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兮兮[快穿]》 正文 1.1.1 初春向晚,落日熔金,郁郁一蓬烟雾中,灼灼桃夭娇艳夺目。 仔细看去,花叶掩映深处,有个身量纤弱的少年独坐枝头,晃荡着两条白皙的小腿,一双桃花眼左顾右盼,直到看清远处渐渐清晰的一道身影,小脸上才慢慢绽出抹释然的笑容。 余晖在他身上渡上一层暖融融的金光,少年皱皱鼻子,莫名有点紧张。 耳侧忽然传来叮当一声微响,少年绞着衣摆,仔细听着系统下达的任务指令:冉桃,一会宁王走过来,你就现出真身往下跳,最好能落在他肩头,贴身跟着混进他房中。 “嗯嗯,好的。”冉桃乖巧地点点头,盯着越走越近的男人,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准备—— 冉桃是一只桃花精,傻兮兮修炼了一千多年,却因为缺少慧根,迟迟化不了人形。 眼看身边一众同伴成仙的成仙、堕魔的堕魔,都纷纷离他而去,单剩他自己依旧囿于花枝中不能随心所欲,冉桃一个委屈,哭得梨花带雨。 不对,桃花带雨。 冉桃足足哭落了半树花叶,终于等到一声提示破空而来,还许诺可以帮他化形。 前提是,你得帮我做完任务。 当时冉桃只顾着高兴,完全没注意系统最后说的一句,等他察觉到不对劲时,却发现早已离开了他熟悉的沃土,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冉桃吓得不轻,问系统能不能放弃。 系统的声音静了半晌,再响起时满是严肃,你与我作了约定,才能维持如今是半妖半灵的形态,若是即刻反悔,八成会遭反噬,轻则身死魂灭,重则不入轮回。 冉桃被系统一唬,顿时害了怕,托着腮想了好一阵,委委屈屈地点点头,答应替系统完成第一个任务。 宁王府有一件紫玉钏,那可是颇具灵力的宝贝,你只需帮我找到它,就可以离开。 见宁王已来到树下,冉桃急忙朝下一扑,他本想趁着落下的一瞬匆匆显出原形,孰料动作大了,那一树花枝撑不住他,竟叫他压断了去! 冉桃听见系统大喊错了错了!,可他直直下落,脑袋全成了一团浆糊,一句现身的口诀也想不起来。 宁王今日方赴过一场应酬,尚存些许醺醺醉意,被人送出酒楼等马车的当儿,忽觉凉风宜人,颇为舒服,索性打发走闲杂人等,踏着落日云霞归府。 他正经过王府前头一条长街,突听头顶簌簌有声,抬眼一望,竟有一截桃枝直直砸下。 宁王下意识退后两步,倏尔却花了眼似的,发现那截折断的桃枝上,还带了个怯怯的少年。 宁王蹙眉,生怕人跌出个闪失,趁势上前一捞,将人妥帖护在怀里。 来这儿之前,冉桃浑身上下只有一件外袍,方才手忙脚乱,那袍子不知挂到了哪儿,早已破碎不堪,此刻冉桃叫宁王搂着,露出大片玉皎皎的肌肤,热乎乎贴在掌心上,无端勾得宁王口干舌燥。 宁王轻咳一声,压下心头异样问冉桃:“你是谁家的?” 化作人形后灵识微弱,冉桃混混沌沌的,被宁王轻轻拍着问了两句话,方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桃花妖怕死又娇气,却不敢作废同系统的约定。傻乎乎半晌,突然往宁王怀里一扑,瘪着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我不要做人了,呜呜...我想回去,我害怕...” 冉桃吓坏了,哭得泪眼朦胧,肩膀直耸。宁王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洒在颈侧,话音里似含着天大的委屈,虽不太懂他在咕哝什么,可心里头却跟着涌起一泓潮潮的水。 冉桃一心依靠自己的无助,让宁王心里颇为受用。 “乖,不怕了不怕了。”衣襟处已经被冉桃哭得湿乎乎,宁王摸摸他的脑袋,本想将人从怀里放下,一动却发现这人两只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裳,瑟缩着身子,十足的依赖相。 一蓬清香若隐若现地萦绕在鼻尖,像桃花混着草叶的微甜气息,安抚着宁王微末的醉意,沁人心脾。 宁王突然舍不得松手了。 宁王替他擦了擦泪,冉桃脸上滑腻的触感叫人喜爱得紧,鬼使神差地,宁王捏了捏他腮上的软肉,打趣道:“哭包,还没够吗?” 冉桃只顾趴在他身上,哼哼了两声,手指勾着他的衣襟不放松。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抱着也没多少肉,哭哭啼啼的样子一看就是还没缓过神来,宁王温声细语地安抚了他半晌,又问道:“你叫什么?怎么会跑到树上去?” 好劝歹劝,终于哄得冉桃抬起头来,吸吸鼻子,揉着水红的眼角老老实实回话:“我叫冉桃,是桃树里的花妖。” “花妖?既然是妖,那你出来是要吃人吗?”宁王失笑,觉得他怀里的可怜虫,八成是个小傻子。 作势在冉桃前额轻轻弹了一下,宁王板起脸,假装有些生气:“敢欺骗本王,当心本王将你治罪。” 冉桃慌了,生怕他不信,红着脸道:“我...我真的是花妖,没、没骗你。” 以前还是一棵花树的时候,过得简单直白,常常开心时就绽两朵甜甜的小花,难过时就落几片嫩嫩的叶芽,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奈何冉桃如今刚刚化成人形,人间诸多事情还都没摸透,他约莫猜到宁王的怀疑,却不知怎么才能叫他相信自己,讷讷半天,到底没说清个一二三。 系统着了急:冉桃!小祖宗!你好好解释!一定要跟着他进王府找紫玉钏,不然你可是会魂飞魄散的! “呜呜...我不...”冉桃一听,吓得又要哭唧唧。眼看袖子也要被他的一汪热泪打湿,宁王连忙去哄,却被他攥住两根手指,怯怯地央求:“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很乖的,是...是好妖精,绝对不吃人。” 冉桃的眼角还带着迷蒙的水汽,迎着映天霞光望去,大大的双眸里仿佛盛满了细碎的小星星,盈盈动人,闪闪发亮。宁王被他贴着攥着,暖呼呼的感觉往心里涌,痴痴愣了一会,突然就答应了冉桃的要求。 宁王想,冉桃的确是只妖精,却根本不是什么桃花精,而是只修炼没到家,只会撒娇哭鼻子的娇气精。 有匪君子,如圭如璧,宁王在京城最是出了名的良善尔雅,温润如玉。冉桃容貌过人,心思却纯澈简单,宁王权当他是个走丢了的小傻子,生怕袖手旁观之后,万一冉桃叫有心之人骗走了,那便成了自己的不是。 他这般想着,冉桃却不知,虽然眼角还挂着泪痕,却不似刚才那般害怕了,心里想着若是能完成任务,定要报答好好这个人。 眨了眨眼睛,冉桃突然喜滋滋地朝宁王脸上亲了一口:“你可真好。” 宁王愣了一下,蓦地笑出声来,连那点所剩无几的犹豫都化成了流水,渺渺消逝。见冉桃未着履,宁王索性将人背在身上,大步朝王府走去。 他二人回到王府时,几个门僮并花匠连忙行礼,然腰弯到一半,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天哪噜,一向克己复礼的王爷,竟带了个小公子回府! 众人一时间惊得合不拢嘴,即便微垂着头,也耐不住好奇,纷纷斜着眼睛使劲朝王爷背上的人瞅。 冉桃原本伏在宁王身上,正拿手抠着他肩头的刺绣,乍被人围观,怯怯然不知如何是好,猛地圈住宁王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他颈侧,小小声求道:“他们老看我,你...你快些走呀。” “好。”宁王有求必应,反手将人往上托了托,加快了脚步,“害羞了?” “才不是呢,”冉桃在他颈侧蹭着,含含糊糊地否认,“以前在桃林里的时候,每次我想化形,别的妖精都要盯着我看,我...我很紧张,但是总变不好,他们就说我太笨,不要跟我玩了。” 冉桃喃喃说着,很是委屈,圈着宁王的手紧了紧,口气带着点商量问道:“我不笨,我现在已经会化成人形了,所以你跟我玩好不好?” 这算不算在撒娇?可是这小傻子怎么老说自己是个妖精? 宁王皱眉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冷着脸教训道,“多大的人了,还总玩这种妖魔鬼怪的游戏,当心旁人听见了,真当你是个妖怪,将你抓了去关起来!” 这话一出,背上的人忽然沉默起来,只将脸贴在他肩上,半晌也不再有动作。宁王正担心把人说狠了,还想着要如何安慰,却听冉桃凑到他耳边,十分谨慎道:“再有两年,我就整一千两百岁啦!唔...别人不知道,我就只跟你说。” 宁王:“......好。” 揍也不是,劝也不是,宁王颇为无奈地点点头,只能暂时陪傻唧唧的冉桃玩这场角色扮演的游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2 虽是春日,可冉桃穿的单薄,一点也挡不住风。宁王背着他走到卧房里,骤然被暖烘烘的热气一扑,冉桃禁不住瑟缩一下,往宁王背上贴了贴,就去攥他的手取暖:“有点点冷哎。” 系统安静许久,终于忍不住大吼:冉桃,干嘛呢?谈情说爱呢?咱们哭够了该干正事了吧!快去找紫玉钏啊! 可是冉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憨憨笑着,露出两个玲珑可爱的梨涡:“你看,我拉上他的手了哎,热乎乎的。” 你、你你你!系统气得快要爆炸,怒气冲冲地威胁他,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重新变成根大木头?叫你再修炼一千年、一万年也没用! “别,不要!我这就问他,你别再把我变回去......”冉桃哼了声,突然惊醒,连忙松开宁王的手,撇着嘴搂上他的脖子:“我跟你要一样东西行吗?” 宁王回头,却见他小脸上脏兮兮的,突地又委屈起来,还当他是害羞了,便命人送来热水并一身簇新的衣裳,将冉桃放在一张软榻上。 宁王揉揉他的脑袋,笑着哄道:“先去沐浴,想要什么,一会唤人进来让他们拿给你就好,本王这就去派人去打听你父母在哪,等明日一早,本王下朝以后亲自将你送回去。” 他一直当冉桃是从家里走丢的傻小子,便暂且收留他一日,若寻到了家人,自然是要送回去的。 宁王温言交代完,转身欲出,袖子却叫人牢牢拽住。 “你不要我了吗?”冉桃眼巴巴地望着他,“可是你刚刚才答应要陪我玩的,现在就要走,你们人,怎么老是撒谎呢” 冉桃委屈地抿着嘴,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他曾经呆的那片桃林,钟灵毓秀,云雾蒸腾,更有蜂飞蝶舞于身侧,其景分毫不输仙境,那里多么好看呀,可是那些修为够了的小妖小怪们,一有机会化作人形,都纷纷撒了欢往红尘里奔,一点不留恋故土不说,更不念当初做出的彼此相伴的承诺,将冉桃孤零零抛弃在里头,熬了一千多个春秋。 ——纵使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冉桃永远都是孤孤单单的,无论蓬勃生发时,还是伶仃干枯际,从没有妖精陪他一起,他们一拨一拨地走,却一个都没有回来过。 冉桃才碰上宁王,却又要被他送走,一想起兜兜转转,他总是一个人事实,冉桃的心尖尖上就开始一抽一抽地痛。 他忍不住从榻上爬下来,抱住宁王不松手:“你要将我送到哪里去?我家吗?可是我是妖怪,没有家的,我以后就跟着你不行吗?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家,我会很乖,不惹你生气” 他的手环在宁王腰上,抬头望向宁王时,想哭却不敢哭,只敢使劲皱着鼻子忍下泪意,憋得眉梢眼角都通红,话到最后,轻得简直快听不见。 “怎么又说胡话?”宁王忙将人揽过来,瞧着他吓成这样,总走不得,再三保证今晚都陪着他,才哄得冉桃的一双眼睛重现光彩。 他这样又惊又怕的,全把系统的托付忘在脑后。系统嗷嗷喊了几声,却丝毫没得到存在感,活生生被气得一溜烟跑走。 折腾许久,桶里的水都凉了,宁王唤人又添上些许热水,将冉桃剥光了放进去。 热气蒸腾,满身都是潮潮的水渍,冉桃泡在木桶里,被宁王绞了帕子亲自伺候着沐浴。 啧,王爷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如此,纡尊降贵伺候一个来路不明的傻小子,可就是下意识地,不想冉桃被别人看光了去。 宁王为冉桃擦净了脸,冉桃笑嘻嘻地凑上来与他闹,拿水洒了他一手,宁王佯装发怒,刚要将人拽过来教训一顿,可眼神方一落,竟愣怔在原地。 隔着缥缈的白雾,冉桃的容色越发动人,明明是素面相对,偏生似胭脂点缀,颦笑之间,眼波一流,红唇一动,无一不是惑人心智。宁王痴痴愣了半晌,再回神时,一声微末的叹息悄悄溢出唇畔:“妖精。” 冉桃见他突然不动了,便歪着头瞧他,忽听见他的话,以为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乐得伸手拉住他,傻兮兮直笑:“你终于相信我啦。” 宁王有些发懵:“什么?” “我是花妖呀。” 冉桃作势要爬出来,宁王便没空管他傻兮兮的话,连忙将人裹上衣衫抱到床上去,又拿过锦被严实实盖好,才道:“想睡了吗?” “才没有。”冉桃一颗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突然抓着宁王的手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颈下大片白皙的肌肤。 宁王被他的动作吓住,指尖贴在冉桃身上,心里异动,手上却老实。冉桃也不管他,闭着眼念念有声,半晌竟有灿烂金光,乍现在他的锁骨上。 金光只亮了一瞬,随即化作一朵桃花模样,袅娜落在他瓷白的肌肤上。 冉桃指着那朵小花,冲着宁王傻笑:“你瞧呀,春天的味道。” 宁王看着他,已然呆滞,冉桃细腻瓷白的肌肤还贴在他指尖蹭来蹭去,可他的笑颜天真纯善,坦荡如砥,丝毫看不出龌龊和心机。 ——他终于明白,小傻子没骗他,小傻子真的是只小妖精。 冉桃只顾着开心,拈起花来就朝宁王跟前凑:“你喜不喜欢呀?这可是我变成人以后头一回施的法,送给你。” 因为他肯相信他,因为他愿意陪着他,所以冉桃耗着寥寥无几的灵力,努力开出一朵花送他。 宁王还在愣着,他瞧着冉桃那只手舞来舞去,明晃晃得惹眼,却什么都想不出,满脑子只剩一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他自小师从正统,当然明白人妖殊途,可冉桃这样憨兮兮黏糊糊贴着他的样子,竟叫他不忍抽身袖手。 “冉桃。”宁王将手摁在他肩上,突然喊了声他的名字。 “啊?” 宁王看着他,神色复杂:“既然是妖精,为什么要跟着本王?想来王府上吃人吗?” “吃人?”冉桃手里还捏着那朵初绽的桃花,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那你想叫我吃了你吗?” 冉桃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半晌突然扑到宁王身上去,照着他的脖子啃了一口:“你总是说我吃人,可是像这样?” 冉桃生得一口白牙,只管好看,却一点也不顶用,即便他使了点儿劲在宁王颈上一磕,也仅是留下个小小圆圆的印子。 宁王几不可闻地闷哼一声,身形一僵,虽然不痛不痒,可突然被冉桃来上这么一下,倒是个不小的冲击。 冉桃毫不知情,只是见那块皮肤微红,宁王也不说话,便生怕这人恼他,忙补救似的在上头舔了舔,不敢抬头。 从前还当一棵树的时候,偶尔伤了哪里,总要弄一些桃凝护住伤处,所以冉桃潜意识想着,他弄疼了人家,也该好好替人家护着。 宁王望着冉桃的侧脸发愣,这小妖精奶猫似的趴在他身上,半眯着眼睛,弯翘着嘴角,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甜头让他去得。 跟在他身边,就这么好吗? 冉桃就这么挂在宁王身上,笑滋滋的傻样子,满心欢喜。宁王本打算推开他,奈何视线交汇,见冉桃伸手去揉眼时,那话说出口,就完全变了样子:“冉桃,可是困了?” 罢了罢了,都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平白捡了只小妖精,总归是与他的缘分,只能好好养起来,别再害得他哭鼻子。 脑海里忽现的念头挥之不去,宁王攥了攥拳头,终于朝自己妥协时,便见冉桃撤开身子,指着床榻咕哝道:“可是我...我不想自己在这里,你能不能陪我一起?不然,我就不困了,一点也不困。” 孤单了太久的小妖精,头一个遇上的当真待他好的人,便总想着寸步不离地黏着赖着,半点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见他又撒娇,宁王忍不住掐了掐冉桃腮上软嘟嘟的嫩肉,板着脸道:“困就是困,睡就罢了,哪里还来个不然一说,合着是打算威胁本王?” 冉桃被他捏着脸,露出两颗白白的小牙,呆呆瞧着宁王片刻,又觉得自己被他弄得颇傻,便气哼哼拿头去撞他,一点都不肯吃亏。 宁王陪着他闹了会儿,待桌上的蜡烛燃了一半,冉桃终于撑不住困意,小脸埋在宁王肩头,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冉桃的手还攥着宁王的衣襟,双唇更是微微嘟着,大剌剌地埋在人家的颈窝里。 宁王动作轻缓地拉下他的爪子,本打算将他放在床上,自己去旁的院子里歇一夜,可是他刚一动,冉桃就哼一声,眼皮似睁非睁的样子,似乎要醒,几次三番下来,竟是被他纠缠得更紧。 宁王一看这架势,先叹了口气,想着若再将人弄起来,少不得又是一顿费着口舌的哄,只好环着冉桃一同躺下,一切等天亮再说。 外头的夜极深了,无人剪灯花,连烛火都幽幽暗下去,满屋里只剩欣然入户的月光,衬得窗扉案几,都似笼着一层婀娜氤氲的银辉。 身旁乍然多出来一个人,叫宁王迟迟未能入睡,他琢磨不透今日的奇遇,却不期然被怀里的冉桃拱了拱,转眼看去,有什么在心底豁然清明——冉桃虽是妖精,却涉世不深,没什么坏心思,与其把他撵出去,惹得他孤苦伶仃哭哭啼啼,还不如趁他这般傻兮兮弱唧唧之时,将人好好圈在近旁仔细教导着,好叫他心地纯善,再不为祸人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3 许是终于踏实下来的缘故,冉桃这一觉着实享受,五更前管家进来叫宁王上朝时,头一眼望见的就是趴在宁王身上呼呼大睡的冉桃。 小妖精睡觉不老实,扯衣服蹬被子什么都干,宁王被他折腾得几乎合不上眼,却更担心他受了风会遭罪,于是后半夜直接将人揽在臂弯里,终于得到片刻消停。 宁王睡得浅,听见脚步声,侧头看一眼管家,先将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别弄大了动静,然后才慢慢撤开身,起来束发更衣。 左臂叫人枕了半夜,又麻又胀,可是宁王脸上挂的笑,却是一直没垮下去,末了要走,宁王还惦记着冉桃,特地折回去将个软枕塞进他怀里叫他抱着,佯装自己不曾离开的样子。 管家看在眼里,心里的惊讶却不少,饶是他在王府侍奉多年,将稳重寡的习惯言刻在骨子里,可仍是忍不住频频朝床榻上瞧。 ——这小公子睡颜干净纯粹,带着扣人心弦的温柔,也难怪能得王爷恩宠。 可是单凭过人的相貌,这单独一份的青眼,岂不是来得太过容易?府里头谁不知道,宁王面上端的是温润如玉,实则那颗心更似玉——凉的,捂不热。 “找两个机灵的在门口守着,人醒了若是闹,只管说本王马上回来,省得他着急。” 管家正出神,忽听宁王在前头温声吩咐他,便压下心头的震惊,躬身应了,目送宁王出府。 那边卧房里,冉桃睡得正过瘾,倏然一阵嚎啕哭声响彻耳畔,生生将酣睡的人吓得坐了起来。 冉桃抚着因受惊而砰砰直跳的心脏,四处看了一圈,却没寻见宁王,便有点害怕地问道:“怎么了?” 系统哭天抹泪,恨铁不成钢地大叫:冉桃...冉大爷,小祖宗,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东西啊,咱们可只有半年的时间,再拖下去,我都要等死了你知不知道! 冉桃听他着实悲愤,忙不迭地点头,连声道:“你别哭呀,我这就帮你找还不行吗。” 呸,就许你自己哭,还不准我哭吗?找不到紫玉钏,完不成上头交代的事,咱俩都没个好下场!系统愤声谴责道,你是个妖精,死了拉倒,可我这么英明神武,万一消失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说的情真意切,冉桃一下子被他唬住,猛地想起被灰飞烟灭支配的恐惧,连忙朝系统保证一定会完成任务。 他俩正内讧得激烈,宁王已下朝归来,刚绕过屏风,就见冉桃拥着被子,歪着小身子坐在床沿上。 宁王笑道:“懒桃儿,这是才醒?” 宁王还没来记得换下朝服,才调侃一句,走近了却看见冉桃眼眶通红,巴巴望着自己,极招人疼的样子。 “怎地又哭?”宁王叹了口气,无奈地摸摸冉桃的发顶,“真是个哭包。” 冉桃其实并没有怎样,只是方才被系统恐吓,委屈得不行,一时揉重了眼皮,才显得委屈兮兮,分外可怜。 宁王是冉桃在这个世界遇见的头一个待他极好的人,一见他过来,心里莫名踏实,忙摇摇头,小声道自己才没有哭。 冉桃拉上宁王的手,本想央他一起出去玩,可是系统总在他耳边咋呼,催得他不得不道:“我能不能跟你要一样东西?” 宁王将人抱下来,替他洗漱穿戴好,牵着他走到书房里:“你说。” “紫玉钏。” 宁王的笑容一下子冷下来:“你怎么知道本王有紫玉钏?” 少顷,见冉桃有些不自在,宁王稍稍放缓了语气:“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个东西?乖乖告诉本王,不准骗人。” “是系...”冉桃才说出两个字,系统突然喊道:别把我供出来!你自己接的任务!自己圆回来! 冉桃只好避重就轻道:“那是个宝贝呀,带着灵气的,可厉害!你把他借我玩两天,说不定能精一精我的修为,到时候我就能天天开花给你看啦。” 宁王一听“开花”二字,忽然想起昨夜开在冉桃锁骨上的粉桃瓣,面皮有些红,却依旧摇头道:“不能给你。” 冉桃不懂:“怎么不行?我都问你要了...” “你要了本王就得给吗?哪来的歪理?”宁王捏了捏冉桃的鼻子,分了一半座椅给犹自委屈的小妖精,随手拿着本书笑问道:“那是太皇太后祖上传下来、要给本王心上人留的东西,你将它讨走了,像什么样子?” 系统急得咆哮:那你快去做他的心上人啊!叫他喜欢上你,然后把紫玉钏骗...咳,不是,让他赶紧把紫玉钏送给你。 于是冉桃很听话地说:“那你喜欢我嘛,你喜欢我好不好?” 宁王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像被魇住似的,不由自主地说出口:“你听话,本王就喜欢你。”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宁王自觉失言,冉桃却是不知该干什么是好。 屋里这样闷着,冉桃有些无聊,抱着宁王的手玩了一阵,见他翻开本书在读,忍不住凑过去道:“你在看什么,这么有趣?” 他黏糊糊地拱进宁王怀里,可是大字不识,才看了两页就头疼难当,脑袋一磕一磕的,看得宁王发笑:“不是才刚起么,怎的一看书就要困?” 冉桃虽然看不懂那天书,却明白宁王这是在笑话他又懒又傻,于是凶巴巴地别过脸,冷哼道:“有什么好神气!” 他还别扭着,宁王却动了别的心思。 既然决定了要将冉桃教化好,不如趁现在就开始,教他心存善意,教他为人道理。 宁王行动力强,下午便着人请了夫子,冉桃一点都不想读书,可是想起宁王说过,要他乖乖听话才肯喜欢自己,只能将那些不乐意都忍着,撅着嘴,几天后开始了早习的日子。 宁王为他好,却也宠着他,看他委屈巴巴的小模样,连日来更是百依百顺,甚至将一堆奇珍异宝相送,单为哄他开心。 可惜冉桃这小妖精,灵力不行,脑子也不好使,夫子嬷嬷们教了他好几天,还是没将王府的尊卑弄明白,对着宁王你来我去,甚是没规矩。 管家起先还在旁边提点两句,后来见王爷不管,小主子又娇娇气气,索性腰一弯眼一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学了十来天,等冉桃终于习惯了,已经不用宁王亲自接送,只有每天早晨不情不愿地被叫起来时,还是得抱着人家脖子哼唧一阵,撒够了起床气,还得亲亲抱抱,才肯洗漱穿衣,见夫子去。 其实冉桃这么赖着宁王,也是他自己耍的心计。 冉桃怕生,宁王就天天派不同的人去他跟前伺候,逼得小妖精没法,有什么事只敢在他跟前才敢大声说出来,日子一长,偌大一个王府,冉桃跟谁都不亲,独独像块牛皮糖似的黏在宁王身上。 就连管家知道了这些小心思,也大不敬地想,他这个主子,面上云淡风轻,其实那颗心呀,切开可是黑的,蔫坏。 这一日冉桃下学回来,连院子里的翠鸟都没逗,就兜着一袖明珠碧玉,穿过半苑花红柳绿,哒哒朝宁王书房跑去。 侍墨的书僮见他过来,极有眼色的要退下去,走了两步,就听宁王一声吩咐,忙应下来,疾步走了。 冉桃没听清他说什么,只顾凑上去,却不像往常一样黏在宁王怀里,反倒伸出手,摸了摸宁王的头,板板正正喊道:“弟弟。” 宁王见他过来,本是笑着,可一听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又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哥哥弟弟,跟着夫子学傻了不成?” “非也非也,夫子今日说了,兄道友,弟道恭。哥哥对弟弟好,弟弟才会喜欢哥哥。”冉桃摇头晃脑,面对宁王的疑问,不吝赐教:“我比你大,唔......算是你的哥哥了,所以我把我这些宝贝都送给你,你就得喜欢我啦!” 他这样得意,宁王却不肯依,握住他犯上的爪子斥道:“荒唐。” 冉桃根本不管,只顾嘻嘻哈哈地闹,拧着身子从宁王怀里钻出来,趴在他耳畔直笑:“弟弟,以后你想玩什么都告诉我,哥哥带你去。” 宁王简直被他扰得受不了,自小的好修养崩不住,一把将嘚瑟个不停的人胁过来按在腿上,赏了顿屁股。 冉桃整个人软乎乎的,宁王揍了几巴掌,突然有些下不去手,便改成摁在他腰际,不准他乱动:“你倒是说清楚,哪里比本王大?嗯?” 冉桃闹得正欢的时刻突然翻船,一时间有些懵,宁王接连拍在他屁股上,虽然不疼,却煞是羞耻,使得冉桃团在宁王膝头,好半天才涨红着脸断断续续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坏,我不要跟你玩了。” 说完,眼里含着一汪水汽,手脚并用地爬到一旁窝着,再也不吭声。 冉桃赌着气,过一会就看宁王一眼,静静地示威,宁王却也不理,冷了他半盏茶的功夫,忽听门扉轻响,两个侍女端进三碟糕点并一盅甜汤。 冉桃瞅着她们手里的东西,眼睛亮了亮,可是东西都搁在宁王手边,他够不着...... 他觑着宁王,宁王也朝他望,好半晌,冉桃才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扯扯宁王的袖子,服软道:“想吃...” 宁王转过脸去,不给他台阶下,直接舍了称谓,凉凉道:“我这人坏,不给。” “不不不,你才不坏,你最好” 冉桃急忙摆手,贴到宁王身边,突然快快地在他脸上啾了一口:“你对我最好,我可喜欢你啦。” 宁王顿住动作,有些想笑。 这小妖精可真奇怪,每次说了他好之后,总要认认真真地亲他一下,生怕语言证明不了对他的喜欢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4 宁王弯了弯唇角,忍不住碰了一下被他亲过的地方。 有些热。 宁王不动声色地拭净了手,拿过一块糕点递到冉桃嘴边,见他张口要咬,却慢笃笃地抽回来问道:“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今日就没学别的了吗?” “学了学了。”冉桃想吃点心,只好乖乖道,“夫子讲了很多诗词,让我背下来,明日要检查的。” “那你背了多少?” “可多啦!”小妖精十分自豪,急着向宁王炫耀。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安得广厦千万间...” 冉桃胸有成竹,细声细气地背着夫子教授的冬春夏秋,可是跳到其中一句,却卡在半截里。 “安得广厦千万间...千万间...呃...”咕哝着重复了好几遍,冉桃死活想不起下一句。 宁王嗤笑一声,拿着点心的手离冉桃越来越远。 眼看到嘴的美食要飞,冉桃着急,直接胡说八道起来:“安得广厦千万间,唔...我们俩住在同一间,你睡左边我右边。” 他这样打诨,直叫宁王分了心神,等他反应过来,早被人抱住手,将那块点心吃个干净。 冉桃吃得脸颊一鼓一鼓,活像只小仓鼠,咬到最后,还意犹未尽地在宁王手上留了个浅浅的牙印。 可是有人天真,有人有邪。 温软的触感扫过指尖,宁王忽然心猿意马起来,控制不住地抬起冉桃的脸,在他眉间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冉桃正吃得津津有味,乍被他这么一亲,眨了眨眼,还有点愣神:“你做什么?” “还下来,本王不能吃亏。”宁王指着刚才被冉桃亲过的地方,抿着嘴,有点严肃。 “那你刚才打我,我也要还下来。” 宁王没料到他还惦记着这个,转念一想,又拿到一块点心道:“要吃点心,还是要还下来?” “......吃点心。” 冉桃因为一块点心而馋成这个样子,实在不是人家没出息,而是平日叫宁王束缚得太严,不大能得到这样甜腻的零嘴吃。 小妖精头一天化作人形就跟着宁王回府,因为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而睡的早起的迟,第二日玩了大半个晌午,饿得小脸煞白,头昏眼花,才想起既做了人,就得有填饱肚子的意识。 冉桃不说,宁王也不知道,见他蜷在暖榻上发抖,还当他是生了什么病,火急火燎地叫了大夫来好一顿诊治,却听太夫悠悠道:“饿的。” 宁王哭笑不得,连忙将人搂过来,一面叫布菜,一面抱着人往饭厅里跑。 也就是那日之后的第三天,宁王彻底断了冉桃的零嘴,因为这人逮着饭后的点心酸果就没个节制,吃得肚皮溜圆,成晚成晚的睡不好。 冉桃娇也撒了,气也堵了,却死活不能磨地这位爷收回成命,再要闹,就被人家一句“又要不乖了”给憋回来,傻愣愣地想不出怎么反应是好。 冉桃没忘了这件事,今日特地存了点小心思,对着这几碟心头好,却故意不显出急迫的样子,只等着宁王喂他时,才亮着星星眼,欢喜地吃完一块又一块。 宁王哄完孩子,帮他搽去嘴角的碎屑,又听冉桃念叨了一会今日先生讲的课业,先紧着他说尽兴了,才将眼神落回案上,准备早些处理完今日的公务。 冉桃看他要忙,也就渐渐安静下来,乖乖坐在他身边,酝酿着他下次理他时自己要说的话。 宁王批完一沓公文,刚转了转脖子,就见冉桃盯着他腰际的玉佩出神。 “在想什么?”宁王搁下笔,笑着问道。 “唔...在想一个...打扰你的理由。” 冉桃有些不好意思,掰着手指头数给宁王瞧:“你今天不理我的时间,比昨天多了一刻钟,我无趣得快忍不住啦,可是今天夫子教了我,凡事有因果,所以我就觉得,想找你说话,得有个理由才行。” 冉桃解释完了,就去握宁王的手,眼巴巴望着他,似乎在等夸。 “好乖。”宁王依言摸摸他的脑袋,眼里浮着一层笑意,“下次想说话尽管开口,哪里需要想理由。” 他这样说着,再朝公文上看,却是不好定下心神。 冉桃听他赏了一句“乖”,仿佛得到什么天大的恩赐,抿起唇来也遮不住上翘的嘴角,露着两个梨涡,明晃晃得勾人。 小妖精把宁王的话当作金科玉律,尽管他心里又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一兜子的话,也依旧管住了嘴巴,没叫它们跑出来,因为冉桃要很乖。 宁王怕他无聊,唤人送来两本绣像小札叫冉桃翻着玩,冉桃摆弄了一阵便兴致缺缺,盯着其中一页,忽然戳了戳宁王道:“给我支笔好不好?” 王爷正忙着,顺手递了纸笔过去,等他有功夫关照这边,才发现冉桃撅着屁股,正涂涂改改地画一幅人物小像。 只是画中这人眉拧得似一条虫,头大得像一口瓮,宁王仔细辨认了好半晌,最后失笑道:“可真丑。” “......” 冉桃献宝的手僵在原地,突然恼了,也不理宁王弥补的话,只管迎着春日绮丽的夕照哒哒跑出门去,气乎乎地把画像埋在花苑里一棵小桃树下。 哼,他才不要告诉宁王,自己爱的处女作,画的就是他。 他刨了满手的土,等快到书房时,忽然又后悔起来,忙将手往身上抹了抹,有点忐忑地朝里走去。 宁王果然在门口等着他,瞧着冉桃的前襟上又是墨渍又是泥土,忍不住拧着眉头,骂了一句“脏猫”。 虽被纵着,可这样脏兮兮的小孩是不好上桌的,冉桃被捏着后颈,提溜去洗了个澡,又带着一身潮乎乎的湿气,安稳稳地被抱到饭桌前指使宁王给他布菜喂饭。 这次侍立一旁的不是管家,而是两个新进府的小厮,见冉桃如此恃宠而骄,吓得膝盖一软,就要跪倒:“奴才来奴才来!王爷可使不得哟...” “你们说的不对,哪里使不得?不使不得呀。”冉桃瞧着他瑟瑟发抖,忙矫正他们的话头,宁王白他一眼,先将人遣下去,才捏着冉桃的脸说:“什么不使不得,颠三倒四,还好意思说别人的错。” 冉桃嘿嘿直笑,照旧拿眼睨着他,宁王突然叹息,他这根本不是捡回个傻妖精,而是捡了个儿子。 宁王夹了一筷子青菜到冉桃嘴里,半带调笑道:“莫不是桃树里出来的妖精,都没有长手的么?” 冉桃正咽着嘴里的东西,认认真真一想,忽而重重一点头,从宁王那里接过筷子,还顺手摸摸他的头道:“对,哥哥要给弟弟做榜样,我自己吃。” ......得了,这个梗算是过不去了。 用过晚膳,宁王仍去了书房,他这几日有些焦头烂额,在冉桃面前,其实有六七分温柔轻松,都是刻意装出来的。 他没让冉桃跟着,只是哄他先睡,约莫两个时辰之后,才理完了公文,轻手轻脚地推开卧房门朝里走。 近了床前,却发现本该睡觉的人还扑闪着眼睛,见他回来,便一骨碌爬起来,抱住他的脖子:“你可算来啦。” 冉桃身上带着股清冽的气息,宁王被他扑个满怀,紧绷了一天的心神渐渐放松。 宁王下意识伸出右手将人搂住,用左手别别扭扭脱下外袍,才把冉桃往床里放了放:“怎么还没睡?” “等你呀。”冉桃直言不讳,在他身侧一滚,额头抵着他的手背道,“你今天说要给我讲故事的。” 宁王请的教书先生年轻,性子也温和,偶尔瞧着冉桃闷了,知道这位小主子不过六七岁孩童心智,便讲一些各地的风土人情逗得他打起精神。 冉桃故事听得越多,对人世间种种就越好奇,常常到了就寝的时候也不肯安生,缠着宁王给他讲更多奇闻轶事。 宁王没有办法,只好在夜里,环了他小小的身子,一边轻轻拍着,一边讲故事哄他入睡。 有时候说一些眷属终成的圆满故事,有时候也讲一些侠客们的热血江湖,只有虐恋的悲剧是宁王从来不敢讲的,因为冉桃会不高兴,然后逼着他把结局改的完美无缺。 其实宁王幼时也没听过多少故事,只能天马行空地编造一些,随便糊弄糊弄道行不深的小妖精。 甚至很多故事前后矛盾,或者早已说过多遍,冉桃也不介意,照旧兴致满满地听他讲完一次又一次。 冉桃这样捧场,辜负了他,宁王总觉得不好意思,只能硬挤出时间,翻两页志怪演绎,东拼西凑个故事哄小祖宗睡觉。 这一晚正该说到神仙下凡造福人间的一段,可是宁王哪里见过神仙,只在怀里搂着一只小妖精罢了。 于是江郎才尽,实在再扯不下去时,只好反问他:“冉桃,等你长大了,要是有神仙要帮你实现愿望,你想要什么?” 冉桃困得不成样子,本来埋头在他的颈间就要睡过去,闻言,迷迷瞪瞪地抬起眼来,拿鼻尖蹭蹭他:“我想要...想要一直听你讲故事。” 宁王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侧过脸时,恰好与冉桃的眼神对个正着。 冉桃的目光渺渺飘着,直往虚空里飞,宁王看了一会,嘴里的故事慢慢就停了下来,只是恍惚觉得,谁要是掉进这双眼睛里,大概余生都不会再想走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5 宁王把冉桃捡回来那天才初春,等他费心劳力地把小妖精教导得差不多时,已到了李花似雪的盛春。 王府里忽然多了个小主子,里里外外的好奇,谁也不比谁少。 宁王对外人只说冉桃是旧友的弟弟,托他照顾几天而已。可是没过两天,流言一夕起,传的正是王爷应邀出去吃酒,回府时却背着个不知底细的小公子,之后便同吃同住,将人宠爱得无以复加。 许是府里嘴碎的着实多,这些饭后茶余的谈资竟传到主子耳朵里。宁王有些恼,但瞧着身边傻憨憨的小妖精,又不好说下人们是无中生有,只好叫了管家来,命他仔细治家,将这件事慢慢压了下去。 这一日傍晚,宁王难得清闲,正在书房里陪着冉桃识字临帖,忽听小厮来报,瑞王爷下了帖子来,邀他一起鉴玉。 瑞王是个宫里一个交不上名的才人的儿子,才人生下他就撒手去了,所以他自小养在皇后宫里,是同宁王与当今皇帝一块儿长起来的。 瑞王平日没个正形,三分钟热度,还学着别人赏鉴文玩珍宝,常常豪掷千金买一堆锈迹斑驳的东西,却稀罕没两天就扔到库房,直嚷着再爱不动。 宁王一听瑞王邀他,本不想掺合他那点事,怎奈人催的急,一封封帖子送过来,逼得他推拒不了,还是叫人备了马车。 王爷要出门,冉桃就想跟着,可是眼巴巴看了宁王半晌,也没得到人家叫他一起去的话,于是沉不下气,拽上宁王的袖子故意道:“晚上了,你还要去上朝吗?” 宁王摇头:“本王有约,出去一趟,不去上朝。” “嗯,知道啦。” 冉桃应着,手却不松,宁王与他对视半晌,忽然笑出声来。 小妖精学起东西来不快,小聪明还不少。 原来宁王从前教过冉桃,他晨起后需上的早朝很重要,除了这个冉桃不准闹着跟,别的事情,都可以慢慢商量。 冉桃这是在商量。 然而宁王并不大想带他。 瑞王的小厮又过来一个,宁王哭笑不得,连番应着稍后定到,才将人都打发走。 他们在客套,冉桃的手就只管黏在宁王袖子上,可惜他拽了那么久,照旧没得到宁王点头,气得他只好松开手,带着点不甘心,哼了一声,直接走出了书房。 宁王没想到他今天这么懂事,倚在门口看着冉桃雄赳赳的背影,半点没有回头的意思。宁王笑着唤人跟过去好好伺候,准备等晚间回来了再亲自上阵哄。 怕是叫人再催,宁王出府的脚步快,可是掀开车帘的一霎,再快的动作也停滞下来:“冉桃...” 小妖精自觉地坐在车里,原来不是生气,是先斩后奏。 冉桃与他对视一眼,很快地扭过头去,依然哼了一声,也不答话,两只手直往车壁上抠,仿佛只要宁王敢撵他下来,他就敢把马车凿穿似的。 “冉桃,本王会早点回来” 宁王才劝了一句,就见冉桃拿谴责又委屈的目光凌迟自己,逼的他只好双手投降,率先在对峙里败下阵来:“好好好,跟跟跟,一起去还不成?” 瑞王选的地方在京郊河上,夕照已瞑,四处都是沉沉的暗色,唯有那条画舫灯火耀目,衬得荡漾的水都泛起粼粼亮光。 画舫的正厅里富丽堂皇,丝竹管弦、欢歌艳舞不歇,冉桃从来没见过这般热闹的人间景象,向往之余又有些恐惧,步步跟在宁王身边走,不敢叫自己离宁王两尺外。 厅里人多,同一队男丁女眷擦肩而过时,宁王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小小的抽气声,回头正看见冉桃挤得东歪西扭的傻样。 宁王又好笑又无奈,塞过两根手指头叫冉桃牵着,佯作愠怒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不叫你来非要来,还当本王是害你,好好在府里等着多么舒服?” 冉桃早忘了自己还赌着气,难得没犟嘴,忙不迭地拉住他,咧着嘴直笑。 瑞王靠在栏杆上亲自相迎,隔的老远他就发现他哥身边还跟了个俏生生的少年,锦衣玉带,压根不像小厮打扮。 瑞王上前几步,眯着眼朝冉桃打量片刻,忍不住朝宁王戏谑一笑:“五哥,这是你新养的小宠?” 瑞王开起玩笑来荤素不忌,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来捏冉桃的脸:“生得真是好看,模样也乖巧。” 冉桃只敢窝里横,到了生地方却是不大敢说话,叫瑞王夹着腮捏了好一阵,可怜兮兮的,愣是没吭出一声,要不是宁王看他实在怯,替他打开瑞王的手,冉桃的脸非得叫他掐红不可。 瑞王领他们去了单独的一间,两人都入座,只有冉桃贴着宁王站,一心忙着对桌上的蜜饯发馋,还趁瑞王不注意,偷偷在宁王手心抠了抠,颇有些请示上级的意思。 宁王不动声色,把手撤开:“不准,今天已经吃过不少了。” 冉桃撇着嘴,不情不愿的样子看得瑞王“啧”了一声,调侃道:“你们干嘛呢?打情骂俏啊?没意思没意思,还不如看看看我的宝贝。” 他边说边从一方匣子里掏出块剔透的玉石,在宁王眼前晃了晃,又神秘兮兮地收好,带着些得意道:“怎样,跟五哥的紫玉比,丝毫不输吧?” 炫耀的话突然点醒了冉桃,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还肩负着寻找紫玉钏的任务,而不是像这样对着点心流口水。 这次不用系统提醒,冉桃已经自动地戳了戳宁王:“能不能给我...” “不能。” 宁王当即拒绝,甚至把桌上小碟推得很远,冉桃见他理解错了,有些发急,不等他再要说话,却听瑞王惊喜地喊了一声:“孙小姐?” 宁王与冉桃一同抬头看,一个蹙眉,一个好奇。 孙小姐正亭亭自外头路过,闻言驻足相视,待看清唤她的人,旋即绽出抹浅浅的笑意。 冉桃没见过这样的美人,透过一方小窗,只觉得人家薄纱素裙,眉眼盈盈,举手投足间自挟一股胭脂螺黛的香风,好像金樽里的醇酿,甘美醉人。 美人被瑞王请进来,却拿团扇轻掩面,羞赧地对着宁王笑。 冉桃好像知道那笑的含义,又好像知道的不那么真切,所以他不好意思再闹性子,反而老实站好,垂着眼睛不说话。 宁王扫了他一眼,忽而在他手背上一捏,借着宽大的衣袖相掩,将冉桃的手握了,虚虚团在掌心里。 三人一起,气氛活络许多,其中大多是瑞王在说,美人附和而笑,至于宁王,却是忽地沉默起来,许久才接一次话。 他和冉桃,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 聊了两盏茶的功夫,美人要走,瑞王不送,偏叫宁王送,冉桃要跟,瑞王更不让,于是这一间里唯独剩下瑞王与冉桃两个,或促狭,或不安。 枯等也是无聊,瑞王就逗冉桃玩:“刚才见着本王,问没问安?” 没有熟悉的人在跟前陪着,冉桃有些害怕,垂着头,小嘴抿得紧紧的,不知道为何,刚才宁王与美人一前一后出门的背影总让他不开心,虽然二人隔着老远。 瑞王瞧着他垂头耷脑的局促样儿,更加恶劣地笑了几声,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给了冉桃天大的委屈。 瑞王七窍玲珑,自然看出这弱兮兮的小傻子被他五哥放在掌心宠,不好惹,可是有的时候,小可怜就是容易遭人捉弄,谁管他背后的人是谁? 比如今晚。 冉桃不说话,瑞王就管不住肚子里坏水,一个劲儿地闹他:“哑巴了?不会叫王爷好?” “你在五哥府上也这样?”瑞王玩上瘾,威逼利诱不停,“既然敢对本王如此无礼,小心本王差人把你关进大牢里,天天罚你喊一千遍吉祥话。” 冉桃没被关过大牢,在宁王府里更没行过什么虚礼,可是靠山不知所踪,眼前这人还总不肯放过自己,他只能捏着指头,屈服于淫威,磕巴着憋出句话:“......王爷好,给王爷问安。” 瑞王得逞,在冉桃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嘿,这傻小子。” 瑞王方才注意到冉桃的小动作,两眼一转,伸手捏过块酥糖塞给他,严格遵循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的原则,逼冉桃交代底细。 冉桃有点怕他,却不忘把宁王教自己的一套告诉他,可是瑞王又问:“那你哥哥是谁?” 冉桃:“......” 这个宁王忘了说。 “哈哈,编不出来了吧?”瑞王看他理亏,笑得万分开怀,当场戳破他们的谎言,“亏得五哥绕这些花花肠子,还朋友的弟弟呢,他连我这个亲弟弟都不爱理,还好意思给你安个朋友弟弟的身份,谁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6 宁王回来的时候,入目便是舱里两个人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不知在谋划什么,尤其冉桃唇角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细碎糖糊。 桌上三个碟子已经见了底,瑞王伸手抓过最后一块栗子糕投喂冉桃时,正巧看见宁王走进来,他心里一惊,忙用手在冉桃嘴边一抹,掩饰道:“五哥来的这么快?不趁今晚同孙小姐多留一会?” “孙家遣了人接,其实不必本王总陪。”宁王掩盖住言语中的不悦,伸手朝冉桃招了两下:“若是没什么事,我们也该回了。” 瑞王心里存了疑虑,一听他要走,有些不舍道:“时辰还早,回去哪有在这儿好玩?还当真是赏完玉就走?” 瑞王再三挽留,架不住人家一心要走,左右是留不住人,他只好送他们上了马车,客套几句,等马车消失在黑夜中,才转身回画舫。 夜里行路不便,走了一段路,马车忽然颠得厉害,车夫边请罪边慢下速度,可是冉桃今晚偷偷吃了三盘点心,正在遭受放纵的报应,而这间或的摇晃,就闹得他直想吐。 冉桃攒不住话,有些犹豫地朝宁王望,可是宁王正闭目养神,坐的地方更离他远远的。 宁王疏离的模样叫冉桃没好意思搭话,而是挪了挪屁股,蜷着身子窝在块软垫上,捂着圆滚滚的肚子后悔。 也不知是不是车夫故意挑了一条最崎岖的路走,他才刚趴好,车轮就狠狠一颠,冉桃团得像个球,收不住势,一滚正滚到宁王身边,叫他的腿一挡,停住了。 “大概是上天眷顾,才把自己送到他身边。” 冉桃在心里小小地想了一下,就地伏在宁王的腿上,眼巴巴望着他撒娇卖惨:“我肚子难受。” 他话里带着委屈,颤颤地招人疼,宁王睁开眼,目光落在冉桃唇边,有些冷。 冉桃等了一会,也不见他来抱,于是咕哝着又说了一遍不好受的话,还把宁王的手拖过来贴到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让他感受这难言的苦衷。 “活该。”宁王瞪他一眼:“本王怎么告诉你的?说没说不准你吃点心?是谁偏要不听?撑死算事。” 他恨恨地训着冉桃,手却是一下一下替冉桃抚着胖肚子,动作轻柔。 冉桃得了甜头,自动爬到他怀里,心满意足地发出咕噜一声,没脸没皮地想蒙混过去:“你不要凶我呀,我下次一定听你的话。” 他担心宁王当真生气,环上宁王的脖子就要去贴他的脸,可是宁王偏不依,捏着冉桃的后颈不准他乱动,手上不停,只想尽快叫他不再难受。 马车停在王府前头时,冉桃早舒服得昏昏欲睡,宁王拍拍他唤他下车,他却犯懒,脚不想沾地,赖在宁王怀里装死,宁王顺势往他屁股上揍了一巴掌,没有好气:“撒娇耍赖的本事,真是没有人能及上你。” 冉桃半阖着眼,把脑袋埋在宁王臂弯里闷闷地笑,宁王捏着他的腮威逼利诱了半晌没有成效,只得稍微矮下身,叫冉桃伏在他背上,在车夫惊诧的目光里叹着气朝后院走去。 疏影横斜,圆月高悬,路过长长的小径,在一蓬桃李暗香中,宁王背着冉桃,冉桃背着一天星斗。 小妖精趴在宁王身上,乐滋滋地晃荡着两条腿,得逞地用脸去碰人家的脸:“今晚真好,以后你应该多出去走走,不要老闷在屋子里。” 多出去走走,还是多带着你走走? 宁王没理他话里的小心思,只是伸手托了托他,轻轻“嗯”了一声。 轻软的夜风给宁王脸上添了抹笑意,他回头,瞧见冉桃歪着脑袋,正嘟嘟囔囔,认真的模样颇像个腹有才气的文人在作诗。 宁王放慢了脚步去听。 冉桃小嘴里念念有词,说得很慢,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宁王耳朵中: 山外有小楼, 小楼偎春风, 春风勾着情哥哥, 情哥哥呀在后头。 冉桃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拖长着调子,平白沾染些稚气和甜,宁王默不作声地听了一阵,突然出声纠正道:“在前头。” 冉桃有点不懂:“什么在前头?” “情哥哥在前头。” 宁王一时走神,脱口就回了他,等他反应过来,直懊悔被这小妖精带得没有正形,说话也轻浮。 “跟谁学得这些靡靡词调?什么春风小楼情哥哥,你知道什么是情哥哥?” 宁王掩饰地咳了两声,不准冉桃再唱,却忘了压下嘴角牵起的弧度,惹得背上的人凑过脑袋来,询问不休:“你在笑什么?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干嘛走得这样快?晃得我好难受。” 冉桃这么聒噪,臊得宁王几乎说不出话来。 宁王忍了忍,没忍住:“冉桃,你不准再说话,不然本王就把你扔下去。” 他话里带着别扭,却说不清根源,只是觉得那么自然地认定自己就是冉桃的情哥哥,总有些离奇。 ——一个人和一个傻妖精,难道不怪异? 可冉桃一点也不懂他,只担心被他丢了,立马乖乖噤声,耷拉着脑袋靠在宁王颈窝里,老实成一个软包子。 很快回房,下人已经铺完床备好热水,宁王领着冉桃快快地沐浴完,直到小妖精趴在床上睡意酽酽,他才想起来有一事忘了跟冉桃算账。 宁王今晚是带着气的。 今日在画舫上,他不过出去一会功夫,冉桃就跟瑞王混个熟,甚至瑞王给他擦嘴时他也不知道躲,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避嫌。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专属的小尾巴,突然被别人用几块点心骗走了,换做谁,谁不生气? 所以宁王生了气,就要罚冉桃。 他存着秋后算账的心,伸手捏住冉桃的鼻子报复,然后如愿听着小妖精打出两声呼噜,猪崽似的,简直傻透顶。 宁王没忍住,脸上攒出许多笑意,连带着那点微愠,也一并渐渐隐没去,像一盏冲过许多次的茶,淡得无须再尝其中滋味。 屋内已是沉沉的安静,如水月色溶溶倾泻,洒在屋檐楼台上,看着王府尽然如常的万物,陪卧房窗前那棵新栽下的桃树一起,浸在清辉里,做着温暖四溢的梦。 冉桃睡得香,完全不知道这一晚宁王得了恶趣味,睡意阑珊,却要时不时逗出他的呼噜来嘲笑。 冉桃更不知道,宁王怕那几碟子点心他消化不了,为了不叫他明晨起来喝苦药,专程给他揉了半夜胖肚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7 瑞王这几日过得不太痛快,每次偶遇宁王,他是热切切地招呼问安,可是人家还回来的,却多是冷脸。 他一直不大清楚哪里得罪了哥哥,直到孙太师寿辰将至,他去邀宁王一起时,才明白症结所在。 阳春三月,雏莺婉啼,欲语还休,粉白桃李任性,在阶前碎碎一铺,衬得尘泥亦色带鲜活。 瑞王跟在领路的小厮身后,踏着一地落红,路过花厅时,瞧见冉桃叫个小仆陪着,正蹲在草丛里拿嫩叶喂兔子。 冉桃垂着头,下巴抵着膝盖,脑门上还留着两个泥手印,一看就是自己擦汗时抹上去的。 瑞王见他玩的入迷,挑了挑眉,折步朝他走过去:“嘿,傻子,时辰都要到了,你怎么还不换下这身脏衣服?” “好好的换什么衣裳?” 冉桃这是刚下学堂,还没把夫子送的兔子新鲜够,听瑞王直催他,一脸不解。 瑞王不忍叫哥哥丢人,于是好心提点道:“孙太师寿辰,你不会就要穿成这样跟着五哥去吧?啧,小土鸡,丢人哦。” “才不是小土鸡,是小兔子!”冉桃抱紧他的兔子,着急地纠正瑞王,皱着鼻子想了半天,琢磨过劲来:“今日要去哪里吗?我不知道的。” 上次画舫游湖时宁王带着冉桃一起,所以瑞王觉得这次冉桃八成也会跟着,可是听完他的问话,却猛然醒悟过来,自己说多了话。 冉桃仰着头等他回答,见他久不开口,索性把兔子往他怀里一塞,擦着鼻尖的热汗道:“我这就去换衣裳,你等等我哦。” 傻子哒哒哒跑远了,剩下瑞王拎着只兔子,站在原地,有些尬。 那边宁王在正厅等了许久,瑞王没等来,却等来个小妖精。 冉桃听完瑞王的话,特地央着一个细致的大丫头为他搭了身行头:月白衣衫,丝绦束发,配上玉琢粉妆的模样,更显得神清骨秀,是人间难得的姿容。 宁王看着他,心里无端生出点不详的预感:“冉桃,穿成这样做什么?” “不是要出门吗?”冉桃以为宁王也不知道,恰好看见瑞王踏过门槛进来,遂伸手一指道:“他说的呀,要给孙太师祝寿,所以叫我好好穿,不能丢人。” “刚才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我这样好,绝对不会给你跌面子。”冉桃边说边去握宁王的手,“咱们走呀。” 宁王叫他拉了两下,没动:“谁是孙太师?你认得人家?” 冉桃哪里知道谁是谁,只是宁王要去,他想跟着罢了。 宁王作势要松冉桃的手,冉桃却不愿意,只能悄悄瞥了一眼瑞王,找他求助。 冉桃今日打扮得好,忒好,顾盼时自有一股机灵晕在眉眼间,瑞王被他一望,神智一昏,脱口提醒道:“就是上次画舫上,那位孙小姐的祖父。” 他的话刚出口,突然感到两道死亡凝视破风斩来,扭头去看,果然见宁王弯着唇角盯着这处,笑里藏刀。 瑞王打了个抖,封住嘴,缩成一只鹌鹑。 冉桃也同他一样,垂着头,若有所思。 孙太师,原来是美人的祖父...... 他忽然记起那晚美人对着宁王轻笑的模样,心里发了酸,越发坚定不移地表达出自己想跟去的态度。 可惜他的坚持,却叫宁王一句话就吹到风里:“跟着去也行,但你给太师准备了什么寿礼?” “寿礼?”冉桃讷讷,求救似的望着他,“妖精准备什么好?我...我给他开一树花行不行?” “你...”宁王一滞,连忙捂住他的嘴,也不管瑞面带惊诧地望着他俩,极速补救:“傻不傻?说了不再陪你玩游戏,还记不住,得提醒几遍才能不一口一个说自己是妖精,嗯?” 冉桃被他捂得严实,“唔唔”两声,语不成调,眼睛一眨,伸着舌头就去碰他的手。 掌心乍被温软的东西一触,宁王想被电了一下,立刻撤了手,不可置信地望着冉桃,震惊里透着无奈。 宁王训了他一句:“轻浮。” “五哥...”瑞王讪着脸看了好一阵,终于受不了他俩的磨叽,站出来主持公道:“既然他想去,就带着一起呗。” 然后,他在冉桃感激的目光里继续道:“多带一个傻小子嘛,还能逗着玩,多有趣。” 宁王:“......” 所以冉桃到底还是跟去了。 娇撒得好,加上助攻,战无不胜。 宁王坐在车里,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被妖精蒙了心智,可是看了一眼趴在他怀里的傻子,转念又想,蒙就蒙吧,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宁王也想不好。 反正傻乎乎的快乐,也是快乐。 瑞王与他们不同坐,宁王撩开帘子望了一眼齐驱的马车,手放下时,忽然捏起冉桃的下巴,没头没尾地问道:“随便是谁,你都愿意给人家开花看,是不是?” 冉桃的脸又嫩又软,宁王一碰上,情不自禁就揉了好几下,眼看小妖精的脸蛋被挤变了形,小嘴也嘟出来,却还是乖乖地趴在他怀里,一看便是丝毫不懂挣扎的顺从。 ——冉桃对自己从来都是这样,全心全意的相信和依赖。 宁王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欢愉,像从衾裯上捡起了残留的美梦,只想捧在手里好好爱护,无心伤害。 他的手还在冉桃颊上贴着,却没有使力,冉桃被他摩挲地舒坦,闻听他的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谁要看我开花?可是我只想给你看呀......” 冉桃往宁王怀里拱了拱,伸手搂上他的脖子,宁王正要环住他,却突然注意到有朵粉桃瓣很快地飘下来,然后便是小妖精小声地喊:“呐,你瞧。” 冉桃挥着手,长袖如蝶翅,翻飞间迷离扑朔,像舞在光影里。 他脸上带着点神气,很快地要将一朵花苞塞在宁王手里,耳朵有些红:“我...我只会这个,就给你一个人看,别人要是想看,我可以找别的树给他,可是我开的花,就给你一个人看。” 只给他一个人看? 宁王被他哄得开心,双手却松开他,随意搭在腿上,明知故问:“为什么只给我?这还有什么讲究?” 他不接那朵花,本来让冉桃忐忑,乍又听他戏谑的语调,简直是名正言顺的嫌弃。 冉桃越想越委屈,心里突然就泛起股恼意,使了点力气把宁王的手环回自己腰上,冲着他的下巴张嘴咬去:“我早就告诉你了,花要开给喜欢的人看,你老是记不住我说的话!” 宁王被他的牙磕得“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表态,冉桃却吓得缩了脑袋,微眯着眼,豁出去似的又在同一个地方舔了几下:“你别骂我...” 他没轻没重的,把宁王的下巴咬出血了。 宁王眸光一暗,忽然压着冉桃的背,叫他更紧地贴在自己怀里。 冉桃只当他疼得生气,立马想逃,奈何自作的孽太多,忘了先前还迫着人家抱他,苦着脸往后挪了半晌,最终还是被宁王捞回怀里。 “是不是该罚?”宁王点了点下巴上细小的伤处,看着冉桃,神态是冷的,眼神却滚烫。 冉桃不敢抬头,抿着嘴商量:“不罚行不行?” 殊不知,宁王私下早与他定过规矩,小妖精使性子发脾气可以,但不准伤人,否则,就要领很可怕的惩罚。 至于惩罚具体是什么,宁王却从没告诉他。 有时从没得到的惩罚带来的威慑,才更让人害怕。 宁王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不让地挡着冉桃,不准他逃。 冉桃有些慌,搂着宁王的脖子直在他肩窝里撒娇:“下次不敢了,这次不要罚...” “不行。”灼热的呼吸忽然而至,落在耳畔,搔得冉桃痒痒的,他只管歪着脑袋去躲,却被一个很快落下来的吻堵回原处,“答应的事情,不能反悔。” 火热濡湿的触感在他唇上攫取,冉桃从未被这样对待过,只觉一股酥麻之感顺着脊背一路攀爬向上,叫他浑身软得不成样子。 一切都来得太快,又像铺垫了许久。 宁王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挑开冉桃的衣带,摩挲在他细嫩的肩头,瓷白细腻的肌肤露出来,引得人呼吸越发粗重。 冉桃的肩胛被宁王手心的薄茧蹭着,心底里有什么鼓涨欲涌,可是期待之余,却又有更多的压抑不下恐惧,长久地飘荡在脑海中。 他分不清到底该如何是好,却被逼得启了唇,一声不吭,瘫软在宁王胸前,纵容他的所欲所求。 过于乖顺。 内心躁动,宁王一时吻得狠,直到有丝腥甜在二人唇齿间弥漫开,冉桃终于崩不住,低低哑哑地哭出来:“难受...” ...... 清风弄云影,日光直往人身上泼,马车辚辚驶过三条街,在太师府前一条小巷中停稳。 前面已经塞了许多马车,少有空地,这一段路,他们得走过去才行。 “五哥,到了,我们......” 瑞王率先跳下来找宁王一起,大嗓门喊到一半,却突然哑了火,傻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他一向克己疏离的五哥哥,抱着小傻子下车。 活久见。 瑞王的嘴角抽了抽,闪身上前挡住稀少的几个路人的视线,冲宁王挤挤眼道:“五哥,你收敛一点吧,今日皇兄也来,当心叫他撞见你这样,会张罗着塞一整条街的美人给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8 瑞王的话虽然夸大,却是从事实出发。 宁王今岁廿二有余,尚未婚娶。 不仅不婚娶,连个红粉知己,或者相好的小公子都没有,这般僧人似的无欲无求,在皇室中,难免不被当做异类。 皇帝就为这个异类弟弟操碎了心。 有道是帝王之心不可测,两年之前,金銮宝座上那个人,心疼弟弟孤身只影,在送了十来个舞姬到宁王府之后,又张罗着塞了好几个俊俏的男伶过去。 皇帝心道,这下子香肩雪脯、芝兰玉树都齐全,老五再怎么,也找不到孤家寡人的理由。 结果三天之后,宁王特地挑了个人少的时间,将着二十来个水灵灵的美人排作四队,原封不动地还回宫中。 宁王甚至还对皇上说:“非真心相敬相爱之人,无可留。” 瑞王当日也在场,自然记得那一幕,青草被晚霞映得发红,然而比青草更红的,是皇帝的头。 皇帝被那一句“不可留”气得直哆嗦,指着宁王的背影连呸好几口:“谁给你惯下的臭毛病!” 彼时对话犹言在耳,反观今日,冷清的那个人,竟也开始极尽温柔。 一时之间,不可置信的神情爬满了瑞王的整张脸,他往前凑了两步,盯着冉桃猛瞧,誓要找到他除了傻以外的过人之处。 可是打量好几遍,却意外地发现冉桃双唇潋滟红肿,靡靡色气,一看就是被宠爱过的痕迹! 瑞王相当震惊:“五哥,你......” “怎么?”宁王将冉桃松开,眼光递向瑞王反问。 瑞王的嘴动了动,努力忍着,将“衣冠禽兽”四个字咽下去,换了一句出口:“你太慢了,我们赶紧进去是好。” 说起孙家,自是京城数一数二之望族,五世簪缨,自祖上起便栋梁辈出,到了孙太师这里,忠心半生,于耳顺之年上书乞骸骨。然先帝怜他劳苦功高,特封作太师,嘉爵赐宅,叫他安心颐养天年。 如今十年已逾,先帝崩,新皇主事,都说官场诡谲,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仕人换一轮,可孙家依旧能在风浪中立足,不衰不败,得帝王青睐。 今日孙太师七十高寿,朝中肱骨莫不来贺,就连皇帝,亦拨冗前来,与太师共庆寿辰。 宁王去得稍晚,才进府便被许多人围在当中,他次第招呼过去,早看得冉桃花了眼,到最后晕头转向地,趁着一波人散去,另一波人还没来,直揪着宁王的腰带不撒手。 反正宁王今日耐心多的是,简直要从眼眸里、话语中溢出来。 见冉桃发怯,宁王直接将人搂在怀里,躲到块隐蔽的地方,在他背上又拍又抚地哄了好一阵,才敢试探道:“不如先差人将你送回去,等宴结束了,本王马上就去陪你好不好?” 冉桃抓紧宁王衣襟:“不好。” “那你跟在本王后头,不害怕?” 冉桃想了想,没敢撒谎,有些为难地朝人群看了一眼,不肯让步。 远处有个小厮匆匆寻过来,压着声与宁王传了句话复又跑回去,宁王微叹口气,顿了一会,竖起一根指头朝冉桃妥协道:“那你等等本王,乖,只一会儿就好。” 冉桃被宁王牵到一座假山旁,盯着脚下的草数了三十来个数,就见瑞王飞似的超自己冲过来,呼哧呼哧喘地像头小牛犊。 “小傻...咳、不是,冉桃,我来陪你玩。”瑞王在冉桃跟前停下,指着稍远处的一个人影道,“皇兄找五哥有事,五哥脱不开身,就让我先来看你一会儿。” “哦。”