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逃》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诺涵】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追逃》 作者:石钟山 内容简介: 刘春来、李林,出生在同一个小镇,同班同学,同一年入伍,在同一个班队,爱上同一个女孩。老孟,一个被抛弃的丈夫,一个模范父亲,一个受爱戴的老板,更是一个潜藏多年的大dú贩。百密一疏,老孟被捕后在押解途中从刘春来、李林手上逃脱,他们近在咫尺,同城角逐,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逃就此展开,而兄弟情、父子恩、夫妻爱将面临着怎样的煎熬和考验…… 第一章 1.战友 南方的树林是湿的,李林和刘春来以及一个班的战友,在这片湿漉漉的树林里已经潜伏三天三夜了。 全班十一名战友,潜伏在十一处隐蔽物的后面,他们头上戴着帽圈,身穿迷彩服,身前横卧着冲锋qiāng。他们面对着一条似有似无的羊肠小路,这条小路很少走人,杂草已经蔓延到了路面,如果不细心,很难发现。 他们潜伏在这里,是配合公安局抓一个贩dú团伙。据内线的可靠消息,山水市的dú贩老孟最近两天要进一批货,jiāo易地点就是他们潜伏的这片林地。周围是一片葱茏的树木,山窝里有一片小湖,湖岸上有两块石头。这一切和内线提供的情报并无二致。 然而,他们在这里潜伏了三天,dú贩却并没有出现。一切都静悄悄的,静得世界似乎都不存在了,只有草虫嗡嗡嘤嘤地发出细碎的声响。 在潜伏点上,刘春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李林,他发现李林也在看着他。他咧开嘴冲李林笑了笑,李林也机械地咧咧嘴。他们就这么不时地对望一眼,然后又把目光全神贯注地集中在那条似有似无的小路上。 这样的经历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陌生了,甚至早就司空见惯了。他们是武警边防支队的士兵,经常会配合公安抓捕非法越境者或dú贩,而埋伏在某地,张开罗网,只等犯罪分子钻进来,然后一声令下,他们如同天降一般冲出去,打得犯罪分子措手不及。 每一次,他们都是出师必胜。当然,有时也有落空的时候,潜伏个三天两天,最多时也有一周的时间,上面突然来了命令,就收队了。一行人心里空落落的,沉默着,似乎埋伏时的那种情绪仍在感染着他们。至于为什么收队,他们并不多问,问了也白问,这是上层的机密,谁也不会对他们说的。他们的任务只是配合公安机关的工作。 不论成功与否,他们都在完成着自己的本职工作。胜利了,回去后要会餐,开表彰大会,一连要热闹上好几天。参加行动的战友,该立功的立功,该受奖的受奖,所有的喜悦都挂在脸上。任务落空了,队里也会放上两天假,洗了澡,然后美美地睡上一天一夜,再起床的时候,人就又精神抖擞了。他们的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身上有的是精气神。 副班长李林悄悄地爬了过来,他的潜伏地点离班长刘春来最近,这样安排,主要是为了方便jiāo流工作。两个人隐身在一棵树后,李林就悄声说:咋还不来呢? 刘春来没有说话,从兜里掏出盒烟,抠出两支,递一支给身旁的李林。他们把烟拿在手里,放在鼻子底下使劲儿地闻一闻。埋伏是有规定的,吸烟的事是绝对不允许的。纪律规定不让吸烟,他们就只能闻一闻了。这样闻着,似乎也能缓解两人的烟瘾。两个人闻着烟,眼睛却没有离开那条小路。小路仍然静静的,似乎已经死了。 李林又小声地说:还能来吗?他说这话似乎不是在问刘春来,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刘春来没有说话,眯着眼睛望着前方。 刘春来和李林是同年兵,入伍前两个人是一个镇子上的,从上初中到高中也都在一起。后来,两个人当兵后,又被编到一个班里。这种事说不上巧合,也说不上太多。 此时,两个人都即将当满两年兵了,两年兵已经是老兵了。而眼下,两个人不仅眨巴了无数次的眼睛,香烟都闻了无数次了,dú贩还是没有出现。 在这静静埋伏的时间里,每个人的思绪似乎都处于一种空白状态,只有他们的潜意识在自由地徜徉。这次执行任务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周围的环境,埋伏的时间段也都经历过无数次,他们不激动,也不紧张,就是新兵,在经历过几次这样的场面后,也不觉有啥稀奇了。 在大脑真空的这段时间里,思绪在自由地流淌,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家乡的小镇。 小镇的房子青砖青瓦,路面铺的是不太齐整的青石板,一切都是青灰色的。在这条青石板的路上,连蹦带跳地走着华子。华子叫王华,家人和同学都喜欢叫她华子。华子爱笑,爱穿红色的衣服,人就显得风风火火的。华子是刘春来和李林的同学,年龄自然也就相差无几。他们当兵前,华子考上了师范学院。现在的华子正在师范学院里读书。华子考上师范学院后,李林和刘春来就当兵走了。 华子去师范学院读书的那天早晨,李林和刘春来都去送了,也还有其他几个同学,华子的父母也去了。华子背着行李,提着一个箱子,穿一件红色的T恤,华子人很白,她的牙齿更白。华子在等长途车时,回过头冲送行的人说:我这就走了,以后常联系吧。 她这么说时,长途车还没有来,她面朝着众人,脸上眼里全是笑,最后,她把目光落在了李林和刘春来的脸上。两个人刚开始还都很矜持的样子,此时在华子目光的抚慰下,两个人都用力地把笑容绽放在脸上。 三个人也都年满十八岁了,男女之间的情感朦朦胧胧,一触即发的样子。在学校的时候,华子和李林、刘春来算是最要好的朋友,三个人的学习成绩也差不多,家又都在镇子上,上学放学的也总爱凑在一起。一晃三年,高中的学习就结束了,现在又到了分手的时候,两个人心里都有些空dàngdàng的,一种无着无落的感觉。他们都想冲华子说些与众不同的话,还没想好,长途车就来了,轻盈地停在华子面前。华子轻盈地上了车,车子又一路昂扬地向前驶去。 华子把头探出车窗喊:再见了,常联系 华子这句话似乎是对大家说的,又似乎是对李林和刘春来说的。 车驶远了,华子走了。人群也散了。 李林和刘春来仍望着那条伸向远方的路,望得山高水长,思绪飞扬。 不知是谁先把目光收了回来,两个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 李林说:华子走了,今年秋天我就当兵去。 刘春来咽口唾沫,嘴里咕哝着:那我也去。 秋天的时候,两个人就一起当了兵。他们的部队是南方某省的武警边防总队。 2.敌情 武警战士和公安干警埋伏到第三天傍晚的时候,情况出现了。 此时的林地已经有些发灰发暗,就在这时,蜿蜒的小路上出现了两个人,那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影子似的一飘一晃地走来。 刘春来和李林身子就一紧,瞬间的紧张感让他们浑身有些发抖。抖过之后,人立马精神了,整个树林没有一丝动静,有风吹过,树叶和草丝发出沙沙啦啦的声响,同时伴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刘春来望一眼小路上的那两个人,又用眼睛扫了眼埋伏在四周的战士,以及他们身后的公安干警。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条小路上。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走走停停,样子犹犹豫豫,似乎在试探,又似乎迷了路。终于,他们来到了那片湖水边,坐在水边的两块石头上。他们放下手里的箱子,用帽子扇着风,样子就像是两位旅行者不经意地走到了这里,坐下歇歇腿脚。 忽然,高个子站了起来,用手击掌,一连三下,击掌声在静谧的林地里显得突兀和仓促。这时,一个人闪了出来,那人的身后也跟了一个人,手里提着箱子,箱子似乎很沉,人走得有些趔趔趄趄。 走在前面的就是dú贩老孟。为了抓老孟,公安局已经放了三年的长线。 dú品刚流入到山水市时,老孟就是参与者,由最初的星星点点,最后织成了一张深不可测的网,有的网还是老孟亲手织的,他对山水市这张dú网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抓获老孟,对破获山水市的这张dú网关系重大。 老孟今天浮出水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老孟做事历来很谨慎,这么多年没翻船,原因是老孟这人不贪,人在江湖混久了,就知道哪儿轻哪儿重了。每一个贩dú的人都知道自己的下场,那是脑袋别在腰带上做这件事。人不精明,稍有差池,就会掉了脑袋。精明的老孟知道生命比任何东西都金贵,贩dú是为了过上好日子,要是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好日子?因此,老孟把生命和yù望的辩证关系弄得很清楚。 老孟一直把自己藏得很深,干活时从不招三唤四的,什么事都自己干,他历来是独来独往。这次要不是内线工作做得细致,老孟就又会得逞了。 老孟的出现,意味着撒下了三天的网该收了。 就在这时,树林后一颗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这是收网的信号。 刘春来和李林一跃而起,埋伏在周围的战士和公安干警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他们在这之前已经做过严格的分工。刘春来带着两名战士负责抓捕那个高个子,李林还有另外两名战士负责矮个儿的,公安干警则对付老孟。 贩dú分子都是亡命之徒,他们知道只要被抓住,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每次他们也都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身上不是揣着dúyào就是缠满了zhàyào,情况不妙时,挥手间,就让自己逃到了天国。当刘春来和李林带着战士把那一高一矮两个dú贩扑倒时,果然就在他们身上发现了捆绑好的zhàyào。 公安干警也把老孟拿下了。老孟被拿下的瞬间,抬头望了眼天空,有两颗泪珠顺着眼角滚了下来,他喊了一声:老天爷呀 这是一次普通的抓捕行动,看似和以往的抓捕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比以往还要顺利一些。然而,刘春来和李林的命运却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3.任务 刘春来和李林的命运发生变化,一切都缘于这次的临时任务。 押解老孟这样的重犯,公安机关自然很重视,追踪老孟而来的山水市公安局的人,只有五名公安干警,带队的是刑侦支队的王伟大队长。刑侦支队的人没想到这次真的能把老孟抓了个现行,显然,这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五名刑侦人员要押解三名贩dú分子回山水市,果然有些难度。这里离山水市还有两天的路程,山高水长,要是在押解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谁也担不起这份责任。 大队长王伟就向边防支队求援,负责这次行动的是中队长邱豪杰。当刑侦队长王伟提出让边防支队派两名战士协助押解这几名dú贩时,中队长邱豪杰就把目光在队伍中扫了一个来回。在这之前,中队长已经把队伍集合完毕,准备带下山去了。公安局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边防支队配合公安机关押解dú贩也在情理之中。当王伟大队长向邱豪杰中队长提出请求时,邱中队长其实根本不用扫那一眼,他心里早已有数了。这些朝夕相处的战士,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就是闭上眼睛,兵们这个长、那个短的他也了如指掌。 刘春来和李林不仅是班长和副班长,而且作为中队的骨干已经报请上级机关,将二人留队准备改成士官。中队长邱豪杰的目光落在刘春来和李林身上时,两个人的身体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紧。当邱队长的目光再次逼紧他们时,两个人各自从队列里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了邱中队长的面前。 邱中队长就笑了,为了心有灵犀,但很快他就把笑容隐去了,伸出手,左手搭在李林的肩上,右手搭在刘春来的肩上,手上用了些力气,然后声音低沉地说:协助公安人员押解dú贩的任务就jiāo给你们了。 刘春来和李林的身子向上一挺道:放心吧,中队长,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邱中队长看他们一眼,又说:一切听从公安干警的指挥,完成好任务,立即归队。 刘春来和李林的双脚响亮地磕了一下。 刘春来和李林随着公安局的队伍就出发了。两个人负责押解老孟,他们用手铐分别拷住了老孟的左右手,同时也把自己和老孟铐在了一起,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把老孟夹在了中间。 他们要翻过两座山,才能走到公路旁,那里有个小镇,公安机关的车就停在一家宾馆的院子里。 老孟其实并不老,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单从外表上看,老孟一点也不像贩dú品的人,他长了一副和善的面孔,看人时似乎总是在笑。然而,就是眼前这个人,却是山水市贩dú网中的一个核心人物。 老孟隐得很深,表面上他什么也不怕。他的真实身份是装修公司的老板,老孟的装修公司也不大,干一些有油水或没油水的装修工程。老孟经常出现在装修现场,穿一件不起眼的工作服,手里拿把尺子,这里量量,那里看看,然后说一番关于风水之类的话,弄得看似科学,又很玄妙的样子,让许多客户都愿意找老孟来做装修。 老孟按照合同该jiāo活jiāo活,该接活接活。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修市场很乱,经常会有一些装修带来的纠纷,闹到打官司的也不在少数。老孟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公司出现这样的局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和为贵,大不了挣不到钱就不挣了,拍拍手,笑一笑走人。老孟在装修市场上的威信很高,承接的活也就不少,没个闲下来的时候,老孟就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 在人们的印象里,老孟不可能是dú贩,甚至违法乱纪的事都不可能发生。老孟知道山水市这条道上的事情很多,他从不和那些混得很深的人打jiāo道,那些入行浅的,知道老孟在圈内有一号,但也没什么证据,只是听说而已,就是翻车栽进去了,想咬一口老孟都不知从何下手。然而,老孟对山水市所有环节上的事都一清二楚,每一笔账也都在他的心里记着呢。老孟这么做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知己知彼,这是道中人取胜的法宝。 这次人赃俱获,抓了老孟的现行,想抵赖也没法逃脱。抓捕老孟不在于抓一个老孟本人,也就是说,抓捕老孟就等于起获了山水市的这张dú网。只要老孟jiāo待了那张网,也就是公安机关真正收网的时候了。 老孟的处事小心、独来独往,让公安机关掌握他的蛛丝马迹真是太难了!老孟终于被抓获了,所有办案的公安机关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押解老孟归案。 刘春来和李林一左一右地把自己的手和老孟的手铐在了一起,以前,执行押解任务时也大多如此。只要自己人还在,犯罪分子就不会逃掉。 翻过两座山才能到达停车的地方。山路人可以走,车是进不来的。老孟走起山路来显得很虚,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会儿,让刘春来或者李林给自己点一支烟。他叼着烟,眯着眼睛,望着远方,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王伟大队长不断地催促老孟上路,老孟才不情愿地把嘴里的烟吐掉,懒洋洋地上路了,一边走一边嘟哝着:有什么可急的,抓都让你们抓了,还急什么? 老孟这么拖延着时间,刘春来和李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们只能拖拽着老孟踉踉跄跄地顺着山路往前走。又一次停下来的时候,老孟气喘着对刘春来和李林说:两位小兄弟,辛苦你们了,让你们和我一样受苦。 李林把一支烟递给刘春来,又递一支给老孟。老孟叼着烟,看着左右手上的铐子,就说:两位小兄弟,能不能给我解开一个,我吸支烟、上个厕所都不方便。放心,我不跑,跑也跑不了,再说我往哪儿跑?让你们抓住了,我就没想着跑过。 刘春来把目光收回来,用目光瞟一眼老孟,又瞟一眼,然后说:这事我们说了不算,给你松铐子得公安局的领导说。 公安局的几个干警正押解着另外两个人在前面不远处的地方歇着。他们押解犯人时也是这样,根本没有松开犯人手铐的意思,刘春来和李林自然也不好说什么。老孟只能这么难受地和两个人铐在一起。再翻过一个山头,就上公路了,上了公路一切就都好办了。 从这里到山水市还有三百多公里,如果是高速公路,三百多公里也就是三个小时的事,这里却是山路,车子在路上绕了半天,还在山上转呢。 刘春来和李林就坐在公安局的车上,也是一左一右把老孟夹在中间,每个人的一只手也都和老孟的手铐在一起。一位公安干警开着车,另外一位干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公安干警和武警官兵一样,在林地里潜伏了三天,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他们最好的休息就是打个盹儿。人都是ròu长的,这种困倦和疲惫便可想而知了。刘春来和李林从上车那一刻开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两个人为了身边的老孟也都在硬撑着。 如果不出现什么意外,他们就这么撑一撑,咬咬牙,天亮时分也能撑到山水市,把嫌疑人jiāo给公安局,两个人也就顺利完成任务了。那时,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立马找到一张床,躺上去,睡上三天三夜。而此时,他们脑子里出现最多的就是床了。 结果,意外还是发生了。前面的一辆车为躲避从山上滚落下来的一块石头,一个急刹车,后面的车在高速行驶中就与前面的车追尾了。因为是下山的路,车速都很快,车损坏的就很严重,水箱也开始漏水了。 刘春来和李林是在迷糊中惊醒的,他们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出事了,下意识地用手去抓身边的老孟,发现老孟还在,这才松了口气。老孟似乎很清醒,轻描淡写地说:追尾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车没法再开了,他们只能从车上走下来。大队长王伟一边给家里人打电话,让派车来救援,一边组织公安干警押解着三名嫌疑人徒步往前走。夜半三更的,人又不能守在山路上,最积极的办法就是往前走了,两个干警留下来看车,其余的人一起深深浅浅地往前赶去。公安干警人本来就不多,王伟大队长只能带着两个干警押解着另外两个嫌疑人。出发时,王伟大队长走到刘春来和李林的面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低声道:辛苦你们了,咬咬牙,明天早晨接咱们的车就到了。 接下来,一行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踏上了山路。此时已是夜半时分,王伟大队长打着手电在前面引路,他们靠着山边小心地走着,另一侧就是深不见底的山崖。在步行的这段路程,所有的人都变得小心翼翼。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小镇,路边立着一栋二层小楼,上面写着旅馆的字样。一行人眼前一亮,如同沙漠中的行者看到了一眼清泉。刘春来和李林看到旅馆就像看到了床,脚步也开始有些踉跄了,思维也有些迷糊。 王伟大队长走到现在似乎也有些穷途末路了。他站在旅馆门口犹豫了一下,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再回过头,看一眼押解的犯人和公安干警,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为了安全,今晚就住在这里,然后让公安局的车到这家旅馆来接他们。因为他知道,即便坚持着走下去,就是走到明天这个时候也不一定能走出大山,与其这样,还不如以逸待劳,等待援军的到来。王伟大队长这么决定之后,又给家里打了电话,通报了旅馆的名字和大致的方位。 一个迷迷糊糊的村姑打开了两个房间,当她转身看到锃亮的手铐和被铐的人时,她惊叫了一声,捂着嘴,跑回到值班室,很响地关上了门。 刘春来和李林被安排到了最里面的房间。房间里的床刚好有三张,靠窗旁有两张,门口一张,还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放了台老掉牙的电视机。 他们一进门就把老孟铐在了床上。老孟长吁了一口气,躺在了床上。 安顿好之后,王伟大队长过来检查了一番,另外两名犯罪嫌疑人和公安干警住在靠外面的一个房间里。 王伟大队长jiāo待说:都累得够呛了,你们俩也轮班休息一下,只要有一个人醒着就行。我在走廊里安排了一个人值班,你们也抓紧休息吧。 说完,大队长就走了。 刘春来搓了把脸说:李林,你先睡,我看会儿电视,到时我叫你。 李林的眼皮真的是睁不开了,听了刘春来的话,他下意识地看一眼老孟。老孟躺在床上,早就闭上了眼睛,他的一只手被铐在了床头上。 李林这么看了最后一眼,一歪头,就睡了过去。 刘春来看了几眼电视,就打开门走了出去,在走廊里他看到了王伟大队长。王伟大队长搬了把椅子坐在两个房间的空地上,深深浅浅地抽着烟,杯子里还泡了很浓的茶水,一副和自己死磕的样子。王伟大队长冲他点了点头,刘春来也点点头。他去了趟洗手间,最后就走回到自己的房间,电视仍然开着,电视剧仍不知疲倦地演着。 刘春来本想就这么一直坐下去,可老孟和李林的鼾声此起彼伏地响着,刚开始,他的眼皮有些发沉,挣扎了两下,又挣扎了一会儿,不知什么时候,一股巨大的睡意迎面扑过来,头一歪,人就毫无知觉地睡了过去。 还是李林先睁开了眼睛,他的潜意识里是要替换刘春来的。他在梦里已经挣扎好几次了,可就是没能睁开眼睛。眼睛终于睁开了,他先是看到了闪着雪花的电视,又看到了歪在床旁的刘春来,接下来,他大吃了一惊老孟的床是空的,只留下了床头那只手铐。窗子被打开了一半,此时的窗外已经发白了。 李林大叫了一声:老孟跑了! 他的叫声惊醒了刘春来,同时也惊动了王伟大队长。他们同时看到了老孟那张空dàngdàng的床。床上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王伟大队长小心地把那东西拿起来,竟是一枚被抻直了的曲别针。小旅馆的窗帘就是用这种曲别针挂起来的。 4.围捕 中队长邱豪杰带着战士们赶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刘春来和李林已经漫山遍野地开始搜索老孟了。两个人站在山顶,望着公路上闪着警灯的一辆辆警车,心里有一阵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们恨不能立刻把老孟抓捕归案。在依据判断,确定老孟逃跑的方向后,他们追了一气,又追了一气,结果连老孟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邱豪杰带着中队的战友赶来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搜捕的队伍,通向山外的路口也都设了检查站。按理说,老孟就是chā翅也难逃得出去,结果老孟就像是蒸发了一样,无声无息地没了。 邱豪杰中队长看了两人一眼,又看了一眼,刘春来和李林只看了眼中队长责怪的眼神,就低下了头。 中队长“哼”了一声,便没再说话,指挥着队伍向一片树林搜了过去。两个人望着中队长消失的背影,真想哭出来。 此时的两人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们刚从旅馆里清醒过来时,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竟会是真的。他们从开着的窗子跳出去,只看到了老孟留下的一个脚印。老孟是跳窗而逃的。他们在没有接到王伟大队长命令的情况下,就追了出去。 这里除了一条盘山公路就是大山,老孟不可能上公路,那样很容易暴露目标,他只能往山里跑。两个人在判断后,便向山里追了过去。茫茫大山,无尽无头的样子,哪里有老孟的影子呢? 后来,又有许多武警部队加入到了搜山的队伍中,作为第一梯队的两个人,已经接到了下撤的命令。他们已经在山上又搜了一天一夜,全中队的人连抬脚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在后续的部队上山后,他们只能后撤了。 当刘春来和李林接到撤退的命令时,眼泪就不可遏止地流了下来。 刘春来哑着嗓子,冲邱豪杰中队长说:中队长,让我们留在这里吧。 李林也说:中队长,贩dú嫌疑人是从我们的手上逃走的,抓不住他,我们的心不安。 邱豪杰看了眼自己的两个兵,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们的眼睛都红肿了,从潜伏到现在的搜山,已经连续五天五夜了,在这五天五夜的时间里,他们没吃好,更没有睡过,也就是打个盹儿,结果就出事了。两个兵在中队长的眼里是优秀的,当兵满两年,执行这样的任务也无数次了,两个人都立过功,在中队长的心里,押解这样的重犯,他俩是不二人选。邱中队长也没有料到会出这样的事,这实在是种耻辱。 当两个人请求继续留下搜山时,邱中队长想都没想地说:不行,执行命令,撤 两个人只能无奈地随着队伍下山了。他们在下山时,仍有源源而来的队伍加入到搜山的行列。 两个人知道,在这上千人的搜山队伍中,多他们两人、少他们两人无足轻重,他们想留下,其实也就是让心里踏实一些。他们想第一时间听到老孟被抓到的消息,只有那时,他们悬着的一颗心,才能真正地踏实下来。 他们一步三回头地下山了。直到上了卡车,车子启动后,他们仍向一座连着一座的山回望着,两个人这时多么希望得到老孟被抓到的消息呀! 两颗沉重的心随着盘山公路起起伏伏着。山路渐行渐远,一切都在他们焦灼的视线里模糊了起来。 第二章 5.刘春来和李林 刘春来和李林注定要走在一起,然后,又生出许许多多的故事来。 两年前的秋天,他们一同送走华子,随着华子所乘的长途车的远去,两个人的心里都空落落的。华子离开家乡去远方上学,人走了,也把两个人的心带走了。他们从小到大还没有离开过小镇,小镇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们不知道。即便有所了解,那也是通过电视机看到的。电视里呈现的所有事物都是虚的,他们看得见,却摸不到。于是,两个人一起决心参军,也只有参军,他们才可以离开小镇,远走高飞。 他们当初下决心参军,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远走高飞,像华子一样离开小镇。 那年秋天,到小镇来接兵的有两拨人,一拨是省军区的,还有一拨是武警部队的。 参加什么部队,他们心里也没有数,就去找人了解情况。他们报名之后,镇里的武装部长给报名的青年开了一个会,武装部长说:省军区就是不用出省,在自己的家门口当兵。武警部队是边防警察,要去边境执勤站岗。 武装部长还说:你们都是有志青年,去省军区当兵,我高兴。去武警部队,我跟着光荣。 刘春来一开始就下决心报名参加武警部队。几年前,他在电视里看过一个纪录片,一群武警战士和公安干警追捕一名逃犯,逃犯带着qiāng和zhàyào,埋伏在一块巨石后负隅顽抗,最后,被武警的狙击手一qiāng击毙。他还看过许多类似的片子,讲的也都是些武警配合公安,一举抓获犯罪分子的内容。刘春来每当看到这样的画面时,都是一副热血沸腾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和平年代,只有武警部队才能有机会真刀真qiāng地实战。那时,他就下决心,要参军就一定要当武警。这次,他没有犹豫,就报名参加了武警。 李林也是有想法的,他想去省军区当兵。武装部长已经介绍了,参加省军区就不用出省了。他不想出省是因为华子,华子现在在地区的师范学院读书,离小镇并不远,坐长途车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车程。李林那时候想,说不定他也会分到市里,那就离华子更近了,说不定周末的时候还能见到华子。 李林的这些想法自然不好和刘春来说,他们和华子都是同学,李林能感受到刘春来一见到华子,话就特别的多,有时还妙语连珠。华子听了就不停地笑,很兴奋、也很高兴的样子。李林在心里暗自喜欢华子已经好几年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华子的,也许是上高中开始,也许是上高中以前。总之,华子在他心里早早地就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 李林和刘春来两个人在一起时,谁都不说华子,仿佛根本就不认识她,或者这人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他们嘻嘻哈哈,说些漫不着边儿的话题,仿佛华子是两个人各自心中的禁地,不容侵犯。 看到刘春来报名参加武警部队,李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他冲刘春来说:武警部队好,那里锻炼人。 刘春来不解地望着他:那你为什么不到武警部队来? 李林厚道地笑一笑:我不想去那么远,我想在家门口当兵。 刘春来的样子就很失落,但他还是动员着李林:去武警吧,咱俩在一起还能有个伴儿,相互照应着,也许进步能快一点儿。 李林也希望能和刘春来在一起,可他心里已经有华子了,他去边防当武警,就会离华子很远,那样,他的心里就会发空。他舍不下华子,最后,他还是报名参加省军区的招兵。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体检,然后等待入伍的通知。 当李林接到入伍通知时,才发现入伍通知竟是武警部队发送的。他拿到入伍通知书时,刘春来找到李林向他告别:李林,我去武警部队了,明天就走。我到了边防后会给你写信的。 直到这时,李林才把自己的入伍通知书展开,冲刘春来说:我也是去武警当兵。 刘春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怪了,你不是要去省军区当兵吗? 李林这时已经在心里跟华子作了告别,他认命了,这时他才觉得当什么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当兵了。 刘春来仍皱着眉头分析着:会不会是搞错了?你快去武装部问一下。 李林淡淡地说:武警就武警吧,咱们还可以在一起,也不错。 直到入伍后,李林才知道自己来武警部队的真正原因,是省军区招兵的名额满了,他就被划到了武警部队。yīn差阳错的,两个人就又走到了一起。 真正到了武警部队,他们才知道一切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他们会经常执行这样或那样的任务,有时是配合公安局,有时是独立完成任务。每次去执行任务,中队都会选派一些骨干。刚入伍的时候,他们只有训练的份儿,训练很单调,也很苦,从基本步伐和队形训练起,这一点和所有的部队没什么两样。接下来,他们就开始了更加艰苦的专业训练,爬楼上房的,练潜伏时最难熬了。在密林深处,趴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待就是几个小时,不管蚊虫怎么叮咬,也不许动一下。然后,就是更加艰苦的越野训练,速度要不停地加快,奔跑的距离也在不停地延长,山路上不知洒下了他们多少汗水。 刘春来以前对武警的理解此时已发生了根本xìng的转变,艰苦而枯燥的训练早将他对边防武警风光、刺激的浪漫想象远远地丢到天外。 刘春来和李林住上下铺,他在下铺,李林是上铺,训练回来一头扎在床上,就连吃饭,也不想从床上下来,似乎连走到食堂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们的班长叫文夏,文夏班长那时已经是士官了。每到这时,文班长就站在宿舍门口,大声地喊:都起床,马上起来。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他们从床上东倒西歪地站到地面上。 文班长手一挥:吃饭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战士们随着班长走到门外,列队站到班长面前。 文夏是嘴上刚长出绒毛的小伙子,入伍已经四年了。四年兵的文夏班长已经是个合格的军人了。他们这批新兵,从老兵的嘴里知道,文夏是个传奇式的人物,他立过三次功,两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文夏击毙过两名犯罪分子,还徒手扒火车,在火车上抓住过两名逃犯 这一切光环都笼罩在文夏的身上。他们敬仰文夏,觉得班长文夏离自己那么近,又那么远。 文夏看着蔫头耷脑的这些兵,样子就有些不高兴,他带头唱起了军歌。刚开始,大家唱得很不带劲儿,有种完成任务的感觉,但唱下去,就觉得力气又一点点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歌唱完了,他们也一个个昂首立在班长文夏的面前。 文夏这回笑了,他点点头说:这才像我的兵。 然后,一声令下,战士们开始向食堂进发了。 班长文夏 班长文夏和他的名字一样,长得有些秀气,个子高高挑挑,可以用英俊潇洒来形容。平时话语不多,但他的身上却充满了军人的果敢和力量。 在新兵连的时候,文夏就是刘春来和李林的班长。两个人第一次见到班长文夏时,就被文夏身上的一股劲所吸引,他们不由自主地把肩膀挺了起来,总之,只要和文夏在一起,不由得你不把肩膀挺起来。表面上看秀气的文夏,其实骨子里非常的军人。 刘春来和李林来到中队半年以后,他们第一次执行任务,就是由班长文夏带队。 那是个雨季,山里的丛林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南方的丛林,别说是雨季,就是平时也是潮热难当。他们潜伏在一棵大树后,被他们锁定的目标是越境的贩dú分子。 那天,他们已在丛林里潜伏了两天两夜,手上、脸上抹了厚厚一层驱蚊剂,仍摆脱不掉dú虫的骚扰和叮咬。那真是难熬的两天两夜。 班长文夏似乎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趴在那里后,便一动不动,唯一活动的就是他的一双眼睛。 刘春来和李林第一次执行任务,处处都觉得新鲜,一路上,这看看,那瞅瞅,还没到潜伏点,两个人就拼命地小便,一会儿一趟。到了潜伏点,当班长文夏发出各就各位的命令时,两个人仍感到有尿意。他们在草丛里不停地扭着身子,怎么趴都觉得不舒服。文夏就一次次地回过头。文夏的目光是严厉的。他们感受到了班长的目光,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两天两夜,他们除了吃饭、上厕所之外,从来没有离开过潜伏的位置,静静地等待着目标的出现。 第三天中午的时候,目标终于出现了,就在贩dú分子jiāo易的时候,公安局的首长下达了命令。 刘春来和李林想随着这声命令一跃而起,却看到班长文夏早已一下子冲了出去,像一只蹿出林地的豹子。 刘春来和李林冲了几次,都没有站起身来。长时间的潜伏让他们的手脚都麻木了,别说冲,就是站都站不起来。 当公安局的人和文夏把贩dú分子制服后,两个人才一歪一扭地跑过来,文夏回过身子,轻轻地看了俩人一眼,两个人的头立马垂下了。班长带他们来执行任务,他们却没有给班长长脸,只能深深地埋下头去。 执行完任务回来时,两个人一直不说话,文夏就拍拍这个,捅捅那个:我知道你们这次冲不出去。 两个人抬起头,惊讶地望着文夏。 文夏没有去看他们,嘴里说着: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时,也没有冲出去。 两个人望着文夏的目光就异样起来,搞不清班长文夏是在安慰他们,还是真的。 文夏肯定地说:真的!我没骗你们。潜伏也是一种功夫。 直到成为两年兵时,他们才意识到文夏这句话的含义。 在他们所在的这支队伍里,第一次执行任务冲不出去的例子有很多,原因也是多方面的,一个姿式时间长了,身体麻木是一方面,还有就是紧张造成的,中枢神经不听指挥了。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在以后执行任务时,他们一直随在班长文夏的左右。 文夏从来没有过多地责备过他们,文夏只是用自己的行动感染着班里的每一位战友。 文夏在执行一次不起眼的任务中牺牲了。那一次的任务很平常,文夏带着全班在边境上巡逻执勤。他们走在一个岔路口时,发现两个形迹可疑的人,上前盘查时,一个人掉头就跑,被文夏一把揪住了。因为可疑,文夏坚持要对其进行检查。 其中的一个人就说:有什么好检查的,我把衣服脱给你看就是了。 那人就把衣服脱了,赤luǒ的上身绑满了zhàyào,凭经验文夏知道,这是两个亡命的贩dú分子,成功与失败就是转瞬间的事。dú贩以为这样就能把文夏镇住,那人一边往后退着,一边喊道: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他在退出几步后,转身想逃时,文夏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一跃冲了出去,旁边的战士还没有反应过来,文夏已经把那人扑倒在身下。 文夏倒地的一刻喊了声:别过来,趴下 在班长文夏发出命令的同时,全班的人都就地卧倒了,他们执行班长的命令完全是一种下意识。就在战士们卧倒的瞬间,只见文夏的身子底下冒出一缕青烟,紧接着,轰然一声,眼前就被一股浓烈的烟雾所包裹了。 文夏牺牲了,而且就倒在自己的眼前,这对刘春来和李林来说还是第一次。 当全支队的人给文夏班长举行追悼会时,看着文夏的遗像,刘春来和李林恍似在做一场梦,梦醒了,文夏班长仍会像以前一样真实地站在他们中间,和他们一起训练,执行任务。 文夏的未婚妻也来了,她手里捧着文夏的遗像,两眼红肿地看着每一个走过她眼前的战士,似乎想从文夏的战友身上捕捉到文夏生前留下的气息。不知为什么,刘春来和李林同许多战友一样,在班长文夏的追悼会上却没有哭出声来,脑子里始终空茫一片,似乎他们的悲伤、哀痛还没有达到顶峰。 追悼会结束之后,全班战友来到营区后的小树林里,这是他们经常聚会的地方。 他们又像往常一样,以为班长文夏会站在他们中间,可这次中间空dàngdàng的。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班长不在了。直到这时,战士们似乎才醒悟过来,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也就是那一次,刘春来和李林感受到自己真正地成熟了,他们是个兵了。 战友 当刘春来和李林当满一年兵后,他们才真正地感受到当兵的滋味,感受到战友这个称谓意味着什么。当满一年兵后,他们进入到了当“兵”的一种境界。 一次,他们得到情报,一批境外的贩dú分子武装押运一批货物进行jiāo易,地点不太明确,时间也比较模糊。那一次,他们在丛林里进进出出,一直埋伏了十几天,贩dú分子才出现。这伙人骑着摩托车冲过来。埋伏地点在山上,等他们冲下来的时候,贩dú分子也发现了他们。这是一伙真正的亡命之徒,见正面有埋伏,调转摩托车向回冲去。这是一伙游dàng在边境线上的幽灵,经常这样进进出出已经有好长时间了。没想到,这次公安机关和武警早有准备,断了他们的后路,无路可逃的贩dú分子跳下摩托车,端起了早已准备好的qiāng,十几个人分不同的方向向林地里跑去。 刘春来和李林两人一组,尾随着一个贩dú分子追了过去。贩dú分子一边shè击,一边向前跑去。见贩dú分子shè击了,他们也开始还击。这样打打停停,大大影响了两个人追赶的速度。那个dú贩对这里的地形显然要比他们熟悉,从这儿蹿到那儿,一连追了一个多小时,dú贩仍然在前面奔跑着。就在他们的子弹shè完后,dú贩的qiāng声也停了,没有了子弹的三个人,一人在前,两人在后,气喘吁吁地在林地狂奔着。他们几乎都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喘息声了,渐渐地,他们远离了追捕的人群。刚开始,他们还能听见战友们追赶dú贩的喊声和qiāng声,现在,这一片丛林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那个dú贩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两个边防武警战士这么难缠,这么长时间也没把两个人甩掉。dú贩忽然停了下来,从怀里掏出几沓钞票,喘着气说:兄弟,这里没别人,放我一马,我身上的钱全给你们,然后你们复员回家,去过好日子去。说完,把几沓钱扔了过来,接着又从身上掏出几沓也扔了过来。 那一刻,刘春来和李林对视了一眼,迎着扔过来的钱,直奔dú贩扑过去。dú贩见这招不灵,又向前跑去,边跑边说: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追上我有什么用?顶多立个功,管屁用!我给的钱你们一辈子也挣不到。 dú贩有些跑不动了,他跑得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刘春来和李林也跑不动了,样子并不比dú贩好到哪里去。dú贩在shè光子弹后,qiāng也扔掉了,他们俩却不能把qiāng扔掉,仍沉甸甸地挂在身上。远路无轻载,此时的qiāng成了他们最大的障碍,贩dú分子就在他们几步远的地方跑着,他们却没有扑过去的力气了。他们咬着牙坚持着,坚信dú贩跑不动了,会一头栽倒在那里。跑了一气,dú贩把手上的手表扔了过来:这可是瑞士表,值十几万呢! 那只明晃晃、沉甸甸的表,在俩人面前落下来,砸在草丛里。两个人仍气喘吁吁地向前追着,dú贩这时干脆把手上的戒指取了下来,举在手里说:兄弟,这可是钻戒,几十万啊!看好了,我可扔了。 dú贩手一扬,钻戒从两个人的头上划过去,无声无息地落在草丛里。 dú贩仍在跑,他回头看时,见两个人仍在后面穷追不舍。 dú贩踉跄了一下,终于跑不动了,他扶着一棵树,“哧啦”一声,把上衣扯开了。 dú贩突然停下脚步,后面的刘春来和李林也一怔,停了下来。 dú贩靠在树上,拍着缠在怀里的zhàyào,气喘着说:你们上来吧,咱们同归于尽。 引bào的拉环就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dú贩手里攥着。对于dú贩这些惯用的伎俩,他们听说过,也见过,几个月前班长文夏牺牲时的情景又浮现在他们的眼前。两个人一下子呆怔在那里,dú贩有些得意,狞笑着说:我们这些贩dú的,脑袋可是别在腰带上,现在死也就是个死,让你们抓住了,也是个死!你们要是想死就过来陪我,老子够本儿了;不想死,就好好地活着,离我远远儿的。 dú贩说完,靠着树干坐了下去:我数三个数,你们就撤,否则我就引bào了。 就在这时,不知为什么,刘春来踢了一脚李林,李林一下子就栽倒了,刘春来同时大叫一声,向dú贩扑了过去。dú贩下意识地向外滚动了几圈,拉响了怀里的zhàyào。 一声轰响过后,李林摇摇头爬了起来,他看到dú贩早已被zhà得支离破碎,刘春来正满身是血地躺在草丛中。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刘春来为什么要狠狠地踢他一脚。他大叫一声,向刘春来扑了过去。当他把刘春来抱在怀里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拼了命也要把战友背出丛林。 奔跑了这么久,脖子上挂着两支冲锋qiāng的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把刘春来背到了背上。刘春来身上的血,顺着李林的脖子点点滴滴地流下来,那每一滴血仿佛都是他自己的心在流血,他一遍遍地喊:春来,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 李林摔倒,又爬起来;爬起,又摔倒,他背着刘春来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着而刘春来一直昏迷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才来到一条山路上,那是他们进山的路,部队也正在寻找他们。刚上路,战友就发现了他们。刘春来大难不死,被及时地送到了医院,但因失血过多,需要输血。那次,全支队的人排起了长队为刘春来献血。 刘春来终于被抢救了过来。按医生的话说,刘春来再晚到半个小时,就没救了。 是李林的拼死相救,让刘春来重新活了过来。当两个人在病床前紧紧握手的那一刻,刘春来眼里含着泪花,哽咽着说:李林,谢谢你。 李林笑一笑:我还得谢你呢!要不是你踢我那一脚,我说不定就留在丛林里了。 两个人说到这儿,握在一起的手又紧了一下。 那次,刘春来立了二等功,李林也获得了三等功。武警部队和公安机关的收获也很大,一直猖狂的贩dú敢死队终于被一网打尽。总之,那是一次漂亮的歼灭战。如果刘春来不受伤住院,战斗应该可以用完美来形容了。 福兮祸兮,当然了,如果刘春来不是负伤住院,华子也不会过来看他。没有了医院的那段经历,也许就没有了后来的故事。