过食物,胃里肯定还有残留,最好完整地提出来,然后找一名懂得药理学的医师,如果能确认老虎的食料被人动过手脚的话,那就能解释它为什么会发狂了。” “属下知道了。” 东方朔看着下属离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然后后仰背靠在椅背上,喃喃说道:“希望真的只是件意外,而和党争无关吧” 李迹去太傅府看望了受到惊吓的许晴,姑娘的容颜仍旧清丽,只是两腮间不再挂着粉红,而是变得有些苍白,看着楚楚可怜。 “对不起,都怪我,不该告诉你赵彦请太子赴宴的事的。”李迹表现地很是自责,事实上他对于把许晴卷到这事里来的确有些愧疚。 毕竟还是一花季少女,亲眼目睹老虎吃人的凶残一幕,怎么可能会不受到惊吓?严重一点的话闭上眼就是崔琦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深夜梦惊醒来,满脑子都是那片血泊,如果许晴真的因此被吓出什么事情来,那李迹就真的是罪魁祸首了。 因此,他此刻的愧疚表现的很是真诚,这种真诚落在天真单纯少女的眼中,却多了一份莫名的感觉。 她压着一颗咚咚直跳的心,低头羞道:“没关系的,毕竟你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呀。” 李迹:“” “好了,我要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这两天我会替你请假的。”李迹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少女发丝柔顺摸着极为舒服,面对如此亲昵的动作,许晴也没有反对,睁着一对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迹。 李迹不舍地抽回了手,说道:“对了,待会儿如果有人来问你下午是不是约崔琦出去了,你就说有。” “为什么要说有,我没有约他啊。”许晴不解问道。 “听我的就是,我不是说过会帮你解决那件事情吗?”李迹笑着对她打了个响指。 许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明明她和这个少年的接触时间并不长,却很甘愿地相信他的话,相信他可以帮自己解决难题。 但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这么强烈的想要否定父亲打算给自己安排的婚事呢?她自小就性子温顺,不会忤逆父母半句话,按理说他们要她嫁给谁,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就嫁了,现在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叛的想法呢? 原本在崔府受到的惊吓,此时仿佛从她的脑海中消失了一般,少女眸中偶现迷惘之色,微鼓粉腮有红晕生起。 今夜注定又是难眠之夜,不知是因为惊吓还会是别的什么。 回到医家南湖,一身道服的尹莲走出越晗雪的院子,看着回来的李迹,疑惑问道:“你去做什么了?为什么要让我用炼气化神变成你的样子待在医庄里?” 李迹一摊手,老实地说道:“当然是逃课啊。” 尹莲面无表情地道:“你又不是医家弟子,要上课也不是留在这里的,你当我白痴?” “主要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今天下午在外面。”李迹笑了笑,然后认真道:“对于耽误了你半天的修行时间,我很抱歉,晚上请你吃饭。” “不用了,我晚上修行。”尹莲摆了摆手,直接朝湖边走去。 李迹看着她的背影感慨道:“真是勤奋啊,是真的想超越潇真师姐吗?” “不过还真是多谢你教了我炼气化神变化术,这份恩情我会记住的。” 关于今天这场人为造就的意外,其实并不复杂,在成功安排了太子那边的巧合之后,李迹要做的就只是潜入崔府对兽笼动手脚,先用炼气化神伪装成许府的人给崔琦送信,等崔琦离开后再变成他的样子,这样就能不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接近兽笼,之后悄无声息地破坏笼子和刺激老虎就简单了。 在这么精心制造的巧局中,拥有各种杀人技术和修行手段在身的他如果还弄不死崔琦,那他也不用费尽心思去杀那些人了——之所以要费这么多心思而不是直接暗杀,还是担心会引来刑部那些真正的断案高手,死于意外比死于谋杀更容易让朝廷放松警惕,这也能保证李迹自己的安全和以后再次行动的方便。 虽然李迹在心底认为自己是不会失手的,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次行动能成功主要是因为计划太完美,哪怕刑事府能够查出这不是意外而是谋杀,但至少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他已经有尹莲给他制造不在场证明,而且有太子这样重要的人物在场,没有人会想得到一个根本就和这件事情完全无关的人会是凶手。 这是徐诚最早提出来的思路,具体设局由李迹来进行,毕竟这次成功制造出这些巧合的人,都是李迹身边的人,而这也是他唯一可能被抓住的破绽。 至于崔琦的死能够引起多大的波澜,就不是他能够影响的事情了,李迹相信梁王殿下会做好后续事宜的,他的这次行动,同样也是在向梁王表明自己的能力,如果想要得到更多的信任参与进更多类似事情中,这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他的敌人不仅是实力远在他之上,势力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匹敌的,梁王将他作刀,他何尝不是在将梁王作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正式开课 刑事府还在着力调查崔琦的死亡案件,虽说东方朔不是很想查,害怕越查越深入,然后查到一些他不想查到的东西,但崔府方面逼得很急,崔夫人据说昏迷了两天两夜方才醒过来,醒来后又罢食罢免,直哭着儿子死得太惨,之后崔涉迫于夫人压力到刑事府大闹施压,这也的确加快了刑事府查案的进程。 很快,检验虎尸的仵作就在老虎的肚子里面发现了一根粘乎乎的钉子,就是这根直直钉入老虎胃壁的钉子,让它发狂咬死了自己的主人。 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线索了,笼子找不到别处被人为破坏的痕迹,这既可能是根本没人动过手脚,也可能只是动了笼门一处,然后就被老虎撞坏了,肯定分辨不出来。在许家那边也确认了许晴的确那天约了崔琦出门,所以应该不是有人蓄意把他引出去。而食料是完全检查不出来的,因为有一根钉子在,哪怕凶手不需要对食料下毒,只好把钉子放进去让老虎顺着吞咽下,照样能造成发狂的效果。 这让东方朔很为难,从调查结果来看,这的确像是一场意外,他也希望只是一场意外,真要认定是谋杀的话,也只有王管家有嫌疑了,毕竟只有他声称少爷出门后立刻回来,其余人都没有见到,说不定他就是故意放钉子在食料中的人——就算不是故意,他也必须承担这个嫌疑。否则案子破不了,刑事府给不了崔府一个交代。 当然,这也是李迹故意造成的,变成崔琦后他是翻墙进的崔府,而不是从大门进,就是为了不被别人看到而让王管家的话证据不足,从而成为那个嫌疑最大的人。 最终,东方朔认定王管家为杀人凶手,完全不理会他的喊冤,直接定下了罪名,把人交给了崔府处置。 悲痛的崔涉大人和崔夫人对这个结果自然有些怀疑,在他们看来王管家平日里在崔府地位颇高,也对他们忠心耿耿,没有动机做这样的事情,而且他在狱中一直都不肯认罪——这种事情认罪当然只有死路一条,哪怕受的刑再多,也总比死了好,所以王管家仍在喊冤。这也是崔府坚持继续深查的理由。 以酷爱观看猛虎吃人而恶名昭著的的崔琦自己死于虎口,这件事情自然是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但大多都认为崔琦活该,没有人同情,只认为是老天爷降了报应在这恶人身上,因此更没有人把这件事情和什么谋杀联系在一处,即便知道内情,也想不到党争中去。 东方朔也不想从一件简单的谋杀而深入联想到什么,为了避免崔府借题发挥闹腾,只好把王管家上移到刑部去,直接由刑部那些被称为“恶狗”的刑责官审问,既是甩了个包袱,也是直接把王管家逼到绝路。 因为落到刑部恶狗手中的犯人,从来都没有不招的——不招的都死在狱中了。 果然几日之后,那位王管家受不住那些可怕的重刑而认罪,看来对他而言,直接死了要比在那些人手中继续受折磨要舒服。崔府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不再怀疑是什么别的人害死了崔琦,他们实在也闹不起来了,因为崔府的靠山是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当日就在场目睹了崔琦的意外死亡,他都觉得这件案子没有可查的地方了,那么还查什么? 于是,这件案子就这么过去了。崔府死了一位少爷,但崔家的势力还在,那么对于太子殿下也不算是多大的损失。 不过李迹不知道的是,梁王之后和徐诚以及曲魅儿偷偷会见了一次面,进行了一次谈话,内容自然是关于他的。 徐诚如实说了这次计划的布置过程,他只是构思者,而李迹才是真正的串联者和动手者,梁王听后,显然对于李迹又有了全新的认识,不过之后是否要重用他、重用到什么程度,梁王没有说,所以徐诚和曲魅儿也不知道。 李迹也并不急,他相信自己会慢慢得到信任的,现在的他也不够强大去面对那些敌人,他仍需要时间来变强。 微热的春季渐渐撩人,春风也吹不散阐院后山的浓雾,李迹在入学多日之后,终于迎来了阴阳家的第一次开课。 不过上课的学生只有他一个人。 大清早来到后山,李迹站在浓雾之中等待着邹衍来接他入楼,霜露清寒,有些冻人,李迹的心情却很兴奋,邹衍说今日会带他进天星楼,并开始教授他阴阳术的第一课,这毫无疑问是他期待了好久的。 天星楼里究竟有什么?为什么那么多的阴阳家弟子在入楼就再也没有像别家弟子一样风生水起一鸣惊人,仿佛是被吞噬了一般,多年竟连一位能胜任首席弟子的人都没有?而世人对于阴阳家的偏见又究竟是为什么? 李迹抬头深深望进浓雾之中,但完全望不到那座应该是很高的高楼。 一股风微起,浓雾被吹散几缕,吹开了一条路,邹衍那小小的蓝色身影出现在前方,背对着他,说道:“过来吧。” 李迹完全没有感受到邹衍的气息,他就这么突然出现了,仿佛是从浓雾中生出来的,李迹不禁心中震惊,这名排名天下前十的阴阳小天师的境界果然是深不可测,不知比起西门客来孰强孰弱。 跟着邹衍走进浓雾之中,不久之后浓雾渐开,李迹再次看到了那座仿佛永远立于星空之下的天星楼。这次没有看见星空,清晨的朝阳像是灰尘一样洒在高楼各处,为其洗去了几分阴森。 而让李迹更加惊讶的是,那天他来时看到的紧紧关闭的楼门,此刻居然是开着的,金色的阳光照射进去,光层中透射着灰尘的颗粒,楼内的情景也被光线照的一清二楚。 里面有很多人,很多忙碌的人。 李迹站在楼外,怔怔地看着里面,问道:“他们都是阴阳家的弟子?” 邹衍淡淡道:“算是吧,有些是教授,不过在天星楼里,学生和教授的区别也并不大,因为他们这一层的所有人,几乎都在研究同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李迹没有走进去,所以看不清里面这些人正在做什么,不过如此一清早便一大群人在忙碌,想必他们做的事情能令他们很投入吧。 “你进来看吧。”邹衍直接走进了楼里去,李迹也赶紧跟上。 天星楼里并不华丽,没有那些王家高楼里的屏风玉雕华贵金木,只是一座看起来简简单单的楼子,除了通往楼上的阶梯周边略显空旷之外,遍地摆的都是各种形状复杂的仪器,而这些正在忙碌的人,显然也都是在摆弄着这些仪器。 而这些仪器之中,最吸引目光的是一个圆球状的仪器,中间有一根轴穿过,圆球可绕轴转动,李迹好奇地走上前,对一名正在拨弄这仪器的男子问道:“请问这是什么。” 那名男子看了李迹一眼,似乎是认为李迹对这仪器很感兴趣,但笑道:“哦,这是一种观星仪器,叫做浑象,上面刻满了星辰、星圈和各种星宿,中间的轴是用来旋转的,外面的框象征地平,里面的块是象征地体,总体来说,是仿照这个世界运转的样子而造出来的,是不是很神奇?” “外边能够转动的圆球是天,里面的方块是地面?”李迹看了半天才能看出个大概的构造。 男子点头道:“是啊,这种构造能够解释很多自然天文现象,你看,太阳和月亮在球表面,代表我们世界的天空转动,而我们人所生活的大地是不转动的,这样一来太阳和月亮便像是动的了,当太阳转到我们背面的时候,我们看不见它了,就是黑夜,转到正面的时候就是白天。” “而且不仅如此,其他星象东升和西落的时刻、方位也能用它表示,甚至能表现夏天白天长,冬天黑夜长的道理,你看这是不是和我们这个世界所表现的现象一样?虽然传说有神仙住在天上,管理着日月星辰,但我觉得,我们头顶上的天肯定是圆的,没准就是我们的世界就是个半圆球。”中年人越说越兴奋,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让李迹听得目瞪口呆。 “造出这浑象的人,一定是天才。”李迹感慨道,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奇特的仪器。 听到这句话,男子轻咳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多谢夸奖。” 李迹瞪大了眼睛:“这是你造的?前辈怎么称呼?” 男子点点头,脸上有些得意地说道:“我叫石申,你就是邹师兄新收的那名弟子吧?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学星相?” “他是阴阳家负责教占星术的教授,所有研究星相的人之中,他是最厉害的,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找他学。”邹衍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迹摸着头笑了笑,他只是好奇,并不想真的去研究什么天文星相,行了一礼之后走开了。 男子见他没有兴趣,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钻研自己的世界。 天星楼里地方不算大也不算小,一张新面孔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他们还是在忙碌自己手中的事情,所以各处都是仪器拨动的声音,即便是邹衍走过都没有人抬起头来,这只能说明他们是完全痴迷自己手中的东西。李迹边走也边明白了,阴阳家涉及到对这个世界的探知,其中各种博大精深的学问,的确是很容易让人痴迷其中,研究这些东西不需要什么先天修行资质,也难怪那么多阴阳家弟子之中,竟是找不到一个适合的来继承他的五行阴阳术,毕竟修行者在人群之中还是少数。 不过如果阴阳家就只是这样的,为何外界对阴阳家会有那么大的偏见呢? “阴阳家的教学内容主要分为占星术、阴阳幻术和五行法术,天星楼一楼到三楼主要都是研究占星术的,是由石申和甘德负责的,白天他们整理仪器和数据,到了晚上会出去到山顶观星。现在阴阳家弟子中大多都是学占星术的,这虽然是阴阳家入门的基础,但要学好也是极难的,如果不想像石申他们那样痴迷其中的话,可以直接跳过来学习阴阳幻术。” “因为占星术要让你从星辰的不断变化的轨迹中,找到天地变化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世人皆道,世事难料,而占星术正是通过星辰轨迹变化来占卜福祸吉凶的学术,不过人皆有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生与死是对立,也既是阴阳,有些事情可以预料,但终究是避不开的,还是得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是生存的保障。” “但是幻术需要有修行天赋的人才能够学习,阴阳家如今更有五十名弟子,三十人至今仍在学占星术,剩下的二十人被我好说歹说从占星术中拉了出来,但现在这二十人中只有十人还在学阴阳幻术。” 李迹问道:“剩下的那十人是开始学五行法术了吗?” “不。” 邹衍脚步在楼梯边停下,回头看着他说道:“他们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阴阳之幻(上) “疯了?为什么?”李迹震惊问道。 邹衍沉默片刻后道:“因为他们学得连自己是真是假都分不清了。” 李迹脸色僵硬,“阴阳幻术这么危险?” “不是危险,只是难学,不过比起五行术来还是要容易一点,否则为什么现在我连一个能教的学生都没有?身为堂堂阴阳家大教授,实际上在阴阳家根本没什么事情,我也很无奈。” 李迹无语地看着前方楼梯上走着的小小身影,心想原来这个脾气又臭又傲娇的阴阳小天师也会说这么搞笑的话。 “幻术是什么?是让人分不清真假的法术,那天我跟你说过,阴阳是天地间的两种互相消长的协调力量,是孕育天地万物的生成法则,正如道家的‘道生阳,阳生阴,阴阳生八卦,太极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阴阳是任何事物的对立面,真假自然也是对立的,阴阳幻术便是由此而来。” 邹衍一边说着一边走上楼梯,李迹也赶紧跟着。 “人所看到的、感受到的,无非就是来自于人的五官,但是眼睛鼻子耳朵有时候也是会骗人的。” 由于邹衍说过天星楼的一楼至三楼都是研究占星术的地方,所以他直接走上了四楼。 李迹刚走上这一层,眼中便出现了无数的自己。 他下意识一怔,认真一瞧,才发现原来这一层的壁面,全部都是镜子。 “这一层,是让你分辨真假的地方,你到镜子面前看看,里面的你是怎么样的。” 李迹疑惑地上前,瞧着镜中那个动作神态一模一样的自己,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当他仔细看进去,看着镜子自己的眼睛时,却发现不一样了。 那些眼睛很清澈,很透明,然而李迹知道,自己的眼睛深处,不是这样子的。 “他们不是我。”李迹沉声说道。 “他们当然不是你。”邹衍想也不想就说道,居然完全赞同李迹的这个答案。 镜中的自己如果不是自己,那还能是谁? 李迹想了想说道:“他们是假的,真的我只有一个,所以就算他们和我一模一样,他们也还是假的。” “没错,一个真实的你,可以通过媒介复制出无数虚假的你,而这些虚假的你,除了你自己以外,别人根本就分辨不出来,也就是说,这些都是你能让别人产生的幻觉。” 李迹有些疑惑地道:“我让别人产生的幻觉?不是镜子产生的吗?” “镜子只是媒介,而你才是被传播的主体。” 邹衍也站在无数的镜子面前,那些一模一样的蓝色身影充斥着整整一层楼,他张开口,也仿佛有无数个他同时发出一模一样的声音,那些声音混合在一起,显得飘渺而虚幻。 “曾经有一位画家说过,艺术犹如一面镜子,艺术家用这面镜子照射世界,让艺术如实的反映真实的世界,这叫做‘镜子学说’(注),在这里把艺术家换成制造幻术的阴阳家也是一样的。” “画家能用手中的笔描绘出一个世界,世上所有的一切和人都是他们所描绘的对象,阴阳家也需要媒介来把它们再现出来。” 李迹问道:“所以,制造幻术的关键就是媒介对吗?” “没错。” 李迹来了兴趣,问道:“那什么才能作为媒介?” 邹衍静静地看着他:“你认为什么才可以?” 李迹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道:“天地灵气?” 邹衍却是摇了摇头。 “你忘记那天我第一次带你来天星楼所见到的情景吗?” 李迹一怔,脑海中自然浮现出那片凭空出现在白天的星空,那座矗立于星空之下的高楼,还有周围那些仿佛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的草木世界。 “老师你说我感受到的那些是阴阳的气息,难道它们就是用来制造幻术的媒介吗?” “没错,想要让人完全分辨不出是幻觉还是真实的,那便只有这个天地间最本源的气息,那些演化了这个世间的阴阳二气。” 李迹突然想起来尹莲教他的炼气化神,问道:“我听说道家有一种变化术,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几乎以假乱真,这和阴阳家的幻术是不是一样的?” 邹衍冷哼一声表示不屑道:“道家变化术和阴阳家幻术不一样,它只是表面上的变化,用外表来欺骗别人的眼睛,但你别忘了,这个世上存在修行者,每一位修行者都有自己运用天地灵气的不同方式,不同的方式就造成了天地灵气轨迹的不同,换而言之,每一位修行者都有自己独特的气息。而道家变化术便是借助天地灵气,如果对方的境界在你之上,或者与你相当但是对天地灵气的感知运用都强于你,光用外表就是欺骗不了对方的,所以道家的变化术,并不能迷惑比你强的人。” 他突然昂首挺胸,脸上露出像是学堂考试赢了隔壁家小孩的骄傲神态,说道:“但是阴阳幻术不一样,它运用的不是天地灵气,是天地间最本质的阴阳气息,天地灵气只能让修行者修行,没有气窍的凡人感觉不到,但这最本质的阴阳气息,却是每一个生灵所呼吸的气息!它本来就是最真实的!那么用它来制造出的幻觉,自然也是最真实的幻觉!” 李迹震撼无言。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配合着吹嘘一下阴阳家幻术呢,还是再问点别的,李迹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名字,面容微僵,然后问道:“如果一个修行者把阴阳家的幻术练到了极致,那会怎么样?” “极致?你是说顶尖的阴阳家高手吗?”邹衍眉头一皱,话语后面明显的顿了顿,似乎本来以为李迹在说自己。 李迹认真道:“是的,如果连修为境界比他高的人都破解不了他的幻术,那么是不是就没有人能够杀死他了?” “是可以这么说,但要把阴阳家的幻术练到极致,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这甚至比道家修行者要突破元婴境更难。” “那如今阴阳家中有谁达到了这个层次?”李迹的心跳越来越快,就差直接问出那个名字了。 邹衍想也不想便道:“我啊。” “我当然知道老师你是,还有呢?” “还有”邹衍也逐渐想到了那个自己不愿提起的名字,顿了顿之后,还是说道:“还有副教授孟鬼婆和她的丈夫。” “孟鬼婆教授的丈夫?”李迹假装表现得跟惊讶,“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因为那位老先生早已经离开阐院了。”邹衍叹了一口气,情绪明显有些失落,“说起来他还是我曾经的老师。” 李迹:“” 无数的镜子之中的李迹低下头来沉思,然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蹙眉问道:“老师,庄子师伯告诉过我,阴阳家天星楼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因为每晚都会听到厉鬼哭喊的声音,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邹衍的一对眉毛微微上挑,显然是对于李迹话语中的“恐怖”两个字有点不满,好在这个词是从庄子师兄口中说出来的,否则他定会冷声训斥一番,望着李迹眼中那发自内心深处的好奇,他不好意思发火,只是冷哼道:“那只是孟鬼婆在发疯而已。” “发疯?” 邹衍说道:“一个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的女人,发疯也没什么不对,而且她曾是我的师母,所以我也没有去管这件事情,反正你晚上也不会住在天星楼吧?那么这件事也不用去在意。” 很平静的语气,似乎真的并不是很在意,但是李迹却看到邹衍的眼中跳动着的那份莫名的情绪,那似乎是有点哀伤? 孟鬼婆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丈夫是指被逐出阐院的不死奴吧?那么她的女儿又是谁? “我不是说如今阐院阴阳家教的东西就是占星术、阴阳幻术和五行法术吗?这三门东西里,占星术研究最透的是石申和甘德,五行法术是我开的课,自然也是我最强,而阴阳幻术最厉害的,便是孟鬼婆夫妇了。” 李迹低下头沉默,很久之后才缓缓地直接问道“那位老先生是大周诛候的不死奴吗?” “你知道他?”邹衍眉头一挑,显然有些惊讶。 李迹隐藏好自己眼中的杀意,苦笑说道:“在咸阳城,师父和他交过手,但没有杀死他。” 邹衍对他的话没有任何怀疑,也没有发现李迹任何的异样,点头道:“的确,他和尸子交过手。” 李迹微微咬牙,问道:“师父是天下第五,都没能杀得了他,这也是因为阴阳幻术的原因吗?” “没错,正因如此他的外号才叫做不死奴,自然不是那么容易杀的。而且我可以说,在修行界中,那些在阴阳幻术上达到顶尖的人物,基本也都是杀不死的,因为不懂得如何破解阴阳幻术的人,连真实的本体都无法找到,还怎么杀呢?也就只有同为阴阳家的人才能杀得了他们。” 李迹心头猛地一震,“只有阴阳家的人才能杀得了?” “当然,不过那种修为境界直接强到可以呼应天地的人例外,比如排名前三的那三人,都是切切实实的第五境,在人类极限到接近神仙的力量面前,再强大的幻术也是无用的。” 李迹悄无声息地捏紧了拳头。 (注:引用达芬奇所提出的“镜子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阴阳之幻(下) 邹衍摇头道:“好了不说这个,你现在的境界离那些人还太远了,虽然阴阳家的东西都很难,但既然我收了你做学生,那就不会让你丢我的脸,占星术、阴阳幻术、五行法术,只要你愿意学,就算你笨的像头猪,我都会把你给教好。” 这话怎么听着和尸老头当初说得差不多?就算是头猪都能教成绝世高手,该说这两个人都是那般的骄傲,还是该说他们都是那般的二呢?李迹站在那儿怔怔发呆,然后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犹豫问道:“老师,修行阴阳幻术和修行五行法术之间会产生冲突吗?” 邹衍摇头应道:“都是阴阳家的东西,万宗不离其法,哪里会有什么冲突?只不过对于初学者来说,有先来后到的难易区别,我之所以要定下阴阳家的弟子先学阴阳幻术才有资格学五行法术,是因为我个人在五行法术上的成就已经可当是当世第一人,能学好我的五行术的人,肯定能学好阴阳幻术,我便以此来当作立阴阳家首席弟子的标准了。” 他想着阴阳家这些年来的不景气,叹了一口气,溢散着蓝色光芒的双眼中微微有些黯淡,说道:“只可惜到目前为止都没有那么一个人,那些家伙学个阴阳幻术都能学疯?如何有资格做我阴阳家首席弟子?” 李迹看着他脸上这副仿佛是天生般的理所当然的骄傲神情,犹豫了一下才道:“那老师你怎么确定我就能够学得好?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真的是头猪呢?” 邹衍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嘲讽道:“如果你是头猪,怎么学得会鬼谷的阴阳术?真猪当然是教不起来的,我又不是神仙,不过你至少算是头有底子的猪,这也就是我敢收你的原因。” 李迹有些汗颜,说道:“鬼谷老先生的阴阳术其实学起来不是很难。” “你想说你其实是学阴阳术的天才?” “没有没有,我很笨的。” 邹衍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训斥道:“是天才是承认,有什么好谦虚的?我一向觉得谦虚是一种很愚蠢的品德,人本来就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万物之灵,如果身为一个人连骄傲都不会,那和猪有什么区别?” 李迹哑口无言,在这个骄傲到骨子里去的阴阳小天面前师,他发现自己以往的自恋根本就不能叫自恋,就像是一个自封为天下第一节俭好男人的家伙在他面前一样,比抠门?那已经不是抠门的境界了,而是抠城墙了。 “你是我负责亲自教的,我是阴阳家大教授,那你自然就是阴阳家首席弟子了,你想直接学我的五行术还是先学阴阳幻术都可以。” “我想先学阴阳幻术。”李迹毫不犹豫地就说道。 “可以。”邹衍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觉得李迹直接说出这话有什么问题,挥一挥袖,转身往楼梯走去。 “四楼到六楼都是教阴阳幻术的地方,你现在还没真正开始学,所以不用上五楼,虽然你有底子,但阴阳幻术真的不是那么好学的,我得先从最基本的原理教你。” 邹衍已经带李迹离开天星楼,此时二人坐在楼外的那片草地上,开始阴阳幻术的第一堂课。 “幻术幻术,自然要从幻觉开始,那么怎样才能制造出幻觉?先前我说了,在镜子学说之中,人是产生镜像的主体,镜子是传播镜像的媒介,就像是艺术家画画一样,所用来模仿的物体越真实,那么产生的镜像也就越真实,用真实的世界所构造出来的世界,一定也会很真实。” “阴阳是这个世界的本源,它们的演变让得这个世界诞生,所谓的阴阳二气,其实并不算是天地灵气那般的气体,之所以称它为阴阳二气,是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从一团迷蒙的混沌气体中诞生的。” 李迹举手道:“这个我知道,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混沌被劈开,清气为天浊气为地,阴阳二气就是指的这清浊二气吧?” 邹衍点头道:“可以这么说,正因如此才会有阴阳这两种完全相反的世界本源气息,而在修行界中天地灵气被称为天地的呼吸,呼吸代表生命,生命即是生阳,实际上它们都是属于清气,和形成天空的阳气类似,所以能让人间的生灵得到接近天空的力量,拥有这种力量的便被称为修行者。” 邹衍伸出手去抚摸着他所坐的这片大地,缓缓说道:“其实不管是阐教还是截教,都是属于仙教,都是利用天地灵气来修行,截教被称为魔教只是因为他们的教义和在封神之战中输了而已,世人忌讳莫深的截教三魔,不过只是一种残缺的截教功法,为了某种目的而被创造出来罢了。” 李迹一动不动地听着他说,眼神一眨都不眨。 意识到自己说偏了,邹衍摇了摇头,重新转回到阴阳的话题上道:“我们阴阳家所要利用的阴阳二气,实际上主要是形成大地的阴气,因为离阳最近却又最远的便是阴,这样所形成的阴阳幻术,才是最真实却又最虚假的幻术。” 李迹好似听明白了一部分,不解地问道:“那也就是说,要利用阴阳二气的话,得先排除掉代表阳的天地灵气?可是修行者是感知天地灵气,境界越高,与天地灵气也就越密不可分,怎么可能做得到利用却又无视?” “所以这也就是阴阳幻术最难学的地方。”邹衍看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道。 “修行是上天赐予世人的礼物,但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幸运能够得到这份礼物,世间万千民众,得以修行者千中取一,能够感知到天地灵气的人就应该感谢上天了,在这样的幸运之下,当然没有人愿意离得天地灵气更远。” 邹衍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看着天空傲然说道:“但是,每一把刀剑都会有偏锋,让人注意不到的冷刃才是最锋利的,正如世人都说我们阴阳家脱胎于道家,这没有说错,阴阳家就是从道家中诞生的,但是它偏离了道家正统追求天道的路线,用这么一种偏激的方式流传了下来,成为世人眼中的另类和魔鬼。” “但即便如此,仍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之付出自己的一生,这是阴阳家的魅力。”他看向李迹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 “阴阳家高手同样也是修行者,之所以会有阴阳家才能杀死阴阳家的说法,不正是因为阴阳家剑走偏锋吗?否则凭什么这么说?阴阳家修行者不是不需要天地灵气,相反他们要提高修行的境界,仍是要用和道家一样的修炼方法,只不过要学阴阳幻术的话,就不能被天地灵气所束缚住,偏锋就只有一道,所以这是唯一的方法。” 李迹认真地思考着,然后抬头,睁着明亮的双眼问道:“可是怎么才能摆脱天地灵气的影响呢?我已经进入心动境了,天地灵气对我而言无处不在,一呼一吸之间都有它们,就算我能从一缕风中触摸到它们,也没有办法把它们隔绝开啊,因为要引动它们就必须使用修为法力,我怎么能在没有天地灵气的情况下使用阴阳术呢?” 邹衍皱起眉来,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回答道:“怎么不能?你那次和潇真的比试,所使用的那招鬼谷阴阳术,不正是在天地灵气被隔绝的状态下引动了阴阳二气吗?否则以你们俩的境界差距,你如何破得了潇真的灵气壁障?” 李迹一怔,立刻回想起那一战的情景,各种细节在脑海中如影像一般纷纷呈现。 潇真是接近元婴境的修为,而他才堪堪心动境,可以说是有两个大境界的差距,在那一战之后他自己也不止一次地分析过,如果没有鬼谷子教的阴符七术,别说用蛛锁捆住潇真了,他连灵气壁障都破不开。但是对于为何实意法腾蛇配上散势法鸷鸟能够破开灵气壁障,他倒是没有想过,只是归结于阴符七术的奇妙。 现在按照邹衍的话,阴符七术是阴阳术,那么原理自然也和阴阳二气有关,阴阳术主控的阴气不比身为阳气的天地灵气弱,又和天地灵气无限接近,所以能够破开那堵灵气墙,后面夺取潇真道剑的控制也是,也就是说自己的确在那时做到了能够学成阴阳幻术的条件? 李迹开始激动起来,也就是说阴阳幻术对他来说其实不是很难?自己还是有足够的运气和天赋来学它的? 邹衍看着他连的兴奋神色,不禁冷眼泼凉水道:“不过那种情况特殊,她是以境界压制你,强行将周围的天地灵气全部占为己有,对你而言相当于是天地灵气被隔绝,是她故意这么做的,就是想要试探你的境界。可你能确保每一次自己都能遇到这样的情况吗?” 李迹:“” 邹衍说的的确没错,如果敌人境界比他高,何必费大力气去抢走周围的天地灵气来形成一个相当于是真空的空间给他,而却又不主动进攻呢?那时潇真是抱着考验的目的来对他,如果一上来就是以对手的身份全力以赴的话,自己根本不可能会有机会。 “我之所以对你说这件事,只是让你有个大概的方向,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样才能针对性地去学习训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这就成了首席弟子? 李迹眨了眨眼睛,做出好学生乖巧状道:“老师,您是要像潇真师姐那样对我使出灵气壁障,来训练我对阴阳二气的掌握吗?” 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大的少年却对着自己眨眼卖乖,邹衍哪里受得了,瞪眼怒道:“你以为封绝天地灵气很容易?到了元婴境后,天地灵气早已经成为修行者的手脚,挥手一招便能成风,抬脚一踏便引地裂,要封锁一个区域的天地灵气,便是直接封锁了这个空间,潇真跟你境界差距不大才敢这么做。我和你的境界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动用修为强行把你和天地灵气隔绝开来,只怕你还未感觉到阴气,身体就直接被我控制的天地灵气压爆了!” 李迹听得很是郁闷,先前还说潇真和他境界相差悬殊,现在以自己为对比,就变成不大了?敢情那位道家首席弟子在您眼中也只是一只蝼蚁? “我不可能会给你做那种训练,就算你不怕死,我也怕把你弄死了,不过我会给你找个类似的练习方法。”邹衍没好气地瞪着李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大撮帛纸来,甩到李迹头顶,满天纸片像是雪花一样飞舞,可渐渐落下来时却自动拢成一叠,最后安安静静地堆落在李迹的面前。 “这些是什么?”李迹看着这足足有上百张的纸堆问道。 “这些是我特制的空灵纸,具有隔绝天地灵气的效果,而阴阳术所需要的阴气却能在上面留下痕迹,我再给你特制的笔墨,你回去之后,尝试着用它们在纸上写字,等你什么时候能在空灵纸上奋笔疾书了,就算你跨过了学阴阳幻术的第一步。”说完邹衍又扔出一支毛笔和一块墨盒在李迹的面前。 “这笔管里刻有道家修行者写下的符咒,墨里则有他们蕴入的神识,可以对包括天地灵气在内的阴阳二气产生反应,如果想要用它在纸上写出字来,你首先要感觉到墨中的阴阳二气,然后借用笔管里的符排掉代表阳的天地灵气,这样笔管就会变成蓝色,才能让墨成功印到纸上形成字。” 李迹怔怔望着面前的纸堆和笔墨,以写字来练习,这的确要比潇真的那种方法好多了。 邹衍皱眉说道:“别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情,阴阳二气都是存在天地间的最本源的气息,你小子虽然学过鬼谷阴阳术,但肯定没有单独将阴阳分离使用过,都是合着天地灵气一起用的,而且你修行境界刚刚达到心动境,正是将天地灵气慢慢在体内炼化的境界,想要做到这一步,实际上是很难的,而且这还只是起步。” “有多难?” “很难。” “那要什么才能学会阴阳幻术?” “我也不知道,这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快则几个月,慢则几年,这说不准。” 李迹哑然,想了想之后,又问道:“那如果是练就您这样的阴阳术水平,大概需要多少年?” “像我一样?恐怕你这辈子都做不到。” “” “好吧,说句安慰你的话,我这样的天才是特例,在时间上有优势,真要到那个差不多水平的话,怎么也得十年吧。” “十年?太久了”李迹倒吸一口凉气。 小天师生气了,双目熠熠生光,怒道:“久?君子报仇十年都不晚,那时你都还未满三十,加上尸子和鬼谷留给你的传承,或许早已是天下前十的高手了,如果还会一门让别人怎么都杀不死你的本事,那真的是到哪里都横着走了,这样都不满足?” “好像有点道理啊。” 李迹低下头默默心想,不知道邹衍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但对于他来说,十年真的有些晚了,毕竟那位老人都已经那么老了,虽然号称不死奴,可万一十年后他老死了怎么办?就算他不死,那诛候之中别的人也总会死几个吧?那些人如果不死在自己的手里,那岂不是太遗憾了? 他抬头看着邹衍认真地说道:“老师,我迫不及待想要开始学了。” 邹衍摆手道:“你自己回去了慢慢学,现在先跟我去一趟山下,我要登记你为阴阳家首席弟子的身份了。” 李迹一怔:“我已经是首席弟子?” 邹衍理所当然地道:“你是我负责亲自教的,我是阴阳家大教授,那你自然就是阴阳家首席弟子了。” 李迹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我这不是还没到老师说的首席弟子的标准吗,而且楼里还有不少在学阴阳幻术的师兄,我现在哪有那个资格?” “我说你有资格就有资格,谁敢反对?” 李迹无言以对,心想你是大教授,你说的话谁敢反对你? “这样一来,九家的首席弟子总算是凑齐了,不然都说阐院九家,首席弟子却总是只有八个,每年要开入院试的时候都要麻烦地解释一通,现在终于解决这问题了。” 山下前院的一名教授看着邹衍身边的李迹不住发出感慨。 李迹好奇地问道:“难道阴阳家就是因为没有首席弟子才招不到新人的吗?” 那名教授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应该去过天星楼,知道阴阳家都是学些什么东西了吧?那还不清楚为什么招不到新人吗?你现在可是被他给骗上贼船了。” “呃”李迹表情有些古怪地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邹衍,说道:“其实我觉得那些东西挺有意思的啊,为什么阴阳家对外就那么没有吸引力呢?” “有意思是有意思,可问题是坑太深了,曾经很多人报名阴阳家都是冲着邹衍师兄天下第八的阴阳小天师名头来的,但是进了阴阳家之后他们才发现,不是成为阴阳家弟子就能够学习他的那些五行法术。首先他们需要学占星,这一门学问可是比墨家的机关术还难学,主要还枯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每晚坐在星空下看星星,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肉眼根本难以看出变化的星辰轨迹,计算着那些于修行之道完全没有益处的天文数字,这哪个年轻人受得了?除非是真正的喜欢研究天文星相的人,但这阴阳家又不是只有占星这一门学问,后面的幻术五行术一门比一门难,邹衍师兄的要求又那么严格,根本就没有学生能够达到他首席弟子的要求,那么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没人了。” 李迹听得有些发愣,既然这位阴阳家大教授对首席弟子的要求的确就像他说的一样严格,为什么会直接选了自己来当?难道是看出了自己身上的天才潜力,觉得未来一定是一位名动天下的阴阳家高手? “似乎只能这样解释了,这可不是我自恋啊。”李迹这般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需要大教授来登记的程序似乎已经结束了,邹衍走了过来,看着李迹站在那里发呆的样子,不由一怔,觉得他脸上的神情怎么看着有些熟悉? 那名教授看了李迹一眼,无奈地心想难怪邹衍师兄会看中这名少年,因为他们这种有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骄傲臭屁劲儿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阴阳家弟子不多,而且平日里基本不会离开天星楼,所以没有弄制服,如果你担心走在路上别人认不出你是阴阳家首席弟子,你可以去像庄子师兄申请让人做一件和我一样的衣服,只要你不觉得难看。” 李迹瞅了瞅邹衍身上那件拖着后摆连手臂都完全遮盖住的蓝色束腰大袍子,实在是觉得不适合自己,于是正色说道:“学生怎么能和老师穿的一样呢?还是算了,反正我低调惯了。” 邹衍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直接一个人走了。 李迹有些疑惑,看老师的样子似乎是生气了?难道他看出了自己在认为他的衣服难看?但自己都用低调来解释了,虽然自己这位老师看着的确像是小孩子,可从他在天星楼对自己讲的那些话来看,是一位学识渊博的人,应该不至于小心眼到这个地步吧 正想着,前方忽然走来几个人,李迹眼前一亮,上前抱拳道:“潇师姐。” “听说你已经是阴阳家首席弟子了?恭喜,这样我们就是同辈了。”潇真笑着说道,从笑容来看,她似乎根本不计较自己上次意外输给李迹的事了。 “哪里,师姐毕竟还是师姐。”李迹谦虚地说道,不过脸上的确是挂着几分得意劲儿。 “对了潇师姐,这些都是你们道家的弟子吗?”李迹看着潇真身后的那一批人问道。 今日的潇真换掉了那身短袖长裙式的道袍,换上了一件淡黄色的直裾式长裙,领缘处系着用纬起花织成的绦带,虽然没有解掉青春逼人的马尾辫,但看着已经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宁柔味道。 她笑了笑说道:“是啊,而且都是今年的道家新生,我要带他们去登记各自所属的老师和班级。对了顺便和你说下,小莲师妹也已经被老师正式收为弟子了,她还没有告诉你吧。” 潇真说的应该是尹莲,实际上尹莲早就在剑匣关的时候就被庄子收为弟子了,所以李迹并不意外,不过潇真是怎么知道尹莲和自己关系好的?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一个月后的新生聚会,我提早通知你。” “新生聚会?”李迹一怔。 潇真解释道:“阐院历年来的规矩,新生选择本家之后便都会由首席弟子带着出来聚上一聚,算是认识一下,而且总会有来自它郡甚至是外国的同窗没逛过京城,聚会也就是培养一下同窗感情。既然你已经是阴阳家首席弟子了,那到时别忘了跟我们一起来。” 李迹脸色有些古怪道:“潇师姐,虽然我是阴阳家首席弟子,但今年阴阳家总共的新生,也就只有我一个而已。” “只有你一个有什么关系?我们是九家新生一起聚的啊,没有熟人没关系,可以借此机会认识的。” “是啊,听说你那日胜过了潇师姐,我们都亲眼看到了,虽然不清楚你是用了什么本事,但我们真的想好好‘认识’你。”潇真身后的一名道家弟子说道,接着也纷纷得到了应和之声。 话听起来是很友善的,不过李迹怎么总觉得这些人的眼神不大对劲呢?似乎有着非常强烈的敌意,而当他们望向潇真时那份敌意就变成了火热和爱慕,李迹顿时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估计是自己一个新生却赢了他们最崇敬爱慕的潇师姐,让得他们无法接受吧?虽说都是亲眼看到了,但他们内心肯定是不信的,李迹不禁一阵头大,看来自己以后和道家是很难相处了。 不过毕竟李迹也知道自己在今年的新生之中绝对算是名人,现在又是九家首席弟子之一了,这新生聚会估计是怎么样也避不过去的,以后也会难免遇到一些挑战之类的事情,虽然麻烦,但也只能接受。 “好吧,一个月后我会记得你,如果忘了,还请师姐到时提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绘天地于纸上 傍晚回到南湖医庄,许晴已经从家里过来的,看来崔琦的那次意外并没有给她留下多大的阴影。李迹推开院子的门,便瞧见许晴和姬月两个小姑娘坐在院子里读书,而越晗雪似乎在屋里。花明柳媚春日夕阳,少女琅琅读书声如春风,好一副美景。 许晴如今已经是越晗雪负责教授的学生了,所以和越晗雪同住并不奇怪,医家华子大教授知道越晗雪这名新任年轻教授图清静,所以给她安排了一个周围清静的院子,学生的话也只登记了一个许晴。而姬月名义上虽然是首席弟子,应当是由华子大教授来教,不过她似乎对年纪相仿的越晗雪更有亲近点,于是也搬到了这里来,也就是这个院子里总共只有三个人。 好在姬月和许晴两个女孩子和李迹都已经很熟悉了,这样李迹这个唯一一名住在医家的非医家男学生,过来也就不显得尴尬了。 她们两个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医术的越晗雪自然是相当崇拜的,不过李迹知道越晗雪医术厉害是厉害,但要做老师的话真不一定适合,她肯定是不会把自己看书的时间分到教学生上的,所以这所谓的上课,也就是让姬月和许晴自己看书,自己在屋里啥也不用管,想看书就看书,想睡觉就睡觉,还真是她的风格。 李迹在石桌边坐了下来,随便瞄了一眼许晴正在读的那本书,华氏论筋?这本书好像是越晗雪看过的,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她只用了五天就看完了这本厚厚的医书,许晴看书肯定不会像她那么痴,也是,看书这么无聊的事情也不适合一个花季小姑娘。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姬月斜了他一眼,十分警惕地问道。 “我不能来?上次你只是说过不让我进屋,现在连院子都不让我进了?”李迹十分无奈,心想你们两个才是外来者吧。 “懒得理你,我要看书。”姬月哼了一声,低头继续看着那本厚厚的医书,不过很快她就感觉到自己静不下心来,不知是李迹的存在,还是这本书的内容让她感到头晕,没几下子就把书本一合,赌气说道:“我去湖边看。” 许晴抬头疑惑地看着她,心想这里看书挺好的啊,湖边风景虽然好,但偶尔会有别的医家弟子,哪有这院子里清静,而且都快要吃晚饭了。 姬月见她不愿走的样子,不知为何又起了一股无名火,而李迹显然就成了这股无名火的发泄对象,只见她狠狠瞪着李迹说道:“上完课你不用做作业的吗?” 李迹立刻从身后拿出那卷黄纸,耸肩道:“有啊,不过我觉得这里的学习气氛好,所以打算到这里来做。” 姬月公主重重往地上踩了一脚,转身就走了。 李迹看向许晴,疑惑问道:“她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公主脾气?” 许晴也是一脸迷惑,摇头道:“可能是越姐姐到现在都还没有教她医术,她有些不高兴吧。” “原来是这样,那她估计会一直不高兴下去了。”李迹听了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许晴听出来了这话的意思,也捂着嘴巴轻笑了起来,眉毛弯弯犹若春风中的柳叶。 “对了,上次的事对你没影响吧?” “没呢,我那时站的远,而且我第一时间光顾着去捂住太子妃姐姐的眼睛了,所以看得不是很仔细。” “那太子妃没吓到吧?” “她应该也还好,太子殿下事后只是轻轻责备了赵彦几句,李迹哥哥你应该去安慰下他,毕竟他也是无辜的,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啊。” 李迹笑道:“那个家伙估计是不会受到什么惊吓的,遗憾应该会更多。” “李迹哥哥,晚上你在这吃饭吗?” “嗯,一个人懒得做饭,来蹭蹭你们的饭,对了,你们是自己做饭还是去前院食堂的?” “越姐姐说不想出门,所以我们就自己做饭,基本都是我和月姐姐做的,不过我们的厨艺都不好。”许晴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羞说道,心想李迹哥哥今晚要留这儿吃饭,那么该自己来下厨吗?可是万一他觉得不好吃怎么办? 李迹当然是无法察觉少女心中那复杂微妙地就像是夏日的湖水的心情,他想着这两天在食堂吃到的那些难吃的饭菜,黑着脸说道:“还是自己做饭好,阐院的伙食简直是给阐院的名头丢脸,量少不说,还特别贵,我昨天吃了一盘小鸡炖蘑菇,就只有一两块鸡肉,却要十两银子,这些钱我在洛州城自己买菜都能买一整只鸡了,蘑菇的话能买一篮子。” 怎么说也都是有一定身价和名气的人了,不再是洛州城那个省吃俭用只为了能来京城的吝啬少年,李迹可能觉得在女孩子面前这样表现自己的小气有些不妥,赶紧停住自己的碎碎念,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我的厨艺还不错,改天给你们露两手。” 许晴轻轻眨着清莹秀澈的大眼睛,仿佛一泓清泉盈盈流动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星星般闪亮的期待。 李迹忽然说道:“要不我也搬过来住吧?女孩子下厨毕竟危险,你们也没什么照顾懒人的经验,有些事情还是我来比较好。” “好啊,这个院子这么大,李迹哥哥过来的话也就只有四个人,不会挤的。”一听这话,许晴立刻就放下书本高兴地道,等李迹疑惑地看着莫名兴奋的她,她才发觉有些不妥,急忙羞得低下了头去,双手绞着衣角不敢吭声。 “李迹哥哥?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了?”刚走进来的姬月正好听到这话,她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当然是瞪起了明亮的眼珠子震惊无比。 李迹知道她肯定误会了一些事情,恼羞成怒地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再说自己为什么要解释?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纯洁的人无须解释! 姬月冷着脸说道:“你想搬进来住,我可是不会同意的。” 李迹冷笑道:“你不同意有什么用?这里一共三个人,就只有你不同意,少数服从多数。” “你一个男生想要跟我们三个女孩子住在一起,有什么居心可想而知!” “我本来就是要住这里的,是你们两个自己搬过来的!” “反正我就是不许,晴儿妹妹你也不许同意!” “晴儿别听她的,她又不是你妈!” “你们吵够了没有,我肚子饿了,快去做饭。”还准备继续为了这个“严肃”的话题而争执的二人听到这个声音,都是立刻住嘴,一个是因为崇拜敬重,一个是因为习惯,总之今天这个话题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傍晚,许晴还是不想错过让李迹第一次品尝她做的饭菜的机会,于是亲自下厨,并且拒绝了姬月的帮忙,一个人在厨房里鼓捣不停,不一会儿,各种香喷喷的菜式被端上桌子,连越晗雪都早早出来坐在桌子边上等待。 当李迹夹第一口菜入嘴的时候,许晴紧张地看着他,双手放在大腿上紧紧地揪着衣角,整个人坐得笔直。 她没有问李迹好不好吃,但这副样子已经明显暴露了她的想法。 李迹尝了一口之后,沉默片刻,故意吊了吊她的胃口,然后才认真说道:“晴儿,你不该做医生的。” “嗯?”许晴一脸迷糊,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了? 李迹看着桌子上的这才菜肴,想着阐院食堂那些饭菜的味道,感慨说道:“都说医家救死扶伤,普渡众生,可孟子大教授说过食色性也,饭菜做得难吃,同样是在谋杀人的生命,晴儿你要是去食堂做一名厨师的话,那肯定可以拯救阐院所有师生的性命啊。” 连一句夸奖的话都要说的这般弯,心思单纯的许晴这才反应过来,羞得低下了头去,不知该说些什么。 “为了讨好晴儿以骗取她同意你搬到这里来,你居然连孟子大教授的话都拿来乱用,可真是够无耻的。”姬月看着他嘲讽道。 李迹摊手说道:“我很直接的,这么好吃的饭菜要是你不让我吃到了,也就是在谋杀我的生命。” “那你去死好了。” “你老师都坐在这里,怎么说话的?” 越晗雪很无奈地看了这两个家伙一眼,心想饭菜这么好吃,你们再吵我可一个人吃光了。 饭后,李迹很是热情地帮她们洗刷了碗筷,这样一来姬月哪怕再不想让李迹在这里待下去,也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好在李迹今晚并没有打算留宿,他在门口对许晴笑着说了句明天还会来蹭饭的,然后就离开了院子。 姬月松了一口气,但是看着许晴站在门口痴痴发呆的样子,不禁又皱了皱眉头。 回到自己的院子,李迹坐在房间里,拿出那份邹衍给他的纸笔,然后取出下午去买来的砚台,注水入砚开始缓缓研磨墨块,待水墨再也不能分开之后,他拿起那只毛笔,仔细地看了看,样式是当今王公贵族之中最常见的漆红毛笔,笔管竹制,竹筒上涂黑漆,并绘有朱色线条,笔头是用麻丝把兔箭毛包裹在竹轩的外周,笔锋坚而挺,的确是一支好笔。 他将笔轻轻入砚蘸取墨汁直至饱满,然后深吸一口气,识海中的念力缓缓游出进入这只毛笔内,细腻体会其中的阴阳二气,等到有所感觉之后,才提笔出砚,准备落于纸上。 然而落下的那一刻,他眉头突然一皱。 不是他忘记了要写的内容,也不是纸面粗糙无法印上墨,而是在他落笔的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来自笔尖的阻力。那阻力就像是一层薄薄的软墙,让他的笔尖无法落到纸面上去。 “怎么回事?”他重新把手抬了起来,再次落笔而下,同样是遇到那层阻碍,墨汁没有半点能落到纸上。 他重新看着手中的这支毛笔,既然邹衍说过这空灵纸能够排斥天地灵气,那么就是自己没有把笔管里的天地灵气排出去了,也是,这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虽然自己有过在没有天地灵气的情况下使用阴阳术的经验,但有感觉是有感觉,要主动去让它产生岂是那么容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阴阳不可分 的确正如邹衍所说的,这对于李迹来说很难,他刚刚进入心动境,正是对天地灵气需求最大的时候,这个境界是修行者能够使用各类法宝的开端,虽然尸子通过血脉融合令得他只需要心神便能驱动蛛锁,但作为尸子的成名法宝,蛛锁的威力现在不是这样就能够彻底发挥出来的,只有不断地学会掌控天地灵气,才能渐渐发挥出这个境界的优势。但现在李迹却需要让自己排斥天地灵气,这简直就是自相矛盾。 他继续挥笔而下,然后一次次地被无形之力阻挡,执笔之手提起又放下,被阻挡就稍微偏斜一个角度再下,一次一次受阻又一次一次重来,笔上的墨都甩干了他就重新蘸,一副不成功不罢休的样子。 夜深人静,烛火渐起。 经过多次失败之后,他已经停笔了,桌旁的墨溅洒了一圈,桌上的帛纸仍是一片空白。他站在桌边,看着手中的笔,身体僵硬了很长一段时间,捏着毛笔的手都在颤抖着,保持着这个资质了很长时间。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完全感觉不到阴阳二气区别的他,该怎么才能做到隔绝天地灵气? 天地灵气对于心动境的修行者而言,已经是能够看到摸到感觉到的事物了,正如空气中漂浮着的棉絮一般,他能够做到用念力来牵引它们,可问题是他分辨不出那些和天地灵气混合着的阴气,要排除基本都是一起排掉了,所以他根本无法在纸上写出字来。空灵纸只会接受阴气,不然就会产生阻力让墨无法印到纸上。 感觉不是说来就来,阴阳本来就是这个世上最相近的两种形态,它们本来就是一起诞生的,要分割阴阳,正如分隔出生与死一样。 李迹保持着不动的姿势站在那里想了很久,感觉了很久,像是一尊雕像,然而直到夜深油尽灯熄,他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唯一想通了的一点,就是自己除了一次次尝试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既然没有感觉,只能去找感觉。 他又终于开始落笔。 三更鸡鸣,他在写。 窗外天蒙蒙亮,他在写。 清晨,几乎大部分的阐院学生都起床了,他还在写。 但是桌上的那些帛纸之上依然连一个墨点都没有,而煎熬了整整一夜的李迹,依旧握着笔站在桌前挥舞,脸色憔悴,干涩的双眼里布满血丝,手中动作如木偶一般重复麻木。 因为一次次不断重复却又无用的动作,导致他越来越麻木,动作已经不是在写字而是在胡乱挥舞墨笔,所以墨汁溅得到处都是,包括他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帛纸上出现了字印,而是砚中的墨汁已经没了。 李迹这时才从那种痴狂的精神状态中醒了过来,站了一夜的他脚下无力,不禁一个踉跄,差点两脚一软而摔倒在地,他晃晃悠悠地坐回到椅子之中,发现自己浑身酸痛,仿佛生锈一般痛苦。 热水房肯定已经烧好水了,但现在的李迹没有心思和力气去打热水,干脆直接用冷水狠狠冲了两把脸,虽然已是春季,可清晨的温度还是比较凉的,冰冷的水流刺激在李迹的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刷完牙后,李迹回复了些许精神,把墨笔搁置在笔架中,把完全没有染上任何墨点的帛纸收了起来,然后出门准备去食堂吃早饭。 吃完早饭后,李迹坐在湖边坐了很久,想着自己该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然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人或许能帮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离开南湖向那座云雾中的高山走去。 阐院依旧清丽晨光,道家书剑山庄内已有飞剑缭绕和书声郎朗,有道童在门口扫地,李迹走上前去自报了身份,然后得到了进去的许可。 “咦,你怎么来了?”晨光中早早起来锻炼的尹莲看到他,声音略显得有些惊喜。 “有点问题想请教你。”李迹收起了以往在尹莲面前的姿态,认真地说道。 尹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后有些期待又有些好奇。 李迹把自己遇到的问题说给了她听,尹莲听后皱起了细细的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知道我们道家真正学习的内容是什么吗?” 李迹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是无为。”尹莲站在石阶上,看着不远处有不少弟子在练剑的太极道场,侧脸在晨光之中显得金耀玲珑,仿佛踱上了一层神圣的金光,只听她道:“道家是修行的本家,以前在道德宗的时候,我学的是各种符阵,道德经虽然是我们尹家之宝,但我也主要是用它来学各种道术,直到来了这里,我才真正开始学习老君的无为。” 她拿出一本书,翻开来说道:“这是老师这些天让我看的,是老君的清静经,你知道我看过道德经,所以本来以为这本同样是老君留下来的书,并不能让我学到什么东西,但是当看过之后我才发现我错了。” “这本典籍主要讲的就是一个清静无为,里面有一段话: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你知道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吗?” 李迹很直接地摇摇头。 尹莲抬头看着他,清声说道:“天地有清有浊,有动有静,本质上讲的还是有阴有阳,道德经第二章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本质上都是在讲阴阳,一切相对的概念都是阴阳,人生有形,不离阴阳,从概念上来说,阴阳是不可能被分离的。” “不可能被分离?”李迹皱起了眉,可是如果做不到分离,那阴阳幻术要怎么练? “你跟我来。” 尹莲往山道上走去,晨光照在她的身上,映衬出一种出尘的美感,这是之前那个秦国少女所不曾拥有的,李迹微怔之后,急忙跟上了她。 尹莲带李迹走上一处山坡,山坡上有一片黑白砖石所砌成的城墙,中间有长长的拱形门洞,两侧墙壁上雕刻着两个黑白相见的太极图,她走到其中一个太极图面前,问道:“李迹你看,这是我们道家的太极阴阳鱼,你应该见过吧?” “这我当然见过,谁都知道这是道家的标志。” 尹莲伸出手把被风吹起的发丝拢到脑后,然后把手放在图上,说道:“你所遇到的问题正如阴阳鱼一样,乍一看就是阴阳两分,但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交错揉合,谁也没法用一条直线简单的把阴阳鱼中的阴阳分开。” 李迹沉默聆听。 “我是用我们道家的理论来跟你解释,或许在阴阳家之中这个理论并不成立,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邹衍师叔让你把天地灵气分离开来,不是要让你隔绝它,而是用别的办法。” “那是什么办法?”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邹衍师叔肯定也是想你找到那个办法的。” 不是隔绝它?那是什么呢?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李迹仍然没有一点收获,中午到越晗雪那里蹭了饭之后,他没有久留,立刻又回去准备再次尝试,但是那根毛笔始终未曾写出半个字,甚至连一笔痕迹都没有,雪白的帛纸依然雪白。 去天星楼重新请教阴阳小天师、去书剑山庄请教尹莲甚至是庄子,但是他都没有得到一个真正能让自己解惑的答案,邹衍似乎认定了只有让李迹自己解决这个难题,才是对他最好的帮助,庄子对此也表示无能为力,而且据他的话说,盛夏将至,他又要游历各国去了。 春风渐渐温暖,暑日越来越近,进入阴阳家的这些日子,李迹还没有真正学到什么东西,自己就已经快发疯了,夜夜通宵难以破题,苦思冥想无从方向,甚至这还因此耽误了他正常的修行,按理说进入心动境后,是需要大量的打坐冥想来炼化天地灵气的。然而现在的李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张白白的帛纸,还有那一团漆黑的墨水,那团墨水就像是一片血腥粘稠的血水般粘在他的指缝间,怎么洗也洗不掉,怎么忘也忘不掉。 在这样两种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修炼方式的折磨下,李迹的心神几欲崩溃,两个方面均没有一点进展,且因为他刻意地去排斥天地灵气,导致他体内的天地灵气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境界有倒退的倾向。 从前他不能修行的时候,觉得修行肯定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可是尸子却用了很简单的方式就让他走上了修行之路,由于种种原因他修行的速度要比别人快很多,他也因此觉得修行对于自己已经是一件容易的事了。这也是他进阐院的信心,然而他没想到在阴阳术上,自己却是连门路都摸不到,他还是学过鬼谷子的阴阳术的,若换做别人,又该是如何的痛苦? 某日又一次通宵后,看着镜中自己像是鬼一样的憔悴脸,李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阐院的阴阳家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报名了,甚至好好地学疯了十来个学生,这简直不是人能够受得了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寒食无烟火,小雨易杀人 每座古城都有着它独属的文化,镐京城如此,洛州城如此,咸阳城如此,浔阳城也是如此。 在有着七百年文化的楚国之中,浔阳城的百姓显然也能为这座城的历史文化底蕴而骄傲,比如著名的浔阳三景:午后天潮、千鹤白云、浔阳名楼。每每深秋之季最适合观潮,立于浔阳楼上可见水势浩淼,江面壮阔,其浩浩荡荡,烟波万顷之势天下闻名;到了冬季,江岸湖洲万千候鸟云集,无数白鹤天鹅群仿佛是蔚蔚白云;过冬入春夏开始为捕鱼之季,江面之上或淼淼然横无际涯,或欣欣然归帆渔歌。 四月已至,春中,京城里还没有褪去料峭的春寒,但在南方却已经是相当于是夏季来了,位于荆州的楚国早已经被春风吹绿了江南岸,浔阳城九江之上的浮冰也换成了青色的浮萍,每每渔舟划过,浮萍荡开,一片江天美景。 浔阳城作为荆扬两州边境,自古以来就是舟车辐辏,商贾云集的通都大邑,也是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春秋时浔阳属吴之东境,楚之西境,因而有“吴头楚尾”之称,吴国灭亡后便归了越,越国被楚国所灭后又归了楚。如今楚国强大,即便被大周王朝所痛击,仍是七国中数一数二的存在,没人敢打楚国了,浔阳城也就渐渐失去了它的兵家意义,所以这座城的有名更多的原因是城外那条九江。 九江的正确称呼为湖汉九水,湖为鄱阳湖,长江流经鄱阳湖境内,汇集赣江水、鄱水、余水、修水、淦水、盱水、蜀水、南水、彭水,形成了九江,可谓襟江带湖,背倚庐山,得尽山傍水抱之宠,更有诗人云:九江浔阳俊,分明是画图。 这是浔阳人的骄傲,不过对于整个荆湖之地的楚人而言,二月份发生在九江之上的一幕,才是真正能令他们所骄傲的,他们至今难以忘记,楚国第一诗人曲原在那里被一位神仙级人物以龙车相送,之后乘坐大鼋离开前往大周京城,如今已快过去了两个月。 不知曲原公子在京城过得如何?可曾受到无礼对待?楚国的少女姑娘们日日夜夜担忧着这个问题,思念随春意越来越浓。 那件事情早就传到了楚王的耳中,楚王对此倒是很高兴,认为曲原的朋友是在为他造势,不过一向对曲原没什么好感的令尹斗莫却是怀疑那人是九歌的修行者,虽然进谏楚王要留意那人,可楚王显然没有多放在心上,于是斗莫在调查了那人一个多月后,终于决定动手。(见第二卷第五十八章) 三月惊蛰春分,四月清明谷雨,虽然当今七国习俗普遍不同,但有些节日都是要过的,比如重阳登高插茱萸,中秋赏桂吃月饼,年夜守岁放鞭炮,还有四月的清明寒食扫祖墓,对于楚国这个七百年的文化大国来说,寒食节和清明节显然都是大事。 春风拂煦清明节,踏青祭祖念先人。清明扫墓祭祀,缅怀先人寄托哀思,寒食在清明前两日,百姓禁火冷食两日,然后才能祭祖扫墓,包括王室在内也要遵守这个习俗,所以这几天哪怕有什么大的国事,也会被暂时搁到一边去。 不过这是可以做很多非常事的日子,比如杀人。 令尹大人斗莫在两日前便已经派人潜入浔阳城刺杀那名九歌修行者,如今虽未回信,但他却十分自信这次刺杀能够成功。 因为他派出的那两人,都是楚国宫廷修行者组织“蛟蛇”中的天字级一等高手,修为皆在元婴境中层左右,实力都是江湖榜第二十名左右,而九歌组织之中除了首领东君排在第七之外,其余没有人再进入江湖榜前二十,虽然这可能和大周诛候的众多高手一样都隐藏了名字,但他也完全认为对于区区一个九歌成员足够了,除非浔阳城里有两名九歌成员。 不过斗莫在派出人之前已经调查过了,那名叫做冯遗的修行者是浔阳城主唯一一名客卿,在城里地位极高,除了二月份的时候暴露了他和曲原认识之外,没有别的朋友,所以应该只有他一个人,而且就算有两名九歌成员,那两位天字级一等高手不敌也能逃走。 这件事情他是暗中做的,因为蛟蛇毕竟是直属于楚王的组织,而楚王因为曲原而并没有要对那位身份尚未查明的冯遗有动手的想法,斗莫只好擅作主张,好在蛟蛇的高层也有要动九歌的想法,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在世人眼中,楚国第一杀手组织是九歌而不是他们蛟蛇,他们自然不服。 清明祭祖,顺便也血祭那位可怜的冯遗先生吧。 浔阳城城主陶木最近很烦躁,清明将至前是寒食,家家禁止生火,到了夜间是极容易发生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浔阳城鱼龙混杂,有许多非楚人出入,作为城主他自然需要维护城里的治安,但日前却有两名来自楚都城寿春的人进入了浔阳城。 从都城来的人时常都有,甚至有时连那位令尹大人都会来,这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但身为楚国边境城主的他有着某方面的特权,他知道了那两人来自蛟蛇,需要蛟蛇出手的事,自然不会是简单的事。 难道是冲着那位以大鼋送走曲原公子的冯先生来的?陶木很快想到了这个可能性,眉头紧锁。 多年前他还未任浔阳城城主时,落于九江水中被冯先生救了一命,他一直记得这份恩情,自己成为城主后便主动邀请他作为浔阳城的守城客卿,冯先生也答应了,之后二人便以知音相称,对于这位来历神秘的救命恩人,陶木不是没有调查过,只是从来没有调查出什么结果,后来他也就懒得去查了,反正对方救过自己的性命,那就没有必要再去怀疑什么。 甚至他还提出过把自己的妹妹嫁给冯遗,妹妹也很喜欢年纪轻轻便修为惊若天人的冯先生,只可惜对方一直没有答应。 如今蛟蛇很有可能是冲着冯遗来的,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陶木坐在书房里,面前是妹妹刚为他做的寒食粥,他决定先喝粥再去想这个问题,但是一名心腹校尉忽然走进来说道:“有贵客求见。” 陶木皱了皱眉,说道:“哪里来的贵客?就说我很忙,暂时不见。” 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人直接从外面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冷冷地道:“陶大人可真不愧是一城之主,连喝粥都是如此的忙,我等佩服。” 陶木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问道:“两位是从寿春来?” 那两名男子身穿黑袍,站在书房之内便仿佛有一股冷气森森而来,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拿出一块令牌,呈现在陶木的面前。 陶木定睛一看,果然对方是蛟蛇的人,赶紧恭谨道:“不知二人大人来浔阳有何吩咐?” “我们要一个人的命。”黑袍男子盯着陶木,语气森冷地道:“那个人在浔阳城里。” 那二人走后,陶木一个人闷在书房里想了很久,桌上的粥没有开动,直至夜深。 一阵轻盈脚步声传来,他的妹妹陶婉挑着夜灯走来,见兄长坐在案前,不像是在批阅什么文案,却枯坐到深夜,被当作是晚饭的粥也没有喝,不禁一阵心疼,上前问道:“哥哥,你怎么不休息呢?” 陶木回过头来,看着自己风华正茂却仍旧待字闺中的妹妹,叹息道:“婉儿,我在想事情。” 陶婉不解问道:“后天就是清明节了,就算有再多的事情,也要等清明之后再处理,哥哥现在为什么事情烦忧?” 陶木苦笑了一声道:“我是在为你的终身大事烦忧啊。” 陶婉一怔,随即脸色一红,低头道:“哥哥你在说什么?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陶木收敛了神色,问道:“婉儿,你到现在还喜欢冯遗吗?” 陶婉听闻此言,眼中神采顿时暗淡下去,说道:“哥哥你提这个做什么?” “今天都城那边来了人,要我除掉冯遗。”陶木看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 陶婉瞬间脸色惨白,“为什么?” 陶木认真地说道:“这是宫里的要求,所以不需要理由。” 陶婉的脸色更加惨白,已如白霜。“哥哥你答应了?” 陶木苦涩地道:“我还能不答应吗?” 陶婉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懂事的她知道哥哥在这件事上也很无奈,所以没有任性地表现出哭闹,仿佛直接接受了这件事情。 陶木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去休息吧,明天的寒食宴还是需要你帮忙的。” 陶婉默不作声地站起来离开了。 烛火中,陶木的一半脸映着火光,一半脸隐藏在黑暗中。 第二日,寒食节降临在没有烟火的浔阳城,随之,城里也下起了一场雨。 荆州多烟雨,好似水江南,楚国的人早已经习惯了突然下起来的绵绵细雨,只不过对于有着诸多活动的寒食节这一天,这场雨就显得有些烦人了,踏青插柳秋千蹴鞠等需要户外进行的活动都只能暂且取消,水乡女子多寂寥,清明扫墓是难得的踏青的机会,就这么没了,自然是不甘心的。 既然不能外出,那就只能举办寒食宴,这历来是由城主府举办的,大摆各种寒食美食佳肴,凡是城内居民皆可前来免费品尝,浔阳城城主陶木治城有方深得民心,加上今天落雨外出游玩的人少了,所以很多人都来到城主府参加寒食宴。 作为城内人人敬重的修行者冯先生自然也来了。 城主的妹妹陶婉姑娘长相美丽性格温婉,却至今十八尚未嫁人,城里很多人都在猜测原因,不过因为陶氏兄妹名声好,所以也不会有人猜到什么恶意的方向去,大多认为陶婉姑娘是已有心上人却不得嫁与而致。 而那位心上人究竟是谁呢?陶婉姑娘平日里不常出门,所以自然有人猜测是那位神秘高手冯遗先生,也有人猜测是楚国第一诗人曲原公子。虽然都只是猜测,不过真比起来还是支持后者的居多,因为冯遗先生虽然面容看着年轻只有二十多岁,其他外貌特征却很怪异:一头不似常人的银白头发,皮肤惨白犹如在水中泡烂了般,这就足以吓到大多数人了,再加上高深莫测的修为和两个月前在九江之上龙车送曲原的神迹,还是有很多人无法把这样一个人和陶婉姑娘放在一起的。 这也正是曲原所批评过冯遗的,他太高调了,所以现在引起了有些人的注意。 不过冯遗并不在乎,哪怕他进了城主府后,察觉到了两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杀意时,依然我行我素地走了进去。 背着他那副河图画卷。 这一场小雨,烧纸不容易,死人却很容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清明不戴柳,死后变黄狗 陶婉并不知道冯遗是否知晓自己的心意,但听闻他曾经拒绝过哥哥要把自己嫁给他的话,那想必就是不喜欢自己吧? 厨房中正在做寒食粥的陶婉不知不觉又陷入了痴痴的情绪之中,做寒食粥需要以杏仁、旋覆花、款冬花为配方,配合粳米熬煮,前三味配方加水适量,煎后去渣取汁,最后用药汁煮米为粥。但她这一时走神之下连装渣汁的碗中溢出来了都不知晓,等到身后一声提醒,她才惊觉过来,赶紧停止手中动作,看着那些溢到桌上的药汁,可惜不已。 “今天需要很多份粥,你倒了这么多,等会儿哪里够煮?”进来的是冯遗,他皱眉看着这名向来不会出这种错误的女子,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 知道是他,陶婉更加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只能低下头不说话生闷气。 冯遗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道:“别煮了,交给下人来吧,你跟我去城外插柳。” 陶婉一怔,转过来疑惑地看着他,“可是现在外面在下雨。” “没关系,撑伞就好了,雨又不大。” 陶婉还是疑惑不解,寒食节是因春秋时的晋文公纪念与他共苦却因他而死的介子推而诞生,柳为寒食节象征之物,江淮间有“寒食日家家折柳插门”的习俗,甚至有“清明不插柳,红颜变皓首”或“清明不戴柳,死后变黄狗”的说法,所以说哪怕下雨插柳一定是要插的,不过这事只要派下人等会儿去就好了,他为什么要亲自去?还要自己陪着? 他是想要找个与自己独处的机会吗? 不敢这么猜测但是忍不住这么猜测,忍着羞涩这么猜测后又不敢把猜测说出来,总之如果女子能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会觉得很丢脸。 “你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冯遗的声音明明近在耳旁,却远的像是从天边传过来的。 陶婉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本是欲言又止,但看到这个男子那张苍白的面容,她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强烈心疼他的冲动,再想起兄长昨夜对她说的话,立刻上前抓住冯遗的胳膊,急声说道:“冯大哥你赶紧离开这里吧,有人想要害你!” “谁要害我?”冯遗的表情却是很平静。 陶婉自然不敢说出是自己的兄长答应下来的,只能撒谎道:“听说是都城那边来的,现在已经到了哥哥府上了,冯大哥你现在就离开城主府,不然等会儿就走不掉了!” “是吗?”冯遗听了,神情仍是平静,转头看了看外面。 “所以,你不敢和我出去?怕被我连累?”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落在女子耳中,却是让她如遭雷击,整颗心肝都颤了,抓着冯遗胳膊的手差点松开而让自己软倒在地,她痴痴地看着他,那一瞬间,不知哪来的勇气,说道:“不,冯大哥,我不怕死,只要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那,你就陪着我吧。”冯遗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面庞,温柔而冰冷。 他轻声说道:“如果真的无法逃避,我们就一起做一对死人,好吗?” 女子痴痴地看着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答应下来的,之后两个人撑着伞走出了城主府,然后消失在了毫无烟火气的雨幕之中。 同时城主府中也消失了两个身影。 取柳枝著户上,百鬼不入家,清明节是和七月半中元节及十月朔驱疫节并列三大鬼节的节日,人们自然纷纷插柳戴柳以辟邪,冯遗和陶婉撑着伞来到城外江边的一棵杨柳边,杨柳凄凄迎风雨,柳条垂垂似青丝,冯遗随手折下两支柳条,一支拿在手中把玩,一支折成柳圈递给了陶婉。 陶婉接过柳圈,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戴上它。”冯遗看着她认真说道。 陶婉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地把柳圈戴到了头上。 像是一个美丽的花环。 陶婉痴痴地走了几步到岸边,看着江水中的自己。 呆着花环的女子,像是美丽的新娘子。 “清明不戴柳,红颜变皓首,这可是古话啊。”冯遗对她笑着说完这句话,然后转过身,看着从浔阳城过来的方向,平静说道:“出来吧。” 滴滴答答,雨点落幕声。 接着落脚声。 水珠四溅的道路上,两个黑影静静立在那里,没有撑伞,四只脚印在被雨水浸得松软的土地上,却没有陷下去一点点,似乎是飘在地面上的。 冯遗的目光在二人的身上扫了扫,感觉到这两股杀意正是在城主府感觉到的两股,不禁笑了笑,问道:“你们是谁?” 两名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往前逼近了一步,杀意凛然在雨中,雨势渐渐变大。 陶婉这时才想起兄长昨夜对她说的话,脸色顿时惨白,雨伞都从手中滑落,她立刻拉住冯遗的手颤声说道:“他们是来杀你的,快走!” “来杀我?”冯遗嘴角扯了扯,扬起一个不屑的弧度,弯腰去捡起那柄雨伞,交回到女子手中,说道:“我还真不知道有谁能够杀我。” 两柄黑色细剑滑落出鞘,向下刺入雨幕刺入地面,溅起了几片泥土,两名黑衣人根本不和冯遗废话,直接拖剑向着冯遗冲去,泥土被两道长长的痕迹所刮开,仿佛同时也将雨幕割开。 原本只是很微弱的杀意,在这一瞬间随着刺来的剑而暴涨,连剑周围的雨点都被炸开,这两剑的气势变化刹那间令得冯遗瞳孔微缩,一下子把女子拉到身后,同时手中的柳条作鞭抽出,甩起的雨水在空中连接起来,化为一道水鞭挡在面前。 啪嗒!水鞭毫无意外被一剑劈散,不过炸开来的水却比举起来的雨点更多,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稍微缓解了一下两名刺客突进的速度,冯遗趁此机会一把扯住女子的后领,直接把她扔到了九江里去! 这一个动作之后,两剑已经抵达至冯遗的胸前,下一刻就将穿透那片惨白如水中腐尸之色的胸膛。 冯遗直接探出双手抓住两剑剑锋,锋利的刀刃直接划开了他的手掌,从剑锋处直接滑到了剑格,连带着冯遗的双手手腕也被划开到了小臂处,这显然不是寻常的剑,而是能轻易砍杀修行者的神兵。 在手掌与剑刃的交接处,那两道被划开来的长长伤口中,居然没有流出血来,宛若静止空间,连雨水都近乎是停止下落的。 两名黑衣刺客也确实不愧是顶尖杀手,没有试图夺回被抓住的剑,直接松开了手,手腕下弹出刀刃便欺近冯遗胸前,刀刃阴险刺去,一人刺左胸一人刺右胸,根本不给对方躲过要害的机会。 两柄冷刃同时袭来,双手没有余暇护住胸膛的冯遗双脚一用力蹬起,上半身却往下发力,双手握着两柄剑直接倒刺向下方二人的背上,整个人形成倒立之势,并且在那他的双脚刚刚离开地面时,周围便瞬间被一股向上的冲力带动了气流,连带着原本静止的雨水也向上卷去,也正如此,他的动作要比那两名刺客快得多,成功躲过了刺胸后,直接将两柄剑狠狠倒扎在两人后背上! 噗!!肉体坠地声狠狠响起,两个刺客的身体直接被狠狠钉在地面上,炸开了一大团雨水和泥泞,直接砸出了一个泥坑,鲜血瞬间溅射。 冯遗的身体落下,刚想再斩去二人头颅,却不料那两蓬染了血的黑衣在泥坑中突然蠕动了起来,然后两道黑影瞬间如蛇一般从黑袍下游了出去,一个急转便正好围住了冯遗下落的位置,蹭!又是两柄寒剑出鞘炸开雨点。 冯遗一眼便认出这是蛟蛇组织的刺客杀人手法,看来是楚王宫的人想要杀他。 冯遗狞笑起来,空气中紧随着有电花噼啪响起,他的眼神那一刻凌厉如电,背上画卷蓦地展开。 那画卷中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千年大河,名为洛河。 一片狂风暴雨在洛河上席卷,万涛汹涌,呼啸声响彻云霄,隐约间还有风雨之声幽幽而出。 带动九江的水面卷起千层浪。 “真的是风雨河图!他就是九歌的人!”其中一名刺客认出了这件法宝,惊恐大叫起来,然而已经晚了。 九江之上电闪雷鸣,一名女子惊恐地浮在水中,万千江水化为怒涛而立,江面顿时搅乱掀翻,只有女子周围的那一片江水静如冰面,没有狂风暴雨。 波滔滔兮来迎,她看着那一幕。 两名堂堂楚国宫廷天字一等的杀手,在那片风雨中被雷电完全绞烂。 风雷停歇,九江江水也息怒平复。 冯遗站在江岸边,浑身皆湿透,画卷重新被收拢到他的背上,他低头看着那两具不成人样的尸体,冷笑了一句。 “清明不戴柳,死后变黄狗,你们两个现在可真像是一条狗啊。” 然而他抬起头,对着江水中的那名看呆了的女子说道:“这副画卷名为风雨河图,我是它的主人。” “代号——九歌河伯。” 陶木得知陶婉和冯遗离开了城主府后大急,立刻派人出去搜寻,只盼望着二人不要出城,在一些人多显眼的地方,这样那两名蛟蛇的杀手才不好下手。 然而城内全无二人踪影,没有烟火的浔阳城显得是那么的冷清,那么的容易死人。 不久之后,冯遗终于带着陶婉出现在了城主府前,陶木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他还没询问他们去哪里了,冯遗就冷冷开口道:“进里屋,我有话要对你们兄妹说。” 陶婉低着头,没有让哥哥看到她不安的神色,也没有主动开口说一句话,只是抓紧了冯遗的手臂。 里屋。 陶木关好门,确认不会有人偷听,这才严肃地问道:“你要说什么?” 冯遗抬头看着他,平静开口:“我是九歌的河伯,那两个蛟蛇的刺客已经被我杀了。” 陶木瞳孔猛地一缩。 还来不及把手放到腰间的刀柄上,冯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看在你我二人的情分上,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和你的妹妹离开浔阳城,二,你自己离开,你妹妹留下来。” 陶木看向一脸哀伤但也有一种坚强在内的陶婉,沉声道:“既然你是九歌组织成员,我自然可以离开,但你为什么要婉儿留下?” “因为她愿意作我的妻子,我也愿意娶她。” 冯遗伸出手去抓住陶婉的手,女子紧紧地握住,仿佛怕是一松开,他就再也不会抓住她的手了。 若是以往,听到冯遗终于肯迎娶自己的妹妹,陶木自然是高兴无比,但现在他感觉不到任何喜意,相反妹妹的默认在他眼中更是一种危险。 “既然你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仍打算留在浔阳城里?还带着婉儿?你不怕连累她吗?”陶木死死地压抑着怒意说道。 冯遗沉默片刻,冷声道:“我没有强迫她,她随时可以走。” “我不走。”陶婉抬头看着他摇头说道。 “婉儿你!”陶木怒不可遏。 陶婉看向自己的兄长,说道:“哥哥,冯大哥他已经在我们浔阳城待了这么多年,你和他的关系也早已经所有人知道,这种时候,你觉得离开有用吗?” 陶木沉默不语。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子,他早就知道对方来历不寻常,自从冯遗在九江边送去曲原后,他也往那方面猜测过,但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做什么,不正是因为相信他吗?相信自己的救命恩人,相信自己的好朋友,相信的一如既往、义无反顾。 既然从一开始就选择相信,那么结果不就是已经注定的吗? “你要留在浔阳城里做什么?” “等来杀我的人,然后我可以杀了他们。” “你杀他们?别忘了现在大周的诛候都在通缉你们,你有什么自信可以杀得了他们?” 冯遗看着他认真得说道:“不管能不能杀掉,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现在有人需要我这么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恶狗和黑猫 清明果然是雨纷纷的时节,接连四五天的小雨,让得这个踏青游玩的好日子增添了几分绵绵哀愁,几天前浔阳城里悄无声息地死了两名刺客,没有人在意这件事情,让浔阳城百姓在意的,是他们那位勤勤恳恳备受爱戴的陶城主,居然在清明节后就失踪了。一切事务交由城主信任的冯先生和其妹陶婉打理。 陶木是个好城主,他是一时失踪对于浔阳城百姓来说自然是不好的消息,好在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所以浔阳城暂时交给冯遗和陶婉也不至于那么让人担心。 楚都寿春城,令尹相国府。 令尹大人接到了任务失败的消息,站在书房之中铁青着脸,负责和蛟蛇联络的心腹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蛟蛇这次死了两名天字一等的杀手,这事怎么也瞒不过去的,若是大王知道了大人您私自调用蛟蛇,肯定会很气愤,就算他能原谅,但为了蛟蛇直属于王室的尊严问题,也还是会对大人施以惩罚的,甚至撤销您对蛟蛇的调用权。” “蛟蛇向来都是只属于大王的,但作为臣子,哪有能不替君王分忧的道理?乱臣贼子隐于国,大王全无警惕,甚至因个人私情而置之不理,将国家带到一个无比危险的漩涡中去,我岂能不忧?岂能不动?” 斗莫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条,想着大王对那个曲原的年轻人的信任,甚至都到了袒护九歌的地步,不禁一阵火起,狠声说道:“我早就劝大王狠心除掉九歌,虽然那些家伙已经不在人前出现,但肯定还有很多都隐藏在我楚国之内,你看那个河伯,居然是光明正大地和浔阳城城主拜起了兄弟来了,如果大周天子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怎么想?难道他会相信大王对曲原的信任,所以没有和九歌勾结?会因为勾结的人只是一个浔阳城城主,就相信大楚上下?” “我相信至今不会有一个楚人忘记五年前的事情,那大周三十万水军,将我大楚国的尊严践踏地一无所有,国师白修易以自身一命换得楚国不灭,这的确是事实,但是三年前九歌为报此仇屠灭大周太师府也是事实。我承认他们算是英雄,但是现在的楚国,还没到能靠几个英雄就能与天运在身的姬氏王族为敌的地步,更别说还有虎视眈眈的其余六国。” “所以,九歌不能存在于楚国,任何和九歌有关系的人,都应该是可以抛弃之人,更别说九歌之中还出现了截教余孽,说之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都不过分。” 斗莫发泄似地低吼了这么几句,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大王现在还年轻气盛,所以不明白我们这些老臣的忧国之心,但哪怕我会因此被大王所误会,我也要做我该做的。” “老爷的意思是”心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斗莫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说道:“蛟蛇不能再出动没关系,反正我们已经几乎确认了那人就是九歌的河伯,这样一来哪怕失败也值得了。因为知道又一名九歌余孽的行踪后,那个大周王朝最恐怖的利刃诛候一定会有所行动的,这样蛟蛇都不用再出手,就能借诛候之手除掉那人。” “如果有诛候出手,那九歌余孽一定在劫难逃。”心腹大喜说道。 斗莫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纸条揉成一团,然后放到了烛火边上,不顾手掌被火焰烧灼的疼痛,就这么看着纸条一点点被火苗所吞噬。 “明年的清明节,就会有人来祭奠你了,还有那个曲原,你到地下再去写诗吧。”他看着明灭不定的烛火,阴森森地想道。 清明过后,小雨也停,人们都从对祖先的哀思中走了出来,忙碌生意的商人继续开始行商,忙碌学习的学生继续开始他们又爱又恨的课程,忙碌国事的大人物们也渐渐事情多了起来。 一封从楚国都城的信寄到了大周京城,然后悄无声息地进了隐部的某间院子。 几乎所有位高权重的隐部官员都知道,他们的司杀裘飞大人在京城里没有固定的居所,一向来无影去无踪,即便是诛候里的几位高手想要找到他也极为不易,唯一联络到他的最好办法就是去找刑部的司寇周厉大人。 传说这位诛候首领常年脸上带着一张猫脸面具,服饰倒是没有固定,只是偶尔穿过和不死奴一般的大红色血袍出现在人前,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一件黑袍,因此有被称之为“黑猫”的,也有叫“人猫”的,这些都只是私下里的称呼,没有人敢当着面说出这个称呼,除了一人之外。 那便是周厉了。 刑部司寇和隐部司杀是好友,一个被人称作“恶狗”,一个被人称作“黑猫”,这倒是有些臭味相投的意思,周厉也时常唤裘飞为“黑猫”,不过原因和别人不一样,是因为他知道了裘飞养了一只猫就是黑色的,而裘飞之所以会有时去找他,是因为那只红猫正是他拜托周厉养的。 楚国来的那封信进了隐部的院子后,然后又进了刑部的院子,最终转到周厉的手中。 他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桌上置着待冷的鲜红色血茶,膝上趴着一只漆黑色的正在打盹的大猫,他一边用手缓缓抚摸着大猫柔软的黑色毛皮,一边看着桌上的信,看完后摇了摇头,说道:“明明在他们楚国境内,却偏偏送情报来让我们去收拾,虽说九歌所有人都在诛候的通缉名单上,但这首先要算他们个包庇之罪吧?” 一个带着猫脸面具的人不知何时坐在了桌子边上,趴在周厉膝上的黑猫睁开了眼睛,伸直了四肢像是在伸懒腰似得憨态可掬,眨了眨一双灵性流溢的璀璨似红宝石的眼珠子,就跳到了他的怀中。 堂堂诛候首领宦官轻轻摸着黑猫的头,语气平淡说道:“如果你有这闲情的话,不妨也可以。” 周厉冷笑说道:“算了,没必要,现在的楚国只是惊弓之鸟,不用去理会,就算有借刀杀人的嫌疑,这也是诛候所必须要做的。” “九歌余孽,一个都不能放过。”诛候首领淡淡说道。 “那这次你打算派出谁?还是不死三人组?” 诛候首领把手放在桌上,修长的五指之下露出了尖细的指甲,仿佛像是猫的尖牙。 “根据情报来看,这个河伯实力明显在湘君和湘夫人之上,接近天下前十的级别了,不死三人组刚刚带回来双刀羊魔的人头,没必要再给他们这种难度的任务,我会安排别的组去。” 周厉端起刚刚冷到适温的血茶,轻轻缀饮了一口,说道:“风雨河图这件法宝我和你一直在找,之前只知道流落在楚国境内,却没想到是在九歌的手中。所以为了不出意外,你最好多派两组,之前在秦国若不是尸佼输给了庄子的赌约,那三人组能不能回来都是问题,双刀羊魔的死更加只是意外收获。” “那我派两组去。”诛候首领的面具之下眉头皱起,问道:“双刀羊魔真的如你所说,是被尸佼的徒弟杀死的?他真的是截教影魔?” “绝对错不了。”周厉肯定地说道。 诛候首领的尖细指甲轻轻划着石桌面,发出令人发怵的刮痕声,像是在刮着骨头一般所发出来的声音,连带着怀中黑猫的毛也微微竖立了起来。 “但是既然他如今在阐院里,那就不能轻易抓他了,至少要拿得出比金梁的说辞更有力的证据来。” “反正他在阐院也跑不了,这件事不用急,我会慢慢把他的身份伪装给剥下来的。”周厉放下茶杯,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刚饮完血茶的鲜红双唇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就像是剥人皮一样。” “你可真是个变态,难怪外面的人都叫你们刑部的人恶狗。”诛候首领摇头无奈说道。 周厉回击道:“我们都是变态,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黑猫。” 诛候首领不愿在这种话题上浪费口舌,抱着黑猫站起身来,把它轻轻放到桌面上,摸了摸它的头,说道:“我去安排人手。” 周厉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对了,天宝大将军之前来找过我,说如果再发现了九歌余孽的行踪的话,希望诛候能带上他一起,上次诛杀湘君湘夫人他没参与,说很是遗憾。” 诛候首领手掌盖在面具上,冷漠道:“他瞎掺和什么?如今李家就他这么一个独苗,李太师肯定不会放心他去的。” 周厉笑了起来道:“可九歌毕竟是杀他全家的仇人啊,他肯定想亲手报仇的,所以你还是去找下他吧,好歹也能卖个人情。” 诛候首领没有再说什么,身影一晃消失于周厉眼前。 周厉重新把那只黑猫抱了过来,在怀中轻轻抚摸着,一边感慨说道:“他可比我要冷血多了,你说是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离京的大将军 春意老,暑意渐盛,这些日子里,李迹在阐院里学习,与两名京城贵女同居,偶尔和赵彦出去胡玩一次,偶尔撩拨地某位少女胡思乱想,偶尔熬夜通宵写字。清明节那日,他没有去祭奠死去的少爷,只是默默为其写了一夜的字,虽然纸上一个字都没有。 在阴阳术方面,李迹还是没有任何进展,仿佛横亘在他身前的是一座极难攀越的大山,那他要做的就是列子在书中写的那个愚公移山的故事。 不过和愚公移山不同的是,愚公知道自己很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搬掉那座大山,所以他决定让子子孙孙也参与进这个浩大的工程中去,但是李迹没有这样的机会,复仇是他一个人的事,是他要在那些人老死之前就做到的事,如果那些人先老死了,那他就只是一个失败的复仇者。 人们嘲笑愚公的不自量力,但无法知道愚公的子子孙孙们最后能否做到搬掉那座大山,也就无法断定愚公移山这件事是否是错的,而对于一个失败者而言,不管你付出了多少努力,只要你失败了,那你就是错的。 作为一个以复仇为今余人生信念的人,如果连他自己都以为复仇是错的,那他的人生将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让自己在研究分离阴阳的过程中不至于境界后退,李迹付出了极为痛苦的代价,白天他在道家和尹莲学修行稳固自己的境界,晚上回到医家则要以完全相反的原理来进行阴阳术的练习,精神和身体都为之耗损严重,他没有夜夜通宵,但随着这种矛盾的修行方式越来越久,他的精神透支地更为严重,脸色越来越苍白,开始出现耳鸣呕吐等症状,甚至有过几次吐血。 虽然没有住到越晗雪的院子里,但李迹连着这么多天的身体状况异样终于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在私下里不知用什么办法和姬月许晴商量了之后,越晗雪终于决定让李迹搬进自己的院子里来,以好照顾这个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的家伙。当然负责照顾的人肯定不会是她自己,这只是忙坏了许晴。 李迹不是很情愿被这么“过分关心”着,但最终让他屈服的是越晗雪难得的发了一通脾气,虽然最后负责监督他的还是许晴。 自从上次和曲原达成盟约之后,曲原终于再次邀请李迹在曲兰轩秘密会面,不过当他见到神情憔悴无精打采模样凄惨地就像是被青楼里疯过一夜的李迹,顿时震惊地问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李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在学习阴阳术。” 曲原很是无语地道:“我是听说阐院阴阳家这些年名声都不怎么好,甚至也有传言说里面有鬼的,现在看你这样子,似乎真的是见到了鬼。” “鬼我没见着,但我的这玩意儿连鬼都不一定能学好。”李迹唉声叹气,然后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不提这个,今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有能够让我暂时不去理会那东西的正事,我会很乐意做的。” 曲原点了点头道:“我听魅儿说你上次和徐诚弄死崔琦的事了,这事儿做的很漂亮,梁王殿下也找过我了,在我面前夸了你一番,然后试探性地问了问我和你的关系。” “你怎么回答的?” 曲原笑道:“自然说和你一道的。” 李迹想了想问道:“所以你这是打算真正为梁王殿下出力了?” “不,现在是我自己需要你。”曲原看着他正色说道:“隐部诛候又掌握了一位九歌成员的行踪,已经派出人要去追杀了。” 李迹一怔,原来是九歌有麻烦了?可是这个我又能帮什么忙? 曲原看着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当然不会叫你去拦下诛候什么的,只是我们需要在诛候缺少人手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做一点事情。” “比如?”李迹瞪大眼睛。 “比如可以对刑部或隐部的一些人物暗中下手。” 李迹一直最想要复仇的目标,便是当年清楚那件血案真正经过的人,而那些人显然只会在刑部和隐部之中,比如被他杀死的那位刑部司刑胥方褐、还有没能杀死的刑部司寇周厉、以及隐部的诛候。 所以当他听到曲原的那句话后,瞬间就像是从被榨干的病殃柳变到了生龙活虎的猛男,眼神里的光彩就像是六七月天上的烈日一样爆亮,就差跳起来了,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可能表现得太过激动,立刻强忍住那份蠢蠢欲动的血腥心情,正色说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原来是找我杀人的。” 曲原笑道:“你不是说你最擅长杀人了吗?我不找你杀人的话,难不成找你商量朝政?或者找你吟诗作对?” 李迹汗颜,低下头作谦虚道:“这也的确是我唯一的作用了。” 曲原坐正身子,收敛了笑容,严肃地道:“当然,你不愿意可以说,因为对梁王殿下来说,刑部和隐部都和太子那边没有什么关系,你完全可以不做。” 李迹眉头一挑,“那你为什么要对刑部和隐部下手?” 曲原认真地道:“算是私心吧,九歌全体如今被诛候通缉,我想让同胞的处境稍微好一点。” 看来这位曲原公子和九歌的关系的确不浅,李迹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假装细细地思考了起来,他当然是巴不得把刑部和隐部的人给杀光才好,但是如果能够借曲原来掩饰自己对诛候怀有的仇恨,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可以帮你杀人,但是这最好得到梁王殿下的支持。”李迹想了想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要动刑部和隐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里可是天子脚下。 “当然,不然我没有胆子敢这么做。” 李迹皱了皱眉,把装了酒的杯子移到曲原的面前,说道:“虽然我知道你很有名气,梁王殿下对你很重视,但刑部和隐部都不参与党争,要想让梁王殿下完全支持你这么做的话,最好还是把太子的势力给牵扯进来。” 曲原把那杯酒一饮而尽,尽显诗人豪气,然后放下杯子,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李迹说道:“我早就找好了,这是目标人物的资料。” “不愧是曲公子。”李迹极其熟练地拍了一声马屁,然后接过纸条来看。 一会儿之后他把纸条收了起来,自信说道:“好,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对了,梁王殿下呢?” “殿下去送天宝大将军了,听说他这次也要跟着诛候一起去。” 听到那五个字,李迹的双眼之中立刻闪过了异色,怔道:“李将军打算离京?” “是啊,估计是复仇心切吧,不过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所怨恨的对象实际上根本不是杀他全家的人。”曲原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又被自己倒上了满杯的酒,然而还没端起来就被李迹给拿过去了。 “你不是不喜欢喝酒的吗?”曲原感到很郁闷。 李迹难得的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双目微眯,然后呆呆地看着在春风岁月里纷飞的纱帘。 仿佛像是在看着当年的那座楼。 世人皆知,大周最年轻的大将军李定方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是年轻榜上力压道家首席弟子潇真而排名第一的天才,未来几年内必定能入天下前十的人物。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跟随着二王子姬朝攻打楚国,亲自手撕剑圣白修易的女徒,说出一句“女人长得再美有什么用?”的名言,这句话也让他的冷酷之名彻底响遍七国。 而如今惨遭灭门只剩年迈老父孤独相伴的李定方,性格不知又孤僻了多少,满朝文武之中,同情李家遭遇的人比比皆是,但真正还敢与这位冷血暴戾的年轻大将军相处的人反而越来越少了,只有二王子姬朝依旧。 可以说在朝中,李定方就只有姬朝这么一个朋友了。 清明节后,家家门上悬挂的柳条还未被摘除,城门外的高大柳树上垂下来的柳条十分醒目,李定方缓缓从城门洞中走出,看着站在那里等他的姬朝,冷漠的脸颊上露出些许笑容,也只有姬朝能看到他的笑容。他走到姬朝面前,说道:“就送到这里吧。” 姬朝看着他认真说道:“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去,以诛候的能力抓一个九歌成员绰绰有余,你去反而容易多生变故。” “什么变故?担心我出事?”李定方眉头微挑,冷漠刚毅的年轻容颜上露出了不屑之意。 姬朝沉默片刻,说道:“这次九歌余孽的行踪不符以往,太过高调了,我担心他们另有目的,而你的身份太醒目,所以” 李定方沉下声音冷冷说道:“就算他们是要引出我,我也必须得去,我要用他们所有人的鲜血来祭奠那死去的一百四十余多位亡灵。” 见实在是说服不了他,姬朝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那你多加小心,一定不要和诛候脱离而单独行动。等你回来之后,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相信你会感兴趣的。” “什么人?” “他也姓李,是尸子的亲传弟子,现在进了阐院阴阳家,你不是一直都想和道家的潇真比一个高低吗?他可是在九家考中赢了潇真。” “听起来有点意思。” 几个身影出现在城门口,诛候的人到了,李定方挥了挥手,对姬朝说道:“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像猪一样尖叫挣扎吧(上) 对于李迹来说,那位李家唯一所剩下的少爷离开京城,是一件很好的消息。因为自从他进京以来,一直都在想着和对方见面的情景,现在的他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去面对那位李家二少爷,此次离京显然是给了他准备的时间和心理。 不过给他的时间肯定不多,那位李将军肯定还会再次回来,那随着自己逐渐被梁王所重视,他们二人终有见面的一天,那时他将要做一些事情。而在那之前,自己要加快复仇的行动。 每当杀死一个复仇的对象,每抹掉名单上的一个名字,便会让他觉得肩上的重担少一分,身上轻松一分,手上粘稠的血淡上一分,连带着修行的痛苦压力也减少一分。 毫无疑问李迹现在在修行上很痛苦,所以他急需要通过杀人来发泄,很不幸,这次曲原给他的那个名字,就成了他发泄的目标。 那个人叫张肉橙,今年四十三岁,任刑部中大夫,是周厉的得力助手,现在住在京城的北郊。 按理说,这样的人物不是好下手的对象,但是曲原给的资料里标注了很关键的一点:此人很喜欢吃生肉,尤其是猪排肉。而他之所以住在京城北郊,是因为那里有一个猪肉屠宰场,他每天都可以去买很多生猪排,而那家屠宰场凑巧又是太子的产业。 于是他可怜地被曲原给盯上了。 “喜欢吃生肉,这的确是一个怪癖啊,不过好在像双刀羊魔那种更变态的我都杀过了,所以杀这么个家伙应该不会有心理负担。”李迹看着纸条上的资料笑了起来。 刑部的官员都被称作为“恶狗”,那是因为他们大多都是从天牢审问的刑责官做过来的,在那种阴暗的地方待过,手中染过很多鲜血,听多了很多人的哀嚎惨叫声,心理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影响,从而产生一些变态的嗜好。 这位张大夫正如他的名字一样,身上也长了很多的肥肉,但因为在当刑责官的时候做过太多割人肉剥人皮的事情,他每一次照镜子的时候,都会有把身上的肥肉一片片割下来的冲动,为了抑制住这份自残的冲动,他开始通过吃生猪排肉来缓解,然后渐渐地就上瘾到不可自拔。 “那么,就让我来帮你割吧。” 李迹把纸条缓缓丢进火中,看着它被火焰缓缓吞噬,眼里的光芒也狰狞如火。 屠宰场这种地方一般都不会开在闹市,因为不会有人愿意整天听到那些杀猪的刺耳尖叫,京城北郊有一片荒凉的草地,所以正好适合安置屠宰场,这对于李迹来说,也是个杀人的好场所。 李迹套上一件破旧的寻常外衫,戴上一顶崭新的毫无特色的笠帽,用口罩遮住大半张脸,从南湖出来后,没有通过南门进城,直接从南湖绕了一大圈到北边,花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才绕到北郊,到的时候已经快黄昏了,本就没有多少人的郊外更加冷清,只有那一间屠宰场里有着回荡不绝的尖叫声。 李迹站在山坡的一棵树下,望向屠宰场的方向默默听着那里传来的猪叫声,等待着那位张大夫的出现。 这位张大夫每日都会在这个时间点来取生猪排,之后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听说这些年他几乎没有吃过素食,也正因如此越吃越肥,性格越吃越变态,越来越遭人排斥,连其妻子都受不了与其分离,带着幼子返回娘家,张肉橙从此就一个人住到了这北郊来。 不过物以类聚,变态也有变态的好处,自从一心为周厉办事之后,张肉橙得到了极大的重用,在周厉不在的时候,基本都是由他决断刑部的大事,如今周厉在京城,他也就有休息的时间,所以他今天惯例来屠宰场取肉的时间应该不会变。 李迹看着天上的落日默默计算着时间,等到一辆黑色的马车终于出现在视线之内,他才缓步向前,向张肉橙的小屋走去。 张肉橙今天要了五斤的猪排肉,都是刚刚宰杀的新鲜肉,这种量对于常人来说自然是连撑都撑不下去的,但对于他来说早就习惯了,从天黑到漫漫长夜,他可以惬意地躺在竹椅之上,一边欣赏着天上的月光,一边蘸着红辣酱咀嚼鲜血淋漓的生猪肉,没有任何人打扰,这简直是人间享受。 今天同样如此,他下了马车,把马拴好后推开屋子的门,把手中装着带血生肉的食盒放到桌子上,然后准备先去洗个澡,因为对他而言吃生肉已经成了一种神圣的行为,从屠宰场回来身上难免带有血腥味,这可是一种亵渎,这样等之后把那些血肉吃进嘴里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加倍的满足感。 正在冲澡的张肉橙似乎听到外面有一阵轻微的响动声,像是马车的动静,他微微一怔,不过没有想得太多,可能是野猫什么的,毕竟这屋子在郊外,野猫野狗什么的出没还是很常见的。 然而从澡房里出来后,只穿着一条丝绸亵裤的张肉橙彻底呆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只白白肉肉的肥猪。 那只肥猪是他自己。 张肉橙立刻愤怒起来,因为他此刻面前摆着一面大镜子,那是被他摆到后院里去的。由于心中某些隐晦的自卑感和变态心理,他一刻都不会想让自己的形象出现在镜子里,从而被自己所看到,那满身的肥肉会让他忍不住想到那些猪排肉。 但是现在那面镜子却摆在自己的面前,是谁干的? 张大人刚想要愤怒地吼出声来,可是却突然惨叫了起来,因为两股突如其来的刺痛从他的脚腕上传来,他的双脚顿时失去了力气,直接朝地面倒了下去,然后一条毛巾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让他连痛呼都来不及发出。 紧接着是一道结实的绳索紧紧捆住了他的手脚,直接让他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身躯重量足足达到两百多斤的肥猪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连木质的地板都差点被砸裂,可怜的张大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个少年在他面前慢慢站了起来,两只手翻转着两柄匕首,匕锋上带着鲜红色的血迹,正是这两柄匕首挑断了张肉橙的脚筋。 张肉橙拼命地挣扎了起来,只穿着一条丝绸亵裤的白胖身子,在地板上就像一条被捆住的白猪般弹动,被毛巾堵住的嘴不时发出含糊的呼救声。 不过由于他的脚筋被挑断,鲜血正汨汨流出,挣扎只会让疼痛来的更剧烈,但已经意识到自己遇刺的张肉橙顾不得自己多年未尝到的疼痛了,一边被毛巾所塞住的嘴用力地发出呜呜声,想把堵住自己嘴的毛巾给吐出来。 “你好啊,张大人。” 那名少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他的挣扎。 “过会儿我会让你尽情挣扎尽情喊叫,所以你现在不用急,此刻你的命在我手上,想活命的话,就给我闭嘴。” 张肉橙惊恐地抬起头,想看看这个刺客的样子,但是对方蒙着脸,只是通过声音来判断出对方年龄不大,因为声音很清脆,平静之中带着淡淡嘲讽,根本不像是个凶徒在说话,倒更像是京城某坊里的少年在和人说笑。 他的心中快速掠过这些年可能与自己结仇的人中有没有这种年纪的,但是很遗憾地发现自己的仇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猜不出这个少年的来历,这也是刑部恶狗们相似的可怜之处。于是他放弃了猜测,一双眼睛死死地瞪大,希望在眼神中表现出求饶的意思。 李迹很认真地看着这位刑部中大夫大人的眼神,笑的很温和:“张大人,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看着镜中自己的这个样子,有没有感觉像是在看一头恶心的肥猪?有没有一股把这头猪身上的肉都割下来的冲动?” 如此温和的笑容配上如此寒冷的话语,于是在张肉橙眼中,这张犹有稚气的脸,这些温和的笑容,就透着股最寒冷的味道,仿佛是魔鬼的笑容。 “你是什么人?”张肉橙强行压抑下心中恐惧问道。 “我叫李迹。”李迹很干脆地说道。 “李?我和你有过什么仇?”张肉橙瞪大了眼睛。 “你都主动提到李这个姓了,你说是什么仇?”李迹语气充满嘲讽之意。 张肉橙猛地意识到一件事,脸色惨白地尖叫道:“李家太师府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和你没有直接关系,但你们刑部算是替那些人擦屁股的,每个修行者杀人的手法都不同,足足一百四十多具的尸体,要查还是能查出很多线索的,但是最终从你们刑部司寇周厉大人口中得出来的结果,却和我原想的不一样。” “所以,你们都应该要死。” 听到这话,张肉橙总算是明白了,几乎昏厥过去,如果对方真的是那间太师府里活下来的人,那他终于知道了面前这少年为何要来对自己下手了。 他绝望地看着的对方,哭丧着脸说道:“我只是一个下属,当年也不是现在的职位,我哪里知道什么内情啊?” 李迹微微抬了抬头,看着屋顶,说道:“我当然知道你身不由己,可这就是你替周厉做黑心事的理由?” 他又低下头,看着张肉橙,再次露出了平静森寒的笑容:“虽然我知道即便把你们全杀了,少爷也不可能活过来,但我就是恨,我要用你们所有人的血来给少爷陪葬,死了一个方褐是不够的,只有你们死绝了,我才会停手。” 张肉橙听到这话,当即瞪起恐惧的双眼就要挣扎,但紧随着李迹就说了句:“不过我不能现在就杀了你。”令他下意识在心底产生了希望,少年说他想要现在就杀了自己,但似乎有不立刻杀死自己的理由,那么也就是说现在自己还是安全的? 可接下来李迹又说出的话,直接彻底让他失去了希望。 “因为我不想让你死得这么容易,你必须受尽痛苦而死。” 张肉橙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仿佛在猎人弓下中了箭仍在拼命奔窜的猎物,也像屠宰场中那些在屠夫的刀下尖声惨叫挣扎的猪们,他不想把自己比喻成后面那种,因为板上鱼肉是不可能有活下去的机会的,而重伤的猎物尚有希望。 随着他的挣扎,地板也突然震动了起来,好似不远处哪里发生了爆炸,连那面巨大的镜子都立不稳而倒下了,发出了咣当的凄厉之声,溅开的碎片划得张大人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脸上血流不止。而李迹似乎很是喜欢看他挣扎的样子,还干脆拿出了他口里的毛巾,紧随着自然便是如屠宰场中杀猪般的尖叫响彻耳膜。 李迹怜悯地看着在地上翻腾蠕动的肥猪,说道:“像猪一样尖叫、挣扎吧,我会像屠夫那样把你绑在砧板上,一刀一刀地割下你的肉,把你做成美味的猪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像猪一样尖叫挣扎吧(下) 虽然是郊外,但离京城也不算远,张肉橙的喊声必定是能够引来附近的人的注意的,而作为刑部之中地位仅次于周厉的中大夫,平日里必定有负责保护他的护卫。但李迹却是仍然放任他大声呼救,这以常理来想显然是不正常的。 但是面对死亡的威胁和这个少年魔鬼般的话语,张大人早已经无法思考这么多了,他现在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让外面的人听到自己的呼救,自己虽然吩咐过刑部那些护卫不要无时无刻跟着自己,但肯定不会离得太远,听到声音肯定能做出反应,到时候这少年也必须替自己陪葬,甚至说不定少年慌乱之下会忘记杀死自己。 然而张肉橙并不知道李迹是故意放他喊叫的,为的就是引来刑部或者隐部的人,只要来的不是诛候,他都有足够的信心将其杀死,再不济自己逃走也是没问题的。 直接杀死是最保险的,李迹的这种做法当然很冒险,但是也很出气。 复仇,最爽快和重要的就是狠狠地折磨对方、让对方绝望,以此来出一口恶气。 那接连多日的痛苦修行,的确给李迹的精神带来了很大的影响,种种烦闷不得抒发,最终积累化为戾气,面对仇人他现在已经失去理智了,如果要平复下来,那么只能发泄——通过把这位张大人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做成猪排。 李迹走过去把那笼食盒提了过来,拿出里面鲜血淋漓的还刚带着体温的猪肉,放到鼻子前闻了闻,不禁皱了皱眉头,似乎味道不是很好。他转头看向地上似是要连喉咙都喊破的张肉橙,嫌恶得说道:“这种东西生吃真的好吃?吃熟的猪肉我能理解,但你自己就像是一头肥猪,还爱生吃猪肉,为什么不干脆吃自己呢?” “我把你做成肉排之后,那味道肯定会比这种猪肉好很多,想必少爷会吃得很开心哦,你别害怕,不是我要吃你,我没有那么重口味,是另外一个曾经被你害死的人要吃你。” 张肉橙停下呼喊,满脸通红,重重地喘着粗气,他喊得太累了,然而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听到声音来救他,他不禁面露绝望之色。难道今天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 李迹用手指夹了一块带血的生猪肉,在他面前蹲下身来,一边放入口中一边轻声说道:“觉得我很残忍?想死得痛快一点?很可惜,因为这些年来你们让我过得很不痛快,所以你就不要奢望能死得太痛快。” 虽然吃生肉的味道不是很好,但李迹毕竟之前连干尸都吃过了,所以还是能皱眉忍着恶心吃下去,咀嚼完毕之后,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冷漠说道:“肉我也吃过了,等会儿你就会变成一片片肉进少爷的肚子里了,有什么遗言现在说吧。” 张肉橙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看着李迹,胸膛急促起伏,咬牙说道:“你杀了我,周大人不可能查不出你,到时你会死得很惨,比我还要惨一万倍!” “周厉早就在查我了,我也去刺杀过他,只是他运气好活了下来,他现在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也拿我没有任何办法,如果你觉得这么想能够让你死得稍微欣慰点的话,倒是随便你想。” 说完李迹猛地一刀扎在张肉橙的大腿上,狠狠向下一拉,嘎啦一声拉开一道血口,鲜血就像是泉涌似得流出,瞬间浸染红了他的手掌。然后他猛地拔出匕首来,拉住像是嘴巴般张开的伤口一边,快速地划了过去。 一片很薄的肉落了下来。 李迹轻轻地用手接住那片肉,看着上面的一丝血迹,不知为何突然心中畸形地兴奋起来,眼底似乎有黑雾要控制不住地升腾起来。 李迹忍住那股莫名的冲动,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带血的猪排肉,拿过来一片作对比,发现真的差不多,不禁笑了笑,又是一刀下去,再次割下一片肉来。 惨叫声回响不绝,犹如杀猪一般。 张肉橙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中,一次次倒映着少年匕首刺下来的寒光,渐渐地惨叫的声音弱了下去。不过他似乎想起了自己当初做这些事情时的画面,心中的戾气上来,望着李迹的仇恨目光仿佛像是要吃人。 李迹看着他眼中还未彻底散尽的希望光芒,笑道:“你想知道你为什么喊这么半天都没有人来救你吗?” 他转头看着屋外屠宰场的方向,说道:“之前你那我知道你们刑部的官员都是随时准备一辆可以爆炸的马车,以作献身来保全情报之用,所以我刚刚把它赶去屠宰场了,先前那场爆炸声你听到了吧?” 李迹转回头来,看着眼中终于彻底失去了希翼光芒的他,冷笑说道:“那么大的声音,应该足够把附近所有人都吸引过去了,那么又会有谁听得到你的呼救声,有谁有空来救你呢?” 那个屠宰场离小木屋并不远,平时如果不是那些杀猪的声音,是肯定能够听得到张肉橙的叫声的,到了傍晚宰猪的师傅们基本也需要休息了,但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却是瞬间令得屠宰场里一片大乱,根本无暇顾忌小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刑事府很快得知了消息赶了过来,好在现场没有人伤亡,受到爆炸波及的是猪圈那边,猪被炸死了几只,其他的也受了极大的惊吓,凄凄尖叫个不停,根本安定不下来,刑事府对此没有任何办法,让屠宰场的人自己搞定,然后开始排查起为什么会发生爆炸。 经过对猪圈的检查之后,很快发现了在场的马车碎体,马儿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混合在猪尸之中根本分辨不出来,但屠宰场的人通过碎片和标识认出了这辆经常光临屠宰场的马车。 “这好像是张大人的马车。”一名屠宰场师傅肯定地说道。 “张大人的马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为什么会发生爆炸呢?”另一名师傅不解问道。 了解到那名张大人正是东方朔的顶头上司刑部司寇周厉的得力助手,并且就住在附近,刑事府众人当即脸色一变:“会不会是张大人出事了?” 众人即刻赶向张大人的小屋。 接着他们见到了那间屋子里摆列着的满桌肉片,整整齐齐,鲜红带血,犹带着热气,似是刚割下来的。 而张大人不知所踪。 李迹完成之后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附近逗留了一会儿,等到刑事府众人都和屠宰场的人赶到木屋,他转而去了屠宰场,然后把那些剩下来的残尸全部丢进了装废肉内脏的大桶里去,看着那颗泡在装满猪内脏的血水中的头颅,他默默说了一句:“这是第二个。” “接下来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直到最后一个。” 完成任务之后借着越来越黑的天色回到曲兰轩,告诉了曲原这件事,然后李迹快速离开了,因为之后如何利用张肉橙的死来搅乱事态,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而李迹之所以这么急着回去,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现在他的状态不是很好,这些日子在修行上的辛苦煎熬,令得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今天一反常态地冒着被人发现的威胁折磨张肉橙,也正是因为他急需发泄,本来只是一个暗杀任务,却被他做成了这样,纯粹只为发泄的拖延时间、驱使马车主动冲向屠宰场自爆,都是这次行动中凶险的地方和破绽,这绝不是李迹杀人的风格。 李迹今天数不清自己刮了那位张大人多少刀,只知道虽然最后成功凌迟了那头肥猪,但是发泄之后便是空虚和重新要面对修行难题的烦闷,郁闷未解,反而因为一直紧绷的那根弦骤然间松开,大起大落之下,直接让他的精神临近崩溃。 许晴本来是已经给他准备晚饭了,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刚想喊他,然而李迹却是直接回屋躺到了床上开始睡觉,连饭都不打算吃。 闷在床上的李迹并没有马上睡着,他盯着黑漆漆的屋顶看了很久,喃喃自语着什么。 许晴最终还是担心李迹不吃饭对身体不好,尤其是他最近状态实在是过于糟糕,再不吃饭可能身体真的要垮了,所以她在李迹的房外敲了好久的门,但是李迹一直没有回应,假装自己在睡觉。 最后是姬月实在看不下去许晴委屈的样子,直接把门给推开了,走到床边发现那家伙在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发呆,姬月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叉腰怒道:“你耳朵聋了吗?晴儿敲半天门都不应,一回来连吃没吃都不说一句,就算不想吃也说一声啊,我们都吃了,她可是特意等你到现在自己都没吃。” 李迹转过头,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哦,我不吃。” 然后他又对许晴淡淡道:“你自己吃吧。” 姬月气坏了,拉起许晴的手就要往外走:“不吃就不吃,哼!饿死你!” 许晴还是看着李迹,弱弱地说道:“李迹哥哥,你吃一点吧,你这些天太累了,再不吃饭身子会垮的。” “晴儿妹妹你别理他,反正有越姐姐在,他病了也能治回来,他自己肯定也这么想的,随便他垮好了。” 但是许晴还是站在那里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也不能说是楚楚可怜,因为她的眼神中带着一股不符合她以往性子的倔强。 李迹看着少女那带着明显关怀的神情,沉默片刻,然后点头道:“好吧,我吃一点。” 许晴这才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我在奈何桥边见过你 虽然心中烦闷还是不得疏解,但有人关怀的感觉还是很好的,李迹默默陪着许晴吃完了晚餐,即便只是光吃饭不说话,也能明显看出许晴对此很高兴,连主动夹了好多菜到李迹的碗里,亲密地让姬月都不得不怀疑这二人的关系了。 饭后,李迹直接去躺回到床上了,反正吃过了饭,许晴也巴不得他早点休息,所以也很放心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但是第二天清早醒来的时候,姬月却发现李迹站在院子里,石桌上摆着那些帛纸和笔墨,站在桌前的李迹握着笔在那挥舞,脸色灰暗,眼睛里的血丝密布如网,手中动作如木偶一般重复麻木,看上去就像一个傻子。 姬月很头疼,这家伙什么时候起来的?不会一个晚上都没睡在这儿写字吧? 她走上前瞄了一眼桌面,纸上仍是一片空白,而砚中的墨汁已经没了,周围洒地到处都是,一身墨汁的李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看向她,有气无力地道:“没墨了。” 姬月瞪了他一眼,伸手夺过他手中毛笔,摆置在砚上,叉腰怒气冲冲地道:“你不要命啦,知道晴儿妹妹担心你的身体,你还在折腾自己!” “等我写出来就睡。” “你连一滴墨都沾不上去,等你写出来还有命吗?” 李迹仍是一副失魂的样子,喃喃道:“可是我一定要写出来啊。” “你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再写!” 姬月很是生气,按住他的手就架着他回屋里去,她可不想这几天许晴为照顾家伙所耗的心力都白费了。 李迹呆滞地坐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种感觉是第二次了。” 姬月走到门槛的脚步一顿,但没有转过身,静默无言。 “拼了命地想要学会某样东西,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天赋,连门路都摸不到,这种绝望的感觉,我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我七岁的时候想做一个修行者开始,为了证明某件事情和我存在那里的价值,我每晚拼了命地冥想,想要感受到一丁点的天地灵气,哪怕我知道自己先天无法修行,也开始不断尝试地想要去产生奇迹,但是最后,我还是放弃了。” “先天不行就是先天不行,虽然那时我放弃了做修行者,但我又有了另外一个目标,我用同样的拼了命的方式去学习,然后我终于做到了比其他人更强,以此证明了我的价值。” “但是我这一次的绝望,甚至比当年发现自己不能修行还要强烈,还要让我无助,因为他说我有这方面的天资,我甚至连鬼谷的阴阳术我都学会了,但却偏偏连阴阳幻术的门槛都踩不进去。我一直以为自己其实是个天才的,不管是被师父通窍之后,还是发现少爷变成那个身份的时候。” “我在想,我是不是根本没必要进阴阳家?或许我应该去道家,或者去法家发扬师父的理念,总比现在这样要强。” “只要变强,总能找到战胜那些人的方法的。” 不知何时,许晴也站在了门口,一脸忧心之色地望着里面在喃喃自语的李迹,她想进去安慰他,但是姬月却对她摇了摇头。 “让他一个人静静吧。”她把许晴拉了出去,把李迹房间的门给关好。 李迹病了。 修行者也是人,并不是不会生病,尤其还是在他被修行和复仇同时所折磨的心力憔悴的时候,心神是极其脆弱的,这个时候的李迹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极有邹衍说的学阴阳术学到发疯的倾向。 从昨天晚上开始到今天,他的情绪都很不好,一宿未睡身体和精神更是虚弱到了极点,蒙着头睡了一个早上和下午,饭也没有吃,结果晚上就开始发起烧来,苍白的两侧脸颊上满是不健康的红晕,偶尔睁开的眼眸神采涣离,无神地盯着屋顶,干枯脱皮的嘴中不断冒出胡言乱语。 巷子里的血,太师府的血,街道上的血,少爷胸口的血,我胸口的血,他脖子里的血,整个世界都他妈的是血。 “要死了啊要死了啊,少爷你别死,别死啊!为什么要死去死去死去死!为什么你还不死?” 他晃着头咬着牙在床上翻滚,剧烈地整张床都在晃动,双手无意识地挥动着,面容扭曲,狰狞得像只恶鬼。 “越姐姐,你看他这样,该怎么办才好?”许晴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满脸冰霜的越晗雪伸出手,快速在他脖子两侧轻轻一点,李迹胡乱挥舞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一点动静都没有地躺在了那里。 “连睡个觉都不安分。”她摇了摇头,对许晴说道:“不到明天早上他是不会醒过来的,我去给他开些药,记得每隔两个时辰就给他服下,可能晚上要麻烦你通宵照顾他了。等他明天醒来后,我再来看看。” 许晴点了点头,看着床上少年的苍白脸颊,低声说道:“越姐姐,你知道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吗?” 越晗雪沉默片刻,然后摇摇头,说道:“大概是他在胡言乱语吧。” “是吗?”许晴低下头,神情很是哀伤,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哀伤。 黑色的世界刮着黑色的风,血红色的花瓣在风中飞舞,李迹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个从来没见过的世界。 他抬头,天幕一片漆黑,除了周围数十丈范围内有少许光亮可以看清外,再稍远处便又是漆黑一片,黑暗茫茫无边,不知身在何地。 他转头,发现自己的周围好像飘着许多红色的花瓣,想要伸手去抓,却是什么都摸不到,他一伸手那些花瓣就纷纷被风吹走,有的落到他的脚下,有的被风卷向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李迹低头,想要看看那些落在地面上的花瓣,却愕然发现,脚下是青色的石板,而那些落下来的花瓣已经都不见了,周围只有自己孤孤单单一人,未知的恐惧向他袭来,他慌乱,转头四顾,却什么也看不到。 “阿七” 忽的一声低低的呼唤声从前方传来,李迹一惊,想要向前看去,可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想喊是谁叫自己,却是嘴巴张了半天,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他的身旁忽的亮起了一阵微弱的黄光,这光来的是这么突然,以至于他懵了半刻,低头看去,光是从一盏灯笼里面发出来的,而那盏灯笼,正被他自己提在手中。 李迹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这盏灯笼是何时被他提着的,自己竟是一点都没有发觉。不过有光了总是好事,他借着灯火,望向这个世界,然后愕然发现自己此刻竟然好像就在一座古旧石桥上。 桥很破旧,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桥面向两边延伸而去,没入黑暗,无法看清它延伸到了何处,桥面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仿佛同时经受过风霜的摧残和岁月的侵蚀,那些破败不堪的伤痕,诉说着这座桥的古老。 “阿七” 呼唤声又传来,李迹浑浑噩噩地顺着声音走了几步,接着又看到桥外栏杆下,有一道大河水流平缓,宽有数里,从桥下缓缓流过,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血腥气,仔细一看,赫然发现那桥下河流中的水波,竟然全是鲜红的血液。 哀声凄凄,可怕的腥风在河面上席卷,带起的波浪间隐隐有着阴森可怖的一张张脸,还有无数的蛇虫之声,令得人听了不禁头皮发麻。 传说,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有一条忘川之河,河水呈血红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 李迹想起这个传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脖颈上直冒出来,转身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可是却有一种诡异的力量束缚着他,让他无法向后退去半步,李迹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不知为何,那个呼唤他的声音令他觉得很熟悉,可是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的声音,只知道,发出的声音的那个人对自己很重要。 他提着灯笼,孤单的行走在黑暗的古桥上,他的眼中不再有黑暗,耳中只有呼唤,他也没有发现,就在他走过的身后,竖立着一块古老的石碑,石碑上充满了风霜古意的两个字:奈何。 脚步轻轻,踩踏在这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古桥之上,周围依旧是一片寂静,只有桥下血河滔滔,在那一片血腥中,隐隐传来血水激荡的哗哗声音。 奈何,奈何。 无可奈何。 佛曰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须弥芥子,天龙蝼蚁,众生皆苦。 奈何,奈何。 何般无奈。 他是从地狱里活下来的少年护卫。 他是黑暗中悲鸣轻叹的孤魂野鬼。 他在奔波中寻找奈何的呼唤。 他在奈何桥边看到一个身影。 一个抱着双膝蹲在桥边的孤寂身影。 那个身影,很可怜。 李迹知道就是他在呼唤自己。 所以他想过去,看看这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不过他没有来得及过去,他手中的灯,就灭了。 这个世界又黑暗了。 他在黑暗中醒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绝顶风光 清晨,李迹的烧终于退了,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觉得脑子里如同针扎一样刺痛,他刚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旁有人,艰难转头望去,只见许晴合衣半坐在床头,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 她居然照顾了自己一夜?李迹摸着自己额头上敷着的湿毛巾,觉得有些感动,向来都是他照顾别人,这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照顾。 他小心翼翼地想要自己下床去倒水喝不弄醒这个累得睡着的小姑娘,但还是把她惊醒了,张开眼睛后急忙把李迹重新推倒在床上,说道:“我来。” 李迹看着她,沉默片刻,问道:“你这么照顾我,月公主又该说闲话了。” “随她说吧。”许晴忙碌中随口说了一句,浑然忘了以自己以往的性子,被随便开一句玩笑都不知羞成什么样了。 她把碗递到李迹的嘴边,看着李迹仍旧憔悴但是已经恢复了些许精神的气色,松了一口气,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李迹哥哥,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子了。” 李迹接过水碗,笑着应了句。 许晴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想要问点什么,但还是欲言又止,而李迹正端着碗在喝水,目光都聚集在碗口里,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喝完后李迹把碗递给她,许晴已经收敛好了自己的神态,接过来站起来说道:“我去喊越姐姐来。” “你也一夜没睡了,赶紧去休息吧。”李迹在她身后说道。 的确是很劳累的许晴听到这话,心中不禁一甜,仿佛是灵芝妙药般流过心田,瞬间将那份劳累清洗地一点不剩。 许晴被姬月带着去休息了,于是越晗雪亲自端着刚热的药汤进来,在他床边坐下来,把碗递给他,然后看着他,一言不发。 李迹接过姜汤,虚弱地舔了舔嘴唇,刚想喝,忽然间觉得气氛有些异样,问道:“怎么了?” 越晗雪平静说道:“你先喝。” “好吧。”李迹端起碗凑到嘴边,吸了一口,然后赶紧把嘴巴缩回去,埋怨道:“真烫,你也不冷一下再端过来。” “” 咕噜咕噜地热汤下去,李迹一下子觉得胸口里暖和了许多,化为暖流滋润着自己疲累的经脉,不得不说医仙就是医仙,喝完后李迹觉得舒服多了,连带着原先脑子里的疼痛感也消失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喝出来的热汗,把碗递给她,说道:“这次让你担心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我要说的倒不是这个。”越晗雪摇了摇头,把碗放在了桌子上,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昨夜你发烧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说出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李迹脸色微僵:“我说了什么?” “太师府、少爷,这些词你都提到了。” 李迹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下去,仿佛又像是昨日那般,“有谁听见了吗?” 越晗雪沉默片刻,然后慢慢说道:“许晴听到了。” 李迹彻底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准备怎么办?”越晗雪的声音很轻,此时在发呆的李迹听来也很飘忽,仿佛是从天边而来。 他闭上了眼睛,疲惫说道:“日后再说吧。” 如果是赵彦在场,肯定会把他这话想歪,但现在李迹的确没有任何别的念头,这件事情对他来说真的很严重,他没有心思开玩笑。 他忽然又睁开眼睛,说道:“昨天晚上我好像见到少爷了。” 越晗雪微微一怔。 李迹想着那个黑漆漆的带着血河血花古桥的梦境,脸色惘然说道:“虽然在梦里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没有看清他的样子,但醒来后到现在,我仔细回想了想,那人是在喊我阿七。” “而这个称呼,是我以前的小名,只有少爷会这么喊我。” 究竟该怎么处理许晴呢?如果对方真的听到了那几个词汇,并且没有将其当作是胡言乱语而是深入去联想的话,那对李迹来说绝对不是个好的消息,但他又不可能主动去问许晴,这样反而更会让她怀疑,所以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呢? 李迹整个上午都在想这件事情,反正现在姬月和许晴也不让他再写字了,要说等他身体完全康复了才行,李迹意识到自己光坐着纠结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便决定去山上。 天星楼迷雾重重,李迹心事重重,他去找到邹衍,心痛无比地诉说了自己这些天的痛苦和无助。邹衍听后沉默了很久,然后盯着他问道:“这真的对你来说这么困难?” “快把我逼疯了!老师你如果不想你刚刚立的首席弟子像以前那些师兄一样疯掉的话,就给我想想办法吧。” 邹衍眉头一挑,冷哼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哪里敢,但是学生真的很痛苦,作为老师的不就是应该传道授业解惑吗?”李迹可怜兮兮地说道。 邹衍把小小的手掌放到下巴上,若有所思地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天才的” 李迹黑着脸说道:“天才也要有正确的引导方式,有一句话叫做,天才第一步,却是只尿裤。” “你都多大了还尿裤。”邹衍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还要说本天才从来不尿裤。 李迹低下头,很是惭愧。 邹衍看着他憔悴的脸颊,暗淡的眼神,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说道:“这样吧,你这段时间先别练了,去跟石申教授他们学占星,这样应该会有点收获的。” “学占星?”李迹疑惑地问道:“老师你不是说我不用学这个,因为对阴阳幻术和五行法术没有什么帮助吗?” “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邹衍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但是你现在是心态出了问题,如果不想办法找对心态的话,你是很有可能学疯掉的。” 学占星,能纠正自己的心态? 李迹对这个说法表示怀疑,之前在天星楼见到石申教授那些人一心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之中,便知道这绝对是一门进去之后就很难脱坑的学科,万一自己沉迷进去,那不是更学不下阴阳幻术了? 李迹带着这样的想法来到天星楼一楼,楼里和之前来到时一般的忙碌,众多教授和学生在地上整理着仪器和数据,见到李迹来后,那名叫做石申的教授赶紧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看来邹衍已经和他打过招呼说李迹要跟他学观星了。 李迹看着他递过来的那一张张表格和图画,一头雾水,完全看不懂上面的东西,那石申似乎也没有要对他讲解的意思,瞧见他困惑不解的脸色,石申笑道:“不用看了,你现在肯定看不懂,等晚上我再慢慢教你吧,今夜的课很长,你要做好彻夜不眠的打算了。如果担心太累,现在可以去睡会儿。” 李迹说道:“没事儿,我不累。” “毕竟是年轻人啊。”石申拍了拍李迹的肩膀,忽然回头喊道:“老甘,我的浑天图你拿过来了没有?” 老甘?那应该就是老师说的阴阳家占星术中和石申教授水平相当的甘德教授吧? 李迹看到一名老先生从地上站起来,摸了一把下巴上杂乱的胡子,咕哝道:“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误差呢?难道一百三十日的周期还不够准确?” 他抬起头,对着呼喊他的石申教授,没好气地说道:“你的浑天图你自己摆放的,我怎么知道在哪里?” 石申恼火地道:“昨晚明明你拿过去用了,你不知道谁知道?” 甘德也火了:“我就拿过来看了一下,之后就还给你继续画我的恒星表了,你自己忘在山上了吧?” 石申教授脸色一僵,“忘在山上了?不会吧?” “我都是一个老头子了,怎么你的记性比我还差!”甘德指着他唾液横飞地一通教训,只看得李迹是目瞪口呆。 不过对于这两名教授的争吵,其余的学生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石申拍了拍脑门子,懊恼地道:“难道我真的忘在山上了?不行,得赶紧去找,万一被风吹走了就完蛋了。” “放到现在肯定早没了。”甘德像看着白痴一样地看着他。 石申瞪了他一眼,赶紧对李迹说道:“我去山上找找,你跟我一起来吧。” “噢” 石申教授带着李迹向山上走去。 山,自然是阐院所在的这座天白山,它很高,高到直入云霄,以至于上面都是千年不化的白雪,在这样的山顶上观星?李迹很难想象那要怎么忍受地了,而随着向山顶的越来越靠近,周围的空气显然也越来越冷,山土间已有了白色,岩石上也都铺砌着白雪。 终于,他们走上了一片悬崖。这片悬崖都是白色浮石与积雪,是真真正正的绝顶峭壁。 “昨晚我们就坐在这颗大树下观星。”石申指着崖边的一棵大树说道。 如此寒冷山顶,还能存活的树自然都是耐寒的针叶树,它们生的并不多,东一棵西一棵,但每一棵树都是那么的挺拔,仿佛在寒风中经历了千年风雪仍旧不倒。 “这儿就是山顶最高处吗?”李迹站到崖边,震撼地看着身前的景致,他们已经身处云雾之中,周身淋着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雪,脚下的空中缓缓流淌雾气状白云。 这座大山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存在的,它存在的时间比阐院还要久,那么至少也就是千年。 千年的崖壁积雪流云,这简直就是绝顶风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代表命运的星辰 “高处绝顶好风光,自然也适合望天,如果你不怕冷,可以自己常来,这里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来的,也就是道家和我们阴阳家才有的特权。”石申教授在树边坐了下来,对李迹说了这么一句。 李迹好奇问道:“虽然山高,但距离天空还是十分遥远的,那么如何观星?” “阴阳家占星派对弟子并无修行要求,所以自然是用肉眼看。”石申教授平静说道。 李迹身体微僵,抬头看了看头顶的云海深处,用肉眼看星星?那能看出个什么东西? “每一颗星星都是自己独特的轨迹,就像是每一个不同的人一样,站得高离得天空近,那么离得星星也就近,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不过我们之所以要选在这里观星,是因为这座山,本来就是最接近天空的一座山。” “这座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李迹瞪大了眼睛,看向脚下的无边云海,如果论高度的话,这里应该没有秦川里蛟龙岭上的那座登云殿要高,但他人站在这里,所看到的感受到的风景,却完全不比登云殿上的要弱,甚至更有一种凌然众生之上的感觉。 石申说道:“这座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阐院建在这座山上,所以它就成了特别的山。” “” 石申这么说似乎没错,阐院是姜太公所建,姜太公当初作为阐教弟子帮助周武王讨伐大商获得胜利,封神登天后留下阐院,阐院也既是人间唯一的仙道传承,说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并不过分。 李迹站在崖边,伸出去触摸那片触手可及的云彩,但它们仿佛如水一般从他的指缝中顺滑流过,轻绵地根本无力去抓住它们。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很疑惑地转头看着坐在树下的石申,不明白他什么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问道:“对了,先生您不是来找图的吗?” “找图?什么图?”石申一头雾水。 李迹很无语地道:“先前您不是说昨晚把浑天图忘在山上了吗?” “哦,那是我骗老甘的。”石申一脸平静地说道,然后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腰臀处,从裤腰带中抽出了一撮黄纸。 李迹:“” 石申哈哈大笑说道:“如果不这么说,到晚上就是我们两个一起来带你上山了,到时候我哪有时间和你在这里单独说一些话?” 李迹一怔,“先生您有话要对我说?” 石申脸色严肃地说道:“我现在要和你说的一些话,是你开始学占星术前所必须要听的,因为如果你不听,你会不知道你该学什么。” “难道我学的不是占星术吗?” “占星术博大精深,寻常人一辈子都无法悟透,而你又和普通人不同,要学自然只学该学的。” “我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李迹手指摩挲着下巴,眼珠子向眼眶上方移动,心想难道是自己比较天才一点? 石申看着他认真说道:“你是邹衍师兄定下的这一代阴阳家首席弟子,按照他的脾气,一旦认定了,那你就必定是将来的阴阳家大教授,所以你一定会继承他的一些东西。” “虽然我们也很想有一个你这样的传人,但毕竟他是大教授,我们不好意思直接和他抢,不过既然他说了要让我们教你占星,那我就必须把我认为教你的东西教给你。” 他扶着腰从地上站起来,手中攥着那张浑天图,走到风雪强劲的崖边,望着下方的绝顶风光说道:“你知道你研究星相研究了半辈子,都研究出了什么东西吗?我观星三十年,观察了太白金星、岁星、辰星、荧惑星和镇星的运行轨迹,把天空划为二十八星宿,另外测定了一百二十一颗明星的位置,制定了岁星纪年法。在进阐院之前,我在魏国,老甘在齐国,我俩是至今这个世界上研究星相最深的人,那些什么鲁国的梓慎、晋国的卜偃、郑国的摆灶、宋国的子韦、楚国的唐昧、赵国的尹皋等等,在我俩面前都是渣渣。” 他转过身来,看着李迹,一张布满风霜的脸上被雪花刮过,仿佛天上那些孤零零的星辰,“但是我至今,都未能研究出我想要研究的东西。” 李迹怔怔地看着他这张脸,看着那对眼睛,他用那对略显浑浊的眼睛看了夜空三十年,却还没能得到他想要的研究结果,邹衍说过在阴阳术中,单单是占星一门学问便是足以开展一个学派的,外面的教习也说阴阳家的学问就是一个扎进去就出不来的深坑,这位石教授能够潜心在阐院阴阳家中只研究星相几十年,可见他对这么学问的热爱,但是他都做到那么多成就了,为什么还说没有研究出想要的东西? 石申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的疑惑,微微一笑,转回去看着清濛的天空,说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观星吗?” 李迹想到了曲原的那首天问中的诗句,说道:“因为对生育了我们的这个世界构造的本能好奇?” 石申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一方面,我换种方法问好了,占星术不是修行,没有修行天赋的人也可以钻研,而它却能通过观测各种星辰轨迹的变化,来预测人世间的种种事情,也就是说没有修行天赋的人却能够预言各种尚未发生的事情,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李迹摇头。 “我想你小的时候肯定听过一句话,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对吧?” 李迹点了点头。 石申望着天喃喃地说道:“实际上在我们占星术的领域之中有种说法,就是每一个人实际上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星,每一颗星星都有其独特的运行轨迹,就像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一样,具有某种因果性或非偶然性的方式。” “所谓修行,便是将天地的力量借为人的力量,人们将那种力量称呼为天地灵气,而千万年来,天地灵气或多或少地都在改变,而只有夜空里的星辰是万年不变的,它们以肃穆的姿态照耀着人间,无论白天黑夜,生活在地面上的人们,只要抬头望去,便能看到无限星光,从他们幼年直到垂垂老矣,那些星辰始终静静地陪伴着他们,无论它们怎么变化,星星始终都会在它出现过的地方再次出现。” 李迹听着这样的见解,开始努力回忆着在天星楼中邹衍对他说的话,然后慢慢说道:“老师说,占星术是通过星辰轨迹变化,找到天地变化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来占卜福祸吉凶的学术,让我学占星也就是想让我找到那些关系,不过他又说人皆有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生与死是对立,也既是阴阳,有些事情可以预料,但终究是避不开的,还是得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是生存的保障。” “他说的没错,所谓的拥有自己的力量,就是指修行,让你继承他的阴阳术,占星术虽然能够预测一些事情,但命运这种东西终究不是人能够预测得到的,作为一个修行者来说,实际上你不应该把修行的时间浪费在对修行无帮助的占星术上,但他还是让你来跟我学,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占星的目的,其实不是预测,而是寻找人的命运,夜空里的星辰,反映着的,也就是人间众生的命运。我之所以说我这么多年都没能研究出我要研究的东西,正是因为,我到现在都没能弄明白命运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石申站在风雪中,看着李迹那黑如墨星的眼瞳,说道:“邹衍师兄让你学占星术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让你去弄明白这个问题,或许,这会是你一生都在追逐的问题。” 李迹用了很长时间才压抑住心头的震惊,喃喃地念叨着命运这个词。 他抬头看天,向天空询问。 命运,究竟是什么呢? “虽然我们这些人深居天星楼中,看似不问世事,但有些事情还是能知道的。” “那就是你要报考阴阳家那天,大周刑部司寇周厉和隐部诛候指证你为截教影魔的事情。” “邹衍师兄到现在还没问过你这件事情吧?”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只是一个醉心于星相学的痴人,截教什么的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但作为要教你东西的老师而言,你得要知道,一个老师让你学东西,究竟是想要你学到什么。” 石申教授下山去了,留着李迹一个人站在崖顶思考那些话。 他来阴阳家学阴阳术,自然是想要学到能够杀死不死奴的办法,可随着邹衍和石申教授 告诉他这些话后,他开始有所思考。 自己是真的为了能杀一个人而来这个地方的吗?身为截教影魔的他,来到了阐教的地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仅仅只是为了有可能杀死一个人?不死奴又不是那位天下第六的诛候首领,非要这样才能杀死他吗? 要知道,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从不能修行走到了今天,有着尸子的蛛锁在身,而且同时具备影魔的能力,不到二十岁就杀死了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李迹绝对不会怀疑自己以后的前途,就像邹衍所说的,即便他不用来阐院,未来十年内也一定能成为天下前十的高手,可以说只要他敢忍,那个仇是迟早可以报的。 那么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呢? 从下午直到黑天,李迹都还站在崖顶上思考着这个问题。 石申教授和甘德教授上山时,满天星光流转,少年坐在星光底下,一个人发呆。 他们没有去打扰他,直接找了块地方坐了下来,然后拿出那些图纸,开始做着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事情:观星、画图、记录。 很多人都说过,如果真的喜欢一件事情,那么就应该坚持下去,无论会遇到多大的困难,无论会有怎样的孤独,这只能痴于某道的人,绝对不会去想自己为什么要学那些东西。 因为喜欢,所以就学。 自己喜欢阴阳术吗?喜欢修行吗? 我喜欢的究竟是修行这件事情,还是修行到某种境界后去杀人这件事情? 随着月亮和星星挂上夜空,山顶的云雾也逐渐消散了,夜穹上的繁星洒下的星光,落在脚下空中缓慢流淌的云上,将周遭耀的有如白昼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我在奈何桥边见到她 “这条线你画错了!白痴!” “哪里错了!荧惑星顺行到逆行、再到顺行的运动轨迹不就是一个‘己’字吗?哪里错了?” “笨蛋!荧惑星行度周期为四百一十度七百八十日,你这一笔画短了,至少短了一百多天,所以应该是个‘巳’字,不是‘己’字!” “七百八十日?不是六百八十?我不信,把星表拿过来给我看看!” “拿去!” 李迹听到两位教授的争吵声,怔了怔,然后走了过去,在他们二人身边坐下。 甘德教授在仔细盯着那张破破旧旧像是被蹂躏折皱了很多次的星表,眼睛亮的跟夜空里的星星一样,李迹在一边也在看,看到一个名词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它的意思,便只能主动问道:“甘教授,这个行星会合周期是什么?” “问老石去,我没空!”甘德教授不耐烦地说道。 石申嘁了一声,然后对李迹解释道:“行星会合周期就是同一颗星接连两次晨见东方的时间间距。” 李迹哦了一声,看着那些复杂的图画和一个个生僻的专业名词,心想这果然是高深的学问啊。 甘德教授看了一会儿,忽然嘟囔着说道:“真的是七百八十日?那我怎么会记成六百八了?” “因为你老了。”石申嘲笑的声音传了过来。 甘德教授大怒道:“人总有忘事的时候嘛,你昨天不也把浑天图忘在这山上了?” “那是我骗你的,我怎么可能真的忘记了?” “别装!你的记性我还不知道?” 石申教授继续反驳道:“还跟我提记性,上次都做过笔记了,荧惑星和太白金星会逆行,去而复还为勾,再勾当然就是巳了,你这个白痴!” “你才是白痴!我年纪比你大,尊老懂不懂?” “在阐院年纪可不是辈分!别忘了邹衍师兄比我们年纪都小,他照样是我们师兄!” “你这是歪理!” “难道你不想承认邹衍师兄辈分比我们大?我明天就跟他说去!” “你敢!” 星空之下不断传来两位教授充满唾沫星子的对骂,李迹坐在旁边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却觉得十分有趣,因为这是一副很和谐的画面。 只有真正的同道中人,才会有这样的相处方式吧?这两位教授都是研究星相学的狂人,所以在他们面前出现的任何难题,都不是难题,而是两个人共同探讨的有趣话题。 李迹浑身沐浴在月光下和星光下,站在崖顶,想到自己过去的那十七年,渴望修行却无法修行的日子,渴望证明自己却只能用杀人和鲜血来证明,他似乎一直痴于杀人,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痴于杀人,如果说在少爷死之前他的杀人是为了保护少爷,在少爷死之后他的杀人是为了替少爷复仇,那么现在呢?来到这么个地方,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都会活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这显然不利于他去杀人。 石申教授提醒地很及时,他的确没有去想过为什么邹衍没有来询问他关于截教影魔的事情,诛候真的会因为败于尸子而无聊地构造了这么个谎言吗?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让得他们不惜撒谎也要抓回去呢?邹衍不可能没有怀疑过,但他没有来问自己。 他想到了那日在登云殿中,自己第一次走上光明正大的修行之道时的喜悦,那个兴奋抱住越晗雪的自己,那些真正没有经过伪装而说出的真心话,九家考那天自己胜过了潇真时的高兴,以及昨日复仇成功后却仍因修行问题而郁郁烦闷的痛苦,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我的确是喜欢修行啊!”他忽然对山下大声喊道。 声音在云雾中来回,在月光下流转不去。 石申教授和甘德教授停止了争吵,看着站在崖边呐喊的少年,然后笑了起来。 李迹想起了自己第一天见到天星楼时,邹衍对他说的那些话,李迹把那当成是自己的第一堂课,邹衍却说那是以后自己无时无刻都要上的课。李迹现在明白了,邹衍在这堂课中想要教自己的,就是人应当有自己喜欢和追逐的东西,如果喜欢那就应该痴于其中,不管遇到多大的难题,都要永远怀着一颗好奇的求知之心去对待难题,庄子为什么那么欣赏曲原?不惜顶着那么多人的目光去护佑一个楚国来的质子,一个可能和截教九歌组织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楚人?就是因为那一首天问表达出了人对这个世界的求知之心。 敢问才会有求知的动力,有动力才有改变命运的能力。 正如他在洛州城对那个即将死去的刑部司刑胥方褐说的话:“我要用你们的血,来改变我的命运” 修行,也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所以他的烦闷已经解开了,关于自己应该如何看待学子阴阳幻术的困难,李迹已经找到了答案,情绪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焦虑浮躁。他向两位教授鞠了一躬,然后下山去了。 已是深夜,山上各家的弟子大部分都已经入睡,李迹一个人走在清冷的山道上,正琢磨着这会儿是不是应该回去睡觉,忽然在走到天星楼附近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凄怨的哭声。 这个声音属于女声,但不是那种悠扬悦耳清脆如黄鹂的女声,而是低沉中带着腐朽的苍老,令人听到的瞬间,脑子里便浮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坐在坟边哀声哭泣的画面,本来李迹听得毛骨悚然,但很快就想起了那个关于阴阳家天星楼的传闻,半夜深更有鬼哭! 阴阳家副教授——孟鬼婆! 自从李迹进入阐院阴阳家以来,从未见过这位副教授,按照邹衍的话来说她是因为失去了丈夫和女儿而发疯,每晚都会在天星楼附近鬼哭哀叫,弄得阴阳家弟子人心惶惶,李迹一直都很想见见这位老婆婆。 因为她的丈夫就是李迹一直想要杀死的诛候不死奴。 李迹深吸一口气,脚步缓缓前行,顺着那个声音走了过去,但那哭声却是渐渐低落下去,不过并没有断绝,仍然还能听见,只是哭到了后面,却是带着抽泣的低呜声,听着不再那般凄厉骇人,仿佛是哭的人也累了,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前方渐渐出现了浓雾,这是离天星楼越来越近了,李迹虽然已经熟悉了这片雾,但每一次进入的时候都还是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夜空中洒下来的星光也渐渐暗淡,照不透浓雾之中。 李迹感觉自己走在一片黑暗之中,明明有阵阵阴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但吹不散身边的浓雾,它们仿佛还像是有生命一般地在缭绕撩动,不时抚过李迹的后颈,令他毛孔顿生,浑身发冷,而随着离那个声音越来越近,周围也让他真正感觉到渐渐的寒冷。 忽然,原本回荡在耳边的凄怨哭声骤然停止,仿佛将死之人在哀叫中突然间被捏断了咽喉,导致声音随着生息断绝。李迹愕然止步,周围浓雾依旧遮住了视线,如果没有声音引导的话,他可能就找不到方向了。 但又是在突然间,一阵刺耳的“啧啧啧”笑声响起,声音沙哑如铁石磨刀,同时又有轻声鬼啸,在前头流连回荡。 一阵阴风掠过李迹的身侧,瞬间将其身边的雾气吹开,天上的月光星辉随之洒落,终于照亮了李迹的眼前世界。 前方约莫三十丈外,一处乱石堆上坐着一个女子,一头雪白长发结鬟于脑后,面带一蓝色蒙纱,一身蓝色纱裙,虽然因蒙面而不见容颜岁月,但露出来的颊窝和皮肤却是雪白,没有一丝血色,透明一般如冰似玉。 李迹怔住,这个女子便是那发疯的孟鬼婆?可怎么看着这么年轻? 女子原本是侧面对着他,突然转过头来盯着他,动作突兀而骇人,像是硬生生地把头扭过了垂直角度,一双幽蓝色的眼睛散发着骇人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李迹。 然后她突然间又阴笑了起来,笑声正是之前那种“啧啧”的古怪刺耳阴笑声。 夜半深更,一个没有任何人色的女子对着你发出如此骇人的笑声,这绝对可以吓死一个寻常人。纵是李迹有准备地过来,也是被惊得连连后退。 女子笑了一会儿,然后停了下来,目光从毫无感情变作了幽怨,望着面前的少年,幽幽说道:“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你也是来走奈何桥的吗?” 李迹眼珠子急速转动,想了想之后,对女子行了一礼说道:“孟教授,我是阴阳家弟子,只是刚好路过此地。” “阴阳家哪有什么弟子啊。”女子眼神空洞,看着李迹,但目光似乎又是穿过了他,声音中也带着飘渺和空寂。 “很多人死之后,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以为前尘往事只是一场空梦,仍自浑浑噩噩地游荡在人世间不得解脱,就像是那些不相信自己死了、不愿喝下孟婆汤的人,不过奈何桥,就不得投生转世。” “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她看着李迹,轻轻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我见过你的丈夫 李迹听着这话,站在那里呆住,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什么叫做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谁死了?你才死了! 李迹下意识地想要破口大骂,但看着女子那双空灵飘渺的蓝色双眼,他突然意识到,她可能不是在对自己说话,她好像是在看着自己,实际上目光却是透过了自己。 那她在看谁?在对谁说话? 女子的声音又幽幽响了起来:“你要过桥吗?” 李迹心中转过无数的猜测,对方毕竟是副教授,自己还是学生,如果女子真的不是在对自己说话,自己应了也没什么关系,顶多尴尬一下,可如果是在对自己说,自己不应就显得很没有礼貌了。 所以他硬着头皮应道:“我不过。” 他不知道女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最好的回答便是拒绝。 然而本以为女子不是在对他说话的李迹,却立刻听到女子的回应:“不过奈何桥,就不能转世投胎,你确定吗?” 李迹:“” “你确定吗?” 女子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沙哑,像是真正老婆婆的声音,但这声音维持不了多久,就猛地尖利起来,如同是刀锋硬生生刮在地面上发出的刺耳声音一样,最后彻底变为最开始时的凄厉哭声,连带着重复的语速也越来越快。 “你确定吗?” “你确定吗?” “你确定吗?” 几乎没有停歇的癫狂连语,到最后已经完全听不清那四个字的音色了,只能听到一连串的尖利回音。 阴风伴随着声音凄厉回荡,浓雾逐渐又起,就在李迹刚刚发生不详的预感时,夜幕中的月光星光瞬间消失不见。 他的世界在一瞬间变幻了。 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世界,空中飘落着血红色的花朵,周围毫无草木迹象,甚至连山石都没有,只有一条带着浓重腥臭味的滔滔血河,一座石刻古桥静静地驾于血河之上。 是他梦中的那个世界。 李迹霍然向后退了一步,他本是在阐院的后山上,山上如何会有这么一条血河?这显然是自己陷入了幻术之中。就如同他第一次见到天星楼时那样。 “幻术幻术,他娘的又是幻术!” 如果是昨天的李迹,估计就直接骂出声了,这些天被阴阳幻术折磨地痛不欲生的他,只要一想到幻术这两个字就头疼。那位孟鬼婆既然是阴阳家中最擅长幻术的人,又有些精神不正常,那见到她,自然得先领教一下她的幻境。 只是幻境和李迹昨晚所梦到的居然一模一样,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但是她的声音仍回荡在周围,一片血花幽幽而落,便有她的一道声音。 “如果你不过桥,那便须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污浊的波涛之中,为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 随着女子的声音落下,那道原本平静的血河突然一颤,瞬间翻腾起来,无数尖利鬼啸之声铺天盖地地传来,片刻间从那血水之下竟窜出无数狰狞可怖的虫蛇。 “你要过桥吗?” 见此李迹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过。” “如果你要过桥,你得先喝下孟婆汤,忘记你前生的事情,接受你是一个死人的事实。” “好啊。”李迹痛快地说道,然后他笑了起来。 如果是熟识他的人此刻见到他这笑容,一定会知道这是骗人的笑容。 从开始到现在,这位孟鬼婆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懂,看来的确是精神有点不正常,那么自己表现地再尊师重道也没有意义了,他知道自己怎么也不可能破解得了堂堂阴阳家副教授的幻术,但是破不了,不代表不反抗。 虽然现在已经看开了,但毕竟深受这些东西折磨的李迹还是有怨气在心底的,此时正是他表达自己怨气的时候,铁链哗哗响彻于夜空之下,震碎了周围那些纷纷而落的血花。 一条黑蛇缭绕于李迹身前,形态狰狞,似也在对着那些血河中凄叫的冤魂张口咆哮,虽然那是虚假的幻境,但制造幻境的人是真实的,李迹上前一步,黑蛇哗啦啦伸长,钻入不见光明的夜穹之中,仿佛一道黑线划破了黑暗。 然后李迹握住它,一链便对着那条河和那座桥抽了下去。 一日一夜间累积的烦躁和杀意,尽数都在这一链之中。 抽尽人间不平事,抽断忘川与奈何。 深夜的天星楼五楼,有着幽蓝色的星空,坐于星光之下的阴阳小天师邹衍缓缓睁开蓝光森森如星光般的眼睛,无语地说道:“居然动起手来了,这两个家伙。” 李迹不知道那条河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那座桥叫什么名字,他瞧见了河水里面目可怖的孤魂野鬼,见到了那些长相怪异的毒蛇虫蚁,自然便认为这个世界是带着恶意的世界,既然对方有恶意,那不管她是阴阳家的副教授还是什么人,自己都应该破了它。 长长的黑线划破黑色的夜空,劈散无数飘飞的血花,带着割裂一切虚妄的姿态接近了那座血海之上的古桥,但是这神似当初那位老人在咸阳城上空锁断数十丈宽巨剑的铁链,落在那座古桥上,链身与桥石之间崩溅起无数蓬火花,连绵成了一道火线,但是却被能把这座古桥给劈成两段,只是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混在上面原本便有的无数刀刻划痕风吹雨打的古老痕迹之中,显得并不是很起眼。 反而是李迹的手掌都震得生疼,虎口都要流出血来,仿佛那一下抽击是抽在了真实的石桥之上,如果不是确信这里应该是阐院后山,这股疼痛感几乎要让他认为眼前的世界是真实的了,他深吸一口气,膝盖微弯,踮起脚尖,借着反弹之力向后飘去,铁链绕回他的身侧,凶态尽敛,一下子从不可一世的黑蛇变成了忠心护主的乖蛇。 李迹眉头紧皱,脸色微白,不知该如何才能破了这个世界。 阴阳幻术,真的只有阴阳术的高手才能破的了吗? 他想了想,然后突然向后暴退而去,似乎是想要退出这个黑暗的世界。 然而他发现自己越是向后飘去,眼前的血河和古桥在他眼中反而变得愈发清晰。 如果是真实的世界,离得越远,应该越难看清才对,至少现在这一点,让李迹确信了这是幻境的世界。 桥体不知是用什么石头砌成,看着不像是很坚硬,李迹用铁链一抽便能在上面留下一道白印,更别提那些仿佛是各种兵器划出来的痕迹了,但哪怕再旧再古老,这座古桥依然立于血潮澎湃的河上,那些血水中的凄魂怨鬼和毒虫蛇蚁,依然无法上到桥上,仿佛这是一座隔绝生与死、阴与阳的桥梁。 桥上有石碑,其上刻有“奈何”二字。 奈何,奈河。 铜蛇铁狗任争餐,永堕奈河无出路。 奈何,奈何,无可奈何的命运。 “有的人观星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命运,有的人修行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有的人从一出生起就在改变,有的人一辈子都在改变,不管他们最终能不能改变成功,但是命运这东西,向来就是让人改的。” “你说我死了我就死了?你说我要过桥我就得过桥?” “想让我知道命运是无奈的?我偏不!”李迹猛地一咬牙,后脚跟抵住不再后退。 他固守一颗信念,默然凝念,运转起阴符七术的口诀,两股白色的气流形成蛇状围绕着他的身体,在黑蛇之外,三蛇缭身。 在这个黑暗的幻境世界中,原本看不见的阴气腾蛇,此时居然显现出了样子。 他伸出手,然后手掌捏拢,“散势法鸷鸟,破!” 无形的气体在他的手掌中被捏碎,听得叮的一声。 周围纷纷扬扬的血花瞬间碎成了无数的粉末。 血河开始荡漾翻涌,恶鬼们开始厉声惨叫。 女子发出一声疑惑的呀声。 阴阳术本来就倚仗阴气而发动,再以天地灵气的阳气为压制,李迹的境界远不如孟鬼婆,所以哪怕能够破坏这个幻境世界的稳固,也无法让这个幻境世界消失,李迹不可能一直都用阴符七术来影响对方对于阴气的使用,只能通过对方不了解阴符七术而做到暂时影响。而这个世界只要还在,对方就可以不断地影响他的脑中世界,直接的说,就是让他永远都陷于这个幻境之中。 阴阳家的幻术,便是如此的可怕。传说截教三魔中的梦魔修炼到极致时,也可让人永远陷入幻觉世界之中。 李迹知道自己这只能算是一次性的反抗,等对方发现阴符七术中对于阴阳气的运转之后,便能重新夺回掌控权,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让自己脱离这片幻境。 自己无法打破?那么如何脱离? 似乎只有让对方主动撤销了。 所以他抬起头,对着那片黑色的夜空认真说了一句话。 “我见过你的丈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那是一个死人 我见过你的丈夫。 这句话就是李迹自信能够脱身的办法。 邹衍说过孟鬼婆是因为丈夫和女儿的离开才变成这个疯样子的,而先前孟鬼婆虽然言语怪异让人完全听不懂,但她能够与李迹对话,并且能对李迹说的不过而做出回应,那就说明她是能听得懂李迹的话的,所以,应该也能对这句话产生回应。 果然,本来因为阴符七术而动荡翻涌不止的血河,缓缓恢复了平静,鲜红的河水静止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面红色的镜子。 女子没有发出“你说的是真的?”这样的声音,但一片死寂的幻境世界,已经表明了她的不正常,正在李迹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再用阴符七术彻底攻破这片幻境时,却只见黑幕重重,渐次向后退,血河和古桥同时随着消失,世界再次恢复了星空乱石和草地。 李迹怔怔地站在那里,没想到自己本来只是赌一赌似得尝试,居然成功了,那位孟鬼婆还真的放过了自己。 不过她人呢?李迹目光往原先女子所在的那片乱世看去,那里空无一人,正当疑惑时,忽然脸色一变,低头一看,瞬间头皮发麻,只见那女子正趴在自己双脚前的地面上,四肢弓起着地,肚皮紧贴地面,臀部却是高高向上挺起,动作看起来就像是蜘蛛一样。 她的身形很曼妙,但动作太过诡异渗人,一张蒙着面纱的脸直勾勾地抬起对着李迹,眼神仿佛如夜空中的星辉流转,并没有给人浩渺空灵之感,反而令人毛骨悚然。 李迹目光与那女子接触时,忽然心中猛地咯噔一下,刚才离得远了,只是觉得这蓝衣女子脸色过于苍白,此刻相距不过数尺,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女子脸色竟是真的犹如透明一般,诡异如冰,阴气森森,完全不似正常俗世之人,只怕似鬼多过像人。 他下意识向后退去一步,警惕心起,铁链滑出袖口,灵蛇般缠上他的手臂。 孟鬼婆目光死死地盯着李迹,蓝色瞳孔瞪得极大,然后她的双颊微微窝起,面纱之下的那半边面庞,仿佛是做出了一个笑的动作。 李迹顿感不妙,想要捂住耳朵。 “啊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她开始狂笑了起来,声音刺耳而尖利,如万鬼同时嚎泣叠在一起的声音,阴森瘆人,直令人心惊肉跳。 这种强大的音波在近距离之下足以瞬间穿透一个人的耳膜,纵然李迹早有准备地捂住了耳朵,也不由得觉得双耳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的鬼叫同时化为利剑刺向他的耳朵,他捂着脚步耳朵蹬蹬向后退去,然后双膝猛地跪到了地上,口中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桀哈哈哈哈哈哈!!!”女子还是疯狂尖叫着,声音已经听不出是哭还是笑了。 “死人,你是个死人!” “死人见到的也是死人!他死了!都死了!” 重重音浪如惊雷震耳冲入李迹的脑海之中,他的识海被强烈地撕扯着,痛苦万分,脑子里似乎有无数的凄魂怨鬼在厉声尖啸,双手捂住耳朵跪在地上的他双目瞪大,黑气开始不受控制地要从眼底浮现而出。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那片血海和古桥的世界又出现了,而昨夜他在梦中所梦到的那个蹲在桥边的黑影也出现了,但也是在痛苦地挣扎着,像是窒息一般,双手扼住喉咙,身子颓然倒地,扭动不停。 随后一股无形的力量涌来,这个身影竟被凭空托起,然后缓缓地向奈何桥的旁边移了过去。 望着这一幕的李迹意识到这个影子的可能性身份,不禁目眦欲裂,发狂似得嘶吼起来,那个黑影也发了疯似的狂吼起来,整个黑漆漆的身躯拼命地扭动挣扎着。然而那股无形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它的力量,即使他再挣扎也无济于事,一样被慢慢地抓着移动到古桥外。 下方就是那条平缓流淌的滔滔血河。 忽然,似乎所有力量都在瞬间消失,在那个黑影凄厉无比的叫喊声中,他的身躯猛然掉落,直入那条血河之中,咚的一声,就像一个活人坠落了下去。 血河原本平静,只有血腥气在溢散,但随着黑影的坠落,平静的血河突然一颤,瞬间翻腾起来。 无数尖利鬼啸之声铺天盖地地传来,片刻间从那血水之下竟窜出无数狰狞可怖的虫蛇,一下子将拼命挣扎吼叫的黑影淹没,伴随着无穷无尽可怕凄厉的吼叫声还有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黑影转眼便沉入血水中,不复再见。 很快地,那些血水中的蛇虫也潜入水下,消失了踪迹,血河之上又再度恢复了平静,鲜红的河水缓缓而流,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现实世界中的李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不已。 “少爷少爷死了死了又死了” 他喃喃念叨着死了死了之类的词汇,双眼开始逐渐失去焦距,嘴巴也无意识地张开,开始有一缕缕微弱的黑雾从眼底荡出,感受到主人不对劲的铁链也开始绕着他急速转动,带起一股爆烈旋风,同时背后也有铁链从衣服底下破出,像是蜘蛛脚一般立在他的背部。 月色森森,鬼哭惊世人。 黑影恶魔即将现于世。 就在李迹觉得自己要控制不住黑影的出现时,一片蓝色闪过,像是一道星光。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满天幽蓝星光之下,那道蓝色的小小身影就像是星辰一样,神秘而强大。 那个像是孩子一样的身影并不高大,但当李迹看到他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心安下来,眼底的黑气逐渐平静,然后尽数内敛。 他挡在李迹的面前,对着那名不知为何陷入癫狂之中的蓝衣女子说了一句话。 “我也见过他。” 孟鬼婆瞪着他看了好久,后者没有任何表情地与她对视,李迹不知道在他们二人的眼神交接间有多少个幻境世界在生成破灭,但最终是女子主动收回了视线,然后从地上爬起来,终于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摇摇摆摆地走入了黑暗之中。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等三年” 孟鬼婆的声音再次恢复成那种哀伤凄怨的女声,然后逐渐远去,李迹也终于放松下来,虽然这种声音也听着很像是女鬼,但总比那种歇斯底里的鬼哭狼嚎好得多。 邹衍也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神情严肃地看向李迹。 李迹低下头,眼神有些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邹衍仔细地盯着他,眼底的光芒时闪时灭,像是想问什么,但最终他还是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你知道刚才为什么当你说出你见过她的丈夫时,她反而更加疯癫以至于想杀了你吗?” 李迹摇了摇头。 邹衍带着同情的神色望向女子消失的方向,说道:“其实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丈夫还活着,既然活着,那么你见过他也不是什么怪事情。” 李迹不解问道:“那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因为她明知就算她的丈夫还活着,他们两个人也不可能再相见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认为他已经死了。” “自从老师离开后,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你却在她面前提起来了,她当然会不高兴。” 邹衍转回头,看着李迹嘲讽地说道:“如果不是我出现的话,只怕你今天可能要死在这里,最不济也会被她的幻术整成一个白痴。” 李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多亏了老师,不过老师你怎么不提醒一下,原来孟教授这么危险,先前你可只是说她疯了。” 邹衍语气略显复杂地问道:“我怎么知道她会因为你而疯到这个地步,以往有阴阳家弟子深夜路过附近时,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可老师刚刚不也说了见过他吗?怎么孟教授没对你出手?” “白痴!她是我的师娘,认得我自然不会对我出手。” “我也说了我是阴阳家弟子” “她又没有见过你,这个身份有什么用?” “说的好像也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她之所以不对我出手,是因为她知道不一定打得过我。” “” 月亮从云后出来了,洒落在后山,加之星光更显明亮,气氛终于不再是那般地阴森压抑了,邹衍和李迹谁也没有主动去问一些更深入的问题。 此时不问,是因为还没有到应该问的时候。 他们二人彼此心里都明白,今晚的事情算是暂时过去了。 “回去休息吧,我会找个时间去和孟鬼婆说一声,以后只要你不主动惹她,她应该不会再对你出手了。” 李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下山。 邹衍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 有风卷起,吹动他的蓝袍,那个蓝衣白发的蒙面女子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乱石堆上。 她坐在石头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明月,眼神哀凄,轻轻地说道:“那是一个死人,我看到他了。” 邹衍微微沉默后问道:“他是谁?” “一个千年前的鬼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连环血案 李迹本来就怀疑那一夜做的那个梦,自己在桥上见到的身影是少爷,见过孟鬼婆而看到了少爷被丢入血河的幻境之后,回去的李迹不禁有些怀疑,她说的死人是不是在指少爷? 如果是的话,那岂不是她一眼就看穿了自己是影魔? 这个猜测让李迹惊恐无比,如果真的是这样,孟鬼婆如果告诉邹衍的话,自己岂不是好在孟鬼婆现在看起来只像是个疯子,希望她在邹衍面前面前也是如此吧。 这样一想李迹倒是稍微松了一口气,而且既然是疯子,那么这话也很有可能只是胡言乱语而已,这个解释他更愿意接受。 九家考过去已经快一个月了,邹衍对自己影魔的身份还是一直没有追问,李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不在乎、还是不相信? 不管怎么样,李迹不能因为邹衍的不问而失去危机感,他总得做出准备来迎接那一天的到来。 所以,他也必须再加快复仇的进程了。 李迹拜托曲原处理张肉橙的后事,没想到他还真的借这件事情把如今本就越来越紧张的两派党争给搅得一团乱。 堂堂刑部中大夫在自己的小屋里被人剁成了无数的肉片,还整整齐齐地和猪排一起摆在饭桌之上,这毫无疑问是近年来发生的最残忍的凶杀案,刑部司寇周厉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开始全面侦查此案。 与张肉橙死亡事件同时发生的屠宰场爆炸一案,也被认定是凶手所为。屠宰场上下也受到了全面检查,那颗被泡在血水和内脏堆里的人头自然也被发现了,这更加令得刑部的官员们震惊愤怒,周厉更是放话抓到凶手后要处以最残忍的刑罚。 那间屠宰场是太子殿下的产业,太子自然也得知了此事,那一场爆炸是直接冲向猪圈的,对于屠宰场的损失不用去估计也知道是无比巨大的,太子在心疼之下自然愿意配合刑部的任何查案行动。 太子的产业受损失,作为对手的梁王理应是高兴的,不过因为涉及到了这么重大的命案,聪明人都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出来落井下石,梁王殿下这么聪明的人更加不会,所以他参与进这件事情,自然是通过曲原和徐诚给他出谋划策。 张肉橙每日傍晚时分都会去屠宰场取肉,这是屠宰场的师傅们都知道的,不过有一件事情却是引起了刑事府士师大人东方朔的注意,那就是大约三天前,屠宰场名义上的管理人换了一个人。 作为太子殿下的产业,不管名义上的管理人是谁,最终都是属于太子的,所以换人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东方朔一时心血来潮去查了查那个旧老板,查到了对方名叫王集,然后当他派人去找这个人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早就死在了自己的偏宅之中,死亡时间大约是三天,系他杀。 又一件命案的发现,自然让东方朔头疼不已,不过他也同时隐隐觉得张肉橙的死不简单,所以没有暂时搁下王集的案子,开始两边同时调查,而随着调查的深入,出来的结果也越来越让他心惊。 王集替太子管理了屠宰场五年,已经是相当老的资格了,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王集曾经是梁王殿下府中的一名厨师,因某次做的饭菜中混有死老鼠而被逐出王府,因梁王大度而没有被处死。 之后王集浑浑噩噩多年,后来被太子府收留,但没有得到什么实权和重用,只能管理一家郊外的猪肉屠宰场,负责为王府增添些收入。 取代王集的新屠宰场管理人叫做高壶,毫无疑问是太子的人,至于为什么要换人,太子给刑事府的回答是王集在一个月前从屠宰场卖出去的一份猪肉是臭的,被买家投诉,所以太子撤了他,换了更年轻更有能力的高壶来接任。 没有漏洞和值得怀疑的地方,东方朔本想不再去追究这件事,但突然高壶却是前来刑事府投案,口口声声说是有人想要暗杀他灭口,请求刑事府的庇护。 作为太子新提拔的屠宰场管理人,高壶察觉到有人要害他,居然不是先寻求太子的庇护,而是来找刑事府,这不得不让东方朔怀疑,经过询问之后,高壶居然承认王集是他杀的!而要灭他口的人,居然极有可能是太子殿下! 听到这话的东方朔下意识地就怀疑高壶是梁王殿下的人,可高壶却是死活不承认这一点,咬定自己就是太子的人,之所以要杀王集,是因为他想要得到屠宰场,但王集却是仗着年纪死活不肯让出来,他无奈之下只好起了杀心。不过在杀之前高壶贿赂了太子府上的心腹管事延青玉,得到了尽管下手太子不会管这件事的暗示,所以就放心地去做了。 但是高壶杀死王集后,却是在王集的家中意外发现了其和一个叫做吴安的人的书信来往,那个吴安曾是梁王的幕僚,后来不知为何离开了梁王府,但实际上还在外地为梁王殿下招揽幕僚,王集通过他重新取得了和梁王的连线,并且密谋了一出借刀杀人的毒计。 那就是通过梁王殿下之手制造出太子和张肉橙一起到屠宰场的时机,然后悄无声息地引爆张肉橙那辆带有爆炸功能的刑部官员专用马车,炸死太子,把罪名嫁祸给张肉橙。 高壶得知此事后自然是很震惊,赶紧去告诉了太子,太子惊怒,想要利用那些书信去天子面前揭露这件事,但高壶却不小心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不明刺客,他不知道是太子还是梁王要灭自己的口,但肯定有其中一边想杀自己,所以就来刑事府寻求庇护。 在东方朔自己的后院密室中,他听完高壶的诉说,皱眉说道:“那你为什么觉得是太子殿下要杀你的可能性更大?” 高壶肯定地说道:“因为我杀王集是得到延管家相助的,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吴安人不在京城,他们来信也没有这么频繁,三天之内不可能知道王集已经死了,梁王殿下肯定也不会知道,所以他没有必要这么急着要杀我。” 东方朔皱着眉,在密室里走来走去,思考着高壶所说的话究竟是否有可信度。 “东方大人,请您一定要相信我啊,我把我杀人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就是想求大人看着这背后牵连重大的份上,保我一命啊!”高壶在他身后磕头泣声道。 东方朔看着他,沉声说道:“既然你知道背后牵连有多重大,那就不是我能够决定你的生死了,这件事我会上报给周厉大人,你能否活命,就要看他的意思了。” 跪在地上的高壶脸色有些灰暗,看那位周厉大人的意思?那自己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梁王想利用张肉橙来害太子,太子提前得知,所以想灭口高壶?你不觉得留着高壶作为证人,让梁王的毒计曝光,对太子来说不是更好?他去杀高壶,是脑子进水了吗?” 刑部总堂内,周厉看着面前的东方朔嘲讽地说道。 东方朔抓了抓头皮说道:“可是,就像是高壶所说的,我们刚刚才发现王集死了,梁王那边应该不会更快啊,不知道高壶的存在的话,又怎么会想杀他呢?” 周厉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高壶接替王集的屠宰场是在三天前?” “嗯,王集的死亡时间大概也是三天前。” “也就是说,王集并不知道自己被高壶取代就死了,那么梁王的确应该也不知道,除非王集早就察觉高壶想要取代他,但如果真是这样,他也不会那么容易死,因为看他死时屋子里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有防备的样子。” 周厉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觉得的确还是太子要杀高壶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东方朔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先不理会这个,而去着重于张大人是谁杀的呢?” “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是关于张肉橙一个人的了。” 周厉的眸中闪动着幽幽的光:“这一连串的事情里,其实到处都是疑点。” “首先是张肉橙的死法和爆炸的马车没有任何关系,凶手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张肉橙而不把屠宰场给牵扯进来,所以凶手的目的肯定不仅仅是张肉橙的性命。而是想让我们注意到屠宰场这个线索,然后,就查到了王集的死。” “王集一个只是管理着屠宰场的老人,居然曾经出身梁王府,这就太有意思了,然后这么一个年纪的老家伙,不老老实实地替太子府挣点钱来安稳自己的晚年,居然想着背叛太子重新投靠梁王?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且,这个所谓的利用张肉橙来害死太子的毒计,也太蠢了点,不像是梁王那么聪明的人会用的,风险太大。” “所以,我怀疑是有人故意设计了这么个连环案,目的肯定不只是张肉橙。” “那个人,必定是太子或者梁王其中一方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将计就计 东方朔听着周厉的分析,不禁冷汗直下:“那大人,这案子我们还查不查了?” 周厉眼中闪着森森冷光,说道:“当然要查,张肉橙是我的人,如今被人给杀了利用,这怎么都说不过去,不管这事是梁王还是太子做的,我们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周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去泡茶,鲜红色的药水滴入茶水之中,瞬间将其染成了一片血红。 “至于那两位殿下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思,我也懒得去猜,反正党争刑部不会站在任何一边,得罪谁我都不在乎。” “但是得罪我的人,我会让他死得很惨。” 周厉这边不打算去猜测什么,但太子那边却是已经乱成了一团,本来高壶发现了梁王毒计让得他们自以为能借此机会狠狠打击下梁王派,但高壶的突然自首却一下子令得他们的算盘一空。正如周厉所认为的,除非太子脑抽了,否则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选择灭高壶的口,太子很清楚,高壶的遇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么,也就是梁王的人想要杀了高壶?但他们是如何得知高壶已经掌握了那个秘密的? “我觉得,可能是那个吴安实际上就在京城里,所以他很清楚王集的情况。”一名太子的幕僚这样分析道。 另一名幕僚说道:“也有可能是梁王早就在谋划这件事,所以很早就注意到了高壶,高壶之前可是向王集提过让他交出屠宰场管理权的。” “仅仅因为高壶提过,就预想到他会杀死王集?那这梁王的心思也太恐怖了吧?” “梁王的心思本来就精,最擅猜忖人心,否则他如何能在朝中得到那么多大臣的支持?” “你这话,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只是在说实话。” “好了好了,你们都讲到哪里去了?”太子很无奈地制止了幕僚们的争论,然后看向自己的心腹管事延青玉,问道:“你怎么看?” 延青玉想了想,认真说道:“现在我们的问题不是梁王为什么要杀高壶,是这件事情暴露之后该怎么办。高壶进了刑事府,无论是殿下还是梁王都没有办法再对他下手,那位周司寇向来不参与党争,谁的面子都不给,如果他执意要调查张肉橙的死因而忽视高壶的话甚至直接合了梁王的意把高壶杀了的话,那我们就没有办法把这事情闹大了。” 太子迟疑了一下问道:“要不趁着周厉在处理这件事之前,我们把消息作为流言散播出去?” “殿下是想通过流言来打击梁王?”延青玉摇了摇头,说道:“梁王如今在朝中的声望,大多数人根本不会相信,如果再让王上知道这流言是我们这边传出去的,只会更会被当作是党争的手段,令得王上对殿下产生反感。” 太子啧了一声,重重端了一下桌子上的茶杯,显然很是郁闷。 “殿下,许大人来了。”这时一名下人走进来说道。 太子大喜,赶紧站了起来:“快请进来!” 太傅许巷来了之后听太子等人说了他们正在讨论的问题,微微沉思之后,说道:“现在问题的确是这样,但是我想的还是关于王集和高壶的事情,因为这里有个很关键的疑点。那就是王集为什么会留着和吴安密谋的信件?要知道他们讨论的可是谋杀当今堂堂太子,一旦暴露,定是要诛三族的,就算王集无亲无故,也不至于会蠢到敢留着证据吧?” “的确,之前高壶将此事告知殿下的时候,我们都太过惊喜了,所以没想到这个问题,还是许大人心思缜密。”众幕僚均是一惊,然后纷纷拍起许巷的马屁来,毕竟许巷可是太子这边最强大的助力。 “要不要去检验一下那些信件的真伪?或许是有人想故意陷害梁王也说不定。”一名幕僚皱眉说道。 太子皱了皱眉道:“就算是陷害,那也是在帮我们吧,这就无所谓了,我们要做的应该是把这件事情变成是真的并让父王知道。” 许巷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是梁王自己陷害自己也说不定。” 所有人都是一怔,自己陷害自己? 立刻有人怀疑问道:“难道许大人的意思是那个毒计是梁王故意设计出来要让我们知道的?可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不是给自己找一个被攻击的理由吗?” 许巷答道:“兵者,诡道也,官场争斗正如在战场上,有时候出其不意,反而能起到好的效果。不过我也只是猜测这是其中一种可能性而已。” “暂且不管是谁想陷害梁王,那我们现在究竟是该如何动作?”太子还是想知道最关键的要点。 许巷说道:“殿下说的不错,不管这件事情和梁王有没有关系。既然高壶已经落入了刑部之手,那能否让这件事情闹大,就全看周厉的意思了,殿下要做的就是联络刑部,让他们尽可能地站在我们这边,因为至少我们可以确认张肉橙的死和我们没有关系,周厉没有理由为难我们。而且殿下切记,那些信件一定要保留着,一旦刑部相信高壶的话决定对此进行调查,我们就必须让这把刀刃的杀伤力变到最大。” 他看着太子沉声说道:“殿下,如果这事成功了,那至少能让梁王掉一次皮,所以,你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和好处,来拉拢那位周大人。” 太子用力点头,脸色也认真了起来,说道:“放心,这一次,我一定要让我那位二弟脱层皮。” 派刺客袭击高壶的人,的确是梁王姬朝的人。 不过可怜的高壶并不知道,他之所以能在刺客的袭击之下活下来,不是因为他运气好,只是对方并没有真的想杀死他,目的只是恐吓他,然后令得他猜疑太子而去寻求刑事府的庇护。 幽静的曲兰轩内,曲原对李迹透露了这件事情。 李迹听后,在脑海中把所有事情串联了一下,也得到了周厉等人的疑问:“高壶杀王集是秘密进行的,梁王殿下是怎么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的?难道他派了人盯着王集和高壶?” 曲原摇头道:“高壶只是一个小角色,殿下就算事先注意到了他想要取代王集,又怎么可能想得到他会动杀心?至于王集,你真的认为一个被赶出王府的年迈厨师,会有资格参与进密谋害太子这样的事情中去?” 李迹疑惑道:“那他怎么会和吴安在信中说要” “那些所谓的密谋信件,本来就是殿下故意准备好放在那里的。” 李迹瞪大了眼睛:“那些信件是假的?” “都是临时准备的。” “王集曾经的王府厨师身份是真的,但他并没有重新投向梁王殿下,你要让一个即将踏进棺材中的老人去冒这样的险,谈何容易。不过吴安此人的确存在,但他却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就是说,是殿下知道了高壶要杀王集之后,临时想出来的计策。” “准确地来说,是徐诚想出来的。” 曲原举着酒杯边饮边道:“一个小小的屠宰场更换管理人,这种本来微不足道的小事,经过几份伪造的书信后,却变成了有人要谋害太子的大事,这样一来,张肉橙的死自然也就被牵扯进了党争中去,查到你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还把两边都搅得一团乱,太子那边现在估计是一头雾水,完全被牵着鼻子走,这的确是妙计啊。” 李迹皱眉道:“但既然是伪造的话,对方还是能够发现的吧?只要找到那个吴安” “他不会被人找到的。” 李迹一怔,然后明白了过来,感慨道:“原来如此。” 李迹又道:“不过问题又回到殿下是怎么知道高壶想杀王集上面了,尤其是你这么一说,还是在王集死之前知道的。” “这一点殿下倒没有告诉我,不过我猜测是有内应。”曲原放下杯子笑道。 “就像春雨润物细无声一样,这位梁王殿下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能很容易地得到人心,即便是在铜墙铁壁的敌人内部,虽然还不知道是谁,但在他们之中那人的地位肯定不会低。” “越来越乱了。”李迹捂着额头还是无奈,果然政斗这种事情还是不太适合自己啊,自己还是安心地做一个杀手好了。 “说到现在,我还是没弄明白,梁王殿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特意给自己找一个黑锅,然后又要自己去把屁股擦干净,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是,这样可以逼迫太子想要把这件事情给弄成是真的。因为一旦想要谋害太子的罪名落实,那梁王殿下也再也不会有当上储君的可能了,党争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谋害王子性命这种事,天子是万万不许的。” “太子肯定希望天子会把这件事当成是真的,那他一定会想办法去拉拢刑部的周厉,因为高壶现在在刑部手里,他只要活着并咬定这件事是真的,那就有了必要的一个人证,而物证也有,就是那些信件。最后只要找到吴安,从他口中确认这件事是真的并且证明他是梁王殿下的人,那条谋害太子的毒计就会变成是真的。” “这是太子接下来一定会做的事情,能预料到敌人要做的事情,殿下只需要再将计就计,给太子来一个反转,到时哭的就应该是太子了。” 李迹嘴角微微抽搐着,甩了甩头说道:“呼,好复杂,这些事情还是交给你们吧,我看戏。” 曲原却是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戏?你在其中可是很重要的角色。” 李迹拿手指指了指自己,脸黑道:“我?我除了杀人还能做什么?” “你不是说,你最擅长杀人之后嫁祸给别人了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初夏的一场雨 “不过这次你杀了张肉橙,不需要你来嫁祸,这是梁王殿下的幕僚团们要考虑的事情。” 李迹皱眉道:“要嫁祸也得有好的嫁祸对象,我这次杀张肉橙没有利用任何人,完完全全是暗杀,不像崔琦那次,要嫁祸似乎没那么容易吧?” 曲原又倒了一杯酒,然后端起来在被春风撩动的紫色纱帘中拂过,悠然道:“总之,他们想办法就是了,你和我是轻松许多的。” 李迹看着他,半晌无语,说道:“你还真是悠闲地不像是个质子呢,难道就没有人整日盯着你?” “有啊,但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们?”曲原举杯轻轻饮下杯中酒。 李迹震惊地道:“难道你来曲兰轩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避开他们的视线?” 曲原笑如窗外春风:“没有。” 李迹顿时有一种抓起酒壶砸他头上的冲动。 曲原看向春意盎然的窗外,春风和纱帘在他的侧脸拂过。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诗人。” “诗人来青楼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虽然我只会来这间青楼。” “你放心,你不会暴露的,这里很安全。” 李迹沉默。 当春风又卷纱帘的时候,他忽然说道:“听说你在楚国名头很响,有无数的女子爱慕你,但却从未见你和任何一名女子在一起过?这是为什么?” 曲原一怔,不明白李迹为何突然问起这种事来,疑惑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和女子在一起?” “你已经过二十了吧?像你这样年纪的,很少不娶妻的吧?”李迹八卦之心大起,眼睛眨巴眨巴道。 曲原哭笑不得:“你再过几年也二十了吧?难道你已经打算娶妻了?” 李迹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可不急” “那你还来嘲笑我?等你自己先有了再说。” “没关系嘛,原原,我们只是聊聊,我可是听说你们楚国风气都很开放的,姑娘们柔美多情,最爱才子,你名气和才华那么大,估计喜欢你的姑娘比喜欢楚王的还多,怎么你一个都看不上呢?” “原原?” “别转移话题,这只是我对朋友亲切的称呼而已。” “” 曲原望着窗外怔怔发呆。 眼中浮现出回忆之色的楚国诗人缓缓开口道:“其实,我有过一名心仪的女子。” “嗯?”李迹立刻来了精神,这似乎是大新闻! 曲原喃喃说道:“不过那时她还小而且身份有些特殊,我不可能和她走得过近,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 “她是谁?” 曲原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李迹顿时大感无趣,但能听到一向逍遥自在洒脱不羁的曲原主动向自己诉说情史,还是很感兴趣的,继续问道:“那后来呢?你要来这里,她应该知道吧?难道你们因为这个原因而分开了?” “后来啊” 曲原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失落,像是一下子从狂放派的浪漫诗人变到了忧郁派的多情诗人,轻轻说道:“后来,因为某些人、某些事,我永远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了。” “所以,我今后也不打算再娶妻了。” 李迹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是从今天开始,重新认识了这个来自楚国的年轻诗人。 思美人兮已去,思公子兮未敢言。 一边在阐院阴阳家做个好好学生,一边在朝廷党争和自己的复仇之中做一把黑暗中的尖刀,这样的书生刺客的双面人生,对于李迹来说,也不算是太难适应,只不过在心态之上会有些许的矛盾。 一边是青春朝气的学子氛围,一边是阴暗诡谲的阴谋氛围,作为少年人的李迹当然是喜欢前者,在学院里他可以足够地让自己的身心放松,尤其是不再那般执着于阴阳幻术的快速练成之后,他每每看到阐院后面的那座大山,都会一种心灵被洗涤的感觉。 “青春,真是好啊。”他看着清晨朝阳中上山的少年少女们,不禁感慨说道。 这些日子,他每日都把自己的精神状态调解到了最慷慨激昂阳光灿烂的境界,清晨早起登山,没有去天星楼,而是去书剑山庄和尹莲一起修习老君清静无为法门的打坐吐纳,虽然没有感觉出境界的提升,但心境真的是宁和了下来。就像对阴阳幻术的态度一样,他没有去刻意修炼提高自己的修为境界,但随着心境的提升,他的感悟也越来越多。 中午照例回医家南湖和三位姑娘一起吃饭,午后围湖再散步数圈,心血来潮便坐于窗前提笔写字。窗外的春光越来越浓,李迹日日坐于窗前看着那些空白的帛纸,细细体会着周身一缕缕的天地灵气。为了让自己能保持像曲原那样的浪漫心态,他也放了一本诗经在桌前,偶尔闲暇便读上一读。 许晴姬月仍旧在和越晗雪学习,不过看她们每日轻松快乐嬉戏打闹、偶尔去湖边药田采药的悠闲样子,肯定是现在在学习方面没有太大的压力。可能是越晗雪没有教她们太多,也可能是少女心态和李迹就不一样,从她们看不到什么忧虑和哀愁。只有每每临近夜晚,李迹还坐在窗前提笔沉默的时候,窗外的许晴眼中才会闪过一丝担忧。 那一日的血腥和梦境似乎已经离李迹越来越远,他不愿去刻意回忆,也不想为自己的私心妄图对那位听到他胡言乱语的少女做些什么。只是在那之后,他意外发现自己逐渐能够分心于境界和阴阳幻术的同时修炼,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矛盾痛苦。 某一日,李迹蹲在湖边,看到湖面中自己的倒影,意外地发现那个倒影有些陌生,似乎同时像是另外一个人。 李迹看着那个倒影看了很久,从午后快到黄昏,直到一只水鸟不知从何处飞来,掠过水面,惊扰了那一面湖镜,荡开来的波纹把那个倒影打皱,李迹看着那只水鸟,喃喃道:“夏天快到了吗?” 水鸟飞走后,李迹重新又看向水面。 但是那个倒影还是乱的。 因为有一滴水从天上落了下来,打在湖面上,又点开一圈水纹。 有风自湖南岸袭来,吹得湖中莲叶簌簌乱响,乱了湖堤长柳,绕过药田,把药田中的药香味带了过来。 李迹被袭来的湖风吹的眯起了眼睛,自语说道:“看来要下雨了。” 下雨就像是老天爷在哭泣,一点之后又一点,然后点成串、串成线。 淅淅沥沥的雨线,从空中堕下,击打着被风扰乱的湖面,春夏的雨来得总是这么快这么急,水面上顿时跳跃起了一层雨幕,彻底打乱那个水面上的倒影。 许晴本来和姬月在药田采药,发现下雨之后赶紧提着篮子便往庄子跑去,路过湖边时却看到李迹站在那里淋雨,许晴不由得大喊道:“李迹哥哥,快回屋子吧,雨好大!” 李迹却站在雨中没有任何动作,他看着那些自天而降的雨水,感受着雨珠击打在皮肤上的脆裂感觉,还有笼罩周身的湿意,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许晴以为李迹可能没听见,又喊了几声,李迹还是没反应,她便把篮子先交到姬月手里,然后打算去拉着李迹避雨。 李迹被许晴拉住,怔了怔,回头看到少女被雨水打湿的清丽脸庞,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这是夏天的雨,很快就会停的。” 他指着水面上自己被雨水击打的倒影,问道:“你看这个人,像不像我?” 许晴瞪大了眼珠子,看着那个因被水纹撕扯而像是变大了的倒影,不明白李迹在说什么,自己的倒影,不像自己会像谁? 李迹拉着许晴站到柳树下,望着湖面上的那片水幕,像是在欣赏骤雨中湖面的美丽风景。 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认真说道:“它这么胖,当然不像我。” 许晴还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能借着这个机会依偎在李迹的身边,水滴不断从发丝间淌落,纤弱的身体因淋了雨而微微颤抖,但是脸色却没有被雨淋了的苍白,反而有些微红。 夏天的雨,果然不会像春秋两季的雨那样连绵不绝,暴烈地倾盆一下之后,就骤然停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同一位飘逸的过客,从大地之上悄然划过,只留下些许湿润和一丝清凉在人间。 李迹带着许晴回屋去了,姬月一边心疼女伴淋雨,一边恼怒李迹的任性,不过许晴显然也没怎么在意,反而是脸上隐隐带着一股神采,仿佛雨过天晴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外面已是暮色正浓,夜色将至之时。 吃过晚饭之后,李迹缓慢走出了庄院,一个人走到了湖边。 夜风凉凉,安静的湖边回荡着他的脚步声,垂挂的杨柳在夜风吹拂下舞动翩翩,树叶在抖动树干在晃动,地上所有的影子仿佛天魔乱舞,李迹默然看着这一幕,他觉得就像是有人在他面前扭曲着蠕动一般,像是那晚少爷软倒下的身子,在血泊中抽搐着。 他呼唤了一声少爷,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影子的出现。 但是这一次,影子没有出现。 周围只有阴森森的树影。 李迹有些惘然地走到水边,看着湖面中的那个倒影。 似乎真的有些陌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梦里见真我 一场初夏的雨,在那个平常的一天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结束了。 没有人觉得这场雨有什么特殊的,只不过象征了春天的离去和夏天的到来而已,但是对于李迹来说,这场雨却让他看到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他察觉到影魔已经拥有自主性的意识了,有时竟然会对他的召唤毫无反应,这虽然不算是好事,但至少表明他的影魔境界在提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孟鬼婆刺激自己精神世界的原因。 李迹再次去道家请教了一番尹莲,想听听道家那所谓的阴阳不可分的理论。 尹莲再一次为他讲解了之后,见他这次居然听得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道:“难道这个理论对你有帮助?它不是和邹衍教授对你的要求相反吗?” 李迹想了想后说道:“也许这个理论是对的,只是我自己找错了方式。” 既然要察觉出天地阳气和天地阴气的区别,并分别控制它们的运转,难道不应该把这两种天地本源之气给分离开吗?这是李迹之前一直这么认为的理论,但是尹莲告诉他阴阳是不可分的,加上分离阴阳的确还和自己的修行相违背,他开始怀疑自己找错了方向。 阴阳家源自道家,修行的方法自然也和道家一样,不管是分离出了什么流派,道家永远是修行的本家,所以正确的阴阳幻术修炼方法不可能会和自己的修行相违背。 邹衍说过很多阴阳家弟子因为学阴阳幻术而发疯,或许其中的原因不是因为难,而也是找错了方法,李迹回去之后,想着自己那些日夜的痛苦,更加这么确信。 他没有邹衍天生对阴阳二气敏锐的那种天赋,想要做到对它们分别控制,基本是做不到的,可如果再多一个人帮他呢? 两个人,两种意念,是不是就可以做到了? 这是李迹昨日发现影魔的意念增强之后,突然产生的想法。 李迹自己做不到把混合的阴阳二气给区分开,那就干脆不要区分,自己一心专注于天地灵气的操控,如今已经进入心动境的他是可以掌握它们的流转,而至于混在其中的阴之气,就交给影子去操控。 两道意念同时操控两种气息,这样便相当于做到了分离。 阴与阳、死人与活人、影子与主人,那一夜孟鬼婆的那句“你是个死人”正巧提醒了李迹这一点,影魔是属于截教的修炼方式,和当今阐教的五境修行不同,影魔的本体可以用阐教的修炼方法,李迹自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截教所谓的“有教无类”便是这个道理,人人都可以修炼,包括天生气窍不通的人和已经修炼了五境的人,这也是截教三魔难被发现的原因。 但影魔的修炼过程可是从虚无的影子修炼成和真人无异的实体,也就是说影子自身也能够修炼,这样便几乎是两个人同时修炼,一人便等同于两人实力,这也是影魔较之梦魔和兽魔强大的地方。 那么,有了自主意念后的影子能够修炼阐教的五境吗? 李迹猜测应该是不能,影子毕竟不是活人,无法容纳天地灵气在体内,自然也就无法操控天地灵气了,天地灵气也称阳气,影子应该算是阴物。 所以,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身为阴物的影子,能否操控与天地灵气相对的阴气。这是李迹要用同时操控分离这个办法的关键。 要探究问题,那自然需要动手实践,好在李迹本身就会阴阳术,这就达到检验的条件了。 午饭过后,李迹再次来到窗前的书桌畔,上方摆了一钵清水,随微风而荡。 他伸出手掌,放在清水上方,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口诀。 随着一股看不见的气流进入钵中清水,水面上开始浮现起小小的水涡,水涡在转动,并且旋转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 水流开始脱离钵盆向上升起,形成了龙卷水,同时室内的气流却是变得如同停滞了一般。 李迹睁开眼睛,看着这神奇的画面,脸色并没有多少变化,手掌收了回去,那团水卷顿时像是失去了某种牵引力,直接坠落回钵盆里,啪嗒一声水珠溅开。 盛神法五龙是阴符七术之中他最先学会的一术,算是五行阴阳术的一种,不过他目前的水平和邹衍的五行术肯定是没得比的,这是之后他所要加强学习的。现在之所以要用,是因为他需要让影子也来学会使用它们。 李迹深吸一口气,再度试着唤出影子来。 仍是没有动静。 钵盆清水中倒映着少年陌生的脸。 李迹呆在那里,枯站到深夜。 许晴一次次敲门来喊他吃饭,他恍若未闻。 夜深人静,烛火又起。 那个世界血花飞舞,黑暗中的少年提灯孤单走在古桥上。 风霜仍幽幽,奈何这世间。 桥边那个抱着双膝的孤寂身影又出现了。 李迹想走过去,却被骤起席卷而来的无尽风雪而拦住。 “你是阿七吗?”有声音仿佛从风雪中传了过来。 李迹提着灯沉默,望着风雪中那个影子,好久才说道:“是的少爷。” “少爷?” “我应该这样称呼你,因为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阿七是谁。” “你会想起来的,只要我们继续做我们该做的事情,你就会重新活过来。” “但是我只想待在这里,不想任何人来打扰我。”这声音夹杂着风雪声变得有些飘忽了。 “请你相信我。”少年声音依旧坚定,穿透风雪。 但是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 久寂无声,仿佛幽冥之中那个声音已经遁入风雪。 雪在变大,满天的血花也变成了雪花。 梦境突醒,李迹猛地睁大眼睛,强烈的光线刺入眼睛,他立刻闭上了眼睛,好久才缓慢睁开。 转过头,外窗已经被拉开,桌上的蜡炬成灰,原来昨夜他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天已经全亮了。 桌上还有两碗菜和一碗白米饭,是昨夜许晴过来放着的,见他睡着了就没忍心叫醒他。 他捂着自己的额头,呆呆地望着窗外。 梦里见真我,真正的我在何方? 许晴端着早饭走进来,见李迹已经醒了,赶紧说道:“李迹哥哥快来吃早饭。” 李迹回过神来,努力扯出笑容说道:“好。” “昨晚,你是不是又写字写得太累了?连晚饭都没吃。”许晴坐在桌子边上,看着桌子上没有开动的饭菜和李迹有些憔悴的脸色,很是担心地说道。 李迹在一口一口地喝着粥,一滴不漏喝完之后他才看向许晴,认真说道:“这几天我找到门路了,所以会累点。” 许晴看着他欲言又止。 早饭后,李迹独自在房间里再次尝试唤出影子,桌前放了两钵清水。 这一次,它出现了。 李迹把手伸向那钵中的清水。 影子先是机械似地动了动,然后慢慢走到桌前,动作僵硬地伸出手,也盖在那清水的上方。 “道者,天地之始,一其纪也,物之所造,天之所生,包宏无形化气,先天地而成。” 李迹念咒时,面前的清水中逐渐卷起升入空中。 影子面前也升起了一束水卷。 两道水卷一模一样,完全分不清出自谁手。 莫见其形,莫知其名。 谓之神灵。 终于证明了影子可以在他的意念控制下独立使用阴阳术,也即是证明了李迹的新方法或许可以成功,中午吃完饭,李迹兴奋地想要去尝试写字,结果他发现那卷帛纸和笔墨都不见了。 “早上李迹哥哥你不在的时候,我进来了一趟,把它们收起来了。”许晴站在门外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李迹一愣,问道:“干嘛收起来?我还没写出来呢。” “因为你太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之前你也总说快写出来了,快写出来了,可还是没有写出来。”许晴一改以往的柔弱样子,此刻竟显得有些严肃,“所以,我们得让你先静养一段时间,等身体恢复了再说。” 李迹看着这个对他越来越关心甚至在行动上已经超过了越晗雪的京城贵女,只看得她低下了头去,自己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错,以后不经过我们同意,你就别想写了。”这时姬月也走了进来,冷哼一声说道。 不好意思责备许晴的李迹顿时找到了埋怨的对象,站起来黑着脸愤怒说道:“你们管的是不是太多了点?” “对不起,李迹哥哥,可是这是越姐姐的意思。”身边许晴声若蚊呐,连耳朵都涨红了。 “她有时自己都看书看得忘了吃饭,还来管我?”李迹无语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我们是看在越姐姐的份上才为了你好。”姬月哼哼着说道,似乎对于能够气到李迹很是得意。 见她们如此认真,李迹不禁皱眉,想了想之后,认真地看向许晴说道:“我还想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姬月给了他一个白眼,“想都别想。” 李迹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神情真的不像是在开玩笑,说道:“我是认真的,就这最后一次,如果这次还不行,接下来半年之内,我都不会再碰它们。” 见他说的这么严肃,许晴和姬月一时间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李迹微微一笑后,极缓慢而又极平静地说道:“但我还是要证明给你们看。” 经过昨日一场雨,万物都显得湿润了许多,空气中散发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虫鸣鸟叫,树叶也抖擞着身上的雨水,一切又恢复了生机,湖边的柳树一行行地排列,亭中仍伫停着春时的燕子,叽叽喳喳,欢快清鸣,药田里有新株不久的药草生出苗儿来,仿佛郁郁青葱的往事破土而出。 庭院的石桌边,李迹注水入砚,磨墨提笔,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自然寻常。 这最后一次,他要在院子里写,姬月许晴和越晗雪都在。 桌上的那张帛纸,还是他第一次用的那张,放了几十天边缘已经卷起,上面却还是空白一片。 少年单手握笔,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有数只黄莺飞过,停留在翠柳之上,而后转入陇间,仍有莺声声留,他无声地幽幽轻和,一腔心事,只说与飞鸟听。 低下头来,黄粱一梦过,醒时天地入眼。 提笔而下,手中笔蛇游走,绘天地于纸上。 行间流水行云,宛如毫尖有鬼神。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一首王风?黍离,全诗共一百一十六个字,共出现三次此何人哉。 三次问天,苍天依旧悠悠。 李迹放下笔,怔怔出神。 朝闻道而夕入道,此又何人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公孙之龙 成功踏入阴阳幻术的大门,毫无疑问这是李迹这些天来最开心的事情,甚至比杀死张肉橙还让他开心。因为这件事情折磨地他很痛苦,让他不得不把一向死认到底的性格转为了豁达平静,来让自己的心态不至于崩溃。 有句话说得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摆正了心态的李迹没过几日就找到了破解难题的办法,这几乎是绝望之下却忽然成功的狂喜。 不过李迹已经确认了自己修行是因为喜欢而不是单纯为了复仇,那么这种喜悦较之狂喜的程度自然也差了一点,所以他只告诉了身边那三位姑娘和邹衍,对于姬月和许晴,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尤其是许晴,那种在自己痛苦无助时有人关怀照顾的感觉,真的很好。 而邹衍得知后反应倒是很平静,说了一句:“你可是阴阳家首席弟子,如果这都做不到,那我脸可都被你丢尽了。” 这的确是世间最骄傲的那个阴阳小天师会说的话,李迹听后感觉怪怪的,那日日夜夜几乎吐血的过程,怎么也不像是理所当然就能够做到的那么简单。 那场夏雨过后的第四天,也是一个喜庆的日子。 因为这一天是九家新生聚会的日子。 聚会定在晚饭,暮色已深的时候,山下阐院的正门口已经是极为热闹。 等李迹和姬月许晴等医家新生到了之后,其余各家的新生也差不多都到齐了,各家首席弟子们似乎也都知道这个规矩,没有找什么借口推脱,纷纷带着新生们出来了,除了个别新生没来之外,足足有一百五十多人。 医家大多是女弟子,那么多青春少女们莺莺燕燕似得欢笑着走来,自然迎来所有人的目光,托众位姑娘的福,李迹也被一眼瞧见了,顿时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像射箭似地扎到了他的身上。 赵彦走上前大笑着拍了拍李迹的肩膀,力道大的让他龇牙咧嘴,不过赵彦瞅了瞅医家的队伍之中,姬月和许晴都来了,越晗雪却没有看到,于是疑惑问道:“你们怎么不叫她一起出来?” 姬月无奈地说道:“越姐姐说不想来,我们也没有办法,再说她虽然也是新生,却已经是教授了,也不合适和新生聚会。” “我看她肯定是懒得出来。”李迹摇摇头说道。 走在路上,赵彦无精打采地对李迹说道:“上次崔府那事儿你知道了吧?太子殿下答应我的只能取消了,你能不能再跟西庚说说,让他给我做点别的?” 李迹笑道:“这只能说你运气差,我可没有什么办法,要看人家自己乐不乐意了。” 赵彦垂头丧气,看了一眼姬月和许晴以及身后的医家众女弟子,说道:“人生可真是无趣啊,看来我只能多认识一些同龄的姑娘,将来的婚事也好有个着落。” “那你今天请客好了,一百多人,总得有人买单吧?” 赵彦看着李迹同情地道:“今天是九家首席弟子带新生聚会,肯定是首席弟子们买单啊,你们九个人平分就行。” 李迹苦了一张脸道:“我根本就没有要带的新生,这样一算不是亏大了?还是不去好了。” 赵彦用力拍着李迹的肩膀,嘲讽道:“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不就一点银子吗?都是当首席弟子的人了,就算只有你一个,去过这样的场合之后,别人总会给你点面子,以后谈婚事也好有底气” “我说,最近春天到了,你也开始发春了吗?”李迹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 “夏天都快到了,我发什么春?还不是我家老头子打算开始给我提亲了啊。”赵彦瞬间像是只打蔫的鹅,然后突然又转头偷偷瞄了许晴一眼,在李迹耳边低声说道:“他跟我提过这位许太傅的千金,似乎有那个意思,可我并不想娶她。” 李迹惊讶地问道:“许晴人漂亮,性格又温柔,这么好的姑娘你都不想娶?” “她好是好,可我想娶一个能跟我一起玩的,这小娘子你看就不适合。” “也就是说,你想要的不是贤妻良母,是异性狐朋狗友?” 赵彦瞪了他一眼,“你这说的可太难听了,虽然意思是这个意思。” “彦啊,你这样真的会讨不到老婆的。”李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嘁,说的好像你有老婆一样。” 一百五十多人的聚会,一般的酒楼可容纳不下这么大的排场,不过这些事情潇真早就提前定好了,阐院新生包了整场的聚会场所在城西河畔,是一座清贵大宅改装成的酒楼,酒楼上悬着块牌匾,上面是李太师曾亲笔书写的店名:一醉轩。 一醉轩风景优美,占地面积极大,装饰摆设极为精致豪奢,文人墨客与达官贵人常来此处吟诗作对、饮酒赏花,若不是阐院九家首席弟子的面子,还真不一定能够包的下场来,这些新生们虽然大部分都是大周京城人,但也极少能够来到这里寻欢作乐,所以当到了之后,这些年轻人都是兴奋不已地闯进楼去,楼里的管事早就在等待着今日这群爷的到来,既然笑着向各位新生打招呼,看样子很是热情——当然了,一百五十多人的宴席,这可是大生意。 潇真也招呼着新生们找地方坐下,虽说都是一起来的,但坐下来肯定是要分各家的,于是已经认识的便先抢占了位子,反正的包场嘛,里面的位子也总有分好分坏的,而既然一醉轩建在湖边,靠湖的席位显然是更好的,所以很快那里就被道家和儒家的弟子给先占了,毕竟这两家人数最多。 而一个人就代表了一家的李迹,和这些新生都不怎么熟,又不好意思去坐到都是女学生的医家那边去,便只能很郁闷地坐在了最偏的地方,不过好在赵彦也是跟他一样,他对那些兵家的同门没有兴趣,也不想坐在姐姐旁边听她唠叨,于是也一个人过来了,两个人坐在那里悄悄听着那些新生互相的自我介绍,赵彦撇嘴表示没经,李迹则是沉痛思考今夜该怎么逃掉结账这个问题。 凉爽夜风席卷水面,带起一阵涟漪,水上的荷花也轻微摇晃着,李迹看着它们,感慨道:“听说今年优秀的新生比往年还是多的,你怎么不去结交一下?朋友多才有乐子啊。” 赵彦唰的一声打开折扇,说道:“要结交朋友,就要交有本事的,今年优秀的新生无非我都已经认识了,而其中最优秀的,现在就坐在我边上,你说我还去认识别人做什么?” 李迹一怔,这家伙怎么无缘无故吹嘘起我来了? 后边有脚步声传来,李迹回头一看,原来是有人走过来了,当先一白袍公子正是在儒家考试中成绩最好的文飞白,只见他微微一笑,说道:“李兄为何偏离众人在此?来我们这边一起饮酒吧,可是有不少的同学在等着认识你呢。” 李迹与这名儒家俊彦不是很熟,顶多也就那日六艺考的时候说过几句话,所以对于对方的主动热情有些不自在,想了想说道:“我不会喝酒,所以文公子的心意领了,就不去了。” “不会饮酒,也可以茶代酒,李兄可是今年新生中最有名气的,若是连这个面子都不给,那我们可是太遗憾了。”文飞白温和地道,不知是不是故意以此相激,再次提到了李迹是新生中最有名气的这一点。 “原来你吹我的目的,就是想把我推出去做挡箭牌。”李迹回头没好气地对赵彦说道。 赵彦摊手说道:“人家本来就是冲着你来的啊,阴阳家首席大弟子。” 文飞白也彬彬有礼地笑着对赵彦说道:“赵公子也一起来吧,听闻你在兵家取得的成绩也不错了,而且令姐又是兵家首席弟子,你也应该和兵家的同学们见见面的,以后也好互相帮助。” 赵彦立刻摇头坚决地道:“我比李迹还不会喝酒,还是算了吧。” “哎呀,一起来就是了。”跟文飞白一起来的几名男子直接上前拉住他们,脸上热情的样子让李迹和赵彦都不是很好意思再拒绝,便只能由着他们了。 今日是九家首席弟子聚见新生的宴席,主角自然也就是他们了,而也正像赵彦所说的,李迹的确是今年风头极大的新生,先是在六艺考中得了个抒文能拿最高分但礼科却不是最高分的奇葩成绩,然后御科和射科压过了堂堂武安大将军之子赵彦,在后面的九家考中选了无人报名的阴阳家,最后却奇迹般地在道家首席弟子潇真世界的考验中胜出,做到这一切已经足够令人震撼了,所以对于他最后能成为阴阳家首席弟子,所有人反而都不意外了。 因此,当文飞白带着他出现时,场间自然而然地就成了焦点,今日大多以饮酒助兴,那么这里自然也就成了酒场的中心地带,不论与李迹熟或不熟,各家学子们纷纷持觥上前,出于各种理由毫不客气地一通猛劝。 刚开始李迹还能以酒量差为由,让自己在每一次敬酒中都少喝点,但到后来几乎完全应付不过来了,被这么多同学一通猛劝猛灌,再加上赵彦每次故意都把别人敬他的推给自己,每一次哪怕是抿一点,积累下去也是至少半壶入肚了,而李迹根本就没有记住那些敬酒的是谁和谁,到后来他的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念头了。 那就是自己再喝下去,绝对会吐那个敬自己酒的人一脸。 赵彦很无奈地看着强行睁着迷糊的双眼的李迹,发现李迹的确没有说谎,他是真的不怎么会喝酒,哪怕和饮酒如饮水的越晗雪一起生活了两三年,他也没有把自己的酒量练起来。 因为他以前从不喝酒,出于职责和身份,酒这种东西他不会让自己沾上,所以也就导致了现在的酒量。 而赵彦也说自己不会喝酒,但其实比李迹能喝多少,看见接下来还有人想要过来敬酒,便想要拖着李迹离开,文飞白在的这一桌有儒家首席弟子荀况,实在是有些引人注目,都说“君子饮酒,三杯为度”,看这群儒家学子的样子实在是不像君子啊。 然而这时一个从别桌走过来的青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赵彦抬头一看,并不认识这个人,似乎不是儒家的学子,便无奈说道:“我们都不能喝了,兄台找别人吧。” “他是李迹吧?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想找他说几句话。” 赵彦眉头一皱,拍了拍李迹问道:“有人找你。” 李迹睁着迷糊的双眼看去,仔细地瞧着那人的面容,半天后才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你。” “我叫公孙龙。”那青年看着李迹的醉样,面无表情地说道。 “名家那个公孙龙?原来就是你。”赵彦恍然大悟,他也听说今年唯一以新生的身份胜过首席弟子的就只有三人,阴阳家的李迹、医家的越晗雪,剩下那个便是名家的公孙龙,据说此人的诡辩令得名家众教授都无言以驳,是名家百年来的真正天才。 “可以赏个脸吗?”公孙龙仍是生硬地说道,听语气不像是来敬酒,倒像是讨债的。 “不喝酒的话,那就没有问题。”李迹打了一个饱嗝,浓重的酒气令得赵彦立刻捂住了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女人的破事情 楼后栏畔溪水清幽,环境要比酒场中安静地多,不远处还有陷入热恋之中的学生情侣在幽静竹林中窃窃私语,赵彦搬了一张桌子到了栏边给某人趴着用,然后很是无语地对公孙龙说道:“我看他这样子,待会儿你问的是东,他绝对会给你回答出西来。” 公孙龙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说道:“都说酒后吐真言,他这状态,正好回答我想问他的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问吧。”李迹的头从一侧转到另一侧,咕哝着说道。 公孙龙看了赵彦一眼。 赵彦一怔,“还要我回避?好吧,不过没有我看着,你可别让这家伙栽水里去了。” “放心。” 赵彦将信将疑地离开了,边走眼神时不时得还瞄几下回去,正巧这时也响起了某位女子的怒吼声:“赵彦呢?你给我死过来!”他哎呦了一声便匆匆跑开了。 公孙龙静静地看着趴在桌上的少年,突然开口问道:“听说你是截教影魔?” “”李迹埋着头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醉。” 