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国大将军》 序章 那山、那水 初春的日头没有多少凶性，特别是在这清晨的时候，万丈光芒也不过化解了这片大地些许的寒意，却还不足以令冰雪消融。茫茫一片白色的土地上，也就只有零星的青松傲然的展示着自己的不同，用针尖般绿色的枝叶点缀自身，给这片土地带来了一丝不同。 硬土夯实却被白雪覆盖的官道上行来一队人马，大约有三四百人的样子，三四十骑兵在前，步卒在后跟随。他们步履整齐，个个身披锁子甲甚至是重甲，杀气腾腾，看起来应该是上过战场的精锐将士。 “霍家军来了，大伙快出来看哪。” 县城里，文二伯眼尖，看见了军队的到来，顿时喊将出来，别看他人瘦的只剩下骨架子了，声音却中气十足。 霍家军年前再次击退了虞巢人，又一次为大楚迎来了短暂的太平；不过，连续六年的殊死奋战，也让霍家军伤亡惨重，士兵的减员超过六成，所以不过刚刚击退虞朝人，便开始了又一次的招兵！ 天知道，霍家军这几年死去了多少将士，边关疆土上，埋藏了多少将士的骸骨！ 但是，毕竟将虞朝人挡在了关外，让那群豺狼无法残害中原百姓，没有让嘉陵城的悲剧再次上演。百姓对于霍家军的敬畏和感激，是存在心头上的。 “我的个亲娘呃，这气势，让小老头我心头发颤咧。” 将士行走间，重甲发出整齐的锵锵声响，配合整齐的军容，迎面走来，肃杀之气悠然而生，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升斗小民看见哪有不两腿打颤的道理。 “你个老小子给我有点骨气，别给咱家阿占丢人了！”旁边一个看起来敦实一些的中年男子怒其不争的道。 “咱不怕。“文二伯用他那鸡爪子般的手抓着兄长的胳膊，讪讪的回道：”哈咱不怕。” 传说中的霍家军到来，引起了整个县城的骚动。 然而，他们并没有在百姓的视线中逗留多久，跟本地的官员接触了一番之后，他们便被安排到军营去了。 他们这次并不是为了凯旋仪式而来，而是为了任务！ “走了，最快也要明天才开始征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先回去等告示吧。”文昌，也就是文占的父亲开口道。 在方圆三百里地界，琉璃县是唯一的州县，也是唯一有官老爷主持的地方；周围的一些村落，都只有大伙选出来的村长主事，一般都是由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担当，算不得官方人士，遇到大事也做不得主。 像征兵这种事情，告示会下到村里面来，然后村里的人要去到县城，才能办理入伍手续。 文占的家离县城不远，吧嗒着两条腿一个多时辰就能到，倒是方便。名字起得挺好听，叫“蓬莱村”。 老人们留下来的传说中，这里曾今有仙人隐居过，而他们则是仙人遗留下来的子孙后代；至于是哪位仙人，老人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时间太久远，名字早已没人记得了。 而且，村子里的人对这位仙人祖先颇有怨气，这些年，连年的干旱造成庄稼歉收，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骂过这位不怜恤后辈的祖先；若是真有仙人祖先，恐怕第一时间想到的绝对不是给予这些子孙后辈什么好处，而是扔个天雷什么的消消气 日子不好过，村子里的男人不得不寻找更多出路，村头李家的独苗，前几年加入了霍家军，但是没多久，便被告知在一次塞外行动中遭遇敌军，被打散之后，就没了消息，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在塞外迷了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是最凄惨的。 “瓜娃儿c瓜娃儿” 李家奶奶便是每日坐在村头，用她那几乎被皱纹遮住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村外的土路。 提溜着用一整只獐子换回来的半斤粗盐，文占扯了扯领口的毛领子，看着父亲难看的脸色，文占叹了口气，却也没说什么。 自从文占决定参军之后，每次听到李家奶奶的喊声，父亲的脸色就会瞬间变样；自己的儿子去当兵，去拿命换钱，哪有不心疼，不担心的道理。 然而呀，如今的世道想要活命，就容不得矫情。 “若是我腿没废，怎会让自己家娃儿去参军！”文昌时常懊恼。 霍家军的练兵方式很奇特！ 在以前，只有身体强壮的男人才能进入营伍，才能为朝廷效力，有武勇的人则受器重；到了如今，即便是霍家军也不会挑人了——只要四肢健全就好！ 身体瘦弱？ 没关系，若是能炼出来，照样是条汉子，照样是个好兵！ 若是练不出来，也没关系——谁会跟死人计较？ 三天后，文占在几份看不懂的公文上按下了手印，没花多少功夫，便成了霍家军的一员，领到了一根短矛和五两银子。 “爹，银子收好，照顾好娘亲！”文占将银子交到父亲手中。 “娃儿，要好好的。” 离别时，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走向军营，文昌心如绞痛，宽厚的手掌捏着五两纹银，由于太过用力，手掌泛白。 七天时间，这一路原本三四百人的霍家军队伍，扩张到了两千余人！ 只是，原本整齐得恍如一体的行军，变得散乱了许多。 三天操练时间也太短了些，虽然努力的保持着踏步的节奏，但凹凸不平的山路和偶尔冒出来的障碍物，时不时的会干扰到他们行军的脚步。还好老兵也知道，他们这些新兵训练时间太短，要求不了太多。 因此，虽然他们的队伍稀稀拉拉，犹如逃难的人群，长官也没有责骂和惩罚。 但这并不代表新兵的日子就好过，从入伍的第一天开始，训练就不曾间断过。 因为训练太幸苦，一些疲懒汉，免不了生出些别样的想法，头天训练过后，夜里就有人商议着出逃；然而，第二天，十几个人的脑袋就杵在了军营入口处！ 如此血腥的手段一时间震慑了所有人，也使得后来的两天时间，哪怕训练再幸苦，也没有谁敢逃。 血腥的手段让一群新兵变得听话了许多，但长官并不会因为他们听话而对它们有丝毫的怜悯，此时的文占背负着三十斤的军粮行走在山路上，从清晨到正午没有丝毫停歇；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却不敢放慢脚步。 在队伍两旁驰聘的骑兵，一直虎视眈眈 文占观察了一会，距离百丈远，却仿佛能够看到马背上老兵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吓得他赶紧收回了目光。 他丝毫不怀疑，若是他掉队，那些人肯定会将他当做逃兵杀掉，将尸体扔在这野地里喂了野兽！ 庞大的队伍将路上的积雪踩成了泥水，泥水顺着脚脖子钻进了鞋子里，文占的双脚早已没有了知觉。 大军开行，沿途的野兽受到惊吓逃走；再加上老兵对宿营很有经验，根本不用担心野兽的威胁；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停下来之后，被汗水浸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带来的寒意！ 停止行军之后没多久，几千人便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一个老兵带四个新兵，原来的三四百老兵如今差不多都成了长官；一堆堆的篝火架了起来，在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兵指示下，一个个脱掉了身上被汗水湿透的衣裳，围在火堆旁取暖。 文占在队伍停下来没多久便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特别是失去知觉的双脚，受到些许温暖之后，反而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 “呵~”轻哼一声，文占紧抿了因为寒冷，而变得有些乌黑的嘴唇。 旁边的伍长瞧见，只是冷笑一声，神色中没有丝毫同情。 “不把靴口扎紧就是这个下场！”伍长嘲弄的道。 “伍长，你看咱们要多久才能到真定府？” 经过几天时间的相处，文占知道伍长是一个外冷心热的人，只要不去在意他说话时的语气，往往能从他的话中得道一些有用的信息；就像出发前他叫所有人将靴口扎紧一样，有的人听进去了，有的人不以为意，所以现在有人后悔，也有人庆幸。 文占使劲的揉捏着传来刺疼的脚掌，暗暗告诫自己，往后除了军令之外，伍长口中的话也要多多听从。 “真定府啊还早得很呢。”伸手将火堆下的木棍挑高了些，火焰顿时往上窜了一截，伍长眼神微眯，幽幽的说到：“去真定府之前，还得在河中府停留一段时间，那里有匪患，你们要现在那里见见血，并且训练一段时间的战阵，然后才能去真定府。” 经过五天的行军，文占所在的一路霍家军行到了一座山顶处，这里是邵州的边界，只要跨过了这座山，便算是出了邵州！ 站在这座巍峨的山峰上，依稀能看到经过他村子的那条‘蓬莱河’，也不知怎么回事，心中突然涌出一阵不舍。 也是到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真的要离开了，离开熟悉的家乡！ “父亲c母亲，二伯c还有小妹，你们一定要保重自己，等我回来！” 性格向来刚毅的文占，此时模糊了双眼，如梦初醒的他，没来由的突然心中一酸。 良久，他才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凝望着山脚下的河流，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像是要将其印进心里。 “那山c那水，是我的根，我的家，我一定会回来的——活着回来！” 利贞八年，十四岁的文占加入了霍家军，踏上了征程！ 后世的许多大学者明确地指出——正是这一年，晦暗不明多年的白虎星突然出现，光芒璀璨；而名震天下的辅国大将军，也正是在这一年踏上了历史的舞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河中府（一） 河中府距离京城——汴梁，并不遥远，按理说应该相当繁荣才对，然而这里的景象却让文占心惊！ 沿途看见的树全都光秃秃的，树皮c树叶全都不知所踪；除了秃树之外，方圆十里之内再也找不到别的植物，光秃秃的黄土地暴露在视线之下，显得那样的刺眼！ 以往常听说书先生讲起‘赤地千里’，文占心中没有任何概念，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赤地千里’四个字，代表着怎样的悲惨情景！ “死地！” 文占心中对脚下这片土地的另一个感受。 没有人，没有动物，连植物都少见，就像地狱！ 哪怕此时正直万物复苏的春天，也很难发现任何生机。 周围除了自己这一路霍家军之外，就再也见不到任何活着的东西；哪怕身边围着一群人，文占的心，依然被一种孤独感萦绕，就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这群人一般。 “伍长。”文占拍了拍身前显得干瘦的男子，用怀疑的语气问道：“这地方真的有匪贼么？” 没有了往日的羁傲模样，伍长的脸色显得有些沉重。 “这地方就只剩下匪贼了！” 文占不知道，河中府两年前的大旱，导致遍地流民；朝廷那时候跟虞朝人交战正酣，国库钱粮几乎都用在了前线，对于那次的灾情根本无力顾及。 这也导致灾情不断扩散c扩大！ 肯草皮c吃树根，凡是眼中能见到的，能往嘴里塞的，几乎都进了流民的肚子；当吃完了能吃的一切，朝廷又没有赈灾的手段之后，暴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先遭殃的是有存粮的一些地方势力和富户！ 再多的家奴，也抵挡不了百万流民的疯狂，他们很快便淹没在了流民滚滚向前的浪潮之中，并且这股浪潮越变越大。 当地方上的粮食被抢完跟吃完了之后，随后遭殃的便是官府；这些饿极了的流民根本不在意担上造反的名头——从衙役到府尹，河中府两千多名官兵和差役，在这次流民的浪潮中几乎死绝！ 为了防止事态的进一步扩大，朝廷不得不抽调了一批霍家军前来平定叛乱。 霍家军的战力是毋庸置疑的，虽然那时候来的也只是一群新兵，但短短半年的时间，便将所谓的百万叛军消灭大半；也因此训练出了一只强大的军伍——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尝到了甜头之后的朝廷，干脆将河中府当成了练兵场 跟虞朝人作战，十个新兵能有两个活到成为一个合格士兵就算不错了；在河中府练兵，往往十个新兵里有八到九个能活到成为合格的士兵。 这么显而易见的好处，朝廷自然不会看不见！ “见到那些叛军千万别手软。”行军之中，伍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属下，脸上露出一丝伤感之色，他看着远处的夕阳，幽幽的道：“他们已经算不得人了，他们跟畜生无异！” 见一群人神色茫然，伍长淡淡的道：“吃人听过么？” 一群人神色一惊 即便是见惯了生与死的伍长，说到这里也是皱起了眉头：“那些禽兽饿了，便会吃人肉，妇女跟小孩这种没有反抗能力的，成了他们优先下手的目标！妇孺吃完了，这些匪贼就分成许多股，经常交战，战死的人成了食物，战败了的也成为食物。百万匪贼，真正死在霍家军手中的，不足两成，其余的，基本上都是被他们吃掉了！” 听着伍长简单而又真实的描述，文占脸色瞬间苍白，胃里一阵翻滚。 “叛军里差不多已经见不到妇女跟小孩了，连续三年的干旱，一年的围捕，能活到现在的，全是孬货。记住，到时候定不要手软！“伍长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寞落的道。 霍家军的建制比较容易理解，一伍有五人，十伍为一对，十对为一营，若干营组成将，设正将军和副将军，若干将组成军，设统领和都统。 此时的霍家军只有四营将士，但扎营的时候还是按照以往的模式，没有丝毫偏差。营帐不能太过密集，以免被敌人偷袭的时候，失去了腾挪布阵的空间，霍家军一般都是以营为单位聚集。 不会太挤，也不会离得太远，士兵只要掀开帘子，就能组成军阵！ 黄昏的时候，除了派出去的斥候之外，余下的士兵结束了行军，在黄昏的时候，扎下营帐，就地休息。 “伍长。” “别叫我伍长，要是上了战场，你这么一叫，我的脑袋肯定在肩膀上搁不住了。“伍长翻着白眼说道：”叫我肖继，或是老肖都行，就是别叫伍长！” “肖叔，前线死的人多么？” 扎好营之后，几个人围在一起烤火吃饭的空档，文占就忍不住开始问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队伍里也就文占的话比较多一些，其他三人都是沉默寡言之辈，一路上基本上没怎么开过口。 也只有文占年纪最小，性子又比较活泼，才敢对伍长恶狠狠的模样视而不见，时不时地问一些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招兵之前我们这一营士兵只剩下四十人！”伍长肖继咬了口大饼，小心翼翼的用手接住嘴边掉下来的残渣，送到嘴边，嘴巴一吸，等残渣全部进嘴之后，嚼吧两下看似轻描淡写的说道：“满营士兵是五百人。” “五百人只活下来了四十人？”文占有些心惊。 肖继嗤笑：“我当兵的七年时间，这一营士兵共补充了九次，每次快死光才补充，次次补满！” 文占和另外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天边刚刚露出一丝鱼白，俯身望去，大地还处在一片漆黑之中，春风吹过干燥的土丘，杨起了细微的尘沙，一晚上的时间，营帐顶子上便有了寸许厚的尘土。 布帘打开，肖继被营顶滑落的尘土撒了一身，摘下顶戴抖了抖，在锁子甲上拍了几巴掌，震的尘土乱飞，身后跟着的几人不小心吸进了鼻中，顿时传来一片“阿嚏”声。 带着他这一伍人出了营地，来到了离营地不远的一处空地上，肖继说道：“你们记住一点，武技最重要的不是招式，而是‘快’与‘狠’！” 他眯着眼睛扫了一眼身前笔直站立的四人，冷冷地说道：“只要你够快，敌人就挡不住你的枪；只要你枪势够沉，就能破开他们的皮甲，刺穿他们的胸膛。” 昨晚文占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问了许多战场上的事情。毕竟都是男人，即便没有上过战场，几人也被肖继描述战场杀敌的情景弄得热血沸腾。 当听闻肖继有只身从敌军千骑兵力包围中脱身的事迹，更是激起了四个少年的崇拜之情；当然，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的事迹一般都是从说书先生嘴里说出来的，真实性有待考证，所以在当时，几人少不了发出质疑的声音。 特别是文占，似乎没看见肖继那不断跳动的眉毛，跟脖子上凸起的青筋，炯炯不倦地发出质疑声音。 “伍长你吹牛！不要说一千骑兵了，光是我们那赶集，集市上来千把人的时候就挤得走不动人了，如果是一千人骑着马，估计不用人动刀子，光挤都能将你挤死” 于是就有了昨晚的切磋，或者说是作死！ 四个人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全部倒地，而且是爬不起来的那种，质疑的声音顿时没有了即便是有，也只会藏在心底。 直到现在，文占的肋下还隐隐作痛，不过，对于肖继的佩服，却是真心的。 肖继下手很有分寸，这种伤势只会让人当时失去行动能力，并不会留下暗伤，这让文占等人对肖继的勇武有了一个很直观的认知。 “他能在战场上活到现在，绝对不是侥幸！”文占心中对肖继下了定论。 一直将‘活过五年军旅生涯’当做目标的他，当即来了精神，央求着想要拜师。 其余几人虽然不善言辞，但并不是傻子，顿时纷纷效仿文占。 “我最讨厌半途而废的人，若是想学，你们以后一直都要听我的，如若有半点违逆，”肖继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历：“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那声冷哼不知道代表了什么，不过文占并不想知道，站在黄土地上的他，如今的目标便是学些真正的本领，好让自己在将来的战场上活下来，怎会做出半途而废这种事情来？ 伍长显然是有真本事的人！ 肖继教人的方式有些与众不同，或者说有些达不到文占等人的期望值。 当他说招式不是最重要的时候，文占还理解成可能没有传说那么神妙，会比较简单，直到他花了盏茶时间将所有招式来来回回演练了三遍之后，文占才知道自己错了，心中惊叫——何止简单，明明是简陋！ 劈c刺c扫c撩c挡，来来回回就这么几招，当然，这几招会分化成前后左右四个部分，但即便如此，细算下来也才二十招。 四人很快便学会了所有的招式，但他们并没有成为高手的感觉，甚至没能感觉到跟之前有什么变化 肖继也不管几人有没有彻底掌握，就像之前他强调的那样，招式不重要！ 很快，他便带领几人进入了下一个训练步骤，“力量“与”速度“的训练！ 用他的话来说，想要在这方面达标，必须单手拿着四十斤重的斩马刀，从中劈开三人从三丈之外不同方向全力扔来的“石子”才算成功。 文占尝试了下，在挨了刘毅两石头之后，他还是没能将六尺（此处一尺约为23厘米）长短的斩马刀完全拿起来，只能承认自己不是说书先生口中“天赋异禀“之人的事实，老老实实接受了肖继安排下来的训练任务。 搬石头——这是他接受的第一个训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河中府（二） 刘毅今年十九岁，比文占大了整整五岁。 在邵州老家，他这个年纪的人大多都已经结婚生子;但刘毅因为家中太穷的缘故，至今没能成亲。 旁人能从他骨瘦伶仃，比文占还要瘦小的模样，看出他以往的境遇。 文占至少还能抱着大概二十斤重的石块跑动，虽然涨红了脸，起码还能咬牙坚持。 他却刚刚抱起石块，脚下就踉跄了；不比行军时的负重，那时候是背在身上，这时却是抱在手上，更多的是靠手劲。 “真是废物！“ 肖继看了直摇头，豪不吝啬自己的评价。 刘毅c窦德c窦璇，便是和文占同一伍的另外三个沉默寡言的人。 刘毅身形活像只猴子，皮肤黝黑，胆子也是几人中最小的；眼睛特别大，稍微遇到点事情，就会露出一脸惊恐的模样，眼珠子瞪得溜圆，露出吓人的一圈眼白，让文占一度担心那两东西随时会从眼眶中掉出来。 窦德和窦璇则是性子比较敦厚的老实人，窦德十八，窦璇十七，他们是两兄弟，两人身板比起刘毅和文占要厚实得多，搬着二十斤的石头跑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两人的区别在于身高，窦德虽然壮实但身高不过七尺多接近八尺，窦璇却比他高了整整两尺有余，加上壮硕的体形，让人极度有压迫感！ 将近一丈高的身躯，犹如巨人一般，很是惊人；但肖继面对着这个巨人，脸上依然露出不屑之色！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虚有其表”！ 四人训练了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太阳便完全冒头了。 此时，营地里的晨练也要开始了，他们还得赶回去。 文占手脚有些发抖，走路的时候有种把握不了方向的感觉。 而刘毅则更不堪，若不是窦璇搀扶着，恐怕早就趴在地上了。 “你身子骨也太弱了些。”性格敦厚的窦璇绝对不是在嘲讽，而是实实在在的感叹！ 初春的阳头并不能带来多少暖意，特别是在这寒风呼啸的当口，实在让人感受不到多少窝心的温暖。 到了河中府，接下来便是斥候骑兵的事情了，得他们找出叛军的踪迹之后，大军才会踏上剿灭叛军的征程；在这之前，这群几乎全是新兵组成的大军，必须再次开始战阵的练习。 虞巢人善骑射，楚国人重步兵；步兵想要对抗骑兵，唯一的办法便是重甲配上战阵。 “跟着你们的伍长，不要站歪了，出矛的时候不要乱，一起出矛才能让敌人无法招架！” 远处的对正不停地吆喝着，这一对人中若是有人跟不上步伐和节奏，对正会毫不犹豫地给上一鞭子。挨了鞭子后还不能喊疼，也不能乱动，要尽快的跟上伍长的步伐跟节奏，否则，便是被拉出去脱光衣服鞭挞的下场。 刘毅被抽了一鞭子！ 深知军法无情的他，挨了鞭子之后咬着牙没有哼声，想要跟上肖继踏步与前刺的动作，奈何早上体力消耗太多，身体羸弱的他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脚下踉跄一下之后，直接趴在了地上。 对正顿时恶从胆边生，二话不说将他拉到了军阵之外，随后便是长鞭呼啸 将军正在远处的山坡上看着呢，这时候出岔子，无疑丢了他的脸面，岂能轻饶！ “那是谁的兵？即便开始身子有些虚，经过这些天足够吃食的供养，怎会虚弱成这样？“山坡上，下巴上有着三寸青须的魁梧男子皱着眉头问道。 “将军，那是肖继带的兵。据属下观察，他那几个兵，估计又被他额外操练了一番，才会有现在疲惫的模样。“身旁的副将眼尖，眯着眼睛看了一阵才摇了摇头道。 “是那小子带的兵啊“将军刚毅的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上次一战，他手下的几个老兵好像全部阵亡了吧？“ 副将一脸可惜的回道：“全都是入伍七年，真正的百战老兵！“ “唉~“同样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道：”可惜了希望他能再次带出几个好兵吧。“ 副将同样神色复杂，也不知道他们可惜的是那几个老兵，还是肖继本人！ 说起肖继，即便是将军，心中也只有惋惜二字。而他们这些副将，平日里对肖继更是敬重有加，无他，以他七年来的功绩，升为将军都绰绰有余；然而，因为他入伍之初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七年时间，杀敌过千，却依然是一个伍长，而且，看起来似乎永无出头之日的样子。 虽然是个伍长，但因为他本身的功绩，和被打压的事迹传开后，反而替他扬了名，霍家军从上到下几乎都有听过他的名字！ 除了军功之外，他还有一向事迹被广为传颂；那就是，他那一伍的士兵跟着他在战场上活了超过七年时间！ 在死亡率超高的霍家军里面，这是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成绩！ 若不是最后一战太过惨烈，他那四个属下或许到现在还会活着！ 呼喝声c踏步声不断的从军阵中传来，带着奇异的节奏，让人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韵律，形成了一种氛围，这氛围激发了蕴含在血液中的热情，促生了一种叫做无畏的精神。 最起码，这一刻文占是充满了勇气的，挥舞着长矛，他感觉自己能够一矛刺穿猛虎。 呐喊c踏步c突刺c收枪，不断地重复；逐渐的，他不再需要眼睛看着伍长，自然而然的跟上了节奏。 军阵其实并不难，所要求的无非是熟练跟勇气而已，至于能发挥出多少效果，就要看指挥者的能力了。 因为不用行军，在斥候传来捷报之前，他们将会一直呆在原地，除了训练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因此，将军决定加大训练的力度，好让这群新兵能够加快成军的步伐。 每天将近六个时辰的训练，顿时让一群新兵蛋子苦不堪言；特别是文占这一伍人，不但要玩成正规的军阵训练，还要玩成肖继安排给他们的训练任务，一天下来，即便是强壮如窦氏兄弟也叫苦不迭。 肖继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块两斤重的熏肉，煮烂之后撒点盐，配着麦饭，让文占他们吃得差点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了下去。 这些天，肖继总能在入夜之后弄来一些肉食，让一群人每天被训练弄得龇牙咧嘴之后，在晚饭的时候又大呼过瘾，真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天！ 利贞八年二月十七，斥候传来捷报，在离他们驻扎之地七十余里的地方，发现了一伙叛军的踪迹，大军随即拔营，挥旗出发。 士兵听从伍长的指挥，伍长看对正的旗号，对正看营长的旗号，营长看将军的旗号，每个旗号颜色不同，挥舞的方式不同，代表的意义也不同。 两面三尺高的旗子几乎能将战场上的事情传达得清清楚楚，让文占觉得颇为奇异。 不过看旗子是伍长的事情，他们这些新兵，只要跟着伍长，听从他的指挥就行，不必伸直了脖子随时注意旗号。 大军将一个村落围的水泄不通，随着各种各样的旗子在空中一阵摇曳，一营士兵脱离了阵形，缓缓的朝村落的方向而去。 “我们这一营主攻！”肖继眼中精芒一闪，挥手示意他们跟上。 和想象中激烈的战斗场面不同，这次围剿并没有遭遇到多少抵抗。 哪怕敌人有三百之众，哪怕他们拿起了木棍和菜刀之类的武器朝他们发起了冲锋；但文占依然不认为这是抵抗，顶多算是送死！ 踏步c前刺c收枪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几个动作，甚至脚下没有丝毫停顿，一营士兵便踏平了整个村子。 文占心中有些不忍 看那些人的样子，面黄肌瘦，就一层皮粘着骨头的模样，这哪像是叛军呀，分明是一群遭了灾的难民。 看着就地处决被活捉的难民，文占甚至闭上了眼睛，不忍观之。 一旁的肖继看见文占的表情，只是冷笑。 当天，肖继冷着脸，将文占的训练力度增加了三成！ 就算累成死狗一样，文占躺在营帐内，却怎么也睡不着，脑中全是白天被杀的那些叛军。 他们脸上的绝望，被处决时的麻木神情，让文占心烦意乱。 “这群人不怕死！”文占得出了结论。 文占还记得，他八岁那年，村子柳寡妇的儿子回来了，当时他爹告诉他，一定要离他远一点，他问为什么，他爹告诉他——因为柳寡妇的儿子是亡命之徒。 当时他还不明白亡命之徒的真正含义，一直到离他家不远的严老头一家被灭门之后，看着满屋子的血，看着当时的玩伴小石头，还有他两岁的妹妹倒在血泊中的情景，文占才知道亡命之徒四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据说杀人的原因，是因为严老头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欺负了柳寡妇。具体的情形文占不太清楚，毕竟他那时候还小，懂不了太多；不过，柳寡妇的儿子被抓时的情景他却记得一清二楚，特别是他的眼神，文占至今难忘。 和这些难民被处决时，一模一样！ 那是无惧生死的麻木；那是被怨毒侵蚀之后的愤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河中府（三） 二月里的风依旧冷飕飕的，特别是在入夜之后，吹在人的脸上如同小刀子一般，割得人的脸颊生疼；在这平原地带，又缺乏树木的遮挡，寒风一阵接着一阵，就像永远不会停歇一般，吹得人都泱泱的，就像被抽去了魂一般，不想动弹。 “醒醒，都别睡着了！”一个喉咙沙哑，特意压低了声音的人说道。 趴在土丘后面的几人晃了晃脑袋，吸了几口寒冷的空气，努力的让自己保持清明。 他们衣衫褛褴，面黄肌瘦，身上只有薄薄的棉衣抵御严寒，棉衣下面露出一截泛着金属光泽的东西，仔细一看，却是个个带刀的货色。 “头儿，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快了。” “头儿，那里真的有吃食？” “那是朝廷的兵，当然有吃食。” “头儿，我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怕是再等一会我就没力气冲了，要不咱们先冲进去吧？” “再等等！” 借着月光抬眼望去，黄土地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月亮藏起了身形，如墨般的天空显得极其压抑。 天空响起一声雷鸣，震得地上的尘土微微颤了颤，不多时，天空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守夜的士兵顶着盔甲站在雨中，看了看天叹道：“终于下雨了，灾年，过去了” 正高兴的同时，借着雷电迸发的光芒，突然发现不远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随着猛然再次出现的闪电定睛一看，一双手从壕沟里伸了出来，颤颤巍巍的支撑着身体爬上了壕沟，站在那里张目四望。 夜间光线不足，看不太真切，匪贼大多有夜盲症，在夜里就像一只瞎耗子一般，稍远点就什么都看不见。那个爬上来的匪贼还在仔细的辨认方向，阵阵刺耳的锣声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营地里顿时鸡飞狗跳。 锣声也为这些匪贼指明了方向，顿时，一群衣衫褛褴的人便朝着守夜的官兵扑了过来。 这次匪贼来了多少人，没有人知道。霍家军将士从三更天一直杀到天色放亮，也没能将偷营的匪贼杀完，还被逃走不少。 将军震怒！ 偷营不是什么稀罕事，霍家军若是不能防备这点，怎么可能和虞朝人抗衡如此之久而不落下风？ 但是被偷营之后，明明早已告诉这群新兵该怎么做，却依然出现了不小的慌乱，这才是将军震怒的原因。 几位负责传讯的将官，还有营地乱得铁别厉害的营官被狠狠的抽完一顿鞭子之后，将军才问道：“伤亡如何？” “我军战死一百七十余人，重伤一百三十余人，轻伤四百八十余人。”身前一位随军吏官回道：“杀敌八千五百六十三人，俘虏一千一百五十二人，被抢回去的尸体不算！” “他们还抢尸体”将军神色愤怒：“我们的粮草没损失吧？” “粮草为行军之本，属下早早就做了防备，怎可能出现丁点差池？” “那就好。”将军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老秋八扛着一个人疯狂的奔跑着，哪怕此时的他喘气如风箱，喉咙里火辣辣的疼痛，他依旧不愿意停下来。 朝廷的兵太可怕了！ 回忆起昨晚的厮杀，他亡魂皆冒。 “那哪是厮杀呀，根本就是屠杀，而且是他们自己送到别人刀口上的屠杀！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出的主意，居然把注意打到军粮上面。”老秋八恨恨的想到：“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我一定撕了他！”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实在是跑不动了，老秋八才无奈的停下了脚步，随便找了个水洼一阵痛饮，又狠狠的喘息了一会，堪堪的恢复了些体力。 看着身前的“尸体”，老秋八有些欣喜。 这具“尸体”一看就是出自兵丁，比起他们这些人来说，浑身上下要饱满太多了。虽说没抢到军粮，但能抢回一具尸体也算收获不错了，毕竟也是肉不是 文占成了别人眼中的食物而他自己却还茫然不知，因为，他正处在昏迷之中。 也怪他倒霉，昨晚突然出现匪贼偷营，他本来是跟着肖继一起的，谁知后来因为匪贼太多，他们这边一时间没能形成军阵，肖继想弄清楚情况，嫌弃他们拖累，只身一人杀向将营，结果他们几个新兵被一群匪贼给冲散了。 当时文占还叹自己运气好，被一辆倒下的杂物车给砸到，却没受什么伤，反而将他整个人隐藏了起来！ 他就这样躲在杂物堆里，一直躲到天色放亮，喊杀声基本上消失之后，才奋力的推开挡在身前的杂物。正在庆幸自己躲过一劫，谁知，他刚刚出来，他身后却恰好有一个匪贼，二话不说给他脑袋上来了一棒子。 他离奇的晕了过去 还好那个匪贼手上拿的是棒子，而不是刀 最后匪贼眼见夺取军粮无望，看着满地的尸体，一些人便悄悄的开始撤退，同时还顺手摸走了一两具尸体。 