华子的出现,为以后的故事设置了一个悬念。有些事情从表面上看,几句话就能说得清,可当华子处在刘春来和李林中间时,好多事情就变得复杂、微妙起来。 6.华子 华子来看负伤的刘春来时,已经在读大二了。 经过大学熏陶的华子已经出落成风姿绰约的大姑娘了,她的发型也由原来的马尾变成了披肩长发,人就显得妩媚了许多。 华子赶到武警医院的时候,刘春来已经转危为安,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和要害部位,经过输血,气色也好了许多。但刘春来的事迹还是通过报纸、电台被宣传了出去,家乡的一家报纸还派人到医院,对刘春来进行了专访。华子就是在报纸上看到了刘春来的事迹,正在放暑假的她匆匆从家乡赶了过来。 华子突然出现在病房里,不仅李林吃惊,刘春来在床上也张大了嘴巴。是李林先看到走进门来的华子,虽然一年多没有见到华子,华子此时的样子也是今非昔比,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华子。他的心猛然跳了几下,脸色由白转红。最初的一瞬,他以为华子是来看他的,他站起来,张口结舌地说:华子,你、你怎么来了? 华子轻轻地笑了一下,华子的笑很有感染力,整个房间似乎都灿烂了起来。 华子用手抚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儿说:我怎么就不能来?我来看看你们这两个功臣。 那时,刘春来的二等功和李林的三等功已经批了下来。当初,李林当兵不想离开本省的原因正是为了华子,这是他的心事。他喜欢华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高中毕业前,他曾暗地里给华子塞过纸条,纸条上写的都是些爱慕的话。李林写这张纸条时并没有署上自己的名字,但他想,华子对他的笔迹应该是熟悉的,他们前后桌地坐着,还经常一起做题、复习。但不知为什么,华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像没事人一样。那些日子,李林却不像华子那么轻松,他一见到华子就心跳加速,不知说什么好,红头涨脸的,一直到参加完高考离开了学校。后来,在分数还没有下来之前,李林和刘春来在小镇的街上又见到了华子。 华子的一双眼睛依然澄澈,确切地说,正是华子澄澈的眼睛吸引了李林。他每次想起华子时都是由那双眼睛开始的。他一看见华子的眼睛便六神无主,心慌不已,也就是这样一双眼睛伴着李林度过了蠢蠢yù动的青春期。 李林没能如愿地在省军区当兵,却成了一名边防武警战士,和华子的距离一下变得遥远了起来,但他对华子的思念却与日俱增。刚到部队就一封接一封地给华子写信,华子也回信,回得有些稀疏。每次华子回信都是以同学的口吻,说一些自己的学习情况,也说说校园生活和同学,然后就说你和春来还都好吧?这种感觉让李林不舒服了很久,仿佛他每次给华子写信都是在代刘春来执笔。 有时候,实在忍不住的李林就在信里把一些话挑明了,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把信寄了出去。之后,也许是十天,也许是半个月左右,华子的信慢悠悠地来了。每次接到华子的信,李林都是怀着迫切的心情拆开,找到没人的地方把信读了。读完信,他的心就和华子的信一样平淡得无风无浪。华子依旧以同学的口气回信,字里行间表达的都是你们怎么怎么样?还好吗?就连信的结尾都无一例外地捎上一句:向春来问好! 李林情绪好时,就会和刘春来说上一句:华子问你好呢。 刘春来每次也不说什么,笑一笑,然后说:那你给华子回信时也代我给她问好,都是同学嘛。 李林仍然勤奋地给华子写信,心情好时也会写上:春来向你问好呢。他对华子的态度是急不得、也恼不得,自己明明把喜欢华子的话都说了,可华子就是不理他这个茬儿,仿佛他的那些抓肝挠心的话都是冲别人说的。他曾经有一阵想放弃自己对华子的感情,可他每一次给华子写信,华子又都会给他回信,这让他又有些难以舍弃。他有时也会想,也许华子现在忙于学习,还不想谈感情,但对自己还是有好感的,否则华子就不会回信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华子的信突然就会热情洋溢起来呢!这么想过了,李林就又充满了希望。有了希望,李林的生活就有了奔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华子突然出现了。 正是那一次,华子的出现让李林突然间意识到,以前的他是夹在刘春来和华子中间的一只灯泡。华子这次是来看刘春来的,而刘春来负伤成为英雄,才是华子来看望刘春来的契机。 李林以前所有的努力,只是在给他们之间搭了一座爱情的桥,后来,他才意识到华子之所以每次给他回信,那完全是因为刘春来的缘故。 那次,华子在医院里待了三天,而华子一来,李林就下岗了,照顾刘春来的任务理所当然地被华子接了过去。 李林猛醒之后,跑到医院外的小树林里,抱着一棵并不粗壮的树,流下了两行热泪。爱情的梦幻一下子破灭了,醒过来的李林心里慢慢清静了下来,华子在他的眼里就又是同学了。李林似乎在那一刻突然间成长了,也明白了许多。 华子来了,又走了。养伤的刘春来还不能下床,李林替华子拎着包走在前面,华子跟在后面,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一直到华子上了火车,华子坐在车窗前,冲站台上的李林突然说了句:李林,对不起。 李林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憋了半天才说:没什么,咱们还是同学呢。 华子终于冲着车下的李林清爽地笑了笑,火车就开了。 华子在李林的视线里很快就消失了。李林举起了手,他在向华子告别,也在向自己的单恋告别。 从那以后,刘春来和华子开始了火热的通信。每次华子有信来,刘春来都是热情洋溢地躲到一边。那些日子,处在热恋中的刘春来幸福得要死要活。 李林平静又不平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在后来的日子里,两个人又相继立功,在当满两年兵后,顺利地晋升为了士官。刘春来还当了班长,李林也是副班长,他们已经真正成了中队的骨干。每年他们都会被评为全支队、甚至是全总队的标兵。在每年的立功授奖大会上,几乎都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他们成了全总队瞩目的对象。 如果事情这么一帆风顺地进行,两个人仍会在部队干下去,不断地晋升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立个大功,也有可能彻底改变两个人的命运,由士官转成警官的例子已经有好多了。结果却是狡猾的老孟竟从两个人的手里逃脱了。从此,两个人的命运便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7.处理 老孟从一进旅馆的那一刻,他就觉得机会来了。如果公安局的车不抛锚,一路行驶下去,他肯定没有逃跑的机会。结果,一行人就停在了山脚下的小镇里。也就是那家靠在路边的小旅馆,谁也想不到,老孟曾在那里住过好几次,对那里的地形可以说了如指掌。他一走进房间,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也只有逃跑才是唯一的生路。 当刘春来和李林把老孟铐在床上的时候,老孟就觉得机会真的到了眼前。对于这种手铐他太了解了,虽然以前他没有被铐过,也没有和警察打过jiāo道,但不知为什么,他竟对手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黑市买来各种各样的手铐,潜心研究起来。手铐被他拆了装,装了拆的,似乎比发明这些手铐的人还要了解它们的xìng能。他差不多都快成了手铐专家了。他把各种型号的手铐挂在一间密室的墙上,有事没事就会端详一阵,仿佛在欣赏一堆宝贝。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早晚是要和这些东西打jiāo道的。结果,它们真的被派上了用场。 老孟是个心理素质极好的人,他看淡了许多东西,也就看透了许多事情,生呀死的,对他来说早就看开了。 他之所以冒着风险做这样的事情,完全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三十多岁才有自己的儿子,他爱儿子胜过爱自己。他被抓住的一瞬间,想到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儿子。他为儿子感到悲哀。即便是为了儿子,他也要逃出去,只有自己逃出去了,儿子才能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他以前积累起来的钱财,也只有自己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如果他被抓了,那些为儿子攒下的钱也就化为乌有了。 老孟一走进房间,就开始了表演。当他被铐在床上后便开始了假寐,听到刘春来和李林对看守任务的具体分工时,他就记住了这两个武警战士的名字。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两个嘴上没毛的小战士时,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儿子比他们小一些,正在省会的大学里读书。这时的儿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被人抓了起来,一想到这儿,他的眼角就有些湿。为了儿子,他拼死也要逃出去。 老孟的样子睡得很香,并且打起了鼾,以前老孟睡觉从来不打鼾,但这次他却把鼾声弄得很响。他知道瞌睡是可以传染的,没几分钟,他对面床上的李林也鼾声渐起,他心里有数,倚在门口床上那个叫刘春来的小战士也不会坚持太久。果然,他看到小战士把电视打开了,在看一个有头无尾的古装剧。 老孟的鼾声愈发抑扬顿挫起来,他眯着眼睛观察着,不一会儿,刘春来的眼睛就开始发粘,打架了,老孟心中暗喜,他的鼾声便有节奏地响下去。又过了一会儿,刘春来撑在脑后的胳膊就软了下来,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 老孟嗓子里打着鼾,眼睛就睁开了,进屋的时候他就观察到,这家旅馆的窗帘是用曲别针随意地挂在窗上,有几枚曲别针就落在了窗台上。对手铐精于研究的老孟别说是曲别针了,就是一根火柴棍也能捅开手铐。他伸出另外一只没有被铐住的手,很快就把曲别针抓在手里,抻直,只轻轻一捅,手铐就从他手上松开了。老孟又是自由人了!他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仍然打着鼾,就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当他面对窗外吹来的空气时,他浑身一紧,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是自由的气息,以前他天天嗅着这样的空气,却并没有觉得什么。此时,他激动得差点哭出来。想着就要能见到儿子时,他跃上窗台,回头看了一眼,便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他先是往山里狂奔了一阵,当他听到刘春来和李林的脚步声追来的时候,他爬上了一棵树。在树上,他亲眼看见那两个嘴上没毛的战士从树下经过,又慌慌张张地跑远。他这才从树上跳下来,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一直跑到公路上,这时天色已经微明,他知道过不了多久,漫山遍野都会是搜捕他的人。一辆运货的卡车开了过来,他从路旁的草丛里闪出来,爬上了卡车。他要回家,回到山水市去。凭经验,公安局和武警的人是不会先在市里寻找他的,这就给他处理后事留下了足够的时间。 刘春来和李林回到中队,两个人都没心思去食堂吃饭。回到宿舍,就一头倒在了床上。疲惫还是沮丧,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混杂在他们的身体里。以前,每次执行完这样的任务,中队都会隆重地聚一次餐,然后放两天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大家可以美美地睡上一大觉,再次醒来时就又都精神抖擞。 此时,刘春来和李林的身体虽然躺在了床上,可脑子里却安静不下来,睁眼闭眼的都是老孟的身影于是从潜伏开始,他们把整个过程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子里演绎了一遍,最终那家散发着一股霉味儿的小旅馆成了回忆中的定格:老孟错落有致的鼾声似乎仍然响在他们的耳边,以及小旅馆房间里弥漫着的老孟的气息,接下来,就是推开的那扇窗,还有那半垂半挂在窗户上的窗帘…… 李林和刘春来不停地在床上翻腾着,班里的其他战友似乎睡得也不踏实,整个中队都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笼罩着。 中队长邱豪杰一直没有睡,他甚至连床都没有看一眼。他伏在宿舍的桌前,准备写执行此次任务的汇报。他捏着笔,面对着稿纸却是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邢指导员背着手走进来,立在中队长邱豪杰的身后。执行任务时,邢指导员带着一个班在中队留守,他并没有亲临现场。对于这次的任务,他所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冰与火的转接。获悉擒获dú贩,他亲自指挥留守人员把欢迎的横幅挂了起来,并让炊事班按照节日会餐的标准做了六菜一汤。一切准备就绪,就在他站在桌前,欢迎队友归来的开场白还没讲完,通信员就跑了进来,把中队长邱豪杰叫走了。电话里支队长命令邱豪杰带上中队立刻出发,封锁山里的jiāo通要道,并进行搜山。这一切都源于dú贩老孟跑了。 老孟逃跑了,这个消息对于邱豪杰来说犹如五雷轰顶,煮熟的鸭子飞了!在以前执行任务时,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老孟被押走时,他眼见着刘春来和李林把自己和老孟铐在了一起。这种万无一失的押运,怎么就让老孟逃跑了呢?来不及多想,他马上组织队伍又一次出发了。战士们还没有吃到嘴里的饭菜热乎乎的留在了桌子上。 邢指导员当时还抱有一丝幻想,认为dú贩老孟不会跑远,毕竟中队也调集了几百人开始了搜山行动。邢指导员目送着战士们又一次融进了黎明中,他多么希望这是虚惊一场啊!两三天后,全中队的人又都回来了。之前,他已经得到消息,老孟并没有被抓到。桌子上依然摆着六菜一汤,这是部队改善伙食的最高标准,然而,没有人走进食堂。他站在门口,看着战士们一个个垂头走回宿舍,他急了,一把扯住邱豪杰的胳膊:你给我让战士们先进食堂! 邱豪杰看了眼邢指导员,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时候有谁能吃得下啊! 邱中队长说完,摇摇头走了。 此时,邱豪杰坐在桌前,低头写着一份关于失败的汇报。每次执行完任务,他都要例行公事地写这样的汇报,叙述行动的要点,然后把表现突出的战士的事迹逐条写出来,接下来就等着上级的评功授奖。以前,邱豪杰写起来都是顺风顺水,水到渠成。而这次的汇报他没有写过,执行任务的过程很容易写,然而失败呢?刘春来和李林见到他时的样子一遍遍地在他的眼前闪现着。但写报告不能不写这次失败的责任,说到责任,刘春来和李林自然首当其冲,毕竟老孟是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逃走的。不管这报告多难写,关于对刘春来和李林的处分是不可避免的,家有家规,军有军法。 关于对两个人的处理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两天以后,一种更为不利的说法在中队悄然传播着。 几个战士正在洗漱间里洗脸,有人忍不住说了一句:乖乖,听说五十万呢!另一个说:那么多钱,得用什么装啊?其他人就说了:你老冒吧,现在的钱不用点现金,往卡里一存就行了。 这时,刘春来和李林端着脸盆走了进去,说话的战士立刻噤了口。两个人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一头雾水地望着眼前朝夕相处的战友。自从回来,两个人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不愿意见人。刚开始,战友们轮流着前来劝慰,一只只手重重地拍在他们的肩上说:这次是马失前蹄嘛!没关系,你们俩以前立过那么多次功,就算将功补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面对战友的劝慰,他们只能感激地笑一笑。 洗漱完后,两个人头重脚轻地回到了宿舍。战友们已经上床了,但仍有人在议论着:你们说,这事能是真的吗?另一个说:人心隔肚皮,不好说。还有人说:我觉得八九不离十,要不然老孟怎么能跑出去?咱们也押过犯人,咱们的犯人咋就跑不掉? 刘春来和李林走进来时,听到人们议论的尾声,仍没听出什么来,却只觉得脸红心跳,然后就心虚气短地上床睡觉了。 直到又一天的傍晚,三班的同乡赵为民把两个人拉到中队外的一片小树林,急赤白脸地说:你们知道全中队的人都在议论你们什么吗? 刘春来和李林睁大眼睛,神色紧张地望着眼前的赵为民。 赵为民低下头,看着脚下的一块土坷垃:你们到底收了老孟多少钱? 两个人听了赵为民没头没脑的问话,就怔在那里,他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不明就理的样子。 赵为民看着他们,猛地就把两人抱住了,真诚而坚定地说:你们要真的拿了老孟的钱,就给组织退回去吧。组织要是调查出来,这可是犯罪呀!要坐牢的。咱们是同乡,我才这么劝你们。 刘春来和李林直到这时才清醒过来,他们抓住赵为民的胳膊,异口同声地说:你说什么?他们以为我们收了老孟的钱,故意把他放跑的? 赵为民点点头:听说这事是从dú贩的嘴里说出来的。上次和老孟一起抓住的那几个犯人也打算收买公安来着,据他们jiāo待,老孟肯定是收买了押解人员,否则根本跑不出去。 两个人听到这里,头上如同响起无数个zhà雷,轰轰隆隆的巨响从此震撼着他们整个的生命。他们几乎跑步冲进中队的会议室。中队长、指导员还有几位排长正在研究关于他们两个人的处理意见。两个人忘记了喊报告,就一头撞进了中队部,所有的干部都吃惊地看着他们。 刘春来涨红了脸说:中队长、指导员,我们没收逃犯那五十万,我们真的没收。 李林也说:我们要是收了逃犯的钱,你们就qiāng毙我们。 中队长站了起来说:支部正在研究你们的事,收受逃犯的钱只是传说,我们要的是证据。没有证据,我们是不会轻易下结论的。 邢指导员也说:你们先回去吧,对你们的处理意见一定会有的,中队说了也不算。我们还要报请支队批准,因为这次逃跑的犯人是重犯,公安机关为此跟踪了十几年,所以,我们还得听取公安机关的意见。你们回去吧,上级有了处理决定,我们会找你们谈的。 两个人只能向门口走去,刘春来仍冲屋里的人说:我们真没拿逃犯的五十万。 李林也说: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要是收了逃犯的钱,哪怕是一分钱,你们就qiāng毙我们。 两个人一肚子委屈地从中队部走了出来。天还是那个天,中队还是那个中队,可他们的心境已是今非昔比。昔日的中队就是他们的家,无论是训练还是执行任务,他们都是生龙活虎的。现在,一切都离他们远去了,一连几天,战士们不是训练就是执行任务,宿舍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他们趴在桌子上,写完事情的经过,就开始写检查,写了一遍又一遍。空dàngdàng的宿舍静得有些可怕,李林拿在手里的笔掉在地上,惊得两个人猛地一怔。 两个人痴痴呆呆地坐在马扎上,面对着一张张空空的床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有了一种想哭的yù望。 突然,李林站起身,把自己的衬衣撩了起来,一用力,撕下一块布,平摊在床上。刘春来不知他要干吗,怔怔地望着他。 李林似乎已下好了决心,他把中指放到嘴里,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咬破了手指,然后举着中指在那块布上写下了一行字:我是清白的。 写完了,他把那块布递给刘春来。刘春来看见那几个字,内心的热血也被激dàng起来。他也咬破中指,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心声:我要戴罪立功! 这份血书被两个人送到了中队。 中队长和指导员望着这份血书久久没有说话。指导员找了个信封,很仔细地把血书收了起来,然后说:你们的心情,我们会向上级组织转达。 两个人望着中队长和指导员表情坚定地说:只要让我们配合公安机关,把逃犯抓回来,组织怎么处理我们都行。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的眼里就闪出了泪光。 中队长为难地搓着手说:这两天你们的处理决定就会下来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中队一级领导就能做主的。说不定,我们中队一级领导也会受到相应的处分。 两个人抬起头,抢着说:这事是我们造成的,和中队领导无关。 中队长勉强地笑一笑:你们立功,我们光荣;可你们失误,我们也有责任啊。 从中队部出来后,他们才突然意识到问题竟是如此的严重。 8.结果 等待处理结果的日子是难熬的。自从他们一同入伍到部队,便明白了一个道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迟早有一天他们也会离开部队,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从士兵到士官,他们已经爱上了部队。如果说当兵前,对部队的了解是一种表面的东西,直到他们真正走进部队,彻底融入到这个集体时,他们才刚刚体会到当兵的滋味。他们立过功,也受过奖,作为优秀士兵,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能够提干,那他们就是一名职业军人了。成为职业军人是他们的梦想。 就在这次任务执行前,中队长和指导员分别找两个人谈话,并让他们填了士兵转干考核表。全支队一共有五个指标,他们这个中队也就两个。当时,中队长和指导员还激动地说:要是你俩真能破格提干,这可是我们全中队的光荣。 填表时,握笔的手都有些抖,这是他们从入伍的第一天起就梦寐以求的。曙光微现的时候,他们没有理由不激动。填完表,中队又一级一级地报上去,就等着总队的批复了。他们知道,这种批复一般都要等到年底。也就是说,如果不出现这次意外,再有两个月,他们就有可能成为一名光荣的边防警官了。 也就是在这次执行任务时,老孟跑了。跑得他们心不甘、情不愿。他们执行过那么多次任务,从表面上看,哪一次的任务都不比抓捕老孟这次小,每一次即便不立功,也顺风顺水地完成了任务。没想到这次和以往任务没什么两样的一次行动,却让两个人在yīn沟里翻了船。 从回到中队开始,他们睁眼是老孟,闭上眼睛还是老孟,就连老孟的气味都已经深深地进入了他们的记忆。 老孟在两个人手里跑掉了,这对一次任务来说,他们失职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部队自然有部队的纪律。他们失职了,理应受到处罚。对这一点,他们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让他们想不通的是那些可怕的谣言。 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只有抓住老孟。老孟跑到哪里已经无人知晓,就是两个人现在有抓老孟的心,也没那个力了,他们只能远远地当一名看客了。每天,他们闷在宿舍里等待着处理决定。 在这期间,公安机关的人来部队了解了一次情况,带队的还是大队长王伟,还有两名机关干事。他们先是在中队长和指导员那里了解两个人的情况,最后,又找到两个人分别谈了话。第一个被找去谈话的是刘春来,当他走进中队部时,一眼就看到了王伟大队长。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就几天的时间,王伟的胡子长了,嘴上也长满了水泡,两眼也红肿着。 刘春来看见王伟大队长那一瞬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没有料到,因为自己的失误,竟给王伟大队长带来这么大的变化。他们配合公安机关执行任务,每一次王伟都在场,他们这批战士几乎都和王伟很熟,彼此可以说算得上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了。虽然,在这之前,刘春来也能想到,王伟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但王伟现在的样子还是大大出乎他意料。看到王伟大队长,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大队长 王伟看了他一眼,目光里空空dàngdàng的,一点内容也没有。王伟回过头,冲两个干警说:这是刘春来,你们谈吧。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刘春来对王伟的离去有些不解,直到看着王伟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在两个公安干警的招呼下,坐了下来。 两个公安干警又从事情的经过问起,其实他和李林早就把事情的经过写成了材料,但他还是把当天发生的事情重复了一遍。面前桌子上摆着一只闪着红灯的录音笔,其中一个干警认真地做着笔录。 问得最多的还是押解过程中的分工情况,以及住在小旅馆时王伟和其他的公安干警都说了些什么,也包括老孟。 在刘春来和李林无数次地回忆自己与老孟打jiāo道的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似乎没有想起老孟说过什么,刘春来只记得进了旅馆后,把老孟的手铐在床头时,老孟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声地问:小伙子,你多大了? 刘春来看了老孟一眼,没有说话。老孟收回目光,低低地说了句:你们跟我儿子差不多大。 接下来,老孟就闭上了眼睛,很快就打起了鼾声。 刘春来回忆来回忆去,似乎想起的就这两句话。 一个公安干警问道:他就没有再说别的?你好好想想。 没有。刘春来说完,肯定地摇摇头。 又一个干警问:他没提钱的事? 刘春来望着眼前的两名干警心里沉甸甸的。这几天,他和李林听到最多的议论就是老孟的那五十万,他们想向每一个人解释,却无从辩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压抑和憋闷就像心口上堵了扇磨盘,让人无所适从。 此时,刘春来面对着公安干警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盯着两个人的眼睛,声音沙哑地说:这事只有老孟能证明我们的清白。都说我们收了老孟的钱,我再说什么也没有用,我现在请求公安机关,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们配合你们把老孟抓获归案,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刘春来很激动,两个公安干警却显得很平静,他们一边录音,一边记录着,然后,抬起头,态度不冷不热地说:你的情况我们会向上级反映的。 这时候,刘春来看到了王伟大队长,他正蹲在院子里抽烟,头低得很深。此时的刘春来突然间不想再说什么了,在他的感觉里,王伟大队长的压力也许比他和李林还要大。 后来,公安干警又找到了李林询问情况,整个过程和刘春来并没有两样。 那天傍晚,两个人在军人服务社买了一瓶酒,在营区的小树林里坐了下来。两个人拿着酒瓶,轮流咕嘟嘟地喝下去,不一会儿,人就头重脚轻了。 刘春来把酒瓶递给李林,透过枝头望着天边的一轮弯月:李林,我难受,我心里真的难受啊。 李林重重地把酒瓶在地上,压着声音说:春来,等这件事处理完了,我非把老孟亲手抓住不可。让公安局好好审审,他那五十万到底给谁了。 刘春来伸手抓过酒瓶,咕咚咚一口气喝光后,手一挥,酒瓶就撞在一棵树上,碎了。 几天之后,关于刘春来和李林的处理决定下来了。两个人因工作失误,被记过处分,提前复员。 在召开军人大会宣布处理意见之前,支队的领导和两个人分别谈了话,说明了对他们的处分完全是依照部队的纪律条令,但也谈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老孟的那五十万元的事。领导说:这事等老孟归案了,才能水落石出。如果他们收了老孟的钱,将再依据法律追究刑事责任。如果的确只是谣传,组织也一定会还他们一个清白。 刘春来和李林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部队。 在宣布完处理决定后,两个人含泪摘下了头上的国徽和肩花,将它们送到了中队长的手上。这就算是对军营的告别了。 他们背着背包,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营区。战友们排成两队默默地目送着他们,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用眼神和他们做着最后的jiāo流,情绪有些压抑。刘春来和李林的目光依次在战友的脸上掠过,他们在那一张张脸上,既看到了同情,也看到了怀疑。 那一刻,两个人的心情是复杂的。然而,就在走出营门的那一瞬间,两人心照不宣地挺起腰杆,回过头,深深地回望着朝昔相处的军营。 刘春来用力把背包甩在肩上,说了一句: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 李林也学着刘春来的样子,把背包甩在肩上,心里山呼海啸一般:老孟,你等着,我要是不抓到你,我就不再姓这个李。 第三章 9.老孟 老孟并没有离开山水市,活了这么多年,他知道灯下黑的道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 这一次,他没有像那些头脑发热的dú贩一样,逃跑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跑得越远越好,最终的结果等于没跑,不论千里万里,还是被抓了回来。 老孟哪儿也不跑,他还回他的山水市。卡车驶进山水市郊后,他就悄悄从车上跳了下来,打了一辆黑车进城了。此时,为抓捕老孟,公安干警和武警的人马正在全力搜山,当然,也把山水市出城的各条jiāo通要道封锁了。 老孟没有回自己常住的居所,顺利地用钥匙打开了一间房子。这是他的公司才装修完的房子,因房主和开发商闹经济纠纷,装修的尾款还没有付,老孟也就没有把房子jiāo出去。工人早就撤走了,是老孟垫钱给工人结了工钱。 老孟站在崭新的房子里,既真实又有些虚幻。装修时从设计到施工,老孟曾无数次地来过这里,但仍感到虚幻。他走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他要好好地想一想了。 坐在沙发上的老孟这才感到有些累,累得他腰酸腿疼。他把身体放平在沙发上,想着要把以后的事情再想一想,还没有想出个开头,人就睡着了。不知何时,他又做了一个梦,又是那个儿子丢了的梦。每次做到这样的梦,老孟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岁月。八岁的儿子哭喊着站在人头攒动的菜市场,他大声地喊着儿子的名字,结果他就醒了,一时竟不知自己在哪儿。他从沙发上掉到了地上,当他爬起来,晃晃悠悠地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时才清醒过来。 老孟走到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水欢快地流出来,他感到了口渴,前所未有的渴。他弯下身子去喝水,水流到他的嘴里,也流到了他的脸上。喝了一气,人彻底清醒了。他站在镜子前仔细地看着自己,一张脸有些苍白,也有些浮肿,鬓角的白发已经长了出来。他在镜子里审慎地望着自己,琢磨着,要按照自己的计划实施了。 天终于黑透了,老孟悄悄地从房间里溜出来,买了一些吃的和用的送回到住处,然后就到了一个二手手机市场。市场里闹哄哄的,他在人群外找到一个卖主,没有讨价还价,买了一部二手手机。他之所以买这部手机,是因为手机里有卡,随时可以打进和打出。 老孟在被抓住时,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搜走了。他人跑了出来,那些东西却留在了公安局。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一部手机,一串钥匙,还有一大批现金,那是他买dú品用的dú资。当然,手机就是不被查获,他也不可能再用那部手机了。这点常识他还是懂的。就连这个新装修居室的钥匙,他也并不随时带在身上。因为谨慎,他把好的坏的都想过了,也就为自己的生存多备了几种可能xìng。这把新居的装修钥匙被他放在了门口堆放的砖料下面,这是他自己留的最后一手,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办完了这一切,他又来到了一家yào店,买了些外用yào品,包括纱布和一些消炎yào。回到屋子里,他把买来的东西摊在洗手池的台面上,然后找出一根钢锯条,开始用酒精消dú。 做完这一切准备之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儿子就在山水市上大学,学习很好,可以说是他的骄傲。他在电话里对儿子说:快睡觉了吧?要好好学习,没事儿就不要回家了,爸要去北方出趟差,得过一阵才能回来。爸的手机丢了,这是用一个叔叔的手机给你打电话,等爸重新换了号码再告诉你。 儿子很听话地答应着。 最后,他又说了一句:儿子,爸爱你。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就关上了手机。 回到洗手间,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拿起了手里的钢锯条。锯条在手里颤抖了一下,马上就定住了。那锯条被麻利地向脸上锯了下去。 老孟是搞装修出身的,装修的活不赖,这是因为老孟有手艺。现在,老孟把装修的手艺用到了自己的脸上。这也是他事前早就想好了的。老孟想过最好的事,也想过最坏的事,眼前这一切应该就是最坏的事了。 血顺着脸流了下来,滴在洗手间的地上。老孟横横竖竖地把脸修饰一番后,用纱布把整个脸包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洗手间里到处都是血,老孟的腿有些抖,身子也有些软。他扶着门框,打开了水龙头。水声响起,血水被一点点冲淡,冲走了。 老孟再一次站在镜子前时,整个脸都被厚厚的纱布覆盖了,纱布后面只剩下两只熟悉的眼睛。老孟躲在眼睛后面审视着自己,他突然把灯关掉了,整个世界便黑了下来。老孟慢慢地蹲在一个角落里,拿出了一支烟。随着打火机的一声脆响,突然而至的光明竟吓得他猛一哆嗦。 老孟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山水市,他并不是没有别的去处,离不开山水市的原因,是他离不开自己的儿子。 老孟和儿子孟星的感情非同一般。老孟以前有过看似非常美满的家庭。老孟的起点不高,下过乡,chā过队,回城之后就和同时下乡的女知青结了婚。那时的老孟在一家林业部门的一个木材加工厂上班,老孟的妻子姓柳,叫柳柳,很诗意的一个名字,在城里的一家宾馆里当服务员。从乡下回来,在城里能有一个比较稳定的工作也算是不错了,很快,他们就结婚了,日子虽平淡,但也有滋有味,那时的老孟感到自己很幸福。 不久,他们的儿子孟星出生了,一帆风顺的日子有了变化,生活变得不再那么平静了,浪漫的生活就打了些折扣。这还不是事情的关键问题。最主要的原因是,老孟所在的木材加工厂的生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改革开放了,人们逐渐有了环保意识,木材不再可以乱砍乱伐,厂子就有些吃不饱,已经有工人陆续开始下岗了。老孟的日子便可想而知。 那会儿,许多人都在纷纷下海,红红火火的有了自己的生意,山水市也经常光顾一批又一批的广东商人。他们cāo着蹩脚的普通话,驻足于山水市的大小宾馆。 柳柳的不满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她所在的宾馆暂时还没有下岗的迹像,反而比以前的效益还好不少。拿着缩水工资的老孟就没那么幸运了,整日里苦着脸,上班下班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如果就这么过下去,也还算是一种日子。然而,突然有一天,柳柳失踪了。老孟抱着孩子找到了宾馆经理,经理斜着眼睛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还是做老板好啊,有钱了就什么都有了。 后来老孟才知道,自己的老婆柳柳、那个还算有些姿色的女人跟一个广东生意人跑了。虽然柳柳走了,可法律上他们还是夫妻,那些日子的老孟又气又恨,他想像过无数种整治柳柳的办法,在他的潜意识里,老婆迟早有一天是会回来的。儿子孟星一天大似一天,一直到老孟真的下岗,柳柳还是没有回来。从那一刻开始,老孟已经不恨柳柳了,他把儿子送到幼儿园,自己做了一名装修工人。干了一阵后,他又拉了一伙人,成立了装修队,磕磕绊绊的一直到了现在。 因为这种特殊的境遇,老孟和儿子的关系就不一般起来。 儿子从记事开始,老孟就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儿子拉扯大,直到考上山水市最好的一所大学。儿子小时候经常会问起妈妈,老孟每次都轻描淡写地说:死了。一直到孟星上了高中,老孟才和儿子说了真话。 那天,孟星听老孟说完,一句话也没有说,苍白着脸回到自己的房间。从那以后,老孟觉得孟星似乎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 也是因为柳柳的出走,老孟就有了一个很重的心结,他开始痛恨有钱人,也痛恨广东人,只要在大街上听到cāo着广东话的男人,他就浑身bào起鸡皮疙瘩,攥紧拳头,真想扑上去。最终,痛恨有钱人的结果却是自己也想成为一个有钱人。 老孟从最初的小装修队到成立装修公司,前后折腾得也很辛苦,装修的活并不好干,利本来就不厚,再加上碰到几个不讲理的客户,鸡蛋里挑骨头,七扣八扣,再拖着不结账,有时一个工程下来,不仅没挣到钱,老孟还搭上了工人的工钱。为此,老孟就很焦灼。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老孟通过一次偶然的机会碰到了dú品,一转手就挣了五千多元。那几天,老孟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老孟尝到了甜头,便yù罢不能。刚开始,老孟干得很勤奋,很快就成了有钱人。有了钱之后,老孟反而害怕了。他知道,自己是为了儿子在挣钱,现在钱挣到了,万一自己哪天栽进去,这些钱又有什么用?说不定儿子也用不上。他爱儿子,想让儿子过上好日子,不再走他的老路。但想让儿子幸福,他就一定不能出事,他要和儿子一起守住眼前这份家业。于是,老孟开始变得谨慎起来,他不再轻易出手了,一年顶多干上那么三两回。 他以前也动过解散装修公司的想法,可转念一想,他又把公司保留了下来。只有有事做,他心里才踏实,同时也给自己的身份多一层掩护,让儿子也觉得自己是个踏踏实实的人。 在儿子孟星的眼里,他是个安分守己的好父亲,勤勤恳恳,吃苦耐劳。孟星还在一篇作文里写过父亲,那是上初中时的一篇命题作文,题目是《我最熟悉的人》。 孟星是这么写的: 从我记事起,这个人就是我的爸爸了。他给了我父亲的爱,也给了我母亲的爱。我的爸爸很普通,他只是一个装修工人,每天回来时身上都带着浓浓的油漆味,就是这样一个爸爸,他为我洗衣做饭,撑起这个家,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近的人…… 10.刘春来 刘春来早年丧父,姐姐那年只有五岁,他三岁,是母亲一手拉扯着他和姐姐长大。刘春来参军时,姐姐刘茹就已经嫁人了,家里只剩下母亲张桂花。六十岁的张桂花身体还算硬朗,只是生活的cāo劳和磨砺让这个女人变得多了些坚强。 那天下午,张桂花正站在院子里晒太阳,晒完太阳,她想去女儿的服装加工厂看看。这两年女儿和女婿弄了十几台缝纫机帮人搞服装加工,她有时会过去照应一下。儿子刘春来在部队当兵,从战士到士官进步很快,最近她又听儿子在信中说,有可能会被破格提干,看来儿子是有大出息了。张桂花有时就想,自己从年轻到现在所走过的路,也许真的是苦尽甘来了。她眯着眼睛,看着爬满豆角秧的小院,心里立时升腾起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 她听到院外有动静,转过头去时,她看见刘春来风尘仆仆地站在院门口。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怀疑自己花了眼,揉了揉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睛,定睛再去看时,她的眼前果然立着儿子刘春来。 她惊呼一声:春来,真的是你吗? 刘春来向前走了两步,站在母亲面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妈 春来,你咋回来了?没见你信上说呀,是出差路过,还是探亲哪? 刘春来从肩上摘下背包,不知向母亲如何解释,他低着头从母亲身边走过去,一直走到屋里。母亲张桂花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从屋外跟了进去。 刘春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猛地抱住了头。从老孟逃走直到现在,他心里一直有种硬硬的东西在顶着,也就是这口气,让他从部队回到了家里。现在,当他看到母亲的那一刻,心里的那口气突然就泄出去了。他喉头一阵发紧,很想哭出声来。 张桂花看了儿子半晌,从儿子的装束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抖着声音问:春来,你从部队上回来了? 突然,刘春来捂着脸大哭了起来,这么多天来的委屈、难过,顷刻间bào发了。他哭着,母亲就站在他的面前。从刘春来的哭声中,母亲意识到了什么,她把刘春来拉过来,伸出那双粗糙的手,像小时候那样拍了拍儿子的脸,冷静地说:到底咋了,跟妈说。 望着母亲,刘春来恍惚又回到了儿时,那时遇到不开心时他总会趴在母亲的怀里哭上一气,一切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他仰起头,泪流满面地说:妈,我离开部队了,以后再也不是部队上的人了。 张桂花把儿子推开一些,坐在他的面前,坚定地说:就是犯了错误也没啥,只要你没昧着良心,你就还是妈的儿子。 刘春来的眼睛一下子就又模糊了,他喊了声:妈 张桂花一把抱紧了儿子,许久,刘春来的心境才平静下来。然后,他向母亲讲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张桂花听了,怔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她伸出手,抚摸着儿子的头。忽然,她抬起头问了句:那个贩dú的老孟真的就抓不到了? 刘春来恨恨地说:他现在成了公安机关的重要通缉犯,迟早会被抓住的。 张桂花透过窗子望向远方:看来,只有抓住老孟,才能还你一个清白。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刘春来和李林回到镇子里没几天,关于两个人的流言便也跟了过来。镇子里的人们之间是这么传说的:刘春来和李林收到dú贩五十万元后,就把人给放了,现在是犯了错误,被部队处理后复员了。 那些日子,关于两个人的谣言像阵风似的传到了镇子上的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天在小镇的街上,母亲张桂花也听到了这样的谣言,她原本是想去街上买瓶酱油,走到半路上,酱油没买就回到了家里。 从部队回到家乡的刘春来整天就是坐在院子里发呆,到现在还没迈出家门一步。 张桂花站在儿子面前,认真地打量了一会儿,才一脸严肃地问:儿子,你真的没收那dú贩的五十万? 刘春来“腾”地站了起来:妈,你这是咋啦,连你都不相信我了? 张桂花望着刘春来的眼睛,突然就吁了口长气:妈相信你,你是妈的儿子,你嘴可以撒谎,但你的眼睛不能!你的眼睛逃不过妈的心。 张桂花说到这儿,走到门口,猛的把院门打开,然后大声地说:儿子,妈带着你和你姐这么多年,从没让人指过我的脊梁骨。咱一家人一直是清清白白做人。春来,妈相信你是清白的,别人嚼舌头,就让他们嚼去。 说完,张桂花抓住刘春来的手,用一种命令式的口气说:走,儿子,跟妈一起买酱油去。 然后,就拉着刘春来一起来到了街上。这是刘春来回到家第一次走出家门。众人看着娘儿俩走过来,都用惊奇的目光望着。等他们走过去了,人们便jiāo头接耳地议论开了。 刘春来在张桂花有力的臂腕中感受到了母亲的力量,他的心慢慢地舒展了一些。刚开始,他是低着头在走,母亲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背:儿子,抬起头来。 听了母亲的话,刘春来把头抬了起来,这时他看清了小镇,也看到了遥远的天边。 那天晚上,张桂花坐在灯下,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的刘春来。 母亲终于说:儿子,你看着妈的眼睛。 