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三国全是妖孽》 正文卷 第一章 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三国!!! 穿越了? 还成了……小屁孩? 杨信眨眨眼,盯着自己一双幼嫩小手,满脸愕然。 耳畔杀声震天,身体剧烈颠簸,他正被人抱在怀中,快步奔走。 杨信满腔疑惑,却顾不得喊杀之声,也没管扎得自己额头生疼的男子虬髯,伸手摸进裤子。 他最关心的是,——小勾勾安在否? 诚然,穿越很可怕,重生为小屁孩,重启《5年高考3年模拟》主线任务更加可怕,但有比这还可怕百倍的,就是重生成女人! 纯天然无残留版东方不败? 小姐的身子糙汉的魂? 大雕萌妹的反面,——大胸弟? 只是想想,杨信就不寒而栗。 不多时,他表情一松。 还好还好,虽然微乎其微,虽然微不足道,但胜在短小精悍,还是很有可持续发展的潜力的。 ——加油,我看好你! 杨信一向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他对自己的要求是腰缠万贯,但对自家兄弟就没什么要求,他不要万贯。 正胡思乱想着,他眼前一暗,已被抱入一间营帐。 营帐? 等一下,这是在……古代? 杨信感觉大大不妙:喂喂,我只会捡肥皂,不会造肥皂啊~~ …… “大人,末将幸不辱命,救回了杨公长孙。”帐内,虬髯大汉将杨信小心放下,抱拳禀报。 大汉身量高大,蜂腰猿臂,虽满面虬髯,也掩不住目若冷电。配合他悬刀背弓,浑身浴血的扮相,一看就是那种斩将刈旗的沙场悍将。 自己是……在战场上? “文衡,辛苦了。”矮几前,一名白发老者松了口气,点头道,“得亏救回了杨家子,若真被羌人掳走,我可就无颜面对故人了。” 老者一身戎装,但谈吐举止间,却书生气十足,不像一名统帅,更像一名不得志的老儒生。 “杨家子?这一世我还姓杨?还有,羌人是什么鬼?我只知道强人,强人能锁男……” 杨信竖起耳朵,拼命地收集、整理、消化信息,以便弄清自身处境。 “寿成,这些时日,就由你来护着他。”老者转头吩咐。 “喏!”老者身后,一名男子闻声向前。 男子个头挺拔,五官深邃,眼珠泛着淡淡碧绿,明显是有着外族血统。 咚!咚!咚! 杨信正竭力思考,远方有战鼓声擂响。 鼓声洪亮,且韵律奇诡,如凶兽呜咽,更有种“如泣如诉”的诡异韵味。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杨信听得鼓声,就感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思维变得凝滞,灵魂像是要离体而去。 “骷髅鼓!是岸尾羌的骷髅鼓!”虬髯汉子脸一沉,冷声道,“来得还真快,这么急着送死么?” “张大人,我董卓愿为先锋,挫挫贼虏锐气!”帐内,一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出列,声如洪钟道。 “大人,我尹端也愿做先锋!”虬髯大汉不甘人后,也出言请战。 原来,大汉是叫尹端。 只不过,杨信的全部注意,却都落在第一个名字上。 “董卓”二字,落在他的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董卓?” “等等,羌人,岸尾羌……” “这是——三国?” …… 杨信睁大眼睛。 他是文科生,虽是二流野鸡大学,历史功底却还算可以。 何况,因疫情缘故,他闲极无聊,也玩了不少三国游戏,没少在率土之滨被氪金玩家摩擦,也没少在全战三国里痛殴……嗯,匡扶汉室,也算耳濡目染。 那眼前这位张大人是—— 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 杨信眼神一凛。 凉州三明,指凉州的三位戍边名将,分别为段颎、皇甫规、张奂。 三人都精通韬略,战功赫赫,以平定羌人作乱而闻名。尤其那段颎,气节有亏,但用兵如神,所过处伏尸百万,堪称“西疆杀神”。 杨信心念微动,自立flag道:“这要不是三国,我当场吞粪自尽!” …… “髑髅!是……髑髅!” 帐外,士卒呼声四起,声音惊惶。 杨信闻声一怔,心中大感狐疑:“髑髅?那又是什么玩意?” “诸位,不急,先看看敌情如何……”张奂眉头微皱,领着众将出帐。 杨信缩着头,一言不发,紧随其后。 出了营帐,眼前一幕,则令他呆立当场! “这,这特么是三国?”杨信惊了,嘴角抽搐,“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他的三观受到巨大冲击。 …… 天穹昏暗,羌人正如一道黑潮袭来,气势汹汹。 羌人军纪散漫,阵列离散,但却人人悍勇,个个纵情嘶吼着,如狼似虎。 不过,真正令杨信由衷惊惧的,却不是这个。 羌人军阵中,竟是错落曳行着十余头白骨巨人,其相狰狞,且体型巨大,似顶天立地! 白骨巨人足有七八丈高,却仅有半截残躯,腰部以下皆无,以枯瘦骨掌拖拽爬行,空洞眼眶凝望前方,如同魔神在俯瞰众生。 “奇行种?”杨信只觉毛骨悚然,开始怀疑人生。 …… “哼!旁门左道,不值一哂。”一旁,董卓毫不畏惧,冷哼一声,弯弓搭箭,指向最近的一尊髑髅。 吼~~ 在他的上空,一道形似巨熊的灰色兽影浮现,其体魄粗壮,野性而彪悍,仰头咆哮时,竟发出震耳欲聋的凶恶怒吼。 兽影竟似乎是真实存在的! 兽吼声中,箭出! 嗖~~ 箭矢离弦,化作一道碧青闪电,飞掠长空,于髑髅的额心炸开。 轰~~ 如一道晴天霹雳,狂暴箭势荡开惊天巨响和万道雷弧,竟令那擎天山柱般的髑髅仰面后倒,身后无数羌人士卒为之遭殃,溅起滔天血光和成片惨叫。 “这,这,这是……”杨信张大嘴。 外族青年面露敬色,低声道:“董司马的天命是‘罴’,久经沙场历练后,已觉醒天赋‘移山’和‘熊罴之旅’,不愧为边关悍将,果然了得。” “天命?天赋?”杨信目光闪烁,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移山’可助长腰膂之力,而体重愈重,则臂力愈强,甚至,膘肥体重者,双臂之力可移山断流;‘熊罴之旅’则可加持麾下精锐,为之灌注熊罴巨力,且对人马都有助益,即便身披重甲亦可奔走如飞。” 说到此处,外族青年压低声音道:“据说,董司马一直想组建一支私人义从,为重装铁骑,号‘飞熊军’。” 他有外族血统,在军中或多受排挤,难得有谈话机会,也不顾杨信只是个五岁幼童,嘴上滔滔不绝。 不过,这可苦了杨信。 庞大的信息量袭来,将他砸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三观尽碎! 这尼玛是……克苏鲁版三国? 贼老天,你玩我么? 其实要玩我,皮鞭蜡烛就行了,不用费这么大阵仗的…… 杨信心乱如麻。 杀声阵阵,回荡四野! “哼!”尹端不甘人后,他拔刀横掠,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如**溅,四溅血滴却不散不落,居然凝成一头龙首虎躯的凶暴血兽,缭绕于身畔,张牙舞爪,作势欲扑。 “这个又是……”杨信嘴唇发干,低声询问。 “尹司马的天命为‘猰貐’,有天赋‘歃血’和‘弱水鬼泣’。‘歃血’可以血兽之形痛饮敌人生机,恢复体力和伤势;‘弱水鬼泣’可令麾下劲卒出战时有哭嚎之音相伴,闻者心摧,恐惧顿生。” “……”杨信张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信息量太大,他的小脑瓜已承受不来。 杨信想到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张奂。 “张大人的天命为‘白泽’,”外族青年哑然失笑,“大人是帅才,不需要亲身冲锋陷阵,而其天赋却属性强大,可覆盖三军,其名——‘辟易’。” “辟易?”杨信一怔,还待再问,只觉眼前一亮,心中顿时透亮。 嗡~~ 以张奂为中心,一道碧金光环向外弥散,涛涛如潮,淹没挂霜的野草,淹没壕沟和栅栏,淹没整片军营,当然,也淹没了杨信和外族青年。 杨信表情一凝,只觉得意识明澈,神清气爽,骷髅鼓的负面效果消散一空! “辟易的效果,简而言之,就是——诸邪辟易!”那外族青年道,“诅咒、厌胜、巫蛊、道法等,任何负面效果,都会被驱散。” “诸邪辟易?”杨信嘴上喃喃,心中则是冒出了另外四个字。 ——魔法免疫! 而且,还他喵的是群体魔免! 杨信呆了一阵,想起一事,勉强问道:“这位兄台,还没请教高姓大名?” “不敢不敢,”外族青年很客气,笑着道,“在下马腾,字寿成,扶风茂陵人。我本是凉州军从事,负责募兵的,此番随中郎将出征,暂时只是个帐下吏。” 马腾? 带孝子马超他亲爹? 杨信嘴角抽搐: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三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章 魔改版铁浮屠 这一战,汉军仅仅小胜,斩首数百级,未能扩大战果。 对这样的战果,杨信也只能感慨:——非是汉军不努力,奈何羌人有高达。 得承认,髑髅着实难缠! 岸尾羌每每作战,进则以髑髅为前驱,退则以之断后,董卓、尹端等悍将拼死搏杀,也仅干掉一两头髑髅,而己方损失也是不小。 双方陷入僵持,杨信自然也离不了兵营,回不得家。 对他而言,这倒不是坏事。 杨信也不急于回家,他想先弄清自己的身份,免得回家后露馅。 他几番打听,旁敲侧击地询问,终于理清了头绪。 这一世,他还叫杨信。 不过,不同于除了英俊一无所有的前世,这一世,他算是真正的后浪了。 ——弘农杨氏,嫡长孙。 这身份可非同一般! 须知,弘农杨氏是货真价实的名门望族,一等一的簪缨世家。 了解三国史的人大多知道,汉末第一世家,当属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袁绍、袁术两兄弟能发迹,也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还有九十分靠家族背景。 但少有人知,四世三公的可不止汝南袁氏,还有弘农杨氏。 自杨信的高祖,世人敬称“关西孔子”的杨震起始,至曾祖杨秉、祖父杨赐、父亲杨彪,都是已至或将至太尉,号为“四世太尉”,声望相较汝南袁氏,甚至是犹有过之。 不过,虽然拿到了个欧皇开局,但杨信实在高兴不起来。 接下来,可是个“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死亡副本! 他得自救,拼尽一切法子自救! …… 数日后。 “身端体正,拈弓自然,架箭平直,前推后走,弓满式成,力自脚起,箭成风雷……去!”董卓口述法门,一丝不苟地演示姿势。 接着,他舌绽春雷,一箭射出。 嗖~~ 箭出,尖啸如霹雳,震响四野! 离弦之箭横空,卷起无数道碧色电弧,竟是化作一道三尺雷光,刹那横渡出数十丈,直直箭靶。 轰! 伴随着沉闷雷鸣,青色雷暴激荡流散,将一座箭靶生生击为焦炭。 这是董卓的独门射术,——三尺惊雷。 他的身畔,杨信昂首而立,神情凝重,动作与其如出一辙,口诀运转分毫不差,可惜手中无弓,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 他在跟随董卓学射术。 世人对董卓的印象,往往只是个嗜血、残暴、好色的胖子,但事实上,他可是实打实靠军功崛起的悍将,不止猛鸷过人,其实也精通谋略,擅用奇计,狡诈多谋。 这几天,杨信学了不少东西。 除了董卓的“三尺惊雷”,还有尹端的一式技击“寸断”,还有,则是马腾据说源自伏波将军马援的马术,名曰“御龙术”。 不用说,三人肯倾囊相授,也是因为他背后的弘农杨氏。 毕竟,三人都是武夫,身份低微,没什么背景,能有机会拉拢他这杨氏子弟,自然也愿意顺手为之。 杨信潜心学习,也隐约有所觉察,这一世,自己或许是那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人,——“别人家的孩子”。 他有过目不忘的能耐,董卓口述的每一句口诀,他都能牢记于心,且可轻松领会其要义,信手拈来。 任何招式,他一看就懂,一学就会,当然,因自身体质缘故,唯一的瓶颈是,——上手就废。 董卓膂力过人,可开五石强弓,纵马驱驰之际,左右驰射,箭如连珠,除却胖了一(亿)点点,还真有几分飞将军的彪悍风采。 而杨信,他甚至还没弓高。 不过,他并不气馁,依旧专心致志,苦练不辍。 杨信相信,每一分耕耘都会有所回报。古诗就对勤劳有过讴歌,曰: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 …… “杨信,你年纪还小,身体也孱弱,切不可急功近利,需循序渐进,按部就班。”张奂走来,温言教导道。 “循序渐进?” “先打好基础,可选择奔跑、跳远、负重等,熬炼筋骨,强化体魄;接下来,是基础招式,如《剑道》,《手搏》,《蒲苴子弋法》,《李将军射法》等;待有所小成,才可修炼高深技击。”张奂娓娓道来。 他已暗中观察了杨信好几天。 张奂原本以为,对方是小孩心性,一时兴起,等遇上些挫折,自然也就放弃了。 他没想到,此子虽出身世家,年纪也小,意志却异常坚定,且聪慧异常,令他起了爱才之心。 “谢张伯父指点!”杨信赶忙记下,恭敬道。 剑道?手搏? 我只知道手挊,还有左右互搏,毕竟,咱也是手艺人出身,特别擅长针线活…… 他暗暗嘀咕。 当然,张奂此来,并不是为了指点杨信。 他召集了诸将,入帐商讨军议。 身为一名优秀的混子,杨信也跟着进了营帐。 有耳濡目染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 杨信年纪尚小,才刚满五岁,加上身份的特殊原因,也没人管他,任他自由出入。 …… “据探子回报,羌人虽溃走数里,但元气未伤,已重新集结,酝酿第二次攻击。”张奂神态沉着,在地图上指点,介绍军情。 “他们还敢来?”董卓低哼一声,瓮声瓮气道,“这次,一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就是,就是……” 其余诸将没敢像董卓这样粗鲁无礼,却也战意昂然。 “不过这次,他们倒弄出了些新花样。”张奂眉头微蹙,稍有头痛道,“据探子回报,他们倾全族之力,聚集了十三头髑髅,以铁索相连,齐头并进,名为‘冒刃髑髅’。髑髅并驾齐驱,其势如洪,怕是难以正面阻挡。诸位,可有应对之策?” 铁索相连? 十三头? 诸将面面相觑,想到髑髅的强大难缠,都是面有难色。 一头就已经很难对付了,何况髑髅成阵? “大人,”董卓思索一阵,提议道,“不如避其锋芒,绕过那冒刃髑髅,直取羌人后方。” 他这一提议,立刻得到诸将赞同。 避实击虚,这本就是兵法中最常用的战术。 “怕是不行,”张奂却摇摇头,否决道,“我部以步卒居多,骑兵可以绕行,步卒却是困难……何况,若被髑髅攻破中军大帐,折了大纛,必会使我军军心涣散,不战自溃。诸位,还有别的建议么?” 众将都讷讷无言。 尹端一贯勇而无谋,而董卓固然狡猾,但一时之间,也难有想法。 帐中一片沉默。 “张伯父,可愿听小侄一言?”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张奂一怔,不由哑然失笑:“杨信,你有想法?这是军议,可各抒己见,但说无妨。” 当然,对一个五岁幼童,他自然不抱什么期待。 不过,杨信发言的时机选的不错,能缓和帐内压抑气氛,说不准,还能有抛砖引玉的奇效。 “我以为,冒刃髑髅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外强中干,有着致命缺陷!”杨信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他自信满满:冒刃髑髅?不就是魔改版的铁浮屠么?看我杨武穆破之! “哦?你说说……”张奂闻言,倒也不以为意。 “将髑髅相连,声势虽浩大,却也相互牵制,互为累赘。一旦其中一头倒下,就会拖累其余髑髅。”杨信声音稚嫩,但思维清晰,“故而,我有一策,——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张奂眼神一凛。 杨信点头,滔滔不绝道:“只需断掉其中一两头髑髅的双臂,令其无法行动;再多挖陷坑,困住一两头,这样一来,整个冒刃髑髅都会被拖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这时,我们可从容绕过髑髅,绞杀其余羌人。” 帐中则愈发安静,众将士神情数变,由无视转为郑重,看着杨信的视线,都是跟看着怪物一般。 才五岁啊!这家伙是妖孽么? 神童! 怪不得弘农杨氏能累世公卿…… 诸人冒出同样的念头。 “妙计,真是妙计!”张奂抚掌大笑,满脸赞许,“杨信,此战若胜,你当记为头功。” 在他的心中,对杨信又高看了一眼:此子聪慧过人,且意志坚定,又有灵气,加上弘农杨氏的出身,日后必成大器! “不敢,不敢,”杨信不敢居功,谦虚道,“所谓愚者千虑,亦有一得,小子只是点微薄想法,不敢称功。” 对于张奂“此子必成大器”的内心感慨,他自然一无所觉。 即使知道,杨信也不会在意。 本来,大器晚成就是他的人生信条,财大器也粗就是他的终极追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章 大丈夫当如是也 暮野苍苍。 凛冽朔风中,一名赤裸上身的羌人大汉迎风而立,挥舞两根骨棒,重重敲击在兽皮鼓面上,擂响了骷髅鼓。 咚!咚!咚! 鼓声回荡四野,韵律诡异,尾音绵长。 鼓声里,不止有种迷惑人心的魔力,更是一种号令,十多头髑髅闻鼓而动,伴随横连铁索哐当作响,齐头并进。 阳光下,巍峨巨影投落,竟乌云盖顶一般,一点点浸没整个汉军军营。 冒刃髑髅袭来! 一尊尊骷髅巨像并肩向前,势如天穹倾颓,磅礴气象令天地失惊,不可阻挡! …… “这也太夸张了吧……”杨信抬头仰望,只觉手脚冰凉。 他两世为人,自认阅片无数,自认身经百战,也没见过这般诡谲却又恢弘壮观的阵仗,三条腿一时全软了。 只是一瞬,杨信明白了真实战争和纸上谈兵间的天壤之别。 他从心,——怂了。 一道身影在杨信身畔掠过。 是张奂。 他平素谦和儒雅,似乎书生气太重,但临战时,却显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他迎风而立,口中朗然出声,脚下一道碧金光环四散。 光晕荡漾,如春风拂过大地,似晨光自天幕垂落,驱散种种负面效果,甚至,连众将心中躁郁、恐惧等负面情绪也被缓和。 “杀!” “杀!” “杀!” 一时间,喊杀如滚雷! 汉军将士眼中精芒浮动,战意上涨却不至于血冲脑门,昂扬与冷静并存,热血与理智同在,在“辟易”的抚慰下,已然进入最佳战斗状态。 杨信啧啧称奇,不禁心悦诚服:这才是真正的大将风度! “战事凶危,你若想万无一失,就躲在营帐里。”张奂紧盯着敌阵,声音淡然道,“当然,你也可以站在我身后,看我如何破敌。” 杨信不发一言,来到张奂身后。 他以行动来表示态度。 杨信心如明镜,这世上,哪有什么万无一失?身处乱世,越是怕死,死得越快! 张奂点点头,面露赞许,又嘱咐道:“三尺惊雷、寸断、御龙术等,再怎么练,至多百人敌罢了;但兵法不同,那才是真正的是万人敌之术。” 说完,他再不多说,专心指挥三军。 呜~~ 号角声起,金鼓旗帜齐动,在张奂有条不紊的指令下,汉军军阵如同苏醒的巨兽,徐徐地列阵、轮转、进退、变化,杀机隐现。 “司马董卓来也!” 董卓游击左翼,他麾下的骑士疾驰如飞,灵活百转如游龙,牵扯着髑髅战阵,伺机而动。 这自然是“熊罴之旅”的奇效,看似是轻捷如燕,内因则是力大无穷。 只看那留在地上,已不逊重骑的深深蹄印,就能窥得一斑。 董卓本人一马当先,“移山”之力与“三尺惊雷”相得益彰,一箭射出后,如平地起了三尺霹雳,落雷般从天而降,一缕光点绽放出万道雷弧,将一头髑髅的右掌炸为碎块。 “尹端在此,谁敢一战?” 尹端直击右翼,他周身血兽嘶吼,又有道道晦暗邪影缭绕身后部曲,鬼哭狼嚎之音千回百转,近处的羌人一旦靠近,则是人马俱惊,纷纷坠马,根本无力抵挡。 这是“弱水鬼泣”,不如“熊罴之旅”简单暴力,却更为阴毒,防不胜防。 “——斩!” “斩”字出口,尹端策马疾驰,一刀重重斩击,直斩一头髑髅的左臂,正是那一式“寸断”,刀光绽放,刚猛无俦。 一刹那,他体外血兽崩塌,竟是化为无数血箭直射,形成一蓬猩红血雨,狠狠袭向髑髅臂骨! 咄! 髑髅左臂崩裂,巨大身形斜倒在地,再难以动弹。 “冒刃髑髅?也不过如此嘛!”尹端哈哈大笑。 一时间,汉军士气大振! 董卓、尹端叱咤纵横,两人都如猛虎下山,所过处则似以汤沃雪,挡者披靡,在战场上相当引人注目。 不过,杨信的视线,却像是被磁石吸引,牢牢盯着端坐中军的张奂。 中军帐前,张奂神态淡然,稳如泰山,而一道道指令发出,再由金鼓、旗帜传达三军,号令从容不迫,指挥若定。 指令一一传达,看似庞大臃肿的军队,在他手中竟是如臂使指,进退有序。 张奂的指挥,好似书法大师泼墨,恰如宫廷乐师奏曲,一切尽在掌控,随心所欲。 杨信满脸震惊。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应该就是这样了……”他喃喃道。 大丈夫当如是也! 杨信暗暗敬服。 他屏气凝神,竭尽全力地“偷师”。 杨信靠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又眼观六路,观察每一道指令的成效,拆解、分析、领悟张奂的指挥艺术。 很快,他头痛欲裂。 饶是杨信这一世聪慧异常,面对如此庞杂、繁芜的系统,也感觉力有未逮,也就是俗称的“脑子不够用了”。 几息光景,当居中的几头髑髅也先后陷入陷坑,冒刃髑髅进退失据,这场大战的胜负已无悬念。 …… 这一战,汉军大破岸尾羌,俘虏羌人足足万余人。 董卓抓准战机,率麾下亲卫直捣黄龙,斩杀羌人酋首,立下大功。 尹端虽然慢了一拍,但他躬冒矢石,身先士卒,斩获首级已是堆积如山,战功仅略逊董卓。 “段颎有‘二虎’,但我麾下的‘双锋’,也不见得弱于那二人。”张奂抚须而笑,面露满意。 “二虎?双锋?”杨信听得一头雾水。 “二虎,是护羌校尉段颎麾下的两位虎将,以猛锐闻名,分别是骑司马田晏,假司马夏育。”马腾凑过来,低语道,“至于双锋,自然是尹端、董卓两位司马了。” “田晏,夏育?”杨信没听过这两人,也记在心中。 听张奂口吻,这二人名声似乎还在董卓、尹端二人之上,必然也是厉害角色。 “有机会,倒是要见见……”他暗暗道。 …… 大战结束,杨信终于也能回家,不必风餐露宿了。 …… 待班师回朝,诸人各有赏赐。 张奂得赐钱二十万,并申请举家迁徙到弘农华阴,和同在华阴的弘农杨氏当了邻居;尹端因功迁会稽太守,他南下就职后,征辟了一名年轻俊杰为主簿,那人名叫朱儁;董卓斩杀酋首,又贿赂宦官,故而拜郎中之职,得赏赐九千匹缣。 或多或少,三人都有斩获。 同样,边缘ob的杨信,也是获益匪浅。 这是书上学不到的东西,是张奂的言传身教,名为“战场经验”。 …… 弘农郡,华阴县,杨氏府邸。 “我的儿啊,苦了你了……”一名年轻妇人紧紧抱着杨信,痛哭流涕,“清减了这么多,一定吃了不少苦!” 杨信闻言,着实哭笑不得:这哪是清减?分明是精壮!自己长途行军,又受张奂、董卓、尹端等人调教,将一身肥肉都熬成腱子肉了。 当然,内心深处,他还是很感动的。 做戏得做全套,杨信也和普通的五岁幼童一般,口中咿呀叫娘,嚎啕大哭。 自此,他将和那个“帅哭吴彦祖,羞煞金城武”的平平无奇青年说再见,正式成为杨家嫡长子了。 …… 在杨府中呆了几日,杨信没能见到父亲杨彪,也没见到杨氏家主,自己的爷爷杨赐。 两人都在外当官。 杨彪现任京兆尹,那是秩中二千石的高官,相当于长安市市长。 杨赐则任越骑校尉,秩比二千石,名义上掌管北军五校中的越骑营,但实则没什么权力,是清贵闲职。 这几天,杨信也获得了更多信息。 他的母亲是袁氏,对,汝南袁氏那个“袁”。在这时代,世家大族通婚属于常事,倒并不稀奇。 让杨信倍感蛋疼的是,论亲疏辈分,他似乎是袁绍、袁术的外甥!这样的身份,让他想投靠那生性多疑的人妻曹,恐怕也会困难重重…… 除此之外,他还有个弟弟,尚在襁褓中,名叫杨修。 没错,就是智商过人,颖悟绝伦,却没将聪明才智用对地方,以学术造假,啊呸,以“鸡肋”二字著称的杨修。 杨信也明白了,自己的聪明,不是来自自己高贵而纯洁,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灵魂,而是来自杨家的基因。 他暗暗打定主意:长兄如父,自己可得担好教导责任。好好一个神童,不说培养成诸葛那般妖孽,司马那种老阴比,可也别长成歪脖子树了…… 眼下家中是“无政府状态”,没人管他,杨信也潜心钻研,准备总结出一本《三国生存指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章 霸王 呼哧~~ 呼哧~~ 破晓时分,一道瘦小身影沿河奔跑,虽气喘如牛,却步伐稳健,而浑身已是汗水津津。 这身影正是杨信。 张奂的嘱咐,他可一刻都没忘记。 何况,弘农杨氏的天赋点都点在智力上了,身体素质相当普通,杨信想要成才,更得付出多倍的努力。 跑了一阵,一道身影自街角窜出,也不说话,闷头跟在杨信身后。 来人同样是个幼童,满脸青涩和稚嫩。 他是张奂的幼子,名叫张猛。 张猛还比杨信小一岁,却足足高出他大半个脑袋,且身量粗壮,孔武有力,有长成虎背熊腰的潜质。 张奂有三子,张芝,张昶,张猛。 不过,若将张猛和两个兄长放在一起,恐怕会被怀疑姓王。 一则,张芝,张昶早已成年,而张猛是张奂任武威太守时所生,是老来得子,和两位兄长年纪相差甚远。 二则,张芝,张昶都是儒生,且都是书法大师,张芝被誉为“草书之祖”、“草圣”,张昶也号称“亚圣”,腹有诗书,文质彬彬。 但张猛这小子,生来膀大腰粗,体壮如牛,一看就是熊虎之将的胚子,和“文弱书生”实在半点不沾边。 杨信一向惜才,当然不愿埋没了这样一个好胚子,靠着成年人的智慧,诱骗,咳咳,引导张猛一同训练。 晨光初现时,两人已跑了足足一刻钟。 一名老者出现在前方。 …… 杨信微微一怔,放缓了脚步:“俨伯,您怎么来了?平时这时候,您可不会这么早起的……” 老者名为王俨,是杨氏的家臣,相当于大管家。 “公子,赶紧回去。”王俨满脸喜色,催促道,“喜事,家主回来了!” “我爷爷回来了?”杨信一怔。 “爷爷回来了?算算日子,也不是休沐,并无假期……难道辞官了?”杨信心念几动,点头道,“好,我马上回去。” 他才刚挪步,袖袍被身后幼童扯住。 撕拉~~ 张猛年纪虽小,却是力大如牛,杨信衣袖一紧,脚下趔趄,差点被扯翻。 “阿猛,怎么了?”杨信转头,疑惑问道。 他暗暗摇头,心中无奈: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碾压么? 自己年长足足一岁,每日拼命苦修,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训练强度都不逊秃头披风侠了,但和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小子一比,差距却有越拉越大的趋势。 张猛瘪着嘴,满脸写着不满:“阿兄,你答应过我,跟着你跑步,就有红烧肉吃。” “……”杨信哭笑不得。 张猛年纪太小,杨信用来诱惑他早起跑步的手段不多,晓之以情,不通;动之以理,不懂;暴之以力……咳咳,不开心的事情不要再提,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选择了美食的诱惑。 说来惭愧,身为一名穿越者,杨信没能推进东汉的科技进程,玻璃、肥皂、火药、水泥等他都一概不通,反倒化身中华小当家,大幅拔高了弘农杨氏的饮食水平。 在他的言传,偶尔身教下,杨家厨子推出不少新菜品,无不是色香味俱全,这些日子来,把母亲袁氏的口味都养刁了许多。 “记得我家庖厨的位置吧?”杨信拍拍他的肩,低声叮嘱,“悄悄进村,打枪的不要。” “记得记得!”张猛连连点头,喜笑颜开。 他没有丁点“有始有终”、“持之以恒”的高尚情操,显然也没听过车底歌神的那首“坚持到底”,也不继续跑步了,一转头,已不见踪影。 杨信摩挲下巴,心情有些古怪:这小子虽也算苦练,但吃得更多,又尤爱肉食,怕是要成长为那种“腰大十围,膀阔三停”的恐怖巨汉。 …… 回家路上,听王俨讲述前因后果,杨信恍然大悟。 杨赐不是辞官,而是升官。 而且,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升官,是一步登天的那种。 ——帝师! 今年年初,汉桓帝终年三十六岁。 他在世时,宫女多达五六千人,却未能留下一个子嗣,只能让河间国的解渎亭侯刘宏继位。 而这位刘宏,就是日后鼎鼎大名的汉灵帝。 天子年幼,需要学习儒术,于是下诏给太傅胡广及三公,要求他们选精通《欧阳尚书》、《桓君大小太常章句》而素有盛名的人。 三公举荐了三人,都是天下硕儒,分别为宗室刘宽,汝南张济,还有就是杨赐了。 也难怪王俨会一脸的与有荣焉。 …… 堂内,端坐着一名年迈长者,虽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一举一动温雅如玉,气质不俗。 “爷爷。”杨信规矩行礼。 他打量对方一眼,心中恍然:这么看来,我这张脸和彦祖无关,纯粹是家族遗传……只是可惜,所谓有得必有失,和重生前相较,重生后的颜值,却是断崖式下滑了。 杨赐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反倒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喝茶。 杨信双手垂下,眼观鼻鼻观心,一幅乖宝宝模样。 良久,杨赐微微点头,面露满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家这长孙被羌人掳走,多经磨难,不止身体健壮不少,心性看来也大有长进。 “我听闻,你归来后,每日跑步、跳远、投石,甚至做了一座木人桩,苦练击剑。”杨赐又喝了口茶,“子正想让你学习杨氏家学,你却言‘志不在此’。那我想问问你,你志在何处?” 子正,是王俨的字。 “孙儿的志向,”杨信神情恭顺,但刚一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这一番话,口气极大,掷地有声。 房间陷入安静。 不止杨赐,就是王俨闻言,也是表情一僵。 杨信则神态自若。 他是故意为之。 弘农杨氏世代习儒,是经书传家的儒学望族,杨信想要弃文从武,在族人看来,绝对是离经叛道之举。 因而,为了说服家长,他早早做足了准备,要先声夺人。 “天下承平日久,哪有什么大厦将倾?”杨赐皱了皱眉,觉得这孙子,嗯,这孙儿口气太大,有点危言耸听。 “天下看似安宁,实则危若累卵。”杨信早有准备,口若悬河道,“北方,檀石槐一统鲜卑,大势已成,年年犯边;西面,西羌屡叛,抄掠三辅;南方,诸蛮难治,兵燹不止;东边,夫余那弹丸小国,竟也敢侵我疆域,虽被击退,野心犹在。这天下,何曾有过一日安宁?” 杨赐沉默,久久无言。 他没法反驳,因为杨信所说都是事实。 …… 别说杨赐了,杨信自己查阅时事时,也是吓了一跳。 放眼大汉十三州,东南西北竟无一处安宁,再算上那即将崛起的太平道,这大汉真可谓内忧外患了。 末世气象,不外如是。 “爷爷,朝廷不缺儒生,缺的是将帅。”杨信声音铿锵,朗声吟诵,“——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杨赐重复一遍,良久,喟叹一声,点了点头,“子正,将那个拿出来吧……” “那个?”杨信正说得有点口干,闻言一愣。 “喏。”王俨点头,托了个木盘,郑重地递到杨赐面前。 