李迹慢慢直起身子来,舒出一口气,满是酒味道:“我也希望自己没醉,但很可惜,我真的喝不了这么多酒。” “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还喝这么多?你和那些儒家弟子又不熟,为什么要喝?”公孙龙皱眉道。 李迹笑道:“我跟你也不熟。” 公孙龙面无表情地说道:“以后我们就输了,因为我已经是名家首席弟子了。” “哦,不过我听说名家的那些弟子似乎不是很喜欢你。” “这无所谓,被我打败的孔穿师兄也不喜欢我,但既然他们辩不赢我,那就没有办法反对我成为首席弟子。” “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 “正话我已经提过了,我问你是不是截教影魔。” 李迹把手放到僵硬的脖子上揉了揉,平静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那天刑部的司寇周大人和隐部的诛候来过,向老师征求要不要把你交给诛候的意见,我正好在场,而且最后很不巧的是,老师把投票权交给了我,不过我投的是赞成。” 李迹无奈地道:“你可真直接啊,好歹也撒个谎博取我的好感吧,不过现在这种事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们没能带走我。” 公孙龙看着他说道:“我只是好奇,一个新生,凭什么能被牵扯进截教影魔这种事情上去,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但堂堂刑部的司寇和诛候都能为你而亲至阐院,这显然不是毫无道理的。” “只是好奇?”李迹笑了起来,“你是想调查我吧?” “我只是一个名家的学生。”公孙龙认真地说道,“不过在这样的好奇之下,我可能会去做一些有关我前程的事情,你知道的,名家毕业后最好的出路,就是成为某些大人物的幕僚。” “原来你是想威胁我。”李迹也认真了起来。 “如果是威胁的话,我怎么会主动来找你说呢?” 李迹叹气道:“直接说出你的目的吧,这样绕着说话真的很累,我喝多了现在很想睡觉。” 公孙龙酝酿了片刻,才说道:“我听说梁王殿下很在意你,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梁王殿下引荐我。” “原来你想成为梁王殿下的幕僚?”李迹睁大了眼睛。 公孙龙认真说道:“投效梁王殿下是如今最有前程的一条路,这谁都知道,我也正是为了这个才进名家的。” 李迹摊手道:“这你倒没说错,不过梁王殿下麾下幕僚众多,我也只是一个阐院学生而已,地位没有你想的那么高,所以我的推荐可能没有那么值钱。” “我只是需要一个能见到他的机会,至于我是否能入得了他的眼,那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至少我有那个信心。”公孙龙的眼神深沉地就像是此时的夜色。 李迹偏了偏头,想了想道:“我有什么好处?如果只是威胁的话,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公孙龙刚想开口,就听见李迹又说道:“若说是你的友谊之类的东西,我想你肯定醉得比我还厉害。” 他忍住骂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有一件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如果告诉梁王殿下,你会有很大的好处。” 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难道是有什么把柄?李迹一怔,但随即就感到疑惑了,既然这公孙龙知道太子殿下的把柄,那直接去告诉梁王殿下便是,为什么还要转托自己? 公孙龙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因为这个消息关于一些人的名誉和很多人的性命,所以没有你的引荐的话,可能梁王殿下根本不会相信我。” “那我就会相信你了?” “至少我跟你坦诚了投票的事,也并不打算以此来威胁你,难道还不够让你相信我?” “我这个人很少相信别人,所以能够交心的朋友不多。” “我的朋友也不多,因为我从不在乎人情,不过,我们至少可以共同利用。” 公孙龙看着李迹的眼睛,认真说道:“考虑一下吧,如果你真的打算为梁王殿下做出点什么事的话,我们可以成为同僚。” 李迹认真想了想,最后点头道:“好,你说吧。” 性子温软娴静的许晴也不是很适应人多的热情场合,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正好看见李迹在栏边,便高兴地过来了,而公孙龙已经离开,李迹在想着刚才他说的话,没看到许晴过来了,便烦躁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女人的破事情还真是多啊” “李迹哥哥,你在说什么女人?” 李迹一怔,回过头来,面对那张清丽好奇的脸,认真说道:“我在说我那个懒到不像话的小姑。” 许晴眨了眨眼睛,眼眸里的光泽十分明亮,“越姐姐怎么了?” “我们三个晚饭都出来吃,我估计她一个人待在庄子里,会懒得连饭都不去吃,宁愿饿着肚子看书或者提前睡觉来忍饿。”李迹认真地撒起了谎来,虽然这可能是事实,不过越晗雪还是十分无辜,明明李迹抱怨的女人不是她。 “那我们回去吧。” “不用,等会儿回去给她带点就行,以前我晚归的时候都这样,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坐着聊会天吧,等月公主那边结束再一起走。” 流水叮咚,月亮已经浮挂到夜空中去了,倒映在水中的样子也是那般明亮,许晴坐在李迹旁边,右脚蹬在栏上眯着眼睛看着满天繁星出神,右手提着一小壶清冽的一醉香搁在栏外轻轻摇晃着,不过很明显她不准备喝,只是之前提过来的,毕竟姑娘家不好意思说她就是来找李迹说话的,带一壶酒至少做个样子。 李迹的酒意已经完全清醒,虽然公孙龙所告诉他的事情梗在他的心头,让他很想去思考如何在这事上做点文章,不过眼下陪着姑娘聊天,这些事情总不好提起,心不在焉之下,聊天的内容自然也都是一些简单的东西。 “李迹哥哥,你以前和越姐姐是怎么认识的?你们都是洛州人吗?” “不,我是京城人,只不过因为一些事情跑去了洛州,在路上被她救了一命。” “哦,这样子也就是说你们真的不是亲姑侄了”许晴的语气不知为何听着有些失落。 李迹点头道:“嗯,喊她小姑只是为了有个身份,以免别人调查我们,咦?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许晴那张满是清秀碧玉味道的小脸上浮现出几抹红晕,在月光下美艳不可方物。 李迹并没有多想,笑道:“你也喝多了吧?酒这玩意儿,的确不怎么好喝,我也不知道阿雪她是怎么能喝那么多的?” 许晴蹙起眉尖,眼眸里满是少女的好奇:“越姐姐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需要喝那么多的酒?还那么能睡?” “我也不知道据说她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连她师父都看不好。” 许晴迟疑了片刻,眼波流转,然后轻咬着嘴唇问道:“李迹哥哥你,很关心她吧?” 李迹毫不思索地道:“当然啊,她救过我的命,我就当作是救命之恩在照顾她了,虽然她的确有时懒得过分,不过我也不能就这样不管她吧,她想到阐院来,我就陪她来了,好在我也有理由来。” 许晴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心想:“李迹哥哥,我想越姐姐的懒,不是真的懒,而是她对你的一种依恋吧。” “但是,我自己呢”她低头看着溪水中的自己,不知道自己心中那份纠结情愫是怎么一回事。 夜回到医庄,带回夜宵的李迹喊醒果然饿的睡着了的越晗雪,等她吃完之后,才对疲惫的姬月和许晴说道:“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明天一大早我可能就会去上课,所以不用给我准备早餐。” “阴阳家的课那么早吗?”姬月打了一个哈欠,她今天的确是玩的太累了,毕竟九家弟子同时聚会这样的机会极为难得,以后难说再有第二次了,要有估计也是等到毕业后的饯别宴。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李迹笑着走出了越晗雪的屋子。 第二日清晨,李迹果然早起,来到院子里,越晗雪的屋子里没有动静,看来那三位姑娘都还在睡梦中,他自己去买了份早点,然后直接边走边吃离开了南湖医庄。 不过他并没有朝着山上走去,而是走出了阐院大门,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阴阳家的课的确不需要那么早,他刚刚才进入阴阳幻术的大门,不用这么急着往后面学,之所以要起这么早,是因为他需要去验证一些事情。 关于公孙龙所告诉他的,关于太子殿下府中那两名宠妾的传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飞舞着鲜红血色的过去 碧水、碧蓝,一年前从异国来到京城的一对双生姐妹花,不仅美艳动人,体态玲珑非凡,还歌舞双全才艺惊人,更重要的是姐妹两张绝色天香的容颜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抛在床榻之上剥去衣衫根本分不出谁是谁,这对于一些人来说可是最大的情趣所在,于是她们被京城的才子美称之为“并蒂莲”,虽没有人能查出她们的来历,仍有无数的贵家公子花重金希望买下她们。 后来这一对姐妹被太子殿下看中,收为了府中的小妾,那些人才打消对她们的念想。 虽说太子和太子妃是京城王家中最恩爱的一对,但太子妃一向对太子言听计从,所以完全没有反对太子殿下纳妾,这也又成为了王家之中的一桩佳话,而太子显然也因此更加宠爱太子妃,根本没有因为府中多了一对美妾而冷落了太子妃,两人恩爱依旧,经常成双成对地出现在王宫之中。 公孙龙的消息和太子妃没有关系,而是关于这两位双胞胎姐妹的身世,李迹从公孙龙的口中得知,此二女在来到京城之前,居然是赵国飞舞阁的倡优。 所谓“倡优”,既是和青楼女子类似的一种风尘女,由于赵国地处北方和胡戎为伴,连年征战,纷争不断,长期的争斗养成了民风彪悍的特性,但赵国和秦国又不同,它起源于春秋时的大国晋国,比起秦国来有一定的强国文化底蕴,其舞蹈文化也继承了晋国,并在长期的发展中广纳舞蹈流派,形成了自己独到的风格,赵女也闻名天下,被称之为“倡优”。 据说赵国倡优“宾客相过,以妇侍宿,嫁娶之夕,男女无别,反以为荣”,曾有云游各国的诗人在游记中写道:“赵地之女以姿容娇媚闻名于各诸侯国,她们尤善设形容,并携带一把古琴,到赵国或其他国家从事歌舞演技表演,以游媚贵富,各地的达官显贵、富商及诸侯王也以请到赵国倡优表演歌舞为荣。因此这些赵国女子也往返于贵族及王室的宅邸,或邯郸的娱乐场所,她们扬长袂、蹑利屣、鼓琴瑟,习丝竹长袖,各个浓妆艳抹,穿着华丽的舞服,步履轻盈地跳着醉人的舞蹈,其中姣姣者甚至能成为王室的妃妾。” 所以说对于赵国女子而言,倡优并不是一个可耻的身份,而公孙龙之所以说这是一件丑闻,是因为碧水碧蓝这对姐妹,来自的是曾经赵国邯郸城的第一歌舞团——飞舞阁。 之所以说是曾经的第一歌舞团,是因为这飞舞阁早就已经消失了,而消失的原因也有很多人清楚,那是因为当年飞舞阁的王牌——赵国第一舞姬白雨,以倡优的身份来到京城红月楼,被太师府的李家大公子李昌看中,收为了府中歌妾,然而几天之后,太师府满门被灭,仅太师李承光和次子李定方存活,李昌惨死,白雨不知所踪。 这件案子是当时最震惊世人的一件大事,天子震怒,在查出白雨可能和楚国的九歌组织有所关联后,一系列的血腥清扫便开始了,当时京城的第一歌舞楼红月楼满楼被抄,楼中所有人包括姑娘婢女小厮全部处死,而白雨出身的曾经名满天下的第一歌舞团飞舞阁,也在天子的威胁下被赵王不得已封杀,任何与之有关系的人,全部遭到了无情血洗,哪怕有人幸运地存活下来,如今也早已经隐姓埋名。 如果说,那对姐妹真的曾经和飞舞阁有什么关系的话,这毫无疑问是能令她们遭受杀身之祸的黑暗过往,也难怪公孙龙说这个消息牵扯到一些人的名誉和很多人的性命,梁王不会轻易相信他。这话要是说出去,即便是太子殿下,都会有很大的麻烦,所以公孙龙不敢说。 但是他为什么要告诉李迹呢? 对于公孙龙所说的话,李迹是半信半疑,因为自己和他根本不熟,在没有足够的信任下就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坦诚相告?李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人相信到这个份上,又不是美女,公孙龙凭什么相信自己?就因为自己被诛候怀疑是截教影魔?那天投票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多了,只要没有实在的证据,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所以这实在是说不过去,而对于公孙龙如何解释他得知这件事情的,他也只说了因为他本来就是赵国邯郸人,和飞舞阁的人有过来往,清楚一些内幕。 不过李迹即便再怀疑,此事还是事关重大,即便这内幕很有可能只是公孙龙编出来的,只是为了能见到梁王殿下而制造出来的谎言,他也得先抱着真实的可能性去确认,怎么确认呢?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找真正知道内幕的人。 那就是曾经那位飞舞阁的王牌——白雨姑娘了。 在太师府血案中失踪的白雨被认为是九歌组织的人,很多人都这么相信,可以说除了飞舞阁和九歌这两方的人之外,所有人都可以这么认为,但李迹知道这不是事实,因为那位白雨姑娘亲口跟他说过她和九歌没有任何关联。 白雨是和他一起在那一晚活下来的人,这话肯定值得相信,后来他们一起逃到了洛州城,在洛州城定居了下来。 现在她的名字叫做宁画,那位洛州城春雪楼的宁画姑娘。 李迹现在就是要去问宁画,她肯定会知道,那一对姐妹花是不是曾经飞舞阁的人。 不过宁画现在在洛州城,他不方便过去,便只能选择传信,而如此重要的任务也就只有西庚能胜任了。 看着西庚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李迹这才往阐院的方向走去,在确认完真假之前,这件事情他不急着去告诉梁王。 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谷雨过去之后,初夏也终于要到了,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意味着寒潮天气的结束,所以都说四月春雨贵如油,南方的大地此时最需要雨水的滋润,雨生百谷、烟波蒸云梦,荆州大楚之地的各条江河上,都是一片渔樵送风月的好景。 从豫州淮水水路坐船可以直接进入荆扬两州边界的九江支流,今日有三条大船沿着淮水南下,接下来的水势都很湍急,不出意外在傍晚前便可进入九江。 三条大船上除了船夫外,还有七个人,其中两条船上各有三人,身形服装各异,看着便不似寻常人,而这那个单独待在一条船上的,则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 他的双唇很薄,给人刻薄无情之感,眉目却是极为英挺,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冷意,给人一股震慑人心的霸气。此时男子站于船头,远眺江面,系于冠带后的长发被江风吹得狂舞。 他的腰间配着一柄剑,像这样的英俊男子佩剑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可是另外两条船上的六人却是时不时把目光投过来,看的不是他,而是他的这柄剑。 他们之所以都在看剑,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男子是不用剑的,作为大周当今年轻一辈武力最强大的天宝大将军,他自小便精通十八般武器,他从不需要固定用什么武器,那一双强劲有力的手,就是他最强大的武器。 如今他却带了一柄剑在身。 六年前,这个男子曾在长江的江面上,用双手活活撕碎了那名天下第六剑圣的女徒,还将其扔到水中喂鱼,说了一句:“女人长得再美有什么用?能吃吗?” 而后,仿佛是报应一般,他的全家被剑圣传下的组织灭门,一些憎恶此人的楚人纷纷感到大快人心,都说这是剑圣师徒在天之灵的惩罚。 但是,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那么做是错的,也不认为家族的灭亡是自己导致的,他只是更加憎恨这里的楚人,憎恨那个叫做九歌的组织。 天宝大将军李定方,这一次,为杀九歌河伯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江中赤鲨 “我们楚国著名的水域有数十条,虽说九江在其中名气不如云梦、湘水、沅水等,但也是名气很大的,论壮阔不如云梦,论凄美不如潇湘,论香草不如沅澧,但若论渔业,却没有一条比得上这里的九江。而且不止是鱼群,九江的水鸟数量更是一绝,鹬鹳鹤鹭鸥雁鹄,只要你想得到的都有,对了,九江著名的三景便有一景名为千鹤白云,不过和其余二景午后天潮、浔阳名楼一样,在江面上都无法看到,须得在浔阳城江岸边才行,诸位到了浔阳城,可别忘了去看此盛景吶。” 和李定方同船的船夫笑着介绍说道,作为经常在江中送各地来客来去的本地人,为客人介绍九江的美景是分内之事,九江的历史文化和景致向来也是他们这些楚人所能自豪的地方,虽说楚国地处不在中原,被许多周人称呼为南蛮之地,但就地貌风情来讲,山水相映烟波浩渺的楚国可要比其他国家美丽多了,连带着楚国的女子也特别柔美,似水一般,各国的人无不以娶到楚国女子为荣。 李定方听着这些话却没有什么表情,以往,当这些楚人为外人介绍景致时,所得到的无不是赞叹美丽之词,可是今天,来到这江上的,是一个对楚国怀有恨意的男人。 “闭嘴。”他扫了一眼喋喋不休的船夫,冷冷说道。 船夫顿时被这年轻人的冷冷话语吓住了,赶紧闭上了嘴,心想这趟的运气可真不好,碰上了坏脾气的客人。 李定方站在船头上,发丝狂舞,面无表情注视远方。 楚国,渔樵之乡。 船头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 虽然眼前的确是一片江天绕远帆的美景,但他却对这样的美景无动于衷,正如他完全不明白女人漂亮有什么用一样。 再漂亮的女人都只是用来杀的,再美丽的景色都只是用来毁灭的。 他看着江边的那些渔民小屋、那些渔船炊烟,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个国家的江水全部染成鲜红的血色,让那些难听的楚辞全部成为死亡的绝唱,将那些杀我全家的人,全部撕碎了丢进江中喂鱼,撕掉那些虚伪无用的美丽,撕掉这个国家的一切。” 相邻的另一条大船上,是一男两女,男子身材矮小,脸上带着黄色的蒙巾,而奇特的是他的皮肤居然也和蒙巾一样,像是那些乡野山民的饥黄色,腰间围着白色的绒围,身后还有一条毛毛绒绒的白色大尾,不时地随着江风而甩来甩去,一直吸引着船夫的目光,都忘了去看另外那两名年轻女子。 那两名女子都还是少女年纪,略微比男子高一点,分别是一紫、一红两种不同的发色,紫发的少女是向后倾挂式的长发,红发少女则是扎起来的大马尾,除了发色之外,她们二人也倒没有像那带着大白尾的男子一样的奇特之处,只是服装不同。 红发少女的侧腰间垂挂着宽大的红色裙摆,直直拖到了地上,被紧身长裤绷着的大腿显出有力的线条,仿佛是丛林中的豹子。而紫发少女则不同于红发少女的火爆野蛮,完全罩住下半身的紫色长裙给人一种婉约之感。 那红发少女托腮倚在船栏边,埋怨说道:“听说,这次的行动目标只是一个人?区区一个人就要出动两组?首领究竟在想什么?” 紫发少女走到她身边么,摇头说道:“不知道,九歌余孽再强,来一组也就够了,当初发现湘君和湘夫人踪迹的时候,还未想得到他们其实只是一个人,首领就只派了不死奴那一组去,现在一个人却要派出我们两组,我也觉得我们被看不起了。” 红发少女怒气哼哼地说道:“不止是这样,而且连天宝大将军都一起带来了!到时候还会有我们的事情吗?” “我说小鲨,你现在埋怨是不是太晚了点?之前接到任务的时候怎么没听见你说首领?”那名矮小的带尾男子走了过来,笑着说道。 “我哪里敢说首领,他那阴森森的眼神向我看一眼,我都害怕的不行。”红发少女吐了吐舌头。 “我们诛候里年纪最小却最为胆大的赤鲨奴,居然会那么害怕首领?”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去去去!别以为你是队长就了不起,惹恼了我照样要你好看!”少女恼羞成怒地作了几个恐吓的表情。 紫发女子捂嘴轻笑,说道:“黄风大哥可不会像你一样,平时胆子那么大,一见到首领就老实地跟只小猫似的,若不是他罩着你,依你执行任务时那么冲动的表现,首领早就关你禁闭了。” “切,还不是对我们两个诛候中唯一的年轻姑娘家有意思,不然当初怎么会主动挑我们俩进他的组,明明就是一只黄鼠狼!” 皮肤极黄而且带着尾巴,似乎真像一只黄鼠狼的男子有些汗颜,好在有蒙巾挡住了他的表情。 紫发女子无奈地说道:“好了,说说笑笑可以,但还是要随时保持警惕,已经要进入九江了,敌人随时可能出现,不要因为人多就放松,九歌的人都不好对付,尤其这里还是他们的地盘。” “紫蝎说得对,就算我们隐杀组合抢不过另外那组,至少我们得保证李将军的安全。”男子转头望向另一条船上的李定方,眼神之中有些诡异的意味。 “九歌余孽,来一个我杀一个!”红发少女忿忿地说道。 话音刚落。 层层江浪起。 一头巨大的白色大龟从船底的水下浮起。 龟背上站着一个背着画卷的白发年轻男子。 大龟的头正好在船头底下。 一抬之下,几乎顶翻了整条船。 顿时江面翻江倒海。 另外两条船上的船夫吓得胆魄都碎了。 都说九江人杰地灵,可这般体型庞大的大鼋,只怕是活了上千年的神兽了吧? 只见那白发男子大笑说道:“来来来,诛候的各位,九歌河伯在此,请下水一战!” 被顶翻的是李定方所在的那条船。 可怜的船夫落水然后又浮出水面后,惊恐地看着那只巨大的白鼋和背上的白发男子,立刻想起了二月份发生在九江之上的那个传说,九歌河伯?就是唤龙车召白鼋迎来万鱼齐游后送走曲原公子的仙人?还有,诛候?这些人居然是诛候? 堂堂天宝大将军李定方,自然没有像普通人一样落入水中,他在船刚刚翻动时就用手劈开了栏杆,踢入了江面之中,然后一个跃身便跳了下去,踩着一截木栏,稳稳地站在水面之上。望向那白发男子时,目光森冷。 然而还未等他准备出手,另外两条船上顿时掠下了一个身影,远远望去,仿佛是一道火红色的影子。 “受死啊啊啊啊啊!!!”一连串的暴喝声,仿佛带着一团火焰,直直撞向大鼋背上的男子。 “又一个人上了。”船上的紫发少女和男子无语地捂住了额头,如果不是自己人的话,那个红发小姑娘在别人眼中哪里像是诛候的杀手嘛? “出手很快嘛。”河伯冯遗嘴角一勾,抬手一动,脚下的大龟立刻昂起巨首,一道滔天的水柱便从它的嘴里喷出,威力简直如同水炮,声音震耳欲聋。 不过红发少女却是连闪避的意思都没有,直接绕着那道水柱环切了下来,赤红色的刀光瞬间在江面上亮起,那道水柱居然被切成了数段,然后炸开,江面上顿时下起了一片小雨。 红发少女轻盈落在大龟的头上,冯遗这才看清楚她的样子,一头扎成大马尾的碎乱红发,腰间垂挂长长的红色裙摆,掠动的时候便像是一团红影一般,而此时她的双手各持着一柄血红色的短刀,刀身被红芒所覆盖,仿佛像是鲜血涂在其上。 “就你一个人?”少女双臂交叉抱胸打量着这名九歌余孽的样子,完全像是一副看猎物的眼神。 冯遗眉毛微微一挑道:“没想到诛候里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小姑娘,而且其他人居然都不出手,诛候已经弱到这个地步了?” “杀你,我一个人够了,然后在你死前,请你记住我的代号——赤鲨奴。” 少女赤鲨奴双脚弓起,正准备掠出直接割下此人的头颅,却不料脚下忽然传来下沉的感觉,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只大龟往水下潜去,一下子失去了着力点的少女要掠出的动作顿止,这短短的迟钝,落在冯遗的眼中便是破绽。 “小心!”船上和赤鲨奴同组的男子黄风奴眼尖,立刻出声提醒。 水面刚刚没过少女的脚腕,冯遗就动了,他高高跃入空中,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了腐白色的胸膛,胸前顿时有蓝色的符文亮起。 “水之樊笼!”河伯的声音如同江水咆哮般响起,声音落下之际,顿时只见水面向赤鲨奴的两边排开,犹似波纹一般层层荡出,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从她的下方浮现。 赤鲨奴感觉到不妙,早想要逃离,但那个漩涡之中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吸引力让她无法离开,身子越来越往下沉去,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开,赤鲨奴愤怒地骂了起来,双手的红色短刀插入水中,闪耀着血红色的光芒,像是扎在山岩中一般,固若磐石,但这样只能保证她短时间不被漩涡给扯下去,无法让她逃离。 船上的紫发女子看向身为队长的黄面男子,眼神询问是否要出手。 这时赤鲨奴面前的水面猛地浮起,那只原本潜入水中的大龟重新出现,对着她张开了足足能吞下一个人的嘴巴。 那些在船上早已看呆了的船夫惊吓地几乎要叫了出来,那神兽似的大鼋,竟是要吃掉那个红发的小姑娘? 另一条船上的三人组,都没有要出手的样子,站在船头完全无动于衷。 其中一名身形魁梧背上负有铁刺的男子咧嘴笑道:“果然,九歌的人都会使用阴阳家的一些水法术,和湘夫人一样。不过赤鲨这小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没脑子,能让首领同时派出两组来对付的人,岂会是简单人物?也罢,先让她吃吃苦头,到时那河伯快死了我们再出手。” 旁边一名黑衣装束的人说道:“毕竟她是去年才进入诛候的,年纪太小不懂得一个优秀杀人者需耐心沉稳的道理,首领让她跟在黄风身边,也是在磨练她。” 魁梧男子双手抱胸,完全是看好戏的样子,说道:“而且听说她本是青州海边的一名渔家之女,父母都因捕鱼而意外死在鲨鱼的口中,她自己也曾被鲨鱼吞下,但是靠着吃鲨鱼肚子里的肉活了下来,还得到了她现在的武器‘鲨匕’,如果这次再被这大白龟给吞下去,那就有趣了。” 站在另一边的蒙眼男子是这三人组的队长,他没有说话,不过此时嘴角勾起,显然也很期待接下来的小姑娘被大龟给吃掉的画面。 那江面之上,大龟的巨口已经笼罩住了赤鲨奴的头顶。 很快便能将少女和江浪给一口吞下。 紫发女子已经准备出手了。 但是异变突生。 那头大龟突然哀嚎了一声,然后一头扎入了水中。 水面顿时被血色染红。 一条红色的裙摆,从血水下浮起。 小姑娘人已不见。 只有一道划破漩涡在水中游动的鲨鳍露出水面。 鲨鳍呈红色,不知是血染还是本来的颜色。 船夫们又一次受到了惊吓。 这时候哪来的鲨鱼? 那红发的小姑娘,莫非是被鲨鱼给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隐杀三人组 从水下浮出来的鲨鱼,自然不是真的鲨鱼,而是一条鲜红色的透明鲨鱼,它笼罩在少女的身上,如同是一件鲨鱼外衣,带着她划破水面,然后高高跃起,直撞向空中漂浮的河伯。 原本担心赤鲨奴而要出手的紫发少女,见此也停下了动作,无奈摇了摇头。 一旁的黄面白尾男子笑道:“你不用太担心,她在还没有得到这鲨匕双刃之前,都能在鲨鱼的肚子里活下来,就算那河伯境界远在她之上,也没这么容易杀得了她的。” 紫发少女喃喃道:“带有鲨灵的法宝每次见到这对血红色的双刃,我都会想,不知它们与那曾经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的翘头双刀比起来如何?” 男子摇头说道:“双刀羊魔的翘头,是千年积冰打造而成,再通过不断杀人来吸取血气,虽有灵性,但怨气更重,长久以来会逐渐侵蚀主人的心性,这也是那双刀羊魔越来越嗜杀的原因。从这方面来讲,翘头就远远不如鲨匕,不过在威力上,现在的鲨匕当然不如翘头。” “不过,只要随着小鲨的强大,鲨匕的威力也必定会随之提升,这就是与主人通灵的法宝特点,就像那尸佼的蛛锁一样。” 女子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微笑着问道:“黄风大哥,听说你曾与双刀羊魔交过手?后来的结果如何?” “那是他还未成为天下第十一的时候。”男子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蒙巾,淡淡说道:“我的脸就是被他毁了,至今都未摘下这蒙巾,不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差点被我割断了脖子。如果那时我敢彻底舍弃这张脸而把剑再往前压一点,后来就不会有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了。” 如果有外人在这里,听到这名男子的话,必定会认为他是大言不惭,双刀羊魔是什么人?居然会差点被割断脖子?这话说出去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但是女子没有任何怀疑,因为这名男子名为黄风奴,是诛候三大组合的队长之一,他们隐杀组合的最强者。 船下的江面上。 一条红色鲨鱼高高跃出水面,撞向空中的河伯,背上的鲨鳍便如同是一把利刃,连水面上的气流都被切开了一道缝隙。冯遗面对这袭来的罡风,眯了眯眼,银发狂舞,然后伸手放到背后解开画卷的束带。 哗啦一声,风雨河图展于江面之上。 顿时,无数的风雷之声响起,狂风暴雨卷江浪,电闪雷鸣劈人顶,耀眼的白光于江面之上亮起。 一道道点电光交织成电网出现,那条红色的鲨鱼被电网所包裹,不得动弹,然后哧哧哧地不断冒出水汽消失。 船上的诛候其余人脸色纷纷一变! 河图一出,顿惊世人。 千年法宝,何等威力? “小鲨!”女子惊呼一声,毫不犹豫就跃下船头,因下坠她的长裙向上飘动,露出了那一双美丽的赤裸双腿。 只是在那双腿之间的裙下,还有一根长长的紫色蝎尾,尾端是尖锐的毒刺。 女子快速坠向被电光所笼罩的赤鲨奴,蝎尾拖出一道长长的紫线,然后尾端一转,一团紫色的毒雾瞬间弥漫开来,将施展风雨河图的河伯和被困住的赤鲨奴一同罩住。 诛候隐杀组合成员——紫蝎奴! 另一条船上仍不打算出手的三人组顿时有人惊叹出声:“出现了,紫蝎奴的紫尾蝎毒!” “紫尾蝎毒?那是什么?”身形魁梧背上长有铁刺的男子疑惑问道。 蒙眼男子说道:“传说上古时代曾有洪荒五虫,分别为六翅天蚕、嗜血黑蚁蚊、多目金蜈蚣、九尾地蝎、九头虫,各个都是世间至凶生灵,而这紫尾蝎就是九尾地蝎的后裔,它的本命奇毒极其暴烈,欲修炼此毒者据说需于火山地底熔岩的阴火之中,被炙烤七七四十九日,直到身体彻底能够接受火毒,才能再承受这种毒性,否则若是以寻常之身受毒,必死无疑。” 黑衣男子也赞同道:“的确,紫尾蝎当今并不算是稀种,九州大地极南的云滇地带到处都是这样的奇绝毒虫,也曾有不少的修行者到过那里,希望能以紫尾蝎炼制出带有毒性的法宝或者是丹药,可是成功者寥寥无几,就是因为毒性太强烈而对人体的伤害过大,哪怕是修行者有法力护体,脆弱的经脉也仍是抵挡不住毒性的入侵,最后中毒而死。” 对这些东西完全是一头雾水,惊讶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么多?这什么紫尾蝎毒如果真的这么厉害,怎么会被紫蝎奴这么个小姑娘炼成了?” 蒙眼男子淡淡说道:“紫蝎奴原本是墨家出身,是燕国墨侠派巨子的女儿,但因为痴迷人体机关术,被逐出墨家,但她却通过截教以秘法改造自身肉体的兽魔功法为灵感,想出了以半机甲人去除掉人体的脆弱部分,然后来修炼一些寻常修行者所不能承受的毒功的办法,然后她把自己制成了半机甲人,体内因此储纳紫尾蝎毒,所以算是世间唯一一个修炼毒功的墨家修行者吧。”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有资格进诛候的原因。” 魁梧男子听后,啧啧感慨:“没想到那个平日里像是个大家闺秀的紫蝎奴,居然是这么狠毒的女子,把自己的身体改造成机关,啧啧,本来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倒是有些可惜了。” 紫雾之中,仍有电光在噼里啪啦。 一头巨大的蝎子虚影在雷电之中若隐若现。 里面同时传来红发少女愤怒的声音。 被毒雾所遮挡视线的河伯,本来见到有一名诛候成员出手,并没有多大惊慌,他相信风雨河图的威力,所以完全不去管那头紫色的蝎子,只要先将那个叫赤鲨奴的红发小姑娘给电死,再以同样的方式处理紫发少女便是。 但就在赤鲨奴的愤怒声音响后,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意,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身处深海海底之时,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感和恐惧感,就像是无力游动的小鱼面对着张开猩盆大口游来的鲨鱼一样。 河伯下意识地把头一偏,与此同时,一抹红色的刀光瞬间破开了紫色的雾气和夺目的电光,堪堪正好擦过他的脖子,虽然没有砍中,但刀气直接划破了皮肉,哧的一声,如同是切豆腐般容易,河伯的脖子处飞出一块肉。 意识到主人危机,风雨河图瞬间停止了对赤鲨奴和紫蝎奴的绞杀,电光笼罩在他身体周围,河伯顺势向后化为一道电光猛掠而去,远离了那两个危险的少女足足有数十丈,这才停在了江面之上。 他摸着脖子上的那道深深的伤口,眼角都在微微抽搐着。 因为他的全身皮肤都像是被水浸泡的浮尸白肉,所以这一刀并没有让他流血,但也让他心惊不已,那道火红色的影子居然能够在他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脱离风雨河图的电网,这绝不仅仅是速度快能够办到的。是那个少女本身就拥有着相当可怕的肉身强度。 刀光停下之后,落回于江水之中是少女身上不断冒着红色的雾气,体外那只红色鲨鱼的轮廓正在缓缓消失,而她差点杀死河伯的那对鲨匕双刃,红光也在逐渐暗淡下去。 本来自信一击必杀的赤鲨奴神情显得很是不高兴,咬着牙齿泡在水中,她现在已经连站在水面上都做不到了。 河伯看着那头覆盖在少女体外的红色鲨鱼逐渐散去的红雾,都是缓缓注入回到了少女手中的双刃之中,再想到自己差点被一刀切开脖子,顿时明白了,也就是说,麻烦的是那对红色短刀吗? 类似的武器法宝和同样相似的可怕速度,这个赤鲨奴莫非和那已经死去的双刀羊魔有什么关系? 河伯当然想不到,教会赤鲨奴这种极速杀人技术的,是那条船头之上还未出手的蒙面男子。 他曾险些杀死过双刀羊魔。 河伯知道自己还是大意了,在场至少是六名诛候成员,仅仅其中两个人,自己差点就丧了命,虽然是因为不了解对方能力,但自己的确是小看了那名红发少女。 还有另一个会放毒雾的紫发少女。 河伯凝视着轻轻落入到江面上的紫蝎奴,后者仍旧一副恬静少女之态,伸手轻轻拉起泡在水中的赤鲨奴,柔声问道:“没事吧?” 赤鲨奴摇摇头,说道:“没事,多谢紫蝎姐姐,只是可惜了你用毒雾罩替我挡住风雨河图而换来的一次必杀机会,我没能成功。” “没关系,已经让他知道我们隐杀组合的厉害了。”紫蝎奴望向远处的河伯,平静而柔和的目光下,不知藏着多少深入骨髓中的剧毒。 “黄风大哥应该要出手了,河伯躲得了一次,而未必能再躲一次。” “如果一次次都失败,那就不是隐杀,而是明杀了。” 船头,那个矮小蒙面男子松开了抱胸的双臂,紧紧裹着手臂的黄衣长袖中,弹出两道剑刃。 身后的大白尾轻轻摆动,一阵仿佛是来自荒野山岭间的黄风轻轻吹过。 人已消失不见。 河伯看出赤鲨奴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了,而她身边长着蝎尾的紫发少女显然还有,看她们二人似乎是一组的,河伯不禁想起曲原告诉过他诛候都是三人一组的情报。 那么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手? 不知为何,河伯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曲原那一日在浔阳城对他说的话。 “你总有一天会为你的自大而付出代价。” 河伯瞳孔刚刚放大之际。 一道甩着尾巴的矮小身影已经出现了在他身后。 两道剑刃同时穿透河伯的左右胸膛。 诛候,向来都是三人一起行动。 其中两人出手都未至对方于死地的话,第三人自然会出手。 它是一柄利刃,只属于天子,不属于江湖,所以不需要什么一对一的江湖高手风度。 现在出手的三人组都是诛候之中最擅长无声无息一剑封喉的顶尖刺客,被人称作隐杀组合。 他们的队长,代号为黄风奴。 那个曾身为七雄剑客之一的魏国剑魔黑离,两年前便是死于此人手中。 黄风过处,草木不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河伯的新娘 有云居上,有雾中央,洮泽其下,乌乌泱泱,这便是楚国的云梦泽。 这条云雾渺渺的大江边上有座山叫做巫山,山上有座九歌台,台上有座凉亭。 亭中站着两个人,一个身着黑色道袍,一个带着赤色凰鸟面具。 此时又是山下的云梦泽起雾时,大雾弥漫到了山上,将此处也映衬地如同是仙家之地般空渺,这两人站在雾中看着山下某处方向,神情各异。 带着凤凰面具的男子说道:“听说这次诛候至少来了两组,都是顶尖高手,冯遗他一个人应付得过来么?” “放心,诛候不会所有人都出手的,毕竟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有冯遗一个人,顶多一组会出手,因为他们还得提防我们的出现。”黑袍年轻道人笑着说道。 “他们能想得到我们的身份?” “想是想不到,但以冯遗那高调的作态,难道诛候真会认为他是一个人?虽说诛候不知道关于你我的任何情报,但肯定会有所提防,不然你看为何那个李家的遗孤李定方看见了自己的灭门仇人,却到现在还没有出手?” “不管他是什么原因而不急于出手,既然诛候真的连他一起带过来了,我现在就想立刻去杀了他。”凤凰面具男子的声音有些微寒。 年轻道人摇摇头道:“现在不能杀他,他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你总得考虑在京城的山鬼他们吧?” “而且,既然他们敢把李定方带出来,那肯定是经过他们首领同意的,谁知道那位天下第六的猫脸宦官来了没有呢?” 面具男子哼了一声,冷道:“我巴不得他会来,这样便可以证明,阐院那所谓的江湖榜排名根本就是个笑话。” 诛候首领天下第六的名号如今是世人皆知,几乎没有人会怀疑那位猫脸宦官首领有着两教之下第一人的实力,而知道这一点后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这面具男子的实力实在是非同寻常,而年轻道人听了之后也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 因为这名带着红色凤凰面具的男子,是当今天下第七的东君,传说中,那位九歌的首领。 曾被此人称为“东皇太一”,名字却没有出现在江湖榜前十之列的年轻道人,转身望向他,和声说道:“还是再等等吧,现在连诛候都才出手了三人,我们没必要暴露。” 东君沉默片刻,然后淡淡道:“那我迟点再出手,先让冯遗吃吃苦头。” 年轻道人哈哈一笑:“没关系,他有风雨河图,近日又在我的帮助下改造了身体,诛候杀不死他的。” 东君漠然道:“也对,毕竟他本来就是个死人,死人要怎么再杀死呢?” 年轻道人重新望向山下,那双清澈的双目之中,倒映着广阔的云梦大泽和楚国大地,仿佛是倒映着整个世界,而他是站在山顶俯瞰世界的神。 他喃喃说道:“听说诛候之中有个叫不死奴的阴阳术士,可惜这次没有来,不然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他杀不死,还是做了几十年水鬼的河伯杀不死。” 黄风奴的双剑贯穿了冯遗的胸膛,没有出血,但已是致命伤。 作为诛候之中暗杀能力最强的一人,黄风奴一旦出手,就很少会留给对方生机,哪怕是狡诈如双刀羊魔,都曾是在被他砍断了半边脖子才侥幸活了下来,所以这一击,他自信能够杀死这个代号为九歌河伯的男子。 哧的声音,两道剑刃抽离河伯惨白的胸膛,他的身体直挺挺地砸进了江面之中,捡起一大片水浪。 黄风奴站在江上,尾巴轻轻拍打着水面,转过头,望向另一边的赤鲨奴和紫蝎奴。 紫蝎奴微笑,扶着赤鲨奴,便打算回到船上去。 “不堪一击,这就是九歌?”另一条船上的三人组摇头,不屑说道。 只有李定方还死死地盯着那片河伯沉下去的水面。 他没有出手,当然是一直在忍着,因为有人跟他说过九歌绝对不会只来一个人,他要等待鱼儿上钩。 但是,那个叫河伯的家伙,却是这么容易就被杀死了? 李定方死死地看着,他可不希望对方在自己出手之前就死掉了。 忽然,瞳孔一收,发现了不对劲,立刻喝道:“他没死!” 正踩着水面往船上走去的黄风奴,尾巴猛然摇动了起来,他立刻回头往身后看去。 河伯的尸体在咕噜噜沉入水下之中,突然有一股股浓烈的黑烟从水底下升腾而起。 黄风奴顿觉一阵不妙,瞳孔收缩之下,反应极快,顷刻双脚一点跃离水面,正好一只手从水下探出,抓了个空。 那只手,完全是被水泡烂的腐白色,像是尸体的手,然而却带着一股股黑色的雾气。 河伯慢慢从水底下爬了上来。 他浑身黑雾缭绕,胸前的伤口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诛候众人,包括李定方在内,俱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般恐怖的恢复力,难道他是个兽魔? 冯遗弓着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微微发怔之后,身体不自觉地微颤起来,然后他开始大笑。 “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本来就是一个死人,如今又成了影魔之身,你们又怎么能够杀得了我!” 黑雾骤然间澎湃起来,围成一道旋风围绕在他身旁,他慢慢站在了水面上,直起了身体,向着那些被惊呆的人,彻底展现出了自己的身份。 诛候众人看着这一幕,脸色有震惊也有惊喜。 这个河伯果然也是截教余孽吗?而且是和湘君湘夫人一样同属影魔,看来九歌的成员都和截教脱不了干系! 那正好一网打尽! 江风吹动着冯遗鬓角的银色发丝,他眯着眼睛,看着这些诛候成员跃跃欲试的表情,心底冷冷一笑。 一网打尽? 等你们能够杀了我再说!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冯遗闭上双眼,摊开双臂,以好似要容纳整片大江之态,缓缓升入到半空之中。 以他为圆心,身边江水层层向外炸起。 原本停滞在半空中的画卷重新摆动,波浪一圈圈地从他脚下的水中荡开,一顶巨大的荷花浮出了水面。 荷花之下,是一辆巨大的拉车。 驾车的是四条蛟龙。 有角龙,两条青,无角龙,两条白。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这是真真正正的龙车。 沉了一条只留下两条大船上的船夫,看得目瞪口呆,然后想起那个有人以龙车送曲原公子的传闻,本来这是很多人都不信的,但是此刻亲眼所见这龙车,不由得他们不信了。 先是那千年灵兽一般的大鼋,再是真正的水底蛟龙所拉的龙车,难道这个河伯,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龙王爷? 龙车缓缓升至半空,众人也才到这时看到,原来这车中居然还坐着一位女子。 女子头带花环柳枝,明明从水底下浮起,却是身上滴水未沾,闭着双眼,神情安宁,仿佛一个睡着的新娘。 “看来,这就是他的影魔了。”黄风奴看着车中那个安静美丽的女子,冷声说道。 冯遗温柔的看向女子,眼神完全不像是方才那个嚣张狂傲的河伯。 因为她是陶婉,是他的新娘。 “那个女人,居然没有一点气息,似乎已经死了?”另外三人组中的魁梧男子仔细地看过之后,皱了皱眉,声音中有些疑惑。 他身边那个蒙眼的男子,虽然看上去像个瞎子,但此时却道:“据说影魔修炼到极致之后,影子就不再是一副黑漆漆的鬼样,而是几乎与真人无差别的外貌了,现在这个女人看上去就是这样的状况,这就说明,河伯肯定已经是影魔的极境了。” “三魔的极境都很强,而河伯本身又有风雨河图这样强大的法宝在手,实力远超湘君和湘夫人,那么他的影子也不能小看。” “黄风,你们要小心这个影子。”他转头对着另一条船上的隐杀三人组说道。 最为天不怕地不怕的赤鲨奴撇了撇嘴,说道:“就算再厉害,也不过就是又多了一个嘛,我们有三个人,难道赢不了他们两个?” “影魔的能力,我们也早已经通过不死组和湘君湘夫人的教手得知了,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不会出意外。”紫蝎奴也轻声说道,眼中的好奇显然大过于担忧。 陶婉作为影魔出现,没有吓住诛候,这也在冯遗的意料之内,他温柔地看着自己的新娘,然后轻轻握住女子冰冷的手。 “和你一道游九江,冲起大风破大浪。” 风雨河图轻轻抖动,就有无数的电光噼里啪啦地冒出,江水再度暴起,数道巨大的水龙卷出现在江面之上,仿佛是大海之上的暴风雨的威势席卷而来。 水卷紧接着又引动了江潮的出现,层层叠叠的江涛,前推后涌地形成一个个巨浪,每个巨浪在跃起到它的最高度的一瞬间,便凌空开放一簇雪白的浪花。 那大潮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又像饿虎群狼,咆哮而至。滔滔白浪翻滚的声音如同千万辆骏马同时奔腾,发出震撼大地的响声。 “是午后天潮!我们完蛋了,龙王爷降下灾难了!”船夫们见到此天灾般的景象,不禁惊恐地喊叫出声,然后纷纷跪下来对着那个一怒引得大江潮的白发男子连连磕头。 赤鲨奴怔怔地看向那名男子。 这种程度的大潮,简直堪比当年毁灭了她村子的海啸。 真的是龙王爷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一剑断江 楚国曾出过一个冯姓大家族,因祖上有着周王室贵族的传承,冯家人代代学识一流,教过出无数位文人才子官员,是那一代方圆百里之内人人皆颂的书香世家,所出的后代均是一等一的人物,直到到了某一代的时候,冯家偏偏出了一个另类。 那便是这家的九公子冯遗。 冯遗继承了父母亲的容貌和天生的贵族气质,生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简直是青葱松柏一般的美男子,冯家人本以为这一代又会再出一个名冠乡里的人物,没想到他是名冠乡里了,但却不是什么好名声。 因为冯遗自小便好色,无所事事,最习惯逛青楼和调戏良家妇女。 虽然楚人风气开放,但冯家毕竟祖上属于大周贵族的大家族,对于家风管教甚严,花街柳巷,是冯家子弟才名出世之前明令禁止去的地方,可偏偏冯遗自小不爱读书,大字不识却总向往烟花风月之地,家中长辈痛其不争,自然是无法容忍他这样的行为,但无论是责罚紧闭,还是好劝哀求,冯遗都听不进去,还把好几个清白姑娘家弄大了肚子,人家找上门来要说法,冯家无奈之下,只好与其断绝所有关系。 至此,孤家寡人一身轻松的冯遗更是长宿青楼之中了,成为当地最有名名声最差的浪荡公子。 由于冯遗之前唯一的本事便是画画,流连青楼之后,他画的最多的便是美人,更是立下要画尽天下美人的志向,凭借这一点,他的名声逐渐变好,成为了那座青楼里有名的绘画大家,不少人为了讨好他都来买他的画,或者是送他一些名画。 虽然女子大多都喜欢风度翩翩的风流公子,但也总有另类,不知是否和那几个被他毁了清誉的姑娘家有关,在某一个夜晚,冯遗睡梦中被人捆住带到河边,绑着一块大石头就丢进了河中去,他到死也没看清那个害自己的人的样子,就这般溺死在了河底。 由于他和冯家早就断绝关系,所以这件事情也没有闹得太大,青楼里的姑娘们也就抹抹眼泪,怀念一下那个爱画美人的英俊潇洒的公子哥,也就这么过去了。 没有人知道,那位冯家九公子,却是成为了那条河底的一只水鬼。 水鬼和寻常孤魂野鬼不同,它们会一直被困在溺亡的地方,不可远行,也无法离开水,解脱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一个替死鬼,而且需要尽快,否则如果五年内都没有替死鬼,怨力越来越弱,到时候无法行动无法言语,只能瘫软在河底,不入轮回永不超生,只能永久沉没水中承受冰冷寒湿的痛苦,做永生永世的水鬼。 世间每日都有许多人溺亡,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水鬼,冯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这样不知是好还是坏的运气,但他至少相信,自己既然还存在这世上,那就是有理由的。 于是他每天都在河底看着桥上来来往往的人,就想着等什么时候找个落单的人拖一下,可自从有人溺死在这条河中的传闻传开后,就有人声称这河中有妖怪,人们都害怕地结伴而行,冯遗一直也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一日一月又一年,河水从春到冬经历了不知多少个轮回,温柔寒冷了不知多少次,这只可怜的水鬼就一直待在河底,最初被人害死的怨气也渐渐消了,只是他仍没有办法脱离这水底,因为没有道家弟子来发现他超度他。 后来,人们对这条河的恐惧渐渐淡去,夜间开始有人单独过桥了,但因为九公子生前做惯了风度翩翩的风流公子,桥上路过女子时,就会想着女子是用来怜惜的,不可动手 路过小孩时,又想着这小孩长得这么可爱,家中的母亲应该也是一位年轻的美人,孩子死了美人一定会伤心,不可动手 路过老人,他又想到自己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的老父老母,虽然自己也是负气离开家族,但对于他们也甚是想念,所以也不想对老人动手 而后来接连遇到的饱读诗书造福乡里的书生、背负着全家糊口责任的汉子,冯遗都不想出手,数年过去,他不知数过了几千人,最终都只是数过,而没有真正下手一个。 或许,他永远都要沉在这冰冷的水底,做一个不得超生的水鬼。 冯遗开始慢慢接受了这件事情,开始在水底沉睡,这一睡不知就是多少年,等他醒来,自己的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而且发现周边的样子都变了,那座桥早已经断裂,周围也没有人家居住,到处都是废墟,这些年来,河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因,是有一个名为九歌的组织,灭门了当地的一众地主豪强,包括冯家在内。 冯遗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河边来了一位穿着黑色道袍的年轻人,他看着水底的河伯,说了一句话。 “原来,风雨河图在这里。” 冯遗不知道风雨河图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个人,把附近的人都杀光了。 那么,拖这个人下水做替死鬼的话,自己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了吧? 他这么想了,这么做了,然后失败了。 那个年轻人,仿佛像是神明一样,站在水面上俯视着他。 “这附近的人,是一个叫做百毒门的修行宗门杀光的,和我没有关系,我反而是帮你把他们杀光了。” 冯遗看着他狠声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年轻人淡淡道:“因为风雨河图就是在你的身上,你也因此才在死后变成了水鬼。” 冯遗惘然问道:“风雨河图是什么?” “是一件千年法宝,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百毒门也正是为了找它才杀光这附近的人,只是他们没想到,它一直在一只水鬼的身上。” “在我的身上?” 冯遗想起了自己多年前被害的那个夜晚,似乎正好是抱着一副别人送他的画卷入睡的,后来被人绑出来沉河时,那副画卷也极有可能是一直在自己的身上,难道那就是风雨河图?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也就是说,他们实际上都是我害死的?” “没错,你想赎罪吗?” 冯遗眼神里微微有了神采:“我想赎罪。” 年轻人的脸上充满了冷漠之意,说道:“不过你现在,只是一只水鬼,一个死人,如果再找不到替死鬼,你将永远也赎不了罪了。” 冯遗苦笑了一声,眼中的神采暗淡了下去,说道:“但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想害人,没有替死鬼,我永远都只能待在这水底做一只水鬼。” 年轻人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可以让你离开这里,从此拥有活人一样的身体。” 冯遗猛地抬起了头,目光强烈地瞬间穿透水面。 “但条件是,你要加入我的组织。” 年轻人告诉了他,他的组织名叫九歌。 冯遗同意了。 他不想再做一个死人了。 年轻人伸出手,一股力量笼罩了河水。 那股力量袭来的时候,冯遗身上的每个毛孔都本能地紧绷了起来,虽然身上早已经没有了血流,但那一刻他却觉得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在往外流着血,早已瘫软的下半身也有了知觉,仿佛是骨头嘣嘣嘣的声音,做了太久的水鬼,早已经忘记了肉体上的这种疼痛,于是他不自觉痛昏了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河岸边,一副巨大的画卷展开在自己的面前。 黑色道袍的年轻人背对着他,说道:“风雨河图已经认你为主,从今天起,你就叫做河伯,是这个国家的水神。” 大潮掀起的浪涛足有几米高,夹带着泥沙像一堵墙,又似无数怒吼狂叫的蛟龙,那一刻鲸波万里,汹涌澎湃,顷刻间,轰轰隆隆似千声鸣谷、万雷惊涧。 在它之下的几条大船,显得是那么的渺小,仿佛下一刻就会被一个浪头打沉。 这就是水神之威。 这就是河伯之怒。 船夫们跪在船头不住地磕头,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此刻在他们的眼中,那个白发男子就是神。 河伯这个名字,原本就是水神,它不是曲原的九歌诗集所创造的,而是本来就存在于世人的传说之中。 船上另外的诛候三人组眼中火热,忍不住想要出手了。 好一个风雨河图,这样的法宝谁不想要? 然而站在水面上的李定方,却是对他们摇了摇头。 “让我来。” 他扫了一眼那几个恐惧无比的凡夫俗子,嗤笑了一声:“龙王爷?” 虽然江涛澎湃,但他脚下踩着的那片木板却是稳稳地浮在水面上。 然后他一步走出,跨出木板,轻轻踩在江面之上。 手掌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一剑划出。 潮涌浪翻的江面,瞬间被劈开两半。 直见江底,足足有数十丈。 潮消浪灭。 船夫们被彻底吓碎了胆魄,这一刻他们终于记起了几年前他们楚国曾有一位一剑断江的剑士。 这一剑像极了那位剑圣所挥出的一剑,如果这个世上真的要有龙王爷,只怕也要被一剑斩杀吧? 河伯认得李定方手中的那柄剑。 那是当年剑圣白修易的名剑——断浪,七国剑中排名第一。 也是传说中的越王八剑之一,曾经一剑断江拦下大周三十万水军的断水。 他顿时感觉一股愤怒涌上心头。 李定方,那个直接导致白修易死去的罪魁祸首之一。 如今莫不是想做第二个剑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不死之魔 在来的时候,诛候所有人都看到了李定方佩戴的那柄剑,本来都还疑惑他是何时开始用剑的,如今终于明了。 当年李定方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残忍杀死白修易的女徒,彻底引怒白修易,令其直接放弃阻拦那三十万大周水军,想要杀死李定方,但因其师明生大将军的死死缠斗,终究还是没能做到。最后白修易终于是心灰意冷,以断水剑自绝性命,结束了楚国最后反抗的信仰支撑。 后来,九歌一直都在找寻断水剑的下落,都没有消息,原来它被李定方给带走了。 那么如今,他使用这柄剑,是想要重新让九歌想起,他们的剑圣国师是如何惨死的吗? 一剑劈江灭大潮浪,虽然没有当年白修易一剑断江将大周三十万水军隔绝那般壮阔,但也不遑多让。反而此时在诛候几人看来,这个李定方带给他们的惊讶更大。 因为那时的白修易是天下第六的楚国剑圣,现在的李定方虽然身为年轻榜第一,但毕竟未入天下前十行列,如此年纪轻轻就能有几分剑圣风采,只要再给几年时间,难道还成不了第二个剑圣? “黄风大哥,你觉得李将军这一剑的剑意,有元婴境的水准了吗?” 黄风奴眯眼说道:“元婴境肯定是有了,剑意全凭心意,这本身就是修剑者最强大的地方,断水剑又是当世最强的名剑之一,这一剑就算是我都不好接下。” 他向上拉了拉蒙面的面巾,轻甩着大白尾说道:“李定方虽然本身境界还未至元婴,但也只差一个契机便可踏入,或许他也是想要找这个契机,而与我们同行的。” “虽然现在对于李定方的年轻一辈第一人名头还有很多人不屑,但如果他能在二十岁之前进入元婴境,那这就会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即便是那位阐院道家首席弟子潇真,都会不如他。” 黄风奴又笑了笑,说道:“当然,我说的是他们两个三十岁之前的对比,潇真毕竟有庄子作为老师,修得阐教天道,李定方走的是武道,潇真有潜力进入第五境,而李定方顶多做到首领或者白修易那样,这便是武道的局限。” 赤鲨奴呆呆地看着江面上那名一剑断江的男子,她没见过那位天下第六剑圣的风采,但此刻在她眼中,这个年轻男子便是以后那个全新江湖的剑圣。 剑圣? 姓李的你想做剑圣? 所谓圣,便是圣人心态,你一个冷漠寡情的杀人狂,哪怕用剑如剑,又凭什么想成为剑圣?就像那位穷凶极恶的诛候首领,也是用剑之人,但可有世人尊他为剑圣或者是剑神? 河伯放开陶婉的手,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再度卷起江浪,风雨河图呜咽着飞回到他的背上。 紧接着浑身黑气缭转成旋风,浓郁地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内,下一刻,他的身影在原地转瞬消失。 “李将军小心!他想要用影子替身术!”紫蝎奴急忙对李定方喝道。 李定方当然知道影魔最擅长的便是影子替身术,主体可视其魔念强弱在可影响距离周围的任何一个地方召唤出影子,然后主体又可以瞬间和影子交替身位,对于一些魔念强大的影魔来说,这是可以瞬间完成的,可几乎是等同于做到了让影子或自己瞬移,这可是完全不弱于双刀羊魔的一字闪或者黄风奴的瞬杀之类的暗杀手段。 这也是影魔为何在三魔中被定义为暗杀最强之魔的原因。 但李定方全然不惧,紧握断水剑,站在水面上,身形挺拨如剑。 既然是暗杀最强,那就不代表明杀也强。 既然河伯已经主动暴露了自己的影魔身份,那对于他的影子替身术,他和诛候自然都会有所提防。 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一直在注视着龙车里那名女子动静的蒙眼男子忽然皱了皱眉,说道:“不对劲,你们看那个女子,一直都没有动静。” 黑衣男子也惊奇道:“是啊,按理说只有主人才能够操控影子随时出现随时消失,难道说极境的影魔,本体也可以像影子一样?” 蒙眼男子沉声道:“影魔能够操控神出鬼没的影子本来就很棘手,而极境影魔的影子拥有自主意识,并不是没有影子也能控制本体的可能性,只是不知道它们能否同时控制对方,那样的话,就是一个影魔相当于两个拥有跳跃空间能力的顶尖刺客。” 黑衣男子也皱起了眉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李定方一个人肯定是防不住河伯的,黄风他们必须得出手。” 蒙眼男子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也得多注意一下,随时准备出手,这种时候不能在乎面子和抢功劳了,如果让首领知道我们六个人都保不住天宝大将军,那我们也不用回去了。” 影魔出手果然是瞬间,只是不知是否是风雨河图的气息太过强烈的原因,就在李定方身后空气刚刚出现点电花的时候,黄风奴就动了,一道黄风微微吹过,他的身影随风出现在李定方的背后,双剑一架,黄色剑风成叉状横扫而出,正好与风雨河图的电网撞在了一起,然后他拉住李定方迅速向后掠去,直直退出了十丈,才再次停在了水面之上。 前方,剑气已被电光所吞噬,而河伯根本没有完全显现出身形来,徒留那片不断被蒸发出水汽的水面上,留下一缕缕微弱的黑气。 闭目宛如睡美人的陶婉仍是坐在龙车之中,没有动静。 黄风奴抬头看着那名女子,心中因疑惑而产生不好的预感:“为什么那个女子还没有出手,难道是在提防我们?” “她不出手,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李定方冷笑了一声,居然直接踏浪冲向了那名女子。 “李将军,她是影子,杀不掉的!”黄风奴一惊,赶紧转而跟了过去。 “对方反正是神出鬼没的影魔,那一味的防守是无用的,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年纪轻轻便已经身为大将军的李定方对兵法自然有着精深的了解,河伯身为极境影魔本身就强于他,又有着风雨河图这样的法宝,明面上自己肯定不是对手,哪怕有黄风奴的保护,对方也仍有机会杀死自己。 那么,难道以他的骄傲,就要引颈受戮? 李定方被江风狂刮的脸上露出了狞笑。 连那位天下第六的剑圣都被我给逼死了,你一个区区河伯又如何? 断水剑一转,水面自动分开,李定方化为一道剑光刺向那辆龙车中的女子。 一剑袭来,拉车的四条蛟龙仰天咆哮,拉动龙车向天上飞去,但李定方的剑已经先到了,无视龙吟,当头一剑便朝着女子斩下! 电光激闪,女子的身影果然瞬间替换成河伯,李定方一剑被风雨河图的电网所挡下,滋滋滋的电火花中,河伯的面庞被照耀成一片阴森的蓝光。 断水剑上的电流被引至李定方的身体,他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抽搐着,脑门处青筋暴起,表情看着极为狰狞,然而却是大笑着道:“居然要保护她么,果然,那个女人才是本体,你——是影子!” 船上的另外诛候三人组听得此言,也这才反应过来,河伯之前被黄风奴透胸而未死,这显然是影子的不死之身,本体是不可能受这种致命攻击还能安然无恙的,而且发动攻击也是由河伯自己出手,那名女子一直都像是无法行动,这就的确说明了,河伯并不是本体! 那么他就只是个拥有自主意识的影子? 黄风奴心底忍不住对李定方的观察力赞赏了一句,然后动作毫不迟缓,趁着河伯在挡着李定方这一剑而无法脱身,瞬间闪掠至河伯的背后,双剑阴险刺出。 河伯任由那两道剑刃再次穿过胸膛。 作为一个死人,一个早就死掉的人,他当然不怕死。 既然说过愿意娶陶婉为妻,那便是要做一对死人夫妻。 影魔的主体,不能是一个死人。 所以他便做了影子,陶婉才是主人。 这样,只要陶婉不死,他就是永远的不死之身。 这样,他也就会想要永远的保护她。 不是很好吗? 河伯这样想着,剑刃穿膛后,仍是大笑出声。 他猛地伸出手,抓住了李定方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冷声说道:“就算被你猜到了又如何?你以为我会让你动得了婉儿?” 李定方脸色铁青,几欲窒息之下仍是嘴口不软,冷笑道:“动不了?既然你们是影魔,那自然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就是诛候,很了不起吗?你们又能做什么?”河伯冷笑着,对身后的黄风奴说道,好似完全没有感觉到胸口被两道剑刃所贯穿。 黄风奴仍是保持着那个刺穿的姿势,冷冷道:“没错,对于极境影魔的不死影子,非道家或阴阳家高手几乎没有办法将其杀死,断剑奴之前也是借着阴阳小天师和不死奴的相助才差点劈死了湘君,但你觉得,既然诛候早就知道这一点,难道会没有做好应对影魔的准备就来吗?” 河伯眉头一皱,突然一阵铁链哗啦声响起,一道闪烁着金光的铁链,成缠绕状浮现在他的身体周围。 铁链一头在李定方手里,一头在黄风奴手里。 两人用力向后一拉,金链立刻缩紧,紧紧捆在了河伯的身上。 那铁链上的金光,神圣而又冰冷。 仿佛扼住了他的咽喉。 道家专克截教三魔的法宝——囚魔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凤凰 囚魔锁,传说中最克制截教三魔的法宝,没有之一,据说只有阐院才有。 当然,这只是据说,谁也不知道阐院里有多少件这样的法宝,去年苏秦在洛州城被洛溪的不良人用囚魔锁所擒,不得不自毁魔身来逃离,这件事情,洛溪并没有公开,所以九歌并不知晓,河伯也就想不到诛候也会有这样的法宝。 主要他还是太自信,自信自己的实力。 森森夺目金光之中,身上黑气逐渐消失的河伯看向面前的年轻男子,眼中有苦涩之意,原来,李定方识破他并不是影魔真身后还送上门来似得攻击陶婉,就是故意露出的破绽,一切都是为了要活捉他。 影魔来无影去无踪,不以自己为饵,哪怕有囚魔锁也很难将其困住。 好深的心思,好狠的年轻人。 河伯嘴角边缓缓淌下黑色的血液,咳嗽了几声,然后狠声说道:“很好,你还是当年那个卑鄙无耻、心狠手辣害死国师的李定方。” “卑鄙无耻、心狠手辣?你似乎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吧,三年前你们利用那个女人进我李家然后进行满门屠杀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这几个字?”李定方拉紧手中的铁链,眉目竖起如怒勾,声音冰冷无比。 河伯嘲讽大笑说道:“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原来也不过是个人云亦云的蠢货!你们李家的血案,与我九歌有什么关系!” 李定方低垂着眼帘,没有让他看到自己眼底的情绪,漠然说道:“一百四十多条人命,可不是你想否认就能否认的,既然你是影子,那么也就没有地狱能留给你死后忏悔了,等待你的命运,只有在道家真火之中灰飞烟灭。” 河伯嘴角一勾不屑说道:“知道我是影子,难道你们还能杀得了我?有囚魔锁又如何?我是楚国的水神,在这条大江之上,没有人能够带得走我。” 他身后的黄风奴说道:“囚魔锁切断了你和本体之间的魔念联系,这下子她无法再控制你了,就算我们找不到她现在在哪里,但带走你,也足够了。上次湘君能活下来,是因为你们的曲原公子以自己为人质去主动交换,希望你到了阐院之后,到时也会有人这么救你。” “我不知道诛候首领为何愿意接受一个普普通通的诗人,但我想,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第二次。”李定方泼冷水道,此时面对杀了自己全家的仇人,他自然是恨不得对方越痛苦越绝望。 河伯懒得跟他说什么,反正在世人眼中,就是九歌屠杀了太师府,既然背定了这黑锅,那干脆就不反驳好了。 被无视了的李定方眼中寒光一闪,看了黄风奴一眼。 后者会意,阴森一笑,然后对河伯说道:“其实,这次首领派我来而不是不死奴,算是你运气不好。” 河伯:“” 黄风奴说道:“不死三人组虽然也曾成功抓到过湘君湘夫人这对影魔,但面对拥有风雨河图的你,只怕也是没有办法,但我,恰好是诛候之中最擅长猎杀截教余孽的人。” “黄风奴是我在诛候的代号,但有人给我起了个别的外号,因为我熟悉截教三魔的任何能力和战斗方式,也都每一种各自杀过了,甚至还杀了个当年七雄剑客之中的剑魔,还有个差点被我杀了的双刀羊魔。而很不巧这些家伙名字里都带有魔,所以他们给我起的外号叫做——猎魔人。” 他身后的白色尾巴在江风中轻轻摇晃,说道:“这个猎魔人的外号,我很喜欢。你知道我身后这条美丽的白狐尾巴是哪来的吗?” “那是从一只兽魔的身上砍下来的,它的主人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我很喜欢它,就让紫蝎奴用人体机关术改装在我的身上了。” “而我现在,对你的白色皮肤也很感兴趣。” 他凑到河伯的耳边轻声说道:“让我把你的皮给剥了吧。” 说完,他扯下自己脸上的蒙巾,露出那嘴角几乎裂开至耳朵的半边恐怖脸,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剑刃,上边顿时留下一条猩红血迹。 “虽然是死人皮,但总比我这一身饥黄色的皮要好多了。” 李定方厌恶地转过了头去,纵然冷酷如他也有些接受不了黄风奴的这副样子。 站在船头看到这一幕的赤鲨奴忿忿地道:“黄风大哥原来这么变态!果然平常在我们面前的一副温柔大哥哥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紫蝎奴却是平静地道:“加入诛候的人,有正常的吗?” 赤鲨奴一怔,心想这倒也是,不过自己算是好一点吧,不就是在鲨鱼肚子中吃肉活了下来吗? 她不知道这话如果说出去,不知道要吓坏多少同龄的小姑娘。 对于这些足以吓死寻常人的话,河伯完全不给予理会。 做了那么多年的死人,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能让他害怕呢? 也不过就是那个女子了吧? 河伯想到那个让自己拥有不死之身,却仍给了自己无限自由的女子,嘴角勾起弯弯笑意。 知道他是影魔后,是她提出要一直跟着他,为了不成为他的累赘,她接受了那个年轻道人的提议,以凡人之躯成为梦魔,然后再以她为主体让自己这个死人成为她的影魔。 为了消除掉主人对影魔的绝对控制权,她用了梦眠之术,让自己陷入了假死沉睡,将控制影魔的主导权转移到了冯遗自己身上。 这样,冯遗便成了不受制于主人意念的不死影子,同时加上极境影魔的能力,他也可反向控制陶婉,随时掌握她的安全。 这样,他们便是一对真正的不死夫妻。 他活着的时候,有过许多女人,但从现在到今后,河伯的新娘,都将是她一个人。 他岂能抛下她被诛候带走? 河伯静静闭上了眼睛。 “与女游兮九江,冲风起兮横波。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 歌声翩然响于江面,不住翻涌的江涛之中,开始浮起无数鱼儿。 那一刻。 天空之上乌云滚滚,江面之上浪涛汹涌。 又是风雨欲来之势。 河伯背上同时被捆住的风雨河图,也发出了电光滋滋声响。 龙车开始颤动起来,蛟龙们开始暴躁长啸。 李定方和黄风奴同时意识到不妙,即刻抽剑斩向河伯的后背,想要把风雨河图的力量给压制住。 然而千年法宝的神威,岂是他们所能压制? 轰的一声,五道惊雷猛地从天上轰下,直直地击在车顶。 瞬间江水炸开十丈高。 这是五雷轰顶。 蛟龙已经沉于江水之下,龙车落下漂于水面上,车顶的荷花盖,燃烧着熊熊雷火。 河伯身上的囚魔锁尽碎,缓缓从车中走出。 身上荡漾着的黑色雾气浓郁到仿佛一道道粗状的黑蛇和一片片黑云,他的身体在五雷轰顶之下毫发无损,风雨河图自动展开着漂浮在他的背后,一道道细微的电光笼罩着他的身体,仿佛是乌云之中的雷电。 分明是水神的河伯,此刻看着却像一位雷神。 两条大船上的诛候众人都是惊呆,这风雨河图,究竟是什么级别的法宝? 莫不真的如传说中那样,它是天神伏羲当年开创八卦的阐教易经起源的‘河图洛书’中的河图? 两个身影轻轻落在水面之上,看着那个居然能破掉囚魔锁的影魔,眼中均是惊骇无比。 “囚魔锁隔断了他与本体的联系,但风雨河图还是能受到他的控制吗?难怪此人有底气说我们带不走他。”黄风奴重新拉上了蒙巾,喘着粗气对李定方说道。 李定方眼角抽搐,没有说话。 如果刚才身边不是拥有瞬杀之速的黄风奴,他估计就会被那五道天雷给轰成灰烬了。 而且更让人惊骇的是,河伯为了摆脱囚魔锁,让风雨河图连人带车一起劈了雷电下来,但是如此威力的天雷劈在那龙车之上,车子居然只是烧了起来,难道那龙车也是什么厉害的法宝? 诛候的所有人都开始警惕了,这个河伯身上实在是有太多的秘密,恐怕要抓住没这么容易,另外的三人组已经有出手的打算了。 忽有焰火从天而落。 李定方和诛候众人猛地抬头。 天上居然在下火雨。 早就被那一幕幕仙人斗法般的大场面吓傻的船夫们,没注意到有几片焰火落到了船上,刹那间大船就开始熊熊燃烧! 船夫们根本来不及逃离,转瞬间就在火焰之中惨叫起来。 声音很快弱了下去,身为凡夫俗子的他们脆弱到一下子就被烧成了灰烬。 然而站在大火之中诛候所有人也没有逃离,脸色皆骇,已经被震惊地无法言语了。 那些焰火不是从龙车顶燃烧的荷花盖上落下来的。 实际上荷花盖也不是因为天雷而燃烧。 荷顶龙车的确也是一件强大的法宝,曾是某位截教仙人的坐车。 天雷都无法劈燃它,那么它为何燃烧? 是因为天上的那个人。 那个一身金甲、长着八只羽翼,上面燃烧着火焰的人。 焰火都是从他的羽翼上落下来的。 他的脸上,带着一副红色的凤凰面具。 楚国传说之中,有一位太阳神,名为东君。 它也是九歌首领的代号。 天下第七,出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第六对第七? 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东君,楚国传说中的太阳之神。 拥有这个代号的神,是一个带着赤色凤凰面具,背后生有八只燃烧羽翼的人。 他浮在高空之中,距离江面足足有数十丈,按理说在这种高度之下,人们在下方所看到的应该只是一个很小的漆黑影子,但此刻烙印在诛候众人眼帘中的身影却是无比清晰,所有的细节都能看的非常清楚。 面具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赤色凤凰,两只眼洞之下的明亮双眼,一身似光镜一般的鳞甲圣衣,色若纯澄的黄金,不是诗歌中描写的青衣白裳举长弓的样子,但这副外表,更符合一个神。 他身体的边缘仿佛被镀上了一道金光,背后的八只羽翼上所发出的炽烈光辉,简直比太阳的光芒还要强烈。 灵之来兮蔽日,这就是神的光芒。 楚国的东君,九歌的首领,是继剑圣白修易之后,楚国又一位进入天下前十行列的强者。 没有人见过这位东君的样子,也没有人见过他出手,他的威名,完全是建立在这些年九歌的名气上来的,甚至有不少的人怀疑,阐院把他的名字排在第七、尸子重回江湖榜之前的第六,是不是有些不真实? 在尸子之前,东君是第六,诛候首领是第五。作为大周王朝最恐怖利刃的诛候首领,他排在庄子之下,作为当今两教之下的武道第一人,这应该足够得到世人的认可,但是东君凭什么?九歌哪怕名气再响,也终究是没有任何一位进入前十的人物,虽说都传言九歌是白修易创建的,可这些年的名气都是通过在楚国剿灭其他修行宗门和组织得来的,唯一算得上是壮举的,就是三年前屠杀大周李家了。 诛候却杀过无数的江湖高手,其中不乏有七雄剑客这样级别的人物,而九歌众成员至今都没有过和任何一位天下皆知的高手交手的战绩,在这一点上完全就比不过诛候,那么他们的首领凭什么就能做这武道第二人?而让大周四大王将之首的武安大将军赵广都排在他的后面? 诛候的成员们,无论是什么原因加入诛候的,都至少对他们的首领抱有一颗敬畏之心,大多数成员甚至是狂热的崇拜,他们自然不服东君的排名离得他们的首领那么接近,所以这些年来,诛候一直都在追查九歌全体的下落,一旦发现,就会第一时间去抓捕。 如今,他们终于见到了九歌的首领东君。 天下第七?要来证明一下吗? 大船在火焰之中噼里啪啦地被撕裂,浓滚滚的黑烟直上天空,诛候众人终于在沉船之前跃下了船,纷纷落在水面之上,看着那条被火焰和江水吞噬的大船,仍是震撼无语。 一点火苗就把这么一条大船燃沉了,这东君的火焰,莫不真的是太阳之火? 他们不禁又看向河伯的那辆龙车,虽然荷花盖也在熊熊燃烧,但在风雨河图的保护之下,火焰已在渐渐熄灭。 面无表情的河伯见到他们九歌的首领出现后,虽然没有露出什么激动的神色,但先前暴怒的他此刻选择沉默,这就是表达对东君的尊敬。 不管是河伯湘君湘夫人等水神之名,还是大司命少司命等掌管生命死亡的神明,这些都只是楚国子民所信仰的神,但太阳之神,却是人间千千万万的子民都要崇拜与歌颂的神,它是照拂这个世间的唯一之神。 东君这个名字,代表着九歌的光辉,代表着楚国的光辉。 仅仅只是这个名字,它就有资格排在天下第七。 天空之上,也在燃烧。 仿佛带着烈焰的目光落在黄风奴的身上,东君无情冷漠的声音响彻在半空之中:“猎魔人?好大的口气,我是兽魔,来杀死我看看。” 黄风奴脸色微僵,若不是带着面巾,就能看到那完全张大的裂嘴。 他并不是被吓得无法动弹,只是初次见到这个东君的真正样子,太让人震撼了。 兽魔?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兽魔?凤凰是百鸟之首,属于传说中的神鸟,长着八只凤凰羽翼的兽魔,说是兽神更为接近吧? 羽翼轻轻抖动,又有无数的焰火簌簌落下,东君又看向李定方,眼眸里散发着炽白色的神辉,说道:“断水,你不配用。” 他伸出手一抓,断水剑竟自动脱离李定方的手,朝着天上飞去。 李定方一惊之下,竟是没能抓住断水,眼睁睁看着它飞到了东君的手中。 东君轻轻握住了它。 曾经属于剑圣的断水,经历了主人的不甘自绝后,早就也随之心灰意冷地沉寂,然而此刻落入到这个男子的手中,却是微微嗡鸣着,似是表现得很是高兴,和在李定方手里时的沉寂森然完全不同。 一句不配,好似直接否定了这个导致白修易死去的年轻人的一切。 李定方死死地咬住了牙,若不是知道自己现在肯定不是堂堂天下第七的对手,早就上去抢回来了。 天空之上,那个仿佛太阳一般的男子,握着当初这个国家最强之人的佩剑,在他之下,仿佛所有人都失去了光彩。 “断水啊。”东君看着手里的这柄剑,感慨地说了一句,似是重新看到了它当年在那人手中时的样子。 当年意气风发的剑圣之剑,七国剑中的第一,岂能永远沉寂下去? 东君喃喃地说道:“如今找回了你,越王八剑只剩下一柄却邪了。” 他突然又扫了一眼下面的李定方,紧紧扣住整张面庞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面具下,似乎有火眉微微上挑而动,“你似乎很不甘心?” “既然世人都说我九歌屠灭了你李家,那我今日便做事做到底,将李家最后的遗孤杀死在这里。” “你逼死白修易,我便以断水剑杀你。” 东君举剑,手臂上燃起熊熊烈火,蔓延至断水剑上,然后一剑斩向江面。 那么高的高空,短短的剑身根本触及不到江面,哪怕是剑气在那种距离之下也会威力逐渐减弱,但东君仍是简简单单这样一剑斩下。 一道红弧,斩出来的剑气,夹着赤红色的火焰。 热浪就像是山一样压向李定方。 剑未至,水蒸汽,滚滚白烟迷乱人眼。 剑气至,大江分,火刃分水如割豆腐。 一切而下。 比之李定方先前断江数十丈更甚。 水分直达江底,江底再裂,江水汹涌灌入。 江面高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这一剑之威—— 即便是当年的白修易都不一定挥得出吧? 远处的巫山上,一身道袍面容清秀的东皇太一看着这一幕,感慨说道:“他已经超越白修易了,人们总说现在的江湖不如十年前那个剑客江湖有生气,但实际上新一代江湖的后辈们都在超越前辈,尸佼现在虽然还在第五,但明年必定就不在了,到时就是东君和人猫的竞争,也代表着九歌和诛候的竞争。” 他忽然眉头一皱,说道:“不过也许,在今日就能决定出结果?” 作为天下第七,东君用上了自己凤凰神火的一剑,自然足够斩杀还未入前十的李定方。 但是李定方很幸运地没有在这一剑之下死去。 他被一个身影给带走了,躲开了那一道火焰剑刃。 这个身影不是黄风奴,因为李定方抬头看到了一张面具。 猫脸面具。 江湖中有着不少高手喜欢以戴面具的方式来增加自己的神秘感,即便是顶尖高手也不例外,而江湖中的一些年轻人因为崇拜,也往往会学自己的偶像的外貌打扮甚至是出招方式,比如当年的西门客引领了一个白衣剑客的时代。 当今天下前十的高手之中,有两人是戴面具的,那便是第六的诛候首领和第七的九歌东君。 九歌虽然在楚国人人皆知,但因极少的人见到过东君的样子,所以江湖中大部分人也不知道他是带着一张凤凰面具的,否则以九歌的名气和东君天下第七的排名,楚国大江南北定然到处都会有带着凤凰面具行走的年轻人。 与东君相比之下,诛候首领是带猫脸面具的事情,是传遍江湖的。 可是即便如此,仍然没有人敢带一张猫脸面具来模仿他。 因为诛候首领的名声,大多来自于畏惧。 此时出现在李定方面前的那人,穿着一身寻常的黑衫大氅,头戴兜帽,面容被遮在猫脸面具之下,抬头看着天上,在李定方的角度看来,就像是个黑暗中无声的幽灵,与天上那个身体周边都仿佛笼罩着火光的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是诛候首领,天下第六的猫脸宦官。 没有人敢冒充。 下方的诛候众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见到这个身影都是身躯一震,眼眸中亮起无数神采,纷纷恭敬地道:“首领。” 河伯身体微僵,诛候首领?他怎么也来了?而且是什么时候来的?自己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天空中那位是第七。 水面上这位是第六。 难道今日,第六要对上第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未来江湖的他们 诛候首领裘飞抬头望向天空上火焰极盛的东君,黑色大氅随风飘摇,似将燃烧起来。 “抢一个后辈的东西,你也配叫天下第七?” 冷漠嘲笑的声音传到空中,竟是回音不绝。 然后他伸出藏在大氅之中的手指,轻轻一点。 嗖的一声,一道黑色剑影闪掠如风,瞬间出现在了高空之上。 下一刻,诛候首领人已站在剑上。 御剑之术? 东君眼眸里跳动着明亮的火焰,看着面前的那张猫脸面具。 这就是当今在尸子之下的武道第一人?那个传闻中的人猫? 此人曾经在楚国的都城寿春里住了两个多月,进大楚王宫如同过自家走廊,甚至一剑直过十八门,当着所有文武大臣的面将剑架在楚王的脖子上,哪怕这件事情后来被压了下去而没有让楚国民众知道,这还是一次奇耻大辱。 而他与曲原的谈判,甚至直接逼迫地曲原入大周为质,原因虽然不明,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诛候首领都是九歌最大的仇人。 东君忽的目光一沉,如光湖般宁静漠然的眼眸里,骤然燃烧起炽烈的神火,其中一只翅膀轻轻扇动,一道红色的神火便扫了过去。 这道火焰的威力,可不是燃烧大船的那团小小火苗能够比的,无数炽热的神辉中混着天下第七魔婴境兽魔的强大魔力,刚刚离开东君的翅膀便有自主性地显化成一只凤凰的样子,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朝着那个站在剑上的诛候首领掠去,所经之处,空气都开始燃烧起来,从远处看,就是高空中划出一道赤红色的长线。 下方的诛候众人都看到了空中这幅奇异震撼的画面,看着那只凤凰挟火蕴光而至,紫蝎奴脸色微变,喊道:“首领小心!” 但那个身影却是动都不需要动,仅仅只是站在剑上,连剑都是静止的。 毫无疑问,诛候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杀手组织,那么作为诛候的首领,他便应当是世上最可怕的杀手。什么级别的杀手才能称之为最恐怖?在江湖中有这样一个说法,那就是最可怕的杀手,杀人不需要亲自出手,仅仅只是散发出杀气,就能够杀人。 这并不是传说。 凤火迎面蕴光而至,杀气应之溢散而出,化为无数道剑风,瞬间便切开了那一蓬赤红色的凤凰之火,火苗擦过他的身侧,在那片无垠天空之中飞掠了好久都不曾消失,直到将半片天空都染成了红色。 诛候首领的黑色大氅随风而荡,完全没有沾上一点火苗。 下方的河伯瞪大了眼睛,他无比清楚东君的火焰有多么可怕,然而在那位诛候首领面前,却是一点作用都起不到?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东君倒是没有在意自己的火焰被如此轻而易举地化解,平静问道:“我不配第七,难道你配第六?” 诛候首领淡淡地道:“配与不配,总要战过才知,如果你今天打算和我诛候死战一场的话,我不介意在这里把九歌东君的名字给划掉。” 东君说道:“你们诛候能出现七个人在这里,那么作为我们楚国的战场,你觉得,会只有我和河伯来吗?” 诛候首领忽的有所察觉,朝下方望去,其余的诛候成员也转头看向某个方向。 因为有笛声幽幽而响,从那个方向传来。 “桂櫂兮兰枻,斲冰兮积雪。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 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 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 那是一对男女,乘着一叶扁舟而来,女子高髻长裙,帔帛飘举,衣裙舞动,有飘飘御风之态,男子手持长笛轻轻吹奏,风卷纶巾,姿态儒雅,笛声清雅而幽美。 好一对神仙眷侣,这是此二人出现在众人眼中第一时间产生的想法。 只是,能在这时候出现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寻常之人,和蒙眼男子一组的黑衣男子很快就反应过来,沉声道:“是湘君和湘夫人。” “原来只是不死三人组的手下败将。”魁梧男子咧嘴一笑,表示不屑。 “应该不止是湘君和湘夫人。”黄风奴却是突然抬起了头来。 他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从天而降,狠狠砸到江水之中。 炸开的浪花,足足有十米高。 咕噜噜的水泡之中,那个黑色物体慢慢浮上了水面。 是一尊黑色的棺材。 九歌是浪漫主义诗人曲原写得最美的诗篇,但是其中不是每一位描述的神,都是像湘夫人、山鬼那样美得让人向往的。 楚国传说之中有一位主宰人类生死寿夭的神,人类的生命都受他的掌握和支配,在这个神的面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而且任何人又是难以回避和逃脱的。人们企盼长生、畏惧死亡,但又必须面对生老病死自然法则的裁判。在九歌诗篇里,曲原描绘出了这个铁面无私的、主宰着人类生死寿夭的神——大司命。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使谏雨兮洒尘。 此时黑色棺材从天而降,直直砸入到水中,炸起来的水幕淅沥沥地落下,看起来就像是下了一场雨。 被东君之火染红的天空上,好似开了一扇天空,从而让棺材能够出现。 红云滚滚赤火烧。 一个人慢慢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一身黑衣,浑身都缠着铁链的少年,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面容苍白,一对眼睛尽是幽黑之色,连眼白都没有,额前有黑色的血管微微暴起,让人看着便产生一股不详之感。 少年从棺材里爬起来之后,看向那诛候众人,微微一笑,笑得很是腼腆,仿佛真像个十多岁的少年:“我叫大司命,你们想和我做朋友吗?” 诛候之中年纪最小的赤鲨奴见到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少年,柳眉一竖,咤道:“谁想和你做朋友!” 叫做大司命的少年偏了偏头,疑惑天真地道:“姐姐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做朋友?是因为我是男孩子吗?那没关系啊,我还有一个妹妹,她还在睡觉呢,要不我把她叫出来?” 赤鲨奴喜道:“赶紧把你们九歌成员都叫出来,今天本姑娘就将你们一网打尽!” 河伯出现在大司命的身边,轻声说道:“不用急着把少司命喊出来,你们兄妹是一体的,需要在关键时刻再出手。” 少年摸了摸头,乖巧地道:“哦,那我们今天要把他们都杀光吗?” 河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要看东君的意思。” “最好是杀光,我都好久没有杀人了,没有玩具,妹妹和我都好无聊的。”大司命拍着手掌兴奋地道。 河伯没有说话,眯了眯眼睛,抬头望向那诛候六人。 两组诛候成员,加上一个首领,是七个人,而自己这边,把少司命加进来,湘君和湘夫人算作两人,加上首领也算是六个,能赢得过诛候吗? 当世两大最强组织,今日是否要战? 还是要看第六和第七的意思。 天空之上,两大面具高手相互而视,虽未出手,气氛却早已凝固,连一缕风都没有,给人一种窒息之感。 诛候首领面具下的双眼精光微闪,说道:“原来是早就做好准备的,那么你们是预料到我会来,还是仅仅为了杀李定方?” 东君淡淡道:“如果说都有打算呢?” 诛候首领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我都来了,那么这两个打算,你一个都做不到。” “或许杀不了你,但拼一拼的话,杀掉李定方还是没问题的,不信,你可以试试。” 东君的翅膀轻轻扑动着,高空中火焰燃烧发出的是呼呼之声,如同是人之将死时艰难的喘气声。 诛候首领没有被他的话所激,而是突然笑了一声,问道:“这么想杀他?是因为他当年逼死白修易的原因,还是世人把屠杀李家的罪名扣到你们九歌身上,让你恼怒?” 东君冷冷道:“都有。” “那么你杀了他,不就更洗不清这个罪名了吗?你要知道,这个天下终究还是大周天子的,如果你们九歌打算永远背着这个罪名与我们为敌,那你们是没有未来的。” “你是想劝我们归降,然后被你们抓回去?”东君声音反而更冷了下来,预示着即将爆发的火焰。 “这是最好的结果,当然,你不接受的话,可以让结果稍微变得那么坏一点,只不过你们的下场也会坏一点。” 诛候首领的声音很平静,不像是劝人的口吻,但却表明了某种态度。 世人皆知,诛候作为天子执刑的刀,它的首领的态度,便是等同于整个诛候的态度,诛候的态度,便是天子的态度。 此刻他的态度,似乎有着某种不打算将九歌赶尽杀绝的意思,这对于向来出手不留活口、被世人称为最无情之剑的诛候首领,是极为少见的,东君肯定能够听得出来,所以他以为,东君至少也会给予相应的态度。 东君冷冷地回答道:“我觉得今天九歌和诛候在这里做个了断,是个不错的结果。” “你有自信这个结果对你们九歌有利?”诛候首领反问道。 “这里是九江,是我们的主场,你忘记当年仅仅只是湘君和湘夫人,就能在江上杀死你们大周近千水师了?” 东君这话并没有说错,在汹涌壮阔的大江之中,湘君湘夫人还有河伯等水神的实力是加倍提升的,反之对诛候的众成员而言,却是太大的限制。所以现在诛候真要和九歌你死我活的话,结果真不一定好说。 诛候首领微微沉默了下去,想了想之后,提议道:“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今天放过李定方,并把断水剑还给他,诛候就不出手,让你们所有人离开。” 东君眼中有一团怒火轰然炸开:“断水剑本来就不是他的。” 诛候首领平静道:“但是白修易死了,而他活了下来,不管是用什么办法,他就是胜者,这把剑就是他的胜利品,这不是胜利者该得到的吗?” 东君翅膀上的火焰在不受控制地抖落,对于下方的人而言就像是下了一场火雨,只听得这位太阳之神寒声道:“他不配用这把剑。” 诛候首领面无表情说道:“一句不配,并不能抹掉你们那位剑圣死得屈辱的事实,哪怕你们所有楚人都当作他是英雄,是为国而死,但在我看来,他就是失败者,而且是因为不够强大才会死。” 东君怒极反笑:“不够强大?那么当时的李定方在他面前又是什么?蝼蚁吗?” 诛候首领眼眸森然,微微带了一种轻蔑嘲讽的语气:“我说的就是事实,因为如果他足够强,就可以一人杀死李定方师徒,再在三十万水军之中取走梁王殿下的头颅,这样一来,楚国便也能算是打赢了那一仗。可惜他做不到,所以他才会死,用自己的死亡来结束那场战争。” 东君听了这句带有嘲讽之意的话,反而沉默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说道:“你说的没错。” 他猛地抬头,赤色的双目之中爆射出两道火焰,随之背后的八只凤凰羽翼也猛地一抖,炸开一大团火焰。 一身黑袍的猫脸宦官漠然看着他,脚下的飞剑虽然仍是寂静无声,但已有一缕缕微风在他身体周围徘徊。 真要一战? 东君眼里燃烧着熊熊战意,背后燃烧着炽热神火,然后手臂一甩,一道剑光便带着火焰朝着那人激射而去。 诛候首领伸出两指一夹,便稳稳地夹住了那柄带着火焰的剑,剑身上的火焰缓缓熄灭。 东君浑身上下神光大作,金甲熠熠生辉,声音有如烈火惊雷:“你我作为各自的首领,今日的确需要为他们的性命所负责,但我希望有一天,你我能单独一战,真正分出谁是第六谁是第七。” 诛候首领单手握住断水剑,手臂垂下,认真地道:“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现在的第六强,还是五年前的第六要强。” 东君不再言语,转身离开,飞往巫山的方向。 诛候的成员们看着天空中那只火凤凰的离去,不明白他为什么离开。 嗖的一声,那身黑色大氅御剑回来,对着他们淡淡地道:“走了。” 走了?九歌余孽不抓了?众成员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但诛候首领向来不会对他们解释什么,像来时一般消失,去无踪迹。 赤鲨奴很是不甘心,但也没有办法,只得跟在紫蝎奴身后,小嘴里不停地嘟囔埋怨着。 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李定方,发现那个男子正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断水剑。 这一次是诛候首领帮他从东君手里拿回了断水,但下一次呢? 还是需要自己变强。 李定方这般对自己说道。 黄风奴仍在看着东君消失的方向,那里的天空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赤色火线,他喃喃说道:“他的翅膀,真好看啊。” 身后的白色尾巴轻轻摆动,他是否也想拥有一对美丽的凤凰羽翼? 巫山,九歌台。 那个年轻道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似乎是在为没有看到那一场第六对第七的好戏而遗憾,他在亭中坐了下来,等待着东君的回来。 “咻”的凤鸣之声嘹亮于天空,东君从天上落了下来,背后八只羽翼消失,火焰散去,连带着身上的金甲也隐没于青衣之下。 年轻道人看着他,笑道:“原来你还是挺冷静的,本来当人猫出现时,我都想出手帮你了。” 东君平静道:“正如你说的,现在的李定方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我把断水还给了他,以后杀他的时候,连剑一起抢回来,岂不是很痛快?” “你现在还没有得到却邪,只有越王八剑中的六把,所以没有断水也不要紧,只是以后李定方成长起来,未必不会是第二个人猫,那时要杀他就不容易了。” “无所谓,没有难度的话,杀起来也没意思。”东君看着九江的方向,眼中燃烧着强大的战意。 年轻道人笑了笑,他早知道东君就是这个性格,走到亭外,望向天空。 他喃喃道:“如今大周七国各有异心,王朝衰落,已成乱世,阐院为了避世推崇老君的无为,导致能被发掘的道家优秀后辈越来越少,而截教又不见天日,所以武道大兴。你和人猫虽然在近几年才成名,但随着武道的优秀后辈越来越多,你们这武道第一人的位置坐不了太久,越来越老的赵广排名也会再靠后,被同为四大王将之一的李定方取代。不出五年,只怕江湖榜第五之后的排名基本都要变了,那时的天下第五会是谁呢?亲手杀死自己师父的李定方?还是阴阳家的那个小天师邹衍?亦或者鬼谷之徒苏秦?甚至是那个尸佼之徒?” 想到这里,他又蹙了蹙眉,想到了某件事情,烦恼地道:“武道江湖兴盛真不是好事啊,优秀的年轻后辈除了庄周的女徒弟之外都不属于两教,截教又凋零成这个样子,哪怕我组建了九歌,都未能找到那个人的转世,就算他现在还只是个无名小卒,那也至少有点迹象了吧,难道现在都还未开启魔身?” 他捏了捏拳头,眼中一朵朵黑莲悄悄绽放而开。 “看来,还是得先找到苏伍啊,那个该死的孽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一曲红霓裳 夏季是男人们最喜欢的季节,因为可以看到大街上的姑娘们清凉的打扮,清凉换个词大概就是裸露,越是繁华之地,人们越是乐于享受,风气也就越是开放。在被称为当今天下第二城的洛州城,街上看到的无论是妇人还是少女,都是将手臂裸在纱笼袖外,更有些妩媚少妇竟是大胆地穿着抹胸上街,胸口那片白嫩煞是引人注意。 热不仅仅是天气上的炎热,同时也是男人们内心的燥热,那么在这样的季节,那种生意便多了起来,城里的各大风月场所引来了人流量最多的时节。而作为洛州城第一青楼的春雪楼,自然也是每个时辰都爆满。 近日春雪楼的宁画姑娘很头疼。 因为她是春雪楼的头牌,是整个洛州城的最美花魁,不知有多少人渴望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可是自从在京城那事发生之后,她再也不想接纳任何男人了,来洛州城重新做回花魁,只是她喜欢歌舞,为男人们献舞无所谓,但要真让某个男人把自己压在身下,那是万万不可的。 好在春雪楼的背景不俗,又有李迹拜托刑事府一直罩着她,这些年来才让她安安稳稳地做个清闲花魁。不过现在李迹走了,刑事府也就不再那么关注她了,柳绮大捕头平日里忙得很,哪有空闲来管青楼的事?所以宁画最近麻烦多了。 先是某位东城七贵的公子强烈追求她,想要为她赎身,救她出青楼那种万恶之地,被她拒绝后,又是撕掉了痴情君子的伪善面具,想要出大钱与她共度一夜春风,仍是被拒绝,那位钱姓公子哥恼羞成怒之下,便出钱雇佣了一批流氓夜半偷偷潜入春雪楼,想要绑走宁画,只不过最终暴露了。 柳绮知道这事后,碍于李迹的嘱托,不得不亲自出面,结果自然是那位公子哥被狠狠收拾了一番,让那些富贵大家见识到了春雪楼的强大后台,宁画虽然有惊无险,但也同时让全城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在有心之人的造谣之下,宁画的身份变成了刑事府洛溪大人的情人。 暴行可以止住,但是流言是止不住的,受到中伤的宁画对此很无奈,也更加想念某个混蛋少年了,只是那个少年去了京城,她不想重新回到那个噩梦之地。 近日,她突然收到了一封信,是李迹从京城寄来的。 宁画很高兴,心想那个小王八蛋总算没有忘了自己,然而打开信一看后,并没有看到他在信中厚颜无耻地表达对自己的想念等等,而是看到了一个很让人惊心的问题。 看完李迹信的内容的宁画,当场就毫不犹豫地将信放到蜡烛上烧了,然后痴痴地坐在桌前,双手托腮,在那发呆。 她所惊心的,不是碧水和碧蓝这两个女子,而是李迹提到了当年她作为赵国第一舞姬时待的飞舞阁。 这三个字她自然是不可能忘记的,她的一切噩梦都来源于那个地方,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身份,她可能永远都是一名舞姬,指不准哪一天被某位贵人收入府中,从此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享尽荣华富贵。但是因为飞舞阁里某个大人物的命令,她不得不去了京城,进了李家,接近了那位李家大公子。 然后她迎来了地狱。 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她没有接受那个任务,如今可能还会是赵国第一舞姬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仅失去了所有的姐妹,甚至连名字都要换掉。 碧水碧蓝是不是曾经飞舞阁的成员?这个问题她不知道,因为她没有听过碧水碧蓝这两个名字,飞舞阁早就不存在了,曾经属于那里的女子,肯定也都像自己一样更换姓名了,除非当面见到,否则根本无法确认是不是曾经的姐妹。 那么,要这样回复给李迹吗? 宁画想了很久,不知不觉已至傍晚。 负责照顾她的侍女敲了敲门,然后自己走了进来,见她在发呆,不禁疑惑问道:“宁画姐姐,你在想什么?” 宁画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说了句没什么,然后站起身来,去镜子面前梳头。 她的身材曼妙,即便坐着也掩不住臀部的柔美曲线,侍女在她背后看着她梳理三千如云秀发的倩影,心中不禁羡慕地想,宁画姐姐可真美啊,而且舞跳的也好,只是为什么她一直都不愿意在所有人面前跳一支舞呢? 正这样想着,宁画忽然说道:“对了,蓉妈妈不是一直想我单独开一场舞吗,明天你告诉她,三天后,我要跳一支舞,能办多大就办多大。” 侍女听了欣喜无比,赶紧清脆地应了一声,然后跑了出去。 宁画看着镜中自己美丽依旧的容颜,笑了笑。 最后一次,跳那支舞。 就算是作为曾经那个她的最后一支舞吧。 春雪楼里要开一场歌舞演出,是洛州城第一花魁宁画亲自上场的,这件事情迅速传遍了洛州城。 城里的男人们毫无疑问地都疯了,这是宁画第一次个人出场的演出,没有人想错过。 人们期待的三天后。 离歌舞开始还有两个时辰,春雪楼里已经挤满了人。 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的某位少女,看着里面的张灯结彩目瞪口呆,惊讶地道:“人好多啊,他们都是准备花一百两银子来看一场舞的?这么贵的价位都有这么多人,如果是李迹,就算我帮他垫一半的钱,估计他都不肯来。” 跟她一起来的年轻男子呵呵笑道:“还不是咱们洛州城的宁画姑娘才有这魅力?她来到洛州城这些年,从来没有举办过一次大的个人演出,今天是第一次,自然人多。春雪楼从三天之前开始预定席位,只有出价前五十位的,才能有幸今晚坐在最前面。其余买票的人都只能围在外面,还好我们来得早,不然等会儿就只能挤在门口看了。” “原来如此,洛大哥,难怪你早早就买了票呢,原来是特意来看她的喽?据说现在外面可有不少关于你和宁画姑娘有关系的流言呢。”少女嘻嘻一笑道。 年轻男子无奈地道:“我们可不是来看看的,既然你说这位宁画姑娘是李迹那小子拜托你好好保护的,那么今晚这么大的演出,我们总得待这儿,防止像上次一样有人捣乱。” “上次那个钱家公子被我当众暴打了之后,还有人敢在春雪楼闹事的话,那我真佩服他的勇气。”少女习惯性地拍了拍自己的腰间,忘了自己今天没穿捕头服没带捕头刀。 少女正是刑事府大捕头柳绮,而年轻男子是幕人洛溪。 洛溪作为刑事府的第二号大人物,年纪轻轻人长得又玉树临风,行事也风度翩翩,在城中百姓口中声誉极佳,尤其是更受姑娘们的青睐。此刻来到楼里,早就引起了姑娘们的注意,若是在平时,她们早欢天喜地地下去了,可是今天她们不敢,因为今晚所有的大人物今天都是来看宁画演出的,即便里面好多都是她们的常客,今天她们也注定只是配角。 已是华灯初上时分,春雪楼里人来人往,各种欢笑议论声络绎不绝,端的是热闹非常。 那位宁画花魁尚未现身,花了大钱买席位的看客们早已大声吆喝起来,杯来盏往,将这演出的气氛渲染的更加热烈了。 洛州城里大部分的有钱公子哥都来了,包括上次被柳绮暴打的钱公子在内,不过他当然是乖了许多,在众公子哥中间安安静静地喝着酒。虽然彼此都是情敌看不顺眼,但有钱公子的教训在前,众公子们也都压制着,他们都是为了花魁宁画姑娘来的,自然要表现的像是君子一些,说不定那佳人现在就在楼上含情脉脉的看着呢! 就在人们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咚——”的一声清响,清脆悦耳,如同仙音拂过耳际,楼里嘈杂的吵闹声便都停了下来。 “是宁画姑娘!”众位公子哥中爆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这边等得快睡着的钱公子猛地惊醒,喃喃的说道:“我的小画儿,你终于要出来了吗?” 二楼正中的一间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一道曼妙的红色身影轻飘而下,无数道珠帘劲垂而下,她如仙子一般的轻落在大厅的舞台之上,一身鲜红的织霞裙,长长的流苏垂到衣领,领口用金线丝绣着一朵白色的梨花,窈窕的身段,在灯光的照耀下仿若出尘谪仙。 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宁画轻轻一鞠,柔声道:“小女子宁画,今日为大家献上一段剑舞,此剑舞名为红霓裳,是我自创之舞。” 说罢,她伸手一招,一段红绫飞来,缠上玉手,尾端系剑,莲足轻点如花朵般旋转而起,红裙轻摆,刹那间红色的剑光满耀舞台,接着不知哪里开始响起一段优美琴曲,如同那美舞般荡在所有人的心中。 “月停过云下一方松堂,映尽了琥珀熔的香。似叹息,却无声,欲深祈,反无从,方知夜长催生愁肠。” “繁芜落得匣锁昔年妆,纵有南木如盖遗凉。仿佛兮,梦不真,飘摇兮,情难全,桃花入碗添几狂。” “红袖点染血色里聚散无常,素手弹泪念去去故剑成双。浮世绘卷拓不懂濯清涟不妖” “不渐满庭芳(注)。” 一曲完毕,舞也终尽,女子提剑而立,红袖上似有染血,舞尽红霓裳。 春雪楼里原本遭嘈杂吵闹的人群此时安静之极,宁画一舞完毕,众人仍沉浸在那美丽的舞姿和曲声之中,久久未曾回味过来。 那宁画一舞完毕,盈盈鞠躬,从舞台上走了下来,珠帘升起,虽然许多人都见过这位洛州城第一花魁,但近距离之下再次观看那张倾国容颜,众人还是纷纷赞叹。 秀发如云,玉面粉红,明亮水眸,双眉如画般婉转低垂,实在一国色天香美人儿。和她一比,春雪楼的其他姑娘简直是庸脂俗粉。 “今日观此一舞,经年不看凡俗,如此蹁跹仙姿,当真不胜绝色。” “此舞只因天上有,宁画姑娘真是仙女下凡啊!” “这么美妙的舞只要一百两银子就能够看到,如果能让我请宁画姑娘到我府中为我献上一舞,五百两银子我都出!” “嘁,五百两就想让宁画姑娘给你一个人跳舞?想得美,我出一千两银子!” “真狠啊,我出一千两百两!” “一千五百两!” 这些话宁画听在耳里,并没有在意,此刻她站在台上,虽是面露微笑面对众人,但实际上却是在发呆。 台下隐隐约约有人在赞叹:“宁画姑娘的舞艺,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赵国第一舞姬。” 旁边有年轻人听到了,好奇地问:“赵国第一舞姬是谁?” 那人得意道:“年轻人见的世面少吧?当年的赵国第一舞姬白雨姑娘都没听过,那可是七国之中歌舞冠绝第一的赵国啊,白雨当年就是邯郸城飞舞阁的花首,就跟花魁的意思差不多,她要跳一场舞,排场可要比今天大多了,就算有钱都买不到席位。” 没听过白雨大名的少年不服道:“既然这么大的名气,怎么现在没听到她了?该不会被某位大人物娶回家去了吧?” 少年旁边的老人立刻一掌拍在他头上,低骂了几句,然后把少年拉过去了,估计是要回去好好对他讲一讲那件牵连了无数人死去的血案。 宁画怔怔地听着。 连洛州城里都还有人记得那位擅长歌舞的赵女。 她自己又岂能忘记? 这一曲红霓裳之舞。 那年,她也在京城那座红月楼里跳了它,然后一直未曾再跳过,直到今晚。 那个夜晚里,她跳了它之后,面对台下无数痴迷她的年轻公子,念了一句对联,要求在场的才子们去对,谁对的最符合她的心意,她便会与那人成为知心人。 知心人,在青楼之中这三个字有着什么特殊含义,那些精通风流之道的所谓才子们都很清楚,熟读诗三百的他们,对于诗词作对可谓是手到擒来,没想到擅长歌舞的白雨姑娘会以对诗的方式找意中人,这当然是他们天大的机会。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只是白雨接近某人的一个借口,但还是纷纷献上妙对。 然而她尽数不满意。 后来在她的期待之中,那个李家的公子,终于也给了一对。 “惊鸿曲,曲妙音。妙音曲难闻,难闻惊鸿曲。但求心如坚钿金,解下青丝钗,同寝相思梦。” “红袖舞,舞霓裳。霓裳舞倾城,倾城红袖舞。惟愿血似胭脂红,涂上情人面,不负山海盟。” 凄美到完美的绝对。 她从不知道原来那人也如此才艺惊人,似乎能够通过那一曲红霓裳明白自己内心的凄楚,华灯红帘之下,李家公子轻轻一笑,令得她也不禁在那一瞬间怦然心动。 之后,李家公子追求她,想娶她为妻,她同意了,于是进了那座太师府之中。 然后就有了后来的故事。 李迹后来问过她,她有没有喜欢过那个人。 她说没有。 但她为什么要同意那人带她进李家呢? 她没有解释,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吧。 已经不叫白雨、而叫宁画的她静静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剑。 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去京城。 回去,不是为了去回想那个噩梦,而是为了去终结它。 (注:歌曲问剑的歌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苏家的仇人 做出去京城决定的宁画,在出发之前,自然要将此事告知给柳绮。 “去京城?宁画姐姐,你要去做什么?”柳绮好奇地问道。 “去找李迹。”宁画笑着道。 柳绮瞪大了眼睛:“找他做什么?” 宁画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也想去?” 柳绮低下头道:“我是想去,可是” 宁画微笑道:“知道你忙,那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话,我帮你带好了,听说那家伙现在做了阐院的首席弟子,混得舒坦着呢。” 柳绮仔细地想了想,发现自己还真不知道想对那家伙说什么,最后只能无奈地道:“还是等我这边有空闲了,再去京城找你们玩吧。” 柳绮很忙,不仅仅因为她是刑事府的大捕头,如今越来越受到洛溪的重用,也因为柳老夫人的生意规模在今年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二月份扩建了洛州城柳丝记总产业的地段,同时又在赵国和魏国新开了几家分店,如今可以说是韩赵魏三国的丝绸贸易基本都被给柳家垄断。 柳绮身为刑事府捕头,对生意不感兴趣,所以她忙的自然不是生意上的事情。说来也不幸,苏家一共三个孩子,长子苏回、次子苏秦、养女柳绮,全都没有一个想要继承柳夫人产业的,苏回沉迷于商鞅的法学而在商学宫担任学士,苏秦早年就跟着鬼谷子求学,如今也是游荡在外,柳老夫人曾有心想把柳绮培养为接班人,只可惜柳绮因为早年的经历,也完全不想走这一条路,所以重担都压在柳老夫人一个人身上,柳绮心疼她,于是平日除了刑事府的公务之外,也都在跟着柳老夫人照料她,顺便在有些需要官府批准的土地事宜上帮帮忙。 都说江湖残酷,一个高手想要成名需得踏着无数竞争者的尸骨而上,所谓树大招风风必摧之便是这个意思,这个道理同样存在商业江湖之中。洛州城是商业大城,处于天下之中联通七国,遍布各行各业的大商,而丝绸向来是上等商源,柳丝记这么一个靠着柳老夫人白手起家而不断壮大的产业,生意做大,当然也要面临同行的打压。 哪怕那些人知道柳绮是刑事府的捕头,依然不能令他们停止一些见不得光的行为,比如夜间偷偷破坏柳丝记的大门,意图闯进去打砸,雇佣地痞欺凌工人的等等,柳老夫人虽然在生意上已经是个精明人物,但终究还只是个妇道人家,面对那些事情,真是颇为头疼,如果没有柳绮的话,只怕柳丝记早就被人用下三滥的手段压得翻不起身了。 柳绮也很痛恨那些人的卑鄙行为,但她并不能根绝那些商人的行为,她也拿不到证据说是谁谁做的,以前李迹还在的时候,也会偶尔帮她解决这些问题,现在李迹去京城了,她压力增大,同时还要帮忙罩着宁画,不免心生疲惫。 现在宁画也走了,算是减轻了一份责任,但是柳绮仍旧闲不下来,因为她得到了消息,有人想要谋害柳老夫人,通过这种手段直接掐死柳丝记的发展。 她急忙连夜离开洛州城。 夜,黑暗笼罩着熟睡的人们。 柳老夫人并没有待在苏府,因为这些天有一笔和魏国大商的买卖,需要她亲自前往,当夜,她睡在一家客栈中。 已经做到这种财富级别的大人物,出远行自然是需要有人保护的,但她不想麻烦自己的女儿柳绮,毕竟她太忙了,柳老夫人实在是心疼这个女儿,虽然是养女,但柳老夫人对她的疼爱可不比自家主子的儿子,柳绮也远远要比苏秦懂事,柳老夫人对外谈起她时都是一副骄傲的口气。 这次出行柳老夫人只是带了几个身手高强的护卫,她没有任何担心,因为那几个护卫都是修行者,保护她这么一个老妇人绰绰有余了。 因此柳老夫人在客栈中睡得很安稳,她的护卫们虽然没有放松,但也觉得不会出什么事。 直至夜半。 然而当柳老夫人醒来的时候,她身处一片荒郊野外,周围阴森无比,不远处还有几座石碑,像是坟地中的那些墓碑,柳夫人刚叫了一声,随即又被更骇人的一幕吓到了。 她看到了几具身体倒在自己的身边,一动不动,有的脸朝下有的脸朝上,月光下那惨白的肤色,紧闭的双目,证明了这几具身体,都是死人的尸体。 那是她的护卫们,此刻居然全部死光了,尸体都倒在一旁,她自己被绑在一棵树上。 脚步声响起,一个面容阴霾的年轻男子从后面走到了她的面前。 柳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冷静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年轻男子咧嘴笑道:“柳夫人,你没有见过我,所以就算我报出名字,你也不认识,所以我就不说了。” “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柳老夫人还是平静问道,当年那么痛苦和可怕的经历都熬过来了,她早已经不再是那个柔柔弱弱只会抱着自家小姐哭泣的婢女了。 年轻男子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说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误会,只是我和你们主子有仇。” 柳老夫人心头一震,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是当年迫害我们苏家的那群人?” 年轻男子打了个响指,笑道:“猜对了。” 柳老夫人死死地压着自己内心的愤怒,咬牙说道:“你们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年轻男子耸肩道:“怎么找上门?很简单啊,因为柳夫人你现在可是上流人物啊,一个女人白手起家到现在的柳丝记垄断洛州城的丝绸生意,柳夫人你都变成商业界的传奇了,很多人都想把你给踩下去,那么自然就有很多人想查你,这样查到你过去的身份,不是很容易吗?” 曾经身为苏家少夫人婢女的柳氏面色惨白,语气也失去了之前的镇定,对方既然不是普通的绑匪,那就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事情都过去三十多年了,苏家也早已没落,如今只是平民之家而已,即便如此,你们还不肯放过我们?” 年轻男子冷笑道:“这当然不行啊,当年的苏伍何其威风,大周军部中司马大将,年纪轻轻意气风发,一人带军直打到北方的鬼戎都城之下,解决了大周数百年来的北戎祸乱,之后还娶了太师的女儿为妻,风头都压过四王将了。”突然他语气一转,冷声道:“但是这么一个前途无限的人,偏偏在党争之中做出了最蠢的选择,选了那位只懂玩乐的三王子,对大周军部进行了一场血洗,你知道他害死了多少人吗?党争失败之后,他自请去鬼戎,从此再不回来,但哪怕他沦落到去北海牧羊,他就能还清他所造下的孽?这一切,都是要你们苏家偿还的!” 柳夫人越听脸色越惨白,年轻男子说的事情她并不是都清楚,只知道当年苏伍离开之后,苏家的确是受到了太多不明仇家的迫害,她本以为这些敌人都只是曾经嫉妒苏伍将军的成就,但没想到,其中居然还牵扯到上代王位夺嫡这样的隐情中去? 年轻男子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有些多了,三十六年前的事情,那些故事早就被掩埋在那一辈人的心中,但他却是深深地记得。 他走过去,掐住柳夫人的脖子,狞声道:“虽然你不认识我,但还是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卫棣,当年我的父亲在党争中被苏伍的离间计害死,我全家都遭人追杀,一夜之间便从高贵的武将之后坠落到了丧家之犬!好在我活了下来,还成为了强大的修行者,隐忍到今日,终于找到了苏家还活着的人。” “杀了你之后,我会再去你们洛州城的家里,苏伍虽然没有留下子嗣,但他有两个侄子吧?听说一个叫苏回,另一个是大名鼎鼎的鬼谷之徒苏秦,苏秦我可能现在没办法杀掉,但苏回就好杀多了,如果他再有儿子就好了。” 柳夫人几乎要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年轻男子继续刺激她:“对了,听说你还有个养女,是洛州城刑事府的捕头?很有本事嘛,不过那也没用,她查不出是我杀了你,顶多查到的结果是柳夫人商业上的竞争对手把她给害死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连她也一起杀了,毕竟我现在可是一位强大的修行者啊。” 柳夫人本快要崩溃,但是年轻男子掐着她的脖子,令她在痛苦之中保留了一份清醒,她可是那几个孩子的长辈啊,自己不保护他们,还有谁能保护他们呢?所以她让自己清醒着,死死地盯着这个年轻男人。 他说他是修行者,这应该是没错的,因为自己的几位护卫也都是修行者,却都被此人所杀死,他绝对是个危险人物。 不能让他到洛州城去,不能让他找到回儿和绮儿 她悄悄地将一根发簪藏到了手中,放到背后。 年轻男子看着月光下柳夫人越来越坚定的眼神,还以为她有所依仗,笑道:“今天没有人会来救你,这里是一片坟地,一个人都不会路过,能救你的只有鬼。” 年轻男子举起了匕首。 柳夫人的发簪猛地刺出! 啪,她整个人都直接被一巴掌抽飞。 年轻男子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她,他可是修行者,一个连武都没练过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也想偷袭他? 他一步步上前。 “承受我卫家的报复吧,当年的苏伍有多威风,你今天就会死得有多惨。” 柳夫人认命了,闭上了双眼。 但是匕首久久没有刺下来。 她疑惑地睁开双眼。 然后惊叫出声。 一个黑衣人站在她的面前,一只手臂洞穿了年轻男子的胸膛。 年轻男人之前说这里是坟地,能救她的只有鬼。 真的是鬼吗? 柳夫人还未来得及看清那黑衣人的长相,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隐隐看到了一个手持红剑的身影。 像是多年前那个被称为燕国剑龙的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今夜月圆 当柳绮急急忙忙赶到客栈的时候,已是四更时分,黑暗中的客栈十分安静,柳绮下马的声音惊醒了伏在大堂之中打瞌睡的伙计,柳绮冲进去迅速询问了一下柳夫人的房间,然后直接冲上楼去,看得伙计莫名其妙,这大半夜的这姑娘家何事这么着急?之前连有人劫走柳夫人杀死护卫都未能发现的伙计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觉。 柳绮迅速冲进房间,然而一进门就看到柳夫人正安静地睡在床上,房间里的物品也没有别人闯进来的迹象,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到了椅子之上,发现自己的后背已都是冷汗。 心中大石落下之后,柳绮开始皱眉,看这样子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发现任何护卫的气息在附近? 柳绮是知道柳夫人身边有几位修行者护卫,他们都是柳绮从洛溪的不良人队中挑了一些即将退役的人安排在柳夫人身边的,虽然实力都比她低,可也有接近心动境的水准,对付寻常一些山贼强盗是足够了,要知道一些小地方的县令或郡守都未必有这样的护卫,所以柳绮很少会担心出什么事。 只是这一次她急急忙忙赶来,是因为告诉她消息的那人身份不一样。 那个人说娘亲有危险,那就是一定有危险。 因为当年是他,介绍了柳夫人给她认识,柳夫人替她安葬了某位小男孩的姐姐和母亲,她后来成了柳夫人的女儿。 柳绮走上前去,细细端详着熟睡中的柳夫人,发现她睡得很深,不像是平日里因为忙碌而易醒的状态。 正当柳绮有所怀疑时,身后突然有脚步声响起,柳绮猛地回头,下意识地抽刀。 但是刀才出了一半便停在了鞘中,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人,大约五十多岁,五官的轮廓依稀还有年轻时的俊朗,些许花白的头发和面上的皱纹,藏于眼底的目光深邃而又饱含锋芒,就像是万花镜一样反应着人世间发生的种种故事,单单看他的这对眼睛,就能知道这是一个经历了很多事、身上有着很多故事的人。 柳绮先是一怔,然后立刻把刀插回鞘中,惊喜地喊出声来。 “师父?” 这个中年男人,正是当年让她成为苏家女儿的人。 也正是他,让她成为了梦魔。 听自己的师父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后,柳绮觉得很愧疚,低着小脑袋,说道:“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娘亲。” 中年人摸摸她的头,怜惜地道:“这不怪你,那人是卫雀的儿子,本以为他们这些年都被我给杀光了,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这些事情你不知道,当然不是你的责任。” 柳绮向来冰雪聪明,听了这话之后,立刻有了疑问:“师父,你既然不知道当年苏家还有仇人活下来,那么是怎么提前知道娘亲有危险的?而且我都还没赶到,人就被师父给解决了,您也太快了吧?” 中年人哈哈笑道:“我是什么人?当年占据整个九州大地之北几万公里的北海我都一个人牵着羊群走遍了,这么一点路需要多少时间?” 柳绮扁了扁嘴道:“您是在考验我的实力?” 中年人笑道:“师父好几年没来看你了,当然想知道你的实力如何了,现在梦魔的能力练到什么境界了?” 柳绮犹豫了一阵子,才说出自己这些年境界没多大进展的事。 但中年人听了之后,居然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无所谓地道:“梦魔本就不像兽魔和影魔那样擅长战斗,你这些年在洛州城当捕头也碰不上什么厉害的对手,又不愿去做杀人吞神识的勾当,自然提升不了境界。” 柳绮想起一件事,忽然道:“对了,师父,有一件事情我觉得需要告诉您。” 柳绮把她在咸阳城和李迹联手杀掉双刀羊魔的事说了。 中年人听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惊叹道:“我的徒弟不得了啊,居然把天下第十一高手都杀掉了,你还说这些年没有进步?” 柳绮小脸一红,低头不好意思道:“是李迹杀的,又不是我,而且我也只是把魔念借给他。” “师父,主要我就是想问,原来梦魔和影魔之间能够互通魔念的?就像二哥说的,三魔各自修炼到极境之后,想要再提升就只能吃掉其余两魔而成就魔婴境,那么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吃掉对方的魔念?如果只是像那次一样暂时性转移,能否拥有暂时性的魔婴境?” 中年人一怔:“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达到魔婴境?” 柳绮沉默不语。 中年人知道她的沉默是因为苏秦,顾及她的心情也就没有多问,解释道:“要达到魔婴境,不是魔念足够强大就可以的,三魔各自是三种分开的残缺功法,只有融合在一起才能达到魔婴境,也就是一个身体里拥有三种魔身,像上次你在信中说的苏秦重伤后利用阴符七术进入魔婴境,那是因为他的老师是鬼谷子,鬼谷子作为当世第一奇人,苏秦在他手中同时拥有三魔之身并不奇怪,只是自身境界不足而无法开启,所以正好在你们的帮助下成功了。但是你和李迹不一样,你们只有一种魔身,你或他想要达到魔婴境,就必须吃掉自身没有的那两种魔身,你吃了他或他吃了你,再吃一个兽魔。”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说道:“这里的吃,是将魔念和魔身一起吃掉,将对方完全吞噬占为己有,比兽魔吃人还要彻底的吃。” 柳绮不知为何脸色惨白。 中年人摸摸她的头,怜惜地道:“放心吧,我当初把你变成梦魔,只是想要你保护苏家,你不用像李迹那样活。” 不用像李迹那样活为什么要这么说?是因为李迹活得很累吗? 柳绮突然有点心疼,她知道他很累,很痛苦,这些不是听别人诉说而来的,而是她真真切切看到的画面。 自从和李迹分开后,她一直都想去找李迹,去告诉他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比如是谁把她变成梦魔的,她也想知道是谁把他变成影魔的。因为在那一次魔念交换之中,她看到了一些令她很心惊的画面。 这也是她没有选择跟李迹去京城的原因,回来不仅仅是为了继续保护柳老夫人,也是为了找到师父,来问清楚一些真相。 柳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幽幽道:“那一次,我们彼此都看到了一些对方的记忆,但是我们都没有看清那个各自将我们变成梦魔和影魔的人是谁,师父,这是为什么?” 中年人淡淡道:“能将他人变成三魔之身的人,本身也必然拥有三魔之力,这只不过是梦魔的能力而已,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我知道,只是我总觉得李迹记忆里的那个人” 中年人忽然向她摇了摇头。 柳绮怔住。 “有些事情,你现在还不应该知道,更不应该问。”月光下,中年人的声音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冷。 柳绮嘴唇微动,最后还是没有再问,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月光,痴痴出神。 中年人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想起了什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你对他很在意?” 柳绮听到身后的这句问话,怔了怔。 什么叫做在意? 她为什么在意? 她在意他什么? 这个梦魔少女,此刻脑子里却是空空的,就像是纠结在一起的麻花,完全分不清条理,就像是某个四字成语所形容的那样。 心乱如麻。 中年人说道:“如果你真的担心他,就去京城吧。” “可是”柳绮欲言又止,她的确是很想念他,很想见到他,很想帮助他。 但是自己是为了保护这个家而存在的,李家对她再重要,也只是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 “放心,苏家这边我会看着,不会有事的。” 中年人此时仿佛是一个在鼓励自己的女儿去勇敢追求幸福的父亲,微笑道:“他要做的事情的确很危险,如果你在的话,会帮到他很多的。” 柳绮想了想,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想他,就去找他。 明白了自己心意的柳绮露出微笑,然后望向窗外,天边的某个方向,正是她想要去的方向。 窗外月光渐浓,被乌云遮挡了好久的月亮终于挤了出来,像一块翡翠,明亮地挂在夜空中。 原来,今晚是圆月。 同样的一个夜。 一座小城,一座民居,一个寻常的夜晚,床上睡着一个寻常的人。 这是一个中年人,看似寻常没有任何特征的外貌,床边衣架上挂着的衣服也没有任何特点,屋内的摆设很简单朴实,似乎一切都在说明这是一个寻常老百姓的住宅。 不过床上睡着的中年人可不寻常,至少曾经不寻常,他的名字叫做吴安,曾是梁王殿下的一位谋士。 现在在大周京城,不仅是刑部在找他,太子和梁王的人都在找他。 因为他的存在,关乎到能否查出王集告诉刑事府的那件关于梁王设计谋害太子的真相。只是大周京城里暗流汹涌,吴安自己却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已被牵扯在其中,还像是往日一样安稳地睡在床上,他不担心会有人潜入他的屋子里对他下手,因为他已经更换了名字和身份,如今只是一个寻常的教书先生。 对于自己曾经在梁王身边出谋划策的往事,吴安自然是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离开梁王府,放弃了自己的身份,不是什么厌烦了党争害人这种可笑的理由,只是因为梁王用不到他了。 在梁王府做幕僚的那几年,他没出过什么好的计谋,纯粹是在当一个食客,每日浑浑噩噩的过着,梁王没有重用过他,但也没有主动赶他走,只是他自己觉得没意思就离开了。 来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小地方之后,他重新过起了新的生活,由于在梁王府中他从没有过什么存在感,所以也不怕有人向他寻仇,梁王殿下是很大度的,虽然从没有重用过自己,但要走那日还是送了他一些盘缠,梁王殿下果然和人们口中说的那样,是个待人友善的君子,即便自己知道一些事情,比如,那么他肯定是不会心狠手辣地杀死自己吧? 今夜,吴安本是在睡梦中好好的,但是不知为什么皱起了眉头,一阵惨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迷迷糊糊之中他好像听到了窗户被打开的声音,他的意识开始逐步的清醒,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奇怪,窗子怎么开了?”他睡前明明记得自己关了的。 “这天气开始热了,还是开着窗睡觉吧,风吹进来挺凉快的,我这个破屋子应该不会有贼想要进来。” 吴安打了个哈欠,嘟囔了几句,准备重新躺下。 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缓缓回过头去,然后脸色瞬间僵硬。 他的身后,月光里,站着一个漆黑的身影。 “你你是谁!” 那个身影瞬间接近到他的面前,根本不说一句话,一只手掌便按在了他的头顶,黑紫色的光芒瞬间取代了屋子里的惨白月光。 静悄悄的夜,没有人知道这一间寻常的民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 战书 那个漆黑的身影无声地走出吴安的屋子,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里面那个明早醒来就会变成一个白痴的中年人,她抬头迎着头顶如银盘一样的月亮,享受着月光晒在身上的感觉,银辉洒在她的脸上,照亮那张美如月上仙女的脸。 站了一会儿,她径直出城。 由于这是一片靠山的偏僻小城,所以出城后可以直接上山,山上有一片绿意葱葱的竹林,女子静静地走在山路之上,凄冷月色下她的黑色长裙一荡一荡,像是黑色的幽灵。 圆月当空,女子一个人走到一处较高的山坡上,看着山下夜色中的小城,她掀下了黑衣上的兜帽,一头如瀑长发倾洒而下,在月光下莹莹生辉,于夜风中轻轻飘舞着。 站在这儿,几乎山下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女子看到了有几道黑影正在飞掠着,急速往那座小城的方向接近。 “诛候的动作还真是快呢,还好我先下手了。”她轻轻笑道,声音不仅清脆如山中黄鹂,还微带了几分性感的沙哑,让人分不清这女子究竟是一位天真的少女还是一位魅惑的美人。 这时身后林中传来一阵异样声响,惊起几只寒鸦。 一头足足有她一人半高的猛兽从林中窜出。 那是一头黑豹,獠牙外露,肌肉强健,是此山中的野兽之王。 但是女子并没有惊慌,反而是微微一笑。 黑豹一个健跃便跳到了她的面前,之后居然低下头来,像是宠物一样,亲昵地往女子脸上蹭去。 女子温柔地摸着它的头,感受着手中柔软的皮毛,轻声说道:“小黑,我该回去了。” 大黑豹呜呜地叫了几声,显得很是委屈和可怜,完全没有和它体型相称的山林之王霸气。 “没事,我还是会来看你的,最近京城里事情比较多,连我哥哥也来了,所以我抽不出时间,等闲下来了,一定常来看你,好吗?” 大黑豹又是呜呜了几声,似乎很无奈地接受了这件事情,然后它转过身去,对着山下,发出了一声长吼。 小城里几乎有一半的人从睡梦中被它的叫声惊醒。 正冲着吴安而去的几位诛候杀手也瞬间停下脚步,猛地转头望向山头的方向。 女子却没有责怪它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反而轻笑道:“诛候里代号为奴的顶尖高手们都被河伯现身的消息引离京城了,留下的不死三人组也是负责保护周厉的,现在来的这些都只是小角色,你可以找他们玩玩。” 得到许可的大黑豹兴奋无比,甩动着粗长的巨尾,鼻中哧哧地喷着气。 然后它又纵身一跃,跃入了山下的夜色之中。 女子并不担心大黑豹会不是那几位诛候杀手的对手,反倒是悠闲地坐到了一块大岩石上,摇晃着赤裸的双脚,开始轻轻地哼起了歌。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曲声动听,为如斯夜色增添了几分静谧和幽美。 山中,一曲九歌山鬼。 山下,那几位诛候杀手尽数被大黑豹撕咬成了碎片。 惨叫声惊得林中无数的鸟兽惊恐逃窜。 猨啾啾兮狖夜鸣。 美丽的山鬼坐在月光里哼唱。 应和着九歌的美丽未来。 两天后,大周刑部。 周厉端着茶杯,轻吹着杯中血茶的热气,并没有抬头看着那几位诛候的杀手,只是淡淡地问道:“听说你们抓到吴安了?” 在诛候中地位仅次于首领和九大奴代号高手的杀手统领,对着面前的刑部司寇,态度十分的恭敬,说道:“是的,只是我们抓回来的是一个神志不清的傻子。” “傻子?”周厉抬眼瞥了他一眼,“是本来就是傻子,还是装傻?” “我们已经拷问过了,的确是真傻,问他什么他都说不知道,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可以说是一个白痴。” “这样啊。”周厉轻轻地吹了最后一口气,然后将杯中血茶饮尽。 “对了,还有一件事,在前天晚上,我们的人被一只大黑豹给袭击了,那一批的人都死光了,等我们第二批人赶到的时候,那只大黑豹也不见了,之后我们才找到吴安,发现他变成了这样。” 嘴角一抹鲜红的周厉放下茶杯,说道:“那有可能就是有人把他给弄傻了。” 杀手统领点头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看来这个吴安的确是和王集说的那件事有关系了,只是既然那人能赶在诛候之前找到人,为什么不直接把他给杀了呢?” 周厉沉思片刻,说道:“那可能是有人想故意让我们找到吴安?但是又不想我们得到什么线索,以此把案情搅得更乱?” 杀手统领也无奈叹道:“对于这种事情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所以只能交给周大人您了。” 周厉点头漠然道:“把人交给我吧,我会把他嘴巴里的事情都撬出来的。” 他已经肯定了,这件连环血案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搞鬼,想故意引导他向某方面去怀疑。 那个人,一定是太子或梁王的人。 周厉阴阴笑了起来。 真是有趣啊。 要玩阴谋,我陪你们玩到底。 李迹进入阴阳家已经一个多月了,虽然踏入阴阳幻术的门槛很简单,但进入之后,他发现自己学起来还是挺有天赋的。自从做到邹衍要他做的第一步,接下来的学习内容无非就是如何利用精神力来入侵对手的识海,这对于和柳绮交流过魔念的李迹来说并不难,所以很快就渡过了这个阶段,接下来要学的,就是幻觉的制造了。 天星楼的四楼,李迹坐于满室的镜子前,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镜像,由于长时间眼睛不动,里面都是布满了血丝。 背负双手的老成少年走过来,看着他,没好气道:“不要走神,全神贯注地盯着镜像,把自己的精神力融入到镜子中去。” 李迹盯得很认真,连一丝大气都不敢喘。 邹衍走开了,过了一会儿之后回来,对李迹说道:“今天的练习就到这里吧,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 李迹紧绷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下去,眼睛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干涩不已,他捂着额头,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全部是汗水,坐了一会儿之后才恢复了力气,向邹衍告别后缓缓下楼。 “好辛苦啊。”他在心底叹道。 邹衍让他对着镜子来给自己制造幻觉,其实他已经做到过了,那日他在水面中看到与自己不一样时的倒影,现在只是水面换成了镜面,按理说这种练习对他并不难,他现在的精神力强度远远超过同境界的人,只是在天星楼里,他必须压制住自己的魔念,不让邹衍看出他的意念之中存在着另一个人,所以练得会很辛苦。 当然,这种方式也是有好处的,在压制之中给予极致的运用,方能一点点提高极限,李迹在上次被柳绮的魔念冲击过后,相当于开拓了识海的大小,现在再让他承受一次柳绮的魔念,不至于再被彻底压制了,同时影魔的境界也得到了提升,显化出来的影子已经有部分面貌特征,不再是以前黑漆漆只有一张嘴的模样。 李迹从后山下来的时间点,也是各家下课的时候,学生们一起欢笑结伴着下山,有的要回到宿舍去,有的要回京城的家中去,有的要去和心爱的他或她漫步游湖,反正都是一副充满着青春和朝气的画面,李迹在路上也碰到了好几个和他打招呼的人,毕竟开学初那个能够击败潇真的新生,可没有人会这么快忘记。 虽然李迹和他们都不熟,也都友好地打了招呼,偶尔也有闻他大名想来一堵其真容的少女,见到他的笑容后,都羞涩地捂面而走。李迹看到了,不过并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看着那些学生们都拥有各自的集体,而自己却是一个人每日上课下课,总还是觉得孤单的。 便在这时,有数名道家学生拦住了他的去路。 李迹并不认识他们,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可能在那日的新生聚会上见过。 一名看上去比李迹稍微大一两岁的青年走到他面前,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陈宇,道家三年级生,和我一起来的都是今年的新生,我的师弟师妹。” 李迹笑道;“原来是道家的师兄,找我有事吗?” 陈宇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极认真郑重地递了过去。 “请收下它。” “这是什么?”李迹看着对方手指间那封书信不解问道。 陈宇看了一眼周围的师弟师妹,然后正色望向李迹平静说道:“战书。” 见到李迹看着自己手中的战书皱眉,陈宇随即解释道:“阐院九家之中,道家和阴阳家是唯一会教学生修行的,所以道家素来和阴阳家关系密切,以前两家弟子也时常有交流,会偶尔举办一场比试什么的,但因为这几年阴阳家都没有新生和首席弟子,所以联系断了很多年,不过今年你成为了阴阳家首席弟子,我们两家便重新有了交流的机会,希望你不会拒绝。” 李迹微微一怔,道家和阴阳家之间有这样的交流他还完全没听别人说过,转头看了一眼附近未围过来看热闹的其他新生,发现他们也都是一脸茫然,显然没有听过这种传统。 李迹细细一想,既然是多年没有提起的传统,那么这些新生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可能往年真的有这种传统,只是阴阳家这几年没落,才一直没有被人提起,今年李迹是阴阳家唯一的新生,还成了首席弟子,那么自然是会受到无数关注目光的。 确定了这件事情是道家的老生们提起的,李迹眯了眯眼看向面前这个叫做陈宇的三年级生,就算这个传统是有的,但对方怎么说都是比他大两届的人,这样公然向一名新生下战书,肯定是会受到非议的,对方敢有这个脸皮,肯定有着特殊的原因。 李迹想起那日聚会那些道家新生们望着自己的目光,心中了然,这肯定是因为自己赢了潇真,所以才招来的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幻的极致 李迹的思考形成了短暂的沉默,这落在众位道家新生的眼中,自然变成了胆怯,就算李迹在考试中赢了潇师姐,但真对上一名比他大两届的老生,还真不一定有多少胜算,而李迹又是阴阳家首席弟子,输给非首席弟子,肯定也是丢人的。 既然已经进了道家,也自然是向着同门,于是他们开始起哄。 “李迹,你可是今年最强的新生啊,怕什么啊,把信接了!” “就是,你可是连潇真师姐都赢了,怎么可能打不赢陈宇师兄!” “李迹,你可是阴阳家首席弟子啊,要为阴阳家争光啊!” 类似的各种起哄声响起,什么最强新生和首席弟子的名号通通一股脑地加上去,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其余的所有学生,他们发现有道家师兄居然要挑战一位新生,也都好奇地围了过来,有的只是凑热闹,有的则加入了起哄嘲讽的行列,想要让李迹出点丑,一些不怎么喜欢道家的学生也借此机会大喊道:“李迹,把这封信接了!给道家一点颜色看看!” 反正几乎是所有的声音都在让他接下挑战。 李迹啧了一声,挠了挠耳朵边的头发,感到一阵头疼。 他对这种事情是没什么兴趣的,进阐院只是为了阴阳家,了解对付阴阳家的方法,真要说对于没落的阴阳家有什么归属感,那也纯粹是放屁,而且他从童年开始,习惯的挑战都是在刀尖之上在生死之间,对于这种还停留在同窗之间一起争斗的学生行为,不免觉得有些幼稚好笑。 不过看今天这架势,他不接受恐怕以后在别人口中会直接变成胆小弱懦之人,对于一个大他两届的道家弟子,他倒是没有多少畏惧,连天下第十一都杀过了,还会畏惧这种挑战?所以他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就像是表达一个成年人对于小孩子幼稚行为的无奈,伸手接过信来说道:“好,我接受。” 陈宇笑了起来,在他眼中李迹敢于接下这封战书,那么就没有让他失望,至于担心自己会不会在这场挑战中输掉,开玩笑,自己会输给一个小两届的新生? 他知道李迹在道家考试中赢了潇真,但考试是考试,比试是比试,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潇真不可能在考试之中把李迹当成是对手,遇到意外输掉也是正常的。那场考试的过程陈宇并没有亲眼看到,所以他只当作是李迹运气好。 “时间地点呢?”李迹看了一眼战书上的内容,皱眉说道。 “我是师兄,挑战师弟本来就是以大欺小的行为,所以这些让你来定。”陈宇微笑说道。 李迹想到自己这两天正是学习阴阳幻术的关键期,肯定抽不出时间来赴约,想了想说道:“那就七天后,到时候我会去道家请教一些尹莲,顺便找你。” “行,不过既然是挑战,那么总要有赌注才有点意思,你提一个吧,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我都能接受。”陈宇这时候倒颇有翩翩君子的风度,如果不是他因为某种原因主动提出挑战,在李迹眼中倒好像真的是一位爱护师弟的好师兄。 李迹随便就说了一个:“既然是道家和阴阳家历年的交流传统,而我又代表阴阳家首席弟子,那就干脆以两家的名声来赌吧,输了的承认自己这家实力不如对方那家,如何?” 陈宇眉头皱了皱,道家向来是阐院九家中的第一大家,阴阳家不如道家这是每个人都认定的事实,哪怕是阴阳家兴旺的时候,也是被道家给压在下面的,这是根本就不可能改变的,李迹提出的这个赌注,显然是对他自己有利,因为哪怕李迹输了,也不过是承认一件本来就是事实的事而已。 “陈师兄,你都说我是师弟,对上你本来就不占便宜,那么赌注偏向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迹的声音提醒了陈宇,也是,反正以自己的实力,是不可能输给一个新生的,就算赌注偏向李迹又如何?道家永远都是比阴阳家要强,他会证明这条公理! “好,我接受,七天之后,约战问道台。”陈宇伸出了拳头。 李迹笑了笑,也伸出拳头和他对击,说道:“赌上我们两家的荣誉。” 阴阳家首席弟子李迹要挑战道家三年级的一位师兄,这个消息立刻在阐院学生间引起一阵轰动,各家的学生们没有急着回家或是去打饭,而是兴奋地留了下来,议论分析可能的结果。 李迹参加潇真考核的那日,不少的新生都在场,虽然到最后都未能不明白李迹是用什么办法赢了潇师姐的,可赢了就是赢了,哪怕是靠运气赢了也是实力,李迹那个今年最强新生的头衔也是由此而来,所以除了道家一些对潇世界怀有崇拜之意和在意李迹这个赌注结果的新生,几乎各家的新生们都站在了李迹这一边。 原因很简单,李迹是新生,他们也是新生,新生赢了老生,他们自然也有面子。 有热心的新生去打探了那位陈宇师兄的底细,原来对方是和潇真师姐同一年进入道家的,但因为表现略逊于潇真,所以没有成为道家首席弟子,这一直是他的遗憾,也正因如此,他认为在道家之中,自己是仅次于潇真的弟子。 所以听说李迹居然能在考试中胜过了潇真,他震惊之余自然是不服,要来好好领教一个这个新生的实力,也算是给今年的道家新生们一个下马威。 那么,作为新生的李迹能否保持他的骄傲? 这个话题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都将是阐院最热门的话题,比那医家的越晗雪教授是否名花有主还要热门。但是作为话题的主人,李迹自己却是显得极为平静自然,也没有去听那些道家新生分析陈宇师兄的实力境界究竟如何,擅长哪方面的战斗等等, 对于一个可能是道家第二强的弟子,李迹不可能会觉得对方弱到足以无视,只是他目前没有太多精神去在意这些幼稚的意气之争,如何迅速学会阴阳家的幻术,才是他最在意的。 天星楼。 “通常意义上的幻觉都是由眼睛产生的,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因为人被眼睛给欺骗了,所以会看见幻觉,那么怎么样才能做到你去欺骗别人的眼睛呢?” 邹衍指了指自己的双眼,那对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的眼睛,说道:“你看着我的眼睛。” 李迹瞪大了眼睛看去。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片广阔的星空。”李迹呆呆地说道。 邹衍又问道:“你在星空里又看到了什么?” 李迹这次沉默下去了。 邹衍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忽然多了一份惊喜的猜测,难道这小子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你看到了什么?”他又问了一次,这一次语气是显然是压抑着激动的,因为李迹很有可能在阴阳幻术上极有天分。 “老师。” 李迹抬起头来,用很无辜清澈的眼神望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 “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了?” “老师,你不会是非要我说看到了无尽星空之中的光明吗?我真说不出来这么不要脸的话。” “老师,你发呆的样子,真的好可爱,你真的不是只有十岁吗?” “李迹。” “老师,我在。” “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呃,谦虚地说,我不算绝顶的那种聪明,也就是比大部分人都聪明一点。”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如果我把你变成白痴的话,你会接受吗?” “老师,我错了。” 邹衍深吸一口气才压抑住心头的愤怒,指着自己的双眼,脸色发蓝说道:“我的眼睛便是我施展幻术的武器,任何只要是神识弱于我的人,只要看一眼我的眼睛,便会陷入幻术中去,堕入无尽的黑暗虚空中,有些会直接迷失自我,意识陷入混沌之中无法再醒过来。” 李迹下意识地把目光从他的眼睛中移开。 邹衍也没有在意,淡淡说道:“你知道截教梦魔吗?” 李迹心头一动,立刻想到了柳绮,迟疑之后,摇了摇头。 “截教的梦魔最擅长制造梦境,和我们阴阳家的幻术差不多,区别只在于他们依赖魔念,而我们依赖神识,这分别是两教修行者对于精神念力的不同称呼,实际从根本来看,梦魔和幻术师是一样的。” “很久以前,我曾见过一位截教的梦魔,他使用幻术是通过把手按到别人的头上来施展的,那时他并不是梦魔的极境,这便是媒介的接触,手就好比于镜子,是用来传播的媒介。同样的,阴阳幻术未修炼到顶尖的人,也得需要这种实质接触性的媒介才能施展出幻术的效果。像我这样的,已经不需要通过接触媒介了,仅仅只需要传播媒介,也就是让别人看到我的眼睛,而传说中更厉害的人物,甚至还可以利用大地、水流,甚至是空气阳光,那才是幻术的最高境界。” 李迹听得有些发愣,通过空气和阳光传播?那谁能够抵挡得住这种幻术?他忍不住发问道:“当今世上有谁有这样的境界?” 邹衍想了想,然后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传说中的境界,即便是我和孟鬼婆夫妇,只怕都做不到这样,院长的境界是足够,但他并不属于阴阳家,那位第三的截教教主有可能。但也只是可能,真要说必定存在的,那就只有七百年前参与商周大战的那些两教仙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幻的本质 “要用阴阳幻术来对付敌人,那么自然需要防备对方知道怎么对付阴阳幻术,所以要学习的话,要先了解原理,再进行学习,而要了解原理,就是从破解的方向去了解。” “为什么幻术需要媒介来传播呢?幻术的初学者需要像低级的梦魔那样与对方接触,而头部便是最有效的地方,因为人的识海存在于脑子里,通过手作为连接将神识或者魔念导入,便可起到幻术的最大效果,这也是梦魔能够影响记忆的原因。当然像读取记忆、修改记忆甚至创造虚假记忆这些,是同级的阴阳术士办不到的,这也是梦魔最特殊的能力。” 平日里冷着一张脸装酷的阴阳小天师,一讲起课来,就变成了一个话唠,甚至乐此不疲地将相同意思的话说两遍,李迹很无奈地将其归纳为废话连篇,好像对方是在教一个完全不懂幻术的门外汉一样。 不过这也正常,邹衍并不知道李迹认识一位梦魔,早就对这些东西很熟悉了,否则不至于这么耐心地讲解。再有他的确是很希望李迹能够学到更多,有资格代表阴阳家首席弟子,将如今已经没落下去的阴阳家发扬光大。 李迹看着他期待的目光,很想告诉他自己拿阴阳家的荣誉做赌注和道家弟子约战的事情,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万一这位喜怒无常的小天师发起脾气来,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 “老师,那究竟怎么破解幻术呢?” 邹衍问道:“人为什么会产生幻觉呢?” 李迹稍加思考,答道:“因为人有意识,有记忆,那些东西储存在脑子里,所以当看到类似的场景或人物时,会觉得那是真实的,就像做梦一样。” “答得很好。”邹衍对李迹的答案很满意,继续说道:“所以要想不受幻觉的影响,第一就要保护好自己的意识,不要让别人的意识进入,这是根本的,也就是要提高自己的精神力。第二,要防备对方施展幻术的手段,幻术总归需要媒介,有的人用身体接触来传播,有的人用法宝之类的道具来传播,有的人用眼睛传播,关键是了解对方的能力。” 李迹问道:“如果实在是防不住怎么办?如果是用眼睛,还能够不去看对方的眼睛来防备,可像老师之前说的,那种能够利用空气阳光就能够施展幻术的人物,只怕连什么时候自己中了幻术都不知道吧?” “这是我要说的第三点。”邹衍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与阴阳幻师交手,不可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中幻术,那么如何在对方的幻术之下保护自己,就是最关键的问题了。这先要看对方的级别与自己的差距,假如不在同一级别,比如你中了我或孟鬼婆夫妇的幻觉,那么就不必反抗了,反抗也没有用。” “境界相当或者比对方高的话,哪怕中了幻术也仍有一战之力,比如尸佼和不死奴。但同级也有例外,就是截教的梦魔,如果你的神识没有超过对方的魔念很多,那么你被他抓住,就只能眼睁睁感受着对方读取你的记忆,将自己记忆保持完整性的可能寄托于对方的仁慈上。” 邹衍的蓝色双目盯在李迹的身上,目光在幽蓝的颜色衬托下不禁显得阴森,说道:“截教三魔各有其能力,生吞活人只以人肉为食的兽魔带给人最直观的视觉恐惧,擅长暗杀的影魔带给人无时无刻的死亡威胁,而梦魔,则能带给人永远活在虚妄之中的恐惧。你试想一下当一个人的记忆被永久性的修改,从此活在虚假的世界里,那这个人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李迹表情微变,想到自己曾亲眼见过那位少女抹去他人记忆的场景,原来梦魔这么危险?不过他随即手指挠了挠脸皮,心想自己不也是截教的影魔吗?三魔在世人眼中的确就是这么危险的存在,虽然自己现在拥有尸子之徒、阴阳家首席弟子等头衔,还被大周二王子当成是一个宝,但若影魔的身份暴露了,只怕也会一下子从天堂沦落到地狱吧? 他的神情变化落在邹衍的眼中,倒是没有引起多大的怀疑,只认为是李迹被他的话给吓到了,从而深刻了解到幻术这门本领的可怕之处,平静说道:“当然截教梦魔不是那么轻易能够碰上的,所以只是一个特殊的例子,你现在要记住的,只是面对同级别修行者时的情况。” “如果中了幻术,那说明你的神念已经被对方给压制了,这时候要解除幻术有四种办法。一,有人帮你干扰对方的神念,从而脱离对方的压制。二,借助法宝,这和第一种办法差不多。第三种办法是等待幻术自行解除,这一般来说取决于你们之间的神念强弱差距。” 李迹见到邹衍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赶紧说道:“第四种办法呢?老师你说的这三种都是自己无能为力,难道第四种办法是靠自己来解除幻术吗?” 邹衍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是的,但是这最后一种方法也是很特殊的,先前你不是回答我人会产生幻觉是因为人有意识吗?这最后一种办法,就是破坏自己的意识。” 李迹的表情果然僵住。 他颤声说道:“也就是说,要把自己变成一个白痴?比如拿块石头砸自己的头?” 邹衍的眉头皱了皱,显然不喜李迹这样的说法,沉声道:“如果你能在别人的幻术控制之下做到这个,然后清醒过来战胜对方,也算本事。但要考虑对手的话,你总得有更稳的办法吧?” 李迹摸了摸头,尴尬地问道:“有什么更稳的办法?” “这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跟你说一下理论。” “” “我再解释解释吧,破坏自己的意识只是一种说法,一个原理。举个例子,传说在道家第五境洞虚之中,有一种法术叫做元神出窍,可以令自己的神念甚至是魂魄都暂时离体,那么幻术作用在一具没有意识的躯体之中,自然也就无用了。按照这个原理,只要能够令得意识避开幻术,就可以做到不受幻术影响。” 李迹听懂了这个解释,但还是觉得很难,他又不会什么高深的道家法术,这对他来说是根本就做不到的。 邹衍看向李迹,目光中突然有了几分异色,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跟你说,阴阳家的高手就只有阴阳家的高手能够杀死吗?” 李迹心头猛地一震。 “正是因为阴阳家的高手都知道这个原理,所以他们会利用这一点在自己的识海里作手段,以此来对付侵入的他人神识,有时甚至是利用别人的幻术来对付别人,而这是只有同为阴阳家才能做到的。” “就比如我的老师,也就是和你师父战过的诛候不死奴,他跟我提过他曾自创过一招专门针对幻术的幻术,并靠它击败了一位梦魔,将对方变成了一个疯魔。” 李迹怔怔发呆,拳头不自觉地无声捏紧。 诛候好几位顶尖高手同时离开京城,为了抓捕暴露踪迹的九歌河伯,而留下来的便只有和周厉关系不错的不死三人组,几天前刑部的中大夫张肉橙被人谋杀,震惊了京城朝堂,而周厉作为刑部司寇,立刻便被不死三人组保护了起来,寸步不离地跟随着他。 周厉自然是不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的,他现在只想查出张肉橙是谁杀的,虽然线索很乱,并且其中隐隐有着党争的痕迹,周厉也还是打算继续查下去。所以在得到了诛候抓来的吴安后,他立刻带着此人去找了不死奴。 密室之中,一身红袍的不死奴老人看着面前被绑住的痴痴傻傻的吴安,眉头微皱,抬起头来看着周厉,问道:“你找我就是只为了弄明白这家伙变成傻子的原因?” 周厉在吴安身边蹲下来,伸出手去用力撕扯着吴安的头发,吴安也面无表情任由他扯着,周厉笑了笑道:“我对他用过刑了,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他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甚至连痛都感觉不到,这已经不是傻,而是疯了。能疯得这么彻底的家伙,肯定不是装出来的,所以我怀疑是人为的。” 不死奴扫了一眼像是植物一样的吴安,说道:“周大人做了多年的刑部司寇,应该对各种酷刑都很了解,知道弄疯一个人有很多办法,你那个狱魔的称号也是由此而来的,难道你无法分辨出他是因为什么疯的?” 周厉摇头道:“正因为我清楚弄疯一个人有很多种办法,所以更清楚人要受到多大的打击才能变疯,像他这样在我的酷刑下都无所动摇的疯子,实在是很少见。” 不死奴眉头微挑:“难道你怀疑” 周厉用力扯掉了吴安的一把头发,露出一片血淋淋的头皮,他阴森笑道:“没错,听闻孟老先生是出自阴阳家,并是一位阴阳幻术高手,我想拜托你查看一下这家伙的脑子,看看有没有可能是被幻术弄疯的。” “原来如此,那我来看看。”不死奴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一炷香后,不死奴站起身来,手掌从吴安的头顶移开,早就失去意识的吴安身体向后倒去,周厉见状立刻问道:“如何?” 不死奴沉吟片刻,说道:“所谓的幻术,只是幻觉,一个人能在幻觉之下变疯,那他看到的幻觉必须是他最恐惧的东西,如果再次进行刺激,是足以把人给吓死的。可我用了各种幻术刺激他,他都没有反应,之后我直接用神识探查了他的识海,发现他识海里有一些残留的念力,那些念力很特殊。” 周厉问道:“如何特殊?” “魔气。” “那股念力里有魔气。” “它是梦魔的魔念。” “我曾经与一位梦魔交过手,所以不会认错魔念的特殊之处。” 不死奴微眯着双眼,眼中有赫赫精光,对周厉说道:“这个人,是被梦魔给抹去了所有的记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选择未来的机会 “梦魔?” 果然听到这个答案,周厉的表情很是出乎意料,他抓着吴安的头把他转向自己,凑近去仔细地看着吴安的眼睛,果然是一对毫无神采的双眸。 他笑了起来,丢开吴安,说道:“果真有趣啊。” 不死奴皱眉问道:“你说吴安是查出张肉橙之死的关键,现在却牵扯到了梦魔,难道张肉橙是被截教余孽杀死的?凶手就潜伏在京城里?” 周厉冷声道:“我也这么怀疑,不过真相未出之前,谁都不一定说是对的。” 不死奴也在思考这件事情。 周厉说道:“我现在在想,那个对吴安下手的梦魔,究竟是哪边的人呢?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眯着眼看了看密室之中的烛火,他的一半脸映着火光,一半脸在阴影之中,忽然转头问向不死奴老人:“你还记得之前我们要去抓的影魔少年吗?” 不死奴眉头一挑:“你是说那个尸佼的徒弟李迹?” “没错,据我所知,他现在和梁王走得很近,同时和楚国质子曲原也有些交情,那么也就是说,他和曲原很有可能都是投靠了梁王。” 周厉冷笑道:“曲原肯定和九歌有关系,虽然我们查到他身上没有任何修为,但他的嫌疑是抹不掉的,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梦魔,你觉得这其中有没有关联?” 不死奴的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梁王居然利用截教余孽来参与党争?” “这话我可不敢乱说。”周厉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毕竟我们那位二王子的贤良名声是远远压过太子的,这样的罪名可不能随便扣到他头上。我们只能在暗地里查,没有彻底的证据之前绝不能下任何论断,毕竟太子那边也是很狡猾的。” 不死奴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试探一下他们两方。” “哦?什么办法?” “你对外透露消息,就说已经查出杀死张肉橙的凶手了,但不公布是何人,同时也查清了高壶所举报的梁王谋害太子一事,再把高壶和吴安都移交隐部,由天子亲自定罪。如果天子都要知道这件事情了,那么不管是梁王那边,还是太子那边,肯定都会想知道你查出了什么结果,他们都希望天子认为另外一方是罪魁祸首,也就肯定会采取行动来确认。” “什么行动?” 不死奴沉声说道:“很有可能就是劫走高壶,再利用梦魔的手段从他的脑子里得到你审讯的结果。” 周厉眼中精光一闪,点头道:“很有道理。” “那么,只要我们守株待兔就行,不要惊动他们,然后弄清楚那个梦魔究竟属于哪一边。” “这么一来,基本就可以断定,是谁杀死张肉橙,制造了一出梁王想要谋害太子的阴谋。弄清楚这究竟是太子所为,还是梁王的自导自演。” 周厉阴阴一笑,说道:“虽然当今天子对两位夺嫡的王子都没有任何偏袒,但我相信,他要是知道有人为了党争居然利用截教魔头,肯定会龙颜大怒,到时甚至可以直接决定某一方的失败。” “而揭露了那一方阴谋的我,将会同时得到天子的信任和新任太子的青睐。” “至于另一位可怜的王子,我只能祝福他不要死的太惨。” 从邹衍口中了解到自己那位仇人的本事之后,李迹心情有些不好,他进阴阳家毫无疑问是为了了解如何杀死一位幻术高手,而知道了幻术高手只有幻术高手才能杀死,他本来都有些信心了,只是邹衍却又告诉他那位不死奴能够不惧幻术,甚至是幻术高手的克星,那究竟如何才能杀死他?难道他以“不死”为代号,真的是不死的吗? 李迹心事重重地回到南湖医庄,许晴正在做饭,他走进越晗雪的房间里,坐下来准备发会儿呆,却不料越晗雪递过来一封信。 “是宁画寄来的。” 李迹一怔,赶紧打开了信封,仔细看完后,笑了笑道:“她居然要亲自过来,难得啊,她以前跟我说过再也不想回到这里的。” “她回来要做什么?”越晗雪好奇问道。 李迹摇头道:“我不知道,她没说,只说了会来帮我解决碧水碧蓝身份的事情。” 把信放到蜡烛里烧了,然后李迹坐着发了会儿呆,就起身出去了。 许晴正好做晚饭,准备来叫越姐姐吃饭,见到李迹正好出来,高兴地喊他一起来端菜,李迹知道宁画要来后心情也好了点,两人走进厨房。 两人在端菜的时候,许晴正好想起一件事,从怀里拿出一份请帖之类的东西,递给李迹道:“李迹哥哥,你这几天有空吗?” 李迹看了一眼请帖上的名字,问道:“许大人请我去赴宴?我有这么大的面子?貌似我只是在六艺考那天和他说过话吧。” “父亲他知道我和李迹哥哥你是好朋友,而且李迹哥哥你现在也算是个知名人物,请你赴宴也是很正常的吧。”许晴脸蛋微红,像是一撞就会破的薄皮柿子。 李迹再看了看请帖的内容,说道:“时间在这三天?那我应该没空,我有个朋友要来京城,我要去接她,还有我要和道家的陈宇师兄比试,也是快了,所以你替我向你父亲传达一下歉意吧。” “哦,那我回去对父亲解释下,他应该不会怪你的。”许晴的神情有些失望。 李迹对她笑道:“以后总有机会的。” 许晴轻轻眨着眼,像是花丛中扑闪的蝶翼,心中满怀期待。 太子府的管事延青玉急匆匆地从外面赶回来,一见到太子立刻喊叫道:“殿下,大事不好了!” 正在和两位爱妾饮酒谈情的太子皱了皱眉,不喜道:“什么大事情?” 延青玉气喘吁吁地道:“我从东方朔那里得到消息,说刑部已经对高壶的审讯已经结束了,周厉要将高壶上交给隐部,然后让天子陛下亲自定罪!” “什么?”太子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碧水碧蓝姐妹手中的水果盆子直接碰到了地上,太子无视这对姐妹花幽怨的眼神,不可置信说道:“居然要交给父王?父王怎么可能会去管一件刑部的案子?” 延青玉脸色也很凝重:“据说是有人无意中告诉了天子陛下高壶和王集的事情。” 太子大喜道:“父王知道梁王的毒计了?” 延青玉沉声道:“这还不好说,要知道审讯高壶的可是狱魔周厉,他的手段就是他想要高壶最终招出来的是什么,那就会是什么,现在刑部的审讯结果根本就不知道是怎样的。” 太子皱眉道:“东方朔没告诉你?” 延青玉摇头道:“连这件事情都是他无意间说漏了嘴才被我硬问问出来的,哪里还会再说什么,或许审讯的结果连他都不知道。” 太子沉思了一会儿,挥手道:“去把许巷找来,这件事情太重要了,如果周厉是向着梁王那边的,那么等到父王知道后我们才知道那就太晚了。” 许巷急急忙忙赶到太子府,太子已经聚集了幕僚们准备商谈密会。 “许大人,您来得可真慢啊。” “是啊,怎么这么慢?有事耽搁了?”太子皱起了眉,现在都快过去两个时辰了。 许巷充满歉意地道:“晴儿今天回家,拉着我去外面集市买了点东西,刚回来才知道殿下找我,急急忙忙就过来了。” “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子让延青玉把事情说了一遍,许巷听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急迫性,激动说道:“既然陛下都要知道这事了,那我们不能在这件案子中有任何的过错,好在高壶所知道的事情本身是对我们有利的,周厉虽然向来保持中立,但上次他带人去阐院要抓李迹的时候,梁王护着李迹,这已经是一次对立了。所以我们很有希望把周厉拉过来,这是一个击垮梁王的绝佳机会!” “许大人说的不错,所以我们现在正在商议,如何在陛下知道这件事情之前,让周厉说出来的结果,变成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太子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幕僚们:“你们有什么提议?” “贿赂?”有一位幕僚最先提出。 “周厉那种人,贿赂有用的话,我们肯定早就拉过来了。”另一位幕僚嘲讽地道。 许巷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急忙问道:“对了,梁王那边知不知道这件事?” 太子一怔,转头看向延青玉。 后者摇头表示不知。 许巷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思索道:“这很关键,要知道高壶口中的事情,本身是对他们不利的,如果知道这件事后,他们应该会比我们更急,或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许大人说得对啊,高壶可是亲眼见过那些书信的唯一人证,一直被周厉押在牢里不漏风声倒还好,但既然要公开这件案子,甚至是让天子都知道,那么梁王不可能不急,肯定会采取行动,我们只要紧盯着他们,就能够掌握主动权。” 众幕僚顿时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纷纷赞道:“许大人每次都能一针见血,真不愧是殿下身边的第一智囊。” 许巷身为当今三公之一的太傅,太子的老师,本来在朝堂上就受人敬重,现在在太子身边出谋划策,自然也是地位最高的那个人,微笑着享受着众人的追捧马屁声,不过他毕竟是心细如发之人,这时候也不忘提起一件很重要的线索。 “对了,今日晴儿跟我说,那个阴阳家的李迹拒绝了我的宴请,你们说,会不会和这件事情有关?” 太子一怔,脸色立刻不好看了起来,“李迹?是那个被周厉怀疑是截教影魔的少年?” “没错。”许巷点头说道:“晴儿现在跟他住在一位医家教授的院子里,关系据说不错,我本来想和他接触接触,但是他以有要事为由拒绝了。” “李迹现在和我二弟走的挺近吧?上次二弟在阐院可是为他说了不少好话呢。”太子阴恻恻地道,对于那个少年他显然是很厌恶的。 许巷沉声道:“应该是这样,所以我很怀疑,他这次会不会参与梁王的行动中去。” 有人怀疑道:“他都被周厉和诛候给盯上了,只怕梁王没有那么大胆地用他吧?” “这可说不准,梁王向来用人高明,他身边的奇人异士远远比我们这边多,要是真打算做点什么的话,我们也不好预测。” “” 许巷看向太子,这时候还是需要他来做最终决断。 太子眉头紧锁,细细思索之后,终于站起身来道:“这样吧,我这两天以设宴的名义去拖着梁王,而他身边的那些奇人异士就交给你们分头去盯,最主要的周厉那边由许巷去接触,就算探不出底,也不要惹恼他。” 他的脸上露出阴冷的笑意,说道:“我相信那位司寇大人是个聪明人,知道公布这件案子究竟对哪方有利,这将会是他选择未来天子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螳螂捕蝉 周厉故意流传出去的消息,梁王自然也知道了。 但是他没有召集幕僚们进行任何的密谈,只是对徐诚说了一句话,后者听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梁王府,去了一趟曲兰轩。 曲兰轩仍是像往常一样地幽静,没有青楼的欢声笑语,里面的姑娘们向徐公子微福一礼后便都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去,因为老板娘曲魅儿不在,她们必须安静地待在楼里。 不久之后,一位白袍公子也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进来了,他是曲原。 曲原身为楚国质子,暗地里有着诛候的各级成员在无时无刻地盯着他,每一次他要来曲兰轩时,都是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进来的,因为有着曲魅儿和梁王的人手隐藏在曲兰轩背后,所以那些成员都不敢进到里面来,只是能确定曲原和梁王的密切关系是真的。 今日曲魅儿不在,曲原本不应该来的,但知道太子对梁王盯得更紧之后,他还是冒险来了。 以往他在,曲魅儿必在,曲原虽然欣赏这位谦谦君子的徐谋士,但出于曲魅儿私底下的警告提醒,他知道徐诚这个人在九歌之中的地位有些特殊,再加上其个人在某些方面的缺陷,自己不便与他过于熟络,只能保持着淡淡之交。 但今日能与他商讨对策的,便只有徐诚一人。因为曲魅儿走之前交代过,梁王的那个计策想要成功,离不开徐诚。 还是往日的幽静雅间,唯美纱帘之旁,两位同样才华横溢的年轻公子对坐,一人饮酒一人不饮。 “这次诛候留在京城的只有不死三人组,殿下的计划就拜托你了。”曲原放下酒杯,对徐诚笑着说道。 “我明白。”徐诚的回答很简洁,但也很冷漠,或许是曲魅儿不在的原因,他不大愿意进这间楼里。 曲原又问道:“要去找李迹商量一下吗?” “不用了,他现在身份更敏感,再露面的话肯定会被怀疑的。” 曲原认真地凝视着他,缓缓说道:“你似乎很不安。” 徐诚一怔,但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反驳。 “我只是担心我又会忘记一些事情。”他看着杯中满满酒水映着的自己的倒影,略带伤感地说道。 曲原仰头喝下满满的一杯,然后说道:“有时候我倒是希望自己能轻易忘掉一些事,怎么无论我怎么装作不在乎,它都深深地烙在我的心底,让我每次想起来,心都会像刀割一样疼。” “所以,你才会来了这里。”徐诚看着这个同病相怜的年轻公子,若有所思。 他忽然问道:“江山和美人,如果只能让你选择得到其中一边,你会选哪边?” 曲原却是摇头道:“我或许永远也不需要面对这样的选择。” “那么我把江山换一下。” 徐诚深深凝视着这个曾是那位剑圣女徒未婚夫的男子,说道:“故国存亡与美人,你选哪边?” “楚国不会有那一天。”曲原还是摇头。 “楚国未来能否有那一天,取决于我们这些人,但是谁也不一定能够断言,我们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成功。” “如果不成功,我也肯定回不去了,那么还是不需要面对你说的选择。”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徐诚不解地道。 “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曲原转头望着纱帘喃喃地说道。 梁王没有把这次针对高壶和吴安的行动主动告诉李迹,本是想着李迹肯定会被太子和周厉的人盯着,但他没有想到,这样也导致了李迹没有提前把关于碧水碧蓝姐妹的身份猜测告诉他,从而让他面临了某种危险的可能性。 高壶从一开始在王集屋里发现的他和吴安密谋要利用张肉橙害死太子的信件,就是梁王伪造的,所以说这一连串的案子,一开始就是他的一个局。现在结束这个局的关键,就是让周厉相信,高壶和吴安都是太子的人,这样生性多疑的周厉就会认定这件事情只是太子自导自演用来诬陷梁王的毒计。 虽然目的和不死奴分析的有偏差,但行动还的确就是劫人。周厉是这么认为的,太子也是这么认为的,梁王也认为这么做。 每一方都在等待,每一方都自认为自己是猎手。 李迹并不知晓柳绮也准备来京城了,他现在主要是关注宁画何时到来,身为朝廷认定的当年太师府血案的疑凶之一,她敢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回到京城,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帮他认清碧水碧蓝的身份,而是有自己的目的,那么她究竟想做什么? 李迹与她保持着信件联络,以确保宁画到来之后自己有足够的准备让她不被朝廷发现,同时他也隐隐问了宁画她想做什么,但是宁画仍没有明确告诉他,这让李迹的心中多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立夏的前一天,李迹收到了宁画的最后一次回信,并得到确认,明天,宁画就将抵达京城。 明天,也是周厉正式转移高壶吴安和梁王准备行动的日子。 逸周书时训中有话:“立夏之日,蝼蝈鸣。又五日,蚯蚓出。又五日,王瓜生。蝼蝈不鸣,水潦浮漫。”这只是形容夏季万物繁荣的景象,但在大周刑部司寇周厉的眼中,这句话更像是一种预示——猎物浮现出来的预示。 “夏天到了蝼蝈会忍不住叫,它们叫了之后,蚯蚓也会忍不住从地底下钻出来,就像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一样。我相信这两天,会有蝼蝈和蚯蚓出现的。” 立夏前一日的傍晚,周厉坐在自己的小院里,惬意地饮着血茶,一边对面前的红袍老人说道。 不死奴平静地说道:“转移高壶和吴安的马车是从刑部天牢出发,经过刑事府手续之后才会前往隐部总堂,你觉得他们会在哪里选择动手?” “你说蚯蚓会从什么样的泥土中钻出来?是白天还是晚上钻出来?”周厉笑着吐掉嘴里的一片茶叶,把诛候首领养的那只黑猫抱过来,轻轻抚摸着它的毛皮,说道:“肯定是夜间从一个阴冷又潮湿的地方出来。” “不管他们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你们都假装没有发现,当然要藏得深一点。我会安排一队炮灰给他们杀,敢劫刑部车的人,肯定也不会是白痴,总之记住一点,没有确认对方的身份之前,切莫将自己暴露。” 不死奴说道:“放心,主要我们不想,没有人能发现我们。” 老人忽然问道:“对了,那个叫李迹的影魔,今天有什么动静?” “一直待在阐院医家,基本很少出阐院,而且据说许太傅邀请他到府上赴宴,被他拒绝了。” 周厉伸出手去摸索着黑猫的下巴,令得它一阵厌烦,不停地甩着脑袋,之后干脆直接跳出了周厉的怀中,自个儿玩耍去了。 周厉看着黑猫消失的树丛,笑道:“许太傅是主动上门来找我说的这件事,想让我怀疑李迹,虽然我的确很想抓住这个影魔余孽,但对方也不是白痴啊,越是在敏感的时刻,越是应该什么都不做。甚至我认为他推掉许太傅的邀请,也是为了避嫌。” 不死奴道:“他肯定想从你的嘴里探出点东西来,看来太子也是明白这件案子的结果是他的重要性啊。对了,梁王那边没有派人来探口风?” 周厉摇了摇头道:“没有,或许聪明的梁王殿下知道就算来问也得不到什么,所以就不问了,也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想问的意思。” 不死奴平静地道:“我希望李迹会出现,这样就可以知道他究竟继承了尸佼的几分本事。” 周厉笑道:“如果那梦魔真的是梁王的人,那可真的太有趣了,麾下有一个梦魔一个影魔,不知道咱们的天子陛下会怎么处置自己这个有出息的儿子。” “好了,我先走了,明天午后刑车会正式出发,别忘了你该准备的事情。”不死奴站起身来,院外断剑奴和祸水奴正在候着。 “去吧,明天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个好消息。”周厉轻轻挥了挥手。 京城城西有一处密集狭窄的巷子,是天子脚下最黑暗的一片地带,聚集着阴暗地沟里的一群流氓地痞,那群人就像是老鼠一样流窜在街头角落,贵人们看不起这块穷地方,很多寻常老百姓都不敢来,所以这里就成了他们的天堂。 越是这样被人忽视的地方,往往也越是容易做更多不可见人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大周专门负责针对修行者的隐部总堂就设在里面,在这片复杂到即便是老京城人都会迷路的乱巷最深处。所以这片巷子就成了今日刑部天牢通往隐部总堂的必经之路。 立夏日的清晨,一位身披白衣将自己面容完全遮盖在斗篷之下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巷子里。 他的目光透过路边种着的那些挺拔如剑的乔木,由于已经入夏,今年雨水又充沛,所以枝叶格外的繁茂,如果到了夜里,人藏在树上很难被发现。 就像周厉说的一样,蚯蚓只有在夜时才会钻出泥土,而且必须是在阴冷又潮湿的地方,这里显然符合他说的条件。 那么到了夜里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白衣人身影一闪,站在了其中一棵树上。 此时是白天。 但他的身影却几乎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哪怕是树下路过的人都没有发现他。 周围蝉声阵阵。 蚯蚓的确只会在夜里出来,但是夏蝉却是在白天才会鸣叫。 他不是蝉,蝉鸣是因为害怕。 他是捕蝉的螳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隐在暗处(上) 谁都知道夜里是适合进行各种隐秘之事的时分,但隐秘并不是周厉想要的,他要做一只螳螂身后的黄雀,而螳螂捕蝉往往是在白天。 周厉就是明摆着想告诉梁王或者太子的人,我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送过来,你们只有光明正大地劫人,不会给你们等到夜里。 所以那个白衣年轻人早早地来等待了。 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他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说法,但不是每一次的螳螂捕蝉,都会遇到黄雀。 立夏立夏,立字解见春。夏,假也。物至此时皆假大也。 谁知道谁是假的螳螂,谁是假的黄雀呢? 大周扶正十九年五月初五,立夏,九州大地从这一天起正式进入夏季。 立夏,四月节。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故名立夏也。 这一天意味着春天正式过去,大好的春光明媚不再,人们未免有惜春的伤感,所以很多人喜欢在今日备酒食为欢,好像送人远去,名为饯春。 今日,太子殿下便以饯春的名义,邀请梁王到京城某酒楼赴宴,梁王得知了欣然同意。 同时,阐院的新生们也不忘错过这样的习俗,他们都处于青春朝气逼人的年纪,春天的离去仿佛也预示着他们的日渐成熟,于是在立夏这一日,阐院新生开展了第二次聚会。 地点便是在上次聚会的一醉轩。 午后未时中,正是夏季一天中最热的时分,城西的乱巷之中也是一片燥热,远方河畔的婴孩在哭泣,近处车行里的马儿在有气无力地咀嚼着干草,树叶在微风中自怜地揉搓着身体,在阵阵响亮的蝉鸣声中,两辆马车终于缓缓开进了这片小巷子中。 站在树枝上的白衣人睁开眼睛,眼底缓缓荡漾出两缕黑雾。 两辆马车,里面自然分别是高壶和吴安,此时他们都被绳子紧紧捆住手脚丢在车厢里,嘴巴也被堵住了。护送马车的是一行大约二十人的队伍,各个佩刀目光森冷,一看就是刑部里专门负责押送犯人的刑卫队,每一人都能抵得上两三个普通的城卫军,是仅次于虎贲禁军的精英。 这种级别的队伍来护送高壶和吴安,完全是正常的任务流程,周厉没有表现出他故意想让人劫走高壶和吴安的意思,负责押送的刑卫队队长谭军也没有觉得不妥,虽然二十人可能少了,但现在是白天,还在从闹市中经过,肯定不会有人敢胆大到劫这样一支队伍的。 这里的巷子虽然很复杂,但一路行来都警惕心十足的谭军反而轻松了下来,因为这里离隐部总堂很近了,只要再进去转几条巷子就能到,隐部的暗卫肯定也在附近,不出意外的话,这趟押送任务算是要结束了。 然而就在他刚刚这么想的时候,忽然两道黑光闪过,一左一右分别有两支夺命的弩箭,狠狠地穿过他身旁两名护卫的咽喉,顿时间鲜血横飞! “有刺客!”谭军立刻大喊了起来,所有护卫瞬间戒备地围拢,将马车围在里面,没有人去看那两个倒地死去的同伴一眼,脸上全部都是坚毅和平静,虽然警惕但绝无畏怯,身为精英刑卫队的素质瞬间展现了出来。 “嗖嗖嗖嗖嗖——” 又是一连串的弩箭如暴雨般密集抛射而来,嗖嗖作响,瞬间将夏日午后的暑意驱散地无影无踪,森冷的死亡气氛笼罩了这整条巷子。 “叮叮叮叮叮——” 护卫们齐齐抽刀将那些射来的弩箭一根根砍飞,弩箭射出的地方离他们很近,不过十步之遥,这样的距离下想靠刀来挡下是几乎不可能的,所以很快便有弩箭扎进一名护卫胸口,那个年纪轻轻的铁血男子捂着淌血的胸口倒了下来。 “保护好犯人,不要让他们中箭!” 护卫们暴怒震惊的吼叫声急促响起。 有一名护卫发现了有弩箭射向了其中一辆马车的窗口,迅速地做出了反应,转身跳上车辕去挡住了车窗,但朝那边射来的弩箭不止一根,所以勇敢的他很快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究竟有多少敌人埋伏在附近?这股箭雨的数量至少也需要三十人齐射!而且还是虎贲军刺牙弩那样的强力弓弩!”身为队长的谭军眼看着自己的属下一个个地中箭倒下,心中焦急,因为箭是从四面八方一起射来的,他根本就分辨不出射箭人的方向,这样下去,他的队伍很快就会在箭雨之下全军覆没。 隐部的暗卫呢?难道没有一个在附近? 谭军转身砍飞一根被属下漏掉的弩箭,然后猛地将那名护卫一扯,又一根弩箭堪堪擦过那名护卫的面颊,在脸上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刮痕,眼看着那名护卫面目狰狞地狠狠挥刀将一簇射向马车的弩箭挡下,然后才中箭倒下,死前仍是双目圆睁手中紧紧握刀。 这样的一支部队,怎么看都不像是周厉提出来送死的炮灰。他们每一个人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位司寇大人的心中仅仅只是炮灰的地位,守住犯人不让他们被刺客劫走或是杀死,就是他们唯一的任务。 身旁的护卫在一个个倒下,很快人数就缩减到了十人,双目通红的谭军身上也中了三根箭,好在都不是致命处,那些强力的弩箭扎进马车四角,一透而出,有些也射到了里面去,不知里面的人是否中箭。 箭矢破空声、木板中箭声、人的闷哼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将这片昔日里阴冷的小巷渲染地更加像是地狱。 然而即便是如此,隐部的护卫都仍是没有出现。 “难道伏击我们的正好是隐部的人?”谭军心中不可自已地出现了这样的想法,隐部总堂距离此地不过三百米,不可能没有暗卫守在附近,这么大的动静早就能惊动他们了,然而为什么还没有人出现? 随着自己人这边的不断倒下,箭势也逐渐减弱,最后一根箭嗖地刺穿一名护卫的眼窝后,终于停了下来。 然而谭军的身边已是血流成河。 他狞笑着用手掌上的血抹了一下脸,横刀说道:“弓箭终于射完了,看来那群该死的老鼠要出来了。” 的确,不管对方埋伏了多少弓箭手,箭总有射完的时候,既然没能用弓弩把自己这边的人的性命全部带走,接下来就必定会是惨烈的白刃战。 这样一场敢于在隐部总堂前发生的光明正大的劫人,必定是精心策划的,或许隐部的护卫已经不会再出现了,自己这批人已经成了炮灰,想到这个可能性,谭军心中居然没有多少悲愤,反而莫名其妙产生了某种兴奋的情绪。 “真是有趣啊,没想到老子也有一天会成为那些大人物阴谋下的炮灰。”他喃喃说道,转头看了一眼身边还站着的同伴,发现他们的眼神除了最开始的一阵惊慌惘然,现在已经是坚毅无比,同伴们的惨死固然令人痛心,自己或许也即将面临同样的结局,但他们自从进入刑卫队的那一刻起,已经将自己的生命交付了出去。 等待未知的危险恐惧,让场间气氛变得极其压抑。 周围传来一阵阵凄切的蝉声。 螳螂不知在何处。 谭军狞声说道:“弟兄们,那些该死的老鼠还在躲着等我们弃刀逃跑呢!你们说,我们该不该逃!” “杀!杀!杀!”剩下的护卫们齐声吼道,声音炸裂得仿佛像是伤口迸溅而出的鲜血。 身为大周王朝的精英部队,无论是多么惨烈的战斗,都不会有任何人退却,不会有任何人转身逃跑,这就是他们为何被称为精英的原因,真正强大的士兵,除了强大的武技杀人技之外,更加强大的是敢于流血的强悍战意。 白衣人与树枝混在一处,平静地注视着不远处场中的局势,他看着那个在如此绝望处境下仍是像是一只骄傲猛兽的刑卫队队长,眼角微微地抽搐着,一缕缕的黑雾飘下树枝,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如果还不能击溃那些护卫的心理,他很难将那两辆马车里的人劫走。 他知道诛候的人就在附近,正在作为一只安静的黄雀潜伏着,等待他的现身。 看来不该浪费时间了。 他闭上眼睛。 正值午后烈日的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 风呜呜声不断,天空上出现了一大片乌云,像赶集似的一个劲地压向低空。云越来越厚,天也显得越来越低,一时间,天昏地暗。 白衣人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街道上。 谭军立刻发现了他,猛地将刀尖对准他,狞笑道:“终于出现了。” “杀!”他厉声吼道。 最后存活下来的护卫们齐声暴喝,不要命般向那道白影扑了过去,数道刀光将已经昏暗的天空照亮。 嗤的两声轻响,两名护卫的身躯毫无气息地摔落于地,其中一人的耳垂被整齐的切掉一半,鲜血滴落,身上多了几道淋漓血口,死得极为干脆。 护卫们根本没有看清这个白影是怎么杀人的,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一往无前地冲上去了,他们打算以自己的身躯和手中的刀去和对方同归于尽。 他们带着这样的想法死去了。 只剩两人。 谭军面色狰狞,看准那个白影背对着他掠过最后一名活着的护卫身旁的时机,脚尖在青石地板上一踩,整个人跃至半空中,对着那个白衣人就是当头一刀劈下。 白衣人没有闪躲,似乎没有感觉到背后头顶的森森刀光。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斗篷下遮盖的双目黑气浓郁无比,几乎形成了火焰的形状,本是万里无云的晴朗碧空之上,尽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阴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地卷过这条已经布满死尸的巷道,周边的树木被吹走了大片的叶子,剩下了灰色干枯的枝干,就如一条条肆虐的鞭子,在风的指挥下四处乱舞。 “死吧!”谭军面目在狂风之中显得狰狞无比,手中的刀划出一道无情的弧线,然后直直地落在那白衣人的头顶! 一颗头颅咚地坠地。 谭军的脸上刚刚露出喜色,随即就像是乌云一样凝固在脸上,那颗头颅上死死瞪大的眼睛盯着他,面容充满了惊愕,是一名年轻的护卫。 “怎么会?”谭军根本没有看清这名护卫是怎么出现的,自己的刀明明是朝着那个白衣人砍下去的 哧的一声,一道鲜血从他的胸口透射而出,他错愕的低下头,看到一截刀尖从自己的胸口透出,颤抖着艰难地转过头去,然后他看到了自己部下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隐在暗处(下) 谭军怎么也想不到杀死自己的会是自己人。 他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死死地盯着这个给了他胸口一刀的护卫,喉结不断鼓起收缩,喘息的就像是野牛一般,用尽了力气问道:“五子为什么?” 这名叫做五子的护卫原先的表情极为凶狠,就像是谭军刚刚对着那白衣人的表情一样,然而听到这句带着不甘、震惊和愤怒的话后,他的神情渐渐变得迷惘,仿佛谭军的这句话令他觉得很是奇怪。 胸口血流如注的谭军嘴角抽搐,刚想说些什么,却是猛地瞪大了双眼。 他看到了五子的身后,那些先前死在箭雨之下的尸体,此刻身上一根箭都没有,也没有血。 他猛地看向马车,瞳孔再度瞪大。 本应该被无数的箭雨钉着的马车完好无损,没有一根箭在上面。 他颤抖着摸上自己的胸口,那疼痛感和血液都是无比的真实。 他看着面前那名捅了自己的护卫迷惘的神情,猜到了一个可能性。 稍加思索之后,谭军握着刀,趁着这名护卫呆滞,无声地在他的大腿上轻轻划了一刀。 五子感受到疼痛,脚步下意识地移动了几下,脸上表情一阵扭曲,刚刚浮现起愤怒,但是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一副极为恐惧的画面。 他松开了刀柄,一边向后退去,一边不可置信地道:“队队长?怎么会是队长?我杀的明明是” 谭军艰难地喘着气,然后把头转了回来。 本以为自己杀死了那名白衣人的五子也往前看去,脸色顿时惨白,他本来看到的被谭军杀死的同伴尸体,身上同样没有任何血迹,那具“尸体”倒在地上,紧闭双眼,但胸膛却是在不断起伏。 像是睡着了一样。 五子呆滞地向后一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脑子里空空如也,完全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围的每一具“尸体”,都还有着明显的呼吸。 他们只是以为自己死了。 他们其实都没有死,甚至都没有受伤。 真正受伤的,只有被自己人捅了一刀的队长谭军。 浑身浴血的刑卫队队长拄刀单膝跪下,低头咬牙不甘地说道:“原来我们每一个人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弟兄们以为自己中箭死了,所以他们现在都倒在地上,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人射箭。” “而我最后看到的我杀了那个白衣人,也是幻觉。” “那我看到的队长杀了老胡的画面,也是幻觉?”五子颤抖着嘴唇问道,作为一个优秀的军人,他从没怕过死亡,但是眼前的这一幕,却是让他害怕地想要哭出来。 “你把我幻觉中杀的白衣人看成是老胡了?然后把我当成是那白衣人了?看来我们从头到尾都被人给耍了。” 谭军低着头,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了,胸口被一刀捅穿,根本已是必死的伤势了,他最后说道:“去马车里看看犯人” 五子反应过来,赶紧去掀开马车。 两辆车里的犯人都已经不在了。 五子悲吼一声,刚想告诉自己的队长,回过头去看时才发现,谭军已经跪在那里垂着头静静地死去了。 阳光轻轻洒落在这条小巷子里,洒在每一个倒在地上的人的身上。 他们渐渐睁开了眼睛,眼中出现的第一反应都是惘然,他们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死掉了。 忽然他们看到了自己的队长,所有人都是大惊,乱作一团。 这条巷子里的**终于把隐部的人给引过来了。 亲手杀死自己队长的五子坐在地上,看着那些震惊的隐部暗卫们,惨笑了起来。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一刀抹在自己脖子上,鲜血溅的老远。 天空上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刑部刑卫司第七分队,今日押送任务失败。 伤亡数,二人。 一处街角的后面,大红血袍的老人缓缓走出,身后跟着负剑的中年男子和妖媚女子。 他们亲眼目睹了那名白衣人劫走高壶和吴安的过程,也看到了刑卫队的那些人中了幻术,最后一名护卫杀死了他们的队长。 “这是什么级别的幻术?居然能让二十个人同时中招?”断剑奴的声音震惊无比,待在曾经身为阴阳家大教授的孟老人身边多年,他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用幻术同时控制二十个人。 不死奴脸上也带着讶异,沉声道:“更惊人的是他是先让所有人看到的幻觉相同,再在幻觉之上施加不同幻觉,这可是很高的幻术造诣,此人只怕是个幻术高手。” “比之孟老先生的水准如何?”断剑奴好奇地问道。 不死奴没有理他,祸水奴倒是白了他一眼,说道:“孟老先生是什么人物,你怎么能拿来和乱比?” 断剑奴无奈地道:“我又不懂幻术,怎么知道该如何比?” 不死奴眼看着那个白衣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挥了挥手,说道:“这种距离已经差不多了,赶紧跟上去!” 不死三人组同时向着那白衣人离开的方向掠去。 祸水奴一边飞掠一边疑惑问道:“我在想,既然他能令他们自相残杀,为什么不干脆把所有人都杀了?只要他制造出类似效果的幻境,这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吧?” 断剑奴挠了挠头,说道:“或许他怕死人的动静太大?把隐部的人吸引过来?” 不死奴淡漠地道:“这种问题怎么样都无所谓,我现在急切地想要知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还是炎热的夏季午后,还是阴冷的西城小巷,高壶和吴安被人劫走的消息已经惊动了隐部和刑部,除了早就潜伏在附近的诛候不死三人组之外,其他人对这个消息显得很是震惊,甚至刑事府的东方朔都哭丧着一张脸准备去向周厉请罪,本来高壶和吴安移交隐部,是要先经过刑事府程序的,他还向周厉保证绝对不会出问题,现在可好,就在隐部大门口附近,人被莫名其妙地劫走了。东方朔甚至都担心自己的官帽子会不会直接因为这件事就丢掉。 如果他知道真相,估计会郁闷地哭出来,然后不得不承认这位刑部司寇大人设局设的天衣无缝,连自己手下的人都被他骗过去了。 而相比较犯人被劫走的消息,一位刑卫队队长的死去,似乎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而且知晓事情详细经过的当事人五子已经自尽,他们也只能将谭军的死亡归咎在劫走高壶和吴安的贼人身上。 巷子里已经安静了,隐部的暗卫们用很快的速度打扫了事发地点,谭军的尸体被抬走,将会以烈士的光荣名义安葬,活下来的那些悲愤的刑卫队成员,也被隐部带走调查,所以这一块儿乱巷四周没有任何的异动,毕竟周厉不想打草惊蛇。 西城深处的一处阴暗胡同里,一声落地的脚步声忽然响起,惊走了正在啃食着腐臭烂肉的几只老鼠,扛着高壶和吴安的白衣人将二人丢到潮湿阴冷的地上,转头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寻找着那几道跟踪自己的气息。 周围不知何处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可能是谁家的水缸在漏水,白衣人看着正在无声往这边接近的那三人方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真的不想杀人,但你们还是逼我杀了一个” 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转回来看着昏迷的二人,目光之中的怜悯已经消失,相比于那些英勇的刑卫队,这两个人的死倒是并不值得他怜悯,他们本身就是搅在党争这片阴暗浑水中的泥鳅,从他们决定拥有那种身份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注定与阴谋为伴,生于阴谋或死于阴谋。 就像是自己一样。 他心中计算了一下时间,确认可以动手了之后,将二人的身体摆正,然后从白袍之下伸出两只手,分别盖在二人的头顶。 黑紫色的光芒闪耀在黑暗的胡同里。 不死三人组的身影骤然停在离那条胡同五十步的地方。 不死奴面上带着狂喜之色,说道:“没错,此人的确是梦魔!他在对那二人使用梦魔的能力!” “要不要现在上去抓住他?”断剑奴跃跃欲试地道,每当遇到截教余孽,他都会特别兴奋。 祸水奴像看白痴一样地看了他一眼,嘲讽地道:“现在只是能确定他就是之前对吴安下手的梦魔,但是具体身份还是不明确,不知道他是哪一边的,你就算去抓住了他难道就能确定身份吗?” 断剑奴很气馁地道:“那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看看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不死奴并不着急,眯着眼睛,用神识来感受着那条胡同里的画面。 白衣人收回手掌后,高壶和吴安的身体直接向后倒去,他似乎已经完事了,抖了抖袖袍,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斗篷,然后居然就径直离开了。 “他把高壶和吴安丢下了?难道是杀了他们?”断剑奴险些要惊呼出声。 不死奴眯眼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虽然那人面容被斗篷遮掩的极为严实,但已然有几丝黑发飘了出来,显然是一个很年轻的人,随着那袭白袍的飘动,就像是一个飘忽不定的影子。 “你们两个留下,分别盯着高壶和吴安,即便他们醒来也别出手,跟着他们,我去追这个梦魔。” 不死奴吩咐了一句,然后独自向着白衣人的方向掠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宴会之上,名家之士(上) 所谓饯春,便是饮酒送别春光,而正处于青春年纪的阐院学生,每一年的一次春去,仿佛也是他们的一次青春离去,所以他们的饯春也有送别青春的意思。这个年纪是对青春最留恋的岁月,无可奈何春去也的愁肠自然带来了这些青春学子的伤感,就像诗人唱诵的“恰逢一年春光去,且将樱笋饯春归”、“饯春时节深深院,睡起金衣花外转。”今日注定将是他们潇洒放纵的日子。 当那五十多名阐院新生男女闹哄哄地冲进一醉轩时,门口的几位伙计拦都拦不住,望着这伙年轻人的兴奋神情,纷纷哀嚎了一声,去里面把管事给请了出来。 “今日,我们要包场。”一位红衣姑娘大声吆喝着说道,仿佛像是带着伙伴们来闯青楼一样,但大堂中认得她的伙计和客人们完全不敢多嘴一句,因为这可是大周唯一的公主殿下。 管事早已认出这些学生的身份,若是以往他早就上去欢迎了,只是今日他却是苦着一张脸,对姬月公主说道:“公主殿下楼里向来没有包场的规矩,而且今日情况有些特殊,你们就在前厅聚怎么样?里面的院子实在是腾不出来。” “为什么腾不出来?难道有贵人?”姬月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忽然看到了里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太子府的管事延青玉,便恍然想道:“原来是太子哥哥。” “好吧,那我们就在前厅,不吵到里面的贵人。”她吐了吐舌头,抛过去一片金叶子,也体验了一遍纨绔子弟的作派,仰头说道:“酒水果食快些上来,我还要你们的招牌菜,这些总不至于都被里面包了吧?” “这个自然有,请稍等片刻。”管事赶紧哈腰说道。 一醉轩既不是太子的产业,也不是梁王的产业,可它既然能成为太子邀请梁王赴宴和阐院学生聚会的场所,背后老板背景定然是极深的。阐院诸生往年聚会大多都会选择这里,老板和那些学生也大多熟络了,只是今日他完全没有去招待那些未来可能前途无量的学生,而是像个小厮般恭恭敬敬候在二门外。 因为相比较于阐院学生,里面的那场宴会,才是今日的重中之重。 锃亮的乌木地板尽头,两张矮几相对而置,左手方案几后坐着当今大周的太子殿下,而他的对面则是贤良之名传遍天下的梁王殿下,这两位王子殿下将来其中一位,会成为大周王朝的天子,因此这是一场王家宴会。 “二弟,我记得小时候立夏,父王会率文武百官到京城南郊去迎夏,举行迎夏仪式。君臣一律穿朱色礼服,配朱色玉佩,连马匹、车旗都要朱红色的,以表达对丰收的祈求和美好的愿望。还有什么‘立夏日启冰,赐文武大臣’,我只记得我偷偷吃过一次那冰,结果被父王大骂了一顿。” “是啊,只是后来父王取消了这个礼俗,说是什么‘立夏即立下,如同誓言,立言一次行动万次’,我至今都不明白父王是怎么想的,可能他本来就不喜欢搞什么礼俗吧。” 梁王微微一笑,将手指间把玩良久的小酒杯端起,轻轻啜了一口说道。 太子端起手边酒杯,大笑说道:“哈哈,说到礼俗我还想起来了,二弟你小时候可是调皮的很呢。我记得民间立夏有煮囫囵蛋的习俗,用冷水浸可之后再套上早已编织好的丝网袋,挂于孩子颈上。孩子们便三五成群,进行斗蛋游戏。蛋分两端,尖者为头,圆者为尾。斗蛋时蛋头斗蛋头,蛋尾击蛋尾。一个一个斗过去,破者认输,最后分出高低。蛋头胜者为第一,蛋称大王;蛋尾胜者为第二,蛋称小王或二王。这叫做‘立夏胸挂蛋,孩子不疰夏’,你还拉着我偷偷跑出宫去和一群野孩子玩,我到现在都没忘记。” 梁王脸上露出窘意,说道:“谁小时候不这样,太子哥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太子的身边还有两位容貌一模一样的美人,此时听着太子和二王子说小时候的趣事,不禁掩嘴而笑。 两位亲兄弟对坐饮酒,有美人相伴,又有丝竹之音,在这晴朗的夏日,怎么看都是一副美好和谐的画面。 梁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感慨说道:“如今我们都长大了,那些小时候怀念的事情,如今想参加也没机会了。” 太子看了梁王一眼,梁王也看向他。 二人对视,片刻后同时一笑,梁王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举杯笑道:“对了,太子妃今日怎的没来?” 太子轻轻吐掉碧蓝递进嘴里的果核,享受着碧水的揉捏肩膀,随意地道:“她说今日很困,想睡个午觉,我就没有叫她了。” 他的目光斜了孤身的梁王一眼,说道:“说起来,二弟你怎么到现在都还不愿娶妻?年纪也不小了,父王和母后整天都在唠叨着这件事情,还让我替你物色人选,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说到这种事情,梁王英挺细长的一对眉毛立刻便皱了起来,露出很无奈的神情,说道:“大哥你也知道我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你不会还真的答应父王了吧?” 太子笑眯眯地没有说话,倒是他身边的碧蓝娇声说道:“二殿下,不是有句话叫做:大丈夫岂可无妻吗?更何况是二殿下这般优秀的青年才俊,不只是陛下为二殿下着急,我们所有人都在着急呢!” 碧水也眨着一对水眸接道:“但是以二殿下的身份和才学,只怕要从天底下找出能配得上二殿下的女子都不好找吧?所以二殿下肯定也是为此烦恼,太子殿下,你说是不是?” 太子放下酒杯,搂住两位人美嘴甜的姐妹花,哈哈大笑道:“是啊,这天底下能配得上二弟的女子真的不多,要不,我把碧水碧蓝其中一位送给二弟你怎么样?” 梁王一怔,这玩笑话也开的太过头了。 果不其然,碧水碧蓝立刻羞红了一张娇容,小手纷纷捶打在太子的身上,撒娇道:“殿下你好坏,我们姐妹都跟着殿下这么久了,你舍得嘛?”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二弟是何等的优秀,能服侍他是你们的荣幸。” “殿下,你是不想要我们姐妹俩了吗?” 听着这些打情骂俏的无聊之语,梁王只得低头自顾自饮酒,假装耳不闻眼不见。 便在这时,清幽深宅外的木廊上响起一阵促而不乱的脚步声,是太子的管事延青玉,只见他从外面走进来,对太子和梁王恭敬地说道:“二位殿下,我刚在前厅见到了一群阐院的学生,他们正在饮宴,月公主也在其中,不如让他们进来面见两位殿下,二位殿下意下如何?” “阐院诸生乃是我大周或者说是整个天下的栋梁,见见他们又有何妨?”以贤良惜才著称的梁王姬朝,自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收拢青年才俊人心的机会,微笑望向太子,说道:“相信太子殿下也不会反对吧?” “那是自然。”太子平静点头。 作为被大周王朝视作圣地的阐院,每年为大周培养出各种人才,便是阐院的职责,基本是除了道家之外,其余几家的学生毕业后大多会选择最有前途的一条路——进入朝廷为官。其中当属儒家、法家和名家最多,所以太子和梁王每一年都会想尽办法拉拢优秀的阐院学生,这既是一种人才的提前汇聚,也是他们互相比较的一种方式。 既然有这样的传统,那么让这些青春学子参与进来,也是一种欢庆的方式,待得一醉轩后宅贵人相召,诸生本在猜测里面的贵人是何许身份也,等他们知晓之后,纷纷都被吓了一跳,居然是太子和梁王,那可是贵中之贵的人啊。 得知里面的贵人是太子和梁王,这些还未曾近距离接触过两位王子殿下的新生们自然是激动无比,人人都是争着要参加。 一醉轩作为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之一,占地自然是极广的,后宅是多年前一位老太师留下的祖产,前宅又有当今李太师亲笔题名的牌匾,可以说和太师极有缘分。不过虽说后宅的空间足以容下百人,但毕竟是两位王子殿下相召,哪有让所有阐院学生排着队去请安、把清幽贵院变成菜市场的道理? 所以肯定是择些平日里成绩优良口碑不错的学生做代表进去,代表之中自然少不了文飞白、公孙龙这几位在入学考试中就一鸣惊人的天才,当然,其中少了阴阳家的某位代表。 诸生进入清幽宅院,前头的许晴跟在姬月的身后,显得有些紧张,姬月则是一脸的无所谓,反正里面两位王子都是她的堂兄,他们也向来宠爱这个唯一的妹妹,所以只当是寻常的家宴而已。 “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梁王殿下。” 文飞白等诸生站于宅院静廊之前,依次向席上两位王子行礼请安,几番问答下来,诸生表现不错,尤其是儒家以文飞白为首的几名青年,态度从容,言辞清肃,让太子和梁王都很满意,目光大致扫过所有的代表学生,其中梁王的目光落在了最后面的一名青年身上。 那青年是公孙龙,由于他的人缘不是很好,所以站在最后面,本来他也不想参加这样的聚会,只是由于他是名家首席弟子,姬月强行把他拉来了。 方才面对两位王子的问话,他也是混在人群之中和声应答,按理说是不会引起特别注意的,此时梁王的目光却是落在他的身上,他不禁眉头一皱。 好在梁王可能是无意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公孙龙这才大胆地抬起头,把视线投过去,然后他看见了那两位依偎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女子。 微微一怔之后,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便快速低下头,没有让任何人察觉他的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宴会之上,名家之士(下) “王兄,你看我大周青年一代才俊如何?”梁王微笑望着太子问道。 太子举着酒杯,笑着说道:“今年的各家新生都很优秀,看来我大周还是人才辈出啊,来,诸位请饮一杯。” “谢殿下。”诸位齐声应谢,然后各自坐在了下席。 梁王饮完酒之后,俊朗如画的容颜上增添了几许笑意,如春风一般的笑容洒下,说道:“听说今年的新生之中,有好几位直接在入院试中赢了首席弟子呢,不知今日到场的有无这几位俊彦?” 说着这话的同时,他自然是目光在所有人之中掠过,然后没能发现他想看到的身影,微微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也挺想结识其余的优秀新生。 梁王殿下的笑还是那般的令人舒服,听着他温和的声音,在场的新生们都是仿佛感觉一股清泉流过心田,其中文飞白长身而起,微笑揖手一礼,说道:“回梁王殿下,今年的确有三位新生在入院试中赢了首席弟子,分别是名家的公孙龙、医家的越晗雪以及阴阳家的李迹,而今日,只有公孙龙到场了。” “哦?只到了一位吗?另外两位为何没和你们一起参加这聚会?”梁王感兴趣地问道,好似一副根本不认识那两位新生一样,不过他也的确想知道李迹现在在做什么。 文飞白微笑说道:“越晗雪姑娘如今已是医家教授,可不会与我们这些学生胡闹,至于李迹,他上次聚会是有来的,今天可能是有点事情。不过我想若是他知道两位殿下也在这里,一定会扔下所有的事情飞奔而来。” 一听到李迹名字就来劲儿的姬月立刻哼道:“算了吧,他可对这两位大男子殿下不感兴趣,除非是越姐姐要来,那样他故意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抛脑后去。” 太子和梁王都很宠爱这位唯一的妹妹,自然不会计较这话,反而听闻此言,姬月像是和文飞白提到的那两位学生都很熟,太子一时间怔在那里。 梁王倒是早就知道了,并不显得惊讶,反而取笑她:“哦对了,虽然那位医家的越教授没来,但被她击败的医家首席弟子在这里,也算是一位与她相当的‘天才’吧。” “朝哥哥你——你取笑我,我不理你了!”姬月顿时跺脚羞怒。 “哎呀,后果好严重,我好怕。”梁王哈哈大笑,气得姬月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只得重重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真的不理他了。 在场众人被月公主和梁王殿下的斗嘴引笑,氛围也一下子也打开了。 心情大为开怀的梁王笑着望向那位儒家大才子,夸赞道:“你也不错,文飞白的才名早就响动京城了,被称为小曲原,没有胜过儒家荀况只是你年纪尚轻,以后的成就未必会比他差,我看好你成为将来的儒家大教授。” “多谢殿下夸奖,但学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文飞白很谦虚地说道。 姬月公主和梁王殿下的趣语让得气氛变得活跃之后,学生们也不再刻意保持着严肃,纷纷欢笑着向两位殿下敬酒,太子和梁王也都来之不拒,与这些学生们相处地极为融洽,甚至有一位学生向碧水和碧水敬酒,太子都没有说什么,笑着对梁王夸赞今年的新生。 此时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两位王子如今在朝廷中代表着党争,暗地里不知斗了多少阴谋诡计,这一刻,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画面,完全就是一副亲兄弟和谐相处的画面。 太子哈哈笑道:“对了,那三位天才之中唯一到场的公孙龙是哪位,怎么还这么低调的不出声?难道要本太子高喊着请你现身吗?” 公孙龙是真的想要低调的,但既然被文飞白推了出来,他也只好无奈地站起身,躬身说道:“学生公孙龙,见过两位殿下。” “礼刚才已经行过了,不用再来一次。”太子摆了摆手,然后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站在最后面?难道越天才的人越喜欢站在后面?” “因为两位殿下的光芒太过耀眼,靠得近了,学生不免自行惭愧,所以只能站得远一点。” 听着公孙龙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么不要脸的马屁话,在场的诸生都是一怔,显然没想到往日里一副臭脾气谁的面子都不给的公孙龙居然也这样的一面。 虽然是谁都能听出来的马屁,但马屁毕竟还是马屁,无论怎么样听的人都会很高兴,特别是太子,一下子就对这位名家天才产生了好感,大笑着说道:“赏酒!” “谢太子殿下。”公孙龙笑着答道,目光扫过了来亲自给他倒酒的碧水碧蓝。 “你们三人的事迹我都听过一些,据说李迹赢的是道家的潇真,越晗雪赢的是我这位可怜的妹妹,你赢的是前名家首席弟子孔穿,那位孔圣人的后人,那也很不简单啊,想必这里所有人,在辩论上都不是你的对手吧?” 梁王无视姬月瞪来的凶狠眼神,对公孙龙说道。 公孙龙谦虚地道:“只是一些嘴皮子功夫,不算什么大本事。” 梁王微笑道:“辩论,本来就是一种智慧的比试,名家之士善于辩论,无数前贤经典巧妙衔来,在其口下变成一张张繁复又清晰的罗网,往往需要听者琢磨良久,方始明白其间真义,且又完全没有漏洞之处,这本身就是大智慧的运用。所以对于名家人士,我向来是很欣赏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对公孙龙说道:“既是名家,那么自然应该有一个名,不知公孙先生内心深处想要何名?” 谁都知道梁王殿下礼贤下士,对于任何人才都是敞开着最宽广的胸怀,而现在听这话明显就是想要招揽公孙龙的意思?诸生不禁用羡慕的目光看向公孙龙,如果能成为梁王殿下的麾下人物,那么未来可想而知有多么的光明。那么多人拼了命想要考进阐院,除了当修行者之外,最多的不就是为了能有这种前途么? 唯一看上去不大高兴的就是太子了,梁王麾下的人才数量本就远远超过他,现在难得有一个名嘴善辩的年轻人,又要被梁王给抢去了? 此刻他内心祈祷着公孙龙不接受招揽,死死的盯着公孙龙,然而接下来让他听到的话仍是他不想听到的。 “学生也仰慕殿下许久,若以后有机会为殿下效劳,将是我的荣幸。” 太子表面上很平静地笑着,内心已经将公孙龙的好感瞬间转化为恶感了,他冷冷地撇开眼去,不再看这位名家首席弟子,一个人闷闷地喝着酒。 碧水和碧蓝看出太子的心情似乎不好,小心翼翼地给他倒酒,偶尔扫过下面的公孙龙,眼中隐晦地闪过阴冷之色。 殊不知,公孙龙早已经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了她们。 太子的管事延青玉见到太子又一次在争夺人才方面输给了梁王,而且这次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禁也面色一沉,悄悄给了太子一个眼色,太子瞧见后顿时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便点了点头。 得到太子许可,他轻咳一声,长身而起,揖手为礼,看着座上的公孙龙说道:“其实我早年也曾在名家求学,浅陋地学过一些辩合之术,既然公孙先生身为名家首席弟子,那想必有值得我请教的地方。” 听着这句话,庭院间骤然变得更加安静,那些做为背景音的丝竹声不知何时也悄然无踪而去。心细的人早就注意到了台上太子神情的不对劲,再联系一下这两位王子的关系,那么可想而知此人就是出来为太子找回场子的。 因为梁王先前说过在座的人在辩论上恐怕都不是公孙龙的对手,此人没有出来说话,想必也是不想无故找事,把气氛弄的尴尬,但既然梁王当着他太子的脸招揽,那么太子也不需要再客气了,直接示意手下的出来挑战公孙龙。 而且延青玉也极为精明,虽是主动挑战,但却谦虚地说自己只是浅陋地学过辩论,还强调公孙龙是名家首席弟子,那即便他输了,那不会太丢脸。可如果是公孙龙输了,那面子可就丢的大了。 这样的用意,在场已经有不少人都听出来了,公孙龙肯定也清楚,所以他微微沉吟之后,抬头正式这位太子府管事,也不谦虚地说自己只是学生还不算先生,直接干脆认真地说道:“请。” 一个请字,表明了他的骄傲和自信。 因为他是名家首席弟子,不可能不骄傲。 李迹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缺席的宴会现在变得如此精彩,否则他一定会想看公孙龙如何用他的嘴狠狠抽那位太子殿下的脸,此时的他刚刚离开阐院,准备去京城门口迎接到来的宁画。 李迹还未到,一辆装饰寻常的马车便缓缓驰进了京城,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魅惑倾城的容颜,眉目如画,她盯着已经近三年不见的京城风貌,怔怔出神。 路上行人依稀能看到这位马车内的美人儿是一袭红衣。 红袖点染血色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霓为衣兮风为马 西城某巷。 正在无聊地盯着两个“死人”的断剑奴火祸水奴猛地一震,在他们的眼前,那两个被梦魔动了脑子的人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有动静了!”断剑奴兴奋地低喝道,要知道他本来都怀疑这两个家伙死了,现在看来,那个梦魔真的没有杀他们。 “不要惊动他们,小心的盯着。”一向和他不对头的祸水奴胭红鱼捅了一下他的咬,低声骂了一句。 站起来的高壶吴安无人显然没有发现这两位诛候高手就在附近,或许他们也根本没有这个意识,他们站起来的动作有些迟缓,明明两个人站的极近,却根本没有去看对方一眼,站在那里呆滞了一会儿,这才都沿着相同的方向迈步走去。 “跟上去。” 高壶吴安二人并肩走着,但没有和对方说一句话,仿佛是机械一般地走着,在断剑奴和祸水奴的跟踪下,他们沿着安静的长街往京城中央的方向走去,随着逐渐离开了那条阴暗小巷,他们走上了人多的大街,只是仍然走得很安静。 虽然二人看上去像是无意识的在走,但当街头前方有人迎面走来,或者有车马经过时,他们还是会像正常人一样拐弯躲避,这让两位诛候高手越看越觉得古怪。 他们就像是没有意念的幽灵一样,游荡在京城大街上。 “这个方向,好像是”看着那二人的背影,断剑奴心中既然有个一个猜测,惊讶地看向祸水奴。 祸水奴也猜到了那个可能性,脸色惊讶。 高壶和吴安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面前是一所华贵气派的大宅子。 梁王府。 断剑奴震惊地看着祸水奴,祸水奴震惊得看着断剑奴。 先前情况已经很清楚了,高壶和吴安被劫走他们的梦魔控制了,然后来到了梁王府,那么是否就能肯定,指使那个梦魔的就是梁王? “不要这么快下结论,看看他们是来做什么的。”祸水奴拉住了激动地想要冲进去的断剑奴。 现在是白天,梁王府大门自然是开的,见到有两个人突然站在门口,带刀的守卫赶紧便上来了,喝问他们是什么人,无事不许靠近梁王府之类的话。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面无表情眼神也痴呆的二人不知为何突然变得面目狰狞,猛地冲上去抽出两个守卫的刀,然后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脖子上一抹,横溅而出的鲜血顿时染红了两个守卫被吓呆的脸。 不远处有目睹这一幕的行人开始尖叫,然后是梁王府里的丫鬟们尖叫,尖叫声传出了好几条街。 断剑奴和祸水奴也看呆了,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两道身影在京城里飞掠,速度极快,擦过行人身侧时那些人都感觉像是有一阵风吹过,在这样的一前一后的逃跑追赶之下,两人很快出了西城门,那里是郊外,再远处有一座不怎么出名的山,山下有一大片乱林。 不死奴远远在后缀着,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发现了他,但既然对方这么急的离开京城,肯定是有目的的,作为诛候不死组合的队长、曾经的阴阳家大教授、如今世上少有的幻术顶尖高手,他有足够的自信不让对方逃脱,即便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白衣人穿过了山林,不死奴也穿过了山林。 白衣人上山,停在了一片山坡上,此时快要到酉时了,太阳正朝着西边靠去,略带点金色的夕阳照耀在安静的山林之中,将那一缕缕薄雾耀地如同是一束束金沙,将这片山坡染得美丽无比。 不死奴没有靠近,他只是盯着这个白衣人,想要知道他去哪里。 白衣人站了一会儿之后,开始缓缓往山上走去,老人如影随形。 山路往上再往上,越走越高,白衣人的白袖袍被山风吹着轻轻颤动,老人的红袖袍也被山风吹着四处招摇。不知为何,看着前方的那个身影,老人生出一种仙人飘然欲去的离世之感。 太阳一寸一寸地往西面移动,白衣人一寸一寸地往西面的山上移动,西面是西天,可能是死,也可能是净土。 走到了尽头,是一片浅草乱生的悬崖,向前跨出去一步,便要进入下层缭绕在山间的白云,或是走入温暖的光辉中。 他背对着不死奴,站到悬崖之上,沐浴于金光之中,张开双臂迎向天空。 正当不死奴在猜测如何看到此人的脸时,忽然听见白衣人平静的声音传来:“出来吧。” 不死奴怔了怔,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然后缓缓从山路的尽头走了出来。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老夫,那么是故意引老夫至此?” 白衣人转过身来,面容仍是有大半掩盖在斗篷之下,他微干的嘴唇开合,吐出几个字来:“阴阳家孟老先生,久仰大名。” “没有什么大名,老夫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不死奴。”老人面容冷漠,一双浑浊如泥沙但是却蕴藏了无数的星光的双眼,直直盯着面前这个白衣人:“我倒是想知道你的大名。” 白衣人转过头,看向崖下的白云,斗篷之下深邃的眼眸里晶莹无比,喃喃念道: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他转回来,重新看向老人,静静地说道:“你可以叫我云中君。” 不死奴脸色沉下:“九歌的云中君吗?看来这次果然是九歌余孽在搞鬼啊。” 他忽然笑了起来,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容上浮现出冷意,说道:“只是你的同伴河伯现在可能都已经被诛候杀死了,你还在京城里?” “河伯不会死,没有人能杀死他。” 不死奴说道:“但是你今天可能会死。” 云中君衣袍猎猎,站在崖顶山风之间,给人一种白袍仙人之感,虽没有露出面容,但那面斗篷之下仿佛是生着神光,他的身后云卷云舒,飞扬地好似仙人脚下的云彩。 他平静地说道:“孟老先生既是阴阳家出身,那想必是知道万物相对这个道理的,世间每一个生灵,既会生便会死,生与死就像阴与阳是相对的,你说我今天可能会死,那我今天也可能会生。” 不死奴哈哈大笑,如血的红袍在山风中狂舞,说道:“你既然站在这儿,本就是生的,如何还能再生?难道是指死了之后?” “谁能知道现在站在这儿的我,是生灵还是死灵呢?”云中君叹了一口气,右手伸出白袍,在空气中轻轻一划。 风夹云而至,带来了一阵光,来自西边的残阳瞬间把他的手指映成神圣的光彩,无数粒微弱的光点从他的指间散出,像萤火虫一般飞至空中。 不死奴老人的一双花白老眉在神光中扬起,他的面上、眼中也出现了光彩,微带着兴奋说道:“梦魔在截教修行者中算是另类,而阴阳家也是如此,甚至在几百年前,我们还是同一家,所以今日这一战,我很期待。” 话音未落,老人的双眸顿时变得血红,连着他身上那件血红色的袍子也变得粘稠了起来,仿佛有一股股鲜血从上面流淌而过,他看着面前的白衣年轻人微微一笑。 这里是山的西边。 太阳也在山的西边。 西边是西天。 白衣人的面前便出现了西天。 是一片血红的天空。 云中君并未惊悸,他知道自己看见了西天不代表自己真的来到了西天。这只是阴阳家最擅长的幻术。 每一位修行者达到元婴境后,神识都可以离体攻击或者附着于法宝,但是幻术却和这种攻击不同,它是直接攻击敌人的识海,以神识操控天地令气直接攻击敌人的内腑,无形无痕,难以防范,非常强大。且反过来,对方由于受到这种攻击的影响,根本无法捕捉到幻术师的神识,也就很难致其于死地。 所以修行界才有种说法:只有幻术高手才能够杀死幻术高手。 这里的两人,一个前阴阳家大教授,一个来自九歌组织的梦魔,毫无疑问都是幻术高手。 所以他们的对决很凶险,因为对方都有可能杀死对方。 血红色的天空,就像是一片血海,那些云朵是血海中泛起的气泡。在云中君此时的眼中,那红艳的云,一会变成了那叱咤沙场的汗血宝马,在奔腾驰骋,一会又变成了鲜艳的红玫瑰,好似在诠释一场美丽的爱情故事。 而最终,那些旋转的红云形成了一片漩涡,再凝成了一张笑脸。 那张脸笑得很慈悲、很和善,像是佛宗传说中的弥勒佛,完全给不了人威严的佛怒,然而这张脸嵌在血红色的天空之中,像是西天极乐世界里的佛一样欢笑着,笑得虚假。 无论是怎样的极乐世界,都是死人的世界。 老人要云中君在这片世界中死去。 云中君是楚国的神,他是楚国人,楚国不信佛。 楚国信巫,他们会祭祀云神,也就是云中君。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颂乐之后,云神会降临。 白衣人见过那样的画面。 他指尖散出的光点,融入了那片天空之中。 净土终究是虚假的,他所处真实的世界,是一片云中山崖。 于是那个世界之中出现了一座山。 山上无数山岩重叠,道路盘旋弯曲,像是一层层的云梯。 不知何处熊在怒吼,龙在长鸣,岩中的泉水在震响,森林在战栗,山峰在惊颤。这整座山都在向这个世界反抗。 血红色的天空开始出现变化,云层变得黑压压的,仿佛是下雨前的样子,山间的溪水也蒸腾出了一缕缕的烟雾。 电光闪闪,雷声轰鸣,云中君站在满天的雷电之下,伸出手。 一股磅礴的力量穿越云层,无视与山崖间的距离,直接灌注到他的身躯里。 他的白衣周围萦绕着宛若实质的白色光辉,美丽流传的圣洁乳白光絮间散发着难以想像的恐怖气息。 他缓缓升入空中,无数万道圣洁乳白光絮从身体周围散播开来,有的像雨伞般垂下,护住了他的身体,更多的则是像阳光般瞬息刺出,刺进下方的云朵中去。 那些云朵开始翻腾,然后变成了长着翅膀的白马,御风而来。 他坐上白马,腾空而起。 不死奴瞪大双眼。 这是真正的云中君降世?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而来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鬼梦轮回 那个浑身被笼罩在神辉中的身影,就这么从苍穹之上降落,仿佛是神降临到人类的身躯之中,那张本就看不清的面容此时更被一团白芒所笼罩,似乎是不允许卑微的凡人窥视到神的面目。 不过不死奴很清楚,眼前的这一幕也都只是幻术,虽然自己已经先行将对方的意念带入了自己创造的幻觉世界中,但是对方显然也对他使用了幻术,而且是他创造的世界里,这种幻中幻的手段,需要极高的境界。 身为阴阳家幻术造诣最高的人之一,不死奴显然有很多对付幻术的经验,所以当那个仿佛真的是神的身影出现时,他没有震惊失措,而是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他闭上眼睛,眼里翻涌的血海消失,仿佛变成了一面血红色的镜子。 邹衍对李迹说过,如果中了幻术,那说明神念已经被对方给压制了,这时候要解除幻术有四种办法。一,有人帮助干扰对方的神念,从而脱离对方的压制。二,借助法宝,这和第一种办法差不多。第三种办法是等待幻术自行解除,这一般来说取决于双方之间的神念强弱差距。 不死奴和云中君的神念差距肯定不会大,就算大他也不会是弱的那方。 既然云中君能够在已经中了他的幻术的情况下反过来施展幻术,那么他作为这个西天世界的创造者,自然能够再在幻中幻之中再加幻。 这也算是邹衍说的自行解除幻术的能力之一,属于第一种,只不过是自己去干扰对方的神念,是以幻术破幻术。 顶尖的幻术高手对决,拼的就是谁的幻术更强! 老人重新睁开双眼,眼底的那片血海没有重新沸腾,而是缓缓地消失。 血海的海面从下降低,如同是海底裂开了一般,但那些血海海水并不是消失了,而是灌入了另一个世界之中。 就是他现在和云中君所处的共同幻觉世界。 云神从天而降,满天的神光洒落人间,似乎是打开了神国的天门。 那是一片浩荡不见底的青冥。 门中蔚蓝的天空广阔无际,看不到尽头,日月照耀着金银做的宫阙,隐隐能看到一个个笼罩着神光的仙影,还有老虎弹奏着琴瑟,鸾鸟驾着车的奇异画面,以及仙女们的奏乐: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不知有多少位云中之神。 这不是西方极乐世界了,而是真真正正的天国。 老人看着这幅画面,冷笑了一声。 天国? 这个世上哪有什么天国? 仙乐奏到一半,虎啸龙吟犹在耳,骤然间,那些飘渺仙气、璀璨神光、烟雾云霞,都在一瞬间消失,接着有一大股血水从天门之中涌出,状如海水倒灌一般,铺天盖地而下,要淹没这个世界的一切。 云中君抬起头来,眼中倒映的是无尽的血色之水。 这个世上没有天国,只有地狱。 当整个人间都要毁灭了,那么即便神降临又有何用? 他皱起了眉头,显然没想到不死奴会用这种手段。 不死奴是想直接通过摧毁这个幻术世界,来重创云中君的神念,但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死奴先创造出来的,毁了它的话自己的神念肯定也会遭到反噬,而且未必会比云中君受的要轻,那么他凭什么敢这么做?仅仅是认为自己的神念远远超过对方,所以干脆用共伤的法子? 这么做的确是快分出胜负的办法,不死奴对于同为幻术高手的敌人,经验显然不少,如果一直以幻术破幻术拼下去,那很难分出胜负。 现在,面临着幻术世界的毁灭,胜负也许只在一念之间。 云中君抬头,手掌覆盖在额头之上,喃喃念道:“别君去兮何时还?” 代表梦魔的黑雾终于袅袅荡出,瞬间笼罩住了他的头,紧接着扩散到全身,再到脚下的飞马,最后是云彩都染黑。 血水仍从天穹之中垂下,疑是红河落九天,然而血水并没有落到他的身上,他身体周围的那些黑雾,如同是一道透明的屏障,那些血水落在上面被尽数排开。 人间正在被血海淹没,但是他不属于这个人间。 他来自天国,也来自地狱。 他既是神,也是魔。 他平静站在下着血雨的天空之下,衣衫一尘不染,面无表情,右手高举过顶,光芒大作。 黑紫色的光芒。 那根洁白如玉的食指尖燃着一抹黑火,火苗看着不是很大,平静地燃烧着,却是那般的精纯圣洁——纯黑色的圣洁。它在漫天血雨间无论如何飘摇,却终究没有熄灭。 伸向天空的那抹黑火不灭,天穹中落下的血雨便沾不到他身上那件白衣。 不,此时不是白衣了。 黑雾缓缓飘离他的身体周围后,显露出了那件漆黑的袍子。 像是夜穹一样的黑。 他原本一身白衣。 如今是一身黑衣。 从白到黑、从神到魔。 现在的云中君,浑身上下都是漆黑,像是一个影子。 这时候的他,才真正像是一个魔。 云中君看到了站在血海之中的那个老人,无尽高度的海面并没有淹没他,只是到他的腰间。 这是老人的幻术世界,那么等到血海海面将老人彻底淹没时,这个世界也即将迎来灭亡。 那座熊啸龙鸣的山已经被淹没了。 这个世界毁灭在即。 如何阻止它? 云中君向着下方血海中的老人飘去,伸出一只手掌,指尖燃烧的黑火扩散到整只手掌上,然后他作了一个手掌下按的动作。 仿佛要按向老人的头顶。 不死奴见过那样的画面,就在之前的那条小巷子里,白衣人对高壶和吴安使用了这个。 这是梦魔的汲梦术。 也是梦魔相比于阴阳家所独有的能力。 那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或许最终会决定这场幻术顶尖对决的结果。 不死奴清楚这一点,那么当然不会让那只手掌落到自己的头顶。 血海开始不断翻腾,无数巨大的气泡从底下浮起,然后浮上海面、飘离海面、向着天上飘去。每一个气泡都在腾空的过程中产生了变化,变成了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每一刻人头的脸都是不死奴的脸。 无数个像是死了的不死奴,向着落下来的云中君飞去。 最前方的一颗头颅在距离那只手掌一寸的地方炸开,无数的鲜血没有向地面滴落,而是无视真实世界里的空间法则,向着云中君的身体周围蔓延而去。 一声凄厉的叫声,从那些鲜血中发出,它们就像是活的一样,附着在云中君身体的周围,虽然无法突破那仿佛有透明屏障的一寸空间,但也成功黏在了那里。 又是一颗头颅炸开,又是一团鲜血逆流而上。 砰砰砰,一声声气泡破裂的声音,然而这不是美妙梦幻世界中的那些气泡,破裂的都是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是无数个困于老人血海幻境中的冤魂。每一颗头颅的破裂,都代表一个人的神识消亡,那么现实世界中的那个神识主人也会永远无法醒来。 很多人都知道诛候的不死奴杀不死,所以也有很多人认为那个老人同样也杀不死别人。 但是他们错了,不死奴不会直接杀人,他只会杀死人的意念。 这种死亡,是无法投胎转世的彻底死亡,真真正正的魂飞魄散。 云中君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抹杀许多人的神识,他现在只需要接近那个老人,那些血水无法接触到他的身体,便漂浮在外面。而随着外面包裹的血水越来越多,他的身体周围逐渐形成了一个血球。 那个血球在自主上升着,大大减缓了云中君下来的速度。 但是只能减缓,而不能阻止。 这个世界已经不是老人所化出的西天极乐世界了,既然变成了地狱,那么地狱的主宰自然是魔。 既然是真正的魔,那么地狱又怎么可能阻止地了他? 手掌距离老人的头顶越来越近。 血海在咆哮沸腾,但仍直到老人的脖子。 已经无法再阻止了。 老人疯狂尖叫起来,声音中混合着无数道怨魂的凄叫。 云中君近距离看到了老人的脸,那张老脸上刻着密密麻麻无数道血痕,每道都是鲜血渗淌。 不死奴?你真的不死吗?既然不死,为何会恐惧而叫? 啪一声脆响,血球破裂。 数不尽的血水落在了老人的脸上。 云中君看着模样骇人的血面老人,毫不犹豫,一掌落下。 燃烧着黑火的手掌终于落在了老人的头顶。 血海骤然静止。 火焰募地升腾。 世界顷刻消失。 血水被蒸发。 老人的面容在火焰之中扭曲变形。 然后被再度升起的血海吞没。 幻术世界里的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但在真实的世界中,时间只不过刚刚过去了极短暂的一瞬间。 幻术高手之间的对决,就是转瞬之间。 真实的那片崖顶,太阳在天空中的方向只不过往西边多移了一点点,阳光还是那般的彻亮中带着金黄,人们还并未从午后的活动中而进入到黄昏的晚饭准备时间,时辰还早,一醉轩里那场有趣的宴会还在进行。 唯一不同的是,原先站在崖上和老人相对的白衣人,此刻站在老人身前。 他的手掌按在老人的头顶,掌下有黑紫色的光芒在闪耀。 梦魔,汲梦术。 “孟老先生,很遗憾,从今以后,诛候没有不死奴了。”白衣人看着神色惘然的老人,漠然说道。 “真的吗?” 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令得白衣人猛然一惊,回头四望,这道声音不知从何处而来,但确是不死奴的声音。 “我一直都在等你使出梦魔的手段。” “我还忘记告诉你了,我曾经也遇到过一位梦魔,他比你还要强大。” “但是我把他给杀死了。” “所以,我不可能会输给更弱的梦魔。” 白衣人眼前的世界忽然天旋地转,待他看清楚眼前一幕后,惊呆了。 自己双膝跪地,老人站在他的面前,手掌按在头顶之上。 同样的动作,只是对象之间互相交换了。 梦境颠倒?还是幻术的世界? 金色阳光照在白衣人的脸上,他觉得很暖,所以这是真实的世界。 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这么的不真实。 不死奴曾杀死过一位梦魔? “你知道我是怎么赢他的吗?” 不死奴老人的脸上浮现出回忆之色,淡淡笑道:“作为当时的阐院阴阳家大教授,世间幻术最强之人,我曾经一直都认为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杀死我。后来我的学生邹衍告诉我,能杀死我的人只会出现在阴阳家,所以我在还未离开阐院的时候,就一直在琢磨怎么针对像我一样同为阴阳幻术高手的敌人。后来离开了阐院,借着‘它’的力量,终于以幻术破幻术的原理自创了一招终极幻术,它可以针对任何的幻术,包括截教梦魔在内。” “这个幻术叫做鬼梦轮回。我用它反弹了那个梦魔的招数,把他变成了疯魔之后杀了他。