刘春来看着母亲,母亲的头发花白了,他想起四年前自己刚当兵走时,母亲的白发似乎还没有这么多。离开家的那天,母亲没有去送他,仿佛他只是出一趟门儿。母亲只是jiāo待他:走吧,到了部队上给妈来个信儿。你是咱家唯一的男人,你长大了,就该离开家闯一番事业去。 从小到大,母亲一直把他看做是男子汉。自从他三岁时父亲得了场急病去世后,父亲就没在他心里留下多少印象,对于父亲的记忆也只是父亲留下的照片。父亲的形象并不高大,也谈不上英俊,父亲给母亲留下了一双儿女,这也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笔遗产。父亲走了,母亲似乎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坚强。也就是从那时起,母亲就不断地提醒刘春来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是男子汉。此时,刘春来从母亲的眼睛里又一次看到了坚强。 母亲面容平静地说下去:从你爸这儿开始,咱家从来没有做过昧良心的事。儿子,你记着,啥时候公安局的人把那个罪犯抓到了,你就在镇子里点上两千响的鞭pào放一放。 刘春来点点头说:妈,我记下了。 母亲又说:从明天开始,你该干啥就干啥。 刘春来又点点头。 你姐也为你这事儿cāo心哪。你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活干,就去你姐的服装加工厂帮帮忙。以前都是你姐取货送货的,现在你过去,他们也能轻松点儿。 刘春来没有说话,他这时又想到了李林。下午的时候,他和李林见了一面,李林回来后和他一样待在家里。 李林见到他时说:春来,我现在什么也干不下去,就想着把老孟抓到。 李林这么说,刘春来又何尝不这么想呢?从老孟逃跑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这种念头。而此时,这种想法在他的心里变得越来越强烈,就像疯长的野草。 那天晚上,母亲和他说完那一番话后,他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母亲。 11.华子 华子得知刘春来复员回来,已经是他回来的第二天了。在这之前,所有的变故华子并不知道。她不明白,在部队干得好端端的刘春来为什么说回来就回来了,而这次回来的不只是刘春来一个,李林也回来了。 此时的华子已经从师范学院毕业了,在镇子里的中学当一名语文老师。华子从上大学那会儿,就知道自己毕业后一定会回到镇子里工作,那时她最羡慕的就是当了兵的刘春来和李林,羡慕他们一走就走了那么远。上高中的时候,她就清楚两个人对自己的感情,但那种好感仅仅局限在各自的心里,属于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直到上了大学,她也说不清这种懵懵懂懂的情感算不算是恋爱。每次接到李林给她的信,她都会及时回信。因为,她知道李林和刘春来在一起,李林在信里很详细地讲述着自己的点点滴滴,她也正是通过李林的一举一动,悄悄地关注着刘春来。于是,她在给李林写回信时的心情也变得不一般起来。尽管刘春来从不主动给她写信,但她还是从李林的回信中感受到了刘春来对自己的问候。女孩子通常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相信刘春来也一定悄悄地喜欢着自己。 从报纸上得知刘春来受伤,她不假思索地去了部队,守在刘春来的身边。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用自己的勇敢捅破了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从那以后,两个人的关系便明朗起来。爱情是美好的,年轻的心像美丽的蝴蝶在幸福的花海中翩跹起舞,两个人对未来也充满了幻想,刘春来争取从士官的队伍中破格提干,她则努力当一名勤勉的人民教师。正当两人顺风顺水地奔着目标奋斗时,华子做梦也没有想到,刘春来就在这时不明不白地回来了。回来得一点预兆也没有。当然,华子得知刘春来回来的同时也听到了那些谣言。 华子在一天下课后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刘春来的家。 刘春来正蹲在院子里看地上的蚂蚁,他此时的心境和地上东奔西突的蚂蚁一样乱。华子一阵风似的飘进了院子里。 华子站在刘春来的身后,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华子喊了声:刘春来。 刘春来猛地站起身,惊慌失措地回望着身后的华子。回到小镇两天了,他时时刻刻都在想念华子,可他不知如何去面对华子,在他对未来的憧憬中从不曾有过今天的一幕。在这种身份、这种情况下,他别说见华子,就是小镇上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敢面对。 华子恰恰就在这时出其不意地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一时口干舌燥,不知如何是好。 你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面对华子的问话,他低下头去。 华子的声音高了一些:难道你真的收了dú贩的五十万? 他用力地抬起头,迎着华子的目光看过去,他从华子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些内容。 华子继续说:如果你是清白的,你就该走出这个院子,让他们看看。 他嗫嚅着:我自己去讲没有用,只有等dú贩归案了,才能澄清我的清白。 那公安局怎么还不去抓那个dú贩?华子一脸焦急的样子。 已经在全国通缉了,能不抓吗? 那就是说,他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来,而他被抓到时,你就又是从前的刘春来了。 华子的几句话说得刘春来热血沸腾,他握着拳头的手紧了一下,又紧了一下。突然,他把手松开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可就是dú贩被抓到了,我们也回不去部队了。dú贩是从我和李林的手上逃掉的,我们就是因为这个提前复员的。 华子这才上上下下地又把刘春来打量了一遍。现在的刘春来虽然还穿着武警军装,却少了帽徽和领章,但仍以标准的武警战士的姿态,站在华子的面前。华子喜欢这样的姿态,挺拔,向上,阳光灿烂。华子喜欢这种干净、利落的男人。 华子一把抱住了刘春来,把头伏在他的胸前,突然,华子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她哽着声音说:春来,不论你怎样我都喜欢你。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刘春来是第一次如此这般地面对华子,尽管在信中曾无数次地说过甜蜜的情话,在梦里有过浪漫的拥抱,但最初的瞬间,他还是有些迟疑和紧张。在被华子紧紧拥住时,他的身体感受到了华子的温度和起伏,慢慢的,他的力气似乎从脚底升了起来,他突然张开双臂,箍紧了怀里的华子。 他气喘着说:华子,我不再是从前的刘春来了。 华子仰起脸,满脸泪痕地说:你是,你还是从前的你。 他松了松环住华子身体的手臂:我现在从部队上回来了,我就又是个老百姓了。 华子推开他,抹了把脸上的泪,坚定地看着他:刘春来我告诉你,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 他突然泄了一口气,看着西边烧得正旺的晚霞说:我现在是个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人了。 华子摇着他的胳膊,大声地说:没人相信你,我信你。 他把目光收回来,端详着华子,瞬时眼里涌出了泪花。 放心吧,那个dú贩迟早会被抓住的,到时你就又是你了,别听人乱嚼舌头。 刘春来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华子的话似乎又让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明天。 12.等待 从部队回来最初的日子,刘春来和李林虽然很少见面,但他们的心境都是一样的,他们在等待着那个让人日思夜念的消息。当然,这个消息自然与老孟有关。 逃跑的老孟已经成了全国的通缉犯,抓住他是迟早的事,对于这一点,两个人坚信不疑。刚回到小镇时,战友们总会有信来,信的内容除了表达思念之情,更多的还是些安慰。读着战友的信,他们似乎又回到了部队,回到了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身边。两个人的思绪一下子就飘得很远,越过山山水水,回到了部队营地。那里的一切是如此令人刻骨铭心,特别是在现在的情境下,他们的心像被抽空了,无着无落,没有了依傍。 给刘春来寄信最多的是新兵马小初。在班里时,刘春来对他关心最多。马小初是孤儿,也是因为孤儿的身份,让刘春来对他多了份关注和耐心。从新兵入伍到平时的训练,刘春来经常给马小初给开小灶,也经常找他谈心。马小初刚开始很孤癖,原因是他的不自信造成的。刘春来就有意识地人前人后地开始培养他的自信心,就是执行任务,他也会把马小初带在身边。 现在,马小初的每次来信都会带来老孟的消息,但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老孟似乎从人间蒸发了。 刘春来真的有些等不及了,有一天,他走出家门,三拐两绕地到了李林家的楼下。直到看到那熟悉的环境,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就站在李林家的楼下。 此时,李林瘫坐在沙发上,头发和屋子一样的凌乱,电视里正在演一部案情剧,一群公安在追捕一名逃犯 李林正看得面红耳赤。看见刘春来,李林似乎并不热情,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又投到了电视屏幕上。刘春来看一眼电视,又看一眼脸涨得通红的李林,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李林拍了下大腿,喊道:干嘛呀你?正是关键时候。 刘春来把遥控器扔到一边:那些都是瞎编的,对你我来说只有老孟才是真的。 李林顿时来了精神:老孟有消息了? 刘春来叹了口气:我还想问你呢。 接下来,两个人就变得沉默起来,心也沉甸甸的。 李林别过头去,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自己的腿。 突然,他转回头说:我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过,不抓住老孟我就不再姓李。你说公安局那帮人是干什么吃的?不就是个老孟嘛,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抓不到? 刘春来深吸一口气,这时他感到有一股热血从脚底升了起来,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部队。以前,每次执行任务带队出发时,他都会有这种血脉贲张的感觉。此时,见到曾经的战友李林就很容易让他找到这种感觉,他猛地站起来,两手握拳,最后又把拳头松开了。他又何尝不想抓住老孟呢,他现在做梦都会梦见抓捕老孟,可每一次都是就要抓住老孟的时候,梦就醒了。醒来的他恨自己、也恨自己的梦,他就一次次地在梦里梦外失落着。 李林早晨和父亲刚刚吵了一架。李林的家庭条件比刘春来好一些,父亲是镇里的一名领导,每天提着公文包进进出出,有时也车接车送的。 李林的母亲是镇里一家医院的医生,每天早出晚归,很是忙碌,仿佛永远是生活的主角。母亲的这种主角的感觉一直都很好,恰恰这个时候,李林回来了,打搅了母亲惯常的生活。关于李林回来的种种风言风语,母亲和父亲也都有所耳闻。父亲对这个问题没有太多的评价,只做了简单扼要的指示:这事儿啊要相信组织,相信自己。 接着,父亲又补充道:这么着吧,回来就回来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回到地方就好好的工作。 母亲的态度与父亲大相径庭,她把李林拉到一边:儿子,你跟妈说实话,你到底收没收那dú贩的钱? 李林看着母亲,半晌没有说话,许久,才一脸失望地说:妈,连你也不相信我? 母亲这时似乎松了一口气:看来,那就是你那个战友刘春来收的,你替他背了黑锅。如果是这样,你把事情说清楚,我去找部队澄清事实去。 李林用力甩开母亲的手,脸憋得通红:妈,你以为我们是你们医生啊!做个手术都收人家的红包。 李林的话把母亲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在儿子的肩上拍了一下: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你爸已经在帮你找工作了,等联系好了,你就去上班,省得在家里瞎折腾。 父母走了,家里立时清静了许多,李林顺手打开了电视。他现在只喜欢看那些案情剧,在部队时却很是不屑,感觉不真实,如今却只能在看案情剧时回想起自己在部队时的日子。 一早,父亲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时,想起什么似地冲李林说:你的工作我联系好了,县里锅炉厂保卫科缺个人,你去那儿上班吧。 说到这儿,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这是锅炉厂王厂长的电话,你直接找他就行。 李林看都没看,就顺手把名片扔到了桌子上。 怎么,你不愿意? 他梗着脖子说:不就是去当保安嘛,有什么意思。 父亲用手敲着桌子:人家王厂长听说你是武警复员回来的,考虑到你工作的对口,才答应要你的。 李林不说话,伸手一弹,那张名片就落到了地上。 父亲有些不悦,提高了声音说:那你想干什么?你说你都回来这些天了,不能永远这么待下去吧。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母亲把厂长的名片小心地捡起来,苦口婆心地劝着:儿子,你不能老这样下去,保卫科就保卫科吧。等过一阵,妈再给你找找关系,看有没有更好的,到时再给你调换。 他冲母亲没好气地说:妈,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干,您就甭管了。 母亲听了,脸上的表情就有些难看:怎么?当了几年兵倒弄出一身毛病了,人家都说部队是出人才的地方,你可倒好,现在连班都不想上了。 他突然火了,冲母亲说:妈,你有完没完了。 不知为什么,这些天他什么也不想,就是憋着想发火。 刘春来进来的时候,他内心的烦燥仍没有消停。 刘春来望着李林,突然冒出一句:要不,咱们回部队一趟? 说到这儿,刘春来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李林顿时眼睛一亮:去就去。 刘春来点点头说:那就说好了,明天就出发。 好,就明天。 在做出这个决定后,两个人的心倏然就静了下来,似乎这么多天的焦灼与不安只是为了这样一个决定。 第四章 13.归 两个人走出山水市火车站时,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这一刻竟让人有点儿激动。刘春来掩饰地用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自言自语着:这风真大。说完,他看了眼身边的李林,李林仰起头,努力地往回憋着泪水:可不是嘛。 很快,他们就在火车站路边的电线杆上看到了老孟的通缉令。那张通缉令被风吹日晒的有些发黄、变暗,印在上面的老孟也变得模糊起来。两个人站在电线杆下,仔细地把那张通缉令看完后,心猛然开始沉重起来。 他们轻车熟路地上了公jiāo车后,不多久,车就驶到了营区门口。从车上下来后,他们并没有急着往前走,而是远远近近地望着营区。门口的岗哨依旧,离开这里不过一个多月,他们却感到有几年那般漫长。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向前走去。 他们离哨位越近,心跳得越发厉害。刘春来气喘着说:歇歇。 李林就立住脚。两人在马路边的一块空地上坐了下来。 刘春来从兜里掏出烟,给李林和自己点上。再往前走几十米就是他们熟悉的营区了,不知为什么,他们越往前走,脚下越没力气,心也咚咚地跳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刘春来站了起来,两个人又肩并肩地往前走去。 哨兵很远就认出了两个人:班长、副班长,你们回来了? 这时,两人才看清哨位上的士兵正是马小初。 马小初站在哨位上,标准地敬了一个军礼。 见到马小初,刘春来和李林仿佛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他们有很多话要对马小初说,可是又不知如何说起。 咱们中队还好吧?半晌,刘春来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大家都好。你们走后全中队的人还经常提起你们,咱们班的人也都想你们。前两天王鑫说梦话还叫你俩的名字呢。 王鑫是今年的新兵,刚下中队时刘春来带过他。 听了马小初的话,望着营区里熟悉的一草一木,两个人百感jiāo集。马小初猛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快进去吧,你们大老远地过来,一定想去中队看看战友。他们正在cāo场训练呢,快去吧。 与马小初告别后,他们走进了营区。这里的空气是如此的熟悉,风轻柔地吹在脸上,恍惚间,似乎自己从来就不曾离开过这里,只是出去执行任务,此时就又回来了。 cāo场上正在进行越障碍训练,兵们生龙活虎的样子深深地感染了他们。这一切对他们来说是太熟悉了,一个月前,他们也曾经是这支队伍中的一员,然而,世事难料,如今他们已离开了这支队伍,两人就那么入神入定地看着。 中队长邱豪杰正在带队训练,忽然间,他发现了两个人。很快,中队长下达了休息的命令。战友们也早就看到了他们。中队长一声“休息”,战友们马上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问着:班长,你们咋回来了?都工作了吧?这次是不是出差路过啊…… 刘春来和李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们把早准备好的烟拿出来,分发给战友们。战友们一边抽烟,一边笑嘻嘻地说:班长,你瘦了,没有在部队时精神了,是不是谈对象了? 刘春来和李林不管战友问什么,一律微笑着,打量了这个,又看一眼那个,然后就和战友抱在了一起。 抬起头时,刘春来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中队长邱豪杰。中队长透过人群默默地看着两个人。 刘春来拉了李林一下,两个人就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他们现在穿的不再是军装,但他们还是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然后,向中队长跑过去。 两个人跑到邱豪杰中队长面前,举起手敬了军礼:报告中队长…… 话说到这时,他们就没词了,两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回部队来看看,一时间,竟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邱中队长热情地握着他们的手说:欢迎你们回来。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就是回来看看。 邱中队长点点头:让通信员在招待所给你们开一间客房,以前你们是中队的人,现在回来了,你们就是中队的客人。 那天晚上,刘春来和李林就住在了支队的招待所里。战友们也都三五成群地过来看望他们。晚饭的时候,马小初还给他们打来了饭。埋头吃饭的时候,两个人的眼泪止不住地落在了碗里,马小初急得一边用手摩挲着衣裤,一边劝着:别哭啊,班长,你们这不是回来了嘛。我知道,你们也想这些战友。 邱中队长和指导员是熄灯前来到招待所的。 站在中队长和指导员的面前,直到这时,憋在两人心里的话才终于说了出来:中队长、指导员,我们是想打听个事儿,那个逃跑的dú贩抓到没有? 指导员和邱中队长招呼两个人坐下后,也在另一张床沿上坐了下来。 邱中队长沉吟了一下说:按道理,老孟的事不该跟你们说,这是组织的秘密,但我和指导员能理解你们的心情…… 说到这儿,邱中队长冲指导员点点头道:指导员,还是你说吧。 指导员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颇有些沉重:好,那我就告诉你们,老孟至今还没有被抓获。公安机关也给其他省发了协查通报,但老孟就像人间蒸发一般,目前丝毫没有消息。 指导员说到这里,停住了。 邱中队长拍一下腿道:没关系,老孟迟早会抓到的,他就是跑到天边,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好啦,咱们不说这些了,你们俩这次来,中队欢迎你们,有什么困难就跟中队说。 这时,熄灯号吹响了。邱中队长和指导员站起身来:那你们休息,我们还要去查哨。 当熄灯号又一次响起时,刘春来和李林已经躺到了床上。一切都静了下来,军营特有的静谧浪一般地涌了过来。 两个人却没有丝毫的睡意,过了许久,李林翻了个身:春来,还没睡? 睡不着啊。刘春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从烟盒里摸出两支烟,递给了李林一支。 暗夜里,两只烟头明明灭灭地闪着。 你说这老孟去哪儿了?刘春来狠狠地吸了口烟,自言自语着。 中队长不是说了嘛,就是跑到天边也会把他抓回来。 刘春来忽然咳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你怎么了? 没事儿,烟呛的。刘春来用力按灭了手里的烟头。 忽然,李林在黑暗中说:明天咱就去公安局看看,说不定他们会有什么新消息。 刘春来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只要一天抓不到老孟,我这心就一天不得安生。 接下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似乎在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夜里,他们被一阵急促的哨声惊醒。两个人条件反shè地站到了地上,穿好衣服时,才发现哨声响起在营区的另一侧。 透过窗子,他们看见一队战士紧急集合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看着窗外的一切,他们知道这是部队又接到了紧急命令。 第二天一早,他们才得知又有一个大案发生了。全支队的人统统都去执行搜山任务了,整个营区除了执勤人员,一下子就空了。 刘春来和李林走在空dàngdàng的营区里,心里别有一番滋味。如果一个月前他们不离开部队,他们就依然还是这里的一员,和战友们一起站岗训练,执行抓捕任务,生活既紧张又充实。可现在,他们只能作为看客目睹着眼前熟悉的一切。 没过多久,两个人落寞地从营区里走了出来。 14.大队长王伟 刘春来和李林走在大街上,一时竟有些茫然。人是回到了昔日的营区,但自己却成了客人,所有的热闹已经和他们无关了。他们只能走出来,不想给战友们添麻烦。 大街还是那条熟悉的大街,嘈杂而忙碌,路人行色匆匆地从这里奔向那里。他们站在街上,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在一根电线杆上,他们又看到了那张通缉令。老孟的形象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在那张通缉令下面,一张新的通缉令赫然在目。这次到山水市只是验证了一个结果,那就是老孟还没有被抓到。关于对老孟的下一步将采取什么样的抓捕措施,他们不得而知。 望着那张已经斑驳发黄的通辑令不知过了多久,刘春来终于狠狠地说了句:走,去公安局找大队长王伟,他一定知道老孟案子的情况。 李林听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坚毅起来。 公安局对他们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当他们走到公安局大门时,正赶上几辆警车呼啸而来,第一个跳下车的正是大队长王伟。几个人都是一身便装打扮,同时有几个刑侦人员押着几名犯罪嫌疑人从车上走下来。 两个人疾步奔过去,喊了声:大队长。 王伟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又看了一眼后,终于认出了他们:你们穿上便装了,我还真差点儿认不出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没等两人回答,王伟大队长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说:走,跟我吃饭去,到吃饭的时间了。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就把他们推着往前走了好几步。 很快,王伟就把两人带到了路边的一个饭馆里。他似乎对这里很熟,随口冲服务员说:老三样,麻利点儿。 王伟冲服务员jiāo待完了,这才看着两个人说:你们这次回来是玩儿啊还是出差? 看着眼前的王伟大队长,两个人竟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那天晚上,他们就是跟着王伟大队长执行的任务,然而,命运也就是在那一刻发生了转机。 李林哽咽着喊道:大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长…… 王伟摆摆手说:我现在不是什么大队长了。上次的押解出了意外,我和你们一样有责任,现在,我只是个普通的刑警。 刘春来和李林吃惊地望着王伟,他们没想到,老孟的逃跑不仅让他俩离开了部队,就连大队长王伟也受到了牵连。 王伟低下头,避开两个人的目光,慢悠悠地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你们不知道,抓捕的那几个罪犯不仅说你们收了老孟的钱,还说我也收了。不管收没收吧,老孟人跑了,我作为大队长是要负主要责任的。说实话,没把我开除出公安队伍就算是轻的了。 那老孟就不抓了?刘春来按捺不住地问。 王伟打开一瓶啤酒,一边往杯子里倒,一边说:本来应该陪你们好好喝几杯,叙叙旧。不管怎么说,你们是为了配合我们工作才出了差错,我应该赔不是的。今天,咱们仨就这一瓶酒,意思一下吧。 说完,就雷厉风行地举起了杯子:来,咱们喝一口。 王伟喝了一大口酒后,抹一下嘴才说:有些话,我不应该对你们说,尤其是关于案子的问题。但我也知道,老孟一天不被抓到,咱们仨就都说不清楚,总有个污点在那里悬着。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们,老孟的确还没抓到,这小子太狡猾了,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但老孟的案子在公安部是挂了号的,抓住他只是迟早的事。 说着,王伟就又举起了酒杯:你们复员时,我执行任务没有来得及去送你们。毕竟你们是跟着我王伟出的差错,责任在我,是我在安排押解时大意了,与你们无关。但你们武警有自己的纪律,我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王伟站起身,真诚地和他们碰了一下酒杯。 看着王伟一脸的愧疚,刘春来和李林的眼睛也有些发红:大队长,您别说了,这责任在我们。 王伟挥挥手说:别叫我大队长了,也许等抓到老孟时,才能真正还我们一个清白。 这时,王伟的呼机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说:又有案子了。你们吃吧,账我已经结了,我得走了。 风风火火的王伟走到门口时,转过头:两位兄弟,以后有空就经常回来看看。等抓到老孟那一天,我第一个通知你们。 王伟走了,风吹起他的衣角,一抖一抖的。 刘春来和李林望着远去的王伟,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才恍恍惚惚地从小饭馆里走出来。再一次走在街上时,街上的景致依旧,两人的心境却仿佛和这个世界隔开了。 这次来山水市,他们是满怀着希望和梦想的。然而,希望毕竟是希望,现实的结果却是老孟仍逍遥法外,也许这会儿正躲在某个角落里,过着忐忑不安的生活。但最让他们感到吃惊的还是王伟大队长,如今,他竟成了一名普通的刑警。 15.老孟 老孟脸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他站在镜子前端详着崭新的自己。他已经认不出镜子中的自己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老孟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老孟被镜子里的自己惊呆了。他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脸,一颗颗的泪珠滚落下来。最后,他一把捂住脸,蹲在地上,恸哭了起来。老孟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但他清楚,他这时在向以前的老孟做着最后的告别。 脸上裹着纱布的老孟,亲眼看见公安局的人走进了他居住的小区,挨家挨户地进进出出。他甚至还在人群中看到了王伟,王伟站在院子里,似乎在打量着他居住的这栋楼。他隐在窗帘的后面,心里怦怦地跳着。 后来,他看见王伟带着几名公安人员,向自己居住的单元走过来。很快,他听到了脚步声,噼噼啪啪的脚步似乎就停在了门外。有人敲门,紧一阵慢一阵,每一串敲门声都仿佛敲在老孟的心上。老孟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门他是不会开的,如果公安破门而入,那他只能是束手就擒,这是天意!敲门声响过一阵后,停了下来,有人在旁边说:这户新房还没入住呢。 又停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了。老孟手捂着胸口,张大嘴,坐在地上拼命地喘息着。老孟知道自己又逃过了一劫!他知道公安局的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市里的每一个角落恐怕也都在搜捕他。这时,他不由得想到了儿子。 以前没有出事时,老孟每个星期都会去孟星那儿坐一坐,不管儿子在不在。他坐在公寓里,这儿看看,那儿摸摸,心里就感到踏实。书桌上摆着一张儿子的照片,孟星很酷地站在学校的cāo场上,叉着腰,高大俊美。每次看到照片上的儿子,老孟的心里就缓缓地涌出一股暖流,妥贴而温暖。 这时的老孟是幸福的。 老孟靠贩dú是挣了些钱,这些钱他没买房子也没置地。他觉得那都是些身外之物,如果有一天,自己掉进去了,这些东西都是没收的对象,不管户主写着自己还是儿子,都没有用。而写别人的名字,他又如何能放心。于是,老孟就把一堆又一堆的钱换成了金条,一捆捆地搬回家里。他在墙上挖了个洞,每次把金条藏进去后,他都会用水泥、石灰抹好,再刷上涂料,丝毫看不出破绽。老孟是搞装修的,做这些事驾轻就熟。 藏在墙里的金条,他还没打算和儿子说,觉得还没到给儿子jiāo底的时候。他不着急的原因是他现在还活着,只要临死前,把这个秘密告诉儿子就够了。 老孟虽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他仍希望自己平平安安地活着。有儿子,他的日子就有滋有味,有了奔头。老孟曾畅想过,自己就是真的老了也没啥了不起,那时的儿子也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那该是怎样的幸福啊!而自己,即便是再老,仍然要努力地活着,直到生命的钟摆停止的那一刻,他再向这个世界告别,向自己的亲人告别。此生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这是老孟的设想,但事实上,他的设想永远也没有变化快。老孟这次就差点掉进去,好在死里逃生,躲过了一劫。可躲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吗? 站在镜子前的老孟,慢慢止住了眼泪,他再次细细地打量着自己。他努力地想到以前老孟的影子,但眼前的老孟已是面目全非。他小心地摸着自己的脸,从额头再到下巴,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终于,他的手垂了下来,张大嘴巴用力地喘息着。 接着,他走到客厅里。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赶紧把用过的纱布和剩下的yào品,统统收拾到洗手间里。他用剪刀仔细地剪着那些东西,然后扔到马桶里冲走了,不留一点痕迹。 做完这一切,老孟点了支烟,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从容地吸烟。他要好好想一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忽明忽暗的烟头,颇像老孟此时的心境。他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的,而下一步,他一定要从这里走出去,离儿子越近越好。 一个月后,老孟终于来到了大街上。 老孟从屋子里走出来,也是经过了一番准备。趁着夜色,他先在超市买了一身衣服,然后,又去了发廊,请师傅给自己设计了新的发型。 走在街上的老孟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自己的公司一趟。出事一个多月以来,他几乎和外界断了音信,当然,也包括和儿子孟星的联系。 老孟的公司坐落在一条小街上,是一幢二层小楼,装修公司的名字叫万家平安装饰公司。 他站在街的对面,犹豫地望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公司。没出事之前,他每天第一个来到公司,打开所有的房间,甚至亲自把桌上的烟灰缸倒了,然后,给自己沏上一杯茶,点上香烟,仔细地翻看着每一份工期合同。这时候,公司的人才开始陆续走进来,他像迎接自己的孩子似的,冲每一位来上班的员工点头致意。新的一天,就在这种轻松愉悦的气氛中开始了。 一个多月没有迈进公司的大门了,老孟有些想念这里。他站在公司门口,心里就多了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迈动双腿犹豫着走进去。这时,公司里出来一个人,这人老孟认识,是设计师小刘。小刘三十多岁的样子,已经来公司几年了。他看到小刘,竟下意识地站住了,小刘差一点和他撞了个满怀。小刘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就匆匆地走了。 他站在那里,直到小刘消失才回过神来。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才意识到小刘根本就没有认出他来。他顺手抻了抻衣角,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公司的大门。 小柳看见老孟,走上前,热情地招呼着:您好,欢迎您来到万家平安装饰公司。 显然,接待员小柳把他当成了普通的客人。他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小柳引导着老孟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很快,小柳就端上了一杯热茶:先生,您请喝水。我可以帮您请一名设计师过来,请他和您做一下沟通。 望着眼前熟悉的小柳,他的心里动了一下。这是两年前他招来的一名小姑娘。小柳不是学设计的,也不懂装修,他看小姑娘一副伶牙俐齿的样子,就让她做了接待员。公司里有了接待员,档次就显得不一样了,就连小柳刚才的那些问候语,也都是老孟要求的。老孟要求公司里所有的员工,在对待客户时都要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从那以后,公司的生意渐渐多了起来,很多新客户都是在老客户的推荐下找上门来。由此,老孟也体会到了口碑的重要xìng。 老孟点点头,冲小柳说:我想见一下你们公司的老板。 小柳听了,怔了一下,望着他停顿了两三秒钟,但很快就笑一笑说:你等一下。 小柳转身走进一间办公室里。很快,她就出来了,身后跟着老于。老于和老孟的年纪差不多,是当年和他一起打拼出来的兄弟。公司能发展到今天,和老于的帮助是分不开的。这么多年下来,两个人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老于搓着手,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这位先生,你找我?我姓于,有事您跟我说就行。 老孟看着老于,从老于陌生的眼神里他意识到,老于并没有认出他来,他有些庆幸,也有些悲哀。他冲老于笑一笑:我想找你们的老板。 老于这次仔细地把他打量了一番后,小声地说:我们老板不在,有事您跟我说就行。 他点点头,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在这里待下去了,于是,他冲老于淡淡地说道:他不在就算了。 在他走到门口时,老于跟过来小声地问:您是我们老板的朋友,还是…… 老孟笑一笑,说:算是朋友吧。 说完,往门外走去。 走出去的他没有回头,但他感觉到了身后老于望着他的一双眼睛。 重新站在大街上时,他回过头,望了眼那栋二层小楼,心里一片空dàng。他这次来公司的唯一目的,就是要验证一下这些朝夕相处的人能否认出他来。结果是满意的,他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认出他来。他颇有些得意,但很快,他又变得茫然起来现在,他又是谁呢? 他恍然地在街上走着。 中午时分,老孟走进了一家他所熟悉的饭店。以前,这家饭店他经常来,他喜欢那里的几样小菜。服务员和老板也都认识他。有时他一进来,服务员就会把他带到他常坐的那张桌前。他随口说一句:老三样。服务员就知道该上什么菜了。 这次,他走进来,没有人热络地和他打招呼,只有一个服务员冷着面孔问:您几位? 他没有说话,径直向靠窗口的角落走过去,坐在那张熟悉的桌前。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位服务员:先生,点菜吗? 他习惯地脱口而出:还是老三样。服务员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他猛然醒悟过来,报出了菜名,点第三个菜时他犹豫了一下,临时又改了一道菜。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已经不是老孟了,过去的自己已经死了。 吃饭的过程中,他开始盘算着自己的未来。他的思路始终是清晰的,那就是要塑造一个全新的老孟。 山水市所有道上的事老孟都了如指掌,下一步,他要给自己办一个新的身份证。办证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也许那张证上,除了照片是真的,其他的都是虚拟的。 他很快就办了一张假身份证,他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张一水。地址填的是乡下,他当年曾在那儿下过乡。 第二天,他就拿到了崭新的身份证。望着照片上的自己和陌生的名字,他的心暂时安静了下来。做完这一切,他要去看儿子孟星了。 孟星的学校他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晚上八点半的时候,他出现在孟星居住的公寓门口。他知道,过不了多会儿,孟星就会从学校里回来。他蹲在那里,点了支烟。果然,孟星很快就骑着自行车,摇着车铃冲了过来。 看到孟星时,他的心里一阵猛跳,然后站起身,和往常一样微笑着迎了上去。 孟星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看了他一眼,也就是一眼,甚至只能说是瞟了一下,就匆匆地从他身旁过去了。 朝气、高挑的孟星,走起路来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充满了活力。他跟在孟星的身后走了一段,直到望着儿子进了单元门,他才停了下来。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儿子的身影,直到消失。 很快,再抬起头时,他看见儿子房间里的灯亮了。他靠在一棵树上,痴痴呆呆地望着窗前儿子的身影,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抹了一把脸,感到脸上凉冰冰的。 第二天,他又来到孟星居住的公寓。 他在院子里徘徊了一阵,无意中竟看到告示栏中贴有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出租的广告。他停下脚步,思忖良久,掏出手机,拨通了广告上的电话号码。 他没有和房东讨价还价,就把房子租了下来,并付清了两年的租金。儿子孟星两年后才毕业,他要和儿子住在一起,天天陪着儿子。 16.孟星 孟星做梦也没想到父亲会成为通缉犯。他三岁的时候,母亲就扔下他和父亲,跟着另外一个男人走了。母亲对于三岁的孟星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母亲能够给他的,父亲一样不少的都给了他。在他成长的过程中,父亲是他的天,是他的依靠。 在孟星的印象里,父亲似乎从来没有发过火。更多的时候,父亲更像是一位母亲。父亲晚上从不在外面应酬,每天都准时回到家里,忙碌着晚饭。吃完饭,父亲就坐在孟星身边,看着他写作业。小的时候,孟星觉得有父亲朝夕相伴,心里是温暖的,也觉得很开心。等他长大一些时,他忽然就不想让父亲这么陪了。他一次次把自己的想法和父亲说了,父亲就坐在门口,不远不近地看着他。父亲的样子似乎很随意,可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孟星知道父亲是疼爱自己的,父亲甚至是把缺失的母爱一同给了自己。他忘不了自己冲父亲要妈妈时,父亲痛苦的表情。那一次,父亲第一次冷下脸,没好气地说:你妈死了。 后来,直到上高中后,父亲才把母亲的真实情况告诉了孟星。那天晚上,他整整哭了一晚。父亲坐在他的床头,默默地陪了他一宿。第二天一早,孟星起床后,冲父亲说了一句话:爸,没事儿,这样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说完,孟星就背上书包走了。 孟星哪里知道,父亲那天竟哭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不仅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 随着孟星考上大学,老孟似乎真的松了一口气。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老孟破天荒地请孟星到外面的饭店里吃了一顿饭。那天,他点了丰盛的一桌菜,有好多菜就是老孟也没吃过。孟星吃得很香,老孟看一眼儿子,喝一口酒。渐渐的,酒就喝得有些多了,老孟冲孟星说:你吃,儿子。等你上大学了,你就是个大人了。 在孟星的记忆里,老孟的生活是朴素的,他知道父亲挣钱不容易。这么多年,父亲从没给自己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却总是把他收拾得体体面面。那天晚上,他站在马路旁,用力地抱住了父亲,哽着声音说:爸,你这么多年也太不容易了。 儿子的一句话,让老孟流下了眼泪,酒也立时醒了一大半。在回家的路上,老孟一句话也没有说,任眼泪恣意地流着。孟星沉默地跟在他的后面。 这就是孟星心目中关于父亲点点滴滴的印象。他想像不出,这样安分守己、纯朴善良的父亲会和dú品沾在一起。 直到公安局的人把家查了,也封了,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公安局的人和他谈话时很客气,但话里话外透着法律的冷峻,话题自然也都是以父亲为中心。他不想隐瞒什么,关于父亲的事他都很配合地讲了,最后,公安局的人例行公事地说:一有你父亲的消息,就立即通知我们。 眼瞅着公安局的人走了,孟星依然不能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可没过两天,满大街的通缉令就贴了出来。他站在电线杆下面,看到了父亲的名字和照片。他心里别别地跳着,脸涨得通红,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最初的几日,他一宿也没睡踏实,总觉得有人在敲宿舍的门。他光着脚跑过去,打开门,楼道里空空的。 他经常在阵阵的雷声中醒过来。窗外大雨如注,他躺在那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知道,此时的父亲一定还没有被抓住,可他又能躲在哪里呢?是正在逃亡路上,还是躲在某个角落里,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这么想过后,他就没有了睡意,呆呆地立在窗前,望着无尽的黑暗。透过闪电的光亮,雨夜中,他静静地思念着父亲。