吃人肉——在他们之中已经不算什么稀奇事了。 文占就是被这样带出来的！ 老秋八歇息了一阵，恢复了些体力之后就再次准备上路，谁知刚刚摸到文占的腿，脸上便出现了疑惑的神色。伸手探了探鼻息，他神色一惊！ “居然还是个活的！” 逃得太急，当时他还没注意，直到现在他才发觉，原来自己带回来的官兵“尸体”，居然不是尸体，而是个大活人！ 不过，老秋八不会因为文占还活着就放过他。 将他自己的棉衣撕开做成布条，又将文占的棉衣脱了自己穿上，等文占被捆成个粽子之后，他再次扛着文占踏上了回程的路。 “活的更好，当场杀了煮掉才新鲜！”老秋八开心的想道。 即便已经非常疲惫，可老秋八在心情愉悦之下，扛着还没长开的文占，哼起了小曲！ “砰”的一声，文占被扔在了地上，身上的疼痛让他悠悠转醒。 刚刚恢复些许意识，文占便被鼻尖传来的腐臭味和霉臭味熏得差点又晕过去。 睁开眼睛，一块巨大的青石映入眼帘。 青石约莫有三丈长，一丈高，呈不规则四边形摆放在山洞中央。 山洞很大，是露天型的，距离头顶十几丈高的地方，有一个露天洞口，早晨的阳光从洞口照射进来，大部分光线集中在青石上，其余地方依旧显得昏暗。 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个聚会的地方。 只是，这石台上怎么会有血迹？ 皱了皱眉，虽还没完全弄清楚状况，但眼前的血迹让文占有些不安，连忙挺身坐了起来，让自己原本贴着石台的脸远离了那地方。 “昨晚的雨水都没能洗净这上面的血迹，之前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难道这块巨石一直在血水里面泡着不成？” 文占心中越来越不安，用力挣了挣，手上的布条捆了好几层，很是结实，以他的力道不可能挣得开。 张目四顾，猛然间瞳孔一缩！ 角落里坐着一个少年，一个比刘毅都要瘦弱的少年，关节处骨头清晰可见，肋下皮肤深深陷入肋骨夹缝之间，形成一条条深沟；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丁点的血肉，就像只有薄薄的一层表皮黏在骨头上一般，眼窝深陷，眼神暗淡无光；若不是看见他胸膛还在起伏，文占肯定认为那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匪贼！”看着眼前的少年，文占脑海中突然冒出两个字。 “看起来，这里像是匪贼的老窝，自己怎么就跑到匪贼的老窝里来了？” 文占的心脏不争气的砰砰跳了起来，他可是听肖继说过，匪贼是吃人肉的！ 像是为了验证他心中的想法一般，在离那少年不远的地方有三口锅，锅中似乎还留有一些汤汤水水的东西，他坐在石台上，居高临下的刚好可以看清，锅中戳起来的那东西好像是人的大腿骨！ 文占胃里一阵天翻地覆，这次没能忍住，坐在原地哇哇的吐了起来。 “你是官兵？”瘦弱的少年走近，看着文占。 “是！”这个时候，文占觉得，自己已经是霍家军的一员，面对匪贼，应当表现出霍家军的无畏。 悄悄在心底给自己壮胆：“老爹曾经说过，害怕是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的” 即便要死，也要死得像个堂堂正正的汉子！ 文占挺起胸膛，怒视着眼前的少年，以显示自己的不屈。 “你从哪里来的？”少年问道。 “你吃掉我之前，还要问我从哪里来的？”文占怒气冲冲。 “我不吃人肉。”少年回道。 文占神色一愣，随后冷哼一声，并不相信。 不吃人肉那个老头都在烧大锅水了，难道不是准备煮了自己？ “没有东西吃了，所有人都会饿死，一些不想死的人，就只能吃人肉。”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不愿意吃人肉的，都饿死了。但凡能活下去，谁会吃人？我也是不吃人肉的，你看我这样子，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河中府（四） 看着少年瘦成竹竿的模样，文占有点将信将疑。 “我叫秋荀，你叫什么名字？” 文占并不答话，依然怒目而视，因为那个老头，已经提着刀子向他走来，在这个时候，他需要极大的勇气，去面对即将承受的事情，实在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个少年 “我虽然不吃，但我爹会吃。”少年神色略带歉意的看着他。 老秋八磨好了短刀，将文占按到青石台上。 “小子，去了地府可别怨我，要怨就怨这个世道，是这个世道不给人活路啊！” 文占的心脏噗噗直跳，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惊慌。 定了定神，他鼓起最后一点勇气，昂首怒视老秋八。 “有种！”老秋八眉目一挑。 老秋八并不会因为欣赏文占表现出来的勇气，而放过他，到嘴的食物，没理由就这样放走不是。 拾起一旁的短刀，他目光定在文占的脖子处。 “老秋八，你倒是跑得快！”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文占的死期延迟了一些。 “头儿，我也是刚回来。” 老秋八顾不得宰杀文占，连忙迎上了走进山洞的男人。 被老秋八称作“头儿”的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刚回来？这么一大锅水都烧好了，你诳谁呢？” “头儿，你们没有收获？” “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厮杀的时候是个怂包，占着便宜就跑，我们可是跟官兵厮杀了一整夜的！” “要不然你怎么是头儿呢。”老秋八拍着马屁。 可是，马屁却不能代替食物！ 眼前几个人就只有老秋八一个人弄回来了食物，被称为‘头儿’的男人，以老秋八作战不尽力的理由，很霸道的决定了食物的归属问题。 “头儿，好歹给我留条腿。”老秋八央求道。 “滚一边去。” 眼见原本属于自己的食物要被带走，老秋八突然发作了，提着短刀，竟然跟三个人开始玩命。 “这是我带回来的！” “找抽吧你？”见老秋八提着短刀，三人一时间不敢靠近，只能恶狠狠的瞪着他，分散开来，将他围在当中。 自称‘秋荀’的少年眼神中没有丝毫波动，哪怕在不远处被欺负的，是他的亲生父亲。 “官兵应该快来了吧？”他说道。 文占一愣，显然没明白什么意思。 “这么多人乱糟糟地撤退，官兵不可能找不到我们的老巢。”秋荀说得很平静。 文占眼神一亮，心中又冒出了些许希望。 只是看着老秋八的怂样，他估计，自己应该活不到霍家军赶来救援，不免有些沮丧。 秋荀从他晃荡的衣袖中，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在文占略带惊恐的目光中，朝着他挥出一刀。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身上的棉布绳索却断裂开来。 文占惊疑不定地看着秋荀 “我们的命运已经注定，死亡是必然结局，你却不一样！”秋苟神色平静地笑了笑，却无法掩盖住他眼神里的悲哀之色。 “你没吃人，或许我可以求将军放你一条生路。”脱困之后的文占，没来由的脱口而出。 “你相信我没有吃人？” “我相信。”文占点了点头。 秋荀笑了笑，随后郑重道了句：“谢谢。” 文占脱困，混战中的人发现之后，当即惊愕的停下了打斗。 “小旬，快过来！”老秋八很是焦急的对秋荀说。 秋苟却恍若未闻，佝偻着身子喘息着，抬起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透过山洞顶部，看了看雨过天晴的天空。 天空如琉璃般镜明，却无法带走他心里的迷惘。 秃废地摇了摇头，两行清泪，不知何时爬上了他还显青涩的脸颊。 “结束咯结束咯”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呢喃着，他缓缓朝着山洞角落走去，坐下之后，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书册，轻抚一阵，随后紧紧将其抱在怀中。 在场的几人，没人能理解他悲伤的由头！ 老秋八见文占没有伤害秋荀，稍稍松了口气，他的目光，和其余几人一样，再次聚焦在文占身上。 身处叛军老窝，文占虽然紧张，却没有了之前的绝望，脱困之后，最起码不会像牲畜一样被杀死，最起码他有了反抗的能力！ 眼神一扫，他顺手从旁边支撑铁锅的木架子上，抽出一根木棍，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发现竟然和自己的长矛差不多分量。 “杀！” 呐喊c踏步c突刺c收枪 一个人的战阵没有多少气势；一个人的呐喊，显得有些空洞。 文占回想着训练时的情景，将那时候的心情代入到现在，幻想着身边有无数的同伴。 “杀 杀 杀” 一步步朝着敌人逼近，他的表情变得狰狞。 老秋八瞅准机会，在文占收枪的时候，欺上身朝着他辟出一刀。 “杀” 木棍突刺的速度忽然变快，一下顶在老秋八的心窝子上，这一棍，差点将他顶得闭过气去，一张脸顿时变成猪肝色。 “一起上！”被老秋八称作‘头儿’的人，喊了句。 “杀” 这一棍，顶在了喉咙处！ “杀” 这一棍，顶在了肚子上。 “杀” 文占忘却了所有，脑海中只有训练时对正告诉他的话！ “向前，一直向前！” 或许是因为叛军的身体太过羸弱，又或许是军队中战阵的威力真正显现，文占凭借着一根木棍，不可思议的顶翻了四人！ “杀杀” 四人倒地之后，他依然面露狰狞，对着他们不停突刺。 木棍不是长矛，没有锋利的矛头，文占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却依然没能杀死任何一个人。 不过，四个原本身体就虚弱的叛军，被他这样一阵蹂躏之后，都口吐白沫，只能缩在地上不停抽搐，失去了反抗能力。 “王八蛋，一回来就听见你们吵吵嚷嚷的，你们在干什么？” 十多个腰挎长刀的人走进洞穴，看见倒在地上的四人，眼睛一瞪：“入你娘，哪来的狼崽子？” 文占顿时清醒 眼看着十多个人朝自己包围过来，他心中一惊。 或许是刚才的战斗给了他信心，抄起掉在地上，原本属于老秋八的短刀，文占再次呐喊一声，杀入人群。 疯狂的势头让一群人下意识的躲避，虽是一瞬间，文占却看准了机会，从他们之中冲了过去，速度极快的一头扎进他们身后的隧道。 山洞中的十几个叛军随后反应过来。 追出山洞之后，为首的似乎是这群人的首领，见文占窜进了树林，怒喝了一声：“给我抓住他！” “铛铛铛~”铜锣的声音震耳欲聋，大量刚刚返回，或是留守的叛军，从山洞跟木屋中涌出，漫山遍野，铺天盖地。 叛军虽是流民组成，战斗力或许不怎么样，但能形成如此规模，秩序是不可缺少的一环领头之人看起来也是有些能力的。 命令却很快传达了下去，一群群匪贼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朝着树林包围过去。 文占逃得匆忙，来不及辨认方向，如没头苍蝇一般，只顾狂奔。 树林中的叛军越来越多，不管他如何狂奔，绰绰人影始终出现在他周围，无论怎么努力也甩不掉。 先前凭借一时的疯狂，战斗了许久，体力耗费了大半，再加上一番奔跑过后，原本所剩不多的体力，很快消耗殆尽。 “还是逃不过一死么？” 期待的霍家军还没有出现，文占心中再次绝望了起来。 喘息着停下了奔跑的步伐，看见身后的叛军越来越近，文占只能再次钻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山洞中；哪怕知道进入山洞等于陷入包围，但此时，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山洞不深，透过洞口的光线，依稀能将里面的情形看个大概，里面是一个简陋的居所，地方不大，东西也不多，只有一个土炕加一张木桌，和一些凌乱摆放，又显肮脏的衣物，也不知道是哪个叛军的住处。 令他意外的是，洞口处居然有一柄方天画戟！ 入手很沉，以文占的力量而言，拿起来颇为吃力；叛军虚弱，估计这也是为什么，这柄威风禀禀的武器，会被留在洞内的原因。 想了想，文占还是丢掉了手中的短刀，双手握住了方天画戟。 一寸长，一寸强，他虽然从军时间不长，但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 他狠狠的喘息了一会儿，体力稍稍恢复了些许；这么一会儿时间，叛军就将洞口围得严严实实。 一个叛军小心翼翼地将半截身子探进洞穴，文占瞅见，挥动方天画戟朝他劈下。 这柄武器对于他来说，还是太沉重了些，挥动起来有些吃力，这一劈，没能建功。 叛军惊叫一声，将身子又缩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河中府（五） 稀松的树林显得有些萧条，树干光溜溜的，没有叶子的枝干朝天空伸展，显得狰狞，如同鬼爪。 一旁的石洞里 “杀！” 文占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多少次挥动武器 叛军身体虚浮，没有多少战斗力，但架不住人多，几百号人将他堵在山洞里，若不是这些叛军怕死，恐怕他早就败亡了。 能支撑到现在，是因为对活下去的渴望，他紧紧是靠着一股意念在支撑，没有倒下。 体力消耗太多，拿着武器的双手微微颤抖，脑中逐渐传来阵阵眩晕。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下一刻，他就会倒下；但是在自己彻底倒下之前，他并不想放弃。 “当~当当~” 铜锣敲响，洞外吵嚷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之后便大声呼喝着远去。 文占保持着进攻姿势，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一个头颅再次探了进来。 “杀！” 嘶吼一声，文占再次挥舞方天画戟。 “叮~” 出乎文占预料，这次居然有人能架住他的武器！ 全身脱力的情况下，他挥舞武器的速度并不快，在他再次举起方天画戟之前，敌人肯定能结果了他。 “死定了么？” 文占心中微酸这才刚刚入伍，就要死了？ “咦，你是霍家军的？” 探进来的头颅开口了，语气有些疑惑。 文占定睛看了一眼那颗头颅，见他头上带着的正是霍家军顶戴，心中顿时激动！ “四营九伍文占！” 那人听见文占所说，顿时乐了。 “兄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若不是你穿着军中内衫，我差点给你一刀。” 文占羞愧难当自己昏迷被叛军掳掠而来，说出去似乎有些难堪。 当文占被带到肖继跟前，迎来的是肖继想要弑人的眼神。 “你居然还活着！” “我活着，你好像很不高兴？”文占喉咙沙哑，模样狼狈。 “你被叛军俘虏了，居然还活着？”肖继的声音从牙缝中蹦了出来。 “要不是你冲得太快，我怎么可能被俘虏？”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文占顿时恼羞成怒：“哈，你一个老兵，听见敌人偷营，第一时间不是集合部下，反而只身一人冲出去杀敌，留下我们几个新兵蛋子，你脑袋被驴踢了吗？” “我深陷叛军老窝，被叛军围攻，一个人面对几百号人，好不容易活下来，你给我甩脸子？” 险死还生的文占，当即暴走 “你没投降？”肖继惊讶。 “我干翻了几十个叛军，怎么可能投降？” 肖继转头看向救出文占的那个士兵。 “他的确没投降，我遇见他的时候，险些被他当作叛军给劈了。”士兵歪了歪头，解释道。 “还算是有种，没丢霍家军的脸。”听见文占没投降，肖继哈哈一笑，揽过文占的肩膀，丝毫不在意之前文占的辱骂。 一段时间地相处，文占沾染了一些肖继的匪气。 而且，他早已摸清了肖继的脾气，跟他说话太有礼貌是会被欺负的。 发泄完毕，又弄清楚情况之后，两人便勾搭着肩膀朝战场走去肖继丝毫没有身为长官的觉悟。 “等等。”文占停下，转头看向那个救出他的士兵：“你叫什么名字？” “杨开山” “我欠你一条命，我记住你了！”文占点了点头。 肖继收起了笑脸，神色严肃地对文占道：“我也欠你一条命，这次是我大意了。”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若是警惕些，也不至于被叛军打晕。” 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文占，肖继扯了扯嘴角，再次露出了笑容 拍了拍文占的肩旁，轻声道：“是个好苗子！” 干燥的环境让依附山体的土层失去了粘性，一夜雨水过后，陡峭的山壁偶尔会滚落一些沙石，这样的山壁并不适合攀爬，这也是为什么霍家军没能攻下叛军营地的原因。 上山的路就只有一条，此时叛军全部聚集一处，借着地势，叛军勉强抵挡住霍家军进攻的脚步。 过万人在一个地方，显得极度拥挤，嘈杂的人声暴露了他们内部的混乱。 站在山脚下的霍家军，都能听到从山上传来的吵闹声。 狭窄的上山道路并不适合进攻，几次试探，霍家军被山上落下的滚石击退，没能建功，反而伤了几个士兵。 强攻很不明智，考虑到叛军缺粮，人心又不稳，将军果断下令就地驻扎，采用围困的战术。 夜晚的时候，淅沥沥的小雨再次落下，雨水混合土壤后，散发出腐朽的气息，如同咸鱼晒干的味道，刺鼻难闻。 文占不知道以前的河中府是怎样，现在的河中府确实如同地狱；活在这片地上的人，也犹如厉鬼！ 躺在帐篷里，文占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那个枯瘦的少年，那个声称没有吃人肉的少年。 “那应该是个有学问的人！” 能够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就知道叛军会引来霍家军，就这一件事，在文占看来，有些料事如神的意味。 这样一个人，如今却陷在死地，文占感到有些惋惜。 文占也琢磨不出具体的言语来形容那个人，总觉得那个人的眼睛似乎特别清明。 围困的策略进行得比较轻松，山峰陡峭，就一条上山下山的路，堵住路口之后，山上的叛军成了瓮中之鳖。 夜里有人试着逃走，却被守夜的士兵一人身上捅了几个通透的窟窿。 连续围困几天之后，山上吵闹声音越发响亮了，偶尔还传来打斗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缺少食物，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很显然的是，叛军内部开始乱了。 将军还是没下令进攻，只是把守下山的道路，任何想要下山的匪贼，都会被捅上几个窟窿。。 这种逼着敌人狗急跳墙的策略，在一般情况下是很不明智的，但是面对一群两年食不果腹的人，这种策略就没有了危险。 山上的厮杀声越来越频繁，到了最后一天，犹如炸营一般，山上的厮杀声持续了一整天没有断过。 叛军完了 即便是文占这个初出茅庐的无知少年，也能看得出来。 牛角吹响，令旗挥舞不停，肖继仰头遥望，咧着嘴笑了笑：“四营主攻” 在营长的带领下，文占跟随着人群朝山顶而去。 即便是在狭窄的山道上，他们依然保持着有条不絮的阵形，这段时间的操练，此时也看出了些效果。 上山的路途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到达山顶之后所见情形，令人唏嘘。 到处都是倒在血泊中的人，一万多匪贼，此时能站着的，不过寥寥几十个，且都浑身浴血。 许多倒在地上的匪贼并没有死去，大部分甚至都没有受伤；或许是明白末日将近，几年的折磨之后，面对如虎狼般的官兵，失去了挣扎的意愿。 这个时候，死亡对他们来说，或许已经不是最可怕的了！ 新房帷幔娇娘子；绣得荷包却红面； 大河远；西山高；情郎何时归； 篱笆院内父母老；手抵柴门仰头望； 迟暮年；寿将近；我儿何时归； 不知哪个叛军先开口，一首民间歌谣缓缓从这些将死之人的口中传出，语调平淡，却不知为何，文占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哀伤。 伍长说过，这些人与畜生无异；文占在这一刻却有了不同的看法——在死亡的威胁下，又有几人能保持自己的人性？ 临近死亡，这些被兽性掩盖的人性彻底释放，是那么的有感染力，以至于手持利刃的霍家军，全都呆立当场；浓浓的悲伤在人群中蔓延，痛哭的声音不止来源于叛军，霍家军中，亦有从者！ “将军令！” “所有叛军，一律处死！” 或许是发现了前方战士的异常，将军的命令很快传达了下来。 不从将令者，罪同谋反；在场的霍家军不得不将自己的心绪收拾起来，提着长枪，走向了这群失去灵魂的人。 “下辈子投个好胎。”许多霍家军只能这样安慰他们。 长枪刺进胸膛，如同刺进死肉中一般，除了带出一澎鲜血，没能收到更多回馈。 文占收回长枪，没有杀人之后的恐惧，也没有杀人之后的快感，有的，只是迷惘。 到底是什么原因，将这群人逼上了死路？ 文占思考，却得不到答案。 内心隐隐作痛 “等等，不要杀他！”他发出呐喊。 所有士兵回头，满是疑惑的看着文占。 “他没吃过人肉。”文占指了指角落里那个瘦得脱形的少年。 “你怎么知道？”提抢的士兵问。 “他说的。” “他说的你就信？” “我信！”文占回道。 肖继皱眉，不解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救过我，就在那块青石上！”文占指了指。 肖继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秋荀，随后道：“先等等，我去跟将军通报一下，救过霍家军的人，就算是匪贼也当区别对待不是。” 能随时面见将军的伍长，就只有肖继 很快，肖继返回，指了指秋荀：“你，跟我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你信我？ 连续几年干旱之后，迎来的是连续的降雨，春雨延绵，湿润了大地；水流夹杂着泥土，变成泥浆，在大地上肆意流淌； 初春的雨水寒冷刺骨，秋荀赤着脚站在泥浆中，仰头看向将军。 “你没吃过人肉？” “没有。” “没杀过官兵？” “没有。” “你自由了。”将军指了指山外被雨水朦胧的大地。 “你信我？”被雨水和尘土模糊的脸上，出现了意外之色。 “你救过我的士兵。”将军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转身回了营帐。 模糊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深沉凝视了一遍伫立如雕像般的士兵；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雨水落在他头顶，顺着他凌乱的长发流下，浸透他整个身躯，而他，似乎感受不到其中的寒冷。 “你怎么还在这站着？”文占冒着雨水小跑了过来：“还不走？” “去哪？” “哪里不能去？” 秋荀转过头，看向文占：“你们杀了我父亲，我唯一的亲人！” “他吃过人！”文占神色严肃。 “我没有吃过。” “我知道。” “你信我？” “我信！” 清澈的眼眸中迸发出一丝异样的光彩，秋荀嘴角露出了些许笑容。 “谢谢。” 言罢，他转身背山而去。 “雨水大，带上这个斗笠。”文占小跑两步，将头顶自己编织的斗笠摘下，戴在了秋荀头上，又将一个布包塞进了他的怀里。 秋荀深深看了一眼文占，紧紧抿住嘴唇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淅沥沥的雨水朦胧了视线，不过几十丈的距离，便以看不清身形；当秋荀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文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压抑的心情突然轻松了些许。 “嗯，他一定没吃过！”文占对自己如是说道。 初春的雨水很容易让人生病，军中有不少人病倒，将军却没有停止剿匪，每日里斥候不断地被派出去。 两个月时间，斥候几乎将整个河中府犁了一遍；期间零星的找到过一些匪贼，但数量都在百人以下。 连续两年的围剿，匪贼似乎死得差不多了；或许某些地方还藏着一些，但是，数量一定剩不下太多 利贞八年四月十九，文占经过两个月的军阵磨练，随军离开了河中府。 春雨连续不断的滋润下，赤色的大地再次迸发出生机，一眼望去，星星点点的绿色出现在视线中。 只是这种生机，却少了人的参与；一府之地，已经找不出几个活人 清晨，温暖的阳头照射下，土地中冒出氤氲雾气，紫色花瓣在轻风中摇曳，画面如同仙境。 看着如此画面，文占心中不由得想是否因为百万尸骨的滋润？ 行军途中，回首望了一眼，他心中没有喜悦！ 头顶的阳头终于有了些暖意，每日行军变得舒适了许多。 脚底的皮靴早已磨穿，在没有这类物资的补给之前，他们只能光着脚走完剩下的路。 脚掌起了泡，破掉，形成茧；再起泡，破掉路途慢慢，脚底板的小事，只能咬牙坚持。 一路向北，横穿河中府，又穿过开封府，超过两千里路程，花费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途中即便是路过京师，将军也只是投递了一份奏折，便继续行军，没有丝毫停留。 三十二人病死途中，不知是因为寒雨，还是因为劳累；被勾去名额之后，就地掩埋 真定府——长城！ 文占第一次见到这座特殊的军事堡垒，对于先人的强大有了最直观的认知。 长城另一边就是虞巢人的地盘，正是这座延绵伸展，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军事堡垒，挡住了凶残的虞巢人；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若没有长城，楚国早已不复存在！ 站在长城上，文占幻想着虞巢人的模样。 在他的幻想中，虞巢人一定是个个凶神恶煞，宛若厉鬼！ “发生么愣，干活了！” 肖继一脚踢在文占的屁股上，让他差点摔个狗吃屎。 看着文占愤怒的目光，肖继冷笑。 巨石砌成的堡垒，经过多年的风化，许多地方出现破败之象，需要修缮；在他们驻扎的这段时间里，不但要操练军阵，修缮长城也是他们份内之事。 几个月的磨练，加上充足的食物，文占个头长高了一些，也壮实了一些。 如今，他可以自如挥舞从匪贼洞穴得到的那柄方天画戟，只是他身高还差了些，若是再长两年，这柄武器倒是能成为一大助力。 上品寒铁所铸，重达五十斤，一侧的月牙铲比斩马刀都锋利，堪称神兵。 文占知道拥有一柄好武器是多么难得，军中所用的长枪，跟手中的武器根本没法比。 霍家军除了入伍时的五两安家银，五年任期没有任何军饷；为了安军心，杀敌所得，除了大型军用器械和马匹，其余的收获都归自己所有。 许多人想花钱买走文占手中的武器，都被他给拒绝了；就算要卖，也要等到自己拥有更合适的武器，或是归乡的时候再考虑不是？ “给窦氏兄弟使用还可以，你么”肖继持续嘲讽文占：“小娃娃耍斧头。” “总会用得上的。”文占不以为意，转而道：“是不是到训练的时候了，来来来，我们先来切磋一番，热热身。” “皮痒？”肖继眼睛微眯。 “看你这几天都没活动过，兄弟几个帮你松松筋骨。”文占狡狯一笑：“兄弟们，一起上。” 本以为经过几个月的操练，四个人合力之下能够跟肖继一较高下；可事实证明，他有点想多了。 这种百战余生的高手，不是他们目前能够抗衡的。 真正有着砂锅大的拳头，呼啸着朝肖继面门而去，以窦氏兄弟的蛮力，若是砸中，一头牛估计也得死透。 肖继冷笑一声，不退反进，贴着窦璇的拳头撞进他怀里，一肘子顶在他心窝上。 窦璇被一肘子顶得差点闭过气去。 双手捂着胸口，脸色酱紫倒在地上，只剩下张嘴哼哼。 窦德猛然爆发，瞬间冲到肖继身前，却被肖继一个轻巧的转身绕到身后，在他大腿侧狠爪了一把。窦德莫名其妙的左腿绊右腿，倒在地上；再爬起来，也是一瘸一拐的模样。 肖继的目光看向刘毅 “不关我事！”刘毅连忙转头看天，指着头顶道：“啊，那云彩，好似一匹骏马” “我看更像一只猴子！” 肖继一脚踢在刘毅的屁股上，将其踢得飞了出去。 解决了三个帮凶，肖继转而盯着文占，面露残忍之意。 文占见势不妙，硬生生的停住前冲的身形，转身要逃。 肖继猛然发力，一个鞭腿甩出。 不得已，文占只能原地抬起手臂格挡。 如同受到猛兽撞击，文占瞬间倒地，接着就被肖继骑在身上一顿猛揍。 蹂躏完四个属下，肖继满意的舒了口气 “好了，训练开始。” 鼻青脸肿的文占满心怒火，却无处发泄。瞪了肖继许久，最后也只能默默的咽下这口气 入夜之后，五人聚集在篝火旁。 嘴里吃着香嫩的兔肉，文占脸色如常：“虞巢人会出现在我们这边么？” “怕了？”肖继嗤笑。 “有个心理准备而已。”对于肖继的嘲讽，文占已经免疫。 肖继用脚呲了呲地上鲜嫩的青草：“这个时候，是虞巢人牛羊贴膘的时节，就算发动战事，怎么也要等到入秋之后。” “我们就这样空守几个月？”文占不解。 “你不是怕死么，空守一辈子城墙岂不是更好。”肖继接着嘲讽。 文占鄙视的看了一眼肖继：“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等虞巢人过来呢，我们不能在他们虚弱的时候，去找他们麻烦？” “想法不错。”肖继点了点头，补充道：“却很天真。” “怎么说？” “虞巢人跟楚国人不一样。”肖继仰着头，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们是部族制，随着草场的兴衰，在草原上移动，居无定所，想要找到他们不容易。 而且，虞巢人善战；不分男女，无论老幼，骑上战马都是一名彪悍的战士，在他们之中，没有平民！ 你去偷袭他们，人少了只是找死，人多了，很容易被他们发现。 他们人人都是骑兵，就算偷袭成功，随便一个人骑着光背马也能一夜跑出二百里，将信息传递出去，怎么打？ 若是被他们集结起来堵在草原上，你觉得你两条腿能跑过四条腿么？” “我们没有骑兵？” 肖继叹了口气，神色复杂：“有，却等于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训练 广阔的草原很适合马匹的奔跑，虞巢人利用自身的机动性，肆意袭击楚国。而楚国，却对他们无可奈何。 和肖继的闲聊，让他了解到，霍家军战力虽强，却只能被动防守；追不上敌人，徒呼奈何。 楚国为什么不建立一只强大的骑兵部队？ 文占想不通其中缘由。 不过，这不是他一个小兵该考虑的问题；如何活过这五年，才是他应有的目标。 所有军阵已经差不多熟练，因此，军中训练不复开始那般严格和频繁；每日里除了早上出操，就只有轮流站岗的工作需要持续下去。 士兵空闲时间多了起来 对于文占这一伍人来说，却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文占开始怀疑肖继的出身！ 肖继对他们的特训，一开始还算是有模有样，没有脱离“老兵”的范畴；但是，越到后来，文占越发觉得不对劲！ 哪个老兵会懂得暗杀技巧？ 哪个老兵会懂得系统训练爆发力？ 十八般武艺，十八般武器似乎，没有一样是肖继不精通的！ 肖继的武艺，不像说书先生口中描述的那般神奇，但见过血之后的文占却能看得出来——肖继所施展的，才是真正的杀人技巧！ 没有任何花哨，有的，只是简单直接和有效！ 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什么样的势力，才能培养出这种人？ 军阵中，长枪用法就只有简单的突刺，在军阵中，也是最有效的一招。 肖继却教会他们长枪在单兵作战时的各种技巧 军阵中，斩马刀的用法，也只有简单的劈砍。 肖继却教会他们斩马刀地各种灵活运用方式 除此之外，肖继还不死心的想要教他们射箭与骑术！ “老肖，我们没有弓箭！”文占苦着脸。 “放心，我有办法的。” “我们是步兵，这些武艺真的能用得上么？”文占有些头疼。 “嘿，跟着我，你们还想老老实实的当一个步兵？”肖继嗤笑。 “你不会想带着我们几个去偷袭虞巢人吧？”文占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铁青。 肖继笑得开心：“有那么一天的。” 文占顿时忧心忡忡 肖继的想法是很疯狂的，但是考虑到他以前的属下，居然活过了七年，文占只好认为，他一定有很特别的保命技巧。 他应该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鲁莽行事的文占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每过多久他还真的弄来了弓箭！ “这是普通军用长弓，你们这些菜鸟用来练习倒是勉强够用。” 肖继将四把长弓放下，又从背后卸下两捆箭矢。 当四个木桩靶子被竖起来的时候，文占跃跃欲试。 搭箭拉弓文占使出了全身力气，勉强拉开了弓箭，射出去的箭矢，却不知飞向了何方 窦氏兄弟天生神力，这种弓箭他们轻易的便拉开，射出去的箭矢倒是有模有样，和文占不同，虽然没中靶，却也离得不太远。 “每天射箭三百次，长弓需拉满，完不成就等着挨鞭子吧。”肖继冷笑。 “这不公平！”文占瞪着眼睛。 “怎么不公平？”肖继抱着后脑勺，躺在草地上，懒洋洋的问道。 “他们天生神力。”文占又指了指刘毅：“我们是普通人。” “上到战场，你以为虞巢人会跟你称过斤两，然后使出一样的力气？”肖继一脸不屑。 文占挨鞭子基本上是铁定了，而刘毅则更不用说；原本身体就羸弱，即便经过几个月的锻炼跟调养，力气增长了些；但怎么可能拉开长弓这种军用弓箭，最低都有五十斤的力道！ 窦氏兄弟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拉满了三百次长弓，除了胳膊有些酸痛，并没有别的异样，看起来似乎比较轻松。 而文占，勉强拉满了三十次，胳膊便再也抬不起来了。 刘毅好吧，他使出浑身解数，最后用腿蹬着，才勉强拉满了两次 肖继的训练一向直接，手中的长鞭挥舞得也很果断。 