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届妖怪超凶的[七五]》 正文 1.第一章 宋,天圣九年。 赵祯登基九年有余,他已二十有一,但仍未亲政。朝政大权还被太后刘娥把持。 不论朝堂上东风与西风谁压倒谁,自从大宋与辽国签订澶渊之盟停战协议,二十六年以来的相对和平使得大宋经济突飞猛涨。 国都汴京成了世界上最繁华富裕的城市,没有之一! 汴京城外,汴河支流寥无人烟的河岸边。 彷如凭空出现的言不周,口袋空空,暂且无法对富裕两字感同身受。 清澈河水倒映出一张年轻貌美的脸,少女右手拿着的房契地契,左手掌心若影若现的古镜虚像,让她确定真的是死而后生穿越了时空。 言不周原来是21世纪研究志怪古籍的年轻民俗学者。即使阅尽妖魔鬼怪的故事,她也从未想过在海难濒死之际,会被一面古镜所救。 古镜许诺可以治愈言不周的伤重至极,更能让她的身体变回十八岁的朝气满满,但天道有序她无法继续在原世界存活,而古镜的救命之举也并非无偿。被救者必须签订一道契约,尽心尽力做好十年的妖籍衙门府尹,管辖一众妖精鬼怪之事,等合约期满自主选择是否连任。 深海之中,死生面前。签是活,不签是死。 很有节操的言不周,毫不犹豫地以意念选择了签。 爱拼才能活。 几乎是言不周心念一定,一股温暖力量包裹住了她。重伤的身体在瞬间被蕴养了奇经八脉,让人如枯木逢春般涅槃重生,而她从大海里消失了。 言不周再站定是在汴河支流岸边,感觉着一身生气勃勃,听得古镜在她脑中留下的最后一番话。 ‘将你送至汴河边,你左掌中且被留下一丝残余法力,能变出时下合适的衣衫妆容。换装后立即动身往北去汴梁城,今日日落之前务必进入妖籍衙门报道。其余诸事入衙后皆靠自行摸索。’ 看,一切好似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然而,古镜却不说未能及时报道的后果如何?妖籍衙门里有哪些同僚下属?十年间的工作绩效赏罚由谁评定? 一连串的疑问只能稍后再议,眼下先要改了一头披散长发及腰,且仅套了宽大白麻袋的女鬼造型。 言不周心无旁骛地默念一个变字。她首次尝试使用法术,不见什么闪光特效,须臾,水中就倒映出一位长发束冠的玉面书生形象,白衣飘飘,好不风雅。 “法术换装果然神奇,不过为什么变出的是男装?眉宇都修饰好了,还弄了男子束发造型?” 言不周不太明白法术的运作原理,反正问题多了便似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想她天生丽质,俊男美女皆可扮,就不在此问题多纠结。当务之急,是寻到在城隍庙边上的「荒府」,那正是妖籍衙门所在。 不过多时,一艘客船行过汴河支流,欲入黄河而转道大运河南下松江。 白玉堂站在船尾遥遥望向河岸,他紧盯着一道白衣身影,只见那人快速向北奔跑,直至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真的有些眼熟。”白玉堂低声自语。尽管他离岸有些距离没见到白衣人正面,但那套白衣着实眼熟,几乎就是他刚买的新衣小了两个号。 “鼎好成衣铺子的掌柜明明说过独此一款,这就看到了同款衣衫,看来卖家的话真的只能信一半。” 白锦堂正来船尾叫小弟回舱吃饭,只见白玉堂极目远望着北方久久不曾回神,猜测许是白玉堂十八岁少年心性喜欢汴京繁华。不过三个月后陷空岛卢方大婚,作为义弟的白玉堂绝不可能不回松江府。“小弟舍不得离开汴梁吧?若是不舍,等到卢兄大婚后,再来便是。” 白玉堂心道大哥又把他当孩子看了,他忙说出适才所见,撞衫没什么主要是觉得被店家坑了一回,以后再也不信卖衣服的说辞。 “大哥可别不信。那件衣服我还没穿过,它正搁在船舱行礼箱里。” 白锦堂闻言笑着摇头,“我还以为什么事,一件衣服而已,何必深究太多。等回了松江我就让人买布裁制,你喜欢什么样的都行。” 白玉堂除了点头也别无他法,但午觉醒来后还是翻开行礼箱,想要确认一下是否自己眼花。然而,怪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亲手放箱子中的白衣居然不见了! 行李箱的锁之前是好端端地锁着,箱子里面其余的衣物纹丝未动,唯独一套夹在其中的新衣消失无踪,好似有一股力量唰地一下将其变没了。 也许,鼎好成衣铺的掌柜不曾撒谎,那套白衣确实只有独此一件。这才正对上了河岸上小了两个号的白衣身影与行李箱里失踪的新衣。 白玉堂想到此‘砰’地合上木箱。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真有怪癖的偷衣怪出现了? “真见鬼的有眼光,专挑好的偷!肯定是个穷鬼!” 冥冥之中,古镜喜获偷衣怪称号,眯眼笑:法力不足,无法凭空变衣。 要选就选距离最近c品质最新c材质最好的衣衫为人变装。秉承等价交换的公平原则,一定会补偿失主,但会稍有延迟。 白玉堂正憋着一股气走出船舱,没决定是否要将怪异之事说出来,只听顶头上空忽而响起噼噼啪啪的动静。 下一刻,大鱼倾盆砸了下来,不偏不倚是白玉堂躲到哪里,噼里啪啦下落的鱼群就砸到哪里。先后不过几息时间,鱼群似小丘把白玉堂埋了。 “啊呀,天降肥鱼,吉兆啊!” “你们看各种品种都有,算算,差不多能卖二十五两银子吧?”“ “船家,今晚做全鱼宴吧。” “可别顾着聊天,好像有个倒霉的,被鱼埋了。” 白玉堂拨开了在他头上拍打鱼鳍的活鱼们,一抬手就闻到身上弥散了一股鱼腥味。二十五两银子的鱼刚好对上了二十五两银子的新衣,合着偷衣怪很会等价交换。 很好,他记住偷衣怪了!那伙有本事藏一辈子藏好,将来如果被他遇上,呵呵—— “阿嚏——”言不周气喘吁吁地跑过了州桥,她拢了拢衣服,刚一停下来歇口气就连打了四五个喷嚏,总觉得无意中似乎猛拉了一波仇恨。但眼见日头偏西,她的肚子不停抗议着非常饿,是将无端的猜测都抛诸脑后。 宋朝的汴梁城远远比后世的开封要大,由皇城c内城c外城三部分组成。 言不周一到城门口就问清了城隍庙的位置,许是因为身体被神秘力量加持过,竟也能无师自通此时的官话。 城门守卫说城隍庙很远,这会从东南侧的东水门入城,而城隍庙在西北角安肃门之侧,等于是走斜角线横穿整个汴梁城。 她这才到内城之南而已,必须再加把劲才能赶到外城之北。摸着造反的肚子,希望等到了荒府就得遇人间美事——饿得心慌慌,美食送入口。 外城西北角,城隍庙附近。 一队十来人手持大锤小锤,大摇大摆地从城隍庙正门口走了过去,在隔了一条街的破旧宅院前止住了脚步。 “朱衙内,您看这间废弃老宅如何?”中年刘姓庄宅牙人指向朱漆都剥落的宅院大门。“如今汴京城内无主的地皮是弄一块少一块,恐怕不出十年就会无地可圈。凡是出现一块待售的地皮,那是多方人马蜂拥而上地抢购。我刚确定消息就来找您了,保证这回您占得先机。” 如今,汴梁城是全世界最繁华的城市,大城市人烟浩瀚,有八方商贾c各地学子c打工百姓等等。人多地少,可想而知一地难求,房价节节攀升。 哪怕朝廷将来出台限购等政策,但汴京地产业只会随着汴京的日益繁华而兴盛。 房地产行业不是谁都能玩得转,光有人脉与钱还不够,关键是必须先有一块能开发的地皮。 刘牙人从事庄宅中介二十多年,他自问走遍了汴京城,对哪家要出售房子,哪家的宅子空置着都一清二楚。 说来也有些邪门。城隍庙的香火旺盛,城里人几乎年年都会来此地参拜,不仅是他,别的牙人竟是从未注意到城隍庙一街之隔,有一处荒废已久的大宅子。 今天早饭过后,刘牙人照例在城里转悠观察寻找新项目,途径城隍庙时忽的一个激灵看到了荒废的大宅。 以他二十多年的房产地皮中介经验,亲眼见证了汴梁城走向繁华,他怎会看不出这座大宅荒废时间起码有四十年之久。再一打听,四周的人都说从来不曾见到有人出入此地。 这一发现犹如天上掉馅饼。 刘牙人刚接了朱衙内的一笔业务,朱仁义希望寻一块空地造房子。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四十年不曾有人入宅,只能表明可以继承房子的都死光了,它变成了无主之地。 那是喜笑颜开地直冲朱府,务必然让朱仁义第一个得到消息,尽快拿下这块荒地。旁人可能要操心官府手续,但朱仁义的父亲是丁宰相的铁杆手下,朱仁义想要办妥一块无主之地简直不废吹灰之力。 显然,朱仁义非常认同背靠大树好乘凉,他派人去开封府地税处打听了。 这栋宅子建了起码有百年,比大宋的建朝时间还要长,但可以确定近四五十年没再办过持有者变更登记。 无主之地还怕个毛!别管买地手续,先抄家伙砸来大门,看看里头到底多大,把该规划的建院图纸都弄起来。 朱仁义摸了一把八字胡,他被叫一声朱衙内,早习惯了在汴京城里随心所欲地做事,他抬起右手指向破旧的大门,“给我砸!这块地今后就归我了!今夜你们留在里面给我看住地皮。” “小郎君,您看要不等明天天亮再砸?”佩刀护卫高明不由多嘴了一句,他看着落日余晖照在荒废的宅院上,颇有一股残阳嗜血的感觉。这处院子为什么荒废几十年却不为人察觉,再看那两扇斑驳的院门似乎透乎带着一股邪气。 “属下听说,黄昏时分逢魔时刻,此时城隍庙边上不易动土。有人在这条街上曾见过一黑一白的虚影出现,说是日落之后黑白无常就来人间工作了。我们闹得动静大了引得对方不开心怎么办?” 朱仁义闻言背后发毛,他踹了高明一脚,是色令内荏地大喊到,“怕,怕什么!胡三,快我动手砸!” 胡三一众也听到了高明的话,尽管心中揣揣,但碍于朱衙内是出钱的,这就提着锤子准备抡门。 “住手!别砸——”言不周终于在太阳下山前找到了城隍庙,她反复确认了房契地契所示,那处荒废的宅子就是传言里的荒府——自洪荒起三千界魔鬼怪驻人间最高管理处,简称妖籍衙门。 妖籍衙门荒废至此的现实给了言不周一记闷棍,她隐隐觉得签订的合约有坑,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伙人拆了她的办公地。 朱仁义转身看向胆大包天叫他住手的人,是一个相貌俊美的小白脸,正与他的肥胖无颜形成鲜明对比,高颜值年轻才俊正是他最讨厌的一类人。 “哪来的傻缺,你说停就停?敢叫我停手的,全汴京一只手掌就能数出来。不撒泡尿照照,你算个什么东西。” 由刘牙人与胡三牵头,一众人是哈哈大笑地朝笑起来,皆是认为来了多管闲事的书生,都想看着言不周羞愤败走。 朱仁义也在等着言不周因被群嘲而羞愤,谁想其偏偏面不改色,他唰地甩开扇子,比了一个自认潇洒的动作。“行了,行了,今个心情好不合乡巴佬多计较。这样吧,你叫一声,如果这宅子应你了,今天你对我出言不逊的账就一笔勾销。” 挑衅!这绝对是朱仁义想要搞事情!宅子怎么应声? 言不周却不急不缓地叫到,“荒c府。” “嘤——嘤——嘤——”长而不绝的答应声即刻从荒府内传出。 此时,不闻其余脚步声,荒府大门仿佛无风自启,竟然从内侧吱吱呀呀地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嘤——嘤——嘤——’,荒府传出的应答声昭示着朱仁义赌输了。 言不周也不多话,只静静看向朱仁义:肥衙内,看吧,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朱仁义听得这声响吓得连退三步,目瞪狗呆地看着彷如闹鬼的宅院,一把抱住了护卫高明的手臂,他边哆嗦边说:“高c高明,你听c听到了吗?阴c阴c阴——” 高明也紧张地握住佩刀,生怕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窜出来。他刚才说什么来着?这处宅子一定有古怪!要不然怎么会仿佛被施了法术似的,多年来让人视而不见。 “小郎君,我们撤吧。”高明看着胡三那些人是吓得连锤子都拿不住了,他可没把握与鬼怪一决高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刘牙人也是牙齿发颤,不由低声念叨起阿弥陀佛,而看了一眼城隍庙又念起了三清在上,他是真的想一跑了之。 然而,荒府大门开启后显出的照壁半遮半掩住了人的视线。刘牙人越是想象荒府之大,便不由计算起这笔地皮买卖成功的话,他的中介费起码能上四位数银子。 “这宅子在城隍庙边上,该不至于有妖魔鬼怪出现吧?朱衙内,我们不能自己吓自己,可能只是风大刮到哪一处破洞,才有阴阴阴的声音。” 高明怒瞪了一眼刘牙人,作死的牙人见钱眼开!如果朱仁义非要往里头冲,他作为佩刀护卫势必首当其冲要遭殃。 朱仁义被刘牙人的话一点,虽然不知为什么门会自己打开,他也不甘如此退了,心说真有情况就冲到城隍庙里避难。 他转而看向言不周,“小白脸,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了,你快滚吧。这无主的宅子,要你管什么闲事。” 言不周何尝看不出朱仁义气量小又有所依仗,可她绝对不能退一步,只因谁也说不准得了死而复生的福利,却不遵循签订的契约会如何。古话说如违此誓天打雷劈,她可不想试一试被雷劈。 “我是这里的房主。当然不能让你们私拆民宅。” 言不周的话却引得朱仁义哈哈大笑起来。 “哎呦,你编个好理由啊!我也算遵纪守法,今天刚查过这里根本没有变更过持有人。”朱仁义说着还有些小得意,他做到了父亲说的要踩着底线做事。“你说是房主,正规的房契地契有吗?” 言不周反问到,“这位遵纪守法的郎君,如果我拿出了地契房契,你那么又怎么说?” “只要你的拿出来,我立马掉头就走!”朱仁义心说他都特意去开封府查实过了,总不至于再遇邪门事,“如果你拿不出来,必须给我磕头道歉,谁让你耽误了我宝贵的时间。” 唰——,唰—— 两道甩纸的声响过后,言不周从怀里取出房契与地契。两手各持一张,上面白纸黑字红章,把荒宅的产权与地权的所有人写得明明白白。 “朱衙内想来极有见识,一看便知契书真伪。我猜你必是听了错的消息,才会砸错了门。今天太阳也要落山了,何必为一场乌龙再僵持下去。” 朱仁义再度瞪大双眼,只见契约书上的日期写得明明白白,是在一个月前变更的。他犹是不信想要上前抢来契书细看,却被高明的话吓得哆嗦着转了身体。 高明正对着荒府大门,与朱仁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契书不同,他密切关注着庭院里会否有危险出现。 这一看就让高明双腿一软。“小郎君,你快看!他们来了,真的来了,一黑一白的影子刚刚从照壁后面飘过。这是惊动了黑白无常啊!” 朱仁义下意识地一歪头,只见言不周身后两丈远的宅子里,嗖的飘过一道白影,白影的一抹衣角瞬间没入照壁后方。 “啊——”朱仁义哪还有心情拆房子,拔腿带头先跑。此刻,他肥胖的身体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把高明都甩在了身后,先一步消失在了安肃门大街尽头。 朱衙内都跑了,刘牙人与胡三等一众人也都做鸟兽散去。 言不周转身看向引起一阵恐慌的宅子,大门静静敞开着,压根没有一丝奇怪的暗影。她都死过一回了,还接任一份管理妖魔鬼怪的工作,胆大地没再怕府内有什么古怪,而认为该谢谢刚才府中同僚的配合出声。 “我是新来的府尹,姓言,请问有哪位在当值吗?” 言不周跨过大门又绕过照壁,只见照壁后正对的仪门破损地残缺了半扇。穿过仪门可见庭院非常宽阔,却空空荡荡的没有一棵植物。左右各有一长排办公室却都门窗紧闭,有些明显砖墙残破了。 径直再往前走四五丈路,则来到了灰尘满布的大堂。一棵秃光了叶子的歪脖子树扎根在大堂外东侧,它看上去已经彻底断气活不了了。 与各地的县衙府衙大堂相似,妖籍衙门大堂的角落里也有几排木架子。 也许原来用来放置杀威棒c镣铐等物,但眼前却是只剩腐烂的几排空架子。环视一圈,唯有府尹升堂时所用的桌案与靠椅还未见腐烂痕迹。 言不周抬头看向高挂的匾额,大堂里最为不寻常处正在此。匾额上本该是明镜高悬四字,而此处的‘镜’是名副其实以铜镜镶嵌匾额——明○高悬。这面铜镜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不知有何作用。 少女的声音忽而凭空响起:“我知道,我知道。它可以用来处置犯罪的妖怪。” 言不周猛地伸出右手,向突显声响出凌空一抓,将一枚凉凉的白色棋子捏在了指间。 下一刻,她见右手竟是穿透了一位少女的脸颊,少女身着白衫却为虚像,正鼓起了腮帮子双眼泛泪。 “疼!疼!大人轻点,你捏疼我了。”白衣少女的话音一落,她的虚凝身影即刻散去。 言不周指间夹住的白色棋子居然自发扭动起来。她刚想说哪有用什么大力,却见白色棋子上隐隐有一个凹痕,而白棋在扭身中其上的凹痕恢复如初了,棋子再次化成了白衣少女。 “阿白,早就提醒你注意别用飘的。” 此时,大堂外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便有一位黑衣少年匆匆入堂,他双手捧着一本极薄的册子,见到言不周就弯腰行了一礼。“还请大人莫要怪罪阿白,她尚不熟于走路,今后我定会让她多加练习。” 言不周接过少年手中的薄册子,认真打量眼前一黑一白的两道虚影,看着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少年眉清目秀而较为稳重,少女有些包子脸而有些跳脱。他们应该就是高明与朱仁义适才瞎嚷嚷的黑白无常,乍一看如此黑白搭配同时出现,还真能够糊弄人。 “刚才是你们吓走了朱衙内吧?多谢了。两位可是棋子妖,名为知玄c知白?” 言不周顺口一猜,后世有关棋子妖的记载很少,东瀛妖怪故事里偶有其一,说是爱棋人死后的棋子所化。 “对,对。我们随老主人姓陈,我叫陈知白。”白衣少女被猜出了名字高兴得又飘了起来,飘到黑衣少年身后指着他的脑袋说,“他就是陈知玄。大人叫我们阿白c阿玄就好啦。” “是的,希夷先生爱下棋,我们本为他所用棋子。四五十年前初生灵智,被先生赐姓陈,便留守在荒府修行。此本薄册是为大人所备,可以一览府衙概况。” 陈知玄一边向言不周回话,一边则一把拉住了陈知白,不让她再继续飘来飘去。 原来上任府尹是陈抟老祖,四十二年前卸任了,荒府就此封闭至今。 言不周当然听过希夷先生的大名,陈抟从唐末活到宋初,先后为四位帝王所召见,是民间传说里的半仙高人。 两只棋子妖原本是陈抟所下的围棋子,他们得机缘而生出灵智,渐渐凝出了虚像。如今看来,起码在这个世界中陈抟的半仙之说并非空穴来风。 不过,这本薄册子却非陈抟所著。它不知用什么皮所制成,统共也才十三页,字迹仿佛是刻印上去的。 开篇大致交代了妖籍衙门的合法性,因建在开封的地皮上早早就与大宋皇帝报备过,主旨是共同创立人类与妖怪和谐美好的社会。 妖籍衙门天定府尹,历届府尹任期长短不一,其主要职责与开封府尹无差,概括起来就两点:为妖怪谋福祉助其安乐生活,以及管理妖怪行为,对违法者加以不同程度的惩戒。 其上列举了那些必须严惩的行为,诸如蓄意谋杀人类c蓄意绑架买卖人类c蓄意制造恐慌如地震c洪水等等,此等重刑皆由高悬明镜加以处罚。 一炷香之内,言不周反复阅读了几遍薄册子,发现其上所列的重刑有二,或是妖怪被明镜剥夺妖力打回原形,或是明镜会将某些作乱妖怪送回异世界。 至于其他的小惩小戒都由府尹做主判罪,更需由府尹以自身的智慧带领妖怪们好好发家致富。 然而,明镜的具体使用方法——未标注,府衙的一切开销来源——未标注,历代办案前例——未标注。 言不周还待细问,只听肚子又咕咕咕的叫起来,今日她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与一场长途跋涉,是必须饱餐一顿以免饥饿过度晕过去。“府里有任何人可以吃的东西吗?” 一黑一白两只妖齐齐摇头,府里何止没有吃的,人类所需的一切日常用品,锅碗瓢盆c清洗用具c枕被衣鞋c笔墨纸砚,反正是要什么没什么。 言不周很尴尬地问到,“那么希夷先生可有留下一些余财,可供我当下应急开支?” 一黑一白两只妖再度齐齐摇头,妖籍衙门当真是一贫如洗到只剩空空荡荡的屋子了。 陈知白似想到什么,她飘出了大堂取了一个旧钱袋回来,怯怯说到,“我有一百零八枚铜钱,是每年除夕去隔壁城隍庙取的。没人给压岁钱,我就自作主张每年取了两三枚。大人,你先拿去用吧。” 陈知玄一脸无奈地看着陈知白,才知道她做过此种偷香火钱的事情。 陈知白提着的旧钱袋明明只装有一百零八枚铜板,言不周却仿佛感到了它有千斤重。试问,她是那种为一碗青菜鸡汤面外加两个蛋而折腰的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言不周倚靠着食铺窗沿,满足地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她还就为了为五斗米折腰了。 哪怕这一顿花了她六分之一的家财,足足要了十八枚铜板,却是值了。 一碗汤面。面有劲道c汤是土鸡熬煮c配菜嫩到刚从地上摘下没多久,而两颗蛋的火候刚刚好还带几分茶叶味。 如此晚餐,足以抚平一天的身心疲惫,就连因行路隐隐酸痛的双腿都仿佛被治愈了几分。 吃饱了,人就懒得动。何况她今天走的路,几乎是一个人一生的总和。 从死到生,呲溜就来了大宋朝。没驴马代步,从郊野入城,动不动就穿过了一座城。 “小郎君,你是新来的邻居吧?在下林远,在城隍庙静修,黄昏时遥遥见着你一面。” 隔壁桌,头戴纯阳巾的圆脸年轻道士举起茶杯,“那会朱衙内闹得动静有些大,我开了庙门看个究竟,就见你将那一众挑事地赶走了。佩服,佩服,我敬你一杯!” 林远敬的是一杯茶,不是一杯酒。 正如吓走朱仁义的是伪·黑白无常,不是言不周本人。 言不周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更知道朱仁义八成不会就此罢手。 哪怕这个宋朝与她所知史书记载有所出入,但事关房子与地产,君不见后世有多少人为此夫妻反目c父子成仇,而她一路横穿汴梁,匆匆一瞥发现此地繁华到快要一房难求。 “在下言合。”言不周报出了房契上的名字,之前她也匆匆瞥见过圆脸道士一面,此人看起来且是没有恶意。“我刚到开封继承长辈祖产,实也无意得罪朱衙内。林道长见多识广,可知那位的脾性如何?” 林远本着友好睦邻的想法,在养眼美人与猪头衙内之间,他势必希望前者做邻居。这端起茶壶就挪了到言不周这桌,稍稍压低声音: “聪明人狐假虎威,嚣张的却是不懂进退。朱仁义是朱彪独子,朱彪是宰相丁谓的得力干将。丁谓深得太后器重,太后至今把持朝政。我这么说,你可懂了?” 懂了。 言不周缓缓点头,她参照已知正史理解了这个宋朝的情况。 