木盘上,是一册污迹斑斑的竹简,古朴陈旧,似乎还沾染着黑色血污。 杨赐起身,取过那竹简,一面递出,一面嘱咐道:“抄录一份,然后还回去,可别损坏了。” 杨信不明所以,接过看了一眼,竹简上是两个先秦古篆。 “霸王?”他疑惑地念出声来。 “这是一卷炼体术。”杨赐道,“来自西楚霸王项藉。” “楚霸王?”杨信面露骇色,旋即大喜,“爷爷,此物——从何而来?” 他又惊又喜。 项藉,可就是鼎鼎大名的西楚霸王项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章 关羽去哪儿 杨信又惊又喜。 华夏史上名将如云,若要选个魁首,那就跟豆腐脑的甜咸之争,跟石原里美和新垣结衣选谁做大房(我知道,你们全都要),以及作者和古天乐谁更英俊一样,往往是众说纷纭,没个定论。 如“兵圣”孙武,“人屠”白起,“兵仙”韩信,“战神”李靖,“武穆”岳飞等,无一不是一世之杰,但谁也不敢说就能压服他人。 但第一猛将,却是向来从无争议。 ——羽之神勇,千古无二! 项羽的炼体术? 杨信瞠目结舌,呼吸变得粗重:这就是我的……金手指?厚礼蟹,这是要原地起飞的节奏? “此乃杨氏先祖所传,放眼天下,也是独此一份。”杨赐点点头,叮嘱道,“抄录后,可记得物归原处。” “杨氏先祖?”杨信闻言,微微一怔,“杨氏……和霸王还有交情?” 回来后,为防万一,也为防自己“数典忘祖”,他是特地看过家谱的。 杨信知道,弘农杨氏的第一世祖杨敞,是霍光的军司马,也是太史令司马迁的女婿,但和项王应该没什么交集。 “少爷,事情是这样的……”王俨凑过来,低声解释来龙去脉。 不多时,杨信恍然大悟。 杨氏先祖杨敞,又是赤泉侯杨喜的曾孙。 而杨喜,正是项羽乌江自刎后,分到项羽残躯的五人之一。当时,杨喜不止抢到一条左腿,还抢到了他绑在腰间的一册竹简,就是这卷《霸王》了。 “兵法,族内也是不缺的。”杨赐捋须,有条不紊道,“我杨氏本是将门之后,《孙子》、《吴子》、《六韬》、《三略》、《鬼谷子》、《尉缭子》等典籍,先辈多有批注,你可自行领会,细细揣摩。此外,我准备让你拜于张然明门下,学习兵法韬略。” 张然明,自然是张奂了。 显然,杨赐已被说服,不但不再阻止,反而大加支持。 杨信松了口气,心知这关算是过了,即使自己老爹有异议,也断然拗不过他的老爹。 儒门世家里,从不是道理最大,而是爹最大。 他想了想,提议道:“爷爷,若只是读书习武,缺乏实战,怕是有纸上谈兵之虞……可否将一些族中宾客、徒附编制成军,供我操练?” 杨信想建一支私军。 杨赐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你年纪太小,缺乏资历威望,再等几年,等你学有所成再说。” “懂了。”杨信早有预料,也不气馁,退而求其次道,“爷爷,私军不行,能不能择选几名和我年龄相仿的童子,作为我的伴读?” “伴读?这倒可以……”杨赐点点头,思索着道,“我留意一下,从杨氏亲族中选几名良才。” “爷爷,我杨氏以儒学立家,怕是难以找到合适人选。”杨信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孙儿流落在外时,也听说了一些名字,可以试着请一下。” 杨赐接过竹简,上面寥寥几个名字和籍贯,都是司隶、并州之人,距离弘农较近。其中,为首的一个名字似乎与众不同,上面还画了个圈,已示重要。 “河东郡,关羽?”杨赐低声念道。 …… 朝阳初升。 庭院里,亭亭如盖的桑树下,三道身影挥汗如雨,卖力地挥舞拳脚,口中呼喝有声。 三人动作各不相同,都有几分扭曲离奇,又暗含着阳刚雄健之美,时而似拔山举鼎,忽而如夸父逐日,一招一式激起劲风猎猎,隐有虎啸雷鸣之音荡开,千回百转,回音不歇。 “喝!” “喝!” “喝!” 杨信满头大汗,一板一眼地习练招式,感觉似有无数小锤敲击着每一寸筋骨、血肉、脏腑,淬炼着他的体魄,也锻打着他的意志。 《霸王》共五式,分别为——拔山、扛鼎、逐鹿、破釜、卸甲。 这五式,扭曲诡谲像是古老瑜伽,且刚柔兼济,灵活通透,各具妙用。这五式,不止是锻体动作,也是手搏招式,其强悍之处,甚至可生撕虎豹,强大无匹。 不过,这《霸王》五式,却也有一大缺陷。 ——难以忍受的剧痛! 修炼这五式时,浑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被锤炼,同样的,身上每一寸血肉都是剧痛难当,饶是杨信是成年人,也是有点吃不消。 “疼啊,疼死了……” 张猛一面操练,一面叫苦不迭,那小表情,比上刑场还悲壮。 只要杨信稍不注意,他立刻就要松懈偷懒。 张猛天赋异禀不假,却吃不得苦,仅能勉强操演“拔山”一式,反复操练,周而复始。 杨信也不逼他。 张猛只是个弱龄童子,能靠着“美食的诱惑”硬撑到这步,已经难能可贵了。这也让杨信暗暗感叹,鲁迅先生说得真对,吃货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 毕竟,像他这样,童子身体里寄宿着成人灵魂的妖孽,世上怕是别无分店。 而新加入的,则是一名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身材修长,五官英朗,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雅量气度。只可惜,这一切都被他脸上的大块青色胎记破坏,不但和俊朗无缘,反而有几分丑陋狰狞。 他是父亲杨彪为杨信安排的伴读,来自杨氏旁支,名为杨黥。 “黥”是一种古代刑罚,是指在脸上刺字、涂墨。项羽麾下的名将英布,就曾因早年坐罪,受到黥刑,故又被称作“黥布”。 据说,杨黥出生时,因脸上胎记惊吓其母,族人恶之,故取名为“黥”。而汉家典章又规定,凡脸有伤者,不许入仕,像杨黥这种,自然是出生就断了入仕之途。 透过这位伴读,杨信也能管中窥豹,看出父亲杨彪的态度。 弘农杨氏虽不如汝南袁氏人丁兴旺,却也不乏良才美玉,杨彪只取杨黥为伴读,足见他对杨信的“投笔从戎”,显然持否定态度。 十有八九,他已经对自己“放弃治疗”,准备大力培育弟弟杨修了。 杨信却不在意。 诚然,杨黥脸上有胎记,不如其他杨氏子弟俊美,却也继承了杨家的聪慧,又酷爱读书,博闻强记。他因胎记之故,自小受尽白眼和苦难,有“天将降大任”的心性磨砺,是那种“被褐怀玉”的类型。 譬如,那《霸王》五式,他也能咬紧牙关,操练至第三式。 换做杨氏那些养尊处优的温室花朵,那可断然做不到的。 当然了,张猛、杨黥虽都是良才,杨彪也在继续物色伴读,但杨信更期待的,则是递给爷爷杨赐的竹简。 不过,他也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所谓的“有枣没枣打三竿”。 竹简上,列举了杨信记忆中,在司隶、并州一带有名有姓的将领,而重中之重的只有三人,——河东关羽,河东徐晃,雁门张辽。 最让杨信期待的,自然是“武圣”关二爷了。 当他翻阅地图时得知,关二爷所在的河东郡和自家弘农郡相邻时,激动得面红耳赤,手舞足蹈,口中大唱正道的光。 但很快,现实如一盆凉水,让杨信冷静下来。 河东郡虽不算大郡,但也有近十万户,人口足足五十七万。如今关羽尚未成名,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何况,杨信不知其出生年月,自然不知其岁数,甚至都不敢确定,他眼下出了娘胎没有。 “二爷,还缺抵足而眠的兄弟吗?鄙人专业暖床,身娇体软易推倒……”他毫无节操地在心中嘀咕。 事实上,除了杨信心心念念的二爷,论起并州猛将,有一人是绝对绕不开的。 汉末第一猛将,三国宇宙中的灭爸,咳咳,灭霸,——吕·我叫你一声义父你敢答应吗·布。 不过,观其种种事迹,杨信思前想后,还是忍痛做出决定,珍爱生命,远离吕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章 高顺 朝阳东升。 小院内,呼喝、气喘、拳锋、鸣啸之音交错,三人苦修不辍,但都已是满面通红,汗如浆下。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 张猛嘴里念念有词,眼睛通红,咬牙切齿,满脸发狠地埋头苦练。 他当然不是为了加入德云社,这是杨信教他的“修行口诀”,以激发他的吃货之魂,对抗修炼时的剧烈痛苦。 “哼!” 在修行时,杨黥是个闷葫芦,往往一言不发,只在痛到极处时才低哼一声。他同样汗水津津,浑身冒烟,像是刚从蒸锅里爬出来的。 “……” 杨信也在咬牙坚持,拳出如雷,脚踢成风,来往纵横突驰,动作大开大阖。 修炼时间越长,自然是获益越大。 …… 张猛率先泄气,一屁股坐倒,有气无力地喊着“要吃蜜饯”,一脸苦大仇深,再不肯动弹。 “呃!” 再过一阵,杨黥闷哼一声,也停下动作,开始休息。 不过,即便休息时,他也依旧屹立,站得笔直。 其心性可见一斑。 风雷之声不歇,很快,就只剩杨信一人,一招一式地演练,动作一丝不苟,即便汗湿衣衫,但依旧不停。 “呼~~” 杨信深深吐纳,一面练习,神情则若有所思。 “这究竟是……” 拔山、扛鼎、逐鹿、破釜、卸甲五式,从头到尾一次次演练,渐渐形成一个首尾相接的环,像是道家描述的“周天”。 而数十个周天后,他好似打破了某种壁障,有种浑身轻灵,行云流水的感觉,虽然依旧疲惫,但顺畅许多。 他足足又撑了两刻光景,这才倚树休息。 杨信轻微喘息,满意地点头:看来,这一世,自己并不只是个长(cháng)的帅的人,还是有其他长处的。 先天不够,后天来凑,尺寸不足,技巧弥补…… 其实一开始,杨信对自己的要求并不高:别像无双上将潘·我的大斧早就饥渴难耐了·凤一般,被人一合秒杀就行了。 而现在看来,通过后天努力,自己说不准能成为准一流,甚至一流猛将! “如果能获得‘天命’,那就更好了……“ 杨信舔了舔嘴唇。 咱们杨大官人从不知道何谓“知足”,不会小富即安,只会得寸进尺。 对于“天命”,他只有个模糊的概念。 天命,可类比王者农药中的游戏角色,每个角色(天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其技能(天赋)自然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换句话说,董卓的“罴”、尹端的“猰貐”,都只会属于一人,除非是他们死了残了废了虚了萎靡了,否则,则不会出现新的“罴”和“猰貐”。 天赋从属于天命,也是独一无二,大概能分三类:主动的,被动的,还有光环型能加持他人的,如“辟易”。 当然,能获得“天命”的人少之又少,那都是凤毛麟角的人杰,万中无一。而“天命”的获得条件,却是并无定论,似乎与个人能力和立下功业相关,但也没个明确的规律章程,充满了意外和随机性。 “阿猛,赶紧吃完,咱们同去蒙学。”杨信深呼吸几次,又叮嘱道,“还有,记得要漱口。不漱口的话,小心嘴里生虫,牙齿掉光,看你还怎么吃东西……” “嗯,嗯。”张猛只顾着往嘴里塞蜜饯,含糊不清道。 蒙学,即启蒙教育。 杨信年纪太小,还不能直接拜入张奂门下。 何况,蒙学也是必要的。 当下使用的文字是隶书,而身为文科狗的杨信悲哀地发现,在这个时代,自己几乎是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文盲。 喂喂喂,人家穿越者不都是狂掉酷炫吊炸天么?不都是小母牛坐飞机牛逼上天不解释么?到我这怎么…… 杨信很忧郁。 …… “少爷,等一下。” 三人休息一阵,正欲前往蒙学,王俨匆匆进门。 他身后跟着二人,都是低垂着头,毕恭毕敬。 “少爷,主上为你找来了两名伴读,年龄与你相仿,都是精挑细选的良才。”王俨微笑着道。 王俨口中的“主上”,则是杨彪。 杨赐作为帝师,得专注于刘宏这位的天字第一号祖国花朵,自然抽不出空来,杨信只能倚仗任长安市市长的老爸杨彪了。 “可有名册上的人?”杨信双眼一亮,赶忙问道。 “没有。”王俨迟疑,又摇了摇头。 杨信面露失望。 关二爷,你我有缘无分,只能改日了…… 他也不气馁,收了心思,打量起王俨身后的二人,表情微微一变。 “好高!这小子和我年龄相仿?吃金坷垃长大的?” 他视线一凝,先被左边一人吸引。 童子身材高大,比张猛还高出小半个脑袋,若王俨不说,杨信是绝不敢相信对方和自己是同龄人。 不同于张猛一身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他体魄雄健,却身材匀称,虎体狼腰,立如擎天之柱。 “鲍出,京兆新丰人,正好在主上的治下。”王俨一脸微笑,介绍着道,“他家中兄弟五人,唯独这鲍出身量魁梧,天生神力,且小小年纪就奉母至孝,主上甚奇之。恰逢其父亡于羌乱,五兄弟又年幼,无力谋生,主上就收留了他们,暂且作为族中徒附。” “鲍出?”杨信点点头,他没听过这名字,又望向另一人。 相较之下,右边这童子就寻常许多,国字脸,虽是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身体也算强健,但和鲍出一比,就不太出众了。 “他叫高顺,不知籍贯,不知父母,是个孤儿。当初,他流落于……”和介绍鲍出一样,王俨也是按部就班地讲解。 “高顺?”杨信却眼睛瞪大,满脸异色。 他的脑中,却是冒出了三个字,——陷阵营! 高顺! 这个名字,杨信自然不会陌生。 ——吕布麾下第一猛将,三国头号特种部队“陷阵营”的基因原体,一名忠勇有谋的世之名将,也是打工人打工魂的典范,拿得少干得多,最后连命都赔给了老板。 《英雄记》有载,高顺“所将七百余兵,号为千人,铠甲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名为‘陷阵营’。” 虽也有同名同姓的可能,但杨信有九分把握,眼前这位,怕就是那位良将高顺了。 嘭! 一声闷响,将杨信自沉思中惊醒。 他转头望去,就见张猛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呻吟着,如同臃肿皮球般来回翻滚,一旁的鲍出则一脸手足无措。 “俨伯,怎么回事?”杨信纳闷道。 “这……”王俨一脸尴尬。 听完王俨解释,杨信不由哭笑不得。 原来,是张猛听王俨评价鲍出“天生神力”,让一向自负气力的他心中不服,于是上前和鲍出角力,但刚一交手,就被对方放翻在地。 “阿猛,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了吧?”杨信嘴上调笑,心中则咋舌不已,“这鲍出名不见经传,居然也有如此勇力?再加上高顺,实话实说,老爹识人的本领倒是不错……” 他却不知,这位鲍出,也是青史留名的超级猛人。 成年后的鲍出,曾为救老母而孤身追杀数十名食人魔(啖人贼),以一敌多,竟是亲手连杀十余人,杀得贼人哭爹喊娘,乖乖交出其老母和邻居老人,是以威震天下,青史留名。 “不错,很不错……”杨信摩挲下巴,面露沉吟。 他清楚,先天禀赋只是基础,后天际遇或许更加重要,这两人都是良材,但若培养不当,也可能会泯然众人。 不过,对此杨信并不担心。 识文断字,儒、道、法等诸家学问,有杨氏族学;熬炼体魄,有《霸王》五式;骑术有御龙术,射技有三尺风雷;至于兵法,有《孙子》,《吴子》等为理论基础,性感张奂在线发——,咳咳,教学,再以族中宾客、徒附为棋子,以黄巾起义为历练场…… 杨信相信,他们的未来必然不可限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章 名将养成计划 “拜见少爷!” “拜见少爷!” 在王俨的指引下,高顺、鲍出相继拜倒,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两人的身份,说是“伴读”,实则是“奴仆”,和家仆其实并无分别,甚至,都能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当然了,杨信不会将两人当做普通奴仆。 “进了我杨家,就是我杨家之人,”一日得两良材,他心情大好,微笑上前搀扶,“放心,我们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杨信措辞怪异,但举止洒脱,笑容真诚,没有半点上位者的架子,令人如沐春风。 高顺、鲍出身份低微,见对方身为杨氏嫡子,却这般态度亲昵,平易近人,不由心生感动。 二人却是不知,某人笑得灿烂,背地里已在摩拳擦掌,酝酿出全套的满清十……咳咳,那叫“青春修炼手册”。 而为了他口中“美好的未来”,两人将过上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每天身体被掏空的九九六福报人生。 干巴爹,打工人! …… 当然,即便是杀头前,也会有顿丰盛的断头饭的。 为了迎接二人,也为了打消二人疑虑,让他们以“饱满的热情和积极的态度”迎接杨某人独创的“名将养成计划”,特意准备了一顿丰盛大餐。 …… 高顺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像已经融化了。 黄豆炖猪蹄,黄豆爽脆,猪蹄软糯,味道鲜美,入口即化; 蒜泥白肉鲜味浓重,肥而不腻;鸡蛋也不是水煮,而是猪油煎的,撒着晶莹盐粒和青翠葱花,赏心悦目; 还有红烧狮子头,高顺连吃几个,也尝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材料,只觉得是天上珍馐。 何止高顺,鲍出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母亲讲故事时提及的仙境? 他大快朵颐着,想到什么,又压抑自己的食欲,想要留些饭菜,给母亲送去。 “放开肚子随便吃,”杨信一眼看出他的想法,笑着道,“我给你的母亲兄弟也备了一份,过会就送过去。” “谢少爷!”鲍出闻言,不由大为感动。 他不善言辞,但却是一根筋的执拗性子,只是这一句话,就让他认定了对方,甚至起了效死之心。 高顺也是一样。 他本就性情忠义,而这一顿饭食,也令他铭记终生。 这倒不仅是因为好吃。 高顺感觉,在这顿饭前,自己只是在浑浑噩噩地生存,这顿饭后,他才有了真正“活着”的感受。 杨信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一顿美食,无心之中居然刷了波好感,好感度+255。 如果是xx沙滩、xx之狼、x行等作者从没玩过,连听都没听说过的游戏,这满格的好感度,已经足够解锁全套的江户四十八手了。 杨信自己也爱美食,但只将其视为小道,真正看重的,还是自己苦心孤诣的练兵之道。 为此,这些时日来,他天天折腾着王俨,终于,也折腾出了一座用于军事训练的演武场。 …… “这就是……演武场?”高顺东张西望,露出类似“城会玩”的表情。 他啧啧称奇。 面前不远处,一面木墙高高竖立,就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现在,杨信就很想找块豆腐自行了断。 眼见高顺健步如飞,上窜下跳如履平地,眼见得鲍出牵绳爬墙,竟直接拉翻了木墙,他在欣慰之余,不知为何,竟有几分莫名的心酸。 不愧是未来的世之名将,论资质禀赋,自己斗气化马都追不上啊……杨信暗暗钦佩,也暗暗自嘲。 …… 直至数日后,二人修行起《霸王》五式,杨信的心中才稍稍平衡。 两人的禀赋无需多言,都能算得上猛将胚子,天赋异禀。 但高顺卯足全力,也仅能演练到第四式,鲍出则就更为不济,那具铜浇铁铸般的恐怖身板,居然仅能操练到第二式。 杨信这才明白,张猛仅能操练一式,虽有偷奸耍滑的嫌疑,却也不全是在偷懒。 在《霸王》五式上,他确有局限性。 身体条件并不止有力量、敏捷、应变等,还有个容易被忽视的属性,——柔韧性。 《霸王》五式姿态诡谲,刚猛霸道之余,又曲折如蛇,不止对力量有所要求,对柔韧性要求也极高。 高顺、鲍出、张猛等人,其体魄固然雄健,柔韧性则有所欠缺。 反观自己,身体虽稍显单薄,但胜在柔韧性出色,能屈能伸,能软能硬,能进能退,能里能外,再等个几年,等某日清晨起床时,那也是个雄赳赳,气昂昂,顶天立地的八寸男儿。 摸清了自身的长短,不,长长,杨信愈发坚定,刻苦修习。 …… 一年后。 …… 庭院里,树荫下,张奂沉默着,环视一圈面前五人,尤其深深看了杨信一眼,表情复杂。 这家伙是妖孽么? 他心中腹谤。 张奂本预备着,先等上几年,至少等到对方十岁上下,才开始正式教学。 毕竟,杨信固然聪慧,但年纪太小,心性未成,更何况,这小子甚至都还不识字,怎么学习兵法?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大大低估了对方。 这小子居然还真是个神童! 仅仅小半年,杨信就结束了蒙学,甚至,为了其余人的学业,他捣鼓出了名为《三字经》的启蒙书籍,用于教导他人。 张奂也读过《三字经》,只觉朗朗上口,易记易读,浅显易懂且又有微言大义,实乃启蒙的佳作,甚至足以流传后世。 但他实在无法相信,区区一个七岁稚童,怎么能写出《三字经》这样的作品? 张奂惊讶之余,都开始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有所谓的“生而知之者”? “老师,你怎么了?”见对方微微出神,杨信小心提醒。 “想要随我学习,就得学真本事,纸上谈兵是断然不行的。”张奂回过神来,眼神中寒意凛冽,沉声道,“我的弟子,都得‘打猎’!” “打猎?”杨信歪了歪头。 张奂点点头,缓缓道:“从兔子开始,接下来是狐狸,接着,是狼、豹、野猪、老虎,再接着,是马贼、羌人、氐人,还有鲜卑游骑……” “……”杨信嘴角抽搐,没来由地,他想起那个抱着小老虎一百个深蹲的故事。 “怎么样,有这胆量吗?”张奂唇角上扬,语带挑衅。 “老师,你知道我的,我一向贼胆包天。”杨信眼中精芒一闪,笑着道。 张奂观察几人。 杨某人嘴上张狂,倒是色厉内荏,还有些紧张。 反观张猛、杨黥、高顺、鲍出四人,竟都是毫无畏色,张猛兴致勃勃,鲍出安若磐石,杨黥淡定从容,高顺坚定内敛。 张奂满意地颔首,没来由地,脑中冒出个奇怪念头:“边地数州,怕是自此多事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章 无名卒 熹平五年。 八年光阴一闪即逝。 “杀!弟兄们,随我向前!” “都别慌,咱们人多,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他们了!” “娘的,怎么这些人……都不怕死吗?” …… 朔风凛冽,黄沙漫漫,有喊杀声交织,随着风飘出很远。 戈壁滩上,两伙马贼正在鏖战,金戈交鸣,血光冲天。 不过,这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一边倒的屠杀。 而处于上风的,竟是人数绝对劣势的一方! 那人少一方,明显少而精锐。 精锐马贼仅有四十骑,但极为骁悍善战,清一色披玄黑皮甲,持雪亮弯刀,不止甲具精良,更是人人奋勇,悍不畏死。 在他们的身外,有赤红近黑的氤氲血雾,倏忽聚散,流转不休。 那血雾仿佛拥有生命,顺着骑士们的皮甲缝隙一吞一吐,和他们鼻腔中的粗重喘息遥相呼应,形成某种诡异的,生生不息的循环。 血雾作用下,众马贼眼瞳泛起血丝,不惧疼痛,不畏死亡,像是打了某种药物,带着股撞破南墙的执拗和疯狂,化作荒原上饥饿已久的狼群,嗜血,狂暴,不可阻挡! 能领导狼群的,自然也是狼王。 领头马贼是一名疤脸男子,剑眉,冷目,鹰钩鼻,整个人如同一柄磨得雪亮的刀子,不喊话叫阵,也不嘶吼咆哮,只是近乎冷酷地收割着生命,刀锋过处,无人可挡。 他的呼吸竟也是有颜色的,——深黑如夜! 男子每一次的悠长呼吸,都似乎从面前敌人的身上剥离了什么,吞入腹中,而自身实力则呈滚雪球之势,水涨船高,愈战愈勇。 显然,这是一名“天命者”。 兵器交击,战马哀鸣,接着是无数落地的闷响,不过十余息,人多一方的马贼损失惨重,仅剩下了二十来人。 少数的幸存者早已丧胆,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绝望恐惧的神情。 “——拼了!” 他们咬紧牙关,准备拼死一搏,二那伙黑甲马贼却忽然停下攻势,如浪潮般分开,露出了一条大大的“生路”。 “这……怎么了?” 幸存者们面面相觑,一脸错愕。 旋即,他们又被在生路尽头,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吸引了目光。 他们当场惊呆! 马贼们都可以对天发誓,自己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金碧辉煌的马车,甚至寒酸地猜想着,天子的车架怕也不过如此。 马车静静停驻。 车架由四匹白马牵拉,每一匹都霜白如美玉,遍体找不到一根杂毛;车厢是金丝楠木打造,即使边角等不起眼处也雕金丝缠玉缕,刻意地、张扬地、毫不掩饰地彰显着车内人的富贵身份。 它过于醒目,乃至于让人不自觉地忽略了车前护卫,两名如山屹立的壮汉。 车架上,帷幕后,有慵懒声音传出。 “张勋,桥蕤,本少爷已得到族中信件,下个月,我将赴任河南尹。” “到时候,若手下连个‘天命者’都没有,那就太不符身份了……这是第几波马贼了?张勋,去吧,别再让我失望。” …… “是!” 张勋闻言,竟面露惧色,额头冒出冷汗。 随即,他大步走向那帮马贼,脚下由慢而快,后来竟奔腾如战马,激起一条如龙烟尘,凶神恶煞地扑了上去。 桥蕤则依旧护在车架前,一动不动。 很快,血光纷纷,惨叫声再起! …… 车厢内,一名锦衣玉带的男子喝了口蜜水,半斜半倚,捧着卷淮南子走马观花,一脸老神在在。 “从兄,你就不看看战况?”男子身侧,一名弱冠青年面色发白。 “有什么可看的?”华服男子神情不变,不以为意道,“若几个蟊贼都奈何不了,那张勋也合该死在这了。” 青年面露焦虑:张勋的生死,他才懒得去管!他担忧的,是自身安危,怕那所谓的“万一”。 “从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劝谏道。 “怕什么?张勋死了,还有桥蕤,桥蕤死了,还有那马贼郭多……除非全部死光,否则,他们都会牢牢挡在我们面前。在这世上,还没谁有胆子让一名袁氏嫡子死在这荒郊野外!”华服男子抬起头,一脸傲然,“再说了,我袁公路可是身负天眷之人,不会,也绝不可能死在这。” 这名华服男子,正是袁·蜜汁爱好者·南阳骷髅王·一个木得感情的称帝机器·术,字公路。 那弱冠青年,则是他的从弟,袁胤,字仲绩。 “天眷?”袁胤忍不住蹙眉,“什么天眷?” 他是儒家子弟,相信“天命”,却绝不会信什么“天眷”。 “你我出生于四世三公的袁家,这就是天眷!”袁术眉头一挑,满脸不可一世,“我们是龙,生来就昂翔九天,生来就高高在上!所以,现在是我们坐在车厢里喝蜜水里,他们在寒风里拼命挣前程。” 他指了指外面,面露轻蔑:“他们是蝼蚁,而再强大的蝼蚁,也只能跳跃于草丛,永远只能仰望苍穹……他们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就是攀附龙鳞,随龙而起,也就是所谓的‘鸡犬升天’。” 袁胤点点头。 他也认为,人生来就不平等,而袁氏子弟就该高人一等,这就和狼吃羊,羊吃草一样,乃是天道。 “若张勋,桥蕤月底还不能‘知天命’,我不介意换人……近来,我手底下又来了一名青州壮士,名叫纪灵,颇负勇名。”袁术语气平静,毫无念旧之情,“龙是独一无二,蝼蚁却遍地都是,即便是强壮的蝼蚁。” 车架前,桥蕤隐约听到一些,不由表情僵硬。 “说起来,这个马贼郭多,居然也是个‘知天命’的猛士。”袁胤想到什么,又道,“草莽之中,也有能人呐!” “他的天命是?”袁术随口问道。 “——猼訑,有天赋‘夺气’、‘赤胆铁心’。”袁胤博闻强记,介绍道,“夺气,取‘三军夺气’之意,以敌人恐惧为口粮,补充自身,百战而不殆;赤胆铁心则可增持麾下精锐,令之战意如狂,意志如铁,不惧痛,不怕死。” “猼訑么?”袁术微微眯眼,漫不经心道,“不得不说,是个不错的天命。” “从兄,要不要将他纳入麾下?”袁胤提议。 “哼,一个马贼……”袁术却摇摇头,鄙夷道,“若我带他进了雒阳,岂不是要被何颙、许攸那些人嘲笑?” 车架距离郭多较远,袁术也就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他不知道的是,郭多是马贼,耳朵尤为敏锐。 当然了,即便是郭多在面前,以袁术的狂傲性格,怕也不会有半点收敛。 …… 郭多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则捏紧缰绳,手背青筋暴露。 他领着自家朔风骑千里迢迢自凉州来,给袁术当打手,做马前卒,自然不仅是为了那点报酬,更重要的,是为了给自己谋个出身。 袁术的态度,令他感到屈辱和愤怒。 难道,自己是生来就乐意做马贼的么? 只是投了个坏胎,就理应一辈子埋在泥浆里? 什么龙和蝼蚁? 我只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 “袁术,你可千万,千万别给我机会,”郭多咬紧牙关,心中恶狠狠道,“若有机会,我一定杀你全家,让你汝南袁氏也尝尝跌落尘埃的滋味。” 嗷~~ 幽光炸裂,伴随着兽吼腾云凌霄! 一地残破尸体中,张勋仰头咆哮,一道形如巨猿的兽影浮现上方,其黑身长毛,凶面獠牙,惊得那一匹匹无主战马纷纷瘫软,如过,这里有一支名为‘无名卒’的家伙。无名卒?这名字还真拗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章 袁术的橄榄枝 “从兄,无名卒可不是马贼,那是一支义军。”袁胤纠正道。 “义军?”袁术闻言,不由皱眉。 “嗯。”袁胤点头,面露敬意,“无名卒游击于三辅诸地,擅奇袭,转进如风,且作战勇猛,逢战必胜。近些年来,他们屡屡出击,先后剿灭数股作乱的马贼、羌人,已是名声在外,连鲜卑游骑都要避而远之。” “义军?不是官军,那就是叛军,我堂堂大汉哪会有什么义军?”袁术嗤之以鼻,神情似笑非笑,“不过,这等战力,正好可拿来给桥蕤也练练手……郭多,能找到他们吗?” 郭多摇摇头,神情愈发为难:“大人,无名卒神出鬼没,往往只在三辅生乱时出现,且又行踪不定,急切间怕是难以寻到。” 袁术闻言,面露不悦:“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向西,我就不信了,还找不出几个马贼?” “是!”郭多松了口气。 边陲之地无虚名,人的名,那就是树的影,都是靠一颗颗敌人首级堆垒而成的。 这支无名卒,他是早有耳闻,不到万不得已,他才不愿和对方对上。 …… 一路西行。 “头儿,虎子抓回了两个人。”一名哨骑前来禀报。 “马贼的探子?”郭多精神一振,他已无心恋战,只想早些完成任务,折返凉州,继续逍遥快活。 “不太像,”那哨骑面露迟疑,摇头道,“看衣着谈吐,应当只是两个汉人书生。” “汉人书生?你们脑子坏了?”郭多闻言大怒,“抓两个书生回来干什么?” “这两人看着……不像普通人,”哨骑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且,他们手里有一幅特别的地图。” “地图?” …… 很快,郭多见到了二人。 那是两个少年,年纪应当不大,衣着简朴,一身草鞋短褐,头上也未加冠,而是以帻巾裹头,是常见的平民装束。 “嗯?”郭多却眯了眯眼。 他只看了一眼,就心下豁然,为何探路哨骑会觉得这二人与众不同了。 好高! 一人身材健壮,高大魁岸,几乎能与郭多座下的雄壮黑马平齐。他虽衣衫褴褛,却屹立如擎天之柱,活像是神话中走出的巨人。 另一少年却更为醒目。 此子剑眉星目,又负弓悬刀,顾盼间英气勃勃,举手投足却是儒雅随和,就一个字,——“帅”。尤其那一双眼眸,实在格外出众,闪烁着不符年龄的老成,深藏若虚。 