很快，文占跟刘毅背上便多出了十多道鞭痕。 这样的训练方式很不讲道理，却很有效。 除了刘毅，其余三人，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射箭变得有模有样起来。 虽然称不上神射手，但起码十次有九次能射中靶子。 几个月的时间，文占的模样跟以前大有不同。 此时的他，体形超过了大部分同龄人，和窦氏兄弟不同，他的体形更加均匀些；没有夸张的肌肉，流线型的身材看起来极具美感。 一个月的苦练之后，每天三百次拉弓，如今他已经勉强能完成，精准度甚至比窦氏兄弟还强一些。 刘毅底子薄弱，根本不适合使用这种力量型的器械。 肖继没有强求，而是加强了他另一项技艺的训练——潜伏刺杀！ 文占和窦氏兄弟虽然也参加了这项训练，天赋却远远比不上刘毅！ 两个支架上横着一根木棍，木棍两端放着两碗水，刘毅从这端爬到另一端，碗中的水没有洒落一滴！ 文占试过好多次，每次都会将碗打翻 窦氏兄弟就更不用说了，普通木棍根本承受不住他们那如山般的体形。 文占心中定下论调——这种活儿，就应该是身材瘦弱的人才干得好！ 箭术需要长年累月的训练，才能看到效果，肖继没有奢求他们立刻变成神箭手。 而潜伏刺杀之类的旁门左道，也不过是顺带教导一番，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在他们掌握基本的射箭技巧和能力之后肖继开始训练他们的骑术。 肖继的神通广大再一次体现 “你不会是将军的小舅子吧？”看着眼前的战马，文占忍不住问。 “滚！”肖继瞪着眼睛。 和以往一样，肖继的训练方式还是那么的简单粗暴。 将马匹身上所有东西都卸掉之后，让文占等人骑着光背马奔跑。 马背上，文占脸色发黑：“摔下来有可能死人的！” “不要摔下来不就行了。”肖继一脸轻松：“每天奔行五十里！ 为了训练你们，我可是连将军的坐骑都牵来了，完不成你们就给我等着吧！” 看着窦氏兄弟胯下坐骑，文占恍然，难怪这般神骏！ 和射箭相反，骑术和力量无关，反而因为身体太重的原因，会加大马匹的负担。 窦氏兄弟胯下的坐骑虽然神骏，但是被两人死死抱着脖子的情况下，跑出去十里远，便已经口泛白沫了。 “你们两个是猪吗？那样抱着马脖子，马都快被你们勒死。” “马儿承受不住咱的体重，这能怪咱？”窦氏兄弟不服。 “放屁，你们自己不知道节省马力，不怪你们怪谁？” 刘毅反而是最占便宜的一个，他力量不大，相对他的体形而言，却足以让他将自己固定在马背上，不至于掉下来；几十斤的分量，对于战马来说，轻若无物，五十里奔袭不在话下。 文占有些自大，想要用双腿将自己固定在马背上，中途掉下来两次，所幸没有摔断腿脚，一身淤青的勉强完成了训练。 夜晚的时候，窦氏兄弟不出意外的挨了辫子。 肖继抽得很用力 将军的坐骑，肖继不敢让其出事；为了让窦氏兄弟学会骑马，肖继不得不用出一个特别的办法！ 第二天 “对，你们两兄弟互相背着跑，每天来回十里，两个时辰之内必须完成！在你们学会怎么节省人力之前，我是不会让你们骑马的！” 肖继蛮横宣布。 窦氏兄弟的苦日子，不知不觉来临。 人跟马毕竟不同，等文占跟刘毅已经坐稳马背，窦氏兄弟才刚刚被允许骑马。 看着他们扶着马脖子颤颤巍巍的模样，文占脸上露出一丝怜悯，也不知道是在怜悯马儿，还是在怜悯窦氏兄弟 练习骑术的过程比较艰难，每天训练完毕，四个人都只能叉着腿走路，活像只鸭子。 四人大腿内侧全都通红一片，窦氏兄弟的裤裆，甚至被鲜血染红。 虞巢人从小生活在马背上，才能熟练驾驭；他们这些人想要熟练的学会骑马，还需要吃不少苦头。 训练一天天持续下去，每日不曾间断。 “我们能成为骑兵？”宵夜的时候，文占问道。 “楚国马匹加起来不过两万，其中能成为战马的，不超过两千。”肖继叹了口气，咬了口手中炖熟的肉食：“楚国，没有成建制骑兵，你就不要妄想了。” “骑兵那么强大，楚国为什么不组建一只骑军呢？”文占不解。 “养一匹马，光是每天口粮的消耗，就能抵得上五个士兵；而且，骑兵对于后勤补给要求太高，养一只万人骑兵，消耗相当于养十万步兵，糜资太重，国朝不愿意负担，朝中那些蠢货，认为有步兵就足够应付虞巢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冲突 轻风摇曳，青草散发出来的清香，随着风儿飘向草原每个角落；躺在厚实的草地上，就像身在温柔乡，舒服得令人想要呻吟。 任何事情的成功，都离不开努力；无休止的训练，让文占等人武力成长的同时，身体和心灵的疲惫，达到顶点。 完成训练之后，文占瘫倒在草地上，再也不想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八月份，距离虞巢人入侵的时节，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一个个民夫把控着推车，踏上了这片草原。 楚国已经开始战前准备，各种物资不停地往边关运送。 营地中，民夫卸下了一箱又一箱的物资；一旁，军吏仔细清点之后，方允许他们入库。 “第四营将士，前往库房领取装备！” 训练完之后，正躺在草地上休息的文占等人听见呼喊。 黄昏将近的时候，文占随着人流涌向库房。 军吏打开记事薄，面对排队等待的士兵，一个个核对身份后，开出一张张的字条。 拿着字条，文占领取了一套七十斤重的铠甲，一柄精钢所铸，六尺余长斩马刀，还有过冬用的棉衣和皮靴。 每一伍士兵分为三个重甲刀兵，两个轻甲枪兵，肖继不愿意穿上笨拙的重甲，强行命令文占申报了重甲名额 用他的原话说就是：“穿着铠甲跟马儿肉搏？老子又不傻” 在分伍时，营官便根据身形考虑过队伍的搭配，很明显，肖继才被认为是重甲兵人选，只是，他很无耻的将文占推上了这个位置。 此时文占不过七尺不到的身高，身躯还无法将重甲完全撑开，穿上重甲后，关节处偶尔的碰撞，加上铠甲本身的重量，大大影响了他的灵活性。 随着补给到来的，还有另外六营官兵，这样一来，他们这一将士兵，达到了五千之众。 人员聚齐，装备分发完毕，不可避免的需要重新磨合训练一番。 集体军阵训练，再次变得频繁起来。 呐喊c踏步c挥刀c收刀 军阵战法没有任何花哨，军令往前，哪怕明知必死，也要往前踏步；军令固守，哪怕火在身上燃烧，也不得后退一步；杀死前方的敌人或许有一线生机；任何违抗军令的行为，却只有死路一条。 霍家军以严苛军法著称，三十六必斩军律古今少见！ 踏步的时候，膝盖处传来一声金属碰撞之音，文占脚下踉跄，险些跌倒。 “你，给我出来，铠甲脱掉！”对正眼尖，发现了文占失误。 文占叹了口气，乖乖地脱掉铠甲，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哎呀~对正，轻点儿，意思意思就行。” 和肖继接触的时间越长，文占的痞性越重，这个时候还不忘皮一下。 对正恼怒，挥舞长鞭越发用力。 自讨苦吃是很愚蠢的行为，文占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被对正抽得奄奄一息，刑法完毕，他起身都艰难；最后，他是被窦德两兄弟抬回去的。 “都是你逼着我穿重甲！”回到营帐，文占怒气冲冲。 “有这个闲情抱怨，还不如抓紧时间长长身子呢。”肖继一如既往的嗤笑。 “刚才被对正抽得太狠，我伤势太重，明天的训练怕是参加不了了。”文占苦着脸道。 “放心，就算是抬，我也会把你抬上马。”肖继语气真诚。 “你没有人性！” “明天我抽你的时候，你求我，我肯定不会像对正那般无情。”肖继冷笑：“我会轻点的。” 训练太过幸苦，连续几个月下来，文占生出了想要休息的心思，这心思来得太过强烈，以至于他绞尽脑汁，想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能够休息一天，挨一顿鞭子也是值得的；只是，被肖继看透后，颇有点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味道。 其余三人趁肖继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竖了个拇指，对文占的聪慧表示了绝对肯定 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再次增加了训练难度。 一直到天黑，文占才完成了每日三百次拉弓，以及五十里骑乘。 随着青草逐渐枯黄，小心防备虞巢人的霍家军，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粮草被劫，这种事情一般只会发生在战时，当文占听说他们的粮草被劫走，第一反应，还以为虞巢人来了。 谁知一番打听之后，才知道，他们的粮草居然是被自己人劫持的！ “青甲军居然敢劫持我们的粮草，朝廷不管么？”文占不解。 “粮草如何分配，军部阁老一直争执不下，连陛下都为之头疼，最后只能让几位阁老自行决断；青甲军估计不满朝中某些大臣的决议，才做出这种事，捅到朝堂上，也顶多又是一番争论，最后不了了之。” 肖继眼神中满是鄙夷，似乎对青甲军颇为不屑。 “那我们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急什么，将军还没发话呢。”肖继道。 两天后，军营中突然响起集结号令。 将军要去将粮草抢回来的流言，已经传遍军营，此刻整军，将士空前团结。 几乎所有兵丁，都是为了一口吃食才入军；抢粮草等同撩拨到了这些人最敏感的地方。 “敢抢爷爷们的粮草，不把你手掰折咯，你不知道老虎嘴边抢食，是要付出代价的！” 整军完毕，霍家军满怀怒气，直扑青甲军所在。 青甲军率属于另一位都统，跟霍家军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镇守疆域经纬分明，本不应该有纠葛，奈何他们这次竟敢主动欺负到霍家军的头上来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勇气。 几年的战斗中，青甲军损兵折将的同时，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也难怪被霍家军瞧不起；对这次行动，霍家军从上到下都没什么心理压力。 这路青甲军驻扎之地离他们的营地不过七十里，行军速度放快一些，一天时间足够抵达。 当霍家军出现在青甲军面前的时候，青甲军营地产生了微微的慌乱。 令旗挥舞，肖继再次笑了笑：“四营主攻。”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们主攻？”文占眉头微皱。 “因为有爷的存在。”肖继用拇指点了点自己胸口。 “以前也是你冲在最前头？” “不错。”肖继点了点头。 文占神色认真的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怕死的，往往死得最快。”肖继嗤笑一声。 “蔺泽，你居然敢冲营？” 青甲军营地，瞭望塔上，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对着霍家军怒吼。 “你敢劫粮，我为什么不敢冲营？”身后，将军浑厚的嗓音响彻战场。 四营将士没有因为他的怒吼而停下脚步，高台上的壮汉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之色，对着身后的传讯兵吼道：“七营前往迎敌，让弓箭手射死这群杂碎。” 随着他身后的传讯兵不停挥舞旗号，营地内的青甲军迅速做出了应对。 一撮撮箭雨冲向天空，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朝霍家军头顶落下。 “举盾！”肖继喊了声。 刘毅将背在身后的木盾举到头顶，和肖继一起，用两面将近一人高的盾牌，护住了五人头顶。 零星的惨叫从霍家军这边传来，这是那些举盾不及时，或是特别倒霉的人，被箭矢射中的结果。 身上的重甲几乎将文占整个人包裹起来，除了手掌和面部裸露之处，别的地方，根本不怕这等箭雨打击。 他和窦氏兄弟将脑袋压低，提刀顶在前面，刘毅和肖继躲在他们身后，完美防住了这波箭雨。 营地中走出一对士兵，全都身着青色铠甲，左手持刀，右手握盾，动作整齐划一。 “杀！” 超过千人的呐喊，响彻天地。 “记住我教你们的，轮流出刀，脚下不要乱，注意阵形！”肖继仍有闲情指导身前的三人。 即将接近敌人的时候，文占迅速踏出两步，挥刀，后撤一步；窦德踏出两步，挥刀，后撤一步；窦璇踏出两步，挥刀，原地收刀！ 三人按照肖继训练他们的方式出刀，有条不絮，三人轮番施展，一刀接一刀，完美衔接；身前的敌人即便有圆盾在手，也完全站不住，遑论反击。 即便有身手敏捷之人冲过斩马刀的封锁，两根丈许长矛，总会恰到好处的从后方捅出，封锁住他们进攻路线。 瞬间接触，文占等人便砍翻了三人；几十斤重，锋利无比的斩马刀，连马儿都能拦腰斩断，这些青甲军身上的藤甲，如何能抵挡！ 霍家军这边同样出现了伤亡，但是伤亡人数，远比青甲军少，且大多是新兵。 连续踏步，文占等人没有遇到一合之敌，很快便冲进了敌阵之中，拉开了与友军的距离，在混战的人群中，显得无比刺眼。 “三角阵！”肖继时刻观察着战场，见已经深入敌阵，顿时喊道。 穿着重甲的三人散开，将两个长枪兵围在中间。 长刀加重甲，护住了两个轻甲长枪兵，刀枪配合下，他们几个牢牢地钉在敌方阵营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心中的猛虎 窦璇一丈的身高在人群中，如同鹤立鸡群；六尺长刀加上他的臂展，接近一丈，一刀横扫出去，覆盖范围惊人。 青甲军中不泛骁勇之辈，利用灵活的身姿躲过长刀横扫，贴近之后想要解决眼前给他们带来麻烦的敌人。 谁知窦璇突然展现出惊人的反应能力c以及速度左肩往前一顶，被重甲覆盖的身躯，有着堪比野牛的破坏力，他身前的青甲军被撞得口吐鲜血的倒飞出去，沿途撞倒两人之后，才神色痛苦地落在地上！ 窦德虽没有他弟弟那般高大身躯，但他的力量却不会逊色太多，几个月的训练之后，他的反应以及出手速度远超常人，站在敌军中，稳如泰山。 三人里，也就只有文占稍弱，但是有肖继和刘毅的长枪帮忙，一时间倒也没有危险。 站在高台上的壮汉将战场尽收眼底，肖继一行人深入己方军阵，引起了不小的混乱；让原本实力有差距的两方，战果变得更加悬殊起来。 原本就怒火中烧，看到这样的场景，他捻指搭箭，锁定人群中异常显眼的窦璇，松开了带着扳指的手指。 “咻~”刺耳的破空声响起，箭矢直指窦璇面门。 二石长弓射出的箭矢（此处一石为60公斤），如此近距离下，即便是重甲都不一定能防得住，若是被射中面门，断无活命的道理。 一根长枪突尤的从窦德身后窜出，如闪电般拍在箭矢侧身，让其偏移了些方向，落在窦璇身侧的位置，堪堪救下了窦璇一条命。 箭矢没入地面，深达一尺有余！ 能有这样身手的，只有肖继。 看着高台上的壮汉将军，肖继脸色阴沉。 壮汉将军似乎认识他，脸上露出意外之色：“肖继？” 激战中的肖继没听到他的自语，挑偏了箭矢之后，他的神色变得凝重，眼角始终注意着壮汉将军所在的方向。 被一个能用二石弓的神射手盯上，即便是肖继，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电光火石之间，他没有把握每次准确挑飞箭矢，稍有大意，有可能就是一条人命！ 壮汉将军神色复杂的看着战场，手上的长弓几次抬起，又放下最终，他还是没有再射出一箭。 青甲军面对虞巢人显得有些无力，几次的交战，几乎都已溃败告终。 本以为是被骑兵的战斗方式克制，面对同样是步兵的霍家军，应该可以一战才是。 但是，等真正面对霍家军的时候，他才发现，情况和面对虞巢人没什么不同。 全身重甲的霍家军，凶煞之气并不比虞巢人差；等死伤的人渐渐多起来之后，青甲军的溃败之势逐渐显现。 “将军，死伤太多，回头跟丞相不好交代啊。”身旁的副将提醒壮汉。 壮汉将军看着溃败的青甲军，面露沉思 一车车的粮草，由随着霍家军前来的民夫推搡着出了军营。 双方不敢闹得太大，都是互相试探；从劫粮，到双方发生冲突，一切都在两位将军的预料之中。 霍家军只带了三营将士，真正参加战斗的，只有一营；青甲军参加战斗的，同样只有一营将士。 就像两个成年人之间有了矛盾，真正打起来担心后果难料，还有可能被官府以扰乱治安的名头给抓起来，最终两个成年人决定以掰手腕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两军的情况类似，青甲军死掉一百多将士之后，真正溃败，因此输掉了这场掰手腕的战斗，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归还了粮草。 “肖继。”壮汉将军喊了声。 “是庞德啊。”肖继走上前，笑了笑，没有小兵见到将军的拘束，倒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在他胸口轻轻打了一拳。 “你还是个伍长？”庞德眉头微蹙。 “是啊，你都成将军了。”肖继自嘲的笑了笑。 “他还是不肯放过你？” “倒也不是。”肖继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他虽然没有刻意针对过我，但是两家的世仇摆在那，谁又敢去触霉头呢？” “大将军还怕他？”庞德有些不信。 “倒不是怕，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肖继神色平淡：“大将军要对付虞巢人，没空跟他多做纠缠。” “说到底，是你自己不愿意大将军牵扯进来吧？”庞德叹了口气。 “如今不也挺好吗？”肖继无所谓的道：“就算不统兵，我照样能发挥作用，照样能击杀虞巢人。” “倒是你，虽然成了将军，但是你手上的这些兵卒，有点不堪一击啊。”肖继再次开启嘲讽模式。 八月里的草原气候微凉，地上的青草已经开始泛黄；再不久，等草原彻底枯黄之后，虞巢人就只能用囤积的草料，来喂养牲畜，艰难地过完整个秋冬。 野狼会在冬季缺少吃食的时候，踏进不属于它的领地，袭击人类的牲畜，甚至人类本身；虞巢人在冬季的时候，得时时刻刻的提防野狼袭击自己的羊群。 或许是从野狼那里得到了启发，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当他们发现楚国人在他们面前如同羊群一般柔弱的时候，他们便如同野狼一般，对楚国发动劫掠性质的战争。 这么多年，每次战争过后，虞巢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收获，这些收获，会让他们在比较难熬的秋冬之际，过得舒服许多。 看着地上逐渐泛黄的草原，肖继目光深沉；夕阳如虹，将整个草原染得红彤彤，就像是整个草原燃烧起来了一般。 回到自己的营地之后，他罕见的沉默下来，脸上的神色证明，他之前面对庞德的开朗，是装出来的。 真的不在意吗？ 满腹韬略，满腔智计，却无处施展，怎可能不在意！ 破家之恨，又怎可能轻易忘却？ 可是呀，形势不饶人；他能活着，他还能上战场，是托了朝中许多大臣和将军的福，这些都是他父亲遗留下的恩情，他无颜要求太多。 “我还年轻，就算熬，也能熬死他！”许多时候，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父亲一辈子跟虞巢人厮杀，将安定边关c平定虞巢之乱当作平生夙愿，然而，却半途死在官场的尔虞我诈之中。 他这个做儿子的，年轻的时候没能孝敬他，说不得，只能继承父亲的遗志，替他完成平生夙愿。 眼角有些潮湿，他用双手大拇指按了按太阳穴，顺便带走了率属于眼睛的湿润。 这么多年的煎熬，有时候，他只想凭借自己的武力，潜入那老家伙的家中，将其在睡梦中杀死。 以他的身手，这样做成功的几率很大！ 可是转念想到自己的母亲和妹子，他又生生按捺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任凭愤怒与屈辱在胸膛燃烧，也不敢有所动作。 这些年的憋屈和压抑，让他的脾气变得怪异，像是被按住脖颈的猛虎，不停挣扎，却挣脱不了，还弄得自己遍体凌伤。 他掩饰得很好，即便心中早已伤痕累累，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恨意；即便是最了解他的人，也只是觉得他说话变得刻薄了些，并无其他异样。 “就算熬，我也能熬死他！”夕阳下，他咬牙切齿的呢喃。 他的心情，就和此刻燃烧的草原一般。 报仇——肖继已经不做奢望了；他只祈望有一天，能重建肖家军，再次和虞巢人作战，完成父亲的遗愿。 只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事情，恐怕很难按照他的设想的轨迹行走。 不除掉自己，那老家伙恐怕下到黄泉都不安心。 如今的形势让他绝望，所以，他才会在面对虞巢人的时候，那般疯狂。 似乎，每杀掉一个虞巢人，他对他父亲的愧疚，就能减少一些！ 说到底，若不是他当年行事太过鲁莽，他父亲又怎么可能死！ 每每想到自己当年引来灾祸累及父亲，导致父亲身死他懊悔之余，心痛如绞。这痛来得那么的强烈，以至于，他都恨不得抓挠着胸膛，将那疼痛的源头撕扯出来捣碎掉。 懊恼c心痛c愤怒诸多情绪在这无人旁观的时候，真实浮现于他脸上。 “快来了吧？”看着如火焰般的草原，他神色狰狞c疯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风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气大多数时候都是阴沉沉的，寒风席卷过后，草原上褪去最后一点绿色，仿佛一夜之间，大地失去了所有生机；低温将空气中的水分迅速凝结成露珠，均匀的散满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窝在一个土坡上，文占紧了紧棉衣的领子，却无法让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温度多留一会儿，被露珠浸湿大半，棉衣的保暖功效大减。 “那就是虞巢人吗？”他有些紧张的问。 “没错，那就是虞巢人。”肖继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几十丈远的地方，看起来并不高大，甚至比楚国人矮出一截的虞巢人，模样并不像文占想象中的那样凶残，可是，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多到令人绝望。 “我们还是快回去吧，如此多虞巢人出现，要早些告诉将军，多做准备才好。” 肖继用军中统筹的法子估略了一下，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之色。 “才十万人而已，以虞巢人全民皆兵的情况而言，这已经算少的了。”肖继不动声色的缩回了脑袋，从怀里掏出一张画迹粗糙的地图，用匕首在上面轻轻戳出一个小洞。 “窦德，你拿着地图，先回去跟将军汇报情况。” 窦德接过地图，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俯身离开了原地，他麻利地翻过几座土坡，又前行了一段距离，找到了藏在那儿的马匹，骑上之后，迅速地离开了。 看着窦德离去的身影，文占神色有些异常，几番欲言又止却终究没能开得了口。 “走吧，过不久就会有专门的人来盯着他们的。”肖继又探头看了一阵之后，说道。 剩下的几人只能暗自叹了口气，小心地从土坡退下，一路几乎贴着地面，爬行着找到了自己的马匹。 突然成为探哨，是文占等人没想到的，更不是他们心甘情愿来做这种危险活动。话说，谁不愿意呆在温暖的营房里，而跑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来受冻呢？但是肖继身为伍长，本身就有指挥他们的权利，再加上又得到了将军的首肯，他们是没得选择，才跑到了草原上来的。 文占不能理解肖继的行为，自己往坏事堆里钻，不是脑子坏掉了么？ 奔波这么多天，文占暗中骂了不知道多少次，“还想活过五年哩，这样下去，能活过今年就算万幸了。” 面带忧愁地叹了口气，骑上马，文占跟着肖继再次朝北而去。 越往北，寒意就越重，前行了两天之后，地面上已经能看到细碎的冰渣子，马蹄踩在枯草上，甚至能听见轻微的‘咔嚓’声，也不知道是枯萎的草儿太脆，还是草垛下已经结了薄冰。 他们已经出来半个月了，身上带的口粮消耗殆尽，再这么晃荡几天，他们说不得就要饿死在这草原上。 文占提醒了肖继几次，每次刚刚提起，都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得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肖继已经疯了 多希望回去送地图的是自己文占这几天一直懊悔，怎么自个脸皮这么薄呢，揽下这活儿，就不用在这冒着生命危险晃荡了。 心中满是担忧，他只能闲聊的时候，隐晦地打听肖继的真实目的，好知道自个的身家性命，会不会有危险。 肖继并不接话茬 看着一脸煞气，沉寂下来的肖继，他不敢一直追问 提心吊胆地又走了三天，几人包裹里变得干干净净，再也抖不出一粒口粮。 “我们到底要去哪，就算死，你也给我们个明白的死法吧？”直到这个时候，文占终于沉不住气了。 俯身趴在地上，肖继摸索着，用手掌按了按地面上的枯草，抬头，抖动着鼻翼吸了吸寒冷的空气，他过了会儿才说道：“快到了。” 这样怪异的行为，路上从没有断过；文占知道他在根据地上遗留的痕迹进行追踪，可是，究竟追踪的是什么他却不清楚。 当文占看着一顶顶帐篷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他内心感受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我们试想一下，一个正儿八经的楚国人，在没有任何援手的情况下，出现在全民皆兵c凶残暴虐的虞巢人的老巢里，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文占从刘毅和窦璇那精彩的表情中，猜到他们应该和自己有着同样复杂的心情。 “头儿，我们找到虞巢人的老巢了，回去告诉将军，将是大功一件。”文占试探性地说道。 “楚队，不可能将手伸到这里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肖继神色忽然变得平静起来，先前暴虐的样子，仿佛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你不会是想带着我们几个去闯虞巢人的营地吧？”文占瞪着眼睛问。 “我教你骑术的时候，你不就已经猜到了么？”肖继嗤笑一声。 文占差点从地上蹦了起来，压抑着声音嘶吼道：“要去你自己去，我不会陪着你送死的。” “违抗军令者，斩！”肖继冷哼一声。 “将军可没有说让我们袭击虞巢人的营地。”文占梗着脖子质问：“你这算哪门子军令？” “现在这里就我的官职最大，我的话，就是军令。”肖继眯着眼睛道。 “你就是个疯子！”文占咬牙切齿。 肖继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看风的刘毅，见他还算警觉，索性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从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你们跟着我学武艺的那天开始，就应该想到会付出一些什么。 而且，对你们来说，这样的冒险，并不是毫无意义，虞巢人这些年四处劫掠，他们手上可是有不少金银财货的，你们就不动心么？ 想想你们家中的亲人，五年之后，你们是想空着手回去，还是希望带着大量财货回去，让他们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不得不说，肖继很善于蛊惑，他清楚的知道这几个少年的软肋所在，几句话，就将他们原本抵触的情绪瓦解殆尽。 “可是我们只有四人！”文占还保持了最后一份冷静。 “我们又不跟他们硬拼。”肖继笑了笑。 真定府的最北方，有一个名为朔州的地方；如果能从云端俯瞰，我们会发现，长城在这个地方有一个缺口，一个被河流阻断的缺口。 古时蒙恬将军为抵御外敌，在此筑城，取名为“马邑”，时至今日，这座城池依然存在，而且，里面仍然驻扎着几千兵丁！ 这里，便是霍家军驻军之地！ 从这里一直往北，越过阴山，便是虞巢人活动比较频繁的区域，也是文占等人如今所在的区域！ 这里，便是文占被历史神话的开始之地！ 后世的许多学者，将这一役描述得神乎其神，并传出许多个版本；但真实的历史，往往跟传说有着极大的偏差。 最起码，目前的文占还只是一个想要努力活下去的少年；一个为了更好的活着，被肖继蛊惑之后，怀着发财的梦想，才壮着胆子对虞巢人挥起了屠刀的少年。 跟传说中，怀揣远大抱负c忧国忧民c嫉恶如仇的高大形象相差甚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杀人无声 夜风习习，在这无遮挡的草原上，风儿带着轻微的呼啸声，肆意的遨游。 三道人影悄无声息的摸进了虞巢人的营地，追寻着光源，找到了围着火堆的守夜人。 这些守夜人防备的不是人，而是草原上的野狼；草原上虞巢人没有天敌，他们的营地太长时间没有被人袭击过，因此失去了警觉。 羊群被赶进了帐篷，透过遮蔽帐篷的帷幕，偶尔还能听见几声羊叫。 刘毅贴着帷幕，投入到守夜人被火光照耀之后，留下的阴影之中，身形如蛇般，在地上蠕动，悄无声息的靠近了他们。 猛然起身，手上寒光闪闪的铁锥刺进了守夜人的后颈，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另外三个守夜人同时倒下，露出了背后的凶手。 文占用同样的手法解决掉一人，而肖继同时解决掉两个！ 人为财死的心态，很直观的表现在这群人的行为中；之前还犹犹豫豫的几人，将付之行动之后，顿时变得杀伐果决起来。 原本对自己的武力毫无信心，经过肖继的一番蛊惑，又经过自己内心的催眠，之后发现，如果一切顺利，杀掉这个营地的所有虞巢人，也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很多时候，人必须有了动力之后，才会去做一些原本不敢做的事情。 潜伏刺杀之术，文占虽然也练过，却远没有刘毅来得熟练，不过，那只是相对而言。超过半年惨无人道的训练，文占有了相当不错的功底，身手已经勉强跨入高手的行列，潜伏或许还欠些火候，刺杀的手段，并不比刘毅差太多。 铁锥长一尺，形状和匕首相似，却没有锋刃，圆锥形的铁锥只有“刺”这一个杀伤性手段；它的优点在于，能够更加便利地刺穿人的身体，对于刺杀来说，单功能c而又有效的武器，才是最好用的，刺杀的过程，往往只有一击毙命，才能保证隐蔽性，手段太多，大多数时候，会面临没有用武之地的境遇。 瞬间刺穿咽喉和脊椎，让敌人没有丝毫挣扎的死去，便是肖继刺杀之术的精髓所在。 据他说，这铁锥名叫‘刺刃’，是他的独门兵器！ “记住，如果发现虞巢人有异动，按照计划撤退。”肖继收回刺刃，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再次重复之后，躲进了一旁的阴影之中。 阴影微微颤动，瞬间归于平静。 肖继的功底不是目前的文占能够比拟的，刘毅或许在潜伏刺杀这方面，有着肖继八成的功力，而他，估计连五成还不到。 见刘毅也没入了阴影中，文占带着微微紧张的心情，朝另一个方向，最近的帐篷摸去。 刺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帐篷的顶部捅出一个小孔；月光透过小孔照射进帐篷，将里面大致情形，反馈到文占的眼中。 双手抓着支撑顶部的帐篷支架，双腿翻转到帐篷边缘，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文占顺着帐篷的支架而下，轻轻地落在帐篷入口出。 掀起帐篷门帘的一角，闪身没入其中。 浓烈的膻腥味扑面而来，让文占呼吸一滞皱了皱眉之后，他屏住了呼吸。 压下刺刃c捂嘴，一个虞巢人死亡，身旁熟睡之人甚至没能感觉到丝毫异样，脚下轻点，悄无声息的移动了些许，再次用力压下刺刃 帐篷里的七个人，在几个呼吸之内全部死亡，然而，世界依然安静 这个部落不算大，按照帐篷来估计，大概有千余人，算上已经出征的战士，这个部落最强大的时候，也不会超过两千人。 为了以防万一，窦璇被肖继留在外面接应；三个人面对千人，如果正面对战，他们没有丝毫机会，但是 第一次，中原盛行已久的刺杀之术，在草原出现！ 三道身影分三个方向，不时的出入帐篷；在守夜人被清除掉的情况下，他们的行为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偶尔有起夜之人，也是被瞬杀的结果。 微风呼啸，如夜莺啼鸣，似是在预警这些生命受到威胁，而茫然不知的人，然而，熟睡中的虞巢人却没有听见 帐篷中的羊群整晚发出不安的鸣叫，却被风声掩盖，没能惊醒虞巢人。 天亮之后，虞巢人的营地中传来浓浓的血腥味；一个早起的妇人推开厚厚的皮毛门帘，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神色一惊，大声喊叫起来。 营地中，几个帐篷陆陆续续走出来一些人群，大部分都是妇人和小孩，年轻男子只有寥寥几个。 看着身边不到五十个的族人，虞巢人神色变得惊恐，怪叫着跑向关着马匹的帐篷。 一根箭矢从后方突然出现，命中了一个虞巢人的背部，箭矢穿胸而过，在他胸前露出了锋利的箭头。 坐在马上的窦璇看着包围过去的几人，收起弓箭，牵着剩下的马儿朝虞巢人的营地而去。 