赵祯十二岁登基,如今该有二十出头。史书记载太后刘娥并非赵祯的生母,而她管了近十年的朝政大事。不过,如今外人说不清赵祯是否已知身世真相,但皇上的年纪足够亲政却仍不得,这种事关皇权的矛盾早晚会发。 言不周几乎闻到了风雨欲来,可这事与她相隔十万八千里,远得很。 此时,她遥遥为赵祯祈福希望他尽快执政,只因利益相关。希望一朝天子一朝臣,让朱仁义蹦跶不起来。 饭桌上,刚认识的两人心照不宣,谁都不再谈国事。对于朱仁义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转而聊起了汴梁城。 东城富,西城贵。南城闹,北城静。 林远粗略概括了开封的情况,汴梁城并不是一座四四方方完全对称的城。因有四条大河,或东西或南北走向地流过汴梁,建城时就多有考量。 “具体的,住上几年都能慢慢了解。总的来说,西北角城隍庙这一带最安静,但你也看到了再安静这里也有挺多人。清晨人更多,城隍庙后方就是安肃门,向外通向卫州,养鸡养猪等等商贩每日都从安肃门入城送新鲜活物。” 林远说着不由咽了一口口水,明明刚吃饱但一提起肉食,他仿佛又饿了。“在汴梁只要有钱,好吃的是不用愁。可惜啊,贫道贫道,自古以来是五行缺财。” 言不周闻言面不改色,仿佛袋中剩余的九十枚铜板不是从城隍庙借来的。“林道长说笑了,城隍庙香火鼎盛,不似我要为去哪赚翻修宅子的钱发愁。还想冒昧想请你指点一二。” 不懂就问,别怕丢脸。何况全是肺腑之言,妖籍衙门真是家徒四壁。 出任府尹,新官上任三把火。难道第一把火不是治理小偷,而是旧债未还,便需陈知白再行借用邻居铜钱之事? 言不周还想尽力保留一些节操,她怀以不可说的原因,由衷希望林远给出有用建议。 林远浑然不知同桌的新邻居在想什么,他觉得在汴京只要不懒就能养活自己。 “京城最让人发愁的是房子,买房之事大多数人想也不敢想。你没房租的烦恼,绝对饿不死。往内城绕一圈有招各种临工杂役,洗盘子c送吃食c卖花儿等等太多了,勤快点一天基本可得一百文。没有房租困扰,一天七八十文吃好,二三十文则足够基本三餐。” 话是不错,却不可漏听基本二字。 言不周不求大富大贵,但也不想把生活标准维持在三餐大饼配清水,何况她还身负重振荒府之责。 “道长安贫乐道,可我的境界还差了些。听说勾栏瓦肆很热闹,每天客似云来,不知道长是否了解那里具体情况。” 勾栏瓦肆之名流传后世。 宋朝打破了历代的坊市制,基本不见宵禁,汴京的夜生活非常丰富。说拉弹唱各类戏目接连上演,每天都能在勾栏瓦肆中见到新鲜的。 当下,言不周自我评估了一番,她从前研究的是志怪古籍,信手拈来那些趣闻诡事,或是能以说故事赚钱。“师父是写书的,我学得几分想试着说书。其中可有特别的规矩?” “那地对初来乍到者可不太友好。” 林远看出来言不周是想凭特长挣钱了。作为道士,活在崇敬神佛的年代,各处开业都要祭祀,他还真熟勾栏瓦肆。 “瓦子那块地是分区租出的,承租人可以自用,开戏楼c开武馆c开其他各种社。另一种是捯饬好场地专门请人来演,傀儡戏c皮影戏c各地绝活等,谁想上台都得交场地借用费。除非你是名角,才倒过来给你出场费。 最热闹的是皇宫西面拱宸门外的州北瓦子。地段非常好,比邻皇宫,距离京城最大的酒楼樊楼也就两三炷香的路程。吃饱喝足,人们都往那地去。 对于说书人而言,那里场地费基本分两拨,是按场次算的。一场说书,前期支付三十文订金,后期铺子掌柜直接从门票茶水钱里扣四成。如遇打赏不再抽成,但都要通过面试才给演出。” 言不周听了不由想起昨夜还被她自由支配的银行存款,原本已是身无房贷压力并足够安度余生。谁想变化来得那么快,后天竟要为摸出三十文铜钱而肉疼。 之所以说是后天,言不周揣着买了洗漱用品后剩余不多的铜板,用一天时间粗略探查了州北瓦子的情况。还选了三家铺子听了说书,大致了解当下的说书内容与方式,好消息是没有特定模式,重在故事内容引人入胜即可。 第三日午后,言不周最终站定在趣书轩门口,这家的后期分成是对半分,说书人赚的少了,但胜在专业对口。 只见,趣书轩的外墙上贴着一张告示: 「鬼月将至,清凉一夏。特此,征杂俎异闻,夜场开说。有意者入内详谈。」 志怪故事古已有之。人们见过妖魔鬼怪很少,但都不妨碍他们饶有兴致地谈论,趣书轩顺应时节鬼月说鬼,正好撞上了言不周的专业。 不管以后凭什么赚钱,都需要第一桶本金,她必须试一试就敲门而入。 趣书轩的百老板全名百昇,二十出头,相貌清隽,偏偏瞎了一只左眼。是以一小块黑布遮住了左眼,正似独眼海盗,这让他自带七分煞气三分严肃,再也不沾小白脸三个字。 百昇听完言不周的鲛人故事,见她说得不急不缓刚好一炷香,符合新手说书人的时间上限。这个志怪故事并不让人背脊发凉,倒是有些让人心酸。 “不错,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言合,今晚的第一场,你可以上登台了。先跟我去走台熟悉一下感觉。记住,故事的内容很重要,但你渲染出来的氛围让听众共感更重要。” 过了! 言不周暗暗松了一口气,起码将来几天不用可怜巴巴地光啃大饼了。“我记住了,多谢百老板指点。” “被你说对了,我正要指点你。等会仔细学着,我给你来一段。你揣摩一下,然后下午在馆里多练练。” 百昇的语气一点都不谦虚客气,他也着实有此本事,其后让言不周大吃一惊。 百昇只听了一遍故事就完全复述出来,更是稍加改动了几处,使得其听上去更低荡起伏。最为绝妙的是百昇的声音,如果不看台上,真会认为讲故事的就是言不周本人。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百昇的口技堪称一绝,他能在最热闹的州北瓦子独秀一枝绝非偶然,这一遍是把故事里的相聚别离都拿捏的极为精准。 其实,言不周的鲛人故事并不复杂。说远在南海之南,一条受伤的雄人鱼被渔女救了。渔女将人鱼藏在海边的小岩洞里,在她的精心照料下,人鱼的伤势逐渐康复,而两者的感情也日益升温。 三个月后,人鱼做出一个决定,甘愿用一身妖力换来两条人类腿,他就能与渔女在陆地上和和美美安度余生。 两者做好约定,三个月后的中秋再见。人鱼就潜入深海去找妖力高深的前辈,他却没有想到再返回陆地时,渔女却已经嫁给了县城的土财主。 原来人鱼离开后没有多久,大海起了风浪,让渔女的父亲爱出海时受了重伤。后妈以孝道说事,家中积蓄根本付不起药费,而土财主出的彩礼钱正好能填补这一窟窿。 渔女为父治病嫁做人妇,她断了昔日旧情,根本并没有私奔离开的想法。因为无论如何在她最需要钱财帮助时,是土财主拿出了大笔诊金。何况婚后土财主对她也还不错,所以今生今世她与人鱼之间只能到此为止了。 人鱼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他的爱情结局,他已失去全部妖力换来一双人腿,根本已经不可能回到大海。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大哭一场——人鱼的眼泪是珍珠,珍珠值钱,可以换一大笔银子啊! 敏而好学,是言不周的优点。她记下了百昇所言,一下午将其化为己用。 此夜华灯初上,趣书轩纳凉说书会。 第三天第一场故事,言不周新手登场就赢得了喝彩一片。有些感情丰富的听众还抹起了眼泪,直道造化弄人无奈错过。 “嘤嘤嘤,太惨了。这条雄人鱼太惨了,没了尾巴,没了法力,也没了老婆。最惨的是回不到雕题国了。” 看台侧座靠角落位置,年轻男子很快反应过来不该提雕题国三字,那根本没出现在鲛人故事里。他掏出了一块丝帕擦着眼泪,边哭是边叫到,“我出十颗大珍珠。求续集,言先生,给鱼鱼加戏。” 名副其实的大珍珠,是有成人半个拇指大小。 只见男子左手多了一只绸缎袋,袋口微开,可见大珍珠的光泽亮而润。 光泽是珍珠的灵魂。如此十颗珍珠少说值三千两银子,更何况有钱也不一定买得着大珍珠。这打赏,远远超过了言不周割肉似交出的三十文场地费。 趣书轩内一时寂静,众人面面相觑,看来汴京城又多了一位土豪出没。这新来的言先生要红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加戏——“加戏——”“加戏——” 场内很快就响起了众人的应和声,气氛一度非常热闹,是与鬼月说鬼的纳凉说书专场极为不符。 言不周望向珍珠土豪,她可能是一不小心就要一夜暴富了。 其实,她在来说书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慢慢熬,而也早过了妄图一步登天的年纪,谁想到横财来的就那么突然。 不就是加个续集,十颗大珍珠换一炷香的故事。人凭本事赚钱,这笔买卖谁会往外推? 至于什么财不露白,什么木秀于林,现在再说都晚了。哪怕言不周当场婉拒男子打赏,人们也会猜测她私下接受赠与。 百昇坐在观众席第一排,他对着台上言不周微微颔首,同意了她之后几天还能上台说续集。 这就示意报幕的去缓一缓观众的情绪,以便按照顺序请第二位说书人上台。而他则与下台的言不周一起去向珍珠土豪道声谢。 “不用客气。百老板与言先生都不用客气。” 珍珠土豪见两人前来道谢,却丝毫没摆出他挥金如土的傲气,都不曾留下姓名并且稍稍向后退了一步。 他说起稍后有事不再听下面的戏,只关心了言不周何时能出鲛人故事的续集,“还请先生给鱼鱼一个好结局,等说书时间的通告一出,我一定会来捧场的。” 什么是好的结局?是人鱼拿回了妖力回到家乡?或是遇到了另一位心爱的女子?又或者土财主死后,他与渔女重修旧好? 言不周不知珍珠土豪的理解是为何。在她看来,鱼生若是如初见,何事画扇悲秋风,只要不怨不念放下了就是好的结局。 放下了。珍珠土豪放下了十颗大珍珠就先一步离开,更是留下一段六月末市井惊现土豪的八卦。 八卦的传播速度总是很快,而它也会传得越发失真离谱。 朱仁义窝在朱府七天,他对黑白无常的恐惧终是被错失大宅字的不甘所压制。这则八卦更是火上浇油,‘刺啦’一声将他点爆了。 “姓言的兔崽子踩了我的面子还想日进斗金?这是做什么白日梦,必须给那厮些教训,让其知道汴京城谁说了算!高明,你说有什么好主意?” 高明下意识地握住了佩刀,他真的不想再去荒府对付言不周。 且不说汴京上有皇帝,哪怕汴京城的人给朱仁义面子,但妖魔鬼怪们不守人的规矩。 可是,高明作为朱仁义的贴身侍卫,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想主意,而柿子挑软的捏,他想到将问题推给开封府。 “小郎君,老爷刚刚吩咐过最近一定要收敛些。我看此事不宜由您出手,不如先去开封府问个清楚。荒府几十年没人住,这会变更了房主,那是必须要交税。可以通过这一点好好操作,让言合割肉放血。” 朱仁义有些不甘愿却还是点头了,他可不敢与父亲朱彪对着来。“行吧,一步一步收拾言合。你先去找文谦让他把这事办好,要不然我一定会记文谦一笔,他也别想稳坐开封府尹了。” 开封府后衙。 文谦一脸笑意地点了点头,对来交代他麻利办事的高明说到,“还请高侍卫转告朱郎君,征收土地房屋税是开封府职责的分内事。有劳朱郎君这般关心监督,像他这般的热心人多了,才能更好一同建设京城。明天一早,我就去落实此事。” “行吧。文大人盯着些,不然小郎君不开心了,最后还不是要给你添麻烦。” 高明撂下这一句就走了,他可不说瞎话,万一朱仁义脾气上来拉一帮人去打架斗殴,可不是还要闹到开封府。 等刑师爷一路将高明送出开封府,他一折回后衙书房,看到案几后面无表情的文谦,则是就地呸了一口。呸的正是高明,更是其背后的朱仁义。 “大人,你说那算个什么玩意儿。猪头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还真以为开封府是他朱家开的?这都敢吩咐开封府尹做事了,胆肥到威胁大人办不好就不让您安稳。他爹不就是仗着朝中丁谓,以及宫中太” “老邢,慎言!狗咬了你一口,你难道也要咬回去吗?那你成什么了?” 文谦摆摆手打断了邢师爷的抱怨,“我是看透了,开封府尹不好做。天子脚下国之中心,谁能把此位坐稳做好,爱谁谁来。” 刑师爷自打文谦开始做县官,已经追随了他三十多年,这会不住心酸,身在汴京和稀泥的日子真不好过。“大人,您可别心灰,如今的形势也就是早晚而已。” “老邢,我已经过了五十知天命,是该安享晚年了。不管朱家是起是落,再等等,我是该找个好时机退了。” 文谦现在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不再谈论朝中大事,而让邢师爷去把卷宗拿来。“去把卷宗调出来,城隍庙边上的一座大宅子,我竟也没有半点印象。” 汴梁城地贵房贵,买卖或是继承都要付一定的税收,而且空置多年的房子也要付一定的管理费。 至于交多交少并不是完全被律法定死了,上下必能有一定额度的浮动。朱仁义的意思是往高了榨干言不周的钱,但文谦不想晚节不保。 只是,邢师爷调出了这一卷宗,一见白纸黑字上荒宅老主人的名字,他的手都有些哆嗦,更见其上明明白白地御笔朱批了免税两字。 刑师爷有些慌乱地快速跑回书房,“大人,不好了,那宅子是陈抟老祖的! ” 陈抟老祖四个字把文谦也给震晕了。 陈抟留下了太多传说,被世人恭恭敬敬地尊为半仙。不说别的,相传宋太祖成就宋朝开国大业,正是由陈抟指点迷津。 宋太祖赵匡胤过世已有四五十年,大宋又历经了太宗c真宗传至当今官家。陈抟早也不见其踪,消失在云山雾罩中。 当下,文谦蹭的从位子上站起来,急急拿过卷宗翻了起来,看到最新的房契地契过户手续是在一个月前办理。 经手此事的官员是吕安,而档案卷宗清晰记录着陈抟转赠房产土地于言合,两者是师徒关系。签名处,是陈抟两字与他的指印。 “快把吕安给叫来问清楚。”文谦的脸色乍红乍白,全汴京太祖批注免税的土地一只手也数的出来。如今还有如此特权就剩不问世事的柴王府。 吕安的脑子真够笨的,汴京城其他人办房子的事不上报也就罢了,他遇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上报! 邢师爷刚要转身却顿住脚步,露出一个半惊半恐的表情。 “大人,吕安老母亲过世,他一个月前就匆忙请假回家奔丧去了,这荒宅过户可能是他临走前经办最后一件事情。一定是事情凑巧撞上了,吕安匆忙间才忘了将此上报。” 巧合?还是见鬼遇仙了? 文谦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他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卷宗,半晌开口说,“地税房税太祖下旨免了,但四五十年的管理杂费不在免交范围内。 我算了算大概两百多两银子,这笔钱要按律收回来免得授人以柄。你再去文牒记录处看一看,言合有没有来府衙登记更换户籍等相关事宜。如果没有让她也快些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邢师爷明白有些钱不能随便免,要不然给朱仁义抓着话柄,有理的一方反倒会成为无理的一方。“大人放心,明天我亲自去荒府。” “老邢,你办事我放心,但要记住态度平和一些。” 文谦特意嘱咐刑师爷不要因为陈抟二字表现的态度大变。他不想参与到神仙打架的事情中,适度范围内卖个好,是过犹不及。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现在朝中得势还是丁谓一系,而陈抟却只存在于传说中。 第二天上午,邢师爷尽力面色如常不卑不亢地敲响了荒府大门。 言不周道了一声抱歉,以宅院太乱没请其入内。荒宅原本也有专门招待普通人类的地方,但如今是连一把椅子都没有,她请邢师爷去了隔壁城隍庙,借了一间茶室说话。 邢师爷竟也没有半分恼怒,其实他隐有几分惧怕也不想踏入荒府,而开门见山说起此行两件事,捎带提了一句朱仁义盯着收钱之事,但也不多一句抱怨之语。 “两百三十二两银子管理杂费,按规矩在七月十六前交齐就好。再有,言先生带上身份文牒抽空去府衙登记更换,这事越快越好。” “有劳邢师爷亲自走一趟,我一定会尽快把这两件事给办妥。” 言不周来到开封七日有余,特意留心了开封府的情况,府尹文谦从未出现在她所知的史书上。当听说户部侍郎面如黑炭名唤包拯,她则彻底不惊讶此世不与正史同。 话说回来,此次刑师爷亲自走一趟,客气地说起交钱与登记之事。 言不周就此品出了邢师爷背后文谦的态度。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她也想快点把这两件事办好。只是,古镜事前就打过招呼房契地契能第一时间安排妥了,但身份文牒要隔一段时间才能变出来,目前她能做的是先将该缴纳的管理费上缴。 两百三十二两银子,在外人看来住得起荒府那么大的地,这根本算不得一笔高额管理费。 言不周却不得不动用刚到手没几天的大珍珠。这两天她打听了珍珠买卖的情况,已经选定了几家尚且靠谱的商行准备择一卖出。 然而,当打开存放珍珠的锦囊,袋中的十颗珍珠居然都不见了——只剩下满满一袋白色粉/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啊,见鬼啦——”陈知白看到一袋珍珠消失不见,惊得飘了起来,在书房半空不断转圈圈。“不可能!我保证这几天荒府一直都没陌生人来过,也没有妖魔能在此放肆,谁能掉包珍珠?” 言不周无心去调侃陈知白鬼喊见鬼,一袋意外横财就此消失,此中起落尝过的人才懂。她并没怀疑府中有内贼,从入府报道正式接任府尹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荒府三亩地内有多安全。 所谓报道,是指言不周站在府衙大堂的明○高悬匾额下,诚心念出妖籍衙门传承薄典上的宣誓。 匾额中的古镜似被激活,发出金光将新来府尹包裹其中。 经由如此一照,言不周与荒府在天道的见证下正式缔结契约。她能够行事妖籍衙门府尹的权力,比如感知荒府内有何异动,比如对进入荒府的妖怪进行惩戒。 这是一种玄妙的感觉,通俗些说妖籍衙门自打落成起就自带灵力。 对内滋养灵物,两位棋子妖正受此恩惠生出灵智化形。对外自带降妖伏魔之力,凡是入府的妖怪都不可对府尹c下属及府衙本身施加伤害。 府尹由天命所定,在荒府中自行决定加赏或惩罚妖魔鬼怪。凡是踏入其中者无一可以反抗,而未经府尹批准没有哪只妖物能闯空门。 至于荒府的灵力要如何提升,府尹又该如何自如地使用灵力,前者由天道评定,后者全靠府尹自行领悟。 陈知玄说了,其实陈抟离开前留下了卷宗,但衙门遭遇了一场意外大火灾。 当年,陈抟见黑白棋子两妖初生,没有带他们一同离开,因为红尘历练是妖怪想要大成不可缺的经历。衙门里的一众官差都散了,留下了妖力不足移动不了的小歪——既是大堂门前的歪脖子树,以及厨房里灶台的一抹火精。 问题就在火精身上。 陈抟离去时,火精刚陷入沉睡闭关突破状态,看起来还挺稳定。 谁料一觉二十年,火精醒来得知主人远走不回来了,它冲入后院忽而激动得走火入魔。大火暴起从后院瞬间向前堂蔓延,把歪脖子给烧得半死不活。 妖籍衙门有着一套自卫阵法,在府尹之位空缺时会自主启动,几息之间就灭了火势,更是显出了天道无情的一面即刻间湮灭了火精。 两位棋子妖没有受伤,可那些卷宗资料放在后院都化作了灰尘,后院更几近被付之一炬。只剩下一本薄册子,这东西在荒府落成时就有了,可谓水火不侵。 火灾的发生对下任府尹最为不利,前者的宝贵经验全都没了。 言不周弄明白了妖籍衙门荒废的前因,根据那本得以幸免的薄册子揣摩出了她大致该怎么做。首先肯定没有人会再来派发奖金,让她重活一世等同提前支付了十年的工资。 府尹的主要任务是解决人与妖的矛盾,帮助其和谐相处发展。做得好了,荒府的灵力不断提升,她如能好好利用,也就能互惠互利在大宋混得风生水起。 然而,风生水起之前不知要避过多少坑。 言不周目前要上缴两百三十二两白银。除了一袋珍珠打赏,这七天她在趣书轩一共赚了近十五两银子。已用十两购置必须的生活用品,那还远远没有把物品置备齐全,比如书房的大门都没配齐。 既然肯定无人无妖进府衙捣乱,并且书房柜门上的锁完好无损,除非有大能撼动荒府防御隔空变走珍珠,最大可能就是锦囊中的珍珠自发异变了。 “这粉末是珍珠粉。”言不周用手指取了一小撮锦囊里的粉末。粉末呈现柔和的白色,凑近能闻到淡淡腥味,正是珍珠粉特有的气味。 当下,仔细回忆珍珠男的一举一动。年轻男人虽说相貌普通,但身着素色暗纹锦缎衣物,举手投足之间并不像暴发户,一身气质更似书香门第出生。 一出手十颗珍珠,似是不知珍珠珍贵。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那是真心喜欢鲛人的故事。 书房的动静引来了院子里的陈知玄,他没继续在院子里打造新石棋盘,走入书房看着一袋白色粉末面露犹豫。 “有话直说,不要藏着掖着。”言不周心道两位棋子妖一起出生长大,陈知白性子咋咋呼呼,陈知玄则稳重到会看人眼色行事了。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知玄,你虽为妖,却是我的得力帮手,但凡我有所纰漏,你应该要直告诫。” 陈知玄还记着言不周前几天试验府尹是否能管控荒府妖物,他是没有受伤但被来了一小下,妖体之痛仍不敢忘。 这些年围观去隔壁城隍庙上香的人类,其中不乏官吏在神仙面前表现得虔诚。然而,他们似乎都逢人只说三分话,很少当面指出旁人不足之处。如今言不周却让他直言不讳,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袋珍珠带着一抹妖气。”陈知玄心有疑惑但仍听命直言,“说珍珠有妖气,正是在于它的光泽太过完美。如今妖气散得不剩几分,但有这几分就让此种珍珠粉的品质比一般的要好。” 陈知玄摊开左手向言不周示意,“大人用手去仔细感知,应该也能察觉其中不同。” 言不周取了一些珍珠粉放在左掌心,她的左手曾两度显出过镜子虚像。 第一回是救命古镜留下的一丝法力,助她初来乍到变出衣物;第二回是高悬明镜散发金光认可新任府尹时,所显镜像之力是荒府给予她用来辖制妖魔鬼怪。 当时两位棋子妖见到虚镜就匆忙飘开,似乎它散发着镇摄一切非人之物的力量。 不过言不周手中虚镜没维持几息就散了。对此,她理解这与练内功相似,需要每天坚持感知,经过年月积累才信手拈来。 “真的有一丝不同!” 当下,言不周以感觉虚镜的方式去感知珍珠粉。抛开一切杂念,她居然真察觉到了其上一种不同的气。那妖气看不见摸不着而且非常微弱,但确确实实存在于珍珠粉之中,让珍珠粉格外细腻柔白。 “不妨大胆猜测,那个男人很可能是妖,八成与鲛人有关系。鲛人的眼泪会凝成珍珠,这一袋珍珠是鲛人流泪变的,却不够稳定化成了粉末。” 两位棋子妖齐齐点头,全都认同这一推测。 “我听老祖提过几句,鲛人落泪化珍珠是根据其妖力强弱而来。圆形极少,多为奇形怪状,更多维持不了形态,七日一过就散成了珍珠粉。” 陈知玄边说边打量着言不周的脸色,“大人,我确定珍珠粉不会再变化了,至多就是没了妖气后品相普通。好歹,珍珠粉也能卖钱。” 好歹,这两个字就是三千两银子与一百多两银子的差距。 珍珠磨成了粉,它就不是价值连城的珠宝,只能卖给药铺了。哪怕成色再好,也顶多是一百三十多两银子了。 言不周暗叹一夜暴富必有蹊跷,自我安慰千金散去还复来,却记了珍珠男一笔。 珍珠男打赏有问题的珍珠,她可以一笑了之自认没财运。可是,万一珍珠男以此谋利,则犯了以妖力搅乱市场之罪,这就属于妖籍衙门要管的问题。 鲛人续集安排在七夕当夜开讲,届时不妨见机行事,探一探说了必会按时前去趣书轩的珍珠男。 “知玄,你可知道错了?”言不周先要给属下立好规矩,“我不需要属下粉饰太平,往严重了说就是知情不报。如果你早点说出其中情况,那么我也能早做防范,或已经弄清疑似鲛人妖的男人有无犯忌。你说,你该不该罚?” 陈知玄本能地畏惧到身体一颤,脸色乍然就半青半红,让一旁的陈知白看了心疼地差点开口求情。 “请大人责罚。”陈知玄没让陈知白求情,他意识到了错误是甘愿受罚。 言不周严肃地凝视两位棋子妖,“我不清楚从前陈抟老祖如何做的妖衙府尹,而你们也该看出来我在法术上的本事远不如他。正因如此,我与你们,一人两妖必须同心同力重振荒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干涉你们的喜好性格,但涉及正事绝不能隐瞒。 知玄,你觉得一袋珍珠不涉及荒府正事吗?我收下它,是会换钱改善我的生活,但也会用来修缮荒府。那样一来,不正应了建设妖衙而使它的灵气更为充沛,则能提供你们更好的修行环境。 知白,你还觉得应该开口求情吗?我与你也有错,错在学术不精,没能早一些了解其中问题。” 陈知白不住摇头,她明白不该乱求情了,这事真怪不得言不周。“大人不要那么苛责自己,您刚到这里七八天而已。” 言不周摆了摆手不欲就此纠缠下去,“现在的问题是在七月十六前凑齐两百三十二两银子,从明天算起还有十五天。扣除我的进账与卖出珍珠粉所得,粗略估计还差八十多两银子。为此,我们必须齐心协力各自努力,你们要做的就是练习在人前不动声色地出现与消失。” 原本有一袋珍珠作为存款,言不周还打算多调查观望一段时间再进行第二步赚钱大计。偏偏,朱仁义贼心不死暗中使绊子,那能怪她也筹备着也对其反敲闷棍吗? 至于这一笔能否捞成,不妨先向城隍庙的邻居取取经。 言不周提着糕点又带上一本书找上了林远,正巧赶上他在与朋友聊天。那人看起来二十七八,清隽俊美,温文儒雅,一身文士打扮。 “阿言来了,我远远就闻到了念味斋的糕点味。都说了,来串门不要破费。” 林远嘴上如此说着,但身体很诚实地拒绝不了美味。他的一张圆脸闻到甜味后似乎都在发光,好歹没忘记给在场的两人相互介绍。 “阿言,这位是公孙策,公孙先生精通医术,在大相国寺一带很有名气。公孙先生,这就是我提到的新邻居好朋友言合。” 公孙策微微一愣,他正打算七夕节日去听一听值得十颗大珍珠的故事,没想到这就先见到了正主。真的有些意外,什么时候说书人居然美出境界,雌雄莫辨,翩如轻云出岫。 不夸张地说,言不周就凭一张脸红极京城也是早晚的事。打个不恰当的类比,可以参照京城无人不知的户部侍郎包黑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言不周尚且不知道公孙策的类比,她扮作男装是为图方便进出瓦肆。这几日依照初来乍到时古镜所变妆容,依葫芦画瓢给自己扮好了。 当下,她也稍有意外,居然见到了活的公孙策。真是人不可貌相,如此温文尔雅的人将来竟会设计出著名的凶残刑具杏花雨与三头铡刀。 不过,曾经的戏文背景变成了如实的生活,那就不能尽信书里曾说的一切。何况言不周也记不太清楚七侠五义发生的案情,只记得几个有名的人物了。 眼下这些都不重要,没有如何趁着七夕五天假期赚一笔银子重要。 生活在大宋,忙里偷闲不是梦。 十天为一旬,一月三旬,有三天单休日。另外,诸如春节元宵c二月二会龙c清明寒食c端午c七夕c中秋c重阳c下元等等,都会放三到七天不等的长假。 言不周盼的就是七夕五天长假,因为每遇长假必有大市。汴京城会比平时更加热闹,往来商贾客流增大,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她的八十两银子就能赚到手了。 “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先前提过的那件事,还请林兄务必给出实话。刚好公孙先生也在,那我就厚颜请一句指教。” 言不周将所带的书放到了方桌上,她的第二套赚钱计划正在周边两字。既然鲛人故事在趣书轩小有名气,何不开发其周边产品,比如将故事以水墨简笔画的形式演绎出来。 水墨画,言不周上辈子练过。本是兴致来为了给她的妖怪书配图,不知不觉间竟也成了一门特长,尤擅水墨简笔。从反响来看还不错人气颇高,尽管她笔下的妖魔鬼怪与传统形象差的有些远。 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城隍庙与荒府一街之隔,言不周捏住了林远好吃这一点,很快与隔壁道士们建立了美食友谊。 也无需林远为她两肋插刀,只求提供些小道消息,今后互帮互助友好相处。好比眼下为她的绘本提供真实意见。 林远听过言不周鲛人绘本的设想,这就翻开装订成册的薄绘本。 乍一看,与他想象中的美男鱼相差甚远,妖孽二字根本喊不出口,但仍吸引他看了下去。配以绘图之侧的几行文字,不知不觉就一路翻到了末页。 “这就没了?后面的故事呢?”林远有些意犹未尽,明明他也听过鲛人故事的说书了,但看绘本竟有一种全新的乐趣,一时半刻还找不到词来形容。 “阿言,我实话实说,以我算不得高雅文士的眼光来看,这本子七成能火。” 林远有后半句没说,越看越觉着这美男鱼画得传神,如此让他觉得心生欢喜,怕是因为与他有三成相似。 言不周得到肯定回答也放了半颗心,但若知林远的后半部分想法,一定会告诉他真的想多了。 她笔下的妖怪以萌死人不偿命出名,林远会产生如此错觉,只因此种画风当世少见,而萌物脸型稍圆,绝非以林远为原型画出来。 林远的眼光代表了一拨人,他表明这个时代也能接受如此绘本,而公孙策则代表了另一拨。虽然公孙策两度名落孙山,但他的满腹诗书与博学多才,怕是只有懂他的人才明了。 “甚妙!”公孙策半晌沉吟,给出评价是更高一筹,“言先生此等画风颇具古意,是以不贪清风明月,而得红尘一笑。” 言不周连忙摆手,对此她真的不敢当。她只需销量就够了,古意两字又从何谈起,可别给她戴高帽子。 公孙策却取过笔墨,在纸上简单勾勒出一种时下不再用的器物。 “我可不是胡乱吹捧。你们看,这件正是最近博古市场上卖出高价格的好物——先秦的青铜器鸮卣。秬鬯一卣,正与绘本鲛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言不周仔细看了看,她还真见过这种青铜器。当然不是在大宋古玩市场,而是在后世博物馆中见过类似青铜展品,确实是以萌见长,颇具人气。 秬鬯一卣,说的是先秦以卣为青铜酒器,盛放‘秬鬯’这种芬芳调畅的酒。 公孙策简单勾画的这尊鸮卣,是两只猫头鹰相背而立,盖为头部,器皿为身。妙就妙在猫头鹰胖乎乎地瞪圆了眼睛,引得人会心一笑。 “其实不止青铜酒器,暗市上的镇墓兽也有如此风貌,嘟嘴傻笑皆可见,妖魔鬼怪也不全是面目狰狞。正所谓相由心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我来看这本鲛人画册的画风,正表达了一种乐对人生的态度。” 公孙策捻动着笔杆,思考着一个更为妥帖的形容词,不只是可爱,亦非仅是我见犹怜。他灵光一闪拍掌而道,“是了!正如《礼记·月令》所载:天地和同,草木萌动。让人见之则心生愉悦的感觉,见之则有美好初生的感觉,可不正是萌之道。” ‘咳c咳c咳——’ 言不周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公孙策实实在在教她什么叫博古通今,更是高瞻远瞩到了千年之后,竟是引经据典扯出了萌字。 “公孙先生,当真是眼光独到,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萌之一字,用得非常妙,是将画意一字概之。” 公孙策似乎还没当面如此直白地夸赞过,他也摆了摆手,“束竹不敢当,这是言先生画得妙,以我拙见,这可称得上开创一派。说不定往后此类绘本会风靡大宋。” “我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言不周很清楚她师从何处,那是集后世萌物美学之妙,但这话又解释不清,只能顺水推舟往古意上推了。“公孙先生也说了,此等萌物形象古已有之,我也不过是末学后进而已。” “喵喵——喵喵——” 林远忽而发出四声猫叫,打断了两人相互的夸赞,“两位不必谦虚了,四个喵你们平分,你们都很妙。而我这位俗人只想问一句,阿言,你对绘本的估价多少?想卖出多少钱?” 终于,话题又转回正规。 言不周已经调查过大宋的书籍刊印情况,因为造纸技术不断发展,纸张价格从高到低皆有,书籍比起前朝是便宜了不少。 遗憾的是目前活字印刷尚未成型,所以书籍的刊印量仍旧不高。如今也有了对于画像的雕版刊印,但其精美程度必然欠缺,也只能印出黑白之色。 总的来说,书算不得便宜,刊印的画本更是少有。 言不周一点也不好高骛远,根本没打算刊印绘本。她的画画手速快又是熟能生巧,一旦初稿成了,十多天赶工画出二三十本不成问题。 七夕节,她只打算卖手绘本。这就伸出双手,向两人比出八根手指。 “八百两?”公孙策报了一个价,看到言不周脸色一变,这又改口了,“低了?是要八千两?八千两的话,数量上就有要求了。画本倘若刊印则失了/神/韵,两三百册绘本怕是颇为耗时劳神,言先生也不必太辛苦了。” 其实,八十两足够了。 言不周把这一句话给吞了回去,她发现自己好像与公孙策活在不同的世界。 言不周想着她初出茅庐,一本薄薄的绘本故事,除去纸张笔墨成本,一本赚三四两银子就够了。然而,按照公孙策的意思,在定价上直接翻了好几番,每本起码卖到二三十两银子。 公孙策丝毫不觉得他的报价有问题,而且还只给了正常报价。他长年浸淫书局书摊,岂会不知刊印书c抄本书c手绘画三者的定价完全不同,是以手绘画最贵,因为画有意境。 目前书画市场上诉述一个完整故事的绘本不常见,内容多为春/宫秘戏,它的售价之高让人咋舌。 古籍经典按纸张印刷而有价格高低差别。除去公认典籍之外,如今书画的价格与两点密切相关,一看质量,二看名气。其中以名气更为重要,毕竟千里马常有但伯乐少有。 鲛人绘本画风新颖,看似简单几笔勾勒人鱼故事,却颇为传神深动。加之珍珠故事名声大噪,两者兼备如何不火? 在这个以珍珠为珠宝贵物的年代,宫中太后皇后方可以珍珠为面靥花钿。 一出鲛人泪,十颗大珍珠。言合几乎在一夜间名动汴京。 七夕夜,趣书轩鲛人故事续集的门票早就销售一空,很多人都争先想去听一听值得十颗大珍珠的故事。如今,言不周又推陈出新,倘若趁势推出画风此别具一格的绘本,何愁卖不出高价。 言不周听得公孙策的这番分析,才发现她有些低估自己的红到什么程度了。 十颗珍珠一出,好比后世买了网上热搜,一下让她登上了汴京话题榜。尽管关于珍珠真伪一事,有不能对外人说的妖气内幕,但一夜爆红就是红了,至于能红多久要看她的本事。正如后世,人一旦红了就能带动书的销量,何况此书本身很有趣。 这怪不得言不周没有自觉,谁让仁宗时代人才辈出灿若群星,一连串数都数不过来。好比如今已经出名的范仲淹c欧阳修c晏殊c柳永c狄青等等。 她还能报出那些尚未发迹或是年幼的人物,诸如将在十几年后大放异彩的苏家三父子c王安石c司马光等等。 反观她,七天内两点一线往返于荒府与趣书轩,仅是每天一段志怪故事赚些安身立命的钱财,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不过,言不周此时也真的明白了,为何朱仁义那厮在暗中颇为不爽火大。 “言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文坛大家的书籍有其妙处,如此志怪故事也有它的乐趣。各有不同,却不分高低贵贱。起码,我是如此认为的。” 公孙策读懂了言不周的沉默,他也没一味说好话,“当然,还请恕我直言,此绘本尚有一个缺陷,图文并茂之中的文字火候欠缺。言先生如果能请到名家题字,或是不止步于一本几十两的售价。” 打哪去认识名家?还请他们给绘本写字,且不谈润笔费,谁愿意写上二三十本? 言不周知道她的毛笔字在后世还算能看,但放到大宋则有很大的精进空间。 公孙策说得含蓄,实则是指正她的尚缺风骨。而且落笔成书的文字与口述故事总有不同,有些地方需要改进。 “还找别人干嘛,写的一手好文章的人不就近在眼前。” 林远没揽下这活,他的字早就在学画符时被带偏了,也谈不上有什么文采。这是直接看向公孙策,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言不周当即起身向公孙策一拜,“倘若公孙先生不嫌弃我给的润笔费有限,还请先生帮我一把。得以先生题字,是此绘本的无上荣幸。” 公孙策连忙摇头,他真没有自比名士,又怎么能就此赚一笔润笔费,“我不过是屡试不第的书生而已,当不起的,当不起的。” “公孙先生当得起。是你慧眼如炬品出了此绘本的妙趣,如此一条懂它知它便足矣了。何况,金鳞岂是池中物。” 言不周此话一出,就见公孙策不再推脱。只因知己难求,而两人都信那后半句‘一遇风云变化龙’,这就阿言与公孙大哥的称呼起来。 林远见状不由心生豪气,虽有些不舍得,但还是将念味斋的糕点一分为三装盘,“来,我借花献佛,我们干了这盘糕点,提前庆祝绘本大卖!” 言不周与公孙策对视一眼哭笑不得,听说过干了一杯茶干了一杯酒,还是头回干了一盘糕点来庆祝的。 干了什么并不重要。 最终,在趣书轩老板百昇的建议下只出十四本绘本,是应和七月初七之数,而每本多加一幅彩绘做为第一辑七夕特刊独有画卷。这绘本借以趣书轩的场合公开售卖,百昇得一分抽成,而有他负责装订等宣传等事宜。 七夕夜,趣书轩,鲛人故事再度夺得州北瓦子的人气之王。言不周在大宋推出的第一本志怪萌绘本《海垂泪》火了! 百昇拿着一只木盒,去后台给言不周送上今夜所得八百两,却发现她人不在。“这人心真大,连钱都不放在眼里了,着急去哪里凑热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七夕夜,州北瓦子人声鼎沸。 今夜,众人稍有失望没能见到此前一出手十颗珍珠的男人,但在台上倍加留心的言不周却捕捉到了珍珠男的出现。 不枉她让知玄知白充当陪练,是在座无虚席的戏场内察觉到了一丝妖气飘动,与珍珠粉上的妖气同出一源。 其来自于一位身着粗麻布衣的男人,他的脸上留着一圈胡子,与上一回出场的模样相差甚远。但是,如果仔细看男人的眼神,他在听鲛人故事时,是非常地专心致志。 言不周说完一下台就追出去堵截珍珠男了。等她堵到人,再谈是谢谢珍珠男的无心造势,或是质问他是否卖出过其他奇异的珍珠。 然而,当她穿过了七歪八扭的小巷,差一点就要不动神色地追上珍珠男时,前方的人群围聚却让她跟丢了这一缕妖气。 只听人群里传来议论声,说是朱衙内又挑事了。 半盏茶之前,街角大柳树下。 朱仁义一把撕裂了手中的画卷,颇为不屑地将被撕开两半的画扔到地上,还狠狠地踩了好几脚,那叫一脸猖狂地看向作画人。 “我付钱买了你的画,你管我想怎么对它。我不但要撕了它,还要把它踩到稀巴烂,你还想让我赔不成?啊呸—— 穷鬼,你给我听好了!就你这破画连五两都不值。我出了五十两银子,就是为买一个我高兴。我踩烂它就高兴,这会踩不了言白脸,我还弄不了你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原来,朱仁义听说今夜趣书轩爆场,他前头才想让言不周交税交到一个铜板都不剩,谁想这会《海垂泪》绘本大卖,又让言白脸大赚一笔。 如此一来,朱仁义心头的一把怒火越烧越正旺盛,他想带人搅局闯入趣书轩,但又被高明拦了下来。 高明苦口婆心地分析着,州北瓦子距离皇宫的拱宸门没多远,听说皇城内午夜寂静时分,都能听到外头的各类戏曲声。 鱼有鱼路,虾有虾道。能在东城最繁华处开铺子,谁背后没些关系,民间藏龙卧虎,而在七夕佳节气氛正好时去搅局,这和结死仇没差几分了。如果闹翻,谁来善后? 朱仁义听得高明的劝阻心里越发憋屈,想他横行霸市堂堂朱衙内,自打想把荒府那块地弄到手,事事就都不顺起来。 聪明人知道其实是赶上了,赶上了朝堂的暗潮涌动。偏偏朱仁义不够聪明,他只是碍着父亲的威压不敢多事,但也将劝阻的高明给打发回府,不想再见到那个婆婆妈妈的侍卫。 这是憋着一股火气,走到大柳树附近。 大柳树下,二十出头的男子书生打扮,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旧衣服。 和很多趁着七夕假日出来摆摊的小贩一样,书生在此支起了一个摊位,却是少有人光顾。有些中年文士走过小摊,都是看了几眼就走了,这字画显然不足以引得人购买的兴趣。 正是应了公孙策的分析,想卖出书画务必有两点,一要作品好,更重要名气响亮才行。书生接连三天晚上摆摊却一幅画都没卖出去。 今夜,一位小厮不问价直接用五十两买下了山水画。书生刚刚要问是哪位欣赏他的作品,朱仁义就找到发泄怒气的对象,不管不顾直接一顿嘲讽狂飙,眨眼间就将画给踩得看不出原样了。 四周的人议论纷纷。朱仁义的做法是够无耻,是买c撕c踩c骂一气呵成,而书生在回过神来已经惨遭戏耍。 “你,欺人太甚!”书生或是没遇到过如此无赖,他气到连骂也骂不出了,只能怒瞪着朱仁义。“士可杀,不可辱!你怎么能如此践踏旁人的心血,真是” “真就是出钱的人说了算。”朱仁义扫视了一圈四周对他指指点点的路人,他半点都不在意。 “你们也别打抱不平,我花钱买的画,我就是扔到粪坑里也是在扔我的东西。怪只怪,这穷鬼贪财二话不问将画卖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要不是为了我高兴,谁会出这价钱买这破烂。我可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想杀人,你们不能乱给我扣屎盆子。” 书生被一句话堵得脸色发青,他以为是遇到了出手大方的知音,谁想是遇到了专门用钱来挑事的衙内。立即就把那一袋银子扔到朱仁义跟前,“我贪财?你的钱我不要,你把画原原本本地还我。” 朱仁义抖了抖肩膀,反而摆出一脸你无理取闹的表情,“你强人所难!大家看到画破了,你居然让我还,讲不讲道理了,给我钱就了不起啊。” 闹剧前后不过几口茶的时间,都等不及有人去请瓦肆内开封府维持治安的捕快,朱仁义已经发泄了心头火气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临走前,他还留下一句话,“你想报官就去报,这事我不违法。说到皇上跟前,我也占理。你们这种卖画的都被气死才好。” 言不周来迟了几步,朱仁义已经带着一串护卫跟班扬长而去。只留满地狼藉的残画,而众人纷纷出言安慰书生。 “小郎君,画没了就没了,带着银子走吧。” “是啊,别和朱衙内硬碰硬。他这做法是恶心人,但真没违法,你告官也赢不了。” “何况,他爹也是大官。你人没受伤就好,下次一定要留心。” 书生在众人的安慰中阵青阵白的脸色好了不少,这就发现巷口处热闹起来,只听不断有人说‘言先生,明天讲什么啊?’ ‘言先生,什么时候说猫妖的故事啊?’ ‘言先生,恭喜新书大卖。’ 言不周笑着对搭话者一一颔首,其中大多人她叫不出名字,但也差不多都混了眼熟。在这瓦肆之中,高冷路线可不好走,而她也希望你好我好大家好。 简单询问三两句,她就弄清了刚刚朱仁义搞了什么幺蛾子。 没错漏踩不了言白脸那一句,看来书生八成受了她的牵连做了替代品,经受一场无妄之灾被朱仁义拿来撒气了。 不过,那只猪头真的碍事了,让知玄知白去吓他一场的事情要从速安排。 言不周垂眸遮住了眼中暗色,她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如非朱仁义胡乱来一出,又岂会让珍珠男就此消失在人群里。这会她跟丢了珍珠男,只能希望知玄探得线索,不然就要等下次鲛人系列故事开讲,再看珍珠男是否还会出现听书。 追不到的,只能先搁置一旁。 言不周捡起地上的残画与钱袋,拂去其上的尘土,看清画上被踩了脚印的落款处赵柳两字。萍水相逢,她也不便直接对赵柳说,五十两必须接下,用来雇人对朱仁义套麻袋,都比傻傻扔掉要好。 “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吃饱穿暖,有力气作更好的画。你过得好了,这才没白受今天的气。” “有劳了。”赵柳伸出了双手将这些东西接了下来,紧接着他却问了一个问题,“言先生,你觉得我的画真不值五十两银子吗?” 言不周也不觉被问得突兀,她踏出一步和赵柳说话,这就等于管了闲事。 “恕我没本事回答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我不懂工笔山水,不能不懂装懂评点他人。无论如何,赵郎君在工笔山水上的本事是远胜于我。” 赵柳脸色稍霁似被安慰到了,言不周刚刚热卖了绘本,这会承认她不懂工笔画,如此为人也足够坦率明朗。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该向言先生学习再多几分坦然,就不是仅仅站在大柳树下求五柳先生之意,而能在画中呈现心远地自偏了。” 说着,赵柳掏出一根火折子将残画烧了个干干净净。 言不周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赵柳的双手,可以确定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其皮肤白净细腻的程度与那洗到发白的外衫c半是褪色的布鞋并不相称。 