每一天,他都在这样的日子里煎熬着自己,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喊着:爸,你在哪里呀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街头巷尾到处贴着通缉父亲的告示,经过风吹日晒,早已变得面目全非,有的已被新的通缉令所覆盖。孟星的心也渐渐平复了一些。可他每天睡觉仍然不踏实,经常在梦中醒来,与无边的黑夜相伴。他屏息静气地捕捉着门外细碎的声响,稍有动静,他都会机警地奔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谛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知道,父亲不会丢下他不管的,无论如何,父亲都会和他见上一面。他相信父亲会这么做的,然而,父亲又在哪里呢? 过了不久,他的银行卡上多了一笔钱。上大学后,父亲就给他办了这张银行卡,隔一段时间,父亲就会准时地往卡上打一些钱。 握着手里的银行卡,孟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和不安。他激动的是父亲仍然是自由的,但又心疼父亲逃亡生活的磨难和艰辛。 这天,从学校回到家里的孟星见对面房间的门大开着,一个人正弯腰躬背在清理房间。那一刻,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差点叫出一声“爸”,那人的背影太像自己的父亲了。 那人似乎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还冲他客气地笑了笑。孟星的心“咚”的一声落地了。原来,那人只是有着与父亲酷似的背影。 孟星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心仍咚咚地跳个不停。他忍不住从猫眼里向外看去,那人仍在里里外外地忙活着。令孟星惊奇的是,那人举手投足简直和父亲一模一样,面孔却又是如此的陌生。冷静之后,他这才意识到,父亲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呢?但这个新搬来的邻居还是让他感到很好奇。 第五章 17.华子和张桂花 华子在刘春来回部队的那几天,总是准时出现在刘春来的家里。 华子的出现,深得刘春来的母亲张桂花的欢喜。华子去部队看望受伤的刘春来的新闻,早就在镇子里传开了。 张桂花第一次见到华子,可以说就喜欢上了华子。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她见到华子时,华子先冲她笑了一下。华子的笑很舒服地印在了她的心里,她的心里如同绽放了一朵水莲,淡雅芬芳,令她喜笑颜开。 你是华子吧?张桂花的眼睛早已成了一双弯月。 我是华子,阿姨您是谁呀?华子的声音像唱歌儿一般。 张桂花笑了笑,说:我是春来的妈妈。 华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此时的张桂花已经把华子看做是自己的儿媳fù了。在这之前,她已经知道了儿子的伤情,但她还是问道:春来快出院了吧? 华子看了她一眼,赶快又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看着华子娇羞的模样,心花怒放的张桂花一把拉住华子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真是越看越喜欢。孩子,等以后学校放假了,有时间就到阿姨家来,阿姨喜欢你。张桂花由衷地表达着自己的热情。 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张桂花的认可,从那以后,华子只要从学校回来,都会到刘春来家去看一看。 华子大学毕业那一年,张桂花把一只镯子戴到了华子的手腕上。这是婆婆传给她的。当年,是婆婆小心地把它戴到了她的手腕上,她才顺理成章地嫁给了刘春来的父亲。在她的心里,她也希望华子能顺顺当当地嫁给自己的儿子刘春来。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刘春来突然从部队上回来了。在最初的日子里,母亲张桂花为儿子扼腕叹息,如果不是出了意外,顺风顺水地在部队干下去,儿子还是很有前程的。可就在这个时候,儿子出其不意地回来了。回来就回来了,母亲并没有多想,只要儿子平安地生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这比什么都强。如果能够早点和华子成亲,生儿育女,当母亲的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可事与愿违,在回来的一个多月里,刘春来不是发呆,就是闷头睡觉。张桂花并没有把儿子的异常举动太当回事,她想,儿子突然从部队上回来,一时还不能适应眼下的生活,过一阵就会好的。自己当年在丈夫去世后,不也是茶饭不思,心里空落落的。可日子总还是要往下过,想开了,释然了,往前奔就是了。 令她意外的是,刘春来突然提出要去部队一趟。去就去吧,再回来也就该收心了。张桂花是这么想的。 在刘春来没回来之前,有一天,张桂花和华子在新房里谈了一次话。 张桂花认真地看着华子的眼睛说:闺女,这次春来从部队上回来,你相信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吗? 华子坚定地摇摇头。 张桂花继续说:春来是从我身上掉下的ròu,我相信自己的孩子能做啥、不能做啥。如果他拿了人家的钱,一定瞒不过我的眼睛。 华子看了眼张桂花,郑重地点点头。她相信刘春来,相信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能去贪那些不干不净的钱吗!对于这一点,她从不曾犹豫过。 华子,阿姨是真的喜欢你。你嫁给春来,春来他这辈子也不会委屈你,这一点随根儿。他爸活着时对我很好,只可惜短命啊!你现在是大学毕业,春来是没上过大学,但他当过兵,等他以后找到工作,你们的日子一定也错不了。 华子羞赧地低下了头。 在母亲张桂花的畅想中,刘春来应该能过上那种可以想像得到的生活。然而,现实中的刘春来又等来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 18.结婚 刘春来和李林这次去部队,以为会得到一种答案。结果,这份答案却被悬在了半空。老孟就像人间蒸发了,他们的心从此也就开始跟着一起流浪了。确切地说,他们的心情比去部队前还要糟糕。毕竟,王伟大队长因为这件事也受到了牵连。 刘春来从部队回来之后,母亲和他有了一次对话。 母亲张桂花一边补着手里的衣服,一边说:春来啊,你从部队上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我知道你对那件事还不死心,可你去也去了,结果又咋样?妈想啊,这事该咋着就咋着了,你也该安心了。从小到大,妈拉扯你和你姐不容易,家里一直没有个男人,现在妈老了,你也该撑起这个家了。华子我看着不错,你们也该结婚了。你们一结婚,这个家我也就不用cāo心了。 刘春来无精打采地看着母亲。他不是不想振作起来,但母亲提到华子时,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了些安慰。出事之后,他经常会想起华子,也只有这个时候他绷紧的神经才会有片刻的松弛,就像在大漠中的行者看到了那片绿洲。 对于他和华子的未来,他也曾无数次地想过。华子大学毕业后就是一名光荣的教师了,而他,有朝一日提干后,也就成了一名英武的警官。那时,他们郎才女貌,该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啊! 可从部队回来后,他对华子的热情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一是没那个心思,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无法再配上华子了。他现在是受了处分,提前复员回来,以后就是一名普通的百姓了。这一个多月以来,他都是在躲着华子。看到华子,他的心会疼。 母亲看着他,又絮叨起来:人家华子不嫌你这、不嫌你那的,你还想咋的?今天是妈想请华子过来吃顿饺子,让你跑个腿儿,总该使得动你吧? 母亲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低着头,心乱如麻地往华子的学校里走去。 他在学校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华子。 华子双目含情地看着他,他却把目光挪向一边,嗫嚅着:我妈喊你去家里吃饺子。 说完,他低着头,就往回走去。 华子跟在他的后面走着。忽然,华子喊道:春来,你能不能慢点儿走,这又不是急行军。 他无可奈何地放慢脚步。 华子赶上来,和他肩并肩地往前走着。 春来,我又不是老虎,你干嘛总躲着我? 他抓抓头,支支吾吾说:不是,我是…… 在华子面前,他始终没有办法说出自己真实的心理感受。 华子扯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回来就回来了。当初我喜欢上你,也并没想着你提干发财的,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才决定和你好的。 可我……他yù言又止的样子。 你是想说外面的那些谣传吧。说你收了人家五十万是不是?我相信你是清白的,等那个逃犯抓住了,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怕什么?就是你真的收了人家五十万,有一天你被判刑了,那我就天天给你送饭,算我瞎了眼。 他的头越发低了下去,眼里也有些湿润。 我家和你妈都等着咱们早点把婚结了呢。如果你不敢结婚,那我就认为你有可能真的收了人家的五十万。 华子一双清澈的眼睛逼视着刘春来。 刘春来抬起头,望一眼远方的天空,挥挥胳膊说:华子,你不懂。 华子一把抓住刘春来抬起的胳膊,情绪激动地说:春来,难道你不喜欢我了?你给我写的信,我可都留着呢。难道信上的那些话都是假话,你是在骗我? 刘春来答不上来,只能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吃饭的时候,母亲张桂花一直在计划着他们的婚事。她把儿子和华子带到新房前,推开了门说:看看屋里还有什么缺的,我再去买。 刘春来没有心思去看这些,回到客厅,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放一个专题片,是一档法制栏目,一群警察正在围捕一名逃犯。 母亲送走华子回到屋里,“啪”的一声,关掉了电视。刘春来无着无落的目光终于定格在母亲的脸上。 告诉你春来,华子这姑娘我打心眼里喜欢。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你不急我还急呢。等我有了孙子,你们爱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干什么,我才不稀罕管。这大半辈子的苦我是吃够了,我现在要过几天省心的日子了。 母亲说完,把手里的遥控器摔在他的面前。 母亲的话已经是铁板钉钉了,况且婚礼又是在母亲的一手策划下进行的,此时的刘春来没有一点退路。 这是一个星期天,婚礼如期举行。参加婚礼的人并不多,有老邻居,有刘春来的战友,还有华子的家人和同学、同事等。简简单单的几桌酒席,热热闹闹地摆在院子里。 作为新郎,刘春来没有感受到一点点的喜气。简单的婚礼程序之后,他就溜到了战友的那一桌。这些人和他都是同年兵,当满两年兵后就复员回来了,只有他和李林当上了士官。虽然当兵时,他们不在一个部队,但这么多年仍一直保持着联系。 他与战友们在一起,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刘春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新房的,他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晚上了。新房里的灯光柔和温暖,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躺在床上环顾左右,他就看见了华子。华子已经洗去了脸上的脂粉,素面坐在床的一侧,正温情地望着他。 他想对华子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华子轻轻伸出手去,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春来,咱们结婚了。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早就在心里认定要做你的新娘,今天,我的梦终于实现了。 刘春来晃了晃有些发沉的头:李林他们在哪儿? 他们都回家了。华子有些嗔怪地说:你看你那些战友,都喝多了。是我和妈叫出租车把他们送了回去,他们吐了我一身呢。 刘春来贴在华子脸上的手用了些力气。 春来,你和战友们的感情我都懂,你们是生死战友,就像当年你救李林一样。 刘春来的眼圈红了,他突然哭了起来他多么想重新再回到军营中啊,但他也清醒地知道,那美好的一切都将成为他永久的回忆。 刘春来泪眼朦胧地冲华子说:华子,现在的刘春来已经不是以前的刘春来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华子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盯着他说:春来,你有。我现在就属于你。你拥有了我,就拥有了这个家。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相信你,迟早有一天那个逃犯会被抓住,那时候你就彻底清白了。 刘春来抱紧华子,用力地把她贴在自己的怀里,喃喃地说:华子,谢谢你。 华子仰起头,目光里充满了柔情:不要说谢。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你要知道,你高兴,我才会快乐;你忧愁,我就会悲伤。 他突然坐了起来,捧着华子的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华子,我要亲手抓住老孟。 华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我和李林从部队回来就商量好了,我们一定要亲手抓住老孟。 华子不解地问:这不是公安机关的事吗? 公安那边有那么多的案子,人员精力都有限,再说老孟又是从我们手上逃掉的,我和李林一定要亲手把他抓回来。 华子定定地望着刘春来,望了许久,半晌之后才说:如果你真有这个心思,那我支持你。否则,你会觉得不幸福。我和你在一起,就是要让你幸福。 刘春来又一次抱住了华子。 新婚的夜里,刘春来向华子说出了许多心里话。 19.行动 李林的父亲为他的工作可以说是费尽心思,在动用了多年的关系后,终于为他在工商所联系到了一份工作,而且还是干部编制。 李林有了工作,全家人都眉开眼笑的。 上班时,李林坐在桌子前,就会想起老孟。老孟像yīn魂一样久久不能在他的生活里散去,他睁眼是老孟,闭上眼睛还是老孟。老孟此时成了他心里的一道魔,一想起老孟,他就有些恍惚,有几次把报表都填错了。 终于有一天,下班后,李林来到了刘春来家。 刘春来正坐在院子里,望着西天的云彩发呆。太阳已经西斜,却依然把天空染得红彤彤的。 刘春来看见李林,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了好几遍。 李林也低下头打量着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你看我干什么? 刘春来撇着嘴说:听说你找了工作,上班了?不错嘛。 李林也煞有介事地把刘春来端详了一番:你这蜜月看来过得也不错呀。 刘春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拉起李林:走,喝酒去。 两个人找到一家小酒馆,三两杯酒下肚之后,李林就皱起了眉头:我这班上得闹心,老是想起部队的事,想起那个老孟。一想起这些,我干什么都没心思。 刘春来端着酒杯呆呆地望着李林,半晌,他突然说:还记得我们刚从部队回来时说过的话吗? 李林狠狠地了下酒杯:不抓住老孟誓不为人。 刘春来一口气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不抓住老孟,我就是再结十次婚也高兴不起来。 唉,我和你一样,现在就是给我个省长干也没意思。 两个人从小酒馆里走出来时,显然都喝多了。他们相互搀扶着,最后就抱住了路边的一棵树。 李林,我跟你说啊,不抓住老孟,我这心不甘哪! 班长,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我早就想好了,过几天我就去山水市抓老孟。 我也去。李林的脸涨得通红。 刘春来摇摇头:你都有工作了,你就别去了。 李林突然把头仰靠在树上,嘶喊道:工作以后还会有的,可老孟只有一个。不抓住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刘春来踉跄着抱住了李林:李林,谢谢你,你还是我的好战友。 李林努力地挺起身体,让自己站得稳一些:春来,从现在开始你还是我的班长,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两天后,刘春来和李林登上了去山水市的长途客车。 李林出发时,没有和父母打招呼。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父母都不会同意他去寻找老孟。他在办公室留下了一封辞职信,同时也在家里的饭桌上也留下了一封信。 在给父母的信里他写道: 爸爸、妈妈,我走了。我曾经是个战士,却因工作上的失误留下了深深的遗憾,让罪犯从自己的手里跑掉了。这是我一生的遗憾和耻辱。爸、妈,我知道,你们对我好,但问题是只要一天不将罪犯抓获,我的内心就永远不会安宁。爸爸、妈妈,请你们理解我!等我们配合公安机关把那罪犯抓获后,我就会回来好好上班,为你们养老 这封信,李林的母亲看了,父亲也看了。父亲三两把就把信撕碎了,然后,背着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母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絮叨着:看看你这儿子,都多大了,还让人这么cāo心。好好的工作不要,说走就走了。 父亲大声地吼着:让他去。公安局那么多人,还显得着他了?他以为自己是谁啊!他走就走,就当咱们没养过这个儿子。 父母的气愤自不待言。可生完气了,他们就又开始为儿子牵肠挂肚了。 20.线人 要找到老孟,他们首先就得找到王伟。在他们的心里,王伟是离老孟最近的人。 当他们在公安局找到王伟时,王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王伟刚办完案回来。他把一副手铐狠狠地摔在桌子上,看来这次的行动又扑了一个空。 你俩怎么又回来了?王伟奇怪地看着他们。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是来找老孟的。 王伟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 大队长,最近有老孟的消息吗? 办公室里的人进进出出,王伟自然不好说话,他摆摆手,把两个人带到了大门口。 王伟看着两个人思忖了一下,这才说:公安局办案的纪律你们应该是清楚的。 那老孟的案子还归不归你管? 王伟点点头。 那案子的情况你肯定清楚,老孟到底还有没有消息?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抢着问道。 王伟yù言又止的样子。 大队长,我们信任你,你也该信任我们吧,我们不是外人。刘春来急得就差赌咒发誓了。 王伟搓着手说:我不是把你俩当外人。我们有纪律,谁的案子谁负责,内部之间也不允许乱打听,况且,你们已经复员了。 刘春来上前一步,急切地抓住王伟的胳膊:大队长,告诉你,我们人是退伍了,可心却没退伍。老孟一天抓不到,我们一天都不得安生。这次来山水市,我们就打算在这里扎下去了,不抓到老孟,决不回家。 王伟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看看刘春来,再看看李林,然后说了句:你们跟我来。 王伟带着两个人到了公安局的后院,这里是值班人员的宿舍。此时的宿舍是空的,王伟给两人倒了水,就坐在椅子上,掏出烟给自己点了一支,又把烟盒推到两人面前。两个人也不客气,各自点上烟,慢慢抽起来。 王伟很重地吐了口烟,说:实话跟你们说,现在咱们三个人都是说不清楚的人。外面都在传咱们收了老孟的钱,我现在虽然还负责老孟的案子,可我并不是主办人,只是协办,核心的消息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老孟的案子在局里属于大案要案,他人跑了,可他的案子并没有撤。现在是外松内紧,除了友邻省市发送了协查通报,还撒出大批的线人。一有消息,我们就会收网。 听了王伟的话,刘春来和李林的表情就有些失望。公安局的一些内部纪律他们是懂的,他们也相信王伟所说的话,但他们还是感到了失落,原以为这次来山水市,王伟会给安排一些具体的工作,让他们大展身手。可没想到却是眼前这样一个局面。 王伟见两人的情绪低落下来,就安慰道: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们不该来,来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可老孟一天不抓住,我们就吃不香、睡不好。我们在家里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这次过来,李林把工作都辞掉了。不抓住老孟,我们是不会回去的!刘春来攥着拳头,一副孤注一掷的样子。 李林站起身,走到王伟身边:大队长,咱们曾经也算是战友,我们不会给你添乱的。老孟是我们共同的痛,我们自愿过来抓老孟,不是想让谁表扬我们,我们只是完成自己的心愿。老孟抓到了,我们的心也就踏实了。不管以后做什么,这一段总算过去了。我们想清清白白地活,不想活得这么窝囊。 王伟抬起头,又一次盯紧了两人,半晌,才叹了口气:实话跟你们说吧,老孟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我这心里比你们还急。 李林上前一步:大队长,只要你还相信我们,就把老孟的基本情况告诉我们,我们肯定不会给你添乱。哪怕不能亲手抓住老孟,就是给你们当个线人也行,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及时向你们汇报。 作为曾经一起出生入死、执行过多次任务的王伟,从不曾怀疑过眼前的两位战友,就像从没有怀疑过自己一样。可老孟毕竟是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逃走的,就是他们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部队有部队的纪律,公安局也有公安局的规定。现在,不但他们提前复员,他自己也被免去了大队长的职务。对于这一结果,他心服口服,自古以来立功受奖,过失受罚。但让他窝火的是如果当时自己的警惕xìng再高一点,老孟决不可能逃走。就是这一致命的疏忽,让老孟乘虚而逃。他心不甘,情不愿,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事情发生后,他曾暗暗地责备自己。可光责备又有何用,他要拿出实际行动,亲手抓住老孟,把山水市的dú网一举打掉,才是最后的胜利。当刘春来和李林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被两个人的行为感动了。在得知刘春来撇下新婚的妻子,李林毅然决然地辞去公职,准备在山水市坚守下去的时候,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李林和刘春来眼见王伟有些动容,忙不失时机地说:大队长,请你相信我们。咱们曾配合办过那么多案子,规矩我们还是懂的,我们不会乱来的。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一天抓不到老孟,我们就一天不会离开山水市。 王伟长长地吁了口气,站起来说:那你们跟我来吧。 王伟被两个人的执著打动了,但他也有自己的分寸。最近,办案组已经开始行动,四处撒网寻找着老孟。王伟思忖再三,决定还是从老孟的老窝入手,虽然不是明智的办法,但也只能守株待兔,希望老孟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王伟骑着三轮摩托车,带着两个人驶出了公安局。 王伟不说去哪儿,两个人也不问。不一会儿,摩托车停在了一所大学的门前。王伟从车上跳下来说:老孟有个儿子,叫孟星,就在这个大学里读书。学的是金融专业,现在读大三。 说完,王伟又用摩托车带着他们过大街,穿小巷地来到一座二层小楼前。小楼的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万家平安装饰公司。 王伟冲里面呶呶嘴,小声地说:这是老孟的公司,以前他每天都到这里来上班。 两个人努力地向小楼里张望,此时已经是晚上,家家户户的窗口都亮了起来。老孟的公司也有两个房间的灯在亮着,透过窗户,不时地有人影在晃动。 两个人的心顿时紧张了起来,仿佛老孟此时就在这里,心跳也有些加快。 看着两个人奇怪的表情,王伟在他们的肩上拍了一把,又一次发动了摩托车。车子七拐八绕地就到了一幢居民楼前,王伟没有熄火,一边用脚点着地,一边用手指着一个单元的窗口jiāo待着:左手第二个窗户就是他家。以前,他每天都会回到这里,周末的时候,他儿子有时也会回来。 说完,他一溜烟地把摩托车开到公安局附近才停了下来,回过头说: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些,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但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抓老孟,也只能通过这些线索入手了。如果你们愿意,就算帮我做个线人,有什么情况直接和我联系,不要找任何人。 两个人站在暗影里,望着面目不清的王伟,心里有几分感动。他们感动的是王伟直到现在还能如此地信任他们,在这之前,他们不知道老孟的任何线索,现在,在掌握了老孟的基本情况后,这就给他们以后的行动指明了方向。 刘春来和李林几乎是同时举起手,给王伟敬了一个礼:大队长,我们记住了,谢谢你。 王伟已经转身走了几步,听到两人这么说,回过头纠正道:别再叫我大队长了,现在我只是个普通的刑警。 接着,王伟就发动了摩托车,驶进了公安局的大门。 两个人一直望着王伟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才往回走去。 在山水市当了四年兵,也在这里生活了四年,但他们对山水市的环境并不算熟悉。为了在这里长期驻扎下去,他们下了长途车,就在车站附近租了一间平房。这次见到王伟收获很大,至少关于老孟的线索已经变得清晰了起来。他们似乎也离老孟又近了一步。在这样的夜晚,他们异常的兴奋。 他们从外面买了些酒菜,带回到出租房,一边吃一边聊着,仿佛成功在即。他们清楚,明天就可以行动了。 那一夜,刘春来和李林谁也没有睡踏实,睁眼闭眼都是老孟的身影。 21.孟星 孟星做梦也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是个dú枭,他甚至怀疑公安局的人搞错了。 父亲出事后,公安局的人找他谈过话,无非是给他讲一些政策,希望他主动提供父亲的线索。他猜不出父亲可能去哪儿,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从来没有离开过山水市。他也把自己对父亲的认识说了出来,然后恳切地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爸怎么会是dú贩呢?这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公安局的人拍拍手里的公文包:我们都跟踪他几年了,怎么会搞错。 那时,他大脑一片空白,以前所有关于父亲的细节一股脑儿地在脑海里闪现出来。他思来想去想不通。可眼下,父亲的的确确消失了。他从小就没有了母亲,难道,父亲也将离他而去? 就在父亲消失了一个月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银行卡里又多出了一大笔钱。自从考上大学后,父亲每个月都会按时往卡里打一些钱,算不上宽裕,也说不上紧张,卡里的钱总能让他从容地过上一个月。 这一次,父亲可以说给他打了一笔巨款,数目超过了万元,这是前所未有的。钱无疑是父亲打来的,这一信息同时也在提示他,父亲目前还是安全的,也是自由的。 他跑回宿舍,拿出银行卡想了好久。他开始思念父亲,不论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对他来说父亲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父亲就是父亲,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然而,父亲又在哪里?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孟星更加刻骨地思念父亲。有时,他在夜里突然醒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在梦里,父亲就在他的身边,给他掖被子,抚摸着他的脸,就像小时候一样。可当他努力睁开眼睛时,父亲却不在身边,他的心撕裂一般地疼痛,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那一阵子,关于父亲的通缉令依然张贴得到处都是,他每次看见都会远远地躲开。 一次,他和女朋友杨悦走在校园里,忽然,杨悦在一根电线杆下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看那张告示,半开玩笑地说:孟星,这个人也姓孟呢。 他走过去,拉住杨悦的胳膊就走,走了一段路才停下来:以后你不要看那些东西。 杨悦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看都不让看?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赶紧解释道:那些东西和咱们没关系,离它们越远越好。 杨悦不以为然地笑了:就为这个呀,好吧,不看就不看。看你急得那样,好像那人是你什么人似的。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不再说话,径直往前走去。 从那以后,他还发现自己出了校园后,总觉得背后有眼睛在盯着自己,他回过头去,那目光又消失了。等他再往前走时,那双眼睛似乎又出现在他的背后。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有几次,他都回到宿舍了,却觉得窗外仍有人在盯着他。他拉开窗帘的一角,看到街上的行人正行色匆匆地赶路。当他放下窗帘,那种感觉就又出现了。后来,他就想,一定是自己多心了。于是,干脆把窗帘拉开,把音响打开,自己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但那种被偷窥的感觉仍然存在,他又一次把窗帘拉上,这种奇怪的感觉弄得他坐卧不安。 以前,每到周末,他都要回家陪父亲吃顿饭。父亲最爱听他讲学校里发生的事了,他说了一遍又一遍,父亲总是津津有味地听着。听得多了,父亲就记住了同学的名字,偶尔还会问起某个同学怎么样了? 父亲在知道他有女朋友后,便嘱咐他:儿子,什么时候把杨悦带回来,让爸看看。 那时,他总是回答父亲:不急,过一阵再说。 父亲的样子似乎比他还急,不停地向他打听杨悦家里的情况。关于杨悦的家庭他并不清楚,只知道杨悦的家在一个小县城。在他的心里,杨悦家庭怎样与他并无关系,他喜欢的只是杨悦这个人。 父亲消失后,他无家可归。家已经被公安局封了。有几次,周末时他竟身不由己地回到家里,直到走近门口,看到门上的封条,他才醒悟过来。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望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家门,心里百感jiāo集。呆怔片刻,他从楼道里走出来,来到楼下,抬头望向那扇自家的窗口时,猛然,他就想起了父亲,眼睛也潮湿了。 回到公寓,他躺在床上,开始回忆起自己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现在父亲突然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他就像失去了一种依傍,无着无落。 又是一个周末,学校里的学生有的回家,有的进了图书馆,校园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以前每逢周末,下课铃一响,孟星总是第一个冲出学校。那时的生活对他来说,既规律又温馨。可现在,他没有了回家的指望,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他先到图书馆看了一会儿书,人也是心不在焉的,然后转身又回到教室。教室里只有三两个学生在那儿聊天,看见他进来,有同学奇怪地问:孟星,你怎么还不回家? 他不好回答什么,笑一笑,离开了教室。 在外面转了一圈后,他回到了宿舍。 这天,当他走到门口时,发现门口放了一个塑料提袋,里面装着盒饭。他怔了一下,忙打开门,把盒饭拎进屋里。最初,他曾怀疑是别人把盒饭送错了地方,他站在门口喊:这是谁定的盒饭? 没有人应声。楼道里依然很静。 他又喊了一会儿,才用钥匙打开了房门。看着眼前的盒饭,他有些疑惑,也有些茫然,当他犹豫着把饭菜打开,一股熟悉的味道迎面扑了过来。那一刻,他的眼泪差点落下来。这是他和父亲每次周末时,父亲时常点的老三样。 他意识到了什么,打开门,往楼道里张望。此时的楼道静静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只隐约传来其他房间电视里的声音。 他又一次回到屋里,看着桌上的饭菜。用手摸上去,饭菜还是热乎的,这说明父亲刚刚来过。也许父亲正躲在某个角落,望着他。他跑到窗前,拉开窗帘,向外面看去。街上已不似白天那般热闹,有零星的路人走过。他将窗帘彻底打开,再也没有合上,冥冥之中,他觉得父亲就在自己的身边。 他坐下来,看着饭菜,眼泪一点一滴地流了下来。他吃一口饭,抹一次眼泪,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说:爸,你在哪里,我想你。 这么想着,眼泪终于汹涌地流了出来。 那顿饭他吃了很长时间,仿佛父亲就坐在他的面前,和以前一样。 此时,他明白无误地知道,父亲还在山水市,而且,就在他的身边。虽然,他看不到父亲,但父亲正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告诉他,自己会守候在他的身边。这么想过了,他有些兴奋,但同时又为父亲担心起来。父亲是公安局通缉的要犯,说不定什么时候,父亲就会被人抓起来。想到这儿,他真想大哭一场,为父亲、也为自己。 第六章 22.业余侦探 刘春来和李林已经跟踪孟星有一段时间了,他们想通过孟星的蛛丝马迹,捕捉到老孟的气味。他们也曾经近距离地接触过孟星。 那天,放学后的孟星迎面走过来,在与孟星擦肩而过时,他们甚至在孟星的眼睛里感受到了一丝忧郁。在他们看来,孟星在众多的学生中,除了面色有些苍白,眼神略带忧伤外,与普通学生别无二致。 经过一段时间的跟踪,他们并没有在孟星的身上发现什么。每天,除了上课,去食堂吃饭,就是躲在图书馆里看书。晚一点的时候,孟星就骑着自行车,穿过一条马路,再转一个弯,就回到了公寓。即便是对公寓的暗中观察,他们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孟星照旧早出晚归,生活得很有规律。 又过了几天,他们发现孟星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后来,他们知道那女孩子叫杨悦,是孟星的同班同学,也是他的女朋友。 接下来,两个人还去了一趟万家平安装饰公司。这也是王伟提供的线索之一。那天,他们走进万家平安装饰公司时,一副长驱直入的架式。 接待他们的正是公司的小柳。小柳带着职业xìng的微笑,热情地问:两位是想装修吗? 他们点点头:看看,咨询一下。 小柳就把两个人带到了设计师小刘的办公室。 小刘正在接待客户。桌子上摊着一大堆图纸,他正耐心地给客户讲解着最新的装修理念和风格。看到他们,小刘友好地笑笑说:请稍等一下。 两个人看了眼小刘,就走了出来。他们的注意力不在小刘的身上。 小柳从旁边追了上来:两位请稍等一下,我们的设计师很快就会接待二位。 刘春来扬起了下巴:我想和你们的老板谈谈。 小柳毫不犹豫地说:那请跟我来。 小柳把他们带到老于的屋子里。 老于正在查账。以前公司的账目都是老孟一个人在管,老孟失踪后,老于就全面负责起来。他这一查账不要紧,发现公司竟亏损了几十万。这让老于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孟从没有跟他提起过公司亏损的事,看着他整天乐呵呵的,似乎公司运转得很正常。而且,每个月大家也都能按时拿到工资,奖金也从未短缺过。有时候,老孟还把大家带到饭店去吃一顿。点菜时,老孟从不小气,把菜单往众人面前一推:想吃什么就点,千万别跟我客气。 在众人眼里,老孟的公司做得还不错,起码是不亏本的。众人也就放心地吃,神清气爽地努力工作。 老孟突然间出事了,这让公司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公安局一定是搞错了,老孟怎么会是dú枭呢?然而,公安局毕竟是公安局,通缉令一发,他们也只能把老孟当成一个要犯了。 老于正在为公司亏损的几十万焦头烂额的时候,刘春来和李林来了。 李林开门见山地问:你是老板? 老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笑着看着他们:你们有什么事?我姓于,现在公司由我负责,有什么事就冲我说。 刘春来把屋子打量了一下,然后冲老于说:能把你们的执照拿给我看看吗? 老于犹豫了一下,从保险柜里取出了营业执照:你们不是工商局的吧?工商局的人我都见过,他们一年来检查一次。 你不用紧张,我们就是想装修房子,先到你们这儿考察一下。 老于脸上的表情立刻轻松起来:那就看吧,都是真名实姓。我们公司可是名声在外,客户也都很信任我们。 执照上的确赫然写着老孟的名字,刘春来把执照还给老于:你不是老板,我们想和老板面谈。 老于笑笑:是这样,我们老板不在,有事跟我说一样的。 李林拍了拍沙发的扶手:你们老板是出差了,还是没过来? 老于赔着小心说:啊,是出差了,可能得等一阵子才能回来。不过,有事跟我说也行。 两个人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就等你们老板回来再谈吧。我们这次可是个大工程,一定要和你们老板谈。 老于招呼小柳一起把客人送到门口,他不停地重复着:其实您找我谈也一样,我们一定保质保量。 两个人冲老于挥挥手,没有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老于看着客人消失在视线里,才摇摇头,无奈地走进公司。 23.万家平安装饰公司 自从老孟出事后,公司的门前经常会出现一些陌生的面孔。他们看似和一般的路人没什么区别,仔细观察却发现那些人不时地变换着位置和角度,时不时地向这里张望。 老于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他一眼就看出,这些人是警察。老孟跑了,这里就成了重要的监视点。 那一阵子,老孟消失了。通缉令贴出来后,公司的业务一下子就冷清了,没有谁会找一个dú枭开的装修公司干活,偶尔有一些不知深浅的人,会到公司里转转,了解些业务,打听完了,也就走了。 那些日子,公司里还是有事可做的,以前的一些装修活还没有收工,老于就带着大家不停地跑工地,只留下小柳负责接待。工地上的活陆续干完了,公司就真的冷清下来了。老于就是在这时开始整理公司的账目,这一整理不要紧,严重的亏损令他瞠目结舌。 那几天,老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他的经历中,自己从不曾大富大贵过,可自从跟着老孟拉起装修队开始,日子也算走上了正常,谈不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别人好,也决不比别人差。现在老于为公司的现状感到茫然和无助,如果能继续接到单子的话,公司还能维持下去,该欠的账继续先欠着。老孟消失一个月后,讨债的人就陆续来了。先是打电话,后来就是追上门来,都是一些建材商。公司进货后总是按惯例压一些建材商的款先不结,而建材商也明白,公司总是要进货的,因此建材商也不急于结账。现在,全山水市的人都知道老孟出事了,万家平安做不下去了,那些亏欠着的建材商心里没了底,一股脑儿蜂拥着找上门来。 老于没钱可结,走投无路的老于只能考虑把公司的房子卖了。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但真要卖了房,万家平安公司也就不存在了。一想到公司的房子,他就想到了和老孟这么多年拼搏的经历。老于陷入到了一种矛盾和痛苦之中。 也就是在这时,老于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是一个早晨,老于刚到公司,小柳就大惊失色地喊起来:于总你看,还是昨天那几个人。 小柳手指着窗外,老于顺着小柳手指的方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公安局的便衣。在那几个便衣里也出现了刘春来和李林的身影。老于平淡地冲小柳说:这里没你的事,别大呼小叫的,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也就在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电话一响,老于就头疼,电话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建材商催着结钱。 电话响了一气儿,又响了一气儿,没完没了的样子。 老于没好气地拿起电话:不是跟你说了吗,公司现在没钱,等缓一阵儿,马上给你结。 对方半天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给公司的账上打了一些钱,先把欠的账还了,然后把公司贴上封条。 就这一句话,老于身上的汗毛孔立时竖了起来这是老孟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把电话听筒捂上,紧张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你在哪儿? 老孟在电话里平静地说:钱应该已经到账了,还了账你们就马上离开公司。别忘了把大门锁好,有机会我会见你的。 老孟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老于举着话筒,任凭电话的忙音“嘟嘟”地响着。好半晌,他才把电话挂上。 老于没有把老孟来电话的事告诉任何人,他也没有报告给公安局。公安局找他们谈话时曾jiāo待过,只要有老孟的消息就马上报告。老于并没有那么做,他当天就让人把款提出来,然后亲自到建材商那里,把欠的款项一一还上了。 回到公司后,老于把公司所有的人召集起来开了一个会。他用非常压抑的声音说:咱们都散了吧。 公司的人就都散了。老孟出了这事,所有的人也都提心吊胆着。他们已经在这种提心吊胆中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老于说散了,也就真的该散了。 剩下老于一个人时,他从公司的楼上到楼下又走了一遍,把每个房间的灯关掉,门关上。来到一楼时,他把水和电的闸门也仔细地关了,然后,锁上大门,把写好的封条拿出来,小心地贴在门上。 走出大门后,他又把院里的铁门锁好。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路边抽了一支烟,又抽了一支烟。在抽烟的过程中,他和老孟在一起共事的情形过电影似的在脑子里放了一遍。这时,他忽然看到了站在马路对面的刘春来和李林,面对着这两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他想了半天,才想起几天前在公司里好像见过他们。在潜意识里,他已经把眼前的两个人当成公安局的便衣了。 刘春来和李林看见门上的封条,又望一眼老于,这才过来说:老板,公司怎么不做了? 老于眯着眼看着远处说:不做了,你们也不用这么辛苦地盯着它了。 老于说完,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了。 老于走了,刘春来和李林望一眼身后锁着的铁门,又望一眼老于离去的方向,心里有些怅然。 24.跟踪 刘春来和李林这段时间跟侦探一样,最初的跟踪对象是老孟的儿子孟星。他们在孟星经常出入的校园和公寓之间潜伏、蹲守,有时一盯就是几个小时。以前,执行任务时练就的潜伏功夫,这时正好派上了用场。他们安静地守候着,像猎人一样睁大了眼睛。