刺刃在这样地厮杀中，发挥不出多少杀伤力；奈何几人的身手太过敏捷，面对的又是一群留守的老弱妇孺，混战中，形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几个年轻的虞巢人率先抢到了马匹，狠狠在马屁股上捅上一刀，受惊的马匹撞开了帐篷里的木栅栏，冲向草原。 肖继等人没有理会逃走的几个，配合赶过来的窦璇，呈包围之势将剩下的人全部杀光之后，才骑上自己的马儿追了出去。 几人的骑术或许比不上虞巢人，但是身下的战马，却比虞巢人的好出几个档次。 虞巢人几乎人人有马，数量非常恐怖，但他们的战马，却普遍没有中原战马来得高大，奔跑速度和耐性也有所不及。 庞大的草原养活了他们数量庞大的马群，这种先天地理优势是他们强大的根本，但这并不代表虞巢人的马，比中原马强大；和虞巢人一样，草原马往往比中原马矮出一头。 阳头完全升起的时候，四人借着马力，将逃走的虞巢人全部杀掉之后，再次重返营地。 一番搜刮寻找，几个少年顿时喜笑颜开。 虞巢人很少有消费的渠道，历年从楚国抢来的金银，大部分都存留在各自部落之中。 超过五十斤金锭，上千斤银两对于他们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夜暴富！ 坐在充满血腥味的营地中，他们宰掉了一头羊，在火堆上烤熟之后，大口咀嚼起来。 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他们早已饿得发慌。 “如此多财物，其余人会不会有想法？”兴奋的劲头过去，又填饱了肚子之后，文占有些担忧的问。 “回去的时候，我们稍微绕下路，去雁门郡将钱财存入钱庄，换成银票就是。”肖继淡淡的道。 “那这些东西咱们怎么分？”文占呼吸有些急促。 “还能怎么分，分成四份，我们一人一份。”肖继嗤笑一声。 窦德没能参与这次行动，让窦璇觉得有些遗憾，他能想象，当窦德知道自己错过一次发大财的机会，将会有多么的懊悔。 恐怕下次再有送信的任务，不会有人愿意接受了。 半个月后，霍家军送往京城的战报中，附带了这样一则消息 利贞八年十月初一，霍家军肖继带领三个属下突袭虞巢人后方营地，杀敌九百四十七人，掳获马匹一百四十五匹，牛羊金银无算！ 如此战果，一时间在京城引起哗然；四人对千人，怎么看也像是假情报，左丞相魏栾，随即派出一位官吏，命其严查此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家信 文占早已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在杀河中府匪贼的时候，他或许还会心有不忍；面对虞巢人，他却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虞巢人中，即便是稚子，他们也不曾放过。 楚国人对虞巢人的仇恨，已经深入骨髓；即便是没有见过虞巢人的楚国百姓，每年也被边关传来的噩耗弄得心神不宁，动不动屠城灭种的消息，让所有楚国人心底愤恨。 此恨，唯有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方能消解——这是所有楚国人的心声。 肖继显得很谨慎，回去的道路上，他命窦璇驾驶马车，刘毅在后面驱赶牲畜，而他和文占则分散出去侦查，以防撞上虞巢人的骑兵。 一路上有惊无险的踏入朔州境内，随后，肖继带着所有金银独自离开，其余三人驱赶着牛羊马匹，慢悠悠的朝军营而去。 金银全部被换成了银票，总计超过两万两银子的银票1，路上便被几人分了；每人怀里揣着五千两银票，几个少年人激动得手抖 近万头牲畜进城的场面有些壮观，连蔺泽将军都被惊动，亲自出城迎接。 “将军！”肖继下马行礼。 “你胆子可真够大。”蔺泽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牛羊。 “属下侦查期间，被虞巢人部落发现，被迫接战，苍天眷顾，让吾等战而胜之。”肖继单膝跪地。 “行了，你的这些措辞，不用在我面前说，留给军吏吧。”蔺泽冷哼一声，随后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肖继跟上。 两人骑马并行，蔺泽偏头，小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肖继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靠近，才小声回道：“我懂得一些刺杀技巧。” 蔺泽眉毛一挑：“这段时间，你训练属下，也包括了刺杀之术？” “无有藏私！”肖继回道。 微微叹了口气，蔺泽面露可惜之色：“你这次军功，恐怕又要被有心人怀疑，乃至废除了。” “习惯了。”肖继神色平淡，目光却深沉：“承蒙将军厚爱，肖继还能留在军中，已然无憾。” 肖继的军功每次都会被各种理由和质疑声压下，入军近八年，亲手杀死虞巢人过千，却依然还是个伍长。 作为他的手下，不免受到牵连。 军功可以封田封地，军功大的，甚至有可能窥伺爵位。 爵位没想过，原本文占还期望着能有田地的封赏，在被肖继一阵嘲讽之后，顿时心灰意懒。 不过，好在钱财已经到手，他倒是没有太过失望。 军中有信使，每三个月路过一次，士兵可以趁机寄些信件回家，以报平安。 下一次的信使恰好差不多要来了，趁着这个机会，文占准备写一封家书回去，顺带寄些银钱，好让父母的日子好过一些。 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性格淳朴；有了银子，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家中的亲人，和文占一样，其余几人纷纷开始着手写信之事。 他们之中只有肖继识字，这样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落在他身上。 “跟俺爹说，俺们在这吃得也好，睡得也好，叫他不要担心。” 窦璇有些局促，从没写过信，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这些银钱把家里的屋子翻新一下，剩下的留给他老人家过日子，叫他别舍不得” 肖继在纸张上书写不停，几个少年也不知道他写了些什么。 不多时，几封家书便完成。 窦璇将一张十两的银票放入其中，夹在信件中间，封好，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他们的信件中写了什么，文占不知道；很多年后，他才知道肖继替他书写的内容。 父母亲大人在上，儿文占于长城脚下跪拜； 一别数月，孩儿甚是想念； 自正月初八，儿在琉璃县从军别父，二月行至河中府，月许行军千里，时乃神速； 剿匪两月，所见颇多；之喜，儿在军中所获更多； 六月随军至真定府，驻军待敌； 九月为斥候出征，有幸斩获军功，获得些许银两赏赐，附在信内，拜呈父母亲大人； 儿如今身高达七尺，体态亦壮硕； 每日肉食不断，驻守之地亦有城墙遮挡风雨； 忘父母亲大人知晓，儿在外身体安康，切勿挂念； 利贞八年九月二十三 文占拜呈！ 随信而去的，还有五十两银票。 不是文占舍不得，而是，一次性寄得太多，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是肖继对他们的建议。 况且，五十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穷苦人家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巨款，足够应付家中所需。 看着信使离开，文占心中微酸。 也不知母亲的病情是否好转 父亲的腿脚可还能行走？ 妹子性格软弱，自己不在，可否被同村的娃儿欺负？ 这些，他都不得而知 心中挂念随信而生，随信而去，他期盼着，家中可能回执一封，叙说景况？然而，亦不得知 所得牛羊被充作军需，作为犒赏，他们这一伍每人又得了一些银两，不过，比起之前所得，算是九牛一毛。 虞巢人大军压境，却还在试探阶段，他们想要找到楚国防守最薄弱的防守地段，然后再突进中原。 几次试探，虽没能冲过防线，却造成了不小的死伤；虞巢人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根本不与准备充足的楚兵纠缠。 直到他们来到了无定河上！ 朝廷在边关设立九边重镇，配合长城，让虞巢人轻易不得进。 驻守榆林的正是十二路青甲军的其中一路。 虞巢人用弓箭和楚国士兵隔墙对射，流矢射中驻守主将腿部，主将心怯，带着家丁连夜逃走；失去了主将的青甲军，顿时军心大乱，大量兵丁相继逃亡，等同拱手让出了这座军事重镇，至此，虞巢人又一次打开了楚国的大门 听起来有些荒诞，如此不负责任的人，怎能为将？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让一同驻守边关的其他将士感到无可奈何。 霍家军听闻此消息的时候，也是面面相觑。 京城中，大腿中箭的余将军见到了右丞相李旦。 “混帐东西，老夫恨不得劈了你！”李旦花白的胡须颤抖：“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丞相，我知错了，你要救救我啊！”面容俊朗的余将军，此刻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丢下部众私逃，还有脸叫我救你？”李旦用手指着余将军，因为怒火攻心，手指都微微颤抖着。 而我们的余将军，只是哭着求饶 若是熟悉余将军前身的人，对他丢下部众逃跑的事情，一定不会感到奇怪。 一个吃喝嫖赌近三十年的纨绔子弟，能对他有什么期待？ 被盛怒的李旦赶走后，夜晚，余将军的老父亲再度拜会右丞相，在密室被李旦痛骂了一顿之后，出去丞相府，抹掉眼泪，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回，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究竟是怎么回事，没人知道十月初五战报，榆林重镇五千将士，被十万虞巢人包围，苦等援军十天不到，无奈和虞巢人殊死一战，却因寡不敌众，最终丢掉了榆林；五千将士死伤殆尽，只有主将余策率家丁杀出重围，亦身负重伤！ 荒诞 皇帝听闻战报，忧心之余，亦对余策c余将军的英勇表示宽慰，特升余策为都尉，册封轻骑将军 还是荒诞 “为什么会如此？”文占听到消息之后，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很是不舒坦。 “自古以来朝廷便少不了结党营私之辈。”肖继叹了口气，不愿意再说下去。 什么是结党营私？如何营私的？ 文占心中戚戚，满是疑问，见肖继不想回答，他只能学着他叹了口气，闭上了嘴巴。 看来，这世道，是奸官的世道啊 1：二十世纪以前，一两金子大概可以兑换八两银子，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一千至一千五百铜钱，为了方便理解，我将汇率定在一比十，以及一比一千。 同样，为了方便阅读理解，本书一斤等于十两，而不是十六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大将军 中央集权有好处也有坏处 碰到能力强的君主，这样的制度往往能够更好的彰显他的能力，各种令法施行起来，畅通无阻；往往君主能力越强，国朝也就越强。 坏处也显而易见，若是君主能力偏弱，驾驭不了群臣，很容易被一些宵小之辈钻空子。 捂住一个人的耳朵，就等于捂住了全天下人的耳朵；说服一人，就等于说服了天下人；讨好一人，便可高枕无忧 现任楚国君主如何，没人敢去评价，至少，没人敢明面上去评价。 军情传递c官员核实c士兵口供全都天衣无缝。 即便有人在朝中跟皇帝提出质疑，却无奈手中没有证据，也没有收集证据的权利，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军报上说，只有余将军带着家丁逃了出来，剩下的兵丁全死了。”文占开口问肖继：“你说，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士兵，会不会真的死掉？” “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肖继皱着眉头，面色烦躁地走开。 文占面露沉思之色 监察史带着两个兵丁进入马邑城，见到了蔺泽将军。 见礼过后，这位监察史道明来意。 “将军奏折上言明，有一伍士兵击杀九百余虞巢人，某家前来核实，还请将军出示证明。”这名身着青色官服，嘴唇蓄有短须的年轻监察史说道。 “近万头牛羊，一百四十余匹良驹，如今都在营地之中。”蔺泽拱了拱手：“监察史大人，可以前去查看。” “这并不能当成实证，必须人头或尸体才能当成实证！”监察史摇了摇头。 “监察史大人有点强人所难了，深入虞巢人领地作战，不论从时间上来讲，还是从人力上来讲，如何方便割下头颅并运回来？他们当时只有四人！” “律令如此，某家必须见到头颅或尸体，才能核算军功！”监察史厉声道：“若无实证，某家当怀疑尔等假冒军功，妄图蒙蔽陛下！” “蒙蔽陛下的，是你们这臣。”蔺泽神色冷厉：“就算有头颅为证，你怕是也要说成楚国百姓的头颅，当我不知道你心底在想什么？” “你”监察史呼吸一滞，见蔺泽杀气腾腾，不敢再跟他争执，只是道：“待某家回京禀告丞相，定要治你个谎报军情之罪！” 出了将军府，监察史气愤难平，匆匆找到肖继，原本还想仗着丞相李旦，对他羞辱一番，却被肖继一耳光打在脸上，差点打蒙过去 “你c你们你们给我等着！”受到羞辱的监察史，被气得浑身发抖，没到一个时辰，便颤颤巍巍的离开了马邑城。 “这可是朝廷的官，你这样真的好么？”文占有些心惊。 肖继撇了撇嘴：“右丞相的一条狗而已，打了也就打了。” 战功最终还是没能传到皇帝的手中，被右丞相以真实性有待考证为由扣下，尘封进众多的奏折之中。 肖继并没有感到意外，站在长城上，顺着长城看向东边，“大将军要来了。” “大将军？”文占有些好奇：“就是霍家军都统？” “没错。” “能当霍家军都统的人，一定是一位能人。”文占非常肯定的说道。 只有身为霍家军，才知道霍家军的底细；只有面对过霍家军的敌人，才能明白霍家军是多么的强大。 “楚国百年内只出现过两位大将军，咱们的都统便是其中一位，不是有天大战功之人，怎可能获得大将军封号！”肖继点了点头，对文占的话表示肯定。 “那另一位大将军是谁？” “另一位”肖继脸色一变，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一个寒风呼啸的日子里，文占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镇国大将军”。 这是一个脸色刚毅c头发花白c神色俊朗的老人；骑着战马走在最前头，神色看不出悲喜，目光深沉，不怒自威！ 驻扎马邑的全体将士单膝跪地，齐喊：“恭迎大将军！” 场面震撼 而这位老将军，却没有丝毫喜意，叫来蔺泽，反而斥责了一番。 “都是自家将士，没事弄这种场面干什么？有这心思，还不如多花点精力在即将到来的战事上。” 初次见面，文占对这位老将军的印象非常不错，他心里说：“这应该是一位真正的将军！” 另文占感到意外的是，这位威严的老将军，居然会在他们吃大锅饭的时候，只身来到他们营地，并走进他所在的营房。 “大大，大将军”几个少年手里还端着碗，一时间不知所措。 “关于你的战报，我看过了。”老将军在靠近门口的床榻上坐下，目光看向肖继，紧了紧身上大氅的领子之后，一字一句的说道。 肖继起身，没有了往日一贯的放纵，恭敬的站到老将军身侧。 “让叔父挂心了。” “我知道你心中的绝望，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所以，你要爱惜自己才好。”老将军神色陈恳。 “叔父！”肖继身体一震。 老将军转目看向四个少年，肖继回过神来，“你们出去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文占等四个少年慌忙放下碗筷，出了房门。 “我撑不了几年了。”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老将军说道。 “叔父气色良好” 大将军摆了摆手，打断了肖继：“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从前两年开始，我就在预备身后之事。家中二子被奸人蛊惑，已成他人手中傀儡，我心有不甘，却因常年征战在外，对那两个逆子无可奈何。 这也就罢了，他们还想窥伺霍家军都统之位，这让我不得不做出一些应对手段！” “两位堂兄怕是一时糊涂，忘叔父不要记挂在心上，假以时日，两位堂兄必定会幡然醒悟。” “我关心的不是那两个逆子！”大将军叹了口气：“纵观整个楚国，找不出堪当大任之人，才是我担心的！ 外有强敌，内有奸臣，若是霍家军不存在了，楚国危矣，中原百姓危矣！ 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或许能接替我的位置！” “可是” “我已经联系太子，并言明，霍家军，愿意依附于他！” 肖继呼吸一滞，身体隐隐颤抖了起来 “如此一来楚国动荡之下，谁来应对虞巢人？” “这点你不用操心，没有万全之策，太子轻易不会有动作的；你做好准备吧，我的时日不多了 还有，我与太子联系，可能被李旦知晓了，你要小心，他可能会对你出手！” 肖继居然认识大将军，是文占没想到的。 “难怪他懂得这么多！”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肯定，肖继来历不凡！ 也不知道大将军和他说了些什么，从营房出来，送走大将军之后，肖继整个人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文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感觉肖继严肃了许多；还有性格不复以前的神经质，他说话做事，似乎沉稳了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原州之歾（一） 虞巢人入关，战事对于楚国人来说，显得尤为不利。 楚国大军调动越发频繁起来，文占所在这一路名为‘先锋军’，所谓先锋，必打头阵。可是虞巢人一夜奔袭三洲之地，让这支先锋军暂时没了用武之地。 步兵对付骑兵的唯一办法，特别是不想正面对战的骑兵，就只有合围这一条路可走。 大将军昭齐几位将军议事，交代了一番，第二天便带着本部人马离去，而先锋军，仍留在原地等待军令。 令人惊奇的是，将军的会议里，居然有肖继！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再遇故人，本该欢喜，可是，肖继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夜色弥漫，熟睡中，他忽然睁开眼睛，吹然了桌上的火折子，点亮油灯。 “不错，还是那么警觉。”有人说。 “你来了。”肖继合上火折子，放下。 “是啊，我来了，也该结束了！”那人说。 “你擅长的是刺杀，而不是正面交锋，失去先机，你没有机会的。”肖继说。 “也对，七年军中磨砺，你应该长进不少。” “你还打算出手？”肖继顺手拿起了枕边的刺刃。 “欠的债，总归要还。” 文占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话，睁开眼睛，发现有光亮，目光一扫，瞥见门口处的黑衣人，顿时汗毛直竖。 一角踹醒另一张床榻上的窦璇，他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刺刃，握在手中。 欠的债，总归要还 这句话放在任何一个场合，文占可以理解为肖继欠了别人钱，可是此情此景，却不像欠钱那么简单。 瞥见几人手中的刺刃，黑衣人目光中有一丝丝的讶然。 “他们是你徒弟？” “属下。”肖继说。 “同时面对四人，看来我更没有机会了。”黑衣人语气依然平淡。 被弟弟叫醒的窦德虎吼一声，一拳砸向黑衣人后脑勺。 黑衣人偏了偏头，躲过这一拳，转身，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短剑，刺向窦德的心脏。 “叮~”短剑被刺刃格挡开，窦德借着身体前冲的余劲，用野兽般的身体朝黑衣人撞击。 以他的野蛮力道，普通人是不敢承受这一下的，只要冲过黑衣人，墙角就是摆放兵刃的地方 黑衣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忽然旋转一圈，头朝下，一招一字升天腿，踢在窦德下巴上。 交手只是一瞬间，窦德仰着脖子倒下，没了生息，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三把刺刃从三个不同方向朝黑衣人刺去，黑衣人双脚用力，猛然跃起，避过了三人的夹攻；还想再次出招，却不想房顶突然落下一物。 落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刘毅！ 趁黑衣人跃起的一瞬间，他从房梁上落下，手上刺刃趁着黑衣人无处借力的时机刺出，刺刃没入黑衣人背部直至末柄。 黑衣人惨叫一声，落在地上。 “原来，还有一人！”黑衣人嘴里溢出鲜血，咳嗽着说道。 “就算一对一，你的胜算都不大，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肖继皱眉：“如此托大，这不是你的性格。” “欠的债，总归要还” 黑衣人咳嗽着的笑声有些渗人 “他是谁？” 第二天，看着肖继亲手埋葬黑衣人，文占问道。 “我师父。”肖继说。 “你师父为什么要杀你？” 肖继填平了最后一锹土，放下铁锹，目光深沉的道：“因为，他欠债太多！” 军令终于到来，利贞八年十月十七，大将军命先锋军留下一半士兵防守马邑，另一半赶往榆林，配合其他几路士兵夺取榆林要塞，封锁虞巢人退路！ 穿着重甲，加大了行军难度；踏步跟着队伍行进，身体里生出一股燥热，豆大的汗珠随着额头滑落，被冷风一吹，身上又传来一阵寒意。 就在这冷热交织中，文占跟随先锋军来到了榆林。 此时的榆林土石铸成的城墙外面，已经聚集了无数的楚国士兵。 其中有青甲军c霍家军只占少数，大部分士兵，都是从各个州郡调来的府兵，说是兵，其实也就是忙时务农，闲事操练的杂兵，战斗力和服从性都有待考量。 榆林被虞巢人占领，留下两万人守城，其余的人马全进入关内，寻找可以劫掠之地。 想要攻下一座两万人驻守的要塞，并不是那么容易；特别是，这座要塞还三面环水的情况下，更加大了进攻难度。 蔺泽从壮汉将军手里接过指挥权，却没着急发动攻击。 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清除，蔺泽观望了一番，问道：“死了多少人？” “三千！”壮汉将军回道。 “这里原本就是你们青甲军驻守的地方，人手齐全的时候，有多难攻打你不知道？”蔺泽皱眉。 “试探罢了，若不是如此，如何能得知此地的防守力度。”壮汉将军冷哼一声，显然对指挥权落在蔺泽手上有些不满。 蔺泽皱眉，却也没再说什么。 榆林城中的敌军不弱，强攻不是明智的选择；此地楚国总共集结了五万兵力，大半还是府兵，想要攻下一座两万人驻守的要塞，拼光手上所有的兵丁都不一定能成功。 蔺泽看过情况之后，下令就地布置防御工事，以图将进入关内的虞巢人，和留守榆林的虞巢人隔绝开来。 文占第一次见到投石机这种东西，一个巨大的木勺，居然能将一块十多斤重的石头抛飞百丈，令他有些惊讶。 当防御工事布置完毕后，随军的匠人就开始指挥士兵建造这种东西。 配件是从营地带来的，显然准备多时了，木头则是就地砍伐而来；七天时间，当所有防御工事布置完，三架投石机也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二十多个人拉着绳索，将木勺压得和地面平行，放上一块打磨过的圆石，松开阀门，石头划过一个弧度飞向榆林城。 石头落在城墙上，砸出一个深坑，却没伤到人；弹起，又滚出一段距离，沿途砸断了两个人的腿脚。 榆林城内响起一片嘈杂，随着三架投石机不断的发射，城内不时传来悲天跄地的惨叫。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外的投石机越来越多，城中的虞巢人也不是一味挨打，他们学聪明了许多；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许多箩筐，他们在箩筐里装满沙子，摆满城墙；连城内也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许多这样的箩筐。 石头落在装满沙子的箩筐上，也就滚不起来了。 滚不起来的落石，杀伤性大减 四十架投石机轮换打击之下，若是能持续下去，总有一天能击垮土石城墙，虞巢人如果没有援军，破城之日可期。 可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谁也料不到，原本井井有条的战斗，发生了逆转 侵入关内的虞巢人越过无定河，袭击了漉州，楚国早已做出防备，漉州兵力充足，强攻城池又不是虞巢人所擅长的，虞巢人只能扒马离去；随后又兵至晋州，遭遇相同；一路席卷潞州c汾州，同样被运筹帷幄的镇国大将军所预料，没能占到便宜。 虞巢人似乎遇到了窘境，这几年边关防御力量越来越强，即便突入关内，一时间居然找不到楚国的破绽。 然而，虞巢人这些年经常作战，也有了一套自己的作战方式 十月二十，虞巢人从汾州撤离，十月二十二日，又出现在潞州！ 潞州三千兵丁抵抗三日，终于等来援军，虞巢人斥候提早发现，当即拍马离去 十月二十七，虞巢人又出现在蒲州蒲州五千兵丁固守，等来援军！ 十一月初二，虞巢人出现在原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原州之歾（二） “我们的食物还剩下多少？” 平原上，面容粗狂的男子坐在地上，沉声问道。 在他周围，几个带着毡帽的人，挎着腰刀站立；相比于人，平原上的马儿更多一些，密密麻麻，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启禀可汗，战士每人还剩下大概一个月的食物。”旁边有人答道。 “一个月？”被称作可汗的中年男人，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地图拿来。” 地图铺开，可汗又道：“楚国人的九支军队现在何处？” 看着属下标记的地点，可汗眉头紧皱。 思考了一会儿，眯着眼睛说道：“看来，我们真的要被包围了！” “可汗多虑了，楚队虽然比起以往要多了一些，但是，真正能战的也只有霍家军；看似我们逐渐被包围，他们真的能挡住我们的弯刀吗？” “不能避战了”可汗看着地图，片刻之后，说道：“唔托，你率领本部人马迎战洛水上游青甲军。” “遵命！” “石曼，你带领本部人马迎战蒲州赶来的青甲军。” “遵命！” “其余人跟我攻打宁州城！” “可汗，宁州处于庆州跟汾州中间，他们随时能够互相支援，我们真的能攻下吗？” 可汗目光斜视说话之人，手以握住刀柄。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启禀可汗，属下没有质疑，只是在提醒。”那人说道。 “按我说的去做！” “遵命。” 虞巢人一人三马，造成了他们极快的行军速度，每日准时轮换骑乘马匹，他们一天可以急速行军八个时辰（古时一天为十二个时辰），每天三百里的行军速度，楚国的士兵无论如何都跟不上。 十一月初一，唔托带领一万骑兵和洛水边上的青甲军遭遇。 青甲军杀敌五百，战损四千，被虞巢人冲散，士兵溃逃，唔托带领部众冲过封锁 同日，蒲州包围过来的青甲军遭遇石曼，亦被杀散 霍家军都统得知消息，亦分出两支队伍，一支配合榆林调拨的霍家军，前后夹击唔托，一支配合蒲州守军夹击石曼，中军继续追击可汗大部。 这是一个白雪飘飞的日子，看着漫天飞扬的白雪，楚国士兵无不欢欣；虞巢人千里奔袭，粮草是困扰他们的难题，即便他们人能吃肉干c喝马奶，但是他们的马，却需要吃草。 为了保证机动性，虞巢人一般不会携带超过四十天的粮草，只要再熬一段时间，不需要多久，半个月之后，虞巢人必定陷入窘境！ “虞巢人内部肯定起了争端！”刘将军说得肯定。 “你看，他们之中有一支，已经脱离了大部队，想要回到榆林！” “将军需要尽快召集本部溃散的士兵，追上去，配合霍家军前后夹击。”副将提醒。 “来不及了，虞巢人是骑兵，等我聚拢了部下，肯定追不上他们了。”刘将军说道。 “唉~，那当如何是好，此役将军恐怕会被问责。” 身边的副将有些焦急，主将被问责，他这个副将，一样逃不了。 “我们可以从原州调兵！”刘将军说道。 “原州”副将有些迟疑：“可是原州只有本部五千青甲军留守，若是调兵，恐怕城防会有隐患！” “怕什么，虞巢人大部正在攻打宁州，原州处于三洲之后，如何能有隐患？” 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候，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而引发战局的逆转；刘将军无法知道，他为将功抵过，私自调动兵马，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虞巢人最多的就是探子！ 当原州兵马经过庆州的时候，被虞巢人探知。 十一月初二正午，虞巢人一夜行军超过三百里，出现在原州城下！ 留守的青甲军只剩下一千，面对六万虞巢人，个个面色如土。 营帐内，肖继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我父亲是一个带兵的将军，从小，耳熏目染之下，我对行军打仗c以及武艺，有了很大的兴趣；他的那些老部下，几乎都当过我一段时间的教习。 一个痴迷武艺的少年，少不了惹是生非；我那时候经常挑衅别人，找人比武，没少给我父亲惹麻烦，可是，这都是小麻烦。我父亲虽然偶尔会责罚我，却不会太严厉，年轻人嘛，争强好胜是心性使然。 直到我遇见了一个人！ 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和人比武的时候，那时候我正跟一个巡抚的儿子缠斗，他看见，说我们是王八打架，看得让人焦急。 我当时不服气，想要揍他，却被他一招制住。 就连当时军中身手最厉害的人，也不可能一招制住我；我当时见识短，认为他隐世高手，于是，他顺理成章的成了我师父。 他的确教了我不少东西，完全不同于军中高手的东西，我勤勤恳恳学了三年，本以为自己实力大涨，去挑战我父亲的那些部下，谁知道，结局竟然还是输，虽然输得没那么难看，结果却没变。 我当时就去找他，问他是不是藏私。 他跟我说，我要求学的是武艺，而不是杀人技巧，那些在军中出生入死几十年的人，身手已经超脱了武艺的范畴。 于是，我又要求学习杀人技巧 他倒是教会了我一些，就是你们现在学习的潜伏刺杀之术，便是传承于他。 随着年岁的渐长，我的性格逐渐稳重了些，不再整日找人比武，开始认真学习统兵之术；而且，他能教我的本就不多，慢慢的，我便不再跟着他习武，我们反而成了亦师亦友的存在，常年相伴，讨论行军布阵，讨论时局 有一天，我对母亲说，家里可以多个客卿。 母亲没反对，于是，他就成了我家的客卿。 我怎么也想不到这居然是一个局！ 一个花费十年布置的局！ 就在他当上我家客卿三个月后，皇上的亲弟弟被人刺杀而死，凶手还被人认出！ 谋反这样的罪责，谁也承受不了。 我父亲交出兵权，跪在御书房外请罪，却没能见皇帝一面。 还好我父亲在军中威望颇高，总共有三十二名将军上书求情；然而，皇帝亲弟弟身死，总要有人为其负责。” 说到这，肖继的声音有些梗咽，黑暗中看不清楚，不然，文占就可以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死的人本该是我！” 肖继说：“我父亲常年在外，根本就不知道家里多出一个客卿，他甚至只在书信中听到过有这么一个人，连面都没见过！ 本该满门抄斩，因为我父亲多年的功勋，还有军中同袍的求情，于是，皇帝特赦了我们一家，只问斩了他一人！” “你师父杀了王爷，居然没事？”文占问。 “我说过，这是一个局，一个布置了十年的局！” 肖继深吸一口气，说道：“他杀了王爷后，故意露出破绽，让人认出他，随后，便彻底隐匿起来，消失无踪；偶尔有他的传言，也都是跟一些暗地里替人消灾的龌龊事有关。 我家在楚国的仇人不多，根据后来出现的线索，一番排查，才知道他身后的人是右丞相李旦。 再怎么伪装，人也不可能伪装十年，他是真的将我当成徒弟爱戴，我也将他当成师父般尊敬，这点我心里确信。 可是他确实害死了我父亲！ 我不甘心，慢慢寻找线索，寻找原因。 后来终于被我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他是上任锦衣卫头领之子，因为他父亲手段狠厉，得罪人太多，最终被人联合起来除掉，累及他们一家；本来，他也是要死的，他的所有亲人都要死的，是李旦救下了当初年仅九岁的他，还有除他父亲之外的所有亲人。 李旦将他培养成了一名刺客，专门为自己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因为我年少好武，李旦发现之后，故意派他来接近我，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文占在黑夜中瞪大了眼睛！ 