还有一点,在告别电力照明后,她来到大宋最先弄清楚事物之一必有各种火油c蜡烛,毫不夸张地说其优劣差距正如公孙策与朱仁义。眼下,赵柳所用的即燃即灭的火折子,它的火焰不带一丝黑雾,必然抹了非常讲究的燃料。 看,这就是汴京,藏龙卧虎绝非随口一说。 “别叫先生了,我还没赵郎君年长。随意称就好。” 言不周也不点破赵柳身份有古怪,也许连名字都是化名,“借问一句,有否看到一位粗布麻衣的大胡子经过此地?” 赵柳摇了摇头,显然刚才没分神留心其他。这会他烧了残画收起摊子,叫住了没事准备撤的言不周,“我请客,阿言赏脸一起去吃宵夜吧,给我个机会多谢你的坦言相告。就庆祝,很快我便要去做好自己擅长的事情。” 这个年代,不熟悉的人感觉彼此脾性相投,相邀坐下来喝一杯非常普遍。 言不周却面露犹豫,并非不愿进一步结交赵柳。毕竟自打她接管了荒府,职责所在,注定了不可能不问世事地宅渡余生,而多结识一些人则能多些门路。 当下,她只是惦记着还有八百多两银子在趣书轩,而且与公孙策约好了宵夜,也早就决定了今夜就地分账。 “赵兄相邀,我本不该推托。不过,此前我已与友人相约宵夜,你看” “那就一起来,人多热闹挺好的。我可是得了五十两银子,七夕美食巧果羹汤管够。”赵柳笑着掂了掂钱袋,直接定下去三条街外的小馆子,“来福小馆,我在那里等你们,还请赏光。” 如此相邀,言不周也没了不去之理。 赵柳提着布包先行一步,这会已经不见半丝悲怒,唯有和煦的笑容。其实,他真的不在意人们直言他画技不佳,但将他的面子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又是另一回事了。既然有的人分不清京城姓赵还是姓朱,或是仗着身后有人撑腰就为所欲为,那么距离其摔成猪头的日子也不远了。 “啊,别抓我——”此时,朱仁义的惨叫声在东侧一条街外乍然响起,毫不掩饰他的惊恐之极。 赵柳向身后瞄了一眼,角落里的黑衣人摇了摇头表示他们没出手,那么是谁抢在朕的前头行侠仗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七夕宵夜,注定了一波三折。 朱仁义惨叫声一响,言不周猛地刹住脚步转身就向东去。 她确实计划着要把朱仁义安排得明明白白,但是知白的工作效率未免也太高了,说出手就出手了。 两位棋子妖尚且不能长时维持实体,一般都是以棋子原形或半虚影状态移动,显形时会妖气会有波动。 今夜,知玄知白没有一路费劲飘,先被言不周藏在口袋中带到趣书轩。随后,他们巡逻四周,身负两个任务:寻找珍珠男,盯着朱仁义。 刚才正在朱仁义惨叫声炸响之际,一条街的东旭街有妖气忽而起伏,那是知白的妖气。 只见东旭街上的情况有些乱,位看起来身形瘦弱的摊主都遭了秧。 不久前,朱仁义故意拿赵柳撒气后就扬长而去,而他好似尝到了甜头停不下来了。 反正身边跟着一队护卫跟班,他就对那些看起来好欺负的摊主下手,用钱砸摊上的货物,边砸边嘲笑 ‘这东西我买了,我的东西爱砸就砸,谁也别挡路!’ 这下挑起了不少人的怒火,群情激奋正与朱仁义的护卫们推让叫骂起来。 没人注意到怎么一回事,被保护内侧靠墙的朱仁义忽而脸色煞白鬼叫出声,他居然吓到‘砰’的双膝跪地。 随即,朱仁义顾不得膝盖有多疼,如同被厉鬼在身后追着,拨开人群朝外冲锋出去。那群随从也闹不清情况,只得也紧跟着跑了出去,街上人们一时间都有些蒙圈。 众目睽睽之下,别的人都没瞧见有异常古怪,唯独朱仁义突发地乱叫,莫不是他真有病? 不过多时,言不周疾步而来。一眼就锁定了墙角边头发微乱的陈知白,是一把将人拉到昏黄的小巷,俯身向前压低声音,“收一收你眼中的兴奋,你刚刚对猪头做什么了?” 陈知白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她仔细观察四方动态,确保无人察觉才骤然显形。“大人,都怪那只猪头太恶心人了,他还差点踩到我。我谨记要保护百姓四个字,那是滚到了猪头的身后,幽幽地向猪头后脖子吹了一口凉风。猪头惊得刚一转头,我就忽然显形了。” 下一刻,陈知白收起了所有表情。正如在荒府里演练的一般,猛地上翻一双白眼,一张脸变得异常扭曲,语气森冷。“多行不义必自毙,阎王叫你三更死——”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朱仁义被如此一吓,可不得快快逃跑,躲避他自认为的厉鬼索命。 “你啊。”言不周听明白了,是朱仁义差点踩到棋子形态的陈知白,点爆了本就看猪头极不顺眼的陈知白。这会看到知白显然不可抑制的神色兴奋,把到嘴边的干得漂亮四个字咽了回去,捏了捏陈知白的包子脸。“你确定没有旁人看到?第一次吓人,你没出差错?” 陈知白严肃不断点头,一低头就发现双脚虚化了。不好,激动过头,脚凝不实了。“我谨遵大人的话,毕竟现在荒府还没和朝廷取得新联系,不易闹出大动静,是仔细观察过四周再动作的。不过,现在情况有些不太好,我的脚弄不出来了。这算完成任务了吧?我可以先回荒府吗?” “从这里回去路不短,你还能飘得动?” 言不周看到陈知白肯定地点头,多嘱咐了几句注意隐藏身形,为她理了理头发就让其先一步出了小巷。 七月七,鹊桥银汉。不论是哪路神仙保佑,今夜都收获颇丰。 八百两银子到手解决了欠款问题,朱仁义被吓到滚蛋能让人清静一段时间。 言不周提着一盒银子,心情愉悦地感受着天阶夜色凉如水,向着来福小馆而去。 说来也巧,赵柳与公孙策不约而同都选择在那吃宵夜,看来虽然小饭馆的名字普通,但它的菜品是捕获了不少人的胃。 “身后的那位朋友,你也是被来福小馆的夜宵迷住了吗?” 言不周走了一段才确定有人坠在身后,她自问警惕心不低却也不知何时被跟上了。 在勾栏瓦肆中,言不周听说了一些江湖轶事,北欧阳南展昭,陷空岛五鼠等等,那些叫得出名号的才会飞檐走壁的高功夫,但没听说有谁汴京出没。 今夜,或是要为汴京的七夕之夜添些热闹,终是有高手跟上了她。这还是两人的距离越发接近,来人故意露出动静让人察觉。 只见,夜色中一袭蓝衣从屋檐飒然跃下,他左手握剑,而右手提着一只小布包。 “展昭无意冒犯,且是来送还一件失物。刚才,言先生的娘子不小心将此物掉落在东旭街了。其轻功了得,我自叹弗如,这才” “等等!请等一下。”言不周被从天而降的展昭给弄傻了。银汉迢迢,她还未待赞一句有美人踏星光而来,那一句言先生的娘子就当头砸来。“我怎么不知道,我成亲了?” 展昭想起那位失主为吓唬朱仁义而故作披散发,未能从其发型辨识出是否已经行过婚礼。 “是展某失言,那位姑匆忙间将这些留在在东旭街,还请言先生收好代为送还。请放心,今夜朱仁义之事,展某绝不会向外透露半句。之前倘若她不曾出手,展某亦不会袖手旁观。” 朱仁义三字一出,言不周瞬间就懂了。 陈知白刚刚显形吓猪头的那一出还是出了纰漏。这年头飞来飞去的高人凤毛麟角,偏偏赶巧遇上了展昭也在东旭街。他很可能将陈知白认作了轻功高手,目睹了那场朱仁义被吓记,并捡到了陈知白遗留在作案现场的物品。 眼下,展昭将失物送来是因为没能再寻到陈知白,继而找上了刚刚在巷中与其相谈的言不周。他还顺带提醒一句已经帮忙扫尾,哪怕如今朱仁义的手下折返调查,也不会查到任何异常情况。 “今夜多谢展大侠相护。”言不周捋顺了前因,但是有的锅她真不想背,“东西我会帮着送回。不过,那位姑娘只是师妹而已。” “只是师妹?”展昭看向言不周的眼神微微变了。他拾起包裹时,瞥见中装着一对童男童女泥塑玩偶。正是青梅竹马的那一款,在七夕夜买来能送给谁? 现在,言不周否认与之有恋情,那刚才问也不问拉起姑娘的手就把人带入暗巷,将人压在墙上只差当场亲上去,捏捏脸又摸摸头发,这都是对师妹做的?原来,你是那种撩完了转身就放下的言先生。 展昭的目光让言不周恍然大悟。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她所为,她似乎是拉手c壁咚c捏脸c摸头一气呵成地撩妹了。 “你误会了。那不过是”言不周却没想自爆身份再多解释,而只觉头顶一个大写的冤字,难道她扮作男装太过成功地美貌也是错吗? 这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情了。不对,汴京与黄河很近,她真的跳下去估计就能从身形上说明一切问题了。 展昭无意纠缠如此问题,可能是他弄错了,其中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也罢,他还没闲到多管这些风月之事。“物归失主,我先告辞了。” “哎”言不周眼睁睁看着展昭飘然而去,走得那叫一个潇洒如风,完全没有多聊几乎话的想法。她只能忿忿低语,“我这是演技高,但你也是糊涂猫。” 算了。这种无伤大雅的问题上,清者自清不必多愁。 不是所有问题都要说清楚,正如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弄清楚。 比如,完全不懂妖怪在隐身或做原形时,他们把钱袋等物藏在何处?好似开辟了一个随身空间,可以顺利也不被普通人看到,此种原理违背科学。 在来福小馆吃过一顿宵夜,并未太过交浅言深,只是说了些各自的小烦恼。 赵柳发愁家中母上管得太多,公孙策发愁两年后科举是否能够考中,言不周发愁赚得钱远远不够将荒府全面翻修,至于那些嘀笑皆非的误会便也被抛之脑后。 三更近,饭局散,各回各家。 言不周提着包裹回到荒府,两位棋子妖半虚化着排排坐,在庭院里乐看牵牛织女星 。 “这是你买的吧?”言不周见到陈知白猛然想起什么的表情,她手痒地又捏了捏陈知白的脸。“还敢说没纰漏,你差点连证物都留下了。今夜星辰正亮,我也不煞风景地训你。下不为例,否则倒扣薪资。” 陈知白闻言脸色徒然一暗,她从城隍庙借来的压岁钱已经被言不周以香火钱的方式还回去了。如今每个月都有俸禄拿,她怕的不仅是扣工钱,更怕是受到来自虚镜的惩罚。 这会接过包裹才想起刚才买了一对恰似她与知玄的泥娃娃。“我保证一定没有下次。多谢大人帮我把泥娃娃带回来。” “口头的谢谢就不必了,今后做事更仔细些。” 言不周说完就想起了她头顶的一个冤字。做事要更加注意些的人,也包括她自己。不过,她成功诓住南侠展昭,想想还有些小骄傲。 陈知玄见状及时出声,“大人,珍珠男的事情有眉目了,我确定了他的行踪。” 这一句成功转移了言不周的注意力。 时间退回两个时辰前。 朱仁义闹事引得人群围聚,珍珠男逆流而出,知玄还是追上了他。没想打草惊蛇,一路就飘在珍珠男身后,倒要看看其落脚处在何地。 “他去了丁谓府邸。准确地说,珍珠男在丁府门口徘徊了一会,又是绕着丁府外围走了一圈,看样子像是调查踩点。 然后,他就回了住处,距离丁府并不远,是在三条街外的一间小院中。我打听过了,珍珠男是一个月前来到汴京租的房子。” 一个是来历不明的鲛人,一个是太后倚重的宰相。 这两者会有什么关联?珍珠男想对丁谓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既然确定了珍珠男的落脚点,宜早不宜迟,是该上门问个清楚。 七月初八,言不周吃过早饭就前往南城,她却不知昨夜朱仁义被吓回家后,闹出的动静惊动了丁谓。 且说,朱仁义认为遇到了索命厉鬼,吓到差点屁滚尿流冲回家,完全不顾后面还跟着一串不明所以的护卫。 要说巧,也是巧。 七夕夜不是所有人都上街过节,正如朱彪在书房与丁谓商讨朝中政事。这会就听到了忽而冲回家的朱仁义惊叫着要去请什么大师来驱鬼。 朱彪听得外头动静招来高明等人问个清楚,而越听脸色越差,厉声叱责,“胡闹!去把大郎给我带过来,真是胆小如鼠,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之事。” 丁谓看着惊魂未定的朱仁义被带进来,又旁听了一出朱彪训子,他笑着饮了一口茶,劝了两句让朱彪莫要继续对朱仁义发火。今夜朱彪在他面前训子,或是表现亲近,而更多怕是在探口风。 若论汴京城里谁的房产最多轮不到丁谓,但是若论京官里谁的大宅最多却属丁谓,至于怎么得来的,反正不可能是靠朝廷的俸禄买来的。 如今,朱仁义想谋得空关多年的老宅院,对于丁宰相或许不过一句话而已,只要他说了就表明如今的局势还不差。 “令郎是受了惊,该请人来压惊,你何必对他发火。” 丁谓捋了捋胡须,完全不记得城隍庙附近有什么厉害人物。“既然令郎是在那间宅子沾上晦气,找人去除了即可。听说会仙观的香火旺得很,不妨让白澒道长去看一看。那个言合初来汴京就乍然而红,指不定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手段,这也是为民除害了。” 朱彪似是听了丁谓的话才脸色好了些,没再继续责骂朱仁义而是瞪了他一眼,真不想承认有此傻儿子,连找对的打手都不会。 “听到丁大人的话了?去请白澒道长处理此事,他定是熟悉对如何为民除害,你别跟着添乱,在家里坐等消息就好。” 朱仁义一个劲地点头,满口称是,明天一早就去会仙观。 他也才转过弯来,既然荒府有古怪,本就该让道士和尚去对付,必须是连带着言不周一锅端了。这活像大相国寺c城隍庙是不会接的,而只有找上旁门左道。 “多谢丁大人指点!”朱仁义本来还想再奉承几句。果然姜是老的辣,丁谓一开口就切中要害,直接给出了对付言不周的方法。不过,朱仁义当下看到朱彪的眼神就闭嘴退下了,生怕开口后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丁谓笑着微微颔首,所谓杀鸡焉用牛刀,他没把一桩衙内与说书人的闹事放在心上。亦因高明先被朱仁义踢回了府,没有亲眼看到大街上朱仁义的嚣张,其他人将此淡化而向着朱仁义说话,完全没多提那位穷书生,如此重要的关键冲突就轻描淡写地被揭过了。 丁谓不再多问几句,此刻他需要思虑的是,眼看太后病体难愈,他如何从太后倚重的大臣转变为皇上倚重的大臣。 然而,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丁谓从没想过他不多追问几句的后果,只因他没想到朱仁义已经成功地踩了赵祯的面子,或是该说把赵柳的面子在按地上反反复复摩擦过了。 细节决定成败,关键时刻或该更谨慎一些。 言不周在敲开珍珠男院门时就很谨慎。她的左手掌心微潮,有三分紧张有七分跃跃欲试,唯独没有恐惧,而在期待着第一次以虚镜制服妖怪。 当开门声响,不待大门完全打开,她快准稳地伸出悬有虚镜的左手,迅速搭上男人的手腕。 珍珠男脸色骤变,他的两只耳朵也忽然透明,在颤颤巍巍中变成了鱼鳍模样。一抖一抖的,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疼!疼!我什么都交代,大人高抬贵手啊!” 珍珠男边说边哭了起来,嘤嘤嘤地泪水一出眼眶就变为不规则的珍珠。珍珠泪叮叮咚咚地洒落一地,随即化成了白色珍珠粉随风飘散。 看来判断无误,虚镜的力量专克妖魔鬼怪,它与高悬的明镜法出同源,可被命名为照妖镜。在此人间非同寻常的力量都被压制了,让言不周初凝虚镜则能辖制住鲛人。 言不周没想将珍珠男打回原形,她左掌能维持镜像的时间极短,趁着开门打珍珠男一个措手不及,仅仅是想要先发制妖威慑一番。 “好,如你所愿,放开你。但你要老实交代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用假珍珠坑过别人的钱?” 大宋市场上的珍珠数量很少,这年头需要从海中取珠,还没有后世养殖一途。或是天道平衡,在此世间鲛人泪化珠,却极少能维持珍珠之态。 “我叫皎瀛,真的没有卖过假珍珠。我对天发誓,如果有说假话,我就再也回不去雕题国。” 皎瀛红着眼眶,他已经恢复原貌,并非昨夜大胡子形象,而是第一次让言不周看到了干净年轻人模样。这会一脸被蹂躏过的哭样,加之微微发颤的鱼鳍耳朵,还真有些可怜兮兮。 言不周只微微蹙眉,哭得美是一种本领,不是谁都能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真的伤心或痛苦,是会眼泪与鼻涕齐出。 “擦擦你的鼻涕,从头开始说起。你怎么来了汴京,为什么要盯上丁谓?” 皎瀛都痛到被逼出了鱼鳍耳朵,他岂敢有所隐瞒,立刻从头说起,“我是南海之南的雕题国而来。按照现世的历法,是一年半前从广粤崖山附近上岸进入大宋。刚一上岸,我就被人抢骗走了珍珠妖丹,这才一路追至汴京。” 雕题国,鲛人集居地之一。鲛人泣泪成珠,所织绡纱入水不濡。 唯有在红月升空之际,大海被染成一片血色,鲛人才能出入结界来到现世。 鲛人天生为鲛身后开启人智,等到生出人智才有可能变化双腿。与故事传说不同,鱼尾化腿并非禁术,全看妖力是否足够,更重要的是鲛人变作人类的意愿是否强烈到了一定程度。 其实,大多数的鲛人并不向往现世人类世界。他们生于大海长于大海,妖力妖术全都与大海息息相关,又岂会等待特殊时机远渡重洋去过另一种生活。 不过总有鲛人与众不同,人类世界才会留下了那些美人鱼的传说。 无疑,皎瀛也是一条向往外面花花世界的人鱼。因为知晓现世受天道所定妖力受限,他则先将一些妖力炼化在特殊的珍珠中以待日后备用。 “我一上岸,装有珍珠妖丹的锦盒就被抢骗走了。” 皎瀛初来乍到就被上了一课什么叫做人心险恶,存有妖力的珍珠妖丹最大的有婴儿拳头那般大,而另外四五颗亦是光润非凡。在他设法办理户籍身份文牒时,忘了要警惕财不露白,被人半骗半抢走了锦盒。 “当时,我刚刚远渡重洋身体虚弱,没法及时拦下那一伙人。修养了半年后,我循着妖气残余一路追到了京城。” 哪怕时隔半年之久,但珍珠妖丹是皎瀛所炼化,可以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一盒珍珠的去向,那是被送到了丁谓府。 皎瀛也想潜入丁府仔细探查,但是现世天道对非普通人类的力量有所压制。他不运用妖力进出丁府仍是无碍,一旦在府中动用妖力,则必为司门神力所阻扰。 言不周听到这里发出了疑问,“司门神力?你是说家家户户门口贴的年画,诸如神荼c郁垒之类的门神吗?” “是的。不经屋主应允,外来的妖魔鬼怪一般不能在人类家中肆意动作。” 皎瀛了解地也不全面,有的事近乎本能直觉,他将自己所知的事情说了出来。 人在家门口贴上了门神之画,其或多或少都有震慑之力,以而阻挡外部的妖魔鬼怪随意出入,尤其是鬼魅魍魉等阴物。 哪怕如同皎瀛能正常进出普通人的住宅,但在他进门的那一刻无形中就遵守了一种规则,他不得在屋内肆意动用妖力,除非取得了主人的允许。 这种规则不会落成为白纸黑字,但比其更有约束力。 不过,强者打破规则的道理在哪里都适用。当妖魔鬼怪的本领突破了某一境界,司门神力就再也不能将其约束。 “丁府门上的司门神力比普通人家更强,我怀疑他认识奇人异士特别加持过门神年画。” 皎瀛却没再执着要进入丁谓宅邸,因为他感觉到了超大珍珠经不在丁府,它被送去了另一个更加无从探知的地方。“是皇宫。那一盒珍珠妖丹被分开了,几颗小一些的在丁府,最大的那一颗被送到了宫里。” “皇宫。”言不周缓缓念着这两个字,垂眸思量了半晌,再抬眼就对皎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如此说来,你一路上京没有用珍珠换过钱。只有我倒霉,被你送了大珍珠,又空欢喜一场发现它变成了粉末。如今,你最希望能夺回被抢走的妖力,对吗?” 皎瀛看着言不周的笑容,他的鱼鳍双耳止不住地发颤。当下竟有一种被鲲鹏之类大妖盯上的寒毛卓竖感,好似前方有一个很大的坑,却不知是为谁而设。 他怎么敢点头承认唯独坑过言不周,“言先生,你别笑了。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你紧张什么,难道还担心我斤斤计较大珍珠变珍珠粉之事?放心吧,既然是打赏,本就是额外所得,我该谢谢你才对。” 言不周说完这一句,她发现皎瀛更加惴惴不安了。“皎瀛,你放松点。我真没想要你做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打算做什么。” 一盒非同寻常的大珍珠被诓骗走,由手下送给丁谓,再由丁谓送入皇宫讨人欢心。 大宋皇室流行珍珠花钿妆容,拳头大的珍珠肯定不能用来装饰面容,但十有八/九是会被送给宫里最位高权重的女人——当今太后刘娥。 皎瀛想要夺回的其实并非宝珠,而是在其中储存的妖力。他一路顺藤摸瓜找到京城,根据一盒珍珠的妖气顺出了一条丁谓手下暗线。 一旦将珍珠中的妖力收回,恐怕宝珠即便不变作粉末,也会彻底失去光泽。恰好应了人老珠黄四个字。 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朱仁义的底气不仅仅在于朱彪,更在于丁谓。丁谓是太后倚重的大臣,如果丁谓出了纰漏呢? 比如他进献给太后的大珍珠一夜间失去光泽,难免被当做不祥之兆,表明太后的身体不佳是应了天意。 这些事仅是推论,言不周没将其诉之于口,却已经决定要尽力给丁谓使绊子。 她不信朱仁义被吓一吓就会彻底老实再也不闹事,也不会完全寄希望于身份不简单的赵柳能迅速出手将朱家一捋到底。说白了,既然不存在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那么就要顺势而为,能给丁谓一系挖一个坑算一个坑。 皎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言不周,她似乎真的不生气珍珠粉之变,这让皎瀛讪讪一笑。其实,他早有准备离开雕题国后会妖力不济无法永久凝成珍珠,也做不出诓骗人的事情,所以一路走来都是用珍珠粉换钱。 偏偏那天听了鲛人故事一时忘情,才会出手打赏了一袋有时效的珍珠。当时,话一出口他则觉不妥,却是为时已晚。 “言先生,我真不是故意耍你。是你的故事太动听,我一时没有忍住” 皎瀛越说越小声,如此解释还不如不说。生怕惹怒言不周再受鲛体之痛,再来一下怕就要痛出鱼尾了,他生硬地转了话题,表示确实希望夺回妖力。 “我是想要取回妖力,目前的情况却有些难办。在现世中因为规则限制,我必须接触到珍珠妖丹才能取回妖力,可它们分散在两处难以偷盗的地方。 还有一个办法,我听前辈说过有事找妖籍衙门,趁着每年鬼月正中灵气最重时,请府尹做主隔空取回妖力。前辈提过妖籍衙门往往在一个王朝的国都,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找到它的位置。” 