然而,一天两天,一连好多天过去了,他们几乎掌握了孟星所有的生活规律,可以说,孟星的生活单调而又规律。期间,他们甚至发现了杨悦,那是一个很朴实的女孩子,两个人牵着手在校园里散漫地走着。从表面上看,他们是一对很般配的恋人。接下来,他们也跟踪过杨悦,杨悦就住在校园里的学生公寓,平时很少离开校园,即便出校门,也是到附近的商场买一些生活用品,匆匆地去,又匆匆地回。 在跟踪了孟星一段时间以后,刘春来和李林就把目光转向了万家平安装饰公司。在近距离地与公司接触后,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就把蹲守的重点放在了万家平安装饰公司。他们跟踪过进进出出的人,也跟踪过老于、小刘和小柳等人。 公司坐落在一条热闹的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每一个进出公司的人都可能与老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事情的发展远比他们预料的变化要快得多,万家平安装饰公司突然间大门紧闭,贴上封条。而且,老于在路过他们身边时,竟说出一句让他们后背冒凉气的话:你们也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很显然,老于意识到了什么,甚至还把他们当成了公安局的便衣。 两个人回到住处后,仔仔细细地分析了一番,分析的结果是老孟哪里都可能去,也哪里都未必去。中国这么大,又从哪里开始寻找老孟呢?按说老孟做贩dú生意,直接和国外的dú贩打jiāo道,真要逃到国外去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样一想,两个人的心就冷了下来。 在绝望的时候,他们又一次想到了刑侦大队的王伟。这时候,他们希望王伟能给他们指点迷津。他们知道,王伟办案是有纪律的,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但凭着这么多年和王伟出生入死的情谊,王伟在这时候是可能会给他们指点一二的。 那天晚上,他们静静地等候在公安局的门口。 王伟走出公安局大门时,显出一身疲惫。两人迎了上去,王伟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向前走去。两人急忙跟在后面。 王伟走到了一家牛ròu馆门前,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冲服务员说:大碗牛ròu面一碗,快点儿。 然后,才回过头,冲两人问:你们吃点儿什么? 两个人摇摇头。 牛ròu面很快热气腾腾地端上来了。王伟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这才缓过劲儿来:哥儿们,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王伟很快把那碗牛ròu面吃完了,汤也三两口喝了个精光,这才抹抹嘴说:怎么,有情况? 两人又一次摇摇头,愁眉苦脸地望着王伟。 王伟显然有些失落,他慢慢地点上一支烟,很深地吸了两口:你们找我,我还以为有什么情况呢。 刘春来把身体向前探着,小声地说:老孟真的是蒸发了。我们跟踪了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这么长时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王伟吐出口烟,看着眼前飘飘dàngdàng的烟雾:我看你们还是回家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大队长,我们找你,可不是想听你说这些话的。我把工作都辞了,春来也是撇下了新媳fù,我们这次发誓一定要把老孟抓到。难道您就不希望抓到他吗?老孟一天不抓到,咱们三个人就谁也过不上踏实的日子。 王伟看着两个人,颇有些无奈地说:抓老孟的心情我比你们还急。我干了二十多年警察,老孟这件事是我栽得最狠的一次,你们以为我就不想抓住他? 刘春来接过王伟的话,盯着他的眼睛说:那你就不该让我们回家。我们早就说过,不抓住老孟,我们不会走! 王伟把烟蒂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我跟你们说过,老孟的案子我不管了,现在由别人来负责。我知道,你们找我是想打听老孟的消息。 刘春来和李林的眼睛紧紧地盯住王伟,不相信地问:你就一点儿也不知道老孟的消息? 王伟抓了抓头,把一张十元钱放在桌子上,冲服务员说:钱放这儿了。 说完,就从牛ròu馆里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一个胡同口,左右看看没人,才冲跟过来的两个人说:老孟的事我的确也知道的不多。 李林似乎从王伟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大队长,你还信不过我们吗?你给我们透露一点儿,就一点儿,我们也好有个方向。 王伟从兜里摸出烟点上,这才说:老孟并没有走远,还在市里。几天前,他还和万家平安的人通过电话。 两个人听了王伟的话,仿佛在茫茫黑夜中看见了星斗,人立时精神了许多。 看着两个人兴奋的神情,王伟又补充道:这我也是听负责老孟案子的人透露的。别的,我真的就不知道了。 说完,王伟转身走进了黑暗中。忽然,走了几步路的王伟扭回头,说了句:祝你们好运! 王伟提供的信息令两个人如获至宝,他们兴冲冲地回到出租房里,打开门,就看到了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一封信。信是华子寄来的,华子隔三差五的给刘春来写信,这次的信却与以前不同。华子在信中告诉刘春来,她怀孕了,已经有三个月了。华子每次写信都很格式化,前面的内容多是一些思念的话,最后则是鼓励的话,从他离开家门之前,华子就一直在支持他,他也曾对华子许诺:只要抓到老孟,就一定和她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他对华子说这些话时,华子流泪了。他永远也忘不了,华子绵绵不绝的泪水弄湿了他的胳膊。 不管怎样,接到华子的来信,他还是无比高兴。他躺在床上,把华子的信放在胸前,冲李林按捺不住地说:李林,我有孩子了。 李林显然没有他那么兴奋,倒是老气横秋地说:春来,这回可是苦了华子了。 直到这时,刘春来才从热血浇头的冲动中冷静下来,他把信小心地放进信封里,塞到枕头底下:抓到老孟咱就回去,我答应华子要陪她好好过日子。 李林没有说话,抱着头,仰望着天棚自言自语道:老孟啊老孟,你到底是跑到哪儿了? 25.生日 这天放学,孟星把杨悦带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以前杨悦也来过这里,帮孟星打扫卫生,收拾房间,但那种情况很少,也就那么几次。这段时间以来,孟星对杨悦总是一直不冷不热的,他一想起父亲,便对杨悦热情不起来。就是上课,他也总是在走神,渐渐就变得离群索居起来,有时和杨悦在一起时也是这样。杨悦就问他:孟星,我发现你这段时间有些不对劲儿,你怎么了? 孟星猛地回过神来:我没事儿啊。 他望着远处,眼神飘飘忽忽的。 杨悦有些不高兴地说:见到我你就不高兴,是不是你心里又有别人了? 孟星怔怔地看着杨悦,半天才反应过来:没有,你不要乱想。 他试着把手臂伸过去,抱住杨悦。 杨悦把他的手推开了:别勉强自己了,我发现你这些日子就是变了。 说完,杨悦扭身走出了公寓。 望着杨悦离去的背影,他的心里茫然而混乱,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的确,父亲自从出事以来,那个单纯、快乐的孟星就不见了,他变得心事重重起来。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随时随地他都会想起父亲。父亲让他走神,让他心绪纷乱,犹如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压在他的心间。 杨悦又一次来到孟星的公寓,是因为这一天是孟星的生日。 刚走上楼梯口,两个人几乎同时看到了门口放着的一盒蛋糕。孟星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他下意识地左右看看。这时的楼道里静静的,并没有人。他忙掏出钥匙,打开门,把蛋糕拿进屋里。 杨悦不解地看着他:咦,这是谁送给你的蛋糕? 孟星不以为然地瞥一眼蛋糕:一个朋友送来的。 他这么说过了,人就又开始走神儿。他想尽快把杨悦打发走,他想:父亲终于要出现了。 这些天来,他天天都在盼着见到父亲,可又怕见到父亲。 孟星小心地打开蛋糕盒,只见蛋糕上写着“生日快乐”,旁边还多了一张小纸条,内容是“你又长大了一岁”。 他很快地把纸条拿出来,叠好,放到裤兜里。 杨悦一边欣赏着蛋糕,一边嗔怪着:你朋友也真是,送蛋糕连名字也不留。 我知道是谁送的,当然用不着留名了。 杨悦笑着捶了他一拳:不过我还是有些奇怪,以前你过生日不是都回家嘛,这次怎么不回去了? 他小心地看一眼杨悦,忙说:我爸出差去外地了,赶不回来。 杨悦突然就不高兴了:去年你过生日时就答应我,带我去你家。这都一年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家门朝哪儿开呢。 他勉强地咧嘴笑一笑,半晌才说:急什么,我早晚会带你去的。 杨悦把蜡烛chā在蛋糕上,一一点燃了。 许个愿吧。杨悦轻轻地说。 他点点头,闭上了眼睛。这一瞬,他不仅想起了母亲,还想起了父亲。此时此刻,他不但没有母亲,身边也没有了相依为命的父亲。想到这儿,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滴落在面前的蛋糕上。 杨悦看见了,一脸的诧异:你怎么了? 他自知失态,忙把蜡烛吹灭,抹一把眼睛说:没事儿,可能是蜡烛熏着眼睛了。 接下来,两个人就吃起了蛋糕。杨悦小心地吃着蛋糕上漂亮的花朵,一副既心疼又享受的样子。美美地吃了几口蛋糕后,杨悦想起来什么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的说:明年咱们就毕业了,你还没跟我说说你的打算呢。 他心里很乱,胡乱地吃了两口蛋糕后,就冲杨悦说:对不起杨悦,我有点儿累了,你早点儿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杨悦满怀喜悦地来给孟星过生日,却不料是这样一个结果。尽管,她不期待这个生日会有多么浪漫,但至少她可以和孟星享受两个人在一起的温情。结果却是在她情绪大好时,孟星却发出了逐客令。她失望地站起身,看着桌上的蛋糕,再望一眼垂头丧气的孟星,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摸一摸孟星的头: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孟星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可能吧。 杨悦没有说话,走向门口。打开门的时候,她回头望着孟星说:你最近就是有点儿不对劲儿。 孟星没有理会杨悦奇怪的眼神。 杨悦走后,孟星从裤兜里取出那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又长大了一岁。 看着纸条上熟悉的笔迹,他仿佛又见到了父亲。每年过生日,父亲都会说这样的话。这一次,父亲又如约而至,只不过见面的情形有了不同。 此时此刻,望着桌上的蛋糕,他又一次强烈地思念父亲爸,你在哪儿啊? 他期待着父亲能够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冲动地拉开大门,向楼道里张望。与他住对面的邻居的房门虚掩着,房间里传来电视的声音。 他关上门,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向外望去。大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哪一个又是他的父亲呢? 那天晚上,他就那么呆呆地坐在房间里,门外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快速地奔到门口,拉开门。他多希望此时父亲能出现在他的面前。 后来,他和衣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睡了过去。 老孟也和儿子孟星一样,度过了焦灼的一个晚上。 他早早地就把给孟星过生日的蛋糕准备好,并在儿子回来之前把蛋糕放在了儿子的门前。那天,他小心地把门打开一条缝,在窄窄的缝隙里,他不仅看到了儿子,还看到了儿子的女朋友。孟星早就答应把女朋友带回去让他看看,可他一直也没有看到。令他惊喜的是,在儿子生日的这一天,他终于看到了儿子的女朋友杨悦。 眼瞅着儿子把蛋糕拎进房间后,他浑身无力地靠在了门上,想着儿子近在咫尺,他却不能和儿子相见,他只能一遍遍地在心里说:儿子,爸祝你生日快乐! 这时,他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去告诉孟星,自己就住他的对面。有两次,他已经把房门轻轻地打开了,想想后,又关上了。他明白,作为逃亡的人过早地暴露自己,只会多一份风险。为了自己,也为了儿子,他只能亲手把这扇亲情的门重重地合上了。 他躺在床上,小声地念叨着:儿子,祝你生日快乐。爸就在你身边,可爸不能见你,爸祝你开心、快乐。 他一边说,一边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在这个夜晚,父子俩一同煎熬着自己,思念着对方。 26.寻找 在城里没有发现老孟的踪迹,刘春来和李林就琢磨着要扩大搜寻范围。既然王伟告诉他们老孟还在山水市,他们就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而要去远一些的地方寻找老孟,就必须要有jiāo通工具。在这之前,刘春来写了封信给华子,他说为了寻找老孟,他打算买一辆摩托车。很快,华子就给他寄了一笔钱。华子刚工作不久,没有多少积蓄,这些钱一大部分都是华子借来的。华子理解刘春来,她相信老孟迟早会被抓住的,只要老孟归案,刘春来就能踏踏实实地和她过日子了。华子相信,两个人只要在一起,日子再苦也是幸福的。 刘春来和李林买来新摩托的那一天,两个人就像重新活了一遍,人立马精神了许多。摩托车停在小院里,刘春来绕着它一圈圈地走,一边搓着手,一边兴奋地说:这下好了,咱们离老孟又近了一步。 李林望着这辆红色的摩托车,想到了老孟。在他的幻觉里,老孟在前面跑,他和刘春来驾着摩托车在后面风驰电掣地追,那情形跟美国大片一样。不知为什么,他看见这辆红色的摩托车时,华子的样子一遍遍地在他的眼前闪过,他心里乱跳个不停。他望一眼红得耀眼的摩托车,又眯眼看着刘春来,慢悠悠地说:春来,你这辈子可是值了。 刘春来不解地看着他。 李林也不解释什么,骑上摩托车,回过头喊:春来,咱们出发! 他一踩油门,摩托车轰的一声蹿了出去。 摩托车在山路上绕了两个多小时后,就来到了那个小镇。这个小镇在他们心里是败走麦城的伤心之地。 那家小旅馆还在。从摩托车上跳下来,两个人奔着服务员冲过去。他们让服务员打开了老孟曾住过的那间客房,看着里面熟悉的一切,那天的情形又一次强烈地撞击着他们的心扉。 两个人站在房间里,恍若隔世。窗子被打开,有风吹进来,老孟跃窗而逃的身影仿佛犹在,刘春来扑过去看,窗外除了一片草地,再往前就是山了。树木葱茏的山林,绵延不绝地伸向远方。 提着一串钥匙的服务员见客人认真地打量着房间,忙热情地问:这房间你们还满意吧? 他们回过头,一脸的茫然。 服务员的表情有些不耐烦了:你们到底住不住啊? 刘春来这时才反应过来:住,干嘛不住。 服务员伸出手来:那就先jiāo五十元押金,到时多退少补。 服务员一走,两个人就关上门,站在窗前向外看。 刘春来身子一跳,就翻出了窗外。李林也跟着跳了出去。 两个人沿着草地,一直走到了山里。这时,他们又想起了当时追捕老孟的情形。那时,他们一直觉得老孟就在他们的前面,只要快跑,就能追上老孟。他们一连在山里搜寻了三天,结果,连老孟的影子也没看到。此时的老孟,难道还会在山里吗?虽然,他们也觉得这个想法不太靠谱,但他们还是来了,就像当时搜山时一样,两个人仔细地搜寻着。他们的样子就像是训练有素的警察,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直到晚上,两个人才返回旅馆。 第二天,他们又沿着当时追捕老孟的路线,在山里转悠了三天。最后,无功而返的他们又一次回到了山水市。 回到租住地,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门上贴着的纸条。那是房东留下的,内容是请他们尽快jiāo清房租。两个人的表情立时沉重起来,他们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也没有找出多余的钱来。其实,他们不用翻兜也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钱了。快进城的时候,摩托车就没油了,想加油,才发现身上已经没有一分钱,摩托车只能是被他们推了回来。 李林把头伸到水龙头底下,让凉水不停地冲着,然后,他猛一仰头,水淋淋地站在那儿,红着眼睛说:班长,咱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不能这么干等下去了。 刘春来正闷着头想办法,听了李林的话,抓上衣服说:走,咱现在就是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一身力气呢。 那天傍晚,他们直接去了山水市火车站的货场,两人寻找老孟时曾来过这里。这里经常聚集了一些卖力气的工人,货车一到,人们就拥上去帮人卸货,挣些小钱,补贴家用。 两个人一路上几乎没有说话。走进货场,一个工头模样的人正吆五喝六地组织人手卸货。他们赶到时,活已经安排完了。李林上前,一把抓住工头的肩膀:哎,师傅,还有我们俩呢。 工头看了他们一眼,摊摊手说:没活了,等明天吧。 李林就指着边上两个年龄稍大的人说:我俩年轻,有力气,干活肯定比他们强。 工头就斜着眼睛看他们一眼,又望一眼那两个正兴冲冲往前的人,喊道:哎,老歪,你们俩过来一下。 叫老歪的不知发生了什么,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头儿,咋的了? 工头冲他们点点头:你俩今天歇歇,让他俩去干。 老歪一听就急了:头儿,咋的,你胳膊肘往外拐呀? 工头就说:明天早晨,这一车货就得卸完,看你们那熊身体,我怕你们吃不消。你们歇歇,等明天有不急的活再说,今儿就让他俩干。 说到这儿,工头冲两个人呶呶嘴。 老歪回过头,不满地瞪着刘春来和李林。 刘春来冲老歪说了声:那就对不起了。 说完,拉起李林往货场走去。 老歪冲着两个人的背影嘀咕着: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孙子,抢了我们的活。 李林停下脚,要冲过去,被刘春来一把拉住了。刘春来咬着牙说:咱们这是从人家嘴里抢食,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啊。 两个人从晚上一直干到天亮,一辆车皮的活终于卸完了。他们当时就从工头的手里领到了一百块钱。 两人几乎是拖着身子走回到出租房。房东已经等在门口了。门一打开,房东就挤了进来。房东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一看到屋里的摩托车,就这看看,那摸摸,还伸手拍着摩托车说:这家伙不错。 刘春来把他从摩托车旁拉开,把一百块钱递到他的手上:给,这是房租,你数数。 房东看着钱,小心地数起来。临出门时还回过头说:你们那摩托车真不赖,到时候真没钱了,用它顶也行。 刘春来“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他倚在门上,几乎再没有力气走回到屋里。 第七章 27.老孟 老孟现在的名字叫张一水。这是他假身份证上的名字。自认为洗心革面的老孟很少走出那间公寓,他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盼着儿子孟星回来。只要到了放学时间,一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他便从虚掩的门缝里望外看着。孟星一步步地走过来,然后打开房门。有时儿子用钥匙开门之前,会在门口驻足一会儿,不放心似地在走廊里打量一番,这才chā上钥匙,打开了门。 孟星一进门,就“喀嗒”一声把门反锁上了。老孟的心也跟着响了一声。 虽然看不见儿子了,但他知道儿子近在咫尺,父子二人只隔了两扇门,一条通廊,加起来的直线距离不过是几米远。此时,老孟的心里是踏实的,也是幸福的。 孟星只要一回来,老孟的每一根神经都是活跃的,他蹑手蹑脚地在屋子里走着,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隔壁房间里的动静。儿子房间里传来的任何一丝响动,都会牵动着他的心,直到儿子的屋里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了,他才躺回到自己的床上。 老孟躺在床上很久了,仍没有一点睡意,眼前不停地闪现着儿子的身影。儿子从小到大时的种种场景,让老孟感到既辛酸又温馨。总之,老孟的心情是复杂的。 自从搬到这里后,老孟就买了一架高倍望远镜。他把望远镜架在窗台上,又用窗帘做了遮挡。开始的时候,他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躲在阳台的窗帘后面,将望远镜伸向窗帘的缝隙,仔细地观察着楼下的每一个人。老孟毕竟是老孟,他很快就从楼下的人群中发现了公安局的便衣。他知道,自己逃跑后,儿子就成了便衣跟踪的对象。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儿子是他的亲人,他之所以选择和儿子住在一起,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是要保护儿子的。从那以后,他每天的时间差不多都是通过那架高倍望远镜观察着外面的世界。后来,他又在望远镜里看到了刘春来和李林的身影,这两个曾押解过他的年轻的武警战士,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他一发现那两个武警战士,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当时历险的一幕幕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凭经验,他知道这两个武警战士的日子过得一定不太顺,自己毕竟是从他们两人手里逃脱的。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两张熟悉的面孔,他们有时蹲在树下,有时坐在小超市的门口,看似悠闲,目光却机警地打量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老孟透过望远镜看到,他们也曾经跟踪过儿子孟星。他们不远不近地跟在孟星身后,看着他进了楼,两个人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老孟握着望远镜的手开始有些抖,浑身湿漉漉的,他用手一摸,额头上也满是汗水。他瘫坐下来,闭上了眼睛。他现在是四面楚歌,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 更多的时候,他会看着那张假身份证发呆,尽管他清楚,“张一水”这个名字和照片上的面孔已经与以前的老孟没有任何关系了,但他的心还是悬着。 他知道,自己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追捕自己的通缉令经过风雨的冲刷,已是了无踪影,但这并不等于公安局的人对他失去了兴趣。外松内紧,办他案子的人一定正紧锣密鼓地制定新的方案,想方设法寻找他的踪迹。报纸上不是也经常报道有许多案子挂了十年二十年后,依然能够成功破获。 老孟孤独地坐在公寓里,常常想: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呢? 老孟没有那么大的智慧能把自己的命运和生活一眼看穿,但他还是想好了眼前的生活他每天都要和儿子在一起,哪怕只是看到儿子的身影。周末时,他偶尔会订定些饭菜放在儿子的房间外,让儿子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这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儿子过生日那天,他不仅看到了儿子,还破天荒看到了儿子的女朋友杨悦,这让他内心激动不已。他想冲过去,抱住儿子,说一声:儿子,生日快乐!可现在,他还不能这么做。尽管与儿子只有咫尺之遥,但目前自己唯一能够做到的,只能是静静地守着儿子,用自己的心去陪伴着他。 难过之后,老孟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不知道儿子将会用怎样的眼光来看自己。在这之前,他留给儿子的印象是可亲的,美好的,甚至还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些溺爱儿子。他一直希望儿子能过上好日子,不再经历自己所受的痛苦,于是他努力地为儿子积蓄着金钱。每一次贩dú后,看着那些实实在在的钞票,他的心就踏实了许多。他是这样打算的,这些钱在他活着时是不会动用的,只有当自己离开这个世界时,他才会把这些财富亲手奉献给儿子。这样,他才能放心地走,心满意足地离开。 自从干上贩dú这一行,尽管做得很隐蔽,但他还是想到了这一天。当这一天来临时,他才真正地意识到,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令人煎熬的事。他甚至也想过,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遵纪守法,这日子又会是怎样呢?当然,那又是另外一种生活了,他没法去想像那样一种结果。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只有这一种结果,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去承受。 许多个夜晚,他无法入眠,他多么希望抱住儿子,和儿子做一番倾诉,可是他不能,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他只能忍受着这种煎熬。可那种倾诉的yù望却越发的不可遏止起来,他打开灯,坐到桌前,拿出日记本,他有话要写给儿子:孟星,我的孩子,还记得小时候爸爸给你讲的故事吗?夜空的星星是那么的亮,你指着星星问离我们有多远?我说很远很远。你又问妈妈离我们有多远?我回答不上来。孩子,你从小就缺少母爱,我是想把父爱和母受一股脑都给你。现在看来,我也许是错了,但爸爸对你的爱是没有错的。 爸爸活到现在什么都不求了,爸爸想过要去自首,让法律去惩罚自己,可那时爸爸就会离开你。爸爸真是舍不得你啊!爸爸还要陪着你,看着你大学毕业,看着你成家立业…… 老孟趴在桌上不停地写着,眼前一片模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当他拉开窗帘时,天已经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28.探亲 华子的肚子已经显山露水了,张桂花看着华子慢慢隆起的肚子,她就多了许多的心事。 刘春来从新婚到现在已经有半年了,在这半年时间里,他没有回来过一次。关于儿子刘春来的信息,都是通过那几张薄薄的信纸传递过来的。华子每次看完刘春来的信,都会轻描淡写地说:春来在外面挺好的,他让您不用担心。 对于华子这么轻描淡写的描述,张桂花显然很不满意,每次看见华子给儿子写回信时就叮嘱道:你让春来抽空回来一趟,你都这个样子了,让他回来看看你。男人是放出去的风筝,你手里的线该紧的时候就得紧一紧…… 婆婆这么说时,华子嘴上满口答应着,可她该怎么写还是怎么写。于是,一封封的信寄出去后,刘春来依然没有回来的意思。 等不回儿子的张桂花就有些急了,她翻出儿子寄给华子的信,背着华子,悄悄地去了一趟邮电局。她按照信封上的地址,让邮电局的工作人员帮她发一封电报。工作人员认真地看着她问:阿姨,您要说什么呀? 张桂花想了想,赌气地说:你就说他妈要死了,让他回来看看。 工作人员很快就发了这样一封电报: 母病重速回 虽然只有这短短的几个字,内容却透露出急迫和危急。 刘春来拿到这封电报时,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在这之前,刘春来和李林已经通过一个公安局的线人得到了一些线索,那个线人提供山区的一个县里,发现了他们要找的人。但如果想知道更多具体的情况,得掏五百块钱的信息费。五百块钱对于两个赤手空拳的人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了。刘春来现在每个月也只能收到华子寄来的几十元钱。这时,两个人就想到了火车站的货场。现在,那里已经成了两个人经常光顾的地方,去的次数多了,和那些工头也就混熟了。熟了以后,他们才知道那个工头也当过兵,在陆军的一个侦察连里待过,会些拳脚。因为都是战友的关系,两个人就格外被关照,只要他们去就会有活干。每次干完活,还会比别人多收入几块钱。 这天,正当两个人准备去货场连续干上几天时,那封电报来了。 刘春来没有犹豫就火速返回了。 回到家里已是傍晚时分,张桂花和华子正坐在屋里吃饭,刘春来风尘仆仆地进了门。 他推开门,看着屋子里的人就愣在那里。华子惊呼一声:春来,你回来了? 她因为没有心理准备,筷子都掉到了地上。只有张桂花心里是有数的,她瞟了眼儿子,冲华子说:你去给春来盛碗饭,让他先吃饭吧。 刘春来这才说:妈,你没病呀? 张桂花“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你妈没病你就不能回来看看? 刘春来走到桌子前,坐了下去:妈…… 张桂花扭过头,手指着厨房里的华子:你看看你媳fù,她都这个样子了,你再不回来,孩子都该生下来了。 刘春来望着行走略显笨拙的华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忙过去接过华子手里的碗筷,埋下头,真真假假地吃起来。他怕自己的眼泪会掉下来,只能把头深埋下去。 这个家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屋里所有的一切,陌生的却是华子。华子嫁过来十几天,他就走了。他似乎还没有适应婚后的生活,就离开了家门。现在,他回来了,华子已经今非昔比,他的情绪就可想而知了。 那天晚上,母亲张桂花一直唠叨着对刘春来的不满。刘春来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 直到夜深了,刘春来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屋子里的一切和他走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新婚的大红缎子被换成了素色的,墙上还贴着红红的喜字。 两个人躺下时,刘春来把华子轻轻抱住了。他用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华子的肚子,哽着声音说:华子,对不起。 华子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努力地笑了一下,这才问:那个dú贩什么时候才能抓到啊? 提到老孟,刘春来就沉默了,想着临走前线人提供的线索,他沉吟了一会儿说:快了。 对于刘春来的回答,华子并没有多大的指望,她每次给刘春来写信,问到这个话题时,刘春来也都是这样回答的。 这次听到刘春来这么说时,华子也不再深问了,把脸伏在他的胸前:春来,咱们的孩子就快出生了。 刘春来就有些愧疚地说:你看你都这样了,我也没在你身边照顾一天。 华子并不接他的话茬儿,继续说下去: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呗。刘春来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华子撑起身子,直愣愣地望着黑暗中的刘春来。 刘春来伸出手,抚摸了一把华子的脸,坚定地说:我要是还抓不住老孟,就让咱儿子去抓。我就不相信,他还能飞了? 华子一下子扑在他的胸前,用手死死地抱住他,压低声音说:春来,你快抓住那个dú贩吧,我快要生了。 华子这么说时,刘春来也动了感情,他坐起来,打开了台灯:华子,我刘春来对不起你。我的心情你是知道的,老孟一天不抓住,我这心一天也踏实不下来,就是我人回到你身边,心也不在这里。华子,你等着我,等我把老孟抓到了,就回来和你过日子,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华子一把抱住了刘春来,眼泪止不住汹涌而出。华子一边哭,一边说:春来,你别说了,我说过一定要支持你,我等着那一天。 刘春来只在家里待了三天。每天华子上班时,他都用自行车带着华子把她送到学校,一直望着华子走进学校,他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 回到家里,他就尽量多陪着母亲,母亲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刘春来坐在小院里,听着母亲的絮叨,心却已经飞到了山水市。他想像着李林现在的进展,想着那个线人说过的话,人就有些走神儿。 张桂花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不高兴了。春来望着母亲,不知说什么好,他又何尝不想回家呢?可他现在人回来了,心却回不来了。过了好一会儿,他下决心似地冲母亲说:等我们这个工程完了,我就回来了,哪儿也不去了。 母亲好像有了盼头,又追问道:那你们这个工程什么时候能完啊? 快了,说快就快了。他低下头,说给母亲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傍晚的时候,刘春来去菜市场买了菜,然后又骑上自行车去接华子。 来到学校时,看见华子已经等在那里了。华子冲他笑一笑,就一脸幸福地坐在了自行车的后架上。他蹬着车子,摇起一串铃声。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三天一晃就过去了。 那天晚上,刘春来看着躺在身边的华子,忍了许久,还是说:华子,我明天早晨就得走,老孟已经有线索了,我怕时间长了有变故。 华子慢慢地撑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你走吧,我不拦你。说完,眼圈就红了。她伸出手,关掉了床边的台灯,紧紧地抱住了刘春来。 天快要亮时,华子和刘春来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两个人说了一阵悄悄话后,刘春来就出发了。 走到小院门口时,华子喊住了刘春来,把二百块钱塞在他的手里。刘春来一脸犯难的样子:你把每个月的工资都给我了,你吃什么花什么呀? 华子笑一笑说:我在家怎么都好办,不行还可以去借。 咱现在都已经借了那么多了。刘春来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华子摇摇头:没关系的,咱们还年轻,等你回来了,咱慢慢还呗。 刘春来的眼泪差点流了下来,他再也不敢停留了,拎起包,冲华子说了句:等着我,华子,我一定早点儿回来。 刘春来走了,走了好久,他才回了一次头,看见华子仍站在门口看着他。 他回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这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次他与华子的告别将成为永别。 29.假线人 刘春来回到山水市的住处,一眼就看见了眼睛红肿的李林,正站在门口等他。 看见他,李林又惊又喜地跑过去,从兜里掏出一些零零散散的钱,抑制不住兴奋地说:钱够了,正好五百,今天早晨刚凑齐的。 刘春来看着疲惫不堪的李林问:你又去货场了? 李林故作轻松地笑笑:你回家了,我也没别的事儿,就赶紧把钱挣出来算了。 说到这儿,李林想起来什么似地说:你妈的身体怎么样啊? 刘春来摇摇头:没事儿,她就是想看看我。 李林接过刘春来手里的包,放到屋里,就扯着他往外走:快走吧,咱们现在就去找那个线人。 刘春来看着李林熬红的双眼:你肯定几天都没睡觉了,今天歇一歇,明天再去吧。 李林像没听见一样,早已经打着了摩托车,大声地说:不用,一想起老孟,我就没觉了。 刘春来看着李林兴奋的样子,没说什么,一迈腿坐了上去。 摩托车一声轰鸣,冲了出去。 那个线人是他们在一家小旅馆的门前碰上的。前几天,两个人总去那家旅馆转悠,就发现了这个线人。旅馆里住了很多上访的人,这个人就帮人写告状信,出些主意什么的,人家就会给一些零用钱算是好处费了。 当时,两个人把老孟的通缉令拿出来,想让他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个人?那人一看见通缉令,眼睛立马就直了,然后上上下下地把他们打量了一番,有些吃惊地问:你们是公安局的? 刘春来摇摇头。 那个人就又问:你们找他干什么? 李林就不耐烦地说:这你就别管了,你就说看没看见过这个人吧? 那人就耸耸肩,嘴一撇,显然,他见过这种事情已经很多了。过了一会儿,他转转眼珠,一脸神秘地看着他们:这个人我还真见过,我也知道他在哪里。 刘春来和李林一听,立时瞪大了眼睛,两个人几乎同时抓住了他的胳膊,仿佛他就是要找的老孟,生怕他再一次跑掉。 快说,他现在在哪里? 这时,那个人反而不急了,他挣脱开两个人的手,嚷嚷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坏人,抓我干什么? 说着,他点点头,把两个人带到了一条小胡同里。 你们真想知道这个人的下落?他盯着两个人,慢悠悠地问。 两个人的眼睛牛一样地瞪着,刘春来气喘着说:快说,他在哪儿? 那人把脖子一缩,伸出一只手来。 李林不解地看着他:干吗? 钱呢?我总不能白告诉你们吧,这也叫资源是不是?我可不是活雷锋,我是指这个吃饭的。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 少了五百肯定不行。 两个人把所有的兜都翻遍了,只找出十几元钱,这还是两个人未来几天的生活费。 那人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我不管你们是干什么的,没有五百块钱,我一个字也不会透露。以前,我也给公安局的人提供过线索,他们也一样得给钱。我不管你找这个人干嘛,但不给钱我决不会说,我要是告诉你们了,这个人知道是我通风报信,那还不得要我的命。告诉你们,我干这事也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上,我容易吗? 刘春来这时也冷静了下来:那你倒是说说,我们又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那人耸耸肩膀,脱口而出:你们要找的人叫孟易达,贩dú的,几个月前公安局抓他时,半路上让他跑了,我说的对吧? 听到这儿,两人更是惊得睁大了眼睛。李林忍不住质问起那个人:你既然知道他的情况,为什么不报告给公安局? 那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公安又不是我爹,他们不给我好处,我凭什么向他们报告。原来的那个大队长王伟,你们听说过吧,我可是经常跟他打jiāo道,我还给他做过线人呢。 一提起王伟,两个人一下子对眼前这个人打消了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虑,看来这个人还真的有些道行。那人察颜观色地看着两个人,然后,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身份证说:我可是合法公民。我是林水县的,告诉你们,你们要找的老孟就在我们县里,我这么说,你们也找不到,他藏在一个山里,他还求我给他买过方便面呢。 两个人听到这儿,就不能不相信眼前这个人的话了。李林把那人的身份证拿过来,知道这人的确是林水县的,姓赵。 姓赵的线人就说:信不信由你们。我没时间跟你们耽误工夫,我还要给人写状子呢。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告状的人怎么这么多。 刘春来一把抓住赵线人:我们现在没钱,等过几天,我们再来找你。 赵线人笑了:不急,等你们钱凑够了再来找我,我包你们找到那个人。 两个人匆匆地走了。 赵线人冲着他们的背影喊:记住了是五百啊,少一分也不行,这年头没钱的事儿谁干啊。 从那家旅馆走回来,两个人其实是准备去货场的。他们计算过,拼命干上几天,就能凑够这五百块钱了。到那时,他们就可以抓到老孟了。没有料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刘春来收到了家里的电报。他只能匆匆地赶回去了。让刘春来没有想到的是,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李林一个人就凑够了五百块钱。 这时,两个人谁也无法再等了,只想在第一时间抓到老孟,越快越好。 他们再一次来到小旅馆门前时,果真看到了赵线人。赵线人似乎很悠闲,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地上还多了一份广告。广告是一块白布,上面写着:代人诉讼,书写状子,提供情况等。 赵线人正袖着手,半闭着眼睛在晒太阳,见到两个人时眼睛立刻睁开了。他下意识地抬了抬屁股,又坐下了,眼睛也半闭上了。 李林上前蹲下身子,拿出钱,在他面前晃一晃:看好了,这是五百块钱,说说老孟的下落吧。 赵线人睁开眼,真真假假地打了个哈欠:我说你们为这人花五百块钱值吗?你们可要想好了。 李林抓着他的肩膀摇晃着:别说废话,快说老孟在哪儿。 赵线人把手伸出来。李林一愣,刘春来反应过来:把钱给他吧。 赵线人接过钱,零零角角,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数完钱,把钱严严实实地塞到怀里,这才说:林水县向北走五公里,有个老爷山,山上有个洞,老孟一准就藏在那里。 刘春来上前一步,提着赵线人的膀子,一下子就把他拎了起来:你要是说谎,我们会来找你的。 赵线人急赤白脸,信誓旦旦地说:我骗你干什么?老孟又不是我爹,我藏他干啥?你们去找他,一准能找到,他都在那儿藏了好些日子了,光方便面就吃了几箱了。快去吧,晚了,他跑了可跟我没有关系。 当下,刘春来用摩托车载着李林“呼”的一声,驶出了城。没多久,前面的路标就显示不远就是林水县了,可刘春来却忽然把摩托车停了下来。 李林在后面问:怎么了,是不是没油了? 李林和刘春来先后从摩托车上下来。 咱俩现在去抓老孟肯定不合适,你说要不要先通知一下公安局?刘春来征询地看着李林。 见刘春来这么问,李林也犹豫了,想了半晌才说:咱们通知了公安局,万一那情报是假的怎么办?我看还是先摸摸情况,老孟如果真躲在那里,咱们再向林水县公安局报案也来得及。 刘春来琢磨了一下,觉得李林说得也有道理,于是两人又一次跨上摩托车,一阵风似地向林水县方向驶去。 此时,两个人的心恨不能立刻飞到老爷山。以前,他们当兵时在老爷山执行过任务,当赵线人说到老爷山时,两人都觉得赵线人不像是在骗人。李林在刘春来的身后喊道:春来,要是这次抓到老孟,你以后想干什么? 刘春来迎着风大声地说:这次真要能抓到老孟,我就回家好好和华子过日子。华子就要生孩子了,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当爸了,你呢? 李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呀,我要好好洗个澡,大吃大喝一顿,然后美美地睡上三天。 两人畅想着,风驰电掣般地把摩托车开到了老爷山下。 时间正是下午时分,他们在上山时看到了一个放牛的老汉。他们走过去,刘春来压低声音问老汉说:大爷,你知道山上有个洞吗? 老汉声音洪亮地说:你说的是观音洞吧?顺这儿照直走,再爬半个小时的山就到了。 李林好奇地看着老汉:大爷,您老也知道那个洞。 老汉咧开嘴笑了:你们都知道,我在这儿生活了一辈子,还能不知道?那里的香火旺得很,也灵验得很,你们多烧烧香,保你们平安。 两个人的心里急得不行,没等老汉说完,摩托车已经蹿出去很远了。 那个洞很好找,也很热闹,洞口立着一尊观世音的石像,一些善男信女在那里虔诚地烧香、磕头。他们走过去,才意识到上当了,这里哪会有什么老孟? 一路上,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山的,也不知是如何回到山水市的。回到住处,便大睡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刘春来摇晃着身子打开了门,却不料,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王伟。 王伟没有说话,径直走进屋里,一抬手,就把窗户推开了:看看你们,过的什么日子? 李林揉着惺忪的睡眼,见是王伟,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大队长,老孟抓到了? 王伟看了两个人一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们几天前,是不是见到那个姓赵的? 刘春来一脸惊愕地看着王伟:大队长,你怎么知道? 