冉桃一见是他,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他这么冷淡的反应,弄得瑞王有些下不来台,瑞王板着脸,抬手想敲他一记,忽然想起件事来,神色一变,已颇为促狭道:“冉桃,刚才在马车里头,你是不是和五哥那啥那啥了?” 冉桃听不懂,但见瑞王猥琐的神情,下意识就摇头:“没有。” “哟,还没有,你们俩嘴角和下巴上的印子都没藏好,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吗?” 他一再戏谑,弄得冉桃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时的场景:他说他难受,宁王就放开了手,接着便为他整理好衣裳,一声低过一声地哄。 宁王抱着他,手拍在他背上,极尽耐心,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动作轻柔:“冉桃,别怕,冉桃乖,没事了。” 细碎的吻落在发间额上,冉桃昏乎乎的,只想溺在这种温柔里,永远别醒来。 小妖精被汹涌而来的回忆逼得脸红,就连垂着脑袋回答瑞王的问话,声音都黏黏糊糊,像滚在嗓子里不肯跑出来:“就只是亲了亲,再没有...没有别的了......” 谁都不知道,冉桃心里有只小鹿在跳。 “这么纯情?”瑞王“嘘”了一声,深感无聊,看了冉桃一眼,拎着他就往假山外走,“离开宴还有一会呢,本王先给你找点乐子打发时间,省得闷着你,五哥再找我的不痛快。” 瑞王拉着冉桃专挑人迹稀少的小径走,边走边道:“前几天本王得了块好玉,一直贴身带着,就画舫上给你们看的那块......结果都没稀罕够呢,就叫五哥抢去了,嘿,这叫什么?巧取豪夺!冉桃,近墨者黑,你可别学他,当个傻小子就挺好。” “今日孙太师寿辰,听说平日那些纨绔不用家里逼,上赶着都来,你当为何?还不是孙小姐名动京城,是红尘难寻的美人。” ...... 一连几句自问自答,都是天南海北的乱扯,冉桃听得云里雾里,却不好意思打断他,只好一边想着他的宁王,一边盼着瑞王说得口渴,赶紧住一住嘴歇歇。 二人走了一会,终于停下。 太师府里有一方碧池,池上搭着藤萝花架,四周红阑绿竹,亭台假山俱全,布置精致幽雅,是不可多得的园林胜景。 瑞王领着冉桃正走到这池子前,伸手一指,草草给他安排了任务:“喏,你看鱼玩吧,数清楚里头几条鱼,待会儿说给我听。” 寄人篱下,就得将就,冉桃苦着脸,觉得这人一点也不如他的宁王好,不得已地点点头,在瑞王的炯炯目光中,当真低下头数鱼。 池子里的鱼多得看不过来,冉桃数了十三四条,再也没了兴趣,抬起眼到处瞟着,熟料远处之景,却叫他慢慢白了脸色。 东风托着暗香直往人鼻端送,瑞王早不知躲到哪里去偷闲,繁花处,只剩冉桃躲在一棵树后,呆呆望着凉亭里的两个人。 一个是宁王,一个是孙家的小姐。 宁王背对着他,冉桃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看得清孙小姐的样子——她的粉颊上全是笑意。 孙小姐长得极美,娇颜素手,脸上洒了好些光影,这般长相,不该是美人,该是九天的仙女。 他们不知在谈笑什么,很开心的模样,冉桃心里正有些发酸,忽瞧见仙女微转了身,折了朵栀子递给宁王。 栀子被宁王放在手边。 冉桃看看自己的脚尖,又看看孙小姐,一瞬觉得心上那只撞来撞去的小兽,忽然消停了。 冉桃咬着嘴唇,有点发傻。 他今天也送了宁王花,但是宁王没接,那多含苞的桃花,早忘了被丢到哪处了。 方寸间寂静无人,冉桃垂着头,手指攥在一起较劲,忽然耳畔沙沙有声,是久违的系统的声音:冉桃,你快看看宁王推过去的那个盒子装的是什么啊! 冉桃一惊,重新抬起头。他虽然不知道宁王送她的是什么,却知道孙小姐颈子上,隐隐绰绰覆着一层绯色。 大概桃花不如栀子香,妖精不如美人好,所以宁王借口皇帝相邀,实际是抛下冉桃,来与孙小姐独处。 系统等不及,火燎似的,道:难道是定情信物?王爷以前不是说,紫玉钏要给喜欢的人,所以你总要不来......这回他送出去的东西,不会就是紫玉钏吧?! 冉桃眼眶发酸,正哀哀地难过,听系统这样推敲,竟发了火,大喊道:“才不是紫玉钏!他才不喜欢别人,他只喜欢......” 任性的话吼了大半,后头的却噤了声,冉桃抿着嘴想了好久,终于意识到,人家好像根本没说过喜欢他。 以前倒是有过一次,宁王说过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不过也是说得要冉桃乖才行,可是后来他努力乖巧听话,却是再没下文了。 一直都是冉桃嚷着喜欢王爷,王爷只是笑着应、说他啥,可是从来没有一次,说明过他与自己是一样的心意。 这个认知让冉桃有些颓颓的,他觉得很委屈:“他吃饭,我跟着他吃饭,他睡觉,我也跟着他睡觉,那我喜欢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也跟着喜欢我一下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9 冉桃越想越难受,一时眼泪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湿了一手背。 系统见他成了这模样,自己也郁闷地嘟囔着,可左右不过逼着冉桃赶紧拿紫玉钏,或是抱怨宁王怎么偏喜欢别人,一通抱怨下来,听得冉桃心头酸涩,直咧着嘴迎风抽噎起来。 以至宁王出来寻人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个场景:满目的光影和花木中,有个小傻子环膝蹲在地上,对着一池水哭得忘我,却不想被寒气一扑,不但堵回他剩下的委屈,还凉得他打了个小小的嗝。 宁王没忍住,笑了笑,上前两步,矮身蹲在冉桃跟前,还能看清他双唇间若隐若现的小舌尖。 在刹那的对视之后,宁王看着坐在地上的小傻子,朝他弯起嘴角:“小可怜,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屋檐的铃声在风里摇,脆响叮叮。宁王等了一会,冉桃也没理他一句,只顾拿手抹着泪,一抽一抽地,显然在给他冷脸瞧。 宁王笑得有些无奈,突然懂了什么叫最难消受美人恩。 “与老七走散了吗?嗯?”宁王轻轻替冉桃擦净脸上的泪痕,将他揽在怀里耐心地哄,“本王不是故意来得晚的,只是有些事脱不开身,要是耽搁了,怕是更麻烦。” 冉桃指尖上还沾着泪,湿漉漉的,骤然被宁王握在掌心,驱走了那股潮潮的凉意。 冉桃周身都被暖意烘着,他被人轻轻抚着背,熨帖又舒服,直把一颗脑袋也混沌成一团糨糊。 冉桃习惯性地抱上宁王的脖子要蹭,却在嗅到一缕栀子香气时,蓦然瞪大了眼。 “你老是骗我,我才不跟你说话。” 冉桃鼓着腮,气冲冲地对着宁王吼。他可真奇怪,明明软得像河堤的柳,语气却这么凶。 “你松开我,我不理你。”冉桃兀自发着脾气,在宁王怀里扭得像只豆虫。他咬着唇,色绯如浓稠的胭脂,一张一合,都落在面前人的眼中。 宁王往近处凑了凑,低声诱哄:“冉桃,你张嘴。” “我就不...唔...” 冉桃的抬杠顷刻被关在喉咙里,只发出一声不可抑制发出来的轻哼,犹如一块糖化在潮气里,甜滋滋地发腻。 宁王的吻一块软缎子似的在他唇上印下,冉桃唯一一点要与他理论清楚的神智,就这么被唇上的温热尽数打散。 细碎绵密的吻落在唇角,冉桃傻乎乎不知抗拒,只想着今日被宁王咬破的地方,又开始胀胀地发痒发痛。 见怀里的人终于乖顺下来,宁王这才慢笃笃地松开他:“冉桃乖,本王知道你不开心,但现在要开宴了,叫人等久了总是不合规矩,等咱们回去,随你闹好不好?” 宁王的指腹按在他唇角的水光上,绵软湿热的触感。冉桃本来有充足的理由生气,却抵抗不住这种糖衣炮弹,只得红着耳朵让宁王抱起来,垂着头不吱声。 等他们到了宴上,众人早已入座,宁王放下冉桃,叫他跟好自己,便带着他在瑞王上首坐下。 宁王将个碟子推到他面前,颇有点讨好之意:“今天可以吃点心。” 哪知冉桃将脸一扭,抬起屁股往远里挪:“哼,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明晃晃的仗宠欺人。 他俩人闹别扭,都不痛快,只有瑞王怪叫着“哟”一声,白捡了乐子。 瑞王刚才逗侍女玩去了,一转身发现丢了冉桃,疏于职守,这下见冉桃对宁王使性子,还当是他的缘故,自有点心虚,趁着众宾相欢,上赶着要找他两人搭话。 宁王心情正不好,眼角迤斜地睨了他两眼,冷冷哼了声,移开视线。 瑞文碰了一鼻子灰,再接再厉,转脸又去找冉桃:“小傻子,我有个绝顶的秘密,你听不听?” “听。”冉桃有的放矢,不给瑞王冷脸瞧,“你悄悄跟我说,别让别人知道。” 宁王:“......出息了?” 瑞王一愣,依言看向冉桃口里的“别人”。 后者一脸阴郁,甚至朝他攥起了拳头。 瑞王闷笑出声,极乐意看哥哥吃瘪的臭脸,于是他抻着脖子,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本王听说,孙太师的寿宴,里头还藏着一层意思呢!” 瑞王把从小丫鬟哪儿听来的小八卦分享给冉桃:“孙小姐到了年纪,孙家要趁今日,为她择一个夫婿人选,日后成亲呢。” 冉桃眨了眨眼:“成亲?” “成亲你都不懂?”瑞王想敲他一记,却不小心触到哥哥的眼神,只得将抬到一半的手,讪讪地垂回去收好。 “成亲就是......就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送完定情信物,然后穿上喜袍,再请很多人吹吹打打、热闹热闹,最后吹了烛,一起睡觉。”瑞王言简意赅,“懂了没?” 冉桃被他皱着眉盯着,不得不点头,浑浑思忖了一会,忽然皱着脸拉上瑞王的袖子:“那他成了亲,我还能跟他睡在一起吗?” 冉桃偷偷指了指宁王。 他听到那句“定情信物”,猛地想起下午在花架下看到的场景,慌得不成样子。 瑞王没料到他有这一问,只当是寻常的小宠拈风吃醋,于是道:“这谁知道?不过成了亲,八成得匀许多心思到新娘子身上,哪能老可着你?” 冉桃一愣,脸色白了白,把瑞王吓得一顿:“哎呀,本王又没成过亲,都是瞎猜的,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你家王爷去。” 瑞王虽顽劣,却深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见冉涛神色有异,敷衍了一句,便举箸夹起片菜心塞进嘴里,囔囔道:“你快坐回五哥那儿吧,本王好饿,不跟你说了。” 冉桃叫他撵着,犹豫着刚转了下身子,冷不防叫两只手一揽,凌空被抱回位上。 宁王夹了一小块挑好的鱼到冉桃嘴边:“先吃饭。” 这个动作着实反常,惊得左右之人侧目视之,半是新鲜半是畏惧,咋舌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 可惜冉桃却不买账。他正犯着拧,倔得像头驴,鱼肉都抵到唇边上,硬是暗自使着劲儿不肯张嘴。 宁王被气得太阳穴突突跳,想家暴。 所幸这般僵持,总有人得败阵。冉桃只有面上硬气,肚子却老实,“咕咕”两声响后,小妖精直接被宁王掐着腮捏开嘴,塞了好几口鱼肉。 宁王拿帕子搽着冉桃嘴角的汤汁:“差不多得了,小主子,给本王留些颜面行不行?” 冉桃嘴里塞地鼓鼓囊囊,哼唧了一句什么,宁王虽没听清,却总有点看见曙光的兆头。 这一场宴赴得着实憋屈,宁王表面上云淡风轻,随众人一起敬酒祝词,正经得很,可是桌案下的手,却没少按着冉桃,叫他不准挪远了去。 临近散宴的时候,孙太师坐在上首说了句什么,冉桃只顾着盘算心底的小九九,等他反应过来,已被宁王拉了手腕,半扶半抱地站起身来。 宁王捏捏冉桃的手心,道:“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10 冉桃的心眼真是比指甲盖还小。 直到坐进马车里,他都没与宁王说过一句话。 冉桃这副样子,小媳妇似的,宁王新奇得紧,直捏他的脸:“还气?不嫌累?” 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离了喧嚷的人群,冉桃的委屈一股脑地涌上来,宁王一碰他,几乎又叫他落下泪来。 冉桃吸吸鼻子,抖着嗓音推他:“大坏蛋,你走。” 小妖精这半日都没笑,更不似往日的活泼样子,宁王手上遭他拍了一巴掌,忽然瞧出点反常来。 “冉桃,”宁王使了点力,将人抱到腿上,扳起他的下巴问道,“本王怎样惹你了?” 冉桃被逼得仰着脸,水红的眼尾落进宁王眼里,引着他叹出一口气:“总得告诉本王,本王才能改不是?” 腰被人环着,手被人攥着,小妖精动了动,逃不掉。 冉桃被他禁锢得有些恼:“我的花呢?还给我!” 他使劲挣扎出一只手的自由,直伸到宁王脸前头:“把花还给我,你喜欢别人,还骗我,我反悔了,再也不给你开花看。” 花要开给喜欢的人看的,而不是宁王这种背着他与美人交换信物的坏蛋。 冉桃昧着心,摆出一脸厌恶的样子:“我要回我的桃花树里去,一辈子都不见你!” 傻子平常嘴不利索,骂人的时候倒是伶俐。宁王皱着眉听了两句,惊愕地发现自己竟是被他打上了始乱终弃的渣男记号。 宁王眼皮跳了跳,冷着脸捂上冉桃的嘴:“我喜欢谁?” 王爷舍了称呼抛了身份,下定决心要跟冉桃谈谈清楚。 冉桃被他吓得一颤,越要占理:“你送人家定情信物,还要成亲,娶好看的新娘子!” “我跟谁定情?” “孙小姐!我......我亲眼看见,你们俩,背着别人,她送你栀子花,你送她小黑匣!” 冉桃歇了口气,继续义正言辞地委屈:“我送你花你不要,我问你讨紫玉钏你也不给,原来你的手和你的心,都是给孙小姐留的!” 冉桃越说越难受,渐渐啜泣着抹起泪来:“你不喜欢我,就知道罚我,咬我,出去玩还不带我......” 他哭得断断续续,长睫之间的缝隙中满是盈盈的泪,魇着人不放,宁王的手按在他肩上,大概理清这小祖宗闹脾气的根源所在,却没出言相哄。 宁王掰下冉桃抹泪的手,自袖中捏出朵花塞给他:“还你,还有头天晚上见面时的那朵,在我书案上摆着,等回府就拿给你。” 冉桃一听,哭得更惨。 宁王就在一片抽抽搭搭之声中开口:“前些日老七弄到手的那块玉,是孙小姐曾常年带在身上的东西。孙小姐托人将玉转送给老七,又嘱托人家代传了话,让老七赏玉时,最好邀上亲友一起,才不辜负稀世宝贝。” “老七能炫耀的亲友,除了皇兄,便是我。前日我才得知那些周折,便向老七将玉讨回来,今天还她罢了。没必要为不值当的人,白白赔上一块好玉。” “栀子花在石桌上,我碰过一次,是为了相拒。”宁王不咸不淡地解释完,将冉桃的纠结一一斩断,“所以,匣子里不是紫玉钏,栀子我也没要,我的手我的心,都没有给别人留,更不会随便就和别人成亲,你听懂了吗?” 宁王说这话的时候,眉心一直不曾平过,冉桃本来还含泪瞪着他,可是越听,一颗脑袋耷得越低,恨不得将面皮直接贴在毯子上。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伤心的是他,吵的声音大的也是他,怎么到了最后,反而更像他在无理取闹? 车里静的出奇,甚至连他抠手指的声音都听能得一清二楚,冉桃拿眼瞟着宁王,宁王却是少有的冷淡样子,一语不发,拿后脑勺对着他。 说到底,宁王最气的还是冉桃随随便便就想逃离他的态度。 起初他还有意识,从人海里捡回来的少年,早晚要还回人海里,可是这样一个小可怜放在身边久了,宠着护着成了习惯,再将现实摆在他面前时,宁王第一个想的,竟是抗拒。 ——小妖精一发脾气就闹着要走,这个毛病不能惯。 冷然背影当前,冉桃隐约觉出自己的过分,两只本环在膝头的手渐渐垂下来,绕到宁王面前戳戳他:“我听懂了。” 然而他难得示弱,依旧没有打破僵局。 “我叫你骂回来行不行?”冉桃悻悻笑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往宁王腿上爬,揉着他的眉心耍赖:“你不是坏蛋,我是,冉桃才是大坏蛋。” 宁王其实想把人按着揍一顿屁股,可是叫这软软的一团一倚,终是舍不得,遂由他在怀里拱来拱去,徒剩面上还端着:“现在知道嘴甜?怎么不说回你的桃花树里去?仗着生了一张嘴,就胡乱颠倒黑白,将那些个脏水往本王身上泼。” 冉桃更委屈:“那你你该早跟我说。” “拿这种事出来乱说,是对孙家小姐的名声好,还是对本王的名声好?” 冉桃被他一顿训,臊着脸支支吾吾半天,琢磨出个法子,替宁王出了个消气的主意:“大不了我吃亏认罚,再叫你咬一回行不行?” 其实冉桃也不大懂,为什么自己喜欢王爷,就总想亲亲他,可轮到王爷亲他时,怎么就成了罚?转念一想,他把人家气成这个样子,不给罚真是说不过去。 于是冉桃小声说完,立马仰起脸靠了过去。宁王也是一愣,低头一看,傻子的脸已经烧成了猴屁股,还噘着嘴,直朝他唇上凑:“就像下午那次,你狠狠罚我,就是就是罚完了你得接着喜欢我。” 傻子果然是傻子,跟着夫子学了那么久礼义廉耻,得,白费。 宁王自认定力不好,不乐意再当一次柳下惠,不待他亲上来,忙用手在冉桃脸上一盖,道:“好好好,你消停一阵,本王保证接着喜欢你。” 冉桃睁圆了眼,活像一头劫后余生的小鹿,既得了亲口保证,当然不用再忐忑,他简直想笑得打滚:“这才好嘛。” 手还遮在冉桃脸上,宁王忍着没给他好脸色,却见他颊上已旋出两个梨涡,眼睛亮晶晶的,得意忘形,哼哼着就来抱自己的腰:“一样的话,就你说出来我才开心。” 冉桃刻意清了嗓音,轻轻软软的,说出的话像刚从蜜糖罐子里捞出来,甜得人神志不清。 宁王就被甜了一大口,知道小傻子喜欢他到这种程度,一时没忍住,将人捞起来就往唇上咬了一口:“作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11 夜里回了房,沐浴完,冉桃的眼皮还肿,一看就是白天哭大发了。 可是有宁王绞了帕子给他敷,他就一点也不操心,只顾歪着脑袋靠在人肩膀上贫嘴,笑意在腮上抿出两个小窝窝:“你再说一遍喜欢我呀。” 宁王啥都依他:“喜欢你。” “再说一遍。” “喜欢你。” 冉桃得寸进尺:“嗯,好听...再说一遍。” 门口还有两个下人静静等着,都一副想抬头还得生生憋住的表情,都不敢相信王爷的反常,宁王留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忽然觉得这样不好,于是揉了揉冉桃的耳垂到:“正经些,耍什么赖,当心人家见着笑话你。” 这下可把冉桃委屈坏了:“可真小气,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冉桃像把那句话当成了一个机关,叨叨来叨叨去,非要听宁王再来一遍,大有听一百遍也不会厌的势头:“你说一遍喜欢我,我就乖的,天下第一乖。” “娇气精捣蛋鬼,你少哭点鼻子本王就算烧了高香。”宁王见他这样没完没了,直接挥退侍从,把冉桃往床上一扔,道:“本王乏了,睡觉。” 说罢,当真闭上眼,睡起觉来。 香炉里撒了些柏叶,还没燃完,已染得一室皆香,烛火一吹,满地都是梨花白的月光。 这样静谧的夜多适合入眠?可冉桃正在兴头上,平常最早要打瞌睡的人,今儿个却一点睡意都没攒起来。 冉桃躺在宁王身旁,百无聊赖,却又不肯离得人太远,只好团起来又伸展开,伸展开再团起来,最后听着宁王呼吸绵长,想是睡熟的样子,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宁王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腰上。 冉桃屏气凝神,紧张兮兮地等了一会,见宁王没有被弄醒,终于傻笑两声,拱进人家怀里,没一会便真的老实起来。 暗夜里,有人发出一声闷笑。 其实宁王哪里会睡得这样快?他只是不想看冉桃得寸进尺,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得逞模样,装出些样子骗傻子罢了。不过无端被人拱了满怀,暖呼呼的倒是舒服。 宁王弯着嘴角,白捡了这个便宜,极自然地将人搂紧了些,跟着一同睡去。 翌日一大早,下头人来叫王爷上朝的时候,冉桃不知怎的,睡的极不安稳,宁王的胳膊从他身上一拿开,竟惹得他抖了抖,瑟缩着追了过去。 宁王停住动作,朝侍从“嘘”了一声,换了只手在冉桃背上轻轻拍了拍,不料引出两句依稀的梦呓:“我不...我听话...去找紫玉钏...不要灰飞烟灭,也不要你走......” 冉桃话音带颤,声线尤其可怜,像困在什么噩梦里,听得宁王眉头直皱:“冉桃,我在这里呢,不怕。” 帐外已燃起烛火,隔得远,只能看清一个昏黄跳动着的影子,宁王伸手为冉桃理了理散乱的发,不期然探得他额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 冉桃早就习惯宁王的靠近,一贴上他的手,便自动地拖到怀里抱起来。宁王一时心软得要命,一边示意仆从先去外间候一会,一边将轻手轻脚地托着他的身子唤道:“冉桃,冉桃......该起了,今日起地早些,跟着管家出去走走好不好?” “嗯...要紫玉钏,不要死...”宁王一连叫了好几声,冉桃却像在梦里陷得极深,只把几个字翻来覆去地念,句句不离紫玉钏。 “王爷,可赶紧些,不然要迟的。” 他正着急,忽听下人压着嗓子直催,宁王看了眼天色,狠了狠心,使力将冉桃摇晃两下,逼着他睁开双眼:“冉桃,你看着本王!” 冉桃刚醒,浑身还没止住颤,意识混沌不清,只知道胸口闷得难受,嘴一瘪,欲哭未哭,一时竟像丢了魂儿,痴傻般坐在床榻上不知所措。 宁王忙将人罩在怀里,抚着他汗涔涔的背安慰:“不怕不怕,就是魇着了,本王在这里呢。” 他极尽温柔地又拍又哄,甚至低低哼了两首变调的童谣,终于把冉桃的精神提起些许,一双眼睛也重绽出点光彩。 眼看时辰快来不及,宁王只好将人重新放回床上 ,贴着冉桃的指尖吻了吻,商量道:“冉桃乖,等本王两个时辰好不好?” 冉桃头一个反应是想摇头。 他一直没敢对宁王将方才做了一个多可怕的梦,明明脆弱的时候只想被暖意包围,可是他更知道,不能给宁王耽误正事。 所以他只能压着恐惧,懂事地点头道:“好,我等着你,你早一点好不好?” “当然。”话音一落,屋里立时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三四个人一齐侍从,总算用最快的速度将宁王收拾妥当,送他上朝点卯。 宁王前脚刚走,管家后脚就进来,他得了吩咐,端着碗浓黑的药汁,气味熏得冉桃直皱鼻子。 “公子,王爷吩咐今日不必见夫子,也不用去温书。”管家语气温和,趁机将安神汤往冉桃面前递了递:“王爷还说,公子若是乖乖喝药,下午便带公子去城郊的湖里划船玩。” 管家还特地比了两根手指:“没的旁人,就王爷和公子。” 小妖精涉人世月余,宁王统共就带着他出去两次,还都是冉桃厚着脸皮赖去的,这回听说人家要主动领他去玩,这种天上掉的馅饼径直咋在眼前的大好事,不把握住简直对不起天地对他的养育! 冉桃急着捧过药碗,咕嘟咕嘟四五口便喝得精光,却忘了良药苦口,直害得自己呲牙咧嘴,小脸发皱,滑稽的样子逗得管家发笑。 “咳。”管家努力压着嘴角弧度,取了杯水叫冉桃漱口,又拿丝帕为他擦净嘴角沾的药汁,“王爷说了,先苦后甜,所以公子做得很好,是好孩子。” 宁王的原话是这样:“先苦后甜,药苦,才显得冉桃听话,甜。” 所以最末三个字,管家说得有些犹豫,可他刻意模仿着宁王的语气夸人,却恰好说到冉桃心坎上,直乐得他露出个颇得意的笑,抱着被子滚了两遭,活泼自得地起了身。 冉桃因为一场恶梦得了出游的许诺,倒成了塞翁失马,他迫不及待想去划船,索性搬着一张小板凳,抱着他的小兔子,一心一意坐在府门口,等着宁王下朝回来。 远远望去,小小一个人,背挺的笔直,在瓦蓝的天空底下,活像得了戒不掉的守望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12 宁王远没想到,他就上个朝的功夫,府里已经乱作一锅粥。 平日宁王与人来往淡,王府总是清静之象,可今儿个却反常,他都没跨进门槛,就听到一阵哄闹声响相继入耳,嗡嗡作乱,着实烦人。 府里一下乱成了菜市场,叫宁王十分不悦,顺着喧闹声走过去,却见三五个仆人围在一处,尤其最外头还挤着急得打转的管家,丝毫不见以前的稳重样子。 更奇怪的是,这六七个人攒在一块,无一例外,都在对着中间那个小圈圈出主意。 宁王上前两步,就听一人道:“公子,奴才这就去买只新的怎么样?” 另一人赶紧附和:“对对对,买新的买新的,买只更可爱的,嗨呀,逝去的就让它逝去吧!” “哎哎哎?公子,公子?奴才有错,奴才这张臭嘴不会说话...呀...公子别哭啊,使不得,灌了风要肚子疼的...” 宁王掩着声,悄悄地听了一会墙角,渐渐猜到,八成是小傻子又闹了什么事出来。 朝中间一看,果然见冉桃双手捂着脸,膝上搁了只兔子,叫众人簇在里头,一人一兔活像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好不可怜。 宁王认得那只兔子,夫子送的,被冉桃当宝贝蛋一样稀罕。 就是......这兔子现在不动了。 宁王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刚想过去哄,忽然顿了步伐,先找管家问清缘由:“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慌成这样?” 管家一见宁王,立时垂下了头,带着犹豫开口:“小公子一直等王爷下朝回来呢,等了好久,闲来无聊,就...就让老奴拿点生蔬菜给他,老奴当小公子要吃,便端了小黄瓜片并胡萝卜丁过来。” “谁知道...小公子其实是要喂兔子!可那巴掌大点儿的畜生哪里知道饥饱呀,眼看两碟东西就剩下这么点,其余的全叫吃了,这不就...撑坏了。” 年近半百的老奴拭了把额上的汗,害怕王爷发火他首当其冲:“小公子抱着兔子喊,底下有嘴欠的,看那肚皮撑的好大,还当死了,随口就让小公子挖坑埋了,一下子就把人惹着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石桌上两个碟子,里头只剩下丁点黄瓜萝卜,证明管家所说不假。 “真是随了它主子。”宁王想笑的不行,却还得装出一副悲悯样子,拨开众人,扬声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既有了主心骨,这一群人自不用在煞费苦心地哄人,呼啦一下全散了,比退潮还快。 宁王矮下身子,摸了摸冉桃的头:“哭包,又要掉金豆子?” “没有哭。”冉桃很坚强,要是没红了眼眶的话,“夫子说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生死大事和...王爷不喜欢我才能哭,别的时候不行。” 宁王挑眉:“夫子真这么说?” 假的,夫子只说了前半句。 冉桃一噎,脸突然红起来,瘪着嘴又去心疼他的兔子。 “好了好了,兔子肯定没有事,先让大夫看看好不好?”宁王失笑,伸手将人抱起来,疾步朝房中走去。 冉桃找了个小垫,小心翼翼地将兔子放上去,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便被两个小厮架着,一阵风似的刮进来。 大夫给宁王问了安,颤巍巍掏出脉忱要为他请平安脉,却见王爷伸手一指,提醒道:“那边。” 大夫顺势看过去,正对上一只翻着肚皮的兔子。 大夫有些懵:“......王爷?” 宁王点头,十分严肃:“嗯,是它,吃多了,有劳大夫。” 大夫走过去,苦着脸摆开砭石银针后,就没了动作。 冉桃在宁王身后垂着头,来回绞动衣袖的手暴露了他的不安,宁王朝他扫了一眼,忽然道:“冉桃乖,去门外等着。” 冉桃不想走:“我在这里呆着行吗?我不哭,也不吵,只看。” 宁王撒谎脸不带红:“不行,人太多的话,大夫听不清兔子的脉,你看,现在大夫就很苦恼。” 冉桃极认真地看了看大夫,见大夫果然很苦,只得撇着嘴,一步三回头地出去,然后眼巴巴站在窗户边往里瞧。 宁王走过去关了窗。 冉桃委屈的小脸顷刻消失在外头,管家有一霎错愕:“王爷,怎么不让小公子在这?” 宁王道:“小孩儿的世界能跟你们能一样?” 管家听不懂,不待发问,已听宁王开口道:“你再去买只一样的兔子来候着,一会大夫要是说能救,万事大吉,要是不能,就悄悄换了,假装还是原来那只,无论怎么着,都得还他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管家一愣,随即暗叹王爷对那小主子花了大心思,忙忙躬身而退,留下宁王和大夫守着那只半死不活的兔子。 大夫头回伺候兔子,还是只快撑死的兔子,酝酿半晌,好歹想了个办法,捏开兔子嘴,喂了些苜蓿草,再一滴一滴地灌了点水,又捏又揉折腾了半天,总算给兔子抢回一口生气来。 大夫头上尽是虚汗,都顾不上擦,便对宁王道:“王爷,得了。” 宁王点了点头,终于能把冉桃叫进来。 小厮去送大夫,冉桃就抱着他的兔子直亲,腻歪样看得宁王发笑:亏得这兔子命大,养在冉桃手里,在鬼门关溜一圈还能回来。 宁王靠着桌子,支着头等着冉桃稀罕够了兔子,刚闭目养神小会,忽然被一只手指戳了戳:“我早上,乖乖喝了药。” 冉桃双眼亮晶晶的,隐隐绰绰眠寐着一些期待:“刚才你叫我出去等,我也很听话。” 一连好几句卖力的自夸,慢慢勾起宁王的记忆:“想出去玩儿?” 冉桃抱着兔子,使劲点头:“嗯!就我们两个人!” “直说不就好?还得转弯抹角地叫人猜。”宁王捏了捏他的脸,答应下来,“出去玩可以,兔子不能带,省得跑了丢了,半道上找本王哭。” 冉桃不甘心,把兔子往宁王面前凑了凑,强调道:“它很可爱,不会乱跑,比我还乖。” “那本王带兔子去玩,不带你玩。” 稀疏的树荫里漏出湛湛晴天,轻风荡过湖面,氤氲起一圈圈涟漪,宁王领着冉桃到湖边时,堤旁已聚了不少小孩,扯着嗓子打打闹闹,一眼望过去,像滚了一地胖墩墩的小土豆,正在青草上撒欢。 宁王各处看了看,松开冉桃的手,指了指正放风筝的几个小孩:“要不要跟他们一起?” “唔...我想跟你玩。”冉桃也正往那里瞧,明明艳羡的不得了,却还是挨着宁王不动,“我跟他们玩,你会无聊,我可舍不得叫你无聊。” 这话的确是心声,听得宁王心软的不行,更不知自己的眼睛已悄然弯起,笑意衬景,跟冉桃一样傻兮兮。 冉桃惦记着划船,拖着宁王就往水边走,恰好湖上泊着一叶舟,有个老翁坐在上头。 冉桃咬着唇看了会,拉着宁王退到一棵树后面嘀咕:“这船太小了。” “嗯。” “这么小,只够坐我们两个。” 宁王挑眉:“所以呢?” “所以真的没有别人跟着吗?”冉桃忽然仰起脸问道,笑意盎然,像把一整个春天都悬在了眉梢。 原来在惦记这个事,怪不得一路叨叨着车夫很辛苦,松下他们歇着去就好。 宁王想了想,没骗他:“只有暗卫跟着,得保护你,但他们不坐船。” “有你保护我还不够?”冉桃眼一瞪,四下一顾,有些凶,“暗卫在哪?我把他们撵走。” 能让你看见的还叫暗卫? 宁王一刹那想跟他抬杠,话都到了嘴边,又怕小傻子听了不乐意,只好在他嘴角亲了一口,敷衍道:“行,听你的,一会本王就让他们都走。” 其实宁王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小孩儿的心思跟别人不一样,特别好糊弄。 就像现在,亲一亲抱一抱,小傻子哪里再想得起来去追究那些暗卫到底走没走? 冉桃抿着嘴直笑,跟着宁王上了船,抓着人家一只手正趴着划水玩,忽听船夫道:“湖里前天闹水鬼,拖下去两个小孩,家里大人都不准孩子往近里靠,公子可小心一些。” 冉桃“唔”了一声,缩着肩膀朝宁王身边靠了靠,宁王当他害怕,刚要揽他,却听他小声地、雀跃地说道:“我不怕水鬼,就算被拉下去,也能变成一根木头...浮上来!” 宁王:“......快别说了。” 要说煞风景的本事,还是冉桃厉害,宁王听了冉桃的炫耀,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一副画面:从前有个王爷,抱着根木头吃饭睡觉,宠得不得了,甚至心血来潮,领了木头划船玩...... 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13 宁王第二日休沐,这天自然由着冉桃玩个爽快:捉鱼捞虾刨蚂蚁洞,一个都不少。最后宁王将人从河边拎上来的时候,冉桃湿着半截裤管,还意犹未尽地对着他撒娇:“再玩两个时辰行不行?” 宁王眯起眼:“玩疯了?再几个时辰?” 冉桃立马自降标准:“一个时辰。” 宁王干脆不理他,冷暴力。 “一个时辰也不行吗?要不...就半个时辰?”冉桃偏不死心,满心希冀地抱着宁王的胳膊蹭,嘟囔着不知从哪学来的话,“好王爷,你通融一下嘛,再给我半个时辰,我肯定就玩够啦!” 白天在周围嬉闹的小孩已早早被阿娘喊了回去,现下西天仿佛燃着篝火,给树梢柳叶上镀上一层光,洒在柔软的湖水上,衬得一片都是浟湙潋滟。宁王的视线扫过湖面,顺带望了一眼晚色,想了想,遂了冉桃的心愿:“行,一会本王叫人来搭个棚子,伺候你今晚在湖旁边住下。” 宁王恰好站一片鎏金碎银似的日影里,逆着光,冉桃看不清宁王的神色,却把话当了真,这一下子,小傻子眨巴了半天的星星眼,立马黯淡得彻底。 “我不住。”冉桃皱着脸,扒着宁王袖子不松手,“走,我们现在就走,回去,你背着我回去。” 他边说边往宁王背上爬,生怕人家丢下他。 宁王忍着笑,不着痕迹地矮下身子:“怎么突然又乐意回府?” 冉桃圈着他的脖子,一本正经道:“我怕没人陪着你,你晚上睡觉会害怕。”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金乌欲坠,山和水的阴影越来越浓,四周都是静静的,偶有穿林过叶的风温温柔柔拂过发梢,带起二人衣角,引得冉桃嘻嘻直笑:“你快看,我们两个的影子贴在一块儿呢!” 他才说完,须臾又觉得不大对,咬着唇想了一会,忽然喜笑颜开,把宁王搂得紧紧的:“唔...我们两个也得贴在一块儿。” 呼吸间的热气洒在颈侧,惹得宁王想躲,却又贪恋这样的天真与依赖,不想叫冉桃离开。 宁王犹豫了一刻,低声应道:“嗯,贴在一块儿。” 却在不经意间,悄悄放缓了步子。 宁王就这么背着冉桃,踏着云霞慢慢走了一路,披着一身光影和花香。 车夫早已在不远处等着,冉桃趴在宁王背上悠悠荡荡好久,那点委屈早就消失无踪,只是格外喜欢二人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光,所以直到上了车,枕在宁王腿上,还在小小声地试探:“今天回去的有一点早,就一点点哦,所以下回咱们出来,晚回去...” 宁王凉凉睨他一眼,伸手去捏他的嘴,不准冉桃继续说:“贪得无厌,这还叫早?你刚才肚子都叫了几声了?再不回去,怕是要饿的难受。” 冉桃只好强词夺理:“我...我饿一会,就不饿了,再说,那是我的肚子,又不碍你的事...” 他这话说的没底气,眼神躲躲闪闪,最后直接翻了个身背对宁王,就是不敢看他的表情。 这小妖精,倒是越惯越娇纵。 宁王瞧着那道缩成一团的背影:“不碍我的事?” 冉桃心虚得像个瓢,脸拱在宁王膝盖上,拿一只手挡的严实,打定主意不吱声。 多说多错,沉默是金。 久也听不见回答,宁王直接伸手把人翻过来,却发现不知何时,冉桃已叫雾淹了眼睛。 “哭了?”宁王将他捞得更近一点,略略沉吟道:“反正也哭了,不好白浪费这些个眼泪,不如再揍一顿,长点记性。” 说罢,一只手已按上冉桃的屁股,作势要打。 这下可真把冉桃吓得不轻,直对着宁王又蹭又亲,撅着嘴抱着他的胳膊不让动:“不给打不给打,冉桃只能给你喜欢,不能给你打。” 宁王被他亲的无奈,唇角一抹弧度却一直降不下来,好半天等他老实了,才笑着叫他:“冉桃。” “嗯?”冉桃委屈巴巴,“你还是要打我......” “傻子,”宁王将人抱个满怀,嘲笑他,“你刚刚偷偷掐指头憋泪的小动作,本王都看见了。” 宁王风轻云淡,把冉桃的小秘密一个一个揪出来:“跟着夫子学了那么久,别的没长进,糊弄人的本事倒精进不少,刚才这是想装哭蒙混过去?” 冉桃被他说的不好意思,赧得满脸通红,抿着嘴支支吾吾:“下次不敢了...” 宁王一哼,眉眼含笑:“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嘴上虽教育着,心里却是要宝贝的,冉桃肚子时不时咕噜一声,叫宁王也舍不得将人逗狠了。 马车辚辚驶过青石路面,宁王估摸行程时辰,掀开帘子瞧了一眼,便叫车夫停在一家店前。 临起身,宁王对冉桃道:“这儿到王府还有段时间,本王先替你买些吃的垫垫,你在车上乖乖等一会可好?” 冉桃这次学得很乖:“好!” 宁王满意颔首,摸摸他的脑袋,笑着下了车。 他打算给冉桃买点栗子糕吃。 临玉楼的糕点京城闻名,宁王早知道冉桃好这一口,排了半晌队,却在回马车的一刻,心疼自己满满的温情被悔意毁得支离破碎。 因为迎接他的,是个醉鬼。 瑞王以前赠过宁王两小坛石冻春,宁王放在车上一直忘了取,方才冉桃闲来无聊,恰好扒拉到,好奇之下,就顺口品了品。 酒是好酒,醇香甘美,却容易上头。 冉桃贪着那点儿甜味喝了不少,好久等不来人,早软成了一滩水,宁王才一靠近,便收获一只嘿嘿傻笑、赖在他身上不肯动的小妖精。 小傻子也是本事,只要一时看不住,总得弄出点小枝节。 宁王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将浑身重量偎靠在自己肩头的人,长睫微敛,腮染潮红,呼吸之间,让人心驰神往。 宁王脑海里倏然有个念头在荡漾:“冉桃偶尔醉一回,露出这样的憨态,似乎也...挺好。” 然而这个想法下一刻就叫他狠狠否了,宁王默默朝自己唾弃一声,将那些糟粕压制下去,逼着自己好好照顾冉桃,心如止水。 才哄着他吃下半块栗子糕,冉桃就嘟囔着不要,拿手嫌弃地一推,只管往王爷身上靠。 冉桃已然一派痴钝,醉也醉的不安稳,一颗脑袋埋在宁王肩窝里摇来晃去,东摇西摆,越加晕眩。 担心他脖子歪久了难受,宁王想替他换个舒服的姿势,可才扶了他一只胳膊,冉桃忽然叫了一声,黏糊糊地要抱。 宁王被他勾着脖子,无奈讨饶:“已经抱着了,还得怎么着?” 其实醉鬼都磨人,冉桃哪里分得清楚他抱没抱,自顾自叽里咕噜叨念一通,宁王一句都没听懂。 闹不明白他在讲什么,自然只能敷衍,到了最后,索性随便他说,一句不打断,由他嘀咕个尽兴。 真道冉桃是醉出个境界来,见着宁王不理自己,越发哼哼着不依,趴在他怀里一遍遍地胡搅蛮缠:“王爷喜不喜欢冉桃?” 宁王道:“喜欢。” 冉桃就笑,抱着他的手直亲,扬起脸喜滋滋地问:“有多喜欢呀?” 细密的吻落在宁王指缝,冉桃爱不够似的,又伸出只手在他掌心里勾勾缠缠,不愿罢休:“王爷有多喜欢冉桃?” 潮热的气息落在腕间,暖得像是暑天的风,温柔熨帖。宁王被冉桃的偏爱倾洒了一身,垂首对上冉桃软软的眼神,忽然坏心作祟,单想欺一欺他:“有多喜欢?嗯...大概只有一点,像小蚂蚁那么大。” “小蚂蚁那么大?好呀!”冉桃闻之一乐,美的不行,作势又要去亲宁王,混沌的脑海里却慢慢浮现出下午刚刨的蚂蚁洞的样子:那点黑头黑脑的东西就那么一丢丢,还不如颗芝麻粒大... 王爷对他的喜欢就这么一丁点儿? 如同遭了晴天霹雳,冉桃委屈地绞了会衣摆,干脆对着宁王摆起脸色,嘴噘得像要挂点什么东西。:“亏我那么喜欢你,你才还我一只小蚂蚁...这样不公平!” 他发了脾气,在宁王怀里滚来滚去不让抱,末了自己闹得乏了,耷拉起眼皮,昏昏沉沉睁不开眼,还记挂着这一笔新仇:“小蚂蚁,小蚂蚁...冉桃不想要小蚂蚁,冉桃想要王爷很大很大的喜欢...” 他这样折腾,身上的酒气与淡淡清香一股一股四散开去,若有若无,直往鼻尖跑,宁王被他折腾得没辙,一边催了车夫快些赶路,一边挟在冉桃腋下,叫他不准乱扭。 性子是自己惹出来的,当然得自己收场,宁王面带苦笑,只能任劳任怨哄小祖宗:“好,王爷给你很大很大的喜欢,冉桃乖,少闹一会,当本王错了还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14 车夫紧赶慢赶,总算提前到了府,宁王抱着个醉鬼,只觉得这一路走的艰苦,简直比他平日端坐于案牍前批改公文还要难捱十来倍。 后半程里冉桃眯一会醒一会,眼一闭就攥宁王衣裳,眼一睁就扯自己衣裳,磨得宁王一个头两个大,直道日后府里严格忌酒,省的小傻子再醉一回,成了磨人精,得不偿失。 卧房里早照旧备好一切,宁王看了一圈,又唤人备了一盅甜汤并几粒解酒的药丸,捏开冉桃的嘴叫他用了,才抱着人去沐浴。 冉桃玩了一下午,疲倦的厉害,现下只管趴在人肩头呼呼大睡,宁王不忍扰他起来,只将人快快地在浴桶里浸了一浸就捞出来,裹着袍子安置在床,又往床沿挡上两个小枕,才顾得上忙活自己。 匆匆洗罢,宁王带着一身沐浴过后的潮气,甫一推门,却发现本该睡熟的人,正跪坐在床沿上,垂着脑袋,哀哀地朝一处望:“王爷...” 宁王连忙走过去:“我在这里。” 酒真是坚强的克星,会让人脚发软,心变轻,甚至连说话,都是柔弱可怜的语气。 冉桃一听见宁王搭他的话,眼眸亮了亮,可是后知后觉,仍有些余悸:“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半醉半醒之时,没有收力,一下扑的太狠,宁王被撞的闷哼一声,随即将人拥上:“怎么会不要你?莫不是又魇着了?” 冉桃愣了一霎,随即很轻地点了点头:“嗯我梦见你要将紫玉钏送给别人,然后然后要把我撵出去。” 冉桃长发还湿着,随意披散,堪堪遮住半张脸,宁王低下头,只能看清他下唇上一排整齐的齿印。 湿漉漉的红,衬着白皙的脸,格外怜人。 这般鲜活的模样,叫人只想靠近,或者,干脆亲一亲才好。宁王如是想。 “这都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他心口不一,话里带点责备,吻却很轻,一齐落在冉桃眉骨上,沾染上一点桃花香,“喜欢你还来不及,哪舍得撵你?” 夜色流转在他眼里,他的眼神与冉桃胶在一起:“既然这么惦记着,改天本王便将紫玉钏搁在你脸前头,省得你日日念叨,睡个觉也不踏实。” 宁王温声细语地保证好,却见冉桃神思早不知飞去哪里,只一副憨傻的痴态,呆呆朝着他笑。 王爷气得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傻子,听到没有?” “嗯,听到了。”冉桃含混着,忽然伸出一根指头戳上宁王的脸:“你多笑笑,才好看。” 说着,又点点自己抿出一半的涡涡:“就像这样,我喜欢看你笑。” “深更半夜不睡觉,谁要冲你傻笑?”宁王躲开他的手,板着脸道,“乖乖休息,若是表现好,本王明日便进宫禀了皇兄,将紫玉钏取回来给你。” “怎么明天也进宫?”冉桃嘟囔道,直到被重新放回床榻上,才明白过来宁王的意思,是已打算将紫玉钏送给他。 只听一声雀跃,刚才耷拉着脑袋的人突然来了精神,抱着宁王笑得直耸:“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小傻子声线天真,动作却不堪入目,宁王被他蹭得满身火气汹汹袭来,吓得挪后半分连连发问:“冉桃!大晚上不睡觉,想干嘛?” 冉桃回答的很爽利:“想亲你想抱你想压着你想咬你,想把喜欢的事情和你一起做一百遍,想唔” 他边说边往人身上爬,宁王不堪其扰,突然堵上冉桃的嘴,阻止他哼哼的乱叫,只是片刻浅尝辄止,便快快地撤了身。 可是冉桃却是食髓知味,眨巴着眼道:“再来一下。” “不来了。”宁王闭着眼相拒,“你都醉了,酒气太重,熏得本王难受。” 说罢,捏捏冉桃酡红的脸蛋,再不顾他委屈神色,拿着薄毯将人一裹,推到最里侧睡。 ......终于是一片安静。 宁王转了个身,彻底地背对那个话痨,长舒口气。 桌上烛火幽幽跳着,忘了熄,宁王懈下警惕,忽然听见背后窸窸窣窣响动,跟着就有什么东西拱到他身前停住。 须臾,便有微凉的触感落在他唇上,辗转厮磨,滑腻勾人。 宁王无端盗了一头汗,恍惚间睁开了眼,手落在冉桃颈侧。 冉桃一惊,猛地撤了身,带着点被抓包的不安,仓皇蜷成小小一团,企图蒙混过关。他的亵衣带子早就被他自己弄得松散杂乱,此刻薄薄的衣料垂着,露出一半襟前风光,像一块剔透莹白的羊脂玉。 宁王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娇媚成这种样子,略略观之,仿佛局促的一团粉白,慵慵教唆他去寻其中滋味。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入了魔,不然他刚才就不会睁开眼,更不会现在将手按在冉桃的唇上,轻轻摩挲。 幽暗中一双眼眸,静静望着冉桃潮红的脸色,他想不到,平常那么乖巧的小傻子,竟敢在醉酒后,一时开心含住他的手指舔舐。 “冉桃。”宁王哑着声,嗓子里灼烧起一把火火,“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冉桃小声解释:“亲都亲了,当然是在喜欢你啊...” 瑞王以前告诉过他,小宠谢恩的最好方法,就是将他五哥伺候的身心愉悦,别的,都是白扯。 冉桃不懂什么是小宠,也不懂怎么样才能让宁王身心愉悦,皱着眉想了一会,只好学着瑞王的话道:“桑间濮上一事兴?嗯嗯,就是这个,我想和你做这个。” 宁王的吻落得很急,冉桃像是被他突然的热烈惊到了,双手僵直地垂在身侧,任由着他的唇舌攫取。 冉桃僵的厉害,终于在被剥得不着寸缕时,忍不住推推他,颤颤巍巍道:“王爷...你在干什么呀...” “既然要一事兴,当然是在给你对花,不愿意吗?” 宁王的手一路向下,抚过肤发,带起一阵吁吁喘息,所过之处,白皙上顷刻覆了几抹胭脂艳色,暧昧难抑。 宁王故意又问了一遍:“不愿意吗?” 冉桃挣扎的劲头一下子被揉散了去,偃旗息鼓,眼波像蓄着一汪清潭,等着宁王光顾:“要不...你来吧,但是要轻点才行,我怕疼...” 宁王轻轻笑着,映目是少年艳丽红肿的唇畔和茫然无措的眉眼——冉桃唇上是湿的,眼梢也是湿的,只有一双手牢牢攀着他,透出那点子坚决。 宁王本不想让自己碰他,可是冉桃难耐地寻求慰藉的样子,却出奇的好看,更何况,软软的双唇与低低的轻吟,无一不在将人的理智吞噬,难以逃离。 妖精就妖精,管什么今日生明日死,就算冉桃要拉他一起下地狱,也会落得一夕销魂。 反正爱意来去,谁能留得住? 床下的暗格里存了些东西,宁王取了一瓶,挖一块伸手捂化了,随意一带就是蚀骨的难耐。 王爷埋在深处的掠夺心性仿佛尽数觉醒了。 冉桃在他手中抖的厉害,相衬之下,即显出青涩的反应与发怯的脸。 宁王将人养得娇气,现下被扣紧了双臂,早就颤得厉害,却不敢逃,只咬着手背哑哑地哭,像落入陷阱的一只小奶猫,叫得悲戚又可怜。 冉桃被翻了个身,越发无助,黑发一绺绺贴在脸颊上,几乎承受不住。 可是宁王爱极了冉桃眼梢带红的动情模样,爱极了他瘦弱的身躯在他之下的不堪,更爱极了他啜泣求饶,却勾起自己更深欲念的轻颤。 连日来的温柔消弭无踪,即便冉桃求一百遍,宁王也放不开手,回不了头。 冉桃憋着恐惧,喊疼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像极了情人间的情话呢喃,宁王低下头,细细端详他略带扭曲的脸,轻叹一声,就着酥白的颈间含吮一口:“冉桃,好乖。” 细碎的痛感袭来,是宁王在他耳侧舔吻,冉桃热得厉害,被宁王一只手捉弄着唇舌许久,终于在深不见底的惶恐中泣不成声:“王爷我好疼” “乖,一会就好了。”温热落在颈边,宁王的声音低低沉沉,却不顾他的讨饶,手作了一道枷锁,箍在他身上,不留情面。 宁王加快了征服的速度,忽然想听一声甜腻撒娇,于是叼着他耳垂之上的软肉,轻轻诱哄:“冉桃,你叫我一声。” 暗夜中,传来难捱的喟叹与哭求,仿佛是谁占住青涩领地的凯旋声。 房门掩住无限春光,靡靡水声过后,说不清什么时候云消雨散,只知道冉桃吃不住力,哭着落了一榻桃花,无人问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1.15 昨晚闹的太厉害,以致于冉桃睡到日高三丈,被宁王轻声叫起来穿衣洗漱时,走路还直打摆子。 冉桃自己羞愧,就越发要逞强,不要宁王抱,非要挺起腰背叫人给他绾发,可是他噙着泪、一动便要哼一声的可怜劲儿,直弄得下头伺候几个小丫鬟尴尬不已,一个个都垂头臊脸的,生怕哪个动作不注意,弄疼这虚弱的小公子。 冉桃僵坐在铜镜前,总觉得背后两道视线烫人,盯得他局促难安。 明知道根源,却不好意思瞪回去,冉桃想了一会,小心地拽了拽侍女的衣袖:“咱们,出去梳,不跟王爷在一个屋里。” 侍女一怔,随即红着脸闷笑两声,跟着冉桃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 事已至此,宁王恍然大悟,原已遭了小傻子怨怼,怪不得打起床就不乐意呆在自己三步之内。 不过也赖宁王自己,昨儿个人家明明求了他那么多次,他却贪图片刻甘饴,哄骗着冉桃一次次“对花”,直将人弄得泣泪连连,实在不堪君子所为。 宁王打心底里内疚,轻轻咳了咳,抿着嘴也跟出去,几步上前在冉桃腰上一提,朝忙活的下人挥手道:“你们先下去,一会将早膳摆到门口,本王亲自来端。” 众人忙忙应了,接连避开,剩下他们两个人,仿佛连呼吸都憋着劲。 宁王不大喜欢这样的清净,于是去端详冉桃脸色,却见冉桃两颊通红,别别扭扭躲着他的视线,一点没有昨夜殷殷黏着他又舔又啃的架势。 侍女已替冉桃理好头发,倌了两个包子,小小两团立在脑后,引得人直想伸手戳戳。 宁王一边将人抱进屋,一边在他发顶点了点,问道:“怎么躲出去了?” 冉桃有些不好意思,却不肯落了下风,只得扯谎道:“我...我当然是要好好晒太阳。” “晒太阳做什么?” “桃树晒太阳,当然是要开花。” 小傻子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话才出口又觉得不妥,一刻脸涨得爆红,慌忙补救道:“不开花不开花,以后都不给你开花了!”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宁王将人揽在腿上,总觉得他这般不情不愿地样子也极好看,忍不住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先解心头渴:“冉桃生气了?打算这样一直冷落着本王吗?” 这样温柔的语气,像极了昨夜,倒叫冉桃瑟缩了一下,越加难堪,一味低头绞着衣摆,不听不看,自欺欺人。 “害怕我吗?”透过衣襟,宁王看清他颈侧青青紫紫的吻痕,心里汩汩涌起疼惜,于是将冉桃搂的更紧了点,温声道,“是本王不对,以后本王再也不将你欺负的这么狠了,发誓。” 贴上来的手掌灼热又牢固,叫人难以硬下心肠抗拒,冉桃听着他促狭的口吻,将嘴一撇,红着脸把宁王从前责他的话还了回去:“你、你不像话...轻浮...大白天提这些,不正经!” 可惜他昨晚不知道在宁王怀里哭着喊了多少次,现下嗓子早已哑地彻底,几句话出口,更像是绵软无力的撒娇,毫无半点威慑力。 宁王忍不住嘴角上翘,却顾忌冉桃的情绪,郑重地领受了他的教训后,才道:“一会吃完饭,本王就进宫取了紫玉钏给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既然将人惹了,哄不好,就得拿点东西吸引冉桃的注意。 相处这么些天,宁王早就知道小傻子看起来乖乖巧巧、怂得像个受气包,可偶尔拧巴一下,就一定得顺着毛摸,不然闹起性子来,能足足生三个时辰的气,一句话也不说。 宁王不想惹这个气包,便在他头上使劲摸了摸,专挑他喜欢的说:“本王那儿还有几块糖,可好吃,特地给你留的,一会都给你吃,所以现在先用膳可好?” 冉桃跟宁王有过节,跟紫玉钏和糖却没有过节,何况人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台阶,不下是傻子。 于是他点点头:“行,吃饭。” 得到冉桃的应允,宁王总算松下口气,出去将餐饭端到桌上,担心冉桃坐不住,又把人放在腿上亲自伺候着,才换下身袍子预备进宫。 吃饭时宁王特地挑了许多甜地喂,冉桃吃的高兴,一时没注意,那点凌厉的架势都叫敌人用温柔化走了去,等到宁王临走前,冉桃甚至朝宁王挥挥手,却握着他的袖子没松,观望了好久,扭扭捏捏道:“不...不亲一下再走吗?” 宁王叫两个内侍引着进了御书房,行礼过后才发现瑞王也在,甚至一见自己抬头,立刻露出一口白牙招呼:“五哥!” 宁王微微颔首,落座两刻,瑞王的咋呼声又响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五哥要是找皇兄有事,我时不时地得回避一下?” 瑞王嘴上说的一本正经,屁股却像粘在椅子上一般牢固,宁王瞥他一眼,懒得搭理,只将入宫原因说了,言明自己要将紫玉钏讨回去。 紫玉钏与血玉镯,都是先太后薨前为宁王与皇帝留下来的东西,是预备给他们的正妻作聘礼的,如今血玉镯早早戴在皇后腕上,可属于宁王的那件,却一直被他留在宫里,美其名曰求皇兄妥善保管,实际是不想强凑一段委屈姻缘,一直逃避成亲之事。 紫玉钏在皇帝手里躺了三五年,早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乍听宁王提及,立时欣喜道:“要紫玉钏?给哪家的小姐?” 宁王摇头:“不是小姐。” 皇上一噎,咬着牙道:“五弟莫不是爱慕上权臣之妇,亦或是新寡的女子?那...只要你喜欢,也行!” 宁王黑着脸:“不是。” 他这样胡乱猜测,畅想无限,搞得瑞王也跃跃欲试:“这也不是那也不对,总不能是冉桃吧?” “冉桃?” “嗯。” 皇上与宁王先后出声,吓得瑞王倒抽一口冷气,慌张道:“那、那...那可是个男子呀!” 如此一声,震惊的又换做了皇帝:“男子?!老五,你把话说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1.16 宁王淡淡将冉桃之事交代了一遍,却是瞒下他的身世,只道因友人牵线相识,而见之钟情,甘愿相伴彼此。 “这么简单?”皇上听完宁王的解释,眉间皱出深深一道沟壑,满心复杂地望着他:“这才几天就和那个冉、冉嗯就和人家定了终身?” 瑞王忙提醒道:“冉桃。” 皇帝送了给他个白眼当谢礼。 “决定了,并不草率。”宁王不管他二人结盟,依然是一贯的温文模样,只是提及“冉桃”二字时,眼里含着一脉柔情,笃定得像是已经确定了余生。 “可他到底是个男子呀!”皇上闭上眼,道出最后的底线。 瑞王跟着附和道:“对啊五哥,要不你再好好想想?色令智昏可要不得。” 盛世之下,民风开放,京城达官不泛喜好豢养美貌少年之流,然而从未有过将男子立为正室的做法,尤其在皇室。 即便前朝有先例,可在本朝,却是闻所未闻之事。 皇帝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会落在他这个弟弟身虽说他总算寻得心仪之人是好事,可这种逆世俗而行的举动,难免不招人口舌,于是他自然要劝:“难不成京城里那么多色艺双绝的美人,就没有一个入你宁王眼的,非叫你去贪慕一个男子?” “皇兄,这种事情何必相比?唐突了别人,也贬低了自己。” 宁王微抬着头,脊背挺直,不卑不亢的模样,气得皇帝拍着桌子直骂:“什么臭讲究,莫不是怕相形见绌,才躲着不肯往人堆里凑!” 皇帝的怒气来势汹汹,一时只闻他粗重的喘气声,宁瑞二人皆一语不发,垂着头,极其恭敬的样子。 可是皇帝知道,都是装出来的。 御书房里燃着几支线香,袅袅飘着,皇帝闻着清醇的气味,竟觉得肺腑的火气烧得更旺,噼里啪啦的,活像要在他身体里煮一锅开水。 屋子里总共三个人,除去瑞王看戏,便是其余二人的对峙,皇帝给人做了二十多年哥哥,自然摸得清宁王脾性,明知他心思如磐石,却仍想多教训他几句,发泄点怒气。 一国之君难为,一室之兄难当,凭什么操心还不讨好的老是自己! “朕不准。”皇帝端起案前一碗凉透了的安神汤,三两口灌个干净,沉着脸朝宁王道,“你不给世家小姐们一个机会,怎么知道人家不会得你欢喜?再过个两三年,万一你再喜欢上旁人呢?到时候再来个非卿不娶,能再闹到朕面前都说不定。” “哎呀,皇兄,这话可不大中听。” 两军对垒,一触即发,这样紧张的局势下,瑞王却不肯安分,端起茶抿了一口,干脆当一根墙头草,忽然倒戈得彻底:“俗话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呢,这样两情相悦的事,有什么不可以?” “模样好看,逗起来好玩,还不记仇,欺负一顿几块点心就能哄回来,说什么信什么,乖的很,唔除了有点傻,喜欢玩扮妖精的游戏。”瑞王掰着指头数了一串冉桃的优点,末了震惊道,“嗨呀,这一算竟有许多好处,怪不得五哥千百样变着法儿地疼人呢!” “五哥,反正皇兄也不准,不如你将冉桃匀给我呗?”瑞王甚至朝宁王挤了挤眼,活生生成了皇帝心头的一根刺。 不待宁王处理他,皇帝已捏紧茶杯,瞪着瑞王逼问:“你到底帮谁?” “我”瑞王一时语塞,“我帮理不帮亲。” “你给朕滚出去。” 皇帝额上青筋直跳,盘算着瑞王的胡言乱语,忽然发现点蹊跷,忙喊住他问:“等等!那人你见过?” 瑞王立马坐回去,一手撑着头,正经道:“当然见过,啊!就是上次孙太师寿辰,五哥带在身边那个,皇兄没注意?” “孙太师寿辰” 皇帝苦思片刻,依稀回忆起宁王身边好像确实做了个少年,可惜当时全然不知这档子事,只记得那人浑身透着一股单薄之气,其余的,却是没好好注意。 皇帝猛然想起,那日他还特地撮合宁王与孙小姐相见,结果人家竟早有了打算? 皇帝的火气被无奈堵着,发不出来,只能道:“原来还带去了孙太师府上,看来你果然是一点没有将朕的话放在心上。” 皇帝兀自叹息不已,却听轻轻一声,宁王竟是单膝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皇兄,臣弟心意已决,万难更改,唯求皇兄赐紫玉钏,了臣弟心头念想。” 为人臣子女者,跪天跪地跪父母,皇帝虽称天子,可这种节骨眼上,受了宁王一跪,总有些别扭,仿佛他就是棒打鸳鸯的恶人、该被世俗的眼泪砸死的那个。 他妥协道:“东西是留给你的,可可你暂不得成亲,这件事,朕还要好好做一番考虑。” 玉钏很快便取来,宁王默默放在袖子里,深深一揖,道:“臣弟感激不尽。” 皇帝却很烦躁:“走走走,赶紧走。” 送走这尊大神,皇帝满腔无力,正靠着椅背长吁短叹,却听瑞王道:“皇兄,钦天监刘监正还在外头呢,早就等了许久了,宣不宣?” 皇帝虚弱地摆摆手:“叫进来。” 皇帝今日约了刘监正商议卜国运事宜,方才叫宁王一搅,险些忘了,经瑞王这一提醒,终于堪堪记起。 皇帝赞许地朝瑞王看了一眼:“你总算还有些用处。” 瑞王:“皇兄谬赞。” 他二人日常抖着嘴,听着门外脚步响起,方有些收敛,哪曾想刘监正一入内,竟是煞白了脸色,瑟瑟道:“房中似有妖灵之气?” “什么妖气,说什么浑话!” 皇帝如遭雷殛,人愣在案前,僵僵掉落手中的笔。 “皇上明察,确实有妖灵之气。”刘监正觑了一眼皇帝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妖灵异香弥散一室,却只是浅淡一丝,想是小妖道行不深近不得龙体,再者,在御书房里留的时间不长。” 冉桃发现他袍上沾了许多灰尘,刚想替他擦一擦,忽然被他一拽,顷刻已叫温暖包围。 宁王的双臂牢牢裹着他,一吻接一吻落在冉桃耳侧,喃喃喊着他的名字。 他在众人面前如此亲密的举动,叫冉桃面上覆了一层薄红,尤其管家讶然的眼神,害得他更是害羞。 冉桃扭着身子,想从宁王怀里逃出来:“你松开” “冉桃,别动,让本王抱一会。” 这晚回府后,宁王沐浴,冉桃就坐在房里等着,近来他认多了字,偶尔也看一些半带插图的话本,宁王披着衣衫出来时,就见冉桃眉头紧锁,小脸上的神情紧张兮兮,凑过去一看,才知道他在看一本志怪。 翻开的左半页画着只凶神恶煞的大鬼头,叫冉桃一只手捂着,还能从指缝里漏出点狰狞的模样,真挺吓人。 宁王从身后拍了拍冉桃,换来他“啊”的一声尖叫,待看清是谁,冉桃才气呼呼地捶了宁王一拳,嗔道:“你吓死我了!” 这感情好,自己就是只妖精,还能叫鬼怪吓到? 宁王“啧”了一声,合上书不准他再看:“快睡觉了看这些东西,当心做噩梦吓得哭,本王笑话你。” “我才不哭。”冉桃拍着小胸脯保证,又觉得有些害怕,便试探道:“书里说,有的鬼,专藏在床底下,吃人!可厉害!你肯定也害怕,不准笑话我” 宁王忍着笑将人圈到怀里,打断那些胡思乱想:“嗯,妖魔鬼怪在床底下,小傻子在王爷怀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1.17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召见冉桃。 昨日御书房聚散,虽有波澜,却无碍大局,最后也是宁王取走了紫玉钏,留下冉桃的事情叫皇帝慢慢接受。 可一切的转折,发生在刘监正面圣之后。 据瑞王说,刘监正一来就说了一些怪话,惹得皇帝当真将自己撵出去之后,单与监正商议许久,接着便一脸凝重地下了旨,择日宣冉桃入宫。 两日之后,皇宫内侍来到王府,宁王教着冉桃下跪领旨,待将几个宫人送走,才注意到冉桃已捧着黄黄的卷轴,从正厅里跑出来找他。 冉桃贴着宁王身后站着,展开圣旨,将上头自己的大名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忽然苦着脸把脑袋抵在人家肩膀上来回摇晃:“进宫好不好?我觉得不大好,但是我这次进了宫,你以后上朝的时候是不是就能叫着我一起了?” “你还想去上朝?”宁王侧首,看清冉桃脸蛋上嘟嘟的嫩肉在他身上挤来挤去,天真傻气。 “你去了朝堂会干什么?挨个扯着人家袖子撒娇吗?”宁王伸手托住他,触手的温软一团,叫他爱极了搓弄冉桃的脸。 “我...我会的可多,连夫子都夸我,你少看不起人。”冉桃抿着嘴,突然被召见的怯意淡去不少,一心顾着跟宁王犟嘴,“我会用七巧板拼小狐狸,还会解一半的九连环,就连鲁班锁也...唔,这个不算,鲁班锁太难,得过两天才会...” 冉桃连珠炮似的叨叨着自己的才能,叫宁王忍不住脑补严肃的朝堂上,一个小傻子苦着脸拆鲁班锁,拆不开,急得哭 竟是活灵活现,甚至还有点期待? “嘁,说什么浑话,”宁王赶紧岔开话题,刹住自己危险的念头,“快去换身衣裳,本王陪你进宫。” “你陪我去?”