心情有些沉重，他没想到，朝廷里的人，居然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思；为了陷害一个人，居然可以布局十年 想起黑衣人说过的话，文占这个时候才明白原来，他是来送死的。 一个深谙潜伏刺杀之术的人，居然能被刘毅事先发现，似乎怎么也说不过去，原因居然在这里！ 一方是救全家性命之人，一方是自己的徒弟，该怎样取舍 听到这里，文占心里沉甸甸的。 “能说的我都说了，怎样，考虑好了吗？”肖继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原州之歾（三） “我愿意跟着将军！” “我也是！” “我也是” 窦氏兄弟和刘毅表态。 文占却犹豫了他只想老老实实的过完这五年，然后回家。 肖继不久后就要继承他父亲的传承，重组骑兵，和他们提起此事，意思很明显；别人没想过太多，文占却从一系列的事迹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于是，就有了他打探肖继底细的事情。 和当今丞相作对，而且是跟一个城府极深的丞相作对文占觉得，自己不应该趟这趟浑水。 “我还是留在四营吧！”文占说。 “你不想出人头地？”肖继诧异。 四人当中，也只有文占头脑最清晰，将来或许能成为一大助力，可以说，他解释如此多，就是说给他听的。 “想啊，可是，太危险了。”文占摇摇头。 黑暗的营帐中，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清晨，大雪依旧飘洒着，没有停止的迹象。 太阳刚刚冒头，就有人开始预备让投石机进入工作状态。 一匹快马冲入营地，沿途撞翻了两人，直入中军。 “虞巢人攻破原州城，大将军有令，先锋军立刻启程，前往原州！” 传讯兵的大喊，让整个营地沸腾 先锋军当天中午拔营，只留下一万府兵，原地固守。 原州已经不算是边关城市，虞巢人有了这个据点，有了城中的粮草，便有了更多的选择。 可以继续深入楚国腹地，也可以慢慢侵蚀附近的城市和军队，一个稳固的后方，让他们有了无数种作战方略 榆林离原州近千里，先锋军是步兵，而且是重甲步兵，等他们赶到原州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天之后的事情了。 看着城墙上吊挂着的，一排排的尸体，众人无不愤慨。 又是一次屠城，又是一次灾难！ 足以记入史册的灾难！ 先前镇国大将军为了保证百姓的安全，让周边村镇的百姓全都进入了城中避难，确不想，这样一个举动，反而让原州附近的百姓被一网打尽。 镇国大将军暴怒，寻找罪魁祸首，于是，就找到了刘将军 先锋军到的这天，正是刘将军被押解来的这天。 将军被问斩，这样的事情并不多见，原州城外，众人看着面若死灰的刘将军，纷纷唾骂。 “十多万百姓的性命呐，你真是个孬货。” 听说虞巢人一个时辰就攻破了原州，接着便是连续三天的屠杀，守住城门，其中的百姓被困在其中，逃都没地方逃。 哪怕已经过去二十多天，血腥之气，在这飘雪的冬天，依旧清晰可闻。 “私自调动兵马，至使十多万百姓命丧虞巢人之手，刘怐，你可之罪？” 镇国大将军坐在高台上，阴沉着脸，俯视台阶之下的刘将军。 “末将知罪。”刘怐佝偻着身子，神情之中，透露着绝望后的平静。 镇国大将军转头看向站在身侧之人。 青甲军都统李钰点了点头，说道：“刘怐私自调动兵马，至使原州城陷入敌手，此罪不赦，连同副将何进，即刻问斩！” 当两位将军的头颅滚落，却没有大快人心的感觉。 因为，接下来必定是一场苦战，会死很多人！ 死掉的人中，也可能包括自己！ 在这样的时刻，谁还有心情在意一两个人的生死 原州城必定要夺回来的，不论付出多少代价，也要将其夺回来，哪怕城中的百姓几乎死绝！ 源源不断的人马还在往原州城聚集，此时原州城外，已经被超过二十万兵马围得水泄不通。 这应该是被历史铭记的一天！ 文占看着远处的城墙，心中自嘲：“就是不知道，自己死后，会不会被提及” “杀” 呐喊声传来，文占穿着重甲，随着人流冲向高耸的城墙，城墙之上，虞巢人虎视眈眈。 压低头颅，文占眼角瞥见身后的刘毅和肖继，看见他们举起了盾牌。 箭雨如约而至，落在人群中。 弓箭的威力不俗，虽然没射穿重甲，其力道，还是让文占感觉到被重拳袭身的痛感。 远处不时传来惨叫，那些府兵，没有霍家军这样精良的装备，只能凭借目力闪躲，或是用肉身接箭。 终于接近了城墙，文占将手中的环刀咬在嘴里，配合着其余人，用巨木撞击城门。 侥幸没死的府兵，将手中的扶梯架在城墙上，开始攀爬。 城墙上，虞巢人将一锅滚烫的金汁顺着扶梯倒下，城墙下顿时传来一片凄厉惨叫。 城门明显被硬物撑住了，二十多个人用力推动巨木，连撞三次，依然没能撞开。 虞巢人见弓箭对底下的重甲士兵造成不了太大伤害，于是就改换了巨石。 接二连三的巨石落下，有人被开了瓢，有人被砸到身子，最轻都是骨断筋连的下场。 眼尖的文占一把推开身前的窦璇，让他避免了被开瓢的下场。 巨木落在地上，身后的人再次冲上来，抱起巨木，继续着攻势 文占更希望在平原上碰上虞巢人，而不是在这样的坚城中，用命去攻击城门。 第一天，连虞巢人的毛都没摸到一根，楚国士兵已经减员八千！ 这样真的能攻下城池吗？ 文占有点怀疑 然而，大将军的命令，必须听从。 这样的攻势一连持续了三天，也是在三天后，楚国士兵才真正和虞巢人正面交手。 原来，大将军是在用人命消耗他们手上的器械 文占明悟，然而，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却绝得残忍。 三万人的性命，只是用来消耗敌人的箭矢 金汁的准备需要时间，在楚国士兵连续不断的进攻下，虞巢人防御终于出现了一丝细缝。 有人登上了城墙，和虞巢人展开肉搏，虽然最终被杀死，却为城墙下更多的士兵争取了时间，登上城墙的楚国士兵越来越多。 也是在这里，文占第一次从传闻中走出，真正见识了骑兵的威力！ 城门突然洞开，三匹战马冲出，瞬间撞翻了两个重甲士兵，身后的骑兵跟上，从倒地的士兵身上践踏过去。 文占清晰的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窦璇虎吼一声，整个身子撞向迎头而来的战马，双手环抱战马脖子，死死顶住！ 肖继曾对他们说过，面对骑兵，若是正面被撞倒，等待的便只有死亡。 战马上的虞巢人一刀劈在窦璇背上，却被重甲抵挡下来；虞巢人瞅见，再次一刀劈向窦璇脖子处的缝隙。 刘毅动作麻利的从窦璇背上爬了上去，双脚踩在窦璇脖子上，一刀砍下了那人的头颅。 后方连续不断的骑兵出现，生生顶开了城门处霍家军四营的将士，虽然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却被他们冲出了包围。 骑兵奔跑起来之后，威力大增，沿途就像割草一样，收割着城墙下的府兵。 令旗挥舞，几营手握斩马刀的重甲士兵踏步而来，虞巢人却不与硬拼，转头又收割了一阵城墙下的士兵，再次冲击城门处的四营将士！ 斩马刀跟长枪在攻城战中，没有多少作用。 没有斩马刀跟长枪的情况下，四营将士面对虞巢人骑兵，显得有些无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原州之歾（四） 原来，生命如此低贱！ 当看到一个又一个楚国士兵倒在地上，文占心里说。 人为什么会杀人？ 有时候，文占会思考。 河中府的匪贼，是因为失去了活命的倚仗，才化身厉鬼，那么这些人呢？ 他们就是强盗！文占心底对自己说。 看着一个又一个楚国士兵倒下，他心中冒出一丝怒火这些人，是最凶残的强盗！ “杀！” 当骑兵靠近，他嘶吼一声。 战马撞倒一人，受到阻力，速度略微减低了些，又撞倒一人 刹那间接触，军阵前排被连续突破三四层，战马才被阻挡下来。 文占一刀砍在马腿上，差点将马腿砍断！ 战马嘶鸣，忽然倒地，接着便是七八把环刀落在战马主人身上。 又一对骑兵从斜角冲击过来，环刀借助马力，瞬间砍翻了七八人，撞倒几十个。 四营只有五百士兵，面对八千骑兵连续不断的冲击，只支撑了盏茶时间，便死伤大半。 看着又一对骑兵冲击过来，窦璇大吼一声：“盾牌给我！” 刘毅灵活的在地上一扑，捡起一面盾牌，扔向窦璇。 接过盾牌，窦璇嘶吼着冲向迎面而来的骑兵。 敢和马儿对撞这样的人不多，能在对撞中取胜的，更是凤毛麟角，但，窦璇却是其中之一。 顶着盾牌将战马顶翻，再次挥舞盾牌，击打在另一匹马的侧身，将其连人带马打翻在地，挥刀结果了两个倒在地上的虞巢人，他嘶吼，犹如野兽！ 窦璇站在原地，大杀四方，顿时吸引了虞巢人的注意力，后续冲过来的虞巢人稍微调转马头，贴着窦璇冲了过去，顺便将环刀提起，从窦璇穿着重甲的身体上划过，带起了一串串的火星。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剩余的四营将士不得不彼此靠在一起，应对越来越多的骑兵。 不知道过去多久，厮杀中，逐渐没有了虞巢人的影子。 文占定睛一看，周围站着的霍家军，已不足三十人！ 而虞巢人，却在大量霍家军赶来之前，再次冲进了城池。 文占喘息着，用环刀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 腰上已被鲜血染红，阵阵刺痛传来，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撤退的号角响起，四营仅剩的二十来个人，互相搀扶着撤退 脱下重甲，文占查看腰间的伤势。 还好，由于有重甲保护，伤口不深，草草的包扎了一番，胡乱朝嘴里塞了几口吃食，他倒头睡去。 厮杀一整天，他真的乏了 然而，这样的厮杀整整持续了整整半个月！ 每天都有许多人死亡，厮杀却不曾停止。 或许是看到了楚国人拼死夺回原州的决心，在某一天夜里，虞巢人悄悄打开了城门，骑着战马冲了出来。 借助马力，找到楚国最薄弱的府兵阵营，趁着夜色，冲破了楚国人的防线，冲向了草原，冲出了榆林，留下一地的尸体，也不曾回头！ 利贞九年元月十一，在镇国大将军不计生死的压迫下，虞巢人终于退却，离开了原州。 或许是感受到了楚国人顽强抵抗的意志，虞巢人于元月二十，带着掳获不多的财宝和粮食还有为数不多的俘虏，离开了楚国境内。 进入城中，街道上，入目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只看了一眼，文占便无心再看。 他能想象城中百姓的惨状，却不愿意去想，这只会让他对虞巢人的仇恨增加，当仇恨增加到一定地步，会失控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却无法躲避。 站在城门口，负责警戒的时候，他尽量将目光投向天空。 一具具尸体从他身旁被抬出城外，掩埋进大坑，从此，原州百姓便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利贞九年元月二十日战报：镇国大将军运筹帷幄，楚国将士作战勇猛，杀敌三万余，虞巢人彻底被赶出中原！ 皇帝听闻，大宴群臣三天举国欢腾。 前线残存的士兵，却感受不到这种欢乐。 仅仅原州半个月的厮杀，霍家军死亡超过两万，府兵死亡六万，青甲军死亡四万！ 没有劫后余生的侥幸，有的，只是内心的悲凉以及，对虞巢人的愤怒与恨意。 文占感觉头很晕，或许是腰间的伤势复发，又或许是严寒入体，边关缺少医者，病因不得而知 埋葬掉最后一位将士的遗骸，参加完哀悼仪式，回去的路途中，他晕倒在雪地中。 朦胧间感觉有人将他抬起，又放下，他做不出多少回应，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不知道睡了多久。 期间感觉到有人将温热的流食送入他嘴里，他无知觉的咽下，然后继续沉睡。 梦中，他回到了家乡，回到了那泥土混合茅草建造的土屋中；梦到了他终于结束了军旅生涯，他看到了重逢后，父母喜悦的神情；梦到妹妹向他哭诉，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如何被隔壁家的土娃欺负，他将土娃拉到后山竹林如何狠揍。 梦到村头李奶奶等回了自己的孙儿 梦到了母亲的病情好转 梦到了自家在县城买了房子 梦到县城王师爷那温婉贤淑的女儿 梦中的一切，是那么美好 等他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双眼已被泪水模糊。 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如此虚弱过，他颤抖着，用双手撑着，坐了起来。 “十五岁的人了，却还像个稚儿般哭泣，也不怕丢人。” 耳中听见肖继熟悉的嘲讽，抹了把脸，又缓了一阵，文占才回过神来。 “我睡了多久？”喉咙有些刺痛，文占开口，声音沙哑，像是从胸膛里发出来的。 “七八天了。”肖继说。 “有吃的么？” 肖继朝帐篷外面喊了声，不多时，刘毅便带着一只烤好的羊腿，还有一盆米粥走了进来。 喉咙疼痛，羊腿只吃了一半，一盆小米粥却被他喝光。 肚腹充实之后，文占稍微恢复了些精神。 “过两天我就要离开了，你确定不跟我走？”肖继问。 文占看了肖继一眼，坚定地摇了摇头 再次回到朔州，回到马邑。 营房中，显得有些空旷，五百士兵，真正活下来的，只有十九人；再加上肖继等四人的离去，五百人的营房，只剩下了十五人。 在空旷的营房中修养了两个月，等来了招募而来的新兵，也等来了蔺泽的授命。 文占这个参军刚刚一年的新兵，居然成了四营的营长！ 阵斩八十二名虞巢人的战绩，让其余人说不出反驳直言，除了已经离去的四人，四营中再也找不出战绩比他强的人。 熟悉的战阵操练，却没有了熟悉的身影。 那个打过他鞭子的对正 那个站在最前面，经常挥舞着令旗的营长，都已成为过去式。 文占摇曳着手中的令旗，看着这些稚嫩的面孔，心中思量来年，这些人，还会剩下多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太子 正月里的朔州最为寒冷，穿着棉袄，依然感觉冷风如冰冷的小蛇般，不停的从脖子钻进钻出。 文占褪掉了棉衣，站在雪地里，张弓搭箭，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即便肖继他们已经离去，这样的训练，亦不曾间断过。 一箭射出，正中靶心；再次张弓搭箭，这次箭矢稍稍偏移了一寸 因为没有马匹，除了骑术训练不能进行，其余的训练，他照常练习了一遍。 等练习完毕，时辰已经过了响午。 一个传讯士兵突然跑过来，喊道：“将军有令，速速整军，迎接太子驾临！” “太子？”文占露出诧异之色，不明白为何太子会突然驾临。 牛角吹响，马邑城里所有的士兵集结。 文占身穿重甲，将令旗插在腰间，带着队伍踏步走向城门处。 銮驾缓缓行来，在离城门不远处停下，一个身穿华服c面容白皙俊俏的少年，从銮驾上下来。 蔺泽将军带着两个副将拱手而行，待到太子跟前，行跪拜礼。 “恭迎太子驾临！” “将军快快请起！”太子上前两步，扶着蔺泽的手臂：“爱卿为国征战，舍生忘死，某家应该给将军行礼才是，怎当得将军大礼跪拜！” “太子万万不可。”起身后，蔺泽连忙扶着太子的手臂阻止：“尊卑有别，蔺泽一介草民，怎敢受太子大礼，怕是会遭天怒！” “将军言重了！”太子哈哈一笑，顺势携手蔺泽走向城门。 “恭迎太子殿下驾临！”几千士兵齐齐跪倒。 “毋须多礼，吾受皇命，来慰问边关将士，众位将士在军中可还顺心？”太子抬手，等所有人起身之后，又道：“如有不公，或是不满之处，只管说来，吾自当为尔等主持公道。” “我等在军中一切安好，劳烦陛下和太子殿下挂念，不胜感激。”将士们齐声回答。 对于这种早就安排好的言辞，文占心里虽然觉得别扭，嘴上却还是老老实实的随着众人开口。 所有表面程序已经走完，在太子殿下欣慰的表情中，蔺泽邀请他前往议事房，然而，太子殿下却没有立刻动身，反而说道：“吾身在京城，常闻边关将士之艰辛，恨不能脱到这身长袍，和诸位一起作战。 奈何朝中大臣阻拦，使吾不能与诸位共同杀敌，今日前来，见到诸位，心中感慨之余，想见一见先锋军中最勇猛的将士！ 蔺泽，可否引荐一番？” “启禀殿下，先锋军中最勇猛，杀敌最多的，当属之前的四营九伍，殿下想见，恐怕有些波折。”蔺泽回道。 “为何？” “只因之前五人，已有四人被大将军调离。” “嗯为何朝廷奏报当中，却没有关于这次调动的信息？”太子脸色不悦的道。 “启禀殿下，这次调动却不因作战功勋，只是大将军个人提拔！” “有功之士，为何不等朝廷提拔？大将军何故徇私？” “只因先锋军多年来的功勋，得不到朝廷的肯定，并全部被抹去。”蔺泽单膝跪地，说道：“大将军只是不想人才埋没，才擅自提拔有功之士，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居然有这等事！”太子殿下当场发怒：“等吾回去，定要彻查此事，有功不奖，有过不罚，此乃军中大忌，我倒想看看是谁，做出这等动摇国本的事情！” “太子殿下息怒！”蔺泽拱手：“太子殿下有心，先锋军甚慰，吾等万不敢让殿下作难！” “此等关系到大军士气，如何能轻视。”太子摆摆手：“剩下的一位勇士在哪，召来让吾看看。” 文占受到召唤，从队伍中走出来，第一次，他近距离接触到了这位楚国的太子殿下。 不知为何，虽然太子殿下说得郑重，言语间也不缺乏勉励和关怀之意，可是，文占总觉得太子殿下心不在焉 直到多年以后，皇城兵变之夜，肖继明面上站在这位太子殿下身边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太子殿下的用意所在！ 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太子殿下亲自接见，让文占在先锋军中名声大噪。 原本并不怎么认识他的新兵，听闻他的事迹之后，莫不尊崇。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深入草原，袭击虞巢人部落，并且灭掉整个部落的事迹也被挖了出来，一时间，重组之后的先锋军，无不哗然。 军人尚武，强者往往备受尊崇！ 马邑城并没有平民居住，不过，离这里不远的朔州城，却有大量的平民。 主管后勤的民夫，经常游走在两座城池之间，做些微不足道的小生意。 士兵虽然没有军饷，但那些战后活下来的老兵，在战场上获得意外之财，还有朝廷分发下来的奖赏，让他们身价丰厚最不济，手上落下些闲钱还是有的。 马邑城没有任何消遣的地方，吃喝，成了他们唯一的享受；只要给后厨一些银钱，基本上，想吃什么都有，酒水也不会少，只是，后勤总管害怕这些兵丁酒后误事，一般只在入夜之后，才会卖出一些。 四营的一位对正从这里买了半只烤羊，还有一小瓶烈酒，偷偷摸摸的回到自己营地。 “营长，快，还热乎的。” 这位对正撕下一条羊腿，递给文占之后，又殷勤的为其倒了一小杯烈酒。 烈酒入腹，犹如滚油，喉咙跟肚子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随后便是一股暖意散发全身。 这酒是肖继最喜欢的，只是他当初很小气，每次都是吃独食，偶尔给他们几个尝尝鲜，也只是一小口，还说什么他们太年轻，还不适合喝这种酒之类的话。 文占虽然不好酒，但是在这寒冷的冬天，喝上一口暖暖身子，也是美事。 “怎么，捡到银子了？”十多个人围坐在他身侧，文占咬了一口羊腿，说道：“看你们一个个贼眉鼠眼的样子，别憋着什么坏心眼吧？” “营长，你这说的什么话。”鹏程也就是买来烤羊跟酒水的那位对正说道：“还指望营长以后多照顾呢，哪能在你面前耍心眼！” “真的没耍心眼？” “真的没有！”鹏程再次替文占倒满酒水，笑嘻嘻的道：“最多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还望营长不要推辞。” 文占嗤笑一声，模样像极了肖继：“就知道你们有事，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就是我们这些人想跟营长习武。”鹏程支支吾吾的道 “习武？”文占诧异。 看着眼前这些人期盼的模样，不知为什么，文占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自己当初，不也是这么求着肖继的么？ 文占吃了几口羊腿，思考了一会，说道：“你们当真想习武？” 一群人猛点头。 文占板着脸，学着当初肖继严肃的模样和语气说道：“你们可想好了，我最讨厌半途而废的人，若是想学，你们以后一直都要听我的，如若有半点违逆，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流言，说肖继身怀绝世武艺，才会被大将军看重；而且，他当初的几个属下，也从他那里学到了一身的武艺，才有了他们后来大杀四方的战绩 显然，这些人将流言当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传承 平原地带或许缺少景秀山川，或许难以见到碌碌流水，却不会缺少练兵的场所；随便找个地方画个圈，就是个很好的校场。 一块平地的积雪被清理，四营将士脱掉了棉衣，伸展腿脚，跃跃欲试。 打磨圆润的石块摆放整齐，随着文占一声令下，五百名士兵抱起石块，开始围着校场跑圈 力量是基础，这点，文占深有体会，肖继的训练方式，经过证实，的确有效果，所以，他不打算改变，甚至做得更彻底；在他们体力和力量没达到一定标准前，他都不会教他们任何技巧上的东西。 文占自己也加入到了训练之中，抱着石块，奔跑在队伍的最前头。 一圈c又一圈，不断的有人掉队，不断的有人放慢脚步，最终，只剩下文占一人仍在奔跑。 第三十圈了，他还是没停下，周围的属下，眼神中满是崇敬。 跑完五十圈，文占停下，看着如死狗般的属下，淡淡的道：“五十圈，你们谁完成了，才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训练，完不成的，每天十鞭。” “营长，我们是来学武艺的，不是来学跑步的！”有人小声提醒。 文占瞥了一眼众人，问道：“什么是武艺？” “我不会武艺，我会的只是杀人。”他说： “正面交锋，力量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如果你们想学，就按我说的去做。 不想学的，趁早滚蛋！” 看着一众部下苦着脸的样子，文占没有丝毫怜悯他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这苦难，总要传承给别人，自己心理才能平衡不是。 五百人互相抽鞭子的场面有些宏大，文占在一旁监督，谁背上的鞭痕轻了，他会自己动手！ 二月份的时候，朝廷突然传来消息，文占因为战功卓著，特授勋‘云骑尉’，赐良田二十亩！ 窦德因战功卓著，特授勋‘飞骑尉’，赐良田四十亩。 窦璇因战功卓著，特授勋‘飞骑尉’，赐良田四十亩。 刘毅因战功卓著，特授勋‘飞骑尉’，赐良田四十亩。 肖继因战功卓著，特授勋‘骁骑尉’，赐良田百亩！ 战功怎么评价的，如何评价的，文占并不清楚，虽然自己的奖赏和勋位都低了一等，不过，他并没有不满。 太子将说的话落在实处，才有了奖赏，否则，他的功勋恐怕不会被任何人铭记。 有二十亩良田的赏赐，也就够了，等回到家乡，也算有了立足的资本；至于勋位，不管你是云骑尉，还是骁骑尉，在乡里乡亲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直到现在，他还认定自己，最终是要回去的 原本累成死狗的四营将士，在听到文占的封赏之后，顿时眼睛都红了，一个个抱着圆石，嗷嗷叫着跑动起来。 相比这些赏赐，文占更在意的是后面关于肖继的消息。 ——鉴于虞巢骑兵势大，楚国一直处于被动防守，无法对其进行遏制，皇帝诏令肖继组建楚国骑军，肖继勋号由不掌实权的骁骑尉，改为骁骑将军，统领骑军！ 正式诏令下达，肖继组建的骑军，已成正统！ 楚国骑兵以消失多年，战马严重不足，为了筹齐一支骑军，连蔺泽这样的将军坐骑，都被收走，将军自己改骑次等马。 就算如此，东拼西凑之下，肖继的骑军，也不过勉强凑齐五千匹战马，相比于他正在调教的八千骑兵，数量远远不够。 成军只是第一步，后续的发展，还需要许多人，以及背后的势力支持，他们自身不懈的努力更不可或缺，如此多条件并行之下，他们才有可能成为一支强军。 相比而言，文占这边的训练要顺利得多。 两个月时间，即便是五百人中最弱的士兵，也勉强完成了力量与耐力的训练。 军阵之间的配合，文占自己只学了个大概，没有确切的自身体会，训练这些新兵的时候，他只能照搬肖继的言语，以及手段。 这些新兵天天挨鞭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某一天爆发不满，文占有些心虚 因为人数太多，刀法和枪法，文占只给手下的对正演示和讲解，再由他们传给各自的属下，这样一来，新兵的领悟速度就慢了许多，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五百人，文占不可能一个个去教。 这样的情况下，整整半年时间，也就是六月份，这些新兵才勉强有了些样子。 虽比不得当初文占等人，但军阵方面的配合，却不会差太多。 这也是文占最注重的地方，步兵对敌，脱离了军阵，再强的个人勇武，也发挥不出多少作用。 等力量和军阵练习得差不多的时候，文占思考了一番，决定接下来教他们箭术。 他清楚的记得虞巢人的箭雨，给楚国士兵带来了多大的伤亡！ 比起骑术跟潜伏刺杀，文占认为，让手下的这些兵卒学会箭术，才最实用，也最贴切实际。 不过，弓箭却是个问题 他没有肖继那通天的手段，想要弄到五百张长弓，还需要一番周折。 春去秋来，转眼又到了草木肥剩的夏天，旺盛的青草铺满了整个平原，草木清香娟娟而来，让人迷醉。 走在草地上，穿过几个军营，文占来到了蔺泽将军所在之地。 传讯兵通报之后，文占获准进入议事房。 推开门，跨过门槛，一股清凉之意扑面而来。 “倒是个避暑的好地方。”文占心里说。 “你来有什么事？”蔺泽手握毛笔，在纸张上书写着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要点长弓和箭矢。”文占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想让四营变成弓箭手？”蔺泽眉头一皱。 “那倒不是。”文占局促的搓搓手，笑嘻嘻的道：“就是想让手下的兵卒多点手段。” “哼，胡闹。”蔺泽冷着脸，说道：“军中有专门的射手营，我们身为先锋军，自当熟练战阵，以冲锋陷阵为要务，何故分心其他！” “对了，四营操练了半年的战阵，和一般的战阵有所不同，什么时候将军有空，还望前来检查指正一番。”文占话题一转。 “肖继教给你的战阵？”蔺泽眼睛一跳。 “正是” 一个经过魔鬼般训练的人，和平常人是不一样的，这点，从肉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当蔺泽来到四营的时候，看着营地中一个个士兵，脸上不由得出现一丝讶然。 不同于寻常的战阵，此时的四营，演练的时候，无论是协调性，还是彼此之间的配合，比军中所教的战阵强出许多，变化也多出许多。 是不是花架子，蔺泽为将多年，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将军你看，这样一群士兵，若是碰到敌人的骑射，恐怕只能挨打太可惜了！”文占故作深沉的道。 “巧言令色！”蔺泽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半个月后，五百张成色新鲜的长弓，出现在四营之中 至此，四营每日间，总会传来“咻咻”的射箭声。 看着不断张弓搭箭的士兵，蔺泽问道：“战阵可否普及？” 文占沉吟了一阵，说道：“将军或许已经看出来了，这种战阵需要士兵个人勇武达到一定地步方能成阵，训练需要莫大毅力，只有士兵在完全自愿的情况下，才能达到目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为了活下去 文占一直没有变过，最起码他的初心没有变过。 参军只是因为家中困顿，只是为了得到那五两安家费；参军之后，他的目标就是活过五年。 曾今也想过会死，而且对自己活过五年军旅生涯，并没有抱太大希望，这些年边关将士死亡率太高了，能活过五年的并不多。 对于他们这种生活在底层的人而言，每日饱受困顿与煎熬的情况下，死并不是件太过恐怖的事情。 能活下去，就努力活着，活不下去万事皆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光棍”一词，就是这么来的。 文占并不是光棍，他有父母c有妹妹c还有二伯许多他在乎的人还活着，所以，能不死，他还是不想死的。 跟肖继习武是出于这个原因，拒绝加入肖继新军，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军中士兵的出身，大多跟文占差不多，想法估计也差不多。 蔺泽将军是一个很有想法，也很有手段的人。 肖继在的时候，因为跟右丞相李旦有过节，没有得到大将军明示之前，没人敢提拔他，所以蔺泽对肖继的能力了解也很有限。 培养出几个厉害的部下，对战争的影响不大，对于统筹士兵的将军而言，几个厉害的士兵起不到多少作用；但是，如果能培养出一群懂得彼此配合的厉害部下，结果就不一样了。 以往禁止散播流言的先锋军，如今却流言满天飞，这必定是蔺泽推波助澜，以及放任的结果。 肖继以往的事迹被全部扒拉出来，并且经过添油加醋，将他塑造成了一个身怀绝技的神人。 得到他传承的人，活命几率大增这就是蔺泽润色之后的宣传核心。 作为唯一留在先锋军中肖继的传人，文占压力很大。 出了营地，总会看见一双双绿油油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好像他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等流言发酵到一定地步，蔺泽有了下一步动作。 “即日起，择优挑选士兵，传授绝技，所选之人，必须意志坚定，吃苦耐劳之辈！” 一时间，先锋军哗然，军营中吵吵嚷嚷，全是想要获得传承之人 文占提出需‘自愿’的条件，就这么轻而易举达成了 文占自然是没那么多精力去教整个先锋军，好在他手下士兵对于战阵之道，已经理解得得差不多了，特别是那些对正，有文占亲自教导的情况下，足以担当教习的重任。 整个先锋军兴起了一阵训练的热潮！ 哪怕有些士兵因为训练太过辛苦，生出反悔的心思，也无法激起太大的风浪，一切，都是自愿的，能怪谁？ 蔺泽将军的手段，文占算是见识到了，心中不由得发出感叹：“将军果然是将军！” 训练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而且，同时让这么多人参与训练，也不知道会不会训练出效果文占心里没底。 蔺泽却比较有信心，只要知道具体的训练之法，还有战阵的详细，他就能补全文占因为自身深度欠缺的不自信。 如果文占能够系统的学习文字和用兵之术，或许，将来能成为他的得力助手，甚至，能成为和他一样，统筹一方的将军！ 观察训练效果的同时，蔺泽也在观察文占本人，之后得出结论。 “我发现，这种练兵方式虽然粗糙，在特定条件下，效果却不错！”蔺泽转头对站在身侧的文占说。 “将军说不错，那肯定不错，属下不太懂” “这就是你的缺陷所在，身为营官，连字都不识，万一延误军机，那可是要砍头的！”蔺泽沉声说道。 “先锋军中，识字的营官好像没几个吧？”文占有些心虚的说。 “所以，我决定弥补！”蔺泽说。 “怎么弥补？” “还能怎么弥补，无非就是找个先生教你们识字，跟这些士兵训练一样，每日定下功课，完不成，就挨鞭子！” 蔺泽定下论调，文占无法反驳；而且，若是能学会认字，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文占开始还有点沾沾自喜，没有丝毫不满。 个人勇武和个人文化有着一个相似之处，那就是——只有下功夫，才能有所成！ 文占事先还以为，不就是写写画画嘛，比起训练，恐怕不要太轻松。 然而事实却有着非常大的出入！ 毛笔在手上轻若无物，但是真正用它写字的时候，文占却觉得，握着毛笔的手，比握着斩马刀还要来的沉重。 不是轻了，就是重了，一个字写完，纸张上剩下一团浆糊，好不容易抄写完十个勉强能辨认的字，他已经手臂酸麻，头重脚轻！ 想着每日要抄写百字，并且要背熟其中的内容，文占顿时头大如斗。 和文占一同练习写字的几个营长，情况和他差不多，握笔都显生涩，遑论书写。 阔别已久，挨鞭子的滋味，文占再次尝试了一番，这滋味一直不怎么令人愉悦 他叹息——苦日子，又要来临了。 士兵们为了活下去，苦苦操练自己的身体，练习军阵；文占为了更好的活着，接受了蔺泽的调教。 自我升华的过程必定艰辛，艰辛之后必定有所得，此乃定律。 这种升华需要时间的积累，时间越久，成果越明显，有如老酒。 挨了鞭子的文占回到营地，回到自己住处，整个人就像脱虚般趴在了床榻上。 即便是刚开始训练的时候，他都没有感觉如此疲惫过，这种疲惫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心灵 若是有得选择，他宁愿将训练量增加一倍，也不愿意继续学文太累了！ 文占手下的这些士兵，只有鹏程跟他最亲近。 或许是因为鹏程长得像他以前一位名叫万雄的玩伴，也或许是因为他年龄跟文占一样只有十五岁。 两个年龄相近的人，总归比较容易亲近，在训练的时候，文占偶尔会对他多指点一些。 这也造成，他的进步速度，是所有人中最快的。 同样是经历过九死一生战斗的人，自然懂得抓住这一点点来之不易的亲近，来为自己创造更多的条件。 鹏程一个手里抱着一个食盒，另一只手攥着一壶酒，来到了文占的住处。 