从那以后,我才真的确认这个世上没人能杀死我,我这才起了不死奴这个名字加入诛候。” 不死奴缓缓诉说着自己名字的由来,同时手掌底下闪耀起了黑紫色光芒,在这一刻他仿佛化身为梦魔。 “你是第二个败在鬼梦轮回之下的梦魔,很遗憾,从今以后,九歌没有云中君了。”不死奴看着神色震惊的白衣人,漠然说道。 光芒耀起,顺着老人的手掌,开始进入白衣人的大脑之中。 梦魔汲梦术,发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不知谁是君 “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人的手掌无情地按在白衣人的头顶,黑紫色的光芒渗透进大脑之中,进入了那片深邃的识海。 有诗人说过,记忆就像是大海,浩瀚辽阔,时间则是水,往事如岸,惊涛拍岸之后,能留在那记忆深处的定是那五光十色的贝壳。 任何人都有其内心深处的记忆,那些记忆或许恐惧、或许珍贵、或许扭曲,但无论是怎样的记忆,它们潜藏在人内心深处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总有一天会复苏过来。 此时的白衣人,瞪大着眼睛,双眼之中满是恐惧,那恐惧不是因为老人开始窥看到他的记忆,而是老人这么做的同时让他的那些恐惧记忆复苏,像是洪水一样不可抑止的泛滥开来,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身躯,令他的身体变得无比僵硬。 那年,大周二王子姬朝带领三十万水军攻打楚国。 那时候的大周王朝,还只是刚刚从苏伍血洗军方导致王朝军事实力大降的处境中缓过来,那时候既有代代相传守卫王室的四王将,又有李定方等年轻的后起之秀,有望重回四十年前的强大。所以面对赤裸裸展现出独立野心的楚国,王朝必须采取强硬手段,由此在其余六国面前维护王朝地位。 大周集结的三十万水军,一路从长江开始打到楚国都城。 那位楚威王的父亲,有着强于任何一位楚王的雄心壮志,然而他带给自己子民的却是无尽的恐惧和伤痛。 征讨过程中当然死了很多的人,虽然姬朝已经将军队的纪律做到了完美,不许任何一位兵将屠杀无辜百姓,但还是有很多的楚人自愿去拦截三十万水军,这样一来,他们就只能去死。 那整整一个月里,楚国江面上到处都飘着浮尸,江岸两边到处都是哀嚎的女人孩子。 直到三十万大军终于逼近了楚国都城巨阳,那位无数楚人期盼拯救国家的剑圣,才出现在了江面之上。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所以他是孤身而来。 在他死后,很多人都在疑惑,为什么白修易的女徒那时候会出现在江面之上,被李定方给杀死。按理说在那种情况下,白修易是必须要站出来死的,但作为弟子应当抱着师父的遗愿活下去,而不是出来白白送死,令白修易死前还承受痛苦。 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白修易其实有两名弟子。 一名男弟子,一名女弟子。 立夏之日,九州大地迎接着这么一个晴朗的夏日,但是在南方的楚国,却是一片大雾天气。 炎热的天气中的大雾,仿佛像是那些江河的水蒸发出来的,在楚国最大的云梦泽上,这种诗人描绘的“气蒸云梦泽”画面更为应景。 楚国那座神秘巫山,缭绕的云雾也越来越重,将下方的云梦大泽全部遮掩于雾中,即便是站在九歌台上,也看不清那些美景了。 此时那名年轻道人正靠在亭中石桌上打瞌睡。 周围飘来的浓雾笼罩住了他的身体,像是情人呵护一样,轻轻为他盖上了白色的羽被。 渐渐的,年轻道人鼾声四起。 似乎是姿势不怎么舒服,他的头轻轻晃动了一下,接着垂得更低下去。 一缕缕微弱的黑雾从他紧闭的眼皮子底下透了出来,混进白色的云雾之中。 雾气继续向着周围蔓延而开。 整个楚国的天空,都在笼罩着一片乌云。 长江之上,有人一剑水面分。 这是楚国正当生死存亡的时刻。 白衣人站在江边,望着那片喧嚣喊杀声整天的江面,瞪着惘然的眼睛,看着某位持剑男子的战斗。 这一幕他似乎很熟悉,但是他不记得自己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忽然间他注意到自己相比于周围的人,身形似乎有些矮小,好像变成了一个少年,低头望去,自己的两只手掌上都是鲜红的血。 就像是江面上那些水一样的红。 他很恐惧,他觉得自己杀了什么人,那个人一定对他很重要,但是他忘记了。 这时少年身边出现了一位穿着道袍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面容很友善,让少年第一眼看到就很舒服,他隐隐觉得自己或许认识对方。 年轻道人伸手指向黑压压的天空,说道:“看到那双眼睛了吗?” 少年白衣人抬头望去,遥远的天空之中,在那乌云的深处,似乎真的有一双巨大的眼睛。 “那是谁的眼睛?”他惘然问道。 “是一个老头子,现在他想要看到这幅画面中的你。”年轻道人答道。 “他为什么要看到我?” “因为他想要知道你是谁。” “想要知道我是谁?那为什么要知道这个?对了我是谁?”少年的眼神很空洞,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很迷茫。 年轻道人一挥手,天上的乌云都向着那双巨大的眼睛笼罩而去,遮住了地上的世界。 他转过来看着惘然的少年,缓声说道:“你是云中君。身在云中,心在雾里,不知谁是君。” “这些记忆,对你而言不过都是浮云。” “忘记吧。” “我给了你新的记忆和人生。” 乌云缓缓散开。 那双巨大的眼睛看清楚了地面上发生的事情。 那里是一片屠宰场,老人记得它是开在京城北郊。 一名青年从屠宰场里走出,迎接一辆停在门口的马车,车上走下一个体型胖若肥猪的男人,那是刑部中大夫张肉橙。青年对张肉橙说了一些话,之后就见张肉橙很是坚决地摇了摇头,像是对青年的话很是恼怒,然后怒而拂袖就走。 正当他要走上自己的马车时,他的身躯猛然一震,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只见是青年一刀捅在了他的背后,刀尖从胸口再透出来,张肉橙瞪着浑圆的眸子,口中发出赫赫的怪声后,死去了。 倒下去的肥大身躯,就像是屠宰场里刚刚被宰杀完的那些猪。 随后青年扛起张肉橙的尸体,放上马车,向着他家而去。 不久之后,那辆马车回来了,带着马儿惊恐的嘶鸣声,撞入了屠宰场内。 随着一声惊天的爆炸,梦境四分五裂。 老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华贵无比的太子府中,那名青年又出现了,和他站在一起的是太子的心腹管事延青玉,同时二人的面前跪着一个人。 那人是高壶。 “只要你能自己去杀了王集,我会同意殿下让你接管北郊的屠宰场的,但前提是,这件事得是你自己做的,如果被刑事府查出是你杀的人,后果也要你自己承担。”延青玉看着面前卑微跪着的高壶,面无表情说道。 高壶重重磕了一个头,说道:“请先生和殿下放心,我会做的比王集更好。” “那就去吧。” 高壶面上带着喜色退下了,青年这时才转向延青玉,对他说道:“你确定这个计划真的没有问题?万一这个蠢货到时候被刑事府抓了,然后把事情抖出来怎么办?” “无妨,他的家人都在我的掌控之下,相信他有这个自知之明的,如果他真有胆子告诉刑事府,那我也会派人去解决他的,顶多变成一桩寻常的谋杀案而已。” “好吧,相信你一次,如果失败,我会把杀死张肉橙的罪名栽到你们头上的,我可不想被那位周大人记住。” “你相信我们,我们也会相信你,那些作为证据的信件,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 青年伸出手,和延青玉的手握在了一起。 “为了太子殿下的大业。” 不死奴缓缓睁开眼睛,手掌底下的黑紫色光芒不知何时已经淡去了。 他终究不是真正的梦魔,无法使用汲梦术,靠着鬼梦轮回的反弹,能看到这些画面已经是极限了。不过时间虽然很短,但画面里却已经给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这个叫云中君的梦魔,是和太子一边的人,那么这一连串的事情,毫无疑问,都是太子自导自演想要陷害梁王的阴谋。 “没想到,为了党争疯狂到敢于勾结截教影魔的人,竟然是那位聪明程度远远不及梁王的太子。不过或许这也是他愚蠢的地方吧。” 老人遗憾地摇了摇头,他其实是更想背后是梁王在搞鬼,毕竟上次在阐院要抓捕李迹时,梁王的态度是反对的,如果能确定梁王和九歌勾结,就可以一并将李迹归为九歌同党。现在这样的话,李迹反而是暂时得到了安全。 “回去再和周厉商量吧。”老人转头看了一眼没有动静的白衣人,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 这个云中君怎么处理?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这么一个幻术高手,只怕是根本控制不住的,等他从被读取记忆的后遗症中醒来之后,估计又会很棘手,干脆在这里杀掉算了。 至于拷问,他也不觉得一个梦魔能被拷问出什么东西来。 不死奴做好了决定,再度抬起了手掌。 忽有野兽啸声穿云而至。 老人猛地转头,只见崖下跳上来一头足足有两人高的黑色豹子,高高跃起的身躯遮挡住了天上的阳光,依稀能看见口中那些闪烁森白光芒的利齿。 老人毫不犹豫一个闪身躲开了豹子的扑咬,刚在疑惑这么大的豹子是从哪里来的,又怎么会从高到如云的崖底下爬上来,一个扑空的黑豹随即就叼住了白衣人,迅速往山林中冲去。 不死奴看着那头黑豹迅猛如电的背影,皱起了眉,想了想,并没有去追击。 “算了,回去吧。”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往山下走去。 白衣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大黑豹的背上,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黑衣女子。 “醒了?”女子特有的那道娇媚又清脆的声音传进耳里。 “魅儿姐,你回来了?”白衣人手掌按着自己的额头,松了一口气道。 “计划进行地顺利么?” “算是成功了吧。”白衣人转头望向先前那位老人的方向。 “那就好。”黑衣女子淡淡地道,看向这名白衣人,伸手去摘下他的斗篷,让那张干净清秀的面容露了出来。 “你变回徐诚了吗?” 听到这问话,年轻男子微怔片刻,随即苦笑道:“应该是回来了,不过头还是有点痛。” “回来了就好。”女子笑了起来。 怨公子兮怅忘归, 君思我兮不得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名家辩论鬼才 作为名家首席弟子,公孙龙毫无疑问是在名家弟子之中辩论无敌手,甚至连一些老教授都辩不过他那白马非马的论点,而延青玉此人相比于公孙龙,除了太子心腹的身份之外毫无名气,甚至在大多数人眼中,他也不过就是个管家,和下人差不多的地位,哪里能是什么有才之辈,因此这一场辩论,没有人认为延青玉有胜算。 公孙龙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之所以在辩论上这么强,是因为他的思维比寻常人敏捷地多,见到延青玉郑重其事的样子,也猜到了对方可能是有某种目的,于是整理仪容,神情凝重地开始准备辩论,将延青玉视为与自己相当的对手。 既然重视,那辩论一开始,他便毫不容情开始展露自己傲然群侪的真实水准。 辩难的形式是一问一答,第一回合由延青玉开始出题。 “请问公孙先生,可知道鸟吗?” 公孙龙淡然道:“鸟翱翔于空,世间到处都是,我岂会不知?” 延青玉问道:“那可知道这空中飞鸟,是快乐还是不快乐呢?” 公孙龙眉头一挑,觉得这个辩论的题目似乎在哪听过。 不只是他,连在场旁听的阐院诸生也是这种感觉,文飞白第一个想到,脸色古怪地对同伴说说道:“原来是庄子大教授与惠子大教授那个有名的子非鱼辩论,现在把鱼换成了鸟。” 众生纷纷恍然大悟,这的确像极了子非鱼那场辩论。 据说那是道家大教授庄子和名家大教授惠子一道在濠水的桥上游玩时发生的事情,庄子见水中鱼儿游得悠闲自在,不由得发出感慨:“这就是鱼之乐。”惠子听后,疑惑问道:“你又不是鱼,哪里知道鱼是快乐的呢?”庄子又答:“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儿是快乐的呢?” 一名阐院学生思索片刻,说道:“那接下来的对话,不会是‘延先生你难道知道飞鸟的快乐?’,然后延先生答道:‘当然是快乐的’,然后公孙龙问:‘先生只怕是在说笑了,先生不是飞鸟又怎么会知道飞鸟的快乐呢?’不会是这样的吧?” 文飞白无奈地说道:“子非鱼在阐院流传极广,公孙龙和延先生应该也是知道的,让我们继续听吧。” 公孙龙面对着同样的类似问题,沉吟片刻后,还是回答道:“我并不知道飞鸟快不快乐,但我相信你也不知道。” 延青玉却是笑道:“哦?公孙先生为何说我不知道飞鸟的快乐?” 公孙龙说道:“因为你不是飞鸟。” “不是鸟便无法知道鸟的快乐吗?”延青玉听到公孙龙的回答完全就和惠子给庄子的回答一样,不禁心中有了几分胜算,没想到这所谓的名家首席弟子,明明知道子非鱼中惠子这样的回答是正中庄子的下怀,却还是给出了同样的回答,这不是自寻其败吗? 看来这什么名家首席弟子也不过如此啊。 阐院诸生听到公孙龙这样回答后,不禁也是为其担忧。 果然,延青玉说道:“可是公孙先生也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知不知道飞鸟快不快乐呢?” 说完,他用自信的笑容看着这个年轻的名家首席弟子,想知道他如何作答。 公孙龙开始沉思。 文飞白这时说道:“其实在子非鱼中,庄子说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后并未结束,他本以为说到这里惠子就无话可对了,谁知惠子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是你,当然不知道你的想法,但你本来也不是鱼,你不知道鱼的快乐,这不是同样的道理吗?’” “最后庄子很无奈地答道:‘让我们从头说,你开始问我‘你怎么知道鱼儿的快乐’,就说明你很清楚我知道,所以才来问我是从哪里知道的。现在我告诉你,我是在濠水的桥上知道的。’” “公孙龙其实只要像惠子这么说就可以了,因为子非鱼中记载的对话只到这里,像是庄子最后说赢了,但其实是庄子输了,这种回答显然是故意转移了方向,面对堂堂名家大教授,庄子的辩论功夫自然是比不过的,所以生性随和的他便最终给出了一个胡闹性的答案。公孙龙只要学惠子,把难题留给延先生,延先生哪怕做出和庄子一样的回答来,也是对公孙龙有利的。或许最后两人能打成平手,然后下一局是公孙龙出题,肯定对他有利。” 面对文飞白的分析,众生都觉得有道理,公孙龙似乎真的只有那么回答了。 然而公孙龙在思考过后,却是没有坚持延青玉不知道飞鸟快乐的意思,而是回问道:“既然先生不是鸟都知道鸟快不快乐,那先生也不是我,想必也知道我快不快乐了,那先生说我是快乐还是不快乐?” 延青玉一怔,没想到公孙龙会直接承认他知道飞鸟快乐,还反过来用这个来问他。如果自己说公孙龙是快乐的,那家伙估计就会说不快乐,说不快乐亦然,总之就是用自己的话来否定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是输,这的确是很妙的回答。 看来自己还是大意了,延青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认输。” 公孙龙笑了笑,说道:“承让了,不过我是用反问而胜,在问之前,实际上已经同意了先生知道飞鸟快乐,违背了我自己先前说的先生不知飞鸟快乐,那么这一回合应该是平手,接下来还是由先生出题好了。” “那我就占便宜了。”延青玉当然不会拒绝,笑道。 第二回合开始。 “请问,胜与败是不是相反的?” 这种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公孙龙自然毫不犹豫回答:“是。” 延青玉接着问道:“生与死是不是相反的?” 公孙龙快速答道:“是。” “就像日出与日落,也是相反的?” “不错。” 延青玉开始转变问题:“那么,太阳日出后,何时开始日落?” “黄昏之时。” 延青玉笑了起来,说道:“公孙先生这话可答错了。” 公孙龙皱眉道:“太阳在黄昏时分西斜,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延青玉说道:“不对,太阳从东方升起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不停地朝西方靠近了,所以太阳是应该从日出的时候就开始日落,对吗?” 公孙龙想了想,点头道:“的确如此。” 延青玉又笑道:“那么,人的生与死的变化是否也是如此呢?” “未知生,焉知死。” “世间生灵都逃不开一个死字,每多活一刻就是在向死亡靠近一分,这话公孙先生可认同?” “认同。” “所以,当人类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死亡了,对不对?” 公孙龙有些不耐烦了,说道:“可以这么说,但是那又如何呢?这些观点都只是基于每个人的自我看法,并没有客观唯一的答案,先生莫不是想用这个来判断我输了?” 延青玉见公孙龙完全中计,不由哈哈大笑道:“当然不是,你刚才也同意,日出之后太阳就开始日落,出生之后人类就开始走向死亡,那么,这场与我的辩论,从公孙先生你带着想要获胜的希望开始,就注定将以失败收场,是否同意?” 众生闻言大惊。 这可如何反驳? 延青玉笑着等待公孙龙做出回答。 文飞白沉声道:“一个个简单看似毫无意义的问题,最终合起来变成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陷阱,若是同意这最终的话,相当于就是认输了,可是若反对,便是反对日出之后‘太阳就开始日落’、‘出生之后人类就开始走向死亡’这两个公孙龙已经承认的观点,以公孙龙第一局承认自己违背自己话的结果,他还是算输。这位延先生在辩论上的才能,果然也是好可怕。” 公孙龙看着延青玉自信的面容,心想这肯定是对方的一个杀招,不知有多少人败在了这招之下。他细细思索之后,承认这的确是一个由简到深的完美陷进。无论是承认还是反驳都不合适,这就像是先前的子非鱼那样,根本就令对方无话可说,往往辩论中其中有一方到了这样的局面,基本是要分出胜负了。 胜负? 公孙龙忽然灵光一闪,想好了一个回答。 他似笑非笑望向上方,太子似乎也在为延青玉的这个问题而得意,正在用微带挑衅的目光看着梁王,似乎在说,看,你想要招揽的这个年轻人还不是我府中一个下人的对手,什么名家首席弟子,不过如此。 许晴压低了声音对姬月说道:“这回合应该是公孙龙输了吧?先前是平手,现在输了可不好啊,他怎么说也是和李迹哥哥以及越姐姐并列为今年三大天才新生的。” 姬月无所谓地道:“输了就输了吧,他怎么能和李越姐姐相提并论?不过就是嘴皮子功夫罢了,赢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在人人都认为自己要输了的情况下,公孙龙向所有人证明了他为何是名家首席弟子,一句话让得全场无声,令延青玉原本胜利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由升向落,自生到死,落前必有升,死前必有生,那么负前也必有胜,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呢?如果我最终是输的,是不是说明先前我已经赢了先生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入场听名辩 升与落是相对的,生与死是相对的,胜与败是相对的,这些都是延青玉刚开始问公孙龙的问题。 落前必有升,死前必有升都是正确的。至于败前必有胜,并没有这样的道理,但是既然在这个回合里他们同时作为一样的问题被问出,那么被拿来排比,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人会想到公孙龙能从这样刁钻的角度来破解延青玉的最后一问,名家辩论鬼才,果然名不虚传。 延青玉面如死灰,知道自己这回合又输了。 庭院之间顿时响起了诸生的喝彩声,虽然公孙龙平日里的人缘不好,但毕竟是阐院学生,现在代表他们而出场,能赢了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他们自然也觉得十分有面子。 而相比较于他们,太子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几名笑声大的学生被身边同伴轻拉了几下提醒之后,也注意到了太子殿下的脸色,立刻脸色苍白地闭上了嘴。 场间气氛至此时不免有些尴尬。 内心得意的梁王开始出来缓和气氛,举杯笑道:“多谢公孙先生和延先生为我们呈现了这么一场精彩绝伦的辩论,即便是当日的名家招生考试,也没有今日这场辩论精彩,我为两位先生敬一杯!” 尴尬的气氛被他清朗的声音一冲,仿佛像是受了洗涤一般被一扫而空,延青玉笑了笑也举起了杯,公孙龙自然更是意气风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未来的光明前途了,于是太子也不得不强行露出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公孙先生不愧为名家首席弟子,原本我是想了一个对付先生那白马非马之说的法子,才敢提出挑战先生的,只可惜公孙先生连白马非马都未提出,我便已经落败。”延青玉摇头感慨道。 “哦?对付我的白马非马之说?”公孙龙显得很是惊讶,要知道这可是他的最强辩术,至今无人能够驳倒这个观点,在他进名家那日,就用它把名家首席弟子孔穿辩得哑口无言,所以白马非马的名号也早就被名家弟子们传了出去,延青玉知道并不奇怪,只是他如何能有法子破解? 现在回合只是他一比零领先,第一局是打平的,按照三局两胜制,辩论还未结束,来了兴趣的公孙龙便说道:“那我们不妨继续进行下去?接下来由我来出题,看看延先生究竟如何能破得了我的白马非马。” 已经落后一局的延青玉似乎也并不怕自己输了更丢脸,拱手道:“请赐教。” 李迹看见了那名红衣女子,正在马车中向她招手。 他松了一口气,赶紧跑上前,对那女子说道:“看来我没有迟到。” 女子趴在车窗沿上,两条纤细玉臂伸出来,抵在下巴之下,看着跑来的少年,似笑非笑说道:“都等半个时辰了。”然后她头抬起,把手臂伸到李迹眼前,像是对情郎般幽怨地道:“手都晒黑了。” 李迹瞪大了眼睛道:“明明还是一样啊。” 宁画偏了偏头,俏皮问道:“还记得我的样子?” 李迹笑嘻嘻道:“您这么美,我哪能忘记啊?”说完,他立刻低下声音,目光瞄了一下四周,仿佛做贼一般,低声道:“没有人跟踪你吧?” 宁画捂嘴笑道:“放心吧,没有你担心的那种情况,有也只是看本姑娘长的美丽想要来劫色的登徒子。” “谁这么瞎了眼啊。” “你讨打?” 两人平静地说笑着,李迹在前头驾马车,宁画坐在车厢里,这似乎的确是一副很美好的重逢画面,只是女子先前眼底的淡淡忧伤没有瞒得过李迹的眼睛。 马车行进的速度很慢,因为驾驶的人并没有想好要去那里,现在纯粹就是毫无目的地在京城大街上闲转,哒哒的马蹄被京城里人们热闹的喧嚣声掩盖,但每一声都响彻在女子的心底。 她也在想自己的去处。 沉默的氛围不知保持了多久,李迹终于开口问道:“你到底要来做什么?” 马车里的女子抱着自己的双膝,把头抵在膝盖上,轻声说道:“我是来帮你的啊。” 李迹说道:“我在信中说了,这件事情都是那个公孙龙告诉我的,真假未必可知,你为了这样一个原因,而冒险回来,并不是很明智的选择。” 车帘之内,宁画展露出了有些凄美的笑颜,说道:“明智吗?你回来这里,难道就明智?” 李迹沉声道:“你知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一定得回来,不仅仅是为了少爷,还为了给他的父母一个交代。” 宁画幽幽地道:“你就知道我的一切吗?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进李家吗?” 坐在马背上的李迹身躯一僵,手中突然紧紧扯动了一下缰绳,导致马车缓缓停下。 “为什么?”他回过头问道,声音微哑。 宁画闭上双眼,半天之后才说道:“等我见到她们之后,你就明白了。” 她们还是他们?这个模糊的回答让李迹沉默了很久,才继续驾车前行。 “看来你的意思就是得亲眼去见一见那对姐妹花不可了?” “当然,我回来的原因之中也有这个,所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李迹快速回道:“行。” 车厢里的宁画并不知晓马车在前往何方,但感觉到李迹驾车似乎已经有了方向,便疑惑问道:“你现在不会要带我去阐院吧?” “反正现在阐院也没人,今天有场新生聚会,除了我小姑都去了,你和她也熟,去去也不错吧?” 宁画轻轻拂开眼前垂下的发丝,轻笑道:“我怎么说也是一个青楼女子,被带进阐院那种神圣之地,只怕还是不合适的,而且只是新生聚会,不代表所有的学生都不在,万一让你的师兄师姐们看到了,不是让你难堪吗?” 李迹刚想解释说自己的师兄师姐们根本就不会离开那栋阴气森森的天星楼,但想了想还是觉得宁画说的没错,所以只能无奈地道:“那我给你去安排一家客栈吧。” 李迹在附近找到一家客栈,为宁画安排了房间,出来后李迹打算带宁画在周围转转,也算是让她重新回忆起之前在这里生活的时光,不过他看了看周围,忽然发现这家客栈离得一醉轩有些近,不由道:“一醉轩就在附近,要不我们去看看吧,我有一些朋友,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也行。”宁画反正很无聊,便随口答应了下来。 一醉轩侧门外,李迹在询问了一下门口的小厮之后,得知了一件让他很意外的事情——梁王和太子也在里面。 “看来今天真的是不大方便。”他很无奈地对宁画说道。 为了不让自己的容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宁画从车上下来后,就戴上了一顶能遮住面容的帘帽,听到李迹说了理由之后,她却是没有立刻打算离开,而是沉默片刻后问道:“听说你和那位梁王殿下很熟?” 李迹挠了挠头说道:“不算很熟,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宁画轻声说道:“我想去见见他。” “你对他感兴趣?”李迹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宁画没有理他。 李迹很快便反应过来了,迟疑着问道:“你想去看到碧水碧蓝?可是太子在不代表他们也在。” “进去看看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你说我是你的什么什么人,反正你和梁王认识,他不会怪你的。” “什么什么人?我可没有那么多小姑。”李迹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只好同意了。 他过去有些心疼地掏出一块银子,递给行方便的一醉轩小厮,然后穿过不再嘈杂的前厅,走近清幽的宅院,一近就听到了里面那两个人大声的辩论。 清幽庭院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先前那番精彩的辩论吸引,再加上延青玉说要破解白马非马,更是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一时间竟是没有人注意到李迹和宁画悄悄进来了。 “公孙先生曾说过,白马和马之间有区别,白马不等于马,是吧?不过世人皆知,白马也好黑马也好,原本都是马,公孙先生的白马非马之说,看似无人可破。但是,世间许多不变的事实,并不会因为一场辩论的胜负而改变,即使整个名家都言之凿凿地说白马非马,但是马并不因为辩论就在这个世上消失了,先生觉得我说的是对是错?” 此言一出,庭院间骤然变得更加安静,那些做为背景音的丝竹声不知何时也悄然无踪而去。 “对啊,所谓的白马非马,本来就只是一种辩论观点而已,马还是存在的,人们也还是会把白马当成马,而不是当作牛羊。延先生这个说法可是真的把白马非马给破解了!” “不仅如此,这是把整个名家都被贬低下去了啊,这下子可是热闹了。” 很多人心中都是下意识地出现这个想法,然后纷纷转头去望向沉默的公孙龙,都在期待他会如何反击,要知道现在关乎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名誉,而是整个名家的名誉。 太子坐在上面看着自己的得力心腹,眼眸中流露出赞赏神情,神情十分满意,一口将身边女子递来的酒饮尽。 庭院角落里,李迹低声问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宁画:“看来太子的确是把那对姐妹花带出来了,他身边的那两个女子应该就是,怎么样?认得出来不?” “嗯。”宁画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边,脸上的表情看似很平静,但眼底却不知是怎样的暴风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一次辩论引出来的血案 面对延青玉的话,公孙龙沉默过后,开始抬头正视对方,目光很冷,这也是他今日头一次以这样的眼神示人,看来延青玉的话,的确是让他生气了。 名家最看重的便是一个“名”字,现在既然对方侮辱了名家之名,那么他岂能再忍耐?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余光瞄过太子身边的两位女子,公孙龙心底冷冷一笑,说道:“既然延先生认为名家的辩论并不能改变一件事物的本质,那我们不妨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辩论这个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请问先生,漂亮的女子和不漂亮的女子有何区别?” 已经深知自己把对方得罪了的延青玉淡淡说道:“容貌由天定,皆是皮下白骨,表象声色,美丽的女子和丑陋的女子之间,相差的不过是这份天生的运气,除此之外,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公孙龙嘲讽道:“先生这话说的可比圣人,既然美女和丑女的区别只在运气,那如果一位丑女在其他各方面的运气都要比一位美女好,她能否赢过那位美女?” “哪方面的运气?请举个例子。” 公孙龙隐晦地看了太子身边的两名女子一眼,说道:“比如,一个出身在王公贵族之家的丑女,和一个出身在贫寒之家的美女,前者既有高贵的出身又德才兼备,后者却只是拥有一张脸,如果让先生选择其中一个娶为妻子,您会娶哪位呢?” 延青玉捋须,作出一副圣贤名士之态,答道:“这自然是娶那位丑女,我看人主要看品行,女子贤惠便是大才,一个容颜倾城但却心如蛇蝎的女子,我断然是不会娶的。” 公孙龙冷笑道:“哪怕是太子殿下这两位姐妹花的容貌,先生也不动心吗?” 众人闻言大惊! 这公孙龙的胆子也太大了! 果然,太子的脸色沉了下来,心知不妙的延青玉面上浮现出怒意,斥责道:“你这是什么话!碧水和碧蓝是属于太子殿下的王妃,我怎么敢有什么想法。你这个例子举得也太不合适了!” 公孙龙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地道:“不合适吗?容颜倾城但却心如蛇蝎,这两位正好符合啊。” 碧水和碧蓝闻言,都是一怔。 “大胆!” 延青玉径直站了起来,指着公孙龙暴喝道:“公孙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也是一脸怒意地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置,说道:“公孙龙,本王敬你是个人才,这才让你在这样的场合与延先生对辩,想的是为宴席增添趣意,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如果不给本王一个满意的答复,后果你自己清楚!” 原本喜乐的气氛被太子的怒声一扫而空,没有一位学生敢说一句话,连梁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看着下方的公孙龙,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侮辱王妃的罪名可不小啊,如果公孙龙不是名家首席弟子的了,现在他已经死了,而不会有任何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面对这样的压力,公孙龙却仍是面不改色,站起来拱手说道:“太子殿下,这并非我要污蔑谁,只是殿下可能不知道,碧水和碧蓝这两位殿下的爱妾,草民之前在赵国邯郸城见过她们。” 碧水和碧蓝姐妹二人对望一眼,眼中突然同时浮现出了恐惧之色。 看到了这一画面的公孙龙心底冷笑更甚。 碧水和碧蓝坐不住了,放下酒壶和果盘,其中一位出声说道:“哦?公孙先生也是赵国邯郸人?那倒是老乡了。只是先生若以这样的理由便说我姐妹二人心如蛇蝎,只怕说服力不足吧,难道这世上有赵国女子如蛇蝎的说法?” 公孙龙平静地道:“邯郸人当然证明不了什么,我不可能侮辱自己的故乡,我见过你们,是在一场演出之中,那时你们还只是某位女子身边的丫环。” 碧水和碧蓝脸色顿时一变。 延青玉这时高声道:“丫环?这的确是很卑微的过去啊,难怪公孙先生你要举出身在贫寒之家的蛇蝎美女为例子,只是难道在你眼中,丫环的身份都算是耻辱?身为名家首席大弟子,你连这点胸襟都没有?” “听我说完。”公孙龙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那位女子是何人?”梁王冷静地问出了这个问题,生性敏锐的他意识到事情的关键可能就是公孙龙话中的女子。 公孙龙抬起头来,正视着上方的太子和梁王,轻轻启唇,说出一句让他们顿时怔在当场的话来。 “那个女子,我相信很多人都听过她,那就是当年的赵国第一舞姬——白雨。” “白雨?”太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公孙龙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脸上认真的神情也仿佛是在告诉他,这个名字曾经带着多大的阴影。他沉声说道:“没错,就是那个三年前太师府血案的元凶之一,李家大公子曾经迷恋的女子。” 静,满场安静。 当公孙龙说出白雨这个名字的时候,宅院场内就是一片安静了,即便是掩雨廊外的那些鸟儿都紧张的不敢发声。随着一个个被大人物们视为禁忌的词语从公孙龙的嘴里跑出来,人们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精彩,越来越古怪,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本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宴会辩论,居然会牵扯到三年前那件震惊全世界的血案。 连带着在后面偷听的李迹和宁画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李迹只是刚刚从宁画口中确认了碧水和碧蓝的身份,本以为还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没想到转眼之间,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现在怎么办?”他看着宁画问道。 宁画的表情尚算平静,但谁都能看出她平静眼眸里将要燃烧的情绪,深吸一口气,然后道:“看着办。” 李迹:“”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京城红月楼被查抄,白雨出身的飞舞阁也消失了,而我想说的就是,太子殿下你现在身边的这对姐妹花,就是曾经邯郸城飞舞阁的成员,也就是白雨的同伙。” 太子的脸色已经从震怒转变到了震惊,还带着几分苍白,颤声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要说我的眼睛就是证据,你们肯定不信。当年看过她们二人那场唯一露面过的演出的人,恐怕也早忘记了,而我能记得,是因为我曾经和她们同处于一间王府之中。” 公孙龙看向那两名神情越来越惊恐的女子,淡淡笑道:“便是当今赵王之弟——纪元君赵何的王府。” 碧水和碧蓝的神情顿时变得惊恐无比,瞪大了眼睛,像看着鬼一样地看着公孙龙。 公孙龙继续道:“你们把我忘记,我可没有忘记你们,赵水、赵蓝姑娘。” 碧水和碧蓝此时终于猜到了公孙龙是何人,指着他,葱葱玉指颤抖个不停,问道:“你就是王爷在信中提到的那个背叛他的公孙先生?” “正是我。”公孙龙淡淡说道,给出的回答几乎令得她们绝望。 “公孙龙,你把事情给本殿说明白,什么背叛、什么门客!你到底是什么人!和那件太师府的血案又有什么关系!”太子终于忍不住了,一掌拍在桌上,站起来大吼道。 公孙龙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转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定在太子身上,然后说道:“我曾是纪元君的门客,深受王爷器重,器重的程度,就和延先生在太子殿下面前一样。但因为后来王府中来了一个人,一切都变了。” 他的眼中突然浮现出仇恨之色,寒声道:“那个人的名字,我想你们都听过,他就是苏秦。” “苏秦?你是说那个如今天下第十的鬼谷之徒苏秦?” “没错,就是他。”公孙龙点头道。 “苏秦居然是赵王雍之弟赵何的门客?”太子显然一惊,瞠目结舌,而旁边的梁王也是同样的神情。因为就在几个月前,苏秦还来过他的府上,表示可能会在党争之中支持他这一方,现在看来,那家伙还和纪元君有所结党? 果然不愧是朝秦暮楚的纵横家。 公孙龙脑子里浮现起那个黑衣年轻人傲慢的脸,语气中出现了一丝怒意说道:“那个苏秦仗着自己是鬼谷子的徒弟,让赵何以为他有一身堪比其师的纵横之术,受到了极大的器重,赵何也因此渐渐地忽视了我,甚至毫无理由地否决了我给他提的一切意见,我忍了很久才心生去意,最终离开了纪元君府。” “那这和碧水碧蓝,以及你说的白雨有什么关系?”梁王皱眉问道。 公孙龙冷笑连连道:“正是因为我曾经身受赵何的器重,所以才知道一些关于她们的秘密事情。” “赵何曾经在三年前,发动了一个叫做红霓裳的计划,是通过将一个女子送到京城某大家族中潜伏,然后进行暗中刺杀某人的计划。” “那个女子,就是当时的赵国第一舞姬白雨,她是赵何的人。” 公孙龙的目光转向了梁王。 “而刺杀的目标,便是现在坐在这里的大周二王子——梁王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胭脂红血 再一次满场俱静。 在座的阐院诸生,来之前绝对没有想到他们会在今日见证这么一件惊世骇俗之事,如果不是这场宴会,或许他们一辈子也没有资格知道这种事情,赵王的弟弟意图谋害大周二王子?这种话谁敢在外面乱说一句,都是要抓起来砍头的。 有些胆子小的,甚至都在猜测自己这些人在事后会不会被灭口。像延青玉此时是根本不敢说一句话了。 席上的太子和梁王也都意识到了公孙龙所说之事的严重性,都看向了那两名女子,见她们都是脸色惨白至极,显然公孙龙说的话是真的让她们感到了恐惧。 “公孙龙,你说这些话,可有真凭实据?”梁王姬朝沉声问道。 公孙龙双膝跪下,上身伏在地上,说道:“绝无半句虚言!” “既然你言之凿凿地说知道纪元君的那个计划,那就再说的清楚一点,纪元君为什么想要谋害本王?”梁王此时居然自称为本王,这可是很少见的,以他的随和性子,一般都是称“我”,可想而知他现在有多严肃认真。 公孙龙面对这个问题,额头冷汗之下,手掌紧捏,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或许是殿下太过于优秀?” 姬朝一怔?优秀导致有人要害他? 难道是 下面的学生都是面面相觑,公孙龙这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梁王如此优秀,将来很有可能会是下一任天子,对于一个有野心的诸侯国来说,天子越是优秀,那么王朝就越是稳固。 难道赵王也像之前的楚王那般野心勃勃? 这时李迹注意到太子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仿佛是乌云密布般阴沉可怕,转念一想不禁差点笑出来。如果纪元君真的是因为姬朝过于优秀而想致其于死地,而岂不是间接表示这个现任太子的无能?将来的天子不可能会是他姬定? 也注意到太子脸色的姬朝心底叹了一口气,不再去想这个问题,继续问公孙龙道:“那个所谓的红霓裳计划,你再给我讲清楚一点,为什么白雨要接近李家大公子,后来为什么会屠杀李家?以及碧水碧蓝她们当时有没有参与进这件事中?” 公孙龙埋着头说道:“白雨如何进李家,以及之后要如何谋害殿下,我并不清楚,因为三年前我还未成为纪元君的门客。这些事情都是我意外得知的,但我能确认一件事,那就是当时李家的血案并不是白雨所为,她可能和九歌毫无关系。” 太子立刻冷笑道:“白雨是九歌的同党,这可是诛候调查出来的结果,你却说毫无关系?这话能让人相信吗?” 公孙龙不为所动,说道:“太子殿下不信我也没办法,但是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包括您那两位爱妾的真实身份在内。” “你!”太子怒极。 “继续说。”梁王冰冷的声音传来,暂时打断了太子的怒火发作。 公孙龙继续道:“碧水碧蓝,也就是赵水和赵蓝,她们两人当时是纪元君赐给白雨的侍女,据说也是精心培养起来的刺客,不过她们并没有跟着白雨一起来京城。据我所知,太师府血案发生后,飞舞阁被抄,赵何用了好多手段才把自己的身影从里面抹去,从那之后,他变得小心了很多。直到去年年初,才敢重新发动第二次红霓裳计划,这一次是派她们姐妹俩到太子身边。” “敢问太子殿下,赵水和赵蓝正是去年年初进的太子府吧?那时候,我还未正式进入纪元君王府,所以她们没有见过我的样子,但我见过她们的画像。以至于今年三月,我到京城来参加阐院入院试的时候,见到太子殿下带着她们,才一眼就认了出来。” “胡说,全都是胡说八道。”碧水喃喃地道,一张娇容满是惊慌失措,忽然她猛地哭喊道:“太子殿下,这个人完全是在污蔑我们姐妹两,您一定不能相信他的鬼话啊!他明明连证据都没有!” 碧蓝也泪流满脸,低头捂着脸泣声道:“对啊殿下,我们姐妹俩在您身边这么久了,什么底细还不清楚吗?我们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刺客?” 被身边两位爱妾同时抓住一条手臂使劲摇晃的太子猛然惊醒,说道:“对啊,证据。” 他双目瞪起,怒视着地上的公孙龙,说道:“公孙龙,不管你说的再怎么真,一切都还得需要拿出真凭实据,否则就想凭一张嘴就给我的两位爱妾定罪,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公孙龙没有说话,但拳头捏的死紧。 梁王眉头一皱,方才碧水和碧蓝在话中提到了王爷和公孙先生,那么显然就算是默认了公孙龙的指证,现在却突然又死活不承认,想必也是清楚如果她们两个真的暴露了,定然不会有好结果,所以才说公孙龙没有证据是污蔑。 而看太子现在的样子,显然是打算死死护着她们俩了,毕竟这个罪名是在太大,碧水和碧蓝身为太子的宠妾,一旦坐实,太子也会受到牵连,即便这是事实,太子估计也不会承认的。 他思考片刻,忽然说道:“我有个问题。” 他直视着地上跪着的公孙龙,眼里满是疑惑:“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事情,那想必赵何对你是真的很重视,只是他明知这一点,为何最后却让你轻而易举地离开了王府?按理说,他如果不想用你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给杀了,因为你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他不可能让你那么容易地离开。” 梁王的顿时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虽然公孙龙说的看似是真的,可这里却存在了这么大一个漏洞,要知道纪元君可是堂堂赵王的弟弟,赵国的第二号人物,府中定然是有不少强大修行者的,甚至可能还包括苏秦,那么一个连修行者都不算的公孙龙,凭什么能够背叛纪元君、逃出王府呢? 对于这个疑问,公孙龙沉默了下去。 见此,太子更是心底暗喜,大声道:“无话可说了吧?果然那些话都是你胡编乱造的,来人,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家伙给他抓起来!” 公孙龙猛地抬头,大声道:“是王府里有人帮我!” “何人帮你?”梁王目露精芒。 “这个我答应了她不能说。” 太子冷笑道:“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证据?人证、物证,或者你说出是何人帮你逃出王府,只要我们能够找到那人,证明你没有说谎,否则,等待你的必将是大周天牢。” “” 公孙龙表情很挣扎,他知道那个人的实力,她能帮他逃离赵国,同样也就能在京城杀了他,若真的打算出卖,那就只能寄望于诛候之后能抓住她。 正如他自己承认的,离开纪元君府是因为他太过于骄傲,受不了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但他也不会否认,自己和苏秦一样,不过也是个自私自利之人。既然曾背叛过赵何,那么就算因为今日的指证而得到梁王的信任,改日说不准也会背叛梁王。或许名家也和纵横家是一样的吧,为了名利什么都能背叛。 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挣扎,他终于在内心承认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也下定了决心,就在他刚刚张嘴想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 “他说的是真的,我可以作证。” 这时候场间太过安静,就算只有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被听到,所以这道平静的声音也被顿时放大,吸引了场间所有人的注意。 包括李迹在内,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盯着后面角落里走出来的那个女子。 一身红衣似胭脂红血。 太子悚然问道:“你是谁?” 女子摘下了帘帽,展露出那张倾世倾城的绝美容颜,说道:“我叫宁画,曾经有过一个你们很熟悉的名字,叫做白雨。” “我就是公孙龙所说的,第一次实行红霓裳计划的那名舞姬。” “我可以作证,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两名女子,正是纪元君府上的赵水和赵蓝,也就是我的侍女。” “你出来干什么?”李迹下意识地想要大喝出声,但还是立刻冷静了下来,理智告诉他这次宁画回来绝对有她自己的理由,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位突然出现的自称白雨的女子,让得在场所有人都是惊呆。 太子的反应倒是很快,浑身颤抖着喊道:“来人!来人!” 整整齐齐的嗒嗒声响起,一大群穿着满副武装的兵卫顿时涌入院内,噌噌的利刃出鞘声齐响,对准了在场的所有人。 “把这个女人给我抓起来!”太子指着宁画惊呼道,已经彻底失去了冷静。 无数把刀刃立刻围住了宁画。 然而身处冷锋包围的宁画却是并无惧色,抬头直视着上方的梁王,说道:“梁王殿下,难道你也害怕吗?” 梁王当然比太子要冷静地多,只是目光中实在是疑惑,问道:“你真的是白雨?” “殿下曾和李家两位公子交好,想必也见过我的样子吧?难道三年过去,我的样子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梁王的目光死死盯住宁画那张脸,看了半晌,然后点头道:“的确是你。” 他转头对太子说道:“太子王兄且慢,既然这个白雨主动现身,想必是有话说的,反正今日她也跑不了了,不妨先听她说说。” 说什么?让她亲自证明碧水碧蓝真的是赵何的刺客?太子心底咆哮不已,但明面上并不敢说出来,死死咬着牙,仿佛在考虑要不要让白雨继续说。 宁画早就看出了太子的心思,冷笑道:“赵水赵蓝两位妹妹,事已至此,你们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还有太子殿下,你也没必要再护着她们了,因为虽然她们是接替我去完成红霓裳计划的,但你不知道,这次她们要刺杀的对象是否还是梁王殿下,说不准会是太子殿下您呢。” 太子闻言顿时惨白,原本要抬起的手也放了下去。 察觉到不妙的碧水碧蓝立刻泪眼凄凄地望向他,说道:“殿下连你也不相信我们了吗?” 太子没有说话,却是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惊恐的神色已然说明了他此时的态度。 下方的卫兵见状,顿时也反应过来,迅速抽刀上前要围住碧水和碧蓝。 但是突然两声尖叫,已经被彻底逼入绝境的碧水和碧蓝终于无法坐以待毙,只见原本还娇弱似花的两名女子,这一顿瞬间化身为身手矫健的刺客,两人的袖中同时出现了匕首,掠至太子身旁将其制住,匕首横于太子的脖子前。 “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天下第十六 “太子殿下!”众人顿时大惊,所有的刀尖都齐齐指向这两名女子。 太子吓得浑身颤抖,颤声道:“你们两个果然是” “殿下,我们并不想这么做的,要怪就只能怪你不相信我们。”一位女子寒声说道。 “放开太子!”早就察觉不妙后退至兵卫之中的梁王大喝道。 “呵呵,放开?是你们把我们姐妹俩逼到绝路的,没错,我们是来自纪元君府,所谓的红霓裳计划也是真的,只是没想到我们还没有等到动手的时机,就先被自己人给出卖了。” 碧水怒视着宁画道:“白雨,你也和公孙龙一样背叛了王爷吗?我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是这种人!” 宁画沉默片刻,然后道:“既然我改名字了,那就说明我不想再以那个身份活下去了,赵何的野心太大,终究只会害了他自己,我劝你们也还是收手吧。” “收手?现在你跟我说收手?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碧蓝尖叫了起来,平日里娇媚的一张容颜此刻满是歇斯底里,神情极为扭曲,由于用力,匕首深入了太子脖子肉中一点,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太子下意识地想要惨叫,但因害怕她们二人的动作,还是死死地忍住了,一双眼睛之中满是恐惧,一动都不敢动弹。 梁王低声询问一名卫兵队长:“诛候的孟老先生是否在附近?” 那名卫兵摇摇头说道:“不知,据隐部说孟老先生今日有特殊任务,” “那隐部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来,难道连我和太子都不值得他们出手么?” “这属下实在是不知。”那位卫兵满头大汗,有苦说不出,像这么突然的事件,谁能提前预料地到? 梁王心底大概也清楚隐部的人今天是不会动了,要出动也会是在高壶和吴安那边,没想到是自己这边出了变故,现在他只能寄托于那两名女子的实力不会太强。好在从她们两个突然出手却只能是挟持太子而没有机会同时抓住自己的情况看来,这里的卫兵足以应付了。 同样被卫兵们围住的宁画倒是毫无慌张之色,她转过头,对着人群外满脸焦急的李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她又望向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站到一边去的公孙龙,轻声道:“公孙先生,你应该很疑惑,我为什么要出来帮你吧? 公孙龙闻言,惊讶地望向了她,目光之中带着探究和好奇,说道:“没错,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要自投罗网。” “或许我就是个傻女人吧。” 宁画轻轻一笑,笑得很美,但也很哀伤,那对如画的美目之中微含着泪光,仿佛易碎的琉璃。 她又道:“作为我帮你的回报,你能否告诉我,那个帮你逃出王府的人,究竟是谁?” 公孙龙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看着女子明明笑着却满是凄婉的眼神,他不知为何有些同情她,心底叹了一口气,说道:“她的名字叫赵胭女,是赵何手底下除了苏秦之外的最强修行者,今年的阐院江湖榜上,也有她的名字,排在天下第十六。” “原来是那个小丫头啊,没想到现在已经成长为这样的人物了。”宁画轻轻一叹道。 “她为什么要帮你逃出纪元君府?据我所知,她应该不会背叛赵何的。” 公孙龙说道:“因为她跟我说,她也很讨厌苏秦,所以看在这一点上才帮我,如果没有她,或许我还未到京城就被杀死了。” “她是知道你来京城的?”宁画两道细长的眉毛一簇,像是画笔勾勒出来的两撇。 公孙龙点头道:“嗯,也是她建议我来阐院,因为只有这里才能够护得住我。” “那想要靠着你知道的这些事情得到梁王的信任,也是她的主意?” “是我自己的主意,不过她应该也知道。” 宁画听后沉默了下去。 公孙龙看着她,忽然想到先前延青玉说名家的辩论无法改变一件事物的本质,这的确是事实。可是他今天的一番辩论却摧毁了碧水和碧蓝两姐妹往日所拥有的一切。从这样来看,漂亮女子和不漂亮女子的区别,就真的在于命运,如果她们姐妹二人没有如此祸国殃民的一张脸,或许也不会成为赵何的杀人工具了,眼前这位女子同样如此。 场间,太子还在被碧水碧蓝挟持着,然而二人似乎没有要以此来换取自己二人脱身,反而是目光警惕地盯着在场所有人。 她们没有动作,卫兵们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不过这对于太子来说就是一种煎熬了,女子幽香在侧,身边虽然是日夜枕边相依的佳人,但此刻却是要夺自己性命的魔鬼,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有旖旎的想法。 碧蓝目光转动,低声对碧水说道:“看来,诛候的奴级高手真的不在,就连隐部的人都没来。” “的确,应该都是去提防有人劫走高壶和吴安了,看来今天真的是好时机。” “上天注定你我姐妹二人今日完成任务。” 与二人距离极近的太子也听到了这些话,但是他完全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什么时机? 虽然太子暂时看着没什么危险,但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梁王站出来说道:“碧水,碧蓝,只要你们现在肯放了太子,我可以做主让你们安全离开。” 碧水和碧蓝同时惊讶地道:“梁王殿下肯放过我们姐妹俩离开?我们可是重要的罪犯啊,抓住我们,你们就可以有足够的证据去抓纪元君了。” “任何人都比不上我大周太子的性命。”梁王平静地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对梁王的目光顿时又变得钦慕和敬佩了。谁都知道如今梁王在和太子进行未来天子继承人的抢夺,但是在这里的场合之中,梁王却能够抛下那一切,以太子的性命为最优先考虑,要知道太子出事的话,他可以最得利的一方。 果然是曾经天下人皆称之为贤的贤王子。 碧水和碧蓝也用不一样的目光看着姬朝,考虑之后说道:“好吧,传说中梁王殿下的贤名果然名副其实,那让你们的卫兵把武器都放下,等我们到了门口之后,再放人。” “好。”梁王很干脆地同意,对卫兵们道:“都把刀放下。” 关乎太子殿下安危,卫兵们只能乖乖听从命令。 一条通往侧门的路被让了出来。 碧水和碧蓝刚要驾着太子走出去,但是被一个身影挡在了面前。 碧蓝压着怒意说道:“白雨,你是想跟我们一起走吗?” 宁画微笑道:“我相信你们也不愿意带上我,只是今天,你们真的不能走,都留下来陪我吧。” “你去地狱里等我们吧。”碧水毫不犹豫地匕首刺向她,刀光袭眼。 宁画轻轻抬手一挥,只见红影一闪,似是有一道红绫从她的袖口中飞出,缠住了那柄匕首,轻轻一绕,如同美人的绕指柔,匕首刹那间就断了一半,紧接着她的手指瞬间夹住飞出去的断刃,再移回来,抵在了碧水的脖子前。 一招定胜负,连裙摆都未飘动一丝。 面对着二人的惊骇目光,红衣如血的她笑着道:“别忘了,三年前我之所能够背负那个任务,是因为我在飞舞阁甚至是整个王府之中,都是最强的。虽然已经三年没有动过手了,但你们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噌噌噌,刀光瞬间又笼罩了她的周围,宁画轻轻回头一瞥,说道:“你们怕什么,如果我想杀谁,早就动手了,放心吧,我现在对你们的两位殿下没有兴趣。” “我是在等她。” 宁画忽然抬头说了一句话。 “小胭,出来吧。堂堂天下第十六高手躲那么久,可真是不像话啊。” 话音刚落。 一团粉红色的烟雾猛地在人群中炸开。 庭院内忽有一阵香风起,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朦胧的粉雾之中。 “保护两位殿下!”卫兵大吼道。 碧水和碧蓝动作极快,有一名卫兵刚刚打算抽刀往新出现的赵胭女冲去,她们就动了,如影般掠过卫兵的身前,一对匕首如同翻花绳一般轻旋而过,带出一道娇艳的血花,瞬间被割喉的卫兵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得倒下。 一声声的惊呼接连响起,但随之都弱了下去,那团烟雾里像是有什么迷药,所有接触到烟雾的人,都是很快身体就软倒了下去,尤其是阐院的那些学生,不是道家的大部分都没有什么强健的体魄,吸入这种迷药后几乎是瞬间就昏过去了,那些卫兵们虽然好一点,只是也撑不了多久,一个个脚步虚浮,随时可能都会倒下。 梁王发现了这一点,赶紧用袖子捂住嘴巴,也趁着场面混乱向后退去。 然而有一只女子的温柔手掌轻轻落在他的肩头,伴随着一句情人般的腻声问候:“梁王殿下,你要去哪啊?” 梁王身体一僵。 “殿下!”卫兵队长发现了这边,立刻停止与碧水和碧蓝的缠斗,持刀向着梁王扑去。 只是一片粉红色的花瓣轻轻落于他的肩头,毫无察觉的卫兵队长猛地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绞痛,像是有一只温柔的手猛地探进他的心口,捏住了那颗怦怦直跳的心脏。 女子偷心,温柔尽处,便是毒药。 “是是谁?”卫兵队长用尽力气喊出了这么一句,然后瞪着眼睛不甘倒下。 仿佛情人温柔的手撩去烟雾,雾气缓缓散去,那个背影无限美好的女子样子完全呈现了过来。 那是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女子,肩围红裘,背后拖长长的红色裙摆,前面的裙子很短,露出一双白嫩光滑的双腿,带着令人眼眩的诱惑意味,小腿上还裹着红色的丝带,双脚赤裸,点在地上就像是两只娇弱的花骨朵。 她一头披肩长发,容颜也是极美,面上的红晕仿佛像是涂了血色的胭脂。 “红袖舞,舞霓裳。霓裳舞倾城,倾城红袖舞。惟愿血似胭脂红,涂上情人面,不负山海盟。” 女子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语气里充满了女子的痴痴怨怨,然后伸手去合上了卫兵队长死不瞑目的双眼。 宁画知道这句诗是那时候李昌给自己对的。 她是天下第十六,赵胭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唯一的男主角 这名女子和宁画站在一起,两人都是红衣如血,都像是那鲜艳的胭脂花。 赵胭女望向宁画,性感的红润小嘴微微翘起,灿烂笑道:“白雨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会出现的?” 宁画平静地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可能会背叛赵何,但你却帮助公孙龙逃离了王府,还知道他会来京城投靠梁王,那么我猜你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从三月份到现在,你一直都躲在京城里吧?想通过他和梁王的接触来找到刺杀机会,这种有大风险的事也就你有胆子做得出来。” 公孙龙听到这话顿时呆住。 赵胭女捂嘴娇娇一笑,如花般灿烂,应了那句古话:人比花儿媚,本就是可比宁画的倾城美人,一笑之下显得风情万种,说道:“你可真的是了解我啊,不枉我那些年亲切地喊你姐姐,果然是姐妹之间心意相通。” 她又望向一脸呆滞的公孙龙,笑问道:“干嘛显得那么惊讶?” 公孙龙脸色难看无比,说道:“原来你帮我是为了这个目的?” 赵胭女几欲要捧腹大笑,一只手搭在梁王的肩膀上,一只手指着他,毫无淑女形象地笑道:“你还真的相信我帮你是因为我嫉妒苏秦啊?” 她不住地摇头说道:“我是一个女人,对一个比我强大的男人,我什么要去嫉妒呢?我只会去仰慕。公孙龙,虽然你很聪明,但终究还是不懂女人。” 被她靠着的梁王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公孙龙捏紧了拳头,他此刻心中毫无疑问是愤怒的,可是除了愤怒之外,他似乎什么都不能做。 本以为带着那个秘密来到京城,凭借自己的才能,定然能够成为梁王的幕僚,可是他没想到一向聪明的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女人给利用了,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难道,自己的未来注定要葬送在今日? “好了,既然解释了我为什么会出现的原因,那就让我们好好认识一下吧,梁王殿下。” 女子凑近姬朝的耳边,呵气如兰地道:“我叫赵胭女,在阐院江湖榜上排行第十六,你听过我的名字吗?” 到了这时候还能冷静的梁王淡淡道:“听过。” “那你怕吗?”赵胭女的两根纤纤玉指之间不知何处出现了一片粉红色的花瓣,放在他的肩头。 梁王瞳孔收缩,刚才的那一幕他看得很清楚,那名卫兵就是因为这片花瓣落在肩头,然后诡异死去的。 察觉到他的脸色和眼神都有些瞬间的变化,赵胭女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极为开心,仿佛是看到了情郎出糗的少女,用花瓣轻轻刮着这位大周二王子的脸颊,说道:“殿下你长得这么好看,人家是真的有些舍不得杀你。” “这里是京城,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吗?”梁王平静地说道。 “是吗?”赵胭女轻笑着回头,望向同样劫持着太子的碧水碧蓝。 两女同时说道:“我们之前就从太子口中得知,诛候大部分高手都不在京城,不死三人组也有另外的任务,所以不用担心他们的威胁。至于隐部其余高手,无法确定他们是否会出现,不过从我们劫持太子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动静。” 赵胭女伸出手,指缝间花瓣轻轻飘落,落在了一盏酒杯里,粉红色的花瓣瞬间将杯中酒水染成了血红色。 她看着那个满脸惊恐的太子说道:“隐部没有人出现,是因为他们布置在这附近的人都被我杀了,死人怎么还会出现呢?所以两位殿下,你们都听到了吧,今日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你们。” 由于碧水和碧蓝而并未被粉色烟雾弄昏的太子这下是真昏了过去。 “居然被吓昏了?这个太子也真是个废物。”赵胭女叹了一口气,转向梁王:“还是梁王殿下有胆识,居然到现在都还面不改色。” 赵胭女放肆地挑起他的下巴,打量着这个优秀的男子,红舌轻轻舔着嘴唇道:“只是很可惜,你的优秀正是我们要杀死你的理由,相比于太子,我们更愿意让他活着。” “所以碧水和碧蓝潜伏在太子身边一年多都毫无动静,是因为她们的目标根本不是太子?”梁王瞳孔微缩。 “没错,我们的目标自始自终都只有梁王殿下你一个,所以赵水和赵蓝挟持了太子之后还会陪着你们浪费时间,她们不过是想确认真的不会有其余的隐部高手出现罢了。如果目标真是这个废物太子,那她们两个早就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了。” 梁王反倒是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我有这么大的魅力,只是她们姐妹二人为何不干脆潜伏到我的身边呢?这样更好动手吧。” “我们也想这样做,只可惜梁王殿下你实在是太过君子,别说是纳妾了,这么多年来连一位王妃都未立,我们哪能找到机会呢?所以三年前,白雨姐姐来到京城后选择了进入李家,因为殿下和李家那两位公子的交情很深,如果不是后来李家遭遇灭门,或许白雨姐姐已经得手了呢。” 赵胭女笑吟吟地望向宁画说道。 宁画在沉默,不知道此刻她的心里在想着什么事情。 “李家的血案,是你们干的吗?”梁王盯住她,语气极为认真地问道。 赵胭女叹了一口气道:“我的殿下,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关心别的事情吗?既然我们的目标一直都是你,那么只要杀了你,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她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片花瓣,轻轻放在梁王的胸口,柔声道:“如果你有遗言想要告诉谁的话,我可以找个机会为你带到。现在说完之后,我就要请你去死了。” “” 在这种处境之下,梁王自然不可能毫无惧色,只是因为一个人,他现在才能保持足够的冷静。 赵胭女见他仍是不害怕,微微挑眉,一思忖,以为梁王的底气是来自宁画,便回头问道:“白雨姐姐,你真的背叛了王爷吗?” 宁画面无表情道:“我现在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命令。” 赵胭女偏了偏头,似是有些惋惜地道:“那你要阻止我杀他吗?如果是的话,我先把你给杀了。对了,还有个公孙龙。” 公孙龙面如死灰地向后退去。 宁画却是说道:“你还是先解决另外一个人吧,他肯定会阻止你。” “谁?其他碍事的人应该都倒了吧,这可是我精心炼制的女皇牡丹花的花粉,修为在第三境之下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抵挡得了。” 赵胭女疑惑地转过头去,美目扫过全场。 宁画早就猜到赵胭女可能会出现,所以早有防备,没有受那迷雾影响,公孙龙和碧水碧蓝同样如此,然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 “咦?真的还有个没倒?” 在人群的最后方,阐院学生倒下最多的地方,却有一个少年若无其事地蹲在那里,没有让赵胭女第一时间注意到。 因为事情突发的太过突然,他的注意力都在倒下的姬月和许晴身上。此刻蹲在姬月和许晴身边,分别探着她们的鼻息,确认她们只是睡了过去,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望向那名红衣女子。 正是李迹。 从进来一开始到现在,李迹一直低调地躲在人群后面,连姬月和许晴都没有发现他,只是他再如何低调,此时此刻,他已经成为了那场上唯一的男主角,正所谓天空一声巨响,主角不得不闪亮登场。 不过在眼下卫兵们全倒、诛候不在、隐部增援未赶到的情况下,他的出场,是注定要成为那营救梁王和太子唯一希望的人,至少要撑到隐部高手赶到。 这对于李迹来说,压力的确很大,因此他很无奈地站了起来,看向那天下第十六高手,说道:“看来我现在到了很尴尬的境地。” “是很危险的境地。”赵胭女笑了笑,离开梁王的身边,一步步向他走过去。 李迹挠了挠头,烦躁地自言自语道:“不管吧,梁王殿下死了我也没好处,管吧,又要平白无故多出敌人来,看来今天真不该来这儿。” 赵胭女认真地说道:“现在你不用纠结于哪种选择了,因为无论你管不管,人家都打算将你灭口。” “看来是在逼我管了啊。”李迹叹了一口气,然后望向正凝视他的梁王,说道:“放心吧,殿下,今天我会保护你的。” 如此绝境之局,少年的一番话此时竟显得如此从容自信,梁王一时间怔在那里。 随后,他笑了笑,说道:“好,那本王今天就请你做一回护国天宝大将军。” 李迹认真道:“我接受,正好我也姓李。” 在这样的局面下,两人却像是完全不担心的样子,心头微怒的赵胭女在他面前停下,香风卷起花瓣缭绕己身,身后长长的裙摆飘动着,她冷漠问道:“在你死之前,少年,请报上你的名字。” 李迹把自己的袖子卷上去,露出手臂,紧随着铁链如灵蛇一般地缠上手臂,他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天下前几的高手,说了你应该也没听过。” 铁链哗哗声未停,从手臂继续游出,在身体周围形成了一道黑色旋风,刮走了所有的香气和花瓣。 “不过我倒是杀过一个第十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 阴阳之幻的第一次实战 双刀羊魔在今年二月死于秦国的事情,早已经传遍江湖,不过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是何人杀了他,只知道是有诛候参与在内的,那么自然是当作诛候杀死的。所以在听见这话后,赵胭女显然是一怔。 “你是诛候的人?”她立刻这般猜测问道,不过随即就笑了笑道:“就算是也不过是一个小喽喽吧,诛候大部分高手现在不在京城,别以为人家是弱女子,就会这么容易被你吓到。” “又被小看了啊。”李迹很是郁闷得叹了口气,然后收敛神色,盯着面前的这名红衣女子。 不管他表面上是如何的从容自信,对方天下第十六的名头就摆在那里,弱女子?鬼才相信。他虽然杀死过第十一,但终究不是靠着自己一个人做到的,而现在,能站出来保护梁王的人,只有他。 李迹深吸一口气,现在也是检验他这些天学习幻术的结果的时候了。 粉香花瓣碎于风中,化为无数的粉尘,朝着李迹卷来,女子既说要杀李迹灭口,那自然是不管什么高手气度,她是一名杀手,只要决定杀死对方,那就会不惜一切手段。 李迹清楚那些粉尘的危险,如果自己吸进去的话,只怕会像地上的这些人一样瞬间倒下,而风的速度是很快的,他不可能避得开,那么就只有靠蛛锁了。 女子身影混在风中,随着粉尘笼罩李迹的四面八方而至,就在她正巧出现在李迹面前三尺空间时,黑色旋风猛地扩大,无数道黑色铁链朝着女子的面门抽去,也瞬间震散了那些花粉。 见到这一招的梁王目露精光,这就是尸子的黑龙旋风? 女子见此并不意外,玉掌一翻,一朵粉红色的牡丹花出现,光彩熠熠,芳香扑鼻,粉红色的光芒如日出一般绽放出来,瞬间令得那团黑风停下,紧接着她携带着花粉和香风冲入了那黑风之中。 对方一出手就压制了黑风旋风,这也在李迹的意料之内,毕竟自己和对方的境界实力差距过大,蛛锁虽然是当世排名数一数二的法宝,却也是要有足有的境界才能驾驭的。 铁链转动的速度渐慢,黑风已经不足以将那女子挡住,那么怎么办? 身处铁链环绕中,同时也在对方的境界压制之下,已无可能退出,便只有迎接。 迎接那致命的女子温柔毒药。 李迹没有用手去捂住嘴巴鼻子,因为他清楚现在和之前不一样,对方是带着杀意的,若是这花粉能够捂嘴就堵住,那对方也不配为天下第十六了。至于凝成一片灵气壁障,在一个境界比自己高的对手面前也是不可能的。 这时候,他便想到了和潇真对战时的情景。 实意法螣蛇,出! 两道肉眼看不见的灵蛇从李迹的袖中游出,绞烂他身体周围的灵气压制,得以动弹的李迹瞬间目闪精光,铁链猛然间向里缩去,速度要比之前更快,再度形成了一团黑色的旋风,然而因为赵胭女早已经冲进了黑龙旋风之中,所以这一次旋风是直接将赵胭女和他自己同时笼罩在内。 这不是给自己做一个牢笼吗?赵胭女心底冷笑,眼看着一缕缕花粉如情人的手般温柔地抚向少年的身体。 温柔蚀骨的红粉佳人。 中之便会死,而不会像是那些幸运的阐院学生一样昏迷。 然而当花粉要接触到李迹身体的那一刹那,李迹的身影猛然出现在了房间外一片无人看到的墙后,代替他被花粉熏中的是一个浑身笼罩着白骨的黑影,女子见这一幕下意识一怔,携着粉红色牡丹花的玉掌拍在了这个影子的身上。 咔咔轻微的骨头断裂声,影子向后退去了一步,但并没有倒下,笼罩住了它和赵胭女的黑风越来越收缩过来。 以为李迹是使用了什么替身法宝的赵胭女立刻做出了撤出的决定,无论她本身实力如何再强于李迹,这曾经来自天下第五的铁链法宝却是她无法抗衡的,然而便在她刚想冲出这团黑龙旋风时,那个诡异的白骨黑影,竟是瞬间又变成了少年的模样。 两人的距离极近,所以当少年出现时,赵胭女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双眼睛。 一双幽深地仿佛无尽深渊的眼睛。 她的眼前出现了这么一双眼睛,眼睛之后是一片漆黑的星空。 那片星空之中有无数像是眼睛一样的星星,没有第一眼看到的那双眼睛大,然而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让人看着十分恐怖,仿佛是黑暗中有无数只饿狼在盯着她。 幻术?赵胭女并未惊悸,下意识地想到了这两个字,她虽然不了解截教三魔那种东西,但幻术还是听过的,它本是道家修行者最初发明的,后来被剑走偏锋的阴阳家发扬光大,成了阴阳家的代表绝学,前一任的阐院阴阳家大教授,也就是如今的诛候不死奴,便是当今幻术最强高手。 随着十年前被称为阐院之下第一道门的秦国道德宗覆灭之后,普天之下幻术兴盛之地便只剩下阐院了,所以这名少年是来自阐院阴阳家? 猜测到李迹身份的赵胭女,面对这片死寂的星空,反倒是笑了出来。 即便是幻术又如何?江湖中的确是有阴阳家高手只有阴阳家高手才能杀死的说法,然而你一个境界远低于本姑娘的少年,又如何配得上高手二字? 幻术的世界中,那些星空深处的眼睛越来越近,赵胭女闭上眼睛,手中牡丹花的光芒大放,照亮了这片星空。 真实的世界中,那团收缩的黑龙旋风越来越近,赵胭女睁着眼睛,手中牡丹花的光芒大放,挡住了那团旋风。 已经抽身退出旋风的李迹看着铁链被一道粉红色的光墙所挡住,无所继续收缩去缠住那名女子,不由得眉头紧皱。 他先以影子替身术躲开女子的攻击,再趁机不备回来,近距离对其施展幻术,这样的作战方案其实是很冒险的,万一赵胭女抓住他替身回来的那一瞬间进行攻击,他是没有办法防住的,因为铁链都拉出去了,来不及收回来替他抵挡,一旦被攻击那就是死路。 李迹本来也不想这么冒险的,但是以他的幻术造诣,还无法做到远距离使对方就中招,必须得在近距离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情况下,就像是照镜子一样。 而且这是他第一次将幻术实践于战斗之中,效果如何还真不知晓,万一对赵胭女毫无作用,他同样也会陷于险地。不过好在最终赌对了,幻术造成了赵胭女在现实世界中的动作停顿,困于他的幻术世界中。 然而即便如此,自己也还是无法置对方于死地。 幻术能持续多久尚未可知,一旦被破,赵胭女接下来必定有所防备,那到时自己就真的全无希望了,所以必须要在幻术还持续的时间里击倒她! 所以李迹立刻转头,向另一名红衣女子问道:“怎么样才能干掉她?” 宁画对于李迹短短时间内就占据了上方显然很惊讶,自从和李迹一起逃到洛州城后,她几乎没有见过李迹的出手,现在一看,他的实力已然和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是天壤之别,天下第五的尸子铁链、阴阳家的幻术,这究竟是有了怎样的奇遇?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让她来惊叹和猜测李迹的变强过程,面对这个看似有些可笑的疑问,宁画沉吟道:“红粉牡丹花是她最强大的法宝,不毁掉它,你是杀不了她的。” 李迹看着女子手中那朵绽放光芒的牡丹花,它所释放出来的光罩在铁链那般迅疾如电的抽打绞杀下都岿然不动,这如何能毁地掉? 正当他头疼时,身后两道匕首猛然刺来,李迹迅速回头,抬起双臂一挡,叮地两声,匕首同时被他手臂上缠绕的铁链挡下。 李迹看着那对姐妹同样美丽扭曲的脸,挑眉道:“差点忘了还有两位王妃姐姐。” “我们已经不再是王妃了。”两女冰冷地说道。 “这可不是我害的啊。”李迹很无耻地说道。 碧水和碧蓝懒得跟他废话,舞动着匕首便继续刺向李迹。 李迹心头微恼,这两个女子虽然实力远远不如赵胭女,自己在没有蛛锁的情况下也足以应归,但这样一来,自己就无法再对赵胭女动手,只要等到幻术时间到,赵胭女破开黑龙风暴,到时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我说你能帮点忙吗?你都和她们是敌人了吧?”他转头便对着宁画大喊道。 宁画神情凝重地看着风暴之中的赵胭女,牡丹花的光彩越发鲜艳,铁链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照这样下去,再过一分钟赵胭女就要出来了。 自己要出手吗?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缓缓浮现出那个女人死时的样子。 “如果我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拳头猛然捏紧,红唇被咬出了一道血丝,她睁开眼睛,袖中红绫飞出,瞬间穿透了碧水和碧蓝的胸口。 两女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白雨姐姐你” 她们至死也想不到曾经和她们亲如姐妹的白雨会杀她们。 你不是一直讨厌你的父亲吗? 你不是一直想要有兄弟姐妹吗? 你背叛你父亲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动手杀我们? 直到意识消散,两人的眼睛仍瞪得大大的,胸口缓缓淌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地板。 “对不起,如果我没有遇见你们就好了。” 看着她们二人死去的宁画,神情很是哀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 不惭满庭芳 宁画的突然出手,解决了碧水和碧蓝的性命,得以松一口气的李迹并无暇去注意宁画眼底的悲伤,他看向越来越弱的黑龙风暴,考虑过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转头对梁王道:“殿下,趁现在,我带你离开吧。” 梁王也看出李迹拿赵胭女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同意。 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的公孙龙,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然后走过去亲自扛起昏迷的太子,淡淡道:“走吧,只要出去就安全了。” “想走?”一声冷笑响起,只听叮叮叮叮地一阵密集的震耳声,正在急速旋转的铁链被一道强光震破,无数的罡风乱扫,将室内破坏地一片狼藉,梁王等人几乎要被罡风给撕裂,艰难地抬头一眼,只见那红衣如血的女子高高跃起,脚尖之下是两朵透明的粉色牡丹花,如水晶一般美丽。 赵胭女踩着花朵,冲破了铁链,轻轻落在了梁王等人的面前。 她的衣裙略有凌乱,两条白皙的手臂上隐隐有着几道浅浅的伤痕,想来是先前抵挡黑龙旋风时留下的,娇艳美丽的容颜上同时带着愤怒。 自己身为堂堂天下第十六高手,现今赵国数一数二的高手,却对付一个少年都这么狼狈,岂不可笑? 她对着李迹,冷声道:“你走不了的,把命和梁王都给我留下。” “还有你,白雨姐姐。”她转向宁画。 “既然你心狠到连她们两个都能杀死,那你我之间也没有任何情义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姐姐。” 宁画没有反驳,只是沉默。 一团猩红色的血风从赵胭女的脚下出现,她长发狂舞如女鬼,凄厉的声音仿佛厉鬼在尖叫。 “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死!” 公孙龙和梁王的脸色剧变! 李迹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方才他虽然用了影子替身术,但却是在黑龙旋风的包裹之内使用的,外面人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样都拿赵胭女没办法,难道他真的要在公孙龙和梁王的面前将自己的底牌尽出? 正当在纠结时,眼前忽然被一大片的红色挡住。 那是红裙如血般荡开的宁画。 “你们先走,我来挡住她。” 李迹瞪大了眼睛,说道:“你疯了吧?你哪里是她的对手?” “那你难道就是?”宁画反问道。 “我”李迹一滞,差点被这句话噎死,黑着脸道:“我至少能拖住她,还是你带殿下先走吧,只要通知到隐部就可以了,我相信能撑到那时候的。” “但是,我有跟她了断这一切的理由。” 李迹问道:“宁画,不,我还是叫你白雨吧,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红衣女子轻声道:“我是赵何的私生女。” 李迹更是惊讶,她竟然是背叛了自己的父亲? 女子轻轻拉起自己的袖口,在她洁白的玉腕之下,有一道深深的刀疤。 一道红绫轻轻地缠绕上她的手臂,就像是那有灵性的铁链一般,那段鲜红色的过去,也在女子的脑海中渐渐浮现。 “我之所以会成为赵何的死士,是因为我娘,她是因为一次刺杀任务失败而死的。” “我亲眼看到了她的尸体。” 赵白雨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笑得很哀伤。 “我父亲那时问我愿不愿意像娘亲一样替他完成心愿,我拿出了匕首,在手腕上狠狠划了一刀,鲜血直流,然后我将血涂满了娘亲的脸,对他说,我会的。” “惟愿血似胭脂红,涂上情人面,不负山海盟。” “赵何害死我娘亲,我一直都很恨他。” “但他终究还是我的父亲,我既已打算背叛他,那也会用自己的性命作为偿还,算是还他将我带到这个世上的情分。” 赵白雨缓缓回头,柔顺的三千青丝有一簇轻抚过她美丽的侧颊,望向了姬朝。 “梁王殿下,当年我以赵国第一舞姬的身份来到京城,的确是为了杀你,但是因为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喜好女色之人,这么多年来连一位王妃都未立,所以为了接近你,我只好选中李家的大公子。以他以及他弟弟李定方和你的交情,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够找到杀死你的机会。只可惜,后来发生了那件灭门案。” “今日我既然主动出现在你面前,事先已经想过结局了,只是看在我今天也算是帮你化解了一个隐患的份上,希望殿下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说。”姬朝压住心头的震惊说道。 “你如果见到我父亲,希望你替我带一句话,就说,我娘是因爱他而死的,她爱他甚至要甚过于爱我这个女儿。” 她凄然一笑,继续道:“所以那一夜她才会跟我说,要是没有生下我就好了。” 那一袭红衣,化为红影向着赵胭女冲去,裙摆翩然如尾焰,仿佛是那在血中燃烧的火。 红袖点染血色里聚散无常。 素手弹泪念去去故剑成双。 浮世绘卷拓不懂濯清涟不妖。 不惭满庭芳。 无数的红绫向着赵胭女缠去,红衣飘飘的赵白雨左右手交叉胸口,作兰花指,轻念道:“红血绫,让我作为你的主人最后一次展现你的美丽吧。” 话音落下,除了她自己以外无人听见,一道道红色霞光紧随着闪耀而起,原本那些只是三尺来长的红绫,一声脆响之后,霞光大盛,见风就长,迅疾无匹,刹那间不知长了多少倍出来,把整个大殿上空填得满满当当,立刻把红粉牡丹花的光芒压了下去,片刻之后,化做千万绫绳冲向赵胭女,把她围在中间,密不透风。 威势比之李迹的黑龙旋风还要惊人。 被一层层一道道的红绫给遮在里面的赵胭女心惊不已,三年过去了,她怎么还能有这样的实力? 赵胭女尖叫不断,状若癫狂。 那朵芬香扑鼻的牡丹花,渐渐变成了点点粉光,融入了她的手掌之内。 一声刺耳的“嘶啦”,层层红绫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透出了一只粉嫩的玉臂,肤下透着粉色的光。 李迹和姬朝同时变色。 赵胭女这是打算彻底耗尽她这法宝的灵力,来毁掉白雨的红血绫? 法宝换法宝,算是同归于尽,但是最后能赢的,一定会是她。 因为她是天下第十六。 赵胭女的整条手臂都布满了粉红色的花纹,刹那间那个缺口放大百倍,粉光又复大盛,她整个人都裂绫而出,连一头披肩长发都变成了粉红色,如离弦之箭,势不可挡地冲向白雨。 隐隐可见白雨的面容露出惨笑。 李迹面色大变,铁链继续射出,带着他整个人飞掠而去。 看到红绫被撕开的那一刻,赵白雨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红月楼跳一曲红霓裳的那个夜晚。 除了能接近梁王之外,自己还为什么会答应李昌的追求而进入李家呢? 是因为他对的诗吧? 但求心如坚钿金,解下青丝钗,同寝相思梦。 惟愿血似胭脂红,涂上情人面,不负山海盟。 她用血涂过娘亲的脸。 所以在李昌死去的那个夜晚,她也用血涂满了他的脸,算是不负他的一往情深了吧? 她是一个不该出生在这世上的人,所以不配拥有爱情。 那只白皙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胸口。 她倒飞出去,一口乌黑血液溅向空中。 粉红色的光芒在逐渐暗淡,一掌击飞白雨的赵胭女神情也很疲惫,眼角在微微抽搐着。为了直接干脆得杀死赵白雨,她不惜以自己最强的法宝红粉牡丹花为代价,毁掉了那与牡丹花同级别的法宝红血绫。 这样的代价值不值得?赵胭女扪心自问,如果这样能够杀死赵白雨这个叛徒,那么就是值得的。 因为白雨是王爷的女儿,是自己怎么也无法取代的存在,只有她死了,自己才能成为王爷的女儿。 苏秦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这个世上所谓的兄弟姐妹之情,都是无用的。 “赵白雨,去地狱里找你的娘亲吧。” 她看着颓然倒地的白雨,快意地说道,然后继续冲了过去,准备下一击彻底致其于死地。 白雨倒在地上,嘴角挂着触目惊心的黑色,她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了,所以已经放弃了,只是倒也没有什么不甘。 昨如沉沙已逝江,结发亦难连参商。 良缘二字作践多少痴心。 纵身死,亦偿生前错爱吧。 当她眼前一片模糊,快要昏迷过去,最后看到的画面却是—— 一道黑色闪电猛地抽来,赵胭女侧身一躲,地板上被抽出一道深深的裂痕,是一道铁链。 那名身缠铁链的少年挡在自己的面前。 赵胭女盯着那名脸色难看的少年,冷笑道:“下一个就是你了。” 李迹眼睁睁看着白雨被一掌拍在心头,那足以毁掉一件法宝的一掌之威,区区肉身如何能够抗的下?这一掌只怕是要致命了。 想到如此,他的心头就猛地一阵难受,那个女子毕竟和他同生共死过,从三年前的那场地狱中活了下来,如今,她还未看到自己大仇得报,就要先行死去了? 自己该怎么和那样喜欢她的少爷交代! 李迹的表情猛地狰狞起来,眼底之中开始不可遏止地荡起了一缕缕黑雾,铁链像是疯了一样地在他身体周围转动,卷起的烈风令得整块地板都被撕裂。 这一次,他真的打算杀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 最强力量的对决 赵胭女能够很明显得看出,这名少年的修为不过是心动境出头,连元婴境都未到,只怕是连年轻榜都进不去的存在,想要杀自己?那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挡在自己面前,要救赵白雨,就像是螳臂想要挡住一辆狂奔的马车,就像一颗鸟蛋从树枝上落下,砸向坚实的地面。 虽然阴阳幻术和那铁链法宝的本事有些奇特,但境界上的差距摆在这儿,便是他绝对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么,你便死吧。 赵胭女的大红裙荡起,仿佛像是血海中盛放的娇艳花朵。 然而轰得一声响。 那片血海炸开,就像是一只突然出现的巨大拳头硬生生地打入了海水之中,将所有的海水都震地升空而去,花朵自然是被这一拳给无情碾碎,连落下花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零落成泥。 受到了强烈死亡威胁的赵胭女来不及去看清那只拳头的主人是谁,死亡阴影刺激颤栗逼得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避开。 但是拳头的速度很快,它并不是因为偷袭而造成来不及反应的那种快,它是光明正大的出现的,就从大殿的门外进来,还隔着几丈的距离便出现在了赵胭女的眼中。 暗器可以隔着几丈的距离偷袭,但拳头不行。 那个人很自信,面对堂堂天下第十六高手,他根本就不需要偷袭,直接从正面攻击,留给赵胭女避开的可能性。 但是她真的能够避开吗? 在拳头出现的一瞬间,室内所有的空气全部被拳风硬生生击散成更细小的微粒,包括因铁链旋转形成的黑色罡风和红粉牡丹花残余花粉的雾气,尽数被一拳排开。 因为这一拳速度太快的关系,带起的拳头直接将李迹身体周围的铁链都向后吹去,案几屏风什么的早就被吹飞了,轰然砸在大厅的墙壁上,震成了碎片。 赵胭女无法躲开。 通过拳风的威力,她能够感受到这个拳头的主人要比她强,而且是强很多。 不是偷袭却比偷袭还可怕,因为这是倚仗着超强实力的绝对击杀! 面对这样能够把空气排开,似乎比声音更快的一个拳头,她只来得及把双臂挡在身前,皮肤之下的粉红色光芒更加闪耀,那些花纹动了起来,犹如一朵朵鲜活的牡丹花。 拳头轰然砸在了她的双臂之上。 咔嚓,骨裂之声连响。 赵胭女的身体直接飞了过去,重重地砸到大厅的墙壁之上,但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撞破了墙壁继续向外飞去。 至庭院院墙,再破。 至楼外民居,再破。 接连撞破五座民房才停。 摧枯拉朽的一拳。 地上是一道被拳风硬生生轰出的轨迹。 那个人收回了拳头,对着惊呆的姬朝说道:“赵广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姬朝大喜道:“赵将军!” 李迹怔怔地看着这名中年人,面前这个男子,魁梧如山,浑身披甲,面目威严如金刚,露在外面的肌肉看着便如同岩石一样坚硬。 他是大周四大王将之首,武安大将军赵广,也就是当今天下第八的强者! “这就是赵彦的老爹?这父子俩体型差的也太大了点吧,难怪赵彦那么怕他老爹。”李迹望着那巨大的身躯不禁想道。 赵广望向赵胭女飞出去的方向,神情肃杀,声如金石地道:“请殿下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将那名刺客拿下。” “拜托赵将军了。” 天下第八强者的一拳,足以打穿一道厚实的城墙,不过落在那娇娇女子的身上,倒是没有将其置于死地,幸亏是赵胭女在那短短瞬间之内,将红粉牡丹花的残余力量全部聚集至手臂来挡那一拳,而即便如此,她也是受了重伤,两条手臂彻底骨裂,口中鲜血像瀑布般喷了出来,飞出去接连撞破五座民房方才停下,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要震裂了。 虽然骨头上的痛楚像魔鬼般不停撕裂着她的精神,死亡的恐惧不停刺痛着脑海,赵胭女还是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两条粉红色的粉纱袖口早已经被碾烂,她用带着恐惧的眼神望着那个一步步走来仿佛连地面都在震动的男子,心里清楚今天是杀不了梁王了。 “早知道一开始就动手了,被该死的赵白雨浪费了时间!”她死死咬着下唇,远远望了一眼那个倒在李迹怀中脸白如雪的女子。 然后转身就往出城的方向掠去。 “想走?” 一声惊雷喝声从头顶传来,她猛地抬头,云遮蔽了阳光,投下阴影。 就在云下的阴影中。 那个如山一样的男子从天上落下了来。 一只脚踩向她的头顶。 他是什么时候跳到空中的? 赵胭女瞬间头皮发麻,一头长发被那只脚落下而带起的气流吹得狂舞,眼瞳里被那只暗色的战靴给充满。 这就是号称“武可安国”的武安大将军赵广,大周王朝武力第一的男人? 赵胭女浑身都不禁颤抖起来,红粉牡丹花已经灵力耗尽,相当于已经毁了,而她付出了这种代价,不仅未能杀死赵白雨,现在连命都要赔上了吗? 现在已无保命法宝的她,该如何挡下这一脚? 就在她几乎绝望时,一个黑衣男子,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如此炎热夏季,他却是一身厚重的貂裘大衣。 那只恐怖的脚即将落下,将女子踩成肉泥,但是随着这个男子的出现,那片阴影先落在了他的头顶。 黑衣男子没有被踩死。 他仅仅只是抬起了手背,就挡下了这只穿云裂空而至的脚。 没有骨头裂开的声音,也没有衣袖被撕裂的声音,更没有地面颤动的声音。 黑衣男子无声地挡下了来自天下第八武安大将军的一只脚,自己身下的双脚纹丝不动,只是脚下的地面猛然间陷下去了一大片。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着这只脚的主人,那张脸满是错愕。 男子开口道:“天下第八,就只有这种力量?” 赵广怒吼一声,另一只脚也往下一踩,明明是踩在空气之中,但却像是有什么实质性地物体被他那只脚一蹬,赵广的身体猛然间向天空上升起,竟是直接升入了云中。 赵胭女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赵广这是做什么?升天? 很快她便明白了。 因为赵广的身影重新落了下来。 这一落的高度,足足有百丈。 黑衣男子的眼睛眯了起来,抬头望着空中那些泛着金色夕阳的云层被一个身影撞破两次,直直地划破天空而下,恐怖的速度振破身体四周的空气,往地面踩去的那只脚,腕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空气磨擦剧烈的原因,喷溅出血一般的火焰。 这一次来自武安大将军的踩踏,就像一颗砸向大地的陨石。 陨石落下的地方,正是这名黑衣男子的头顶。 赵胭女身躯剧烈颤抖起来,猛地抓住那名黑衣男子的袖子,因为恐惧而声音变得尖利,此时的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巧笑间残忍杀人的第十六,而是一个快被吓哭的弱女子,急道:“你挡不住这一脚的,他可是天下第八啊!” 但是黑貂裘衣的男子却是面无表情说了一句:“第八又如何?你以为我和他的差距很大?” 赵胭女瞪大了眼睛。 黑衣男子拉起袖子,露出手臂,随着眼底黑雾的荡出,他的手臂上长出了一根根森白的骨刺,连手掌之中都是密密麻麻的。 那只带着火焰的脚在不断地靠近地面,空气中发出令人心悸的低沉振鸣声,可以想像速度已经达到何种地步。 无数的空气被排开,而形成了一条真空通道,远远看去,像是天空往地上划了一道线。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梁王脸色有些苍白,这般恐怖的力量,足以把下方那一片街道全部毁坏吧? 随着那只脚离得黑衣男子的头顶越来越近,一股强大霸道的气息从那个魁梧男子的身影向地面笼罩而去,将数十丈的区域全部锁死。 根本避不开的一脚。 黑衣男子也没想要避开。 因为他要向世人展现他苏秦的力量。 举起那只长满骨刺的手臂,他一拳向着那只脚砸了过去! 因为赵胭女被击飞而导致自家房屋被撞毁的人们刚刚从废墟中爬出来,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带着血色火焰的战靴,便与长满骨刺的拳头相遇。 大周王朝最强大的武力,和截教三魔之中肉身最恐怖的兽魔之力,这两股世间最恐怖的力量相撞,会产生什么效果? 一道旋风从二人拳脚相碰处出现,紧接着风速越来越快,那两股恐怖的力量气息,直接将这片街道上的天地灵气撕扯成无数遭极细碎的气流,那些气流却无法四处逃逸,而是瑟瑟可怜地被这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甚至相冲但却同样霸道强大的气息裹了进去,变成了一道龙卷风,肆虐地破坏着这片街道的地面,无数的石板砖瓦被卷上天空。 两人似乎都在控制着那两股力量不让外泄,所以这片龙卷风宽度没有变大,只是越升越高,仿佛都要触及到了先前赵广腾空的那片云层,此刻整个京城所有的人抬头都能看到那束恐怖的龙卷风。人们惊恐、人们慌张,不知道这样的龙卷风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它是否会将整个京城都夷为平地? 在南门方向,一名刚刚入城的骑马佩刀少女和一名头发半百的中年人,同时抬头望向那道旋风的方向。 “不愧是四王将之首啊,都说赵广正在老去,一年不如一年,将来注定会被李定方取代,可现在看来,那一天还早着呢。”中年人感慨说道。 少女讶异地问道:“交手的那两人其中一人是武安大将军,那另一人是谁?普天之下,能够在力量上和赵将军不相上下的人,应该没有几个吧?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中年人眯了眯眼,说道:“是苏秦。” 听到这个名字,少女身躯猛然一僵。 中年人回头看着她一瞬间变得复杂无比的神色,说道:“他毕竟是鬼谷的徒弟啊,有这种成长也是理所当然的,你没必要觉得自己不如他。” 少女捏紧了拳头,低头不语。 中年人知道她向来好强,尤其是对于苏秦,她一直都想要超越他,然后让他重新回到那个家,这也算是她的天真吧。中年人摇摇头,又道:“我这个侄子,我很清楚,他就是一个被野心塞满胸腔的怪物,这一点和我很像。但他还没有像我一样经历过惨痛的失败,所以在心性方面其实还不如你这个妹妹。” “绮儿,赵广和苏秦两人的这一战,你可要好好观摩学习,将来你想要超越苏秦,是一定要走上魔婴这条路的,现在呈现在你面前的,就是极境兽魔的力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6章 终停 李迹也在注视着那两人的战斗。 两人所在的街道是最受毁坏严重的,旋风虽然没有扩大,但苏秦脚下的那片地面出现了一个半人深的坑洞,坑底印着两只清晰的脚印,以脚印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裂痕向着四周蔓延,最终大概延展出去十余丈的距离,看上去就像是一道极大的蛛网。所过之处,房屋皆倒,百姓哭嚎。 李迹一边抱着仍昏迷不醒的赵白雨,一边想像着先前那个男人从天而降的脚与苏秦迎天而上的骨拳相遇时所产生的恐怖威力,不由骇的有些失神,如果是自己在那一脚面前,只怕根本无法招架便被踩成血泥,连蛛锁都挡不住,这就是天下前十级别高手的力量。 由于两股力量都过于恐怖,所以即便他们二人有意识地想要控制它们,不让余波殃及周围,但终究是不可能永远平静下去,随着一股气流溢出那道旋风,周围整片空气都开始战栗,遍布裂痕的地面终于是彻底变成了粉碎,足足有三五丈的地面彻底陷落,苏秦和赵广两个人直接就落了下去,再也保持住平静的龙卷风完全扩散开来,在周围肆虐起来,顿时,这一片街道仿佛变成了末日的景象! 周围嗖嗖嗖的声音接连响起,一个个人影从街头各处出现,那副蒙巾斗篷打扮,说明了他们是隐部的高手。 城南方向,一座牌匾上有“楚府”二字的府邸前,一名中年男子披甲上马,他身材也是极为魁梧高大,即便坐在骏马之上,仿佛双脚也快要垂到地面,他望着旋风肆虐的那个方向,双眼之中欲跳出火焰来。 连周天子姬扁都是从殿内走出,站在高高的阶台上,脸色凝重地往那个方向看去。 赵广身为王宫的虎贲禁军统领,平日里一般只会负责他这位天子的安全,不会轻易出手,可现在既然连他在全力战斗,可想而知对手是有多么的强大。 同时有好几个方向扬起了烟尘,有千骑在奔腾,震动长街,那是虎贲军赶在赵广的后面来了。 同时也有一位红衣老人带着一名背负巨剑的男子和一名衣着艳丽的女子在飞掠,诛候不死三人组也在往这边赶来。 两人这般规模的战斗,终于是引来了京城里的那些真正强者。 他们是被苏秦的气息引来的,因为相比于小心翼翼隐藏自己气息的赵胭女,苏秦完全是在明着告诉这座城里的人,我来了。 就像是那次他在洛州城一样。 他想在京城里做什么? 赵广从天而降的一脚,直接将苏秦脚下的地面踩踏,此刻二人都坠落了下去,塌陷深不见底,周围根本就无人敢靠近去寻找二人的身影,都在狼狈应对着那失控的龙卷风,连李迹那边都受到了影响,为了不让她被风卷走,他只能死死地将她抱在怀里。 “李迹”宁画被他的动作弄醒了过来,只是气息仍如纸薄,脸上毫无血色,痴痴地问道:“我要死了吗?” 李迹骂道:“死什么,你哪有这么容易死。” “我真的要死了。” 这个曾经叫赵白雨,如今叫宁画的女子,看着李迹的双眼,认真地说道。 李迹莫名的觉得心头一堵,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宁画抬头,望着天空,心想自己要也是那翱翔的飞鸟该多好。 她喃喃地说道:“我是在赵国的一个小城镇里出生的,是赵王弟弟纪元君的私人封地。” “我娘亲是位非常漂亮的美人,白天都在自己一个人跳舞,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别的爱好了。从我懂事起,我就经常躲在窗外偷看娘亲跳舞,每次看到那翩翩的舞姿,我都会觉得,娘亲一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然后到了晚上,就会有人乘马车接上打扮华贵的娘亲离开镇子,我不知道娘亲去哪里,但过几天娘亲就会回来。” “对我来说,每天看着娘亲的舞就是最普通不过的生活了。等我渐渐地长大,看了娘亲跳了那么多的舞,我也想要开始学跳舞,但是娘亲不肯,她从来没有理过我,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奶妈也只会在教我做事的时候跟我交谈,似乎从一开始,我生而为人,就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很多书上都说,父母都很爱自己的子女,会抱他们,跟他们说话,也会责骂他们。但是我从没有体验过其中的任何一种。” “有一天,我好奇心起,想要抱一下娘亲试试看。” “我非常想要知道,娘亲会有怎样的表情。” “但结果只是我被一巴掌扇飞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很高兴,因为这是娘亲第一次对我做些什么。” “后来,娘亲离开了家,开始到其他地方生活。” “看不到娘亲的舞了,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开始学舞,并发誓总有一天要跳的比娘亲还要好看。” “然而在我十岁那年,娘亲突然回来了。那一夜,娘亲第一次主动抱了我,并对我说了一句话。” “如果我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之后娘亲又离开了,这一次,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一直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来等到我长到十八岁,成为了赵国最有名的舞姬,我终于第一次见到了我的父亲。他向我报上了这片封地主人的名字——赵何。” “他告诉我,娘亲是去刺杀京城里某个大人物而死去的,然后给我看了娘亲的尸体。” “作为刺客的娘亲是受尽折磨而死的,死得很惨,那张被毁了的脸几乎让我认不出这是我记忆中的那个美人。” “父亲跟我说:‘你知道你母亲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他说道:‘她说,如果我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和娘亲那一夜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一样。” “我这才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是她的女儿,是赵何不想承认的私生女,所以娘亲不能和父亲在一起,所以得去执行那个任务。也所以在她死后,未能完成的任务,落到了我的身上。” “这就是我的命运,是我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好的。” 女子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李迹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女子的过去,他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明明不喜欢李昌却要进李家,现在终于明白了。 或许她就算是真的喜欢上了谁,也是会自己把自己否定的。 少爷你真的不该喜欢上这个可怜的女子。 宁画说累了,想要睡了,她觉得有个声音在召唤她,那是她娘亲。 “我只是一个舞女,一个表演者,时哭时笑着,不知道把悲喜是自己的,还是一种表演,很多人在看着我,他们在叫好,但我很孤独,我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我幻想着我在一个简单而又美好的世界,不用杀人,不用躲躲藏藏,我可以像个普通女子一样,双眸剪秋水,十指剥青葱,尽情地跳舞给心爱的人看。” “或许,这个心愿只能等到下辈子实现了。” 在睡过去之前,她对李迹这般说道:“下辈子,我不要做赵白雨,我要做宁画。” 宁画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迹呆在那里。 正当他着急地想要说不要睡过去时,忽然一个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 “赵白雨,既然你都快死了,那我亲自来送你一程好了。” 一道剑光穿透旋风和烟尘而来,直刺宁画的咽喉。 李迹猛地转头,看到了那名一剑而来的独臂剑客。 尹进? 李迹沉下脸,既然苏秦能出现在京城,那么尹进作为苏秦的剑奴,出现了也并不奇怪,只是在这个时候 自己能够保护得了宁画吗? 想到少爷临死前对他的交代,李迹眼中神色坚定。 然而就在铁链即将暴射而出时,却是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轰然砸落,将那道剑光瞬间击为粉碎。 尹进吐血人飞。 李迹愕然抬头,看到了烟尘之中缓缓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 那人的背后,印着一个大大的“楚”字。 他笔直的身躯,仿佛像是惊涛骇浪之中一根定住怒海的神针。 他是四王将之一的定海大将军楚离。 如今又比在秦国那时剑术精进了的尹进,却是被这名大周王将一招击败,他不禁肝胆欲裂,剑光一闪便趁着烟尘掠走了。 这位定海大将军转过头来,望着呆呆的李迹,说道:“她可是亲身经历了太师府血案的重要证人啊,我可不能让她就这样死了。” 随着定海大将军楚离的到场,余波终于被彻底平息。 但是赵广和苏秦的身影却还没有从地底下出来。 “刺客呢?”楚离环视全场,旋风已经消失,但赵胭女却是不见了。 便在这时,赵广将军魁梧的身影终于从陷洞中跳了出来,然而只有他一个人。 “苏秦不见了。”他脸色难看地说道。 楚离一怔,联想到方才一名一闪而逝的独臂剑客,赵胭女肯定也是被他救走的,不禁啧了一声道:“看来他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然后让人把那女子救走。” “该死的苏秦!”赵广气得咬牙切齿,一脚再次踩裂地面。 楚离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望向此时才赶到的诛候不死三人组,皱眉道:“居然让这样危险的家伙潜伏到京城里来了,还差点威胁到了梁王殿下,你们诛候都是废物吗?” “我在和一个梦魔交手,耽搁了。”不死奴面无表情说道。 断剑奴和祸水奴望着面前的狼藉,面面相觑。 楚离走到脸白如雪的宁画身边,问向默默抱着她的李迹:“有什么办法能救她?” 李迹低声道:“她被赵胭女一掌拍中心口,心脉俱碎,没救了。” 楚离一皱眉,一指敲在宁画眉心,说道:“我先封住她体内的气血,你替她逼出赵胭女的掌力,我现在就去阐院医家请华子教授出手,应该有希望把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在华子教授到达之前,你千万不要让人动她,否则即便是神仙都救不了她了。” 李迹默然点头。 太子已经醒来,见到自己得救,竟是差点忍不住嚎啕大哭,好在延青玉和许巷赶紧稳住了他,不然可就丢人了。 不过延青玉和许巷也清楚,今日之事,损失最大的还是太子,因为碧水和碧蓝的刺客身份已经坐稳,而她们是太子的宠妾,光这一点,太子的罪名就不小。 更别提不死奴已经认定高壶和吴安案件的罪魁祸首也是太子了。 至于李迹,倒是保护梁王有功,受到了两位大将军的嘉奖,据说还要入宫接受天子的封赏。这自然是令人高兴的,只是现在李迹想到还停留在鬼门关前的宁画,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就算华子教授能把她救回来,她也仍脱离不了危险。 因为据说,等诛候首领和天宝大将军回来,就要对她进行死审了。 死审,便是审完就处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7章 想要知晓真相的男人 离京城官道数十里的山林中,两男一女正在林间飞掠。那名女子一身红衣,但已经碎碎烂烂,到处都是露出的曼妙春光,但女子并不在意,反倒是好奇地问着前方那个冷漠的黑衣男子:“苏秦,你为什么要救我?” 苏秦没有回头看这个美丽的尤物一眼,淡淡道:“赵何不想你死,所以拜托我来。” 赵胭女惊讶道:“王爷居然那么关心我?” 在她身后一直看着她翩飞的裙摆的尹进发出啧啧之声,插嘴道:“你这么漂亮,王爷怎么舍得你去死?” 赵胭女回头,狐媚的双眼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我是想要成为王爷的女儿的。” 尹进冷笑道:“成为赵何的女儿又如何?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舍得推出去送死,你当他女儿还不如当他的情人。” 赵胭女默不作声了。 这时苏秦忽然说道:“反正你这次任务失败了,连碧水碧蓝都死了,回去的话,赵何不知会怎样对你,要不你跟着我吧?” 赵胭女愕然抬头,问道:“跟着你做什么?” 苏秦眼底精光一闪,说道:“赵何刺杀梁王的计划败露,诛候一定会找上门来,你跟着他已经没用了,不如跟着我,将来你或许能得到更多。” 赵胭女嘁了一声,说道:“鬼才信你。” 后面的尹进听着,默默在心底骂着,苏秦这混蛋又在忽悠人了,还说你自己不是纵横家呢。 幽静的天牢里,女子缓缓醒来,睁开眼。 周围死寂无声,没有灯,她转头看向四周,什么都看不见,摸了下身下,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堆枯草之上,周围散发着潮湿腐烂的气息。 她在一座牢房里 “我没有死吗?” 她坐起来,自嘲一笑,向后靠去,靠在了一片墙上,石墙上的阴冷透过衣服传入她的身体,冷入她的骨髓, 周围的气息是那么的刺耳,她的心也如同腐烂了一般陷在了淤泥之中无法脱身。 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是我救了你。” 这里是牢房,应该只有阴冷的枯草烂泥以及老鼠,无言的烛火铁栏,幽静的仿佛不在人世,于是这道忽然响起的声音在她耳中显得非常清晰。 宁画眉头一簇,往前方的黑暗中看去。 “你是谁?” 一点光亮起,牢灯上的烛火照亮了这间幽暗的牢房。 宁画下意识地闭上眼,仿佛有些不适应突然从黑暗的地狱来到了光明的世界,好在烛火很微弱,不会像阳光一样直刺她的眼,缓缓睁开秋眸之后,她看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脸。 那是一张很正的脸,眉正、眼正、所有五官显得都是那么的整齐,能拥有这样一张脸的人,往往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很正气。 忠、义,这两个无形的大字仿佛就刻在他那方正的脸上。 那名中年男子在牢门前蹲下身来,说道:“我叫楚离。” “原来是四王将的定海大将军,久仰大名。”宁画淡淡地道,然后低头,看到了自己胸前缠着的纱巾,微微一沉默后,问道:“为什么要救我?这种必死的伤势你们都能把我救回来,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吧?” 楚离点头道:“是医家华子教授出手的,为了救活你,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接下来可能要闭关好几个月来调养。” “至于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却只是把你关在这里,抱歉,因为你的身份,你只能先在这里待着。” 宁画低头,由于未梳理而凌乱的发丝垂下,遮住了她的面容,只听她幽幽的声音在这牢房里回响。 “你们是想从我口中知道什么事情吧?有必要吗?三年前的太师府血案,诛候早就已经查出结果了。” 楚离没想到这女子如此聪慧,一下子便明白了自己救她的目的,也是,若是没有这份头脑,当初如何敢来京城刺杀梁王呢?沉默片刻后,他说道:“是我要求救你的。” “” 楚离看着这名低头不语的女子,沉声道:“我的确想要知道关于太师府血案的真相,和诛候所说的,不一样的真相。” “那件案子,和楚离将军有什么关系吗?”宁画还是没有抬头。 “因为我的儿子楚南,也在那一晚死去了,这个理由,够吗?” “”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楚离的声音沉得像是那外头封锁天牢的沉重铁门,咚咚地在黑暗中发着声响。 宁画抬起了头来,视线穿透垂下的黑色发丝,投到楚离的眼中,然后楚离见到她笑了起来。 是美还是凄,这是说不出意味的笑容。 她缓缓说道:“楚离将军,我是认识你儿子的,他是一个笨蛋,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所以才会被牵连进那个案子中去。但是我不会告诉你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楚离的拳头猛然捏紧,面前的栅栏铁门几乎要被他捏碎一根。 “因为,我不信任你。” 楚离寒声道:“你只有告诉了我真相,我才能从诛候的手底下保住你的命,除此之外,你还可以信任谁?” 宁画答道:“李迹。” 楚离听到这个名字一怔。 宁画双手抱膝,把头埋下去,轻声说道:“无论是诛候还是楚将军你,我都不信任,现在这个世上我唯一还能相信的人,就是李迹,他不让我说出事情的真相,我就不会说,哪怕是诛候对我严刑逼供,甚至要杀死我。” “我背叛了我的父亲,杀死了我的姐妹,这个世上,已经没有我赵白雨的容身之处了,如果我再出卖这个唯一的朋友的话,那我就真的是孤单一个人了。” “我不喜欢那种孤单的感觉,所以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楚离离开了天牢,出了铁门之后,看到了一名斜靠着墙壁的少年。 “将军。” “你在这里做什么?”楚离看到他,不禁想到先前在牢里宁画说的话,知道了这个少年在宁画心中的重要性,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李迹的嘴里叼着一根草,双臂枕在脑后,淡淡道:“我想知道,将军为什么要救宁画。” “你和她的关系不简单,我救她,你应该很高兴吧?” “就只是朋友关系。”李迹认真地解释道,然后觉得自己这样解释似乎没有什么必要,笑了笑,吐掉最终的草杆,放下手臂道:“不管怎么样,这份恩情我会记住的。” 他转身便要离开。 楚离看着少年的背影,正色道:“赵白雨在牢中跟我说,只有得到了你的同意,她才会告诉我太师府血案那一夜的事情。” 李迹脚步稍微一停顿,但没有回头,只是说道:“将军想我帮你?那么请给我一个帮助你的理由。” 楚离的目光如剑,直刺在他的背上:“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既然赵白雨说不想出卖你,那么你肯定也清楚那件事情,所以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真相了吧?” “是啊,我知道,将军你的儿子在那一夜死了。”不知为何李迹的语气有些萧索。 “而且我还隐隐有一种感觉,我们以前应该认识。” 李迹笑了起来,说道:“这么烂的借口,将军您还是别用了吧,我都不知道用它来搭讪过多少位女孩子了。” “” 楚离故意声音一冷:“你不怕我把你抓起来逼问?” “楚离将军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在四大王将之中以‘义’字受人称赞,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李迹完全没有那种担忧,摇了摇头说完这句话后,还是离开了。 楚离怔怔地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仿佛是似曾相识的一个背影。 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吗? 李迹很清楚,此次赵胭女袭击梁王一事,并不会随着宁画的入狱就结束,相反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朝堂之中酝酿。它将会是这一年中最大的一件事情,甚至改变整个朝堂的格局。 当时亲眼见到自己和赵胭女战斗的除了梁王和公孙龙以外,其余的人都处于昏迷状态,等到他们醒来时,便只见到被毁地不成样子的一醉轩,他们想知道自己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毫无例外地被长辈给警告了,说不许再打听这件事情,包括姬月公主在内。 李迹是在赵胭女出现之后才露面的,所以姬月和许晴也不知道李迹当时在场,甚至还和那位天下第十六交手了。此刻两位小姑娘正在医庄内和李迹兴奋地说着这事,当然主要讲的是公孙龙和延青玉的那场辩论。 李迹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在思考如何救宁画。 等到诛候首领和李定方回来,就会她进行死审了,诛候清楚赵白雨是他们在那一夜未能杀死的漏网之鱼,李定方也认为宁画是害死他全家的凶手之一,所以一旦他们二人回来,宁画就必死无疑。 真的要去寻求楚离将军的帮助吗? 李迹想着少爷和那个女子曾经说过的话,捏紧了拳头,心中下定了决心。 当夜,李迹趁着姬月许晴和越晗雪三人睡下后,悄悄离开了医庄,直奔京城的方向。 月色中,他像是鬼影一样接近了那座挂着“楚府”牌匾的府邸。 他翻墙而入,院子里坐着一名男子,桌上的茶碗中早已只剩下了茶渣,显然是一直枯坐到深夜。 那名男子抬头,望着李迹,笑了笑。 “我一直在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8章 四王将的命运 李迹并不意外楚离会在这里等他,白天他那么轻易地让自己走了,肯定是不会放弃那个希望的,所以大咧咧地在石桌旁边坐下,就像是自家一样。 “我是来跟楚将军谈条件的。” “说吧。”楚离很是干脆地点头。 李迹伸出手指说道:“不过因为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在你我都做好决定之前,我还是得先听一听,楚离将军你的意愿。” 李迹头往前凑近几分,直勾勾地看着这名中年男子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不相信诛候给出的真相?” “” 楚离平静问道:“这对你很重要吗?” “当然,我必须相信,楚离将军你有着足够的决心。作为一个生意人,我必须得规避风险。” “好,我告诉你。” 楚离的眼中浮现回忆之色,缓缓说道:“我这辈子,就只有一个儿子,他是在十七年前的中元鬼节出生的。” “那是一个暴雨滂沱的夜晚,夫人抱着刚刚出世的儿子在对我哭。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哭吗?” 楚离盯着李迹的眼睛说道:“那是因为她生了一个儿子。” “你可能不明白夫人为什么要因为生了一个儿子就哭泣,那是你不知道我们楚家所背负的命运,身为四王将家族的命运。” “四王将家族的命运?”李迹一呆。 “没错,这是代代相传的命运。” 楚离开始缓缓讲述起那些埋在历史底下的秘密。 “在百年前,大周并没有什么四王将,军部的势力一直是掌握在五司之一的司马手中。许多人相传的二王三公四将五司六大夫,就是我大周王朝权力的顶端。但是一直有很多人到现在都在疑惑,四王将的存在意义究竟是什么,凭什么能排在五司的前面?若是说掌管军队,已有军部,若是说对付修行者,已有隐部和诛候。四王将是意义似乎就只有保卫天子的安全,然而,真正有这个职责的只有武安大将军,像我、飞龙将军秦秋,实际上都只是个摆设。” “天子真正要设立四王将的原因,是因为百年前,阐院的一场浩劫。” “百年前的浩劫?”李迹显得很是吃惊:“阐院那种地方,能遭遇什么浩劫?” 楚离问道:“你知道百年前的那一代院长李老君,被称为千年以来的道家第一人,可为何后来会登天而去吗?” 李迹摇摇头。 楚离轻声道:“那是因为,那时候阐院遭到了截教教主的袭击。” “截教教主?天下第三的那位?” “不是。”楚离摇头:“是七百年前的那位教主。” 李迹怔住,脑子里浮现出他所听过的关于七百年前阐截两教大战的那些传说,立刻有一个名字从脑海底下浮现了出来,瞬间令得他全身僵硬。 他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出来的:“你是说通天教主?” 楚离点头:“没错。” “他不是神仙吗?而且关于他的事情,基本都是传说,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神仙?” “通天教主是真实存在的,阐院的存在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所以你能想象到,当时阐院面临的浩劫有多可怕了吧?” 李迹脸色难看地点点头,一个传说中的截教教主,哪怕是修为通天入地的李老君,只怕也不会是对手。 “后来呢?” “虽然通天教主是神仙,但好在那人并不能完全发挥出通天教主的力量,似乎只是其转世,即便和当时另一名截教弟子联手,也未能战胜老君,只是令其重伤,两人败逃,不久后老君便登天离开了。” “但是老君在离开这个人间之前,他留下了通天转世的一半力量,将其封印在了阐院九鼎之中。象征着大周王朝气运的九鼎,从此受到了通天的诅咒。为了消除这个诅咒,阐院阴阳家开创了一种血祭之法,具体的方法是引出九鼎的力量至四个人体内,通过一代代的血脉传承将诅咒减弱,最后重新回收至九鼎之中,而这四人由于体内承载了九鼎的力量,同时也会获得强大的肉身力量。这,便是四大王将了。” “也就是说我、赵广、秦秋、以及李定方,体内正拥有着九鼎的力量,因为那股力量之中带着通天教主的怨力,所以说难听点,我们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截教兽魔。” 李迹瞠目结舌:“将军先前说的,四王将家族的命运,便是指的” “没错,因为只有血脉的传承才能削弱诅咒的力量,且只有阳性血脉才能接受传承,所以为了保证力量不因血脉分摊而流失,这四个家族都是独子传承,即便有多个子女,也一般是一个儿子几个女儿,像是赵广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但是偶尔也会有未生儿子的情况,这样的话,就只能寻找三代之内的血亲男子。比如李定方,他就是从他的叔叔兼师父的明生大将军身上传承到的。世人都以为李定方杀死了自己的师父,实际上是明生大将军自愿死在他手里。但是这样的传承的话,会导致九鼎之力的减弱,抛开李定方的潜力,他如今的实力要比我和赵广弱得多,便是这个原因。” 李迹想了想,道:“如果四王将的子嗣因什么意外身亡,且没有任何三代血亲之内的男孩,那么传承就会中止,对吗?” “没错,不过他们可以意外身亡,只要把尸体弄回来就行了。”楚离看着李迹的眼睛认真说道:“但如果连尸体都没有了,那传承必定是要断的。” “” “我的儿子是在李家被灭的那一夜死去的,死因不明,甚至连尸体都没有,这是诛候告诉我的结果,你觉得我能相信这个结果吗?” 李迹听完这话后,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那将军你是在怀疑有人故意害死你儿子,不想让你进行四王将的传承?” 楚离深吸一口气,说道:“没错,我甚至怀疑,我的儿子根本没死。”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不相信诛候的话了吧?” 李迹当然明白,甚至他无比清楚那个所谓真相的不可信。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在月色下的影子,沉默良久,方才道:“但是将军,那个所谓的真相,你知道了以后,未必会是好事。” 楚离眉头一皱:“即便如此,我也必须知道,作为一个父亲,难道我连拥有知晓自己亲生儿子怎么死的权利都没有?” “” 楚离说完这些话,凝视着面前的少年,等待着他的答复。 “我明白了。” 李迹站了起来,认真说道:“只要将军能帮我把宁画救出来,到时我会告诉将军所有的真相。” 楚离点头,干脆地让李迹都有些震惊。 要知道宁画现在可是被关在刑部天牢之中,想要营救谈何容易?而且一旦失败暴露,对楚离个人也是极大的麻烦,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干脆地同意了。 对这个男人而言,自己儿子的死亡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 在他知道了真相之后,他又会如何痛苦呢? 李迹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他能做的,就只有尽力把宁画救回来而已。 李迹离开了,楚离仍是没有回屋去,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院中,被黑暗的夜色所包裹,显得孤单无比。 刚才那些话,算是如今朝廷之中的一个秘密,知晓的人寥寥无几,按理说他不该把这些话告诉李迹,可是他还是说出来了,除了是真的想要李迹帮他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他觉得李迹像是他认识的什么人。 这只是直觉,也就是所谓的第六感,想来女人在这方面或许会比较准,但楚离此刻也就是相信自己的这种感觉,所以将李迹当成了可以信任的人。 楚离想要知道的真相,李迹当然很清楚,只是对于他所说的那些通天教主、四王将血祭、九鼎什么的,李迹并不是很愿意相信,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听起来实在是太过天方夜谭了,四王将的存在虽然就像楚离说的那样尴尬,但在很多人眼中,也不过就是四位武力强大的将军罢了,在人才辈出的大周王朝之中也不算什么,谁能想到会和什么诅咒有关呢? 或许自己应该去向邹衍确认一下?他是阐院阴阳家教授,可能知道这些秘密。 幽暗的小院里,同样也有一个人在坐着喝茶。 先前不死奴已经来跟他报告过了,讲了断剑奴和祸水奴亲眼见到高壶和吴安在梁王府前自杀的事情,还有通过梦魔幻术确认了那白衣梦魔和太子勾结,现在似乎已经水落石出了,太子自导自演了一场阴谋,想要陷害梁王。 只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周厉坐在那里,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基本上这场党争可以到此结束了,只要他把这件事情告诉天子,天子必然大怒,再加上碧水和碧蓝的事情,太子在天子的心中必定会一落千丈,哪怕不会被直接废除太子身份,也一定无法再和梁王相争。 也就是说,那位看似贤良实则心机深沉的梁王会是未来的大周天子? 自己现在要不要表示投诚呢? 或者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天子? 周厉抉择不定。 还是等裘飞回来再说吧。 把那个赵白雨给杀了之后,他们这两个大周朝廷之中名声最差的人,就可以共同商量未来的主子了。 要救宁画,只有李迹和楚离显然是不够的,而李迹现在能想到的帮手,就只有曲原了,因此现在,他正在曲兰轩里。 “救赵白雨?这可怎么救?”曲原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少年,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我和楚离将军商量过了,只要想办法拖住隐部和诛候,就能够成功,所以我才你找你。” “拖住诛候?像这次那样么?” “这次那样?”李迹一脸疑惑,他并不知道徐诚前天和不死奴经过了一番交手。 曲原并没有解释,而是说道:“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倒可以做到,只是你打算如何将赵白雨带出天牢?硬闯?就算没有隐部,刑部的刑卫队也是很难处理的啊。” “放心,这个世上没有任何地方能够困得住我,别忘了我可是影魔啊。”李迹自信满满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9章 天牢暗影 虽然很想知道那所谓的四王将血祭到底是真是假,但现在李迹必须全心全意地准备宁画的劫狱事宜。 楚离那边会出动他的楚家军,他个人也会出手,不过人多容易打草惊蛇,所以此次潜入天牢的主要是他和楚离,楚家军掩护他们撤退。 楚离作为四王将之一,实力自然是极强的,而李迹作为影魔,有着来去自如的优势,所以他们也算是有信心。 决定动手的时间,就在今天晚上,因为明天诛候首领就要回京了。 今夜的月色很美。 走出天牢外的守卫阿虎抬头望着夜空,这般想道。 随即他摇了摇头,因为就算月色再美,他也只能偶尔看到一眼,这漫漫长夜,他大多的时间都得是在牢里,像这样出来喘口气的次数,不能够超过两次。 “之前天牢看守可没有这么严密,不知道最近来了一个什么犯人,居然让王老大把排班时间提前了,等会儿就轮到我了,唉,趁现在多看几眼月亮妹妹吧。” 他蹲在墙壁边上,扯了一根草杆叼在嘴里,享受着这短暂的惬意时光。 对于牢狱看守生活,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怨言。很早就进了刑部的他,因为性子懒散,没有被选上刑责官,被分配到了看守的职位。当当看守也不错,不用像刑责官那样整日审讯犯人,沾的满手血腥,以至于睡梦之中都充斥着犯人们的惨叫声,工作基本只有巡逻看守,不用做那些死后可能遭报应的事情,虽然没有晋升的机会,但好在安稳不是吗? 像里面的王牢头,就已经在这里干了二十年了,即将退休,之后可能就要轮到他,牢头和看守也差不多,反正也就是一直待在这个阴暗充满了血腥味的地方,孤单寂寞,能忍得住这种寂寞的人,也是少见的,像那些刑责官,那么拼了命地对犯人用刑,像是魔鬼一样,还不是想升官离开这个鬼地方?像是那位前些日子据说被谋杀的中大夫张肉橙,就是从刑责官晋升上去的。 阿虎自问自己做不了那些事情,所以这一辈子可能都无法离开这个地方。 不过那也没关系,像这样偶尔能够在偷懒间隙看看月亮,想想家里的老婆孩子,也挺惬意的。人嘛,活着就行了,何必活得那么累呢。 “阿虎,人呢,该换班了!”里面传出了王老头愤怒的咆哮声。 阿虎苦笑一声,吐掉草杆,进入了铁门。 铁门内便是一道长长向下的甬道,两旁点着昏暗的油灯,石阶上面略觉湿滑但没有一星半点素苔,倒映着油灯下他昏暗的影子,阿虎对这条甬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所以他没有特意去注意什么,忽略了自己的影子似乎显得比平时的要黑。 到了自己看守的岗位后,阿虎拍了一下接班的同伴的肩膀说道:“真羡慕你这么快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那名看守没好气地说道:“睡什么觉?王老大说了今晚必须提高警惕,因为明天就会有一个重犯可能会被处死,如果有变故发生的话,就是在今晚了。” “这里可是天牢,能有什么变故?自从周大人成为司寇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劫狱的事情了,你在怕什么啊?”阿虎嗤笑道。 “总之,小心一点,别站着打瞌睡。”那名看守拍了拍阿虎的肩膀,然后离开了。 阿虎没有在意,打了个哈欠,长夜漫漫,身边没有人说话,怎么可能会不困,虽然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名看守,不过他们也大多数都是木头,不会凑到一起说话,在这种阴暗的地方呆久了,人是会变得死气沉沉的。 为了防止自己也不变成那样,阿虎喜欢自己一个人站着的时候想一些恐怖故事,比如今晚的油灯为何有些暗?它会不会突然熄灭,然后墙上出现一个鬼影等等,这样就不会那么无聊了,也能让自己随时保持警惕。 寂静的时间过去了一会儿,感觉到困意的阿虎开始了他丰富的想象。 不知为何,他觉得今日自己想象的有些真实,较之以往,自己根本不会因为那些想象而产生恐怖的感觉,毕竟这里虽然是大周最阴暗可怖的天牢,却也是最安全的牢笼,在那位周狱魔的统治之下,没有不速之客敢闯入这里,即便是鬼也不敢。 在他眼角余光之中,空气似乎变得有些浑浊,与周遭浑浊的灯光一融,让人的感觉变得有些粘稠,仿佛是流动的血液一般。 似乎是觉得自己内心产生了一丝害怕,阿虎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如此心神不宁的,像是他那个一听到鬼故事就害怕地哭出来的女儿,可能是由于平日里瞎想太多了吧,看来以后还是不要用这个法子提神的好,像别的看守狱官一样,困了就掐自己一下。 他没有察觉自己身后多出了一片阴暗的黑影,仍是自己安慰自己,然后还真的掐了自己一下,痛的他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呼叫。 “这下应该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唉,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疑神疑鬼的。”他摸了摸自己被掐红的手臂,然后想回头看看给自己安慰,身后肯定还是安静昏暗的通道,不可能有什么牛鬼蛇神。 然而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覆盖着白骨的漆黑面容。 恐怖似鬼。 真的有鬼! 阿虎下意识地想要尖叫出来,然而当他嘴巴刚刚张开的那一刹那,那只鬼影就伸出了手,直接捅进了他的嘴巴里,穿透了他的后脑。 口水、鲜血混着从那条白色臂骨上淌落。 鬼影杀死这名看守后,没有立刻抽出手臂,而是轻轻地蹲下来,把手臂上挂着的尸体放到了地上,然后才轻轻一抽。 尸体无声地倒在地上。 油灯的昏暗光芒映照着这个鬼影。 那张漆黑的看不到五官的面容,此刻仿佛有着嗜血的表情。 李迹来到了宁画的牢前。 望着栅栏里面那个身穿囚衣披头散发但模样仍旧清丽的女子,李迹莫名的觉得心头一酸,轻声唤道:“宁画。” 女子察觉到有人来了,抬头一看,看见那张少年的脸,顿时无比诧异。 “李迹?”她强行忍住了自己呼叫地声音,双眸还是直直地的瞪着,表示着她此刻见到他有多么的震惊。 “我来救你。” 自从宁画那日昏死过去,医家华子教授来医治,一醒来就是在天牢了,他就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此时见到她,李迹纵有千言万语,最终也还是简简单单地说了这四个字。 宁画面色惊慌地说道:“这里是天牢啊,你怎么进来的?不会是偷偷进来的吧?万一被发现了——” “来不及解释了,快跟我走。”李迹抽出匕首,将面前的栅栏砍断。 他走过去将女子手脚的铁链也砍断,然后将她背了起来,就往外走去。 突然间就被人给劫狱的宁画还有些愣神,傻傻问道:“天牢里的那些看守呢?” “死光了。”李迹简洁答道。 宁画被吓傻了,死光了?天牢那么大,里面不知有多少个守卫,居然死光了?都是李迹一个人办到的? 一路上很平静,那些被他和楚离暗中杀死的看守都倒在路边,宁画看着有些心惊,当她第一次在天牢中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很多股强大的气息,能看守天牢的人,实力肯定不会弱,然而现在,都被人给杀光了?那人的实力究竟要强到何种地步? 除了李迹之外,究竟是还有什么人要救自己? “就快到出头了。”李迹看着前方出现的铁门,惊喜地说道。 宁画回头看了一眼满是尸体的幽暗甬道,真的这么容易就逃出来了吗?这里可是大周天牢,天底下最牢固的死狱啊。 就在李迹前脚踏上石阶的时候,咚地一声重响,铁门落下了。 他的脚步猛然止住,如奔腾的马蹄刹下般重重滑出几步,脸色一下子变得警惕无比。 出变故了吗?楚离不是在外面接应吗? 李迹死死地盯着那堵铁门,思考着以自己的力量能否将其打破。 铁链带着哗啦声游出,缠上他的手臂,李迹微微抬头,半隐在头发之下的眼神凶如恶鬼,这时候已经容不得他花时间思考了,直接脚下用力,直接背着宁画跃了起来,缠着铁链的拳头便朝着那堵镇守这世上最牢固死狱的铁门砸了过去! 铛!!!几欲震裂宁画耳膜的声音响起,她立刻痛苦地捂住了耳朵,然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向后飞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情况,柔弱的女子之身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伤势未愈的她立刻发出了一声痛呼。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她披散着头发往前看去,只见李迹也倒在地上,包裹着拳头的铁链散落开来,在油灯的照映下,隐隐能看到他的拳面处一片血肉模糊。 这天牢铁门竟这么牢固? 拳面的疼痛仿佛尖刀一样扎着李迹的身体,他颤抖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回过头看了宁画一眼,好在她没事,李迹刚想说他用影魔的能力出去先,再想办法打开门救他出来,却忽然看到了宁画的身后,有一道黑漆漆的长条从上面落了下来。 然后它猛地缠住了宁画的脖子,后者脸色立刻变得痛苦,手脚挥舞不断挣扎,但根本挣脱不了那道黑色长条,身体慢慢被吊了起来。 上面还有黏糊的液体淌落下来。 李迹抬头看去。 只见黑色长条的尽头是一张泛着黑气的大嘴,那是一个四肢黏在牢道壁上的黑色怪人,这道带着粘液的黑色长条是他的舌头,正咧着嘴狞笑着看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章 双方危局 天牢的铁门外,一身黑衣蒙面的楚离和他带出来的数十位楚家护卫,此时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刑卫队团团围住。 那些明晃晃的尖刀,在月色下映着森冷的光芒,蒙巾之下楚离的脸色也是惨白如月,就在他刚刚和李迹杀光牢里的看守,然后站在门口等待着李迹把宁画带出来时,这些人突然就从附近出现了,没有一点预兆,仿佛像是黑暗中突然出现的狼群,瞬间就将他围在了里面,还有人直接去关了天牢的铁门,把李迹和宁画堵在了里面。 是早就布下的陷阱吗?对方早就料到今晚会有人来劫狱? 楚离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没有轻易选择动手,如果光只是数十数百人的刑卫队的话,他一个人便可以杀光,但是他们既然已经有所准备,那想必就会有更强的敌人隐在暗处。如果动手的话,很有可能会引来诛候或赵广的虎贲禁军。 该怎么办? 在担心李迹和宁画的同时,楚离的内心也很煎熬,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大周的王将,是大周的军人,当然不愿意对刑卫队下手。 便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虽然我不是很相信有人敢胆大包天地来劫天牢,可事情都发生在我眼前了,我也只能承认这个世上有这样的蠢货。” 一名穿着大红血袍的男子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看见他,楚离顿时瞳孔一缩。 周厉?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就是这伙人的头领吧?” 在月色之下更加显得面目苍白如鬼的周厉扯动了一下嘴角,表示他是笑的意思,然后冷漠说道:“而且,能把天牢里的看守都悄无声息地杀死,你也绝不是一个寻常的蠢货,我很想知道你的蒙巾之下,是谁的脸。” 楚离拳头捏紧,心中已经起了浓重的杀心。 他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让周厉知道今晚来劫狱的人是他,否则整个楚家都会被他连累。 看来今天只能大开杀戒了啊,希望诛候的不死三人组不在附近 然而周厉的下一句话让他的整颗心都颤了一下。 “你还在担心你的同伙吗?放心,他死定了。里面迎接你同伙的,可是诛候的壁蛇奴。” 诛候里除了不死三人组以外,其余的奴级高手不是都不在京城吗?楚离内心犹如惊涛骇浪,一瞬间仿佛手脚都要冰凉了。 周厉虽没看看到楚离蒙巾下的表情,但通过其身体的细微动作,能确定此人内心是何等的震惊,于是他笑道:“你是以为他们都没有回来,才敢来劫狱的吧?很可惜,我在信中告诉了裘大人我们抓住了赵白雨的消息,让他尽早回来,而他也料到可能会有人要救赵白雨,所以故意在信中把自己到京城的时间写后了一天,然后放出这个假消息。也就是说,其实今天诛候全体就已经都回来了。” “如果不这样,又怎么能等到你们这群老鼠上钩呢?” 楚离背后冷汗止不住地在淌落,将一身黑衣都彻底打湿。 也就是说,那位诛候首领也在附近? 随着如坠冰窟的寒意笼罩全身,他也同时觉得背后有一道冰冷的气息锁定了他,那是王宫的方向。 回头往那处望去,只见那宫城角楼上,有一年轻大将正挽弓望着他,双目对视。 天宝大将军李定方。 证实了周厉所说的话。 今夜的天牢,并不是世上最牢固的囚笼,而是一座巨大的陷阱,等待着有人自己闯进来。 难怪他觉得今晚那些天牢守卫实力都有些弱,原来不过都是炮灰。 真的完了吗? 周厉阴恻恻地说道:“能让无眼组的壁蛇奴出手,你那位同伴,想必死得也算荣幸了,只是可能会有点恶心。” 天牢之内,李迹面对着那个黑色怪人,虽然并不清楚其身份,但也能察觉出,对方是一个很可怕的家伙。 被缠住脖子吊起来的宁画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弱了,看样子是喘不过气来了,李迹一直是在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黑色怪人,然后猛地暴起,铁链如迅猛雷电般朝着那条舌头抽去,同时数柄匕首从李迹的袖子中射出,射向那壁上的家伙。 铁链缠在了舌头上,猛地一绞,便听到“哇呀”的一声难听的怪叫从怪人口中发出。 舌头并没有被铁链绞断。 李迹刚刚才见到那几柄匕首被一股无形的黑风所击飞,下一刻那道黑风就来到了自己的面前,铁链还未来得及收回,自己的身体也像匕首一样被击飞,重重地撞在封闭的天牢铁门之上,一口鲜血吐出,瞬间染红他的衣襟。 怪人扭了扭头,长舌一甩,快要被勒死的宁画身体也被甩飞了出去,那条长舌头就像是蛇一样缓缓收回他的漆黑大嘴中,紧接着一片黑暗的夜色笼罩住怪人的身体,在他身上形成了一件黑衣,黑衣人从壁上落了下来,双脚站在地上,已然像是个正常人,只是面容仍是笼罩在黑暗之中,就像是影魔的影子一样。 “你就是不死奴他们说的那个影魔小鬼吧?没想到你真的敢来劫天牢。”阴恻恻的怪声从那黑衣人口中发出,难听地仿佛是鞋底在沙地上摩擦的声音,令人听得心里堵得慌。 李迹捂着胸口从地上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影魔?” 黑衣人冷笑一声:“还想装傻”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身体就猛地向一侧闪去,正巧躲过了一只覆盖着白骨的黑色手臂。 “果然是” 黑衣人一个翻身跃起,四肢便像壁虎一样黏在了墙壁上,望着下面的那个黑色影子,兴奋地张开了大嘴,蛇一样的蛇头卷出,一道道粘液滴滴答答地落下。 李迹看了被甩出去的宁画一眼,确认她只是昏过去了,才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面前的敌人上。 这个人看着不像是道家的修行者,那种古怪的身体,更像是截教的兽魔。 “你在猜测我的身份?”怪人似乎看出了李迹的心思,咧嘴一笑,说道:“我是诛候的壁蛇奴,因为曾经被一个兽魔咬过,所以变成了这副古怪的身体,不过我现在已经习惯它了,虽然人不像人的,但是也变得更强了,所以说,我们是同类呢。” “我可没你这么恶心。”李迹黑着脸说道。 怪人的舌头在手臂上轻轻舔过,道:“你等会儿被我杀死的时候,就会觉得很恶心了。” 李迹并不是显得很慌张,有着影魔的影子替身术能力在,他完全可以从这封闭的天牢里逃出去,只是问题在于如何带走宁画,而且现在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如果不将这号称诛候壁蛇奴的家伙杀死,他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 如果要殊死一搏的话,他是这家伙的对手吗? 诛候 李迹在心底默默念了几遍这两个字,仇恨之火便像是种子发芽一般,不可遏止地在他的心田间快速生长起来,即便是洪水冲过,也不能令其熄灭。 因为,他活到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向诛候复仇。 今天,这个机会来了。 他当然知道诛候奴级高手的强大,这也是他第一次直接面对诛候的高手,光是境界的差距就足以令人绝望。不过这对于向来在刀尖上行走杀人的李迹来说,更是一种增强他信心的挑战。 只要杀了这家伙,就能够证明,自己已经有向他们复仇的力量了。 李迹双目之中燃起了熊熊烈焰,背后铁链穿透衣服暴刺而出! “有意思,让我来慢慢享受杀人的快感吧。” 壁蛇奴的四肢一弹,身形朝着李迹暴掠而去! “杀了他。”衣红如血的周厉对刑卫队下达了命令。 “是!” 周围如饿狼一般的刑部卫兵们朝着楚离冲了过来,他们手里挥舞着钢刀,像狼群般高速前扑,身上的杀气重的吓人。 楚离也冷下脸挥了挥手,他的手下们也很快提刀迎了过去,那刑卫队们厮杀在了一起。 刑卫队的成员都是从刑部中挑选出来的,和别的官员家里的私兵护卫不同,他们所押送的都是要被关押天牢的重犯,有时处决的刽子手也是从这些人里挑选的,所以他们绝不缺少凶性和血气,是仅次于虎贲军的精兵。 两方人马杀在一起,顿时响起一阵激烈的刀锋碰撞声,闷哼狂吼中不时有人倒下,刀尖捅入胸腹,刀锋割开喉咙,鲜血从男人们的身上喷洒而出,染红了深夜的月色。 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大多都是楚离的。刑卫队虽然也有受伤,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身亡,之所以会受伤也是因为太过凶悍的打法,他们都是一群见惯了各种亡命之徒和罪犯的人,完全不是楚离的私家军能比的,所以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看到自己的人在面前一个个被杀死,楚离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虽然战斗结束的很快,但他看得出来这群刑卫队究竟有多么可怕,那种娴熟的杀人技巧,绝不是他所见过的刑卫队所能有的。 他扫了一眼满脸微笑的周厉一眼,心想或许他们并不是刑卫队,而是隐部的杀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1章 狱中魔王(上) 不过此时的情况,不管是刑卫队还是隐部杀手,都不重要了,因为自己这边还站着的人,就只剩他自己了。 “现在,你该出手了吧,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周厉双手抱胸,戏谑地说道。 刚杀完楚家军的那群人跃跃欲试,其中一人先冲了过来,抽刀就砍,刀锋的寒意直逼楚离的脸面,比雪更冷,那人脸上刚刚浮现出狞笑,仿佛能见到飞溅出来的血。只是下一刻,楚离抽刀一抹,连人带刀将那人当头劈成两半。 众人皆是肝胆欲裂。 这一刀只瞧见了刀锋暴起的半月形流华,这种冷冽无言的杀人手法,竟是比他们还干脆还快。 天牢门前的街道上,鲜血淋漓,那具两截的尸体在众血肉之中显得很特别。 楚离冷笑一声,抹去刀锋上的血迹,说道:“你们还不配我展现真正的实力。” 周厉也是从这一刀中看出了对方的实力,皱了皱眉说道:“行启,你去陪他玩玩。” 刑卫队中走出一人,是一名覆甲老者,虽说腰背健朗,但看上去有些岁数了。 楚离见到被周厉叫出来的是这么一个老人,心中不解,心想这人都这么老了,能有多强的实力? 那名老者缓缓抽刀,说道:“我以前曾是虎贲军出身,曾在武安大将军的亲卫队中待过,我很好奇你的刀法究竟有武安大将军的几分水准。” “赵广的亲卫?”楚离心中一沉。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正色说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我还真的有些不忍心杀你。” “你是看不起我这个糟老头子?虽然老夫现已退伍,来了刑部做护卫队长的职位,但当初的本事可不曾下降了!我还是万夫不挡的虎贲!你们这群连面都不敢露的鼠辈,还想在我面前劫天牢?” 叫做行启的老人大笑着说道。 他的笑容又忽的收敛,看着楚离说道:“我看你身上也有军人的气息,想必征战过沙场,那你不知道武安大将军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吗?誓死不退为兵,挥指狼烟为将,贪生怕死者别说为将,连兵都不配!大周军人从来不知道退字怎么写,这才有了王朝七百年的延续,刀砍剑刺王旗不倒,姬氏王族万朝不败!” “我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目的来劫天牢的,我也不想知道,我要做的,就是用你们的鲜血,捍卫我大周军人的骄傲。” 好一个誓死不退为兵,挥指狼烟为将。 这句话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也是大周军人。 楚离心中默默说道。 对不住了,老兄。 你既用军刀,我也就只用军刀。 天牢铁门内,纵横交错的通道之中,一道身影正在壁上飞速爬行,速度极快,即便前方那个身影如何飞掠,都始终拉不开十米的距离,而那个像是壁虎一样在爬的怪人显然也不急着追随前方的少年,而是边爬边哈哈笑道:“你跑啊,这个天牢就只有一个出口,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前头逃走的自然是李迹,听到后方的这个声音,他回过头去一看,见自己居然始终都拉不开和对方的距离,不由啧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往天牢深处跑是没用的,但他不是为了逃跑,而是让宁画暂时获得安全,否则对方若是用宁画来要挟,情况将会很棘手。 好在诛候的人虽然名声都不怎么好,但这种下作的卑鄙手段还是不会用的。 前面就快要天牢尽头了。 李迹清楚自己也差不多是时候停下了,目光在复杂交错的甬道间快速扫过,寻找着能让自己偷袭的时机。 身后的壁蛇奴似乎也有些失去耐心了,沙沙沙的摩擦牢壁声大了起来,他的速度猛然加快,在到了离李迹只有五米的时候,他张开了嘴,嗖的一声,那条带着粘液的漆黑舌头闪电般射出。 李迹早已有些警觉,一个旋转,铁链成旋风般呼啸起来,将那条刺来的舌头给弹飞。 “尸子的成名法宝还真是他娘的棘手!”感觉舌头上传来一阵疼痛的壁蛇奴心底暗骂了一声,四肢一弹,瞬间跃到了另一面的墙壁上,舌头如利剑弹出刺入李迹前方一座牢房的壁上,然后猛地一甩头,利剑般锋利的舌头瞬间将那片牢壁破坏,无数的石头朝着下方的李迹砸去。 只听得轰隆隆的声响,砸下的岩石直接将下面的路堵死,烟尘滚滚,也不知李迹也被石头给压扁了。 “这下你无路可逃了吧?”壁蛇奴眯着眼睛在烟尘中寻找李迹的身影。 突然背后一阵寒意袭来,有着动物般危险直觉的他瞬间回过头,但是立刻便有数道匕首同时刺入他的胸口,那些匕首尾柄上还系着铁链,壁蛇奴近距离看到了那少年冰冷的面容。 “死吧!” 铁链哗啦抖动的声音响起,那些匕首在铁链的带动下,直接将壁蛇奴的身体狠狠钉在了地上,匕首完全将其穿透,深深没入了地下,看起来就像是一道道黑色的直线穿透了大地。 “干掉了吗?”悬吊在墙壁上的李迹重重喘着粗气,望着那一片像是墨水摊开来的黑色。 黑色之中,并无任何红色。 “只有衣服?”李迹瞳孔收缩,迅速转头四望,然后果然看到了另一边的墙壁上,那个褪去了黑衣但仍像是壁虎一样趴着的黑色身影。 “壁虎的断尾逃生?果然不愧是叫壁蛇奴啊。”李迹笑了笑,不过脸上在笑的他眼底目光却是很冷。 “该死的小子,居然把我的衣服给毁了。”壁蛇奴的心情显然也不是很好,被一个实力远弱于他的小鬼接连洗刷,这让他堂堂诛候高手的脸面往哪放? “不陪你玩了,接下来我要动真格了,做好被我的口水腐蚀融化的心理准备吧。” 壁蛇奴的舌头伸出来,直直地垂到了地上,带出来的粘液将地面都腐蚀下去了一块。 然而便在这时。 一只大手从他旁边的那片黑暗中伸了出来。 抓住了他的那条舌头,然后用力一扯。 啊的一声惨叫,黑色的鲜血四溅而出,这条舌头竟是直接被扯断了! 那只手抓着那条断舌,缩回了黑暗之中。 “是谁?是谁?”断了舌头的壁蛇奴疯狂地想要喊出这句话,但从他嘴里出来的只能是呜呜呜的惨叫声,鲜血混合着那些粘液滴答滴答得落在地上,看着凄惨无比。 “被兽魔咬过的身体啊”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出。 这道声音很轻微,很虚弱,透着股中正平和之意,在壁蛇奴的耳中却不止清晰,更像是一道雷霆。 他身躯微僵地转头看去,看向那深深的黑暗,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片黑暗的牢房,里面关着一个人,那只手就是从栅栏里伸出来的。 李迹也看到了,虽然很好奇那个能够一下子扯断壁蛇奴舌头的人的身份,但他也更加清楚那人的危险性,现在可是连诛候都未能扯断那条舌头。 但是紧随着想起的一串声音,让他脚步定在原地,冷汗瞬间从他的背后涌了出来。 那是嘎吱嘎吱的一连串咀嚼声。 他在吃那条舌头? 一缕微弱的光线从黑暗的牢房中射出,让李迹和壁蛇奴看清了里面的景象,和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中年人,但是样子却像是一个即将饿死的人,因为他很瘦,瘦到胸腹下塌四肢细如柴枝,身上已经没有任何肌肉与脂肪,嶙峋的骨头外面包着一层薄薄的皮,尤其是深陷的眼窝看上去就像两个黑洞,极为恐怖,但偏生眼窝里透出的眼神却是那般的睿智冷静。 有两根很细的铁链穿过他如破鼓般的腹部,另一头钉死在身后的坚硬墙壁上,身上破烂的衣服到处都是已经凝固变黑的血迹。 这幅画面很诡异,画面中的中年人很恐怖。 他在吃舌头的样子更恐怖。 恐怖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彻在壁蛇奴的耳膜中,他浑身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那不是愤怒的颤抖,而是恐惧。 因为他猜到了这个中年人的身份。 “你是金梁?”他努力忍着恐惧问道,但是因为牙关不停地颤动,所以导致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李迹很难想象,一名堂堂诛候的奴级高手,居然会被吓成这副样子。 但是伴随着他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哪儿听过金梁这个名字的画面时,他的身体也不由得僵硬。 周厉曾说过,他骗过了一位曾经是他好友的兽魔,将其关在了大周天牢之中,那个兽魔就叫做金梁。 壁蛇奴——这个被兽魔咬过而变成了这副躯体的家伙,此时遇到了真正的兽魔,被吓到也算正常,只是被吓成这样,就有些不寻常了吧。 李迹不由得目光凝注在那叫做金梁的中年人脸上。 他看到了他的眼神。 那是一对看清世间冷暖,知晓一切世间罪恶,却又疯狂留恋这世间的眼神。 李迹怔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2章 狱中魔王(下) “啊,好久没吃到肉了。” 一声饱嗝,中年人再度开口,那条长长的断舌已经尽数进了他的肚子里,忽然他发现嘴角还残留着一些血迹,立刻伸出舌头去舔了个干净,因为关在牢中基本没有洗脸,所以他的脸上都是肮脏的黑灰,这一舔之下,自然是把灰都舔了进去。 这个动作是壁蛇奴经常做的,他下意识得张开嘴伸出舌头,然后本来足足有好几米长的舌头,如今只剩下了半截。 一直沉浸在填饱肚子的喜悦中的中年人这时才注意到他和李迹,目光先生落在壁蛇奴身上,尤其是那条被他吃了一半的舌头,还在回味那味道的中年人又舔了舔嘴唇,说道:“你的舌头味道不错,是人肉的味道,所以证明了即便你被兽魔咬了,这副身体也仍属于人的身体,听了这个你会不会很高兴?” 一个吃了自己身上部位的家伙,对着自己说他的身体味道如何的话,无论是谁都受不了,更别说高兴了。而且壁蛇奴原本就是诛候之中最残暴最爱虐杀的,他的身体停止了颤抖,紧接着又开始颤抖,只不过这次颤抖,真的是因为愤怒。 恐惧已然被愤怒取代,壁蛇奴发出一声尖叫,四肢一弹便牢牢落在了栅栏之上,张开口,一团腥臭的黑水从他口中喷出。 兽魔金梁微微一抬头,那团黑水在他前方三尺的地方炸开,水花四溅,被溅到的地方都是哧哧地冒出白烟,连地面都被腐蚀了下去。 然而却没有一滴溅到他的脸上。 “说你是人的身体,真把自己当人了?曾经差点死在兽魔嘴下的废物,还想在我面前威风?” 这一回金梁的声音很响亮,可能是由于肚子填饱了的缘故,在壁蛇奴的耳中就像是惊雷一般,险些吓得从栅栏上掉下去。 光从这一道声音之中,壁蛇奴就确定了,对方的修为有多么的可怕,这种可怕的感觉,他只在首领身上感受到过。 “看来这家伙是惹不起了,也罢,本来就没有必要招惹他。”心中不得已这样决定的壁蛇奴狠狠地吐出一口黑水,手脚渐渐松开,转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李迹身上。 然而不等他准备远离这座牢房,兽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的肉味道不错,再让我多吃一点吧。” 听到这话的壁蛇奴吓得几欲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身影爆射而出。 然而那一只手又从栅栏里伸了出来,这一次是抓住了他的脚。 “放开我!你这个怪物!”壁蛇奴惊恐的喊叫道。 “送上门的肉,还想走?” 黑暗中的金梁脸上缓缓浮现起了微笑,那些不知是皱纹还是伤痕的线条被拉扯开来,有些线条里甚至都是蠕动的蛆虫,看起来狰狞无比。 魔鬼之笑,莫过于此。 他的身体明明离栅栏有好远的距离,被穿透腹部的铁链所困住,根本走不出来,然而他的手却是能像蛇一样伸长,伸到了栅栏边上,将抓住的那只脚缓缓往里拉。 自己的脚每进入栅栏里面一寸,壁蛇奴就感觉自己离得地狱越近一寸。 他疯狂地尖叫起来,然后李迹见到他那只被金梁的手抓住的脚猛然间扭了过来,仿佛像是连带着骨头和肉被人硬生生地拧了一圈,黑色的血液不断溅出,溅满了金梁的整只手,然后一真咔嚓的骨裂声后,壁蛇奴的那只脚完全断掉了。 趁这个机会,壁蛇奴的身影猛地一弹,终于是窜了出去,狠狠砸在牢房对面的墙壁上,撞出了深深一个坑。 那只手抓住断脚缩回了黑暗之中。 李迹还在呆滞,那道黑影又猛地从坑洞掠出,直接向着远离那牢房的方向掠出了数十米,才心有余悸地停下。 那个牢房里,关着的简直就是一个真正的魔鬼。 李迹反应过来,也想远离这间牢房,可看到前方目光凶狠的壁蛇奴,他又犹豫了,前方的路已经被堵死了,自己如果要远离这间牢房,只能向着壁蛇奴那一头过去。 见到他没有立刻向着自己这边过来,壁蛇奴愣了一下,随即也明白了对方是怕自己,狞笑道:“你如果不过来,等会儿被金梁吃掉的就会是你,那可不比被我杀掉要好受呀。” 李迹回头看了一眼不断传出咀嚼声的黑暗牢房,这声音令得他头皮发麻,所以稍微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停住了,回头对壁蛇奴说道:“有本事你过来杀我。” 壁蛇奴当然清楚他的用意,冷笑道:“我就是没本事过去,那又如何?有本事你继续站在那,等他吃完我的脚后,就轮到你了!” 李迹没有回话,脸色阴晴不定,正如壁蛇奴说的,站在这里也是危险,现在他已经是进退两难的局面了,该怎么办? “少年,放心,我不会吃你的。”便在这时那个恶魔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李迹一怔,回头望向那牢中。 他已经将壁蛇奴的那只脚吃完了,速度快的令人震惊,看旁边除了烂草就空无一物的画面,是连骨头都未留下,这样的一个吃人恶魔,他不会吃自己? 金梁认真地看着这名少年,说道:“因为你是影魔,我不会吃同类的。” 李迹的身躯僵硬,他居然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是影魔? 壁蛇奴也听到了这话,一时间气结无比,他可是被吃掉了半条舌头和一只脚,现在换做那少年,居然就不吃了? 但他还是得死! 壁蛇奴猛地张开嘴,一大股黑色粘液朝着李迹的方向喷出,化为无数的黑色水箭而来。既然李迹已经前方无路,那么便相当于是被堵在死路,自己拉开距离仍可以置对方于死地! 面对这黑水侵来,李迹当然只能是祭出蛛锁来抵挡,只见铁链舞动着狂风旋转,向外排斥的强烈气压将那些黑水尽数吹走。 然而水能排开,气息却不能,一缕缕阴暗的气息穿过了铁链接近了他的身体,印在衣上,顿时也觉得一股寒意透进皮肤,李迹脸色一变,空出一只手,迅速剥掉自己的上衣丢在地上。 哧哧哧那件上衣立刻便被那些阴寒的气息腐蚀穿透了。 李迹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件衣服,还好自己动作快。 “少年,你如果打不过他,就躲到我牢房里来吧,这些栅栏并不是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很容易就能砍断。” 李迹回头笑了笑,说道:“不用了,金先生。” 金梁嘿嘿冷笑了两声,说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你,说了我不吃同类的。” 李迹相信他就有鬼了,虽然情况的确如他所说,自己现在已经陷入绝路,一位诛候的奴级高手,无论如何也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匹敌的,如果不是因为金梁刚才的出手,他可能已经败了。 他的余光瞄过周围,这里是天牢深处,而天牢设在地下,也就是说通道里头都是地底岩石,如果离地面的距离太远,超过了影子替身术的范围,那他就真的逃不出去了。 “看来真的只能利用这个兽魔了,希望他真的不会吃我。”他偷偷看了一眼牢房,心底已经想好了作战计划。 “再吃我一口唾沫!” 那边壁蛇奴再次喷了一口黑水过来,这一次李迹并没有再用黑龙旋风抵挡,而是直接就冲着那团腥臭的口水冲了过去! 因为他准备用影子替身术瞬间到达壁蛇奴的身后,而这一招使用的距离越短,替换的速度就越快! 他睁大了眼睛,感受到面上袭来的那一缕缕阴暗气息,等到它们离他的脸近得不能再近的时候,他的身影才猛然消失。 哧——黑水泼在了一片白骨之上。 “用影魔挡了?”壁蛇奴一下子就明白李迹做了什么,根本不去看那些黑水是否能把那覆盖着骨架的影子腐蚀,迅速便转过头来,因为他知道李迹肯定会出现在背后。 但是他回头毕竟不是瞬间就能够做到的,当他刚刚转过头的时候,李迹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背后,壁蛇奴那对像是蛇一样发着绿光的眼睛落在他身上时,李迹的铁链声就响了起来。 无数道铁链像是蛇一样地缠上了壁蛇奴的身体。 壁蛇奴尖叫起来,他清楚这些铁链是那位天下第五传给这少年的,一旦被它们彻底锁住,那便完了! 他的身体忽然间变得柔滑无比,像是蛇一样地钻出了几道铁链的缠锁,腰部竟是折了一百八十度过来,正面对准了李迹的脖子,张开嘴巴便咬了下去。 “同样是因为兽魔而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双刀羊魔的速度可比你快多了。” 李迹阴冷的话语在他耳中响起,然后壁蛇奴发现自己咬在了一块硬邦邦的骨头上。 细眼一瞧,面前是一张漆黑的脸。 “怎么这么快就换回来了?”他心中震惊无比地尖叫而出,然而铁链已经再度缠了回来,这一回无论他身体怎么拧都无法挣脱开了。 换位同时也使得铁链的一头移动的李迹此时就站在金梁牢房前,看着那一头被铁链牢牢缠住的壁蛇奴,他本想用铁链直接绞死,可是与他心意相通的蛛锁给了他无法杀死的回应,可能是壁蛇奴的身体骨头奇特,铁链即便能缠住他,却无法完全用上力,所以他还是只能按照原计划进行。 手掌一翻,一把匕首出现,握其一挥,栅栏应声而断。 “嗯?”里头的金梁惊讶地发出了声音。 “进来吧。” 李迹冷漠地说了一句,然后往栅栏里头一站,缠着铁链的手臂往回一扯,铁链就带着壁蛇奴被他拉了过来。 “住住手!”发现了李迹意图的壁蛇奴猛然间尖叫起来,然后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铁链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那个恶魔的牢笼越来越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3章 从地狱归来的剑客 行启作为从虎贲军退休下来的精兵,自然与寻常兵卫长不同,他并不是天生就开窍能够修行,而是从卫兵做起以寻常武夫之身苦练武艺三十年,年方五十才被招入虎贲军,五十已是最后的青壮之年,大多从兵者若是过五十还未获得军官之位,往往意味着此生就只是一名即将退伍的老兵,即便成为虎贲军又如何?虎牙刀又还能再提几年?人们都是这样说的想的,可是他不是,他说兵者一日尚在,提刀提至暮时不待晚,若有幸待在那位大周最强大的大将军身边,老之将死又有何憾? 五十五岁,他被招入武安大将军的亲卫队,并不是队长。五十七岁,他自己练刀练通了一窍,半年后成为兵家修行者,从此十年琢磨武道。如今,他七十二岁,已是古稀入棺之年。 只是,他还能提刀,还能为大周尽自己最后一点老骨头。 “大将军,老行生平最大之愿就是在当年的虎翼什中当上什长,可是到死都没有实现,即便是到了刑部牢卫队,却仍是没有长进。哈哈,练刀练了一辈子,最后却败在别人的刀下,我这一生算是白活了吗?” 行启这样想着,单膝跪地,手中刀插入地面,浓郁鲜血从手腕沿着刀身划落。 他的一身轻甲破碎不堪,浑身血肉模糊,有几处甚至深可见骨。 与楚离交手,以刀相拼,一百回合后方才落败。 行启抬头咬牙笑道:“可否告诉我,你的刀术承自何方?” 面前刀滴血身如剑的黑衣楚离沉默片刻,说道:“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是军中刀法。” 行启哈哈大笑:“何止只是军中?这可不是虎贲军独有的骑虎刀法么?当年我练它练了十年,直到五十七岁才练成一丝皮毛,靠这皮毛我直接打通了体内封闭五十年的气窍,勉强成为了修行者。到现在我已然只能领悟到第三层刀华放而已,而你刚刚击败的我正是第四层虎吞象,那就和我曾经看到刘什长施展的一样。你若说和赵大将军毫无关系,又有谁信?” 楚离叹气,手掌轻抚过染血刀身,说道:“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我的身份,对你的同伴们也是如此,今天,我必须将在场所有人都灭口。” “包括周大人在内。”他望向了一脸平静的周厉。 “你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行启以赞叹口气说道。 楚离抬头望着苍茫夜色,默然不语。 行启狞笑,老态狰狞,道:“既然输了,老夫认命,动手吧。” 黑衣楚离望了望至此仍是毫无动静的周厉,然后举刀。 “还有遗言吗?” 行启平静下来,闭上眼睛,喃喃道:“真想再提一提虎牙刀呀。” 楚离走到他面前,极快一刀,割去头颅。 鲜血飞洒,那具身躯仍是单膝跪地,手掌按在刀柄上,死而不倒。 军中男儿抛头颅,老来不忘壮时骨,这种死法,死得其所。 楚离正准备提刀,去将那周厉杀死,却忽的抬头。 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头顶芒茫夜空深处。 有风穿行于零落的月光间,呼啸低鸣,像是有幽魂在哭泣,又像是天上流星在陨落。 楚离眼睛眯起,只有他能看清楚,那穿云逼近的既不是幽魂也不是流星,是一把巨剑,有人踩在上面凌空飞来。 “麻烦的家伙终于来了。” 从天而降,剑入大地,四方均裂。 烟芒散开,一个人影单足立于剑柄之上,负手而立,黑衣猎猎。那把大剑是断的,断刃处看上去并不锋芒,然而却插入地面足有三尺。 “断剑奴古汗生,来的居然是他。”楚离横刀在前,神情凝重。 “真没想到居然要我出手,周大人,你的这些手下不行啊。”断剑奴站在剑上,转头对周厉说道。 周厉笑道:“如果是很弱的对手,也太没意思了吧?这不正和你意吗?” “这倒是。” 断剑奴撇撇嘴,然后问楚离:“你是要等我将你四肢手脚都砍断之后揭下你的面罩,还是你自己揭下来?” 他的目光嘲弄,双手仍是负在背后,也并没有从剑柄下下来的意思,仿佛这样居高临下看着对方,让他很是愉悦。 楚离并不是很看得起这个当年在韩国引起腥风血雨的剑客,淡淡说道:“你现在只是诛候的一条狗,而不是曾经的韩国第一剑客,就算你以断剑叛国来入杀道,也永远只能是个奴才。” 断剑奴冷漠道:“就算我是一条狗,也是一条能够牙齿锋利的狗,你确定你能够挡得住我这条疯狗?” “你是很强,但是我并不怕你。” “口气还挺大。”断剑奴冷笑一声,并指在胸前,脚下巨剑顿时颤抖起来,地面如蛛网般裂开,无形的剑气缭绕在他周身,周围的树木、墙壁顿时出现了无数道划痕。 然而就在巨剑剑气即将迸裂时,断剑奴猛地抬头。 前方夜色中有人影出没。 一人血衣弯背拖剑走来。 那是一把长长的锈剑,上边布满了血污和锈痕,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 他一身鲜红,已经看不清衣衫原本颜色。 他一脸冰冷,仿佛已经是死去多年的死人。 断剑奴看着这个人,眼睛猛地瞪大。 “高高红雪?” 周厉听到这个名字,起初一怔,紧接着也变得震惊无比。 高红雪? 当年那个传闻被天下第二杀死的燕国剑龙?前七雄剑客之一的人物?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个被断剑奴当成是高红雪的男人面无表情,缓缓直背,拖着长剑的手臂慢慢提起,剑上的血也淌落了下来,在草地上串联成珠。 断剑奴虽然无法断定眼前这血衣人究竟是否就是死去的高红雪,但现在对方显然是一副为敌的姿态来的,他深吸一口气,轻轻一个后空翻,右脚凌空前踢,踢在巨剑剑柄上,泥土翻天,剑身破土而飞,旋转切向那血衣男子。 数声惨叫,有几个离得近的刑卫队成员闪躲不及被巨剑飞旋劈成两半,鲜血在地面上溅出一道猩红血线,巨剑仍未停下来,继续飞向那头的高红雪。 血衣男子面无表情,横剑在前,一挥。 一道血色长龙在夜空下咆哮着出现。 断剑奴和周厉都瞪大了眼睛。 以血水为龙?这的确就是当年擅长以雨水化龙的燕国剑龙的手段! 只是这些血水从何而来? 高红雪身上红色褪去的衣服,告诉了他们答案。 龙吟声如惊雷震耳,那一刻仿佛月亮都被乌云所遮盖,整片大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血龙与断剑撞在了一起。 无数的鲜血和剑气炸开。 仿佛下了一场血雨。 血珠子还在地上迸溅,直直的连成一条线滴答滴答,然而那淌血的剑却已不见。 断剑奴头发炸起,眼瞳骤缩,巨剑回旋而来,被他紧紧抓住,紧接着无数气剑从浑身上下射出! 下一刻,那道仿佛有数十丈长的剑芒,从高高的夜空下,倾斜劈下,白光将夜幕劈成两半。 在场的这些周厉下属,即便有不少都是来自隐部,但何时真正见过诛候断剑奴这般的大修行者的强大手段?一剑裂长空,简直是仙人之力,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只是,这些在他们眼中惊为天人的剑光,落在男子那把朴实无华的锈剑上,却是悄然间静止。 然后尽数湮灭粉碎。 雪中飞舞有梦幻般泡沫光点。 黑刀和断剑之间也有光火。 美丽的泡沫,如刹那花火。 断剑奴七窍流血,持剑护在胸口身形急退,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血雨还在下,淅淅沥沥。 断剑奴原先所站的那一块地方没有被血雨淋到,但是有一滩溅在地上的腥血,触目惊心。 黑衣人们恍然呆滞,满目尽是从天而落的血雨。 同为七雄剑客,这些年一直都在进步的断剑奴竟是一招败给了此人? 楚离看着那个在血雨中再次成红衣的男子,惊骇无语。 他没有发现周厉趁着众人惊呆时偷偷溜走了,他只是盯着这个男子。 曾经的燕国剑龙高红雪怎么会出现在大周京城里,还出手帮他打走了诛候断剑奴? 仿佛死人一般的高红雪没有跟他说话,而是转过身去,往夜色里冲去。 楚离反应过来,急忙追了上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连周厉都逃走了,那些刑卫队根本不敢追上来,他们都被那名血衣男子吓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4章 堕入黑暗 听着那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任谁都受不了,更别说还要亲眼看着那吃人的画面了,李迹现在就站在那个吃人的牢房前,眼睁睁看着堂堂诛候奴级高手被人一点点生吃。 不是他喜欢看这样的画面,而是他此时无法离开,自从踩进了这个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后,他的双脚就仿佛扎根在了地面上,根本无法挪动半步。 他已经后悔为了让金梁帮他杀死壁蛇奴而进入这个牢房了。 金梁那干枯的嘴唇贪婪地吸附在壁蛇奴鲜血淋漓的身体上,枯瘦干瘪的双颊极有韵律感地鼓动,新鲜的血液缓慢进入他的双唇,润了他干渴许久的咽喉,开始滋养他多年未曾感受到人血的脏腑。 咀嚼声还在回响,因为已经吃过半条舌头和一只脚了,所以吃整个人没有这么快,壁蛇奴那死前扭曲怨恨的表情都被他看在了眼里,那毫无疑问是对着他的。 他不能再在这里看下去了,趁着壁蛇奴被吃掉,他必须尽快带着宁画离开天牢。 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后方的通道之上,李迹的身影即将消失。 然而,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与少爷取得联系了。 “你走不了的,我的兽魔境界远远比你要高,在我的压制之下,你无法用影子替身术。” 金梁终于将壁蛇奴全部吃下去了,嘴角全是肮脏的黑血和碎肉,他抬头看着那个少年,脸上浮现出魔鬼的阴冷笑容。 李迹身躯完全僵硬,冷汗直淋后背,强硬地让自己脸上堆起一个笑容,转过来问道:“金先生想要留我吃饭?可是我并不是兽魔。” “我对你很好奇。”金梁很直接地说道。 李迹继续笑道:“我又不能吃,没什么值得金先生好奇的,还是放我走吧。” “周厉向我问过你。” 李迹心头一跳。 金梁盯着他的眼睛道:“他给我看了双刀羊魔的尸体,问我你是不是兽魔。然后我告诉他,你并不是兽魔,但可能是影魔。” 李迹声音有些干涩:“他也用这个理由来抓过我,但因为我是阐院阴阳家首席弟子,所以失败了。” “呵呵,阴阳家首席弟子?这个身份够稀奇的啊。” 李迹认真说道:“金先生,如果你被关久了,想找个人聊天的话,我以后再来陪你,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我不会放你走的,既然是同类,你也应该被关在这里陪我。” 李迹心底忍不住怒骂了一句,然后铁链毫不客气地冲出,朝着金梁的胸口便刺了过去。 金梁眼瞳中倒映着铁链的样子,毫无动容,说道:“又是铁链?” 叮——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拖着极长的尾音,那数道铁链居然全部像是撞在了金属上面一般,颤抖着发出了嗡鸣,然后毫无例外地被弹飞。 与此同时,穿透了金梁腹部的那两根锈迹斑斑的铁链发出了微弱的金光。 金梁冷漠道:“除了囚魔锁以外,没有任何法宝能够伤得到我。” 被那股强烈的反震力震得双手发麻的李迹惊骇地看着金梁完好无损的胸口,他知道兽魔肉身强大,但想不到金梁的肉身会强到了这个地步,当初老头子用它可是连那多目道人的蜈蚣本体都能穿透,现在居然连一点痕迹都无法留下? 该怎么办 便在这时,一个女子呼声忽然传进了他的耳中。 那个声音很陌生,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但又很熟悉,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让他记忆深刻。 是柳绮的声音。 一条阴暗的巷子里,周厉看着面前的猫脸面具男子,沉声说道:“你为什么不出手?这样一来那人就被高红雪给带走了!” “那两人的实力,很强。”诛候首领冷冰冰地说道。 周厉嗤笑一声:“再强有你强?即便你一人拿不下他们两个,还有不死奴黄风奴他们吧?以诛候的实力,莫说是一个高红雪,就算七雄剑客都还在,只怕也不是对手吧?” “不死奴上次跟我说了,有九歌余孽就藏在京城里。”诛候首领摆正了一下脸上的面具,淡淡道:“所以,我觉得应该找出他们。” 周厉眉头一皱:“你是说,这次劫狱事件和九歌有关?” “那两人是不是属于九歌我不清楚,但九歌一定不会毫无动作。” 诛候首领转过身,漆黑的袍子融入进黑暗之中,只留下声音缓缓传出:“反正那件案子已经成死案了,一个赵白雨无关紧要,他们要便让他们要去好了。” 周厉心想也是,反正以诛候如今在大周的地位,即便赵白雨出来宣称太师府血案的元凶是诛候,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或者说没有人敢信。 至于李定方父子?如果他们敢不相信的话,也早就在三年前死去了。 在一处僻静无人之地,血衣持刀的男子终于停了下来。 楚离一直紧随着他,见他停下,也停下脚步,对这个背对他的男子说道:“你究竟是谁?” 持刀男子没有回答,但是另一道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不记得老朋友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的楚离顿时身躯一震。 这个声音是 持剑的血衣男子缓缓变成一团黑烟消失,夜色中走来了一个人影。 “你是老苏?” 走来的这个身影,正是和柳绮一同来到京城的那位中年人。 他的名字叫苏伍。 他在京城待过二十年。 他在北海牧羊十九年。 他是将柳绮变成梦魔的人,是将苏秦推荐给鬼谷子作徒弟的人,他是一位截教魔婴境强者。 所以那位燕国剑龙高红雪,只是他的影魔。 李迹怎么也想不到,柳绮会出现在天牢里。 声音过后,很快李迹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背上似乎还背着某个人,是宁画?她是怎么进来的? 虽然疑问很多且不可思议,但总之柳绮的出现让李迹仿佛看见了几道希望的曙光。 “有人来救你了?”金梁也看到了柳绮,眉头一挑,咦道:“又一个梦魔?怎么今天截教余孽像是大白菜一样一个个出现了?” 李迹喊了一声回应柳绮,然后回头对金梁说道:“金先生,抱歉,我要离开了,下次再找你聊天。” “你走得掉吗?”金梁面无表情地道。 便在他的手臂如蛇般伸出,想要抓住李迹后脚的时候,一道黑色狂风猛地从李迹的身体周围出现,像是那黑云之中突然打落的闪电一般,轰得落在了他的身上! 金梁惨叫一声,竟是缩回了手。 李迹见此,心中一喜,果然不愧是阴符七术之一的转圆法猛兽,最克制兽魔的法术,连金梁这等境界的兽魔都能奏效! 趁此机会,影子替身术,溜! 影子出现在通道之中,显得有些虚无,那是它即将脱离它所在这片空间的表现。 能用!李迹能感觉到自己与影子的联系,虽然很微弱,但只要有一点点,他便能够施展影子替身术,到时只要远离了这座牢房,那他就能逃出去了! 身体周围感觉很轻,眼中的烛火光线仿佛也变得扭曲了起来,自己的身体也像是影子一样变得虚幻,这说明他正要离开自己所在的空间,从而和影子完成空间互换。 “快一点!”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摆脱了黑风,目光重新变得凶恶无比的金梁,心中大急。 李迹向来施展影子替身术都是瞬间完成,所以根本没有体会过这种缓慢的过程,虽然能够清楚感受到自己周围空间变化的奇妙,但这时候的情况容不得他细细去体会领悟天地灵气的变化,身后可是有个吃人的魔鬼! “哈哈哈哈”一阵低沉的笑声忽的传来,令得李迹心中一悸。 “你还是留下来陪我吧。” 牢中烛火忽的熄灭,连带着前方通道里的光线也一同消失,仿佛这一瞬间所有的光都被人吞噬了,只余下无尽的黑暗。 李迹孤身置于黑暗之中,觉得自己好似被黑暗所隔绝,已经完全离开了那个人世间。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苏秦的一句话。 “兽魔的极致,是吞日月天地星辰。” 柳绮的呼喊声听不到了,她往这边奔来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李迹觉得自己的意识在离自己远去,好似要坠入无尽黑暗之中。 他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5章 再次携手的梦魔影魔 这处府邸像是已经荒废很久了,门上漆皮脱落,两道封条颓然无力地在风中飘着残余的片段,门口的石狮只剩下了一个,另一个不知道被搬去了何处,即便剩下的这一个也已残破,缺耳漏爪,基座后方积着黑糊糊的老泥,有些像凝固的血。 多年之后再次重逢的苏伍和楚离,便是来到了这处。 苏伍抬头看着夜色之中破败的府邸,重新被撕下的封条被风吹到他的脚边,他面色复杂,喃喃道:“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头上,那已经垂下一半的牌匾上是两个字“苏府”。 他身边的楚离也是脸色复杂。 当年那件震惊大周的事件他至今仍未忘记。 那时候还是先天子在位,北方鬼戎为患,朝廷多次派兵讨伐都无果,中司马大将苏伍自愿出使鬼戎议和,却意外陷入鬼戎的内乱之中,因而被扣留,至今没有消息,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苏家因此衰落,平时苏伍得罪过的人更是火上浇油,污蔑苏伍已然叛国投效鬼戎,先王听信谗言,派兵将苏府满门抄斩,那一夜血流成河,只有少数人逃了出去。 后来新天子登基,重新调查苏伍叛国一事,向鬼戎要人,却得知苏伍因不肯归降鬼戎而被放逐至北海牧羊,下落不明,他的冤情这才得以昭雪,朝廷也收回了对苏家当年逃走之人的通缉令,可即便如此,那些人还是没有回到苏家,这间府邸因此多年无人居住,一直空在这条街巷中,变得越来越衰败。 很多人都为苏家感到唏嘘,觉得苏家不该遭受这无妄之灾,但他们并不知道,苏伍实际上是因为参与那一代的王子党争才不得不离开京城的,自愿议和只是一个借口。 当年的苏伍,由于血洗了大周军方,得罪了太多人,要么死,要么离开。 如今三十六年之后,他回来了。 当年的大周军部中司马大将,现在是一位截教强者。 “这些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楚离看着他年轻不再的面容,心中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 苏伍推开苏府的门,陈旧的大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不断有木块和铁锈掉落而出,苏伍跨进自己三十几年没有跨进的家门。 “我已经让我徒弟去天牢救那少年了,你不用担心。” “进来吧。” “李迹!” 听到李迹回应声音的柳绮刚刚才拐过一处天牢通道,就看见了前方那一个覆盖着白骨的黑色影子缓缓消失。 那个影子她认得,是李迹的影子。 确定了李迹就在前方,柳绮先将背上的女子放下来,然后缓缓抽刀,向着通道尽头的那间牢房走去。 她走得很小心,因为她觉得前方很不对劲。 那片黑暗,浓的仿佛能够吞噬掉人。 再过几步便到那间牢房前了,柳绮的心在这一刻仿佛都要跳出胸膛,深吸一口气后,提刀弓腰猛地冲了过去! 一刀将眼前的黑暗劈开! 这一梦,彷佛又过了千年。 他在黑暗中独自行走,直到望见一座将军府,阳光明媚而熟悉的地方。他飞奔而去,那个熟悉的面孔微笑地望着他,开着玩笑。 空气清新的彷佛甜到了心里,让他在自幼玩耍的庭院里,忍不住自由的打滚,尽情欢笑。旁边,将军、将军夫人,还有那个教他杀人本事的老师,微笑地看着他。 突然,那个胖胖的身影扑了过来,一下子压在了他的身上,大笑着说:“阿七,你看我减肥的效果如何?” “呜哇,少爷你好重!” “少爷好重” 他独自低语,彷佛重复着当年的话语。 天地忽然暗了,黑云压顶,低的像天塌了下来,周围的人突然全部消失了,少爷那张欢笑的胖脸也不见了,黑暗降临大地,只有幽幽一束光,照着那惊惶而无助的孩子 他突然惊叫:“少爷!” 翻身坐起,汗流浃背,喘息不止。 睁开眼睛,他的眼前的景象惊呆。 那名少女捕头,正被金梁的手抓住脖子提在空中,一旁的地上是断成两截的捕头刀,她正在痛苦地挣扎着,看到李迹睁开眼睛后,艰难地道:“你终于醒来了?” “柳绮!”李迹惊呼一声,便要用铁链将那只恶魔之手劈断,然而金梁的话语让他硬生生地停下了动作。 “别动,不然我立刻杀了她。” 李迹死死盯住金梁。 “你应该很清楚,在你的影魔之力被我压制的情况下,你无法在我下杀手之前阻止我。” “你想要怎样?”李迹冷声问道。 金梁微微一笑,面上皱纹展开,露出其下的道道血痕,说道:“这个梦魔小姑娘是你的同伙么?你们可以一起留下来陪我。” “谁要陪你,你自己留在这里等着老死吧!”李迹毫不客气地骂道。 “那你留下 也行,反正等会儿就会有人发现你们来天牢劫狱,到时候你也不留也没办法了,我是不会让你用出影子替身术的。” 金梁的话让李迹的心沉了下去,他说的没错,自己现在的影魔能力大大受到限制,如果没有能够与金梁境界相当的人过来救的话,他要逃出去的希望极为渺茫。 难道要让柳绮也一并搭在这里? 李迹牙关死死咬紧,下唇之上出现了猩红的血。 看来只能做出决定了。 “柳绮,你还记得我们在秦国和双刀羊魔战斗的时候吗?” 少女因为过度的窒息,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但听到李迹的这句话,她正在抓着金梁手臂拉扯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当然不会忘记,那是她第一次将自己的魔念导给李迹,也从而让他们二人记忆交融,从此关于李迹的一切都深深地扎在了她的脑海里。 李迹微笑道:“让我们再来一次吧。” 少女的拳头握紧,伸出食指和中指。 无须出声,便已知对方心意。 少女转过头来,与少年四目相对。 黑紫色的光芒在眼底成闪电四散。 梦魔的汲梦术需要通过将手放在头顶才能发动,这是目前诛候对于梦魔的情报。 即便是云中君,都需要这般才能让不死奴中招。 但是如今的李迹,是阴阳家的首席弟子。 他已经能做到控制影子施展阴阳术。 现在自然也能控制影子传递精神念力。 也就是魔念。 邹衍曾说过,想要破解阴阳幻术,有一个最直接的办法是破坏自己的意念。 因为幻术对死人无效。 柳绮眼中的黑紫色光芒,无法离开她的双眼而进入李迹的脑海之中。 但是她的手掌,按在了一个黑色影子的头顶。 紫光连带黑雾融入了黑影之中。 李迹的影魔之力被金梁所压制,这短短一丈的距离,便是他唤出影子的极限。 但,这已经够了。 不知为何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的金梁,立即做出了最果断的决定,手中力道猛然加大,整条手臂变得漆黑无比,那一瞬间五指之中的力量,足以将柳绮的脖子直接拧断! 然而下一刻,数道铁链缠在了这只手上。 李迹的突然出手,令得金梁有些始料不及。他之前明明已经压住李迹的魔念了,令其精神力大损,他如何还能操控法宝? 他并不知道,蛛锁是有自主意识的。 不过金梁的反应也很快,手被缠住,手掌立刻便将铁链抓住。 这铁链力量再强,在主人状态不佳的时候,定然也无法挣脱兽魔的力量。 金梁冷笑起来,没了这铁链法宝,你还能如何? 李迹看了看地上的断刀。 然后弯腰把他捡了起来。 刀刃虽断,仍有利口。 少年双手握刀,朝着枯瘦中年人的胸口狠狠捅了下去。 用刀? 这个少年要杀我? 一股愤怒不可遏止地在兽魔心底泛滥开来。 我本来还不想吃你,你居然还敢对我出手? 你是在逼我吃你! 金梁尖啸一声,丝丝缕缕的残破衣物,在不知何处飘来的风中狂乱地飘舞着,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柳绮和李迹身边缭绕的黑色雾气被那股风带动,进入了他的身体! 他是一位极境兽魔,身上的魔气要比李迹和柳绮强大得多,甚至比他们当初从苏秦身上感受到的还要强大。 兽魔只能以人肉为食的代价会在成为魔婴境后消失,金梁并不是魔婴境,可却拥有接近苏秦般强大的魔气,这能说明他随时都可以进入魔婴境,只要能找到一个影魔和一个梦魔吃掉。他就能进入魔婴境,那时那区区两道囚魔锁,可就未必能够困得住他了! 现在,他的面前就有影魔和梦魔! 先前他不想吃李迹,既有还缺少一位梦魔的情况,也有他对那少年很好奇的原因,但现在既然他们两人联手准备要杀自己,那自己又如何对他们客气? 留下来陪我?不如我自己出去! 吃掉你们,成就魔婴境! 可能是由于先前吃下了人肉,他深陷的眼眸骤然间精光大作,旋即化为晶莹一片,枯瘦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神奇地变得丰实起来,伸在风中的两只手臂更是变得光滑紧实起来! 兽魔的极致,吞天地日月星辰。 此刻,要吞两个年轻后辈,又有何难?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即将离开这座暗无天日的牢笼,他的手臂,肌肉,骨骼,指尖甚至头发都开始高频率地颤抖,仿佛也因为而在欢欣雀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6章 失败、入狱 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李迹便感觉到面前的金梁气息发生了巨大变化。 刀锋因为柄处传来的强大力量而高速颤抖,割裂震荡着周遭的空气,连得锁住这只兽魔腹部的铁链也在颤抖,暗淡的金光在铁锈之下闪烁。 利用她和李迹之间的心神联系和影魔不受幻术的特点,她的汲梦术间接作用在了李迹身上,从而让他瞬间获得了强大的魔念,就像是杀双刀羊魔那时一样。 这是柳绮为他创造的机会。 所以李迹没有任何地犹豫,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刺出一刀。 这是他此生最快的一次突袭,似电。 这是他此生最强的一次出刀,如雷。 虽然身上的魔气在被金梁所吸取,但他是纯粹是靠着这么多年所练就的战斗本能所劈出来的一刀,根本容不得眨眼,甚至来不及思考,便猛烈到了金梁的胸前。 断了一半的刀刃捅进了金梁干枯的胸口中。 在那只手抓住她的脖子之前。 用力一绞,刀气在肚子里疯狂肆虐。 刀锋再进一寸! 金梁凄厉地尖叫一声,双手放弃了去抓李迹,而是死死地抓住了刀锋,然后双手骤然高速颤抖起来。 一股实质力量顺着刀锋暴涌而上,与李迹灌注到刀锋里的魔气骤然相遇。 轰的一声巨响! 昏暗的牢房内尘土大作,那些枯草和吃剩下的壁蛇奴的衣物就像是垃圾一样,被狂风卷起四处飘舞,击打着石墙啪啪作响。 柳绮也被这股强大的冲击力量震倒了墙角,然后昏迷了过去。 人肉是兽魔最好的补品,修行者的血肉更加如此,关在牢房中这些年根本没有尝到过这种级别修行者血肉的金梁,再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境界,这让李迹想起了当时在洛州城帮助苏秦恢复境界的事情,也是以一个修行者的血肉。 和那时候比起来,壁蛇奴身为诛候高手,修为不知要比林旗强大多少,所以他的血肉自然也是如灵药一般在修复着金梁残破不堪的身体。 魔气是三魔所共同具备的,相当于是道家修行者的法力,金梁的肉身既然在被血肉所修复,那么首先恢复的,自然便是魔气。 金梁曾经身为极境兽魔,魔气自然很强,哪怕仅仅只是恢复了十分之一。 李迹的影魔境界还未修炼至极境,但他此刻有着柳绮的魔念相助,境界自然也获得了短暂的提升。 他曾让少爷吃掉了天下第十一高手的部分尸体。 所以他现在的魔气也很强。 只是金梁的魔气在不断增强,李迹却已经强到极限了。 最终决定胜负的关键,就是看李迹能不能强在金梁回复到足够强大之前,把对方彻底杀死。 这是李迹此生到现在为之,最惊险的一场战斗,这个兽魔是他此生单独面对的最强敌人,其危险程度,要远远在当初对上双刀羊魔的时候。 现在柳绮已经将魔念都转给他了,影魔也暂时被金梁压制,所以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他自己! 还有他手中的刀!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相信柳绮的这把捕头之刀。 但是作为兽魔,对人肉的追求是发自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每一道血流,尤其是金梁被关在天牢中十年,对人肉的渴望堪比自由,这种本能令得他吃下人肉后,体内对人肉的吸收也比其他的兽魔加快了无数倍,所以魔气已经渐渐压过了李迹。 对战双方本身境界差距太大,时间也会变得不再公平,李迹没能一刀把对方捅死,随着时间缓慢而无法阻挡的流逝,局面便对他越来越不利。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魔念比先前更加强大,握着刀柄的手却虚弱地颤抖起来,已经快要无法握紧刀柄,因为刀锋处传来的力量已经快要胜过自己。 他抬头,看见了金梁冷漠的双眼。 二人目光的相遇并没有像先前气息在刀锋上相遇时那般猛烈,而是宁静仿佛一颗流星划过无尽的夜穹,只能留下一道轨迹,然后渐渐散去。 夜穹无边,黑暗无边。 李迹看到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同时耳中传来金梁平静的声音。 “我赢了。” 李迹缓缓睁开眼睛,这一闭眼,好像过去了很久。 周围死寂无声,他喘息了好久,才转头看向四周,只见自己背靠着一堵墙,坐在一堆枯草之上,周围散发着潮湿腐烂的气息,唯一能照亮他所在地的油灯在前方十米处,只是在他和那微弱烛火的前方,还拦着一片铁网。 他在一座牢房里 他败给金梁了,所以被关在了这里? 李迹皱起了眉,显然觉得不太对劲,拍了拍脑袋,记忆之中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金梁的那对双眼。那么现在的情况,说不定是幻术的世界。 只是这 个世界未免有些真实了。 “我说了,你应该在这里陪我,我不会说错。” 前方忽然传来了金梁的声音,李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件牢房是正对着另一间牢房的,也就是说金梁就被关在他的对面。 李迹皱着眉想了想,然后冷哼一声,眼底黑雾荡漾,体内魔气运转,便要唤出影子。 然而他脸色忽然一变,他察觉到自己的体内空空荡荡的,像是根本就没有魔气,而牢房之外也没有出现那个往日里意念一动便出现的黑色影子。 “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那个梦魔小姑娘被我放走了,至于你,我说过要让你留下来陪我的。” “你体内的魔气已经被我封印了,就凭你的境界,是破不开封印的,所以别再浪费力气了,现在的你,其实已经不是一个影魔了。” 金梁缓缓抬起头来,穿过腹间的铁链叮叮作响,大概是带动体内痛楚,枯瘦如鬼的骨脸上现出一丝痛楚,深陷眼眸内目光依旧冷静,牵动唇角松如叠纸的皮肤,露出一丝难看的微笑说道。 李迹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这只不过是你制造出来的幻术世界而已,我在阴阳家学过幻术,是能分辨出的。” 金梁淡淡道:“我是兽魔,又不是梦魔,也未曾进过阴阳家,如何会使用幻术?” 李迹依旧不肯相信,倔道:“幻术不止是阴阳家的本事,一些道家人士也会,你在阐院做过教授的事迹,我是听过的。” 金梁见他不信,便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自己想办法破开这个幻术世界吧。” 李迹不再理会他,开始思考解开幻术的方法。 在天星楼,邹衍说过的那些话一遍遍地在他脑海中重新响起。 过了很长时间,他的眼眸里忽然现出一丝明悟之意。 想要破解幻术,首先就是要让自己确信,自己身处幻术之中。 他开始细致地观察起金梁的牢房。 虽然脑子中好像是觉得过去了好多天,但那时候的战斗画面仍没有忘记,金梁牢门前的栅栏被壁蛇奴和柳绮破坏过,而现在 那些栅栏是完好的,像是新装上去的,隐隐还有涂漆的反光。 还有前方通道的塌陷,只不过李迹现在在牢房之中,看不到那边如何,只能隐隐看到牢门前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碎石,像是有人来搬运过那些塌陷的岩石。这些细节处的真实,让得这个幻术世界看上去更加的无懈可击。 但是李迹很清楚,金梁既然能被周厉关在这里,那么绝不会是个寻常的截教余孽,甚至他都在怀疑金梁不只是兽魔极境,而是一名真正的魔婴境强者,否则,他如何能压住拥有阴符七术自身的自己的魔气?如何能将他拖入眼前这个真实无比的幻术世界? 李迹伸出手,铁链绕着手臂游出,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仍在,但是却没有了以往那种能绞断世间一切的强大气息了,他怔怔地看着手臂上的铁链,然后手臂一动,铁链伸长,抽打在了前方的铁栅栏之上。 “当——”的一声脆响,铁栅栏完好无损,铁链却是被反震力弹了回来,无力地掉落在地上,仿佛就像是寻常的铁链。 连蛛锁的力量,都不在了? “你是不是很疑惑?”金梁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我告诉你原因吧,因为那个把你关在这里的人,是周厉,他在你的身上动了手脚。” “什么手脚?”李迹眼瞳瞪大。 金梁低低笑了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也不可能会告诉我,但你应该知道他是个变态,他曾经对自己的身体都下过药,导致现在他每天都得喝血,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李迹:“” “所以,你现在只能被关在这里等死,就算你认为这是幻术世界,你也无法破开,因为现在的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李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金梁没有再说话。 牢对面,也陷入了黑暗和死寂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7章 金梁的故事(上) 在牢里时间过的很慢,由于没有光明,李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辰了,只能在枯草堆中辗转反侧,好半天才迷迷糊糊睡去,却又被噩梦所惊醒,他整个人都已经临近崩溃了。 又一次被噩梦惊醒,他已经失去了睡意,只能靠着阴冷的墙壁,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依旧摇曳微弱的烛火。 他已经在怀疑,金梁所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被关在了天牢里,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力量。 他默然发呆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腹中“咕咕”叫了两声,却是肚子饿了。 如果这是真实的世界,那么以金梁所说的,他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方才由于睡意稍稍还感觉不到,现在如此清醒,腹中饥饿感越来越重,越来越是难受。 黑暗之中幽幽地响起了那人的声音:“你饿了?” 李迹如何肯在他面前丢这个脸,立刻咬牙道:“没有。” “咕咕,咕咕”,他肚子似乎和他作对一般,在他说完之后,紧接着叫了两声。 “呵”那人的轻笑传来,虽然声音很虚弱,可是那种嗤笑之意却是明显的很。 李迹脸色涨红,大感丢脸,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了进去。 中年了笑了笑之后,没有再继续取笑他,而是喟叹道:“孩子,你这还是普通人的饥饿,等你成为了兽魔,你就会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地狱般的饥饿。” 李迹漠然道:“挨饿这种事情,很值得自豪吗?” “儒家孟子大教授曾说过,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只有承受过苦难和罪恶的人,才能有超脱凡人的心志。”金梁这般说道,眼中有着冷静的光芒。 铁链穿体而过,他无论说话还是极细微的动作,都会让他显露出几丝痛苦,但他虚弱的声音以及眼神,依然那般平静,令人感觉就是一个智者一般。 铁链叮叮再次响起,中年人微笑看着身周已经凝固的黑色血迹,说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 李迹看着这名枯瘦如鬼,大智如圣的兽魔中年人,不知为何,他这次没有了拒绝的意思。 “变态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会被变态吸引。” 金梁缓缓抬头望天,穿过腹部的铁链被带动,发出清脆的响声,让痛楚重新回到他干瘦如鬼的脸上,然后开始诉说着他那段往事。 几百年前的春秋时期,楚国有一个贵族若敖氏,一个深夜里,若敖氏中降生了一个男婴,同时也夺走了他母亲的性命,当时若敖氏的族长,楚国令尹子文,也就是男婴的大伯,亲眼见到这个男婴出生后自己咬断脐带,将虚弱的母亲活活咬死,这件事情震惊了整个楚国。 那个男婴被认为是怪物,子文要将他杀死,却被弟弟子良所阻,子良虽然也伤心于妻子之死,可他并不认为是孩子的错,因为当时楚国闹饥荒,即便是若敖氏这样的贵族也是粮食奇缺,母亲将刚出生的孩子当食物吞食也不算罕事,那么孩子因饥饿而吞食母亲又有什么错呢?鬼犹求食,何况人乎? 在子良的坚持下,那个男婴没有被处死,渐渐长大了,取名为越椒,由于自小便吞食人肉,越椒长相凶恶,脾气暴躁,披头散发,状似恶鬼,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越椒这个怪物会给若敖氏带来灭族之祸。很多害怕越椒的人便向楚王报告,说若敖氏有谋反之心,他们要借用越椒那个怪物的力量夺取王位,楚王果然害怕了,派兵将若敖氏灭族。 临死时,子文对弟弟哭泣道:“鬼犹求食,若敖氏之鬼,不其馁而!”意思是若敖氏的鬼将因灭宗而无人祭祀。 若敖氏灭族了,越椒却没有死,他离开了楚国,开始到处吃人,并且边吃人边修行,他成为了当时令整个世界都害怕的魔鬼,即便是阐院的院长出手,都没能将他杀死,越椒就这样靠着吃人活了几百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吃着什么样的人。 李迹听着这个魔鬼的传奇,不禁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就是越椒?”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不,我不是。” “我以前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家在赵国和韩国边境的一个小村庄,村里只有一家私塾,我是唯一的读书人,我家里还有一个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原本我将一辈子过着平凡的生活。可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我收留了一个路过借宿的旅人,就是因为那个夜晚,我今后的生活全变了。” “当时我不知道那个旅人就是活了几百年的截教魔头越椒,我甚至都不知道截教是什么,所以我毫无防备,他趁我倒茶的时候咬了我一口,我当时毫无感觉,就像是被蚊子叮咬了一般,可是当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变了。” 中年人苦笑着,带着一抹沮丧,道:“我发现自己变得和正常人不同,正常人的食物,完全就吃不下去,肚子却奇饿无比,那种饥饿,简直就像地狱一般,而唯一能止住我饥饿的,就是人肉。” “那天早上,我走在村子里,路 过的村民都是我认识的人,可是在那一刻,我眼里见到的他们,都是一堆散发着香味的鲜肉,我看着每一个人,不管是往日的朋友和在我私塾上学的孩子,脑海中都忍不住浮现出将他们开膛破肚的模样,掏出内脏,抽出肠子,然后全部塞进嘴巴” “别别讲了!”听着这样的话,李迹忍不住心头一阵恶心,急忙制止道。 中年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年轻人,这样便接受不了了么?既然同为截教恶魔,我以为你是能够理解我的,那种地狱般的饥饿,在尸山血海中的痛苦,一边悔恨一边拼命吞噬身边所亲之人的血肉,这就是兽魔的宿命。” “你这些话,我曾经也听兽魔说过,他叫洛白川。”李迹深呼吸几口气,然后平静下来后,又说了一句。 “还有,我也吃过人肉。” 金梁浑浊的双眼中忽的一亮:“果然,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我们有相像之处。不止是截教三魔身份,那种作为恶魔不被人理解的痛苦,那种想要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的野心,以及为了力量不惜而吃下人肉的狠心。你我都有,我们都经历过这个世界的黑暗,所以我说,你应该也像我一样被关在这里。” 听着这话,李迹默然,其实那次在秦国吃了死人肉之后,他就察觉到了自己影魔境界的提升速度快了,自己的魔念每一日都有在提高,虽然只是吃过一次,但那种体内充沛着力量的感觉,真的让他难以忘怀。 难道自己也真的会痴于这种行为吗? 李迹沉默了很久,忽然对前方那个食人魔充满了同情和怜悯,相对他现在这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样子,自己这样已经算的很好的了。 “你那个故事,后来怎么样了?”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与疑惑,走上前,靠在铁栏上,终于问了出来。 黑暗之中,中年人微笑看着他,似乎很是欣慰有人肯愿意听他的故事。 他缓缓低下头,颈椎处发出干涩的响声,仿佛随时可能掉落下来,说道:“那天我看着平日里熟悉的村民们,根本难以压制将他们扑倒咬死吃掉的念头,我只好逃回了家中,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还写了一封休书把妻子和女儿都出了家门,我以为这样就能忍住的。” “可是我错了,就算我再怎么倔强,再怎么硬撑,最后还是敌不过食欲,当一个人食欲大于理智时,他会发疯的。” 李迹身子一颤,究竟是什么样的食欲,才能令人发疯? 中年人苦笑了一声,表情中带着一抹沮丧,仿佛想起了从前,想起那个拼命对抗食欲,最终却还是不得不扑进血泊,一边流泪一边疯狂撕咬尸体的自己。 也许是他的表情让李迹体会到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又也许是李迹想知道后来的故事,本能地问道:“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为了抵抗食欲和饥饿,我试过了很多办法,人的食物吃不进去,我就去吃动物的生肉,什么猪羊牛的内脏、生肉我全都吃了。可是还是没用。那些肉的味道就像变质的猪油一般难以下咽,后来那个人就是越椒,他出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我被他咬过,就已经不再是人了,而是‘食人兽魔’,是已经‘死去’的人。” “因为身体本来是人,所以兽魔维生必须是用人的鲜血,食物也必须是人身上的肉。当时我知道这件事后,你觉得我的心情是怎样的?” 李迹:“” 中年人沉默片刻,然后微笑道:“他告诉我,不用强忍着吃人的欲望,否则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当食欲超越极限,当你变得疯狂,甚至会伤害和你最亲近的人,却毫无察觉” “就像大部分人那样,根本无法接受这种事情,怎么也不想放弃自己还是个人的信念,结果我足足撑了一个月,直到有一天” 中年人此刻仿佛已完全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眼神直望着前方,空空洞洞,一如她说话的语气,平淡而空洞,带着最深的痛楚:“那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我身边躺着我的父母,被我咬死,被我吃光了内脏的父母!” “她们得知我休妻的事情,以为我们吵架了,从老家赶了回来为了劝架,结果我却把她们杀了,还吃掉了!!”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脑子完全混乱了,我听不到他们的哭号,听不到他们的哀求,感觉不到他们痛苦的挣扎,我变成了一个怪物,不,应该从被咬的一那刻起,我就是一个怪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8章 金梁的故事(下) 金梁缓缓抬头,看着对面的少年,李迹被他的眼神望到,忍不住一阵心寒,“他们养育了我二十年,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结果他们就这样什么都没有了,成为了我肚子里的废料。” 李迹惊呆了,脑海中不由得开始浮想他所描述的画面,那一刻,他的身体在拼命颤抖。 中年人沉默了,李迹却连气也不敢喘,终于,金梁像是从梦中醒来,却又似将醒未醒,恍惚中又说了下去:“所以,那天之后,我就开始明白了,我不再是人,我是为了吃人而存在的。后来,我就不断地吃人,有时候是村民,有时候是路过的旅人,终于,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人,其他的人要么被我吃了,要么逃走离开村子了。” “你仅仅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就把自己以前的朋友、亲人都吃掉了?”李迹脸色苍白,忍不住愤怒地质问他。 谁知,中年人却是看了他一眼,道:“不,不是的。” “起初,我吃人只是为了单纯的食欲,可直到妻子和女儿也进了我的肚子之后,我才得出结论,我吃掉的不仅是人,还有与他们的缘。” “缘?”李迹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没错,但凡是认识的人,不管是爱过的、恨过的,都有我有着不同的缘,为了将他们永远记在心里,我都会将他们的身体细细切开,然后细心品尝,感受着他们血液里的温热,将他们永远留在我的身体里,与我为伴。只有吞下他们的血肉,我才能感觉到我与他们融为了一体,这才不枉我与那些人认识一世。”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述说着自己吃人的道理,就如同在讲述太阳必将每天升起,流水必往下流这些万事不变的真理。 李迹脸色苍白,喝道:“你这个疯子!” “疯子吧?或许吧,但哪一个疯子不是作为正常人被逼过来的?作为人,那个夜晚我已经死去了,不管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填满内心的空虚,我都要吃人。以前我不懂越椒为什么要把我变成兽魔,后面明白了,截教覆灭以后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截教弟子了,他很空虚。活在人类的世界几百年,却要不断地吃人才能活下去,强大如越椒也不过是个寂寞之人,他渴望拥有同类。” 中年人看着李迹的眼睛,缓缓而又认真地道:“而我,也一样,所以,现在我在这里,把这个故事,告诉了你。” 李迹猛地向后退去几步,冷声道:“我是影魔,并不需要吃人,也不会变得和你一样。” “无论是影魔还是兽魔,最终都要走向魔婴,如果你不吃人,如何能够变得更强?如何能够做到你想要做的事情?”金梁看着李迹不知不觉间捏紧的拳头,眼底浮现着笑意。 李迹沉默了下去,然后说道:“我不会和你一样的,就算要成为魔婴,我也是直接走到那一步,而不会以兽魔的身份慢慢踏上,那种吃人的代价,我并不想要接受。” “是吗?但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看到你的内心了。你有不被人理解的痛苦,你有一颗渴望变强的野心,你渴望拥有力量向仇人复仇,这就是你的野心。现在在影魔之上,还有魔婴这样凌驾于寻常修行者之上的强大力量,你舍得去死?”中年人睿智的目光在李迹身上缓缓扫过,令他觉得自己像是全身上下都被看透了一般。 李迹冷汗淋漓,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再听下去,可是那人的话却又像是带着某种力量,将他牢牢地吸引住了。 “你说的没错,我是有野心,我要报仇,我要活着,可是我有很多变强的方法,我是尸子的传人,我进了阐院阴阳家,我相信未来我有复仇的能力,我凭什么一定要依赖影魔的力量?既然能做正道,我凭什么要做让人讨厌的邪魔?” “呵在这方面,你和大多数庸人一样,口口声声将阐教当作是正道,可是你们认清现实了么?阐教的教义是顺天而行,为众生阐述天道,却要将众生分为三六九等,依才教化,这真的公平吗?阐教传道首要看人的先天气窍开启数量,没有足够气窍的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成为修行者,这不是说明了天道不公?” 金梁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声音逐渐变得寒冷,在这个幽暗的牢房中越传越响:“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他们还要自称正道?为什么那些人会成为你的仇人?为什么你阻止不了?为什么你会成为影魔?” “终其所述,不过是弱小的借口罢了。” “这个世上所有的不幸,都是当事者能力不足造成的。只要你放弃那可笑的坚持,往深渊中迈出一步,天道对你就不再是不公,你也不再会是个只能被关在天牢里的失败者,只是你不敢接受罢了。” 李迹脑袋中嗡的一声大响,人竟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就像是被人在面上生生打了一拳一般。同时,他仿佛觉得,在深心处,自小开始就因为少爷一家人而坚持的信仰,在隐隐一声清脆的回响之后,第一次出现了小小的裂痕。 “一把刀你可以用来切菜可以用来雕石也可以用来杀人,一块石头你可以用来赏玩可以用来做房 基也可以用来杀人,世间万物都可以用来怡人可以用来杀人。而人类作为万物之灵,却只懂得索取和占有,所以罪之一字只可适用于人。阐教和截教,道与魔之间的区别在于方法在乎路径,便有如世间万物,岂可妄加罪之?能罪的依然只是人!人才是罪恶之首!” 中年人张开双手,身后的铁链哗啦啦地作响,丝丝尘埃不知是从骨缝里还是破烂衣袍里喷溅而出。 “人类是怎么统治这个世界的?就是吃!吃除人以外的所有生灵!不能吃就杀,就养!杀不了养不了的就当是怪物驱逐!吃掉那些罪恶的人不是成魔,只是生存之道!生命活在天地间理所应当就要吃肉,吃猪吃狗吃人吃天地,哪有什么对错!” 李迹一下子坐倒在地,心中的恐惧和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令他浑身上下都冒出了冷汗,他拼了命地想要大声呼救,可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喊不出来,那一对冷静到可怕却又带着狂热兴奋的目光,如同两道利剑,将他的双脚钉在原地,寸步不能移。 为了生存 不是成魔 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平生的价值观、信仰、信念受到如此巨大的冲击,终于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似乎还隐隐听到那个食人魔冷冷的笑声。 无尽的黑暗之中,他在沉睡,不敢醒来,不敢面对! 可是,他终究还是醒了,因为他听到了别人的声音。 一个狱官打扮的人,走到牢门前,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恶声恶气地道:“喂,死了没有啊,有人来看你了。” 看我是谁 李迹吃力地睁开眼睛,可还是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只是抬起头,隐隐可见前方微弱的烛火之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一双脚,踏在了他的面前。 “阿七!真的是你!” 一声悲泣,来的这人一下子扑在了铁栅栏之上,看着里面凄惨憔悴的少年,泫然欲泣。 “夫人”李迹整个人呆住了。 夫人这是他已经三年都没有喊出来的称呼。 这个女子是少爷的母亲,也是从小将他抚养长大的人,也就是他的母亲。 这个女子喊他为阿七 阿七是李迹的小名,他很清楚,金梁绝对没有见过夫人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眼前这位出现的女子,证明了这不可能是虚假的幻术世界。 原来自己真的被关在这里了 原来自己真的失败了 夫人穿着一件黑袍,在微弱的烛火里,这身黑袍像是黑暗里一道朦胧的阴影。可是李迹却分明感觉的到,她就在自己的面前,那一道铁栏,像是不存在。 在轻轻摇曳的烛火之中,这般温柔的身影,在他的面前轻轻蹲了下来。 这间牢房对面,彷彿有妖魔低吟,哗哗作响。 李迹没有力气从地上站起来,所以他就颤颤巍巍地向那个女子爬了过去,阴冷潮湿的地面摩擦地他的身体很不舒服,可是他不在乎,因为前方有光明的烛火,有温暖的家人。 近了,他看到女子的脸上布满憔悴,秀丽容颜带着深切的担忧和伤心,眼中还有久别重逢的深深激动,她已经三年没有见到这个少年了。 一只冰凉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抖,抚过李迹的发梢,彷彿梦语一般的声音,在这个囚牢之中,低低地道:“孩子,你受苦了。” “不,阿七没有受苦。”李迹摇摇头,沉默片刻,问道:“夫人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9章 天牢深处有人嘶吼 夫人看着他幽幽地道:“你和那人一起劫天牢,他回去了,你却被抓住了,他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本来在你们动手之前,他就跟我说了,说你给他的感觉好像阿七,我这才冒着危险来到这里,现在终于能确定你就是阿七。” “对不起夫人。”李迹低下头去,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少爷的事情。 他一直都在担心这一天的到来,所以他至今都还向楚离瞒着自己的身份,在为少爷成功复仇之前,他没有脸面来面对他们。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夫人轻轻地责怪了一声,然后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地,轻声细语的,道:“至少你还活着,那就足够了。” “” “你别怕,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我很快就会救你出去,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烛光之中,她低声自语,对着李迹,又仿佛是对着自己深心,轻轻,轻轻地道:“在我心里,你和南儿,都是我的孩子我已经失去了南儿,绝不会再让你也离开我。” “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我的孩子能好好的,然后总有一天我希望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娘” 话声越来越轻,渐渐消逝。烛火摇曳更甚,这身影若隐若现,李迹心头恍惚,如梦似幻。 对面的中年人没有说话,看守他的狱官也没有说话。 他们就静静看着这个女子,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房之中,对她的孩子诉说着真心,用温暖去抚慰他伤痕累累的身心。 不知过了多久,李迹才从呆滞之中回过神来,那空虚的饥饿感将他从母亲的温柔乡之中带出,他这才意识到,探监的时间结束了,夫人已经走了。 他饿了好久,之前又被壁蛇奴和金梁所伤,整个人虚弱无比,所以他有些怀疑刚刚出现的女子是他的幻觉。 想到此处,他嘴边露出一丝苦笑,甩了甩头,低下头准备爬回到墙边去,却突然发现面前的地面放着一个方格盒,里面有浓郁的香味溢出。 李迹疑惑地打开盒子一看,惊讶地发现里面竟是香喷喷的米饭和菜肴,并且还有他以前最爱吃的糖醋鲚鱼。 这是牢饭? 狱官走了过来,他好像刚刚送夫人离开,看着少年呆滞的样子,道:“这是那位夫人给你送来的饭,本来我是拒绝的,因为牢里每天只规定给犯人吃两餐,现在吃饭的时间还没到,但后来看你实在是太饿了,我只好答应了。” 李迹怔了一下,擦了擦眼角,然后低声道:“谢谢。” “啊,好香的味道啊,温柔的母爱的味道。” 就在这时,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吓了狱官和李迹一跳,他们这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人。 不,那已经不能再称为人。 铁链叮当轻响,金梁那张干枯恐怖的脸从黑暗中显现了出来,他看着狱官,道:“看到有人送饭,我肚子也有点饿了,马狱官你是不是应该去给我准备一点生肉呢?” 马狱官的脸上露出了憎恶的神色,道:“昨天傍晚不是已经给你吃过了吗?” 中年人嘿嘿一笑,道:“我的主食是人肉,你却给我吃猪肉,何况那一点连填饱我的肚子都困难,别说减轻我的食欲了,你看看我的样子,这是整整三天没吃到人肉的结果。” 马狱官拍了一下他面前的铁栏,愤怒地道:“你别得寸进尺了,要不是上头有命令说不能让你饿死了,你还想吃到肉?有猪肉就很不错了,你当这里是你家?这里是天牢、天牢懂吗?” 他的眼中毫不掩饰憎恨和厌恶,呸了一声道:“像你这种罪大恶极的怪物,就应该早点处决掉!关在天牢都是浪费朝廷的粮食!” 听着这话,中年人没有露出生气的神色,反而是微微笑了一下,脸上的眼窝更加深陷了,如同两个空洞一般,道:“上一个狱官也说过和你同样的话,也是在这个牢里。” 马狱官:“” “后来,我混合着生狗肉,把他的心吃掉了。” 马狱官的全身都开始颤抖。 他想起三个月前自己刚被调来这里时,士师大人那难看的脸色和告诫自己小心的话语。 这条通道里的狱官经常会换人,因为这里关着吃人的魔鬼。 也就是说那些被换掉的狱官,都是被这个家伙给吃掉的吗? 马狱官不禁吓得大叫,仓皇而逃,再也不敢看那个魔鬼一眼。 在将军夫人来过之后,再也没有别人来探望过狱中的少年,这里只有一个食人兽魔和一个狱官陪着他。 狱中这痛苦而又孤寂的日子里,那个中年人罪恶又充满了吸引力的话语无疑对李迹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甚至当他日后回想起来这段时光时,都会不自觉感叹,没有那个食人魔的话,就不会有以后那样的他。 金梁说过,变态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会被变态所吸引。 现在的李迹无疑正走在被变态吸引的路上。 只是他还不知觉。 “犯人李迹,出来。” 冷厉的话语惊醒了睡梦中的少年,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看到几个面色凶恶的狱卒走了进来,给他手脚锁上了冰冷的铁链,然后把他带出了牢房。 “你们要把我带去哪儿?”李迹忽然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多问,赶紧走。”狱卒不耐烦的催促。 李迹只好沉默,任由着他们把自己带着走过黑暗的通道,他看到他走过的通道口有用鲜血写的歪歪斜斜的“十三”两个字。之后便进了写着“九”的通道,听着里面一声声或凄惨的嚎叫或凶恶的咆哮,看着一只只从铁栏外伸出的手,李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关的地方是天牢第十三道,其他的死刑犯则关在别的通道。 怪不得他那次来劫宁画时没见到其他的犯人,原来都关在其他的地方,他还以为那些犯人都被兽魔吃掉了。 不过这里通道这么多,他偏偏被关到了同样关押兽魔的十三道,李迹真不知道自己该说倒霉还是幸运了。 就在李迹胡思乱想的时候,狱卒们已经带他到了一个黑暗的囚室中,这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关押犯人的通道,但还是在天牢之中,是刑责官审讯的地方。 囚室中阴冷潮湿,散发着腐烂的臭味,里面摆着很多刑具,小的如竹签、木脚镣、夹棍,大的如木手、铡刀、铁角,应有尽有,令人一眼望去就心惊不已。地上还有大滩已经凝固的血迹,仿佛也在诉说这个地方曾有过的血腥。 李迹还未回过神来,已经被绑在了房间中央的木架上。木梏和木桎分别扣上他的手脚,深紧入肉的痛楚让他不由得稍稍龇牙。 原来如此,他们要对我用刑 李迹恨恨地想着,一对眸子穿透凌乱的头发,盯在那个走进来的刑责官身上。 刑责官脸色淡漠,看着这个少年,道:“你叫李迹?是赵白雨的同党?” “我是。”李迹冷笑一声说道:“不过我并不是她的同党,我只是她的朋友。” “你的意思是,赵白雨所涉嫌的太师府血案跟你没有关系?” “我没有杀太师府的任何一个人。” 刑责官不屑一笑,道:“你们这些犯人,杀了人之后说的永远都是我没有杀人,错的永远是刀,这样的话我听了不知有多少遍了,所以你也不用再跟我说这些废话了。只要你肯招供,你就免受些皮肉之苦。” 他瞥了一眼周围,道:“这里的刑具,你都看到了吧,如果你不老实,等等招待你的,就会是它们。”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李迹愤怒喊道。 刑责官冷笑一声,道:“嘴倒是挺硬,我倒要看看,等会儿你还是不是这么硬气。” “来人,上夹棍。” 无数声少年的惨叫在幽深的天牢里响起! 许久之后,刑责官看着头垂下来昏迷过去的少年,看着他右手血肉模糊的五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少年第一次受刑之后还是不肯招供,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大部分穷凶极恶的犯人也是不会在第一次用刑就招供的,所以他只要等到少年苏醒过来,继续用刑便是。 人的身体终究是血肉之躯,痛到极致,人便会失去理智,到那时,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这个刑责官是担任这个职位多年的老人了,这个道理他很明白。 半个时辰之后,李迹醒了过来,刑责官再次问他招不招,少年还是咬着牙不肯招供。 “我没有杀人!没有!” 所以,迎接他的还是那副阴森森的夹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再次痛得昏迷了过去,这一次他的左手手指也全被夹断了。 “没想到,这个少年还真是硬气,这样子都还是不招。”刑责官微微皱眉望着少年那十根血肉模糊的手指。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马狱官有些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低声道:“老张,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看他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明天再审吧。” 姓张的刑责官看了他一眼,疑惑地道:“奇怪,平时你看我对犯人用刑的次数也很多了,今天倒是第一次为犯人求情,你和他认识?” 马狱官连忙摇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认识他,只是这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天牢里从没有关过年纪这么小的犯人,更别说用重刑了,所以总得小心点啊,万一弄死了怎么办?” 刑责官冷笑道:“我看那小子不像是那么容易死的,不过你说的也对,他的十根手指都断了,夹棍是不能再用了,明天再换别的好了。” 他走后,马狱官连忙让狱卒把李迹从木架上解了下来,吩咐他们把李迹送回牢里。 他当然不是因为李迹年纪小而出于同情,只是因为某位夫人曾拜托他好好照顾李迹,收了别人的钱,总要干点事的,那位大人物的夫人,那可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0章 再见狱魔 李迹悠悠醒来,触到手指伤口,痛的凄声惨叫,平日里握刀的手已经毁了,要恢复不知要多久,这对一个习武之人而言,可是不小的一份打击。 对面的中年人从黑暗中探出了头,隔着铁栏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放心吧,夹棍这种刑具,只是一时伤痛,不会废了你的手的,对截教三魔的体质而言,这种小伤很快就恢复了。” 李迹咬着下嘴唇,满脸苍白,冷汗早已打湿了他的头发,两只眼睛像受伤后的雄狮一样,狠狠地盯着中年人的脸,道:“说的轻松,你去被夹一次试试?” 金梁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被夹过?” 李迹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对方关在这里不知多少年了,肯定受过不少的刑罚。 他不再说话,只是一边低声嘶叫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指。 金梁也沉默地看着他,仿佛也在回忆着自己当初受刑的情景。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开口问道:“对了,今天给你行刑的,是哪个刑责官?” 李迹缩在枯草堆里,头上还满是冷汗,颤抖着声音,咬牙切齿地道:“我不知道,只记得他是个中年人,四十来岁左右,额头上有条疤。” “哦,那应该就是张奉了,他在这里也干了很多年了,你的运气还算不错。” 李迹不解,什么叫做运气还不错?那位刑责官看起来并不像是个仁慈的家伙啊。 金梁仿佛知道他的疑惑,解释道:“那是因为他和大周绝大多数的刑责官一样,都只会用肉体折磨,他个人更是一个只会依赖刑具的刑责官,没有了刑具,他就没什么手段了,而刑具呵呵,终究只是不入流的工具罢了。” 李迹想着那个囚室里各种各样恐怖的刑具,想象着它们用在自己身上的情景,不由得浑身都颤抖了一下,那么可怕的东西,还只是不入流? “虽然有些酷刑是常人无法忍受的,但是作为食人魔,你能感受到的也只有疼痛而已,根本就不用担心死亡,这样审讯就没什么威慑性了,所以只要是专业的刑责官,不管审讯的是普通人还是修行者,都不喜欢用刑具,更不会把犯人弄死,顶多让你生不如死。” 金梁淡淡地说着,言语里却阴寒无比,声音越来越低,就像是在自言自语:“然而要让人生不如死,肉体上的疼痛,终究不如精神上的崩溃来的彻底,这一点,我感受最深。” “抱歉,说的太远了,总之我先前说你运气好,就是因为张奉是个只依赖刑具的家伙,而他又不会对你用那些残酷的刑具,这一点,你要感谢昨天给你送饭来的那个女人,她塞了点东西给马狱官,所以你不会太惨,像今天的夹棍,差不多就是极限了。” “夫人?”李迹一怔,忽然一阵酸楚涌上鼻头,想起那顿温暖的饭,他有点想哭。 他擦了擦眼眶,低声道:“你好像对用刑很专业的样子?” 金梁笑了笑,笑的有些苦涩,道:“用刑在法家中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我不是专业人士,但我在这里被关了十年,受的刑多了,自然也就懂得多了。” 李迹沉默看着他,竟是忽然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第二天,李迹又被带出了牢房,然后傍晚时分,浑身鞭痕地被送了回来。 他倒在枯草堆上,有气无力地发出低吟,脸色异常苍白,眉眼因为痛苦而不停地抽搐,身上的衣服都抽的破破烂烂的,露出的皮肤上嵌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今天是鞭刑呢,比昨天要轻多了,我说的没错吧。”