四周马贼环伺,两人却处之淡然,皆无惧色。 “巨人”是一脸木讷,俊朗少年则视线流转,不动声色地审视四周。 “你们是什么人?”郭多心生狐疑,大声喝问。 “只是过路人,”少年拱手作揖,“两个一路向西的儒生罢了。” “儒生?”郭多皱了皱眉。 他隐约觉得,这少年措辞古怪,这“一路向西”,听着像是意有所指。 郭多自然听不懂后世汉语的****。 “嘿,不是读过书的,就能叫儒生。”一道淡漠声音冷不丁响起,语带嘲讽,“至多,就是个读书人。” 原来,是袁术静极思动,坐在了车前。 换做平常,他绝不会开口。 和一介草民说话,即使是出言嘲讽,袁术也会觉得自降身份。 但是,那张俊脸让他心中不喜。 袁术不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那会让他联想到家里那小妾生的儿子。他极度厌恶那个人,虽然,那人是他的兄长。 “……”郭多不禁皱眉。 他本想问话的,被袁术给打断了。 正巧,那名为“虎子”的哨骑适时递上一幅地图。 “嗯?”他看了一眼,表情一时凝固,满脸惊疑。 这幅地图,很不一般! 郭多当然不是没见过地图,但这幅地图,和他见过的任何一幅,都是天壤之别! 虽非大师墨宝,但这张地图精细、清晰、且层次分明,处处藏着精确细节,只看一眼,就觉得山川平原都是历历在目。 “这地图是哪来的?”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 “自己画的,”少年笑容不减,不慌不忙道,“北地多风沙,为防迷失方向,我就自己画了一幅地图。” 这时,袁胤下了车架,也看到那幅地图,同样面露惊容:“自己画的?这……怎么画出来的?” 身为袁氏子弟,他更加见多识广,也更有眼光,一眼就瞧出这幅地图的不同寻常。 少年只是笑而不语。 他面上平和,心中则翻了个大大白眼:拜托,以你们的智慧,我很难跟你们解释的……知道制图六体么?知道比例尺么?知道等高线么?知道“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吗? …… 这少年,自然是杨信。 他身边的巨汉,则是越来越向虎贲之士发展的鲍出了。 …… 不多时,那幅地图也呈到了袁术面前,同样令他啧啧称奇。 他惊奇之余,也起了爱才之心。 以袁术的身份地位,身边不缺武夫、儒生,倒是那些有异才的人,反而不太好找。他一向自视甚高,自然不介意像孟尝君一般,身边聚拢些鸡鸣狗盗的异人。 “小子,可愿意跟着我?”他一时心血来潮,开口道。 “啊?”张勋、桥蕤闻言,都是大惊失色。 他们可知道,自己当初为拜入袁术门下,经历了多少苦楚和考验。 郭多则心生怨毒,握紧了马缰。 袁术因马贼出身而拒绝他,现在,却仅因一幅地图,向一名平民抛出橄榄枝,这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所有人都情绪复杂。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令他们更加不敢置信,差点惊掉下巴,甚至感觉有几分荒诞和不真实。 “在下山野草民,自由自在惯了,怕是要辜负贵人的厚爱。”少年作揖行礼,居然婉言谢绝了。 安静! 四周陷入突如其来的沉寂,众人都瞪大眼睛,心下哗然,瞠目结舌。 这是拒绝了袁术的邀请? 这小子……失心疯了吧? 他们存着一样的念头。 袁术闻言,表情也是一呆,露出茫然之色。 显然,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一介草民罢了,他怎么会如此?他怎么敢如此? 袁胤瞪大眼睛,以看白痴的目光盯着杨信。 “小子,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袁术脸色转冷,淡淡道,“你肯定会为之后悔终生,因为,我不会再问第二次。” 他回过身,再不多看杨信一眼。 袁术态度寻常,甚至没有轻视,没有谩骂。 因为,对一介草民的轻视,都等同于自己的纡尊降贵。一头翱翔于九天的龙,即使以视线余光扫一眼地上的蝼蚁,也是它的莫大失败。 从头到尾,他也没问过杨信的名字。 只有面对袁胤时,袁术才会称字,他对其他人都是直呼其名,而杨信二人在他看来,则是连名都不值得询问的下等人。 袁胤缺乏城府,心有不忿,指着马车上的旗帜,冷笑道:“少年人,你知道这个‘袁’字意味着什么么?等你有一天明白了,你的余生都将在后悔中度过。” 杨信不说话,脸上依旧是淡淡微笑。 不过,同样的洒然微笑,在此刻,却令袁胤感到深深厌恶。 他心中不快,颐指气使地道:“郭多,他们能绘制地图,必然熟悉路线,就留着他们带路吧。” “带路?”杨信闻言,摇了摇头,“如果让我带路,在下的建议是,立刻回头。” “回头?”郭多不由蹙眉,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在下听到消息,近日先零羌又有异动,刚抄掠完凉州,又将侵扰三辅,”杨信神情诚挚,徐徐道来,“此外,白马氐族也动作频频,似要和羌人遥相呼应,趁火打劫。西境这一块,近来恐怕不太平……” “先零羌?还有白马氐族?”郭多微微变色,迟疑道,“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这个,是——”杨信酝酿着说辞。 “别听他的,继续西行。”袁术挥了挥手,一锤定音。 他表情轻蔑,只差一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了。 “头儿,怎么办?”鲍出低声道。 杨信耸耸肩: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话已送达,在下仁至义尽,阁下自求多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章 伏尸 解锁成就:——袁术的青睐。 杨信心头无奈:都怪我太过优秀……果然,像自己这般,美貌与智慧并重,人品与才华齐飞的男子,就像黑夜里萤火虫的臀尖,就像川建国同志的卧底身份,即便尽力隐藏,也是藏不住的。 当然,获得袁术的青睐,你问他感不感动,他只能回答:不敢动,不敢动。 袁术在三国宇宙中的地位,那可谓是独树一帜,几乎等同于尼古拉斯·赵四在乡爱宇宙中的地位,是那种“装逼没输过、打架没赢过”的类型。 这位袁公路,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典型,坐拥最好的出身(四世三公),最富庶的地盘(江淮),最能打的将领(孙坚:没错,正是在下),偏偏一次次作死,居然还胆敢称帝,而最终遭围殴而死,实在是咎由自取。 故而,对袁术的橄榄枝,杨信毫不迟疑地拒绝,也没显露身份。 他看不上对方,自不乐意认贼作叔,捏着鼻子叫那一声“叔叔”。 …… 鲍出稍稍屈身,凑到杨信耳边:“少爷,要不要……” “不必。”杨信摇摇头,嘴角浮起一缕意味深长,“本就是出来寻找先零羌的,眼下有人自愿当饵,哪能辜负人家的盛情?” “可是,这样的话,”鲍出皱着眉,面有迟疑,“杨黥的预案,那就要尽数泡汤了。” 杨信闻言一怔,心中暗道:这倒是,杨黥看见此处变故,怕是又要抓狂了…… “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哪能事事顺意?”他继续摇头,从容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才是常态,正好,可以锻炼他的应变能力。” 鲍出点点头,不再多说。 两人都十分顺从,随队伍西行。 临行前,杨信的手放在身后,做了个奇怪手势,像是某种联络信号。 …… 哗啦啦~~ 等到众人走远,不远处,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丘侧后方,一道身影缓缓起身,抖落身上无数的砂砾土块,一双鹰隼般的双眼凝视远方。 这是个少年人,浑身涂抹泥土和枝叶,青一块黄一块的,和周围环境颜色完全一致,肉眼看去,着实难以辨别。 少年脸上生青疤,面容坚毅,正是杨黥。 不过此刻,他面色铁青,满脸的涂抹也掩藏不住。 “都起来吧!” 杨黥一声令下,几息之间,身后一道道身影渐次冒出,纷纷抖落身上泥块,像是雨夜后冒出的蘑菇,出现得悄无声息。 整整二十人,和杨黥装束一致,浑身枝叶泥土,像是被北地的风沙所同化,完全融入这片戈壁。 ——不动如山,难知如阴。 显而易见,这伙人人数不多,却是训练有素。 他们一言不发,小心地和杨黥保持距离,避免触霉头。 少年们虽不清楚,杨信平日用来形容杨黥的“处女座”、“偏执狂”、“强迫症”等词汇的具体含义,倒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杨黥的性格,审慎、缜密、一丝不苟,严谨得甚至有些苛刻。 每次战前,他总会做足准备,反复推演,考虑种种可能出现的变故、变数、变量,并作出相应预案,确保一切尽在掌控。 之所以如此谨慎,不是因为杨黥缺少急智,而是因为他相信“庙算”的力量,认为战争的胜负,早在战前就已注定,也就是《孙子兵法》中说的“多算胜,少算不胜”。 故而,杨信麾下四人中,杨黥练兵不如高顺,勇猛不如鲍出,也不像张猛那样诡计多端,但每次作战时,麾下伤亡却都是最少的。 当然了,提前计划的唯一缺陷,就是劳心劳力,会有大量无用功。 何况,杨黥也不是神仙,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他再怎么做足预案,也断然算不到袁公路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杨信这一动,就让他殚精竭虑多日的预案统统作废,空忙一场的杨黥,心情可想而知。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细细思量。 “头儿,怎么办?”有人问。 “咱们也跟上!还是老规矩,嘴巴闭紧,留出安全距离,别被发现。”杨黥思索一阵,令道,“张仲,去通知高顺,别在外游猎了,和我们汇合;至于阿猛……算了,他们移动不便,继续蹲守就行,说不准还能有奇效。” …… “从兄,你为何执意要西行?”马车里,袁胤心下不安,忍不住发问,“那二人固然是升斗小民,但也是地头蛇,他们的消息,或许可能是真的。” 他的看法一直没变: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自己两人的尊贵身份,实在犯不着以身犯险。 袁术没有回答,却忽然反问:“知道逢义山之战么?” “嗯。”袁胤点点头,如数家珍道,“八年前,段颎率军万余,带十五日粮,与先零诸种羌恶战于逢义山。当时,他以长矛、利刃、强弩填充中军,以轻骑兵为两翼冲击羌阵,一战大破羌人,斩首八千余,获马羊牛二十八万头,几乎将先零羌灭族。” “正是如此。”袁术点点头,神色从容,一脸智珠在握,“这才八年,先零羌就能恢复元气?退一万步说,即便恢复元气,他们有胆子妄动么?须知,如今的护羌校尉,可是段颎麾下猛将,‘二虎’之一的田晏!” “这么说来,那只是些流言?”袁胤恍然大悟。 “流言这玩意,也只能骗骗愚民,因为他们愚蠢,无知,听什么信什么。”袁术似笑非笑,语气讥讽,“他们只信道听途说,却不知天下大势,永远只能被大势裹挟着,身不由己,随波逐流。他们出生井底,只有一孔之见,即使上天偶发善心,给他们机会,他们也抓不住……” 他这话,几乎将自己等同于“上天”了。 “从兄高见。”捧哏演员袁胤赞同着,就差一句“高,实在是高!”,或者“先生真乃神人也”了。 袁术一向行事倨傲,目无余子,自然不会压低音量。 杨信距离不远,听得一清二楚。 他面色如常。 但暗地里,杨信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这厮是得了不装逼就会死的绝症了么?能不能说点人话了? 袁术在京畿的恶名,杨信是早听过的。 当时,他为为长水校尉,好奢淫,骑盛车马,以气高人,人称“路中捍鬼袁长水”。 却不料,这见面却还不如闻名,这货比传言中的更傲慢,更目中无人,更自以为是,也就更显得愚蠢。 “羌人和汉人不同,汉人以生育恢复元气,而羌人则是靠战争,靠掠夺人口、马匹和物资,恢复更快;田晏是猛士,却非良将,而段颎已右迁入朝为太尉,先零羌自然不会安分。”杨信在心中逐条反驳,却也懒得和对方争辩。 他很清楚,事实会说话。 不过,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连杨信自己,也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 滴答! 滴答! 滴答! 风沙呼号,众人则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那一滴滴鲜血滴落之声,竟似也清楚可闻。 正前方,是一头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扭曲凶物。 此獠隐约是人形,由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堆砌而成,足有丈余高,遍体散发着浓郁的腐臭气息,有黑色血滴不断渗下,滴答作响。 它仿佛是被被生者之气吸引,紧跟着众人,如同灌铅的双脚来回拖曳,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在身后留下一长串血滴。 “伏尸!”郭多沉默良久,从牙缝中蹦出了两个字,又道,“先零羌的——伏尸。” 西羌诸部林立,不崇儒学,不尚道教,只信奉巫蛊之术,往往各有奇特手段,变化无端,诡异难测。 即便在诸多羌部中,先零羌的“伏尸”也属最诡异,最难对付的之一。伏尸初始不强,却具备“成长性”,每吞食一具尸体,则会强大几分,直至可以摧城撼山! 眼下,这头伏尸体型有限,还不算不可阻挡。 但伏尸在此,自然也意味着,先零羌就在左近了。 袁胤脸色苍白。 袁术则满脸阴翳,他感觉自己像是挨了一记响亮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专治各种不服 子曾经曰过:装逼一时爽,翻车火葬场。 当然,孔夫子是文化人,说话含蓄,原文是“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袁术表情阴翳,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正反抽了两记耳光。 他没料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此时此刻,刚才的每一句指点江山,每一句高高在上的发言,都化作利箭,狠狠扎向他自己,刺痛着他的自尊。 “桥蕤,张勋,给我宰了它!”袁术憋了一肚子气,指着那头伏尸,恶狠狠道。 “是!” “是!” 张勋、桥蕤不敢多话,同时暴喝一声,迈步奔袭,舞长矛冲杀而上。 “万万不可!”郭多斜里冲出,横槊阻拦下两人,“先零羌就在近前,若是斩杀伏尸,怕会立刻引来羌人大部,到时候,咱们想脱身可就难了。” 袁术闻言,眉头皱起。 “伏尸不除,它会越来越强,越来越难以对付。”鲍出心中一紧,忍不住提醒,“现在不宰了它,恐怕流毒无穷,不知多少百姓要遭殃!”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郭多反问,一脸冷笑。 鲍出一时语塞。 他忘了,郭多是马贼,和马贼讲道义,无异于对牛弹琴。 “两位既是义士,何不牺牲小我,普度众生?”郭多念头几转,唇角扯出一抹讥诮,下令道,“将他们二人留下,作为引诱伏尸的肉饵,咱们立刻折返。” 他暗自得意。 郭多此举,自然一举两得,既能牵制伏尸,还能顺带除掉袁术早就看不顺眼的二人,卖个好给对方。 既已发现先零羌踪迹,他们必须东撤,向导也就没用了。 “两位义士,请!”一名马贼一指伏尸,故意行礼,作恭送状。 “哈哈~~” 其余马贼见状,都是哈哈大笑。 袁术、袁胤也忍俊不禁。 所有人都是一脸天经地义。 在他们眼中,平民本就是消耗品,随时可以舍弃。 “竖子!不足与谋!”鲍出勃然大怒,朝众人怒目而视。 杨信则处之泰然。 他早看清这些人是什么货色,指望他们能善心大发,不如指望鸡吃完米,狗舔完面,火烧断锁,诸位看官找到女朋友。 “义士?我可不当义士,英雄太苦,义士太累,还是当个小人最快活。”他懒洋洋地抬起右手,朝众人竖了一根中指,“不过,小人可最记仇,还不像君子能等十年,本人有仇必报,一刻都等不得的……你们会后悔。” “吾辈行事,从不后悔。”郭多居高临下,一脸冷笑。 他不明白这手势的含义,只知道是挑衅,但并不在意。 和将死之人置气? 有这个必要么? 但不知为何,杨信的安然自若,还是让郭多隐隐有些不安。 …… 伏尸步步紧逼,如山身躯一步三摇,无数圆睁双目紧盯着杨信,带着临死前的绝望、恐惧以及对生的渴望,挟恐怖腥风,倾轧而来! “放心,马上就帮你们解脱。”杨信昂首而立,不慌不忙地取弓搭箭,脸上不止没有畏惧,甚至,还有一点悲天悯人。 “来得好!” 一声雷鸣般的怒吼直冲云霄! 伴随着怒吼,一道身影大步袭出,如离弦之箭。 是鲍出! 他的动作大开大阖,以完全不符其庞大体格的速度急奔,步步沉闷如蛮象,和伏尸迎头相撞,声势竟丝毫不逊面前那如山巨怪。 甚至,居然还犹有过之! “嗯?” “这少年……” 那狂暴无俦的声势,令众人一时失声。 杨信唇角上翘,浮起一丝小小得意。 他没有袁胤“千金之子”的矫情,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简单道理,他又哪会不懂?之所以敢于以身犯险,杨信自然是有所倚仗的。 除了对自身实力的信任,他最大的倚仗,就是鲍出。 鲍出很强! …… 鲍出突杀向前,整个人恍若一台撞向城门的攻城槌,裹挟着万钧冲势,领衔着风暴和沙尘,以无可匹敌之势冲至伏尸面前,顺势出招。 临出手前,他深吸了口气,念头一闪即逝。 其实,鲍出一直很自卑。 他认为,自己是杨信麾下最无能的一个。 不会射箭,不懂骑马,甚至是唯一学不会游泳的一个,落水即沉,甚至不如一块木头。 自己领兵能力也属末流,练兵不如高顺,运筹不如杨黥,也不像张猛多有诡计,每日背诵兵法,也没法“其义自见”,只会生搬硬套。 总算,他还有个长处。 “——杀!” 鲍出衣服崩裂,露出虬结起伏的古铜肌肉,同时,一柄巨斧也撕开背上包裹,出现在他的掌中。 嗡~~ 巨斧高举,是最寻常,最朴实无华的下劈,划过直白的弧线,由上而下,直直斩落。 无比简单的一斧,却好似能开天辟地,雪亮的斧光像是混沌初开后的光明,激荡折射向四面八方,映亮了每个人的脸庞,映照出一张张错愕、惊讶、呆若木鸡的面孔。 简单,却迅猛,霸道,无可阻挡! 一斧,两断。 一别,两宽。 伏尸的恐怖巨躯被剖开,鲜血宛若潮水般奔泻,露出其内的一颗巨大心脏,其心脏每一次搏动,都会喷出大量黑色淤血,溅洒满地。 郭多脸色泛白。 “看走眼了……”他喃喃道,“这大个子,分明是‘万人敌’的胚子!” 郭多本以为,这两人是两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却万没料到,其中一只羔羊摇身一变,竟是化作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等等,难不成他也——”郭多心念一转,赶忙望向杨信。 嗡~~ 他听到一声弦响。 紧接着,有尖啸声回荡天地,三尺雷光撕裂长空。 沙地上一道深深刻痕浮现,自杨信脚下起始,不断向前蔓延,直指伏尸。 箭出如电击,裹挟着酷烈箭风,居然割裂了沙地! “不可!”郭多眼瞳收缩,以最快速度抽弓搭箭,腰膂发力,同样一箭射出。 嗖~~ 箭锋晦暗,裹卷着北地茫茫风沙,居然后发先至,和那三尺雷光碰撞,溅起无数道闪耀火星。 两箭相撞,如两头纠缠的黑白双龙,交缠着湮灭于空。 嗡~~ 弦声再响。 “嗯?”郭多表情一僵。 杨信的身前,又是一道雷痕破空,同样碧亮如洗,同样快若惊虹,割裂了虚空,斩断了风沙,于天地间留下一道平直碧痕,难见始终。 “连珠箭?”郭多失声道。 刚才那一箭,已经是令他震惊,却还没想到,少年竟能使出极为罕见的“连珠箭”! 嘭~~ 水袋破裂般的声音响起。 伏尸心房炸裂! “啊~~” “啊~~” “啊~~” 伏尸动作僵住,其遍体上下,每一具尸体都张开嘴,嘴巴张至人类无法企及的幅度,在同一时间发出凄厉嘶吼,惊心动魄,震动九霄! 嘶吼声像溪流汇聚成长河,层层叠加之下,简直惊天动地,怕是能传出百里。 杨信,鲍出捂住耳朵,感觉耳膜都要被震碎了。 “我去,维塔斯合唱团?爱了爱了……”杨信暗暗吐槽。 不过,这只是伏尸垂死前的最后挣扎。 嘭!嘭!嘭! 尖叫声迅速由盛转衰,伏尸的周身,一具一具尸体凋落,如同入秋时枯萎凋零的枝叶,落地后再不发声。 终于,其小山般的身躯坍塌,冰消瓦解,残尸落了一地。 伏尸的弱点,正是心脏。 这是无数大汉士卒的生命换来的宝贵经验。 杨信转头,展颜一笑,那是个标准的八齿微笑:“从不后悔的郭多阁下,现在,你后悔了吗?本人兼职行医,专治各种不服。” 郭多脸色铁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雷首山 郭多,郭多……这个名字还真没听过。 杨信嘴上不饶人,暗地则思绪急转,回想这个名字。 面前此獠,能以箭截箭,一箭破开他的三尺惊雷,这都不能用百步穿杨来形容,都有几分神乎其技了。 何况,对方还有天命。 这样的人,实在不像籍籍无名之辈。 但他想不起来。 莫非,和鲍出一样,属于隐藏类英雄? 杨信暗暗吐槽。 …… “别管他了!”沉默许久,郭多压下怒意,沉声令道,“咱们向北走,绕回西凉!” “喏!” 众马贼齐声道。 “西凉?”袁术脸色变了。 他听出,郭多这话中的“咱们”,并不包含自己。 “郭多,你想要干什么?”袁术冷冷问道。 “伏尸已亡,先零羌又不是聋子,要不了多久就会杀来。”郭多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若是吃不到大鱼,他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大鱼?”袁术表情一沉。 “郭多,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袁胤琢磨出味来,色厉内荏道,“你敢拿我们当诱饵,汝南袁氏不会放过你的!” “我们马贼向来只顾当下,能多活一刻是一刻。”郭多咧嘴一笑,浑不在意道,“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郭多,你会后悔的。”袁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我得承认,刚才有一刻,我的确有点后悔。”郭多摇摇头,面露嘲讽,“但这件事上,我绝不会后悔。还有,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干了……” “什么事?”袁术皱眉。 啊呸~~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郭多满脸不屑,朝着自己狠狠吐了口唾沫。 “你,你……”袁术满脸呆滞,不敢置信。 “痛快!真痛快!”郭多哈哈大笑,拨转马头,领着一干朔风骑扬长而去。 …… 哗~~ 汜水河畔,郭多勒马停下,凝视着川流不息的江水,久久无言。 回西凉并不难。 北行,转而向西,绕个稍大的圈子,就能回去。 但他不甘心! 自己远道而来,费尽千辛万苦,甚至陪袁公路玩那无聊透顶的“练将”把戏,为的是什么? 他不想当马贼了,他想出人头地! “头儿,你怎么了?”一名黑脸骑士小心询问。 他名为伍习,是郭多的心腹。 “这一趟,咱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更不必说,还死了好几名弟兄!”郭多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难道就这样,如丧家之犬般地回去,继续当那朝不保夕的马贼?” 众人深深沉默。 有谁愿意一辈子当马贼的? 当马贼,说是逍遥自在,但其中艰难苦楚,自然只有自己清楚。 郭多不甘不忿,但是,经袁术一事,他已明白,那些高傲的士族,绝不会正眼去瞧自己一眼的。 伍习想到什么,提议道:“头儿,在士族手下,我们必然没有出头机会……但此地还有一豪杰,与我们是同乡,或许咱们能投奔他。” “豪杰?你说的是谁?”郭多一愣。 “河东太守,——董卓!”伍习口吐一个名字,沉声道,“董太守以骁勇闻名于世,且性情慷慨大度,识英雄重豪杰,我们若投奔他,必可得重用。” “董卓?”郭多皱了皱眉,迟疑道,“我记得,董卓曾被袁隗征辟为掾吏,也算是袁氏的故吏了,他会不会……” 他有所顾虑也实属正常。 袁隗是袁逢的弟弟,至于袁逢,则是袁术、袁绍两兄弟的父亲。换句话说,袁隗是袁氏兄弟的叔父。 “头儿,只看袁术的嘴脸,就能管中窥豹,看出士族对我等武夫的态度。”伍习轻哼一声,“依我看,董大人何等英雄?绝不会甘当袁氏的守户之犬,必会愿意收下我等。” “那就……试试?”郭多有些意动,又道,“不过,为省些麻烦,我还是换个名字。” 他凝望汜水,片刻后,沉声道:“都记住了,从今往后,我就叫郭汜!” “是!” 一众朔风骑齐齐应和。 郭多,不,郭汜转过头,又望了一眼滔滔汜水,暗暗发誓:“等着吧,终有一日……” …… 袁术一言不发,手指在剧烈颤抖。 倒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袁术有种感觉,自己今天所遭遇羞辱,比此生以往所有加起来的还要多! “看开些,”好心人杨信上前,出言安慰道,“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不是强人锁男,就是****……” 袁术皱眉。 对方言辞怪异,貌似宽慰,但他怎么听,都感觉那是在“幸灾乐祸”。 以袁术的宽广胸怀,自然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他面无表情,冷冷盯着杨信,一言不发。 袁术心烦气躁。 面前此人,简直是他的命中煞星!遇上他前,自己顺风顺水,而自遇上他的一刻开始,一切都开始失控,滑向不可控的混乱深渊! “我有个提议。”杨信忽然笑笑,抬起一根手指。 “提议?”袁术怒极反笑,“你莫非认为,我会同意你的所谓提议?” “你会同意的。”杨信神情不变,替对方权衡利弊,“先零羌在近在咫尺,你手下无人可用,地形不熟,你那马车好看是好看,却跑不快……倚仗我们,或许九死一生;但靠你们自己,十死无生。” 袁术陷入沉默。 他五指捏紧,继而松开,又捏紧,又松开。 显然,袁术在经历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放心,怎么说,咱们也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杨信展颜一笑,笑得人畜无害,“坑害你们,岂不是也在坑我自己?” “你们准备怎么做?”良久,袁术问道。 很显然,他准备服软了。 在生命的尊严和死亡的压力面前,袁术做出了理性的选择。 对袁术而言,——节操诚可贵,面子价更高,若为小命故,两者皆可抛。 “想逃,是断然逃不掉的,只能躲,躲进山林。”杨信早有定计,不慌不忙道,“而附近只有一座山……” “什么山?”袁胤问道。 “——雷首山。” …… 车辚辚,马萧萧。 马车疾走,袁术亲自驾车,杨信、鲍出在前领路,张勋、桥蕤负责断后,一伙人健步如飞,发力狂奔。 逃命哪能不卖力? “头儿,咱们自己逃不就行了,何必带个累赘?”鲍出气喘吁吁,不解问道。 “你懂什么?袁家兄弟这辆马车,就等同于一个‘向我开炮’的告示牌,”杨信唇角上挑,“若咱们时运不济,被羌人撵上,大可抛下他们,用来吸引火力。” 鲍出恍然大悟,咧嘴笑了:“头儿,你这可不地道。” “哪不地道?”杨信耸耸肩,“刚才他们拿咱们当诱饵,咱们现在依样画葫芦,这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 “快到了!”袁胤抬头仰望,面露振奋。 他看到一座黑色山丘。 “这是雷首山?”袁术极目眺望,却面色微变,“不对啊……” 他很骄傲,但不是傻子。 那座黑色小山并不大,说小土坡有点言过其实,但也高度有限。更重要的是,其山体漆黑,牛山濯濯,光秃秃的没什么树木,根本无处藏身。 怎么回事? 又被……坑了? 袁术心中怀疑,一个“又”字,用得饱含深情,千言万语尽都在这一字之中。 但此时此刻,已不容他多想了。 身后,呼嗬之声响起,如影随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演技派 嗬嗬嗬~~ 战吼跌宕起伏,疾劲马蹄声伴奏,汇成了一首战争进行曲,回荡四野,且越来越近,如影随形。 后方已是尘土漫天。 羌骑袭来! “快点,再快点!”袁术惊惶大吼,拼命抽打那四匹白马,可它们早已口吐白沫,已近精尽马亡,实在无法更快了。 杨信、鲍出、桥蕤、张勋四人埋着头,全速奔跑。 但,——望山跑死马。 雷首山就在眼前,想要到达,却依旧遥遥无期。 羌人的迫近,则是如死神的脚步,附骨之锥一般,步步紧逼。 杨信抽空回头,只见羌骑如潮。 数十名羌骑紧随,他们甲具不整,大多衣衫褴褛,甚至有衣不蔽体者,但人马皆健硕高大,个个如狼似虎,杀气盈野。 骑阵的后方,有数骑拖拽着一头巨大伏尸,刺啦之声不绝,激起黄尘滔天。那头伏尸不算大,比他们刚刚遭遇的还稍小几分,其身躯下端的几具尸体早已血肉模糊,被生生磨平了! 此场面血腥又诡异,令人头皮发麻,难用言语形容。 杨信凝神观察,却松了口气,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追来的羌骑声势虽大,却人数不多,仅有百骑。 这就要感谢护羌校尉田晏了。 诚然,田晏只有匹夫之勇,但“勇”也是优点,至少,他不会怯战畏战。故而,先零羌的主力必然还在与田晏周旋,能抄掠三辅的,只会是小股偏师。 为了追赶自己一行人,这股偏师必定又步骑分离,所以,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才会仅有百骑之数。 不过,他不是关张那般的万人敌,鲍出则还远未长成,就算百骑,他们也对付不了…… …… 跑!跑!跑! 雷首山越来越近。 羌人百骑却已迫在眉睫! 箭矢飞落,稀稀拉拉地落在几人身周。 虽然伤害不大,但却这说明,双方已经很近了。 “你妹的,比发了情的母猩猩追得还紧……”杨信轻哼一声,不知为何,他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费小哥有关减肥的励志小故事。 他侧过头,瞥了一眼身旁那辆华丽马车,视线更在车轮处停顿了一下。 杨信犹豫了。 这关头,自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干掉袁术,杨信是毫无负罪感。 只想想这家伙将来干的那些腌臜破事,他甚至觉得,在这弄死他,自己算是替天行道,都够拿个“感动三国十大人物”。 杨信所忌惮的,是蝴蝶效应。 蝴蝶效应,意味着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点细微偏差,就会对历史造成不可逆的巨大影响。 袁术若死在这,那可不只是蝴蝶扇动翅膀了,几乎等同于光屁股的于大爷在时光之河里狗爬了几圈,临走时还毫无公德心地站岸边尿了一泡。 