进了门，看见文占光着脊背趴在床上，背上满是鞭痕，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被抽得太狠，他虽然极力掩饰，但不断抽动的面部表情，早已将他出卖 食盒打开，几碟吃食被取出，文占闻到味儿，坐了起来，懒得理会鹏程，自己倒了杯酒水，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火辣辣的感觉，让文占疲惫的心灵得到些许改善，又吃了几口菜肴，才开口道：“想笑就笑，小心憋出病来。” “那几个文吏居然敢抽你鞭子，也不怕我们这些士兵将他生吞咯。”鹏程故作凶狠的道。 “行了，别在这里干嚎，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毫毛，我改口叫你爷爷。”文占翻了个白眼：“有事说事。” 鹏程尴尬的挠挠头，之后又贼兮兮的道：“营长，你教我的都学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你确定想要进入下一个阶段训练？”文占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阴山 虞巢人跟楚国之间，除了长城，还有另一道屏障——阴山！ 这条长达两千多里的山脉，将中原跟虞巢人隔绝开来，两方想要接触，大多数时候，必须越过这道山脉。 跟肖继接触的那段时间，文占就知道他非常喜欢作死！ 原本以为，成为将军之后，手上掌控着近万人的生死，怎么也该稳重一些了，可是，事实却再一次证明，文占有些想多了 成军八个月后，也就是在利贞九年八月初七，肖继带领骑兵越过阴山，悄悄出现在虞巢人的地盘。 半个月时间，他以骑兵连续突袭虞巢人三个大部落，杀敌两万余。 消息传回，楚国震动！ 若这个时候肖继退去，可能还不会有什么事情，虞巢人即便得知了消息，集结起来也需要一定时间，胯下有马，虞巢人想要追击他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回到楚国，上报战功，场面将皆大欢喜。 可肖继却没有退去，带着大量的牛群羊群，还有众多的战马他继续突袭了两个部落。 虽然收获了更多的战功和战利品，却被匆匆集结起来的虞巢人追赶上来。 双方硬拼了几次，全都以楚国骑兵获胜告终，但越聚越多的虞巢人，也让肖继陷入了困境之中。 这种困境仍然是他自己造成的 若是这个时候他稍微明智一些，放弃掉掳获的大量牛羊牲畜，以稳妥为重，只带战马离去数量庞大的马群，足以提供不输于虞巢人的机动性，虞巢人仍然不可能追上他们。 可是，肖继却偏偏不愿意放弃这些战利品 他派了个信使回来，提议霍家军在阴山接应他们，顺便在阴山绝好的地理环境下，对虞巢人来一次阻击。 这种战略思想，怎么说呢很大胆！ 若是身在马邑城，文占肯定会津津有味的观看事态发展，猜想肖继如何脱身，但是，作为来到阴山的当事人，文占的心情就不那么愉悦了。 “这家伙自己作死，怎么每次都能把自己牵扯进去”文占心中郁闷。 大将军统筹全局，不可能从各处稳固防线中，贸然调离人手去配合肖继冒险；肖继自己也清楚这点，所以，他只是给蔺泽写了封信，建议他派出一营重甲士兵，以侦查的名义为由，前来配合 一处峡谷中，五百重甲兵，埋伏在峡谷尽头。 看了看天色，文占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朔州也才刚刚开始变冷，阴山这里，却已是冰雪的天地。 第一次单独领兵，文占显然有些局促，只知道按照蔺泽的命令死守原地，也不知道派出一两个斥候，去侦查一下情况。 五百人就这样缩在这冰天雪地，像傻子一样静静等待着。 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士兵紧张的站了起来，提起长弓，进入备战的状态。 “虞巢人是跟在楚国骑兵身后的，来的应该是楚国骑兵。”文占摆了摆手，以过来人的姿态安抚这群新兵。 当看清来者的服饰之后，这些士兵稍稍松了口气。 一个又一个楚国骑兵穿过峡谷，离开一段距离后，调转马头再次列阵。 肖继拍马来到文占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文占，露出意外之色：“没想到，蔺泽居然派你这样一个孬货过来。” 文占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我怎么就是孬货了？” “只想安安稳稳混过五年军旅生涯的人，不是孬货是什么？”肖继嗤笑。 还好文占对肖继的嘲讽有了相当强的免疫能力，换一个人，当着自己全体部下被嘲讽，恐怕会立刻暴走 “总比你没事自己作死强。”文占翻着白眼，反向嘲讽回去。 窦氏兄弟跟刘毅也拍马过来，跟文占打了声招呼，一身将军打扮，在文占看来，颇为碍眼跟着肖继，他们几个全成了他的副将。 打头阵的几百名楚国骑兵穿过峡谷，后面跟着的是茫茫多的牲畜群；等牲畜全部穿过峡谷，剩下的楚国骑兵，紧跟着也穿过峡谷。 由于牲畜太多，这个过程花了整整两个时辰 “虞巢人离我们还有多远？”文占问。 “上一次斥候回报，他们在我们身后五十里的地方，他们习惯一人三马，算算时间，应该快来了。”肖继说。 “来了多少？” “大概三万左右。” “三万？”文占眼睛一跳。 “怎么，怕了？”肖继再次嗤笑。 白雪皑皑，马蹄踏过，留下一路清晰的马蹄印。 虞巢人甚至不用特意派人查探，跟着地上的印记，就能轻松的追击敌人。 虞巢人并不算一个整体，部落与部落之间联合，其中最强大的部落首领，被称作可汗，他对其余的部落拥有绝对的统治权。 东至呼伦湖，西至鄂毕河，南至阴山，北至安加拉河，广阔的草原养育着无数的部落，无数部落诞生了五位可汗。 可汗——吉利，便是历年来发动和楚国战争的人。 他的领地靠近楚国，这次被袭击的部落，全是属于他的附属部落。 得知这些部落被骑兵袭击，他脸上阴郁之色就没离开过。 没有骑兵的楚国人，已经多次让他损兵折将，若是楚国回到十多年前，重新拥有骑兵的时候，恐怕他们将再次陷入被动局面。 十多年前他还只是个孩子，但楚国骑兵给虞巢人带来的伤痛，他记忆犹新！ 那是被压制到喘不过气来的日子，为了挣扎求存，很多时候，他们只能在远离楚国的草原放牧。 无数同胞被杀死，无数牛羊被掠夺 那样的日子，是地狱！ 楚国再次出现骑兵，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预兆。 吉利心生忧虑——如果不能将这支新生的骑兵彻底毁灭，等待他们的，恐怕将是无尽的阴霾！ 前方出现一个山谷，吉利眉头一皱，勒令属下停住脚步。 这是一个很好的伏击地点！ 常年征战，吉利并不缺乏作战常识。 他招了招手，派出一对骑兵，命其穿过峡谷刺探情况。 十多骑虞巢人拍打马儿，出现在峡谷的尽头，一眼望去，看见楚国骑兵正列阵等待，顿时惊叫一声，调转马头就要往回撤走。 一波箭雨倾泻而下，虞巢人瞬间有七八人被射成了刺猬，还有几人被射下马，只有两名反应快的虞巢人及时调转马头，才堪堪保住了一命，拍马逃了回去。 “他们在另一端等我们？”吉利眯着眼睛问道。 “启禀可汗，楚国骑兵已经列好阵形，显然想跟我们在这里决一死战！”侥幸逃回去的虞巢人回道。 “他们没有援军？” “启禀可汗，峡谷另一端视野开阔，属下并没有看到援军。” 吉利脸色阴晴不定。 抬头看了看头顶，吉利派出几名属下爬上附近最高的山峰，观望了一番肖继的骑兵，确定没有楚国援军之后，他才让石曼带着一对人马前往开路。 只要石曼能冲过峡谷，将楚国人逼退一些，让后面的战士能有一个冲锋的距离，人数几倍于楚国人的情况下，他们必胜无疑。 峡谷只能容纳三匹马并行，地方狭窄，石曼一手握着圆盾，一手握着环刀，带着部下穿过了峡谷。 一波箭雨过后，虞巢人在付出了几十条性命代价的情况下，终于冲了出来。 刘毅摇晃旗帜，列好阵形的骑兵突然分开，露出了隐藏其中的重甲步兵。 将旗帜插在腰间，文占提着斩马刀率先冲了出去。 奔跑中，四营将士的阵形丝毫不乱，犹如用尺子量出来的一般，保持着方阵朝虞巢人压了上去。 “杀！” 文占呐喊一声，一刀辟出，六尺长刀将战马的头颅斩落，战马倒地，压住了它背上虞巢人的腿脚。 文占身后的人在他收刀的瞬间冲了上来，一刀结果了倒在地上的虞巢人。 “占领峡谷！”就是四营得到的命令。 将虞巢人压回峡谷之后，四营士兵五人一组，犹如绞肉机一般，缓慢的朝着峡谷深处杀去。 虞巢人的环刀砍在重甲上，起不到多少作用，重甲士兵的斩马刀，却能连人带马将他们斩成两段 在这种狭小的环境，他们依靠战马冲锋带来的冲击力，失去作用，面对武器铠甲强出不止一筹的楚国士兵，失去了骑兵优势的情况下，顿时节节败退。 石曼一刀扎在马屁股上，战马受到刺激，疯了一般的冲向最前沿的五人。 文占再次辟出一刀，石曼大吼一声，居然用不过两尺的环刀，挡住了文占的斩马刀。 战马前冲的劲头没能受到阻挡，眼看就要撞到文占，身后一杆长枪捅出，瞬间捅穿了马脖子。 战马倒地的时候，前进的势头未消，战马撞在文占的身上，将他撞退几步。 石曼落在地上，借着余力在地上一个翻滚，贴近了文占，挥舞环刀朝着他脖子砍去。 鹏程枪尖一挑，逼得石曼收刀防卫自身。 刚刚用环刀将枪尖挑开，又一杆长枪突刺而来，石曼不得不退后一步，侧身躲避。 两杆长枪有节奏的攻击，让他顿时陷入窘境。 他是可汗手下的第一勇士，从他用环刀挡住斩马刀全力劈砍，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的臂力恐怕不下于窦璇，可是面对配合默契的文占等人，他的一身力量没有发挥余地。 长枪不受力，即使格挡开，楚国士兵本身不会受到影响，收抢之后再出抢，没有丝毫停顿。 而重甲士兵手中四十斤的斩马刀，足以抹平他臂力的优势。 文占再次站稳之后，和其余四人配合，斩马刀加长枪有节奏的攻击着周围的虞巢人。 石曼个人的勇武虽强，面对这样的攻势，亦发现回天乏术，被逼得节节败退，只能自保，却没有破局之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断后路 四营熟练的战阵配合，让肖继眼前一亮。 “想不到，如今的先锋军居然有这样的气势！”肖继的神色，显得有些复杂。 “这样也不错，步兵训练的法子有了作用，楚国又能多出一支强军毕竟，我们是骑兵！”刘毅说道。 或许跟他们生活环境有关，虞巢人作战悍不畏死。 五百重甲兵想要打赢三万虞巢人，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他们的装备只有一柄环刀！ 但是，重甲兵身后还有楚国骑兵！ 狭小的环境让虞巢人的战马没有了发挥余地，若是他们敢下马步战，恐怕正是肖继想看到的。 八千身穿锁子甲的骑兵，下马之后，步战绝不输虞巢人，哪怕敌人有三万！ 虞巢人的战力很大一部分来自胯下战马，下马步战，对于虞巢人来说，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五百重甲兵，足以挡住虞巢人的冲击，将战场限定在这狭小的环境中，战马无法冲锋，虞巢人死伤越来越多 吉利看清情况，当即命令吹响牛角，混战中的虞巢人边打边退，最终退出了峡谷。 一番混战，三千虞巢人只有大概一半安然撤离，剩下的，全部永眠于雪地之中。 四营将士死伤，不到三十人，装备精良的好处，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肖继驱马来到峡谷入口处，停在文占身边，遥遥看着远处坐在马上的吉利，目光深沉。 “他们走了！”文占喘息着。 “你做得不错。”肖继语气平淡的说道。 想从肖继嘴里听到好话很难，文占咧嘴笑了笑，他知道，肖继平淡语气的背后是一种褒奖。 地上还有不少虞巢人没有死透，文占提着刀，不管地上的虞巢人是死是活，都往他们身上补上一刀。 四营士兵有样学样，开始了这样的清理工作。 清理完毕，文占看到肖继在整军，于是吆喝一声，整顿队伍，分配工作，准备回程。 “看好这些牛羊，等我回来。”肖继骑在马上说。 “你还要去哪？”文占神色一凝。 “当然是追击吉利。”肖继说。 “他们有三万骑兵！” “那又如何！”肖继眯着眼睛说：“这么轻易让他们离开，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文占心累的叹了口气：“这样的战斗没有意义！” “虞巢人多死一个，楚国百姓就多一分安全，如何没有意义？”肖继不屑的看了一眼文占，说道：“我是将军，你必须听从命令！” 相比蔺泽c相比镇国大将军，肖继根本不像一个将军，没有将军应有的稳重，更像一个喜欢铤而走险的疯子。 文占受命接应肖继，并听从他的命令，肖继摆出将军的架子，他只能服从违抗军令，是要砍头的！ 好在前往追击的是从属肖继的骑兵，不是他们 留守原地，看守牛羊群，也不是件太困难的事情，文占在心里咒骂之余，也由得他去作死了。 这个位置已经暴露，为了保险起见，文占让一对士兵轮流站岗，以防有敌人出现，然后在原地静静等候肖继的战果。 出了阴山，草原上还没有出现积雪，甚至青草也才刚刚开始枯黄，放眼望去，草原上大部分地方还是绿油油的一片。 “可汗，肖继追过来了！”石曼拍马赶上，对吉利说。 “他还敢追？” 吉利脸上怒意一闪而过，勒令队伍停下，沉吟了一阵，脸上闪过一丝厉色：“他此次肯定不会跟我们正面交锋” “身后有天险为倚仗，他便有了退路，进可攻退可守，他的打算，估计是想以骚扰为主，若有可乘之机，便扑上来咬一口，如若不敌，也可以安然退去，真实好打算呐！”吉利叹了口气。“肖继此人继承了他父亲的传承，作战灵活多变又不失勇猛，的确是个大患，这次，我们必须将其留在草原！” “可是，他们掳获了族人的许多战马，行军速度恐怕不下于我们，如何留得下！”石曼叹了口气。 “他的想法虽无问题，但是” 吉利看着阴山的方向，说道：“石曼，你带着三千人马继续前进，将马尾系上树枝，五百人一组，每隔五十里，便分出一组朝不同的方向撤离。” 肖继跟在虞巢人身后，并不时的派出一两个斥候，去探知虞巢人的动向。 看着地上被树枝扫除痕迹过后的草地，肖继明白虞巢人知道自己追了上来，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想来个壁虎断尾？” 越往前，地上的痕迹分路越多，痕迹便越细，而且，看样子虞巢人走得很急，后面这段时间，就连探子的快马，都没能追上虞巢人的脚步。 肖继始终保持着恒定的速度，追击着虞巢人，等虞巢人第五次分兵之后，肖继才开始提速，追击前方再一次分兵的敌人。 一连急速行军了三天，总算追上了虞巢人。 出乎他的预料，这一路只有五百人，根据地面上粗略的痕迹来看，至少应该有五千人才对！ 肖继发现不对，没有去追击那五百虞巢人，坐在战马上，眉头紧皱，思考着虞巢人这么做的目的。 “不好，他们不是想撤退，而是想断我们后路！”肖继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时间回到肖继离开峡谷的那天 肖继离去，文占命令一对士兵负责放哨，其余的人，开始砍伐阴山为数不多的树木，来为牛群羊群建造一个临时的牲畜棚。 从响午忙活到傍晚，勉强搭建起了十多个牛羊圈，将这些牛羊赶进去之后，除了负责放哨的士兵，其余人围成一圈，就地休息。 阴山太冷，露宿荒野的情况下，即便他们烘托在一起，围着火堆互相取暖，众人还是有些瑟瑟发抖。 “营长，我们杀敌一千五百余，回去之后，能不能获得封赏？” 鹏程用一块麻布裹着身子，小跑到文占身边坐下，满脸希翼的问。 “不好说，要等吏官核实，然后上报朝廷，朝廷还要核实，之后才有结果，麻烦着呢。” “那些死去的同伴会不会有封赏？”鹏程又问。 看着不远处的土包，文占心中升起一丝惆怅，想起肖继和他说起的朝廷，心中断定，除非太子再来一次先锋军，否则，这些人死了，也只是白死。 霍家军没有军饷，战功又很难通过朝廷的审核，这些士兵拼死作战的由头在哪？ 文占不知道 他们这群人是新兵，可能还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是，将来呢？ 严苛的军法或许能让士兵不敢后退，却无法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去死战，这样的状态，如何能成为一支真正的强军！ 文占心中迷茫，只能敷衍地说道：“也说不好” 鹏程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怏怏地垂下头。 火光照耀在他脸上，将他的表情反馈到文占的眼中。 无从安慰的情况下，文占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二天，士兵就地宰杀了一些牲畜，就着自己带来的干粮吃了顿早饭，再次忙活起来。 肖继也不知道要去多久，为了避免遇到大雪冻死牲畜，牲畜棚还需要完善。 以肖继疯子般的作战方式，文占担心这里很可能再次成为战场，一些防御工事最好也准备一些。 他们兢兢业业地坐着手上的事情，却不想，危险已然逼近 刚吃完午饭，山头传来牛角吹响的预警声，没过多久，虞巢人的骑兵再次出现在视线之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困境 ——利贞九年九月初十，辅国大将军第一次领兵于阴山，以五百先锋军，对阵三万虞巢人，破而击之 后世的史书中，介绍这次阴山战役，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后世无数的史学家都在猜测其真实性，有信者，有不信者；信者，因为辅国大将军之后有太多以少击多，并且获胜的战役；不信者，以为史书所有关于辅国大将军的记载，不过是夸大其词。 而这场战役的真实面貌 灰蒙蒙的天空，雾蒙蒙的群山——大地如被阴霾笼罩，这阴霾，浓烈到可以渗透人心。 看见大量虞巢人出现，文占的第一反应，是肖继兵败了。 而后一想，就算兵败，也不至于一骑都逃不出来，事情恐怕有曲折！ 或许是被敌人拖住了，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文占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却没能想到，真实原因是肖继被这群野蛮人给晃点了。 手下士兵全都看着文占，眼神中微微有着忐忑和慌乱之意。 文占的内心也是慌乱的，但是，这个时候，为了稳住军心，他不得不强作镇定。 “我们上山！”想了想，文占只能这么决定。 去到山上，最起码虞巢人的战马上不来，还可以借助地利的优势，抵挡一阵。 在这样的荒山野岭，离楚国又远的情况下，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肖继身上，期望他快些回来，哪怕此时他心里恨不得用六尺长刀在肖继身上捅个窟窿 山峰陡峭，穿着重甲的士兵攀爬艰难，长枪兵不得不走在前头，攀上一段距离之后，再用长枪一个个将穿着重甲的同伴拉上来。 百丈高峰，他们攀爬了近半个时辰，期间险些有好几个穿着重甲的士兵滑落下去，好在这些人训练的时候还算刻苦，身手都不错，才避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站在山峰顶端，文占俯瞰底下的虞巢人，神色凝重。 山下是人和马的海洋，一眼望去，就算站在百丈高峰上，亦看不到尽头。 一小撮虞巢人小心翼翼的穿过峡谷，发现了牲畜，却没发现人，于是骑着马儿奔向端坐在马上的吉利，禀报了情况。 文占很希望虞巢人带着山下的牛群羊群，还有众多的财货离去，这样一来，他们减低了损失，自己也保住了性命。 然而，吉利的胃口显然不止于此 几十名斥候将附近的山头全都检查了一遍，很快便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箭雨射向天空，却由于低射高，很难正面命中楚国士兵，更不存在落箭伤人的事情。 落箭想要有威力，最起码要从二三十丈的高度落下，才有威力，然而，文占等人此时所在的山峰本就有百丈，虞巢人的箭矢不过堪堪能将其覆盖在射程之内，何谈用落箭攻击。 想要攻击这些楚国士兵，虞巢人只能放弃战马，放弃人数的优势，甚至放弃弓箭的优势攀爬这座山峰，用人命将这里攻下。 吉利不过看了一眼，又命属下用弓箭试探了一番，便果断放弃了强攻的打算。 大军将这里彻底包围之后，吉利再次派出斥候，前往探知肖继的动向。 他的目标，一直是肖继！ 天上的皓月被乌云覆盖，稀稀松松的雪花飘落，山顶上，文占的肩上沾了不少积雪，也不知道他在这悬崖上站了多久。 坚硬的干粮难以下咽，他掏了把积雪放入嘴中，混合着吞了下去。 一天一夜过去，却依然不见肖继的踪影。 若是一直这样被困，不用多久，再过三天，他们就会面临断粮的危机。 而且，文占思考之后发现，这个时候，即便是肖继回来，失去地利的情况下，恐怕也很难再次获得先机。 以八千新军正面对阵三万虞巢人精锐，似乎怎么样也没有胜算 文占思考的结果却是自己似乎陷入了死局！ 作战讲究天时c地利c人和，天时地利似乎已经不在自己这边，人和好像也随时面临崩溃。 怎么样才能活命？ 文占看着茫茫夜色，看着虞巢人的营帐，苦苦思索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将近五百人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粮食已经没有了，山下满地的牛羊，似乎唾手可得，却又显得遥不可及。 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会失去战斗力。 文占知道必须得采取行动了！ 他们必须下山，若是能冲破虞巢人的包围，四散而逃的情况下，在这错综复杂的山脉环境里，或许有一线生机。 只是，文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线生机有些渺茫。 就像肖继说的，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他有些后悔没有让手下这些人学会骑马！ 世事难料，如果当初知道会遭遇这样的情况，就算用骡子训练，他也会让这些人学会最基本的骑术。 夜晚来临，文占召集了所有士兵，坦诚的言明了目前的情况。 “全力突围，冲出去之后，谁能活命，就看各自的运气了。”连续几天的焦虑，再加上恶劣的环境，文占的喉咙有些沙哑。 “肖继将军不回来了吗？”对正吴唬问。 “我们被包围了，无法得知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了口粮，再不拼一把，恐怕我们一个也别想活。” 文占说完之后，人群中蔓延出一股子戾气，许多人红了眼睛。 这些人很多是第一次作战，还没来得及经历多少大场面，忽然面对几乎必死的局面，他们的心绪很难保持平静。 文占等了一段时间，等他们的心情稍微平复一些之后，才带头开始下山。 “等等，营长，你看那是什么！”有人说道。 文占微微一愣，看着那个新兵手指的方向，眼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希翼。 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夜间如萤火虫般，看得不太真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火光逐渐形成一条长龙。 “他们回来了！”文占心中有些激动。 不过，这种激动很快就消失。 他想到了他们目前的境况 地利不在，他们人数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如何再扳回局面？ 肖继或许可以仗着骑兵的机动性，从别的地方穿过阴山，回到楚国，但是他们，恐怕没有那个机会。 “下山！”文占用嘶哑的声音道。 “营长，援兵来了，我们还要下山？” “我们的骑兵正面是打不过虞巢人的，不能和肖将军会和，不占据峡谷，我们一样会死！”文占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夜袭 绝望之后又出现一丝希望，对于四营来说，这也是唯一的希望。 即便是新兵，此时也反应过来——不占据峡谷，他们无法战胜人数几乎百倍于他们，又拥有战马的虞巢人，更无法逃走。 在他们面前，只有一个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占据峡谷！ 不用文占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四营的战意空前高涨。 借着漆黑的夜色，他们悄悄的下了山，守在山下的几个虞巢人，被文占悄无声息的抹了脖子。 远方传来虞巢人调动的嘈杂声，恐怕是他们已经发现了连夜赶来的肖继。 寒风呼啸，文占带着手下的士兵，悄悄的往峡谷所在的方向摸去。 虞巢人并无丝毫松懈，峡谷这一端，驻扎着至少三千人，并且，在这寒冷的夜晚，每隔五丈距离，就有一个岗哨。 这里只有文占一人懂得潜伏刺杀，想要不惊动任何人解决掉这些岗哨，需要的时间太多。 他们需要尽快占领峡谷，好配合肖继的骑兵，所以，文占果断选择了强突！ “杀！” 文占一声呐喊，身后的士兵也随着呐喊，四营士兵朝着虞巢人的阵营冲了过去。 虞巢人的岗哨大声呼唤了起来，前方冲出帐篷，正要响应吉利的虞巢人，第一时间调转马头，杀向了文占等人。 文占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斩马刀在寒冷的环境里，似乎比平常要坚硬和锋利许多。 刀身划过虞巢人的身子，滚烫的鲜血落在刀身上，冒出一阵雾气。 文占率先杀掉两个岗哨，四营士兵呐喊着冲向了正在慌忙上马的虞巢人。 霍家军本来就是为了对付虞巢人而存在，斩马刀和长枪更是针对骑兵的利器，面对没有冲锋起来的虞巢人，这些人如虎入羊群，一瞬间的接触，便杀掉了几十人。 鲜红的血液覆盖了白茫茫的雪地，让原本可见程度极地的战场，变得更加昏暗。 看守山峰的岗哨没能给他们任何预警，使得他们的战斗陷入被动局面，而这种被动，让他们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抗。 战场之事瞬息万变，等传讯兵将文占下山的消息告诉吉利的时候，峡谷已经从他们手上易主，再次被楚国士兵占领。 “三千人驻守，怎么这么快就失守？你们全都是泥捏的吗？”回到议事军帐，得到消息的吉利大怒：“草原不养懦夫，你们这些人，没必要活着！” 吉利盛怒之下人头滚滚。 从峡谷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几十个虞巢人，结果还是被吉利砍掉了脑袋。 吉利给石曼调拨了五千人，命其无论如何，也要夺回峡谷，随后，他亲自整顿其余人马，准备前往迎战肖继。 然而，忽然传来的欢呼声，让一向稳重的吉利变了脸色。 茫茫夜色中，只听见楚国士兵的集体呐喊：“大将军万胜，大将军万胜” “霍云来了？” 吉利神色凝重，随后又露出疑惑之色霍云怎么可能放弃楚国的防线，冒险深入草原？ 看着逐渐恢复秩序的虞巢人营地，文占心中有些焦急，若是不能让虞巢人陷入混乱，肖继想要冲破虞巢人的防线和他们汇合，难度很大。 文占一直想要做点什么，心中一动之下，才有了这么条主意。 峡谷中的虞巢人已经被击退，远处虞巢人的营地火光绰绰，许多人拥挤着c喝骂着抢占马匹，似乎陷入了慌乱之中。 他们的呐喊似乎起到了作用 想了想，文占脸上闪过一丝决然。 “我们冲营！” 当五百先锋军喊着“大将军万胜”的口号冲进营地的时候，夜色中的虞巢人，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所有人开始抢占马匹，抢到的迅速朝着吉利所在的方向而去，没抢到的则接着抢。 当遇到强敌的时候，先与主将汇合，这样的做法似乎也没有错误。 可是，这样一来，不可避免的阻挡了石曼赶来的速度，也让混乱的时间持续得更久了一些。 四营的人已经杀红了眼，当他们发现虞巢人居然在他们面前四散而逃的时候，他们心中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一个个开始收割出现在他们视线之内的虞巢人。 愤怒的石曼击杀掉大量胆敢阻挠他前进的虞巢人，终于赶到，峡谷前方已经变得一片狼藉，方圆几百丈的距离，居然看不到一个虞巢人。 几百楚国士兵隐没在黑暗中，附近燃烧的帐篷，映照着他们若影若线的身形。 霍云究竟有没有来到阴山，石曼心中也没底，所以，他一开始只是试探性的进攻。 五千骑兵拖着环刀，贴着边掠过四营。 环刀划破了十多个楚国士兵的喉咙，而他们自己也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 “圆阵！”文占大喊一声。 枪兵迅速朝中间靠拢，刀兵围成一圈，枪兵躲在他们身后。 虞巢人的骑兵再一次掠过，一杆杆长枪从刀兵身后捅向战马，外围重甲兵挥动斩马刀，不断的将一个个骑兵或挑落，或斩落下马，而同时，也不断有四营的士兵倒地！ 战场无情，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激战中还活着的人，却无暇再多看他们一眼 圆阵不断的缩小，逐渐的，包围圈无法再容纳里面的枪兵，里面的一些人，只能提着长枪，硬着头皮顶上重甲兵的位置。 文占侧身躲过环刀，单手挥动斩马刀，配合着战马前冲的速度，将一条马腿斩断，坐在马上的虞巢人，头先着地滚落，在雪地中速度极快的翻滚了几圈，顿时没了声息。 四营的死伤越来越快，看着再一次掉头的虞巢人，文占神色有些焦急，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肖继赶来的方向。 文占的一番冲营和先声夺人，让虞巢人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恐慌之中。 这也为肖继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当肖继到达的时候，看见吉利还在继续集结兵马，果断的发动了冲锋。 本来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吉利用兵老道，方圆五里之内的要道上都布有探哨，事实上，他们也及时的发现了肖继到来，并作出了应对。 那一阵欢呼，在这夜晚，让他们的营地陷入了混乱。 这混乱的时间也不长，可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就显得极为要命。 原本应该集结完毕，此时吉利却只勉强集结了一半人马，面对迎面而来的肖继，他只能同样发起冲锋。 他们的人数是肖继的一倍，但是吉利自己也清楚，他们的装备远远不如楚国人，同样冲锋，这样的人数并不能让他们完全占有优势。 两支骑兵撞在一起，瞬间便有上百人死伤，虞巢人死得明显更多一些，这也造成他们的冲锋速度有了明显停顿，反观楚国骑兵，速度并没有降低多少。 骑兵的关键便在于马速，速度越快，环刀的威力也就越强，当马速达到一定地步的时候，马上的人甚至不需要怎么用力，随意拖动环刀，都能斩断筋骨。 虞巢人就像陷入泥潭，无法催动战马奔跑起来，他们的死伤也就越发多了起来。 肖继顺利凿穿了吉利的骑兵，正准备掉头杀个回马枪，却听见峡谷的方向传来打斗声，眼睛不由得一跳。 一夹马腹，他们没有掉头，而是顺势朝着峡谷所在的方向杀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击溃 文占喘息着将斩马刀杵在地上，回头看了看，发现四营活着的人，已经不超过三百个 一场血战，便葬送掉了几乎半数手下。 相比入伍之初，他面对战场上的死亡，坦然了许多，看清己方的形式之后，他将视线重新聚焦在虞巢人身上，再次提起了斩马刀。 楚国士兵伤亡惨重，虞巢人为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五千人马，此时还完好的，只有两千多骑，真正超过十比一的损伤！ 骑兵硬冲摆好阵型的重甲兵，本来就是一种错误。 再加上四营比一般的重甲兵要强得多，连石曼也没能想到，付出如此惨重代价后，居然还没能彻底击垮他们。 当肖继率领骑兵赶来的时候，石曼刚刚完成又一次的冲锋，还没来得及掉头，便被肖继从侧翼杀入，瞬间冲散了阵型。 被冲散的骑兵，在战场上基本失去作用，石曼能看得清形式，也很果断，抛下残部，率领自己的亲卫，迅速朝着吉利所在的方向而去。 追杀了一阵失去阵型的虞巢人，肖继再次掉头，和赶来的吉利摇摇对视。 四周全是帐篷和枯树燃烧的火光，将黑夜彻底点燃。 此时的楚国士兵已经汇合完毕，完全可以选择退入峡谷，解除危机。 可是，很显然，肖继并不甘心就此退去 “还有力气提刀吗？”肖继一改往日喜欢嘲讽的口气，神色严肃的说。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我死之后，记得给我家里捎封信。”文占苦笑着道。 “放心，没人敢贪墨你的钱财！”肖继说。 楚国真的比虞巢人弱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华夏传承几千年，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都不会弱于这些连自己文字都没有的野蛮人。 可是，为什么虞巢人一直都是楚国百姓的噩梦呢？ 论财富，论个人勇武，楚国人明显胜于虞巢人，可现实却是，大部分时候，楚国是虞巢人的侵略对象。 跟虞巢人几次交战，让文占看得明白虞巢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 之所以虞巢人敢侵略楚国，不是他们太强，而是楚国这颗大树已被虫豸掏空！ 两百多人站在一万多虞巢骑兵面前，文占没有了入伍之初对虞巢人的恐惧，也丝毫不认为肖继的这种做法，是纯粹找死的行为。 这种心态的转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四营站在两支骑兵的中间，如巨浪中的一叶扁舟，看起来，随时会彻底被淹没。 