中年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李迹没有力气和他闲聊,他这时候很疲惫,心神和肉体都处于崩溃的边缘,最需要的便是休息,但他却没有办法入睡,因为身体上的那些血痕让他靠着干硬的枯草堆很不舒服。 他把干草堆铺在墙角,双臂顶着墙放置,不敢有任何动作,饶是如此,依然痛的微微颤抖,与墙壁接触的背后,更是如火灼般的痛苦。 痛苦让他无法休息,那么时间只好用来思考,遗憾的是,思考的结果也无法令他感到丝毫安慰。 他没有杀李家的人,所以他招不了,也不愿招,所以只能继续承受这种冤来的折磨。 半夜里,他在疼痛中迷迷糊糊的入睡,却又做起了恶梦,口中不断发着断断续续的呢喃。 “我没有杀人,没有杀没有” “你们一个个都陷害我都想我死” “我要报仇!报仇!啊呃” 他的眉头时而皱起做痛苦状,时而表情狰狞做凶恶状,在微微荡漾的黑气中,夜半的呢喃低吼,犹如一只月夜下的孤狼。 “这小子,还是不肯招供?” 张刑责官脸色难看地看着少年再次昏了过去,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持着这个少年死不招供,虽然自己并没有动用那些重型刑具,但仅仅是这三天下来的酷刑,就已经不是正常人能够忍受的了,更别说这只是个十五岁的孩 子。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令这个少年招供了,即便是动用那些重刑刑具,更何况马狱官竟是不允许他使用那些刑具。 “看来老马那家伙被人给收买了,真是的,这少年来头不小啊。” 张刑责官郁闷的离开了囚室,并没有继续再对李迹做完今天剩下的刑审,他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件事情汇报给周厉大人了。 刑部司寇周厉亲自来了。 马狱官身体颤抖的将手中的刑部令牌交还给他,打开了铁门,恭恭敬敬地将那人迎了进去。 周厉早年也曾做过刑责官,且是整个大周最有名的刑责官,创造多种刑法,每一样都残忍且有效,几乎所有死不招供的犯人,到了他手中,就没有敢不招的,因此被一些人称之为“狱魔”。有些老百姓们更是常常以周厉之名来止儿夜啼。 这里很多死刑犯都曾经受过他的折磨,所以见到他进来,纷纷发出惊恐的嚎叫,有的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周厉面无表情,在一阵阵惊呼之中,走过一条条黑暗通道,径直走向最里面的第十三道。 他停了一下,对马狱官道:“金梁这些天的情况如何?” 马狱官道:“还好,没有什么异样。” 周厉冷笑了一声,心想:“把诛候的壁蛇奴给吃掉了,按理说应该恢复了不少力量,然而还是无法挣脱那里的囚魔锁,不愧是庄子教授所留下的宝贝。” 马狱官跟在周厉身后,拍着无声的马屁,不敢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表情,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多可怕,他口中名为金梁的食人兽魔,就是周厉抓住并在他的审讯下才招供出食人的事情的。 天牢里两人的脚步踏踏作响,伴随着无数声哀嚎尖叫,他们走到了李迹的牢前。 听到牢房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李迹向铁栏外望去,发现来的除了平日给他送牢饭对他还算不错的那个马狱官之外,还有一个他很熟悉的家伙。 周厉。 对面,时刻在少年心中摇晃的铁链似乎在一瞬间就停止了,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凝固。 “我们又见面了,尸子之徒。” 周厉在牢前蹲了下来,笑眯眯地道:“上次在阐院没能把你抓来,现在你终于落到了我的手上,堂堂尸子之徒、阐院阴阳家首席弟子,却像是个废人一样被关在这里,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迹低低笑了起来,说道:“在咸阳的时候,没能把你杀死,可真是遗憾。” “看来你承认你是影魔了。” 周厉淡淡道:“你叫李迹?我看过刑部调查过你的档案,李迹这个名字之前根本就不存在,根本查不到你的籍贯,好像你就是个凭空多出来的人,所以这个名字应该是假的吧?” “而你认识三年前屠杀了太师府以及之前刺杀梁王殿下的赵白雨,还为了她来劫天牢,应该也和太师府血案脱不了干系,那么你是九歌的人?” 周厉看着李迹的眼睛,缓缓问道。 李迹冷漠道:“如今我已经落到你的手里,那么无论我承不承认,都是没有区别的吧?周大人你就别惺惺作态了,这些年来冤死在你审讯之下的人还少吗?” “你那么了解我啊,不愧是真正继承了老师意志的人。” 老师?李迹眉头一挑,很快明白了周厉说的是商鞅。 尸子继承了商鞅的变法理念,自己是尸子的传人,那么自然也就是继承了商鞅意志的人。 周厉站了起来,道:“好吧,既然你知道我会怎么做,那么我也没有问你的必要了,很快,我们还会见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1章 饥饿之刑 两个时辰过后,几个狱卒把李迹带出了天牢。 还是原先那个给他留下惨痛记忆的囚室,只不过里面的刑具都被搬走了,只有中间绑人的木架还留着,当李迹被架着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个背影正对着他在墙边的桌子上捣弄着什么。 “哟,来了啊。”那个背影转了过来,正是两个时辰前刚刚见过的周厉。 他看着李迹,笑了笑,道:“我说过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还是来那一套么?不管你们怎么折磨我都不会招认的,太师府血案与我无关,你们审不出什么的。”李迹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三天下来的酷刑,都快让他痛得麻木了。 虽然他说的很坚定,但眼睛是不会说谎的,少年那双看似坚定的眼神中隐约闪烁着不安与恐惧,周厉看到了这一点,笑道:“虽然你猜的没错,但我和别的刑责官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你的邻居金梁应该告诉你了吧,毕竟当初是我负责审问他的。” “至于我的刑法效果如何,你很快就可以感受到了,我很期待你会发出怎样的尖叫。” 周厉阴阴地笑着,走过来摸了摸少年的脸颊,就像逗猫一样,又像是在把玩某件很美妙的事物。 他的另一只手中拿着一个小药瓶,鲜红鲜红的,就像是被血染红了一般,他对李迹说道:“你知道吗?前朝殷商有种酷刑,叫做虿盆,就是把犯人洗净剥光衣服,丢尽装满蛇蝎毒虫的坑里,那些毒虫都是服过一种秘药的,极具攻击性和毒性,犯人丢进去后十秒钟之内就会被撕咬地面无全非,一分钟后就会只剩下白骨。” 他晃了晃手中的药瓶,道:“我把那种秘药改进了一下,混合进了食人兽魔的血和脑浆,还有一些酒和药,它可以像兽魔的食欲那样勾起对生肉的渴望,不仅能用于毒虫,也可以用在人身上。” “你是影魔,应该还没有体会过兽魔吃人的感觉吧?今天我让你好好感受一下。” 说完,他那只抚摸着李迹脸颊的手猛地用力捏住了李迹的下巴,令李迹的嘴张了开,猛地把药瓶里的液体全部灌进了少年的嘴里。 “唔呃啊啊啊啊啊!!” 天牢的深处,一间肮脏且散发着恶臭的囚室中,一个少年被绑在十字形的木架上,手脚被钉着,正如前三天那样,只是不同的是,他的脸上被扣上了一个个黑色的铁皮面具。 这个面具将眼睛以下的部分罩住,嘴巴处有一个圆形管口,由于鼻子处没有通气孔,所以李迹呼吸完全需要依赖这个管口,并且在面罩的里面和管口相连的地方,还有一根铁舌头,深深地塞进李迹的嘴巴里,强迫他进行呼吸,除此以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更别说进食了。 他曾反抗挣扎过,但是手脚被钉着无法动弹,就算手脚能动他也没有办法自己取下面具,因为这是个折叠式面具,可动处有个钥匙孔,如果没有钥匙就想要取下的话,双颊就会被折叠处的三处刀刃割伤。 周厉告诉他,这叫“饥饿面具”,是他发明的刑具之一,而他目前所受的刑法,叫做“饿刑。” 被迫喝下那种药,起初李迹觉得体内没有什么不适,只是有些恶心,可是渐渐的,他感受到了那股从胃里涌出来的热感,那就像一种冲动直冲进了脑子里,那是一种曾经有过的,嗜血的渴望。 他在渴望着肉的滋味。 “你一向是个绝情之人,连自己的亲人好友都吃掉了,狱友什么的你更不会在乎,上次那个关在这里的死刑犯,你仅仅对他说了几段话,当晚他就发疯自尽了。我很难相信,你会为了那个少年而开口求我。” “这少年和那些垃圾不同,我觉得他很像我,就这样死了的话,有些可惜。” 周厉没有任何表情,双眉在油灯的映照下,就像两道墨线,说道:“你知道我用刑从来不会把犯人逼死,那不符合我的理念,再说有定海大将军在,我也不敢让他轻易死去。” “可是你会逼他招供出来,那样一来他的罪名就彻底成立了,就算有定海大将军保他,他也必死无疑。” “那不关我的事对么?我是刑责官,只负责审问,至于他结局如何,都不在我的职责之内。” “那个少年很坚强,也很倔强,虽然目光有些狭隘,但不像是会说谎的人。这几天下来的审问,如果是一般的犯人早就受不了招供了,可他一句话都没说,所以我想他应该是被冤枉的。你做刑责官这么多年,连最基本的准则都忘了吗?审问,是为了事实的真相。” 食人魔金梁睁着那对浑浊的双眼,却说着无比正确的道理。 周厉沉默片刻,道:“没想到这么久没吃到人肉,你懂的道理更多了,是在牢中待得太久,所以寂寞了?” 金梁淡淡地道:“不是因为寂寞,是因为我思考的时间比以前更多了。” “那我倒真后悔把你抓进来了,像你这样可怕的家伙,即便关在牢里,一旦变得更聪明,那也绝对是一场噩梦。” “” “回到正题吧,你觉得他是冤枉的,或许真的如此,但他也的确是个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你我都能看出他的本质,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或许现在很温顺,可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自己的本质。当这只狼褪去羊皮的时候,发出的不会再是害怕的尖叫,而是凶狠的嚎叫。” 金梁的脸色沉了下来:“所以,你审问他的目的,不是为了逼他招供?” “裘飞拜托我的时候,我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的,但是当我见到这个少年的眼睛的时候,我忽然对他很感兴趣,很想看看他褪去外皮之后的样子。正如你所言,他很像你,让我想到了第一次遇见你的情景,那很令人怀念不是吗?”周厉淡淡地笑着。 金梁冷笑一声,道:“所以,为了防止下一个我的出现,你想像当初对待我一样把他给逼疯,最后再毁掉?” “用当初你自己说过的话来讲,那不叫疯,叫顿悟。” 金梁沉默了下去,道:“那你给他用的刑是?” “既然他像你,那我当然是用和你一样的饿刑。” “还真是符合你变态的风格啊,用那种刑法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说到变态,你个吃人肉的家伙好意思说我么?” “彼此彼此,既然你不答应我的请求,这番谈话就到此结束吧。不过请你记住,我这一生败给了你,那少年就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即便他疯了我也不会让你毁了他,等着瞧吧。” 金梁说完,闭上了眼睛,隐回了黑暗之中,再不和他说一句话。 周厉耸了耸肩,意思是,等着瞧就等着瞧。 一天,两天,三天 又是三天过去了,李迹戴着饥饿面具在囚室里饿了三天,除此之外没有受别的刑,只不过他也没有吃任何东西,只有马狱官会不定时给他送上一碗清水,以保证他不会脱水而死。 肚子饿到了极点,体内有股嗜血的渴望在沸腾,为了忍耐这种饥饿,他开始试着沉睡过去,却不知道这种做法,只会让自己的意识也渐渐模糊,直至沉沦。 后来,极度的饥饿令他沉睡都无法安稳,在折磨中醒了过来,他睁着朦胧的双眼,却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食物,脑中所想所喊,都只有那个字:肉。 脚边爬过去的是蟑螂?吱吱乱叫的是耗子?可为什么在我的眼中耳中,它们都是一块块散发着香味的肉呢? 还有面前,似乎有好大的一块肉在诱惑着我,好像在说,快来吃我。 快来吃我快来吃我快来吃我快来吃我!!! 少年张大着嘴巴,深深的吸气,但别说吃了,他连说话甚至是发出声音都做不到,口中塞着的那根铁舌头,将他的呐喊全部压在了面具的后面。 我要吃肉啊啊啊啊啊啊!!! “你要吃肉吗?” 仿佛恶魔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诱惑着他,令他的心在饥饿和折磨中渐渐沉沦,只想听从这一个声音,遵循本能和渴望,去填饱肚子。 “那你就吃吧,吃了你面前这块肉。” 真的有肉? 在哪里?好像真的有好香好香的味道勾起了我的食欲明明是第一次闻到却又如此的让人怀念,就如同从前夫人亲手做的饭菜一般的温柔香味 就在眼前,这股香味是从我的面前发出来的那人也说我面前有块肉近在咫尺,可是我抓不到它为什么我抓不到对了因为我的手脚都被锁住了 该死的桎梏! 少年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双眉越来越皱,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想要挣脱手脚上的桎梏,扑到面前的肉上。 给我给我肉我好饿 他的牙关不断地颤抖,内心深处发着野兽一般的低吼声,两眼已经布满了血丝,痛苦地喊着,嘶哑的呼气声回荡在幽静阴森的囚室里。 “怎么了,怎么不来拿?你不是肚子饿了吗?” “难道你不想吃?那我把它丢掉好了。” 少年的挣扎更加猛烈了,手脚拼命地想要挣脱束缚,以至于手腕和脚腕上都箍出了血痕,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2章 人以食为天 周厉看着他挣扎了半天,才笑了笑,走过去扣动了他面具上的一个小机关,那根堵在李迹口中的铁舌头开始向外移动,从面具前方探了出来,少年这才得以出声。 “给我给我肉”他痛苦地嘶吼着。 周厉看着他满是血丝的双眼,似乎已经是被饥饿折磨的失去理智了,冷笑了一声,指了指他面前,道:“肉就在这里,你自己来拿吧。” 李迹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渐渐地看清了面前那块散发着香味的鲜肉的样子,不由得愣了一下,那是一块鲜血淋漓,仍在跳动的,散发着热气的心脏。 “这是一颗人心哦,从一个刚刚处斩的死刑犯身上挖下来的,新鲜着呢。” 李迹:“!!!” 我竟然会被人心的味道所吸引?甚至不能自拔? “啊啊啊啊!!!!”他摇着头大喊了起来,似乎想要否认这个事实。 “拿开!快点拿开啊!” 周厉看着他几乎快要崩溃的样子,阴森的笑着,道:“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啊,看到是人心,所以不敢吃?你不是肚子饿吗?饿的人不是应该什么都吃得下去才对嘛,就连金梁那个食人魔在饿极了也能吃下猪肉,而你这个样子,只能说你饿的还不够啊。” 他走了过去,再次扣动李迹面具上的机关,铁舌头再次收回去堵住了李迹的嘴巴,将他的呜咽咆哮堵得死死的,然后一脚将那块心脏踢开,“你就继续饿着吧,等你要快饿死的时候,我看你还会不会计较那是什么。” “当你饥饿到什么都能够吃下去的时候,就连我都不可能阻止得了你,我相信如果有人挡在你和食物的中间,你会毫不犹豫地咬断他的脖子,然后把食物抢走,亦或者是把他也当成食物,即便那是很重要的人。” “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吧。” 周厉走了,将少年再次留在了地狱里,那饥饿的地狱。 又是两天过去了,地狱般的两天。 你知道饥饿中等死的滋味是怎么样的吗? 你知道身边有一颗心脏慢慢腐烂的气味吗? 你知道人饿极了是什么东西都吃得下去的吗? “饿我好饿我只想吃” 李迹眼中含着泪水,口中的铁舌头已经有些生锈了,磨得他口腔里都是血,他就这样含着自己的鲜血,在心底撕心裂肺的呼喊着。 口中有很香的味道在蔓延,蔓延进我的全身,那是我自己的鲜血 就这样饿死,或者疯掉的话,会变得多么好啊 脑海里浮现出将军府里的几张脸庞,少爷将军将军夫人五叔 他们还在怪我吗?那是应该的啊,少爷的死,本来就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弱 我一直以为,自己就算变成了怪物,也能做到坚守人的本心,可现在看来我真的不能再做人了 不是人,那个改名为李迹的我,就再也不能做你们的阿七了啊。 “你可真是狼狈啊。” “!!!” 是谁? “既然饿,那就吃啊,为什么要犹豫?”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李迹震惊地看着自己的面前,一张肥胖的脸正对着他,那熟悉的眉眼。 “少爷?” 少爷伸出手,拍着他的头,一副恨其不争的表情,道:“人以食为天,我平时教导你多少次了,饭一定要多吃,就算天塌下来,首先也不能把肚子饿着了,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是幻觉吗?少爷他 李迹已经分不清了,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少爷在说什么,或许自己已经饿死来到地狱了吧,那么眼前这个少爷,是真实的喽? 人以食为天,宁可吃撑死,不做饿死鬼。这是少爷的名言,所以他才会这么胖 “还是要我来教育你啊,你刚刚想的是什么?要做个人,所以你不能吃那颗心?真是可笑啊,你早就不是人了,是魔啊!吃人心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吃就能改变你是魔的事实了?” 李迹低声道:“我真的已经不是人了吗?” “你自己还没意识到吗?那晚你黑气腾腾,吃下洛白川给的人肉,你可有把自己当作是人?我爹从小就把你培养成保护我的一条狗,答应了你救宁画可是最后只是你被关在了这里,他可有当你是个人?眼下这些天牢里的杂碎,把你当牲畜一样地虐待,他们可有当你是人?” “好了,你终于该明白了吧,你本来就是个怪物啊,听本少爷的,把它吃了,那才是真正的你!” 那才是真正的我? 李迹的思绪飘回了了从前,看到了以前那个自己。 自从阿七记事起,他就在将军府里了,最初的时候有下人骂他是野种,那时他还小并不懂那是骂自己,就没有去理会,傻呵呵地 跟着府里唯一和自己年纪相当的,那个被他们称为少爷的孩子一起玩,并把对方当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后来稍大了点,他才听明白那些话里的意思,也知道了那个整日和自己笑哈哈瞎胡闹的孩子,是比自己地位要高的,他的主子。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人是有差别的。 同龄的朋友,要好的伙伴,就算少爷真心待他,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跟他一起分享,他们终究有差别,知道自己身份的阿七,在面对少爷的时候不再像当初那般调皮胡闹,而是渐渐学会沉默和唯命是从。 年幼的少爷不懂,以为阿七不想和他做朋友了,拉着他又哭又闹,将军府里的管事以为是阿七冒犯了少爷,令人将阿七拖出去杖击,少爷听着院里传来的哭声,哭得比阿七还响,想要去帮阿七却被管事死死地抱在怀里,最后是夫人回来才让那些人停止了对阿七的打骂。 少爷哭着问他疼不疼,背上全是血的阿七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少爷不要哭。 由于那之后夫人亲自下令府中下人不许为难阿七,许多原先喜欢捉弄阿七和骂他野种的下人都不敢再造次了,每一次看见这个孩子都避之不及,阿七也没有去嘲笑和报复他们,愈发沉默,并渐渐学会了无论看到任何事情,都能够不动声色。 在他七岁的时候,府里那个捡回他的五叔,在一个夜晚独自把他带到一个没人的坟场,告诉他,将军打算将他培养成少爷身边最亲近的死士,从今以后,他要为了保护少爷而活,五叔还让他滴血发誓。 五叔开始培养他,教他看死人,教他武艺,教他杀人,他很认真地学着,学得很快,得到了五叔的赞赏。后来将军也知道他的进步,夸了他,他很高兴。 他成了将军府里最优秀的少年,与他相比,整天玩乐的少爷文不行武不行,越发不学无术,成了京城有名的肥猪纨绔,而面对这样的少爷,他不再沉默自卑,渐渐展露笑容,练武的空闲就陪少爷一起玩耍胡闹,他不担心自家少爷的人生,因为他活着的目标和活着的意义,就是保护少爷可以永远肆无忌惮地在京城大街上狂笑的权利。 是啊,原先那个会嫉妒少爷,自卑地不敢跟他玩耍,长大后见到少爷的纨绔无能又在心中欣喜,那个自私、冷漠、从小就染血的少年死士,才是真正的他。 从他第一次为了保护少爷而杀人开始,就已经不是人了。 不甘去死的死士,不再是死士,而是魔鬼。 人以食为天,魔鬼食人,天经地义。 “原来如此少爷阿七听你的” “这才像话嘛!” 少爷还是和从前一样啰嗦,或许他一直都没有死,而是以另一种活着的方式陪伴在我的身边。 既然饿了,那就去吃,没错。 李迹转头,看着不远处那颗散发着腐味的心脏,眼睛愈发变得血红。 “当你饥饿到什么都能够吃下去的时候,就连我都不可能阻止得了你,我相信如果有人挡在你和食物的中间,你会毫不犹豫地咬断他的脖子,然后把食物抢走,亦或者是把他也当成食物,即便那是很重要的人。” 周厉说的没错,我想吃肉了,我现在只想不顾一切地吃肉,可是桎梏锁着我,面具挡着我,怎么办? “那就扯了吧。” “五天了,我没见过有人能忍住不吃东西的,那个小子不会真的饿到死吧?” “唉,谁知道。反正只要根据周大人的吩咐每天定时给他送水就行了,至于犯人的死活,那不关我们的事。” 两个送水的狱卒慢吞吞地从通道那头走了过来,可是其中一个突然停了下来,道:“喂,你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 “像是一种咀嚼声,就从前面传过来的,你听!越来越清楚了!” “好像真的有,快!我们过去看看!” 两个狱卒急急忙忙地冲到囚室前,可却看到了一副令他们完全震惊的画面。 囚室中,一个少年跪在地上,双手抓着一块鲜血淋漓的心脏,正拼命地撕咬着。 锁着他手脚的桎梏已经断裂了,似乎是被强行挣脱的,少年的手腕和脚腕血肉模糊,不断地流着血,他脸上的饥饿面具也被扯下来了,两腮边被割去了两片肉,血滴答滴答地流下,滴在手里的心脏上,而他就用那块渐渐腐烂的心脏蘸着自己的血,一口一口地咬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3章 为了活着 “啊啊啊啊!” 两个狱卒吓坏了,丢下水壶,急忙向外跑去。一会儿之后,周厉赶过来了。 他皱着眉,看着脱落在一旁的桎梏和面具,有些震怒,又有些惊喜,想道:“那药能激发人的潜能,他能够挣脱桎梏和面具也不奇怪,只是生生箍断手脚和割下两腮的皮肉,这种痛苦即便是我也很难忍受,为了生存为了饥饿不惜流血到这个地步,这小子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狠。” 他的脸上露出了狞笑,道:“原本还想再观察一段时间,实在不行就放弃的,现在既然他已经露出了狼的本性,接下来就是盛宴了。” “不够,还不够啊,再来更多的肉给我!” 少年嘶吼着,舔着自己手掌里吃剩的血迹,那块小小的心脏根本无法填满身心的饥饿,折磨了五天终于爆发之后,他只想要暴食一番,不管是吃什么,不管有多恶心难吃。 没错,人饿极了是什么东西都吃得下去的。 没错,饿了就去吃,这才是活着。 血红的双瞳落在了铁栏外面的周厉身上,李迹舔了舔沾血的嘴唇,说道:“给我肉。” 周厉冷笑一声,道:“已经失去理智,变成一只野兽了吗?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给我肉!”李迹猛地朝他扑了过去,却因为脚上的伤势一下子摔倒撞在了铁栏上,整个人被反震力撞倒在地,可他还是手掌抓着地面爬了起来,口中不断低吼着。 “给你肉可以,但我问你,李家大公子李昌是你杀的吗?” “不,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即便是在如此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李迹依旧没有忘记那件事,一边喊饿摇着头喃喃道。 “看来你还保持着些许清醒啊。”周厉冷眼看着地上的少年,眼中毫无怜悯之色,道:“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喝下的药不仅会让你想吃生肉,还会让你越吃越饿,越吃食欲越强,直到你把自己撑死。” “你以为狠下心来吃下人心便可以逃离地狱么?不,那只会让你坠落到更深而已,相反你若是死撑着的话,反倒药力会渐渐退去,我最终也不可能看着你饿死,所以,你输了。” “什么”李迹隐隐地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他的意识还是有些清醒的,只是身体被食欲所驱使而已。 他的确是感到腹中的饥饿完全没有消失半点,反而有增强的趋势,以为是饿了太久一颗心脏吃不饱,现在看来竟是药力的缘故? 也就是说,亲手摧毁信念和坚持的自己,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么?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承认李公子是你杀的,你是赵白雨的同党,我就给你解药,若是还不肯承认,你就会享受到接下来的活人盛宴。” “解脱还是沉沦,就在你一念之间。” “选择吧。” 解脱还是沉沦? 这似乎是很容易选择的机会,身陷地狱生不如死,哭着咀嚼人心却还吃不饱,这样的折磨谁还想承受哪怕一分一秒?但是解脱的代价是什么? 是救赎? 少年垂头,跪坐在地上,满是鲜血的双手抓着铁栏,身子颤抖个不停,很是挣扎。 周厉冷笑着,他知道少年刚刚进食尚有理智,是暂时能够抵挡食欲的,也能够理解自己的话,就算对自己再狠的人,也不至于连命都不要,否则他也不会为了那一块心脏流这么多血。 “呼呼” 如同野兽一般的粗喘,正如周厉所想,李迹听懂了他的话,所以很挣扎,刚刚沉沦地狱的他还来不及品尝沦落的快感,却又被带入了更深的深渊。 有人说发疯是为了顿悟,那么顿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活着哟。”有人这样说道,他是一个胖子。 少爷面无表情,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少年,说道:“为了生存,你可以流血,可以吃人心,罪恶什么的根本不用在乎,你受了这么多苦挣扎至今,不就是为了活着替我报仇吗?认罪的话,那可就是真的完了。” “你只要死不认,他们就拿你没办法,至于他说的越吃越饿吃到撑死的屁话你也信?本少爷什么时候会有吃不下的时候?” “是吧?我的好兄弟,阿七” “是啊,少爷说的话,从来都不会有错。” “我要活下去,但我并没有杀少爷” 少年在低声自言自语,周厉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皱起了眉头,道:“赶紧选择,不然等会儿食欲又发作时,你就会失去这最后的机会了。” “我要” “你要什么?”周厉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竟有些看不懂这个刚刚蜕变的少年了。 “我要吃了你!!!” 一张血淋淋的大嘴猛地向他咬来,那一刻他口中散发出来的血腥气息,直扑脸庞! “铛!!!”两排牙齿咬在了铁栏 杆上,那根铁栏杆竟是凹陷下去了一块,可见李迹这一咬力道之大! 李迹用的力很大,反震的力量当然也就大,他的牙齿上方慢慢流下几条血流,就像眼泪流下来一样,牙齿上满是鲜血,都是他自己的。 周厉脚步向后退了几步,额头上都流下了一滴冷汗,方才他竟是被李迹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看李迹的眼神已经变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觉了,眼前这个少年虽然褪去了羊皮,但是却不是变成了狼,而是变成了比狼更可怕的,连他都看不懂的怪物。 “好、很好!这是你自己选的”他冷笑了起来,转过身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某只野兽饥饿的咆哮声,隐隐中间还夹杂着人的低语。 周厉没有食言,也不会拿李迹没有办法,本来他的目的就是逼疯这少年,现在李迹既然已经做出了沉沦的选择,那接下来的活人盛宴自然要为他而举办了。 那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他名叫张虎,天牢里的死刑犯之一,被送进了李迹的这个囚室里,周厉告诉他,只要杀了里面这个少年,就会放他出去,这样一个天大的机会,张虎自然是大喜过望,狞笑着就向角落里那个缩着的瘦小身影走了过去。 “喂,小子,不好意思了,为了能离开这里,本大爷只好杀了你了。”张虎狂笑,捏了捏青筋乱冒的拳头又道:“不过你放心,本大爷下手不会太重的,就像对家里那个死老爹一样,轻轻柔柔地把你脖子给捏断。” 那个瘦小身影没有理会他,只是缩在角落里不断地发抖,同时发出喃喃自语和一种类似吮吸的声音。 “不过你小子缩在那里干什么,犯病了?让本大爷来给你瞧瞧吧。” 走的近了,他终于听清了那喃喃自语是什么,那是一个恶魔在忍耐。 “糟糕糟糕,肚子好饿,想吃人了哦想吃人想吃人想吃人啊!可以吃了他吧,但是不行啊,因为我不能变成杀人犯啊不行不行不行,可是肚子真的好饿,想吃了我自己啊” 张虎的脸色变了,“你这家伙?” 听到慢慢靠近的脚步声,瘦小身影终于慢慢从阴影里抬起了头,然后转了过来。张虎的表情立刻怔了一下,他看见了什么? 一张扭曲的,狞笑的,却又挂满泪珠的脸! “你为什么要过来啊,你不知道我肚子很饿吗?你不知道我很想吃了你吗?你不知道啊那好吧,那我就把你杀了吃掉吧” 少年流着眼泪,一只手指放在嘴巴里吮吸着,发出吧咋吧咋的声音,他的双眼是血红的,看着面前比他高好几个个头的大汉,身体却兴奋地开始颤抖。 “你你这小子果然有病吗”张虎咬了咬牙,他是杀人无数的亡命之徒,怎么可能会被这样的情景吓到,顶多只是一个疯子罢了。 “来,过来,让我吃。”少年的手指从嘴巴里拿开,连着长长的带有血丝的口水,对着他勾了勾,满脸嗜血的微笑。 “小子,这是你找死!”怒吼中,张虎嗖的扑了过来,那极其魁梧的身材,浑身可怖至极的肌肉,就像一头猛虎一般,朝着瘦弱的少年猛扑而下。 呼啸的拳风迎面而来,将少年的发丝都吹了起来,可李迹并没有选择后退,而是抬起手掌轻松地挡下了这一拳,脚下灰尘散开,他的身形连半步都没有晃动。 “怎么会?”这大汉整个人都愣住了。 下一刻,李迹舔了舔嘴唇,双手抓住了张虎的那只手臂,张大了嘴,猛地向那硕大的拳头咬了下去! “啊!!!”一声惨烈的嘶吼,那拳头表面的皮肉一下子就被撕去了一大片,鲜血飞溅! “你这小子居然!”张虎满脸惊恐,看着阿七的眼神仿佛怪物。 李迹口中咀嚼着肉片,仿佛沉醉于这味道一般,痴迷地眯起了眼睛。 然后他又是一口咬下。 “啊!!!” “放开,给老子放开!”张虎毕竟是一代悍匪,剧烈疼痛的嘶吼和恐惧中,居然还猛一咬牙,硬是用脚把旁边地面碎掉的桎梏木板勾了过来,然后单手拎起,轰然砸向少年的脑袋。 李迹闪都没闪,挡都没挡,甚至都没有理会,只是看着那木板慢慢靠近,越来越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4章 临刑前夜 轰!木板直砸在李迹的头顶上,碎成了满天木块,木屑烟尘四散中,张虎哈哈大笑,可他的笑声却只持续一秒就消失了。 摸了摸头顶上慢慢流下来的血,抖了抖身上的木屑,李迹满脸古怪的盯着他。 “不会吧?正常人绝对昏过去了,你你小子是什么怪物!”张虎的眼珠子瞪得滚圆,他刚刚用的力道足以把一个人砸的头颅裂开了。 “好痛啊。”李迹龇牙咧嘴,这一下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少许,但是当他头上的血顺着脸颊流进自己的嘴巴,那刚刚浮现的清醒又慢慢沉下去了。 他盯着张虎那鲜血淋漓的拳头,那手臂上的青筋,一直向上延伸到脖子 心底深处,一股强烈的嗜血欲望浮现出来,让少年忍不住开始吞口水,瞳孔也越来越红了,舔了舔唇边残留的血迹,发出了一声类似野兽的低吼声。 其实,这种身体被饥饿和欲望完全支配的感觉挺畅快的,李迹此刻已经感觉不到头上的疼痛了,他只想,吃肉。 “你你想做什么?”张虎明显看出了少年的异样,吓得想要挣扎后退,却被李迹死死地抓着胳膊,然后被一拉按到在地。 这一幕其实很诡异,就像一只老虎被一只猫拎着惯倒,还痛得一阵怪叫,还吓得想要求饶。可惜李迹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求饶,一只手抓着脖子,猛地抬脚踏下。 仅一脚,咔嚓,张虎的脚脖子就完全碎了,第二脚,膝盖碎掉,第三脚,张虎就像条死蛇般摊在了地上,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他的脊椎骨都被李迹踹到扭曲了。 “别求你饶了我” 张虎的声音很颤抖,还带着哭腔,刚刚李迹吃他肉的行为彻底把他给吓傻了,就像当初他老爹亲眼看着他杀了自己老伴一样。 最后一刻,李迹不知道张虎心中有没有后悔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恶,但可惜后悔也没用了,饥饿的少年已经张开了嘴,已经俯下了身子,对着他的脖子咬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药力的原因,还是人肉激发了李迹被封印的影魔力量,李迹的牙齿变得有些尖锐了,张虎的颈部血脉瞬间被咬断,鲜血仿佛喷泉般飞溅了出来,染红了少年的脸,打湿了他的衣服。 其实一直到这时,李迹都算是有意识的,心中依旧有些挣扎,然而当第一口鲜血被吸入喉中以后,他脑海中嗡的一声,一切的理智都消散了。他像疯了一样扑在张虎的身上,贪婪的吞噬着脖子上涌出的鲜血,甚至还嫌不够,甚至还在不断的撕咬。 濒死关头,张虎的反抗同样很疯狂,却毫无用处,他抬起拳头想要砸开李迹,却被抓住手臂用力拧断,而且是一寸寸的拧断,他拼命甩着头想要撞开李迹,可闷响之后,头破血流的少年还是死死地咬着他。 “求求你不要”哭声,已经带着绝望了,还有那无比的恐惧,就算他是悍匪,也没想过自己会被人活活咬死吧?这样还不如去受死刑。 “求求你”哭声,越来越弱了,渐渐细若蚊声,可李迹的动作丝毫未停,甚至越来越疯狂,甚至还用饥饿面具上的刀刃开始拼命的撕扯切割着他的身体。 小腹被切开,连胸骨都被捣烂了,露出那血淋淋的心脏,正颤抖着,逐渐停止 囚室里,那是一幕可怖到恶心的画面,一个少年一口口的咬死和吃掉一个大汉,那一片片飞溅的鲜血,一声声撕裂,咀嚼,吞噬。 少年那混合着血和泪的脸庞,带着疯狂和扭曲的笑,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 他真的变成了怪物。 “完蛋完蛋了吃不下了真难吃啊,要吐了” “不要吐,不要吐,吃下去吃下去吃下去!哈哈哈哈吃” “这是第几个了?” 马狱官浑身颤抖地站在那间充满血红色的囚室外,听着里面传来的一声声惨叫和疯狂的自言自语,他只觉得自己都要被眼前的景象折磨疯了。有哪个正常人可以面不改色地看着一个人活生生吃掉另一个人? 周厉面无表情,看着血泊中撕咬的少年,道:“这是第五个了,三天内吃掉五个人,就算是再能吃的猛兽也撑住了,这小子绝对已经到极限了,再吃下去,他会死。” “都这个样子了,只怕早就疯了,已经没有审讯的必要了吧,不如杀了他算了。”马狱官犹豫了一下道,连他都不禁开始同情这个少年了。 周厉却摇了摇头,阴森一笑道:“不,哪能这么让他这么简单的死去,他自己选择了沉沦,那我便让他永世不得超生,活活吃到撑死,这在我拷问的犯人中可是第一个呢。” “可是诛候那边” “放心吧,后果由我承担,太师府血案的凶手,即便是楚离大将军,有心包庇的话也是不可能的,总有人要当替罪羊的,这小子其实很蠢,横竖都是死,如果早一点招供的话,就可以死的轻松一点了。” 马狱官沉默,转头看向那个血 泊中的身影,想道:“横竖都是死吗?他应该是知道的,只是不甘心而已。” 其实周厉不知道,李迹之所以能在药力的作用下,连吃这么多人却不会撑死,完全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魔的体质,他的这个饿刑,反而是在慢慢解开金梁对于李迹魔气的封印,至于这力量到现在都没爆发出来,只是因为他给李迹之前给李迹吃的散功药力还在。 囚室里的野兽被重新带上桎梏,在好几个狱卒的合力之下才把他带离了那间血流成河的囚室,马狱官喂他喝下了周厉给的解药,少年这才慢慢恢复了理智。 坐在十三道牢房的枯草堆上,李迹手伸进嘴巴里使劲地掏着,想把那些肉给吐出来,可是他干呕了半天,吐出来的也只有苦水而已。半天之后,他放弃了,抱着双膝缩在角落里,低声痛哭。 “吃人的滋味怎么样?”食人魔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 李迹流着眼泪,头埋在臂弯中,哽咽地道:“那个时候感觉不到,现在想起来真的很难吃恶心的难以下咽,就像腐烂的鱼肉一样。” “但是你还是吃了五个人,五个活生生的人。” “我是被逼的。” “但你有得选择,如果你招供的话,就不用再吃了。” “我不能招供,因为我不想死。” “可是你最终还是要死,马狱官刚刚说了,天子已经下令对你执行死刑了,而且因为你是影魔,所以明日他们就会把你绑到阐院的诛魔柱上,用道家真火烧的灰飞烟灭。” “” “你的坚持有意义吗?” 在沉默了不知多久之后,李迹才慢慢抬起了头,眼角泪痕未干,道:“有的。” “你得到了什么?”金梁饶有兴趣地问。 “我尝到了人肉的滋味,以后我就不会再抗拒,虽然我已经不想再吃了。”李迹擦去眼角的泪水和嘴边的血迹,坚定地道。 金梁的脸色也慢慢严肃了起来,看着他,认真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不会死?” 李迹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金先生,你以前有多强呢?” 金梁严肃地说道:“我是极境兽魔,对应阐教道家修行者,应该是第四境元婴巅峰,差不多是天下前十左右的实力。” “那你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李迹一副不信的表情。 “我被周厉那家伙骗进了天牢,中了朝廷和阐院的埋伏,而亲自困住我的乃是阐院道家大教授庄子,你说我能如何?” “这样啊那周大人到底是强不强呢?” “因为那家伙从小就醉心于拷问,所以实力比我弱,但是要比绝大多数修行者要强,应该是在第四境出头。不过他可怕的地方可远远不在修为上,你现在应该已经深刻地体会过了。” 李迹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金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要杀他?” 李迹笑了,道:“如果能离开这里,我要杀很多人,或许不介意多他一个。” “想杀周厉的人很多,但此刻还关在天牢里的你,却能说出如此大话,或许这可以称之为勇气,亦或者说你已经疯了。” “发疯是为了活下去,不是吗?” “不错,这句话是我说过的。” “金先生,你挺自恋的。” “这真的是我说过的。” 天牢里两个人若无其事地开始聊天,仿佛根本不知道他们其中一个明天就要面临死亡,昏黄的烛火在摇曳,少年的倒影也在晃动,变得有些狰狞和扭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5章 梅花凤鲚炙,血溅铁牢门 晚间的时候马狱官给李迹送来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山珍海味鸡鸭鱼肉样样俱全,香味让提饭的狱卒都吞了吞口水。可李迹只是看了几眼,并没有动筷子。 “你怎么不吃?”马狱官疑惑地问道。 “最后一餐,我想吃夫人做的。”李迹苦涩一笑,说道。 马狱官皱了皱眉,有些厌烦地道:“可是现在楚夫人又不在这里,死刑犯临刑前夜是不允许任何人探望的,只有明天到了刑场才可以。” 李迹的神情有些哀伤,低下头,说道:“能不能请狱官大人通融一下,派人去楚家一趟告诉夫人,如果她愿意再为我做最后一顿饭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见他这样的神情,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可怜小孩在渴求母亲的原谅一般,马狱官也有些同情了,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好吧,我派人去说一下,如果真的有饭送过来的话,我会带给你,不过其他人是不能进来的。” “多谢马狱官,李迹感激不尽,可以的话,让夫人做糖醋鲚鱼好了,记得去掉鱼肠,那是我最爱吃的。” 马狱官走了,受魔金梁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对李迹道:“你在计划着什么?” “逃出去。”李迹淡淡地道。 “逃?你想一个人从天牢里逃出去?”金梁目瞪口呆。 “难道不可以吗?” 金梁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以我的能力,在这里被困了这么多年都没能逃出去,你又有什么本事?” “如金先生所言,我是没有本事,但我还是有办法,那就是拿命去赌。” “赌什么?” “赌这个世上还有人不愿抛下我。” “不愿抛下你的人肯定还有,但你不担心这样会给那些人带来危险?” 李迹沉默片刻后道:“我担心,但我更不想死。” 金梁冷笑道:“说到底你还是个自私的人。”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是好人,如果他们真的愿意来救我,那我无论如何都会努力活下去。如果没人来,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李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人活着,不止是为了吃和吃的更好,还有为了别人而活的。” 金梁想了想,说道:“可是换个说法,当你为之而活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的时候,你就相当于是死了,是吧?” “嗯,金先生,你还有为之而活的人,或者是支撑你活下去的目标吗?” 金梁自嘲一笑:“应该是没有了,所以我这么多年都没办法离开这里,这个赌如果是我去做的话,那一定是输的。” 天牢的两扇铁门悄无声息地打开,负责看守的守卫仔细查验过腰牌后,恭敬地弯腰道:“司寇大人下过命令,今晚天牢不许任何人探望,如果夫人想要送饭进去的话,我等可以代劳。” 那名女子淡淡地道:“那好,帮我带给马狱官吧,他知道是哪个牢房。” “好的,请夫人把篮子交给我们。” “交给马狱官后,记得让他帮我带句话,我用的是家里那条最大的凤尾鲚鱼,肠子和内脏都去了,但因为冻了很久,肉有些僵硬,所以没有去骨所以吃的时候要当心鱼刺,特别是鱼背上的脊刺。” “夫人,我们知道了,到时一定会转告的,请您回去吧。” “嗯,那你们快一点,不然鱼冷了就不好吃了。” 天牢十三道里,明日即将迎来死刑的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并没有像别的死刑犯处斩前一样或疯狂地四处发泄,或哀伤地痛哭流涕,或呆滞地回味人生,他只是在等。 如果明天我就要死了,那么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 李迹这样想着,望着铁栏外的烛火。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嗒嗒嗒的脚步响起,马狱官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过来,那篮子里传出的香味,令李迹精神顿时一震。 “楚夫人给你送来的鱼,这下你愿意吃了吧?” 李迹小心翼翼地接过马狱官从外面递进来的篮子,低声道:“夫人她有说什么吗?” 马狱官想了想刚刚那守卫说的话,说道:“她说这条鱼用的是家里那条最大的凤尾鲚鱼,肠子和内脏都去了,但因为冻了很久,肉有些僵硬,所以没有去骨,所以让你吃的时候要当心鱼刺,特别是鱼背上的脊刺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样啊我知道了,多谢狱官大人。” “好了,你慢慢吃,我待会儿会让人来收拾的。”马狱官说完就要离开。 可就在他刚刚没走出多远,李迹的牢房里突然传来一声痛呼。 马狱官急忙走回来,看着里面痛苦地捂着脖子躺在地上喘气的少年,一边篮子里的鱼已经被吃了几口,他不由得紧张地问道:“怎么了?这鱼有毒?” “鱼刺卡卡到喉咙了。”李迹 痛苦地喘息说道,额头上满是汗,一张脸憋的通红。 “” 马狱官无奈摇摇头,道:“楚夫人不是说了让你吃的时候当心鱼刺吗?你简直是自找罪受,这我可帮不了你。” “狱官大人,你帮我拿点水过来我好难受求求你了。” “好吧,看在你都快断气的样子,我去去就来,你等着啊。” 马狱官匆匆离开,而李迹仍捂着脖子倒在地上不停的喘息。 就像人死前绝望痛苦的喘息。 过了一会儿,喘息停止了。 他坐起来,脸上虽然还是通红,但没有任何表情。捂着脖子的双手松开,脖子上有明显的一道掐痕。 这只不过是他故意演的一场戏。 然后他望向身旁篮子里的那条糖醋鲚鱼,烤得通红的一大条全鱼,上面散落着几朵白梅,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遗憾的是,他并不能去吃,因为今晚他必须让自己保持最好的状态。 金梁的声音传出来:“有梅花香。” “嗯,以往夫人做的所有菜里,我最喜欢这一道了,和一般的糖醋鱼不同,鱼肉中带着梅花的香味,京城的酒楼里也只有那家王家酒楼才能吃到这糖醋鲚鱼,金先生以前吃过吗?” “依稀记得来京城吃过一次,现在过去太久,那味道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我似乎记得这道菜以前并不叫糖醋鱼,而是‘全炙鱼’,或者还有一个说法。” “梅花凤鲚炙。”李迹答道。 金梁哈哈一笑,说道:“你果然是知道的,没错,正是春秋时期吴国着名的梅花凤鲚炙,当时用的是凤尾鲚鱼,此鱼只在太湖生长,鱼尾有如凤尾,因此得名。此鱼乃至阳之物,喜在夏季烈日时浮出水面,至秋末就不见踪迹,渔民捕之不易。想要在冬季吃到,鱼必须要用寒冰储藏。更难得的是炙鱼的木材是严冬寒梅的枝杆,梅枝的寒气消除了鲚鱼的火气,但梅的香气却进入了鱼的体内,阴阳调和,色香俱全,美不可言。” 李迹听了,望着鱼怔怔出神,仿佛看到夫人用梅枝辛苦烤鱼的样子。 “但是,这道菜虽然是当时的一道名菜,却因为一件事而受到忌讳,无数名厨不敢将这道菜搬上餐桌,后来甚至还把名字改成了全炙鱼,流传到现在就成了糖醋鱼,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事?” 李迹并没有回答他,很快地趴在了地上,因为马狱官已经端着水过来了。 他看着李迹趴在地上的样子,似乎是奄奄一息对于样子,赶紧蹲下来,伸进铁栏把水杯递进去,说道:“你好点了没?赶紧喝点水,可别被鱼刺卡死了,到时上头可饶不了我。” 李迹没有反应,但对面的金梁却仿佛没有看到马狱官,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是因为当时的吴王僚之死,他是在宴会上被一名刺客杀死的,那个刺客叫做专诸,是那时的名厨太和公的弟子,学得一手梅花凤鲚炙,在鱼腹中藏一匕首,进献的时候杀死了吴王僚,据说那一刻天上乌云涌动,飞鹰怒而击殿,以示专诸之勇。后来那把匕首被称之为鱼肠剑,梅花凤鲚炙则被当作是刺杀之菜,而正不巧,李迹今晚的最后一餐,就是梅花凤鲚炙。” “马狱官,你——想不想也尝尝?” 马狱官听到了这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李迹旁边的那盘鱼,也就是他转头的这一下功夫工夫,原本趴在地上的李迹突然从地上暴起,一把抓住了马狱官伸进铁栏的那只手往里一扯,马狱官猝不及防,被这一下突然的用力直接拉得撞在了铁栏之上,顿时痛呼了出来。 李迹并没有给他叫得大声的机会,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直接捅进了马狱官的胸膛中,哧的一声,血花飞溅。 “你!” 因为李迹刚刚吃了五个人,体内还未消化,因此身体很虚弱,力气没有多少,一刀捅得不够深,不能直接捅死马狱官,所以他又接连捅了好几刀,马狱官几乎是被吓傻了,惊恐地看着这个少年,就像在看着一个魔鬼。 对面,金梁的眼中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痛吗痛吗痛吗?痛也别叫,不许叫!你敢叫我让你更痛!”李迹嘶吼着,血都溅到了他的脸上,他都没有去管,只是不停地将匕首刺入马狱官的胸膛,手很快就被流出来的血染红。他再如何虚弱,这么多刀下去,还是能把一个人的胸膛彻底捅穿,血如同水柱一般哗啦啦的从前后流出来,流到地上溅得老高。 不知道捅了多少刀,马狱官早已死透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瞪大,李迹这才松开手,任由他的尸体软倒下去。 那些溅出来的血落在不远处的鱼肉上,仿佛点点梅花。 不是白梅,是红梅。 那也是梅花。 这也是梅花凤鲚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6章 莫非命也 “死透了吧,叫不出来吧,哈哈,哈哈” 他握着匕首,看着那具尸体,满身是血,却开心的笑得像个孩子。 金梁也在看着马狱官的尸体,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叹道:“专诸刺王僚的故事,连街头小巷的孩童都知道,马狱官你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李迹的笑声停了下来,沉默片刻,说道:“能做天牢的狱官,肯定是有些本事的,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我居然本身就是影魔吧。” “你终于正视自己了么?” “以前我接受不了,现在慢慢懂了。” 他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冷漠说道:“不变成这样,只能等着被人吃掉。” 从马狱官的身上找到了一串钥匙,是十三道所有牢房的,李迹找到了自己这间,打开了铁门。当他踏在牢外的地面上,仍是感觉有点梦幻。 这些受折磨的日子以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逃出牢房,逃出这个地狱,现在他离这个目标已经不远。 “马狱官的死应该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我应该尽早离开这里,夫人应该会在外面接应我。” 李迹这样想着,便要离开这里,可是他突然又停住了,回过头看向自己走出来那间牢房的对面。 阴森死静,烛火摇曳,看不清黑暗中的那个人,像是从来都不存在一样,那沙哑飘渺的声音也仿佛是从幽冥虚空而来,但是李迹知道,他还在这,一直都在。 李迹沉默片刻,然后拿着钥匙走了过去。“咣当。”不知多久未打开的铁门被推开,上面积累了好多年的灰尘也散了开来,在少年的脚边飘荡,黑暗深处也悄悄响起了铁链摇晃的轻响。 李迹走进去,明显觉得地面比自己牢房里的要软,应该是浸泡了太多鲜血的缘故,他走到了里面,黑暗中的食人魔面容终于浮现,看着持刀的少年,声音微哑,道:“要道别的话,不用特地进来。” “金先生,这场梦,就到此为止吧。” 少年语出惊人,声音不大,却在幽暗的牢房里回响。 “你是怎么发现的?” 李迹看着他的眼睛,道:“这个世界的确很真实,因为你不可能知道夫人、知道我的身世,所以之前我都相信我真的被关进了天牢。如果不是因为一些细微的破绽,我恐怕至死也不会相信这只是一场梦。” “什么破绽?” “那时在柳绮还未赶到的时候,你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将我弄昏了过去,我醒来后,发现柳绮正被你掐住,我很疑惑,既然你都能看出我是影魔,她是梦魔,为什么你没有立刻将我们吃掉?最后还放走了柳绮?既然你的魔念强大到了那个地步,连未进入你牢房的壁蛇奴都能杀死,为什么不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周厉?” 李迹沉声说道:“你是被周厉抓进来的,我不相信你对他没有任何的憎恨。” 金梁咧开干枯破皮的嘴角笑了起来:“你果然很聪明,那你猜猜看,我为什么不对他出手?” “因为你根本没有办法对他出手。” 李迹认真地看着金梁的双眼说道。 “你不只是一个兽魔,你还是一个梦魔。” “一开始,我看到你的手伸出栏外将壁蛇奴的舌头扯掉,那就是幻术,是我和壁蛇奴同时中了你的幻术,后来我设计将他骗入牢中,你才真正地将他吃掉。如果你真的那么可怕,那你就不应该被关在这天牢之中,看守你的更不该只是马狱官这种货色,你只能利用梦魔的能力让人产生幻觉,这也是我会被你弄昏两次的原因。” “如果你真的是梦魔的话,那现在的情况也就能解释了,虽然这个世界真实无比,连时间的流逝都那么的清晰,但以极境梦魔的能力,想必这种幻术世界也是存在的。你能制造出你完全不知道的夫人来,也不过是用梦魔的能力提取了我脑子里的记忆。” “我说的对吗,金先生。” 金梁沉默下去,这间牢房之中,一下子仿佛变得更加黑暗了。 李迹再上前,离他再进一步。 这种距离,联系那时候金梁能够吃掉壁蛇奴的情况,已经是可以动手的距离了。 但是金梁没有任何的动作。 李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再往前一步。 金梁抬起头来,黑雾滚滚的双眼盯着他。 李迹笑了起来,然后握着匕首冲上前,猛地扎进这个食人魔的胸膛之中。 血光飞溅,红色模糊了这个世界。 李迹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血染的世界缓缓消失。 那个世界过去了数天的世界,然而在真正的现实里,不过过去了数息的时间,原本已经将刀捅入金梁胸口的李迹因为幻术而短暂的失神,此时清醒过来才发现原来金梁已经将刀锋从胸口里推出来了数寸,坚硬的刀柄已经抵到了自己的腰间。 李迹盯着中年人晶莹温润却冷酷无情的眼眸,双手紧握着刀柄,猛地向前推去! 鲜血从他的唇角淌落,像瀑布一般。 他痛苦地大吼一声,双脚像钉子般深深陷进湿软的地面中,身体前倾用腰间抵住刀柄,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刀锋再进一寸! 金梁看着缓慢向自己胸口深入的刀锋,眼眸里涌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李迹说的没错,他的确同时身负兽魔和梦魔之力,所以魔念强大到可以无视柳绮和李迹两人加上的魔念而发动幻术,但是此刻他的魔念却无法影响李迹半点,仿佛李迹体内有一股隐藏地极其磅湃的魔念,随着那个幻术而觉醒,他的精神力量触碰到李迹的身体,回馈到自己脑中的,是一张狞笑的鬼脸! 此子的影魔,究竟是什么怪物! 他瞪着眼睛看了李迹一眼,口中吐出一个字:“越” 李迹没有给他说出下一个字的机会,手中的捕头刀暴烈向前刺出,伴着仿佛是两个人的可怕力量,雪亮的刀锋噗哧一声捅进了中年人的胸口,直接贯穿了他的心脏。 金梁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的刀柄。 他的神情很惘然。 自己不是肉身最强的兽魔吗?为何区区凡铁能刺穿自己的心脏? 他的目光落在那两道溅上了血的铁链上。 果然还是因为它呀 再强大的修行者,心脏被捅穿,也应该死了,只是李迹依旧在强烈的警惕着,因为对方可是身负两种魔力在身的可怕强者,如果真的这么容易死的话,他也就不是被关在这里了。 他准备直接抽出刀来砍掉对方的脑袋,但是金梁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李迹被刀锋上传出的一股力量给击飞,口中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然后狠狠地砸在地上。 金梁抬头看着倒在地上咳血的少年,脸上慈悲睿智和残忍血腥的光芒在同时闪烁,一股黑色的气流顺着他的身体缠绕上那两道铁链,仿佛要吞食猎物的蟒蛇一般,张着血盆大嘴,想要将其撕裂。 虽然可能体内腑脏受到了重伤,但李迹也抬头望了过来,看着那两道渐渐散发出金光的铁链。 囚魔锁,它真的能囚地住这个魔头吗? 金梁的神情一直很平静,甚至是面无表情,让李迹看不出来过程到底是艰难还是胜利,只有那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在闪烁,他这个人也像是在两面切换,光暗交转,时圣时魔。 不知过了多久,李迹才终于听到他慢慢开口了,可是说的却是他完全听不懂的内容。 “当代儒家大教授孟子先生曾说过,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我曾经一直不赞同这句话的,我不相信一切都是命运,我不相信兽魔就得要永世孤独,我不相信我被这个世界所抛弃,所以不懂天命的我站在了危险的高墙之下,去吞噬墙下那些井底之蛙。”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命运,尽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金梁看着李迹,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光芒,继续说道:“我的命运就是被关在这里,从那时起便已经注定。” “一朝被囚,一生无望,天不见我,一生埋葬。” 啪啪啪啪的一连串爆炸声响起,炸碎的不是那两道囚魔锁,而是食人魔原本就骨瘦如柴的身体。漫天的灰尘在牢房里弥漫,那是他骨缝里的灰尘。 一阵耀眼的金光将牢房里照的通明,那光不仅是从囚魔锁上发出来的,更多的则是从金梁身后的墙壁上,那里刻着一排金光闪闪的字,圣光一般庄严神圣。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生者,乃所以善死也!” 当年在外游历的庄子先生听闻有一位博学多才的阐院教授为作恶多端的兽魔时,毅然亲自回到京城,借着周厉的阴谋,用囚魔锁将金梁锁在了这天牢中,那时他看到了这个兽魔在周厉身上停驻的怨恨眼神和那股不甘心,庄子先生喟然一叹,知晓若是不永远困住他,一旦有朝一日他逃离这里,那么一定会掀起更大的腥风血雨,所以他在其身后的墙壁上写下了这句话。 这么一个可怕的家伙,只有死去才能令人安心,但是庄子没有杀他,只是让他被关在这天牢里。他不担心金梁能够逃脱,因为不论这道囚魔锁里有他的力量在,它的强度会随着被囚之魔的力量增强而改变,一旦超过了某个极限,它会玉石俱焚。当年被囚时金梁无法逃脱,那么便永世不能逃脱。 一朝被囚,一生埋葬。埋葬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就是金梁注定的命运,所以他说,莫非命也。 命运有时就是这么的残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7章 传承 金梁的身体在金光中颤抖,那金光是那样的慈悲,又是那样的冷酷。 他的皮裂开了,他的骨断开了,他的血化成雾弥漫进了灰尘里,他全身在身后那堵危墙之下渐渐崩坏。 墙下没有井底之蛙,坐着抬头也观不到天,因为天不见他。 他还在咳,还在吐,一口血,一口灰。 就像他当年第一次吃人肉时一口一吐。 但肉终究是要吃完的,他的血也不可能永无止尽地吐下去。 他咳出来的变成了灰,他的全身也在散灰,金光暗淡了,雾一样的灰充满了整间牢房,有些朦胧。 有些悲伤。 吐完了血,金梁的脸色已然是一片惨白,但神情也变得平静万分,他看着李迹手中的那把染血刀,问道:“这是什么刀?” 虽然自己的身体是因庄子留下来的力量而崩溃,能够刺穿兽魔肉身的刀,必定也不会是平凡之刀。 李迹看着手中这把柳绮常年带着的佩刀,想了想说道:“它是一把捕头刀。” “捕头刀呵呵,原来如此。” 捕头代表公法、代表正义,那么捕头刀便是正义之刀。 善生者善死,一生为恶的他最终还是死在了正义的刀下。 金梁看着李迹说道:“我要死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神情很淡然,仿佛在讲述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 死,对每个人当然都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李迹这时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个将死的魔头。 “经脉尽碎还能活下来的,那不是人,是神。” “或者还有真正的魔。” 金梁看着他,自嘲笑了笑,说道:“可惜我并不是真正的魔,我只是从人类堕落下来的食人兽魔,所以没有能力摆脱命运。善生者善死,魔,佛书所谓永堕地狱者,虽万死不能消其罪孽也,那么我注定要下十八层地狱。” 李迹忽然问道:“真正的魔是什么样子的?” 金梁叹道:“我不知道,可能只有当代的截教教主才知道吧,在截教的圣经记载中,魔婴境是将兽魔、影魔、梦魔三种被诅咒的力量融为一体的强大恶魔,它可以不用承受作为三魔各自的代价。” 他看着李迹的双眼,认真说道:“我本来有机会的。” 李迹明白他的意思。 金梁能看出柳绮是梦魔,李迹是影魔,却在李迹昏过去,他抓住了柳绮的时候,没有立刻下手杀他们将他们吞噬。这不是金梁做不到,而是故意没有去做。 李迹低头道:“没错,其实你可以成功的,但是你没有下手。” “是啊,我那时候为什么没有下手呢?”金梁叹了一句,语气很是惆怅和惘然。 “在兽魔的世界中,曾流传着一个说法,吞噬同类可以让境界提升更快,如果吃齐了另外两魔,便可成就魔婴,从而找到真正的截教仙道功法。三魔本就同出自截教,一旦相通,便是成神之路,那才是真正的魔。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将死的梦魔,将他吃掉了,所以也拥有梦魔之力,如今我只差一个影魔。” “但为什么我没有吃你呢?或许我并不想变成另外的我吧,已经习惯吃人的我,无法相信不再吃人肉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我算是自作孽吧。” 金梁看着这名少年,说了一句让他震惊无比的话。 “你吃了我吧。” 吃了他? 金梁在拜托自己吃了他? 李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 他在开玩笑么? 金梁的神情很平静,他并不是开玩笑,实际上这个想法,这些年来一直都存在于他的心底。 从见到李迹的第一眼,他就确定了,这少年是自己所认定的那种人。 尤其是在那场幻境之中疯狂吃人的李迹,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完成他的心愿。 “你是影魔,吃了我之后,你就同时身负兽魔和梦魔之力,拥有三魔之身,总有一天你能成就魔婴境。” 金梁笑了笑说道:“你难道不心动吗?” 李迹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不敢相信你。” “我现在快死了,就算骗你又能如何?” 金梁严肃地说道:“周厉曾说过,这世上所有的不幸,都是由当事人能力不足造成的,既然我能力不足,那么我自然要承受这样的不幸。” “你吃了我之后,你就是我的接班人,这样一来,我也算是活在你的体内。” “” 不知多了多久。 李迹说道:“好。” 柳绮震惊地看向他,然后拉住了他的手。 李迹转头,看着这名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少女,认真说道;“你明白我的,只要能够报仇,只要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这种险,值得。” 柳绮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牢房里仿佛积蓄了数年的孤单寂寞,与世隔绝幽静无比,只有少年的声音如铁锤一般坚如铁石硬如钢铁,这些声音与辞句最终变成震耳欲聋的鼓声,在墙壁与心灵间回荡,一波一波地越传越响。 金梁看着他,看着这个少年坚定的神情,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笑了笑,身上的魔气骤然间浓郁了起来。 随着他魔气的散出,囚魔锁也做出了反应,金光闪闪,冷酷威严的圣光在他身上炸裂,声音不大,啪啪作响,炸开的光点,在朦胧的雾中是彩色的,在少年的眼里,就像小时候和少爷在阳光下的河边吹的泡沫。 最后一声啪唧轻响,金梁的胸口炸开了一个洞。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的空洞。 他那颗破裂的心,已经没有任何颜色了。 这就是无情无欲了吧? 这颗如同水晶一般透明的心飘到了少年的手中。 李迹捧着这颗心沉默片刻,然后对他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金先生,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金梁静静地看着李迹,然后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 笑意癫狂笑声却很虚弱,他喘息着说道:“我现在唯一没有完成的愿望,就是吃了周厉。” “我会帮你完成的。”李迹说道。 金梁一边重喘,口中喷着血沫,一边缓缓坐直身体,失去了心,他的面容此时看上去比之前更老了,已经不是中年人的样子了,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干枯的身体仿佛也变成了一潭泥沼,把两条锈迹斑斑的铁锁紧紧地黏在腹内。 他的温暖目光,静静看着这个将他的心缓缓吞下的少年。 将这颗水晶般的心完全吞入腹中后,李迹闭上眼睛,感受着一股力量涌入腹内,很清凉很舒服,没有丝毫的不适,同时,一些朦胧的意识碎片也传达进了他的心中。 通过这些碎片,李迹很清晰地判断出对方此时的心意很平静,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洞彻之后的明悟,这抹心意甚至显得有些亲近。 “我追寻的究竟是什么呢?吞下无数的牵绊,承受所有的罪恶,这样的我究竟得到了什么?一直害怕死亡的我,直到看见死亡,才明白原来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就像孟子先生说的那样,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成魔者,死后必入十八层地狱,周厉比我要早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才会失败吧。此生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我从未打败过,那个人就是改造我的当代截教教主越椒。” “我从你的身上,感受到了越椒的气息,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但我相信,你的命运,注定和越椒有关,所以你注定是要在黑夜里行走的恶魔。” 突然间,李迹脑中嗡的一声,感觉有很多记忆碎片从那颗心中传了出来,如闪电般地在他脑中过了一遍,金梁那走马灯花的精彩一生,就像脆弱又美丽的泡沫。 “成为兽魔后最痛苦的事情不是食人,而是依靠食人活在人的世界里,像你我这般为了力量而愿意出卖灵魂的,根本不可能活的太久,可能你刚刚上路便会横死,但我依然祝福你,并且诅咒你。” 金梁留恋地看着少年身影的背后,那有摇曳的火光,就像烂泥中微微起伏的世界,他说出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头颅垂下,静无声息。 似乎有风吹过带起细微的响声,兽魔身体仿佛风化的沙雕般骤然干裂散开,落到地面含血的湿土里,溅起水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8章 同一人 赵韩边境村庄的一个普通人家里,曾有一个温和有礼的教书先生,他是妻子眼中的好丈夫,是女儿眼中的好父亲,是父母眼中的好儿子,是村民眼中的好先生。他拥有着平凡人所拥有的一切,简单而幸福。然而在那个雨夜,一个名为越椒的男人毁掉了他的这一切。 变成食人的兽魔,他没得选择,也没敢去死,他以为自己还是个人,以为能靠自己的意志抵抗饥饿,但最终还是饥饿的地狱中吃掉了自己年迈的父母,之后,他就彻底入魔了。 他将父母的遗物葬下,在坟旁守了三天,曾想过自尽赎罪,于是第三日深夜入墓准备相殉。其夜风雨交加,越椒如那夜一般出现在他父母的坟前,与他长谈一夜,然后离去。 次日,他将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将他们作为储备的粮食,每当饥饿忍不住了,他就会抓来一个吃掉,然后为那个被吃掉的人立下墓碑,墓碑上刻下他们的名字。 渐渐的,村子里的人一个个都被他吃掉了,当最后一个人也进肚的时候,他惘然若失,呆呆地坐在村口,觉得自己孤单了好多,不禁开始想念当初被自己一封休书赶离村子的妻女。 仿佛上天真的倾听到了他的心声,某日他的妻子带着女儿回到了村子里,她们在娘家呆了一年,终于按捺不住对丈夫和父亲的思念,千里迢迢赶了回来,然而看到的,却是满村的荒凉和坟墓。 她们坐在墓边,哭着问他为什么。 他沉思半晌,说出了他变成食人兽魔的事实,并强迫她们离开,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吃了她们。 可是,得知真相的妻子在经过震惊之后却并没有责怪他,也没有害怕,而是抱住他,请求他把她和女儿也变成兽魔。 她说,只有这样,才能够理解他,永远和他在一起,一家人才不会分开。 他又沉思半晌,然后拒绝了。 因为越椒告诉过他,将一个普通人改造成截教三魔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越椒自己是由于境界过于强大,所以能够承受,如果没有那样的境界,付出的代价往往会是自己的生命。 成人还是成魔,这不是他能够选择的事情。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能够选择,那就是自己的生死。 当年他没有勇气放弃自己的生命,选择去吃人活了下来。 现在他更没有理由去舍弃承载了那么多缘分的生命。 最后他把妻子和女儿吃掉了,将她们永远留在了自己的身体里,那个时候他感觉到自己与她们融为了一体。一家人真真正正地活在了一起,他仿佛感觉到自己变成了人类,那种快乐无法抑制。 之后,他就离开了村子,开始周游世界。 他去过阐院求学,去过周朝当官,去过秦国变法,去过齐国寻仙,去过楚国学巫,认识了很多很多的人,他的睿智和温和为他赢得了很多友人,然后他把那些人一个一个地吃掉了,直到他遇见一个叫做周厉的男人。 他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正如以往那般,他想吃了他,结果失败了,被关进了不见天日的天牢之中。 他被枯禁在幽冥中十年。 他在绝望中等待逃离的希望。 直到死亡来临,终于面对死亡的他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 他并不是怕死,只是害怕孤独。 吃人是他获得缘分将它们留在自己身边的一种方式而已,而当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值得他去吃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原来他一直都是在等待死亡。 兽魔金梁就这样死了,在不见天日的牢中静静死去。 站在灰堆旁,李迹向四周望去,看着石墙上那些斑驳的字迹,心想原来那位看上去随和好玩的庄子师伯,居然也有如此狠毒的一面,善生者所以善死?不善者便是注定要不得善终? 这个道理好像是没有什么不对,毕竟如果没有这些字的话,金梁今日或许就不需要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也无法逃离金梁这个恶魔的手掌。只是李迹心中隐隐有股担忧,庄子毕竟还是阐院道家大教授,他对金梁所做的事情,也证明了阐院并不是真的能够无视对截教余孽的偏见,那么如果万一有一天,自己的身份也被他知道了呢? 到时,他也会被囚魔锁一辈子锁住?直到死亡? 那股从金梁意识碎片中感受到的悲伤之意,再次涌入身躯,他下意识里望向那面石墙,不知为何一阵酸楚,他也不知道那面墙正对着南方。 南方是阐院。 过了片刻,他摇摇头把这股莫名的情绪甩掉,再回头望向地上那捧灰时,生出了一些别的感受。 那些感受很复杂甚至混乱,就如同金梁这个人,泡沫般精彩又脆弱的一生。 两根囚魔索无力地垂落下来,砸在烂泥中,原本隐隐闪烁的金光也渐渐暗淡了下去,它们摧毁了金梁体内的生机,也摧毁了它们自己,断成了好几截。 李迹沉默片刻,然后对那堵已经空无一人的墙壁深深鞠 了一躬。 脚边那些深陷于烂泥之中的风华碎块,渐渐散为更加细末的灰尘,漠然缭绕于少年无知无觉的身体周围,失去了铁索的束缚,它们将不再被困在这间阴暗的牢房中,真正地得到了自由。 “你和我不一样,其实早就得到了自由。”李迹忽然说道。 “所谓自由,便是选择的权利,所谓选择,就是舍弃其中之一。选择去生,选择去死,当年你选择放弃为父母殉葬,选择拿起刀将妻女吃掉,在那一刻,你便向自由的彼岸迈出了第一步。所以你即便到死都没能离开这里,也还是自由的。” “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我不信命,所以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 “吃与被吃,本来就是一种选择。” “我选择活下去。” “柳捕头,你是怎么进天牢的?” 看着面前的少女捕头,李迹觉得这世上的缘分可真是奇妙,自己几个月前刚刚和这个少女互知根底,那一场双魔携手之战,将这两人的命运彻底绑在了一起,没想到几个月后再次见面,他们又以这样的方式再会。 “是我师父把天牢的门打开的。” “你师父?”李迹忽然身躯一震,目露精光:“是那个将你变成梦魔的人?” “嗯。” 柳绮看了一眼他遍体鳞伤的样子,想到方才他被金梁所伤时的画面,心中莫名地有些心疼,说道:“你受了伤,我来背她吧。” “没事,我这点力气还是有的,你就替我开路吧,现在我们还未脱离险境,等会儿说不准还会有敌人。” 柳绮见他坚持,也只好点头:“好。” 好在直到走出天牢铁门,也没有一个敌人出现,这诡异的情况让李迹都有些怀疑,问道:“天牢的看守死了这么半天了,大门也开着,外边都没有人发现?刑部的刑卫队呢?” 柳绮摇头:“可能是被我师父解决了吧,反正他已经答应我救你了,以他的实力,你不用担心的。” 李迹疑惑问道:“你师父究竟是什么人?能把你变成梦魔,他自己也必须要是个魔婴境强者吧?可是目前江湖榜中,截教的高手只有一个第三的越椒,然后算上第十的苏秦,就没了,看你做梦魔好多年了,你师父的境界应该不会比苏秦还低吧?” 柳绮想了想,也问道:“那把你变成影魔的又是谁?” “我我不能说。” “那我也不能说。” “” 看着李迹仿佛被噎住的脸色,柳绮咯咯笑了起来,说道:“等会儿你见到我师父就知道了,没准,改造你和我的会是同一个人呢。” 李迹心头猛地一动,那个中年人的身影从心底慢慢浮现而出。 同一人? 坐在破败的院落里,苏伍抬头看着无月的夜空,想着自己年轻时候的一些事,笑了笑,说道:“年轻的时候,每次抬头仰望星空,总会看到那一成不变的月亮,那时候脑海里回荡着某人曾经说过的话:这个世界已经乱套了,就像天上的月亮,根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有了月亮,人们便不知道珍惜白天的太阳,总是在歌颂月亮的美丽,而忽视了日光对世间万物的普渡,世人因自己的行为是恶的,不爱光倒爱黑暗。” “那时候的我,恨不得把月亮从天上捅下来,让它再也不能在黑夜中,颠倒出虚伪的光明来。” 楚离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笑,听着这些话,不明其意。 今晚,他第一次知道了这个曾经十七年前来到他的府上,并为他训练了一批强大死士的老友,居然会是一个如此强大的修行者,他有太多的问题,同时也有很多话想要说出口,可每次话到了嗓子口,都咽了回去。 “他们应该到了。” 苏伍忽然微笑,转头望向院门的方向。 他看到了那两个年轻人。 两个年轻人也看到了他。 柳绮、以及背着宁画的李迹。 李迹呆呆地看着那个坐着的中年人。 “五五叔?” 李迹很震惊,震惊于这个中年人的出现。 楚离也很震惊,震惊于李迹喊出的这个称呼。 柳绮也很震惊,震惊于李迹似乎认识她的师父。 难道真的是同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9章 李迹的身世 同时被好几双震惊的目光望着,苏伍并没有什么不适,笑了笑,对他们两个招了招手说道:“来坐下吧,我会慢慢对你们解释的。” 柳绮和李迹都是瞪着眼珠子到石桌边坐下,李迹这时才发现原来楚离将军也在,联想到柳绮刚刚说的她师父和楚离将军在这里等着他们,李迹心中顿时出现了一个想法。 他回头问向柳绮:“他是你师父?”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苏伍。 柳绮点了点头,张着小嘴,两只好看的大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心中也有了某个猜测。 李迹已经肯定了答案,深吸一口气说道:“他,就是将我变成影魔的人。” 柳绮说道:“他也是将我变成梦魔的人。” 真的是同一人。 苏伍看向了目光直瞪的楚离,笑着问道:“老友,现在,你知道李迹是什么人了吗?” 楚离眉头直锁,用力地思索着,看着李迹的脸,想着李迹那个疑似相识的背影,忽然一个名字从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出来,骇然问道:“他他是楚七?” 苏伍点了点头。 李迹也没有否认,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楚离。 楚离深吸一口气。 纵然他早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情,但是当真正从苏伍口中得到确认时,他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和万千感慨。 因为他死去的儿子,名叫楚南。 楚七,是楚南从小到大的贴身护卫死士。 李迹并不姓李。 他来自于京城定海将军府,也就是楚府之中。 他是苏伍秘密为楚离的儿子楚南而训练的死士,楚南也正是李迹的少爷。 宁画已经醒了过来,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楚离、李迹、苏伍这终于相认相聚的三人。 她微微一笑,想到了曾经那个舞动红霓裳的自己,不由得笑得有些哀伤。 李迹曾在论剑顶上对沈约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少年,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很美丽,很多人都喜欢她,少年虽然家世很好,有很多女子围在他的身边,但他对自己的长相和身材不是很自信,对那些女子都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当他遇到他那个真正喜欢的姑娘后,这份不自信反而让他不敢去表达自己的心意,之后那个姑娘被别人给抢走了。伤心的他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朋友,他那个朋友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用强硬的手段去把姑娘抢回来。 然后少年决定听朋友的话去这么做,在某个晚上,他和他朋友潜入了那个抢走姑娘的公子家里,姑娘知道了这件事情,但却不肯跟少年离开,因为她并不喜欢那个少年,没有理由跟他走,哪怕少年是为了她不顾安危而来,再喜欢也只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所以后来那个少年死了。(见第二卷第141章:故事和现实) 那个时候,沈约听不懂这个故事。 因为这个故事,只有李迹和宁画听得懂。 李迹,就是那个故事里少年的朋友。 宁画,就是故事里少年喜欢的美丽姑娘。 楚南,就是那个后来死去的少年——李迹的少爷。 李迹无比感慨地对怔怔出神的楚离说道:“将军,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宁画说你想要知道的真相在我身上了吗?” 楚离看了宁画一眼,那个萦绕在心头的疑问终于解开。 难怪宁画说,李迹也知道那一晚的真相。因为他们两个,就是亲身经历了那个夜晚的人。 三年前太师府血案的那一夜,楚南是和楚七一起出去的。 然后第二天,他们两人都没有回来。 楚离从诛候口中得到的关于他们二人的最后消息,便是他们二人当晚去李家,结果和李家一百四十多人一同被九歌所屠杀。 楚离当然不相信这件事情,因为他连他们两个的尸体都没有见到。 所以,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真相,所以在得知赵白雨出现之后,他不顾一切地要保住她的性命,得知真相的关键在李迹身上,他也毫不犹豫地选择冒着天大的危险去天牢救宁画。 所以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今晚重新见到三年前活下来的楚七。 “南儿,他究竟怎么样了?阿七,你现在可以告诉了我吧?”楚离急切地抓住李迹的双手,无论何时都能保持镇定和威严的他此时却表现得慌乱无比,眼角的抽搐表明了他此时内心的紧张担忧,他既想要立刻知道他儿子的消息,又担心听到的是 李迹的手被他抓得很疼,楚离身为四王将之一,力量远远要超过他,此时心神动荡之下,自然没有察觉自己的力道,不过李迹也没有在意,嘴唇微动,在仔细斟酌了一番如何开口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说了出来。 “少爷死了。” 死了。 听到这两个字,楚离一瞬间失神,呆滞 在那里,仿佛一块万年未经风化的石头。 原本清凉的夜风不知何时停止了,天上的月亮被阴云所遮盖,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 早已经知道了结果的宁画,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她之所以在牢中没有立刻告诉楚南,就是担心结果说出去之后,会对这位大将军的打击太大,所以她尽可能地拖延,将选择告诉他的权利交给了李迹。毕竟她对因自己而死的楚南还是很愧疚的。 但没想到,这个时刻还是这么快地来临了。 “将军”李迹知道自己的话说出口后,对楚离会是多么大的打击,但到了这种时候,他不想瞒着。 李迹猛地跪下,向他重重一磕,说道:“将军,都是我没用,没能保护住少爷,你要怎么罚我都行!” 楚离仍是坐在哪里,双眼无神地看着夜空,没有反应。 李迹又咚咚磕了一下,额头之上顿时一片血迹,看得柳绮和宁画都揪心了。 楚离的目光慢慢移了过来,木然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跪在地上李迹的拳头死死捏紧:“是被诛候里一个蒙着黄色蒙巾,身后有白色尾巴的人一剑捅穿了胸口,当时我背着少爷,和赵白雨一起逃出太师府,后来遇到出来找我们的五叔,才最终捡回一条命,但是后来少爷的伤势过重没等我们赶回楚家,他就死了。” 苏伍冷漠地说道:“那个人是诛候的黄风奴,隐杀组合的队长,实力不在和阿七的师父尸佼交过手的不死奴之下,甚至可以说是诛候之中除了首领之外,杀人功夫最厉害的家伙。” 听到这句话,楚离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这话已经很明显了,他的儿子是死在了诛候的手里。 拳头无声捏紧,石桌下面的地面被楚离的脚踩的硬生生陷下去一块,导致石桌都有些倾斜。 苏伍又道:“后来我甩开诛候众人的追杀,找到了阿七和楚南的时候,楚南已经死了诛候那一晚本是针对李家进行的屠杀,但突然发现楚家少爷也在,自然也是要一并灭口的,为了安全起见,我没有回楚家,而是将阿七送出了京城,然后这些年,我也一直在针对着诛候进行复仇计划。” 他看向李迹,目光深邃犹如九幽星空:“楚七,不,应该叫他为李迹了,他就是那把复仇的刀。” “!!!” 楚离的目光猛地转向李迹。 苏伍知道他想问什么,笑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他变成影魔、又为什么能将他变成影魔、以及我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和截教有什么关系?” “老楚,这些事情,现在还不到时机告诉你,但自从十七年前你在燕国边境救了重伤的我,将我带回大周故土的那一刻起,我苏伍就永远欠下了你楚离一条命!所以请你相信,我对你们楚家绝没有恶意。” 楚离已经慢慢平复了下来,捏紧的拳头渐渐松开,掌心之中尽是血痕,他淡淡道:“我当然相信你不会有恶意,只是既然你告诉了我杀死我儿子的是诛候,那么想必你也清楚我的性格吧?” 苏伍眉头皱起,说道:“你现在还不能去和诛候为敌,要知道他们是天子的人,我的意思你清楚了吧?” 楚离低低地惨笑了起来:“也就是说,是天子想要断了我楚家的传承吗?因为四王将血祭?那诛候灭李家也是这个原因?就算南儿那一夜没有偷偷溜到李家去,他也迟早会被害死的?” 苏伍沉声道:“天子在想什么,我也不清楚,但那绝对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为你儿子报仇雪恨,如果你不想楚家变成下一个李家的话,就还是先忍着!” 楚离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问道:“南儿的遗体呢?” “不管怎样,我楚家是为了镇压九鼎诅咒而诞生的四王将家族,楚家的继承人就算死了,遗体也必须在,否则就无法进行传承。既然老苏救下了他们,并确定南儿死了,那想必知道遗体的下落吧?” 李迹:“” 苏伍不知为何看了李迹一眼,那目光让李迹很是不解,但他很快又移开了视线,对楚离道:“被我埋了。” 楚离骤然间愤怒起来:“苏伍!你知道四王将血祭的事情,为什么不把南儿的遗体带回来?我是对你说过的那件事的!你训练楚七保护南儿,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面对失控咆哮的楚离,苏伍却仍是很冷静,甚至是冷漠:“当时诛候知道他是你的儿子,那么肯定会去楚家盯着,我怎么带他回来?” “那你也应该告诉我,而不是一点消息没有就带着楚七消失了!这次如果不是赵白雨出现在京城,我究竟还要被蒙在鼓里到何时?” 苏伍沉声道:“老楚,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楚离猛地一挥手,“那是我儿子!” 苏伍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甚至想怒吼一句我也死了儿子,但最终还是死死地忍住了,转过头看了李迹一眼,怒气这才慢慢平复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0章 听北林王说旧往 苏伍带着柳绮,李迹带着宁画,就这样,四人开始了逃离京城的旅程。 京城北,有一片树林,叫做北林。 这个名字不是因为它在京城北面而取的,而是因为一个倍受当今周天子宠爱的公主,她叫姬月,封号北林公主,这片树林就在她家的山脚下,是她小时候常常来玩耍的地方。 北林之外冬凉山上,就是北林王府。 北林王姬宿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兄弟情深,膝下只有二子无一女的周天子和王后娘娘更是喜爱姬月这个侄女,有一次她在王宫园林中见到一株雪银杉,十分喜爱,但由于雪银杉只能生长在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降水丰富、空气十分潮湿的深山中,对环境要求十分苛刻,京城附近也只有冬凉山上才有大片生长,即便是王宫也只有寥寥几株成功移植的。为了让月公主开心,周天子便直接把本属于王家的冬凉山赐给了她,特许北林王府搬迁到冬凉山上。 王府坐拥整座冬凉山,山上雪银杉尽为月公主所植,山下北林亦是所辖。 这时候已至后半夜,有了月光的照耀,深暗的夜空稍显光明,还有少数的星辰点缀。 “五叔,我们要去北林王府?”察觉到他们正在冬凉山前进的李迹显得很惊讶。 “嗯。”苏伍简洁答道,却没有解释为什么要去那里的原因。 李迹眯着眼,望着山上隐隐可见的王府,喃喃道:“北林王一向不涉朝政,他会管我们的事情吗?” 苏伍无声地笑了笑,不涉朝政?看来李迹还是不了解三十多年前的事情啊,也对,当时知道那些事情的人,大多数都死光了,包括自己在那位眼中也是一位死人。 四人慢慢向山上走去。 行至山上,王府灯火明亮,似乎在等待谁的到来。 没有灯息府静,也没有满山皆兵,有二人站在门口,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少女。 像是等待他们许久。 北林王姬宿和北林公主姬月? 虽然有与他很熟的姬月在,但李迹还是很警惕地把手放到了背后,一柄匕首悄悄被他握住。 “没事的,自己人。”苏伍低声对李迹说道。 那个像是北林王的中年男子笑着走上前,和苏伍拥抱在一起。 “三十六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北林王府内庭院深深,亭台楼榭,不像王宫那般充满王家威严,也不似将军府武风刀枪满目,这景色在京城王师坐落的豫州境内可不常见,大周京城附近建筑无不以大气为主,而北林王府如此似江南烟雨般的雅景,倒是符合北林王不理朝政好游山乐水的性子。 大厅内,北林王轻饮热茶,说道:“没想到连天牢你们都敢劫,还成功了,我本来还在担心你们逃不出京城,派了人在城门附近接应你们,现在看来他们是白等了。” 下方,李迹、柳绮和宁画都是很忐忑,眼前这位王爷可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啊,在今晚之前他们万万想不到,会帮助他们的会是这位向来游离于朝堂之外的北林王。 苏伍笑道:“虽然诛候提前回来的消息出乎我的意料,但他们还是拦不住我的。” 听到这话的姬月顿时瞪大了美眸,好奇地看着这个中年人,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北林王的目光转向苏伍身边的李迹,带着好奇问道:“苏兄,他就是你这些年所培养出来的弟子?” 苏伍点头,看向李迹的目光之中带着自豪:“没错,他是我最得意的弟子,除此之外,还有绮儿。” 柳绮和李迹对视一眼。 姬月公主很是不解地问道:“李迹不是阴阳家邹衍大教授的弟子吗?再加上我听说的那位尸子前辈,他竟然有三个师父?爹,这位苏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北林王笑着看向自己的女儿:“他姓苏,难道你猜不到吗?” 姬月摇了摇头。 “也对,你的年纪太小了,三十几年前的事情,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北林王双指旋转白瓷茶碗,望着微微荡漾的茶水涟漪,轻声道:“在本王年少还是三王子的时候,先王在世,当今王上还没有即位,朝堂之上有五位王子参与夺嫡,我,也在其中。” 看到女儿和李迹等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北林王自嘲笑了笑,说道:“看本王如今一副完全不参与朝政党争的样子,觉得很惊讶?当然了,谁能想到如此一位‘闲王’,曾经也搅在那团黑暗污秽的沼泥之中不得脱身?” “爹,后来怎么样了?”姬月公主震惊问道。 “后来啊,我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在那血腥的争斗中死去,直到我最要好的一个身为长史令的朋友,被陷害入狱,除凌迟极刑,满门抄斩!那时开始,我开始痛恨所谓党争,痛恨所谓王权,可是那时我想退出去却已是身不由己。因为我那些所谓的兄弟不会放任追随我的军中众将,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当时追随我的人之中一个德高望重的将军,他理解我,为我想了一个 法子,让我终于退出了那恶臭熏天的朝堂。” 北林王双眼望向头顶,茶水在旋转中荡出了茶碗,他也无从察觉,只是自顾自继续说道:“他用自己的力量硬生生拆散了军部中追随我的部队,逼迫原先忠于我的将领投向其他王子,过程中不免用了一些血腥的手段,这也为他招来了无数的仇敌,直到我党羽凋尽,跪在我那些王兄王弟面前表明我退出的决心,他们才肯放过我。” 苏伍:“” “最险莫庙堂,最恶唯帝王。若非我当初这个选择,如今亲王又为何会只剩下我一个呢?”北林王叹道,唏嘘无比。 世人皆以为身为王室的北林王如清风一般飘离庙堂之外是他性情所致,谁能想到曾经还有那么一段往事?先王五个王子,四王子成功战胜兄弟们登上王位,除了早早退出的三王子姬宿,其余王子尽数在他登基后以各种罪名被杀。他终日游山乐水嬉戏人生,仿效道家的清净无为,后来更以姬月公主喜爱雪银杉为借口将北林王府从京城搬迁至冬凉山,何尝没有更加远离庙堂的意思? “那个将军后来呢?”柳绮和宁画都不由自主被他说的故事所吸引。 “他替我做了那么多违心之事,自然不可能全身而退,他的仇敌也不可能放过他,所以后来他就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京城,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三十六年后,他才回来。”北林王看着沉默的苏伍,神情复杂无比。 柳绮和李迹明白了,原来他说的那位将军,便是他们的师父苏伍。 姬月张大了小嘴:“这位苏先生,就是那位传闻中血洗了军方的军部前任中司马大将?” 李迹也是现在知道了这位将自己训练成一个顶尖杀手的五叔,竟然是三十六年前出使鬼戎的中司马大将苏伍,那他为什么要待在楚家十几年呢?难道楚家也和那一代的党争有关系? 苏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朝堂上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三十六年前的事了,那么何必再提呢?” 北林王盯着他的眼睛:“那么你是为了什么而回来的呢?你应该清楚,如果你还在世并且重新回到京城的消息传了出去,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我知道,所以我很快就会带着他们离开京城。” “你之后打算去往何处?” “去寻找力量。” “嗯?”北林王没有听懂这话。 苏伍笑了笑,没有解释更多,放下杯子说道:“等时机到了,我会回来的,到时你就会知道,在北海牧羊的那十九年,我都经历了什么事情。” 北林王沉默片刻,说道:“好,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苏伍并没有今晚就走的打算,他让李迹等人在王府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出发,毕竟经历了这一夜的惊险和战斗,所有人都很累,尤其是李迹和柳绮。 李迹还没有告诉苏伍自己在天牢之中吃掉金梁的事情,他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1章 不肯忘 北林王让姬月也回去休息后,和苏伍两人,独自走到王府外面,没有让人跟随。 绕过王府,在北林山后最高处的的山坡,有一座孤单单的小楼。 那座高楼孤伶伶在前,建筑样式没有王府的华丽和雕栏玉砌,仿佛只是由木头堆起来的。但若是一座简简单单的普通楼阁,又怎么能建立在这北林山最高的地方,俯瞰着山下远处的京城? 通往这座楼的路只有一条,楼很高,路很直,由无数道石阶组成。 到了后半夜,月亮和星星都看不到了,夜色笼罩着这座楼。 苏伍跟在北林王的身后走上石阶,虽然因为太暗看不到他的脸,但苏伍知道此时的北林王并不是世人印象中那个潇洒好乐的闲王。北林王的脚步很稳定,落在身侧的双手微握成拳,代表着他不平的心境。 上了石阶后,更加近距离看清这座楼的样子,楼门外没有悬着灯笼,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只有普普通通的梁木与青石墙,没有一丝光线,显得格外沉默。大门也没有锁,似乎只要伸手便能推开。 北林王推门,径直走入,楼内无数烛火瞬间亮起。 里面空无一物,无桌无椅,只有最中间有个蒲团,显得格外空旷,甚至有些冷清,蒲团底下是一个遮掩不住的阴阳鱼八阵图。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只有周围摆列成圈的白色蜡烛,它们是在门被推开的一刹那便自动点燃,苏伍也并未觉得有什么新奇,不过是墨家发明的一种将蜡烛底下引火线导入地下和门连在一起的点火装置而已,在一些大户人家之中都不少见。 只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既然有跪拜用的蒲团,为何却没有桌子和灵位,北林王放这块蒲团是为了祭拜谁? 楼上才是满满的灵位,摆满了二楼的中央地面,不下一百块。 苏伍一怔,问道:“这些灵位是?” “是他们的。”北林王轻声说道。 一个他们,却没有明说是谁,但苏伍就已经明白了。 他们都是在自己当年掀起的那场血雨中死去的人。 苏伍身躯微微颤动着,望向那一块块牌位,上面的名字他并不是每一个都很熟悉,那些曾经功勋累累、却在三十多年前无故消失的名字,此时在他心底浮现起来的,只是它们的主人是如何死去的。 “他们有的在军中并不是什么大的官,有的只是校尉,有的是最低级的百夫长,甚至还有二十人队的什长和五人队的伍长。他们的名字我并不是都知道,事情发生后我花了一年时间,才罗列到他们的名字给他们设了灵位。” 北林王指了指正前方一块牌位,“陈记,离尘关守将,位列正二品将军,是当年追随我的人中除你之外官阶最高的将军,你劝他退出不成,就收买了他手下的一个亲信,制造了一封有关他贪污军饷的假信并告发,然后他军职被废流放宁州,三年后郁郁而终。” “长史令伯其,我最好的知己,也是文官之中我最好的助力,却因大王子和二王子联手设局,安了一个私下咒骂天子的罪名,被除以凌迟满门抄斩。” “九跃,武力曾经是大周将军榜前十,号称千人斩,只可惜脑子没有武功那般好使,被你挑唆了几句,投向大王子去了,四王子夺嫡成功后,他就被莫须有的罪名杀死了。” “卫雀是二王子的人,与我并没有直接冲突,甚至偶有往来,只可怜被你为了制造二王子要夺取陈记兵权的假象所害,死在了五王子的刺客手下。” “百里舅,一个小小的太史属官,朝堂之中身不由己,孤注一掷地选择了我,然而在我退出后,因为官阶不够大而被牵连,调至一地方小官,没过一年就不知道为什么死了。” 苏伍越听越沉默,越听越颤抖。 北林王一块一块灵位指点过去,嗓音沙哑,声声平淡,句句惊雷。 “这些人,都是我记得很清楚的,还有一些不清楚的没办法,所以我将他们的灵位都放在这儿,只是为了赎罪。” 苏伍闭上眼睛。 北林王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当年那个中司马大将来:“这些罪,虽然是你犯下的,但却是为了我而犯,所以我必须要赎罪。” “今日帮你,也是为了赎罪。” 苏伍苦笑一声,睁开眼睛:“你还在恨我吗?” 北林王姬宿摇头:“我为什么要恨你?当年是我坚持做出了那个选择,才会让这些人死去,才能换来我现在的安稳,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和别的王子一样死去了。哪里还会有现在的北林王呢?” 他们走上了三楼,三楼是用来供奉画像的,和二楼那些灵位一样。 只是没有苏伍的。 四楼零碎摆着一些人的官服,战袍,遗物。 五楼都是藏书,记载的都是陈年往事。 六楼空无一物,登高透窗可望山下风光。 七楼,顶楼,有画像。 满满的同一人画像。 苏伍放眼望去,画像上佩刀而立的年轻将军,依稀和自己年轻时的容貌很像,就连笑起来的神情都一样。 年轻时的苏伍,意气风发怒马鲜衣。 对大周军方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清楚苏伍曾经是大周军方的传奇,他出身的苏家世世代代皆为文官,甚至还出过一位帝师两位太傅,苏伍从小接受的教育自然也是文人治国之道,可是他却走了和先辈们不一样的道路。他十岁的时候,北方鬼戎为患,他毅然弃笔从戎,从军中最基层的军官做起,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做到了军部第二位置的中司马大将,随军征战鬼戎后差点带兵打到了鬼戎的都城之下,导致那一代的鬼王重伤落下顽疾,几年后就死了。那时他仅仅二十岁,用十年完成了有些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还娶了当时太师的千金为妻,可谓风光无比。 可是,位置处得越高,所要面对的危险就越高。先王年迈病重,太子之位尚空缺,麾下五个王子明争暗斗,都想在先王驾崩前夺得太子之位,朝中大多官员也面临选择立场的问题。苏伍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他选人的标准不是实力和人脉,也不是手段和帝王心术,而是性情和品行。最后他就选中了性情最合他意,同时也是他认为品性最佳的三王子姬宿。 他能文能武,有智计能带兵能治国,是大周朝百年来最耀眼的一颗星,原以为三王子能在他的辅佐下登上王位成为一代明君,却没想到三王子最终选择了放弃,忠心于姬宿的他也只好为了姬宿在京城掀起了那场血雨。最后不得不以出使鬼戎而逃离京城,而后被困鬼戎,苏家被抄,老丈人太师也因新王上位而倒台,风华正茂的妻子带着几位幼子逃离京城,再后来他被逐到北海牧羊,从此消失人间。 这颗星升得很快,落得也很快,仅仅三十五年过去,人们就淡忘了大周朝曾有这么一位年轻有为的将军。 只有当年的三王子姬宿,如今的北林王不肯忘。 “这些是你去鬼戎之前的画像,那时你二十四岁,所有有关你的一切,我都藏在了这里。” 苏伍看着这一楼墙壁间满满的画像。喃喃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嫣婉及良时。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晨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间未有期。握手一长欢,泪别为此生。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是我当年临走时为我妻子所写的离别诗,她知道这是我要活下去的决心,无论如何也是要回来的,她为此一直坚信着。然而等到我二十年后终于离开了北海,在洛州城找到关于她的消息,她却早已经病死了。到最后,这首诗述说的终究只是一出悲剧爱情故事而已。” 满壁画像一室沉默。 第二日清晨,晨光照耀王府门口,李迹等人深深作揖表示感谢。 送行的北林王笑了笑,转头对着似乎有话要说的女儿道:“怎么说你也和他相熟,有什么话现在说吧,以后怕是有一点时间你都见不到他了。” 姬月公主欲言又止,扭扭捏捏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我会帮你照顾好越姐姐和晴儿妹妹的。” 李迹笑道:“那就麻烦你了,顺便替我向老师请假。” 姬月没好气道:“知道了,快走吧快走吧。” 李迹望向京城的方向。 又要离开了。 又是因为他们而离开。 他捏紧了拳头,心中给自己下定了决心。 下一次回来的时候,将是他了结他和诛候恩怨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2章 京城里的人们 初晨来临时,京城的虎贲军就开始全城搜捕,一张张通缉令也第一时间从京城开始往各地颁发,搜查的力度比上次严厉地多,满城皆兵,就连位高权重的定海大将军府上都挤满了虎贲军。 楚离一脸平静地看着从内府走出来的李定方,道:“里面也查过了,可以离开了吧?” 李定方脸色铁青,挥了挥手,示意下属随自己走。楚离也没有送客的意思,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走出将军府。 府外的街道上,李定方的副将回头看了一眼楚家,低声对翻身上马的李定方道:“将军,搜到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会不会是他们已经逃出京城了?” 李定方说道:“应该是吧。” “将军,属下实在是很奇怪,明明昨日将军和诛候的几位大人都已经回来了,并且预料到了有人要劫天牢,为什么还会让他们得手呢?难道裘飞大人没有出手?” “我也很奇怪,当时我知道他就在附近,但他把人放走了。” “那将军”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质问他?” 副将冷汗淋漓,那位诛候首领的名声实在是太过凶恶,所以只怕是将军也不想和他接触吧? 李定方没有再说什么,驾马往王宫的方向奔去,没有回头再看楚家一眼,但是眼睛之中,闪过了一丝隐晦的悲伤和愤恨。 副将看到了,什么也没有说,默默跟在主子的身后,因为他不知道,将军恨的到底是谁。 从满府皆兵到冷冷清清,定海将军府内也是一片寂静,下人们早已被驱散缩在自己的屋子里,即便虎贲军早已走远,他们也不敢出来,因为今天来的是那位年轻暴戾的天宝大将军。 楚离在门口呆站片刻,然后转身往灵堂的方向走去,那里有烟火满堂,是昨夜刚刚点起的,因为楚离是在昨夜才真正确认自己的儿子已经死去。 楚离的夫人叶茹栩从昨夜知道这件事后,就站在儿子的牌位前一动不动,痴痴地看着那上面的名字,似乎那上面也刻着儿子曾经的欢声笑颜。 “那些人走了吗?”听到脚步声,叶茹栩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道。 “嗯。”楚离轻声应了一声,走到她旁边,给儿子上了一炷香。 “他们找到阿七了没有?” “好像还没有。” “那就好,愿上苍保佑那孩子能够平安无事。”叶茹栩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诚心祈祷。 楚离看着自己的夫人,她如今年过三十,但面容仍似少女般青春美丽,只是昨夜当她听闻噩耗,却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眼角出现了以往没有的皱纹,连头发也白了几根。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苏伍昨夜说的话仍在他心中响彻。 他是忠肝义胆的楚家名将,是以“义”字著称的定海大将军,如今面对自己儿子被人害死的阴谋,他该如何?他能如何? 京城的繁华使得这里的人们空虚,每日的醉生梦死,花灯照映,就是京城人的生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位曾经的赵国第一舞姬重新出现的缘故,红月楼这个地方重新被人们想起,曲兰轩这间坐落在红月楼对面的青楼也被越来越多人关注,只是慑于红月楼的血腥过去,一开始并没有太多人敢进这间青楼,直到有一位新上任的朝廷大官大胆进去挥金一把,发现里面的姑娘的确都是绝色,出来之后便对人说起,那些自从红月楼倒后已经好久没有寻过乐子的大人物们等了一段时间,见到那位官员并没有出什么事,这也才纷纷去曲兰轩里“一探究竟”,从此也迷恋上了那里。 如今曲兰轩已经越来越多客人了,隐隐有取代当年的红月楼成为京城第一大青楼的趋势,平日里能闲的嗑瓜子听故事的姑娘们如今已经忙不过来了,为此老板娘曲魅儿不得不招进更多的姑娘。同时曲兰轩的名声传开,也让得徐诚和曲原过去也不用遮遮掩掩担心被人发现了,尤其是曲原,以他那楚国第一诗人的身份,要是不常去青楼的话,反倒会让人觉得奇怪。 “听说阐院阴阳家的那位少年离开京城了?” 高高的阁楼里,一身如墨黑裙宛如精灵的曲魅儿望着远处的王宫说道。 “好像是的,我去阐院找过他,邹衍教授说他三天没来了,看来他应该真的是去劫天牢了。” 她的身边站着的正是她的兄长曲原,手中提着一壶小酒,一边轻晃着一边道。 曲魅儿皱眉道:“一个赵白雨,值得让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们这边的一些行动是要受到阻碍的,毕竟组织里的影魔没有一个在京城。无视任何防卫和结界的影子替身术,是我们必不可少的助力,尤其还是在现在梁王已经占据优势的局面下,按照九歌与他的协议,东皇大人驾临在京城的日子不远了。” 提到梁王,曲原便神色一动,问道:“太子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廷那边就没有一点动静?徐诚不是 让不死奴看到了那些伪造的梦境吗?难道不死奴没有相信?” 曲魅儿摇头:“不知道,这件事好像没有传开来,至少从明面上来看,太子似乎只是因为碧水和碧蓝的事情受到了天子的责骂,令其在府中思过,并没有罢黜的意思。” 曲原叹了一口气:“但是明眼人都明白,太子今后只怕是彻底没有和梁王争的实力了,单单是掌握在诛候手中的这个把柄,就足以让他失去太子之位,现在顶多是诛候觉得时机未到而已。” 曲魅儿轻轻咬唇,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欣喜。 “现在的九歌里,拥有影魔之力的有湘夫人夫妻和大司命兄妹,湘夫人被诛候盯过,所以不适合再来。你让大司命和少司命来好了,虽然以他们的性格很容易出问题,但现在临近我们的计划成功已经不远了,必须要凑齐三魔。” 曲原将饮得一滴都不剩的酒壶丢出楼去:“另外,我也得展露我的境界了那时鬼谷子前辈用阴符七术为我封印的力量。” 阐院南湖医庄,少了一个人。 对于许晴和越晗雪而言,她们早已经习惯了李迹的存在,虽然一个男子住在满是女弟子的医家里会招人闲话,但她们并不在乎这些,李迹在她们眼中就已是一名医家弟子,且对于她们来说,内心中对李迹都有独特的情感。 已经三天了,李迹没有回到医家,甚至连半点消息都没有,许晴和越晗雪都很担心,而知道李迹已经离开京城的姬月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们两人,最后她实在是看不下好姐妹黯然神伤的样子,就撒了个谎,说李迹去找他的师父尸子前辈了。 然而,姬月并不知道这个谎言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因为诛候已经确定了劫走宁画的人就是李迹,已经将他的名字写在了必杀名单上。 诛候的必杀名单,一旦上了,就基本是决定了这个人的未来,要么是死,要么是苟且地活在黑暗之中见不得光。 她站在湖边,望着远方,双手握在一起,默默地为李迹祈祷着。 在落日的陪伴下,三名少女和往常一样坐上了饭桌。 从姬月口中知道李迹离开了之后,许晴终于是不再做四人份量的饭菜了,然而面对着桌上空出来的一个位置,三名少女都是有些闷闷不乐。 番茄蛋汤里一颗葱花都没有,因为许晴不喜欢吃葱,以前之所以放葱,那是因为某人喜欢。 今天有红烧鱼,是越晗雪最喜欢吃的,在洛河医庄的时候,李迹为她做的菜次数最多的便是红烧鱼,但是她今天没有对这盘鱼下筷,那是因为某人不在。 好像,没了某人,吃饭都少了某种味道。 越晗雪今天睡下得很早,不知为何,她没有心情去看书,然而躺在床上,她仍是睡不着,左边滚到右边从右边滚到左边,总觉得心头有着某种不安在一直揪着她的心。 他真的是去找尸子了? 为什么不跟自己说一句? 自从来到阐院医家后,越晗雪每天都有上好的药草来为自己调养身体,所以她已经不用夜夜饮酒,也能保证自己的睡眠了,然而这一夜,她失眠了。 天亮后,她打着呵欠揉着小脸起床,推门出去,许晴和姬月都还没有醒来,显然还没到以往许晴起来做早饭的时候,她在门口呆坐了片刻,然后走出了医庄。 她来到了道家书剑山庄,找到了每日早起打坐修炼的尹莲。 “越姐姐?你怎么来了?”尹莲很惊讶地看着这名白衣女子,以她对她的印象,越晗雪是根本不会出门的。 “我要找庄子师叔。” (第三卷,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章 逃亡者 大周王朝扶正十九年夏,赵王语之弟纪元君赵何刺杀大周二王子姬朝之事败露,天子大发雷霆,发书问罪赵王语,要其交出赵何,否则大周王朝的铁骑择日便将踏平赵国。 此事惊动了天下,世人纷纷为赵王默哀,纪元君以往在赵国的名声不错,但因为这件事情,整个赵国都即将面临灭顶之灾,赵王只怕是活剐了这位亲弟弟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敢包藏?所以纪元君府的数千门客一夜之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曾经贤名直逼姬朝的赵何,如今已是丧家之犬。 面对这种局面,赵何即便再不甘也只能咬牙承受,但他不会坐着等死,早在周天子的飞书传到邯郸城之前,他就已经让人扮作他的样子留在王府中,自己则是带着家眷偷偷跑了。 而当赵王的人冲进王府时,抓到的便只有这个假冒纪元君,当时卧病在床的赵王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场吐了一口血昏迷了过去。 醒来后的赵王语很清楚,如果让赵何就这么跑了,天子的怒火可能真的会撒在整个赵国身上,所以对赵何的通缉令,当日就如雨一般往全国洒去,并且还通知了其余六国,让其一并捉拿赵何。 赵国如今在七国之中的国力排在中游,但在真正的强国如齐楚秦的面前就不够看了,所以在社交之上与赵国亲近的便只有三晋之中比它弱的韩国了,韩国是第二日便同时发动对赵何的缉捕,三日之后,魏国也发出通缉令。 不过世人都清楚,真正能决定赵何生死的,还是大周的诛候。 赵何,是诛候接下来必定要划掉的名字。 平安镖局在魏国这个连年打仗的国家里,名字显得有些奇葩,这些年魏国从当初的霸主国家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大部分是因为和秦人的战争,秦军号称虎狼之师,打起仗来不要命,将魏国名传天下的魏武卒都击溃了,魏人早已经被秦人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有当初的大国气焰?所以这个平安之名,更多像是有着避战之意。 平安镖局规模不大不小,胜在老镖与青镖搭配得当,人数才五六十号,但由于老镖中多数是绿林好汉和退役悍卒,战力不弱,前者过腻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做了镖客,不但武功底子在,老当益壮能打能杀,而且人脉底子也在,出门靠朋友,既然走镖,难免要经过许多当地寨子,扛上镖旗报上曾经厮混江湖的自家名号,说不定当年就一起抢过黄花闺女,因此对方大多能卖几分薄面,至于那帮曾经在战场上呆过被秦人吓过的老镖,单人厮杀兴许不如江湖莽夫的手段干净爽利。 所以结阵而战,刀弓马步,更能震慑对手,平安镖局的青镖们,这些年在老镖们手把手调教下比较那前几号的大镖局子弟丝毫不差,欠缺的只是镖号里没上乘秘笈撑场子而已,这是最无奈的事情,镖局大小,说到底还得看局里养了多少个武功拔尖的活镖旗,平安镖局能拿得出手也就总镖头余良。 余良年纪已经大了,却未婚配,只收养了一名孤儿,名叫余浩,那时候魏国连年战败于秦国,被战祸折腾地喘不过气来的魏国又遭遇了天灾,襁褓中的余浩被狠心爹娘丢在雪地里,被途径的余良捡到,自小便在平安镖局长大,打小心眼活络的他,习武也肯吃苦,便被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盗余良视作了亲生儿子。 镖局取名为平安,自然是要有镖镖平安的意思,立镖三十多年,尚未丢镖过,故而在镖局多如牛毛的魏国宜州总算是站住了脚根,按照往常规矩,镖局走镖,都是老镖带青镖,比例以镖货贵重程度而定,但余浩琢磨着这趟走镖有些古怪,青镖里竟然就他一人,其余都是镖局里经验最丰富的老镖,余老爹亲自压阵,出宜州境前,平安镖局的名头还有些管用,但出宜州这一旬多时日,明显就有些棘手了。 余浩瞥了眼镖箱,再转头看了眼帘帷重重的马车,好像是一男一女,那女的戴着严实遮面的厚重帷帽,但年仅八岁就陪着老爹去窑子探望姨婶姐姐们的余浩眼光何等毒辣,光是偶尔她夜深人静时下车散心的惊鸿几瞥,真相便水落石出,打小在妓院里察言观色混饭吃的余浩深信这个小娘绝对是大美人,一次擦肩而过,那叫一个香喷喷。 只是那女子虽然言语极少,但看她偶然望向那名车上的男子的眼神,好像格外的恭敬,难道是包养她的金主?余浩在妓院里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那些美的惊心动魄号称卖身不卖艺的花魁,往往背后都有这样的金主,等到夜深人静,她们的高贵形象就会褪去,转而对金主卖弄风骚,所以余浩虽然也垂涎这女子的美貌,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屑的,这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态。 这次余良押镖出宜州,十分谨慎,一来镖物异常贵重,一旦丢镖,平安镖局亏损巨大不说,十有八九再无法在门户竞争激烈的宜州树旗接活,所以除了他这个总镖头,还有余浩这个心思缜密武力不差的青镖,其余清一色是老江湖的镖师,足足三十多号人,可谓j精英倾巢而出,加上伙计杂役也有将近五十,浩浩荡荡,哪怕不走官道走小路,一般山寨都不敢露头来拦路剪径,走镖求稳和字当头,这没错,但没得商量的话, 还得靠硬刀硬枪。 只是他想到车里头坐着的两位,皱了皱眉头,心想这趟镖不简单呐,明面上护送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去松州,是走镖里最希拉平常的货镖,可暗地里更像是人镖,车厢两人深居简出,余老爹大半辈子都在亡命生涯,入了镖局才安稳下来,但这辈子没见过啥大家闺秀,连小家碧玉都没接触几位,可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车里两位,女子实在不像是一般门户里出来的女子,男的举手投足间也隐隐有一种大人物的气度,身份绝对不简单。 再加上松州已经在韩魏边境了,韩国那穷地方,玉石生意根本就不咋样,哪有人把价值连城的宝玉运去韩国卖的?所以余良觉得,这趟打着货镖名号出走宜州,怎么看怎么像是在逃祸。 类似的事情他以前也做过,但一般也只涉及到江湖恩怨,平安镖局也算是魏国名头很响的镖局了,所以也没出过什么大的意外,倒是这一次让他觉得有些不平常,如果不是平安镖局近两年生意清淡,被几个大镖局压榨得不轻,加上对方出手豪气,押金就有六百两银子,许诺到了松州,再拿出六十两黄金!他才咬牙接下来了。 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庙堂之上,魏国最近都没有出过什么大事,倒是临近的赵国出了件事儿,不过那事儿和魏国无关,那位赵王爷应该也不会跑到魏国来,更没必再逃去韩国吧?所以这才是他有胆子接下来的原因,毕竟人家王爷要逃亡,肯定会选择那些拥有修行者的宗门势力,怎么会看得上镖局这种地方? 镖队前头的余浩抬手做了个手势,老镖们立即抽出兵器,如临大敌。但刀只出鞘一半,这是走镖不成文的规矩,对面既然没有偷袭出手,而是明着来拦路,只要没有真正撕破脸皮,镖局若是刀锋率先全部出鞘,就等于是砸山寨的场子,是一种大不敬行径,出门在外行走江湖,情义礼三字,都不得丝毫马虎。 小道两旁密林中哗啦啦跳出七八十号人,刀矛鲜亮,岔路上更杀出二十余骑,皆是人强马壮,余良走镖二十年,当然看得出这一伙劫道贼匪不比寻常,多半是那种放小虾逮大鱼的那种大寨。 余良一肚子纳闷,以往没听说这座山上有如此扎手的山大王啊,他去年还来过这里,记得占山的是秦鹞子那伙熟人,姓秦的擅长三皇炮捶和十六路鞭腿,单对单,他没有半点胜算,但大寇秦鹞子手下喽罗很不济事,属于老弱残兵,因此以往走镖至此,也就是掏点碎银当作“敬太岁钱”,双方面子都过得去,一来二去,余良跟秦鹞子还算混了个半生不熟,按照镖局里那些老家伙的意思,这趟看能否趁机拉拢秦鹞子做平安镖局的客卿,哪里料到换了山头王旗,来势凶猛,骑匪二十,这可不是普通山贼能有的家底,一匹马昂贵不说,而且有价无市,养马就更不轻松了,这下子棘手了! 余老爹长呼出一口浊气,握紧腰间环首刀,驱马前行,先让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余浩干净滚回来,面对那帮精装山寇,捧拳大声道:“宜州平安镖局余良,向诸位好汉借道!” 对方人马毫无动静,余良硬着头皮掏出两袋子碎银,扬声道:“太岁孝敬钱二十两!” 二十骑照旧在小道上纹丝不动。 原本被余老爹勒令去殿后的余浩大怒,寻常过路的太岁钱,十两已是一般镖局相当阔绰的出手,这帮兔崽子仗着人多势众给脸不要脸,掉转马头,就要彻底抽刀,熟谙这小子暴躁脾性的余老爹生怕误了大事,转头骂道:“浩儿,不得胡来!” 余浩只得闷闷收刀,蓦地瞪大眼睛,红着眼喊道:“老爹小心!” 路旁一棵树上跃下一大汉,手持双斧,身材极为魁梧,疾奔前冲,脚步撼得大地震动,余良才生出寒意,甚至来不及抽刀格挡,就被来者一斧头连人带马给当头劈成两半。 众人皆是肝胆欲裂。 这一斧下去是直直地从头颅劈到底,人体坚硬的骨头在它面前简直是脆如豆腐一般,丝毫没有任何阻碍,这种杀人手法实在是恐怖无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披甲门 小道上,鲜血淋漓,人与马的尸体都断作两截。 与余老爹相依为命二十多年的余浩目眦欲裂,丧失理智,夹了夹马腹,抽出麒甲刀策马疾驰。 站在小道上的大汉手腕轻轻一转,斧锋上鲜血在地面上溅出一条猩红血线,侧锋直指借马势壮刀势而来的余浩,不退反进,迎面狂奔。 余浩年轻勇猛,在镖局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驾马速度极快,几下子便冲至黑衣刀客的面前,当头便是一劈,然而面对这怒极一刀,双斧大汉竟是连闪躲和抬斧抵挡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直直地用头颅迎向这一刀。 余浩虽是惊愕,但面对此景也不由心中大喜,露出狞笑,手中刀势更凶,带起的刀风都能划破人的脸颊了,在他圆瞪的双目中,这一刀结结实实地落在双斧大汉的头上! 余浩相信自己这一刀必定能将其头颅劈碎。 然而他听到的是叮的一声,看到的是手中坚硬的钢刀断成了两截。 这一刀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敌对双方瞬间擦身而过,余浩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刀是怎么出的,下一刻他便坠下马背,滚落在道路上,原来马匹四蹄已经被那名大汉齐齐削去,再低头看自己,双腿膝盖以下早已离身,只是斧头切过的速度太快,直到现在,余浩才察觉到那刺骨的疼痛。 如此疼痛,坚韧如他也哀嚎起来,十指下意识在道路上弯曲成钩,刺入泥地,指甲翻起都不自知,自打记事起便有着一个江湖梦的余浩,抬头看到不远处的老爹,缓缓爬去,这时这名年轻镖师脑海中再无什么逍遥江湖扬名武林的念想了,只想着见到老爹一面。 行凶的大汉连看都不看一眼无名小卒余浩,面对仓促镖局结阵,闲庭信步前行,一根根激射而来的羽箭钉在他的身上,却是连他的衣服都射不穿,羽箭纷纷落于地上,箭头微弯,仿佛是钉在了精铁之上。 “刀枪不入,是披甲门的人!”有人见此这一幕不禁惊恐地喊叫出声。 披甲门是魏国已经流传百年的门派,据说当年吴起所创建的魏武卒便是由披甲门衍生而来,其门内弟子修炼硬功,可将肉身练作盾甲,视刀枪箭矢为朽木,练至最高境界可使全身上下无弱点。是魏国最强大的宗门,魏武卒被秦军打散后,大部分都回归了披甲门,不再参与七国争斗,只在江湖出没,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对一个小小的平安镖局出手。 面对这种级别的敌人,这群镖师们哪里还能生起作战的心思,再说连总镖头都给这大汉一斧劈了,他们纷纷掉头打算逃跑,然而大汉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狞笑着持斧而奔,最前面结阵的镖师根本抵挡不住,面容生硬的双斧大汉每次都只是干脆利落一挥,就如砍瓜切菜般将这些平安镖局的老镖斩死在血泊中,除去余浩没有当场毙命,接下来与他照面的,无一例外都是瞬间被杀。 才小半炷香功夫,车队便被杀得七零八落,大汉抬手,抬起那劈开最后一名老镖头颅的斧头,斧身在缓缓倒地的尸体上擦了擦,拭去血痕,单手持两斧,再用另一只手挑起车帘子,冷淡道:“赵王爷,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帘子掀起,一道金光爆射而出。 大汉两根手指一夹,便将那道金光夹住,一瞧,是一根女子金簪,笑了笑并不在意,刚准备将里面那两人揪出来的时候,脸色忽然一变,轰的一声爆炸,金光再度耀眼而起,那根金簪竟是炸开。 马车也受到了波及,车顶被人撞开,那名女子带着男子跳出,远远地落在了地上,衣衫有被烧着迹象的女子担心地望着气度非凡的男子,问道:“义父您没事吧?” “无妨。”男子摆摆手,在女子的保护下他并没有受到爆炸波及,目光转向那炸开的烟尘之中,心想以墨家的火药威力,哪怕是披甲门的人,只怕也不可能完好无事。 然而烟尘散去后,映入他眼帘仅仅只是衣服破碎的身影。 “都说墨家机关暗藏玄机,令人防不胜防,的确是名不虚传啊,小小的一根簪子里竟然都有这般威力的炸药。”大汉抖了抖身子,身上的灰簌簌而落。 女子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方才这一下爆炸,大部分修行者都无法抵挡,它的威力能将一名心动境修行者都炸得粉碎,然而在这大汉身上却是连皮都炸不开,看来对方绝对是披甲门中的重要角色。 大汉似乎也对这墨家女子很是感兴趣,把斧头往肩上一扛,咧嘴笑道:“我叫典勇,披甲门左护法,这位赵王爷,我今日要定了,小娘子,我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癖好,阻止我的话,你会和地上这些尸体一样。” 男子脸色一变,显然听过典勇这个名字,据说他曾经是魏武卒的一员,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已将肉身完全练至金刚不坏的地步,曾在战场上连挡三十辆战车正面冲击而毫发无损,被誉为“铜头铁臂,百战无伤”。既然这样的人物主动找上门来,那就说明披甲门已经完全掌握了他的行踪,好不容易逃出赵国接下来准备躲去韩国的自己,难道今日真的要栽在这里? 他瞥了一眼那名女子,那是他府中实力仅次于 赵胭女的护卫,也是他的义女,叫做赵墨,所以他才在逃亡中只带这一名随从,如果只有这典勇一人倒好说,若是来了一批披甲门的人,就不好对付了,所以今日他只能赌对方来的人不多。 赵何的心思赵墨自然不知,她身为王府死士,和赵白雨和赵胭女不同,她唯一的目标就是保护王爷,赵何即便是怀疑自己的女儿,也绝不会怀疑她,别说是一个典勇挡在面前,即便是整个披甲门出现,她也会用自己的性命来挡住他们。 失去双足的余浩还在血泊中艰难爬行,只是凭着一股执念苟活。 典勇站在余浩与余良尸体之间,将刀插入地面,弯下腰笑眯眯道:“再努力一点,就快看到你老爹的脑袋了。” 当扭动残躯木然前行的余浩头颅到达刀锋下,典勇冷笑着在道路上缓慢划出一道沟壑,顺便将这颗头颅轻轻割下,拔起斧子后拿脚尖一踢,脑袋溅着血液滚到老镖尸体附近。 “能死在江湖,你也是幸运的了。” 典勇喃喃道:“当年在战场上死去的人,可要比你惨多了啊。” 面对这一幕,死士赵墨的神情并没有多大变化,玉碗一翻,手中出现一柄匕首,身形化为一道黑影掠去,瞬间便至典勇身前,当头便是一匕扎下。 典勇这次没有仗着自己铜头铁臂的身体硬挡这一下,毕竟这女子有着令人防不胜防的墨家手段,还是小心点为妙,他侧身闪过,双臂张开,两斧朝着怀抱范围中的女子便是挥来,左右受敌,女子另一只手中也出现一柄匕首,叮地同时挡住两斧,可怕的力道从匕首上传来,匕锋出现了裂纹,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开来。 匕首断开的那一瞬间,女子一个高高跃起后空翻,手中同时洒出数道金芒,每一点,都是一根金针! 典勇毫不犹豫,将两柄斧头挡在头上,在他的意料之中,那点点金芒尽数炸开,爆炸的金光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内,耀得直刺人眼眸。 趁着对方视线受阻,女子落地后双手按地,两道铁链从典勇的脚下破土而出,将其整个身体死死缠住,典勇不屑一笑,区区铁链也想捆得住他?连战车都能撞毁的身体,其内的力量有多恐怖可想而知。 铁链的确不是蛛锁级别的铁链,女子也没想要靠它来杀死披甲门的高手,十指如翻花般轻绕,铁链绷直,死死地将典勇拉在原地不得动弹,同时她口中一吐,数根金针飞射而去,直刺典勇的双目。 披甲门虽说能将全身上下都练就至佛门传说中的金刚不坏一样的地步,但终究是不如传承自七百年前西方教的佛宗,双眼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哪怕能将硬功覆盖在双眼之上,其防御力也定然无法与其他地方相比,铁链无非只是暂时困住他的手段,赵墨真正的目标,便是刺瞎典勇的双目。 典勇明白这一点,却并不惧,因为世人一想到如何对付披甲门,第一想到也往往都是眼睛,他又岂会不知道自己的弱点? 一声狞笑,他并没有要躲避的意思,而是闭上了眼睛。 叮叮—— 金针钉在他的眼皮上,然后紧随着金光的耀起,一团粉红色的烟雾爆开,再次将他的身影笼罩。 “嗯?这次不是爆炸?”典勇心知上当,暗呼一声不妙。 看到对方被迷烟所罩,赵墨毫不犹豫地将铁链两头一甩,缠绕在了两个树上,然后转身脚尖一点,拔起身形一掠,背着赵何迅速没入了林中。 烟尘缓缓散去,睁开眼睛的典勇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前方一怔,他竟然被那娘们给耍了?顿时怒上眉梢,大喝道:“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纵横再会 赵墨在王府死士中的地位只亚于当年的赵白雨,她所学庞杂,精通旁门左道,不是墨家出身却会墨家暗器,论正面对敌,她绝不是王府第一高手赵胭女的对手,甚至还不如赵白雨,但若论追击和逃跑,十个赵胭女也不及她。 按理说逃亡者在林间飞掠,落脚点应该全部都是石头或者树枝,根本不该留下脚印,但是赵墨却是时而落下地面,小步快跑,在泥土间留下一大串浅浅的脚印,时而又跳上树枝,扎下几根金针,从系于腰间的小兜囊中抓出三头红爪黑鼠,将它们放生,看着这几只小家伙窜入密林深处,赵墨喃喃道:“这下我不信你们还能找得到。” 虽然堂堂王爷沦落到要和一名死士在林间逃跑的地步,但赵何的脸色也不是那么的担忧,只因为此刻在他身边的是赵墨,密林这种地方是最适合赵墨这种精通旁门左道的异士的,别说是一个披甲门左护法,就算是诛候亲自来追击,都未必能够看得透赵墨的手段。 赵墨重新背上赵何在树枝上飞掠,她没有再回头去看后方,而是疑惑问道:“义父,为什么我们的行踪会暴露?按理说披甲门即便有魏国军方的情报网,也不可能打探地到我们的行踪啊?是不是被自己人给泄漏了?” 赵何沉声道:“能把我们行踪泄露出去的人,只有你们几个,赵诡假扮我逃入大周,吸引诛候的注意,赵琴是此次联络平安镖局的人,你觉得他们两个有嫌疑?” 赵墨摇头:“墨儿不知。” 赵何深吸一口气,道:“算了,这时候瞎猜也没用了,还是先逃了再说吧,既然行踪暴露,韩国就不要去了,我们改道往齐国。” “从这里到齐国,路途足有数千里啊,义父,这难度不小。” “无妨,我在齐国也有人,等会儿摆脱披甲门追杀了,我就会传消息过去。” “赵王爷,你觉得你还能逃得出魏国吗?” 听到这个声音,女子身体瞬间僵硬,绷如满月弓弦。 赵何也错愕抬起头,看到一名黑貂裘衣的青年蹲在微微摇晃的枝桠上,笑着看他们。 “苏秦?”赵何本是下意识地要露出欣喜的表情,但赵墨突然从原地跳开来的动作,令得他眼瞳微缩。 他们原先所在的树枝,被一道闪电而至的剑气斩断,切面光滑无比。 两人转头,结果看到一名独臂剑客站在另一边的树枝上,居高临下望着他们。 赵何发怔之后,转头望向苏秦,惊愕道:“苏秦,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秦双手抱胸,说道:“王爷,我在劫杀你啊,这都看不出来吗?” 赵何下意识地产生了某种猜测,浑身发抖地问道:“我的行踪是你泄露出去的?” 苏秦嘴角一扯,算是默认了。 赵何指着他气愤无比:“你、你要背叛我?” 苏秦摆摆手指:“不不不,我苏秦从未效忠过你,怎么能算是背叛呢?本来以你在赵国的地位,对我还算有些利用价值,如今你成了丧家之犬,那么我还留着你作什么?” 赵何胸膛起伏,显然快被气炸了:“就算我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但我也曾给过你不少好处,还让你做了我府上最受器重的门客,你没有一点感激之心也就罢了,这时候为何还要落井下石?我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苏秦平静地道:“自然有好处的,因为我要赵胭女成为我的人。” 赵何和赵墨齐齐一怔,随后齐齐露出嘲笑之色。 赵何哈哈大笑道:“胭儿会成为你的人?她从小就是我养大的,她对我的忠心,并不亚于我的女儿,你以为你杀了我,她就会转而听从你?” 苏秦嘴角一勾,露出鄙夷之色:“忠心?看来你还不知道你这次遭难的原因就是因为你的私生女赵白雨出卖了你啊。” “什么?”赵何如遭雷击,那个已经被他遗忘了三年的名字令他整个人怔在当场。 三年前他派他的那个女儿潜入京城,意图混入李家来接近梁王,但不料她正好被太师府血案所连累,从此音讯全无,他以为她早就死了,哪里会想得到自己会因为这个女儿的背叛而落得丧家犬的地步? 独臂剑客抬剑,指向赵何,剑意森冷。 赵何一咬牙,说道:“苏秦,只要今天你能放过我,赵胭女便不再是我府中死士,只要你能够收服她,她就是你的人!” 苏秦一挑眉:“哟,为了活命这么干脆地抛弃了忠于自己的手下啊,你也听到了吧?是不是很失望?” 一名红衣女子的身上从一棵树后缓缓走出,正是赵胭女。 赵何呆住。 赵胭女亲眼听见了赵何所说的话,所以神情很是气愤、伤心,以及失望,她漠然地看着这个男人,没有说一句话。 赵何明白自己上当了,一时间面如死灰。 苏秦冷声道:“尹进,动手。” 独臂剑客挥剑一斩,一道剑气斩断参天大树扫来。 赵墨毫不犹豫挡在赵何的面前,但面对实力和赵 胭女不相上下的秦国小剑神,她根本无法挡下这道剑气,便在她闭上眼睛等死之时,头顶有人嘿嘿一笑。 所有人同时抬头,只见一少年坐于树顶,双脚摇晃,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苏秦眼睛微微瞪起:“是你?” 少年嬉皮笑脸道:“是我啊,师哥。” 师哥?难道这少年也是鬼谷子的徒弟?尹进和赵胭女都显得有些吃惊。 树上树下,大眼瞪小眼。 苏秦瞪了半天之后,才惊疑不定地说道:“张仪,你跟着老师还没几个月吧,怎么不好好学艺,跑到这里来了?” 张仪理所当然地道:“因为,就是老师让我来的啊。” 苏秦眉头一皱:“老师让你来做什么?” 张仪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认真,道:“老师让我来阻止你杀这位赵纪元君。” 苏秦嗤笑一声:“这种屁话你以为我会相信?我现在已经出师了,老师没有理由再管着我,我要杀谁,关你何事?如果你有自信胜得过我的剑奴的话,我就放赵何一马。” 尹进冷笑一声,剑上寒光闪闪。 张仪根本连修行者都不是,怎么可能是尹进的对手,他一摊手,表现得很无奈:“老师早就猜到你不会听他的话了,所以给了我一件宝贝。”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 那是一把金色的剪刀,剪柄好似两条蛟龙,头并头如剪,尾交尾如股,金光闪闪,灵气逼人。 这是何物? 在场的人都没有见过形状这般奇特的剪刀,从那气息上来看好像是一件法宝,只有苏秦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曾经在鬼谷子的山洞里见过,只是忘了这法宝为何名。 不过不管它叫什么,既然是鬼谷子的法宝,那定然极其强大,只是在张仪这么个连修行者都不是的普通人手里,它又能发挥多大的威力呢? 苏秦给了尹进一个眼色,让他出手试试。 尹进并不知道这是来自鬼谷子的法宝,对于张仪这么个没有任何修行气息的普通人,他也生不出一丝警惕之心,狞笑一声,一道剑气朝着张仪斩去。 叶飞枝断狂风乱,剑气未临近便已觉一股锋锐之气割面,张仪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两道细微的伤口,但他并无慌乱,口中轻念口诀,金剪脱手而出,化为一道金光,瞬间划过那道剑气。 剑气消泯于无形。 尹进见到这一幕,眉头微皱,然而还不等他再出一剑,却愕然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手中已经断成两截的剑。 呆滞的不止是尹进一人,苏秦的脸色比他更呆滞,因为方才那把金剪,是冲着他去的。 两束头发缓缓从他的脑后落下。 方才他眼前依稀见到两条金色的蛟龙。 “走!”苏秦冷汗直下,毫不犹豫说出这个字,竟是真正不再理会赵何,转身没入了密林中。 尹进和赵胭女虽不明他是因何而走,但也只能选择跟上。 逃过一劫的赵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额头冷汗直淌。 金剪飞回于张仪手中,便失去了灵气,金光也暗淡下去,张仪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起,想起老师对这件法宝的介绍,他冷汗直滴,在使用它之前他有过无数的担心,担心自己没有修为驾驭不了它,担心它失控而伤了自己,只是没有担心过它能否逼退苏秦。 因为这是传说中的截教仙人通天教主的法宝——金蛟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父女相逢 张仪从树上落下,双脚落地时差点一个踉跄,令得他痛呼了一声,那狼狈的模样令得赵何和赵墨都有些失神,这的确是看上去不像个修行者的普通少年,然而就是这么个家伙,把一个第十和两个前二十的高手给吓跑了? 张仪揉着自己的双脚,恼火地埋怨了几句,然后这才仔细打量起面前的这位赵王之弟,只不过看了几眼他的目光立刻就转到赵墨脸上去了,这一瞅顿时惊呆。 眼前女子的帘帽已经掉了,那张足有八十分姿色的面貌哪里是他这么个穷苦少年曾见过的?一时间目光都移不开了,口水都差点淌落下去。 在纪元君府美貌仅次于赵白雨和赵胭女的赵墨皱了皱眉,显然很不喜这样的目光,若非他是她和王爷的救命恩人,她早就毒针甩出去了,纪元君府的死士虽然大多都是美丽女子,但也俱是手段阴狠可怕之士,尤其是精通毒术的赵墨,更是一朵带毒的鲜花,死在她手底下的人就没有一个不惨的。 赵何轻咳了两声,说道:“多谢这位小兄弟出手相救,方才听苏秦所言,小兄弟也是鬼谷子的高徒?” 张仪回过神来,连连摆手道:“就只是一个笨学生,不算什么高徒啦。” 赵何笑道:“能把天下第十的苏秦都吓跑的人,怎么算是什么笨学生?” “那只是靠着金蛟剪”张仪忽然发现赵何的背后出现了一个人影,惊喜地喊道:“老师?” 鬼谷子? 赵何大吃一惊,立刻回头,真的见到了一位发须皆白的麻衣老人。 跟在这位老神仙身后的赵何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眼前的可是世间第一奇人鬼谷子啊,莫说是他一个赵王之弟,即便是天子在这里,都要尊称这样一位老神仙前辈,而对于老神仙的神通广大,赵何不会有一分的怀疑,眼下既然是他救了自己,那么即便是诛候到来,也取不走他的命了! 一路上鬼谷子什么话也没对赵何说,只是在听张仪说完他如何吓走苏秦后,表扬了这个小徒弟几句,也没有说他们要去哪里,不过既然老神仙没有要赶走赵何的意思,赵何自然是要跟着的,眼下他已成丧家之犬,能挽救他命运的,只有鬼谷子了。 出了密林,外头已经有两辆首尾相连的马车在等候,鬼谷子让赵何和赵墨上后面那辆,自己和张仪上前面的,吩咐做车夫的张仪道:“去洛州。” 在后方马车里听到这话的赵何吓出一身冷汗,洛州在大周境内,这不是自投罗网吗?难道这位老神仙要把自己交给诛候?他看了同样脸色凝重的赵墨一眼,后者说道:“义父,要不我们抢走这辆马车逃走?” 赵何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在鬼谷子的手里还想逃走?太天真了,“还是暂且看看吧,如果这位老神仙想害我们,也没必要送苏秦手下救出我们了。” 明明只是普通的马车,但仅仅用了半个时辰,就离开了魏国进入了大周边境,鬼谷子掀开车帘,那条著名的洛河已经能够看到了,他感慨道:“自从当年离开大周后,我已经一百多年没有踏上这片土地了,时光流逝如水,我回来了,但那个时代的人也只剩下我一个了。” 张仪坐在马背上,转头好奇问道:“老师,您当年真的和李老君和孔夫子相识吗?” 鬼谷子扬起了胡子道:“当然,我们三个同出阐院,李老君是道家大教授兼院长,孔夫子是儒家大教授,我是阴阳家、纵横家、兵家大教授,当时阐院因为我们三人名望达到了数百年来的最鼎盛。即便是在后世,像这样三个人物齐聚一个时代的情况也很难再出现了。” 张仪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岁月长河无情,但也因此而生出了历史的魅力,我在楚国的这一百年,一直在冷眼等待着这个大周王朝的更替,如今,我已经看到了那个未来,徒弟,你想知道,那个未来能够颠覆大周王朝的人是谁吗?” 张仪点着嘴巴想了想,突然瞪大双眼:“是我?” 鬼谷子笑道:“有你一份,但并不主要是你。” 张仪顿时有些气馁:“老师你这话打击到我了。” 鬼谷子笑骂道:“我说的那人可是仙人转世,你即便是我命中注定的弟子,又如何和天命气运在身的人相比呢?这也是我为什么现在带你来这里的原因。” 张仪很好奇:“那个人究竟是谁?” “等你见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驰入洛州城,缓缓停在一间庄子的面前,其实这庄子占地不大,也就只是有个院子,说它是庄子,只是因为曾经它的一个名字——洛河医庄。 张仪下车后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庄子,门是紧闭的,好像空无一人,他疑惑问道:“老师,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住在这里?” “他曾经住在这里,我们要在这里等他。” “就是说他已经离开了?那我们要等多久?” “快了。” 鬼谷子下车后对后头马车上的赵 何说道:“赵王爷下来吧,这里没有人会害你的。” 赵何掀开车帘,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张仪见到下来的是一个面貌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中年人,怔了怔,随即了然。这里毕竟是大周境内,难说会有诛候的眼线,赵何自然不敢暴露身份,便让赵墨帮他易容。 “鬼谷先生,这里究竟是” 鬼谷子背对着他,负着双手望着这间无人的庄子,眼神深邃。 “你们是什么人?来找李迹和越医仙的?他们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一个声音传来,隔壁酒铺中走出一位中年妇人,手里头还抓着一条擦桌的毛巾。 鬼谷子转了过来,问道:“你家卖的酒味道怎么样?” 中年妇人眼前一亮,立刻眉开眼笑:“你要买酒?那你来对了,要说好酒,这洛州城独此一家,越医仙以前在的时候,天天都要买我家的酒,如果你是他们的朋友,我可以给你打个折,一坛酒十两银子就够了。” 张仪听得目瞪口呆,一坛酒十两银子,这是抢劫呢?但是鬼谷子却哈哈一笑道:“好,来三坛!”然后居然真的跟着中年妇人走进酒铺中去了。 赵何和赵墨完全不明白这位老神仙在想什么。 四人缓缓进城,重新回到这里的李迹和宁画都有些感慨,在那场地狱之后,他们在这里平稳地生活了两年,如果他们愿意,是可以一辈子都过这样的生活的,只是最后他们还是因为放不下而选择回去了京城,如今再回来,已经不可能回到那种安稳的日子了。而对于柳绮来说,这样同样是改变了她一生的地方,因为她在这里,遇到了师父苏伍,遇到了李迹。 因为走得太匆忙,李迹没能通知越晗雪,所以他想回来一趟,这正好也是苏伍的意思。 然而当他推开医庄大门,却发现里面多了几名客人,那位正端着酒坛子饮酒的老者笑着对他说:“我等你好久了,尸佼之徒。” 鬼谷子? 李迹一时间有些发愣,包括柳绮和宁画也是,只有苏伍神情平静,上前行了一礼,似乎早就知道鬼谷子会在这里等他们。 宁画看着面前的男子,身躯微颤起来,目光出现了剧烈的动荡,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个给了她一生噩梦的男人。 赵何也认出了她,一下子惊骇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椅子碰倒在地,声音一下子把李迹和苏伍的注意力从鬼谷子身上转移了过来,就连赵墨也是同样的惊骇,不过随即她就挡在了赵何的面前,冷冰冰地看着宁画。 “雨儿”赵何看着那张已经三年未见的美丽容颜,目光复杂地道。 宁画目光颤动,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李迹眼见情况似乎不对,立刻挡在她的面前,同时问道:“他是什么人?” “赵何。” 李迹一怔,就是那个纪元君,她的亲生父亲? 那个让宁画失去了母亲,失去了未来,甚至差点失去了性命的罪魁祸首,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迹脸色沉下,铁链缠上手臂。 赵墨也沉下脸,指缝间出现金针。 气氛仿佛死静,空气中荡漾着杀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交易 “好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别动手,有话坐下好好说。” 鬼谷子一番话暂时消除了即将动手的气氛,但是李迹眼中的敌意依然不减,无论他是不是宁画的亲生父亲,他差点逼死宁画这一点已经是无法原谅的,宁画自己肯定也不会再愿意做他的女儿。 赵何虽然庆幸于鬼谷子的插手,但也是完全做不下来,站在赵墨的身后,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的女儿,苏秦说他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就是因为这个女儿,但这时候,他难道还能出口责骂她吗? 李迹转向鬼谷子道:“药王谷一次,咸阳城一次,鬼谷前辈,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每一次,似乎都是你主动找上我,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我们之间有缘,还是你刻意出现在我面前。” 鬼谷子摸着雪白的胡须笑道:“当然是有缘啊,你其实真的应该做我的徒弟,听说你进阐院阴阳家认了邹衍那小家伙当老师?你还不如拜我,我以前也是阐院阴阳家大教授,并且比他厉害多了,你要不要认真考虑考虑?” “我现在都在怀疑前辈你对我有所企图了,哪里还敢拜你为师?” 鬼谷子吹胡子怒道:“我鬼谷子是当世第一奇人,多少人做梦都想成为我的弟子,怎么到了你小子身上就显得老夫的弟子一点都不稀罕了?” 李迹冷笑一声道:“鬼谷前辈,你说实话,赵何是你带来的吧,那么特地在我家等我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我要找他寻仇,所以把人给我送上门?” 赵何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跳,赵墨的脸色也是彻底阴沉了下来。 鬼谷子笑道:“他算是我带给你的礼物,不过不是用来给你杀的,是来给你做诱饵的。” “做诱饵?什么意思?” 这时苏伍看了李迹一眼,然后忽然出声说道:“前辈,请借一步说话。” 赵何眉头深锁地望着李迹苏伍还有鬼谷子进去的小屋,赵墨也是脸色担忧地站在他身后,先前鬼谷子的那诱饵二字并没有刻意不让他们听到,现在又不让他们接着听下去,他们的心情不忐忑是不可能的,眼下站在屋外,赵何心中不断猜测着这个诱饵究竟是什么意思。 “义父,要不我们趁现在离开吧?这鬼谷子显然是想要为了什么目的而利用我们,我们不能再任人处置下去了,现在是逃离的最好机会。” 赵何脸色也是很犹豫,赵墨明白他们现在的处境,他自己何尝又不清楚?本来选择跟着鬼谷子来就是一场赌博,现在他已经被摆上了赌席,变成了别人的赌注,如何再不做决定,最后甚至会变成刀俎上的鱼肉。 经过一番思想争斗,赵何最终还是一咬牙,放弃了从这位老神仙身上得到什么奇遇的奢望,说道:“走!” 然而便在他们二人要走出医庄大门时,一个带着捕头刀的少女挡在了他们面前。 “宁画姐姐和你的账还没有算完,我是不会让你走的。”少女那略显稚嫩童真的容颜上带着严肃认真的表情,看着虽然不可怕,可是赵墨却是真真切切地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赵墨挡在赵何身前,指缝间出现几根金针,冷声道:“挡路者死。” 柳绮抽刀应道:“你尽管试试。” 赵墨再不废话,直接出手,三根金针直射柳绮的双眼,狠辣无比。 柳绮抬刀一挡,震飞金针,但也同时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一个瞬间赵墨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背后,玉指携着金针便要扎进她的头颅之中。 便在这时,一道金光闪过,金针连带着手指齐齐而断。 赵墨惨叫一声,立刻缩回了手,回头一看,只见张仪站在门口,冷漠望着她们。 赵何脸色一变,却没有去看赵墨的伤势,而是问道:“张仪先生,请问你这是作甚?” “我倒是想问问王爷作甚,如此着急要走,是有什么急事吗?” 赵何立刻脸色一转,露出笑意:“是啊,本王突然想到被我安排逃去其他地方的家人,急切挂念之下,这才不辞而别,还望张仪先生告知鬼谷老神仙一声。” 张仪手掌一招,金色剪刀飞回至手心,把手往背后一放,平静道:“王爷要去找寻家人,老师自然不会阻止,只是为什么要对这位姑娘动手呢?如果是因为她的阻拦的话,那不也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有一位王爷的家人吗?难道王爷是想丢下自己的亲生女儿?” 赵何面色转换不定,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不知何时,那名女子也出现在了门口,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个男人,这个她娘亲挚爱一生、甘愿为之而死、甚至因此而憎恨自己女儿的男人。 赵何也看见了她了,但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李迹走了出来,直朝着赵何走来,走到他的面前,神情平静说道:“赵王爷,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害你,我已经和鬼谷前辈达成一项交易了,他把你交给我,我会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赵何和宁画的 目光同时投来,两种目光之中带着截然不同的情绪,赵何深吸一口气道:“我怎么能相信你?” “因为你是她的父亲,纵然她的一生都被你毁了,但没有你,也就没有她这个人,所以我就算再恨你,也不会杀你,相信她也是如此。”李迹看着宁画,眼中流露出怜惜和同情。 女子没有说话,悄悄地撇过了头,但这也表示她没有反对李迹的话。 赵何脸色不断变幻,目光来回在这个少年的脸上转着,他并不知道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但从自己女儿看向这少年的目光之中,他看到了毫无理由的信任。 “好,我相信你们不会害我,但是请告诉我,为什么还要保护我?我不觉得你们有这个必要。” 李迹说道:“因为你已经上了诛候的通缉名单,也就是说你到哪里,诛候就会出现在哪里,而我,恰好和诛候有些恩怨。” 赵何一怔,明白了过来:“你是想用我引来诛候?” 李迹很坦承:“没错,就是以王爷为诱饵,鬼谷前辈之前说的便是这个意思。” 赵何的脸色变得很古怪,诛候的可怕在整个大周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对七国江湖威胁最大的尖刀,然而眼前这少年居然想要对付诛候,他究竟是什么人? 屋内,只剩下苏伍和鬼谷子对坐。 鬼谷子端着酒本想惬意地和这位大周前中司马大将聊聊天,但实在是受不了对方那平稳但又死死盯住他的目光,只好叹了一口气,放下酒碗道:“好吧,我说实话,我一直想要收他为弟子,就因为他是通天教主的转世。” 苏伍一怔,整个人瞬间僵硬在那里,仿佛是风中万年不化的顽石,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古怪、震惊、最后了然 他深深一叹:“都说鬼谷子通天算地,无所不知,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便相当于是默认鬼谷子说对了。 鬼谷子捋须道:“曾被世人认为失踪已死的大周军神苏伍,如今不仅在世,还成为一位截教魔婴境高手,这事传出去,也是会引起天下震动的。” 苏伍说道:“我能成为魔婴,是因为曾经拜过一位截教人物为师,那个人,鬼谷前辈应该是认识的。” 鬼谷子惊讶地眉头一挑,脑海中浮现出了某个身影,再将此时苏伍身上的气息和李迹的气息进行了一番比较,这才了然,说道:“能教出一位截教魔婴境的人物,除了老夫之外,似乎也只有越椒那个家伙了。” 他又扯了扯花白的头发:“那个家伙百年前和通天的第一代转世进攻阐院,挑战当时还在世的院长李老君,却落了个惨败,连带着通天之力也被封印了一半,如今通天再次转世,他也应该在寻找通天的第二代转世。你是他的弟子,却将通天的第二代转世改造成了一个影魔,呼,这里头种种连老夫都有些弄不明白了。” 苏伍笑道:“我背叛了他才会这么做的,所以前辈请放心,我们不是敌人。” 鬼谷子吹了吹胡子道:“反正老夫就只是想收这小子为徒,既是因为他是通天第二代转世,身负着强大气运,也因为这小子脾性对我胃口,纵然有你、尸佼、邹衍三个人作他的师父,老夫也是要抢的!” 苏伍问道:“难道鬼谷前辈不怕沾染气运在身?按理说,像前辈这样通晓天机的圣人,是极怕因果气运惹身的,一个运气不好,便会受到天谴,落得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鬼谷子笑道:“天谴又如何?老夫在这个世上活了几百年,算了几百年,难道还算不到自己的下场?我早就活够了,如今只想活得有意思,这个小子的身份太过离奇,将来注定要将这个世道搅得天翻地覆,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当然要参一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金蛟剪 赵何对于李迹还不是完全的信任,但是目前的状况是他想走也走不掉,所以只能接受作为李迹诱饵的条件,宁画虽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对,但她显然也不想总是看见赵何,便暂时以回春雪楼看望为由离开了医庄。 柳绮也回了趟刑事府,她和李迹不同,洛州城本来就是她的家,李迹并不想让她跟着自己一样做丧家之犬,相信苏伍也不愿。这也是李迹和苏伍逃离京城后选择先到这里的原因,只是李迹之后并不能在这里久留,更不能继续带着宁画,那么让柳绮安排宁画的住处是再适合不过了。 李迹站在越晗雪曾经生活过的房间外站了很久,连柳绮什么时候回来了也不知道,柳绮说了句:“你在想越姐姐?”他才惊觉,回过头来,摇了摇头,说道:“她现在过得很好,我不需要去担心她。” 柳绮把头往前一凑,少女身上的清香隐隐传入李迹鼻中,她睁着明亮的双眸好奇问道:“那你在想什么?” “”李迹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这名与他心意相通的少女,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柳绮却是不等他开口就直接把手指挡在他的唇边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也别忘了,我是师父改造的梦魔,没有他,我就不会有家,如今你们要去向诛候复仇,我凭什么能待在这里心安理得的享受家的温暖?所以,我是一定要跟着你们的。” 李迹怔怔地看着她。 柳绮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毕竟从小就是孩子王的性子,即便羞涩也还是抬起头来,用小手拍拍胸膛,骄傲地道:“你也别以为我跟在你身边就是给你转移魔念的,我现在实力也提高了很多,不会给你拖后腿的,别忘了以前你都是打不过我的。” 李迹失笑,但也接受了柳绮的意愿,毕竟从更深的层面来讲,他和柳绮已经是分不开的彼此了。 柳绮问道:“对了,你那次吃掉了金梁之后,现在境界有没有提高了很多?” 李迹摇头:“并没有明显的变化感觉,可能是金梁的境界太高,我即便吞噬了他,也无法这么快得到他的力量。” 柳绮安慰道:“没事儿,反正现在师父在我们身边,让他指导我们,一定能很快提高的。” “希望如此吧。” 两人走出医庄,到了街上,当作是散步,只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春雪楼的门口,李迹望着这间因为某人而变成洛州城最有名的青楼,担忧地说道:“如果那些仰慕宁画的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恐怕这间洛州城第一青楼也会像京城红月楼一样,一夜之间变成死楼。” “所以,宁画姐姐真的好可怜,她肯定不会再在这里待下去,如今她又背离了自己的父亲,这个世上,除了你和我之外,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依靠和相信的人了。” 李迹眼中浮现回忆之色道:“宁画啊,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是在京城的红月楼,是少爷拉着我去的,说是红月楼里来了个赵国第一舞姬,我当时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少爷喜欢啊,我只好陪他去了,结果没想到这一去,彻底就改变了我们三个人今后的命运。宁画是为了进李家而开那场演出的,如果我和少爷没有过去看,他就不会喜欢上宁画,就不会想要为了得到她而去李家,就不会被卷入诛候屠杀李家的阴谋之中。可是说到底,那个主意还是我出的啊,如果我能早早地劝少爷放弃,他就不会死了。作为保护少爷而存在的死士,最终却是我害死了少爷。” “这就是你为了救她不惜要闯天牢的理由吗?” 李迹点头道:“虽然少爷不在了,但是他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湘夫人跟我说过,只要把影魔练到极境,影子就可以变成真人,那时候,少爷就可以活过来了,所以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宁画死掉。” 宁画走出了春雪楼,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这两人。 她很直接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走?她已无家可归,能去哪儿? 李迹却是笑了笑,说道:“只要你不怕,随时都可以。” 宁画也笑了,问道:“去哪里?” 李迹收敛笑容,转头望向远方,说道:“只要你愿意,哪里都可以。” 说是交易,但实际上只是鬼谷子卖了李迹一个人情,李迹还是没有答应成为他的弟子,不过让鬼谷子欣慰的是,李迹并没有说不接受他的传艺,所以这在鬼谷子看来,李迹不过是不想要鬼谷传人这个名号,对他现在的处境来说,这个名号太过高调也太过危险。 张仪站在李迹面前,有些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 掌心之中一把金色的蛟龙剪刀。 “这是”李迹一下子被上面那种独特的灵气所吸引。 鬼谷子笑道:“它的名字,叫做金蛟剪。” 苏伍眼中光芒猛地动荡了一下。 鬼谷子隐世百年,以纵横家灭了盛世春秋,恨他的人不计其数,却没有任何人敢向他寻仇,便是传说鬼谷 子的实力并不弱于当今天下第一的阐院院长,只有寥寥数人才知道,鬼谷子的修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拥有神兵榜排行第三的法宝——金蛟剪。 在场的人都没有听说过这金蛟剪是何物,但曾经拜过那位截教教主为师的苏伍可是知道,传说中七百年前的截教仙人通天教主有一件法宝,便是名为金蛟剪,此剪为两条太古阴阳蛟龙,采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所化,可一剪断仙人。 果然,面对李迹惘然的神情,鬼谷子满脸自豪地介绍道:“传说,太古年间有一对阴阳蛟龙,作乱四海。四海水族无人能挡,四海龙王齐至金鳌岛碧游宫拜谒截教掌教圣人通天教主。由于太古阴阳蛟龙乃是祖龙受阴阳双气所孕遗种,两条蛟龙阴阳交汇实力非同小可。通天教主便圣驾东海亲自斩杀之。后两条蛟龙尸体也被通天教主带回碧游宫。通天教主施圣人元力以九龙鼎之威能将两条蛟龙足足炼化九九八十一天,终于炼制成一件杀伐利器。便是这金蛟剪了。” “此法宝起在空中,往来上下,祥云护体,头并头如剪,尾交尾如股。一剪两段,无可抵挡。在七百年前封神一战中,截教弟子赵公明被阐教副教主燃灯道人暗算,通天教主所赐的镇山法宝二十四颗定海珠与缚龙索皆被燃灯夺去,赵公明蒙菡芝仙相助从妹妹云霄娘娘处借得金蛟剪去找燃灯要回定海珠与缚龙索。此剪祭在空中日月难圆、天地摇动,阐教十二金仙无不惧之。就连燃灯道人也惧怕此宝威力,未曾与金蛟剪交锋,就先狼狈逃窜,连坐骑梅花鹿也顾不上,被金蛟剪一剪两段。” 鬼谷子的这番介绍令得李迹目瞪口呆,楚离对他说的关于百年前通天教主转世袭击阐院,导致四王将为血祭而生的事情就足够令他震惊了,现在又来个通天教主的法宝?不是他不敢相信,因为这简直是在听天书。 鬼谷子看出李迹的神情,干脆直接问道:“你不信?” 李迹点头,认真地道:“如果它真的是通天教主那般圣人的法宝,连阐教副教主都畏惧,那怎么会落在人间呢?” 鬼谷子摇头道:“这我就无从得知了,但是你可知,那位传说中的通天教主,百年前也出现在了人间,与当时的道家第一人李老君大战了一场,导致老君在不久之后就登天离开了人间,这件事情,苏伍应该跟你说过了吧。” 李迹默然,苏伍没有说过,但是楚离对他说过。 “我是和老君同一个时代的,那件事情我很清楚是真的,既然连通天教主都能出现在人间,为什么它的法宝不能出现?而且除了这金蛟剪以外,我还知道一件通天教主的法宝,它,就在你的身上。” “什么?”这下连苏伍都是露出震撼之色。 鬼谷子看着李迹的上身,沉声道:“就是尸佼传给你的蛛锁,它其实不叫蛛锁,而是叫做穿心锁!” 李迹怔怔地把手掌放上自己的心头。 穿心? “如果它不是来自通天教主,那么又如何能让一位仅仅天下第八的人,以寿命换得一个天下第五?如果无论什么法宝都有这种能力,那么普天之下愿意以自己寿命为代价的人何止会只有他尸佼一人?” 鬼谷子看着面前这个自己认定的通天转世,眼中深藏着炽烈而狂热,道:“尸佼得到穿心锁,是他的造化,但他又遇到了你,将穿心锁传给你,这就是上天注定的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通天七宝 李迹见过蛛锁在尸子体内时的样子,犹如蜘蛛一样盘踞在尸子的肚子里,吸尽其腹中血肉,方才成就了尸子的天下第五,而尸子将它传给他后,虽未有那般可怖,但它也是扎根在自己体内的。 李迹缓缓解开胸前的衣服,将它的情况展现在鬼谷子面前。 一块深深陷进李迹胸膛的圆盘,一根根铁链紧紧缠着李迹的上半身,有些地方已经被铁链勒得成了青紫色,虽然不像尸子那般,可也够骇人的了。 鬼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绝对是穿心锁无疑,传说它是通天教主脖颈挂饰之无上宝物,此宝一旦祭出,便会释放锁链,使中招者顶上三花皆灭、胸中五气俱消、三魂七魄与五脏六腑也被牢牢锁住动弹不得,令中招者痛苦异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任他是得道多年的大罗金仙也难逃此厄。” “封神之战时蓬莱岛的一气仙余元被关于铁柜之中沉入北海,余元借水遁逃脱至蓬莱岛碧游宫求见掌教圣人通天教主。教主借予余元穿心锁。敕命余元用穿心锁把阐教上仙惧留孙拿来见他。但不许余元伤他辱他。余元借得穿心锁,至周营与惧留孙交战。不慎又被惧留孙用捆仙绳捉去,最后为陆压道人的斩仙飞刀所杀。余元身死后,通天教主有感,便默运元神收回穿心锁。而后通天教主不知何故转世来到人间,他的几件法宝自然也流落到人间。” 苏伍突然问道:“据闻蛛锁排在当今神兵榜第五,如果它真的是通天教主的法宝,这个排名会不低了点?” 鬼谷子摇头道:“你们知道这神兵榜上的都是什么法宝吗?” 苏伍和李迹同时摇头,同时他们也很好奇。 “我曾经推算过,通天教主流落到人间的法宝共有七件,它们全都是当今神兵榜的前七,分别是第七的缚龙索,第六的风雨山河图,第五的穿心锁、第四的青玉葫芦、第三的金蛟剪、第二的青萍剑,和第一的轮回镜。它们合称为通天七宝,当然,知晓这件事的只有老夫以及制定江湖榜和神兵榜等此类榜单的那帮阐院老家伙。” “通天教主是天道圣人,境界与我们的差距就好比浩瀚的宇宙鸿蒙与地上的一粒灰尘,他的法宝落到人间,根本无人能够完全发挥出他们的实力,所以它们可能也发生了一点变化。就比如穿心锁变成了噬人血肉的蛛锁,再比如我这金蛟剪,一日只能够动用两次。” 鬼谷子从张仪手中拿过金蛟剪,它虽仍金光闪闪,但在李迹的感觉中它似乎已经失去了灵性,变成了一件死物。 “我之所以要告诉你它的来历,是因为我会把它借给你,如果你要对付诛候,没有它是做不到的,因为那神兵榜第二的青萍剑,正是在诛候首领裘飞的手中。” 李迹:“!!!” 张仪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老师,金蛟剪是何等贵重的法宝,可以说是老师身上最有价值的宝贝,居然就这么轻易借人了?要知道他身为老师的亲传弟子,也只是暂时能用它来吓走苏秦,根本没奢望过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现在却要给别人了,哪怕只是借,也是天大的恩情啊! 还不等李迹说话,苏伍便开口推辞道:“鬼谷前辈,此宝实在是受不起,还是请收回去吧。虽然诛候是我让他必定要铲除的目标,但现在的李迹还没有强到能和诛候首领抗衡的地步,我会等他到了那个实力之后,再让他考虑来向前辈借金蛟剪的。” 鬼谷子皱眉:“有什么受不起的?要是这小子愿意拜我为师,这金蛟剪送他都没有问题不过既然他有你教了,想来以后有可能又是一位天下第二,区区诛候算什么?李迹小子,你就当作是交易收下,答应我一个条件就可以了。” 李迹正色道:“前辈请说。” 鬼谷子看向自己的弟子张仪:“张仪是我给前一个弟子苏秦安排的命中注定的对手,但他和苏秦不一样,无法成为一个修行者,也不愿做截教三魔,这样的他若想要和苏秦对抗,完全是不可能的。前些日子我又算了一卦,发现这大周王朝的气运将会在三年之内发生通天彻地的变化,苏秦在我身边学了十年,成为了如今的天下第十,张仪才三个月,他不可能再像苏秦一样学十年,三年之内他必须要有和苏秦抗衡的能力。所以我想到了你,你小子身上的气运不比苏秦差,我希望,在将来他们对立的某个时刻,你能够帮助他。” 这把金蛟剪就这么交到了李迹手中。 鬼谷子的意思,是将他和张仪绑在了一起,虽然他和苏秦没有任何仇怨,但是苏秦将他的仇人尹进收做了剑奴,那么他完全有理由与苏秦为敌。 只是李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柳绮,苦笑一声,苏秦毕竟还是柳绮的二哥,是苏伍的亲侄子,自己要对付他,还是不好告诉柳绮的,只希望到时候张仪和苏秦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鬼谷子和张仪走了,将赵何的命运完全交到了李迹手里,被金蛟剪剪断手指的赵墨伤口处缠着纱布,不过脸上并没有什么怨恨之色,她走到李迹面前,平静问道:“你准备带义父去哪里?” 李迹想了想道:“既然是做诱饵,那么自然要让他的消息传出去?被鬼谷子救了之前,你们是遭遇到了谁的追杀?” 赵墨冷声道:“魏国的披甲门。” “好。”李迹很干脆地点头道:“那我们就去闯一闯披甲门。” 赵墨一怔? 这少年莫不是发了失心疯?披甲门可是魏国最强大的宗门啊。 李迹没有再解释什么,望着西北的方向,笑了笑。 师父,当年你一链锁了秦国的江湖,如今,我也会像你一样。 阐院阴阳家少了一位首席弟子。 虽然对于阴阳家的弟子来说,这位新上位的首席弟子和他们都不熟,但毕竟一入门就能击败道家首席弟子的事情在阐院学生中传的极广,连一些临近毕业的师兄师姐都知道,所以李迹失踪的消息还是引起了一阵轰动。 邹衍给出的解释是他有事请假,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李迹是什么原因离开的,唯一知道真相的姬月公主对许晴和越晗雪编造了个李迹去找尸子的假话,然而即便许晴和越晗雪都能相信,邹衍也不会相信这个说法,因为他很清楚,失去了蛛锁的尸子,已经不再是天下第五了,以尸子之前在秦国做下的事情,他定然是会选择退出江湖归隐的,李迹绝不可能会是去找尸子。 天星楼四楼中,一身蓝衣的邹衍静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底的蓝光仍是那般的深邃和漠然。在阴阳家待过的弟子都清楚,他们这位大教授绝对不算一位负责尽心的教授,甚至他已经好几年没有亲自教过弟子课程了,也因为他的脾气和对收徒的严格,如今的阴阳家大部分弟子都是跟着石申和甘德在学占星术,即便有少数几位在学阴阳幻术,也很少得到邹衍的亲自教导。李迹是唯一一个拥有这份殊荣的阴阳家弟子。 所以,这次李迹的离开,没有让邹衍像以往一样选择了漠不关心,他没有去问替李迹向他请假的姬月,而是去打听了很多事情。 不久前梁王和太子在京城遭遇刺杀,刺客是天下第十六的赵胭女。 当时阐院有很多学生都在场,包括李迹。 之后三年前太师府血案的疑凶赵白雨落网,但却在天牢中被人劫走。 那一夜,李迹没有回南湖医庄,第二日便失踪了。 这一连串的线索连起来,邹衍纵然再如何不关心朝堂之事,都可以隐约猜到些什么。 李迹当时在场并和赵白雨熟识的事情,是梁王告诉他的,所以他当然不会相信姬月所说的,梁王来告诉他这件事情,肯定也是希望邹衍能帮帮查找李迹的下落。毕竟李迹那天对他姬朝有救命之恩,只要诛候没有明确的证据表示是李迹劫走了赵白雨,他都不会放弃这个未来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邹衍不关心姬朝未来的天子之路,但他关心阐院阴阳家的未来,毫无疑问李迹让他看到了那个未来。 一名走进天星楼,向他禀报:“师叔,诛候的孟老先生来了。” 邹衍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道:“我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首席弟子之秘 邹衍走下天星楼,那名红袍老人正在林间的一片浓雾中等他。 他抬步进入雾中,雾气只是翻腾了一下便重新浓郁了起来,蓝色的身影隐没于雾中。 不死奴虽曾为阴阳家大教授,但名义上毕竟已经被逐出了阐院,所以即便来也只能选择这种地方见面。 密林深处的浓雾中,不死奴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听到身后脚步声出现,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直接开口道:“我听闻你将那名叫做李迹的少年收做首席弟子了?” “没错。”邹衍的脚步同时停住。 不死奴猛地转过身来,带动雾气的撩动,同时一股带着血腥味腥臭之风迎向邹衍的面庞。 显然有了怒意的老人盯着这个少年的双眼,冷声道:“阴阳家首席弟子之位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那么你还敢立他为那个人选?” 在老人眼底深处带着血光的目光注视下,邹衍面色不变,那个腥风也在接触到他的脸之前骤然消失,面对这个曾经身为他老师的老人,邹衍的神情却显得很冷漠,说道:“我很清楚,但我也已经决定是他了。” 老人怒极,红色袖袍如血海翻抖:“你曾经也是阴阳家首席弟子,那么想必知道王室一甲子一次的四王将血祭已经临近,我已被逐出阐院,那么你作为大教授,毫无疑问是开启血祭之人!血祭是什么意思你很清楚吧?难道你已经决定了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可能是截教余孽的人?” 邹衍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还是为了上次那件事情来的?” “不,那件事情既然已经过去,那我自然不会,我现在跟你说的是关于我阴阳家的大事。别人以为阴阳家这些年没有首席弟子是因为你,但只有我才知道真正的原因,你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你宁愿首席弟子之位空着,等到那件事过去了再立,可现在你为什么又反悔了?九鼎血祭关系到大周的气运,关系到百年前那场浩劫能否再次发生,我身为阴阳家前任大教授,没有理由不闻不问。你,也非得给我一个立他为首席弟子的理由。” 邹衍平静道:“理由很简单,我欣赏那小子。” 不死奴一怔,随即再怒道:“这不该是一个理由!历代阴阳家大教授立首席弟子,都是要经过所有教授同意的,即便他天资再高又如何?光是曾被怀疑为截教余孽,这就足够取消资格了,何况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吗?他从天牢里劫走了三年前京城太师府血案的疑凶!现在已经逃离京城了,你这个做老师的,知道自己的学生犯下死罪了吗?” 邹衍目光沉下:“你有证据说是他做的吗?还是你亲眼见到了?” “很多人亲眼看到了,那个赵白雨重伤的时候是被他抱在怀中的!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寻常,那么不是他救的还能有谁?” 邹衍的语气一下子充满了嘲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就是他劫走的?这种无证据的理由怎么和你们上次说他是影魔要来抓他一样?” 不死奴一滞,张了张嘴才有些无力地道:“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是关乎四王将血祭的大事。” “所以,老师你究竟想怎么样?”邹衍的语气相当冷漠。 不死奴想了想,深深叹了一口气:“你执意要证明他是影魔的证据,我的确是拿不出,但我只要你将他首席弟子身份取消,其余的什么都不用你做,这个要求你都不答应?至少,看在我曾是你老师的面子上。” 邹衍冷笑一声,眼底的蓝光骤然间亮了起来,仿佛是要刺破无尽虚空的光芒,直视着老人的双眼说道:“老师你提起血祭之事的时候,难道就不会想到你二十年前做的事情吗?身为替姬氏王族管理大周气运九鼎的你,却为了一己之私盗窃九鼎之力,将它们转到了你女儿的体内,逼得她不得不永远逃离大周,你自己也被逐出阐院,曾经的天下第一幻术高手,却变成了诛候的不死奴,你那个在幻术上和你齐名的妻子,也变成了如今疯疯癫癫的孟鬼婆!如今你还好意思告诉我要慎重对待血祭之事?你知道就因为那一次的力量流泻,如今的九鼎已经镇压不住通天教主的怨气了吗?这很有可能导致的就是下一次血祭仪式的失败!” 不死奴怔住,邹衍的话就像是一根钢针直直地扎进了他的心脏之中,想起他女儿离开时那心碎的眼神,他的心就一阵绞痛。 邹衍转过身去,这种冷漠到极点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似乎很是符合他的臭脾性,然而无论这个老人犯下多大的错误,他仍曾经做过他的恩师,所以邹衍深吸一口气,最后说道:“我是不会取消李迹阴阳家首席弟子身份的,如果老师真的想阻止我,请将院长和庄子师兄找来跟我谈吧!” 说罢,他的身影再度缓缓走入浓雾之中。 老人看着他的背影,死死地捏紧了拳头,半晌之后才松开,掌心已都是指甲刺出来的血印,他忽的狞笑了起来,说道:“我是不会让他活到血祭的那一天的。” 不死奴无法让邹衍取消李迹阴阳家首席弟子的身份,那么他就只能在别的方面想办法。 当他无声无息地在一群阐院学生之中穿过时,无意中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我说,那个阴阳家首席弟子居然请假离院了,这时候也来的太巧了吧?本来陈宇师兄约定了要和他比试一场的,结果他就什么理由都不给就走了,难道是怕输故意躲起来了?” “有这个可能性,陈宇师兄毕竟是道家弟子中实力仅次于潇师姐的,那个李迹上次只不过是凑巧才赢了潇师姐,真比试一场肯定不是对手,陈宇师兄也是为了证明这一点,现在那家伙直接怕得离院了,真是个胆小鬼啊。” “没错,本来还想看看这位难得一见的阴阳家首席弟子的笑话的,以证明我们道家才是阐院九家中的最强一家,但现在我们取笑他也听不到了,真有点憋屈啊。” “没关系,他总不可能一直躲下去的,过段时间觉得所有人都忘记这件事情,估计就会回来了,嘿嘿,为了不让他如偿所愿,我要让这件事情在整个阐院中都传开来,到时他回来,会丢人丢得更惨!” “哈哈,你可真坏,一位首席弟子被你说成那样,阴阳家那些家伙一定会恨死你的。” “谁让他是阴阳家首席弟子?这是为咱们道家争光不是嘛?” 不死奴听着这些对话,看着那几名道家弟子远去,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他知道该怎么废掉李迹的首席弟子身份了。 从洛州城到魏国并不远,李迹备了好几辆马车上路,这让他想起了年初自己等人和尸子一起去秦国的情景,只不过那时队中有个越晗雪,需要腾出整整一辆马车来装酒,如今看着里面空荡荡的马车,李迹有些恍惚失神,不知是想起了她还是想起了尸子。 他和苏伍一辆、宁画和柳绮一辆,赵何和赵墨一辆,剩下的装行李以及备用,依照路程,到达魏国大概需要五天。 才刚刚出城十里路,柳绮就忍不住掀开车帘想后方远去的洛州城望去,两眼泪汪汪的,她虽然不是从未出过洛州城,甚至还单骑去秦国,但这一次给她的感觉不同,她是跟李迹一起离开的,总觉得好似有点私奔的意思。 虽说二人都没有表现过那个意思,但有这么一个命运心神都紧紧牵连在一起的人在心里,她一个花季少女如何会没有那种想法?只是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李迹和越晗雪的那种关系,所以一直不愿意打破。 李迹和苏伍在前头骑马,两人在交流着关于截教影魔如何提高实力的事情,李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吃掉金梁的事情告诉他,忽然看到了柳绮正探出车帘看着后方,怔了怔,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策马来到马车边上,掀起车帘子,看到宁画正手掌托着下巴在怔怔出神,自从见到赵何之后,她这些天都是这副样子。柳绮缩回了小脑袋,楚楚可怜地看着李迹说道:“我本来想带师父去见娘亲和大哥的,但是师父不想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所以不肯答应,现在我们又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一家团聚。” “那一天总会到来的。”李迹安慰她说道。 “二哥也会回来吗?”柳绮的眼中闪过了哀伤之色。 李迹想了想,说道:“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关于梦想 宁画在到洛州城的时候就已经换下了那一身鲜红如血的红衣,转而穿上了一件简单的素色长裙,将她的倾城魅惑之姿遮掩了大半,有种清秀端庄中带点楚楚可怜的气质,不知为何,这样子的宁画让李迹看得更舒服,这样的她才是宁画,而不是那个赵国第一舞姬。 李迹看了车厢中默默发呆的宁画一眼,从天牢中救出她之后,他们两人就一直没有好好地聊过,李迹觉得有必要替她开导一下心结,于是给了柳绮一个眼色,柳绮也明白他的意思,懂事地下车去前头骑马。 李迹坐到宁画身边,鼻中传来女子幽香,他轻声问道:“你真的不准备找你父亲好好谈一谈吗?” 宁画眼珠子都没转动,声音平静无波:“有什么好谈的?谈我为何要背叛他?害得他落得如此下场?” 李迹有些郁闷地道:“但他现在毕竟和我们同行,且命运都掌握在我们的手上,如果你无法干净利落地决定你们俩今后的关系,那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所以,你要在诛候到来之前就做出选择。” 宁画闭上眼睛,轻声道:“如果我说,我不准备认他这个父亲了,你会杀了他吗?” 李迹沉默片刻,然后老实道:“我不会刻意杀他,但会利用他,至于他最后是否会被我害死,我就不知道了。” “那如果我求你饶他一命呢?” 李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宁画睁开眼睛,却是笑了笑道:“你放心吧,我只是随便说说,不会真的让你为难的,你想怎么处置他都随你吧。” 李迹过了很久才歉意地说道:“对不起。” 宁画摇头,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那么你便是我今后唯一活在这世上的理由,无论你要做什么事情,我都会支持你。” 李迹一怔。 宁画温柔地看着他,声音也很轻柔:“李迹,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李迹认真想了想,说道:“有吧。” “是那位医仙姑娘吗?” 李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宁画喃喃道:“真羡慕她啊。” “什么?”这句话轻的有些让李迹听不清楚。 “没什么。”宁画很快掩饰了自己的语气,转而又问道:“那柳姑娘呢?她好像也很喜欢你。” “她喜欢我?开什么玩笑?”李迹下意识地想到那柄动不动就出鞘的捕头刀,嘴角略微抽搐,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说道:“到了魏国之后,我会去一趟披甲门,它是魏国的最强宗门,虽说弱于秦国的白雪剑宗,但其内也有众多我无法匹敌的高手,到时候,我会把你安排到一个地方,等我从披甲门出来后再接你。” 宁画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宁画和柳绮似乎都很喜欢河边的风景,所以在她们的要求下,马车一路沿河而行,看着那条熟悉的洛河,李迹也不由想念洛州城的风情。 要说这历史韵味,洛州城还要排在镐京城前面,毕竟洛河虽只是黄河支流,却是九州文明的发源地,“河洛”文化流传数千年仍是被人所赞颂。传说中的天皇伏羲在人间时便是生活在洛河附近,后来开启了八卦,周文王以八卦所写的周易令人类在封神之战结束后仍得以修行。再有传说伏羲的女儿溺死于洛水,化为洛神。再如帝喾也曾生活在洛州偃师境内。以及黄帝也曾在这一带活动。 这会儿,李迹等人便到了有过黄帝传说的青要山脉附近。 到时天色已暗,李迹便没有选择进山,而是进了山脚下的镇子,青要山在附近名气极大,经常有旅人结伴来此,所以镇子里的居民众多,大多依靠着收取旅人的住宿费挣钱,根本不用担心住的地方不够,苏伍直接就去包下了一间大宅子。 宅子的主人是一位往来于洛州城和魏国之间的游商,从事的是竹木生意,从李迹等人的口音中立刻就听出了他们是来自洛州城的,一时间便热情无比,连带着今明两日的租金都减免了两成,这可让李迹高兴极了,哪怕租金是苏伍付的,不用他出一分钱。 宅子里房间众多,宁画和柳绮虽然已经姐妹相称,但也都选择了一人一间,只有赵墨仍是选择和赵何一间,也不知是担心赵何的安全,还是他们两人之间已经有那种关系了,对此宁画也不关心,反正对于赵何来说,女人不过都是他的利用工具,包括她娘亲在内。 虽说此行不是游玩,但却是李迹第一次和五叔一起出门,在他过去的那十五年里,五叔给他的印象从来都是刻板冷漠,偶尔笑容也只是看到他完美地完成任务之后,在李迹小小的心中,五叔是让他敬畏的。而换做柳绮却是不一样,她虽然也是苏伍从小训练出来的,可苏伍对她很好,像是父亲一样,她偶尔还能向他撒撒娇。 此次三人共同出行也是头一次,李迹和柳绮彼此之前的关系将他们三人的关系牵得紧紧的,晚饭时李迹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好菜,让苏伍和柳绮都赞 不绝口,连带着赵何和赵墨也沾光吃了点。 三人之间其乐融融的样子,落在宁画眼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偶尔撇过脸去,却发现赵何正在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心中更是烦躁,于是很快吃完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心中同样纠结无比的赵何叹了一口气,对身旁赵墨说道:“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主子。” 赵墨面无表情地道:“义父千万不要这么说,没有义父,就没有我,对我而言,义父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也是最好的主子。” 赵何苦笑了两声,他心里清楚赵墨对他这般忠心是因为她的母亲,然而她并不知道,她的母亲也是自小接受他的洗脑而成为死士的。 柳绮一边抓着一只鸡腿啃,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没想到李迹你做菜这么好吃,以前在你家怎么没吃到这些?” 李迹无奈地道:“平时就我和小姑在家,就算你来也只有三人,做那么多好菜干嘛?” 柳大捕头放下鸡腿,气呼呼地道:“知道我要来吃饭都不准备多些好菜,你果然是故意的!吝啬鬼!抠门鬼!” 李迹大笑:“你现在才知道我抠门?” 少女捕头张牙舞爪地就向他扑去,李迹急忙逃窜。 苏伍笑着看他们两人打闹,突然又不知为何眼神有点哀伤,如果他的孩子不是死去的话,如今也和他们两人一样大了。 夜色至,今夜无月,苏伍坐在宅院中乘凉,李迹到他身边坐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苏伍早就看出李迹有事情想要告诉他,却一直没有开口。 李迹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出自己在天牢里的遭遇。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苏伍听了并没有显得很震惊,而是平静地道:“我早就看出你已经具有三魔之身了。” 李迹瞠目结舌:“这都能够看得出来?” 苏伍笑道:“你别忘了是我将你改造成影魔的,这些东西,我都你了解地更清楚。” 李迹好奇问道:“师父你的这身本事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当年世人都传你在北海失踪,难道你在那里获得了奇遇?” 苏伍却是反问道:“你知道北海是什么地方吗?” 李迹想了想道:“听说是鬼戎草原还要北的极北之地处的一片大冰湖,那里冷得连鬼戎蛮子都不想踏足,是流放犯人的荒芜之地。” 苏伍语气惆怅地道:“是啊,我被鬼戎族送去那里牧羊,这一待就是十九年。” 李迹一怔,然后鼻子禁不住地发酸,十九年?在那种荒无人烟之地,一个人要待在那里十九年,这是何等的煎熬? 苏伍抬头,怔怔望着夜色中的苍穹,好像在看那些遥远而渺小的星辰,他用怀念无比地语气缓缓道:“我本以为我余生都在那里度过,在寒风冰雪草原的湖畔静静死去,我甚至也想过自尽,但是我不甘心,我是大周最年轻的中司马大将,我二十岁就差点灭掉了袭扰我大周百年的鬼戎,无数人推举我成为军部大司马,我本想靠我的领军能力结束这个乱世,让那些野心越来越大的诸侯国重新跪伏于我大周王朝的强大之下。我不甘心就这么窝囊地死去,我也放不下我新婚的妻子,所以我就这么撑过了十九年,直到,遇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李迹心头猛地一跳,知道苏伍说到了重点。 但是接下来,苏伍却是沉默了很久。 李迹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便打破气氛问道:“五叔,那个人究竟是谁?” 苏伍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李迹咬了咬嘴唇,脸上的神情显然是很不甘心。 苏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因为如果你现在就知道你的敌人有多么强大,对你而言不是一件好事,楚离告诉你四王将血祭的事情,那么你能想到你真正的敌人是谁吗?” 李迹蹙了蹙眉,道:“是周天子?” 苏伍摇了摇头:“是你更加想象不到的敌人,这也是为什么我要让你改名为李迹向诛候复仇的原因,虽然诛候现在对你仍是遥不可及,但却是你最好的复仇对象,如果你能够战胜他们,那才能真正地证明,你能向那个人挑战。” “那个人让我成为了魔婴强者,让我有能力离开那片冰冷的死亡草原,但我因为某些原因选择了背叛他,之后被他重伤,九死一生逃到了燕国边境,然后被楚离救了,之后我为了报恩便待在了楚家,训练了你来保护楚家的公子,可以说,你承载了我年轻时的梦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断腕 梦想是什么? 这个词对李迹很陌生,过去的那十五年,他是为了保护少爷而活,之后的两年,是为了替少爷复仇而活,对于自己想要什么,他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梦想、人生,这些全都被腥红的复仇之血掩盖下去了。 五叔的梦想呢? 他年轻时想要替大周王朝扫除鬼戎祸乱,再镇平当今强大的七个诸侯国,重现当年春秋时的盛景,后来遭逢巨变,他也从天堂落到了地狱,那么如今他的梦想是什么? 李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五叔说自己承载着他年轻时的梦想,自己明明只会杀人。 “你现在已经成了三魔之身,这是一个好消息,我很早就开始为你准备这条路了,现在你得到了这份机缘,说明你受到了上天的眷顾。” “但是即便拥有三魔之身,也不是那么容易成为魔婴境的,即便是手段比我更加通天的鬼谷子,他也是先将苏秦改造成以兽魔为主体的极境三魔之身,之后苏秦自断魔脉,重新用兽魔食人的方式唤醒了其他双魔的力量,这才成了魔婴。你现在和苏秦的差距,并不是体质的差别,而是本身境界的差别,苏秦可是一开始就是极境兽魔,你也必须得先让自己的影魔达到极境,再才考虑成为魔婴。” “三魔之中,兽魔提升是最快的,因为它只需要吃人就行,影魔和梦魔也能靠吃人提升,但是一它们没有兽魔对于人肉的那种疯狂食欲作为动力,二是它们的肉身强度也差兽魔太远,无法承受过多的修行者血肉和神识。所以它们提升所要付出的代价远比兽魔多得多,我没有鬼谷子那样的本事,所以你只能靠你自己,拿出你的一切去为了变强,为此你需要抛弃很多东西。有时候甚至是本性” 苏伍盯着李迹的双眼,不知为何他深藏在双眼中的光芒让李迹感到有些恐惧:“如果到了某一天,你需要杀了我,才能继续完成你的复仇,那么,你会做吗?” 李迹瞳孔猛地瞪大,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道:“当然不会!没有五叔你从小教我武功,哪有现在的我,更别说未来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五叔下手!” 苏伍没有笑,然而是目光更冷:“现在你当然无论如何都会说不,但是真的到那一天的话,我希望你能做出对的选择。” “对的选择?”李迹喃喃道,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五叔要对他说这样的话?他究竟隐瞒了他什么? 苏伍伸出手,摸着少年的头,仿佛在对自己的孩子一般地说道:“有人曾对我讲过一个童话,故事其实不怎么美好,它说的是一只未出生的幼鸟,在来到世上之前,幼鸟生活在蛋中,蛋中就是世界。幼鸟挣扎着,为了生存,努力地想要破壳而出,因此不得不破坏掉一个世界,而迎来另一个新世界。” “新的世界或许对你会陌生,或许也不属于你,但只要你是这个世界的生命,你就是光。” 老人伸出手,指向高高的夜空。 “看,光出现了。” 李迹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愣住了,无尽黑暗夜空的那头,黑云正在渐渐散去,深层的云边出现了一层光圈,然后光芒越来越亮,一轮明月,从云中探了出来。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金梁制造的那个梦境中听到的话。 “这个世上所有的不幸,都是当事者能力不足造成的。只要你放弃那可笑的坚持,往深渊中迈出一步,天道对你就不再是不公,你也不再会是个只能被关在天牢里的失败者,只是你不敢接受罢了。” “一把刀你可以用来切菜可以用来雕石也可以用来杀人,一块石头你可以用来赏玩可以用来做房基也可以用来杀人,世间万物都可以用来怡人可以用来杀人。而人类作为万物之灵,却只懂得索取和占有,所以罪之一字只可适用于人。阐教和截教,道与魔之间的区别在于方法在乎路径,便有如世间万物,岂可妄加罪之?能罪的依然只是人!人才是罪恶之首!” “人类是怎么统治这个世界的?就是吃!吃除人以外的所有生灵!不能吃就杀,就养!杀不了养不了的就当是怪物驱逐!吃掉那些罪恶的人不是成魔,只是生存之道!生命活在天地间理所应当就要吃肉,吃猪吃狗吃人吃天地,哪有什么对错!” 是啊,自己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吃与被吃,本来就只是一种选择,而没有对错。 但是 李迹有很多话都无法说出口。 苏伍也不想再让他胡思乱想,摆了摆手道:“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我开始教你如何更好的运用魔念,毕竟你吃了金梁,他的魔念对你是有极大提升的。” 李迹浑浑噩噩地走出苏伍的院子,他现在心情因为苏伍的话产生了巨大的动荡,忍不住进行了各种猜测,然而无论他怎么猜,都不可能猜到鬼谷子对苏伍所说的那个他是通天教主转世的巨大秘密。 当他走到赵何的院子外时,忽然发现一个人影悄悄翻出了院墙,看那背影,好像是赵墨,李迹点着下巴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天他看到 的都是赵墨无时无刻守护在赵何身边,保护的程度简直到了极点,然而这夜深人静时才是最危险的,她这时候离开做什么? 被勾起了好奇心的李迹暂时抛去了对苏伍所言的胡思乱想,悄悄跟着赵墨的背影而去。 似乎也是担心赵何的安全,赵墨并没有离开的太远,只是到了一处柴房的后面,找了一处阴暗的角落坐下,然后缓缓解开自己那只断了五指的手的纱布,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的混合味道顿时传入了夜色之中。 李迹就躲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这个女子忍着疼痛撕开药膏,露出那鲜血淋漓的伤口,金蛟剪作为仙人法宝,被它剪断的东西绝不可能再恢复,反而会被它的龙灵气息侵入,所以那五指伤口此刻已经是惨不忍睹,不少的地方已经化为脓水,指节显然缩短了很多,几乎都快要掌根了,比刚断那时要可怖地多。然而即便是面对这样的伤势,女子也没有发出一声痛呼,死死地咬着牙,然后拿出匕首,在李迹震惊的目光中,一下子砍断了自己的手腕! 哧!鲜血远远地溅出,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仿佛一条红绫。 匕首毕竟短小,就算再锋利,直接砍断人的骨头还是有难度的,但赵墨这一刀下去却是干净利落,仿佛砍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一截竹子。由于剧痛,她的眉眼极度地扭曲着,原本美丽的容颜此刻看着让人害怕,李迹心中不禁对她的狠绝起了几分佩服,身为女子居然舍得切掉自己那么美丽的纤纤玉手,难怪能做赵何最信任的死士。 只是,赵墨在砍断了自己的手腕之后,并没有再将伤口重新包起来,而是取出几根金针,快速刺进了断腕伤口之中,涌出的鲜血被逐渐止住,甚至还是往里倒流,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将血液给吸了回去。 “封经逆流气血法?”曾见过越晗雪不少次高超医术的李迹一下子便认了出来这金针止血的原理,脸色显得吃惊,不曾想这个纪元君府的死士,居然也会这等高超的针术。 然而惊讶的还不止这些,接下来的画面,让李迹彻底意识到了这个女子的恐怖。 她拿起那只断掌,面无表情地将里面的血肉掏空,只留下手骨和手皮,紧接着她取出一堆零零散散的木块铁片等小玩意儿塞进手骨中,用金针为引、以金线做脉、以及木块做肉,将那只断掌重新接到了伤口之上! 如此画面,让李迹想到了一个人,那个身为半人机甲的西庚。 这个女人,显然也是在把自己的断手做成了机关! 就在李迹因控制不住内心的惊叹而发出了低微的吸气声,赵墨就猛地一转头冷喝:“何人?出来!” 李迹很无奈地走出来,他本来也没想躲躲藏藏的像是个偷窥贼,见到女子充满杀意的冷漠双眼,他翻白眼道:“我只是意外路过看到你在这里,放心,我对你没有什么想法。” 女子的脸色没有好转,她本来就对控制着她主子的李迹有着杀心,此刻被他看到这的一幕,心中更是愤怒,刚刚装上的那只手掌悄然间一转,几根金针刺破指头钻出。 李迹连忙摆手道:“有话好说别动手啊,再说你也知道鬼谷前辈把金蛟剪给了我,你确定要向我出手?” 赵墨气愤地胸脯都在不停地起伏,如山峦般隆起塌陷,那壮观的风景看得李迹直呆,心想里面是不是也填装木头了?不然怎的会如此高耸? 赵墨大概也心知自己杀不了李迹,还会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冷哼一声,站起来便打算回去,李迹看着地上那一道长长的血祭,忽的开口问道:“你也学过墨家的半人机甲技术?” 赵墨停步,没有回头,冷冷地道:“我不仅会墨家机关术,还会道家的符阵、巫家的蛊毒、农家的驱兽、阴阳家的奇门遁甲,你想领教哪一个?” 李迹无奈地道:“我只是想说,我认识一位墨家奇人,他也是自己整个人都几乎做成了机甲,你如是想自己的断手改造地更强的话,或许可以去找他。” 他说的自然是西庚。 但赵墨却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感兴趣的神色,冷声道:“不必了,倒是你,既然想利用义父去引诛候上钩,那我不妨给你一个提醒,诛候之中有一位叫做紫蝎奴的女孩,曾是燕国墨家巨子的亲生女儿,对机关术的掌握恐怕要比你说的那位朋友更强,如果这次来的是她,恐怕你会死得很惨。” 李迹笑了笑:“多谢提醒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姐姐你可以回答我吗?” 突如其来的“姐姐”称呼令得赵墨下意识眉头一皱,道:“你问。” “姐姐你整日这样寸步不离地保护赵王爷,想必他的诸多隐私你也都窥见到了吧?姐姐你又这般漂亮,那姐姐你和他是不是那种关系?” 这个问题令得赵墨勃然大怒,转过身来刚想发作,李迹却是立刻解释道:“姐姐别生气啊,我只是看姐姐人体机关术用得这么熟练,来试探一下姐姐罢了,毕竟如果姐姐对自己的身体改造过不少次数的话,那或许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那个了对吧?这多可惜啊是吧,我要是王爷,绝对是郁闷到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挡道 青要山南望伊洛,东望谷城之山,于洛州一带名声极响,洛河有河图洛书伏羲八卦的传说,青要山则有黄帝蚩尤两位上古人物的传说。 传说上古时代,生活在黄河流域的几十个氏族部落,为争夺生存空间,经常发生战争。黄帝先在孤泉战败炎帝,接着又在河北涿鹿与蚩尤大战。据古籍记载中,蚩尤头有角,身上长刺,凶悍无比。两军大战,直杀得天昏地暗,尸横遍野,最后蚩尤战败被杀。勇猛剽悍的蚩尤余部退守青要山据险抗争,青要山的土著中有一个叫“要人”的部落,部落里有位本领高强的武罗姑娘,施展以柔克刚之术,帮助黄帝将蚩尤余部收伏,并促使各部落之间相互通婚,和睦共处。青要山就此因为这个传说闻名于方圆千里之内。 李迹在洛州城时就知道此山的大名,所以才没有选择绕路而是直接进山,由于此山留有黄帝降服蚩尤的传说,那么或许也会有一些天材地宝,当然抱着这个想法进山的每年不说上万至少也有几千人,然而并没有消息说谁寻到了什么,李迹也不抱着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纯粹是顺道慕名而来。 李迹和苏伍当头骑马,在说着关于影魔魔念使用的经验诀窍,宁画却是也早早地出了车厢,亲自来观看这青要山的美景。 虽还未深入,但就从下方山路而来,便能看出此山山势险峻,谷壑奥幽,林茂花繁,溪秀谭清。置身在这种幽静的自然环境之中,使人顿生超然尘外之感。 宁画站在车辕之上,张开双臂,任由清风吹过面庞,拂过发丝,一脸的享受和向往,她本就厌倦了自己的人生和那种为他人表演的命运,此刻到了这里,她才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真正的自由,就好似山中的精灵,无忧无虑快活而歌,如果不是还在车上且有赵何跟在队伍中,她都忍不住想像花间蝴蝶一样翩翩而舞了。 她的忽然兴奋自然是让李迹等人惊讶,任谁都看得出来,自从赵何出现后,她就一直不怎么高兴,但李迹也没有办法,现在看到她这样子,自然也有些高兴。只有后面马车的赵何目光深沉,不住地在自己女儿和李迹身上扫过。 李迹稍微将马的速度放慢,和马车并行,对宁画说道:“你很喜欢游山玩水?” 宁画双臂放下,坐在车辕上不住地摇晃双脚,慵懒地道:“以前基本都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觉得很新奇。” 李迹双眸瞪大,不过转眼一想,自己过去的那十五年里不也是这样的情况吗?无时无刻寸步不离地跟着少爷,没有自己想去哪就去哪的自由,宁画作为死士自然也是如此,唯一的差别就在于,少爷如果要出去玩,自己跟着保护的同时也能玩到,游山玩水这些,他还是有过不少经历的。 李迹朝着宁画指了指自己身下的马。 宁画想了想,点头同意,双颊有些微红。 柳绮从车帘里探出头,惊讶地看着前头共骑一马的两人。 后方,赵何看了一会儿后放下车帘,若有所思。 如今已成了半个“残废”的赵墨仍是面无表情。 过去的十几年里都只能做一株栽在院子中供人观赏芭蕉的宁画,好不容易见到了院外风光,自然是快意的,骑马都骑上了瘾,本来是李迹拉着缰绳的,渐渐地就到她手中去了,还越骑越快,攥紧马缰的纤纤玉手早已泛红,马蹄如电,李迹劝她的声音都留在了风里,将后方的马车都拉到不知哪儿去了。 李迹好不容易把她劝停后,他们已经身处一片小山坡之上。 “等他们上来吧。”李迹有些不舍地松开手,让宁画下马,先前由于马速过快未能细细体会,现在想起那种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是真好。 宁画下马,走到山坡上,望着下方的葱葱青绿,目光迷蒙。 李迹在她身边坐下,享受着清风的吹拂,鼻中尽是被风带来的花香。 “这青要之山原本是一座无名青山,据说洪荒时有一位大神从这上空飞过,往下望去,陡峭如刀切的峡谷,中间两条绿色缠于腰间,因此将此山取名为青腰山,后来不知怎的就变成了青要山。据传它成为了轩辕黄帝的密都,山中有一名为武罗的女神,她不但长着一副动人的容貌,而且还是掌管人世间姻缘的爱神。据说当年与黄帝大战的蚩尤败退至青要山时,就是被这武罗女神的惊世之貌所打动,才放下武器归降了黄帝的。楚国曲原大诗人的九歌山鬼中有这么一段描写很符合她: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纵文狸,辛荑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蘅,折芳馨兮遗所思。” 宁画轻轻撩过耳畔发丝,笑道:“由此看来,这武罗女神的确是长得极美,你想见见吗?” 李迹也半开玩笑道:“能见到就好了,我非把她抱走不可,管她是什么女神。” 宁画轻轻哼了一声,不理他了。 等了一会儿,马车上来了,毕竟已经正式进入了山中,离了官道,马车行路还是有些困难的,偏偏李迹就要选择翻山过去,柳绮也不知道 他的脑袋是出什么问题了,就算有黄帝的传说,这也就是一座普通的山,又有什么好看的? 李迹眯眼望着前头的山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翻过这片山坡后,来到一处碧水绿湖,水深处一池碧绿难知深浅,水浅处清澈见底波光粼粼,放眼望去,绿树青山倒映水中,犹如山中一面明镜。 “这是畛湖,位于城崖地东,峡谷沟口,因为是畛河的发源地而得名。” “城崖地?这是什么名字?”柳绮好奇地问道。 李迹笑道:“城崖地位于青要山西部深山腹地,是传说中的武罗女神司掌密都政务的首府,也是武罗出身的要人部落所在。里头幽谷交错,溪水长流,峦衔峰接,环山为城,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说城是山、看山又像城的美丽名字。别看青要山旅人众多,但城崖地里面却是世代与外界隔绝,如世外桃源,人们以耕织为本,和睦相处,其乐融融,外人根本无法进入。我之前来的时候,也是根本没有找到进去的入口。” 柳绮笑道:“这次有师父在,即便再隐蔽的入口也瞒不过师父的眼睛,对不对?” 苏伍无奈道:“丫头,我对这种地方可没什么兴趣,而且既然人家与世隔绝,那也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的好。” 李迹点头,指了指前方:“过了前面栈道就是联珠峡了,之后是城崖地。峡谷很深,所以马车一定要慢行。” 峡谷是青要山最大的特色之一,沿峡谷行进,会发现散落在峡谷内的众多巨石犹如刀切一样。巨石形状各异,令人不禁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些巨石见证着青要山的地质变迁,但要说青要山最险峻的峡谷,却不是有着传说为黄帝开路的黑白二龙的双龙峡,而是通往城崖地的联珠峡。 青要山森林茂密,水源丰富,山高水长,峡谷之中,潭泊联珠,犹如大大小小的葫芦连缀在曲曲弯弯的秧藤上,所以联珠峡俗名又叫“葫芦套”。峡谷之内,两山夹峙,沟深峡窄,忽而沟壑敞开,天光如泻,忽而绝壁欲倾,悬崖如堵。如此往复九曲十八弯,其间河水渲泻,涛声轰鸣,仅有栈道、吊桥可通往来。真如诗人所颂:“乱石惊涛一线路,群峰东走如飞仙!” 马车缓慢在峡谷边上前行,由于此山常有王公贵族离京来此避暑戏水,享受清凉之夏,所以栈道修建的很是宽广,完全不用担心马车失足而落,纵深的峡谷内,时不时的吹来凉爽的风,让人心旷神怡悠然自得。待走了一段距离之后,终于到了联珠峡的末段——一线天。 一线天系双龙峡谷的支岔,是一条长一百五十米、宽仅数米至十多米、高达百余米、由千层石构成的线状峡谷,像是用斧头从上面直接劈开一样,从谷底望天,仅露天光一线,故名“一线天”。 李迹忽然勒马而停,望着前方,哟了一声。 要翻越这座山头,便要从这里,横越一线天而过联珠峡,唯一的路径,便是一线天上的吊桥。 吊桥并不是很狭窄,完全可以容一辆马车过去,之所以李迹呦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是因为此时前头吊桥正好被一队马车给堵住,旁边都是带刀带甲的侍卫,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出行排场。 青要山离洛州城不远,洛州城又离京城不远,所以每到夏日是有很多王公贵族子弟来此游玩的,李迹也曾跟少爷来过两次,遇到些抢道的事也实属正常。只是这过一线天的吊桥是唯一过去的路,有些人家不敢把马车开过去,就只能停在桥口,可这样一来,就完全占据了那块过桥的地方,让后面的马车也无法过去了。 “什么人?我家少爷在前面,闲杂人等不许过去。”李迹刚一下车,那些马车旁的侍卫就围上来冷生冷语地道。 “借个路,我们要过去。”李迹懒洋洋地道。 这些侍卫见这少年居然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话,立刻沉下脸重复了一句当今太保骆卫之子在前面,别家的马车不许过去,然而李迹怎么可能不过去,根本像是没有听到骆卫这两个字,直接给了他们一个字。 “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打狗 这些侍卫来自京城骆家,是三公之一的太保骆卫的府邸中的府兵,他们说的少爷自然就是骆卫的公子骆莞,太师府血案发生后,太师李承光不复当年地位,太傅许巷和太保骆卫自然就是权力大涨,这些人一向跟着自家少爷在京城里作威作福,连王宫都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什么时候遇到过这般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少年?所以当今就是大怒,一名侍卫直接扬起了鞭子便抽了过去。 李迹早就看这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不爽了,管他是哪家的少爷,敢来青要山却是不敢把马车行过吊桥去,也真是够怂的,面对毫不讲理的对方,他也完全不留面子,一出手便抓住了那道鞭子,直接一扯,那侍卫人便飞了过去,正好摔倒他的面前,来了个狗啃泥的姿势。 这样还不算完,李迹紧接着一脚踩在这侍卫的头顶,把他的脸完全踩进了泥土中去,然而对着目瞪口呆的那群人说道:“要动手?” “臭小子!”另一名中年侍卫勃然大怒,径直抽刀,跳跃至李迹的面前,当头一刀劈下。 如果是寻常人在此,竟会吓得尖叫出声,这伙人居然要直接动手杀人?这里虽然不是京城,但也在洛州境内,归洛州城刑事府所管,刑事府法度比京城还要严苛,杀人的罪行极重,难道这些人是视人命如草芥,连王法都不讲? 然而此刻侍卫要刀劈的人是李迹,他站着躲都懒得躲,一巴掌伸出,一巴掌盖下,咣当刀断,那名护卫的脸也直接砸进了泥土中,紧接着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脚尖还用力蹭了蹭,那护卫张口怒喝,嘴中却是立刻进了几块泥土,声音直接就低了下去,变成了呜呜呜的挣扎。 那伙人的脸色纷纷而变,这次出手已经让他们看到了这个少年身手绝对高强,轻而易举就把他们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骆府侍卫踩到了脚下,统领站出来寒声说道:“你是什么人?我家少爷可是太保骆卫大人的独子,敢对我们骆家的人出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李迹笑呵呵地道:“骆家了不起啊?我是洛州城刑事府的幕人洛溪,这里是青要山,在洛州地界,可不在京城,你骆家再厉害,比得上刑事府么?” 掀开车帘的柳绮见到李迹这家伙搬出洛溪的名字来骗人,不禁翻了一个白眼。 那些人一怔,洛州城刑事府的人?这种身份也值得搬出来?出乎李迹和柳绮的意料,这伙人立刻又开始大骂了。 “区区一座城的刑事府的幕人,也敢得罪我们骆家?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趁我们少爷还没有回来,小子你赶紧把人放了,再跪下磕头道歉,否则少爷回来,降罪于你们刑事府,可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几个人影缓缓从吊桥的尽头出现,往这边而来,侍卫们见到之后顿时一阵欣喜。 “少爷回来了!” “小子你完蛋了!” 李迹仍是没有抬起脚,就这么踩着那两个侍卫的头,双手抱胸戏谑地看着过桥而来的那几人。一名浑身华贵的佩剑公子哥,几名身形健硕的剑客,观其气息,竟都是心动境以上的修行者,其中一名容颜枯槁的灰衣老者,竟是元婴境高手,难怪这骆家少爷敢从京城跑到这青要山来玩。 “你们在做什么?”年轻公子哥走来,刚这么开口问了一句,猛然见到被李迹踩在脚底下的两人,目光如重石猛坠而下,那几名护卫也立刻上前一步,气势逼人。 那几位被李迹震住的侍卫开始诉说起李迹的罪行来,说他如何仗势欺人,仅仅因为要过桥就想要把他们这些拦在这里守护马车的人丢下峡谷,他们义愤填膺的出手阻止反被踩在脚下受辱,一番慷慨激昂堪比法庭供词的话令得骆家公子骆莞脸色越发阴沉,抬头望去,却是忽然一怔。 让他怔住的自然不是李迹,在他看来,这个敢对自己的人动手的少年已经被决定命运了,他望向的是李迹的身后,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宝物一眼眼睛亮起。 不知何时宁画和柳绮都已经出了马车,那两张容颜令得见惯了京城美人的他都有些恍惚,大的那个浑身上下都洋溢出一个“媚”字,细细弯长的一对眉如同画中来的,身段更是婀娜无比,朴素的衣衫掩不住胸前的丰隆形状,若是换一身红色长裙,定然会是世间最美艳的尤物。而小的那个虽然身段比不上,但容貌却有一种青春少女独有的怜人稚意,尤其是一对水汪大眼,若是学会了抛媚眼暗送秋波,也是能迷倒完全男人的。骆莞当即就吞了一口口水,眼中发出炙热无比的光芒。 骆莞只觉得今天走大运了,他平日里喜欢游山玩水,更喜欢在游山玩水途中遇上中意的美女,然后进行一番深入的交流,这种级别的姑娘,都可要好几个月才有可能遇上,今天进青要山本来是为了来找灵物大青鲵的,却一下子遇上两个绝色,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他已经想好了,青鲵今天也不找了,把这两位姑娘带回家去再说,就算这个少年是她们的弟弟什么的,也要以冒犯了自己为借口将她们留下,如果不从?那更好,不用往自己头上扣一个强抢民女的恶名。 他走上前,无视那踩着他两个 手下的少年,对着宁画和柳绮优雅作揖,竟是客气地一揖到底,抬头后站定,微笑说道:“两位姑娘想要过桥?在下刚刚从那头过来,这青要山险峻无比,有不少的凶恶猛兽,两位姑娘,不妨由在下送你们过去如何?” 柳绮柳眉一竖,刚要发火,却听见李迹的话传来:“你就是骆家少爷?好,你来讲讲理,这青要山又不是你们家的,就算是骆家的车,也不能总拦在路口不让人走吧?” 骆莞眉头一挑,略微惊讶地看了一眼这个少年,习惯了听到他父亲威名的人露出惶恐或惊吓的神情,实在是无趣无味,眼下居然有一少年敢跳出来对他讲理? 一名侍卫凑上前低声告诉他这个少年自称是刑事府的幕人洛溪。 骆莞目光顿时显得有些玩味,洛溪?这话拿出来骗骗他这些愚蠢的下人还行,但想骗到他?的确,如果是在京城,区区刑事府肯定不会被他放在眼里,但是在实行商法的洛州城,刑事府却是等同于城主府,洛州城身为天下第二城,刑事府士师钟越的地位相当于是诸侯王。洛溪身为刑事府第二人,自然也是骆家不好惹的,只是他可是见过那位洛大人的,眼前这位,别说身上的修为气息,就算岁数都不对,还敢冒充洛溪? 本来还以为对方真的可能有什么来历的骆莞此刻是彻底放下心来,不过就是那种见到不平事就热血上涌的冲动少年罢了,以往也的确有这样不缺骨气的人,徒劳反抗被血腥镇压后说着报应之类的废话,但还真没人能在他身前能不嘴唇发抖说话的英雄好汉。 他嘴角一勾,说道:“本公子有必要跟你讲理?如果你真要个理,好,本公子给你一个机会,将那两位姑娘交给我,本公子就饶恕你伤我侍卫的事情。如果不要这个理” 他哼哼阴笑道:“你来自洛州城刑事府?好,我就把你双手双脚都砍了,再把你丢到刑事府的钟越面前,看看他能给本公子讲什么样的理!” 柳绮下意识眉头一皱,想要出手教训这个瞎了狗眼不识本捕头真面目的家伙,宁画却是伸手拦住了她,轻声道:“女孩子家还是少动手吧,交给李迹。” 柳绮吐吐舌头,心想宁画姐姐你是淑女,但我可不是呀。 一直在看好戏的苏伍笑而不语,骆卫的儿子又如何?就算是他亲自来了,估计在这少年的面前都占不到什么便宜。 心神还是被两位大小美人紧紧牵住的骆莞随意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赶紧把这少年解决了,望向两位美人,笑眯眯道:“两位姑娘的马车实在是简陋,还是上在下的马车吧,无论你们是要上山还是下山,本公子都能满足你们。” 李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瞥了一眼,骆莞身边的那四名护卫中只有一人走了出来,显然是认为对付他这么个只有心动境的家伙一人足够了,冷笑一声,从那两个侍卫身上跳下,捏了捏拳脚。 骆莞根本就懒得看那边,在他看来,自己身边的四大客卿中只要出手一位,这个少年的下场就是非死即伤,他目光火热地看着那两位姑娘,不由自主得上前一步。 咚,身侧好像有人倒地的声音,骆莞没有在意,再踏出一步,又是一声,这下是有一具身体直接砸到了他身上,将他砸趴下去。 他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只鞋底就踩在了他的脑袋上,将他整张脸也踩进了泥土中去,同时那个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狗不挡路,你这条狗不仅挡住了我们的路,还想咬人,那我只好打狗了。” 骆莞侧着看,脸陷在泥中,瞪大了眼睛看着让人惊呆的一幕。 自己那三名客卿不知何时都倒在了地上。 最后那名修为已至元婴的灰衣老者客卿脸色一变,毫不犹豫抽出剑来,只是他还未动手,就被一只手给抓住了脖子提了起来,入眼看到的是一张惨白如死人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再见多目道人 骆莞从没想到以自己的身份,居然会有一天被人踩在脸上,他爹可是当朝三公之一,自己走到哪儿不是威风八面?如今却是以这样的姿态被自己的侍卫们所看见,他几欲昏厥过去,本想还想嘶吼着让自己最强的客卿把这些人统统杀光丢下峡谷,却见到那名老者瞬间被一名血衣男子制服。 灰衣老者身为元婴境修行者,什么敌人不能一眼探出其修为气息?然而这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血衣男子,却是让他感觉不到半点活人气息,那惨白的肤色和无神的双眼仿佛也说明他不是一个人,灰衣老者怎么也挣扎不开那只大手,猛地感觉到自己脖子上一凉,一柄血红色的剑架在了他脖子上,立刻停止了挣扎。 “你们是什么人?敢如此侮辱本公子,就报上真正的名字来!”骆莞一边用脸与大地做着最亲密的接触一边嘴上大叫着。 “哟,明明是你们挡道,怎么就变成我侮辱你们了?至于名字,不是说了吗,我叫洛溪。” 李迹还抬起脚在他头上踩了两下,然后笑眯眯道:“我觉得很奇怪,你们不敢坐马车过吊桥,然后把马车停在这里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你们为何偏偏要把路堵住?这里地方是不大,但只要你们把马车停得齐一些,再通过几辆马车都是没问题的,你们这不叫占着茅坑不拉屎,是纯粹的别有用心,让我来猜猜吧是不是,桥那头有什么宝贝?” 听到这话,李迹很明显地看到了骆莞的瞳孔一阵收缩,心中冷笑,看来他是说对了。 骆莞虽然被李迹猜中了心思,但还是故意道:“这里是有名的青要山,每日都会有不同的人来,就算有宝贝也早就被人发现了,你觉得我能发现什么?” “那倒不一定,传说中的青要山城崖地就在这桥的前面,只是一直以来无人能寻到,你们或许发现了如何进城崖地的方法也不一定。” 骆莞拳头无声地握紧,正如李迹所说,他的确是偶然间发现了进入城崖地的路线,所以才派人守在这桥口不让人过去,准备自己进去寻找所需要的灵物大青鲵,只是遇到了一个问题,暂时无法继续进行搜寻,只好提前出来,却不料遇上这伙要过桥的人,不仅自己这边不是对手,就连这个秘密都被猜到了! 城崖地可是传说和武罗女神有关的地方,自己能够意外发现进入城崖地的方法乃是天大机缘,岂能让给别人,骆莞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便是被打个半死也不把这件事说出口,至于对方恼羞成怒杀死自己?他可不认为对方有这种胆子,身为太保之子,他出来的行踪是府上都知道的,一旦遭难,必定能够查出是谁做的,除非是那种专门暗杀的刺客,不过这伙人他斜眼瞥了那两位大小美人又看了看那抓住灰衣老者脖子的冷面血衣剑客,如此醒目的队伍,身份必定不同寻常,绝不会是什么江湖杀手。 被人这么一直踩在地上,是个人都会感到极大的屈辱,尤其是骆莞这种平日里享受惯了阿谀奉承的权贵子弟,不过作为太保骆卫的儿子,他的心机却比他父亲要深,此时的神情居然掩饰地很好,那份愤怒和惊慌既是真实也有伪装成分。若是换做柳绮,只怕还真的会被他所骗。 要说表里不一,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骆莞如何能比得上李迹?自小他在将军府中便练就了任何时候都能察人心思的眼力,他当初能以非修行者的身份成为楚南身边最优秀的死士,何尝靠的不是这份远超过他年龄的心思?死士等同于杀手,一个优秀的杀手能够融入任何环境任何群体之中,李迹那张贪财无耻讨人欢喜的面具,便是他能够活到今天的武器。即便骆卫为了自己的政路从小培养骆莞的城府,也终究是不及在鲜血中成长的少年死士。 所以此刻骆莞的眼神变化全部落入了李迹眼中,李迹已经有九成的把握认定自己的猜测是真实的,给苏伍一个眼色,苏伍会意,走过去对柳绮低声说了几句。 柳绮的脸色有些迟疑,像是觉得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好,但看了看李迹之后,她还是点点头。 见到那童颜少女走来,骆莞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便在这时,被血衣男子的剑架住的灰衣老者目露金光,手中的剑自行飞出,从背后刺透了这剑客的后心,老者刚刚露出狞笑,准备再控制飞剑去杀苏伍,却不料那被刺透了胸口的血衣男子手臂一动,手中的红剑闪电划过灰衣老者的脖子,瞬间拉出一道鲜血在地,老者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倒下。 他到死都不明白,为何这名血衣男子被刺穿了胸口却像是一点事都没有。 灰衣老者一死,这下骆莞是真的手脚冰凉了。 那群本来被震慑地不敢动弹的侍卫以为李迹准备将他们少爷也杀死了,再也顾不上恐惧,纷纷抽出武器向着李迹和苏伍扑杀而去,苏伍面无表情,曾被世人尊称为剑龙的男子一挥剑,剑上血水洒出,瞬间化为一条血龙卷过那些侍卫,血龙过处,无一不是身体断为两截。 带出的鲜血被血龙卷走,重新回到那柄红剑之上,可见殷红更甚。 本不想多造杀孽的李迹无奈叹了一口气,对柳绮说道:“抹掉他的记忆留他一命吧,不 然到时骆家找上门来,也挺麻烦的。” 柳绮嗯了一声,走到骆莞面前,抬起手掌,掌心之下亮起黑紫色之光。 然而便在这时,苏伍突然沉声道:“不好!我感觉到有一道很可怕的气息在向我们靠近,我们必须马上过桥!” 很可怕的气息?能从苏伍口中得到这样评价的,李迹和柳绮无法想象会是多么强大的敌人,所以李迹也不浪费时间,把脚抬起,像丢死狗一样把吓呆了的骆莞丢到马车里。 不知何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有些昏暗,给人舒爽的怡人清风中也带上了点腥臭之味。 “对方的速度很快,还有两百米!”苏伍声音沉下,他的语气让李迹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李迹咬了咬牙,翻身上马,狠得抽动缰绳,竟是准备让马车急冲过吊桥。 下方是深达百米的一线天峡谷,吊桥即便再坚固,也是会摇晃的,马车本来就不好过吊桥,现在要冲过去,可想而知有多危险,但苏伍也没办法了,以他魔婴境高手的实力,能在气息上就把他惊住的存在没有几位,然而此刻他感觉到的那道气息,却是有着极其恐怖的魔气! 这股可怕的魔气让他不自主地想到了自己背叛的那位师父,那个他躲了十七年的魔头。 峡谷上方的山风不知何时也大了起来,吊桥摇晃地更加剧烈,马车疾奔在上方便好似如风暴大海中随波飘摇的小舟,令得宁画和赵何心惊胆战,柳绮也抽出了捕头刀,脸色凝重地望向后方,心想究竟是什么敌人。 百米五十米十米那道气息接近的速度简直像是在飞掠,然而在柳绮死死瞪大的双眼中,后方的山林根本没有动静,连飞鸟都不曾惊起了一只。此时马车已经过了吊桥中段,只要再一会儿便可以过到对面了,但是苏伍的眉头却是越来越皱起,因为他已经感觉到,那道气息已经无比接近他了。 突然他猛地瞪大双眼,朝下方看去,脸色骤然一变! 一股可怕的腥风从峡谷下方涌出,那敌人是从下面来的。 所有人也都是齐齐脸色大变,往吊桥下看去,紧接着下一刻所有人都是露出了惊恐之色。 一条数十丈长的千足大蜈蚣从峡谷底下沿着峭壁爬了上来,那腥臭的风正是从它口中散发而出,那对触须粗如藤蔓,双目紧盯着吊桥上的马车,狰狞恐怖至极。 李迹头发乱舞,眼瞳瞪大间竟觉得这只蜈蚣似乎有那么点眼熟。 情况已经危险至极,这条大蜈蚣从下面爬上来,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马车却未过吊桥,只要大蜈蚣咬来,所有人都会从上面掉下去。 便在所有人绝望之际,苏伍跃出马车,仙人般落到那大蜈蚣的头顶,掌心有黑云盘旋,盖落蜈蚣顶。 啪地一声惊雷,刹那间天空仿佛为之一暗。 那大如巨岩的蜈蚣头竟是咔咔出现了裂纹,大片腥臭的黄雾从它口中喷出,将峡谷上空完全笼罩。 李迹终于想起了为何他会对这条大蜈蚣感到眼熟。 因为它就是三个多月前他和尸子在秦川药王谷里遇见的那条多目金蜈蚣! 来自洪荒的多目道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金光破金光 李迹冷汗直淋,如果真是那条多目金蜈蚣,那么据双刀羊魔和鬼谷子所言,这些黄雾都是无比可怕的剧毒,可以腐蚀万物为血水! “不好!” 现在所有人都即将被黄雾所笼罩,即便李迹自己能够依靠蛛锁百毒不侵,但是柳绮宁画等人却不行,一旦沾上毒雾,数息之间便会被腐蚀,李迹毫不犹豫,铁链以最快的速度从自己的背后爆射而出,黑龙旋风笼罩住所有人,他一手抓住铁链,旋风携着马车和人便甩了过去,重重落在吊桥对崖。 大蜈蚣的头顶,苏伍按下的地方,已经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黄色腥臭的脓水汨汨流出,虫首本就在不停摆动表示愤怒,想要把上面这个中年人给甩下去,只是苏伍双脚如扎根在上面,身形纹丝不动。 他看到了李迹成功将所有人带到了对崖上,心中松一口气,刚想继续降幅这只蜈蚣精,却听得“嘶!”的一声,大蜈蚣的尖啸如惊雷劈断山崖,吊桥顷刻间便在腥风黄雾中被撕裂。 蜈蚣精在暴动,在愤怒,它认出了那团熟悉的铁链旋风,那是他曾在药王谷败给一个人类的耻辱! 苏伍心中忽有不好预感,先前多目金蜈蚣从下方靠近的时候,他就察觉到那股魔气实在是强大到不像话了,甚至不弱于他在北海遇到的那位师父,虽然正主出现证明了并不是他那位师父,令他松一口气,可是这多目金蜈蚣可是截教正统弟子无当圣母所留在人间的凶物,是截教三魔的始祖,要论魔气,他如何能比?眼下这蜈蚣暴走溢散出来的可怕气息,令苏伍都不禁脸色一变! 他毫不犹豫跳离蜈蚣头上,准备去救李迹,但紧随着是他的眼中世界变得金光一片。 多目金蜈蚣的腹上、背上,足足有一千只眼睁开,金光爆射,将下方的百米峡谷都耀的一片金黄,被金光扫到的苏伍感受到眼睛一阵剧痛,立刻紧闭双眼,可是下一刻他就发觉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多目金蜈蚣的定身金光! 苏伍艰难地睁开双眼,在滚滚黄雾和重重金光中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那大蜈蚣张口将李迹吞入了腹中,然后迅速消失于峡谷底下。 耳边隐隐约约听到两个女子惊恐的呼声。 “李迹李迹!” 黄雾都还未完全散去,柳绮就已经疯了一样地冲了过去,扑到崖边,望着下方已经不见蜈蚣精身影的峡谷,双眼红肿。 苏伍落于回地面,他的袖袍已经被毒雾腐蚀了,人倒看上去无事,柳绮急忙抬头说道:“师父,快去救李迹,他被那大蜈蚣抓去了!” 苏伍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马车中同样惊魂未定的另外三人,沉声道:“赵何就交给你看管了,那个女子死士很危险,你一定要小心。” “嗯,师父,这边交给我,您放心吧。” 苏伍不再多言,甩起袖袍,身子直坠入峡谷。 宁画怔怔地从马车中出来,双目痴痴地望着下方,一对手掌合在了心口之上。 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李迹睁开眼睛,入眼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不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被铁链缠的紧紧的,隐约记得自己被那大蜈蚣一口咬住,即将被那双钳咬碎时,蛛锁千钧一发护住了他。 那么这里是在大蜈蚣的体内? 李迹眉头一拧,下意识觉得恶心,不过随即又笑了笑。 那大蜈蚣估计是把他当作了尸子了,但他可不知自己是截教影魔,这普天之下,除了阐院道家的囚魔锁之外,还没有能够困得住影魔的囚笼,他伸出手,魔念散出打探着他所处之地的情况。 自己现在应该是在蜈蚣腹中,根据那些**蠕动的情况来看,那条大蜈蚣正在急速爬行,李迹不知它是要爬去哪里,贸然出去可能会有不知名的危险,所以李迹不着急,先坐下恢复自己的元气。 五叔之前提早察觉到了这大蜈蚣的气息,那就说明那时它被鬼谷子所留下的伤都恢复了,或许现在要比药王谷那时还要强大,毕竟是来自洪荒的五虫之一多目金蜈蚣。 李迹甚至在思考,反正有着蛛锁的保护,这蜈蚣精也无法将自己腐蚀,若不让它吃点苦头? 他伸出手,黑暗之中有一团金光照亮,看着手中那只金芒夺目的剪刀,李迹在犹豫着要不要使用它。鬼谷子在走前将金蛟剪的使用法诀教给了他,并告知他一天只能动用两次。 便在这时,他感觉到蜈蚣精停了下来。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突然袭来,瞬间想到一个可能性的李迹瞳孔骤然收缩,毫不犹豫地将影子在外头唤出,影子替身术发动。 转眼从一个黑暗之地到了阳光明媚的地方,李迹的眼睛还有些不适应,看来那蜈蚣精是带着他到了一处开阔之地,耳边传来“咦”一声,李迹睁开眼睛,看到那名熟悉的道人正用震惊的目光看着自己。 戴一顶红艳艳戗金冠,穿一领黑淄淄乌皂服,踏一双绿阵阵云头履,系一条黄拂拂吕公绦。面如瓜铁,目若 朗星,果真是那多目道人。 李迹迅速向后退去,再一次见到那么个看上去和人类没什么不同的道人能够变成那般巨大的蜈蚣,心中还是惊骇,也明白了方才那股危机感是因为多目道人要变回人身了,如果他不出去,可能会瞬间被对方缩小的体型挤成肉泥。既然是来自洪荒的蜈蚣精,那么肉身恐怕要比截教兽魔还可怕的多,即便有蛛锁在,李迹也没有绝对的自信能够活命。 退了几步李迹发现无路可退,转头一看,身后居然是悬空的,他此时所处的位置是一根直入天空的石柱,下方滚滚云雾和葱葱绿色混在一起,这种高度坠落必是粉身碎骨,李迹的脸色当即就像是吃了浆糊一样。 这根石柱名为仙足擎天,酷似一只倒立的巨足伸向天空。传说是盘古开天辟地所留下的,经亿万年风剥雨蚀形成了这块象形石。 多目道人的目光惊讶过后,便变得玩味起来,望着已经退无可退的李迹,惬意地坐了下来,一甩拂尘,淡淡道:“你是如何从本道的肚子里逃出来的?” “恕不相告。”李迹背后铁链完全竖起,做出对敌之态。 多目道人见到这铁链盘踞缭绕人身的熟悉情景,不由想到了那个用精血来喂养铁链老头,冷哼道:“你师父呢?” 李迹心想这妖怪果然因为不知师父的行踪所以忌惮,脸上的惊慌微微退去几分,挺腰无畏道:“他现在正在找我,你这个地方虽然很高,但更容易一眼看到。” 李迹的神情看起来不像是在狐假虎威,只是他说的师父是指苏伍。 多目道人冷笑道:“找你又如何?你知道我为何要带你来这么?这仙足擎天柱曾是一位仙人遗体所化,遗留的仙气足以将你我的魔气掩盖,虽然你不说是用办法逃出本道的肚子的,但从你身上的魔气来看,你必定是影魔无疑!” “”李迹眉头深锁,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能够感觉到魔气,不过也是,这蜈蚣本就是能够将洛白川这么个大活人改造成兽魔的存在,定然和截教脱不了干系。 他眼珠一转,顿时嬉皮笑脸道:“前辈,既然你能看出我是影魔,那肯定也是截教的某位前辈,咱们自己人,就别打打杀杀的了,现在截教可需要我们方能振兴啊。” 多目道人面无表情:“本道乃通天教主之徒无当圣母的唯一传人,本道才应是这个时代的截教教主,不过本道暂时对复兴截教什么的兴趣不高,吃了你,反而能助长本道的魔念。” 李迹脸色一苦:“非要动手?” 多目道人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他,明明只是一双眼睛,但李迹却觉得自己被千万双眼睛给盯住。 