而一旦历史走偏,那杨信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优势——“先知先觉”,将会荡然无存。 他迟疑间,一声怒吼响彻天地! 吼~~ 仿佛有一头巨兽自沉眠中苏醒,发出了震慑众生的恐怖怒吼,杀气盈野! 咚!咚!咚! 紧接着,战鼓般的悸动声声擂响,每一声,都好似伴随着地动山摇。 居然……是脚步声! “嗯?”杨信表情一变。 “什么人?”一旁,袁术循声望去,瞳孔顿时收缩。 他看到了一道人影,一道如同莽荒巨象般的恐怖人影。 “——嘶!”袁术倒抽凉气。 他竟生出一种错觉:来者,是传说中的山神! 理智告诉他,那是一个人,一个身披重甲的彪形巨汉。 但是,那人实在太“大”了! 是字面意义上的大,相较桥蕤、张勋,这人才能算真正的巨汉,即便和伏尸相较,其恐怖体型也仅是略微逊色。 他像是一头披甲的山中巨熊! “这是……什么人?” 桥蕤、张勋眼瞳收缩,面露惊惧,纷纷放缓脚步,全神戒备。 来者身量高大,身姿肥硕,看似臃肿痴肥,却并不迟钝,夸张的体型再配合一身嶙峋重甲,俨然是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 咚!咚!咚! 他步子不快,但层层蓄势中,像是石子从山巅滚落,随着步步前行,声势越来越盛,直至猛不可挡。 顷刻间,来者横冲直撞,以身侧击,袭向羌人军阵的右侧。 羌骑首领面色微变,旋即冷笑,沉声令道:“虎头,七月,去,宰了他!” 他名为一阵风,也是一位沙场宿将,年轻时甚至以小兵身份和段颎交过手,也算身经百战,自然能遇事从容。 在他看来,区区一名步卒,即便再有勇力,也无法改变大局。 “嗬嗬~~” 怪叫声中,两名羌骑越众而出,平举着黑色长矛,气势汹汹地迎了上去,策马扬鞭,加速冲锋! 两骑并驾齐驱。 阳光下,矛锋上浮荡着点点寒芒,杀机凛冽。 “哼!” 披甲巨汉发出一声嗤笑,竟是不退不逃,也不闪不避,依旧直挺挺,一根筋一股脑地向前冲杀,似乎竟是欲以步卒硬撼铁骑! 他头戴着兜鍪,兜鍪的甲缝中,一双细缝眼若隐若现,眼中无半分畏惧,而是狂性大发,甚至夹带着还有几分……兴奋? “失心疯了吧?” 不止是羌人,连袁术等人也冒出同样的念头。 但事情发展,却是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呼~~ 两方贴近的一刹,披甲巨汉蓦地加速,合身撞入两骑之中,狂暴声势竟引来闷雷般的风啸,声势磅礴,摧枯拉朽。 矛断! 马翻! 人坠! 半空中,长矛寸寸折断,两蓬灿烂的血花绽放,战马翻倒,骑士腾空,无数血滴在空中肆意挥洒,以漩涡状疯狂洒落一地。 那两名羌人骑士也算悍卒,但在山神般的威猛巨汉面前,竟仿佛挡在车轮前的螳螂,不堪一击! “这……” 桥蕤、张勋纷纷变色。 他们也属当世健将,徒手掀翻战马并非难事,但这等暴烈声势,却是难以做到了。 “那是什么人?”袁术表情僵硬,微微战栗。 人群中,杨信、鲍出则互看一眼,既是松了口气,脸上却颇多无奈。 “又来了……”杨信扶额叹息。 …… “射死他!”一阵风微微动容,接着脸色沉了下去,厉声道。 鸣镝声响。 登时,箭如雨下。 披甲巨汉身披铠甲,但赤手空拳,并无武器盾牌,仅能双臂连连挥舞,护住自己头颅。 咄!咄!咄! 箭如暴雨,无数闷声响起,如中败革,连绵不断。 披甲巨汉仅有双拳,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哪里挡得住漫天箭雨? 仅在数息间,他已被射成了刺猬,浑身上下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场面惨烈,委实有几分触目惊心。 “嗷~~” 披甲巨汉踉踉跄跄,摇晃着又前进了几步,这才无力地单膝跪地。他似乎想要起身,却无法再起,发出一声垂死野兽般的嘶吼,终于再不动了。 不过,这倒是个勇士,即使死了,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之姿,死而不倒。 …… “唉~~”张勋、桥蕤暗暗叹息。 “匹夫之勇,匹夫之勇……”袁胤恨铁不成钢,差点要骂出声来。 他好不容易燃起一线希望,却在顷刻间破灭,自然是又急又怒。 “白痴吗?即便身披精甲,但区区一个人,就敢硬撼百骑?”袁术也感觉荒诞,心情复杂。 杨信、鲍出见状,则是表情古怪。 “头儿,我好像有点明白,”鲍出脸皮僵硬,忽然搓了搓脸,“你说的‘表演型人格’是什么意思了……” 杨信轻抚额头,艰难地点点头:“嗯,回去后,我给他补个小金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伏击 “杀!” 见那道彪悍身影不再动弹,一阵风心中大石落地,竟有些意气风发,挥动马鞭,指向袁术那辆华贵马车。 杨信没说错,袁术那辆招摇马车,的确自带嘲讽光环。 一阵风刚松一口气,听到阵阵喧哗,声音洪亮,一声接着一声。 “喝!” “喝!” “喝!” 整齐划一的呼喝声中,长矛如林攒击,一名名羌骑被掀翻在地,战马哀鸣,骑士惨叫,激起一片兵荒马乱。 一阵风表情僵住。 却见,不知何时起,己方阵中,竟冒出了二十名重甲步卒。 那一名名重甲步卒固然不及那披甲巨汉雄壮,但亦是彪悍如虎,且身负重甲,手持长矛,结阵前击时,更是纪律严明,进退有据。 长矛攒击! 甲士结阵,大步向前,如同一柄重而无锋的铁锤,深陷羌骑阵中,如潮水般冲刷敌阵,每一轮攒击,就有数名羌骑落马。 “刚才那是……疑兵?”一阵风想通什么,但脑袋缺更混乱了。 那披甲巨汉弄出这等声势,就是为了掩护这支甲士的偷袭? 但是,如此猛士,居然愿意以身为饵,牺牲自己,掩护其余人? 怎么看,这也不合常理。 因为任谁都清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退!向后退!” 一阵风疑惑,倒也临危不乱,下令羌骑后撤,重新结阵。 自己这方是骑兵,灵活轻巧,而对方不止是步卒,更最为迟缓笨重的重甲步卒,他自认为可轻易抽身。 而一旦两者脱离,优势就在己方了。 一阵风有自信:羌骑轻捷,又擅长箭术,可徐徐图之,能慢慢耗死这支重甲步卒。 但是,梦想很美满,现实很骨感。 对方也有后手。 再一次地,箭如雨下! 这次,箭矢是自四面八方而来。 刚才的猎手,此刻则身份倒转,反而成了凄惶逃生的猎物。 “还有伏兵?在哪躲着?” 一阵风惊怒交加,舞矛拨开箭矢,又四下张望,但战场上兵荒马乱,一时之间,竟难以发现敌方行踪。 凝视许久,他才蓦然发现,那是一群有伪装色的轻装步卒。 “这些是什么人?”一阵风错愕,又惊又怒。 这群步卒身上涂抹沙土,头上有绿枝扎成的圆环,似乎还专门在泥地里打过滚,加之刻意隐蔽身形,和环境浑然一体,极难察觉。 箭落不断! 一阵风视线流转,心底有些发寒。 弓箭手的布置十分精巧,看似凌乱,实则各具章法,每一个人的位置都是精心安置,编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明明人数不多,偏偏却形成某种全方位的“覆盖式打击”。 (杨信:学过空间几何吗?我不止学过,还挂过。) 对方的指挥尚显稚嫩,远不如段颎那般老辣和滴水不漏,却是奇正相佐,既有别具一格的灵感,既有也有细致入微的调度,展现出可怕的潜力。 咄! 一阵风有点心惊肉跳,又听得耳畔风鸣,长矛回扫横拨,击飞耳后一根阴险箭矢。 他转头怒目而视,表情却猛然一怔。 不远处,一名黥面少年和他遥遥相对,满脸杀意,右手放在脖颈处横抹,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这伙人的首领,是他?”一阵风心中震撼,“这也太年轻了!难不成,还有人在娘肚子里就开始学兵法了?这小子是姓段,还是姓皇甫?” …… 袁术、袁胤呆若木鸡。 桥蕤、张勋沉默不语。 杨信、鲍出则是泰然自若。 “杨黥的指挥,虽然有点‘锱铢必较’,有点‘吹毛求疵’,但不得不承认,的确厉害,有种水泼不进的感觉。”杨信摩挲下巴。 他顿了顿,转头又问鲍出:“不过,是不是过于‘事必躬亲’了?这样一来的话,他手下的人没一点自由发挥的空间,是很难成长的……” “杨黥不是一贯如此么?”鲍出随口答了一句,摩拳擦掌道,“头儿,轮到我们了吧?” 杨信点点头,遥遥一指一阵风:“别人你都不用管,宰了他就行!” “喏!”鲍出也不废话,重重点头。 袁术、袁胤闻声,都是呆滞地转过头,像是才第一次见到二人。 这两人在说啥? 要斩杀对方首领? “大放厥词!”袁胤反应过来,忍不住道,“你们二人也……” 回答他的,只有一溜滚滚烟尘。 杨信、鲍出急进如风,大步杀向羌骑,只在身后留下几道目送的僵硬目光。 …… 甲士冲击,冷箭攒射,两者夹击之下,羌骑一时大乱,隐有崩溃迹象。 “别睡了,快起来~~” 羌人巫师神情焦急,颂念着晦涩难明的咒语,松开绑绳,解放伏尸,准备操控其加入战团,扭转局势。 不过在此之前,他准备先让伏尸“饱餐一顿”。 “就是你了……”羌人巫师转过头,盯着那死而不倒的披甲巨汉,竟流露出一丝渴望。 伏尸以尸体为食,每吞吃一具,实力就增长几分。而这名披甲巨汉体魄雄健,且又是新死,伏尸若能吞下他,必然能实力暴涨。 “吃了他!” 羌人巫师一声令下,伏尸拖曳着血肉模糊的巨足向前,抓住那具披甲巨汉,扛在自己身上。 伏尸缝隙中,无数鲜红的血肉触须探出,纷纷扎向那具尸体。 一旦血肉相连,伏尸就算“吃”下它了。 咚! 铠甲巨汉重重落地。 伏尸失败了,两者似乎无法交融。 “嗯?”羌人巫师一愣。 他也一把年纪了,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伏尸居然会“进食”失败? “吃了他!” 惊疑片刻后,羌人巫师下达指令,又试了一次。 咚! 巨汉再次落地。 “怎么回事?”羌人巫师也有点心慌了,他心中怀疑,或许是铠甲的缘故,当即自己上前,拔下那巨汉的兜鍪。 他登时僵住! 兜鍪下,是个熊一般肥硕脑袋。 但这不是令他震恐的缘由。 那脑袋眯着双眼,嘴角向上牵扯,扯出一个大大微笑,露出满嘴雪白牙齿:“想要吃我,可得有一副好牙口才行,每天有刷牙漱口吗?” 羌人巫师如坠冰窟。 …… 嗷~~ 恐怖尖叫声激荡四溢,像是有无数人同时垂死嘶号,声嘶力竭,响遏行云! “是伏尸!”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快看!” …… 一众羌骑闻声,纷纷侧目。 他们望向后阵一处,表情一时凝固,满脸恐慌。 视线聚焦处,一座小山般的巨影簌簌颤抖,其动作僵硬不动,周身每一具残尸却都张大了嘴,仿佛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发出痛苦到灵魂深处的哀鸣! “——嘶!” 倒吸凉气之声不绝。 伏尸的面前,屹立着一道遍身插满箭矢的披甲人影。 披甲人影双拳尽出,半边身体都已陷入伏尸,其身旁倒着脖子已被拧断的羌人巫师,空洞瞳孔无神地仰望天空。 嘭! 一声闷响,披甲身影再次发力,伏尸的尖叫又尖利了十倍不止! 嗷~~ 伏尸痛苦哀嚎着,那一张张嘴巴张得已然变形,紧接着,一具具残躯跌落尘埃,散落满地。 如山躯体坍塌,瞬间冰消瓦解,仅留下那道嚣张跋扈的身影,插遍满身的箭尾上,黑色血滴如雨线滴落。 以生命顽强,战力强悍而著称,号称可以一当百的伏尸,居然被人正面击杀了! 一个人! 而且,那个人似乎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斩首 淋漓纷飞的血雨中,众人看清那道身影。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这人杀了伏尸?他一个?什么怪物?” …… 一众羌人满脸难以置信,恐慌情绪如瘟疫蔓延,士气已降至谷底。 要知道,在他们的认知中,伏尸可是类似神灵的存在,哪知竟被人单枪匹马地斩杀了! 杨黥则瞅准时机,趁他病,要他命。 “——杀啊!”他大喝一声,长弓收于身后,环首刀拔出,一马当先,冲杀向前。 甲士只是甲士,而武卒不同,都是多面手,既是弓箭兵,也是轻步兵。 此刻突袭,时机恰到好处,而四起的喊杀声也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北撤,北撤!”一阵风如困兽嘶吼,嗓子都有点沙哑了。 可军心已乱,何况羌人一向不以纪律见长,他一个人实在无力回天。 耳畔箭啸又起! “滚!滚一边去!”一阵风蓦地旋身,长矛如轮横扫,一记势大力沉的扫击,将那记暗箭荡飞。 他恨恨转头,横了黥面少年一眼,心念一动,没来由地心生警兆。 在对方的嘴角,一阵风看到了一丝意味深长。 呼~~ 身后又有啸鸣滔天,但这一次,其声势更重,暴烈如九天神雷。 铛!铛! 一阵风又是转身,再次格挡,连续拨开两支冷箭,只觉虎口酸麻,差点都握不住长矛。 “连珠箭?还有,好重的箭!”他心头微惊,还不及多想,就感觉眼前一暗。 一阵风抬头仰望,表情有些僵硬。 眼瞳中,映出一道高高跃起的握斧身影。 来者远不如那披甲巨汉肥硕,也未着甲胄,但同样高大魁梧,如同神话巨人。此人一斧下劈,直来直去,竟有股力拔山河的雄浑霸道,如倒峡泻河,一泻九千里! 一斧之威,竟是激起尖锐刺耳的啸鸣,回荡天地。 “啊~~”一阵风惊恐大叫,拼命横矛格挡。 矛断! 惊呼一声,他赶忙身形后仰,意图躲避。 撕拉~~ 胸膛从中裂开,一道巨大伤口浮现。 一阵风欲扯马后退。 但座下战马却一动不动。 马首已落! 咚~~ 鲍出稳稳落地。 他这一斧,劈断了一阵风的铁矛,斩开了他的胸膛,又顺势砍下了其坐骑的马头。 一斧之威,恐怖如斯! “头儿!”鲍出沉肩屈膝,身形下压,大吼了一声。 “来了!社区送温暖,请开门查收~~” 鲍出的身后,又一道身影疾步掠来,踩着他的肩膀跃起,环首刀出鞘,一抹璀璨寒芒横掠,像是一轮新月幽幽绽放。 正是杨信。 一阵风身负重伤,早已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自己一刀枭首。 …… “尔等首领已死,降者不杀!” 鲍出挺直身躯,杨信站在他的肩上,抓着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大声叱喝,终于摧垮了羌人最后一丝战斗意志。 羌人大败,一溃千里。 …… 这一战过后,百余羌骑近有四成被杀,其余则借着马快,慌不择路地四散溃逃。 杨信止住众人,并没有追亡逐北。 倒不是因为“穷寇莫追”的古理。 “清点伤员,还有,战马,战马,战马!”杨信满脸通红,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别追人了,收拢无主战马,别让它们走失了。” 看着远处,那一匹匹消失在地平线的战马,杨信心如刀绞:这群家伙,都只管砍得痛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他的身份类似“主公”,而非仅仅是“主帅”,身份不同,考虑的自然更长远,不仅是取胜,还有所谓的“战争经济学”。 两年前,亲手建立起这支才五十人的私人部曲后,他才明白,什么叫“吞金兽”。 军队,绝对是世上最可怕的烧钱机器! 不止是粮饷,无名卒的武器装备更是糜费甚巨,仅二十人的重甲步卒,还有高顺所领的十骑甲骑,就几乎掏空了杨氏半个家底,套用一句流行语,——让本就不富裕的杨氏更是雪上加霜。 若非爷爷杨赐鼎力支持,杨信相信,自己早被老爹挂上东南枝了。 至于陌刀阵、玄甲军、铁浮屠、神机营之类,那些杨信心心念念的精锐兵种,少年,去做梦吧!梦里啥都有…… …… 杨信深吸一口气,驱散杂念,走向那名披甲巨汉。 “阿猛,你又乱来了!”他想拍拍对方,但对方满身箭矢,根本无处下手,“身为一名什长,怎么能将部曲都抛给杨黥,自己以身犯险?” 不必说,这名披甲巨汉正是张猛。 “咳咳,”张猛取下兜鍪,豪迈大笑道,“阿兄,蹈刃履险,虽死无悔,这样才痛快嘛!” 当然,嘴上这样说,张猛可绝非有勇无谋。他出战时,身披整整三层重甲,再配合一身彪悍肥肉,只需护住头部,即使被射成豪猪,亦能万无一失。 不过,也是这个缘故,他已无余力拿起任何武器,只能赤手空拳上阵。 张猛还年轻,比杨信还小大半年,再等上几年,他必能成长为负重甲,持大锤,横行沙场如入无人之境的猛士,货真价实的肉弹战车。 叮叮当当~~ 一根根箭矢被他拔出,抛在地上,箭簇处依旧残留有鲜红血丝,显然,张猛即便皮糙肉厚,一身脂肪,也不是完全没受伤。 …… 那一根根带着血丝的箭矢,令袁术等人眼皮直跳。 “从兄……”袁胤想说什么。 袁术止住了他,淡淡道:“别慌,静观其变。” 他看似淡然,但颤抖的声音和苍白的面孔,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恐惧。 袁术强做镇定,实则心乱如麻,疯狂思索着对策。 不过,他实在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从头到尾,袁术一行人被完全无视,晾在了一边。 杨信坐镇中军,收拢整编士卒,杨黥在清点损失,张猛也在盘点着收获。 这种事早就不是第一次,几人配合默契,各司其职。 “轻伤七人,无重伤也无死者。”不多时,杨黥率先汇报,神情轻松地道,“因为是突袭,没给羌骑冲锋的机会,打头阵的又都是甲士,故而伤亡不大。” 杨信松了口气,又问:“伤员都包扎了么?” 不过,他也清楚,自己是多此一问。 以杨黥的“处女座”、“偏执狂”性格,哪会有什么疏漏? “都包扎了。”杨黥点点头,又道,“此外,这次我分了三组,分别用甲型,乙型和丙型绷带,等回去后,再看看哪种绷带效果最好。” 杨信颔首,大为满意。 他是穿越者,虽然也常看穿护士装的小姐姐,但那些小姐姐都只教姿势,教形体,教美声,独独不教医学知识。 不过,双盲试验他还是知道的,故而,他自己找了些治伤的古方,慢慢试验,观察效果。 又过一阵,张猛清点完毕,眉飞色舞道:“阿兄,这一遭可是赚大了!良马二十八匹,大多完好,少数有伤的也是箭伤,养养就好了。咱们在附近找找,应当还能找出十来匹。” “没时间了。”杨信有些心动,但旋即摇头,“立刻启程,去和高顺汇合!” 他没见到高顺的甲骑,立刻就意识到,他是去阻击羌人步卒了。 其实,除了在加勒比、热东京等特殊地方,以骑击步,一般是占尽优势的。 但高顺人太少了。 杨信这支部曲,也算是声名在外,但因囊中羞涩,人数一直不多,维持在五十人多不到六十人。 若非人数太少,他早就平推之了,何必玩什么转进游击,奇袭设伏? 这支无名卒,按兵种划分,大约是二十武卒,二十甲士,还有,则是高顺领衔的十名甲骑。 区区十骑,实在有点寒酸。 何况,高顺所部的甲骑,和真正的重甲骑兵还有一定差距,并非全副武装。 非是不愿,而是——被贫穷限制了行动力。 没法子,杨信还没遇到像苏双、张世平、卫兹的风投,东海糜竺那样送钱送装备送妹纸的大善人就更没有了,必须省吃俭用。 故而,对高顺的个人能力,杨信信心十足,却也不敢怠慢,决定立刻启程支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吓出来的天命? 杨信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行动。 鲍出则迅速着甲。 和张猛一样,他也是一名甲士。 其实,论一身磅礴蛮力,鲍出还在张猛之上。不过,和张猛不同,他只披一层甲胄,动作更灵活,也就能有余力挥舞那柄巨大板斧。 “头儿,这几个怎么处理?”鲍出手上不停,又努努嘴,示意袁术几人。 他可一直记得这几位呢! “哦,差点忘了……”杨信这才想起这几人,视线移转过去。 其余人闻言,也纷纷侧头转望。 他们刚经历过一场血战,身上杀气未消,眼神锐利如狼,袁术等人悚然一惊,只觉仿佛被群狼环伺,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作为一只混入狼群的哈士奇,袁术展现出了高超演技,他深吸一口气,拿足了派头:“我乃汝南……” 他还是老一套,又准备搬出四世三公的金字招牌。 却不料,杨信根本懒得听他们废话,以清扬男士的标准姿势一甩头,干脆利落地抛出一个字:“——走!” 众人得令转身,呼啸而去。 …… 烟尘滚滚,一阵打着旋的风吹过,掠起几根萧瑟的野草。 袁术张了张嘴,酝酿已久的台词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 望着那远去烟尘,充当了一把前排看客的桥蕤、张勋也松了口气。 但他们的心中,绝非是劫后余生的欣喜,而是震惊、失落、茫然无措等种种复杂情绪。 “今时今日,我才知道,何谓猛将强兵!”张勋感叹一句,有奋发之意,似欲知耻而后勇。 桥蕤则怔怔出神,仿佛正深陷某种复杂情绪中,难以自拔。 “无名卒,他们就是无名卒!”袁胤后知后觉,失声惊呼。 “我知道!”袁术咬牙切齿,从牙缝中蹦出三个字,“早就知道了……” 他终于明白,“无名卒”的真正含义了。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呃~~” 一声惨呼,令本来就已是惊弓之鸟的诸人都是一惊,惶然四顾。 发出惨呼的,原来却是桥蕤。 桥蕤面露痛苦,额顶青光大冒,缕缕寒意在身外蒸腾,形成荡漾不散的白色波纹,一圈圈缭绕。 却是他在重压之下,心神激荡,情绪一波三折,在最终放松的一刻,自然而然地觉醒了天命。 嗷~~ 桥蕤身躯一颤,身外有一道独角青面的凶煞鬼影凝形,其尖牙利爪,声如枭号,更有阴寒气息肆意卷荡,自脚下开始,有凛冽霜白一层层向外扩散。 “兄长,快退开!” 袁术等人四散,双脚交错向后,接连退出数丈,那地面结霜才悠悠停止。 白霜之环中,桥蕤凛然而立,呼吸中也有淡淡白色。 “桥蕤也知天命了,是‘魑’!”袁胤一惊,接着面有大喜,“魑之命格,还在山魈之上!我们此行不虚,能回去了。” 袁术一言不发。 许久后,他冷冷哼了一声:“一只小鬼罢了……” 袁术哪能甘心? 他很是恼火,不觉骄傲,甚至觉得丢脸,相当丢脸。 桥蕤的“知天命”,不是厚积薄发,也不是历练所得,反倒更是像被“吓”出来的! “无名卒,无名卒……”他喃喃低语,第一次地,他记下了那个无名小卒的俊朗外貌,深藏心底。 袁术隐有预感,不远的将来,他们还会相遇。 而那时候的对方,绝不会是无名小卒! …… 无名卒行军,速度十分缓慢。 甲士攻守兼备,却唯独不善跋涉,因而,和二十甲士汇合后,他们的行军速度被大幅拖累。 这实属无奈,作战时,重甲步卒是中流砥柱,但在行军时,他们就成了负担了。 杨信经过深思熟虑,也有了自己的见解。 成型的甲士,虽身为步卒,其实也依旧需要战马。 他们可借马力快速移动,行军为骑兵,作战时下马为步卒,可在步兵骑兵,有马无马间任意切换,甚至能做到眼中有马,心中……等等,我还是白色的吗? …… 夕阳西斜。 黄昏时,杨信等人终于与高顺会师。 他们来晚了。 此时,羌人大部早已撤离,只留下些残破尸体。 …… 落日斜晖中,十名甲骑耸立。 他们头戴兜鍪,擐甲持槊,连战马也披挂精铁甲具,又是浑身浴血,简直如同来自地狱的魔神,恶相狰狞,凶气腾腾。 正是高顺率领的甲骑。 这是真正的精锐! “高顺,没事吧?”杨信赶紧上前,来回扫视,确认一骑不少,这才松了口气。 高顺的甲骑,可是他的心头肉。 虽然仅有十骑,论精锐,暂时也还抵不过玄甲军、虎豹骑等名垂青史的钢铁之师,但也是他呕心沥血所打造,人马装备都为无名卒之最,是他将来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钱。 如今,有了缴获得来的战马,杨信也心痒痒起来,想扩充甲骑编制。 …… “少主,我们没事。”领头骑士取下兜鍪,露出一张坚毅方脸,“可惜,让他们逃了……” 他面容果毅,顾盼时鹰扬虎视,举止间不怒自威,自然是高顺了。 羌人步阵至少有百人,高顺以区区十骑阻击之,甚至将之击退,但听他的口吻,居然似乎还有些遗憾。 “留下了多少人?”杨信笑问。 只看这十骑血染征袍的架势,他就知道,他们斩获颇丰。 “二十来人吧?不到三十。”高顺不自觉地摇头,面露不甘,“被我部冲杀两次后,那酋首有所防备,结阵固守缓退……我虽发现几处薄弱,也怕是羌人的陷阱,未敢冒进。” “阿顺,你做得对!”杨信则点点头,不厌其烦地叮嘱,“咱无名卒都是百战精锐,一个换十个,也是咱们亏的,犯不着和他们死磕。” “这么说,羌人是自行退却。”杨黥摩挲下巴,面露疑惑,“不过,他们怎么会突然退走?未经大败,这不合常理……” “我也觉得奇怪,就抓了个舌头问了问,”高顺笑笑,指了指一个方向,“是南面出变故了。” “南面?” “少主,你还记得么?”高顺一跃下马,沉声道,“今年四月,西南诸夷反汉,扣押了益州太守雍陟。朝廷遣御史中丞朱龟进讨,却被诸夷打败,一败涂地。你当时说过,数年之内,益州之乱怕是难以平定的。” “难道,是平定了?”杨信一脸错愕。 他有点难以置信。 杨信深知,西南夷绝非善类。 西南夷,是汉帝国西南面的蛮族,大多盘踞于巴蜀、汉中之地,凶名赫赫的蛮王孟获,鼎鼎大名的夜郎国,都属于西南夷之列。 西南夷蛮化未开,但极为勇猛善战,除了缺少骑兵,只论战斗力,其实还要胜过西羌诸部。譬如,后来蜀汉的精锐兵团“无当飞军”,主力就是南中夷人。 而不同于北方有护羌校尉,护乌桓校尉等重将常驻,益州并没有常设将校,是以杨信才会判断,益州之乱难以很快平定。 “是哪位将军平定的?”杨黥问道。 杨信闻言,心头也掠过几位名将的名字。 皇甫嵩?朱儁?或者……董卓? “朝廷任命太尉掾属李颙为益州郡太守,与益州刺史宠芝……”高顺娓娓道来。 “就这两人?”杨信皱了皱眉,愈发疑惑。 两个无名之辈,就能平定西南夷? 又是隐藏名将么? “少主,等我说完。”高顺苦笑一声,又继续道,“李颙用以夷制夷之计,以安抚招降的手段接触诸夷,逐渐成效,先得板楯蛮两万余众归降,又发板楯蛮进击诸夷,大破之,益州乃定。” “板楯蛮?”杨信恍然大悟。</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白马氐 “板楯蛮?” 这三个字,令杨信恍然大悟。 西南夷是狠角色,但板楯蛮,那是一群真正的狼灭。 板楯蛮,又称“賨人”,“白虎复夷”等,他们擅长冶炼兵器,勇猛彪悍,且能歌善舞,堪称古往今来第一雇佣兵,虽不如“丹阳兵”天下知名,但论战力,绝对不遑多让。 昔年武王伐纣,就是以板楯蛮为前驱,“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令殷人战场倒戈,故世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 刘邦反秦,板楯蛮同样是先锋。 他们以阆中人范目为统领,手执牟弩、板楯,唱着高亢战歌,跳着激越的巴瀹舞,向着秦军冲杀,横冲直撞,所向披靡。故而,西汉建立后,刘邦为表其功勋,免除鄂、罗、朴、昝、度、夕、龚七姓的租赋,其余賨民也减去三分之一的租税。 其赫赫战功,可见一斑。 “不过,这就……退了?”杨信还是不明白,摇头道,“板楯蛮远在蜀地,而蜀道又是出了名的难走,先零羌怎么就成了惊弓之鸟?” ”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杨黥面露沉吟,猜测道,“昔年,羌人曾数攻汉中,朝廷发板楯蛮迎击,每每大获全胜,羌人都敬称其为‘神兵’。何况,先零羌又有逢义山的前车之鉴,故而会更加谨慎,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退走。” “这么说,追不上了?”杨信蹙眉,有些失望。 “怕是难了!”高顺摇头。 “难得出来透气,这就回去了?”张猛挥舞一下拳头,明显是意犹未尽,“没劲,也太没劲了!” 这家伙,一向唯恐天下不乱。 “那倒不一定……”杨信沉吟片刻,唇角翘起,“你们别忘了,还有白马氐人。” 此次西境生乱,先零羌是祸因,但还有一帮家伙趁火打劫,就是白马氐人。 “不过,先零羌既退,白马氐人一旦得到消息,恐怕也会溜之大吉。”高顺心存顾虑,提醒了一句。 “那倒不一定。”杨黥摇摇头,分析道,“先零羌和白马氐人看似默契,实则只是各取所需,绝不会联合。先零羌要退,必定不会通知白马氐人,甚至,还会故意留他们断后。” “这么说,有机会?”张猛眼睛一亮,有些跃跃欲试。 “氐人势力颇大,但无统一领袖,各自敌视,相互提防。掠夺三辅的白马氐王杨腾,只是四大氐王中的一个,顶多能派出三百来号人,并非不可撼动。”杨黥眯起眼睛,在心中“庙算”,道,“我们有不小机会。” 杨信又想到了“战争经济学”。 风险和收益的天平,在他脑中左右摇晃。 张猛想到什么,一脸垂涎道:“我可听说,白马氐人擅长养马,尤其是族中白马,甚至有机会出现天马!” “天马”二字,令众人动容。 杨信也怦然心动。 天马,并不是马种,而是一种特殊“称谓”。 ——知天命之马! 对,马也能知天命,也能拥有种种神秘莫测的天赋。 赤菟,盗骊,绝影,乌骓等天下知名的名马,都是天马! 以项王的坐骑“乌骓”为例,它身负天赋“中垒”,其肉身如堡垒,每一寸筋骨都蓄积着恐怖蛮力,可如重甲战车般横行沙场,横冲直撞之时,甚至将敌将连同座下战马直接碾碎! 读作乌骓,写作坦克。——杨信。 “不过,想要找到氐人踪迹,还得靠几分运气,极大可能会无功而返。”杨黥摇摇头,泼冷水道。 也是,在茫茫西境寻找氐人踪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少主,怎么办?”鲍出询问。 他自认脑袋不够灵光,向来懒得多想,只要杨信一声令下,他就会一丝不苟地地执行。 鲍出这一问,所有人都望向杨信,眼神炯炯,等待着他的决断。 …… “干了!”杨信沉默一阵,忽然笑了,嘴角浮起一抹凌厉,“公共厕所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给他们点教训,还真把我大天朝当软柿子了!” 众人闻言,纷纷面露振奋。 张猛更是满脸兴奋,摩拳擦掌。 虽然不懂杨信自诩的“间歇性精神病”是什么意思,但对自家统领这种不时失心疯,胡言乱语语出惊人的做派,他们早就见怪不怪。 杨黥冷眼旁观,则是若有所思,暗暗道:太急了…… 自家少主都尚未及冠,以如今的成就,绝对可称年轻有为了。加上家世背景,他的未来不是可期,而是根本不可限量! 而眼下,大汉也算太平,边境动乱只是癣疥之疾,伤不了根本。 但是,少主却时时表现得极为迫切。 他急匆匆地演武习文,急匆匆的练兵养士,急匆匆地南征北战,就像有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逼着他奋起。 这实在很奇怪。 “是因为少主常说的,——只争朝夕?”杨黥暗忖。 他自然不知道,那条看不见的鞭子名为“黄巾”。他也不知道,正有三个大汉正在暗中谋划着,让整个大汉满身大汉,让一个大汉倒下去,千千万万个大汉站起来。 …… 入夜。 寒风凛冽,篝火随风摇曳,劈啪作响。 焰光在杨信脸上跳跃,映出的神情几分慵懒,几分百无聊赖。 不止是他,张猛恹恹欲睡,鲍出也是无精打采。 整整三天,居然一无所获。 所有人轻装上阵,夜以继日地搜寻,却仍旧未能发现白马氐的半点踪迹。 这让杨信深深体会到海底捞针的艰难,感受到“牙签搅大缸”的空虚,这是二八二八的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今晚就此作罢,明天再继续找吧……”杨信抬头望月,无可奈何道,“养精蓄锐,白天效率会更高。” 倒不是怕夜盲症。 他是现代人,除了比古人多些姿势水平,还是懂得一些医学常识的。在他的安排下,众人隔三差五都要吃上一顿猪肝,即便不能完全规避夜盲症,数量也是极少的。 不过,在这个交通靠走,通信靠吼,取暖靠抖,治安靠狗的落后时代,夜间照明只有月亮,夜里搜寻事倍功半,又容易遭遇野兽,风险和回报不成比例,得不偿失。 “不,不,越是入夜,就越要寻找。”高顺却摇摇头,笃定道。 “对,夜晚更好找。”