重甲兵拖着斩马刀，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的虞巢人，等待着他们的冲锋。 若是他们敢正面硬冲，两百多人肯定会被淹没在骑兵的浪潮里，可是，他们真的敢吗？ 若是虞巢人敢将冲锋重心放在重甲兵身上，他们冲锋的势头势必会受阻，这种阻挠或许是短暂的，但是在两军交锋的关键时刻，短暂的停滞，足以决定战场的胜负！ 同样的冲锋，楚国士兵可不会阻拦自己人。 若是虞巢人不将重心放在这些重甲兵身上，即便只有两百多人，虞巢骑兵在面对楚国骑兵的同时，势必也会被这些夹在中间的重甲兵，一遍遍地撕扯皮肉！ 肖继便是看清虞巢人此时气势的欠缺。 若是能在这里击败吉利，胜利的意义将会变得重大。 不说别的，只要能打垮这三万骑兵，吉利想要再次组织一次侵略，失去威望的情况下，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虞巢人逐渐从混乱中回过神来，此时吉利的队伍，人数已经接近两万。 虽然损失了三分之一的部下，但是，面对八千楚国骑兵，吉利认为没有道理会输。 两支骑兵如两条长龙般，互相纠缠着，以极快的速度擦身而过，一时间血肉横飞。 重甲兵就这样站在两支骑兵的中间，一次次的淹没在人群中，又一次次的站稳脚跟。 文占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挥刀，若不是经过两年的艰苦训练，恐怕他早已虚脱。 刀刃已经卷了，趁着两支骑兵掉头的功夫，他从地上捡起一柄死去士兵的武器，再次将目光投向席卷而来的虞巢人 厮杀从深夜一直持续到清晨，大部分战马已经口泛白沫，鼻息如柱，已经无力奔跑。 骑兵的战斗陷入了泥潭，双方或坐在战马上，或站在地上，纠缠着厮杀在一起。 文占的手已经提不起斩马刀了，喘息着勉强站立，手里握着刺刃，等待着可能靠近的敌人。 他左肩上的重甲有一道刀痕，这一刀，不但砍破了他的重甲，更在他身上留下了一条寸许深的伤痕。 这是石曼的杰作！ 虞巢人中也只有他，才有这样的臂力！ 此时四营还活着的，以不足百人 “虞巢人逃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文占闻言精神一振！ 积雪被踩成泥浆，混合着血肉，让这片地方看起来像是修罗场。 寒风吹袭过后，血肉泥浆被冻成冰块，战争的残酷被定格。 肖继他们换马之后前往追击虞巢人，不过文占估计，他们不会追击太久。 八千骑兵经过这一战，只剩下三千，三千骑兵前往追击虞巢人，若是碰到虞巢人的埋伏或是支援，他们很可能有去无回。 一晚上的时间折损大半，楚国骑兵基本上算是被彻底打废了。 两个时辰之后，肖继果然带着残部返回。 他脸上看不出自己的军队被打残后的颓态，反而显露出兴奋之后的潮红。 “你怎么还坐在这里，不知道打扫战场吗？”肖继大嗓门喊道。 “我现在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文占翻着白眼，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将重甲脱了，带着你的手下，赶紧去将惊走的战马找回来。” 肖继不客气的踢了一脚文占，丝毫不顾及他身上还带着伤 苦笑一声，文占只能招呼还活着的部下，脱掉身上沉重的铠甲，开始跟着骑兵一起打扫战场。 一直忙活到下午，几千人将方圆十多里范围全部探查了一遍，收拢了大量的战马。 远处或许还有一些，考虑到虞巢人可能去而复返，他们也就没再折腾，反正，俘获战马的数量，早已让肖继心神激荡。 加上他们之前掠夺而来的，如今肖继手中拥有了整整三万多匹战马！ 战略目的已经达到，收货又如此丰厚，肖继也没有了继续留在草原的理由。 利贞九年九月十一，文占随肖继踏上回程 肖继大败吉利的消息传回楚国，所有人都为之振奋，即便是和他有世仇的右丞相李旦，也勉为其难的在朝堂上随口夸赞了几句。 由于战功太大，直接惊动了皇帝，这样一来，将士的战功无人敢吞没。 参与战斗的八千多名楚国兵丁，全部获得了朝廷的封赏，那些战死的，其家属还额外获得了一比抚恤金。 大将军为庆祝肖继的大胜，霍家军每人赏酒二两，肉食一斤 场面皆大欢喜，文占回到营地之后，还听得见外面吵闹的欢呼声，包括随他出征的人在内，都加入了这举国的狂欢之中。 将一小包金子放进床底下，文占神色平静。 “什么时候要抽空去一趟雁门郡，将这些金子换成银票才好。” 文占心中思量着，拉下了床边的褥子，顺势靠着床脚坐下，他微微叹息了一声。 这些金子是肖继分给他的战利品，其余兵丁一视同仁，每人纹银百两，剩余的财货，肖继打算用作军需。 他的骑兵还要扩军，所需物资庞大，虽然有人在背后支持他，但一整支骑兵的开支，放在任何人，甚至是任何势力面前，都是一件沉重的负担，能多一点财货，总归是能将负担减轻一些。 从河中府第一次参加战斗开始，文占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战争，永远伴随着死亡。 他们虽然打败了吉利，击杀掉了两万多虞巢人，但是，楚国也因此付出了五千多条人命的代价。 所有人都在欢庆着胜利，似乎都忘记了这些刚刚死去的人 文占觉得，应该有人为这些死去的人默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秋旬 文占厚着脸皮从肖继那里要来了一千匹战马 肖继将这些战马视作性命，若不是他在那场战斗中发挥出了不小的作用，肖继恐怕会无视他的这种过分要求。 一群重甲步兵，要战马干嘛？ 文占当然不会告诉别人，他要来这些战马，是准备随时逃命用的 新兵的补充要等待开春之后，这段时间他不准备让手下训练骑术，一是因为人员不齐，不能统一训练；再者，战马在冬天容易掉膘，冬天不好好养着，入春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虚弱期。 蔺泽虽然同意四营拥有马匹，但不会为这些马匹调拨草料。 也就是说，养马的花费，全部都由四营自己承担！ 四营虽然获得封赏，可那都是田地与封号，从肖继那里得来的一百两银子，若是全部用来养马，估计这些人肯定不乐意。 没办法，文占只能从他们那里收缴了一半的战利品，也就是五十两纹银，用作养马，剩下的留给他们自己挥霍。 阴山的遭遇历历在目，为了有更多活命的机会，这些兵丁咬着牙，同意了文占的做法。 冬天没有草场，战马只能吃稻草和麦草，再混合一些大豆或是黑豆，这些都需要钱，才能买到。 北方稻草少，基本上都是麦草，一文钱三斤，大豆和黑豆大概五文钱一斤，算下来，一匹马每天需要消耗七文钱左右，一千匹马，也就是七两银子。 一个月二百多两银子的消耗，换做别人，肯定不会考虑。 要知道，二百多两银子，足以让一家人无忧无虑的吃喝十年！ 但是，文占考虑更多的，是如何让自己这群人有更多活下去的机会！ 收缴上来的银子，再加上他自己拥有的银子，养一千匹战马，短时间内问题倒是不大，文占深思熟虑过后，还是决定先养着再说。 文占由云骑尉升至飞骑尉，再次获得二十亩田地的封赏，过段时间，家里恐怕会得到朝廷带去的消息。 总共四十亩田地，靠着父亲一个人耕作，即便有二伯偶尔帮忙，估计也很难耕作下来。 以父亲勤俭节约的性子，怕是不会想到购买耕牛。 文占趁着信使到来的日子，写了封信，问候了一番家里的境况之余，并再次捎去五十两银票，嘱托父亲务必买两头耕牛代替劳力。 养马是个细致活，食物如何搭配c每日需要让它们活动多久c如何清理马身一系列的事情，文占不是很懂，他手下的这些兵丁就更不懂了。 他不得不请了个老马倌，让他照顾了一整个冬天，手下的兵丁也学了一整个冬天。 大豆配草料，时不时的还提供一些麦麸供它们咀嚼，冬天过后，这些战马非但没有掉膘，反而还肥壮了些。 得知文占识字之后，文占收到了肖继送来的一本书。 一本兵书！ 兵书中不但有关于步兵如何作战的讲解，还包含了许多骑兵的战术。 捧着兵书，文占心情复杂。 那个嘴上一直对他刻薄无比的人，却在行为上，对他掏心掏肺。 文占不觉得自己值得他这么做，毕竟，严格来说，他就是他口中的“懦夫”！ “想必，他对我很失望吧”文占苦笑着，心中自嘲道。 等待新兵到来的同时，文占开始磕磕碰碰地品读兵书 正如肖继之前预言的，虞巢人在这个秋冬，没有来楚国劫掠！ 利贞十年元月十五，招募的新兵再一次抵达朔州，有接近四百人来到马邑城，补足了文占的四营。 转眼，离文占入伍过去两年，文占如今，已经有了十六岁的年纪了 他褪去了稚嫩，七尺多的身高，加上常年锻炼下来的壮硕体型，看起来有了点男子汉的模样。 平淡的看了一眼站得歪歪扭扭的新兵，文占用变得低沉的嗓音复述着霍家军的军法。 他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故意用恐吓的语气，但是，一个个“斩”字，仍然听得这些新兵心惊胆战。 看着这些新兵的表情，文占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最后结尾说道：“这些军法内容，你们最好记在心里，每晚在心里背诵一遍，以免自己掉了脑袋，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摆了摆手，文占示意对正开始挑选自己的兵卒，然后各自先去教导最基本的东西。 “文占！”忽然有人喊道。 文占回过头，看到了人群中的秋旬，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你怎么在新兵队伍里？” “霍家军入伍只要求四肢健全，我怎么不能在？” 虽然只是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棉衣没有了当初肮脏的模样，人也饱满了些，他看起来像个正常人，除了有点偏瘦。 此时他微笑着的模样，配合他那双清澈的眼睛，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若是文占读书再多一点，能找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估计他会这样形容即便破袄遮体，却不能掩盖他骨子里的儒雅和傲气。 “你身体这么弱，来到军伍，不怕没命么？”文占叹了口气，说道：“虞巢人的骑兵，跟河中府的那些叛军可不一样！”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秋旬说。 “找我？”文占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找我干什么？” “当然是帮你！” “可是你身子太弱了，不说上战场，恐怕一般的行军，你都受不了。” “行军打仗，可不一定靠个人勇武。”秋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军师？”文占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营长，基本上只会服从军令，军师只有领兵的将军才需要。” “这点我不担心，以你立功的速度，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将军。”秋旬肯定的道。 文占叹了口气，将秋旬拉到一边，才小声的说道：“实话跟你说吧，我只想活过五年兵役，根本不想当什么将军！” 秋旬神色一愣，沉吟着看着文占，过了一会才说道：“如此，你更加需要我！” 秋旬的到来出乎文占的意料，对于他执着给一个营长当军师，更是出乎预料。 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文占心里却清楚，秋旬是一个有学问的人，而且是一个有大学问的人。 若是秋旬说别的，文占可能不会太在意，但是他夸海口说，能帮他避开战场以外的所有危险他就有些心动了。 思考了一阵，文占还是决定让他留下，看看情况再说！ 养了一个冬天，战马再次开始奔跑的时候，显得精神气十足。 文占骑在上面，享受着驰聘在风中的快感，后面跟着稀稀拉拉的队伍，并时不时的传来怪叫声，还有惨叫声。 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文占事先已经嘱托过，若是因此出现伤亡，那他也只能对他们说——活该！ 一些聪明人没有着急加快马速，先让马儿以走步的方式前进，找到感觉之后，再慢慢的加快速度。 愚笨的，则是被每天五十里来回的任务吓到，不管不顾的鞭笞战马 为了躲避刑法，而不顾危险文占心中冷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不是现在 秋旬的身体太弱了些，弱到连挥舞木质长枪都困难。 相比两年前，初见他时候的模样，他如今的身体情况要好很多，脸上也有了些血色。 可也只是相比较而言 放在人群中，他还是显得非常瘦弱，瘦弱到马群奔跑时带起的狂风，都能让他站立不稳。 “你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 夜晚的时候，文占弄来了些吃食和酒水，算是久别重逢之后的一番心意，虽然简单了些，可是在边关这样的地方，特别是在军中，实在无法强求什么。 “我花了两个月离开河中府，期间差点死掉。”秋旬轻描淡写的说道：“随后我去了京城，在一个官宦世家当了一年的先生，赚了些盘缠，也养好了身子；随后听闻边关大捷，无意中从抵报上看到了你的名字，于是在今年入春征兵的时候，加入了军伍，也就找到了你。” “其实”文占有些犹豫的说道：“其实，你并不欠我什么，当初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为什么不继续在京城当先生呢？” “不能这样算。”秋旬笑了笑：“我的命，比你的命值钱多了，只救你一次，并不能相抵。” 这种话说出来，文占却无法生气，而且，他还隐隐觉得秋旬说得有道理。 他这种泥腿子的命，算什么呢？ 和他一起从邵州走出来的两千多人，如今只剩下一千不到，这还是在去年虞巢人没有发动战争的情况下每年，他们这些兵丁都不知道要死去多少，就和草原的野草一般，死掉一茬，来年又换一茬，年年如此。 文占有些诧异，秋旬居然会骑马！ 而且，骑术甚至比他还要好！ 冬天过后，积雪还没有彻底融化，地上的青草便耐不住寂寞，纷纷开始伸出嫩芽。 这样的嫩芽最受牲畜喜爱，清晨的时候，文占和秋旬骑着马在草地上渡步，马儿低着头想要撕扯地上的嫩草，却苦于嘴里的马嚼子，不能将嫩草吃入腹中 “你的决定很有前瞻性。”秋旬说：“太子排除万难，以一己之力组建了骑兵，楚国恢复到十多年前拥有骑兵的状态，对虞巢人，将不再只是被动防守。 你看着吧，要不了多久，大将军会开始计划出兵草原的事情。 有了战马，你在草原上的机动性不输于虞巢人，无论是进攻，或是保命，都会容易许多。” “不可能吧，楚国积弱已久，供应边关的粮草都踌躇见拙，从哪去找粮草供应大军远征！”文占有些不信的摇摇头。 “弱的只是朝廷，那些世家阀门可不弱！”秋旬看着天边的朝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太子跟如今的皇帝不一样，他野心要比他父皇大得多，如果能让虞巢人臣服，对于他继承皇帝之位，有着莫大的帮助，对于他以后的江山稳固，同样有着巨大的作用甚至可以说，只要肖继能够打垮虞巢人，那些暗中支持其他皇子的大臣，也不再敢出来说任何反对的话。 肖继的这次胜利，让他看到了事情的可行性！” “你是说，太子会支持他远征？”文占皱着眉头问。 “没错，而且，大将军已经投入太子麾下，也必定会支持太子的决定！” 文占揉了揉太阳穴：“太子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权力？还有，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获得消息”秋旬似乎不愿意在这上面分说，顿了顿道：“太子从小聪慧，素来又有野心，他从十二岁开始着手培养自己的势力。 再加上皇帝本身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因此也助长了太子权势的增长！” “你根本不像河中府的流民！”文占看着秋旬，说道：“还有，以前没有在意，你的口音似乎也不属于河中府？” “这重要吗？”秋旬笑着问。 “连你的底细都不知道，如何能取信于人？” “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不是现在！”秋旬沉吟着说道。 去年虞巢人没有越过边境，楚国士兵的伤亡不大，就只有肖继的骑兵，还有四营损失了一些士兵。 可是，兵丁的招募依旧和往年没什么两样，甚至比往年招募得还要多一些。 楚国再次招募超过十万新兵，并全部派往边境！ 五月过后，又一批新兵到来，先锋军再次扩军，从原来的五千人，扩展到如今的一万人！ 整整一倍的兵力增加，让文占看到了事情的不正常也许，就像秋旬所说，大将军或许真的在准备远征！ 文占手下的一百多老兵，按照惯例，全部成了小头目，文占自己也被蔺泽授命，成为了参将，统领着两营士兵，并有参与决策的权力！ 鹏程和吴唬不但有了田地的封赏，如今更是成了营长，每日里喜笑颜开，见了谁都是“兄弟”。 四营归鹏程，新组建的十一营归吴唬。 一百多老兵带八百多新兵，按照文占所教的方式每日里训练，之后，还要统一进行骑术训练。 原本文占想的是，五百人一人双马，这样一来机动性便不会差虞巢人太多。 如今想来，好像有些失策了，应该找肖继多要一些战马的。 不过，如果战马数量太多，每日消耗的粮草是个问题，而且，肖继会不会同意，也是个问题 秋旬的预测实现得很快，参将虽不是统兵一方的将军，却已经有了一定的决策权，就像在兵种的问题上，文占已经可以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 “先锋军可以拥有一定数量的骑兵，这样一来，作战方式将会灵活许多，不再像以往一样，只能等着别人来攻，望将军考虑一番，将四营和十一营编为正式骑兵营！。” 日常会议里，等所有人发言完毕，接近尾声的时候，文占才小心翼翼的说道。 “楚国骑兵有肖将军！”蔺泽语气平淡的说道。 “肖将军自成一军，将来作战，肯定作为先锋主力，逐敌于千里之外，我等只能是渔网般的存在，以包围战术配合肖将军作战。 渔网再怎么牢固，只要鱼儿不选择牢固之处强行破网，便不会受伤，大部分时候，若是渔网编织得不够严密，整张渔网就成了无用之物，因为渔网，是杀不死鱼儿的！ 但是，如果在渔网上安上一些倒刺，则渔网亦对鱼儿有了致命的威胁，即便有机可趁，鱼儿也会考虑一番，会不会被这些倒刺所伤！ 末将愿成为渔网上的倒刺，望将军成全！” 这些话当然不是文占自己的话，他目前的水平，还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秋旬怂恿他进言，他一开始还不怎么愿意，若不是知道成为正编骑兵之后，粮草会得到解决，他肯定不会这么多事，这些马儿本来就是他准备逃命用的，能不能以骑兵的方式作战，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蔺泽不是一个鲁莽的人，文占的描述虽然令他有些心动，但他还是要看看这些倒刺，是不是真的能够刺穿鱼儿，然后才决定同不同意四营和十一营成为骑兵营的事情。 留给文占的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蔺泽会来看文占调教出来的骑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军纪 霍家军军令严苛，特别是在纪律方面，严苛到令人发指！ 文占就亲眼看见了这一幕 霍家军平常是不允许离开驻地的，趁着马邑城的粮草需要补给，文占自荐成为护送队伍，跑一趟雁门郡的朔州城，好趁着这个机会，将手上的百两黄金换成银票。 一千人马赶到朔州城，雁门郡郡守早已安排了民夫，此时正一点点的从粮仓中搬粮食，趁着这个时机，文占跑了一趟钱庄。 “你这果子从哪来的？” 从钱庄出来，忽然见到穿着霍家军铠甲的人，虽然不认识，出于礼貌，文占还是准备上前打声招呼，却不想为首的那人，忽然对着明显入伍没几天的新兵质问。 新兵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苍白，结结巴巴的回到：“街街上买买的。” “谁会连枝子一起卖给别人？”为首的将领指着兵丁手上的一挂杏子厉声道：“说，哪来的？” 在他声色厉苒的质问下，没多久，那位士兵被迫道出了实情原来，他从街边的杏子树上摘下了一串果子。 三十六斩中，就有一条“擅取民物者，斩！” 看着被捆绑起来的新兵，文占心中戚戚——只是路边的几个果子而已！ 街上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听闻事由，无不心生同情，纷纷开口向将军求情，然而，将军脸色冰冷，丝毫不为所动。 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找来了那杏树的主人，看穿戴，似乎是这里的乡绅，拱着手向将军言明，几个门前果子，并不值得将军动怒，希望将军能放他一条生路。 所有人都在求情，将军火气更胜，竟拔出佩剑，当街斩下了那兵丁的头颅！ 当街血溅三尺，吓得围观人群惊叫连连 和文占走在一起十多个人，都是见惯生死的人，没有像普通人那样惊慌，但脸色依然凝重。 文占到目前为止，大概记熟了一千多个字，这样的底子，读书还得连蒙带猜，看兵书目前还力有不逮。 好在有秋旬在一侧给他逐字逐句的讲解，这样的情况下，他才对肖继给他的兵书，有了一定的了解。 也正是这样，他才知道，骑兵跟骑马的兵，完全是两回事！ 凡治国治军，必教之以礼，励之以义，使有耻也。夫人有耻，在大，足以战，在小，足以守矣 押运粮草回到马邑城之后，文占读着兵书，却想到了那位冷血将军，还有那位死去的新兵。 文占思考，真的有必要这么严苛吗？ 回想入伍之前，在他的印象里，似乎，也只有霍家军才会被百姓夸赞，以及毫无条件的拥戴；不只是因为他们作战勇猛，更是因为，霍家军从没有欺压百姓的传言流出。 义军 这是楚国百姓对霍家军的称呼。 文占叹了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眸，将目光投向平原上练习骑术的手下，沉吟着 霍家军当街执行军法的事情，借着十多个士兵的口，在马邑城逐渐传开，立刻让这些刚刚适应军伍的新兵，再次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文占每次经过，总会遇到无数双畏惧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以至于在对练的时候，无人敢放手一搏 这样的情况是文占不想看到的。 但是，这种恐惧，短时间内不可能消除没办法，他只能和老兵一起训练。 木刀砍在铠甲上，发出一阵“梆梆”响，却对铠甲的主人造不成伤害。 文占连砍吴唬七八刀，吴唬却连一刀都没能砍中文占。 其中有吴唬接触骑术较晚的原因，还有就是因为本身实力的差距。 连续两年的训练，文占的身手达到了一个高度，一个和普通人有了明显差距的高度四营和十一营中，能和他过上几招的，就只有吴唬，其余的人，基本上只有抱着头挨打的局面！ 这还是因为吴唬年长几岁，占着力量上的优势！ 木刀砍铠甲的声音密集如雨，示意吴唬停下，文占勒住战马，转头看向其余人，见他们一个个砍得欢实，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传令下去，全部脱掉铠甲！”文占冷冷的道。 所有人面面相觑 铠甲脱掉之后，再没有硬物碰撞之音，刀刀到肉的情况下，即便是木刀，也足以让人疼得龇牙咧嘴。 文占站在一旁观看，没有人敢懈怠，逐渐的，一些人打红了眼，凶性被激发出来后，发着狠互相劈砍。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所有人身上几乎都是青紫一片，甚至有人因此受伤。 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冒冷汗的新兵，文占面无表情的蹲下，摸了一把他的肋下，眉头微微一皱。 “断了根骨头”叹了口气，文占说道：“抬下去，抽十鞭。” 看着受伤被扒掉衣服，还要挨鞭子的新兵，文占面无表情。 即便是心中有所不忍，可是，如今的他明白——只有这样无情，才能给这些新兵足够的压力，才能让他们成长！ 是否有一天，自己也会当街杀人？ 文占皱着眉头，想到了这个问题 挨完鞭子的新兵被抬下去，剩下的人休息了半个时辰，之后又开始了基础训练。 打桩——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如果需要将一根三尺长c小腿粗的木桩，用榔头打到跟地面齐平的地步，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了。 四营中那些元月份来的新兵，目前也只是勉强完成任务，一天下来，手掌还是会被震裂c磨出水泡。 先锋军中最奇特的，就是兵丁互相抽鞭子的场面 十鞭下来，虽然疼得龇牙咧嘴，却不会伤到筋骨。 最后一榔头将木桩敲进地面，文占扔掉榔头，喘了口气，对秋旬说道：“你最好也适当训练一番，对身体有好处。” 秋旬笑了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目前还只能将养。” 一天的训练完成，时间也基本上到了黄昏的时候，看着天边绯红的落日，文占无所谓的点点头。 “走吧，带你去弄些吃的，让你养养身子。” 从后厨那里买来半只烤羊，还有两壶清酒，两人骑着马来到城外不远的小山坡上。 就着夕阳，文占撕下一根羊骨，半躺在草地上啃咬了起来。 秋旬动作要儒雅得多，从怀里掏出一柄短刀，一小片，一小片的切着羊肉。 看着他手上的短刀，文占眉毛一挑。 “你还带着它？” 将大小差不多的肉片整整齐齐摆放在盘子里，秋旬从食盒中拿出筷子，夹了一片肉，放入嘴里，慢悠悠地咀嚼着。 “是啊，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物件，当个念想。” “你父亲”送往嘴边的羊骨停住，文占神色犹豫的问道：“究竟是死在叛军的内斗，还是被我们杀死的？” 秋旬的动作不可察觉的顿了顿，喝了一口清酒之后，才说道：“不重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目的 古语有云，男人三十而立，可是，真实情况却是，普通百姓的三十岁，已是暮年！ 楚国百姓能活过四十岁的不多，五十岁的很少，六十岁的凤毛菱角 “你头脑聪明，若是从小接受教育，肯定不比我差。” 秋旬将一片羊肉放入口中，嚼碎之后，抿了一口清酒，让肉香混合着酒香在嘴里停留了一会，才将其吞下腹中。 文占无所谓的笑了笑：“人各有命，怎么样活都是一辈子。” 秋旬侧目看向文占，摇了摇头：“这不该是你这个年纪的想法！” “你真的不想封侯拜相？不想位极人臣？”秋旬看着文占说。 文占露出微微沉吟之色，并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因为，此时的秋旬，和当初肖继想要劝说他时候的模样很像！ 肖继是因为心中的抱负和家仇，那秋旬又是为了什么？ 相比而言，肖继更为坦诚，秋旬却从不透露自己内心的想法。 文占算是看出来了，且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自己主意已定，只需要让秋旬看到自己的决心就好！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文占吃完手中的羊肉，扔掉骨头之后，仰躺在草坡上，缓缓说道：“我家一直很穷，一年到头都难得见到一次肉食。小时候，为了给我养身子，母亲卖掉了唯一的首饰，一个从祖宗辈传下来的玉手镯，用那钱，买了两只下蛋的老母鸡。 每天一个蛋，成了我从小到大的补品，小时候没心没肺，也不知道心疼父母，只知道什么都往嘴里抓挠。 后来有了个妹妹，每天一个蛋，变成了半个，说来可笑，我妹妹比我小六岁，却比我懂事得多，经常将碗里的半个蛋让给我，说是哥哥需要长身子 现在回想起来，恐怕是她看到我肚饿时翻箱倒柜时的狼狈模样，而可怜我这个哥哥。” 文占自嘲的笑了笑。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十岁那年，或许是因为老了，两只老母鸡突然不下蛋了，没有了鸡蛋，我们一家人只能一起吃粗粮，吃野菜，但大部分时候，都只有野菜充饥。 或许是从小吃鸡蛋吃习惯了，又或许是别的原因当两只不再下蛋的老母鸡被卖掉后没多久，我就病倒了。 父亲去县城请了郎中，郎中替我把完脉，说是因为体虚所致，并无别的病症，只需要进补一番，就能好转，郎中开了一些进补的药方之后，便带着我家大部分粮食，当做报酬离开了。 你可能不知道，进补的药方，对于家里从不超过百枚铜钱的人来说，有多昂贵！ 我父亲没了法子，只能去到县城，询问到那些草药的模样，然后进山自己去找药。 这一去，整整半个月了无音讯！ 母亲急得喊村子里的人去寻找，找到我父亲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昏死在一个山坳里。 听村子里的人说，那样的时刻，他手里还紧紧拽着一株野山参！ 父亲被救回来，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却也因为失足跌下山崖，跛了一条腿。 母亲将父亲采集回来的草药熬了汤，给我喝了几天，采集到的草药虽然不全可能是因为上天怜悯，我的身体逐渐好转。 得知父亲的伤势之后，我哭了三天！ 也正是在那之后，我才懂事了许多，体会到了父亲和母亲的不容易，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主动替父亲分担一些劳力，虽然因为身子没长开的缘故，能做的事情不多，但凡能做的，我都会尽力去做。 本来嘛，随着我年纪增长，逐渐有了力气之后，每日里除了帮助父亲做完自家几亩地的活，我还能想着法子去山里找些肉食，去县城富贵人家做些散工，家里多了一个劳力，就多了一份收入，日子眼看越来越好过，可是这个时候，母亲却病倒了。 若不是为了那五两银子的安家费，若不是为了救命，我是不会参军的！ 并不是怕死，只是害怕我死之后，父母将无依无靠！ 我父亲已经过了三十岁，身体大不如前对我来说，不管是大富大贵，还是位极人臣，都没有亲人来的重要！” 阳头逐渐西斜，红彤彤的光芒照射下，文占那棱角分明的脸上，透露着坚决。 听文占叙说，秋旬神色逐渐变得木然，眼神飘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筷子上的肉片掉落，也没有察觉。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低着头，再次夹起一片肉放入嘴中。 “你有个好父母！”他说。 天色刚刚露出一丝鱼白的时候，文占就会起床，两个时辰抄写文字，两个时辰出操，之后，便差不多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吃过午饭，休息半个时辰，他会开始每天的训练。 先锋军其它营地的状况他不知道，但是，他手下的两营士兵，晨练之后，基本上不会有太多休息的时间，作息和训练方式基本上和他一样。 自从那天过后，秋旬变得沉默了许多，不再有事没事找他谈未来。 日子再次变得平静，文占日复一日做着相同的事情。 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一个月 蔺泽来到了他们的营地，看着校场上的骑兵，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将近一千匹毛发冒着油光的战马分成两拨，整整齐齐伫立在校场上，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气势不错，就是不知道实战如何。” 文占没说话，只是吹响了手中的牛角！ “杀！” 校场上，喊声震天。 两支骑兵队伍拍打战马，手里拿着木刀，相互冲杀起来。 木刀不能伤到穿着铠甲的士兵，但战况依旧惨烈，瞬间的交锋，由于马速太快，导致不好控制力道，直接毁掉了一百多柄木刀！ 蔺泽看着不断迂回冲锋的两支骑兵，微微点了点头。 “穿着重甲，马速比虞巢人慢了许多。” “但是战斗力却要强许多！”文占并不否认，说道：“我们只有一千骑兵，用来追击敌人显然不明智，若是用在关键时刻冲阵，定有奇效！” “有没有奇效，要上过战场才知道。” 蔺泽拍了拍文占身旁的战马雄壮的身子，眼中露出一丝赞许之色：“不编入骑兵营，供应两个月粮草，等有了战果之后，再做决断！” 文占撇了撇嘴，拱手应命 骑兵中有一种重骑兵，不但人身上会穿着重甲，连马儿身上都套着铠甲。 只是，真正的重骑兵对马儿的要求太高，虞巢人的战马明显达不到要求。 按照秋旬的说法，以前河曲之地还在养马的时候，能挑出一些勉强胜任重骑兵的战马，但是真正的好马，源自于遥远的大食国！ 不过，大食国的战马，早已在中原消失几百年了。 不能成为重甲骑兵，文占有些遗憾，真正战斗起来，马儿可能损失得很快。 想起兵书中说道的以战养战，他觉得，边和虞巢人战斗，边虏获他们的战马，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没人能独善其身 失去爪牙的老虎必定失去生存的资格，失去速度的麋鹿，只有灭亡的结局。