他知道绝不能让对方先用出那威力强大的定身金光,脚下一点,竟是正面向多目道人冲去,无数铁链狂暴地摇动发出声响,数道匕首同时激射而出,一出手便是全力杀招! 曾亲身感受过尸子使用这铁链法宝威力的多目道人在铁链暴动的那一瞬间,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虽然清楚这少年比起他的师父可差远了,可那种被一链穿心的感觉仍心有余悸,李迹精确无比地抓住了他这一瞬间的失神,眼底凝固杀机,身形瞬间出现在他的身后! 影子替身术! 在手中匕首刺出的那一瞬间,李迹心神紧绷,死死地盯着蜈蚣精的背后,对方既然知晓他是影魔,那么绝对会提防影子替身术。所以他不会有任何的保留,匕首脱手的同时,一道金光飞离他的手中。 早已料到李迹要使用影子替身术的多目道人本已经要转过身来,将牢牢被锁定住气息的李迹抓住,但不料一阵金光闪起,他仿佛看见了两条金色的蛟龙出现于面前对着自己张口咆哮,那一刻他身上千眼齐瞪,想起在药王谷时被一神秘老人用一道金光打回原形的一幕,瞬间的头皮发麻之下,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化为本体。 黄雾升腾金光夺目,然而下一刻,一道更耀眼的金光划过了那团黄雾,刺破了那束可定世间万物的定身金光。 金龙耀光如闪电,两断只在一瞬间。 金光闪电出现地快,消失地也快,李迹来不及去看这一击是否奏效,伸手一招,金光重新飞回手中,毫不犹豫纵身往石柱下一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山神 苏伍从一线天峡谷直直跃下,到了底时那蜈蚣精已经不见了,好在他很快发现了那些蜈蚣足爬过的痕迹是深入峡谷外的密林之中,只是追了一段距离之后,痕迹渐浅,同时也察觉到了一股奇特的气息存在,那股气息使得他的魔气都被掩盖下来。 “看来那蜈蚣精必是依靠着这股气息掩盖了痕迹,这样找起来就麻烦了啊。” 苏伍沉吟片刻,唤出自己的影魔——那位剑龙高红雪,分头两边去寻,自己正要往前方去时,却突然“咦”的一声,见到前方森林顿时一片变幻,如同是空间扭曲一般,出现了两个深潭,一个清澈透明见底,一个潭水幽深如墨汁,两个深潭紧紧挨在一起,看着极为古怪,更古怪的是潭水边坐着一位中年道人,背对着他。 苏伍皱了皱眉头,这两个深潭和中年道人出现的极为诡异,仿佛是幻境一般,但身为魔婴高手精通梦魔幻术的他岂会察觉不出幻境?他小心翼翼轻轻跃过几块溪中大石,来到小潭附近站定,看清这名道人的模样。 这名道人面容平平,身上道袍朴朴素素,全无半人让人心惊的气息,仿佛便是个寻常道人,然而苏伍不可能因此就放松警惕,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出现的任何人,气息越是寻常,身份越不寻常。 道人睁开眼睛,却没有望向前方的中年道人,而仍是注视着眼前的一清一浊两个深潭,口中唱诵道: “青山如仪,逶迤起伏,畛河源头,碧水潺缓。相传昔天之初,黄帝、炎帝与蚩尤攻伐数载,鏖战于阪泉之野,化兵于青要山麓。合和塬上设坛结盟,华夏民族统一共融,龙脉传人由此发端。更有武罗女神广施仁爱,联珠峡中教化战俘。武罗三潭,脱坚甲利胄,洗蒙昧愚顽;弃杀戮之心,萌人间善念;播男女情爱,知人伦温暖。部落间化戈铸犁,和睦相处,劝课农桑,家宁邦安。寻踪城崖地,拜谒武罗宫。罗姑今安在?人迹山堂空。环望四周石壁拱卫,松风浩荡峡谷壑纵横。报春坡上连翘灿灿,雕岩碧潭桐梓青青。青女峰,仍记播雪撒霜驱瘴雾;灵草沟,曾说灵妙仙草济苍生。碧落清塘,每摇天光云影;石垣瓦舍,时闻妙曲书声。” “我是这青要山的山神,因察觉到你身上气息独特,故而出现在你面前,你不必惊慌。” 苏伍听得目瞪口呆,绕是以他的见识,听闻山神二字都不由怔住。眼前这位中年道人看上去没有任何一丝修行者的气息,但却能诡异地出现在他面前,并直言拥有身为魔婴之身的他身上气息独特,这份眼力断然不是寻常人所有,即便苏伍心中有七分不信,也仍是不敢出言否定。 他的神情自然是道人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淡淡一笑道:“或许这个时代的人类已经不再相信世间有神仙了,但我可以确切的告诉你,七百年前的封神大战结束后,并不是所有的仙神都离开了人间,人间和天庭仍是相通,否则百年前,如何会有通天教主降临人间,酿起一场大难?” 这道人居然连百年前通天教主降世的事情都清楚,苏伍心中再信了两分,已是半信半疑,他行了一礼道:“大周京城人士苏伍,见过仙人。” 中年道人摆摆手道:“不必称什么仙人,像我这等从千万年前就有着守护此地使命的小山神,是不可能升入天庭的,便只能留在人间,论神通,或许还不如当世那些继承了阐教姜子牙道统的人们,像是百年前登天而去的那位,便是远远超越我这等小山神的。” 苏伍心想这位山神说的定然便是百年前的阐院院长李老君,世人都说李老君是千年来道家第一人,没想到他的修为竟是比真正的山神还要高,难怪能在百年前通天教主来袭时以一己之力拯救阐院。 “以往我也不会出现在人的面前,只是不久前山中来了一只蜈蚣怪,我从它的身上察觉到了异象,如今天地灵气比之千年前虽是没有多大改变,但是修炼成仙之法却是已经失传了,它的本体是一条多目金蜈蚣,如今的人间绝不可能孕育得出这种凶物,必然是仙神所留在人间的洪荒异种。” “我从你的身上,也察觉到了和那蜈蚣精相近的气息,只不过你是人类,方才见到你使用那影子分离之法,想必你们的命运之间必有牵连,如今这蜈蚣精借着此地的灵气潜藏在山中已有数月,并通过夺取灵气不断增长它的修为,我奈它不得,所以我希望你能去斩杀了这蜈蚣精,休要让这洪荒异种继续破坏我青要山。” “这青要山除我之外,还有另外一位武罗女神,她在与外界隔绝的城崖地中,我可以送你进城崖地,但你能否寻到武罗,便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因为这些天里,我时常会随缘挑选一些进入山中的人,让他们发现进入城崖地的办法,但未有一人能够有所奇遇。希望你会是那个特别的人。” 说罢,道人从袖中掏出一块竹简,丢给苏伍,指了指面前的两个深潭,道:“这白龙潭与黑龙潭是当年为轩辕黄帝开路的白龙与黑龙所栖息的地方,可以直通城崖地内。将意念注入这个竹简它们就会出现,进入白龙潭便可到达城崖地,你可以选择随时进入,但切记不可进入黑龙潭,否则将会有性命之忧。” 苏伍接过竹简,弯腰行礼以示郑重,等他抬起头来时,两块深潭和道人都已不见。 苏伍看着手中的竹简,感受着那其中蕴藏的力量,惊容未退,深吸一口气后,他将竹简收起,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李迹,他本怀疑蜈蚣精是躲到了与外界隔绝的城崖地中,但经山神这么一说,城崖地中存在着一位武罗女神,蜈蚣精定然是不在里面的,应是借着这里的灵气掩盖了魔气躲到了一处隐蔽之地。 便在这时,一阵铁链的激晃声传入耳中,苏伍眼中一喜,判断了一下声音的方向后,即刻往那边掠去。 从百米高的石柱上跳下,以李迹的仅仅心动境的修为境界定会摔成重伤,所以他在下落过程中一直注视着地面,临近那片绿色树顶的时候,铁链尽数刺入那石柱之中,李迹想的是以此来遏住自己下落的身体从微而安全落地,只是这石柱的硬度出乎他的意料,叮叮声响,全力发动的铁链居然连一个白点都刺不出来。 当真如多目道人所说这仙足擎天柱是仙人遗体所化?李迹心神仅仅只是惊骇了一刹那,猛地又察觉到上方有千百对目光直直刺来,令人毛骨悚然,李迹脸色一变,铁链缩回,身体继续高速往树林中坠去。 在这种高速之下,他可以散出自己的魔念,在能够感应到的最远距离召唤出影子,然后身影瞬间替换消失来躲过坠地的危险,只是刚刚才使用过金蛟剪的他识海里一阵剧痛,根本没办法在这种高速坠落之下精准定位出影子提前出现的位置,若是早知道第一次使用金蛟剪会损耗如此之多的魔念,他也不会用这么冒险的方式了。 正当他忍着脑子里针扎的痛苦,咬牙准备唤出影子搏一搏时,下方一团血水凭空出现,化为一条血龙笼罩住他的身体,他下落的速度顿时被减缓了几分,李迹松了一口气,没有挣扎,任凭这条血龙带着自己缓缓落地。 “五叔。”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李迹笼罩在心头的阴影仿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伍见他无视也心中巨石落定,抬头望着那根巨大石柱,还有那隐隐迫近的咆哮声,皱眉道:“它要追过来了,你先回去找绮儿他们,我替你拦住它。” 李迹摇头道:“五叔,我们两个一起对付它,能杀掉它的,之前在秦川药王谷的时候,它就已经败给尸子师父一次了。” 苏伍沉声道:“现在这只蜈蚣精已经和那时不一样了,它在这青要山中吸取了太多灵气精华了,实力极其可怕,连这里的山神都拿它没办法,我们没必要冒这个险。”他从袖中拿出山神给的那块竹简,简单说了一下它的作用和山神告诫的不可进入黑龙潭的话。 李迹一时间听得有些发昏,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山神都出来了?不过基于小时候的训练,他对于五叔是绝对的信任,点了点头,说了句五叔小心,便往峡谷的方向奔去。 苏伍笑着点头,然后抬头,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他,耳边传来大蜈蚣的嘶吼,腥臭的狂风吹得他的衣袍不断抖动。 哧的一声,那持血剑的影子出现于他的身后,挥洒出大片的血水。 已经被世人遗忘了三十七年、做了三十七年死人的大周中司马大将苏伍,这一刻放声豪气大笑道:“多目金蜈蚣,千目千足,号称洪荒不死虫身,水火无侵、风雷不入,无惧刀剑兵伤、无畏神力碾压!那我今日偏偏要刺瞎你五百眼,断去你五百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你愿意现在就死? 李迹被擒,苏伍下崖,那么对于赵何来说,能够阻止他逃走的便只剩下了那个佩捕头刀的小姑娘,至于宁画,他无比清楚宁画的实力,并不认为宁画会是赵墨的对手。而小姑娘的修为境界看上去和李迹相差不了多少,赵何觉得自己逃离的机会到了。 柳绮得到苏伍下去前的告诫,一直在死死盯着赵何的马车,那名让她觉得危险的女子虽然一直都待在马车里,可她不敢将目光移开半分,这种无形的压力使得气氛变得紧张,仿佛下一刻便会有无数金针刺破马车射出的嗖嗖声以及噌如闪电的寒刀出鞘声。 不知何时,被李迹丢进马车的骆家少爷骆莞探出了头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现在的情况。 只是让柳绮想不到的是率先打破气氛的不是赵墨,而是赵何。 他从马车中走出,没有对着目前可能唯一存在变数的柳绮,而是望向了宁画,说道:“雨儿,我们谈谈吧。” 宁画:“” 赵何的目光之中带着深深的复杂,这些年他从未缺少过女人,也从未因女人而头疼过,可眼下面对他的这个亲生女儿,他却觉得开口都有些难。他是她的父亲,她是他的女儿。但是现在造成他们关系如此的原因,是父亲先毁了女儿的一生,然后女儿也毁了父亲的一生。 “不管你心中对我有着怎样的恨意,我们的血缘关系都是无法否认的,我刚刚才从赵国逃出来,就遇到了你,这也定然是老天安排的,雨儿,我们之间一定有着误会,就让我们把这个误会解开好吗?” 宁画冰冷地望着他,说道:“什么误会?别说的这么好听,我和我娘亲都只是你的利用工具,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就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你以为我会像娘亲一样为了你的野心连死都心甘情愿?你利用了那么多人,但恐怕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将你打入地狱的,是你的亲生女儿吧?” 赵何深深叹气道:“你还是因为我三年前派你去京城而怨恨我?但这是你母亲临死前要求的,我如何能够拒绝?我承认她是最爱我的一个女人,所以哪怕死后也希望她的女儿能够帮她做到她做不到的事情,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我以为你能明白的。你知道吗?我有很多女人,你的母亲只是其中的一个,但为什么她要去做死士为我杀人?” 宁画的目光猛地动荡了一下,她想起了母亲临走前那一夜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赵何突然大声道:“因为她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给我生了一个女儿,生下了你!我是赵王的弟弟,赵国权力第二大的人,太子无能,未来的赵国如果交给他,那么永无崛起的希望,能让赵国崛起的人只有我!若是因为一个私生女而毁了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名声,那么这将是整个赵国的灾难!”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激动,说到这里他声音轻了下来,目光也一下子变得哀伤:“但既然你出生了,我也不会杀你,只能由你的母亲去承担这个责任,所以她临死前才会跟我说,要是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要是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宁画脚步猛地向后退去,身体摇摇欲坠,脸色一片惨白。 见到她的神色变化,赵何心中自信更加笃定,放缓了语气继续道:“你不是我唯一的女儿,但是唯一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女儿,我对你有愧疚,所以我希望你能完成你母亲的遗愿,不仅仅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整个赵国。” “” 这一番话下来,说的是旁观者目瞪口呆,连柳绮都是哑口无言,更别提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的骆莞了,如果李迹在这里,一定会无比佩服赵何的这份嘴皮子功夫,毕竟能做到赵国第二人位置的人,绝不会是个毫无城府和能力之人,当初未倒之前,纪元君府可是号称三千门客的,甚至可以说赵何笼络人心的本事,比梁王姬朝还要厉害。 宁画再如何看清赵何这人,但终究还是个女子,赵何的这番话给她心神造成的震动极大,甚至眼中泪水都要忍不住夺眶而出,因为赵何提到了她的母亲,她即便再痛恨赵何,也不愿违背死去母亲的心愿。 赵何走上前,伸出手,轻声道:“雨儿,虽然我如今的局面是你造成的,但我也没有任何要怪你的意思,只要你肯重新认回我这个父亲,我们父女们就一定能东山再起,重新找回失去的一切,振兴赵国,相信这也是你的母亲所愿意看到的。” 宁画看着他伸出来的那只手,目光剧烈颤动着,双脚在犹豫着要不要后退。 “宁画姐姐,不要相信他!他是在骗你的!”这时柳绮的一声轻喝惊醒了她,令她瞬间清醒了过来,脚步立刻后退,拉开与赵何的距离,眼神冰冷地望着他。 那一刻赵何的目光冷的如同万年雪山,几乎要忍不住喊赵墨出手杀了这个小姑娘。 柳绮当然感受到了那股冰冷的杀意,但她全然不惧,走到宁画身边,抓住她的手,认真说道:“宁画姐姐不要上当,现在李迹和师父都不在,他只是想骗取你的信任然后逃走才会说这些话的,不然之前在路上他为什么不说?” 赵何忍着怒 意说道:“小丫头,休要挑拨我们父女间的关系!” 柳绮哼道:“难道不是?李迹早就告诫过我,你这种男人的话是不能相信的,宁画姐姐善良,容易被你欺骗,但我可不会,我是秉公执法的洛州城大捕头,你想从本捕头的手上逃走?做梦!” 这番话说的是宁画又好笑又感动,好笑的是李迹本来就是个整日胡说八道的人,柳绮居然用他的话来做例子,感动的是她愿意如此保护自己。本以为世上自己能依靠的朋友的只有李迹一人,如今看来她并不是这么孤单。 柳绮这时已经发现了赵墨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了,心中危机感大增,眼底已经开始酝酿起了黑雾。 便在赵墨即将出手时,被所有人所遗忘的骆莞却是出声道:“赵王爷,您想要和自己的女儿和好,晚辈倒是有个办法,不妨听晚辈一言。” 柳绮和宁画眉头一皱,方才赵何故意说自己是赵王弟弟的话,是让所有人都听到的,但骆莞居然仅仅凭借几段对话就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现在居然还提出办法,他有何目的? 赵何有些惊奇地扫了这个先前被李迹踩在脚下的年轻人一眼,问道:“你说说看?” 刚刚整理好自己衣服,已经完全恢复了一位权贵公子模样的骆莞微笑道:“家父是当今大周三公之一的太保骆卫,赵王爷因为某件事而被通缉我是知道的,如果赵王爷信得过我,今日带我一同离开,晚辈之后可以请家父为赵王爷提供住处以及东山再起的兵马,并且保证你们不会再被诛候所追杀,这样一来,王爷拥有了重新再来的实力,也自然能与令爱和好了。” 柳绮一声冷哼:“傻子才会相信你这话。” 骆莞没有理会这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认真看着赵何。 赵何开始沉思,虽然如柳绮所说,骆莞这话可信度太低,但是对此时处境的他却是极大的希望,如今他被诛候通缉,根本无法回赵国,哪怕从李迹手中逃了出去,也几无东山再起的可能,太保骆卫是当朝三公,乃监国之官,常年伴天子左右,对于朝政大事能够第一时间就得知。如果骆卫肯帮助自己,那定然能够让他重新翻身。刺杀梁王的计划败露以后,他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连他的亲哥哥赵王都是毫不犹豫放弃了他,因为在赵王看来,他已经没有未来了,但他赵何自认为是个野心极大的人,岂能就这么认命? 他对骆莞说道:“你的提议很诱人,但是你如何保证你父亲愿意帮助我,而不是将我上报给诛候,毕竟诛候通缉名单上的人头都是很值钱的,这样的大功劳,即便是你父亲也不会不心动吧?” 骆莞笑道:“的确这是大功劳,但以我父亲现在的地位,他已经不需要这些了,王爷也知道如今朝廷之上面临着党争,太子姬定原本是名正言顺的天子继承人,但因出现了一位梁王殿下,太子的位置变得很悬,尤其是上次太子的宠妃是您府中死士的事情曝光后,他是再也没有和梁王竞争的可能了。我父亲在党争中是不站任何一方的,只是太傅许巷选择支持太子,为了平衡父亲便只能选梁王。但这只是很隐晦的支持,如今党争大势已定,不出意外三年之内太子就会被废除,到时原本支持太子的许巷定会下台,而和梁王亲近的太师李承光会独揽大权,稳稳地压过我父亲一头,所以我父亲需要助力来让他将来能够和李承光竞争。” 赵何哼道:“我曾想要梁王死,他一旦当上天子,我只会更加见不了光,相比于我能提供的助力,反而是帮助我的风险更大吧?我相信你父亲不会是个愚蠢的人,所以你作为他的儿子,就不要说这么愚蠢的话了,直接说出一个能让我接受的理由,否则别说带你走,我今日甚至可能要杀你灭口。” 骆莞脸色变了变,这时才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可是连梁王都敢刺杀的疯子,想了想之后,这才咬牙道:“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如果王爷救了我,便是对我骆家的大恩,我父亲一向是个恩怨分明之人,相信这个人情,应该能让王爷相信吧?” 赵何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向了赵墨。 赵墨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脚步一动突然出现在骆莞的背后,一根金针迅速扎进其肩膀中。骆莞感觉到针扎,立刻脸色惊恐地捂住那里,但赵墨已经抽针而退。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骆莞惊恐地问道。 赵墨冷声道:“你已经被我下了毒,算是王爷相信了你的话,你放心,只要你回去之后按你所说的做,之后我自然会帮你解毒。你不要想着回去能找人解掉这毒,这是我用云滇之地的毒虫特制的,除了我之外无人能解。” 骆莞面色惨白。 赵何望向柳绮,淡淡道:“好了,现在要解决的就是这位小姑娘了,墨儿,不要手下留情,直接杀了她。” “是。”赵墨声音落下,人已经朝着柳绮掠去。 冷风逼面,柳绮不敢有所大意,弯手抽刀,刀光随刀身出鞘而亮起。 然而一道抽来的铁链,将赵墨整个人抽飞出去。 柳绮一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赠女? 赵墨落地后一个翻身快速而起,李迹的那一链只是将她抽飞,倒没有真的伤到她,只是她的神情仍是充满了震撼,她没想到李迹被那大蜈蚣吞下后居然这么快就能够回来,并且是从如斧头劈开的百米峡谷底下上来,难道是说,那个被李迹称呼为苏伍的中年人也上来了? 她目光迅速扫过李迹身后,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但她也不敢就此认定苏伍没回来,否则李迹是如何摆脱那条大蜈蚣的?脚步轻轻挪到赵何身边,低声道:“义父,看来今天是逃不掉了。” 赵何的脸色也是难看无比,他也清楚,如果苏伍回来了,那他绝对是没有逃走的机会了,而且今天的机会失去了,今后他会被盯得更紧。心思转络之下,他扬起和善的笑脸,说道:“误会,李迹小兄弟,墨儿她是察觉到有人从峡谷下面上来,这才出手的,没想到上来的是李迹小兄弟,不是朝着柳姑娘去的。” 李迹面无表情:“赵王爷,你这话可是在把我当白痴啊,向来都只有我把别人当白痴,我感觉我的智力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赵何仍是笑道:“都是墨儿的不是,不过她也是为了保护我,我在这里待她向柳姑娘赔罪。” 说罢,这位王爷居然二话不说,弯腰向柳绮赔了个不是。 柳绮略显惊讶,然后看着李迹,眼神里的意思是按他自己的意思。 李迹想了想,就算自己此刻再怎么愤怒,也不可能真的杀了赵何,而且更重要的是五叔此刻还没回来,真的逼赵墨鱼死网破的话,自己也占不到便宜。 赵何也在死死地盯着李迹的神色,经过这些天在路上的观察,他已经摸清了这个少年的一些脾性,算是个瑕疵必报之人,如果面对赵墨对那姓柳小姑娘的第二次出手,他仍是什么都不做,反而是会证明苏伍暂时还真的回不来,那样的话,倒还是可以选择最后赌一次。 他的心思,李迹也猜得到,而且赵墨要出手杀柳绮终究是事实,就这么算了如何对得起柳绮?于是他咧嘴一笑,走上前对赵墨说道:“赵王爷已经道歉了,我也不找他麻烦了,不过这位姐姐可得好好跟我切磋一下,让我出出气才行。” 赵墨眼中讶色一闪而过,随即就是不屑,她自然能看出李迹是只有心动境的修为,即便是那位尸佼的徒弟又如何?再说即便两人对敌不论境界,只看手段,精通各种旁门左道的她手段也不会输于对方,那么这所谓的出气,谁出谁还不一定。 所以她跟干脆地道:“好,如果你能赢得过我,今日之事就一笔勾销如何?” 李迹耸肩道:“好,不过若是你输了,你得答应我任何一个条件,如何?” 赵墨想了想,却是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看向了赵何。 赵何此刻是巴不得李迹能够将他要对柳绮出手的事一笔勾销,眼下有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对赵墨点点头,这下赵墨也没有顾忌了,一口答应了下来。 李迹平安无事地出现,本来令柳绮和宁画很高兴,但是现在他要和赵墨交手,她们就不禁有所担心了,赵墨能够独身保护赵何,可想而知实力有多么可怕,虽然不像赵胭女一样有着天下第十六的名头,但却更受赵何的信任。 李迹清楚他们的担心,回头笑道:“放心,她不敢对我下重手的,别忘了,我有鬼谷前辈赐给我的法宝。” 这句话没有压低声音,显然是让赵何和赵墨听到的,赵何眉头一皱,这话是明摆着告诉他,赵墨想要借这个机会杀了他是不可能的,反而还会惹来鬼谷子的怒火。 赵墨倒是无所谓,她本就不可能将李迹杀死,答应这切磋也不过是为了解决今天对柳绮出手的事儿,她要顾忌的不过就是李迹是否会使用金蛟剪,毕竟她可不想再断手了。 铁链声与金针破空声齐响,带动一阵密密麻麻的叮叮声,赵墨一出手便是铺天盖地的暗器攻击,如若不是铁链能够将人包裹的水泄不通,李迹此刻早已经成了筛子。 柳绮和宁画紧张地注视着他们二人的战斗,包括赵何也是如此,虽然对赵墨的实力有信心,但这关系到他以后还能否找寻到机会逃走,所以这一战,赵墨一定要胜! 身影如风穿梭于狂风暴雨的暗器之中,赵墨不给李迹任何还手的机会,掠到了那圈铁链旋风后面,一颗土丸子丢出,同时身影迅速后撤。 轰然爆炸声响起,那丸子中的炸药威力强大到直接震停了铁链的转动,李迹的身影从烟尘之中显露出来,赵墨随即又冲了过去,这一次,十指直接夹带着八个土丸子。 “李迹小心!”柳绮惊慌地喊了出来,由于烟尘遮盖了视线,所以她担心李迹无法察觉到背后赵墨向他冲来。 不过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在自小杀人的环境中炼成的李迹对于杀气的感觉是何等的敏锐,方才赵墨的那一手爆炸暗器已经让他提起警惕了。他没有与墨家高手交手的经验,但是却见过西庚的战斗方式,对于这种手段充满了未知性的对手,最好的方式便是速战速决,不给对方用出更多暗 器的机会。 如果赵墨继续选择甩金针,他倒是没有办法只能防守,但现在她选择主动进攻,那便是给李迹机会。 便在身后烟尘破开的那一瞬间,李迹已有所察觉,猛地回头,面色惊慌大喊了一句: “暂停一下!我眼睛看不见了!” 这声大喝令得赵墨一怔,下意识地看往李迹的双眼,然后她看到了那双仿佛是无尽星辰大海的双眼。 刹那间心神的恍惚令得赵墨下意识产生恐惧,然而毫无防备的她如何能够瞬间解开李迹学自阴阳小天师邹衍的幻术?那短短几息的功夫,铁链已经缠上了她的身体,李迹再甩出一条,另一头缠在一块大石头上,赵墨转眼间便被吊了起来,头朝下,整个人被捆得动弹不得,极为屈辱的姿势。 这个结果令得所有人都是有些始料未及,一个个怔在原地目瞪口呆,尤其是赵墨,脑子里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刚想挣扎,却猛地感觉臀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脸色彻底僵住。 这个家伙,居然用铁链在抽她的屁股! 还抽的那叫一个响! 虽是死士但却在纪元君府中被赵何赐予义女的尊贵地位的赵墨何尝受到过这种对待,羞恼道:“你!快放我下来!” 李迹紧紧拉着铁链一头,又抽了一链子,笑眯眯道:“赵王爷身边的第一死士,就这么点本事?” “是你耍诈!我怎知你会阴阳家的幻术!”赵墨气得满脸通红,眼神欲杀人。 李迹挑眉道:“作为一个死士,在完全不了解对手手段的情况下,你应该是提防对方的一切,我说我眼睛看不见了要赞叹,你还真信啊,你这么天真浪漫,是怎么成为赵王爷最信任的死士的?看来你应该好好跟我学学,怎么做一个优秀的死士。” 赵墨死死咬着牙,脸憋得通红,但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迹这话是在说他曾经也是死士,但她从未见过如此无耻的死士,向他学习?丢人! “哇,李迹赢了!”不过柳绮显然没有觉得李迹这种手段很无耻的感觉,拍着手掌欢呼雀跃,然后双手一叉腰,趾高气扬地对赵何道:“她输了,赵王爷你还想抵赖吗?” 赵何的脸色虽然也很难看,不过看向李迹的眼神却是更加惊了,没想到这少年不仅和鬼谷子有交情,还是阴阳家的弟子,当今天下会使用幻术的阴阳家唯独阐院那一家,也就是说这少年是阐院的人! 他面色变幻不定,心中不禁有了别的打算。 “我承认是我输了,赶紧放我下来!”赵墨仍是不断挣扎着,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以如此屈辱的姿势吊在半空中,她觉得脸都丢尽了,哪里还在乎什么输赢。 李迹却是不缓不慢道:“先前我们可是说好的,如果你输了,就得答应我任何一个条件,任何条件哦。” 赵墨咬牙道:“那也要是我能够做到并且愿意做的条件才行,不然你让我去死,我就去死?” 李迹摆手道:“我怎么会让你去死,姐姐你会那么多的奇门异术,连手断了都能自己接回去,我还想再看你把自己做成一个半人机甲呢。” 赵墨眼中怒火狂烧,将他活剥了的心思都有。 “墨儿,答应他吧。”赵何这时也出声了,面上神情已经平静了下来。 赵何的话,赵墨不敢不听从,只能忍着屈辱对李迹道:“我答应你,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条件就行,放我下来。” 李迹一耸肩,铁链松开游回他的袖子中去,赵墨落地后自是不忘用恶狠狠的目光瞪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到赵何身后。 赵何叹了一口气,对着李迹拱手说道:“今日之事,便请李少侠原谅如何?如若还不解气,我可以将墨儿赠与李少侠为侍女。” 赵墨身躯一僵,花容顿时惨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苏伍之兽魔 侍女? 这两个字令他下意识地想到了尹莲那小姑娘,怔了怔后,他才满脸古怪地道:“王爷,赵墨姑娘不是你的义女吗?这不太好吧?” 见他不是第一句话就拒绝,赵何心中大喜,满面笑容道:“墨儿纵是我义女,但李少爷你可是将来前途无量的年轻俊杰,能给你做侍女,那是墨儿的福气,墨儿,你说呢?” “”赵墨一言不发。 李迹看了她一眼,反倒是戏谑地笑了笑,说道:“既然王爷这么说,那我也只有同意了,不知赵墨姑娘愿不愿意呢?” 赵墨死死咬着嘴唇,那眼神和表情很明显在说,我不愿意,但这话又是赵何说的,身为死士,即便名义上是义女,她终究还是不敢违背王爷的意思。 “我不同意!” 这时发出异议的居然是柳绮,她义愤填膺地道:“李迹,这位赵王爷是什么用心你是知道的,你为什么要同意?” 李迹无奈道:“我知道啊,但白白一个这么厉害的侍女不收白不收,又不是收来当老婆柳捕头,你这么生气干嘛?” “我你哼!”柳绮一跺脚,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宁画倒是什么意见都没有表示,只是眼神之中略有异色,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对了,倒是差点忘记某个搅局的家伙。”李迹一拍脑袋,转过去看向那不敢出声的骆莞,笑了笑,那“和善”的笑容惊起骆莞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摆手道:“这这件事和我无关啊,我只是想和赵王爷交个朋友。” “我也只是想和骆公子交个朋友啊,你为何这般害怕?”李迹瞪着眼睛惊讶道,然后毫无征兆地就是上去一脚踹在他的胸口,直接给踹飞吐血昏迷过去了。 柳绮:“” 赵何看到这一幕,嘴角不禁微微抽搐,心中更加坚定了不要得罪这少年的决心。 身形足足有数十个人高的大蜈蚣直立着身子,俯瞰身下阴影中的中年人,这次他没有完全化为本体,上半身还是保持着人类的样子,多目金蜈蚣腹背有千眼,两侧有千足,然而此刻却是不知有多少的眼睛成了血窟窿,不知有多少的蜈蚣足被斩断,腥臭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多目道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是第二次被人类所伤成这般狼狈样子。 余下还未被那持血剑的男子刺瞎的眼睛此刻齐齐盯着那另外一名中年人,猩红而狰狞,已经彻底被激怒的多目道人狞声道:“人类,本尊观你身上也有截教魔气,且要比那个用铁链的少年强烈地多,算是本尊的优秀子孙,你当真要与本尊不死不休?” 苏伍平淡道:“我说了要刺瞎你五百眼,切下你五百足,现在差不多了,你是觉得还不够不死不休吗?” 多目道人放声狂笑:“本尊只是惜才!不想杀你!你可知本尊的身份?” “一只成精的蜈蚣而已,和截教兽魔没有什么分别。” 多目道人的双臂向两边张开,腋下有大片的黄雾喷出,他缓缓扭曲着巨大的下身,说道:“可笑!本尊乃是你们截教先祖无当圣母所放到人间的一只多目金蜈蚣,你们那所谓的截教三魔中的兽魔,便是以无当圣母从本尊身上开创的,所以本尊亦是你们这些可怜的截教弟子的先祖!本尊不想杀你,因为本尊还需要你来帮助本尊成为这个人间的截教教主,你能够将本尊伤成这个样子,证明你现在的实力在截教中应该至少能排进前三吧?只要你肯做我的仆人,你就是未来的截教第二人!” 面对这番在其他截教余孽耳中听到绝对会心动的话,苏伍却是面无表情:“如果你还需要我的帮助才能成为这个人间的截教教主,那还是算了吧,我认识如今的截教教主,他可比你要强多了,而我当初就已经放弃了这个截教第二人的身份,那么又怎么稀罕做你的仆人?” 愤怒的多目道人不断挥舞着手臂,黄雾冲天:“本尊不是你们这些低等的人类!本尊拥有万年寿命,未来岂是你这等仅能活百年的凡夫俗子能够看得到的?既然本尊给了你机会你不要,那你就只能成为本尊吸食的血肉了!” 所有还存在的蜈蚣足齐齐舞动,如同一根石柱粗大的蜈蚣身子疯狂摇动起来,黄雾将周围所有的区域都笼罩在内,雾内却又是狂风大作,远远望去便如同沙漠中的沙尘风暴,所有被席卷在内的树木都是被拔根而起飞上天空,一时间遮天蔽日。 苏伍站在黄风之中,身躯一丝不抖,衣袍狂舞,那名持剑男子面无表情走到他身后,然后渐渐散开为一团黑雾涌入他的体内,苏伍的一双眼睛已经完全成了黑色,望着风雾之中的那道巨大身影,声音如利剑穿透:“从刚才到现在,我仅仅靠着我的影魔便刺瞎你五百眼,斩下你五百足。接下来,是时候给你看看我的兽魔能力了。” 黑色的雾气如同棉絮一般附着在他的身上,仿佛成了触手可及的实物,并不断的有气泡炸开,凝实的雾气逐渐包裹住他的手脚,将他整个人罩住,紧接着黑色雾气开始扩大,他整个身体的轮廓也一尺一丈地变大, 最后竟至与多目道人齐平的高度,便像是一个包裹在黑云里的巨人。 多目道人无数眼睛齐瞪,只见那巨人脸上的黑云渐渐退去,现出了那名中年人原有的面容轮廓,只是下半脸被一银白口罩所覆,黑雾再退,锁骨和双肩处长有利剑般锋利的毛发,同样是洁白之色,之后他整个人的样子都呈现在多目道人面前。 脖、肩、腰、膝处俱长着利剑般笔直的银色毛发,包括他的头发也已变成了银白,在脑后随风狂舞,身后一条长尾,手中一柄蓝银色相间闪耀的大剑,并不似寻常那些兽魔般形态狰狞可怖,反而更似人类。 多目道人虽然和截教人类接触不多,但也是知道在大部分情况下,截教修行者都是从三魔之一开始的,想要达到魔婴境,首先便要将自己最初的那个魔体修炼至极境,之后再想方设法成为三魔之体,方能以一极境两非极境的魔身进入魔婴,之后也能以三魔任何一种方式战斗,只不过区别在于,极境之魔定然比非极境之魔要强。 之前那个持血剑的影子实力极强,对方必然是极境影魔,然而此时现出的这个兽魔,魔气同样强大地可怕,那种人兽形态结合的完美无比的身姿,也同样是极境兽魔才能做到的。 难道此人,是以双极境之魔而进入的魔婴? 同样是持剑,然而此刻这名银发中年人手中之剑所散发出来的剑气,却是彻底碾压那名持血剑的影子高红雪! 他就站着,无视那能些将人瞬间腐蚀掉的毒雾,凌然立于风中。 大蜈蚣嘶叫着压向这个渺小的身躯,毒烟滚滚,天地动容! 一道银色的剑光令得天地再失色。 临近剑光的那一刻,多目道人瞬间头发发麻,仅仅是这么一瞬间,他身上存余五百足,就尽数齐断,他终于恐惧地嘶叫了一声,金光耀起,将自己牢牢包裹在内,瞬间从数十丈高的大蜈蚣变成了一只仅有手指长的蜈蚣。 待到剑光消散后,周围已是无一点绿意,这一片区域所有的草木皆毁,连一点生机都不残留。 而那蜈蚣精已是不见踪影。 使出甚至比那时西门客死前最后一剑还要强大剑意的银发中年人,眯眼望着那蜈蚣精逃走的方向,他很清楚,自己这全力一击没能杀死它,而依照山神所说的,青要山因为那些大神的降临。到处是云蒸霞飞,弥漫着灵光宝气,蜈蚣精潜藏在青要山中吸取神留之地的灵气,不久后必定会恢复伤势,如果不斩草除根,以后还是麻烦! 看来的确是有必要进城崖地见见那位武罗女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入城崖地 苏伍的平安归来,令得李迹松了一口气,但多目道人仍然存在的威胁,还是在他的心头上笼罩着一片阴霾,听了苏伍告诉他的那番山神的话后,他也决定进城崖地看看。 城崖地位于山中腹地,然而千百年来想要进入城崖地的游人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深入青要山中进行探寻的人,但始终没有人发现城崖地的所在,渐渐的,这个地方也就成为了一个传说,与那美丽的武罗女神一样,都是凡人所无法触及到的。 当李迹将意念注入山神给的那块竹简中,面前果然凭空出现了那两片深潭,便如同是幻术一样,对幻术已经有了一定造诣的李迹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出这两片深潭出现的原因,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最终只得放弃,暗叹神之奇妙果然不是人所能够悟透的。 面前一明一暗两个深潭,一个名为白龙潭,一个名为黑龙潭,传说是当年黄帝的两条黑白御龙的栖息地,而今千百年过去,传说只存在于人们的口口相传之中,所以即便是传说真的出现在了面前,也仍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站在白龙潭边的李迹瞥了一眼那清潭旁边的幽深黑潭,心想为何山神说万万不可进入黑龙潭?莫非里面有着什么危险的东西?白龙潭通往青要山最大的传说城崖地,那么黑龙潭又是通往何处?虽然山神是般郑重告诫过,但李迹此时有着他最信赖的五叔在身旁,自然也觉得天底之下无一处是不可去的,尤其是五叔又刚刚击败了那不可一世的蜈蚣精,更是令他产生了足够的安全感。 “进去吧,既然山神说不可进,我们还是不要进了,没必要冒这种未知的风险。”看到李迹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苏伍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李迹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看其余的人,既然是要进潭中,那么马车肯定是要停这儿的。只是进去之后说不准会发生什么状况,或许就无法看住赵何和骆莞,一旦他们暗中搞鬼的话 苏伍道:“这样吧,我们分三批进去,绮儿先和你连通魔念,然后由你和宁画先进,绮儿通过魔念来探知你们进潭时发生的状况,如果没问题,之后由我带着赵何那两人进,绮儿和那个姓骆的最后,这样即使有什么状况,也能确保不会让赵何逃走。” 李迹觉得这个方法可靠,有苏伍在,即便赵墨暗中出手偷袭也完全伤不到。 黑紫色光芒亮起暗下,早已经心神相通的两人完成这一过程仅仅只需要数息,双方也已经从第一次看见对方记忆时的新奇沉重复杂以及那一点点特殊的情愫,变成了如今的习惯,仿佛他们之间互知彼此就是理所当然的。 宁画默默注视着他们对望时的眼神,内心深处很是羡慕。 恍然间,不知李迹已经走过来牵起了她的手,准备带她进潭,李迹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来,悄然间脸色一红,低着头默默跟着他走进潭水。 水很凉,很真实。 走进这水底,再出水面时,就能见到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千百年的城崖地了? 那武罗女神,以爱感化了被黄帝打败的蚩尤,令这两位人类的始祖在青要山达成了和解,将人类的文明传承至今,她究竟是有多么的美丽,才能感化蚩尤? 水即将没过头顶的那一刻,宁画闭上了眼睛,心中既是好奇又是惶恐。 然而她感觉到那只手紧紧地抓着她,不知为何,心中的惶恐忽然间消失无踪。 两人的身影被清澈的潭水所吞没后,连气泡都没能浮起,就诡异的消失了。 李迹和宁画猛地钻出水面,还未来得及看清自己是否来到了新的地方,一股清新的空气混合着花儿芬芳和泥土香味扑面而来。 青草幽幽,流水潺潺,轻风扶发,野花芬芳,弥漫山野,古木参天,光影斓斑,甚至连空气都甜的让人微醺,天空之下是充满绿意的大地,阳光明媚地洒落在他的头顶这画面当然还是人间的画面,李迹和宁画却是完全怔住了,因为他们是在峡谷上面召唤出双龙潭的,眼前所呈现的画面,证明了他们的确来到了一个别的地方。 这里,便是传说中武罗女神所在的城崖地。 “他们进去了,什么特殊情况都没有发生。”柳绮兴奋地向苏伍告知了这个消息。 苏伍点头,脸色平静地望向赵何,后者虽然眼底深处不是很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叫上赵墨一起,两人在前,苏伍在后,缓缓踏入潭水之中。 柳绮站在潭边,白龙潭潭水极清,明明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们三人在水下的情景,然而当潭水没过三人头顶时,他们正如之前李迹和宁画那般骤然消失在了水下。 走出潭水的李迹和宁画怔怔望着这片人间美景。 山路两旁,花闹枝头,春意盎然,到处是生机勃勃的景象。青翠欲滴的嫩叶在和风里摇曳,明明是夏季,这里却是清香碧绿如春。周边可见不少茂密的黄栌,到金秋时节,这里一定是层林尽染的绝美画面。放眼远眺,连绵青山百里长,一片绿波海茫茫。 哗啦 水声起,另有三人也探出了水面,见到水面上景象第一时间的反应和李迹一模一样。 “这里的天地灵气,居然是这般的浓郁,当真是一块修行的宝地。”苏伍感慨地道。 李迹说道:“我将五叔也平安进来的消息传给柳绮,让她也立刻进来。” 苏伍笑道:“好,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见那位武罗女神了。” 柳绮收到李迹传导的魔念讯息后,心中是放了下来,转头对还站在岸上神色变幻不定的骆莞没好气道:“喂,快下水,别想等我先进去后你再逃走。” 骆莞强笑道:“我怎么会逃走呢?我恐怕想逃也逃不掉。” 说罢他慢吞吞地踱步进潭水之中。 便在柳绮以为他会老老实实地跟她一起进入水中时,他猛地从水中跳了起来,直接就朝着另一边的黑龙潭奔去,身形极快无比,让柳绮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就一头扎进了那幽深不见底的黑龙潭之中。 潭水荡开了一圈圈的波纹,几个气泡之后,骆莞再无半分身影在水中。 李迹听了骆莞逃进黑龙潭的消息后,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后无所谓地摇头道:“算了,本来他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按照山神说的,那黑龙潭里定然是一处危险之地,他跳进去必死无疑了,这也不是我们害死他的。” 他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茫茫青山:“现在,让我们去寻找那位武罗女神吧。” 行走在碧绿如春的山中,抬头便能看见平日里只在道家宗门才能看到的仙鹤,水里到处都能看见被成为稀世的大青鲵,还有各种极少见的灵物如乌脚雪狸、青背剑齿虎等等,柳绮不时发出少女惊呼声,若不是苏伍拉着,李迹都冲过去抓好几只了。苏伍不让他动这里的灵兽是有原因的,因为这里的灵气浓郁程度是他平生仅见的,若是有人从小便在这里修行,毫无疑问能成为当世数一数二的年轻高手,但既然与世隔绝,那就说明这里的守护者是不愿意外人进来的,那么乱动这里的灵兽或许会触怒守护者。 走了一段山路后,他们来到了一处驻停着大群仙鹤的亭子,亭中有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公子哥,身穿道袍,手上拎了一柄木体清香的神霄式桃木剑,头顶道家弟子喜爱的逍遥巾,饰以华云纹图案,尤其帽后缀有两根绵长剑头飘带,行动间便飘带摇曳。这位俊逸道士斜卧在亭中长椅上,不时喂着仙鹤果子,亭外云气飘渺,好一副仙人喂鹤图。 那年轻道士见到这一行人,没好气的瞥了一眼,以为又是山神在外头放进来的无聊人类,继续喂着通体雪白的仙鹤,懒懒道:“想进城崖地,先奉上一株千年灵芝。” 李迹上前,古怪地问道:“千年灵芝外头我都看到好几株了,你想要不会自己去摘?” 年轻道人眉头一皱,心想哪里来的野小子,连这里的灵物不得动分毫都不知?他沉下脸说道:“本道说的是你们自带的,像你们这种来自俗世的野人,踏入这城崖地都是弄脏了这里的灵气,若能从外头带来堪比这里灵芝百分之一的灵芝,便算是你们有诚心想要拜见武罗女神,我才可以考虑让你们接受考验,考验通过便可进入,否则,你们将会被本道立即逐出。” 柳绮眉头一挑,这所谓的“仙人”还真是架子极大,自己居然成了来自俗世的“野人”,她不由细细打量起这道人身上的灵力修为,一下子居然看不透,不由略惊,难道这真是一位仙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和合塬石阵 苏伍平静道:“诚心不是靠礼物就能表现的,千年灵芝也不算什么稀奇的宝贝,若是提前知道,那必然是能够带来的,只是这千百年来,无数人想要进城崖地,但却从未听说有谁真正见到了武罗女神,想必都是过不了你这一关吧?” 年轻道人从青竹躺椅中坐骑,轻轻抚摸着一只仙鹤的头顶,傲然道:“没错,你们这些野人又岂能过得了本道的考验,本道可是武罗女神设立在这里的守护神,千百年来便是为了防止你们这些人进入山中扰乱女神清修,所以本道可以很直接地告诉你们,你们不可能通得过本道的考验。” 这时李迹忽然出声讥笑道:“那也就是说,你只是一个看门的?” 年轻道人闻言勃然大怒,目光顿时锁定了出声的李迹,眼底精光爆闪,亭子外流动的云雾也开始变快:“你敢对本道不敬?那么你别想进去了,十息之内从本道眼前消失,否则这里的所有人,都要一起跟着你滚!” “你别乱说话啊。”柳绮顿时埋怨地扯了扯李迹的衣角。 苏伍说道:“既是考验,那只要考官不抱着无论如何都不给过的想法,就没有什么考验是绝对无法通过的,道长切莫与我的徒弟计较,我们是诚心来接受考验的。” 年轻道人讥笑一声,一甩袖袍,帽后飘带随之飘舞,尽显仙人风姿:“本道可不会想你们这些野人一样心胸狭隘,只要你们有本事通过考验,我定然会让你们过去,可问题就在于,这个考验不是凡夫俗子能够通过的。” “我们是不是凡夫俗子,你又怎么知道呢?”李迹抱胸,翻着白眼说道。 年轻道人哼了一声,冷笑道:“本道不妨告诉你,考验的内容并不是让你们与本道交手,而是让你们通过山顶的和合塬石阵,这个石阵是当年黄帝、炎帝、蚩尤在青要山停战言和之后所建,为后世三族子孙所祭拜的圣地,武罗女神封闭城崖地后,便规定了外来人只有通过和合塬石阵,才能得到她的召见。别说是你们这封神之后已无法再修仙的后人间,便是黄帝蚩尤停战之后的那数百年里,也无一人能够通过。除非是当年阐截二教的仙人来到,否则凭你们又岂能做到?” “和合塬石阵?”苏伍心中默默念叨了几遍,几番思考过后,眼中忽然亮了几分,说道:“还是请让我们试试,如果有一人无法通过这和合塬石阵,我们所有人便立刻离开。” “一人就想过阵?”年轻道人嗤笑一声,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几下:“那个人是你吧?说实话,你的修为境界很不错,是这里的最强的一人,你都过不了的话,其他人当然也过不了,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但丑话说在前头,之前那个小子对本道出言不逊,本道不可能就此算了,若是你无法通过石阵,我不仅要将你们全部赶走,还要废去那小子的一身修为,如何?” 宁画和柳绮都是脸色一变。 苏伍却是哈哈大笑道:“好,就依道长所说,他过不了石阵的话,就让他自己承担后果,我们绝不会有所怨言。” “倒算你们有点胆识。”年轻道人满意的点头,不过忽然意识到苏伍方才话里说的“他”,脸色古怪道:“等等,你是说过阵的人选不是你,而是那个小子?” “没错。”苏伍点头:“既然是他冒犯了道长,那便只有让他自己拿出真正的本事,才能让道长口服心服,相信道长也不会有意见的吧?”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年轻道人面容满面地一挥袍,潇洒地转身往山上行去,实际上他此时在心底忍着笑,在他看来,苏伍简直就是故意挖了一个坑让那个倒霉的家伙来跳,若是苏伍来倒是有点可能性,虽然也就那么一点点,但换成一个连元婴境都没有的家伙,只能是徒惹笑话。 一行人跟在年轻道人的身后往山上走去,柳绮不断地在苏伍身边问为什么要让李迹去过石阵。 对此,苏伍却是笑而不语。 宁画虽然也担心,不过并没有多问,在无论怎样的情况下,她都是以相信李迹为最先的,所以没必要问,也不想问。 那年轻道人边走还边不忘向这群“野人”摆弄他的“仙人”身份:“山上有一处和合宫,宫中祭祀炎、黄、蚩尤三帝为神,以往那些通不过考验的人,之后也往往会上山进贡香火,你们虽没有带上千年灵芝,但只有诚心,我也会让你们贡香的。” 李迹眼珠子转了转,问道:“道长,你是如何成为这城崖地的看门哦不,守护神的?” 年轻道人一声冷哼,从正面看鼻孔仿佛都要朝天,傲气回答道:“我父亲本是太华山的一位隐士,后来下山祈禳瘟疫救济百姓,积了不少功德,被二仙山麻姑洞一仙鹤童子授予修仙之道,那仙鹤童子原是阐教十二金仙之一的黄龙真人坐骑,七百年前黄龙真人随姜太公入天庭封神,坐骑仙鹤便留在了人间,教授我父亲黄龙真人的神通道法,我父道法大成后,仙鹤童子离去,并指引我父来到这青要山,成为武罗女神的守护者,待我父亲百年前修成正果,也得女神赐予飞升机会,这守护者的职位便落到了我的身上。” 身后赵何听得有些震惊,阐教十二金仙的黄龙真人?年轻道人这一番话着实是把他给唬住了。 苏伍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既然在那位截教教主的身边待过,关于二教的一些传说又岂会不知?那黄龙真人的确是阐教十二金仙之一,但最终并未入封神榜,而是在商周大周中破截教三仙的九曲黄河阵时被消去了道行,回去元始天尊座下重新修行,他的坐骑又怎会留在人间?就算真是如此,天庭封神之后不许仙人再收人间弟子,仅有姜太公留下的阐院所传的修道之法,何来什么黄龙真人的道法?至于一个只能留在人间的武罗女神能让一个凡人修行者飞升,更是天大的笑话,这些话骗骗寻常人可以,但对他却是无用。 不过苏伍不拆穿他,道人便继续讲述那些自以为无人清楚的传说:“我给你们说说那黄龙真人吧,虽然当初他在两教对战之中并不出彩,导致后世的传说之中籍籍无名,但他可不是一位无用仙人。” “在古时洪水潮天,大地为一片江洋。大禹王为治水沿岷江向上,察视江源,来到江岸,早有九条神龙,合计投奔大禹王;求其封位,助禹治水。这九龙见禹王察视江源,正是好机会,就约同去拜见他。在相遇的地方,九龙卧地叩头朝拜。大禹王突然见九根大虫在前进道上拦阻,一时惊恐,喊出声“蛇!蛇!蛇!”为首一龙被谪称为虫类,一气便卧地而死,调头各奔而去,黄龙当时就在卧龙身后,它受惊回跑,一直沿岷江跑到源头,腾飞在雪宝鼎之上空,畜意发起怒火,对大禹进行报复。” “大禹王见九龙死逃而去,继续察视江源,不一日来到了茂州地方,江面突然卷起黑浪恶风,欲将大禹所乘木舟掀翻,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江面飞来金光四射的黄龙,与黑风恶浪展开一场殊死搏斗,黄龙终于获胜,背负着大禹所乘木舟,溯江而上,助禹王察得了岷江之源。原来是黄龙正要报复大禹,忽见茂州地方江中黑风妖意害禹王,黄龙想到大禹讶龙为蛇谪封了他们龙族,但他为民治水不辞艰辛,认为功大于过,于是他变报仇为报恩,从而战退黑风妖,助禹治水。” “后来,大禹治水成功,向天地祷告,赞黄龙助他治水有功,求封为天龙。黄龙谢封,不愿升天,他留恋这岷山源头,躲藏进原始森林中去了,千年后便成了那黄龙真人。我父亲能得到他的传承,也是因为那份悲天悯人的圣人之心。” 讲了一大串故事,最后还是变着方向吹嘘自己的父亲,等同于吹嘘自己,李迹忍不住连翻白眼,好几次都想要出言打他脸他了,但是想到山上考验,还是死死忍住了。倒是柳绮和宁画有些被唬住了,路上走得战战兢兢。 到了山顶,苏伍看到有一处巨石成群,排列成阵,那应该便是和合塬石阵,他的确是感觉到了一种庄重肃穆的气息,想来是有一番奇妙,他观察片刻后,对李迹传音说道:“等会儿进去,先用蛛锁护住全身,如果发现自己的意念被压制,无法用影子替身术,就使用鬼谷子给你的那件法宝,它带有那两条太古蛟龙的残魂,可以帮助你在一瞬间之内顶住法阵的力量。” 李迹点头,然后看向那明显露出戏谑之色的年轻道人,假装很惶恐的样子,说道:“这个阵法居然还存有一股强大的精神之力,我感觉我的整个灵魂都在战栗。” “你没事吧?”柳绮和宁画同时担心地看着他,柳绮甚至都想开口说我来好了,毕竟她身为梦魔,魔念比李迹要强,或许能有效抵御法阵的精神压制。 年轻道人听着李迹的话,自然是心中暗暗嘲讽,说道:“那是,此法阵可是由武罗女神创造的,自然有女神大人的神念在内,你这还算好的,我见过不少人,一来到这里,直接就被压地跪了下来,而当阵法正式开启,你或许能在里面多坚持几息的功夫。” “起阵吧。”李迹深吸一口气,站到了石阵中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无面人 “考验一共有三关,第一关是意志的考验,你要站在那里承受石阵中的精神威压,我告诉你,这可是来自于神的威压,是直接作用在你识海中的,如果承受不住昏倒,便算失败。” 年轻道人说完,翩然飘离,落于外头,中指食指并起,一阵法咒默念,顿时便见轰隆隆的石块移动声,那些足足有数人高的巨石开始自己旋转,并且速度越来越快,无数白色的气流从它们的底下出现,气流合在一起,在半空之中形成一张巨大的人脸,随之一股庄严肃穆的神圣气息开始出现,令得在场的每个人心头都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而喘不过气。 身处巨石阵之中的李迹受到的威压更加强烈,他总算明白那道士为什么说千百年来都无一人能够通过这石阵了,因为他此时不是身处于一片巨石之中,而是在一片海洋之中。 一片汹涌狂暴的怒海。 海水不停卷动,掀起山般高的波浪,发出愤怒的咆哮,不停拍打着堤岸与站在堤岸上的他。 李迹双脚像钉子般死死站在堤岸上,盯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墨色海浪,纵使身体如同被巨石击中,纵身湿透的衣衫被海水撕成碎片然后带回海中,依然一步不退。 然后大海站了起来。 像墨一般深沉黑暗的海水,像墙,不,像大地一般站了起来,海洋把天空割成两半,缓慢地向他压了过去,在这片竖着割裂天地的海洋中,可以看到比山更大的漩涡,可以看到沉默哀鸣徒劳乱飞的海鸟,可以看到死亡。 然后大海倒了下去。 李迹也倒了下去。 这是来自于神的威压,来自于神的怒海,身为凡人的他就如同海中漂泊的孤舟,在暴浪之下瑟瑟发抖,这种级别的精神力,让他感觉自己正身处一个幻术的世界之中,这样的幻术,比他第一次到天星楼时体会到过的那种感觉要可怕无数倍。 李迹站起来,痛苦地拧紧了眉头,擦去嘴角的鲜血。 这是无视境界的精神威压,他虽然境界才在第三境心动,但论精神力的强度,却是已经堪比大部分的元婴境修行者了,若是在加上柳绮的加持,可是能与金梁一较高下的,否则他也不可能在牢中破得了金梁的幻术。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在一瞬间便被石阵的威压给击垮。 不过李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恐惧,仅仅威压,只能给人痛苦,在意志上将人击溃,而他又岂是会输在意志上的人?在阐院学习幻术的那两个月,他昏倒过、发疯过、崩溃过,以和正常修行强行相反的方式苦苦钻研着幻术,也最终都撑下来了,更何况现在的他经历过金梁那个恶魔的洗礼,论意志坚韧,恐怕这里的所有人里面都无一人能够比得上他,甚至是包括苏伍。 他站在那里,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那片海给拍碎了,仍是坚挺地站着。 石阵之外的人感觉不到此刻李迹所承受的压力,但都屏住了呼吸没有说话,心知这石阵威力的年轻道人脸上一直是带着戏谑的神情,他估计这个少年最多只能撑住十息的时间,之后要么自己承受不住认输,要么昏倒过去。在他看来,这十息都算是高估了,以往那些意外进来的人接受考验,不乏也有元婴境的修行者,但也只是撑了二十息的时间,之后便昏过去像是死狗一样被丢出石阵,再由他抹去关于这里的记忆丢回人间去,所以千百年来,从未听到有人进过城崖地的消息。 然而随着一息一息的过去,十息到了,那个少年仍是站在那里,年轻道人的脸上不由得露出惊奇,但心想他肯定撑不过十五息,但十五息过去了,少年还站着,接着便是二十息 每一次年轻道人都认为李迹撑不过下一息,但他所看到的却一直是李迹站在那里昂首挺胸,顶天立地,像是立在惊涛怒海之中的定海神针,渐渐的他的神情从不屑变到惊讶,再到震惊乃至于骇然。 这个明明看上去很弱的家伙,真的只有心动境吗? 被巨浪一次次拍打的李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折断了,支撑他站在那里的,是那股意志和骄傲。 渐渐来自于石阵的威压开始减弱,那些巨石转动的速度也开始减缓下来,这终究只是武罗女神留下的考验,不可能永远的持续下去,当巨石彻底停止转动,感觉到一阵轻松的李迹终于是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口鼻间的鲜血止不住的淌落下来,还有头顶的汗水,虽然很狼狈,不过脸上满是真挚开心的笑容。 “哼,有点能耐,不过考验可还没有结束呢。”年轻道人收起震惊的神色,鼻子中发出一哼,也不给他休息的时间,袖袍一挥,一道白气落入石阵之中,那些排列整齐的巨石重新开始旋转,不过这次不是原地旋转,而是围绕着李迹快速移动。 苏伍眼中一凝,他发现每一块巨石移动的速度都不同,但转动的弧线绝对是正圆,因此哪怕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到了只能看到残影的程度,都没有撞在一起。 这一次巨石的转动并没有带起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只是极致可怕的速度将周围的空间都要隔断,李迹那一块地方正好是旋转的圆心点,四面受 力均衡,然而他若是偏离这块地方,哪怕只是分寸,立刻便会被周围巨石恐怖的旋转吸力给吸过去,一旦撞上巨石,定然会在瞬间粉身碎骨。 “这一次,石阵不会停下来,你需要在半个时辰之内从里面走出,否则便算你输。” 这第二关考验的内容,令得赵何和赵墨是直接变了色。 第一关的时候,年轻道人说是要李迹承受精神威压,没有亲临其中的他们自然感觉不到考验的恐怖,然而这次他们是亲眼看到这巨石转动的速度有多恐怖,甚至可以说是快到成了密不透风的坚墙,而且还是一道接一道,每一块巨石起先转动的速度都不一样,此刻看上去已经完全没有区别了,只能看到一阵阵旋风,便如那尸子的蛛锁高速转动时产生的黑龙旋风。试想要单纯的人体的速度穿越这样的一道道旋风之中,那得需要多快?即便是那会使一字闪的双刀羊魔,只怕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如果说第一关,李迹还能依靠强大的意志支撑下来,那这一关,他是绝对无法通过了,甚至他只要挪动一下脚步,都会顷刻被吸过去撞成血雾。 年轻道人负手身后,袍带飘舞,语气悠悠:“这一关是能要了你的命的,所以你可以认输,之前那些在考验中失败的人,也全部是败在这关面前,不过也有不要命想要试试冲过去的,结果自然不用我说。” 李迹坐在地上,听到外头年轻道人的声音,却是一点慌乱之色都没有,甚至都没有站起来,因为一想便知自己现在仍能坐着休息,只要在半个时辰之内出去便可,他并不需要着急。 深吸一口气,他开始盘坐起来,闭目养神,缓缓恢复自己消耗过大的精神力,方才第一个考验虽是撑过去了,但对他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身体也虚弱到了极点,好在这第二个考验的方式是出阵,或许这在那年轻道人眼中是极难的,但对于他而言,却是轻而易举,所以他要恢复一会儿来应对最后一关。 宁画、柳绮和苏伍都知道李迹如何能通过这一关,赵何赵墨不知李迹的身份,但却从她们忽然间轻松下来的脸色之中发现了不对劲,他们是想破头皮都想不到李迹能用什么办法通过这石阵,难道是用鬼谷子留下来的那件法宝? 赵何的心中惊疑不定,四处猜想。 那年轻道人倒是没有注意到这边,在他眼中,李迹此刻坐在地上是为了拖延时间,他相信对方定然不敢真的去穿过石阵,那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此时坐着,不过是觉得立刻认输太过丢脸,借着恢复休息来拖延,等到半个时辰一到,才会真正认输。 所以觉得接下来只是等待的道人伸手一招,一只仙鹤清鸣而至,落于他的身边,道人伸出手,仙鹤亲昵地用头蹭着他的手掌,看上去极具灵性,道人逗玩了一会儿爱鹤,回头去看阵中,目光透过那层层旋风,看到了里头,发现那少年刚好站了起来。 准备好认输了?不过似乎还未到半个时辰吧?他不会觉得丢脸? 道人嘴角勾起,手指上白气缭绕,已经做好停下阵法的准备了。 突然他怔了怔,仔细一瞅,那少年的身影似乎有些不对劲,变得有些偏胖,且有些飘忽,再一瞅,那个身影突然转了过来,让他看清了那张脸。 道人大惊失色,他看到了一张完全空白没有五官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山中神女 那个无声无息出现的无面人,就这么盯着年轻道人,哪怕是在武罗女神面前都不曾唯恐过的年轻道人面上竟是出现了惊恐,那人明明没有五官,也就没有眼睛,但他却感觉到了一股诡异、冰冷到极点的眼神,这眼神让他心悸,仿佛是一个比武罗女神还强大的存在在盯着他。 便在他手臂微颤着想要让石阵停下来时,那个无面人忽然间消失了。 毫无征兆的凭空消失。 诡异的仿佛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道人怔怔地好一会儿,才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面色震惊,忙挥袖让石阵停下,巨石缓缓停止转动了,都回到了本来的位置,一块块巨石之后,那个少年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个位置,是石阵外。 年轻道人好似看见了鬼,骇然地盯着少年。 李迹慢悠悠地穿过石阵,走到他面前,挥了挥手道:“仙人道长,我通过第二关了吧?” 年轻道人回过神来,震惊问道:“你是穿过去的?” 李迹耸肩道:“反正我是过去了,至于怎么过去的,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见年轻道人脸一沉,立刻又哼哼冷笑道:“怎么?想出尔反尔?你可没有说一定要怎么过去才算通过,反正你是看到我出现在阵外了才让阵法停下的,难道仙人就能出尔反尔?” 年轻道人一甩袖,怒道:“好了!算你通过便是!但接下来的第三关,你必定是过不了的!” “前面两关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的。”李迹话里的嘲讽之意显而易见。 年轻道人冷笑,指了指石阵,示意让他进去。 李迹慢悠悠走进石阵之中,表面看着轻松,心中还是保持着警惕,第二关的考验虽然对他毫无难度,但那是建立在自己拥有影魔之身的前提下,换做别人,这难度还真是高的过于可怕了,接下来第三关,很大可能也会是这种恐怖的难度。 方才年轻道人能透过旋转的石阵看到里面那个无面人,苏伍自然也能,对于这一幕,他是又惊又喜,因为他看到的是一个仅仅没有面容,其他地方和真人无两样的影子,这说明李迹的影魔境界已经越来越接近极境了。 影魔境界的提升,对于李迹来说当然是好事,苏伍将李迹改造为影魔也无不是在等待着这一天,只是这一天来得越快,那个担忧便来得越快。影子在向真人变化的过程中,也会逐渐诞生自己的意识,以及苏醒一部分生前的记忆,如何和拥有了自己意识的影子相处,是每一个极境影魔主人都要面对的问题。到时,李迹会如何面对死而复生的楚家少爷? “第三关是和合塬石阵最难的一关,可以说连我都没有通过的把握,到现在为止,你是第一个接受第三关考验的人,若你能通过,不用我引荐,女神大人自然会主动来见你。” 年轻道人刚要施法,却是猛然间眉头一皱,说了一句奇怪,并起手指,脸色顿时一变,转头看向李迹,目光之中顿时杀机重重。 苏伍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杀机,闪身至李迹面前,沉声道:“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道人双目跳动着怒火,咬牙说道:“本以为你们这伙人是真的来求见武罗女神的,没想到你们居然是冲着黑龙来的,本道竟然被你们欺骗,该死!” 一声凄厉的鹤鸣,道人高高跃起,手掌之中云气吞吐,便朝着苏伍当头抓下,掌间出现了一颗云状的龙头! 苏伍毫不犹豫,黑雾喷涌而出覆盖全身,银发如剑直立朝天,手中流萤汇聚,一柄银白神剑出现在手。 剑出,光气,破云! 竟是一剑斩了那龙头! 年轻道人被剑光打的翻了一个后跟头,浮在半空中,脸色怒极,他竟是被这人类给打退了?眼中怒火喷涌,长啸一声,无数的仙鹤从附近飞来,盘旋在身侧,合在一起的鹤鸣上响如神咒,令得李迹柳绮等人耳中剧痛,纷纷捂住了耳朵。 而便在这时,他察觉到后背一阵寒意,迅速转身,手掌拍出,正好拍在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身上,云气从人影背后震出,这一掌能将人的五脏全部震碎,出手毫不留情的道人这时也看清了这人的面容,无面。 若不是这城崖地的天地灵气浓郁无比,他身为守护者,对周遭的灵气变化感觉极为熟悉,也不可能察觉到这诡异出现的无面人。所以道人难掩心中震惊,以他的见识都未曾见过人类所拥有这般诡异的法术。 难怪这群人敢进来,原来是早有预谋,该杀! 一阵巨大的漩涡从头顶出现,道人已是动了真怒,这里浓郁的天地灵气在他的带动之下变得狂暴,李迹先前所领略过石阵中的精神威压,此刻已经是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然而苏伍淡淡道:“你虽是此地的守护者,但真要不分黑白便杀死我等,我亦有一剑。” “可杀仙人。”他举剑朝天。 云气漩涡颤抖起来,整片天空也颤抖起来。 年轻道人心神皆骇。 这时苏伍前方出现一个女子。 身披薜荔腰束女萝,两条青蛇缠绕双臂。 赤脚,一双玉足却不惹纤毫尘埃。 苏伍身上剑气勃发,那名手持血剑的男子也出现在他的身边。 两柄剑,一银一红。 武罗女神?那又如何? 一剑可杀仙人,两剑可屠真神! 在曲原九歌山鬼中描述的“被薜荔兮带女萝”的女子,出现在李迹等人的面前,不仅是苏伍双魔两剑齐出,李迹也是将那无面人——即是他的影子唤了出来。 李迹张目望去,那女子后方的和合塬石阵开始变化,无数的白雾从巨石的底下涌出,形成一道道白蛇,朝着女子游来,在她身边游来荡去,张口吐腥。 苏伍的脸色很凝重,他本是不相信如今的人间还会有仙人,那位截教教主本应该是他所见过的最恐怖人物,然而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给他的感觉却不亚于那位天下第三的截教教主,难道这女子真的如传说中那般降服了蚩尤? 李迹虽然感觉到的气息不如苏伍那般强烈,但他都相信苏伍说的有山神存在了,自然也会信这武罗女神的存在,再说这女子的出尘打扮和绝美相貌也是他平生仅见,论容貌甚至要超过越晗雪,的确是人间不该有的女神,他正了正心神,对苏伍道:“五叔,真的要打?” 苏伍这副兽魔外表也是李迹第一次见到的,不过现在显然没有时间让他们来惊叹,苏伍轻声道:“肯定不能真的你死我活,现在对方显然是因为什么误会而要对我们出手,在解释清楚之前,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年轻道人见到女子出现后,立刻恭恭敬敬地跪到了地上,说道:“女神大人,这些人是为放出黑龙而来,万万不可饶过他们。” 李迹再次听到道人说他们是冲着黑龙来的,想了想,突然想到那逃入黑龙潭的骆莞,一惊,山神说过切莫不可进入黑龙潭,难道那黑龙潭里有什么秘密,道人因此将他们当作是骆莞的同伙? 他心中把骆莞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种局面之下,他就算解释了,对方会相信吗?再说骆莞也的确是因为他们才会慌不择路逃入黑龙潭的,早知道给放了就好了。 女子抬手,刚动,那持血剑的男子便瞬间消失,再瞬间出现于女子身后五丈的地方,前剑后剑,两股剑意同时锁定。 李迹的手中,金蛟剪不知何时也已出现,只需意念一动便会去两断那女子身躯。 当年截教赵公明用它两断那阐教第二人的燃灯道人坐骑,仙人又有何断不得? 这时女子忽然轻轻望了李迹一眼。 只是一眼,李迹体内一身气血翻涌如潮水,便没来由喷出一口鲜血,柳绮惊呼一声上前扶住他,望向那女子的眼神又惊又怕。 李迹只是刚刚拿出金蛟剪,还未准备动用,女子便已察觉,她当真是神仙? “李迹,你与绮儿后退!”苏伍猛地一喝,说完一跺脚,以脚掌为中心无数银色剑气冲天而起,手中剑嗡鸣不断,女子身后的影子高红雪也是挥剑抖血,血水化龙缭绕己身。 被薜荔兮带女萝的女子无视他一脚踏出的无形剑气,赤脚前行。 她在往前走一步,苏伍便要双魔两剑齐出了,可就是只差一步,她停在那里,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清脆空灵。 “我不会对你们出手,因为你们是山神放进来的,我相信他的眼光。” 年轻道人愕然。 她就这么一说,苏伍却是相信了,堂堂武罗女神,说话岂会不算数?虽是没有解除自己的兽魔形态,那身上那股凌厉冰冷的剑意已然消失,他笑道:“先前我们之中的确是有一人进入了黑龙潭,不过他是被我们挟持,为了逃走才进去的,并不是我们有心想要闯入黑龙潭中。” 武罗女神点头,说道:“我相信你的话,黑龙潭之中封印着一条邪恶的黑龙,凡人若是闯入,只会成为它的食物,先前玄敬只是担心黑龙的封印,你们不必介怀。” 玄敬也就是那个年轻道人,面色阴沉,但不敢多言。 武罗女神又道:“你们之中,有两个人,带有截教的气息,和那闯入山中的多目金蜈蚣一样。作为洪荒异种,它能感应到同样来自洪荒太古年间的黑龙的存在,即便我将城崖地隔绝,仍是被它寻到了黑龙潭所在。这黑龙被我关了千年,定然要比当初更加的残暴,一旦它被放出,定然生灵涂炭,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去将其消灭,若成功,我赠与你们一件来自截教圣人通天教主的法宝,如何?” 玄敬大惊。 那件法宝要送出去? 这群人类如何当得起这样的宝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过去的传说 这话一出,所有人也都愣住了,尤其是李迹和苏伍,他们刚刚才知晓通天教主留了七件法宝在人间,此时李迹身上就有两件,没想到这么快又得知了另一件法宝的下落? 突如其来的惊喜令得李迹都有些失神,在他看来,如果武罗女神言出必行,那么这件法宝就已经等同于是他的了,因为苏伍之前已经重伤了那多目道人,此刻只要掌握其行踪,消灭又有何难? “女神大人,我有一言,那件法宝怎可如此轻易赠人?”玄敬立即出声反对,他在城崖地中做了守护者百年都未能得到女神赐予什么法宝,如今这群来自外界的家伙一来便能得到那样的法宝,他岂能不嫉妒? 武罗女神却是没有理他,只是看着苏伍。 苏伍没有立刻就同意,而是开始思索,先前山神为了拜托他杀蜈蚣精,给了他能进城崖地的竹简,现在连武罗女神都亲自出来,也是要他杀蜈蚣精,甚至不惜送出通天教主的法宝,为何以他们仙人的力量,都要拜托他这个人类来做呢? 武罗女神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那多目金蜈蚣是当年截教教主四大弟子中的无当圣母所放养人间的,截教虽然因为败给阐教而在你们人间被排斥,但对于我们来说,截教终究还是仙教,通天教主的地位仍在我们之上。我等身为人间仙人,是不能动截教弟子的,这是天庭的规矩。所以只能拜托你。而且通天教主的法宝,只能交给截教的传人,你是这数百年来第一个进入这里的截教传人,自然就只能是你了。” 苏伍想了想,黑雾将他重新包裹,褪去了那身兽魔样子,说道:“好。” 武罗女神倒不愧真为女神,只说了句:“带他们去双龙庙。”便翩然离去。 和合宫便在和合塬石阵不远处,宫内有三尊神像,分别为黄帝、炎帝、蚩尤,年轻道人玄敬分别给三神上了香,然而转头对苏伍等人冷冷地道:“双龙庙可以通往黑龙潭底下。不过我要给你们一个忠告,那多目金蜈蚣早在数月之前,便已经发现了黑龙潭的存在,见过了那头被关押数千年的邪恶黑龙,每次女神大人想要引动天劫将多目金蜈蚣劈死的时候,它都会躲到黑龙潭去,让女神大人顾忌黑龙封印而不敢下手,所以它们或许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如果你们杀不了那蜈蚣,就老实地退出去,否则要是破坏了黑龙封印,女神大人定不会饶恕你们。” 李迹打量着这和合宫里头的布置,除了那三尊神像之后,没有看到其他特别的地方,随口问道:“据说黑龙潭和白龙潭曾经是黄帝两条黑白御龙的栖息地,为何白龙潭没有关押着白龙,而黑龙潭里却是关押着黑龙呢?” 玄敬淡淡道:“等到了双龙庙,你便知道了。” 出了和合宫,玄敬带着他们去往双龙峡上的双龙庙。到了之后进入庙中,里面比之和合宫倒是精致了不少,多了许多栩栩如生的壁画,玄敬指着那些壁画道:“你们自己看吧。” 李迹走到一处壁画前,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画上讲的是当年黄帝、炎帝、蚩尤大战时的情景。 远古时候,黄帝和炎帝联合在河北涿鹿一带与蚩尤打了一场大战。这蚩尤本是东夷部族的首领,人身牛蹄,四目六手,耳鬃如剑朝,头有角,吃铁石。其部下也都是以砂石为食,头上长角,身上长刺,凶悍无比。炎、黄二帝为了对付他们,请来了雷公电婆、雨师风伯等各路天神下凡助阵,直杀得天昏地暗,尸横遍野,最后蚩尤战败被杀。不过蚩尤有弟兄九九八十一人,涿鹿之战,连蚩尤有九人战死,还剩下**七十二人,他们退至黄河以南青要山一带,聚众复仇。这七十二弟兄也都是兽身人语,钢头铁额,吃砂吞石的硬汉子。黄帝率军追过黄河以后,两军对垒,剑拔弩张,几番血战,未分胜负。青要山这个几乎都是女人的部落,一下陷进了空前的大劫难之中。不过好在山中有位法力高强的姑娘,名叫武罗。她为使同胞免遭涂炭,就去找黄帝,要求早日结束战争,再不要发生流血的事了。黄帝对她说:“谁原意流血杀人呢?只是那七十二弟兄。执意报复,仗怎么能停下来。”武罗姑娘说:“只要你们不杀战俘,我可以去,收伏那七十二弟兄。”黄帝高兴地答应了她的条件。 原来,这武罗姑娘有一条红罗纱练,是件神通广大的法宝,她一旦作起法来,这红罗纱练便会腾空飞舞,在天字间回环飘荡。随之,柔风四起,竟能使天旋地转;香风弥空,直叫人心醉神迷。更为神奇的是,这罗纱练上飘来的香风,专能济柔克刚,柔顺善良的人遇到它,会随风漫天飘游,坦然自如;桀骜凶顽的人触到它,则会骨酥肉瘫,颓然仆地,失去自控能力。所以,当那七十二弟兄气势汹汹再来叫战的时候,武罗姑娘在青要山顶上祭起她的红罗纱练,于是香风四起,天旋地转,黄帝的人马往来自如,而那七十二弟兄则一个个软瘫倒地,束手就擒。这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争就这样结束了。黄帝信守诺言,不杀俘虏,把那七十二弟兄及其部属全部交给武罗处置。武罗姑娘把这些俘虏集中在一条叫“葫芦套”的狭谷里。 葫芦套有九曲十八弯,珍水流经其间,两边绝壁陡立,沟底尽是滑溜溜的石头。性情急躁的人一进这沟里,根本就站不住脚。那七十二弟兄被送进这葫芦套,从香雾中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已身陷囡圄,一个个暴跳如雷,但他们一跤跟着一跤摔,只好躺在乱石堆中挣扎嚎叫,最后被弄得精疲力尽,这才安静下来。 葫芦套深处,又窄又高,置身其中,真可说是身前身后崖,仰看一线天。沟底有一串三个圆形水潭,依次名叫“净身潭”、“洗心潭”、“益智潭”,当地部落则叫它们为“煮人锅”。其实这里面并没有煮过人,只是当年武罗姑娘在改造战俘,使蚩尤的七十二弟兄改恶从善的过程中,这三个水潭确实起过“教化”作用。当那七十二弟兄软瘫在葫芦套里之后,武罗姑娘把他们放进“净身潭”里。开始,这些人还以为是上锅煮他们,在水里翻腾嚎叫。谁料经这一折腾,他们的铜头铁额软化了,浑身上下变成了血肉之躯,头上的角也没有了,毛发也变柔顺了;接着,武罗指挥他们溜进“洗心潭”,经过一洗,这些凶暴的汉子性情变得又温顺又善良;最后,他们又溜进“益智潭”,在里面浸泡了一阵,一个个变得又聪明又灵巧,人人都会养蚕缫丝种桑麻,有了自己谋生的本领。武罗姑娘引着这一群英气十足的男子汉去拜见黄帝,黄帝大喜,特许这些蚩尤部族的遗民与黄帝部族通婚。武罗引他们遍游了青要山,帮他们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姑娘,并为他们主持了婚礼。然后,他们成双作对地拜别黄帝,离开了青要山,到中原大地上去寻找适宜自己创业谋生的小天地。 从此,生活在中原地区的各民族部落融合杂居,繁衍生息,世代相传。他们不忘祖恩,每年都要带领子孙回到青要山里来祭祖。据说,这青要山原来有一座“初祖庙”,就是他们朝拜黄帝的地方。这场大战之后,黄帝主政中原。他把青要山定为“密都”,封武罗姑娘为主司人间婚姻的爱神,常驻青要山武罗宫中。后来每当人们回山祭祖的时候,都不会忘掉到武罗宫中去拜望这位美丽的爱神。 李迹看完之后,啧啧称奇,不过这上面并没有说那黑白二龙的事情,看了一会儿便到了另一处壁画前。 黄帝离开青要山后,各路诸侯都知晓了他降服蚩尤一事,莫不臣服,遂共推他为天子,称为黄帝,同时盟约:天下有不顺从者,愿追随黄帝予以征讨。之后黄帝到处开疆拓土,西边到雍州平凉,东边至于东海、黄海,南边到达荆州湘江,北边至于合符釜山,国都设于涿鹿之阿。为给他的地位蒙上神秘色彩,黄帝专门登泰山举行封禅仪式,借祷告上天名义,昭示天下百姓:轩辕黄帝是“奉天承运”,是得到上天承认的、唯一合法的天子,自此天子这个称呼便延续了下来。 只是国家的建立,就伴随着权力的诞生,出现统治集团内部实力派此消彼长的权力角逐,即便伟大如黄帝亦不能避免。他也逐渐意识到以自己为中心的权力内部出现了严重裂痕,裂痕已不能以语言化解,于是在荆山铸了三个宝鼎,象天、地、人,以它们作为为盟誓的信物,以要求那些怀有非分之想的不和谐之人,认识天、地、人三者的尊卑等级,摆正自己的地位。可惜的是,黄帝虽然发现了裂痕,却不知裂痕已发展到难以弥合的程度。 李迹所看到的最后一幅壁画,讲述的内容便到此为止,之后黄帝是怎样的结局,却是不得而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黑龙 玄敬等李迹他们全部看完壁画之后,才出声道:“轩辕黄帝离开青要山后,他的事情便到此为止了,连武罗女神大人都不知黄帝之后如何了,直到听到一个传说。” “传说黄帝采掘首山铜矿,于荆山下铸鼎,鼎铸成时,有髯龙自天而降,接他上天。黄帝就骑上龙背,同时骑龙上天的,有大臣和后宫嫔妃七十余人。还有一批官职卑微的小臣没能攀上,以至攀援时,拔掉龙须又堕落下来。就连黄帝的靴子、雕弓也弄落在地。髯龙驮黄帝上天去了,百姓们知道后,或抱着黄帝的靴子、雕弓等遗物,或捧着散落在地的龙须仰天哭号。为了证实这一惊心动魄、鲜艳绚丽的美妙传说,有人指着地上的龙须草说:你看,龙须草是髯龙胡须繁衍的,所以只有这里才长有。” “很多人都相信这个传说,本来武罗女神大人也是相信的,认为那接黄帝上天的便是当初的黑白二龙。但是不久后,黑白二龙中的黑龙却是出现在了青要山,且不知为何身受重伤,女神大人询问它也不理,大人只能将它安置在黑龙潭中静养。但不想它的脾气却是一日比一日暴躁,完全没有与黄帝一同来到青要山时的睿智和温和,甚至想要吃掉女神大人,女神大人无奈,只能将其封印在黑龙潭底下。数千年过去,那黑龙仍是不改凶性,只要有生灵从黑龙潭附近经过,便会将其骗入潭水底下吃掉,所以女神大人才封闭了城崖地,以防它吃掉更多的人。” “原来城崖地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与世隔绝的。”李迹恍然大悟,再联想百年前的老君西行登天是因为通天教主转世出现在人间,但世人并不知晓这件事情,以为老君是成仙而去了,他不由也开始怀疑那个黄帝骑龙登天的传说是假的。 “哼,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法,黑龙的寿命足足有万年之久,区区千年又岂能关死它?纵然这千年来它都没能破开封印,但武罗大人终究不是入了封神榜的神仙,她的力量一天天在减弱,终有一日黑龙会脱困而出,届时造成生灵涂炭,你们这个已经无法再修出仙人的人间,又有谁能够阻止得了它?” 玄敬看着李迹和苏伍等人的目光明显充满了蔑视,在他看来,这些人根本连他的对手都不是,如何能够对付得了那黑龙?如若仅仅只是杀了那多目金蜈蚣,还是无法解决黑龙的隐患,那么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得到那件法宝呢?除非他们能够杀死黑龙! 但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别说是这群凡人,即便是武罗女神亲自出手,也无法杀死这太古时期的黑龙。除非是通天教主那种级别的圣人出手。 苏伍看了李迹一眼,毫无疑问,武罗女神所说的那件来自通天教主的法宝,是他一定要为李迹弄到手的,那样一来的话,三件通天教主法宝在身,他要向诛候复仇绝不再会是奢望。 要进入黑龙潭,危险非同小可,玄敬虽是不喜这些人,但也不能让他们全部死在黑龙潭之下,这样无法向女神大人交代,所以他给了苏伍一块带有移动阵法的竹简,只要捏碎,就能将一个人瞬间传出黑龙潭。 这样的东西自然是降低了李迹等人下黑龙潭的风险,但因为传送对象只能是一个人,所以不可能所有人都下去,苏伍本想一人去,但李迹和柳绮担心他的安危,最终还是他们三人一起下去。 双龙庙之下,可以通往黑龙被封印的地方。 在玄敬的咒语之下,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暗门,暗门咯吱咯吱被打开,沙尘簌簌而落,证明这道门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自从那黑龙被关押在这下面之后,这道门便没有再开启过。 一道长长的石阶通往黑暗的下方。 一股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 李迹深吸一口气,这股寒气让他激灵清醒,抬起脚步便是第一个下去。 当他的脚底落到石阶表面的瞬间,才发现上面已经结了层极薄极透的冰,随着喀喀几声碎响,便被踩破,变成了冰屑。 喀喀碎响的声音在持续,一层层石阶表面的薄冰接连裂开,这已经千年未有人下去的通道,缓缓响彻着人的脚步声。 石阶深处的黑暗,其间似乎隐藏着无尽凶险。 通道前方越来越黑暗,也越来越寒冷,什么都看不见,越往下走,仿佛便越接近传说中的那片地狱。 不知走了多久,李迹的下一个脚步没有踩空,而是平稳地落在他后脚石阶同样的高度。 已经走到底了。 李迹抬起手,往前探去,然后触到了一片坚硬冰冷的墙。 哧的一声,李迹的手指间燃起一簇乳白色的火焰,圣洁的阴阳术火焰照亮了他面前的一片空间。让他看清楚了挡在面前的不是一堵墙,而是一道石门。 这面石门高约十丈,看着极为沉重,表面没有刻任何纹饰,就是由两块巨石简单地搭在了一起,看着就像是天神童年时的积木玩具,又很像某种神灵的棺木,阴森肃杀之极。 石门后方隐隐传来一道震人心魂的声音,像是某种野兽的咆哮声。 龙啸。李迹立刻便想到了 这两个字,不由得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龙,他见过龙的画,但没有亲眼看到龙那巨大的身躯,没有亲眼听到那比雷电还要惊响万倍的龙啸声,所以也就无法真正想象地出真正的龙出现在他面前时是怎样的。 现在,他隔着一道石门,所听到的啸声,便是龙吟,光是这个声音,就让李迹生出一种感觉:石门后有一个全超出普通人想象的存在,靠近那个存在便会遭到绝对的碾压,便会迎来毫无意外的死亡。 别说只是心动境的他,即便是苏伍这样的强者,他也相信五叔的心中产生了与他同样的感觉,这是人面对神时,最直接的反应。 那道龙吟只是隐隐约约的让他听到,是从石门的缝隙溢散而出的,并不是里头那条黑龙刻意在咆哮,不过即便是如此,仍是令得柳绮身心俱寒,脸色苍白如雪,双脚仿佛被冻在地面上。 李迹虽是有同样的感觉,但发现她的身躯颤抖之后,还是伸出手,紧紧和她的手握在一起。 柳绮的身躯渐渐不再颤抖。 有他在身边,还有师父在身边,纵然这门后是那传说中的黑龙,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苏伍对李迹点点头。 李迹深吸一口气,抬起脚向前踏出一步,手掌落在石门上,向前推出。 无声无息,沉重的石门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开启。 青要山城崖地地底深处,一面用来隔绝一条千年黑龙的石门,今夜被推开。 飘起些许尘埃,那是历史的尘埃。 这段历史,已经千年。 石门之后,倒没有像石阶上那样黑暗一片,由于这片地底的上头是空的,所以头顶有莹莹月光洒落,呈现在李迹面前的,是一片巨大的地底深潭,远远望去,一片静如冰镜的水面,那股强烈刺骨的寒意正是从那片深潭之中散出。 进了石门,里头的寒意还要比外面冰冷数倍,李迹三人的身上几乎是瞬间便结起了冰霜。 这样寒冷的一个地方,便是关了黑龙千年的地方? 那黑龙承受了千年这样的酷寒? 李迹和柳绮心中泛起寒意。 便在这时,忽然起了一阵寒风。 寒风吹在寒潭之上,卷起了一团冰霜,冰霜被卷到天上簌簌而落,竟是让这片地底空间下起了一阵雪。 这阵寒风吹拂了很长时间。 李迹三人的身体表面结了一层冰霜,眉毛与睫毛已然被染白。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场持续很长时间的寒风,只是一次呼吸。一次来自于那条黑龙的极其悠长而恐怖的呼吸。 哗啦啦,寒潭中突然升起了一片水幕,像是从下方从上倒流的瀑布,直直冲起了数十丈高,可想而知这潭水有多深,李迹陡然瞪大双眼,只见那水幕缓缓退下之后,一头恐怖的黑色巨龙出现在眼前。 它俯瞰着身下渺小的三个人类,双眼大如夜空明月,目光似月光般冰冷而无情。 这里是双龙庙通往地底的深处,寒潭的正上方,是直通地上的巨大空洞,因而有光线照落,只是那些来自于真正遥远的天穹的光辉,此刻尽数被这条巨龙身上的黑色鳞片吸收,纯黑的龙身就像是活过来的深渊一般令人心悸,但真正恐怖的还是黑龙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着冷漠与残暴的意味。 冷漠,是因为它是尊贵的黑龙,而它面前,是几个卑微的人类。它看着这些卑微的人类,就像是人类孩子在看着脚下的蚂蚁。 残暴,是因为它被囚禁在这里千年,没有自由、没有光明,只有无尽的仇恨伴随着不会老去死去的它。 孩子可以看树下的蝼蚁看半个时辰,然后用鞋底把它们尽数踩死。 这就是高级生命对卑贱生命的态度。 在这千年的岁月长河之中,再小的种子都能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更别提它对人类的好感仅仅只是因为它的主人——轩辕黄帝是人类而已。如今,那点好感已然不复存在,余下的只有仇恨,对武罗女神、对人类的仇恨。 “吼!” 一声几乎将苏伍的心脏炸裂的吼声从它的嘴里发出。 与先前隔着石门所感受到的那股威势完全不一样,因为这是近在咫尺的龙啸。 龙之怒,闻之者死! 寒风因龙啸也呼啸,地底空间遥远的墙壁上积着的冰雪簌簌落下,寒潭上风的霜雪卷飞不定,就像是一场飓风。 李迹和柳绮同时吐出一口鲜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天下第二 龙是来自太古年间的尊贵种族,是万千生灵间最强大的存在,远古大战结束之后,天庭建立,诸多强大的异兽被神仙们收为坐骑或是带离人间,人间也就渐渐看不到龙族的踪迹,高贵而强大的生物,渐渐快要变成只存在于书中的神物,没有人亲眼见过。 如今,李迹终于看到了。 这条黑龙此时正飘浮在他身前空中,居高临下望着他。 一声龙啸,便几乎震碎了他的心魂。 当年,这条黑龙为轩辕黄帝打天下时,是何等的威风凛凛,如今即便成为了千年阶下囚,那股威严仍是不减,人类在它面前便是卑微的蝼蚁。 传说中,龙是高贵的,是强大的,但从来都不是仁慈的。 龙不会与人类交流,不屑与人类交流,这条黑龙更不会。 这千年来,出现在它面前的人类,都只是成为了它的食物。 李迹睫毛上的冰霜忽然落了下来,就像是梅花瓣上的雪被风吹落。 又是一阵寒风幽幽起。 那是黑色巨龙准备呼吸。 下一刻,这些卑微的人类就会被它吸入腹中。 李迹也知道,下一刻,自己可能就会死去。 死亡是一件无法准备的事物,他甚至都还没准备好金蛟剪的出手。 但是真正的下一刻,是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同样也是一个人类,同样在远古黑龙的面前卑微如蝼蚁。 但当这个人类挡在身前时,李迹也如柳绮一样,产生了心安的感觉。 银气破寒风,双剑指黑龙。 他是苏伍。 他是给了原本要在那个夜晚死去的李迹新生的人。 他是给了恨透这个世道没有公平的柳绮正义的人。 他是将当年七雄剑客之一的燕国剑龙高红雪做成影魔的人。 传说,高红雪死于天下第二。 黑龙的眼神很愤怒,它没想到这个卑微的人类在自己面前居然不是吓得瘫软在地,而是向它拔剑,这个人类身上的气息很强大,但它并不忌惮,只是感到愤怒和可笑。就像人类眼中的蚂蚁迎着树枝愤怒悲壮地挥舞着前肢。 黑龙的身体微微摆动了一下,寒冷的飓风回荡在广阔的地下空间里,它的身躯过于庞大,只是微动便足以令天地变色。 难以想象的寒冷降临在那只有勇气的蚂蚁身上。 苏伍的睫毛上再次挂起寒霜,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要被冻凝。 但他没有退后,那柄剑,一往无前。 寒霜飞散。 这口冰冷无比的龙息,并没有将他冻僵,而是被他给一剑消去。 “吼!!!” 黑龙更加的愤怒,巨大的龙尾在寒潭之中甩来甩去,炸开的水幕足足有数十个人高,惊雷般的啸声响彻在空旷巨大的地底空间,令得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在颤抖。 李迹和柳绮都震惊无比,如此可怕的威势,换做他们,绝对无法挡下这一息,本来还担心着五叔的安危所以一起下来,现在看来,他们根本插手不进这种层次的战斗中去。 原来他们的师父,是这么的强大? 可与真龙交手,这样的修行者世间能有几人? 龙啸声渐渐停止,黑龙没有再次发动攻击,而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敢用剑指着它的人类,看了很长时间,忽然开口道:“人类,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一条巨大无比的黑龙,张口一吐便是一场暴风雪,一次呼吸便是飓风的存在,开口后居然说出了人类的预言,这又让李迹和柳绮愣住了,一个少年一个少女,站在那里齐齐发呆,场面看着有些滑稽。 苏伍倒是没有多大惊讶,平静道:“是武罗女神拜托我下来的。” “她?”黑龙的语气中居然出现了十分人性化的蔑视,说道:“她是把你送下来给我当食物?这千年来,她为了防止我吃这些低等的生灵,将我封印在了这里。你虽然也是低等生灵的人类,但实力却是我见过最强的人类,武罗怎舍得让你被我吃掉?” “我来这里,是杀一条蜈蚣精。” “蜈蚣精?”黑龙立刻想到了这几个月来那常来这陪自己聊天的道人,它的确能看出那道人并不是人类,相比于人类,它反而更加愿意与妖类相处,而且那蜈蚣精又与它同样来自洪荒时代,一个远古黑龙,一个多目金蜈蚣,因此它们倒是相处的不错。 黑龙的眼神冷漠下来,本来平和的声音中也重新带上了龙威:“你是担心那多目金蜈蚣会坏了武罗给我下的封印?哼,她倒是心思缜密,毕竟曾经身为人类,只可惜,那蜈蚣精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否则本座早就出去与武罗大战一场了。” 苏伍说道:“纵然封印还未被破坏,但那蜈蚣精邪恶歹毒,终究是我们要杀的,还请黑龙大人不要阻拦我们。” 黑龙摇摆身躯,鳞片间的冰霜簌簌而落,落到地上便像巨石一样轰隆震响。 “你等擅入此地,本就应该成为本座的食物,还想本座全当无视?你们人类奸诈狡猾,卑鄙无耻,本座最痛恨的便是人类!” 李迹这时突然站出来说道:“黑龙,你别忘了你曾是轩辕黄帝的坐骑,轩辕黄帝亦是人类,还是他使得我们人族能够成为这片大地的主宰,难道你也痛恨他所人类所做的事情吗?甚至是痛恨轩辕黄帝他本身?” 黑龙低啸一声,显得极为愤怒:“还敢在本座面前提起轩辕?要不是因为你们人类的卑鄙,他怎么会死?我又怎么会被关在这个鬼地方千年?” 李迹三人都是齐齐震惊,轩辕黄帝不是骑龙登天去了吗?他死了? 黑龙已经是彻底愤怒了,它庞大的身躯在地底空间里不停滚动,引起恐怖的飓风,黑色的龙须随风狂舞,像是某人那使用的一道道黑色的铁链,双眼里射出的无数狂暴的光线,将这片地底空间给彻底照亮! 苏伍面色大变,急忙将李迹拉到身后,手中银剑如星辰闪耀而起,紧接着便是那影子的血龙出现,在那无尽的光线之中,巨大到能完全容纳黑龙整个身躯的深潭也被映成了红色。 不过黑龙的身体刚刚才出了深潭的范围,立刻便有嗖嗖几道微弱的破空声响起,这声虽小,却令得黑龙的瞳孔骤然收缩,只见一道道水柱从潭水之中升起,水柱褪去,尽数化为手臂粗细的白蛇,紧紧缠上了黑龙的身体。白蛇的粗细和黑龙的身体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然而就是这么看似柔若无骨的白蛇,缠在大于它们数十倍上的身躯上,却是令得黑龙痛苦地吼叫了起来,令其无论如何翻腾摆动,都无法摆脱那些它们。 “这就是武罗女神的封印?”李迹瞪大了眼睛。 黑龙不停的咆哮挣扎,在这片地底空间带起了一阵狂暴的风雪,却是无法拿那些白蛇如何,最后它只能放弃,绝望地被白蛇拉回了深潭中去,一头钻下,炸开高高的水幕后消失不见。 “师父,它躲起来了,我们怎么办?”柳绮这时才弱弱地开口,先前那黑龙的威势太过可怕,愣是把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吓傻了。 “之前山神给的竹简是能让人直接传送至黑龙潭,所以那蜈蚣精定然也能用什么办法来到这里,我们可以在这里等,或者”苏伍眼中精光一闪:“直接下黑龙潭里找,或许它就躲在里面。” 苏伍的猜测很准确,此时那名蜈蚣精正是躲在潭底。 冰冷彻骨的黑龙潭深度足足有十丈,本就是在地底,所以稍一下去,就已经是十指抹黑瞧不见任何光景,但实际上潭底下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耀出一片白昼般的光亮,可见度甚至要比水上还要高。 此时,一名身穿黑淄淄乌皂服的道人盘坐于潭底淤泥中,一头黑发形同水草,缓缓飘摇,接着夜明珠的光线,可见他的腹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似乎是被什么利器所伤,手指头也断了几根,而更令人惊骇的是,道人的面前飘着一具手脚残缺的尸体,伤口处仍能见到鲜红,显然是刚死才几个时辰。 道人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伸手在那尸体上撕下一大片肉,然后塞进嘴中撕咬起来,从嘴中渗出鲜血,几下工夫便把那片肉吞了下去。 这具尸体自然是那误入黑龙潭的骆莞,他本来应该是被黑龙吃掉的,但不巧多目道人正好来到黑龙潭,且身受重伤,黑龙便让给他了。 道人又是用十指刨开尸体的肚子,扯出内脏吃了个痛快,等面上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之后,才看向头上缓缓沉下来的黑龙。 入水后,武罗女神的白蛇便消失了,像是融入了水里,黑龙也已经习惯这样,此时他入水化为人形,乃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大汉,肤色黝黑,体魄雄健,一身肌肉如岩石般坚硬,其内隐藏着无比可怕的力量。 他看着多目道人冷声说道:“有几个人类从上面下来,是来杀你的。” 道人面色微微一变,问道:“其中可有一名用剑的银发中年人?” 黑龙点头。 道人咬牙道:“正是他伤的我,我一定要生吞了他,方能解此心头之恨!” “现在他就在岸上,你可以去杀了他。”黑龙冷漠地说道,似乎是因为自己被封印所束缚无法动手而感到十分不痛快。 道人冷哼:“我现在还杀不了那人,但是等我伤势恢复之后,吸尽这山中的神之灵气,他便不是我的对手了,到时,我还可以帮你解了这武罗女神的封印。” 黑龙对于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道人在数月前便对他这般说过了,他也是因为这个可能性才准许道人在此躲避武罗女神,不过也仅仅只是可能性,他想杀岸上的那三人,只是因为他痛恨人类而已,并不是出于好心想要帮忙。 正当黑龙想要如往常一般去睡觉时,忽的眉头一皱,抬头望去,一个手持血剑的中年人正往潭底而来。 黑龙怒极反笑。 本座因封印而杀不了你们,你们不庆幸也就罢了,居然还敢主动下水送上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蜈蚣出水 多目道人也看到了那一剑分水而来的冷面剑士,眉头一动,他知道这是那银发中年人的影魔,实力也相当可怕,如今重伤的他应当不是对手。不过这里可是黑龙潭底下,想要当着黑龙的面杀了他,即便是这影子的主人亲自出手都不可能。 武罗女神将黑龙封印在这潭水之中,令其不得离开黑龙谭的水,但在水中,便是不受封印,远古真龙之力,岂是小小的影魔能够抗衡? 站在岸上的苏伍三人,猛然间看到了一股滔天水柱喷出,像是从水下出来的,直直升到了十丈高才停下,落下的水幕便好似下了一场雨,苏伍当即便是面色一变,一口腥血吐出。 “五叔!” “师父!” 虽然魔婴境的影魔已经到了除非是本体被杀否则基本是不死不灭的地步,但被一击即溃,身为主人的苏伍还是受到了强烈的反噬,他擦去嘴角的鲜血,缓缓说道:“我没事。” “看来在水中,黑龙的力量是不受封印的。” “那蜈蚣在不在水底?”李迹担心地看着他。 苏伍将自己的兽魔状态褪去,盘坐于地,边恢复边说道:“在的,我感觉到了他那股强大的魔气,他伤势未愈,应该不会这么快出来的。” “他躲在水底,我们倒是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等他出来了。”李迹咬牙道。 虽是知道这影魔必定会被黑龙随手打散,但多目道人仍是没想到会是如此不堪一击,想到自己面对这影魔时的棘手,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和黑龙的实力差距。不过他倒也没有什么自惭的情绪,同为洪荒异兽,龙族的天赋可比他这五虫之一的多目金蜈蚣强大太多了,更别论自己只是被无当圣母随手丢到人间自生自灭,如今区区七百年,便已修至千眼千足,放眼这世间除了此黑龙之外,还有哪个妖能比得上自己?本道可是未来人间的截教教主,至于你这黑龙,本就不属于人间,即便你有朝一日能脱离这封印,天上的那些神仙,难道还能继续留你在人间? 本来就只是利用黑龙而非真正帮其解开封印的多目道人心中冷笑,这蠢龙还不知道自己吸收这青要山的灵气固然能帮他减弱武罗女神的力量,但也同时是在吸收他的力量,甚至还在打算吃掉他,这个人间难道还有比龙血龙肉还要珍贵的灵药吗? 待得自己恢复力量,便出去杀了那中年人,再吃掉另一个影魔小子,便又能更进一步,他甚至都已经想好自己当上截教教主之后的名号了,便叫做“千眼魔君”。 多目道人缓缓拂过自己的断指,这是之前被苏伍所斩下的,原本千眼千足的他,却是被一个人类斩去五百足,刺瞎五百眼,这样的仇恨和耻辱他永生都不会忘记,每一个伤过他的人类他都深深的记得,先是一个用铁链法宝的老头儿,然后又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接着是那个影魔小子,最后是双魔之身的中年人,这四人,将是他必吃之人! 而尤其让多目道人感到耻辱的,是这四人之中最弱的那个影魔少年居然连元婴境都未达到,倚仗着一件金光法宝差点将他拦腰斩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法宝,比之那老头的铁链法宝还要可怕,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无当圣母的师尊通天教主的一件法宝——金蛟剪。 传说,金蛟剪是通天教主斩杀了两条太古阴阳蛟龙之后所炼制的,上面附有龙威,自己那一刻倒是真的感觉到了一种威压,所以他才会想到了金蛟剪这件圣人法宝,不过应该只是相像吧?真正的圣人法宝金蛟剪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一个人类少年的手中? 如果那真是金蛟剪,那更是再好不过了,等杀了那少年之后,本道便要将那法宝抢来! 多目道人扯下尸体的最后一处肉,眼神狰狞地撕咬着,身为兽魔之祖,吃人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伤势,只是那群人守在外面,让他没有办法出去,否则他早就出山大肆屠杀了,而眼下,自己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完全恢复。 斜眼看了下旁边入定沉睡的黑龙,他猩红的眼珠子微微转动,或者自己应该想个办法骗这黑龙把力量暂时借给自己?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索,多目道人终于想好了说辞,站起身来,走到黑龙面前。 黑龙缓缓睁开双眼,淡漠地望向他。 岸上,苏伍还在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到了魔婴境的层次,即便影魔被黑龙完全打散,他受到的反噬也不是太过严重,很快便无大碍,坐着也不过就是等待和调整状态,忽然他猛地睁开眼,说道:“出来了!” 李迹和柳绮立刻望向潭面,只见一条体形堪比黑龙般大的蜈蚣从水中冲出,如蛟龙出海,气势十足。 “终于舍得出来了。” 苏伍轻喝一声,转瞬间银发飘舞,握剑跃起,斩向那大蜈蚣! 他看到这蜈蚣精先前被他斩断的脚居然都长回来了,那些刺瞎的眼睛也是,张牙舞爪,瞪目狰狞,看这蜈蚣的凶势,不仅毫无伤势,甚至比之前更加凶猛! 那么 ,这次就断你千足,刺你千眼! 银色的剑光瞬间照亮水面,不远处岩壁上的冰霜在这一刻尽数炸裂,潭面上如同下起了一阵雪。 这让李迹仿佛想起二月时在秦川蛟龙岭上时所见的那一幕,剑神西门客一剑卷风雪。 一剑出,仿佛天下大雪都如影而行。 面对这先前斩去自己五百足,刺瞎自己五百眼的一剑,大蜈蚣尖啸起来,黄雾喷涌而出,笼罩住了整个黑龙潭上方。 剑光不知有无落在那蜈蚣精身上。 李迹和柳绮的魔念快速扫出,刺入那团黄雾之中,然后同时出声提醒:“他又变回人形了!” 周围尽是黄烟滚滚被遮挡视线的苏伍察觉到背后一股杀机,冷面不乱,在那股杀机接近他的瞬间,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以持红色血剑的男子。 这名眼神如死人般冰冷的中年男子无视那一爪穿透他胸口的道人,手中红剑上血流涌动,脱离剑圣凝聚成一条长龙,便朝着李迹和柳绮飞去,将他们二人身体完全笼罩在内,以此隔绝多目金蜈蚣的毒雾。 苏伍正身则出现在黑龙潭上未被黄烟罩住的高空,举剑过肩,银色剑芒涨至数米长,挥动而来,所过之处,空气两分,冰雪两分,黄雾两分,水面再分! 强大的剑气令得周围的气流都躁动,将那些黄雾一点点的拨散。 雾散之后,多目道人的身形已经是彻底显现了出来,道袍微乱,并无剑伤。 他的神情倒是微微有些凝重,在潭水底下黑龙可是给他喝了稀释过后的龙血,令得他身上的伤转瞬即好,还平添了两百年修为,使他有了足够的自信来对付那叫苏伍的银发中年人,然而出水面再次一战之后,两人势均力敌,这个人类的强大,仍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在看苏伍的同时,目光装作不经意间扫过下方那个少年,眼底出现一道不可察觉的精光,转回到苏伍身上,淡淡道:“你我同为截教身份,本道还与你无冤无仇,你却特意从上面下来要杀本道,是为了吞噬本道的血肉来增强你的截教魔力?” 苏伍摇头道:“这倒不是,只能怪你与李迹有仇,或者说,你和他的师父尸子有仇。再说,你不也是抱着吞噬我和李迹的心思吗?” 多目道人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你我只能成为敌人了,本道若要成为这个人间的截教教主,那么自然要先清理门户!” 苏伍微笑,斜剑在身侧,银发飘舞,白色的剑气缭绕己身。实际上那不是剑气,而是兽魔的魔气,到了魔婴的层次,魔气已然能够千变万化了。 李迹死死盯着上面的道人,手掌放到身后,紧紧抓着金蛟剪,到现在为止他还未出过手,以他和这蜈蚣精的实力差距,要出手,必然得是最佳时机,再是最强杀招! 一声长啸,黄雾再次喷涌而出,多目道人身形在黄雾之中再次化为蜈蚣,狰狞地朝着苏伍扑来,苏伍全然不惧,提剑便战。 剑光和金光交织,剑气和毒气相抵,喝下黑龙之血的多目金蜈蚣肉身的力量得到极大的增强,苏伍的一道道剑气落在上面,无法再像之前那般皮开肉裂腥血喷溅,一人一蜈蚣在这片地底空间斗得极为激烈,李迹和柳绮都是不得不避开,以免被蜈蚣巨大的尾巴给扫到。 纵然那大蜈蚣如何再翻腾扑咬,李迹的目光也一直没有离开过它。多目金蜈蚣修炼至千眼千足,能够由兽形变为人形,但他的内部构造定然不会变得和人类一样。按照道家的说法,人类的致命处是大脑或是脏,而换到妖的身上,应当是内丹。 “柳捕头,现在把魔念借我,我要一次性杀掉这条臭蜈蚣。”李迹眼神阴沉地道。 柳绮点头,她和李迹之间的默契已经不用多说,李迹只要一开口,不需要问缘由,她便会去做。 黑紫色的光芒流入李迹的身体之中,他的双目一瞬间变得漆黑,眼底仿佛有一团黑色的漩涡在转动,目光射向多目道人,多目金蜈蚣是兽魔之祖,而如今他也从金梁身上传承了兽魔之身,知晓了兽魔的力量核心便是在人体原本丹田位置的魔脉。 蜈蚣形态的多目道人魔脉位置他不可能找得到,所以便需等到多目道人化为人形的那一刻,那时便是金蛟剪的出手时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解封之计 作为兽魔之祖,多目道人坚信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和截教兽魔的肉体强度能和自己相比,古籍里这般记载着多目金蜈蚣:多足,繁目,身若黄金铸造,水火无侵、风雷不入,无惧刀剑兵伤、无畏神力碾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堪称洪荒不死虫身。七百年前,那无当圣母以自己为试验开创出兽魔这一半人半妖的修炼方法,融合进三魔功法之中,在三魔之中兽魔的肉身力量最强,然而三魔终究只是无当圣母为了将截教传承下去的残缺功法,比之那阐教留赐给人间的易经还不如,即便修炼至大成,又如何与他这真正的洪荒不死虫身相比? 自从自己拥有记忆之后,多目道人一直这样相信着。 虽然在药王谷,他引以为傲的强大虫身被一将死老头的铁链法宝所穿透,他也只是认为,是那法宝太过于强大,仿佛像是传说中通天教主的那件穿心宝锁。被另一发须皆白的老头以金光炸裂全身,他后来也从李迹的身上发现是那件疑似金蛟剪的法宝。几个时辰前在峡谷底下被那银发中年人斩断五百足,刺瞎五百眼,他仍是可以归咎为自己伤势未愈。但是现在,得到了远古黑龙之血来、伤势痊愈还平添两百年修为的他,仍是无法胜过这中年人的银发兽魔形态,究竟是为什么! 这个人类的兽魔形态,不仅样子完全不像兽魔那般狰狞,他化出的那柄蓝银色大剑,却仍是能在自己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令自己腥臭的虫血四处溅射,究竟是为什么! 身为兽魔之祖的自己,为什么肉身强度不及一个人类兽魔! 多目道人越战越是愤怒,甚至逐渐忘记了他让黑龙助他恢复的条件,身为远古种族的他从未看得起人类这个低等弱小的种族,然而却又一次次在人类面前受到羞辱,尤其是身为兽魔之祖的自己,居然在兽魔的力量上比不上一个修残缺功法的人类! 黄雾已是遮天蔽日般的笼罩着整片地底空间,大蜈蚣的刺耳嘶叫声响彻耳膜,令得不少岩壁都被它的音波所震裂。若不是高红雪的血龙一直在护着李迹和柳绮,他们早已经中了多目金蜈蚣的剧毒,全身化为脓水而死,曾经亲眼目睹多目道人和尸子一战的李迹也不禁瞪大双眼,如今呈现在他面前的这些毒雾,显然是要比尸子那时候还要可怕,苏伍却能让自己的影魔高红雪便护住他和柳绮,莫非五叔要比那时的尸子还要强大? 若真是如此,天下前五为何没有五叔的名字?甚至前十、前二十都无? 世人皆传高红雪死于天下第二 李迹是忍不住心底有一种猜测,觉得五叔很有可能便是那被称作“雪魔人”的天下第二,只是他又想起尸子介绍天下第二时的话:“常年列于第二的,不是阐院的人,也不是截教的人,是修行界的一个奇葩,此人以武入道,不修阐也不修截,住于大地极北,每日饮寒风斩白雪,算是当今武道第一”这番介绍对于身为截教魔婴境强者的苏伍,显然有些不合。 五叔,你身上究竟有怎样的秘密?你改造我为影魔,真的只是为了让我能够有力量亲手向诛候复仇吗? 转过头,他发现柳绮也是和他一般的迷惘之色,显然也是没想到改造她为梦魔的这位师父境界这般深不可测。 突然,他目光一凝,立刻将注意力转回多目道人和苏伍的战斗中去。 剑光清亮如星光,绞杀着那巨大的蜈蚣躯体,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黄色的蜈蚣血溅满了周边的崖壁,有些溅到寒气逼人的黑龙潭中,带起了一连串的哧哧声响,毒气和寒气互相侵蚀,一缕缕白气蒸腾开来,看上去这寒潭仿佛都成为了热气腾腾的温泉。 几个剑光来回间不知又断了多少只蜈蚣足的多目道人纵然越发惊怒,好在也没有轻易解除自己的本体形态,因为对方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多,李迹那边突然出手偷袭的话他会反应不及,所以即便是心中恨意滔天,想要将这中年人碎尸万段,他还是死死让自己保持在这个形态,寻找着自己答应黑龙那个条件的最佳时机。 不过多目道人看似处于下风,苏伍的消耗实则更大,之前那一战过去仅仅才几个时辰,多目道人能有黑龙之血相助恢复,他可没有。按实力来说,他的确是不弱于在秦国时的尸子,然而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在世人面前出现,顾忌着怕被某人找到,出手次数少之又少,又如何能有年轻时的状态? 与这多目金蜈蚣缠斗这般许久,仍是没能取胜,这也让他心头的担忧越来越重,也猜到了应该是黑龙帮助了这蜈蚣精,他的兽魔状态已经无法再维持多久了,必须在剩下的时间里将这蜈蚣精杀死。 那招该出了。 体内魔气疯狂运转,浑身银白,包括眼底荡出的魔气在内亦是白色。 这是雪的颜色。 当年,他在北海遇见了那位“雪魔人”,从而才能够逃离越椒的身边。 之后,便一直喜欢白色。 十九年的北海牧羊,十九年的冰天雪湖,他也从一个黑发青年变成了雪发中年人。 在离开京城去往鬼戎的那一晚,妻子故意气他说:“若你死了, 我便改嫁,非把你气活不可。”他知晓那是气话,但还是笑着留下了那首离别诗。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十九年后,他回来了,然而等到他的只是没落的苏家和苏家少夫人早已改嫁的传言。 他不信,发了疯一样的在找寻她的下落,后来,终于知道了她带着两个侄子和一个侍女躲到了洛州城。 她没有改嫁,只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怕他回来伤心,所以故意让人传出她改嫁的消息。当他找到她的时间,她已经病逝很久了。 死当长相思? 死者是你,思者是我,我苏伍当然后悔过离开! 也曾年少,怒马鲜衣。烂醉花间,借月留云。彼时轻狂,此时疯狂。 这世间,又有谁敌得过岁月的无情? 纵然你多目金蜈蚣拥有千万年寿命,仍是逃不过一死! 那一缕缕荡出的白雾,猛然间化为大片白光笼罩住多目金蜈蚣,他还根本未反应过来,便发现眼前的世界彻底的变成了白色。 这个白色的世界里,他无法动弹,无法呼吸。 他感受到了时间的飞速流逝,自己正在快速衰老。 这是梦魔的幻术? 多目道人眼瞳瞪大,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的魔念要远远胜过这个人类,怎么可能会中梦魔的幻术?如此巨大的魔念差距,施展幻术,应当是那人类自己受到反噬啊! 传说梦魔的极境,是将梦境化为真实。 此时他真实的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就如李迹在天牢中的那时候一样,这个梦境真实到让他完全分辨不出来,也不知道能用什么办法脱离,而如果无法脱离,真实世界中无法动弹的他,将迟早死在那中年人的剑下! 极度的恐慌笼罩着全身,虽是在幻境之中,他仍感觉到两股逼近自己的杀意。 在从未来临过的死亡压力之下,他的体内魔气疯狂运转起来,隐藏在巨大躯体之中的黑龙之血也随之沸腾,意识剧颤之后,他回到了真实世界中。 苏伍举剑过头顶,剑芒已再度涨至数十丈。 李迹的手中也是金光耀起,隐隐有龙吟之声。 纵然多目道人千钧一发之际摆脱了梦魔幻境,也已经躲不开这两人的攻击了。 这是李迹忍了许久之后,等来的最好时机。 多目道人一咬牙,却是狰狞的笑了起来。 银色的剑光和金色的闪电同时而来。 没错,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 黑龙潭中,水面炸起。 一巨大身躯猛然升起,以极快的速度冲出黑龙潭。 被带起的水流之中,瞬间出现无数白蛇,将这巨大龙躯缠住。 但是它已经挡在了多目道人面前,两者近乎同样大小的具体,然而一个是蜈蚣,一个是黑龙。 剑光和金光,同时落在黑龙的身上。 (注:苏伍和其妻故事取自歌曲生别离永别离——苏武,西汉人,天汉元年奉命持节出使匈奴,被扣留。十九年后,方获释回汉。苏武临走时曾有诗留别妻,诗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据汉书记载,苏武走时,他的妻子尚年少,市井传言,待他归汉时,他的妻子已经改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被破开的封印 金光瞬息之间飞回到李迹的手中,然而他的脸色却是呆滞住了。 那一刻,仿佛有金色的游龙仿佛一闪而过。 所有缠住了黑龙的白蛇都是身躯静止,从有灵性的生灵变成了毫无生命气息的死物。 然后一条条身体断开,咕咚咕咚坠入水中。 那些细小的白蛇,连黑龙的庞大身躯都能紧紧缠住,然而在那银光和金光面前,却是脆弱无比。 黑龙也是僵住片刻,因为它怕下一刻自己的身体也会像那些白蛇一样断开,便在它的瞳孔猛然收缩间,咔咔的碎裂声响起,一块黑色的巨石砸落进潭水中,咚的一声,声音极响。 那不是岩石,是黑龙身上的鳞片。 不只是一片,整整一圈的鳞片都在碎裂。 噗鳞片破开之后,黑龙的身体上,那些硬如铁片的表皮微微向下陷了几分,然后猛然弹起,嘎啦一声,表皮裂开,肌肉裂开,黑龙那庞大的身躯,被金光所划过的地方,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红色的龙血极快地渗出,滴答滴答地落入下方的黑龙潭中,将潭水迅速染红,一股奇异的清香,弥漫着整个地底空间。 那是龙血的香味。 李迹呆住了,苏伍呆住了,黑龙自己也呆住了。 自信能够必杀多目金蜈蚣的李迹和苏伍根本没想到,在这最关键的时机,竟是这黑龙出现主动替多目金蜈蚣挡下了这两道致命攻击。 同为洪荒的异兽,黑龙可要比多目金蜈蚣尊贵地多,也骄傲地多,它即便相助与金蜈蚣来对付他们,但又怎么会用自己高贵的龙躯挡在一条蜈蚣的面前? 而当苏伍看到缠着黑龙的那些白蛇尽数断裂,眼瞳瞪大间,也隐隐猜到了原因。 黑龙也震惊无比,不过让它怔住的不是这股真实的疼痛,而是自己身上那股束缚的力量不见了。 没错,那些白蛇被那道金光瞬息而断,它们是武罗女神的法力所化,被金蛟剪切断之后,便是彻彻底底的消散,无法再重新聚合起来。 也就是说,它的封印真的如多目金蜈蚣所言,被一件法宝给破了。 世间果真有如此可怕的法宝? “吼!!!” 嘹亮无比的龙吟声再次响彻在地底空间,岩石崩裂,潭水升起,霜雪抖落,凡人惶恐! 苏伍拉着李迹急忙后退,面色惊惧,这黑龙的气息竟是骤然间猛涨,可怕的龙威几欲要压垮他的身躯,仿佛天地都要在它的面前失色,那比之九天惊雷还要响亮的咆哮声,简直要震裂他的五脏! 黑龙解开封印了? 之前,在黑龙潭底。 多目道人很直接地说道:“我想到了一个能解开你封印的办法。” “是什么?”黑龙目光一凝,盯在他的身上,一瞬间来自真龙的威压笼罩住了这个曾在远古时代凶名昭著的五虫后裔,令他小腿下意识一颤。 多目道人深吸一口气,令自己心神稳定下来,说道:“我出去引诱外边那群人出手,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拥有一件相当厉害的法宝,到时你突然现身,或许能借那件法宝毁掉你的封印。” 黑龙重新闭上眼睛:“区区人类的法宝能毁掉武罗的封印?这种蠢话我可不会相信。” “人类的法宝当然不行,但若是通天教主的法宝呢?” 黑龙又重新睁开眼睛。 多目道人眼中闪烁着精光说道:“我知道他们手中有一件来自通天教主的法宝金蛟剪,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经被封印在这里的你未经历过七百年的那场封神大战,或许不知道此宝的威力,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件法宝连圣人都能够杀死!按照你告诉我的,轩辕黄帝都会被人类给杀死,武罗不过是黄帝赐封的人间小仙,又如何破不了区区她的封印?” 黑龙怀疑地道:“可是你也未经历过七百年前的封神之战,也未曾见过那位通天教主,你又是如何知道那是金蛟剪?” 多目道人自负一笑:“本道可是通天教主门下四大弟子的无当圣母所养育,自然对截教之物的气息很熟悉,那法宝必是金蛟剪无疑,本道甚至差点被其剪为两段。”说罢,他掀起上身道袍,露出肚子上那一道能够深深看见肋骨的伤口。 他狠声道:“这便是被金蛟剪所伤,伤口根本就无法恢复。而且用它伤我的还是一个奇弱无比的少年,相比之下,那银发中年人断我五百足,刺我五百眼,我都快要恢复了。也只有圣人法宝,才能做到这般地步!” 黑龙看了那触目尽心的伤口一眼,再看看多目道人那几根断指恢复的程度,心中信了几分,只是:“你有几分把握?” 多目道人摇头:“以我现在的状态,恐怕最多三成。” 黑龙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目的,冷哼道:“你想用本座的力量来恢复伤势?” 多目道人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认真无比:“这同时也是在帮你自己啊。” 黑龙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 ,本座大可自己出去一试。” 多目道人冷笑:“圣人级别的法宝岂是想使用便使用的?传说金蛟剪祭出只需一瞬间,金光过,两段分。你根本无法判断出那少年使用的时机,但是我,亲身经历了一次,再来一次定然能够察觉。只有在那个时机,你假装要冲出黑龙潭,引出武罗的封印力量,才有成功的可能性。” 黑龙开始沉思。 多目道人说的话,自然是半真半假,别说金蛟剪是否破得了武罗女神的封印,甚至他都无法真正断定李迹用的法宝是否真是金蛟剪,只是用这番话来骗取黑龙的力量。不过黑龙是不知道真假的,他已经被封印在这里快两千年了,自然是无比渴望能有一丝能够逃离的机会,即便这蜈蚣精说的话是假的,那也不失为一个尝试的方向。毕竟这千年来的无用挣扎,已经证明了它自己的力量是破不了武罗封印的,纵然它的力量要强过武罗太多,这个理论上不可能却真实无比的结论已经让他彻底认命了。 最终黑龙淡淡道:“好,我会让你的伤势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并让你的修为再提高两百年,若是我最终能够脱离这个封印得获自由” “我会助你成为这个人间的截教教主!” 人间的截教教主? 这句话毫无疑问让多目道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虽然他如今已是修炼至千眼千足的多目金蜈蚣,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与这个人间最强大的那些人比起来还是有着差距,不说那现如今排在天下第三的截教教主越椒,单单是一个突然间冒出来的苏伍,就差点废了他,这个未来离他显然还需要几十年。若是换了一个人在他面前给出这种承诺,他绝对会嗤之以鼻,然而说这话的是曾经身为轩辕黄帝坐骑的黑龙!比武罗女神还要强大的存在! 他很是愉悦地笑了起来:“我一定会让你得到自由的。” 城崖地是个与外界隔绝了千百年的世外桃源。 双龙庙三里之外的万木丛中,有一座荆门石房,内部尽是由红石雕成,是武罗女神的住处,玄敬称之为“仙人居”,它位于报春坡上。坡上立有一碑,碑上记着黄帝曾巡游四方,来到此处,不幸染上疾病。服一草后,疾病全无。便下令广为种植。一到初春,满坡山花烂漫,故人们称之为报春坡。 那位被薜荔兮带女萝的武罗女神此时正站在坡上,望着坡下的满满春色,不知在想着什么。 玄敬恭敬地站在远处,并不敢接近她。 武罗女神望着这片美丽青山的目光,充满了柔和。 她出生在青要山的要人部落,向来与世无争,若不是不忍见到当年黄帝和蚩尤大战造成无数黎民流离失所,她也不会协助黄帝收伏蚩尤的七十二弟兄,后来被封为青要山女神,掌管人间婚姻。 之后,轩辕黄帝统一四海,成为人间的第一位“天子”,受无数人所拥戴,为黄帝击败蚩尤做出了最大贡献的她仍一直待在青要山中。 青要山只是一座山,相比起于她想守护的整个人间而言,太小。但对她而言,青要山更像是一个从小相伴长大的姐妹,她不仅有着最原始的山的味道,甜甜香香,却又淡淡的。她也有着草长莺飞的传说:武罗女神的美丽,黄帝的英勇,蚩尤的不甘,黑白龙的忠诚一道道时光写在山上,沉在水里,千百年过去,她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古朴和真切。而她,也依旧是这座山的守护神。 打破这山中平静的,是两千年前来到这里的黑龙。 当时它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像是人为留下的伤势,自己花了无数的仙草灵药才将黑龙救活,但是黑龙醒来后,却是性情大变,愤怒地吼着说要吃掉所有的人类,甚至对救了它命的自己出手,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将黑龙封印在黑龙潭之下,再让城崖地隔绝于外界,这整整一关,便是两千年。 纵然是她亲手下的封印,每每想起那黑龙,心中都会有一阵不忍和同情。 她不知道黑龙在人间经历了什么,任凭她无法询问,黑龙都不愿告诉她,为了防止暴怒的黑龙造成生灵涂炭,她是不得不这么做的。 “玄敬。”武罗女神突然轻唤了一声。 “神女有何吩咐。”玄敬恭恭敬敬地走来。 “将那件法宝取来。” 玄敬一惊,他自然清楚女神说的法宝是哪一件,瞪大了眼睛问道:“现在便要将它拿出?莫非是那群人真的杀死了那条蜈蚣?” “不。”武罗女神摇了摇头,面上浮现出淡淡愁容。 “是黑龙的封印破了。” 真的想不到这个计策竟然能够成功的多目金蜈蚣也是浑身颤抖,本以为自己洪荒五虫之一的出身,即便面对这黄帝时期的远古黑龙也不至于被压制得太惨,但如今,武罗女神封印一解开,黑龙龙威全开,来自灵魂物种层面上的压制与恐惧,直接让他身体都无法动弹。这时候苏伍和李迹如果要杀他,他是根本躲避不了的,只不过他们身为人类,受到的威压只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缚龙索 黑龙的目光变得可怕无比。 龙威毫不保留地释放而出。 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释放开来,冰冷的龙息充斥着每一处空间,下方的黑龙潭开始迅速结冰。 “武罗你还敢主动出现在本座面前?” 冰冷的寒气拂过神女的面容,她神情未变,仿佛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淡淡道:“黑龙,这青要山乃我武罗之地,想出这青要山?你得问过本神。” 黑龙张口大笑,寒风朝着武罗扑面而来:“武罗你以为本座当真不是你对手?两千年前,不过是你趁着本龙伤势初愈偷袭得逞,如今本座已出封印,” 那股冰雪寒风还未临近武罗女神的面前,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位被黄帝亲自封为人间爱神的女子蹙着眉,模样仍是美的倾绝众生:“是吗?你当真还要出去为祸苍生?” 黑龙一声怒哼:“什么为祸苍生!那些人类本来就该死!你不是一直奇怪我说的那些人是谁么?本座今日临走之前就告诉你,本座要杀的,便是当初害死轩辕黄帝的那些人!” 李迹和苏伍齐齐心惊,轩辕黄帝真是被人害死的? “你真以为他像人们所说的那样骑龙登天了?本座为什么会重伤落到你青要山?你武罗难道就没有任何的猜测?” 武罗女神咬着下唇,冷声道:“但是轩辕黄帝的实力境界已经不弱于天上的神仙,他能以你们黑白二龙为坐骑,以风伯雨师等仙人为将,大战蚩尤,更是让我成为了这青要山的武罗女神,人间又有谁能够害死他?” 黑龙大笑:“他能封你为青要山的女神,难道就不能让别人也成为神仙?当时天庭已经赋予了他这位人族天子这个权力,他自然是将身边所信任的人都封神了,而且不会比你弱!也因如此,他最后骑龙登天的消息传出,几乎没有人不信!” 他的声音忽然又变得低沉,其中蕴含的怒意也导致他的气息越来越可怕。 “但我身为他的御龙,他若要飞升,我岂会不知?便在我和白龙疑惑地去荆山寻他,却是遭到了他的下属的围杀,白龙身死,我拼尽全力才逃了出来。当时我看得很清楚,其中有一人便是他的两个儿子——玄嚣和昌意!当时据传随轩辕黄帝上天的,有大臣和后宫嫔妃七十余人,还有一些人未能攀上,以至攀援时,拔掉龙须又堕落下来。武罗,你想想,连他的嫔妃都能飞升,他的两个儿子玄嚣和昌意凭什么不能飞升?就算要留子嗣在人间统治,留下一个就够了!为什么还刻意停留在那里等我出现后伏杀?只可能是他们为了权力害死了轩辕黄帝,为了掩盖真相编出了那个传说,所以才对我下下手!武罗,现在你听懂了吗?” 两千年前,黑龙重伤出现在青要山,而后人间疯狂流传黄帝骑龙登天的事情,几乎所有来青要山拜访她的人,都在说这件事情,每一个人的神情都是仰慕和崇敬,在那些人看来,轩辕黄帝已经等同于天上的神仙,他能登天一点都不奇怪。之后救醒黑龙,黑龙却是性情大变,要将那些来山中的人全都吃掉,当时武罗已经有往某方向怀疑了,但不敢猜的太深。在她心中,轩辕黄帝可是神仙一般的存在,怎么可能会被人害死? 两千年后,这条摆脱了封印的黑龙终于将这个真相说了出来,真相是这般的让人心惊。饶是以在山中清修两千年的武罗女神的淡然性子,都是被惊得半天回不过神。 更别提下方的三人了,他们听到的轩辕黄帝这个名字,从来都是伟大崇敬的,是如今这个人间所有人类的始祖。而黑龙所说的害死黄帝的两个儿子玄嚣和昌意,更是史料记载上的名人,玄嚣是继承了黄帝天子之位的少昊帝,之后建立大夏王朝铸造九鼎的夏禹,便是昌意的曾孙。史料之中,玄嚣和昌意都是那个时代的人族领袖,要说他们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轩辕黄帝?谁会相信! 黑龙从武罗女神的神情之中看到了不信,冷笑一声,不愿再理会她,便要继续飞出这里。 武罗女神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说道:“黑龙,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如今两千年过去,玄嚣和昌意早已不可能在人间了,难道你要去找他们的后人复仇?你可知他们留下了多少子嗣?如今有多少人有着他们的血脉?难道你要一个个杀光造成人间涂炭?” 黑龙狂怒,龙须舞动,声如响钟:“他们能够杀死轩辕黄帝,杀死白龙,重伤于我,是仙人之身才能做到的!又岂会只有区区两千年寿命?要么躲在人间某处,要么飞升入天庭,只要我尚有一日存活,必然要找到他们二人!” 武罗女神却是摇头:“我不能让你这么做。据我所知,在轩辕黄帝统一人间之后,天庭的阐截二教,开始陆续到人间收弟子,到了人间的大商王朝之时,几乎人间所有的修仙者和强大妖灵都已入了两教。七百年前,阐教和截教以商周之争进行了一场封神之战,将部分人间之人和两教弟子渡为神仙,从此规定人间不许再出仙人。所以现在的人间,已经没有我们那时的修仙者了,只有一些被称为修行者的人类所拥有法力,但比之七百年却是要弱的 太多。如果你出现在人间,会引起大乱的。” 黑龙冷笑:“大乱又如何?轩辕黄帝统一人界,对于天庭这同样是大功一件!然而那些神仙坐视轩辕黄帝被人害死,之后又到人间传授弟子来扩大两教影响力,令本座不齿!本座本就是在人间修炼了数千年的妖龙,和这群神仙没有半点关系!更和人类没有关系!神仙管不到本座,本座也无所谓人类如何!” 武罗女神脸上首次浮现怒意:“既然如此,那我只能选择再次将你封印了!” “再次封印我?你以为你还能做到?”黑龙巨大的身躯阴影笼罩着下方的黑龙潭,令人窒息的龙威释放出来,从那巨大之口所出的声音如雷般惊耳。 武罗女神抬手,玉脂般嫩白的掌心之中安静地躺着一根赤红色的绳索。 黑龙的目光猛地一凝。 这是 “黑龙,我若是没有准备,你以为你的封印如何会这么容易解开?” 一直不敢说话的多目金蜈蚣脸色猛然一变。 那赤色绳索上散发着暴烈和炽热的血腥之气,仿佛是在沸腾的血中所练就出来的,上面甚至还有一股隐隐的龙息,其威势并不弱于黑龙所散发出来的。 下方,李迹和苏伍见到这赤绳,也是微惊,尤其是李迹,他在这上面感觉到的气息,居然和金蛟剪上的气息有些相似。 莫非这就是武罗女神所说的那件法宝? 武罗的声音响起,给他们解开了答案。 “这件法宝,名为缚龙索,乃是以一条赤色火龙的龙筋所练就,传自截教圣人通天教主,据说拥有擒捆世间任何蛟龙之力。” “黑龙,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 武罗女神抬手,缚龙索缓缓飘起,带起一阵鲜红色的火光之后,瞬间消失。 黑龙还未来的及反应,那道绳索已经紧紧捆住了他的身躯。 他的脸色剧变,天生便带有的寒霜之气从体内爆发而出,龙吟炸雷而响! 赤色绳索依旧隐隐缠绕,那些白色的寒气接触到它,都是瞬间消散。 任凭黑龙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这小小的绳索。 他甩动着粗长的龙尾,气急败坏道:“武罗,这件法宝你是从何处得来?” “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武罗女神的神情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这法宝能够轻易制服黑龙。 “你是不是很奇怪,既然这缚龙索能捆住世间任何蛟龙,那为何我不早点将其施加进你的封印之中?” 武罗女神幽幽一叹:“那是因为,我并不想把你逼上绝路。” 黑龙瞳孔一阵收缩:“你是何意?” 武罗女神伸手,青蛇缠绕着她的手臂缓缓游动,优雅而又美丽:“我不知道这件法宝是怎么流落到人间的,但我既然能够得到它,那就说明是天意。我身为青要山女神,不可能坐视你危害人间,所以只能用它再次将你封印,为了不让缚龙索的力量随着时间而减弱,我还会以我自己的元神为献祭,对你施加永世封印。除非是这件法宝损坏,或者是通天教主亲至,否则无人能够将其解开这个封印,也就是说,你将被封印直到死亡。” 黑龙:“!!!” 见到武罗女神手臂上的青蛇开始变得逐渐透明,黑龙的神情终于变得惶恐,一个仙人以自己的元神注入通天教主的法宝,那形成的封印之力绝对能存在永生永世,若是施加在自己身上,那和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刻开始,他终于知道了恐惧为何物,大吼道:“愚蠢!本座与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要不惜如此代价也要封印本座?” “我之所以会明知封印的力量已经很弱,却仍没有使用缚龙索将其加固,是因为我想知道你心中的仇恨究竟消了没有,如果你不再怨恨人类,我是可以让你离开的。但是这个机会,你没有抓住。”武罗女神的神情冰冷如霜,好似那广寒宫上的青女仙子。 黑龙面若死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留物 李迹和苏伍这才明了,金蛟剪的威力是无比强大,但也和使用者的修为有关,以李迹现在的境界,说用金蛟剪就能破掉武罗女神施加在黑龙身上已经持续两千年的封印,还是有些不真实。若说是武罗女神故意让封印破掉,这就说的通了。 同样面色难看的还有多目道人,他本以为自己的计策成功,让黑龙脱困之后,便能得到其帮助,让自己离得那一天更近。可这位武罗女神的出现,却是打破了他的美好计划。 因为他很确信,没有了黑龙在,自己很难将那三个人类杀掉,他们三个都是属于截教三魔,若是无法吞入腹中,那将是一种多大的损失! “武罗,你当真要做到这种地步?”黑龙的声音极度阴沉。 “神女,你不能这么做啊!”一声悲切的惊呼响起,那年轻道人玄敬也下来了,见到这一幕,不由大急。 武罗女神摇头道:“唯有如此,才能将这黑龙真正封印在这里,我身为轩辕黄帝赐封的神女,自当为世间万千人族百姓所奉献一切。” 玄敬道人跪倒地上,不断磕头,毫无在李迹等人面前的潇洒风度。 就连李迹也觉得为了封印黑龙就将自己的生命献出的做法太然而他也理解这种为他人而死的心情,为法而死的商鞅、为江湖而死的西门客、为西门客而死的纳兰蓝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他李迹不想成为这样伟大的人,但也不会否定这种伟大。 武罗女神闭上眼睛,青蛇围绕着她不停旋转,她的身体也在逐渐变得透明。 黑龙已然认命,具体的龙躯也逐渐缩小,化为了人形,那道缚龙索也随之缩小,依旧紧紧缠在他的身上。 突然有一道金光炸开,瞬间笼罩住所有人。 快得令所有人都反应不及,身体瞬间被定住。 那是多目金蜈蚣的定身金光。 连正在施法的武罗女神被金光照到,也是身躯猛然一震,一股强大的封锁之力令得她动弹不得,多目道人抓住这个时机,以巨大的蜈蚣之身扑向她。 这是它蓄谋已久的出手,在得到黑龙之血的哺育后,它增强的不仅仅是肉身的力量,而是这最强杀招定身金光,一旦使出,体内还未吸收彻底的黑龙之血将会彻底的耗尽,所以只能用这一次。若非武罗女神要封印黑龙的变故发生,它是不舍得失去这黑龙之血的。 不仅仅是武罗女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黑龙的身上,多目道人的此时出手,令得玄敬道人都未反应地过来,直接被定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蜈蚣精朝着武罗女神扑去。 连影魔之力仿佛都被定住的李迹,下意识地想要甩出手中金蛟剪,但随即脸色苍白。 金蛟剪一日只能动用两次,他已无法再用。 武罗女神正处于施法的关键时刻,若被蜈蚣精所伤,很有可能无法再制住黑龙。 多目金蜈蚣的定身金光,号称能定住世间一切。 现在又有谁能够阻止? 武罗女神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蜈蚣嘴朝她咬来,一咬牙,知晓自己绝不能停止施法,否则黑龙将摆脱她的控制,再想用缚龙索也很难再找到机会了。 便在玄敬已经绝望,武罗女神决心拼死也要承受下这一击时,一个人影,突然间出现在她的上空。 他身上毫无任何强大的气息。 张开大嘴狠狠咬下的多目金蜈蚣看到了这个人的脸。 无面。 此时多目金蜈蚣的金光连得武罗女神都能定住,又有谁能够无视那金光挡在武罗面前? 多目道人的内心惊骇无比,这个诡异出现的无面人身上没有任何让它感觉到心惊的气息,但偏偏是这样,它反而更加惊惧。 毫不犹豫,它的大口咬向了此人。 下方,没有一个人能够认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除了李迹之外。 因为那股与他心神相连的气息,是只有他才能够认出来的。 他是他的影魔。 他是他的少爷,楚南。 血腥的大口笼罩住了无面人的身体周围,已是无处可逃。 无面人轻轻伸出手。 一道金光破空而来。 瞬间割裂那张大嘴。 金光未停。 再一闪而过。 大蜈蚣的身躯断成好几截,无力的坠落进下方的黑龙潭中,咚咚声响。 所有人都是震惊呆滞。 金光回到了李迹的手中,他看着手掌心中躺着的金色剪刀,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金蛟剪今日明明用过两次了,为何还能而且刚才它飞回到手中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两条金色蛟龙的影子,仅仅只是一瞬间,但他确信那不是错觉。虽然此时躺在手中的金蛟剪,已无任何气息,如同一件冰冷的死物。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来自于这件法宝的欢呼雀跃,就好像是一个 失散多年的孩子重新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他抬头望向空中,他的影魔已然不见,便好像是幻觉一样。 但是多目金蜈蚣在一瞬间被一道金光切的四分五裂,是所有人都看到的。 包括苏伍在内,神情也是震惊无比,不过他的震惊之中,还包含着别人所不了解的意思。 武罗女神呆滞片刻后,回过神来,立刻重新将意念集中在缚龙索上,方才多目金蜈蚣的定身金光将黑龙也定住了,所以缚龙索仍旧紧紧缠在黑龙身上。只是她的眼睛猛然瞪大,一股意念从缚龙索上传到她的脑海之中。 武罗女神静静的听着,感受着,脸上逐渐从惘然变到清明。 她忽然看了下方那个少年一眼,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金蛟剪上。 “原来如此”她喃喃念道,似乎明悟了什么。 她对玄敬道人说道:“我传你一些东西,之后你按照我的意思去做。我不在后,你也可以继续留在青要山,也可以选择离开,毕竟你父子二人已经守护了青要山两百年,还清了当年所犯下的过错。” 说罢,一个光团从她身上飞出,玄敬道人呆呆的用手接住光团,小心翼翼的,生怕它像气泡一样破了。 “黑龙,该上路了。”她最后一个手印,整个身体已经变得虚幻透明,一缕缕光点从她身上飞出,她整个人也散开来,随着这些光点,注入缚龙索中。 黑龙惨笑一声,已经放弃了抵抗,不知这一刻,他心中对于人类的那些恨意是否还在?毕竟,被永生永世封印,也和死亡相差无几了。 黑龙潭再次沉寂,这一次,不知又会是几千年。 为了防止有人再次进入此地,玄敬将双龙庙通往黑龙潭的石门彻底封死,再将黑龙潭上方的空洞堵住,这样也算是让武罗女神安眠在这地底深处。不过莫名其妙被金蛟剪伤害了三次的多目道人就倒霉了,和黑龙一起被封在了黑龙潭下,虽然缚龙索没有施加在他身上,但也是被玄敬下了封印,再加上通往这里的路被堵死,他想要出去恐怕至少也要个几十年。 两头同样来自洪荒时代的强大妖兽,最终因武罗女神的牺牲而失去了危害人间的可能,但是这件事只有李迹等人知道,那些安稳生活在青要山外的人们甚至都早已忘记了有这么一位神女。从地底空间上来后,心地善良的柳绮一直都是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李迹倒是对武罗女神的牺牲有点遗憾,不过当然也有缚龙索这么一件强大法宝被深埋在地下的因素,他瞥了一眼梨花带雨的柳绮,安慰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以后有空再来青要山的时候,你去庙中给武罗女神上几柱香,虽然城崖地进不来,但外头还是有女神庙的。” 天真善良的柳捕头嗯了一声,抽了抽鼻子。 李迹现在倒是担心他们都下来了这么久,留在上面的赵何会不会伺机逃走,单单一个宁画,肯定是看不住他和赵墨的,万一 所以他加快了脚步,急急赶回了双龙庙,不过到了之后却是看到赵何安安静静地站着看墙上的那些壁画,赵墨则站在门口发呆。 他松了一口气,说道:“赵王爷,你居然没有想着逃走,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赵何笑道:“李迹小兄弟没有回来,本王怎么会想着一走了之呢?更何况墨儿都已经是你的人了,她没有跟着你,我都不放心啊。” 李迹撇撇嘴,纯当他是在放屁,估计不知道怎么出这城崖地才是真的,走出庙外,宁画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吹风,他走过去,她也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笑容如春风般灿烂。 李迹简单的将下面的事情跟宁画说了,她听了之后,也是赞叹武罗女神的仁爱心胸。 一会儿之后,那位玄敬道人走了过来,面色冰冷,显然武罗女神的事情让他一直都无法释怀,到李迹面前,他盯着少年双眼,冷声道:“虽然封印的破开在武罗大人意料之中,但没有你们下黑龙潭,封印也不至于这么早便被破坏,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你们害死了武罗大人。” 李迹眉头皱起,道:“你说的没错,但是你别忘了,是武罗女神让我们下去除掉那条蜈蚣精的。” 玄敬道人重重冷哼:“谁知道那条蜈蚣精是不是你们引来的。” 一旁的宁画生出怒色。 李迹平静道:“放心,我们很快会离开的,之后这青要山,便是归你管了。哦对了,好像还有位山神,那你也大可离开这,去人间逍遥快活,好过这与世隔绝之地。” 玄敬道人面无表情道:“我父亲早年在人间犯下大罪,逃至这青要山,机缘巧合之下被武罗女神所救,之后还让他跟随修行,女神对我父子之恩,我绝不会忘记。所以我还会在这里为女神贡香三年,之后才会离开。” 李迹对这位年纪轻轻但修为境界已是极高的年轻道人并不关心,也懒得去在意他的去处,转过身摆手道:“我叫上他们,你送我们出城崖地吧。” “等一下。”玄敬道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祝福 城崖地中有一处奇峰,它险峻雄奇,极难攀登。在其顶峰的山阿处,有一石柱,凌空而立,高十数米。远远望去,宛若亭亭玉立的少女,侧身回首,顾影自怜,仪态端庄,楚楚动人,在城崖地未封闭之前,有当地人称呼它为“闺女石”。直到后来一个传说流传开来之后,这座奇峰才被称为“青女峰”。 传说武罗女神被轩辕黄帝封为这人间爱神之后,一心想要广施爱心,造福人间。只是那会儿刚刚大战之后,人间到处是血污腥风,山瘴毒雾,加上天无四季,终年炎热,于是百病滋生,瘟疫流行,世人还是难脱苦海。她为了驱邪除污,净化人寰,给人们消灾祛病,特地登上月亮,到广寒宫请来了降霜仙子——青女。 青女本是月中吴刚大仙的妹妹,名叫吴洁,在广寒宫里她是专司降霜洒雪的仙子。那年九月十四日,青女下凡来到人间,站在青要山中心最高峰上,手抚一把七弦琴,清音徐出,霜粉雪花随着颤动的琴弦飘然而下,洒在大地上,霜冻雪封,掩埋掉世间一切不洁。于是,邪气污秽,山瘴毒雾,顿时消失,人们的灾灾病病也就全无了。从那时起,每年三月十三日、九月十四日,吴洁仙子要两次降霜。于是,九月霜,腊月雪,来年三月又霜,六月大暑,周而复始,四季乃分,百禾俱生。人们不仅能免灾祛病,而且可以丰衣足食。 吴洁仙子为人世消灾祛病,功德无量,而且她举止端庄,品性高雅,武罗女神特意为她建造了一座“冰清阁”供她居住。离“冰清阁”不远的地方有个“玉洁泉”。据说吴洁仙子每次降霜之前,总会先在玉洁泉中沐浴净身,然后才登山抚琴,降下那洁净无比的霜粉雪花来。 李迹等人在玄敬道人带领下,乘舟入水下山峰,之后过一处名为“碧玉湖”的湖泊。相传武罗女神曾泛舟于此湖上,因沉醉于峡谷美景,不慎将手中碧玉扇坠掉入水中,刹那间湖水浮泛,色碧如玉,故而得名。 玄敬道人站于舟首,淡淡道:“青女峰下有个水潭,不大,但深度不弱于黑龙潭。潭中有一块石头,像飘在水中一般。人们称这里叫‘情人跳’,水中那块石头叫‘试情石’。据说,武罗女神主持人间婚姻大事之后,到青要山求婚的男子络绎不绝。待他们找到钟情的姑娘之后,这待嫁的姑娘,总要先住进降霜仙子的‘冰清阁’里,并且还要天天到‘玉洁泉’去沐浴。到七天之后,武罗女神在武罗宫为他们主持大婚庆典,新郎要亲自到‘冰清阁’去迎娶新娘,路过‘情人跳’,必须从潭中那块石头上跳过去,以表示自己对情人的忠诚。据说,爱情专一的人,来到这情人跳,会毫不犹豫地一步跨上试情石,稳稳当当,再一跨步就跳到对面岸上。爱情不坚定的人,心里胆怯,跳上试情石,左摆右晃,脚站不稳,甚至会身子一歪掉进水里。” “不过这不要紧,只要不是存心欺骗情人,就不会沉下水去,只是在水中翻上几滚,洗去心中的疑惑,挣扎几下会重新站到试情石上,跳到对岸。唯有那些在爱情上存心不良欺骗对方的人,跳上这试情石就会一脚滑进水里,沉到潭底,被水蛇吞掉。”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我父亲当年来到这里时,城崖地早已封闭,自然也无人到这来请武罗女神见证婚姻。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在冰清阁留下了什么东西要给你们。” 站在那仪态逼真楚楚动人的青女峰下,李迹只觉得一股清冷气息迎面而来,怔怔立住,心想既然武罗女神曾经请过这位青女下凡,并在这里建了一座冰清阁来让她居住,会不会那青女也随时能够通过冰清阁看到这里的一切? 宁画站在玄敬道人所说的那个传说有着“情人跳”风俗的潭水边,默默看着水中那块试情石,不知在想着什么,也没有发现赵何一直在注意她,等到她回过来,赵何也收回了视线,眼珠子各种转动。 他听说了武罗女神要有东西留给李迹等人之后,心中便是垂涎无比,那可是活了几千年的武罗女神啊,她要是赐出一两本修炼秘籍什么的,得到的人岂不是就此踏上了仙人之路?就像这年纪轻轻的玄敬道人,看修为似乎都不比那个姓苏的中年人要低,要是墨儿得到了,自己不就能摆脱眼前这“阶下囚”的身份了? 赵何心中无比盼望着武罗女神留下的是这里每人一本秘籍。 然而当玄敬道人带着李迹和苏伍从冰清阁中走出来时,他只看到了两人四手空空,不由得一阵失望,难道不是秘笈? 宁画没有跟着一起进去,所以也充满了好奇,李迹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说道:“武罗女神留下的是一份祝福。” “祝福?”宁画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种无形之物,难道是一句祝福的话? “武罗女神毕竟是掌管婚姻的爱神,所以她的祝福,自然也和姻缘有关。”李迹摸摸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之,就是她给了我们每个人一点好运气。” 玄敬道人解释道:“武罗大人见证过世间不知多少对男女的爱情,她的祝福,自然不单单只是祝福这么简单,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得到她祝福并且心 中真正存在纯净爱情之人,会在未来经历某次生死危机之时,受到她的眷顾,从而化险为夷。甚至可以说,是多了一条命。” 柳绮和宁画同时瞪大了双眼。 瞥见赵何那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疑问脸色,玄敬道人淡淡地道:“武罗女神心地仁厚,爱着所有子民,所以你们所有人自然也都受到了这份祝福。哼,算你们运气好。不过对于心中没有这种爱情之人,祝福是无效的。” 赵何脸色变幻不定。 虽然听起来很是不错,不过李迹倒更宁愿是什么修炼秘籍,扬手道:“好了,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马车都还停在外面呢。” 赵何这时凑上来说道:“李迹小兄弟,既然武罗女神是在此地见证了无数男女的姻缘,那想必这里也就是普天之下最适合办亲之地了,李迹小兄弟为何不在此,与一位姑娘结上美好姻缘呢?” 李迹没好气道:“哪里来的姑娘?” 赵何笑眯眯道:“若是没有人选,我的义女墨儿如何?反正她已经是李迹小兄弟的人了,若能成为你的妻子,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不远处赵墨的娇躯一僵。 李迹也是有些呆滞,回过神来后,脸色古怪的看着他,想着这家伙肯定在打什么主意。 赵何叹气道:“虽然是义女,但她毕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姑娘大了总要嫁人,我总不能一直让她跟着我吧?我府中也还有另外的死士可以保护我。所以李迹小兄弟不嫌弃的话,我便将她嫁于你为妻,妾也无妨,至少让她有个归宿就行了。” 李迹:“” “我不同意!” 又是一道似曾相识的愤怒反对声,李迹转过头去,果然见到了那叉腰的少女捕头,义愤填膺地道:“李迹!你若娶了她,怎么对得起越晗雪姐姐?而且你不知道赵何的心思吗?他只是想利用自己的义女来牵制住你!” 李迹当然知道赵何是什么用意,只是之前提出来的是侍女,现在就变成妻妾了,说明这赵何比之前更看重自己的潜力,或者说是自己背后的力量。但要论信任,此人是绝对不能相信的,顶多是互相利用。 李迹看了默不作声的赵墨一眼,后者脸色冰冷无比。 宁画也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经过一番考虑,李迹还是打哈哈道:“感情这种事情,还是来日方长吧,赵王爷如果想要墨儿姑娘与我增进感情,还是多和我同行一段时间,也算是我们之间的交流感情。等到时机到了,该做的事,我自然会做。” 赵何心中暗骂了一句狡猾的小子,这话不就是让自己继续做这“阶下囚”吗?不过这话说出来了,他也不好表示什么不满,只得乐呵呵的承下,心中继续琢磨着究竟该怎么让这个小子成功上套,让墨儿去施展美人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离青要山 出城崖地时,才发现外头天色已经暗了,而在城崖地中完全不知,李迹找到了马车,看了看天色,沉吟道:“今晚在山中过夜吧,我去抓一点野味过来烤了吃,柳捕头你去找寻夜晚歇脚的地方,五叔,其余的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事。”苏伍笑着说道。 不一会儿李迹抓来几条野兔,柳绮也在山中发现了一座空落道观,里头也并无武罗女神的雕像,看来是空旷许久了。几人到达之后,苏伍捡了柴禾在院中升起火堆,李迹亲自在几位姑娘面前展示他烤兔的手艺,柳绮也想插一手,便被李迹使唤去剥皮了,准备妥当之后,柳绮坐在火堆前,瞪大了眼睛看着在火中炙烤的兔肉,嘴角仿佛都有晶莹的水光。 李迹看了她一眼,嘲笑道:“你难道没在外面烤过野味?” 少女捕头嘴里含着口水摇了摇头,说道:“小的时候到处流浪,但从不敢自己一个人到山里去,后来到了洛州城,遇到了娘亲,做了洛州城捕头,娘亲告诫我女孩子不要一个人夜宿山林,我也就没试过哎不说了,是不是烤好了?我要开始吃了!” 李迹拿树枝敲了一下她的头,没好气道:“还没呢,兔子肉可不像野鸡肉那么好熟,你饿死鬼投胎啊!” 柳绮捂着头瞪眼道:“你才饿死鬼呢!” 李迹一本正经的点头,心想自己的确是做过饿死鬼,不过那是在金梁的幻境里。 想到那次经历,他就不禁想到少爷,想到它使用金蛟剪斩杀多目金蜈蚣的那一幕,沉默了下去。 肉熟了,香味远远播散而出,让原本不好意思凑进来只能自己待在车厢里吃干粮的赵何,也看了过来,柳绮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拿起肉最多的一串,毫无淑女相的吃了起来,李迹都忍不住取笑她。不过当他看到真正算是淑女的宁画也是吃的生猛,微微愣了愣,然后问道:“真的这么好吃?” 话语中有藏不住的得意。 宁画放下肉串,轻声说道:“这是第一次,我和你可以这么轻松的在山林中吃着野味。” 李迹一怔,随即明白了,三年前他和宁画逃出京城的时候,也不乏在山中过夜,也吃过这样的野味,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们提心吊胆,连夜间睡觉都怕有人来抓他们,肯定不像现在。后来宁画选择独自逃亡,约定两人在洛州城见面,便再也没有过一起在外面流浪过了,直到现在。 不过他似乎觉得宁画看着他的目光之中不仅仅是这样的怀念情绪,还有某种特别的东西? 一旁正在狼吞虎咽的柳绮突然偷偷往这边看了一眼,看到宁画的目光,呆了呆,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低下了头。 宁画和李迹之间没有再进行什么对话,温馨的气氛荡漾在三个在洛州城拥有了彼此缘分的少男少女之间,不知何时苏伍都悄悄离开了。 说了那句话之后吃相就又变回了淑女的宁画擦了擦嘴角的油渍,轻声道:“要不要给赵墨姑娘稍点去?” 正在啃着手中最后一条兔腿的李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跟她又不熟。” 一旁的柳绮哼哼的道:“人家现在都是你媳妇了,还不熟呢。” 吃完的李迹胡乱的拿袖口擦嘴,笑道:“我这不是还没答应吗?话说柳捕头一直都对这事很上心,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娶她?” 柳绮哼道:“我只是替越晗雪姐姐不平,她现在一个人在京城,肯定孤单死了,你却在这里又收侍女又娶老婆的。” “有姬月公主和许晴小姐在医庄,她应该不会太孤单。”李迹看起来倒是挺放心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郁闷地道:“之前那个骆家少爷不是去到黑龙潭了吗?我们下去之后都忘了问一问黑龙,现在就算他还活着也出不来了,这也算是我们害死他的吧?” 柳绮这时候倒是没有了大捕头的正义善良,说道:“这算是他咎由自取吧,他是听到师父说不能进黑龙潭的。” 宁画则是完全不在意什么骆家公子。 李迹挠了挠头:“话是这么说,不过他爹可是当朝三公之一的太保,所以这件事情不能传出去,不然也很麻烦。” 宁画突然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娶那位赵墨姑娘?” 李迹正色道:“我像是那种见了漂亮姑娘就要娶的人?” 柳绮啐道:“你是见了漂亮姑娘就想要得罪人家。” 李迹瞪大了眼睛,心想难道那晚自己偷看赵墨接手的时候被柳绮看到了? 虽然明知李迹从来不会在这种问题上严肃,不过宁画听到他的回答还是心情很好,站起来微笑说道:“要不要看我跳一支舞?” 柳绮拍手高兴道:“好啊好啊!” 宁画微微一笑,站到月色星辉之下。 扬手,起舞。 “露华正浓只为你笼一袖月光。” “何日再见也不思量,只想对你清唱。” “红线绕指,莫失莫忘。” “云袖舞月光,何作沉璧湖心晃。” “ 暗来水殿凉,一一并举风荷香。” “竹叶婆娑轻响,争相叙讲。” “谁在月下祭成,白发苍苍。” “相知最是寻常,最难相忘。” “纵使不断肠,谁能不思量。” 她舞中望过来,月色清辉下,眸中秋水漾开。 化为一滴泪。 李迹看得呆住。 眼前的宁画,不是那个红裙舞霓裳的赵国第一舞姬赵白雨,但此时此景,纵然一身素衣,她亦然是世间跳舞最美的女子。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宁画,你曾说过下辈子你不要做赵白雨,现在的你,已经是下辈子的你了。” 舞停,柳绮仍沉浸在那一舞之中,她敢发誓,这是她看过的世间最美的一支舞。 宁画笑着看向天上的明月。 娘亲,你看到了吗?女儿也已经有了能够用之一生来挚爱的人了。 从今往后,我只会为他而舞。 她转过来,对李迹柔声说道:“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我的人生,让我重新有了一个名字。 此生为你做宁画。 第二日清早,苏伍早早起来,见到李迹无精打采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问道:“昨夜把那姑娘睡了?” 李迹没好气地瞪了这个在他心中渐渐失去童年威严的师父一眼,说道:“和她坐在草地上看了一晚上的星星,结果她靠着我睡着了,我一晚上愣是没敢闭眼。” 苏伍摇头道:“那就和她一起去睡呗,瞧你这萎靡的状态,等会儿还是不要骑马了,免得骑着骑着睡着了从马背上摔下来。” 李迹笑道:“那不会的,五叔,今天你继续跟我说说如何更加熟练的控制影魔吧,我看你的影魔好强,只怕我和柳绮加起来都不是它的对手。” 苏伍呵呵答应下来,他昨日也看到了李迹的影魔自己使用金蛟剪斩杀多目金蜈蚣的一幕,对于李迹的影魔境界也是有了极大的期待。 马车缓缓下山,不过至山脚处的时候,他们正好遇到了一群上山的人,瞧着各个佩着武器,像是权势人家的侍卫,李迹立刻想到了那可怜命丧黑龙潭的骆莞,当然不愿与他们打交道,只不过这群人见到李迹等人是从山中下来的,便拦住了他们。 为首一汉子:“你们是昨夜在山中过夜的?山下明明就有镇子,你们为何会从青要山中下来?速速报上身份来。” 李迹打了一个哈欠,揉眼说道:“路过而已,便在山中过了一夜,怎么?青要山是你家的?不许人过夜?” 汉子沉下脸道:“我家少爷昨日进山至今未归,你们却在山中待了一夜,可曾见到我家少爷?” “你家少爷是谁?没见过。”李迹装傻的本事可谓一流,那神情完全让人感觉不出他在说谎。 汉子的目光仔仔细细在他身上扫过,再看向他后面的马车,把手中的刀一指,哼道:“让马车里的人都出来。” 李迹这下不乐意了,难道我会无聊到劫持你家少爷?虽然之前的确算是劫持,但只要他不作死跳进黑龙潭,之后肯定会放他走,还是毫发无损的。 当然这件事情是绝不能说出来的,他淡淡说道:“你家少爷失踪了,你带这些人进山中仔细搜寻,拦住我们几个路人干什么?” 汉子的目光阴沉地在他脸上扫过,见到这少年确实没有什么慌乱心虚之色,这才冷哼道:“少爷昨日带着那么多人进山,到现在却一个都还没回来,必定是出事了。如果你们是昨日进山的,应该会碰到我家少爷才对。但既然你说没有,我也暂时相信,只要再确认你们马车里没有嫌疑,就会放你们过去的。” 后面马车里的柳绮宁画等人也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知晓可能是骆家的人,一时间都有些心虚,主动的走下马车来,表示同意让他们搜寻,李迹也不好再说什么,等那汉子一个个看过马车里头后,这才不多作纠缠,即刻带人风风火火进山找人了。 李迹看着他们消失在山林的背影,感慨说道:“据说太保骆卫大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今死了尸骨都找不到,也算是够可怜的,三公之中也就他断了香火吧,李家虽然被屠满门,但起码李太师还有一位荣为天宝大将军的儿子。” “好了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柳绮的眉头皱着,毕竟骆莞的死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她不想让这件事像一根刺一样梗在喉咙里。 “好,我们这就离开青要山。” 李迹上马,挥动缰绳,最后转过头去,回望了这座仙气依旧却是失去了一位真正仙女的青山一眼。 这里有一条被镇压永生永世的黑龙,有一条不幸被牵连其中的多目金蜈蚣,还有一条传自通天教主的法宝缚龙索。 或许,有朝一日他还会回来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痛宰肥羊 洛河流域极广,同时穿过豫州和冀州,出了青要山,李迹再经过三天的行程,终于到了魏国边境,洛河和黄河相汇处便是在边境线,所以李迹选择的下一个停脚的地方便是边境的洛河湾,也称十八里湾,因十八里远故而得名,河水极深,故而修成了一座大码头,以供巨船停泊。 “接下来,我们要坐船沿着黄河而下,可以直接到少室山。”驿馆中,李迹手指点着在集市上买的地图的一处说道。 少室山正是披甲门所在地,传说,夏禹王的第二个妻子,涂山氏之妹栖于此,人于山下建少姨庙敬之,故山名谓“少室”。 “披甲门和当年自吴起创建的魏武卒渊源颇深,甚至都传吴起便曾是披甲门弟子,论实力来说,披甲门并不弱于秦国的白雪剑宗,而且因为魏武卒的关系,披甲门和魏国王室关系密切。既然赵王爷是被披甲门追杀,那定然也是有魏国王室参与其中的。赵王爷,你说你就这么招摇的去前面一转,被认出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到了魏国境内不得不就带上面巾的赵何淡淡道:“应该不大,就算披甲门已经全国通缉我,他们也想不到我逃出魏国后竟然还会回来,本身我跟披甲门就没有仇怨,他们不过是为了讨好周王室才参与这件事情的,态度已经明确了。那么之后肯定就不会再浪费力气。” 李迹合上地图笑道:“不愧是曾经名誉赵国的纪元君,这份胆识我还是佩服的,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直接上街大喊你就是赵何这样来吸引诛候的。” “我也相信李迹小兄弟。”赵何笑了起来,自从在青要山说要把赵墨嫁给李迹之后,他对李迹的态度就越发熟络,这声小兄弟也是喊得一句比一句热情,一副全然是自家人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赵墨的缘故,一路上柳绮对赵何就没有好脸色过,每次赵何想要找个机会跟宁画聊聊,她都会怒目而视,让得赵何尴尬的放弃。赵墨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身为死士,她本身就不喜欢凑热闹,纵然饭后余暇出来散步碰见李迹,也全然当作没看见。 租船的时候宁画是跟着李迹一起去的,但听着李迹在那里赶着船只老板砍价砍了快半个时辰,她也不禁觉得有些丢脸,就自己一个人走开了。 那一夜,她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也逐渐明白了她现在在李迹身边的作用,可以说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还和三年前那时候一样。那时候,也清楚自己只能带来麻烦的她独自离开,和李迹约定好在洛州城见面,之后便安安稳稳在洛州城待了三年。 现在和那时候相比,虽然没有那种时刻笼罩着自己的生死阴影,但李迹决定要做的事情,却是比那时候还要危险,宁画相信自己在其中仍是帮不到什么忙,甚至还会起拖累作用,她当了三年的花瓶,早已不是那时候离开纪元君府的女子刺客了。 那么,还要这样继续留在他身边吗? 宁画站在河边痴痴想着,头发被大风吹得散乱。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姑娘可曾听过诗经中这首汉广?” 一道清和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宁画一怔,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转过身去,果真见到一位相貌清俊的公子哥,正对她微微而笑。 宁画有礼的欠身道:“不知公子何意?” 那公子哥微笑道:“这首诗说的主人公是位青年樵夫。他钟情一位美丽的姑娘,却始终难遂心愿,情思缠绕,无以解脱,面对浩渺的江水,他唱出了这首动人的诗歌,倾吐了满怀惆怅的愁绪。” “我见姑娘气度不俗,虽是一身素衣打扮,却是掩盖不住那种出水芙蓉的美丽。不过姑娘却是面带忧色,于这河湾边受此大风吹拂,像极了汉广中那位对着江水唱出情诗的主人公,我这才有感而发,望姑娘不要介意。” 宁画摇摇头道:“不会。” 这公子哥实在是惊艳于这个女子的相貌,按捺住心中热情,展现君子笑容道:“洛河湾水流湍急,码头不远处便有一处大瀑布,平日里冲响声极大,浪头打起来时能有几人高,因此这里才会修建这般巨大的水坝。虽然,平日里到码头边欣赏大浪潮的人还是很多,不过这里还不是最棒的观潮之地,正式脱离洛河往下进入黄河之后所到的飞霞渡,水势比这里还要壮阔,还有独特的金色潮流。只是这潮景虽好,姑娘也不应久待此受风,这样着实是有些折腾自己,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原来只是一位搭讪的公子哥,宁画顿时间没了什么兴致,淡淡道:“我在等朋友租船。” 公子哥瞧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码头,顿时了然,说道:“姑娘可是想租船渡河?小生家中正好有几艘画舫,可借姑娘渡河,也唯有画舫这等名雅之船才符合姑娘这样的佳人乘坐,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宁画皱起了眉,刚想拒绝,却是忽然把话收了回去。 “船就是船,还有合适不合适的?我看你只是想骗人家上你的‘船’吧?” 一声明显带着嘲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年轻公子脸色一僵,转过 头去,见到了一名明显比他要小的少年,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服饰,面色之中闪过不悦,不过佳人面前,他还是保持着翩翩公子的风度:“这位小兄台,可真是污蔑在下了,这洛河弯人所皆知,在下家中经营的是这洛河湾最大的船只生意,区区几条画舫如何会没有?甚至要楼船都不在话下。” 李迹斜了他一眼道:“就算你有再多的船,人家姑娘凭什么就要上你的船?” 年轻公子倒是没有生气,他身为这附近最大船厂世家的公子,又极具才名,平日里与诸多才女佳人都是相处融洽,甚至还有不少姑娘钦慕于他,自身养成了极佳的气度,微笑道:“先前在下见这位姑娘独自站在这里看潮,便提出沿黄河之下的飞霞渡潮景更美,更有名闻天下的壶口大瀑,这位姑娘既想租船,也不妨可去飞霞渡一赏,至于借画舫,只是因为这洛河湾所有的大船,都是由在下家中所造的,包括那边用作租借的大船也是,所以在下并未有要她与我同上一船的意思。” 李迹一怔,这公子哥说的正是他方才去租的那几条大船,居然是他家的? 这家伙,居然是在自己面前炫富? 李迹顿时勃然大怒,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炫富的人! 年轻公子见到他的脸色变化,心中感到一阵舒爽,面上笑容更是灿烂:“当然,姑娘若是愿意与在下同乘一船,在下也是深感荣幸,愿带姑娘去飞霞渡赏一赏那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壮景。” 谁知这位美丽的姑娘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对那个把小家子气和嫉妒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少年说道:“别理他,我们走吧。” 这会儿轮到李迹心中一阵舒爽了,瞥了一眼那露出尴尬之色的年轻公子,不过却没有立刻转身就走,而是笑眯眯地道:“既然你家有这么多船,那多借给我们几条不过分吧?” 年轻公子偷偷瞥了宁画一眼,见到美人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完全就是无视了他,心中不禁十分失望,听到李迹的话后,倒是升起几分希望,连连点头道:“如果姑你们用得到的话,自然是没问题,至于租金” 他努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道:“便减免七成吧。” 李迹这时候偷偷给宁画使了一个眼色。 宁画明白了他的眼神,十分无奈的展现出一个笑容。 年轻公子看到这笑容都有些晕乎,如果宁画主动开口说的话,估计他都会减到一半,甚至三成。 李迹心底乐开了花,这么一头肥羊,若不痛宰一番,岂不是亏大了? 但是他面上十分客气的道:“那便受了兄台的美意了,不过租金我还要回去取,请兄台随我一同来。” 年轻公子点头,眼神有意无意地看着宁画,巴不得能够跟着这位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再会九歌 柳绮早已经自己一个人逛完了集市,回驿馆等李迹都等的不耐烦了,见到他回来后,第一句便是:“你又死不要脸的砍价了?” 李迹白了她一眼,指头悄悄指向身后跟过来的年轻公子,向她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走过去装作拍她的头,魔念悄无声息的传递了过去。 柳绮接到他的魔念后一怔,然后脸色变得古怪,看了看他之后,很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很是明显地在说,太无耻了! 李迹眼睛一瞪,哪里无耻了!是这个人面色心衣冠禽兽的家伙自作自受! 柳绮也瞪眼,就是无耻! 李迹再瞪,无耻无罪! 柳绮最终败在他的眼神攻势下。 李迹向她伸出大拇指,意思是你真棒。 但柳绮知道这个棒指的是她如今的汲梦术水平,比之以前要厉害很多。 她心底叹了一口气,看来李迹也的确是很在意宁画姐姐啊,以宁画姐姐的容貌,这个公子哥一眼便看上很正常,但他还什么行动都还未采取,就要承受这样的报应,的确是有些惨。 她扫了一眼那个面带微笑充满了君子风度的不幸肥羊,无奈道:“这位公子,请随我进里屋。” 年轻公子有些疑惑,只是一点租金而已,还要让他去进里屋取?直接拿出来不就行了?他不禁开始有点怀疑了。 李迹说道:“兄台,先前我只租了一条大船,现在再租两条,时间一个月,我们会将一重要之物抵押在你那,回来的时候会取回,因为那东西对我们太过重要,所以不便当着他人之面取出。” 年轻公子恍然,点头同意。 柳绮和李迹带着这位肥羊走到里屋。 纱帘放下。 李迹笑眯眯地看着年轻公子。 柳绮转过身来,抬起手掌,手掌底下亮起黑紫色的光芒。 年轻公子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出现,刚要转身逃走。 李迹一脚踹在他的脸上,把他踹倒在地。 梦魔少女欺身上前,手掌按到他的头顶。 汲梦术发动。 年轻公子痛苦地直翻白眼。 不一会儿之后,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柳绮拍拍手掌,说道:“大功告成。” 李迹满怀期待地问道:“怎样?” “他家的确是造船的,是这洛河湾最大的船厂世家,和洛州城那边都有生意来往,我如果把他整成白痴,肯定会惹出麻烦。所以我只能让他记忆错乱,以为你真的要租三条船,而租金都已经付过了。醒来后,被我们打昏的事情也不会记得。” 李迹感慨道:“半年前,你还只能抹去人的记忆,还会有弄成白痴的风险,现在居然都能造成这种错乱的记忆了,你的梦魔境界提升的实在是有些快啊。” 柳绮小小哼了一声,显然很是得意。 “好了,等他醒过来吧,这种下作的事情下次可别再叫我做了,要不是想到你租船的钱是从师父那里拿的,我才不会帮你。” 李迹连连点头:“当然不会有下次了。” 他心里却是默默说道:“怎么可能不会有下次,到时我还是有法子骗你跟我同流合污。” 自从和李迹互转魔念变得越来越熟练之后,柳绮的魔念也得到了明显的提升,再加上苏伍的指点,她也正在越来越接近梦魔的极境,如今得到了三魔之躯,还吞噬了金梁魔念的李迹,只怕都无法在魔念上与她相比。 所以他们二人“联手”的效果,也越大的强大,李迹甚至觉得如果是他把魔念转给柳绮,柳绮绝对还强过金梁的梦魔幻术。 据说,影魔到极境之后,影子会拥有自己的意识和恢复生前的样子。 他的少爷如今只差一张脸了。 李迹走出里屋后,望着天空,想念着在京城里的楚离将军还有将军夫人。 等少爷完全像是个真人之后,他会带他到将军和夫人面前。 虽然这样不算是死而复生,但也算是一种补偿。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同为影魔的湘夫人时,她看到自己影子时的轻蔑。 如今自己提升的速度,只怕是她根本想不到的吧。 李迹正这样想着,忽然看到驿馆外面走来一个女子。 眼睛蓦然瞪大。 是她? 正在走来的那位紫衣女子,眼带秋水,婀娜妩媚,可不正是许久未见到的湘夫人? 湘夫人也看到了他,微微怔住。 然后她笑了起来。 他也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缘分啊。 “先前我就隐约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魔念在附近,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是你这个小家伙。”湘夫人轻轻放下茶杯,动作轻柔优雅,像极了那些大户人家的贵妇,她眨巴眨巴眼睛,饶有兴致的打 量着面前的少年。 李迹很诚实地说道:“其实,那不是我。”说完他指了指身边的柳绮。 湘夫人眼眸微微瞪大,看着柳绮抬起手掌,掌下亮起黑紫色光芒,惊讶道:“梦魔?” “你小声点。”李迹很是无奈地道。 “放心,外面听不见的。” “说起来,去年我在洛州城被你救了一次,然后送了你一根簪子作为报答,但听说你后来用那根簪子,杀了刑部的一位狗官,然后嫁祸给了我?”女子的眼睛一下子迷了起来,便像是弯弯的月牙儿,妩媚而又危险。 李迹义正言辞地道:“这是谁在污蔑我?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一旁的柳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湘夫人咯咯笑了起来:“你怕什么?就算你承认了,我也不会吃了你,相反,因为这件事情,我在京城的那位山鬼妹妹对你可是赞誉极高。” “曲魅儿姑娘?”李迹想起了那位总是一身黑裙时而天真时而妖媚的曲兰轩老板娘,手指摩挲着下巴,没想到她居然对自己这样赞誉啊,看来自己的魅力果然很大。 “我知道你在京城和她有过接触,想必她也拉拢过你进我们九歌了?” 李迹点头:“是的,但是我没有答应加入九歌,只是和她暂时站在同一战线上,辅佐梁王姬朝。” “姬朝,哼,辅佐那个六年前亲自带着三十万水军攻打我楚国的家伙?”湘夫人脸上浮现起明显的厌恶之色,明显不想提起这个名字,不悦道:“那你也还是拒绝了,没想到我们九歌的两位大美女亲自拉拢,你都无动于衷,架子还真够大的。” 李迹正色道:“坦白跟你说吧,我的仇人正是诛候,和你们九歌算是相同的敌人,我现在,也正是要去杀诛候。” “现在?诛候的人不是都在京城?”湘夫人有些不解。 李迹笑了笑,指了指外头,低声道:“如今那位正在被诛候追杀的赵纪元君,就在外面,我打算以他为诱饵引来诛候,然后” “你胆子可真是大,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像是在找死。”湘夫人笑得花枝乱颤,胸前风光一荡一漾,瞧着极为壮丽。 李迹认真地说道:“湘夫人姐姐,反正我们是站在同一战线的,要不你也参与进来,诛候的实力受损,也是九歌乐意看到的吧?” 湘夫人眼波流转,居然真的开始思索起来。 李迹翘起二郎腿,心中不断狂喊,答应答应答应 虽然他初次遇见她时,是她最狼狈落魄的时候,但这毕竟也是一位极境影魔的高手,若能相助于他对付诛候,那成功的可能性将远远增大。 湘夫人经过短暂的思考,最终说道:“上次我们有成员泄露行踪,诛候几乎全体出动,来到楚国九江进行剿杀,除了在京城的山鬼妹妹、云中君以及曲原公子,我们全体成员也到齐了。虽然没有死战发生,但楚国已然无法再待下去。我会到这魏国边境来,也是为了寻一处据点。所以是否要同你们一起劫杀诛候,我得询问过我的同伴。” “同伴?他也来了?”李迹伸长脖子往外头看去。 替李迹守在外头同时密切注意里面情况的苏伍猛然间转过头。 一名背着巨大画卷,满头银发的年轻人,从道路那头走来。 他的皮肤惨白无比,好似水中泡烂的尸体。 他走到苏伍面前,淡淡道:“九歌河伯,见过这位魔婴前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黑龙过海 九歌河伯。 魔婴苏伍。 都说截教余孽如过街老鼠,苟活于黑暗之中,但这九歌的河伯可是嚣张的不能再嚣张,二月在楚国来了一出龙车相送,之后光明正大的杀死楚国令尹派去的蛟蛇刺客,自信满满地在浔阳城等待大周王朝最可怕的诛候的到来。在九江之上他一人大战诛候隐杀组合,逼得诛候首领出现,如今他的名字和相貌早已被诛候全体所铭记。可即便如此,他仍是简单利落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苏伍对此显得很惊讶,不过不是惊讶于这个年轻人上来就自报名号,而是对于对方一眼就看出自己是魔婴境。 探知修为境界这种事情,从来只有高境界之人对低境界之人才能做到,这是修行界的共识。 难道这个河伯,也是一位魔婴? 苏伍的魔念瞬间散开,感知着这位银发年轻人的境界,但让他震惊的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难道此人,三魔境界还要远远在他之上? 如临大敌的苏伍眼底黑雾缭绕,随时也能化身为银发。 河伯把手放到背后的画卷,准备解开。 一股狂风自二人脚底下升起。 “河伯,不可动手。”湘夫人的声音及时阻止了河伯要解开风雨河图的动作。 他的手收了回来,身上气势瞬间消散,对苏伍笑道:“前辈,我可不是要与您动手的。” “你如何能看出我是魔婴?”苏伍的眼睛眯了起来。 “因为它。”河伯指了指背上的画卷。 “这件法宝能够辨认出截教三魔的气息,气息越强,感应便越强烈,我从前辈身上感受到的魔气,绝不弱于我们九歌的首领东君。能有这般气息的截教高手,定然属于魔婴境。” 苏伍呵呵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不过听说九歌的东君可是当今天下第七,你这话算是抬举我了。” “我一直好奇,能调教出李迹这样优秀徒弟的师父,会是怎样一个人,如今见到,果真是不凡,前辈可算是我等知晓的当世第三位魔婴境强者。”湘夫人随着李迹和柳绮走了出来。 另两位,便是东君和苏秦?李迹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两个名字,不过有些疑惑,五叔的那位师父难道不算在内吗?是湘夫人不知,还是本就已经包含在这两人之中? 苏秦不可能是,那么极有可能是那位九歌首领的东君? 还有那位能够创造出魔婴苏秦的当世第一奇人鬼谷子,难道也不属于魔婴? 由于对湘夫人的信任,河伯也随着李迹等人一起进入了里屋。如此这么一间小小的驿馆屋子里,聚集着苏伍、李迹、柳绮、湘夫人、河伯五位截教余孽,也的确是罕见一幕。 “对于区区诛候,还需要用这种手段?”河伯在听完李迹的计划后,不屑的说出了这句话。在他看来,诛候根本不算什么可怕的敌人。 听着这话忍不住想要吐槽的李迹看了湘夫人一眼。 湘夫人也是很无奈,河伯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即便是在东君面前都是这副样子,不过他也的确是有骄傲的实力,毕竟能以一人之力独战诛候隐杀组合的,组织里也没几人能够做到,她和湘君是远远不及的。 “不过我也还是很讨厌诛候,如果能杀光他们,我不会介意,只是我这次离开楚国还有一个目的。”河伯看着李迹的双眼认真道:“那便是寻找鬼谷子。” 李迹一怔。 “我们是不久之前才得到鬼谷之徒苏秦已经成为魔婴境的消息的,我们九歌曾经也和鬼谷子有过接触,只是不知他真正有多少的本事,现在看来,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需要我们去知道了。” 李迹承认,鬼谷子身上的确是有太多的谜团,自百年前的春秋时期活到至今,培养出苏秦这样的怪胎,拥有金蛟剪这种逆天法宝,还得知通天教主的一些事情。然而这样的人物,居然还未出现在江湖榜之中,他甚至都怀疑是制定榜单的那些人也不清楚鬼谷子真正的秘密。 李迹想了想,然后说道:“其实鬼谷子之前来找过我,也是他把赵何交给我的,而且还放了一件东西在我这里如果这件事情成功之后,赵何没有了利用价值,我是要把那件东西还给鬼谷子的,你们到时可通过我找到他。” 他并没有明说鬼谷子借给他的东西是什么,这算是他目前的底牌。 河伯陷入沉思之中,不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在京城见到曲原了?” 李迹点头。 “他过得怎么样?” 李迹想到那个明明无时无刻被监视着却仍能去青楼喝酒看曲的诗人,笑道:“我想,他应该是这大周王朝建立以来,过得最不像质子的质子吧。” “那个家伙。”河伯也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对李迹道:“好,我会帮你。” “不过我们不会直接面对上诛候,那个时机还未到,而且在这之前,你还要证明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河伯看着李迹那双明亮双眼,冷声道:“ 证明你身为影魔,有被我帮助的资格。” “” 李迹狐疑道:“你的意思是切磋一番?” “不,我说的是你的影子,不是你。你不是我的对手,没必要切磋。” 李迹突然很想打人。 一旁的苏伍倒是笑而不语,他可是在黑龙潭下亲眼见到了,如今的李迹影魔实力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我也是影魔。”河伯缓缓说道,像是浮尸般腐白的面容没有任何的情绪:“但我并不是主体。” “我是影子,所以由你的影子来向我挑战。” 李迹垂下眼帘,冷漠道:“哪里打?” 河伯看向了外面。 “去大河上,那里不会有人。” 洛河湾口水势湍急,从高处冲往低处,离码头半里处便是百米深的大瀑布,所以那片河岸常年都是水患的重灾地,附近居民都已经搬到上游了。平日里几乎没有人靠近,河伯便选在那处。 河伯双脚缓缓踏上急速冲刷的水面,稳稳当当,这湍急的水流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一点的影响,他走到河中心,转身对着站在岸边的李迹说道:“我的代号为河伯,那么有水的地方便是我的战场,所以你只要能在这里用你的影子碰到我的身体,便算你有资格接受我九歌的帮助。” 清楚截教三魔特性的人,都知道影魔最强的攻击手段便是令人防不胜防的影子替身术,瞬间出现于周围任何一寸空间中的鬼影,瞬间将主体与影子替换身位的招数,即便是在正面交手之中,都很难能够完全有把握挡下,而在地形复杂阴暗的地方,更是暗杀的最强杀招。三魔之中,最给人直观恐惧感受的是生吞活人血肉外表狰狞的兽魔,而给人无形恐惧的,便是影魔了。 在明知影魔手段的情况下,还能提出只要用影子碰到一下身体便算数,只能说这位河伯的自信心实在是太强大了一点。或许这自信心是建立在他身为影子,也能瞬间出现消失于任何角落之上的。 既然双方都能使用影子替身术,那么比拼的,便是反应的速度和对影子控制的熟练度了。 李迹静气宁神,集中自己的魔念,然后伸出手臂,铁链如灵蛇般游出。 他打算先自己进行佯攻,趁对方不备时再唤出影子,否则直接使用的话,对方是能通过自己身上魔气的变化进行判断反应的。 不远处的苏伍点了点头,这是很正确的选择。 他虽然感觉不出这位河伯身上的魔气强弱如何,但能进入九歌的又岂会是寻常的截教三魔,相传湘夫人的实力在九歌中排行末尾,都是影魔极境,这位河伯只有可能会更强。 如果李迹只是单纯的身为影魔,那倒真的可能拿河伯没有办法。 但是他是当今天下第五的传人。 他传承的这件法宝,是曾经属于通天教主的法宝。 在这片水流暴急的河岸边,响起的铁链声丝毫不弱于暴水冲刷声,哗啦激荡之中,李迹带着身后一条黑线冲向水面上的河伯,铁链围绕着身体旋转,整个人化为一道黑色旋风而来! 水面被铁链带动的狂风炸开。 如一条黑色的蛟龙过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第五法宝对第六法宝 “这就是传说中的蛛锁?” 那黑龙过海劈江斩浪的威势略微出乎河伯的意料,二月份那位天下第五大闹咸阳城的事迹他也听说过,那也是他认为李迹这位尸子之徒有资格被他试探实力的原因。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立刻动用身后那卷可与蛛锁一较高下的风雨河图。 河伯张开了手掌。 一道水墙升起,挡在他的面前。 黑龙撞上水墙。 本应一冲而散,然而这道水墙却如同一张粘性极强的网,被顶出了一个巨大的弧度,竟是硬生生让黑龙的速度减弱了下来。 里头传出李迹的一声冷哼,铁链旋转速度骤然加快,将水墙彻底钻破,高速带动的旋风顿时在水面之上开出了一朵绚烂的水花,如一面转动的大伞迎向一股水柱时所产生的画面效果。 河伯面无表情,手指一动,又是一道水墙升起,与此同时,那道黑龙旋风即将掠过的下方水面,也迅速产生了一个极大的水流漩涡。 远远望去,便好似水底有一张大嘴缓缓张开。 巨大的吸引力从下方传来,吸扯着横穿水面而来的黑龙旋风,面前又有水墙阻挡,李迹干脆便让铁链旋转的方向从横向变到了纵向,铁链移至水中,直接便在那团旋风之中扩大旋转,瞬间便摧毁了漩涡原来的吸力。李迹看清河伯的方向,手一伸,两道铁链从旋风之中脱离而出,独自形成两股小的旋风,以极快的速度绕过了前方的水墙,朝着河伯绞杀而去。 “分散而攻么?”河伯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指伸到面前,指尖上闪烁着淡淡的蓝色光芒,嘴角一勾,说道:“真是愚蠢啊,如果你集中蛛锁的力量,或许能够突破我的水法术,让我有在顾忌你影子的偷袭之下从而动用风雨河图的可能,可你分散出铁链的威力来,纵然速度快了,能快得过影子替身术?” “此人不仅仅身为极境影魔,这一手水法术,熟练程度竟是完全不弱于阴阳家那些水师。”苏伍的眉头皱起,从河伯的表情变化和施法动作来看,显然还未出全力,竟已是逼迫得李迹停下进攻,这样一来,给予河伯的压力便会小很多,也难找到使用影子的时机。 据说河伯这个称呼,在楚国是水神的意思。 不是湘君、湘夫人这两个特定指湘水的神名。 是真真正正的水神。 眼前这名白发年轻人,立于这黄河大水之上,真的也仿佛水神一般。 他手臂微微弯曲,然后放下,变成更加悠然的双手抱胸。 大片的水流在他的脚下涌动,快速凝成一团水球,将河伯整个人包裹在内。 两道极速靠近的铁链龙卷旋风狠狠撞击在水球上。 叮叮声如同金铁交鸣。 无数的水花飞溅。 最终是两道铁链无力地停下,坠入水中而沉。 那头,李迹也终于破去了河伯以水法术引动的漩涡和水墙。 他脸色凝重。 以水球封闭自己? 难道此人不知影魔的影子替身术可以无视世间任何结界和阻隔? 还是说这是在引诱他出手? 李迹没有选择继续进攻,立于汹涌激流的水面,铁链悬空在脚下,开始思考策略。 河伯既然先前说不会还手,那么停下来想战术也无不妥。 李迹知道自己的影魔境界在吞噬金梁之后进展极快,离得极境只有一步之差,但他并不知河伯的影魔境界,而且最让他不明白的,是河伯说他不是主体的话。 影子的灵智和身躯完整程度,便是由主体的影魔境界决定的。毫无疑问,苏伍不仅仅是极境影魔,还是魔婴境,然而他的影子高红雪虽然和活人没有区别,但给人的感觉单纯只是个冷血嗜杀的剑客,而没有太多正常人的情绪波动。 可是眼前这个冷静不屑认真等情绪都能表达到位的河伯,居然不是本体,那他的本体有多可怕? 在并不清楚河伯和其本体陶婉真正关系的情况下,这句话给了李迹很大的压力。 难道要用金蛟剪? 李迹仔细的盯着包裹着河伯的那个水球,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以防御为主的水法术,让得从蛛锁分离出来铁链全无办法,但是金蛟剪可是连那多目金蜈蚣的定身金光都能破开,要剪开这个水球简直轻而易举。 李迹嘴角一勾,虽然过早的暴露这件宝贝不是一件好事,但若能给予这狂傲自大的河伯一个狠狠教训,他不介意用它。 在见到那两道铁链完全没有能够破开水球的办法,河伯的神情更加悠闲了,就这么惬意的看着李迹,想知道他还能有什么法子应对。 为了让对方更加麻痹大意,李迹故意沉声说道:“接下来我会使用我的必杀技,你小心了” 说罢,周身铁链再次疯狂的转动起来,带起水面上一个巨大的漩涡。 “又是这个?”河伯完全没有任何凝重的脸色,叹气而表示无聊,这一次他都懒得去升起水墙,而且站着不动,显然认为那铁 链旋风无法破开他的水球。 完全利用到对方自大弱点的李迹心底冷笑。 黑龙再度过海而来。 临近了。 李迹手掌松开。 金光瞬起。 并不把这道黑龙放在眼中的河伯骤然间毛骨悚然。 双臂还未来得及从胸前松开,水球已被一道诡异的金光破开。 河伯毫不犹豫,直接控制被他藏在不远处的陶婉发动影子替身术。 哪怕他反应再快,魔念再强,不属于本体的他,使用这一招的速度终究不可能有本体直接意念一动那么快。 当下一个瞬间他的身影从水球之中消失,再出现于河面上另一处时,上半身已然被剪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李迹伸手,金蛟剪飞回至手中,被他快速藏了起来。 黑雾缓缓从伤口处弥漫开来,因影子的不死之身而得以活命的河伯面上惊骇之色未退。 方才那是什么法术? 快得仿佛是他的错觉,然而自己差点被一分两段的事实告诉他,如果他是主体而不是影子的话,此时已经死了。 莫名受到了致命威胁的他还未从方才那道不明金光之中缓过来,他的身后便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 河伯猛地回头,同时让自己的身体向侧方横移而去。 堪堪与那人影的手臂擦过。 河伯的脸色难看无比,体内的魔气虽是疯狂运转,但却是大部分用在修复被金蛟剪剪断一半的伤口上,导致反应稍慢,来不及再次用影子替身术躲开,否则定然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李迹唤出了影子。 以自己为影子,以陶婉为主体,再以梦魔之术让自己拥有主控权,这个办法虽然能让他拥有影子的不死之身,但比起同境界的影魔来,却是在魔念的使用上落入了下风。 影魔之间的战斗,便是在电光火石间,谁快,谁便能胜。 脸色变得愤怒的河伯躲开这一下后瞬身消失,出现于更远的水面之上,手指合并捏起法诀,但还未等他的法术发动,那个影子再次出现在他的背后。 这么快? 河伯悚然间仓促松掉原本水球的法印,再闪。 河面之上,两道身影接连消失又出现,每一次的出现,绝不会在原地停留半息的时间。 如鬼影变幻,令人眼花缭乱。 这便是影魔这个名字的来源。 原本自信到不需要动用风雨河图的河伯终于忍不住了,再次瞬移到某处时,手放到背后,解开画卷的系带。 身后那个一直如影随形的无面人再次出现,手掌朝他抓去。 然而一片电光猛然间从河伯的身上出现,他脚下的河水瞬间开始沸腾,一股强大到令得苏伍都为之变色的气息,出现于这片河面之上。 本就激流汹涌的黄河在这一刻彻底暴动。 高高升起的水浪和水卷,彻底将河伯的身影淹没。 感受到影子根本无法再靠近对方的李迹将其唤回,脸色沉下,然后也再无顾忌,背后铁链破衣而出。 在那一道道巨大的水浪之中,有一团逐渐在扩大的铁链龙卷,自水下起,冲于天空。 洛河湾码头处,无数人惊呼。 一道是带着蓝色电光升起的水龙卷。 一道是带着黑色铁链升起的水龙卷。 河伯的面前,是一张浮空而抖的画卷。 李迹的身边,是一道道疯狂卷动的铁链。 通天七宝第六,风雨河图。 对上第五的穿心宝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燕国剑龙高红雪 第五对第六。 这场当时罕见的法宝对决并没有分出胜负。在河伯怒而施展风雨河图引起大浪,李迹为自保而全力发动蛛锁之后,湘夫人和苏伍同时出手,阻止了他们二人。 “仅仅只是试试他的影子实力,你都要用风雨河图了?”湘夫人很是无奈的看着头发尽湿的银发年轻人。 河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拉紧了画卷的系带,却也没说什么,看了一眼从水中慢慢走上岸的少年,转身离开了。 李迹看着他的背影,郁闷地道:“这算什么?” 湘夫人走过去,对他道:“他这个人好面子,拉不下脸才走了,不过你放心,这算是承认你的实力了,答应帮你的,不会反对。” 李迹用手揉着湿漉漉的头发,回想着方才那道恐怖的水龙卷,若不是湘夫人及时喊了河伯住手,这片河岸绝对会被摧毁的不成样子,甚至造成水患。不过虽然河伯和他都及时收手,但那两道龙卷倒回水中时,仍是将他整个人都打沉进了水下。 “这家伙虽然长得比我稍差,不过这傲娇的性格倒是让我想到了邹衍老师,所以我还是挺喜欢他的。”他笑着对柳绮说道,惹得后者白眼连翻,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那位河伯长相俊美,是美男子中的美男子。 和这位九歌河伯一战后,苏伍跟他一起分析了一下两人对战的过程,当苏伍说出他的影魔境界已经无比接近于极境时,李迹的自信心空前爆棚,提出要与苏伍的那位影子剑客比试一下。 苏伍并没有拒绝,而是直接将其唤了出来,李迹见到这个冰冷如死人的男子,目光忍不住望向他手中那柄鲜红色的剑。 苏伍说道:“这柄剑名为附血,剑如其名,可以吸附人的鲜血。” “而这柄剑的主人,名字叫做高红雪。” 李迹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细细一想,震惊道:“前七雄剑客之一的那位燕国剑龙?” 苏伍点头,看着他手里的血剑,情绪复杂地说道:“他的绝技是聚水为龙,而这柄附血剑又能吸附鲜血,所以当剑上的红色褪去之时,便会有血龙出现。杀人越多,剑上鲜血越多,血龙便无止无休,据说高红雪曾经一人独战燕国第一宗门易水宫十位长老,为了防止被血龙剑吸血化龙,那十位长老都以寒气封住了自身经脉,即便被剑所伤,伤口的血也会瞬间凝固,无法连续使用血龙的高红雪在十位长老的合攻下渐渐不敌,若不是他以自身鲜血化龙,早已经死于十位长老手下。” “然而他自己的血终究不可能无穷无尽的使用,正当他即将身死之时,燕国忽然天降一场大雨,这是天地送水,站在雨中的高红雪于是仰天大笑,以雨水化出一条三十丈长的水龙,将那十位长老直接击败,其中三人当场死去,其余人也尽是重伤。从此,高红雪剑龙的名号彻底传遍了燕国,并被当作燕国最强剑士列入了七雄剑客之中。” “不过他的这些事迹,都是在我离开京城后发生的,我也只是这些年了解的。遇到他,是在十七年前的北海,那时,我已经在北海牧羊十九年了。” 李迹每每想到五叔被北海牧羊十九年的事情,都略有些恍惚失神,他很难想像那种孤单十九年的生活是怎样的,深吸一口气冷静后问道:“然后,他就被五叔杀死了、成为了五叔你的影子?” 苏伍摇了摇头,“是另一个人。” “是谁?” 苏伍的眼中浮现出回忆之色,轻声道:“我即便是说出她的名字,你也不会知道她是谁,所以等以后再告诉你吧。” “十七年前,商鞅未死,尸佼未是天下第八,白修易未自刎沉江,古汗生未断剑入诛候,西门客也还未断臂,甚至他们都还只是当时江湖的后起之秀,七雄剑客的称呼也还未传响。而那时的高红雪,却已经是燕国最强之人了,他来人迹罕至的极寒北海,是为了挑战某一个人。只是当他遇到了那位挑战对象之前,后者却是处在重伤的状态,并且我先遇到了那人,因为某些原因,我决定帮助那个人,所以当要杀她的高红雪出现后,我和那个人联手,将他杀死了。” 苏伍语气有些失落:“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特别的原因,我真的不想看到这位燕国第一剑客死去,只是后来,当我成功地踏入魔婴,在那个和我一起杀死高红雪的人的帮助下,从我那位师父身边逃离,我毫不犹豫地让他成为了我的影子,这也算是对杀死他的一种补偿吧。” 李迹:“” “那他既然是五叔杀死的,五叔又入了魔婴,作为极境影魔的他应该恢复了记忆吧?可是为何我看他完全不像是那位河伯一样?”他问出了一个非常疑惑的问题。 苏伍沉默片刻后,答道:“因为我抹掉了他的记忆。” “影魔的确是在主体达到极境之后逐渐拥有自己的意识,并恢复生前的一些记忆,在截教三魔的历史上,就发生过影子拥有自主意识后想要背叛主体,将主体意识吞噬从而掌握自主权的事情,而且还不在少数。我跟你说过吧,成为截 教三魔各自都有代价和风险,就像兽魔只能以人肉为食、梦魔可能在窥视了过多他人的记忆之中迷失自己一样。影子的自我意识,便是属于影魔的风险。” “高红雪是因为我而死的,恢复这部分记忆的话,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我抹掉了他的记忆,让他只保留生前的战斗意识和本能。这就是为什么你看到的极境影子和那位河伯不一样的原因。” “不过我觉得,那个河伯,也不像是从无意识的影子成长上来的,或许他也是直接成为某位极境影魔或是魔婴高手的影子,甚至还有一个危险的可能性,就是吞噬了自己原本的主体,从而拥有了自己身为影子的主控权。” 苏伍所说的这两个可能性,虽然都不是河伯真正的情况,但有一点是说对的,那就是河伯的确拥有影子的主控权,这是以主体——也即他的妻子陶婉沉睡为代价的。 李迹不知道苏伍说的是否是真实情况,但无论是真是假,河伯此人需要引起重视,便是注定不变的,尤其还是那件能够引动黄河大水的画卷,必然是一件强大的法宝。 还有关于五叔说的那个杀死了高红雪、帮他逃离他师父身边的人究竟是谁? 李迹脑海中突然蹦出四个字来。 尸子跟他说过江湖中流传的关于高红雪的死因,是被天下第二所杀,五叔明确表示高红雪不是他直接杀死的,也就是说那个人,就是天下第二吗? 一个天下第二都需要和别人联手才能杀死的剑客 李迹不禁问道:“五叔,我能是这位燕国第一剑客的对手吗?感觉他应该和白修易、西门客差不多强要不我还是认输吧?” 苏伍微微一笑:“你既然能在影子上险胜那位河伯,那么自然有试一试的必要。” “放心,我不会让他下杀手的。” 高红雪站在河的一头,李迹站在河的另一头。 中间,滚滚长河东逝水。 李迹抬手,无面楚南静静出现于身畔。 这一次,他自己不打算出手,全然只靠影子的力量。 一朵浪花在河面上开放,两道影子已经瞬间出现于河面上空,攻击几乎是同时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影分,再合。 如两道黑色闪电交错。 突然一道水柱升起,凝化为一条形态逼真鲜活的水龙。 剑龙之威。 应该是分出胜负了。 李迹默默心想,仍是没有使用蛛锁的打算,他想看看自己单纯的影魔之力,与五叔的差距有多大。 但是下一刻,铁链哗啦响。 李迹震惊的看着那一道道铁链自动从自己的袖中飞出,仿佛像是响应某人的呼应,凝聚为一条铁链黑龙。 黑龙与水龙撞在一起。 浪消,链止。 血衣剑客高红雪静静站立,面上仍是没有任何情感的冰冷,肩上的衣服却是破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尸体般惨白的皮肤。 那个无面的肥胖少年,也是静静站在那里,一道道铁链围绕己身,仿佛像是它的主人一样。 李迹神情恍惚,不禁想到在黑龙潭那时,金蛟剪也是这般被使用。 这场影子之战。 不分胜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搞事情 这场战斗的结果,出乎了李迹的意料。 根据苏伍使用影子对战多目道人时的表现,李迹可以很清楚的断定,自己绝不是那个影子剑客的对手,对方是七雄剑客级别的人物,又有着影魔的诡异手段,自己胜不过是正常的。而至于自己的影子,那位生前便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楚家少爷,在还未至极境之下怎么可能敌得过同为影子的高红雪? 但是战斗的结果,却是不分胜负,和他个人对战河伯时一样。 但是战河伯时,对方是不攻只守的,而且刚要出全力时便被湘夫人所阻,真要打起来,自己绝不会是对手。 那么,单纯只比影子实力的话,自己又如何能比得过五叔? 虽然真正的过程是蛛锁也参与进来了,但那不是李迹用的,而是影子楚南。 一个影子,主动使用了主人的法宝 这很令人震惊,但李迹也不能否认,这是少爷自己做到的,那么这便是少爷本身的实力。 不过面对这个惊人的结果,苏伍倒是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意外,反而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像是很满意这场战斗的结果。 面对李迹的惊讶,他解释道:“我并没有让高红雪使出全力,那道水龙基本是只是用作防御,楚少爷能赢,在我情理之中。” 李迹听着苏伍这样说,倒是能够接受了,只是心底也有点失落,原来只是在未出全力的时候战成平手。 只是他似乎已经遗忘了,从童年那个无法修行只能用杀人来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少年,到现在能与楚国最强组织九歌的成员河伯分庭抗礼,在当世三位魔婴强者之一的面前与其身为前七雄剑客之一的影子战平,他的成长已经是极具奇迹色彩了。也只有李迹自己才知道,自己这一路走来,看似顺风顺水,实际上不知蕴藏着多少艰难与汗水血水。 离开洛河湾,乘大船往黄河而下。 正式进入黄河之后,水流也是越发湍急,能够清晰的看到一道道流动的痕迹,到了那远近闻名的飞霞渡,那些水流更是如同一条条黄龙扑向黄河,掀起层层黄浪。 正所谓“黄河九曲十八弯,最美在飞霞渡。” 过了飞霞渡,河面猛然跌入一段约一百五十米长、落差接近十米的狭窄河道,河道底部是起伏的岩石,安静的黄河猛然收缩变窄,像一条巨龙猛烈的翻滚奔腾,百十米宽的河面上黄色浪花此起彼伏的喷溅,澎湃的水声连绵不断的涌入耳朵,惊得船上的柳绮心惊胆战。 这里已是峡谷地势,两岸高山对峙,悬崖峭壁,水面最窄处不过五十丈。 李迹看着脸色苍白的柳绮和宁画,说道:“接下来可能要到壶口瀑布了,那里的水势才危险,等下船身可能会摇晃的厉害,对于晕船的人是一段难受的过程,你们就别站在甲板上了,进舱去把自己关好,实在不行把自己绑起来。” 宁画显然要比柳绮更适应,面色不是太惨白,轻声道:“我就呆这儿,我想看看咱们的母亲河有多壮丽。” 李迹点头:“好吧,不过如果等会儿实在是受不住了,可要跟我讲啊。” 宁画笑着应了。 “不行了,我要进去躺一会儿。”柳绮倒是小脸苍白的奔进了船舱里。 李迹和宁画并肩站在船头,欣赏这里的壮景。 下方是呼啸奔腾的流水,水流扑击岩壁,即便在船上,仿佛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岩石的震颤,还不时有水花溅起至脚边、裤腿甚至面部。 河道边是鬼斧神工的天然壁崖,一块块高低不同的巨大岩石阵构成的城池抵住奔腾的河水,岩石顶端相对平整,岩石下方被日夜奔流的流水和流水裹挟撕咬打磨,渐渐掏空,成为悬在壮阔激流之上的天然光景平台。 河道越发狭窄,看到原本宽三百米的水面,在不到五百米长距离内,被压缩到二十米到三十米的宽度,李迹断定道:“快到壶口瀑布了。” 被黄土染了的黄河水,不住地向南奔腾咆哮,前方,宁画可以清楚的看到,两岸岩壁陡然缩成仅有五十米宽的“壶口”,喧嚣的滔滔黄浪霎时撞向石壁,又急忙收成一束,硬是一齐挤进“壶口”。 下方,是六十米深的深谷“十里龙槽”。 可想而至这道瀑布有多么巨大。 这,就是著名的壶口瀑布。 宁画的花容有些失色,看向李迹:“我们的船要顺着瀑布下去了,怎么办?” 李迹却是毫不慌乱,回头望向某个船舱,大声喊道:“九歌的两位前辈,前方就是瀑布了,船要过去只能靠你们了!” “哼,居然把船开到瀑布上,是哪个愚蠢的人想出来的?”河伯走出船舱,感受着大船的流动速度,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只怕所有的大船都要坠入下方的瀑布,冷哼一声,解开了背上的画卷。 风雨河图再出。 宁画眼睁睁看着前方的水流到头,船首即将被冲到下方的深谷,不由得慌乱的捂住了眼睛。 原本要坠 入下方的水流,却是继续向前冲去。 直接跃出瀑布。 如一道横跨两座山头的桥梁。 在水流的托力下,大船居然稳稳的跃过了瀑布下的深谷,落在了前方低处的一片河面上。 宁画睁开眼睛后,美眸瞪大。 李迹也是瞪大眼睛,他不过是想试试河伯那件法宝是否真的有控制水流的能力,却不想对方直接用水流抬起了大船,让其稳稳当当的过了壶口瀑布。 他立刻回头跑到船尾,望向身后的瀑布。 滚滚金瀑,在眼前挂下。 河水从十丈高的陡崖上倾注而泻,形成“千里黄河一壶收”的气概。下方,激起的水雾,腾空而起,蒸云接天,似从水底冒出的滚滚浓烟。 由于黄河奇观,瀑布呈现金黄色,是九州大地上唯一的金黄色瀑布。书禹贡中只用八个字来形容它的壮美:“盖河漩涡,如一壶然。”壶口瀑布的形象跃然纸上。 当所有大船都稳稳的驰过瀑布地带,宁画还未从那壮景之中回过神来。 李迹靠在船栏上,笑着对她说道:“咱们这也算是这样开船直过壶口瀑布的第一批人了。” “怎么说?”宁画偏了偏头,耳畔微湿的几缕秀发贴在了脸颊上。 李迹指着后面那道行得远了仍能清楚看到的金色瀑布说道:“壶口瀑布落差甚大,加之瀑布下的深槽狭长幽深,水流湍急,给水上船只通行带来很大困难。本地人从壶口上游顺水下行船只,不得不先在壶口上边龙王辿处停靠,将货物全部御下船来,换用人担,畜驮的方法沿着河岸运到下游码头。同时,靠人力将空船拉出水面,船下铺设园形木杠,托着空船在河岸上滚动前进,到壶口下游水流较缓处,再将船放入水中,装上货物,继续下行,在岸上人力拖船很费力气,常常需上百人拼命拉纤。这便是‘旱地行船’的说法。好在我们船上有来自楚国的水神河伯,所以才能用这种办法过瀑布。” “既然你早知道这里是无法通行船只的,还选择这条水路,也就是说你故意的?”已将风雨河图收回的银发年轻人走了过来,冷冷的看着李迹。 李迹“无辜”地说道:“但这是到河西一带最快的路线啊,不然绕路的话,可能要拖上三五天的行程。” 面容看着年轻但实际上已经活了好几十年的河伯,哪里不知他是想借此试探下自己,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转身进了船舱。 宁画朝着李迹眨眨眼,一副我知道你肯定在骗人的俏皮模样。 李迹看得有些呆住,自从在青要山的那夜过后,这个女子似乎不再是那副哀哀戚戚的忧伤模样,逐渐变得开朗,像这种少女姿态,自离开洛州城后他就没有看到过了。 被李迹这么直勾勾的盯住,宁画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若是在洛州城的那会儿,她是完全不会害羞,甚至还会出言调侃他的。 李迹回过神来,挠了挠头,转头看向面前的河流。 宁画也看着面前的金黄色河水。 这条河是黄河,也叫母亲河。 她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在这片大地,从来没有一条河被赋予这么多的荣誉和责任,也只有黄河,能被我们称之为母亲。壶口瀑布的北面便是秦晋峡谷,我们的母亲河最早被称为黄河,便是因为黄河绝大多数的泥沙从秦晋黄土高原处而来。在百年前,峡谷以西为秦国,以东为晋国,因此,大峡谷被称为秦晋峡谷。自古以来,秦晋被这条峡谷阻隔,晋灭后,这里归属于魏国,一河分晋陕,地理上便有了‘河东河西的说法,听说大禹就是在这条峡谷中开始治水的。” 苏伍站于船头,看着大船穿过这片水域,对李迹和柳绮介绍着。 “秦晋峡谷自古以来就是军事要地。虽然黄河两岸山高壁陡,交通不便,但历史上有古渡可通,加上此地河槽稳固、窄狭易渡,冬季结冰坚实可载车骑,所以晋国和秦国都有在此置关设隘,驻兵把守,作为进攻对方的桥头堡,或作为防御的滩头阵地。晋亡后,此地归属秦国,数十年前,魏国进入最强盛时期,当时的兵家第一人吴起西出黄河,跃过秦晋大峡谷,连战皆捷,一举夺占韩城、大荔、澄城、合阳、华县五座秦国城池,魏文侯将其地置为西河郡,控制从南向北沿洛水与黄河的夹角地区,相当于推进到了秦人腹地,使黄河天堑成为魏人的内陆河,从此可以从容渡河,使秦人无险可守,拥有了随时进击秦国的通道。对于秦国人而言,河西就是悬在秦国头顶的一把利剑,因此他们才不惜耗尽三代国君之力,死战三十六年,终于在两年前从魏国手中夺回了河西。” 李迹笑道:“也就是说,这里离秦国很近,自从师父在咸阳城吓坏了那位秦王之后,我现在倒真想知道秦国发生了何许变化。” “魏国如今实力已大不如从前,但他们毫无疑问是很想把河西郡夺回来的,所以在这里驻扎的兵力不会少,你如果想闹出点大事情,这里倒是很适合。” 李迹正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进入石门关 从壶口瀑布到下游的龙门,全长一百五十里,沿河有十一处险滩,五十多道湾。两岸高山林立,遮天蔽日。沿途有睡女娇、大禹峰、峰窝崖、梯子崖、猴儿山、熊山、错开河等有名景观。龙门山是秦晋大峡谷的最后通道,和陕西一岸的梁山相对峙,黄河水在中间奔腾而去,形成独有的黄龙过峡风水地势,且由于龙门两边壁立千仞,地势十分险要,历来是魏国和秦国必争之地。 靠着那位河伯先生神奇的御水本领,大船逐渐行到了龙门河道,河面也陡然变得开阔起来,两岸断崖峭壁,如同刀砍斧劈,山水相映,极其壮美。而到了某一处,悬崖更是相对如门,宽八十米,形如闸口,扼住了水流急湍、汹涌澎湃的黄河咽喉。 “传说龙门两山屹立,河出其中,上宽百步,下泻千里,相对如门,唯神龙可越,因此这个地方得名龙门,不过也相传此地为夏禹所凿,又名禹门。好像还有传说中大禹留下的遗迹。千尺梯子崖,相传从此可以进入天宫。听起来可是一个个比一个夸张,反正这些地方传说都是吹得很响的。” 李迹站在船头,将一块石头掷出,几下拍打水面后,石头立刻消失在了汹涌的水流之中。 柳绮却是兴奋地说道:“可是青要山传说不也是很响亮很不真实吗,可真的有武罗女神呀。” 苏伍笑呵呵地说道:“这龙门的传说我倒也听过。古时,传说大禹凿龙门,遇见恶龙阻挡,大禹登上天梯进入天宫,向玉帝诉说。玉帝大怒派出天兵天将,斩除了恶龙,锁住了恶龙儿子恶蛟,捆在壶口瀑布下边的水晶宫明柱上,后来恶蛟挣断神链,逃避到大海,长成庞然大物,这就是人常说的‘海底蛟龙’。” 李迹撇嘴道:“青要山的黄帝和武罗女神好歹也本来是人,但这玉帝也太假了点,连大禹的先辈黄帝都未能飞升入天宫,而是被自己的儿子所害,连他的坐骑黑白二龙,也一个随之惨死,一个惨被镇压,天宫不管不问,那大禹就能见到玉帝?都是胡说八道的。” 宁画莞尔。 苏伍哈哈笑道:“这倒是一点都没说错。” “当然都是胡说的,这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们楚国的神话传说,最美丽最让人可信。” 说这话的是从里头盈盈走出来的湘夫人。 李迹仍是撇嘴道:“是啊,都说湘夫人和湘君是楚国的水神之一,但没想到是这样的水神。” 湘夫人冷笑道:“你想见识见识吗?我可以让这条船现在就翻肚皮,就像是死鱼一样。” 李迹连忙摆手:“别别,我信我信,你就是楚国最美丽的湘水女神。” 这不要脸的话说出来,柳绮和宁画都不禁觉得有些丢人,扭过头,装作不认识这货。 湘夫人第一次和这小子见面就领略到他的不要脸程度了,懒得理会,指着前方说道:“沿龙门逆水而上八里便到石门关了,这条水路是禁止航行的,所以我们在进关前要把船弃了。” 李迹笑道:“因为这上游可是壶口瀑布,没有人能够渡船而来,那些魏军肯定也想不到我们能从龙门水域偷渡过来,若是发现了,说不准会把我们当成的秦国人抓起来。” 湘夫人斜了他一眼:“你想直接在这里闹一番来吸引披甲门的注意?不怕直接被全国通缉?” “你们九歌不也是被整个大周王朝通缉吗?现在仍是有闲暇跟我上船。”李迹又抛出一句双关语,趁着湘夫人发怒之前,又接着说道:“我不会插手秦魏两国之间的战争,我所针对的只有披甲门,就算这里没有他们的人,我也会想办法让他们出现。” 湘夫人哼了一声:“随你,反正我也只是看戏,顺道来游山玩水。” 李迹心想好像自己等人这一路上也就像是在游山玩水啊,哪有一点点去“挑战”诛候的样子? 石门关距龙门八里,距壶口七十里,是万里黄河两岸最窄之处,东西宽仅六十米。咆哮的黄河在此成为一束水流,所以石门关被称为是龙门的咽喉。两年前,河西郡被秦国所攻占,石门关却因独特的龙门壶口天险而守了下来,成为距离魏国距离秦晋峡谷最近的战点,因此这里驻扎着足足五万的魏军。 孟攀便是这石门关的主将。 作为魏国进攻秦国的第一战略点的主将,他的压力显然很大,虽然这里的黄河天险让他无须担心像河西郡一样面对秦国的亡命猛攻,但是却更要面对来自反攻的压力,当今魏王虽然算不上什么昏庸国君,可也绝算不上聪明,否则也不至于让魏国曾经能灭了秦国的大好局面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而且那位魏王到如今也并不认为河西被秦国夺回是魏国兵力已经不如秦国,只是一时的失策所致,只要能有合适的将才来领导魏军,定然能战胜那个穷酸的秦国! 每每想到魏王那一副复仇心切的表情,孟攀便觉得自己命苦无比,摊上这么一位国君,真是有苦也说不出,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如今的秦国已经远远超过魏国了,军队的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连曾经让六国闻风丧胆的魏 武卒都被打散了,还有什么能拿出来和那被称为“虎狼之军”的秦人打?比修行者?魏国又不曾经历过秦国那样的刑法治江湖,指望那些未曾真正见识过血与火场面但又一个个自认为高人一等的修行者上战场,不是添乱么! 更要命的是,他最近知晓了魏王打算在披甲门的帮助下重建魏武卒。 魏武卒本来就是由披甲门人成立的,从披甲门中选取优秀的弟子送进军中培养,相当于是修行者的军队化,这在其余各国里也不是没有过,只是除了秦国之外大多都未能取得有效的成功,修行者本就是超越普通人的存在,哪里愿意进入军队中被人训骂?顶多也就是从小选取一些有修行天赋的孩子进行军队训练,再让修行者进行指导,魏武卒能够成立,也是多亏了当初身为披甲门弟子的吴起。 一个真正野性十足的修行者江湖,是不可能和军队融在一起的,这也是为什么商鞅要毁了秦国的江湖,只有这样,才能抹灭那些人心中的江湖气,让下一辈的年轻江湖,成为真正能够强国的力量。 魏国没有商鞅这样的人物,所以不可能做到秦国那样的地步,那么这重建魏武卒也是毫无意义。本就败在秦国手下了,又从人家十年前的起点开始追,如何能够追上? 孟攀相信这话绝对有人对魏王说过了,但是自己仍是未听闻魏王准备将此事取消,说明魏王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而且更倒霉的是,自己还要为这件事情出力。 近日,那位披甲门的长老便是来到了石门关,要他准备将一些披甲门弟子接来集训的事宜。此地是距离秦国战线最近的关口,又有着绝对安全的方向,那么安排在他这里也算正常,等正式集结了新魏武卒完毕,必然是从这里开始上战线的。 “唉。”孟攀坐在营帐里不住的叹气。 “将军,典章长老又在校场打人了!”一名亲兵急急忙忙跑进来说道,正抓着酒杯的孟攀一听,无所谓地摆手道:“随他吧,谁让我们军中没有一个人能够打得过这个披甲门的莽夫呢。” 亲兵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是他打的是您的侄子。” “什么!”孟攀手中的杯子一抖,整个人跳了起来,“这个王八羔子,他不想活了?” 亲兵小心翼翼地道:“将军,您也打不过他啊。” “老子、老子”孟攀气得话都要喘不上气来了,脸都扭曲在了一起,最后恶狠狠地说道:“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他!修行者了不起啊!我也去找几个厉害的修行者来!” “可是披甲门本身就是魏国最厉害的修行门派啊。” “你给老子闭嘴!”孟攀忍不住朝着亲兵就是一嗓子吼出,直把这个可怜的小亲兵吼懵了过去。 孟攀喘着粗气坐回到椅子上,指着亲兵说道:“你去给我想办法到外面雇佣几个高手过来,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是哪国的修行者,只要能给老子把那个姓典的狠揍一顿就行!” “是、是”亲兵满头大汗地走出营帐。 他欲哭无泪,这里可是战场前线的秦晋峡谷,到哪里能找什么厉害的高手啊。 也同样是这个时间。 李迹等人悄无声息地从河道进入了石门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雇佣打人 由于是偷渡,所以李迹一行人没有入关的许可文书,只能暂时先在关外闲逛着,石门关建在两壁的山头,城门外有一道护城河,沿着两侧山壁中间冲落,又形成一道瀑布,名为“七叠水”,只是相比较于壶口瀑布有些寻常。等了一个多时辰,他们终于遇上了一批进关的商旅,李迹再次做出了让柳大捕头不耻的事情来,直接将那行人骗来打昏,然后拿走了他们的文书,扮作商旅模样,光明正大的进了石门关。 关内风景不错,有著名的苍山古崖画便位于城内某处,李迹带着柳绮和宁画闲逛了一会儿,才找到一处歇脚的客栈,李迹本想着是他和苏伍一间、宁画和柳绮一间、赵何一间,赵墨不需要,湘夫人和河伯一间,结果这两位九歌的成员居然不愿意和对方住在一起,一个说自己有夫君,一个说要修炼,弄得李迹埋怨着又要多出一笔钱。最后苏伍直接把二楼所有的房间包下来了,每个人都可以住一间。 既然是来搞事情的,那么入住后李迹就没有选择立刻休息,打算出去逛逛,只是宁画和柳绮也逛够了,五叔也不是喜欢搞事情的人,赵何不可能,赵墨尴尬,河伯太冷,湘夫人没兴致,所以就只有李迹自己出去找事儿。 石门关内有一座下古寺僧庵,白瓦红墙内钟声悠扬,风铃叮铛,一派仙境神韵。平日里香火极为旺盛,关内不少百姓都会去那上香,李迹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军营,倒是转到这古寺来了,琢磨了一会儿,便走了进去。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的古寺极为安静,往日里常来进香的人们今日一个都看不到,里头冷冷清清,不过李迹也不知道这冷清可能表示着某种意外,他只是打算随便进去转转就走。 随便走了几步,来到一座偏殿前,像是供奉佛像的地方,只是门紧紧闭着,李迹刚准备推开门进去,忽然听到一声冷喝:“站住!” 李迹一惊,本以为神圣清静的地方,突然出来这么一声暴喝,定晴一看,才发现里头原来有人,看上去二十多岁,穿着一身盔甲,腰佩双刀,想来是军中的某位将军。 只是随便走走居然就碰到了关内的军人,李迹心想今日果然适合搞事情,便嬉笑问道:“这里不让进?” 那年轻将军见这少年陌生,面对自己也没有多大的畏惧,便以为是外头进关的人,走到他面前一把推了过来,并皱眉道:“没有,但今日有贵人在这里进香祈福,因而不许任何人靠近,等贵人走了,你便可以来了。” “贵人?”李迹看了偏殿深处一眼,没看到里面那人是什么样子,本来他也没兴趣呆这里,是正准备走的,但对方这么不讲理的推了过来,却是令他眉头大皱,两手交错而上,拧住对方的手腕。 啪的一声轻响。 年轻将军顿时目露震惊,这少年居然能按住他的手腕,要知道在军中,能在力气上与自己比较的人可不多,他立刻眼中精光大盛,侧身上前,手腕勾住对方的两条手臂,用力向前发力。 他打算直接将这少年甩飞出去。 李迹眼中狠辣之色一闪,铁链悄无声息地缠住这年轻将军的手腕,同时身体如同灵蛇一般扭转到对方的身后,一指便点向后背的某个穴道上。 年轻将军眼瞳瞪大,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要从体内被抽走一样,那少年竟是精准的一指点中了他的神道穴,这可是连同体内神道和气海的,是修行者的要穴之一,一旦遭受重创,很可能会直接导致神道被废! 不过虽然李迹指法精准,但他也不是等闲之辈,闷哼一声,体内气息由那个穴道炸出,直接将李迹逼退。 嗡的一声轻响,石阶上的灰尘被两道暗劲的冲撞扬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很诡异的灰球,迅即散去。 两个人被震的分开数步,年轻将军捂着嘴唇咳了两声,李迹面无表情,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年轻将军冷冷地看了他两眼,说道:“小小年纪,出手如此狠毒,若非我修有硬气功,只怕还真会被你这个少年一指点成残废。” 李迹淡淡道:“认识我的人都知道,用手指是我最仁慈的动手方式,如果我想废了你,刚才扎进你神道穴的就是匕首了。” 说完,他手掌一翻,竟是不知何时间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年轻将军目光顿时森然了起来,一股来自军人的铁血方刚杀气充满着他的全身,仿佛这一刻他的脚下都是鲜血淋漓的尸体。 这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会有的杀气。 如若是寻常人面对这样的杀气,必然会全身都感觉到寒意,但李迹自小便是在鲜血中走过来的,虽然杀人的数量没有上战场那样多,可也早已经习惯各种杀气了,更何况眼前这名将军只是一个三境修行者,境界上或许稍高于他,但是论真正实力,如何会是拥有通天法宝和影魔之身的李迹对手。 李迹冷冷道:“你别忘了,是你先对我出手的。” 年轻将军皱了皱眉,想要反驳,但对方说的也是事实,只得冷哼一声:“算了,虽然你擅闯此地,但也是因不知晓缘由,这回本将军不和你计较,赶 快离开吧。” 若是对方还想继续纠缠,李迹不介意让他遭受点惨痛的代价,不过既然不愿再动手,那也就没意思了,因此耸了耸肩,收起匕首走出了偏殿。 “秦二哥,方才那少年是谁,似乎身手不错。”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只见偏殿深处走出来一位年轻女子,二十岁出头,面容清秀姣好,秀发微微扎起绑于脑后,颇有些将门女子的英姿。 年轻将军见到这女子出来,赶紧恭敬一礼,说道:“只不过是个关外来的野小子,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女子摇头道:“秦二哥,我刚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少年能够一招化解秦二哥的军中架摔术,必是学过武的,虽说出手有些狠毒,但也知晓分寸,而且看他的岁数,似乎比我还要小,这样年纪能有这般实力的少年,已然能算是天才了。” 年轻将军一怔道:“小姐的意思莫不是?” 女子神色一冷道:“近日那位披甲门的典章长老缕缕挑衅我军,号称当今的大魏军已无真正的高手,必要重建魏武卒,我父亲气愤之下便在让人四处找寻能够打败他的高手,我身为这石门关守将之女,不能上战场报国,也应为父亲分忧,好让这典章知道,他披甲门可踩不到我大魏军人的头上来。” “可是这少年一看也不像是军旅之人啊,找别人击败那位披甲门长老,也不能让我们脸上有光啊。” 女子微微一笑道:“那就让他加入我们不就行了?” 李迹还未走出多远,却发现身后的殿门又开了,那位年轻将军走了出来,对他喊道:“少年留步!” 李迹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似乎深不可测的森森偏殿,心想你叫我留步就留步,那我岂不是太没面子了?直接转回去,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那年轻将军眼中浮现出怒色,这个少年可真是不识好歹,便在他刚要冲上去拦住时,那个年轻女子也走了出来,再次说道:“小兄弟留步。” 这次响起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李迹不禁把头转了回去,呀了一声,居然还是一位长得不错的姑娘,于是他立刻忘记了别人喊他留步就留步,那他就太没面子了的“自尊”,当真留在原地。 女子缓缓走来,脚步自然而毫无女子的娇柔作态,到他面前微微一施礼,说道;“小兄弟,不知可否进来一谈?” 进来?谈?谈什么?谈情说爱?李迹的脑子下意识的跳出这四个字,瞄了瞄这女子的面容,虽然还算不错,但远不及宁画,甚至比赵墨也稍差,所以倒是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眉头一挑道:“在下还有要事,不方便陪姑娘聊天,请见谅。” 女子倒是没有什么神情变化,依旧微微一笑道:“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请小兄弟出手教训一个人,事后有重金酬谢,不知小兄弟愿不愿意答应?” “打人?”李迹一怔,习惯性的用手指摩挲了两下下巴,问道:“什么人?” “披甲门的一位长老。” 李迹笑了笑:“这位姑娘,你觉得我像是能够打得过披甲门长老的人吗?” 女子微笑道:“小兄弟是从关外来的吧?如果觉得自己做不到,那也不妨推荐给我们合适的人选,对了,我们的酬金是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只要打一个人! 李迹差点从地上跳了起来,这样赚钱的好事到哪里去找?再说他本来就要想办法招惹披甲门,是白赚的啊! 突然之间暴露出贪财本性的他已然无法再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用力咳嗽了几声,然后说道:“既然姑娘如此诚心相求那我就勉为其难接受好了。” 女子倒是有些惊讶他突然间就答应了,本来还以为五百两银子太少了无法打动对方,毕竟这是招惹魏国第一宗门披甲门啊,还是要打他们的长老,这样难办又危险的事情五百两的确是少了点,不过对方居然立刻答应,想来是缺钱? 这女子哪里知道,就算她出一百两银子,这个家伙估计都会答应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拒捕 “小兄弟是打算亲自出手,还是请人出手?我相信以小兄弟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实力,来历定然不俗。” 李迹大手一挥,豪气万千:“亲自出手!” 年轻将军:“” 女子眼中讶色一闪:“难道小兄弟的实力已然能和” 李迹笑嘻嘻道:“姑娘不信?” 女子还未接话,那被她称呼为秦二哥的年轻将军就走上前来,皱眉道:“大话不要说的太早,方才你我二人并未分出胜负,现在再战一次,如果你打得过我,我才会相信你有资格去挑战那位披甲门的长老。” 李迹讶然道:“这不是你们主动提出来的吗?居然还要质疑我有没有资格?” “小姐只是觉得你来历不俗,或许身边能有认识的人可以成为此人选,并不是觉的你可以。”年轻将军沉声说道,看着李迹的目光显然充满了不屑。 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怀疑,披甲门是魏国最强宗门,那位典章又是长老级的人物,可以说整个魏国之中,能胜过此人的修行者不会超过十个人,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怎么可能属于这个行列。 “这样啊。”李迹耸了耸肩,说道:“那不信的话,就算了,五百两银子而已。” 然而此时他的心里在滴血。 年轻女子并未再开口挽留他,倒是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小姐?” “秦二哥,你派人去查查这个少年的来历,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他就是我们需要的人,到时我会亲自上门再请他的。” 年轻将军虽是有些不情愿,觉得这纯粹是浪费时间,但也只能听从她的话,毕竟她的父亲,便是这石门关的守将孟攀。 离开古庙,李迹倒是没有再继续乱转,而是直接回了客栈,他相信那个女子聪明的话,绝对是会派人来查探他来历的,到时也便会发现他们队伍之中的关键人物:赵何。不过是否要让赵何此时就暴露,李迹还并未决定,所以他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赵何带上易容面具。 “你不是故意要以王爷为饵引来诛候吗?现在既然有人注意到你了,不是一个正好的时机?”赵墨站在门口,不给李迹好脸色看。 “现在时机还未到,我可是连那位披甲门的长老都还未见到。”大功告成的李迹拍拍手,对她温和的笑了笑,忽然眨眨眼,神情诡异的说道:“不过你为何这么急切的想要让诛候出现?你不怕你们没有了利用价值之后,我会将你们抛弃掉么?” 赵墨冷笑道:“我巴不得你早点死在诛候手里。” “啧啧啧,真是恶毒的女人,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义父要把你送给我当媳妇儿我都不要的原因啊。”李迹摇摇头,在她冷如刀割的眼神中走了出去。 出去正好经过湘夫人的房间,李迹想了想,过去敲了敲门。 门开了,里头那位女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事?” 李迹低声说道:“你也和赵何一样是被诛候通缉的,那么可能你等会儿会被人认出来,要易个容不?我的技术很好的,绝对把你弄得和现在的样子天差地别。” “你是想把我弄成个丑八怪?”湘夫人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放心,虽然诛候看过我的样子,但也不至于到了个魏国都会被人认出来,诛候是大周的刀,他们要杀什么人,魏国是不会关心的,出动披甲门截杀赵何也不过只是有内贼故意泄露了行踪而已,不然他们也懒得这么做,你真以为如今七国都是对大周王朝诚心称臣的?” 李迹正色道:“你们可是大名鼎鼎的九歌啊,在楚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到了魏国就没人认得了?” “你想说我们九歌不过如此?”湘夫人眼睛眯起,将眸中荡漾的秋波掩盖。 李迹哈哈道:“我哪里敢。” “行了,没有事情的话,就滚远点,不要打扰我。”湘夫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连带着胸前的风情也颤动了一下,李迹瞪直了眼睛还未看够,门的一下子关上了。 “真不知道带上这娘们是不是正确的决定。”李迹叹了一口气。 不过既然对方肯定会来查自己等人的来历,那么查出来的结果越惊人,自己之后所能得到的报酬也就越丰厚,也就越容易让披甲门引起重视。 毕竟比起直接闯进披甲门的招惹,这种形式的招惹更不容易让诛候产生怀疑,不然若是像之前一个河伯行踪泄露,诛候就出动了除了不死三人组之外的全员那样就麻烦了,自己现在虽然有能够杀死诛候成员的能力,却是无法和整个诛候抗衡的。 晚饭过后,果然有人上门来了,不过不是那女子和年轻将军,而是一队卫兵。 面对一楼略显慌乱的客人们,当头的卫兵队长抬手说道:“今日白天有一伙人在关外挟持了一队商旅,抢走了他们的通行文书,住进了这家客栈,我们得到消息是来抓捕这群人的,所有人都待在这里不要乱动,我要一个个来查。” 刚好走下楼梯的柳绮 脸色一变,刚想上楼,那卫兵头领就注意到了她,冷喝道:“那个小姑娘,你过来!” 柳绮满脸不情愿的走下楼梯,低声嘟囔着埋怨李迹,走到那卫兵的面前,说道:“我是大周洛州城刑事府的捕头,有腰牌为证。”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 那卫兵队长接过她的腰牌,看了看,觉得不像是假的,便点点头,对其他人道:“留下三个人在这里,其余人跟我上楼。” 柳绮看着这伙卫兵冲上二楼,本想通知李迹,不过想想似乎也没必要,反正是那家伙捅出来的篓子。 一楼的动静李迹早就听到了,所以当那伙卫兵冲上二楼走廊时,他仍悠哉悠哉的坐在桌边喝茶,他们进来后他才抬了抬头,一脸茫然地问道:“这是干什么?” “把你入关的文书交出来,例行公事检查。”一名卫兵冷硬着声音说道。 李迹笑着把茶杯放下,说道:“难道住店也要文书?” 卫兵冷声说道:“我们怀疑这间客栈里有一伙贼人,抢劫了一队商旅,偷偷混进关来。” “哦,那就是我干的啊。”出乎他们的意料,李迹直接站了起来,一脸“诚实”的对他们说道。 卫兵们愣了愣,然后才一挥手:“把他抓起来!” “应该是白天庙里那个女人派来的。”李迹心中笃定的这般猜测,所以自然也就抱着“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这样的念头,非常坚决的拒捕。 砰!一楼的客人们突然间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门被人撞坏了,当柳绮急急忙忙上去时,看到的是那几个卫兵都倒在走廊里连连哀嚎,李迹房间的门已经不知所踪,只有一地的木片,而那个惹出巨大动静的家伙正站在那里拍着自己身上的灰尘。 旁边,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宁画等人。 柳绮瞪着滚圆的眼珠子,震惊的问道:“你在干什么?” 李迹耸肩道:“正当防卫。” 他下手并不重,所以那些卫兵很快都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看上去不是很友善的样子,在这石门关内,居然有人直接对巡城卫兵动手,这可是天大的事情,那名队长一咬牙,说道:“走!” “下次来的时候,记得敲门。”李迹还很好心的“提醒”他们。 那卫兵抽刀砍人的心思都有了,只是可惜他们十多个人加起来都是被这个少年几下子轰了出去,再上去简直是自取其辱。 卫兵们离开后,其余的客人也都知道出大事了,等会儿必定会有更多的卫兵来这里抓人,于是纷纷惊慌散去。 “你是故意的吧?”宁画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李迹正气凛然地道:“说了,我这是正当防卫,谁让他们无缘无故要抓人的。” 柳绮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谁让你非要抢劫那伙人的?我都说了根本没有必要。” 李迹无所谓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就是故意留下隐患的。” “为了搞事情?” 李迹这回点头了。 柳绮很无奈的捂住额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家伙好。 苏伍却是冷静地说道:“不管是不是如迹儿所说的那样,是他白天在庙里碰到的人派来试探我们来的,等会儿这里被魏军包围是避不过了,你们能回避就回避吧。” 赵墨直接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李迹看向湘夫人:“湘夫人姐姐,你有兴趣一起来搞事情吗?” “没有。”湘夫人说完也回了自己房间。 至于河伯,从刚才到现在他根本没出来过。 “你自己惹的麻烦,你自己解决吧。”柳绮也没好气的对他道。 李迹有些郁闷。 大概一刻钟后,果然客栈外头响起了马蹄声,足足有数十人的卫兵到来,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头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将军。 正是李迹白天在庙中遇到的那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再逢醉月 “封锁这一带的街道,不要让任何一个人逃走。”姓秦的年轻将军抬手吩咐了一句,顿时有几支小队分散开,去围堵住周围的街口。 客栈老板哆嗦着双脚从里面走出,根本不敢多说什么,毕竟他也看到了那个少年胆大包天将卫兵打倒在地的一幕。 年轻将军抬头望着客栈二楼的窗口,眯眼冷笑。 落入李迹的眼中。 他点了点下巴,那位女子似乎并不在队伍之中,不知是真的打算来试探,还是那年轻将军擅自做主,毕竟他可不怎么赞同那女子花钱请自己出手。 “看来,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 年轻将军似乎并没有要带人冲进客栈的意思,只是让人围着,等待着里面的人自己出来,等了一会儿后,他有些不耐烦了,便对手下一位将领说道:“你进去看看。” “是。”那位将领推开客栈的人,里面正好有人出来。 一位少年。 这位将领脸色沉下,听那几位逃回来的卫兵说,打伤他们的正是一位少年。然而还不待他开口问罪,那位少年已经先说道:“你们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 这句话的声音很大,大门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听到了,所有人也都是瞬间勃然大怒,那位将领更是不多废话,冷着脸直接伸手抓向李迹的脖子。 