杨黥赞同,意味深长道,“晚上,或许会有仙人指路……” “仙人指路?”杨信一脸茫然。 居然……真找着了? 杨信也明白,所谓“仙人指路”,究竟是什么。 …… 已是后半夜。 夜空深处,有新月当空,而在地上,居然也有一轮璀璨皓月! 那是一匹马。 ——一匹天马! 杨信以手搭棚,久久凝视,啧啧称奇不已。 “都说‘人中龙凤’,这马中,也有龙啊……”他不住摇头,由衷感叹。 那是一匹雄壮骏逸的白马,四肢强健,体壮如牛,而每一根毛发都霜白胜雪,耳后鬃毛间更是浮跃着朦胧辉光,辉煌绚烂又瑰丽迷离,光耀四野。 这匹白马给人的感觉,竟是遗世独立,仿佛来自九天之上,不应存于凡尘。 杨信暗暗赞叹:这才叫高端大气上档次! 和这匹天马一比,袁术的“镀金马车”根本是暴发户土大款,连“徒有其表”都算不上,差距不是肉眼可见,而是腚眼可见。</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天马 众人神情迷醉,都是一时失语。 “好马!”良久,高顺目光灼灼,沉声道。 他是一名骑将,自然钟情宝马。 “早就有所耳闻,氐王杨腾有一匹天马,辉光流溢,如月落人间。”杨黥双眼微眯,低声猜测道,“从外观来看,不是逾辉,就是超光。” “逾辉?超光?”杨信来了兴致,细问道,“这两种天命……各有何特点?” 众人之中,杨黥是真正的活字典,论博闻强记,还没人比得过他。 “逾辉,以外观绚丽闻名,身负天赋‘辉煌’,战斗中时,能溢散出如正午烈阳般的璀璨辉光,可直接灼伤人眼;”杨黥娓娓道来。 “远光狗?亮瞎我的24k钛合金狗眼?”杨信听得咋舌,暗暗道,“不过,得承认,正面接战时,这一天赋相当实用。——呔,来将何人?吃我一记远光灯!” “超光是快马,速度在诸多天马中也能排到第二,有天赋‘尺壁’,四蹄奔踏如疾电,仿佛逆旅于凝固光阴中,快而难挡。” “第二?”杨信眼皮一跳,追问道,“第一是谁?” 张猛、高顺、鲍出纷纷侧头,化身好奇宝宝,脸上表情也是如出一辙的求知若渴。 “你们平时都不读书么?”杨黥叹了口气,满脸无奈,“榜首自然是鼎鼎大名的神驹,——赤菟。” “赤菟?”杨信双眼一亮,来了精神。 那句名烁古今的名言他还是记得的,有道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方天画戟专捅义父。呃,后半句掐了,别播。 据杨信所知,后世所谓的赤兔马,真名其实是“赤菟”。菟,猛虎也,赤菟的意思,是鲜红如血,如猛虎般健壮,和兔子却没有半点关系。 “赤菟以神速见长,奔走如飞,更有短程加速的天赋‘神行’,刹那破空飞遁,掠行百步之距。”杨黥语气深情,一脸心向往之,“若驾驭得当,以一名世之猛将闪电突袭,甚至能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杨信听得心惊。 怪不得,父愁者吕布能为了一匹马而卖爹求荣…… “逾辉和超光两种天马,其天赋大相径庭,偏偏都有‘披光履尘’的外相,隔着这么远,实在难以分辨。”杨黥端详一阵,还是摇了摇头。 “管它是逾辉还是超光,现在,它改姓‘杨’了!”杨信唇角上浮,嚣张地宣示主权。 “少主,它本来就姓杨。”杨黥哑然失笑,在旁拆台。 杨信这才想起,那氐人首领杨腾居然和自己同姓。 五百年前是一家? 阿tui~~ “区区蛮夷,也配姓杨?”杨信点恼火,化身钥匙师傅,喃喃道,“你配吗?你配几把?……” 众人一脸淡然,都是见怪不怪。 他们知道,这是杨信的“间歇性精神病”又发作了。 不过,此刻的杨信并不知道,偷袭氐人的最大收获,却绝不是眼前这匹天马。甚至,这匹天马,连添头都算不上。 因为另一个收获,实在时过于惊人了。 …… 夜色下,杨信等人凝神观察,仔细寻找突破口。 突破口很难找。 因为,处处都是突破口! 氐人并没有扎营,没有营垒,没有栅栏,至于辕门、鹿砦、壕沟等就更不必说了,守夜的明岗暗哨也一个没有。可以说,氐人的防御跟和作者的女朋友一样,哦,忘了说了,作者没有女朋友。 大多数氐人都是天盖地席,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仅中心处零落竖立着几座简陋帐篷,浮荡着点点黯淡灯火。 因帐篷不多,主帐的位置就一眼可见。 “真不咱拿当外人呐,要不要……来个斩首行动?” 杨信摩挲下巴,正思虑间,忽然看到,主帐垂帘掀开,一道矮小身影走出。 “嗯?” 黯淡灯火掩映中,隐约可见,那是一名七八岁的童子。 “怎么还有幼童?”杨信茫然。 “应当是杨腾的儿子。”杨黥轻哼一声,面露轻蔑,“不扎营,无岗哨,纪律涣散,还带上儿子,这杨腾不是来打仗的,将自己当盗贼了……都说‘骄兵必败’,瞧这阵势,氐人也就是人多了点,一盘散沙,不堪一击。” “兵贵精而不贵多,”高顺点头赞同,手指连挥,凌空画出一条轨迹,“从这进,从这出,应当能一举建功。” 童子快步疾行,走入另一间帐篷,不多时,领出了一名白衣男子。 “汉人?”杨信眼神一动。 白衣男子年约二十,身姿挺拔,一身儒服高冠,行走间气度简傲绝俗,显然是一名汉人书生。 他跟着那童子,神态古井不波,步伐从容有度,亦步亦趋。 “不像是一伙的,或许是被劫掠来的。”杨黥蹙眉,面有不解,“不过,氐人多会劫掠女子和工匠,对他们而言,汉人书生百无一用,往往都直接活埋,怎么会留下活口?” 众人面面相觑,同样是一头雾水。 “莫非,他想要个军师?”杨信猜测,又若有所思道,“不过,这人举止做派,倒不像普通书生……” …… 书生面沉如水,每一步都走得绝然,像是正走向刑场。 他面色平静,实则满腔愤懑,觉得命运不公。 自己刚举孝廉,任郎官,本该大展鸿图,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而无奈辞官。而在西归途中,又遇上了叛乱的氐人,同行的几十人全部被杀,仅自己一人生还。 他能活下来,则是全凭自身的急智。 书生谎称是段颎的外孙,只要不杀自己,家人必会以重礼来赎。 段颎久为边将,凶名赫赫,也是令氐人心生忌惮,就暂时放过了他。 但,这只是暂时! 前方,帘子掀开,一名碧眼大汉的身影浮现。 正是氐王杨腾。 “文和贤弟,”帐篷内,杨腾盘膝而坐,豪迈大笑道,“深夜叨扰,却是我棋瘾又犯了,不如对弈几局?” 灯火昏暗,大汉的眼眸却十分明亮,仿佛夜枭,闪烁着阴毒的光芒。 书生心知肚明,此人貌似粗犷,实则狡诈如狐。 每次下棋,棋盘上漫不经心的问话,实则都是试探,是言语交锋,是不闻金戈之声,不见血光,却无比凶险的战争。 稍有不慎,行差踏错,等待自己的,就是死亡。 而即便自己应付得滴水不漏,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在杨腾下一次心血来潮时,自己又将迎来另一轮的折磨,仿佛无间地狱,无休无止。 但此时此刻,书生却是出奇地平静。 “却之不恭!”他淡然一笑,坐了下来。 我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他的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简单朴素,却无比坚定。 当书生亲眼看到,那同行数十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活埋,在或痛哭,或怒骂,或求饶,或麻木中一一迈向死亡后,他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理想,财富,气节,甚至是礼义廉耻,在他眼中都已不再重要,只有性命,只有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活着,哪怕多活一刻,他都会拼尽全力! 而直面杨腾,一次次涉险过关,一次次明暗交锋,一次次生死间的挣扎,也如同铁锤和烈焰,磨砺着他的精神和灵魂。 书生隐约感觉,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养了多年的浩然气,在这种锤炼字下,变成了另一种东西,一种偏离了正道,邪祟诡异的东西。 在他的体内,似有什么在萌芽,在生长,在蜕变,逐渐露出阴冷的毒牙。 是什么? 是……天命吗?</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螣蛇 火光摇曳。 杨腾身形雄壮,灯火悬于其后,将他的身影拉长,完全吞没了盘膝坐定的书生,形成某种居高临下的天然威压。 书生虽早已习惯,但仍感觉呼吸困难。 棋盘上,两人紧张对弈,你来我往,落子如风。 而战场又不止于棋盘。 啪嗒! 杨腾抬手,落下一颗黑色棋子,似漫不经心道:“话说回来,自段颎大人入朝为太尉,你段氏就再无边将了……” “氐王健忘了,”书生回了一子,淡然回应道,“在下的族叔公段煨正戍守西域,任戊己校尉。” “哦,是我忘了。”杨腾一拍脑门,仿佛是真的忘了。 书生笑笑,也没多说什么。 二人心照不宣。 他来自武威贾氏,和段颎、段煨、张济等西凉边将都是同乡,家族间多有往来,也正因此,“外孙”的说辞才能自圆其说。 但饶是如此,书生也是如履薄冰。 因为,一个谎言的开始,需要更多的谎言来掩盖。 杨腾每每试探,每一次敲打,书生都得编造新的谎言,而且,必须是滴水不漏的谎言。否则,一个小小的破绽,也必会引来对方的穷追猛打。 更何况,书生需一心二用,既要言语应对,也得分心下棋。 他每一次开口,都感觉自己是在在刀尖上行走,是在随死神起舞。 书生既虚弱又疲惫,已快到极限了。 这种折磨,像是无间地狱! “……” 书生手指一僵,一枚棋子悬在空中,久久没有落下。 耳畔回荡起“咔擦”脆响,在他的体内,似有什么正在破壳而出。 天命? 他内心狂喜,却不动声色,再落一子。 啪嗒! 身上传来滑腻冰凉的触感,皮肤上浮现淡淡勒痕,书生清楚感觉,似有一条看不见的阴冷毒蛇正在体表游曳,来回缠绕,盘根错节。 “天命加身,我逃出去的把握就……”书生面沉如水,但内心则喜不自禁。 啪嗒! 杨腾棋子落下的声音,将书生惊醒。 “什么?”书生视线游移,却是悚然一惊。 他猛然注意到,自己的身侧,对方投落的影子里,有一双血色瞳仁无声睁开,正冷冷地凝视自己。 氐王杨腾竟也拥有天命! 书生只觉遍体冰凉。 他见多识广,清楚外族也有天命者。譬如鼎鼎大名的“犬戎”,那部族名的由来,就是其初代首领所获的天命。 啪嗒! 书生又落一子,心乱如麻。 “蜪犬?” 他暗中观察,很快认出这种天命,一颗心沉到谷底。 …… 书生回到营帐时,一脸失魂落魄。 他深深体会到命运那不加掩饰的强烈恶意! “咳咳……” 书生剧烈咳嗽着,身上一阵热一阵冷,脸色苍白。 他辞官,正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 眼下,随着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被掐灭,书生心如死灰,而那场大病也卷土重来,疯狂消蚀他的生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书生嘴唇哆嗦,低声道。 他的心中,生出深深的绝望。 书生没有察觉,这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却好似阳光雨露,浇灌着他的天命,令之成长壮大,舒展冰冷羽翼,露出剧毒毒牙。 …… 夜色里,无名卒厉兵秣马,做着最后的战前准备。 杨信继续观察,耐心等待时机,等待氐人熟睡。 “可惜了,不能火攻。”他耸了耸肩。 敌方营垒不整,纪律混乱,若能来个“火烧连营”,致敬一把将来的江东纵火集团,绝对是效果拔群。 只是,环境不允许。 此地接近凉州,土地贫瘠,四周几无林木,即便引火,也难有什么效果。 未能解锁“牢底坐穿”的支线任务,杨信很是遗憾。 杨黥、张猛、高顺、鲍出也各有动作。 …… 杨黥神游物外,仿佛正在天人交战,脑中预演着接下来的战斗,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在空中画着什么,对作战方案查漏补缺,甚至有几分魔怔。 他一贯如此,众人早见怪不怪。 鲍出在睡觉,发出轻微鼾声。 大战迫在眉睫,他却还睡得香甜,可见平日虽然木讷,但心理素质极佳。他其实是在养精蓄锐,反正兵法韬略非他所长,等睡够了,就直接上阵杀敌。 高顺则是在整甲缮兵。 他神情肃然,专心给马槊抹上薄薄油脂,系紧贴身甲片的绑绳,又给坐骑整理披甲,梳理毛发,不时低声耳语几句。 在做这一切时,高顺不止没有半点不耐烦,甚至带着股庄严,神态无比虔诚,处置一丝不苟。 杨信看得肃然起敬。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某种尚未觉醒的天赋,但每当高顺整理完一件武具,就会给其镀上一重幽幽墨黑,马槊更加锋利,甲片愈发坚固,而在耳语过后,战骑似也会更加猛锐,更加马首是瞻。 接着,高顺按部就班,替自己麾下的十骑一一整顿甲具。 他做得不紧不慢。 同样的,墨黑之气浮荡萦绕,覆盖着每一名甲骑,润物无声,却确确实实地提升了每一人的个人战力。 “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名将,人的名,树的影……”杨信似有所思,判断道,“看样子,咱们一伙人中,高顺会第一个觉醒天命。” 耳边传来“咔吧”轻响。 杨信表情一僵。 不出意外,和往常一样,张猛在胡吃海塞。 “真难吃……”他满脸嫌弃,嘴巴却塞得鼓鼓囊囊,含糊道,“阿兄,你不是最擅庖厨之道么?就不能弄出点好吃的干粮?” “声音小点,”杨信做了个噤声手势,低声告诫,“难吃你还吃?就不能忍忍,等一战打完,就能吃顿热的了。” “不行!”张猛连连摇头,义正言辞地拒绝,“不吃饱,哪有力气战斗?” 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杨信脸皮抽搐,败下阵来。 …… 杨信不再管他,回身继续观察,却蓦地一惊。 只见,他满脸错愕,几乎要叫出声来。 “那是什么?” 杨信眼睛瞪大,尽量控制着嗓门,语调却因震惊而变形。 “怎么了?”张猛循声转头,神情也是僵硬,嘴里都忘了咀嚼。 一阵阵倒抽凉气此起彼伏。 …… 氐人营帐中,一道巍然如山岳的幽暗蛇影浮空,居高而临下,无声蜿蜒,如九天之上的神灵,冷漠俯瞰众生。 “有人知天命了?”杨信呼吸微重,声音干涩道,“氐人之中,居然也有能人?” 他双眉紧皱。 氐人中出现“天命者”,意味着,得重新评估氐人的战力,重新制定夜袭方案,甚至得直接取消。 因为,天命者相当可怕。 天命者禀赋各异,有人战力强横如神魔降世,有人手段诡谲神鬼莫测,也有可恩泽他人,可化腐朽为神奇的。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强大之至。 杨信凝神观望。 他想要判断对方是哪一种天命,以便应对。 不过,天命种类驳杂,除非刻意钻研,否则少有人能认全。 杨信心烦意乱,又有些疑惑。 一般而言,“知天命”是天命者的觉醒,是王者的第一声啼哭,往往声势浩大,堪称惊天地而泣鬼神。 但眼前这道幽暗蛇影,分明遮云蔽月充塞天地,却是无声无息,给人一种冷酷、阴毒、鬼祟之感,直让人头皮发麻。 整个营地中,氐人们都在呼呼大睡,竟无一人注意到这一幕。 杨信莫名地心惊肉跳,低声猜测道:“化蛇?” 巨影晦暗无光,却盘旋如蛇,背生鸟翼,似乎与记载中的“化蛇”颇有几分近似。 “不是化蛇!” 杨黥的声音响起,他表情复杂,语气却十分肯定。 “不是?”杨信一怔,问道,“那是……” 对于人称“九十九科全书”,除了风花雪月其余都了然于胸的杨黥,他自然是全方位地相信。 杨黥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出神,久久无言。 之所以能一眼认出,因为,这是他最为梦寐以求的天命。眼下,被人捷足先登,有一瞬,他甚至都有宰了对方的冲动。 “是螣蛇!”良久,杨黥声音干涩道。 “螣蛇?”杨信瞳孔收缩。 他是真的震惊了。 “螣蛇?”张猛闻言,也是一脸呆滞。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排行榜。 故而,“天命”也是能分出三六九等的。 而螣蛇,就是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一小撮之一。</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夜袭 “螣蛇?是——‘十灵’之一的螣蛇?” 高顺的浑厚嗓音响起,语气透着浓浓兴趣。 他刚整备就绪,似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就被那道横亘天地的幽暗蛇影所震撼,差点难以自持。 和杨黥那“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的心态不同,和张猛一肚子的羡慕嫉妒恨也不同,高顺显得平静,有些肃然起敬。 天命,也是有位阶的。 而高顺口中的“十灵”,就是金字塔的顶端,真正的立于众生之上。 十灵,分为“六神”和“四凶”。 六神即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勾陈(即麒麟)和螣蛇。 四凶则是指混沌、穷奇、梼杌和饕餮。 这十种天命,禀赋出神入化,命格贵不可言,仅有鲲鹏、烛阴、大鼋、青丘之狐、犼等极少数天命能与之并驾齐驱,但也要逊色稍许。 简而言之,这十灵,可谓是王中之王,神上之神! 十灵中,属螣蛇最为籍籍无名,甚至不及鲲鹏、应龙等次一等的天命有名。但是,声名不彰,其特性却同样强大,且种种天赋阴毒诡谲,介于正邪之间,诡异千变,难以测度。 杨信面沉如水,心生强烈警兆:“螣蛇”天命之人,还真能有天地反覆的手段! 但有一点,让他难以置信。 “区区白马氐,能出这样的能人?”杨信是真不信。 悬空蛇影溃散,似潇潇夜雨坠落,落入一座居中营帐,了无痕迹。 “是——那名书生!”杨信眼神一凛,低语道。 他认出那个营帐。 杨黥微微皱眉,倒不是因为被人捷足先登的天命,而是他讨厌不确定因素。 杨信头痛,摸着下巴道:“这下,有点难办了……” “难办,我看就别办了!”张猛轻哼一声,无师自通地乌鸦哥附体,一脸跋扈道,“刚知天命,天赋肯定还未觉醒,干脆摸进营帐一刀宰了,一了百了。” “不可,这只能是最后手段。还有,永远不要小看一名天命者,即使是刚觉醒的天命者。”杨信摇摇头,沉声道,“我觉得,能争取是最好的。” 说实话,就这么宰了,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大争之世什么最重要?——人才! “书生和氐人并不是一伙的,好像只是俘虏。”杨黥最清楚自家少主的小心思,沉吟片刻,附和道,“或许,我们能够营救他,与他合作,甚至借此招揽他。” 就情感而言,他是很想宰了那书生的。 但理智告诉他,即便那宰了对方,“螣蛇”也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天命比命运更加无常,容不得个人选择,只能尽人事,然后静等着哪颗不长眼的流星砸中自己脑壳。 “不过,我们不能赌。”高顺摇摇头,他较为老成持重,“兵凶势危,若行差踏错,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可能会是灭顶之灾。” 杨信闻言,却忽然笑了,唇角上翘:“其实判断那书生和氐人是不是一伙的,并不是难事。” “哦?” 几人闻言,都是一愣。 杨·心理砖家·厚黑大师·信目光闪烁,笑着道:“知天命可绝非小事,何况,那书生觉醒的,还是螣蛇命格。若他真是氐人手下,必然会第一时间禀报。如若不是,书生则会竭力隐藏……” 他正说着,书生营帐里灯火熄灭,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 “看来,咱们猜对了!”杨信大笑,眼中精芒一闪,下令道,“那就按原计划来,只是别伤了那书生。” 高顺点点头,拍了拍一旁正酣睡的鲍出:“阿出,着甲,准备出战!” “喏!” 鲍出蓦地睁眼,长身而起,熟练地披挂甲胄,有条不紊。 和张猛一样,他也是甲士,亲领着一什重甲步卒。须知,虽不如张猛诡计多端,但论勇猛,论气力,鲍出可都在张猛之上。 趁着众人准备,杨信口述计划,做最后确认。 “等等,”杨黥忽然开口,“我个人觉得,战术上还可以优化一下。” “说!”杨信有些头痛,还是点了点头。 对杨黥的“处女座”性格,所有人都早已习惯。 杨黥房中的最显眼处,挂着一幅座右铭,也是他的人生信条,取自《礼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对此,杨信是由衷赞赏的,只是偶尔会觉得,那个叫“新”的家伙虽然是被动一方,但委实是有点操劳。 “我认为,可分三步……”杨黥娓娓道来。 众人静静倾听,不时点头。 …… 夜色掩映下,两支武卒小队一东一西,潜入氐人阵中,悄无声息。 …… 一名氐人正在熟睡,鼾声如雷。 黑暗中,一只手无声探出,捂住他的口鼻。 氐人呼吸不顺,皱着眉就要睁眼,但意识还处于混沌中,喉咙处就传来一道尖锐剧痛。 有人割断了他的喉管! 呜~~ 氐人想要惨叫,嘴巴却被死死捂住,而喉管处鲜血喷薄,仅是片刻,就带走了他的全部生机。很快,他的反抗变得虚弱,无声死去。 “第一个。”杨信松开手,浑身血污,脸色则很平静。 在边境“打猎”多年,见惯了异族屠戮汉民的场景,对于氐人,他可不会有半点同情。 他的身边,众武卒也完成首轮屠杀,相互以目示意后,着手下一轮。 “没有营垒,没有栅栏,甚至没有岗哨。”杨信暗暗摇头,对氐王杨腾生出一丝轻视,“蛮夷就是蛮夷,烂泥扶不上墙。” 他做了个手势,麾下武卒游走于黑暗,尽量避开那匹天马的光照,如同漫步于暗夜的死神,悄悄地收割生命。 无声无息中,杀戮在整个氐营中反复上演。 黑暗里,一名名氐人在睡梦中丢掉性命,甚至都没法反抗,就如横店的鬼子般,死得无力且憋屈。 不知何时起,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血腥味。 杨信抽了抽鼻子,决定加快进度。 杀的人太多,血腥味过于浓烈,氐人只要不是嗅觉失灵,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敌袭!” “敌袭!” 却在这时,不远处,凄厉的叫喊响彻黑夜,打乱了杨信的计划。 才喊了两声,那人就被杨黥一箭射倒。不过,氐人们已纷纷惊醒,如同被捅翻的蜂巢,喊声四起,刹那沸腾! “向我靠拢!”杨信当机立断,收拢武卒结阵,也不再隐匿踪迹,左砍右杀,连续砍翻数名氐人。 他心生疑惑。 杨信断定,以杨黥的谨慎小心,绝不会出什么纰漏,应当是出了什么变故。 他猜对了。 “该死!”杨黥一脸愠怒。 他的确没出疏漏。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但十分不巧,有一名氐人刚好起夜,又正巧和他迎头撞上,双方四目相接,连躲都来不及。 完美的计划,精准的执行,本应当是一气呵成的杀戮,却毁于一个羌人的夜尿频多,如此横生变故,自然要逼死杨黥这强迫症了。 “都跟我来!”杨黥拔刀在手,砍翻近处的氐人,恶狠狠道,“我最恨意外!” 不过,就这么一会,两支武卒已斩杀了近三倍的氐人,己方却一人未损,战果其实已经相当惊人了。 更何况,杨黥还有后手。 他一向都有后手。 …… 帐外喊杀声、叫骂声、兵戈声四起,书生惊出一声冷汗,小心地掀帘而出。 刚出营帐,浓烈的血腥味就呛得他剧烈咳嗽。 “死了这么多人?什么时候死的?”书生大惊,满腹疑窦,“来人是什么人?” 他忽然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脚面。 脚面上,有阵阵震颤传来。 而脚边的野草,则是有规律地一起一伏着,像是某种顶礼膜拜,庄严而有节奏。 书生蓦然转头。 眼前一幕,令他当场化作一尊泥塑木雕! 夜色中,一群重甲步卒迎面袭来! 他们数量不多,约莫只是二十出头,但皆雄壮威武,一身嶙峋重甲将他们武装成了钢铁巨兽,气势汹汹,锋不可挡。 仅仅二十余人,竟有着不逊千军万马的绝伦气势! 尤其那领头的两人,一人肥硕彪悍,一人高大魁梧,都像是天神下凡,横冲直撞,挡者披靡,气象暴烈无匹。 “这,这些都是什么人?”书生喃喃,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蜪犬 足音暴烈如擂鼓! 甲士突进,区区二十之众,却是声势磅礴如挟山超海,气焰滔天。从高空俯瞰,二十甲士以双脚刻画出一道笔直线条,直指氐人中军大帐,其锋芒所向,挡者披靡! 在他们面前,氐人阵势一触即溃,根本形不成任何抵抗。 氐人大多还处于混乱中,少数反应过来的,则分往东西,迎击左右钳击的武卒。故而,氐人中路空门大开,如同开门迎客,抵抗就和德艺双馨的东瀛表演艺术家的“雅蠛蝶”一样,只是象征性的。 何况,率领甲士冲锋的,是本身就勇猛无匹,又武装到了牙齿的鲍出和张猛! 二十甲士冲杀,如秋风扫落叶,转眼已冲到氐人中军大帐前,身后是一地的残尸。 这时,垂帘掀开,露出一道高大身影。 正是氐王杨腾。 “找死!”他先是环顾一圈,当即勃然大怒。 身后灯火摇曳,杨腾傲然屹立,竟有种顶天立地的巍峨气魄,而且不知为何,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前竟投落出一道完全不符其体型的庞大阴影。 蹬!蹬!蹬! 二十甲士身形一滞,步子本是整齐划一,此刻出现些许纷乱。 “嗯?” 杨信眯起双眼,感觉双眼酸涩,皮肤上袭来阵阵针扎般的尖锐刺痛。 这似乎是某种天然威势,居然已强大得凝为实质。 “这家伙……不好!” 杨信脸色大变:自己相隔甚远,都感觉皮肤刺痛,正面的甲士首当其冲,恐怕承受压力更加可怕。 他猜对了。 脚步声纷乱! 二十甲士奋力向前,却像是置身于无形激流,逆水行舟一般,动作凝滞,每进一步都步履维艰。 “天赋?”杨信心惊肉跳,喃喃道,“这家伙是——”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完全看不上的杨腾,居然也是一名天命者! 大意了~~ …… 甲士举步维艰。 无形重压无孔不入,令得一众甲士压力倍增,连铠甲都在嗡鸣作响,但却激起了张猛、鲍出二人的凶性。 “呸!”张猛狠狠吐出一口唾沫,双眼通红,忽地狞笑一声,“鲍出,咱们要不要赌一赌,看谁先冲到那氐王面前?” “赌什么?”鲍出沉声道。 “你兄长鲍雅不是管着杨氏冶铁坊么?我赢了,我要一柄趁手的博浪锤;你赢了,给你两千钱。”张猛嘿嘿一笑,竖起两根手指。 “赌了!”鲍出轻哼一声,“不过,你可别后悔!” “谁后悔谁孙子!”张猛大笑起来。 …… “杀!” “杀!” 两声咆哮响彻夜空。 张猛、鲍出齐声怒吼,竟是强顶着恐怖压力,又一次大步向前,呈掎角之势,一左一右扑杀而上。 二人竟健步如飞,甚至都与身后甲士脱节,拉开了许多距离。 不得不说,两人确实是悍将。 杨腾冷眼看着这一切,面露冷笑。 他出奇地淡定,且似乎很有耐心。 …… 杨黥心生警兆。 “这种千万针刺般的威压,应当是——狼毒?”他思绪流转,认出这天赋后,又溯本追源,推断其天命,继而再反推,“是‘蜪犬’么?我记得,蜪犬的天赋还有……小心影子!” 他脸色大变,赶忙扬声提醒。 但已经晚了。 张猛、鲍出欺身猛进,双脚踩踏在灯火投落的阴影上。 影子蓦地睁眼。 两道红芒亮起,殷红如血,杀机毕露! 嗷~~ 紧接着,阴影从中裂开,分出两排尖锐獠牙,其下颚紧贴地面,上颚则离地而起,朝着鲍出当头咬落。 竟是一颗阴影凝形的诡异狼首! 那狼首无比巨大,竟将鲍出一口吞没,更是挟带着恐怖绝伦的冲击力,不但止住鲍出的前冲之势,还裹卷着他向后疾退,连续撞翻数名甲士。 “啊~~” 数名甲士被连续撞飞,在地上连连翻滚,惨叫声不断。 这道恐怖狼影,蛮力竟还远胜鲍出。 “这是‘狼戾’!”杨黥大声提醒,言简意赅道,“蜪犬的天赋之一,可凝影子为狼形,极为阴险难防,除了不能离主体太远,其战力强悍,是攻守一体的。” “狼戾?”杨信低语,表情凝重。 这道狼首之影,几乎也等同于一名顶尖猛将了。 氐王杨腾实在很可怕。 …… “鲍出~~” 张猛惊怒交加,脚下则不停,眼中反而掠过一缕狠厉,继续加速,抬肩合身撞向杨腾。 他的想法很单纯:此刻绝不可瞻前顾后,只要干掉了对方,一切麻烦迎刃而解。 嘭! 两人狠狠撞在一起。 咚!咚!咚! 杨腾连退数步,脸上泛起阵阵红潮,喉头发甜,嘴角渗血。 “什么?”张猛微微一呆。 何止是张猛、杨信,杨黥二人也是表情一僵。 以张猛的恐怖体重,再加上一身沉重坚甲,一旦冲击之势成型,几乎等同于一辆横行无忌的钢铁战车,就是一头野猪也能撞翻了。 杨腾硬挨了一记,居然没有筋断骨折,只是退了几步。 足以见得,他也是一名真正的悍将。 “小家伙,我会将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杨腾森然一笑,抬起手来,就要唤回狼戾,转而袭向面前的张猛。 他面露愕然。 却见,七八丈外,阴影狼首死死咬着鲍出,却未能将他一口咬碎。 狼口何等巨大,像是即将合上的铡刀,但鲍出一身强悍蛮力,双手撑起其上颚,两脚压其下颚,竟能与之僵持不下。 “哼!”杨腾震惊于对方的力量,却冷哼一声,五指狠狠握拳。 巨狼双颚渐渐合拢。 咔擦! 鲍出发出一声闷哼,浑身的甲片都浮现褶皱,如同被无形大手揉坏,夹缝中更有无数鲜血喷薄,纷纷扬扬地洒落。 其余人见状,心中大急,都是目眦欲裂。 “放开他!”张猛大步向前,再一次地以身重重相撞。 咚~~ 这一次,他没有蓄起冲势,被杨腾硬生生挡下。 “你慌了,战场上,恐慌就是——”杨腾冷笑,正要说什么,猛地偏过脑袋。 轰~~ 一道灼亮光芒掠过他的耳朵,发丝随风激荡,接着,远处一道雷鸣暴响。 杨黥一箭落空。 “哼,宵小之辈!”杨腾又一旋身,避开一道璀璨雷弧,他似已轻车就熟,应对愈发妥当。 “咦?” 忽然,杨腾低呼一声,七八丈外的阴影狼首消散,他的脚下,黑影则冲霄而起,拦住了面前的又一发冷箭,将无数电芒吞没。 “连珠箭?”他盯着远处的杨信,露出几分惊容,“你们是哪家子弟?段家的,还是皇甫家的?” 杨腾心中狐疑。 在他看来,眼前这几个,实在过于年轻,却也太出众了! 尤其为首几人,兵法谋略,临阵应变,战阵配合,甚至个人武力,在同龄人中无不是上上之选。杨腾相信,就算是同年龄的段颎、皇甫规等人,和眼前这几个相较,怕是也要无地自容的。 这几个小子要是长成,西境诸部将永无宁日! 杨腾心生警惕。 …… “在下赵家人,姓赵名昊字日天,号二八居士,诗号曰: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一柱擎天立不倒,**烎菿奣。”杨信嘴上一段贯口,口若悬河。 …… 不止杨腾,所有人都呆了。 杨信嘴上花花,心中则暗自警惕,“这家伙有点棘手啊……” 他实在是轻敌了。 对于杨腾,他是有些轻视的,认为对方无领兵之才,至多只是匹夫之勇。 此刻,杨信才知道,当武力达到一定程度,即便是匹夫之勇,也会相当可怕!强悍的武力,不止能在关键处扭转战局,更能振奋己方士气,打击敌人战意。 刚才他就感觉到,就这么一会,不说麾下士卒,连他自己都生出一种莫名的无力感。 杨腾实在太强大了! 氐人受此鼓舞,也正在向着杨腾靠拢,开始列阵。 不过,靠着这段贯口的插科打诨,杨信也转移了注意力,让士气不再下落。虽然,代价是他的社死……咳咳,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高顺!”紧接着,他大声喝令,亮出自己的最后一张底牌。 一张王牌! 声音未落,马蹄声起!