王伟从衣兜里掏出一卷钱:这是你们的钱吧? 大队长,这钱怎么到了你手里? 王伟黑着脸说:亏你们当了那么多年的兵,这点儿小把戏就把你们给骗了。几天前,有人举报那个姓赵的,说他以给人打官司、写状子为名骗了不少人,昨天我们刚把他收拾掉。没想到,他把你们被骗的事也jiāo待了,他不知道你俩的名字,我一猜就想到是你们,有这事吧? 两个人低下头,又恨又恼,病急乱投医的结果只能是被骗。半晌,李林才抬起头来:这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连地址也说得明明白白,我们也就信了。 你们呀,真是昏了头。老孟的通缉令张贴得满大街都是,谁不知道?那个姓赵的家就是林水县的,能不知道有个老爷山?你们呀!来,你们签个字,这钱让那小子造的也没剩下多少了。 两个人在王伟带来的材料上签了字。 王伟收起材料,苦口婆心地说: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请相信我们干公安的,早晚会抓住老孟的,到时候会还咱们一个清白的。 刘春来和李林谁也没有说话,在他们的记忆里,王伟大队长这话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在他们的心里,他们不是不相信公安局,但他们一定要亲眼看见老孟被抓起来,心里才感到踏实。 30.父与子 老孟的假身份证虽然写着张一水的名字,但他并不能像真的张一水那样,他白天几乎很少外出,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解外面世界的唯一方法就是通过架在窗台上的那只望远镜。他透过望远镜,察看着外面的世界,他的视线永远是有局限的,他就在这有限的世界里捕捉着外面的信息。人们匆匆地在他的眼前走过,又匆匆地走来。偶尔的,他能看到便衣的身影,他对便衣的认识已经警觉到了有些过敏的程度了。刚开始,他并不能认清这些便衣,后来观察的时间长了,他就有了经验,总是那几张老面孔,虽然轮流着在门口出现,但时间长了,他就把这几张面孔记住了。这些人,有时一个人出现,有时则成双结对,他们似乎在聊天,有时就装出等人的样子,在楼前转一转。 老孟把这些看烦了,就放下望远镜,走到镜子前,呆呆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张脸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从拆下脸上那一条条绷带的过程中,他的心里曾发生过巨大的变化,跟了他几十年的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顷刻间就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他先是吃惊,最后就是极度的排斥。冷不丁的,在镜子中猛然看见自己时,他惊骇得瞠目结舌。他一遍遍地在镜中看着自己,心里不停地问着:你是老孟吗?真的是吗?同时,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他:你已经不是老孟了,你是张一水,张一水。 他望着镜子中陌生的自己,竟呵呵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的眼泪流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然后他沮丧地跌坐在地上。过了很久,他抖着手,点了一支烟,猛地吸了几口。忽然,他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一迭声地说:你现在是张一水了,记住,你是张一水。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自己的话。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傍晚的时候,老孟偶尔也会从公寓里出来,他要买一些生活用品。他知道,此时的便衣正用锐利的眼睛扫视着进出小区的每一个人,当然,也包括他老孟。他能做到的就是尽量显得不慌不忙,若无其事地从小区门前走过。他有时会在附近的超市转转,有时会稍远一些,转过两个街口,再向北,还有另外一家大型超市。他选购东西时也从容不迫地挑挑选选,然后,提着买来的东西慢慢地走出来。他站在超市门外,先深深地吸几口气,似乎这种空气对他来说已经久违了,这时他就想:自由真好啊!以前的老孟是自由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笑就笑,想喊就喊,可以随心所yù地和儿子在一起。现在,虽然他的身体是自由的,但无形中他的心已经困死了。 一次,他走回小区门口时,被一双眼睛盯上了。他不用回头看,第六感觉告诉他那是一双便衣的眼睛,他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前方十几米的地方有一个卖冰棍的人,他知道那人也是个便衣。他向卖冰棍的男人走过去,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掏出一元钱,用手指着冰棍说:来一个。 他尽量少说话,但又不能不说话,他知道自己虽然容貌变了,可自己的体形、走路的姿态、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变。于是,每一次出门的时候,他都努力地变化着自己,让自己变成想像中的张一水那样。 他剥掉冰棍上的包装纸,狠狠地咬上一口,一股凉气霎时冒了上来,他忍不住舒服地说了句:好爽啊。 天气又闷又热,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是潮闷难当。卖冰棍的人冲他笑笑,就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老孟这才慢悠悠地往回走去。 这时候,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楼前到处都是乘凉的人,三三两两地边走边聊。 最让老孟意想不到的是,很少走出屋子的老孟竟然在门口看到了回来的孟星。在大部分的时间里,老孟都能准确地估算出孟星回来的时间,误差决不会超过前后十分钟。在这之前和之后,他早就躲在猫眼的后面向楼道里张望,直到孟星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孟星越走越近,然后拿出钥匙打开门,走进自己的房间。每天,老孟都是以这样的期待与儿子默默地打着招呼。只要看到儿子,心里就是愉快的。看到儿子,他的心才稍稍踏实下来。 这天,他没能如约等到儿子的身影。按理说,这种情况也很正常,同学之间有点什么事耽误一会儿,也没什么。但对于老孟来说,这是不正常的,他坐立不安,一次次走到窗台前,透过窗帘的缝隙用望远镜向外张望,只要楼道里有风吹草动,他都会跑到猫眼跟前观察一番。结果,折腾了半天,还是没有等到孟星。 老孟只好下楼了。他站在小区门口,混在纳凉的人群中,却越呆越不自在,他就又去了一趟超市。家里并不缺什么,他就买了一箱矿泉水,沉甸甸地拎在手里。就在他快走到小区大门的时候,他看见了儿子孟星。孟星的身影一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仿佛世界就被孟星一人占满了。老孟下意识地紧走几步,尾随在儿子身后。两个人相差几步先后走进楼道里。孟星伸手按了电梯,电梯门开了,孟星走了进去,跟在后面的他正琢磨着上还是不上时,孟星转过身,按下了楼层的电梯按钮,也就在这时,孟星看见了他。电梯的门合上了,但马上又打开了。 孟星看到老孟后很快就把电梯的门打开了,老孟只能硬着头皮进了电梯。孟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把目光盯在某个角落,不动了。 老孟的呼吸忽然变得不顺畅,从出事到现在,他还没有这么近地和儿子单独接触过。现在,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他站在儿子身后,他发现儿子又长高了一些,以前儿子的个头和他差不多,现在明显比他高大了。电梯升了几层后,突然停住了,上来一个年岁比较大的女人。那女人很胖,一上电梯就站在了父子俩中间,女人手里拎了一大堆的东西,她仰起下巴,冲孟星说:小伙子,帮我按一下十六层,谢谢了。 孟星按了十六层的按钮。接着,电梯又停了,孟星率先走了出去,老孟提着矿泉水也走了出去。孟星走到自己的门前,掏出钥匙chā入锁孔时,随意地回头看了老孟一眼,这时老孟的注意力都在孟星的身上,他几乎忘记了去掏钥匙。 孟星看了他一眼,他忙伸手在兜里掏着钥匙。孟星突然冲他说了句:你好。 他一怔,也忙说:你好,你好! 这时,他已经拿出了钥匙,抖着手半天也没有对上锁孔。楼道里的光线并不好,孟星伸手把楼道里的灯打开了,突然而至的光明让老孟猛一哆嗦。当他把门打开的时候,孟星已经进了房间,“咔嗒”一声将门反锁上了。那一声清脆的“咔嗒”在老孟听来竟成了惊天巨响,如此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近地和儿子的近距离接触,被那声“咔嗒”隔成了两个世界。 回到屋里的老孟倚在门上,慢慢地蹲下了身子。他抱住头,耳边不停地响起儿子的声音:你好…… 过了许久,他哭了。他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便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孤独的老孟多么想走近儿子,抱住亲爱的儿子,告诉他事情的真相。躺在床上的老孟经常会有这样的冲动。也正是这种冲动令他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时,他干脆坐到桌前,打开台灯,把自己内心的感受写在了日记本上。 亲爱的儿子,爸爸就住在你的隔壁,每天都能看见你,咫尺之间,爸爸却不能喊你一声“儿子”。儿子,爸爸每次看见你回来,心就跟dàng起的秋千似的,总是忽上忽下。 儿子,爸爸现在是公安局的通缉犯,没有权利再像以前那样去爱你了,但爸爸对你的爱是不会变的。孩子,我写的这些日记,也许你暂时不会看到,可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也许,你现在怪爸爸或者恨爸爸,但爸爸对你的爱是无私的。有一天,当你做了爸爸,你会理解做父亲的一番苦心的。 我亲爱的儿子,别怪爸爸不能认你,我知道在这些天里,你也在为爸爸提心吊胆。爸爸不认你,是为了能多陪你一些日子。如果爸爸现在就认你,可能很快公安局的人就会找到我。爸爸现在不狠心,就会坏了大事。 只要你好,爸爸就是幸福的,至少每天还能看到你。 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现在,爸爸最大的希望就是在暗处关注着你,希望你一切都好。我知道,因为爸爸给你添了许多不便和麻烦,爸爸知道外面有公安的便衣,他们是想通过你找到爸爸,而你每天在那些人的注视下,生活是多么的不便,这都怪爸爸连累了你。孩子,爸爸真想再回到以前的日子…… 老孟现在把所有的情感都深埋在心底,他只有通过写日记的方式才能把压在心里的情感宣泄出去,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安然睡去。 第八章 31.生死一搏 刘春来上次回家,华子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告诉了他。他听了,心里一直很难受,他知道做为女人,华子为他默默地承受了很多。从结婚到现在,他把注意力都用在了老孟的身上,而忽视了华子的感受。这次回家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但他感受到了华子对他很深的情感。这份情一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底。他只有早日抓住老孟,才能和心爱的华子踏踏实实地去过日子。这是他答应华子的。 几天前,两个人又找到了王伟。他们找王伟的目的就是为了打探老孟的消息。当时,王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们,老孟仍在山水市。 王伟并不知道老孟的确切消息,他通报给两个人的时候,也只是以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的判断和分析。 从火车站货场回来的那天晚上,刘春来和李林破天荒地从超市买回了酒。 酒被满满地倒在杯子里,两个人一边慢慢喝着,一边说着话。 春来,你该回家了。华子怀着孕,你怎么着也该回去照顾她,这里有我呢。我一抓住老孟就回去。 自从刘春来从小镇回来后,李林就一直想劝刘春来回去。每次听到李林这么说,刘春来就不耐烦地挥挥手,似乎是在驱散自己内心的烦恼。 这次,刘春来端着杯子,有些恍惚地望了李林半晌才说:这话你就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走的。抓老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以为我这样走后能安心吗? 李林呷了口酒,皱着眉头说:华子一个人挺不容易的,她现在又怀着你的孩子,你说什么也应该回去。 刘春来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后,又替自己倒了一些:我答应过她,等抓到老孟我就和她好好地过日子,把亏欠她的都给她补上。 李林也把杯中的酒喝光了,然后他就盯着刘春来说:你说这个老孟,难道他钻到地缝里去了? 刘春来用力地捏着手里的杯子,铁青着脸说:就是钻进地缝里,咱们也要把他给抠出来。 春来,你说咱这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刘春来重重地把杯子在桌子上: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王伟不是已经说了,老孟肯定没有离开山水市。照目前来看,他待在市里的可能xìng不大,但极有可能是躲在郊区的某个角落里。下一步,我们的重点应该放在郊外。 李林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发现了猎物的豹子。 两个人越说越兴奋,似乎老孟就在眼前,他们往前进一步,老孟就往后退一步,他似乎在跟两个人玩一场游戏。 出发前,他们给摩托车加满了油,又随身带了一些吃的。两个人就驾着摩托车冲进了晨曦中。 一路上,只要见到人,他们就拿出老孟的通缉令向人们打听。人们仔细地看着照片上的老孟,又认真地想一想,最后还是摇摇头。 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两个人仍行驶在路上。几天来,他们风餐露宿,疲惫不堪。但他们并没有放弃,仍然寻找着。这一次,他们要在天亮前赶到一个叫乌岭的小山村。按照郊区的地图,他们一个村子也不打算放过,每到一处就用笔划掉一个。乌岭就是他们寻访的最后一个目的地。 两个人轮流驾着摩托车行驶在山路上。 就在李林跨上摩托车时,刘春来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曾劝他:要是累了,咱就先抽支烟再上路。 李林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几十公里呢,咱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车和人就又一次出发了。摩托车的响声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了,不太亮的车灯引领着他们在山间的公路上前行着。 李林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出事了!单调的行驶让李林的眼皮不停地打架,他腾出一只手来,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脸。刘春来的两只手抱着他的腰,他能感受到刘春来的身体传过来的温暖。刘春来的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似乎睡着了。他很想把车停下来,抽一支烟,但为了赶路,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摩托车驶向一段坡路,就在这时李林恍惚间打了一个盹儿,当他再睁开眼时,一个急转弯,摩托车已经向岩壁撞了过去,他只来得及大叫一声,接下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32.战友啊战友 当李林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纱布,正在输液。他睁开眼睛的瞬间,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努力地回忆着此前发生的一切,他想起了黑夜和山路,最后,他的记忆就停留在了高高矗立的岩壁上。这时,他忽然大叫了一声:春来,春来…… 他的喊声立刻惊动了医生和护士。 李林猛地坐了起来,只感到头痛yù裂,只好又躺下了。 医生赶紧走到他的身边:别动,你的头上刚刚缝了十几针。 他忍着疼痛,冲医生说:我的朋友呢?我们是两个人,他在哪儿? 医生看着他,一脸冷静地说:你醒了就好,等你稍好一些帮那个人处理一下后事吧。 李林斜着眼睛望着医生,一时没有明白医生说的后事是什么意思,他愣愣地望着围在床边的医生和护士。 一个护士轻声地说:昨天晚上是一个好心的司机把你们送到医院的,你那个同伴儿送到这儿就不行了,他现在已经被送到了太平间。 李林这才明白过来,但他仍不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刘春来到底怎么了? 医生叹了口气:他死了。 李林的面色顿时苍白如纸,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医生和护士。刘春来死了ωεn人$ΗūωЦ,这是从医生的嘴里说出来的,他现在终于听明白了,他一下子就傻了。 你们是什么关系?你能不能通知他的家人或者帮他处理后事? 医生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他的脑子里乱哄哄地响着。医生和护士jiāo换了一下眼神,就离开了病房。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清醒过来,一挥手,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趔趄着走了出去。 在走廊里看到一个护士,他抓住护士的手臂问:太平间在哪儿? 护士看看他:在院子的后面。 他向楼下奔去。 在冰冷的太平间,他看到了刘春来。刘春来浑身是血地躺在那里,似乎在睡觉。 他一把抱住刘春来,嘴里说着:春来,咱们走。 说着,他把刘春来从床上抱了起来。 看守太平间的大爷赶忙跑过来:我看你是疯了,这人已经死了,你要把他弄到哪儿去啊? 刘春来在他的怀里很沉,也很硬。他慢慢地把刘春来放回到床上,回过头冲大爷,又似乎是冲自己说:春来,你真的没救了?你真的就要躺在这里了?昨天你还好好的,你还说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老孟抓住。 这时,大爷把他推到了门外。 门外阳光灿烂,他在温暖中打了一个冷战,脑子才清醒了一些。 大爷看着他,指点着:快给你朋友准备后事吧。 他缓缓地蹲在太平间的门口,掏出烟。他吸了一口烟,烟雾在他的眼前慢慢散开了。这时,他就想起了昨天晚上,出事前他真想把摩托车停在路边,吸一口烟。如果,那时他吸了这支烟,也许就不会有事了。但为了赶路,他没有停下车,只是打了一个盹儿,车就撞到了崖边上…… 他蹲在那里开始不停地流泪,一边流泪,一边就想到了华子,想到了刘春来的母亲。想到这里,他彻底清醒了。他跑到邮电局给华子发了一封电报。 再接下来,他就守在了医院的门口。 天黑了,又亮了。亮了,又黑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医院门口的人流里出现了华子和张桂花的身影。 他摇摇晃晃地迎过去,叫了一声:阿姨,华子……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见到他,张桂花一把抓住他的手:春来到底怎么了?他不是和你出来打工的吗,怎么就出事了? 他有气无力地说:春来他、他死了。 他在给华子发电报时并没有说清楚刘春来的真实情况,只是在电报里说:春来出事了。 华子这时也吃惊地望着他:李林,你说什么,春来他…… 面对华子,他嗫嚅着:他死了…… 张桂花大叫一声:孩子,我的孩子啊…… 华子晃了一下,晕了过去。他一把抱住了华子。 当华子捧着刘春来的骨灰盒,一步步走出殡仪馆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母亲张桂花走在华子身后,李林和王伟及战友们也紧紧地跟在后面。 张桂花默默地流着眼泪,她絮絮叨叨着:孩子啊,你怎么就走了,你说说,你这样对得起谁啊 车驶进了山区,又驶进了平原,再往前行驶一段,就到家乡的小镇了。 一路上,李林一直没有开口,这几天他一直被一种巨大的过失感压着,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老孟逃跑就是因为自己先睡着了,让老孟有了可乘之机。这次,也是因为自己打了个盹儿,让刘春来失去了生命。他知道,在华子娘儿俩面前,自己就是个罪人。这几天,他被自己犯下的罪恶折磨着。刘春来曾和他说过的话仿佛就响在耳边:李林,抓不到老孟,我死也不会闭上眼睛。他忽然从华子的怀里捧起骨灰盒,哽咽着:让我抱一会儿春来吧。 他用手小心地摩挲着骨灰盒,在心里说:春来,你放心,我李林一定会抓到老孟,让你安心地闭上眼睛。你回家吧,在家好好地等着我。我不抓到老孟,决不回家。好战友,你就等着吧。 他说完了心里话,把骨灰盒又送回到华子手里:华子,回去照顾好春来的妈妈,我该走了。 华子怔怔地看着他。 他看一眼伤心的张桂花,再看一眼华子说:不抓到老孟,我是不会回小镇的,否则的话,春来就真的是白死了。 说完,他站起来,冲司机喊:停车! 司机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脚刹车把车停了下来。 他从车上跳下来,冲司机挥挥手。 车子很快又启动了,他大声地冲着远去的长途车喊:春来,你放心,不抓住老孟,我是不会回去看你的…… 33.孤独的李林 当李林把刘春来的骨灰盒放回到华子的怀里,跳下车,眼睁睁地看着长途车卷起一股烟尘,渐行渐远时,他的眼泪不可遏止地流了下来。车远去了,他的心也空了。刚才,刘春来被抱在他的怀里时,他还能感到一丝慰藉。此时,他的身前身后顿时空dàngdàng的。 他又重新回到了山水市,回到和春来一同租住的小屋里。 坐在那里,似乎到处都能感受到刘春来的影子春来的脚步声、说话声和他坐过的椅子、睡过的床,让李林觉得春来从不曾离开过他。 他抬起头,透过窗户,看着天上的点点星光,刘春来说过的话又一次响在他的耳边:等把老孟抓住了,我就可以回家和华子好好过日子了。 当他把目光从遥远的夜空中拉回到现实,看着空空的屋子,他知道春来这次是永远地和他分开了,仅仅是因为他的一时疏忽。春来就从这个世界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桌上摆着的他和刘春来的合影。那是在一次立功授奖大会现场拍下的照片,两个人胸前戴着红花,靠在一起,冲着镜头笑着。他拿起照片,喊一声“春来”,眼睛就立时模糊了。 看着照片上微笑的刘春来,他泣不成声地说:春来,你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阿姨,更对不起华子。 李林冲着照片上的刘春来,哭一会儿,说一会儿,人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从连续奔波于郊区的各个村落,到两个人出事,又一直到把张桂花和华子送走,李林几乎没有合上过眼睛。那时,他的心里是麻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现在,他终于理清了思路,可是身子一歪,人就睡着了。 他这一睡,竟昏昏沉沉地一连睡了几天。 昏睡的期间,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又见到刘春来。刘春来和生前一样,与他面对面地坐着,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他:李林,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人去抓老孟了。 他猛地站起身:班长,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要把老孟找到。 这时他听到一阵敲门声,他摇摇晃晃地打开了门,看到王伟的同时,也看到了刑侦大队的老沈。 看到这两个人,他颇为惊讶:怎么是你们? 看着李林发红的眼睛,王伟伸出手,开玩笑地说:你可真能睡,我这手都快把门拍烂了。 李林的脑子这时似乎也清醒了,看到刑侦大队的老沈和王伟一同出现在这里,他立刻警觉地问:老孟有消息了? 王伟看了眼老沈,老沈点点头,按着李林的肩膀让他坐下了,王伟这才说:李林,我们以前就知道你和刘春来在寻找老孟,你们的心情我们是理解的。说实话,我们也没把你们的行动太当回事。毕竟你们不是警察,也许你们就是为了赌一口气,凭着三分钟的热情,找不到人也就回去了。谁知道你们竟坚持了这么久,中间还出了意外。 说到这儿,王伟指着老沈说:现在沈中队长负责老孟的案子,他说过来看看你,我就把他带来了。 老沈忙热情地握住了李林的手。 李林以前见过老沈,但和他并不熟悉,现在听说老沈具体负责老孟的案子,他再也按捺不住了:沈队长,不抓住老孟,我是不会回去的。春来已经不在了,我要是走了,我对不起他的在天之灵。 老沈握住李林的手用了些力气:你以后再也不要没头没脑地乱撞了,那样太危险,也不会有效果。你和刘春来的事惊动了专案组,我们商量后,想请你来配合我们的工作,一来了却你和刘春来的心愿,二来也是考虑到你的安全。刘春来出事后,我们公安局上上下下都很震惊。 这么多天来,都是他和刘春来两个人在孤军战斗,现在,专案组找到了他,他一时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王伟和老沈,李林犹豫着又问了一遍:你们真的让我参加专案组? 老沈纠正道:是配合我们的工作,虽然老孟逃走时有些谣传,但我个人是相信你的。 李林动动嘴,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说。王伟和老沈微笑着看着他,最后,他只是挤出了“谢谢”两个字。 这时,他的眼圈就红了。 王伟在一旁说:以后有什么事多和沈队长联系,别再自己盲目出击了。 说完,两个人就告辞了。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他才回过神来,这时就有一股力量从他的心底里升了起来。失去刘春来时的孤独感倏忽间不在了,他似乎又回到了集体,希望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34.盯梢 刑侦大队的老沈jiāo给李林一项新的任务,那就是盯梢孟星。现在,公安局的工作重点仍放在孟星身上。只要孟星在,老孟迟早会出现的。 老孟刚逃跑时,公安局也撒开几路人马满世界追寻老孟,但没有发现线索,后来才发现了老孟在山水市活动的蛛丝马迹,那还是缘于对万家平安装饰公司的电话jiān tīng。尽管老孟是用手机和老于通的电话,但也就是这短短的一两分钟通话,警方就捕捉到了老孟仍在山水市活动的信息。警方就调动了警力重点在山水市蹲守老孟。 李林领了新的任务后,就弄了辆手推车,支起了一个活动烟摊,车上摆满各种香烟。他将自己的活动设定在山水市大学和孟星居住的公寓前。 以前,他和刘春来也跟踪过孟星,但那只是基于他们自己做出的判断,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现在不一样了,他是在执行公安局的任务,是公安局的耳目。这种跟踪虽然单调,但他还是看到了希望,一想起迟早有一天会抓住老孟,他的心情就愉快起来。 他在孟星居住的公寓和大学门前转悠着,每时每刻,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变得紧张起来,似乎老孟随时都会悄然出现。 老孟在望远镜里又一次看到了李林。这一次,李林的身前多了一个活动烟摊,这一切都没有骗过老孟的眼睛。前一阵子,李林和刘春来曾在他的眼前消失过一段时间,那时的老孟多少松了一口气。 现在,李林又一次出现了,只不过他的身边少了刘春来。老孟为自己的准确判断而暗自庆幸,他知道李林他们不会放弃对孟星的监视。而自己不与孟星相见,正是对孟星最好的保护,也是自己寻找到的最为安全的方式。老孟清楚,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他现在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通过望远镜观察李林,他想从李林的活动迹象中看到一些新动向和新情况。 每天早晨,李林就推着手推车准时出现在公寓门口,这时正是孟星上学的时间。李林一直尾随着孟星走进学校大门,然后再慢悠悠地返回公寓门口。直到傍晚时分,他再次等候在学校门口,悄然跟随着孟星再一次返回到公寓。 有时,孟星会在公寓门口的小摊儿上买一些水果。躲在一边盯梢的李林在看到孟星的房间亮起灯后,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紧紧地盯着那扇熟悉的窗户,希望通过那扇窗能发现一些新情况。直到房间里的灯黑了,他才慢慢地推着车子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李林知道,自己离开后,公安局的便衣又开始上岗了。 老沈三天两头地会出现在李林面前,扔下十块钱,随便拿起一盒什么烟,一边拆开烟盒,一边小声问:有什么情况吗? 李林手里找着零钱,嘴里说着:昨天晚上回来的比平时晚了四十分钟,在门口买了水果。 老沈点点头,点着了烟:别急,干咱们这行的千万不能急。 老沈说完就走了。 如果事情仍然这么延续下去,似乎就看不到峰回路转了。 结果,就在那天晚上,孟星和李林双双出事了。 那天晚上和每天的晚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天已经有些黑了,远远近近的灯火依次亮了起来。 孟星从学校里走出来,径直返回公寓。 李林推着他的烟摊儿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这些天来,孟星似乎从来也没有感觉到李林的存在,每天一出校门,他便目不斜视地骑着单车往前冲。 孟星前脚已经迈进公寓门口了,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回身,奔向一个卖小吃的摊位。热气腾腾的麻辣烫刺激着人们的肠胃,孟星冲老板娘说了句什么,老板娘就麻利地把煮熟的麻辣烫盛到了快餐盒里。 孟星接过餐盒,从书包里掏出了钱夹。李林一边给人拿烟,一边用眼睛瞟着。就在这时,一个瘦高个儿突然从路的一边蹿过来,从后面一伸手,抢走了孟星手里的钱夹。 孟星惊得大叫一声,瘦高个儿本想逃走,听见孟星的惊叫,猛地挥起了另一只手。李林清楚地看到,那只手里握着一把匕首。亮光一闪,那把匕首就chā进了孟星的大腿。 瘦高个儿抛下一句:这回你连追都省了。就撒腿跑了。 在这短短的十几秒时间里,所有的人都定格在那里。 李林完全是下意识地追了出去。他没有多想、也来不及多想。训练有素的李林很快就追上了瘦高个儿。 前面就是一条胡同,很黑,只有胡同口有一盏路灯。瘦高个儿显然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他一头钻进胡同里。 李林和瘦高个儿也就差三两步远。这时,瘦高个儿停下脚步,转过身,气喘着说:兄弟,这事和你没关系,躲远点儿。 李林停住脚步,和瘦高个儿对视着,他在等待出手的机会。对于制服眼前这个瘦高个儿他充满了信心,毕竟在部队学了一手擒拿格斗的本领,而且还在支队的比赛中获得过第五名的成绩。 短暂的静寂过后,瘦高个儿大喊一声:有人,你看! 突然的喊声让李林分了一下神儿,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把匕首就刺了过来。李林下意识地一个躲闪,匕首还是从他的肋骨上划了过去。他没感觉到疼,只有一种冷嗖嗖的感觉。这时,瘦高个儿又想跑,他伸出腿扫了一下,瘦高个儿踉跄一下,跑了几步,摔倒了。他扑过去,和瘦高个儿扭在一起。他抓住瘦高个儿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向地上一磕,匕首就落到了地上。 这时,一群人已经出现在胡同口,两个警察也冲了过来。 那天晚上,李林被送进了医院。医生在处理伤口的过程中暗自替李林庆幸,只是肋骨受了伤,如果再刺进去一厘米,就伤到脾脏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李林竟和腿上缠着绷带的孟星住进了同一间病房。最初的一瞬,李林怔了一下,自己跟踪了孟星这么久,却还从没有与孟星如此亲近地面对面过。他站在门口,冲孟星点了点头。 孟星看了他一眼,在床上轻轻地移了一下身子。孟星的脸色有些苍白,刀虽然扎在腿上,却伤到了静脉。此时,已经输过血的孟星躺在那里,也在输液。 孟星显然也认出了他,用微弱的声音说:你就是抓小偷的英雄吧? 李林笑了笑,躺到床上。 一位护士举着输液瓶走进来,她一边将针头小心地扎进李林的手背,一边开着玩笑:你们俩可真有意思,受害者和见义勇为的英雄住到了一起。 李林挥挥手:我算什么见义勇为,就是赶巧让我碰上了。 忙完手里的活,护士抬起头看着两个人:哎,我说你们俩的家属呢? 孟星没有说话,把头扭向一边。 李林笑一笑,说:我在这儿没有亲人,再说了,我这点小伤也不用人陪。 护士走到孟星的床边:我看你还是学生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通知家里人。你刚输完血,可不能随便动。最好还是通知家里人来照顾你。 孟星听到这儿,眼睛突然就湿了。他没有说话,用力地咬紧了嘴唇。这一切都被李林看在了眼里。 护士出去后很快又回来了,她站在孟星的床边,看着他小心地说:你的治疗费还没有jiāo呢。 我的钱夹在公安局,等他们还给我了,我就去jiāo。 李林赶紧冲护士说:我的也没jiāo呢,要多少钱? 你的就不用jiāo了,已经有人替你jiāo了。 李林忙问:是谁替我jiāo的? 是两位先生,其中一位好像姓沈。 李林马上就想到了老沈和王伟。 护士站在孟星的床前喋喋不休地唠叨着:你说你这个学生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家里也不来个人。 孟星突然打断了护士的话:我爸出差在外地,家里没有别人了。 那公安局什么时候才能还你钱呢?我们医院可是有规定的,没有押金是不可能继续往下治疗的。 李林从兜里掏出钱,冲护士说:护士,我这里还有些钱,先替他垫着,也不知道够不够。 真是不好意思,你救了我,还让你为我破费。孟星的眼里满是感激。 护士从李林的手里拿过钱,数了数,抬起头,冲孟星说:这四百八十块钱连你输血的钱都不够,我看只有等公安局还你钱夹后,再把治疗费jiāo了。 护士说完就走了。 孟星望着李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不停地说着谢谢。 李林赶忙安慰他说:这没什么,我姓李,咱们住在一起也算是病友了。 第九章 35.难舍难离 张桂花守着家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心里愁得要死要活。 刘春来的突然离去,对她的打击非同小可。自己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拉扯着一儿一女,生活中的种种苦楚就不用说了,但那时她的生活还是充满了希望,只要将儿女们顺利带大,她就会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在她的观念里,女儿嫁了人就是泼出去的水,那是人家的人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坚信自己会有一个幸福的晚年,想着所有的苦难她年轻时已经吃了个遍,老了自然是苦尽甘来。春来娶了华子后,她心里的最后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华子聪明能干,又有着一份好工作,现在春来又去了外面闯dàng,迟早会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特别是眼瞅着华子的肚子鼓起来时,她的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好日子真的就要来了!正当她满怀期望时,刘春来却突然出事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一生中会摊上这么多的苦难,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希望之火瞬间就在她的眼前熄灭了。现在,不光生活没了希望,她还要为现实的艰难愁苦着。 不久,华子生产了,是一个男孩子,张桂花就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刘怀来,意思不言自明,就是怀念儿子的。作为母亲,她失去了儿子,而华子则失去了丈夫,孙子还没有出世就没了父亲。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个家呀!看到华子,她就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日子,为此,她背着华子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如果仅仅失去儿子刘春来,她的心思还不会这么重,真正让她难以承受的是家里欠下的巨额外债。这些债务都是儿子生前为了寻找dú贩借下的。如果她早知道这些,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儿子去抓什么逃犯。可现在,一切都晚了。要账的人天天追到家里,千篇一律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然后就直截了当地向华子提出来还钱。华子小心地赔着笑脸,她心如刀绞。 那天晚上,张桂花走进了华子的房间。华子正抱着怀来,哼着歌儿哄孩子入睡。 张桂花坐在椅子上,一抬头,就看见了儿子和华子的婚纱照。儿子正一脸幸福地和华子对望着,看到这儿,她的心一阵颤抖。 华子把睡熟的怀来轻轻地放到床上,这才转过身,低声地问:妈,你有事儿? 她点点头,忍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华子,你真不该为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来借那么多钱。 华子看了眼照片上的春来,低下头,哽着声音说:抓住那个逃犯是春来的梦想,我得支持他,不能拖他的后腿。 听华子这么说,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你们也不该瞒我啊!当初我要是知道,说什么也不会让春来去干那种傻事,结果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不值啊! 华子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她偷偷地抹去眼角的泪水说:妈,我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钱会还上的。再说了,现在有了怀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即使我这辈子还不上,怀来长大了也会替他父亲还清这笔账的。 张桂花听了华子的这番话,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华子啊,从你还没进刘家大门,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进门后又跟着吃了不少苦。新婚的被窝还没有热透呢,春来就走了。这一年多来,是你在cāo持这个家,妈心里有数。孩子,你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妈不想让你过这种孤儿寡母的日子,妈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有多少苦、多少难妈心里最清楚。华子啊,你可不能学妈,这样的日子,妈是一天也看不下去啊。 华子听了,睁大眼睛看着婆婆,半晌才说:妈,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在这个家待了,不想要我了? 张桂花站起身,一把抱住华子,凄然地说:华子,妈也舍不得你,可妈不忍心看着你过这种苦日子。 华子也抱紧了婆婆,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她清晰、坚定地说:妈,我哪儿也不去。现在,春来没了,可我还有怀来,我一定会给您养老送终的。 华子,我的好孩子!张桂花再也说不下去了。 华子越是这样,张桂花越是下定了一个决心。儿子已经让华子受够了苦,现在儿子不在了,决不能再让华子受这份罪了。况且,孙子才这么小,就要替这个家背上沉重的债务。作为春来的母亲,她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媳fù和孙子苦撑下去。 现在,一有时间,张桂花就把怀来抱在怀里。怀来是个可爱、懂事的婴儿,不哭也不闹,只要有人抱他,他就笑,睁着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咿咿呀呀着。 前两天,怀来发了一场高烧。这时的华子也感冒了。不知是孩子传染了华子,还是华子传染了孩子。总之,大人孩子都病得不轻,yào也吃了,烧还是没退。 头天晚上,张桂花看着烧得面色通红的华子说:今天晚上孩子跟我睡吧,这样互相传染你们谁也好不了。 华子没说什么,撑着虚弱的身子把yào给怀来喂了下去,然后有气无力地说:妈,明天怀来的烧还不退,我就带他去医院。 张桂花帮华子安顿好,就把怀来抱到了自己的房间。 夜里,昏睡中的怀来突然大哭起来,她忙把怀来抱了起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怀来终于安静了下来。当她轻轻地把怀来放回到床上时,怀来一下子就惊醒了,怀来又哭闹了起来,她只好抱起怀来,一遍遍地在屋里走着。 华子听到动静,硬撑着走了过来:妈,孩子这么闹,还是我来带吧。 看着华子被病折腾得蜡黄的脸,她小声地说:快回去歇着,这儿有我呢。 华子在门口立了一会儿,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一直抱着怀来走走停停了大半夜,怀来才沉沉地睡去。她把怀来放到床上,怜惜地说:怀来啊,我的孙子,看着你从小就这么受苦,nǎinǎi死也闭不上眼睛啊。 天即将亮时,她靠着床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天亮时,她又醒了。醒来之后,她一眼就看到了怀来。她伸出手,在怀来的额头上试了一下,还是热得烫手。她收回手时,把孩子送走的念头迅速在脑子里闪了出来。 与其说是突然冒出这种想法,还不如说是她早就有了这个心思。送华子去医院生孩子时,守在产房门外的她意外地碰到了一对中年夫fù。 那一男一女不停地打量着她,然后,那女人就走过来和她搭讪:大娘,是姑娘还是媳fù生孩子呀? 是儿媳fù。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产房的大门,毕竟华子是早产,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生怕有个闪失。 你们家谁生孩子呀? 那女人笑了笑:我们就是过来看看。 她起初对女人的回答没有想太多,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就把目光收回来,盯着那女人说:生孩子有什么好看的? 女人就热情地把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大娘,不瞒您说,我们经常到这儿来看看,这里的医生、护士都和我们认识了。实话跟您说吧,我们是想抱个孩子。 她这才认真地把这一男一女重新打量了一遍。 女人说:大娘,不用看,我们不是坏人,你看看这个。 说着,女人把工作证、身份证和户口本都拿了出来。她怔怔地看着那一堆证件,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女人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叹了口气,继续说:大娘,我们俩年轻那会儿呀,没想过要孩子。过了三十岁想生了,又一直没有动静,就这么七拖八拖的给耽误了,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是我有问题。女人说到这儿,那男的已经悄悄地躲开了。 