虎口一般的大手,像钳子一样锁向李迹的脖子,威势迅猛,是军中强悍的搏杀术,也是相当狠辣的一招。当年的魏武卒修炼硬功,浑身如铠甲般刀枪不入,一招锁喉往往能直接捏断对手的喉骨,这般凶悍的战场厮杀本领,也难怪只有虎狼一般凶狠的秦军能匹敌。 不过李迹毕竟也是一名修行者,这将领出手的速度再快,也不及修行者感应气流变化来得快,他只是一偏头便躲过了这一锁,同时双臂伸出抓住对方的上肢,单脚踏前,微微下蹲,便是一个过肩摔,将那将领狠狠摔在了地上! 一阵撞击地面的巨响,客栈地面的石板都裂了开来,这一下,直接是让这位将领一个月都下不了床了。 李迹松开手,看着地上疼得面容扭曲说不出一个字的将领,拍拍手说道:“要一个个来的话,至少也得上修行者吧,你们是用谁去对付那披甲门人的,便让谁来。” 外头,马背上的秦姓将军面色不变,淡淡道:“你还以为小姐会来请你出手?本将现在可是来问罪的。第一罪,你来历不明,擅自抢夺他人之物而入关。第二罪,你抗拒卫兵的审问,还胆大包天的出手伤人。第三罪,你直接上来打伤了我军中的副旗长。其上三罪,加起来足以砍你的脑袋了。” 李迹偏头问道:“我听闻那位披甲门长做的事情和我也差不多,怎么他就没有被砍掉脑袋?” “你能和他相提并论吗?”声音里充满了嘲讽。 年轻将军挥手:“将此人拿下问罪。” 刀光齐齐闪动。 李迹冷笑一声,看来是这生意是做不成了,也罢,那就大闹一番这石门关之后,直接去找那位披甲门长老。 “慢着!” 一声突如其来的喝声,让卫兵们的动作停住。 李迹惊讶的顺着声音望过去,这明显是一个女声。 而且似乎是有点熟悉的女声。 卫兵分开,一位佩剑女子缓缓走了过来。 李迹看着女子的面容,微微呆了呆,然后便想起了她的身份。 曾经助他绞杀过双刀羊魔的白雪剑宗四位弑剑师之一的醉月! 她居然会出现在魏国? 李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更让李迹惊讶的是,卫兵们似乎也认得这名女子,自动为她让开一条路。 醉月走到那秦姓年轻将军面前,淡淡道:“孟将军让你回去,说这里交给我。” 年轻将军一怔,有些狐疑的看着她,显然不是很相信。 醉月冷下脸道:“孟小姐知道你私自要来抓这少年的事情了,你还不回去跟她解释?” 年轻将军听到这话脸色才变了,急急忙忙勒马离开。 卫兵们也只好一起离开。 虽然未能真正动手而有些遗憾,不过能在这里看到醉月显然也是惊喜,他上前刚要开口询问,醉月已经低声道:“上去说。” 回到客栈二楼,关好房门,醉月这才开门见山的告诉了李迹她来这里的缘由。 “我得到消息,说尹进不久前便在魏国出现,他是害死纳兰姑娘的人,宗主很想要他死,所以才会派我潜入魏国打探消息。” 李迹听完后,脸色有些古怪:“这里可是离秦魏战线最近的一个魏国关口,你来这里,不怕暴露身份?” 醉月笑道:“放心,身为弑剑师,我原本在白雪剑宗里就是身份隐秘无几人知晓的,所以不会有人能查到我是从白雪剑宗来的,再加上这里的守将孟攀目前正在寻找一位能和披甲门长老典章交手的人,我一番上门自荐,很容易就得到了他的认可,想来他也只是想找一个能给他出气的 人,所以身份来历什么的就不重要了。” 李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位孟小姐也是在找这位人选了?难怪我没等到她的再度上门,却等来了一群上门找麻烦的,原来是已经找到你这位厉害的女剑士作为人选了。” 醉月微笑道:“我在我们几人之中可是最弱的,那个孟攀居然都把我当成是高手,看来这魏军之中,也是没什么厉害的人物,毕竟只是我们秦国的手下败将。” 李迹好奇道:“你们白雪剑宗如今不是要脱离秦王掌控了吗?怎么看你似乎还很为这个自豪。” 醉月淡淡道:“我虽为剑宗之人,但也同时是秦国人,我们不会再让赢驷随便利用,但不代表我们要与他为敌,毕竟秦国如今能有这样的强势,有他的功劳在内。” 李迹摇了摇头:“所以我到现在还弄不清楚,你们这些秦国的江湖人,究竟对商鞅教授是感激还是痛恨。” “可能两者都有吧。”醉月想了想,给了这个回答。 “不说这个了,你又是为了什么来这里的?” 李迹将除了鬼谷子赠与金蛟剪之外的起因都说了出来,这也相当于向醉月坦白了他和诛候是敌人的关系。 “你们竟然要对诛候出手?”醉月听了果然反应很惊讶,一双美眸瞪得极大,李迹的话中并未告诉他那位五叔的身份,所以醉月完全不知道李迹敢这么做的底气在哪里。 李迹笑道:“我的师父可是在咸阳城和诛候大战了一场,我身为他的弟子,又怎么能给他丢脸呢?” 醉月很无奈地道:“尸子前辈可是天下第五,比诛候的首领排名还高,他能一个人面对整个诛候,但你现在离这样的实力还差得远吧?虽然,你杀掉了双刀羊魔。” “放心吧,我敢这么做,肯定有我的理由。” 醉月站起身来说道:“好吧,这是你的事情,与我们白雪剑宗无关,如果你现在就想要引起披甲门注意的话,我明天可以向孟攀举荐你,让你也随我一同去挑战那位披甲门的典章长老,到时你想怎么闹都行。” 李迹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只可惜我失去了一笔酬金。” 第二日中午,醉月再次来到客栈,告诉李迹孟攀同意让她带他过去见见,柳绮本也想跟去,但李迹还是让她留下,一方面是为了看着赵何,另一方面,也是提防湘夫人和河伯这两个不确定的变数,否则到时如果出了意外,苏伍一人未必能够能够顾忌的了所有人。 醉月明明是一个女子,却像是非常让孟攀重视,到了魏军军营之后,醉月带着他竟是一路畅通无阻,直往主将孟攀的大营。路上李迹也大概询问了一下,得知孟攀之所以要这么急切的找人对付那披甲门长老典章,是因为典章把孟攀最疼爱的亲侄子给打成了重伤,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下不来,甚至都有残疾的风险。 这让李迹不禁感慨,如今的魏军也的确是惨,这里可是离秦晋峡谷最近的石门关,是魏国想要复仇秦国的第一起点,然而这里的堂堂主将却是拿一个江湖门派的长老毫无脾气,甚至不惜借敌国修行者的力量来对付本国人。可见披甲门在魏国的地位有多高,相比之下,秦国第一宗门白雪剑宗,就完全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到了营帐外头,醉月提醒了一句:“你的身份编好了吗?” 李迹说道:“我就说我是尸佼的徒弟。” “也好。”醉月点了点头,掀开营帐帘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锦囊 营帐里头,坐在最上面的便是主将孟攀,长相和那位孟小姐的确有几分相像,眉目间有股威严之势,见到醉月进来,开口便问道:“醉月姑娘,这便是你说的那位少年高手?” “没错,孟将军,他就是我跟你说的,独自杀死双刀羊魔的少年天才。” 李迹怔了怔,醉月是这样跟孟攀吹自己的?难怪会同意她带自己一起来,不过这吹的是不是过分了点?虽然最后的确是自己杀死双刀羊魔的,但并不是只靠他自己一个人啊。 而且更神奇的是,这样的话,这位石门关守将居然都能相信。 孟攀哈哈大笑起来,站起身来,对他说道:“这位小兄弟,可否请教名讳?” 李迹拱手道:“在下李迹。” 孟攀笑眯眯道:“听闻,小兄弟曾杀死了前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 李迹谦虚道:“都是乱说的,我只是凑了个热闹。” 孟攀眉头一皱:“那家师是” “尸佼。” 孟攀眼睛猛地瞪大:“便是今年二月大闹秦国的那位天下第五尸子?” 李迹点头承认,为了证明这个身份,他伸出手,铁链如灵蛇一般游出他的袖口,缠住他的手臂。 见到孟攀的眼神立刻便和刚才不一样了,心中感慨果然还是这个身份比起独自杀死双刀羊魔来更容易让人相信。也因这个身份,或许孟攀都真的相信双刀羊魔是死在他手中的了。 孟攀眼中再也没有怀疑,脸上呈现出大喜之色,说说:“李少侠请上座。” 孟攀的热情出乎了李迹的意料,这态度可不像是雇佣主对打手的样子,李迹心中不禁多了几分狐疑,虽然那披甲门长老行事的确是霸道,但身为这里的主将,岂能因为一点私人恩怨就破坏披甲门和魏军之间的关系?一向多疑的他心中不禁起了几分防备之心。 “那么,两位何时准备去教训那人?”孟攀在一番寒暄之后终于说出了最关键的事情。 醉月说道:“现在便可。” 孟攀闻言自然是大喜,说道:“好,不过为了防止那人猜到是本将请你们来的,还得先为你们安排军中职务,以我大魏军人的身份教训他,让他披甲门无法再嚣张下去,这样,二位不介意吧?” 李迹和醉月并无反对。 走出营帐,莫名其妙就得了个副旗手军职的李迹被带往属于他的临时营帐,离那位披甲门长老的营帐很近,卫兵们说了句等会儿军服便会送来便离开了,李迹一个人站在营帐中,从来的路上,他的确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强大的气息,也就是说这里除了那披甲门长老之外,的确没有什么高手,可即便如此,他心中仍是有一股潜在的危机感。 在内心好奇的驱使下,他决定去打探一番。 之前在阐院的时候,李迹就因帮助尹莲阐院入院试上作弊,而得到了她传授道德宗的炼气化神变化术,可以伪装成任何人的模样,只要对方不是修为境界明显比他高的,一般都无法识破他的伪装。李迹此时便化成了那位秦姓的年轻将领,走出了营帐。 很明显,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些附近的卫兵见到他都是规矩的行礼,李迹想了想,往东面而去,在大概离某处营帐约四十步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这处营帐,便是属于那位披甲门长老典章的。 他收敛自己的气息,静悄悄的靠近。 越来越近。 他站在了营帐外头。 里面没有任何的动静,似乎没有人在。 李迹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果然空无一人。 目光快速在帐内一切物品上扫过,忽然停留在桌子上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锦囊。 吸引李迹注意的是锦囊上纹绣的那一个字:“苏”。 李迹拿起锦囊,将它托在手心中感觉了一下,毫无重量,里头应该是书纸,由于对这个“苏”字十分的在意和好奇,他观察了一下这个锦囊的封装,确认拆开来再重新绑上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他便小心的将它解开。 里头果真是一面小帛书。 李迹很快将帛书塞入自己怀中,快速蹲下撕下案布的一角,然后重新装入锦囊之中,确认没有任何人看见,便走出了营帐。 走出不远,他忽然见到一位眼熟的女子,不正是那位姓孟的姑娘?想了想之后,他没有主动避开,而是走到她面前,恭敬道:“小姐。” “秦二哥,你不是在校场练兵吗?”孟姓小姐疑惑地问道。 李迹面色不乱道:“方才想起有一急事,便回来了一趟,这便要过去了。” “那好,秦二哥忙去吧。”孟姓女子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怀疑,便要走开,不过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说道:“对了,秦二哥,昨日你是不是派卫兵去抓那位庙中遇见的少年了?” 李迹心头一跳,沉默片刻,点头承认道:“是的。” 孟姓女子转过来,严肃的看着他,说道:“这件事情,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李迹装出很为难的样子,说道:“小姐,是我鲁莽了。” 根据李迹昨日在庙中见到这秦二哥对孟姓女子的态度,应该是敬畏的,所以这副样子表现的没有让女子怀疑,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父亲昨日寻到一位武艺高强的女剑士,所以我便放弃了再找那位少年的想法,但是我刚刚得到消息,那位女剑士居然和那少年是熟人,还向父亲举荐,说他是天下第五高手的弟子,还杀死了前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父亲见到他之后,也相信了他的身份。还以重金请他出手对付典章长老,如今,他就在军中。” 虽然本就是当事人,但是演技娴熟的李迹还是一下子露出了吃惊的神情,说道:“这这” 女子继续叹气道:“所以,你昨日的做法太不妥了,这位少年果然如我猜测的那样来历不寻常,只是我也想不到他会是天下第五的高徒,我们应该与之交好的,如今却唉,我等会儿可能要去向他赔罪,你也一起来吧。” 李迹巴不得那位真正的秦姓将军向自己磕头认错,连连点头道:“小姐说的不错,等会儿练兵结束后,我同小姐一起去。” 女子又道:“或许还应该带点补偿去,本来说要用五百两请那少年出手的,现在可能要拿出不止五百两了。” 李迹眼中陡然发光,然后立刻正色道:“小姐说的不错,多拿一点,最好拿一千两。” “嗯?”女子忽然很奇怪的看着他。 他咳嗽两声,解释道:“我说,对于这样年纪轻轻又有实力又有背景的人,如果能用金钱拉近关系,那绝对是不亏的。” 女子想了想,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那好,秦二哥你先去校场吧,之后我再找你。” 李迹看着这个孟攀的女儿离开,直到走远了才忍不住大笑了两声,引来周围卫兵的古怪眼神。 回到自己的营帐一会儿之后,正巧军服也送来了,而李迹也已经偷偷看完了从典章帐中调换的锦囊内容。 “李少侠,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送来军服的卫兵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刚刚喝了一口很难喝的酒。”李迹淡淡说了一句,将自己心中震惊的表现掩去,问道:“醉月姑娘也准备好了吗?” “是的,她现在已经过去了,只等李少侠到,便可以一起去校场了。” “好,我现在就把衣服换上。” 到了和醉月集合的地方,李迹才发现原来她根本就没换衣服,仍是那身弑剑师时的衣裙,对此,她的解释是:“反正军中也不可能有女子,换上了典章也不会相信,还不如不换。” 李迹郁闷道:“那我也没必要换吧,那人也不是傻子,是不是原本石门关的,他肯定能够看得出来吧?” “或许吧,但人家毕竟是堂堂披甲门长老,你我一个女子,一个少年,如何会被他放在眼里?他定然是不会在意你我身份的,这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好吧,那到时是你出手还是我出手?” 醉月想了想,说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李迹忽然想到那个锦囊上的内容,脸色微微沉下:“我来出手,你防备某个人的出现。” “何人?” 李迹沉声道:“尹进。” 醉月一惊。 李迹将那些内容低声告诉了她。 醉月听完后,久久都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道:“难怪魏王突然就要重建魏武卒,原来是披甲门暗中和苏秦勾结了,只是苏秦如何能保证这新建的魏武卒要比吴起所创建的那一代还要强呢?” 李迹不知为何想起苏秦在咸阳城对鬼谷子说的那一段话:“我要做一个法家,一个变法者,不靠着朝秦暮楚的嘴皮子功夫来改变这个天下,我要用我自己的法度来让世人恐惧遵守,让他们意识到他们为人的罪恶,让他们活着赎罪直到死去。” 他是当世仅有的几位魔婴强者之一。 同为魔婴境的苏伍,能够让柳绮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成为梦魔,让他一个无法修行的体质之人成为影魔。 或许苏秦也能够创造出三魔来? 披甲门的硬功再强,也不可能有兽魔的肉身强。如果那新的一批魏武卒皆是三魔之中的兽魔的话,那毫无疑问会是世上最可怕的一支军队。 这个猜测让李迹背后都有些发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来自新任兽魔的一个拳头 “怎么了?”醉月还不知道李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么远去。 李迹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道:“没什么,或许是我想太多了。” “现在,先去见识见识那位披甲门长老吧。” 二人朝着校场而去,石门关的校场很大,可足足容纳万人方阵,此时正是练兵的时候,成千上万的士兵在齐声挥舞长枪的场面十分壮观。 在被称为虎狼之军的秦国锐士出现之前,当年的魏武卒可是七国最强大的部队,由于吴起认为兵不在多而在精,每一位魏武卒的选拔都极为严格,直接从各大军中选人,而非直接从民众招兵。选拔标准为一人披三重甲,持戈配剑,操十二石之弩,负矢囊内装弩箭五十枝,携三日口粮,半日能步行一百里,可谓是难到了可怕的程度,即便是修行者都未必能够坚持的下来,所以当时魏武卒最鼎盛的时期也仅仅是只有五万人。后来魏武卒被秦军所灭,魏王无时无刻不想重建魏武卒,军中自然也是如此。 醉月身为白雪剑宗之人,也曾经去过秦国的军中,此时见到这些魏兵的演练,不禁将他们和秦军比较起来,不过结果自然是摇摇头。 她边走边对李迹说道:“其实,如今的魏国之所以无法重现当年辉煌,并不是因为国力在连年征战之中消耗过大,因为论消耗,我们秦国的消耗更大。在魏国,成为魏武卒,国家赏给土地,免除赋税。这样的制度相比于之前其余各国以贵族士大夫为主组建的旧式军队,战力自然是强得多。但是后来商鞅教授的变法改变了我们秦国军制,新的军功制和土地制令得秦军在长年的战争中越战越强,越战越勇,而需要自备武器装备和后勤物资的魏武卒却只能渐渐衰败,最终被秦国所灭。” 李迹接道:“所以毫无疑问,如今的魏武卒是不可能重建的,即便是整个披甲门都归入军中也无法做到,因为这种军制已经是失败的了,对吗?” 醉月点头道:“没错,只是魏王意识不到这一点,还沉浸在当年的辉煌之中,以为魏国是输在修行者上。其实,秦军之中根本就没有融入多少修行者,我们白雪剑宗每年都有很多的精英弟子被选入军中,但是他们并没有用到战场上,而是作为特殊部队保护咸阳城,像二月尸子独闯咸阳宫,拦在宫外的便是我剑宗弟子组成的剑阵,真正上到战场上,这些修行者的数量是不够的,根本无法打长久战,顶多作为刺杀、刺探之用,是无法作为战争主力使用的。” 李迹笑道:“魏王估计也是被苏秦给忽悠了,那家伙虽然嘴上说不想继承鬼谷子做一个纵横家,但这朝秦暮楚的嘴皮子功夫可是一流的。” 两人被卫兵带到了校场的一处空旷之地,那里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寻常的卫兵在他面前至少低一个头,露在短袍之外的肌肉如虬石般坚硬,典型的披甲门人外观。 此人见到卫兵带来一个女子和少年,眼中显然闪过轻蔑之色,说道:“便是他们二人要挑战老夫?” 他瞧着只有五十多岁,却自称老夫,自负之态显而易见。 孟攀已经跟他提过今日会有两名挑战者,所以典章也见怪不怪,这些天他一人挑遍整个石门关魏军大营,找不到一个能够认真打的对手,也知道孟攀为了给侄子出气而找一些外来的高手。不过典章也不在乎,身为魏国第一宗门的长老,能胜过他的人用手都数得过来,短短两天内孟攀又能找到什么高手,就算有,对方又凭什么因为这种小事得罪披甲门这种庞然势力? 所以典章是全然不把孟攀雇佣高手的事情放在眼里,若不是宗主答应了魏王要重建魏武卒,他也懒得来到这里。在他眼里,当年武冠天下的魏武卒是披甲门的产物,魏军却让它被秦军打的一败涂地,简直是在丢披甲门的脸! 这副姿态,自然是让李迹看着很不爽,心想就算那娘们不付我钱,我也得打你一顿才行。 所以,他站出来说道:“是我一个人。” “你?挑战老夫?”典章眉头一挑,略微有些惊讶,不过也是惊讶于这个小子的不知天高地厚,这明显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而当今天下前二十中,除了阴阳小天师邹衍那个特殊例外,没有一人是不到二十岁的。 所以,在不可能有战胜他的实力的前提下,这小子提出独战,只可能是脑子犯抽了,没有其他的解释。 面对这样显而易见的蔑视,李迹耸耸肩道:“放心,我不会因为你自称老夫就认为你是老年人,而手下留情的。” 典章大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行,你这样的年轻人老夫也不是没有教训过,那位孟将军的侄子就是和你一样,现在估计骨头还断着在床上下不来呢。” “你说谁在床上下不来!” 一声愤怒的咆哮忽然响起,李迹和醉月都是一怔,回首望去,只见一个和李迹差不多大的少年,浑身缠着纱布,拄着拐杖,被人扶着一步步艰难走来,望着典章的目光简直仇恨如火。 典章咦了一声,道:“小少爷,你不在床上好好躺着,下来 受罪干嘛?还让人扶着,你想让你叔叔担心?” 那少年大怒,抬手打掉身边侍卫的搀扶,冷笑道:“我当然是来看你被人打成猪头的惨样的!” 典章啧啧怪笑:“是两人是你找来的帮手?” “不是,但我父亲说他们很厉害,一定能够教训你的!”少年因为愤怒而涨红了脸,死死地咬着牙。 “哈哈,那我倒是期待。” 醉月很无奈的对李迹说道:“这个少年就是孟将军的侄子。” 李迹点了点头:“看样子,他是真的被打得有点惨,现在能站着,估计也是因为孟将军对他夸大了我们的实力吧。” “那你可不要让他失望哟。”醉月的声音听着有些促狭。 李迹笑了笑,朝那少年说道:“放心吧,我会替你出气的。” 虽然对方只是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但似乎他很相信叔叔告诉他的话,用力点头,大声喊道:“如果你赢了他,我就给你做小弟!” 李迹差点摔倒,这个小子还真有个性。 典章冷笑一声,说道:“那么,准备开始吧。” “请赐教。” 李迹在之前面对河伯和高红雪时,对方都是只守不攻,这披甲门据说修炼的是硬功,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所以他本以为对方也是仗着这一点,再加上对自己的轻蔑,而站在那里只守不攻。但是比试一开始,典章就狞笑着冲了过来,一身如墙一般的巨大身躯形成了一片阴影笼罩过来,又仿佛是一辆战车正面撞过来,给人绝对恐怖的压迫感。 李迹眼瞳微缩,脚尖下意识的一蹬,身形快步向后退去,同时铁链游出两道,朝着典章缠去,典章完全没有要躲避的意思,任由铁链缠上自己的身体,感受到拉扯之力后,眼睛一瞪,鼻中似牛一般喷出白气,直接抡起双臂,借着铁链将猝不及防的李迹甩上了天! 李迹感到自己在快速的升空,也不知升了多高,又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迅速往地上坠去,那典章竟是要直接把李迹摔死! 不远处观战的卫兵们纷纷惊呼,那位孟攀的侄子更是脸色苍白,想要闭上眼睛,但还是死死忍住了,他相信父亲所找来的高手,定然不会这样轻易落败。 在场最平静的便是醉月了,想当初,连杀人手段闻名天下的双刀羊魔都未能杀死这个少年,区区一位披甲门长老如何又能做到? 再说他还是那种身份 从甩到空中到砸毁地面,留给李迹的时间只有区区几息,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使用影子替身术,能做的,便是以最快的速度驱使蛛锁保护自己。 轰!下一息他整个人被重重砸在地面上,瞬间出现了一个人形土坑。 典章狞笑的神情没有持续多久,便化为了惊奇,因为当烟雾缓缓散去时,那个陷在坑里的是一个被黑色铁链重重包围的人形茧。 “反应不错,倒是有两下子,既然这样,老夫就将你活埋在地下!” 他无视身上仍缠着的铁链,直接准备朝着李迹冲去。 铁链忽然瞬间绷直。 直接将他拉了过去。 典章不惊反喜,这不是向后拉,而是向前拉,相当于是让他更快的到这少年面前! “这是你自己找死!” 直接抡拳过肩,待到的那少年上方,便是一拳将其轰入地下! 近了。 那黑色的铁茧却是渐渐解开。 迎接典章拳头的,也是一个拳头。 一个被铁链包裹的拳头。 面对拥有钢筋铁骨的披甲门门人,选择以拳头硬撼。 这少年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即便是醉月,也是没有想到李迹会是这样的回应方式,因为他先前明明是选择了后退来避开对方锋芒的,以蛛锁的灵活性,足够牵扯住对方许久,届时只要抓到机会突然出手,未必不能获胜。但是现在,李迹选择拳头碰拳头,固然是最快结束战斗的方式,却也是最愚蠢的方式! 因为这是肉身强度的较量! 世间武道路子分为很多种,其中大多都是以刀剑为首走的兵器流,真正单纯只是修炼肉身的人少而又少,因为那据说是佛门密宗的修炼方法,而披甲门与之似乎渊源不浅。所以普天之下,除了佛门僧人之外,能在肉身强度上比较魏国披甲门人的顶尖高手,便只有大周的四大王将,以及截教三魔之中的兽魔。 醉月知道李迹是影魔,但是她不知道,如今的李迹也是兽魔。 眼中已被黑雾充满,包裹拳头的铁链之下,是一个完全泛黑的拳头! 这是一个来自兽魔的拳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堂堂披甲门长老的落败 拳头与拳头,正面撞在了一起。 产生的巨响,不亚于李迹带着铁链把地面砸出一个深坑的程度。 没有什么气浪产生,双方单纯只是力量的相碰。 典章有着足够的自信对上这一拳,能够作为披甲门来此进行魏武卒重建事宜的代表长老,他的实力在宗门内能够排到前五,是除宗主、副宗主及两位护法之外的最强长老,论江湖榜上排名,也是接近前二十的水准。 能够在二十岁不到的年纪战胜他的少年,理论上本就不可能存在了,若再加上肉身力量胜过他的条件,便更加是不可能。 所以,他完全可以预料得到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惨叫着被轰飞出去,那条手臂绝对会被废掉。 他并不是故意想下这么重的手,之前军中输给他的人,最严重也不过就是骨头断几根需要卧床数月,无一人遭到残废,毕竟披甲门和魏国部队的关系属于密切的程度。但是现在,是这个少年自己找废! 而一开始便这般认定了少年的结局的他,自然不会将所有的力量都用在这一拳上,他相信自己只要用一半的力量,便足以令李迹残废。 然而当双拳接触时,他发觉自己错了。 那个少年打来的拳头,表面上包围一圈铁链,触感很硬很冰冷。 传到他拳头上的,是一股如山般的可怕力量。 几乎是瞬间,两个拳头便出现了上风和下风,典章的拳头在被缓缓的压过去,整条手臂颤抖不已,骨头上的钻心疼痛让得典章脸色一瞬间变得狰狞。 没有任何犹豫,也来不及任何犹豫,他将自己全部的力量都涌入到这只拳头之上。 然而拳头的对撞,从来都是一鼓作气势如虎,一开始大意的典章哪怕再使出全力,也无法瞬间扭转已经被压制的局面,只能让他止住了手臂的弯曲。 典章很是震惊,很是愤怒,不过自己拳头后退的势头减缓,让他也自信能够接下来扭转局面。 他不会再小看这个少年了,至少,要在赢了对方之后再进行嘲讽。 但是下一刻,他忽然看到了少年的双眼。 那双眼睛,幽深的好似九天之上的无尽星空。 他的眼中止不住的出现一阵恍惚。 这短暂的恍惚,便注定了他的结局。 本要绷直的手臂再度弯曲,臂骨不断发出嘣嘣之声,终于,在李迹眼中黑雾的疯狂运转之下,那个漆黑的拳头直接将对方的手臂压折,然后重重落到了他的胸口之上! 典章脑中如同被惊雷劈过,剧痛令得他的意识回到了现实之中,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胸腹向下一陷,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他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在身体飞出去的短暂旅途之中,鲜血在空中划出长长一道红线。 重重砸落到地上。 全场皆静。 李迹站在那里,原本在典章面前渺小如孩童的身影,此刻在所有人的眼中却像是高山一样。 孟攀的侄子眼珠子瞪得圆鼓鼓的,嘴巴张成了圆形,半天未回过神来。 绕是醉月,也是怔住,她想过李迹可能会胜,但绝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胜。 以拳头之力轰飞披甲门的典章长老,还将其击的吐血,做到这惊人之事的只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此话说出去,天下人谁能相信? 但是偏偏在他们眼前发生了,还是这些向来将披甲门视作魏国最强宗门的魏国军人面前。 醉月回过神来,不禁微微一笑,这下可有意思了。 感受到自己成为全场焦点的李迹也不禁笑了起来,不过他的笑可是强行撑出来的,自己虽然一拳成功将典章给打得吐血,但自己也不好受,强大的反震力令得他整条手臂都是剧痛无比,拳面估计已经是血肉模糊了。 所以他没有解开铁链,忍着疼痛走到那从地上爬起来后就懵在那里的典章面前,说道:“典长老,这下可是胜负已分?” 典章显然还未从自己落败的事实中走出来,听到声音后,愣了半天,才猛地抬头咆哮道:“你、你是用法宝赢得我,不算!” 李迹挑眉道:“我明明用的是拳头,怎么就变成用法宝赢你了?” 典章愤怒道:“你将那铁链包裹在拳头之上,显然是借着它来抵掉我的拳力,若非如此,你小小年纪如何能有着胜于我的力量?老夫不过是赤手空拳输给了你的法宝而已!” 李迹冷笑道:“世人皆知,魏国披甲门最强横的便是铜头铁臂之身的硬功,你纵然是赤手空拳,也是硬功在身,我有法宝在身,但却只是寻常之躯,我既然能够将你击飞吐血,那便是赢了你披甲门的硬功,又有何不公平?难道说,堂堂披甲门的典章长老,连输给一个小辈都不敢承认?” 李迹锋利的言辞令得典章一滞,硬是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点,虽然李迹话中的“寻常之躯”完全是瞎扯的,但他一个披甲门人在拳头对拳头这种形式的比拼上败于这个少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像李迹说的, 用法宝又如何?你披甲门人的肉身不就是你们的法宝么?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堂堂披甲长老输给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这般屈辱的事实让他如何接受?若是传到宗门里头去,只怕是那些弟子都会嘲笑于他,平日里与他竞争的长老,更加会在宗门里大肆宣扬,以降低他的声望来谋取他的位置,他们如何会在乎这个少年是如何的天才? 所以典章只能咬牙道:“不行,老夫只是吐了一口血,还远未到站不起来的地步,你我继续!” 典章的确只是受了点小伤,严格讲起来也还未彻底落败,但李迹哪里还能再打,方才那一拳,他可是将所有的魔气都倾注了进去,虽然已有兽魔之身,但还远未能熟练运用兽魔的力量。 他本身就只是影魔,现在都还未至极境,纵然有三魔之身,除了影魔的能力外,其余两者都还处于初级阶段,再由于自己本身已学有阴阳家的幻术,对于梦魔的能力运用也要远熟练于兽魔,因此兽魔之力算是他目前最弱的能力。 不过,这个最弱只能说是熟练度而已,若用在合适的地方,也能取得奇效,便是方才那样,故意用硬碰硬的方式令得典章大意,借助蛛锁和幻术一招将其击败,算是出奇制胜。 既然是出奇,那么肯定是不能再用一次的。 李迹看向醉月。 醉月明了,站出来说道:“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做到如今这样已经够了,典章长老若是不服气执意再战,接下来就由我和典章长老对战,如何?” 典章的目光在这名女子剑士身上扫过,微微有些凛然,相比起于李迹,醉月的修为气息明显要强大得多,甚至隐隐要压过自己,而且更可怕的是,她身上似乎有一股冰冷到极点的剑意,那柄藏在鞘中的剑,仿佛一头沉睡的野兽。 单纯从感觉上来判断,这女子绝对要比那个少年强大。 还要打么? 典章神情变幻不定。 这时,孟攀终于走了过来,他一早便在这里了,只是躲着看好戏看到现在,从他此时满面的春风笑容来看,显然对这场战斗的结果很满意,他走来之后,先是用火热无比的目光看着李迹,看得后者都有些起鸡皮疙瘩之后,才笑着看向典章。 “方才李少侠能侥幸取胜,也是因为典章长老大意了而已,如若认真比试,肯定是不会有那个结果的,不过以典章长老的胸襟,定然是不会与小辈们计较的对吧?” 说的话很客气,但眼神里明显都是嘲讽和快意,典章又岂会看不出来,冷哼道:“这小子赢得也不是什么侥幸,的确是他有本事,所以我现在对他很感兴趣,想看看他最终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这位姑娘,你若想跟我比试,等我和他的比试真正结束之后再说吧。” 孟攀连连摆手道:“典章长老,本将知道你的实力,但是以一敌二本就不公,这场比试还是下次再进行吧,我看李少侠尚且年幼,气息不足,现在显然需要休息,你不能强人所难啊,下次吧。” 看孟攀这样子,显然是不打算再让李迹跟他打了,典章虽然明知这个“下次”基本上是不可能有的,但也只能暂且忍下,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与孟攀擦身而过时,他突然又道:“孟将军,这个少年你是从哪里找来的?他绝对不是你这军中的人。” 孟攀笑意不变:“是我的远房外甥。” 鬼才相信,典章冷哼后,径直远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引敌之计 “咳,孟将军,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了?” 典章走后,李迹实在是忍受不了孟攀那种如同是光棍汉看见大美女般的眼神,出声提醒道。听到这话,孟攀也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不妥,轻咳两声,然后笑道:“李少侠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佩服、佩服。” 李迹显然很受用这样的夸赞,刚眯起眼睛,忽然就被一声大呼给吓了一跳。 “老大!你就是我的老大!” 说这话的显然就是那位孟攀的侄子,他不顾身边人的搀扶,踉踉跄跄的到了李迹的面前,满脸兴奋地道:“这位大哥,你太厉害了,请收我做小弟吧!” 李迹嘴角微微抽搐。 先前他说若是李迹能够打败典章,便认他做老大,李迹本以为这只是少年一时之气说喊出来的,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当真了。 “瑜儿,别胡闹,赶紧回去躺着。”孟攀皱眉呵斥道,然后转向李迹:“李少侠你别当真,这孩子就是喜欢胡闹,他哪有资格认你做大哥。” “你们几个,赶紧把他带回去,不要随便就让他下来走动!” “我倒是不介意。”李迹有些无所谓,不过见到那少年一脸委屈的被孟攀呵斥着赶回去,他也不好说什么。 “对了,孟将军,我就这么把典章长老气回去了,会不会就此被他记住,甚至得罪披甲门啊。” 孟攀严肃道:“正常切磋而已,总有输赢的,披甲门不至于这点气量都没有。而且有本将在,李少侠尽管放心,典章没有机会再找你比试的。” “那就倚仗孟将军了。”李迹笑呵呵地应道。 在随孟攀回去的路上,李迹在想着那个锦囊的事情,上面的内容是苏秦给典章的留言,苏秦通过他向披甲门传信,集结一批年纪在十八岁以下的披甲门弟子送来,作为魏王重建魏武卒的第一批人,苏秦本人则会亲自参与其中,对这些少年进行训练和选拔。 按理说,这样重要的内容,典章应该不会随便放在营帐内,而是该带在身上,或者看完销毁的,然而却被李迹这么轻易发现了,这说明,那锦囊应是苏伍或者尹进不久前放在那儿,而典章还未知晓。 那么,自己把它掉包了,典章也极有可能根本还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发现是一张空白的纸条后,肯定会焦急无比。可能是知道自己在这魏军之中地位超然,所以事先想不到有人敢偷偷摸摸进入他的营帐,即便发现了,也不至于无聊到将锦囊纸条掉包,因为那上面的内容只是对于披甲门来说重要,外人看去了也无半点用处。 然而李迹不一样,苏秦目前对于他来说的确不是很重要,但是苏秦身边的剑奴尹进,却是他必定要杀死的敌人,所以若有能够杀死尹进的机会,他不会错过,再加上正好有一个醉月也在找寻尹进。 所以现在有一个引出尹进的机会,那就是典章为了知道苏秦给他的锦囊内容,一定会想办法联络,只要顺着他这条线,必定能够找出尹进。 “孟将军,我暂且有点事情,想回去一趟,暂时就不去陪你喝酒了,之后要送酬礼,让醉月姑娘来客栈找我便是。” 李迹提出要离开,孟攀不大乐意,但已经决定好好结交这位少年高手了,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能热情地答应下来,还说要让他的女儿亲自上门送礼。 醉月接到李迹的眼神暗示,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也好,有醉月姑娘相送,我也放心了,李少侠,有闲暇一定要来军营啊,我可是非常想了解尊师的一些事情。” 李迹哈哈笑道:“一定一定。” 出了魏军军营一段路,李迹才对醉月说道:“典章现在应该在想办法联络苏秦,这是我们找到尹进的好办法。” 醉月说道:“可万一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联络苏秦呢?留书显然不是个好的传信方法,这说明苏秦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行踪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李迹笑道:“如果只是单纯的发现锦囊里被人掉包,他可能不会这么急,但是现在情况是,他在魏军这么多人面前输给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年,现在估计没脸再待在这了,干脆给自己这个理由出去。” “有道理。”醉月点点头,“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出来?然后跟踪?” “为防变数,我要先给五叔他们传信。” 他对着天空吹了一声口哨,一只信鸟不一会儿便落到他的肩头,李迹将之前在营帐中写好的纸条塞进竹筒里,看着信鸟冲天而起,说道:“尹进的实力不弱,再加上一个苏秦,真打起来你我二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到时候得有人来牵制苏秦,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五叔了。” “除了尸子之外,你还有一位这么厉害的师父?”醉月显得很惊讶。 李迹笑道:“因为我是个天才,高手都抢着要收我当徒弟啊。” 醉月白了他一眼,风情万种。 正如李迹所分析的一样,回到自 己营帐后的典章怎么也平复不了自己的怒气,原本看到了苏秦新给他留下的锦囊,本想借此来忘掉比武输掉的事情,但却又震惊的发现锦囊里留下的纸条上空无一字!他不禁思考难道这是苏秦先生的用意?但是当让看到桌布被撕下来的一脚时,他顿时明白了,是有人偷偷进了他的营帐把锦囊内容掉包了! 这下子,便是怒火上浇油,一发不可收拾。他满心怒火的冲出营帐,向卫兵们大吼着有谁偷偷进入他的营帐,那可怜的卫兵颤抖着想了一会儿,才说道秦将军好像进去过。 这下子,替某人背了黑锅的秦将军要倒霉了。 当典章怒吼着冲进孟攀的营帐,质问那姓秦的兔崽子何在,孟攀被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典章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偷偷进了我的营帐,偷了我的一样东西!” 孟攀下意识的便是不信,皱眉道:“这怎么可能?秦毅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应该是误会吧。” 典章狠狠道:“但是卫兵亲眼看到他进了我的营帐,之后我回来就发现丢了东西,不是他拿走的,还能有谁?” 孟攀沉默片刻后,问道:“丢了什么?” “一个锦囊里的书信。”典章也很干脆的说出来。 “我去让人叫他过来。” 典章冷冷哼道:“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让那家伙跪到我的面前!” 孟攀站起身来,走出了营帐。 到了外头,他低声对自己的亲兵说道:“去告诉秦毅,让他立刻去自己的营帐,我有话要问他。” “是。”亲兵领命,迅速去往校场。 当秦毅一头雾水的走到自己的营帐,孟攀满脸严肃的在等着他,他还未开口,孟攀就怒斥道:“混账!你是不是偷偷进过典章的营帐!” “我没有啊。”秦毅莫名其妙,不知道将军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孟攀沉下脸说道:“典章说有卫兵看到你进他的营帐,然后他发现丢了东西,现在怀疑是你拿的!” 秦毅大惊失色:“胡说!我根本没有进过他的营帐!我一个下午都在校场练兵,弟兄们都是看到的!” 这时孟攀的亲兵低声说道:“我刚才过去问了他带的那些兵,说秦副将的确是一直都在那里,中途没有离开过。” “那会不会是他去练兵前?”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孟攀沉吟片刻,对一脸冤枉的秦毅说道:“你在我身边跟了十多年了,我也一直知道你的品行,应该不会是做那种事的人,所以估计是那典章今日出了丑故意在我面前找事。” 秦毅瞪大了眼睛:“出丑?难道那两人真的击败了他?” 提到这个孟攀心里就一阵舒坦,笑道:“仅仅是那位少年一人出手,就胜了,而且还是用硬碰硬的方式,那典章估计气得都快吐出血来了。” 秦毅一副完全不可置信的神情。 孟攀又严肃道:“现在不说这个,典章现在正在我的营帐里,等我将你押回去质问,既然你真的没做,那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的,而且他又在气头上,难保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就先躲一躲吧。我就说你失踪了,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等过几天事情过去了,我再暗中派人通知你。” “好吧。”秦毅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个屈辱的结果。 孟攀回去之后,告诉典章人不见了,典章自然是气愤的大吼,几乎快要把营帐给拆了,而孟攀也忍无可忍,对其怒吼出声。 虽然孟攀的实力远远不及典章,但他可是这石门关的主将,地位可是要高过典章这个披甲门长老,即便是披甲门的门主,也不敢真的对孟攀怎么样?所以争吵的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 典章气呼呼的走出营帐,再也没有在这里待下去的心情了,直接选择离开。 一刻钟后,一直在军营外面的李迹和醉月,终于等到了此人的出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仇敌再见 典章倒是没有立刻回披甲门的打算,因为他是负责将苏秦的话传达到宗门的联系人,现在弄丢了苏秦的留书,回去估计也是被责骂,所以还不如想办法先找到苏秦再回去。 只是,那位苏秦先生的行踪实在是太过神秘,每次传话都只是留书,而不是亲自出现在他面前。这种方式实在是太没必要了,若非如此,他现在怎么会弄丢书信? 但好在苏秦也考虑过留书丢失的可能性,所以给他留下了一个讯息,说若是有特别重要紧急的事情,可以到军营十里外山崖的玉皇阁敲钟。 典章此刻便要往玉皇阁去。 玉皇阁位于石门山腰陡崖上,高屋危楼,靠山林依险而立。玉皇阁分前后两院,后院建有一殿三阁;前院分别建有十师殿、山神庙、山王庙等。据民间相传,百年前,魏国官府为了发扬此地大禹入天宫见玉帝的传说事迹,特意塑了一尊玉帝金身,路过石门关的金牛村邑前铺,管事和脚夫去吃午饭,饭后归来,玉帝金身却不翼而飞,管事急得派人四处搜寻,竟然无影无踪。数日后,一位樵夫上石门山砍柴,却发现玉帝千斤之身安坐于陡崖之上。喜讯风传,百姓惊喜,都以为玉帝爱上了这方风云之景。故自择其地,仙驾于此。于是,村民筹款大兴土木,修建了这玉皇阁。 由于是建立陡崖之上,寻常人登足困难,所以那里也是常年情景,只有到特定节日才会有人组织结伴前往祭拜上香。不过对于修行者而言,登上陡崖是完全没有难度的。 典章来到陡崖上后,确认了四方无人,才闪进玉皇阁,不一会儿之后,躲在崖上某处凹洞内的李迹和醉月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然后又躲到了一处岩石之后,并未选择进入玉皇阁。 “我感觉的到,他的气息就在古阁里,没有离开。”醉月凝声说道。 “看来,这里就是他会见苏秦的地方了,我们再等一等。”李迹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气息,与醉月相比,他的修为要低很多,稍一大意,就有可能会被典章发现。 醉月遥遥望着玉皇阁前院的方向,说道:“你说,等会儿出现的会是苏秦还是尹进。” 李迹说道:“希望是后者,不过也有可能两个都不出现。” 醉月微微一笑:“也就是说,你觉得苏秦出现的可能性并不大。” “以我对那家伙性子的了解,他如果要出现,绝对不会隐藏自己的气息,而是非常嚣张的登场,可是现在,我们只能感觉到典章的气息,附近并没有其他强大的气息。” 醉月收敛笑容,也说道:“希望如此。” 典章此刻身处玉皇阁的十师殿中,那口唯一的大钟,便也是在那里。 他抬起钟杵,重重地敲击在古钟之上。 咚—— 浑厚宏亮的钟声,回荡在古阁飞檐之间。 久久未歇。 典章安静的等待着。 李迹和醉月也在等待着。 回荡许久的钟声终于停止,而在钟声停止的那一瞬间,一道强大的剑意,忽然出现在玉皇阁上空。 来了! 随着剑光一闪,一名独臂剑客出现于前院之中,带着惊喜之色的典章从殿内走出,看到他,赶紧抱拳一礼道:“尹剑侠。” 来者自然是李迹和醉月无比期待出现的尹进,他脸色阴沉的对这位披甲门长老说道:“何事?” 典章有些惭愧的将丢了留书的事情说了一遍,尹进听后,冷冷说道:“我会告诉他的,不过他现在不在这边,可能要等几天。” “麻烦尹剑侠了。”典章表情十分的恭敬,因为眼前这位,可是天下第十高手身边的得力助手。 尹进刚准备御剑飞走,猛然间目光一沉,神情骤然阴森道:“你个蠢货,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啊?”典章一怔,还未开口说话,便见到尹进挥剑对着某个方向一斩,一道剑气竖切而出,瞬间劈裂了玉皇阁的院墙,之后继续飞行,直到落在一块崖边的大岩石上。 足足有两人高的岩石轰然间四分五裂,大片的烟尘散开。 两个人影缓缓从烟尘中走出。 当尹进看清其中一人面容时,猛地一怔。 “是你?” “没错,是我。” 李迹冷笑着走出烟雾,脸上带着森然杀机:“好久不见了,尹家小剑神。” “尸佼之徒!”尹进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说道,面上也是迅速浮现起了杀机。 典章看到这走出来的两人居然便是先前在校场要挑战他的少年和女子,也是大吃一惊。 “怎么会是你?” “你也认识他?”尹进阴沉着脸问道。 典章点头,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我和这小子有一笔帐还没算。” “那正好。”尹进冷笑一声,持剑缓缓走出院子,站在那儿,剑意勃发,整个人好似一柄出鞘的利剑。 典章原本是不在计划内的,但是尹进的感知出乎了李迹和醉月的 意料,他们已经很小心的掩饰气息了,但是尹进到了之后居然直接就发现了他们,这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只有尹进,他们两人联手是有可能将其杀死的,但是现在多了一个和醉月实力不相上下的典章,那就基本是不可能做到了的。 李迹暗中咬牙,问道:“你如何发现了我们?” 尹进冷笑道:“你们二人的气息的确隐藏的很好,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之所以意识到附近有人,是因为这个女子身上的剑。” “剑?”李迹一怔。 “每一把名剑都有其独特的剑意,身为剑士,我对名剑的气息何其敏锐,这个女人身上的剑意之强,要远远超过她本身的修为气息,那必然是一把名剑。”尹进看着女子鞘中的醉月剑,眼中火热掩饰不住。 “原来如此。”醉月的脸色沉下,她剑还未出鞘,对方就已经感应到了她的剑意,这是只有浸淫在剑道多年对剑如痴如醉的人才能够做到的,这位年轻人会被称作秦国的小剑神,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么,你们是来跟踪他,还是故意在等我的?”尹进用剑指了指典章,不过随即又自己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也无所谓了,无论你们是怀着什么目的来的,既然出现在我面前,那我只好将你们杀死了。” 他一步步走上前,周身剑气溢出,将地面刮出道道剑痕:“尸佼之徒,你似乎和苏秦有些交情,但是他现在不在这里,也就无法阻止我杀你了。” “就凭你的话,可能杀不了我。”李迹倒是不慌不乱,虽然多出一个典章,但局面也不至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尹剑侠,我与这小子也有账没算,不如让我先出手教训教训他,如何?”典章狞笑着走上来,捏着拳头上的骨结,嘣嘣作响。 “也行,不过别把他弄死了,我先跟这位姑娘过过招,我对她手里的名剑可是很有兴趣。”尹进淡淡说了一句,将身上凛冽的剑意转向醉月。 醉月的手掌放在了剑柄上,身上剑意也是不再掩饰的释放出来,完全不比尹进身上的要弱。 看来是一个很棒的对手,尹进眼中火热无比。 “你一个人能对付典章吗?”醉月低声问着李迹,眼前的尹进带给她很大的威胁,如果等会儿打起来,她必定没有办法去顾及李迹那边。 “刚才我能赢他,现在自然也有办法对付他,放心吧。”李迹却是用完全轻松的语气说道,然后又蹦出一句让醉月很是无语的话来:“你先拖住尹进,等我解决掉典章,就来帮你。” 解决掉堂堂披甲门的最强长老?连她都未必能够说的这么轻松。 不过眼前的少年,可是那位天下第五的徒弟,还是亲手杀死了天下第十一高手的人,此时此刻,醉月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李迹说能轻松对付典章,典章自己可不会相信,在他看来,之前的比试会输,不过是大意加上不了解这个少年的手段,眼下既然吃过一次亏,还能吃第二次?所以他相信只要自己认真起来,绝对可以完虐这个少年。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这少年踩在脚底下来洗刷之前的屈辱了。 两处战场。 一边是截教少年外加尸子传人的李迹,还有秦国白雪剑宗除宗主外最强的四人之一。 另一边是号称秦国小剑神的尹家遗孤尹进,还有魏国最强宗门披甲门的最强长老。 战斗一开始,双方便是杀意尽显。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杀死对方的理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尹进战影魔(上) 吃了一次李迹的亏后,典章不再托大,上来便是用出了全力,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而来,仿佛如大山压来般的威势。这一次李迹没有再选择正面硬撼,快速躲开,先前所站的地方下一刻便被轰出来一个大洞。 “这人真正的力量,至少是我兽魔之力的两倍以上。” 李迹一边继续闪躲一边琢磨对策,好在披甲门人虽然都力大无穷钢筋铁骨刀枪不入,但速度并不是很快,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抓住李迹,他甚至还有余暇去注意醉月那边,发现他们二人也是暂时也是势均力敌,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这才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典章身上。 典章气得可是哇哇乱叫,本就是抱着狠虐对方的打算来的,却不想对方就像是只狡猾的小老鼠,根本就抓不着,像是空有一身力却无处使,这种郁闷可想而知。 “刚才不是很嚣张的赢了老夫么?现在就只是老鼠一样逃窜了?”他狠声吼道。 李迹一边利用铁链的灵活闪躲,一边笑道:“我又不是你这种只会使蛮力的莽夫,实在气不过,就让你的身手快点呗。” “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落到老夫手里!”典章瞪眼竖发,小山一般的身躯将地面打出一个个岩洞来。 典章越是被激怒,李迹就越暗喜,像这种正面无法硬撼的敌人,只能选择破绽露出来的时机,虽然作为披甲门人来说,全身都像是盔甲般坚硬,根本就没有弱点,但李迹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那个最薄弱的地方。 是眼睛?还是裆下? 以李迹对人体的了解,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这两处地方,其中眼睛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没有表皮所覆,披甲门的硬功再霸道也不知道把眼睛都练到了,而裆下作为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也是在考虑范围之内。再之后,便是身体内部了,不过要攻击到体内,显然有着不小的难度。 据说当年的魏武卒,可正面应对战车的冲撞而毫发无损,一旦列起方阵来,便相当于是人形战车,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是世上最强大的步兵部队,即便是周王朝的步兵也无法与之相比。而后秦国经历商鞅变法,诞生了一支名为“锐士”的新军,才将魏武卒击败,儒家首席弟子荀况曾言:“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之前随着尸子前往咸阳,李迹见识过秦国的锐士战斗力有多强,他们能够打败当时不可一世的魏武卒,靠的就是不怕死的勇气和虎狼一般的野性,这才让不擅打亡命消耗战的魏武卒最终陷入绝地。 但是这显然不是现在李迹应该采取的办法,因为他只有一个人。 虽然魏武卒已经败了,但若是单对单,他们仍是战场上最强的士兵,即便是以武艺闻名七国的齐国技击师也未必能敌得过一名魏武卒。 现在的李迹,就相当于是一名齐国技击师,典章,相当于一名魏武卒。 放在战场上,没有人会认为齐技师会是魏武卒的对手。 放到江湖上,一个是堂堂披甲门长老,一个还只是后起之辈,同样是没有悬念的对比。 怎么打? 李迹思考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想到一个完美的办法,而典章的体力也完全没有被消耗掉多少,只是越发的急躁。典章心中怒火越来越盛,自从之前在校场输掉,他就无时无刻不想找回面子来,眼下有了机会,但却一直没能抓到这只小老鼠,而另一边,那女子和尹进斗剑斗得却是极为激烈,剑气四溢,剑光乱闪。 虽然尹进说苏秦现在并不在附近,但时间拖得久了,难保发生什么意外,一旦苏秦出现,那自己是绝对无法杀得了尹进了,所以得速战速决。 看来是不能再浪费时间在典章身上了,他的硬功了得,即便自己现在全力狂攻,要重伤于他也不知要多久,心中已有大概策略的李迹捏紧了拳头。 他停止了闪动的脚步,站在那儿,打算直接应对典章的拳头。 典章自然是心中大喜,全力奔去,不过由于上次李迹也是装作防守实则蓄力反击,所以这一次他没有留手,用上了所有的力量。如果这小子还敢不知死活的跟他拳头硬拼,那这次绝对能废掉他的手。 李迹冷静看着典章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一个仿佛有他脑袋般硕大的拳头,挥来时周围的气流都发生了变化,毫无疑问,若是他不挡这一拳,是极有可能直接被轰成肉沫。 眼瞳中那个拳头越来越接近,铁链也悄然无声而动。 李迹的面前出现了一片黑色的链网,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他整个人遮挡在后面。 拳头重重落在链网之上。 强大的气流瞬间从拳面处爆发开来,像是狂风一般向典章的身后涌去,地面都是颤动了一下,无数沙尘被带的向上飞起,而后又尽数落下,看上去便仿佛是下了一场沙雨。 李迹虽然在链网之后而毫发无损,但耳膜也不禁被这一声给震得生疼,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以极快的速度让自己意识恢复到清明,却是没有再让铁链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攻击典章,而是望向醉 月和尹进的方向。 二十丈,这个距离对于他如今的魔念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他的眼中疯狂荡漾起黑雾。 那边,尹进已经在剑势上逐渐压制住了醉月。 但是他仍然对醉月能够撑的这么久而感到惊讶。 他的实力本就比醉月要强,在尹家未灭时,他便名列天下前二十,虽是末尾,但是那时的秦国江湖,除了西门客在前十之外,进入前二十榜单的便只有他和尹波,他尹进可算是明面上的秦国第三人,而如今西门客和尹波都已死。他难道不算秦国第一人? 尹进并不知晓白雪剑宗还有却邪等五位隐藏在黑暗中的弑剑师,所以一开始认出醉月的剑法是属于白雪剑宗时,便放松了警惕,毕竟在他印象中,白雪剑宗里已经无一人能够成为他的威胁了,更何况这位一位女子剑士,之前在白雪剑宗里从未听闻有除了纳兰蓝之外的有名女剑士,所以她的实力一定强不到哪里去。 眼下,这女子却是挡了自己足足百剑才略显颓势,或许这有她手中的剑品质远超自己的缘故,但女子的实力仍是让他惊讶,比起来的话,算是和未用出必死一剑的纳兰蓝实力差不多,甚至还要略微超过。 为何从前在白雪剑宗里,从未听闻有这样一位强于纳兰蓝的女子剑客? 尹进逐渐有些不耐烦了,突然加强了自己的剑意,将醉月剑震开之后,便朝着醉月的手腕斩去,狞笑道:“断了你的手,你也就无法握剑了,你这柄剑,我就收下了!” 醉月并无慌乱,冷声道:“你自己不就是个断手的?” 尹进大怒,这话刺到了他心中的痛,手中剑势更狠,肉眼可见的白色剑气笼罩在剑身之上,所划过的地方,连气流都是被瞬间切开,形成了一圈真空带。 “花影圆月。” 醉月一声低喝,剑上突然浮起一团紫红色的光芒,剑气溢出瞬间凝成一轮圆月,挡在她的身前。 尹进仍自一剑划下。 斩月。 剑气相触,然后炸开。 两人瞬间拉开。 在分开过程中,也仍各自在凝聚剑气,准备再出下一剑。 然而尹进忽的感到背后发冷。 回过头,一个无面之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背后,一双黑手就朝着他的面部抓来。 野蛮而又直接。 尹进脑海之中瞬间浮现起他和李迹在蛟龙岭上第一次交手时,所见到的那个差点让自己被阴阳鬼火焚烧到的黑影。 虽然眼前这个怪物,除了脸上仍是没有五官之外,已经完全和黑影没有什么联系了,但那种见到时的心悸感觉以及心底不自觉产生的恐惧感,和当初一模一样。 尹进头皮发麻,浑身剑气如激灵般瞬间炸出! 如此近距离之下,那个无面黑影自然是被无数的剑气所刺穿。 然而它的动作仍是没有一点受到影响,在尹进惊惧的目光之中,已经快要触及他的面部。 尹进大惊之下,急忙催动剑气带着自己掠开,这才堪堪避免了被一爪抓在脸上的下场,但即便他已经做到了最快的反应,面上仍是留下了几道抓痕。 那不过是爪风而已 两颊开始淌血的尹进又惊又怒,再次对着那个怪物一样的无面人挥剑,一道道剑气如狂风扫叶般绞杀过它的身体,结果,却还是如之前一般,剑气穿透了那怪物的身体,带出一缕缕黑雾,但却像是毫无作用一般,亦或者说,这个怪物完全没有痛觉。 便在这时,后方又是一股威胁的气息,是醉月再次出手了。 尹进不得已,选择避开,然而一个跃身之后再看,那个怪物又是已经无影无踪,就像之前那样,不知何处出现,仿佛凭空出现和消失。 他瞳孔收缩,终于想起了一个名字。 传说中的截教影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尹进战影魔(下) 那个小子,原来是个截教余孽? 这个发现让得尹进又惊又喜,惊的是他活到现在从未有过和影魔交手的经验,喜的是他彻底掌握了李迹的底细,只要将其透露给诛候,李迹便只有死路一条,再也无法对他产生什么威胁。 既然敢在我面前暴露你是影魔的身份,那想必是抱着灭口的心思吧?但是就算你是影魔,难道还真能杀死我? 尹进心中冷笑,他承认自己没有对敌影魔的经验,也不知道该如何将那影子杀死,但他可不认为那东西有能力杀死自己!若是自己想走,也根本不可能被留下! 尹进一个闪身躲开醉月的一道剑气,同时目光迅速扫向典章那边,发现那蠢货正在不断的拳头轰击着一片链网,那小子显然正躲在链网的后面偷偷操控着影子,尹进暗骂一声,这典章难道认为凭借他披甲门的硬功,就可以破的了天下第五的蛛锁法宝? “典章,不要再试图打破铁链了,绕到后面去攻击那小子,那小子在准备暗算我!” 他一声大吼,传到典章的耳朵去,同时脸色一沉,再度闪掠一段距离,因为那个黑影又出现在了他原先的身后。 只要典章能够给那小子压力,让其无暇去控制影子来攻击自己,尹进相信,他很快便能击败那女子剑客,然后再回头来对付那小子,到时那小子就必死无疑! 典章听到声音后,也是重重喘了一口气,面前的铁链网简直比真正的墙壁还要坚硬,方才自己那连续的重拳轰击,即便面前是一堵青铜做的大门,只怕都被砸烂了,然而却仍是没有破开这道链网,这也逼得他不得不打算使出绝招了。 “小子,游戏到此为止了!”他凶若猛虎般怒吼一声,后退几步,拳头猛地锤在自己胸口,肩上、双膝、双臂上覆盖的甲片处猛然间弹出一根漆黑的铁刺,他单脚踏前,双脚微蹲,然后脚上骤然发力,迅速前冲,如一辆人形战车,狠狠的撞在链网之上! 原本比青铜之墙还要坚固的链网,瞬间出现了一个人形轮廓! 叮叮叮! 他身上的那些铁刺,在那股恐怖的前冲力量之下,终于是钻透了铁链和铁链之间的缝隙,锋利的刺头出现在李迹的面前。 披甲门人都很清楚,这是典章的绝招。 只是李迹并不清楚,既然是绝招,那自然肯定不只是单纯的野蛮冲撞这么简单。 下一刻,那些铁刺竟是脱离了典章的身体,透出链网,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的面门射来! 李迹瞳孔瞪大。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影变幻成了无面楚南。 一根根比暗器还要阴冷突然的铁刺,尽数钉在了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然后透出,带着丝毫未减下来的速度继续飞去。 直钉入二十丈之外的对面山崖,崖上立刻多了几个深深的黑洞,根本看不清它们深入到了崖壁中多深。 而终于被破开的链网下一刻也无法再抵挡住典章的蛮力,无数的铁链被震飞出去,链网铁墙彻底崩溃,而李迹,也终于完全是暴露在了典章的面前。 不,应该说是被李迹替换的楚南。 看到面前本来应该是那个惊慌失措的少年,却突然间变成了一个没有脸的怪人,典章当然也是下意识愣住。 怪人张开双臂便朝着他扑来。 “滚!”典章怒从心生,一拳炸出。 却打了一个空。 无面怪人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 典章愕然转头望向某处。 李迹已经出现在了尹进的身后。 前有醉月剑。 后有穿心锁。 尹进已无处可躲。 李迹的目标一直都是他,而不是典章。 为了完成必杀,金蛟剪已经出现在手中,随时可以动用。 原本还打算无耻李迹的突然袭击而专注于抵挡醉月这强大一剑的尹进,目光突然瞄到了他手里的金色剪刀,神情猛然一僵,想到了之前追杀赵何时出现在张仪手里的剪刀。 那法宝怎么可能会在这小子身上? 对危险的敏锐如同野兽一般的尹进毫不犹豫放弃了从这边突破的打算,立刻转向了李迹,将自己的后背给了醉月,目光死死的盯住李迹手中那把金色的剪刀,周身剑气全部凝聚起来,只要意念一动,瞬间便可护住自己的全身。 然而他不知道这些剑气能否挡的下那把金色的剪刀。 只能拼死一搏,并赌醉月那一剑无法重创于他。 李迹选择的时间,非常完美,正好是尹进彻底忽视了他这边而正准备与醉月一剑分出胜负的关键时刻,因为尹进过于相信典章能够拖住自己。 然而典章连自己是影魔都不知晓,如何又能防备他的消失呢? 但最重要的因素,还是他的手中有金蛟剪,否则即便和醉月形成前后夹攻,也未必能够威胁地到尹进。 李迹同样也没能料到,尹进早已经见过这柄剪刀了,居然直接选择放弃抵挡醉月的剑而全 部用来抵御金蛟剪的出手。 这也让李迹心中一沉,对方已然在防备着,那么他再使用金蛟剪,还能有效果吗? 金蛟剪一日只能动用两次,而最有威胁性的显然也就是第一次,因为敌人可能没有防备,如果用了第一次还无法杀死或重创对方,第二次的威胁便会大大降低。 但是眼下,这第一次使用的优势都不存在了。 真正的出手,只在一瞬之间,现在没有多少时间给李迹来思考了,他也只能赌一赌这明面上使用的金蛟剪的威力了。 金芒即将在手中绽放。 便在尹进咬牙间。 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在李迹耳边响起。 “如果你用了这件法宝,这个女人会死。” 李迹瞳孔瞪大。 原本正凝聚了全部剑意而来的醉月,此时忽然被一只手给提在空中,她的面前,站着一个黑貂裘衣的青年。 李迹手中的金蛟剪便强行收回,金芒瞬间暗淡下去。 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苏秦。 醉月被他抓在了手里。 反应过来的尹进迅速后退,拉开了与李迹之间的距离,以防他随时随地又将那金光出手。 李迹虽然强行将发动的金蛟剪收回,但还是将它死死握在手中,盯着前方的苏秦,冷声道:“放了她。” “你能这么果断的直接放弃杀死尹进,倒是让我惊讶,这个女人对你很重要?”苏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对我有恩,是我的朋友。”李迹声音很冷。 苏秦笑了起来:“朋友?你不是很想要尹进死吗?用一个所谓朋友的性命换掉你仇人的性命,难道不值得?” “结果未必真的能确定的事情,当然不值得。”李迹并不为他的话所动摇。 “看来,你还未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魔啊。”苏秦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之色,然后移开目光,看向这个被自己抓住的女子。 醉月死死咬着牙,被苏秦的手抓住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浑身的剑意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封锁,一丝一毫都无法使用出来,自己堂堂白雪剑宗最强的五位弑剑师之一,在这个青年的面前,却仿佛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种感觉让她很难受,即便是当初面对尸子时都没有这种感觉。 这便是天下第十的高手? “你把她放了,我今天不会再对尹进出手。”李迹冷静地说道,他知道既然苏秦到了,那么自己今天想杀尹进已经是不可能了。 “现在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尹进脸色狰狞地道,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差点栽在李迹手中了,以他的实力,显然是羞辱。 李迹握紧了手中的金蛟剪,没有将它呈现到面前,而是冷冷地看着苏秦。 尹进立刻对苏秦说道:“他对你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吧?让我杀了他,这是我们两个的恩怨。” 苏秦沉默片刻,说道:“现在的你,不仅可能杀不了他,甚至还会把你自己的命丢掉。” 尹进挑眉道:“他的手段不过就是尸佼的蛛锁、影魔的能力,还有鬼谷子的那件法宝而已,我只要小心一点,他如何杀得了我?” 苏秦摇摇头:“他的手段,你还没有真正了解,而且你今天杀不了他的真正原因,还是因为那个人。” 苏秦忽然抬头望向空中。 尹进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一道比他强横不知多少倍的剑意自上方的某处岩石上袭来,瞬间到了他的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没有下次了 那是一个像文士而不像剑客的中年男子。 然而尹进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剑意,那种从未感受过的冰冷剑意,倒是和苏秦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只是苏秦也并非剑客,那么那股气息究竟是否还是剑意? 尹进无法确定,但有一件事他能够确定,就是这中年男子身上的气息很可怕。 浅素色的薄衫在山风中微飘,苏伍平静的站在了李迹的身边,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黑貂裘衣的青年。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站在自己这位侄子的面前。 所以他的目光很复杂。 只是因为苏秦并不认识他,所以无法看出这目光有多么的复杂。 很多年之后,苏秦想到自己和那个人的初次相见,仍是印象深刻,因为他觉得这个人很像自己,不,确切的来说,是自己应该很像他。 苏秦自认为自己的世界观是独特的,他讨厌这个世界,讨厌那些繁杂的感情,他见过太多的黑暗,心也早已经被染成了黑色,所以哪怕自己活在这个世上,身上有人追随,他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种感觉,在眼前这名中年人身上也有,此人明明活着,却感觉已经死了很多年,明明就站在那儿,却好似双脚站立的不是人间的地面,而是另外一个世界。 便像是山崖间的一颗萧索的老树。 这种奇特的感觉和那股莫名危险的气息,让苏秦一直牢牢地盯住了此人,心中起了极大的好奇之心。 石门山的山崖上,苏家两位仅存的后人对峙。 醉月已经被苏秦放开,到了李迹的身边,摸着自己被掐紫的脖子,仍是心有余悸,但也注意到了此时气氛的不寻常,所以没有开口说话。 她也好奇地看向李迹身边的这位中年人。 苏伍和苏秦对视了许久,最终还是他先开口说话:“我和鬼谷子是故交,你是他的弟子,所以我不会为难你,带上你的人,离开吧。” 苏秦显得有些惊讶,老师的故人?可为何自己从未听老师提起过?苏秦细细一想,自己的那位老师一向都很神秘,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自己,就像是那把金蛟剪,根本就未在自己面前展示过,有故人没提起也算是正常吧,于是心中略微信了几分。 至少眼前这中年人,实力绝不会弱,再加上底细未明,打起来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所以他点头道:“既然前辈不想追究,那我们也不多做纠缠了。” 他又转向李迹说道:“你的实力提升很快,令我很惊讶,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真正靠自己胜过尹进,如果你能做到,我不会再阻止你杀他。” 李迹笑了起来:“你能阻止吗?” 尹进冷笑一声:“如果不是你运气好,今天倒是没有人能阻止我杀你” 话音刚落,最后一个“你”字戛然而止。 他的眼瞳猛然瞪大,低头望着自己出现了一个空洞的胸口。 一道金光从他的胸口穿过,一闪而逝。 什么时候? 苏秦:“!!!” 他满脸震惊地看向李迹,他是一直在注意李迹的动作的,虽然李迹是将金蛟剪藏在身后,但在他的气息锁定下,李迹只要使用法力催动金蛟剪,他必然能够察觉。 但眼下,他根本就注意李迹有任何的气息变化,金蛟剪已经使用出来了! 面对苏秦的目光,李迹笑了笑,然后把双手从身后展现了出来。 两手空空。 苏秦一怔,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刻转头,发现尹进身后不远处,有一个无脸人静静的站在那里。 那柄金蛟剪,便是躺在此人的手中。 金光静敛而非暗淡,代表着臣服,仿佛这个人也是它的主人。 影子居然能够使用主人的法宝?而且还是金蛟剪这种级别的法宝? 这显然超出了苏秦的认知,纵然他是魔婴强者,也无法理解影魔的影子居然能够做到这种事情,修炼到极境的影魔的确可以令影子成为真人,但此“真人”只是代表表面形态而已,就像是妖类通过千百年修行而化为人形一样,本质上并不属于真正的人类。纵然影子生前都是人,可经过三魔秘术改造之后,已经不能再算是人了,只能算是坐骑傀儡一样的存在。 真正强大的影子的确是可以做到操控法宝这种事情,但也需要主人的控制,除非是吞噬了主人的影子,但这前提是影子有着自己的意念。 现在的李迹,可还未达到影魔的极境。 无论是修行者还是妖灵,使用法宝都是需要使用意念的,未达到极境的影魔影子,不可能会有属于自己的意念,自然无法做到,除非是主人通过影子的魔念来间接操控法宝。 然而,魔念强度远在李迹之上的苏秦,完全没有感觉到李迹有使用任何的魔念。 也就是说,是李迹的影子自主使用了金蛟剪。 这怎么可能? 苏秦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事情。 被准确刺透了心脏的尹进,缓缓跪倒在地,因为那道金光太快,血液现在才开始缓缓流出,在他的身上流了一大滩。尹进神情惘然,不知是懵了,还是意念正在快速远去。 苏秦反应过来,快速在他身边蹲了,看了一眼尹进胸口的伤势,沉默不语。 “他没有救了。”李迹的声音传来。 他看着苏秦,感慨说道:“或许我们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但杀他的机会,没有下次了。” 苏秦的手指快速在尹进的双肩下点了几下,封住血流,然后将其背起,回头看了一眼李迹,淡淡道:“会有的。” 说罢,再不做停留,背着尹进腾空而起,迅速消失在了李迹的视线之中。 李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会有?” 醉月走到李迹面前,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感谢李少侠替我剑宗杀死尹进。” 李迹微微一让,说道:“我杀他,算是为了小莲,和你们白雪剑宗没关系,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醉月正色道:“不管如何,李少侠完成了我们的心愿。” 李迹望向苏秦远去的方向,微微有些担忧地道:“虽然我用金蛟剪彻底刺穿了尹进的心脏,他是必死无疑,但是,苏秦很有可能会让他复活过来。” 醉月一怔,复活? 李迹指的是苏秦可能会将尹进改造成影魔的可能性,毕竟影魔之术便是需要刚死之人,不过这话他也没有再跟醉月说,摇了摇头,忽然身影一闪,拦在正想溜走的典章面前,笑眯眯说道:“典长老想往哪里去啊?” 典章见到这个少年居然能当着苏秦的面把尹进给重伤后,早已经把他定义为怪物了,心中慌乱,面上还是强行冷静,说道:“怎么?莫非你打算将老夫也留下?” 李迹笑道:“我敢当着天下第十高手的面杀他的狗腿子,留下你又有何不敢?” 典章面皮微微抽搐,咬牙道:“我跟你没有这么大的仇吧?之前你在校场赢了我,方才我对你出手,也未将你如何,这样吧,你放我走,你我之间的过节一笔勾销,如何?” 李迹耸肩道:“放心,我不是找你算账的,我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典章一怔:“什么交易?” 李迹眼中闪过一抹不怀好意的光芒,问道:“你们披甲门,是不是在抓捕赵国的纪元君?” 典章想了想,点头承认:“是。”虽然披甲门没有明面上发出对赵何的通缉令,但门内众多弟子都知道宗主下过这道命令,甚至还有魏王室那边。 李迹悠悠道:“那位赵王爷,如何便在我的手中。” “什么!”典章的目光猛然盯住他。 李迹对于典章的反应很满意,越是激烈的反应,越是能说明披甲门对赵何的重视,也就越能让他的计划成功。 “这个筹码,应该足够跟你做交易了吧,哦,应该说是跟你们披甲门。” 典章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交易成了,你会将赵何交给我们?” “没错。” “那,你要的是什么?” 李迹想到苏秦打算自己创建一支截教军队的野心,一番思索后道:“我要你们停止和苏秦的来往。” 典章听到之后显然一怔,微微一思索,说道:“和苏秦来往的主要并不是我们披甲,而是魏国王室,据说魏王在考虑请他来做魏国丞相,如果魏武卒真的能在他手中重现,那苏秦绝对能够做这丞相了,所以这只是魏王在试探他的能力而已,要不要停止来往,不是我能决定的。” “能让魏王请他当丞相?那家伙倒真有两下子。”李迹心中感慨了一句,随意说道:“算了,这也不是很重要,那我换一个条件好了。” “我要你们,替我杀一个诛候的成员。” “!!!” 典章怔住半晌,才低吼着道:“你说什么胡话,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李迹笑道:“是你们怕,还是没有能力做到? 典章愤怒的说道:“诛候可是周天子最信任的部队,杀他们,和造反有什么区别!这是会给整个魏国都带来灾难的!” 李迹无奈地道:“你是白痴吗?这种事情我也知道,所以当然只能是暗杀啊。” 典章吼道:“暗杀也不行!这种事情你自己去做!” 李迹耸肩道:“好吧,那就没得谈了,赵何我自己来处理。” 见他打算走,典章又喊道:“等会儿!” “做什么?”李迹转过来,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不耐烦。 典章想了想,脸上阴阴一笑说道:“联系诛候,对我们来说很简单,因为我们本来就打算抓到赵何后将其交给诛候,你不怕我们把你想做的事情告诉他们吗?” 李迹无所谓道:“你是不知道吧,我现在本来就有被诛候追捕的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无法站起的影子 “三个?还包括那位天下第一幻术高手的不死奴?” 典章看着李迹的目光这下真的是变成看疯子了。 李迹摇了摇头:“我也知道对于你们来说,做这种事情风险太大了,不做,你们也不会损失什么,但是做了,却有可能带来灭顶之灾,我也能理解你们的顾虑,所以还是算了吧。” 典章沉默了很久,才问道:“你是认真的?” “当然。”李迹随口一答,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认真的。 “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我会回去告诉我们门主,由他来定夺。”典章淡淡地道。 李迹说道:“好,到时你们联系石门关的孟攀将军,让他联系这位醉月姑娘,我便会来和你们商谈了。” “告辞。” 典章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一直沉默的中年人一眼,快速离开,消失于山崖之下。 醉月走过来,疑惑地对李迹道:“你是真的打算和披甲门合作?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根本就得不偿失。” 李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 “那你还?”醉月实在有些不解。 李迹将金蛟剪收回后,说道:“披甲门不可能会为了一个赵何就得罪诛候,但他们也不可能轻易放弃赵何,因为得到赵何的只是我这么一个家伙,所以他们一定会调查我,然后查到我如今已经因为涉嫌劫天牢的罪名而离开了阐院,并且尸子师父也不在身边,相当于是失去了庇护,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从我手里抢走赵何,虚情假意地说愿意跟我合作,实则还会像诛候透露这件事情,到时,我只要假装上钩,埋伏人手反过来暗算他们就行。” 醉月听后,秀眉深锁:“你分析的没有错,但是这样做,不是又凭空多了披甲门这么一个敌人吗?要知道他们可是魏国最强大的宗门,论人数比诛候还要多好多,就算你还有底牌,典章也已经把你重伤尹进的过程看在眼里了,他们肯定会有所提防。” “我自有办法。”李迹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见李迹仍这么坚持,醉月也不再说什么了,毕竟她不会参与进这件事情中去,李迹自己要做的事情,她也无法反对,留下与李迹的联络方式后离开了。 回到客栈,李迹跟柳绮说了自己打败尹进的事情,当提到苏秦都是一脸震惊的时候,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得意,看得柳绮直翻白眼,说道:“好好好,你厉害行了吧?下次希望你打败我二哥。” 李迹一脸正气地道:“放心,我会好好教育你二哥,让他认祖归宗的。” 一旁的苏伍听了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并没有把这位侄子放在心上。 “今天你对影魔的控制做得很好,连苏秦都没有发现。”他看着李迹的眼中有着掩不住的满意,还不等李迹飘飘然,又语气一变:“但是你今天所谓的和披甲门‘合作’,我却不是很赞同。” 李迹一怔,说道:“五叔你应该知道在这件事上,我们才是猎人啊。” “每一个人都能是猎人。”苏伍严肃地道:“我应该教过你,在敌我双方的生死搏杀之间,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那个死者,即便你的胜率有九成,对手也仍然可能杀死你。所以一个优秀的杀人者,是不会给对方增加任何成功机会的,哪怕只是千中取一的机会。” 李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只有用这种办法,诛候才并不会轻易当成是一个陷阱,披甲门越是将我的实力夸大,诛候越会放松警惕。他们本就怀疑我是影魔,在典章描述完当时的情景后,会更加确认这件事情,那么在诛候的那几位奴级高手之中,最有可能因为这个情报而前来的,便是不死三人组了。” “目前为止,我所拥有的关于诛候成员的情报,也是只有他们三人的,如果来的是其他组的,我未必有把握将他们的性命留下,所以,我只能用自己来做诱饵。” “至于醉月所说的,他们看穿了我的最强杀招”李迹忽然笑了起来,看着柳绮说道:“我所依靠的可不是金蛟剪,而是与我生死与共的同伴们啊。” “你又说这些不要脸骗别人开心的话。”柳绮轻轻哼了一声,但眼角却是忍不住弯了起来,露出些许笑意。 这时湘夫人和河伯走了进来,听到这话没好气地说道:“你可别指望我们九歌会出多少力,我们顶多在暗中偷袭,正面迎敌,还得要你自己上。” “堂堂九歌,居然说出只会暗中偷袭这样的话?”李迹露出无奈的表情,忽然眨了眨眼,看着她说道:“对了湘夫人姐姐,听说上次差点在洛河把你抓去的,就是不死三人组,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而害怕了吧?” 湘夫人大怒,说道:“我会怕他们?老娘可是无时无刻都想报了他们劈我夫君的仇!还有,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叫我夫人姐姐,要叫我湘妃姐姐!” “好的,湘夫人姐姐,没问题,湘夫人姐姐。” 湘夫人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来自湘水的波涛汹涌澎湃,看得李迹直瞪眼。 柳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 有些泄气。 河伯冷冷地说道:“之前我和诛候的隐杀组合交过手,打得不算很过瘾,不过听闻不死组合是诛候之中最强的三人组?那次他们没有来,所以这次如果有机会,我会好好领教一下他们的本事。” “老冯,你说我是该夸赞你的骄傲,还是批评你的自大呢?”湘夫人很无奈的叹了口气。 苏伍目光在河伯背后的画卷多流连了几下,若有所思。 “不管怎么样。”李迹站了起来,看着在场的诸位,认真看着每一个人,缓缓说道:“为了我们共同的敌人,尽力而战吧。” 他伸出了手掌,手背朝上。 柳绮第一个明白他的意思,赶忙把手伸了过去,手掌盖在李迹的手背之上。 宁画也毫不犹豫的把手放上去。 李迹看了看湘夫人。 后者淡淡道:“幼稚。” 李迹大怒,说道:“那你们九歌的方式是怎么样的?” 湘夫人看了一眼河伯,眼神也很迷惘。 河伯摇头道:“没有。” 李迹只能无奈地道:“身为楚国最强的修行者组织,你们居然一点都不懂培养团队之间的默契。” 说完,他眼神熠熠地看向苏伍。 然而苏伍也摇了摇头:“这种年轻人的方式,不适合我。” 李迹:“” 孤寂如荒坟的某处山崖,黑风席卷而至。 浑身黑雾缭绕的苏秦落地后迅速将背上的尹进放下,见他已经昏迷了过去,苏秦微微皱眉,目光落在尹进的胸口。 因为提前封住了血流,所以现在伤口并没有出血,只是情况要比大量出血更加的严重,因为尹进体内的天地灵气,正不断地从那个伤口中溢出。 修行者纳天地灵气于体内气海,连通全身任何经脉,修行者受伤,除非是丹田处受到严重伤势致使气海泄漏,否则天地灵气一般不会从体内逃离,而是会缓缓修复治疗身体主人的所受伤势。所以按照正常情况下来说,尹进的伤在胸口,不会致使天地灵气的流失才对。 难道是因为那件法宝的功效? 苏秦并不知道这个猜测是否正确,但如若这样下去,尹进的伤势不仅不可能会恢复,而且还会变成一个废人,从而无法再修行,因为天地灵气是修行者的根基。 苏秦看了很久,才平静地说道:“看来,你的命运就只能是这样了。” 他将手掌缓缓盖在尹进胸口的洞上。 手掌下开始溢散出浓郁的黑气,然后进入了尹进的身体之中。 尹进体内的生机,逐渐逝去。 然后成为了一个死人。 在这个过程之中,苏秦的表情一直都很平静,甚至是冷漠。 黑气充满尹进的体内之后,开始笼住他身体的外部。 尹进的身体一点点的变成黑色。 就像是影子一样的漆黑色。 天上太阳也一点点的西落。 当夜晚来临之时,苏秦走到崖边,负手望着下方的大地河山。 身后,没有站着任何人。 那个面无表情气息宛若死人般冰冷的独臂剑客,仍是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 他的全身都被黑雾染成了漆黑之色,看过去就好似融入了夜幕之中,然而这个影子却无法站起来。 苏秦的改造,失败了。 他万万都没能想到,他苏秦身为截教魔婴境强者,居然连改造一个影魔都做不到。 他想了想,然后又摇了摇头。 “不,这绝不会是我的原因。” 是因为那件法宝金蛟剪,还是使用金蛟剪的那个影子? 他无从得知。 抬头望向深沉的夜穹,苏秦喃喃说道:“李迹,你的身上究竟隐藏着多少的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土胚 少室山是嵩山两大主要山脉之一,包含的三十六峰山势陡峭险峻,奇峰异观比比皆是,东面与太室山相对,山顶平如寨,分有上下两层,有四天门之险。从山南北望,一组山峰,互相叠压,状如千叶舒莲,而在莲叶的正中心,坐落着魏国最强大的宗门——披甲门。 传说,创建披甲门的祖师爷,乃是西域佛宗某弟子。不过佛宗作为七百年前西方教在人间留下的传承,这数百年来在中土音讯都极少,甚至都有人怀疑这个所谓的佛宗究竟存不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披甲门的乃佛宗所创的这个传说自然也就没有大多的人信,很多人都认为,不过是因为披甲门的硬功和佛宗传说中的金刚不坏之身相像而已,才有的这个传言。 如今,就连披甲门的历代门主,都未必知晓这个传说是否是真实的。 当代披甲门门主名叫典猛,是披甲门近五十年来唯一一位将硬功练到最高层次的人,去年和今年都入了阐院江湖榜前二十,今年更是进到了第十四的位置,是当之无愧的魏国第一高手。 有他在,如今的披甲门声威可谓是远远超越其余的宗门,即便出了魏国,披甲门的影响力也不小,因为没有人会忘记当年无敌于七国战场的魏武卒。 某日,少室山顶,四天门的上层,千叶舒莲的中心莲花宫内,站着一个面生白须,白发扎起的老者。 老者便是当代披甲门门主典猛,他的双肩极为宽广,虽然面容苍老,但目中神采却是龙精虎盛,一看人便能给人强烈的威慑。 他的前方,披甲门大长老典章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典章,你所说的可为真实?” 典章低头说道:“不敢欺骗门主,我所言,句句真实。那少年,的确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重伤了苏秦先生的剑卫尹进,而且是当着苏秦先生的面。” “能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与你对战不落下风,还能重伤一位元婴境高手,这个少年的确值得让我赞叹,不过” 典猛语气一转,冷哼道:“能说出杀死诛候成员这样的大话,可见此人也是狂妄自大到了极点,这样的人,无论他有多大的潜力,也注定活不长。” 典章小心翼翼地道:“那门主,我们要回绝他吗?” “傻子才会答应他。”典猛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不过既然知道赵何在他手里,那也不能白白放弃了,你即刻派人去查清楚这个少年的底细,在这个年纪能有这种实力的,背后必有高人,然后我再决定是直接从他手里抢人,还是假装跟他合作。” “是。” 披甲门内有一处禁地,除了门主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一般来说,大部分宗门之内都会有禁地的存在,这些禁地都是普通弟子无法靠近的,设有阵法保护,用来镇守某些宗门重要之物。比如道德宗的登云殿,是存放道德宗至宝道德经的地方,或者是一些先辈长老们的安眠之地,比如白雪剑宗的剑墓。 而披甲门的这处禁地有些特殊,因为这里没有任何的阵法保护,也没有任何的建筑,绝非镇守宝物的要地和安葬先祖的墓地,这里仅仅只是一片荒凉的、有一座土胚的山头。 门内很多弟子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位太上长老,这里之所以会成为禁地,便是因为这位长老在此闭关,不过与其说是闭关修炼,不如说是画地为牢式的枯坐,因为据说这位长老和百年前创立披甲门的初代门主是同一辈人物,活到现在已一百多岁高龄。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位太上长老在此地打坐了八十年,历经风吹雨打而不起身,门主都换了三代,而他却从未离开过此地。 弟子们全不知晓这位太上长老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在此地枯坐八十年,只能以为这是一种修炼方式,似乎和传闻中披甲门和佛宗西方教的联系有关,每一代的门主也都会禁止弟子们去打扰这位门内资历最老的太上长老。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成了禁地。 现任门主典猛倒是偶尔会来,不过他每次来到这个山头,也只是和太上长老一起坐在这个土胚旁边,陪着聊聊天,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典猛自己在说,太上长老一言不发仍旧枯坐。别看典猛如今已是白发老人,当年他第一次作为弟子偷偷跑来此地,还是少年,差点被守在附近的弟子发现,好在太上长老帮他隐瞒,这才让他免于被责罚,典猛便一直感激,偶尔就偷偷跑来陪老人说话。如今数十年过去,少年已成老人,这位更老之人却仍是不愿离开此地。 随着年岁的增长和在门内地位的提高,当上门主的典猛也终于从前任门主的口中知道了老人守在这里的原因。 是为了等待一位转世真人出世。 今日典猛如往常一样来了,站到了宛如一头酣睡狮子的土胚旁。旁边的老人低头闭目,盘膝而坐,头顶发已掉光,雪白的双眉垂至膝盖还不止。这般高龄,早该是垂垂将死的模样,再加上八十年的风吹日晒,老人皮肤早就是褶皱干枯的如同枯涸的田地,身形干枯消瘦,怕是连八十斤体重都不到,真可谓弱不禁风。 典猛以往来的时候,太上长老都没有什么反应,低垂着头,闭着双眼气息静敛,仿佛随时都会静静死去,今日却是忽然睁开了浑浊的双眼。 “快了。” 枯朽老人开口,在声音出来之前,一口浊气如灰烟般缓缓吐出,之后才是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 典猛面色猛然动容,激动道:“当真?” 为了那一刻而枯坐守护了土胚八十年的枯朽老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着天上的太阳说道:“三曼多跋陀罗,入一切法海,转一切**,生一切世间,便如这太阳一般,普照十方,除诸暗障。” 典猛也面露虔诚之色,双手合十:“西方教人间信徒典氏一族,静待真人降世。” 枯朽老人重新闭上眼睛,说道:“在真人降世前,披甲门内,不要出现任何动荡。” 典猛想到近日发生的某件事情,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不会让任何事情,任何人,打搅到真人的。” 离开禁地之后,典猛回到自己居住之处,来到书架之后,打开暗门的机关,进入了自己的密室。 密室的墙壁上,挂着一张画像。 画像上是一名骑着六牙白象的道人。 典猛对着画像自言自语道:“待得真人出世,我披甲门定能沐浴在西方教的光辉之下,届时,即便是阐院都只能和披甲门平起平坐,诛候?你以为我典猛当真畏惧你们?” 李迹所预料的并没有错,仅仅三天之后,他就接到了醉月的来信,说披甲门门主典猛邀请他在西水关见面。 西水关是魏国都城大梁西面的重要屏障,环绕淮水,在水西门南侧,背靠城墙上下三层,担当水利、防务两大功能。西水关水关设有闸门三道,前后两道为木闸门,中间设铁栅门以防敌人潜水入城,城墙从三道水闸之间堆砌而成,越靠近大梁,防卫就越严密。 披甲门门主邀请他在那儿相见,显然是出于那里靠近魏都大梁,人多不好闹大动静,让李迹不用担心伏击的可能性。 李迹看完信后,将其放在蜡烛上烧了,说道:“在那种地方,的确是不用担心被埋伏,就算披甲门是魏国第一宗门,和魏国王室来往密切,也是不敢在都城里闹的,但是如果诛候要来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他看着火焰之中卷曲的信纸,眼中倒映着火光:“几个月前,他们可是在咸阳里跟我师父打了一场。” 坐在他旁边的柳绮说道:“披甲门应该不会立刻就把这件事情彻底的透露给诛候吧,毕竟若是他们亲自抓到了你和赵何,得到的奖赏可是要远远超过透露情报的。” “没错,所以他们会先选择和我见面来试探我,然后才决定是自己动手,还是交给诛候。” 李迹对柳绮说道:“为了引出诛候,到时候我一个人去。” “这样太危险了,披甲门门主可是排行第十四的高手,你一个人面对他,万一”柳绮显然很是担心。 李迹笑道:“放心吧,就像青要山那时一样,到时候你用魔念与我连接,随时能够确认我的处境,五叔隐藏在附近就行了。” 柳绮想了想,这样的方法倒是可行。 “而且西水关其实是对我们有利的,因为被淮水环绕,对于九歌的那两位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战场。” “他们真的能够相信吗?”柳绮微微蹙着柳叶细眉。 李迹回想着自己第一次遇到湘夫人时的情景,笑了笑说道:“九歌的确不算是什么好人,但他们也算是堂堂正正的坏人,还是值得相信的,我没有把他们当成是朋友,只是当成是合伙人,就像是生意场上的伙伴那种。” 柳绮无奈地说道:“说到做生意,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一个奸商。” 李迹淡淡地道:“商人哪有不奸的?做人同样也是这个道理,如果我不是这样的话,能够活到今天?” 柳绮沉默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商议合作 从石门关到西水关,也只有三天的路程,以之前行船的法子,李迹只用了两天便到了西水关。 既然是决定自己去独会披甲门门主,那么这两天里李迹自然是做好了足够的休息,没有找苏伍练习影子的控制,精神和身体状态都达到了最佳。 典猛所邀请见面的地方是西水关内最有名的一座酒楼,名为楚孙酒楼。 关于这座酒楼的名字,是有典故的,据说此地还是晋国时,大夫楚孙来到此楼,诗兴大发,狂饮高歌。店主后把酒楼更名为楚孙酒楼。之后,很多文人酒客便在此楼里赏月赋诗,留下“朝沽大梁酒,歌吹楚孙楼”的著名诗篇。晋国亡后,楚孙酒楼后几经损毁、重建,到了现在仍临水矗立在水西门淮河畔。 进入酒楼中,一副酒客互相吆喝的热闹气氛扑面而来,李迹的目光在周围转过,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气息,也就是说这些人也的确就是普通的酒客。 到柜台处询问,问到了典猛所在的房间号,李迹看着掌柜的反应,是并不知晓这里住着堂堂披甲门的门主,一切迹象都表示披甲门似乎没有要耍什么阴谋诡计的意思。 李迹笑着跟掌柜寒暄了几句,顺便讨价还价地包下几间房,让柳绮等人先上去,包的房间距离典猛的房间不远,以柳绮和他的魔念联系,可以随时感知到他那边的情况,一番准备之后,李迹前往典猛的房间。 走到门口停下,门后隐隐透出几股强大的气息。先前在楼下完全没有察觉,等到了这里才感受到,那几股气息的主人显然是刻意控制着。 李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一名白发的高大老人,背对着他负手站在窗口。 守在门边的有两人,一人手持双斧,一人手持双戟,手臂都是粗壮有力,气息绵长,一看便不是寻常的武夫,李迹从他们的气息上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这并非是对方刻意释放,而是他们本身就带着这种威凛,这是属于强者的气息。 而窗口边那名白发老者,给李迹的感觉就沉稳内敛的多,这并不是这名老者的气息比门口两人要弱,而是已经能将自己的气息控制自如,就像是说书人口中那些功力进至返朴归真的境界。 此人就是魏国第一高手典猛? 李迹在门外就感受到里头的这几道强大气息,里面的人自然也早发现他了,所以当他进来后,那双斧大汉和双戟大汉都没有什么反应,径直退了出去,然后顺便关上了门。 这下子,房间中便只剩下李迹和白发老者。 老者缓缓转过身来,一张威严的面目出现在他眼中,方字脸,五官端正,即便没有什么表情也给人一种严肃威怒之感,他的目光落在李迹身上,然后缓缓开口。 “少年,便是你提出要和我披甲门合作暗杀诛候成员?” 李迹行了一礼,正色道:“正是晚辈。” 白发白眉的精壮老者伸手道:“坐吧。” 李迹只犹豫了一下,便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桌子边上,老者也在旁边坐下,开口道:“老夫名为典猛,是披甲门现任门主,你的提议,也唯有我可以答应。” 李迹笑道:“典门主,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提议很愚蠢?” 典猛语气平淡道:“的确是很愚蠢,但我既然会邀请你来,自然不会直接拒绝掉。我想知道,你有这种自信的原因是什么。” 李迹毫不见外地端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说道:“典门主应该已经调查过我了吧?那自然会能了解一些原因。” “的确,但是单单一个天下第五的弟子身份,我不认为这能够给你这样的勇气和自信。”典猛面无表情,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着:“哪怕是尸子本人亲自到来,他也未必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畏惧诛候的追杀,和敢杀诛候的人,可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更别说,你指名的还是诛候之中最不可能被杀死的不死三人组。” 李迹笑了起来,说道:“但是说出来典门主你可能不信,我实际上已经弄死过一位诛候的成员了,而且还是奴级高手,虽然不是我亲手杀的,但也算是被我害死的。” 典猛眉头一挑,显然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沉默了一会后,典猛说道:“所以,你真的有那个自信?” “我看上去像是喜欢找死的人?” “我听典章说了,你当着苏秦的面将他的手下给杀了。”典猛忽然淡淡笑了起来:“这种胆子,的确像是喜欢找死的人。不过我猜测,当时你之所以敢这么做而不怕苏秦的报复,是因为还有你的同伴在场吧,一名女子剑客,还有一名中年男子。给了你这种底气的,是这两位吧?” 李迹不置可否。 “我当然也调查过他们二人,从女子剑客和尹进交手的剑法来看,她应该是秦国白雪剑宗的人,但是实力顶多和尹进相当,绝不会让排名天下第十的苏秦所忌惮。所以,是那位中年男子给了你自信和底气。” 典猛一声感慨:“只可惜,任凭我披甲门如何动用情报网,都查不出他的来历,仿佛这个世 上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一样。” 李迹默默心想:“对于认识苏伍的人而言,他早就是一个死人了,你们又如何查得到一个十几年前就被世人认定死亡的人的身份呢?” “既然查不出来,我们也就不查了,这也是我会亲自来见你的原因。因为那个人,让你所说的对杀死不死三人组的话,不至于显得那么的愚蠢。” “但相信归相信,要我披甲门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得罪诛候,还不是说说就可以决定的。” “典门主的意思是,一个赵纪元君的价值还不够,对吗?” 典猛摇头:“当然不够。” 李迹并不意外他的说法,随即便道:“那么,整个赵国呢?” “你说什么?”典猛猛地瞪大了眼睛。 李迹慢悠悠的倒水喝,边喝说道:“典门主你知道我与苏秦是认识的,而且我还与他的师父鬼谷子相识,嗯,还有苏秦的师弟张仪,也就是说,这普天之下最厉害的三位纵横家,我都认识。典门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典猛目光牢牢的钉在他的身上,沉声道:“你是说,你能影响鬼谷老前辈纵横捭阖的布局?” 李迹悠悠地道:“世人皆知纵横家鬼谷子有通天彻地之才,曾经动嘴灭春秋,逼得阐院解散纵横家,这世间所有人对他而言皆不过棋盘上的棋子,不过如今他已经不再想要自己来下这盘棋了,而是将这件事情交给他的弟子。典门主你应该知道每一代的鬼谷弟子,都是一纵一横两人,且互为对手,就像之前的孙膑庞涓一样。当今大周王朝的七国争雄,便是他们师兄弟对决的棋盘,不过由于苏秦比张仪早了十年拜鬼谷子为师,因此也早早出师,如今的张仪根本不是苏秦的对手。所以前段时间,鬼谷子前辈借了我一个宝贝,要我帮助他的弟子张仪来对抗他的师哥苏秦,也就是说,目前我和张仪是同一阵营的。” 典猛听了,却是不屑道:“你和张仪同一战线,苏秦却已和我披甲门合作,何须再找你们?你难道认为你加上一个未成气候的张仪,能比的上苏秦?” 李迹摇头道:“此言差矣,张仪现在自然比不得苏秦,但正因如此,张仪才更值得合作。难道典门主你觉得,如今的苏秦会真心将你们披甲门当成是合作伙伴?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之前苏秦也和赵何有来往,而且赵何还是在他刚刚出师离开楚国那会儿便抛出橄榄枝的,赵何为了他甚至抛弃了府中一位优秀的名家俊彦,但是结果呢?当赵何一夜之间成为丧家犬,苏秦却是来截杀他了,还拐走了赵何府上最厉害的杀手赵胭女,这些可都是鬼谷子前辈亲口告诉我的。” 典猛自然知道苏秦之前截杀过赵何,甚至披甲门能截获到赵何的行踪,也是从苏秦那里得到的情报,听了李迹的话后,他眉头果然皱起,然后说道:“你说的没错,纵横家本就是朝秦暮楚的,便如国与国之前的联盟,怎么可能会是长久的?不过都是互相利用而已,比起还未成长起来的张仪,苏秦的利用价值明显比他大,那么我自然会选择苏秦。再说,你的话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赵何当初帮助羽翼未丰的苏秦,最后却是如此结果,我帮助张仪,难说不也会是这个结果。” “当初的苏秦,和现在的张仪可不是一回事。”李迹回想到第一次见到那名黑貂裘衣青年时的情景,怔了怔,然后说道:“那时候的苏秦,已经拥有了足够的野心和力量,那种人是不会受缚于任何人的。张仪则不同,现在的他还只是只幼鸟,他可以被很多人影响,很多人都可以成为他的人生导师,鬼谷子让我帮助他,自然也是那个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纵还是横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要知道鬼谷老神仙是何许人也,他如何会让你一个少年来帮助他的弟子成长?他能让二十岁的苏秦成为天下第十的高手,又如何不能让他的第二个弟子在几年之前就追赶上苏秦?” “如果鬼谷老神仙想什么都能被你猜到,他还叫老神仙?” “少年,你不必跟老夫逞口舌之利。” “典门主,我的口舌向来不利,不然成为鬼谷子前辈第二个弟子的就不是张仪而是我了。” “” 典猛沉默片刻,然后道:“继续说。” 李迹知道他要听的是什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苏秦曾经在赵何门下做门客,赵何那般看重他,无非是想通过苏秦来改变赵国的处境。当今赵王语卧病在床多年,将国家大事交由他的弟弟赵何,但现在赵何也出事了,那么赵国估计不久后就要换新君了。作为赵国的邻居,你们很清楚赵王语曾经的手段吧,在他重病前,赵国与魏、楚、秦、燕、齐等国连年恶战而不处下风,那时的赵国俨然是北方的新霸主,之后赵国更是大力打击过你们魏国,使魏国百年霸业再次受到严重削弱。若问你们魏王是否想要灭掉赵国,他的回答肯定是想。” “但现在的魏国并没有能力独自灭掉赵国,所以,你们需要和别国联盟,而外交联盟这种事,普天之下除了纵横家还有谁更擅长?你们交好苏秦,也是有过这个目的吧?但是苏秦仅仅只是放弃了赵何,而不是放弃了整个赵国,他和赵王语的关系如何,与赵王语的儿子赵雍关系如何,难道你们也了解?你们能够保证,苏秦会全心全意地帮你们联合别国灭掉赵国?至少以我对苏秦的了解来看,他更可能做的,是在你们各国之中挑拨,将你们的实力全部削弱。” “全部削弱?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典猛皱起了眉头问道。 李迹笑道:“七国现在风头再大,但终究也还只是大周王朝的诸侯国,诸侯国再强,如果强不过大周,也就没有任何意义。而对于大周而言,诸侯国的强大则是隐患,如果苏秦是站在大周王朝这边的,那么自然有削弱你们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他投靠了天子?” “是未来的天子,现在最有可能成为未来天子的那个人。” 典猛一下子便想到了那个名字:“梁王姬朝?” 李迹点头:“没错,这应该是他所有利用对象之中,关系最牢固的一位,除了梁王姬朝之外,赵国、魏国,都不过是随时可以抛弃掉的棋子。” 典猛脸色凝重了起来,相比于李迹之前对于苏秦个人性格的分析,这番话显然更让他信服,他头一次开始思考李迹的提议,问道:“那换做张仪又如何?” “张仪现在还没有任何的立场,相当于是一片空白,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一定是和他的师兄苏秦站在相反的立场。苏秦既然已经选择了梁王姬朝,那张仪很有可能会选择太子,如果党争已经没有任何的悬念,他也或许会直接不选择大周王朝,我的意思你懂吗?” “你是说张仪很有可能会选择七国之中的一个,来取代大周王朝?”典猛下意识的吸了一口凉气,“他是想要谋反?” “难道你们七国,就没有这样想过?我又不是诛候的人,你怕什么?”李迹笑道,然后脸色严肃了起来,说道:“典门主,请你认真的考虑一下,这两位鬼谷子的当世传人,你要选择谁。” 典猛陷入沉思。 半晌之后,他冷漠说道:“所以,如果我要选择张仪,就得听你的,和你一起对付诛候?” 李迹耸肩道:“这并不相关,但是如果你选择帮助我,诛候就有可能会减少几名成员。作为大周统治下的七国,难道你们不想看到这个?” 忽然他的目光如剑般直射典猛的双眼:“七国江湖之中,因诛候而死的人,难道没有你们魏国的?” 典猛一滞,下意识的想到了一个名字。 他低下头,拳头不知不觉紧握了起来。 “好,我帮你。” 不知过了多久,这句话终于从典猛的口中说出来了。 他抬起头,直视着李迹的双眼,目光之中满是李迹看不懂的决然,“但是我不会让披甲门参与进这场危险的赌博之中,我只能给你提供有限的帮助,你现在有对付他们的计划了吗?” 李迹认真说道:“我的计划是,典门主以成功抓到赵何以及找到他的女儿赵白雨踪迹为由,将诛候引到西水关,我会将赵何事先交给你,以取得他们的信任。再然后你告诉他们,你们在西水关外的林子附近找到了赵何之女赵白雨的踪迹,赵白雨可能跟赵何的人产生过冲突,这样说他们便会相信,你不用带他们过去,只需要这样告诉他们,他们自然会去的。等他们到了那里,我埋伏在那的人会出手,将他们杀死在西水关外。” 典猛眉头皱起:“就只是这样?” “就这么简单,至于怎么对付他们,我当然是不能告诉你的。这样对披甲门而言,也能够得到好处。” “ 好,如果你真的能够做到,我到时一定会放弃苏秦而选择张仪。” “不会让典门主失望的。”李迹站起身来,最后说道。 一直提心吊胆的守在外头走廊不远处的柳绮,见到李迹出来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接着便看到那白发高大的老人走出来,没有任何话语,就这么轻轻走下了楼梯,门口的两位护法也跟着他走下去。 “那人就是披甲门门主典猛?看着好像真的很厉害。” 李迹一脸随意地道:“这老头儿的脾气还是蛮不错的,我本来以为他会提我揍了典章一顿的事情,没想到他还这么好说话,我随便一忽悠,他居然就答应跟我合作了。” “你能确定他不是假装答应你,实则是打算将你卖给诛候?”柳绮的小脸上充满了狐疑。 李迹回想到那一刻典猛低下头握拳,眼中浮现出仇恨决然时的情景,说道:“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看得很清楚,他的确对诛候怀有恨意。所以他应该是真的打算帮我。” “难道披甲门有人曾经死在诛候的手里过?” 李迹摇头:“不知道。” 不过突然,李迹就想起来了,尸子曾经跟他说过,当年七雄剑客之中,有一位便是死在了诛候的手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人应该就是魏国的剑魔黑离。 “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李迹喃喃说道。 出西水关的路上。 “门主,你为何要答应他?且不论后果,他一个毛孩子能够杀死诛候的人,这不是笑话这是什么?” 提着双斧的左护法典勇满脸愕然,对着前面的高大白发老人说道。 典猛淡淡道:“虽然我也认为不大可能,但我也还是想赌一赌,并不需要多大的风险。” “那小子既然愿意将赵何先交给我们,也就失去了谈条件的筹码,不如我们直接将他一并拿下卖给诛候得了。”典勇狞笑了一声,倒转了一下手中的双斧,上面尽是干涸的血迹。 披甲门两位护卫,分别是他双斧典勇,还有双戟典魏,两人皆是门中除了门主之外的最强高手,甚至连大长老典章都要稍弱于他们二人,之前披甲门截杀赵何,出手的便是双斧典勇,残忍杀死了护送赵何的镖队,连赵墨都是不敌于他,用计才带着赵何逃掉。 “不,从那个少年能说出那些话来看,他不像是那么愚蠢的人,不会将自己的命运轻易交到别人手里,甚至我觉得他将赵何交到我们手里,都只是一个阴谋。” 典猛眉头深锁,之前从典章口中听到李迹说要对诛候下手,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少年狂妄自大到了极点,然后今日一见,对方独自面对自己这个天下第十四高手,不仅全无畏惧,还能够侃侃而谈,对近年七国局势的叙说也完全没错,甚至还说出了苏秦对于七国局势的作用,哪怕背后是有高人指点,但要能在与自己的对话中占据主动甚至最后真的令自己产生了对付诛候的念头,绝不是寻常的少年能够做得到的。 如若不是太上长老所说的真人即将出世,披甲门内不允许出现任何动荡,他甚至都想亲自去找诛候讨还当年七雄剑客之一的剑魔黑离被诛候杀死的血债。 因为黑离是他这辈子唯一惺惺相惜的对手,几年前,魏国第一高手不是他典猛,而是黑离,他排在第二。 如今黑离死了,他纵然成为了魏国第一高手,却也寂寞无比。 “就算没有这少年,我也总有一天会灭了诛候的。”白发飘飘的典猛负手望着大周京城的方向,默默心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入网 回到房间,李迹召集众人,讲了自己的计划,不过还没讲完,已经被赵墨冷冷的打断了:“将义父交给披甲门?你脑子是进水了?义父是你唯一能和披甲门谈判的筹码,交出去了,你不怕他们直接反悔?” 李迹无奈的说道:“赵墨姑娘,第一,我和披甲门谈判的筹码不是只有你义父;第二,你别忘了你和赵王爷目前都是受制于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貌似没有反对的权利。” 赵墨死死咬牙道:“如果你是打算直接将赵何卖给披甲门,那我即便是死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李迹啧啧道:“姑娘家的,说话这么狠毒,小心嫁不出去啊。” 赵墨二话不说就要扯下自己不久前缝上的手腕,从里头抽出几根金针来扎死这个可恶的家伙。 不知是觉得愧疚还是什么原因,宁画有些看不下去,对李迹轻轻摇了摇头。 李迹叹了一口气道:“好吧,赵墨姑娘,如果你担心出什么意外,那我有一个提议,不知你愿不愿意接受。” “你说。”赵墨冷冷的盯着他。 李迹诡异一笑,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过来。 赵墨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小心、警惕地把头凑了过去。 等到李迹轻声在她耳边说完,她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如果是这样,我倒是能够接受。” 在场的众人之中,便只有赵何不是修行者,所以他没有听到李迹说的什么话,宁画听到了,她却是幽幽一叹。 如果不是因为后来自己遇到了李迹,产生了为自己而活的念头,只怕也会是像赵墨一样,甘心的被赵何利用到死。 对于世人来说,诛候之所以可怕,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背后代表的是天子执法,更重要的原因,是诛候的情报网太过于恐怖,就像是蜘蛛网一样遍布于七国,网上的每一处地方,都可能充满着杀机。而任何上了诛候必杀名单的人,一旦被发现,基本最后都没能逃离这个命运,即便是曾经天下第十一的双刀羊魔,也是如此。 诛候的那几位奴级核心高手,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京城,可是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行踪,一旦有发现被同级之人的线索,他们便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名单上的人可能还未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死神已然降临。 所以,一旦上了诛候的死亡名单,那便相当于是被判了死刑,何时死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目前能够在这个名单上保持最长存活时间记录的,便是那位天下第七高手所属的楚国九歌组织。 在世人眼中,也只有九歌里面那些强大无比的修行者,才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如果换成是非修行者的普通人,即便地位再高权力再大,也躲不过多长时间,而最长的一次记录,也仅仅只有一个月。 如今赵国那位赵纪元君,逃离赵国到现在为止,也快到一个月了。 这对一些人来说是好消息,比如赵何曾经的那三千门客,而对于诛候来说,自然就是坏消息了,甚至都可视作为屈辱。以往,他们抓捕任何诸侯国的王亲贵族,大部分都是无需亲自动手,诸侯王们自会奋力抓捕,即使偶尔诸侯王们无力所助,诛候只要发动七国情报网一搜,很快就能找到目标,那些犯了事儿的贵族们,大多都会被自己人给出卖从而暴露行踪。 因为很多人都清楚诛候最初创建时的立意,便是这两个字背后里的意思:诛杀王侯。 这也是赵胭女知道赵何暴露后,选择放弃效忠的原因,赵何已经没有未来了。 诛候虽然有些恼怒于赵何的人间蒸发,但也并不急,他们正在抓捕赵何曾经的下属门人,相信没有人能够在刑部的那些酷刑之下撑住不招,只要是一点点有用的线索,都能让他们一点一点的把赵何给挖出来。 就比如前段时间,他们查到了赵何曾经试图逃往魏国的消息,虽然后来联系披甲门,得到的消息是赵何逃走了,但也让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魏国。所以当披甲门重新通知诛候找到赵何的时候,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出现在了魏国。 而也正如李迹所预料到的,知道赵白雨的行踪在魏国后,来的诛候成员,果然是不死三人组。 因为在诛候的情报之中,从天牢劫走赵白雨的人必然是李迹,曾经与李迹的师父尸子战过却无法正面将其击败,这对诛候来说绝对是无法接受的,因此不死三人组接下此次任务,是最适合的。 两日之后,三位死神来到了魏国的西水关外。 披甲门门主典猛亲自站在关前迎接。 “见过三位。” “典门主不必多礼,此次披甲门能够抓到赵何,可是大功一件啊,我等诛候必定会在天子面前为披甲门请功。”不死奴老人笑呵呵地上前,给人的感觉并没有他身上的大红袍一样的血腥之气。 不过只有他身边的断剑奴和祸水奴才知道,这个老人真正可怕起来的样子。 典猛平静道:“小事而已,赵何如今就被我关在地牢里,三位是否 现在就要去审见?” “不急,典门主不是还说发现了赵何之女赵白雨的踪迹吗?她可是我们相当重视的人,我们进去慢慢说吧。” “好,请三位随我来。” 今日的西水关似乎很安静,安静之中带着森严,仿佛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味道,不过对于诛候来说,他们并不是很清楚今日的异样,只当作是靠近魏都大梁的重要关口的正常情况。 进守将府大厅,典猛堂堂正正的坐在了最上面的位置,让诛候三人见识到了披甲门在魏国的地位的确是超然无比,他吩咐侍卫将赵何带上来后,对诛候三人说道:“据我所知,赵白雨只是曾经参与过谋害梁王,赵何才是真正幕后指使者,现在已经抓到了赵何,诛候为何还会对赵白雨的行踪如此在意?” 不死奴沉声道:“说起来有些讽刺,我们是因为赵白雨指证赵何,才得知赵何是三年前红霓裳计划的幕后黑手,但我们至今仍是不知道赵白雨为什么要背叛她的亲生父亲,对于她所说的她母亲因赵何而死的原因,我们是不相信的,所以要查清楚赵白雨背叛赵何背后的隐情,或许还有另外的幕后之人。” “原来如此。” 典猛点点头,说道:“不过虽然我们抓到了赵何,但也并没有同时抓到赵白雨。三日之前,我披甲门的一位弟子在西水关南面的居士林之中,见到了一位受伤女子,似乎有与人搏斗过的迹象,我们的弟子想要帮助这位女子,她见到人后却慌乱逃窜了,那位弟子只好顺着女子过来的方向过去,结果就发现了一名昏迷倒在地上重伤不醒的人,经过确认,此人就是被通缉的赵何,再经过那位弟子对那女子的外貌描述,我们也对比了三年前赵国第一舞姬白雨的通缉令,发现那女子有很大的可能便是白雨,也就是赵何的私生女赵白雨。之后,我就即刻通知你们诛候了。” “赵白雨重伤了赵何?”不死奴老人听后眉头一挑,显然来了兴趣,问道:“赵何的伤势在何处?赵白雨能够轻松杀死潜伏到太子身边的碧水和碧蓝,实力绝对不弱,为何却没有置赵何于死地?” 李迹提前设想过诛候可能会问的一切问题,所以早在把赵何交给典猛的时候就替他想好了说辞,此时典猛也冷静答道:“我们发现赵何的时候,他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只是断了一只手,失血过多才导致昏迷。” “仅仅只是砍了一只手?”不死奴老人眉头紧皱着思索。 “或许,赵白雨根本就没有想要杀死赵何吧。”祸水奴喃喃说道,不知为何,她对于赵白雨总有一种可怜的感情,或许是同为女子杀手而感到同病相怜吧。 断剑奴则是不屑的撇嘴道:“一会儿出卖自己亲爹让亲爹成为丧家之犬,一会儿又手下留情,这女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外头传来通报声,赵何已经从地牢里被带了出来。 诛候三人回头看去,只见四个侍卫肩上扛着一个人从外头进来,小心翼翼的将那人放到地上,那人全无任何动作,显然未有清醒意识。 “仅仅只是断臂之伤,为何到现在还未醒?”不死奴老人看着地上的确长得和赵何一模一样的中年男子,皱眉问道。 “这也是我们奇怪的地方,从发现他到现在为止,他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似乎是被人给下药了。” “如果真的是赵白雨做的,下药应该也是很有可能的吧。” 不死奴老人想了想之后,暂时没有觉得有多大的疑点,便点头道:“将他装到囚车里,之后我们亲自押送到京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异心 “那是否要去那片林子看看?”断剑奴问道。 “人都已经跑了,再去看看有何意义?”祸水奴皱眉问道。 “或许还能查到什么线索。”断剑奴眼中闪烁着精光,“当初在京城天牢里劫走赵白雨的是那个叫做李迹的小子,赵白雨绝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极有可能是李迹带着她来这里劫杀赵何,只是最后不知为何又没有下死手。但我们并不知道,赵何被放过是赵白雨自己决定的,还是和李迹商量的,万一是前者,那么是否有可能李迹会想办法再来杀赵何一次?” 祸水奴也眼中精光猛闪:“你的意思是,我们有可能以赵何为饵引李迹上钩?” 断剑奴狞笑道:“不错,本来他就有截教影魔的嫌疑,但之前受到阐院邹衍先生的庇护,我们没办法对其下手,现在他逃离京城,是抓他的好时机!” 不死奴却是淡淡一笑道:“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不然为何当首领告知有赵白雨线索时,我为何直接抢下这个任务?有赵白雨的线索,必定就有李迹的线索,这才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目标。” “孟先生高瞻远瞩,佩服。”典猛呵呵笑道,眼中倒也是微微闪过惊讶之色,他本就想到李迹的身份应该不简单,没想到居然是有这么大的来头,阐院阴阳家弟子、截教影魔,再加上尸子传人,每一个身份都大的吓人,而且还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这得是有多大的机缘。 “那么,为了不打草惊蛇,请典门主带我们去那里吧,其他人便不用来了。”不死奴看向典猛道。 “愿为诛候效劳。”典猛躬身低头,但是眼中却是闪过了狠辣之色。 披甲门门主典猛是当今魏国第一高手,麾下还有大长老典章、左护法典勇和右护法典魏三大顶尖高手,据说这四人一起,可正面抵挡战场上的三千重骑兵,如若不是江湖中有修行者不得参与普通战争的不成文规定,当年的魏武卒将会更加的可怕。 典猛因为曾经的对手黑离死于诛候之手的原因,决定赌一赌李迹能否杀死诛候不死三人组,这是他个人所做出的决定,并不代表披甲门,披甲门其余的人也根本不可能会认同他的想法,包括典章、典勇、典魏三人在内。他们并不是畏惧诛候,而是害怕失去他们这位门主。 试想,魏国的军队战力如今远远被秦国拉开,如若在修行国宗的实力上也落后于秦国的白雪剑宗,魏国如何还能有希望向秦国复仇?曾经有剑神西门客在的白雪剑宗,是披甲门远远不能相比的,但是如今西门客死了,新任宗主姜寝不过只是无名之辈,纵然听说实力不弱,也绝不可能无法与天下第十四高手相比,魏国只要再重新发展出一支新的魏武卒,定然是能够超越白雪剑宗的。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的门主典猛还在。 披甲门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典猛。 提着双戟的典魏看着走出去的典猛,心中默默想道。 “禀报右护法,左护法已经出发。”身后传来披甲门弟子的禀报声,典魏点头,抬手说道:“记得告诉所有见到他出去的弟子,不得将此事告知门主。” “是。” “下去吧。” 西水关南面的树林名为居士林,据说是当年魏国第一位变法人李悝所隐居过的地方,李悝早年居住在这里,后来被魏候斯邀请担任相国,实施变法,汇集当时各国法律编成法经,使魏国成为战国时代初期的强国。李悝是第一个对诸侯国实行变法的人,没有他,就不会有后来的吴起变法、商鞅变法,所以这片居士林也是相当的出名,是西水关附近唯一一片有兵士守护的林子。 本来披甲门这些天入驻西水关,看守这里的自然是披甲门的弟子,但在典猛既然打算将这里作为让李迹伏杀不死三人组的地点,自然是提前撤去了所有的弟子。 临近午时,一名手持双斧的大汉缓缓走进居士林。 此人正是披甲门左护法典勇,在典猛带着诛候前来之前,他已经提前赶到,为的,就是阻止李迹的刺杀计划。 对他来说,杀死诛候的成员,披甲门所能得到的好处远远不如将李迹卖给诛候,人嘛,不实际一点,在这个危险的江湖之中怎么混? 典勇轻轻舔了舔斧头上的血迹,目光转过林子四周,据他所得到的消息,那个小子正是在此处埋伏了人手,按理说,敢于对诛候出手,埋伏的人实力定然不会弱,但他典勇可不会怕,这里再怎么样都是披甲门的地盘,何况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那个小子所埋伏的人能够杀死诛候不死三人组,即便是天下第五的尸子亲至,也不可能做到。 “小老鼠躲在哪里呢,赶紧出来吧。”他狞笑着四顾说道。 忽然,他的神情一怔。 面前的一棵树后,走出了一位女子。 女子体态婀娜,一身紫色长裙,容颜和神采无不充满了魅惑之色,同时又带了一股不可言说的高贵,双眸带秋水,十指如白脂,好一个尤 物。 “你是何人?”典勇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将双斧横至身前,摆出动手的姿态。 女子袅袅而来,玉指轻曲成兰花,软声道:“听说披甲门的男人都很硬,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典勇听了,立刻嘿嘿笑道:“那是自然,美人儿你立刻便能体会到本大爷的坚硬和强壮。”刚刚说完,他便迫不及待的拖斧而奔,身后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待到了女子面前,便是毫不留情的两斧当头而落,虽是口上花花,但实际上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女子轻轻而笑,紫裙原地飘动,仿佛荡漾起一股水波,她抬起手指,一股无形之力便挡在手指和斧头之间,任凭这一百六十斤的双斧再怎般下压,都无法触碰到女子那根纤纤细弱的手指。 “这女人不简单!”典勇脸色沉下,侧目看到女子的指尖,似乎有很浓重的水汽,身体周围好似也出现了一片淡淡的水雾,心中大概猜测到女子是使用水法术的,也就是阴阳家的五行术士。这对于他来说倒是蛮棘手的,披甲门人一身硬功钢筋铁骨,刀枪不入,最适合对付使用兵器的武道高手,而对于阴阳术士,就会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典勇保持着继续下压,收回一只斧头向侧面横劈而去,近在咫尺的斧风将女子的长发都向一边吹拂而去。 女子伸出另一只手,仍是竖着根手指横移而去,带着呼啸利风的斧头骤然间又是止住。 典勇即刻又是收斧头再劈,斩、撩、切等手段一一用上,速度也越来越快,然而即便如此,仍是没有能落到这个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女子身上,每次都像是斧头砍在了一团棉絮之上,偏偏这棉絮又砍不烂,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实在是有些难受。 典勇开始有些暴躁了,双斧乱舞,斧风在周围到处乱刮,他吼道:“看老子将你这个小娘皮一身衣服都绞烂!” 这下子女子终于无法再用手指便抵挡住四处暴走的斧风,脚步轻盈后退,令得那些斧风都落空,紫裙轻轻摇曳,停驻于离典勇五步开外的地方。 她从腰间抽出一根碧绿色的竹笛,然后送至嘴边。 一阵悠扬笛声响在林间。 “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吹笛?”停止挥舞双斧的典勇狞笑一声,打算继续追身而上,将这个小娘皮身上的衣服全都刮碎,然后才是慢慢刮开她的皮囊、血肉和骨头,哪有还有什么听笛的兴致。 女子不理会他,依旧自顾自的吹笛。 笛声扬动竹叶飞。 林间开始有无数的落叶飞舞。 仿佛那诗人描绘的无边落木萧萧下。 典勇一脚踩在一片落叶之上,脆弱的落叶瞬间便被碾为粉碎。 典勇离得女子四步。 一片落叶刚好擦过他的斧锋,变成两半。 典勇离得女子三步。 女子根本没有抬头去看,仿佛全世界都只有她的笛声。 两步了。 已经能看到典勇双斧上的血迹。 一步当前,斧头落下。 典勇的脸上浮起狞笑。 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 典勇震惊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 低下头一看,他的手臂上、身上、腿上,到处都结着一层白霜。 如今正是盛夏,何来的寒霜? 女子放下竹笛,轻轻唱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竹笛上缓缓淌下一滴白色的露水。 “我叫湘夫人,来自楚国九歌,这是我的绝技,芳兰白水。” 这一刻全无任何娇媚之色的湘夫人面无表情地说道:“能死在我夫君的手里,是你的荣幸。” 典勇刚想咬牙说你敢杀我披甲门和诛候都不会放过你时,忽然怔住。 她夫君? 笛声再响。 这一次的笛声之中,似乎混合着箫声。 典勇身躯僵硬的抬起头。 然后看到了树上站着一名衣冠端正的吹箫男子。 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 九歌湘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九歌 一辆囚车骨碌碌地从路上行来,当头的是一名背着巨剑的男子,观那巨剑的尺寸,定是沉重无比,但是男子一步步踩在脚下松软的泥地上,木屐却是根本未陷入进去,仿佛是踏水而行踏雪无痕般轻飘飘的走过去。突然,那男子望向前方止步,说道:“前面有一股气息,很熟悉的气息。” “什么熟悉的气息?”祸水奴从囚车旁探出头来。 男子眼中兴奋之色大作,将巨剑从背上取下:“是那个女人和她的男人!” “湘夫人?”祸水奴一怔后,也是露出了喜色,“你确定没有认错?” “交过一次手了,怎么还会认错。”断剑奴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提着巨剑便跳下囚车。 亲自送诛候三人来此的典猛疑惑问道:“胭姑娘口中的湘夫人,莫非是” “自然是那九歌余孽。”坐在最后方的不死奴老人淡淡地道。 典猛显得很震惊。 “不过我们能够察觉到湘夫人的气息,想必她也发现我们了,或许会是一个圈套,红鱼,你也一起过去,你们二人小心一点。” “是。” “不过一手下败将而已。”断剑奴心中不屑,不过嘴上还是答应了下来,和祸水奴一并往那个方向掠去。 静谧的林间,李迹站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感受着不远处某个方向传来的气息,感慨说道:“她似乎比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要厉害了,本以为我能看见他们夫妻共舞的场景,没想到这披甲门左护法这么容易就败了。” 苏伍淡淡说道:“九歌湘君湘夫人,当年可是据说在长江之上杀死了大周近千水军,这就绝不是那个典勇能做到的了。九歌的人,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他们的个人实力,而是在于他们之间的配合程度,一加一大于二,便如同诛候一样。” 李迹沉声道:“的确,如果没有不死奴的话,师父当初在咸阳城便能杀死另外两人,所以今天想要将他们三人的命留在这里,必须将他们一一分开。” “好在你的帮手也够多。”苏伍笑了起来,说道:“断剑奴和祸水奴交给湘君湘夫人就行,那个最麻烦的不死奴,由你我来解决。”他笑容又敛,凝重道:“既然典猛也来了,我会先把典猛给引走,到时,你可能需要独自面对不死奴一段时间,有信心吗?” “天下第一幻术高手,全世界公认的最难杀死的人”李迹略带自嘲的笑了笑,说道:“真要说起来,我肯定没有信心,但既然都打算这么做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虽说他是天下第一幻术高手,但在幻术方面,他却不是没有输过。” 一道声音从树下传了过来。 李迹低下头,见到说话的是那名背着巨大画卷的银发年轻人。 “你是说他在幻术方面输给过别人?”李迹的声音略显惊讶。 河伯点头道:“他输给过一个人,而那个人,你应该也认识。” “谁?” “我们九歌的云中君,或者说他原本的名字,徐诚。” “徐诚?”李迹显得更加惊讶:“他居然是你们九歌的人?” 河伯丢上来一样东西,李迹伸手接住,一瞧是个锦囊,只听河伯说道:“他打败不死奴的过程,我简要的在锦囊里写着了,必要时候,你可以用这个办法。” 李迹收好锦囊,正色道:“多谢。” 见河伯转身就要走,李迹愕然道:“你不打算出手?” 河伯头也不回,冷漠道:“将他引到江边来,我会为他举办一场水葬。” 李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临近,感慨说道:“真是自信啊,也就是说给我这个锦囊,并不是指望我能够打败不死奴,而是让我在把不死奴引过去之前,不至于被杀掉?那究竟是他最先提出了要杀死不死三人组,还是我提出来的?” 苏伍淡淡笑道:“人家也的确是有这种底气。” 李迹平静道:“不管怎么样,那个人,只能由我来杀死。” 他抬头望向南面,那里有一片星空,星空下有一片阁楼,他曾在那里向一位蓝衣少年学习阴阳术。 邹衍也说过,阴阳家的高手,只有同为阴阳家高手才能够杀死。 这是阴阳家的宿命。 李迹摘过一片叶子,紧捏后松开,被捏成无数碎末的叶片散落,而后被风卷走。 “老师,你的老师,便由我来杀死。” 林间落叶纷舞,飘飘扬扬的好似大雪。 巨剑在地上划过,划开碎碎如飞雪的残叶,男子拖剑奔走,心中除了熊熊燃烧的战意再无其他。 诛候组织作为天下手中最恐怖的一把刀,其内大大小小高手不知有多少,最有名的便是以奴为代号的杀手,刨去那位莫名其妙死在天牢中的壁蛇奴,诛候如今有奴级高手八名,一共是分为三组:不死奴为首的不死组合、黄风奴为首的隐杀组合、 无眼奴为首的黑鬼组合。这三组之中,暗杀能力最强的是隐杀组合,其次是黑鬼组合,他断剑奴所在的不死组合虽然在暗杀方面稍弱,但综合实力却是最强。 一个曾经的七雄剑客,一个毒死过堂堂韩王的王妃,再加上天下第一幻术高手,试问有谁能够杀死这三人形成的组合?即便是传闻能媲美诛候的九歌组织,只怕也得首领东君亲至才有可能。 但不死组合的强大对于断剑奴来说,并不是一种荣耀,甚至是一种耻辱。 因为作为曾经代表江湖孤傲的七雄剑客之一,他断剑入诛候为奴,承受了太多人的谩骂,就像是很多人都骂西门客为秦王效力一样,只是如今西门客以战死的方式为自己正名。而他呢,仍是那个世人口中丢了剑士傲骨的断剑奴。 既然选择了断剑、背弃自己曾经的信念,那即便是全天下人都在骂他,他也应默默承受,但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自己并不是为了能够得到庇护才加入诛候的。 他是为了变得更强才加入诛候。 因为加入了诛候,他才能和那些跟自己毫无交集的人交手,打败、杀死他们,而不必担心任何的报复,只有加入了诛候,他才能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一柄锋利到连任何人都能切割的剑。曾经手持巨剑劈开瀑布的男子,如今断剑为奴的男子,其实都是剑痴。把自己都变成一柄剑,这才是真正的剑痴。 剑天生便是来战斗来杀人的,既然把自己作剑,那自然要不断的战斗。所以不死组合每一次接下任务,他断剑奴都是冲在最前头。 去年的时候,自己一剑将那个湘君劈成了两半,虽然因为对方是影子而没能杀死,但这种一剑劈人两半分的感觉是真的爽。 今年,那对影魔夫妻又会给自己什么期待呢? 断剑奴的脚步突然停止,抬起头,咧嘴一笑。 一具尸体正吊在树枝上不断摇晃。 他笑的自然不是这具尸体,而是那个站在树枝上的紫衣人。 “九歌湘君好久不见,这是你送我的见面礼吗?” 衣冠齐楚的湘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断剑奴手中未有任何动作,一道剑气便已飞出,斩断那悬吊着尸体的绳索,尸体噗通一声栽落到地上来,滚到了断剑奴的身边,他斜眼一瞥,认出了这尸体是那位披甲门的左护法,淡淡一笑,也不惊讶,道:“这个人不在诛候的缉捕名单里,你杀了他也换不到什么赏金,所以,还是你自己作见面礼更合适。” “断剑奴古汗生,今天你会死在这里。”一个娇柔的仿佛能媚到心底儿去但此刻又冰冷无比的声音传来,那女子出现在湘君的旁边,一身紫裙,与男子的紫服看着极搭,男俊女美,风度翩翩,好似天作之合的一对。 断剑奴大笑一声,将手中的巨大断剑往地面上一插,地面一阵颤动,带动这棵大树叶子簌簌而落,如同是落雪一般。 “上回老子将你的男人给一剑分尸了,你们楚国的大才子曲原不远万里跑到我大周来做人质,才让你男人捡回一条命,这回又想不开了?是想夫妻双双把家还?” 断剑奴的声音嚣张又刺耳,便如同他此刻身上的剑意一般强盛。 在他身后刚刚赶到的祸水奴也抬头说道:“都输过一次了,何必再来自讨苦吃?” “上一回若非你们有阴阳家邹衍教授的逆水咒,我们未必不是你们的对手。”湘夫人取出竹笛,放至嘴边,笛声幽幽而起。 湘君也取出竹箫而奏。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不知从何处涌现的白雾,开始笼罩整片林子。 断剑奴和祸水奴背靠背,警惕的望着四周,忽然断剑奴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木屐陷入了泥泞之中。 这片林子的地面,仿佛也因白雾的扩散而变成潮湿柔软的沼泽地。 洞庭即是云梦泽。 此时,在湘君和湘夫人合奏之下,这片居士林,已经变成了他们的战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相见 押送赵何的囚车静静的停在林中,不死奴老人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这么坐在这儿,等着断剑奴和祸水奴的归来,似乎也不担心他们二人会遇到什么危险。 虽然并不畏惧诛候,但独自一人面对这个传闻中可怕无比的红袍老人,典猛还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尤其是在对方不讲一句话闭目养神的情况下,老人的双眼明明是闭着的,典猛却是无时无刻都觉得他在看自己,好似能看穿自己所有的伪装。 老人忽然睁开眼睛,冷漠说道:“看来他们遇上麻烦了。” “是古先生和胭姑娘?”典猛也皱眉望向白雾渐渐弥漫开来的那个方向。 “孟老先生,要我过去看看吗?” 不死奴摇头道:“不必,我没有察觉到湘夫人之外还有其余截教余孽的气息,以他们二人的实力来说,足以应付了。” “典门主你也先回去吧,接下来,可能会有些与你无关的事情要发生。” 典猛沉默片刻,点头道:“那好,请多加小心。” 老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典猛的身影消失于林间深处,眼中血海平静,深沉的仿佛一片漆黑的夜空。 “不用再装了。”他说了这么一句,不知道是对谁讲。 周围寂静无人,没有声音回答他。 不死奴缓缓转头,看向囚车中的那名昏迷男子。 “要我重复一遍吗?” 干枯沙哑的声音从老人喉间发出,一瞬间便形成一股阴风在周围卷了起来。连续几声咔咔响后,囚车的铁锁自动断开,然后铁门向四面炸开。老人伸出手掌,一股吸力从掌间出现,赵何的身体便向他飞去。 只是在身体即将接触到手掌时,“赵何”突然身体一个扭转,将断掉手掌的那只手腕口对准了老人的脸,一瞬间不知有多少根金针从断腕中射出,在这种几乎是零距离的射程之内,老人顷刻间便会被射成筛子。 瞬间、瞬间,不过电光火石间,没有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反应过来,无数的金针齐齐刺入老人的身体之中,面上、手臂上,胸口,无一例外,甚至由于金针的射速过快而产生了巨大的后坐力,直接让赵何的身体都向后弹去。 不知多少密集的针刺声过后,像是刺猬一样射光了自己身上尖刺的“赵何”在地上几个翻滚,然后爬了起来。 缓缓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的是一张女子的清丽容颜。 她是赵墨。 看着老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赵墨没有放松警惕,也没有选择靠近,而是再次抬起那条断腕,露出已经被震断的木质机括口。 这是她准备了很久才完成的连弩机关,装在自己断掉手掌的手腕中,一次可发射五百根金针,而且每一根都是淬过剧毒的,寻常人中一针,都会在一炷香之内死去,所以哪怕是修行者,也承受不住五百根毒针的杀伤力。 这是李迹跟她提议过易容假扮赵何之后,她所想出来的策略。 作为各种奇门遁甲都精通的异士,赵墨的易容术自是不必说,效果比李迹和西庚的还要完美,能够做到短时间内不被诛候发现,但如果还要藏着那么多金针的话,就只能将它们藏在体内,而赵墨目前并未能掌握墨家半机甲人的那种技术,她只能挖去自己腕口里的一部分肉,将连环木弩装进去,启动机关从腋下透出。 这光是听听便让人毛骨悚然,然而赵墨不仅真的做到了将机关按在了手臂中,还让它成功发射了五百根金针,催动木弩发射金针所产生的巨大振动力,就像是有人用一根锋利的长矛直接插进血淋淋的断腕伤口中,然后进行扭转绞动,那种痛苦可想而知。 被冷汗打湿的发丝下,赵墨双眼眼角都在微微抽搐着,她知道自己动手的这名老人便是传说中的不死奴,那么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自己杀死,而且对方还是已经提前发现了她这个“赵何”是假的,那么更加没有就这样死去的理由。 猛然间,赵墨整个人僵住,有一只手,轻轻拍在她的肩膀上。 她没有回过头,而是死死咬着牙,从腕口之中缓缓抽出一条红丝,这原本是一条被她从肩膀处缝进肉中的金丝,此刻已被鲜血染红,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拉断这条金丝。 因为那意味着她的生命终结。 “拉断这根线,你体内的毒囊就会炸开,跟敌人同归于尽,对吧?”老人苍老的声音响彻在她耳边,如同是死神的低语。 “但对我没用,因为你根本无法分辨出你眼中所看到的我,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赵墨怔怔的看向前方,先前那个被金针扎满倒地的老人已经不见了。 真实还是虚幻? 活着还是死亡? 自己根本没有看过他的眼睛一次,便已经陷入了幻术之中,这便是号称世间最不可能被人杀死的不死奴? 赵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拉断与自己生命相连的金丝。 老人又说道:“你是赵何的死士吧?我也认识一个像你一样用墨家机关术改造自己 身体的小姑娘,她做得比你还要狠,甚至都可以说,她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女人了,真是可悲。” 赵墨难得的笑了起来,说道:“诛候的孟老先生,世人都说你是杀不死的,也说你是不会杀死别人的,所以你根本不会舍得杀死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对吧?” 不死奴笑道:“老夫的确很少杀人,但他们的下场可能比死了还要惨,如果不是诛候已经有了一位紫蝎奴,我倒是真会将你这个敢用墨家机关术改造自己身体的孩子引进诛候。” “只要老先生肯好好栽培我,我未必不能超越那位紫蝎奴。” 在死亡威胁面前,赵墨不再是以往冷面冷语的样子,开始口若悬河舌灿莲花。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说这些废话,告诉我,真正的赵何在哪里。” 赵墨甜美地笑着说道:“老先生你想听真话?” 不死奴面无表情的点头。 “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她猛地拉住手中的金丝,狠狠一扯。 “死人是不会说假话的,你到了地狱之后再来问我吧!” 不死奴下意识瞳孔一缩,便要后退。 他很清楚,一个敢在自己身体里按机关的女人,用来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手段会有多么的恐怖。但是还未撤开几步,他的脚步突然定住。 同时定住的,还有他的身体。 不死奴低头一看,那是一道铁链。 同时被缠住的,还有赵墨。 赵墨在即将扯断金丝的时候,双手突然被一道铁链紧紧缠住而动弹不得,她显得很气愤,回头一看,果然看到某个可恶的少年,咬牙道:“你做什么!” 好心相救却被瞪眼怒骂的李迹无奈地道:“我在救你的命啊。” “谁需要你救!”赵墨几乎快要发飙。 李迹沉下脸道:“不管你需不需要我救,这个人,是我要杀的。” 然后他看向了那名老人。 老人也看向他。 星空、血海,那一瞬各自眼中世界的沸腾,仿佛燃烧一般猛烈。 这是李迹第一次,正面看到这个传说中的不死奴。 这个一身红袍、背弓如虾的老头子,就是在三年前的夜晚参与了太师府屠杀,顺带着杀死了自己的少爷,逼得自己逃离京城隐姓埋名的诛候不死奴?就是那个为了一己之私丢掉了阴阳家大教授之位的孟鬼婆之夫? 只是他的样子,看上去为何会是这般的苍老? 见过孟鬼婆的李迹,觉得眼前这个驼背老人的样子,与自己心目中红衣如血白发飞舞的鬼魅形象有些不符,作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仇人之一,不死奴的形象似乎应该更加的丑恶狰狞,而非眼前这般除了红衣如血之外其余和普通的糟老头子没有区别的样子。 这也是不死奴第一次,正面看到李迹。 他并不知道这个少年居然和三年前的太师府血案有关,他第一次听到李迹这个名字,是从周厉的口中,周厉说这个少年在尸子大战诛候的那天潜入了他的院子对他进行刺杀,不久后周厉骗来的双刀羊魔居然死在了那个院子里,周厉还称见到了这个少年使用了截教影魔的能力。相比于所谓的尸子传人身份,不死奴在意的显然是这个影魔身份,之后听闻这个少年居然来了京城,想要考进阐院,本想直接将其抓住,没想到这少年考进的居然是自己曾经所在的阴阳家,那位自己了解无比的极为骄傲的学生邹衍,居然出面维护这少年,这才让自己牢牢记住了李迹这个名字。 正是因为对这个名字主人的好奇,所以在听到披甲门得到了赵白雨的线索之后,不死奴才会出面接下了这个任务,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竟是会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 仿佛便像是猎人故意挖了一个陷阱,来等待猎物跳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相杀 堂堂诛候不死组合,成了猎物? 这句话说出去,可能所有人都会觉得好笑,不仅仅是因为诛候那让使人恐惧的可怕实力,还因为他们是大周天子的一把刀,或许这个世上真的有人能够折断这把刀,但这么做的后果便是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那个人的容身之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统治这个人间的,不是那些飞天遁地的修行者,而是已经延续了七百年的大周王朝。 所以不死奴根本不会去认为,这个少年是来将诛候当成猎物的,他很是好奇的看着对方,想要知道对方敢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底气是什么。 但是对方居然也在看着自己,而且是毫无畏惧的看着。 不死奴沉默片刻,然后问道:“少年告诉我你的名字。” “正如你猜的那样,我叫李迹。” 李迹很直接的报上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认真的说道:“我是来杀你的。” 不死奴眉头一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傻话嘛,你肯定不会相信的。”李迹摊开双手,摇了摇头,然后脸色沉下,说道:“但如果你知道我是谁的话,就会相信了。” “你是谁?”不死奴牢牢的盯住了他。 李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是三年前被你们诛候灭门的李家野鬼。” 不死奴眼中的血海陡然炸开,无数的血柱冲天而起。 “你”不死奴的神情从未有过这般的震惊,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少年,喃喃自语道:“你是李家的人?不可能,李家除了李承光父子,没有留下任何一个活口不对!你如何知道李家是被”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已经忍不住想要知道真相了,铁链轰然间从他的身体上弹开,整个人朝着李迹扑去,大手张开,呈现在李迹眼中的,是一片遮天蔽日的血海朝着他卷来。 血色的海水掀起山般高的波浪,往远处望去,天和海连在一起,无边无际,这一瞬间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可怕无比,甚至远远超过李迹当初在天星楼时感受到的。 这便是天下第一幻术高手的恐怖精神力? 幻术世界中的李迹看着这铺天盖地而来的血色海浪,身体轻微的颤抖着,他想过不死奴的幻术定然是强大无比,没想到居然强至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在他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一股来自于一名梦魔少女的魔念缓缓汇入,李迹集中自己所有的魔念,一团黑气缓缓出现在血海之上,逐渐凝聚成一个人的形状。 这个影子没有脸,或者是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是黑漆漆的一团。 影子出现在了血海面前,挺起胸膛迎上去,仿佛像是一柄利剑直直刺进,血色的海水瞬间从他身边冲刷而过,纵使那每一道水流都如同携带着千军万马之力,影子也仍是双脚像钉子般死死站在堤岸上,一步不退,一步不倒。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透过无尽的血海,出现在了不死奴的眼前。 不死奴的精神世界猛然一颤,连带着身体都是微微一抽搐,手上的动作略微慢了几分,抓住这个时机的李迹扯动铁链,带着赵墨迅速后撤,再一拉,数根铁链同时缠住不死奴的四肢。 那一刻,李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位被五马分尸而死的商鞅教授。 “死吧!”数根铁链同时向不同的方向撤去,强大的撕扯力直接将老人的身体拉断,血雾砰然而散。 像是下了一场小血雨。 “死了吗?”李迹死死的盯着那团血雨之中碎成几块的老人尸身。 “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身边的赵墨有气无力的说道。 李迹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色苍白无比,手还紧紧抓着那根带着血的丝线,仿佛下一刻又会自己将它扯断,他稍一沉默后道:“我先带你走。” 说罢便一把将其抱起,也不管身后的不死奴了,直接便往林外掠去。 “干什么?我的死活不关你的死!”赵墨在他怀中不断挣扎,甚至想用金针扎他。 “我是怕你碍手碍脚的。”李迹没好气的甩给她一句话,直接堵住她后面要说的话。 后面的不死奴似乎没有追过来,李迹的精神还是紧紧的绷着,对方可是这个世上最擅长阴阳幻术的人,能让一个人完全无法相信他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这样的敌人,简直是如影随形的噩梦。 “我不能把你送出太远,你自己能走的话,就先到林子西面的土地庙里去,你义父就在那里,宁画和柳绮会保护你们。” 赵墨怔怔之后,问道:“你还要回去?” 李迹笑道:“当然,我要回去杀了他。” 赵墨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被李迹放到一棵树边,然后怔怔的看着李迹回去的背影。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紧紧握着金丝的手,终于是缓缓的松开。 李迹重新回到将不死奴五马分尸的地方 时,果然没有在地上见到任何的鲜血和尸体,铁链无力而暗淡的躺在地上,那名老人已经不知所踪。 阴阳家向来以诡幻莫测闻名于修行界,眼睛看不到的,未必就不存在,所以李迹闭上眼睛,将自己的魔念散播出去。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看到自己是站在一片猩红的血海之中。 “居然又中了幻术,不愧是天下第一幻术高手。”李迹啧了一声,抬了抬脚,想要从粘稠的血水之中抽出去,但发现根本就动不了,自己就像是进了水的船,在缓缓的往水下沉去。 “这里是我的世界。”苍老的声音从四周传来。 李迹面前的血海升起,血水哗哗淌落,不死奴的身影显现出来,他用无情的双眸看着血海中逐渐下沉的李迹说道:“在我的世界里,你的精神由我掌控,我会将你脑子里的秘密一点点的挖出来,而不需要浪费时间来审问你。” 已经被血水淹没到腰的李迹笑道:“就是被梦魔读取记忆那样?可惜你不是柳绮那样可爱的梦魔少女,我可不想被你这样的糟老头子看到我的记忆。” “这由不得你。”不死奴面无表情,伸出了手,便要抓向李迹的头。 李迹眼睁睁看着这只手离他越来越近,却是不慌不忙,而是看着不死奴,一字一句认真说道:“这当然由得我,因为这里并不是你的世界。” 老人的手已到他的头顶。 骤然间,血海彻底沸腾,将李迹的身体完全吞没。 这个世界模糊成了一片血色。 李迹眼前的血海退去,恢复意识后,铁链激射而出,带着他的身体朝着某个方向掠去,头也不回,呈一条黑线消失于林间。 不死奴老人缓缓从一棵树后走出,看着李迹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自语道:“他是怎么解开我的幻术的?” 片刻思索后,他朝着李迹掠走的方向追去。 李迹按照自己先前记住的路线,在往林子之外的淮水而去,铁链飞行的速度极快,穿行林间便如一道黑色闪电。 虽然这般飞掠没有消耗过多的体力,但是他的精神消耗已经极大。先前两次中了不死奴的幻术,两次通过自己和影子的魔念联系,将自己的魔念转到影子上,再让柳绮对影子使用魔念转移,通过影子传回自己身上,是和在天牢里对付金梁那时一样的办法来破开幻术。以他和不死奴的精神力差距来说,能这样做到两次,已经是奇迹了。所以他也几乎到了极限,接下来要由河伯来暂时替他挡住那位天下第一幻术高手。 身后没有老人追赶而来的气息,李迹也全然不敢放松心神,金蛟剪一直都在手里紧紧抓着,即便知道苏伍应该就在附近,他也不敢让对方有任何的机会。 毫无疑问,以他目前的实力,正面对上诛候不死奴,只有败死的结局。 所以从理性角度分析,李迹选择向不死奴复仇的时机,还为时过早。 但他是一个杀手。 杀手,哪怕是在实力远远不如对方的情况下,也能够有机会将对方杀死,这样的人,才能被称之为杀手。 李迹不是职业杀手,但他经受过杀手的训练,是定海将军府中最优秀的杀人者。 远离京城、调开断剑奴和祸水奴、有九歌和五叔相助,还有比这个时候更完美的复仇时机吗? 李迹看着自己身上缠绕着的铁链,喃喃道:“师父,上次你没能将他百马分尸而死,这一次,我会做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河 淮河自古即是一条益河,少有泛滥决溢之灾,在魏国人看来,大梁城和西水关被淮河环绕,乃是一种大幸,意味着这两个地方永远不会发生灾难。 在老百姓们心中,不会发生灾难的地方,定然是有着神仙保佑的,魏国不像楚国那般具有悠久的信神文化,但关于淮水,也有属于它的神。 淮河边上有一座山,名叫桐柏山,传说当年大禹治水时,三次来到桐柏山,总是治不好。大禹非常生气,一打听,原来是这个地方有个叫无支祁的水神在捣乱。无支祁住在一个深潭子中,据说它“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血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大禹派神将庚申去与无支祁交战。庚申手拿“定海神针”,前去与无支祁交战。经过三天三夜的鏖战,终于将其打败。 被打败后的无支祁鼻子上被穿上了金铃,脖子上锁着大锁,被关在淮阴龟山脚下的深井里。从此,淮河被疏通,并且一直流向了大海。 庚申,便是代表淮河风调雨顺的神。 在山脚的淮河岸边,有一座庚申的雕像,手持定海神针,傲立于水边,千百年来,这条河在它的镇守之下,从未遭遇过水患。 或许是天意注定,今日,这淮阴龟山脚下,也来了一位水神。 只不过这位水神是楚国所信仰的水神,名为河伯。 他背着一副画卷,站在淮水之上,银发飞舞,与岸边的庚申神像相比,更加傲然。 在李迹的计划之中,河伯的作用只是暂时抵挡和削弱不死奴实力,但在河伯自己看来可不是如此,他曾在九江之上大战诛候隐杀三人组和天宝大将军李定方,又岂会不敌区区一个不死奴?今日,在这淮水之上,他河伯冯遗便要破了那不死奴的不死传说! “终于来了。”看到追在李迹身后往这边来的老人身影时,河伯淡淡一笑,解开背上画卷。 水上忽有大风起。 河伯一抬手。 平静了千年的淮河骤然掀起惊天巨浪。 冲风起兮横波。 直盖那名红衣老人。 原本还在想河伯会怎样拦截不死奴的李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巨大声响,回头一看,直接瞪圆了眼珠子,他看到了一片足足有十米高的水墙,铺天盖地的压向那位红衣老人,那势头,简直不比海浪逊色。 连这据说从来没有发过洪水的淮河都能升起这么高的水墙,这河伯,真的是到了哪里都能引发水灾? 他究竟是水神还是水魔? 这般水墙,哪怕是再大的船都会瞬间被击倒。 看到老人毫不意外的被水浪吞没,有着水神名号但却又是截教魔身的冯遗继续念动水咒。 大浪一波又一波,层层叠浪,已经千百年没有出现过这般规模水浪的淮河,这一刻就像是一头正在发威的狮子,从沉睡中醒来,在愤怒中咆哮。 这个来自楚国的银发年轻人,让李迹见识到了,所谓的惊涛骇浪,不是只能出现在大海之上,江、河,只要有水的地方,他就是神。 “诛候不死奴,这是我九歌河伯为你举办的水葬。”河伯冷冷地说道,手掌向下一按,最后一层大浪彻底覆盖那一片的水面,几乎是上下水层倒换了一遍,那红衣老人直接便被砸入了最深的水底。 还没有结束。 在李迹震惊的目光中,河伯的身影骤然在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辆坐着名女子的龙车。 女子双目紧闭,头戴花环,仿佛没有人生气。 “这就是他的影魔?不,主身?”李迹想起河伯似乎说过他在影魔之中并不是主身,震惊的看着这个女子。 她为何像是在沉睡? 河伯似乎到水底下去了,水面开始翻涌不断,并冒出噼里啪啦的电花声。 岸边静立了千年的庚申石像,在水浪凶猛的冲刷之下摇摇欲倒。 水上电光炸响。 水珠跳动如沸腾的汤。 看起来,那位不死奴似乎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李迹瞠目结舌,那不死奴不会真的就这样被河伯给杀死了吧? 可是突然间,李迹发现有一片微弱的红色从水底下浮现上来,像是一点墨晕染于清水之中。 红晕渐渐扩大,有一大片水面开始呈现出鲜红之色。 红色还在扩散,仿佛要将这整条河都染成血河。 李迹无法分清这是真实的血水还是幻术,但这代表不死奴的反击已经开始了,他必须抓紧时间恢复自己的魔念,才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发挥出最完美的战力。 翻腾不止的水浪在渐渐变成红色,水上呼啸的大风也成了森冷的阴风,龙车之中,安静沉睡的陶婉眉头紧皱,身子开始轻微颤抖,仿佛像是在做一场恶梦。 啪!骤然间一道红色的水龙卷冲出水面,然后炸开,一个人影从中飞出,狠狠的砸落在龙车顶上。 驾车的四条蛟龙发出了悲吟声。 落在车顶的河伯,他坐起身来,捂着胸膛急速喘息。 水面之上,一个巨大的红色漩涡缓缓转动,红衣老人渐渐从里头升起,站于水面之上,傲然看着龙车顶上的河伯。 河伯伸手,不死奴前方又是一道大浪打来。 然而老人不闪不避,只是站在那里,嘴唇微动,那道大浪在他身前自动沉回水中。 河伯这些看得很清楚,脸色沉下,惊怒道:“你居然也会逆水咒!” 不死奴老人淡淡地道:“你应该知道我曾经是阐院阴阳家的大教授,当今的那位阴阳小天师,是我的学生,他既然是我教出来的,我又凭什么不会逆水咒呢?” 河伯咬牙道:“之前我们调查过不死三人组的情报,发现你从来没有施展过任何阴阳家的五行法术,去年湘夫人和湘君被阴阳家逆水咒所败的时候,断剑奴说是你从邹衍那里借的咒诀,没想到,你自己本身也是五行法术的高手。” 不死奴的脸色很平静,说道:“那次的确是借的。因为我的学生邹衍是这个世上最擅长五行法术的人,虽然他的五行法术是我教的,但是他后来超越了我,成为了阴阳家五行法术的代表者,我自然没有理由再去使用它们。” 河伯嘲讽地道:“现在发现自己不用的话,很有可能会被我杀死,所以就给了自己用它的理由?” 不死奴没有生气,缓缓摇头道:“我已不再是阐院的阴阳家大教授,而是诛候的不死奴,诛候行事,本就只为目的,不会纠结于什么手段,我又何须在意你的这种话。” 他缓缓抬手,周身六道鲜红色的水龙卷出现,如同是六条真实的血龙,张牙舞爪,老人冷漠说道:“邹衍是当世五行法术第一人,我是当世阴阳幻术第一人,但我们都是属于阴阳家。你既然要来杀我,却连这一点都不考虑进去,才是愚蠢。” “便让你死在真正的阴阳家水法术下吧。” 不死奴朝着河伯指去,六条血龙咆哮而来。 河伯大笑出声,双臂张开,展开风雨河图飞来,环绕着他的身体转动,一团电网笼罩住他和脚下的龙车。 血龙触之电网,发出刺耳滋滋声,水蒸气大量弥漫开来,随着风雨河图力量全开,那片闪电已经耀眼的让肉眼根本无法直视。 电网消散后,六条血龙也已被尽数蒸发。 “果然是很强大的法宝。”不死奴望着那张浮动的画卷喃喃道。 水面之上风雷涌动,河伯的声音仿佛也响如雷震:“不死奴!让你见识见识,通天七宝中排行第六的风雨山河图的力量!” 不远处,李迹的心头猛地一震。 通天七宝? 河图抖动,水浪滔天,随之而来的,是天上的乌云翻涌不止,雷声隆隆,黑云边缘不断有电光闪动,天地间顿时一片肃杀,狂风呼啸。 这法宝竟能引动九天惊雷? 不死奴震惊无比。 这般天灾景象,很难想象会是人力所引发的,这似乎只在阴阳家的幻术中才存在,比如那次在秦国咸阳城的红云天空。 看来自己小看了这个叫做河伯的家伙。 不死奴深吸一口气,心想:“上次隐杀组合和黑鬼组合齐齐出动,甚至加上裘大人,都未能抓回这个河伯,本以为是因为九歌首领东君的出现,现在来看,他的这件法宝实在是强大,裘大人不出手,黄风他们未必会是此人对手。” “只是这次湘夫人、河伯、李迹、赵白雨同时出现,应该不是巧合,极有可能是九歌设下的陷阱。” “眼下还不知九歌来了多少人,湘君湘夫人在古汗生和胭红鱼那边,京城那边有个云中君,剩下还有五人在情报之外,如果他们全部来了” 能杀得死自己吗? 不死奴想到这里,不禁笑了笑。 即便是九歌剩余五人全来了又如何?这个世上能杀死自己的人在哪?阴阳家的高手只有阴阳家能杀死,也就是说只有自己的学生邹衍才有可能做到,但邹衍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自己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要使用它的力量,即便这风雨河图真是传闻中的通天七宝之一,也可与之抗衡。 断剑奴和祸水奴那边,只有湘夫人和湘君这对影魔夫妻的话,应该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不需要担心,自己只要解决这边就行。 他抬头望向半空中的那副巨大画卷,眼中血海滚滚。 “在诛候之中,断剑奴古汗生曾经身为七雄剑客之一,祸水奴胭红鱼是毒杀韩王的女魔头,这两个人都很会杀人,很多人都认为我跟他们组在一队,是因为我不会杀人,但实际上他们都错了。” “我不是不会杀人,只是不愿杀人。在我背负的力量里,有一种诅咒,杀人会让它的诅咒变强,所以这些年,我很少亲自动手杀人,真要杀,也是用幻术令其自杀。” “现在,就让你见识这种力量吧。” 老人张开双臂,拥抱天地。 那一刻,天上有一道红色惊雷劈落,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九鼎 红色天雷劈落在老人的身上,但不是风雨河图所引动的。 老人苍老弯弓的身体,瞬间被炽烈的红色雷光所充斥,他黑色的眼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然后与眼白相融,紧接着变淡,淡到仿佛透明一般,有雷光在透明的眼瞳中跳跃,显得有些神圣。 弯了多年无法挺直的背,在肉眼可见的雷光流动下,开始缓缓挺直,干枯苍老的皮肤也开始变得充满生机,一股强大的力量气息出现在老人的体内。 那股气息,神圣无比。 那道红光,却又邪恶无比。 神圣与邪恶同时映照在老人的身体之中。 身上红袍闪动着鲜红的流光,仿佛有真实的鲜血在上流淌。 河伯震惊的看着不死奴。 李迹也震惊的看着不死奴。 这是什么力量? “果然,他的身上承载了九鼎的力量。”一声带着复杂情绪的轻叹从身边传来,李迹转头一看,发现是苏伍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他脸上的情绪很怪,似乎对于不死奴的这股力量不显得震惊,而是感慨。 “五叔,什么是九鼎的力量?”李迹怔怔的问道。 苏伍说道:“楚离是不是告诉过你四王将血祭的事情?” 李迹点头:“是的,但是我听的不是很懂。” 苏伍叹气道:“九鼎,就是李老君用来封印通天教主的容器,它的力量,自然就是通天教主的力量。” 李迹呆住。 “不死奴曾经就是替阐院看管九鼎的,但后来他盗窃了九鼎之力,将其导入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犯下大罪,因而被逐出阐院而加入了诛候,他身上的九鼎之力,应该也是在那时候得到的。”(见第八章:首席弟子之秘) 李迹脑海中浮现出楚离那一夜所说的话:“也就是说我、赵广、秦秋、以及李定方,体内正拥有着九鼎的力量,因为那股力量之中带着通天教主的怨力,所以说难听点,我们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截教兽魔。” “本就是极难杀死的幻术高手,再加上堪比兽魔的肉身,这个世上还有谁能杀死他?” 李迹苦笑了一声,然后眼神变得坚定:“但哪怕他是真正的不死之身,我今天也一定要杀了他。” 苏伍沉默半晌,然后道:“你知道阴阳家的高手只能由阴阳家的高手来杀死的这个说法,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修行界的吗?” 李迹想了想回答:“是在不死奴成为天下第一幻术高手之后?” 苏伍摇头:“不,是在不死奴加入诛候之后。” “不死奴的原名叫做孟幻,在发生那件事情之前,他是当时阐院最闻名的人物之一,甚至在九家教授之中都是名望最高。当时庄子都还未进入道家,可以说除了院长,世人最先想到的,便是阴阳家大教授孟幻,当世第一幻术高手。所以天子才会让他来掌管九鼎,要知道,九鼎可是千年之前大夏王朝的大禹所铸造,承载了九州大地的气运,再加上被封印了通天教主的力量,九鼎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但谁都没想到,那样德高望重的阴阳家大教授,居然为了自己的女儿私自盗窃九鼎之力,事情败露之后,他们父女二人都无法再继续待在阐院,他的女儿离开了大周,孟幻则是成为了诛候的不死奴。当修行界开始流传阴阳家高手只能由阴阳家高手杀死的话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预言,预示着将来某一天,孟幻将会死在某一位阴阳家弟子的手上。” 李迹说道:“那个人,就是孟幻的学生,阴阳小天师邹衍吧。” “没错,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包括我当初也是如此。” “但是现在,我觉得预言中的那个人,不是邹衍。” 李迹一怔。 因为苏伍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难道说 苏伍缓缓说道:“那个人是你才对。” 李迹:“” “以身份来说,邹衍是阴阳家大教授,孟幻是属于天子的诛候成员,邹衍不大可能会这么做。从动机来说,孟幻仅仅只是盗窃了九鼎的力量,害得自己的女儿离开,对邹衍个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仇怨。但是如果是你,你有足够的理由去杀死他,再加上你也是阴阳家的弟子。所以那个人,只可能会是你。” 苏伍认真地道:“再加上现在杀他的完美时机,这是冥冥之中已经注定的。” 李迹笑了起来,说道:“五叔,你这是在给我增加信心吗?” 苏伍也笑道:“可能是多此一举吧,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你没有信心,早就逃走了。” 李迹的心情舒缓了不少。 再看那边战场上,九天之上电闪雷鸣,水面惊涛骇浪,洪水引动,岸边的防护栏早就被冲垮,庚申石像也已倒下,无声的浸泡在泥泞之中,不远处似乎有农人惊慌的身影。 千年未有水患的淮河,在河伯之怒下,洪水滔天。 上一次在九江之上,有白修易的断水剑来止,这一次,谁能阻止这咆哮的大水? 引天雷入体的不死奴面对这滔天的洪水,仰天大笑,喝道:“当年大夏王朝,我九州大地面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水潦尘埃归焉的灾洪,大禹以孔雀神石铸九鼎治水,而今这等小小水浪,也想在九鼎之力的面前猖狂?” 喝罢,他的身上散发出夺目的七彩神光。 有如一只展翅扬光的孔雀。 不死奴一指点去,一道神光落在风雨河图之上。 骤然间,天空电闪雷鸣而止。 大地洪水平息。 河伯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力量? 风雨河图无声的坠落在他的脚边,蜷缩成一团,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任何的神力。 这就是不死奴口中那受到诅咒的九鼎之力? 楚国云雾飘渺的巫山,九歌台上,正在打盹年轻道人猛然醒来,望向某个方向,喃喃道:“这股气息是” “看来,九鼎之力终于现世了。”炽烈的红色火焰降落在这片山头,背生八翼的东君燃烧着火焰走来,看着这名年轻道人说道:“连风雨河图的力量都能压制,不愧是能够镇压通天教主的九鼎。” 年轻道人怔怔失神,喃喃自语:“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东君淡淡地道:“你不先在意一下河伯的安危吗?” 年轻道人笑了起来,从亭中走出,说道:“我让他成为风雨河图的主人,本就是想要靠着通天七宝之间的联系而找到其余的几件,再找到那个孽徒苏伍,现在河伯把不死奴的九鼎之力都给逼了出来,那么苏伍迟早也会现身了。完成了这么大的功劳,冯遗他就算死在不死奴的手里,也是值了。” 东君转过身去冷声道:“我可不舍得九歌损失他这么一个战力。” 年轻道人问道:“你要去救他?从这里赶到魏国,可是来不及的。” 东君说道:“以我飞行的速度,一日便到了,以他的影魔之身,被诛候追杀一日应该没事,我到时直接把不死组合给收拾了。” 年轻道人头疼地道:“这不好吧,你过早出手只会让我们的计划增加风险。” 东君:“” “放心吧,他的影魔之身是我改造的,我能感应到他的情况,如果真有危险,我会用‘无限距离影子替身术’过去的。” 东君这才冷硬地道:“希望如此。” 凤鸣声响起,一团火焰冲天,东君身影已消失不见。 年轻道人叹了一口气:“我还是想等到苏伍出现啊” 阐院阴阳家今日迎来了道家大教授庄子的拜访。 庄子和邹衍也算是交情极好的师兄弟了,但以往二人会面,都是邹衍去道家那边,或者就是在后山的其他地方,庄子很少踏足天星楼。 实际上,其余八家的人,基本也都很少来阴阳家拜访。 阴阳家便像是一头孤狼,游离在阐院九家的边缘。 “师兄,你怎么带了外人来?”当邹衍看到庄子身后跟随的那位白衣女子时,不禁眉头一皱。 庄子笑着介绍道:“这是医家的越晗雪姑娘,她是今年新任的教授,嗯,本来是我的师侄。” “见过邹师兄。”越晗雪很有礼貌的向邹衍行礼,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位阴阳家大教授,有个出了名的臭脾气,所以态度十分的好。 “医家与阴阳家从无联系,越姑娘有何事来我天星楼?”邹衍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我是为了李迹而来。” “嗯?”邹衍眉头一挑,蓝色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小姑。”越晗雪稍加犹豫后回答道。 邹衍沉默片刻后,说道:“进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对撞 “师弟,关于阴阳家首席弟子重立的消息,你是怎么打算的?” 刚走入天星楼内,庄子就问出了这个近日让他关心的问题。 邹衍不悦道:“我是大教授,首席弟子是谁只能由我来定,我说不换,谁敢有意见?” 庄子说道:“最近在我道家弟子群体中,不知为何多了很多请求更换阴阳家弟子的声音,还有联名向我提议发动投票的,不知是有心人故意推动还是什么原因,但是我想师弟你应该不会在意,也就没有同意。” 邹衍哼道:“你们道家的弟子整日仗着自己在九家之中人数最多,弄些无聊事情,好显示自己有什么能耐,不过都是一群温室中的花朵而已,纵然各个都是修行者,到了外头也还不如兵家的弟子来的有用。” 庄子笑了笑,居然也没有生气,随着他贬低自己道家的学生。 邹衍直接带着他们二人上到了天星楼五楼。 “现在你可以说了,为了李迹的什么事情来找我。”邹衍看着越晗雪说道。 越晗雪沉默片刻,然后道:“邹师兄你是他的老师,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京城吗?” 邹衍眉头微蹙地说道:“我如何会知道?” 越晗雪咬唇:“真的不知道吗?” “” 半晌之后,邹衍缓缓开口道:“我或许能猜到是为什么,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邹衍摇头:“这里面牵扯了很重要的事情。” 越晗雪认真地道:“请你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邹衍还是摇头。 越晗雪看向庄子。 庄子苦笑了一声,然后对邹衍道:“师弟,你就告诉她吧,她已经缠着我一个月,让我一定要来找你问清楚原因,不然的话,她就让我新收的学生尹莲离开道家。” 邹衍蹙眉道:“尹莲是你的学生,离不离开道家,怎么能是她一个医家教授说了算?” 庄子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小莲似乎很是听越姑娘的话,而且她也很关心李迹的去向。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邹衍嘲讽道:“连自己收的学生都留不住,你这个老师当得可真是失败。” 以往庄子和邹衍斗嘴,都是庄子占据上风的多,但这个时候有求于人,他也就只能任由邹衍嘲讽了。 邹衍对越晗雪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知道之后,不要传出去,不然那可能会害到他,明白了吗?” 越晗雪点了点头。 邹衍说道:“他之前在天牢中私自劫走了意图谋害梁王的重犯赵白雨,如今正被诛候缉捕,自然不能再待在京城。” 越晗雪微呆,然后问道:“那他逃去哪里了?” 邹衍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会有危险吗?” “我怎么会知道?” 越晗雪有些失神地道:“被诛候通缉是不是就回不来了?” 邹衍稍一沉默,然后道:“正常情况下,被诛候通缉的人,的确已经失去了未来,想要回来的话,有两种方法。一是他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但这一点很困难,因为他的逃离已经是最直接的认罪。二,便是诛候从这个世上消失”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但是意思谁都能明白,这比起第一点来说,更加是不可能的。 越晗雪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邹衍师兄,作为他的老师,你了解他吗?” 邹衍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进阴阳家吗?”说这话时,越晗雪的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邹衍下意识的想到自己当初问李迹时,他给自己的回答:“因为我想学更多的阴阳术。” 作为被鬼谷子传授过阴阳术的人,还想进阴阳家,李迹的这个回答当初显然让他很满意,所以也就没有追问下去,现在看来,难道是另有原因? “他是为了杀一个人。” 越晗雪轻声喃语:“之前,他跟我提过,你在教了他阴阳幻术之后,告诉了他一句话,那句话是:阴阳家的高手,只有阴阳家的高手能杀死。” “所以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风雨河图已经沉寂,不死奴知道九鼎之力不可能持续太久,必须速战速决,以迅猛如雷的速度闪掠至河伯的面前,一爪便是朝着河伯面庞抓下,还震惊风雨河图失去力量的河伯显然也没料到不死奴一改以往以幻术攻击的手段,闪躲略慢,肩头被划出五道爪痕。 见到这一爪居然没有让河伯流血,不死奴暗道:“果然如情报所说,河伯拥有像影子一样的不死之身,龙车里的那个女子,想必就是他的主身,先解决主身才是关键。” 不死奴猛然甩开河伯,从龙车顶上跃下,直接袭向龙车里的女子。 河伯目眦欲裂:“你敢!” 影子替身术发动。 不死奴的利爪,深深没入他的体内。 老人抬头愕然,趁这一愣神的功夫,河伯猛一挥手,下方升起四道水幕,围成四方盒子状,将他和不死奴都关在了里头。 下一刻他和女子的身影都是瞬间消失。 老人面无表情,双臂一划便撕裂了这个水牢,举目四望,不见河伯和那女子踪影。 “逃的倒是挺快。”他冷哼一声,然后目光落在龙车顶上那副失去了动静的风雨河图。 “既然逃得来不及将它带走,那我就替你收下了。”他上到龙车顶将画卷拣起,冷笑连连,然后目光猛地射向某个方向。 那里正是李迹所在的方向。 李迹突然间察觉到自己被一双眼睛锁定,心中暗道不妙,刚准备用影子替身术遁走,老人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好快的速度!”李迹心中大惊,想要发动魔念唤出影子,却猛然间看到了老人的双眼,顿时脑海中一震,仿佛被一柄大锤击中了脑袋,意识瞬间坠入了深渊。 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又是站在一片无尽血海之中。 “这回,你逃不掉了。”不死奴冰冷的声音响彻在这个世界,重重的回音,仿佛能够直接刺入人的心灵。 在幻境之中仍是感觉到自己处于窒息的李迹,艰难的出声道:“孟老先生,被称为不死奴的你,知道临近死亡的感觉吗?” 不死奴冰冷地道:“我知道你现在正在体会这样的感觉,不必向我描述是怎样的,我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是吗?嘿嘿,那你错了。”李迹居然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不死奴只以为他是在嘴上逞能,全然不在意,便要继续施展幻术,来彻底控制李迹的心神,让他说出自己的秘密。 一道白色的剑光,忽然间划破血海。 李迹闷哼一声,眼前的血海世界支离破碎,意识回到了现实世界,感到脑海中一阵剧痛的他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然后看到了那红衣老人狼狈的躲开一道白色剑光,虽然成功避免了被一剑两段的命运,但腰间还是被剑气划到,地上掉落半条腰带。 “何人偷袭?”老人怒声而问。 剑光落定,银发舞动的苏伍显出身形来,看着不死奴腰间垂挂的半条腰带,淡淡道:“果然,你施展幻术的时候,才是能够真正杀死你的时机。” 不死奴死死盯着眼前这位银发中年剑士,他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但这个人身上的强大气息告诉他,此人绝不会是修行界的无名之辈,单单是刚才那一剑,便已经破了他十年来未被人破衣的记录。 “你也是九歌的成员?” 苏伍摇头道:“不是。” 不死奴淡淡一笑:“不说也无妨,不管你是何人,只要中了老夫的幻术,都会乖乖的说出自己的一切。” “知道我的一切,对你而言或许不是一件好事。”苏伍抬起银色长剑,银发和银裘飘舞,像是雪花沾在身上,他看了李迹一眼,魔念传达过去:“我会将他的九鼎之力消耗掉,之后杀死他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能杀死他的人,只有我。”李迹给了自信的回答。 苏伍知道这个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少年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深吸一口气,浑身剑意凝聚,手中银剑开始环绕凌厉的剑气,周身同时黑雾缭绕,形成了黑色与白色交加的奇特气流。 剑光和红影同时闪出,撞在一起。 两个身影在淮阴龟山下的河岸边高速游走,李迹的肉眼根本无法看清他们的速度,所以只能凭借破空风声,判断他们的具体位置空间在哪里,那些破空的风声太过凄厉尖锐,甚至让他的耳膜感到了刺痛。 此时这片区域的天地灵气已经被这两个人的力量撞击成了无数的碎片,本属于天地间的规则气流,此时已经不再有任何规律。本想感受他们二人力量层次的李迹一散发出魔念,便知道自己犯了极大的错误,以他如今的境界,想要感知透彻这种还要在元婴之上层次的力量,完全是自讨苦吃,识海瞬间便受到了强烈的动荡,震得他脑袋一阵发晕。 在元婴之上的层次?是什么力量?莫非是洞虚之境? 李迹不清楚苏伍口中所说的九鼎之力,是否便是洞虚境那样的层次,可想必也是远远超越寻常元婴境的,甚至比西门客和尸子战斗时所给他的感觉还要震撼。虽然两人战斗时没有风卷雷鸣狂风暴雨的天地异象,还不及之前河伯引动风雨河图的画面,但正是这样力量之间的相互抵消,才显得这场战斗更加的凶险。 一个是来自封印通天教主的九鼎力量,一个是截教三魔的顶端魔婴境的力量,孰强孰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白衣 在李迹几个心念转换的时间内,场间那两道身影已经急速对撞了不下数十次,强大的气息像密集的潮水一般连绵向四周的天地涌去,因为风雨河图失去力量而得以平静的水面再次炸开一个个的浪花。 山崖畔劲风大作,石砾狂舞,剑光和血影交织,因为彼此纠缠,所以两道身影根本无法脱离,方圆十余丈的范围看似颇为宽敞,在他们恐怖的高速度下,其实和针尖大小也没有丝毫差别。 苏伍身为拥有极境影魔的魔婴境高手,自是能在战斗过程熟练使用影子替身术,但即便如此,不死奴仍是能跟得上他的速度,这让李迹不由有些失神,如今他已经极度接近影魔的极境,利用影子替身术的速度,已然能对付尹进典章等元婴境高手,之前更是从不死奴手底下救走赵墨,但若是面对这种状态下的不死奴,只怕没几下便会被杀死。 到了现在,李迹才发现自己对于复仇有些想当然了,诛候毕竟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组织,像不死奴这种地位的成员,必然也是有着别人所不知的底牌,这次若是没有五叔在身边,这个他事先所不知晓的“九鼎之力”,便能让他付出死亡的代价。 原本弯腰驼背的老人,此刻已经化身为红衣厉鬼,每一次利爪挥过都带出道道血色般的火焰,让苏伍银亮无比的剑身上早已布满了道道印痕,苏伍肩腰处的银色裘毛也掉落了不少,更凶险的是,他的胸前也留下了好几道深深的伤口,若非在兽魔状态下肉体增强了不少,这可能已是致命伤。 两人都在抢着先杀死对方,但他们两人各自具有这个世上极少数人才能拥有的力量,想要短时间杀死对方谈何容易? 他们两人都清楚,自己的这个最强状态不可能保持的太久,尤其是不死奴,本就为了对付河伯的风雨河图而消耗了不少力量,如果不速战速决,接下来对他很不利。 不死奴突然抓住了苏伍的银剑,无视上面锋利的剑气将他的手掌割出道道血痕,身上的大红袍猛然间燃烧起血红色的火焰,火焰迅速向四周扩张,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鼎状,将他们二人同时关在了里面。 “这不和河伯方才用的水牢差不多?”苏伍并不慌乱,反而是淡淡微笑,河伯自己是影魔,能够使用影子替身术,所以不怕把自己关进去,但不死奴对付拥有影魔之力的他,还用这种办法,无异于画地为牢。 但是下一刻,他识海里突然一震,然后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 一个男子行走在大地之上,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洪水,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们,而这个男子正是为了止住这大地的洪水而到处奔走。 有一天,他走到了一座的铜绿色的山里,发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石头。石头亿万年间一点一滴地吸取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炼就了一身孔雀毛般的美丽花纹,内里藏了一缕大地精魂而成为神物,盈盈氤氲之气在山岭叠俑之间缓缓涌动,连绵苍翠的大山绿雾萦绕。男子为那一片灵气所痴,穿过云雾走入山谷,看见了这种美丽的石头,他托起一块石头仔细端详,石头光彩迷幻,沉甸甸很感厚重。 男子将这块石头起名为孔雀神石,然后带上了一块,继续寻找治理洪水的办法。后来,他遇到了一个仙人,那个仙人见他身上带着这种灵气非凡的神石,很是想要,便向男子提出,男子要求仙人用能够治理这大地洪水的宝物进行交换。仙人二话不说,把一个蛛丝样的神丝线给了他。 男子相信仙人不会骗他,就把孔雀神石交换给了仙人。然后他按照仙人说的办法,用这种丝线网遍了所有的山川平野,然后站在大地中心的伏牛山上,将神丝线拧成两股,纤夫般地拖着这两股神丝跋涉东行,扯出了两条巨大的河流,以及作为大河支流的无数细流,扯出了现在的长江黄河。 春夏秋冬,白茫茫的雨云从海上涌来,缓缓爬上万里大陆,细细滋润一番又缓缓退去,留下的雨雪就汇成小溪,小溪就汇成小河,小河就又都汇成大河,大河就又都汇入长江汇入黄河,于是两条最大的河流汇集了大地的全部水流东行入海,留下肥沃的原野、连绵的青山和茂密的森林。整个大陆的洪水灾难就此结束,连年风调雨顺水旱不兴。 这些画面,正是传说中的大禹治水。 苏伍知道眼前的老人是阴阳家第一幻术高手,也是这个世界上幻术造诣最高的人,所以从战斗的一开始,他就在努力避免直视不死奴的双眼,同时也封闭了自己的嗅觉和听觉,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幻术高手不止能用眼睛发动幻术,而能利用五感之中的任何之一来使对方陷入幻境。 但他想不到,哪怕是自己做到了封闭视觉之外的五感,也依然会中他的幻术。 是因为自己被困在了这个血红火鼎之中? 不死奴居然能够利用封闭的空间,以躁动的天地灵气为媒介施展幻术? 苏伍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在这种速度级别的战斗中,稍一愣神,都可能彻底被对方占据上风,甚至是死亡! 真实世界中,与苏伍魔念相连的李迹也突然察觉 苏伍的识海变得一团混乱,脸色剧变,惊呼出声。 “你的灵魂,老夫收下了!” 不死奴一声大喝,十指尖锐的手掌猛地盖在了苏伍的头上! 胜负已分? 李迹瞳孔一瞬间收缩到了极点,几乎是下一刻手中便闪起了一点金光,金蛟剪瞬间脱手而出。 “嗯?”突然发现火鼎破开一个缺口的不死奴猛然转头,没去看清那名银发中年剑客是否是被自己一掌拍裂脑壳,另一只手迅速抬起,便要抓向那道袭向自己的金光。 在九鼎之力的加持下,他的肉身已经比极境的兽魔还要强大,所以他自信能够徒手挡下那一道金光。 然而金光瞬间穿透了他的手掌。 “什么?”不死奴眼瞳瞪大,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手掌间飞舞而出的鲜血,以及那多年未曾感受到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心中陡然生出极大危险感的不死奴迅速转身,以免那一闪而过的金光再度袭来,但只是看到了那道金光再度穿透火鼎后,飞回了一个少年的手中。 “那是什么暗器法宝?居然有如此快的速度和这般强大的穿透力?”火鼎撤去,不死奴死死盯着李迹的那只手,想要看清那道金光是何物。 李迹没想到以金蛟剪这样的速度,仍是被李迹看到了它飞回自己的手里,暗自咬牙,对方这样盯着,他再想要用金蛟剪偷袭已然是不现实了。而且金蛟剪一日只能用两次,这最后一次,必须用在能够绝杀的时刻。 “看来,你也是迫不及待想要成为九鼎之力的祭品了?” 不死奴冰冷的看着李迹,眼底血海沸腾,意欲将他的灵魂拖入其中。 但是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不是很会杀人?” 不死奴惊觉,猛然回头,一道剑光瞬间划过他的身体。 大红血袍被风吹起。 一个人影从红袍之中脱离,迅速拉开距离,落于水面之上。 苏伍也落下来,看着这名果真是很难杀死的老人,脸色凝重。 脱离了大红袍,老人的身体看着便很瘦削,虽然皮肤底下还透着七彩色的光芒,身上释放着强大的气息,但给人那种血腥味扑面而来的感觉没有了。 他冷漠的看着苏伍说道:“之前从未听说截教余孽之中还有你这样的人物,看来这些年,诛候对于你们这些家伙的抓捕懈怠了。” 苏伍伸手弹掉自己肩上碎乱的银发,说道:“你们诛候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当真以为,诛候已经站在江湖的顶端了?” 不死奴大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我诛候代天子行事,替天子杀人,不在江湖之顶,又在何处?倒是你们这些截教恶魔,站的再高,也永远是在黑暗之中,阳光照不到你们,你们终将在黑暗中冰冷的死去!” 苏伍淡淡一笑道:“你不也是吗?当初德高望重的阴阳家大教授孟幻,变成了如今血衣皑皑的诛候不死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变化的原因?” 不死奴的目光骤然冷下,如冰柱一样直刺苏伍:“你知道什么?” 苏伍无视他的冰冷目光,说道:“九鼎之力带有极其强大的怨力,在人体内待得越久,越会影响人的性格,令其逐渐变得残忍暴戾。只有通过一代代的血脉传承才能将其减弱,四王将的血祭便是因此而来。但你和他们四个不同,你是直接从九鼎之内窃取的力量,相当于第一代四王将,但你又没有儿子。所以这些年,你每日忍受着这种怨力的折磨,身上的血腥之气越来越重,从一身灰衣换成了大红袍,眼底曾经广袤的星海变成了肮脏的血海,只要这样持续下去,不出三年,你这个曾经天下第一幻术高手,便会沉沦在自己的血海之中永不超生了。” 不死奴的脸色极为难看,身子微微颤抖,眼底的血海已经炸起了无数冲天的血柱。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四王将血祭、知道我的九鼎之力的来源?” 苏伍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白衣如雪的身影来,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记得你的女儿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白头 不死奴身子猛地一颤。 “你你见过辰儿?” 苏伍望向北方,眼里充满了回忆之色:“我如今的力量,是她造就的,没有她,可能我早就死在冰雪无尽的北海了。” “她在哪里!告诉我!”不死奴猛地大喝。 苏伍摇了摇头,重新抬剑在身前,冷漠道:“你见不到她,她也不会见你。” 不死奴的白发猛地炸起,在风中狂舞不断,一双原本透明的双眼立即被鲜红的血色所充斥。 “那我就从你脑子里挖出来!” 水面轰然炸开,数道水柱向着四周喷涌而去,不死奴的身上再次开始闪动七彩的光芒,不过这一次,他的表情显得极为痛苦狰狞,一道极为寒冷的气息,释离他的身体,然后迅速重新敛入肌肤之下,脚下的水流仿佛是被什么力量被排斥开,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原本站在水面上的不死奴,变成了悬浮,紧接着他本就苍老枯朽的脸颊更加下陷,急速瘦了下去,但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显得愈发强大。 李迹能看到不死奴的身躯也和脸颊一起在变得瘦削,仿佛像是他身上的血肉被吸走了。看着这一幕,李迹不禁想到尸子,那个老人,同样也是为了变强而导致身体枯瘦无比,将血肉献给了蛛锁。 九鼎之力的诅咒需要血祭才能镇压,忍受了这诅咒折磨多年的不死奴,现在是直接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同时也在加剧诅咒的力量,很显然,不死奴是打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击败苏伍,从他脑海中得知自己女儿的消息。 这么一个老人,或许他真的该死,但是他也真的可怜。 面对陷入疯狂的不死奴,苏伍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句:“对于天子而言,你是个好的臣子,但对于她而言,你却不是一个好的父亲。” “你懂什么!”不死奴厉声大吼,然后猛地伸出手掌,抓进自己的胸膛。 五指深深的刺入进去。 咚!无比巨大的心跳声,传入了李迹和苏伍的耳中。 他抓住了自己的心? “用你们的鲜血,来祭奠这最后的九鼎之力!” 不死奴将手抽了出来,五指之上,尽是鲜血。 然后他伸长这只手,一个遮天蔽日的血爪,朝着苏伍的头顶抓来。 流动着淋漓鲜血的血爪之下,是能够镇压风雨河图的强大威压,甚至可以说,世间所有的法宝,都无法抵抗这样的威压。 这不是他不死奴的力量,是属于九鼎的力量,是上天的力量。 “我曾经跟你一样,也是为了所谓的忠心,而伤害自己身边的人,直到我也付出了代价之后,我才知道我错了。” 苏伍闭上眼睛,周身黑雾疯狂运转。 雪地又冰天,穷愁十九年。渴饮雪,饥吞毡,牧羊北海边。 夜坐塞上时闻笳声,入耳痛心酸。 转眼北风吹,雁群汉关飞。寄书元有雁,食雪不离羊。 白发娘,望儿归,红妆守空帏。 三更同入梦,两地谁梦谁?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说不死奴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自己又何尝是一个好丈夫? 若非那白衣女子改变了他的一生,让他有了更重要的使命和责任,他多想离开这个人间去陪伴那个至死也没等到他回来的妻子。 他们两个,实际上是同样的人,同样为了别人,而伤害自己身边的人。 苏伍闭上眼睛。 手中剑散发出强烈刺眼的银光,他的剑意也在这一刻升到了顶峰。 不死奴凝聚了所有的九鼎之力而挥出了那一击,所以这也是他的最后一剑。 当苏伍手中的银剑挥出时,空气瞬间为之凝固,剑身骤然明亮,反射着高天上的流云,河畔的青山,美丽至极。 这一剑仿佛夺走了天地间的所有光采,自然里的无数造化。 无比灿烂的一剑,无法让人相信这是一个被世人称为魔的家伙所挥出来的。 看到这一剑的李迹,眼前也出现了一副画面。 头顶是碧空万里的蓝天,脚下是一片巨大的冰湖,厚厚的冰面下,深蓝色的湖水泛出玄幻的色彩,好似一块块不规则的天然宝石,或蓝,或白,或许有着更神秘的色彩,凝固的水泡,则更像是在这些宝石上镶嵌了一颗颗白色的珍珠,映射在蓝冰之下。 疾风劲草、冰湖雪地,这是苏伍在北海那十九年的记忆画面。 李迹想起了他在蛟龙岭上看到的西门客的最后一剑。 赌上自己信念、决意和回忆的一剑。 要决出胜负了吗? 剑和血爪终于相触,然后相战。 山崩地裂。 在遭受了罕见的水患之后,这片山脚之下,也迎 来了地裂般的伤害。 河道、山道、岩石,像纸片一样被掀开,飞出极远,河水被震上了天,无数的树木被拔起了根,许久之后才纷纷坠下,夹杂着石块的河水倾盆而落,就像是下了一场水石流。 被强大的气浪震开的李迹骇然望向空中,紧接着他的瞳孔猛然瞪大,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看到了很多银色的碎片。 是剑的碎片。 银剑断成无数明亮的碎片。 这是苏伍第一次,面对自己的剑被人所断,而且还是用手爪硬生生折断的,这柄剑是他兽魔形态所化,他瞬间便受到了强烈的反噬,一口黑色的血喷出,被疾风吹的溅落到他的头发之上。 那只血爪还未停下,继续朝着他扑来。 九鼎的力量,竟然强至如此吗? “你不可能杀死我,你也不可能会是我的对手,当我将自己的灵魂献给九鼎时,我便已经和这个天地同在了!” 不死奴疯狂的咆哮声响彻在天地之间,血色的光辉照耀着他瘦削而诡异的脸颊,照亮了他的眼眸,甚至照进了他那颗失去了自己心的胸膛。 苏伍看着血色之中老人如神魔般狰狞恐怖的瘦削脸颊,说道:“没有人能够与天地同在,哪怕是传说中的通天教主,也要受缚于命运的安排。” “而你的命运,便是注定要死在某个人的手里。” 苏伍张开双臂,浑身黑雾涌出,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下方,李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血衣剑客的身影。 苏伍的影子高红雪。 “阿七,接下来我会将我的魔念转移给你,然后我会陷入梦眠术中,让高红雪带我离开。我能帮你的,就到此为止了。你不用担心我,去完成你的复仇吧。” 面容僵硬似乎从无情感的剑客,向李迹伸出了手。 李迹默默的伸手去和他相握。 突然他发现高红雪的眼角似乎有一滴泪光。 这个被苏伍抹去了自己情感,而只知道杀人的男子,这一刻也会为了他的主人而伤心吗? 一段段的意念碎片通过二人相握的手,传达到了李迹的脑中。 除了自己魔念的增强以外,李迹还感受到了很多的东西,比如苏伍此时的情绪很平静、欣慰,似乎并不担心没有了自己在身边后,李迹能否做到他想做的事情。因为这十几年来,李迹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他所传达给李迹的,不仅仅是单纯的精神力,还有意志力、信念、以及相信的力量。 这些力量,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当魔念转移完成之后,上方苏伍所在的那团黑雾,也被不死奴的血爪狠狠撕裂。 “五叔”李迹怔怔的看着那团黑雾缓缓而散,拳头死死的捏紧。 铁链从背后激射而出,眼底黑雾疯狂涌动的李迹坚定的说道:“我会做到的。” “现在,就剩你一个了。” 老人落在李迹的面前,眼窝深陷,脸颊上仿佛只蒙着一层薄薄的皮肤,下面的骨骼清淅可见,此时的不死奴竟有了些天牢里金梁的模样。 接连战胜拥有风雨河图的河伯和魔婴境苏伍两大高手,不死奴的消耗当然很大,九鼎之力已经接近耗尽,皮肤底下的光芒慢慢暗淡下去,那股强大到令人心悸的气息逐渐退散。 不过老人并不在意自己现在的状态,因为在他看来,对付李迹这样的小角色,哪怕没有九鼎之力,也完全不是问题。 他的手掌按在额头之上,苍老深陷的眼窝中,那对浑浊的双眼散发着无比寒冷的气息,倒映着眼前的少年,说道:“你之前两次破解了我的幻术,现在,你能做到第三次吗?” 双眼已被黑色所充满的李迹冷声说道:“你可以试试。” 不死奴冷笑一声,身子化为一团血焰消失。 李迹没有封闭自己的五感,所以不死奴很容易的便对他发动了幻术。 这是李迹第三次,进入血海的世界。 一如既往的无边无际,冰冷的血水从他的脚边不断上升,孤寂和绝望充斥着这个世界。 李迹一动不动,任由血海面上升。 他闭上眼睛,周身有风在吹动。 吹动着他的黑发。 黑发成霜。 血海之中,少年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幻战 李迹幻境之中白头。 他睁开眼睛,血海骤然动荡。 这片血海世界是不死奴所创造的幻术世界,它的动荡,说明李迹正在以自己的意念来试图摧毁这个世界。 在正常情况下,陷入幻术世界中,想要脱离有两种办法:一是通过外力解开自己的幻术,使自己的意念主动脱离这个世界。二:则是直接用意念来摧毁这个世界。相比于第一种办法,这第二种显然要困难得多,也疯狂得多。因为幻术世界是通过施展幻术者的意念创造的,直接将其摧毁,便相当于是破坏了施术者的精神世界,会让其受到强烈的反噬。 通常来讲,只有当中了幻术的那人精神力远远超过施术者时,才有可能做到这样。 但是现在这个血海世界的创造者,是号称天下第一幻术高手的诛候不死奴。理论上来讲,这个世上能在精神力方面远远超过他的人,寥寥无几。 哪怕有,也不可能会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即使这个少年学过阴阳家的幻术,且具有截教三魔之中的梦魔能力。 所以在不死奴看来,李迹这么做,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这是我的世界,在这里我就是神,你一个小小的截教影魔,也妄图挑战神的意志?” 血海颤动期间,不死奴的咆哮声在四面八方响彻,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而来。 白发飞舞的李迹平静说道:“我跟随过邹衍老师学习阴阳家幻术,所以,我知道该怎么破掉你的世界。” 不死奴又猖狂大笑:“笑话!邹衍都只是我的学生,你用我的学生教的东西来对付我?” “河伯跟我说过,虽然世人称你为天下第一幻术高手,但在幻术领域,你并不是没有败过。” 李迹抬手,血水升起,一道巨大的铁链从血水之中钻出。 直冲天际。 已经上涨到了李迹胸口的血海,开始缓缓下降。 又是一道铁链破血海而出。 无数的铁链扎入血色冥冥的天空之中,仿佛要吞噬这个世界。 这不是摧毁,而是取代。 李迹要取代不死奴做这个幻术世界的神。 邹衍独自坐在岩石之上,望着天星楼外那片永远不变的星空。 “之前,他跟我提过,你在教了他阴阳幻术之后,告诉了他一句话,那句话是:阴阳家的高手,只有阴阳家的高手能杀死。” “所以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当时越晗雪说的那番话,庄子师兄和他都听在耳里,所以庄子带着越晗雪离开前,问了他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如果李迹真的是为了杀某个人而进的阴阳家,师弟你会如何?” 庄子师兄很了解自己的性格,既然已经收做了李迹为首席弟子,那李迹永远都是他所认可的阴阳家首席弟子,即便李迹是怀着别的目的而进阴阳家,他也不会更改自己的决定。 那么这个“会如何”,指的便不是对待李迹的态度会如何。 庄子师兄究竟是猜到了什么? 李迹要杀的那个人 邹衍抬头怔怔的看着星空中某颗有些暗淡的星辰。 是老师吗? 在别人的幻术空间里,用自己的意念来侵占对方的世界,这在阴阳幻术的原理之中,比直接摧毁对方的幻术世界更加的困难,需要施术者和被施术者之间的神识力量存在巨大差距才有可能。 不死奴和李迹之间的精神力相差程度当然很大,但是此刻的李迹并不是平常状态下的李迹,他现在有苏伍这个魔婴境级别高手的魔念加成,相当于是他自己加上至少半个苏伍的魔念强度,已经远远超过寻常元婴境修行者的神念强度了。加上不死奴消耗了大部分的力量来对付河伯和兽魔状态下的苏伍,此刻他们二人相差的程度,并没有多么巨大。 所以,李迹要取代不死奴的幻术世界,仍是不可能做到的。即便是二人反过来,在如此接近的精神力差距下,不死奴想要占领李迹的幻术世界都不容易。 那么,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一道道铁链从血海之中激射而出,钉入红色的天空之中,每一次铁链的成功钉入,都会让这个血海世界一阵颤抖,李迹脚下的海面浅到了脚踝处,仍在不断的下降。 突然间,一只血手从血海中探出,猛地抓住了李迹的一只脚,想要将李迹重新扯进血海之中。 李迹面无表情,一道铁链冲天而起,将这只血手彻底穿透。 “在我的世界之中,居然还有反抗能力?” 不死奴显得有些惊讶,但这惊讶并不能打消他对李迹这种行为的不屑,在他看来,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摧毁甚至是取代他的幻术世界。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在幻术领域上打败他。 即便是之前在京城的那个九歌云中君,截教三魔之中以精神领域让人恐惧的梦魔, 不也是败在自己的鬼梦轮回之下? “既然你要反抗,那我就将你的意识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在挖出你脑子里的东西之后,你也就可以去死了。” 血海之中,逐渐浮现起一个巨大无比的老人头。 高到足以触碰到天顶的老人头,俯瞰着下方如蚂蚁一般渺小的李迹。 庞大的阴影能带给人庞大的恐惧,这场面足以让意志力稍弱的人瞬间崩溃。 哪怕明明知道那是幻觉,但真正出现在眼前时,谁都会产生真实的恐惧。 李迹抬起头,看着这张巨大的老人脸,没有恐惧,而是笑了出来。 “过去三年里,我经常在想象你的样子,虽然你是一个老头子,长得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但我一定要将你的一眉一眼都烙印在我的脑海中。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时刻提醒自己,我一定要杀了你。” “现在你这张脸很大,大到足够让我记住你脸上的每一道皱纹,如此深刻的记忆,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然后这种深刻的记忆,将会化为最深刻的杀意,驱使我今天,在这里,将你杀死。” 李迹伸出手,铁链缠绕上他的身体。 然后他飞了起来,朝着这张脸飞去。 身后带着长长的铁链,在这张脸面前渺小无比的他,就像是一条黑线划在了老人的脸上。 这一道线,仿佛像是一个稚童用蘸墨的毛笔在别人脸上画出的一次涂鸦。老人原本无情无识漠然的面庞,因为这一笔,而显得不再冷漠,反而略微有些滑稽。 老人觉得这并不好笑,想要再做出狰狞如恶鬼的表情。 但是下一刻,他的脸碎了。 从那一道黑线落笔的地方,开始裂开。 即便是孩童涂鸦,也有可能因为用力过度而将画纸划破。 虚幻的老人的脸崩碎扭曲成了无数血烟。 真实的老人的脸愤怒扭曲成了恶魔之颜。 整个血海世界开始颤抖,开始崩塌。 这是不死奴打算直接摧毁这个幻术空间,来让留在其中的李迹的魔念埋葬在此处! 李迹抬头看着不断颤抖发出嗡鸣之声的铁链,面无表情,白发飞舞。 下一刻血海轰然炸开,整个世界在一片血色之中湮灭。 回到现实世界的不死奴缓缓睁开眼睛。 面前的少年,闭眼静立,一动不动。 是意识永远埋在幻术空间了吗? 不死奴靠前一步。 突然他猛地回头,一只大手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 不死奴被抓住了面庞,直接狠狠砸入地面! 李迹睁开毫无情绪的双眼,看着面前被砸出来的巨大土坑,说道:“你不死?” 忽的他眉头一挑,看到了影子的手掌底下,土坑中的不死奴,化为一道虚无。 “任何人所看到的我死亡的画面,全都是假象,你自始自终都处于我的幻术之中。” 四面八方全都传来不死奴冰冷的声音,李迹抬起头,看到了完好无损的不死奴在半空中浮现而出,一步一步缓缓向他走来。 “现实类幻术?”李迹突然想起了这个名词。 在阴阳家幻术,现实类幻术比幻境类幻术要高深的多,因为它是作用于现实,被施术者完全察觉不到自己陷入了幻术之中,从而误以为肉眼所看到的画面是真实的画面。就像赵墨和李迹之前对不死奴出手,都看到了对方中招死去。 这才是不死奴能够不死的真正原因。 如果无法破开这个幻术,那么便无法真正的杀死不死奴。 “阴阳幻术的奥妙,便如同璀璨的星海,不是你这种才入门两个月的小鬼便能够窥见全部的。纵然你得到了那个魔婴余孽的全部力量,你也无法识破我的幻术。” 李迹笑道:“那之前,五叔是怎么伤到你的?” “你可以用你的影魔来试试看。”不死奴冷眼看向土坑中的那个影子。 当烟尘缓缓散去后,影子的全貌也落在了他的眼中。 不死奴突然显得很震惊。 “原来如此,你是那天晚上楚家的那两个小鬼之一。” 不死奴的声音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间逼出来的,“三年前的普通小鬼,如今居然变成了影魔,还进了阐院的阴阳家,你究竟想做什么?” 李迹平静道:“当然是为了杀你。” “杀我?恐怕还不止我吧。”不死奴低低一笑,神情阴冷:“看来这件事情的背后,楚离将军一定脱不了干系,他是想楚家变成下一个李家吗?” “你终于承认屠杀李家的是你们诛候了。”李迹拳头死死捏紧。 不死奴大笑:“是又如何?作为四王将家族之一,李家本就会有这样的下场,更何况我们留下了他们家族中最有价值的李定方,算是保留了李家的火种。” 李迹深吸一口气,问道:“所以,如果不是少爷那一夜正好在李家,并遭遇了你们的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恶梦 已无红袍罩身的老人抬起瘦削的手臂,轻轻捏了捏,感慨自己老去的同时,一股强大的气息再度从他的体内出现,他深吸一口气,十指再度闪动红光。 本应已经耗尽的九鼎之力,重新出现在他的体内,但是那股气息很不稳定,就像是风中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 知道李迹此时的魔念之力能够抵御他的幻术,所以不死奴是打算耗尽如今自己所能使用的九鼎之力,来将李迹杀死。 虽然这一次持续的时间不可能像对付苏伍那样,但此时的李迹,并没有苏伍那般强横的实力,所以也够了。 老人一挥手,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后方飞来,带动剧烈的风声砸向李迹的头颅。 影子一闪,挡于李迹的前方,一爪探出,刺入那岩石之内,岩石轰然碎裂,炸出漫天的石块。 当影子一爪破石之时,不死奴的身影同时闪至,同样一爪按向影子的面庞。 那张已然化出他生前模样的脸,无喜无悲,全无任何情绪,任由那只血爪刺进自己的胸膛,十指张开,两手起爪猛然拍向老人两侧太阳穴。 老人冷笑,即便是拥有独立意识的极境影子,也搞不清现在的局面,拥有不死之身的不仅仅是影魔的影子,他不死奴也是! 影子的双爪合并,深深没入老人的太阳穴之中,但是老人的身影如同烟云散去,下一瞬猛然出现在影子身后。 不死奴的脸上露出了狞笑。 达到极境的影子并不是虚幻之身,而是实体,所谓的不死之身也变成了无论受到多么重的伤势都能够快速复原,但复原终究是要时间的,曾经抓捕过湘君的不死奴当然很清楚,而且影子还有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可以被九鼎之力暂时封印! 当初,湘君被断剑奴击败后带回阐院,便是受到了他的封印! 连截教之祖通天教主都被九鼎所封印,更何况是截教功法分裂出来的影魔? 这个世上拥有九鼎之力的,除了四大王将之外,便只有来自阐院阴阳家的不死奴父女,而在诛候之中,他是唯一一个。所以说,诛候之中,唯一拥有九鼎之力的他,正好便是影魔最大的克星。 同时因为他有一招鬼梦轮回的幻术,也克制了梦魔,至于兽魔,被九鼎之力强化过后的身体,也能够与之一战。 所以不死奴,算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同时克制截教三魔的人,也就只有像苏伍那样达到了三魔融合的魔婴境,才能够和他一战。 而这一点,李迹还不知道。 不死奴狠狠的扯住影子的两条手臂,一扯。 身后空中荡出两条离开身躯的胳膊。 “在老夫面前,可没有什么不死之身!” 那两条胳膊缓缓化为黑烟,但是当影子的两边伤口涌出黑雾,即将重新再生出两条胳膊时,不死奴一掌拍在影子胸口,一股力量涌入,那些黑雾顿时停止,然后像是畏惧什么一般,缩回了影子的身体里,不死奴大笑着提起这个曾经死过一回的少年的脖子,狠狠一甩,影子砸到地上。 李迹本正等着看到影子站起来,突然看到影子动作凝固在那里,浑身上下被一团血红色的光芒所笼罩,一动不动,仿佛是冻结了一般。 李迹脸色一变,因为他发现自己与影子之间的联系断了。 这回是彻底将九鼎之力耗尽的不死奴大笑着再冲向他。 没有了影子相助,看你这个仅仅只有心动境的家伙怎么挡住老夫! 李迹给他的回答是无数道黑龙一样游来的铁链。 不死奴灵活的躲开一道道黑龙的扑杀,他即便没有了九鼎之力,也还是一个元婴境的修行者,要是连低自己一个境界的家伙的攻击都躲不开,他也白白修行这么多年了。 轻松闪掠至李迹的面前,他一掌盖下。 “自从上次和那九歌云中君交手过后,我便开发了一招类似梦魔汲梦的幻术。” “今天,便拿你来试验!” 不死奴的手掌,按在了李迹的头顶。 李迹识海一震,意识陷入了自己被尘封已久的记忆之中。 那一个晚上,少年看到了地狱。 那栋巨大的府邸,在黑暗中招摇,在夜风中颤抖。 风中飘着浓郁的血腥味。 李家大门紧闭着,无数鲜血从门下淌了出来,淡淡的月光下,显得乌黑显得粘稠,像是混了朱砂的糯米浆液,里面还有些白色的条状肉筋,看上去异常恐怖。 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有两个少年,一个是定海大将军独子楚南,一个是他的护卫楚七。他们今晚并不是巧合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一个女子而来。 赵国第一舞姬白雨。 白雨在红月楼演出的那一晚,当场宣布要选择一个男人,那晚楚南也在场,也是为了宁画而来,可最终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上了李昌的轿子。 他足足有三天吃不下饭。 还好后来楚 七提议,偷偷进太师府将那女子劫出来,她若不答应,大不了霸王硬上弓,完事之后找个地方埋了,李家找不到人也赖不到他们头上。 由爱生恨的楚南当场就答应了。 反正这种事情他们以前没有做过,不是不敢做,只是将军府家教太严,明面上不敢,暗地里却做了不少恶事,斗鹰犬、玩花魁、踏才子、欺男霸女,用楚南的话来讲,世家子弟不纨绔,岂不风流枉少年?那个没眼光的女人,看得上李昌看不上我,那就别怪本少爷心狠手辣了! 楚南是这样想的,自觉比李昌优秀了不知多少倍,可他的相貌,在楚七看来都是惨不忍睹。 不说五官如何,但就那三百斤的肥胖身躯,就让人望而却步。楚南虽是个纨绔少爷,可也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将下人打死投井或者剁碎喂狗的狠货,对府中的下人都不错,尤其是对从小一起长大的楚七,更是亲如兄弟。 楚七也不是没私底下劝过他减肥,这样才可以讨更多女子欢心,可他却毫不在意,说以本少爷的身份,看不上我是她们眼瞎!若要我少吃减肥,那才是要命!人以食为天,宁可吃撑死,不做饿死鬼! 所以,他对看不上自己而选择李昌的宁画,可是恨得咬牙切齿。这一次要来强抢民女,他似乎不觉得愧疚,还觉得有些刺激。 楚七作为从小护卫他的死士,武艺高强,能以一人之力杀死数十个刺客,潜进太师府抓个女子,简直小菜一碟。 只是当他们进去找到白雨时,她再次当着楚南的面,拒绝了他。 来之前想的如果被拒绝,就撕破脸皮来个霸王硬上弓的想法,在面对这个女子时,楚南完全不敢升起。 白雨见到他落寞伤心的样子,也有些不忍,打算亲自开导他,于是三人暂悄悄翻出了太师府,在附近的一个地方进行谈话。 楚七并不知道白雨和少爷谈了什么,只见到少爷回来的时候,情绪已经好多了。 为了表达谢意,或者是作某种意义上的告别,他们打算把白雨送到太师府门口。 只是没想到,再次来到太师府前,却是见到这副场景。 白雨震惊的推开大门。 门后的真实情况,也顿时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尸体,数不清的尸体,在门后堆积成一座小山,无数双死不瞑目的双眼,瞪着门口的位置,他们的眼中充满着怨恨,流淌着鲜血。 楚南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坐在了一片血滩中,然后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始拼命呕吐。 楚七的眼角也是狠狠地抽动了一下,这些尸体,毫无疑问都是属于李家人的,他看到了李家的总管,看到了李家的门房,看到了李昌的贴身护卫李典,看到了李昌的妻妾丫环们,只是没有看到李昌、太师李承光,和天宝大将军李定方。 但是李家满门,几乎已经全灭。 女子脸色惨白至极,若非她因为楚南和楚七暂时出去了一趟,只怕自己也可能是这些尸体中的一员。 是什么人,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堂堂太师府一百四十多条人命杀死? “哦?居然还有漏网之鱼?”一个让女子陡然色变的声音响起,抬头望去,只见太师府的院墙上,一个黑衣人静静的立在那里。 那黑衣人浑身充斥着的可怕杀意,即便让从小就精通杀人的楚七都为之战栗。 “阿七,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楚南颤抖的说出这句话,然后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身边的这个伙伴。 从此到大,楚七从来没有让他置身于什么危险过。 “我会的,少爷。” 楚七没有犹豫,回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绝杀 “这个胖子,似乎是定海大将军楚离的儿子。” “哦?这么巧?楚家本来也就是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既然他的儿子主动送上门来,那就顺便杀了吧,当作也完成了任务,毕竟大人没有说要对整个楚家下手。” “那这个功劳,算你们不死组合的,还是我们黑鬼组合的?” “李家有一半的人都是你们黑鬼组的人杀的,这么一个人头,你也要跟我抢?” 一道黄风吹过。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剑已经穿过了少年的胸膛。 “黄风奴你这个家伙!” 倒下的少年浑身散发着黑气,摇摇晃晃如同醉酒人一般站起,一步一个脚印,向着那个蒙面白尾的剑士走去。 “这股黑气是怎么回事?这个小子莫非是” “黄风,小心!你身后有人!” “该死,那三人被救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血衣剑客和黑衣人是怎么回事?” “算了,反正楚家的那个小鬼被黄风刺了一剑,死定了,我们还是先离开吧,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李家这里的事情了。” 黎明前的黑暗是那样的深沉,黑暗中的秋雨是那样的冰冷,倒在雨中的少年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下意识地要叫道:“少爷” 他伸出手去,摸到一个冰冷的身躯,转头一看,少爷就安静地躺在他的身边。 一动不动。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放在少爷的鼻下探了探,还好,还有微弱的气息。 不过情况并不乐观,少爷双眼禁闭,早已经因失血过多和疼痛而深度昏迷了过去,原本肥胖油光满面的一张脸早已没有任何血色,再加上被雨淋了,嘴唇几乎变成了惨白色。 楚七不知道白雨哪去了,自己昏迷前又发生了什么,可此时管不了那么多,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人来救少爷。 他将楚南的肥胖身躯背在了自己的背上,一步一步,走出黑暗的巷道,开始在雨中奔跑。 “少爷,你一定不会死的,我们一定会回到家的。”楚七下意识里喃喃念道。 之前和白雨联手杀了几个黑衣人,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此时楚南肥胖的身子压在他的身上,便如同小山一般,双脚一软,重重地摔在地面上,他背上的楚南也一并摔倒,但很快这个少年又重新爬起来,背着自家少爷重新爬起,向前跑去,也无法分辨前方的路对不对。 周围黑漆漆的,像是夜梦还未做醒。 少年在雨夜里狂奔,分不清方向。 不知跑了多久,他和楚南又一次摔倒在地,这一次倒地,牵动了胸口的内伤,口中鼻中开始淌下鲜血,但他没有管那么多,还是立刻爬了起来,背起少爷继续奔跑。 楚七奔跑在夜色里,奔跑在大街上,双臂要背着楚南,所以无法顾及口鼻中淌落下来的血水,任由雨水冲刷,随着时间流逝,他眼眸里的光泽越来越暗淡,十五岁尚显稚嫩的眉眼皱的越来越紧,显得非常痛苦。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呼吸越来越困难,吸进来的冷气带着深秋雨季的湿润,显得冰川般酷寒。他的脚步越来越虚浮缓慢,时常被地面突起的青石板绊住,他的思维越来越紊乱,竟渐渐忘了自己现在在哪条街上。 他只记得自己应该奔跑,向着有火光的方向奔跑。 好在他的意识虽然模糊,但也能感觉到火光越来越近了。 “少爷我们终于要得救了”他回头对着楚南说道。 少爷依旧没有应他,仿佛已经陷入了永无止境的长眠。 他也不知道少爷究竟有没有应他,他此刻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却又像是别人的喘息。 忽然,他听到耳畔有人在轻轻喘息。 用尽最后的力量他转过头去,腾出一只手仅仅握住腰畔的刀柄,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迹,周围依然还是这黑暗的世界。 楚七脸色惨白的如同白雪,他惘然四顾,下意识里寻找到那声喘息的来处。 然而,他没有看到人,只看到眼前的所有事物都变成了影子,黑漆漆的影子。 那些影子在扭曲,在舞动,狰狞的如同一个个鬼魂,到处都是它们诡异的呼吸声,整座京城变成了鬼影,城里的所有东西都在喘息,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 楚七听着大街窄巷后园远殿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吸声,孤单无助地站在街道中央,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地狱。 他将楚南从背上放下,用双手捂住耳朵,却依然无法阻止那些各式各样的喘息呼吸声穿透掌背,清晰而极有力地传进脑海之中, 他在黑暗的大街中央缓缓跪下,然后倒下。 刀掉在他的身旁,然后刀刃上闪过了一道红光。 红光之中,映出了一个漆黑的鬼影。 那是一张他所熟悉的脸。 “五叔” “阿七,你不是说你会保护好我的吗?” “阿七,你不是说你会保护好我的吗!” “阿七,你不是说你会保护好我的吗!” 连续不断的低吟声在李迹的脑海之中响起。 这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愤怒,越来越真实,然后同时也传到了正在窥看那些画面的不死奴的耳里。 不死奴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眼前,突然被那个少年恶鬼般狰狞的面庞所充满。 “是你杀了我!” “是你杀了我!” 那个浑身散发着黑气的影子少年扑在了他的身上,开始疯狂的撕咬起来。 身上一处处传来的无比真实的剧痛,让不死奴瞬间呆滞。 “这是那小子的梦魔幻术?怎么可能!他明明先中了我的幻术!” “没办法了,鬼梦轮回发动!” 那个恶鬼一般扑在他身上撕咬的影子瞬间消失。 一瞬间意识回来的不死奴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一道金光在眼前亮起。 “死吧!” 这是今日,金蛟剪最后一次出手。 是李迹忍到最后时刻才出的手。 在不死奴避开所有的铁链朝他冲来时,他没有出手,因为那时候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不死奴的现实幻术之中,如若浪费掉最后一次金蛟剪的机会,他将没有办法再杀死不死奴。 所以,他任由自己被不死奴侵入识海之中,读取到了自己的记忆。 而他敢这么做的底气,便是苏伍给他留下的魔念。 河伯给他的锦囊之中,记载了云中君曾在自己脑海中保留了一个拥有虚假记忆的幻术,从而利用不死奴的鬼梦轮回,让不死奴读取了那些虚假的记忆,令其误以为那是云中君的真实记忆。 这就是不死奴,唯一在幻术领域上败给别人的一次。 所以,他也让苏伍在他脑海中提前种下了一个幻术,当不死奴读取到他的记忆时,便会触发这个幻术。 之前,苏伍已经证明过,不死奴在施展幻术的时候,无法同时令现实幻术生效,从而会受到真实的伤害。 苏伍将魔念转移给李迹,那个他种下的幻术,自然变成了李迹自己的幻术。即便不死奴利用鬼梦轮回反弹了它,也对李迹没有任何的影响,反而会让现实世界中的他,处于可被杀死的状态。 或许李迹现在还并不知道,其实在三年前的那个夜晚,苏伍便已在他脑海中留下了一个幻术。但现在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他所等待的,绝杀一刻。 这就是金蛟剪,所应该出手的时机。 不死奴瞳孔中的金光,离他越来越近。 没有任何人,能够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躲开金蛟剪的袭杀。 所以,这道金光毫无偏差的穿过了他的胸膛。 不死奴的双眼瞬间瞪圆。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致命伤口。 因为金光的速度过快,所以过了一会儿,伤口边上的肉才缓缓的掀开,露出了一个空洞。 “我” “这回,你总该死了吧?”李迹看着露出不可思议神情的他,狠声说道。 老人张开口,想要说话,血水却是不住的从口中流出。 邹衍说过,这个世上能够杀死他的人,只会出现在阴阳家。 没想到,那个人,竟是三年前差点被自己杀掉的少年吗? 李迹看着老人眼中流露出的情绪,知道这名曾经的天下第一幻术高手,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笑了起来。 你不想死,但是我想你死。 而且还要你死得很惨。 李迹伸出手,铁链哗哗涌出。 缠着不死奴的身体各处,将他带上了天。 李迹回想着他曾经在咸阳城里看到的那幅画面,微微出神之后,手臂一挥。 百道铁链,同时向着不同的方向扯去。 老人的身体,瞬间被撕扯成无数的碎块。 百马分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司命 血雨淅淅沥沥得下,李迹站在血中,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很享受被淋的感觉。 这是那个号称不可能会被杀死的人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是他所一直渴望的仇人的血,是他这三年来最想完成的事情。 当一个人这么千方百计苦心思虑殚精竭虑的想要杀死另一个人,并且还拥有了足够的实力和运气,那么就是上天注定那个人要死。 “这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的复仇,还远未结束。” 血雨停止后,李迹睁开眼睛,一张画卷,缓缓从天上落下。 他走过去将这件威力强大到能与蛛锁媲美的法宝从地上捡起,感受了一下上面的气息,仿佛像是大海一般给人无尽之感,看来是随着不死奴的身亡,上面的九鼎之力也随之消散。 那也就是说 李迹望向影子的方向。 它也在看着他。 李迹笑了起来。 然后望向树林的方向。 那里还有两个。 正在林子之中和湘君湘夫人交手的断剑奴二人,并不知晓他们不死组合的组长已经死去。 湘君湘夫人的水法术以云雾为主,箫声和笛声悠扬而起,令得这片林子都宛如云梦泽般雾气飘渺,在没有不死奴的逆水咒相助下,断剑奴纵然有一身强大的武力,也无处施展,因为他根本连对方在哪里都找不到,整个人如同苍蝇一般在林子中乱转,早已和祸水奴失散。 “臭娘们,给老子滚出来!”他气急败坏地挥舞着手中的大剑,剑气横出将一棵棵大树拦腰而断。 “咯咯咯,古汗生,你先前不是说我们夫妻俩都是你的手下败将,表现得很不屑吗?现在怎么气急败坏了?”雾中传来湘夫人嘲笑的声音。 “不正是因为你们害怕再一次输给老子,所以才躲躲藏藏着不敢出来么?有种的,出来尝尝老子的古阙剑!” “古汗生,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既然我们出现在你面前,自然是想要杀你,躲?你好好看看你的脚下吧。” “嗯?”断剑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双脚无法动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踩到一片蓝色的水潭之中,双脚上结着薄薄的一层白霜,仿佛是冻住了一样毫无知觉。 他不屑一笑:“区区薄冰” “这里,便是我们为你选好的埋骨之地。” 身后传来男子温和平静的声音,断剑奴眼神一凛,持剑回身一扫,叮的一声,大剑被一支竹箫挡住。 “终于不躲了?上次是横劈,这一次,老子还要把你竖劈成两半!” 湘君忽然感觉到他的剑上压力爆增,还未来得及后撤,强大的剑气直接将其震开,接着断剑奴大喝一声,头发竖起,浑身剑气滚滚,凝聚于自己的双脚,然后猛然炸开,冰霜碎裂,他借着脚底下炸开的剑气冲力高高跃起,来到被震飞的湘君上方,便是一剑当头劈下! 巨剑轻松斩过了湘君的身体,一道亮闪闪的白线从头顶蔓延至双脚。 湘君的身影缓缓消失。 一剑斩空的断剑奴眼见自己身子正重新往水潭中坠下,将手中大剑一甩,刺入一棵大树之中,手中甩出一道铁链缠在剑柄之上,将自己的身体拉了过去,落于树枝之上,低头一看,那片水潭正不断冒出白色的寒汽,并且范围在逐渐扩大。所有被涉及的草木,皆是迅速被冻结。 “看来是那些雾气让这里的温度急剧下降,同时水汽越来越重,虽然暂时还冻不住我,但是我的战力会越来越受到影响。” 断剑奴眉头皱起,湘夫人明显是知道他们无法与自己正面抗衡,便想到利用水法术来改变地形形成适合他们发挥的战场,像是曾经在长江之上,他们借着地形优势令得大周三十万水军吃尽了苦头,也无法乃他们如何,如果水雾再像这般扩散下去,这里迟早会变成一片真正的水泽地。 “老子最讨厌和这些用法术的家伙打架了,根本就没有对剑的快感。” 他双手握住剑柄,将断掉的剑锋对准天空,凝聚浑身剑气,肉眼可见的白色剑气充斥着巨大的剑身,仿佛像是将剑身扩大了一倍,紧接着断剑奴狂笑起来:“让你们见识见识天下第一大剑的锋芒!” 刺眼夺目的剑芒瞬间长出百丈的长度,生在古阙剑断掉的剑口之上,远远望去,好似这便是一把百丈长的大剑! 天下第一大剑——古阙! “去死吧!” 大剑被咆哮着挥动。 百丈长的剑锋将周围一圈所有的树木齐齐斩断,强大无比的剑风瞬间便驱散了所有的雾气,从远处看,这片树林好像刮起了一阵白色的暴风雪。 被这一剑逼得不得不要后撤百丈以上距离的湘夫人目露骇然之色。 以一剑之威,直接破坏这一块区域的地形? 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但不得不说,能做到这种事情,说明这断剑奴实在是强大,不愧是不死组合之中的利刃,能 成为不死奴杀人之手的人。 “不好,这样的话,被困在鬼雾阵里的祸水奴也会出来了,到时他们两个一起,就没办法一一杀死了!” 心知不妙的湘夫人咬着牙,刚准备趁着断剑奴一剑挥完的空档期,让湘君出手偷袭,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湘夫人一怔,然后惊喜问道:“冯遗?你那边解决了?” 河伯的面色仍是如以往一样苍白,只是此时的气息显得虚弱得多,面对这个问题,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平淡的问道:“这断剑奴你还没解决?” “哪有这么容易解决。”湘夫人心中嘀咕了一句,以她对河伯性子的了解,这家伙估计是在不死奴那边吃苦头了,这才没有回答她的话,否则定然是很不屑地说“像那种废物,解决他需要很久?” 她叹气道:“本想将他和祸水奴分开,再一个个慢慢解决的,现在看来,我小瞧他了,他已经变得比去年那时候还要强大了。” 河伯沉默片刻后道:“我现在没有办法用风雨河图,这样吧,我和你联手把大司命和少司命召唤过来,以他们兄妹的实力,对付断剑奴和祸水奴不在话下。” “把他们叫来你真的放心吗?首领不在的话,让那两个孩子放手杀人,我总觉得会出事。”