</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不讲武德 马蹄轰鸣。 夜色中,一支甲骑呼啸而来。 虽只有十骑,但人马皆披挂重甲,头戴兜鍪,擐甲持槊,可谓凶神恶煞到了极点! 月光下,他们的甲胄浮荡着点点墨迹般的幽影,简直不似凡间骑士,倒像来自九幽冥府,往人世散布死亡,收割生命。 高顺一马当先,九骑紧随其后,沉重马蹄践踏大地,势若山崩,迅如惊雷! 这一刻,战场出现些许寂静。 所有人都被震慑,有些不寒而栗。 “高顺,破局就靠你了……” 杨信不自觉地握紧环首刀,表情复杂,有期待,也有紧张。 这是他最后一张底牌,若不能一击建功,情况则会相当麻烦,即使最终获胜,恐怕也会是一场惨胜。 …… “好精锐的骑兵!而且,居然还是重骑?” 头一次地,杨腾瞳孔收缩,面露警觉。他全神戒备,身后阴影浮荡,那道狼首张牙舞爪,逡巡来回,但更多是防守,而非进攻。 他也感觉到了切实威胁。 也难怪,对面可是一支半重甲骑兵,领兵者更是吕布麾下第一悍将,未来的世之良将,——高顺。 这支甲骑太过耀眼,以至于所有人都被吸引,并没有人注意,那名书生已出了帐篷,正悄悄地凑近。 嘶~~ 强劲蹄声中,忽有“嘶嘶”蛇声夹杂。 蛇声明明不大,但即便在如雷的蹄声中,却依旧人人可闻。 “呼~~” 书生凛然而立,身后浮起一道蜿蜒盘旋的螣蛇之相,螣蛇一张口,一道如毒雾般的黄色吐息喷出,无声无息地袭向甲骑。 “那是什么?是毒吗?”兜鍪下,高顺面色微变,就想要勒马,领骑兵绕开。 杨信也心头一紧。 书生是敌是友,他其实并没有十足把握。 但杨腾的一句话,却让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贾诩,你要做什么?”杨腾语气惊怒,大声质问道。 贾诩? 杨信精神一振,当即扬声道:“高顺,不必闪避,直接——冲!” 贾诩? 杨信心绪纷杂,心中与其说是惊讶,更多是激动。 他并没有特别吃惊。 “螣蛇”的天命,除了号为“毒士”的贾诩,谁还有资格获得? 这就像郎才配女貌,奸夫配……,咳咳,一句话,舍他其谁! 纵观贾诩一生,若以龙妈为榜样给他配个头衔,应当是灾厄散播者·灵魂之镜·长存不朽之人·王之左手。 听起来是不是很炫酷? 当然,通俗点说,就是超级搅屎棍·心理学带师·苟活界的王者·曹丕的登基导航小助手(曹丕:四星半好评,唯一的遗憾,是不是林志玲语音)。 毫无疑问,他是一位洞悉人性的顶级谋士! 杨信心如明镜,贾诩为保小命,肯定会不余遗力地帮助自己。 他表情微动,忽然心生期待,虎将高顺和谋主贾诩的结合,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一定会很强很暴力! …… 甲骑冲锋! 高顺没有掉头,也没有转向。 对杨信,他是十足信任的。 何况,甲骑一旦转向,则必会失速,而失速的骑兵,缺少了冲击力,战斗力则会直线下滑。 嗖~~ 十名甲骑阵呈锥形,穿透那团黄褐雾气,破雾而出,如狼似虎,笔直袭向杨腾! “这是……”高顺微微蹙眉。 黄褐气息如湿重浓雾,触感冰凉,让他感觉浑身湿漉漉的,很不自在。 但下一刻,他表情又变了。 那一颗颗液滴似有生命,迅速渗入高顺的皮肤。而本来湿冷的液珠,在入体之后,则由极寒化作灼热,化作焚烧一切的业火,点燃他的血液,燃烧他的四肢百骸! 嘭!嘭!嘭! 高顺的耳中,沉闷而急促的心跳响起,那竟是他自己的心跳! 心脏跳动,如同激昂的鼓点。 高顺呼吸粗重,感觉浑身如火烧,心跳似战鼓,狂野无俦的力量充盈全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撑得爆开。 鼻头传来阵阵刺痛。 流鼻血了? 高顺古怪地想到:以自己的体魄,就是拿辽东野参当饭吃,怕也不会流鼻血吧…… 咔哒! 胸甲上传来一声脆响。 高顺以视线余光瞟了一眼,那是一颗牙齿,兜鍪下,一颗牙齿掉了下来。 他用舌头试了试,嘴里整整齐齐,并没有少牙齿。 似乎,是有新的牙齿长出,替换了旧的。 “这是究竟什么?”这一次,高顺真的震惊了。 不过,杨腾已在面前,他也不及多想,叱喝声中,领着甲骑加速冲锋。 “张猛,退开!”高顺大声示警,又叱咤如雷,“——杀!” 甲骑纵横决荡,声势居然一涨再涨,速度之快,更是生出利箭破空般的尖啸,如排山倒海般势不可挡。 他们本就已经相当恐怖,而此刻,磅礴声势似乎又翻了一番! “惊蛰,是惊蛰!”杨黥一脸艳羡,声音略微颤抖着。 他是真的嫉妒了。 “呼~~”杨信也吐出一口浊气,暗暗心惊,“小母牛坐火箭呐……” 只看甲骑周身的淡淡薄雾,就能看出,他们连体温都升高了许多!这是一种类似燃烧自身的诡异手段,力量、速度、甚至恢复力都在节节攀升,这是全方位的提升,比董卓的“熊罴之旅”可是强出太多了。 十名甲骑似化身魔神,战力已是恐怖绝伦,靡坚不摧! 连狼毒也似乎失去了效果。 当然,那是被抵消,而非失效了。 马槊如林,纷纷指向杨腾,狂暴绝伦,冲杀而去。 撕拉~~ 碰撞声、破碎声、闷响声弥漫成片,杨腾面前的氐人阵线被轻易穿透,就跟纸糊的般不堪一击。 下一刻,他本人也被撞飞,将身后氐人军阵撕扯得七零八落。 但半空中,杨腾手掌一抬,身下暴戾狼影瞬息而起,将最后一名甲骑撞下马来,如同在甲骑阵势中撕下了一块肉。 “这家伙,未免也太强了!”杨信眼见这一幕,眼皮跳个不停,“居然还有余力?” 显然,杨腾是一名老牌天命者,天赋运掉自如,绝非易于之辈。 杨信当即握弓在手,和杨黥一左一右,冷箭连发牵扯对方的动作,防止他继续追击。其余武卒则护在他们周身,抵御着氐人的轮番冲击。 “这样下去不行,氐人的混乱正在消退……”杨信心焦,暗暗道,“我方优势只是出其不意,等他们一旦回过神来,咱们就会陷入麻烦!” 他有点动摇,思索着要不要撤退。 这也是无奈之举。 杨信的本钱太少,任何一点损失,都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杀!”高顺一声令喝,剩余九骑掉转马头,再次结成锥形阵,酝酿起下一次冲击。 他倒是没想太多,杨腾是氐人的首领,也是他们的胆魄,只要杀了他,氐人自然溃散。 “别管杨腾了,去那间营帐!”这时候,贾诩指着中军营帐,大声道,“营帐中是杨腾的长子杨驹,也是他钦定的接班人,抓了他,战事可定!” 杨驹? 众人一怔,很快回过神来:杨驹,自然是他们见到的那七八岁的童子了。 几人同时犹豫,面色有些古怪。 “对一个幼童下手?”杨黥皱眉,这不符合他的行事原则。 杨信表情一动。 如此下作,不讲武德,没节操且没底线的行径……他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深得我心。 “高顺,听他的,上!”杨信当即令道。 高顺点点头,他一向令行禁止,脸上毫无犹豫,稍稍调整方向,领骑冲锋,马踏那中军营帐! 马蹄踏过,营帐被夷为平地。 间不容发之际,杨腾怒骂一声,抢先窜入营帐,从另一侧狼狈翻滚而出时,已是怀抱着一名童子。 “无耻!枉你们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都是读到狗肚子里了么?”他怒声道。 “无耻?”贾诩则冷哼一声,慷慨道,“礼义廉耻,是与人交往时用的,你们这些蛮族残忍嗜杀,如野兽无异,和你们还要讲什么道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逾辉 听完贾诩的公道之言,杨信表情有些古怪。 他想到一个段子。 名门正派总是自诩正道,发现敌人人多的时候就会说:“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但当发现敌人人少时,则会说:“和这些邪魔外道讲什么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 对这种道貌岸然,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表面温文尔雅仁义无双,暗地里口蜜腹剑佛口蛇心,不讲武德没有下限不论江湖道义的家伙,杨信只想对他们说四个字:——请带上我。 嗖~~ 惊雷天降! 杨信一箭射出,三尺雷芒怒啸破空,却不是指向杨腾,而是他怀中的幼子。 “卑鄙!无耻!”杨腾又惊又怒,但怀抱幼子不便闪避,脚下阴影乍起,凶恶狼戾扬起,拦截这一记冷箭。 “谢谢夸奖。”杨信冷笑。 有贼人冲进你家,抢劫你的钱财,杀戮你的父母兄弟,你还和他讲规矩,论道义? 咚!咚!咚! 马蹄声中,甲骑又至,势如滚滚铁流,批亢捣虚,锋不可挡。又是一轮冲锋,九位甲骑的气势没有半分削弱,反倒是更盛几分。 惊蛰的效果,似乎连疲惫也能抵抗。 “张猛来也!” 此刻,张猛也顺过气来,领一众甲士大步奔腾,意欲两面合围。 “你们,你们……等着!” 杨腾很想破口大骂,却也清楚无济于事,虽满脸不甘,却只能抱起幼子,跳上一匹近处的战马,策马扬鞭,落荒而逃。 “杨腾逃了!” 眼见此景,杨信立刻扬声鼓噪。 “杨腾逃了!” “杨腾逃了!” ……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大吼。 杨腾一逃,氐人的士气一泻千里。其抵御阵势才刚刚结成,即刻冰消瓦解,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地逃命,再无心恋战。 “——杀贼!” 与之相反,无名卒们则是士气大振,人人奋进,叱咤冲杀。 “都别追,都别追,穷寇莫追!”杨信大声下令。 他不得不谨慎。 这是一场真正的硬仗,稍有不慎,就可能阴沟里翻船,他可不敢有半点托大。 嘶~~ 一声悠扬马嘶声响彻。 哒!哒!哒! 蹄声清脆,一道明朗流光宛若追星逐月,须臾间掠过大半营垒,向北方急速遁逃。 它速度极快,且光彩夺目,即使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也分外引人注目。 ——是那匹天马! “哪里跑?”身为骑将,高顺早就注意着那匹天马,当即策马扬鞭,横拦再那道流光前,纵身一跃。 咚~~ 他稳稳落在天马背上,双手抱住其脖颈,奋力勒马。 吁~~ 伴随一声不甘长嘶,天马硬生生停了下来。 “想跑?”高顺哈哈大笑,意气风发道,“哪有那么容易?” 他杀气盈天,遍体血气勃发,那匹天马竟再不敢动弹,温驯得如同小媳妇,瑟瑟发抖,不敢再逃。 …… “高顺,立刻下马!”杨黥却大步赶来,疾声道,“不止是你,所有甲骑立刻下马,不得耽误。” “怎么了?”高顺闻言一怔。 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一阵虚弱涌上身体,手脚不听使唤,从马上直直栽倒。 “不好!” “发生了什么?” …… 高顺坠马,众人都是大惊,纷纷上前。 杨黥距离最近,而且早有准备,立刻伸手搀扶。 但高顺本就身量魁梧,再配上一身重甲,重量何等可怕,当即将杨黥扑倒,如同泰山压顶,将他压了个七荤八素。 不过,也幸亏杨黥费力扶了一把。 若让高顺直接坠马,恐怕即使不摔死,也得摔个半死。 “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忙!” 杨信上前,招呼了几名武卒,替高顺翻了个身,总算救出差点窒息而死的杨黥。 “是惊蛰的副作用?”他疑惑问道。 “咳咳,”杨黥咳嗽几声,点头道,“惊蛰对身体负荷巨大,待效果消散,至少得虚脱小半天,接下来还得有数天的虚弱期。” 杨信闻言,不由摸了摸鼻子:岂不是跟奥特曼一般,战斗三分钟,待机一整天? 不过,“惊蛰”的效果如此恐怖,甚至有几分超脱造化的强横,有点副作用,那倒也不足为奇。 “鲍出呢?鲍出没事吧?”见高顺没事,杨信转过身,快步走向鲍出。 “咳咳,没事!”鲍出剧烈咳嗽,露出一个艰难微笑,“不过,一身铠甲是报废了……” 狼吻之下,他浑身铠甲处处塌陷,连兜鍪都凹塌了,也是费了好大劲,才从身上硬拔下来。 狼戾的恐怖,可见一斑。 天命的霸道,也是可见一斑。 “人没事就好!”杨信松了口气,当即严令道,“扶甲骑下马,动作都利索点!” 眼见高顺的惨状,一众甲骑也不敢怠慢,在武卒协助下,纷纷下马躺平。 杨信转过身,又目光灼灼地望向贾诩。 他竟有些紧张。 毕竟,对方可是鼎鼎大名的毒士! “贾先生,在下杨——”杨信躬身下拜,恭谨行礼,酝酿着自我介绍。 咚~~ 他话没说完,贾诩向后仰天栽倒。 “这,这是哪一出?”杨信呆住。 自己的王霸之气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不过,人家都是纳头就拜,到我这怎么成了战术后仰? 他一脸错愕,侧头问道:“这也是‘惊蛰’的后遗症?” “不是。”杨黥摇摇头,肯定道,“螣蛇的天赋虽以阴毒、诡秘和多变而著称,却独独没有反噬自身的。据我所知,仅有九婴、鸑鷟、朱雀等几种天命,才有折损自身的天赋。” 两人大眼瞪小眼,赶紧上前搀扶。 “咳咳……”贾诩艰难起身,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和天赋无关,我是身负重病,怕是命不久矣。” 他很悲观。 “病了?什么病?”杨信一惊,赶紧问道。 贾诩苦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可有什么症状?”杨信追问。 “时冷时热,”贾诩面如纸色,声音虚弱,“冷时如坠冰窟,肌肉关节酸痛;热时则大汗淋漓,衣服湿透……现在,我就觉得通体冰寒,浑身酸痛。” 没等贾诩说完,杨信眼神一动,已经知道是什么病了。 他不是大夫,但这种种症状,分明就是疟疾,就是俗称的“打摆子”。 “或许,我知道怎么治疗……”杨信沉吟着道。 “你?”贾诩一怔,讶异道,“你懂得医术?” “略知一二。”杨信嘴角上浮,“我正好知道一个秘方,对你病症绝对有效。” 得知对方是疟疾,他的脑中立刻冒出一个词:——青蒿素。 当然了,杨信可没能力提取青蒿素,只能让贾诩多吃青蒿。此外,他还知道另一个包治百病的良方,试过都说好,就是——多喝热水。 其实,青蒿素虽然对疟疾有效,但事实上,青蒿中青蒿素的含量极低,直接服用效果较为有限。 论治疗效果,还得是李时珍的皮,不,是金鸡纳树的树皮,也就是金鸡纳霜,众所周知的奎宁。 不过,金鸡纳树的原产地在南美,而杨信并不是立志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他当个海王或塘主就心满意足了,无心也无力远渡重洋。 故而,眼下只能依靠青蒿。 “立刻清点缴获财物,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烧掉。”杨信心念几转,当机立断道,“替甲骑卸甲,由缴获的战马负重,咱们立刻撤退!” 他很谨慎,也怕氐人会杀个回马枪,故而一刻也不敢耽搁,该溜就溜。 “是!” “是!” 杨黥、张猛、高顺等纷纷应是。 “贾先生,我扶您上马。”杨信转过头,又笑眯眯道,“在下略通相术,观先生面相,是长寿之相,只会英年早婚,绝不会英年早夭的。”</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收获 回军途中,清点战损,盘点缴获,杨信也是心情复杂。 “这笔买卖,算亏,还是算赚?”他喃喃自语。 死了一名甲骑,就是被杨腾的“狼戾”拖下马的那位,他名叫姜行。姜行落马后,顷刻就被氐人士卒所淹没,众人根本不及救援。 甲士也是损失巨大,重伤数人,死了一人。 反倒是武卒,负伤者居多,几乎没什么损失。 这种情况可谓前所未有。 甲骑、甲士都是精锐,装备精良,武具齐备,防御堪称铜墙铁壁,每次作战时虽冲锋在前,却都是损伤最低的。 这次之所以如此反常,只是因为他们碰上一块硬骨头,——杨腾。 甲骑、甲士的死伤,全都和他直接相关。 连以勇猛著称的鲍出都身负重伤,足见杨腾的可怕,也足见天命的恐怖。 念及于此,杨信很是肉痛。 他本钱不多,一点小小损失,都会伤筋动骨。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战果也是颇丰。 仅缴获战马就有五十余匹,加上伏击先零羌时所得,杨信的战马已是近百匹。 这样一来,不止杨信对甲士“上马行下马战”的构想能付诸实施,甚至,还有余力再建设一支轻骑或者重骑。 此外,所获钱粮也是不少,他虽没仔细数过,但粗略估计,也有数万钱,还有十多块金饼。 当然了,最大的收获,其实是贾诩,还有那匹天马。 俗话说得好,——易得千金宝,难得有毒郎。 哒!哒!哒! 长蛇阵中,杨信乘骑白马,整个人沐浴在璀璨辉光中,如神之使者,超然物外,鹤立鸡群。 经杨黥鉴定,这匹天马是逾辉,而非超光。 这也并不让人意外。 若是超光,以超光的速度,高顺是断然难以拦截的。 不过,杨信内心还是有些失望。 “我想当F1车手,而不是远光狗啊……”他自言自语,低声嘀咕。 逾辉不是快马,天赋为“辉煌”,战斗之际,通体可流溢万道光华,如旭日东临,灼伤人眼,令敌人无法直视。 一言以蔽之,就是“亮瞎我的钛合金狗眼”。 这匹逾辉倒是随遇而安,似乎既来之则安之,并没有反抗,就直接从了杨信。 …… 杨信挺胸昂首,装腔拿势地摆出一身儒雅风流,伴随着哒哒马蹄,从容而行。 他触景生情,想到了一首诗。 ——我哒哒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女票……咳咳,过客,对,过客。 丝丝~~ 杨信正襟危坐,逾辉徐徐漫步,有碧青辉光流溢四散,如缕缕雨丝般播撒四周。 雨丝所及,如春风雨露,滋润众生。 所有人都表情惬意,仿佛灵魂被洗涤,疼痛、疲惫、低落情绪等都消退许多,只觉神清气爽,精神十足。 连伤员如鲍出,病号如贾诩,都露出轻松的神情,似乎病痛消散许多。 得承认,白马氐名副其实,其驯马的本领,的确堪称一流。 这匹逾辉,居然已有了两个天赋。 这是它的第二个天赋,名为“光耀”,效果约莫等同于“痛苦减免”和“精神振奋”。 这一天赋可谓相当强大。 杨信甚至有些心有余悸,幸亏是突袭,让杨腾没机会乘骑逾辉,否则胜败还真是未知。 不过,他只是人前显圣了一小会,就觉得腻歪,装不下去了。 ——腰痛。 做女人,“挺”好,但做男人,就“挺”辛苦了。 原来,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也不容易啊…… 杨信暗自感叹,又环顾一圈,懒洋洋道:“喂喂,还是没人要吗?” 众人沉默。 杨信偏过头,望向躺在两马间担架上的鲍出:“这可是一匹天马!鲍出,以你的武力,配合……” 他忽然僵住。 杨信想起,鲍出并不会骑马。 他不会骑马,不会射箭,不会游泳,是天生的步兵。 杨信无奈,转过头,又望向杨黥。 “我喜欢低调。”杨黥摇头,坚定拒绝道,“它太张扬,不适合我。” 杨信耸耸肩,再看张猛。 “它这小身板的,撑不起我的。”张猛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牙齿。 “就你这一身肥肉……”杨信撇撇嘴,摇头道,“除了乌骓、山子、象龙、嶙驹等有数的天马,你就只能乘坐南蛮象了。” 他又望向高顺,高顺还是摇头,再一次地拒绝了。 杨信叹了口气。 眼下,高顺是杨信麾下唯一的骑将,因而,在第一时间,他想到的就是高顺。 高顺却严词拒绝。 他的原话是:这匹逾辉和他的作战风格严重不符。 事实也的确如此。 高顺的甲骑,突杀迅捷,气势暴虐,充斥着凶煞、酷烈、霸道之气,凶神恶煞,如恶兽出柙! 而这匹逾辉,却是高贵清冷,光彩照人,而且明显懒散不喜负重,和高顺的风格气质南辕北辙。 简而言之,高顺是“守序邪恶”,逾辉是“混乱善良”,两者天生八字不合。 打个比方,同样是骑士,白蛇骑士许仙只会让人艳羡,但谈到龙骑士尹志平,那就是人人得而诛之了。 呃,这个比方似乎不太恰当,算了,懒得解释了,嗯,利益相关,懂的都懂。 杨信也有点排斥。 他拒绝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这匹逾辉,自带着名为“嘲讽”的被动技能,乘骑着它,会天然成为视线焦点,抢领导风头,吸引敌人火力。 这可和杨信“苟(猥)全(琐)性(发)命(育)于(不)乱(要)世(浪)”的人生信条背道而驰。 人前显圣可偶尔为之,若装逼过头,难免不会有“莫欺少年穷”、“手握日月摘星辰”、“万古如长夜”的装逼犯杀上门来。 更重要的则是,这个时代的女性还是太单纯,意识不到宝马的价值,既没有在宝马上哭的想法,也没有探索“马震”这一技术动作的求知精神。 杨信叹了口气。 这算什么事? 这可是一匹天马!不是应该抢破头的么?怎么好像还成烫手山芋了? 他大感头痛,轻哼一声道:“我听说,阴平氐人有一匹象龙,干脆天马换天马,换了得了。” 象龙也是天马,体魄雄健如象,力大无穷似龙,是极少数负重惊人,能撑起张猛甚至其一身嶙峋重甲的天马。 而且,它是一匹真正意义上的“战骑”,拥有天赋“撼地”。其四蹄撼击地面时,可生出恐怖震荡,震晕附近的战马甚至骑士。 “嘶~~” 身下传来一声长嘶,却见,这匹皮毛欺霜赛雪的逾辉蓦地停下,前蹄连连刨土,摇头晃脑地表达不满。 天马一般都智慧超群,自然能听懂杨信的话。 杨信哑然失笑,赶紧出言安慰:“放心,我只是说说,绝不会卖你的……和你相较,象龙算个屁!” 逾辉这才满意,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继续前行。 “懒得要死,馋得要命,倒挺有傲气……”杨信哭笑不得。 平心而论,这匹逾辉的价值,的确不是象龙所能比拟。 须知,“光耀”这一类光环型的天赋,是最为珍贵且强大的。 它的特点,是麾下部众越多,效果则越是强大。 少数精锐交锋时,自然是龙象的“撼地”更强大,一记“撼地”甚至能震晕十数人。但是,在百人级别,甚至万人级别的战斗中,逾辉的价值则会成倍攀升,象龙那是拍马也追不上的。 贾诩同样躺在担架上。 他病得很重,几乎动弹不得。 但是,自觉醒天命后,贾诩的感觉却依旧出奇地敏锐,冷眼旁观,以局外人的视觉观察着几人。 而越是观察,他心中的疑惑就越重。 “这几个究竟是什么人?”贾诩沉吟着,“怎么这么的……妖孽?” 他想了半天,才勉强想出一个形容词。 这群少年,年纪如此轻,却都是才华横溢,偏偏言谈举止都别具一格,实在是太妖孽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阴谋 无名卒满载而归,而远在凉州的令居县,形势却是急转直下,放眼望去,尽是尸山血海的惨烈景象。 ——伏尸压城! 城门前,一头巍峨伏尸如大山耸立,巨大臂膀挥舞横击,激起暴烈风鸣。其双拳猛击,更比攻城锤更加沉重,足以摧城撼山。 这头伏尸,和杨信遇上的两头根本是云泥之别,其身高已超过五丈,竟比城门还高出许多。 而挡在它面前的,不是千军万马,而仅是一名汉将,一名赤膊上阵的彪形大汉。 大汉袒露上身,左手持长槊,右手则是空空,似乎是左撇子。 在伏尸面前,他显得无比渺小,似撼树的蚍蜉,如挡车的螳螂,双方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 但是,大汉却强得惊人! 他威猛强横,叱喝如雷,力量也是深不见底,竟以一己之力,借助些灵活机动,生生缠住了这头如山伏尸。 因为,他就是田晏,“二虎”之一的田晏。 伏尸动作迟钝,且正在越来越迟钝,行动僵化,顾此失彼。 不止是因为体型巨大,更是因为其腰肋、膝盖、肩胛、手肘等处,都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结霜,有丝丝寒气青烟般冒出,氤氲缭绕,迟滞着它的动作。 田晏则是轻装上阵,灵活游走,围绕着伏尸转圈,不时一记冷枪刺出,但并不急于将对方击倒。 当然,轻装上阵的结果,是一旦被击中,必然会身负重伤。 足见其艺高人胆大! “——喝!” 田晏忽地长喝一声,空空的右手虚握,五指合拢时,严冬的寒意在他指缝间流泻,一刹那,就沉积凝固,结为一根雪白长矛。 嗖~~ 白芒闪耀,伏尸的膝盖又中一矛。 那杆短矛爆裂,寒气汹涌宣泄,裂散的寒霜如同无数滋生的白色血管,封冻了伏尸的大片血肉。 “呼~~” 不过,一矛射出后,田晏脸色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 很显然,需要很长时间恢复,他才能射出下一矛。 此天赋名为“霜矛”,也来自他的天命,威力虽大,蓄力时间却同样漫长。 田晏已鏖战许久,他很有耐心,以长槊牵制,以“霜矛”杀伤,几乎是在以“钝刀割肉”的方式,一点点磨死伏尸。 …… 日出东方。 伏尸庞大的尸躯僵直原地,浑身都覆盖一层霜雪,不再动弹。 啊~~ 紧接着,其遍体上下,无数张变形的嘴张开,在凄厉恍若直通灵魂的惨嚎声中,身躯坍塌、瓦解、崩坏,真正地陷入毁灭。 惨叫声回荡,震动整个城池。 田晏立于原地,孤身一人。 汉军都驻守在城墙上,早在数日前,先零羌就已经退走了。 明明是胜利了,却无人欢呼。 气氛压抑。 …… 田晏仰望朝阳,没有劫后余生的轻松,而是满脸铁青。 “校尉大人果然神勇,勇冠三军!”一名长须儒生冒出来,神情谄媚道,“羌人禽兽之属,胆敢进攻令居,实乃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对这露骨的马屁,田晏却恍若未闻,反身一记耳光,狠狠砸在那儒生脸上。 啪! 一声脆响,儒生的右脸已肿了大半。 “左昌,这就是你所说的‘良机’?”田晏双眼冒火,恶狠狠道,“若非听从你的计策,轻敌冒进,中了羌人埋伏,我麾下将士怎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哼!现在我就宰了你,以告慰我汉军将士英灵!” 左昌闻言,吓得亡魂皆冒,当即跪倒在地,连声求饶:“校尉大人饶命!” “饶命?”田晏冷笑,“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我数十个数,一……” “大人,事已至此,杀了我也于事无补。”左昌一脸惧色,结结巴巴道,“最重要的,是该如何补救!” “补救?”田晏眯起眼,狐疑道,“你有补救的法子?” 此番失利,损失惨重,他虽是听信了左昌谗言,但身为主帅,责任自然是最大的。 田晏在朝中也有人,有段颎回护,但段颎和宦官走得太近,难保士族大臣们不会借机发难。 因此,他面上不显,心中则很焦虑。 “大人,我与中常侍王甫有旧……”左昌哆嗦着。 “说重点!”田晏不耐烦道。 左昌匆忙点头,以最快语速道:“近些年来,鲜卑大王檀石槐年年犯边,掳掠边民,又不肯接受和亲,令朝廷颜面扫地。我可联系王常侍,说服陛下,让你领军讨伐鲜卑。” “鲜卑?”田晏眉头紧锁。 “一旦建功,大人不只能将功补过,或许还能更进一步。”左昌的语气中,带着浓郁的诱惑。 “更进一步么?”田晏眼中精芒一闪,有些怦然心动。 护羌校尉的椅子他坐得太久,说不想换换,那肯定是假的。连董卓那胖子都能为一地长官,他田晏凭什么不能? 田晏思索着。 他却没注意到,看似毕恭毕敬的左昌,则是唇角微翘,瞳仁中掠过一丝冷意。 “愚蠢!”左昌面上恭敬,心中则讥诮道,“连先零羌都对付不了的废物,居然胆敢打鲜卑大汗檀石槐的主意……不过,这样正好!” “继续失败,继续流失气运吧,大汉气运丧尽时,中黄太乙才可取而代之……”左昌在心中颂念,“——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 半个月后。 杨府。 已近午时,杨信双手捧食盒,脚步轻快,穿长廊绕假山,前往一处幽僻小院。 那里是贾诩独居的居所。 在“青蒿汤”和“热水”的双重滋养下,毒士已恢复了七七八八。不得不承认,不愧是经过历史经验和科学检验双重认证的古之良方,喝热水果然包治百病。 当然,即便对方已经恢复,对这位号称“毒士”、“三国第一聪明人”的顶级谋主,杨信依旧不敢有半分怠慢,还是小心伺候,比伺候亲爹还勤快,错,应当是比亲爹伺候他还勤快。(杨彪:……) 不过,关于“三国第一聪明人”的说法,杨信其实持保留意见。 留香荀彧、鬼才奉孝、诸葛村夫等人,哪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难道,他们的智谋就逊色于贾诩,连明哲保身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透? 他们不惜命,只是因为心中有理想。 而贾诩则是个现实的人。 不过,杨信敬重有理想的人,却更喜欢现实的人。 原因很简单,——现实的人更容易收买。 多日以来,为了收买,啊呸,用诚意打动对方,他可是煞费苦心。 杨信相当谨慎,没有任何招揽之举,也流露出半点口风,只是拼命地刷好感度任务。甚至,他都亲自下厨,给对方做菜,可谓是礼贤下士到了极点。 一位贤者曾说过:招纳人才,最需要的,是胆大心细脸皮厚。而开口招揽的那一刻,也不是发起进攻的冲锋号,而是吹响胜利的号角……什么,你说这是追女秘诀?呃,条条大路通罗马,大道同源,殊途同归。 “文和先生,今天的菜食里,有我亲自做的松鼠桂鱼,请赏脸尝尝。”杨信奉上食盒,笑容灿烂如菊花。 “等等,”和以往不同,这次,贾诩没有直接下筷子,“杨小友,这么多天了,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 “什么话?”杨信装傻充愣。 贾诩叹了口气,干脆点明道:“你是想招揽我?” “先生真乃神人也!”杨信闻言,做大惊失色状,“居然被您一眼看出来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招贤纳士?做生意! 贾诩眼角抽搐,很想打人。 面前这小子,隔三差五送秋衣送钱财,早晚陪自己谈笑解闷纵论古今,还不顾“君子远庖厨”的圣人之训,亲自下厨做菜……如果不是特殊爱好如龙阳之癖,这招募之意连个傻子也能瞧得出来。 想到近日遭遇,他的表情又是一僵。 ——此子其心可诛! 自家身体刚刚好转,就有数个娇俏婢女上上门伺候。这些婢女显然得了什么指示,总是装作不经意地撩拨他,若非他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又能恪守圣人之训坚守本心,恐怕就要在巴掌大的地方犯下天大的错误。 当然,若是贾诩知道,杨信将他“恪守本心”的伟大情操当做“不举”,甚至还贼兮兮地琢磨着送几个眉清目秀的男仆换换口味,恐怕要和对方以死相博以全名节了。 “文和先生,我自知才能浅薄,一直想找人帮我,而您……”杨信心念电转,酝酿着说辞。 其实,腹稿他早已打好,随时都能拿出来用。 贾诩却淡淡一笑,打断了他。 “我辞官前,是朝中郎官,请问你身居何职?”他郑重问道。 这次,轮到杨信表情一僵。 他忽然有种错觉,面前的不是贾诩,而是一个相亲的少女,正振振有词道:“有车吗?有房吗?有存款吗?父母双亡了吗?三个180达标了几个?” 不过,只是呆了一瞬,杨信就释然了:对嘛,做生意就做生意,何必搞得跟招贤纳士似的? …… “文和先生,或许你已有所察觉。”杨信想了想,将腹稿抛到一边,正式开始说服工作,“我名杨信,是弘农杨氏的嫡长子。” 他自报家门,也在宣示决心。 杨信是想告诉对方,自己是没有退路的,一旦失败,就只能悲催地,凄惨地,无可奈何地回家继承弘农杨氏的百万家资。 “家父杨彪,任京兆尹;祖父杨赐,因直言劝诫,去年刚被免了司徒,却是一介白身……”杨信不慌不忙,徐徐道来。 这一步,则是以势压人了。 ——好吧,俗称的“拼爹”,只是杨信更进一步,不止拼爹,还要拼爹爹。 没法子,老爹只是区区长安市市长,爷爷则是高官,勉强说得过去…… 凡尔赛·信·杨无奈地想。 “你是想说,你虽是一介白身,但很有潜力?”没等杨信继续往下说,贾诩打断对方,一针见血道。 “嗯,”杨信一怔,点点头道,“这个,呃,总结得很精辟。” 不得不承认,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不必多费唇舌。 