言不周闻言笑得更加柔和了,作为一名称职的妖籍衙门府尹,怎么能不尽心尽力为处境困难的妖怪讨回公道。 “有句话说的好,人在做天在看。这话放到妖身上也适用,做好事是有回报的,你看回报来得真是快,之前是你大方打赏为我造势,现在也该轮到我为你做些什么。别怀疑,你要找到妖籍衙门府尹实则近在眼前。” 皎瀛听得是目瞪口呆,言不周被此表情逗到笑出了声。 “你是不是觉得很巧?其实也不算巧合,如果我与妖籍衙门无关,又怎么会执意要找到你的踪迹。现在前因已经说清楚了,而我愿意在七月十五帮你取回妖力。不如,你收拾一下行李和我回府,回去了我们在具体商议。” 皎瀛闻言一对鱼鳍耳朵又开始瑟瑟发抖了,他后知后觉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老鲛人提到过辨别妖籍衙门的府尹的方法,其人必是掌握着专克妖魔鬼怪的古镜之力。 如此说来,言不周的身份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就来了,他此去妖籍衙门,真的不会被穿小鞋吗?天道好轮回,轮到他又是什么情况? 一顶帷帽,遮住了皎瀛暂且收不回的鱼鳍耳朵,也遮住了他惶恐的神色。 虽然皎瀛心有不安,却仍是麻利地收拾妥当,与言不周一起去了荒府。此地果真不同寻常,尽管屋檐墙体大都破败了,但是灵气充裕到让妖怪一下感到神清气爽。 皎瀛暂且被安排在荒府西侧住下,那里原为妖籍衙门官差的宿舍。是旧了一些,好在屋顶不曾破漏,夏季勉强可以居住。 言不周没有错漏皎瀛入府后的一脸舒畅感,这正是她故意漏给皎瀛的一点甜头。荒府在府尹的授意下对内可以滋养灵物,被认可的妖怪在府中生活,那就是四个字——如鱼得水。 这一段时间,言不周不仅忙于绘本一事,天气总会转凉,她必须考虑在秋风来袭后破旧屋子不再适宜居住。 然而,翻修府邸不仅需要足够的财力,更需要找到了可靠的建造队。 陈知玄说从前荒府修缮时雇佣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妖怪。毕竟,此地不似一般宅院更近似衙门构造,而且门窗瓦墙所用材料都不一般,普通人想要接手如此工程真有些难度。 言不周里里外外仔细将荒府摸查了几遍,府邸的土木用料极为少见。以她对建筑材料的认知,拿不准原本是用了何种石料与木料,更不提有些地方还有特别铭文。 再提一句已经被湮灭的火精。据说那一抹火精与三昧真火有些许关联,才能在走火入魔暴起时,一瞬烧掉了荒府后院还蔓延到了前衙。否则普通的火又如何能烧毁那些特殊的建筑材料。 目前为止,靠谱的妖怪建筑队不知在何处,而必须的翻修建材也不知从何获取。言不周能做的是先攒钱以及寻觅合适的帮手,皎瀛来得正好,不仅是送来了给丁谓挖坑的办法,更是让她发现了另一条致富之路。 这都要缓缓再议,先让皎瀛在荒府住下。待为其夺回妖力,而他在荒府中舒服地住了一段时日,是极有可能主动提出留在荒府做事,乖乖主动跳入坑中。 七月十五,月圆似明镜,子时更漏响。 言不周置身在妖籍衙门大堂,多多少少也感觉到天地气息之变,高悬在匾额中的古镜亦有暗光流动。 果然,鬼月正中是一年内非常力量最强的一天。此刻站立于古镜下方,也许能借助古镜穿透时空的力量,为皎瀛隔空汲取超大珍珠内的妖力。 闲话无多,言不周依葫芦画瓢,根据荒府指导小薄册所示,心无旁骛地催动古镜。其过程并不繁琐,唯心诚尔,静待了一炷香左右,她就看到左手虚镜中出现了一颗超大珍珠的影像。 下一刻,仿佛感觉有海水轻抚手心,那是来自于鲛人的妖力,正通过虚镜隔空被取出,射向一侧皎瀛的眉心。 不过一瞬,皎瀛的鱼鳍耳朵变回了人耳,他的脸色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因远渡重洋而受损的鲛身彻底康复。 适可而止,未再过分进补,皎瀛取出了备用特殊珍珠。他按照事前计划将余下的妖力都转存到新的珍珠中,没有了超大珍珠做储存器,这下只能用小珍珠,是装了满满一袋子。 “我们成功了!” 皎瀛笑颜逐开地晃了晃手中袋子,不由自主地扭腰摆臀了起来,又是及时收住了动作。真是高兴到有些忘乎所以了,忘了他现在不是一尾鱼,双脚站立根本甩不了鱼尾。 言不周低头凝视了左手掌心片刻,将今夜施法的感觉牢记于心,每一次出手都是积微成著的过程。此刻,她更好奇宫内的反应,一夜之间超大珍珠失去光泽,又会引起何种动静。 天光放亮,皇城庆安宫,正被战战兢兢的气氛所笼罩。 恰如言不周所推测,那枚超大珍珠正是由丁谓当做年礼送给太后刘娥。 太后喜欢珍珠,平时会以小珍珠做花钿妆容,又岂会将一颗极为罕见的宝珠其束之高阁。是把宝珠放在寝宫内博古架上,时而进行观赏把玩。 今天的情况却有一些不同。刘娥一醒来就发现宫女的神色有异,起身扫视一圈,只要不瞎一眼就能看出超大珍珠忽而失去光泽。一件价值连城的光润宝物骤然变作了一颗蜡黄圆球,其上竟然还有一丝丝干裂细纹。 大宫女白芍带头,庆安宫寝殿内的八位宫女都已经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说起昨夜至今没有发现任何异响,不知为何超大珍珠会有如此突变。 “太后娘娘明鉴,没有人触碰过宝珠。请太后娘娘应允延请太医,前来查看此物是否有沾染什么不明之物。” 不明之物是委婉的说法。 庆安宫内谁人不知宝珠是丁宰相送给太后的年礼,此物向来只有刘娥一人触摸把玩。如此诡异的宝珠变黄,若非珍珠本身有问题,就是刘娥沾了什么毒物又触摸了宝珠。 “还不快去太医署叫人来!”刘娥叱喝一声,更是让白芍立即将超大珍珠移出博古架。 刘娥想到多种可能,是有人在宝珠里动了手脚?这个能非常低,宝珠被送入宫后一直安放于庆安宫,没有人能在她眼皮底下搞小动作。再说数月来,她的身体情况一直不佳,隔三差五则要问脉。这一过程中倘若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也不会所有的太医都看不出来。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多半是丁谓进献了有问题的宝珠。此中内情丁谓也许并不清楚,但是真能不知者不罪吗? 刘娥闭眼脑中就浮现出那颗蜡黄的圆球,宝珠突变正似一种不祥之兆,将人老珠黄四个字狠狠甩在了她的脑门上。 不过多时,六位太医进入庆宁宫。既是给刘娥问脉查探有无异常,又是检测宝珠是否染毒而变异。前前后后反复检查,顺带还查了八位宫女的情况,只得出一个结论——谁都没有问题,宝珠的变化没有外因,就是时辰到了。 时辰到了,珍珠变黄。 这是自然规律,恰如生老病死不可避免。 ‘丁谓,好一个丁谓!我放权倚重于你,你倒是送来一份咒我的大礼!’ 刘娥阴沉着一张脸,太医们不可能直白说出时辰到了四个字,但她岂会听不出所以然。此刻,她仿佛从珍珠发黄预见自己的命运,身体有恙恐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一时间,庆宁宫安静到宫人们都极力压低了呼吸声,而只听外面传来通传声,说是皇上来给太后问安。 刘娥冷笑着重重地放下茶杯,提高声音呵到,“不见!老身还没一病不起,不需要他等不及地来嘘寒问暖。让他滚——” 这句话犹如一记巴掌狠狠拍在赵祯脸上。庆宁宫更加安静了,殿内宫女与殿外侍卫都恨不得聋了才好。 赵祯被拒见于殿门之外,也不辩解此刻前来不过是一如往昔地例行问安,当下面不改色似乎没有听出刘娥话中深意。如常地交代了几句白芍尽心服侍太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开了庆安宫。 这一走,走出了很远一段路,等来侍卫来报今早发生的宝珠突变之事。 “朕没记错的话,那是丁卿家送的宝珠吧?” “回皇上,正是丁大人今年春节送入宫的年礼。” 赵祯微微颔首,抬头则见万里碧空。青天之下,哪有什么诡异的巧合,有些事绝非偶然。 所以说,阿言,这件事是你做的吗?如果是,朕只想说干得漂亮,做得正是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通往崇政殿的宫道上没有闲杂人等。 赵祯只带着贴身太监之一顺恩不急不缓地走在前头,他忽而开口,“顺恩,朕记得你是八岁入宫,那你应该还记得爹娘的样子吧?” 不好!这绝对不是一道送分题。 顺恩从庆宁宫出来就一再减小存在感,作为皇上的贴身太监,他很清楚这对天家母子的关系数月来越发紧张。 就顺恩看来,此事真怪不得皇上,皇上脾气温和性格阔达。自打他开始负责皇上起居琐事,七八年里亲眼旁观了皇上欲亲近太后而不得。 不论是日常小事,或是朝堂大事,皇上并无强硬地反驳过太后的意见。 反倒是太后,似乎从未真的满意过皇上,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真要说就是像是长官对属下的严苛,而没有一分母亲对儿子的疼爱。 不过,这种大实话谁敢说? 顺恩可不会认为赵祯真的没脾气,“奴的脑子笨,小时候的事都记不清了,还请官家宽恕。民间常说严父慈母,又说慈母多败儿,太后娘娘严厉了些,也是为官家着想。如今,娘娘凤体有恙,难免” 赵祯侧头盯了顺恩好一会笑了出来,“话也没错。朕不满十二,先帝便去了,太后将朕抚养大,那是既做父亲又做母亲,辛苦得很。作儿子的又岂敢责怪母亲。” 皇上,您又把天聊死了。这话谁敢接?说太后把自个也当做皇帝的父亲,往深里想就是有谋求帝位之心。 十年来,太后也确实在幕后插手朝政,哪怕赵祯已经二十多岁了,她还没有彻底放权的想法。可是数月来,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她想再继续握权不放,怕是人斗不过命。 顺恩低着头不敢接话以沉默相对,皇上您聪明,一定能理解奴才想表达的意思。 赵祯没为难顺恩逼其说出所以然来,他就像是不曾提问那般继续朝前踱步慢行。 有的事倘若连外人也察觉一二,作为当事人又岂会毫无感觉。 似乎从懂事的那一天起,赵祯就隐约感觉父母对他不够亲近,等他年岁渐长后心中疑惑渐增,只因不合理三个字。 刘娥并不是宋真宗赵恒的原配正妻。刘家并非朝中望门,其父虽是四川刺史,但在刘娥出生时就死了。其母带着刘娥回了娘家,等到刘娥十三四岁嫁给了银匠龚美。 后来,龚美举家迁到东京汴梁,或因生计所困,或因人往高处走,刘娥被卖给当时的太子赵恒做奴婢。 也许,年轻时的感情越受到世俗阻隔,越是变得坚不可摧。 当年,太宗赵光义不允许赵恒为一个卖入府中的歌女所惑,直接下旨将刘娥逐出太子府。 赵恒没明着与赵光义对着干,听话地娶了名门望族的潘氏为妻,潘氏没有产下一儿半女,二十出头就早逝了。他又听话地再娶了续弦郭氏为妻,却在十五年之中暗度陈仓,私下与刘娥在外相会。 等到赵光义崩逝,赵恒登基为帝把刘娥接入了宫。当然,刘娥无娘家势力支持,她也不可能入宫则身居高位,只被封为美人。 且说皇后郭氏,她先后生下过三个儿子却都接连病逝,这让她郁郁寡欢在三十出头就过世了。如此算来,连带郭皇后的三子,赵恒先头一共有过五个儿子,但一个都没能长大。他面临着死了两位正妻,膝下无子的局面。 赵恒欲立刘娥为继后,可想而知朝中反对声不断。直到赵祯的出生,这个唯一存活的皇子让朝臣们松了口,默认了刘娥的母凭子贵。 赵祯觉得不合理的地方正在于此。他父皇母后之间的事情算不得秘密,当年为了给刘娥封后,朝中是扒出了她的身世与过去。 听着那一段旧事,他的父母也称得上真爱了,那又怎么会对唯一的孩子不够亲近? 这个疑问压在赵祯的心底,一直以来都想要问个究竟。父皇过世后,他更不得母后的喜欢,十年来他对刘娥的关心往往会被认作是别有用心,今日不过是刘娥不再克制道破了她的真实想法。 为什么 难道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宿命? 赵祯找不到答案,如今也不再强求答案。他曾也反反复复想知道自己做得哪里不够好,后来懂了做得再好再多,不被喜欢就是不被喜欢,而他的一片孺慕之情被磋磨到所剩无几。 宝珠异变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不论刘娥愿不愿意,他都要借此拿丁谓开刀,从此开始彻底夺回朝权。 比起对他不冷不热的母后,赵祯对年少时为他授业解惑的陈抟更多一份信任。 陈抟来无影去无踪却说话算话,说了将来十年后荒府会有一位新的妖籍衙门府尹,还真就来了一位品性不错的接任者。 七夕相遇并非巧合。 赵祯得了文谦上报的消息听说荒府更换了房主,他才会在七夕长假去州北瓦子摆摊。半是为了卖画,半是为了听听言不周说书。 中途遭遇朱仁义挑事在意料之外,但从结果来看还不错,顺带结识了博学多才的公孙策,却也不知为何如此人才未能中举。 “准备一下,今晚去挥柳街。” 挥柳街是赵柳自报的落脚点,而赵祯想亲自去探一探言不周的口风,却是看到顺恩仿佛忽而便秘的脸色。“你摆的什么表情?朕又没让你一起去享受家徒四壁的感觉。” 顺恩知道赵祯无需他跟着出宫,吩咐一句是让他去准备衣物,但不用翻黄历也该知道今夜不宜外出。 “官家,要不缓一缓。七月半,鬼门开,天黑了最好别乱走。这种忌讳守着也未尝不好,您别为难小的。” “行吧,改天就改天。”赵祯本想说他不怕鬼怪,而汴京城才不管鬼门开不开,每天都热闹得很,中元节亦是如同七夕张灯结彩。不过,赵祯知道顺恩指的是怕他归来太晚沾上阴气,他不想让身边的人难做,同意了顺延两天再出宫。 赵祯说完就见顺恩笑着谢主隆恩,那笑容看得赵祯不忍直视地转头,“别笑了,你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成何体统。” “是。”顺恩听话地不笑了,心里为跟了一位讲理的皇上而松了一口气。 赵祯同意了暂且不出皇城,却是改道去了刑部。包拯刚调职为刑部侍郎,有关如何查清丁谓大肆敛财,甚至以次充好欺瞒不尊太后,他该和包拯好好聊聊。 包拯一见赵祯,颇想说一句他们君臣真是心有灵犀了,他正也有话想对皇上说。 五天前他家被塞了一份匿名举报材料,矛头直指丁谓c朱彪等人。其中列出了一串名单,初步核实情况八成属实。 早前,包拯在户部任职就发现与丁谓交好的官员账目上有问题,有的案子是查到一半则断了线索——死无对证了。他转职刑部正是为了更好地查案,不得不说此份匿名证据来得太是时候。 “阿嚏——” 言不周揉了揉鼻子,稍稍拢了拢衣服。七月半的夜风带上了凉意,引得她打喷嚏的不是凉风,而是风中的烧冥纸烧香烛味道。‘或是有人在背后念叨我的好?’ 当下,言不周绝无自我怀疑,完全不认为有人在议论她的是非,她可是刚刚做了两件打好事。既是为皎瀛取回了宝珠中的妖力,此前又让陈知玄将一包手书的名册空投到了包府。 陈知玄没法擅入包府,但他可以听墙根,确定没有砸到花花草草,而动静是引起了包府管家的注意,八成名册会送到包拯手中。 坑已经挖了,成与不成还要等上一等。 不过,有的人却是等不及了,等不及要取言不周的性命。 亥时三刻,瓦肆热闹渐歇。街巷转角,暗影忽至。 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道士突然跳了出来,挥动一柄拂尘就劈向言不周,那拂尘似一根根尖利钢针直冲人面门而去。 “大胆妖人,竟敢恐吓良民!贫道今夜是来为民除害了。” 中年道士正是朱仁义去会仙观雇佣的白澒道人,他拿了一笔银子充分领会了朱仁义的意思。 尽管朱仁义无法确定七夕夜被吓与言不周有关,但他将一切问题都推到了言不周身上,反正有错没错都是言白脸的错。 朱仁义希望白澒做到两点,第一带人收拾了言不周,第二去荒府查个究竟,把那里的鬼怪处理干净,让他能顺利接手那块地。 会仙观的香火旺盛,白澒自问处事老练,他没有傻到冒然冲到荒府,毕竟边上有一座城隍庙。 七天来,他带着七八位手下在州北瓦子踩点,决定先制住了言不周,然后再解决荒府的问题。只要房主被打趴下了,之后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 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 此时虽然远未发生梁山起义,但此话放在白澒道人身上倒也合适。他身手矫捷,恐怕此柄拂尘没少沾血。 言不周猛地朝后一退,向左侧挪了一大步,一下腰避过了拂尘攻击,反手则抄起了街角的石狮子。只见有小腿高的石狮子被轻松提起,其上竟是留下五指印迹,‘唰’地则投掷向白澒胸前! 白澒看着迎头而来的石狮子有些呆滞,言不周长得清秀,怎么徒手就轻轻松松抡起石狮子了?哪怕是一只小石狮子,那分量也不轻,不会轻到如抛一只白馒头那般随意。 “哐!”一声巨响,石狮子砸在地上,砸裂了青石板。 白澒只觉胸口发闷则吐出一口鲜血,他愣神之际石狮子已经砸到跟前。一边侧身躲避,一边挥动拂尘应对,他却还是被砸出了内伤。 当下,白澒擦去嘴角鲜血,双眼渐渐泛红。“妖人,当真是妖人!” “我这是天生神力。屎黄人,你是羡慕不来的。” 言不周给了白澒一个睥睨的眼神,这道人穿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可不就是一身屎黄色。 这样一句大实话,被言不周毫不掩饰地说出,是希望能气得白澒再吐一口血。她又不傻,早想过被套麻袋的可能,也对此尽可能做了防备。 上辈子她的力气就比较大,自打死过一回,这力气就朝徒手碎大石的方向发展了。所以行路途径是过挑选的,比如专挑石狮子c石凳c石栅栏c石灯杆等多的街巷走,那可谓是遍地都是趁手武器。 “好,很好!”白澒被如此鄙视,气得咬牙切齿,他高喝一声,“一起上,除魔卫道!我倒要看看,妖人能扔几块石头。” 话音一落,七八道人影从旁提剑而来,作势就要将言不周包抄起来。 下一刻,只听屋顶有轻微瓦片震动声。 一袭蓝衣从天而降,剑光闪动,金戈声响,则将七八人手中之剑都扫落在地。 展昭护在了言不周身前,余光扫视到了地上被石狮子砸出的坑洞。他不由侧头瞥了身边人一眼,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言不周看着踏风忽至的展昭,稍稍一愣就莞尔一笑,“展大侠,你来了。” 简简单单六个字,展昭好似听出了背后深意。 此刻,言不周见到他没太多惊讶,反似在其预料之中,仿佛早知道他这几天暗中护送。 “我只是路过。”展昭说完就抿起唇,这一句多余到在说此地无银三百。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解释,他又不是故意跟踪,仅是顾忌到朱仁义可能报复,所以才多关照了言不周几分。 言不周闻言眼中笑意更深,也不戳破展昭解释更似掩饰,“好,只是路过。我懂的。” 哎呦我去! 白澒怒视展昭,半途怎么又杀出一个搅局的。这两人还眉来眼去聊上了,懂什么懂,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倏然间,白澒道人发生了变异,似有一股黑气从他七窍中冒了出来。“多管闲事的,你既然来了,那就一起把命留下来。” 从白澒七窍中冒出的黑雾汇成了一张血盆大口,瞄准了言不周与展昭的项上人头扑了过去,作势要一口将两颗脑袋都咬下来。 不给两人后退而逃的退路,其余八位道士也猛地一翻白眼,他们的两只眼球都在瞬间变成银白色,如果仔细看正是某种金属液体在眼眶内流动。 八个道士的身体一下扭成了诡异的弧度,迅速重握住被扫落在地的剑,列阵而围再度发起进攻。与之前不同,这次八人出剑的速度几近一模一样,如此配合默契犹如提线木偶被谁操纵了一般。 展昭右手将长剑轻扬,一剑劈开了黑雾之口,不待它再度凝形,左手已经环住言不周的腰,飘身跃起退到了几丈开外的屋檐之上。 随即, ‘咚咚咚’的一连串砸实声响起,八位道士有一半头部中招,被投来的石块砸地鼻梁塌陷了。 言不周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正装了不少‘石弹’,今夜她拿来实战的效果却不够理想。只因她瞄准后砸塌鼻子的四个道士居然没有倒下,他们凹陷的鼻子流出的压根不是鲜血,而是一抹金属的银白色液体。 “水银?”言不周见状颇感意外,这八个道士显然不正常了,他们的身体居然流出了常温下唯一的液太金属。草木成精,动物成妖,难道连水银也能成怪了? 当下,没时间去弄清前因后果,言不周直接问展昭,“有硫磺粉吗?用硫磺有七成可能克住它。” 展昭从腰带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走江湖难免遇到蛇虫鼠蚁,硫磺粉是一味常备药。他没亲眼见过流动的水银,却听过道士炼丹会用到此物,眼前的情况显然是两人遭遇了水银妖。 “难怪他叫白澒。” 水银的别称正是白澒,这种叫法不常见,水银怪倒也会取名字。 展昭没有多话,当下是擒贼先擒王。一包硫磺粉与九个不正常的人,并不难选将硫磺粉包扔向谁。他快速将纸包打开一半,以暗劲将硫磺粉包投向白澒道人,还真是一扔一个准。 此时,黑雾再度凝成了血盆大口,正欲窜向屋顶吞噬两人,它才张嘴就吃了一嘴硫磺粉。 ‘刺啦!刺啦!’ 顿时,街巷中响起一阵刺耳的声响。 白澒道人更是随之惨叫出声,而八位身体扭成面条状的道士也应声倒下。 黑雾散了,只见白澒的脸c手等可见皮肤都被覆上了一层辰砂,正似硫磺与水银反应后所成之物。 紧接着,更加古怪的一幕发生了。 白澒道人仰面倒地,他的双耳中流出了一滩水银。水银像是有意识一般,一接触到地面则欲钻入地缝逃走。 言不周眼神微凝,怎么能让这种祸害就地逃走。她的左手已经显出虚镜之相,不同与抓住皎瀛时,她需伸手与其身体接触,眼下虚镜似乎吸取了月华光亮,反照向意图钻地逃走的一坨水银之上。 “啊——”地上的水银居然发出了近似人声的痛呼。顷刻间,一滩水银光泽全失,再也没有不正常的妖异之色,而是宛如死水一动不动地摊在地上,半点妖气也不剩了。 两人在屋檐上又站了一会,确定地上的九人没有再生异动,而遥遥可见临近街巷陆续有人闻声向此来。 “劳烦先带我下去。”言不周说完就被展昭带到了地面,她有些羡慕地看了展昭一眼。现下却不适合聊一聊轻功的妙用,只因地上躺着的九人都变了模样。 包括白澒道人在内,九人都出了一股尸体的腐臭味。这不是新鲜尸体的味道,起码烂了一段时间。 展昭上前一步以剑锋轻轻挑开了白澒的衣领,可见白澒的脖子腐烂到血肉模糊了。他转而看向言不周,“你知道他们是从会仙观来而来吗?此人就是观主白澒,他在三年前接任了观主之位。” 