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相比于丛林，人类的社会将这一点体现得更加彻底！ 除非你愿意去到一个无人烟的地方当野人，否则，始终逃不过这个世界最原始，且延续至今的规则。 想要与世无争，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辈子这样的想法很淳朴，也很天真！ 这也不能怪，谁叫文占才十六岁的年纪呢，这个年纪若是不天真，也就没时间去天真了。 当一个人身无分文，就有饿肚子的烦恼； 当一个人有一百文钱，就有着被小偷偷走的担忧； 当一个人变得巨富，就必然有强盗窥伺！ 防小偷还好，只要自己警醒一些，这种灾祸出现的几率不高。 但是强盗，不是警醒就能够避免的，因为强盗，可以是任何人，甚至是——皇帝！ 这个世界就如一个熔炉，将所有人放在里面用大火烘烤，容不得人有一点点的闲凉。 拥有多少资源，就必须拥有相匹配的实力，否则，钱财只能带来灾祸！ 或许是文占的天真让秋旬回想起了以前的自己，他这段时间才没有去打扰他，想让这份天真，多存在一些日子。 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秋旬孤独一人跪坐在棋盘前，神色专注。 “计划需要更改一下了！” 将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秋旬微微叹了口气。 但是，他不忍戳破文占天真的想法，自有别人代替他 房门被推开，文占铁青着脸走了进来，怒气冲冲的将一封家信扔到他面前。 秋旬再次落下一枚白子，观察了一番棋盘上的局势之后，才开口问道：“谁惹到你了？” “你自己看！”文占指着信封说。 秋旬拾起地上的信封，取出了信件。 信件不过两页纸，他扫了一眼，便将里面的内容看完。 “你家遭劫了？”秋旬语气平淡。 “县里的那些二赖子等我回去，定叫他们好看！”文占一拳砸在门框上，震得木质房梁微微一颤。 “可是你兵役未满，回不去。”放下信件，秋旬再次执起一枚黑子，盯着棋盘，面露沉思。 “我父亲受伤了！”文占握着拳头说。 “你打算怎么办？”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回去一趟？不用多久，一个月时间足以！”文占喘了口气，说道。 秋旬摇了摇头：“军令如山，任期未满，没人能回去。” “那怎么办？”文占暴怒，如择人而噬的猛兽。 秋旬放下棋子，指了指棋盘对面，示意文占坐下。 “你当初不该寄那么多银两回去！”等文占坐下，情绪稍平，秋旬缓缓说道：“身怀巨富，哪能不引起有心人的窥伺！ 身家超过百两纹银，要么是商贾，要么是官宦，商贾有家丁守护，官宦有权力加身，你父亲一没家丁，二没权力，贸然多出如此多钱财，引来灾祸，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目前只是那些二赖子，若是等到将来，和你同任期的老兵回去，你身怀巨富的事情，必定传扬开来，那时候，引来的可能不只是这些二赖子了！” 文占呼吸一滞！ 秋旬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现在考虑的不该是目前的这点麻烦！ 你见过只有一家几口，没有任何羁绊的有钱人吗？ 哪个大富之家不是家丁成群？哪个大富之家没有自己的利益圈子？ 就算你这次能够让那些二赖子退却，那下次呢？ 你武力再强，总会有人胜过你，甚至一些人都不用武力胜过你，只需利用一些小小的方法，就能让你投鼠忌器，将身上所有的钱财交出来！ 你想过，要怎么去应对吗？ 或者你愿意散掉所有到手的钱财，重归无有？” 文占沉默 他以前从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当初肖继让他不要寄太多钱财回去，他还以为是需要担心路上会不安全，原来关键并不在这里 “有了钱财，必定需要建立一个足够牢靠的势力，建立一个势力，需消耗足够的银两。只有不断的积累财富，才能让一家人在富足中度过，这是定律！” “我该怎么办？” 文占的怒气逐渐平息 “以你如今的情况，想要快速又彻底地消除隐患，就只有借势一途，如跟随肖继而去的那几人一样！” “他们”文占微微一愣！ “他们跟你一起从邵州出来，所获钱财比你更多，可曾听说他家遭劫？” 文占摇摇头。 “虽不是太子的直系从属，但是，只要跟太子沾上边，在邵州，就无人敢招惹他，以及他们的家人！” 秋旬眼眸微瞌：“现在，你明白为何他们会义无反顾的跟着肖继了吧？” 文占脸上闪过一丝挣扎，闷声闷气的问道：“如何借势？” “投靠肖继，效忠太子或是别人！” “别人是谁？” “七皇子。” “为什么是七皇子？” “因为他出身在众多皇子中最为卑微，不受皇帝和其余人待见；投靠他，既能过上安稳日子，也不用卷入任何斗争，可以实现你混吃等死的梦想！” 再次被鄙视，文占没有任何不悦，只要能解决目前的困境，就算被一些人鄙视，也是值得的！ 楚国皇子成年后会封王，会拥有自己的领地，最小一县之地，最大一郡之地；按照秋旬的说法，七皇子最多可以得到一县之地。 有了领地之后，并不是一个皇子的名头就能解决所有事情，同样需要建立自己的势力。 因为不受待见，七皇子楚桔还没能拥有任何人效忠，他身边只有两个宫娥，和两个太监每日里伺候着。 平常能见到生母的时间不多，也没机会出宫，这个十一岁的少年，只能每日坐在深宫里，昂首翘望蓝天，如此这般无聊的度过每一天。 这天，他和往常一样，拖着下巴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发呆，太监于畅手里捏着一封信，被饿狼追赶似的跑进花园。 “桔皇子桔皇子”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桔皇子抬起头，不满的瞥了一眼喘息得连话都说不上来了的小太监。 “信信”小太监于畅晃动着手里的信封，神色急迫，却因为喘息得太厉害，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谁的信啊？”楚桔接过信封，指了指石桌上的茶杯。 小太监此时顾不得皇家礼仪，将原本属于桔皇子的茶水仰勃倒进嘴里。 又狠狠的喘息了几口，才说道：“军中来信！” 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军中来信？” 迟疑着，用宫娥递来的小刀拆开信封，桔皇子取出里面的信件，缓缓浏览起来。 娟秀的眉头紧皱，一封几百字的信，他却看了两个时辰！ “取纸笔来！”他说。 微黄的纸张铺开，楚桔用他瘦弱的手掌拿起笔架上的毛笔，沾了沾宫娥研磨好的墨汁，在纸张上书写起来。 不多时，一封字迹工整的书信便完成。 “于畅，你带着这封信跑一趟邵州，亲手将信交给邵州郡守李泰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不是梦 蓬莱村文家 原本只有几间茅草屋子伫立的地方，如今全都变成了瓦房。 说起来，蓬莱村的人哪个不羡慕！ 摊上这么个有出息c又有孝心的儿子，换做任何人，都能躲在被窝里笑出声来。 这两年的日子舒心了许多，文昌人也开朗了许多，心中的那份骄傲，几乎写在脸上！ 每次和村子里的人闲聊，总能听见别人的夸赞，看见他们羡慕的模样，他脸上总是洋溢着绷都绷不住的笑容，口中谦虚，心中却乐开了花，“我自己虽然没本事，可是我儿子有能耐啊，该你们羡慕，谁叫你们生不出这么个好儿子！” 第一次收到儿子寄来的银票，文昌没舍得动用太多，除去给老伴治病的银子，其余的，他都小心翼翼的埋在地窖里，想着等儿子回来之后，用这些银子给他取个好媳妇。 以前是没条件想，寻摸着找个勤快点的，也就凑合了，穷人家，哪能挑三拣四。 可如今却不一样，儿子是有爵位的人了，怎么着也得找一个配得上的女娃娃才成 他虽然是个泥腿子，可是自个儿子的心思，还是能看得清的，王师爷家的闺女很不错儿子似乎也喜欢。 如果能成，那蓬莱村文家就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能娶一个识文嚼子的媳妇蓬莱村还没出过几个这样的人才。 现在爵位也有了，身份倒是对得上，唯独自个的家底还差了点。 文昌时常懊恼，有时候半夜里想起儿子的大事来，还忍不住叹气，“自个怎么就这么没用呢，这些年下来，连一文钱都没存下！” 不说别的，王师爷嫁女儿，总不能像普通百姓那样寒酸，三媒六聘要把？像样的房子要把？而这些，都需要钱财，而且不是一个小数目！ 去年文昌找媒人探了下口风，王师爷似乎并不愿意，说什么此子虽有爵位，却无实权，上不了台面 文昌听到这话，心里气得哟，恨不得给那王师爷一嘴巴子，“咱娃好歹是个有爵位的人了，怎么就上不了台面？” 心中愤愤不平，文昌也就没再想这事，人家都说你上不得台面了，咱一个有爵位的人，还能去求着一个没爵位的人？没有这个道理不是 如此又过了一年 儿子再次寄来一封家信，文昌心中又喜又怕，去到县城，找了个识文断字的先生念给他听。 喜的是又有儿子消息了，怕的是信中会有不好的消息常年待在边关，待在战场，做父母的哪能不提心吊胆！ 这封信是儿子自己写的，虽是白话文，可在文昌听来，却比那文绉绉的信件亲切多了，听着其中关切的话语，以及叮嘱，文昌激动得泪流满面，儿子又一次立功，又一次升爵，并且在军中当上了一个小官，还学会了写字 我儿子当官了，还识字了这哪能是祖坟上冒青烟可以形容的，这怕是得祖祖辈辈，所有的坟全开始冒青烟，才能获得的功德！ 文昌回家之后把消息告诉了老伴，还有他妹妹荺娃，以及他那不成器的二叔，全家人高兴得直跳脚。 随着信件而来的，又有五十两银票，信中儿子让自个不要太省，家里该置办的，都得置办咯，要是不够了，他那还有，写封信去，到时候他再寄回来 看样子他在边关混得不错，文昌心中高兴，既然儿子这么说了，那就按照儿子的吩咐，将钱财拿出来置办家产吧。 说到底，这些东西将来都是要归他的不是，他说该花，那咱就花！ 朝廷的封赏应该快下来了，四十多亩地，靠自己和他二叔确实忙不过来，两头耕牛需要买。 文昌咬咬牙，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了两头刚成年的母牛，又花了二十多两银子，将家里的房屋重新盖了一遍，换成了木瓦房。 有钱就是好啊，文昌心中感叹，二十多两银子花出去，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房子就全部盖好了。请村子里的人吃了一顿流水席，虽然花了些钱财，却也收到了无数祝福，值当了。 因为心里高兴，再加上被在场的人一番起哄，文昌一时间有些把持不住，和乡亲们喝了一杯又一杯，一直从响午喝到傍晚 也不知道是谁多嘴，文昌自己猜测，应该是那替他说信的先生，将他儿子的事情传扬了出去。 现在不光蓬莱村，连琉璃县的人都知道了他家的事情。 王师爷特地派人来了一趟蓬莱村，找到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和自己攀亲家。 一个师爷主动和自己攀亲家，文昌心里高兴之余，也没忘记他早先看不起自家娃儿的言语，一番客套之后，只说现在儿子有出息了，也长见识了，自个一个泥腿子，不好替他拿主意，得等他回来之后，让他自个拿主意。 这样既不得罪人，也没把话说死了，文昌觉得比较稳妥。 老伴的病也养好了，一切都变得好起来，好到让文昌觉得有点不真实，有时候他大白天的会莫名其妙的发癔症，傻子一样让老伴掐他只有感受到身上的疼痛，他才敢肯定自个不是活在梦里。 或许是老天爷看他的日子太顺，有些看不过眼，前几天县里有名的二赖子张大，带着百十号人来到蓬莱村，将他家洗劫了一遍，不但剩下的银子全都被抢走，连两头耕牛也被牵走了。 来的人太多，村子里的人敢怒不敢言，自个上去拼命，却被一顿毒打，文昌心中在滴血，这可是儿子卖命换来的，哪能让这些二赖子抢去？被打得起不来身了，他只能咒骂，你们这些二赖子怕是将来不得好死哟 文昌光着上半身躺在床榻上，两个月过去了，背上还在隐隐作痛，老伴正用老酒替他擦拭，与疼痛伴随的，是他的骂声，他老伴则是偶尔叹气，听着文昌的咒骂，不时用肩膀蹭去落下来的眼泪。 老酒还没揉开，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跟赶着投胎似的，一下下的敲打着木门，文昌和老伴心里直突突，不会是那些二赖子又来了吧？ 抄起院子里的锄头，文昌咬着牙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往外一看，没看到那些二赖子，却看到一色儿的官兵。 文昌心惊的打开门，听见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你们就是文占的父母？” 看着这个年纪不大，长相阴柔的官老爷，文昌有些发蒙，瞪着眼睛点了点头。 “七皇子听闻文将军在边关作战勇猛，心中仰慕，却因为不得皇帝首肯，无法前往结交，心中颇有遗憾。此番派洒家前来，是想结个善缘，日后等文将军归来，还望贵人将七皇子的结交之意转告文将军！。” 小太监于畅拍了拍手，十多个捧着礼盒的侍从走了进来，将礼盒摆放在大堂中间后，又倒退着出去了。 “洒家在来的路上，居然遇到了匪徒作乱，所幸郡守派遣的侍卫颇有勇武，将这些人全都诛杀了，洒家才堪堪保住了一命。贵人还要小心些才好，不要被这些歹徒给波及到！” 于畅轻描淡写的再次拍拍手，又有十多个侍从各自提了一个箩筐进来。 整整十框头颅！ 普通百姓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文昌被吓得连气都不敢出了！ 脑袋里嗡嗡作响，那官老爷似乎还说了些什么，文昌是听不见了，脸色煞白的坐在堂上，魂魄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些二赖子，就这么死了？”文昌有些不敢相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这辈子 值了！ 官老爷什么时候走的，文昌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一直到天黑，他的魂魄才重新归位。 脑袋还有些晕，文昌以为自己发癔症了看到厅堂中的礼盒，怔了怔，随后怪叫一声“我儿子成将军了！” 刘秀和荺娃一直躲在后院里没敢出来，偶尔探出头来从门缝里看看外面的情况，也只敢稍稍瞟一眼，见官老爷对老爷子还算客气，老爷子似乎没什么危险，也就不敢打扰，母女两依偎着坐在后院，一直等到天黑。 “我儿子城将军了”这一声喊叫，让母女两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文占成将军了？” 惊讶的不止是文家人，整个蓬莱村，还有琉璃县都轰动了 县令吴琼亲自带人拜访，原本被张大牵走卖掉的两头母牛，也被这位县令给牵回来了，一番客套之后，还留下了一些礼品。 原本文昌对这县令还颇有怨恨，那张大每日里作威作福，不是仗着这龟孙子的包庇？自个家被抢去的银子和财货，怕是有一部分落入了他的口袋里咧。 不过，这次县令不但将牛牵回来了，礼品里还有整整一百两银元宝！说起来，咱还赚到了 文昌是个淳朴的性子，只要自个家的财货没损失，挨了一顿打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随他一起来的，还有王师爷，那王师爷还特地将他拉到一旁，亲口提起儿女亲家的事，文昌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嘴里出来的，却还是那套言辞咱个泥腿子哪能替将军做主，这得等他回来自个做主！ 末了又加了一句，“文娃的心思咱知道，这事应该能成” 县令有些忐忑的走了 王师爷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子上了 文昌一家人算是彻底出头了 乡亲们不再称呼文昌为‘文老大’，大多数时候说话，都以‘将军他爹’开头。而他二伯也不再是‘文二’，而是‘将军他二伯’！ “将军他娘” “将军他妹子” 从此，文家就冠上了‘将军’这两个字，短时间内，那些乡亲怕是不会改口。 朝廷的赏赐封文下来，吴琼特地在蓬莱村划了一块最肥美的水浇地给文家，讨好意思明显谁叫他跟那张大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这个时候不讨好，等文占回来，他这个县令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 两头耕牛拉着犁，一步一脚印的走在田野里，夏日炎炎，顶着烈阳，文昌满头大汗的挥舞着鞭子，却舍不得打在牛身上，只是在空中不时的打着响鞭。 再强的烈日，依然灼烧不完他心中几欲溢出体表的喜悦！ “大兄，咱家都出将军了，还用得着种地？”文二伯扶着犁，吐着舌头喘气。 “我呸你个皮懒货一脸！”文昌瞪着牛一般的眼睛道：“就你说的这话，还想文占给你养老送终？” “呵呵~”文二伯讪讪笑道：“我就是说说说说” 文昌梗着脖子哼了一声，见牛儿嘴角起沫了，赶紧停了下来，卸掉牛身上的轭，牵着牛儿去到水塘，让它们喝饱水，顺便再水塘里泡一泡，去去暑气对于农家来说，耕牛就是它们的命根子，得像祖宗一样伺候好，可不敢稍有怠慢！ 知了在树上鸣叫； 喜鹊儿在空中盘旋； 牛儿在水里惬意的甩头； 文昌站在树荫下，喝了口竹筒水，满足的哈了口气。 目光看向远方层层叠叠的山峦，他轻声感叹 “这辈子，值了！” 文占读着父亲找人代写的家信，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七皇子是皇帝酒后和一个并不漂亮的宫女所生。 根据流言相传，当皇帝知道这个宫女有了他的骨肉之后，心中不满，甚至好几次想要杀掉她，若不是皇后担心传出去有损皇家脸面，拼命拦着，恐怕这位七皇子活不到出生的时候。 即便侥幸活了下来，这么多年下来，也是饱受冷眼。谁都知道皇帝不喜欢他，因此也没有人愿意亲近他。 你是第一个！” 行军途中，文占和秋旬骑在马上并排而走，秋旬将声音压得很低，跟文占解释。 “他生母不受皇帝待见，日夜盼着自己的儿子成年，期望他得到封地之后，能够带着他离开深宫，这对母子，都盼着那一天的到来的同时，也害怕着那一天的到来。 谁都知道他们不受皇帝待见，去到地方，肯定会担心受到地方上的刁难，这些年来，他们母子俩可以说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过着日子。 即便你只是个参将，却是实实在在从战场打出来的参将，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久旱逢甘霖了。 有了你效忠，到时候再招募一些府兵，就能够很快的组建起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去到地方上，遇到事情也不用太担心了。” “他的封地不会很偏僻吧？”文占有些担忧的问道。 秋旬笑了笑：“皇帝应该不会做得那么绝；一县之地的封地，若是再偏僻一些，那他这个王爷跟流放有什么两样？” “若是能将封地定在琉璃县，那就好了。”文占叹了口气，有些期盼的说道。 “也不是不可能。”秋旬撇了撇嘴 八月的天气依旧炎热，文占穿着重甲骑在马上，汗水早已将内衫湿透，从马鞍上取下水壶，狠狠灌了一口水，看着前方的山脉，他神色复杂。 他们再一次来到了阴山，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秋旬之前的猜测成为了现实 朝中一些大臣受太子指使向皇帝进言，当趁着肖继大胜的势头乘胜追击，皇帝以国库空虚为由驳回，一些大臣则直言为稳定边关，愿意捐献所有家产，来支持这次攻伐。 事情的进展很有戏剧性，以往连赈灾粮食都拿不出来的楚国，却在有心人的动员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筹备出来了三十万大军两年的粮草 太子是如何运作的，身在边关的文占等人不是很清楚，但结果就是皇帝同意了这次远征！ 府兵代替霍家军和青甲军驻守边关，霍家军和青甲军几乎倾巢出动，将近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向着草原而去，而在这之前，肖继的两万骑兵已经越过了阴山！ 利贞十年七月十五，骁骑将军肖继带两万骑兵越过阴山！ 利贞十年八月初三，镇国大将军率十五万大军越过阴山！ 利贞十年八月初十，青甲军统领李钰率十万大军越过阴山！ 十多年来，楚国第一次主动对虞巢人开战！ 且不管这背后牵扯了多少交易，十多年来楚国再次占据主动，这次战役，必将载入史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虞巢人 纵观汉人历史，似乎是一个不断挣扎求存，不断顽强抵抗的过程，在百姓的记忆里，似乎自己一直是被欺负的对象。 围绕着汉人的强敌无数，匈奴c回纥c吐蕃似乎，汉人只能在这样强敌环伺的情况下苟延残喘 可是，如果我们能够撇弃出生带来的名族归属感，如果能够撇弃偏见，正视历史，就能发现——汉人，才是这世界上所有人的噩梦！ 汉人的发源之地不过河中府的一小片地方，开始也不过寥寥几万人，到如今，汉人的版图已经笼罩着整个中原，族群人数超过千万，期间发生了什么，我们只能用想象去揣测 汉人发展的经过，史书上多数只描述那些，曾经给我们发展脚步带来掣肘的事情，至于那些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人和事用诗人的话来说就是，“让它随风而去吧！” 虞巢人是匈奴和羌人结合的产物，匈奴被汉人所灭，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虞巢人继承了匈奴的领地，却不肯承认与匈奴有任何关系。他们更加认同自己源自于羌人的血脉！ 虽然如今羌人跟虞巢人不论是生活习性，还有外貌上有了很大的区别，可他们自己，却还是这么认为！ 而羌人却一直属于汉人的附属民族，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颇为耐人寻味 一个由羊头骨和风干羊皮制成的图腾伫立在无数帐篷中间，羊毛编织而成的穗子随风飘荡，几个穿着皮短褂的孩童围着图腾相互追逐c嬉戏。 相比羌人，虞巢人在穿着方面更为落后，因为他们没有农耕这一说，到了夏天，大部分人也只能穿着牲畜皮制成的衣服。 皮衣皮靴，是他们最常见的服饰。 而他们最常见的工具，都是由兽骨制成的。 骨杯c骨箭c狼牙项链 一个家庭，拥有一口铁锅，是一件让人很羡慕的事情，至于金碗银碗之类的东西，是部落首领，以及部落勇士才能拥有的东西 正是因为资源的缺乏，迫使他们不断的侵略别人，只有不断的侵略，才能获得他们需要的东西。 阴干的牛粪被点燃之后，冒着红蓝相间的火焰，灼烧着上方的铁锅，锅里的羊肉汤煮熟多时，石曼从怀里取出一个皮袋，从中抓出一小撮盐巴，洒在锅中。 朝着图腾的方向喊了声，几个互相追逐的孩童听见，欢快的跑了过来。 捧着银碗，几个孩童喝掉碗中的汤水，然后用手抓起碗里的羊肉，放入嘴中大嚼。 石曼捧着独属于他的一个金碗，慢悠悠的喝着羊汤。 目光投向南方，他脸上闪过一丝忧虑 楚国人来了！ 对于这种结果，他早有预料。 和吉利不同，他的眼光要长远得多，他曾多次进言，劫掠性质的战争，只会让楚国的边防越来越严瑾，总有一天，楚国人会再次积蓄足够的力量，让虞巢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既然是战争，就要抱着亡国灭种的想法，否则，虞巢人必定陷入劣势，和汉人几千年的底蕴相比，虞巢人没有任何优势！ 吉利下不了那个决心，或者说，他没有信心能够在全面战争中，打赢楚国！ 一两次的失利，足以让臣服他的部落产生动摇，若是失去可汗的地位，他面临的只有死亡。 吉利不愿意冒险，石曼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当楚国再一次出现骑兵的时候，石曼就知道事情变得越来越严峻了；当他们三万大军在阴山大败的时候，他更是预感到了他们的生存将会变得艰难。 他并不是可汗，无权作出决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一步步恶化！ 看着懵懂无知的族人，他内心变得焦急该怎么办？ 突厥部拥有八万族人，石曼作为突厥部首领，他的责任就是带着这些人活下去。 前两年的战争，部族中死掉了近万壮年勇士，这样的损失若是再来几次，突厥部将会面临无法在草原立足的窘境。 以前他为了虞巢人集体利益，对吉利的命令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到了如今，他心中出现了一丝动摇！ 吉利还是太软弱了些，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可汗他心中说道。 行走在帐篷之间，不时的有人上前和石曼打招呼c行礼，作为部落酋长，他一直深受族人信赖，在族人中的声望很高，越是这样，他心中的责任感，也就越重。 走到族人畜养牛羊的地方，他向正在羊群中挤奶的族人问道：“羊群可还健壮？” “石曼大人！”脸上满是皱纹的老人抬起头，恭敬的道：“羊群没什么问题，壮实着呢！” 石曼点了点头，心中的担忧稍减了些。 吉利征召的命令已经下来了，明天，他们族群中最勇猛的战士，就要去到战场，可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草原上却起了瘟疫 还好这瘟疫并不猛烈，只波及到一小部分人，没有波及到牲畜，否则的话，面对楚国的进逼，他们将没有丝毫抵抗能力！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一个被隔离的地带，那里有他的几千身染疾病的族人。 没有像楚国一样的医者，虞巢人遇到瘟疫，只能采用最原始的隔离手段。如果将来病情能好转，他们将再次回归族群，如果不能，他们只能在那一片被隔绝的地方等待死亡！ 隔着几十丈距离，石曼依稀能听见从那里传来的咳嗽声 叹了口气，石曼又走向关着战马的帐篷，亲自检查了一番战马的状态，才放心地离开了马鹏。 入夜之后，突厥部的人还在将肉干切片，用一个个包裹将其包好，为即将出征的勇士预备食物。 大多数时候，虞巢人不会舍得将牛羊杀掉做成食物，牧人有肉吃是谬论，大多数时候，牧人吃到嘴里的，除了一些牛奶羊奶跟乳酪，就只能跟牛羊一样找野菜吃。 这些属于族群的牛羊，少掉一只，都会被问责，没有人敢随意宰杀牛羊，只有在特定的日子里，他们才能分到一些肉食。 大量宰杀牲畜，对于一个族群的发展很不利，如今却没办法，不得不宰杀掉大量的牲畜作为出征时的口粮，楚国人来袭，他们必须为此做出应对。 不能赶走楚国人，他们失去的将会更多！ 看着正在整理包裹的两个汉人女子，石曼目光深沉。 招了招手，将他们召唤到跟前。 “你们还想回楚国吗？” 两个汉人女子脸色变得惊恐，拼命的摇头。 石曼脸上，满是肃杀之色 “我知道你们想回去！”石曼握紧了拳头，脸上满是坚决，沉声道：“你们没有机会的，楚国必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瘟疫 楚国大军进入草原超过半个月，除了肖继之外，其余人没有碰到任何一个虞巢人。 即便是肖继的骑兵，虞巢人也只是采用沾之即走的策略，引着肖继不停在草原兜圈。 虞巢人没有城池，收起帐篷就能整个部落进行迁徙，在辽阔无边的草原上，他们想要避战，楚队很难追上他们。 当看到一个湖泊里出现虞巢人尸体的时候，作为文占的旗手，秋旬脸色很不好看。 一石头砸向湖边，阻止了那些想要采水的士兵，秋旬对文占说道：“快去禀报将军，水源有问题！” “行军打仗，哪能不见尸体，你有些大惊小怪了吧？”文占有些迟疑的说。 “前朝刘琦用瘟疫水大破十万敌军的事，过去才多久，你想让楚国重蹈覆辙？”秋旬看着文占说。 “瘟疫？”文占心中一惊。 瘟疫对于任何时代的人来说，都是极其恐怖的存在，一旦瘟疫开始盛行，往往伴随着大量的死亡，这事若是出现在军中，后果文占不敢想象 不管是不是真的，文占还是乖乖的去请来了蔺泽。 兵丁将几具尸体用木棍拖上岸，翻转过来，蔺泽神色凝重的看着这些尸体。 尸体明显是死去不久的虞巢人，很年轻，用木棍撩开其衣裳，发现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这种死法，似乎证实了秋旬所说。 “派出斥候通知大将军，虞巢人在用瘟疫御敌！”蔺泽沉声说道：“火头军统领何在？传我命令，就地凿井取水，任何外界之水不可取食！” 一系列的命令传达下去，整个先锋军行动了起来，文占派出十多骑往回走，前往通知大将军，营地中的士兵在一些懂得凿井之人的指挥下，开始挖掘地下水源。 然而，他们发现得还是晚了些，也不知道是喝了哪里被污染的水源，过了两三天，先锋军中陆续开始有人病倒，数量不多，但是，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开始出现伤亡，兆头不是很好，大部分人都开始担忧 先锋军中一百多染病的士兵被单独组成一部，隔离开来；军中没有大夫，蔺泽也只能采取跟虞巢人一样的做法。 继续行军途中，陆陆续续有人病死，前往传递消息的骑兵返回，带来了一个更加令人担心的讯息在他们还没到之前，大将军亲自统领的十万大军，已经出现感染瘟疫者！ 感染的时间，似乎比先锋军还要早一些 瘟疫原本是对虞巢人不利的局面，谁知道，虞巢人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抵消瘟疫带来的劣势局面！ 肖继追击的速度慢了下来，很多时候，他们因为需要寻找干净水源，而浪费掉大量时间。 “战事恐怕要拖到冬天了”秋旬叹了口气，对文占说道。 “冬天瘟疫会消失？”文占问。 “瘟疫一般始于夏天，结束于冬天。”秋旬回答：“虽不是完全依照此规律，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如此！” “战事拖久对楚国不利！”文占有些忧心的说道。 “连你都看出来了，大将军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等着吧，看大将军如何应对。”秋旬说。 三十万大军每日粮草消耗数量恐怖，特别是在将运输线拉长几倍的距离之后，粮草运输也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楚国征召了五十万民夫，专门运送粮草！ 三十万大军配上五十万民夫，近百万军民，每日消耗的粮草又增长近两倍。 朝廷准备的粮草，在这样的情况下，估计连一年都坚持不到！ 若是算上打胜之后掠夺到的粮草，估摸着楚军可以坚持一年左右，也就是说，一年之内，楚国必须和虞巢人分出胜负，否则的话，楚军就只能退去。 虞巢人恐怕深知这一点，才实行拖延骚扰计策。 一位统帅临场指挥最多十万大军，再多，就有军令传递过慢，而延误军情的事情发生，所以大将军本身也只带着十万大军为中军，其余的先锋军和边策军等等，都归各自将军指挥，大将军只负责他们行军方向。 三十万大军的调动同样是个细致活，每日里信使不断，信使和信使之间传递信息的速度，因为距离关系也存在着差异，行军因为天气和地理环境因素带来的变量这些，都需要大将军一个人去考虑。 这也是为什么，一个合格统帅难以寻找的原因。 学识c战争头脑c性格只有集齐众多条件于一身的人，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统帅。 在文占看来，蔺泽就是一个合格的统帅，最起码，他统领的先锋军，不论是行军还是布阵，都有条不絮，几乎找不到缺点。 又是两个月过去，也就是楚军行军两个半月后，先锋军抵达卢朐河。 这里是虞巢人的一个命脉之地，也是吉利本族部落驻扎之地，卢朐河两岸水草肥美，非常适合放牧，河水中的鱼类，亦是虞巢人部族食物来源之一。 可是，如今却已经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旷野，以及孤零零的大河吉利带着本族迁徙了！ 先锋军的传讯兵全出自四营和十一营，因为他们有战马，传递信息的任务就落在了他们身上。 抵达指定地点后，文占再次找来鹏程，让其将蔺泽给大将军的密信送出去。 鹏程带着十多骑走了，别人就地开始布置简单的防御工事，文占却没能闲着，四营和十一营全被派出去搜寻虞巢人的踪迹，连文占本人都没能例外 脱掉重甲，两营士兵程扇形扩散了出去，一天时间，方圆百里被搜寻了一遍，连虞巢人的衣坠子都没见到一个，好在一个大部族迁徙不可能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根据得到的情报判断，吉利本部应该是向东边迁徙而去。 东边是一个大湖，名为‘俱轮泊’，吉利恐怕还是舍不得这水草肥美的环境，以为只要进入高原地带，就能让族人避开楚军追击 前往送信的鹏程还没回来，肖继得到消息之后，却率先赶到，问清情况后，带着两万骑兵朝俱轮泊而去，先锋军紧随其后！ 虞巢人部族虽然能够迁徙，但也不能无休止地进行迁徙，牛羊需要吃草，人需要休息，若是无休止的迁徙下去，一个部族很快就会完蛋。 大将军同样明白这一点，在追击虞巢人主力无果之后，便将目光放在这些部族身上。 楚国大军始终追击在这些部族身后，让其没有丝毫停顿休息的时间，逼迫虞巢人迎战。 吉利或许是明白躲不过了，就在俱轮泊这个地方停留了下来，跟随在他身后的，是二十万骑着战马的虞巢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