冉桃面上一喜,立时使劲点点头,跟着侍女哒哒跑走,再回来时,已整齐穿着一拢青衫,饰以云纹暗绣,翠生生的打扮活像地里的一棵蓬勃生长的嫩葱。 宁王领着葱,一边走一边嘱咐:“过会到皇兄跟前,不用害怕,先大大方方行个礼,要是碰上他问你不懂的事,回不知道就行,本王替你圆着,切不可扯那些乱七八糟的,懂吗?” “嗯,我肯定能做得好。“冉桃眨着眼,忽闪忽闪地看着宁王,突然勾上他的小指道,“我已经长大啦,不是小孩子,你就放心吧。” “不是小孩子?”宁王轻轻笑出来,反握上他道,“好,那本王今日就仔细瞧瞧,我们冉桃能有多厉害。” 他两人说笑着,远远跟着内侍朝花苑里走,直到看见一袭明黄身影,负手站在花树下朝他们望。 这是皇帝头回看清冉桃的长相,确实如传言中的好看,尤其生的一双笑眼,对着宁王总是弯弯的,很可爱。 这样一个人,哪能像妖怪? 皇帝存着一丝疑虑,可念及监正危言,又想宁可错杀一千,也断不能置亲弟于危险而不顾,于是坚定心神,重重咳了一声,在二人目光中缓步走过去。 皇帝今天特着的龙袍,迈着威严的步子一路到冉桃跟前,扫了他一眼,便端着架势等着他参拜。 按说冉桃无封无爵,见天颜理应该跪,可宁王教他的一套却是世家公子的礼仪,皇帝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被打了脸,恨恨然将这笔账记在心上。 在位者想要报复一个人多轻松,冉桃就躬身在跟前,皇帝偏不给他免礼,一脸漠然得看着宁王冲他使眼色使到眼皮抽搐,才施施然开口:“起来吧。” 因着刘监正的话梗在心口,皇上今日存了解惑的决心,没再多话,便率先迈步,匆匆站上城楼,俯瞰万户。 景色的确美,四方迤逦,满眼江山,锦绣社稷,只可惜三人行,各怀心思,哪一个都不得安宁。 冉桃其实有点怕高,所以总想去牵宁王的手,可是皇帝挨得他近,偶尔看过来的眼神又太过威严,直吓得他僵僵站立,不敢像在宁王面前那么放肆。 冉桃本来还觉得进宫好玩,这一下子一比,只越发盼着回府,心里想着赖在宁王身边叫他亲一亲抱一抱,可比在这里干瞪眼吹凉风强一百倍。 头顶日影悠悠。 登高而望,薄薄凉意傍身,衣衫更叫昳时的风吹得鼓振翻动,冉桃悄悄抚了下衣袖,刚抬起头,就见皇上又开始往他身上盯。 冉桃吓得直接缩了脖子,顾不上敬不敬,一把挽上宁王,挂在他身上不松:“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觉得冷?”皇帝故意曲解冉桃的意思,在他指尖快快一抚,便朝宁王道:“老五,他手冻得冰凉,你下去取件袍子来给人穿上。” 宁王懂皇帝的意思,却不想走:“这时节哪值得冷?他本来就这样,皇兄不必放在心上。” 他安抚地拍着冉桃的背,哄着人站好:“怕什么?刚刚不是还说长大了吗?” 他俩这样旁若无人的亲密,惹得皇帝没有耐性:“叫你去你就去,不过片刻的功夫,朕能吃了他不成?” 皇上铁了心把宁王支走。 皇威不可蔑视,话既出口,自然没有转圜余地,宁王叹了口气,却是朝皇帝行了一礼:“皇兄,冉桃胆小,不经吓,威逼利诱的手段也不高明,还望皇兄将人照顾一会,臣弟立刻便回了。” ...... 宁王去得很快,仿佛御着风,留下冉桃和皇帝两个人,一个发怯一个发狠,无论如何也和谐不了。 恐惧一瞬间弥上心头,冉桃孤身无靠,在皇帝冷然的目光中,下唇被自己咬得血红。 皇帝只是睨着他,道:“把脸抬起来。” ——其实皇帝的心里是怀着杀意的。 那日御书房无端出现的妖气和宁王急转的心意,无一不将矛头对准冉桃,足以证明他的出现一场妖灵现实,迷惑世人的阴谋。 皇帝更派人查过冉桃的身世,拂开宁王的托词,真相是叫人心慌的空白:祖籍父母皆无,眼前这个人,简直像凭空蹦出来的生命。 这样神秘,不是妖怪,怎么解释得通? 刘监正说过,修为不高的妖灵遇上危险多会现出真身逃生。所以,想探冉桃底细,只需让他濒死即可。 ——所以皇帝想把冉桃从城楼上推下去,如若他真是什么妖怪,坠落一刻,当得自保。 “为君者心要快。”皇帝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即便错杀,也不过一条贱命,谁也奈何不了他。 皇帝笃定着,到时候只需借口冉桃失足殒命,况且时日一长,人总会遗忘,宁王还不至于为一个人,与他翻了脸。 “皇上.....” 却在他思绪的当口,冉桃忽然低低叫了一声,满是不安地冲他笑了一下:“手...不要再握了,要流血的,很疼。” 冉桃对皇帝怕得紧,却对着他一双死死攥着、青筋暴突的手很是不忍,犹豫了一会,终是伸出两根指头,瑟缩着扯了扯他的衣袖:“松松手呀,乖。” 他拿出宁王哄自己的一套,犯上的话语却叫皇帝心头一震,然而身比心快,顷刻已遂了冉桃的意,露出掌心。 那上头一排森然的白印,有两处甚至翻出皮肉,一看便知使了多大的力气。 冉桃叫了一声:“好疼!” 皇上沉了脸色,简直看不惯他那股子娇气劲。 看着皇上掌心斑斑驳驳的痕迹由白转红,冉桃吓得眯住眼,仿佛这印子是别人掐在他自己手上的。 皇帝没搭理他,另一只手正待把上他的肩膀,忽然听他道:“你喜欢谁,就找谁给你吹一吹,就...就不疼了,每次我磕着手,找王爷吹吹,很快就不疼了。” 冉桃自顾安慰了皇帝许久,甚至以己为例,嘟囔着说了一筐子话,力证伤处被喜欢的人吹一吹的好处,可惜皇帝面色一直不转好,简直弄得他下不来台。 “皇上。”冉桃想了想半天,突然捂着嘴问了一句:“你难道没有喜欢的人吗?” 皇帝瞪着冉桃,杀人的心都有。 冉桃倒是不怵了,只觉得皇帝可怜,心一狠,摸索着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块糖,递到皇帝面前,假装很大方地送给他:“这是王爷前两天给我的,我没舍得吃光,就剩下最后一块了,我...我把它给你,吃了甜的,手上就不疼了。” 一块形状扭曲的糖躺在冉桃白嫩嫩的手心上,一点不像原样,一看就是被宝贝了好久舍不得吃,化了一半的样子。 皇帝扫了眼,讥笑道:“朕不稀罕,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小家子气。” “你拿着吧,最后一块呢,王爷我都舍不得给的!”冉桃拈着糖,被骂的晕晕乎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着他,蔫巴巴劝完,忽然起宁王交代过他的话,才觉出自己话太多,怕是踩了皇上哪个痛处。 小傻子怂起来,不敢再出一点动静,一时间,只剩皇帝训他的话掷地有声:“攥攥手就喊疼,小题大做,是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还想拿着一块糖贿赂谁?就你厉害,就你有喜欢的人,冲着朕聒噪这么些有什么意思?” 冉桃耷拉着嘴角,只想哭。 及至皇帝住了口,寂静的空气里突然凝滞出迟疑,有谁的心念在动。 ...... 宁王拎着衣袍急急跑上来时,正看见冉桃缩着肩膀,罩在皇帝的影子里,活生生一个可怜包。 明明走的时候好好的,怎么被吓成这个样子? 宁王眉头一皱,大步上前将人推到身后,迎上皇帝的视线道:“皇兄!” “你住嘴!”皇上突然冷喝一声,烦躁的直摆手,“领着你的人赶紧走,省得在朕眼前头招人烦!赶紧,这就出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1.18 宁王被皇帝的怒火波及得一头雾水,完全在状态之外,直到被人一路撵上马车,才想起拎着垂头丧气的冉桃追问:“你怎么惹的皇兄?” “我没有惹他,我就是、就是看他可怜,想给他块糖吃,就被他骂了嘛...”冉桃耳朵红红的,像只小兔子,委屈极了:“你哥哥好凶,一点都没有你好,我以后再也不想进宫了!” 小傻子瘪着嘴说了一半,就不肯往下谈了,看着他这副害怕的样子,宁王也不能再逼,只好再三保证下次不会抛下他自己,一路哄着朝王府回去。 熟料他们前脚刚到府,后脚宫里就来了人,搬着两摞公文,恭恭敬敬传达皇帝的口谕:“王爷,皇上吩咐这些折子要的急,还望宁王殿下代为阅了,替陛下分一分忧。” “怎么突然送来这些?”宁王看着他们手上的东西,大为抗拒。 内侍依然弓着腰,悄悄指了指冉桃:“回王爷,皇上说,他今日替王爷照顾小公子,颇费了心力,须得静养,所以这些折子,便得王爷代劳。” 多牵强的理由?俩人相处才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他的皇兄,就累成了拿不动笔的文弱秧子。 宁王无语,胡乱挥了挥手,叫他们把东西搬到书房去,回头瞪了冉桃一眼,佯作生气道:“惹事精,瞧瞧你做的好事,你作出的乱子,还得本王替你熬。” “我”冉桃今日挨的训够多了,此刻红着脸,犹犹豫豫地不敢抬眼,“要不、要不我替你看?” 宁王虽是逗他,却乐得看他这般臊着脸、怂唧唧的模样,手上牵着他往书房走,嘴上却道:“得了吧,到时候你的丑字一写,当是一顶祸乱朝纲的帽子扣下来,摘都摘不掉。” 冉桃理亏在先,一句也不敢还嘴,只是心头细细密密地盘桓着许多委屈,搞不懂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变得这么凶,训起他来一点情面都不留。 宁王方说了一半,惊觉掌心握的那只手越团越小,吓得猛地刹住了嘴,赶紧回头瞥了一眼。 好在冉桃没有要哭的迹象,宁王这才松了口气,施施然坐到案前继续说完后半句:“就罚你在这儿陪着本王。” 宁王忙于蓝批,正换折子时,右手不经意碰到的案边那只精巧的匣子,使得他想起件要事。 冉桃就坐在挨着他的一张小榻上,不扰人,乖的很。宁王十分欣慰,可惜没两刻,冉桃实在无聊的很,滴溜溜瞟了他好几遍,鼓起勇气道:“你能不能...把我的乖乖抱过来?” 乖乖是冉桃的兔子,在王府里,冉桃第一个喜欢宁王,第二个疼那只兔子。甚至溺爱到一抱大半日,再往宁王身上一贴,还能顺道蹭他一袖子兔毛。 宁王让他小心谨慎的眼神盯得发笑,伸手在冉桃脑袋上敲了一记:“享受死你了?” “呜...那我不要了...” 冉桃缩着脖子去躲,情绪骤然低落下去,正把脸窝到人家膝盖上,忽然被宁王拉着手,塞进来冰凉一物。 冉桃皱着脸去看,一道声音已经回响耳边:“上次答应你的玉钏,本王刚想起来。” 要不怎么说皇家多擅笼络人心,冉桃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一砸,被宁王捞进怀里时,还晕乎着头脑喃喃自语:“你对我...怎么这么好呀...” 反正小傻子不记仇,想得到他的喜欢和崇拜太容易了。 宁王挑眉,只道:“我什么时候对你坏过?” “没有没有,你从来没有对我坏过!”冉桃咧着嘴,弯弯的笑眼里像有光要溢出来,又爬又滚地将宁王紧紧搂住了,一个劲儿地去亲人家脸:“你对我好,数你对我最好,我最喜欢你!” 他这样热情,竟将宁王的脸撞的有些发酸,宁王无可奈何的把人提溜到腿上,暗暗想,冉桃对他,好像一直都是高兴的,多话的,甚至有点缺心眼儿的盲目依从。 这个认知叫人忍不住膨胀,宁王内心喜着,便道:“想要兔子就找别人去给你抱,本王在忙。” “嗯嗯,好的。” 宁王说什么,小傻子就听什么,便见他吧嗒吧嗒跑出去,又踢踢踏踏赶回来,抱着兔子回到小榻上一窝,揪着两根草叶子,戳兔子鼻孔玩。 ——现在冉桃已经长了记性,兔子要吃什么喝什么,都得别人来,他一插手,准坏事。 他忙着自娱自乐,宁王更是省心,一会折子批的累了,侧脸看过去,却见冉桃笑得只见牙不见眼,正拿着紫玉钏给兔子往头上戴,小嘴还一咕哝一咕哝的,煞有介事:“王爷喜欢冉桃,冉桃喜欢乖乖,嗯...不能厚此薄彼,所以我把这个借你一刻钟,让你也美一下。” 还挺博爱。 眼看那兔子摇头摆尾地挣扎,宁王嘴角一抽,忍不住道:“冉桃,不喜欢玉钏就还给本王吧,别糟蹋你的兔子了。” “喜欢的!不还你!” 冉桃一惊,忙将手往怀里一缩,冷不防吓着了兔子,被一口咬在手背上,滚下两滴鲜红的血珠子。 冉桃“啊”地喊了一声,不意一滴殷红擦在玉钏上,忽然激出一道耀目的光,房门一霎洞开,凄厉之声追着暮春的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1.19 只见虚空中一股凶煞浊气越聚越浓,顷刻一道黑影破空扑来,直冲床榻掠去。 “啊——!” 冉桃惊叫一声,吓得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往后躲着,简直快要从榻上跌下来。 “冉桃!快跑!” 变故来得极快,宁王心中一震,几惊之下,数步抢上前借力一拽,将人牢牢护在怀中:“别怕。” 烛影摇晃欲熄,冉桃腕上的紫玉钏仍源源不断迸着金光,照亮幽暗一隅,更显得诡异可怖。 耳侧嘶哑嚎叫之声清晰可闻,冉桃面上血色尽褪,大着胆子抬头看时,半空浮的瘴气已快凝出实体。 宁王见状忙带着冉桃疾退数尺,一把扯下墙上悬的长剑,直指那团阴森寒气。 同为妖,冉桃早已感受到它身上的煞气,然而他隐约知道恶灵显世实为凶兆,却不知如何将其赶走,一时间,只剩那只妖双目血红地盯着二人,跃跃欲动。 宁王护着冉桃退到椅子边上,顺手替他把紫玉钏摘了下来:“乖,在这里等着。” 冉桃忙拦下他:“不行、你别去!” 宁王一介凡体,怎能斗得过一只妖?冉桃心念宁王安危,固执着不肯抛下他独自躲进去,一只手正要拉他一起,忽听一声厉吼在耳边响起:冉桃!你催动血阵了? 冉桃六神无主,拼命摇头:“我没有!” “冉桃,别任性!快进去!”眼看那团黑影越迫越近,冉桃依旧扒着自己的衣袖不松,宁王心急如焚,猛地将人往下一拽,一把推到桌案之下,不容置喙,“好好躲着,不准乱看!” 说罢,长长哨声响起,宁王执剑转身之际,洞开的门外霎时聚上七八名侍卫,一见屋内狼藉,无不惊呼出声:“王爷!” 宁王瞪着那团黑影喊道:“不过是不轨之人欲行刺而施的障眼法,无须恐惧!” 可一语未落,那影子竟朝他右臂斜刺而来,带着桀桀之声,似被毒蛇扼住了脖子的狰狞。 刚才宁王推了许多重物挡在桌案前,冉桃桎梏其中跑不出来,他看不清外头打斗的状况,却听“叮”一声脆响,有什么滚落在地,接着一双带血的靴子隔着桌下缝隙露在他面前。 冉桃焦急万分,却听系统解释道:玉钏有灵,纯粹无浊,若有妖鬼之血食以祀,可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用,会招致四周邪祟,危险的很! “那...那怎么办?”小傻子真的傻了,他只听系统说过紫玉钏上灵气附着,却不知正邪不相容,妖血一染,会引发这样的危急。 阴差阳错,竟是将两人都送入死局! 冉桃瑟瑟发着抖,一边暗骂自己惹事,一边努力回想荒废许久的咒语,可他抬手挥时,除了落下几朵粉桃瓣,竟是半点伤害力也没有。 系统见他急得要哭,忙安慰他道:我想想,我以前看过的,你别急,让我想想... 短兵相接,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只一会的功夫,侍卫已经倒下大半,冉桃等不及,咬着牙关猛一使力推开面前阻拦,就系统大叫道:我想起来了!你快去找别的东西掩住玉钏上的血腥气,泥土,酒,药汁,什么都行!快点! 豁然开朗的视线中,宁王身后已聚了一小滩血,冉桃眼神发直,僵僵迈着步子,喃喃道:“墨汁...墨汁行不行?” 系统回道:可以!快去!记得别再沾上你的气味! “好,好!”冉桃随手抓了本书,饱蘸一页墨汁,正待找宁王要紫玉钏,忽然见那东西早已被扔在远处,金光上头已聚着一团污浊之气。 而那团黑影,却仍聚在宁王身前左右冲撞,带着誓要将人拆吞的恐怖。 冉桃疯了似的跑过去一把抓起紫玉钏,将书页上的墨迹一层层地抹在上面,忽听背后一声疾呼,顷刻便被温热包围:“冉桃小心!” “王爷...王爷,没事了,现在没事了!”冉桃连忙将玉钏扔在地上,一手挽上宁王胳膊,却被一股力反带着,不受控制地朝地上滚去。 “呃...” 冉桃磕在宁王胸前,闷哼瞬间淹没在鼎沸的呐喊声中。 沉沉雾霭散尽,侍卫扔了剑,扯着嗓子吼:“来人!快去传大夫!” 冉桃离宁王最近,被人七手八脚扶起来时,还能看清宁王肩胛之上破了个血洞,露着森森白骨。 王爷遇袭,后院一瞬就乱了,到处都是烛火与人声。 众人抬着宁王潮水一样从书房散去,一室之内只留冉桃木愣愣跌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手上抓的书卷里落出一朵尚未萎尽的残蕊。 花萼上有一道小豁口,花蔫了一半,旧日粉嫩的娇艳里铺展上一层病恹恹的黑黄,像刚被人从噩梦中拽出来,早已丢了当初的温存,徒留抹不掉的阴霾。 冉桃认出来,是头一日相遇时他送宁王的那一朵,是宁王危险要一并还给他最后却不了了之的那朵。 冉桃之于宁王,见识他的温柔,也见识过他的担当。 他突然回过神来,憋红了眼眶。 冉桃跌跌撞撞跑回卧房时,大夫正一拨一拨涌进来,将他挤到一个角落,躲着沸腾的人群,呆呆捏着一朵枯槁的桃花,环着膝头不敢动。 近两个时辰之后,房里总算安静些,管家照着大夫开的药方煎好药走进来,注意到缩在角落里的冉桃时,只是叹了一声,没有叫他。 ——府里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王爷要不是为了救这个任性妄为、急着捡玉钏的小公子,也不必伤成这样。 好在管家并没有撵他,冉桃等到人都走净了,才敢守到宁王床榻前,紧紧攥上他一根指头不松手。 头顶黑沉沉的椽子和望砖压着他们,叫人心生绝望。 屋里没燃灯,冉桃就坐在黑暗里抓着他的手,乖乖等着宁王醒来,直到窗外的小星星一颗一颗隐去,破晓天光已至。 冉桃守了两天,有人来时他就躲到边上去,没人时才会凑上来,轻轻在宁王额上吻一吻,安静守着。 可是床上的人依旧没有睁眼,甚至连心跳的声音,都渐渐微弱。 第二天夜里毫无征兆地落了场雨,一瓣瓣桃花飘落在潮湿的阶砌间,剩下一点春天的痕迹。 跟冉桃一样,怏怏的,尽是没有着落的哀伤。 系统有时在他耳朵旁撺掇:反正宁王已经这样了,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不如你赶紧把紫玉钏给我,咱们好一起去交差啊? 冉桃起初还会骂它,后来便麻木了,只是每时每刻眼里都蒙着一层水雾,稍碰即碎似的。 第三日清晨管家来送药,正见着冉桃踉跄着从榻前跪坐起来,已经稳不住身子,摇摇晃晃的,快要跌倒。 管家忙上前扶了一把:“公子,还是先去歇一歇吧,王爷这里先由老奴守一会。” “不用、不用。”冉桃连连摆着手,“王爷就快醒了,我...我想多陪陪他,我可以的。” 说着,便要去端他手里的药碗。 管家一眼掠过去,不着痕迹地避了他的手,叹息道:“王爷宠着公子,老奴都看在眼里,可说句不好听的,王爷是为了谁才成了如今这样?公子一味守着,毫无用处不说,若是再熬坏了精神,又该是一桩本末倒置的事。” 管家的话里带着责备,冉桃听得出来,有一瞬间,他满脸涨红得想跟管家争辩,可是结舌半晌,终是垂下脑袋,闷闷无声。 像是一直无拘无束走在白天的人,忽然一步掉进了夜,只剩茫然和束手无策——争辩什么呢?反正他害得王爷中剑的罪名也洗不脱,管家说的没有错。 冉桃低低“唔”了一声,仿佛被什么噎住了喉咙,只是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动。 窗扉外,是被树枝分割破碎的天空。 时间在死寂里流失许久,久到管家叹息一声,久到再无人要冉桃出去休息,他才敢小心小心翼翼地掰开宁王的手,把脸埋在他掌心里,闭上眼道:“我不要紫玉钏了,你起来陪我玩玩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哄他别哭,一片安静里,冉桃忽然想起一句话,死同穴,生同衾。 冉桃又将脸在宁王掌心里蹭了蹭,然后第一次主动找到了系统,他明明鼻尖还红着,口气却很硬:“活死人肉白骨的法术,如何行?” 系统倒吸一口冷气:你疯啦! 王府里没人说得出那夜降临黑影是谁人派的刺客,更没人讲得清这晚冲天闪着的一道金光是哪路神仙降临,总之这一道异彩将后院映照得亮如白昼,像是捱过重重苦恶,终于迎来的皎洁。 宁王醒来的时候,冉桃正趴在他胳膊上傻愣愣地发呆,依旧的乖顺模样,只是脸色苍白,眼睛更肿得只剩下两条缝:要仔细观察很久,才能确定他是醒着的。 宁王轻轻动了动手指:“冉桃,别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1.20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冉桃却像被吓着似的,缩了缩脖子,半晌才敢抬起脸来:“我没有哭。” 见着宁王醒了,冉桃想跑出去叫人,却别宁王叫住,只道想让他陪一会,省得他再偷偷掉金豆子。 冉桃听了,微垂着脑袋,犹犹豫豫地牵上宁王的手:“没有哭的,真的没有...” “都这样了还要骗人?”宁王胳膊酸痛,抬了好几下,才抚上冉桃的眼皮,“羞什么?本王又不会笑话一个哭包。” “不、就是没有哭!”冉桃眯着肿眼,一味往宁王怀里拱:“我早就和你说过的,只有生死大事和...王爷不喜欢我才会哭,所以你躺了这么久,我都没有哭过。” 窗外鸟鸣啾啾,和着低低哑哑的声音,撩起人无缘无故的怜惜。 宁王的脸色还泛着一层病态的青白,心却早软的想一泓水,听完冉桃的狡辩,艰难地浮上一抹笑,只问道:“那你的眼怎么回事?” “我就是揉得多了。”冉桃底气不大足,“眼泪一跑出来,我就忍回去,后来、后来太多了,简直叫我憋不住了...可是我怕哭出来别人说我丧气,就用手捂着,一点也不让它们出来。” “王爷活得好好的,我才不能哭。”他说得有点急,像极了一个等着大人褒奖的小孩,认真又专注。 宁王把他的手翻过来,果然见到手骨处通红一大片,俨然是反复摩搓过的痕迹。 “傻子。”一阵热流涌上心头,胀得人难受,宁王喉咙发紧,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沉默着吻吻冉桃的手,牢牢攥着不松。 宁王缓了一会,忽然觉得除了肩臂酸痛,身上倒是再没有其他地方难受,正当奇怪时,却见冉桃跪坐在床榻前,一直没有起身的势头。 宁王一时不忍,撑起身子要拉他:“冉桃,上来,地上凉。” 冉桃却摇摇头:“你受伤了,我不能扰着你。” 宁王昏迷了三日,冉桃就守了三日,有一回管家带人来给喂药,还没出门就见冉桃又要去拉王爷胳膊,眉头一皱,便出言警告道:“公子莫扰了王爷静养。” 冉桃本就怯,听见这话更是不敢放肆,连宁王的手都不敢再握,硬是俯在床沿,恍惚过了好久。 宁王不知其中缘由,只揉揉他的脸不叫他继续唠叨:“受伤了就不能抱一抱你吗?还是说伤着这一回,以后都不给抱了?” 冉桃只好爬上床,蜷到宁王怀里,避着他右侧肩膀,老老实实环上他的脖子:“给你抱...” 宁王笑了笑,搂着他软绵绵的身子逗了几句,却不见他接话,低着头去瞧他神色时,冉桃突然小孩儿吃糖似的在宁王嘴上舔了舔,闷声道:“你要是不疼的话,能不能多抱一会?你睡了那么久...都没有理过我...” 宁王动作一滞。 冉桃想起前几日就害怕,一句话断断续续的,甚至说了一半就哽住了,眼见他双目中雾气渐浓,又想伸手去摁时,宁王忽然箍上他的胳膊不准他动,单手环着他,只道:“可以哭。” 宁王把人抱在腿上轻轻颠着:“没有人说你丧气,难过的话,可以哭。” 冉桃的泪这才敢滚滚落下,枕着宁王的肩膀,一声接一声哼着:“我快撑不住了,我有点累,好难受...” 绷了许久的精神一刻松懈,冉桃只觉得心头似有万蚁噬咬,一时提不上气力,连话都说不利索。 宁王原以为他这只是在撒娇,挑起他的下巴轻轻蹭去那些水珠时,才惊觉冉桃唇色发白,身上颤的厉害,就连呼出的气也是骇人的灼热。 宁王急忙将人放平,却见冉桃两眼半阖,气息奄奄,虚弱到极致的样子。 宁王着了急,忙着人来诊治,可大夫来看时,只说是因长久苦熬,累伤了身子,发起高烧而已。 连开了几贴药都不见成效,宁王心知发火无用,可听管家汇报冉桃这几日干了什么时,却还是忍不住摔了许多玉器瓶子。 这一晚宁王绞了帕子给冉桃擦身子,发现他腕间的紫玉钏裂了一道缝,冉桃心口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痂,伤痕泛着浅粉,还是新的。 问谁都不知他何时受的伤。 冉桃就这么一直昏睡着,比宁王受伤时的情况还要严重,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灌得下苦药汤水,却一直睁不开眼睛。 宁王晚晚将人圈在怀里,像对待丢了魂的小孩,抚着他的发顶,守着枕头一遍遍唤冉桃的名字,整整等了五夜,终于等到他睁了眼,虚虚叫了一声“王爷”。 “我在。”宁王困意一空,替冉桃拭去额角的汗珠,“本王在这里。” 可是冉桃只叫了一声又睡过去,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算打起些精神,宁王见他面唇发白,将人抱出去晒了会太阳,又喂冉桃喝下一小盅汤后,才认真地问他道:“冉桃,胸口上的伤疤,怎么回事?” 冉桃眼神躲闪,面色有些不自然:“我自己不小心抓破的。” 宁王皱着眉:“不准撒谎。” 自己抓破的地方,怎么会跟玉钏上的痕迹那样相似? 许是他的语气过于严肃,冉桃抖了抖,据实以告:“有人告诉我取妖灵心头血,融玉钏之中,可作活死人、肉白骨之用,你好几天不醒,我害怕,就...就...” “就取了心头血?” 冉桃没敢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宁王无心去辨是谁教的他这样做,只是在冉桃双目将息未息的光亮中,一声叠一声地叫他“傻子”,难更温柔。 除了妖力更弱,偶尔连花都开不出来以外,冉桃并不清楚取了心头血有什么后果,只知道从这以后宁王拼了命的对他好,吃喝玩乐全不拘着,还常带着他出去玩,京城近郊逛了个遍,野得冉桃满心欢喜,不能再满意。 有一回春日出游,暗香盈袖,宁王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领着冉桃到郊外走。 马蹄踏青翠,落花微坠,旷野里尽是和畅的风,绕过发梢面庞,柔柔拂得人心醉。 冉桃捏着一串糖葫芦,坐在宁王身前学麻雀叫,忽一转头在他下巴上赏了一个响吻,沾了人家一嘴糖糊糊。 宁王低头看他,就见冉桃忙着冲他笑,像一朵含苞未放的花蕊,光明磊落地凝着他道:“给你也甜一甜。” 后来那串糖葫芦冉桃总共得了两口,剩下的才叼到嘴里就全叫宁王抢了去,气得小傻子半日没跟宁王说话,甚至连晚上睡觉都缩在床角不准宁王抱,誓要哀悼逝去的糖葫芦。 一日宁王公务急,需在宫里呆上两天,他正想将冉桃一起领着,瑞王却得了消息,毛遂自荐道:“五哥,我替你呗,反正冉桃跟我也熟,我陪他玩两日,定不会委屈了他去。” 宁王深知他做事不靠谱,可一时间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点了点,嘱咐他俩不准玩疯了,便忙忙入了宫。 哪曾想瑞王领着冉桃出去玩了一趟,第三天晚上把人送回来时,冉桃竟换了一身红装,双眼蒙蒙睁着,七歪八扭地倒在桌子前直乐。 宁王眼皮直跳,伸手将人抱起来,还能听见冉桃叽里咕噜的炫耀:“王爷,我喝酒啦!” 冉桃身上尽是桂花酒的香气,不用问就知道没少放肆,宁王伸手在他屁股上一揍,无奈道:“嗯,本来就傻,一喝更傻。” “才不傻,你说的不对!”冉桃挥着手纠正他,“瑞王说,酒可是好东西呀,喝了酒,就能纵色啦!嘿嘿...我、我要纵色呢!” 宁王连额角都开始跳:“不准胡说八道,一会喝了醒酒汤睡觉。” 酒壮怂人胆,只听冉桃道:“就不喝。” 醉鬼才不顾宁王越来越黑的脸色,拍着胸脯哼哼唧唧道:“王爷懂不懂什么叫纵色?我可是知道的,就是两个人呀...在一起,你亲我来我亲你...”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小东西? 宁王一猜就知道这些都是瑞王教的,却不知冉桃这两天受了多少荼毒,被瑞王往脑子里灌了多少糟粕,忍了半天,只好顺着他道:“行,受教了,瑞王还教你什么了? “嗯...还有,他说现在我穿的这身衣裳,完全可以当做嫁衣,就算皇上不批,也能让你过过眼瘾,所以你得好好谢谢他。” 身上贴着鲜艳的红色衣料,衬的腕间颈侧肌肤欺霜赛雪的白,宁王朝冉桃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眼,抿着嘴没说话。 对于这些东西,冉桃一直是朦朦的感觉,不大懂,完全是有样学样罢了:“瑞王还说,我以后就该叫你好官人,你得叫我小心肝,小乖宝...唔...” 冉桃认认真真说着,嘴却突然被堵个严实,宁王拿手盖着他的脸,威胁道:“行了,不准再闹了,不然本王要揍你了。” 半晌,又咬牙切齿补上一句:“以后再也不能放你跟着老七胡混。” 好了伤疤忘了疼,冉桃上一回喝醉了被折腾了半夜,赌了半天气以后就把那种事扔到脑后,像平常一样压着宁王一直胳膊闹他,后来不知戳着人家哪一处,被赏了一顿屁股,接着冉桃就消停了。 再后来,只剩一窗新月,半床轻啼,两顾落着花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2.1 那夜之后,宁王明里暗里找了皇帝许多次,每每在皇帝龙颜大怒的边缘试探,决意给冉桃强要一个名分。 皇帝不胜其烦,召冉桃单独见面。 那天二人直谈到深夜,冉桃才哭丧着脸被放出来,一见宁王就抱着不撒手,直嘟囔“皇上很坏”。 宁王的心情似乎很好,听着冉桃这样讲,立刻亲了亲他的脸,一边拍着他的背哄他消火,一边轻声问:“皇兄怎么欺负你了?” 冉桃就掰着手数给宁王听:“皇上说我是狐狸精、勾人精、傻精、麻烦精...各种各种精!还说因为我笨,把你带的也很笨了......” 冉桃挨了大半日的训,正抿着嘴吹枕边风,不料却得了宁王一声闷笑,就听见一向偏着他的人,竟掉头开始帮皇帝说话:“嗯,皇兄别的说的不对,傻精倒是评判的准。” “我才不是傻精呢!”冉桃真的生了气,狠狠一甩手不再靠近宁王,忽然被一把抱起来,落进一个暖暖的怀里。 宁王环着冉桃的腰,堵上他柔软的唇瓣,狠狠一吻过后,才在他耳边道:“宝宝,刚刚皇兄为我们赐婚了,所以咱们今天先不生他的气,等过两日,本王再偷偷替你报复回去好不好?” 宁王这一声里含着万千缱绻,冉桃晕乎乎的,只听着一句温柔如水“宝宝”,立马浇灭了他心头的小小火苗:“好吧,你叫我那个...那个,我就不...” 宁王顺着他的话说了很多遍:“宝宝,宝宝,宝宝。” 后来的日子里,冉桃与宁王过了许多许多年,从春花到冬雪,从朝阳到黛色,从乌发到白首,从青春到暮老。 当他二人一起诉着“死同穴,生同衾”的约定度过生命的最后一夕美好时,冉桃想着,有宁王的人间,真的很好。 ***** 冉桃再睁开眼时,头顶是湛蓝的天,身下是柔软的草,他朝四周望去,触目都是陌生。 “这是在哪里?”冉桃问。 现在是2016年3月底,我们在訾市第六中学,我都给你搞好了身份和学籍,一会你直接去上课就行。系统回答道。 冉桃有些愣,总觉得浑浑噩噩间,像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于是他又问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系统顿时炸了:你还敢说?上个任务做成什么样自己没数?说好的三个月完成任务,结果你在人间陪着别人过一生,把紫玉钏上的灵气都快被你用光了!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口舌,才保住咱俩的命啊! “上个任务?”冉桃喃喃重复着系统的话,头脑里却一片空白,“我好像...好像记不起来了。” 明明该很珍视的人和事,却一概都忘记了,冉桃把自己丢在回忆里,结果什么也找不见,干干净净一场空。 像从沉坠的黑暗中浮上来的长久留白,抓不住。 冉桃满是自责,一时间眼眶泛着水光,泫然欲泣。 见他抱膝怔怔坐在地上,脸埋在胳膊上不抬,系统只能软着调子哄:这也是为你好啊,上个世界你陪宁......咳、那个凡人阳寿已尽。你要知道,人类转世后有遗忘的本能,可是妖没有,所以为了让你以后少哭哭闹闹的,只好洗去你的记忆。 然而系统苦口婆心劝了一大通,冉桃心底依旧酸涩难安,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红着眼睛问道:“你可不可以把记忆还给我呢?” 啊啊啊!我早晚被你闹死! 系统恼他油盐不进,怒道:这个世界圆满完成任务就还给你!说的好像谁贪你那点破玩意似的! 冉桃被他吼得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忍着泪听系统给他讲任务:这个学校是百年老校了,去年开始,学校为了表彰优秀学生,会在高考出分后给第一发一份奖品,你要做的也很简单,就是好好学习考第一,得到那奖品然后交给我,懂了没? 冉桃乖巧地点点头:“我懂了。” 桃花精不懂高考是什么,更不知道折桂是什么概念,他只盼着能早日想起曾经,补全记忆的空隙。 冉桃按照系统的指示进了办公室,被一位年轻的老师简单关照了几句后,便一路带他到了新班级。 照惯例,新同学要做自我介绍,可冉桃被许多双眼睛注视着,心里直发慌,憋了半天,才憋出磕磕巴巴的一句:“大家好,我叫冉桃。” 就这还是系统在他耳朵边提示的。 讲台底下有几个女生托着脸对着冉桃笑,发现这个转学生长得好看,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咬字很轻,带着股恰到好处的斯文气。 班主任静静等了一会,见冉桃实在不好意思,便指着教室后排对他说:“好了,冉桃同学暂时就先坐到那边去吧,三天后有模拟考试,到时候会重新调座位的。” 冉桃点头:“谢谢老师。” 高三三班三十九个人,两人一桌,剩下一个单着,冉桃一来,正好补上空缺。 所以看得出来,他的同桌很高兴。 因为冉桃抱着校服书本往座位上一放,立马就有人凑过来跟他搭话:“你叫软桃?” “不是的。”冉桃摇摇头,以为他没听清楚,找了张纸一笔一划写上自己名字:“冉桃。” “行,软桃。”男生瞥了一眼纸条,点点头,“我叫陈杨。” 十七八岁的男孩儿熟的特别快,加上陈杨热情活泼,不到两节课的时间,他已经单方面开始跟冉桃称兄道弟了:“软桃,你这个哥们儿我交了!以后杨哥罩着你,有问题了尽管找我!” 冉桃“唔”了一声,眨着大眼睛很期待地看着陈杨:“那你教我学习行不行?我想考第一。” 倒数第一还给人补课?这转学生别是故意笑羞辱他的吧? 陈杨一愣,狠狠弹了冉桃一下,拒绝的很干脆:“不行。” 好不容易熬过了上午四节课,下课铃一响,五分钟内教室里连半个人都找不着。 陈杨领着冉桃去食堂吃饭,窗口的玻璃擦的锃亮,陈杨端着餐盘才转身,就听见背后“咚”一声闷响,打菜阿姨的大嗓门声灌入耳膜:“嗬!这小同学,这大块儿玻璃瞅不着?” 陈杨一惊,扭头看过去,就见冉桃蹲在地上,白嫩的脸颊上红了一大片。 “我的天,别是个傻子吧!”陈杨忙搁下餐盘跑过去,“你近视眼儿早说啊,不知道带副眼镜?有事没?” 陈杨的声调高,叫他这么一喊,后边的队伍里已经有很多人朝这边看过来,冉桃害怕众人的视线,往角落里挪了两步,只敢垂着头,低低回了句:“没事。” 可冉桃这么说时,鼻音已经重了。 陈杨叫这声哭腔弄的措手不及:“冉桃你是不是男人啊?撞一下就哭,别是绵羊变的吧你?” 他没有哄人的经验,见冉桃一直捂着眼眶,把他的手掰下来一看,才发现他眉尾划了道口子,血都留到了掌心里。 陈杨腿根子一下软了。 顶天立地大杨哥不惧查寝听课,不怕周检体测,然而,晕血。 陈杨腿眼前发白,退了两步扶着餐桌深呼吸,正巧余光瞥见一个人,忙大叫起来:“班长!沈湛!快过来啊!出大事了!” 果然有人顿住步子,带着迟疑走过来,陈杨上去一把将人扯过来,指着冉桃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新同学,头天来,好嘛,破相了!麻烦班长带他去医务室看看吧。” 冉桃依然捂着一只眼,见又有人靠近,才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便被一道身影罩在其中。 来人个子很高,没什么表情,只朝冉桃扫了一眼,就把视线转回了陈杨身上:“自己惹的事自己善后。” 陈杨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怂,揪着沈湛的袖子不让他走:“我没惹他,他自己在玻璃上撞的,还把我吓一跳呢!而且我还没吃饭,饿的要死要活的,那有空顾别人?班长你面冷心善,给新同学送到医务室去呗,就当日行一善了嘛。” 沈湛被陈杨的死皮赖脸磨得没法,只好矮下身,在冉桃的肩膀拍了拍,甚至还能感受到他微微的颤意。 “很疼?”沈湛把人搀起来问道。 沈湛的手半扶在冉桃肩上,热热的,冉桃慢慢点了点头,发现眼前这个人不会像陈杨一样骂他,才敢苦着脸补了一句:“好疼好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2.2 沈湛几乎是抱着冉桃走了一路。 冉桃右眉上破着口子,他自己害怕,连遮带捂,更按地血哗哗往外流,甚至染了许多在眼皮上,一眨眼都是黏糊糊的红,连道也看不清楚。 沈湛只能半扶半架地,带着冉桃到了校医务室。 其实冉桃受伤实在是个乌龙,小妖精见识少,不知道有种东西透明叫“玻璃”,正要学陈杨的样子打饭,却不料一脑袋撞到玻璃上,白得了一道大口子。 校医拿棉球蘸了酒精给冉桃消毒时,冉桃只觉得密密的刺痛爬满了脸,尤其眉毛更像在被火烧。 他疼的不行,小声问系统能不能救救自己,就听系统凉凉的声音传来:你上个世界取了心头血啊,那受伤以后痛肯定感会比以前剧烈很多,懂得吧?所以这种事我也没办法,忍一忍就过去了嘛。 可是...真的好难忍呀...... 系统的冷嘲热讽听得冉桃越发觉得疼,却只能紧紧掐着手指,唇色惨白地等着疼痛过去。 校医见他实在紧张,好好一张小脸都快扭曲了,忍不住说了句:“同学,你放松呀,这么一直皱着眉,不好止血。” 那边等着的沈湛一直靠在门框上,听到这一声略带责备的话,随意扫过去一眼,就看见冉桃怯怯仰着脸,发红的眼梢抵在校医拇指上,格外凄惨。 不就是擦伤了点小伤? 沈湛极快地皱了皱眉,看着校服袖子上那只小小的拳捏得发白,只觉得这个转学生,似乎格外娇气。 “哎呀,伤口挺深的,一会打一针破伤风吧。”校医检查完伤口,拿着碘伏的手忽然停下动作,冲沈湛招了招,“哎,那个同学,你来帮帮我。” 沈湛应声走过去,就听校医示意他按住冉桃:“这小同学挺害怕的,可别让他一扑腾鼓了针。” “好。” 沈湛点头,见冉桃被校医摆布着转了身半趴到床上,便坐到他身边,把着冉桃的腰不让他乱动。 校医动作很麻利,配好药一下就把冉桃的裤子拉下一半,沈湛没防备,雪白的一团瞬间映入眼帘时,看得他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咳了咳,尴尬地别开视线。 沈湛脸上没有表情,可耳朵尖却红了一小片,正当窘迫时,就听有人哼了一声:“唔...好疼...” 他低头,就看见冉桃咬着手背,眼里含着一点泪。 校医拿着针管推药水,沈湛看着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注射进去,若有所思。 沈湛小时候养过一只小奶狗,小狗打疫苗的时候,他一直都跟着一起看,每次针一扎进去,小狗免不得嗷嗷呜呜地叫唤几声,沈湛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只要听见低低的哽咽声,总会想起那点小东西无助的样子,心要软上几分。 今天也是,沈湛听着冉桃哼着喊疼的声音,忍不住又想起当年那只小奶狗的可怜劲儿。 冉桃湿漉漉的眼神勾起了沈湛的怜悯,沈湛习惯性地拍了拍冉桃的肩膀,然后顺毛似的,抚着他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安慰道:“乖,快好了。” 温温柔柔地声音,温温柔柔地手,沈湛却不自知,直到校医拔出针,他才撤后一点,准备交完钱去上课。 冉桃那点儿碎发都被拨到两边去了,沈湛起身的时候,他露着额头和漂亮的眼睛,微微歪了头看着那道身影,感觉有点微妙。 像是很熟悉的感觉,仿佛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人,轻声细语哄过他,和煦如午后的阳光。 ——“冉桃,乖。” 冉桃恍惚想着,脑海里却是一片朦胧,他的记忆都被抽走,无力挽留。 冉桃发着愣,只能把脸埋在胳膊里,留恋最后一点模糊的温柔。 两分钟以后,沈湛走过来拍拍他:“冉桃,走吧,要上课了。” 冉桃抬起脸,看清沈湛的模样,下意识乖顺服从:“好。” 可他的屁股刚被扎了一针,全身都像被抽空了力气,好不容易撑着床站起来,才迈了两步,就不肯动了。 冉桃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你、你先走吧,我一会就过去。” 沈湛看了他一眼:“行,那你快点,不然会迟到。” 现在是一点十分,二十分钟后打铃,下午第一节是体育,操场离得远,沈湛疾跑了两步,不放心地回了下头,就见冉桃已经蹲在地上,正用一只手揉着屁股,衬着伶仃的一团小黑影,活生生一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这个转学生打个针都那么娇气,现在不肯走,难不成是屁股疼? 沈湛迟疑着,却不小心想起在医务室看到的那道暧昧的线条,一瞬间,班长一向稳重的表情,突然有点绷不住。 沈湛叹了口气,冷着脸又跑回去,半蹲在冉桃身前:“上来,我背你过去。” “啊?” 沈湛又催了一遍:“快点,有人迟到老师会不高兴,我是班长,不想替你挨骂。” 冉桃还不太知道上课的规矩,就知道班长好像是个很厉害的职位,于是赶紧往前挪了挪,攀到他背上趴好:“谢谢班长。” 道谢的尾音轻飘飘的,像四月随处飞扬的柳絮,软在人心坎上。 沈湛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回了三个字:“不客气。” 高三体育课差不多是摆设,一周只一节课,老师不爱管,学生不爱听,于是一群人放羊似的散在操场上,女生挽着胳膊一边溜达一边八卦,男生分了队伍踢球灌篮,一个个都有的忙。 沈湛背着冉桃一阵跑,总算在上课前赶到地方。 班长把人放在操场上说可以自由活动,可冉桃跟别人不熟,见沈湛套了球衣打球,就跟着他走了半路,一个人坐在球场边的小台子上抛石头玩。 风吹了几朵云过来,阳光就从云缝中透出来,桐树下大朵大朵堆着落花,抬头看时,半边蓝天都被绿荫遮着。 冉桃头上顶着块纱布,但心情莫名的好,他小声叫着系统,正想跟他聊会儿天,却听系统大喊道:有暗器!快跑! 冉桃一惊,才抬起头就被飞速砸过来的黑影吓了一跳,他猛地起身去躲,却没看清脚下的台阶,斜着身子朝地下栽去。 球场上顿时响起好几声喊叫:“同学,小心!”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只听“嘭”的一声响,篮球滚落在地,有人两步冲过来,把跌下去的冉桃拽到怀里。 冉桃心咚咚乱跳,下意识地抱紧了对方的脖子。 他的身子绷的很紧,贴在手上,能清晰地感受到脊骨,沈湛一天之中第二次跟他靠的这么近,只觉得他身上好像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青草的芳香气,萦绕在鼻端,像带着蛊惑,一直鼓励着自己亲近。 很奇怪。 “呃...”冉桃的眼睁了一条缝,见自己挂在沈湛身上,心下不见慌乱,只剩不好意思。 他忙松开手,支支吾吾地又道了声谢:“谢谢班长。” 沈湛没说话,看着冉桃恐惧的脸,正待安慰什么,已经有人凑过来,大喊大叫:“呀,软桃,你没事吧?” 球是陈杨不小心砸过来的,他灌篮时被人盖了帽,篮球一飞,差点给冉桃再加一层伤害。 陈杨跑的很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了几声歉,冉桃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凶煞,仿佛下一秒就要揍自己的样子,吓得他赶紧摆手,一叠声地说“没事”。 “那你在这好好玩,我跟班长继续打球去。” 陈杨一点不客气,拉着沈湛就走,于是偌大一个台子上又只剩一个惊魂未定的小可怜,默默地想,人间的体育课其实有点糟糕。 好在后两节课都是数学,不用付出体力活动,可是陈杨一听课就睁不开眼,趴在课桌上睡得跟休克似的,而冉桃看着满黑板的aβγ,脑袋很痛。 他早晨还是初生牛犊,信誓旦旦地答应系统要考第一完成收集任务,可实打实上完大半天的课,冉桃才知道,承诺说早了。 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符号和老师嘴里难以理解的公式都让人迷醉,冉桃撑着头顶着桌子发愣,突然想着做一只妖精也挺好。 不过—— 妖精也讲究报恩的传统,不然,会被族里人孤立的。 沈湛今天带着他去包扎伤口,还帮他挡了球,算得上一个大恩人,所以得还这份恩情。 这个念头闯进来,就更让人听不进课了,冉桃考虑了半小时,决心要对沈湛好,可是人家学习比他好,身体比他壮,长得还比他高,冉桃想了半天,都没思考出该如何偿还沈湛的好。 他这一犹豫不定,总免不得上课盯着沈湛的背影瞧。 眼神甚至带着点...迫切。 陈杨并不是只会上课睡觉,他更有八卦之魂,所以冉桃的异样才一个课间就被他发现了。 晚自习的时候,陈杨提溜着冉桃的领子,先给了他一种气势上的压迫,才神秘兮兮地问:“冉桃,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我看你上课的时候老往第三排那边看,啧,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隐形痴汉。” 沈湛就坐在第三排。 冉桃被他的火眼金睛吓了一跳,想了想,小声道,“我不是喜欢...我只想对他好。” “呸,瞧不起你。喜欢就去追啊,说什么想对人家好,你缺好人卡啊?” “我不会追,我跑不过他...” “你!”陈杨气得无语,恨不得拿一个吹风机烘干冉桃脑袋里的水,“我让你追人,让你跑马拉松了吗?还跑不过,真是大朽木、粪土墙!” 反正冉桃也听不懂,随便他骂,陈杨唱独角戏似的说了半天,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特别没意思。 陈杨翻了个白眼,深吸了口气,告诫自己戒骄戒躁,缓了会,才又问冉桃:“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款的男孩子受欢迎?” 冉桃摇摇头:“不知道。” “小奶狗!小奶狗你知道吗?跟你挺像的,就长得贼巴可爱,单纯会撒娇的那种。” 冉桃又摇头:“我不是狗...” 陈杨觉得再交流下去自己快死了:“我不是说你是狗,这是个比喻,就是时不时嘟嘟嘴么么啾那种的,网传可是少女斩男友。” 冉桃还是不懂。 “傻了吧,这种时候就得杨哥我教你。”陈杨恨铁不成钢,直接操练起来,只见他模仿着杂志上的造型学给冉桃看,一挤眼一嘟嘴,糙脸上绽放出粉嫩的少女光辉,“这就是装可爱的精髓!” 冉桃看得有点懵,学着陈杨的样子噘起嘴,却感觉更不自在:“可是这样好奇怪...” 陈杨一挑眉:“反正跟你说你也不懂,你记住就行,会卖萌的男人,最好命。” 他俩这么压着嗓子嘀嘀咕咕,第一节晚自习就快上完了,陈杨把握住最后两分钟的机会,继续向冉桃传授经验:“咱俩挨着后门,有个好处,人家上厕所从这走近,所以一会你就安心坐着,等人来了,就按我教的法子告白!懂没懂?” “懂了,但我不敢,我怕挨骂...” 冉桃哀哀看着陈杨,陈杨受不了,安抚性地拍拍他胳膊,鼓励道:“怕什么?你可是咱们班最靓的仔!听杨哥的,喜欢就上,大不了被拒绝一回,趁早死了心止损嘛。” 下课铃就在陈杨鸡汤中响起,果然如他所说,很多人上厕所都从后门走,沈湛也在其中。 陈杨已经从座位上跑了出去,替冉桃挡着后门,不让人当电灯泡。 眼看沈湛越走越近,马上就要路过他座位时,冉桃紧张地抿着嘴,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抓上了他的腕:“班长...” “有事?”沈湛的视线落在冉桃手上,还能看清他手背上下午打针时自己啃的两排清晰的牙印,淡淡一圈红,怪可怜的。 “没有...”冉桃忽然怂了。 “哦。”沈湛点点头,晃了下胳膊,“手,松开,我要出去。” 冉桃立刻又改了口:“不不不,班长...我有事的!有事!” “什么事?” 沈湛疑惑地盯着他,眼见冉桃面带挣扎,突然噘起嘴,发出软糯的一声:“么么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2.3 冉桃突如其来的一个么么啾,啾傻的不只有沈湛,还有陈杨。 陈杨一直以为冉桃喜欢的是林盈,所以煞费苦心讲那一大通神仙理论来帮他追妹子,结果...完蛋,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班长。 林盈是三班学委,沈湛的同桌,也坐第三排,都怪陈杨把冉桃的眼神对号入错了座,弄出这么一出尴尬大戏。 气氛一时间僵到顶峰,冉桃依然在对沈湛噘着嘴,傻不愣登。 教室后排没怎么有人注意,沈湛看着冉桃红艳艳的唇嘟出来,上头带了点水色,被教室的灯一照,潋滟生光的样子,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发烧。 好在沈湛并没有被诱惑缠住腿脚,他只是皱着眉拍开冉桃的手,语气有点凶:“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冉桃挨了打,急忙把手背到身后,仰起脑袋,带着些不谙世事的无辜,“这是在对你好。” 沈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避着冉桃的视线,听着冉桃委屈的解释,眼一瞟突然看清门口还藏着一个表情怪异的人,他一下明白过来,对着陈杨比了个口形:“有病?” 陈杨的脸涨的通红,咧着嘴,笑的比哭还丑。 沈湛没再理他们,大步从前门走出去,剩下的两节晚自习课间都没往后门靠近一步。 冉桃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被沈湛凶完,不自觉地苦了脸,抿出两个梨涡,缩在座位上祭奠自己初战的溃不成军。 陈杨回到座位上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个可怜包。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陈杨上去拽着衣领把人提溜起来,“你老往第三排看,其实在意的是班长,不是林盈,我理解的没错吧?” 冉桃耷拉着脑袋低低“嗯”了一声,一会又问:“林盈是谁?” 没招。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陈杨的脸开始扭曲。 冉桃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眨着眼问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陈杨只觉得胸中正烧着一把火,所以他把冉桃的好奇当挑衅,咬着牙在他头上捶了一拳:“傻子,你闭嘴。” 冉桃疼的直抽气,可是打不过陈杨,只敢皱着眉瞪他,十分凶巴巴:“你居然打我?我可是妖精,小心我吃了你!” 可惜他一口小白牙还没来得及亮出来,就被陈杨一句话堵回去:“你中二啊?还妖精,我看你像神经。” 陈杨憋着一肚子气,整一节课没搭理冉桃,后来实在无聊,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你喜欢沈湛,但人家不愿意理你,咋办?” “唔我不知道。”冉桃还在看沈湛的背影,有点苦恼,“等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再去帮他,只要能对他好一点就行。” “我的天,你是不真是傻啊?”陈杨捧着头,痛心疾首,“你老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就不是输在起跑线了,是连体育场的门都没进去啊!” 陈杨之前谈过几次恋爱,但没有一次超过三个月,他痛定思痛,拿出以前总结出的好几套恋爱法则,准备无偿给冉桃用一下。 虽然才认识第一天,但陈杨对冉桃有种格外的哥们情谊。 不为别的,单纯就是英雄相惜。 冉桃转学过来以后,陈杨特地抽了两节课观察他,发现这个人不管老师布置什么作业都不会,每次试卷发下来大名一写,就开始一脸凄凄地望着他求助,简直让人倍儿有面子,虚荣心爆棚。 所以说,冉桃的到来直接让陈杨从全班倒数第一顺利晋升为倒数第二,虽然分数变化不大,可排名上至少比以前看得过去了,因此陈杨打心底里决定好好帮助冉桃,省得他情场失意,万一化悲愤为力量决定好好学习,到时候倒数第一肯定又是自己。 陈杨不承认自己心机,只是给冉桃出招:“我跟沈湛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贼懂他,这样吧,你听我的,我保准你能拿下他,想对他多好就对他多好!行不行?” 冉桃已经不再相信他了:“不行。” “不行也得行,上了贼船没有再下的说法。”陈杨虎着脸摁着冉桃的头让他同意,“杨哥告诉你,追沈湛的第一招,就是得接近他,俗话说距离产生美,但是,无距离,产生的才是爱情的小火苗” 四舍五入,陈杨也能算个人才,他除了不学习,在其他方面的执行力都是惊人的,一旦决定下来的事,百分百都是雷厉风行。 第二天中午,他就专程挑了午休的空档,捧着两只甜筒到了教室。 陈杨往林盈身边一坐,十分谄媚道:“学委,你看这天这么热,我请你吃冰淇淋呀。” 林盈不要:“我减肥呢,得控制卡路里摄入。” 林杨才不管一二三,不由分说伸手就把甜筒塞过去:“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吧,冰淇淋是凉的,热量为负,越吃越瘦。” “呵呵,好有道理哦。”林盈嘴角一抽,被陈杨热情无比的眼神盯着,不好矫情,象征性地吃了两口,问道:“你是有什么事找我帮忙吗?” “有啊,必须得有。”陈杨点头如捣蒜,忙献殷勤,“学委,下回考完试换座,你跟我挨着行不行?我觉得离高考还剩两个月,得努把力了,但是我不会的知识还蛮多的,所以想挨着你,更好地查缺补漏。”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最后一排?”林盈有点吃惊,拿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高,犹豫道:“但是我坐最后一排的话,可能看不清黑板。” 陈杨噎了一下,他把这茬忘了! 让林盈坐最后肯定影响人家学习,这不地道,可是他去前面坐上课就不能睡觉了啊 眼看兄弟义气和良好睡眠不可兼得,过了好半天,陈杨才哆哆嗦嗦道:“我、我坐前面要好好学习的人,得有坐前排的魄力。” 陈杨出师大捷,换到冉桃那里,却有些凄凉。 在恋爱专家的指导下,冉桃跑到沈湛的座位前堵他:“班长,下次换位的时候,你能不能选我坐呀?” 沈湛抬头略略扫他一眼:“为什么?” 冉桃跟陈杨用的同一个理由:“我有不会的数学题想问你。” “现在也能问。”沈湛把试卷展开放在冉桃面前,“哪个不会?我现在教你。” 冉桃咬着嘴,犹犹豫豫地指着一个向量符号:“这个怎么读?” 然后他就被撵走了。 冉桃不死心,下午又去找沈湛,换了个像话的理由:“班长,你个子太高了,坐第三排的话,容易挡着别人看不见,所以还是坐在后面好。” 这次沈湛连头都没抬过:“我一直坐第三排,没有人说过我挡视线。” 冉桃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你是班长嘛,他们怕挨骂,屈服于你的淫威,所以都不敢说,只有我敢说。” 然后他就第二次被撵走了。 陈杨除了骂他傻以外,已经找不出别的形容词了,他看着第三次进发的冉桃,长叹一声,准备把他叫回来,别再丢人了。 冉桃这次连理由都没编好,完全凭着一腔孤勇,把心里的话都说给沈湛听:“你真的不愿意挨着我吗?可是我好想跟你同桌呀,就一周也行,你要是不讨厌我的话,可不可以试一试” 说着说着,冉桃忽然有些发怯,不敢再继续,就好像他被玻璃划、被篮球吓的后果都没有再被沈湛拒绝一次的后果来的难受。 “我保证不会打扰你,就一个星期好不好?”冉桃伸出一根指头,眼巴巴朝沈湛瞧,然后看到班长摇了摇头。 冉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害怕沈湛否定的不是挨着他这点小事,而是不讨厌他这句话。 “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班长再见。”冉桃生怕沈湛说什么,留下一句话,逃也似的飞奔回座位上,拿着笔发起呆。 沈湛盯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手抬了抬,没拉住他。 考试的日期定在1号2号,老师们效率飞快,当天考完就把试卷全批好了,排名出来以后,自习前又要换座位,成绩好的先挑,想换的换,但大多数习惯了原座,都没有动。 班里人挨个走进去坐好,轮到冉桃的时候,就剩下后排两个还空着,他连书都不用挪,又在原座位坐下。 但是冉桃等了好久,直到上课铃快响了,身边的位置都还是空的。 冉桃心里忐忑,趁着最后两分钟跑去找陈杨:“我没有同桌。” “哦。”陈杨点点头,“我有。” 他本来想开个玩笑,可是冉桃皱着脸,一点也不经逗,吓着他赶紧四处看,努力替小可怜寻找缺席的新同桌。 “我知道。”一道女声忽然插进来,声音的主人朝冉桃笑了笑,“沈湛没来,他好像请假了,今天下午的理综都没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2.4 沈湛第二天到校时,就发现自己以前的座位已经被人拿一摞书占走了,整个班里就剩挨近后门的桌子空着,还附赠一个同桌冉桃,正眨巴着眼朝他瞧。 沈湛背着书包一路走过去,视线偶尔落在冉桃身上,表情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可是冉桃却被这几眼看的心里发慌,做贼似的心虚,一心忙着拿手挡住半张脸,抿着嘴不敢直视沈湛。 就好像都是因为自己耍了很多手段,才害得沈湛坐到最后来,所以得对他存着点歉然的恐惧。 好在沈湛没有对他表现出不满,放下书包时,还破天荒地对冉桃说了句:“早。” 的确很早,班里才来了四个人,除去他和冉桃,就只剩前排两个小小声背课文的女生。 冉桃确定这招呼是对他打的,立马应声露出个灿烂的笑:“班长早呀。” 这一声一点也不忸怩,语调活泼又清脆,洋洋展示着他的欢喜。 沈湛被他的快乐感染,侧过脸,就见半边冉桃身子藏着晨曦细碎的微光里,像被什么轻盈快活的东西托着,高兴得恨不得马上飞起来。 沈湛暗暗地想,果然像个小傻子,打个招呼就能开心成这样。 现在时间还早,沈湛忙着补昨天的理综卷子,正写着物理公式,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粘在了自己脸上。 他简直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在作妖,“冉桃,不准看我,看书。” 冉桃被抓包,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 他满口答应着,书却是不想翻的,就特意往前伸了伸腿,让自己的脚尖跟班长的处在一条直线上,盯着出神。 冉桃刚来时磕的那一下已经快好了,眉上结痂时很痒,他一闷得慌,老想拿手抠,但他挨着沈湛坐,就跟一举一动都打扰他学习似的,每次指头还没伸到脸上,班长的眼神就先递过来了:“别走神,好好背书。” “哦。”冉桃觉得沈湛的目光里全是威胁。 然而小傻子不听话,三不五时地总往脸上戳一戳,小动作多得人受不住。 沈湛被那只在他余光里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的胳膊扰得心烦,伸手从包里掏出片创可贴,塞进冉桃手里,“别抠了,再碰小心留疤。” 冉桃没用过创可贴,照着包装纸上画的图比划了一会,还是得找沈湛帮忙:“班长,你给我弄行吗?我看不到。” “玻璃反光,你照着自己贴。” “玻璃”两个字早就在冉桃的黑名单里,别说靠近了,连提起来他都不乐意,左右沈湛不肯伸援手,冉桃想了想,站起身往外头走。 “你干嘛去?”沈湛叫住他。 冉桃指指门口:“我去外面等陈杨,等他来了让他帮我贴一下。” “回来。”沈湛有点不高兴,“外面有巡视的老师,抓到不好好上自习的学生扣班级量化分。” 沈湛把人按回座位上,弯腰站在冉桃身前,轻轻替他抚平眉上两边小小的胶布,他的指尖带着点凉意,动作也轻,冉桃落进他眼睛里,莫名其妙就觉得脸上好像在发烧。 “好了。” 沈湛说了一声,发现冉桃脸上红扑扑的,乖乖坐好,罕见地没得寸进尺。 沈湛不懂,小傻子现在满心只觉得这个早晨是彩色的,还冒着粉红泡泡,而他现在脸上发热,急需靠学习冷静一下。 冉桃摊开语文书,抱着本厚厚的字典查生僻字,隔很久才能念全一句诗。 不过能知道学习,也算好。 沈湛写完物理题,不经意间转了转脖子,就瞥见冉桃默写在纸上的句子:“礼上往来思报玖,情深汲引屡抛砖。” “写错了。”沈湛的手在桌子上点了点,指着前一句纠正道,“礼尚往来,是风尚的尚,不是上下的上。” 冉桃连忙拿起笔改掉。 沈湛解释道:“礼尚往来的指的是在礼节上应该有来有往,尚是注重的意思,懂了吗?” “懂的懂的。”