言不周摇了摇头,她只察觉了这几天路上情况有异,特意让知玄知白隐形跟着,发现有几位道士不时出现。可是那些道士的反侦查意识很强,没有让两位棋子妖反查到踪迹。 如今看来,这些道士都被水银怪操纵,所以感知敏锐并擅于藏身。今天她本欲引蛇出洞有意走了人少的小道,倘若没有展昭及时赶来帮忙,她恐怕也无法一力降十会。 “我没能查到这些人的来历。今天亏得展大侠仗义出手,真的万分感谢。” 言不周诚挚地向展昭道了一声感谢。尽管听陈知玄提过这两天展昭也出现在趣书轩附近,而猜测他可能也关注着朱仁义被吓后续,但之前并非十分肯定展昭真的会暗中相护。 展昭连忙伸手虚扶住了向他一拜的言不周。虽然他受过不少人的感谢,却是第一次对上如此言笑晏晏的一张美人脸,竟让他也有些不自然地低垂了目光。 这一眼不由瞥向言不周的脖颈之间,那里确实有一处喉结,偏偏刚刚揽住其腰身的触感,却是盈盈一握纤腰软。 “言先生不用客气。还是先说这些道士,是朱仁义找他们来的。” 展昭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当前该关注的是躺了一地的尸体们。 先简单概括了之前的发现,在七夕节过后,他就盯上了朱仁义,以他的经验来看,那般跋扈的衙内多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一查,发现朱仁义找上了会仙观,更是查出了朱仁义看中城隍庙边上的荒宅那块地。 原来朱仁义与言不周早有过节,这让展昭心生防备,猜测白澒道人怕是不只为朱仁义去收惊,更会被雇佣去做些下三滥的事情。 “言先生可能不知,白澒道人在外的名气不太好。” 展昭也没能在一两天内查清白澒的具体作为,但他打听到了会仙观的一些情况。 汴京少说有不下四五十间寺庙道观,会仙观规模不大,原本名声不显,却在白澒接任观主后有了改变。比如说收了第三家的银子就故意误判八字断人姻缘,比如谎报阴宅风水情况以让价高者得等等。 概以言之,白澒深谙盘旁门左道之术,如今看来他压根不是人。 言不周听着暗道难怪,虚镜之光照向白澒时瞬间就剥夺了其一身妖力,如此责罚只针对作恶多端的妖怪。 如今看来,水银怪夺取了中年道士的身体,更是操控了八个年轻道士,它起码有九条人命债在身,才会见光则灰飞烟灭。刚才事出突然,而她对虚镜的法力操控仍不熟练,没能给它留一口气让其交代清楚。 “让一让,衙门办差。” 不过多时,开封府的捕快接了临街百姓报案赶来事发地,他们一看地上的九具尸体俱是一惊。 举世皆知汴京之繁华,繁华到了它成为历上第一座不夜城。 然而,灯火璀璨之下必有黑暗,比如坊间传闻中不见阳光的下水道世界,那里集聚不知多少罪犯。 开封府的捕快几乎都接手过死人的案子,但一次性遭遇九具尸体躺在大街上,这种情况已经算得上一桩大案了。 “你们两个,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当街行凶,性质太过恶劣。” 领头的周巍没敢多看地上尸首,直接怒瞪言不周,一幅认定了杀人凶手的表情,则提高声音向其余三名捕快喊到,“快,抓住他们,不能让杀人犯畏罪潜逃了。” 言不周与展昭对视一眼,他们何时杀人了?说话的这位是假捕快吧?如此明显的腐烂味都闻不出,哪怕没经过进一步验尸,这种味道也表明地上的九具尸体死了有段时间。何况,谁想逃了?如果两人真心要逃,还会在此等这四位捕快来。 “周哥,情况不太对。”较为年轻的刘勤拽了一把周巍的袖子。认定杀人必先判定死者的死亡时间,地上的尸体显然不新鲜了,又怎么能直接认定是谁杀了人。 周巍甩开了刘勤的手,他懒得管不管对不对。听得朱仁义的吩咐,今夜本是给白澒道人善后,这才如此快地到了事发地。没想到躺在地上的居然是一堆道士,言不周却好好地站在原地。 目前情况有变,而他要以不变应万变。总之,顺着朱仁义的意思,找一个借口先把言不周当做嫌犯压回去,当然共犯也要一并抓走。 言不周打量着周巍与刘勤等三人的不同神色,心中隐约猜到了某一可能,恐怕继妖喊捉妖后,今夜还要上演一出警匪勾结了。不过,其中的那一个匪已经死了。 “荒唐!尸体腐烂多时,显然有问题。其侧有水银之物,你们竟也不小心收集证据。” 展昭向前半步护住了言不周,他又岂会看不出周巍是来者不善。既然已经管了闲事,就不会让周巍轻易地将他们带走。“身为开封府捕快,不分青红皂白地办差。凭你,还想扣押我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周巍对上展昭犹如洞悉一切的眼神,他不由心虚地拔高声音,“你管我怎么办差,你又不是我的上官!别在那里狡辩了,你们两个和九具尸体在一起,可不就是嫌疑重大,扣押你们回衙门又有什么错。” “有理不在声高。哪怕周捕快叫破嗓子,也不能掩盖你上来就给人扣杀人犯帽子的错误。” 言不周没有继续呆在展昭身后,尽管被人相护的感觉是不错,但她更愿意直面自己惹到的麻烦。 说了这一句,言不周就再也不搭理周巍,转而对刘勤客气地提醒,“这位差爷,你们最好小心些处理尸体。先请仵作弄些解毒粉来,尸体腐烂久了指不定有什么病,而地上的水银万万不可徒手接触。办差不易,你们也要注意保护自己。” 水银有毒,处理不当遭灾的还是这些捕快。 言不周不清楚宋朝如何处理水银,但在炼丹时常见水银,想来自有一套处理的办法。她也不是随处派发善意,只是不希望处理不当进而影响了四周百姓的生活。 或是说书人天生的本事,言不周一开口便让人觉得情真意切。 刘勤只觉言不周完全是为他们着想,甚至脑补出了这两位发现有古怪的尸体却不避险离去,完全是为等捕快到来嘱咐他们务必小心。 明眼人看到言不周与展昭的脸,就该明白如此俊美的两人才不会丧心病狂地弄出一地尸体。偏偏,这份善意却被周巍恶意地破坏了。 “多谢言先生提醒,这就安排去找支援。” 刘勤说罢也不管周巍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刚才周巍不搭理他的好意提醒,这会凭什么要给周巍面子。是与另外两位捕快商量,谁在此留守,谁去叫人帮忙。 周巍被无视到憋红了眼,左手紧紧握住刀柄,像是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的模样。“刘勤,你会不会办案!” 无人应答。 展昭淡淡扫了周巍一眼,谁会办案谁又不会,不言而喻已经足够清晰。 更让周巍生气的还在后头,展昭主动将刚才的一番遭遇向刘勤详细道出,末了还问,“此案怕是会惊动府尹,我愿与你同去开封府说个清楚。” “我亦同去。”言不周几天前刚刚去开封府交齐了银子。屈指一算,她进衙门的频率也高了一些,今后说不定会更高。 刘勤好言好语地谢过了两位证人的配合,不过一炷香等来了支援帮手,他就亲自领着言不周与展昭前往开封府。 至于周巍,谁管他是不是跳脚地跟在后面。和这种人一起做捕快,刘勤真是觉得面上无光。 准备安寝的文谦,被九具尸体的消息弄得睡意全失。听邢师爷来报,此事与言不周有关,更是牵扯到了展昭,听到周巍弄的一出乱子让他不禁揉了揉眉心。 “周巍与朱仁义有些往来吧?这府里还真是各系人马都有,都想不让我安稳地过完最后这段日子。” 文谦已经向赵祯透出了辞官的打算,尽管赵祯再三挽留,但他心里清楚皇上想让开封府尹换人做。接任者身兼数职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不畏强权,清肃开封府风气,敢于改变汴京各种乱象,哪怕是连太后也敢怼。 寻摸了一圈,文谦大胆猜测包拯最后可能接任。 这一猜测让他安心之余又有些怅然,怅然于做了几十年的官,却要将勇气两字寄托于在另一个人身上。 不过,会仙观九位道士离奇死亡之事让文谦再没先功夫怅然了,他了解情况后去到前衙第一件事就让周巍待一边凉快去。 难怪说人以类聚,周巍以为别人傻,看不出他与朱仁义有一腿。 且不说荒府更换主人之事在皇上面前报备过了,周巍不长眼地去招惹展昭,他是嫌江湖水不够深,抢着跳下去淹死吗? 文谦真想晃一晃周巍的脑袋,看看他脑子里是不是都是水。南侠名满江湖,展昭本领高超,指不定用天就能把周巍做过哪些脏事都查清楚。 何况高来高去的高手,看你不顺眼了给你使绊子还不是抬抬手的事情。幸而今夜是遇到脾气好的展昭,假设惹到了白玉堂,说不定明天家里的米缸就都被不知打哪来的一窝老鼠给吃完了。 “文大人,我”周巍显然非常不服气,他忍着没直接暴露朱仁义,却只看到文谦挥了挥手,再明显不过地赶他走。 凭什么! 周巍愤愤不已地退出会客厅,阴沉地回看了一眼被请到客座的言不周与展昭,文谦竟是答应了让两人同去会仙观查案。一个在编的捕快被排除在案子外,却让两个外人做帮手介入调查,文谦真是老糊涂了。 文谦承认他一贯难得糊涂,但对人命案子他是认真的,哪怕再想息事宁人也不会对此马虎。一包硫磺粉让白澒道人显形了,这件案子一琢磨就需要有本事的外援协助。 对于会仙观的调查连夜展开。 这个坐落在下土桥之侧的道观规模并不大,道观一共有十二人,其中仅有两位拥有道士度牒证,还有十人仍在努力考证与攒钱中。 言不周进观后就察觉到此地气息混乱,特别是那口炼丹炉,其中残留了不少水银怪的气味。 留守的道士交代,白澒不让任何人随意靠近炼丹房,而从其真身为水银的情况来看,此炉就是它修炼的地方。如何彻底净化会仙观的残留妖气还要先缓一缓,当下必须弄清楚的是水银怪与借用身体原主之间的关系纠葛。 经查证,言不周确定另外三名道士并没有被水银怪切实侵蚀过身体,他们都刚刚入观不久,时间最长的一位不过四个月。 当三人听说另外九人都离奇地死了,吓得一股脑把知道的c做过的事情都交代了,大多是设局坑蒙拐骗。 刘勤在一边记录一边不住摇头,在一只水银怪的带领下,会仙观还真是什么都敢做。像是装神弄鬼故意吓走原房主,搞低房价以而让买主低价购入,听听这些宅院的名字,有三两家都似是与丁谓交好的官员。 不过,真正让白澒道人一战成名的是卫州赶水村的河伯娶亲事件。 卫州地处黄河支流之侧,赶水村在三年前接连好几个月被大河倒灌,良田几度被淹没,让村民们苦不堪言。澒被请去做法,他告诉赶水村民那是河神对他们不满,必须要有祭品才能平息河神怒火。 “师兄说,当年观主潜入河底与河神交涉达成协议,赶水村每半年将一位妙龄少女送入河中,则能保证再也不发生水灾。 效果是立竿见影。当时,赶水村听了观主的话就推出了父母双亡的孤女段灵,他们麻利地办了祭祀,据说是经过一夜地洞房花烛夜,段灵让河神满意了,很快就停了大水。直到今年为止,一共送下去了五个姑娘,八月十五就要送第六个了。” 卫州与汴京很近,从行政管辖上划分而言,卫州诸事是归开封府直接管辖。这种祭祀活人的戏码居然就身边发生了,而从来没有对外泄露半点风声。 ‘砰!’刘勤狠狠摔了记录本,“狗屁河神,我看是河魔才对。这都什么年代了,遇到这种事,正常道士想的如何除魔卫道,谁还敢来活人祭祀这一套。白澒如此草菅人命,居然还能办下道士度牒?” 另一侧,言不周与展昭协助捕快一起搜查了白澒的居所,搜出了一些奇怪的草药与动物残骸,一时半会辨识不出具体为何。 言不周取出自制的低配版炭笔,依样画葫芦将其大致临摹下来,打算之后向精通医理的公孙策请教。因为这些东西上皆有古怪的气息残留,似是阴气又似是妖气。只能先叮嘱捕快将这些东西封存,避免不必要的误伤。 好在有一点基本确定了,依照道观内的身份文牒与尸身样貌比对,得知了白澒所借正主的身份。孙长喜,原籍卫州·顺水村人,三年前来到汴京获取了道士度牒。 顺水村与赶水村仅有一条大河之隔,而白澒道人在三年前得到度牒。 获取度牒不仅需要笔试,还要一笔不菲的银两,再结合河伯娶亲事件就在三年前来看,当年背后九成有隐情,很有必要去赶水村走一遭了解具体情况。 刘勤被文谦任命为七一五腐尸案的查案队长,他需处理京城的后续之事,则让马汉去赶水镇走一遭。 “今夜两位辛苦了,我看也不要再连夜赶路。明天吃过早饭后,马汉与两位在西北面的安肃门汇合,再一同去赶水村调查清楚。两位意下如何?” 展昭没有意见,而言不周只提出多带一个人。考虑到要调查河中情况,她觉得皎瀛那条人鱼应该会有用武之地。 “言先生说要封存的东西,微臣另辟了一间屋子将它们存放了起来。今早,微臣去礼部查实了三年前的度牒记录档案,当年管这一块的是李斐,他手里有几个特批名额,可能是一不小心给漏出去了。” 文谦一大早就进宫向赵祯回报了昨夜要案。李斐是不是有意给白澒放水并不好说,但李斐是丁谓一系却是大伙心知肚明的事情,有的话点到为止也就够了。 “有一件事,微臣或是多虑了。言先生的身份文牒尚未登记更换,本是说上京太匆忙漏在了老家,已经托人快马加鞭去拿了,但就怕有人从中作梗。” 身份文牒遗漏,说大不大补办就好,但是说小也不小,是会被视作流民。 汴京城并非不接纳流民,非但接纳,开封府还要提供就业指导。 问题在于言不周成了荒府的房主,如果被查出她身份文牒不在身边,有小人刁钻地抓住时间差,告她冒名顶替,她又怎么自证? 赵祯不动声色地听完文谦的汇报,文谦能做到开封府尹自有他的过人之处,想得一点都不少,其话中的小人难缠指的十有八/九是周巍。 周巍与朱仁义有私交,经过昨夜,言不周是把这两人都得罪了。那么熟悉衙门操作的周巍极有可能迅速使出阴招。 “朕知道了。”赵祯没有对文谦多言,让他退下就招来了暗卫,是将一只小布包交给黑一。 “立即将此物送给阿言。对了,尽量别透露是朕给的。” 黑一面无表情地接下布包,这种交代不明确的任务最难拿捏存了,皇上是想在背后默默做好事? 如此想着,黑一消失在崇祯殿。 不过多时,安肃门外大街。 言不周前脚刚刚踏出荒府,则见朱仁义与周巍得意洋洋地堵在了路中间。 “言白脸,今天我是来检举揭发你的。” 朱仁义摇晃着扇子,似是接下来就能把言不周打入大牢一般,他完全没了初知白澒道人死讯的惊慌。“你的身份文牒呢?拿不出了吧。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妖人,一定是通过非法途径才把荒府弄到手的,今天就要让你显出原形!周捕快,快查这厮的证!” 与此同时,正往安肃门行路的展昭忽而顿住了脚步。有一黑衣人在与他擦肩而过,飞速地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布包,更是将一句话留在风中。 “要快!去荒府,这能保言合一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拿出你的身份文牒,证明你就是言合。要是拿不出,作为开封府捕快,我有理由怀疑你来历不明。” 周巍亮出了手中的镣铐,昨夜所受的气,他今天就要加倍讨回来。找个明目先把人关进去,等关入牢房,那里的情况即便文谦也无法完全控制。“别拖延时间,你要是拿不出,我有权先将你扣押回府。” 言不周泰然自若地看了一眼镣铐,这玩意荒府里还没备齐。据说拷妖怪的刑具需以特别材料打造,而外形上与普通人用的没两样。“不就是一份身份文牒,我回去取就好。两位何必搞的如此兴师动众。” 朱仁义看着言不周不慌不忙的样子,他的脸隐隐有些发疼。一个月前,他就是在同样的地方,被房契与地契打脸了。当时他是多么笃定荒府没有变更房主,今天总不会再度发生邪门的事情吧? 朱仁义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忽然有些心慌慌,拿不出自证的人会这样冷静吗?难道他的左脸被打了,这次轮到右脸了? 思及此处,朱仁义似乎终于想起据说很厉害的白澒道人昨夜离奇死亡,不只死了一个,还有八个年轻道士也都丧命了。如果真是言不周做的,那么这会他对上的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今天没带最靠谱的高明出来,一会打起来,这些护卫够用吗? “咳咳!”周巍给朱仁义使了一个眼色,事到临头朱衙内在怕些什么? 昨夜,周巍已经反复确认过了,开封府内没有言不周的身份文牒登记或者变更记录。他旁敲侧击了解到言不周是把文牒漏在半道了。不管是真掉假掉,抓住眼前的这一漏洞,就能把人逮进去。 朱仁义挺了挺肚子,他才没有怕,绝对不会怕任何情况。他阴阳怪气对言不周说到,“我就在这里等你拿出文牒。呵呵,反正你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言不周没想跑,她只在心里把古镜翻来覆去吐槽了一遍。没错,她就是来历不明,她就是用了非常手段将荒府变作己有,而那面不靠谱的镜子总给她挖坑,为何就不能把关键的身份文牒早早变出来? 当下要怎么办?从哪搞一张真身份文牒? 周巍定是有备而来,今日不见文牒是不会善了。或是只能先嘱咐皎瀛,要即刻去开封府捞她出来。 “等等——”周巍叫住了转身的言不周,“为防止你潜逃,我必须跟进去。” 朱仁义听了周巍的要求,他是再退了半步。他可以给周巍撑腰,但是别想让他随之一起踏入没清理干净的荒府。 言不周看了周巍一眼,她要把人套麻袋的心又蠢蠢欲动了。“周捕快要跟,那就跟吧。府中破败,千万小心别踩到破瓦碎石,摔坏了身体。” 如此,荒府的大门被吱吱呀呀地推开了。 正当言不周抬起脚要跨过门槛,身侧忽有风来。 来的不仅是风,还有踏风而至的展昭,他堵在了周巍大摇大摆踏上台阶的前路上。 “言先生,你有东西掉了。”展昭将小布包递到言不周跟前。他在说话时还有些喘气不稳,当听闻那一句要快此物救命,是运足了轻功斜穿过半座城。 展昭不会不明不白就转交陌生人递来的物品,他看了一眼,小布包里的东西并不特别,只是一张身份文牒。 一般大宋的身份文牒是手掌大小的薄册子,翻开封皮其中记载一个人名字c籍贯c现居地,更会描绘清楚一人的外貌。文牒大致分三种,百姓款c和尚道士款c官员款。 黑衣人塞来的是最后一种,但是其上除了言合的姓名与外貌描述,只写了大内两字,顺带还有一方皇上加印。此种官牒的持有者,不论官位亦不论籍贯,只会是那些传说里皇上的暗卫暗使。 展昭直觉此中有误,何时皇上的暗卫需要靠说书为生了?还是皇上更新了安插在勾栏瓦肆暗线的方式?尽管尚不知具体情况,但他仍是飞也似地前往荒府,堵住周巍进府的脚步。 言不周疑惑地看向展昭,她都历过千金散尽,还有什么能掉的? 可惜,展昭一脸波澜不兴,只是向她眨了眨眼,似乎在说打开布包有惊喜。 “你们搞什么?”周巍一看到展昭就怒目横眉,他打算解决了言不周,再找另一个人的茬子。“你让开,别妨碍公务。还有你,快点去拿文牒。” 言不周盯着布包又看向周巍,忽而笑了,“看我的记性,是被周捕快的官威给震住了,把关键给忘了。” “我管你忘了什么”周巍没能说完则瞪大了眼珠。只见言不周揭开了布包,其中躺着一份身份文牒,从封皮就能识别它属于官员证,而再待翻开大内两字闪瞎了周巍的眼睛。 “不可能!这东西是假的。”周巍压根不信,这就想抢来看个究竟,却被展昭握住了他欲加乱动的双手。 言不周垂眸看去也有一丝愕然,她何时与大内扯上了关系。虽说曾经陈抟与开国皇帝交情匪浅,但是有个词叫做人走茶凉,当死的死走的走,荒府早就断了与宫里搭话的线。 霎时间,言不周扒拉一遍汴京的熟人,很快就选出了最不寻常的那位。 赵柳,柳,六?当今赵祯不正是排行第六,他的运气说不得好与坏,前头的五位哥哥都没能长大就死了。 “既然周捕快不信,我们就去能核实的地方,文府尹必是认识官家之印。” 言不周揣摩着送来此物之人的用意,许是文谦将昨夜之事上报了,那么当面问个清楚也无不可。 周巍不敢想此物如果是真会如何,他却恨自己的脑子清此时醒了过来。 为什么言不周在开封府没登记变更身份的记录?因为有一类人的户籍档案保密,直接存于禁宫之中。为什么言不周放出话来,说身份文牒丢失?说不好是钓鱼执法,想借此看一看开封府到底乱不乱。 周巍越想脸色越白,他茫然地回头想要让朱仁义说话,却只看到一道肥硕的身影一溜烟跑了。这下,他只能强作镇定,憋出了三个字,“去就去!” 三人疾步走向了开封府,与从皇宫回来的文谦撞个正着。 文谦只瞄了一眼就肯定点头,“当然是真的。周巍,你怎么有如此离奇的猜测,怀疑此物为仿制?仿制皇上之印是什么罪,就为一本身份文牒?谁的脑子会坏到如此程度?” 不和周巍废话,文谦向言不周道了一句抱歉,是他约束属下不利,他会好好治一治周巍污蔑上官之罪。这是周巍自己撞上来的,正能就此将他一查到底。 至于言不周到底是不是大内之人,此中虚虚实实,文谦也不敢越俎代庖替赵祯传达。他只能猜到此物可能是皇上早就准备好了,此时给出多半是作为一种凭证,让言不周此去赶水村师出有名。 “此去卫州,有劳言先生多多费心。”文谦此言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等两人离开了开封府,走出一段长路,展昭说出了今早遭遇黑衣人一事。 他并不追问言不周其中内情,只多说了一句开解的话,“跑得和尚跑不了庙,朱仁义跑得再快也没用。可能等从卫州回来,汴京就有大变化了。” “那就借展大侠吉言了。”言不周在心中也万分感谢皇上的思虑周全。至于赵祯为何要借他人之手送来此物,或是他更希望保留着赵柳的身份。 那些猜测都容后再议,当下不再耽误,必须快速赶往卫州。 言不周早早出门正是为了解决坐骑问题。 昨夜,皎瀛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同去卫州,可是他真的不想再坐马车。犹记一路上京,驾车速度越快越是让鲛人身体不适,颠到他臀部的鱼鳞都蜕了一层。 后来,他请人带着骑马,虽是颠簸却比坐车要好上千百倍。所以此次只能与人同乘一骑,之后一定学会驾马奔驰。 皎瀛详述了马车有多折磨人,言不周也才想起来此时的路与后世完全不能比。 她来到汴京时间不长,原本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到车马,订制一辆舒服的马车显然是来不及了,何况马车的速度总是慢于直接骑马。 “你不会骑马?”展昭听了言不周的小烦恼,她是怎么出入汴京的? “骑是会骑,就是不会跑。”言不周上辈子玩过骑马,可那种技术最多就是让马匹踱步。她可不敢在此事上托大,摔下来绝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展昭坐骑飞熊所在的马棚。只见飞熊此马健硕高大,通体枣骝红,精神奕奕,而鼻尖的一抹白又为它平添了七分灵动。飞熊见到展昭,高兴地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而马尾也晃了起来。 “我可以带你。”