湘夫人眼中有着很明显的担心。 河伯说道:“既然都答应那个姓李的小子说这两人交给我们,总得做到吧,不然我们九歌的名声可就” “是你自己觉得丢脸吧。”湘夫人刚刚嘟囔了这一句,突然瞪大眼睛问道:“你已经回来了,那么意思就是真的相信他能够杀了不死奴?” 河伯嘴角一撇道:“有我出手帮他,他做不到才是真正的废物。” “” “解决了不死奴,这所谓的不死组合,也就是个笑话了,准备吧。” “好。”湘夫人点头。 “没有了这些迷人障眼的破雾,你们便没有了任何的战斗了,离开了水,所谓的九歌,不过都是一群废物!” 一剑将整片树林都横扫殆尽的断剑奴看着下方的那狼藉之景,嘲笑说道:“就你们这样的废物,也就只能躲在暗无天日的水沟里当当老鼠,还想要出来搅弄风云?真是笑话!” 河伯缓缓地从雾中走出来,抬头看着这个手持巨大断剑的男子,平静说道:“九歌这个名字,本来便是来自上天,是注定要改变这个人间的名字。” “哦?这我倒是从未听说,不会又是你们楚国所独有的、自认为的传说吧?”断剑奴嘴角一勾,笑得很是嘲弄。 河伯说道:“很多人都以为,我们这个组织的名字,是来自诗人曲原公子的诗篇九歌,实际上并非如此。传说之中,九歌本是天乐,是赵简子梦中升天所听到的‘广乐九奏万舞’。早在曲原的离骚之中,便有这么一句:奏九歌而舞韶兮。它说的是一个传说,在一千七百年前的大夏王朝时,九歌只有仙人下凡时方能演奏,但是夏后启将其偷到人间来,令其成为人间之乐,结果在奏乐的当天,启与太康父子之间起了冲突,惹出五子之乱,导致夷羿乘虚而入,大夏王朝因此而灭。” “从那之后,没有人再敢亵渎九歌。直到我们楚国出现了一位神,他创建了这个组织,以九歌为名,为的,便是要改变这个人间。” 断剑奴大笑说道:“我记得,在曲原的九歌之中,首篇的名字是东皇太一,这也是你们楚国祭祀中最尊贵的天神,然而你们九歌组织的首领却代号为东君,实力排在当今天下第七。一个第七的家伙,不仅自称是神,还想要改变人间,这简直是可笑!” “凡人又如何能够理解神的意志呢?” 河伯冷漠地张开手,对准天空。 一团黑雾从他的手心之中喷涌而出。 断剑奴皱起了眉,警惕地将剑横在身前。 他要做什么? 黑雾在头顶形成了一片黑云。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君回翔兮以下,踰空桑兮从女。”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人之寿夭必有神灵主宰,生死之神——大司命,降临吧。” 河伯的颂音落下。 一口黑色的棺材从黑云之中坠下。 一股带着死亡的阴冷气息,瞬间将断剑奴笼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鬼脸 棺材重重砸落在地面上,深深陷了进去,那一缕缕缠绕着的黑雾,仿佛是在说明它从深渊坠落而来,咔,棺材板发出被推动的声音,而且是从内部推动的。 断剑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黑雾森森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棺材中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少年。 他浑身都缠着铁链,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面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一对眼睛尽是幽黑之色,连眼白都没有,额前有黑色的血管微微暴起,让人看着便产生一股不详之感。 大司命,本就是不详的神。 他咧开嘴,对着断剑奴笑了笑,嘴里飘出了几缕黑雾。 “他就是我今天的玩具吗?” 断剑奴怔住。 玩具? 上次九歌和诛候在九江之上交手,他断剑奴不在,所以也就没有见过这个被称作为“大司命”的少年。 他居然把自己当作是玩具? 不知道该怎么回少年这话的断剑奴笑了起来,转头对河伯说道:“上次我听跟你交过手的隐杀组合的黄风奴说,你河伯是个极其狂妄自大的家伙,我今天见识到了,但没想到,还有比你更狂的家伙。虽然,我不知道这话是孩子的天真无邪,还是愚蠢无知。” 河伯笑道:“这个孩子向来如此,即便是我,有时候也会被他称作是玩具。” 断剑奴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道:“那么这样的熊孩子,只能砍掉手脚来教育了。” 少年听到对方说要砍掉自己的手脚,非但不害怕,反而眼前一亮,拍手说道:“那我们就来玩砍手脚的游戏吧,你砍我一只,我砍你一只,谁喊疼了谁就输,再让对方砍掉一只,直到没地方砍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的游戏?” 断剑奴冷笑一声,道:“我一剑便能把你砍得只剩个人棍!” 说罢,当即便挥剑向那少年斩去。 他这一剑虽然没有化出百丈剑芒的那种威力,但从划过的剑风判断,这一剑也是砍杀力极强的一剑,连不是被斩向目标的河伯都是感觉脸上风如刀割。 面对这一剑,少年的做法让断剑奴霎那间呆滞。 他侧过身子,朝天张开了嘴,迎向那竖劈下来的一剑。 断剑奴能够清楚的看到少年那冒着黑气的嘴里,是一排排锋利的尖牙。 铛—— 剑身与某样坚硬的物体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那是牙齿咬住了剑身的声音。 老子堂堂断剑奴的一剑,竟被这家伙用嘴巴挡下了? 生平首次见到这种挡剑方式的断剑奴彻底呆住。 见到这足以惊骇世人一幕的河伯,神情却是无多大变化。 “泥妹卡大窝,盖窝卡泥了。”少年牙齿紧紧咬着那曾让韩国江湖颤抖的大剑古阙,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眼睛里发着诡异的黑光,双手紧紧抓着剑身,让断剑奴用尽全力也根本抽不出来。 “臭小鬼!”断剑奴怒吼,浑身剑气炸开,将少年惨叫着震出去,斜剑指地,白色的剑芒再度覆盖上巨大的剑身,凭空长出一段长度,从未被人如此小瞧过的剑痴奋力挥剑而来,剑光照亮了天空。 “死吧!” 白色的剑芒划过少年的身体,在腰间横切而过。 还不等他的上下躯体分离,断剑奴又是回剑而来,那道横亘在天空中的白线还未消失,他便又是竖劈而下,又是一道白线出现在少年的身体之上,形成一个“十”字。 “你没有机会喊痛了。”眼神凶恶的断剑奴看着身体变为四瓣坠下的少年说道。 两剑将对方斩杀,断剑奴落地后,冷笑着抖掉剑上的血,刚准备继续对付河伯,忽然全身一震。 一只手从后面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砍完了,该我砍你了。”身后传来少年的轻声低语。 断剑奴猛地回身一斩,却感觉砍在了一个硬梆梆的物体上。 棺材? 断剑奴神识散播出去,试图发现那少年的位置,但却震惊的发现自己的神识好似陷入了一团黑暗之中,什么也感觉不到,如同是在深渊之中那样无边无际的孤寂。 他脸色僵硬的看着自己的后方。 冰冷的棺材,对他敞开着,仿佛是在欢迎他的进入。 断剑奴感觉到不仅仅是自己的眼神,连心神都被这口棺材给吸引住了,而当身后再度传来危险的寒意时,他才悚然惊觉,猛地双脚一瞪,避开了身后的袭击,回过头来看,只见那本应被自己一剑杀死的少年,此时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大镰刀。如果不是他及时察觉到危险,那把镰刀此时已经划过他的身体了。 “幻术?你是梦魔?”断剑奴沉声问道。 “什么是梦魔?”少年一脸天真好奇的看着他,似乎真的不知道他说的梦魔是什么。 “你死了之后就会知道了!” 又是一记重剑挥来,剑未至,地面已经向旁边裂开,飞沙走石,可裂地的一 剑! “梦魔又如何?跟随孟老先生在诛候多年,他早已教会我如何对付梦魔的幻术,那便是在心中成剑!” “一个剑士所拥有的绝对剑心,能让他看清一切虚妄!” “你可不是不死奴,所以就给老子乖乖去死吧!” 眼瞳之中闪耀着剑光的断剑奴,将杀意剑意锁定了那个少年,手中之剑,怒而斩下! 他能够绝对的确认,眼前的这个少年,不是幻觉。 那么对方要么挡下这一剑,要么躲开这一剑。 他也很确信,少年在他的锁定之下,不可能躲得开这一剑。 那么唯有挡下? 挡下这柄天下第一重剑? 少年咧开嘴。 笑容天真而无邪。 断剑奴怒声传来:“还准备用嘴巴接?老子会让你再也闭不上嘴!” 剑上光芒暴增,瞬间长至百丈。 河伯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担忧。 大司命能接下这一剑吗? 他还是张开嘴,准备用同样的方式接下来。 只是在剑落临前,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跟他有着相似面容的小女孩,两人同时张开嘴,仿佛是鸟巢之中张着嘴嗷嗷待哺的幼鸟。大片的黑雾同时从他们的口中喷涌而出,在上方形成了一张巨大的黑脸。 那张黑脸也张着嘴,狰狞而邪恶地如同是地狱里来的魔神。 剑芒狠狠地斩在黑脸的嘴里。 耀眼的剑光瞬间刺破了无数的黑雾。 黑雾之中,断剑奴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那一年,他还不是韩国最强的剑客,而是一名以磨练自己实力为目的而行走江湖的雇佣浪人。有一次,他接到了一个任务,一个委托暗杀的任务。 “古先生,您有娶妻吗?” “没有,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那时的他,已然是爱剑如痴的男人,女人?对于剑道而言不过是累赘而已,君不见如白修易西门客等人都至今未娶? “哈哈,不愧是被称为剑痴的男人啊,那么想必您也会对我们此次的雇佣有兴趣的。” “谁? “一个有着极度美貌且有极度实力的女子。”那人将任务书递了过来。 他看了之后不屑一笑:“落梅山庄的那位女庄主?哼,据说她的夫君是名用剑高手,在江湖中颇有名望,你要我去杀她,是不是也要顺便杀了她的夫君?” “哈哈,既然落梅山庄的庄主变成了一个女人,那肯定是她的夫君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被他的夫人给杀死了。” “原来如此,这样的女人倒是有意思,我有点兴趣。” 那柄细长的落梅剑折断,剑的主人捂着胸口颓然地坐倒在树下。 “你就是剑痴古汗生吗?果然厉害,今日落梅折在你手里,不冤。” 那名女子有着一张娇媚的容颜,算是倾国倾城之色了,江湖中有不少人仰慕于她,只可惜她今日的对手,是一个视女人容颜为无物、一心只痴迷于剑的男人。 古汗生走过去,将那柄断掉的落梅剑捡起来,摇头说道:“这么脆弱的剑,真的不符合它在江湖中的名声,反倒是我的古阙,虽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可比你这剑好多了。” 嘴角淌下猩红血迹的女子冷笑道:“只要是剑,就总会有折断的一天,就像人一样,再强大的人也终究会死去。我的夫君,他曾经比现在的你还强大,不还是死在我的手里了吗?” 古汗生面无表情:“如果他做到能像我一样心中只有剑道,而没有女人这种生物的话,就不会死在你手里了,说到底,他的剑道还不够坚定,那么迟早就会有这一天。” 女子冷笑连连,状若癫狂地说道:“古汗生,你以为你就能够永远坚持你的剑道?我诅咒你这柄剑,也会有断掉的一天,而且是和我一样,被一个你打不过的人所折断,并且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复仇,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不会有那一天。” 他摇了摇头,走过去一剑插在女子的心口。 曾经伤害过亲人的人,注定都不得好死。 他听过这句话,但并不相信这句话是对的,就像老人们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现实往往是恶人过得比善人好,善者不得善终,那么还有什么善的必要? 当诛候的那名剑客找上门来前,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当黑雾散去后,断剑奴惊愕地发现,自己这一剑,并未能将那张黑脸和下方的男孩女孩斩为两段。 又是一张嘴,将剑锋死死咬住。 这次是那张黑脸的嘴。 它狞笑着,少年和少女也在狞笑着。 黑脸的上下齿,狠狠一咬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双生 这是第二次,他的古阙剑被人折断。 上次是那人用单手,这次,是被人用牙齿。 两次都荒唐得让人震惊,让人愤怒。 断剑奴还来不及接受这个荒唐的事实,那张咬断了他古阙剑的黑脸已经再次张开了嘴,朝着他咬来。 危险的预感临近全身,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后退,手中铁链一扯,将剑身又短了一截的古阙拉回来握于手中,用力挥舞,扬起一阵飞沙走石,将黑脸扑咬而来的速度略微减缓了几分,然后目光沉下,眼底涌出无尽的杀意,而那团已经被他遗忘已久的屈辱记忆,也逐渐浮上心头。 “我是诛候组织首领裘飞,我也用剑,听说你是韩国最强的剑客,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已被尊称为韩国剑痴的他傲然看着面前的人,把巨大的古阙剑往地上一插,说道:“如果你真的是来向我讨教剑术的,那么就不应该报上你诛候的身份,因为我会认为你把这个身份当作是一枚保命符,而让我不敢杀你。” “你杀不了我。”诛候首领缓缓摇头。 他咧嘴:“嘿,你以为你是天下第六的白修易,还是第九的西门客?想在剑术上赢过我剑痴古汗生,除非你也是七雄剑客级别的高手!” “愚蠢的家伙,那么,我便不用剑,来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实力。” “嘿,身为剑士不用剑?你这是找死!”断剑奴眼神一狠,从地上拔起巨剑,便朝着那人斩去。 铛——剑断的声音清脆的传入他的耳中,他呆滞的看着自己手中飞出去插在不远处的一截剑锋。 古阙断了? 那个仅仅只用单手这折断这柄韩国最强之刃的男子,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一个失败者。 “古汗生,你自以为痴于剑道,便能坚定你的剑心,而让你在剑道之路走得越远,但实际上,你从一开始,便不是一个真正痴于剑道的人。” “在诛候的情报之中,你并非从未娶妻,你以前有过一个妻子,你们很恩爱,你对她的感情,甚至一度超越了对剑的热爱。但是后来,你妻子家族的仇家找上门来,败在别人剑下的你,激起了对实力的渴望,于是,你故意泄露你的妻子行踪,让其被仇家追上而杀死,而你当时便亲眼目睹了那一幕,并在心中自以为能够绝情灭性,从此一心痴于剑忠于剑。在那之后,你的确是从未再碰过女人。但是通过这种方法进入剑道的你,如何又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剑痴呢?即便你最后亲手灭了仇家满门,你也不过是从一开始,便是一个被女人左右了一生的可怜虫。” “你胡说!胡说!我没有故意害死她,是她先想出卖我自己逃走,我才抢先动手的!她是该死!” 红了眼的他,像是疯了一样的怒吼。 “所以说你是废物,爱也好恨也好,都是因为在意,你从来都不是江湖中流传的那样心中无情唯剑,但是你自己不敢承认,你根本不配拥有剑痴这个名号。所以,你的剑才会断。” 他紧紧握着手中没有了剑锋的古阙,狠声道:“你不过是因为比我强所以才能折断我的剑,这和剑心剑道的有什么关系?也罢,是我技不如人,要杀便杀,老子绝不会皱一下眉!” “你虽然是个不敢承认自己失败的家伙,但在你妻子死后,你找到了让自己变强的正确方式,通过雇佣浪人的身份游历江湖,要么受人之托,要么主动上门,不断与强者们交手的你也越来越强,直到今天的名声。如果我今天杀了你,你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诛候会将你的那些事情散布出来,你这个受韩国江湖所敬重的剑痴,将会身败名裂。这应该不是你希望看见的吧?” “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既然已经不再能做七雄剑客之中的剑痴,那么便加入我诛候吧,我会让你见到更多厉害的人,让你变得更强。同时,你也可以抱着迟早有一天杀死我的心态,虽然,我并不认为你会有那一天。” 他的双手开始颤抖,怔怔地望向插在地上的那一截断刃。 这一刻,他终于想起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女人临死前说的话:“古汗生,你以为你就能够永远坚持你的剑道?我诅咒你这柄剑,也会有断掉的一天,而且是和我一样,被一个你永远打不过的人所折断,并且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复仇,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没有机会复仇?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不,我不信,我一定会杀死这个折断古阙的家伙,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要遭受多么大的屈辱,我这辈子,一定要杀死他。 在心中下定了决心的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望着面前自己这个一辈子的仇人,说道:“我加入诛候。” 诛候首领无视他眼中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点了点头。 “好,那从今天起,你就不是剑痴古汗生了,你的代号,就叫做断剑奴。” “剑锋虽断,剑意不断,剑气不 失,剑士不死!” “老子的名字不是诛候断剑奴!我是剑痴古汗生!” 愤怒的吼声伴随火焰般爆升的剑气嘹亮,头发已经尽数如利剑刺起,他怒吼着将断剑插入在地面之中,无数的剑气如火山喷发一般从地下炸出,那张黑气凝成的鬼脸瞬间便被剑气炸上了天,断剑奴再抽剑跃起,断锋处再度凝出百丈长的剑芒,这带着剑痴愤怒的一剑,将鬼脸划分两段! 凄厉的鬼叫之后,黑雾不甘的散去,徒留无尽哀怨的悲鸣。 “哦?”河伯露出了惊讶之色,他很清楚那张由大司命和少司命结合三魔之力化出的鬼脸有多么可怕,连强大的古阙剑都能一口咬断,没想到竟会被断剑奴的剑气所破。 “大司命是我们九歌之中,唯一一个同时拥有兽魔、影魔、梦魔三种能力的成员,但因为他和他妹妹少司命是双生之体,所以无法进入魔婴境。不过正因这双生之体,导致他的妹妹成为他的影魔后,也拥有了兽魔和梦魔之力,他们两个加起来,便相当于是两个魔婴境高手。在九歌之中,他们兄妹可是除了首领之外的最强者。” 一剑破开鬼脸后,古阙剑上的剑芒还未消失,再度带着一道白色的尾光斩来,斩向的正是那对兄妹。 “哥哥,他来了,怎么办?”少女的小手紧紧抓着少年的衣服,楚楚可怜的说道。 少年笑着说道:“杀了他,给你做娃娃玩。” “好啊,我最喜欢娃娃了!”少女拍着手高兴地说道。 “两个小鬼!”断剑奴带着怒剑而来,手上的剑光刺亮了天空。 少年兴奋的挥舞着手,黑雾滚滚涌出。 剑光刺开黑雾。 断锋刺入胸口。 少年的神情僵住,少女尖叫起来。 断剑奴脸上刚刚浮起狞笑,少年突然咧开嘴,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这不是孩童嬉戏开玩笑所做的鬼脸,而是真正的鬼脸。 他变成了一只鬼。 青面獠牙腥目血瞳,仿佛传说中地狱恶鬼的样子,这瞬间的变脸让断剑奴不禁一怔,身体似乎因下意识的受到了惊吓而僵硬,便是这短短的一瞬间,那只鬼扑到了他的身上。 开始疯狂的撕咬。 兽魔?剧烈的疼痛让断剑奴脑海之中闪过这个名字,他来不及惊愕这个本以为是梦魔的家伙为何更像是一头食人兽魔,因为体内的力量正在快速的流失,似乎这少年一口口撕咬下来的不只是他的血肉,还有他的修为境界。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让你吃个够吧。” 断剑奴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所有的剑意,汇聚到体内的血肉中去。 刚刚吞下几片肉的少年恶鬼突然身体一震,然后惨叫起来。 无数明亮的剑光,穿透他的身体射出。 断剑奴冷笑着看着身体被千穿百孔的兽魔少年,说道:“士可杀不可辱,剑士更是如此,即便我的剑断了,身为剑士的骄傲,也不是你这种怪物能够羞辱的。” “哥哥!”少司命见到此景,尖叫着上去抱住大司命的身体。 浑身血肉模糊的断剑奴拄着剑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冷笑道:“我知道兽魔的肉身刀枪不入,连我的剑气都伤不了,但是你的身体内部,可也有外面那般强横?” 河伯看着身上伤口处不断涌出黑雾的大司命,却是完全不在意。 “大司命是掌管生死和寿命之神,少司命是掌管子嗣和仁爱之神,他们互为影魔之体,且因为是双生之体,随时都能够互换影子和主体的身份,简而言之,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是不死之身,除非你能够同时杀死他们两个。” “但是这对于你而言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因为他们可以随时互相召唤互相召回,双生影魔的影子替身术,才是真正的不死之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断剑 果然如河伯所言,虽然身体被剑气刺得千疮百孔,但是随着黑雾的涌出后,那些伤口快速的愈合,大司命也重新站了起来,目露森然杀机地看着断剑奴。 “我生气了。”他像是一个发了脾气的小孩,鼓着腮帮子,愤怒地说道:“我不仅仅要吃了你,还要把你吐出来再吃一遍!” 断剑奴:“” “哥哥,你不是说要把他做成娃娃让我玩的吗?”少司命怯怯地说道。 大司命一怔,摸了摸头,表示有些尴尬,随后认真道:“这人长得不好看,做成娃娃也丑死了,我就把他的肠子扯出来打个蝴蝶结送你,剩下的我们一起吃掉吧。” “嗯,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到时要先把舌头留给我吃哦,舌头最嫩了,我最喜欢吃了!”少司命拍着手,活像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一样笑着。 河伯:“” “我说,你们九歌的成员,都是这么变态的吗?” 这句问话令得河伯下意识的嘴角抽动,刚想反驳,忽然发现这声音的主人并不是断剑奴,一怔,转过头去,发现是李迹正蹲在一片倒下的树干上,脸色古怪地望着这边。 河伯无奈地说道:“不要把你的推测强加到我的身上。” “你是那个姓李的影魔小鬼?你怎么会在这里?”断剑奴也看到了李迹,神情显得无比震惊。 “我就是来杀你们的啊。”李迹笑了笑,然后目光陡然变得森寒:“顺便让你看看,你们的老大死得有多惨吧。” 断剑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场景。 “这回,你总该死了吧?” 少年看着神情僵住的老人,狠声说道。 铁链哗哗声而响,带着老人冲上了天。 百道铁链,百马分尸。 血雨倾盆而下。 “这是阴阳家的幻术?”断剑奴被眼前的画面所惊呆,然后下意识的否定了它的真实性。 “这是我先前的记忆,是真实发生的一幕。”李迹看着露出不信神情的断剑奴,摇了摇头,冷漠地道:“那位号称不死奴的老家伙,现在已经死了。” “就凭你,能杀死孟老先生?”断剑奴笑了起来,将古阙扛在了肩上,挺直腰杆,浑身剑意勃发,说道:“既然你敢出现在我面前,那就顺便把你和这几个九歌的家伙一并解决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你都被咬成这副德行了,还想把我们都解决了?”李迹像看着白痴一样地看着他。 “我承认你们都很强,九歌作为被诛候通缉的第一大罪犯组织,是够格的。”断剑奴面无表情:“但是你们不知道,当一个剑士面临绝境的时候,他会变得有多么强大。” “姓李的小子,听说你曾在秦国目睹过西门客的战死?那你想必也清楚,他在绝境之中爆发了多么可怕的力量吧,以他和尸佼的差距,最后居然让尸佼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可想而知西门客死得是很值的。” 李迹脸色微微一变:“你知道他的伤很严重?” 断剑奴笑了起来:“这可是只有诛候的情报能力才能打探到的,你现在还不知道尸佼在离开秦国后,去了哪里吧,但诛候打探到了,他如今可是真正的风中残火,正呆在一个地方等着死去呢,想必明年的江湖榜出来时,第五的名字已经不是他了。” 李迹目眦欲裂地说道:“你在骗我!” 断剑奴大笑:“信不信随你!” 怒极的李迹手掌底下亮起黑紫色的光芒:“我挖出你脑子里的记忆!”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 断剑奴浑身上下的剑意已经强到了顶点,身体周围缭绕着锋利无比的气流,脚边的地面已经被割出了无数道深痕,此时的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利剑。 他抬头,望向天空。 然后整个人化为一道剑光升天。 风云变幻。 李迹震惊。 他看到了头顶云海之中,出现了一柄巨大的光剑。 剑尖朝下,光芒璀璨而夺目。 仿佛是他在秦国时,所看到的血海之剑一样巨大。 但那时的剑是幻术,此时的呢? “断剑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搭档了,欢迎来到诛候的不死组合。” 身穿大红袍的老人站在阴影之中,对着那个背着断剑的男子说道。 他低下头,阴影盖住脸上的神情:“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前阴阳家大教授,孟幻老先生。” “孟幻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我,是诛候的不死奴。便如同你一样,你也不再是韩国的剑痴了,而是诛候的断剑奴。”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我还是想称呼您为孟老先生。” “随你。” “孟老先生,我想问问,您为什么要将我们这个组合命名为不死组合,要知道这个世上,能够被称为不死之 人的唯有您而已,我,可算不上。” 老人说道:“我将这个组合的名字命为不死组合,不是因为我代号为不死奴,而是因为,我所相信的一个命运。” “被称为这个世上最难被杀死之人的您,居然也会相信命运?” “阴阳家观星看世间,自然相信命运。” “那是什么命运?” 老人忽然盯着他的脸,目光满是好奇和探究:“断剑奴,听说你曾经害死过自己的妻子?” 他的拳头猛然捏紧,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说道:“是的。” “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她如果不死,就不会有后来的我。” 老人轻轻一叹:“这样啊,那我就告诉你,这个不死组合名字的真正意义吧。” 他抬头望着星空缓缓说道:“曾经伤害过亲人的人,最后都不得好死,我一直都是很相信这句话的,或许这个世上很难有谁能够杀死我,但是报应可以。你和我是同样的人,这个所谓的不死组合,也都是伤害过亲人、爱人的人所组成的。所以我希望,这个不死之名,能让那一天会到来的晚一点。” “无论怎样的人,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往往都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在临死之际,才会留意到自己究竟是何许人也,你难道不觉得这就是死亡的意义吗?或许,被称为不死奴的我,也有一天会明白死亡的意义。” “孟老先生,你曾说过,伤害自己亲人的人,最后必定不得善终,你因伤害了自己的女儿而愧疚终身,而我,却是亲手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所以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这个人,也注定是这样的命运。” “你在死亡来临前的那一刻,也明白了自己是怎样的人了吧?我也是现在才明白,我本是一名骄傲的剑士。” “既然怎么都避免不了不得好死的命运,那我也要死得值一点。” “古阙,当你断掉的那一刻,是不是也怨恨过我的无能?” “今天,我会让你的剑光,成为最璀璨的光芒。” “这也是我最后的光芒。” 这是断剑奴最后的想法。 剑士将死,化剑便是最好的赴死方式。 断剑奴虽然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七雄剑客之一的剑痴,但他对西门客白修易等自愿赴死之人,还是抱着敬佩之心。 或许,每一个成名剑士,最后都会走上这条路,不管走了多少的弯路,当死亡来临之时,他才会真正明白自己是一个骄傲的剑士。 这就是死亡的意义。 巨大无比的光剑从空中坠落,仿佛流星一般拖着尾光,这是来自当今七雄剑客唯一存活之人的最后一剑。 这一剑,七雄剑客的名号也将真正的成为绝唱。 “这够狠的啊,这是将自己的命都搭进去的一剑吧。”河伯抬头看着眼中越来越逼近的剑光,面上惨白,更无任何血色。 “没办法了,只能用影子替身术躲开了,希望那个极限的距离,能够躲得开这一剑。”湘夫人苦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召回湘君,以自己魔念所能达到的最大距离,重新将湘君唤出。 下一刻,她的身影和湘君互换。 河伯深吸一口气,也给陶婉的龙车下达了转移的指令,不过他并不会将陶婉换过来替他承受这一剑,因为陶婉是本体,而他才是影子。他能够令陶婉下达召回他的指令,虽然不至于从这个世间消失,但进行空间转移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在离开之前,他看了李迹一眼,发现对方似乎没有要用影子替身术躲开的意思,不禁说道:“难道你想硬接下这一剑?” “难道不行吗?”李迹抬着头,双眼之中已经彻底充斥着炽亮的光芒,整个人已经被那强大无比的剑意锁定,然而他却是反问了一句。 河伯沉默,没有再说什么,若是在今天之前,他必然会嘲笑李迹一句愚蠢,但是在目睹了这个少年亲手杀死不死奴之后,他震撼了,同时也改观了。 “等会儿把风雨河图还我。”留下这么一句后,河伯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李迹笑了笑,他还真有点不想还。 剑光临近,大地如蛛网般裂开。 李迹就站在裂开的中心,也就是剑尖的落点。 他张开手,铁链在头顶汇聚,形成了一条黑龙。 黑龙对光剑,一如蛟龙岭上的尸子对西门客? 李迹并没有看到这场铁链和剑对决重演的结果,因为有一名血衣剑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红鱼 “古汗生,刚才的剑光,是你吗?” 因为湘夫人和河伯的撤退而导致迷雾阵失效,从迷雾中走出的祸水奴抬头看着天空中残留的如流星划过一般的痕迹,心中产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得去帮他” 祸水奴忽然抬起头来,一滴冰冷的水滴落到她的脸上。 下雨了? 滴答滴答。 魏国地处中原,很少有像南方一样突如其来的暴雨,但是这雨滴刚开始下落没多久,顷刻间就变成了帘幕般的大雨。 在燕国的一些江湖人心中,每当天上下起大雨的时候,他们都会想起一个人。 燕国剑龙高红雪,那个曾经以雨水化龙的剑客。 李迹此时,也想到了这个名字。 因为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便是这个男子。 断剑奴的剑下落得并不慢,但是当这个男人出现时,他身前的空间,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慢了许多,那柄即将落到李迹头上的光剑几乎是如同静止在那里,而当天上的雨水落下来时,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甚至变得更快了。 哗啦啦,大雨暴烈地淋在他的身上。 男子抬剑,剑上雨水跳起,瞬间形成一股水流环绕剑身。 雨越下越大,水流也越来越多。 剑龙已成。 李迹头顶的剑也终于缓缓开始下落。 男子挥剑,剑龙迎风而去,缠上那柄巨大的光剑。 剑断。 “古汗生!”突然察觉到断剑奴气息消失的祸水奴,脸色惊变,赶紧加快了脚步的速度。 然而当她终于赶到战斗地点时,却是看到断剑奴拄着断剑单膝跪地,头低着,毫无生息。 “怎怎么会?”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脸色苍白的想要走过去。 但是李迹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祸水奴胭红鱼,你是最后一个。” 祸水奴见到李迹只是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相比于震惊这个少年真的因为不死奴的猜测而出现,她更加震惊于断剑奴的突然身死,颤声说道:“是你杀了他?” 李迹上前一步,抬起手掌,手掌底下亮起黑紫色的光芒:“他死前说了一个让我很想知道的消息,但是我来得及弄清楚,他就死了,那么,我只能从你脑子里读取了。” 他指了指握剑跪地而死的断剑奴,冰冷地道:“你们的老大不死奴死了,断剑奴也死了,所以你应该明白你不是我的对手了,不要反抗,不然你也会死得很惨。” 祸水奴冷笑了一声,断剑奴死了她虽然震惊,但也算是能够接受,毕竟之前将她困住的是九歌的湘夫人,困住她肯定是为了先对付断剑奴,如果再来几个九歌的成员,杀死断剑奴也不是不可能,但若说不死奴也死了,那她可真的是打死都不相信。 更别说是相信不死奴是被眼前这个修为境界弱小无比的少年给杀死的。 她伸手到肩部的位置,尖锐的指甲轻轻一勾,缝在她肩上的一根红丝被挑断。 “来杀我啊。”她娇媚一笑,仿佛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但李迹相信,一个能杀死韩王的女子,绝不会是个善类。 铁链灵蛇般缠上手臂,女子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胖子的身影。 女子没有回头,便知晓身后有个人,笑容阴冷下来,说道:“果然是个影魔” 李迹说道:“虽然在杀不死奴的时候,耗了不少的力气和魔念,但对付你,这样也够了。” “小小年纪,倒是会说大话。” 李迹不再废话,缠着铁链的那只手手掌张开,脚下一点,整个人便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祸水奴掠去。 同时她身后的影子也动了。 两道黑影交错而过,然后三人同时静止。 影子最先消失,铁链的叮当声轻轻响动着,然后从李迹的手臂上无力地滑落下来,李迹的脸色很平静,靠着铁链和影子的保护,他挡下了祸水奴的攻击,同时,也将自己的攻击落在了祸水奴的身上。 女子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腹部插着一柄匕首。 “你这速度,绝不是心动境的修行者能够达到的,所以这是影魔的能力吗?”脸色惨白的祸水奴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 李迹抹掉唇角渗出的鲜血,说道:“这些年,你们诛候习惯了强大,却不知有多少你们的仇人在一天天的变强,为了杀死你们,付出了你们想象不到的代价在变强。” “所以,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对吗?”祸水奴低低一笑,然后语气陡然一转,变成阴冷且快意:“你看看自己的手吧。” 李迹抬起自己的手掌,眉头一挑,发现自己的手掌中心,有一块地方变得乌黑。 毒? “我的身体里封存着各式各样的毒药,每解开一道线,便是解开一个封印,毒液会流遍我的全身,碰 到我身体的人,就会中毒。” “刚才我解开了第一道封印,首先布满毒的,便是我的血。” 祸水奴把手放到腹部的匕首上,轻轻握住,然后用力一拔,一道血线飙溅而出,落在草地上,碰到她血的草迅速变得漆黑枯萎。 “可我并没有碰到你的身体。”李迹不解地问道。 “你的匕首碰到了,那就相当于你的手碰到了,我的毒血,是能够顺着任何物体感染的。你已经无药可救了,等着慢慢痛苦而死吧。”祸水奴的眼神很是得意,看着李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 李迹并没有露出任何恐慌的神色,而是笑了起来,说道:“都说女子毒如蛇蝎,在你这个祸水奴的身上果然体现得更是淋漓尽致,如果我不是提前准备了的话,还真的中了你的道。” “什么意思?”祸水奴眉头一皱。 “你看看自己的腹部。” 听到李迹的提醒,祸水奴低头一看。 她的腹部,完好无伤,根本没有被匕首捅过的迹象。 “什么?”祸水奴怔住,她因为身体特殊,解开毒线封印后,身体的痛感大大减弱,承受力却是大大增加,寻常人受之必死的致命伤势,对她而言却不过是小伤,所以拔出匕首没有痛觉是正常的,她没有起疑,却没想到,自己根本没有受伤? 目光快速扫向自己洒血的那块地方,也没有看到任何腐蚀的迹象。 “这是阴阳家幻术?”和不死奴搭档过的她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眼前的这个少年,可是当今的阐院阴阳家首席弟子。 李迹冷声道:“没错,这是我的幻术,在你我刚刚近距离交手,你看到我眼神的那一瞬间,你便陷入幻术之中了,以为被我捅了一匕首,实际上我并没有,就是为了弄清楚你身上的毒。” “真是个狡猾的孩子啊,你肯定准备了足够的情报吧,所以才知道我的手段便是毒。”祸水奴媚眼微眯,似对情人撒娇般给了他一个白眼:“不过,即使你弄清楚了这件事,你又打算怎么杀死我呢?我只要解开更多的封印,毒液所布及的范围就越大,到了后面你甚至呼吸进了我体内呼出来的空气,都会中毒的。” “九歌的湘夫人可能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敢先对我动手,而是用迷雾将我困住,如果你想杀奴家,请做好与奴家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但我作为诛候不死组合的成员之一,可不是这么容易死的。” “还在吹这不死组合的名号呢,都死了两个了。”李迹还了她一个更夸张的白眼,说道:“在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之前,我不会杀了你,你应该很清楚,阴阳家的修行者,不需要真正动手杀死别人,也能令对方‘死’去。” “更何况,你还不知道吧,如今的我,还是一名梦魔。” 祸水奴抬头看着天空,幽幽地道:“我跟孟老先生搭档过这么多年,早已经见过他对无数的人施展幻术,我也早有了对付幻术的准备,今天,看来是派上用场了。” 她的手指一弹,第二道红线断开。 “对付幻术?你做这个准备是为了有一天对付他?”李迹眉头微挑,显得有些惊讶。 女子笑道:“当然,我连自己的夫君都能杀死,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能让我相信的人了,即便他是我的上司,我也做好了有一天杀死他的准备。” “你活得比我还累,我还是帮你解脱吧。” 李迹摇摇头表示对她的同情。 “同情?同情我的人都死了,就像古汗生一样。” “我不需要同情。”她冷漠说道,解开第二道封印的她,此时晶莹嫩肤下闪耀着一道道红色的光线,如同是鲜活的血管一般跳动着。 李迹看着她的样子,大概明白了她所说的对付幻术的方法是什么,那就是以毒素刺激脑子里的经络,令其处于超兴奋状态,这样即便是中了幻术,也会自动解开。 只不过这样的方法对大脑的伤害极大,极有可能会留下永久不可修复的后遗症,或许祸水奴是仗着自己身体特殊才敢用这种冒险的方法。 既不能碰到她的身体,幻术又无效,如果是寻常的阴阳家弟子,恐怕还真的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够制服这名可谓是变态到了极点的女子,但是如今的李迹身上拥有的手段可是祸水奴想不到的多。 “那么,就让少爷来对付你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剿灭不死组合篇:红雨 影子来对付剧毒之身的祸水奴,是唯一且最好的办法。 当那个拥有着真人面容的少年出现在女子面前时,她显然怔了怔,她知道李迹是影魔的可能性极高,但万万没有想到,如今的李迹已然是极境影魔,所召唤出来的影子,拥有生前死时的模样。 “这个胖子的脸,我好像在组织的某份文件上见过,想不起来是谁了” “这个李迹的身上有很多的秘密,如果孟老真的死在他的手里,只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顶多令他忌惮着我的毒而不敢伤我,但他若是像湘夫人那样把我困住,我就毫无办法。” “所以,还是得找个机会先逃走,向组织传信后再做打算。” 心中打定了主意的祸水奴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的表情来让李迹猜测,从自己的指尖抽出一条长长的红丝,然后一甩,红丝瞬间游走扩散,在地面上形成蛛网一样的形状。 接着她指甲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一刮,然后手背向下。 一滴鲜血滴了下来。 滴落在红丝上。 整片红丝网,瞬间变得鲜红欲滴,仿佛大地被人割出一道道深刻的血痕。 李迹警惕地看着脚下,虽然不知这些红丝线有这么作用,但最好还是不要碰到它们,只是这样的话,他的行动便大大地受到了阻碍,想来是祸水奴忌惮于他的速度而布下的陷阱。 “那么就只能从这些树上过去了。”他的目光落在周围一根根被断剑奴削去一半的树干上。 女子轻笑着,勾动手中的红丝,立刻有一道红丝从地上弹起,刮向李迹的双脚。 “这也太小看我了。”李迹轻松一跃,跃到了一棵大树干上。 “是吗?” 李迹猛地抬头,发现自己头上正有一排红丝下移,而左右也同时有两道红丝袭来,形成不可躲避之势。 “什么时候布好的,根本就没有发现。”李迹沉着脸目光盯向女子的身后,眼底黑雾荡漾而出。 “我知道你想用影子替身术换到我身后去。”祸水奴嘴角一勾,脚边一圈同时出现了一排红丝,将那个瞬间出现的少年身体瞬间缠住。 “啧!”李迹刚想换过去就不得以地终止了,铁链感应到主人的危险,瞬间游出将其环绕住,本是锋利无比的红丝线被铁链所卡住,无法再移动分毫。 祸水奴身后,如牵线木偶般被红丝吊住的影子少年再度消失。 她叹了一口气,哀怨地说道:“影魔果然是很麻烦啊,神出鬼没的,还杀不死,难怪古汗生常说最讨厌截教三魔中的影魔了。” 铁链弹开,将那三道死死绷直的红丝线挤压出变形的弧度来,李迹趁机从缝隙之中跃出, “我不会让你接近的。”祸水奴手中再一拉,又是好几道红丝扫来,完全封锁了前方的空间。 而此时,李迹的铁链还只是刚刚挣脱了那三道红丝,朝着李迹收回,以他掠来的速度和红线扫来的速度,铁链是来不及挡下的。 影子骤然再现,这回是直接出现在祸水奴的面前。 祸水奴以为李迹又是想通过换位来躲开那三道红丝,冷笑一声,还是用同样的办法,另一只手的五指射出五道红丝,将影子死死缠绕住,这样即便李迹换过来,也是自己进入了束缚之中。 只是下一刻影子的双眼,突然涌出大片的黑雾,瞬间遮挡住了女子的视线。 “嗯?”祸水奴眼前一下子一片漆黑,仿佛一下子坠入了黑暗的地狱。 这是来自截教三魔的黑气,是它们力量的源泉,可想而知这些黑气中带有多么阴冷可怕的气息。 “小聪明!”她冷笑一声,手指一勾,红丝将影子拉出了黑雾,看到还是那个胖子少年的脸,说明李迹的确是不敢使用影子替身术。同时她感觉到李迹的那股杀意仍在逼近,对方定是为了借着这黑雾来掩盖他以某种手段穿过那几道红丝,然后趁着自己不注意和影子互换,在黑雾的掩护下出手。 现在自己将影子拉出了黑雾,通过相貌便随时能够确认李迹是否使用影子替身术换过来,便扼杀了任何出其不意的可能性。 黑雾之后,那道杀意渐渐逼近。 而祸水奴的前方已经出现了一片红丝所织成的网,正等着李迹冲破黑雾,到时,红丝网会将他的身体切成一块块整齐的肉块。 近了。 当那个人影终于从黑雾之中显现,祸水奴兴奋地舔了舔性感魅惑的红唇,勾动红丝,红丝网移动,那个人影刚刚钻出黑雾,便结实地撞在了红丝网上。 祸水奴仿佛提前看到了李迹身体被锋利的红丝切成一块块了。 红丝的确嵌入了那个人的身体之中。 但是那张脸,却让祸水奴愣住了。 那是一张胖脸,不是李迹的脸。 她猛地回头,看到了本应是影子的那家伙,身上游出一道道黑蛇般的铁链,捆在身上的红丝瞬间便崩断。 他正对她冷笑着。 女子脸 色剧变,想要勾动红丝,但是大部分的红丝都连到那片红丝网上了,能够动用的根本就来不及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快于李迹,如同死神铃铛一般的铁链叮当声响起,祸水奴根本来不及躲开,便被层层缠绕,捆成了一个黑茧。 “你!” 那张让女子不解的脸,渐渐变幻成了李迹的样子。 她怔在那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少年因得手而浮现笑容的脸,她喃喃道:“你的铁链能转移到影子的身上?不,应该是这个影子就是你本人。但是我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瞄着你,很确认你没有换过来,你是怎么做到的?是用幻术吗?但是幻术对我明明无效” 李迹用手掌盖上自己的脸,再度移开时,又变成了楚南的样子。 “秦国道德宗的炼气化神,这不是幻术,是易容之术,你没有想到,我还有这一招吧?” 祸水奴呆若木鸡。 “你其实早已经换过来了,只是故意变成了你影子的样子,来瞒骗过我,让我的注意力都在黑雾后面冲来的影子上?”她看到李迹身体上一道道深深的血线,终于明白了过来。 “没错,你很聪明,可惜对敌人的不了解,让你输给了我。”手掌移开,李迹恢复了原来面貌,冷冷地说道。 祸水奴喃喃道:“尸子的蛛锁、截教的魔身、阴阳家的幻术,现在再加上道门的法术,你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手段?” 李迹冷漠道:“还有你不知道、并且永远也想象不到的。” “现在,你该让我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了。” 李迹伸出手掌,手掌底下亮起黑紫色的光芒。 祸水奴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铁链乱响:“你敢把手放到我的头上?你不怕中毒吗?” 李迹也笑了起来:“不怕,你别忘了,蛛锁是能够吸血的,现在你身上的毒,只怕也被连带着吸的一干二净了。” 然后一下子五指抓在她的头顶。 祸水奴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记忆被侵入,一些深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也随之浮现出来。 她回到了在韩国的时候,那时,她是举国上下都尊敬的韩王妃,不是王后,但被韩王的宠爱程度,远胜王后。 这既和她的美貌有关,也和她的家族——当时韩国最有权势的世家有关。 当时没有人会想到,这位韩国最幸运的女子,日后会成为弑君的逃犯。 那一年,韩国突然遭遇大旱,从边境到王城周围,无数饥民流离失所,追逐青叶而食,这对刚刚战败秦国的韩国来说,是动摇国家根基的天灾。然而那时候的韩王,却没有想着要解决旱灾问题,而是渴望像商鞅那样的变法人才,来挽救韩国衰亡的命运,所以韩王命人修筑一座高大的城门,以此试图来吸引那些游历至此的人才。 当时楚国大夫屈宜臼这般评价韩王的做法:“韩侯不会走出这座筑好的城门。为什么呢?因为不合时。我所说的时,不是时日的时,人本来有有利的时候也有不利的时候。韩侯曾经处在有利的时候,不修筑高大的城门。去年秦军攻占宜阳,今年又有大旱灾,韩侯不在这时候体恤百姓的困难,反而更加奢侈,这叫做时运衰耗而行为奢侈。这是离亡国不远的征兆。” 便如同屈宜臼所分析的那样,这个做法,在当时也遭到了韩国无数人的反对,其中就包括了胭红鱼的家族。她的父亲,跪在宫殿门口三天三夜,以求韩王收回成命,但是韩王置之不理,反而让她去劝回她的父亲。 当她父亲回去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父亲心灰意冷的神情。 三日之后,父亲再一次找到了她,告诉了她一个决定。 “鱼儿,这是我和长老们商议了三天才最终决定的结果。” “既然劝不了大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韩国因为修建一座城门而耗尽最后的民心,我们决定,杀死负责这件事的督造官。”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父亲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被大王知道的话” “知道了,无非就是我们家族有人死去而已,但是如果不这么做,死去的,将会是我们的国家。” 她同意了,为了完成这个计划,她把这件事告诉了韩王的三儿子韩贵。 在成为韩王的妃子之前,韩贵,是她最爱的人。 当然在她成为王妃之后也还是。 韩贵同意帮助她,他也反对父亲的做法,所以两人商定了请动大周的诛候来完成这件事情。 以诛候的能力,他们完全不担心会失败。但是胭红鱼万万没想到,在行动开始之前,他们的事情败露了。 原因是韩贵居然想同时请诛候暗杀自己的父王,或许是为了她,也或许是为了韩国的江山。但是诛候不可能会同意这个行动,所以,韩王知道了。 韩贵被处死,胭家,被满门抄斩。 她本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后事 她从记忆中醒来,也从噩梦之中醒来。 睁开眼睛时,发现不知何时天空中开始落雨了,而那名少年正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淋雨。 “今天的雨水,也像是那天一样冰冷呢。” 她惨笑着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少年说道:“你为什么还不杀了我?” “我已经看到了我想知道的消息,你的命,对我无用。”李迹平静地说道。 “你不是号称是诛候的仇人吗?我是诛候的人,那么自然就是你的仇人。” “我看过你的记忆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你并不在场,也不知晓太师府灭门的真正原因。除了我想知道的那件事情之外,你的记忆没有太多的价值,早知道,我不那么急着杀掉不死奴了。” 祸水奴冷笑了一声,说道:“放过我,你会后悔。” 李迹缓缓转过身来,语气冰冷的如同这雨水:“我不杀你,不是因为同情你,更不是因为你是个女人,只是我要你做一件事。” 她看到了他湿透的乱发下的眼睛。 那是一双仿佛死神一样的眼睛,瞳孔里倒映着那个老人死时的样子。 “我要你透过你残破的躯体,见证我仁慈的程度。我要你告诉他,所有你告诉我的资讯,我要他知道我所知道的,我要他知道我要他知道的,我要他们全都知道,他们全都会像不死奴一样凄惨地死去。” 他 祸水奴明白了,闭上眼睛,站了起来,说道:“好,我会告诉首领的,李家的遗孤,从地狱里爬回来复仇了。” 李迹转过了身去。 祸水奴看着这个少年在雨中的背影,嘴唇微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消失于雨幕之中。 李迹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 雨水滴落在眼睛里,炸开水花。 有人在蜀国见到了尸子师父的行踪,诛候后派人去追寻,折损了数十名奴级之外的顶尖杀手,但是据说尸子也受了重伤逃离,这是他从祸水奴脑子里得到的情报。 他喃喃说道:“师父,本是天下第五的您,怎么可能会被那群杂鱼给弄成重伤?是因为,您把蛛锁传给了我吗?” “您再等一等,等我去杀了那两个人之后,就会来找您的。” 一身蓝衣的邹衍站在天星楼顶,抬头望着此地亘古不变的星空。阴阳家观星观命运,自从他成为阴阳家弟子以来,就学会了每晚注视星空,从那里,他能够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一切。 “人都是会死的,天上的星星就是人的命运,总有坠落的一天。老师,这个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当初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你的女儿,但最后却是连你的女儿都痛恨你,连你的妻子都无法原谅你,你还能说自己是对的吗?” 他深深叹了口气,继续对着那颗已经暗淡了的星星说道:“你其实还是想要它的力量,能够封印通天教主的九鼎之力,这个世上谁不想要?但谁又能说,它是好东西?” “如果不是它,你还是阴阳家的大教授,你的女儿还是院长的下一任继承者,我也不会是这副永远长不大的身体,这种力量,有什么用?你以为拥有了它,你就能不死了?” “有的人注定的是小命,有的人注定的是大命,被注定大命的人,便要无为,庄子师兄说的很对的,如果你愿意无为,那么绝不至于死得这么早。” “在你死后,这个世上拥有九鼎之力的人便又少了一个,这力量便是一种诅咒,通天的诅咒。” 他回过头,看着身后那九只暗青色的青铜大鼎。 令得无数官员恐惧的刑部司寇周大人的院子里,那只诛候首领所托周厉养的黑猫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惊得周厉手一颤,握着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从来都是吓别人的周厉看着地上洒掉的鲜红血茶,很是无语,走过去把那只黑猫提起来,皱眉说道:“怎么了?” “喵呜——”黑猫的叫声哀怨又凄厉,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不过对于周厉而言,这便是它最好的撒娇方式,周厉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把它怎么样,轻轻地放下后,走回屋里,重新拿了个茶杯,打算再泡一壶。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每日喝血茶,已经是当成了喝药的习惯,这源于当年他和兽魔金梁的一些事情,导致自己也染上了嗜血的怪病,而那些事情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听闻他每日都饮血后,自然传成了一个个可怕的流言。 当他走出来时,发现那个一袭黑袍带着猫脸面具的家伙正坐在院子里。 “孟幻死了。” 冰冷的面具望向周厉,一开口便是这句话。 “死了?”周厉显然很吃惊,将茶杯暂时搁置在石桌上,连忙问道:“怎么死的?” 诛候首领摇头道:“不知道,是阴阳家的邹衍最先通知我的,说九鼎之上关于他的印记消失了。” 周厉眉头 深锁,眉宇间充斥着阴云:“以他拥有的九鼎之力和阴阳幻术,这个世上能够杀死他的,不过只有前三的那三位和你而已,院长如今还在闭关,不可能出现,难道是白衣雪魔人或是截教教主越椒现身了?” 诛候首领冷笑道:“这两位也已经几乎有十年没有在人间出现过了,因为他们知道出现的代价是什么,那将是整个大周王朝的追杀,我相信他们不至于为了杀一个不死奴就暴露了自己,除非他们想夺取不死奴身上的九鼎之力。” 周厉当即摇头,否定了他的这个猜测:“九鼎之力只有用血脉传承才能转移过去,而且转移的代价,还是上一任宿主的死亡,这件事情越椒肯定知道。而第二的那位雪魔人,我一直怀疑他就是孟幻的女儿孟星辰,如果真是,那更没有理由杀孟幻。” “暂时先不猜了,这次不死组接的任务是去魏国抓捕暴露行踪的赵何,如果不死奴真死了,另外两个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得赶紧派别的组过去。” “情况可能真的很危险,你最好把黑鬼隐杀两组都派过去。”周厉建议道。 诛候首领放下黑猫,一个转身,衣袍飘动,仿佛扬起了一片夜色。 “隐杀现在在执行任务,没有时间过去,无眼奴那家伙行事从来都是认真仔细,是最让我放心的。” “黑鬼组的壁蛇奴死了,找到代替人选了吗?” 诛候首领冷声道:“暂时还没有,这事不用急,作为三组里最弱的一个家伙,我并不为他的死感到惋惜。但是不死奴不一样,他是最重要的一个家伙,如果他死了,诛候将会失去一条重要的臂膀。若不是我需要尽快揪出躲在京城里的九歌云中君。定然也会一起去的。” 周厉说道:“我会派我在魏国的人过去接应无眼他们,到时候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来。” “好。” 衣袍抖动声后,黑衣消失。 周厉站在那里思考了许久,才重新去给自己泡了一壶血茶,饮了一口缓缓叹息道:“要变天了吗?” 少室山下大河奔腾、电闪雷鸣的异象,没有逃过典猛的眼睛,所以他一直都在关注着那里的战况。 他越看越震惊,风雨河图那引动自然天灾的威力是他前所未见的,他从未想过这个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强大的法宝,然后也没有想到,诛候那位不死奴居然能轻易压制住了那件法宝。然而他最想不到的还是,这样强大的不死奴最终真的死在了李迹的手里。 当李迹用百马分尸杀死不死奴的那个时刻,他几乎认定那是幻术,是不死奴强大到足以令得千丈之外的他也中招的幻术,但是直到最后,那个老人都没有再出现。 这说明,他是真的死了。 号称是世上最不可能被杀死的人,被一个修为境界都不到元婴的少年给杀死了。 在修行界,越境杀人向来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但像这般身份、名望、境界、年龄差距巨大的情况下被人越境杀死,真的足以作为传说了。 纵然在那之前,已经有两个高手和不死奴交过手,但要最终完成绝杀,只怕是那两个高手都做不到的。 典猛甚至相信,今天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情,除了参与战斗的那四人之外,他是唯一一个亲眼目睹此事的人,但是即便自己将这个震撼的消息说出去,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 那一幕对他的震撼,以至于后来另一边的居士林被人用百丈长的巨剑横扫了一半,还有断剑奴最后时刻升天化剑,都没能将他的目光吸引过去。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中除了震撼之外,还有狂喜。 直到回到披甲门后,听闻断剑奴也身死的消息,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在今天的事情里有多么严重,赶紧叫来大长老典章和右护法典魏。 “记住,那诛候三人的事情,不许任何一个弟子说出去,包括你们自己在内。” 典章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门主,诛候肯定想知道是谁敢杀死不死组合的成员,如果我们把消息给出去,说不定能够得到赏赐,不然的话,他们会怀疑这件事和我们披甲门有关的。” 典猛沉声道:“必须不如一口咬定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叫李迹的少年是谁,顶多只是给出了赵何父女的线索。如果我们说出杀死不死奴的是李迹,他们问起为何我们没有出手帮忙怎么办?要知道不死奴和断剑奴是死在我们披甲门的地盘上,这就不是一个献上情报能够洗的清的,甚至还会被怀疑是同党,到时候后果就严重了。” “可是如果被发现我们说谎的话,后果不是更严重吗?” 典猛眼睛一瞪道:“只要你们两个不说出去,谁会知道当初李迹来找我们合作的事情?” “可是”典章咬了咬牙,很是不甘心地说道:“左护法就这么白死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黑云 典猛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说道:“当时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典勇是被谁杀死的,这说明,他的自己出去的,我之前说过谁都不许跟出来,但是他不听,那么死了就不能怪任何人。” 典章咬牙道:“门主,右护法他还不是担心你的安全?你是我们披甲门的唯一门主,跟那三个危险的家伙一起出去,我们不跟着怎能放心?” 典猛扫了他一眼:“你知道他违反命令私自出去?” “我”典章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 典猛转过身子,不再理会他们的情绪,淡淡道:“好了,典勇的死,我会让该负责的人付出代价的,这段时间是我们披甲门的关键时期,不能出任何的动荡,你们按照我说的,紧咬住这个秘密,听到了没有?” “是”虽然心有不甘,但典魏和典章都不敢违抗这位门主的意思,只能遵命退下。 独自留在大殿内的典勇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出大殿,往那片山崖而去。 “师父呢?”柳绮见到李迹回来后,身边没有跟着苏伍,表现的很疑惑。 “五叔他暂时有事离开了,说这次出手可能让一些人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所以需要隐一段时间。” 这是李迹经过思考之后给出的回答,虽然隐瞒了苏伍魔念大伤的事实,但也成功让柳绮相信了,所以不再担心,而是很快为他成功杀死了不死奴而高兴。 虽然李迹现在感到很放松,很喜悦,甚至有想要高调庆祝一番的冲动,但他一想到尸子的事情,心头仍是一阵阴霾,看着少女明媚的笑脸,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接下来我要直接去京城了,送你到洛州城,然后我们暂时分别吧。” “啊?去京城?你现在去找诛候剩余的人还太早了吧?诛候的首领可是天下第六啊。”柳绮瞪大了明亮的大眸,很是不解。 李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而且少爷也在催我,让我赶紧替他复仇。而且我也有了一个计划,现在的我,能够做到。”他的拳头捏紧,眼底出现了熊熊燃烧的自信。 “那我陪你一起去。” 李迹摇头道:“你我都去了京城的话,那宁画怎么办?她可是彻彻底底地被通缉了,再加上赵胭女等人也会找她,我担心会出事。”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找个地方暂时隐居起来,不会被人找到的。”宁画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李迹转头看着这名自从离开京城后气质就变得越来越清雅的女子,无奈说道:“你以为隐居这么容易?以你的相貌,走到哪里都不安全,之前在洛州城我们能够躲得好好的,主要是因为刑事府在大周地位超然,不可能会有诛候的耳目。但换一个地方就难了,除非你躲到深山里去。” “那就到深山里去呗。”宁画轻轻掩口,半开玩笑地道:“难道舞姬就不能做村姑了?” “你是想做深山里的武罗女神?”李迹叹了口气,“当然我也没有把你当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说你也曾是赵何府上最厉害的杀手,我担心的是你又像上次那样脑子发抽去自投罗网。” 说到自投罗网的事,宁画不禁脸上一红,无法否认,她当时的确有去寻死的念头,也无法跟李迹解释清楚,或许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但是她能够确定的是,如今的她,不会再有那种念头了,因为她找到了信念所能寄托的支柱。 “对了,赵何你打算怎么处置?继续用他引诛候上钩?”柳绮偷偷看了一眼宁画,然后替宁画问出了这个问题。 李迹在心底夸了这个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心细如发的小姑娘一句,说道:“我会放他走的,之后他是否会被诛候抓到,便不关我的事了,对我而言,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宁画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如扑翅的蝴蝶。 李迹看向了她,轻声问道:“所以,你打算去哪里?把你送到后,我就和九歌的成员一道去京城。” 宁画想了想,说道:“去燕国吧,听说燕国的冬天很美,我想去看看那里的雪。” “好,燕国,也是五叔身边那位剑士的故乡。”李迹望向遥远的北方,默默心想。 柳绮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角,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也去京城,虽然可能帮不到你什么,但我洛州城刑事府捕头的身份,总归会派上用场的。” “去就去呗,你干嘛一副请求我的样子?”李迹笑了起来,指了指她腰间的捕头刀说道:“以前的你,可是会直接把刀驾到我脖子上,然后说,喂,我要跟你一起去,敢不同意就吃本捕头的刀子,是吧?” 柳绮一下子就瞪起了眼睛,把手放到刀柄上,气哼哼道:“你的意思是你喜欢这种方式?” “这样的你才可爱啊。” “你!吃本捕头刀子!” 柳绮愤怒地提刀开始追杀这个家伙,宁画看着他们二人追逐打闹的样子,笑得很是开心。 星空如海,背着画卷的银发青年站在水边,遥望着天上的星空。 “风雨河图的力量恢复了吗?”湘夫人从林中走出,看着他背上的画卷问道。 河伯伸手拉了拉束带,说道:“恢复了,但是不知因何缘故,我与它的联系,比之前要弱了。” “可能还是因为不死奴九鼎之力的残留吧,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那九鼎之力居然能够克制风雨河图,这真是我们失算的地方,好在,李迹那小家伙有两下子,居然真的将不死奴杀死了。” 湘夫人眼里的光芒有些复杂,她是九歌之中最早认识李迹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只是被她所嘲笑的弱小影魔,哪知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两人的实力已经拉开了这么大的差距。 “告诉东君这个情报吧,那小子,有必要引起我们重视了,还有他身边的那个神秘师傅。” “东皇一直在找一个人,一个背叛过他的人,如果找到那人,我们的计划就能提前进行了。” “京城那边,诛候已经开始在搜寻云中君了,我们得抓紧了,山鬼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 湘夫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他道:“她说局势已经彻底往梁王那边倒了,太子由于纪元君府刺客和徐诚的计划,已经失去天子的信任了,甚至还遭到了软禁。可以说只要梁王再狠下一刀,这个太子就绝对会被废了,目前他们正在准备中,成功的可能性在七成以上。” 河伯嘴角一勾笑道:“好,只要梁王能够顺利成为新太子,我们的计划就绝对能够成功。” “我们的梦想,也能够实现了。”湘夫人也笑了起来。 诛候黑鬼组合曾经有三名成员,但自从不久前壁蛇奴神秘死在大周天牢之中,这个组合便只剩两个人了,无眼奴是这个组合的队长,另一名成员,名为铁甲奴。 便如同他们的名字一眼,无眼奴是一名蒙眼男子,不用肉眼来看世界的他也有着超乎组织内其他同伴的冷静和无欲无求,没有人知道他喜欢什么,更不知道他加入诛候的原因是什么。他曾被祸水奴调侃说“有的男人不对女人感兴趣是因为他们没有下体的器官,而你无眼奴对女人不感兴趣,是因为你是个瞎子。”不过也正因他的冷静和睿智,他成为了黑鬼组合的队长,是诛候首领所信任的智囊之一。 另一位成员铁甲奴身形魁梧,一身铜甲铁刺,比起典猛典章等人来,他的外表显然更符合披甲的定义,只不过他并不是披甲门人,也不曾和披甲门有任何的关系。反倒是因为自认当世硬功第一,铁甲奴对披甲门充满了不屑。一直都想着来扫扫这个魏国第一宗门的威风。 今次,他们因为某项特殊的任务而进入了魏国的领土。 而当他们找到祸水奴后,听到了一个让他们完全惊住的消息。 “不死奴孟老和断剑奴都死了?” 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也太过骇人。 诛候之中最顶尖的奴级高手被分为三组,彼此都很熟悉,所以他和铁甲奴对于不死组合的实力很清楚,也可以承认,三组之中隐杀组的暗杀能力排第一,但论综合实力,却是不死组合最强。 而不死奴和断剑奴,更是三人之中的佼佼者,若非进了诛候为奴之后阐院就不会将其名字排进江湖榜内的规矩,以阐院阴阳家大教授和七雄剑客之一的地位,他们的排名绝对接近甚至进入前十。 这样的两个人,却是死在了最强高手都只能排到第十四的魏国境内,诛候首领甚至都说过,这个世上能够杀死不死奴的人的确存在,但绝没有杀死他的理由,想杀死他的人有很多,但其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得到。这样的一个人物突然间死了,可想而知对无眼奴的震撼有多大。 “你知道是谁做的吗?”无眼奴颤声问道,这是他首次在语气中失去了绝对的冷静。 “我知道,是李迹。”祸水奴闭上眼睛,情绪复杂无比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李迹是谁?”铁甲奴张了半天嘴之后,呆滞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谎言 李迹这个名字,对于无眼奴和铁甲奴来说,都不算很熟悉,无眼奴可能还稍微有点印象,铁甲奴则是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听过这个名字。 作为诛候的顶级杀手,他们自然是需要了解当世有名的一些高手,并且无时无刻地关注着他们的消息,诛候的情报网遍布七国,只要是在大周的王土之内,他们便像是蜘蛛网上的蜘蛛,一旦网上出现庞大的猎物,都能第一时间察觉。甚至有传闻称,阐院排定江湖榜的依据,就是诛候提供给阐院的线索,只要是高手,就必定会被诛候给盯上。 所以,铁甲奴没有听过李迹这个名字也正常,因为李迹现在在诛候的眼里,顶多算是个有抓捕资格的影魔余孽,至于什么尸子之徒、阴阳家首席弟子等和自身实力完全不相关的头衔,根本入不了铁甲奴的眼。甚至关注李迹是影魔的,也只有和尸子打过交道并听周厉所言的不死组合而已。 “他是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祸水奴摇了摇头,说道:“他的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蛛锁、影魔、梦魔、阴阳家、道德宗这些身份齐聚在一个人的身上,绝对不会是巧合。” “你真的能确定他们两个死了?”无眼奴虽然蒙着双眼,但祸水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双视线盯在自己的身上,感觉很是阴冷。 “断剑奴我确定是看到了,至于孟老,那人用幻术让我看到了他死时的画面。”祸水奴回想起那一幕血腥分尸的画面,身子不禁一个激灵,没敢去形容不死奴是怎么死的。 无眼奴和铁甲奴对视了一眼。 “怎么办?是回去把这个消息报告给首领,还是去弄清楚孟老真的死了没有?”铁甲奴让无眼奴拿主意,这个时候,必须依赖这位诛候智囊的冷静判断了。 “我不是很相信孟老已经死了。”无眼奴沉默半天后说出这句话来。 “但是组织那边已经隐晦地给了答案,说是阐院的邹衍先生给的消息,想来首领也是相信的,所以在任务提要之中,加了一个特殊的表述:调查清楚。” 无眼奴拍拍铁甲奴的肩膀道:“所以不管孟老是不是真死了,我们也要把事情的经过调查清楚,这就是首领的意思。” “对了,那个李迹似乎和三年前被灭门的李家有关,极有可能是太师府血案的幸存者。”祸水奴忽然想起了这个关键的线索。 “李家的幸存者?那这更值得调查了。”无眼奴低低笑了两句。 “祸水,你先回去吧,把这个消息再完整地传达给首领,这里的调查就先交给我们。” “好,请务必小心。” 祸水奴离开后,铁甲奴看着无眼奴径直往某个方向走去,赶紧跟上问道:“现在去哪儿?” “不死组之前是接到赵何的线索才赶来的,既然要调查清楚,那自然要从这个线索的源头开始。” “披甲门?”铁甲奴反应过来后,脸上露出了狞笑,捏得拳头嘣嘣作响:“那个地方,老子可是早就想去了。” “呵,我们是去调查,可不是让你去踢人门面的。” “放心,我自有分寸。” 披甲门的山门前,也立有当年创建魏武卒的吴起雕像,不过它不是早就立好的,而是最近才雕成置于那里的,因为魏王如今正在打算重建魏武卒,仿效秦王的做法,让修行宗派最大限度的成为国家的军事力量。 虽然典猛私下里跟李迹有过一番谈话,但那仅仅只是他个人的选择,现在魏王要求披甲门为苏秦提供创建新魏武卒的血液,披甲门上下自然也都在进行着这项工作,每日不断地有弟子被送往各地军营试炼选拔,不符合军伍要求的又被送回,所以山门前的人流量很多。 当无眼奴和铁甲奴出现在披甲门山头时,见到的便是这副热闹的景象,无眼奴一向奉行诛候的低调准则,不会在人多的地方暴露身份,二人对视一眼后,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以诛候奴级高手的实力,要让这些普通的披甲门弟子和长老无所察觉是再简单不过的事,铁甲奴回头忘了山门处的吴起雕像一眼,冷笑道:“魏王那个蠢货还真的想再弄出一支魏武卒来?他不知道当初魏武卒能够成为七国最强步兵部队的真正原因,不是魏武卒本身强大,而是吴起用兵太厉害,也只有在他的带领下,魏武卒才能将修行者和军队的战斗力结合到最好,然而现在魏国没有吴起这样的人,所以即便魏武卒重生,也不过是徒然消耗国力,想要打赢秦国,还是不可能的。” 无眼奴淡淡道:“听说,魏王任用了鬼谷之徒苏秦,将他视为第二个吴起,所以让苏秦来重建这支魏武卒。” 铁甲奴不屑道:“哼,鬼谷之徒有什么了不起的?那苏秦能够年纪轻轻成为天下第十的强者,的确是有些天才。但之前他出现在京城,救走了刺杀梁王殿下的赵胭女,已然上了我们诛候的通缉命令,所以即便他未来再有潜力,也只是下一个双刀羊魔,注定要死在诛候手中。” 无眼奴笑道:“这话倒是没错” 两人往主事大殿的方向过去,路上虽然有弟子看到他们,但因为铁甲奴身形高大魁梧,符合披甲门弟子的外貌,便也都被认为是脸生的同门弟子。 直到一个手持双戟的大汉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两位并非披甲门门人,请留步。” “哦?这股气势不错啊,披甲门中还有这样的高手?”铁甲奴眉头一挑,显得略微有些惊讶。 大汉浑身气势外放,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修为气息,冷冷道:“吾乃披甲门右护法,典魏。” 铁甲奴双手抱胸,笑道:“没听说过。” 典魏面无表情,提着双戟指着他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附近的弟子看到这披甲门右护法之后都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退开去告诉自己的师长。 铁甲奴看了无眼奴一眼,后者轻轻点头。 “我们来自诛候。” 铁甲奴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说道。 典魏的脸色一变,提着双戟的手掌瞬间握紧。 “诛候的两位大人亲自驾临披甲门,典猛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清正有力的老人声音从身后传来,铁甲奴转身,看到了那名白发高大的老人。 “你就是披甲门门主典猛?” “请里边说话。”典猛伸手,面对着这七国江湖最畏惧的组织成员,没有一点紧张和惶恐,笑着请他们前往大殿。 无眼奴开口笑道:“既然典门主如此客气,我们便进去说。” “二位,不死组合的孟老之前的确来过我们这儿,但是在从我们这里得到了赵何的情报之后,我们便不知他们的去向了。” “赵何的情报?就是那个他女儿在你们山脚下的树林里出现的事?”铁甲奴嗤笑一声,“这样的情报有个鸟用?” 无眼奴问道:“典门主,上山的时候,我们到那边看过,那里的树木几乎有一半都被斩断了,这样的手法我很熟悉,是只有断剑奴才能做到的,我想问,你可知道那里发生战斗了一场战斗?” 典猛沉声说道:“当然,那个地方就在少室山下,离披甲门并不远,当时我就感觉到了几股很强大的气息在交手。” “那你就没看到是何人在与断剑奴交手?又是谁,将他杀死了?” “断剑奴先生死了?”典猛突然表现地很吃惊,“因为不死奴孟先生吩咐过不许我们靠近,让我独自带他们过去。所以我撤去了那附近的所有弟子,后来孟老先生好像发现了什么人,让我独自回去,我真的不知道那之后的结果如何了,等我事后带弟子过去查看的时候,那里就只有断掉的树木,没有其余任何人的存在。” 铁甲奴眼睛眯了起来,语气阴森地道:“典门主,你这个推脱也太低级了一点。” “这是千真万确的,诛候行事,其余人没有资格出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典猛仍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完全没有任何的心虚和慌乱。 无眼奴倒是沉默了下去。 半晌过后,他站了起来,平静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相信典门主所言。” 铁甲奴愕然地看着他,等看到无眼奴手指上的一个动作,才明白过来,一声不吭道站起来向典猛告辞。 典猛虽然对他们二人如此轻易相信他的话感到疑惑,但也只能表面装作和和气气地送他们离开。 出了披甲门两里地后,铁甲奴才疑惑地问道:“你是怎么认为的?” 无眼奴平静道:“我的心眼看到了他的内心里的恶意,他在说谎。” 铁甲奴怒上眉梢,喝道:“他居然有这个胆子?难道他是那人的帮凶?” 无眼奴摇了摇头:“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帮凶的话,我不觉得披甲门有这个胆子,而且他说的和祸水奴描述的差不多,的确是孟老让他先回去的。” 他的双手按在了双眼的蒙巾上。 手指底下隐隐透出两点光芒。 “但是他既然敢对诛候撒谎,那就是不想要披甲门继续存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夜至深,披甲门巡夜的弟子打着哈欠走过最后一圈,准备让人换班,像是这种巡夜工作最是无聊,平日里基本不可能会出什么事儿,可一旦出事,比如别的势力入侵什么的,他们便是死得最早的。所以不管是哪个宗门的弟子,都不愿做这巡逻的活儿。 但这也由不得他们,谁让他们这些弟子资质普通,只能通过这样才能留在披甲门里呢?厉害的都送往各大长老名下修行了,有的甚至能送到军中成为新魏武卒的候选人,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换班的那位同门是最近新来我早就想这么做了的弟子,他拍拍对方的肩膀道:“认真点巡逻,门主说了,这段时间门内绝对不能出任何状况,所以你一定要提起十二分精神来。” “是,师兄!” 新来的师弟显然是位愣头青,就像自己当初那样,被前辈师兄们骗得每一晚都认真无比,结果发现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这里可是魏国第一宗门披甲门,现在还正往军方靠拢,相当于是国宗,敢攻打一国的国宗,便相当于是向这个国家宣战。 “对了师兄,听说今天诛候的人来我们披甲门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一怔,回答道:“好像是真的,不过是门主接待了他们,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之前也来了三位,长老们也都没向我们解释,肯定是我们这些普通弟子不能知道的事情。” 那位师弟惋惜地说道:“我还真想见见,传说中的诛候高手长什么样的呢。” “你真的想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两位披甲门弟子脸色瞬间僵硬。 “什么人?”这句提醒附近同门的喊声还未出口,两人身体已然被铁刺穿透。 “就这么杀进去?似乎太高调了。” 黑夜中现出身形的那个魁梧男子,背后的铁刺上,染着鲜红血迹。 另一个如幽灵般缓缓浮现的男子,淡淡道:“如果要高调,白天我们就杀进去了,现在动手,顶多杀几个守门弟子。” 铁甲奴挠挠头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这个黑鬼组合的名字实在不是很好听,像另外两组的不死、隐杀,听着多霸气,我们这个怎么就觉得听着是骂人的呢?” 无眼奴淡淡笑道:“你可以猜猜我们这个名字的用意。” 铁甲奴瞪眼道:“不死是因为不死奴的不死称号,隐杀是因为黄风奴举世无双的暗杀术,那么黑鬼,是因为你无眼奴长得很黑?可是明明黑的是壁蛇那个已经死掉的家伙。” “白痴。”无眼奴走上前,进入披甲门的山门之内,说了一句:“那是因为,我习惯在黑夜里杀人。” “说自己像鬼一样?感觉这还是贬义的。”铁甲奴心中吐槽一句,跟着他消失于黑夜之中。 典章从睡梦中惊醒,已经多年未做恶梦的他,今夜居然如儿童一样被一个梦所惊醒,让他不得不感慨,自从上次输给那个叫做李迹的少年后,自己的挫败感就越来越强了,早已不负当年的意气风发。 他梦到了自己身处战场之中,身边的师长、同门也都在,战争很惨烈,那些号称是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的同门们,被无数的刀剑刺穿了身体,鲜血染红了沙场,连天上的太阳都是血色的。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他按着自己的额头,不知为何心跳越来越快,然后猛地想到一种可能性,迅速下床穿衣,准备到外面看看。 开门,一片阴影笼罩了他。 那是一个人影,很高大,比他还要高大。 典章瞬间毛骨悚然,脚步后退,但是还不等他看清这个阴影究竟是什么人,那个阴影已经向他压来。 作为披甲门的大长老,典章已经面对过无数突发情况,作为元婴境修行者身上的气势瞬间爆发开来,提拳便迎向那个巨大的阴影。 披甲门内有敌人入侵,这个消息很快传了开来。 对方似乎很是嚣张,径直在门中大肆屠杀起来,见到的弟子都是直接死在他的手里,所以披甲门现在一阵慌乱。 右护法典魏正坐于自己的小屋之中,外边弟子们已经告急,似乎是那人一路屠杀往这边而来,他提着双戟坐在凳子上,对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报信弟子说道:“你不用担心,有我在。” 那位弟子听了这话,稍微镇定了下来,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说道:“右护法,那人已经快到这边来了。” “等他到十步之内,再告诉我。”典魏很平静地坐在凳子上。 “右护法,他到十步内了!”已经看到那个恐怖高大黑影的弟子惊慌喊道。 “五步之内再告诉我。” 典魏眉头皱起,像是发现了什么古怪。 “什么?”弟子已经不淡定了,五步?那不是都直接冲进屋了吗?右护法居然还不打算出手?他瞄了一眼夜色中往这边急速接近的黑影,再也顾不得镇定,直接打开门跑了出去。 屋内,典魏脸色越来越凝重:“这股气息是” 大门轰然炸开,半个屋子几乎都要被这股气势给震倒,轰隆隆的砖石落地声中,典魏提着双戟缓缓站了起来,对着那个冲进来的黑影说道:“典章?” 五步的距离,典魏很清楚地看到,这个黑影居然是大长老典章。 只是典章并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面无表情地抬起拳头,向他轰来。 排山倒海的气势将屋子彻底震塌。 典猛静静地听着面前弟子的汇报,眉头深深皱起。 “你确定你看见那人是典章?” “没错,虽然换了一身黑衣,但我看到了他的侧脸,而且那股气息,绝对是典长老,身为他的弟子,我不会认错!” “这家伙为什么突然发疯屠杀门内弟子?而且是冲进弟子们的居所对睡着的弟子下手?”典猛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现在他往哪里去了?” “好像是去了右护法那里。” “找典魏?是有目的性的还是巧合”典猛总觉得这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太诡异。 “让最擅长潜行术的弟子跟着他,弄清楚他的活动路线,疏散附近的弟子,不要让除右护法之外的任何人与他交手,我很快就会赶过去。” “是。” 领命的弟子下去后,典猛却是站在殿中站了很久,突然发声道:“出来吧,两位,堂堂诛候高手,这样鬼鬼祟祟的像什么话。” “居然发现了我们,毕竟是宗门之主啊。” 两个黑影突然从角落中浮现,一个眼蒙黑巾,一个背生铁刺,是在典猛意料之中的两个人。 “果然是你们搞的鬼吗?不知用什么手段控制了典章,让他去外边大闹吸引注意力,实则是潜入这里对我下手?”典猛的眼中流露着愤怒,拳头捏的死紧。 “典门主,你很聪明,只可惜聪明人选择了撒谎,还是对我们诛候撒谎,这便是大罪。” 无眼奴淡淡笑着,明明是遮着眼,却让人觉得有一双诡异的幽瞳在那黑布之下闪着光。 “我没有欺骗你们什么,仅仅因为你们两位成员的死,就迁怒于我披甲门?屠杀那些普通的弟子?这就是你们诛候的行事作风?” 典猛死死咬着牙,声音就像寒冷的钢铁。 “你说错了,我们不是因为断剑奴和不死奴的死而迁怒于你们,仅仅是因为,你没有对我们说实话,这是很严重的。” 无眼奴突然笑了起来,他的这个笑容,令得旁边的铁甲奴背生寒意。 “因为我的特殊能力,我从小就能看见说谎的人的内心,我很讨厌他们,所以我长大后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只要任何人在我面前说谎,不管他是谁,我都要将其杀死。也正因如此,我才加入了诛候。” “所以你明白了吗?并不是因为谁死了的原因,仅仅是我个人的变态嗜好。” 无眼奴的笑容缓缓收敛:“不过有一句话你说的没错,因为生气而迁怒而杀人,这就是诛候的行事作风,也只有我们,才拥有这样的权利。” “看来今天是无论如何,我都要彻底得罪你们诛候了。” 典猛叹了一口气,苍老的身躯缓缓挺直,白发无风而舞,一股强大的气势从身体中渐渐扩散开来。 “哦?要跟我们动手?那你们披甲门可就是彻底坐实了谋反之名哦。”铁甲奴双手抱胸,似笑非笑。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典猛伸出手,衣袖之中划落一柄黑色的剑。 他抬剑,黑色的剑气缭绕剑身。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欺骗你们吗?” “因为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大的对手,被你们诛候杀死了。” “他的名字,叫做黑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无眼和铁甲 “曾经属于七雄剑客之一的魏国剑魔——黑离?原来如此。” 无眼奴看着典猛手中的那柄剑和剑上的黑色剑气,一下子便认了出来,这是当年黑离的佩剑:无月。 “黑离的确是死在我们诛候手里,而且说起来很巧,他是死在我的手里。” 无眼奴笑了起来:“你知道为什么诛候要杀他吗?” “因为诛候曾试图招揽他,却被他拒绝了,以什么剑士的骄傲为理由,呵,真是可笑。当然,首领并没有因为这个原因就要杀他,是我发现了他不愿加入诛候的目的,实则是他杀过一位大周刑部官员,怕被我们查出来。” “后来我去问他,但他还是对我撒谎,不敢承认这件事情,所以,我把他给杀了。” “这和你现在的处境是不是很像?既然你和他有那样的关系,那么我也给你同样的待遇,杀了你之后,我会向外宣布你是被我诛候杀死的,但不会牵连你的披甲门。这样,你可以安心地去死了吧。” 典猛强忍着怒意听完他说的话,猛然挥剑,半月形的黑色剑气划出,整座大殿之内的天地灵气瞬间扭曲,仿佛头顶悬挂着一轮黑色的弯月。 披甲门修炼肉身的方法是内加外的双向修炼,外是年复一年的高强度肉身锻炼,内则是贮存天地灵气在经脉之内进行压缩炼化,从而增强经脉的硬度,这种内修方法也叫炼气,在武道修行中极为多见。但披甲门能够在硬功上独树一帜,是因为他们有独特的炼气技巧,能够将肉身锻造地如同钢铁一般坚硬。 天下第十四高手——披甲门门主典猛,毫无疑问是一名纯粹的武道修行者,不过与普通披甲门弟子不同的是,他的炼气不仅仅是强化自己的肉身,而是能够外用。即凝聚天地灵气附着于外物之上,在其外表形成一层屏障。 换句话说,他能够让手里的任何东西都像他的肉体一样坚硬,能将任何物体作为兵器,他不是披甲,而是造甲。 所以,纵然他不是剑魔黑离,只要黑离的剑在手中,他就是一名剑客。 “你们披甲门一直自称天下硬功第一,老子早就看不顺眼了,今天终于能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铁甲!” 金铁交鸣的声音在大殿之中炸响,庞大的力量碰撞令得这一片天地灵气如同在火山一般喷发,已经白发飘飘的老人挥舞着一把黑色的剑,与一名体型小山般的大汉对撞在一起,发出的巨大声响,足以震响山头。 但即便是这般响动,外面也没有任何弟子再进来,这让典猛心生怀疑,找到空隙看了那名一直还没有出手的无眼奴一眼。 无眼奴看到了他的眼神,笑了笑,说道:“没错,我在外面布下了隔音法阵,就算你把这座大殿给拆了,外面的人也是听不到的。” “看来你们今天是一定要我死了。” “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天下第十四!” 典猛抬起手掌,直接抓住了铁甲奴粗如木柱的手臂,手掌中的天地灵气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压缩起来,覆盖在铁甲奴的手臂上,铁甲奴感觉自己的手便像是陷入了冰块之中一般僵硬无法动弹,心头一凛,另一只拳头刚刚抬起打算砸下来,典猛的炼气甲已经扩散到了他的腰间,导致他的速度迟缓如木偶。 典猛也借着这机会,将无月剑插到了地上,黑色的剑气形成一团黑龙卷,将铁甲奴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借着剑气的掩护出其不意地闪到无眼奴的后方,化掌为刀斩向后颈。 毫无疑问,这个杀死黑离的家伙,才是他真正的仇人。 然而无眼奴即便是背对着他,也仿佛能够看到他的动向,轻松一偏头便躲过了他的掌刀,擦间而过时,他看到了这个男人勾起的嘴角。 动了,典猛看到了无眼奴手指动作的一瞬间,便心生警惕,体内经脉和身体表面的天地灵气瞬间形成应和,一层透明的铠甲覆盖于身体表面,这个铠甲的硬度,他自信能够不抵挡地承受一名武道巅峰修行者的全力攻击。 然而,无眼奴仍是笑了起来。 手掌按在了典猛的身上。 骤然间感到自己浑身血液停止流动的典猛,内心忽然充满了极大的恐惧。 那是死亡的感觉。 他以最快的速度远离无眼奴的手掌,直到二十步之外才停下,而当脚步真切地感受到地面的触感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无形铠甲已经碎了。 就像是玻璃一样地碎掉。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灵气甲居然”他呆滞地喃喃自语。 “逃得挺快嘛,晚一点的话,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无眼奴收回手掌,掌心的眼睛图案缓缓暗淡下去。 “我没有眼睛,但是我有心眼,我能够清楚地看到每道天地灵气的细微样子,你的灵气甲是压缩天地灵气形成的,看似坚固不催,但在我眼中,却有太多细微的薄弱处了。所以我能够轻易地操控那些细微的地方,从未在根本上破坏你的灵气甲。” “在诛候之中,我没有 黄风奴那样鬼神般的速度,也没有不死奴永远看不穿真假的幻术,甚至在正面的攻击上,也不如断剑奴。但我能够作为黑鬼组合的队长,正是因为我有一对心眼。” “能够看穿任何人的任何想法、任何招式、任何法术,甚至还能够破坏绝大多数的法宝,这就是我的能力。” 无眼奴诡笑着看着面色苍白的典猛,那块黑布之下,仿佛是恶魔的一对眼睛。 “心心眼?”典猛从没有听说过这是什么,比起早就名动天下的不死奴,这位黑鬼组合的无眼奴的确太过于神秘,就像是穿着黑衣在黑暗中游荡的幽灵一样,没见过的人,不知道这个幽灵何处恐怖,而见过的人,都真正的下地狱了。 “就像当初杀黑离的时候一样,他的所有剑招,都被我看穿了,那种绝望,马上你也能体会到了。” 典猛脸上彻底的失去了血色,满是皱纹的眼角轻微抽搐着,本想着利用无月剑的剑气掩护暂时摆脱铁甲奴的纠缠,先去解决无眼奴。铁甲奴和他一样,走得是硬功路数,而且力量和硬度都是惊人地在他之上,两个相同能力的对手,打起来自然是难解难分。他当然也知道无眼奴作为铁甲奴的队长,定然是更加棘手的,他没奢望过自己能立刻将其杀死,只想逼迫无眼奴解开那个结界,这样一来,外边就能够知道这里发生的情况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仅仅只是一个照面的交手,自己就险些栽了。 无眼奴面无表情道:“典猛,你的确很强,除了铁甲奴之外,这个世上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在硬功上跟你比。但很可惜这次诛候里来的人是我,我可以说是所有武道修行者的克星,在我的面前,没有金刚不坏之身。” 典猛冷笑道:“是吗?可我们披甲门内有一位,是真正的佛门金刚不坏之身,如果他在,你这话说出来就可笑了。” 从剑气风暴中走出来的铁甲奴嘲讽地道:“你是披甲门的门主,也是魏国第一高手,你说的家伙是谁?” “凡人罪孽深重,尔等手染献血,如何能得知天之真人即将降世?” 典猛抬头望天,虔诚地说道。 无眼奴叹了一口气道:“天之真人?我等是代大周天子行事,除此之外,世间何来第二位天之真人?你典猛说出这种话来,看来是真的想要谋反啊。” “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就是你们诛候恶心人的地方,所以,这个世上才有那么多的人想要杀你们,所以断剑奴和不死奴才会死,这是你们自找的。” “终于承认你知道什么了。”无眼奴笑道:“这次调查还是有收获的,我会把你抓回去,让周厉大人好好审问你,你应该听说过周厉的名字,所以这对于你而言,恐怕不是好消息,因为比起被我们杀死,生不如死才是更加痛苦的。” 典猛伸手,无月剑飞回他的手中。 诛候的实力的确超出他的想象,若非这二人突然找上门来,他绝不会在真人降世之前去招惹诛候,但既然对方已经怀疑自己了,那么也只有提前撕破脸皮了。 他这个门主可以死,披甲门可以损失惨重,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两个人去那个地方。 “想抓我披甲门门主,你们还不够格!” 一个震天的咆哮声忽然炸响,无眼奴和铁甲奴猛地转头,只见大殿的宫墙轰然倒塌,一位手持双戟的大汉破墙而入。 “居然破了我的结界?”无眼奴微惊。 “你以为披甲门都只是一群武夫?好歹我们也是魏国第一宗门,就在这大殿之中便设有一个阵法,当我发动灵气甲时,会自动破除任何外人的结界和阵法。”典猛冷笑着,黑色的剑气缭绕己身,背后仿佛生着一轮黑色的满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仙人降世 “那个被我们用药控制的家伙,这么快被你解决了?”无眼奴看向典魏。 典魏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其中以拳印居多,他将铁戟往肩上一搁,咧嘴笑道:“典章的实力的确跟我不相上下,但你可能高估你那所谓的药,我们披甲门人,最强大的便是肉身,肉身强大,自然也能抵抗一些什么毒、药之类的东西。” “有两下子呀。”无眼奴并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笑着问道:“不过你非要将今夜这次暗杀弄到明面上的话,被牵连的可能就是整个披甲门了。” “你们诛候的确是大周最锋利的剑,以天子的名义杀人,是最正当不过的杀人。但我典猛不是黑离,他是孤寡一人,我是披甲门的门主,披甲门是我魏国的国宗,天子当然有权力处置我披甲门,但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你们两个一句话就能定的,我披甲门更不是一夜之间便会灭亡的。” 典猛看着破开的宫墙之外的夜幕,说道:“今夜过后,披甲门便会迎来新生。” “今夜过后,披甲门会如何,你们看不到了,因为你们两个很快便会是死人。” “铁甲,布鬼影重重阵!” “好!” 阐院,道家书剑山庄。 尹莲从打坐之中缓缓睁开眼睛。 夜已深,蜡烛将干,屋外一片寂静。 自从来到道家之后,她修行地很是刻苦,庄子给她安排的修行课程并不多,主要都是让她自己打坐冥想,修炼道德宗的道德经。庄子告诉她,等她完全领悟了老君留下的这一半道德经,他便会将阐院中的另一半道德经给她。 到目前为止,她已经快要领悟九成了。 不知是进度到了瓶颈还是别的原因,尹莲没有再继续打坐修行,而是下床走到窗边,痴痴地看着窗外的星空。 她修行道德经的时间并不长,但似乎没有一位尹家先辈能有她这样的速度,哪怕是大长老尹波,直到死前不过都才参悟了一半。也难怪尸子和庄子都认为她是天生适合学道的天才。 随着对道德经的领悟越来越深,她也越来越觉得,自己似乎和道德经有着说不清的缘分,就像是那种上辈子的联系一样,冥冥之中的说不清的联系。 她喃喃道:“我是从哪里来的,我的上一世,是什么人?” “我总觉得,我的上一世,好像很遥远很遥远。” 她抬头看着星空。 传说中,观音莲花目,是观音菩萨转世的标志。 那位佛门传说中的观音菩萨,还在天上吗? 同样在道家之内,一位青衣道人坐在窗边。 当尹莲从修行状态出来的时候,他也是同时走出房间,推开窗,望向星空。 他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那位女弟子,似乎快要领悟道德经了?” 青衣道人笑了起来,脸上浮现出弟子优秀的骄傲来:“是啊,她的悟性超乎我的相信,不愧是拥有观音莲花目的天才。” “阐院替老君保留了这么多年的道德经,终于能够交到用得到它的人手中了。”那个声音似乎也很感慨。 青衣道人看着夜空说道:“老师,今晚的星相,好像有些不同寻常。” “这是自然的,因为有仙人即将出世。” “什么?”青衣道人很震惊。 那个声音说道:“本以为一个通天教主转世到人间,已是极大的变数,如今又有一位天上之人下来,这再也出不了神仙的人间,现在却是一个又一个的神仙,真是热闹。” “七百年前的封神之战,不过是仙界政局的洗牌重组,本以为随着截教彻底输给阐教,天庭的格局也定了,没想到,这张战争还是没打完。” “真麻烦啊。” 青衣道人庄子听到这几句话,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震惊,一个个?他不禁问道:“老师你都知道是谁?” 那个声音却是没有再响起。 无眠之人有很多。 大周边境的一处寻常村落里,一位暂宿在农家的老人正坐着清凉的院子里小酌着米酒,这户的主人家早已经睡了,所以也没有人来打扰他,若是在白天,周围定有一些稚童围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拉着他追问一些村子外面的趣闻。 因为这个老人长得挺像平日里大城郡来的那些老儒生,却没有那些那鼻孔看人的老儒生的臭脾气,所以孩子们都很喜欢他,觉得他的见识可比村子私塾的老先生高多了,口中讲的那些事情极为有趣,简直像让人听天书一样。老人才来村子没几天,几乎所有人家的孩童都认识他了。 孩子们喜欢的理由便是如此简单,谁能让他们开心,他们便喜欢谁。但是孩子们并不知道,这位知晓世间无数趣闻趣事的老人,便是当年一张嘴灭了春秋、从百年前活到现在的世间第一奇人鬼谷子。 在楚国巫山里隐居了几十年,终于因窥得天下即将大变的他入世后,最喜欢的还是山野农村的环境,在大自然的山林之中,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 所以现在张仪自然也不在他的身边,去了一个他指示的地方,等待着即将和师兄苏秦对决的命运之日到来。 桌上除了酒壶酒碗小菜,还有几颗从地上捡来的石子,石子大小不一,各自距离不等,每喝几口酒,老人都会将桌面上的石子丢掉,其余的则向石子最密集的区域挪近了几分。 他看着桌面上星罗棋布的石子,似乎陷入类似棋盘上的思考。 鬼谷子捏起一颗位于桌面正中一颗硕大的鹅卵石,放在眼前说道:“天下第十四典猛,不出意外的话,今夜会死在诛候手里。” 而后他放下这颗石子,眼神转换,落于石子最为密集的当众一颗方正石子:“不过那位双戟典魏,是忠星之相,极有可能为了保护典猛而牺牲自己,从而让典猛有一线生机。” “披甲门如今得罪诛候,唯一的生机,便是这位神仙的降世,按照我之前算的,那位仙感应到金蛟剪和风雨河图力量后的七天之内,天地必然会出现异象,只是今夜,似乎没有异象。” “典猛今夜若死,诛候之后便不会再找披甲门的麻烦,这样也就撞不上那位神仙,那可就太没劲了,作为仙人转世,我是很想看看有多厉害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将那天提前了。” 他笑了笑伸手,将桌上一颗石子拿起来,手指轻轻一压,石子瞬间便被碾未粉末,簌簌地从指尖滑下。 落子已定。 他鬼谷子在人间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一些大部分人都无法知晓的秘密,封神之战的真正原因和结果,他一部分是当年在阐院做三家大教授时了解的,另一部分,则是自己推测出来的,这些年隐藏在人间,他不是做一个不问世事的隐客,也不是单纯只培养出几个名动天下的纵横家来。 他认识了那位在北海待了十九年的家伙,把那个人推荐的侄子收为弟子,更加深入了解了阐截二教的事情,知晓了百年前那位好友为什么西行登天而去的原因;然后把自己教了十年的弟子改造成魔婴之身;在那个楚国最有名的年轻诗人身上布局,给他出计去大周京城做质子;帮助那位观音转世的女娃子得到尹家的珍宝道德经;而后布局让通天七宝之一的穿心宝锁宿主遇到最适合的传人,通过穿心锁的更换宿主从而推断出通天转世在人间;最后把自己珍藏百年从未出过手的金蛟剪借给那个少年这每一件事情的时机,都是他精心算好的。 为了这些,他如今都分不清自己的具体年纪了。 但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他之前无论如何也算不到,除了通天和通天的弟子多宝之外,还有神仙转世到了这个人间。 鬼谷子曾经的志向,的确是让纵横家发扬光大。所以他需要制造一个乱世,因为乱世是最适合纵横家发挥能力的舞台。 但如果这个人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那纵横家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所以,为了自己的纵横家,他要算出那些讨厌的神仙,究竟想要做什么。不能再让那些家伙为了他们的权力游戏,而将整个人间都作为游戏的主场,就像七百年前那样,商纣王仅仅因为题诗亵渎了女娲娘娘,就让人间成为了神仙打赌的赌注,无论是被阐教选中的大周,还是被截教选中的大商,不过都是游戏的棋子。 这就是神仙对于人间的态度。 这就是他鬼谷子讨厌神仙的地方。 夜尽,天将明。 披甲门后山禁地那位太上长老,已经画地为牢了八十年,就为守护一座土胚。 自打他少年听到那个传说开始,他便已经决定将自己的一生都留在这里。他已经忘记自己的名字是什么,也忘记了披甲门内任何人的名字,只记得最当初告诉自己那个传说的人的名字。 今夜他忽然心有所感,睁开浑浊了几十年的老眼,望向自己守了八十年的土胚。 那位通天算地无所不知的鬼谷子跟他说过,披甲门祖师爷实际上是一名佛门弟子,创立披甲门是为了迎接某位真人的降世。佛门宣扬以身证佛,中原人一直视其为迷信,所以天子一直不允许佛道传入中原,不过其中的真正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大周只信奉阐教,纵然封神之战时西方教是阐教的战友,阐教也不会允许西方教抢走信仰他们的子民。因此,鬼谷子偷偷传了他以身证佛之法,告诉了真人即将出世的异象。 看来便在今夜。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比典猛还要年迈许多的枯槁老人双手合十,颂唱一声。 说完这句话后,他伸出一手,抚在自己头顶,如同一锤砸在自身,锤散金光,山巅遍放光明。 一锤敲烂琉璃心垢瓶,在佛门中,即为以身证佛,成就无上法身佛。 但这位枯槁老人不是佛门中人,他证的,是佛还在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普照人间 披甲门大殿之中,诛候和典猛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武道强者之间的战斗总是充满了破坏力,作为披甲门的主殿,哪怕再如何固若金汤,也无法承受三位武道强者的力量撞击,剑痕、戟痕、拳印,四处都是开裂的痕迹和倒塌的砖石。 铁甲奴的背上已经有几根铁刺断了,铁甲上到处都遍布了划痕,其中有一道在他的脖子上,若是稍微深入一点,便能够切到骨头了,而做到这样结果的代价,是典魏的双臂齐断。 无眼奴和铁甲奴不愧是同一组的搭档,他们二人联手,以无眼奴看穿对手的招式和动作,铁剑奴负责防御和进攻,所布的鬼影重重阵,如同让对手陷入幽冥地狱。 也正是为了保护典猛,典魏的双手被无眼奴抓住,直接分解了他经脉中的所有天地灵气。 “门主,你逃走吧,这两个家伙,我们的确是打不过,但只要门主你活着,我们就有希望!” 一头白发已经沾染上斑斑血迹的典猛惨笑道:“逃?外边都是我披甲门弟子,他们正看着这里,我今天若是逃走,他们会怎么看待我?” 典猛咬牙道:“门主,这种时候了,我典魏可以死,披甲门上下弟子也可以死绝,但唯独门主你不能死!” “而且,你不是一直都在说,我披甲门的希望快要来到了吗?” “那么,在那之前,你都不能死。” 他伸脚勾住铁戟一甩,以嘴叼住,义无反顾地冲向那二人。 “典魏” 典猛身躯微微颤抖着,他知道典魏这次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这个死值不值得,就看他最后能否逃出去了。 “等我!我去请太上长老!” 典猛毫不犹豫地撞出大殿,往后山的方向奔去。 山巅,那名太上长老已然逝去,那座犹如一头酣睡狮子一样沉睡了八十年的土胚,终于不再打盹,钻出一个浑身赤裸的年轻人,他睁开眼睛,抖去身上尘埃,望向天边即将露头的初阳。 金光如日中天,年轻人的双眼之中,好似有着万丈佛光,比较那如日中天的光辉,绚烂程度竟是丝毫不差。 他站在那里,怔怔出神,眼神浑浑噩噩,似乎还不明白自己的出世是因为什么。 旭日开始东升。 一只飞鸟落于肩头,好奇地啄了啄他头上鸟窝般的乱发,他笑了笑,伸出手去抚摸,这只小鸟居然也不害怕他,亲昵地蹭着他的手掌,似乎是觉得这个人的身上有着某种亲切慈悲的气息。 他忽然想起来了有人说过的一些话,面露笑意,说道:“善男子!我于过去不可说不可说佛刹微尘数劫,行菩萨行,求一切智。” 身后传来一阵飞掠之声,有人正急速往这边接近,年轻男子没有转身,继续沐浴在初生的朝阳之中。 典猛原本想赶到这里告知太上长老诛候进攻披甲门之事的,不想到了之后,太上长老没看见,却多了一个陌生的背影,看着那初生的金色朝阳之中的身影,典猛猛地想到一个可能性,整个身躯不禁颤抖起来。 他猛地跪倒在地,心中激动不知如何该言。 年轻男子还是没有回过头,好似根本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惶恐和敬畏,典猛抬起头,轻声颤声说道:“真人,我是披甲门当今门主典猛,披甲门已守护真人八十年,而今,终于等到真人降世!” “真人?” 年轻男子喃喃念了几句,觉得这个称呼好生熟悉,于是又想起了一些话。 “善男子!我于尔所劫海中,自忆未曾于一念间不顺佛教,于一念间生嗔害心,我我所心,自他差别心,远离菩提心,于生死中起疲厌心、懒惰心、障碍心,迷惑心。唯住无上涅盘集一切智,助道之法,大菩提心。” “菩提心佛道” 年轻男子的光彩越来越亮,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真人”典猛抬头看着莫名癫狂的男子,满脸不解。 年轻男子终于回过首来,看着他,疑惑道:“披甲门?” “是啊,我披甲门太上长老在此地守护真人八十年,为的就是等到真人出世,如今真人既已出世,那太上长老” “披甲披袈” 男子淡淡道:“他应该死了,我在这座石头里,感应到之前有人以身证佛,在那股强烈的信仰力量下,方能出世。” 典猛一怔,牙齿死死咬住,然后他又狠狠把头往地上一磕,直接撞出一个坑来。 “真人,如今我披甲门突逢大祸,唯有真人才能解救我们,请真人看在我披甲门多年守护的份上,出手相助!” “我来到人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很重要的人。” 男子面对着璀璨的初生朝阳,神情坚定,挥手一招,附近野草自动缠成一件草衣,罩在他的身体上, “不过既然你们这些凡人虔诚,我也便为你们做 这件事,之后,你们莫想再与我有任何关联。” 莫要有关联?若非我披甲门太上长老的八十年守护和以身证佛,你如何能够出世?典猛心中虽有怨言,不过此时也不敢说出,只得先答应。 无论如何,眼下能够对付那诛候二人的,似乎也只有这位下凡的仙人了。 两股强大的气息忽至。 典猛目光森然,说道:“他们来了。” 看来不需要他亲自带这位真人前去了。 果然,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飞速掠至此处山巅。 见到典猛之后,那浑身沾满了血迹的铁甲奴哈哈大笑起来:“我们杀了几十个披甲门弟子,才终于从一个怕死的家伙口中问到了禁地的所在,果然是逃到了这里,典猛,你这个披甲门门主还不如你的弟子们不怕死啊。” “典魏呢?”典猛看着铁甲奴身上的血祭,面色变得惨白。 铁甲奴舔了舔嘴巴,狞笑道:“自然是杀了,那个家伙有点本事,几乎把我的铁甲打烂了,现在我需要你这个魏国硬功第一高手的骨头,来制成新的铁甲。” “原来这家伙外表的钢甲,是用武道高手的骨头制成的?难怪比我的灵气甲还硬。”典猛心中惊愤交加,拳头捏的死紧。 “这个人是谁?我居然完全看不出他的修为境界。”无眼奴的注意力却是集中在了典猛身边的那个年轻男子。 以他的心眼,很少有能够看不穿对方的实力的时候,即便是深不可测的诛候首领,他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危险性,然而眼前这个男子,给他的感觉是完全看不透,就像是自己的双眼真的被蒙住了一样,那种没有危险感的感觉,才是他觉得最危险的。 铁甲奴没有他这般的眼力,身为堂堂诛候高手,居然被披甲门的一个小小护法给弄伤了,这是天大的屈辱,他忍不住要立刻杀死典猛来发泄心头之怒了,哪里还管那个陌生青年是何人,狞笑着便提拳冲了上去。 “铁甲!别冲动!”无眼奴脸色一变,出声提醒。 典猛满头白发飘起,气势骤然攀升。 虽然真人已经答应会出手相助,但他不确定会是何时出手,至少在那之前他必须表现出自己身为披甲门门主的气魄来,以免让真人误会自己是想利用他。 不过还不等他的拳头和铁甲奴的拳头相撞,一道金光笼罩住了整座山头。 光芒之中,有数瓣莲花开放。 一股可怕的热力袭来,朝阳,变作烈日。 无眼奴的眼中瞬间流露出极大的恐惧,这是什么层次的力量? 作为诛候资历最老的成员之一,他见过诛候首领的实力,也亲眼见过传说中的阐院院长,然而这股力量的层次是他从未见过的,是他完全所无法理解的,那些灼热的金光,便像是那天上的太阳突然无比接近了人间,这人间大地,瞬间便在太阳的热度下变成了锅炉。 烈日般灼热的金光,大部分都聚在了铁甲奴的身上,他恐惧地看着自己身上无坚不摧的铁甲渐渐融化,变成了岩浆一样的颜色从身上流淌而下。 他的铁甲是用数名武道高手的骨头炼成的,骨头可以被折断,可以崩裂,但很难被火焰所融化,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火焰,能够把武道修行者的骨头给硬生生地烧融,即便阐院的道家真火,也仅仅只能针对截教修行者。 这简直是神的力量,在普照人间。 极度的恐惧感瞬间充满了身体,他想要逃离这片灼热地狱,但身体却像是被什么给锁住了,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铁甲融化殆尽。 铁甲之后,融化的便会是自己的生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吾名普贤 朝阳东升,普照大地。 坐了一夜的庄子忽然望向某个方向,眼瞳中映照着金色的朝阳。 “老师,你感觉到了吗?” “是啊,那股气息,非常的强烈。” 庄子不解问道:“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气息?莫不是那位白衣雪魔人,亦或者是截教教主越椒?” “你没有察觉到那股气息,非常的神圣干净吗?雪魔人和越椒,可没有这样干净的气息。” 庄子细细感觉了一会儿,点头道:“没错,是非常纯粹的道之气息,但其中又有着非常亲和的力量,就像是小莲身上的一样。” “看来,我已经猜到那位仙人的身份了。” 庄子瞪大了眼睛,极为兴奋且好奇地问道:“真的?老师,能告诉我吗?” 那个声音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 庄子若有所思。 关于天机,他向来是有感应的,要不然也不会提前于阴阳家算出天狗食日的到来。只是这一次的天机,似乎是他都算不到的。 “看来,我是得提前准备把完整的道德经交给小莲了。” 整座少室山,仿佛一下子活了起来,难以计算数量的天地灵气全部开始躁动,越靠近天空,金色的光芒就越强烈,璀璨到了极点,也恐怖到了极点。 典猛的手掌心里冒出了雾气,那是流出的汗被蒸发后的结果,原本一头苍老的白发,此刻居然变得有些焦黑。 那道来自天空的神威,仿佛要灼化这片山头。太阳真的好似在燃烧,散落无限如玉浆般的光明,周围的草木早已经尽数枯死。 即便能够看穿一切的无眼奴,此时也无法直视天空中的那轮太阳,只能低下头。 道说接纳万物,赐予万物修行之权利,天地灵气伴随着阳光充满到世间的每一处。 佛说普渡众生,以信仰之力,使众生脱离苦海,每一个信佛之人,都能受到上天的照度。 这究竟是道光,还是佛光? 佛门传说中有“目连救母”的故事,所以有了天狗吃太阳,此时,无眼奴就无比地希望有一只天狗能够吃掉这满天的光明。 铁甲奴双膝跪倒,整个人如同烂泥一般。 那名男子终于开口了。 “修大乘者,闻此圆觉清净境界,云何修行?” 他看着在金光之中面露绝望的铁甲奴,神情慈悲,缓缓道:“人能修行,是上天仁慈,若以此争斗,便不是修行的意义。” “今吾有天命,无法给予你们教化,他日成就菩萨,必来渡化尔等。” 说完之后,天空之中那轮光辉反常明亮的骄阳,迅速变得昏暗,回到了初晨之阳该有的光明程度。 男子转身,面对着悬崖之下的人间山河,伸出脚,一步悬空踩住。 见他要走,典猛干嘛问道:“敢问真人名讳是?” 男子顿了一顿,然后说道:“我行应当胜诸菩萨。宝藏佛言,以是因缘,今吾名曰普贤。” “普贤”典猛喃喃念叨,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听过。 一旁的无眼奴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 普贤莫非是七百年前,帮助周武王伐纣的阐教十二金仙之一的普贤真人?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真正的仙人啊! 自称普贤真人的男子另一只脚也踏出,双脚悬空站在天空之上,面对着太阳,背影好似也在散发着光芒,确有仙人之姿。 眼见这个“仙人”要离开,无眼奴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他预感到此人的身份很重要,如果弄清楚这件事情,或许比找到杀死不死奴的凶手还要有意义。 从来都很相信自己预感的他毫不犹豫,一下子扯掉了自己脸上的蒙巾,露出两只溃烂的眼睛。 带着脓液和污血的眼眶之中,有两点极微小的光点,便好似那无尽夜空之中的渺小星辰。 藏于污秽的黑暗之心。 这就是他的心眼。 他伸出手,扣入自己的一只眼眶之中,活活将里面的东西给挖了出来。 活生生挖去自己的眼睛,这种事情任何人看到都会心悸,更别说亲自动手做了,然而无眼奴脸上却是没有任何的表情,仿佛连疼痛也感觉不到,屈指一弹,那颗微小如沙尘的光点,瞬间附在了铁甲奴的背后。 本是因为被放过一命而庆幸的铁甲奴,骤然神情一僵。 他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如同机关木偶,提拳,屈腿,一个起步动作后,战车一般地冲向那个浮在空中的男子。 典猛的神情一变,立刻冷笑起来。 本来真人放过这二人,是他相当不满意的,可他又无法表示出来,眼下铁甲奴既然敢主动对真人出手,那就是纯粹找死了。 普贤没有回过头,也知道身后有个不长眼的凡人不自量力地对他出手,对于这样的蠢货,佛的仁慈已经没有意义 了。 眼下他还未完全归属于西方教,而且,在接受接引准提的邀请成为佛门的普贤菩萨之前,那个阐教十二金仙之一的普贤真人,可不是仁慈的主,封神大战时大破寒冰阵,击杀袁天君,收服灵牙仙,都是威风凛凛的战绩。 凡人,对仙人不敬,那当如何? 一朵金莲在他身后缓缓绽放。 璀璨的金色光芒,瞬间穿透了铁甲奴的身体。 强烈的痛觉,终于令得铁甲奴的神情从浑噩之中变得清醒,他看着自己四分五裂的身体,想要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无法说出,下一刻便碎成了满天的光点。 典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堂堂诛候奴级高手,连他这个天下第十四都无法战胜的铁甲奴,就这样死了?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这种死法,简直像是蝼蚁一样被人随手拍死。 他望向普贤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无穷的敬畏。 这就是仙人的力量。 这就是真正的神仙。 男子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似乎在看另一个家伙会不会也不知死活地对他出手,好在那个家伙虽然没有眼睛,但不像他有眼无珠的同伴一样愚蠢,整个人匍匐在地上,仿佛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男子不再停留,踏着云朵离开。 风停云止。 典猛的白发停止飘动,看着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无眼奴,目光警惕。 然而无眼奴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原来这就是你们披甲门的底气。” 典猛冷声道:“披甲门没有想要与诛候为敌,是你们主动来招惹的。” 两只眼眶不断淌血的无眼奴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将蒙巾重新缠上,恢复了那个瞎子的模样,转过身离开。 典猛沉着脸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阳光之中,知道诛候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不死奴、断剑奴、铁甲奴,断断的时间里,诛候损失了三位成员,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绝对足以震惊天下。不过,在查清楚那位普贤真人的真正身份之前,诛候应该不会再轻易对披甲门出手了。 诛候损失惨重,披甲门也好不到哪里去,大长老发疯,两位护法身死,这究竟是披甲门之幸,还是披甲门之难? 那名自号普贤的青年掠过秦晋大峡谷,在石门关内的新魏武卒训练场中看了几眼,然后落在黄河上,让浑浊的河水弄脏他全身,一身泥泞的他笑着喃喃自语:“人间啊。” 人间沧桑七百年,转瞬弹指间。 他生于中土,学道于中土,而后得以元始天尊赏识,收为弟子,成为阐教昆仑十二金仙之一,参与封神之战,而后离开人间,如今再度回来,人间已是大不相同。 按理说,他没必要回到人间,身为在封神之战中大获全胜的阐教弟子,他本该享受诸多的殊荣,在神仙众多的天庭之中有一席之地,然而因为封神之战中,他们十二金仙在破截教三霄娘娘的九曲黄河阵时,被消去了千年道行,需要从头修炼,连他们的师尊元始天尊也无法帮他们恢复法力。这让他如何能甘心?所以在西方教的准提和接引道人抛出橄榄枝后,他普贤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进入西方教。 不过他普贤虽弃道入佛,但对于自己的师尊和阐教还是有情的。所以在得知通天教主下凡后,他也选择下凡来阻止通天教主,作为他对于阐教最后的报答。 天庭大改格局之后,秩序也发生了变化,神仙不得下凡,若要到人间,只可通过地府转世投胎,然而他普贤弃道入佛,得到了地府的地藏菩萨相助,以转生石投向人间,靠佛门的信仰之力重生,这样便无须忘却前世记忆。 神仙不管人间事,这片大地上,能阻止通天教主转世阴谋的人,也只有他了。 不过在寻找到通天教主的转世之前,他决定回他以前的洞府看看。 九宫山,白鹤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两个神 九宫山在楚国境内,被称为鄂南第一峰,绵亘百里,境内千峰争翠,万壑竟幽,峰、岭、岩、台、洞、泉、池皆是奇丽,雄奇险峻,既有南地山峰的峻秀,又有北国风光的壮美,是楚国境内的游览名山,每年来自各地的香客都是络绎不绝。 青年来到山脚下,望着这座自己久别的青山,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笑容。 他拦住一位正好从山上下来的樵夫,问道:“请问,这山上的白鹤洞还在吗?” 那樵夫笑道:“白鹤洞啊,当然在!那可是这座山中最有名的洞府呢,传说曾是一位神仙修炼的地方,官府早在外边修了一座道庙,怎么?你也要去那里上香?据说这道庙可是极灵的,有神仙的保佑,现在每年香火都是最多的。” 青年一怔,这人间居然还给自己修建了道庙? 作为九曲黄河阵之战结束后就登天离开人间的普贤真人,自然不知殷商灭亡后,周人大力颂扬帮助他们建国的阐教门人,将每一位弟子都神化为神仙,每一位阐教弟子曾经的洞府,只要还在的,都被地方官府保护了起来,至今无人敢破坏。他普贤身为阐教最著名的十二金仙之一,自然也是有这个待遇。 他起了好奇心,谢过这位樵夫之后,开始上山。 在上山途中,他见到了很多从上面道庙中下来的人,他能够感觉到,这些人都很虔诚,是对于道真正发自内心的尊敬,这让他很高兴,因为即便是在七百年前,人间到处都是阐教弟子的时候,普通人对于这些道家弟子,都没有现在来得尊敬。 可能是因为封神后,这个人间再也出不了两教正统仙人的原因,导致人们对于以前的那些阐教弟子的印象都神化了。 “不过我如今已经入了西方教,可能需要找一些信徒,让他们在人间传播西方教。” 上到了白鹤洞前,他看到了樵夫所说的那座道庙,庙中香火渺渺,一股虔诚的信仰灌入到他的身体之中,他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些香火,就这么站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因为他感觉到庙中的香火似乎停了。 他皱了皱眉,往前走进道庙中。 原本立在庙中的那尊普贤真人塑像,此时居然被推翻了,周边香烛贡国洒了一地。 是谁胆子这么大,在这里破坏普贤真人的道庙? 青年抬头,看着坐在房梁顶上的那个人影。 那人从上面跳了下来,落地时竟有一团火焰在脚边炸开,随着他缓缓抬起头来,普贤看到了这个人的脸上,带着一张赤红色的凤凰面具。 “世人愚昧,在此供奉着七百年的阐教普贤真人,却不知,这位十二金仙之一的阐教弟子,早已经弃道入佛,那么这些香火还有什么意义?” 青年听到这个面具人口中说出来的话,眉头深皱,缓缓道:“你知道我是谁?” “你来自天上对吧?”面具人反问。 青年淡淡笑了起来:“这个人间知道我的身份,并且还知道弃道入佛的人物,应该只有曾经截教的通天教主,那么你,就是本真人下来人间所寻找的,通天教主转世?” 面具人张开双臂,两只带着火焰的赤色羽翼从他的背后生出,瞬间红色的火光照亮了这整间道庙,一股灼热的强大气息也在缓缓升起。 “吾名东君,是这个人间的太阳神。” “便让吾领教一下,你这个天上仙人的力量!” 赤红色的火焰炸开,整座道庙瞬间灰飞烟灭。 山下的人齐齐望向山顶,纷纷骇然,只见一束数十米高的火柱升腾而起,其中有一只凤凰的虚影浮现。 “那是什么?” “好像是普贤庙那里!” “快去看看!” 滚滚而起的火焰之中,普贤缓缓走出,周身被一朵金色的莲花所包裹,那些带着恐怖温度的赤色火焰,并没有碰到他一丝一毫,他走出火焰,看着天空之中扇着火焰双翅的身影,说道:“我能感觉到你的力量,有当年截教功法的气息,虽然很弱,但这已经是我要找的了。” 东君冷笑,并没有解释什么,虽然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通天转世,但也的确是截教的后裔。 他心中暗道:“东皇说,当年在通天教主下凡之后,阐教也有三位仙人下到人间,而这三位正好是十二金仙之中弃道入佛的文殊广法天尊、慈航道人和普贤真人,此人应当便是普贤真人转世。” “普贤当年的法宝最有名的是吴钩双剑、三法金莲,此刻他用的应是三法金莲,吴钩双剑据说赐给了他的弟子木吒,想必不会带在身上,所以唯一要让我忌惮的,便是这三法金莲了。” 东君张开双臂,浑身上下火焰爆燃,给人的感觉便如烈阳一般炽热。 他的手中缓缓出现两把剑,念道:“惊鲵、掩日。” “转魄、悬翦、灭魂、真刚。” 又是四把剑气逼人的宝剑浮现,然而东君的双手已握双剑,他再召唤这四剑又是为何? 赤红 的火光之中,东君的背后生出了四条手臂。 六手,握住六剑! 惊鲵、掩日、转魄、悬翦、灭魂、真刚,越王八剑之六,人间最有名的六把宝剑,尽在他手! 双翼六臂,凤凰面具,浑身火焰,这是东君的最强形态。 东君,楚国传说中的太阳神,九歌组织最强的兽魔! 六道剑气同时朝着普贤真人扫来。 面对这位可算是人间最强兽魔的攻击,普贤真人仍是一动不动,罩在身体之外的金色莲花缓缓地转动起来,一道神圣璀璨的光芒亮起 这一日,九宫山下的人们,看到了天上出现了两个太阳。 燕国,六月如江南寒冬。 自从入了燕国境内以来,宁画的心情就变得很好,不知是因为远离了那片让她烦心的中原的缘故,一路上李迹时而能看到她的舞蹈,毕竟是当年的赵国第一舞姬,所展现出来的舞姿美丽绝伦,看得柳绮都崇拜无比,拉着宁画说要跟着她学舞。 当然,李迹是不会这样忘记嘲笑柳绮的:“你说你一个舞刀弄枪的捕头,怎么可能学得会跳舞?就算学会了,只怕跳起来也是杀气凛凛,还不把人给吓死了?” 为此,柳绮拿着刀追了李迹十里路。 一路打闹,冲淡了李迹被复仇所牵动的阴郁心情,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很多的人在等他,只怕他也会选择在大仇得报之后,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躲起来,再也不想那些烦心的事情。 所以,本应该是他安慰宁画的,反过来变成了宁画劝他不要太在意复仇的事情。 李迹当时苦笑着说道:“怎么可能不在意,在遇到阿雪、柳绮、尸子师父、五叔之前,我是将复仇作为人生唯一目标的,现在当然也还是,只是我会比以前爱惜自己的生命。” 宁画微笑:“这是好事呀。” 李迹也笑了笑,望向燕国的清澈蓝天,并没有注意到宁画因为他没有提到她的名字而有些失落。 她抬头,怔怔地看着蓝白色的天空,半晌之后,轻声问道:“如果你做到了想做的事情,你会来找我吗?” 李迹疑惑道:“找你?你是真的打算不再回去了吗?毕竟这里,可不是你的故乡。” 宁画摇了摇头:“我已经没有家了,那么故乡对我也没有任何意义。” 李迹沉默片刻:“说实在的,我给不了你回答,因为我没有多大的把握做到它。这次能够杀了不死奴,更多的是依赖五叔,现在五叔也帮不了我了,一切要靠我自己,你要让现在的我去杀诛候首领,根本就不现实的。” 宁画垂下眼帘道:“那么,你为什么不愿意等下去,等到自己有了足够的实力呢?” “因为我很在意不死奴临死前承认的那些,他说,李家作为四王将家族之一,本就会有那样的下场,更何况我们留下了他们家族中最有价值的李定方,算是保留了李家的火种。这些话,加上楚离将军跟我说的关于四王将血祭的事情,我有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测。” “什么猜测?” 李迹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有人不想这一代的四王将完成血祭,所以才会对李家下手,李昌是第一个断去传承的继承人,少爷在巧合之中成为了第二个,那么接下来,可能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宁画本就是冰雪聪明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被赵何派来刺杀姬朝,想了想说道:“诛候承认李定方是他们故意留下来的,也就是说,他们有权力决定李定方的生死,你认为,诛候的权力真的大到了这个地步吗?” 李迹说道:“诛候的权力,决定于掌控他们的人所赐予的权力,如今唯一一个能够擅自决定四王将家族命运的人,我想,不用多说了吧?” 宁画眉头一挑:“大周的天子?可是他有什么理由呢?难道是天子不想那四位将军的力量传给他未必能信得过的后代,想让他们永远保护自己的王朝?” “信不过真的是因为这样吗?仅仅是这样就要牺牲整个李家?”李迹的思绪重重,但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释。 如果不是他亲身经历过,要相信李家被灭的幕后黑手居然是诛候,恐怕也是很难。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得去弄清楚这件事情,李家被灭和四王将血祭有着什么关联。我不能让楚家成为下一个李家,还有赵彦,他也毕竟算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让他也被诛候杀死?” 宁画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谢谢。”李迹看向宁画,认真地说道:“你的鼓励很重要,现在我居然真的有了那个信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怀疑 燕国有一条河流,名为易水河。 一名银发青年站在河边,本应背在身后的风雨河图铺在在地上,易水河中的水不断被抽出,形成一股股水流汇入到风雨河图之中。 河图上,原本暗淡了不少的大地山河图画,在水流的汇入下渐渐变得清晰。 河伯的脸色很凝重,那日风雨河图被不死奴的九鼎力量镇压,至今都未完全恢复与他的联系,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以河水来滋养,效果还算可以,只是想要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威力,只怕还需要不少的时日,因此,他没有离开李迹,跟随着他们一同来到了这北燕国之地。 他是楚国人,首次来到这距离楚国最远的燕国,所感受到的自然是完全不一样的地域风貌,每一口寒冷的空气、每一棵坚韧的寒松、每一根强劲的冬草,都和他在楚国冬天里看到的不一样。 “这里的水,倒是比魏国的清澈赶紧多了,应该能够加快风雨河图的恢复。” 背后轻柔的脚步声响起,湘夫人走过来,看着面前的这条晶莹蓝河,说道:“我听人说过,冬天的燕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冬天,最深的日子里,天空会下整整一个月的大雪,把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一个白莹般的天地。远处的山脉,近处的宫殿,都是纯白色的。” 河伯淡淡道:“可惜现在是夏天,你看不到白色,想看大地变成白雪,你只怕得留在这里等到晚秋才行。” 湘夫人笑了笑,有些遗憾地说道:“我哪里有时间留在这里,这北雪,注定是看不到了。” 她蹲下身,伸手舀起一些水,喃喃道:“这么美的地方,可惜太北了,如果我们楚国有一天能够将这里都纳进领土之中,我肯定会留在这里看雪。” 河伯望向遥远的南方,重重道:“只要梁王能够顺利地成为大周天子,并兑现与我们九歌之间的承诺,那一天,必定会到来的。” 与寒冷的燕国形成鲜明对比的楚国巫山地下深处,火红色的岩浆正在沸腾着,一股寻常人根本无法承受的热度充斥着这里的每一处空间。 一个面上带着凤凰面具的男子,此时正赤裸着上半身泡在滚烫的岩浆之中,浑身上下被红色的光芒所笼罩。 一身道袍长相清秀似和尚的东皇太一站在岩浆池的边上,看着在岩浆中疗伤的东君说道:“你好端端的,为何要去找他打一架呢,这结果不是用不着说的吗?” 东君淡淡地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人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拥有仙人的力量。” 东皇太一摇了摇头道:“普贤真人本就是在人间修炼出来的阐教弟子,被元始天尊收到座下后,进步迅速,成为了十二金仙之一,在阐教之中地位崇高,但因为后来在九曲黄河阵中被削去了顶上三花,千年修为付诸流水,几乎是一夜之间回到了被元始天尊收下之前的境界。再加上他瞒天过海式地避开地府转世轮回,抛弃仙人之身带着记忆来到人间,如今的实力只怕连全盛时的十分之一都没有,但即便如此,你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东君冷声道:“他把我当成是通天转世了,一直穷追不舍,若不是你,我还真甩不掉他。” 东皇太一说道:“你虽然甩掉了他,但他接下来一定会一直找你。我了解他的来历,但是别人可不知道,这么一位强大的仙人转世出现在人间,只怕是要在人间掀起惊涛骇浪了,我能够想象,阐院那群人的头有多疼了。” 东君疑惑道:“普贤真人来到人间,难道连阐院院长都察觉不出?” “他应该是知道的,但是你觉得,如果阐院把这件事如实地公布出去,会带来多大的麻烦?普贤真人是为通天转世来的,这件事情阐院已经封锁百年了,如果公布,整个大周都会乱的。” “乱,对于我们不是好事吗?” 东皇太一眼底闪过精光:“没错,所以这次普贤的出现,是一次有风险的契机,因为他可能比我们更早找到通天的转世,那样的话,一切就都完了,但若是我们先找到,就能利用他,给大周和阐院带来足够大的麻烦,甚至,是毁了阐院。” 东君也大笑了起来:“百年前,阐院有李老君,方能渡过那次劫难,如今他们想再一次阻止通天,就必须倚仗这位仙人了,只可惜这位阐教的普贤真人已经变成了佛门的普贤菩萨,阐院那些家伙若是知道了,不知会有怎样的表情。” 东君太一笑道:“的确很讽刺,不过这也符合阐教中人的作风。” “如果能找到鬼谷子那老家伙就好了,他既然能算到普贤真人出世的时间,自然也可能算到通天转世在哪里。可惜那个老狐狸知道我们想找他,早就离开楚国了,我让湘夫人和河伯去找,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东皇太一转过身道:“鬼谷子不是我们能找到的,不用理他,我们得抓紧时间找到通天转世。不久前我就发现了苏伍的气息,现在,是时候去找到他了。” 东君缓缓站起,岩浆从他的上身流淌下来,然后瞬间被他身上升腾而起的火 焰蒸发,他缓缓说道:“我去吧。” 赵何已经带着赵墨离开了,宁画愿意待在这燕国,他们可不愿意,因为燕国离赵国太近,很容易就被人发现踪迹,他们没有告诉李迹打算躲到哪里去,李迹也并不在意,只要宁画没有要向赵何复仇的意思,他也无所谓赵何的生死。 走到易水河边,见到河伯和湘夫人站在那里,李迹上前说道:“二位,能谈谈吗?” 湘夫人转过身来,看着这个实力已经远远不同于往日的少年,问道:“你要谈什么?” 李迹认真说道:“关于你们接下来的动向。” 河伯淡淡道:“诛候不死组合已灭,答应你的帮忙我们做到了,那我们自然是要离开了。” 李迹笑道:“两位难道不想再杀几个诛候的人?” 湘夫人笑道:“你还想把我们当刀使?这一次杀不死奴,冯遗的风雨河图可是差点出了意外,虽然最后不死奴被你杀了,但下一次如果也发生这种状况呢?” 河伯在一旁轻轻冷哼一声。 李迹挠了挠自己的脖子道:“不死奴拥有九鼎之力,的确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但这个世上,除了他以外,拥有九鼎之力的人也就是大周四王将了,或者再加上阐院阴阳家的几位。至少诛候之中,肯定是不会再有了,这一点可以放心。” 河伯冷声道:“我们九歌现在的主要目标并不是诛候,而是要寻找两个人。” “谁?” “一个我说过的,是鬼谷子,另一个,我无法告诉你。” “这样啊。”李迹低下头,想了想,说道:“那我也说过了,鬼谷子之前和我作过一笔交易,不久之后肯定还会再见的。” 河伯看了湘夫人一眼,后者点点头。 河伯摇头道:“我们不可能一直等下去,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你想让我们跟你一起去对付诛候,除非”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你告诉我你的那位五叔,是什么人。” 李迹心中一跳。 河伯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为什么他会有魔婴境界,为什么他能够对抗九鼎之力?他和鬼谷子有什么关系?” “魔婴境很稀罕吗?我现在也算是三魔之身。”李迹不解问道。 “你是三魔之身?”湘夫人很惊奇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变的?” “在京城的时候,我吃了一个同时拥有兽魔和梦魔之身的人。” 河伯说道:“我说的这种魔婴境,和普通的三魔之身是不一样的,寻常魔婴境,比如苏秦那种,也是本就拥有三魔之身,然后某一种达到极境进入魔婴。而还有一种魔婴,是三魔皆为极境,这两种的差别是很大的。我能够从你那位五叔的身上感觉到,他的魔气强大无比,甚至不弱于我们九歌的首领东君,而这样一个恐怖的高手,江湖榜上居然没有他的名字,我自然很怀疑他是谁。” “或许”河伯的眼中精光闪烁:“他的真实身份就是榜上的人。” 李迹心中一跳,河伯所说的,也正是他曾经疑惑的,他甚至怀疑五叔就是那天下第二的雪魔人,但是五叔亲口跟他说过,他是受过天下第二的帮助才杀死了高红雪的,那他必然不是天下第二。 他已经知道了五叔的真名是苏伍,但是苏伍在北海真正经历了什么,他为什么会成为截教修行者,这些,他都不知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这些我也不知道,我是被五叔养大的,但这么多年来,我也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是什么,甚至在前十五年,我都还不知道他是一名截教修行者。” 河伯眉头皱起,显然不大相信这番话。 湘夫人忽然出声问道:“那名血衣剑客,是他的影魔吧。” 李迹一愣,犹豫了一下,才点头承认,之前面对断剑奴的绝杀一剑,高红雪出现替自己挡了下来,可能当时湘夫人和河伯都看到了,所以否认也没有意义。 “原来如此。”湘夫人若有所思,然后拍了拍河伯,给了他一个眼色,河伯明白这是让他不要再询问的意思,不管李迹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都是他们目前所不该知道的。 她对李迹说道:“我们目前会暂时离开,不过很快便会去京城,你也要去京城吧?我们到时在山鬼那里碰头。” “行,只是你们小心点,不要暴露了。” 湘夫人笑道:“放心吧,我之前就去过了,他们没有发现我。”她转头对着河伯说道:“倒是你要收敛点,我们九歌里面,就你最容易暴露了。” 河伯撇撇嘴,转身离开了。 李迹看着河伯的背影,眉头微皱,凭直觉,他觉得河伯问五叔的身份绝不仅仅是好奇,也不是怀疑五叔和鬼谷子有什么关系,而是有其他的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柳绮的身世 既然河伯和湘夫人打算离开,李迹也不打算再挽留,回到马车里,见到柳绮没在,问回来的宁画,宁画说柳绮到河边了,李迹心想刚才在河边也没有看见柳绮啊,疑惑不解地再次打算往河边走去。 不过刚巧在路上,就碰到了回来的柳绮,李迹问道:“你刚上哪儿去了?” 柳绮不知怎的眼神有些飘忽:“我就在河边走走。” 李迹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有多问,说道:“九歌的那两位不会再跟着我们了,所以接下来为宁画找到一个安全的住处后,就要回去了。” 柳绮点了点头。 路上,李迹问她:“你到时候要回洛州城吧?” “嗯,师父既然暂时去躲避疗伤看,那我自然得肩负起保护苏家的责任,所以,我恐怕不能立刻跟你去京城了。” 李迹摇头道:“没关系,你待在洛州城,我反而更放心。” 柳绮气鼓鼓地道:“你是觉得现在我成了你的累赘?” “没有,只不过是因为你和我不一样。我在京城那边,除了阐院阴阳家弟子的身份外,其余的身份就是一个不存在的死人,而你有公家身份,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要比之前更大,万一把你牵扯进来,你逃都逃不了,还会连累苏家。” 柳绮沉默下去,这也是她所顾忌的地方,她不是不想帮助李迹,但是她不能连累到苏家,更不能让一些人知道,当年苏家的苏伍还活着。 一路无言,直到快到了马车时,她忽然问道:“李迹你见过你的父母吗?” 李迹摇头道:“没有,我从记事起,就在将军府里了,五叔告诉我,我是他七月十五中元鬼节那天在将军府门口的符纸堆里捡到的,所以给我取名叫阿七。” 柳绮喃喃道:“七月十五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了呢,以前我从没有听你说过你的生日,没想到,是在鬼节那天,难怪你不想提。” “我并没有在意我是个孤儿,将军和夫人对我都很好,在我看来,他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就像柳夫人对你一样。” 柳绮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意:“是啊,我早已经把娘亲当成是真正的亲人了,大哥苏回,二哥苏秦,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她看向李迹,说道:“只是我和你不同,我虽也是孤儿,但我是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 李迹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柳绮缓缓转过头,看着这风景宜人的易水河,轻声道:“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我是燕国人。” “你是燕国人?”李迹听了当然很惊讶,之前他读过一点点柳绮的记忆,但只是她来到洛州城之后的,而更早的时期并不知道,也就是说,她是在六岁之前从遥远的燕国来到洛州城的。 柳绮喃喃道:“我从小便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是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母亲是一个大家族的女儿,出身高贵,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她离开了自己的家族,带着刚刚出生不久的我隐居在了一片山林之中,日子过得很艰苦,我也不止一次的问她,为什么我没有父亲,但是母亲从来都没有告诉我关于父亲的事,只是跟我说了他是一名剑客之后,就默默流泪,再不说其他,之后我怕她伤心,也就没有再问过,就这样,母亲把我带到了四岁。” “直到有一天,母亲不知从何处听到了父亲被人杀死的传言,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魂魄,一日日的消瘦下去,我很想为她做些什么,但是她还是不肯告诉我父亲是谁,然后在第二天,她离家出走了,抛下了当时年仅四岁的我。” “我出去找她,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她,我只能通过乞讨来获得食物,我也遇到了很多好心人想要帮助我,在他们的帮助下,我终于得到了我母亲的消息。” 柳绮身体轻微一颤,那一刻眼中浮现出极为伤痛的情绪,仿佛这么多年她也还是无法从那时的噩梦中走出,颤声说道:“但是那时她已经跳河自尽了。” “就是在这条易水河里。”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指向河中。 李迹震惊地张着嘴巴,不知说些什么好。 “我抱着母亲的尸体哭了三天,眼泪都流干了,就在我告诉自己以后要坚强,不能再哭了的时候,有一群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们告诉我,我的母亲是燕国最强宗门——易水宫的人,宫主是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外祖母,要我跟他们回去,当时我不敢相信他们,也不愿去任何地方。即便母亲真是那里的人,她从那里逃出来,并且一直都没有跟我提起,肯定是不喜欢那个地方的,所以我趁着他们不备,偷偷逃走了。” “因为易水宫是燕国最强大的宗门,所以我只能离开燕国,一路乞讨,流浪,穿过赵国、魏国,最终来到了洛州城,遇到了帮助我的师父和柳夫人,从此,我才有了新的家人。” 眼中泪光闪动的柳绮看着李迹,说道:““对不起,跟你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只是心里难受,想找人说说,你也不用安慰我。” 李迹 叹了一口气道:“你都告诉我这些事了,我怎么可能不安慰你,如今的你已经是一个这么善良懂事的女侠了,你的父母亲在天上也会很欣慰的。” 柳绮擦了擦眼泪,道:“我的父亲我出生起就没有见过他,母亲那么爱他,那几年他却从没有回来过,让母亲一直都那么痴痴的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了他的消息,却是” 李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你母亲说过他是一名剑客,剑客本就是身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不能怪你的父亲,你又如何能知道他离开你们母女,不是因为迫不得已呢?” “他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 李迹说道:“你说你的母亲是燕国易水宫宫主的女儿,那可是不低的身份,堪比燕国的公主了,你父亲能够娶到她,对于易水宫来说,这当然就是大事,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得已离开你们。” 柳绮怔怔地看着他。 “你说的是真的?”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如果你想知道真相,你就得自己去寻找。” 李迹指向易水河的对岸:“易水宫就离这里不远,你如果想知道你父母当年的事情,就去那里吧。” 柳绮低下了头,轻声道:“刚刚我一个人走在河边的时候,是这么想过,但是现在想想还是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他们又不会活过来。” “但至少可以解开你的一个心结。”李迹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四岁离开燕国后,到今天之前都从没有回来过吧?难道你一辈子都不想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他是怎么死的?” “” 思索之后,柳绮重重点了点头,道:“对,我要了解父亲和母亲所有的事情,四岁时的我只能逃避,但是现在,我已经有能力去知道这些事了。” 李迹笑道:“我会陪你去的,就算易水宫要为难你,我也带你来去如飞。” 被开导之后心情好了很多的柳绮白了他一眼,走开了。 回到马车,将这个决定告诉宁画,宁画也很赞同他们,商量了一番之后,三人便准备去往易水宫。 易水宫作为燕国最强宗门,靠近赵燕边境的易水河,担当着对赵国的防卫,前些年赵国强盛的时候,正是易水宫的坚决守境,才没有让赵国的军队大片踏进燕国的领土。这些年,七国都看到了将朝堂与江湖融合的秦国是怎样崛起的,都纷纷效仿起来,以国家的力量扶持国内能够信得过的宗门,渐渐将修行者们的力量也融入到军队之中,虽然没有做到秦国那样的全民皆兵,但也效果颇佳,让燕国这种国力仅有下游水准的小国也站住了脚跟。(注) 与其余各国的国宗相比,易水宫的实力不如西门客带领下的秦国白雪剑宗,也不如硬功天下第一的魏国披甲门,在修行界中并不闻名,唯一值得骄傲的便是十年前他们有一位长老排进了天下前十,虽然很快就下去了,但也让易水宫这个名字在修行界掀起了一点浪花,不至于像燕国一样被人遗忘。 当今易水宫宫主,名为冷冰寒,江湖榜未入前二十,可以说算是最默默无闻的国宗宗主了,对此,她也没有什么怨言。因为燕国处于大周最北的苦寒之地,面对的戎狄等游牧名族的压力最大,尤其是前几十年鬼戎部落强大,最遭受侵扰的便是燕国,如果不是后来大周的军神苏伍带兵差点灭了鬼戎,只怕如今的燕国要比韩国还弱。冷冰寒深知燕国处境,所以自然也没有像别的国家宗门那样讲什么江湖非要与朝廷分隔,易水宫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帮助燕王,全宗上下一心,共同抵御外敌。 对于冷冰寒而言,易水宫就是燕国的守护者,他们一旦覆灭,燕国也将离亡国不久。 所以她这辈子最痛恨的人,便是曾经杀死了易水宫十位长老,将易水宫的实力大大损耗的一名剑客。 那剑客的名字叫做高红雪。 (注:此时期内七国实力排名约为齐、秦、楚、赵、魏、燕、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入易水宫 易水宫坐落在易水河边一处名为水音畔的地方,这个名字来自于创建易水宫的先祖,据说某日她沿着易水而行,听一路水声凝噎,音域流转,心有所感,故每当月圆时都来到此处对月浅酌,聆听水声,不久之后,便在这里创建了易水宫,这里也被人称作为水音畔。 易水宫最早只招收那些家中丈夫被征兵而去的寡居女子,随着北方戎狄祸乱加重,燕国的男丁大片地在战争中死去,易水宫的女弟子越来越多,终于引起了燕王的注意,燕王亲自上门,与易水宫主交谈,说王室准备立易水宫为国宗,让其打破只招收女性弟子的规矩,历来几代的易水宫主都是心慈大义之辈,见燕国处境艰难,便接受了燕王的命令,镇守在这燕赵边境的易水河边,以防中原各强国进犯。 而后易水宫招收了大量的男性弟子,不过因为易水宫的功法以水和冰为主,偏阴柔,适合女子修炼,所以宫主之位还是一直由女性继承,当代宫主冷冰寒,已经年近六十,再过几年便会将宗主之位传给下一任继承人。 只可惜,她原本有一个女儿,女儿也生了一个女儿,结果都无法作为她的继承人,女儿在十几年前跳进易水死了,孙女则是离开了燕国至今没有消息,所以这继承人之位,只能落到宫里最优秀的一名女弟子身上。 今日,冷冰寒和往常一样独自坐在宫殿的座椅之上,殿内没有其他的人,没有人来打扰她,她大部分的时间都陷在自己的回忆里,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尤其是像她这种丈夫女儿都死,身边没有一位亲人的老人,更加容易伤感。 一个脚步声传来,冷冰寒淡淡一瞥,正是她那位弟子沐寒玉进来了,沐寒玉如今年方十九,却已是易水宫内实力仅次于她和五位长老的年轻人,即便在整个燕国修行界中,这也是极为难得的天分,所以未来由她来继承易水宫,是没有人有异议的。 “师父,到时辰了。” “好,扶我过去吧。” 宫内有一口热泉,常年热气不消,可用于缓解易水宫冰寒功法常年给人体带来的寒毒,冷冰寒年岁已高,体内寒毒较重,需要每日都浸泡一会儿,每次都是让沐寒玉服侍的,所以这些年来,失去了自己女儿和孙女的冷冰寒,也渐渐将沐寒玉视为了自己的后人。 冷冰寒起身,沐寒玉上前搀扶住她,便在这时,一名弟子突然进来通报:“宫主,宫外有两个人求见,说是为当年小姐的事情来的。” “哪个小姐?”冷冰寒一愣。 那名弟子顿了顿,说道:“他们说,是冷清月小姐。” “什么?”冷冰寒眼睛瞪大,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冷清月,正是她女儿的名字。 她急忙问道:“他们说了他们的身份吗?” “没有,不过他们是一男两女,年纪都在十七八左右,服饰不像是燕国人。” 冷冰寒皱着眉头细细思索,想不出这个年纪之中和自己女儿有关系而且还属于别国的人,正当她准备说先去热泉回来再说的时候,一个可能性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令得她浑身一震。 十七八岁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那个离开燕国的外孙女正好是这个年纪,莫非是 她猛地把手从沐寒玉手中抽出,说道:“让他们到这里来。” 沐寒玉赶紧说道:“可是师父,现在是热泉温度最高的时候,是去毒的最佳时辰,不应该延后的,还是等您去完了再说吧。” “见人重要。”冷冰寒却是一挥手,眼底掩饰不住激动。 “” 沐寒玉是头一次见到她露出这样激动的样子,实在是很疑惑不解,但也只能随着她,轻声吩咐那名弟子去用宗门法宝火盐晶暂时冻住热泉,不让热气流失。 冷冰寒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回到了座椅上,等待着那三人的到来。 片刻之后,易水宫弟子带着李迹三人走进了这座冰蓝色的宫殿之中。 一进来,李迹便被那梦幻般的冰蓝色给吸引住,这宛如水晶宫殿一般的美景,是他从未见过的,大片通体晶莹剔透的蓝色水晶镶嵌在这座宫殿的各处,头顶完全是透明的,外头的阳光照射下来,居然反射出一束束冰蓝色的光,简直美得如同置身在水晶世界之中。而且比起外面来,这里头的空气都要清新的多。 一个贫穷寒冷的燕国,居然能造出如此奢华的宫殿? 冷冰寒看到了他的视线被这座宫殿里的蓝水晶吸引,笑着说:“这些水晶玉,都是从北原运来的,三十几年前大周的一位将军带兵打到了鬼戎都城之下,没有灭掉鬼戎,后来是我们随着燕王去将鬼戎彻底赶出了北原,令那些戎人举族逃进了北海,这些水晶玉,都是在鬼戎城的地底下挖到的,也就是好看一点,实际上并无多大作用,所以燕王便将它们都给了我们易水宫。” 李迹心想那位将军肯定就是五叔,笑了笑说道:“燕国虽然在七国之中不引人注意,但在抗拒外族上,却是功不可没的,可以说是燕国挡住了北方的戎狄,才能让中原各 国们有功夫在大周王朝的国土内勾心斗角,我敬佩这个国家,也敬佩一心一意为燕国守国门的易水宫。” 冷冰寒微笑了起来,李迹这一番话,显然让她的第一印象就很好,一看就是个会说话的年轻人,她说道:“这位小兄弟虽然过于夸大了我们燕人的功劳,但所言,老朽还真是爱听,不知小兄弟来我易水宫,是所为何事?”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迹,大周人士,这位是宁画姑娘,是赵国人,这位是柳绮姑娘,她是燕国人。” “哦?”冷冰寒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李迹最后介绍的那位少女身上,而当看到那张和自己女儿无比相似的容颜时,她的心猛地一跳,几乎一下子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师父。”一旁的沐寒玉见到她似乎要失态,赶紧出声提醒。 冷冰寒几乎屏住了呼吸,问道:“李迹小兄弟,你是说这位柳绮姑娘,是我们燕国人?那她的父母是?” 李迹看了柳绮一眼,她看上去有些紧张,一句话都不敢说,他悄悄抓住她的手掌,让她不要紧张,柳绮低着头,然后点了点,意思是让他说。 李迹转过头,看着同样紧张的冷冰寒,心想女人的直觉就是灵,按理说,易水宫镇守在这燕赵边境,平日里定是戒备森严以防奸细混入,自己刚刚到时,也是被守卫的弟子团团围住,即便自己说了是为当年的冷清月小姐而来,那些人也是没有丝毫放松警惕,好在有弟子进去如实通报了他的话后,立刻便被请了进来,很这么快就见到了易水宫的宫主。 很显然,这位宫主不是会轻易相信一个外人的话,但是她这些年真的很思念自己的女儿和丢失的外孙女,无时无刻都在幻想着外孙女能够回来,所以能够从任何一切条件之中进行猜想,柳绮的年龄、外貌、故国,这些意外符合的条件,竟真的让她隐隐猜到了那个事实。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柳绮姑娘的母亲,在十三年前,于易水河中投水自尽,她的名字叫做冷清月。” 轰的一声,冷冰寒的大脑之中仿佛有一道雷电劈过,她颤抖着站起身来,口中的字都几乎在颤抖:“你你说的是真的?” “师父,您先别激动,这件事情如何能这么快确定?万一他们是故意欺骗您的呢?”沐寒玉按住了她的手掌说道。 冷冰寒喃喃道:“故意?怎么会是故意?她的相貌,简直和我的女儿年轻时一模一样,还有年龄也符合,更重要的是虽然当年很多人知道我的女儿离开了易水宫,但是她死去的消息是我下令严密封锁的,根本不会有多少外人知道,这位李迹小兄弟,不仅知道她的名字,还知道她是投进易水死的,这如何能是假?” 她看向柳绮,颤声问道:“孩子,你真的是清月的女儿吗?” 柳绮缓缓抬起头来,望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及母亲容颜有几分相像的老妇人,轻声说道:“十三年前,我四岁,在易水河边找到母亲的尸首后,一个名叫冷意的人找到了我,他告诉我,母亲是易水宫的人,要我跟着他去易水宫,我不愿,便在当天晚上偷偷逃走了,他的脸,我至今还是记得。” 冷冰寒激动地说道:“快!快去把冷意叫进来!” “师父,我去叫冷长老。”沐寒玉轻声说道。 “好,他现在应该在紫贝水阁,赶紧叫他过来!” “是。”沐寒玉走出了水晶宫。 不一会儿,她就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来了,冷冰寒看到他时,愣了愣,正想说什么,却忽然听到了沐寒玉的传音,便把话收了回去,看向柳绮。 柳绮眉头有些微皱,看着那名走到自己面前的中年男子,听他说道:“姑娘,我就是冷意,我们真的见过吗?”她顿了顿,然后说道:“不,我们没有见过。” 李迹和宁画都愣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三十年前的往事 “柳绮,你记错了?” 听到柳绮的话,李迹不禁愕然地问。 柳绮却是摇了摇头,看着面前陌生的男子,问道:“你真的是冷意?我记得他自称易水宫五长老,现在的年纪应该也比你大了,你不是他。” 那名中年男子听了呵呵一笑,说道:“姑娘说对了,我不是冷意长老,只是来试探一下姑娘的。” 柳绮淡淡道:“虽然我那时只有四岁,但那个把母亲尸首抢回去的人,我是能一直记住他的脸的。” 沐寒玉点点头,对中年男子说道:“你下去吧,让五位长老都进来。” “是。”中年男子退下,片刻之后五位老者从殿外走了进来,一同站在柳绮的面前。 沐寒玉看向柳绮说道:“既然柳姑娘说能够记住冷意长老的脸,那请辨认一下,面前这五位长老,哪一位是冷意长老?” 柳绮的目光在五位老者的脸上一一扫过,稍加思索之后,定格在了中间那位老者的身上:“是他。” 那位老者眉头一挑,问道:“姑娘你确定?” “我确定。”柳绮肯定地说道。 老者微微一笑。 “不会说错了吧?”李迹看向了上面的冷冰寒,见到她面露微笑,想来应该是说对了。 冷冰寒开口问道:“冷意,你还认得面前这个姑娘吗?她在四岁的时候见过你,你觉得是她吗?” 那位老者躬身道:“回宫主,我并不记得十三年前那位小女孩长得什么样了,但是我可以确定,这位姑娘和小姐年轻的时候的确是几乎一模一样,相信宫主也看得出来。” 冷冰寒感慨地道:“是啊,纵然女大十八变,但骨子里的血脉是不会变的,如果不是清月的女儿,这世上又怎么会有一个同样年纪、同样容貌、并且还知晓当年之事的人?” 她激动地说道:“孩子,你是我的外孙女啊!” “外祖母”柳绮也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就在冷冰寒激动地想要去拉柳绮的手时,沐寒玉又出声了:“师父,冷意长老,弟子入易水宫十年,十三年前的事情,弟子并不知晓,只是略有耳闻,所以弟子现在有一个疑问。” “玉儿,你有什么疑问?”冷冰寒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孩子平日里说话做事挺稳重的,今日怎地如此不讲礼数了? 沐寒玉低头躬身:“冷意长老乃我易水宫五长老,虽说比不得江湖榜上有名的那些高手,但至少也算是我易水宫实力靠前的强者了,当时柳姑娘仅有四岁,是怎么从冷意长老身边逃走的?” 冷冰寒怔了怔,也想起了这个当初在冷意回来时让她大发雷霆和疑惑不解的问题,不禁看向了冷意和柳绮,严肃问道:“是啊,孩子,你是怎么逃走的?” 柳绮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趁着天黑打开窗户,然后往下面爬,当时我是很害怕的,总觉得会掉下去,好在我最后成功了,然后就一直往客栈外面跑,到头到尾,都没有人在后面追我。那时候我以为,是他们没有发现我。” 冷冰寒稍加思索,又问:“那时候你只有四岁,还不知道修行者意味着什么,但是现在,你也知道不对劲了吧?你真的没有再想起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人帮了你?” “我不知道。”柳绮还是摇头。 冷冰寒呆了呆。 李迹能够明显看到沐寒玉的眉头皱起,心中微微一猜测,便知这女子定然是不喜柳绮这个宫主亲外孙女的突然出现。 相比起于沐寒玉,冷冰寒显然是高兴无比,虽还不解于柳绮是如何逃走和离开燕国的,但很快就被重新找回自己亲外孙女的喜悦给填满胸膛,让柳绮到她身前来,然后看着那张令她怀念无比的面庞,拉着柳绮的手老泪纵横。 事情比李迹想象之中顺利地多,本以为可能会要与易水宫发生冲突的,现在看来是皆大欢喜,李迹和宁画也为柳绮高兴。冷意等长老自然也高兴,很快便吩咐弟子下去摆宴庆祝宫主寻得外孙女,整个易水宫内,一下子被喜悦的气氛所填满。 “外祖母,我的父亲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你的父亲”冷冰寒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说实在的,我真的不想提起他,你真的想知道吗?这可能会给你平添无谓的仇恨。” 柳绮点头坚决地道:“我一定要知道,我已经不再是四岁的小孩子了,我的父亲是被人杀死的,母亲这才会绝望投河,如果父亲没有死去,或许他还会回来,母亲可能也就不会死,所以我必须要知道父亲是被谁杀死的。” “我先跟你讲你父亲和母亲的故事吧。”冷冰寒闭上眼睛,轻舒出一口气,缓缓道:“那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你的母亲从小叛逆,不喜欢易水宫常年守在这边境,她渴望江湖,所以在十六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了,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她认识了你父亲,并和你的父亲坠入了爱河。或许是因为她讨厌易水宫的关系,她没有告诉你父亲,她 是易水宫的人。” “你的父亲,是当时江湖中一名剑客,名望虽高,却未登顶,因为当时江湖盛行剑道,有人便提出,在每一国中选出最强的一名剑客,来组成所谓的‘七雄剑客’,你父亲对这个名号很感兴趣,想要成为燕国的剑道第一人。但是当时燕国最强的宗门是我们易水宫,你父亲纵然已是燕国第一剑客,但别国的修行者提起我燕国修行界,想到的还是易水宫。所以他为了名扬天下,瞒着你母亲来闯我易水宫,独战我们易水宫十位长老。” “那结果呢?”柳绮听着听着,不由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因为有燕王的相助,当时我们的十位长老,是易水宫历年最强的长老,面对那名剑客,也形成了绝对的压制,但不曾想”冷冰寒想象着当时的惨烈,几乎忍不住浑身颤抖:“那人在最后时刻,身上的血即将流干时,忽然开窍,将血注入剑中,剑意升至顶峰,达到了洞虚境,最终以一招雨水化龙,将十位长老全部杀死。” “洞虚境!”李迹不禁悚然,要知道武道修行者一生的顶点几乎就是元婴境,要达到洞虚,须得天人合一,看穿真正的大道才行,而武道只是凡人之道,并非天赐之道,所以古往今来都很少有武道修行者能够进入洞虚,即便是西门客,都只是在临死前才使出来自洞虚境的最后一剑,而这位剑客三十年前就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绝对不会是无名之辈。 他忽然想起了苏伍跟他介绍高红雪时,正是说他曾经与易水宫十位长老对战时,以一招雨水化龙获胜,最终得到了剑龙的称号,难道说柳绮的父亲,就是被称为燕国剑龙的高红雪? 柳绮也好像猜到了,声音微颤说道:“雨水化龙我的父亲,就是那位剑龙高红雪?” 冷冰寒睁开眼睛,眼底还是有强烈的仇恨,重重道:“没错,就是他。” “十位长老皆死于他手,这是不共戴天之仇,高红雪也如他所愿,他不仅成了燕国剑道第一人,还成了燕国最强的修行者。只是这件事情,他终究不可能永远瞒住你的母亲。后来,他就离开了你们母女,离开了燕国。等你四岁的时候,江湖中传来他被北海的天下第二高手白衣雪魔人杀死的消息,你母亲知道后悲痛欲绝,回到我易水宫,向我说了这些事后,然后再次离开了易水宫,我也没有拦她,因为我知道你父亲做下的事情,是整个易水宫都不可能接受的,你母亲既然爱上了他,就必须要离开。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离开之后,便选择了自尽。” 冷冰寒悲伤地说道:“早知道会这样的话,我就该强行把她留在宫里了。” 李迹看向柳绮,她似乎有些惘然,有些不知所措。 就像冷冰寒之前说的那样,她不想告诉柳绮她父亲的事,是不想她平添她无谓的仇恨,因为杀死她父亲的,是天下第二高手,而且她的父母会有那样的结局,和他们自己的错误是分不开的,并不能强行怪任何人。 而且李迹更知道的是,高红雪还是五叔的影魔,也就是说,五叔之所以会特意将柳绮改造为梦魔,是因为这件事的愧疚吗? 自己要不要告诉她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安身之处 柳绮来之前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了解到这样的往事。 她从没有见过她的父亲,这个故事对她而言仿佛是在聆听陌生人的故事,燕国剑龙高红雪,她从未谋面的父亲,是导致她母亲悲剧的根源,不怪任何人,她无仇可报。 冷冰寒定定地看着这个少女,然后发现她眼底并没有多少仇恨的意思,心中倒也松了一口气,她就是怕柳绮会将自己父母的死怪罪在那位天下第二上,现在看来,这个孩子要比她看得开。 柳绮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不过并没有眼泪,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早已从母亲之死的悲伤中走出来了,而且这些年也有了新的家人,她觉得自己还是很幸福的。 “外祖母,能带我去看看我娘亲的墓吗?” 冷冰寒欣慰地笑道:“好。” 易水宫的地下冰室,柳绮看着那个躺在冰棺里,容颜依旧如十三年前的美丽女子,不禁目光迷蒙,轻声呢喃道:“娘” 冷冰寒目光复杂地说道:“我们易水宫的千年寒冰,可以保存你母亲的遗体数百年不腐,原本按照宫里的规定,只有历代宫主和重要长老死后才能拥有这份殊荣,但我私自擅作主张,将我以后的冰用在了清月身上。” 柳绮泪眼朦胧道:“外祖母您真的是很爱母亲,她能有您这样的母亲,真的是很幸福。” 冷冰寒苦笑道:“我哪里是什么好母亲,从小就对她很严厉冷漠,一直将她当作是易水宫未来的宫主培养,却忽视了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渴望江湖,我却不让她接触江湖,这才导致她离家出走。在我知道了她和杀我易水宫十位长老的高红雪结合后,我更是气得要与她断绝母女关系,如果我当时选择原谅高红雪,愿意接纳他们夫妻进入易水宫,高红雪或许就不会离开你们母女了,归根结底,都是我这个老顽固的错啊!” 柳绮摇头道:“外祖母,这不怪你,十位长老的血仇,这本来就是不能原谅的,如果您同意了,就会成为易水宫的罪人。父亲会离开我母亲的原因,谁也不知道。” “孩子,你能这样想,外祖母真的好欣慰”冷冰寒擦了擦眼睛,“好了,我先出去,你有很多话想对你母亲说吧。” 冷冰寒出去后,柳绮继续在墓前待了一会儿,然后擦干眼泪,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娘,我现在有了新的家人,他们对我很好,就像娘亲你对我一样好,所以你放心,我会过得好好的。” 冷冰寒带着柳绮从她娘亲的墓回来后,宴席已经摆好,冷冰寒邀请李迹和宁画一同上宴,二人也没有推辞,来到燕国之后,他们还没尝过燕国的美食,这回终于算是能见识了。 入宴后不久,冷冰寒便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孩子,你之后要去哪里?” 对于自己的亲外祖母,柳绮也没有隐瞒,拉住宁画的手掌说道:“我们要给宁画姐姐找一处隐居之地。” 冷冰寒奇道:“隐居之地?这位姑娘大好年华,为何要来到燕国这种苦寒贫瘠之地隐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画轻笑道:“只不过是想远离纷争,求一个安心而已。” 冷冰寒叹气道:“虽说我燕国远离中原,但也时常受到北边那些游牧部族的蛮子骚扰,打仗是常有的事,我们易水宫最早便是由战争中失去丈夫的女子们组建起来的,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隐居之地。” 柳绮好奇地问道:“那燕国和赵国之间会经常打仗吗?这里是燕赵边境,如果打起来的话,易水宫会插手吗?” 冷冰寒苦笑道:“燕国和赵国相隔这么近,打仗是家常便饭的,赵国南有悍魏,北有胡人,西有虎狼之秦,唯有东边的燕国弱一点,只能从东边扩张,所以就时常往这边打。”冷冰寒的脸上露出了讥讽之笑,说道:“不过我们燕国虽然弱小,却也是从春秋传下来、由七百年前武王亲封的姬姓诸侯国,燕国的民风虽不及秦人那般强悍,但也从不畏惧侵略,这几百年来,北方的戎狄胡都是我们挡下的,赵国自然不可能轻易就吞并我们燕国,也不敢举全国之力来赌,所以每次打的规模都不算大,只不过打的次数多了,到现在也基本积成世仇了。” 一旁的宁画点点头,身为赵国人,她是知道燕赵之间是经常打仗的,赵国无时无刻不想吞并弱小的燕国,只是因为其他几国的制衡是燕国本身的韧性,一直都未能做到。 “至于我们易水宫,大多数时候并不会直接参与战争,因为这是修行界的共识,如果我们出手了,那赵国也会派出他们的修行宗门,不过也会在战争中出力,比如一切特殊护卫工作。只不过由于决定战争胜利的主要原因,是在于整体军队的战斗力,而不在于刺杀某个军官,所以易水宫仅仅只能坐镇防守,而不能主动投入进攻,赵国为了避开我们,也几乎不会在这片地带开战,主要是在衡水那边。” “这样啊”柳绮看向了宁画:“那宁画姐姐,你还是要选择留在燕国吗?” 宁画笑着点头道:“燕国虽然不大,但总有一个我 能够容身的地方吧?不然我可是真的要浪迹天涯了。” 这时冷冰寒说道:“宁画姑娘如果不介意,留在我们易水宫如何?” “留在易水宫?”宁画一怔,然后下意识看向柳绮。 柳绮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冷冰寒抓住了手:“绮儿,你也留下来吧,现在你是我唯一的后辈,我也老了,这易水宫,应该由你来继承啊。” “啊?”柳绮张着嘴,有些不知所措地道:“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留在这里的。” “难道你忍心外祖母一个人孤苦无依直到死吗?”冷冰寒居然转眼间就老泪纵横了,看得李迹直呆住。 “可是我” “柳绮。”李迹开口了,定定地看着她道:“其实你和宁画留在这里,我是最放心的,洛州城那边,你当然可以随时回去,你是易水宫的继承人,并不妨碍你是苏家的女儿。相反,如果以后五叔的事暴露了,给苏家带来了灾难,或许这里就会成为你们最好的避风所,不是吗?” “是啊,这里就是你以后的家。”冷冰寒连连点头。 “宁画姐姐,你也这么觉得吗?”柳绮看向了宁画,神情之中很是不确定。 “我没有关系,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宁画轻轻笑着,笑颜温暖绽放开,“不过若是有你们在的地方,那肯定是最好的。” 柳绮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转向冷冰寒:“外祖母,我希望宁画姐姐可以留在这里,我也会时常回来看您和娘亲,但是我不会留在这里做易水宫的继承人,我即便是您的亲外孙女,但一来就拥有这样的地位,对其他的弟子不公平,所以,您能答应我吗?” 冷冰寒抓着她的手掌,激动地道:“好好好,只要你肯愿意回来看我这个糟老太婆,那就什么都好,这位姑娘我会安排最安全最舒适的地方给她,你们可以尽管放心。” “多谢冷宫主。”宁画连忙站起来行礼。 “不必客气,绮儿的朋友,就是易水宫的朋友,只要我易水宫存在一天,那就必定会保护姑娘安全。” 冷冰寒的话让李迹有些感动,因为自己等人自始自终没有说过宁画是被什么人给追杀,冷冰寒没有问不代表她想不到,但是她仍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只能是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真的很珍惜柳绮这个失而复得的外孙女。 “看来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啊。”李迹笑了起来。 在这之前,是宁画说要来燕国的,她绝对不知道柳绮居然有这样的身世,而来到燕国之后,又恰好是停在了这易水河边,让柳绮想起了自己遗忘了十三年的身世。 命运,有时就是这么的神奇。 接下来,李迹和柳绮在易水宫停留了三天,确认了宁画的住所之后,在冷冰寒依依不舍的送别下,离开了易水宫。 直到离开易水宫,柳绮都没有再谈一句她父母亲当年的事情,李迹知道她的性格,肯定是能够想得开的,也不会去记恨那位杀死她父亲的天下第二,所以他觉得过一段时间后,自己或许可以把她父亲成为五叔影魔的事情告诉她,现在反正是不合适的。 接下来,李迹就要去京城,调查四王将血祭的事情。 只是他们不曾想到,在他们离开易水宫之后不久,一名紫衣女子缓缓从易水河下浮出,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轻笑说道:“那个梦魔小姑娘,居然是高红雪的女儿,这就有趣了。” 女子自然是湘夫人,她本应早就离开,不曾想竟是在这里停留了好几天,而将李迹去易水宫的事情都看在了眼里,甚至还知道了那番关于柳绮父母的谈话。 在她之后,河伯也缓缓从水底下浮现出来,淡淡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李迹那位五叔的影魔,应该就是高红雪。” “高红雪,曾经被天下第二杀死的剑客,东皇说过这就是找到苏伍的线索。” 河伯眼中精光一闪:“所以能够杀死高红雪并将其作为影魔的人,应该就是东皇大人要我们找的人了!” 湘夫人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李迹那位五叔,就是我们要找的苏伍?” 河伯大笑道:“五叔苏伍,你不觉得这两个名字之间,也很有关联吗?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湘夫人也笑了起来,说道:“将这个情报告诉东君吧,为了避免破坏我们与李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合作’关系,他应该会亲自出马了。” 河伯却是不屑地撇了撇嘴:“有这个必要吗?这么大的一个功劳,为什么要让给东君?” “东君大人毕竟是九歌的首领,你跟他有什么好争的?”湘夫人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然后想了想,解释道:“李迹是我们在京城能够牵制住诛候的最好伙伴,只有他把诛候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山鬼和云中君那边才会更加方便行动,要知道,我们九歌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通过他们两个将东皇大人召唤到大周王宫里,如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回到洛州城 江湖上很快知晓魏国披甲门出了一个仙人转世,杀死诛候黑鬼组合的铁甲奴,重伤无眼奴,然后踏空而去不知所踪,曾有人在楚国九宫山见到了两个仙人在打架,天上好似出现了两个太阳,虽然不知那一战结果如何,但江湖上都传是九歌的首领东君与那仙人打了一场,九歌组织再度名扬天下。 对于这些传闻,诛候并没有对外做出明确回应,这本应是他们出来辟谣的时候,诛候却一反常态地沉默,像是默认了他们的成员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仙人转世杀死了,好在披甲门并没有将断剑奴和不死奴也身死的消息传出去,否则江湖定然彻底震惊。 披甲门也出面否认那位仙人与他们有关,纯粹是恰好选在了那个地点降临人间,对于这个说法有人信有人不信,信的人是觉得披甲门惧怕诛候,不敢在诛候死了成员的时候触其霉头,要知道诛候向来是悬在七国江湖头顶的一把危险利刃,不知什么时候便可能会刺下来,别说是杀死诛候奴级高手了,谁要是杀死了诛候的下级杀手,都可能会一夜之间被血洗满门,也唯有九歌这样完全不惧于举世通缉的超级强大组织,才能明确对诛候表示敌对。 所以甚至都有人猜测,那位从披甲门山上出世的“仙人”,都和九歌有关,东君出手与之一战,便是为了造噱头。或许所谓的仙人,其实根本不存在。 不管江湖如何动荡,这件事情对于当事的披甲门和诛候来说,都是绝顶大事。对外都是沉默,而是内部,诛候已经开启了情报网彻底的扫查,很快便查出,这位仙人出世的石头于八十年前出现在披甲门山巅,让一位披甲门太上长老守护八十年,以身证佛而出世。而曾经与那太上长老接触过,让其这么做的,竟是当世第一奇人鬼谷子。 于是继九歌之后,诛候也开始满世界搜寻鬼谷子。 周厉的小院内,诛候首领、无眼奴、黄风奴及周厉围在桌旁,脸色都是沉重地看着面前桌上的情报。 诛候首领裘飞怀里抱着黑猫,轻轻抚摸着,面上的猫脸面具反射着冰冷的光,他扫过在场几位知晓当年太师府血案真相的人,问道:“祸水奴说杀死孟老的是三年前李家逃过一劫的人,你们怎么看?” 黄风奴冷声道:“我很确信,那一晚除了李太师和李承光外,李家没有一个人存活下来。” 周厉皱眉道:“你确信?李家外围的看守、暗哨,以及一些护卫,可不是由你们诛候动手解决的,那之后,刑部也抓了不少李家外围的人审讯,说不定那少年就是外围的人,或者是李家秘密培养的死士。” 无眼奴点头道:“周大人说的有道理,李家还有不少人我们是没处理的,死得都是明面上有身份的人,如果是一些没有身份或是无关紧要的,逃过一劫也不是没可能。” “那个叫做李迹的小子,身上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不能再放任不管了,现在他离开了京城,没有了阐院的庇护,我们可以对他下手。” “但是连孟老都死在了他的手里,再加上断剑奴和铁甲奴,我总觉得这不是巧合。”无眼奴沉声道,他可是亲自面对过那位仙人转世的,那种神一般的可怕力量,至今还让他心有余悸。 其余几人都点了点头,放在以往,诛候的奴级高手死一位纵然可惜,但也绝不会让他们这般重视,但如今可是连续死了三位,这可是自诛候创立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其中更是有地位特殊性不亚于诛候首领的不死奴。 诛候首领问道:“孟老和断剑奴是死于李迹和九歌联手,铁甲奴是死于那位仙人转世,你们觉得,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你的意思是那位仙人和九歌有关,是故意设了陷进引孟老等人过去?”黄风奴皱起了眉头,看向了无眼奴:“无眼,你不是在那位仙人身上留下了你的一只心眼吗?而且也看到了他和九歌首领东君打了一场,你觉得他和九歌有关系吗?” 无眼奴按着蒙巾下自己失去的那只眼睛的位置,咬牙道:“我的心眼一直都在那个仙人的身上,自从他离开披甲门之后,就去了楚国,和九歌首领东君打的那一场,不分胜负,但从事后那片山头被破坏的程度看,他们的出手绝不会是随意的,那破坏力太恐怖了,我见过他杀死铁甲奴时所展现的力量,毫无疑问,他和东君是动真格的。” “东君的实力,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诛候首领喃喃道,语气之中微微带着可惜、兴奋,那次在楚国九江之上,他和东君相遇,却未能交手,算是非常遗憾了,如今听闻那位东君实力能和秒杀铁甲奴的仙人转世相媲美,他自然也起了好战之心,要知道他人猫裘飞在江湖榜上可是高东君一名的。 黄风奴冷哼,摸着自己手臂下的弹刃,说道:“不管那人和九歌什么关系,既然他杀死我诛候成员,那就得承受诛候永无止境的追杀,任他上天入地,也休想逃过,仙人?哼,我可不信会有什么仙人。” 周厉无奈看了他一眼道:“百年前的通天教主和多宝道人转世你怎么解释?万一这也是阐教或截教的某位仙人转世呢?” “那我们去问问阐院?” 周厉倒了四杯血茶,分出去,见他们都不喝,耸耸肩,端起自己的杯子轻饮,然后道:“说起来,这一届的血祭也快到了,现在李家和楚家已经解决,接下来便是秦家和赵家,你们还是抓紧时间下手吧。三年前天子想要李家次子李定方继承明生大将军,为此必须杀死优先继承权的长子李昌,你们诛候直接将整个李家灭门,现在想要再这样动秦家和赵家是不可能的了,能只杀一人,就只杀一人,就像楚家那小子一样。” 诛候首领淡淡道:“秦秋只有一个儿子,赵家也是长女,所以完全没有要灭门的必要,而且他们两家对于我大周的军方至关重要,我们肯定只会杀他们的继承人。” 无眼奴伸出手指:“所以现在诛候的目标有四个,李家余孽李迹、那个不知真假的仙人转世、秦秋的儿子、赵广的儿子。”他看向诛候首领:“首领,我们需要按照什么顺序来行动?” 诛候首领将黑猫放下,道:“在去向阐院查清那个仙人转世的真正来历之前,不要理会他,赵广的儿子现在也没必要动,所以就只有李迹和秦秋之子。” “黄风,秦秋之子交给你们隐杀组,为了不引起四王将的怀疑,你尽量伪装成是九歌做的,至于那个李迹,他既然和九歌联手杀了孟老,那么接下来肯定还会有动作,我们就等他们主动上钩。” “无眼,你就严密监视在京城里的曲原,如果可以的话,在梁王殿下的那座曲兰轩里埋下你的眼线,最好能够找出九歌的云中君。” “周厉,你也注意一下太子那边,虽然现在朝堂之上所有人都认定梁王不久之后就会取代太子,但只要天子还没有正式宣布改立,那就仍有任何的可能。” 他缓缓站起,抬头望着王宫的方向,纯黑色的大袍飘动,仿佛就像是能够遮蔽天空的一片夜色。 李迹和柳绮离开燕国后,经过十多日的旅途,终于回到了洛州城,站在这座可谓算是自己人生转折点的古城面前,李迹心底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感,比起他记事起就在的京城,洛州城对于他而言有更加重要的意义。 他、越晗雪、柳绮、宁画、尸子,都是在这里开始新人生的,而今,只有他和柳绮回来了。 柳绮跟门口守卫打完招呼后,回头对李迹道:“我直接去刑事府,你要去吗?洛大哥上次说好久没有见到你,怪想你的。” “洛大人想我?”李迹的脸色怪怪的,“他是想我小姑了吧?”他的脸色顿时气愤起来:“这个洛溪,我早就知道他一直以来对我那么‘客气’,就是因为想接近我小姑,我都不好意思揭穿他,现在反正我不住这了,正好去教训教训他!” 柳绮无奈地说道:“洛大哥是好人,是君子,就算他爱慕越姐姐,也是很正常的吧?他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尸子前辈还是他介绍给你的呢。” 李迹一挥手道:“他是君子,我也是君子,自然是用君子的方式解决,你放心!” “我是真的不放心。”柳绮叹了一口气,然后往刑事府的方向走去。 李迹当然不是准备去闹事的,柳绮正好提醒了他,尸子是洛溪介绍给他的,也就是说尸子当年逃离秦国,选择在洛溪府上住下,是因为他们有很深的交情,所以自己或许能够从洛溪那里了解到尸子离开自己之后的线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忘忧谷的客人 “洛大哥,你看谁来了。” “小绮你回来了?嗯?李迹!” 正在批阅公文的洛溪抬起头,看见门外那个已经半年没有见到的少年,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 “好久不见,李迹兄弟,你这是从京城回来了?”洛溪的热情让李迹有些懵,难道真的如柳绮所说,他还怪想自己的? “是啊。”他敷衍性地点了点头,刚想问问洛州城最近怎么样,洛溪的下一句话又冒了出来:“越姑娘呢?她跟你一起来了吗?” 李迹的脸黑了,铁链直接缠上拳头。 柳绮见到急忙挡在面前,解围道:“洛大哥,李迹他这次来,是为了别的事情,越姐姐并没有跟来。” “哦,这样啊。”洛溪有些失望,然后对二人道:“先进来坐吧,然后慢慢说,这段时间府里积累的都是公文,没有需要外出的案子,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我会抽出时间帮你们的。” 李迹毫不客气地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道:“洛大人,你知道尸子师父去哪了吗?” “尸子前辈?”洛溪怔了怔,然后疑惑道:“尸子前辈不是跟你一起离开的吗?之后他没有回过这里,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李迹握紧拳头咬牙道:“在放过秦王之后,我就去京城了,尸子师父和我告别,说让我去做自己的事情,我本来也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但是之前,我从一位诛候成员的口中,得到了尸子师父在蜀地被他们追杀的消息,听说还受了伤,我现在急着想知道他的处境如何。” 洛溪脸色一变,说道:“他有传信给我,说了你们在秦国做的事情,他放了秦王赢驷一命,的确是很让我震撼。蜀国离秦国很近,他去蜀国,应该也是为了时刻监视秦国的作为,蜀国不可能有人能够威胁到他,以他的实力,也不大可能会被诛候杀手所伤啊,你确信你得到的这个消息是真的?” “我很确定。”李迹的脸色坚定,这可是他用梦魔搜魂术从祸水奴的脑子里得到的情报,自然不可能会是假的。 “难道是诛候首领出手了?”洛溪震惊地猜测,并没有去想李迹为何能够从诛候成员的口中得到情报,此时他也同样关心尸子的情况。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派出一队精英不良人,前往蜀地打探消息,再让一人待在京城注意诛候动向,对了,西庚还有跟着你吗?” “他留在了京城。”李迹摇头道:“不过我有办法联络到他。” “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他吧,作为最优秀的不良人,也只有他能胜任这个任务了。” “多谢。”李迹向他点了点头。 “不必言谢,尸子前辈本也就是我的朋友,他的事情,我自然要在意。” “师父,你千万不要出事啊。”李迹望向府外的方向,心底默默念道。 古蜀国地处西南,临近秦国,占据着梁州大部分的土地,由于和中原之间隔着一条秦岭,蜀国自古以来一直被当作是蛮夷古国,任春秋百国之间如何争斗,战火始终未能蔓延到这片土地。 作为大周王朝建立前就存在的古老部落,古蜀国参与了当时的武王伐纣,是推翻暴君殷纣王的重要力量,七百多年过去,蜀国还存在着,自然就是当今最悠久的一个国家,只不过它本身不属于大周,自然也就未被列入战国七雄之中。 当代蜀王名为杜厉,乃蜀国开明第十世的王,他的父亲第九世杜尚,派大军灭了昔阝、平周二国,一心想要扩大蜀国的领土,不甘只屈居在地形险恶的大山之中。因为蜀国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绝无轻易被灭亡的可能,如此地利,若是作为王朝之都,定能永固江山。因此杜尚仿效中原的制度,在古蜀国设立宗庙,同时积极吸收来自楚国的强大文化理念,向楚国学习,为了能融入中原文化系统,他还弃去祖宗传下来的开明氏帝号,开始自称蜀王。 只不过在这几十年里,中原都在进行变法的浪潮,本是七国之中最弱的秦国,通过商鞅的变法一步步崛起,这自然是刺激了其余诸国,纷纷也开始变法,试着将修行者和军队结合到一起,所以蜀国的这些改革,不仅失去了意义,还破坏了古蜀国自身特有的政治生态,古蜀国开始走向衰落。 杜厉作为当代蜀王,眼看着与自己临近的秦国一天天强大,十分忧心蜀国的处境,但他没有秦国献公孝公惠文王三代国君的雄心手段,他的子民也没有秦人那样的血气,反正蜀国占据天险,即便强如秦国,也很难带着大军翻越这重重险山,何必像秦人那样折腾老命?杜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蜀国一天天衰落下去。 但是去年,尸子入秦国刺杀秦王的消息传到了他耳中,令他陡然振奋,如果尸子真的能够杀了秦王,那对于他蜀国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甚至不惜冒着暴露入蜀道路的风险,派人混入咸阳去,只为真正确认秦王会死。 只可惜,尸子最后没有杀了秦王,让他白白高兴了一场。 他想不通,明明尸子已经出现在了秦王面前,为何最后会不下杀手,即便当时诛候的不死组合挡在前面又如何?他当时是天下第五啊!即便是诛候首领亲至,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仇人就在眼前,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下手?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杜厉都被这件事纠结着,之后听闻尸子离开秦国,他也不惜人力地去派人寻找,只是一直没有收获。 直到昨天,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大王,有人在忘忧谷里发现了尸子的行踪。” “当真?”蜀王脸色激动地站起来。 “我们的人去确认过了,千真万确,只是他似乎受了伤,我们的人不敢靠近,只是守在了谷外。” “受了伤?他可是天下第五,这世上能够让他受伤的人可不多。”蜀王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忘忧谷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可疑人进去吗?” 侍卫摇头道:“未曾发现。” 蜀王想了想说道:“你们先暂时封锁忘忧谷,不要让任何人进去,本王准备之后,亲自去见他。” “是。” 蜀王重新坐回到王椅上,皱眉思索着:“究竟该怎么才能让他为我蜀国所用呢?” 仙寓洞中仙气袅,忘忧谷里忘凡尘。 蜀国有一片著名的万青竹海,巴蜀盛产的竹子成千上百地连在一起,形成了这个美丽的名字,忘忧谷便是位于其中。相传过去曾有贤达人士在这里隐居,自云“乐以忘忧”,所以,后人将这条幽静的狭谷给了忘忧谷的名字。忘忧谷谷门用楠竹建成,刻有门联:“万竿翠竹扫去滚滚红尘,一溪清流奏出淳淳韵音”。谷内曲径通幽,弱翠般的竹林遮天蔽日,整个山谷显得十分幽深,是蜀国著名的避暑胜地,历代蜀王都在此建立避暑行宫,每年夏天来此享受。 近日有一名老人进入谷中,惊扰了这里的幽静竹林,一路历经沙尘的他来到这里宛如世外仙境一般的地方,也顿时喜欢上了这里,这里茂密挺拔的翠竹、曲折幽静的石板路、清澈蜿蜒的溪流,仿佛都能洗涤他干枯腐朽的灵魂。 所以老人干脆在这里住下了,他知道外面有人在追着自己,但他不在乎,在谷内搭了一间竹屋,也没有去住那些奢华的蜀王行宫。老人站在屋子旁,放眼望去,竹亭、竹楼、竹寨、竹桥、竹廊和周围的竹林组成了一幅绝妙的风景画,不禁感慨道:“真想一直呆在这里啊。” “尸子前辈如果喜欢这里,那便住下好了,我们蜀国绝对欢迎。” 一个声音从竹林外传来,老人也没有惊讶,看着竹林中走出来的那个年轻人,挑眉道:“蜀王?” 年轻人鞠躬有礼地道:“在下蜀国太子,杜启,见过天下第五尸子前辈。” “肚脐?好名字。”尸子挖挖鼻孔,毫无天下第五风度地说道:“肚脐太子,不用这么称呼我,我现在只是个糟老头子,早已不是什么天下第五了。” 自称蜀国太子的青年面上轻微抽搐了一下,显然被尸子的话语和挖鼻孔的动作给刺激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重新扬起笑脸,说道:“前辈愿意驾临此地,是我们蜀国的荣幸,父王特地命我前来拜访。” “蜀国人我以前记得不是这样说话的,你们这又是跟哪国学的?”尸子无奈摇了摇头,指了指谷外说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吗?” “前辈来自然有前辈的道理,晚辈当然不知,不过忘忧谷外,那些跟踪前辈来此的人,已经被我们赶走了。” 尸子撇了撇嘴,这家伙显然是故意把追杀说成是跟踪,看来是知道自己受伤了,不过他也不在意,淡淡道:“那些是诛候的人,如果你动了他们,可能会有麻烦。” 蜀国太子的脸色一僵硬,他的确是知道尸子受伤被人追杀才会躲到这忘忧谷,本只是想试探他一番,没想到尸子居然直接把追杀者的身份说了出来。 蜀国虽然远离中原,论起存在时间来并不比大周王朝短,但诛候毕竟不是军队,而是世上最恐怖的修行者杀手组织,蜀国的天险固然能够将所有军队拦在外面,但却拦不住修行者,蜀国一旦得罪诛候,那蜀国的王必定将夜夜惶惶不安。 见到他这反应,尸子笑了起来:“怕的话就赶紧回去告诉你们蜀王,不要插手这件事情,否则万一被牵连,我这糟老头子可是不管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出现在忘忧谷的杀手 蜀国太子的脸色变了又变,心思犹豫不定,蜀国远离中原,王位向来是世袭制,不像中原各国那样斗来斗去,作为从来经历过外面那些尔虞我诈争斗的蜀国太子,他显然没有什么城府,心里的想法都展现在了脸上,被尸子看在眼中。 尸子心底冷笑了一下,然后对着犹豫不决的蜀太子说道:“老头子我也不想连累贵国,请回去转告蜀王,老头子只会在这里待几天,之后便会离开。” 蜀国太子对他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匆匆离开。 尸子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摇了摇头,看来这下一任的蜀王,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这蜀国早晚有一天会被秦国吞并。 蜀太子匆匆回到王宫后,告知了蜀王这件事情,蜀王听了以后也是面色一变,念叨道:“居然是诛候?可是尸子他不是连不死组合都能胜吗?难道是诛候首领出手了?” 他急忙问向太子:“你观他的样子如何?是否是身受重伤?” 蜀太子摇头道:“我看不出他有什么伤势。” “堂堂天下第五修行者,即便是真受了伤,又岂是你这个普通人能够看得出。”蜀王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我蜀国隔离中原,一直都未能接触中原道家的修行之道,导致出不了修行者,兵力又上不去,想要让这天下第五高手相助于我蜀国,只怕是不可能了。” “难道我们真的就看着他这几天躲在忘忧谷里不管不问?”蜀太子咬了咬牙,不甘心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那你有什么办法?”蜀王无奈地看向自己这个儿子。 “既然他躲到了这忘忧谷里,那就说明他目前不是诛候的对手,我们不如”蜀太子的眼中闪过锋芒:“直接将他卖给诛候,也省的诛候向我们问罪。” 蜀王吓了一跳:“这样得罪一位天下第五高手好吗?” “既然他连诛候都对付不了,又怎么会是天下第五高手,即便他是,在他和诛候之间站一边,父王你会选哪边?” 蜀王脸色犹豫,叹气道:“诛候当然不能得罪,但是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或许是最好的。” “父王,这可极为难得的机会,尸子曾在咸阳城里大战诛候不死组合,令他们失了颜面,虽然最后秦王没死,但尸子差点逼死秦国的王,这对于秦国而言可是天大的屈辱,如果我们能够相助诛候抓住尸子,那不就也相当于打了秦国的脸?” 蜀王一怔:“这” 蜀太子咬牙道:“父王,秦国这些年虽然极少与我们蜀国开战,但是您忘了吗?之前您到汉中打猎,与秦王赢驷偶遇,秦王赠送了一些金子作为礼物,而您赠与了我们蜀国有名的珍玩,但因秦王回去时,珍玩由于颠簸而散成了泥块,秦王就大怒想要发兵攻讨我们蜀国,后来虽然没有真的攻打,但也是因为秦国有人进谏说这珍玩就预示着我们蜀国的土地被秦王得到了,秦王笑而接纳,秦国一直都在觊觎我们蜀国的土地。如果我们对外宣称把那个将秦王吓得屁滚尿流的尸子给抓住了,那岂不是狠狠羞辱了他们?这口气,难道您真的不想出?” 蜀王被他给说动心了,这的确是一次狠狠羞辱秦国的机会,如果错过了,以后恐怕就再也不会有了,要知道这天底之下,唯有尸佼一人,能够吓得秦王赢驷屁滚尿流,在广场上大开辩死之论来壮胆,谁能擒住尸佼,就相当于成为了第二个能够将赢驷吓得屁滚尿流的人。 “好,那就如你所说,只是得先确认他的伤势有多重,我们的人,不能白白送命。” “父王放心,一切都交给孩儿吧。” 尸子就真的在忘忧谷里住了下来,这青山绿水,是在秦国看不到的自然宁静。经历了十年前秦人奋血沙场的他,如今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他在忘忧谷里煮茶砍竹做水车,完全像是个寻常的农家老头子,每次蜀王的人偷偷进来,都是见到他在做这些事情,既没疗伤也没练功,让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该怎样才能试探出尸子受了多重的伤。 今日之后,蜀国太子再次进入了忘忧谷。 他看到那个老人居然在田里种东西做农活,不由得震惊无比。 尸子见到他来了之后,也没有理会,继续干自己的农活,等到差不多了,才坐到田边,从水车那边勺水泼在脚上,没好气道:“你又来做什么?别打搅老夫看风景的雅致。” 蜀太子小心翼翼地道:“前辈可是在种植什么药材?” 尸子白了他一眼:“油菜花没见过啊?” 蜀太子瞪大了眼睛,瞧着那些被插在田里的油菜花。 “前辈你为何要种这些油菜花?忘忧谷里有不少的名花异草,这油菜花太过廉价平常,种在这里,似乎有些” 尸子再翻白眼:“老夫乐意,咋滴?种什么东西还要向你汇报?这田是你家的?” 蜀太子心底嘟囔了一句这整个忘忧谷都是我家的,连忙躬身:“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前辈真的喜欢油菜 花,晚辈可以命人带着大批的种子前来播种,到时前辈无论走到忘忧谷的哪一处,都是遍地油菜花,岂不更好?” 尸子不耐烦地扬手道:“去去去,不用你们来捣乱,这片忘忧谷现在是老夫的地盘,没事别乱带人进来。” 蜀太子的嘴角抽了抽,尸子本以为他应该要走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在田边做了下来,腆着脸问道:“前辈,能否给晚辈讲讲您当年闯荡江湖的故事?” 尸子用手抠着脚趾甲里头的泥沙,淡淡道:“有什么好讲的,你一个蜀国太子,又不可能像我一样去闯江湖,知道江湖的事太多,对你也不是好事。” “虽然被身份所缚,但晚辈也有一个江湖梦啊,我们蜀国自闭在这蜀地深山之中,无法像别国一样出现修行者的神通江湖,可是无比迫切着有一个人能够出现在蜀国,给蜀国带来全新的变化,就像商鞅先生出现在秦国一样。” 尸子嗤笑一声:“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你知道当年的秦国是怎样的,才会让商鞅愿意放弃阐院法家大教授的身份,来到那贫寒苦穷的秦国吗?” 蜀太子怔了怔,然后摇了摇头,当年秦国迎来商鞅的时候,他可还是只会玩泥巴的小孩子呢。 尸子抬头望着天空,淡淡道:“当年孝公的父亲献公即继位时,秦国经历了自厉共公之后几代君位动荡,国力大为削弱,魏国进攻秦国,夺取了河西地区,秦军完全不是对手,献公只能割地,与魏国讲和,安定边境,迁都栎阳修养生息,并且数次东征,想要收复河西失地,无奈仍不是魏国的对手,献公在含恨中离世,年仅二十一岁的孝公继位。在内外交困的危机中,孝公颁布求贤令,宣布‘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这样的话,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君王能够说出,当时的秦国已经失去了太多土地,这番话何其珍贵,商鞅看得出孝公是真的想要改变秦国,真的渴望一个能做到的人,所以他毅然而来。” 他指了指忘忧谷外的方向:“而你们蜀国,靠着这深谷重重的天险,几百年来不思进取,哪个法家人士愿意来到你们这种地方变法?” 蜀太子听得一愣一愣,虽然很不爽尸子话语中对蜀国的鄙视意思,但也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只得咽下这口气。 尸子回想起商鞅的往事,思绪万千,并没有注意到蜀太子露出的阴狠眼神。 几道身影突然出现在田垛旁。 “你们是谁?”蜀太子惊恐地站起身来,望着这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显得很是慌张。 尸子头也不抬,看也不看,继续捧着脚掌怔怔出神。 “蜀国太子,我们一直在等你身边护卫离开的机会,现在终于等到了。”一名黑衣人阴恻恻地说了一句,然后亮出了明晃晃的尖刀。 “前辈,救命!”蜀太子尖叫了一声,就要往尸子身后躲去。 尸子烦躁地掏了掏耳朵,说道:“真烦。” “前辈,他们肯定是杜雷斯的人,一直都想要杀我!求求前辈帮帮我!” “杜雷斯是谁?”尸子翻了一个白眼。 蜀太子咬牙道:“是苴国现任国主,他的父亲杜葭萌是我祖父的弟弟,被分封了国土成立苴国,作为我们的属国,祖父和他父亲去世后,杜雷斯就一直想要摆脱属国身份,一次次派人刺杀我和父王,这次肯定是得到了我孤身进入忘忧谷的消息,所以派杀手偷偷陷入进来,我估计我身边有他们的内奸!” 黑衣人上前来,说道:“老头子,如果你要阻拦我们杀这个人,就连你一起杀。” 尸子摇摇头说道:“我不阻拦,你们要杀他便杀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诛候蓝火 蜀太子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立刻尖叫道:“前辈!” 尸子挖着鼻孔,走到一边,无所谓地道:“我不是蜀国人,这个蜀国太子你们随便杀,不用理会我,老夫种田去了。” 说罢就要下田继续去种油菜花。 那几名黑衣刺客也是怔了怔,显然没想到这个老头子会如此不按情理出牌,互相看了几眼,似乎在问怎么办。 像是首领的人咬了咬牙,说道:“就算他不管,杀蜀国太子的事情我们也不能留下任何一个活口,一起杀了!” 背对着他们的尸子冷笑一声,可真是牵强的理由。 刺客们出手了,化为黑影刷刷朝着蜀太子掠来,只听蜀太子发出一声惊恐无比的惨叫,然后不顾一切地朝着尸子追去。 “前辈!只要您能救我一命,我蜀国愿将这忘忧谷土地赠送给您!” 尸子眉头一挑。 刺客显然不管他说什么,刀尖刺向尸子的身后。 哗啦,铁链破衣而出,瞬间将攻击他和蜀太子的五名刺客穿胸而过。 刺客首领骇然地看着那一道道死神般收割生命的铁链。 还是天下第五? 尸子穿梭于人群之中,所过之处鲜血纷飞,那些看上去身手不俗的刺客,在这些铁链面前完全没有反抗之力,被一个个穿透腹部或胸膛而死,直到出手的十名刺客全都死去,他才停下来,转过身来看着惊呆的余下几人,无趣地撇了撇嘴。 “就你们这能耐,也来刺杀一国的太子?”尸子挖了挖鼻孔,把抠出来的鼻屎弹到同样惊呆的蜀太子身上,鄙视道:“连给老夫当年创立的青松刑法队打杂都不配。” “看来前辈是一位高人。”刺客首领阴森森地说道,目光死死盯住尸子身上那些染血铁链。“但是我们今天不完成任务,回去也是死。” 尸子看着对方还剩下五个人,摇头道:“我劝你们还是自行了断吧,老夫杀你们这些杂鱼都嫌脏。” 刺客首领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修行者,我也是修行者,所以请小心。” 尸子撇嘴道:“废话真多,你们一起上吧。” 刺客首领对余下的四人使了个眼色,四人会意,立刻分散开来,从不同的方向围住尸子。 尸子完全不在意,在他看来,这刺客首领即便是修行者,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纵然自己早已经不复之前的实力且身受重伤。 五名刺客位置站定,紧张地盯着这名曾经令整个秦国都恐惧的老人,连蜀太子也是看向他,紧张的吞了一口唾沫。 “上!”刺客首领一声令下,已然化为一道黑色闪电冲向尸子。 他的速度最快,所以最早闪至尸子面前,钢刀当头便朝着尸子劈来,这带动黑色弧光的一刀,的确是只有修行者才能挥出的,而且是实力极强的修行者,连尸子眼中也闪过了惊艳之色。 这人的境界,足有第三境心动巅峰。 这隔绝中原从未出过什么有名修行者的蜀地,居然也会有这样的高手? 尸子大笑了起来,已然起了好战之心,若是以往,这等境界的修行者自然不在他的眼中,但是如今他已然不是天下第五,腐朽将死,死前能和这样的对手打一场也算不错。 铁链快速缠上手臂,老人抬着这只手臂一挡,当的一声,火花溅开,本是有自信能够一刀将那些铁链斩断的刺客首领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刀下传来,直接面色一变,虎口直接裂开,被老人这一抬臂震得后退出好几步。 老人看着整只手掌鲜血淋漓的刺客首领,摇了摇头,意思是在说你不行。 刺客首领咬牙,再度拖刀而来,身后是地面给一道被刀锋划开的黑色深痕。 两人一劈一挡速度极快,直到刺客首领第二刀劈下,另外四名刺客才至尸子周身,四柄钢刀在不同方向朝着尸子劈来。 东南西北,四面皆刀。 四把刀,织成了一张网,十字绝杀。 但尸子仿佛对那四把刀视若无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面前的刺客首领身上,面对再一次劈来的黑色刀光,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疯狂之意,铁链之间开始发出剧烈的磨动声,将他的整条手臂包裹住,看上去比平时的手臂粗了好几倍,这一刻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手臂的尸子,大笑了一声,对着头顶落下的刀锋,手臂狠狠刺出。 无坚不摧的铁链,裹着老人的拳头,毫无意外地将刺客首领的钢刀击地粉碎,并且威势未停,继续轰来,在刺客首领震惊的目光中,一拳打穿了他的胸膛。 下一刻,刺客首领整个胸膛炸出无数的肉块,伴随着一团血雾,刺客首领的身体缓缓倒下。 同时,另外四名刺客的刀也落到了尸子的身上。 尸子没有选择躲避,直接一条铁链从手臂上游出,环绕着自己的身体,将那四柄刀同时挡下。 当当当当—— 那些钢刀砍在铁链之上,都是直接崩断,同时反震的力道将刀刃的碎片 也全部送进了那几名刺客的身体之中,只听他们惨叫着身体倒飞出去,身上血花不断绽放, 这些连修行者都算不上的普通杀手,遇到尸子的铁链,这样的结果是不用想的。尸子根本就没有去防备他们的打算。 事实的结果也如同他所想的那样,三名刺客被震飞。 三名。 还有一个没有。 尸子察觉到不对劲,猛地回头,那名挡住了铁链反震之力的黑衣刺客狞笑了一下,然后刀上突然冒出蓝色的火焰,对着尸子的后背狠狠一劈。 叮—— 铁链断,带着火焰的刀锋划过尸子的后背,深深拉出条焦黑的痕迹。 又是一名修行者! 尸子惊怒地迅速转过来,缠满铁链的拳头直接轰过来。 但是那黑衣刺客却是选择了后退,直接躲开了这一拳,拉开了与尸子之间的距离,才停下来阴笑看着这名被他偷袭成功的天下第五高手。 “这可是贴了阴阳鬼火符的刀,滋味如何?尸子前辈?” “阴阳鬼火符?你是诛候的人?”尸子这下子也反应过来了,面前这家伙的实力简直和其他人有着天差地别,一刀劈断他的铁链,并且正面躲开他的攻击,这对于元婴境以下的修行者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下诛候组织麾下天字级杀手,代号蓝火。”黑衣刺客淡淡说道。 果然,还是仅在奴级高手之下的天字级杀手。尸子死死咬着牙,背后传来剧烈的灼痛感,仿佛是有千万条毒蛇在咬,尸子额头都微微冒出了冷汗,显然这一刀让他很不好受。 “你的实力,比前段时间追杀我的那些家伙还要厉害,之前为什么不出手?” 蓝火笑着道:“当然是为了确认尸子前辈,伤得究竟有多重,毕竟您之前可是天下第五高手呢。” “原来这些连修行者都算不上的普通杀手,是用来掩饰你的身份的,包括那名被老夫一拳轰死的首领。” 尸子缓缓看向蜀太子,见到对方脸上又惊又喜的神色,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些所谓来自苴国的杀手,根本就都是假的,这个蜀国太子早就把自己出卖给诛候了。 “这是自然,因为我是诛候黑鬼组合死去的壁蛇奴大人的替代人选,整个诛候组织奴级以下的高手,也数我最强,既然要出手,必定要选在最好的时机。” 看着面前容颜形体均枯槁的老人,蓝火冷声说道:“尸子前辈,如果是在几个月前,我断然不敢这样对您出手,但是你既然将你的蛛锁传给了你的徒弟,那就是不打算再在天下第五的位子上待着。你实力的退步和身体的老化,都比我想的更快,我猜猜,是因为蛛锁吞食精血的后遗症吗?” 尸子摇摇头,说道:“我本来就是个快死的老头子。” 蓝火指了指地上被他斩断的铁链:“现在你身上的那些铁链,不是蛛锁,只是普通的铁链,被你用法力操控着而已,没有任何的法宝灵性,失去了蛛锁,你不过就是一个将死的老头,也难怪会在我那些同伴的手底下受重伤。” 尸子缓缓拉出铁链上缠着的一条条铁链,面无表情道:“既然你是诛候奴字级成员的候选人,那么就这样死了肯定很可惜吧?” “如果能够和尸子前辈同归于尽,想必组织会认为我死得很值。” 蓝火缓缓抬起自己那柄燃烧着蓝色火焰的刀,双眼同样跳动着火焰,他轻轻一挥刀,刀上的火焰扫出,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火焰。 “不,你不会。” 一个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都是一愣。 这个声音 尸子转头,果然见到在田野之外,一个麻衣老人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一名十几岁的少年。 蓝火面色沉下,他竟没有察觉到这个老人是何时进入忘忧谷的,外边的人居然也没有动静,对方究竟是何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告知 尸子眉头一挑,说道:“你怎么又来了?又来拐卖我徒弟?” 麻衣老人无奈说道:“好歹老夫也是世人尊崇的鬼谷老神仙,对你师徒也有恩,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的?” 尸子摆手道:“去去去,别来这套,你年纪比我大又如何?我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谁也不许跟我抢!” “我没想抢你徒弟,而且他也在你身边,我要抢他来找你干嘛?”鬼谷子一脸的无辜,自己明明就表示过李迹不会是这一代的纵横了,这家伙还是一直担心着自己抢走他徒弟。 “鬼谷子?”听到这个老人自称的蓝火面色悄然一变,目光猛地盯在其身上,但让他心惊的是,他根本看不出面前这个老人的修为有多高深。 鬼谷子对着尸子笑道:“放心吧老弟,既然我来了,今天就没有人能杀得了你。” 蓝火警惕地说道:“老先生是传闻中通晓任何世事的鬼谷子前辈?” 鬼谷子扫了他一眼:“怎么?老夫不像?” 蓝火咬牙道:“诛候与前辈从未有过任何宿愿,还请不要插手今日这件事情!” 鬼谷子淡淡道:“老夫与诛候是没结过仇,所以你现在要逃走,老夫不会拦你,但你如果坚持要动手,老夫也只能让你交代在这里了。” 蓝火心中犹豫不定,他没有见过鬼谷子,所以也不知道眼前这位老者是否是冒充的,他看不穿对方的修为,或许也能解释为对方根本就不是修行者,纯粹只是来虚张声势的。于是他看向了老者身后的那名少年,同样是毫无修为。 还是得试一试才行 那边,鬼谷子见到蓝火犹豫着不肯离去,便对张仪这般说道: “徒弟,这个诛候杀手,就交给你了。” “啊?老师,我不会打架啊!” “你的师兄苏秦都是天下第十了,你居然还不会打架!” “老师,师兄他可是被您教了十年啊!我连半年都还没到啊!” “你的意思是,为师我没本事把你教到天下第十?” “老师我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 蓝火听着这番令人无语的对话,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深,然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刀便朝着那老者挥去,一道蓝色的火焰成弧形飞出,所过之处,地面都是焦痕。 “老师小心!”张仪尖叫出来,然后立刻躲到了鬼谷子身后。 鬼谷子气急:“为师不是说交给你了吗?” “老师,我不行的,只有您才行。” “你个兔崽子!” 尸子摇摇头,铁链发出叮当响,准备出手。 就在火焰即将临近鬼谷子,张仪硬着头皮想要站出来时,鬼谷子扬了扬手,阴阳之火瞬间熄灭。 一点火苗都不剩。 蓝火想过老人可能会出手挡下,但他想不到对方居然只是挥手间破了他的阴阳鬼火刃,这如何可能是一个不是修行者之人能够做到的? 鬼谷子对着惊骇失色的他说道:“阴阳鬼火本就是阴阳术的产物,在老夫面前使用这个,比班门弄斧还要可笑。” 蓝火毫不犹豫转身掠走,经过蜀太子身边顺便还抓住他向尸子丢了过去。 尸子随手将丢来的蜀太子拍到一边,对鬼谷子点头示意:“多谢。” 鬼谷子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复杂道:“如果是前几个月的你,肯定不会这么说,而是会骂我为什么把他放跑了,现在的你,真的连这种级别的杂鱼都杀不了了吗?” 尸子平静道:“如果你今天不出现,我是能够杀了他的。” “但是你的死期会离得更近。”鬼谷子看着他手臂上的那些铁链缓缓钻入衣下缠回腹部,“蛛锁吸收了你体内的大部分精血,早已经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一旦将它抽离,你的气血便会彻底枯竭,我说得对吗?” “上次在咸阳城的时候,你就已经看出来了吧?”尸子也叹了口气,“你那时没说,并且说了后会无期,想必就是不打算管这件事,现在却又出现在我面前,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违反了自己的本意?” 鬼谷子淡淡道:“因为那时我没有算到,通天教主转世已经出现在了人间。” 尸子皱眉:“什么?通天教主转世?” “没错。”鬼谷子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而且就是你的徒弟李迹。” “你在说什么屁话?李迹怎么可能是什么通天教主转世,他之前可是无法修行的体质。”尸子一脸的不信,纯当这个被世人称为老神仙的家伙在放屁。 鬼谷子严肃地道:“李迹的确是,之前我没有算到,是因为那时他的截教三魔之力还不完整,但应该就是在他去了京城之后,遇到了什么变故,拥有了完整的三魔之身,激活了他身上那份特殊的感应。” “特殊的感应?是什么?” 鬼谷子摇头道:“这无法解释清楚,但既然我能够算到普贤的转世何时来到人间,自然也能算出通天转世, 而且这是第二次。” “上一次,便是百年前那场阐院的浩劫,我的好友李老君将通天的一半力量封印在九鼎之后登天而去,通天和他的弟子多宝道人逃离,如今通天应该已经重新转世,而多宝道人,肯定也还在人间,现在你的徒弟已经初步觉醒了通天教主的力量,那么多宝道人,肯定也快找到他了。” 尸子摇头:“我还是不信,你说的这些太玄乎了,世人皆知老君西出函谷关登天而去,但从未听说是和什么通天转世有关。” 鬼谷子笑道:“这种事情,你觉得阐院可能会让世人皆知吗?你不信你的徒弟是通天转世,但是你知道不久前他做了什么吗?” 鬼谷子转头望向秦国咸阳城的方向:“他杀了诛候的不死奴,那个你之前出过手,但是没能杀死的人。” 尸子:“” “如果他不是通天转世,你认为这种事情可能吗?不死奴可是拥有封印通天的九鼎力量,可谓是所有截教三魔的克星,但是他却死了。尸佼你知道吗?那件成就了你天下第五之名,然后被你传给了你的徒弟的蛛锁,正好就是通天教主百年前被老君击败后遗失在人间的法宝——穿心锁,他会成为你的弟子,你会传给他穿心锁,这是上天早就注定的。” 尸子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如今不知李迹在哪儿,但听到自己的徒弟做到了这么了不起的事情,作为师父他当然很欣慰。 鬼谷子继续道:“我来找你并告诉你这些事情,是因为李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接下来他可能会遇到很大的麻烦,作为师父的你,难道不想帮自己的徒弟吗?” 尸子摇头道:“他已经成长起来,走到我的前面了,如今我只是个快要躺进棺材的老头子,我还能帮他什么?” “你的身份,还能够帮到他一些。” 鬼谷子看向了一旁偷偷摸摸想要溜走却被张仪抓回来的蜀太子,笑了笑,说道:“正好这蜀国自己作孽,创造了游说的条件,相信那位秦王对蜀国会很感兴趣的。” 咸阳宫里,秦王赢驷正在看着河西的地图。 河西是秦国通向中原的门户,对于秦国来说有着相当重要的战略地位,中原是各地的商品集散地,控制着各国的粮食命脉。只有走向中原,才能拥有充足的粮食补给,才能在战略上处于主动。两年前,秦国从魏国手里夺回了河西,魏王向秦国割地求和,但是对于如今一日日强大的秦国来说,拥有了河西之地显然无法满足他们的野心,现在,赢驷要的是进军中原。 只是中原不仅仅只属于三晋,而是属于大周王朝的,秦国虽已强大如此,但也仍是大周王朝的诸侯国,若是起兵进攻大周领土,必定会被其余各国以这个理由联合讨伐,那就不是好事了,所以赢驷如今正在为如何进军中原而发愁。 “大王,丞相来了。” 侍卫进来通报,赢驷抬头说道:“来的正好,快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嗒嗒脚步声在大殿中响起,新任的大秦丞相公孙衍走了进来。 公孙衍本任大良造之位,是秦国最受赢驷重用的大将,其人用兵如鬼,征战如电,奔袭如火,有“犀首”之称。在两年前秦国夺回河西之战中,便是由他率军,亲自俘虏魏国主将龙贾,斩首八万,大败魏武卒,彻底让秦国占据了河西,之后被赢驷封为大良造,年初尸子大闹咸阳,也是他负责统领一万禁军和八百白雪剑宗精英弟子将尸子拦住,虽然最后尸子仍是闯入了咸阳宫,但是秦王能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付给他,可见对他的信任。 按照周礼,武将不应担任相国之位,但之前的丞相未越被道德宗天元组织杀手杀死,秦王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便干脆任公孙衍为丞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再入咸阳宫 “大王,您又在看地图?” 赢驷招手道:“公孙卿,快来帮寡人看看,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进军中原。” 公孙衍走到地图前,看着上面秦国的版图,说道:“大王,如今我们已经占据了河西,想要再攻进魏国,只能突破黄河天险的秦晋峡谷,目前来说,难度太大,且魏国也已经割地求和,我们再把主意放在魏国上,会显得我秦国出尔反尔,所以,不能考虑魏国。” 赢驷皱了皱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指着地图上临近秦魏两国的一块小地方:“那韩国呢?” 公孙衍想了想说道:“韩国国力是弱,打进去不会像魏国那样吃力,但是韩国可是离大周最近的诸侯国,如果我们打了韩国,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赢驷明白。 赢驷看着地图上那一块占据着豫州中心,不大但却最显眼的大周王室领土,深深皱眉,虽然秦国的领土已经比大周还要大,但大周仍是七国公认的天子之国。大周可以默认七国之间打来打去争夺领土,但若是打到了大周领土附近,那可就是在天子头上动刀——不要命了。 公孙衍说道:“中原最重要的,便是豫州,但是豫州是属于周天子的,韩国虽弱,临近着大周,再弱也不可能被灭国,所以大王,我之前就劝过您,暂时还是不要想着进军中原了,时机未到。” 赢驷冷声问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时机?” 公孙衍沉默了下去,半晌,他才幽幽地道:“除非等到大周王朝彻底衰落下去,失去了天子权威,届时,才是我们秦国真正崛起的机会,如今我们再厉害,也不过是在六国的面前。” 赢驷也沉默了下去,其实公孙衍说的,他明白,但是这很难令他接受,秦国的强大是靠着每一个秦人流出的血,是靠着战争上每一具秦人战士的尸体,他答应过自己的父亲,会让秦国变得更加强大,他也答应过那个要杀他却最终放过他的人,不会让商鞅失望。 但是,这片人间大地,终究还是属于大周王朝的,哪怕如今的大周王朝,已经没有了六年前三十万水军攻打楚国逼死剑圣白修易时的强大,但是阐院终究还在。 只要阐院还存在大周一天,秦国就永远没有办法摆脱诸侯国这个身份,秦国的领土,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属于大周的。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呼气,似乎想把心中那口憋屈的气也给呼出去。 有些灰心丧气的他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看了。” 这时公孙衍反而微笑了起来,说道:“大王,秦人是战斗民族,只有战斗才能不断变强,中原虽然暂时无法踏足,但大王难道忘了,这些年一直让我们秦人生活在战斗中的是谁吗?” 赢驷怔了怔,然后目光落在地图上秦国的西面。 公孙衍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些西戎部落的人,我们进不了中原,但可以拿他们来磨磨刀。” 赢驷皱眉道:“现在西戎对我们秦国没有多大的威胁,攻打他们,会不会是在白白消耗国力?” 公孙衍笑道:“大王,这些西戎的领土草原,对于我秦人来说何尝又不是国力资源,秦国最早不也是和他们一般牧牛羊马而生吗?有了草原,便有了马场,有了马场,便有了更多的兵,这个道理,大王难道不明白。” “公孙卿说的有道理,那便” 便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侍卫慌张来报:“报大王,那个尸尸尸尸佼回来了!” “什么?你说谁?”赢驷下意识一呆。 “天下第五的尸佼?”公孙衍倒是听得清楚,脸色剧变,喝道:“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他现在就在王宫门口!身边还带了一名十几岁的少年!” 公孙衍咬牙道:“我得去召集白雪剑宗的弟子!” 这时赢驷却突然道:“公孙卿,不必了,你召集了也没有用,他要出手你们根本拦不住。” “可是大王,您毕竟是秦国之王,怎能如此冒风险?只要大王不离开这大殿,我公孙衍即便是被他尸佼杀死,也不会让他接近大王十步之内!” 赢驷摇了摇头:“他要杀我,之前就会下手了,没必要再回来一趟,所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你没听到他带了一名十几岁的少年吗?他要杀人何必还带人来?” “我要出去见他。” 张仪紧张地看着面前如临大敌的重重禁军,悄悄拉了拉尸子的衣襟,吞了口唾沫说道:“前辈,他们如果真的出手了怎么办?” 尸子挖着鼻孔无所谓道:“出手就出手,老夫还怕他们?” “可是前辈您不是已经变不复当年之勇了吗?” “笑话,老夫即便是腐朽地只剩下一身的排骨,也不是这些人能够杀死的,你是不放心你老师把你交给我?” “不不不,我相信前辈。” “那好,你现在往前走,有老夫在,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前辈,这” 张仪看着前方的明刀亮枪,实在是不敢再往前一步。 “大王来了。”人群后方突然骚动,在一众文武大臣各种焦急声中,秦王赢驷走出了禁军的重重包围,站在了尸子的面前。 看着面前枯瘦如柴,身上几乎全无生气的老人,赢驷的眼中闪过无比复杂之色,比起上次来咸阳的时候,他没有显得那么胖了,因为身体上缠着的铁链少了,这短短几个月之内,这名老人的身上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有什么事吗?”赢驷本以为自己会很害怕地说出这句话,但是当他开口时,却发现自己意外的平静。 尸子缓缓道:“赢驷,作为秦国的王,我想问你,你还记得商鞅临死前说的那番话吗?” 赢驷怔了怔,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道:“鞅此一生,为法而活,只盼能用新法改变天下,周王不愿我将新法行至洛州,认为我有背周礼,我便入魏,魏国不重视我的法,我便入你秦,让秦国哪怕荒郊野店,都奉行我商鞅之法!秦地虽蛮,却能庇得天下寒士俱欢颜;商鞅虽死,其法延续万世不灭!又有何憾?总有一天,周朝会礼崩乐坏,商法遍及之地——”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无比,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从他体内散发出来,一字一句道:“才是真正的王朝之都!” 尸子的脑海之中也浮现出当时商鞅在即将被五马分尸前,还能大笑着说这样一番豪迈之语的画面,不禁有些恍惚,说道:“那么,你能够实现他的野心吗?” “何意?” 尸子淡淡说道:“蜀国的太子,在我的手里,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赢驷眉头一挑,想了想,然后转过身,对着周围包得水泄不通的禁军说道:“你们让开吧,请尸子进来。” “大王这不可以啊。”几乎所有的大臣们都在说这句话,他们看着前方那个身上缠着铁链的老人,眼中是从二月份至今仍未忘记的恐惧,他们忘不了,当初这个老人带着曾经秦国道家第一人尹波的尸体,轻松穿过一万禁军和八百白雪剑宗精英弟子的剑阵来到大殿之前,大笑着问秦王一句:“赢驷,你可还记得何为请君上架?”如此让秦国蒙羞之辈,就算这番不是来杀大王的,又岂能进这咸阳宫大殿里? 上将军司马错单膝跪地,重重道:“大王,这里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这个人进殿,大王请三思!” “大王请三思!” 赢驷面无表情道:“你们是觉得,堂堂秦王让一个曾经要杀他的人如此大摇大摆进入我咸阳宫,显得我秦国懦弱?” 众臣皆是伏倒在地,没有一人敢出声。 赢驷哼了一声,重重甩袖道:“方才你们也听见了,蜀国的太子在他的手里,我秦国早就有进攻蜀国的想法,如今大好机会,难道要白白错过?你们是觉得我秦国的面子重要,还是霸业重要?” “可是大王,这话未必能是真的啊。”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臣颤颤巍巍地说道。 “尸子前辈不会欺骗你们。”张仪这时走上前来,面无惧色地对着这一众秦国大臣说道:“我以我的老师鬼谷子的名誉,向你们保证。” “鬼谷子?”众人纷纷被他报出的这个名字惊住。 赢驷也转头惊讶地看着这个少年,鬼谷子的大名他可是清楚,那可是世间任何一位君王都想要的奇才,而对于七国而言,这位前阐院纵横家大教授冠绝古今的纵横之术,更是梦寐以求,于是赢驷极为感兴趣地问道:“你是鬼谷子的弟子?” “是的,我叫张仪。”张仪对他鞠了一躬。 赢驷又问:“可是令师让你来的?” “是的。” 赢驷赶紧笑着对众人说道:“听到没有?赶紧都让开!” 禁军们这才迟疑着让出一条路。 张仪少年心性,见到自己还是有很大的用处,显得有些兴奋,对尸子说道:“前辈,我们进去吧。” “还是得看鬼谷的面子啊。”尸子心中无奈叹了口气,跟在了张仪的后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客卿 禁军们看着尸子和秦王慢慢走进大殿之中,都显得紧张无比,公孙衍要跟进去,秦王却让他守在门外,无奈公孙衍只能小声给禁军下令,让他们做好随时冲进去的准备。 赢驷自己倒是没有多担心,也没有回到大殿上坐着,就站在大殿中央,对着走进来的尸子和张仪说道:“现在,二位有话可以尽管说了。” 尸子目光落到一处殿中墙壁上的军事地图,心想秦国不愧被六国称之为虎狼之国,在议政的大殿中,居然也会有军营中才有的地图,可见这里商谈的,几乎都是战争之事。 秦王走到地图面前,找到了蜀国的位置,指着那里说道:“雍州之南,便是梁州,蜀国是梁州唯一一个大国,若能占据它,我秦国将会彻底拥有西南梁州的大部分土地,从而与荆州楚国接壤,我早就想对蜀国下手,但是,秦国与蜀国之间有着重重天险,秦岭加上蜀地的天梯险道,这些年我也一直找不到办法能够攻入那里。” 尸子淡淡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蜀国能够从大周王朝建立之前存续至今,靠的便是这青天一样难上的蜀道。” 赢驷看向尸子:“所以我想知道,一个蜀国太子,如何能解决这个难题?” 尸子笑了起来:“不愧是一上位就杀了商鞅立威的人,赢驷,我并未说过一个蜀国太子能够带来让秦国攻进蜀国的机会,你是故意这么说,然后让我自己掂量这笔交易能否可行吧?真是好深的城府。” 赢驷并不觉得尴尬,而是认真道:“你既然亲自前来,肯定是一笔很重要的交易,我不能不慎重。” “好。”尸子干脆地道:“那我明说,我的条件就是,让这位鬼谷之徒张仪,做你秦王的客卿。” “客卿?” 赢驷皱着眉头看向张仪,想不懂这是什么用意。 尸子说道:“他是鬼谷子的徒弟,那么你就该知道,他擅长什么。” “纵横捭阖之术?” “没错。”张仪点头自荐,“我已经学会了老师的一些纵横术。” 赢驷笑了笑,不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看向尸子,说道:“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就会动手杀我?” 尸子淡淡道:“在我看到秦国需要换王之前,我不会杀你,不管你心里是否愿意相信这个少年的能力,我话已经带到,只要你答应让他留下来,我就会把蜀太子交给你。至于这个蜀太子能否让秦国拥有攻进蜀国的机会,便要看你自己聪不聪明了。” “告辞。” 也不等赢驷开口说两句表达意见,尸子已经走出了大殿,在外头慌乱无比的叫声之中,飞离了咸阳宫。 公孙衍等大臣们慌慌张张地冲进大殿,见到秦王安然无恙,方才松了一口气,公孙衍开口问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却见赢驷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皱着眉,打量着那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尸子走了,这个自称鬼谷之徒的少年却留了下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赢驷突然想到尸子说把蜀国太子交给他,但现在人呢?赶忙要让人去找,却突然听见外头有侍卫进来说发现一名青年浑身被绑着丢在广场的一处角落。 秦王喃喃道:“他到底有什么用意?” 尸子离开咸阳城后,鬼谷子已经在城外等他。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么做究竟能帮到李迹什么了吧?” 鬼谷子在官道上漫步前行,边走边道:“我之前去找过李迹一次,借了他一件法宝,让他在今后利用通天转世的力量帮助张仪对抗他师兄苏秦。但是现在张仪差苏秦还太远,需要一个快速晋升的起点,所以我让你送张仪到秦国,只要张仪能够在秦国站住脚跟,以后成为大秦丞相,他才有和苏秦较量的资本。同样,也会帮助李迹,在不久后,有人需要秦国这一股力量的时候。” 尸子怀疑道:“成为大秦丞相?这可能吗?赢驷不是傻子,即便是你的弟子,也不可能会把丞相的位子交付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这个起点,恐怕还要好多年沉淀啊。” 鬼谷子笑道:“张仪是个很有才华的孩子,天生就适合当纵横家,而赢驷也是个能用人的君王,他会知道该怎么选的。” 尸子摇摇头:“我实在是不知道你们这些阴谋家的心思。”伸了伸腰,扭扭脖子,他笑道:“只要不是在害我徒弟,我懒得管。” 