冉桃抢答,“那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是不是也能叫礼尚往来?” 这题超纲了。 沈湛被他弄的僵了一下,反问回去:“你的话为什么这么多?” 冉桃就跟他解释清楚:“好像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所以一见到你,舌头嘴巴都忍不住想动。” “刚才那不是个问句。” 冉桃被他说的讷讷,垂头臊脸地像个小姑娘似的憋屈,沈湛心里动了一下,随口问他:“谁教你这么说的?” “我自己发自肺腑......” 冉桃张嘴十分笃定,却在沈湛轻皱的眉头中,嗫嚅着说出真相:“陈杨,他一直说我喜欢你,所以我就想问问......” 果然。 沈湛别过脸去:“以后不准听他胡说。” 冉桃一个早晨都没好意思再吵沈湛学习,临下自习的时候,沈湛往身边一看,发现他同桌正拿着一个万花筒转来转去地看,跟小孩儿一样幼稚,对一点小玩意新鲜个没够。 冉桃忘性大,不记仇,见沈湛看他,就伸手把东西递过去:“陈杨给我的,你要看吗?” 又是陈杨。 沈湛发现他自己挺烦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的,所以带着点对陈杨的歉意,不接受冉桃的好意:“你自己一边玩儿去,别给我。” 冉桃“哦”了一声,没五分钟又煞有介事地凑过来,“班长,你吃糖吗?” 说着,一只白白的手伸到沈湛眼前,掌心里放着一块水蜜桃味儿的软糖,“我专门给你留的。” “专门”两个字刻意咬的重音,冉桃挺真诚,沈湛没说吃,也没拒绝,只是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个人傻兮兮的,照原来他肯定避之不及,可现在居然放任他坐在身边,紧张着一张白净的脸,巴巴等着自己的回复。 然而温情只能存在一刻,冉桃见他一直不接,生怕他嫌弃:“这是陈杨昨天带我买的,很好吃。” 沈湛的回答比他痛快多了:“以后陈杨给你的东西,你别给我。” ...... 沈湛走读,不住校,中午没回家,剩下时间多做了半套卷子,冉桃见他留下,也没回寝,借口打扫卫生,坐在他边上不走。 午休时沈湛趴在桌子上睡觉,冉桃就枕在胳膊上四处乱看,看着看着,视线就凝到沈湛身上去了。 他的眼神很专注,落在沈湛手上,从微微泛着青色血管的手背到修长的指,最后落到人家面庞上。 冉桃蹑手蹑脚地往沈湛面前凑了凑,入耳呼吸匀称绵长,确定他是睡熟了。 他这才大着胆子,极快地把脸在沈湛手背上蹭一下,弯着眼睛,轻轻叫了声:“阿湛。” 教室里门窗都开着,淡蓝色的帘扬起一角,漏出斑斑驳驳的光,洒在沈湛脸上,照出几道明晃晃的印子。 冉桃托着腮,一瞬不瞬地盯着光影里的沈湛看,突然觉得,他长的可真好,就像按照自己最喜欢的样子生出来似的,眉眼都合人心意。 冉桃兀自欣赏了一阵,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目,他怕沈湛睡不好,就举着手遮在他额前,尽心尽力地替他挡着光。 左手累了就换右手,右手累了再换左手,等到他两条胳膊都胀胀地发酸,预备铃总算姗姗响起。 沈湛还没醒,冉桃理由充分地拿手戳了沈湛一把:“班长,要上课了。” 学生陆陆续续走进来,冉桃重新坐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切顺其自然,像初夏的窗外,不经意间拂过的一场暖风。 只是冉桃没发现,从他叫人家阿湛开始,沈湛一直蜷着的手,就已经悄悄地松开些许。 下午第一节课上语文,是整个课程表里冉桃唯一能听懂的一门课,但他中午劳苦功高地帮沈湛挡了整个午休的光,还没等到老师来就已经被瞌睡虫啃了脑子,萎靡着一张脸,像通宵打游戏留下的后遗症。 但他上课睡觉的话,沈湛会凶他,所以他不敢低头,一直把背挺得板板的,两只眼睛紧盯黑板,看起来十分认真刻苦。 沈湛挺欣慰,做笔记时不小心碰了下他的手肘,就见冉桃脑袋狠狠晃了两下,过了一阵才呆兮兮地转过脸,神情恍惚地问了他一句:“班长,有事吗?我可没有睡觉。” 此地无银,欲盖弥彰。 沈湛都快让他气笑了,这傻子困得都要翻白眼了,也不知道这幅样子能把老师的课听进去多少,再强撑着不睡觉都是徒劳。 “没事。”沈湛说。 “哦。” 冉桃哼着应了一声,转过头去还不到五分钟,脑袋就开始一磕一磕地往下点,在他第三次险些歪倒之后,沈湛终于看不下去了,伸过手垫在他脑袋下面让他枕着,能睡地稍微舒服些。 明知道这样不对,可这个人的腮偎在自己胳膊上的样子,莫名其妙地让沈湛想起来早晨拒绝掉的那颗糖,好像一样是软乎乎的感觉,就是不知道哪个更甜一点。 沈湛走了神,后知后觉吓了一跳,目光飘回来,下意识就把事赖到冉桃身上:都怪他一直在脸前晃,害得自己上课分神,还......还想得这么不正经! 沈湛强迫自己倒干净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泄愤似的在小傻子脸上轻轻掐了一把,然后在冉桃朦胧的睡眼中,沈湛说:“你今天干值日,黑板忘了擦。” 冉桃半边脸上睡出了红印子,哼哼唧唧醒过来,两眼红红的模样像只小兔子。 勤劳小兔子听了班长的话,晃晃悠悠起身去做值日。 他的校服很合身,不大不小,连走带跳地去到讲台前,衬出青春里特有的活泼阳光的少年感。 可等他抻出胳膊时,校服却有些不大够用。 所以沈湛隔着一个教室看过去,入眼就是冉桃擦黑板时露着的一截白白的腰。 冉桃拍了拍手回到座位上,屁股才挨到座位上,就被人捉住了耳朵。 他的耳垂嫩生生的,揉在沈湛指腹上,绵绵软软的触感,钻得人心里发痒。 冉桃被他捏得脸红,以为沈湛要揪自己,侧着脸看过去时,眼神里带了点可怜:“班长?” “有粉笔灰。”沈湛解释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2.5【倒v开始】 事实证明, 一个人扯谎的能力,并不是看他有多少本事, 而在于受骗者智商的高低。 沈湛的手指在冉桃绵软的耳垂上辗转流连好多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失态, 颇为懊恼地撤回手时, 冉桃还抬着头,甚至一脸感激, 送给沈湛一个傻笑:“谢谢班长。” “不客气。”沈湛很谦虚。 有些事情一旦迈出第一步, 之后便很容易失控, 比如一向以学业为重的班长鬼使神差地捏过冉桃的耳垂之后, 忽然就觉得这个人其实挺顺眼的。 乖乖巧巧,又爱笑,眉眼一弯,温和柔软,像映着细碎的星河, 有种难以抗拒的魔力。 那一瞬间, 沈湛好像释然了什么东西。 沈湛转变来得很快, 前几天还一直对冉桃冷冰冰的人, 才跟人家同桌不几天后, 已经对冉桃的依赖非常习惯了, 偶尔心情好时, 还能帮着小傻子认识新世界, 解答一下他奇奇怪怪的问题。 能让冉桃疑惑的东西一般都很难, 比如为什么求导公式他一直背不过, 比如英语单词为什么那么多,再比如,沈湛为什么总也不主动找他搭话,害得自己忐忑好久,憋不住了才敢找他一下。 有的沈湛能几句话点拨过去,有的就不行,冉桃如果追问,沈湛就只能糊弄:“书上怎么写你怎么背就行,我也讲不通的。” 正如他所说,世界上很多道理就是讲不通的,不然一向淡然的班长,也不会只用了几个夜晚,就走完了从“不讨厌”到“产生好感”之间,那一段长长的距离。 但这一些小心思,沈湛瞒的很隐秘,再加上冉桃傻憨憨的,竟然一点没察觉出来。 清明过后,教务处两个老师外出学习,人员一时调动不便,学校就新成立了校风巡视小分队,由学生代表任职,检查各班纪律。 林盈负责检查高三理科班,偶尔在楼道逛两圈,任务不重。 但是有这么便利的条件的人,总能比别人多知道一点小秘密,结果就是某一天沈湛去送班级周报时,林盈也跟着跑了出去。 她一路追到办公室,在门口等了两分钟,一见沈湛出来,立马伸手朝他招了招:“班长,你来,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 “虽然有点八卦,但是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下的好。”林盈咬了咬嘴唇,虽然有点犹豫,却还是小心地问出口,“那个转学生是不是喜欢你呀?” 沈湛一怔,反问道:“陈杨跟你说的?” “不是,我自己发现的。”她有点得意,没察觉出沈湛的默认,边走边解释,“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冉桃做眼保健操的时候老看你,可有意思了,还会脸红这是上回我查操的时候发现的秘密呢!” 林盈歪着头笑了一下,动作里隐隐露点小女生的娇态。 在她眼里,冉桃这样的热切又小心翼翼,带着学生时代特有的青涩纯真——总要趁着做眼保健操的时候才敢多看几眼暗恋的人的时代,把喜欢藏匿成一件专注隐晦的小秘密。 “哦,是吗。”沈湛神情淡淡的,语调波澜不惊,心头却觉得有些酥痒,好像冉桃的目光已经落在自己身上,像平常那样。 “你别不信啊。”林盈继续说:“真正的喜欢都是很容易察觉的,对于那个人,话里不时提起,唇角都是笑意,光是看向他时,都会洋溢起一股畅快的欢喜,这么明显,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沈湛看了林盈一眼,不置可否:“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最近走文艺路线的...难道我的意思不好理解吗?”林盈皱了下眉头,语气颇有些认真,“这样说吧,冉桃看你的眼神,跟我初中看暗恋的学长的一模一样,我觉得挺怀念的。” 沈湛听了她的话,只是侧过脸点了点头,没多言语。 百日誓师之后,高考冲刺的氛围越发浓厚,班里人人都过得很苦,每天都重复着寝室班级,或者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的日子,更甚者,不是在题海里遨游,就是在奔向题海的路上,头悬梁锥刺股,争当一匹黑马,从万军厮杀中突出重围。 然而越是紧张,越是躁动,每个班都得一股泥石流,敢于直面升学和老师的压力,在枯燥单一的生活里做引领潮流的勇士。 比如陈杨,就是三班当仁不让的勇士。 陈杨自从搬到沈湛原来的座位以后,一头扎进一群学霸堆里,不但频频接受老师的注视,而且上课不能睡觉,下课不能咆哮,憋得他半死不活,最后想了一招:每天给手机充满电,趁着午休趴在床上打游戏。 学校有规定,为了方便联系家长,高三学生可以带手机,但是不能在课堂上拿出来,否则通报没收一条龙,谁的面子都不留。 杨哥虽然有坐第三排的勇气,但还差点违纪的魄力,所以他把这条校规背的滚瓜烂熟,专用来钻空子。 冉桃没见过手机,正被一块小小屏幕上急转变换的buff光效闪得眼晕,就被人把手机塞进手里:“替我打一把,我上个厕所。” 说完立马一阵风似的刮向厕所,剩下冉桃一脸茫然地戳了戳手机,却不小心点开一条推送。 屏幕上瞬间冒出各式各样的粉红泡泡,冉桃歪着脑袋瞥了一眼,就被大字标题吸引了眼球:爱之初体验,“520”甜蜜来袭,求爱进行时,暖男教你如何俘获脑海里的ta! 这显然是一条求爱攻略,而且总结得很精辟:“百试百灵小妙招:壁咚摸头说骚话,霸道强吻怀抱杀!” 不但如此,下面还有十来条真人图解,旁白发的誓也狠:“整套做下来,不得美人心,小编直播剁手指!” 冉桃抿着嘴,一页一页翻过去,看得比做数学题还认真,全完忘了管陈杨后台开着的游戏人物死没死。 下午上课,冉桃挺精神,不睡觉也不乱动,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手心,嘴里念念有词。沈湛扫了他两眼,觉得他心里藏着事。 果然,一下课这人就凑过来,眨巴着眼问他:“班长,出去走走吗?放松一下。” 沈湛正埋头整理笔记:“我不去。” 冉桃“哦”了一声,缩回脖子,第二节课后再接再厉,故技重施:“班长,出去走走吗?放松一下。” 沈湛忙着数卷子:“我有点忙,你先自己玩去。” 冉桃还是听话,却第三节课后依旧重演历史,沈湛被磨没了脾气,不得不点头应允:“行行行,陪你去。” 冉桃得逞,乐得直笑,拉着沈湛避开人群走到隐蔽的楼梯间,伸手就把班长咚在门板上。 沈湛傻眼了。 这条过道很少有人走,白天也显得阴暗不堪,借着幽微的亮光,隐约能看清冉桃的面庞。 沈湛愣愣看了他一会,只觉得这人睫毛真像蝴蝶翅膀,忽闪忽闪扑动着,在心里扇起一阵暖风。 冉桃仰着头,气势挺足:“阿湛,你今天真好看!” 这是冉桃养成的小习惯,有事叫班长,撒娇喊阿湛。 沈湛嘴角抽了抽,憋在一小块空间里,笑容有一丝尴尬。 冉桃夸了他一句就没声了,沈湛被他堵在门口,不好乱动,有些艰难地垂下眼看他:“冉桃,你多高。” 冉桃入学时测过身高体重,于是毫不犹豫道:“一七七。” “哦。”沈湛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我一八五,所以你以后再想玩壁咚的游戏,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给我留一个蹲下的时间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2.6 “你!”冉桃忽然哑了声, 搞不懂为什么沈湛的反应跟攻略上介绍的不太一样。 说好的涨红着脸投入自己怀抱然后激烈地拥吻呢?怎么都没有啦? 眼看课间休息就要过去,自己的求爱作战却毫无进展, 冉桃蹙着眉头,捶了沈湛肩膀一拳, 奶凶:“你先不要打岔!” 沈湛只能认输:“那你先说。” 冉桃这才舒了口气, 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 声情并茂地开始背诵网上抄的草稿:“此生既有幸遇你, 我想借诗经之言, 叹一句“今夕何夕, 见此良人”的诗句;今世若能长久伴你,我想借夏目漱石之口,吟一声“今晚的月色真美”的感慨;所幸这一刻能望着你,我想借林夕之笔,书写“因为爱上了你, 才开始渴望长命百岁”的深情” “可我难怀诗人才情, 没有作家文思, 更比不得歌词中婉转韵律, 所以我只能对你说...说...哎!阿湛, 你看着我的眼睛行不行?” 沈湛被冉桃顶在墙边, 稍稍一动就能听清小傻子扑通扑通的心跳, 和着冉桃打着磕巴的话缕缕传进耳朵里, 逗得他一直发笑。 眼看自己一点也不严肃的模样遭了人家不满, 沈湛平息了一会, 努力压下嘴角,低头望进冉桃眼底道:“对不起啊,你继续。” 冉桃有点生气,拉下沈湛的脸,毫不顾忌安全距离,一字一句道:“所以我想对你说,我不介意你在我充满爱意的眼神里多住几年,只要你愿意,我就一直在你身后,不会远离” 他的声音又清又甜,明明高高仰起下巴造势,却勾勒出一抹脆弱纤细的弧度。 也不知是不是太紧张的缘故,冉桃脸上泛出点润泽的红,满满清秀干净的模样,任谁见了,都想伸手捏一捏,感受一下他的假威风。 沈湛依旧垂着头,逆着微弱的光线,他能看出冉桃纯粹的欢喜和忐忑的表情,然而他自己的脸藏在阴影里,却让对方琢磨不清。 冉桃不管不顾地表达完汹涌的倾慕,久不见沈湛反应,就怯怯地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他的胳膊:“我说完了...” 沈湛眯着眼看他:“你喜欢我?” “嗯,很喜欢你!”冉桃使劲点着头,小鹿眼里盛满了期待,“你呐?” 沈湛不回答,继续问他:“你喜欢我哪里?” “啊?”冉桃有点迟疑,攻略里可没写壁咚之后还会被问问题! 冉桃苦了脸,开始小心翼翼地跟沈湛打商量:“喜欢你哪里?唔...太多了,我能不能一键全选啊?” 学生时代会爱慕上一个人,要么因为他才华横溢、再难的数学题都洋洋能解,要么因为他阳光帅气、漏齿一笑万人迷,再不济,便因那人是约战从来不怂的校园小霸王,一身腱子肉,安全感无敌。 沈湛从小到大听过很多别人告白的话,无外乎喜欢他学习好,喜欢他个子高,喜欢他带人接物有礼貌......那些羞涩矜持的心事,或是欲擒故纵,或是欲语还休,却都不像冉桃,一门心思撞上来,单刀直入,伸着细胳膊把他堵在楼梯间里,嚷着“全都喜欢你”。 直白到让人不知道还说他傻还是精明才好。 可偏偏,自己就吃这一套。 沈湛往前凑了凑,眼里含着笑,揉了揉冉桃的脑袋道:“你怎么这么可爱?” 咫尺的距离,近到鼻尖简直快贴上,冉桃感受到沈湛的呼吸洒与自己的纠缠在一起,耳尖忽然烧起来,微微张着嘴,好久都不知道该回答什么,随机应变的本事被紧张的心情吃的一点不剩。 沈湛挑眉,抬手把冉桃还抵在颈侧的胳膊拉下来,在他掌心一握,拉着就走:“快上课了,回教室吧。” “哎?” 冉桃隐约觉得剧情走向好像不对,可是又说不出哪里出了乱子,迷迷糊糊就跟着沈湛回了教室,像只呆头呆脑的小兔子。 预备铃响起的时候,班里同学都忙着准备下节课的书和笔,只有冉桃一个人期期艾艾地翻出小本子,杠掉中午抄的前一半妙计:壁咚摸头说骚话,全挂。 俗话说,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可是冉桃的攻略废了一半,只得了沈湛一句“可爱”,难免有些失落,于是他捏着拳,认真看后面还没来得及施展的存货——那七个绿豆大点儿的小字:霸道强吻怀抱杀。 想法很好,就是实践有点困难: 强吻,够不着。 怀抱杀,力气没有。 挨个筛选下来,只剩霸道还有一点可行性。 冉桃努力微笑,安慰自己招不在多,在精。 想来想去,冉桃最终敲定给沈湛买早餐。 一日之计在于晨,但沈湛早上不爱吃东西,总是冲一杯咖啡抗一上午,照他自己的话是可以双倍提神。 冉桃却怕沈湛饿坏了身体,便每次早上在食堂吃过饭后,再特地跑一趟小超市,买两块小蛋糕加一盒奶,水蜜桃味。 冉桃兜着小零食,哒哒跑去教室,一见沈湛来,忙不迭就把东西塞给他:“班长,你吃呀。” 沈湛对这些软腻的甜品没有兴趣,可是冉桃霸道之气附体,开启了言语威胁模式:“你要是不吃,我就不跟你说话,哼!憋死你!” 憋死谁? 沈湛真想看看他不理人的样子,于是没接他手里的早餐,只道:“真不想吃。” “那我就真不理你。” 冉桃果然不再说话,拿出语文课上做的笔记,翻来覆去地看,却一直停留在前两页不变。 第一个五分钟过去,没人言语。 第二个五分钟过去,氛围安静。 第三个五分钟过去,...... 等第四个五分钟来时,冉桃到底没忍住,脸故意扭着不看沈湛,话却是对他的:“你真不打算给我一个台阶下吗?我好尴尬哦......” 沈湛眼盯着书本,却憋的嘴角都在抖,刻意清了清嗓子,随意道:“我现在好像有点饿。” “吃蛋糕呀,我还给你买了奶!” 冉桃的脸立马转过来,殷殷勤勤撕包装戳吸管,然后把东西一股脑塞进沈湛手里:“好了,可以吃啦!” 沈湛很卖他面子:“谢谢你。” “没事。”冉桃摆摆手,见沈湛喝了口奶,才问道,“我逼你吃早餐,算霸道吗?” 沈湛捏捏他的脸,颔首:“非常霸道。” 冉桃挺满意的,又问:“那你来感觉了没?心动的感觉。” 沈湛猜不透他又动的什么歪心思,想了想,没点头:“不好说。” “哦那行吧。”冉桃皱了脸,内心叨念着做事不能急于求成,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之类,可是那嘴却已经瘪了下去,分外委屈。 从这天起,冉桃每天早上都给沈湛带早点,霸道进行中,竟渐渐给他养出个吃早餐的习惯。 沈湛虽然有些高兴,却不想一直占小傻子的便宜,于是挑冉桃不在座位上的时候,把早餐钱偷偷放在他书包里。 饭吃了,钱给了,冉桃一心以为自己把人追到手了,结果有一回陈杨暗中观察到那两位人前交饭人后塞钱的动作,偷偷摸摸的像在做什么不正当交易,这个嘴欠的就忍不住了。 陈杨特地跑到最后一排,当着沈湛的面,嘿嘿直笑:“冉桃,货到付.款的早餐外卖,以后给我也来一份呗?” ......然后冉桃的小本本上叉掉了最后一条小妙计。 既然网上的土方子行不通,肯定有别的路走,至于是什么,冉桃暂时还没时间思考。 因为学校快举行模拟考试了。 一模冉桃没赶上,二模水一水也过去了,到了三模,离高考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沈湛决定不能再让冉桃继续自由傻乐下去了。 班长想要的远不是几日的欢喜,而是长长的陪伴。 沈湛挑了一个晴朗的周五,跟冉桃宣布了要辅导他学习的决定。 冉桃正在做值日,下楼丢垃圾时被太阳晃了下眼睛,抬手一遮便看见沈湛站在不远处等着他,眼梢唇角都带着笑。 冉桃的心怦怦直跳,小步跑着迎上去,脆脆喊了声“阿湛”。 “嗯。” 沈湛点点头,很自然地接过冉桃的书包,忽然皱着眉问道:“你书包里装什么了?” 冉桃一五一十交代道:“两包糖,一盒牛奶,便利贴,还有饭卡和一支笔。” “书呢?”沈湛的眉皱的更深了。 冉桃一脸“我很聪明”的神情:“背来背去很重的,所以我都放在桌洞里了。” “闲死你了?” 沈湛有点生气,伸手在冉桃脑门上弹了一记,又问:“那你周末准备干什么?” 这次冉桃学乖了,先是觑了眼沈湛的脸色,又自觉撤远了一步,才敢回答:“周末都是在寝室睡觉啊,然后和陈杨一起去食堂吃饭,再回去继续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2.7 “看来你们倒是过得轻松加愉快了。” 沈湛伸手在冉桃后颈的软肉上一捏, 见他咧嘴,下一刻又揪上他的耳朵, 凶巴巴地说:“作业不做,习也不学, 你还真是不辜负周末。” 日暮斜阳, 余晖将二人的侧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冉桃迎着晚霞去看沈湛的脸色, 却被人捉了耳垂揉捏拉扯, 一时有些发痒, 歪了头别别扭扭地表达出自己不满:“又不是我一个人有错, 你为什么只骂我...” 沈湛的手顺势搭在冉桃肩膀上,这人含糊的犟嘴一说出口,他接着就驳了回去:“那下回我找陈杨坐,管他去,懒得管你。” 冉桃一听, 立马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我不!我现在又自愿让你管了!” “那你明天早晨八点去学校旁边图书馆等我, 我给你补习。” 冉桃忽然犹豫起来, 在沈湛的底线前试探:“万一我起不来呢?” 他们两个边说边走,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寝室楼下, 沈湛慢慢停下脚步, 把书包挂回冉桃肩上, 挑着眉凉凉说出告别的话:“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第二天早晨冉桃果然就起晚了, 眼一睁就是七点半, 一看表立刻就清醒了,匆匆洗漱完,也没顾上吃饭,叼了块面包憋着劲儿一口气跑到图书馆,满头是汗。 早晨人不多,门口站着等的只有一个人,冉桃喘得小脸通红,一见沈湛就慌慌张张地认错:“阿湛,我真不是故意迟到的!” 沈湛一愣,不意昨天一句话把人紧张成这样,忙上前去扶住他,替他拍着背顺气:“时间刚刚到,你做的很好。” 投喂好定心丸,沈湛又掏了纸巾给冉桃拭净额上的汗,等他小脸恢复了往常神色,才带着他往里走,一点一点告诉他今天的补习内容。 图书馆空调开得足,冉桃却不知道,卷了袖子一推门,被凉气一扑,先打了哆嗦,缩着脖子就往沈湛胳膊上靠:“嘶,好冷!” 的确是有点冷了,尤其冉桃出宿舍前怕初夏天热,特地穿着短裤过来,白光着一节小腿暴露在空气里挨冻。 可惜冷也没办法,中央空调总不能单为一个人破例升温。沈湛牵着冉桃找了个角落坐下,拿出两本笔记推到他面前:“上面都是生物重点,你先背前五页,半小时以后我检查。” 说着又掏出钱包,继续道:“我出去一下,一会回来。” 冉桃点点头,摊开书,余光里沈湛的身影渐渐消失。 冉桃前五分钟异常乖巧,端正坐在桌前,一字一句地背着蛋白质染色体巴拉巴拉一堆,后来越看越枯燥,简直要睡过去,于是一不做二休,合上笔记逛图书馆玩去了。 沈湛回来时手上提了个纸袋,还没走到座位边上,就见冉桃神神秘秘地俯在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奇之下,小声叫道:“冉桃,书背完了?” 四周没人,尤其安静,沈湛的声音一响,竟吓得这人埋着脸直往一边躲,神态举止反常得彻底:“啊...还、还差一点就...背完了。” “藏的什么?拿出来。”沈湛眯起眼,发现了端倪。 “没有!” 他虽然狡辩,可是胳膊底下还是露出了点破绽,沈湛拎着那五彩斑斓的一角,一使劲拽出本册子来,低头一看却是本漫画书,当场就黑了脸:“哪来的?” 亲身经历被抓包现场,冉桃早就怂了,耷拉着脑袋,支支吾吾地说:“书架上随便拿的。” 辅导资料底下偷藏漫画书,亏他干得出来!沈湛气得不行,往他屁股上揍了一巴掌后,捏着冉桃的脸训得咬牙切齿:“白瞎了我一片心,生怕你冷还出去替你买毯子盖,你倒好,躲起来看漫画书!” 他们两个声音压得低,举止又亲密,若是外人看见,还当是一对腻歪的情侣,可其中辛酸只有冉桃自己清楚,他不敢看沈湛的眼睛,缩着脖子怂唧唧地道歉:“阿湛我错了,再原谅我一次...” “拿着笔记站到对面去背,完不成不准回来坐。” 沈湛可比老师严肃多了,冷心冷面地指了一处,再也不理会冉桃的求情。 这人勇于道歉就不悔改的毛病他见多了,现在决不能叫一时的心软拖了复习进程。 冉桃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罚站,眼见服软未果,只好捧着笔记依依不舍地往前走,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看起来非常落魄。 沈湛的字很好看,露锋顿笔刚柔并济,颇有秀丽大气兼并之感,冉桃一页一页翻着看他圈注出来的重点,却叫密密麻麻的小字看花了眼,好不容易吭哧着把前几页背完,简直快要晕厥过去。 过了会沈湛把人领回来以后,冉桃非靠在他身上赖了十来分钟,最后灌了好几大口水才缓过来,连说了好几句“生物真可怕”。 一门补完了换下一门,接下来轮到英语,沈湛把必备单词照难以程度重新排了顺序,递到冉桃手里的时候,厚厚一本词书已经被精炼成了一本小册子,简洁了不少。 可冉桃中国话都说不利索,一遇到外文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垮着嘴角和沈湛商量了半天,险些遭了家暴,末了还是得深吸一口气,苦兮兮地去单词和习题的海洋里畅游。 冉桃做了三套听力真题,统共就记住一句话:“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这可完全打碎了他对补习的幻想! 他心里酸的不行,吸了吸鼻子,开始拖着长声对沈湛背单词:“abondon、abondon,放弃,a-b-o-n-d-o-n,放——弃——” 可谓司马昭之心,闻之即了然。 “拼错了,abandon才是放弃,中间不是o,是a才对。”沈湛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故意拐着弯报复回去,“连放弃都没背过的人没有资格说放弃。” 受制于人,不能为所欲为。 他们两个斗智斗勇,彼此都操碎了心,一直磨蹭到十一点,沈湛才大发慈悲地合上书,摸了摸冉桃的脑袋夸了他一顿,又轻轻道:“去吃饭?” 一中午累的够呛,吃饭显然成了唯一的休闲时光,冉桃坐在快餐店里,喝最大杯的可乐,吃最畅销的汉堡,回去的时候挺着圆鼓鼓的小肚子,一边迈步一边小小声打着饱嗝,看得沈湛直笑。 可惜世间的美好总是不长久,下午得补数学和化学两场重头戏,冉桃想偷懒,趁沈湛在辅导书上写写画画没空理他,正要犯一会困,就被捏着下巴板起脸来,塞了两张卷子。 沈湛道:“把我圈出来的选择题做了。” 冉桃不干,赖叽叽道:“班长,休息一会行不行?我好累啊...” “都是基础知识,用不了多久,做完准你睡半小时。” 冉桃眉眼间的神采立马黯淡下去,瘪着嘴垂头丧气,简直要挤出泪来。 沈湛一点也不为所动:“撒娇没用,做题。” 基础题看重的多是计算,只要套用公式再简单变形就好,冉桃试了好几个方法却都卡了步骤,怎么也选不出正确答案时,就一直歪着脑袋把脸抵在笔帽上,沈湛一瞥他,就见这人脸上深深凹进个窝窝,瞪着试卷生气。 沈湛没办法,只得誊了公式推到他面前:“按这些来。” “哦哦,好的。” 冉桃恍然大悟,忙在草稿纸上算来算去,嘴巴微微抿着,神情很认真。 沈湛挺有安慰,等了十来分钟,借着余光看冉桃选的答案,却差点被气歪了鼻子。 冉桃交的作业看得沈湛眉宇间深深拧出一道痕迹,可嘴上总得顾忌人家面子,于是叹着气,煞费苦心地想了阵措辞,闭着眼道:“十个选择题,错了六个,两个没写,其实...也还可以了,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沈湛已经跟他生不起气来,耐心无限滋长,只想用爱与温柔,把一个小傻子感化成机灵鬼。 他往冉桃身边靠了靠,低声讲着每一道题目的关键所在,冉桃配合的很,沈湛的笔尖往哪指他就往哪看,脑袋摆得仿佛一株向日葵,自觉接受知识的洗礼。 其实今天的任务量早超出了常人的负荷,也算冉桃倒霉,为了做任务空降高三,又招惹了临阵冲刺的学霸,心甘情愿地和他纠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2.8 无奋斗不青春, 无恋爱不青春,无厌学更不青春。 冉桃, 一个一千多岁的桃花精,在周六沈湛的魔鬼式训练中, 终于赶了把新潮, 体会到了苦涩的青春。 也不知道算不算弹簧效应,单因为学习, 冉桃叛逆了, 为了不去图书馆, 他做过很多尝试, 比如往手腕上拴一个小铃铛,稍一动就叮当响;比如装病,躺在宿舍与外界失联;再比如豁出去和沈湛正面刚,直言再奋战,毋宁死。 但凡硬气一点的主意都是陈杨出的, 然而苦头还是得冉桃吃。 之前两个人总在一起, 冉桃更是常闹一些趣儿, 沈湛叫他坚持不懈地磨, 便在一些小事上越发好说话, 唯独一点, 学习的事不能马虎。 所以, 叛逆的结果就是叫沈湛直接进了寝室, 冷眼盯着冉桃洗漱换衣, 然后亲自拎着他走去图书馆。 一整个周末, 冉桃被各种奇形怪状丧心病狂的练习题折磨得奄奄一息,每天唯二开心的时光,就是中午和晚上,跑到小吃摊或快餐店的短短二十分钟。 当然,吃饭这件事之所以让他开心,重要的还是一起吃饭的人。 每次苦学四个小时后,在与沈湛一起吃饭的那丁点儿时间,冉桃可以尽兴地与打诨卖娇,因为只有在那点放肆里,那人才不会使什么老师的假威风压自己。 第二个周六,冉桃密密麻麻写完两张卷子,沈湛检查过,表扬过他的正确率显著提高后,破例带冉桃吃了次下午茶。 ——平常为了节省时间,两个人都是吃点快餐或速食应付了。 甜品店人不少,大多是情侣,摆上一桌子精致的小蛋糕,先给相机享用。 冉桃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小口小口地抿着蛋糕,隔着玻璃,半个身子都泡在金灿灿温暖暖的阳光里,舒服得冉桃仿佛害了犯懒症,眯着眼笑出一口小白牙,直夸沈湛对他好。 直到把杯盘里的饮料点心都送进肚里,冉桃还陷在椅子里磨叽着不走,像突然犯起了五月病,嘴里甚至小小声地嘟哝:“还有什么能比窝在这里睡一觉更舒服的吗?没有了,没有了” 沈湛瞧着他这副软塌塌没有筋骨的懒散模样,虽体谅他辛苦尤甚,却还是朝他勾勾手,催道:“休息够了?现在回去复习吧。” “还没有休息够呢,再五分钟”冉桃伸了五根指头讨价还价,一看沈湛脸色,极心痛地又缩回两根手指,信誓旦旦,“不,三分钟就够了,好班长,再施舍我三分钟。” “行,我给你倒计时,180秒。”沈湛非常大度。 他想把计时器打开,可手指在锁屏键上按了好几下,却一直没有反应,冉桃巴巴瞅了一会,抢答道:“没电了吗?” 沈湛点头:“好像是,昨天忘了充电。” 冉桃明知故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湛道:“不是说了吗,昨天忘了充。” “不是不是,你不知道吗?我看了网上的报导,说你这种牌子的手机容易掉电,得暖在怀里才能正常开机工作。”冉桃朝沈湛挑眉,十分暧昧:“我也是。” 他最近总能随时随地的尬撩。 “冬天才容易掉电吧”沈湛嘴角一抽,好脾气地朝他笑笑:“冉桃,现在都快夏天了,不分时节地乱套网络模板,会中暑的。” 确实是热,动得多了都要冒汗的季节,更别提两个人贴在一起了,冉桃跌了面子,脸像只熟透的番茄,嘴却要硬:“我就愿意说!我废话多不行吗?” 沈湛忙点头:“行,知道你废话多,那以后你一年一年地,一直讲给我听好不好?现在该走了。” “没到三分钟呐!”冉桃正晃着手保护自己的利益,忽然见沈湛背后燎起很大一团火,熊熊在烧。 “阿湛,阿湛,危险,快跑!” 几乎是一瞬间,刚才还窝在椅背的人便站起身来,冉桃惊恐着脸色,抓起沈湛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就要走,力气大的简直快让人发痛。 沈湛被攥着手,还能感受到冉桃的手心因为紧张而密布的汗,见他神色张皇,一动连椅子都撞得歪斜,忙反手握上他问:“怎么了?” “火,有火,着火了!快跑!” “着火?”沈湛边走边扭头朝身后看,几眼后回过脸,却是一把拉着冉桃停下,面色有点古怪,“傻子,那是在做火焰冰淇淋,不是着火了。” 冉桃不管不顾往前冲,乍被沈湛牵住步伐,蓦地有点傻眼:“什么冰淇淋?” “火焰冰淇淋,喏,你回头看看。”沈湛指着稍远处的操作台,带着高高帽子的厨师正拿了瓶酒,对着铁板一浇,霎时火光映目,伴随着或高或低的叫好声,跟冉桃刚才看到的一模一样。 沈湛道:“不是起火,烧几秒就会灭的,你要不要去看?” 冉桃刚被刷新了世界观,又变成了一只胆怯软弱的小老鼠,傻愣愣瞪着两只圆眼睛,不知该说什么好,缓了近两分钟,才敢犹犹豫豫道:“不要去,我害怕,我怕那人拿火烫我” “人家哪有那么坏?”沈湛只觉得他这反应有趣,轻轻往他肩膀上拍了拍,牵着他缓缓走上前,话却像在逗趣,“我带着你看一眼,火一起来咱们就跑,绝不让他烧着你,怎么样?” 沈湛的眼弯着,晕起一圈笑纹,看向对面的人,单纯,而且好唬。 冉桃得了他的保证,内心跟着泛起点痒意,微微点了点头,躲在沈湛身后小步挪着,像是要把自己嵌进沈湛肩膀里。 沈湛刮着脸笑话他:“多大的人了,还怕这个,胆小鬼。” 冉桃咬着嘴争辩:“你不懂,五行八卦火克木。” 他咕咕哝哝的,沈湛听不囫囵,隐约觉得他说什么火木五行,神神叨叨的,也懒得去追究。 操作台前零星聚着三五个围观的客人,冉桃拽着沈湛躲得老远,却还是害怕,火一着起来就眯着眼眨巴眨巴,吓得直抽冷气,白嫩的脸上净是刺激出来红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2.9 三模成绩刚出来, 陈杨拎着成绩单就凑到冉桃跟前来了,一一对比过各科分数后, 陈杨眼瞪个老大,不可思议的喊道:“哎, 老师是不是给你录错了, 你怎么考到我前面去啦?” 他说话一惊一乍的,动作夸张, 惹得一边坐着的沈湛抬头扫了他一眼, 复又移开视线, 一点没有据实以告的心情。 “不对呀, 不对呀......”陈杨不敢置信的,抖着手里的纸,看着冉桃,嘴巴张开的形状都是震惊,“我班里39, 你第31, 啊?连数学你都比我高, 怎么回事?你突然开窍了吗?大智若愚啊?” 班里已经来了一大半人, 有的发呆有的背书, 陈扬的大嗓门引得不少人回过头来看, 探究或打趣的目光, 弄的冉桃怪不好意思。 他很快拿回自己的成绩单, 用手肘碰了碰沈湛, 凑过去拍马屁道:“班长教的好。” 沈湛脸上很平静:“嗯。” “嚯!班长, 牛逼哦!”陈杨作势又凑到沈湛桌子前,还吹了声口哨打趣。 沈湛终于不堪其扰:“你不嫌烦人?” 陈杨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猛地被沈湛堵回去,讪着脸哂笑一声,僵了步子挪了回去。 上午的课都是讲评试卷,冉桃还不能完全跟上老师的节奏,正想往桌子上趴,忽然瞥见沈湛将答题纸团在手心里揉了,一把扔在桌洞里,接着抽出本模拟题,自顾埋头做起来,完全没听老师强调的重点是什么。 冉桃心里不解,小声问沈湛怎么了,却叫他推了身子,勒令好好听课,不准乱走神。 冉桃心里嘀咕着奇怪,仔细打量着他的面色,见一切如常,才放心地又看了黑板,苦着脸思考。 沈湛一上午再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除了去过一趟办公室,回来有点不高兴外,其余都和往常一样,带着冉桃学习改错,进步得很辛苦,却有成效。 可无端端的,冉桃就是瞧着他别扭,总觉得这种平静像暴风骤雨的前奏。 最后,这个疑问还是陈杨误打误撞替他解开的。 陈杨长歪了攀比心,中午回寝时溜溜达达跟在冉桃屁股后面走,双两手比划着,非常神气:“我这次虽然没有你考得好,但我同桌可比你同桌考的好。” 说着说着,他突然翻了个白眼,借着成绩的事对着冉桃说起了沈湛的坏话,公报私仇:“哼,还班长呢,还万年年级第一呢,还说我烦人呢,结果这次连班里前十都没考进去,丢人哟...丢人!” “你说什么?”冉桃没大听懂。 “你不知道吗?沈湛这次考的特别不好,都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训了,啧,活该。” 冉桃有点发愣,他想着,沈湛今天中午刚帮他把错题一一讲了个遍,怎么一转眼,又变成考得特别不好的那个人了呢? 冉桃有点难过,又替沈湛不平,他看着陈杨,小心翼翼地问道:“阿湛怎么能考得不好呢?” “我怎么知道?”陈杨撇了撇嘴,抬脚把一颗小石子踢得远远的,“可能分心了吧,比如泡网吧啊、打游戏啊,一玩就没时间复习了。” “唔,分心了啊...”冉桃应了一声,看了看自己脚尖,若有所思。 下午是高考前的最后一节体育课,自由活动一开始,男女生都找自己爱干的事做去了,只有冉桃自己,拿着一截短木棍,戳弄一只四脚朝天的小虫。 冉桃无聊地玩了一阵子,忽然看见对面两个人慢慢朝着办公楼走,赶紧扔了木棍,朝人影奔过去。 班长和体委得负责把球筐从器材室搬到操场,冉桃自告奋勇要替体委跑腿,终于得了一段跟沈湛独处的时间。 沈湛领着他开器材室的门,面对满满的球筐,好心问道:“你提得动吗?” “当然!”冉桃使劲点头,忽然半拧着眉,问道,“阿湛,你最近喜欢打游戏吗?” “很久没玩了,怎么了?” 沈湛冲他笑了下,不着痕迹地担了球筐的大半重量,又道:“哦,对了,晚上我把物理给你讲一下,错题我已经都给你整理好了,步骤错因都有,你先看,不懂来问我。” “好。”冉桃眨了眨眼,到嘴边的话没说出口。 他其实有点儿羞愧这种特殊的照顾,总觉得是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叫沈湛的成绩下滑的。 可是他不想变成沈湛的累赘。 晚自习前,沈湛递过来一个本子,冉桃心里忐忑,坐在课桌前无动于衷。 沈湛催道:“拿着啊,上课好好看。” 大概是没来由的任性,冉桃突然伸手把书本一扫,有点蛮不讲理:“我不看了,要学你自己学,别扯上我,很讨厌!” 沈湛被他一推胳膊,笔尖在试卷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印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触及沈湛阴沉的面色,冉桃似乎很不安,却倔强地、重复地低吼:“我说你以后别管我了行不行?会烦死的!” 他甚至拿了笔记,随手扯下三两页扔在地上:“你自己学你自己的,考试前别再管我了!” “烦死?你早怎么不说?”沈湛冷笑一声,钳着冉桃下巴,眼神里漫上讥讽,“行,随你吧。” 沈湛撤了手,冉桃却好像被他的反应吓到了,掌心里布了一层密密的汗,捏着笔杆不敢抬头,眼珠不安地东看西看,就是不敢对上沈湛的视线。 沈湛一片心意都让他糟蹋尽了,却只是盯着地上揉皱的几张纸,不说话,嘴角压着,全然的冷漠,仿佛被人丢掉的笔记,不是自己亲手誊写出来似得。 冉桃抿着嘴,心里全是悔,他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自己好像太过分了,冉桃想,他不愿意拖累沈湛的成绩,只能出此下策,但好像伤了沈湛的心,覆水难收了。 那本笔记谁也没有再碰,整整一晚都任它摊在桌沿敞着,露着红蓝黑三色墨迹,像在嘲笑冉桃的莽撞和粗鲁。 周五晚上,沈湛往陈杨手机上发短信:“明天去图书馆。” 陈杨看着那几个字心惊肉跳,以为沈湛是在找茬,举着手机给冉桃看,才知道人家只是那他当传递消息的中转站。 陈杨松了口气,指着冉桃说:“明天你千万要去啊,这短信都发到我这来了,生怕我不知道他想跟我穿小鞋一样!” 冉桃“嗯嗯”点着头,心里满满是快乐,然而第二天兴冲冲跑去老地方坐,却被浇了一头冷水,清醒了。 ——沈湛一天都在忙着做题,根本没功夫搭理他。 他们两个一天没有说话,冉桃如坐针毡,终于熬到晚上十点,沈湛送他回寝,沉默着。 马路上行人稀少,晚色早已浓稠,冉桃走两步就抬头看一眼沈湛的脸色,心里像吞了颗柠檬一样,酸涩难忍。 行到树旁路灯昏黄,拂面是徐徐的晚风,冉桃鼓着勇气,终于伸出手,勾上了沈湛的小指头:“阿湛,你那天好凶。” 这个人恃宠而骄,胆子却特别小,最机灵的地方,就是知道怎么能让沈湛心软。 冉桃攥着沈湛的衣服,怯怯地不敢多话,脚步一慢,那件可怜的t恤就被拽得老长,另一边的下摆却紧紧贴在沈湛肋骨上,束得人半点不自在。 最终还是沈湛心疼衣裳,转过身被人揪到跟前,率先开口:“大晚上的,拿我衣服放风筝玩呢?” 冉桃摇摇头,活脱脱一个小怂包,可过错明明在他身上,他反倒端着一副告状的委屈模样,控告着沈湛的不是:“你那天...凶我,跟我使厉害,还掐我下巴,好疼!” 期期艾艾的尾音发着抖,像是沈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惹得他意难平。 沈湛愣了一下,脱口而出的话,忘了压下一贯的斯文和疏离:“嗯,那天是我不对,现在我跟你道歉。” 言辞虽有礼,脚下的步伐却又渐渐加快了,冉桃见他不等自己,手忙脚乱地扑到他身前,一把拉住沈湛的胳膊,“阿湛”“阿湛”地喊个没完。 黛色的夜幕中,朦胧挂着半枚弯月,头顶撒了一天小星星,像极了小孩儿爱吃的糖豆豆,沈湛抬起头,看着如墨的晚色,叹了口气,对着攀在自己手臂上的人使不得冷硬心肠。 沈湛印象里最深刻的,还是冉桃缩着身子,趴在医务室病床上打针的样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又娇又弱,那时他窝在自己掌心下恐惧的轻颤和溢出来的委屈,都恰到好处地惹人怜惜。 就像现在一样。 可是这个人,前几天却抗拒了自己的好意,还说他很烦。 沈湛回忆起当初,再看向冉桃的眼神,莫名掺了点复杂与和缓,像是失去了什么,又像是得到了什么。 冉桃垂着脑袋抵在他肩膀上,不管不顾地诉苦:“你为什么那么凶?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为什么总逼我学习?难道除了学习,你和我就没有别的可说的了吗?” “我没生你的气,我只是想通了。”沈湛侧过脸,离冉桃稍远了些,自嘲地笑了笑,“我以为你说想和我有未来是发自肺腑的,所以就想努力一下,让你跟我在同一个城市,结果你只是随口一提,怪我太当真了,惹你讨厌。” 他拂开冉桃的手,像是释然:“算了,是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强迫你学不喜欢的东西了,你过得高兴就行,明天也不用来补习了。” “不啊,不要,得补,那本笔记,我我已经粘好了,而且我还有好多不会的,都想让你给我补习。”冉桃急了眼。 沈湛摇头:“不补了,没必要逼你,还招你烦。” 他的话中明显带着一份不满,冉桃一着急,直接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戳着自己的脑门,糖衣炮弹铺天盖地地朝沈湛打过去:“不是不是,不是逼的,那天是我胡说,我很愿意补习,一点也不烦你。” 仿佛这样惩罚自己,就能弥补那天的过失,烘干两人心头的阴雨。 沈湛皱着眉,抓下他的手,骂了一句:“现在又后悔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人就不能惯,越惯越混蛋。” 还能被他这样磨着牙根训,冉桃猜他的火气大概是消了,疑问却还不少,偶尔冒出的一个,单纯里带着傻兮兮,听得沈湛都不想回答:“阿湛,为什么非要让我跟你在一个城市啊?我随便考一下不行吗?反正我去哪上学都一样的。” 反正去哪上学,都不可能跟沈湛同校。 “跟你说你也不懂,你就是个小傻子,除了知道胡闹和气我,别的还知道什么?啊?” 沈湛捏着冉桃的脸,赌气似的,把他的嘴挤得往外嘟:“我对自己没有信心,分开太久,我怕自己赢不过时间和距离,到时候你碰上一个比我更值得喜欢的人,真心讨厌我了,就明白了。” 最后一句,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莫名听得人心有悲戚,冉桃吸了吸鼻子,声音很低,透着股子可怜气:“没有啦,在我心里没有比你还值得喜欢的人啊,时间和距离没有关系呀,反正我不会放弃你。” 这样的小话,伴着柔软的月色和风,暖着人的心尖和耳垂,似乎特别动听。 沈湛轻声笑了:“好。” 临别时,沈湛挥了挥手,冉桃小步跑着,快到宿舍楼时,忽然又张着胳膊朝沈湛奔回来,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鸟。 沈湛被他撞得一晃,冉桃趁机赶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特别响。 冉桃笑嘻嘻的:“阿湛,晚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2.10 那晚之后, 前嫌尽释,对于冉桃突然的任性, 沈湛好脾气的没追究,倒是过了几天, 有人憋不住话, 期期艾艾地向他问出了缘由:“阿湛,你总是给我讲题, 真的不会影响自己的学习吗?我听说你的模拟考试名次好像不如以前了, 而且、而且你上次数学课还把试卷......” 冉桃吞吞吐吐的, 不敢全说, 沈湛受不了,索性替他接了话:“把试卷藏了?” “嗯嗯!”冉桃忙点头。 他们两个做同桌,很多事都瞒不住,沈湛略一思索,恍然大悟:“所以你就是因为我成绩退步才跟我闹脾气的?” “那个呀...其实不能算是闹脾气。”冉桃嘴硬, 却越说越心虚, 在沈湛的目光下, 还是没逃掉认错的命, “对不起,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行了, 别摆这表情, 跟我怎么着你似的。”沈湛嘁了一声, 捏着冉桃的耳朵揪了揪, “不是因为你, 是我自己,答题卡涂错了。” “啊?” 沈湛解释道:“我答题卡涂错了,机器扫描录入的时候,没有成绩,所以总分会低。” “涂错行了吗?”冉桃眨巴着眼睛,突然嘿嘿笑了起来,“阿湛真傻。” 不是涂错了行,是涂错了考号,数学和理综。 沈湛牙关咬得紧紧的,假笑着往冉桃手背上拍了一巴掌:“就你最聪明,赶紧看你的错题吧!” 五月匆匆过,高考临近时,学期将尽,欲见假日。 也就还剩十来天的时间,都说坚持就是胜利,这时候班里每个人都打了鸡血似的,卯着劲地学,冉桃却掉了链子。 他一双眼睛活像坠了什么重东西,整天耷拉着没有精神。 别人是春困秋乏,冉桃则是夏又困又乏,有时候自习课上才写完了作业,白眼儿就翻得销魂,仅凭一点精气神撑着不睡,看得人想笑又舍不得。 沈湛一颗心操得稀碎,软硬兼施、严防死守这人上自习睡觉,可屁股都快给他揍烂了,还是挡不住冉桃说来就来的困意。 冉桃,每天都在凭实力cos一只瞌睡精。 这天沈湛来的稍微晚了些,一进教室门,就看见冉桃又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旁边还站了个陈杨,正弯着胳膊,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往外掏东西。 沈湛走过去:“怎么了?” 陈杨歪着嘴,不大高兴:“哦,我给他点东西。” 他终于掏出三节大电池,五指都攥不拢,啪地往桌子上一拍,吓得冉桃一个激灵,醒了。 冉桃看清桌子上的东西,喜滋滋的道了声谢,然而陈杨却有点意难平,嗤了一声,对着沈湛就开始吐苦水:“你同桌啊,疯球了,大半夜不睡觉,举着个小手电趴在蚊帐里背书。哇,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手电筒还不关,电池用的贼快就算了,每次还想不起来买!我就跟多了个儿子似的,一直得伺候他!咿,麻烦精!” 当着沈湛的面,冉桃笑得很尴尬,但人家说的都是事实,又不能不接受批评,只好委委屈屈地缩在哪儿,听着陈杨训他。 一大早,陈杨的吐槽声里偶尔夹杂着冉桃的几句对不起,挺热闹。 陈杨嘟囔得差不多,心思一转又想扯点别的,沈湛见他又欲开口,忙抽了本书,先挡住冉桃的脸,又扬起下巴对着讲台点了点,笑道:“陈杨,你差不多得了,林盈等着你去交作业呢。” 好不容易撵走了一个,冉桃耳根清净,刚想再睡一会儿,就见沈湛歪着头凑过来,两根指头挟持住他脸颊上的嫩肉掐了几下:“最近都熬夜背书?” 冉桃老实地点点头:“嗯。” “可是你晚上不睡,白天这么困,效率不是更低吗?” “不会的,我做过实验的,我晚上记忆力大概好一点,能记住的东西格外多,而且白天有你监督,我落不下多少的。”冉桃抿着嘴笑了一下,双眸一弯,像在眉宇间开了一朵小花,像是在等夸,“那三本全是知识点的笔记,我已经快全看完啦!” 冉桃努努嘴,天赋没秉,就得靠努力来弥补。 “嗯,好厉害。”沈湛了然地对他竖起了拇指,过了会儿,又劝道,“其实不用这么拼,放平心态,还是身体最重要。” 沈湛离得他很近,呼吸间的热气偶尔落在冉桃的耳垂上,搔得他直痒。冉桃偏着头躲了一下,立马又用微凉的鼻尖蹭了蹭沈战的手:“没关系的,我累的时候,想一想你,然后就好多了。” 班里没有开风扇,仅靠早晨的凉风,便将人吹得舒畅,冉桃软软话钻进耳朵里,让沈湛觉得由衷温暖:“这得偷偷吃了多少糖,说出来的话才能这么甜?” “哪有?”冉桃微张了嘴,笑出一排洁白的小白牙来,“才没有糖,我有糖都会跟你分呢,没有偷偷藏过。” 明明是高三的学生,却常有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让人情不自禁地,总把他当一个小孩来疼爱。 好像这个人呀,天生就知道怎么讨人喜欢。 沈湛与他对视了会儿,唇角也跟着染上笑意,他摸了摸冉桃的头,低声道:“嗯,你特别好。” 意外得了句表扬,冉桃挺开心,却还是困,沈湛知晓了内情,不再凶他,只是看到冉桃上课一犯困,就往他嘴里塞薄荷味的跳跳糖。 糖粒清凉的触感一入口,瞬间便噼噼啪啪地跳动在唇齿间,冉桃不止一次被炸得清醒,捧着腮直哼唧,嘴瘪得像一只小鸭子,哀哀怨怨地瞪着身边的人,控诉他的坏心思:“阿湛,好辣......” 刚睁开的双眼,显然是没有睡够,一眨便是湿漉漉的,沈湛被他这样盯着,也不好开脱,咳了一声就扭过头,点点课本,示意他好好听课。 跳跳糖的刑法实在难受,冉桃中了四五回招,再也不想有下一次了,上课铃一打,精神奕奕,黑猫警长似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晚自习的最后一节,沈湛做题做得有些疲惫,转了转脖子,正望见撑着头睡觉的冉桃的侧脸,一摇一晃的,伪装的很辛苦。 沈湛眉心一皱,视线却已他桌上摊开的练习册吸引去。 不得不说,班长的1v1补习卓有成效,他常常引导冉桃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加上学员自己拼着命在学,出现在考卷上的红叉叉便渐渐变少。 沈湛表情里藏着满足,正想叫醒冉桃,忽然留意到他眼底一层淡淡的暗色,手才抬了一半,便慢慢放下了。 沈湛把外套叠成一团,托着冉桃的脑袋枕在上面,接着直起腰来,不动声色地挡住后门的玻璃,替冉桃遮掩去违纪的痕迹。 就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吧,就一节课,小傻子熬坏了,还得他心疼。 6月的天气燥热异常,顶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阴影和父母期待的压力,高考大军,亲赴战场了。 考试前一晚,冉桃借了手机,紧张兮兮地给沈湛发了条信息。 “阿湛,身份证准考证带好,答题卡不要涂错,2b铅笔橡皮和0.5的中性笔替换芯准备充足,早点休息,不要紧张,明天千万要吃早饭呀!” 他像一个体贴入微的小管家,事无巨细地提醒着沈湛不要粗心大意,陈杨站在他背后窥屏,酸得直咧嘴:“冉桃,论腻歪还是你厉害!” 冉桃才不理他,埋头点着屏幕鼓捣一阵,又发过去一条:“我帮你转发了八条锦鲤祈愿啦,你肯定会考得很好的!” 临考八小时倒计时,焦灼的气氛弥漫在寝室,连陈杨都没心情打游戏了,他的手机让冉桃抓在手里,五分钟就看一回,巴巴等着沈湛回复。 小小的一间屋子里,被此起彼伏的翻身声充满,冉桃在床边上坐了会,跟着旁人一起焦虑,直到很久之后,震动响起,沈湛回了消息。 夜间模式下,屏幕上跳出暗暗的几个小字,特别简洁:“傻子,一起加油。” 冉桃对着手机,“嗯嗯”点着头,好像沈湛就在他面前似的。 对于人间的前途和道路,冉桃了解的不够,众人紧张的心情并没怎么感染他,他才辗转了两下,已然蓄起了困感。 睡意朦胧间,小妖精迷迷糊糊的,终于想起来,他好像还欠着系统一个任务呢。 ——得考第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2.11 七号早晨飘了点雨, 绵绵如丝,把绿草花枝涤荡得洁净。 今年理科考点不在本校, 年级专门派了车送住校生应考。 学生们刚就座,就见外面雨势渐渐大起来, 冉桃在后排, 把车窗开了一条小缝,斜飞的雨丝飘进来, 争抢着往他身上贴, 带起一片凉凉的触感。 车上安静的过头, 所有人不是闭目养神, 就是抓紧最后的时间再串一遍知识点,久无人语,唯有淅淅沥沥之声渐急。 窗外车流如织,窗上濛濛几条痕迹,氤氲着薄薄一层水雾, 冉桃在上面呵了口气, 攥了拳盖了好几个手印, 小狗爪爪似的, 零星爬满了玻璃。 偶尔吹进来几颗雨滴, 下一刻便被人毫不在意地抹去, 冉桃一个人自娱自乐得生欢, 忽然被人从后面拉了把领子, 转头就发现陈杨已经把手机怼到他眼前来了:“你看这两个地方, 那个看起来更炫酷?” 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小字, 只有下面附了两张图,冉桃大致扫了一眼,指着左边一张佛寺落日照片说:“这个好看......咦,你要去摄影吗?” 陈杨很摇头:“不是,我看自由行攻略呢,得赶紧想好去哪玩。” 还有一小时进考场了,这哥哥居然早就飞了心,冉桃惊讶地看着他:“你不紧张吗?” “还行吧。”陈杨晃着手指,闲闲一笑,迷之从容:“紧张又不能多考两分,还不如趁现在赶紧规划,避开暑假旺季,玩的痛快点。” 说着,渐来了兴致,张口就是瞎贫:“我觉得像我这么简朴的人,得去柬埔寨玩,搞点儿异域风情,你觉得呢?” 他嗓门大,惹得后面在他座位上狠狠拍了拍,冉桃忙冲他“嘘”了一声,示意还有人在休息。 陈杨讪讪闭了嘴,过了会又低声把话题转回来:“哎,你毕业旅行准备去哪啊?” “我?好像不会去吧。”冉桃低头盯着手指,想了想,白净的脸上忽然添了丝失落,“高考完之后,我好像就得听天由命了。” 他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连身份都是靠系统造出来的,完全不知道毕业之后该如何是好。 至于任务......冉桃心里更没有底气。 他脸上的苦笑和着天阴雨落,仿若悲戚。 陈杨见不惯人这样,还当他是害怕考试,夸张地叹了口气,安慰道:“做人呢,心态要好,高考是人生的转折点,又不是终点。再说,此处不留爷,必有留爷处,学习这条路走不通,大不了咱们换一条嘛,高歌一首明天会更好,过上七八个小时黑夜,又能看到新太阳。” 冉桃被人生导师喂了一碗又一碗心灵鸡汤,等司机招呼下车时,才发现到了地方。他一路都很认真地留意四周,心里巴望着,最好能再见沈湛一面。 可惜直到进场的铃声响起,他都没有如愿,冉桃有点失落,只好打起精神,埋头做题。 越是大型考试越重基础,试卷上有不少题型,沈湛之前都给他特别讲过,冉桃把会写的都填满了,等到最后一门结束,他背着书包跟着人流往外挤,刚要下楼,就被一只手搭上了肩头。 沈湛拉着他一起,眼里盛满了温和的笑意:“回家吗?” “我......”冉桃本来漾了笑,嘴角弯到一半,忽然僵住了,纤长的指绞成一团,最后无力地垂落下去:“没、没有家。” 系统很久没出现了,他不知道去哪,缺失一阙记忆,无人牵挂。 冉桃故意走的很慢,只希望这几段楼梯再长一点,让他能多跟沈湛呆一呆。 而这些反常的举动,沈湛不得不发现,一向在自己面前活泼的人,突然又变得局促起来。 沈湛特别不喜欢这种感觉:“你不高兴吗?” 冉桃摇摇头,垂着脑袋往前挪,趁着人群喧闹,有点难过地牵上了沈湛的手腕,想汲取些温暖。 冉桃对于这个盛夏的记忆,除了一笔一笔写完的练习册,就是和沈湛一起,体会过的花香和星光。 校门外不远有条林荫道,两旁一家一家都是小馆子,悄悄融着他和沈湛的点滴和城市的百态。 每当傍晚,在一张小小的桌子两边,他与沈站各坐一方,在那里看很多人,或是一语不发地嚼着饭菜,或是舞舞喳喳地吹牛扯皮,或是暗自神伤地借酒消愁......一切都鲜活生动,和沈湛偶尔的作弄一起,美好得一场绯色的长梦。 可是现在,梦该醒了。 冉桃咬着唇,将那里凌虐得过于鲜艳,仿佛下一刻就要滴血,他声音低低的,像在哭:“我不知道去哪,我没有地方去。” “先去我家?”本能先于理智,沈湛拉着冉桃的胳膊,脱口而出。 “那个......你家是不是在外地,来回不方便啊?”沈湛咳了一声,掩盖住刚才的失态,“刚考完试,下午肯定有很多人回校搬行李,宿舍都空了,你一个人住不太好,不如先去我家过两天,等成绩出来再说?” 冉桃一怔,不敢置信地抬头:“不麻烦吗?” “你麻烦我的够多了,不少这一件。”沈湛挑眉,“去不去?” “去呀,去的!”冉桃使劲点着头,情绪来的快去的更快,跟小孩似的,还没委屈够就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委屈。 他们俩磨叽得过头,远远落在人群之后,走到正门时,已经不剩多少人了,冉桃正大光明地握了沈湛的手晃荡,走几步蹦两下,再叽里咕噜说一些小话,活像一只欢脱自由的鸟儿,迫不及待地跟人分享着新天地。 沈湛家里来了司机接,冉桃跟着他坐上车,当着陌生人的面不好意思太黏着沈湛,一个人乖乖坐着,比听课还老实。 沈湛跟父母打完电话,低头就发现这人拿了只笔,正在手背上画小人玩。 “脏不脏啊?”沈湛眯起眼,嫌弃地在他脸上戳了戳,“几岁了还玩这个?” 冉桃吃吃笑了两声,却反问:“你要吗?” “我不......”沈湛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手已经叫冉桃抱了过去,三两笔,就在他虎口上画了个两个小人手拉手往外奔跑的小像。 沈湛哭笑不得:“这是什么?” “虎口脱险呀。”冉桃指着左边表情严肃的小人,“这是你,高考结束了,终于不用再那么累了。” 然后又指着右边那个咧着嘴笑的:“这是我,还能继续跟你在一起,特别特别特别开心!” 他一口气说了三遍特别,仿佛不这样不足以表达沈湛在他心里的地位,沈湛让他哄的开心,点着他的鼻子打趣:“跟谁学的啊?张嘴快把人甜死了。” 冉桃笑得更欢,歪着脑袋在沈湛肩膀上拱了拱,不经意间从后视镜里看见司机探究的目光直盯着他,立马吓得缩回去老远,再也不敢乱动。 沈湛追过去捏他的脸笑话他:“怂包,白长了胆子。” 冉桃不让他闹,偏着脖子直躲,忽闪着眼睛看他,拍拍他的胳膊,讨饶似的央求:“阿湛,别闹别闹。” “窝里横,你也就敢对着我耍耍脾气。”沈湛笑着依他,伸手把人捞回来,递过两只耳机,“不说话就听歌吧,怕你无聊坏了。” 他随手选了歌,特别小众的一首,恰是冉桃喜欢的,歌手声音不大好听,微微沙哑的声线,还带点烟嗓,他迷恋的是曲调,深情又无奈,弹唱在人心弦上。 沈湛闭着眼靠在座位上,忽然听见冉桃在他身边轻轻哼起来,低低柔柔的声音,像在哄睡。 “漫长荒凉的一生,我遇见了你, 亲吻过青山,跋涉过绿水,也无法拥有你, 你听到了吗,我的心在说话,思念和絮语,都献给你, 像落花拥抱尘泥,山川拥抱天地,我也想,拥抱你。” 冉桃斜倚在沈湛身上,声音含糊,浑然不知有人正凝着自己,眼底藏着笑和光。 沈湛忽然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抱一抱他。 车开了一阵,映目的景致越来越熟悉,冉桃扒着车窗看了会,又来扯沈湛衣裳,小声质疑:“你不是说回家吗,怎么到学校了?” 沈湛拉着他下车:“带你拿东西啊,过几天宿舍不好进了,你自己来会很麻烦。” 楼下早聚了不少学生家长,沈湛虚虚环着冉桃,省得扛着行李的人撞着,走了两步猛地琢磨过劲来,气得不行,蜷着手指在他脑袋上弹了一记:“你可真行,脾气只敢朝我使我就忍了,怎么又开始不信我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冉桃笑得尴尬,讨好着蹭他的手,还没开口,就被沈湛捏住了嘴:“道歉没用,不原谅。” ......两个人呆在一起久了,飞速建立起来的默契感真可怕。 毕业生要腾寝室交钥匙,沈湛陪冉桃一起收拾,整理出薄薄一床小毯子并几件衣服,用不了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沈湛给他拎着东西,径直回家,开了门正在玄关处换鞋,余光里身边的人突然矮了一截下去。 