展昭一边摸着飞熊的脑袋一边看向言不周,他与马汉是刚好能一人带一个上路。“不过,飞熊似乎不愿意让除我之外的人骑乘,我们或许只能另租一匹去卫州。或者,你试一试与它沟通一番。” 展昭却是没报太大希望,飞熊一向对他人不加颜色。 “沟通?是这样做吗?”言不周伸出左手背,慢慢靠近飞熊,想要让它先熟悉气味。只见飞熊先是惊得朝后退去。 然而,下一刻大大出乎展昭预料,飞熊发出了一声低声鸣叫。 它微微歪头而双耳不断抖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言不周,仿佛极尽全力谄媚地表达一句话‘我乖,快来骑我!’ (啰嗦一句,计划改文名为《这届妖怪超凶的[七五]》,似乎更加好听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展昭见状愣了愣,一时间有些不敢认这匹高冷了五六年的马。他几乎是看着飞熊长大,自是知道这匹马颇具灵性,但从未见它热情到了去讨好一个人,却是在遇到言不周时破例了。 “看这样子,飞熊是同意载我一程了吧?” 言不周也有些尴尬,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左手。她以身份文牒发誓,真没有用任何奇怪手段。也许名驹宝马太过灵性,能感觉出她的左手昨夜使用过虚镜的力量,飞熊此举是识时务者为俊马。 展昭揉了揉飞熊的一撮白毛,这马何止是同意让言不周骑,估计让它水里火中走一遭都不会拒绝。 可是,反常必有妖。展昭似是不经意地扫视了一眼言不周的左手,那是极美的纤纤玉手,但他没忘了昨夜是谁单手提起石狮子,也怀疑自己是否眼花到认为昨夜这只手掌曾反射出月光。 “如此甚好,不必再借别的马,飞熊也能畅快跑一场。” 展昭说着将飞熊牵出了马棚,对卫州之行多了一份别的期待。 最初,他只是看不惯朱仁义欺负集市摊主而管了闲事,如今却对言不周多了一份好奇,真是每次见面都能让他出乎意料。 言不周自诩坦坦荡荡,当然每个人都有一些小秘密,现阶段她的秘密可能多了一些,却未曾故意伤害他人。 白澒附身孙长喜的背后所藏之秘就不同了,赶水村已经因此活祭了五位妙龄少女,必须要查个清楚。 既然选定了出行方式,四人带齐行礼则出安肃门一路向北。 此行比展昭估计中要快,飞熊几乎是一路飚速行驶,一个半时辰之后,展昭带着言不周就先一步抵达顺水村。 午时刚过,村口坐着三三两两的老人们,多是吃过午饭在晒太阳消食。 言不周扶住展昭的手,略为艰难地下了马,她做足了表情管理才没有显路出臀部的不适。尽管她没有尝到坐马车要遭的罪,但可以确定飞熊飚速行驶,对第一回骑坐在马背上飞驰的人而言真不够友好。 偏偏,飞熊等两人下马之后还鸣叫了一声,似是在求表扬,它比另一匹骏马要快了很多,抢先抵达目的地。 “飞熊,乖。”展昭取出了一包糖,给了飞熊两颗作为甜点奖励,这就转身对言不周说到,“可能因为飞熊是第一次驮着两人赶路,它想要好好表现就跑得更快了一些。言先生,你没有不舒服吧?” 展昭问得一本正经,言不周却瞥见了他转身前嘴角尚未掩去的笑意,这人分明是暗中期待她变脸。 言不周果断一脸神清气爽地摇头,拒不承认因为新手上马而臀部稍稍受挫。“我能有什么事,快去找村长。按照之前商定好的,我们先查访顺水村的情况,晚些去县城与马汉他们汇合。” 略带有一丝遗憾,展昭拍了拍飞熊的马头牵着它走向村口,便是认真打听起孙长喜的事情。 顺水村的村长姓郑,听说有人来打听孙长喜的事情,他不由面露几分紧张。“两位是说孙长喜死了?” “对。昨夜,孙长喜死在了汴京城。” 展昭见郑村长似乎并不相信孙长喜的死讯,那种不可置信正似如有人听闻江湖高手过世的表情。结合顺水村的人都避而不谈孙长喜,看来此人还真做过什么让人惊惧之事。 言不周拿出了开封府出具的调查令,其上标明了孙长喜之死。“孙长喜不是正常死亡。昨夜,一滩水银似是蛆虫一般从他耳中钻出,而他的面部覆上了一层古怪辰砂,赤红的脸上是一双瞪大了眼睛,仿佛在说” “我信,我信。”郑村长及时打断了言不周的描述,不敢听从这位嘴中说出的活灵活现的描述,“有关孙长喜的情况,还真有些说来话长了。两位请随我来,他并不住在村里。” 四十多年前,顺水村的孙家令人羡艳,孙家出了一位县令,尽管称不上大官,但也让孙家成了村里的一户有名读书人家。 孙长喜年少时被认为最像其祖父,定会高中而成为顺水村出的另一位官员。 “我记得是孙长喜第一次科举是在二十五年前,那年他十六岁刚娶了妻子,乡试一考就过了。村里人都说他是双喜临门,但是好景不长,院试之前,老孙县令过世了。” 孙长喜没有参加接下来的院试,与父亲一起去外地扶灵运回棺木。 然而,孙家的厄运似乎从此才刚开始,孙父扶灵回程中感染伤寒也死了。一年半后,孙母在回娘家的途中被疯牛所伤,不治身亡。 “两年死三对老孙的打击应该很大,反正后来十多年里,他又参加了几次科举却再也没有中举。 大概十二三年前,老孙的一双儿女在河里玩水淹死了。那年他迷上了炼丹,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一次炼丹炸炉,他妻子被炸死了。打那之后,他整个人真就疯疯癫癫的了。” 孙家的人丁算不得兴亡,孙长喜两位叔父,但他们早年经商都去了江南一带定居,在村里都没宅地了。 这下,孙长喜彻底成了孤家寡人,而顺水村村民排斥他的疯癫,更怕丹炉再炸误伤旁人,则联手将其赶出了村子。 郑村长说到此有些许心虚,那事做得难免不近人情。“当年,我还不是村长也没法为老孙说情,不过村里也没太为难老孙,帮着他在村郊建了数间茅舍。” 顺水村与赶水村相隔一条将清河,都处于河流转弯处,既是处于反弓之水的两侧,分别为凸岸与凹岸。 顺水村位于被河水环抱凸岸位置,是民间常说的风水宝地之一,被赞在此地建宅大吉大利。与之截然相反,对面的赶水村常年被河流冲击洗刷,容易招致河水倒灌常有破财家宅不宁之相。 孙长喜的茅舍在将清河边,四周荒草杂生,几乎没有人烟来往的痕迹。 郑村长停住了脚步遥指向是四间茅屋,“就是那里了,村里没有人会去。老孙离开村子后,也没人敢去他家,偶尔有人说三更半夜能听到此处模模糊糊传来的动静。” “三年前,孙长喜身上发生了什么怪事?” 言不周说的是问句,可语气非常肯定被霉运缠身而疯癫的孙长喜必定遭遇了什么,“你们都很忌讳他,总不会只因为他的疯癫。” 郑村长仍旧心有余悸,“三年前,老孙变得很邪门。事后,大家想起来一切该是五月末的天降干雷而开始的变化。那天,老孙的丹炉又爆了。” 在一个炎热的夏夜,顺水村纳凉的人们听到了村郊的响亮炸炉声。紧接着天降三道干雷,那雷直直向将清河边劈去,却没有带来一滴雨水。 没人去村郊一探情况,第二天人们看到孙长喜活着出现在县城买日用品,也就不曾多想有的没的。 “七日之后,将清河不对劲了,河水汹涌程度远超历年涨水期。这情况持续了三个月左右,对岸的赶水村几度被倒灌,那浪高到也袭向我们村。 上面派来调查官差也弄不太明白这种情况,因为除了此段之外,上流下流支流都没有闹出如此动静。官府的人几度下河都没发现异样,许是只能熬过涨水期等入秋冬再观察。老孙就是那时找上了对岸的村长。” 孙长喜自称他已经得道可以解决将清河的问题。他对赶水村人说了好大一通,期间拉扯了一段时间,终是让赶水村人信服他们的风水不好,而且这次是冲撞了河神。想要平息河神怒火就要将一位少女嫁入河中,河神提出相中了段灵,就看赶水村人愿不愿意了。 “有些事,民不举官不究,段灵是孤女,没人为她说话,这就被定下嫁入河底。这正是村里人都忌讳老孙的原因。老孙的妻子是段灵的表姑,说来也巧,虽然两房隔得有些远,但段灵与她表姑年轻时非常相像。” 郑村长说到这里连连摇头,“老孙妻子被炸死后,老孙与对岸段家的关系也彻底断了,但我们都听到过风声,四五年前老孙动过想要让段灵做续弦的想法。 那时段灵的祖母还在世,怎么肯让十四五的好姑娘嫁给年近四十的老男人。何况这人还疯癫潦倒,有着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名声。段灵活祭一事发生后,人们都说孙长喜的心眼坏了,得不到就要把人毁了。” 言不周听到此处微微蹙眉。之前,她推测白澒是在三年前彻底侵占了孙长喜的身体,但孙家家破人亡让她怀疑或许厄运的源头与白澒也有关系。段灵被活祭到底是孙长喜的意思,还是白澒的决定? 郑村长继续说到,“段灵被活祭后,将清河真的太平了。赶水村开始对老孙深信不疑,老孙也去了汴京获得了道士度牒。后来每个半年活祭一人,这事我们都无能为力。两年前,对岸有人去京城上告了,但人一去不回消失地无影无踪。大家怀疑是被老孙灭口了,之后谁也不愿再提他。” 其实,今天顺水村的人听到孙长喜死了,大伙多半在唏嘘之余都松了一口气。这话郑村长没有说出口,他也没陪两人进入茅屋,显然还有些隐隐害怕。 言不周先一步走向茅屋,此地并无太多水银妖的妖气残留,仅在一口残破的丹炉内发现一丝残迹。四间屋子杂乱地堆了不少书籍,草草翻过全是道藏典籍看得人眼晕。 “言先生,来这里。”展昭在茅屋外侧翻查,有一处泥土的颜色与别处略显不同。挖开则见一个酒瓮大小的泥坛,封口处被贴上了一道作用不明的符箓。 言不周跨出门槛看到杂草堆里的展昭,而待拨开荒草则见泥坛。尽管此物不曾透出任何古怪气息,但她的直觉在说其中所藏必有不妥。 两人都没冒然将泥坛挖出。言不周弯腰俯身,伸出左手没有触碰到符纸,虚盖在其上运作了虚镜之力。瞬间,她似是穿透符纸封印大致感觉到了坛中之物——坛中有妖气却不属于水银妖白澒,它所剩不多且带着一股子哀怨。 “我一直有个疑问,人是父母生的,妖也该有来历。”展昭不免疑惑水银成怪的契机,“言先生,你说成精容易吗?” 言不周默默摇头,她觉得应该不容易,正要起身说话则腰臀一疼,新手飙马的后遗症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言不周放缓了直起身体的速度,努力保持着浅笑。此等尴尬的颠簸之痛难以言说,她只能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案子上,以精神胜利法忘却疼痛。 “这坛子有古怪,先别动它。我们去屋内书堆找找,有没有关于它的记录。” “好。”展昭已经翻查了四周并没有其他的被掩埋物,这只泥坛对于白澒或孙长喜来说八成有不一般的意义。他看着言不周的背影,视线扫过其腰间,当下并未多嘴也进了屋。 直到日暮四合,天色将暗未暗。 两人才粗略浏览了一遍茅舍藏书,被堆放在外的都是道术相关书籍,理论篇、咒符篇、丹药篇等等,各种内容都有,效果真假暂且不可考。还有几大箱子封存起来的四书五经与笔记功课,都是从前孙长喜为考科举所读的书。 此中没有屋外泥坛的相关记录,更是不见孙长喜开始修道后的手稿,勉勉强强找到了半页残片。 其上字迹潦草中透着几分癫狂,想要在天愿做比翼鸟,我偏是不让。一个在水里,一个在火里,我就要让它们水火相隔,生死不复再见。 白澒在道观里留下的手书不多,与箱中孙长喜所藏的课业笔记对比,可知水银怪并未刻意临摹原主的笔迹,或是他非常自信不会惹人怀疑。 这张残页是孙长喜的字迹,与之相对,泥坛封口处的的符箓文却是白澒所作。 “这里用了它们,代指的八成不是普通人类。” 展昭拿着残页思考起来。刚刚言不周提了两个要点,茅屋内的破损丹炉有水银怪的气息,而泥坛中是另外一种妖气。 有没有这种可能生活接连受挫的孙长喜遇到了一对妖怪,他见不得两只妖怪的你侬我侬,故意拆散它们,将一个投入火中,一个投入水中。 火指的是丹炉,那只妖怪的妖气催生了水银怪,炸炉事件爆发,天降干雷与民间传说里成精成怪的异象相近。水指的是将清河,另一只妖怪被淹死后心有不甘,搅动了将清江的翻动,却遇上了附身于孙长喜身体的白澒。 展昭说出这番推测,“既然能找到一张残页,那么孙长喜应该一直有记录手札的习惯,其中该有记录他遇到的古怪。多半也是因此,白澒为不泄露自身来历将其销毁,而我们无从得知更多真相。 如今只知泥坛是白澒下手封印的,按照他无利不起早的作风,很可能与河底某物达成了协议。” 依据现有的线索,言不周认同展昭的推测。 妖魔鬼怪都不易修成,水银怪许是早早生出灵智,但要成形夺舍人的身体,还缺一口气或是以天才地宝补全,或是直接吸收其他妖怪。 “会仙观的道士与郑村长都说了,白澒与河神达成了协议,看来那说的就是一个事实。白澒封印了泥坛,是为了牵制与利用河里的妖怪。” 言不周再大胆假设孙长喜所书也是事实,他确实遇到了一对比翼鸟。回想那些出现在志怪故事里的比翼鸟,有一种妖怪的确具备引动大水的本事。 山海经中提到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见则天下大水。 蛮蛮,说的是一对妖禽。单独一只仅有半个身体,必须两只合体才能成双目双翅飞行,可谓是名副其实地比翼而飞。 言不周曾经闲地多问了一句为什么蛮蛮怎么会与发大水有关 她脑补过一则小故事,也许一对蛮蛮比翼双飞时并不会引起洪水,而人们见到鸟多半是鸟停于树枝时。 蛮蛮飞不动了,不一定是累了,也可能是其中一只再也飞不了。一只蛮悲痛于失去另一只蛮,它的哀鸣就引发了洪水不断。假设蛮蛮遭遇了故意拆散它们的人,怨气难平也实属正常。 这种推测是否正确,需要揭开泥坛的封印一窥究竟,但在那之前必须准备充分。一旦这头透出了妖气,可能会引得将清河里的异动,是要让对岸赶水村做好准备,别轻易往河边心被淹死。 言不周与展昭吃过晚饭就去了对岸,在坐船渡河的过程中,两人没有发现水中有任何异象。 这段黄河支流非常平静,水质甚至比其它河段还清澈几分,完全不曾透出半丝妖气,更是看不出已经投入了五条活生生的人命。如此反常才更引得人心生警惕。 此时,赶水村靠近将清河一带已经竖起一排火把。 马汉带着皎瀛已经早一步前往赶水村,两人不是单枪匹马,而是带着文书找了最近的巡军铺请求支援。 鉴于赶水村偷偷搞了活祭,不得不考虑到其村民会产生排外情绪。既是怕官府追责,也恐惧河中妖物事后报复,所以瞒不上报,也不许外人多管闲事。 这一队支援主要是来维持赶水村的秩序。事实证明文谦的提议没有错,幸而马汉拉上一些人马,才能半强制说服赶水村众人今夜别多事地保持安静,让他们能顺利探查并解决将清河的问题。 月色散落河面,皎瀛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 夜色与水下,这两点带来天时与地利。想他也曾游过血月下万里大海,也曾征战汪洋风头无量,是一条颇有战斗力的人鱼。上岸来到大宋,碍于天道之规受到限制,今晚他终于又能撒开鱼尾干一场了。 “注意分寸,也别死扛。”言不周对着脱掉鞋子的皎瀛多嘱咐了两句,“我怀疑河底是蛮的可能性极大。此妖本是飞禽,据说是单只不能飞,却也难保对方会用上什么禁术。我们的目标是使得将清河真正恢复安宁,纵虎归山要不得,所以你没法彻底解决它,就将其引出水面。你懂了吗” 皎瀛拍了拍胸口保证不会逞能,他明白言不周的意思最后一步是引鸟出水,以虚镜之力彻底将其湮灭。“我办事就两个字靠谱。” 噗通 皎瀛跳入河中,很快就下沉到再也不见影踪。 展昭凝视着将清河,不知看起来普通的皎瀛比之翻江鼠蒋平又如何。当前重要的却非泳技大比拼,他也已经向巡军借来弓箭以备不时之需。 将清河底是另一番光景。 下潜两丈深后,皎瀛触碰到了某种屏障,它有着极深的怨恨。而黑水之下有妖气肆意,还有着森森怨灵鬼气,正是应了此地曾经活祭五个活人。 对这种妖怪,谈判是行不通的,别废话甩起尾巴直接干。 刺啦皎瀛猛地甩出一条蓝色鱼尾。在衣衫半裂之际,长尾巴接触到混乱的妖气与阴气,那反而让他更为兴奋。一张脸被鱼鳞覆盖则冲过屏障向妖气最浓处掠去。 来者是谁河底的一团黑雾被忽来的变故惊动,它发出了嘶哑的质问声,说得也不是人类语言而近似鸟叫。 皎瀛却听懂了妖类之间的这种交流声,他简洁明了地表明来意。地上的水银怪白澒已经被灭,你与他定下每半年祭祀一人的事情也该到此为止。何况孙长喜也已经身死,你也该收手了。 应该是孙长喜三个字刺激了黑雾,它忽然激动地抖动起来,收手绝无可能孙长喜害我们至此,岂是要他一命就够了。不够,远远不够,以段灵为祭也不够,杀了五个人也不够,我蛮青发誓过一定要复活蛮红 皎瀛在水中夜视到蛮青之貌,就见黑雾翻涌不断非常生气。 在怨气肆意中,黑雾半凝成形,是一只仅有半边身体的野鸭,但比普通的鸭子大上五六倍,羽毛炸立,尖嘴竖起。 我与蛮红意外飞至人间,因意外之变而妖力受阻,却根本没有招惹过那个疯子。孙疯子仅仅因为看不惯比翼鸟,就以恶毒地将我们杀死,一个投入丹炉炼化,一个沉入大河淹死,施以法术让我们相隔水火死生不复再见。 丹炉里的水银得了蛮红妖气而淬炼成怪。我不管旁人的看法,白澒爆炉而出杀死孙长喜是为我们报仇,既是人不仁在前,我又为何不能发动水灾搅得其不得安宁。 蛮青所述正应和了此前推测,孙长喜在经受了家破人亡后是真变态了,他没有对人下手,先杀死了一对比翼鸟。 鲛人,你也是妖,怎么可以为人所用只要你退出将清河,继续每个半年送来一个活人,无需太久,再送个二十年,我凑齐四十九条怨灵设法复活蛮红,就不再与这里的人计较了。 皎瀛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人与妖的时间观念完全不一样,二十年在蛮青看来是弹指一挥间,但是岸上的人都够死一批了。何况,在现世搞死而复生,谁给的蛮青自信 是白澒说给你听的复活术吧他把蛮红的尸骨封印在泥坛里,与你的交易中势必要你每隔一段时间为他妖气吧你还真信一个被灭的水银怪,这种瞎话,三岁的鲛人都不信。 死就是死,更是被放到丹炉里炼化,而且你家那只催生出白澒,还死得不够透吗活祭活人,不过是白澒利用你而已。 “嗷”蛮青听到皎瀛的话,这是当头一棒地粉碎了他最后幻想,黑雾在顷刻间汹涌起来,彻底陷入了暴走中。既然如此,那么你们就一个也别想活。 蛮青的话音落下就攒动黑雾向皎瀛攻去,皎瀛张开了一张鱼嘴毫不畏惧地正面应战。之前的清醒认知没有出错,此事最终必须要武力解决。隐约可见鲛人一嘴尖利的牙齿,颗颗泛着冷光,则冲着蛮青的鸭脖子而去。 很快,水下大战就掀起三尺大浪。将清河无风起浪,霎时间惊涛拍岸 赶水村河岸边的人都迅速朝后撤去。 言不周看着惊涛触乱石,她只希望皎瀛别辜负其亲口说的靠谱两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必须靠谱。 皎瀛打定主意挽回他的形象,他才不是一条只会掉珍珠泪的人鱼。于是,他在搏斗中先发制鸭,生吞下蛮青的一只鸭爪。 虽然是生吞,但蛮青躯体已毁,那身半巨鸭形象全是靠妖气凝聚,所以皎瀛这一嘴是吃了一大口黑雾,味道涩涩的还带了七分腐烂臭味。 口感差评皎瀛给蛮青之爪一个超低分,却一点不漏地吞了下去。鲛人天生的本事化阴气怨气为己用,这一口算是大补品了,但再好的补品也不能多吃。 他只能略带遗憾地甩起鱼尾,直接蛮青的鸭头挥过去。刚刚用嘴攻击时被蛮青用尖喙反杀啄掉了些许鳞片,这次是甩尾巴再战。 蛮青既失实体,又在最不利于飞禽的水底作战,它遇上了撒开了鱼尾干架的皎瀛,哪怕有十二万分的恨意为动力,却仍旧处处受制几乎是被压着打。 两相对持了超过一个多时辰,哪怕蛮青不断汲取五具尸体的怨气恢复战斗力,它还是将近走到了穷途末路,再也凝不出半只完整的巨鸭身形。 蛮青勉强用单只翅膀抗住了皎瀛甩来的一击鱼尾,几近全力朝他喷出一口浓浓黑雾则向上窜去。 这条人鱼是专门来克他的,无论怎样都要先破水而出。作为飞禽妖本该擅长空战,偏偏它痛失伴侣无法在展翅高飞,既是如此,毁灭之前也该找些垫背的。 被月色浸染的河面,倏然之间蒙上了一层黑雾。 尽管岸边众人高举火把,但这些火光又岂能照亮河面。 哗啦哗啦 只听先后两道出水声接连响起,岸上的人隔着黑雾看不真切。隐隐绰绰间,似乎有一条大鱼尽力一跃,张大鱼嘴朝着先飞出来的残鸟狠狠咬去。可惜这一口没有能彻底杀死残鸟,残鸟扇着翅膀突然窜高,顺势更浓缩起了黑雾。 雾气被收去,哪有什么大鱼,分明是皎瀛衣衫破裂游在河面上。 他已经完成了前期任务,将蛮青逼出河底只待给其最后一击,但蛮青又岂会乖乖束手就擒。 “蛮青要自爆。”皎瀛扯着嗓子对岸上大喊,“快,射它的头只要爆头,它就彻底完蛋了。” 此言一出,岸边的一队巡军纷纷弯弓,瞄准天空中正在不断浓缩黑雾而越发膨胀的蛮青。所有的箭头已经都浸过黑狗血,血迹犹存,借此克制阴鬼之物,只见一阵箭雨朝天而去,势要将蛮青的脑袋射成筛子。 半空中,蛮青奋力挥着单只翅膀抵挡箭雨,箭支被它又反扇向岸边,形成了另一波向地面而去的箭雨。 岸上诸人在避箭的同时加快了放箭的速度。一时间箭支横飞,而阴气凝成的翅膀许是能敌利箭,却难敌狗血,哪怕蛮青不断抵抗,它的单只翅膀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射烂再难复生。 言不周却眉头微蹙,首次面对只剩残魂的妖怪自爆,她也没什么旧例参考一切只能临场应变。尽管她提出的使用黑狗血这一招见效了,但很明显蛮青不管不顾想要同归于尽。 眼下,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半空,言不周已经几次三番放出过虚镜之力,但目前她的本事尚且无法覆盖到如此之远。 空中,蛮青几乎失去了身体只剩下半边鸟头,而这半颗脑袋正如奇形怪状的气球越发胀大,似乎下一刻就会发生爆裂。 言不周就地一滚躲过箭雨,紧接着抄起一只备用箭篓,初次尝试虚镜之力一股脑地包裹于箭头上。虽然不知暗光能附着多久,她已将箭篓递给展昭,希望以他极快的射箭速度,让虚镜之力在半空成网。“用这些以箭成网,网住那半只鸭头。” 展昭低头则见箭支上有流光浮动,即刻懂了是以何成网。没有丝毫犹豫,是抽出箭支就向半空唰唰唰射去。 彷如残影凌空,十二支箭头留下一道道月白色的光,织成了一张网网住了蛮青的大鸭头。 嗷为什么天道不公不公啊 蛮青接触到虚镜之力就发出了极为不甘的嘶吼,只见它的头胀大到了极限,嘭地爆裂了开来。黑气炸向四方,飞溅最快的一缕落到岸边大树上,竟是眨眼间就把大树化作灰烬。如果落到人身上,都来不及想自己是怎么死的。 说时迟,那时快。 言不周眼见此法奏效,竭力调动体内可用的力量,再次包裹了一篓又一篓箭支。展昭几近是桴鼓相应地取过将箭支向半空射去,几息之间,再度构成三四张流光暗网,兜住了将散未散的自爆黑气。 呲呲呲。 下一刻,空中的虚网收紧成一团,与炸裂的蛮青一起消散于风中。 将清河半空,最后只回荡着一句半生不熟的人语,“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言不周垂眸摊开左手,一根羽毛从空中飘落到她的掌心。