但杨信想到什么,表情又有些奇怪。 这场景,怎么和老实人相亲有那么点神似?女神,我没车没房,工作也普通,除了二八二八,就是特别潜力…… 他嘴唇抽搐,一时无语。 “我同意。” 杨信还在头痛,如何挽救自己的“老实人形象”,贾诩却点点头,已然一口应喏。 “嗯?” 杨信一呆,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简单? “我这人恩怨分明,这个,算是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贾诩唇角含笑,淡淡道。 杨信闻言大喜。 “不过,以势交人,势倾则败;以利交人,利穷则散。咱们现在只能算是‘势利之交’,若有朝一日我看不到你的潜力,我就会离开……”说到这,贾诩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对了,我的月奉也很贵的。” “月奉绝不会少!”杨信长揖行礼,保证道,“还有,我保证,我绝不会势倾利穷的那一天!” 两人相视而笑。 …… 咱们老百姓呀,今儿个真高兴…… 杨信喜不自禁,不过,他那“得寸进尺”的毛病,却是一时半会改不了的。 他眼珠一转,又试探道:“文和先生,我有一弟,名为杨修。他天资聪颖,却生性顽劣,苦无良师教导,让家中长辈头痛。不知,能否让他拜入你的门下?” “弟弟?”贾诩微微蹙眉,想了想,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道,“不过,我对弟子的要求是很高的。” 杨信大喜,满脸微笑道:“我相信,他应该能令您满意。” 对自家弟弟,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论智力,杨修绝不逊色于曹冲、周不疑、夏侯荣等神童,属于天才级别。 他的缺陷在于性格。 杨修这小子,聪明却不够智慧,不懂藏拙,太骄傲,太张扬,太跳,才会引来杀身之祸。简而言之,也就是“吾有旧友屌似汝,如今坟头草丈五”那一款的。 杨信相信,拜入这位三国第一苟活大师的门下,经历一番“我的师父实在太稳健了”、“这个老师明明满肚子坏水却过分慎重”的磨砺,杨修的心性必能突飞猛进。 何况,贾诩号称“毒士”,以老辣、狡诈、擅于洞察人性而著称,有他来浇灌杨修这朵温室小花,让杨修重蹈葫芦七娃的成长路线,杨信想想就开心。 “文和先生,松鼠桂鱼要趁热吃,您先用餐。”杨信心花怒放,不失礼数道,“等用过朝食,我就带你去见我那顽劣幼弟。” 他恭敬地退出房间。 “松鼠桂鱼吗?”贾诩掀开食盒,就看到一道别出心裁的菜式。 他夹了一块,咀嚼几下,双眼一时瞪圆:酸甜可口,也太好吃了! 贾诩运筷如飞,心情又有点复杂。 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杨府中呆了些时日,他是真有点流连忘返了。 …… “文和先生,我这幼弟,有点顽劣,有点恃才傲物,但聪明伶俐,凡事一点就透。”杨信给贾诩引路,一路之上,也不忘推销幼弟,“还有,他模样周正,雅人深致,堂堂正正有古君子之风……” 嘭~~ 他正说得起劲,假山后,一个灰头土脸,面如锅底的少年冲了出来,手舞足蹈着,大呼小叫道:“阿兄,阿兄,成了,成了,咱们要发达了!” 杨修瞪大眼睛,半天才认出对方,只感觉额头阵阵抽痛:“杨修,你在弄什么?怎么弄成这幅模样?” 自己拼命推销,口干舌燥,这小子倒好,一点不给他哥长脸,弄得跟太上老君的丹炉里出来似的! 还有,发达? 这么粗俗的词,哪个混蛋教的? 念及于此,杨信表情一僵:那个混蛋,好像是他自己。 “杨信,这黑炭头……是你弟弟?”贾诩稍稍迟疑,疑惑问道。 “黑炭头?”杨修闻言,当即勃然大怒,“你才黑炭头,你全家都黑炭头!” 贾诩一脸黑线。 “杨修,你长能耐了,居然如此无礼?这些话都是跟哪个王——”说到一半,杨信气势转弱,一巴掌拍在弟弟后脑勺上,沉声道,“快,给文和先生赔礼道歉!” “文……文和先生,失礼了。”迫于长兄淫威,杨修只得道歉,但脸上依旧是心不甘情不愿。 “去,洗脸更衣。”杨信又是一巴掌。 他一直秉承着“巴掌底下出孝弟”的原则,相信晓之以理不如踹之以脚,爱的抱抱不如爱的铁拳。当然,杨信是绝不会承认,他使用暴力最主要的原因,是嘴上根本干不过能言善辩的杨修。 杨修去洗脸更衣,满脸写着不乐意。 归来后,果然是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 “杨修,究竟是什么事?一惊一乍的……”这时,杨信才没好气道。 杨修要说的正事一巴掌给扇没了,这时想起来,又是眉飞色舞:“阿兄,是玻璃杯!那玻璃杯,我烧制出来了!” “什么?”杨信闻言,也是大喜过望,“小子,挺有本事嘛!赶紧的,带我去看看。” “玻璃杯?”贾诩在旁,则是听得一头雾水。</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我的特长是特长 贾诩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很快,他眼见为实,亲眼目睹了那“玻璃杯”。 “这不就是……水晶杯?”贾诩久居西凉,对西域水晶杯也有所耳闻,眼神一亮,又有些惊疑,“烧制?” 他细细端详。 手中,玻璃杯晶莹玉润,折射着点点斑驳,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真美……”贾诩面露迷醉。 他不是贪财之徒,却也能看出,这“玻璃杯”绝对是价值不菲。 “哟——有戏,嗯,有点样子了。”杨信来回把玩着玻璃杯,差点蹦出了家乡话。 就他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玻璃杯只能算残次品,远不及后世那般纯净通透,但糊弄糊弄古人,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杨信嘴角含笑,仿佛能看到,朴实无华且枯燥的人生,正朝自己打开了一道门缝。 “一旦量产,咱们弘农杨氏就能一夜暴富了。”他的唇角上翘,轻拍了下杨修的肩膀,以示鼓励,“到时候,阿修,你就是咱家的大功臣!” “你是说,这东西还能量产?”贾诩闻言,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当然!这可都是有数据记录的。”杨修一脸傲色,取出一卷竹简,“每次烧制时,用碳量、石英砂、石灰石等成分的配比,工艺流程,烧制时间等,我可都有严格记录的。只要数据一致,就必然能烧出九成相似的玻璃杯。” 谈及自己的工作,他如数家珍。 “石英砂?石灰石?就这些东西,能烧制出水晶杯?”贾诩愈发惊讶。 “是玻璃杯。”杨修纠正道。 贾诩想了想,连连发问,都是有关玻璃杯烧制的。 杨修对答如流,他逻辑清晰,又存了炫耀心思,当即侃侃而谈,口若悬河。 贾诩则耐心倾听,不时点点头,许久后,转头道:“杨信,你这幼弟很不错。” “我早说了。”作为兄长,杨信也是与有荣焉。 双方都很满意。 “阿修,我替你择了一位良师。”杨信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满面春风地道,“从今往后,你就拜入文和先生门下,随他学习谋略。” 贾诩颔首,也笑着道:“繁文缛节就不必了,行个简单的拜师礼即可,束脩给够就行了。” “束脩自然不缺。”杨信大喜,赶忙道。 “就你?”杨修却傲气上头,梗着脖子道,“我可是堂堂弘农杨氏的嫡子!你一个穷酸书生,有什么能耐?想当我的老师,你还不够格!” 啪~~ 杨修捂着后脑勺,泪眼汪汪道:“拜见老师。” 正如杨信所说,双方都很满意。 …… 下午。 杨信去找了赋闲在家的爷爷。 他想“扩军”。 男人的胆气和腰包是呈正比的,杨信腰包鼓了,手中又有良马,胆气自然也足了。他有两个想法,其一,是将甲士“下马战上马行”的构想付诸实施;其二,则是组建第二支骑兵,轻骑重骑皆可。 却不料,张奂也在。 不过,杨赐、张奂两人是多年老友,这倒很正常。 只是,杨信本以为,两位当世顶尖的儒学大家会面,不说曲水流畅,也不说臧否古今,至少也该是对坐手谈或者赏玩书画,尽显写意风流才是。 却不料,两人在玩博戏。 博戏,说白了,就是赌博。 喂喂喂,形象呢? 杨信在心中吐槽。 他自然是十分看不惯的。 虽然穿越了,但杨信也秉承了上一世的优秀品德,成为一个正直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自小就立下誓言:我杨某人与赌、毒不共戴天! 当然,他再义愤填膺,胆子再大,也没胆在这两位面前造次。 杨信小心伺候着,端茶送水,并见缝插针,详述了自己的扩军方案。 “给甲士配马,这个可行,便于行军。”杨赐颔首,却否决了杨信的第二个想法,“至于第二支骑兵,先缓缓吧。” “缓缓?”杨信眉梢一挑,心生疑惑。 “我和然明刚刚商量了,”杨赐看了杨信一眼,微笑着道,“准备让你们出门历练一年,扩军的事,等回来再说。” 张奂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外出历练?”杨信皱了皱眉,不解道,“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天命!”杨赐含笑,言简意赅道。 “天命的觉醒,大多是厚积薄发。”张奂则解释了一番,“你们的积累已然够了,这次外出历练会很艰苦很困难,却很有可能成为那临门一脚。” “天命么?”杨信怦然心动,又抛出下一个问题,“去哪历练?” “我们二人精挑细选的,自然是最适合的地方,——玄菟郡。”张奂嘿嘿一笑,表情有几分意味深长。 显然,这两老头早已达成共识。 “玄菟郡?”杨信想了半天,却根本想不起大汉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厅内悬挂的大汉地图上,他仔细搜索一圈,才终于寻找到玄菟郡的所在。 杨信嘴角抽搐:“这是……发配边疆么?” 也无怪乎他想不起来。 幽州是帝国的东北屏障,而玄菟郡却位于幽州东北,属于边角旮旯的边角旮旯,是一处真正被遗忘的角落。它却又是幽州的一处突出部,北接扶余,东临高句丽,西面则要直面鲜卑兵锋,可谓背靠大海,三面皆敌。 而北境虽不像南方多毒虫瘴气,却是真正的苦寒之地,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生存之艰难可想而知。 如果历练就是吃苦受罪,这玄菟郡还真是个好去处。 凛冬将至么?想想,还有点小鸡冻呢! 杨信神情僵硬,暗暗吐槽。 “玄菟郡环境险恶,又是四战之地,且远离帝国中枢,形同被放逐,适合磨砺、沉淀和修身养性。”张奂耐心解释,“我个人觉得,一年历练,十有八九能知天命。” “‘形同’两个字,可以去掉。”杨信很牙碜。 他表示理解,又有点蛋疼:道理我都懂,但我怎么觉得,是你们这俩抖s老头变着法想要折磨我呢? 杨信不太信。 在他看来,辽东之地既然是“名将速成班”,理应多出名将才是。但杨信绞尽脑汁,却想不出有什么名将的籍贯在辽东。 难不成,离帝国太远,离鲜卑太近,个个都是时运不济,没毕业就先毙命了?这也不奇怪,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不过,在这一点上,杨信却是大错特错了。 等到了辽东,他就会知道,辽东有悍将,而且还不止一人。 “那,我通知其他人,准备一下。”杨信乖巧道。 他把心一横,既然无力反抗,那就只能闭目享受了。 这时,杨赐却忽然道:“此外,若要觉醒天命,你需要克服一处明显缺陷。” “明显缺陷?”杨信皱眉,“是什么?” “你的明显缺陷,是没有明显缺陷。”杨赐道。 杨信满脸问号。 ——禁止套娃! …… “特长?” 杨信双目无神,神游物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房间的。 爷爷杨赐的教导,无异于一道惊雷,在他脑中不断盘旋。 “天命独一无二,同样的,天命者也是独一无二。因而,有个人特点,特长突出,甚至有特殊短板的人,却往往更易获得天命。譬如,张猛的‘暴食’性情,在天命上就绝非缺陷,反而能和某些天命形成联系……杨黥的‘严苛’、鲍出的‘木讷’也是如此。” 在杨赐看来,杨信过于循规蹈矩了,无明显缺陷,也无任何特长,看似均衡,却有点“泯然众人”,难与那一个个孤傲不群的天命生出联系。 他不愧为帝师,指点一针见血。 但是…… “除了特长,”杨信摩挲下巴,满脸头痛道,“我好像也没什么特长啊~~”</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道路千万条 杨信眉头紧锁,随意漫步,不多时,来到演武场。 这好像是一种本能。 他在心情不佳,或者迷茫困惑时,就喜欢在演武场中训练,挥洒汗水与荷尔蒙。 杨信虽从不逛戒色吧,却也懂得“樯橹灰飞烟灭”的道理,故而,平日比较克制,不会因心情低落就舞枪弄棒。 他可不想十年磨一剑,顺风滴湿鞋。 “——喝!” “——喝!” “——喝!” 劲风滚滚,叱喝声如响雷,登时吸引了杨信的目光。 高台上,一人披挂重甲,戴狰狞鬼面,正舞弄着一柄巨大战斧,狂暴气浪随着斧光宣泄,风声雷动,气象熏天。 此人如同魔神脱困,似恶兽出柙,这凶暴气势着实令人心悸,天地失惊! ——刑天舞干戚! 这是他带给人最直观,最强烈,也最深刻的感觉,仿佛不可阻挡。 这人,却是鲍出。 但此时此刻,他像是是换了个人,凶威赫赫,悍戾无匹,浑身流溢的煞气如有实质,已炽盛十倍不止! 不远处,高顺在冷眼旁观,呼吸略有沉重,显然满腔震惊。 看到杨信,他终于按捺不住,低声感慨:“少主,您这手段,真令我叹为观止了。一个面具,竟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只是一些旁门左道的小把戏罢了……”杨信谦虚一笑,又问道,“鬼面做好了,那短矛呢?” “暂时只有三根。”高顺竖起三根手指,“鲍雅那小子说了,他得先给张猛做博浪锤,短矛要先看效果,再决定是不是要量产。” 高台上,鲍出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猛一旋身,一声低喝,一道凛冽寒芒自手心飞出。 咻~~ 银芒飞掠,如同蛟龙脱困,快得惊人,更激起刺耳尖啸,啸音如龙吟! 轰! 一个靶子炸开,居然完全被撕裂,化作纷扬齑粉,四散开来。而那道银芒撕裂箭靶,却是去势不止,又飞出十余丈,深深扎入靶后的石墙,直至没柄。 “好!”杨信一惊,眼中精芒一闪,忍不住叫好。 这道银芒,却非武将常用的手戟,而是一根短矛。 “短矛功能单一,但若用只于投掷,却比手戟顺手,且更快,更猛,更有力!”高顺有点意动,连连颔首道,“我虽是骑将,也想弄几根了……” 杨信摩挲着下巴,面露满意。 鲍出天神神力,勇武还在张猛之上,但在战场上,除了斩首行动外,他能发挥的作用,却是常常不如张猛。 “猛人”和“猛将”之间,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张猛是天生的猛将,他张扬跋扈,他傲睨万物,激昂情绪往往能感染他人,激励己方将士,令敌人胆寒。 而鲍出明明更为勇猛,却因容貌寻常,表情木讷,又不喜欢张牙舞爪地咆哮,故而缺了几分暴虐威势。 因此,杨信为他准备了一个鬼面。 有狄青、高长恭、扈再兴等人殷鉴在前,呃,好吧,殷鉴在后,他自然清楚,一张鬼面,就能令人气质大变。 除此之外,鲍出臂力惊人,却不善射,一身神力无用武之地。故而,杨信又为他量身打造出短矛,用于投掷杀敌。 …… 高顺紧盯着鲍出,脑中勾勒出一幕景象:战场之上,一位鬼面骁将横行无忌,放肆地挥舞着战斧,时而掷出一根短矛,每每出手,必有一人落马,其声势煊赫,如鬼神下凡! 他呼吸略重。 “其实,还有改进空间,”杨信请按额头,喃喃道,“若能获得天命,他的实力会更强,那时候或许……” 他思绪电转,脑海中,像是有无形画笔涂抹,脑海中,一位鬼面骁将形貌变化。 鬼面骁将依旧高大威猛,而在肩胛、肘弯、膝盖等处,则是浮现出狰狞撞角、尖锐倒刺,手中巨斧尾端牵出长链,成为杀意更盛,也更加狂野的半远程武器。 变更后,这位鬼面骁将凶威更炽,简直万夫不当! “不过,这只是个构想,未经实践检验。”杨信唇角上翘,低语道,“还要和鲍雅商量诸多细节,不可影响灵便,也别误伤自己人。实践出真知,还是得慢慢尝试……” 鲍雅是鲍氏五兄弟中的老二,掌管着杨氏的冶铁坊。 虽然前朝武帝时就实行了盐铁官营,但后经昭帝的“盐铁之议”,章帝的“罢盐铁之禁”,盐铁官营的限制早已废除。 何况,杨氏冶铁坊说是冶铁坊,其实也就是个小作坊。 冶铁坊建立还不足一年,规模也很小,而建造的主要目的,其实只是为了试验“灌钢法”。 实在没法子,别的穿越者,再不济,也是“理论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杨信却连嘴强王者都算不上,只是个嘴炮王者。他虽然也听说过“灌钢法”,但只知晓个大概,只能像玻璃一样,慢慢试验。 他思索着,忽然想到什么,表情变得僵硬。 …… 杨信回到房间。 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刚刚,杨信猛然意识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己似乎一直是以“主公”自我定位,而非文臣武将。 也是这样,他才会劳力又劳心,才会研究战争经济学,研究起武具装备,关心麾下将领的成长方向。 “既然如此,”杨信沉默一阵,又忽然笑了,“干脆这样,和那三位一较长短,看看谁更凸出,不,突出。” 既然没有灵感,他抱着“它山之石”的想法,想看看那三位的特长。 脑海中,依次浮现三个人。 ——曹·人妻关怀大使·马上换装达人·东方弗莱迪·麦田里的理发师·操,字孟德。 ——刘·老板终结者·慈父·我不留黄书·创业未半而中道蹦迪·大耳·备,字玄德。 ——孙权,字仲谋。 等等,堂堂江东之主,被曹操称作“生子当如孙仲谋”的男人,三分天下的奇男子,居然连个称号也没有,这也太没排面了。 杨信酝酿了一下,决定重新描述。 孙·十万·权。 (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紫髯碧眼男子骂骂咧咧退出直播间。) (张辽、满宠、文聘、臧霸、陈登进入直播间,并给你点了个赞。) …… 片刻后,杨信表情凝重。 深思熟虑后,他蓦地发现,这三人不止才华横溢,且特征鲜明,个人魅力出众,都可称国士无双! 甚至,无需透露姓名,只需罗列出几个特征,也能让人轻松猜出他们的身份。 人物甲:兵法大家,军神;六边形战士,“统武智政魅”外加勾搭人妻,六维属性全点满;还有,不怎么可爱的奸雄。 人物乙:我有独特的看人技巧(人才鉴定满级);我有独特的交心技巧(只对同性有效,试过都说好);我有独特的抱大腿技巧(抱谁谁暴毙);还有,我有独特的心态调剂技巧(只要我跑得快,虎豹骑,呃,悲伤就追不上我)。 人物丙:呃,十万。(孙十万:@&amp;amp;%#&amp;amp;#%&amp;amp;……) 是不是一目了然? 杨信眼珠转了转,莫名地心生期待:这三位的天命,各自是什么? …… 杨信微微皱眉,这一比较,就能清楚感觉到自身的短板。 论才华,自己被人妻曹“德智体美劳”全面碾压,别说斗气化马,斗气化翼都追不上;大耳刘自身才干是差了点,但个人魅力、独到眼光、强韧心性乃至被动技能“遁走”,自己也是难望其项背;至于带甲十万被天下纵横的孙十万,人家老爹是孙坚,大哥是孙策。 反观自己,除了特别长的长处,还真找不出什么长处。 杨信想了半天,自己只在人才培养上,还算勉强有点建树。 至少,那本《青春训练手册》还在一直更新迭代,改版次数堪比人教版教材。此外,杨黥、高顺、鲍出、张猛等人的成长,固然得益于其禀赋超群,也的确有他或明或暗的引导。 “算了,没有独属自身的道路,也可以说是道路万千条。”他摸了摸下巴,自我安慰道,“找一条最安全的,别让亲人两行泪就行。”</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气运 嗖~~ 嗖~~ 杨信神情肃穆,掌中环首刀挥舞,横斩,竖劈,斜挑,直刺,一招一式来回交替,光影交织,威风凛凛。 “呼……” 他的样貌平平无奇,招式也无出奇之处,但奇异的是,他连续出招,节奏变化却诡异莫测,时缓时急,忽快忽慢。 这种感觉,就像是老式放映机出了故障,时而快放,忽而慢放,偶尔还会突兀卡带,速度快慢无定,变化多端。 仿佛,连时间的流速,也在他身上都发生了古怪偏折。 “主上这几招,倒有几分技击神韵了,是在自创技击么?” “技击可是‘近乎于道’的技巧,这和技击还有巨大差距,但确有几分独有的门道。” “嗯,看得我眼晕。” …… 高顺、鲍出等诸人在旁,都是啧啧称奇。 最痛苦的则是杨黥,杨信的招式变化无定,堪称虐杀处女座,逼死强迫症,是杨黥的不共戴天之敌。 “有趣啊,有趣……”贾诩暗暗观察,唇角含笑。 觉醒螣蛇天命后,他的感知也敏锐许多,明明不是武者,却能瞧出许多东西。 这招式,颇有几分神异韵味。 节奏变化莫测,忽快忽慢的出手,的确诡谲难防,可令敌人进退失据,无从招架。 不过,虽然很吃惊,贾诩也没有太在意。 这只是一种简单“技巧”,和“技击”差得远了。 而且,它的威力,其实也比较有限。 在贾诩看来,真正的强大,并非是“术”,而是“道”,简而言之,不是技巧,而是纯粹的力量和速度。 譬如鲍出,他根本不必关心杨信的招式变化,可一力降十会,以力破巧。 还有,贾诩记得,西凉有游侠名为杨阿若,号“西凉骁锐第一”,就是以轻捷见长,据说出剑快逾闪电,能击落飞鸟,根本不惧任何技巧。 …… “呼~~”杨信缓缓收招,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他和贾诩的看法是一致的。 技巧只是小道,力量和速度才是正道。 打个比方,任你技巧娴熟,花样繁多,但终究比不过别人的一鸡之长。 不过,他之所以刻意地训练,是为取长补短,强化自身的特长,以探寻自身的道路。 “好像——有点感觉了。”杨信自言自语。 他却深知,不论力量,亦或是速度,他和那些真正的妖孽都有肉眼可见的差距,唯独灵活性,是他独有的优势。 而他正在努力地扩大这一优势。 不过,这只是一种尝试,杨信倒也没抱太大期望。 这也就是下雨天揍杨修,闲着也是闲着。(杨修:……) …… 当然,眼下最为迫在眉睫的,却是前往玄菟郡前的种种准备,譬如过冬衣物,譬如治疗冻疮的药剂,杨信遗憾的是,不能带个暖脚大丫鬟。 也不知是真关心自家孙儿,或者仅仅是闲极无聊,杨赐竟破天荒地连续几天亲自授课,高顺、鲍出等人也都能旁听。 不过,他不讲兵法,不论学问,而是讲述天下形势和古今历史。 这一日,他所讲授的,是“九流”。 九流是先秦的九个学术流派,分别为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农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 不过,自董仲舒“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大多数流派已然式微。 儒、法两家如胶似漆,形成“外儒内法”的格局;道家隐于民间,从基层干起,渐渐和道教合流,正向着宗教组织靠拢;至于其他流派,则是或依附儒家,或根本不存在了。 “除儒、法、道三家外,其余流派早已没落,”杨信皱眉,问出自己的疑惑,“还有学的必要么?” “这些流派底蕴深厚,即便式微,也暗藏着不容小觑的力量。”杨赐摇摇头,“据我所知,阴阳家不甘没落,曾有过一次反扑,甚至直接造成改朝换代。不,准确些说,应该是两次改朝换代。” “改朝换代?”杨信一怔,猜测道,“难道是新朝?” 他立刻想到“穿越者”王莽的新朝。 杨赐赞许地点头,又道:“不然,你以为那些符命祥瑞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祥瑞?这算不得什么厉害手段吧……”杨信耸耸肩,一脸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所谓祥瑞,也就是弄几头得了白化病的鹿、孔雀、老虎,或者刨个坑,假装挖出些上古器物,实在不算什么本事。 “井底之蛙。”杨赐摇摇头,语气悠长道,“阴阳家通晓五行五德,深观阴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他们可观测,影响,甚至引导气运,往往深藏幕后,却能偷天换日,手段之高明,可谓鬼神莫测。”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他们能一连扶起两任君王,这就是本事!” “一连两任?”杨信眼睛瞪大,忽然明白了什么,“光武帝的背后,也是阴阳家?” 杨赐点点头,又道出一段秘辛:“伪帝王莽篡位后,不止没有遵守和阴阳家的承诺,反倒大肆捕杀阴阳门人,行事又倒行逆施,最终令阴阳家倒戈,又扶植了光武帝。” 杨信惊了。 刘·位面之子·大魔导师·秀,居然是这么来的? 但说实在的,秀儿的一生也着实传奇,充斥着无数未解之谜,就譬如,名垂青史的“大流星召唤术”。 “不过,”杨赐顿了顿,又摇头道,“阴阳家强行逆天改命,遭遇反噬,而光武帝上台后又暗中打压,导致这一脉已近乎断绝。如今,已很难见到阴阳门人了。” 杨信点点头。 对刘秀的卸磨杀驴,他倒并不奇怪。 阴阳家的手段既是扶龙术,也是屠龙术,待屠龙的勇士化作恶龙,那是肯定要倒戈相向的。何况,像阴阳家这种不亲自出手,只在幕后操盘的老阴比,一向是最遭人忌惮的。 “气运,真的存在?”顿了顿,杨信忍不住问道。 气运之说,着实是虚无缥缈,让他难以理解。 杨赐点点头,又道:“依我看,气运就是民心。” “民心?”杨信一愣。 这种说法,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杨信本以为,老爷子会从裤裆里掏出一套玄之又玄的说辞,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朴实无华。 “民心所向,王朝自然蒸蒸日上,失了民心,王朝就会衰落,甚至走向灭亡。”杨赐徐徐道,解释通俗易懂,“譬如,帝国的每一次败仗,每一次卖官鬻爵,每一次土地兼并,都会流失气运。” “流失?”杨信思索着,多嘴问了一句,“流失的气运,都到哪了?” 他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气运守恒定律”。 “每逢乱世,总是英雄辈出。”杨赐言简意赅。 杨信瞪大眼睛,大为咋舌。 “不过,气运落在个人身上,所呈现的方式是不同的,可以是绝处逢生的运气,也可以是国士无双的才略,甚至是天命加身或者一柄神兵。”杨赐笑了笑,又道,“譬如,斩白蛇的赤霄剑。” “怎样获得气运?”杨信赶紧问道。 他满脸求知欲。 想想高祖刘邦的命途多舛想想,光武刘秀的颠沛流离,杨信心生悲天悯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都别拦着我,这份气运,都让我一个人承担好了。 “没办法。”杨赐耸耸肩。 “啊?”杨信大感失望。 “天地运行,自有其道,非人力所能掌控。别说阴阳一脉已近绝迹,就是他们还在,也只能稍微地影响气运,却根本无法掌控……”杨赐笑着道,“若真能随意掌控,那坐在皇位上的,就是阴阳家的人了。” 杨信了然,点了点头。 “其实,关于气运,记住一句话即可。”杨赐道。 “什么话?” “自助者,天助之。”</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取字 杨赐一席话,令杨信直接躺平,让命运坐上来自己动的美好愿景,彻底落空。 老爷子的中心思想很简单:——性福,咳咳,幸福人生得靠勤劳的双手。但靠奋斗实现理想,这对理想就是“不奋斗”杨信来说,无疑就是无解的悖论。 杨信叹了口气,当下和裆下都很忧郁。 “对了,按规矩,得冠礼之后,才能给你取字。”杨赐想到什么,又道,“但既要远行,若是无字,却是有诸多不便。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给你取字吧。” 杨信表情一僵,很想说:不如改日?呃……不如他日? 他想要再谨慎些。 字和名一样,是要伴随一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更重要的是,字和一个人的逼格息息相关。你吼一声“常山赵子龙在此”,自然是逼格满满气吞万里如虎,但若吼一声“常山赵铁柱在此”……呃,那就是社会性死亡。 故而,杨信希望,自己的字是深思熟虑的,而非心血来潮随口一取。 但杨赐主意已定。 “牧儿,我想好了,你的字就叫子誓。”杨赐含笑道。 “子誓?”杨信闻言,神情稍霁。 虽然稍显文雅,不太符合他二八二八的真男人纯爷们人设,倒也算中规中矩。 没等他回应,杨黥却点点头,击节赞叹:“《诗经·卫风·氓》有云: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好字!好字!” 杨赐捋须而笑,送给杨黥一个赞许的眼神,意思分明是——“你小子识货”。 杨信识趣,没有插话,他有身为学渣的自觉,不掺和学霸间的讨论,以免自取其辱。 “信誓旦旦吗?”他暗叫侥幸,“还好,取的前两个字。” …… 或许是被杨黥这马屁拍得浑身通透,杨赐心情大好,给高顺、鲍出、杨黥分别都取了字。 …… 高顺,字翼文,典故取自《释名》,——“凤皇五色,心文曰德,翼文曰顺。” 对这个字,高顺自然十分满意。 鲍出,字叔达,取自《礼记·月令·季春》,曰:句者毕出,萌者尽达。 他在鲍氏五兄弟中排行老三,上有鲍初、鲍雅,下有鲍成、鲍仪,根据表字中“伯仲叔季”的排法,自然要排“叔”字。 杨黥的字,则是文泰。 这个甚至不用杨黥解释,杨信已心中了然。 ——否极泰来。 至于张猛,他父亲张奂早就给他取好了表字,字叔威。 …… 月底。 万事俱备,传(通关文牒)也办好,杨信等人按时出发。 随行人员阵容豪华,杨黥、高顺、张猛、鲍出自然都在列,还有近七十名无名卒。 无名卒小有折损,但早已进行了补员,甚至,兵力还有略微扩充。 譬如,“甲士”尽数升级为“步战骑士”,配了负甲之马,甲骑也扩充到十三骑,且都是一人双马。 杨信一向未雨绸缪,早就准备了“预备役”,而预备役和正式兵员一同训练,同吃同住,所缺少的,只不过是战场经验。 这样一来,虽然扩军了,无名卒的整体素质下滑不大,只需几场血战淬炼,就能恢复如初。 唯一让他深感遗憾的,是贾诩不愿随行。 “真不去?”杨信做着最后确认。 “不去。”贾诩郎心如铁。 “原因呢?”杨信询问。 “我才刚收了一良徒,得专心教导。”贾诩义正辞严,似乎已洗心革面,完全适应了“人类灵魂工程师”的角色。 “真实原因呢?”杨信又问。 “怕冷。”贾诩道。 “你是西凉人,还怕冷?”对方如此实诚,杨信一时无语。 “冷和冷也是有区别的。”贾诩道。 杨信无奈,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还请文和先生好好教导杨修,还有,替我训练些预备役。我让杨修抄录了我的练兵心得,您可以看看,若能查漏补缺,提出见解,那也再好不过。” “心得?”贾诩闻言一怔。 …… 待杨信等人出发后,贾诩手捧那本手册,封皮上是四个字。 他念了出来:“——《子谦新书》?”(曹操:……) 名字其实是刚取的。 为了预防社会性死亡,杨信自不会将《青春修炼手册》的名字公之于众。 不过,杨修在抄录的过程中,不知是有心的,还是故意的,他将杨信一些天马行空,信笔由缰的心得也抄录下来。 