鬼谷子停下脚步,说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尸子漫不经心挖了挖耳朵,随意道:“去找个地方等死。” 鬼谷子望着他夕阳中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个老头,几个月前,还是震惊世人的天下第五,如今,却是他所在十年前的那片江湖的最后一缕余晖。 黑色大袍飘进阐院后山之中,把山庄里正在写字的庄子吓了一跳。 “居然是裘飞大人,有什么事吗?”庄子放下笔,看着面前这袭黑袍,神情庄重。 “庄子先生在写什么?”猫脸面具上的那对眼睛扫过桌上的书笔,似乎有些感兴趣。 “没什么,一些趣闻而已,你知道的,我喜欢看书写书。” 诛候首领点点头,“我要找院长。” “老师出去了。” “去哪里了?”诛候首领心想院长不是整日都待在阐院里闭关吗?怎么会出去?不过面对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道家大教授,他眼神也没有流露出来不满的意思,皱起的眉头被面具挡住,完美地掩饰了他的情绪。 “不过老师意料到有人会来找他,所以留下了一个锦囊,让我交给来找他的人,想必就是裘飞大人了。” 庄子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恭敬地放到了桌上。 “哦?”诛候首领接过锦囊,问道:“里头是什么?” “大人拆开便知,不过老师说大人走出阐院之后方可打开。” “好,我明白了,替我向院长问好。” 黑袍轻轻飘走。 他走后,庄子这才继续打开书本,提笔落墨。 他没有在写任何字,他只是在鬼画符。 他是在推算一些事情。 “有人要回来了。”落定,庄子看着上面寻常人完全看不懂的图像,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李迹将尸子的事情暂时拜托给洛溪后,便打算回京城了。 将自己易容后,李迹和柳绮坐上了回京城的马车,两日之后马车临近了京城南门。 车厢窗帘被掀起一角,柳绮好奇地看着这片京城南郊的绿茵风光,她来过京城,但还从没有去过阐院,对于这个传说中的圣地,她也是好奇无比,小脸上挂满了兴奋。 这次回来,以调查为主,不是直接和诛候冲突,所以马车没有进城,直接驰向了阐院。 马车行经夏日阳光下的碧绿草甸,来到阐院石门外。 这时候阐院各家应该都还在授课,前院有些冷清,看门的老头儿闭着眼睛在打盹儿,李迹走上前去,重重地敲了敲亭门,把老头猛地惊醒,他皱着眉看着面前的少年,不耐烦道:“干什么打扰老夫?” 李迹笑着说道:“陈老,我是阴阳家的李迹,之前请假了一段时间,现在回院报道。” 老头摆手道:“行了知道了,你直接去后山报道吧。” 李迹行了一礼,正当要离开时,老头还不忘提醒一句:“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别来向我报道,直接找你老师去!反正阴阳家的教授们没一个忙的!” 李迹:“” 柳绮惊讶地想着这阐院的看门人居然这么随便?也不怕外人随便就进来了? 李迹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说道:“赵彦跟我说过,陈老可是院长亲自挑选守在这里的,别看他好像很随便,真有什么可疑的人想要进来,他可是第一时间能够察觉的。” 柳绮点头道:“阐院的确是和别的修行门派与众不同。” 李迹看着她说道:“我先去天星楼报道,待会儿去南湖医庄,我请你吃饭。” 柳绮扬起一个期待的笑脸:“你下厨吗?好像挺久没有吃到你烧的菜了。” 李迹却嘿嘿道:“那倒不是,自从我搬到南湖医庄后,我基本都是蹭饭的,我们院子里有大厨。” 柳绮好奇道:“谁啊?越姐姐也是吃他的吗?” “是一个非常贤惠的姑娘,又漂亮又温柔又会照顾人,谁娶了她以后都会很幸福。” 柳绮翻白眼道:“我看是你有这种心思吧,我要去告诉越姐姐。” “喂,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就是!你之前前段时间你和宁画姐姐眉来眼去,我都看不出来吗?” “哇!这都被你发现了,你这么关注我?” “去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 南湖医庄,我回来了 后山背阴处,还是亘古不变的冷清,李迹带着柳绮穿过浓雾,来到了那座星空下的古楼前。 “怎么到了这里,天就黑了?我记得才下午啊。”柳绮抬头看着满天星辰,疑惑不解地道。 李迹知道这是第一次来到天星楼的人都会有的反应,解释道:“这是天星楼的幻术,一直都存在这里的。” 柳绮惊讶地张着小嘴:“那就是说这里一直都是晚上?那岂不是很无聊?” “是啊,所以能够整天待在这里的,都是一些怪人。” 柳绮小声道:“听说你们阴阳家的邹大教授,脾气古怪,我如果跟过来,会不会” 李迹笑道:“放心的,老师虽然表面上严厉,实际上心里很软,更何况以他的样子,就算外表再严厉,也不会让人感到害怕的。” “真的吗?”柳绮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李迹无比诚恳地说道。 “老师,您想想看,像我这样善良的好学生,怎么可能会去天牢劫走人犯?这段时间我只不过是家中有事,所以请了一段时间的假,绝对不是您说的那样。” 邹衍皱眉道:“可这是诛候首领送过来的消息。” “那老师您相信吗?”李迹睁大着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目光清澈地好像燕国易水河里的清流。 面对着李迹假扮无辜的眼神,邹衍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目光转到李迹身后的那名少女身上,问道:“你怎么把外人带到这里来了?” 柳绮在来之前就已经很紧张,所以才会问如果邹衍教授发脾气了该怎么办,李迹也向她保证不会,所以这时候最合适的回答当然应该说:“她又不是外人。” 然而李迹这人脸皮厚归脸皮厚,却着实在讨女孩子欢心之上毫无经验、也严重缺乏能力,此时面对着邹衍冰冷的一张脸,居然忘记了自己先前对柳绮的安慰,尴尬说道:“她是我的朋友,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我一起回来,我想着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就先让她跟着了。” 柳绮也紧张地低下头来,小声说道:“邹教授,我本来想在外面等着的,但实在是好奇,就忍不住” “算了,记住下不为例。”邹衍倒是让李迹意外地没有多少生气,他并不知道就在前段时间庄子也是直接把越晗雪给带进来了,相比于第二次,第一次是最该生气的,只是邹衍面对着他在阐院里唯一敬重的庄子师兄,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所以对阴阳家弟子不得随意带外人来到天星楼的规定慢慢也就不在意了。 李迹心想现在也不是询问四王将血祭之事的时候,“老师,我现在虽然回来了,但京城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所以如果还有课业的话,可能” 邹衍淡淡看了他一眼:“你的课业多少,取决于你的阴阳术水平。” “老师现在要试试吗?”李迹有些兴奋地跃跃欲试,要知道他吃下金梁后,魔念大幅度增强,由于他同时也是阐教正统修行者,所以神识自然也是提高,要知道之前他都能用幻术和不死奴较量地不相上下,此时自然也想和邹衍比较一下。 但是邹衍显然不知道这些事,摆手道:“现在不急,还有别的事情我需要去处理一下。” “老师有什么事情?我能够帮忙吗?” “不需要,只是一些讨厌的声音而已,现在你回来了,这些声音自然要停。” 李迹带着柳绮走出天星楼,在进入浓雾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矗立在星空下的九层高楼。 “你怎么了?”柳绮好奇地问道。 李迹望着天星楼顶,喃喃道:“我一直都想知道,天星楼的上面几层,究竟有什么,老师一直没有带我上去看过。” 柳绮眨了眨眼睛,像极了星空中那些闪耀星辰,说道:“那你对说说,让他带你上去看看呗。” 李迹摇了摇头,收回视线,转身道:“还不到时机,直觉告诉我,那上面有着对阐院、甚至对整个大周都很重要的东西。” 南湖医庄里,姬月和许晴正在翻医书,最近不知怎的,越晗雪给她们布置的功课有点多,又有点难,绕是以姬月首席弟子的实力,居然也被难得晕头转向,两人已经窝在屋子里翻了一天的书了,愣是没有找到作业上的难题。 便在这时,院子的门被人推开,发出吱的一声轻响,里头的二人听到了,但以为是在药田里采药的越晗雪回来了,没有在意,姬月叹了一口气道:“我说晴儿妹妹,我们这么找也不是办法,要不就对越姐姐明说我们做不来算了,她出的这个题目,我觉得医家的大部分教授都答不出来的。” 许晴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摇头道:“不行,我们一定要做出来,作为唯一能够和越姐姐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医家学生,我们得证明自己。” 姬月一把放下手中厚厚的古籍,苦着脸道:“哎呦我的好晴儿,算了吧,你也看出来了越姐姐最近心情不好,没准她是在故意刁难我们呢。 ” “虽然自从越姐姐上次被庄子大教授带着去了一趟阴阳家后,回来就一直闷闷的,但我相信,她题目出得难,肯定是为我们好,我们才一天没有做出来,怎么能就放弃?”许晴还是倔强地摇摇头,纵然眼睛里遍布了血丝,也还是牢牢地盯着手中的医书。 姬月无奈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这位晴儿妹妹外表温婉柔弱,骨子里却是很倔强的,尤其是在某人离开了之后,在功课上要比以前努力了数倍,估计自己这个医家首席弟子再过不久就要被她超越了。 “好吧好吧,继续看便是,不过晴儿,晚上你可得多烧几盘好吃的。” “这话说的在理,晚上的确要多烧几盘菜。”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两名少女都是错愕地抬起了头。 “李迹?” “李迹哥哥?” 少女惊喜的呼声响起,原本还对姬月说要继续看书的许晴直接把手里的书本扔掉,刷的站了起来,看到那张思念了许久的脸,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了激动的红晕。 “你们在看书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李迹笑着看着她们。 “没没”两手空空的许晴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把书本给丢掉了,也不敢转头去找,低下头表现地有些羞涩。 姬月这时候也哪里还管它什么作业,眼睛笑的眯了起来,正当她想要去告诉越姐姐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李迹身后还有别人。 是一个姑娘,长得很可爱,小脸圆乎乎的,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极有灵气。 姬月悄悄拉了许晴一下,许晴抬头也看到了李迹身后的那名少女,愣了愣,下意识地问道:“李迹哥哥,她是” “哦,给你们介绍一下。”李迹反应过来,转过身子,让柳绮完整地呈现在她们二人的眼前,“这是洛州城刑事府的柳绮柳捕头,是我在洛州城时的朋友。” “捕头?”姬月眼前一亮,“居然有女子当捕头的?好厉害!” “没什么厉害的,就是一份差而已。”柳绮轻轻吐了吐舌头,那可爱亲和的样子让姬月和许晴瞬间对她好感大增,连本来许晴心中那种类似于见到自己心上人带着别的女子回家的复杂情绪,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屋子里都是医书,我们去院子吧。”姬月放下书本,对三人招呼道,然后起身走向门外。 她知道现在许晴见到李迹很激动,但因为还有别人在,所以不能把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所以主动化解这尴尬局面。 粗心的李迹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对柳绮说了句去院子吧,也走向门外。 许晴的确是有些拘谨,低着头,望着自己探出裙子的鞋尖,匆匆走过柳绮的身旁。 柳绮毕竟是女孩子,心细如发,已经从许晴的表现上看出了什么端倪,眼神古怪地望向李迹,心想还真看不出来这家伙这么受女孩子心仪。 院子里,李迹问道:“阿雪小姑也在医庄吧?” “嗯,我去叫越姐姐,她现在应该在药田。”许晴急忙起身,却被姬月按住,“我去给你们泡茶,顺便去喊越姐姐,晴儿你好好坐着想想晚上给我们烧什么好吃的。” 李迹惊讶道:“你可是大周堂堂的公主,泡茶?小民真是受宠若惊。” “公主?”柳绮则是听到这个词很是惊讶。 “在这里我可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名普通的医家弟子。”姬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从里面端出茶壶和几个碗,给他们每个人倒了茶,又道:“哪像某些人,根本不是医家弟子,想离开就离开,想回来就回来,真是自由自在地很。” 听着这话,李迹有些尴尬,心想这丫头不是知道自己为什么离开京城的吗?这时候又是在发什么脾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先信任,后得仁 姬月出去后,柳绮突然说肚子痛要去茅厕,也风风火火而去,看得李迹一阵无语,吐槽道:“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居然直接用去茅厕这么粗鄙的说法,她这样以后还嫁得出去吗?” “柳姑娘性子坦率,我很喜欢呢。”许晴却是微微一笑,见李迹目光古怪地望过来,她不由得害羞地低下了头去。 一段时间不见李迹,她实在是有些思念地紧,现在看到他回来,理应是欢欣雀跃的,但之前因为人多她不好意思表达,现在居然有了独处的空间,她的心不禁加快了跳动,低头扮羞。 她声如蚊呐地道:“李迹哥哥,这段时间,你都去哪里了?” 李迹惊奇道:“月公主没有跟你说过吗?我去看我以前的师父了。” 许晴轻轻哦了一声,又问:“那你这次回来之后,还要再请假出去吗?” 李迹想了想自己接下来在京城的动作,说道:“可能会,但不会出去太长时间。” “这样啊”许晴头又低了下去,然后没有再开口了。 气氛停滞了一会儿,李迹突然干咳了一声,问道:“许小姐,那个” 听到这个称呼,本扮作鸵鸟的许晴立刻就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李迹哥哥,上次你答应过我,以后都叫我晴儿的。” 看着少女的睫毛在午后阳光之中微微闪亮,李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哦,晴儿,那个最近你父亲许巷大人那边怎么了?” “我父亲那边?”许晴一呆,没有想到李迹一开口居然是问到了她的父亲。 “呃,准备地说,是太子殿下那边,上次不是出了碧水碧蓝的事情吗?后来我就离开了,不知道后续如何。” 许晴摇头道:“我基本都待在医庄,这些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从那之后,父亲就好像一直很消沉,有一次我自己回去没有提前告诉他,看到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闷酒。所以我想太子殿下那边应该不太好。” 许巷身为太傅,是太子最大的助力,如果连他都郁郁不振,想必太子的处境已经糟糕到了极点,但碧水碧蓝的事情固然严重,太子本身却是责任不大的,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是因为曲兰轩里那几人做了些什么,这一点李迹已经想到了。 既然如今太子已经再没有能力去和梁王争,那自己也可以去借助梁王的帮助了。 正当李迹这么想着,院外脚步声匆匆响起,他一听这熟悉的脚步声,便知晓是谁,立刻转头看去,果然是她。 一身白衣的越晗雪,怔怔地看着他,脚边还沾着药田的泥土。 李迹笑了笑。 然后她也笑了笑。 无需多言,相见便知彼此。 “尸子前辈近日可好?”越晗雪在石桌边坐了下来,温声而道。 李迹知道她这么问,是让自己先哄住其他人,而后再独自来问自己离京的真正原因,点了点头道:“挺好的,你知道师父,以前逃离秦国的时候,躲到了洛大人府中当门客,整日大吃大喝,现在放下了仇恨,自然是过得更好。我们不需要替他担心。” “这次回来后,还打算请假吗?” 和许晴一样的问题,这对于她们来说似乎很重要,李迹只能回道:“可能,不过不会像这次一样这么久了。” 越晗雪摇头道:“你这个人呀,如果是我医家弟子,我早就把你开除了,也就邹衍师兄能够容你这样。” “就是就是,哪有人一旷课就是一两个月的。”姬月在一旁如小鸡啄米连连点头,不过李迹能够看出,她的眼睛里是满是疑惑,因为这里的人除了柳绮之外,也就只有她知道自己离京的真正原因,而一两个月就能够回来,显然是太快了。 李迹耸了耸肩道:“反正阴阳家也没几个学生,老师基本都不需要上课,我请请假当然没什么问题。” 他转头对许晴说道:“晴儿,晚上我们吃红烧鱼。” 姬月听了居然高兴地拍起手来:“太好了终于又可以吃到晴儿妹妹的红烧鱼了。” 李迹疑惑道:“红烧鱼不难做吧,你想吃让她给你们烧就是。” 姬月却是扁了扁嘴,看向越晗雪。 李迹疑惑地看她,越晗雪平静地道:“你不会忘记我说过什么话了吧?我只吃你做的红烧鱼。” 李迹傻眼。 许晴在一旁弱弱地道:“是啊,我是可以烧,但烧了越姐姐不吃,我也就不好意思烧了。” 李迹无语道:“可是晴儿的手艺的确比我好,之前我们不是经常吃的吗?那时你不也吃了。” 越晗雪平静道:“今天我可以吃,晴儿妹妹你烧吧。” 李迹彻底无语,这女人可真是像天气一样多变。 一旁的柳绮看着李迹的反应,心里直叹气:“你这个笨蛋,是因为你不在越姐姐才不想吃别人烧的啊。” 不过她也觉得很神奇,以前她见过李迹调戏越姐姐,后者都是直接无视,现在居然主动说这样 让人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话了,而且还是在三个姑娘家的面前,这变化可还真是大。 欢欢乐乐地吃完晚饭,李迹和越晗雪走到湖边,夜色笼罩着南湖,垂柳的枝条在风中轻轻摆动,二人感受着晚夏的凉意,心中也宁静无比。 走过柳树下,越晗雪轻轻拂开眼前飘拂的柳丝,轻声说道:“我去找过邹衍师兄,猜到了你离开京城的原因。” 李迹转头看了她一眼,没看清夜色下的她是什么表情,说道:“我不想瞒你,我是因为去天牢里救了宁画,还弄死了诛候的一名成员,所以只能暂时逃离。” “宁画姑娘的事,我听说了,你会去救她,我并不奇怪。” “她现在怎么样了?” 李迹把他们离开京城后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听得越晗雪向往说道:“没想到这个世上真的有武罗女神,难怪有人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果然是有神明保佑的。” 显然,这些事情里引起她注意的是青要山遇见武罗女神,而非李迹在黄河边大战不死奴。 李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需要问邹衍老师关于四王将血祭的事情,但是我毕竟杀了他的老师,所以现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越晗雪转头看着他:“你觉得你该告诉他全部的事情?包括你的身份?” “我不知道。”李迹摇了摇头,抓住眼前的一根垂柳,轻轻扯掉上面的柳叶,张开手掌,让柳叶碎片被风所吹走,“虽然直觉告诉我,邹衍老师不可能害我,但我还是害怕,我还是想要欺骗他,然后从他那里得到我想要的消息。” “可是这好像又很难。”李迹目光望向后山天星楼的方向,“那里的星空亘古不变,充满了无尽的神秘,让我有着无尽的探究欲望,老师的眼睛,也仿佛那来自星空深处,能把我完完全全地看透。虽然我没有承认我是因为救宁画才离开京城的,但我看得出来,他知道我在撒谎。” 越晗雪停下脚步,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要不要说,说多少,这些都是你的选择,我干涉不了你,但我可以提醒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以前的你,只会把复仇的事情告诉我,而现在,你可以告诉宁画姑娘、柳绮妹妹,甚至可以告诉姬月公主,能够和你交谈这些事情的人越来越多了,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 李迹怔了怔。 越晗雪认真地看着李迹的眼睛,眼神没有丝毫飘移离散,说道:“这些人都接触到了你的秘密,但你并没有为之惶恐,甚至没有在意,这是因为你选择相信了他们。” “你每多相信一个人,便多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也就,多了一个伙伴。” 李迹脑子里轰得一声,如梦方醒。 是啊,以前的他,可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越晗雪之外的人,对于柳绮,他根本没有那般信任,甚至还瞒着柳绮,利用她去杀人,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柳绮完全信任,以至于自己这次回来,也放心地带着柳绮来呢? 是在咸阳杀双刀羊魔那次互通魔念,还是在京城知道了他们拥有同一个师父? 不,是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在心底深处把柳绮当成是朋友了。 所以他才会向柳绮提出转移魔念的办法。 “先信任,后得仁吗”李迹默默看向医庄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姬月和许晴估计还在看书,而柳绮,说吃饱了要早早去休息,现在应该快睡了。 只是他不知道,柳绮并没有在屋里,她只是在月下坐着静静地发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注定的命运 越晗雪的话让李迹不得不认真考虑,从他为什么要回京城,以及自己究竟该做什么,全部都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他不仅仅是给死去的少爷复仇,同时也是为了让楚离将军知道真相。 楚离将军是一个忠肝义胆之人,他纵然怀疑自己的儿子死得不正常,也绝不会去对属于天子的诛候做什么,那么,能够揭开那个真相的人,只有他李迹。 确定了决意的李迹第二日早早起来,让人送了一封信到赵家。 赵彦突然接到李迹的信,惊喜了一番,然后很讲义气地向他姐姐赵玉请了半天的假,然后几乎是被扫帚赶着跑出了家门,坐上马车,往阐院而去。 李迹约赵彦见面的地方是阐院后山,在等了半个时辰之后,那个家伙终于慢悠悠地出现在了山道上,还不等李迹出口骂他迟到了,赵彦就一把上前来抱住李迹。 李迹不由震惊,这个家伙居然这么热情?看来是真的把我当成很要好的朋友了? 就在他有些感动时,听到赵彦说:“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老爹一直在说要替我上许太傅家提亲,我跟他说了好几遍许小姐有心上人了,我老爹就是不信,还说如果真有就把那人带到他面前去,和他儿子好好比一比谁更强,现在你回来了,你终于能带你回去让我爹死心了。” 李迹脸色一僵,然后立刻把他推开:“去去去,你不想要这桩婚事回绝了便是,干嘛把我扯上!” “因为我能够想到带的回去,并且比我有身份的人,就只有你啊。”赵彦欲哭无泪。 李迹嘁道:“我?你可是堂堂武安大将军之子,将来要掌管京城虎贲禁军的,我一介草民哪能跟你比。” “你可是堂堂阴阳家首席弟子啊,还是尸子前辈的高徒,未来前途无量。”赵彦殷切地拍着马屁,不过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时候,哎呀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说到阴阳家首席弟子我居然忘了一件事。” 李迹冷笑道:“刚还在拍马屁,怎么又拍头了?难道你的头就是马屁股?” 赵彦很无奈:“我的哥,您的嘴能不这么毒吗?我是真想问你这段时间跑哪里去了?” “我就离京出去走走。” 赵彦有些激动地道:“你还不知道吧?现在整个阐院里都在传阴阳家要更换首席弟子了。” “什么?”李迹愣了愣,“就因为我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就要撤了我这个首席弟子?这是邹衍老师说的?” “邹衍教授倒没有说过,但有这个传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在阐院里流传了,并且已经越传越烈,现在道家那边好多都已经认定了人选了。” 李迹皱眉道:“谁?” “天宝大将军李定方。” 李迹不可置信地道:“什么?他又不是阐院的学生,这怎么可能?” 赵彦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李定方的确是阐院的学生,只不过之前就已经从兵家毕业了,现在重新进,而且还是继承完全不相干的阴阳家首席弟子,的确怎么看都觉得不可能,但是这个流言,却偏偏传到了这样的地步。” 李迹冷冷道:“所以这肯定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 “没错,但是你想想,为什么有人要这么做?” 李迹想了想,的确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要知道阴阳家这些年由于根本招收不到几个新弟子,这首席弟子自然也是一直空着无人有异议,因为对于各家来说,这阴阳家首席弟子有没有都是一个样,既然这么没有存在感,又何必浪费精力把已经当上首席弟子的自己撤去?还是让一个根本不是阴阳家弟子的人来继任,这图的是什么? 李迹忽然想到昨天告别邹衍时,对方说他回来了以后,一些讨厌的声音就应该停了,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这件事情?也就是说邹衍老师早就知道了? 他点着下巴想道:“看来有借口去找他问那些事了。” “原来真的有仙人转世。” 周厉叹着气将锦囊放回到桌子上,看着面前的诛候首领说道:“如果真的是普贤真人,你还打算计较他杀了铁甲奴的事情吗?” “你觉得不应该计较?”诛候首领冷声反问。 周厉轻轻端起茶杯,饮一口血茶,移开杯时,双唇已经沾染鲜红:“得不偿失。” “那是弱者的说法。”带着猫脸面具的男人缓缓摇了摇头,伸手抚上腰间的佩剑:“普贤真人不是通天教主,他这般转世之法,也不可能拥有神仙时的力量,既然东君能和他交手,我自然也能,没准还能杀了他。” “阐院既然连此人是天上的普贤真人转世都算到,那么是否算出其转世原因?毕竟无缘无故,神仙是不会下到人间的,就像百年前的通天教主一样。” “锦囊上只写了普贤二字,什么都没有,我本是想见院长问个清楚,但是根本见不到他。” “院长向来神秘,诸事都是交由庄子大教授,这也正常,而且即 便是真有可能出现百年前那样的劫难,想必也不可能告诉你。” 诛候首领哼道:“百年前若不是阐院有李老君,他们如何能度过那一次劫难?如今道家可没有这等人物,这位阐教正统传人的普贤真人出现,对他们的意义可想而知,那么这院长之位,到时候可能就要换人了。 周厉无奈地道:“既然有可能是这样,你还打算对他出手?” 诛候首领望着天空,阴恻恻地道:“阐院虽是阐教弟子姜太公建立的,但却是我大周的文王和周公完善了道典易经,这才让阐院得以成为道家之祖流传至今,实际上姜太公并没有给阐院做出什么贡献。但世人偏偏认为,阐院是他为了守护我大周王朝而建立的,七百年前是这样,七百年后,还是这样。” “这种局面,是时候改变了。” 李迹再度来到天星楼前。 此时深夜,浓雾重重,星光璀璨,在这般安静的夜晚中,即便是往日里热情研究占星术的师生们,此刻也已经入眠。 但是李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乱世草地间,背对着他望着星空的那个蓝色身影。 李迹走到那个身影身后,行礼道:“老师。” 邹衍没有回头,看着夜穹中那些如同镶嵌在黑绒布里宝石般的繁星,淡淡道:“你来了。” 这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陈述,他似乎是特意等在这里,而等了很久。 “老师你知道我会来?” “当然,我等你很久了。” 李迹沉默片刻后,又行了一礼。 只是当他准备开口之时,邹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在你问出你想要问的事情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老师,你问” “诛候不死奴,是你杀的吗?” 听到这句话,冷汗下意识从李迹的身体里涌了出来,打湿衣背。 “我”他觉得自己很难开口,因为面前这个人,是那个人的学生,与礼而言,自己算是杀死了自己的师祖,可谓是大逆不道。 自己真的能说出口吗?自己真的敢说出口吗? 如果是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在这种时候,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装傻,但这时候如果他再装就是真傻,因为邹衍老师他都问得这么直接了。 而且,自己不也是做好了觉悟才来的吗? 李迹低着头,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缓缓说道:“是” 一个是,吐出的是他决定承受这个结果的意思。 邹衍也沉默了,伴随着二人的齐齐沉默,这片星光下的草地变得格外安静。 过了很久,李迹才涩声道:“老师您不问为什么?” 邹衍淡淡道:“我说了只问一个问题,那就不会问多余的。” 他转过身来,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所选中的少年,一双如星空般璀璨的眼瞳之中有淡淡蓝光在闪烁,甩袖道:“我并不在乎你和诛候有什么仇怨,也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到阐院的。” 邹衍指着高远而漆黑的天幕,指着彼间悬缀着的繁星点点,说道:“这片夜空我看了很多年,从我进入阴阳家起,我就在看它们了,因为我相信星星反应着众生的命运。” “阴阳家术法便如这满天星辰无穷无尽,但是最基础的也最重要的,还是观星之术。我看着这片星空,从很多年前我的老师做了那件事情开始,直到现在,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什么变化?”李迹顺着他的手臂望向夜空,但是并看不出这片星空有何特殊之处。 邹衍凝重地道:“很多星星,都变暗了。” “这些年里,我身边的人,命运都在发生着变化,代表他们的星星,也在同时变暗。其中变化最多的,便是老师。” “也就是你杀死的诛候不死奴。” 李迹:“” “自从他做了那件事情之后,我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迎来这样的命运,为此我还做了一个预言,跟他说,虽然他是世上无人能够杀死的不死奴,但是总有一天,那个杀死他的人会出现,并且,还是出现在阴阳家。” “很多人都把这个预言中的人,看作是我自己,但是我一直都知道这个人不是我。” 邹衍的目光落在李迹的身上:“而是你。” 李迹的身体有些僵硬,这一切,老师早就料到了? “我这些年没有轻易招人进阴阳家,更没有立首席弟子,便是在等待这么一个人,然后你出现了,跟随着命运的指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这都是上天注定的命运。” 邹衍看着头顶的夜穹,坚定地说道。 邹衍站在星空之下,眼底如无尽星辰般深邃。 “你知道老师当年做了什么事情吗?” 李迹大概能够猜到,但还是不知道具体,所以摇了摇头。 “那就进来吧,我带你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天星楼之顶 天星楼四楼,是练习幻术用的镜子层。 五楼,乃历代阴阳家大教授所设下的幻术大阵,李迹曾在里面待过三天三夜,领教过其可怕之处。 六楼,李迹没有来过,因为邹衍当时说他的幻术水平还没有必要上六楼来练习。怎知快两个月过去,李迹成为三魔之身,又得苏伍魔念相助,幻术水平已然和当初天差地别。所以当他路过六楼时,产生了自己能否进去检验下实力的好奇心。 邹衍在前头对他道:“六楼对你没什么作用,不要分心,接下来的三层,不好走。” 不好走? 李迹刚成为阴阳家弟子时,就听邹衍说过,天星楼的一二三层是用来研究占星术的,四五六层是用来练习阴阳幻术的,七八九层,则只有大教授邹衍才能上去。所以李迹也就顺着这规律下意识认为七八九层是用来学五行法术的地方。 “你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一个阴阳家弟子能够进入到第六层以上吗?” 李迹想了想,猜道:“因为上面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邹衍点头道:“没错,上面镇守着一个秘密,一个对大周阐院都无比重要的秘密,这六楼到七楼、七楼到八楼、八楼到九楼,分别都是一个强大的五行阵法。如今整个阴阳家之内,唯有我可以安然无恙地通过。” 李迹惊讶道:“那我要过去,是不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邹衍淡淡道:“或许是生命的代价。” 李迹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住,没有踩上上一级的楼梯。 “放心,我会将阵法中主要的力量都集中在我自己身上,你所承担的不过只有十分之一。” 李迹被他吓了一跳,松口气:“那老师你还说得那么吓人。” 邹衍的语气不变:“不过即使是这十分之一,都是相当凶险的,等同于一名元婴境修行者的全力攻击,如果你在之前和不死奴的战斗中受了伤,或许会不好应付。” 李迹笑道:“伤倒没伤,老师你放心吧。” 邹衍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觉得他这话有点吹牛。 李迹默默运转起身上的法力,正统阐教修行者的修为境界他如今虽未至元婴,但在截教修行者身份的魔念加持下,他的整体精神力已经不弱于一名元婴境修行者了,完全可以面对任何法阵的压力。而且他还有蛛锁和金蛟剪两件顶级法宝护身,通过一个只有十分之一威力的五行法阵,还是不难的。 很快,邹衍便出声提醒法阵已经发动,李迹瞬间发觉自己站在了一片火海之中,火焰燃烧得极为炽烈,恐怖的温度瞬间笼罩住他的身上,身体表面各处都传来给烧灼的痛感,这些剧痛来得太快太突然,李迹几乎立刻就要痛苦倒地。 这时,邹衍双目之中燃起两朵蓝色的火苗,轻轻一甩袖,周边大部分的火焰,都仿佛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全部飞了起来,朝着邹衍笼罩而去。 感觉到自己身上痛灼感消失了大半的李迹艰难地站起来,擦了擦额头如雨水淌下的热汗,说道:“好可怕的火焰法阵。” 置身于无数火焰,身上却没有燃起一点火苗的邹衍淡淡道:“走吧。” 李迹怔怔地看着前方件蓝袍之中的少年身影,这个身影并不高大,而且还是特别的矮小,但看到这个小小身影的瞬间,一股暖流涌进李迹的身躯,把那些惘然恐惧和不安尽数化为深春的花香叶意。 身体很热,心却很暖,这种感觉,真是怪异地说不出口。 李迹笑了笑,在心底说道:“老师,原来你是一个暖男。” 已经初步领略到了法阵的威力,接下来的楼梯对李迹自然就没有了难度,很快,他便随着邹衍走完所有的楼梯,上到了这天星楼的最高层——第九楼。 九,乃数之极,自古承载着人的美好之愿,如“九华”喻指繁多而色彩缤纷,“九盘”形容道路的弯弯曲曲,“九采”象征各种各样的色彩,“九幽”表示极遥远幽深之地,“九曲回肠”代表无限忧思 所以这天星楼的第九层,肯定也是最重要的一层。 因为李迹在进来的第一眼,便看到了九只青铜色的大鼎。 传说中的大周九鼎。 “你知道大禹治水吗?” “当然知道,大夏王朝的开创者。” 邹衍看着面前的九只大鼎,双目之中幽蓝闪烁:“九鼎,便是大禹铸造的。” 李迹走上前,震撼地看着它们,这九只大鼎分别纹有九个大州的日月星辰、山川地理和风俗贡物,两端各铸两头饕餮猛龙,血盆大口对食一颗人头。九鼎型制壮阔,气势浑远,深邃诡谲又威慑恐怖。 他想起楚离跟他说的,九鼎曾封印了百年前通天转世的力量,这般神物,能铸造出他来的大禹,又该是何等的神通广大? “当年大禹为了治理人间洪水,走遍大地,从而意外得到了孔雀神石。” 随着邹衍的缓缓诉说,李迹想象着那副画面,一个男子为了止住这大地 的洪水而到处奔走,有一天意外走进一座铜绿色的山里,发现了一种有着孔雀毛般的美丽花纹的石头,神石亿万年间一点一滴地吸取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内藏神韵,它所在之地,盈盈氤氲神气飘渺,大禹将其命名为孔雀神石。 治理了大地洪水以后,大禹就接替了重华大帝领牧中原,建立了大夏王朝。他把中原划分为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个州,同时分封九州州牧,定典章明法度,代王室分别辖理州政。然后大禹开始寻找一种什么力量来稳定九州凝聚九州,以使大夏王朝千载不劫万代悠悠。有一位异士告诉大禹,这个世上存在所谓的“气运”,那是弥漫于天地之间、飘荡于九州之上的一种灵气,只要让这种灵气萦绕在宫阙之上,王朝就能与天地同在了。 大禹非常想要大夏王朝延续万世,于是想到了铸造九个大鼎来装入那人所说的“气运”,而能够装入这种天地灵气的鼎,必然需要以神石炼制,那块孔雀神石,自然便是最佳炼鼎之物。大禹亲手绘制了九幅图样,刻在千年老龟的壳上,并指令儿子夏后开照着这九幅图样,去铸造九座大铜鼎。 夏后开亲率十万工匠,开赴大冶铜绿山中开采孔雀石,又亲率十万工匠,开赴昆吾烧炼孔雀石的精魂。昆吾本来曾是伏羲氏和轩辕黄帝烧制陶鼎的地方。夏禹时代,昆吾山下有一条河称作白水河。他们就在这条白水河畔,红星紫烟明灭了数度春秋,炼成了青铜。他们就用青铜铸了九座青铜大鼎。每座大鼎之重之巨,需九千九百九十九人挽之。 九鼎既成,鼎的底座下面垫上方木,方木下面填上滚木,十万人夫各挽纤具,浩浩荡荡拉向西北,把九鼎由昆吾运到京城,置于太庙正殿之前,幽幽闪着金属的暗光。吉日,文武百官,兵团士卒,京城百姓,百工奴隶,黑压压的人众全都远列于九鼎之下,黄钟骤响,大吕轰鸣,大夏的乐歌海涛般涌来。九鼎与庄严板滞之中香烟缭绕,群山苍野,风涌云动,数十万民众一下子给吓懵了,以手加额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匍匐在地。据说该次大典的当时,九条青色的神龙从九天之上浮游而来,京畿地区草木晴翠,碧水悠悠,一派欣欣宁和之气。 之后,大夏王朝传国四百七十一年。 代夏而掌牧中原的王朝叫商,商的第一任天子叫汤。这位东方部落的酋长代夏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动用十万人夫,把夏王朝传国的九座大鼎朝东迁移,两千里之遥迁到自己的京城亳,安置在太庙的正殿之前。这时的大鼎之上,天地精魂又加上人文历幻,更加成为辉煌的圣物。汤在九鼎的背景下完成登基大典之后,中原九州以外的各方蛮夷,也都纷纷前来伏首称臣,进献贡物了。盘庚以前十四世十九君三百多年里,商的都城大规模迁了五次,一说八次。每次迁都,都把迁鼎当成头等大事。迁都队伍的最前面,十万人夫拉着大鼎,远者千里,近者数百里,费时一年或数月不等。至今人们还可以在一些山间古道上,依稀找到当年九鼎迁移犁出的深沟。 商王朝有国六百一十年,而后为周所灭。周王朝的野战兵团卷天拔地势如奔马,牧野一战大败纣王,直接把九鼎拉向西行,遥遥两千五百里,拉到现在如今的镐京城里,安放祭祀因袭前制。后来阐院建立,周天子将九鼎深藏于阐院阴阳家之中。除了周王嫡亲大官和阐院寥寥几位教授,九鼎从此秘不示人了,诸侯也渐渐被谢绝拜祭。 李迹这才明白为什么在楚离苏伍等人的口中,九鼎会这般重要,他以前从未听说过九鼎的存在,大周也从未宣传过他们居然有这么重要的东西,毕竟,这是一国气运之所在,如果是不了解大周之前历史的人,不知道九鼎也很正常。 也只有这么重要的东西,才会被如此郑重地保存在阐院的天星楼中。 大周为何能够延续七百年,想必,那所谓的气运是真的存在的。 所以哪怕近十年周王室逐渐衰微,但只要九鼎还在阐院的保护之下,巨大、沉重、青色的暗光依然闪烁,依然令人屏息敛气,大周的王朝气运就依然还存在。 “天子既然将九鼎交托给阴阳家,那么负责掌管他们的人,便是历代的阴阳家大教授。”邹衍蓝光闪闪的眼底,倒映着这九只青铜大鼎的模样。 李迹问道:“所以,老师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阴阳家不能像道家一样引人注目吗? “没错,因为进来的弟子越多,九鼎的存在就越容易暴露。” “” 邹衍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的老师他,会被逐出阐院,而成为诛候不死奴了吧?” 李迹看着他的幽蓝色双眼,说道:“他动了九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血祭的秘密 “我的老师孟幻,他是近百年来,阴阳家最优秀的大教授,没有之一。他的妻子,也是当世最优秀的阴阳幻术高手,任副教授之位,可以说,阐院阴阳家自建立以来从未出过这样一对正副教授。对于阴阳家而言,他们两人加起来,完全能够超越百年前任三家大教授的鬼谷子的声望。” “而他们两人生下的女儿孟星辰,则具有道家史上最优秀的道骨资质,比庄子师兄还要出色数倍,是当时阐院每一名教授都认可的院长继承人。” “这样的三个人,本应是能重振阐院失去李老君后沉寂的局面,但却因为孟幻他做的那件事情,三个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李迹听得呆滞,不禁问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邹衍看了他一眼,缓缓而道:“他打开了九鼎,夺走了九鼎里的力量。” “九鼎之力?”李迹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苏伍所说的这四个字,这是他在苏伍与不死奴战斗时首次见到的,之前虽然楚离也说过,但并没有说明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瞬间击溃河伯的法宝风雨河图,强化肉体至能和苏伍兽魔形态相抗衡,还能封印影魔,在不死奴的口中,这是一种完全克制截教三魔的力量。 李迹震惊地喃喃道:“九鼎之力,究竟是什么?” “九鼎承载着大周王朝的气运,这种气运,对人是没有什么用的,他打开九鼎,不是为了气运之力,而是” 邹衍的眼中猛地跳跃起蓝色之火:“通天之力!” “九鼎被保藏在阐院阴阳家这么多年,并非风平浪静。七百年前,截教败于阐教,殷商灭,大周立而创阐院,但是六百年后,也即是百年前,截教之神通天教主的转世出现在人间,来到阐院,挑战我们当时的院长李老君,李老君以道家创立以来从未有人能与之相比的大神通,击败了通天教主转世,并将其一半力量封印在九鼎。” 这和李迹从楚离口中所听到的一模一样。他瞪着眼珠子呆了半晌,然后问道:“为什么只封印一半力量?那虽然是通天教主的转世,但应该已经不算是神仙了吧?难道是做不到?” 邹衍淡淡道:“若是只有通天转世一人,李老君自然可以办到,但是当时,一起随着通天转世而来的还有一人,自称是通天教主座下大弟子多宝道人的转世,李老君独战两人最终还能够胜,已是惊世骇俗,他如何还能将堂堂通天教主的转世给彻底封印了?而且在那之后,李老君因伤重而西行登天而去,留下半本道德经在阐院。至此,阐院再也没能出过这般神仙人物。” 李迹听了,低下头,轻轻说道:“那之后呢?” “九鼎虽然是大禹铸造,能够承载王朝气运这般天地极为难得的灵气,但它终究不是神物,李老君登天之后,那被封印在九鼎中的通天之力开始渐渐失控,当时人人惊惶,天子甚至提出将九鼎丢弃避免这股力量暴走从而毁了阐院,但是后来,有人想出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李迹下意识地喃喃接道。 邹衍闭上眼睛,缓缓地、一字一句道:“那是一种血祭之法。” “以截教三魔改造人体的灵感,将九鼎里的通天之力导入人体,令其拥有超越兽魔数十倍的强大力量,那力量融入人体之中,不会轻易被夺走。但是只能保存在人体中五十年,否则将无法引导出来,所以在临近五十年的时候,要由承载这力量的人,将力量传给下一代的子嗣,由此代代循环” 李迹突然问道:“传承之后,原先的那个人,会怎么样?” 邹衍平静看着他说道:“会死。” “死?”李迹猛地瞪大了双眼,这个楚离可没有说过! “既然是血祭之法,自然是要献出生命的。通天的力量里充满了他的怨气,这个仪式本来就是来镇压怨气的。” “怎么会这样,那将军”李迹瞳孔收缩着,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邹衍挑了挑眉,对他的表现很意外,脑海中出现了某种猜测。 李迹失神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如果,传承的那个人,没有能够继承他的子嗣的话,会怎么样? “那便传给三代之内的血亲,血缘越近,传承越有效。就比如李定方,他不算是这一代的血祭人选,而是下一代的,他从他的叔叔也即师父那里继承了力量。” “如果三代之内都没有了呢?” 邹衍愣了愣,下意识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即便子嗣单传,从第一代开始到现在,代代相传的血祭之人已经形成了世家,除非是整个家族都不在了,否则又如何可能会”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李迹。 李迹面带复杂之色地笑了笑。 整个家族都不在了,四王将家族之一的李家,如今不正是这种局面吗? “” 邹衍的目光盯在李迹的身上,想到李迹之前逃离京城的原因,他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 李迹 沉默片刻后道:“老师,有些事情,我的确还瞒着你,在时机到来之前,我必须瞒着所有人。” 邹衍收回视线,淡淡道:“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你没有必要告诉我。” “看来你早知道了这个血迹仪式的对象,就是大周历代的四王将了,那我可以告诉你,由于仪式都是由阴阳家大教授主持的,在当今四王将里除了李定方是我负责的,其余三人的仪式都是由我的老师孟幻主持的。” 李迹疑惑道:“他为什么要夺走通天之力?当今的三位大将军,以武安大将军为代表,占据天下第八的位子,说明血祭是成功进行的,他为什么不在主持仪式的时候这么做?” 邹衍喃喃道:“或许是那个时候,他仍是知道自己是阴阳家大教授吧。” 李迹隐隐听懂了这句话。 “他打开九鼎盗走通天之力的时候,已经是快三十几年前了,如今的周天子当时不过刚刚即位,极有可能是多宝道人的当代截教教主越椒,那时也没有在人间出现,阐院和大周并没有什么威胁,我也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觊觎九鼎里的通天之力。” 李迹想了想道:“或许,这也是通天的诅咒吧。” 这句话,让邹衍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李迹,认真地道:“你说的有道理,或许正是因为离九鼎太近,怨气影响到了他,他才会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 李迹转头看着那九只巨大沉重的铜鼎,说道:“老师,您告诉我这些,是想要我以后继承阴阳家大教授之位,从而替您接下下一代的血祭仪式吗?” 邹衍认真地道:“从我决定立你为阴阳家首席弟子的那一刻起,这便已经是注定的了。” “但是现在不是据传有人要替代我吗?” “那些是传言,也是提议。” 邹衍盯着李迹的眼睛,李迹看到他星辰一般的双眼之中蓝光凝注,好似星空深处那些璀璨的恒星。 “外面流传的要李定方取代你首席弟子的消息,是诛候放出的,得到了道家很多人的赞同,我无法压下他们所有人,所以最后,这个提议是否会被通过,只看你。” “只看我?” “一个月后,阐院会安排你和李定方打一场,谁胜谁就能成为首席弟子。” “打一场?怎么打?” “随便怎么打,并不限于阴阳术。” 李迹心想这个随便可不是真的随便,至少自己是不能使用影魔能力的。 看着李迹似乎不是很自信的神情,邹衍冷声道:“自从你进入阴阳家的第一天起,我就跟你说过一句话。” “做我的学生,不能给我丢脸。” 李迹明白了。 他想了想,然后笑了起来,捏紧拳头说道:“我不会让老师失望的。” 离开天星楼后,李迹没有回医庄,而是走到了南湖边上,站在湖畔,沉默看着湖面。他需要冷静的时间,来理顺自己今天从邹衍那里所知道的情报。 他知道了四王将血祭的来历,知道了楚离不曾告诉过他的秘密。 原来四王将,是注定要因为这个仪式而死的。 而下一次主持这个仪式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要亲自结束楚离将军的生命? 不死奴孟幻原本并不是一个贪恶之人,上一次的血祭是他主持的,是他让赵广继承九鼎之力成为了天下第八的武安大将军,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想要盗走通天之力? 邹衍说了不死奴的女儿名叫孟星辰,不死奴在和五叔战斗时所问出口的名字,便是辰儿。 看来,那个孟星辰果然就是天下第二的白衣雪魔人。 虽然第二已是世间无数人都梦寐以求的位置,但它终究不是第一,世人皆知阐院所修炼的功法为易经,而易经的最终章,便只有院长能够修炼,所以这数百年来,天下第一的人,都是历代的阐院院长。 加入诛候、屠杀李家、暗杀四王将子嗣、那个曾经身为阐院阴阳家大教授的老人,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不惜葬送了自己女儿原本能成为下一任阐院院长的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伪君子、真疯子 站在夏风怡人的南湖边,李迹想着这些事情,时而胡思时而乱想,总的来说,心情很是惘然。 “请问可是李迹先生?” 李迹回头看去,看见一名男子向自己恭谨行礼,男子穿着件普通的民服,但却无法掩饰住身上那道贵气,这是常年待在贵人身边才能有的气质。 从今年夏天开始,他就已经是阐院里的名人,但出了阐院之后,真正见过他面貌,能随便就把他认出来的人不多。 李迹有些警惕,这个人肯定不是阐院的学生。 那名男子下一句便坦承了自己的身份。 “梁王殿下有请。” 李迹之前跟梁王有过接触,虽然次数不多,但接触的内容却很深,李迹帮梁王杀了用来引发后面云中君计划的重要人物刑部官员张肉橙,从而给太子嫁祸勾结九歌的罪名。虽然对于李迹本人来说,杀张肉橙同时也是他自己的复仇,但从某种立场上来讲,他现在是梁王一派的重要人物。 所以李迹并不担心,梁王邀请自己是怀着什么不良的意图。 只是让李迹意外的是,梁王选的地点,这次居然不是曲兰轩,而是自己的梁王府。 跟随那名男子走进装饰寻朴的梁王府,梁王已经在里头备好了热茶等着他了。 没有曲原,没有曲魅儿,也没有徐诚在,证明这是一次私底下的谈话。 李迹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走到桌子边坐下来,抽了抽鼻子说道:“殿下你泡的什么茶,这么香。” 梁王笑道:“白马毛尖,特地从楚地运过来的,现在水温正好,你尝尝。” “我就不客气了。”李迹看着那色泽翠绿光润,白毫显露的茶水,接过茶杯,然后像是喝水一样一饮而尽,大赞道:“好茶!” “茶不是这么喝的。”梁王很无语地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你从来没有喝过茶吗?” 李迹老实地道:“当然喝过,以前在洛州城,刑事府的洛溪大人竟然会让我喝茶,因为他泡的茶实在是太难喝,所以我每次都是一口气喝掉的,然后就养成这习惯了。” 梁王笑道:“这习惯总要因身边的人而改的,茶是我大周传统礼仪,君子之交淡如水,清如茶。” 李迹眉头一挑,说道:“听殿下的意思,我已经是殿下身边的人了?” “我们不是吗?”梁王端起茶杯,用十分标准的喝茶礼缓缓饮下这一杯有着“蓝天玉叶”美名的毛尖绿茶,充满了美君子的儒雅。 李迹摇头道:“殿下出身高贵,是君子,但我只是喧闹世间的平民百姓,对于我们这类人的交情,就是喝酒,殿下如果想要喝酒的话,我倒是可以陪殿下不醉不归。” 梁王淡淡一笑道:“酒后吐真言,喝酒的确容易交心,但也容易坏事。自古酒宴上发生意外的事情还少吗?” 李迹发现姬朝这话似乎意有所指,想了想,说道:“殿下的意思是,有时候两个人坐在一起喝茶的关系,或许比坐在一起喝酒的兄弟还要好?” 梁王笑了笑,向李迹端起茶杯,如敬酒一般说道:“虽然兄弟未必就是关系好的称呼,但是现在,我真的想喊你一声李迹兄弟。” 李迹连忙摆手:“殿下,这称呼可使不得,光是朋友这两个字,便已经让我受宠若惊了,哪里还敢自攀殿下的兄弟?” 梁王站起来,喝掉这杯茶,对着李迹鞠了一躬,正色道:“上次赵胭女的事情,如果不是李迹兄弟,只怕我现在都没法坐在这里安稳地喝茶,这声谢虽然迟了,但还是要说的。” 李迹被这一鞠躬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这要是被人看到了还了得?急忙道:“殿下无需客气,当时我是唯一一个有能力站出来的人,如果还假装晕倒,绝对逃不了罪责的,所以不过是形势所逼啊。” “形势所逼?”梁王怔了怔,还有人客气到这样说话的? “是的,真的是形势所逼。”李迹点头认真地道,虽然这个形势指的是当时宁画突然站出来自曝身份,而不是梁王和太子陷于危难的形势。 梁王笑了笑,伸手去拍拍李迹的肩膀:“我就喜欢你的这份真实。” 李迹也笑了笑:“殿下真的认为我很真实?” 梁王重新坐下来,把李迹面前的杯子拿过来,但这一次却不是给他倒茶,而是倒上了酒。 “一个人的为人处事,性情喜怒,受其行事目的所影响,为了自己的目的,有些人可以完全伪装成另一个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隐藏,这样的人,在这个世上有很多。” “李迹兄弟虽说不是君子,似乎也不想做君子,但至少在我看来,你的行事,没有违背你的内心。” 他微笑着看着李迹说道:“就像去天牢劫走一个死刑犯,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内心愿意,谁敢去做呢?” 李迹:“”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想过,自己之前离开京城的原因,已经让很多人都知道或是猜到了,尤其是,恐怕已经将自己的档案查得水落 石出,那么自然能够查到他在洛州城时就已经认识赵白雨了,如果再往前查,甚至还能查到更深的事情。 梁王一直在看着李迹的表情,见他此刻沉默,定然是心中已经提了戒备,为此,他倒了一杯酒,移到李迹的面前,温和地道:“我并不是在给你定罪,更不是要拿这件事情威胁你,我是要告诉你,我并不介意你去做这件事情。” 李迹笑了起来:“对于我去救一个曾经谋划过杀殿下您的人,殿下居然说不介意?” 梁王看得出他的笑容里有淡淡的嘲讽之意,摇头道:“我看得出来,赵白雨她对我并没有恨意,这都是赵何逼的,否则她又如何会主动出来暴露自己从而把赵何逼入绝路呢?” 李迹平静地道:“但我终究是在犯罪。” “我刚刚说了,这个世上,有很多人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从而将自己伪装的。你觉得自己是在犯罪,只是因为伪装的表面身份和内心的真实需求起了冲突。但实际上我认为,你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我能理解你的做法。” 梁王姬朝垂下眼帘:“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 李迹怔了怔,问道:“殿下此话何意?” 梁王淡淡道:“我也是伪装的。” “世人皆知梁王殿下贤名,以礼待人,能文善武,统兵论政,实乃全天下年轻俊杰的榜样,这样的殿下,如何能是假的?” 梁王的嘴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俊美儒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嘲讽:“这些只是我的一些方面,是我为了我的目标而必需的方面,只有真正跟我亲近的人,才知道我别的方面。” 他转过头看着门外,视线透出了整座梁王府,平静道:“我们每一个人,都有隐藏的一面,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需要扮作不同的角色。我觉得,这并不是一种罪。” 李迹微微一沉默,问道:“那么,什么才是罪过?” “无为。”梁王平静吐出两个字。 “碌碌无为才是一生之罪。” 李迹有些震惊地问道:“殿下的意思是,为了不庸碌一生,甚至不惜做出违反道义之事,这并没有错?” 梁王低头看着杯中清澈酒水中倒映的自己:“没错,你有你的志向,为此而做出对不住别人的事情很正常,对别人或许你是在犯罪,但对于你自己来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李迹此刻的眼神很震惊,因为他到现在才发现眼前这个所谓的大周第一闲王,居然是一个善恶观如此扭曲的家伙。 李迹自认为不是一个好人,从逃离京城,过千里饥地,入险恶大山、在那些颠沛流离的岁月里,他为了生存下去杀了很多人,在初次遇见越晗雪的那一晚,他甚至用刚刚觉醒的影魔,将一名与他同龄的少女及其家人生生分尸(第二卷第46章提及),从某种角度说,他就是一个无恶不作之人。 这一点,李迹自己是承认的。 之所以无恶不作,那是因为他所处的人间有万般罪恶。 为了在万恶的人间活下去,他必须无恶不作。 他不否认自己是一个恶人。 后来到了洛州城,他来到了法度完全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人间,受柳绮的影响,然后发现世上还是好人多,他才开始尝试学习做个普遍意义上的好人。 没有人不愿意做好人。 李迹也想做一个好人。 这种学习可以说成是某种伪装,甚至更像是第二种、甚至是第三种人格的形成。 不同于小时候在将军府时的冷血沉默,也不同于在少爷面前的少年心性,他这种第三人格很不稳定,时而尖酸刻薄,时而憨喜唠叨,故作无耻之态以讨喜,有些小清新,有些小可爱。 所以有时候他会陷入内心的人格分裂之中,就像在阴阳家学习幻术的那段痛苦时间,他几乎要把自己逼疯。 这样的李迹,实在是多种人格的混乱集合体。 然而,此时在李迹面前的姬朝,却是一个完完全全以自我为中心,为了自己的目的甚至将自己所做的一切恶行都视为无错的人。 自知有罪但不改变,将自己视作恶人,和明明做着恶事,却把自己当成是正义的,这两种人之间的差别可是天大的。 现在李迹就是前者,而姬朝,是后者。 李迹头一次发现自己看错了别人,他本以为姬朝只是一个伪君子,为了得到别人的信任而装出一副善良君子的模样,现在看来,姬朝不仅是一个伪君子,还是一个真疯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志向 对于李迹看向自己眼神的变化,姬朝当然是很敏锐的感觉到了,但他并不在意,相反,他正是要李迹看清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因为他也知道李迹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们两人真实的自我虽不一样,却有很大的相像之处。 唯有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才能更加的拉近,所谓的同类相吸。 李迹盯着姬朝看了好一会儿,才严肃地问道:“为了自己的志向,可以视一切伤害他人之事为无错,想必那个志向一定不同寻常,那么殿下的志向究竟是什么?” 姬朝笑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也想要你告诉我,你的志向是什么?” 李迹撇了撇嘴道:“原来,殿下跟我说了半天废话,是想要套我的情报。” 姬朝伸出手指摇了摇,笑意盎然道:“我们只是单纯地在聊天,朋友之间聊聊梦想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嘛。”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李迹眼底的警惕之意,说道:“难道说李迹兄弟的梦想,不能轻易让别人知道?” 李迹淡淡道:“金钱、权力、自由、美女、修为,殿下你可以猜猜我想要的是什么。” 姬朝摇晃了一下杯子里的酒水,笑意仍不减,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猜是生命。” 李迹的眼角轻微抽动了一下,幅度很小,几乎以肉眼无法察觉。但哪怕幅度再小,也说明李迹的心神被震动了一下。 生命 “这个生命,并不是自己的生命,即非活着或长生不死,而是别人的生命。”梁王姬朝盯着李迹的眼睛,仿佛能够看到其中最深处:“李迹兄弟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想要某些人的生命。简而言之——复仇。” 姬朝看着李迹的眼神越来越警惕,也越来越冰冷,嘴角的笑意却在越来越扩大。 他继续说道:“之前我一直没有注意到,李迹兄弟的姓氏——李,这个姓并不特殊,但如果联想李迹兄弟做的一些事情,那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了。” 李迹陷入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看来殿下真的猜到了一些关于我的事情,我想知道,殿下是何时知道的?” 姬朝摇头道:“你不应该对我知道这件事情表现得惊讶。之前你可是杀死了诛候的断剑奴,并且明确告知逃回来的祸水奴,让她告诉诛候的所有人,李家的鬼魂回来复仇了。” “你敢说这些,就说明你并不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诛候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天宝大将军李定方,然后李定方告诉了我。” 李迹承认道:“我的确不害怕诛候知道我的身份,但是对于其他人,我的态度是不一样的。我并没有想到,连殿下都会知道这件事情。” 姬朝笑道:“托你曾经帮助过我的那些,很多人都以为,我已经赢了太子,未来的天子一定是我,所以很多原本效忠太子的人,都开始渐渐向我示好,就连原本不参与党争的诛候,也开始与我多了来往。” 李迹眉头一挑说道:“所以,殿下来找我谈这番话的目的,是想要告诉我,只要躲到殿下的身后,就不用担心诛候的威胁了?” “不。” 姬朝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李定方是我的朋友,他跟我说,如果你的身份是真的,他一定会来找你。” “本来之前我就想把你介绍给他,不过那时候他正好离京,等他回来了,又发生了赵白雨的事情,之后你也离开京城,所以直到如今,你们都还没有以都是我朋友的身份见过面。” “现在虽然你回来了,但有关你的身份出现了那样的流言,你和他如果见面了,一定会发生很大的事情,作为你们两个之间的友人,我想我有必要先来找你了解清楚。这才是我今天找你谈话的主要目的。” “原来如此,也是为了朋友。” 李迹嘻嘻一笑,眼睛里闪动着诡异的光芒看着姬朝:“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殿下,殿下既然猜到了我的身份,也知道我是要复仇,那么殿下知道我要向谁复仇吗?” 姬朝的表情却很平静,轻饮道:“我只知道,不是九歌。” “是因为诛候说我是九歌的同党吗?” “不。” 李迹的表情有点惊讶了,难道眼前这个男子,也知道一些当年太师府血案的真相? 就在李迹的注视之下,姬朝放下酒杯,脸上终于露出了严肃的表情,缓缓说道:“其实,我知道,太师府的血案,和九歌是没有关系的。” “这些日子我和曲原公子的来往很多,他告诉我九歌不可能会是屠杀太师府的凶手,我起初不信,但是后来随着和他的接触,我渐渐相信了,他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既然他说不是,那就不是。” “而且不只是他,徐诚也这么跟我说,我相信他们的判断。” “仅仅只是相信?而不深入思考下去,他们这么说的理由是什么?”李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曲原可是楚国人,传 闻和九歌组织有着密切的关系,而徐诚,虽然我不知道他的来历,但是殿下你应该清楚吧。” 姬朝承认道:“徐诚他也是楚国人。” “那么他们为九歌开脱,自然是正常的,殿下不能仅仅因为他们而相信,要相信,就得找出让别人也相信的理由。” 闻言,姬朝果真也沉默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语气复杂道:“你说的没错,现在这仅仅是我个人的相信,对外,没有人会相信,即便是李定方,他也只会相信九歌是他的仇人,所以这也是我现在不能让他见你的原因。” 他看着李迹的眼睛,认真道:“你来之前,我并没有想过我们的话题会深入到这个地步,如果接下来还要谈下去,或许会彻底钉住我们彼此的立场。” 李迹摊手道:“立场反正最终都是要明确的,都谈到这个份上了,不继续下去,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好。” 姬朝看着李迹,李迹也看着姬朝。 两个人的表情都是凝重。 因为接下来的对话,将决定他们是朋友还是敌人。 对于李迹来说,知道了他的秘密的人,要么是友人,要么就是死人。 “在说之前,殿下我想问问,你的府上有能够挡住我出手的高手吗?” 姬朝笑道:“当然有,这你尽管放心。” “那好。” 李迹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太师府的血案,和赵白雨有一定的关系,我却要救赵白雨,杀诛候的成员,殿下不妨猜猜看这是为什么,三年前灭门李家的可是楚国的九歌组织,我既然是李家活下来的野鬼,为何要做这些事情?” “殿下你对于我的复仇,究竟又知道些多少呢?” “你未必是九歌的同党,但一定是诛候的仇人。所以这很好猜,那件事若不是九歌做的,就是诛候做的。” “你想要告诉我的,就是屠杀太师府的真凶,是我大周的诛候。” 姬朝的表情却没有李迹想象中的惊讶,说出这个惊人的猜测后,他的反应也平静地多。 李迹愣了愣后,然后笑道:“果然,变态的人才能想到变态的事情,殿下,我们是同类人。” “那么,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殿下你相信吗?” 相信吗?一边是代表着天子劝慰的大周利刃诛候,一边是被大周所通缉的截教修行者组织九歌,这对于任何一个大周人来说,似乎都应该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即便是对诛候怀有怨念的七国人,似乎也不会相信一个全是截教三魔的组织,因为这个世界,阐道便是正道。 这个时候,李迹在死死地盯着姬朝的双眼,他相信一个人的话可以是假的,表情可以是假的,但眼神绝不可能作假,他要知道姬朝真正的心思。 姬朝知道李迹在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他的眼神并没有因此而飘忽,大胆地迎着李迹的注视,给出了他的回答。 “我相信。” “为什么?” 姬朝淡如清风一般地道:“原因很简单,我讨厌诛候。” 这个理由李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直接?荒唐?可笑? 面对着李迹无语的表情,姬朝却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面带愁容地一口饮尽,然后道:“我这些年,待在父王身边,用我这双眼睛看着朝堂,我眼看着一个曾经默默无闻的刑责官,慢慢成为了大周刑部的司寇,眼看着隐部从只负责修行者的职责,到了与刑部几乎合为一体插手各种案件。二王三公四将五司六大夫,司寇和司杀的地位本不应该高到这种程度,但是如今,李太师因灭门之祸早已心不在朝,许太傅一心只在太子党争,骆太保居于深宫不问朝事,三公在朝堂的声音彻底被刑部和隐部压过。你说,我能对诛候还存有好感吗?” “先前,你问我的志向是什么,我反问了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的志向,就是改变现如今这个腐朽的大周王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暗隐 “改变” 这个词让李迹很在意,一般来说,对于现状不满才需要改变,可如今的大周,只是权力稍稍被姬朝所讨厌的人占据,至于腐朽,李迹一直认为大周王朝很腐朽,以前也是一样,所以有什么改变的必要? 姬朝沉声道:“你身处宫外,自然不明白,这些年大周王朝的变化。” “六年前,我带领大周三十万水军去攻打楚国,我很清楚每一场战斗,清楚每一只水师对于楚国水师的优势和劣势,可以说那一仗让大周王朝对七国的声势在春秋灭亡之后得到了质的提升,楚国的惨败,终于让七国意识到大周王朝仍是他们的统治者,当时,我是骄傲的。” “但是现在,那种骄傲已经不在了,因为我看着在一战之后,每一位大周战士都变得懈怠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自满的,理所当然地认为大周王朝还是七百年前那个无敌的王朝,我很着急,但没有办法让他们也体会到我的心情。” “有人这样说过,如今的大周,只是一只纸老虎,早晚会被七国所取代,在我看来,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将来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这都是腐朽所造成的。” 姬朝的眼中闪过无比冰冷的光芒,拳头猛然捏紧:“我不能看着大周这样腐朽下去,有些害虫需要清除。” “为此,我必须登上至高无上的天子之位,然后亲手去改变。” “这就是我的志向,虽然和你不一样,但在过程之中,我们有同样需要清除的目标。” 姬朝向李迹端起酒杯,脸上的神情真诚而坚定,说道:“这就是你我早已定好的立场。” 李迹的目光落在他的酒杯之上,说道:“殿下的志向,很伟大。”他伸出手去接过酒杯,往里头倒酒,看着酒水咕噜噜地流入杯中,快速地将杯子溢满。 “如果能跟殿下合作,那么我复仇成功的机率会大很多,就像这杯满上的酒一样,当初之所以会答应殿下的招揽,也是抱着这个心思。” “但是,如果合作得太深,就会变得很难脱身,正如酒倒得多了会满出来。” 姬朝看着已经漏出来的酒水,皱了皱眉,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迹放下酒壶说道:“我可以和殿下合作,但不会依靠殿下的力量来做成这件事情,因为这是我个人的复仇。” 姬朝笑道:“既然是合作,自然是你我都出力。你是修行者,你能杀死诛候高手,是明面,而我是大周的二王子,能够给予你身份上的保护,是暗面。明暗合作,才是最好的合作。” 李迹偏了偏头:“既然我们达成了这样的共识,那殿下是否做好了打算将李定方将军哦不,李定方少爷,引荐给我呢?” “当然,即便你说这是个人的复仇,你也是为整个李家复仇,定方他会很乐意帮助你的,你想什么时候见他,只要跟我说一声,我就立刻为你安排。” “现在还不到时机,一个月后我还得跟他打一场呢。”李迹摇摇头站起来,“不过若到时我有证据指证凶手是诛候,殿下你,愿意站在我这边吗?” “这是自然。” 李迹笑了,最后说道:“那么多谢殿下今日的茶和酒,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走出梁王府,李迹看了看时辰,没想到这番谈话居然进行了快一个时辰,想着那些每一句传出去都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谈话内容,他有些感慨。 大周未来的天子,居然是一个内心偏执到无视恶行,并且想要改变这个国度的疯子, 有趣。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也要开始着手准备揭发诛候的证据了。 一团乌云自天边来,李迹眼看着这天要下雨了,便取消了去曲兰轩拜访曲魅儿的打算,走上出城回阐院的路上。此时天色欲晚,商人行人都纷涌进城而来,在城门口排起了长龙。 一家烧饼摊旁,站着两个衣着简陋的农夫,摊主正准备收摊回家,但那两人却是非要让摊主再最后做两张,摊主瞅着面粉都用的差不多了,实在是做不出两张来,于是便跟那二人商量着合做一张稍大的,谁知那二人偏是不肯,非要两张,弄得摊主实在是无奈,只要重新打开锅炉。 “京城里居然也有这等贫民?以往怎么很少看到?”李迹路过的时候瞅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朝城门口走去。 走过那两个农夫身旁时,李迹看了其中一名肤色黝黑的汉子一眼。 恰在这时,那名汉子也抬头看了李迹一眼。 李迹停下脚步。 那名汉子的目光宁静无比,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在与人争吵的乡野村夫所有的。 平静之中蕴含着杀机。 李迹停下与他对视,心中已经起了警惕。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京城城门处,对方即便是冲着自己来的,应该也不敢轻易动手惊扰平民。 极致的宁静,便是死寂,便像是一汪石头扔下去 都不会有声音的死潭,那名汉子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也同样如他的目光,对于这种气质,李迹很熟悉。 这是死士才会有的目光和气息。 李迹没有离开,因为这道目光注视着他,锁定着他,显然目标在他。 能够拥有修行者死士的人,在京城的地位绝不会低,那么是谁要针对他? 似乎只有那一个答案了。 李迹心底冷冷而笑,开口说道:“你们是诛候的人?” “我们来自隐部,见过李迹先生。”李迹的脑海里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传音?”李迹笑了笑,嘲讽道:“看来你们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么说吧,找我什么事?” 那名肤色黝黑如炭的汉子淡漠道:“隐部有一件案子,需要李迹先生配合调查,所以请跟我们走一趟。” 李迹摊手道:“隐部负责的案子,都是关于修行者的,能跟我有什么关系?” “请跟我们走一趟。”那名汉子重复道,语气生硬而冰冷。 “那如果我不配合呢?”李迹撇了撇嘴,想要低调地在这城门口把他给带到隐部去,怎么可能?有本事你们在这里动手。 “隐部为天子所立,对任何修行者都有着绝对的权威,即便李迹先生来自阐院,也必须跟我们走一趟,否则别怪我们来硬的。” 李迹甩了两下胳膊,发出铁链叮当响的声音,无所谓地道:“天黑了,我要回去吃饭了,没工夫陪你们去什么隐部,要动手的话,尽管来。”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李迹脑海中这道声音顿时变得杀意森森。 这时做烧饼的老板的声音响了起来:“客官,烧饼好了,小是小了点,但二位非要那么点面粉做两个,我也实在是没办法,将就着啃吧。” 两人分别接过烧饼,然后一直在跟李迹传音对话的黝黑汉子看着李迹,真正开口了:“虽然是小了点,不过能够在临走前吃到香喷喷的烧饼,也算是不错了。” “临走?”李迹摸了摸下巴,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啊。 那汉子把烧饼递到了李迹面前,冷冷道:“李迹先生,这份烧饼,就当是我等对你动手的歉意,请先享用吧。” 李迹眉头一挑道:“我想起来了。” 临走前,便是临死前。 “相信我,这烧饼好吃的,毕竟是你这辈子的最后一餐啊。” 这是他那次在洛州城截杀刑部方褐时,对方褐说的话。 看来诛候是真的打算除掉自己啊,直接找了个理由在街头动手,到时只要给阐院一个意外过失的交代,邹衍老师总不至于动手灭了诛候。 不过 李迹将那份丢来的烧饼接住,拿过来轻轻咬了一口烧饼,脆香满口。 “烧饼我吃了。” “但杀我,你们有这个本事吗?” 拉下袖子,铁链自动缠绕游出。 铁链叮叮当当如风铃之声。 但没有欢快之意,唯有杀意。 “我们只需要带走李迹先生即可。” 黝黑汉子看着李迹微微一笑,李迹周围的天空忽然阴暗下来,仿佛被遮上了一层黑布。 李迹平静道:“你既然知道我是阐院学生,那么就应该知道,我是阴阳家首席弟子,在我面前用幻术,恐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黝黑汉子也淡淡道:“阐院阴阳家的首席弟子,很快就不再是李迹先生你了。” 李迹头顶的光芒越来越阴暗,同时四周的景象也开始扭曲起来,那些进城的行人商贩一个接一个地被黑暗所吞噬。 李迹并未惊悸,对于幻术,他从未有过任何的畏惧,哪怕是面对天下第一幻术高手不死奴,他都能与之一战,区区隐部修行者算什么? 黑暗越来越浓,真实的世界越来越遥远。 李迹闭上眼睛,沉寂在脑海之中的强大魔念便好似黑暗中一双突然睁开的眼睛般复苏,瞬间整个识海惊涛骇浪电闪雷鸣,一道道比李迹现在所处的幻术空间要黑暗百倍的黑雾,形成了一道道龙卷风在肆虐着。 他要用自己的魔念,直接破开这个黑暗的幻术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肉包与头颅 李迹有着与天下第一幻术高手战斗的经验。 所以当这条暮时的街道、渐暗的天空、匆匆的行人以及整座京城都消失在眼前时,他没有震惊失措,而是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要破解幻术有两种方式,一是依靠外人神识或是外物法宝破开,二是在自己已经中了幻术的脑海中再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幻术空间,在两个融合的幻术空间里,哪一方的精神力量比较强大,哪一方就能够摧毁对方的幻术空间,从而破开幻术。 李迹用的就是第二种,强行而粗暴,他有这个自信将对方摧毁,甚至令对方的神识遭到重创。 漆黑的世界之中出现了无数道黑色的龙卷,狂暴地撕裂每一抹夜色,光线重新照进了李迹的周围,天穹洒落光明,李迹的眼底也光明大作,他眼神猛地扫向一处,那名黝黑汉子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他的表情略有些震惊,似乎没有想到李迹这么快就能够破了他的幻术。 情报上不是说,此人进入阴阳家还不到半年,他的幻术实力怎么可能就达到了这等层次? 李迹伸手,彻底撕碎最后一抹夜色,然后抓住此人的脖子,将其提起,冷声道:“看来诛候并不知道我的真正实力就派人来了,那么你们应该只是试探我实力的炮灰。” “既然是炮灰,那么死掉也不可惜。” “炮灰?呵呵,你想错了。” 那黝黑汉子却是露出了嘲讽之意,说道:“我能拉着你一起堕入黑暗。” 咔咔,李迹的手脚同时被两道锁链锁上。 同时被锁住的,还有黝黑汉子的双手双足。 双人缚。 李迹脸色轻微一变,因为发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经脉好似都被封住了,法力根本无法运转,就好似瞬间变回了无法修行的普通人。 直到此时,另外那名一直没有出现的干瘦汉子,才缓缓浮现出身影来,手中正是拿着两道锁链。 大周隐部修行者,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以活捉为第一目标,所以他们有一套完美的作战方案,名为“暗锁阵”,以幻术先发动,然后布阵者趁着目标陷入幻术将拥有封锁能力的锁链法宝施加在目标身上,是最有效的活捉手段。 但如果幻术作战不成功,那便有次级行动方案。 作为针对修行者而成立的五司之一,大周隐部拥有对付各种修行者的手段,无论是武道高手、还是道家方士、阴阳家术士、甚至是截教修行者,他们都有相对应的对付方法。 李迹身为阴阳家弟子、自然是属于阴阳家术士,虽有蛛锁法宝在身,却不是和尸子一般的顶尖武道高手,在情报上,李迹的修行境界还不到元婴。 此时困住李迹的法宝,名叫双龙链,其功能很特殊,只能对修为境界比自己低的人使用,可以绝对完全地封锁对方的法力,同时自己也会受到封锁作用,这功能听起来似乎很鸡肋,但是在某种场合下,却拥有相当强大的效果。 便是在对手拥有越级挑战的实力时。 双龙链最大的效果便是能够克制越级,也就是说在它的面前,没有人能够越级战胜比自己境界高的修行者,只会让两个人同时被锁住。 大周隐部的成员,从来不只是一个人,在面对拥有越级实力的单个敌人时,他们便是不败的。 隐部司杀、诛候首领裘飞曾说过,隐部面前,没有天才。 意思是再潜力惊人的天才,一旦犯了某种罪名成为了隐部的目标,他的潜力也只能被无情地扼杀。 李迹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发现自己现在境界被封锁之后,并不着急,他原本就知道自己境界上的不足,但他之所以能屡屡战胜境界高于他的对手,靠的,并不是这普通修行者的境界。 李迹的眼底出现了一缕缕的黑雾。 他不仅仅是阐教修行者,还是截教修行者。 他最强的本事,是他已至极境的影魔。 黑雾即将当初眼底。 然而就在那黑雾将要凝实的一刻,他突然看到了黝黑汉子眼神在这瞬间的变化。 是那种猎物上钩的眼神。 李迹脑海中顿时想到之前诛候曾怀疑他是截教影魔而来阐院要人,结合此时的情况,即刻了然。 “原来是在逼我使用影魔的能力,然后坐实我影魔的身份么?这样即便杀了我,阐院也不好说什么。” 李迹收回黑雾,扫了一眼周围,原本应是人流量极大的街道,不知何时起居然一个人都不见了,想必是趁着自己刚刚陷入幻术时将人疏散的。 也就是说,附近还有很多人在看着自己。如果自己在这里使用了影魔,只怕是会被坐实截教余孽的身份。 不愧是大周最毒的利刃诛候,果然是有准备而来的。 在如此情况下,李迹却是笑了笑,完全收回了自己的魔念,然后低头看着同时锁住自己和那黝黑汉子的铁链,说道:“真亏你们想得出来。” 另一名干瘦汉子说道:“这样一来,你就肯愿 意跟我走一趟了吧?” “我是对你们隐部的总堂很感兴趣,可惜我真的要回家吃饭了。” 在那二人震惊的目光中,李迹身上游出两道黑色铁链,缠上那困住他手脚的铁链,只听叮当声后,两截断掉的铁链摔落在地。 二人瞬间瞪大眼睛,显现出迷惘而震惊的神情:“怎么可能?他的修为境界被封锁,然后又没有使用影魔的修为,是怎么催动蛛锁的?” 李迹轻轻扭动着手腕,说道:“我使用蛛锁,并不依赖于修为境界,全凭我的意念,你们可以封住我的法力神识,但不能封住我的精神,哪怕不需要借用其他的念力,我也可以催动蛛锁。” 他看着铁链的目光充满了想念和敬重:“蛛锁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一件法宝,而是承载了尸子师父精神之物,是传承的信念,所以我和它心意相通,哪怕不需要我的意念,它也会自动保护我。” “这就是师父给我留下的最宝贵的东西,是你们这些人所不可能理解的情感。” 黝黑汉子和干瘦汉子神情惊慌不定,他们完全想不到,这般完美的作战计划都无法将李迹逼至绝境,这个少年身上究竟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李迹抬眼,眼中充满了漠然,冷声道:“你们的本事用完了,就该我了。” 铁链化蛟龙而去。 两颗人头带着猩红的血线飞起。 这片街道暂时被隐部的人封锁,但不远处还是正常的人来人往,邻街的一条包子铺还没收摊,有人在买馒头,有人在买包子,孩子对着大肉包子吹着气,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咬着肉馅便流露出高兴又遗憾的神情,高兴于肉馅的香,遗憾于这么快便吃到了。 忽然间,两颗人头从天而降,正好砸在包子铺附近,立刻有人惊恐喊道:“杀人啦!” 胆小却好热闹的孩子们没有看到是怎么回事,也惊慌地叫嚷着,呼朋引伴向那边跑去。 一名捧着热腾腾的大肉包子的男孩子没有过去,只想着多买几个包子然后回家当晚饭,但跑过铺门前时,不小心踢到什么东西摔了一跤,手里的几个肉包咕噜噜地滚走,他急忙心疼地爬起来去捡。 忽然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那圆滚滚的好似大肉包子的人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待得他看清楚那是一颗人的头颅,才吓得大哭了起来。 随着哭声,天边最后一缕暮色退去,蓄谋已久的晚夏之雨终于落了下来,被这片京城恐慌的气氛衬托地好似一场血雨。 杀死大周隐部的两名成员,李迹平静地回到了南湖医庄,照常吃饭闲聊逗许晴。 他当然没有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越晗雪在内。隐部在大周的地位很超然,其至高代表诛候更是拥有诛杀王侯的权力,任何得罪了隐部的人,都将在惶惶中度日,更别提杀死隐部成员了,当年七雄剑客之一的黑离仅仅只是因为杀死过一名大周刑部官员,就落了个惨死的结局,如果让越晗雪知道李迹杀了两个隐部的人,只怕会吓成白脸医仙。 李迹并不担心,因为他已经做好了与诛候正面开战的准备。 他的复仇,不仅仅是要那些人的性命,而是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当年那件事情是谁做的。 只有这样,才能给楚离将军和夫人一个交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司杀 第二日清晨,雨仍淅淅下,京城里卖早点的摊子都还未摆出来,便已经有大周刑部和隐部的官员来到了南湖医庄,敲响了院门。 李迹早已准备好,推门而出,看着外面那几名撑着雨伞、脸色如雨水冰冷的官员,问道:“请问找谁?” “请跟我们走一趟。”一名官员神色不善地盯着他,声音里充满了不可否决的冰冷。 李迹装傻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我们跟你走。” 敲门的那名官员出示了令牌,冷声道:“在下刑部大夫王刚,这位是隐部提司追贵大人,我等奉司寇和司杀大人之名,请李迹先生到隐部一趟。” “我跟司寇周大人和司杀裘大人可不熟,他们请我去做什么有说吗?” 那两名官员眼中浮现出厌恶之色:“李迹先生非要装傻?昨日傍晚,隐部两位大人在城门口遇见李迹先生,邀请你前往,结果被李迹先生残忍杀死,这件事,总要给个交代吧?” 李迹摇了摇头说道:“杀人?我怎么不记得我杀了人,当时天黑了,我急着要回家吃饭,就拒绝那两位大人,然后回家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我可真不知道。” 不承认?那两名官员眼神中已经有些戒备了,悄悄对身后几名气息强大的人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如果对方拒绝就强行将其拿下带走,一名官员冷冷道:“这些话留到裘大人面前讲吧,如果李迹先生真的问心无愧,那又担心什么呢?随我们走一趟便是。” 李迹看了一眼他们身后那几名显然是修行者的人,想了想说道:“好,我自然是无愧,就跟你们走这一趟。” 昨天李迹被请去隐部,他宁愿杀人也不打算去,并不是因为他害怕去那个地方,只是他故意想要杀人。 载上他的马车离开阐院,进入南城门,过了好几天街,有一大片极清静疏旷的林子,马车往林子里拐了进去。 李迹掀起窗帘向外望去,隐约可见密林后方有一大片平坦的草甸,看上去就像是塞外的风光,不禁略感惊诧。 他从未来过隐部,对于这个大周五司之中最为特殊的一个部门,他也和大部分的人一样好奇。本以为这个“隐”字代表着神秘,那么隐部必然设在一个神秘的地方,比如京城地底下,或是某片荒郊野地,甚至就在王宫中某个设了结界的宫殿里。但他没有想到,真的隐部原来就在京城的一片林子里。 京城作为天下第一雄城,有着林子自是不稀奇,虽然地段很贵,但作为在世人印象中神秘无比的隐部总堂,就显得有些寻常了。不仅毫无森严景象,无结界无高墙无箭楼,只是隐在青林草甸间的数十幢独立的楼阁,完全没有什么神秘的感觉,只有那些黑白色的砖石显得静谧。 这种静谧是唯一让李迹有那种独属于修行者远离俗世的感觉,他跟随着马车进入草林之中,各楼之间有直石铺成的马车道相连,看似无序却错落有致地座落。 路边有不少守卫,就如李迹昨日从那两人的身上感觉到的一样,沉稳而又死寂,安静地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即便马车飞驰而过,也没有一个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仿佛职责就是他们的一切。 马车在青林深处最高的那幢木楼前停了下来。 李迹走下马车抬头望去,只见这幢木楼有三层,顶楼有阁,同样的乌檐黑瓦,檐梁的风格与草林间其余建筑不同,檐顶像是一只黑色的猫,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 随着李迹的注视,他骤然感觉到一对眼神盯在了自己的身上,来自檐顶的那只黑猫,那双一动不动的诡异眸子,因他的到来,仿佛瞬间像是拥有了生命。 三楼阁间,那位身着大黑袍带着猫脸面具的人正负手远眺,风吹起他的衣袍大摆,仿佛吹起了一片夜色。 这是李迹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诛候首领。 那个人猫没有低下头来看他,但李迹觉得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视线之中。 他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紧张与杀意,走进木楼。 当李迹登上三楼楼阶后,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你可知隐部之隐为何意?” 李迹缓缓走上三楼,看着那个背对着他的一片黑色,答道:“隐于世外。” “答错了。” 那张猫脸面具转了过来,看着他说道:“隐部不是阴阳家,不需要隐于浓雾之中。隐部为天子所立,职责是入世稳世,此隐,是一个去而(耳)得合(禾)的稳。隐蔽是为了和平,稳定也是为了和平,隐和稳二字之间,差的只是偏旁。” “这是一个修行者的世界,所以能够稳定这个世界和平的不是军部,而是我隐部。这才是隐的真正意思。” 李迹看着那张有些滑稽的猫脸面具说道:“原来有此深意。” “我大周隐部既是为和平而立,那么任何意图破坏和平的人,都是隐部所必须清除的对象。” 李迹点头说道:“没错。” 诛候首领冷漠说道:“如果你说,如果有人居 然对这样的隐部心怀不轨,这人应当如何?” 李迹说道:“罪该万死。” 诛候首领的目光落在了李迹的脸上,声音之中微微带了一点阴寒:“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李迹平静说道:“任何妄图破坏我大周安稳的人,都应该处以极刑,不管其什么身份,我作为大周人,自然是这么想的。” 诛候首领淡淡道:“昨天,我隐部死了两个人。” “是吗?大人节哀。” “他们死在南城门,你也在南城门。” “真是巧,不过我打算回阐院吃饭。” “有人看到了你和那两人动了手。” “我们只动口,没有动手。” “从尸体的伤口来看,他们是被铁链断头的,能断头的铁链我只知道一个人的。” “我的师父教过我链法,他说即便是普通的铁链,方法用对,不仅能断头,也能腰斩。” “但是能断修行者的头的铁链,可不是普通的铁链,唯有法宝。” “铁链法宝并不稀奇,裘大人莫非见得很少?” 这样的对话让诛候首领内心深处的怒意和杀意渐渐蕴积,冷声道:“我那两位部下的境界很高,能够杀死他们的,只有一件叫做蛛锁的法宝。” 李迹一挑眉道:“大人这是在怀疑我杀死了他们?” 诛候首领点头道:“不错,因为有人的确看到了是你动的手。” 李迹脸色一沉道:“谁看到了?大人请把他叫来,我当面和他对峙。” 诛候首领没有任何客气地说道:“你想杀死人证?” 李迹摇了摇头,说道:“一般有人诬陷,很容易就能伪造人证,大人真要说我是杀人凶手,请找出真正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来。” 诛候首领带着嘲弄不耻语气说道:“连人证是伪造的这话都能说出来,你果然是心虚。” 感觉到那股隐隐的杀意正在增强,李迹的压力越来越大,衣下的背后几乎是冷汗淋漓,若非铁链缠着,只怕已经滴到了地上,但他还是勇敢地昂着首,凝视着这张被无数人所恐惧的猫脸面具,说道:“大人身为隐部司杀,让我大周免受修行者威胁,我尊敬大人,也尊敬隐部,但是任何一个组织,都可能出现几只蛀虫,大人如何能保证,您的手下里不会有人因私怨而残杀同门,然后栽赃给昨天正好路过那里的我呢?” 面对这样的说辞,诛候首领眼神变得不屑:“没有私怨何来栽赃,你能与隐部的人有什么私怨?如果真有,就是你成了隐部的清除目标。” 李迹冷笑道:“那就问问大人了,我为什么会成为隐部的目标?” 诛候首领的眼神突然间变得锋利无比,如利剑一般直直刺在李迹的脑海之中,直接而干脆地道:“因为我诛候的不死奴老先生,死在了你的手里。” 李迹的神情仍是很平静:“这又是什么栽赃理由?” 诛候首领冷笑道:“你让祸水奴回来向我们报信,说李家的鬼魂回来复仇了,然而现在你却不敢承认,是怕本司杀当场杀了你?” 随着这句话出口,一道极强大漠然的气息,从裘飞浓如夜色的黑衣间散发出来,把他的人与周遭的天地完全隔绝。 楼阁外下落的淅沥雨点,骤然间无声无息停止在半空中,栏外青色林梢也停止了摇摆,先前那些被雨打落的赘叶,也在草间停止了滚动。 从李迹的视线望过去,雨停了,风止了,阁楼栏外的所有事物,在这一瞬间变得静止不动,连鲜活的颜色都褪去了,就像是被画框限住的一幅黑白风景画。 他自己也已经成为了这幅风景画里的一部分。 只有栏畔那位黑衣司杀,与这幅风景画完全隔离,他仍是自由的。 楼阁间的天地气息,已经被诛候首领裘飞完全控制,静止不动,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只要他愿意,他便能碾杀此间的一切。 面对着那个之前排名比自己的师父仅低一位的强者,李迹沉默无语,心想果然不愧是被称为这个世上杀人最厉害的人。 虽然几个月前尸子师父的排名要高一位,但他现在也不敢保证,那时的尸子和现在的裘飞真正生死相搏的话,究竟谁能够取胜。 作为杀手而从小进行训练的他,完全能够感觉到面前这位诛候首领的恐怖杀气,自己绝对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对抗如此强大的杀气,只要对方微一动念,周遭被杀气所凝固的天地灵气,便会把自己瞬间碾压成粉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杀期 冰冷的汗水渐渐湿透衣背,彻底打湿了身上的铁链。 李迹脸上的神情却依然平静。 黑色而死寂的风景画中,只有那位黑衣人猫是自由的。 好在裘飞似乎还想听他说些什么,所以李迹的嘴也是自由的。 “大人敢当场杀死我?” 这个大胆而又直刺重点的反问,让裘飞身上的那件大黑袍衣袂摆动了一丝。 风景画渐渐消失,那股杀气随风无影无踪,天地的气流重新恢复了流动。 不知为何收回了杀气的诛候首领淡淡道:“你应该庆幸,你今天来的是我这隐部,而不是刑部的那间院子。” 李迹问道:“裘大人的意思是,面对你,要比面对刑部司寇周大人幸运?” 诛候首领负手,转过身去看着栏外重新恢复倾洒的雨幕,淡淡道:“他和我都是恶人,可他是变态加恶人,而我,仅仅只是一个杀人狂。不过我虽然喜欢杀人,杀的人却不多,因为不是谁都有资格死在我的手里。” “如今你是小天师邹衍所认可的阴阳家首席弟子,我如果现在就杀了你,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不怕阐院,但不想给大周的和平带来麻烦。” “所以当你不再是阴阳家首席弟子后,我才会真正地出手。” 李迹想了想笑道:“原来如此。” 他看着这个自己目前最强大的仇人的背影,认真地说道:“但是我不会输给李将军的。” 说完,他行了一礼,然后离开。 走出隐部,没多远便是熟悉的朱雀大道,李迹撑着伞信步走在平整青石铺成的大道上,雨点砸落在紧绷的伞面上,咚咚咚的声音很容易让人烦躁,但李迹神情平静,心情也很平静。 先前他与诛候首领的一番对话,代表着宣战,对方明确表示了会杀死自己,那么自己也给出了回应。 在双方都有着重要身份的情况下,暗杀什么的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是一场正面的决斗,生死决斗。 李迹承认,如果刚才裘飞真的抛开一切身份的束缚要杀他,他根本无法活着走出那栋楼,在那片天地灵气都被杀气所凝固的黑白风景画里,他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做不到,除非使用影子替身术逃跑,但那样一来,他也会彻底被坐实了影魔的身份,从而失去阐院的庇护。 裘飞说过了,一旦李迹不再是阴阳家首席弟子,他便会真正地下杀手,所以,李迹必须胜过李定方而坐稳阴阳家首席弟子之位。 他自认在拥有梦魔身份的情况下,他的阴阳幻术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这方面有着绝对的自信不会输给兵家出身的李定方,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得弄清楚为什么他的竞争对手会是李定方。 他决定去曲兰轩。 李迹之前来的时候,曲兰轩的客人都不是很多,冷冷清清的,就像是阐院后山一样,但当他这次来到曲兰轩前时,却震惊地发现客人来往络绎不绝,栏畔姑娘莺声燕语招待亲切,即便是这下雨天,仍是有欢声笑语不断传出,若不是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京城,李迹还以为自己到了洛州城的春雪楼。 “这曲兰轩,什么时候这么火了?”李迹愕然地走进去,立刻就有姑娘笑脸相迎,挽住他的胳膊腻声问着公子是第一次来吗,李迹摇了摇头说自己以前来过,但看这名姑娘疑惑的神情,她很显然不认识自己。 之前他来了几次,基本都和楼里的姑娘熟了,现在一眼望去,好多的姑娘都是新面孔,想来是曲兰轩实在生意太好,所以曲魅儿新招了不少姑娘进来。 李迹无奈摇了摇头,对着那姑娘说道:“我找你们老板娘。” 那姑娘警惕地道:“我们老板娘不接客。” 李迹郁闷了:“我不是为了那种事来的。” 那姑娘脸色一下子变得冰冷无比:“既然不是客人,那公子请回吧。” 李迹大怒道:“我是客人不是嫖客,有你们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如今京城里像你这样的人,变着各种花样想来接近我们老板娘,实在是太多了,我早就看出来了,而且你看看你这打扮,哪像是个权贵人家的公子哥?想见我们老板娘,门儿都没有!” 李迹被这彪悍的姑娘指着鼻子骂,整个人傻眼了。 那个曲魅儿,如今是整个京城的公子哥们都争相追逐的红人? 不过他立刻又怒从心起,我李迹好歹曾经也是曲兰轩的熟客,这才几个月过去,连见老板娘的资格都没有了?他刚要开口表明自己是曲魅儿的朋友,那翻脸如翻书的姑娘就冷笑着又道:“想在我们曲兰轩闹事?你知道我们背后的老板是梁王殿下吗?” 对方看着他那如同在看一只想要吃天鹅肉的癞蛤蟆的眼神,让李迹无语了。 你知道我还是梁王殿下的朋友吗? 他叹了一口气,心中想着应该是曲魅儿最近被诛候盯得很紧,所以下令不让任何人找任何理由接近她了,这样一想,怒气倒是消了许多,对那姑娘说道:“既然如此,麻 烦姑娘等我离开之后转告她,李迹来过。” 说完,也不等那姑娘答应,直接走出了曲兰轩。 雨渐渐小了,李迹准备回南湖医庄,却在快到城门的时候,转而走到一环路,左拐右转,最终进了一家茶楼。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诛候所盯上,此刻这大街小巷,指不定那一处角落便有一个黑衣人在跟踪着他。然而如今的李迹可不是上次回京城时的李迹了,他如今的精神力已经强大得超过了寻常的元婴境修行者,这些隐部暗卫的气息根本瞒不过他,随便转几圈就能甩掉。 坐在茶楼二楼畔,看着栏外淅淅沥沥的雨点,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行动计划,确认了自己目前所需要的助力后,便开始着手准备。 他向掌柜要了笔纸,稍一思忖后开始疾笔书写,草草而就一封书信,然后封好,准备让车马行把信送到一个地方。 信要送给的人,正是一直隐藏在京城的西庚。 洛溪之前已经跟他给了他在京城联络西庚的办法,所以他准备让西庚成为他在京城里行动的主要手脚。对于这位身体只有一半部分属于人的墨家修行者,他完全能够给予足够的信任,单单是能随自己和尸子出行秦国,便说明了尸子和洛溪对其的信任,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信任。 便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看见了他,惊喜说道:“李迹,你怎么在这里?” 李迹嘲笑说道:“赵彦,你今天又逃课了?如果让你老爹知道,只怕连你姐姐都会被责骂一通。” 赵彦呵呵笑道:“我老爹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可不关心我在阐院有没有认真上课,他只关心我能不能找到一个媳妇儿。” 李迹摸了摸下巴,以前对于赵彦家的事,他并没有太过在意,现在知道了四王将的事情,想着就不一样了,那位武安大将军未来不久就要献身于九鼎,赵彦是他唯一的儿子,也就是下一代的王将,而唯有儿子才能够进行传承,赵广自然是急切想要赵彦现在娶妻生子了。 李迹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些事情赵彦只怕还不知道,以为他老爹逼他娶媳妇儿是上一辈老人家的通病,而不知,他那身为大周最强将军的老爹,生命里已经剩不下多少时间了。 不过李迹也不可能现在就把这些事情告诉他,就算赵彦性子再如何豪奢开朗,一旦知道了这些事情,只怕也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对了,你知道吗?你上次带我去的那家曲兰轩,最近在京城火爆了,甚至超越了荔香楼,隐隐有成为京城第一青楼的趋势,不过稀奇的是呀,曲兰轩能这么火爆,不是靠着某位名声大噪的花魁,而是他们的老板娘曲魅儿!据说连梁王殿下都很喜欢她,有意纳她为王妃呢!” 李迹想着刚才的那趟令他无语的经历,说道:“我知道,现在曲兰轩可火着呢,就像我一样。” 赵彦打击他道:“你现在的确很火,不过不是在京城,而是在阐院。” “我在阐院不是一直都很火吗?”李迹有些疑惑,当初击败潇真师姐考进阐院阴阳家,他就成了阐院里被讨论次数最多的新生了,火并不稀奇啊。 “现在和那时候不一样,主要是因为李定方要取代你做阴阳家首席弟子的传言。”赵彦摇了摇头,又道:“对了,过些时日今年九家新生有次聚会,由头我忘了,不过你最好也来,如果得到了新生们的支持,对你有很大的好处。” “若有时间便去。”李迹也不把话说死。 赵彦转身便向茶楼外去,回头说道:“那你别忘了,我有事先走了,改天你再带我去次曲兰轩,据说那新来了好多漂亮姑娘。” 李迹笑骂道:“你还是早点娶个媳妇儿吧,别再逛青楼了,当心把身子掏空了被新婚媳妇儿嫌弃。” “去你的。”赵彦挥了挥手,便蹭蹭蹭下了楼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群讽 李迹把桌上残茶饮尽,探头出栏,看着赵彦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这才缓缓站起来,掏了块碎银子,搁在桌上,离开了茶楼。 外边的雨已经快停了,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出一会儿,湿漉漉的街道就会被来往如流水的马车压得褪去湿意,李迹也懒得打伞,就这般淋着丝线一般的毛毛细雨,向南城门走去。 出了城门,到了阐院,踩在微湿的草甸上,看着繁茂青树,山上流淌的云雾,雨后初晴的阳光,云光笼罩着的黑白建筑和楼檐,李迹总觉得眼中的世界镀上了一层漂亮的光晕,将他那颗因被复仇狠意所染得阴狠的心也放松愉悦了起来。 他站在一棵青树下,开始思考赵彦刚才说几天后九家新生有个聚会的话。 若在以往,他或许会参加,就像结识了公孙龙的那次,不过现在的情况跟那时候不一样了,那时候他没有正面向诛候宣战,能够尽情享受清静安宁的学院时光,现在的他却要面临生死的压力,这样的他根本没办法融入那群天真不知世道险恶的学生中去。 获得新生的支持,对他击败李定方有利?这或许只是心理上的安慰,哪怕自己真的已经变得很强大了,李迹也不会小看那位年纪轻轻就成为大周王将的李家二公子。 兵家出身却被提名为阴阳家首席弟子,并得到了大部分道家教授的支持,这绝不是仅仅靠着诛候的幕后推动就能够做到的,那位李家二公子,一定是具有这方面的才能。 李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去,毕竟李定方也曾经是阐院的学生,兵家一定有人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到时好好了解一下,或许会有帮助。 正这样想着,前方正好走来一批阐院学生,现在是午饭时间,这些学生应是结伴去食堂的,虽然各家都有设立食堂,但还是有很多学生喜欢下山到前院来吃,由此也方便进行联谊之类的集体活动。李迹从来没有参加这类活动,自然也是没有兴趣地走过。 不过就在他刚刚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喜:“这不是李迹师弟吗?” 李迹一怔,回头一看,见到是一名青年,看着好像有些眼熟,但李迹一时间没能想起来对方是谁,只能指着自己惊讶问道:“你认识我?” 那名青年笑道:“李迹师弟说笑了,我怎么能不认识你,之前我们见过的。” 他身边的几名看上去年纪稍小的学生好奇问道:“陈宇师兄,他是谁?” 叫陈宇的青年惊讶道:“你们不知道吗?这位李迹师弟可是阴阳家的首席弟子,曾经击败过我们道家的潇师姐,我还向他下过战书呢。” 战书?李迹怔了怔,然后想起来似乎真的有个叫陈宇的道家老生向自己下过战书的事了,不过那是他逃离京城之前的事了,不提到战书,他还真想不起来有这回事(见第三卷第95章)。 他哈哈笑道:“原来是陈宇师兄,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战书这回事了。” 陈宇也嘴角微微一勾,眼神之中深藏着一抹嘲讽之意:“是啊,李迹师弟如果不回来的话,我也把这事给忘了。” 他身边的道家学生也纷纷发出惊呼:“他就是那个不敢应战然后借口请假的李迹?” “哦,李迹!我想起来了!之前在道家传得很大的新闻!” “我也听说这事了,整个道家从教授到学生,都在关注那次约战,想知道究竟那位一进阴阳家便能成为首席弟子的最强新生能否再击败我们道家的陈宇师兄,但谁想到,七天之后,陈宇师兄到场了,他却没有来!” “阴阳家历代最怂的首席弟子李迹!” 陈宇听着自己师弟们的七言八语,蹙眉道:“你们不要乱说话,李迹师弟一定是有什么事才请假的,不然也不会一直都没来阐院。李迹师弟,你不要介意啊。” 话虽然让人听着大度,但李迹当然看得出他眼睛里的那道嘲讽之意,心底冷笑了一番,表面上无所谓道:“那次的确是我爽约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可辩解的,就当是我输了。” 陈宇眉头一挑道:“李迹师弟,你忘了吗?那次约战的赌注,可是道家阴阳家两家的名声,这可是你提出来的,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认输?” 李迹一怔?还有这回事?皱着眉头细细想了想,似乎还真的是自己提出来的,他不禁有些无语。 那时约定的期限是七天后,本来他是能应约的,只是几天后正好遇上了宁画来京,发生了赵胭女刺杀那件事情,他一心谋划着劫天牢救人,根本没时间去考虑约战的事情,后来救出宁画,又不得已逃离京城,所以就这样忘记了。 陈宇笑道:“要不,我们再约一场?这一次,李迹师弟不会再爽约了吧?” 李迹却摇头道:“我有约了。” 陈宇蹙眉道:“有约?是谁?也是我们阐院的学生吗?以李迹师弟的实力,能做你对手的,只怕没几个人吧?” 陈宇身边的一名道家弟子又插嘴道:“师兄我知道,是天宝大将军!最近不是在传阴阳家首席弟子要更换为天宝大将军吗?他肯定得 和李将军打一场吧。” “原来是这样。”陈宇恍然大悟,眼神古怪地看着李迹,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师弟,你加油。” 然后转头打算带着自己的师弟们走掉。 “等一下。” 李迹突然的声音却让陈宇的脚步停住。 他转过身来,却见到了李迹的眉梢微微挑着,看着他们,眼神有道让他都看不懂的锋利之芒。 “师弟想要再跟我约战?” “不。”李迹撇撇嘴,淡淡道:“你没有这个资格。” 此言一出,在场的气氛顿时凝固。 “你说陈宇师兄没有资格?”一名道家弟子气愤出声,站出来指着他说道:“李迹,你以为你在潇师姐手底下撑了几招,考着考试规则幸运地赢了潇师姐,就能认为我们道家无人了?” 李迹看向他,轻轻笑了笑,然后收敛笑容认真说了几段话。 “那次约战,我的确是爽约了,这我已经承认了,也算作认输,不过你们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拿这个借口在我面前诋毁我,因为你们没有资格。” “你们这些人,名为修行者,实则只是温室中的花朵,看着盛放美艳,却不得不躲着室外的狂风暴雨,成天没些正事儿做,只好四处招摇,绞尽脑汁要整点儿斜风细雨来展示自己的坚强和能耐。” “你们不要以为刚才的话能给我造成什么杀伤,让我从此在你们的面前抬不起头来,连带着也阴阳家也被看得不如你们道家。我告诉你们,我击败过你们的首席弟子潇真师姐,我承认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对手,但是除了她之外,你们道家没一个弟子还能有资格再被我这样评价,不服的话,等我向所有人证明唯有我能做阴阳家首席弟子后,你们可以向我挑战,我欢迎你们排队来讨打。” “如果之后真的有人能够打败我,我会让你们尽情嘲笑,但在那之前,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嘲笑的声音,你们一定要记住,如果你们不像被我扒光衣服用铁链捆住树上展示的话。” 说完这些话,他没有再看这群道家弟子一眼,挥手示意拦在身前的人让开,仰头挺胸,就这样潇潇走掉了。 本来不错的心情,就被这群无聊嘴贱的道家学生破坏的一干二净,李迹实在是有些不爽,所以直接把自己的不爽给说了出来,从这件事情看自己虽然在阐院新生中很有名气,但这名气却不代表人缘,这更让他确定了即便去了聚会也不可能得到什么支持的想法。 一群从来没有经历过生死、人生最大的事情便是校园恋爱和攀比游戏的学生,如何能够理解他的处境?当他们在学堂里上课的时候,他要在坟场里学习如何杀人;当他们在家中睡着安稳觉时,他要提防着杀手潜入府中刺杀熟睡的少爷;当他们与同学闹矛盾口口声声喊着要打死对方的时候,他已经真的满手血腥了。 所以,李迹真的认为这些人的层次很低,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 不过不管李迹如何鄙视这群不知生命为何物的学生,他们也是无法理解李迹现在的心情,那些话是李迹真实的感受,然而对于这些在外受人尊崇而羡慕的道家弟子,那些话毫无疑问是最恶毒的攻击,包括陈宇在内的诸生不由愣在当场。 道家是阐院九家最大的一家,也是唯一一家只培养修行者的,而李迹居然说整个道家之中除了潇真师姐之外无人有资格做其对手,这不是狂妄到了极点? “陈宇师兄,你听这些话不生气吗?”一名道家弟子忿忿地说道。 陈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道:“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就算他自以为再厉害,也不可能一直骄傲下去,因为他不可能会是李定方的对手。” “他说过等有人能打败他后再嘲笑他,我们就等到那个时候,相信那天不会太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何人还会阴阳术? 陈宇作为道家首席弟子之下的名望最高的弟子,自是不可能不顾身份当面嘲讽李迹,但他心底的想法也和其他的道家弟子一样,觉得李迹太过狂妄了。 他是听人说过潇真和李迹考试的那次经过,潇真没有主动进攻,这才意外败给李迹。几乎所有的道家教授和学生,都认为真正交起手来,李迹绝不可能会是潇真的对手。而他陈宇实力又极为接近潇真,李迹肯定也清楚这一点,害怕落败后不仅自己难堪,连带着阴阳家也丢面子,这才故意逃避了那次约战,这个事实摆在眼前,他李迹不仅不羞躁,居然还说出那等群嘲之话,这几乎是在贬低整个道家。 这件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算了,陈宇暗自记在了心底,等李迹被剔除了阴阳家首席弟子身份后,就是他替所有道家学生出这口气的时候。 至于李迹是否有可能击败李定方继续担任首席弟子?陈宇没有任何的怀疑,因为李定方可是大周的四王将之一,多年之前便已是大周年轻一辈第一人,在阐院给出的潜力榜上排第一,未来两三年内便可进入天下前十行列,这样的一个天才,李迹怎么可能会是对手?陈宇相信李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他却不知道,李迹还真没有这样的“觉悟”。 在南湖边坐了一会儿,吹着凉爽的湖风,李迹先前在前院被撩拨出来的满腹牢骚怨气,就像身上的暑意湿汗那般,渐渐被一拂而光。 盛夏愈盛,湖风愈燥,蝉鸣愈弱,这豫州中原的夏季没有江南那般闷热,此时已是有了一些凉意,李迹算了算日子,今天是七月十二,大后天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也就是自己被五叔捡回楚家的那一天。 夏天即将过去,将要迎来秋天了。 李迹低头看着湖面上自己的倒影,十七年前那个从符纸堆里被抱起来的婴儿,如今已经成了将军府里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了不起少年,天下第五之徒、阴阳家首席弟子,即便抛开这两个虚名,如今的李迹也绝对是整个大周王朝都屈指可数的少年高手,如果将他杀死过前天下第十一双刀羊魔还有诛候不死奴的消息传出去,他必定会名震天下。 若非有着复仇的压力,他完全能够享受到极大的荣誉和地位,甚至不久之后取代李定方成为大周年轻一辈第一高手。 但是,他不想要这些。 他只想要复仇。 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命。 李迹站起来,转身离开湖边,清风刮来打皱了他在湖面上的背影。 夜色中的周院灯火通明,那位狱魔司寇刚吃完晚饭,正坐在院子里赏月,临近十五的月亮已经渐渐变圆,家家都在准备着符纸稻穗,以在后天祭祀先祖之灵,热闹非凡,不过周厉府中却是清静无比,基本没有一个下人。 另一片夜色飘进周院的时候,正被周厉抱在怀中的黑猫轻轻叫了一声。 周厉疑惑地转过头,看着立在院中的那一袭黑袍,问道:“这么晚了,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黄风刚传来消息,秦秋和他儿子要来京城了。” 周厉皱眉道:“一起来?那这样黄风岂不是找不到机会下手?秦秋镇守西宁关这么多年,没事不会回来京城的,这次还带着儿子回来,究竟是做什么?” 诛候首领沉默片刻,说道:“据说为了李定方来的。” “什么意思?” 诛候首领说道:“秦秋想要自己的儿子也竞争一下阴阳家首席弟子。” 周厉的手突然动了一下,差点拔下一根怀中黑猫的毛,惊得黑猫直接跳了出去,钻入了夜色之中,周厉无语地道:“秦秋当了这么多年的飞龙大将军,在西宁关抵御戎狄,脑子都被那些蛮人同化了?他的儿子哪有的资格去竞争?” 诛候首领脸上仍是那张不会有变化的面具,自然也看不出嘲讽的神情来,淡淡道:“估计是秦秋认为他儿子好歹也是仅次于李定方的少年名将,不甘心所以来争一争吧。” 周厉冷笑道:“但是当阴阳家的首席弟子,至少要会阴阳术吧,这段时间是曲原在教李定方阴阳术,我们才能给他提名,秦秋的那儿子只会一身武道功夫,道家的那些教授怎么可能会同意?” 诛候首领平静道:“但是秦秋不知道这件事。” 周厉叹息道:“那就只能等他们离京之后了,有秦秋在,黄风肯定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诛候首领忽然说道:“等他们到了京城,如果有必要,我会亲自出手。” 周厉怔了怔,说道:“这有点冒险,最好还是不要做,反正现在也不急着要对秦秋儿子下手,下一次血祭肯定是要在重选阴阳家首席弟子之后进行的。” 诛候首领的目光望进深沉的夜色之中,说道:“但是我总觉得那个李迹,或许会是一个变数。” “李迹啊。”周厉想到那个年初的时候在秦国潜入咸阳城来杀他的少年,脸上浮现出了感慨,因为这么多年来,试图暗杀他的人不计其数 ,但没有一次,能够像那次一样威胁到他,如果不是正好利用了双刀羊魔,在诛候不死组合被尸佼牵制住的情况下,他还真难从那七个人的手下逃脱,可以说,那次给他带来的刺激感,仅次于当初金梁要吃他的时候。 所以对于李迹这个二十岁不到就能够给他带来那么多震惊的少年,周厉的心底是充满了喜爱。 只不过他的喜爱与常人不同,他喜爱欣赏李迹,所以想要把他那些毕生所学的刑罚全都施加到李迹的身上,听着那少年发出痛苦崩溃的惨叫声,他才会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满足。 周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对了,他承认了他是李家的人吗?” “没有,本来我听到祸水奴的那番传话,我是很期待的,包括他昨天杀死了我隐部的两个人,也没有让我愤怒,而是对他有了一丝欣赏,但是真正见了面之后,我却很失望。” 诛候首领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在背后的时候狠话连篇,然而真正当着杀全家仇人面的时候,却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敢承认,这并不是聪明冷静理智,而是懦弱废物。” “他不配让我动手,就让李定方解决他吧,就当是清理门户。” 周厉缓缓饮尽那杯血茶,抹了抹嘴唇上的一抹鲜红,笑道:“但是你对他说了你会在他失去首席弟子之位后杀死他,这必定会让他做出许多的准备来和李定方迎战,结果也未必好说。” “能杀死双刀羊魔,的确是有本事,但是李定方和双刀羊魔不一样,他能被陛下钦定为下一代的阴阳家继承人,靠的可不全是他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名头,而是他的性格。” “一个能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毫无怜香惜玉地将同龄的漂亮女孩子手撕分尸,并说出‘女人长得再美有什么用?能吃吗’这种话的家伙,绝对是一个疯子,而这样的疯子若是专注于某件事情,必定能够做得比其他人都好,他才是陛下最需要的人。” “所以即便孟老真是被李迹杀死的,他也无论如何都胜不了李定方。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二十岁以下的时候击败这个疯子。” 诛候首领最终评价道:“即便是我,在李定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如他。” 周厉闻此言愕然,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裘飞如此夸一个年轻人。 他想了想说道:“如果不是陛下需要他去掌管阴阳家,或许他以后能接替你成为诛候的下一任首领?” 诛候首领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周厉叹气道:“看来我要替那个小家伙祈祷了。” 第二日,有一袂黑裙女子走进了阐院医家,一路迎来无数医家男弟子注目,当她走进医庄的院子时,李迹正坐在院中的树下沉默练功修行。 女子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说道:“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迹抬头问道:“你觉得时机还不到?” “你杀死不死奴的事情,的确让我震惊,但也正因如此,你已经引起了诛候的注意,” 李迹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这名黑衣精灵般的女子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和那位诛候首领面对面过了。” 黑衣女子沉默片刻,然后说道:“看来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李迹拍了拍自己腿上的尘土残叶,对着这名近段时间在京城内引起话题无数的魅惑女子笑道:“听说你现在是京城最有名的花魁?想见一面都得花千金的那种?” 以往清纯魅惑一笑倾倒众生的曲魅儿此时却没有笑,反而觉得他很无聊,只是淡淡道:“我来这里,主要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关于李定方的。” “什么?”李迹的表情也严肃起来,这对他而言可是很重要的。 “诛候之所以会提议李定方与你竞争阴阳家首席弟子,并且得到了诸多道家教授的赞同,是因为有人在教他阴阳术。” “那个人是谁?”李迹很是惊奇,他想不到除了阐院阴阳家的人外,还有谁能够教堂堂大周年轻一辈第一人阴阳术。 曲魅儿轻轻撩动被风吹起的头发,说道:“是我的兄长,曲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忠告 这话可又让李迹听不懂了,曲原,那个被诛候确认过无数次没有修行境界的楚国诗人,能够教李定方阴阳术? 曲魅儿说道:“在兄长来京城之前,他随鬼谷子前辈同行过一段时间,也便是在那时,鬼谷子前辈在兄长的身上施加了一道阴阳术。那道阴阳术,作为鬼谷子前辈半个弟子的你,也应该知道,就是阴符七术之中的损悦法灵蓍。”(见第二卷第24章:棋局) 李迹微微一怔:“损悦法灵蓍,乃是隐藏修为境界的法术,意思是,鬼谷子前辈封印了曲原的修为境界,所以诛候才探查不出来?” “不,兄长的确没有任何修为境界,他并不是一位修行者。”曲魅儿摇摇头,随着动作发丝又在风中舞动起来。 “鬼谷子前辈封印的,是他个人的一些阴阳术。” 李迹若有所思。 曲魅儿看着他的神情,点头道:“也就是说,兄长目前在教给李定方的,便是鬼谷子前辈所封印的这些阴阳术,他虽不会使用,却可以转导。” 李迹缓缓地道:“李定方在学鬼谷子的阴阳术?原来如此,难怪他能够得到那么多道家教授的认可,与我来争这个阴阳家首席弟子之位。” 听着这话的语气有些嘲讽之意,曲魅儿好看的如画双眉蹙了起来,说道:“兄长这么做,并不是要针对你,而是梁王殿下的计策。” 李迹想到那天在梁王府里见识到了那位殿下真正不为人知的一面,微嘲道:“梁王殿下的计策可真是多,不过李定方本来就是殿下的朋友,这么帮他也无任何不妥。” 曲魅儿正色说道:“不,这是在帮你。” “帮我?” “你早就是诛候的必杀目标了,就算不拉出李定方来,诛候也会想其他的办法让你失去首席弟子的身份,反正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梁王殿下干脆就选中了李定方这个他所能够信得过的人。这样即便你在与李定方的竞争之中落败,他也能够保你。” 李迹摇摇头说道:“原来所有人都认为我会输。” 曲魅儿看着他认真说道:“我相信你不会输,因为李定方也杀不死诛候的不死奴。” “倒是谢谢你的信任。”李迹摘下树上一片叶子,放在手中任其被风吹走,说道:“对了,河伯和湘夫人什么时候到京城,之前我跟他们说在京城碰头的。” “他们现在有其他的任务,如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曲魅儿说完要说的,便打算走了,只不过再走之前,她最后说了一句:“给你一个忠告,现在和诛候正面开战并不明智,会死人的,你应该等我们的计划成功之后。” 李迹笑道:“我又不知道你们九歌有什么计划,而且我从来都是相信自己。” 曲魅儿没有再说什么,衣袂飘飘在风中离去。 飞龙大将军秦秋,大周四王将之一,与其他三位不同,秦秋从来不待在京城,而是统领着麾下的秦家军镇守在大周西境的西宁关,威震秦国和秦国西边的戎狄,这数十年来,战功赫赫,无一次败绩。虽然他的武力不如赵广,兵法不如楚离,但论起战功,只有秦秋才真正当得起大将军这三个字。 这次秦秋回京,自然是被朝廷所重视,天子早就让人准备了欢迎仪式,就等着秦秋大将军进京那天。 西宁关距离京城并不远,秦秋已经到了京城外三十里的驿站,在那休息一晚,明日便可入京。 大周源自西岐,西这个字意义非凡,所以周礼规定出征在外的将领回京必须经过西城门,于是西城门外那名为功勋驿的驿站,便成为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大周立国七百年,不知有多少名将勇士,带着荣耀与战绩从此地路过,驿站里的马厩和笔直官道畔的杨树,不知亲眼目睹过多少历史画面。 暮色中的京城仍是那般的雄伟震撼,黑青色的城墙反射着夕阳的光辉,这座天下第一雄城哪怕是身处夜色之中,也能够让人看到它的巨大威严。 随着夕阳渐渐沉下,天色变得越来越昏暗,城墙上渐渐漆上了一层不祥的血红色,秦秋眯眼看着那个方向,不知在想着什么。 便在这时,驿站头顶的夕阳,似乎突然明亮了几分,就像是落日又向上升了几许,京城城墙上的血红色也越来越鲜越来越深,秦秋的眼中闪过了一道赤色的影子,不过无论是驿站里神情恭谨的小吏,还是秦秋的亲卫,都没有注意到这道影子。 秦秋最后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然后转身走进了驿站。 有人在驿站房间里等他。 那是一个身形极为高大魁梧的人,面上带着一张赤红色的凤凰面具,背后生着八只火红羽翼,明明现在夕阳西下,房间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但此人单单是站在那里,便好似点亮了房间里所有的明灯,光芒万丈,甚至比外面的阳光还要明亮。 “九歌首领东君,不仅出现在我大周境内,还离京城仅有三十里的距离,天下第七的名头,真的给了你这么大的自信?” 身上火光跳跃的东君平静道:“世人皆以为大周武安大将军赵广是天下第八高手,却不知实际上这个第八是同时属于四个人的,除去年轻的李定方,大周四王将的其余三位,都拥有天下第八的实力。像你,飞龙大将军秦秋,的确有与我一战的资格。” “但是,你可以与我打,其他人呢?这座驿站里有五十几个人,包括你的亲卫和儿子在内,我要杀死他们,只需要抬抬手的时间,你确定来得及阻止我吗?” 秦秋沉下脸,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怒意,却强行压抑下来,说道:“你来做什么?” 东君淡淡道:“放心,我不是来杀人的,九歌与大周有仇,但和四王将之间,毫无恩怨。” 秦秋冷笑道:“三年前你们屠杀了李家太师府,让天宝将军李定方的亲人如今只余一名老父在世,还敢说无仇怨?” 东君面具底下的双眸燃起两团赤色火焰:“我九歌自认与大周为敌已经很多年,但这个背锅,本座实在已经忍够了。” 秦秋看着他,那两道如铁般坚韧的眉毛微微挑起,说道:“除了你们,还会有谁敢做出这种事?有理由做出这种事?” “我们楚国的剑圣白修易死于李定方师徒之手,九歌的确有灭李家满门的理由,不过这件事情,的确与九歌无关,不管你信不信。” 秦秋大笑道:“你特意潜入到我大周京城三十里外的驿站,就是为了向本将军说明冤屈?” 面对秦秋的嘲讽,脾气一向火爆的东君却是没有露出想像中的情绪反应,而是直接说道:“我来给你一句忠告。” “让你的儿子小心诛候。” 说完,他的身影化为一团火焰消失在房间之中。 秦秋皱着眉,一直死死地拳头没有松开,直到那股强大的气息真正地离开之后,他才缓缓松拳。 “小心诛候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下第七高手就这么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京城里正在筹备欢迎仪式的官员和百姓们,根本想不到他们离传说中的九歌东君仅有三十里,秦秋去了自己的儿子秦貅的房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没有跟儿子说东君来过,更没有说让他小心诛候。 只是在入京之前,他要说一句:“貅儿,明天你就会见到那位跟你同龄却跟为父我同位的李定方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秦秋大将军的独子秦貅今年二十三,外表便如他的父亲一般高大魁梧,面庞俊秀丰朗,双眉若剑,自小便精通所有的武技的他,也和李定方一样毕业于阐院兵家,而随秦秋镇守西宁关的成长历程,也让他多了几丝李定方所没有的将气。 他的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意,说道:“父亲放心,我有信心打败他!” 秦秋满意地点头,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很好,纵然对方是所有人都认同的年轻一辈第一人,你也不能未战便失去了胆魄,唯有相信自己,才能发挥出超越自身的力量。” 秦貅好奇问道:“对了父亲,赵世伯的公子赵彦现在怎么样了?我听说他今年也进了阐院兵家,他能够做我的对手吗?” 秦秋摇头道:“赵广的那个儿子啊,别说跟你和李定方比了,连他姐姐都远远不如。” 秦貅怔道:“武安大将军的威名还要超过父亲,但是他的儿子居然不出众?这也太” “虽说自古有虎父无犬子的说法,但也总有例外的,就像楚离的儿子,连赵彦都还不如呢。” “楚世伯的儿子?”秦貅想了想,然而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对于从小就被父亲带到西宁关的他,的确没怎么听过楚家那个纨绔少爷的事情。 秦秋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唉,楚离的儿子在三年前的那场太师府血案之中被牵连,他就这么一个孩子,如今后继无人,也是凄惨,如果你见到他,可千万不要提他儿子的事情。楚离那家伙,翻起脸来还是很凶的。” “呃,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聚会 清晨时分,秦秋的队伍离开驿站,进入京城,东门前的官道早已洒洗干净,庄严肃穆乐声中,大周梁王殿下姬朝带着文武百官出城相候,更有无数城中名流翘首以待。 飞龙大将军之名虽不及武安大将军响亮,也不如在京城里的定海大将军熟悉,但却是朝臣中最受人敬重的一位,放弃京城的安逸,领兵在外防卫边疆,并且从未打过败仗,秦秋得到了无数文士名豪的赞颂,在百姓中更是人人相颂。 虽不是战后归来,但秦秋难得地回来一趟京城,宫里自然有恩赏,天子早已拟好了旨意,就等着秦秋入宫觐见时颁发,此时正安静搁在王宫里的那道旨意下,有着令人目眩的封赏和爵位。 赵广和李定方带着禁军,守在城门口迎接,楚离也骑马等在那里,入城后的秦秋看到黑压压的欢迎人群,听着街道两侧拥挤的人群不时发出的喝彩声和掌声,秦秋微笑着挥手向人们示意,同行的亲兵和秦貅也感觉到极大的荣光,望向秦秋的背影充满了敬服。 名声赫赫的大周四王将中,唯有飞龙大将军能够得此荣誉。 “将来,我也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大将军。”秦貅暗自下定了决心。 秦秋的目光扫过人群,目光之中除了受到热情欢迎的喜悦外,还有一丝隐藏的很深的阴霾,他没有在人群之中发现那位五司之一的司杀身影,虽然这是很正常的,裘飞在大周朝臣之中一向不受人欢迎,但昨日东君的那番话,让他产生了一些猜测。 那些猜测或许很荒唐,但他却隐隐有种感觉,自己或许真的得注意一下诛候。 同为四王将,楚离赵广秦秋三个同辈人自然是多年老友,见到禁军前的赵广和楚离,秦秋笑着上前,三人互相击掌拍肩,寒暄问候了几句,身为后辈的秦貅也上前行礼,之后自然是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个神色冰冷的年轻将领。 李定方没有看他,漠然地注视着前方,但是秦貅的目光之中却是熊熊大火般燃烧的战意。 赵广注意到了秦貅在看李定方,眼神之中流露出欣赏之色,微笑着对秦秋说道:“老秦,你教儿子还是有一手啊,贤侄如今只怕不比天宝将军差多少了,比起来,我家那个混小子可就差到水沟里去了。” 秦秋哈哈笑道:“看来阿彦今天没来接我这个叔叔,不然要是你当着他的面这个说,估计他得跳起来。” 赵广哼道:“那个臭小子,我骂他难道还敢还口?如果他能够像他姐姐那样有出息,我也不用整天黑着张脸了。” 这时秦貅收回了看李定方的视线,对着赵广笑道:“赵世伯,我听说阿彦也进了阐院兵家,我是兵家毕业的,有时间的话,我可以辅导辅导他。” 赵广平静道:“如果他肯让人教,他姐姐早就教好他了,这小子扶不起来的,你就别理他了。不过见到他的话,倒是可以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别人家的孩子。” 秦秋闻言大笑,楚离虽然也是跟着笑,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悲伤。 赵彦没有到,不是因为他和秦秋大将军不熟,也不是因为他怕他老爹,而是因为今天正好是阐院新生聚会的日子。 李迹今天本来不想去,但是赵彦强行拉着他,说让李迹陪他一起认识几个小女生,以后的婚事也好有个着落,李迹当然知道这是屁话,但也拗不过他,只好跟着去了。 阐院诸生选定的聚会场所还是上次的一醉轩,虽然发生过行刺太子和梁王殿下的事情,但一醉轩仍是继续开在那个地方,而且没有被朝廷追加责任,可见背后老板的后台之深,诸生到了的时候,发现上次被打坏的墙壁和器具,已经全部归新。 因为上次已经聚过,很多人之间已经互相结识,既有成才子知音的,也有成校园情侣的,在夏天即将远去的凉风里,同窗会聚的氛围热烈无比,几十名青年男女学生呼吸着这独属于他们的青春美好的空气。 李迹在阐院唯一的一个朋友是赵彦,既没有阴阳家的同学,也没有别家的知音。他的名头最响亮的是在道家和医家,然而道家因为他避战陈宇的事情,早已经对他唾弃鄙视,此时也没有任何一位道家学生上前来跟李迹搭话,所有人都默认地将他边缘化,当作不认识这么一个人。而医家的弟子以女性居多,加上越晗雪喜静,住的院子里除了姬月许晴,基本没有别的弟子会来,也不可能认识李迹。 所以此时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手里捧着个小茶壶,平静看着正在春风中喜悦玩耍的同窗们,对于这些同龄人的圈子,他并没有想要挤进去的意思,阐院生活对他来说只是复仇之外的一种放松方式,但他不可能完全放松下去,与这些不知世道险恶的学生们融为一体,他有他的压力,也有孤独的必要。 果子吃食摆上后,学生们也选好了酒桌,开始饮酒作乐,赵彦也混在兵家那边举酒吆喝,可见他的人缘还是不错的,而且他还是武安大将军的儿子,兵家自然有不少学生都想要跟他搞好关系。 许晴和姬月在一群医家女弟子之中,宛如众星捧月, 周围还有不少男学生围着敬酒献殷勤,许晴虽然在偷偷着注意着角落里的李迹,但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抽出身来过去,只能微笑着和女生们说着话。 便在此时,一醉轩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湖畔饮宴诸生并不在意,京城里哪一天不看到几拨骑兵奔驰的画面?唯有安静坐在角落里的李迹,抬头望向蹄声起处,因为他听出来这些骑兵不是城防军,而是在战场上真正见过血的边军。 片刻后,一个让他熟悉的人在几名属官的带领下走上了露台,然后目光定格在了某一处的酒桌,李迹也望过去,发现那里正是兵家的酒桌,赵彦那货正在猜拳,他似乎喝得有些多,面庞微红,跟着几名兵家学生在吆喝着。 “我们来划淫荡拳啊!谁淫荡啊你淫荡!谁淫荡啊我淫荡!谁淫荡啊他淫荡!” 龌龊的行令声虽然令女生们听得有些脸红,不过男生们可不在乎,一个个兴奋地在跟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外边有人进来了,正往他们那边走去,同时,这场激情澎湃的划拳也快分出胜负了。 “谁淫荡啊我淫荡!” “哈哈我赢了!”最终胜负分出,赵彦获得了胜利,他哈哈大笑着用力地挥动右臂,宣告自己的胜利。 “咦,你们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输给我很惊讶吗?想当初,本公子的淫荡拳可是名震整个京城的,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能赢我,你们应该想开点,这不丢人。” 赵彦拍着刚刚对手的肩膀表示诚挚安慰。 “不,那个”那名男生吞了吞口水,脸色很是为难,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 因为输了的惩罚是三杯酒,赵彦以为他已经喝不下了,所以露出这副表情,顿时不悦道:“喝不下也得喝,愿赌服输嘛,你看我都喝成这样了,要是被我姐看到,都得打我屁股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这么淫荡的弟弟?” 一句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赵彦的身后响起。 赵彦的脸色顿时僵住。 一只手拍在赵彦的肩膀上,他动作僵硬,缓缓回过头来,所看见的正是他姐姐赵玉的那张冷若寒霜的脸。 “姐姐?你怎么会来?” 赵玉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怎么就不能来?这里不都是阐院的学生吗?” “可是”赵彦快要哭出来了,原本因喝多了而熏红的脸此时已经完全发白了。 “赵师姐。”刚才和赵彦划拳的男生们也纷纷低着头向赵玉行礼,看着他们唯唯诺诺的样子,可见赵玉这个首席弟子平时对她的师弟们都是何等的严格。 果然,赵玉也不顾这是聚会的场合,开始训斥了:“你们好歹都是兵家弟子,兵家最讲的便是纪律,可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一个个都像是兵痞子一样!再多喝一点,明天的课都不用上了!” “姐,今天本来就是聚会,放松一下的嘛,你何必这么生”赵彦本想嘟囔辩驳几句,可望见自家姐姐那冰锥一般刺人的眼神,立刻便把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去,眼神移开,开始进行心不在焉大法。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赵玉身后的一名青年上。 李迹的目光,也落到了那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年轻将领,身着军装,剑眉鹰目,身姿挺拔无比,虽是站在赵玉身后,但目光之中那抹审视和骄傲却显露地很明显,看着在场的人,似乎是在校场上阅兵一般。 不仅仅是赵彦和李迹在看他,此人身上完全不同于学子青春的铁血味道,此时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那个被遗忘的新生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飞龙大将军秦秋的独子秦貅,虽然年纪比我小,却早早从阐院毕业了,是我的师兄,据说今天刚刚回京,想见见我们兵家的师弟们,所以让我带他来。” 听着赵玉的介绍,在场的学生们都炸开了锅。 “他是秦秋大将军的独子?” “就是那个被认为能与天宝大将军相比的天才?” “据说他常年在边关历练,积累了不少的军功,是大周年轻一辈中军功最多的人呢!” 各种惊叹议论之声如夏风一般扑面而来,几乎大部分的学生脸上都是露出了敬佩之色,虽然阐院学生的身份让他们拥有了在同龄人面前骄傲的资本,但相比起于能够和那位天宝大将军相媲美的年轻俊彦,他们的骄傲就显得一文不值了。 面对这些赞美,秦貅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是有些冷漠,面对自己的父亲和赵广,他自然是会表现得尊敬,而面对比自己强的那个李定方,他表现得战意高昂,而面对着这些不如于自己的同龄人,他就不需要任何的尊敬和重视了,所以在赵玉介绍他、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时,他只是点了点头,也并没有做什么自我介绍。 这很明显是骄傲的表现,但即便他显得如此骄傲,似乎是苍鹰在蚂蚁面前、高山在土丘面前,那些兵家的学生们也是没有因此而产生冷意,反而激动地上前,向着秦貅介绍着自己。 进兵家的大部分都是男生,所以面对着身为女生的首席弟子赵玉,他们总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再加上赵玉严苛无比,时常处罚师弟们,导致她在师弟们心中的形象就和赵彦心中一般,是个可怕的长辈。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位比赵玉还要优秀的师兄,他们自然是觉得亲切无比,将秦貅想象成了与赵玉完全相反的存在。 秦貅微微有些不耐烦,他虽然的确是如赵玉所说来见见兵家新生的,但他主要还是想见识见识如今的兵家可否有自己当初那般优异的学生,但是经过一番扫视和听了面前一些毫无意义的自我介绍后,他眉头缓缓蹙了起来,显然不是很满意。 最后,他只能把目光重新放在那个赵玉的弟弟上,也就是说父亲所说的,完全比不过自己的那个赵彦。 赵彦却完全没有被人盯住就要好好表现的自觉,而是郁闷地对着他姐说道:“姐啊,今天都是我们新生的聚会,你带着一个已经毕业好久的师兄来,可是非常破坏气氛的啊,你看大家都没有喝酒的兴致了,这位秦师兄也是不理人的,多无聊。” 赵玉板着脸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难道我们比你们大了几十岁?反正都是年轻人,你们继续喝你们的就是,我就是带秦世弟来看看你们。” 赵彦怀疑道:“真的只是看看?” 果然,赵玉接下来认真地道:“还有让你和秦世弟好好认识一下,因为父亲说了,有空让秦世弟好好指导指导你,以后不能再这样吊儿郎当了。” 赵彦郁闷道:“我说姐啊,要指导,有你就够了,哪里还需要别人啊。” “我可管不了你。” 赵玉朝向秦貅说道:“秦世弟,我这个弟弟的确是让你看笑话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秦貅点头,淡淡道:“性子虽然浮躁,但根骨不错,想必身手是可以的,只要愿意狠下心来磨练,还是有前途的。” 赵玉笑道:“也不求他能够和秦世弟你或天宝大将军那样,只要他以后能够不丢赵家的脸,我就心满意足了。” 秦貅正色道:“年轻人应该有远大志向,天宝大将军与我等皆为同辈之人,有什么不可能超越的?” 赵玉愣了愣,也点头道:“秦世弟说的是。” 兵家这边的情况,也被其余各家所注意,周人很重军功,浴血守国门的边军更是容易受人敬佩,所以大部分学生知道秦貅是飞龙大将军的儿子,首先就起了敬重之心,此时听到秦貅的话,更是露出了敬佩之色,他们敬佩的是秦貅居然有自信超越那位天宝大将军,这可是他们根本就不敢去想的。 整片露台之上,也唯有一处酒桌上有人不以为然,他们都是道家的学生,虽然也敬佩边塞的军人,但在他们眼中,修行者是比军人更加高贵的,本来道家就是九家之中最耀眼的,然而现在风头都在兵家那边了,有些道家新生自是有些不乐意,其中有人说了一句:“说了句超越天宝大将军就激动成这样?我们道家的潇真师姐可不比那位李将军差,然而我们道家之中,立志超越潇真师姐的人可不是少数,与此看来,还是我们道家的人有志向。” 这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却逃不过秦貅的耳朵,他立刻转过了头来,望着那群道家学生的目光微寒。 沉默片刻后,这位飞龙大将军之子淡淡嘲讽说道:“阐院设立九家,其中的确以道家最为显赫,但是阐院道家之所以被人尊重,是因为历代的院长先辈们,而不是你们这些废物学生。我出身兵家,只敬保卫大周的那些边疆沙场上的军人,在我看来,这里的兵家学生虽远比不得我那时候,但仍要比你们这些道家的废物优秀不知 多少倍。” 今天聚会的阐院学生都极为年轻,骨子里或多或少被养出来了些骄娇之气,更别提是道家出来的,听到这话哪里能忍,纷纷站起身来,一名道家学生冷声道:“天宝大将军固然属于兵家,但他之所以被称为大周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是因为他是一名强大的修行者,严格说起来,他厉害的是道家修行者身份,而不是兵家大将军身份,你凭什么说我们道家是废物!” 秦貅微微挑眉道:“说你们是废物,我有说错?如果你们不服,大可以向我挑战,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 听到挑战这位可与李定方相媲美的飞龙大将军之子,那些道家学生自然是要虚的,但来自道家在整个大周的超然地位也不会让他们这样就弱了声势,继续强硬道:“我们道家首席弟子潇真师姐,是阐院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你在我们这些新生面前贬低道家,是欺潇师姐不在么?有本事你把这话带到潇师姐面前说!” “她倒是值得我一战,但是我看不起你们,与她又有何干系?” “你!” 发现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甚至要蔓延到兵家和道家之间,赵玉赶紧出来打圆场道:“秦世弟,阐院虽然分九家,但大家都是阐院的学生,理应是一家人,何必还闹内讧?更别说你还是师兄,哪有和师弟们这样置气的,算了吧。” 秦貅哼了一声,淡淡道:“我也没必要和这群新生置气,明明小不了我几岁,却幼稚地像是小屁孩,看来阐院以后应该送学生到战场上历练历练,免得教出来一群华而不实的花瓶修行者。” “秦师兄你快别说了。”这下连兵家的学生都觉得无语了,原本他们以为赵玉师姐已经算是非常凶了,没想到这位秦师兄脾气却是更加暴,几番话下来,将在场的道家学生贬得一文不值,虽然他们也不怎么喜欢道家学生骄傲的样子,但道家毕竟在阐院中地位超然,如果两家关系闹得太僵,对谁都没有好处。 秦貅是没有再说了,但道家诸生们还没还口,怎么可能就咽得下这口气?不过他们在想应该怎么还口,毕竟秦貅是前辈,还是立过军功的军人,要还口也不应用人身攻击,一时间道家那边陷入了沉默。 其余人见双方都沉默,以为这场争吵就到此结束了,纷纷松了一口气,打算继续他们的酒宴,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用阴阳怪气的语气哼道:“哼,你别得意地太早,虽然这里都是新生,但却有一个人,是赢过潇师姐的!如果你能打赢他,才有资格说我们新生无用!”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他们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声音里说的人是谁,然后等他们把回忆的重点放在了赢过潇师姐上,这才纷纷震惊地想起了一个名字来。 他们想到了,在今年的阐院入院试中,有一名新生在六艺考的礼科考试之中拿了抒文最高分,却奇葩地没有拿到礼科的甲等,之后,这名新生又奇葩地报名了已经几年没有新生进入的阴阳家,之后却在与道家首席弟子潇真世界的比试之中获得了胜利,一时间成为了阐院的风云人物,后来他又成为了阴阳家的首席弟子,被称为今年阐院最强的新生。 然而这个本应名动阐院的新生,后来因为一场与道家陈宇师兄的约战,被认为是怕输故意请假避战,从而受到诸多人的不齿,之后回来他不仅不因此事道歉,还大言不惭地群嘲道家诸生,导致他名声败尽,彻底被同窗们所厌恶,从此没有人愿意再关注他,哪怕今天新生聚会,也没有人邀请他,更没有注意在角落里的他。 直到现在,这番话响起,所有人才猛地想起那个这些天被他们所遗忘的名字——李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夫人,孩子 在全场都默认自己不如那位飞龙大将军之子的情况下,有人突然说这里有一个人可以当其对手,这肯定是鼓舞人心的,然而报出来的那个名字,却是他们所不喜欢的一个人,这就有些尴尬了。 只是秦貅并不知道此时众人的沉默是什么原因,还以为那个人口中的新生今天也正好不在,淡淡道:“我听闻潇真被称为阐院最强的学生,一个新生能够击败她,我实在是很难相信,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即便他今天不在场,我也会主动去找他。” 赵玉是知道这话说的是李迹,转头四处看了一眼,看到角落里的李迹后,眼前一亮,说道:“秦世弟,那个打败潇真的新生,今天就在这里。” “哦?是谁?”秦貅顿时大感兴趣。 赵玉扯了扯赵彦的衣角,说道:“快去把他请过来,你也真是的,把别人丢在角落里,自己在这里喝酒。” 赵彦挠了挠头道:“李迹他不喜欢和别人喝酒,我也没办法。” “快去!” 赵彦不情不愿地走到李迹那边,对他说道:“我也是没办法啊,谁让你这么有名。” 李迹倒是显得有些无所谓,站起来跟他走向兵家那边,说道:“该来的总要来,谁让我这么受同学欢迎。” 秦貅缓缓地看着那个被赵彦带来的少年走到他面前,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迹。”李迹很坦然地回答道。 “你是今年的新生?有人说你赢了道家首席弟子潇真,是真是假?” “只是运气而已。”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秦貅的眼中终于露出了遇到对手的隐藏兴奋与炽烈,说道:“你介意与我切磋一下吗?” 李迹却是眼睛微微眯起,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在场的学生们立刻有人开始起哄:“李迹,这可是给我们新生涨面子的时候啊,答应下来!” “就是!秦师兄可是被称为仅次于天宝大将军的人,你就算输了也不丢人啊!” “接下来!怂什么?” 听着这些明显是恶意起哄的话,李迹笑了笑,转过身来,面对着声音最大的道家那几桌,说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我愿不愿意和秦师兄切磋,关你们什么事情?你们起哄个什么劲?” 李迹悠悠地道:“现在说我怂?忘了你们之前就是这么说我的吗?” “虽然我并不惧这位秦貅少将军,但我丑话要说在前头,我能否打得过他,他能否打得过我,都和你们是一群废物的事实不冲突,不要以为把我推出来,就能够证明你们不是废物。有本事,你们自己上。” 一连串无情的话语,令得那些道家学生瞠目结舌,片刻之后,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涌现出了愤怒的神情。 身为阐院的道家学子,他们习惯了家里长辈对外人介绍自己时的骄傲自豪,习惯了京城里那些无法修行的普通同龄人对他们的羡慕,习惯了以尊贵的身份自居,现在却连着被人嘲讽为废物,那位飞龙大将军之子嘲笑他们也就算了,人家毕竟有一个厉害的爹,本身的实力也远超他们,但是你李迹有什么资格?仅仅靠着一个阴阳家首席弟子的名头和所谓的最强新生虚名?连潇真师姐都不会这样骂他们,你李迹凭什么骂? 一名道家学生涨红着脸出来怒声道:“李迹,你别得意的太早,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不再是阴阳家首席弟子了!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脸待在阐院!” 李迹眉梢微微挑起,说道:“我就算不是首席弟子了,你们也还是打不过我,还是我所说的废物,没错吧?” “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我们吵不过他的。”有别的学生出来制止,不屑地看了李迹一眼,说道:“反正他不敢打我们,随他怎么说,而他自己却会被天宝大将军狠狠打一顿。” “李定方?” 一旁的秦貅却是眼中闪过惊奇之色,看向李迹的目光猛然变化:“你就是阴阳家的那个首席弟子?” 李迹耸耸肩道:“没错,一个月后,天宝大将军李定方就会与我来一场竞争阴阳家首席弟子的战斗,所以我现在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挑战。” 因为对手是大周年轻一辈第一人,所以要全身心地投入准备之中,这个拒绝的理由绝对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秦貅也不禁沉默下去。 然而就在李迹以为他会就这么放弃的时候,秦貅突然开口道:“或许你还不知道,一个月后,与你竞争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什么意思?”李迹眉头一皱。 秦貅认真地道:“还有我。” 李迹果然和在场所有人的反应一样,愣了愣,然后带着嘲讽的语气笑道:“秦少将军也对阴阳家首席弟子感兴趣?这可真是稀奇,往年阴阳家都是一个学生都招不到,今年就招了我这么一个,却接二连三地有人想要来跟我争。” 秦貅摇头道:“我对你的首席弟子之位没兴趣。我的目标是李定 方。” “我一直把他当成是我要超越的目标,虽然我不知他为何要挑战你的阴阳家首席弟子之位,但只要是他会的,我也必定要求自己会,要在任何方面都超过他。” 李迹看着他问道:“你会阴阳术吗?” 秦貅摇头:“不会。” “你了解阴阳术吗?” “不了解。” “你知道阴阳家首席弟子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 “不知道。” 李迹郁闷地道:“什么都是不,还来凑热闹,我看你的脑子有问题。” 秦貅没有生气,静静地看着他说道:“你怕了?” 李迹嘁了一声,转过身往露台外走去,顺便扬手说道:“我既然要和李定方大将军打一场,又怎么会怕比他弱的对手?你要参加尽管来便是。” 赵玉见他要走,想要留他再说说话,却被赵彦给拉住了,看到自己弟弟难得露出了严肃的身前,赵玉怔了怔后,也明白了,没有再去追李迹。 秦貅看着李迹离去的背影,却没有露出面对其他学生时的骄傲神情,因为他有一种预感,这名年纪比他要小好几岁的少年,或许会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离开一醉轩后,李迹也没有回医庄去,因为许晴和姬月还要过一会儿才回去,他站在京城喧闹的街道上想了想,决定去楚家看看。 明天,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俗传七月十五这一天地狱鬼门大开,已故亡魂可回家团圆,因此又叫鬼节,民间要设道场,放馒头给孤魂野鬼吃,各家都要“施孤送孩”,祭祖上坟、点河灯为亡者照亮回家之路。无论如何,这一天李迹都是要在场的。 沿着记忆走到那间府邸前,李迹抬头看着这座早已经不同于往日热闹的定海将军府,渐渐出神。 门口有家丁正在准备布置红灯袱纸串等物品,见到门口有一名少年站着,愣愣地望着里面,不禁疑惑问道:“你有事吗?” 李迹看着这名让自己面生的家丁,对方也并不认识自己,想来是在自己离开后进府的,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他转身打算离开,但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回过头问道:“五叔,回来过吗?” “五叔是谁?”那名家丁一脸莫名其妙。 李迹心底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 家丁看着李迹离去的背影,心想真是个怪人,等会儿要告诉将军才是。 便在这时,里面走出一名女子,见他正望着外头,便说道:“小六,你在看什么呢?” “哦,夫人,刚刚有个少年来过,问了一个小人不懂的问题就走了。” “他问了什么问题?” 家丁说道:“他问五叔回来过吗?小人不知五叔是谁,便问他,他却没有回答,直接走了。” 女子愣住了。 片刻之后她的身体几乎都轻微地颤抖起来,呢喃着自语道:“是阿七?” “他往哪边去了?”女子急忙问道,她这副与往常温柔淡雅全不相同的样子让家丁呆了呆,下意识地指了一个方向。 女子二话不说就往那个方向追去。 “夫人!您要去哪儿啊!” 叶茹栩很急切地追着,她知道是那个少年回来了,那个从小和她儿子一样被她看着长大的少年。 李迹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那条街道的尽头,叶茹栩跑得气喘吁吁,仍是不见那个身影,弯下腰来大口喘着气,眼泪就不争气地从眼眶之中滴了下来。 “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 她闭着眼睛,两行清泪划落脸颊,滴答溅落在脚边。 “夫人,你不要哭啊,你知道阿七最怕你哭的。”一个很无奈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叶茹栩浑身一颤,立刻回过头来,看见了那张她已经快要三年没有见到的脸。 “阿七孩子”她颤抖地伸出双手,想要去摸摸他的脸。 李迹任由那双温柔的手抚上面庞,笑了起来。 泪水仍在眶中,她也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永远的避风港 当李迹踏进那间他三年都没有回来过的府邸时,他都还有些恍惚。 这里的一切,院内的回廊花木、府内的桌案檀画、甚至是案上的杯筋酒具,一切的摆置都还是记忆之中的那般熟悉,仿佛都还像是昨日的一样。 如果时间真的只是过去了一天,而不是流走了天翻地覆的三年,那该多好。 “夫人,将军还没有回来。”一名丫鬟见到楚夫人带了一名陌生的少年进府,不由小声怯怯地说道。 “派人去找他,就说阿七回来了。”叶茹栩淡淡说道。 但就在那丫鬟将要领命出去时,李迹却是拦住了她,摇头对叶茹栩说道:“不要告诉将军我来过这里好吗?我现在还不能见他。” “为什么?”叶茹栩怔了怔,然后转念一想,以为自己猜到了原因,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哀伤,说道:“南儿的死,责任并不在你,我和他,都从未怪过你。而且上次你们两个也见过的,这时候为什么还要避着不见呢?” “我并不是担心将军的怪罪。”李迹摇头道:“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情,我不能让将军知道,本来也不能让夫人您知道,现在既然没瞒了夫人,那么绝对不能再让将军知道了。” “你要做什么?”叶茹栩瞪大了眼睛,内心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李迹看向案上摆着的那一叠明天祭祀用的符纸,说道:“我要让害死少爷的人,付出代价。” “!!!” 叶茹栩看着少年眼睛深处的复仇火焰,颤声道:“你要谋反?” 李迹一怔?谋反? 似乎意识到自己把这个词说得太大声了,叶茹栩赶紧收住,脸上仍旧惶恐,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害死南儿的,绝对不是诛候所说的九歌,离哥也是一直这么认为的,诛候绝对不值得信任。阿七,你老实告诉我,害死南儿的真凶,究竟是谁?” 李迹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子,片刻之后才道:“是诛候的不死奴、黄风奴和无眼奴。” 叶茹栩脸色彻底惨白,毫无一丝血色。 她望着李迹的脸,嘴唇微颤,想说些什么,但一直没有说出口,似乎是在逼自己强行忍着不说。 不知过了多久,李迹才听到她低声地、无比空洞且凄凉地说道:“你跟我来。” “是。” 李迹跟着夫人走出大堂,进了曲折的回廊之中,走了一段路后,李迹在花园的深处看见了一间小屋。 那小屋内飘着烟火,越走近,烟火的气息就越是浓烈。 这是灵堂。 叶茹栩先走了进去,李迹站在门口呆了好久,才缓缓把脚踏了进去。 灵堂中央,放着一个铁皮大锅,里面燃烧着火焰,烟火缭绕,烟雾弥漫。 李迹怔怔望去,在那烟雾之后,有一张香案,上面摆着香烛贡果等祭祀之物,叶茹栩站在香案前,怀中抱着一个牌位。 她的神情很悲伤,但是却没有流一滴眼泪,似乎眼泪都已经哭干了,她抱着牌位,不肯把它摆回香案,似乎那就是自己的儿子一般,痴痴地看着。 “这三年里,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如果当初我好好看住你们两个,不让你们在那一天跑到李家去,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件事了?如果我这个做娘亲的,能够早一点发现自己孩子喜欢上了一位姑娘,然后亲自去上门提亲,你们也是不是就不会想偷偷过去了?我想了好多好多遍。” “可是不管我怎么想,怎么后悔,我失去的孩子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她转过身来,神情悲伤地看着李迹。 “你也是我的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孩子了。” “阿七,答应我,不要再去做危险的事情了,好吗?” 李迹怔住了。 在他的记忆之中,他从未记得,夫人会用如此无力、如此无助的语气说他请求。仿佛是一个被伤透的母亲,对着自己想要离家的孩子卑微地说话。 李迹的大脑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 心头那道热流一般的温暖,在迫使着他不经思考地说出好这个字,然而看到她手中的牌位上的名字,他的理智和愤怒压住了热流。 他凝视着这个被他视作如娘亲一样的女子,说道:“夫人,我很高兴您能把我当成您的孩子,可是,我并不单纯是一个孩子。” “我是为了保护少爷而存在的,十七年前,五叔将我捡回将军府中,给了我一个家,但是我从来不会把这个家当成是自己理应享受的归处,我接受将军府的养育,就要报答将军府的恩情。而对于将军和夫人来说,你们最宝贵的,就是你们的儿子,所以在五叔帮我认识到自己最优秀的地方就是很会杀人后,我毫不犹豫地进入了黑暗之中,选择成为少爷的影子。” “所以对不起夫人,在帮少爷讨回公道之前,我不会停手的,夫人即便要把我回来的事情告诉将军来阻止我,我也是会继续做 下去的。” 叶茹栩呆住,怔怔地看着他,泪水缓缓淌过面庞。 李迹不忍心看她流泪,所以转过了目光去,看着少爷的牌位。 气氛停滞,烟火缭绕之中,归家的孩子像是走进了云雾的深处,让母亲看不到、找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叶茹栩才低低地道:“你真的是因为觉得自己需要报恩,才去做那些事情的?” 李迹沉默。 她深深呼吸,挺直了身躯,缓缓小心地将牌位放回了面前的香案上。 “那如果,我告诉你,实际上我们才是亏欠你最多的人,甚至是这整座将军府都欠你,你还要这么做吗?” 李迹没有听明白,仍是没有开口,但把目光移了回来,看着她。 夫人怔怔望着阿七,似在出神,过了好久,她才叹了一口气,道:“实际上,你并不是苏大哥从将军府门口捡到的,你是他从你亲生父母的身边带过来的。” 听到这话,李迹身躯大震。 亲生父母? 李迹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如同懵了一样地站在那里。 “夫人,您是想告诉我,实际上我并不是一个被人丢在将军府外的孤儿,而是被托付的?” “是的。”夫人此刻的神情复杂之极,看着李迹的目光中,有着太多难以用语言宣泄的情感了。 “那我的父母是” 夫人幽幽地说道:“你现在,真的就想知道他们是谁吗?” 李迹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说当然,但是看着夫人那复杂的神情,他又把话梗在了喉咙里,满腹的好奇和激动,都在理智之中快速褪去。 叶茹栩眼睁睁看着他眼底的激动消失,这刹那间,她的心弦猛地颤动了起来。 李迹看着她,静静地说道:“夫人你说得对,我现在,并不适合知道这件事情。” “我现在也不需要知道谁是我的亲生父母,因为对于我来说,您和将军,就是我的父母。” “夫人,对不起,不管怎样,报仇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做的,我可以失败、可以死亡,但不能放弃,夫人如果非要阻止我,那就是在阻止我的生命延续。” “不过夫人你放心,既然我知道了我并不是被父母抛弃的,那我自然就有活下去知道真相的动力。所以等到我真的做到了那件事情,夫人你再告诉我,我的父母是谁,好吗?” 叶茹栩看着李迹。 他的话语,神情,坚定无比。 她明白了,她不可能说服他。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果然是到叛逆期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夫人,我” “好了,我已经知道你的决心了,我也不会去阻止你,从小到大,你都要比南儿优秀,从来没有让我和离哥失望过,所以我相信你能够办到。” 她慢慢抬起手,温柔地在李迹的脸上抚过,眼眶中泪光盈盈,说道:“不过你千万要记得,无论你在外面是什么身份,要做什么事情,定海将军府,永远都是你的家,你最安全的避风港。” 李迹吃惊,怔怔地望着她,感觉喉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轻轻地发出呜咽之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 李姓之人 离开将军府前夫人对李迹说的话,整夜都在他的耳边萦绕。 第二天,李迹早早来到将军府,看着下人们备香烛、金银衣纸和一些祭品,然后帮忙布置灵堂,一位位僧人被请进来,围在牌位前不停地诵经祷告,李迹也穿上素衣,参加了全程的祭祀仪式。 今天家家都要祭祀,不过不是每一家都是在家中闭门祭祀的,几条街巷的邻居,会事先在外面搭起法师座和施孤台。法师座跟前供着超度地狱鬼魂的地藏王菩萨,下面供着一盘盘面制桃子、大米。施孤台上立着三块灵牌和招魂幡。过了中午,各家各户纷纷把全猪、全羊、鸡、鸭、鹅及各式发糕、果品、瓜果等摆到施孤台上。 主事者分别在每件祭品上插上一把蓝、红、绿等颜色的三角纸旗,上书“甘露门开”等字样。然后乐团会开始演奏一阵庄严肃穆的庙堂音乐。紧接着,法师敲响引钟,带领座下众僧诵念各种咒语和真言。最后要进行一种叫做“放焰口”的仪式,将一盘盘面桃子和大米撒向四方,反复三次。 虽然祭祀是寄着对亡者的哀思,但在百姓之中,这已经形成了一种风俗式的盛会,甚至在王宫里也是类似的情况,天子会携王室成员举行祭礼,也唯有那些家中有亲人突遭非正常死亡的人家,才会单独祭祀。 李迹心里明白,夫人和将军之所以没有公开对少爷的祭祀,是为了配合他的复仇。 如果他是楚家人的身份被公开了,那将会远远增大他复仇的难度。 悄悄地离开楚府,李迹看到外面已经有很多被烧过的袱纸和纸衣了,这叫“烧街衣”,是为了让那些无依的孤魂有衣物御寒,有食物裹腹。到了晚上,各家还要“布田”,即在自家门口焚香,把香插在地上,越多越好,象征着五谷丰登。 曾经,他以为自己就是在这些袱纸堆中被五叔捡到的。 现在,夫人却告诉他,他另有父母。 是谁?他们和五叔是什么关系?他们是否还活着? 此刻李迹的心中自然有无数的好奇,没有人能对自己的父母是谁不好奇。 他站在烟火不断的街道上,想了很久,然后决定去一个地方。 七月十五中元鬼节,这个年年都有的节日对于京城的人们来说并不是很特殊,这一天人们会祭祀死者,为他们游荡进人间的亡魂指引方向。 对有些人来说,今天很重要,因为他们有太多的亡灵需要祭祀。 这一天,毫无疑问,对李定方是重要的。 三年前,京城声名显赫的太师府李家,一夜之间被人屠了满门,全府一百四十多人口尽数死去,只有当晚不在府内的李定方父子二人逃过一劫。这一晚,是李定方永远不可能忘却的噩梦。 在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承受重大打击的李太师自然是不愿再居住在原来的府邸里,在京城里买了一处清幽的宅子住着,甚至连宫里都很少去了,俨然一副快要辞官归隐的样子。 也只有到了每年的这一天,他们父子二人才会回到那死寂冷清的太师府里,为死去的那一百四十多位家人的亡魂超度。 李定方今天是一身麻衣,跪在大堂之中。这大堂曾经并不是灵堂,只是因为死去的人太多,需要的牌位太多,他才将大堂当作是灵堂。 这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血仇,他将用一生来铭记。 插完香,跪拜完,便是烧纸,便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李定方拿符纸的手顿住。 如今的太师府,除了他们父子之外在今天来之外,还有何人会来?更是以敲门的方式? 李太师淡淡说道:“方儿,你去开门吧。” “是。” 李定方走过去开门,入眼的,是一个陌生的少年。 “你找谁?”他语气冰冷地问道。 门外的正是李迹,他看着面前的青年,说道:“李将军,我叫李迹。” 李定方的目光一凝,瞬间他的眼神、气机、意念,全补锁定住面前的少年。 一阵无名风起,刮走堂内桌上摆置的不少符纸。 李定方冷冷地道:“你就是诛候所说的,那个我们家曾经的死士?” “这是诛候的看法。”李迹笑道:“不过至于我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不重要?”李定方方正的眉毛皱起,像是变成了两条勾,嘲讽说道:“现在诛候很想要你的命,所以拜托我在一个月之后的阴阳家首席弟子竞争中打败,或是杀死你。这样一来,你说的倒是没错,因为你无论是谁,最终都要死,自然就不重要了。” “对将军而言,真相难道不重要?” “什么真相?” 李迹一字字地说道:“李家灭门的真相。” “屋外的那名少年,请进吧。”就在这时,里头传来李太师苍老的声音。 李定方怔了怔,然后身上那股小山一般压着李迹的气势消散,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进去。 李迹顿了顿,也跟着进去了。 这是李迹离开京城后,第一次见到这位李太师。 李太师今年还不到五十岁,然而与三年前的时候相比,他老了很多,头发已有大片的花白,这都是因为那件灭门案,让他的心彻底如枯木朽去。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带着探究:“诛候对方儿说过你,可是我并不认识你。” 李迹笑道:“太师难道能够记住您府上所有护卫死士的脸?” 李承光摇头:“这自然不可能,但是一个能在那天晚上活下来,并在三年后成为阴阳家首席弟子的年轻人,我不可能没有印象。” 李迹看向李定方,说道:“有李将军这样的优秀之人在府上,我即便是再优秀也只会被掩盖。” 李承光看着他,目光深邃,但却并不是智者的深邃,而是死寂无边仿佛黑暗苍穹的那种深邃,这是一个经历了人生大变之后,对他人和世界都难以彻底信任的心死之人。 李迹知道自己瞒不过这样的一个人,微微一沉默,然后承认道:“我的确不是李家的人。” “什么?那为何?”李定方眉头深深皱起,显然对于诛候的判断,他还是比较相信的。 李承光的神情并不意外,缓缓开口道:“少年,不管你是谁,现在我想知道的,刚才你在门外说的,李家灭门的真相,究竟指的什么?”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李迹面色凝重,一字一句地道:“李家,不是灭于九歌之手,做这件事情的,是诛候。” “你说什么?”果不其然,李定方眼睛瞪大,拳头捏起,身上的气势如同爆炸的气浪一般炸开,震得地面都是微微一颤。 李太师平静地道:“你怎么能让我们相信你的话。” 李迹沉声道:“太师曾经身在朝堂,自然清楚隐部诛候在京城之中的网布得有多么深,可以说,任何大周之外的修行者来到京城,都瞒不过诛候的眼睛。你真的相信,九歌在屠杀了一百四十余口的李家之后,还能安然退出京城?并且一个人都没有被诛候所抓到?” 李定方冷笑道:“九歌的成员,实力自然不一般,尤其是他们的首领东君,我之前见过他。他若是隐藏在京城里,诛候未必能够发现,就像上次赵胭女事件一样。” 李迹问道:“与九歌有仇的是李将军你,如果九歌的首领真的潜伏在京城里,他为什么不杀你,你又不是无时无刻都在王宫里,总能够找到下手机会的。杀一个人,总比杀一百四十个人容易。” 李定方深深蹙着眉,无法回答上这个问题。 李承光看着李迹,沉默半晌之后,摇了摇头:“这个理由,不足以让我们相信。” “我可以让你们彻底相信这个真相,不过,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李迹答道:“一个月后。” “为什么是一个月后?”李定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李迹面前,高大的身影像是阴影一样笼罩住他,强大的气息牢牢锁定在李迹的身上。 李迹微微抬起头,看着阴影之中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平静道:“一个月后,让将军动怒了?” 李定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漠道:“没错,不管你是一个月后,还是两个月后,甚至是一年后,只要不是你现在就拿出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你的话,我都可以理解为,你说的是谎话。” 李迹问道:“李将军觉得我是为了自保才这么说的?” 李定方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蔑情绪,嘲讽说道:“没错,你知道你的身份已经被诛候调查的清清楚楚,也知道只要你失去了阴阳家首席弟子的身份,便会彻底失去生命,所以你编造了这么一份谎言,想让我在抢走你的首席弟子身份后,出面保你。” 李迹摇了摇头:“我并不怕你,你也未必能够赢我。” 李定方冷笑道:“那要不现在试试?” 李定方大笑,身上浓郁的杀气再度浮现出来:“对我而言,诛候远比你要值得信任,我拜托梁王殿下先接触你,就是怕我见到你之后,会忍不住杀了你的冲动。而你,居然主动到了我的面前,还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说了这样的话。” “看看桌上的那些牌位,你是想用你的命,来祭奠我李家死去的一百四十亡魂吗?” 带着肃杀之意的强大气息,宛如秋风般在堂间持续缭绕着,将桌上的那些符纸拂到地上,再歇拂向四周,直至来到墙角才停歇。 李迹的脸被风刮着,如同被刀割。 秋风之中,隐隐有铁链声叮当而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 驾临 “方儿,当着我李家人的灵位,你想动手?” 李承光平静却又威严的声音,扫去了肃杀的秋风,让叮当的铁链声中止。 “父亲,孩儿知错。” 李定方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但充满杀意的目光仍没有从李迹身上移开。 “父亲,我觉得他就是九歌的同党,如今来为九歌开脱,而故意说出诛候灭我李家的谎言来。我李家忠于天子,在朝也无任何政敌,诛候有什么理由对我们下手?” 李承光没有回答这番话,摇了摇头对李迹说道:“既然你不是我们李家的人,为什么要假冒这个身份呢?” 李迹认真道:“我需要一个明面上的身份,来让诛候放松警惕。” “警惕?你要做什么?” “我当然要揭穿他们的谎言。” “就是说你会在一个月后,向世人证明太师府的血案,是诛候做的?” 李承光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看着李迹,直视着他的眼神:“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你又如何才能够做到?即便是背了黑锅的九歌,至今也没有对外公开过他们是冤屈的,因为他们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他们。所有人,都会相信诛候。” “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自然也就没有绝对被当作是好人的人。” “对于很多人而言,诛候如果能够身败名裂,那将是他们所乐意看到的。而我,只需要聚集到那些不相信他们的人。” 李迹抬头,看着这名明明是中年却已经死寂如老人的太师,问道:“您,相信诛候吗?” “父亲”李定方也看着李承光,虽然他完全不相信李迹的话,但父亲的态度,他不能不在乎。 李承光闭眼,已有花白的头发被风所吹动。 “我不相信诛候。” 半晌之后,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睁开眼睛看着李迹:“不过无论灭我李家的人是谁,我现在也只是一个即将离开朝堂归隐乡间的老人,即便知道真相,那些人也不会回来。” “我现在唯一在意的,就是方儿,只要他不出什么事,我就什么也不在乎。我甚至都不想要他去复仇,因为我怕失去这最后一个儿子。” 李定方怔住了,李迹也怔住了。 李承光缓缓摇头道:“所以,我并不能对你要做的事情起到帮助,即便你现在拿出证据让我相信诛候是凶手也一样。” “可是父亲,如果他真的能拿出证据” “那又如何?就算是诛候做的,你难道还能去质问他们?或者是杀了他们?” 李定方捏紧着拳头,他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仅仅是因为诛候的身后站着天子,还因为他自己也不是诛候的对手。 李承光叹了一口气,对李迹说道:“这件事情,只能靠你自己,我们帮不了你,只有你拿出了让所有人相信的证据,你才能让诛候身败名裂。” 李迹:“”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道:“我今天来,本来是想请李将军帮我一个忙,但现在听太师这么说了,似乎也没有意义了。” 李定方冷漠道:“在我相信你之前,我不会帮你做任何事情。” 李迹无奈道:“好吧,我也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了,那就让我来上柱香吧。” 李定方站起来,给他让开路。 李迹走到那些牌位前,一一看过,看到了李昌的名字,沉默片刻,然后把点着的香插在了炉上。 悼念过之后,他转过身说道:“李太师,李将军,我希望你们能同意我在这一个月之内,继续以李姓之人的身份存在。之后,我一定会让你们相信我所说的。” 李承光平静道:“你要叫什么名字,这是你的事情,我们管不着,只要你别做出侮辱李家的事情来就行。” 李迹朝着他鞠了一躬:“多谢。” 走出太师府,李迹注意到隐藏在街巷里却并不怎么刻意遮掩行踪的那些眼线,知道又是隐部的那些人在跟踪自己,离开定海将军府后,他就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想来那些人也看到了自己进太师府。 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既然要继续以李家野鬼的身份存在,他当然要给诛候肯定的依据。 接下来,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正如李太师所说的,要向这个世界证明那件事情是诛候做的,真的太难太难了。 不过此时的李迹,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的忧虑,似乎并不因为自己要做的事情很难,就为此殚精竭虑挖心掏肺地去想计划,把自己折磨地像是初学阴阳术的那时候一样。相反,现在的他很喜欢这种难。 因为难,所以才有去做的意义。 因为难,所以成功后才有快感。 把那个高高在上的组织给拉下来,让世上痛恨他们的人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唾骂他们,想想都觉得很爽快。而身为复仇者的李迹,更是会感受到足够的爽快。 所以,李迹其 实并未发现,他坚持着要向诛候复仇,不是只为了替少爷讨回公道,而是他本身就喜欢复仇。 或许是因为体内另一道意识的成熟,也或许是李迹天生就有这样的性格,总之,他已经箭在弦上,无法也不想回头了。 在这中元节的一天,满街都是烟火的味道,满河都是漂泊的河灯。 在隐部的监视下,李迹不好待在楚家祭祀少爷,所以他打算去买一盏河灯去放。 今天阐院也在过中元节,所以各家弟子都放假回家祭祖了,平日里都是飞剑满天、朗诵声不绝的书剑山庄内,只有大教授庄子在,连潇真和尹莲都下山了。 尹莲的家在秦国,即便要祭祀也不可能回去,所以她去了京城的林隐寺里上香,然后准备买了一点符纸楮钱河灯,打算到晚上的时候去放河灯。 既然如此清静,庄子也就不用躲在后山长生楼里了,直接邀请邹衍到山庄里弄烧烤吃。 走过那么多的地方,了解过那么多的地方美食,庄子早就是一个美食专家了,回到阐院后,吃不到那些美食,自然是心痒痒的,但苦于平日里找不到机会,等到今天这个难得都放假的日子,他自然不会错过。 邹衍皱着眉,看着蹲在地上烤架的庄子,说道:“要是被学生看到你这个道家大教授居然躲在山庄里烤肉,你以后还怎么教他们?” “怎么教?该怎么教还是怎么教啊,要是他们想学烤肉,我也可以教他们,我烤肉的技术从齐国一位卖了三十年烤肉的老师傅那学来的。” 庄子弄完烤架,然后开始点火,只见他手指一点,一团明亮的火焰就轰得燃起,开始噼里啪啦地舔着树枝。 “这一点,我就很欣赏你的宝贝弟子李迹,根本不跟我来那些乱七八糟的礼节,有意思地很。” 邹衍哼道:“身为弟子,礼数怎能没有?只是因为师兄你的性子实在是太随便了,他才敢这样,要是在我面前,你看他哪里敢嘻嘻哈哈的。” “师弟,你这样就不好了,会给人距离感的,阴阳家之所以这些年很招到新学生,跟你有很大的关系。” “阴阳家不需要太多的学生,几年一个就够了。” 庄子无奈摇了摇头,他也知道自己师弟的脾气,不是那么好改的,若不是阴阳家情况特殊,的确不需要招太多学生,师弟还真的不适合当阐院九家的教授。 他转动了一下烤架上的肉,忽然问道:“对了师弟,一个月后,你的宝贝弟子就要和李定方交手了,这些天里,怎么一次也没有见到你在教他?” 邹衍淡淡道:“他不需要我教。” “对方毕竟是大周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庄子对着烤架吹了吹,然后拿起一串,笑道:“第一串先给你?” “我可不需要。”邹衍转过了头,一脸的不屑。 庄子耸了耸肩,把串上的肉送进嘴里,然后发现邹衍的眼神在不自觉地瞄过来。 就在他想要取笑一下这个傲娇的师弟时,烤肉的火焰突然熄灭了。 庄子怔了怔,然后看向邹衍。 邹衍的神情在渐渐凝重。 “有一道很强大的气息,来京城了。” 庄子看着烤架上那些还未烤熟的肉,叹气道:“看来,今天烧烤是没得吃了。” 一位僧人来到了京城之外。 他戴着一顶破旧的笠帽,身上穿着寻常的布衣,露在笠帽阴影外的面容很年轻,但眼神里却带着与年轻不符的沧桑与成熟,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青松般,充满了坚毅的味道。 在这些天里,他走遍了这个人间,看过了无数的人间风貌,了解了无数的人间之人,从一个冷漠无情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无情无欲的僧人,最后,他终于走到了这个最繁华的城市里。 从人们的口中,他了解到这里是热闹繁华的大周王朝京城,不过他虽然来到了这里,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此间的热闹繁华,更准确地形容,他虽然身体在繁华红尘里,精神却不在这个人世间,只在这座城的味道里。 让他感受到特殊的,不是这些烟火气,而是另一些特殊的气息。 那些气息来自城市南边的那座青山之中。 不过他来了之后没有选择去那座山,而是先进了这座城。 因为他发现,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这座城里的人们似乎在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 京城乱 僧人转身来到一家卖河灯的店铺前,摘下笠帽,开始询问。 “请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我再卖河灯啊。”店铺老板一脸莫名其妙。 那名僧人一脸认真地问道:“这些河灯是用来做什么的吗?我一路见到有人在河里放了这些河灯,是有什么意义吗?” 店铺老板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外地人,第一次见到京城里过中元节,于是便解释道:“今天是七月十五,俗称中元鬼节,老一辈有个说法,说死了的冤魂怨鬼,不得托生,缠绵在地狱里非常苦,想托生,又找不着路。这一天若是有人在河里放一盏河灯,有水鬼经过后,托着它就能得到托生。久而久之,这说法流传下来,就形成习俗了。” “原来如此。”僧人感觉到非常新奇,说了感谢的话后,也买了几个河灯,打算去放放看。 京城里有好几条城内河,僧人带着新买的河灯,来到了河边。放河灯大多都是傍晚才开始,在河边放灯的人并不多,大多都只是用荷花或纸糊成的纸船纸花。 僧人来京城,所以不可能等到晚上,自然现在就要把河灯给放了, 不过在河边的还有一个少年,看样子也是打算现在放,他看了一眼对方是怎么平稳把河灯放置到水面上的,然后也有模有样,看着那盏小小的河灯随着水流远去,一种祝愿的心情不由而生。 他闭上眼睛,轻声念道:“愿这个人间,处处都充满了慈悲,不管是道还是佛,人世间普遍圣贤。” 李迹忽然听到身边有个人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疑惑地回过头,见到是一名年轻的僧人,眉头一挑,说道:“大师,您是西域来的佛僧?” 僧人睁开眼睛,平静说道:“不,我来自中土。” 李迹疑惑道:“中土可不是佛宗的地盘,而且也不流行传佛,大师莫非是自己修行无门无派的苦行僧?” 僧人双掌合十,说道:“我曾是道,后转入佛。” 李迹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在中原道家的地位要比佛门高多了吧?像是我们阐院,道家是最大的一家,而佛家根本就没有。” “阐院?”僧人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反应。 “你连阐院都不知道?”李迹就像是看见了奇葩一样,即便不是大周之人,当今不知道阐院的人也是少之又少,更别说是进了这京城之后还能不知道的。 僧人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听过,我也对那里很好奇,小兄弟你了解那里吗?” “当然,我就是阐院的学生,嗯,还是地位很厉害的那种。” “你能带我进去吗?” “呃,这个”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僧人身后响起。 “人间是凡人的空间,永远都不会普遍圣贤,因为圣贤往往体会不到凡人的疾苦,老君在道德经里曾言,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说得便是这个意思。” 僧人转过头,发现是一名书生,那书生面容寻常,甚至都不能算是清秀,但那对简简单单的眉眼,却衬托着他这整个人的不简单,浑身上下的气质,就让人一眼感觉出这是一个脱尘之人。 “庄子师伯?”李迹怔了怔,他没想到一向躲在阐院后山中的庄子今天居然会出现在京城里。 “李迹,你先回阐院,等会儿我有事情找你。”庄子平静地道,眉眼中完全看不到平日里的随便。 “哦。”李迹也感觉到不对劲了,悄悄看了一眼那名来历神秘的僧人,然后离开了。 僧人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书生,他能够感觉到,这个青年身上的气息很特殊。 庄子看着他,平静行礼道:“见过普贤真人。” 普贤真人疑惑道:“你如何也知道我曾经的法号?” 庄子解释道:“我来自阐院,自然就知道。” 来自阐院所以知道,很莫名其妙但也很骄傲的一个回答。 普贤真人若有所思道:“阐院就是姜尚在人间所建立的那个?那么你也算是阐教弟子。” “真人身为阐教前辈,来到此处,要进阐院,我自当亲自来迎接。” 普贤真人淡淡道:“我曾经也是阐教弟子,但现在不是了,我来人间,便是为阐教做最后一件事情。” “既然是为阐教,那阐院自然义不容辞。” “不需要,你们在这件事情上帮不上忙。” 庄子眉头微微一皱,这世上还能有阐院帮不上忙的事情? 僧人目光看向人来人往的街道:“刚才你说,人间永远都不可能普遍圣贤,那是因为这个人间还存在着万般罪恶,只有消除了那些罪恶,让凡人的心灵得到净化,这个人间才能是极乐净土。” “这件事情,阐教不可能做到,所以你们也帮不到我。”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我能以我的名讳起誓,我不会伤害这座城里的任何一个平民。” 说完这句话,普贤转身离开。 这些话当然不是主要原因,虽然阐院作为阐教的后羿,的确应该能在寻找通天转世上帮到忙,但普贤是打算自己完成这件任务,之后才能心安地去做西方教的普贤菩萨,如果有别人帮忙,就没有意义了。 看着那个僧人的身影像是水面上的河灯一样远去,庄子眉头深锁着。 对方虽然和阐院有非常密切的关系,但毕竟不是这个人间之人,阐院管不到他,那就非常令人担忧了。 自今日始,京城难得安宁。 邹衍的身影出现在河边,望着那个方向,皱眉说道:“这位普贤真人在说什么东西?什么万般罪恶?” 庄子想了想说道:“他说他现在不是阐教弟子了,这应该是原因之一。” “我还是不懂。” “我也不懂。”庄子叹了一口气。 “或许因为他是神,不了解凡人的原因吧,他不知道对于凡人而言,神是什么。” 庄子看着河面上飘过的那些河灯,看着放河灯的人们为故去之人祈望的眼神,轻声说道:“神是高高在上,神是无情无义,神是无欲无求,神就是另一个极点的人类一切都是和人类相反的,所以当所有人都想要成为神的时候,那么这个人类所生活的世界,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正因为人间有万般罪恶,所以人间才是人间,而当这个人间普遍都是圣贤、和天庭都没有分别的时候,这还能叫人间吗?” “至少,天庭应该没有中元节,他们不会为死去的神仙祈祷。” 邹衍也轻声说道:“师兄说的没错,人间,是不能够成为天庭的,无论他是神仙还是谁,只要他在这座京城里,我们就得盯着他,弄清楚他要做什么事情。 庄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这段时间,有我们忙的了。不过想想能监视一个神仙,倒也是刺激。” “师兄!你又拍我的头!” 隐部总堂之外,一名双眼蒙着黑巾的男子匆匆走进,吩咐了下属去通知司杀大人和黄风大人来总堂,然后一脸凝重地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诛候的首领裘飞和黄风奴回来了,他们进去之后,发现无眼奴坐在地板之上,神情异常难看。 见到他们来了,无眼奴也不废话,直接抬头,略带颤声地说道:“那个杀了铁甲的家伙,来京城了。” 诛候首领沉声道:“我的确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是阐院所说的那个仙人转世?” “就是他。”无眼奴的神情里,恐惧的成分远远大于凝重,到现在他都还无法忘记当时铁甲奴死时的画面,可以说,他和对方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惜挖掉自己的一只心眼,通过铁甲奴附到那人的身上去,这才掌握了那人的行踪。 可即便如此,他发现那人来京城的时候还是晚了,如今那人已经进城。 “我刚才去了一趟阐院,庄子教授已经知道了,告诉我阐院会处理这件事的,让我不要随便行动。” 黄风奴冷声道:“之前你让我们不要去理会他,现在对方直接来京城了,都不知道是要做什么的,我们难道还要看着?” 诛候首领沉吟道:“既然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自然要先弄清楚这个。” 黄风奴看着无眼奴畏惧的眼神,说道:“这里是我大周京城,你怕什么?就算他是仙人转世,难不成还能翻了天?” 无眼奴叹道:“我并不是在怕,我只是觉得,这个人的出现,接下来很有可能会让我们的计划出现变数。” 诛候首领望向阐院的方向,阴沉道:“的确如此,这一个月之内,我们不能让任何变数发生。” “我会亲自去盯他,一旦发现他有碍我们的计划,诛候需全体出动对其进行绞杀。” “全体?”无眼奴怔了怔,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首领下令让诛候全体对付仅仅一个敌人。 诛候首领的眼中闪过杀意:“铁甲奴死在他的手中,这笔帐必须要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6章 复仇的理由 回到阐院后,李迹安静地等待着庄子师伯回来,他很清楚,庄子师伯会出现,一定是因为那名僧人,需要道家大教授亲自出面的,对方的实力定然极为可怕。 在自己即将迎来李定方的挑战,从而彻底将自己的生命与复仇是否能够成功牵扯在一起的时候,京城出现了这样一个未知的强者,这会是一个变数吗? 如果是,自己该怎么利用这个变数? 李迹站在书剑山庄的门口仔细地思考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李迹?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迹转过头,见到是尹莲,不由一怔,说实在的他已经挺久没有见到尹莲了,在逃离京城之前,尹莲就整日都在道家修炼,极少来南湖医庄过,之后自己回来,也忘了这个曾与自己共同经历了秦国之行的少女,直到现在他站在书剑山庄门口,才想起尹莲可是庄子师伯的亲传弟子。 “我在这里等庄子师伯。” “老师出去了吗?”尹莲表示有些疑惑,她刚从寺庙里祈福回来,并没有在京城碰到庄子,也不知道有一位僧人来了京城。 “我们进去等他回来吧,好久没见你,跟你聊聊天。” 两人挑了一处风景好的剑亭里,边上立着不少如利剑般锋利的坚石,感受着那些石头里的锋芒剑意,李迹有些好奇地问尹莲:“你现在境界如何了?” 尹莲答道:“我已经把道德经参悟完了,前段时间就已经进入元婴境了。” 李迹倒吸一口冷气,震惊道:“你居然比我还快!” “你现在境界如何?”尹莲用神识感知了一下李迹的气息,却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不由有些好奇。 “我可能才心动境中期吧。”李迹有些惭愧地说道,实际上他也没有说谎,影魔的境界他已经达到极境了,还拥有三魔之身,相当于半只脚踏进魔婴,但自己本身的修为境界,的确是没有什么进展。 “”尹莲沉默了下去,似乎不知道该发表怎样的感想。 李迹感慨说道:“我记得你说过,等变强之后就会来挑战我,我现在可真有点担心打不过你了。” “你连天宝大将军李定方都不怕,怎么可能会怕我?” “呃,你也知道了?” 尹莲凝视着他,认真问道:“你有信心吗?” “有。”李迹完全没有犹豫地给了回答。 “那等你赢了他之后,我再挑战你。” “你真的觉得我能赢吗?”李迹有些意外尹莲语气中的平静。 要知道,尹莲只目睹过他跟尹进交手的那次,他们二人趁着尹进被纳兰蓝重伤从而逼退尹进。后来自己和双刀羊魔、典章、不死奴、祸水奴等人的交手过程,尹莲都是没有看到的,她如何能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已经比李定方还要强了? “你在我的心中,一直都很强,而李定方我又不认识,我自然是觉得你能赢。” 李迹听着她的话,莫名的觉得舒坦。 看来自己也是有小迷妹的呀。 “不过你要注意的是,李定方虽属兵家,却能得到很多道家教授的认可,我问过潇师姐,她说李定方的道骨资质非常优秀,刚进阐院就有很多教授想收他,结果他选了兵家走武道,这些年,或许也学习过道家的法术,你可不能单单把他当作是武道修行者来对付。” “我知道,他还会阴阳术呢。” 尹莲认真地说道:“如果需要我帮你特训的话,尽管开口。” “特训?”李迹想了想,觉得似乎也行,要知道尹莲的道德宗炼气化神术曾经帮他击败了祸水奴,算是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你是应该接受小莲的特训。” 庄子的声音传来,亭外出现了他的身影。 庄子走到二人的面前,对李迹说道:“小莲现在的实力已经逼近她的师姐潇真了,是最适合给你做特训的人选。” 庄子都同意了,李迹自然也无须再客气,点头道:“嗯,我接下来都会经常来这里的。” “对了师伯,之前你为什么让我回来等你?那个僧人是什么人?” 庄子顿了顿,然后答道:“那个人是普贤真人。” “普贤真人?”李迹和尹莲都是一怔,显然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庄子叹气道:“是七百年前的阐教前辈,是真正的神仙。” 李迹一双眼睛因为震惊而极度放大:“神仙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庄子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这件事情,应该会惊动院长吧?他有可能会出关吗?” 庄子抬头望着风过流云的碧蓝色天空,说道:“老师一直都没有闭关,他一直都在看着这个人间。” 李迹和尹莲再度表示震惊。 “现在,他应该无法再看下去,必须要站出来了。” 李迹喃喃道:“天下第一的阐院院长 ,我到现在都还未见过呢。” 尹莲也神往地道:“那定当是仙人之姿。” “老师就是老师,不是神仙也不是妖魔,就是跟我们一样的人,相信你们很快就能见到他的样子了。” “不过现在我有别的话要说。” 庄子看向李迹,神情凝重:“诛候对我说了你的事情。” “什么事情?”李迹很平静。 “他们知道的所有事情。” 李迹眉头一挑,这倒是很意外,诛候为何把这些事情告诉庄子? 庄子说道:“诛候的意思是,他们目前之所以还没有对你出手,正是看在阐院的面子上,准确地说,是我和邹衍师弟。” “师伯的言外之意是,如果我不是阐院弟子,现在已经被诛候杀死了?” 庄子摇头道:“杀死不至于,除非你真的是九歌的同党。” 李迹问道:“师伯你相信我是吗?” “我并不在乎你是不是。”庄子负手与身后,看着剑庭外崖下的流云,说道:“我对你说这些,是想要告诉你,阐院并不在乎你以前的身份,只要你能够安安稳稳地当一个阐院学生,不触犯大周的礼法,不破坏大周的安稳,那即便你真是魔,阐院也会保护你。” 李迹淡淡笑道:“礼法吗?师伯是担心我跟诛候不死不休,会采用犯罪的手段?” 庄子严肃地说道:“你杀死了不死组合的孟老先生,这已经是犯罪了。” 一旁的尹莲惊讶地看向李迹。 李迹沉默,即是默认。 庄子望向天空,说道:“这个世界有修行者,但并不是修行者的世界,普通人才是这个人间的根本,所以为了维护人间,不让人间因为修行者的存在而陷入混乱的局面,阐院替大周制定周礼,规定周礼第一。这一点,谁都不能违反。” 李迹说道:“我当然不会用犯罪的手段来复仇,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罪人,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伸张正义。” “诛候身为王朝礼法的守护者,虽然很多时候,他们自己也在犯罪,但他们并没有让这个世界陷入混乱。可一旦大周失去了他们,就会出现很严重的局面。” “师伯的意思是,我应该放弃仇恨?”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仇恨是放不下的。” 李迹笑了,问道:“师伯,你有过仇恨吗?那种至亲之人被人杀死,自己却无力报仇、只能一日日受着煎熬夜不能寐的仇恨。” “我没有。” 李迹的声音开始变冷:“那么,你就不会懂我的心情。” 庄子摇头:“冤冤相报何时了。” 李迹说道:“冤的永远只有弱的那一方,强的是制造冤仇,既然本来就不是公平的立场,那么又怎么可能得到皆大公平的结局。要么强死弱哭,要么弱死强笑。” “你这样能感到快乐吗?” “整天记着仇恨当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但只有去完成复仇,接下来的人生才能够快乐。” 庄子仍是继续劝说:“你的师父尸子,他跟秦王之间也有着不可调节的仇恨,可最后,他却放过了秦王。他现在归隐乡间,未必就过得不快乐。” “师伯你又不是师父,怎么会知道他快乐?” “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他快乐?” “庄子师伯,我不是名家的,不会跟你讨论子非鱼的问题。我只是想说,有些事情该做的,我一定会去做,而且是用正确的方式去做,师伯你不用担心我会违背周礼。” 庄子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李迹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我还没想好。” “如果没有证据的话,没有人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师伯,我是以我个人的身份去做那些事,而不是以阐院弟子的身份,所以师伯不必顾虑我,更不必为了保全我而来劝阻我。” 庄子摇头道:“我并不是觉得你一定会输给李定方,我只是隐隐觉得,普贤真人出现在人间的这段时间里,一定会有大事发生,你最好还是把自己的冲动给忍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着急呢?” 李迹沉默了下去,然后缓缓说道:“因为我知道了一些事情,如果我再不做,只怕有些人会死去,我并不想他们死去。” 庄子也沉默了,半晌后说道:“我明白了,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我倒不会再劝阻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7章 第三十四次转世 站在亭畔,看着石径里渐远的身影,庄子沉默着,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似乎还在思考先前李迹那番话和话里隐藏着的态度。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头问向同样在出神的尹莲:“小莲,仇恨这种东西,我的确没有过,所以也不了解,你觉得,李迹这样是对的吗?” 尹莲有些惘然地摇头。 庄子叹气道:“你也不知道啊,我以为你有过仇恨,应该会懂的。” 尹莲摇了摇头:“之前,我恨过亲手杀死我父母的尸子,但是不知怎么的,跟尸子他们一起经历过那段旅程之后,我居然渐渐放下仇恨了,也或者说,我是把仇恨转移向了尹波和尹进。李迹他也说过,我和他不一样。我能够放下仇恨,他却是会无论如何都要杀死仇人的。” 庄子怔住,半晌之后,他才感慨道:“这就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了啊。” 尹莲并不明白自己有哪里比较特殊。 庄子笑了笑,没有再解释,望向京城的方向,说道:“那位普贤真人应该会暂时在京城里住下,我会去找他谈论关于道的话题,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 尹莲瞪大着眼睛,心想这等机会岂能错过?赶紧点了点头。 庄子笑了笑,望向天空,默默念了一句天机。 普贤真人带着笠帽,以僧人之态走过京城的一条条街巷,他的行走没有任何目的,完全凭心意而行,循着叫卖声便穿街过巷,看着风筝随意而走,走的有些渴了,便在巷口井畔借一瓢水,脚步一直没有停过。 直到他来到西城的济生寺。 大周虽不兴佛门,但也不杜绝僧佛寺庙,京城作为最繁华的天子之都,自然也会建起一两桌寺庙,平日里会有一些百姓前去上香祈福。 只是他们所祈福的对象,大多都是观音娘娘,没有他西方教的接引准提道人,更没有他普贤。 普贤走进去,看到那尊观音像,怔怔出神。 当年他、文殊、慈航三人共同决定弃道入佛,之后陆续投入人间,文殊成为了文殊菩萨,慈航成为了观音菩萨,他们二人都要比他早入人间,而且并不是选择的转生石方式,而是选择下地府入轮回,进行转世投胎。 慈航师妹,你来到人间后,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化身为人人都敬仰的观音菩萨呢? 他见到一名正在扫地的老人,便上前问道:“老丈,请问这观世音菩萨为什么会这么受到人们尊敬呢?” 那老人一怔,心想居然还有人不了解观音菩萨的?看清这人样貌像是个 西域僧人后,这才了然,对方应该是刚来中土不久。 他便解释道:“传说观音娘娘在人间经历三十三回转世,每一世皆是大慈大悲,为民众献身而死,这感动了世人,称她为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三十三回转世?”普贤一怔,这次数也太多了吧?如果是通天教主经历了三十三回转世,这人间还能存在吗?而且经历了这么多回转世,师妹她就没有找到过通天的转世吗? 老人说道:“是啊,据我听过的传说,观音娘娘第一次出现在人间,是杨柳观音的形象,当时中原地区民风败坏,致使天怒人怨,旱灾严重。观音娘娘知道后,便前来点化民众,显现神通法力,从玉净瓶中取出杨柳枝,醮着甘露洒向四野,顿时天降大雨,解除旱情。表示观音菩萨对众生怀有慈悲之心,众生如做错了什么事,只要诚心改过,就会得到菩萨的原谅与仁爱。” “第二次是龙头观音,相传东海有一种头像龙身像龟的怪物经常危害人间。观音菩萨知道后,大发慈悲之心,决定为民除害,便来到东海将怪物降伏,并跃上龙头怪物的背上现出宝相,让东海边上的民众们过上了安居了色的生活。而她也消失在海中,进行了第三次转世。” “昨天是中元鬼节,我也记得观音娘娘的有一世转世是在鬼节出现的,那时候是战乱的年代,几十个诸侯国都在互相打仗,无辜百姓死伤无数,到处都是孤魂野鬼,不得安宁。观音娘娘在鬼节来到人间,现出一袭白衣的宝相,超度冤魂。表示观音菩萨怀有纯净的菩提之心,接引众生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说了这么多的老人最后感慨道:“这些传说本来都是来自小地方,但随着观音菩萨的传说越来越多,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她,开始供奉她赞颂她,即便这里是不信佛门的大周,也依然有人为观音娘娘立庙。可以说,她是唯一一个让全世界的人都信仰的佛门菩萨。” 听完这些,普贤沉默了。 他望向那尊微笑的观音像,心中默默道:“师妹,原来你已经真正地成为一名菩萨了,而我,还差得远。” 便在这时,一名青年带着一名少女走了进来。 青年是庄子,少女他没有见过。 但是看到那对依稀有些熟悉的眉眼,普贤真人不由得恍惚。 “慈航师妹?” 少女行了一礼,平静地道:“您认错人了,晚辈是 阐院道家弟子尹莲,特随家师来拜访真人。” “阐院道家”普贤喃喃念了几句,然后逐渐平静下来,看向庄子道:“我已说过,我来京城所行之事,并不会惊扰民众安宁,你们无须这般盯着我。” 庄子行礼道:“真人误会了,晚辈并非,而是想请教真人关于道的,” 普贤看向观音像说道:“我已为菩萨,并非真人。” “但是前辈曾去过天上,想必对于道的理解,应该和我们这些人间之人不同。” “你也想了解天道?” “身为阐教弟子,自当彻悟本教之道。”庄子很有礼貌地鞠躬道。 “那好,你们且听着。” 坐在观音像前的蒲团上,普贤真人开始讲述他所理解的阐教之道。 庄子和尹莲认真地听着。 庄子作为下一任阐院院长的不二人选,道家百年来最优秀的天才,六艺经传通习之,博览群书,独自周游世间领略人情,境界高妙莫测,是道家最有智慧的教授。 然而此时从普贤道人的口中讲解出来的,大多都是阐教在封神之前的教义经典,是阐院所不曾收录的,所以他听得极为入神,一字也不敢漏过。 无上玄元三天玉堂大法、太上洞玄救苦拔罪经、元始天尊说北方真武妙经、玉清元始天尊启智通灵真经、元始天尊说妙香法华真经、元始天尊说太古经 这些阐院所不具有的极具深义的阐教经典,今日被庄子大教授所聆听,对于阐院道家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一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传奇盛事。 如果此时让道家的教授们知晓此事,必然会震惊到无以复加,纷沓而至,为了能够亲自聆听这些经典,能够听到传说中的阐教仙人论道,哪怕病重将死,也要唤弟子用担架抬过来恭敬聆听。 日头逐渐向着西边靠近,而后临近地平线。 寺庙里这场千载难逢的论道仍未结束。 而门外却多了几个人。 这场论道发生的地点是京城,里面的人虽然寻常百姓不识,但不意味着那些强大的修行者们也不识,在诛候首领明确的命令下,很多人早就盯上了那个僧人所走到的每一个地方,此时自然也不例外。 黑衣大袍在风中轻摆着,银色的猫脸面具上反射着冰冷的光泽,裘飞站在那儿,淡淡道:“他们能讲这么久?” 一名披甲大将叹气道:“道家的这些理论实在是难懂,也难怪小李当初明明适合去道家,最终放弃去选了兵家,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 会把威名赫赫的天宝大将军李定方称呼为小李的人,自然是只有武安大将军赵广。 在他身边,同样还有两名身形高大的披甲男子,分别是飞龙大将军秦秋,以及定海大将军楚离。 诛候的首领,大周四王将中的三位,这大周王朝中最强大的四个人,此时居然全部都聚集在这小小的寺庙之外。 楚离说道:“这样也好,有庄子大教授在里面,他们总不可能会打起来的。” “只是庄子为何要带着一名女娃娃?”并不认识尹莲的秦秋表示有些无法理解。 “谁知道呢。” 庙中,普贤真人所讲述的天道终于结束了,他看着面前已经陷入沉思之中的庄子,又看看同样入神但神情有些迷惘,似乎是有些没听懂的少女,说道:“人间之道与天庭之道不同,你们若想不明白,也不用多想。” 尹莲有些向往地道:“天庭究竟是怎样的?” 普贤真人笑道:“那个地方怎样你是知道的。” 尹莲不明所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8章 来自披甲门的一封信 普贤真人眼中出现异色:“所以,将来要通过那个血祭仪式来镇压通天怨气的人,是你或者另一个人?” “没错,到时,我想请真人到场观看这场比试,可否?” 普贤真人闭上眼思考,片刻之后睁开,淡淡道:“可。” 李迹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多谢。” “不过你问我是怎么来到人间的,是想确认我的身份吧?你让我到场,是想让我保护你?” 李迹笑道:“不敢麻烦真人,只要真人到场,便已经够了。” “原来如此。” 普贤真人点点头:“不过我只能告诉你,我是通过一个叫做披甲门的人间门派来的,如果你想知道具体详情,那就去披甲门一趟吧。” 李迹和尹莲离开寺庙后分别,独自沿着大街走,直到在一间热情的楼前停下。 抬头望去,这座曲兰轩里已是热闹非凡,二楼栏边尽是花枝招展的姑娘。 他走进去,对一位姑娘说他要见老板娘,谁知姑娘二话不说就带他去了楼上的雅间。 里面还是一样的幽静雅致,紫色纱帘随风而荡,案桌上摆着各种精致的小吃酒水,那名黑衣女子并腿侧坐,慵懒而充满魅惑。 李迹走到桌边坐下,笑道:“这一回,我怎么没有被当成想要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赶走了?” 曲魅儿手指卷着耳边的发丝,轻笑道:“你现在可是京城的名人,我早就就姑娘们看过你的画像了,只要你来,随时就带过来见我。” “名人?”李迹还没反应过来。 曲魅儿惊讶道:“你还不知道啊,你的事情已经被诛候大肆宣扬出去了,说你曾是李家的死士,后来勾结九歌屠杀了太师府。” 李迹听了,反应倒没有曲魅儿以为地那么大,只是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随他们怎么传,反正我现在是阐院的九大首席弟子之一,没有确凿地证据说我是凶手,谁都不能动我。” 曲魅儿看着他,认真道:“所以,诛候把李定方给推出来了啊。” 李迹淡淡道:“我也有我的准备。”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比试的日子了,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李迹说道:“我今天来找你,是需要你帮我联系湘夫人和河伯,有一件事情,我想请他们帮忙。” 曲魅儿轻轻缀饮着精致酒杯里的碧绿小酒:“你应该知道,最近京城里似乎来了一个很可怕的人,现在诛候的动作很紧,他们是不可能来京城的,你要他们做什么?” “我想请他们帮我联系一个人。” “谁?” “魏国披甲门门主——典猛。” 曲魅儿放下酒杯,想了想,手指松开缠绕的青丝,笑道:“好。” “请抓紧时间,我的时间不多了。” “这对于你要做的事情,有作用吗?”曲魅儿不知为何问了一句废话。 李迹点了点头,无比认真地道:“关乎我的生死。” 一封信经由西庚的手送出京城,送到了隐藏在某处的湘夫人手中,她看着信封皮上曲魅儿的字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启程,前往魏国。 这些天来,她一直都在密切注视着京城的动静,她知道有一个强大的人进了京城,让诛候全面戒备,可以说这些日子里京城的戒备程度,并不次于几百年前那位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而导致戎族攻进那时。 这封信是送给披甲门门主典猛的,她和河伯协助李迹与典猛合作剿杀诛候不死组合,所以这封信绝对能够亲自送到典猛手中,典猛也绝对会打开一看,至于他会不会按照李迹的想法去做,那就不是她的事情了。 两天后,李迹接到了回信,是典猛亲笔寄来的。 上面写了一个情报,一个对李迹来说很重要的情报。 他看完之后,把信封丢进了火中,眼底跳动着熊熊之火。 “要证据?好,我如你们所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9章 比试开始 距离李迹和李定方比试的日子一天天地接近,这些日子里李迹都和尹莲在道家训练,平静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位普贤真人在京城住下,引走了诛候很多的目光,但即便如此诛候还是没有放松对他的紧盯,也没有像李迹那样什么都不做,不知道从那一天开始,关于李迹身世的传言,突然间就在朝廷之中爆发开来。 一天天过去,如今京城上层社会里几乎是无人不知,甚至已经传出国境,很多人坚信,李迹便是当年被灭门的太师府中的一名死士。 所以很多人都在猜测,阐院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然而阐院什么都没有做。 李迹的老师邹衍,仍是如以往一样幽魂般飘在后山的浓雾里,想找到他很难,就算找到了,他也不愿与任何人交谈,因为在他看来,那些人想要问的都是废话。 李迹是阐院阴阳家的首席弟子,如果没有证据说明他杀死了刑部和隐部的官员,那么谁能够给他定罪?就算诛候声称李迹是自己承认的,但只要他没有公开承认,就相当于没承认。 所以诛候直到现在才明白,李迹要祸水奴传达的那番话,不是宣战,而是搅乱。 让诛候替他把这个流言传出去,他自己并不急于承认,这样便可以把很多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但是之后呢?他的身世受到了这么多人的关注,他又想做什么? 这一点,诛候清楚,但其他人不知道,所以他们都在猜测。 诛候也在猜测,不过他们是在猜测李迹会怎么做。 一桩三年前的血案,一件已经被定死的悲剧,一张天底下最大的黑幕,没有证据,李迹一个人怎么可能揭得开? 所以他们在苦苦思索最后,得出了一个令他们感到心安的结论:李迹不可能将这件案子天下大白,他只能成为九歌的同党、屠灭太师府的帮凶,然后等着失去阐院的庇护。 初秋稍纵即入中,转眼间,中秋节到了。 这一天,便是李迹与李定方比试的日子。 这一天,有许多的人会到场观看这场比赛。 清晨时分,京城的许多人已经起来,来到东城门,这里往日应有不少早点摊的城门口,此时戒备森严,一列列的虎贲禁军穿着盔甲,配着虎牙刀,骑着神骏的战马,在四周巡逻。 对于姬氏王族而言,今日可不仅仅是阴阳家首席弟子的更替而已,而是一次重大神圣的中秋祭月圣典,王家历年都会举办。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祭日时要筑高台,祭月时要凿深穴,这便是坛、坎,一高一凹,代表一阳一阴。 很多人都相信,像日月这样的代表阴阳的天地大神,只有天子之家才能与之沟通,所以祭日月是王族的专利,也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梁王姬朝早早便已经到了,此时他站在东升的金色朝阳之中,气质儒雅,翩翩君子之态,令人一望便心生好感。 乐队、祭师、王公贵族们陆陆续续到来了,东城门外显得有些热闹,不过此热闹却无声,因为这祭月典礼是非常神圣的,没有人敢大声喧闹,静静地等待着天子的驾临。 “殿下,太子也到了。”一名官员走过来低声说道。 姬朝朝着某个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了他的太子哥哥在太子妃和太傅许巷的陪同下,安安静静地进入了人群之中,然后站在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丝毫没有了以往的高调作派。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如今的太子哪里还有资格再与他争?这个名号也不过是空壳而已,父王之所以还不把他撤掉,不过只是在等一个何时的时机。 “不过即便太子落魄成这样,许太傅还是没有放弃他的立场,是因为他的表侄女是太子妃吗?”那名官员低声嘲笑了起来,他看着朝堂的局面从当初的两派相争,到现在梁王派几乎占领朝堂,好多以往保持中立或者是太子派的官员,都在逐渐地向这边靠拢,作为梁王派的坚定拥护者,要说不得意是不可能的。 姬朝蹙眉说道:“这种场合,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 “下官知错,请殿下赎罪。”那官员赶紧道歉。 姬朝叹了一口气,望向南边的方向:“今天让我在意的,不是这祭月圣典,而是阐院的那场比试。” “李定方将军和那位尸子之徒殿下,您觉得谁会赢?” 姬朝摇头:“我不知道,你认为呢?” “下官自然是认为,李将军会赢,他可是我们大周年轻一辈第一人呢。” “是吗?可能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姬朝眯着眼,迎着照射面庞的阳光看天空,所看到的是一片璀璨的金光。 “不过,或许会出现奇迹也不一定。” 这一天,李迹也起得很早。 吃过许晴做的早饭后他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剪了头发,让整个人看起来都清爽精神了许多。 越晗雪也洗了澡换了衣服,在中秋节一身白衣的她宛若月宫上的嫦娥仙子,清丽又倾国倾城,她走出自己整天待着的屋子里,问李迹:“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 “我们都准备好了。” 李迹转头,镜子中的他,身后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越晗雪笑道:“那走吧。” 她基本不会离开南湖医庄,但今天这个场合,她一定要到。 走出院子,已经有两名少女等在那里了,正是姬月和许晴。 她们走上来,对着李迹认真地说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所以我们也要去。” 李迹抬头看了眼天,说道:“你们当然可以来,不过我有一件事情,需要晴儿你帮忙。” “什么事情,李迹哥哥你尽管说。” 李迹从衣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她,认真道:“请把这个交给赵彦。” 阐院今天放假,不过原因是中秋节,和阴阳家那场备受关注的比试无关,对于很多道家弟子来说,李迹和李定方的比试肯定没有看的必要,因为结局肯定是注定的,看着这种一边倒的战斗,还不如回家和家人一起过中秋节。 晨光洒落,透过窗而进,在床上的尹莲从打坐之中缓缓睁开眼,两道清光一闪而逝。 她望向已经大亮的天色,静坐了一会儿,然后下床。 清洗换装准备完毕之后,推开房门,金色的朝阳笼罩住她,带来一阵暖意。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往山庄外走去。 她所住的这间小院里,有浅浅的一方池塘,平日里只有少少几株水草生着,然而今日水面金光粼粼,美如仙池。 在尹莲走出山中的第一步后,池塘水面涟漪微微荡漾,一株莲花悄悄地从金色水面之下探出头来。 接着便是第二株。 不过片刻功夫,尹莲已经下山,而这池塘已经变成了莲花池。 步步生莲。 东城门外的祭月典礼已经开始。 祭桌正前方摆着香炉,香炉两边大红烛摇曳着红色的烛光,切成莲花状的西瓜、月饼、柑橘、葡萄分列在祭桌上。 虽然意义很神圣,但是过程并不繁杂,这些简单的祭品,甚至让人感觉这不是王家的祭奠,而是百姓家的。 祭桌前的大周天子,坐在红地毯上,仍是那副威严的相貌,即便这朝堂再怎么传未来天子的人选,梁王再怎么得人心,他仍是那个一言九鼎的天子,在他老去之前,任何传言只能是传言。 乐声奏起,周天子从主祭师手中接过三炷香,许愿大周王朝万世不朽,子民安居乐业后,天子把香插在香炉中,连续重复三次后,主祭师斟满酒爵递给天子,天子将酒洒在席前的地上,再将酒爵放到祭桌上。 接下来便是主祭师向月亮的方向朗读祝文,完毕后将祝文和月光纸放到席前小盆中焚烧。 行完祭礼,祭典并非就结束了,因为月亮要到晚上才能看见,所以晚上的时候才是正式祭祀礼,现在只是迎月礼。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接下来,阐院还有一场典礼。 祭礼结束后,文武大臣们便纷纷准备前往阐院。 姬朝也随着人流而走,他的身边跟着李定方。 今天对战的两位主角,对于姬朝来说都算自己人,所以他之前他对李定方说过,尽量不要伤了和气。 李定方当时面无表情,什么也没说,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或许直到现在出发去阐院,他都还未想好。 就在这时,二人的脚步顿住。 那张猫脸面具的主人走到了他们面前。 李定方抬头,看到那张冰冷的银色面具,不由得想起一个月前的中元节,那个叫做李迹的少年对他说的那番话。 “裘大人,有事吗?”姬朝平静地问道。 “有一句话,我要提醒李将军。”诛候首领的黑袍摇摆着,夜色一般的浓黑,即便在这明媚的朝阳之中,都显得那般地深沉。 李定方正色道:“请说。” “女人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能吃吗?” 说完,这抹夜色便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章 大驾光临 诛候首领留下一句话离开,让姬朝眉头紧锁。 这句话,他并不陌生,因为这是李定方当年在楚国手撕剑圣女徒时所说的话,后来这句话成了天宝大将军暴戾代表的名言。 诛候首领突然带给他这么一句话,是想要提醒李定方,不要忘记自己和九歌之间的深仇?亦或者不要忘记他本就是一个斩草必除根的狠人? 姬朝的目光瞥向李定方,只见他正在出神,不知是不是在思考裘飞的话。 “走吧。”他拍拍对方肩膀,劝道:“不要多想。” 李定方站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坚定说道:“我不会输的。” 正午时分,阐院的青青草甸前已经聚集了大片的人。 草甸中央道旁有一片桂花林,大半已经开花,粉粉扬扬,清新可爱,尤其是临近正门处那株,不知为何怒放的尤其厉害,娇嫩招展于春风之中。 几十名各家的教授们站在桂花香飘满的草甸中央,等待着今日主角的到场。 兵家的孙子大教授今天自然要到,因为其中一位主角曾经是他兵家的学生,现在更是代表着年轻一辈兵家荣耀的人,兵家没有理由不到,不仅仅是他这位大教授,几乎所有的兵家教授都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别家的教授们。 儒家的孟子大教授在大弟子荀况的陪伴下来了,法家古板严厉的刑子大教授面无表情地来了,墨家有鬼巧之工的规子大教授称作着飞行的机关鸟来了,名家能言善辩的惠子大教授随着弟子孔穿来了,农家的刘子大教授扛着锄头来了,连医家已过七十老迈苍苍的华子大教授也拄着拐杖来了。 今天的盛事,阐院九家大教授将亲眼见证。 那些各家的教授们,看着这一幕,皆是感慨不已。 若是在以往,阐院阴阳家弟子是谁根本不会有多少教授关心,李迹那次也只是在登记之后便完事,根本不会有人想到,一名首席弟子的更替,居然会有这么多人重视。 然后,朝廷的人也来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大周二王子姬朝,这位如今名望已经是满朝皆颂的年轻王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无论走到哪里,他的笑容都如冬日阳光一般暖人身心。 在姬朝的身后,一名青年昂着头,脚步平缓而稳定。 如果是平时,梁王姬朝必定会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然而此时,场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青年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平静无比,或者说是冷漠,就像是寒天里一片冰冻的湖,脚步声节奏清晰,让场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他的骄傲,那份深藏于身躯内骄傲到不屑于展露的骄傲。 他有资格骄傲,因为他是大周年轻一辈第一人李定方。 “李将军到了,那么另外一位呢?” 教授们把目光透过人群,但是并没有发现李迹的身影。 李定方目光也在教授们当中扫了一圈,并未发现那人,冷哼一声,善识人心的姬朝殿下听见后,笑着对他说道:“庄子和邹子大教授都还未到,李迹应该是和他们二位一道来。” 李定方淡淡道:“或许,他未必会来了。” 姬朝摇摇头道:“在我看来,他可不像是会逃避的人,无论今天的结果如何,他一定会做出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事情。” 李定方眯了眯眼睛,没有再接下去话,望向流云异彩的天空,心中暗想:“是关于他的身世传言吗?” 诛候首领的黑色夜袍并未出现在人群之中,但李定方知道他一定就在这附近,今天的这场战斗,一定会是在诛候的眼中结束。 只是不知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 便在这时。 青草花树之间,秋风忽的大作,卷起无数的枯叶碎絮,同时周围的天地灵气随之而和,阳光陡然间明媚起来。 光越来越明,越来越不媚,明至极点,然而形成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光线。 无数道光线自秋日中来,落在草甸之上,照耀出了一条路来。 一个带着僧笠的年轻人在灵风和明光中走来,走在这条光路上。 当看到这个身影的第一眼,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到了太阳。 只是那光芒并不似太阳光那样耀眼,而是充满了慈悲和平和,仿佛赶走寒冬滋润万物生机的春日之阳。 刺眼感消失后,所有人也都看清了这个年轻僧人的样貌,因为他摘下了笠帽。 第一眼让人们在意的,不是他的面庞,而是头顶。 僧人,应是光头,他原本初来京城时还是短得不能再短的一头青渣,此时已经光亮无发,在阳光的反射之中,那颗顶着万丈光芒的头颅耀眼无比,仿佛真是一个太阳。 这真是大驾光临。 朝廷的文武大臣以及阐院教授们,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看见这位传说中的真人,感受到那股玄妙而又强大无比的气息后,几乎所 有的道家教授都是激动的无以复加,甚至忍不住想要跪下膜拜。 虽说庄子修炼的是和李老君同样的无为道,但是大部分的道家弟子,并没有能够领悟无为道的根骨和天资,所以都是学的阐院易经,对于普贤身上和易经同源的阐教功法,他们自是感觉到熟悉而敬畏。 天地之间有风声,然后有颂祭之声响。 所有的道家教授,都开始颂唱阐院道典易经。 然后一些今天想来看热闹的道家学生,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僧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跟着颂唱,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对他们发出了指引。 他们脸色苍白,眼眸里充满了敬畏的神情。 如果说今日这场决定继承人的比试,对于阴阳家来说是比中秋祭月还要重要的典礼的话,那这位真人的到来,毫无疑问使得这场典礼变得不再是阴阳家的盛事,而是整个阐院历史上、甚至是整个人间的盛事。 道家教授学生们的反应,已经让一些身在高位的官员们猜到了这个僧人的身份,一些不了解的人但善于观察的人,也从那些官员的脸上发现了什么,尤其是从飞龙大将军和定海大将军的脸上。 作为守护大周王朝威严的四王将,秦秋和楚离自是不可能像道家的教授们一样虔诚颂唱,他们警惕地盯着这位突然离开那件寺庙的僧人,这些天来,他们并没有因其无所动作而放松警惕,任谁知道一个神仙级别的任务就住在京城里,都会紧张担忧地困不着觉。 虽然诛候首领没有到场,但还是有隐部和刑部的官员到场的,诛候成员里也来了隐杀组合的赤鲨奴和紫蝎奴两个小姑娘,其他人并没有露面,尤其是和这位仙人交过手的无眼奴,自从听说他来了京城之后,无眼奴就一直不敢接近那间寺庙,靠着栽种在那人身上的心眼的联系,获知着对方的动向。 这位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是很多人现在都想要知道的事情。 但是现在没有人敢开口问,在那璀璨若神明的光芒之中,他们感觉自行惭愧,认为自己并没有资格开口。 所有人都清楚,在这个地方有资格的人,也就是院长和庄子大教授了。 秦秋和楚离望向后山书剑山庄的方向,心想院长今日会出关吗? 阐院后山,浓雾飘荡,天星楼前,站着道家大教授庄子和另一名中年人。 中年人穿着一身蓝白色道袍,一根大白色的麻绳束在腰间,胸前衣襟拉开露出胸膛,与他相比,一向被人认为随和甚至是随便的庄子,穿着反而要比此人正式,至少那一身青色道袍没有拉开衣襟。 “老师,普贤真人已经到了。” 中年人笑道:“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看来他是确定了你那位女弟子的身份。” 庄子苦笑道:“小莲是慈航道人转世之身,我倒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只是我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原来百年前的李老君,是太上老君的化身,关于老君登天的真相我想了那么多年,最后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其实,你的师弟邹衍早就想到了,只是他没有告诉你关于阴阳家血祭的来历。” 庄子脸上浮现出忿忿之色,说道:“这师弟也太过分了,这种事情居然也一直瞒着我。” 中年道人叹了一口气道:“是我让他瞒着你的。” “啊?” “你的性子,过于随和,所以同样也就没有什么执念,无法理解舍身、复仇等行为,如果让你知道了血祭的真相,你一定会去阻止,就像是你那次去阻止尸佼杀秦王一样。” “但是那次你能够成功,是尸佼他本人已经被西门客影响而看透了,加上对尹莲那小姑娘的亏欠,你肯收尹莲为弟子,就已经让他决定放弃复仇了。而邹衍不一样。” “邹衍的性子和你相反,他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让他更改,即便是我也不能,在他当初收下李迹作弟子时,就已经决定了阴阳家的未来。” “有些事情,并不是因为命中注定,就要放弃作为顺应天命而无为,我那个傻师弟孟幻便是如此,即便他最后死在自己学生的学生手下,但我相信,他也没有后悔自己当初做了那件事情。” 庄子怔怔地望着天空。 中年道人面上挂着淡淡而不知其意的微笑,而后挥袖,天地之间的气息随他的一挥而纷动起舞,带着风起,面前的草地被吹起了几片草叶飞向天空。 草叶越飞越高,升至望不到的高空。 阐院前坪,充满神圣意味的颂道之声在四处响着,那些草叶所带来的风汇聚在此处,使得附近的满林桂花随风轻颤,花瓣变得更加粉嫩,怒放着随风飘进前坪。 然后天上开始下雨。 不是雨水,是花雨。 被风卷到空中飞舞的数万片桂花瓣,向地面洒落,阵阵异香笼罩住每一个人。 前坪草甸上的人们仰首望着空中飞舞的桃花,看着这般美丽炫目的画面,闻着这般沁人心脾的异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