冉桃郑重地鞠了一躬,喊得清脆:“叔叔阿姨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2.12【倒v结束】 沈湛很少带人到家里玩, 他上了这么多年学,能让家长叫出名字来的朋友更是屈指可数, 可今天才考完试就领回个模样秀气的同学来,倒让父母吃惊不少。 沈湛几句解释了, 领着冉桃去客房, 看着他从书包里把一些零碎的东西摆出来,当中还掺着几本书。 这人, 回校的时候正赶上毕业生撕书狂欢, 冉桃看着新鲜, 拉着沈湛凑过去, 掏了本书才扯了半页就乐得咯咯直笑,一边嘀咕着“好爽”,一边又把课本小心翼翼放回包里。 当时沈湛没注意,现在一看到便问:“怎么还收回去了,撕一下就过完瘾了?” “不撕了不撕了, 上面还有你给我做的笔记呢!”冉桃把书一本一本收进箱子里, 郑重其事地解释好, 下一刻又抿出个笑, “和你有关的, 我都想保护起来。” 所以呀, 当然得收回来, 盛着记忆的东西, 私心里总想藏起来, 给以后留一个念想。 沈湛一愣, 瞧着他的动作,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发,蹲下身静静看他。 少年的侧脸还青涩,没有凌厉的线条,偶尔抿出个浅梨涡,羞赧地躲在嘴角若隐若现,却酥酥痒痒地勾地人心生渴望。 沈湛一时入了神,直到阿姨敲响了房门喊他们吃饭,他才如梦初醒,忙把荒唐的念头晃出去,拉着冉桃下楼。 晚餐很丰盛,冉桃行事乖巧又懂礼貌,尤其得长辈喜欢,倒是沈湛有点醋,明明是犒劳他的一餐,结果从头到尾只听他妈妈对着小傻子问东问西,就连家里的阿姨剥了十个虾,都有七只要送到冉桃碗里。 沈湛安静吃着菜,桌子底下的左手没少往冉桃腿上拧,一下连一下的,并不用力,偶尔惹回那人个傻笑,看得人心尖发柔。 沈妈妈自不知这些桌下亲昵,她看冉桃细胳膊细腿的,便总是十分热情地给他夹菜,冉桃不好意思拒绝,沐浴着长辈慈祥的爱意,破天荒地吃了两大碗,把自己撑得躲回房间直叹气,再也不露面了。 沈湛没跟着,在楼下陪父母看了半集电视剧,才端了果盘上来问冉桃要不要吃水果,可一进门,却见这人仰面摊着,穿了件t恤,半掀着,露出粉白的肚皮,伸着胳膊直揉。 “撑着了?” 沈湛了然地走过去,替他拉好衣摆,一手覆在他肚子上打着圈按摩。 沈湛常年用笔,右手指侧附着微微的茧,再加上他用了点力,直把人舒服得哼哼唧唧撒娇。 “不准叫了。”沈湛听不下去,左手捏上冉桃的腮不让他出声,好像在教训他,“傻呀你?早吃饱了怎么不说?我还以为你今天饿极了呢。” 冉桃脸一红,小声地回答:“我怕不吃完惹阿姨不高兴。” “你哪来的这么些害怕?”沈湛失笑,捏了捏冉桃的鼻子,半带嫉妒道,“我妈还不至于那么小气,她喜欢你喜欢的不行,哪有心情朝你发脾气?” 他才想多逗两句,嘴都没张,手就被人拍开了,冉桃爬到床那头,拱进夏凉被里重重“哼”了一声,横眉怒目的样子看得沈湛忍俊不禁:“行行行,你是个不能说的,常有理。” “你等我一会。”撇着嘴扔下句话,沈湛出去拿了板消食片递过去:“先吃三个,然后缓一会我带你去洗澡,今天肯定累了,早点睡吧。” 浅棕的药片小小一粒,含在嘴里净是山楂麦芽甜津津的味儿,冉桃一口气吃了仨,趁着沈湛没发现,赶紧又往舌头底下塞了一片,结果抬头就见沈湛冷眼瞧着他:“冉桃,自己傻还不听话,我真该把你好好打一顿,树树威严。” “......”冉桃理亏,叫他嫌弃的话惹得生气,翻了个身面朝沈湛,突然抱上他的一只手,挨过去挠人痒痒,凶巴巴地骂:“叫你说我,叫你说我!你老是说我!” 冉桃扑腾的欢,对着沈湛腰侧为非作歹,结果被人捏了手腕报复回去,笑得脸上的软肉挤在一起,像一块奶白的豆腐:“哈哈、我错了,同桌、班长...哈哈...阿湛!我不敢了,饶了我吧,求你了。” “我一天原谅你八百回,你非得找八百零一回茬是不是?嗯?”冉桃笑得停不住,可沈湛就是不饶他,把他按在腿上收拾了好一顿才罢休。 一得了自由,冉桃滚着要往被子里躲,额头闹出的汗珠来不及擦,又让沈湛抓着脚踝拎回去。 冉桃怕他又闹,缩着身子团了个球,沈湛拉了两下拉不动,往他屁股上补了一巴掌才说:“不闹了啊,下来换睡衣,我带你去洗澡。” “哦。”冉桃这才露出脑袋,噔噔噔跑到卫生间换了衣服,回去找沈湛。 可沈湛一见到他的睡衣就惊了。 ——衣服是灰底,却在胸前画了只白兔,红着眼睛,跟被谁欺负了似的,靠在一棵树上晾肚皮,莫名就跟刚才冉桃的样子对上号了。 原来冉桃一直走的都是这种风格? 沈湛绷不住嘴角,走过去戳戳那只兔子:“睡衣真可爱,嗯......不违和。” “你别笑。”冉桃瞪着沈湛,声音却没有威慑力,“这是我们宿舍的舍服,每个人都有!” 沈湛反问:“每个人都是小兔子?” “不是。”冉桃垂着脑袋,开始揪衣服上的图案,“他们的是盘古开天、夸父逐日、大禹治水......就我是只兔子。” 冉桃越说越不忿,伸手一指那个图案,埋怨道:“都赖陈杨!” 舍服是陈杨撺掇买的,打着宿舍兄弟一条心的旗号,选了一家以古代神话为主题的网店,牛鬼蛇神应有尽有,款式随机,不退不换。 他拿着手机在寝室晃了一圈,几个室友都觉得可以,冉桃也就随波逐流了,可是付了钱拿到包裹,却傻眼了——英雄人物里怎么混进了一只小兔子? 陈杨憋着火找店主要说法,一顿扯皮,才被告知还有这个主题:广寒玉兔。 故事是好故事,衣服是好衣服,就是穿在大老爷们身上,不合适。 秉着先到先得,后到生抢的原则,寝室三个纷纷选到了自己合适的战袍,剩下一个冉桃,毫无悬念地得了大奖。 他不是没抗议过,可是整个宿舍的人都说就他合适,好好的一件衣服没招谁惹谁,既然说好的当舍服,当然不能扔了,冉桃脾气软,当初宿舍里一言一语说得他勉强接受了这件睡衣,可沈湛一笑他,他又不肯迁就了。 “我不穿了!” 冉桃别扭着要脱,一把扯着衣摆拉到脖子上,该看不该看的都一览无遗,吓得沈湛赶紧靠过去拦他的手:“别别别,在家也得好好穿衣服!” 沈湛把人圈在臂弯里,手忙脚乱地把冉桃的睡衣扒拉周正,长松了口气,再也不敢逗他。 可是贴的太近,彼此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刚才滑腻的触感好像还残留在手心里,搅得人口干舌燥,无时无刻不盼着一股清泉解渴。 沈湛的喉结滑动着,就着姿势没松手,突然问:“冉桃,你今年多大了?” 多大了?冉桃心里想,一千多岁啦! ......可是他现在活在现代,这么说八成会被当着神经病关起来。 冉桃不敢说实话,眼神乱瞟,扭来扭去几乎要撞进沈湛怀里,打了阵腹稿,才含糊说了一句:“我......我可比你大!” 这话说出来怪别扭,像激起了男人的攀比心似的,沈湛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往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无奈地撤了手,老老实实带着人洗澡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2.13 这一天两个人都累, 冉桃从浴室出来,湿漉漉的还滴着水珠, 却一门心思往床上扑,沈湛揪着他睡衣领子让他坐正了吹头发, 吹风机嗡嗡响起没多久, 人已经歪在椅子上睁不开眼了。 沈湛“啧”了声,找了块毛巾又给他擦了一阵, 才把人抱到床上去睡。 高中生活的一大后遗症就是生物钟太规律, 假期第一天冉桃醒了个大早, 顶着一头炸毛路过镜子一瞧, 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冉桃跑到洗手台前沾湿了手压头发,好不容易处理完一小块,卫生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现在就醒了?早啊。”沈湛还困,昏昏沉沉地打了个招呼,却在看到冉桃抬头的一刻, 卡住个打出半个的哈欠。 沈湛站在他身后, 伸手拨了拨冉桃满头翘的呆毛, 笑了个够:“冉桃, 你睡觉的时候......被人炸过吗?” 一大早就被嘲笑, 冉桃气得瞪他:“你才被人炸过呢!” 以前冉桃不敢惹沈湛, 因为他动辄就罚自己抄一百个单词, 可现在考完试了, 翻脸不认人, 有压迫就有反抗。 冉桃使劲往头上按了两把, 可头发怎么也压不下去,就拿沈湛撒气:“都赖你!你天天喊别人傻子,再好的脑袋都让你叫傻了!我出丑就是你的错!” 他在沈湛胳膊上打了好几下,湿淋淋的盖了一片手印子,却见他还是笑,最后没办法,使劲往他身上撞了一下,气鼓鼓地跑出去了。 沈湛盯着他逃跑的背影,手指在快僵的嘴角揉了揉,找了定型喷雾将功补过去了。 笑归笑,救场还是不能少的,不然有人心眼小,容易记仇,以后连小傻子都不让叫。 沈湛父母忙,昨天特地回家庆祝他考试结束后,今早又各自谈生意去了,钟点工阿姨今天休息,家里只剩他和冉桃两个人,靠着抱枕窝在电视机前,随随便便就消磨过一上午。 他们没头没尾的看,也追不来什么连续剧,恰好电影频道刚播一部恐怖片,很久以前的作品,却是实打实的吓人。 沈湛拿酸奶的功夫,就见冉桃已经爬到沙发边上了,害怕得一只手捂着脸,却从指缝里漏出一半圆眼睛,每次挂着大舌头的鬼一冲到镜头前面来,就缩着身子躲,恨不得找一条缝藏起来。 “害怕就换个台吧,找点综艺看。” 沈湛走过去拨开冉桃的手,拿了遥控器要调,忽然被拉住了胳膊,冉桃摇摇头,眼神黏在电视上不动,表情刺激又害怕:“看这个呀,等等再换,我想看那个妖怪最后赢了没有!” 沈湛给他戳开酸奶:“这电影我看过,你听不听剧透?那个妖怪最后......” “不要说!”冉桃忙去捂他的嘴:“我想自己看。” “那你要是吓得怪叫,我可笑话你。” “好好,嘘——小点声,鬼要来了!” 冉桃敷衍的应着,一手拿着薯片一手捧着酸奶,满脸紧张地靠着沈湛没动:“阿湛,一会鬼出来,要是特别吓人的话,你能不能给挡挡眼睛?” 软软的身子贴着自己,好像在撒娇,沈湛挑了眉,像嗜甜人的在白水里忽然尝到一颗化开的糖,意料之外的欣喜。 他得了甜头,却还抱着胳膊拿乔:“你求求我,我就给你挡。” 沈湛正逗着冉桃玩,始料未及的,恐怖音效乍然就响起来了,屏幕上突然出现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在横冲直撞地与一个半悬着的鬼脑袋打斗。 这样恐怖的景象毫无防备地展示在眼前,冉桃差点被吓飞了,“啊”地大喊了声,双手吓得要攥,却忘了手里还拿着酸奶,硬挤出一道尴尬的弧线,全洒在沈湛衣服上。 欣喜个屁。 沈湛太阳穴突突直跳,逼着自己深呼吸,最后按了暂停键,心平气和地,冲扒着沙发靠背的人笑了笑,藏着刀:“冉桃,你过来,咱们谈谈。” “什么?”冉桃惊魂未定地问道。 他把视线从屏幕上挪开,忽然对上沈湛的微笑,心里一凉,还没来得及跑就被抓过去揍了顿屁股,叫得比看鬼片儿还惨。 下午沈湛想带冉桃出去玩,正查地图,忽然听到一阵笃笃声,刚一开门,一个矮墩墩的小孩就迈着小短腿哒哒跑进来:“沈哥哥,你带我出去玩吧!” 这小孩一溜烟跑进屋来,沈湛没反应过来的功夫,眼睁睁看着他坐到沙发上晃荡腿,赖着不走了。 直到他准备关门,才发现门外还站了个阿姨,笑得有些歉然。 是隔壁的小孩,小名叫唐唐,才六岁,前天有点感冒,死活不肯去幼儿园,闹着家里请了半周的假,名正言顺地看动画片。 唐唐特别崇拜沈湛,在他心里,这个哥哥长得高,学习又好,还会不扶把手骑山地车,简直是超人一样的存在。 唐唐昨天听说沈湛已经放假了,直嚷着找他玩,家里请的阿姨治不了他,只好带他来敲了门。 两家人都熟,唐唐用不着客气,脆生生喊了好几声“沈哥哥”,想拿桌上的薯片吃时,才发现客厅里还坐了个人。 冉桃见他望着自己,连忙站起身朝他招了招手,可唐唐隔着茶几打量冉桃一会,努了努嘴,却是扭着身子跳下沙发跑去找沈湛了,假装根本没看着这示好。 唐唐像个挂件似的粘在沈湛腿上,冉桃彻底受了冷落,才表现出点伤心,就被沈湛拍了拍脑袋:“要去游乐场吗?” 昨天下了雨,今天还没有放晴,阴云里掉出半颗太阳,发出模糊的柔光,天气正好,不晒,又有凉风,去游乐场可以尽情撒欢。 而且冉桃这一点小胆,也挺适合跟唐唐玩一样的。 沈湛打了车,和冉桃一边一个挨着唐唐坐,车窗半开着,风声起落间,裹着冉桃身上沁人的香。 沈湛很久前就发现了,靠得冉桃很近,能闻到一股清新的气息,若隐若现,仿佛是桃李初绽的感觉,透出春天的稚嫩。 一路上沈湛闲闲地跟冉桃讲着话,但唐唐隔在当中,跟争宠似的,缠着沈湛问东问西,十足地无视另一边的第三个人。 冉桃也想跟小孩玩,可厚着脸皮搭了两回话,人家根本不理,最后尴尬得假咳两声,自己一个人抠手。 沈湛喜欢看他这些无聊的小动作,觉得很可爱,他趁唐唐没注意,悄悄伸了手,凌空揉上了冉桃的耳垂,沉默着不说话,像在安慰他。 小学生还没放假,游乐园入口只等了寥寥三五人,沈湛排队买票,冉桃领着唐唐站在门口等,爆米花,烤肠、粘牙糖捧满了手,手忙脚乱地伺候小孩吃喝,就没轻松过。 沈湛往回走时,忽然想到,冉桃好像没怎么变过,仍然是当初的鲜活真挚,喜欢一个人,就要付出十分的心血。 唐唐个子矮,很多项目玩不了,沈湛带他去玩室内场,一进门心血来潮给冉桃买了个牛角带,突然见在唐唐站在两个模拟枪战的机器中间不走了。 “我要你跟我玩。”唐唐伸手一指冉桃,眼神像在瞪他,“谁输谁就是大笨蛋!” “可是我不会啊......”冉桃愣怔着被赶鸭子上架,捏着手柄刚想求救,唐唐已经开始了。 这是个合作游戏,唐唐年纪虽然小,却是经验丰富的游戏场老手,射击躲避,操作流利,最让人佩服的是,他老在消灭敌人的顺当把冉桃也狙死,没有一局让他看到胜利的曙光。 沈湛站在边上观战,闭着眼不忍看,时不时能听见冉桃的抱怨声:“你为什么又打我?” 冉桃好像在玩声控游戏似的,嘴就没停过:“唐唐你不可以这样,打哥哥是不对的,咱们得一起跑出去才算赢啊!” “呀,我怎么又没有血了?”冉桃一连死了十八个币,恼羞成怒,找外援去了,“阿湛你来帮帮我,我得打回去!” “丢不丢人?六岁的孩子都赢不过。”沈湛被他拉着,骨节分明手盖上来,包着冉桃的手一起操纵游戏柄躲枪子。 打游戏就打游戏,动不动就靠上来算什么事? 冉桃只觉得一阵温暖干燥的感觉往心头涌,他的脸好像要发烧! 以前两个人亲密,冉桃都很自然,可是今天当着唐唐的面,不知为何,总让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尤其小孩子天真的眼光看着他,就让他心慌的不行,好像是自己恃宠而骄,抢了人家的大哥哥,是有罪恶感的。 他故意胡乱地按着键,脑袋上牛角一顶一顶地直戳沈湛下巴,不管队友怎么抢救,还是用无比快的速度死了一局,最后在唐唐的笑声中臊着脸,磨磨蹭蹭地,跟在队伍末挪去了海洋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2.14 透明的罩子悬在头顶, 像把一整个碧蓝的大海装在了室内,冉桃一路走一路左顾右盼, 目不转睛地看晶莹透亮的水母、浮游聚散的群鱼,嘴张得圆, 眼瞪得大, 像初见世面的小孩子,头回见真架势。 沈湛牵着唐唐走了一阵, 偶然回头见冉桃掉了队, 原路回去, 却发现这人隔着一层玻璃, 正跟一条鲨鱼对视。 唐唐见状也学他的样子,贴近了看几条摇摆的水草,朝上面呵出团团的气,沈湛无奈,上前拉了拉冉桃, 戏谑地闹他:“小对眼儿, 下巴收一收, 一会唐唐看见, 又要笑话你了。” 冉桃这才慢慢退了半步, 兴奋地跟沈湛讲刚才他的奇遇, 声音很低, 却雀跃:“刚才有人穿着美人鱼那样的尾巴, 跟我打招呼了...她好厉害啊, 敢再水里跟很凶的鱼一起玩!” 他竖了拇指, 表达满心的崇拜,沈湛顺势捏他那根指头:“你想不想去水里?明天带你去游泳怎么样?” 冉桃“嗯嗯”点着头,刚要说什么,却见唐唐叉着腰跑过来,强势地分开他和沈湛:“哥哥,我想上厕所!” 唐唐最终还是没去成厕所,沈湛带他玩了小半天,下午唐妈妈回家知道他给人添麻烦来了,亲自赶到游乐场抓小崽子。罪魁祸首在电话里听着他妈的口吻不对,立马怂了模样,乖乖到门口等着被捉拿归案。 冉桃抱着半桶没吃完的爆米花,见唐妈妈一路雷厉风行,连对小孩的眼神都不自觉地染上了同情。 沈湛咳了声:“阿姨可能...是严母。” 仿佛是害怕自己受到同等对待,冉桃后怕似的捂了耳朵,自动退了一步:“阿湛,我们能先不回家吗?” 冉桃眨巴着眼,害怕又期待的模样让人不忍拒绝,沈湛大方答应了,顺着地上箭头的指引,陪他继续往下个场地走。 水族馆的另一间养着有动物表演,海豚在金灿灿的阳关下跃出水面,引来叫好声不断,快结束时,工作人员挑幸运观众,冉桃单在这时反应快,“腾”地举了手,在一群小孩艳羡的目光里骄傲地迈向水池边。 不只是近乡情怯,无论靠近哪一个极喜欢的物什,人都是有短暂的失神。 冉桃在饲养员的指导下洗了手,等到真能碰海豚时,脑子里却全是空白,任由沈湛拉了他的胳膊引着他摸在海豚胸鳍上,满心只剩下柔软微凉的触感。 “身体往前倾,可以侧一下脸呢。”饲养员见冉桃跟个提线木偶似的,手指头僵硬地不敢动,笑着对他道,“稍微起一下,它会亲你哦。” 对他说没有用,他早就傻了,沈湛扶着他站了,下一刻一抹灰白一跃而起,准头十足地碰到了他的右脸。 海豚亲上来的力气很大,甚至撞得冉桃稍微往后倒了小半步,等他稳住身子,又是一阵呆愣,黑黑的圆眼珠望着沈湛,半晌才想起来露出个傻笑。 “怎么了?”沈湛拉着他往外走,顺手掐掐冉桃的脸,“被幸福冲昏头脑了吗?” 室外没有冷气,热风携着甜腻的花香一浪一浪地朝人脸上袭,走两步便听知了在树梢上比着赛叫,仿佛只要声音够大,整个世界就是它的。 和着蝉鸣声,更有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冉桃看得心痒痒,指着个大架子说想玩海盗船,却生怕被扔下自己,又补了一句更想跟沈湛坐在一起。 沈湛去买水,让冉桃先排着队,临靠近他,才发现这人不好好吃零食,假装棒棒糖是牙刷,贴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地来回蹭,比唐唐还幼稚得多。 游乐场几乎玩了个遍,一直疯到晚上,冉桃还恋恋不舍的拉沈湛四处溜达,故意拖着时间不想回家:“阿湛,那里很多人,好像有好玩的,我们去看呀。” 太阳一落,东南角就开了音乐喷泉,围着不少人在看,不知哪个小孩吹出泡泡,顺着风四散,沈湛早识破了他的轨迹,只是眉眼带着笑,听冉桃跟他天南海北得侃,顺了他的意晚归。 偶尔,流光溢彩的水池边,冉桃和泡泡吸引着一束束暖光和晚风。 游乐场特地留了一个小喷泉给游客踩水玩,沈湛看着冉桃卷了裤脚,绕着小小的水柱跑了两圈,忽然欢天喜地地朝自己跑来,像春天一下子扑了满怀。 “怎么了?”沈湛低下头看他,替他拂净脸上的水珠时,又遇到了那股轻软绸缪的香气,像少年活泼却不敢肆意的温柔。 “好像有点晚了。” 冉桃出口就是懂事的话,沈湛没理睬,等着他下一句。 果然:“还剩那里没玩,我们去看看是什么,然后就回家吧。” 沈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几步外一件小屋伶仃坐落,莹莹冒着绿光。 大晚上视线不好,沈湛没看清楚,还当又是个什么主题动画片的场地,可进去走了两步却发现,竟是个鬼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2.15 半夜十二点,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忽然出现在沈家客厅里。 “午夜时分, 拿着被惊吓人的衣服,屈身念咒,左右各转三周, 再将衣服盖到对方身上即可。” 这是沈湛上网查的叫魂土方,底下跟帖一致好评,简直让从小相信科学的人动摇了价值观。 沈湛将上面的咒语默背了两遍, 然后特地熬到凌晨, 准备去拯救吓坏了的冉桃——反正有胜于无, 大可一试。 伴着微末的脚步声, 沈湛蹑手蹑脚地摸进了冉桃的房间, 哪曾想门一打开, 迎接他的却是早已亮着的壁灯,和冉桃听到动静仰起来的小脸:“阿湛,有事吗?” 冉桃半阖着眼睛窝在床尾, 目光不知落在哪处,暖黄的光柔柔罩了他半身,使他的眼神看起来活像一只迷失在森林里的鹿,三分是惊恐,七分犹可怜。 可他模样单纯, 实际却只穿了一条睡裤, 上身随便搭着薄毯, 露着一截白皙的肩臂,坦荡地任人观赏。 沈湛被他的问话喊得动作一滞,脸上发烫,十分尴尬:”冉桃,怎么还不睡?” 他是来叫魂的,结果人家还醒着,搞得自己仿佛一个半夜欲行不轨的变态,好像有点丢人。 冉桃摇摇头:“我睡不着” 他是睡了一阵突然醒过来的,困意犹在,却不好入梦了,只能开着灯驱一驱心里的恐惧,打发无聊又漫长的夜。 沈湛听完他断断续续的解释,看着蜷着两条细腿的人,只问:“你睡衣呢?” “你昨天笑话我,我就没穿。”冉桃声音小,却理直气壮。 沈湛无奈:“我就知道,又是我的错了。” 空调虽调在二十六度,可呆久了也会凉,更别说冉桃不穿衣服。沈湛赶紧找了件自己的睡衣,兜头给他套进去,把他的肚脐牢牢盖上:“行了,赶紧睡吧。” “哦。”冉桃点点头,耳尖忽然有些红,见沈湛没有走的意思,便理所当然地让出一半的床,“上来吧。” 沈湛一愣:“什么?” 他看见冉桃眨巴着眼睛,带这些期盼地看着自己:“你大半夜来找我,不就是想和我睡觉吗?” 呸,露骨!粗俗! 深湛百口莫辩,气得弹冉桃脑袋:“你好好说话!什么叫一起睡觉?我怕你还惦记着鬼屋的事,想看你睡着了再回去。” “算了,说不清楚,我还是趁早走。”沈湛报复似的在他脸上狠掐了一下,凶巴巴地:“以后晚上再也不来关心你!” “别c不要!” 冉桃急了,扒着沈湛的胳膊不松,像一只护食的小仓鼠,把沈湛一点一点拉回床上:“我不说了,你别走呀,陪陪我吧,我一个人睡不着。” 沈湛被他贴的紧,越推他反而越往怀里钻,没有办法,只能任他抱着,准备等他睡着再回自己房间。 他抻着胳膊熄灯,忽然被冉桃的拳头硌了下肚子,伸手一拨,却见他手里包着一团硬硬的东西,发出微弱的荧荧亮光。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凑得太近,声音颇有些震耳,冉桃半梦半醒,叫这句话惊了一下,忽然间睁了眼,有点炫耀的成分:“是我们爱的结晶,会发光呢!” 他去展沈湛的掌心,往里放了一颗蓝幽幽的小石头,在暗夜里显得颇为梦幻。 沈湛这才想起来,这是下午玩套圈时自己替冉桃赢的奖品。 上面八成是涂了荧光粉,捏在手里不干净,沈湛看了一眼就嫌弃地搁在床头柜上,一点也不稀罕:“傻不傻?什么结晶,结石还差不多。” 自己的宝贝没玩够就让人扔一边去了,冉桃有点不忿,气鼓鼓地去拽沈湛的衣袖:“阿湛,你以后能不能多夸夸我啊?” “夸你什么?” “聪明或者不胆小也行。”冉桃想从沈湛口中找点认同感,借口就显得很有道理,“语言是有力量的,就像总是说一个人胖,那么这个人真的会越来越胖一样,你要是多表扬我一点,我也会真的往那个方向变的。” 沈湛夸不出口。 要是放在古时候,冉桃顶多算宫斗剧里活不到第三集的小跟班,或者照流行点的话说,差不离一个傻白甜。 沈湛嘴角抽了一下,将笑不笑,低下头去看冉桃,只能依稀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想,好在这个傻白甜带一点晨曦朝露似的简单纯澈,远不至于讨人嫌。 “行不行呀?你夸我一句。”冉桃不依不饶。 “行,你活泼又聪明,调皮又灵敏,不是小傻子,是小机灵鬼。” 沈湛面无表情地背了一段《蓝精灵》歌词糊弄他,突然想到,要是真当了这人的男朋友,其实挺难的,明明就是笨,却不能说,还得边哄边骗,夸他很聪明。 ——爱的滤镜,最少有十八层,比城墙还厚。 冉桃如了愿,咧着嘴闷闷地笑,半晌又朝沈湛拱了拱,目光并着语调,都是轻柔的c甜化了似的软:“阿湛,今天海豚在我左脸上亲了一口。” “看到了。” “我的意思是不对称,右边还差一下。” 沈湛听懂了,却故意装得一声惊讶:“怎么?这大晚上的,我去哪再找个海豚给你补亲一口啊?” 冉桃本来都把脸送过去了,闻言气得又滚回来,直捏沈湛耳根,瓮声瓮气地抱怨:“阿湛你是故意的吗?” “真聪明。”沈湛戏谑着,却很快地在他右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拿毯子一裹,把人翻了个身锁在怀里,让冉桃后脑勺冲着自己,强制道,“不准闹了,深更半夜说这么多话扰民,小心我报警了,现在你赶紧闭上眼,睡觉。” 小傻子心眼儿小,容易生气却气不了多久,一时能蹭在沈湛怀里被温柔地摸摸头c再轻轻地亲一口,就没有什么不能原谅了。 他又拉着沈湛说了些乱七八糟的小话,最后撑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冉桃睡觉很安静,除了偶尔会哼一声,几乎一点声音也没有,连呼吸都好像在发怯,不敢扰人似的轻。但就是那点很微末的动静,总会莫名让人觉得可爱,以至于常常想把他摇醒来,然后问一声“你是不是睡得很好”。 沈湛心思很坏,动作却是把人往怀里搂了把,在综杂的矛盾里,想欺负他,更想呵护他。 天边一盏明月,清光入窗,沈湛把下巴搁冉桃毛绒绒的发顶,沉思了一阵,这晚没走。 他悄悄地在冉桃右颊上又落了一吻,好事成双,沈湛想。 人总是贪心的,从想一直占据他的目光开始,面对着目标,总想达成更好的那个。沈湛虽是淡性子,却也是个俗人,既然选择了,就想长长久久地招惹,他闭着眼,忽然觉得,过几天该跟冉桃商量选学校的事了。 沈湛陪着冉桃,几乎玩遍了整个城市。两个人过得糙,顶着炎夏的毒太阳,半天想不起来擦防晒,等到返校那天,黑了两三个度,让陈杨看见了,扼腕长叹,只喊着强烈建议把黑皮加入检验帅哥的标准。 毕业典礼前有最后一节班会,几个人来的早,凑在窗前一块儿玩真心话大冒险。 陈杨是当中带头的,组的一场送命局,带着别离前最后的疯狂,恨不得把每个输了的人整蛊死。 冉桃无比同情地看着别人又亲墙壁又倒立,猴子似的供人嘻嘻哈哈地笑,然后轮到他自己一抽牌,输了。 “我选真心话。”冉桃害怕被整。 有个男生搓了搓手,看起来很兴奋,他往班里扫了一圈,神秘兮兮地问:“哎哎,哥问你啊,咱们班谁最好看?” 冉桃不假思索:“沈湛。” 男生笑着往他肩膀上捶了一拳:“呕,这都毕业了,小跟班怎么还是我们班长无脑粉呢!” 沈湛去办公室了,一方主角缺席,自然都使劲朝冉桃打趣,冉桃不好意思,也跟着笑,然后开始新的一轮,又输了。 “还选真心话吧?不然大冒险我要让你到老师面前跳肚皮舞去了。”另一个男生威逼利诱,托着脑袋,十分八卦道,“我们班你最喜欢谁啊?” “我” “哈哈,可别又是班长吧!” 冉桃刚要开口,忽然被一声调笑打断了,他抿着嘴,忽然觉得不过问沈湛的意愿就堂而皇之地把他的名字抖露出来不好,便尴尬地弯了弯唇角,含糊着不置可否。 陈杨出来打圆场:“写纸上写纸上!喜欢谁你就单独给谁怎么样?” 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张盛着秘密的纸条最终被陈杨暴力抢走了,他背着别人偷偷展开,上面正儿八经写的几个字重见天日:“我最最喜欢阿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2.16 “訾城六中自建校至今, 始终奉行‘以人为本’的校训, 坚持‘追求卓越’的目标经过三年不懈努力, 我校高考再传捷报,本科上线率达75, 其中理科三班沈湛同学以高分斩获全校第一c全省第三的佳绩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学生代表致辞!” 扩音器里校长的声音尽是鼓舞, 踏着如浪如潮的欢呼与掌声,沈湛与其他九名成绩出色的学生上台发表演讲。 无非是感恩家长老师的培养c感谢同学的帮助之类官方发言,尽管是一届一届相似的讲稿,可台下的人仍然聚精会神。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穿校服,所以大家都把对学生时代的不舍寄托在这份认真里。 冉桃坐在台下,看着沈湛一路走过,激动到巴掌拍得通红,颇有几分头号迷弟的气势。 他只觉得沈湛优秀得像人群里的星星, 熠熠生辉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只需一眼就能望见, 再也挪不开视线。 话筒执在手中,沈湛还没开始讲话, 就先注意到了冉桃,这人喜不见眼, 嘴角都要咧到腮上去了, 捧着脸朝着他, 仿佛比自己考好了还开心。 “傻透顶了。”沈湛默默地想。 明明离得那么远, 冉桃却像能感应到似的, 觉得沈湛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退无可退,逼着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地飞快。 冉桃正忙着听沈湛,顺便盘算着毕业典礼后再去哪处玩一玩,可猝不及防的,一道熟悉的声音灌入耳朵里,令他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台上,沈湛从校长手里接过荣誉证书,几乎是同时,系统冲冉桃喊了一声: 下一秒,系统赶紧咳了一声掩盖自己的失态,连带着语气也有些冷酷: “失败了灰c灰飞烟灭。”冉桃抖着声接上了话。 系统的威胁让他连日来的欢乐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慌张。 冉桃一霎颓废了精神,话里快要染上哭腔:“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最后的好多天几乎没怎么睡过,而且我进步了很多,我c我” 他努力想解释,告诉系统他曾付出过多少心血,然而越到最后,声音渐渐熄下去,讷讷的,再说不出什么来。 结果早就摆在眼前了,他的失败一目了然。 系统好像有些萎靡,长吁短叹了一阵,瞧着冉桃的神情着实可惜, 它嘟囔着抱怨了几句,一瞬仿佛福至心灵,突然大叫起来: 他们还没说出个二三,沈湛已经走下来了,找了冉桃身边的空位坐下,却见这人蔫里蔫气的,远不似刚才的活跃。 “怎么了?”沈湛看他狠狠揉着眼睛,伸手拉下他在脸上肆虐的爪子,问道,“迷眼睛了吗?眼眶怎么这么红?” “没c没有。”冉桃摇着头,舔了舔嘴唇,望向沈湛的眼神有点不知所措。 六七月份暑气正盛,蝉鸣不歇,两个人靠的近些,不一会指尖上便布了一层汗,沈湛见他意兴阑珊,隐约觉得他心里有事,可是冉桃自己不说,他也只能摸摸他的脑袋,轻柔地,以示安慰。 照例的年级主任致辞后,这一群十七八的孩子总算顺利毕了业,带着卸下重负的轻松,一脑袋扎进暑假的怀抱撒欢去了。 冉桃心里藏着秘密,失魂落魄地被沈湛拉起身来,忽然被他提醒了一句,直叫他坠进了地狱:“一会去我家拿行李,到家以后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一直都开机。” 这话里尽是不舍,可在冉桃听来却像晴天霹雳似的,震得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冉桃愣了好久,才哽着喉咙轻轻“嗯”出声,头垂的很低,恨不得要梗断脖子。 人潮之后,冉桃亦步亦趋地跟着沈湛,始终落在他身后两三步,一语不发。 临出校门前要经过一个隐蔽的拐角,冉桃沉寂了一路,终于忍不住,怯怯地挡在沈湛身前,绞着手指问得可怜:“阿湛,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沈湛一愣,探上他的额头:“你今天怎么了?净说什么胡话?” 冉桃舍不得避开他的手,更不敢动,僵着身子,极委屈却小心地,朝沈湛诉苦:“我早跟你说过的,我没有父母c没有家啊,可是你总是赶我回去” 他垂着眼皮,声音含混不清,不仔细留意,简直要听不清他在嘟囔些什么。 沈湛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一幕似曾相识:高考完那天,冉桃的确说过,没有去处。也恰好那天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才让他把人领回家去,还宠出了习惯。 夏风裹着花草香,柔柔拂过,清新过后却无端带来一阵沉闷,冉桃听不到沈湛的回答,无力地捏起拳:“晚几天再赶行吗?我现在还是喜欢你啊改不掉,等明天c不,后天,我后天可能就会好一点了,后天再让我走行吗?” 冉桃吸着鼻子,煞有介事地想劝着沈湛改一个日期,沈湛的手就在他眼前,他却不敢握,心里发酸,只呆呆地站在原地,用脚尖碾着地上的沙子,像个犯了错罚站的人,束手无措。 沉默像在凌迟他,等待的时间仿佛有一万年。 “冉桃。”沈湛终于拉上他,试出他手心里贴着的一层黏腻冷汗。 在紧张吗?沈湛内心软成一片,有些愧疚:“对不起,我说错了话。” 沈湛似乎理解了冉桃的苦衷,捧着他的脸揉了揉,仿若情人间的呢喃:“我很愿意让你陪着我,没有不要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沈湛潜意识里把冉桃当成了失去恃怙的小可怜,只当他的难过是被自己揭了伤疤,便很是不忍地伸手环了他,一声接一声地为刚才的失言道歉。 冉桃低着头,沈湛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看到了他露出来的红红的鼻尖,一抽一抽的,像他的人一样怯懦。 沈湛拍拍他的肩,语气温柔:“回去吧,我们一起。” 他才一动,冉桃便牢牢攥了上他的衣角,跟攥着命似的不松,扯得失去了弹性,让沈湛也无可奈何。 ——骂不得。 斜阳像泡在酒里,柔和醺醉,染着微红的眼角,冉桃兴致不高,坐在回家的车上隔几分钟就朝沈湛望一眼,生怕他中途反悔,会把自己丢下。 沈湛被他觑得发毛,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崩溃边缘自救一下。 他摁着冉桃强行给他带了个眼罩,隔着一层布料吻在他眼皮上,凑在人耳边警告:“别看了,不然今晚你不准进卧室,蹲在门口睡。” 冉桃老实地被笼在一片漆黑里,五指与沈湛的扣着,听他从手机上东拼西凑地给自己念笑话。 “强吻可能会产生一段感情,但是墙不稳一定会产生豆腐渣工程。” 沈湛可能进了一个十年前的笑话合集网址,梗又老又冷,不但与盛夏的温度格格不入,连司机都尴尬得迫切想塞住耳朵,可冉桃偏被这一句逗笑了,他摸黑靠过去,颇为应景地问道:“阿湛,我可以强吻你吗?我也想产生一段感情。” 这一声着实软糯,酥得人不行,沈湛似乎呛了一下,戳了戳他颊上小小的梨涡,却不解风情地:“不可以。” 冉桃的笑僵在脸上,怏怏坐回去,又恢复了刚才低落的模样:“哦。” 为什么不可以?后视镜里,沈湛看着司机抽动的嘴角,突然觉得,是时候该考个驾照了。 分数都出来了,尘埃落定,也不必时时被吊着一点注意,这晚沈湛趁热打铁,搬着电脑和冉桃研究选学校的事,密密麻麻的专业和录取线看着冉桃头都大了,好不容易敲定出六个志愿,仿佛脱光了他的力气,懒懒仰在沙发上搂着个靠枕,被沈湛戳一下才动一动,软成了一滩泥。 “真不顶用。”沈湛笑话完又提溜着他去洗澡,临睡前还特地讲了小童话给他,真心实意地把冉桃妥帖照料着,弥补他下午的不安。 夜色沉沉,冉桃被瞌睡虫绑架着在半梦半醒中打滚,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朦朦胧胧的,听见沈湛亲昵的声音贴在他耳畔:“教你个事情。” “下回想主动的话可以直接上。”深湛捏着他的耳垂,在冉桃呆滞的眼神中抿了抿嘴角,“别人要是同意的话,就不能叫强吻了,懂了吗?” 冉桃神思混沌,早就什么也不知道,被人一问,凭着习惯拖出长音:“嗯——” 系统看在眼里,却对着小傻子的没出息没有招,等它顺过气来,冉桃已经睡熟了,卷着被子露出一截小腿,舒坦得没了边际。 只是模糊的梦境里,他仿佛又听到那声厉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2.17 冉桃这一觉睡得舒展, 他不知在床上滚了几圈, 弄得身上宽大的衣服皱巴巴不成样子, 乱七八糟在腰上堆了一大坨,半露着两道锁骨和白软的肚皮。 沈湛九点钟来叫他起床, 才往这人身上拍了一下, 平白就得了几句不知好歹的哼唧。 “你走c走开”冉桃抱着枕头不愿意起,嘟嘟囔囔地凶人,沈湛也不跟他多扯,翻着白眼关了空调,把被子往冉桃头上一蒙,还不到五分钟就见他乖乖爬起来,朦胧着睡眼朝自己一瞪,毫无威慑地, 气哼哼跑去洗漱。 冷饮拖鞋西瓜汁永远是炎夏的好伴侣, 冉桃冲了个澡, 胡乱塞了两口面包充当早餐,又在沈湛的死亡凝视下暴风吞入了一盒冰淇淋, 才腆着脸冲沈湛一笑,心满意足地打着小嗝, 跑去玩游戏。 沈湛买的游戏卡基本都便宜他了, 冉桃凭着一腔热血瞎搓手柄, 派头挺足, 可惜人机对战从没赢过, 被电脑虐得一扑到底。 好在输了那么多次, 他倒也没所谓,伸着腿晃来晃去等着屏幕上死掉的战士度过冷却时间,眼神随意往不远处的柜子一瞥,突然僵住了。 ——系统一直跟他叨念的任务物品,静静摆在里头。 校长颁给沈湛的是一枚玉石雕的印章,通体润泽,一头磨得圆圆的,用极细的比划线条刻出学校的校徽和校训,迎着玻璃的折射清泠泠泛着光,引着冉桃两眼发直地盯着看。 他突然想起系统昨天给他出的主意:把这东西偷走。 对着救命的东西,冉桃渴求地端详许久,最后情不自禁凑过去,对着玻璃“笃笃”敲了一阵,脑海里尽是杂错的天人交战。他兀自纠结着,把下唇叼出一排牙印,末了突然觉出痛来,心一横便朝书房挪,愁眉苦脸的样子像是要奔赴刑场。 他不想当小白眼狼,不声不响地偷走印章对不起沈湛,可是任务失败的后果他更承担不起,思来想去,只能去求一求印章的主人,看他能不能发发善心,让了自己。 虽不想承认,可这的确是一件横刀夺爱的坏事。 可这就像恃宠而骄一样,冉桃心里发虚,一想着沈湛对自己的好就更没底,进了门磨磨蹭蹭地挨到沈湛身边不说话,先讨好地给人捏了捏肩膀,谄媚道:“阿湛,我求你个事,你答应我行不行?” “什么事?”沈湛正查自己志愿,被冉桃抓痒似的按着摩,抬头却见他抿着嘴角凑得近,一脸不怀好意的殷勤,搞的他莫名升起一股不安,捏着冉桃的鼻子与他隔开些距离,“你先说我再考虑答不答应,要是还想吃冰淇淋的话就算了,贪凉容易拉肚子。” “不是,你要是答应我这件事,我这辈子不吃冰淇淋都行!”冉桃捏着拳,信誓旦旦保证道。 他这么一说,沈湛更觉得没好事,索性挑了眉斜眼瞧着他,看他能编出什么花来:“你说吧。” “就是校长给你的” “叮咚——” 冉桃千辛万苦打好腹稿,才张口却被骤然响起的门铃声截住了话头,沈湛示意他等一会,起身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留下书房一个恼得直抓脑袋的可怜包,恨铁不成钢地揪自己脸撒气。 冉桃穿了身居家服不好意思见生人,闲着无聊又把讨要东西话默念了一遍,可透过房门的缝,他忽然看见一位鹤发老人正拄着拐杖迈进玄关,走在沈湛前面,笑得中气十足:“湛湛给爷爷长脸哇!得第一啦!” 六中是百年老校,沈湛的爷爷也是从那儿毕业的,怀着对当年的一份眷恋,尤其看重孙子的升学成绩,前几天从沈湛父母那里知道他考了第一,更是高兴的不得了,这是直奔来道喜的。 老爷子摩挲着印章上凹凸有致的花纹,脸上尽是欣慰与感触,一连道了几个“好”,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夸奖说辞都堆砌在沈湛身上,表扬个够。 上了年纪的人总留恋往昔,尤其在优秀的后辈面前,常要谈一些当年勇,仿佛在抵触着“青出于蓝”的说法一般。 沈湛陪爷爷回忆了不少青春年少,待老爷子终于怀念个尽兴,才拍着他的肩膀,说出了今天最后一个目的:“湛湛要是乐意的话,不如把这个放在爷爷那里啊?过几天有个老弟兄回国,我可得跟他炫耀炫耀我的厉害孙子呢!” 好事多磨,原来爷爷与他看中的一样。 冉桃躲在房里听得清楚,这一句一入耳便将他的脸逼得涨红,他呆愣着,不知所措地盯着门缝,像滞留在荒岛的人,孤立无助。 闲来无事,时间就消逝得格外快,西天脚上悄无声息地爬上红霞,透过窗外枝叶罅隙洒进书房,给各处漫上一层薄薄的光,沈湛送走他爷爷赶着来听冉桃的下文,才进来竟见这人低眉顺眼地耸了肩膀,半个身子浸在霞色里,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抠着手躲避自己的目光:“阿湛,其实我也想要那个章” 冉桃咕哝着求他,准备好的话全散了,弄得沈湛云里雾里,却在听到他那句“不给我我会死”时倏尔被勾出了点怒气。 “你这是威胁我吗?”沈湛只当冉桃胡闹,使的是看中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的性子,他冷冷看着冉桃紧张地握在一起的手,拒绝道,“不行,不可能什么都依你。” 冉桃亲耳听到深湛的答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他哀哀答了一声“好的”,却开始整天消磨大段大段的时光盯着柜子看,眼神惨惨戚戚,仿佛那里面放着的不是印章,而是他的小命。 冉桃上次吓坏以后沈湛特地求了块青鱼石给他,驱凶避邪防惊吓用的,现在红绳还在手腕上挂着牢,八成不是闹什么邪祟。 可他这回的转变实在来得蹊跷,沈湛端详他许久,愣没看出不知这人犯了什么毛病,说好话不听,佯揍一顿更不管用,像是突然换了个人,带着一副沉闷性子,愁得他快抑郁。 小太阳画风一转变成了致郁向,任谁都要抗拒。 沈湛当然不知道系统是怎么在冉桃耳朵边上磨的:软磨硬泡,威胁恐吓轮番上,不逼着冉桃偷印章誓不罢休。 事到如今,系统仍是觉得直接偷最棒,冉桃在它不住的叨念中浑浑噩噩地跟理智博弈,好歹挨了三四天,被沈湛的一句妥协喊停。 这件事最倒霉的是沈湛,想给冉桃一个教训的是他,先舍不得的也是他,他不想失去冉桃眉眼飞扬的神采,认命般的下了决心,决定实施那个荒唐主意:搞个假的。 沈湛打听了很久,特地找到一位擅雕玉石的老先生,挑了件极相似的玉石料子,等了两三天,终于收到一枚以假乱真的。 他拿锦盒盛着,将两枚小玉章摆在一起,冲冉桃招招手,给他讲多出来那个的来历。 冉桃堪堪听着,需要反应很久。 直到锦盒被沈湛塞进自己怀里,这份突如其来的惊喜才真正让冉桃试出真切的温度,他忽然很情愿地咧出个笑,两只眼睛眯起一道温柔的弧,踮着脚在沈湛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细细巧巧地讨他欢:“谢谢阿湛!” 沈湛觉得自己仿佛古时候沉沦温柔乡的君上,还是那种妖妃笑一笑,就什么都愿给的昏聩主儿,着实没有出息。 可沈湛不爱褒姒更不爱文姜,单守着一个傻里傻气的桃,都不知道能不能吃,自然做不了帝王。 美人越高兴,他就越觉得对不起爷爷,沈湛乜着冉桃眉开眼笑的模样,突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存心找了茬把人勒在怀里揉搓一顿,将碰不碰地贴近冉桃的额头,恶狠狠地训他:“以后不准这么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2.18 任务完成得跟做梦似的, 冉桃照系统的话将玉章放在指定的地方后,还不敢置信地朝系统追问着:“这样就可以了吗?我真的自由了吗?” 系统敷衍着, 生怕他管自己要前生的记忆,急着赶他回去, 冉桃被他撵着, 高声喊了几句“拜拜”,欢脱得不行,一溜烟跑去找沈湛了。 将近三个月的暑假说短也短,冉桃跟着沈湛玩玩闹闹消磨大半, 直到八月将末才惊觉要开学了。 他成绩比沈湛低不少,就算拼了命的努力, 也只能堪堪抓住录取线的尾巴, 沈湛给冉桃报的学校在本市,却与他的隔着两座城,虽然只有三个小时的车程, 但大一开学诸多琐事常赶在一起, 两个人也不能常常见面。 可有个人有个念想,脑子里一想到对方就愿意笑的生活, 过起来倒也满怀期待。 开学前沈湛给冉桃买了手机, 冉桃电视剧中毒, 郑重其事地签了张欠条, 跟甩支票似的想甩到沈湛脸上,结果才伸出伸手就被反剪到背后,换回两瓣被揍开花的屁股。 如果浸在高中无尽的苦学里算度日如年,那大学的时间就是一周一周的溜走,要不是冉桃天天数着,他甚至要觉得才与沈湛说了一百多声“晚安”,寒假就到了。 冉桃接到沈湛电话的时候,正赶上学院有个正式活动,他被抓壮丁监督布置现场,一听沈湛要回来便赶着先见他,一完成任务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就跑去接站。 地上结了薄薄一层冰,张嘴就是蒙蒙的白雾,隆冬彻骨的风乖戾难缠,冉桃一推门就被寒冷灌了满怀,他在空调屋里呆久了,猛地吸入一口冷气便被冻得狠狠打了个抖,可他望了眼天色,仍然不管不顾地继续向前。 靠近美好的期待感,比身临美好更让人暖意洋洋,这人在车站翘首等了一个多小时,望穿秋水的眼神简直要发出光来,就差没举着大牌牌写上“百里寻湛”。 原地站久了有些僵,冉桃蹦了两下,一见沈湛推着箱子出来,忙不迭地迎上去,先捉了他的手贴在自己发红的小脸上,笑得灿烂:“暖暖。” 软软的肌肤贴在掌心里,沈湛被他握着,顺势在他脸上捏了一下,见他羽绒服上蹭了点灰尘,弯腰想替他拂去。 裤脚随着震动稍微掀起一点,隐隐露出半个褐色的图案,沈湛歪着头,忍不住拉高一寸探究,定睛看去,立马憋不住笑。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人穿着正装,面上端的认真,脚上却穿了一双画满小熊的袜子。 沈湛想起他上次偶然参观过的冉桃的衣柜,某些零散的小物件上无一不印着卡通图案,小黄鸭大白熊应有尽有,仿佛粉丝收集的动画周边,奶里奶气,审美永远是五岁的孩子。 “幼稚。”沈湛戏谑地揉他的耳垂。 小别后不是亲密的问候,反倒是一声调笑,亏他巴巴跑来接他! 冉桃被气坏了,拍开沈湛作乱爪子,非要争口舌之快。 他聚了一肚子自然泼辣凌厉的话,可一脱了口,却是“臭坏蛋”c“欺负人”之类,惹得沈湛继续嘲笑他:“你这是骂人呢还是过家家啊?我还当你是上的幼儿园呢。” 冉桃狠狠朝他翻白眼,骑在箱子上不下来,沈湛拖着拉杆把人往前滑,正闲闲地逗着他说话,冷不丁被拽着脖子上的围巾狠狠一紧,勒得噤了声。 “罚你!让你说我!”冉桃蓦地哈哈大笑,终于报了仇。 日光浅斜而淡,比冰箱里的暖灯更没用,出了站口,映目是被梅枝灌木点缀着的单调天地,沈湛拉着行李箱放缓步子,余光里全是那颗毛绒绒的脑袋,围在他前后雀跃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冉桃之前都忙着期末复习,没有时间打理头发,额前细碎的刘海长长了很多,软趴趴耷拉着,偶尔几缕呆毛迎着寒风嚣张地竖在头顶,耀武扬威似的,让沈湛一路上给他压了七八次。 沈湛回家放行李,上楼换衣服时,半道折回来拂开冉桃的刘海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冉桃的肚子便适应景地叫起来。 “咕噜噜”响着的音效回荡在耳边,昭示着它的主人有多么饿,冉桃捂着肚子笑的腼腆:“阿湛,我们去吃饭吧,我跟同学探索了一条街,里面的店里个顶个都好吃!” 说完没听见响应,冉桃忍不住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胳膊,沈湛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松开手,顺道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不知在惋惜什么:“哦,饿了?那走吧,你带路。” 冉桃嘴里的美味是一家苍蝇馆子,开在长街最深处,颇有几分大隐于市的情怀,里头那个店主更像扫地僧,刀锅菜板耍得像跳舞,熊熊火光映亮他的脸颊,拼凑出冬夜渗入心脾的暖意,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冉桃坐得远远的,一边给沈湛介绍这里的招牌,一边看店老板的表演。 沈湛扭头陪他一起,头一盘宫保鸡丁出锅时,他故作担忧地望了冉桃一眼:“咦,你现在不怕火了吗?” 这话不用细听就知道是指他高中做的糗事,冉桃那点自尊可受不了,鼓着腮帮子反驳道:“傻子才怕!” 他面上很凶,赌气一般瞪着沈湛一瞬不瞬,沈湛怕他看得眼睛酸,忙给他铺台阶下:“我错了,怕火的是我好不行吗?咱们赶紧吃饭吧。” 他这才点点头,很大方道:“行,我有肚量,不跟你计较。” 新上的饭菜热气腾腾,冉桃虽然喜欢吃川菜,却是耐不住辣的味蕾,把着筷子捞了几口酸菜鱼,小脸迅速红润起来,连眼角都覆上一层淡淡的粉。 冉桃一边吃一边被辣得“嘶嘶”吸气,鲜亮的辣椒油染在他的嘴角,把原本薄薄的唇刺激得有些发肿,看上去像走的性感路线,沈湛抽了纸巾给他搽净油渍,推过一碗汤去:“先喝这个,一会再吃,我看你都快喷火了。” “唔。”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手不断地朝自己扇着凉风,直到嗓子眼里发痛的感觉退下些许,又心血来潮照顾沈湛吃饭来。 冉桃殷勤地给沈湛卷小饼,满挑着自己喜欢的给沈湛吃,心里喜滋滋地想,还是两个人在一起好,不然每次碰到好吃的食物却没有人分享,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遗憾。 吃了半肚子小排骨,冉桃默默啜着一杯热茶解腻,冬风挟着寒冷把小店门口的棉布帘子掀开大半,透过暖黄的灯光,似乎能看清地上已经结上了霜,白白一层,像山楂外裹的砂糖。 他盯着沈湛夹菜的手愣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双眸晶晶发亮地问:“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否。”沈湛夹了一块鱼,挑干净上面沾的几粒花椒举到冉桃唇边,“小孩子禁酒,老老实实喝你的茶。” 冉桃不忿地“哼”了一声,却还是张嘴吃掉了肉,后来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想打车,硬被沈湛拉着散了好久的步,生怕他积食。 沈湛回来晚上果然落了雪,冉桃十点半洗漱完,空中已经一程一程落起了雪。 满天鹅毛飞絮飘洒,坐在暖屋里向外看,带着平添的几分寂寞,便更甚往日地想找人说说话,尤其是在着重逢的假期。 “阿湛,下雪啦!” 冉桃喊着,抱着被子溜出来,敲开门跑到沈湛床前,黑亮的眼珠一转,却是把被子丢到一边,捏拳头举在颈窝前,一本正经道:“在这地冻天寒的深夜,沈湛先生,我自愿申请加入你的被窝!” “嗯?”沈湛靠在床头,本来都自觉地给他让了一半的位置,可见他皮来皮去的不正经,腿一伸又把地方占个满当。 沈湛故意板着脸,也学他的样子:“鉴于冉先生平时行为太飘,组织上不批准请求。” “不行!本人对组织当前的决策持反对态度,建议申请强制执行。” 冉桃急了,推开沈湛就往床上挤,咕咕哝哝地抱怨道:“你再故意惹我,我要生气了。” 沈湛的肩膀担着冉桃的下巴,他侧着头,看冉桃脸上白软的肉在他颈窝里挤成一团,忍不住笑道:“这就要生气了?你的肚量呢?” 他有肚量才怪,冉桃脸上一红,嘴硬道:“别提了,早就被酸菜鱼占满啦!” 沈湛的怀里暖呼呼的,冉桃呼吸间净是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舒服得过了头。 冉桃硬撑着不睡和沈湛聊天,可沈湛刻意放低嗓音,语调像安神的催眠曲,听得他一时忘形,晕乎着就睡了过去。 于是第二天清晨,就有了一个蓬乱着刘海躺在床上的人,听着卫生间洗漱的水声,气恼地捶自己大腿:“让你睡!你是猪吗?” 他下午有最后一门考试,只有上午能跟沈湛一块呆着,冉桃赖够了床,懒散着一身软骨头挡着洗手间的门,见沈湛出来,眼疾手快地伸胳膊横在他身前,小流氓似的不准他走:“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多少才够?”沈湛懒洋洋地揉着左眼,好心情地陪着他闹,目光寻找着外套,挑眉道,“一会把钱包都给你行不行?” “当然不够。”冉桃摇摇头,只顾把脸伸过去,为昨天早睡的事讨利息,“来一个就放你走。” 沈湛顺从地拂开他的刘海,给他来了一口。 冉桃立马就笑了,乐得简直成了一只偷腥的猫,那份愉悦像一汪活水,溶溶向四周扩散,沈湛终于忍不住,抱着他吻了吻又脸颊,温声道:“本来想带你出去玩来着,算了吧,还是先去剪头发。” “啊?” “啊什么?”沈湛笑着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有些惋惜地告诉他,“昨天就想说的,刘海太长了,亲起来不舒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2.19 大三时, 沈湛跟几个同学做起了创业实践课题, 他是主负责人, 项目进行到关键时刻, 近乎天天跑出去拉投资谈合作,再加上学生会换届的杂琐事,忙到连公休日都没有闲暇, 恨不得跟个陀螺似的打转。 大学生拉风投,除了所开发的内容有潜力, 更少不了一张舌灿莲花的嘴。 既然带着超越大多数团队的实力和情商配置, 就没有什么合作是饭桌上喝一顿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 那就两顿。 沈湛在日日的忙碌中充分体验了博大精深的酒桌文化, 喝几场下来常常连脖子都带着异色, 晚上回去跟冉桃打视频前,还得刻意拿冰水敷, 或者站到阳台上猛吹冷风, 堪堪压下腮颈上惹眼的醺红。 冉桃知道他抽不出功夫跟自己黏糊, 每次只在睡前缠他一回,在有限的十五分钟里软声软气地说一通趣事c讲两句俏皮话,被沈湛当做一天疲惫的慰藉。 可他说再见时常瘪着嘴,鼻子一皱,便是含着无尽委屈的依依不舍, 让沈湛的心悸动得厉害, 恨不得立刻推了繁冗去抱一抱他。 幸亏这样的生活只持续了小半年, 他们被琐事隔出的遥不可及的距离,终于在五月初有了改变。 春末滴滴答答的雨声一响就是一天,就算躲在寝室里,穿堂风一吹也染得到处是潮湿的水气,冉桃抱着手机,正为十点半的视频倒计时,突然收到了沈湛的消息。 他赶紧打开聊天页面,看那条简短的分享:“今天团建去密室逃脱了,很好玩,下次带你去。” 两行文字后面附了一张照片,拍全了整张脸,然而他按快门时手抖,糊了一半,只能勉强分辨出是在笑的。 冉桃对着沈湛自拍盯了两分钟,心里暗搓搓点了个赞,脑子一热,回复道:“不,我觉得我更好玩。” 一排小字蹦出对话框,几乎是同时,冉桃就后悔了,他着急忙慌地想撤回,可沈湛的电话在一秒之后就打过来,阻止了他销毁证据的手。 这通夺命call显而易见是来兴师问罪的。 冉桃以前因为学乱七八糟的荤段子被沈湛黄牌警告过,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故意把手机扔在一边,等震动响到第三遍,才清清嗓子,装作心不在焉地按下接听键:“阿湛,有事吗?我写形策作业呢,好忙的。” “装,你继续装。”手机那头的声音带一点清透的电流音,入耳娓娓动人,可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地揭穿冉桃的谎言,“前天你才说过这门结课了,居然还拿出来骗我。” “说过吗?我忘了”冉桃臊得满脸涨红,脑子里混沌,忽然气起以前的自己什么都跟沈湛说的蠢笨,他生怕沈湛记小账的本子上再添一笔,忙道:“不是的,没骗你,最近真的忙,先挂c挂了。” 他为了当一只逃避的鸵鸟,难得地牺牲了通话时间,然而沈湛的下一句,直接叫他激动得弹了起来。 沈湛问他:“明天有空吗?我回去。” “有空!我现在每天都很闲!”冉桃“腾”地坐起来,没地方地撞在上铺的床板上,闹得动静大,连室友都被他吓了一跳,他抿着嘴冲人家赔罪,捂着脑门不住地揉,眼角却漾着笑纹散不开。 “阿湛你几点回来?我明天没有课,可以去接你!” “不用了,明天得先跑一个项目,估计回去就是晚上了,到时候我直接去你学校接你吧。”沈湛假装听不出冉桃话中的急迫,语调毫无波澜,凉凉补道:“哦,差点忘了,那个刚才忙到要挂我电话结果现在又闲的不行的小同学,我们明天可以顺便谈一下,关于你到底有多好玩的事情” “嘟嘟——” 沈湛这一句话,直接叫冉桃挂了电话,机械的忙音将冉桃雀跃的声音挤出去时,沈湛还愣了两秒,然后才展眉笑着,切了窗口发过一条消息:“桃避不能解决问题。” 冉桃秒回:“尊敬的客户您好,对方下线前已将您拉入黑名单,再见。” 虽然冉桃不想承认,可他的确是激动得失眠了半夜,寝室里只剩此起彼伏的鼾声,只有他一边辗转一边翻看以前他和沈湛从前的聊天记录,又笑又紧张,直到凌晨三点才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大三的专业课已寥寥无几,大多时间都靠学生自主学习,决定毕业后的奔赴的路线,留学,工作,或考研。 冉桃也对未来有了模糊的打算,心思单纯的人藏不住秘密,这事情才冒出苗头,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见着沈湛与他分享个够。 所以第二天天还没擦黑,他便从图书馆溜了回来,搬了把椅子守在窗子边等着,约摸过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一个来电号码。 那串数字是属于沈湛的,声音却不是,冉桃追问着,便听那人道:“是冉桃吗?沈湛喝醉了,我们现在在金城餐厅门口,你来接他一下可以吗?我们怕他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好的,我马上去。”冉桃忙不迭答应着,还想问为什么知道要给他打电话时,可那边挂的匆忙,等见到沈湛后划开他的手机一看,答案已显而易见。 通讯录他的号码被设了星标,置顶在最上面,还写了整一行的备注:“探索訾城小先锋,很闲的忙人桃桃”。 原来沈湛在背地里是叫他“桃桃”啊冉桃的心砰砰乱跳,那两个字像抹了蜜似的在他在唇齿间滚了又滚,最后从别人手里接过沈湛时,化成了一句道谢:“麻烦了,那我先带哥哥回家了,再见。” 夜色朦胧,醉眼看哪处都温柔,沈湛脚步虚浮,跟着眼中的世界一起摇晃,被冉桃扶进出租车后歪靠在他的肩膀旁,像极少数安静的醉鬼,不折腾人,只是偶尔挣一下,求一个关注。 车窗开了一条缝,晚风徐徐吹着,霓虹灯衬着行道树连绵略过,沈湛悄悄握着冉桃的手,用余光看着他尖尖的下巴,忽然想到,这样的夜晚,其实应该发生点什么。 好歹把人运到了,冉桃扛着沈湛一只胳膊踉跄往家走,忙里忙外地他灌下小半杯水润喉,才给他搽去嘴角的水渍,却不知沈湛发了什么疯,突然把冉桃抵在沙发半软的扶手上:“想我了吗?” “想了。”冉桃赶紧点头,很乖地回应他,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又脆又亮。 “是吗?”沈湛的手护在他的后颈,望着冉桃微带惊慌的表情,突然发出很愉悦的笑。他想,这个人可真奇怪,怎么一年一年地过去,眼睛永远像小鹿一样闪闪发亮? 好像生了个浪漫底子,总也是天真无邪的模样。 沈湛记起来,从高中当同桌开始,冉桃就总是在等他,等他吃饭,等他放学,等他批改完一张一张难得要死的数学试卷,再眯着眼,非常心虚地等他画下一个个红叉叉。 事无巨细,悄无声息,却一点一点地渗进自己一眼就看透的人生里,让他在平淡中重新燃起期待的热烈。 如今,他又十分乖顺地等着他,不催不急,完全的信任姿态,等着自己的下一步动作。 冉桃总是这么配合自己,这样可太不好了,看起来就很容易c也很想欺负,沈湛歪着头想,从餐厅出来的时候,他好像是吃过两片清口糖的。 事情的走向好像脱离了控制,冉桃的唇被突如其来的吻啄的水红,沈湛低着头,拍着他的背顺气,趁机又在上面吮了一口,头一偏搭在他的肩膀上,口齿不清却不依不饶地追问:“有多想我?” 冉桃被吻的吁吁难耐,缩在沈湛怀里,脸上飞起的绯色一直蔓延到耳根,胸口仿佛绽出一朵一朵细小的花火,难受又隐忍的乖巧样子,酥得人骨头软。 他喜欢沈湛亲过他脸颊的温柔,可乍然被这样用力的吻,仿佛要将全身的热度都勾在一处,他简直要受不住。 冉桃不知所措地揪着沈湛的领子,使了些力推搡,内心像期待,更像恐惧,语无伦次地往后躲:“阿湛,你先放开我,今晚你喝酒不清晰你应该早点休息。” “我就不放。”喝醉了的沈湛居然犯了点倔脾气,手环着冉桃的腰直接将人抱离了一点地面,“你刚才,说我是你的谁?” “哥c哥哥。”冉桃支支吾吾地回答。 他的唇角被沈湛蹭着,早已不是先前的浅淡色泽,沈湛贴着他的脸,闷闷地反驳他:“谁是你哥哥?” 沈湛的手顺着冉桃的颈子抚下去,指尖或轻或重地点在他身上,像在给宠物顺毛。 他抚得缱绻,一点一点吻在冉桃耳后,冉桃在他怀里抖成了沧海中的一叶小舟,蹬着腿想跑,却被沈湛把住了腰:“你家哥哥会这样亲你吗?” “不c不会。” 冉桃脸红心跳,却不知道沈湛追究的意义是什么,急切地想找什么掩饰自己的羞窘:“我错了,我以后不说你是我哥哥了,再也不敢了” 他被拨得化成了一滩水儿,求饶的声音正染着要命的哭腔,沈湛突然撤开了手臂。 “算了,不闹你,哭包胆子小,眼睛要变成水龙头。”沈湛摇摇头,眼里并未恢复几分清醒神色,他给冉桃理好了衣服,意犹未尽地在他脸上捏了两下,“明天跟我回家好不好?关于我是你哥哥的事情,有必要告诉一下哥哥的爸爸妈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2.20 沈湛的父母在他高考之后就搬回了市区, 那栋靠近学区的房子因此闲置下来, 除了有人去定期打扫,只剩沈湛和冉桃回来时偶尔住几晚。 “怎么这个表情?”沈湛说完了话, 却见冉桃的脸上掠过一抹慌张, 他皱着眉压着冉桃的胳膊不准他走, 脸又凑过去问, “怎么啦?” 