贾诩看了几眼,表情就有些古怪。 ——人性本贱,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了的怎么都骚不动。所以,才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培养人才时,一个看得到,却不易达到的目标,最能激发出一个人的最大潜力。 “呃~~”贾诩表情僵硬,顿了半晌,却忽然笑了,“言语略显粗俗,不过,居然还挺有道理。有趣,实在有趣……” 他啧啧称奇,饶有兴致地继续看了下去。 幸好杨信已经走远,否则就要当场社死了。 …… 虽然是前往北地,杨信等人却没有一路向北,而是准备悠然东行,准备先向东到青州,再乘船前往辽东。 没错,这个时代的古人,已经下海了。(古人: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早在前汉,琅琊与卫氏朝鲜的航海往来就已属常态,而当本朝战乱时,诸如北海管宁、邴原、刘政,平原王烈之类的名流,都曾乘桴越海,避祸辽东。荀彧的叔父,荀氏八龙之首的荀爽,也曾大隐隐于海上。 当然,也不能直接东行。 须得先北上,经河东郡,绕个圈子,再往东行。 原因也很简单,弘农郡的正东,就是帝都雒阳。杨信这一行人,自然不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帝都附近,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何况,——河东郡! 杨信不禁心潮澎湃:关二爷,一见不日,如隔三秋!我来了! …… 正值午时,秋老虎肆虐。 林间,杨信一行人在休息,准备等日头不那么酷烈时,再动身。 众人都缩在林荫里,以躲避暑气侵袭。在河畔,则有一匹光彩照人的神骏白马逡巡,四蹄奔踏,分外引人注目。 这匹白马自然是逾辉。 杨信考虑再三,还是带上了这匹“远光马”。 原因有二:其一,眼下黄巾道尚未成势,天下还算太平,即便随身携带“仇恨吸引器”,也还算安全;其二,若是走了狗屎运,遇上关二爷、张三爷等风流人物,杨信总不能将“弘农杨氏”的招牌贴脑门上,而胯下一匹天马,还是很能彰显不凡的。 不过,这匹天马着实让人头痛。 河水之畔,逾辉正耀武扬威,不是在喝水,而是在——“照镜子”。它盯着河面,不时昂首抬蹄,摆出一个个潇洒不凡的姿势,完全陶醉于自己的英姿,不可自拔。 杨信轻抚额头,一脸无奈。 他也没料到,这匹天马除了懒、馋、滑,居然还有性格缺陷,是一匹自恋马。 “阿……文泰,我们到哪了?”杨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扭过头,不再去看那匹搔首弄姿的大公马。 称呼其他人的“字”,他还有点不习惯。 “我们先北上到了猗氏,而后沿涑水东行,应当是刚过了安邑,离闻喜不远。”杨黥一边回答,微微蹙眉,在地图上标识和涂改,“旧地图果然不可靠,分率、准望、道里等都有很大谬误。” 既然是远行,杨信等人干脆顺路以双脚测量距离,重绘走过的地图。而这一光荣且艰巨的任务,自然是偏执狂杨黥最适合。 “闻喜县?”杨信眼神一动,想起了什么,“我记得,河东裴氏,就在闻喜县吧?” “正是。”杨黥点点头,又疑惑道,“少主,你与河东裴氏有旧?” 杨信摇摇头,嘴角扯起一抹微笑:“只是久闻其名,心向往之。” “心向往之?”杨黥一脸狐疑。</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太平道 “心向往之?”杨黥一头雾水。 杨信摩挲下巴,并没有给对方解惑,而是一脸若有所思。 对于各大世家门阀,他也是多有留心的。 身为文科狗,杨信很早就通读过二十四史,虽只是走马观花,却明白一个朴素道理。 ——世界是我们的,也是儿子们的,但归根结底,还是世家那帮孙子的。 皇权有更替,朝代会更迭,甚至文化也会断代,唯世家置身事外笑看风云,比千年王八万年龟更长寿,比自挂东南枝的咸鱼更加永垂不朽。 而那河东裴氏,即便在诸多门阀之中,也属佼佼者。 裴氏于本朝兴起,不算源远流长,但到魏晋之世,居然就能和“王与马共天下”琅琊王氏同盛于一时,人称“八裴八王”。到了唐朝,河东裴氏更是显赫一时,终唐一世,光宰相就出了十七个,差点凑足少林十八铜人。 “若真有气运这玩意,河东裴氏能称‘奇尺**’,‘奶量惊人’了。”杨信暗道。 他心中一动,很想看看,河东裴氏的祖坟是不是冒着青烟。 铛铛铛~~ 金戈交鸣回荡林间,杨信回过神来,转头观望。 树影幢幢中,两道身影来回交错,倏近忽远,各自挥舞着一杆长柄武器,碰撞出无数光影和火屑。 一人是鲍出,持两刃开锋的长兵器,其形态,像是给双手巨剑装上了长柄;另一人是张猛,他手中是一柄偃月长刀,同样是轮转如飞,虎虎生风。 “难分高下啊……”杨信点点头,神情犹豫。 他是锻炼两人,也在靠实战测试“陌刀”。 陌刀虽名垂青史,但很可惜,正因其珍贵,它在唐代是禁止陪葬的,也没留下图谱。于是,陌刀就和老和尚的金刚杵一般,都知道其能除魔卫道镇压七十二路女妖精,却没人见过,也没人知其形状。 杨信无可奈何,也只能使用老法子,——双盲实验。 俗话说得好,黑猫白猫,能变猫耳娘的就是好猫。 不过,几天下来,却是难分伯仲。 偃月陌刀刚猛霸道,双刃陌刀灵活凌厉,两者各有优势,各擅胜场。 当然,更大可能性是,鲍出、张猛皆是勇猛无俦,能发挥出武器本身的长处,扬长避短。 这让自我剖析了好多天,最终只发现“本人的特长是特长,本人的特色是特色”的杨信,感到深深的无可奈何。 也是,自己虽贵为穿越者,但父母双亡(杨彪,袁氏:喵喵喵?)、青梅竹马、贵女退婚的主角BUFF一个也没加到,能天赋出众那还能有鬼了? 他很悲哀。 不过,几天自我剖析,杨信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不同之处的。 ——现代人的思维方式。 他相信双盲实验,相信数据不会撒谎,相信目标导向,做事前有计划,事后则有总结,属于科学理性派。 就结果来看,这种行事方式是卓有成效的。 杨信瞥了一眼膀大腰粗的张猛,暗忖道:就譬如这几个,除却自身禀赋不俗,也是靠科学养——,咳咳,科学训练,才有今天的成就。 不过,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杨信的理想人生,是靠“先知先觉”的优势,集卡各位能臣猛将,有朝一日青梅煮酒论英雄,别人感慨“杨君麾下能人何其多也”时,谦虚地说上一句:“无他,主要靠勤奋,我不生产能人,我只是历史的搬运工。” 正胡思乱想着,忽有清亮哨声回荡林间。 “警戒!” 杨信反应最快,率先回过神来,眼神一凛,大声示警。 众人闻声,也纷纷起身,各自就近结阵,做戒备防御状。 鲍出、张猛分开,也是横眉怒目,望向哨声方向。 咔嚓!咔嚓!咔擦! 林木茂盛,视线难以及远,杨信却能清楚看见,一棵棵大树相继倒塌,勾勒出一道笔直的行径轨迹,正朝着己方急速而来。 来者直来直往,简直像是一台横冲直撞的重型推土机,挡于前方的林木都逃不脱折断结局,脆裂声绵延不绝。 “救命,救命……” 伴随着树木倒地声,依稀有求救声传来,声音凄惶。 “咦?听声音,好像是有人在被追杀。”高顺拧着眉,低声道。 “静观其变。”杨信简单吩咐。 “咔嚓”碎裂声越来越近。 草丛一阵剧烈晃动,一道瘦小身影冒出。 “嗯?”杨信微微一怔,不由皱眉。 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满身尘土血污,衣衫破破烂烂,似乎是逃跑中被树杈刮破,像只受惊的兔子,万分狼狈,六神无主。 当他看到众人,登时一个激灵,浑身都僵硬了。 杨信麾下都是精兵悍将,仅睥睨四顾中流溢的铁血之气,就给少年一种“群狼环伺”的压迫感,浑身僵直,如坠冰窟。 “小家伙,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杨信昂着头,大声喝问。 少年如梦方醒,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赶忙道:“在下程栩,是闻喜程家的嫡子,诸位若能救我,我家必有厚报。” “闻喜程家?”杨信皱眉,以询问目光望向杨黥。 “河东郡多豪强大姓,如闻喜程家,汾阴侯家,永安李家等。”杨黥偏了偏头,低声道,“其中,闻喜程家以贩马为业,不敢说钟鸣鼎食,也是实力雄厚,据说有家资百万,僮仆千人。” “商人,还是土豪?”杨信闻言,双眼一亮。 自家刚烧制出玻璃杯,正缺分销渠道,这可谓是“瞌睡了来枕头”。 何况,傍两百斤富婆、认年轻大佬做干爹、和土豪交朋友,这人生三大捷径中,后者是唯一不用出卖身体也不用出卖灵魂的。 “是什么人在追杀你?”杨信又问。 这一次,他尽量显得和颜悦色。 程栩还没答话,身后树影摇晃,伴随着两棵巨木左右倒塌,一道巨大的金色身影冒出,其形威严霸道,气象滔天。 “嗯?” 所有人都表情一凝,杨信则是瞳孔收缩。 来者,居然是一尊金甲神人! 他体格彪悍,身量魁梧,体表密布鳞次栉比的金色符箓,碧芒上下浮荡,熠熠生辉。那百万符箓竟是一笔写就,相互勾连,无形中凝为一层璀璨金膜,如神将金甲,壁垒森严。 “这是什么?”杨黥愕然,强迫症本性发作,自言自语道,“有几分像‘犀渠’的‘铜皮’,又有几分像‘大椿’的‘神符’,但分明又完全不同!我再想想,天命中还有……” “不是天命!”程栩连滚带爬,窜到杨信身后。 他很机灵,知道谁是话事人。 “不是……天命?”杨信皱眉,一脸狐疑。 “嗯。”程栩点点头,低声道,“在我逃跑前,听那贼人得意说过,‘你等有天命,我等有符呪,你等有天赋,我等有神启’。” “符呪?神启?”杨信微微变色。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的脑中已冒出三个字,——太平道。 “管那么多作甚?我来会会他!” 一声霸气无匹的咆哮,声音尚在回荡,张猛已长啸着杀出,偃月陌刀快逾惊雷,势同泰山倾倒,重重地劈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章第三十二章 符甲 张猛暴走,势如怒龙! 他和鲍出练手,正是意犹未尽之时,被中途打断,自然一肚子怨气,要教训教训这坏他兴致的家伙。 铛~~ 火星四溅! 张猛的一击势大力沉,足有摧城撼山之力,狠狠砸在对方额顶,却居然未能击破那层从头到脚的全身符甲。 刀锋所触,一枚枚金色符箓翻转,露出内侧赤红一面,继而又牵动近处符文,也纷纷翻转。顷刻间,符文连续翻转,一道血色涟漪荡漾开,一直染红了金甲神人的半边身体。 但旋即,赤色符文再度翻转,符甲恢复如初。 “什么?” 杨信和杨黥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他们当然看出,这是一种特殊的卸力手法,将符甲承受的冲击分摊开来,由整幅符甲均匀承受。 “这……什么玩意?”张猛后退一步,甩了甩手,觉得手掌被震得生疼。 他蛮性起来,又是一记横扫,砍向对方脖颈。 但是,一般人的要害,在符甲这却根本不是事。 铛~~ 又是血色波纹激荡,无数符文翻转,这次蔓延更广,几乎一直弥漫到脚面,但那金甲神人依旧纹丝不动。 众人纷纷色变。 “等等,拦住他就行,别伤了他!”程栩却看得胆战心惊,赶忙道,“他是我哥,我亲哥!” “你哥?”杨信讶异。 “嗯!”程栩点点头,“他叫程银。” “程银?”杨信表情一动。 程银,好像是关中十部中的一位? 他记得,程银为关中十部之一,曾跟随马超、韩遂一同起兵抗曹,也是一员有名有姓的凉州健将。 不过,这位凉州健将居然是河东人?或者,只是同名同姓? “怎么一回事?”杨信心念几转,询问起来龙去脉。 程栩低语解释,面上浮现强烈恨意:“我程氏商队常年来往于雍凉,一向与介山贼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却不想,这一趟归来时,忽被介山贼袭击,商队全军覆没,我兄弟二人也被贼人所俘。” “介山贼?”杨信记住了这个词。 “那贼首丧心病狂,仅为了取乐,就对我兄长施展妖法,令他丧失神智,如恶鬼附身,谨尊对方号令,一直追杀我……我拼命逃跑,又听到这边有兵戈交击之声,这才逃到此地。” 说到这,程栩想到什么,询问道:“诸位中可有儒生?我想,儒生的浩然之气,当能祛除我兄长的妖术。” “儒生?” 杨信转头,望向树荫里一名貌不惊人的老儒生。 老儒生名为杨诚,是老爷子给杨信配的随军军师。 说是军师,出谋划策他一窍不通。当然了,他还是有些其他长处的,最擅长优雅划水,低调摸鱼,推卸责任的手腕更是出神入化。 不出杨信所料,他所看到的,是一张一脸懵逼的老脸。 杨诚几乎是将“否认三连”写在了脸上: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杨信哭笑不得。 看来,像程栩这般非世家的子弟,对儒生都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若是张奂在此,他的魔免光环“辟易”或许能奏效,但普通儒生,哪有这般手段? 念及于此,杨信洒然一笑:“不必,有张猛就够了。” “他?”程栩讶异,难以置信道,“他还懂得驱鬼?” 杨信点点头,随口道:“嗯,物理驱鬼。” “物理?”程栩一脸茫然,他并不懂这个现代词汇的含义。 但很快他就懂了。 张猛正在用行动直白地演示。 “——死!”张猛舌绽春雷,咆哮如怒狮。 他被激起了莽性,双臂疯狂发力,陌刀重重劈落,转瞬之间,刀光赤影已是弥漫成片! 竖劈,竖劈,竖劈,张猛也没有任何精妙招式,分明将手中陌刀当做锤子,一下下地猛砸,但每一下都势大力沉,重逾万钧。 铛铛铛~~ 敲击声回荡,回荡在林间,也像是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 刀光滚滚,伴随着火星飞溅,溅起无数道血色的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 程栩目瞪口呆,感觉浑身发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哪家的将种?太野蛮了!太凶残了!太残暴了! 他歪打正着,居然还猜对了。 张猛是张奂幼子,还真算是将门子弟。 不过,两人的路数,可是天差地别。 张奂是运筹帷幄的儒将,而张猛在杨信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则是深谙“猛”之精髓,要往冲锋陷阵,斩将刈旗的方向发展。 杨信面上淡然,心中也啧啧称赞:张猛身上这股暴烈气势,就像是刻在骨子里,鲍出明明个人战力更强,但这般舍我其谁的气势,却是他远难以企及的。 “阿猛,你也听到了吧……”他神情一肃,扬声提醒道,“收着点,破了符甲就行,程银切不可伤及!” 不过,杨信的提醒,实在是多此一举。 嗡嗡~~ 嗡鸣声萦绕,程银不躲不闪,体表大片符文翻转,由金转赤,但紧接着,像是潮涨潮消一般,旋即恢复,不留下半点痕迹。 他依旧表情木讷,如行尸走肉,没有任何情绪,自然也不会有痛苦之色。 杨信眼皮微跳。 这身符甲看似薄如蝉翼,但防御之强,甚至远远胜过多层重甲! “黄巾强者,恐怖如斯啊……”杨信暗暗感慨,又有点疑惑,“张角不是该在冀州么?这儿的贼首,究竟会是谁?” “你娘~~”张猛久战不利,火气越来越盛,难得地爆了粗口。 铛!铛!铛! 他劈砍不停,狂暴刀光溅出无数火星,砸得程银几乎抬不起头来,更别说反击了。 不过,刚不可久,人力毕竟有穷尽。 数十刀后,张猛的动作慢下来,他也疲惫了。 程银面无表情,感知却无比敏锐,立刻抓住机会反击,左脚前踏,一拳击出。 嘭~~ 踏地声沉闷,沉重如象足。 “阿猛,小心!”鲍出面露紧张。 杨信也瞳孔微缩:“这是……” 随着程银五指握拳,那一枚枚符文载浮载沉,竟如流水纷涌,于他的拳锋上翻腾,渐渐集聚。 杨信看得真切,程银的遍体上下,一枚枚符文开始变得稀疏,唯独拳头上,符文数目暴增数倍,凛冽寒光激荡,宛若凝为实质的杀机。 嘭。 闷响声中,拳头击中张猛腹部,深深陷入厚厚肥肉。 这一击,看似没什么声势,却是力量凝练,如排山倒海! “哇~~”张猛一声闷哼,吐出一口鲜血。 “阿猛,你没事吧。”鲍出一惊,大步拖刀向前,刀锋在地面拖曳出一串醒目火花。 “都别过来!”张猛捂着腹部,后退几步后,喝止住鲍出,“这是单挑,你们都不能插手!” 鲍出脚下一顿,转头望向杨信,满脸紧张。 杨信摇摇头,朝他使了个隐蔽眼色。 鲍出当即会意,停在了原地,没有继续向前,却也并没有退下。 “呼~~”杨信吐一口浊气,取弓搭箭,一支箭蓄势待发。 像张猛这般的猛鸷之将,即使尚未长成,还算个半成品,也是有自己的铁骨和傲气的。 杨信并不想破坏。 不过,他可不敢拿张猛的性命开玩笑,真到危急关头,肯定要出手救援。 “哼!” 张猛看似粗莽,实则心细如发,杨信等人的小动作,他一一都看在眼中。 他当然能理解对方,但心中的不甘不忿却愈发强烈,誓要拿下对方,证明自己。 不过,凡事欲速则不达。 “杀!杀!杀!” 张猛口中喊杀,刀出时如山倾海陷,又是凌厉几刀斩在程银身上,但随着一枚枚符文的来回翻转,那足以开山断河的力道,尽数都被卸去无踪。 这时,连一贯面瘫脸的高顺也动容,这身符甲的防御,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是道门神将么?”杨黥满脸警惕,低语道,“不知道能不能‘量产’?要是能‘量产’,那可难缠了。” “还真是……” 被杨黥这么一提醒,杨信眼睛瞪大,面露惊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天三十三章 天兆 嘭~~ 张猛又挨了一拳。 这次是在左肩,让他连退了好几步。 “混账,不当人子!”张猛双眼通红,像是输急了的赌徒,丧失了理智。 他越是急于拿下对方,露出破绽反而越多,就越是不能达到目的。而在视线余光中,他看到鲍出在偷偷靠近,杨信也弓拉满弦,直指程银的胸口。 张猛无可奈何,又是暴跳如雷。 他心焦,他烦闷,他恼怒,他愤慨,种种情绪淤积胸口,令他气血翻涌,浑身是说不出的难受。 杨信做了个手势。 最终,他还是怕张猛有个好歹,丧失耐性,准备来一顿正义的围殴了。 “啊~~” 张猛怒火中烧,像是完全丧失理智,忽然仰天咆哮,将偃月陌刀甩到了一旁。 程银沉默着,却借势欺身向前,收拳酝酿下一击。 他的表情呆滞,像是一尊提线木偶,偏偏却行动灵活,更能随机应变,精准把握稍纵即逝的战机,敏锐程度不逊野兽。 杨信似有所感,心中不由一凛。 程银像是被剥夺了情绪,却独独保留了战斗本能,心无旁骛,则愈发强大难治。 这符甲实在可怕! 他一拳砸出。 却在这时,惊变陡生。 嗷~~ 张猛的头顶上空,有一道形如野猪的磅礴虚影浮现,其黑鬃飘舞,四只獠牙牙森白如刀,凶恶之相难用言语形容。 这一幕,让众人表情骤变。 “封豨?”杨黥一惊,惊呼出声。 他已认出这道兽影。 “天命么?”杨信也是一惊,大为震撼。 这是——知天命?也太快了吧? 杨信本以为,最早知天命的,会是高顺。毕竟,人家可是青史留名的一世良将。 却不料,居然被张猛捷足先登了? 还有,张猛觉醒天命之早,实在早得有点离谱。 能“知天命”的本就凤毛麟角,大多也在二十五六岁之后,能二十行冠礼后能“知天命”的,那都是算是天纵之才。 张猛才多大?这是要逆天? 莫非,这胖子才是主角? 他暗暗吐槽。 兽吼尚在回荡,凶兽之影随风消散,如雁过无痕。 封豨之影居然仅仅维持一刹,已了无痕迹。 “嗯?”杨信表情一僵。 …… “怎么回事?”他瞠目结舌,呆了良久,转头问道。 这个时候,就就只能靠杨黥这九十九科全书了。 “好像是……天兆。”杨黥似有所思,沉声道。 “天兆?” “天兆,是‘知天命’前的一种征兆。”杨黥表情复杂,耐心道,“简而言之,在这种状态下,他能短暂使用天赋能力。” “天赋能力?”杨信表情一凛,立刻追问,“那,封豨的天赋是——” 不过,杨黥的关注重点,可是和他截然不同。 “重要的不是天赋,”杨黥顿了顿,加重语气,“少主,天兆是预告,是敲门砖,也是一张不容拒绝的请帖。除非中途夭折,否则,天兆加身者十有八九都会获得相应天命。” “还有这种事?”杨信闻言,也是大感错愕。 天命还能预定席位的? 又不是会所,能提前预定技师,还能加钟……等等,我好像暴露了什么?咳咳,那都是听朋友说的。 杨信心绪纷杂。 “天命者本就稀少,天兆则更是凤毛麟角。”杨黥点点头,脸上浮现艳羡之色,“古往今来,能得天兆者,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他?惊才绝艳?”杨信呆呆望向张猛,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银出拳! 无数符箓明灭不休,拳锋已深陷腹中。 得说,张猛一身磅礴肥肉的确能算惊才绝艳,竟是如渊如海一般,程银竟大半个胳膊都深陷其中。 程银欲抽拳再战。 他动作一僵。 程银蓦然发现,自己的拳头竟被吸住,如深陷泥淖,根本无法抽回。 啪! 一瞬间,一个大手重重握住他的手腕。 “抓住你了!” 程银仰头望去,映入眼帘的,一张咧嘴微笑的痴肥大脸。 张猛的嘴角还在滴血,却笑得春光灿烂,眼睛都眯成一条细缝,而眼缝里则满是冰冷和森然。 程银身体一僵。 那笑容中似乎有种张扬的,狂烈的,无可抵挡的感染力,程银木然的脸孔上,分明浮现出一丝恐惧。 即使他失去神智,也陷入深深恐惧。 那是源自身体本能的恐惧! 与此同时,张猛则心念电转,心生疑惑。 “怎么回事?” 他能清楚感觉,耳畔兽吼消散后,遍体疲惫竟消散一空,身体深处有力量不断浮现,如泉涌般源源不竭。 “不管了,先砍个痛快再说!” 这时,张猛也懒得多想了,左手死死钳住对方,右手则拔刀出鞘。 在他的腰间,还有一柄环首刀。 “——喝!” 张猛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骤然出刀。 哧啦~~ 这一次,刀出快逾惊鸿,无数道刀影似怒莲绽放,接着洋洋洒洒劈出,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 铛铛铛~~ 密集的轰鸣炸响,千回百转! 一刹那,张猛居然劈出十几刀,一蓬蓬火星连绵炸开,像是夏日的烟火,光影缤纷,璀璨夺目。 转眼之间,无数道赤浪翻滚,跌宕起伏,一波而三折。 程银的体表,一枚枚金色符箓来回翻转,由金转赤,又由赤转金,来回翻转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这一次,张猛的猛攻过于密集,刀光劈落,往往激起的赤浪尚未平复,下一刀却又如影随形,再添波澜。 铛铛铛~~ 敲击声如鼓点,程银僵直于原地,那无数枚星罗棋布的符箓不断旋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动弹不得。 就是外行也看得出,这幅符甲已至极限了。 砰~~ 一声沉闷巨响,像是平地起滚雷,程银体表符甲从中崩碎,先是如萤火四下飘散,继而黯淡,化为缕缕青烟消散于空中。 “嘿,终于破了你这王八盖子……来,来,来,吃洒家一刀。”张猛蛮劲上来,满脸狞笑,又是一刀横斩。 “洒家”二字,自然是跟某人学的。 银亮刀光如惊虹,刹那横掠虚空,直斩程银脖颈。 “阿猛,万万不可!”杨信一惊,赶忙厉声喝止,“——刀下留人!” 虹光蓦然停下,距离程银的脖子已不足一寸。 “哼,没劲,真没劲。”张猛耸耸肩,无比嚣张地收刀扛于肩头,甩了甩头。 吃瘪这么久,他终于是扬眉吐气了。 …… 噗通~~ 程银双腿一软,已是歪歪斜斜地跌坐在地。 “哥,哥,”程栩赶忙上前,搀扶着自己的兄长,关切道,“你,你没事吧?” 张猛剧烈喘息着,既是志得意满,眉宇间又有些郁闷。 “娘的,差点阴沟里翻船了。”他喃喃低语,心有余悸。 张猛看着像莽汉,说话像莽汉,行事做派像莽汉,但是,他绝不是莽汉。 相反,那一身肥膘只是他的保护色。 这小子奸猾似狐! 在陌刀失利时,张猛只眼珠几转,心中就有了计划。他假意犯浑,以陌刀乱斩,实则准备乘敌不备,以环首刀的快刀破符甲。 计划很完美,他只算漏了一件事。 张猛和鲍出才刚经历一场恶战,消耗了不少体力,因而,还未等到计划实施,就有些体力不支,后继乏力之下,这才吃了亏。 “不过,刚才的力量都从哪来的?”他眯起眼睛,面露狐疑,“难不成,像阿兄常说的那样,——‘爆发了小宇宙’?” 忽然,张猛察觉了什么。 他来回揉揉肚子,又捏了捏屁股:“我怎么好像变瘦了?至少瘦了五斤!唉哟,不该瘦的地方不会也瘦了吧……” 远远地,杨信望着旁若无人地五指乱摸的张猛:惊才绝艳? 老人,地铁,手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武三十四章 武曲 “咳咳~~” 程银剧烈咳嗽着,却并未晕厥,他虽然很虚弱,但等符甲一溃散,立刻就恢复了神智。 “这位……没事吧?我这幼弟行事孟浪,下手有些重了。”杨信过意不去,歉意地行礼。 他话到中途,忽然动作一顿,执长辈礼。 刚才,程银一身浮光跃金的符甲,完全看不清面容。此时此刻,杨信才看清,程银满脸髭须,面容沧桑,分明是一名中年汉子。 他有些惊讶。 杨信原本以为,程栩的兄长应该和他年岁相差不大的。 莫非,程栩和张猛一样,也是老来得子? 程栩明白了什么,赶忙摆手,有点赧然道:“足下不必多礼,我哥长相有点老成,其实才十七岁,尚未加冠呢。” 杨信表情一僵。 十七岁? 这哪里是长相老成?分明是要重新定义十七岁! 兄die,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您经历的是雷阵雨么? 杨信暗暗吐槽。 程银面无血色,面颊也消瘦,甚至都有几分枯槁。 “多谢足下,救了我兄弟二人。”他声音虚弱,脑子清楚得很,“请问足下高姓大名?足下大恩,我闻喜程家必有厚报!” 被困缚于符甲中时,程银无法自控,却存在自我意识,如同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因而,他大体清楚前因后果。 “在下杨信,来自弘农杨氏。”杨信微笑行礼。 “弘农杨氏?” 兄弟二人闻言,同时肃然起敬。 “怪不得,怪不得……”程银嘴唇干枯,连连道。 在他看来,如此猛将悍卒,若是出自弘农杨氏,那就不让人奇怪了。 杨信则心有所悟。 看来,世家子弟的身份,比天马“逾辉”还好用,也难怪南阳骷髅王恨不能将“汝南袁氏”的金字招牌贴脑门上了。 得等到那个“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的时代来临,世家的光环才会逐渐褪去,跌落尘埃。 “兄台,我听闻你被介山贼袭击,前因后果如何?”杨信又问。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知道,这符甲和太平道有关。 这是男人的直觉。 涉及太平道,杨信才会如此看重。 “事情是这样的……”程银道。 这次,杨信又从程银的视角,弄清了事情的全貌。 整体上相差不远,不过,程银更为沉稳干练,也道出更多前后细节。 程栩听着,满腔愤恨,咬牙切齿:“三叔,邓伯,还有小六都死了!哥,等我们回去后,一定要领族人灭了介山贼,为他们报仇!” “或许,和介山贼无关。”程银摇摇头,面沉如水道,“介山贼头领杨奉我见过几面,他还算识趣,知道轻重,不会无故与我程家结怨。何况,听那贼首郭太的口音,分明不是河东人。” “但他自称介山贼,那又是为何?”程栩疑惑道。 “或许,他想祸水东引,以求脱身;也可能,是他和介山贼有仇怨,想要借刀杀人。”程银皱着眉,分析井井有条,“他刻意放过我兄弟二人,又施妖法想让我杀你,分明是想和我程家结仇。” 他看似粗莽,却颇有谋略,思维清晰,临大事而处变不惊。 杨信轻抚下巴,则在回想“郭太”这个名字,却是一无所获。 “恐怕只是个小人物……”他微微皱眉,感觉棘手,“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就有这般本事?我的天,那黄巾军得强横到何等地步?” 他心念一转。 “杨奉这个名字,倒是好像在哪听过……” “等等,又姓杨?” “喂喂喂,泥煤啊,先是杨腾,又是杨奉,这姓杨的还有好人没有?” 杨信有点蛋疼。 “程兄,可否带我等到现场看看?”他心中一动,问道。 程银点点头:“自然可以的。” …… 杨信半蹲着,仔细检查一具尸体。 在程银的指引下,他们已经来到程家商队的遇伏地点。 杨信满脸肃重。 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除了恐惧,他还能清楚看到愤怒,绝望,以及深深的无力。 也难怪,那具可称“天衣无缝”的诡异符甲,除却张猛这种暴力拆迁专业户,普通人连破防都无法做到,弓弩怕也难起作用,只能被一边倒地屠杀。 “少主,发现了贼人的尸体。”杨黥的声音遥遥传来。 “好,来了!” 杨信轻叹一声,替一名看着才十五六岁的死者合上双眼,快步而去。 “嗯?” 视线落在那具尸体上,他表情微动,脑中不受控般,冒出诸如“感觉身体被掏空”、“肾透支了怎么办”的广告词。 当然,杨信可绝非不学无术之徒,他也是学富五g(种子)的,除了难登大雅之堂的广告词,应景诗句他也想到一首,诗曰:“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骨髓枯。” 他暗暗自我陶醉:谁还敢说哥是学渣?哥只是不稀得当那文抄公罢了……哦,对了,这首诗我是在哪本古代名著里看到的? 好像是——咳咳,今天天气不错,你看这个太阳,它又大又圆。 …… 一名贼人倒毙于路旁,身上无伤,却是瘦骨嶙峋,浑身枯槁如暴晒后的木头,干巴巴没有一丝水分。 “——药渣。”杨信想起一个笑话,暗暗道。 这么看来,程银的一脸诡异老态,除了天生老相,怕是和此也有几分相关。 果然,这身符甲天衣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十有八九,它的能量源泉就是使用者的生命。 “若非叔威贤弟战力磅礴,以蛮力破局,破了这身符甲,我的结局,恐怕和他一样了。”程银一脸心有余悸。 “这究竟……是什么能力?”杨信表情凝重,忍不住道。 “我没记错的话,”程银面露回忆,“郭太的右胸有一道古篆墨箓,书‘武曲’二字,应当就是他口中的‘符呪’;我还隐约听到,他那个赋予符甲的能力,似乎是叫‘黩武’。” …… 姓名:郭太; 身份:太平道(疑是); 符呪:武曲; 神启:黩武,其余能力未知。 …… 杨信沉吟,脑中勾勒出一张简陋人物卡。 他眉头紧锁,又问道:“程兄,袭击你时,身负符甲的贼人,共有多少?” “二十来人。”程银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等杨信细问,又道,“不过,对方也只带来了二十来人,那不一定是他能力的极限。” “也就是说——至少二十来人?”杨信张了张嘴,浑身都不好了。 这是要逆天么? 仅太平道中的一个无名小卒,就有这般手笔?以如今这外强中虚的汉帝国,真能扛得住那黄巾大潮?要不然,咱也加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他无力吐槽。 不过,其实却是杨信孤陋寡闻了。 郭太并非无名之辈。 黄巾起义失败后,各地起义依旧是此起彼伏,而在其中,有两支旧时代的残党尤为强大,一个叫白,嗯,白波军,另一个叫黑山军。 黑山军的一代目是张牛角,后张牛角中流矢而亡,继位的是褚飞燕,也就是鼎鼎大名的张燕;而白波军的一代目,就是郭太了。 这位郭太,可是曾聚众十万,北攻太原,南下河东,将董太师的女婿牛辅杀得屁滚尿流,绝非是良善之辈。 众人继续,一路追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