女人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我叫谢红,在山水市的中学当老师,我们家那口子叫刘冰。他可喜欢孩子了,一看到孩子就迈不动步。后来,我们就商量干脆抱个孩子,我们就到这儿来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女人:那你们怎么跑这么远?在山水市多方便。 谢红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我们家那口子怕在家门口有麻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万一以后人家变卦了怎么办。这家医院我表姐在这里当护士,我们就到这儿碰碰运气,看有没有送孩子的,就是花些钱也行。大娘,您以后帮我们留心点。 正在这时,产房的门开了,护士走了出来问:谁是华子的家属? 她急忙站起来:我是。 华子生了,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护士说完,就又进了产房。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叫谢红的女人看着她的表情,有些疑惑地问:儿子在哪儿上班啊,他怎么没有过来? 提起儿子,她的心里可以说五味俱全。从山水市回来,华子就因为意外的摔跤早产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在失去儿子的悲痛中走出来,就又赶上华子生孩子。她被这一连串的事件击蒙了,刚才她完全是靠着一种精神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 谢红在这个时候提到儿子,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捂着脸说:看你是个好人,我也实话告诉你,孩子他爸几天前就不在了。 谢红叹口气,握住了她的手:大娘,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也就是在几天前,张桂花专门又去了趟华子生产的那家医院。不知为什么,自从上次和谢红夫fù在医院见过一面,她就再也忘不了他们了。在得知春来生前欠下那么一大笔债后,她的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了。她鬼使神差般地又来到了那家医院,来到产房门前。 这时,正好一个产fù被推了出来。产fù的家属忙凑上去,激动地问这问那。谢红夫fù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幕。谢红的眼睛早已经湿了,她的丈夫小声地劝慰着。 她恍恍惚惚地走过去。谢红看见她时惊讶极了:大娘,您怎么过来了? 她愣在那里,半晌才明白过来:我没事儿,就是过来看看。 她在医院里转了一圈后,走了出去。 一早,当张桂花抱着孩子走出家门时,把孩子送走的念头便滋生在她的心里。而跨进医院大门的一刻,这个念头就像一株疯长的野草。 孩子经过医生的诊断后,正静静地躺在那儿输液,她的心也稍稍安静下来。趁孩子输液的工夫,她去了一趟产房,产房门前聚集了一些家属,正焦急地等待着。 她从楼上的产房走下来时,竟一眼看到了人群里的谢红夫fù。两个人手里拎着提包,一副要赶路的样子。谢红看见她时,怔了一下,但还是走过来打招呼:大娘,您怎么一大早就到这儿了,是不是孩子病了? 她颤着声问:怎么,你们这就要走?孩子要到了吗? 谢红神色黯然地说: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我先生是请假陪我过来的,也不能耽搁时间太长。我们现在就回去,等寒假的时候再来。大娘,您多保重,我们得赶长途车了。 谢红说完,还冲她招了招手。 就在这时,她终于下了决心,冲谢红说了句:你们等等。 谢红停住脚,她的丈夫刘冰也转过身,不解地看着她。 她向前走了两步,冲两个人清晰地说:我把孙子送给你们,你们要不要? 谢红和丈夫吃惊地望着她。 我没有说胡话,我孙子就在这儿输液呢,他发烧了。这是小病,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红先回过神儿来,她一把抓住张桂花激动地说:大娘,您说的可是真的? 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丈夫刘冰走过来,望着她,颇为冷静地问:我记得您说过您的儿子不在了,可孩子的母亲还在啊!她能答应吗? 她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他们:这你们就不用管了,我是孩子的nǎinǎi,我说了算。你们如果想要,等一会儿就把孩子抱走。不想要,我就再找别人。 大娘,我们要。谢红忙不迭地说。 看着谢红夫fù,她缓缓地从兜里拿出怀来的出生证明,递给谢红:这是孩子的出生证明,上户口时用。我们还没来得及给孩子上户口呢。 说完,她踉跄地走回到怀来的床边。望着怀来,她的眼泪汹涌而出。 怀来啊,nǎinǎi的孙子,你看nǎinǎi一眼吧。nǎinǎi今天就要把你送人了,nǎinǎi是给你找了个享福的地方,别怪nǎinǎi心狠,nǎinǎi年纪大了,也没几年活头了,在这个世界上也陪不了你多久了。nǎinǎi见不得你以后过苦日子。今天把你送走,也是给你妈一个解脱,nǎinǎi就是从孤儿寡母的日子过来的。你妈是个好人,不能让你妈再过nǎinǎi这样的日子。怀来啊,你就看nǎinǎi一眼吧,这辈子,咱祖孙可就再也见不着面儿了…… 说到这儿,怀来突然大哭了起来。 谢红夫fù从她的怀里接过孩子时,她的眼泪突然就止住了。 谢红夫fù千恩万谢的话自不必多说。临走时,谢红把一包东西塞进了她的口袋里。 望着谢红夫fù离去的身影,她在心里和孙子作着最后的告别:怀来啊,别怪nǎinǎi,nǎinǎi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直到谢红夫fù抱着孩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终于再也撑不住了,一下昏倒在医院的门口。 当她清醒过来时,她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哀离开了医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她站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迎出来的华子。 妈,你这是怎么了?怀来呢?怀来怎么没有回来? 她面无表情地冲华子丢下一句:怀来不在了,他死了。 说完,她就再一次昏了过去。 华子听了婆婆的话,也差一点晕倒。看见婆婆空着手回来,她就觉得不大对劲儿。孩子从生下来到现在,还没有这么长时间地离开过她。婆婆一走,她就再也躺不住了,不停地向外张望。有几次,她想去医院找婆婆和孩子,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站得久一些腿就发软。 见婆婆晕倒,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婆婆连拖带抱地放到床上。婆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她使劲儿掐着婆婆的人中,一边撕心裂肺地喊:妈,怀来到底怎么了,他在哪儿啊?妈,妈你说话呀…… 张桂花在华子的千呼万唤中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直愣愣地望着华子,动动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华子见婆婆醒了过来,忙一迭声地问:妈,怀来他怎么了? 张桂花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华子惊恐不安地坐在婆婆面前:怀来他没事儿吧?他在哪儿,您告诉我,我去找他。 张桂花这时完全冷静了下来,她望着华子,一字一顿地说:华子,自从你进这个家门,春来就对不住你,他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去抓什么坏人。如今他不在了,你一个人带着怀来,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妈也是快不行的人了,说走就要走了。华子,妈是看着你走进这个家的,但现在,妈更希望看着你一个人清清爽爽地走出去,无牵无挂…… 没等张桂花说完,华子嘶声喊道:妈,你说什么呢?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张桂花喘了几口气,瞅着华子:华子啊,春来不在了,你还这么年轻,不该在这个家守着。你以后还要有你的日子。妈就像你这个年纪开始守寡的,一个fù道人家,守寡的日子不好过啊!华子,这回你轻松了,你就利利索索地走吧。你为春来借的那些钱,你不走,他们就会来找你。你还不上,将来他们还会找怀来,现在怀来也走了,干干净净地走了。等你走后,就让他们来找我,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守着这个家,这里有春来他爸,有春来,还有怀来,这一大家子的人陪着我,我不孤单。华子,妈不让你走我的老路。 华子的心碎了: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你告诉我,怀来现在到底在哪里? 华子,妈不是告诉你了吗,怀来不在了,他高烧得不行,医生说没救了,我就把他搁到野地里了。 华子猛地站了起来,冲婆婆喊:妈,我不信。怀来他不会死的,不会的。 说完,华子疯了似地跑了出去。 华子跑出去,张桂花摇晃着站起身,冲着华子的背影喊:华子,这回你就自由了。妈知道你的心碎了,可再长好就又是一颗完整的心了。 喊完这句话,张桂花只感到胸口一热,鼻子里突然冒出血来,她头一歪,便倒在了床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华子在医院里发疯般地寻找着怀来。 就在华子焦头烂额地乱冲乱撞时,她意外地碰到了李林的母亲。 刘春来发生这么大的事,整个小镇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这时,李林的父母再也坐不住了,李林的父亲在妻子的一再催促下,决定亲自前往山水市寻找儿子。临行前,李林的母亲也下了死命令,务必把儿子带回来。只有守在儿子身边,他们才会感到踏实。 一大早,张桂花带着怀来来看病时,被李林的母亲一眼认了出来。她很快断定,张桂花怀里抱着的孩子就是刘春来的。 她给孩子开处方的时候,还和张桂花说了几句话。 老姐姐,你要多保重啊!这小家伙还需要你照顾呢。 当时,张桂花的心里正乱得很,她答非所问地说:这回就好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看着张桂花匆匆离去的背影,李林的母亲百思不得其解地摇了摇头。 当华子在医院里口口声声让医院还她的儿子时,李林的母亲愣住了。她一把抓住华子,把华子带到没人的地方:孩子一早就被他nǎinǎi带来看病了,是肺炎,yào也开了,还输了液,怎么会死了呢? 华子听了,转身就去找输液的护士,护士也说:输完液老太太就抱着孩子走了,走时还好好的。 听了护士的话,华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停地奔跑着,想找到她的怀来,可哪里又有孩子的影子呢?她一遍遍地寻找着,呼喊着:怀来,你在哪儿? 直到夜色降临,她才想起了家,想起了婆婆。这时,她忽然异想天开地认为,也许婆婆只是和她开了个玩笑,悄悄地把怀来藏到了什么地方,这会儿,说不定婆婆正抱着怀来在家有说有笑呢。 想到这儿,脚下发软的她急火火地奔回了家。 院子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声响。 她推开门,嘴里喊着:妈,怀来,我回来了。 等她把灯打开,看到床上的婆婆时,她惊叫起来:妈,你这是怎么了? 36.李林 李林的父亲找到李林住处时,李林还没有受伤。 父亲是按照李林给家里写信的地址找上门来的。 李林回来时已是深夜了。看见父亲守在门口,李林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喊了一声:爸 父亲站起身,透过昏暗的街灯冷冷地望着儿子。离开家之前,李林还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父亲当时气愤地拍了桌子:你要走就再也别回来了。 父亲说这话时,肯定是言不由衷的。自从李林复员回来,他的工作就成了父母的一块心病。当初为李林找工作,父亲也是豁出一张老脸,几乎调动了所有的关系,才给他在工商所找到一个空缺。在小镇人的眼里,能在工商所里上班,那是梦寐以求的。可李林眼睛不眨就辞了工作,做父母的没有理由不生气。 离开家这一年多里,李林只给家里写过一封报平安的信,就再也没有和家里联系过。接到李林的信,母亲要给儿子回信时,却被父亲阻止了。 此时,李林做梦也没想到父亲会亲自找上门来。他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父亲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手:儿子,咱们回家,车票我都买好了。 李林望着父亲,慢慢地把父亲的手挪开,再一次把钥匙chā进锁孔。 门打开的一瞬,父亲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李林进了屋。屋里的陈设和以前一样,只是墙上多了一张刘春来放大了的照片。 刘春来意气风发地看着屋内的一切,目光里充满了希望。 李林站在刘春来面前,给刘春来敬了个礼:班长,我回来了。今天还没有进展,但也许明天就会有希望,你别急。 自从刘春来死后,李林就把刘春来的照片放大,挂在了墙上。每天早晨离开时,他会冲刘春来敬礼,然后说一声:班长,我走了,等着我的好消息。 回来后,他依然要给刘春来敬礼,然后把一天的情况说一说,雷打不动。他这么做,并不是给谁看的,而纯粹是一种心理需要。在他的情感深处,刘春来从来就不曾离开过他,只是换了个角度和他肩并肩地战斗着。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不会感到孤单。 做完这一切,李林才回过身来望着父亲:爸,我知道你来干什么,我也知道,你会来的。 父亲望着李林,声音干涩地说:孩子,你该回去了,一年了,你连家都没有回去过。 爸,该回去时我会回去的。我是你和妈的孩子,我还要给你们二老养老送终呢。 父亲沉吟了一下,终于说:抓坏人有公安局呢,用不着你。现在,刘春来把命都搭上了,我和你妈可不想看到你也有个什么好歹。儿子,咱回家吧,算是爸求你了。只要你回去,爸就是求爷爷、告nǎinǎi,也想办法给你找一份好工作。 从不曾在儿子面前低过头的父亲,这一次真的是苦口婆心了。 爸,这时候我真的不能回去。春来为了抓那个逃犯把命都搭上了,而他的死又是由我造成的。我们曾发过誓,不抓住那个逃犯,我们决不收兵。这个时候我回去,我不就是逃兵吗?我的战友刘春来会怎么看我,他又怎么能闭得上眼睛。爸,你知道…… 不等李林说完,父亲颤抖着伸出手:你、你真是气死我了,你简直就不是我的儿子。 爸,你听我说。 李林想去扶父亲一把,却被父亲拒绝了。 看着气愤已极的父亲,李林变得更加平静:爸,这一次我真的不能跟你回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李林走到自己的床前,打开被子:爸,你也累了一天了,晚上就睡我的床吧。春来的床咱们谁也不能碰。那天早晨,我们出发时,他的床就是这个样子,现在,就让它还是那样吧,直到抓住老孟为止。 父亲没有动弹,半天没有说话。许久,他仰起脸,盯着李林说:儿子,你就不能听爸妈一回吗? 爸,别的事我都可以听你和妈的,唯独这件事不行。我说过,只要抓住老孟,我就回家。到时候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守着你们,给你们养老送终。 父亲再也无话可说了,他分明在儿子的眼里看到了什么是义无反顾。他的心彻底凉了。沉默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推门走了出去。 李林追出来时,父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爸……李林冲着无尽的黑暗喊出了声。 37.老孟 老孟那天晚上亲眼看见儿子走进了自己的视线。每天晚上,站在猫眼后面看着儿子走回自己的房间,已经成了老孟一天中最大的乐趣。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儿子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事了。透过望远镜,他眼睁睁地看着跟踪儿子的李林冲着瘦高个儿追了上去。 老孟放下望远镜,夺门而出。 他夹杂在那些看热闹的人群中,向出事地点奔了过去。他在看见儿子的同时,也看到了受伤的李林。看着救护车一路呼啸着把儿子和李林拉走,他却挪不动半步。忽然,老孟像惊醒一般,拦住一辆出租车顺着救护车行驶的方向追了过去。 救护车很快就在医院门口停下了。刚开始,老孟并未走近医院,他知道警察随后也会赶过来。他一直躲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直到夜半时分,警察撤走了,他才悄悄溜进医院,向值班的护士打听情况。知道两个人已脱离危险后,他才离开病房。 走到一楼大厅时,他犹豫着放慢了脚步。他知道儿子银行卡里的钱并不多,住院得花钱,他曾经冒出了给儿子jiāo住院押金的想法。就在他走近jiāo费窗口时,他略一停顿,转身走了出去。 老孟知道,这时决不能因小失大,暴露了自己。也许这个时候,正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盯着儿子。他很早就在望远镜里发现了那些游弋在小区门口的便衣。警察们也正想顺着儿子这根藤,摸出他这个瓜来。 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离开了医院。那一晚,老孟一夜没有合眼,他把门打开,望着对面儿子的房间。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在没有儿子的陪伴下度过难熬的夜晚。他想像着痛苦地躺在医院里的儿子,心里油煎一般。他明明知道儿子住进了医院,却不能走近儿子,更不能看上一眼。他在痛苦与自责中辗转反侧,几乎睁着眼睛等到了天明。 他在第一时间赶到了银行。就是找到这家银行,他也是花了一番心思。闹市区里大一些的银行肯定是不能去的,他搭了出租车七拐八绕地在城乡结合部的地方找到了一家小银行。此时,他并不太担心自己,现在的他已经是张一水了,有身份证,银行卡的名字也与张一水一致。谨慎的他并不想让自己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给孟星打过几次钱,也都是在这家小银行,从未有过纰漏。于是,他把这家小银行看成了一座安全岛。 给孟星的卡里打了钱,他的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他从护士的嘴里得知儿子的伤并不重,他暗自庆幸儿子躲过了一劫。不知为什么,从银行出来后,他又鬼使神差地去了医院。 快走到医院门口时,他才清醒过来。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仰起头,看着儿子住院的那座楼,在心里喊一声:儿子,爸爸来看你了。 儿子从小到大是他一手带着长大的。每一次儿子生病时,他都千遍万遍地自责没有照顾好孩子,又让儿子受罪了。儿子抽血、打针时的哭声,仿佛是在他的心头扎了一把尖刀,如今,儿子真的被刀扎伤了,他却只能在一边袖手旁观。老孟此时的心情便可想而知了。 老孟在医院的门前犹豫着,彷徨着,直到中午的时候,老孟看见有三三两两的病人家属拿着鲜花和营养品走进住院部,他才下意识地走进医院门口的一家花店。 花店里的花很多,也很新鲜,一个小姑娘正在帮客人把挑好的鲜花做成漂亮的花篮。老孟正琢磨着选哪一种花时,小姑娘已经利索地送走了客人。 先生您买花是送给病人的吧? 老孟点点头。 小姑娘在那些叫不上名的花束里三挑两拣,就把一捧鲜艳yù滴的花儿放进他的怀里。 从花店里出来时,陡然而降的阳光让他猛一激灵,顿时,他清醒了些。这时,似乎有两种声音在他心里说:老孟,你该上楼去看看你的儿子。另一个声音也在说:老孟,你不能因小失大,你不能去看孟星。 两种声音一声又一声地在他的心里轰响着。他甩甩头,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医院。 来到儿子的病房前,他的心开始颤抖,仿佛他已经跋山涉水走了三天三夜才到这里。 病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他走过去,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了儿子孟星,也同时看到了李林。 李林的床前放着几束鲜花,有两个武警战士正在和李林说着什么。 他没敢多看,匆匆地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他又转了回来。当他偷偷地往病房里看去时,他看见了孟星。孟星脸朝门躺着,脸色有些苍白,输液瓶里的液体正不紧不慢地滴落着。 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在下楼的拐角处,见四周无人,他把花扔到了角落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院。 走出医院有一段路了,他又回头望了一眼,这才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公寓,他反手把门锁上,一把捂住了胸口,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紧紧地扼住了他。李林一直形影不离地跟着儿子,仿佛幽灵一般,就是在医院里,那个李林也不肯放过儿子。如今,儿子陷入这样的生活恰恰都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儿子也许就不会受伤,更不会生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可如今,就在儿子最需要亲人的时候,自己却不能守候在儿子的身边。想到这儿,老孟的喉头一紧,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 第十章 38.恋人 孟星住进医院的第二天,杨悦就出现在他的身边。 杨悦似乎是悄无声息地站在孟星的床前。刚开始,孟星并没有发现杨悦的到来,他靠在床头,专注地看一本书。书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 李林一看见杨悦,就知道她是孟星的女朋友。以前跟踪孟星时,他就见过这个女孩子。 直到杨悦把孟星手里的书拿开,孟星才惊呼一声:杨悦,你怎么来了? 杨悦故作生气地说:看书着什么急呀!等你伤好了有的是时间。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好伤。哎,伤口还疼吗? 孟星想撑起身子,却忍不住还是“哎哟”了一声,杨悦忙小心地扶住了他,嘴里嗔怪着:看你,逞什么能啊!我已经问过医生了,你伤得并不重,等拆了线就可以出院了。咱们马上就要参加毕业考试了,这段时间正好可以一边养伤,一边复习。你看看,我连书都给你带来了。 孟星的情绪突然间一落千丈,他把头扭向一边,似乎并不接受杨悦的诚意。自从父亲出事后,他便一直对杨悦不冷不热的。 杨悦看了眼孟星,心里很是委屈,但她还是尽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那好吧,你先歇着,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那几天,杨悦一有时间就会出现在孟星的病床前。有几次,杨悦还买了鸡,请食堂的师傅煲了鸡汤送过来。每一次,杨悦都是想着法儿地尽量哄孟星开心。 杨悦一边看着孟星喝汤,一边也给李林盛了一碗:我见过你,你的烟摊就摆在我们学校门口,对不对? 李林冲杨悦笑了笑。他看见杨悦,不知为什么他就想到了华子。想起华子时,他的心就沉了沉,他在想:华子还好吗?这么想时,他就冲杨悦说:你还是把鸡汤给孟星喝吧,我不习惯喝这东西。 杨悦就认真地说:喝汤才好呢,喝汤伤口恢复得快。再说了,你是为了救孟星才受的伤,我还得谢谢你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林不好推辞,只好端着碗,没滋没味地喝了几口。他望着眼前忙碌的杨悦,又看一眼孟星,心想:他们俩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呀!他在心里暗暗地羡慕着两个年轻人。 就在李林住院后的第三天,王伟和老沈也来了,两个人穿着便装。 李林一见到他们,就要坐起来,被王伟伸手按住了。不等李林说话,王伟就说:听说你受伤了,我们代表战友们来看看你。 王伟的一句话,让李林清醒了过来。王伟和老沈询问了李林的伤情后,就冲他点点头:这机会可是难得呀,你好好在这儿休息几天。医疗费你就不用cāo心了,大家已经替你jiāo了,以后我们还会来看你。 说完,王伟冲他使了个眼色就和老沈告辞了。 来人走后,孟星这才扭过头来:他们是你的战友,你当过兵? 李林点点头:那是以前的事了,我很早就离开了部队,现在就是摆个烟摊儿混口饭吃。 摆烟摊儿能挣多少钱?为什么不干点儿别的? 李林笑了一下:摆烟摊儿不费什么力气,再说干别的,我也不会。 可能是因为李林救了自己,孟星很快就对李林亲近起来。 晚上,李林故意问孟星:杨悦是你女朋友吧?这个姑娘可真不错,我看你对人家可没有人家姑娘对你热情。 孟星不说话了,望着天棚半晌,才喃喃自语道:李哥,你当过兵,对法律可能了解得多一些。你说一个贩dú的人要是被公安机关抓到了,会判什么刑呀? 李林听了,心里猛地抖了一下,他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孟星。 孟星忙打着哈哈: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李林煞有介事地说:这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法律也是有明确规定的。 孟星长吁了口气,又望着天花板发呆了。 李林近一步地追问道:小孟,你受伤了,家里人怎么没来看你啊? 孟星一惊,目光躲闪着说:李哥,你不知道,我家不是本地的,这里也没什么亲人,所以我就没有通知家里,怕他们担心。 李林接过话头:不告诉家里也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伤,过几天就好了。 孟星勉强地笑了笑。 杨悦总是在下午的某个时段准时出现在病房里,每次来时不是带一把花就是拎一袋水果,进门后简单的问候一下,就开始帮助孟星复习功课。 这时的李林就笑着冲孟星说:你们好好复习,我出去透口气。 走到走廊尽头,那里有处吸烟区,他站在那里,一边吸烟,一边琢磨着。这次的偶然事件,让他有机会和孟星有了更深的接触。跟踪孟星也正是老沈jiāo待给他的任务,想要抓住老孟,孟星就是最大的诱饵。特别是在和孟星有了近距离的接触后,他更坚定这一想法。正想着时,他突然看见走廊里闪过一个人影,那人的个头和走路的姿势简直和老孟太像了。自从老孟从他和刘春来的眼皮底下溜掉,关于老孟的一切就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此时,完全是条件反shè,他顾不上伤口的疼痛追了上去。 那个背影很像老孟的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最后就停在他和孟星的病房前,探着头向里看了几眼。很快,就向楼梯口走去。 李林只差几步就追上那人了,他突然喊了一声:老孟…… 那人的脚步一下子停在那里,一瞬间,李林几乎就相信眼前的这人就是老孟了。他伸出手,在自己的手就要落在那人的肩上时,那人慢慢地转过了头,冲李林笑一笑,慢悠悠地说:我不姓孟,我姓张。 李林惊呆在那里,这张脸实在是太陌生了。 那人说完了,又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李林泥塑般地呆立在那里,半天没有缓过神来。他忽然觉得身上的力气一下子泄光了,他慢慢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一直走到病房门口,他仍有些恍惚,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紧张中缓过来。 病房里的孟星和杨悦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李林。只听屋里的杨悦说:你爸到底在哪儿?你都住院了,他也不来看看你。 今天我不想复习了,你回去吧。孟星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杨悦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孟星。 孟星突然发了脾气:你走,你快走……说完,把手里的书扔到了地上。 杨悦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书,含着眼泪跑了出去。 与杨悦擦肩而过的李林走进病房,躺回到床上,冲孟星说:怎么能对女朋友发那么大的火,小杨可都哭了。 孟星掩饰着:没事儿,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孟星啊,小杨对你这么好,你可要好好地待她。 听了李林的话,孟星忍不住呜呜地哭出了声。 李林走过去,站在孟星的面前,想了想,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孟星,再过几个月你就要离开学校,走向社会了。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是大学生,是国家的栋梁。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不知你爱不爱听? 孟星红着眼睛望着李林。 李林轻轻地拍一拍孟星,语重心长地说:以前,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可自从你住进医院,我发现你的情绪一直不太好,就像你刚才,怎么能那样对待小杨呢?多好的一个姑娘呀,她那么关心你,作为男人你要为心爱的女孩儿遮风挡雨。决不能让她受半点儿委屈,而要努力让她幸福才对。 孟星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李林站起身,慢慢地躺回到自己的床上,这时,他又想到了华子。刘春来牺牲后,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会想起华子。当他把刘春来的骨灰盒jiāo还给华子,看到华子那绝望的眼神,他的心“哗啦”一声就碎了。这些天,闲下来的他一直在想:华子也许是该生了吧?经历过这场磨难的华子还能撑得住吗?此时的华子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有事没事的他都会想起她。一想到华子,他想抓住老孟的心情就变得更加迫切了,只有抓到老孟,他才能安心地回去。他曾在心里对刘春来发过誓:班长,你放心地去吧,以后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我会永远照顾好她们。 直到今天,他在心里发下的誓言仍回响在他的耳边。 孟星和杨悦的关系再次触碰到李林的内心。此时,他不可遏止地又一次想到了华子。 孟星从床上坐了起来,脱下身上的病号服,换了一身衣服。 李林吃惊地看着他:孟星,你要去哪儿? 孟星轻描淡写地说:李哥,我没事儿,我回学校一趟。 39.孟星 父亲出事后,关于父亲的秘密就埋在了他的心里。也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孟星仿佛变了一个人。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满腹心事,在对待杨悦的态度上,他也变得自卑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杨悦。 此时,父亲在他的心里似乎成了一颗定时zhà弹,随时都会bào响。这段日子里,他就是在这种胆战心惊中等待着。正是这种焦灼不安的心理一点点地改变着孟星。 孤独的时候,他是多么希望杨悦能走近他呀!可杨悦走近他了,他又是那么的恐惧。父亲的事情败露后,他就成了罪犯的儿子,杨悦又会怎么看待自己?因此,在和杨悦的jiāo往中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裹步不前。但当杨悦真的离开他了,他的心也随着碎了。其实,他在心底里是喜欢杨悦的,也期待着自己和杨悦的情感能有个美好的结局。 这个时候,正是李林的一席话让他有所顿悟,他决心去找杨悦说个明白,即使杨悦最终离开自己,他也决不后悔。 孟星站在女生宿舍的楼下,不停地喊着杨悦的名字。 杨悦宿舍的窗户开着,但静静的,没有一点动静。 这时,一个女生走过他的身边,他急忙喊住她:麻烦你帮我叫一下302的杨悦,谢谢了。 女生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孟星在楼下耐心地等待着,时间过去很久了,杨悦仍没有下来。孟星百无聊赖地绕着一棵树,在心里默数着,只要再数到一千,杨悦还不下来,他就决定离开这里。当他数到九百时,他下意识地向女生宿舍望去。楼里又走出来几个女生,但都不是杨悦。他有些失望,正想离开时,杨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怎么从医院里跑出来了? 他转过身,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杨悦,他先是吃惊,接着就是惊喜,他喃喃自语着:我以为你再也不肯理我了。 杨悦疑惑地看着他。 他一把拉住杨悦,快步向前走去。 杨悦试图把手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却几次都没有成功。 一直走到校园外的一片小树林里,他才松开了杨悦。此时,太阳暖暖地照着,到处都是斑驳的树影。 孟星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杨悦仰起脸,表情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孟星把手撑在树上,认真地盯着杨悦的眼睛:杨悦,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杨悦点点头,睁大了眼睛。 孟星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杨悦,我要告诉你,我的父亲是被公安局通缉的罪犯。 杨悦的表情出乎孟星的意料之外,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孟星就又说了一遍:我爸他是个通缉犯。 杨悦终于不紧不慢地说:我早就知道了。 这一回倒是孟星惊得睁大了眼睛。 杨悦平静地看着他:你别忘了,咱们校园里也贴过公安局的通缉令。刚开始,我并没有留意,后来发现你每个周末都不再回家,我就开始注意你了。你一直在说,你父亲去外地出差了,但出差总有回来的时候吧?可你似乎从此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听了杨悦的话,孟星哑口无言,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四处狂奔。 我理解你这么多天以来的心情,我怕伤着你,所以从不曾和你提起。如果你今天不说的话,我还会继续守口如瓶。 孟星无力地靠在树上,望着从树叶间撒下的点点光斑:那你为什么还不早点儿离开我? 杨悦把身体靠过去,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哽着声音说:孟星,我喜欢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你知道。虽说你父亲成了犯人,但他是他,你是你,我为什么要离开你? 孟星看着一脸泪水的杨悦,内心的感情是复杂的,喜出望外的同时,又有着一种深深的隐痛。 长久的沉默后,他呻吟似地说:我是通缉犯的儿子。 杨悦的泪水再一次流了下来,她抱住孟星,喃喃道:你是孟星,你就是好人孟星。 孟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眼里的泪水恣意横流,他紧紧地搂住杨悦,闭上了眼睛:谢谢你,杨悦,是你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给了我希望。 两个人忽然就有了相依为命的感觉,他们用力地拥抱着彼此,相互温暖着。就在这时,杨悦一把推开了孟星,气喘着说:孟星,我忽然觉得那个和你住在一个病房的人很奇怪。 孟星不解地看着她说:他有什么奇怪的,他叫李林,别忘了是他救的我。 杨悦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很有可能就是便衣。 孟星吃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人我看见过许多回了,最初他是和另外一个人经常出现在咱们学校门口,也进过校园。后来,我还在你住的公寓门口看见过他们,不过最近我只看到他一个人了。 他是做小生意的,就在咱们学校门口摆摊儿。 杨悦摇摇头:孟星,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说不定就是便衣,在跟踪你呢。 孟星想想,还是有些迟疑地说:不会吧,我又不是通缉犯。 杨悦又一次紧紧地搂住了孟星:我可能太敏感了吧,那个李林也许就是个卖烟的小商贩。孟星,我是真的怕你出事,我不能没有你。 看着杨悦又惊又怕的样子,孟星笑一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说:知道吗,杨悦,有了你我就再也不孤单了。以前,我一直觉得很孤独,总怕失去你,现在有你陪在我身边,真好。 杨悦把脸埋在孟星的臂腕里,小心地说:有一句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孟星把杨悦轻轻推开一些,望着她。 孟星你说实话,你父亲出事后和你联系过吗? 孟星犹豫着摇了摇头。 一阵微风吹起了杨悦的长发。 没有就好,这样你就不会受到连累。咱们马上就要毕业了,以后有了工作,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杨悦的畅想让孟星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并不准确,父亲不但给他送过饭,还给他送来了生日蛋糕,他始终都觉得自己生活在父亲的视线之中。父亲也正悄悄地陪在他的身边,可他却没有机会与父亲相见。 这时,他又想到了与自己同住一室的李林。经过杨悦的提醒,他以前似乎也见过李林。那天的事情也真是巧合,为什么偏偏是李林救了他,并且又抓住了那个小偷?一个摆摊儿的小贩,怎么会舍身去抓小偷呢?一时间,孟星的脑子里乱得像一团麻。 看着孟星痛苦、烦乱的样子,杨悦低声劝道:孟星,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受到你父亲的牵连。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儿。 孟星抬起头来:我知道,我真没有和我父亲见过面。 说到这儿,他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得回医院了,该换yào了。 说完,孟星满腹心事地走了。 望着孟星远去的背影,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在杨悦的周身漫延着。 孟星回到病房,就闷声不响地换上病号服,躺回到床上。 刚才护士过来给你换yào,你不在。 孟星冲李林点点头。 孟星从外面回来后,李林就觉得孟星有些不对劲儿,看自己的眼神也总是躲躲藏藏的,不像以前那么亲热了。 孟星换yào回来,李林把一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孟星没有接,只是说了句:谢谢,我不想吃。 怎么了,出去一趟回来就不高兴了,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孟星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那天晚上,医生离开病房后,两个人安静地躺在那里,谁也没有说话。借着走廊里透过来的灯光,很容易就能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 孟星从床上坐起来,冲李林说:李哥,我明天早晨就拆线了,拆完线就可以出院了。 李林也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我这两天也该出院了,到时候我去学校看你。咱们还是有缘分,住院都住在一个病房里。 李哥,我看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有一句话我想问问你? 你说,客气什么。 孟星望着黑暗中的李林,停了半晌才说: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李林听了这话,暗暗吃了一惊,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小孟,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以前我在山水市当兵,复员回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出来打工了。最早在火车站货场当搬运工,现在摆了个烟摊儿,就这些。怎么了? 孟星低着头,用手在床单上胡乱地画着:没事儿,我就是随便问问。李哥,你救过我,还为我挨了一刀,怎么说你对我也是有恩之人。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李林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小孟你千万别这么说,我这人就是这个脾气,看不惯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可能是因为我当过兵的原因吧。不过话说回来,不是你,就是别人遇到这种事儿,我也会管。 谢谢你李哥,我会永远记着你的。 孟星说完,就躺下了。 李林也躺到床上,却再也无法入睡,耳边响着孟星刚才说过的话,难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李林越这么想,就越是没了睡意。 40.老孟 李林在医院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一刻,他的腿都是软的。他看到了李林的眼神,那眼神恨不能一口把他吞掉。回过头去的一瞬间,他便认出了李林。虽然,李林的目光一点点暗淡了下来,但他仍然感受到了那份潜在的危险。 老孟一脚高、一脚低,像喝醉酒似地回到家里。他关上门,倚着门缓缓地坐到了地上。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头一歪,就晕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老孟醒了过来。周围漆黑一片,他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打开了灯。强光的刺激一下子让他怔在那里,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斜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回想着在医院里发生的一幕,仍然浑身冒着冷汗。医院他是不能再去了,但又放心不下儿子,他爬起来,走到桌前,找出了日记本。日记本里写满了留给儿子的话,现在正沉甸甸地躺在他的手里。 他坐在灯下,拿起笔,又一次开始了和儿子的倾诉。老孟写了一气儿,后来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他走到窗前,慢慢拉开窗帘,有意无意地向外望着。看着人们行色匆匆的身影,老孟觉得恍若隔世。他迷醉又失落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他在人群里看到了两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忙拿过望远镜,当他用镜头把两个人拉近时,他发现,又是那两个便衣!两个人在楼下游dàng了一会儿,就消失了。 老孟僵硬地站在阳台上,虽然他也知道公安局的便衣在跟踪着儿子,但没想到,儿子已经住院了,便衣仍然顽强地盯守着。