低哑的嗓音萦绕在耳畔,冉桃一抬头就对上沈湛期待的眼眸, 他开不了口,只敢怯懦地摇头:“没事。” 靠近美好的感觉,比身临其中更让人暖意洋洋。 沈湛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忙, 跑进跑出地准备东西, 还给冉桃搭了崭新的衣裳。 正儿八经的一身, 一点也看不出幼稚。 上衣才过了水,领子上的品牌标志扎得冉桃脖子痒痒, 他偏着头揪,冷不防被沈湛拉过去狠狠亲了一口。 “特别棒!”沈湛笑着摸摸他的头发, 松了口气似的伸手搭在冉桃肩膀上, “这样才好嘛,穿成这样跟你在一起,别人可一点都不会怀疑是我拐带你了。” 冉桃面嫩,有时敛眉垂眼一笑, 带给人的都是年少时青涩感, 略略看起来, 不过高中生的模样,他此刻低着头,听完沈湛变相夸奖的话,也只是干干哼了两声,脸红彤彤的,似紧张似害羞,竟是反常的局促。 ——那份发自心底的暖意是沈湛的,可不是冉桃的。 他现在心慌的很,不光有即将摊牌的无措,更有准备面对新世界的焦虑。 无论两个人私底下相处亲密成什么样,可冉桃对于自己能否真真正正融入对方的生活圈c得到父母的认可的答案,仍满怀着忐忑。 这份不确定弥漫叫嚣,一直持续到傍晚,还逼着他不死心地挣扎了一下。 五月末的阳光已炙,冉桃跟着沈湛从商场采购完一堆礼物,薄汗就敷了一背,他冲回家洗了个澡,光着脚踩来踩去,小腿上没擦干净的水珠落在地板上,溅出一朵朵透明的小花,连沈湛喊他穿鞋都置若罔闻,叛逆的厉害,甚至故意当着沈湛的面留下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 窗户大开着,冉桃对着风口呼呼地吹,把浑身的水汽都蒸干了,才“咕咚”一声栽回床上,捂着脸哼哼唧唧缩进夏凉被里,“阿湛,我刚才吹风,好像感冒了,头疼,难受,今天大概不能出门了。” “你确定吗?”沈湛嘴角一抽,伸手去抓床沿上鼓出来的一团,“别瞎说,今天30度,外面可都是热风。” “热感冒” “信你才有鬼了。” 也许是冉桃苦情的脸有点丑,沈湛没训他,隔着被子送过去个白眼,忽然后知后觉地,皱起眉问道:“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回家啊?” “是!”被子里钻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小脸闷得通红,眯起一半眼嘟囔,“我害怕” 宽敞的街道上车流不息,一团接一团的光斑从眼前飞驰而过,划出眩目的线条,冷漠却惹眼。冉桃不自然地抠着安全带扭头看窗外掠过的景致,细白的手指头拧拧巴巴,简直快扭成一截麻花。 正值晚高峰,车停在长队中间,沈湛举着手机查路况,注意力却全在冉桃身上。 这人穿着条七分裤,露着纤巧的脚踝,偶尔轻晃几下,不知道是焦灼还是在解闷。 冉桃坐在副驾驶乖的不行,除了一会就捏一下拳,紧张得深呼吸外,再没有多余的动静。 金黄闪烁的车灯铺洒在宽敞的马路上,尽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截断了,只能看清前方挪动的光,市区堵个严实,好半天开不到路口,稍开了窗,咒骂抱怨的声音便不绝于耳。 冉桃老实的样子在躁动的空气里仿佛一股清流,不言不语就能把人勾出绵绵耐心来,可沈湛太懂他了。 “你是不是腿软了?一会要是走不动的话,我把你背上去怎么样?”沈湛憋着笑,装模作样地要来给他的腿按摩放松。 “才没有!”冉桃安全带挂得紧,躲了两下没成功,心虚地偏着脸不肯承认,“怎么会呢?我才没有那么娇气。” “你还不娇气啊?”沈湛往他鼻子上刮了刮,逗趣似的,“别怕,你只要拿出跟我作对的一半勇气,就足够撑过今晚了。” 他说的轻巧,等好不容易在晚高峰车队的大排长龙中求生 ,冉桃千恐万拒,还是得面对今晚的风暴。 小区一进门先是一片红阑绿竹,新草在晚色中染上暖黄,冉桃踏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假装散步似的轻松,可一到单元楼,终于崩不住,一边觑着沈湛,一边给自己打气般嘟囔了一句:“没事,叔叔阿姨要是骂我,我我就跑!” 沈湛扣着他的手,在初秋苍蓝的夜空下慢慢地走,他对冉桃的怯和怂早就习以为常,只是看他小脸皱成一团,眼波频频朝自己飞来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驻足相问:“你到底在怕什么呢?我爸妈能吃了你不成?” 怕什么呢?冉桃说不清楚,他是妖精,鲜少体会过世人的亲情,却在一次次的旁观中得出一种模糊的结论:他所在的这个人间里,父母与子女的相处,仿佛天生就带着最亲近的遥远距离,这种矛盾的结界促使上一代在希望得到一个出色到足够与亲朋炫耀的孩子的同时,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勉为其难地接受下一代的平庸,只要他们融入主流。 活在大众眼光里的主流,娶妻生子,阖家亲睦。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不大好受,他把自己的惶恐说得颠三倒四,以至于不期然地遇到一阵晕眩,不得不攀着沈湛的胳膊,仿佛下一秒就要陷入地缝。 “冉桃?”沈湛仿佛闻到了他散发出来的绝望气息,慢慢扶好他,开解道,“你别乱想,什么主流不主流?生而为人就是主流。好好做自己的事情,恪守底线,那叫律己;不对别人的生活与选择罔加干涉,学不会认同就尊重,那叫容人,那才叫大道。” “有道理吧?小时候我爸教我的。”沈湛托着他的手肘,不管冉桃听没听懂,径自给他喂定心丸,“一会我爸妈要是问你,你实话说就行,我之前跟他们透过口风。” 冉桃一点准备也没有,抬头便撞进沈湛灼灼的眼神里。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沈湛眼中的锋芒与狷狂,平时掩藏的很好的情绪,此刻尽数闪烁在他的双眸中,带着胸有成竹的倨傲,落在冉桃的身上,居然让他的心一下子又活过来。 心境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高中时代的没出息,偷偷摸摸看一眼心上人,就只剩一半的魂。 冉桃晕晕乎乎的,已经被沈湛胁着敲开了家门,沈妈妈见到他着实高兴,上来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呀,小冉也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他们是吃过饭来的,沈湛陪着父母闲说了几句车轱辘话,便借故与父亲进了书房谈正事,隔着一扇厚厚的门,冉桃听不到墙角,又不敢在风口浪尖贸然地跑去客厅,正无聊地躲在书房门口拨地毯上的花纹,突然听到沈妈妈喊他:“小冉,你下来呀!” 沈妈妈一副早就知情的样子,把果盘往冉桃面前推了推:“小冉,吃樱桃。” “你和什么时候开始的呀?这小秘密藏的也太好了。”沈妈妈抱着臂,下巴点点书房的方向,惋惜似的,“要不是上次沈湛大半夜打电话,说他自己的项目成功,有了摊牌的底气,恐怕我们还不知道要被他瞒到什么时候呢!” 她虽然用着开玩笑的语调,可冉桃还是不太敢接话,陷在沙发里像一只小鹌鹑,听着沈妈妈讲一些两个人相处的故事。 “虽然你们都斯斯文文,可万一要是吵了架的话,可以给阿姨打电话的,我会安慰你。”她有点给人撑腰的自豪,忽然轻声笑起来:“因为你看起来特别容易欺负,吵架好像赢不了呢。” “阿姨?”冉桃一愣,挤出一个不敢置信的笑,忽闪忽闪眨着眼,怯怯地问出自己的惶恐,“阿姨不会觉得我们” 他说到一半有点讷言,只好化成一个歉意的笑,沈妈妈挑眉望着他,了然道:“其实还是有一点惊讶的。” 她养尊处优惯了,对于困扰冉桃的顾虑,反而有种放任自流的宽容。 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孩,总有点单纯却幼稚的善良,这一点在沈妈妈身上得到了十足的体现,就像她年过不惑,也依然羡慕韩剧里唯美的爱情童话。 她满足于自己的家庭,甚至被保护得太好,常有些不在乎世俗眼光的泼辣。 “小冉这是吓着了吗?胆子真的不大呢。”沈妈妈把一包薯片塞到冉桃怀里,耸耸肩膀,“其实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啊,选择好了,不会后悔,而且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话,我好像没什么理由反对,哪个父母不希望孩子好呢?” 最后一个字落音之前,书房的门忽然打开,沈湛站在一盏粲然的吊灯下,像三年前一起自习后沐浴着月光挥手一样,豁然轻松地笑:“冉桃,都说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3.1 就算过了很多年, 冉桃依然记得沈湛当时那个笑脸。 温柔的,和气的, 却给他无尽的踏实感, 仿佛是明月清辉,含着不离不弃的笃定。 人生三万天, 春来秋往,四季有常,冉桃为了跟沈湛在一起,放弃了长生,陪他一起体验时光的流逝。 细水长流的爱意包含在每天早晚的问候中,包含在周末的寒冬院子里一条条车辙中, 他们都有了事业, 为了梦想忙碌奔波, 在自己的领域发热发光, 却也喜欢休息时四处走走逛逛, 彼此陪伴,见证对方生命里起与落, 喜和伤。 人在年轻时常好奇年迈后的模样,好奇眼角颈间刻上皱纹的自己是否回像曾经一般幸福如初,冉桃也不例外,他总在跨年夜里拉着沈湛才盛放的烟花下拍下一张又一张合照,两个人笑靥, 亲密地凑在一起, 年年相似, 却年年不同。 直到最后,几十张眉眼明媚的照片在墙壁上拼凑出一个心形图案,他们扣着手,坦诚地接受生命的尽头。 可是生命有结束,他的任务却没有结束,冉桃再次苏醒时,浑身上下仿佛被车碾过似的酸痛。 “疼” 他皱着脸哼出一声,四周却久无人回应,没有关切的问候,更没有温暖的怀抱,他兀自躺在冰冷的地方许久,这才反应过来,眼前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四处静谧,好像是一间阁楼,烛台蜡泪斑驳,桌案上满满积着灰,冉桃打量了一会,呆愣愣坐起身来,总算抓住了一丝线索。 系统仿佛等了他很久,一见他撑身靠在墙上,有些欣喜道: 一起经历了两世,系统对冉桃的态度还算好,不紧不慢地说了一会却听不到回话,突然想起来他的记忆复空,对自己的印象也不深刻了。 冉桃难受的很,脑袋里混混沌沌的,只模糊地知道前两次有任务,却记不清具体发生过什么,他揉着脑袋,反应了好一阵,疑惑道:“怎么还有任务呢?” 系统耐心解答: “可是是你说的我只要得到就可以的” 冉桃的质疑让系统十分不悦,他大声反驳,听起来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气焰, “不要!我做就是了。”冉桃连忙服软,他对系统的喜怒无常习惯了,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绷着嘴角,把恐惧隐藏得极好,“我这次需要找什么呢?” “好。”冉桃点点头,“可是我现在在哪里?” 系统终于等到他这句话,猥琐一笑,忙忙道: 它才答完了话,大门突然被人“嘭”地推开,一个矮身驼背的男人钻进来朝屋里招手:“出来吧,临时台子搭好了,临凤楼的赶紧去扮上过过场。” 冉桃被一股脑涌进来的阳光刺得眼皮难受,来不及抬手遮,已叫人一把拽了出去:赶紧赶紧,误了场被人顶了就麻烦了!” 临者近也,凤者雄也。临凤楼曾是富人家亵风弄月的去处,早些年还有些人千金豪掷博一宵尽欢,后来不知被谁勒令整改,变成了现在这么个半是舞厅半是戏馆的地方。 这里香风没有那么浓,且一群男子聚在一块,玩笑开起来也轻松自在点,整日吸引着好几个阔人家的公子少爷聚着一起消磨时光。 例如邵家的小少爷,便是临凤楼的常客。 邵承在家无聊,借着找朋友的由头溜出来解闷,他叫着冯泽出来听戏,此刻戏伶还没扮上,邵承支着脑袋嗑瓜子解闷,嘎嘣嘎嘣吃的欢快。 四面都是玻璃窗,亮堂堂的,窗外热浪透纱,邵承坐了一阵嫌阳光刺眼,刚使唤着叫人拉帘,眼皮一掀,正看见楼下分花拂柳,款款走过来一群叽叽喳喳笑闹的少年。 这他听说过,临凤楼新进来一批伶人,特为下个月梁家老太太祝寿的场子预备的,邵承原想留着点新奇到时候一起看,可是忽而留意到最末吊着一个不情不愿的,一双眼不觉望直了。 这日天气好,云团锦簇,袅袅飘飞,一片湛蓝里阳光晴朗,可这小戏伶不知是见不得光还是怎地,缩着肩膀,脚步拖得极缓,要不是后头有戏院的人守着,怕是要时刻逃跑一样。 “这么一个人,竟进到梨园来了,怕不是也有一把妙嗓。”邵承盯着看了半天,只有在他一抬头时才能窥见一点真颜,入眼只觉面如朗月,眼似莲花,间或一抿嘴露出俩梨涡,初桃骨朵似的鲜嫩,好像一掐都能流出水来,清秀漂亮,躲在人群里仿佛生着光。 众星捧月。 冉桃藏在人堆里的姿态,叫邵承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词,呆愣之下,下一刻立即反应过来:“冯泽,找人把底下那些都叫上来聊聊呗。” 留过几年洋的人,总比较文雅,可这份骄矜摆在邵承身上,却有点往奇异的方向发展。 譬如他对自己的外观要求严苛,每回出门不但穿的讲究,更要把头发梳的齐整,好像时刻准备着去馆子里照相。 可他一到外头,除了听戏跳舞看电影,又没有什么别的好消遣,久而久之,这人浸在临凤楼里不干别的,单好听别人耍嘴炮。 这种地方来往客的荤素笑话不少,别人过来手瘾眼瘾能过不少,到了邵承这,却是独辟蹊径,包下一个入眼的,领着去下馆子,然后让人家给他讲新奇事儿,乐得哈哈笑。 冯泽常跟邵承一块胡闹,想不通这人怎么突然就起了兴,正想损他几句,却听邵承轻咳一声,留下一句话飘出门外去了:“冯泽,等着我回来再闹,今天这回当我请你的,一会人先让我挑!” 入了伏的天气,稍一动就一身汗,刚才屋里的冰盆化了大半,靠近了也受不出多少凉气,邵承惦记着人多要燥,前脚刚出去找人换了冰箧,兴冲冲奔回来时却见冯泽点着冉桃和他身边两个人冲老鸨道:“这个c这个!还有这个!这三个我喜欢,少爷今儿个要带走吃馆子去。” “好嘞好嘞,冯少爷喜欢就好。”老鸨连连点头,趁冉桃还没回神的当儿,拉着他们三个往前一送,“快问少爷好。” 冉桃被她浑身浓烈的脂粉气呛得喘不上气,咳红了脸,煞是可怜。 “唉唉,别逼人家啊。”冯泽摆摆手,装出一副尊重的模样,转头朝他们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剩下两个都嘻嘻笑着应下了,只有冉桃摇摇头,便见一群人的目光都追随在他身上,盯着他纷纷有点皱眉头。 冉桃没有主见,磨磨蹭蹭往后退,忽然听见系统提醒道: “这样行吗?”冉桃抿着嘴,得到系统肯定的答复后,这才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点点头,“我要。” “你要?!你要什么?” 原本和谐的气氛里猛地插进一声怒吼,邵承颈后裹着层汗珠,眉头拧得死紧,跨步上前冲冉桃喊道,“你给我过来!” 冉桃突然被他揽在怀里吼,吓得一怔,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冯泽你这人真是,说好了让我先挑,你怎么单抢我看上的人!”邵承嘟囔着,气势汹汹地翻了个白眼,转脸又去对付冉桃。 “你告诉我,你真想跟他走?”他的一只手不住地在冉桃腰身游移,带了三分力气,轻轻往怀中人的耳畔呵气。 “没正形儿,臊不臊!” 冯泽受不了,连老鸨都佯装害羞抽了帕子掩着嘴娇笑:“看不出来呀,邵三爷可真是性情中人呢~” 他们都看热闹,冉桃却被他搔得难受,抬手把邵承的胳膊往下扒拉,却被他箍住手臂,圈得更紧:“你别乱动。” 旁人看在眼里只觉得邵家小少爷扛不住美色,犯些人前孟浪的浑,可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这位公子哥薄唇开合,正在造的是什么孽。 毕竟当着正主本人的面抹黑,邵承有点下不去口,他心里羞愧了一阵,可是冉桃白嫩的脸离得他太近,鼻尖一蹭便是温软,邵承默念着朋友该卖还是得卖,便半侧过脸,下巴搁在冉桃颈窝里,附在他脑袋边恐吓:“跟他走没你好果子吃。” 冉桃扭着脖子躲他,却见邵承眼风一撩,继而说道:“冯泽,就是要带你走的那个,其实是人贩子,可坏了,把你买回去玩够了就转手卖掉,还不会给你饭吃,我就不一样了,你跟我走,我保证会好好保护你这里的人都听我的,你可要想仔细了,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这话的威力确实不小,刚刚还在挣扎的人立马就不敢动了,冉桃打了个抖,当着众人的面怯怯地伸出一根手指头,点在少爷胸口:“你,要你我想跟你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3.2 邵承半哄半骗地把人一乘软轿抬走了, 等真把人请到去吃馆子, 捡着一副座头看菜牌子时,他竟有些后悔。 少爷照例想听趣事, 可是冉桃记忆空空, 勉强搜刮了几个变成人形前在桃林里的片段讲出来, 却听得邵承无语。 “别说妖魔鬼怪了,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些吓不着我哎, 跳舞你会吗?”邵承握着刀切一块小牛排,盼着对面的人能点头。 结果冉桃拘谨地望了他一眼,咬着下唇摇摇头:“不会。” “麻将呢?”邵承不死心, “不用太好, 能打几圈就行。” 冉桃仍然摇头, 搞得邵承挺扫兴:“那你会什么啊?就会喘气啊?我可不想跟你相面玩。” 别桌坐的都是阔人家的少爷小姐,一个个斯文安静, 唯独冉桃被邵承连番的质问吓得局促不安,逃避似的一口气灌下半杯咖啡, 苦得皱了脸, 却只敢在桌下捏手指。 这副瑟缩的样子看得邵承有点可惜:这人长得这么好看,却是个没胆子的。 怯懦就罢了,更重要的是,脑子还不好使, 这就让他有点不甘心了。 邵承自小被当做人尖子养起来, 且不说他自己争不争气, 可是吃的用的玩的陪的,一定得样样比别人好,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看上眼的,却无趣的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人领出来还没有两个小时,送回去都对不起他抢人时的那股霸气,怕是要被冯泽笑死! 念及此,邵承惋惜一叹,朝冉桃招招手:“算了,你先跟我回去。” 邵家家大业大,空了好几个院子没人住,邵承随便找了一处把人安顿下,寻着别的新鲜事,又跑得没影了。 好在院子里有一个狭长的小天井,靠着地梁小窗,能看到后院种的一畦扁豆,开红红白白的花,一串一串的好看,无聊时进去侍弄点花草,还不至于闷得慌。 这小院离的主人住处远,鲜少有旁的动静,除了有个女佣人按时送饭菜,倒是有只小白猫走动得欢快,也不知谁养的,一天要跑来好几回,专好蹭冉桃的小腿玩。 冉桃和它亲,自己吃不完的饭,就拿来拌小鱼干送给猫,几天下来,那只猫越发大胆,上蹿房梁下钻床底,要费老大的劲才能抓住。 盛夏的气焰正浓,恨不得把众生都烤得蔫焦,邵承甩着怀表悠悠荡荡地走,忽然听见一阵“喵喵咪咪”的动静,不知是谁刻意压出轻糯的声响逗猫玩。 要是平时,他嗤一声也就过去了,可少爷今天打小牌赢了三百多块钱,心情正好,脚步一折就迈向那处,想看看是谁这么有本事,顶着大太阳玩猫。 花树撑开数尺阴影,明明灭灭的碎光下,冉桃正抚着一只白猫,那小东西被他伺候得舒坦,懒洋洋翻着肚皮,爪子抱着他的手不让动,冉桃偏挠它,看着小猫扭来扭去的样子低低发笑。 他在日头底下呆的久,脸蛋上晒出些汗,像新剥的荔枝,双颊生艳,透着薄红,听着门口的动静,扭头见是邵承,忙拘谨地站起身鞠了一躬:“少爷好。” 冉桃歪着头,毫无防备地撞进邵承眼神里,无辜的样子看得他有点发怔:“这样一个人,自己是有多不识抬举,才会扔到这么个荒僻院子里晾上许久的?” 就在他自顾自质疑时,冉桃已经抱着猫搬出两张小凳子来,却见邵承还愣在门口,便连连朝他摆手:“少爷来坐呀,这里不晒。” 邵承不理,冉桃就静静地躲在院子里绒花树的阴凉下等,瞧一瞧屋檐前的日影,再目不转睛地朝着少爷看,仿佛藏着无尽的好奇。 邵承不知道在想什么,站得远远的,一发现他看自己就狠狠瞪回去,可冉桃却毫无反应,甚至托着脸,双眼半弯,笑意把唇角拉成一道更温柔的弧。 在他的认知里,笑和打招呼都是一种友善且讨好的方式,他托邵承的福有饭吃有地方住,已经心满意足,当然不能吝啬谢意,可在少爷眼里却不是这样,邵承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傻子撩了一下,竟然酥得心砰砰跳。 “你老看我干嘛?”邵承端着架子,死不承认这份悸动,走上前去掐冉桃细软的双颊,“小白脸,勾引谁呐?信不信我把你送回临凤楼,让你继续唱大戏去!” 邵承胁着他的脖子,叫冉桃误以为自己惹了他生气,忙攀他的手,告饶似的说:“我不看了,我听你的行吗?你不要骂我。” 他害怕邵承不信,立即紧紧闭上了眼,颤动的睫毛却暴露了心中的不安,抖得像蝶翼,忽闪在邵承眼前,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欺负人的大坏蛋。 粉白的脸蛋捏在邵承指缝间,他还没有松开,便听一声软弱的求饶声从手下传出来:“我没有再看你了,能不能不要骂我?” 冉桃紧绷着身子,呼吸里都是颤,哆嗦着想碰碰邵承服软,最终却只敢抱紧手里的猫。 他知道任务完成得靠自己,所以在系统面前可以假装坚强,可当着邵承的面却不行,头一回见面,他就发现所有人都顺着这位少爷,便理所当然地对他生了点惧意,没有胆子放肆。 被一次又一次胁迫着面对陌生世界的委屈终于漫上来,冉桃一双眼尾憋得洇红,不管不顾地要哭:“少爷c少爷我不敢了,我错了” “别哭了,我又没说你什么,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啊,哭什么?”邵承被他汹涌的泪意唬住,腾出手仓皇地替冉桃抚去眼角的水珠。 少年单薄的肩胛掩在衣衫下,一触上便能发现布料下的身躯抖得多么不成样子,邵承抱着他又拍又哄,指尖压上他眉梢的潮意,认输似的保证:“你别哭了,我以后不骂你了还不行吗!” 平时没认真当回事儿的人现在看一眼居然心软得不行,邵承一个劲地瞧不起自己,心口却被积攒的后悔堵个严实,拱得他不痛快。 他自己别扭着,搭在冉桃肩头的手非但没松,反倒有些更紧地将他压向自己,远远看去,就像冉桃散着一身软骨头,赖叽叽趴在邵承身上不让他走。 即使被揽得歪斜着身子,冉桃也不敢挣扎,只是乖巧地蜷在他怀里着,嗫嚅道:“我不想回去,我想跟着你住。” 住在邵承家里和跟着邵承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可是冉桃着急,已经没有时间抠字眼,他生怕真的被送回临凤楼,自己空无技艺,露馅了要遭一顿打骂。 “少爷,你最好了,别赶我走行不行?我可以帮你清扫,帮你洗衣服,还可以帮你喂猫。”冉桃小心翼翼地把半截指头塞进邵承手心,虚虚点着他的掌纹,瘪着嘴求情,“我不想回临凤楼,我只想跟着少爷。” 伏天闷得不像话,蝉鸣声一呼百应,叫得人心头发燥,总想找点冰冷的东西压一压,邵承被一层热气包围着,虽然嘴上强硬,说到底却还是只童子鸡,只觉得被这道乞求的目光压得喘不动气,慌张难抑。 在控制不住吻上去之前,邵承抢先抬起手盖住冉桃的脸:“你这人,不准这样!我哪能是随便撒个娇就能讨好的人?” 他强行板着脸,话虽然这么说,可还是牵着人领进自己院子,唤两个小丫头新卷来一床铺盖,安置到外间给冉桃睡。 冉桃却有点惶恐,既担心邵承要把自已送回去,又害怕那人生了气往自己身上撒,矛盾之下,便活成了一根小尾巴,整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三四步,让邵承一回头就能看见一双点漆似的眸子朝着他眨巴,笑出几颗小白牙,来得纯然可爱。 邵承最怕他这样,常要训着他端正一点,不要老拿戏台上顾盼的习惯对着自己,然而冉桃更无辜,他本来就是这样,总不能天天闭上眼。 不过既然邵承说了,他也不敢反驳,冉桃大多数时候都会态度良好地取得邵承的理解,但偶尔有些时候,道了歉,赔了不是,邵承还是不原谅他,比如今天。 “少爷,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不穿东西就叫你进更衣室帮我选衣服了” 邵承领着冉桃转了一遭洋人开的裁缝店和理发店,出了门,原本还着长袍的人便焕然一新,穿一身拼色领的薄西装,头发剪得精神,衣裳合身抱体,衬出一股子灵动气,活脱脱又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 然而这小公子穿的好看,表情却很委屈,邵承身高腿长,走起来飞快,一点不等人,任自己巴巴地跟在身后唤,步子丝毫不慢:“别,下次我可不跟你来了,爱谁谁。” 冉桃自认有错,又跑又追,一路上拖着他的手道了数不清的歉,下出水磨功夫,邵承再多能耐都白使。 问邵承后不后悔,答案是肯定的,邵小三爷以前爱去梨园行里逛,一泡小半天,跟在里头扎下根似的,可自从捡回个冉桃,完了,天天就躲在房里温书,留洋回来的人竟然又把老祖宗的一套捡起来,叨叨着“非礼勿视”“授受不亲”,不新不旧,凡听着的没有不笑的。 所以邵承把人领回院子后便时时告诫自己,他一点都看不上冉桃,这个人不好c这个人误事,这个人太弱了,明明就是软得像朵棉花糖,却不能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3.3 烈日当头, 盛夏的暑气简直快要把人逼成一个汗包,动辄便披一颈子咸湿黏腻的汗, 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在冲冷水澡。 冉桃苦夏, 热浪把他的胃口缩得比心眼儿更小,看见油汪汪的硬菜就犯腻, 一天下来咽不下几筷子饭食,就靠着一碗底米饭配几根青菜,对付着又捱过一个白日。也只有等太阳落了山,才能稍痛快地吃一顿,安抚安抚辘辘的饥肠。 好在住在邵承院子里有贪凉的便利,小跟班只称一半的职, 连着几天净赖在冰盆子边上, 除了少爷喊他, 没有旁的事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挪一挪屁股。 有个顶俊俏的在屁股后面转来转去跟着, 懂事又乖巧, 不免让邵承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对冉桃的态度与日俱好, 偶尔高兴了,还能领着他上餐厅吃一小碟桃子冻,当作夏日里的一份奖励。 这日白天下了雨,压下燥热的气势,好歹凉快一些, 邵承还没盘算好去哪逛就被抓去凑场, 跑到二姨太院子里打麻将。 二姨太打牌有瘾, 说了没有八圈不散,就得一口气坐到底,一直玩到晚饭摆满了桌子都不放邵承走。 冉桃两个院子来回跑,叫了几遍没喊动这尊少爷,受不了屋子里云雾袅袅的烟熏火燎,便一个人站在檐子底下打水漂。 他打水漂很厉害,一个小石子扔出手,“咚”地一声闷响就沉到河底,祸害得小鱼秧一霎散个精光,招人笑的本事少有。 邵承拎着衣服走出来时,就见水榭里立着道身影,袖子卷在肘上,露着一截白生生的胳膊晃眼。 邵承啧了一声,想,这人总在屋子里吹吊扇不见光,倒是白得了一身细腻皮肉。 “冉桃,回去了。” 邵承唤了一声,挑着眉看他丢开手里的小石子喜滋滋地奔过来,跑到自己身前伸手要接西装:“少爷!” “算了,我自己拿吧。”邵承拦着他,把今天赢的钱抽了两张塞到他兜里当零用,见他双颊密密布着一层红,忍不住叮嘱,“下回再这样你就先吃,不用每回都等我一起。” “好。”冉桃点点头,继续跟邵承并排走,不过应也白应,他又不会改,饭要两个人一起吃才有意思。 冉桃手上玩得脏,往额上一抹就是五个灰印子,邵承注意到这人翘出的两缕头发不断地在自己余光里招摇,佯作嫌弃地捏住他的脸就往一边推:“脏猫儿走开点,别脏了少爷的新衣裳。” 邵承边说边掏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汗珠,冉桃乖乖受着,却故意贴得他更紧,一会仰起脸笑吟吟道:“今天厨房里送来一碗鲜笋汤,加了葱花和几片肉肠,喷香!少爷可要多吃一些。” 因着邵太太特意嘱咐过,天热心躁,这几天得多做些清淡爽口的保健,所以小厨房顿顿变着法地换菜谱子,生怕哪个院子的吃不爽利要得一顿训斥。 邵承心情正好,对着满桌子的菜也不似以前腻烦,先舀了几勺豆腐汤喝,却见冉桃迟迟不动筷,便开口催他:“唉唉,别巴结了,刚才不是说香吗,赶紧吃饭算事。” 旁边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小狗腿,拿一把小扇子对着邵承“呼呼”扇风,闻言一怔,歪着头扯出一个甜笑:“少爷吃就好,我不饿。” “什么不饿,你是不是又去厨房偷豆子了?” 冉桃忙摆手,拿两根指头举在眼前挤出一丝小缝:“没有,我今天只吃了这么点。” 这人爱吃煮花生和毛豆,常去厨房盛一大碗,吧嗒吧嗒吃一下午,可这东西容易胀肚,邵承不让他多吃,每回看见他抱着碗都要给他记数,冉桃被强行夺过心头好挺多次,痛定思痛,便只敢藏着掖着,趁少爷看不见时煞煞肚子里的馋虫。 邵承不信他,眼风凉凉一撩,威胁道:“一会我就去厨房问,你要是敢撒谎,这辈子都甭想再见着。” 他这么一说,果然见冉桃丢了扇子腆着脸凑上来讨好:“其实我吃的就比一点多一点可是我也给少爷留着了!” 邵承不爱接茬,冉桃便眼巴巴等着他用完了饭,卖着关子跳下椅子捧着个小碗跑回来。 碗里满满盛着通红的西瓜块,瓷壁凉手,一碰就知道是镇在冰水里刚拿出来。 冉桃拿叉子取了一块,送到邵承眼前邀功:“少爷吃,我吃的外圈,这些特地留给少爷,都是中间的!” 西瓜的中间是最好吃一口,凉脆多汁,咬在嘴里当得起一句享受,邵承被冉桃喂了几口冰镇西瓜,便听他一声声谄媚地问道:“少爷甜吗?好吃吗?” “不甜。”邵承摇摇头,在冉桃突然顿住的动作里纠正,“少爷不甜,你甜。” 他握着冉桃的手,带着叉子调转了方向抵在他唇角,送过去一口清甜:“乖,张嘴,赏你的。” 一碗西瓜正吃得隐含轻佻之意,却听廊上脚步咚咚,门房颠颠跑过来喊道:“三少爷,冯家少爷打来了电话,说今晚包了场,请少爷八点过去跳舞。” 天还没有擦黑,霓虹灯却已亮上了,坐在黄包车里,风柔柔拂得人舒畅,私心里便突生出聊天的欲望,邵承都不需要张口,身边就有一个“留声机”嘟噜嘟噜住不下嘴。 “少爷,我们上次看的那个电影,一炸那么多人,你为什么说他们什么事都没有?” “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听傀儡戏?” “少爷,我们” 冉桃跟别人不大说话,唯独对着邵承时才像长了口才,喁喁唼唼,琐屑平淡,没一个完。 邵承靠在车上翘着腿听他天南海北的发问,正要笑他孤陋寡闻,冷不防那点私语忽然停住,只剩吱嘎作响的车轮声没有休止。 绕耳的“我们”一消失,邵承有点不适应,他斜眼见冉桃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注意,跑出去老远还扒着车沿瞅,便也跟着往他聚精会神盯着点方向看,再转过脸时表情却不大好。 “冉桃,回神了,再看小心眼珠子粘到人家身上去。”邵承虎着脸把冉桃的下巴掰回来,“你这人真干不出漂亮事,大街上盯着女学生看,丢份儿!” “嗯?”冉桃的注意力全被吊着,没听见邵承说他,只道,“少爷,我们下车走走行不行?” 他扯着邵承的袖子,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平添一股天真风流,然而这样的急切落在邵承眼里,风流没有,只有傻憨憨。 冉桃拉着他左挤右挤,穿过一片长裙西裤,让邵承恍然大悟刚才是误会,手里牵的这人看起来心窍多,实则是个通透的二小子,幼稚的不行。 守着一个吹糖人的小摊,冉桃挺大方的掏钱:“我请少爷吃!” 邵承摆手:“得了,顾你自己就行,我吃饱了出来的。” “那我下回再请少爷吃。”冉桃这才点点头,转过脸去继续两眼发亮地盯着焦黄的糖块,看它在手艺人的动作里变成一只小兔子。 邵承望着他侧脸勾勒出略带柔和的线条,忍不住发笑,自己可真是,一开始嫌冉桃不聪明,后来竟食了言,妥协得没有底线,觉得这样子刚好,单纯好养活,买两串糖球给他拿着,他这一天就欢喜。 少爷愣愣出神,有一道声音就在他脑子里炸响:“你已经没有原则了。” 一路走一路买,冉桃左右手都占得满,小指上还挂了一包西洋糕,吃得脸蛋一鼓一鼓,活像一只小松鼠。 他吃到什么喜欢的就举到邵承唇边请他也吃一口,一路上“少爷”“少爷”地叫个不停,让邵承忽然有些别扭。 “以后别叫我少爷,太疏远了。”邵承叼走他递过来的山楂球,想了想道,“喊我的字吧,逸之,邵逸之,听着没有?” 冉桃有求必应:“是,少邵逸之。” 一路遛弯似的走,姗姗到地方时已经八点一刻,冯泽不知在哪里发了财,包下整个舞场一晚上,请了一群朋友来,自己却不躲到哪处,邵承一进门便见洋装礼服的小姐少爷聚了不少,成群在一起笑闹。 红红绿绿的灯光摇晃,有人跳得兴起,翩然来去,淋漓欢畅,冉桃怕被人踩着,打进门起贴得邵承紧紧的,惹得少爷牵着他嘲笑:“瞧你这没见识的,怂胆儿。” 才打完牌又走路,邵承有点犯懒,捡了坐席跟人闲闲聊着天,放冉桃自己去玩,还专程找了个招待教他跳舞,一会口渴上楼叫杯咖啡的功夫,靠在栏杆上打眼一望,竟间冉桃歪着身子扭来扭去,早吸引过好几个人的视线。 他是生面孔,长得又俊俏,不远处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捏一张名片上赶着要来搭讪。 邵小三爷可受不了自己的人被觊觎这委屈,大步跑得飞快,一阵风似的刮下去,一个人活成一道包围圈,把冉桃罩紧紧罩住:“搞什么?这干嘛呢?” 招待被他吓了一跳,默不作声地走下去,只剩冉桃无辜地回答这个问题:“顶胯” “你顶什么胯?谁让你学这个?” 邵承噼里啪啦就是一顿问,不知道是什么奇怪动作,让冉桃一动就从皮相欲到骨子里,还被这么多人看着,简直不像话! 少爷一见来气,不听解释,按着冉桃的肩膀把人摆得抬头挺胸:“不准顶,给我缩回去!站如松坐如钟懂不懂?以后洋人的玩意儿你少碰!” 咖啡也不喝了,天也不聊了,邵承心里记了一笔舞厅的仇,嚷嚷道:“不跳了不跳了,回家玩儿鸟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3.4 邵承一面嘀咕着“破舞厅, 好好的人都给我教坏了”, 一面拉着小傻子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偶然瞥一下冉桃的表情, 却见他疑惑地朝自己眨巴眼, 一派天真无害, 反倒像自己在无理取闹。 “看什么看?今晚罚你不准吹吊扇, 让你不学好,热死你!” 邵承瞪了冉桃一眼, 把人夹在怀里揉得头发一团糟,凶巴巴扔下句话,脸一甩就跑去洗澡:“找鸟玩去, 以后不准你靠近舞场一步。” 他的不得劲来得莫名其妙, 风风火火地逃出门, 留下一颗桃,歪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邵承说的鸟是屋里养的凤头鹦鹉, 是一个洋商人漂洋过海带来的,视之金贵, 脚链都舍不得栓, 以至于伺候得太好,惯得这东西目中无人,旁人只有丢过去几颗坚果才会被赏个好脸,看那鸟儿扑棱着翅膀嘎巴嘎巴啄里面的仁子。 冉桃想不通哪里惹了少爷, 跟着出去转了一遭没找着人, 便回来乖乖坐在沙发上等, 脚下不轻不重地踩着条俄国毯子,跟鹦鹉大眼瞪小眼。 这鹦鹉高傲,除了邵承谁也不卖面子,见有人盯着它,懒洋洋地啄啄翎毛,拿屁股对着冉桃。 冉桃想听它说话,鼓着腮慢慢凑过去,嘟起嘴“啾啾”地学鸟叫,他学着邵承的样子打招呼:“你好呀?你好。” 夏天容易火气旺,尤其血气方刚的年纪,看点什么都容易心驰神往,然而邵承深知,没有什么冷水澡泼不灭的欲望。 少爷淋了浴,披着睡衣将踏进门来,右眼皮忽然克制不住地突突乱跳。 他抬手压着,恍然注意到屋里静得没有人声,隔着一道金漆木屏,几乎听不到任何动静。 冉桃呢? 邵承想着,张口未唤,突然被一道压抑的哼声绊住了脚步。 挨着主卧的房间里吊着床帐,刺绣图案是鹤鹿同春,上头一圈翠绿流苏如蔓般垂下来,仿若三月的碧湖水。 可此刻这湖水里隆起一团小鼓包,一个小可怜扎在雪白的软垫中间捂着脸,正吧嗒吧嗒掉泪珠子,晕了一腮湿漉漉的水渍,像含着朝露的娇嫩花苞。 “这是怎么了?”邵承被冉桃的变化吓了一跳,急忙忙冲上去捧着他的脸瞧,“谁惹你了?哎,脸怎么红了?哪里磕的?” 冉桃鼻尖发红,声音像闷在水缸里:“不是磕的。” “乖,别哭了,脸可要哭花了。”邵承略一使力把冉桃圈在怀里,拿下他捂在脸上的手,触及他瓷白肌肤上肿胀的一片红,脱口先骂了一句。 “这是谁弄的?告诉我,我给你撑腰!”邵承蹭着他的泪,咬得牙根作响。 他再生气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的人,一下没看住就被欺负成这样,简直是在挖他眼珠子! “少爷,”冉桃委屈的很,一被邵承抱上,耷拉着脑袋就靠在他肩膀上,苦着脸,两只手轮番把眼揉得通红,“鹦鹉咬我,刚才c我去找它玩,它不理我,我就去吃花生,结果它追我,我跑不快,它就飞下来咬我,我害怕” 他被鹦鹉喙子刺了脖子下巴,火燎燎疼得难受,一张嘴娇声浪气,打着哭嗝,声音含糊在喉咙里说不清,只顾抓皱少爷领子,一抽一抽地吸气:“逸之,我好疼。” 哭包把委屈说得颠三倒四,邵承大致理顺几句 ,却被一句“逸之”软得心里不像样,他喊着人取来两块碎冰,拿小手帕包着,贴在冉桃被啄肿的地方,一会就问一句:“还疼不疼?” “嗯,疼。”冉桃瓮声瓮气地,鼻音浓浓,疼得嘴角垮出一道倒弧,嘟囔道,“逸之,还是好难受,我想你给我揉一揉” “哪能揉?越揉越疼。”邵承叹了口气,差人去开止痛片,翻箱倒柜地找了一管软膏,挤了黄呼呼两团厚厚敷在冉桃下巴颈子上,俯下身道,“我给你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少爷紧着冉桃舒服,接连安抚着红肿的伤处,他吹出的气带一股薄荷的清凉,拂在面上缓了不少火燎似的难受,冉桃眼角晕着红,攀着邵承的脖子往近里靠,不时带一点抽泣的后遗症,软得像猫儿叫。 也不知哪里刮来的一阵香香糯糯风,只要邵承把人搂着,便一直缭缭不散,他眼一垂,便见冉桃的脸近在咫尺,青涩稚嫩,一派坦荡,却无端看得人耳根发烫。 邵承别扭着把人往远里推了推,顿了一会,突然又搂了回来。 呸,矜持个什么劲儿?美人恩难不难消两说,凭什么不正视自己的欲与想啊,磨磨唧唧真烦人! 冉桃半阖着眼窝在邵承怀里,没留意邵承的脸色已经变了好几回,他只是无意识地蹭着,一嘟囔就像在邀宠:“逸之,再吹一吹,舒服” “不吹了,乖,把嘴抿住。”邵承有点僵硬,按在冉桃湿意盎然的眼角,声音模糊在他的唇齿间,“亲一下就好了。” 像久旱逢甘霖,邵承仿佛天生就知道怎么吻他,冉桃唇舌受胁,一下就被夺了神智,傻呆呆地睁着眼,软成一团,间或受不住颤一下,被邵承笑一句,再吻一下。 冉桃被亲得不敢动,等邵承调戏够了撤身,捏着他的耳垂再问他还疼不疼时,他支吾地张不开嘴,脑袋一拱躲回软被里,被邵承抚着背温言哄了一会,竟迷迷糊糊梦周公去了。 喂上药再饱饱地睡几觉,两三天后红差不多便消了,只是又肿又痒,像有只小虫在上面爬,尤其对结的一层薄痂,总想沿着边缘抠一抠,驱赶走那点难受。 邵承不让冉桃乱摸乱碰,洗脸都是绞了毛巾亲自给擦,白天领着他到处玩玩,努力把他的注意吸引到别的地方去。 这天下雨,闷在屋子里出不去,冉桃装模作样地翻两本杂志,字认不多,只喜欢上面花花绿绿的画子。 冉桃看得认真,弄得邵承心痒痒,忍不住铺了一套笔墨,要来些文的乐趣。 少爷对自己写诗的水平颇为自信,展开宣纸冲冉桃招手道:“你来,咱们对几句诗词。” 他说得自信,俨然已是一副文人气派,虎得冉桃却步。 冉桃生僻字都不识几个,一提写诗就发怵,拼命摇着头,扯谎道:“逸之,我手疼。” 这人一说瞎话好眨眼,邵承受不了他,一把拉过去说道:“躲什么,过来,谅你也造不出来,我写了你品就行。” 少爷从前很没有谱,为了从他爹那里名正言顺地筹集出去玩的经费,曾跟几个胡闹的朋友一起组了个诗社,无非是彩蝶绕庄周,琴乐伴知音的陈词滥调,却自诩为文人,自满得不得了。 邵承执意要给自己长个脸,握着冉桃的手大笔一挥,写就几句: “桃灼灼,藤蔓蔓,韶光不堪暗, 笙歌飞度几玉栏, 倚朱户,总相看。” 他写得讨巧,嵌了同音字在头一句里,迫不及待地让冉桃发现,才搁了笔便攥着他追问道:“傻桃,少爷写得好不好?够不够古韵?” “好!”冉桃看不出来,挠挠头,笑得捧场又讨好,“特别好!少爷的字写得特别好!” “你!”邵承一噎,“我让你看这句词,你看字有什么用?” 少爷不忿,往冉桃脑门上敲了一记,补救道:“看我来润色几笔,叫傻子也能瞧出好。” 他拉着冉桃的手苦思冥想,思绪一断,就觉出怀里的人软乎乎的,一拱一拱地不知在玩什么。 冉桃这是在等着少爷的大作呢。 然而邵承成天吟一些兑水的风花雪月,不大讲究,满肚的自来水话,被冉桃满含期待地一望,越看越觉得自己写的不文不白,烂得出奇。 邵承一时有些打退堂鼓,平白握着冉桃呆了一阵,手越收越紧,纸上却还是一字未添。 少爷以前总拿冉桃傻的事打趣,现在就怕被他轻视,咳了两声,掩饰道:“算了,看你天资不聪,教了你肯定也学不会。” “哦。”冉桃乖乖点这头退出来,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凝重沈湛浅浅地笑。 “你这么看我干嘛?”邵承被他望得浑身不自在,狠咳了一声,鼻子里哼出一股怨气,“你不准乱想,我可不是故意要摸你手的。” 本来没有什么,一听他这话冉桃忽然嘻嘻笑起来,举起手递过去闹他:“给你摸,少爷不要客气。” 细白的指头左右摇晃,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邵承瞥他一眼,气得拍开这只爪子:“边儿去,少在这瞎贫。” 少爷写不好诗,就怕冉桃看不起自己,有点泄气似的,抽了张新纸自暴自弃:“算了,这个我还没有学精,我教你几句洋人的话吧。” 他在外头留过几年洋,能说一嘴半地道的伦敦腔,此刻换了钢笔,领着冉桃边写边念,蓝墨画出好看的字迹:“问晨安要讲‘一g’,祝晚安得说‘night’,跟我念,‘g一一d 一g’,‘g一一d night’。” 冉桃跟着他的话音一起,磕磕绊绊的,自己念的不像样,就对邵承越发崇拜:“逸之好厉害,什么都会!” 邵承被他夸着,洋洋自得,忽然道:“还有一句更厉害的,但这个问候你只能向我说,跟别人不行,你学不学?” 冉桃“嗯嗯”点着头,忽然被邵承一带,圈进怀里吻了一口:“听好了。” 邵承贴在他耳边,捏着他的手在掌心划下几道,嗓音微沉,含着温柔:“以后你跟我打招呼,就说i l一ve y一u” “i l一一一v一e y一一一u,唔逸之,i l一ve y一u。”冉桃顺了两遍,已经能很流畅地读出来,歪着脑袋尾音一扬便听得邵承骨头酥软,他把冉桃抱在怀里又亲又揉,恨不得宠上了天。 冉桃被他闹得气喘吁吁,笑着把脸埋在邵承怀里去躲落下来的吻:“不来了,不让你亲了,好痒。” 他唇角带一点红肿,脑袋在邵承肩膀上磕了磕,忽然想什么,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发问:“逸之,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邵承点头:“你说。” 冉桃想凑一整句外国话让邵承夸一夸,便堪堪显得端正难得,好学的神色前所未有,简直像学校里做功课的好学生:“逸之的英文名怎么念呢?” 邵承被他的抿着嘴的板正模样逗得一笑,极认真地思索一阵,沉吟着解疑道:“你可以叫我daddy”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3.5 冉桃怎么都琢磨不透,原来挺好挺正经一个少爷, 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越来越喜欢乱七八糟地跟他闹。 虽然很多事没变, 邵承照样会领着他逛公园c还是会陪着他看傀儡戏, 只是不再容忍多余的距离, 一双胳膊都不像自己长的似的,不是横在他腰侧, 就是搭在他肩上,搞得冉桃总垂着脑袋, 红头臊脸地害羞。 冉桃的铺盖早就被邵承糊弄着搬到了自己床上,借口顺理成章,沾的还是那只早就被扔到其他院子里的鹦鹉的光,说是怕冉桃蹭掉了下巴上的痂,少爷得亲自看着他。 邵承爱玩,自从同吃同睡以后, 也不知哪来的瘾,见缝插针地老要把冉桃小小地折腾一下,最喜欢看他委屈又不敢反抗的小模样, 觉得浑身清爽。 是以从早到晚,少不了总要瞧三少爷房里那个嫩包子, 一撇嘴就气呼呼抱着东西要离家出走,再被连人带被子抱回来, 丢到床上卷成一个紫菜卷儿, 一拱一拱地往外逃时, 活像一个蚕宝宝。 七月流火,临近换季的日子天气无常,过了午饭时间,后厨照例要进一份补汤,冉桃捧着小碗咕嘟咕嘟喝下,苦得眯着眼靠在邵承身上,一边吃糖豆子,一边跟着留声机轻轻哼淌出来的小调。 少爷手上正忙着剥水果皮,眼一斜见身边的人摇头晃脑,心里一犯浑,趁小傻子不注意,贱嗖嗖地往他嘴里塞了一瓣酸橘子。 “啊!”牙齿一咬汁水便溢了满嘴,冉桃叫了一声,脸立马皱巴起来,酸得直抛媚眼儿。 “哈哈哈,丑死了丑死了。” 邵承乐得捧起冉桃的脸团弄,但欺负完了还是得疼一疼哄一哄。 只听冉桃狠狠“哼”了一声,少爷连忙把人抱过来,虚虚一拱手,浑不要脸道:“我想让你先帮我尝一尝嘛,没想到这么酸,给你赔个不是,这次换个甜的吃怎么样?嗯?” 他说的好似后悔,从桌上拿起另外一个,掰下两瓣送到冉桃唇边,轻声哄诱:“乖,张嘴,甜的来了。” “我不!”冉桃捂着腮,一想起那道酸味就想流口水,毫无力道地瞪了一眼邵承,偏过脸道,“不吃就不吃!” “干嘛不信啊?”邵承不依不饶,抢先拿了一瓣吃下,“你看,我吃了都没事,有福同享嘛。” 邵承一副真诚模样让冉桃有点动摇,眯着眼打量他,少爷也不着急,极有耐心地等着,手往前送了送,终于等到小傻子乖乖张开嘴,叼走自己手中的橘子。 ——“哈哈哈哈!这回还是酸的!” 伴随着嚣张的大笑,冉桃再次被酸涩的味道搞得皱起眉,拧着身子要逃远些,却被连连拍着大腿的少爷拉住,紧紧环在臂弯里动弹不了。 “呜你烦人!” 冉桃气得踢他,邵承顺势捉着他的脚踝夹在两腿间,无辜地说教:“我这是在告诉你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得感谢我呢。” 少爷得意到肩膀直耸,吐出舌根底下压的一瓣橘肉,捏着冉桃的耳垂吻他的额头:“不是,桃桃你也太好骗了吧?都看不出来我的嘴没有动过吗” “你走开。” 冉桃一记仇就是两小时起步,任邵承又搓又揉,兀自板着脸窝火,椒盐饼哄不出一声软气,萨其马换不来一个回眸,要不是一通电话过来,少爷晚上估计都要独守空床。 梁升递了消息,邀邵承一起去看戏班的走场。 不几天就是梁家老太太寿辰,邵承与梁家的小辈玩得好,连排练都被邀着瞧一瞧,自然得顾及关系过去走一遭。 约的是三点钟,收拾妥当坐汽车去刚刚来得及,冉桃不情不愿跟着邵承上车,车门一关,刚刚还生着闷气的人竟感叹出声:“逸之今天身上好香,擦脂粉了吗?” “不好闻吗?”邵承皱眉,他出门前心血来潮洒了点香水,从没当着冉桃的面用过,他当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有没有。”冉桃赶紧摇头,竖起大拇指道,“很好闻!” 车窗关着,那道清冽透凉的气息在密闭的环境里越发明显,邵承见冉桃好像很喜欢这股味道,扫了一眼坐得离自己远远的人,冥思一想,忽然叹了口气道:“唉,实话告诉你吧,这味道,其实不是脂粉——我留洋的时候跟一个牧师学过很厉害的法术,生气时会散发异香,当做给对方的警告,比如现在,嗯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为什么呢?” 冉桃的思路完全被他带着走,眨巴着眼睛发问,便听邵承解释道:“因为你不理我,拂了我的面子,我很不满意。” 邵承顿了顿,把突然缩成一团的人抱在腿上,继续怪力乱神:“香味越浓,证明我的怒气越重,等气味散满整个空间,我就得吃人!” “吃人”两个字咬出重音,吓得冉桃一抖,在邵承怀里哆嗦成一只小鹌鹑。 他怕少爷当真咬他,惊恐之余还不忘捂上那张神神叨叨的嘴,凑过去讨好地吻邵承的脸,求饶的嗓音糯得简直能挤出水来:“理你,我理你,我最喜欢逸之,以后天天都理你” 邵承被他连亲带拱,心里快活得一团糟,面上却仅勾出一抹冷笑,无波无澜地说道:“好,事不过三,此为其一,看你以后表现。” 冉桃没有见识,当真信了他的鬼话,一路上不敢住嘴,封闭的车厢里净听见一声接一声慵慵的小话,即便被回的敷衍,还是丝丝缕缕地响下去,像只被束在毛线团里的奶猫,乐此不疲。 梁宅不远,半小时的车程已至,梁家少爷宴宾礼数周到,置了瓜子糖糕,只管帮着选戏牌子便好。 这是初定,左右以后还要交给梁太太再选,本来当是几位少奶奶过问的事,梁升却抢着应承下来,请的邵承并冯泽等几位少爷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实则是为了多问家里要些钱款,克扣出边角作补贴零用,顺道议完了凑在一起聊天打牌,囫囵一场热闹。 梁升请众人先聚,移步的一处厅堂布置得讲究,进门走几步便是三四盆绿竹,布置到红木椅子边上,满目盎然生机。天虽然不黑,却有雪白的电灯在头顶明晃晃发亮,照在挂了三墙的西洋画上,显得满满当当,净是中西合璧的味儿。 冉桃早被琳琅的东西闹花了眼,尤其在偶然发现墙角的一只活物后,老想走过去拨一拨,去闹闹那团小毛球。 可是邵承正忙着跟别人客套,不主动理他,他就不大敢动。 今天来的除了邵承没有人带伴儿,这些个少爷聚在一起,张口闭口斯文客气,谈的却都是冉桃听不懂的东西,所以试戏开始,冉桃就跟钉在椅子上似的,一想动弹得先朝邵承望一望,束手束脚,生怕给少爷丢人。 梁升跑进跑出地吩咐完下人要做的准备,就兴冲冲窜进来开始张罗打牌,七个人凑不齐两场,只能轮换着上桌,邵承被催着,才摸了一圈却退下来,兴致缺缺地借口给别人让座。 他坐回沙发上,捏了捏冉桃愣神的脸,变戏法似的掏了一把出门时顺手抓的糖递过去道:“发呆了?少爷请你吃糖解闷。” “唔,谢谢逸之。”冉桃接过去,剥开一颗先喂到邵承嘴里,然后才亮着眼睛商量道,“逸之,我去别的地方玩玩,行不行?” “想去哪里?” 冉桃歪着头,细白的手指朝远处一点道:“那里有个小老鼠。” 墙角放的是梁升图新鲜买的洋老鼠,邵承陪着冉桃过去,饶有耐心地看着他蹲在一只玻璃罩前,盯着那只胖白球蹬车c滚轮,拿一根小毛毛逗得它上上下下地跑。 谁都有成为别人眼中风景的时候,邵承想,冉桃怎么越看越招他喜欢呢?千种姿态,万般神情,总之凝眸一望,就想让他如珠似玉地疼爱。 少爷天马行空地暗喜自己捡了个宝贝,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撞,紧跟着一声打趣传来:“邵三爷真是,宁愿看只老鼠都不过来一起打牌,改性子喽!” 冯泽挤眉弄眼地说完,不等他回嘴就拖着他退后几步,小声问道:“你们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邵承装傻充愣。 “别跟我在这不承认啊,我可都看出来了。”冯泽一脸不满,下巴一扬,指向冉桃的方向,跟他摆证据,“才几天?这人都快爱死你了吧?从进门坐在台底下开始,一双眼睛黏在你身上就没下来,还有刚才,木讷讷呆在那儿,我还当叫你养哑巴了呢,结果你一过去他脸上立马就出喜色了,跟朵向日葵似的,你往那边走,头往那边转。” 邵承倒没留意到这么多细节,听着冯泽一句句说出来,膨胀得不行,洋洋自得道:“这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听戏用耳朵,眼神当然是属于我的,而且我给他糖吃,他不看我,还能看你不成?” 邵承的唇角高高弯起,迟迟恢复不到常态,冯泽被他浑身的酸臭味恶心的不得了,翻了个白眼,歪着嘴道:“美死你了。” “还可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也该知道嘛,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邵承话锋一转,胡乱地把这些细节模糊成最普通的个人魅力,其实心里早就乐翻了天,仿佛藏着万马奔腾的大场面,疯狂大喊:怎么的了?互宠就是能横着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3.6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阳春三月, 雏莺婉啼,欲语还休, 粉白桃李任性, 在阶前碎碎一铺, 衬得尘泥亦色带鲜活。 瑞王跟在领路的小厮身后, 踏着一地落红,路过花厅时, 瞧见冉桃叫个小仆陪着,正蹲在草丛里拿嫩叶喂兔子。 冉桃垂着头,下巴抵着膝盖, 脑门上还留着两个泥手印, 一看就是自己擦汗时抹上去的。 瑞王见他玩的入迷, 挑了挑眉,折步朝他走过去:“嘿, 傻子,时辰都要到了, 你怎么还不换下这身脏衣服?” “好好的换什么衣裳?” 冉桃这是刚下学堂, 还没把夫子送的兔子新鲜够,听瑞王直催他,一脸不解。 瑞王不忍叫哥哥丢人,于是好心提点道:“孙太师寿辰, 你不会就要穿成这样跟着五哥去吧?啧, 小土鸡, 丢人哦。” “才不是小土鸡,是小兔子!”冉桃抱紧他的兔子,着急地纠正瑞王,皱着鼻子想了半天,琢磨过劲来:“今日要去哪里吗?我不知道的。” 上次画舫游湖时宁王带着冉桃一起,所以瑞王觉得这次冉桃八成也会跟着,可是听完他的问话,却猛然醒悟过来,自己说多了话。 冉桃仰着头等他回答,见他久不开口,索性把兔子往他怀里一塞,擦着鼻尖的热汗道:“我这就去换衣裳,你等等我哦。” 傻子哒哒哒跑远了,剩下瑞王拎着只兔子,站在原地,有些尬。 那边宁王在正厅等了许久,瑞王没等来,却等来个小妖精。 冉桃听完瑞王的话,特地央着一个细致的大丫头为他搭了身行头:月白衣衫,丝绦束发,配上玉琢粉妆的模样,更显得神清骨秀,是人间难得的姿容。 宁王看着他,心里无端生出点不详的预感:“冉桃,穿成这样做什么?” “不是要出门吗?”冉桃以为宁王也不知道,恰好看见瑞王踏过门槛进来,遂伸手一指道:“他说的呀,要给孙太师祝寿,所以叫我好好穿,不能丢人。” “刚才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我这样好,绝对不会给你跌面子。”冉桃边说边去握宁王的手,“咱们走呀。” 宁王叫他拉了两下,没动:“谁是孙太师?你认得人家?” 冉桃哪里知道谁是谁,只是宁王要去,他想跟着罢了。 宁王作势要松冉桃的手,冉桃却不愿意,只能悄悄瞥了一眼瑞王,找他求助。 冉桃今日打扮得好,忒好,顾盼时自有一股机灵晕在眉眼间,瑞王被他一望,神智一昏,脱口提醒道:“就是上次画舫上,那位孙小姐的祖父。” 他的话刚出口,突然感到两道死亡凝视破风斩来,扭头去看,果然见宁王弯着唇角盯着这处,笑里藏刀。 瑞王打了个抖,封住嘴,缩成一只鹌鹑。 冉桃也同他一样,垂着头,若有所思。 孙太师,原来是美人的祖父 他忽然记起那晚美人对着宁王轻笑的模样,心里发了酸,越发坚定不移地表达出自己想跟去的态度。 可惜他的坚持,却叫宁王一句话就吹到风里:“跟着去也行,但你给太师准备了什么寿礼?” “寿礼?”冉桃讷讷,求救似的望着他,“妖精准备什么好?我我给他开一树花行不行?” “你”宁王一滞,连忙捂住他的嘴,也不管瑞面带惊诧地望着他俩,极速补救:“傻不傻?说了不再陪你玩游戏,还记不住,得提醒几遍才能不一口一个说自己是妖精,嗯?” 冉桃被他捂得严实,“唔唔”两声,语不成调,眼睛一眨,伸着舌头就去碰他的手。 掌心乍被温软的东西一触,宁王想被电了一下,立刻撤了手,不可置信地望着冉桃,震惊里透着无奈。 宁王训了他一句:“轻浮。” “五哥”瑞王讪着脸看了好一阵,终于受不了他俩的磨叽,站出来主持公道:“既然他想去,就带着一起呗。” 然后,他在冉桃感激的目光里继续道:“多带一个傻小子嘛,还能逗着玩,多有趣。” 宁王:“” 所以冉桃到底还是跟去了。 娇撒得好,加上助攻,战无不胜。 宁王坐在车里,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被妖精蒙了心智,可是看了一眼趴在他怀里的傻子,转念又想,蒙就蒙吧,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宁王也想不好。 反正傻乎乎的快乐,也是快乐。 瑞王与他们不同坐,宁王撩开帘子望了一眼齐驱的马车,手放下时,忽然捏起冉桃的下巴,没头没尾地问道:“随便是谁,你都愿意给人家开花看,是不是?” 冉桃的脸又嫩又软,宁王一碰上,情不自禁就揉了好几下,眼看小妖精的脸蛋被挤变了形,小嘴也嘟出来,却还是乖乖地趴在他怀里,一看便是丝毫不懂挣扎的顺从。 ——冉桃对自己从来都是这样,全心全意的相信和依赖。 宁王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欢愉,像从衾裯上捡起了残留的美梦,只想捧在手里好好爱护,无心伤害。 他的手还在冉桃颊上贴着,却没有使力,冉桃被他摩挲地舒坦,闻听他的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谁要看我开花?可是我只想给你看呀” 冉桃往宁王怀里拱了拱,伸手搂上他的脖子,宁王正要环住他,却突然注意到有朵粉桃瓣很快地飘下来,然后便是小妖精小声地喊:“呐,你瞧。” 冉桃挥着手,长袖如蝶翅,翻飞间迷离扑朔,像舞在光影里。 他脸上带着点神气,很快地要将一朵花苞塞在宁王手里,耳朵有些红:“我我只会这个,就给你一个人看,别人要是想看,我可以找别的树给他,可是我开的花,就给你一个人看。” 只给他一个人看? 宁王被他哄得开心,双手却松开他,随意搭在腿上,明知故问:“为什么只给我?这还有什么讲究?” 他不接那朵花,本来让冉桃忐忑,乍又听他戏谑的语调,简直是名正言顺的嫌弃。 冉桃越想越委屈,心里突然就泛起股恼意,使了点力气把宁王的手环回自己腰上,冲着他的下巴张嘴咬去:“我早就告诉你了,花要开给喜欢的人看,你老是记不住我说的话!” 宁王被他的牙磕得“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表态,冉桃却吓得缩了脑袋,微眯着眼,豁出去似的又在同一个地方舔了几下:“你别骂我” 他没轻没重的,把宁王的下巴咬出血了。 宁王眸光一暗,忽然压着冉桃的背,叫他更紧地贴在自己怀里。 冉桃只当他疼得生气,立马想逃,奈何自作的孽太多,忘了先前还迫着人家抱他,苦着脸往后挪了半晌,最终还是被宁王捞回怀里。 “是不是该罚?”宁王点了点下巴上细小的伤处,看着冉桃,神态是冷的,眼神却滚烫。 冉桃不敢抬头,抿着嘴商量:“不罚行不行?” 殊不知,宁王私下早与他定过规矩,小妖精使性子发脾气可以,但不准伤人,否则,就要领很可怕的惩罚。 至于惩罚具体是什么,宁王却从没告诉他。 有时从没得到的惩罚带来的威慑,才更让人害怕。 宁王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不让地挡着冉桃,不准他逃。 冉桃有些慌,搂着宁王的脖子直在他肩窝里撒娇:“下次不敢了,这次不要罚” “不行。”灼热的呼吸忽然而至,落在耳畔,搔得冉桃痒痒的,他只管歪着脑袋去躲,却被一个很快落下来的吻堵回原处,“答应的事情,不能反悔。” 火热濡湿的触感在他唇上攫取,冉桃从未被这样对待过,只觉一股酥麻之感顺着脊背一路攀爬向上,叫他浑身软得不成样子。 一切都来得太快,又像铺垫了许久。 宁王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挑开冉桃的衣带,摩挲在他细嫩的肩头,瓷白细腻的肌肤露出来,引得人呼吸越发粗重。 冉桃的肩胛被宁王手心的薄茧蹭着,心底里有什么鼓涨欲涌,可是期待之余,却又有更多的压抑不下恐惧,长久地飘荡在脑海中。 他分不清到底该如何是好,却被逼得启了唇,一声不吭,瘫软在宁王胸前,纵容他的所欲所求。 过于乖顺。 内心躁动,宁王一时吻得狠,直到有丝腥甜在二人唇齿间弥漫开,冉桃终于崩不住,低低哑哑地哭出来:“难受” 清风弄云影,日光直往人身上泼,马车辚辚驶过三条街,在太师府前一条小巷中停稳。 前面已经塞了许多马车,少有空地,这一段路,他们得走过去才行。 “五哥,到了,我们” 瑞王率先跳下来找宁王一起,大嗓门喊到一半,却突然哑了火,傻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他一向克己疏离的五哥哥,抱着小傻子下车。 活久见。 瑞王的嘴角抽了抽,闪身上前挡住稀少的几个路人的视线,冲宁王挤挤眼道:“五哥,你收敛一点吧,今日皇兄也来,当心叫他撞见你这样,会张罗着塞一整条街的美人给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3.7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准备—— 冉桃是一只桃花精, 傻兮兮修炼了一千多年,却因为缺少慧根, 迟迟化不了人形。 