羽毛是青色的,不带一丝妖气,恰如雨过天青那般好颜色。 “今晚把对岸的泥坛也处理了,我先渡河。” 半晌过后,言不周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她决定一鼓作气将蛮蛮之事在今夜全部解决。不必再等了,再等,蛮青与蛮红都不可能再相会。 不论是否处理泥坛,赶水村并没让一众人过夜休息的地方。马汉领着巡军们清理了河岸残箭等物,之后也要渡河回县城客栈休息。 撤得最快的是皎瀛。不知何时,他已经换好了备用的衣裤,本想向言不周邀功几句,但看她的神色淡淡则转了口风。说下船后请顺水村的人赶驴送他去县城,经过一番水下剧烈运动之后,必须大吃一顿填饱肚子。 如此一来,只有展昭陪着言不周重返顺水村茅舍。 处理泥坛的步骤并不复杂,揭下坛口的封印符纸,其中封存的仅是蛮红的一缕残念妖气。以虚镜之力化去这股哀怨,坛底只余一根干净的红色羽毛,是如烈焰般耀眼的赤红。 最后,言不周取出手帕包住了一青一红两根羽毛。她能成全的事情不多,将蛮蛮遗留的两根残羽埋入荒府花坛,是聊胜于无地成全这对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当做完这一切,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疲乏。今夜带痛上阵还竭尽了全力,这会真有些撑不住了。 言不周想到还要骑马回县城,被故意忽视的腰臀之疼再度汹涌袭来。她宁愿在茅草屋就地凑活过一夜,偏偏展昭跟来了。 “展大侠,你也辛苦了。本可以早些回客栈休息,又何必陪我走一趟。” 展昭没能从言不周的脸上看到一丝不适,但他很清楚这人的身体情况绝不适合在茅屋将就一晚。如果放任言不周这样做,明天一早必有更严重的疼痛找上门来,说不定走几步人就摔了。 “跟着你,是我怕你走着走着就摔了。”展昭说完没去看听的人有何反应,转身走向大树去解开拴住飞熊的缰绳。 言不周微微瞪大眼睛,她都听到了什么像她这般惊才风逸的人会走路摔倒,这在开什么玩笑。 “展大侠,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该不是被蛮青的黑雾伤到脑袋了” “我说,请你上马。”展昭先一步翻上马背,他一点都没伤到才会略过了刚才的话,直接递出右手,“放心,天色暗了又没急事,我会控制好飞熊的速度。” 现在,控制或不控制速度还有差吗 所谓长痛还不如短痛,还不如快一点到客栈躺着。 言不周深吸一口气,其实明白展昭是为她好,但求他看破不说破。毕竟,没伤在战斗中而伤在马背上,真不是光荣的伤法。 “没关系,跑快点也行。早点到,早点休息。” 言不周也略过了摔着的那一句,借力上了马就主动转移话题,“展大侠以前遇见过妖魔鬼怪吗你似乎并不意外白澒、蛮蛮之类妖怪的出现。” 这个问题,言不周曾经问过趣书轩的老板百昇,谁让她来自一个远离神佛鬼怪的时代。 百昇说,人们或多或少都信妖魔鬼怪存在于人间,也认为会在生活里与其有过交集。如果人被它们欺负了,就会去道观寺庙寻求帮助,比如相国寺与城隍庙都有通晓法术的和尚道士。 “山路夜路走多了,难免见着一二,多是僵尸、山鬼之类。” 展昭给出了肯定回答,简单地说起以一柄巨阙利剑克妖魔鬼怪,他与狭路相逢的非人类动过手。 “不过,像是白澒这般隐匿于汴京城的妖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身。昨晚真在我意料之外,而今夜再见到蛮青,算是一回生两回熟就不会太过惊讶。言先生,你呢” “我”言不周回想一个月以来的经历,真想厚脸皮自夸一句,她的适应能力彪悍。“本是一怪难见一鬼难遇,今后是不得不见、不得不遇。这话,你信吗” 展昭微微侧头看向身前人的侧脸,想起七夕夜轻功高似鬼魅的高手,又想到之前黑雾中模模糊糊的出水鱼尾。如今细思,两人初次见面的那晚,他恐怕真的误会了言不周与那位少女的关系。 “我信。”展昭说着展颜一笑,这两字打破了两人间若有似无的陌生疏离。 言不周却略为僵硬地转过头,想她定力之高,丝毫都不曾因为美人一笑而愣神。正如现在与马背相触的部位一点都不痛,而且还能从容自若地说正事。 “河底蛮蛮的事情是解决了,但白澒的来历仍有疑点。我想把孙长喜家的书都买下来,带回汴京再仔细翻查。水银成怪的事情在历代典籍中非常少见,不弄明白源头何在,就怕有一就有二。” 看,她就是这样的坐怀不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想要查出白澒的来历,需要费一番功夫。 从孙长喜入手调查,需要向前追溯到其祖父死亡。自那开始孙家的家运一落千丈,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都不让触底反弹,直接家破人亡全死了。 言不周不信孙家死绝了一事是巧合,而水银怪的属性让她心有隐忧,这是一种分身有术的妖怪。由昨夜对战可知道,白澒不是以意念或法术控制其余八位道士,而是直接将水银注入八人的身体操控他们。 虽然皎瀛从前一直生活在南海之南的雕题国,但也听说过外面妖魔鬼怪的事情。他说起除去血脉传承之外,想要后天生出灵智很不容易,动物与植物想要得道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也不能少。 因此,原本没有生命的物体,比如棋子与水银成妖成怪世间罕有。 知白知玄生于天地之中灵气非凡的荒府,那么白澒又来自何处那里会不会孕育了其他水银怪 展昭也十分认同此案需要继续追查,不仅要查孙长喜的藏书,还要彻查会仙观所留的一切。而且,孙长喜还有两位远在江南定居的叔父,或从他们那里也能得到某些线索。 两人返回客栈之路就变得没那么难熬。聊天能转移注意力,言不周多少可以忽视几分伤痛,她仿佛没再多受颠簸折腾就很快到了客栈。 客房内。 言不周一进门连灯都没有多点一盏,以最快地速度,直接选了最舒服的姿势先趴到床上。 其实肚子有点饿需要进食,她却不想动。其实应该洗了澡再睡觉,她还是不想动。但没让她没歇上一会,敲门声就响了。 “言先生,请开一下门,我有事与你说。” 展昭拿着一只小瓷罐,待房门一开,不由分说将它塞到言不周手中。“师门祖传秘方,涂抹后缓解伤痛效果奇佳。骑马造成的伤痛必须尽快治,别忘了过几天你还要骑马回汴京。来不及配新的,希望你别嫌弃这罐我已经开盖用过。别说不用,讳疾忌医要不得。” 言不周握着小瓷罐,这次终是没能再控制住面部表情。她强装了一天淡定无事的表象还是被展昭一戳就破了。原谅她当下很难心平气和地感谢展昭的关心, “展、大、侠,我还真是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大侠两字能免则免了,直呼名字即可。” 展昭仿佛没听出言不周的语气纠结,就彷若无事地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却又回头。他指了指鼻尖多补了一句,“泡过热水澡,再上药效果更佳。” 言不周当然懂得这番操作,却不解展昭为何指着鼻子说话。她下意识也摸了一下鼻子,就见手指上多了一层泥灰。一定是她之前躲箭雨滚地时沾到的,而刚刚在船上没有擦干净,展昭却一直没有出言提醒。 既然一路上都忍住不说,为何现在出言点破。难道,她还要谢谢展昭曾也考虑到给她留些面子 “展、昭你真是”言不周对上了一脸无辜的某人,她将腹黑猫三个字给咽了回去,硬是憋出了另一句,“你真是想得太周全了。” “都说了不必客气。阿言,晚安。” 展昭微微颔首则如常地走向客房,好像身后的目光半点都不曾让他如芒在背。等回到自己的房间,刚一关上门,他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果然,能让神机妙算与镇定自若的言先生变脸,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夜深时分,两间房又相隔不远。 言不周怎么可能听不到某人在笑。她既要克制住不能重重关门以防扰民,也不能狠狠捏一下手里的瓷罐以防直接被捏爆了,就只好找来店小二送洗澡水。 何以解闷,唯有泡澡。 “喜欢拿我逗趣,也不怕我把你编成段子,让你一夜扬名汴京。亏得我善良大度,才不计较这些小事。” 言不周关起门来吐槽,说着就轻轻揭下了喉间的喉结仿体。古镜从一开始弄出的变装就考虑齐全,此物不知由何制成防水防汗,却只需抹一层油就能取下。 别看古镜那么能耐,却没给变出几套自动除尘的衣服,否则她今日就不会灰头土脸。 不过,古镜真的给变了,言不周估计也不敢穿。正如初至大宋时换上的那套白衣,在她赚钱后就立刻将其压箱底了。 且不说白色难打理,她看穿了古镜坑货的本性,那套白衣服将来恐怕会引来麻烦。所以,她希望人们能够忘了言先生首次出场是白衣胜雪,反正以后除去被逼无奈,她是一律不穿白衣。 一晃就到了七月末。 鬼月将要结束时,汴京城的人发生了两件大事。 丁谓倒台了。他进入朝廷中枢近十年,任职宰相七八年,以往不是没有人参过他,但太后总会明里暗里保他。 这次包拯甩出一叠证据,有哪些人为其做事,又做了多少违法乱纪的事,是从汴京到地方无所不有。如此详实的证据不会是短期内搜集查证,而包拯正式入朝为官也才四五年,能够这般战果除了自身本领过硬,身后必有支持者。 是谁在暗中力挺 皇上接受了文谦的辞官请求,而让在刑部任职的包拯兼任开封府尹,希望他能带领开封府治理好汴京。 “朝中的气氛有些紧张,没人敢保丁谓,原来与之交好的官员都人人自危。因为太后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她都没再继续垂帘听政,估计是病情加重了。 大宋没有杀士大夫的习惯,丁谓被抄没家产贬去了崖州。他这把年纪去了崖州了,就和等死没两样了。” 林远遇上了刚才顺水村回来的言不周,说起了她一定会关心的几个人,“朱彪与朱仁义也都跟着收监了。这几天开封府也不是一般热闹,像是周巍那样的都在接受调查,你的那些麻烦总算能一并解决了。” 言不周听了这些消息不可能不叫好,可麻烦是解决不完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麻烦,走了一波会再来一波。这就是活在俗世,全看本人在乎或者不在乎。 十多天以来,言不周与皎瀛在顺水村净化将清河的阴怨之气,帮忙安置段灵等五具被活祭的尸骨。论及净化,主要都是皎瀛在做规划,言不周并不擅长。而她在整理孙长喜的书籍,外加在思考珍珠养殖一事。 正史记载的珍珠养殖从宋朝年间开始。按照宋朝市场对珍珠的需求量来看,这无疑会是一个发家致富的产业。 然而,珍珠不是谁想养就能养,做第一批养珍珠的人,技术最为重要。 言不周至多听闻过珍珠的两类形成原理。或是有异物如沙粒等进入了贝壳,而分泌出了珍珠质将其层层包裹形成有核珍珠;或是蚌的外膜受刺激后变异,渐渐形成无核的珍珠。 简单的两句话对于珍珠养殖只能算提示引导,具体的操作需要皎瀛利用他自大海的亲水天赋自行慢慢摸索。 皎瀛不想一事无成就返回雕题国,何况距离下一次血月升空起码还有二十多年,他答应了言不周成为妖籍衙门的一员,一起为荒府创收努力。珍珠产业的四成利润归荒府所有,言不周会帮忙打通往后售卖人脉,并答应让皎瀛每月定期去荒府吸取灵气修行。 至于培育养殖基地,顺水村之侧的将清河正是好地方。怨灵之气积聚了三年,彻底净化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郑村长的热烈欢迎皎瀛留守此地,更愿意为他不少引水建院的便利,这些就由皎瀛与将清河附近的村民去沟通了。 言不周预定了一条发家致富之路,心情舒畅地回到了汴京。她先找上林远,是为了孙长喜所留的道术书籍。“白澒的案子并未彻底水落石出。我把书都买下来了,但其内容真不好懂,只能厚脸皮来向你请教。” 水银怪的出现惊动了汴京的其他道观寺庙。林远得到消息,丁谓的一系列罪状中白澒占有一席之地,也听说言不周出钱安葬了孙长喜。 “好说,好说,一起研究。但明人不说暗话,我算是才疏学浅,对于高深的内容怕是模棱两可。阿言要是不介意让师父师兄也看看这些书,他们估计能解读得更清楚。” “尽管看,能请到那些高人为我解书,是我的荣幸。”言不周半点也不敝帚自珍,而更喜欢集思广益。 林远笑着应下此事,“最近京城的道士都忙着,各自查看丹炉有无异样,谁也不想再丹没炼成,再炼出第二只水银怪。我也刚刚闲下来,听闻公孙先生与陆太丞对上了。明天打算去大相国寺那边看一看具体情况,阿言要同去吗” 言不周此前把在会仙观搜出的一些古怪药材临摹成画册,将其交给了公孙策请他辨识,明天本就要去大相国寺等消息。 且说太医官衔为太医丞,则简称为某太丞。公孙策借居于大相国寺,同时也在大相国寺旗下的医馆坐诊,这两者怎么起的冲突“陆太丞是太医院的吗” “陆浩,二十年前是太医。据说深得太后信任,当今也算他接生的,但他早就退了。” 林远听过些陆太医的八卦,“陆浩不做太医之后开了一家医馆,在大相国寺附近,但他本人不坐诊。十年前,店铺就是女婿胡玮全权打理了。这次的冲突好像事关一尸两命,公孙先生认为是陆家医馆用错了药,具体的还要问了才知道。” 翌日,午饭前,言不周与林远来到了大相国寺医馆。两人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出了嘭的一声。 头发半白的陆浩正吹胡子瞪眼地指着公孙策,“公孙策,你别蹬鼻子上脸。大伙是客气才叫你一声先生,你又有什么资格质疑我陆家的药材有问题,简直大言不惭我做太医的时候,你还在地里玩泥巴,现在是想踩着我陆家上位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我可不敢当陆太医的指教。陆家医馆有没有用错药,待开封府仵作检验尸首后,必会给出一个说法。我只是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对上门寻求帮助的人说出真实诊断意见而已。” 公孙策不卑不亢地站了起来,哪怕被指着鼻子骂,他都没想过退后一步粉饰太平。 “姚三娘如果服用的是素心兰花应该顺利生子,她的体内又岂会有淤堵之象,进而让胎儿死腹中。陆太医如果认为我的判断有误,你可以去开封府证据,证明你没有给错药材,为何要带人上门来闹事。” 大相国寺医馆门口,围观百姓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大多都在支持公孙策敢于挺身而出指出陆家的错误。 事情并不复杂。 陆浩做太医时专攻妇科,他曾是接生当今圣上的大夫,没有比这更能证明他精于此道。 因此,十几年以来汴京城的孕妇,但凡遇上身体不适都会寄希望于陆浩能出手诊断。后来针对难产等问题,陆家医馆推出了一些价格昂贵的催产药。这让一般收入的家庭望而却步,可是为保母子平安,还是会有人咬牙凑钱买了。 此次出事的姚三娘,与丈夫张博来到汴京不满半年,两人以做小生意为生。 因为姚三娘在半途发现有孕却还坚持前往汴京,这一胎从开头就怀得并不安稳,前几个月是有流产之象,而到临盆又遇上了难产。 张博听闻陆家医馆在助产上很有一套,并不会伤害母体下猛药而是循序渐进的用药。于是他几近掏出所有存款去求医,一共三服药,在预产期前一个月每隔七天服用, 前两贴服下后效果还不错,问题就在最后一贴上。 姚三娘用了后虽没有疼痛等异常现象,却总觉得胎动的次数比以前少了,可是陆家医馆来把脉的大夫却说没有问题。 三天后,姚三娘肚子猛地发痛以为是要生了,可是羊水破了孩子一直都没能生下来。哪怕是请了产婆推压肚子等各种方法都试了,最终只落得一尸两命,姚三娘用尽全力可是挺着硬邦邦像一块石头的肚子去了。 “姚三娘是真惨,死的时候瞪大一双眼睛,怎么都合不上。” “谁说不是,我看张货郎差点哭瞎了。公孙先生因为住得近,不忍心才帮忙相看,看出不对的地方还不让人说吗陆家也太蛮横了” 言不周与林远听得围观者的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就了解了前因后果。 张货郎与姚三娘夫妻就住在这附近,公孙策算是受邻里所托去瞧了瞧。谁想陆家医馆完全否认他们用药有问题,更是觉得张货郎有意上门讹钱。这才有了后来公孙策帮忙写状纸,一张状书直接让陆家医馆给告到开封府。 医馆内,陆浩听到公孙策掷地有声的话,他的一腔怒火不降反升,是蹭蹭蹭地朝上涨。 好一句轻飘飘的仵作验尸就能说明问题 如果不是公孙策斩钉截铁地说催产药有问题,如果不是公孙策帮着写了状纸,一个货郎哪会将此事闹到半个汴京城都在看陆家的笑话。 想他陆浩做了那么多年的大夫,陆家医馆少说诊断过上千位孕妇,从来都没有出过错,怎么可能轮到姚三娘就有问题了。 “老夫就等着开封府出验尸结果。此事绝非陆家医馆的纰漏,鬼知道那家人吃了哪些乱七八糟与药性冲了。 公孙策,你给我听好了,一旦验尸结果证明陆家无责任,老夫一定会追究你污蔑之罪。屡试不第之后想另辟蹊径出名是吧老夫必然让汴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有多不择手段。” 陆浩怒气冲冲地撂下这句话,招呼着一众随从拨开人群就想离开,却是发现面前多了一位挡路的。“你要做什么难道不知道好狗不挡道。” “我还真不知道,太医署的医官眼神差到连人与狗都分辨不清了。也难怪你要早早退出太医署,否则误诊了宫中贵人,那岂不是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言不周原本没想插话,此事是非曲直等尸检结果出来就清楚了,但陆浩最后一番话对读书人而言太过恶毒。 尽管本朝科举已经实行考卷糊名誊录、考官回避等制度,较大程度上的杜绝了似唐朝行卷等不公平阅卷情况,让考官不能因对哪位考生颇为欣赏,则在考试中特别关照他。 不过,每年还是有大量学子来到汴京,其中不乏科举落第想求名师指点,而考生的名声尤为重要。仁义二字是极高的评价,又岂能背上为求出名不择手段求出名这一条。 公孙策双亲早亡并无强大的亲族,他孤身一人上京游学,行为处事从未趋炎附势。难道他不忍街坊邻里之悲而相助验尸有错了难道他查出了其中不对劲,想要向陆家讨一个说法有错了 “有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陆太医心里装的是什么,怎么看到的东西与正常人差那么多。” 言不周了解过汴京城其实有专门写状纸的铺子。之所以会是公孙策执笔写出这一张状纸,恐怕还是那些铺子不想为一位外地来的货郎轻易得罪一位老太医,还是传闻里接生皇上,深得太后信赖的太医。 “公孙先生发现死者死因有异,仗义出手求一个明明白白的真相,到你嘴里就变成踩人上位。那么按照你的意思,所有人都能敬仰你太医的名头,被误诊也就是死了活该。凡是陆家医馆说没问题,死者家属就不得上诉问个清楚了” 陆浩被这一番话气得脸色乍青乍白,他早就说过药不是谁都能买的,卖给张博那等穷酸货郎,才会闹出了现在这幅光脚不怕穿鞋的局面。 “你们这一伙人真是强词夺理你们无端上告开封府,怎么就不算算这事对我陆家造成了多不好的影响。你们” 公孙策听到这里彻底沉下脸色,当即打断了陆浩,不想再与此人分辨下去。 “如果是我医死了人,我首先想的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影响,而是此药出了什么问题,再也不能让第二个人受害。如此看来,我与陆太医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都等开封府出结果吧,倘若是我错判断了,我必会去陆家医馆门口三跪认错。 阿言,你别和陆浩再多话了,此人不值得你多费口舌,让他们走,免得他反过来告我将他气晕了。” 四周的群嘲声此起彼伏不断,这会已经开始对陆浩指指点点了。有些人翻起旧账,开始议论起那些年陆家医馆的误诊事件。 “好好好你给我等着。” 陆浩的一张老脸没地方放,真是差点就气得背过去,他本想闹一场威慑公孙策,没想到结果适得其反了。不过,他对自家的药有信心,就等着公孙策下跪道歉的那一天。 闹事的走了,公孙策也劝退了上前安慰他的百姓,今天他算偷个闲早点结束坐诊。 “对对,今天就偷个闲,时间也差不多到晚饭点了。阿言说了要请客,庆祝马术初成,公孙先生想吃什么尽管点。” 林远对待吃是一点都不见外,还特意缓解气氛开起玩笑, “那老头一眼就看出你们是一伙的,你猜是为什么” 公孙策微微摇头不解林远之意,“刚才多谢阿言为我说话,陆浩此人却是个不讲理的,怕是会记你一笔了。” 林远却是摆了摆手,“这话不对也对。不对在哪怕阿言没有开口,老头也认定你们是一伙的,因为你们长得都很美,一看就与众不同。对就对在陆浩就是个不讲理的,一定会背后玩阴的。” 言不周与公孙策听到这一句歪解,两人都是笑了起来,如此解释确还真算歪打正着。 “两位不必为我忧心,此事我有近十成的把握,才会支持张博去开封府诉讼。” 公孙策并不是宽慰两人,他神色认真地对言不周说到,“我本来还不敢确定陆家用错药,我也见过药渣中那味药与素心兰花相差无几,而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相像的草药。然而,对比了阿言你给我的那本临摹画册,我确定了一件事情,有些不该出现在人间的药材的的确确出现了。” 皇宫,宁庆宫。 整个宫殿内只有太后刘娥与大太监郭槐两人。 刘娥听郭槐说起陆家医馆之事,她的神色倏然阴沉了下来,“你是说,当年那种致使人不孕无子的鬼药又出现了” 先帝真宗曾经有过五个儿子,三个儿子由郭皇后所生,但他们却没有一个活着长大。正因如此,刘娥所出的第六子赵祯才备受关注,他一出生则被内定为太子后来顺利继位。 郭槐点了点头,不确定地看向脸色不佳的刘娥,“太后娘娘,这件事要让他们继续往下查吗奴才怕牵一发动全身,陆浩将不该说都的抖出来了。” 刘娥想到被贬官的丁谓,想到决意亲政的赵祯,想到开封新上任的包拯,想到她垂垂老矣的身体。有的事瞒了那么久,它只能被她全部带到棺材里。 “郭槐,你还记得吗只有死人不会碍事。安排安排,动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