他的身上顿时出了一层虚汗,他似乎很累,累得他气喘吁吁。 他慢慢地挪回到屋里,坐在椅子上,这时他发现肚子有些疼,他用手捂着肚子,肚子却越来越疼。终于,从椅子上跌到了地上,他在地上不停地滚动着。这突然而至的疼痛,竟让他觉得到了世界的末日。 他在地上不知折腾了多久,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他躺在那里,没有一丝力气,仿佛力气已经被疼痛抽丝般地抽走了。 他用手按着肚子,那里仍然很疼,忽然,他有些想吐,就趔趄着进了洗手间,冲着马桶干呕一气,却并没有吐出什么来。 这时的老孟意识到自己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他坐在那里,一边不停地喘着,一边思考着以后的事情。 当老孟从医院里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各种名目的检查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他坐在医院外的路边,点上烟,慢慢吸了起来。人流、车流在他的身边鱼一样的穿梭,周围的一切在他的眼里变得虚幻起来。 检查的结果还不能马上出来,医生只是嘱咐他等待医院的通知,但他还是意识到,自己这一次病得不轻。他不仅是肚子疼,浑身还没有一丝力气,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胡思乱想着,他就又一次想到了儿子。如果这时儿子在自己的身边该有多好啊!只要握住儿子的手,他就又有了力气,然后就冲着儿子淡然一笑:儿子,爸爸没事儿。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当他出现在一个小区的大门口时,自己都蒙了这正是他的家,是他和儿子孟星居住的家。自从公安局把家封了,他就再没敢回来过。他抬头望着熟悉的大院,看着窗户里的点点灯火,他的眼睛湿润了。他拍拍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等他发现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时,这才离开了。 三天以后,他又去了一趟医院。这天是结果出来的日子。 他拿着化验单找到了医生,医生看了眼单子,又看一眼他:你叫张一水? 他冲医生点点头。 有家属陪你来吗? 他摇了摇头。 医生在病历上写着什么:准备住院吧。 他吃惊地站起来,看着医生:医生,我得了什么病? 医生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明天住院时,让你家人来一趟。 他站了起来,紧张地望着医生,有些口吃地说:医生,我在这个城市里没有别的亲人,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跟我说吧。医生,我挺得住。 医生翻了翻手中的化验单说:那我就实话对你说了吧,我们确诊你患了晚期肝癌。 他直愣愣地看着医生,半天没有再说话。 医生没有去看他的脸,继续说下去:让你住院,也是希望你在有限的生命里得到很好的照顾,这话应该是对你的亲属说的。既然没有家人,我们也只能实话实说了。也许早半年发现,情况可能还没有这么糟。 他虚弱地问:医生,我还能活多久? 这个不好说,要看你的精神状态和体质情况,但保守估计几个月、半年应该没有问题。 医生的话刚说完,他又坐回到医生面前,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他镇定地看着医生:医生,你确定没有搞错吧? 医生见怪不怪地看了他一眼,问:你叫张一水没错吧? 他点点头。那就没有错,医生肯定地说。 他慢慢站起身,牵了牵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然后就拿着化验单走了出去。 医生在他身后喊道:哎,你等一等,我把住院单给你开好,你明天就可以到住院部办手续了。 他转过头,冲医生弯了弯腰:不必了医生,谢谢你。说完,他大步走下楼梯。 他站在医院门前,一时不知往哪儿去。他掏出烟,半天才打着火,点上,望着身边往来的人们,仿佛自己和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迷茫中,他突然就想到了儿子孟星,孟星正牢牢地走进了他的心里,他开始变得冷静起来。这么多年来,自己不就是想让儿子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吗?如今,自己是这样一个结果,从此,儿子再也不用为他而牵挂了。他藏来躲去的,仿佛也就是为了这一种结果。人在绝望的时候换一种心情,生活似乎也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他扔掉手里的烟头,缓缓站了起来。 太阳明晃晃地照在他的身上。他眯起眼看着太阳,只觉鼻子里一阵酸痒,他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浑身上下舒服极了。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说着:解脱了,终于解脱了。 走到医院门口时,他才发现手里的化验单还被他死死地攥着,他几把撕碎了化验单,扔进路旁的垃圾筒里。然后,他很潇洒地走在大街上。现在,他再也不用处心积虑地躲着、藏着了,他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一年多以前,他虽然变成了张一水,但他并不能像张一水那样活着,人走在街上,可心里却像是老鼠似的见不得半点儿阳光和热闹。而此时,走在街上的他正昂首阔步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他甚至还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41.孟星的爱情 孟星出院了,他的爱情也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 在孟星住院的这些天里,杨悦几乎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陪他。晚上,杨悦总会在学校的食堂打好饭菜,赶到医院陪孟星一起吃。吃完饭,两个人就走出病房,一起在医院的草坪边走一走。说到高兴处,杨悦就不由自主地畅想起两个人未来的日子。每到这个时候,孟星就显得很是忧郁,刚才还好好地说着话,忽然就愣起了神儿。一旁的杨悦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她望着远处,小心地说:是不是又想你爸了? 孟星这才回过神来:没,没有,咱们回去吧。 杨悦一直把孟星送回到病房,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分了手。 出院后的孟星,生活很快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和以前有所不同的是,杨悦出现在孟星公寓里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放学回来,两个人会在外面买一些菜,然后齐心协力地做着晚饭。 老孟最先察觉到了这种变化。每次,眼看着时间差不多时,老孟就把自己的房门虚掩起来,躲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偶尔,他甚至能听到孟星和杨悦开心的笑声,这时的老孟早已是泪水模糊了眼睛。 在他的心里儿子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无论自己是否陪在他的身边,儿子都将会有自己的生活。 这天,他在小区门口意外地看到了杨悦。杨悦手里拎着青菜,轻快地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也许是杨悦无意中看了他一眼,他竟忍不住喊了一声:姑娘…… 杨悦走了两步,停住了,回过身问:您是叫我吗? 他温和地笑笑:没事儿,姑娘。我认错人了。 杨悦嫣然一笑,转过身去。 老孟在杨悦的身上看到了儿子孟星的未来。他现在已经不再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关在屋子里了,他要和普通的人一样到处走一走,看一看。他还去了孟星读书的大学,站在足球场边,看着孟星和同学们踢球的身影,他感慨万千。后来,他还回了一趟自己的家。 一走进熟悉的小区,他的心里就生出说不清楚的感受。沿着台阶走上去,他径直到了自己的房门前,那张封条还好好地贴在门上。楼上有人走了下来,他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六层的老吴。以前,每次和老吴在楼道里碰面,总要打声招呼。 他望着老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赶紧把身子转了过去。老吴也看见了他,但老吴并没有看清他的脸,只看见他的背影。老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嘴里喊出了声:老孟…… 他只好把头扭了回去。 老吴直到看清了他的脸,才镇定下来,又往下走了两个台阶才看着他说:你是找老孟吧?他现在已经不在这儿了。 他冲老吴咧嘴笑了笑。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张一水了。 老吴一边往下走着,一边不时地扭过头望着他。 老孟在自己的家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走下了楼。他站在院子里,看见几个年纪稍大的人正在那儿锻炼身体。他走过去,不远不近地看着。 一年多以前,他对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那时他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再看到这一切时,他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他在小区里这走走,那看看,走到小区门口时,他又回过头留恋地望过去。这时,他忽然感到肚子又隐隐地疼了起来。 回到公寓的时候,他把在饭店买回的几样饭菜悄悄地放在了儿子的门前。然后,静静地站在窗台边等待着。 孟星和杨悦的身影刚出现在小区的门口,他的心就狂跳起来。他赶紧跑回屋里,把门虚掩上。 脚步声一点点地传过来,每一下都像敲击在他的心上。他看见孟星很快就把饭菜拎到屋里,关上了门。接着,他又看见孟星走了出来,站在楼道里张望着。此时的楼道里静悄悄的,等孟星再次回到屋里时,杨悦正一脸好奇地琢磨着桌子上的饭菜。 快吃吧。瞎想什么呢? 杨悦疑惑地看着孟星:没听你说叫外卖呀? 孟星拿起筷子,赶紧往嘴里扒了几口,这时他的眼泪就下来了。他放下碗,跑到洗手间,用水洗了把脸。 杨悦跟了进来,把自己倚靠在门框上。 孟星抬起头时,人已经平静了下来,他从镜子里看着杨悦: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再次坐回到桌子前,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吃完饭,杨悦盯着孟星不容置疑地说:你爸该去自首了,这种逃亡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孟星定定地看着杨悦,好半天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孟星才犹犹豫豫地说:我爸其实就在我的身边,但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儿?这些日子,他往我的银行卡里打过钱,也给我送过吃的,就像今天这样,可我始终见不到他。 杨悦叹了口气:也许你爸是被冤枉的,也许根本就是一场误会,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到公安局去说清楚。 孟星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杨悦走过去,把头伏在孟星的肩上:孟星,我知道你心里很苦,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孟星的眼泪终于不可遏止地汹涌而出,杨悦的话深深地触动了他内心的痛楚,他像孩子似地抽咽起来。 杨悦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道:孟星,如果哭可以让你好受一些,你就使劲儿地哭吧。 许久,孟星的情绪才稳定下来,杨悦不失时机地又一次劝说道:还是让你父亲尽快去自首吧,这样对他对你都好。你总是这样折磨着自己,我看着心里也难受啊。 老孟靠在自己的门后,小心地捕捉着儿子房间里传来每一丝声响。他隐约听到了儿子和杨悦的对话时,他颓然从门上滑落到地上,腹痛又一次袭来了,豆粒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了下来。他用力地闭上眼睛,大口地喘着气。 第十一章 42.孩子 送走了婆婆张桂花,华子觉得她的世界一下子就黑了。作为一个女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失去了三个亲人丈夫、孩子还有婆婆。华子仿佛也死了一回,当她送走婆婆,捧着婆婆的骨灰回到家里时,她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一切似乎都与自己无关了。 华子的父母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把婆婆和丈夫的骨灰盒摆放在一起,就站在屋子中央,呆呆地看着。 母亲在一旁紧紧地搀扶着她:华子,咱回家吧,爸爸妈妈会好好照顾你的。 华子像没有听见母亲的话,喃喃自语着:都走了,你们都走了…… 孩子,妈妈知道你对这个家有感情,先跟妈回去住几天,你这个样子,我和你爸不放心。 华子慢慢地坐到椅子上,痴痴呆呆地看着墙上一家人的照片。 母亲看着女儿流下了眼泪,她一边擦着眼睛,一边求救似地望着丈夫:咱女儿真是傻了,你说可怎么办呀? 父亲叹了口气,向前迈了一步,在华子面前伏下了身子。他看着华子,轻轻地说:华子,我是爸爸。 华子的目光越过父亲的肩头,直直地望向墙上的照片,空洞的眼神让人看了心惊ròu跳。 母亲再也沉不住气了,她用力地摇晃着华子,大声地说: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你跟妈说句话啊? 华子僵硬地转过身体,仿佛这时才意识到父母的存在。突然,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爸、妈,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父母对视一眼后,父亲率先向门口走去。母亲把手搭在华子的肩上,心疼地看着她:孩子,那你就先呆一会儿,到时候爸妈再来看你。 母亲可以说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华子。 此时,房间里就剩下华子一个人了。华子慢慢地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墙上的喜字还贴在那里,只是颜色已不太鲜亮,结婚照上的两个人仍然是相亲相爱的样子。华子的目光扫视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是在努力地回忆着一切。 终于,她把刘春来的骨灰盒抱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她痴痴地望着,仿佛春来就站在她的面前。她说:春来,你说过要好好跟我过日子的,可咱们结婚才七天你就离开了我,你说你会回来的,我就天天地等你。后来,我发现自己怀了孩子,我就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等你、盼你。现在,你终于回来了,能跟我们天天在一起了,我该满足了。春来,你还想跟我好好过日子吗? 她的手不停地在春来的照片上摩挲着。春来不说话,冲她微笑着,仿佛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 看着春来的笑脸,她的心里似乎也轻松了一些:春来,你知道吗?我就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你一笑,我心里的那片云就散了。有你陪着我真好! 说完,她把春来的骨灰盒小心地放好,又拿起了怀来的照片。百日照上的怀来胖嘟嘟的,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天真无邪地笑着。忽然,她的耳边仿佛又传来了儿子的哭声。儿子的哭声就是无言的召唤,她又该给儿子喂nǎi或者是换尿布了,可儿子又在哪儿呢? 华子紧紧地捏着怀来的照片,冲着上面的小人自言自语道:怀来,我可怜的孩子,妈妈原以为你爸爸走了,还有你可以陪着妈妈,可现在,你也离开了妈妈。孩子,你到底在哪儿啊?你让妈妈的心都碎了,妈妈可怎么活啊…… 华子冲着怀来的照片大哭了一气,最后,她来到了婆婆的骨灰盒跟前:妈,求求你告诉我,怀来他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呀?妈,妈,你倒是说话呀。 华子一直这么哭哭说说着,在她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黑夜和白天,她一个人孤独地守候着自己的亲人。 第二天一早,父母就来了。母亲为她做了一碗面条,端在她的面前。她没有吃饭的yù望,只是无助地坐在那里。 母亲毕竟是女人,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再也忍受不住了,她抱住华子,用力地捶打着:孩子,他们走了,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不能这样啊,别忘了,你也是妈的孩子啊!妈要是没有了你,妈和你爸可怎么活啊…… 母亲的哭泣终于让华子清醒了一些,她看着父母,一字一顿地说:爸、妈,你们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怀来现在不知去向,但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我知道,怀来就是得了小病,他不会死的。 华子说完,端过那碗面条,艰难地吃了下去。 第三天父母再来时,华子似乎平静了下来。她把房间重新收拾后,也把自己弄得清爽了许多。母亲坐在她的面前,要和她好好地谈一谈了。 华子,你是妈妈的女儿,我和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当初,你嫁给春来,我和你爸没拦你,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和你爸谁也没有想到。孩子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得往下过,听妈的话,跟妈回家,咱们一切重新开始。 华子望着母亲慢慢地说:妈,你说的话我懂,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现在还有家啊,春来、怀来,还有婆婆,我不能扔下他们,他们也不能没有我。 父亲一边叹着气,一边不停地踱着步子。 母亲脸上的表情越发心痛了:华子,我看你真是傻了,你婆婆都说怀来不在了,她还能骗你?要是怀来没有死,你婆婆也不会伤心得撒手归天了。 华子看着母亲,坚定地说:我去医院问过了,怀来得的是肺炎,输液后还是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我不相信,我一定要把怀来找回来。 怀来也是你婆婆的骨ròu,她怎么会骗你呢? 华子摇摇头。 妈,我就问你一句话,要是我没了,你会去找我吗? 华子的话让母亲失声痛哭,她抱住华子:孩子啊,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送走父母,华子去了一趟学校,在向校长递jiāo了辞职报告后,她请人做了一块寻人的牌子。牌子上写着“寻子”两个字,上面还贴了怀来的百日照。 孩子是在去医院看病的过程中消失的,于是,华子决定在医院的周围打听孩子的下落。她把寻子启事铺在医院门前的空地上,自己就站在那里,像一棵树,坚定不移地守候着。 没几天,关于华子的故事就传遍了小镇。小镇不大,什么事传起来就像一阵风似的,华子一时成了小镇的名人,许多人听到华子的事后,都跑到医院门口,想亲眼看看这个多灾多难的苦命女人。 43.进展 李林在孟星出院几天后,也拆线出院了。 李林出院时,王伟和老沈过来了,住院费也是他们结的,这让李林感到很过意不去。王伟就拍着李林的肩膀说:你是见义勇为的英雄,我们应该奖励你的。 两个人把李林带到一个饭店,算是为李林接风。吃完饭,李林迫不及待冲两个人问:我的下一步工作还是跟踪孟星吗? 老沈看了王伟一眼,点点头:你和孟星经历过这次住院,也算是朋友了,你跟踪他再合适不过了。 李林想了想说: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孟星真的没有和老孟接触过,咱们继续跟踪他还有意义吗? 老沈笑了笑:没有直接的接触,不等于没有接触。有些情况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只要最后再努力一把,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成功了。 李林望着老沈和王伟坚定的神情,他的心里也充满了希望。公安机关到底掌握了老孟多少情况,那是公安局内部的事情,他也不好多问,但他还是站起来说:放心吧,我保证完成好任务。 老沈通过医院的住院部已经查到了孟星jiāo费的银行卡号,有了这个卡号,他们就会顺藤摸瓜,找到往这个卡上打款的人。他们分析过,给孟星打款的十有八九会是老孟,如果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老孟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李林又出现在孟星居住的公寓门口时,面前还是摆着烟摊儿,当他再去观察周围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时,他的心境却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变化老孟就要被抓到了,他和刘春来的遗憾也就要完结了。 晚上回到住处,看着桌上两个人的合影,李林的眼睛就模糊了。他伸出手,拿过照片,轻轻地抚摸着。他对着照片上的刘春来说:班长,公安局的人说了,老孟很快就要被抓住了。我现在的任务还是跟踪孟星。你现在还好吧,你放心,等把老孟抓到了,我就去照顾华子和你的孩子。我说到做到!班长,等抓到老孟的那一天,我会放一挂鞭pào,让你好好地听听…… 李林看着照片说一会儿,哭一会儿,眼泪点点滴滴地落在刘春来的照片上。 老孟透过窗台上的望远镜,又一次看到了李林。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对李林已经很熟悉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冷汗流了下来,他一边擦汗,一边自语着:这一切都是天意啊,看来,我的劫数就要到了。 老孟似乎下了最后的决心,他开始打量这套住了一年多的房子。他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就从抽屉里取出了香。自从干上贩dú这个行当,他就有了烧香的习惯。每天,他总要虔诚地烧了香,心里才能踏实下来。这么多年来,能顺风顺水地过来,他一直认为是烧香的结果。 每次烧香,他都会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祈求。这一次,当他把香点上,闭上眼睛的一刻,他在心里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儿子孟星。他明白,只要自己一天不现身,儿子就会被监视下去,儿子现在已经成了最大的诱饵。如今,自己dú贩的身份已经影响了儿子的正常生活,作为父亲,他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愿意累及无辜的儿子。这是老孟的人生信条。 儿子应该解脱了,他不该再受自己的拖累了。看着袅袅燃起的青烟,老孟在心里说。 孟星放学回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在公寓门口摆摊儿的李林。他热情地走过去,冲李林招呼着:李哥,你也出院了?今天我还想着去医院看你呢。 李林憨厚地笑笑:你放学了?我就是比你晚拆了两天线,没事儿,我挺好。 孟星站在烟摊儿旁,看着那些摆放整齐的香烟说:李哥,我看你一天也卖不了几盒烟,还不如干点儿别的。 李林搓搓手,一副知足常乐的样子:过一阵再说吧,现在日子还能凑合着过。 两个人说上一会儿话,孟星就说:我还要修改论文,先回去了,你有空就上楼找我玩儿吧,我住八楼,801。 好,我记住了,801,有空我就去找你。 李林目送着孟星走进了小区。 老孟一直在望远镜里观察着孟星。每天,他都要在望远镜里看着儿子离开,再看着儿子回来,直到儿子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的心才能安定下来。等待儿子回家,已经成了他每天的重要仪式。 听到儿子熟悉的脚步声,他走到门口,犹豫着把门打开了。他第一次面对面地迎接着儿子。 孟星走过来,看了他一眼,似乎对这个邻居已经见怪不怪了。 孟星拿出钥匙开门,老孟紧盯着儿子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当孟星把钥匙chā进锁孔,回过头时,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这时的孟星突然说话了:您有事儿吗? 他没有料到儿子会这么问,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半晌,他摇了摇头。 孟星陌生地看了他一眼,打开门,进屋后很快就把门反锁上了。 儿子关门的声音竟让他心里猛地一颤。 他慢慢地走进屋里,关上门。他靠在门上,想到儿子那陌生的目光,他的心仿佛要碎了。他仰起脸,嘴里喃喃着:儿子,我是你的爸爸呀! 忽然,他用双手死死地按住了肚子,豆大的汗从他的头上滚落下来。 44.父子相认 老孟知道,自己就要到人生的最后时刻了。 在一整天的时间里,他一直守在阳台上,看着太阳在早晨出升,又一点点地向西斜去,在这个过程中,他几乎回想起了所有与儿子有关的往事。 傍晚的时候,他知道儿子就要回来了,他伏在桌子上,给儿子写了一张纸条,然后,顺着门缝塞进了儿子的房间。 接下来,他就要准备出发了。他站在洗手间,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恍若梦中。他拍拍自己的脸,打开水龙头,弯下身,用劲儿地洗着脸。然后,他抬起头,抓过毛巾,用力地擦着,似乎要擦破那一张脸。 走出小区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李林的烟摊儿。他径直走过去,走到烟摊儿前,拿起一盒烟,没等找零钱,就往前走去。 李林在后面喊着:师傅,找你钱。他头都没有回,摆了摆手。 李林望着这人的背影,恍惚看到了老孟的身影。李林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孟星从学校回到公寓,一低头,就看到了塞进来的纸条。纸条在暗影里有些模糊,他顺手打开了灯。 儿子,爸爸要和你吃晚饭。老地方等你。 孟星怔住了,他低下头,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纸条,才确信的确是父亲写的。他对父亲的笔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太熟悉了。他把纸条揣在兜里,看了眼时间,来不及准备什么,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正在门口摆摊儿的李林看到他,冲他喊道:孟星,这么晚上哪儿啊? 他支吾了一声,匆匆地打了一辆车。 李林和旁边卖水果的小贩jiāo待了几句,也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孟星来到那家熟悉的饭店时,整个街上已经华灯初上。饭店里人头攒动,看起来客人很满。 孟星走进去,站在门口环顾左右,然后朝一张台子望过去父亲的背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心狂跳着,两只向前迈动的脚似乎已经没了力气。 他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到父亲身边的,他在后面轻轻叫了声:爸…… 父亲转过头,他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孟星睁大了眼睛,差点儿叫出声来。这不是自己的邻居吗?他转身想要离开。 儿子,你没有找错人,坐下吧。他听到的分明是父亲的声音,他犹豫地望着眼前的这张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到底是谁? 孩子,你坐下来。 孟星身不由己地坐了下来,呆定地望着面前这个人。 老孟冲服务员招招手:人来了,上菜吧。 孟星一直盯着这个人,心里奇怪极了。这人的举动和声音的的确确就是父亲,可那张脸却是如此的陌生。 老孟拍了拍自己的脸,似笑非笑地说:这张脸是爸爸的,也可以说不是爸爸的,这是爸爸自己做的一张脸。 孟星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哽着声音喊道:爸…… 老孟望着儿子有些激动,为了缓解情绪,他点了支烟,慢慢吸了两口:孩子,咱们爷儿俩可能是最后一次吃饭了。 孟星眼里的泪光变成了泪水。 老孟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年多了,爸爸没陪你吃过一次饭。来,儿子,咱们今天好好聚一聚。 说完,他亲自把红酒倒进儿子的杯里,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菜已经陆续地上来了,他端起酒杯,伸到孟星面前:儿子,和爸爸碰一杯。 两个人的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孟一口气把酒喝了。 看着儿子也一口气喝下杯子里的酒,老孟这才笑了:儿子,快吃菜,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 爸,警察到处都在抓你呢。孟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老孟吃了几口菜,点点头:我知道。当初我给自己做脸,并没想到永远躲下去,他们迟早会找到我的。爸爸其实早就把结局想到了。 孟星抬起脸,凄惨地喊一声:爸…… 老孟伸出手,拍了拍孟星的肩膀,一时间,他似乎有许多的话要对儿子说,可又不知说什么。 老孟终于平静了一些,他温和地看着儿子:孟星,你马上就要毕业了,等你一工作,爸爸就不用cāo心了。爸爸也偷偷看到了你的女朋友,是个好姑娘。男人在这个世界上,有女人爱,是男人的福分,你要好好珍惜,守住这份爱。爸爸相信你们会有好的未来。爸爸是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来,儿子,爸爸提前祝福你们。 老孟再一次举起酒杯,用力地和儿子的杯子碰了一下。 孟星的眼里再一次流下了泪水。 看着孟星的样子,老孟轻轻摇了摇头。 儿子,你该高兴,不要哭,哭什么?快,把眼泪擦掉。孟星听话地用餐巾纸擦去了眼泪。 儿子啊,爸爸这一生做了两件大事,一是养了你,另外就是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爸爸以前一直以为不让你过苦日子,让你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才是爱你,现在,爸爸才知道错了。但一切都晚了,爸爸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孟星的情绪也开始平稳下来,他深情地凝视着自己的父亲。 这时,已经不再说话的老孟忽然又叫了一声:儿子……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孟星一脸期待地看着父亲。 儿子,你为有这样一个父亲感到后悔吗? 孟星望着父亲半晌,摇了摇头。 老孟苦笑了一下:爸爸这一生做的最伟大的事情就是把你养大到今天,你是爸爸的骄傲。 李林透过玻璃窗,很清楚地看到了孟星和那个人。他疑惑不解,却又被两个人的神情举止吸引住了。 后来,老孟和孟星从饭店里走出来时,老孟抱住了孟星的肩膀:儿子,爸爸今天要好好地陪陪你。说完,老孟抬手叫了辆出租车。 两个人很快就消失在车海人流中。 那天晚上,老孟在儿子的房间待了一宿。父子俩不停地说着话,儿子睡着了,老孟仍然没有睡意。他打开台灯,坐在儿子身边,静静地看着儿子。 看着儿子熟睡的样子,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儿子的手。儿子的手很温暖,他把脸贴向儿子的手,儿子的体温传到他的脸上,一瞬间,他的眼泪滑了下来。 老孟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轻声地说:儿子,爸爸早晚都会离开你,未来的生活只能靠你自己去走了。 儿子安静地躺在那儿,似乎正在认真地倾听。 儿子,爸爸对不住你,是爸爸连累了你,等到明天一切就都好起来了,你就又是你了。虽然,你最近一段时间会难过、伤心,但爸爸相信你,你会走出这yīn影的。也许再过几年,你会把爸爸所犯的错误忘了,心里只记着爸爸的好 说到这儿,老孟再也说不下去了。 45.孩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华子为寻找怀来已经在医院门口坚守数日了,她举着那块写有寻子的牌子,把希望的目光投向每一个路人。只要有人停下脚步,看一眼牌上的字,她就会一遍遍地说:怀来是我的孩子,一个月前被nǎinǎi带来看病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华子像祥林嫂一样向路人念叨着她的怀来。 华子寻子的事轰动了小镇之后,那些曾经借钱给华子的人,就不断地来找华子:华子啊,没想到你这么难,钱的事儿你放心,有就还,没有就再说。 华子看着来人,咬紧牙关,面容坚定地说:放心,只要我华子还有一口气,我就一定会还上你们的钱。那些钱我是替春来借的,春来不在了,我会替他还的…… 华子的决心感动了人们,他们大度地安慰着华子:算了,华子,别再提还钱的事儿了。好好的一个家,现在只剩你一个人了,华子你也不容易呢。 华子冲着来人的背影喊着:放心吧,大哥,华子说话算数。 华子没日没夜地坚守在医院门口。她没有想到,她的举动惊动了一个人。那就是谢红的表姐。谢红的表姐叫张芳,三十多岁的样子。表妹谢红抱走怀来时,她是见过孩子的。 当初,表妹和妹夫想到抱孩子时,是她出主意让他们来到小镇。小镇的医院经常有农村人来这里生孩子,农村人还是老观念,都盼着生个儿子,结果生下的是个女孩时,爷爷nǎinǎi就拍着大腿哭天抢地:老天爷啊,咋又是个女娃呀,你这是让我们断子绝孙啊…… 喊完了,叫完了,一家人就嚷嚷着要把孩子送出去。当张芳出主意让表妹到小镇来抱孩子时,不巧的是,那些日子来医院生孩子的净是些城里人,抱孩子的愿望自然是落了空。看着表妹两口子失望的神情,张芳就建议他们再多停留几天,说不定运气好就会碰上呢!也许是借了张芳的吉言,就在谢红夫fù打算离开小镇的时候,皇天不负有心人,张桂花意外地碰到了他们。 表妹谢红抱着孩子回去后,高兴劲自不必说,到现在还三天两头打来电话,向张芳问东问西,张芳俨然成了育儿专家。现在,谢红还向单位请了长假,专心照顾这个孩子。当然,他们已经给孩子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刘谢男。 张芳经常能在电话里听到刘谢男的笑声或哭声。张芳也是做了母亲的人,她能够感受到表妹一家有了孩子后的快乐和温馨。可这样的日子没几天,她就在医院门口看到了华子。最初的时候,她都会绕着华子走开,她怕看到华子的目光。 小镇不大,什么事情都会传得很快,张芳很快就知道了华子一家的故事。华子的丈夫刘春来在抓一名逃犯时出车祸死了,后来,婆婆也死了,儿子也没了,好端端的一个家只剩下了华子。 小镇的人们一边议论着华子一家,一边就生出许多感慨。也有好事的人胡乱猜测起来,说明明祖孙俩是去医院看病,怎么孩子说没就没了呢?一定是婆婆怕拖累了华子,偷偷把孩子送了人…… 说这种话的人还没说完,女人们听了就红了眼圈,说华子的婆婆心太狠,再苦再难也不该把孩子送走。 张芳在一旁听着,并没有想太多。她也以为华子不过是凭着一腔母爱,也许坚持几天后,也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一个女人,没了丈夫和孩子,完全就变得了无牵挂,可以毫不分心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没想到的是,华子像上班一样,每天都坚守在医院门口。华子固执地认为,孩子是在医院里消失的,要想找到孩子,就一定要从医院入手。 谢红的表姐张芳的确被华子的固执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下班后,医院的门口也冷清了下来,张芳从医院里走出来,看到了仍坚守在那里的华子。 张芳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华子,看见华子也正在看她。 华子突然冲她说:大姐,我认识你。 张芳一惊。 我生孩子的时候,是你把怀来接到了这个世界上。当时是你告诉我,男孩儿,六斤二两。 张芳每天都在接生,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接生了多少个孩子了。华子的话让她感到吃惊,她走回去,伏下身子,看了一眼华子面前的那块寻子的牌子,拾起来,递到华子面前说:大妹子,别再找了,快回家吧。 华子接过那块牌子,把它重新放回到地上:大姐,我不会走的,除非找到我的怀来。 张芳诧异地看着她:那你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华子用手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语气坚定地说:我婆婆抱着怀来从这个大门进来,又从这个大门走出去,我相信一定有人见过他们。现在,我是死要见尸,活要见人。只要不是亲眼见到,谁的话我也不信。 张芳低下头,沉吟片刻说:大妹子,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一家人就剩下你一个了。你还这么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还可以结婚,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妹子,你可别再钻牛角尖儿了,你的天地还宽着呢。 华子仔细地打量了张芳一番,这才说:大姐,你也当了母亲吧?一个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了,那还是母亲吗? 这时的张芳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她还得赶紧回去给孩子做饭呢,想到这儿,她冲华子点点头,匆匆地离开了医院。 那天晚上,张芳煲了一锅汤给家人。却不料,转身的工夫,砂锅就被孩子打翻了,溅起的汤水烫了孩子的胳膊,幸好伤得不重。但那天晚上,孩子还是因为疼痛一直在哭闹。她把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的眼前一直晃动着华子的身影,耳边也响着华子的话。她几乎一夜也没睡好。 第二天上班,她如期看到了华子。她沿着路边走进了医院的大门,她怕看到华子的眼睛。整个上午,她一直心不在焉,总是走神儿。中午的时候,她趁护士站里没人,赶紧给表妹谢红打了一个电话。 谢红在电话里焦急地说:表姐,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刘谢男拉肚子了,你说是受凉了还是吃得不对劲儿了? 张芳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才说:表妹,你要的孩子怕是养不成了。 电话另一端的谢红陡然提高了声音:表姐,你说什么?孩子怎么了? 张芳就在电话里把华子如何坚持寻找孩子的事告诉了谢红。以前,张芳也在电话里和谢红说过华子到医院里找孩子的事,但谁也没想太多,想着过几天华子失去了耐心,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听了张芳的话,谢红就在电话里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表姐,那你说怎么办啊?我不想把谢男还给人家,我也不能没有谢男,他是我的命啊!他要是走了,我也不活了。 张芳在电话里叹了口气:那你有没有替人家亲生母亲想一想,你这才养了几天就这么难受,那么她呢? 谢红在电话里已经泣不成声了。 张芳的心也被谢红搅乱了,她慢慢地放下了电话。 张芳回家后,谢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无助地求着表姐:表姐,你一定得帮帮我,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表妹,你这两天就别打电话了,我的心里很乱,你让我想想。 张芳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晚上睡觉时,她不时地从梦中醒来,醒来后,她就去看身边的女儿。她紧紧地搂住女儿,伸出手,从头到脚地摸了一遍后,才放下心来。 以后,她越来越不敢去看华子了,上班下班也总是躲着华子走。在华子的面前,她承受着无法言说的压力。 终于有一天,她再也忍无可忍了,她在办公室写下谢红的地址和电话,跑下楼,气喘吁吁地来到华子面前。 她把那张纸条递到华子手上:去吧,这是地址和电话,你就可以找到你的孩子了。 华子惊讶地抬起了头。 46.本案没有结局 李林在公安局看到了一段录像,那是银行的监控探头拍下的。镜头里,一个人被清晰地定格在电视屏幕上,那一刻,李林险些惊叫起来。半晌,他才喃喃地说:难道这个人就是老孟? 老沈点点头:我们怀疑老孟整容了,而且还换了身份,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老沈停顿了一下,又说:他现在的名字叫张一水…… 不等老沈说完,李林转身跑了出去。 老沈在李林的身后喊:不用急,他跑不了! 李林一口气跑到了孟星居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的小区,这时,他才发现公安局的警车已经停在那里了,车顶上的警灯不停地闪着。 李林看见老孟不紧不慢地从楼道里走了出来。孟星跟在他的身后,老孟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一眼孟星,面容平静地说:儿子,再见了。 孟星站在了那里。 然后,老孟一步步向李林走过去。 走到李林面前,老孟伸出了双手。一旁的公安干警给老孟戴上了手铐,这时,老孟歪过头,冲李林笑了一下,笑得意味深长。 警车鸣着警笛驶远了。 李林仍站在那里。当他看见面色苍白的孟星时,他朝孟星走了过去。 失魂落魄的孟星叫一声:李哥泪水就流了下来。 李林上前一步,抱住了孟星。不知为什么,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接下来,李林回了一趟部队,老孟被抓的消息早就传到了部队。 在中队部里,中队长邱豪杰和邢指导员不停地感叹着: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要是刘春来还在就好了。 两个人说到这里就湿了眼睛。 李林走出军营时,浑身感到一阵轻松。走了很远,他转身冲军营的方向敬了个礼。这时,他忽然迫切地想念家人,恨不能chā上翅膀,一下子飞回到家里。一路上,他想了很多,想到春来,也想到了华子和她的孩子…… 回到租住房时,他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华子。 华子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听见声音,华子回过头来。 李林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小说分享者(诺涵)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17455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