眼看身边一众同伴成仙的成仙c堕魔的堕魔, 都纷纷离他而去, 单剩他自己依旧囿于花枝中不能随心所欲, 冉桃一个委屈,哭得梨花带雨。 不对, 桃花带雨。 冉桃足足哭落了半树花叶,终于等到一声提示破空而来,还许诺可以帮他化形。 当时冉桃只顾着高兴, 完全没注意系统最后说的一句, 等他察觉到不对劲时,却发现早已离开了他熟悉的沃土, 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冉桃吓得不轻,问系统能不能放弃。 系统的声音静了半晌, 再响起时满是严肃, 冉桃被系统一唬, 顿时害了怕,托着腮想了好一阵,委委屈屈地点点头,答应替系统完成第一个任务。 见宁王已来到树下,冉桃急忙朝下一扑,他本想趁着落下的一瞬匆匆显出原形,孰料动作大了,那一树花枝撑不住他,竟叫他压断了去! 冉桃听见系统大喊,可他直直下落,脑袋全成了一团浆糊,一句现身的口诀也想不起来。 宁王今日方赴过一场应酬,尚存些许醺醺醉意,被人送出酒楼等马车的当儿,忽觉凉风宜人,颇为舒服,索性打发走闲杂人等,踏着落日云霞归府。 他正经过王府前头一条长街,突听头顶簌簌有声,抬眼一望,竟有一截桃枝直直砸下。 宁王下意识退后两步,倏尔却花了眼似的,发现那截折断的桃枝上,还带了个怯怯的少年。 宁王蹙眉,生怕人跌出个闪失,趁势上前一捞,将人妥帖护在怀里。 来这儿之前,冉桃浑身上下只有一件外袍,方才手忙脚乱,那袍子不知挂到了哪儿,早已破碎不堪,此刻冉桃叫宁王搂着,露出大片玉皎皎的肌肤,热乎乎贴在掌心上,无端勾得宁王口干舌燥。 宁王轻咳一声,压下心头异样问冉桃:“你是谁家的?” 化作人形后灵识微弱,冉桃混混沌沌的,被宁王轻轻拍着问了两句话,方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桃花妖怕死又娇气,却不敢作废同系统的约定。傻乎乎半晌,突然往宁王怀里一扑,瘪着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我不要做人了,呜呜我想回去,我害怕” 冉桃吓坏了,哭得泪眼朦胧,肩膀直耸。宁王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洒在颈侧,话音里似含着天大的委屈,虽不太懂他在咕哝什么,可心里头却跟着涌起一泓潮潮的水。 冉桃一心依靠自己的无助,让宁王心里颇为受用。 “乖,不怕了不怕了。”衣襟处已经被冉桃哭得湿乎乎,宁王摸摸他的脑袋,本想将人从怀里放下,一动却发现这人两只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裳,瑟缩着身子,十足的依赖相。 一蓬清香若隐若现地萦绕在鼻尖,像桃花混着草叶的微甜气息,安抚着宁王微末的醉意,沁人心脾。 宁王突然舍不得松手了。 宁王替他擦了擦泪,冉桃脸上滑腻的触感叫人喜爱得紧,鬼使神差地,宁王捏了捏他腮上的软肉,打趣道:“哭包,还没够吗?” 冉桃只顾趴在他身上,哼哼了两声,手指勾着他的衣襟不放松。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抱着也没多少肉,哭哭啼啼的样子一看就是还没缓过神来,宁王温声细语地安抚了他半晌,又问道:“你叫什么?怎么会跑到树上去?” 好劝歹劝,终于哄得冉桃抬起头来,吸吸鼻子,揉着水红的眼角老老实实回话:“我叫冉桃,是桃树里的花妖。” “花妖?既然是妖,那你出来是要吃人吗?”宁王失笑,觉得他怀里的可怜虫,八成是个小傻子。 作势在冉桃前额轻轻弹了一下,宁王板起脸,假装有些生气:“敢欺骗本王,当心本王将你治罪。” 冉桃慌了,生怕他不信,红着脸道:“我我真的是花妖,没c没骗你。” 以前还是一棵花树的时候,过得简单直白,常常开心时就绽两朵甜甜的小花,难过时就落几片嫩嫩的叶芽,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奈何冉桃如今刚刚化成人形,人间诸多事情还都没摸透,他约莫猜到宁王的怀疑,却不知怎么才能叫他相信自己,讷讷半天,到底没说清个一二三。 系统着了急: “呜呜我不”冉桃一听,吓得又要哭唧唧。眼看袖子也要被他的一汪热泪打湿,宁王连忙去哄,却被他攥住两根手指,怯怯地央求:“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很乖的,是是好妖精,绝对不吃人。” 冉桃的眼角还带着迷蒙的水汽,迎着映天霞光望去,大大的双眸里仿佛盛满了细碎的小星星,盈盈动人,闪闪发亮。宁王被他贴着攥着,暖呼呼的感觉往心里涌,痴痴愣了一会,突然就答应了冉桃的要求。 宁王想,冉桃的确是只妖精,却根本不是什么桃花精,而是只修炼没到家,只会撒娇哭鼻子的娇气精。 有匪君子,如圭如璧,宁王在京城最是出了名的良善尔雅,温润如玉。冉桃容貌过人,心思却纯澈简单,宁王权当他是个走丢了的小傻子,生怕袖手旁观之后,万一冉桃叫有心之人骗走了,那便成了自己的不是。 他这般想着,冉桃却不知,虽然眼角还挂着泪痕,却不似刚才那般害怕了,心里想着若是能完成任务,定要报答好好这个人。 眨了眨眼睛,冉桃突然喜滋滋地朝宁王脸上亲了一口:“你可真好。” 宁王愣了一下,蓦地笑出声来,连那点所剩无几的犹豫都化成了流水,渺渺消逝。见冉桃未着履,宁王索性将人背在身上,大步朝王府走去。 他二人回到王府时,几个门僮并花匠连忙行礼,然腰弯到一半,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天哪噜,一向克己复礼的王爷,竟带了个小公子回府! 众人一时间惊得合不拢嘴,即便微垂着头,也耐不住好奇,纷纷斜着眼睛使劲朝王爷背上的人瞅。 冉桃原本伏在宁王身上,正拿手抠着他肩头的刺绣,乍被人围观,怯怯然不知如何是好,猛地圈住宁王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他颈侧,小小声求道:“他们老看我,你你快些走呀。” “好。”宁王有求必应,反手将人往上托了托,加快了脚步,“害羞了?” “才不是呢,”冉桃在他颈侧蹭着,含含糊糊地否认,“以前在桃林里的时候,每次我想化形,别的妖精都要盯着我看,我我很紧张,但是总变不好,他们就说我太笨,不要跟我玩了。” 冉桃喃喃说着,很是委屈,圈着宁王的手紧了紧,口气带着点商量问道:“我不笨,我现在已经会化成人形了,所以你跟我玩好不好?” 这算不算在撒娇?可是这小傻子怎么老说自己是个妖精? 宁王皱眉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冷着脸教训道,“多大的人了,还总玩这种妖魔鬼怪的游戏,当心旁人听见了,真当你是个妖怪,将你抓了去关起来!” 这话一出,背上的人忽然沉默起来,只将脸贴在他肩上,半晌也不再有动作。宁王正担心把人说狠了,还想着要如何安慰,却听冉桃凑到他耳边,十分谨慎道:“再有两年,我就整一千两百岁啦!唔别人不知道,我就只跟你说。” 宁王:“好。” 揍也不是,劝也不是,宁王颇为无奈地点点头,只能暂时陪傻唧唧的冉桃玩这场角色扮演的游戏。 屋檐的铃声在风里摇,脆响叮叮。宁王等了一会,冉桃也没理他一句,只顾拿手抹着泪,一抽一抽地,显然在给他冷脸瞧。 宁王笑得有些无奈,突然懂了什么叫最难消受美人恩。 “与老七走散了吗?嗯?”宁王轻轻替冉桃擦净脸上的泪痕,将他揽在怀里耐心地哄,“本王不是故意来得晚的,只是有些事脱不开身,要是耽搁了,怕是更麻烦。” 冉桃指尖上还沾着泪,湿漉漉的,骤然被宁王握在掌心,驱走了那股潮潮的凉意。 冉桃周身都被暖意烘着,他被人轻轻抚着背,熨帖又舒服,直把一颗脑袋也混沌成一团糨糊。 冉桃习惯性地抱上宁王的脖子要蹭,却在嗅到一缕栀子香气时,蓦然瞪大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4.8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宁王眯起眼:“玩疯了?再几个时辰?” 冉桃立马自降标准:“一个时辰。” 宁王干脆不理他,冷暴力。 “一个时辰也不行吗?要不就半个时辰?”冉桃偏不死心, 满心希冀地抱着宁王的胳膊蹭,嘟囔着不知从哪学来的话, “好王爷, 你通融一下嘛,再给我半个时辰, 我肯定就玩够啦!” 白天在周围嬉闹的小孩已早早被阿娘喊了回去,现下西天仿佛燃着篝火, 给树梢柳叶上镀上一层光,洒在柔软的湖水上, 衬得一片都是浟湙潋滟。宁王的视线扫过湖面,顺带望了一眼晚色,想了想,遂了冉桃的心愿:“行, 一会本王叫人来搭个棚子,伺候你今晚在湖旁边住下。” 宁王恰好站一片鎏金碎银似的日影里, 逆着光, 冉桃看不清宁王的神色, 却把话当了真,这一下子, 小傻子眨巴了半天的星星眼, 立马黯淡得彻底。 “我不住。”冉桃皱着脸, 扒着宁王袖子不松手, “走,我们现在就走,回去,你背着我回去。” 他边说边往宁王背上爬,生怕人家丢下他。 宁王忍着笑,不着痕迹地矮下身子:“怎么突然又乐意回府?” 冉桃圈着他的脖子,一本正经道:“我怕没人陪着你,你晚上睡觉会害怕。”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金乌欲坠,山和水的阴影越来越浓,四周都是静静的,偶有穿林过叶的风温温柔柔拂过发梢,带起二人衣角,引得冉桃嘻嘻直笑:“你快看,我们两个的影子贴在一块儿呢!” 他才说完,须臾又觉得不大对,咬着唇想了一会,忽然喜笑颜开,把宁王搂得紧紧的:“唔我们两个也得贴在一块儿。” 呼吸间的热气洒在颈侧,惹得宁王想躲,却又贪恋这样的天真与依赖,不想叫冉桃离开。 宁王犹豫了一刻,低声应道:“嗯,贴在一块儿。” 却在不经意间,悄悄放缓了步子。 宁王就这么背着冉桃,踏着云霞慢慢走了一路,披着一身光影和花香。 车夫早已在不远处等着,冉桃趴在宁王背上悠悠荡荡好久,那点委屈早就消失无踪,只是格外喜欢二人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光,所以直到上了车,枕在宁王腿上,还在小小声地试探:“今天回去的有一点早,就一点点哦,所以下回咱们出来,晚回去” 宁王凉凉睨他一眼,伸手去捏他的嘴,不准冉桃继续说:“贪得无厌,这还叫早?你刚才肚子都叫了几声了?再不回去,怕是要饿的难受。” 冉桃只好强词夺理:“我我饿一会,就不饿了,再说,那是我的肚子,又不碍你的事” 他这话说的没底气,眼神躲躲闪闪,最后直接翻了个身背对宁王,就是不敢看他的表情。 这小妖精,倒是越惯越娇纵。 宁王瞧着那道缩成一团的背影:“不碍我的事?” 冉桃心虚得像个瓢,脸拱在宁王膝盖上,拿一只手挡的严实,打定主意不吱声。 多说多错,沉默是金。 久也听不见回答,宁王直接伸手把人翻过来,却发现不知何时,冉桃已叫雾淹了眼睛。 “哭了?”宁王将他捞得更近一点,略略沉吟道:“反正也哭了,不好白浪费这些个眼泪,不如再揍一顿,长点记性。” 说罢,一只手已按上冉桃的屁股,作势要打。 这下可真把冉桃吓得不轻,直对着宁王又蹭又亲,撅着嘴抱着他的胳膊不让动:“不给打不给打,冉桃只能给你喜欢,不能给你打。” 宁王被他亲的无奈,唇角一抹弧度却一直降不下来,好半天等他老实了,才笑着叫他:“冉桃。” “嗯?”冉桃委屈巴巴,“你还是要打我” “傻子,”宁王将人抱个满怀,嘲笑他,“你刚刚偷偷掐指头憋泪的小动作,本王都看见了。” 宁王风轻云淡,把冉桃的小秘密一个一个揪出来:“跟着夫子学了那么久,别的没长进,糊弄人的本事倒精进不少,刚才这是想装哭蒙混过去?” 冉桃被他说的不好意思,赧得满脸通红,抿着嘴支支吾吾:“下次不敢了” 宁王一哼,眉眼含笑:“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嘴上虽教育着,心里却是要宝贝的,冉桃肚子时不时咕噜一声,叫宁王也舍不得将人逗狠了。 马车辚辚驶过青石路面,宁王估摸行程时辰,掀开帘子瞧了一眼,便叫车夫停在一家店前。 临起身,宁王对冉桃道:“这儿到王府还有段时间,本王先替你买些吃的垫垫,你在车上乖乖等一会可好?” 冉桃这次学得很乖:“好!” 宁王满意颔首,摸摸他的脑袋,笑着下了车。 他打算给冉桃买点栗子糕吃。 临玉楼的糕点京城闻名,宁王早知道冉桃好这一口,排了半晌队,却在回马车的一刻,心疼自己满满的温情被悔意毁得支离破碎。 因为迎接他的,是个醉鬼。 瑞王以前赠过宁王两小坛石冻春,宁王放在车上一直忘了取,方才冉桃闲来无聊,恰好扒拉到,好奇之下,就顺口品了品。 酒是好酒,醇香甘美,却容易上头。 冉桃贪着那点儿甜味喝了不少,好久等不来人,早软成了一滩水,宁王才一靠近,便收获一只嘿嘿傻笑c赖在他身上不肯动的小妖精。 小傻子也是本事,只要一时看不住,总得弄出点小枝节。 宁王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将浑身重量偎靠在自己肩头的人,长睫微敛,腮染潮红,呼吸之间,让人心驰神往。 宁王脑海里倏然有个念头在荡漾:“冉桃偶尔醉一回,露出这样的憨态,似乎也挺好。” 然而这个想法下一刻就叫他狠狠否了,宁王默默朝自己唾弃一声,将那些糟粕压制下去,逼着自己好好照顾冉桃,心如止水。 才哄着他吃下半块栗子糕,冉桃就嘟囔着不要,拿手嫌弃地一推,只管往王爷身上靠。 冉桃已然一派痴钝,醉也醉的不安稳,一颗脑袋埋在宁王肩窝里摇来晃去,东摇西摆,越加晕眩。 担心他脖子歪久了难受,宁王想替他换个舒服的姿势,可才扶了他一只胳膊,冉桃忽然叫了一声,黏糊糊地要抱。 宁王被他勾着脖子,无奈讨饶:“已经抱着了,还得怎么着?” 其实醉鬼都磨人,冉桃哪里分得清楚他抱没抱,自顾自叽里咕噜叨念一通,宁王一句都没听懂。 闹不明白他在讲什么,自然只能敷衍,到了最后,索性随便他说,一句不打断,由他嘀咕个尽兴。 真道冉桃是醉出个境界来,见着宁王不理自己,越发哼哼着不依,趴在他怀里一遍遍地胡搅蛮缠:“王爷喜不喜欢冉桃?” 宁王道:“喜欢。” 冉桃就笑,抱着他的手直亲,扬起脸喜滋滋地问:“有多喜欢呀?” 细密的吻落在宁王指缝,冉桃爱不够似的,又伸出只手在他掌心里勾勾缠缠,不愿罢休:“王爷有多喜欢冉桃?” 潮热的气息落在腕间,暖得像是暑天的风,温柔熨帖。宁王被冉桃的偏爱倾洒了一身,垂首对上冉桃软软的眼神,忽然坏心作祟,单想欺一欺他:“有多喜欢?嗯大概只有一点,像小蚂蚁那么大。” “小蚂蚁那么大?好呀!”冉桃闻之一乐,美的不行,作势又要去亲宁王,混沌的脑海里却慢慢浮现出下午刚刨的蚂蚁洞的样子:那点黑头黑脑的东西就那么一丢丢,还不如颗芝麻粒大 王爷对他的喜欢就这么一丁点儿? 如同遭了晴天霹雳,冉桃委屈地绞了会衣摆,干脆对着宁王摆起脸色,嘴噘得像要挂点什么东西。:“亏我那么喜欢你,你才还我一只小蚂蚁这样不公平!” 他发了脾气,在宁王怀里滚来滚去不让抱,末了自己闹得乏了,耷拉起眼皮,昏昏沉沉睁不开眼,还记挂着这一笔新仇:“小蚂蚁,小蚂蚁冉桃不想要小蚂蚁,冉桃想要王爷很大很大的喜欢” 他这样折腾,身上的酒气与淡淡清香一股一股四散开去,若有若无,直往鼻尖跑,宁王被他折腾得没辙,一边催了车夫快些赶路,一边挟在冉桃腋下,叫他不准乱扭。 性子是自己惹出来的,当然得自己收场,宁王面带苦笑,只能任劳任怨哄小祖宗:“好,王爷给你很大很大的喜欢,冉桃乖,少闹一会,当本王错了还不成?” “啊——!” 冉桃惊叫一声,吓得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往后躲着,简直快要从榻上跌下来。 “冉桃!快跑!” 变故来得极快,宁王心中一震,几惊之下,数步抢上前借力一拽,将人牢牢护在怀中:“别怕。” 烛影摇晃欲熄,冉桃腕上的紫玉钏仍源源不断迸着金光,照亮幽暗一隅,更显得诡异可怖。 耳侧嘶哑嚎叫之声清晰可闻,冉桃面上血色尽褪,大着胆子抬头看时,半空浮的瘴气已快凝出实体。 宁王见状忙带着冉桃疾退数尺,一把扯下墙上悬的长剑,直指那团阴森寒气。 同为妖,冉桃早已感受到它身上的煞气,然而他隐约知道恶灵显世实为凶兆,却不知如何将其赶走,一时间,只剩那只妖双目血红地盯着二人,跃跃欲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3.9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皇帝心道,这下子香肩雪脯c芝兰玉树都齐全,老五再怎么, 也找不到孤家寡人的理由。 结果三天之后,宁王特地挑了个人少的时间, 将着二十来个水灵灵的美人排作四队,原封不动地还回宫中。 宁王甚至还对皇上说:“非真心相敬相爱之人,无可留。” 瑞王当日也在场,自然记得那一幕, 青草被晚霞映得发红, 然而比青草更红的,是皇帝的头。 皇帝被那一句“不可留”气得直哆嗦, 指着宁王的背影连呸好几口:“谁给你惯下的臭毛病!” 彼时对话犹言在耳, 反观今日, 冷清的那个人, 竟也开始极尽温柔。 一时之间, 不可置信的神情爬满了瑞王的整张脸, 他往前凑了两步, 盯着冉桃猛瞧,誓要找到他除了傻以外的过人之处。 可是打量好几遍, 却意外地发现冉桃双唇潋滟红肿, 靡靡色气, 一看就是被宠爱过的痕迹! 瑞王相当震惊:“五哥, 你” “怎么?”宁王将冉桃松开, 眼光递向瑞王反问。 瑞王的嘴动了动,努力忍着,将“衣冠禽兽”四个字咽下去,换了一句出口:“你太慢了,我们赶紧进去是好。” 说起孙家,自是京城数一数二之望族,五世簪缨,自祖上起便栋梁辈出,到了孙太师这里,忠心半生,于耳顺之年上书乞骸骨。然先帝怜他劳苦功高,特封作太师,嘉爵赐宅,叫他安心颐养天年。 如今十年已逾,先帝崩,新皇主事,都说官场诡谲,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仕人换一轮,可孙家依旧能在风浪中立足,不衰不败,得帝王青睐。 今日孙太师七十高寿,朝中肱骨莫不来贺,就连皇帝,亦拨冗前来,与太师共庆寿辰。 宁王去得稍晚,才进府便被许多人围在当中,他次第招呼过去,早看得冉桃花了眼,到最后晕头转向地,趁着一波人散去,另一波人还没来,直揪着宁王的腰带不撒手。 反正宁王今日耐心多的是,简直要从眼眸里c话语中溢出来。 见冉桃发怯,宁王直接将人搂在怀里,躲到块隐蔽的地方,在他背上又拍又抚地哄了好一阵,才敢试探道:“不如先差人将你送回去,等宴结束了,本王马上就去陪你好不好?” 冉桃抓紧宁王衣襟:“不好。” “那你跟在本王后头,不害怕?” 冉桃想了想,没敢撒谎,有些为难地朝人群看了一眼,不肯让步。 远处有个小厮匆匆寻过来,压着声与宁王传了句话复又跑回去,宁王微叹口气,顿了一会,竖起一根指头朝冉桃妥协道:“那你等等本王,乖,只一会儿就好。” 冉桃被宁王牵到一座假山旁,盯着脚下的草数了三十来个数,就见瑞王飞似的超自己冲过来,呼哧呼哧喘地像头小牛犊。 “小傻咳c不是,冉桃,我来陪你玩。”瑞王在冉桃跟前停下,指着稍远处的一个人影道,“皇兄找五哥有事,五哥脱不开身,就让我先来看你一会儿。” “哦。”冉桃一见是他,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他这么冷淡的反应,弄得瑞王有些下不来台,瑞王板着脸,抬手想敲他一记,忽然想起件事来,神色一变,已颇为促狭道:“冉桃,刚才在马车里头,你是不是和五哥那啥那啥了?” 冉桃听不懂,但见瑞王猥琐的神情,下意识就摇头:“没有。” “哟,还没有,你们俩嘴角和下巴上的印子都没藏好,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吗?” 他一再戏谑,弄得冉桃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时的场景:他说他难受,宁王就放开了手,接着便为他整理好衣裳,一声低过一声地哄。 宁王抱着他,手拍在他背上,极尽耐心,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动作轻柔:“冉桃,别怕,冉桃乖,没事了。” 细碎的吻落在发间额上,冉桃昏乎乎的,只想溺在这种温柔里,永远别醒来。 小妖精被汹涌而来的回忆逼得脸红,就连垂着脑袋回答瑞王的问话,声音都黏黏糊糊,像滚在嗓子里不肯跑出来:“就只是亲了亲,再没有没有别的了” 谁都不知道,冉桃心里有只小鹿在跳。 “这么纯情?”瑞王“嘘”了一声,深感无聊,看了冉桃一眼,拎着他就往假山外走,“离开宴还有一会呢,本王先给你找点乐子打发时间,省得闷着你,五哥再找我的不痛快。” 瑞王拉着冉桃专挑人迹稀少的小径走,边走边道:“前几天本王得了块好玉,一直贴身带着,就画舫上给你们看的那块结果都没稀罕够呢,就叫五哥抢去了,嘿,这叫什么?巧取豪夺!冉桃,近墨者黑,你可别学他,当个傻小子就挺好。” “今日孙太师寿辰,听说平日那些纨绔不用家里逼,上赶着都来,你当为何?还不是孙小姐名动京城,是红尘难寻的美人。” 一连几句自问自答,都是天南海北的乱扯,冉桃听得云里雾里,却不好意思打断他,只好一边想着他的宁王,一边盼着瑞王说得口渴,赶紧住一住嘴歇歇。 二人走了一会,终于停下。 太师府里有一方碧池,池上搭着藤萝花架,四周红阑绿竹,亭台假山俱全,布置精致幽雅,是不可多得的园林胜景。 瑞王领着冉桃正走到这池子前,伸手一指,草草给他安排了任务:“喏,你看鱼玩吧,数清楚里头几条鱼,待会儿说给我听。” 寄人篱下,就得将就,冉桃苦着脸,觉得这人一点也不如他的宁王好,不得已地点点头,在瑞王的炯炯目光中,当真低下头数鱼。 池子里的鱼多得看不过来,冉桃数了十三四条,再也没了兴趣,抬起眼到处瞟着,熟料远处之景,却叫他慢慢白了脸色。 东风托着暗香直往人鼻端送,瑞王早不知躲到哪里去偷闲,繁花处,只剩冉桃躲在一棵树后,呆呆望着凉亭里的两个人。 一个是宁王,一个是孙家的小姐。 宁王背对着他,冉桃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看得清孙小姐的样子——她的粉颊上全是笑意。 孙小姐长得极美,娇颜素手,脸上洒了好些光影,这般长相,不该是美人,该是九天的仙女。 他们不知在谈笑什么,很开心的模样,冉桃心里正有些发酸,忽瞧见仙女微转了身,折了朵栀子递给宁王。 栀子被宁王放在手边。 冉桃看看自己的脚尖,又看看孙小姐,一瞬觉得心上那只撞来撞去的小兽,忽然消停了。 冉桃咬着嘴唇,有点发傻。 他今天也送了宁王花,但是宁王没接,那多含苞的桃花,早忘了被丢到哪处了。 方寸间寂静无人,冉桃垂着头,手指攥在一起较劲,忽然耳畔沙沙有声,是久违的系统的声音: 冉桃一惊,重新抬起头。他虽然不知道宁王送她的是什么,却知道孙小姐颈子上,隐隐绰绰覆着一层绯色。 大概桃花不如栀子香,妖精不如美人好,所以宁王借口皇帝相邀,实际是抛下冉桃,来与孙小姐独处。 系统等不及,火燎似的,道: 冉桃眼眶发酸,正哀哀地难过,听系统这样推敲,竟发了火,大喊道:“才不是紫玉钏!他才不喜欢别人,他只喜欢” 任性的话吼了大半,后头的却噤了声,冉桃抿着嘴想了好久,终于意识到,人家好像根本没说过喜欢他。 以前倒是有过一次,宁王说过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不过也是说得要冉桃乖才行,可是后来他努力乖巧听话,却是再没下文了。 一直都是冉桃嚷着喜欢王爷,王爷只是笑着应c说他啥,可是从来没有一次,说明过他与自己是一样的心意。 这个认知让冉桃有些颓颓的,他觉得很委屈:“他吃饭,我跟着他吃饭,他睡觉,我也跟着他睡觉,那我喜欢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也跟着喜欢我一下呢?” 耳侧忽然传来叮当一声微响,少年绞着衣摆,仔细听着系统下达的任务指令: “嗯嗯,好的。”冉桃乖巧地点点头,盯着越走越近的男人,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准备—— 冉桃是一只桃花精,傻兮兮修炼了一千多年,却因为缺少慧根,迟迟化不了人形。 眼看身边一众同伴成仙的成仙c堕魔的堕魔,都纷纷离他而去,单剩他自己依旧囿于花枝中不能随心所欲,冉桃一个委屈,哭得梨花带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3.10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冉桃听了,微垂着脑袋,犹犹豫豫地牵上宁王的手:“没有哭的, 真的没有” “都这样了还要骗人?”宁王胳膊酸痛,抬了好几下, 才抚上冉桃的眼皮, “羞什么?本王又不会笑话一个哭包。” “不c就是没有哭!”冉桃眯着肿眼,一味往宁王怀里拱:“我早就和你说过的, 只有生死大事和王爷不喜欢我才会哭,所以你躺了这么久,我都没有哭过。” 窗外鸟鸣啾啾,和着低低哑哑的声音, 撩起人无缘无故的怜惜。 宁王的脸色还泛着一层病态的青白,心却早软的想一泓水, 听完冉桃的狡辩,艰难地浮上一抹笑, 只问道:“那你的眼怎么回事?” “我就是揉得多了。”冉桃底气不大足,“眼泪一跑出来,我就忍回去, 后来c后来太多了, 简直叫我憋不住了可是我怕哭出来别人说我丧气,就用手捂着, 一点也不让它们出来。” “王爷活得好好的, 我才不能哭。”他说得有点急, 像极了一个等着大人褒奖的小孩,认真又专注。 宁王把他的手翻过来,果然见到手骨处通红一大片,俨然是反复摩搓过的痕迹。 “傻子。”一阵热流涌上心头,胀得人难受,宁王喉咙发紧,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沉默着吻吻冉桃的手,牢牢攥着不松。 宁王缓了一会,忽然觉得除了肩臂酸痛,身上倒是再没有其他地方难受,正当奇怪时,却见冉桃跪坐在床榻前,一直没有起身的势头。 宁王一时不忍,撑起身子要拉他:“冉桃,上来,地上凉。” 冉桃却摇摇头:“你受伤了,我不能扰着你。” 宁王昏迷了三日,冉桃就守了三日,有一回管家带人来给喂药,还没出门就见冉桃又要去拉王爷胳膊,眉头一皱,便出言警告道:“公子莫扰了王爷静养。” 冉桃本就怯,听见这话更是不敢放肆,连宁王的手都不敢再握,硬是俯在床沿,恍惚过了好久。 宁王不知其中缘由,只揉揉他的脸不叫他继续唠叨:“受伤了就不能抱一抱你吗?还是说伤着这一回,以后都不给抱了?” 冉桃只好爬上床,蜷到宁王怀里,避着他右侧肩膀,老老实实环上他的脖子:“给你抱” 宁王笑了笑,搂着他软绵绵的身子逗了几句,却不见他接话,低着头去瞧他神色时,冉桃突然小孩儿吃糖似的在宁王嘴上舔了舔,闷声道:“你要是不疼的话,能不能多抱一会?你睡了那么久都没有理过我” 宁王动作一滞。 冉桃想起前几日就害怕,一句话断断续续的,甚至说了一半就哽住了,眼见他双目中雾气渐浓,又想伸手去摁时,宁王忽然箍上他的胳膊不准他动,单手环着他,只道:“可以哭。” 宁王把人抱在腿上轻轻颠着:“没有人说你丧气,难过的话,可以哭。” 冉桃的泪这才敢滚滚落下,枕着宁王的肩膀,一声接一声哼着:“我快撑不住了,我有点累,好难受” 绷了许久的精神一刻松懈,冉桃只觉得心头似有万蚁噬咬,一时提不上气力,连话都说不利索。 宁王原以为他这只是在撒娇,挑起他的下巴轻轻蹭去那些水珠时,才惊觉冉桃唇色发白,身上颤的厉害,就连呼出的气也是骇人的灼热。 宁王急忙将人放平,却见冉桃两眼半阖,气息奄奄,虚弱到极致的样子。 宁王着了急,忙着人来诊治,可大夫来看时,只说是因长久苦熬,累伤了身子,发起高烧而已。 连开了几贴药都不见成效,宁王心知发火无用,可听管家汇报冉桃这几日干了什么时,却还是忍不住摔了许多玉器瓶子。 这一晚宁王绞了帕子给冉桃擦身子,发现他腕间的紫玉钏裂了一道缝,冉桃心口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痂,伤痕泛着浅粉,还是新的。 问谁都不知他何时受的伤。 冉桃就这么一直昏睡着,比宁王受伤时的情况还要严重,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灌得下苦药汤水,却一直睁不开眼睛。 宁王晚晚将人圈在怀里,像对待丢了魂的小孩,抚着他的发顶,守着枕头一遍遍唤冉桃的名字,整整等了五夜,终于等到他睁了眼,虚虚叫了一声“王爷”。 “我在。”宁王困意一空,替冉桃拭去额角的汗珠,“本王在这里。” 可是冉桃只叫了一声又睡过去,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算打起些精神,宁王见他面唇发白,将人抱出去晒了会太阳,又喂冉桃喝下一小盅汤后,才认真地问他道:“冉桃,胸口上的伤疤,怎么回事?” 冉桃眼神躲闪,面色有些不自然:“我自己不小心抓破的。” 宁王皱着眉:“不准撒谎。” 自己抓破的地方,怎么会跟玉钏上的痕迹那样相似? 许是他的语气过于严肃,冉桃抖了抖,据实以告:“有人告诉我取妖灵心头血,融玉钏之中,可作活死人c肉白骨之用,你好几天不醒,我害怕,就就” “就取了心头血?” 冉桃没敢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宁王无心去辨是谁教的他这样做,只是在冉桃双目将息未息的光亮中,一声叠一声地叫他“傻子”,难更温柔。 除了妖力更弱,偶尔连花都开不出来以外,冉桃并不清楚取了心头血有什么后果,只知道从这以后宁王拼了命的对他好,吃喝玩乐全不拘着,还常带着他出去玩,京城近郊逛了个遍,野得冉桃满心欢喜,不能再满意。 有一回春日出游,暗香盈袖,宁王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领着冉桃到郊外走。 马蹄踏青翠,落花微坠,旷野里尽是和畅的风,绕过发梢面庞,柔柔拂得人心醉。 冉桃捏着一串糖葫芦,坐在宁王身前学麻雀叫,忽一转头在他下巴上赏了一个响吻,沾了人家一嘴糖糊糊。 宁王低头看他,就见冉桃忙着冲他笑,像一朵含苞未放的花蕊,光明磊落地凝着他道:“给你也甜一甜。” 后来那串糖葫芦冉桃总共得了两口,剩下的才叼到嘴里就全叫宁王抢了去,气得小傻子半日没跟宁王说话,甚至连晚上睡觉都缩在床角不准宁王抱,誓要哀悼逝去的糖葫芦。 一日宁王公务急,需在宫里呆上两天,他正想将冉桃一起领着,瑞王却得了消息,毛遂自荐道:“五哥,我替你呗,反正冉桃跟我也熟,我陪他玩两日,定不会委屈了他去。” 宁王深知他做事不靠谱,可一时间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点了点,嘱咐他俩不准玩疯了,便忙忙入了宫。 哪曾想瑞王领着冉桃出去玩了一趟,第三天晚上把人送回来时,冉桃竟换了一身红装,双眼蒙蒙睁着,七歪八扭地倒在桌子前直乐。 宁王眼皮直跳,伸手将人抱起来,还能听见冉桃叽里咕噜的炫耀:“王爷,我喝酒啦!” 冉桃身上尽是桂花酒的香气,不用问就知道没少放肆,宁王伸手在他屁股上一揍,无奈道:“嗯,本来就傻,一喝更傻。” “才不傻,你说的不对!”冉桃挥着手纠正他,“瑞王说,酒可是好东西呀,喝了酒,就能纵色啦!嘿嘿我c我要纵色呢!” 宁王连额角都开始跳:“不准胡说八道,一会喝了醒酒汤睡觉。” 酒壮怂人胆,只听冉桃道:“就不喝。” 醉鬼才不顾宁王越来越黑的脸色,拍着胸脯哼哼唧唧道:“王爷懂不懂什么叫纵色?我可是知道的,就是两个人呀在一起,你亲我来我亲你”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小东西? 宁王一猜就知道这些都是瑞王教的,却不知冉桃这两天受了多少荼毒,被瑞王往脑子里灌了多少糟粕,忍了半天,只好顺着他道:“行,受教了,瑞王还教你什么了? “嗯还有,他说现在我穿的这身衣裳,完全可以当做嫁衣,就算皇上不批,也能让你过过眼瘾,所以你得好好谢谢他。” 身上贴着鲜艳的红色衣料,衬的腕间颈侧肌肤欺霜赛雪的白,宁王朝冉桃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眼,抿着嘴没说话。 对于这些东西,冉桃一直是朦朦的感觉,不大懂,完全是有样学样罢了:“瑞王还说,我以后就该叫你好官人,你得叫我小心肝,小乖宝唔” 冉桃认认真真说着,嘴却突然被堵个严实,宁王拿手盖着他的脸,威胁道:“行了,不准再闹了,不然本王要揍你了。” 半晌,又咬牙切齿补上一句:“以后再也不能放你跟着老七胡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3.11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他一直不大清楚哪里得罪了哥哥, 直到孙太师寿辰将至,他去邀宁王一起时, 才明白症结所在。 阳春三月, 雏莺婉啼, 欲语还休,粉白桃李任性, 在阶前碎碎一铺, 衬得尘泥亦色带鲜活。 瑞王跟在领路的小厮身后,踏着一地落红, 路过花厅时,瞧见冉桃叫个小仆陪着, 正蹲在草丛里拿嫩叶喂兔子。 冉桃垂着头, 下巴抵着膝盖, 脑门上还留着两个泥手印, 一看就是自己擦汗时抹上去的。 瑞王见他玩的入迷,挑了挑眉,折步朝他走过去:“嘿,傻子, 时辰都要到了, 你怎么还不换下这身脏衣服?” “好好的换什么衣裳?” 冉桃这是刚下学堂,还没把夫子送的兔子新鲜够, 听瑞王直催他, 一脸不解。 瑞王不忍叫哥哥丢人, 于是好心提点道:“孙太师寿辰,你不会就要穿成这样跟着五哥去吧?啧,小土鸡,丢人哦。” “才不是小土鸡,是小兔子!”冉桃抱紧他的兔子,着急地纠正瑞王,皱着鼻子想了半天,琢磨过劲来:“今日要去哪里吗?我不知道的。” 上次画舫游湖时宁王带着冉桃一起,所以瑞王觉得这次冉桃八成也会跟着,可是听完他的问话,却猛然醒悟过来,自己说多了话。 冉桃仰着头等他回答,见他久不开口,索性把兔子往他怀里一塞,擦着鼻尖的热汗道:“我这就去换衣裳,你等等我哦。” 傻子哒哒哒跑远了,剩下瑞王拎着只兔子,站在原地,有些尬。 那边宁王在正厅等了许久,瑞王没等来,却等来个小妖精。 冉桃听完瑞王的话,特地央着一个细致的大丫头为他搭了身行头:月白衣衫,丝绦束发,配上玉琢粉妆的模样,更显得神清骨秀,是人间难得的姿容。 宁王看着他,心里无端生出点不详的预感:“冉桃,穿成这样做什么?” “不是要出门吗?”冉桃以为宁王也不知道,恰好看见瑞王踏过门槛进来,遂伸手一指道:“他说的呀,要给孙太师祝寿,所以叫我好好穿,不能丢人。” “刚才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我这样好,绝对不会给你跌面子。”冉桃边说边去握宁王的手,“咱们走呀。” 宁王叫他拉了两下,没动:“谁是孙太师?你认得人家?” 冉桃哪里知道谁是谁,只是宁王要去,他想跟着罢了。 宁王作势要松冉桃的手,冉桃却不愿意,只能悄悄瞥了一眼瑞王,找他求助。 冉桃今日打扮得好,忒好,顾盼时自有一股机灵晕在眉眼间,瑞王被他一望,神智一昏,脱口提醒道:“就是上次画舫上,那位孙小姐的祖父。” 他的话刚出口,突然感到两道死亡凝视破风斩来,扭头去看,果然见宁王弯着唇角盯着这处,笑里藏刀。 瑞王打了个抖,封住嘴,缩成一只鹌鹑。 冉桃也同他一样,垂着头,若有所思。 孙太师,原来是美人的祖父 他忽然记起那晚美人对着宁王轻笑的模样,心里发了酸,越发坚定不移地表达出自己想跟去的态度。 可惜他的坚持,却叫宁王一句话就吹到风里:“跟着去也行,但你给太师准备了什么寿礼?” “寿礼?”冉桃讷讷,求救似的望着他,“妖精准备什么好?我我给他开一树花行不行?” “你”宁王一滞,连忙捂住他的嘴,也不管瑞面带惊诧地望着他俩,极速补救:“傻不傻?说了不再陪你玩游戏,还记不住,得提醒几遍才能不一口一个说自己是妖精,嗯?” 冉桃被他捂得严实,“唔唔”两声,语不成调,眼睛一眨,伸着舌头就去碰他的手。 掌心乍被温软的东西一触,宁王想被电了一下,立刻撤了手,不可置信地望着冉桃,震惊里透着无奈。 宁王训了他一句:“轻浮。” “五哥”瑞王讪着脸看了好一阵,终于受不了他俩的磨叽,站出来主持公道:“既然他想去,就带着一起呗。” 然后,他在冉桃感激的目光里继续道:“多带一个傻小子嘛,还能逗着玩,多有趣。” 宁王:“” 所以冉桃到底还是跟去了。 娇撒得好,加上助攻,战无不胜。 宁王坐在车里,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被妖精蒙了心智,可是看了一眼趴在他怀里的傻子,转念又想,蒙就蒙吧,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宁王也想不好。 反正傻乎乎的快乐,也是快乐。 瑞王与他们不同坐,宁王撩开帘子望了一眼齐驱的马车,手放下时,忽然捏起冉桃的下巴,没头没尾地问道:“随便是谁,你都愿意给人家开花看,是不是?” 冉桃的脸又嫩又软,宁王一碰上,情不自禁就揉了好几下,眼看小妖精的脸蛋被挤变了形,小嘴也嘟出来,却还是乖乖地趴在他怀里,一看便是丝毫不懂挣扎的顺从。 ——冉桃对自己从来都是这样,全心全意的相信和依赖。 宁王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欢愉,像从衾裯上捡起了残留的美梦,只想捧在手里好好爱护,无心伤害。 他的手还在冉桃颊上贴着,却没有使力,冉桃被他摩挲地舒坦,闻听他的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谁要看我开花?可是我只想给你看呀” 冉桃往宁王怀里拱了拱,伸手搂上他的脖子,宁王正要环住他,却突然注意到有朵粉桃瓣很快地飘下来,然后便是小妖精小声地喊:“呐,你瞧。” 冉桃挥着手,长袖如蝶翅,翻飞间迷离扑朔,像舞在光影里。 他脸上带着点神气,很快地要将一朵花苞塞在宁王手里,耳朵有些红:“我我只会这个,就给你一个人看,别人要是想看,我可以找别的树给他,可是我开的花,就给你一个人看。” 只给他一个人看? 宁王被他哄得开心,双手却松开他,随意搭在腿上,明知故问:“为什么只给我?这还有什么讲究?” 他不接那朵花,本来让冉桃忐忑,乍又听他戏谑的语调,简直是名正言顺的嫌弃。 冉桃越想越委屈,心里突然就泛起股恼意,使了点力气把宁王的手环回自己腰上,冲着他的下巴张嘴咬去:“我早就告诉你了,花要开给喜欢的人看,你老是记不住我说的话!” 宁王被他的牙磕得“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表态,冉桃却吓得缩了脑袋,微眯着眼,豁出去似的又在同一个地方舔了几下:“你别骂我” 他没轻没重的,把宁王的下巴咬出血了。 宁王眸光一暗,忽然压着冉桃的背,叫他更紧地贴在自己怀里。 冉桃只当他疼得生气,立马想逃,奈何自作的孽太多,忘了先前还迫着人家抱他,苦着脸往后挪了半晌,最终还是被宁王捞回怀里。 “是不是该罚?”宁王点了点下巴上细小的伤处,看着冉桃,神态是冷的,眼神却滚烫。 冉桃不敢抬头,抿着嘴商量:“不罚行不行?” 殊不知,宁王私下早与他定过规矩,小妖精使性子发脾气可以,但不准伤人,否则,就要领很可怕的惩罚。 至于惩罚具体是什么,宁王却从没告诉他。 有时从没得到的惩罚带来的威慑,才更让人害怕。 宁王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不让地挡着冉桃,不准他逃。 冉桃有些慌,搂着宁王的脖子直在他肩窝里撒娇:“下次不敢了,这次不要罚” “不行。”灼热的呼吸忽然而至,落在耳畔,搔得冉桃痒痒的,他只管歪着脑袋去躲,却被一个很快落下来的吻堵回原处,“答应的事情,不能反悔。” 火热濡湿的触感在他唇上攫取,冉桃从未被这样对待过,只觉一股酥麻之感顺着脊背一路攀爬向上,叫他浑身软得不成样子。 一切都来得太快,又像铺垫了许久。 宁王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挑开冉桃的衣带,摩挲在他细嫩的肩头,瓷白细腻的肌肤露出来,引得人呼吸越发粗重。 冉桃的肩胛被宁王手心的薄茧蹭着,心底里有什么鼓涨欲涌,可是期待之余,却又有更多的压抑不下恐惧,长久地飘荡在脑海中。 他分不清到底该如何是好,却被逼得启了唇,一声不吭,瘫软在宁王胸前,纵容他的所欲所求。 过于乖顺。 内心躁动,宁王一时吻得狠,直到有丝腥甜在二人唇齿间弥漫开,冉桃终于崩不住,低低哑哑地哭出来:“难受” 清风弄云影,日光直往人身上泼,马车辚辚驶过三条街,在太师府前一条小巷中停稳。 前面已经塞了许多马车,少有空地,这一段路,他们得走过去才行。 “五哥,到了,我们” 瑞王率先跳下来找宁王一起,大嗓门喊到一半,却突然哑了火,傻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他一向克己疏离的五哥哥,抱着小傻子下车。 活久见。 瑞王的嘴角抽了抽,闪身上前挡住稀少的几个路人的视线,冲宁王挤挤眼道:“五哥,你收敛一点吧,今日皇兄也来,当心叫他撞见你这样,会张罗着塞一整条街的美人给你!” 皇帝心道,这下子香肩雪脯c芝兰玉树都齐全,老五再怎么,也找不到孤家寡人的理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3.12 冉桃把他所有的好话说尽了, 依然害怕不能打动邵承, 词穷地没招, 只好蜷在少爷怀里一遍遍喊人家“逸之”, 讨好地用鼻尖磨蹭他的颈窝。 他这样子可怜的紧,然而少爷就是不愿意留人,只打算明日一早车行开张, 便叫车把他送去站口,要亲眼见他上火车才行。 “别任性, 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邵承油盐不进, 板着脸把怀里的脑袋扶正了, 只道,“明天我给大哥打电话,让他去站口接你,你乖乖回家, 要是再敢乱跑,看我不教训你。” 感情央了半天, 都是竹篮打水。 冉桃被说地委屈, 趁着邵承给他找衣服的空当掀开被子跑下床,一步三摆地就要摸出门去。 他不知道走了几天才寻到这里来, 两条腿又疼又酸,软绵绵直打颤, 只挪了几步远便被邵承拦住, 捞进怀里沉声逼问:“桃桃, 大半夜的你哪去?” “我才不是你的桃桃。”冉桃捂着眼睛不肯看他, 蔫巴巴踢蹬两下,吸着鼻子嘟囔,“反正你也不要我,我今晚就出去,不睡觉,活活把自己困死,不招你心烦。” “你!”邵承被他气的没法,脸色难看地胁着人揍屁股,“我让你胡说!” 冉桃瘫在他膝头上也不反抗,神色哀哀,嗓子眼里发出短暂的呜噜声挣扎,不但让邵承骂不出狠话来,打一巴掌还得给揉三揉,家暴现场跟调情似的,一点没有严肃感。 “闹够了没,嗯?”邵承也是累得厉害,瞧着怀里倔强的脸,闷不做声地抽了一床被子把人包起来,叹着气去打水。 冉桃身上脏兮兮的,邵承绞了帕子给他擦,他反倒忸怩着不让看,把人家磨得快生气,才把磨磨蹭蹭地把松垮的衣服脱下来, 拉亮了白炽灯,惨兮兮的伤处无处遁形,冉桃的手脚都是灰蒙蒙的,白皙的腰间泛着几处红肿,该是在长椅上睡觉硌的,邵承不小心碰重了,一擦就疼得他皱起脸,小声地问:“逸之,能不能先脏一晚上?我到地上睡也行。” 邵承握着他硬硬的小腿,手下轻轻重重地按摩着,心却软得一塌糊涂,找不到纾解,只能亲不够一样吻着冉桃的唇,仿佛夺取献祭般把人揉在自己怀中。 冉桃被箍着,紧到快要攫取尽呼吸的力度让他有点不舒服。 “逸之,你掐的我好疼”他伸手挠挠邵承的腰,又轻又糯的小音调好听,见推不开他,索性软下来任人默不作声地抱着,清亮的眸子却凝在一处,努力想之后要怎么做。 冉桃自认聪明了不少,不想再听到回家的事,便暗戳戳地在邵承怀里歪了脖子演戏,鼻音发出一点呼噜声,当真熟睡的姿态。 果然,少爷一听这动静便轻手轻脚地把人放在了床里。 冉桃睡觉习惯缩起来,学着襁褓中的婴孩姿态,小小一团不占地方,邵承坐在他身边,眼见得他睫毛颤来颤去,不欲点破,只熄了灯摸到单人床边躺下,下巴抵在他脑袋上。 透过月光,邵承只能看清他额前的碎发与鼻梁。 夜里还是冷,窗门缝外总往里渗凉气,邵承摸了摸冉桃的手,又把人搂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腿哄睡。 “冷不冷?”邵承心疼道。 冉桃背对着邵承,被他呼吸间的热气暖着,迷糊间摇头:“不冷。” “小骗子,不装睡了?”邵承笑着点点他的脸,耐心说了些回家的好,哄诱道,“桃桃,明天回去好吗?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天冷,人也乱,闹得很,哪跟得上在家里等我。” 然而冉桃依然摇头,一个劲地逞强道:“我可以,我很能吃苦!” 可没想到他这一句话,却叫邵承沾上点戏谑的腔调。 邵承亲亲冉桃的耳根,闷声笑道:“好嘛,还很能吃苦呢,刚才也不知道是谁,眼泪全抹我身上了,让我抓住他,可得给我赔件新衣服。” “我” 人家那件西装就挂在椅背上,衣襟前一小片水痕实实在在不好抵赖,冉桃灰溜溜狡辩不了,闭着嘴一声不吭,故技重施,又装死一回。 这一夜酣然无梦,邵承搂了冉桃一晚上,像抱着个暖烘烘的小火炉,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就先舍不得了,望着他纯稚可爱的睡颜,恨不得把人变小,揣兜里带着一起上码头。 粗粗塞了几口饭就该去监工,邵承临走前一时手痒,走过去捏了捏冉桃的脸,轻声道:“我走啦。” 人还睡着,没有应声的意识,被窝里的小迷糊被他的指头搔地痒痒,咕哝着小嘴不停,躲来躲去,头在软枕上拱得乱蓬蓬炸毛。 邵承听着他睡梦中的嘀咕,分明混着自己的名字,还当是什么骂他的坏话,凑近了才知是黏糊糊的一句:“好逸之,别凶我。” “你这人,怎么梦里也撒娇。”邵承低低笑了一声,忍不住往他嘟起的嘴上亲了一口,“行,逸之以后不凶你,只疼你。” 好不容易沾到松软的床,冉桃这一觉睡得无比踏实,十点来钟将起,揉一揉眼就看到桌上放着拿厚毛巾裹着两个包子与一块红薯,一掀开甜香味十足。 还有邵承在桌上留的一张字条,寥寥钢笔字工整有力:“不准挑食,中午等我回来吃饭。” 冉桃呆在少爷身边久,跟着学了不少字,一板一眼地念了三遍,鼓着掌一笑,知道这是邵承这意思是默认了自己留下来的请求。 诚然如少爷所说,在码头上做活要捱着苦难,只是冉桃性子软,没受过挫,对许多事都懵懂,活得细致当然好,却并不代表糙糙的日子受不了。 邵承去忙的时候,他闷了就在附近乱转,踩得梧桐落叶沙沙作响,跪在突出的桥板上拨水,手冻得通红,就为摸一摸几条小鱼苗,当仁不让,是自娱自乐的行家。 邵承本来害怕他受委屈,结果没想到这人惹猫逗狗,不过四五天就成了片儿霸,还收了几个小萝卜头跟班,整天热情洋溢地去学当地的话,一张嘴“嘛呢嘛呢”,蛮得要上天,把少爷也呛地没话说,老得挨一顿屁股才能落回地上,乖乖夹好小尾巴。 连邵承自己都没觉出来,自从冉桃来了,他脾气好了不少,连跟人说话时语气都不自觉地放柔,平心静气,与父亲那火爆性子的区别日渐明显。 没过多久,码头上相熟的工人伙计可都知道了,邵三爷有个宝贝疙瘩,一到饭点就捧着饭盒巴巴到码头送爱心午餐,“逸之逸之”叫的欢,把人嫉妒得心里胃里全往外冒酸水。 邵承知道他们背后议论,觉得适度的威慑对保护冉桃有好处,便听之任之,由他们去讲,而他自己只管加紧催促,争取早日回家交差。 冉桃体谅他辛苦,有时赶上天冷,便赶在邵承回家前,在炉上新醅一壶驱寒的酒,若是邵承喝得剩一个碗底,这人也会装模作样地去舔一口尝尝,然后被辣得呲牙咧嘴,苦着脸猛灌水。 十月既晦,冉桃已经在附近混的熟稔,他嫌西装或长衫玩起来不方便,便学着工人们的打扮穿一身短衣,跑到稍远处的田地里掐几穗野山茶和晚香玉。 邵承不管他去哪疯玩,却害怕他生了冻疮,一见他穿得少就拎住腰带把人揪回来裹上一件大氅,把冉桃捆得束手束脚,跟小孩们比赛永远赢不了。 货物整运接近尾声,希望的曙光洒满邵承的心间时,他借着清账的名目,偷得半日闲,准备带冉桃逛逛城内。 冉桃被他带着上车,走了一半才想起来问:“逸之,你怎么把我带出来了?” 之前邵承总说码头上乱,从不领他一起,冉桃去见他也只是露一面就离开,一下被他带在身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邵承便道:“今天得去趟商行,带你一起去,完事给你买点好吃的。” “哦。” 冉桃盘着腿,不大接他的话,只顾对付身上放着的小果盘,吃完橘子吃葡萄,指头上淋淋全是汁水。 邵承被他这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弄得一点也没有成就感,“嘁”了一声别过脸,一头热地生闷气。 冉桃吃完一半水果才注意到邵承的不对劲,瞥了一眼假寐的人,犹豫着把最后一个荔枝递过去:“呐,逸之,你也吃。” 少爷最好哄了,只要有台阶就毫不犹豫地一路下去,冉桃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含上果粒时坏心地在自己指尖吮了一下,不等他手抽回来,又被邵承抵着牙关把那颗荔枝送回来,唇齿间尽是漫出来的甜腻香气。 冉桃的腮被果核顶得鼓起来,微微伸着舌头去够,好像回吻一样,让邵承心里熨帖的不得了。 少爷突然把人凌空抱起来,乐得听他低低一声惊呼,珠玉坠银盘似的清脆。 情至浓时,车窗突然被人敲响,冉桃吓了一跳,慌忙推开邵承的脑袋,一骨碌滚到最边上,尴尬地盯着脚尖不敢抬头。 他的下唇被嘬地艳艳鲜红,嘴角还挂着一丝水光,却掩耳盗铃地拿果盘挡住下半张脸,期期艾艾地去瞪邵承。 “怕什么,前头有挡板,看不见你。” 少爷从容不迫,抚平衣摆的褶皱,还不忘朝冉桃损一波:“桃桃,要是怂能卖钱的话,你怕是早就发家致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3.13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沈湛只能半扶半架地, 带着冉桃到了校医务室。 其实冉桃受伤实在是个乌龙, 小妖精见识少, 不知道有种东西透明叫“玻璃”,正要学陈杨的样子打饭,却不料一脑袋撞到玻璃上, 白得了一道大口子。 校医拿棉球蘸了酒精给冉桃消毒时,冉桃只觉得密密的刺痛爬满了脸, 尤其眉毛更像在被火烧。 他疼的不行, 小声问系统能不能救救自己, 就听系统凉凉的声音传来: 可是真的好难忍呀 系统的冷嘲热讽听得冉桃越发觉得疼, 却只能紧紧掐着手指,唇色惨白地等着疼痛过去。 校医见他实在紧张, 好好一张小脸都快扭曲了, 忍不住说了句:“同学,你放松呀, 这么一直皱着眉,不好止血。” 那边等着的沈湛一直靠在门框上, 听到这一声略带责备的话, 随意扫过去一眼, 就看见冉桃怯怯仰着脸, 发红的眼梢抵在校医拇指上,格外凄惨。 不就是擦伤了点小伤? 沈湛极快地皱了皱眉,看着校服袖子上那只小小的拳捏得发白,只觉得这个转学生,似乎格外娇气。 “哎呀,伤口挺深的,一会打一针破伤风吧。”校医检查完伤口,拿着碘伏的手忽然停下动作,冲沈湛招了招,“哎,那个同学,你来帮帮我。” 沈湛应声走过去,就听校医示意他按住冉桃:“这小同学挺害怕的,可别让他一扑腾鼓了针。” “好。” 沈湛点头,见冉桃被校医摆布着转了身半趴到床上,便坐到他身边,把着冉桃的腰不让他乱动。 校医动作很麻利,配好药一下就把冉桃的裤子拉下一半,沈湛没防备,雪白的一团瞬间映入眼帘时,看得他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咳了咳,尴尬地别开视线。 沈湛脸上没有表情,可耳朵尖却红了一小片,正当窘迫时,就听有人哼了一声:“唔好疼” 他低头,就看见冉桃咬着手背,眼里含着一点泪。 校医拿着针管推药水,沈湛看着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注射进去,若有所思。 沈湛小时候养过一只小奶狗,小狗打疫苗的时候,他一直都跟着一起看,每次针一扎进去,小狗免不得嗷嗷呜呜地叫唤几声,沈湛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只要听见低低的哽咽声,总会想起那点小东西无助的样子,心要软上几分。 今天也是,沈湛听着冉桃哼着喊疼的声音,忍不住又想起当年那只小奶狗的可怜劲儿。 冉桃湿漉漉的眼神勾起了沈湛的怜悯,沈湛习惯性地拍了拍冉桃的肩膀,然后顺毛似的,抚着他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安慰道:“乖,快好了。” 温温柔柔地声音,温温柔柔地手,沈湛却不自知,直到校医拔出针,他才撤后一点,准备交完钱去上课。 冉桃那点儿碎发都被拨到两边去了,沈湛起身的时候,他露着额头和漂亮的眼睛,微微歪了头看着那道身影,感觉有点微妙。 像是很熟悉的感觉,仿佛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人,轻声细语哄过他,和煦如午后的阳光。 ——“冉桃,乖。” 冉桃恍惚想着,脑海里却是一片朦胧,他的记忆都被抽走,无力挽留。 冉桃发着愣,只能把脸埋在胳膊里,留恋最后一点模糊的温柔。 两分钟以后,沈湛走过来拍拍他:“冉桃,走吧,要上课了。” 冉桃抬起脸,看清沈湛的模样,下意识乖顺服从:“好。” 可他的屁股刚被扎了一针,全身都像被抽空了力气,好不容易撑着床站起来,才迈了两步,就不肯动了。 冉桃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你c你先走吧,我一会就过去。” 沈湛看了他一眼:“行,那你快点,不然会迟到。” 现在是一点十分,二十分钟后打铃,下午第一节是体育,操场离得远,沈湛疾跑了两步,不放心地回了下头,就见冉桃已经蹲在地上,正用一只手揉着屁股,衬着伶仃的一团小黑影,活生生一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这个转学生打个针都那么娇气,现在不肯走,难不成是屁股疼? 沈湛迟疑着,却不小心想起在医务室看到的那道暧昧的线条,一瞬间,班长一向稳重的表情,突然有点绷不住。 沈湛叹了口气,冷着脸又跑回去,半蹲在冉桃身前:“上来,我背你过去。” “啊?” 沈湛又催了一遍:“快点,有人迟到老师会不高兴,我是班长,不想替你挨骂。” 冉桃还不太知道上课的规矩,就知道班长好像是个很厉害的职位,于是赶紧往前挪了挪,攀到他背上趴好:“谢谢班长。” 道谢的尾音轻飘飘的,像四月随处飞扬的柳絮,软在人心坎上。 沈湛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回了三个字:“不客气。” 高三体育课差不多是摆设,一周只一节课,老师不爱管,学生不爱听,于是一群人放羊似的散在操场上,女生挽着胳膊一边溜达一边八卦,男生分了队伍踢球灌篮,一个个都有的忙。 沈湛背着冉桃一阵跑,总算在上课前赶到地方。 班长把人放在操场上说可以自由活动,可冉桃跟别人不熟,见沈湛套了球衣打球,就跟着他走了半路,一个人坐在球场边的小台子上抛石头玩。 风吹了几朵云过来,阳光就从云缝中透出来,桐树下大朵大朵堆着落花,抬头看时,半边蓝天都被绿荫遮着。 冉桃头上顶着块纱布,但心情莫名的好,他小声叫着系统,正想跟他聊会儿天,却听系统大喊道: 冉桃一惊,才抬起头就被飞速砸过来的黑影吓了一跳,他猛地起身去躲,却没看清脚下的台阶,斜着身子朝地下栽去。 球场上顿时响起好几声喊叫:“同学,小心!”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只听“嘭”的一声响,篮球滚落在地,有人两步冲过来,把跌下去的冉桃拽到怀里。 冉桃心咚咚乱跳,下意识地抱紧了对方的脖子。 他的身子绷的很紧,贴在手上,能清晰地感受到脊骨,沈湛一天之中第二次跟他靠的这么近,只觉得他身上好像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青草的芳香气,萦绕在鼻端,像带着蛊惑,一直鼓励着自己亲近。 很奇怪。 “呃”冉桃的眼睁了一条缝,见自己挂在沈湛身上,心下不见慌乱,只剩不好意思。 他忙松开手,支支吾吾地又道了声谢:“谢谢班长。” 沈湛没说话,看着冉桃恐惧的脸,正待安慰什么,已经有人凑过来,大喊大叫:“呀,软桃,你没事吧?” 球是陈杨不小心砸过来的,他灌篮时被人盖了帽,篮球一飞,差点给冉桃再加一层伤害。 陈杨跑的很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了几声歉,冉桃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凶煞,仿佛下一秒就要揍自己的样子,吓得他赶紧摆手,一叠声地说“没事”。 “那你在这好好玩,我跟班长继续打球去。” 陈杨一点不客气,拉着沈湛就走,于是偌大一个台子上又只剩一个惊魂未定的小可怜,默默地想,人间的体育课其实有点糟糕。 好在后两节课都是数学,不用付出体力活动,可是陈杨一听课就睁不开眼,趴在课桌上睡得跟休克似的,而冉桃看着满黑板的aβγ,脑袋很痛。 他早晨还是初生牛犊,信誓旦旦地答应系统要考第一完成收集任务,可实打实上完大半天的课,冉桃才知道,承诺说早了。 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符号和老师嘴里难以理解的公式都让人迷醉,冉桃撑着头顶着桌子发愣,突然想着做一只妖精也挺好。 不过—— 妖精也讲究报恩的传统,不然,会被族里人孤立的。 沈湛今天带着他去包扎伤口,还帮他挡了球,算得上一个大恩人,所以得还这份恩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3.14 此为防盗章,略略略 冉桃僵坐在铜镜前, 总觉得背后两道视线烫人, 盯得他局促难安。 明知道根源, 却不好意思瞪回去,冉桃想了一会, 小心地拽了拽侍女的衣袖:“咱们,出去梳, 不跟王爷在一个屋里。” 侍女一怔,随即红着脸闷笑两声, 跟着冉桃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 事已至此,宁王恍然大悟,原已遭了小傻子怨怼, 怪不得打起床就不乐意呆在自己三步之内。 不过也赖宁王自己,昨儿个人家明明求了他那么多次,他却贪图片刻甘饴,哄骗着冉桃一次次“对花”,直将人弄得泣泪连连,实在不堪君子所为。 宁王打心底里内疚, 轻轻咳了咳,抿着嘴也跟出去,几步上前在冉桃腰上一提, 朝忙活的下人挥手道:“你们先下去, 一会将早膳摆到门口, 本王亲自来端。” 众人忙忙应了, 接连避开,剩下他们两个人,仿佛连呼吸都憋着劲。 宁王不大喜欢这样的清净,于是去端详冉桃脸色,却见冉桃两颊通红,别别扭扭躲着他的视线,一点没有昨夜殷殷黏着他又舔又啃的架势。 侍女已替冉桃理好头发,倌了两个包子,小小两团立在脑后,引得人直想伸手戳戳。 宁王一边将人抱进屋,一边在他发顶点了点,问道:“怎么躲出去了?” 冉桃有些不好意思,却不肯落了下风,只得扯谎道:“我我当然是要好好晒太阳。” “晒太阳做什么?” “桃树晒太阳,当然是要开花。” 小傻子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话才出口又觉得不妥,一刻脸涨得爆红,慌忙补救道:“不开花不开花,以后都不给你开花了!”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宁王将人揽在腿上,总觉得他这般不情不愿地样子也极好看,忍不住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先解心头渴:“冉桃生气了?打算这样一直冷落着本王吗?” 这样温柔的语气,像极了昨夜,倒叫冉桃瑟缩了一下,越加难堪,一味低头绞着衣摆,不听不看,自欺欺人。 “害怕我吗?”透过衣襟,宁王看清他颈侧青青紫紫的吻痕,心里汩汩涌起疼惜,于是将冉桃搂的更紧了点,温声道,“是本王不对,以后本王再也不将你欺负的这么狠了,发誓。” 贴上来的手掌灼热又牢固,叫人难以硬下心肠抗拒,冉桃听着他促狭的口吻,将嘴一撇,红着脸把宁王从前责他的话还了回去:“你c你不像话轻浮大白天提这些,不正经!” 可惜他昨晚不知道在宁王怀里哭着喊了多少次,现下嗓子早已哑地彻底,几句话出口,更像是绵软无力的撒娇,毫无半点威慑力。 宁王忍不住嘴角上翘,却顾忌冉桃的情绪,郑重地领受了他的教训后,才道:“一会吃完饭,本王就进宫取了紫玉钏给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既然将人惹了,哄不好,就得拿点东西吸引冉桃的注意。 相处这么些天,宁王早就知道小傻子看起来乖乖巧巧c怂得像个受气包,可偶尔拧巴一下,就一定得顺着毛摸,不然闹起性子来,能足足生三个时辰的气,一句话也不说。 宁王不想惹这个气包,便在他头上使劲摸了摸,专挑他喜欢的说:“本王那儿还有几块糖,可好吃,特地给你留的,一会都给你吃,所以现在先用膳可好?” 冉桃跟宁王有过节,跟紫玉钏和糖却没有过节,何况人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台阶,不下是傻子。 于是他点点头:“行,吃饭。” 得到冉桃的应允,宁王总算松下口气,出去将餐饭端到桌上,担心冉桃坐不住,又把人放在腿上亲自伺候着,才换下身袍子预备进宫。 吃饭时宁王特地挑了许多甜地喂,冉桃吃的高兴,一时没注意,那点凌厉的架势都叫敌人用温柔化走了去,等到宁王临走前,冉桃甚至朝宁王挥挥手,却握着他的袖子没松,观望了好久,扭扭捏捏道:“不不亲一下再走吗?” 宁王叫两个内侍引着进了御书房,行礼过后才发现瑞王也在,甚至一见自己抬头,立刻露出一口白牙招呼:“五哥!” 宁王微微颔首,落座两刻,瑞王的咋呼声又响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五哥要是找皇兄有事,我时不时地得回避一下?” 瑞王嘴上说的一本正经,屁股却像粘在椅子上一般牢固,宁王瞥他一眼,懒得搭理,只将入宫原因说了,言明自己要将紫玉钏讨回去。 紫玉钏与血玉镯,都是先太后薨前为宁王与皇帝留下来的东西,是预备给他们的正妻作聘礼的,如今血玉镯早早戴在皇后腕上,可属于宁王的那件,却一直被他留在宫里,美其名曰求皇兄妥善保管,实际是不想强凑一段委屈姻缘,一直逃避成亲之事。 紫玉钏在皇帝手里躺了年,早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乍听宁王提及,立时欣喜道:“要紫玉钏?给哪家的小姐?” 宁王摇头:“不是小姐。” 皇上一噎,咬着牙道:“五弟莫不是爱慕上权臣之妇,亦或是新寡的女子?那只要你喜欢,也行!” 宁王黑着脸:“不是。” 他这样胡乱猜测,畅想无限,搞得瑞王也跃跃欲试:“这也不是那也不对,总不能是冉桃吧?” “冉桃?” “嗯。” 皇上与宁王先后出声,吓得瑞王倒抽一口冷气,慌张道:“那c那那可是个男子呀!” 如此一声,震惊的又换做了皇帝:“男子?!老五,你把话说清楚!” 小妖精这半日都没笑,更不似往日的活泼样子,宁王手上遭他拍了一巴掌,忽然瞧出点反常来。 “冉桃,”宁王使了点力,将人抱到腿上,扳起他的下巴问道,“本王怎样惹你了?” 冉桃被逼得仰着脸,水红的眼尾落进宁王眼里,引着他叹出一口气:“总得告诉本王,本王才能改不是?” 腰被人环着,手被人攥着,小妖精动了动,逃不掉。 冉桃被他禁锢得有些恼:“我的花呢?还给我!” 他使劲挣扎出一只手的自由,直伸到宁王脸前头:“把花还给我,你喜欢别人,还骗我,我反悔了,再也不给你开花看。” 花要开给喜欢的人看的,而不是宁王这种背着他与美人交换信物的坏蛋。 冉桃昧着心,摆出一脸厌恶的样子:“我要回我的桃花树里去,一辈子都不见你!” 傻子平常嘴不利索,骂人的时候倒是伶俐。宁王皱着眉听了两句,惊愕地发现自己竟是被他打上了始乱终弃的渣男记号。 宁王眼皮跳了跳,冷着脸捂上冉桃的嘴:“我喜欢谁?” 王爷舍了称呼抛了身份,下定决心要跟冉桃谈谈清楚。 冉桃被他吓得一颤,越要占理:“你送人家定情信物,还要成亲,娶好看的新娘子!” “我跟谁定情?” “孙小姐!我我亲眼看见,你们俩,背着别人,她送你栀子花,你送她小黑匣!” 冉桃歇了口气,继续义正言辞地委屈:“我送你花你不要,我问你讨紫玉钏你也不给,原来你的手和你的心,都是给孙小姐留的!” 冉桃越说越难受,渐渐啜泣着抹起泪来:“你不喜欢我,就知道罚我,咬我,出去玩还不带我” 他哭得断断续续,长睫之间的缝隙中满是盈盈的泪,魇着人不放,宁王的手按在他肩上,大概理清这小祖宗闹脾气的根源所在,却没出言相哄。 宁王掰下冉桃抹泪的手,自袖中捏出朵花塞给他:“还你,还有头天晚上见面时的那朵,在我书案上摆着,等回府就拿给你。” 冉桃一听,哭得更惨。 宁王就在一片抽抽搭搭之声中开口:“前些日老七弄到手的那块玉,是孙小姐曾常年带在身上的东西。孙小姐托人将玉转送给老七,又嘱托人家代传了话,让老七赏玉时,最好邀上亲友一起,才不辜负稀世宝贝。” “老七能炫耀的亲友,除了皇兄,便是我。前日我才得知那些周折,便向老七将玉讨回来,今天还她罢了。没必要为不值当的人,白白赔上一块好玉。” “栀子花在石桌上,我碰过一次,是为了相拒。”宁王不咸不淡地解释完,将冉桃的纠结一一斩断,“所以,匣子里不是紫玉钏,栀子我也没要,我的手我的心,都没有给别人留,更不会随便就和别人成亲,你听懂了吗?” 宁王说这话的时候,眉心一直不曾平过,冉桃本来还含泪瞪着他,可是越听,一颗脑袋耷得越低,恨不得将面皮直接贴在毯子上。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伤心的是他,吵的声音大的也是他,怎么到了最后,反而更像他在无理取闹? 车里静的出奇,甚至连他抠手指的声音都听能得一清二楚,冉桃拿眼瞟着宁王,宁王却是少有的冷淡样子,一语不发,拿后脑勺对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3.15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宁王回头,却见他小脸上脏兮兮的, 突地又委屈起来,还当他是害羞了, 便命人送来热水并一身簇新的衣裳, 将冉桃放在一张软榻上。 宁王揉揉他的脑袋, 笑着哄道:“先去沐浴, 想要什么, 一会唤人进来让他们拿给你就好, 本王这就去派人去打听你父母在哪,等明日一早, 本王下朝以后亲自将你送回去。” 他一直当冉桃是从家里走丢的傻小子,便暂且收留他一日, 若寻到了家人,自然是要送回去的。 宁王温言交代完, 转身欲出, 袖子却叫人牢牢拽住。 “你不要我了吗?”冉桃眼巴巴地望着他,“可是你刚刚才答应要陪我玩的,现在就要走, 你们人, 怎么老是撒谎呢” 冉桃委屈地抿着嘴,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他曾经呆的那片桃林, 钟灵毓秀, 云雾蒸腾, 更有蜂飞蝶舞于身侧,其景分毫不输仙境,那里多么好看呀,可是那些修为够了的小妖小怪们,一有机会化作人形,都纷纷撒了欢往红尘里奔,一点不留恋故土不说,更不念当初做出的彼此相伴的承诺,将冉桃孤零零抛弃在里头,熬了一千多个春秋。 ——纵使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冉桃永远都是孤孤单单的,无论蓬勃生发时,还是伶仃干枯际,从没有妖精陪他一起,他们一拨一拨地走,却一个都没有回来过。 冉桃才碰上宁王,却又要被他送走,一想起兜兜转转,他总是一个人事实,冉桃的心尖尖上就开始一抽一抽地痛。 他忍不住从榻上爬下来,抱住宁王不松手:“你要将我送到哪里去?我家吗?可是我是妖怪,没有家的,我以后就跟着你不行吗?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家,我会很乖,不惹你生气” 他的手环在宁王腰上,抬头望向宁王时,想哭却不敢哭,只敢使劲皱着鼻子忍下泪意,憋得眉梢眼角都通红,话到最后,轻得简直快听不见。 “怎么又说胡话?”宁王忙将人揽过来,瞧着他吓成这样,总走不得,再三保证今晚都陪着他,才哄得冉桃的一双眼睛重现光彩。 他这样又惊又怕的,全把系统的托付忘在脑后。系统嗷嗷喊了几声,却丝毫没得到存在感,活生生被气得一溜烟跑走。 折腾许久,桶里的水都凉了,宁王唤人又添上些许热水,将冉桃剥光了放进去。 热气蒸腾,满身都是潮潮的水渍,冉桃泡在木桶里,被宁王绞了帕子亲自伺候着沐浴。 啧,王爷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如此,纡尊降贵伺候一个来路不明的傻小子,可就是下意识地,不想冉桃被别人看光了去。 宁王为冉桃擦净了脸,冉桃笑嘻嘻地凑上来与他闹,拿水洒了他一手,宁王佯装发怒,刚要将人拽过来教训一顿,可眼神方一落,竟愣怔在原地。 隔着缥缈的白雾,冉桃的容色越发动人,明明是素面相对,偏生似胭脂点缀,颦笑之间,眼波一流,红唇一动,无一不是惑人心智。宁王痴痴愣了半晌,再回神时,一声微末的叹息悄悄溢出唇畔:“妖精。” 冉桃见他突然不动了,便歪着头瞧他,忽听见他的话,以为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乐得伸手拉住他,傻兮兮直笑:“你终于相信我啦。” 宁王有些发懵:“什么?” “我是花妖呀。” 冉桃作势要爬出来,宁王便没空管他傻兮兮的话,连忙将人裹上衣衫抱到床上去,又拿过锦被严实实盖好,才道:“想睡了吗?” “才没有。”冉桃一颗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突然抓着宁王的手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颈下大片白皙的肌肤。 宁王被他的动作吓住,指尖贴在冉桃身上,心里异动,手上却老实。冉桃也不管他,闭着眼念念有声,半晌竟有灿烂金光,乍现在他的锁骨上。 金光只亮了一瞬,随即化作一朵桃花模样,袅娜落在他瓷白的肌肤上。 冉桃指着那朵小花,冲着宁王傻笑:“你瞧呀,春天的味道。” 宁王看着他,已然呆滞,冉桃细腻瓷白的肌肤还贴在他指尖蹭来蹭去,可他的笑颜天真纯善,坦荡如砥,丝毫看不出龌龊和心机。 ——他终于明白,小傻子没骗他,小傻子真的是只小妖精。 冉桃只顾着开心,拈起花来就朝宁王跟前凑:“你喜不喜欢呀?这可是我变成人以后头一回施的法,送给你。” 因为他肯相信他,因为他愿意陪着他,所以冉桃耗着寥寥无几的灵力,努力开出一朵花送他。 宁王还在愣着,他瞧着冉桃那只手舞来舞去,明晃晃得惹眼,却什么都想不出,满脑子只剩一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他自小师从正统,当然明白人妖殊途,可冉桃这样憨兮兮黏糊糊贴着他的样子,竟叫他不忍抽身袖手。 “冉桃。”宁王将手摁在他肩上,突然喊了声他的名字。 “啊?” 宁王看着他,神色复杂:“既然是妖精,为什么要跟着本王?想来王府上吃人吗?” “吃人?”冉桃手里还捏着那朵初绽的桃花,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那你想叫我吃了你吗?” 冉桃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半晌突然扑到宁王身上去,照着他的脖子啃了一口:“你总是说我吃人,可是像这样?” 冉桃生得一口白牙,只管好看,却一点也不顶用,即便他使了点儿劲在宁王颈上一磕,也仅是留下个小小圆圆的印子。 宁王几不可闻地闷哼一声,身形一僵,虽然不痛不痒,可突然被冉桃来上这么一下,倒是个不小的冲击。 冉桃毫不知情,只是见那块皮肤微红,宁王也不说话,便生怕这人恼他,忙补救似的在上头舔了舔,不敢抬头。 从前还当一棵树的时候,偶尔伤了哪里,总要弄一些桃凝护住伤处,所以冉桃潜意识想着,他弄疼了人家,也该好好替人家护着。 宁王望着冉桃的侧脸发愣,这小妖精奶猫似的趴在他身上,半眯着眼睛,弯翘着嘴角,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甜头让他去得。 跟在他身边,就这么好吗? 冉桃就这么挂在宁王身上,笑滋滋的傻样子,满心欢喜。宁王本打算推开他,奈何视线交汇,见冉桃伸手去揉眼时,那话说出口,就完全变了样子:“冉桃,可是困了?” 罢了罢了,都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平白捡了只小妖精,总归是与他的缘分,只能好好养起来,别再害得他哭鼻子。 脑海里忽现的念头挥之不去,宁王攥了攥拳头,终于朝自己妥协时,便见冉桃撤开身子,指着床榻咕哝道:“可是我我不想自己在这里,你能不能陪我一起?不然,我就不困了,一点也不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4.1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事已至此,宁王恍然大悟,原已遭了小傻子怨怼, 怪不得打起床就不乐意呆在自己三步之内。 不过也赖宁王自己,昨儿个人家明明求了他那么多次,他却贪图片刻甘饴,哄骗着冉桃一次次“对花”, 直将人弄得泣泪连连, 实在不堪君子所为。 宁王打心底里内疚, 轻轻咳了咳, 抿着嘴也跟出去, 几步上前在冉桃腰上一提, 朝忙活的下人挥手道:“你们先下去,一会将早膳摆到门口,本王亲自来端。” 众人忙忙应了, 接连避开,剩下他们两个人,仿佛连呼吸都憋着劲。 宁王不大喜欢这样的清净,于是去端详冉桃脸色, 却见冉桃两颊通红,别别扭扭躲着他的视线,一点没有昨夜殷殷黏着他又舔又啃的架势。 侍女已替冉桃理好头发, 倌了两个包子, 小小两团立在脑后, 引得人直想伸手戳戳。 宁王一边将人抱进屋,一边在他发顶点了点,问道:“怎么躲出去了?” 冉桃有些不好意思,却不肯落了下风,只得扯谎道:“我我当然是要好好晒太阳。” “晒太阳做什么?” “桃树晒太阳,当然是要开花。” 小傻子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话才出口又觉得不妥,一刻脸涨得爆红,慌忙补救道:“不开花不开花,以后都不给你开花了!”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宁王将人揽在腿上,总觉得他这般不情不愿地样子也极好看,忍不住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先解心头渴:“冉桃生气了?打算这样一直冷落着本王吗?” 这样温柔的语气,像极了昨夜,倒叫冉桃瑟缩了一下,越加难堪,一味低头绞着衣摆,不听不看,自欺欺人。 “害怕我吗?”透过衣襟,宁王看清他颈侧青青紫紫的吻痕,心里汩汩涌起疼惜,于是将冉桃搂的更紧了点,温声道,“是本王不对,以后本王再也不将你欺负的这么狠了,发誓。” 贴上来的手掌灼热又牢固,叫人难以硬下心肠抗拒,冉桃听着他促狭的口吻,将嘴一撇,红着脸把宁王从前责他的话还了回去:“你c你不像话轻浮大白天提这些,不正经!” 可惜他昨晚不知道在宁王怀里哭着喊了多少次,现下嗓子早已哑地彻底,几句话出口,更像是绵软无力的撒娇,毫无半点威慑力。 宁王忍不住嘴角上翘,却顾忌冉桃的情绪,郑重地领受了他的教训后,才道:“一会吃完饭,本王就进宫取了紫玉钏给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既然将人惹了,哄不好,就得拿点东西吸引冉桃的注意。 相处这么些天,宁王早就知道小傻子看起来乖乖巧巧c怂得像个受气包,可偶尔拧巴一下,就一定得顺着毛摸,不然闹起性子来,能足足生三个时辰的气,一句话也不说。 宁王不想惹这个气包,便在他头上使劲摸了摸,专挑他喜欢的说:“本王那儿还有几块糖,可好吃,特地给你留的,一会都给你吃,所以现在先用膳可好?” 冉桃跟宁王有过节,跟紫玉钏和糖却没有过节,何况人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台阶,不下是傻子。 于是他点点头:“行,吃饭。” 得到冉桃的应允,宁王总算松下口气,出去将餐饭端到桌上,担心冉桃坐不住,又把人放在腿上亲自伺候着,才换下身袍子预备进宫。 吃饭时宁王特地挑了许多甜地喂,冉桃吃的高兴,一时没注意,那点凌厉的架势都叫敌人用温柔化走了去,等到宁王临走前,冉桃甚至朝宁王挥挥手,却握着他的袖子没松,观望了好久,扭扭捏捏道:“不不亲一下再走吗?” 宁王叫两个内侍引着进了御书房,行礼过后才发现瑞王也在,甚至一见自己抬头,立刻露出一口白牙招呼:“五哥!” 宁王微微颔首,落座两刻,瑞王的咋呼声又响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五哥要是找皇兄有事,我时不时地得回避一下?” 瑞王嘴上说的一本正经,屁股却像粘在椅子上一般牢固,宁王瞥他一眼,懒得搭理,只将入宫原因说了,言明自己要将紫玉钏讨回去。 紫玉钏与血玉镯,都是先太后薨前为宁王与皇帝留下来的东西,是预备给他们的正妻作聘礼的,如今血玉镯早早戴在皇后腕上,可属于宁王的那件,却一直被他留在宫里,美其名曰求皇兄妥善保管,实际是不想强凑一段委屈姻缘,一直逃避成亲之事。 紫玉钏在皇帝手里躺了年,早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乍听宁王提及,立时欣喜道:“要紫玉钏?给哪家的小姐?” 宁王摇头:“不是小姐。” 皇上一噎,咬着牙道:“五弟莫不是爱慕上权臣之妇,亦或是新寡的女子?那只要你喜欢,也行!” 宁王黑着脸:“不是。” 他这样胡乱猜测,畅想无限,搞得瑞王也跃跃欲试:“这也不是那也不对,总不能是冉桃吧?” “冉桃?” “嗯。” 皇上与宁王先后出声,吓得瑞王倒抽一口冷气,慌张道:“那c那那可是个男子呀!” 如此一声,震惊的又换做了皇帝:“男子?!老五,你把话说清楚!” 瑞王见他玩的入迷,挑了挑眉,折步朝他走过去:“嘿,傻子,时辰都要到了,你怎么还不换下这身脏衣服?” “好好的换什么衣裳?” 冉桃这是刚下学堂,还没把夫子送的兔子新鲜够,听瑞王直催他,一脸不解。 瑞王不忍叫哥哥丢人,于是好心提点道:“孙太师寿辰,你不会就要穿成这样跟着五哥去吧?啧,小土鸡,丢人哦。” “才不是小土鸡,是小兔子!”冉桃抱紧他的兔子,着急地纠正瑞王,皱着鼻子想了半天,琢磨过劲来:“今日要去哪里吗?我不知道的。” 上次画舫游湖时宁王带着冉桃一起,所以瑞王觉得这次冉桃八成也会跟着,可是听完他的问话,却猛然醒悟过来,自己说多了话。 冉桃仰着头等他回答,见他久不开口,索性把兔子往他怀里一塞,擦着鼻尖的热汗道:“我这就去换衣裳,你等等我哦。” 傻子哒哒哒跑远了,剩下瑞王拎着只兔子,站在原地,有些尬。 那边宁王在正厅等了许久,瑞王没等来,却等来个小妖精。 冉桃听完瑞王的话,特地央着一个细致的大丫头为他搭了身行头:月白衣衫,丝绦束发,配上玉琢粉妆的模样,更显得神清骨秀,是人间难得的姿容。 宁王看着他,心里无端生出点不详的预感:“冉桃,穿成这样做什么?” “不是要出门吗?”冉桃以为宁王也不知道,恰好看见瑞王踏过门槛进来,遂伸手一指道:“他说的呀,要给孙太师祝寿,所以叫我好好穿,不能丢人。” “刚才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我这样好,绝对不会给你跌面子。”冉桃边说边去握宁王的手,“咱们走呀。” 宁王叫他拉了两下,没动:“谁是孙太师?你认得人家?” 冉桃哪里知道谁是谁,只是宁王要去,他想跟着罢了。 宁王作势要松冉桃的手,冉桃却不愿意,只能悄悄瞥了一眼瑞王,找他求助。 冉桃今日打扮得好,忒好,顾盼时自有一股机灵晕在眉眼间,瑞王被他一望,神智一昏,脱口提醒道:“就是上次画舫上,那位孙小姐的祖父。” 他的话刚出口,突然感到两道死亡凝视破风斩来,扭头去看,果然见宁王弯着唇角盯着这处,笑里藏刀。 瑞王打了个抖,封住嘴,缩成一只鹌鹑。 冉桃也同他一样,垂着头,若有所思。 孙太师,原来是美人的祖父 他忽然记起那晚美人对着宁王轻笑的模样,心里发了酸,越发坚定不移地表达出自己想跟去的态度。 可惜他的坚持,却叫宁王一句话就吹到风里:“跟着去也行,但你给太师准备了什么寿礼?” “寿礼?”冉桃讷讷,求救似的望着他,“妖精准备什么好?我我给他开一树花行不行?” “你”宁王一滞,连忙捂住他的嘴,也不管瑞面带惊诧地望着他俩,极速补救:“傻不傻?说了不再陪你玩游戏,还记不住,得提醒几遍才能不一口一个说自己是妖精,嗯?” 冉桃被他捂得严实,“唔唔”两声,语不成调,眼睛一眨,伸着舌头就去碰他的手。 掌心乍被温软的东西一触,宁王想被电了一下,立刻撤了手,不可置信地望着冉桃,震惊里透着无奈。 宁王训了他一句:“轻浮。” “五哥”瑞王讪着脸看了好一阵,终于受不了他俩的磨叽,站出来主持公道:“既然他想去,就带着一起呗。” 然后,他在冉桃感激的目光里继续道:“多带一个傻小子嘛,还能逗着玩,多有趣。” 宁王:“” 所以冉桃到底还是跟去了。 娇撒得好,加上助攻,战无不胜。 宁王坐在车里,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被妖精蒙了心智,可是看了一眼趴在他怀里的傻子,转念又想,蒙就蒙吧,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宁王也想不好。 反正傻乎乎的快乐,也是快乐。 瑞王与他们不同坐,宁王撩开帘子望了一眼齐驱的马车,手放下时,忽然捏起冉桃的下巴,没头没尾地问道:“随便是谁,你都愿意给人家开花看,是不是?” 冉桃的脸又嫩又软,宁王一碰上,情不自禁就揉了好几下,眼看小妖精的脸蛋被挤变了形,小嘴也嘟出来,却还是乖乖地趴在他怀里,一看便是丝毫不懂挣扎的顺从。 ——冉桃对自己从来都是这样,全心全意的相信和依赖。 宁王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欢愉,像从衾裯上捡起了残留的美梦,只想捧在手里好好爱护,无心伤害。 他的手还在冉桃颊上贴着,却没有使力,冉桃被他摩挲地舒坦,闻听他的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谁要看我开花?可是我只想给你看呀” 冉桃往宁王怀里拱了拱,伸手搂上他的脖子,宁王正要环住他,却突然注意到有朵粉桃瓣很快地飘下来,然后便是小妖精小声地喊:“呐,你瞧。” 冉桃挥着手,长袖如蝶翅,翻飞间迷离扑朔,像舞在光影里。 他脸上带着点神气,很快地要将一朵花苞塞在宁王手里,耳朵有些红:“我我只会这个,就给你一个人看,别人要是想看,我可以找别的树给他,可是我开的花,就给你一个人看。” 只给他一个人看? 宁王被他哄得开心,双手却松开他,随意搭在腿上,明知故问:“为什么只给我?这还有什么讲究?” 他不接那朵花,本来让冉桃忐忑,乍又听他戏谑的语调,简直是名正言顺的嫌弃。 冉桃越想越委屈,心里突然就泛起股恼意,使了点力气把宁王的手环回自己腰上,冲着他的下巴张嘴咬去:“我早就告诉你了,花要开给喜欢的人看,你老是记不住我说的话!” 宁王被他的牙磕得“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表态,冉桃却吓得缩了脑袋,微眯着眼,豁出去似的又在同一个地方舔了几下:“你别骂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4.2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皇帝送了给他个白眼当谢礼。 “决定了,并不草率。”宁王不管他二人结盟,依然是一贯的温文模样, 只是提及“冉桃”二字时,眼里含着一脉柔情,笃定得像是已经确定了余生。 “可他到底是个男子呀!”皇上闭上眼,道出最后的底线。 瑞王跟着附和道:“对啊五哥, 要不你再好好想想?色令智昏可要不得。” 盛世之下, 民风开放, 京城达官不泛喜好豢养美貌少年之流, 然而从未有过将男子立为正室的做法, 尤其在皇室。 即便前朝有先例, 可在本朝,却是闻所未闻之事。 皇帝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会落在他这个弟弟身虽说他总算寻得心仪之人是好事,可这种逆世俗而行的举动, 难免不招人口舌,于是他自然要劝:“难不成京城里那么多色艺双绝的美人,就没有一个入你宁王眼的,非叫你去贪慕一个男子?” “皇兄, 这种事情何必相比?唐突了别人,也贬低了自己。” 宁王微抬着头,脊背挺直, 不卑不亢的模样, 气得皇帝拍着桌子直骂:“什么臭讲究, 莫不是怕相形见绌,才躲着不肯往人堆里凑!” 皇帝的怒气来势汹汹,一时只闻他粗重的喘气声,宁瑞二人皆一语不发,垂着头,极其恭敬的样子。 可是皇帝知道,都是装出来的。 御书房里燃着几支线香,袅袅飘着,皇帝闻着清醇的气味,竟觉得肺腑的火气烧得更旺,噼里啪啦的,活像要在他身体里煮一锅开水。 屋子里总共三个人,除去瑞王看戏,便是其余二人的对峙,皇帝给人做了二十多年哥哥,自然摸得清宁王脾性,明知他心思如磐石,却仍想多教训他几句,发泄点怒气。 一国之君难为,一室之兄难当,凭什么操心还不讨好的老是自己! “朕不准。”皇帝端起案前一碗凉透了的安神汤,三两口灌个干净,沉着脸朝宁王道,“你不给世家小姐们一个机会,怎么知道人家不会得你欢喜?再过个两三年,万一你再喜欢上旁人呢?到时候再来个非卿不娶,能再闹到朕面前都说不定。” “哎呀,皇兄,这话可不大中听。” 两军对垒,一触即发,这样紧张的局势下,瑞王却不肯安分,端起茶抿了一口,干脆当一根墙头草,忽然倒戈得彻底:“俗话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呢,这样两情相悦的事,有什么不可以?” “模样好看,逗起来好玩,还不记仇,欺负一顿几块点心就能哄回来,说什么信什么,乖的很,唔除了有点傻,喜欢玩扮妖精的游戏。”瑞王掰着指头数了一串冉桃的优点,末了震惊道,“嗨呀,这一算竟有许多好处,怪不得五哥千百样变着法儿地疼人呢!” “五哥,反正皇兄也不准,不如你将冉桃匀给我呗?”瑞王甚至朝宁王挤了挤眼,活生生成了皇帝心头的一根刺。 不待宁王处理他,皇帝已捏紧茶杯,瞪着瑞王逼问:“你到底帮谁?” “我”瑞王一时语塞,“我帮理不帮亲。” “你给朕滚出去。” 皇帝额上青筋直跳,盘算着瑞王的胡言乱语,忽然发现点蹊跷,忙喊住他问:“等等!那人你见过?” 瑞王立马坐回去,一手撑着头,正经道:“当然见过,啊!就是上次孙太师寿辰,五哥带在身边那个,皇兄没注意?” “孙太师寿辰” 皇帝苦思片刻,依稀回忆起宁王身边好像确实做了个少年,可惜当时全然不知这档子事,只记得那人浑身透着一股单薄之气,其余的,却是没好好注意。 皇帝猛然想起,那日他还特地撮合宁王与孙小姐相见,结果人家竟早有了打算? 皇帝的火气被无奈堵着,发不出来,只能道:“原来还带去了孙太师府上,看来你果然是一点没有将朕的话放在心上。” 皇帝兀自叹息不已,却听轻轻一声,宁王竟是单膝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皇兄,臣弟心意已决,万难更改,唯求皇兄赐紫玉钏,了臣弟心头念想。” 为人臣子女者,跪天跪地跪父母,皇帝虽称天子,可这种节骨眼上,受了宁王一跪,总有些别扭,仿佛他就是棒打鸳鸯的恶人c该被世俗的眼泪砸死的那个。 他妥协道:“东西是留给你的,可可你暂不得成亲,这件事,朕还要好好做一番考虑。” 玉钏很快便取来,宁王默默放在袖子里,深深一揖,道:“臣弟感激不尽。” 皇帝却很烦躁:“走走走,赶紧走。” 送走这尊大神,皇帝满腔无力,正靠着椅背长吁短叹,却听瑞王道:“皇兄,钦天监刘监正还在外头呢,早就等了许久了,宣不宣?” 皇帝虚弱地摆摆手:“叫进来。” 皇帝今日约了刘监正商议卜国运事宜,方才叫宁王一搅,险些忘了,经瑞王这一提醒,终于堪堪记起。 皇帝赞许地朝瑞王看了一眼:“你总算还有些用处。” 瑞王:“皇兄谬赞。” 他二人日常抖着嘴,听着门外脚步响起,方有些收敛,哪曾想刘监正一入内,竟是煞白了脸色,瑟瑟道:“房中似有妖灵之气?” “什么妖气,说什么浑话!” 皇帝如遭雷殛,人愣在案前,僵僵掉落手中的笔。 “皇上明察,确实有妖灵之气。”刘监正觑了一眼皇帝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妖灵异香弥散一室,却只是浅淡一丝,想是小妖道行不深近不得龙体,再者,在御书房里留的时间不长。” 冉桃发现他袍上沾了许多灰尘,刚想替他擦一擦,忽然被他一拽,顷刻已叫温暖包围。 宁王的双臂牢牢裹着他,一吻接一吻落在冉桃耳侧,喃喃喊着他的名字。 他在众人面前如此亲密的举动,叫冉桃面上覆了一层薄红,尤其管家讶然的眼神,害得他更是害羞。 冉桃扭着身子,想从宁王怀里逃出来:“你松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4.3 世上总不缺歪打正着的好事, 骊山上那么多精精怪怪,千算万算,偏是没料到一只小妖闯了冲撞上仙的祸,非但没有被一弹指打得魂飞魄散, 反而捡了个大便宜,白得着个修行的机会。 而且是白蹭着时朗一起! 时朗啊, 那可是上仙!上仙的姿容, 哪里是一只妖精能染指的? 算了,染都染了, 退一万步讲,如果必须得有第一个吃螃蟹的妖精,凭什么近水楼台的得不着,却叫一个外来户截了胡? 呸,真过分! 全程围观看戏群众嘴都快气歪了, 对冉桃的怜悯七七八八都转换成了嫉妒, 甚至还派了两名先行兵,日夜蹲守在时朗的竹屋外,只等冉桃一露面,就把他揪过来好好教训一顿! 然而这一切小密谋, 完全将冉桃隔绝在外了。 冉桃既跟了时朗, 美得仿佛要飞去闪烁的星星上,一天到晚唇角高高勾着, 毫不知一墙之外的波诡云谲, 只惦记着能得上仙垂青, 便满心满脑地想努力表现一下。 于是乎,头几天小妖精的确求知若渴c听话得要命,上仙让打坐吐息,立刻就闭气凝想断妄想;叫安神养性,马上便潜心贯注清杂念。 时朗看着他这股认真劲儿,心里煞是宽慰,宁知他有所不足,也要变着法地夸奖几句,好像能将勤能补拙的道理沾上蜜,再慢慢喂到冉桃嘴里去。 遂没过几天,就开始逐渐放任他独自修炼了。 是日也,碧水映波,天朗气清,冉桃依旧努力把在山中的时刻变得岁月静好,可惜,一切都崩坏在入静室的当日。 即便耳染春深莺啼,盘腿久坐亦是一件苦差事,冉桃闭着眼,双手搭在膝上,闲到练起动耳朵的本事,以打发漫长无聊的修炼期。 时朗倒忘了,冉桃要是能有独个悟道的本事,也不至于之前花了那么多百年还凝不成人形呢。 只见那一对耳尖尖一动,冉桃便悄悄把眼睛睁了一条缝,模糊看到屋外正对的一条溪流潺潺穿林而过,迢迢绿水间或飘落上几片竹叶,如筏而载数株奇异花草,一室之外安宁静谧,茫茫天地间迄无人声。 秀丽风光最养人,精神一松懈,连动作也倦怠了,小妖精没有监护人,渐次恢复了跳脱性子,歪歪脖子扭扭头,正揉着酸麻的腿,冷不丁叫一只手拍上左肩,颈后的软肉也被捏起来老高。 “冉桃,不认真可不好。” 淡淡声线微扬,吓得被叫名字的人一双眼徒然睁大,缩脖子动作蓦地僵住:“上c上仙大人?” “我就猜到你要走神。”时朗了然道,屈身在冉桃背后将他慢慢扶好,“手放松,肩背不要歪垮别抖啊,我会吃了你吗?” 时朗耐心指点了几句,胳膊自冉桃腋下穿过拨正他的动作,推放间,小妖精的手便被他整个包裹在掌心里,只露出一点淡粉的指尖,清透如小荷初绽,可紧贴的触感却沿着肌肤一路向上攀,唤起一丝微妙的渴望。 上仙从容,冉桃却生了乱七八糟的念,右手情不自禁蜷得更小,贪图一刻亲密无间。 如此的观感,就好像时朗从背后环着他,喁喁呢喃,颇有几分旖旎风致。 没有哪一个妖精能抵得住上仙的诱惑! 冉桃闭了眼,耳尖飞上抹胭脂色,然而上仙思绪清明,虽行方正,会像抱一个孩子一样去抱他,却忘了探究“孩子”的内心对于他的接近是多么迫切又战栗,正待抽身离开,忽被汹涌袭过桃花香绊住脚步。 浓烈气息萦鼻,细细闻去,似有轻佻之意,一辨即知地上耷拉着脑袋的小妖心思不专,天马行空,不知在臆想什么好事情。 “你”时朗蹙眉,蹲下身细细盯着冉桃打量,“意念全散了。” “呀!”猝然逼近的面庞清冷无暇,冉桃红着脸想敛下心神,可两手急急张握,反叫花瓣簌簌落了一地,随意一嗅都是横冲直撞的馥郁香气。 越遮掩越适得其反,冉桃当着时朗的面出丑,臊成个团子也补救不得,却听一声浅笑,手腕被人握住施力,方堪堪止住外泄的妖气。 “看你是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时朗松开手,一句重话也没责便径自回屋了,然而温柔刀的招式一使,更让人心里没底。 冉桃忐忑辗转了半夜,惦记着万万不能让上仙反悔收了自己,第二日一大早便捧着一只小陶罐溜出门去。 他一心忙着采晨露将功补过,以至蛇精长尾一卷把他吊在树杈上的时,两条小腿还一蹬一蹬地凌空飞跑,直到被揍了一巴掌,才木愣愣反应过来已经升起来老高。 “小蛇,你干嘛啊,对了,你们不用担心我了,上仙大人不怪我跑去他的怀里,还要教我精进修为!” 冉桃一手捂着屁股,蹭了蹭腰间的蛇尾,说话时额前泌了层薄汗,暖阳一照,仿若明珠生晕的光辉。 旧人重逢,他心里盈着喜悦,便不跟青蛇计较把自己吊起来的事,咧嘴一笑,挤出两个小梨涡,漂亮得很。 地下早围上一众小妖,无不仰头看着冉桃,见他粉面红唇,发上一顶小金冠,活脱脱一个小仙童,连微扬的下巴也带一点无辜的自豪感,全然不知自己已犯了众怒。 蛇精离得他最近,几句解释正戳了他肺管子,冉桃那点破事这里哪还有不知道的?只不过亲耳从当事人口中再听一遍,刺激更大一点罢了。 “鬼才会担心你。”青蛇最看不惯他那翘尾巴的样儿,甩着身躯一荡,胁着冉桃一起跳下去,“哼,凡人都说傻人有傻福,原来傻妖精也不例外,原来你就是靠着这般模样魅惑上仙的吗?奴颜媚骨,可别是偷学狐狸精的半吊子妖术!” “赶明儿我也去学学幻术,化个俊模样等在上仙大人门前,肯定比你招上仙的青眼!” 树下百草蕃芜,跌一跤不痛不痒,然而青蛇语出尖酸,夹枪带棒一点情面也不留,饶是再不通人情的也该有几分会意,冉桃一听,果然怒了:“你不准这么说我!” 他现在可忌讳别人骂他傻了,一看陶罐打翻在地,晨露已晞,气哼哼地捡起小罐就呛声:“我现在身上沾着仙气,是颗仙桃,才不是什么傻妖精,你可别因为嫉妒我就说瞎话编排我,小心我告诉上仙大人,让他去打翻你!” 冉桃背靠大树,嚣张得都快厉害上天了,呲牙咧嘴地凶完青蛇,一扭头却见小腿旁几只小蛇正嘶嘶吐着信子,面目狰狞,誓要给大哥报仇:“哈!臭桃子,你再显摆一句试试,看我不咬得你呱呱叫!” “”顶嘴的时候有多爽,处理烂摊子的时候就有多怂,猩红的威胁近在咫尺,冉桃如临大敌。 青蛇见状咧嘴一笑,遥遥一摆,蹦出两步挑衅道:“来呀,快来叫上仙大人来打我啊!” 蛇群又逼近一寸,冉桃的眼神越发视死如归,倏而右腿一退,绷紧了拳稳稳扎出个马步,冲着青蛇暴喝一声:“我跟你拼了!” 话音未落,一阵沙尘蓦地扬起,迎着将散尽的滚滚晨雾泼天而来,将一片晴好逼得阴郁。 冉桃跟随时朗已有数日,谁也不知他的本事到底精进到何种程度,青蛇被他唬在原地,雾蒙蒙一片中只见一物破空斜斜劈来,不知是何法器。 众妖愕然之下皆出手相挡,但闻“哐啷”之声过后,遒劲老枝洋洋抖下数片落叶,包围圈里早没了人影,只剩几块碎陶滴溜溜打着转儿,还有一条小蛇被踩扁了尾巴,滚在地上“哎哟哟”直叫唤。 “”一群妖精全都懵了,纷纷望着一道越来越小c绝尘而去的背影发愣,“不是,桃精他也太能耍赖了吧?” 什么狗屁妖施仙术,还不是他自己拿鞋底搓出来的土! 乌泱泱看戏的妖精懵的懵怒的怒,一大清早的闹剧搞得他们不上不下,唏嘘两声,虽一股脑儿散个干净,然而各自心里都有了计较。 却说冉桃卯着劲撒丫子逃命,灰头土脸跑回竹屋,一见着时朗,先抱住人家大腿不肯松了:“呜呜呜,上仙大人救我!” 小妖精飞奔一路,灌了一肚子风,哆哆嗦嗦打着嗝,好像要吓撅过去,上仙让他扑个满怀,搞不清状况,犹豫着想俯身搀他,冉桃却已反客为主,脑袋一拱,牛皮糖似的往他身上一粘,打死也揭不下来了。 时朗疑惑道:“冉桃?” “嘘——” 冉桃惊魂未定地扭头看了一眼,见后无追兵,便放心把脸埋进上仙怀里,安心做一只受伤的土拨鼠。 时朗一滞,胸前忽然憋出来一声哭腔:“上仙大人,我害怕” 于是他要把人推开的手,僵硬地改成环在了冉桃身后:“怕什么?” 一向乖巧的人这么哭唧唧地跑回来,怎么看怎么可怜,但上仙安慰人的经验鲜有,只当伤心了就要发泄,便捏着冉桃的衣袖替他拭净了眼角两颗泪花花,袖手等他哭个够。 独自一个干嚎实在羞愧,何况是雷声大雨点小。 小妖精假哭,哼唧了半天听不着一句哄,唯一一点仰仗也塌了。 ——太惨了,自己孑然无依,无根浮萍一般在外受妖精冷眼,好不容易以为找到了靠山,结果等来的却是冷淡与漠然! 冉桃本来只想卖个娇,然而上仙的事不关己正如火上浇油,和着蛇精挑衅的东风,燎得他快要背过气去,却是连声也不敢出了。 世间多险恶呀,朝暖不保夕寒,总不能因为上仙现在不爱训他,就安枕无忧了。 冉桃默默想着,忽然委屈巴巴从时朗身上滑下来,双眉欲蹙非蹙,苦着脸找壶,抽抽搭搭两下,竟到院前洒水清扫去了。 时朗眼睁睁盯着冉桃一拐一拐地扫地,鼻尖发红,小脸都快皱成个酸橘子,乍一瞧像被他支使压榨一般,可怜得过分,忍不住起身一直追过去。 “冉桃,你先过来。”上仙勉强回忆着凡俗事宜,后知后觉地在冉桃背上拍了拍,好歹想起护短这回事来,“怎么了,在外头遭谁欺负了吗?” “不是,上仙大人,不是谁,是好多!你山头上的妖精合起伙来要打死我” 冉桃摇摇头,事无巨细地交代一遍,到最后鞋尖碾着软泥嫩苔,咕哝咕哝不知辩解了一串什么。 “什么叫我的山头,可是你要搞山大王横行霸道的一套?”时朗让他们幼稚得不行。 上仙一问,冉桃的嘴角立时又像挂上两个秤砣,时朗不意他变脸之快,思忖之下,温声劝道:“我刚才没有训你的意思,他们大概是与你玩闹得凶一些罢了,不然,那蛇妖也不会一直吓你c只费唇舌之功而已还有,你后两句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 把着水壶的一双小手攥得发白,冉桃两只红眼珠可怜兮兮地朝上一望,就是不敢挑明,唯唯诺诺的样子看得时朗着急:“说什么?大点声,只管应了你便是。” “我说,上仙大人,你以后,还会收别的妖精回来吗?比如有个特别好看的小蛇精,他特别喜欢你。” 大千世界,多的是耽于美色而产生向往的凡人,连冉桃自己都担心,倘若蛇妖真就认死理,整容改貌艳压骊山众生,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一代新妖换旧妖了? 而大浪淘沙,他恰好就是被拍走的那一个。 冉桃独一个沉浸在狗里狗气的争宠大戏里,然而时朗一笑,倒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再好看都收不起了,我连你一个都带不好,再来一个,岂不是要时刻哄?” 时朗含糊着敷衍,乍一听仿佛有二三敲打之意,吓得冉桃忙吸着鼻子把委屈憋回去,屈身一躬就是认错:“对不起上仙大人,我以后再也c嗝再也不敢c唔哭了。” 越说不哭,越嗝得憋不住,冉桃的如履薄冰让时朗啼笑皆非,逗小孩似的捏了捏他的面皮,促狭道,“难不成刚才那么个哭法就为这点小事吗?好不要脸。” 你是不知道刚才有多么凶险!冉桃默道,摇摇头,可满脑子只剩下解开心结后奉承的念头。 只听他又吸溜了一下鼻子,抠抠扫把杆,悄咪咪勾上时朗的小指头:“今天先不要脸,要上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4.3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系统见他成了这模样,自己也郁闷地嘟囔着,可左右不过逼着冉桃赶紧拿紫玉钏,或是抱怨宁王怎么偏喜欢别人, 一通抱怨下来,听得冉桃心头酸涩, 直咧着嘴迎风抽噎起来。 以至宁王出来寻人的时候, 看见的便是这个场景:满目的光影和花木中,有个小傻子环膝蹲在地上, 对着一池水哭得忘我,却不想被寒气一扑,不但堵回他剩下的委屈,还凉得他打了个小小的嗝。 宁王没忍住,笑了笑, 上前两步, 矮身蹲在冉桃跟前,还能看清他双唇间若隐若现的小舌尖。 在刹那的对视之后,宁王看着坐在地上的小傻子,朝他弯起嘴角:“小可怜,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屋檐的铃声在风里摇, 脆响叮叮。宁王等了一会,冉桃也没理他一句, 只顾拿手抹着泪, 一抽一抽地, 显然在给他冷脸瞧。 宁王笑得有些无奈,突然懂了什么叫最难消受美人恩。 “与老七走散了吗?嗯?”宁王轻轻替冉桃擦净脸上的泪痕,将他揽在怀里耐心地哄,“本王不是故意来得晚的,只是有些事脱不开身,要是耽搁了,怕是更麻烦。” 冉桃指尖上还沾着泪,湿漉漉的,骤然被宁王握在掌心,驱走了那股潮潮的凉意。 冉桃周身都被暖意烘着,他被人轻轻抚着背,熨帖又舒服,直把一颗脑袋也混沌成一团糨糊。 冉桃习惯性地抱上宁王的脖子要蹭,却在嗅到一缕栀子香气时,蓦然瞪大了眼。 “你老是骗我,我才不跟你说话。” 冉桃鼓着腮,气冲冲地对着宁王吼。他可真奇怪,明明软得像河堤的柳,语气却这么凶。 “你松开我,我不理你。”冉桃兀自发着脾气,在宁王怀里扭得像只豆虫。他咬着唇,色绯如浓稠的胭脂,一张一合,都落在面前人的眼中。 宁王往近处凑了凑,低声诱哄:“冉桃,你张嘴。” “我就不唔” 冉桃的抬杠顷刻被关在喉咙里,只发出一声不可抑制发出来的轻哼,犹如一块糖化在潮气里,甜滋滋地发腻。 宁王的吻一块软缎子似的在他唇上印下,冉桃唯一一点要与他理论清楚的神智,就这么被唇上的温热尽数打散。 细碎绵密的吻落在唇角,冉桃傻乎乎不知抗拒,只想着今日被宁王咬破的地方,又开始胀胀地发痒发痛。 见怀里的人终于乖顺下来,宁王这才慢笃笃地松开他:“冉桃乖,本王知道你不开心,但现在要开宴了,叫人等久了总是不合规矩,等咱们回去,随你闹好不好?” 宁王的指腹按在他唇角的水光上,绵软湿热的触感。冉桃本来有充足的理由生气,却抵抗不住这种糖衣炮弹,只得红着耳朵让宁王抱起来,垂着头不吱声。 等他们到了宴上,众人早已入座,宁王放下冉桃,叫他跟好自己,便带着他在瑞王上首坐下。 宁王将个碟子推到他面前,颇有点讨好之意:“今天可以吃点心。” 哪知冉桃将脸一扭,抬起屁股往远里挪:“哼,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明晃晃的仗宠欺人。 他俩人闹别扭,都不痛快,只有瑞王怪叫着“哟”一声,白捡了乐子。 瑞王刚才逗侍女玩去了,一转身发现丢了冉桃,疏于职守,这下见冉桃对宁王使性子,还当是他的缘故,自有点心虚,趁着众宾相欢,上赶着要找他两人搭话。 宁王心情正不好,眼角迤斜地睨了他两眼,冷冷哼了声,移开视线。 瑞文碰了一鼻子灰,再接再厉,转脸又去找冉桃:“小傻子,我有个绝顶的秘密,你听不听?” “听。”冉桃有的放矢,不给瑞王冷脸瞧,“你悄悄跟我说,别让别人知道。” 宁王:“出息了?” 瑞王一愣,依言看向冉桃口里的“别人”。 后者一脸阴郁,甚至朝他攥起了拳头。 瑞王闷笑出声,极乐意看哥哥吃瘪的臭脸,于是他抻着脖子,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本王听说,孙太师的寿宴,里头还藏着一层意思呢!” 瑞王把从小丫鬟哪儿听来的小八卦分享给冉桃:“孙小姐到了年纪,孙家要趁今日,为她择一个夫婿人选,日后成亲呢。” 冉桃眨了眨眼:“成亲?” “成亲你都不懂?”瑞王想敲他一记,却不小心触到哥哥的眼神,只得将抬到一半的手,讪讪地垂回去收好。 “成亲就是就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送完定情信物,然后穿上喜袍,再请很多人吹吹打打c热闹热闹,最后吹了烛,一起睡觉。”瑞王言简意赅,“懂了没?” 冉桃被他皱着眉盯着,不得不点头,浑浑思忖了一会,忽然皱着脸拉上瑞王的袖子:“那他成了亲,我还能跟他睡在一起吗?” 冉桃偷偷指了指宁王。 他听到那句“定情信物”,猛地想起下午在花架下看到的场景,慌得不成样子。 瑞王没料到他有这一问,只当是寻常的小宠拈风吃醋,于是道:“这谁知道?不过成了亲,八成得匀许多心思到新娘子身上,哪能老可着你?” 冉桃一愣,脸色白了白,把瑞王吓得一顿:“哎呀,本王又没成过亲,都是瞎猜的,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你家王爷去。” 瑞王虽顽劣,却深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见冉涛神色有异,敷衍了一句,便举箸夹起片菜心塞进嘴里,囔囔道:“你快坐回五哥那儿吧,本王好饿,不跟你说了。” 冉桃叫他撵着,犹豫着刚转了下身子,冷不防叫两只手一揽,凌空被抱回位上。 宁王夹了一小块挑好的鱼到冉桃嘴边:“先吃饭。” 这个动作着实反常,惊得左右之人侧目视之,半是新鲜半是畏惧,咋舌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 可惜冉桃却不买账。他正犯着拧,倔得像头驴,鱼肉都抵到唇边上,硬是暗自使着劲儿不肯张嘴。 宁王被气得太阳穴突突跳,想家暴。 所幸这般僵持,总有人得败阵。冉桃只有面上硬气,肚子却老实,“咕咕”两声响后,小妖精直接被宁王掐着腮捏开嘴,塞了好几口鱼肉。 宁王拿帕子搽着冉桃嘴角的汤汁:“差不多得了,小主子,给本王留些颜面行不行?” 冉桃嘴里塞地鼓鼓囊囊,哼唧了一句什么,宁王虽没听清,却总有点看见曙光的兆头。 这一场宴赴得着实憋屈,宁王表面上云淡风轻,随众人一起敬酒祝词,正经得很,可是桌案下的手,却没少按着冉桃,叫他不准挪远了去。 临近散宴的时候,孙太师坐在上首说了句什么,冉桃只顾着盘算心底的小九九,等他反应过来,已被宁王拉了手腕,半扶半抱地站起身来。 宁王捏捏冉桃的手心,道:“走吧。” 可是有宁王绞了帕子给他敷,他就一点也不操心,只顾歪着脑袋靠在人肩膀上贫嘴,笑意在腮上抿出两个小窝窝:“你再说一遍喜欢我呀。” 宁王啥都依他:“喜欢你。” “再说一遍。” “喜欢你。” 冉桃得寸进尺:“嗯,好听再说一遍。” 门口还有两个下人静静等着,都一副想抬头还得生生憋住的表情,都不敢相信王爷的反常,宁王留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忽然觉得这样不好,于是揉了揉冉桃的耳垂到:“正经些,耍什么赖,当心人家见着笑话你。” 这下可把冉桃委屈坏了:“可真小气,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冉桃像把那句话当成了一个机关,叨叨来叨叨去,非要听宁王再来一遍,大有听一百遍也不会厌的势头:“你说一遍喜欢我,我就乖的,天下第一乖。” “娇气精捣蛋鬼,你少哭点鼻子本王就算烧了高香。”宁王见他这样没完没了,直接挥退侍从,把冉桃往床上一扔,道:“本王乏了,睡觉。” 说罢,当真闭上眼,睡起觉来。 香炉里撒了些柏叶,还没燃完,已染得一室皆香,烛火一吹,满地都是梨花白的月光。 这样静谧的夜多适合入眠?可冉桃正在兴头上,平常最早要打瞌睡的人,今儿个却一点睡意都没攒起来。 冉桃躺在宁王身旁,百无聊赖,却又不肯离得人太远,只好团起来又伸展开,伸展开再团起来,最后听着宁王呼吸绵长,想是睡熟的样子,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宁王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腰上。 冉桃屏气凝神,紧张兮兮地等了一会,见宁王没有被弄醒,终于傻笑两声,拱进人家怀里,没一会便真的老实起来。 暗夜里,有人发出一声闷笑。 其实宁王哪里会睡得这样快?他只是不想看冉桃得寸进尺,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得逞模样,装出些样子骗傻子罢了。不过无端被人拱了满怀,暖呼呼的倒是舒服。 宁王弯着嘴角,白捡了这个便宜,极自然地将人搂紧了些,跟着一同睡去。 翌日一大早,下头人来叫王爷上朝的时候,冉桃不知怎的,睡的极不安稳,宁王的胳膊从他身上一拿开,竟惹得他抖了抖,瑟缩着追了过去。 宁王停住动作,朝侍从“嘘”了一声,换了只手在冉桃背上轻轻拍了拍,不料引出两句依稀的梦呓:“我不我听话去找紫玉钏不要灰飞烟灭,也不要你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4.5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喜欢你。” 冉桃得寸进尺:“嗯,好听再说一遍。” 门口还有两个下人静静等着,都一副想抬头还得生生憋住的表情, 都不敢相信王爷的反常,宁王留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忽然觉得这样不好,于是揉了揉冉桃的耳垂到:“正经些,耍什么赖,当心人家见着笑话你。” 这下可把冉桃委屈坏了:“可真小气,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冉桃像把那句话当成了一个机关,叨叨来叨叨去,非要听宁王再来一遍,大有听一百遍也不会厌的势头:“你说一遍喜欢我,我就乖的,天下第一乖。” “娇气精捣蛋鬼, 你少哭点鼻子本王就算烧了高香。”宁王见他这样没完没了, 直接挥退侍从,把冉桃往床上一扔,道:“本王乏了,睡觉。” 说罢, 当真闭上眼, 睡起觉来。 香炉里撒了些柏叶, 还没燃完, 已染得一室皆香, 烛火一吹,满地都是梨花白的月光。 这样静谧的夜多适合入眠?可冉桃正在兴头上,平常最早要打瞌睡的人,今儿个却一点睡意都没攒起来。 冉桃躺在宁王身旁,百无聊赖,却又不肯离得人太远,只好团起来又伸展开,伸展开再团起来,最后听着宁王呼吸绵长,想是睡熟的样子,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宁王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腰上。 冉桃屏气凝神,紧张兮兮地等了一会,见宁王没有被弄醒,终于傻笑两声,拱进人家怀里,没一会便真的老实起来。 暗夜里,有人发出一声闷笑。 其实宁王哪里会睡得这样快?他只是不想看冉桃得寸进尺,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得逞模样,装出些样子骗傻子罢了。不过无端被人拱了满怀,暖呼呼的倒是舒服。 宁王弯着嘴角,白捡了这个便宜,极自然地将人搂紧了些,跟着一同睡去。 翌日一大早,下头人来叫王爷上朝的时候,冉桃不知怎的,睡的极不安稳,宁王的胳膊从他身上一拿开,竟惹得他抖了抖,瑟缩着追了过去。 宁王停住动作,朝侍从“嘘”了一声,换了只手在冉桃背上轻轻拍了拍,不料引出两句依稀的梦呓:“我不我听话去找紫玉钏不要灰飞烟灭,也不要你走” 冉桃话音带颤,声线尤其可怜,像困在什么噩梦里,听得宁王眉头直皱:“冉桃,我在这里呢,不怕。” 帐外已燃起烛火,隔得远,只能看清一个昏黄跳动着的影子,宁王伸手为冉桃理了理散乱的发,不期然探得他额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 冉桃早就习惯宁王的靠近,一贴上他的手,便自动地拖到怀里抱起来。宁王一时心软得要命,一边示意仆从先去外间候一会,一边将轻手轻脚地托着他的身子唤道:“冉桃,冉桃该起了,今日起地早些,跟着管家出去走走好不好?” “嗯要紫玉钏,不要死”宁王一连叫了好几声,冉桃却像在梦里陷得极深,只把几个字翻来覆去地念,句句不离紫玉钏。 “王爷,可赶紧些,不然要迟的。” 他正着急,忽听下人压着嗓子直催,宁王看了眼天色,狠了狠心,使力将冉桃摇晃两下,逼着他睁开双眼:“冉桃,你看着本王!” 冉桃刚醒,浑身还没止住颤,意识混沌不清,只知道胸口闷得难受,嘴一瘪,欲哭未哭,一时竟像丢了魂儿,痴傻般坐在床榻上不知所措。 宁王忙将人罩在怀里,抚着他汗涔涔的背安慰:“不怕不怕,就是魇着了,本王在这里呢。” 他极尽温柔地又拍又哄,甚至低低哼了两首变调的童谣,终于把冉桃的精神提起些许,一双眼睛也重绽出点光彩。 眼看时辰快来不及,宁王只好将人重新放回床上 ,贴着冉桃的指尖吻了吻,商量道:“冉桃乖,等本王两个时辰好不好?” 冉桃头一个反应是想摇头。 他一直没敢对宁王将方才做了一个多可怕的梦,明明脆弱的时候只想被暖意包围,可是他更知道,不能给宁王耽误正事。 所以他只能压着恐惧,懂事地点头道:“好,我等着你,你早一点好不好?” “当然。”话音一落,屋里立时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三四个人一齐侍从,总算用最快的速度将宁王收拾妥当,送他上朝点卯。 宁王前脚刚走,管家后脚就进来,他得了吩咐,端着碗浓黑的药汁,气味熏得冉桃直皱鼻子。 “公子,王爷吩咐今日不必见夫子,也不用去温书。”管家语气温和,趁机将安神汤往冉桃面前递了递:“王爷还说,公子若是乖乖喝药,下午便带公子去城郊的湖里划船玩。” 管家还特地比了两根手指:“没的旁人,就王爷和公子。” 小妖精涉人世月余,宁王统共就带着他出去两次,还都是冉桃厚着脸皮赖去的,这回听说人家要主动领他去玩,这种天上掉的馅饼径直咋在眼前的大好事,不把握住简直对不起天地对他的养育! 冉桃急着捧过药碗,咕嘟咕嘟四五口便喝得精光,却忘了良药苦口,直害得自己呲牙咧嘴,小脸发皱,滑稽的样子逗得管家发笑。 “咳。”管家努力压着嘴角弧度,取了杯水叫冉桃漱口,又拿丝帕为他擦净嘴角沾的药汁,“王爷说了,先苦后甜,所以公子做得很好,是好孩子。” 宁王的原话是这样:“先苦后甜,药苦,才显得冉桃听话,甜。” 所以最末三个字,管家说得有些犹豫,可他刻意模仿着宁王的语气夸人,却恰好说到冉桃心坎上,直乐得他露出个颇得意的笑,抱着被子滚了两遭,活泼自得地起了身。 冉桃因为一场恶梦得了出游的许诺,倒成了塞翁失马,他迫不及待想去划船,索性搬着一张小板凳,抱着他的小兔子,一心一意坐在府门口,等着宁王下朝回来。 远远望去,小小一个人,背挺的笔直,在瓦蓝的天空底下,活像得了戒不掉的守望癖。 其实冉桃受伤实在是个乌龙,小妖精见识少,不知道有种东西透明叫“玻璃”,正要学陈杨的样子打饭,却不料一脑袋撞到玻璃上,白得了一道大口子。 校医拿棉球蘸了酒精给冉桃消毒时,冉桃只觉得密密的刺痛爬满了脸,尤其眉毛更像在被火烧。 他疼的不行,小声问系统能不能救救自己,就听系统凉凉的声音传来: 可是真的好难忍呀 系统的冷嘲热讽听得冉桃越发觉得疼,却只能紧紧掐着手指,唇色惨白地等着疼痛过去。 校医见他实在紧张,好好一张小脸都快扭曲了,忍不住说了句:“同学,你放松呀,这么一直皱着眉,不好止血。” 那边等着的沈湛一直靠在门框上,听到这一声略带责备的话,随意扫过去一眼,就看见冉桃怯怯仰着脸,发红的眼梢抵在校医拇指上,格外凄惨。 不就是擦伤了点小伤? 沈湛极快地皱了皱眉,看着校服袖子上那只小小的拳捏得发白,只觉得这个转学生,似乎格外娇气。 “哎呀,伤口挺深的,一会打一针破伤风吧。”校医检查完伤口,拿着碘伏的手忽然停下动作,冲沈湛招了招,“哎,那个同学,你来帮帮我。” 沈湛应声走过去,就听校医示意他按住冉桃:“这小同学挺害怕的,可别让他一扑腾鼓了针。” “好。” 沈湛点头,见冉桃被校医摆布着转了身半趴到床上,便坐到他身边,把着冉桃的腰不让他乱动。 校医动作很麻利,配好药一下就把冉桃的裤子拉下一半,沈湛没防备,雪白的一团瞬间映入眼帘时,看得他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咳了咳,尴尬地别开视线。 沈湛脸上没有表情,可耳朵尖却红了一小片,正当窘迫时,就听有人哼了一声:“唔好疼” 他低头,就看见冉桃咬着手背,眼里含着一点泪。 校医拿着针管推药水,沈湛看着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注射进去,若有所思。 沈湛小时候养过一只小奶狗,小狗打疫苗的时候,他一直都跟着一起看,每次针一扎进去,小狗免不得嗷嗷呜呜地叫唤几声,沈湛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只要听见低低的哽咽声,总会想起那点小东西无助的样子,心要软上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4.6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瑞王这几日过得不太痛快, 每次偶遇宁王, 他是热切切地招呼问安, 可是人家还回来的, 却多是冷脸。 他一直不大清楚哪里得罪了哥哥,直到孙太师寿辰将至, 他去邀宁王一起时,才明白症结所在。 阳春三月, 雏莺婉啼,欲语还休, 粉白桃李任性,在阶前碎碎一铺, 衬得尘泥亦色带鲜活。 瑞王跟在领路的小厮身后, 踏着一地落红, 路过花厅时,瞧见冉桃叫个小仆陪着,正蹲在草丛里拿嫩叶喂兔子。 冉桃垂着头,下巴抵着膝盖, 脑门上还留着两个泥手印,一看就是自己擦汗时抹上去的。 瑞王见他玩的入迷,挑了挑眉, 折步朝他走过去:“嘿, 傻子, 时辰都要到了, 你怎么还不换下这身脏衣服?” “好好的换什么衣裳?” 冉桃这是刚下学堂,还没把夫子送的兔子新鲜够,听瑞王直催他,一脸不解。 瑞王不忍叫哥哥丢人,于是好心提点道:“孙太师寿辰,你不会就要穿成这样跟着五哥去吧?啧,小土鸡,丢人哦。” “才不是小土鸡,是小兔子!”冉桃抱紧他的兔子,着急地纠正瑞王,皱着鼻子想了半天,琢磨过劲来:“今日要去哪里吗?我不知道的。” 上次画舫游湖时宁王带着冉桃一起,所以瑞王觉得这次冉桃八成也会跟着,可是听完他的问话,却猛然醒悟过来,自己说多了话。 冉桃仰着头等他回答,见他久不开口,索性把兔子往他怀里一塞,擦着鼻尖的热汗道:“我这就去换衣裳,你等等我哦。” 傻子哒哒哒跑远了,剩下瑞王拎着只兔子,站在原地,有些尬。 那边宁王在正厅等了许久,瑞王没等来,却等来个小妖精。 冉桃听完瑞王的话,特地央着一个细致的大丫头为他搭了身行头:月白衣衫,丝绦束发,配上玉琢粉妆的模样,更显得神清骨秀,是人间难得的姿容。 宁王看着他,心里无端生出点不详的预感:“冉桃,穿成这样做什么?” “不是要出门吗?”冉桃以为宁王也不知道,恰好看见瑞王踏过门槛进来,遂伸手一指道:“他说的呀,要给孙太师祝寿,所以叫我好好穿,不能丢人。” “刚才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我这样好,绝对不会给你跌面子。”冉桃边说边去握宁王的手,“咱们走呀。” 宁王叫他拉了两下,没动:“谁是孙太师?你认得人家?” 冉桃哪里知道谁是谁,只是宁王要去,他想跟着罢了。 宁王作势要松冉桃的手,冉桃却不愿意,只能悄悄瞥了一眼瑞王,找他求助。 冉桃今日打扮得好,忒好,顾盼时自有一股机灵晕在眉眼间,瑞王被他一望,神智一昏,脱口提醒道:“就是上次画舫上,那位孙小姐的祖父。” 他的话刚出口,突然感到两道死亡凝视破风斩来,扭头去看,果然见宁王弯着唇角盯着这处,笑里藏刀。 瑞王打了个抖,封住嘴,缩成一只鹌鹑。 冉桃也同他一样,垂着头,若有所思。 孙太师,原来是美人的祖父 他忽然记起那晚美人对着宁王轻笑的模样,心里发了酸,越发坚定不移地表达出自己想跟去的态度。 可惜他的坚持,却叫宁王一句话就吹到风里:“跟着去也行,但你给太师准备了什么寿礼?” “寿礼?”冉桃讷讷,求救似的望着他,“妖精准备什么好?我我给他开一树花行不行?” “你”宁王一滞,连忙捂住他的嘴,也不管瑞面带惊诧地望着他俩,极速补救:“傻不傻?说了不再陪你玩游戏,还记不住,得提醒几遍才能不一口一个说自己是妖精,嗯?” 冉桃被他捂得严实,“唔唔”两声,语不成调,眼睛一眨,伸着舌头就去碰他的手。 掌心乍被温软的东西一触,宁王想被电了一下,立刻撤了手,不可置信地望着冉桃,震惊里透着无奈。 宁王训了他一句:“轻浮。” “五哥”瑞王讪着脸看了好一阵,终于受不了他俩的磨叽,站出来主持公道:“既然他想去,就带着一起呗。” 然后,他在冉桃感激的目光里继续道:“多带一个傻小子嘛,还能逗着玩,多有趣。” 宁王:“” 所以冉桃到底还是跟去了。 娇撒得好,加上助攻,战无不胜。 宁王坐在车里,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被妖精蒙了心智,可是看了一眼趴在他怀里的傻子,转念又想,蒙就蒙吧,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宁王也想不好。 反正傻乎乎的快乐,也是快乐。 瑞王与他们不同坐,宁王撩开帘子望了一眼齐驱的马车,手放下时,忽然捏起冉桃的下巴,没头没尾地问道:“随便是谁,你都愿意给人家开花看,是不是?” 冉桃的脸又嫩又软,宁王一碰上,情不自禁就揉了好几下,眼看小妖精的脸蛋被挤变了形,小嘴也嘟出来,却还是乖乖地趴在他怀里,一看便是丝毫不懂挣扎的顺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4.7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瑞王忙提醒道:“冉桃。” 皇帝送了给他个白眼当谢礼。 “决定了, 并不草率。”宁王不管他二人结盟, 依然是一贯的温文模样,只是提及“冉桃”二字时,眼里含着一脉柔情,笃定得像是已经确定了余生。 “可他到底是个男子呀!”皇上闭上眼, 道出最后的底线。 瑞王跟着附和道:“对啊五哥, 要不你再好好想想?色令智昏可要不得。” 盛世之下,民风开放, 京城达官不泛喜好豢养美貌少年之流, 然而从未有过将男子立为正室的做法,尤其在皇室。 即便前朝有先例,可在本朝, 却是闻所未闻之事。 皇帝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会落在他这个弟弟身虽说他总算寻得心仪之人是好事,可这种逆世俗而行的举动, 难免不招人口舌, 于是他自然要劝:“难不成京城里那么多色艺双绝的美人,就没有一个入你宁王眼的,非叫你去贪慕一个男子?” “皇兄, 这种事情何必相比?唐突了别人, 也贬低了自己。” 宁王微抬着头,脊背挺直, 不卑不亢的模样, 气得皇帝拍着桌子直骂:“什么臭讲究, 莫不是怕相形见绌,才躲着不肯往人堆里凑!” 皇帝的怒气来势汹汹,一时只闻他粗重的喘气声,宁瑞二人皆一语不发,垂着头,极其恭敬的样子。 可是皇帝知道,都是装出来的。 御书房里燃着几支线香,袅袅飘着,皇帝闻着清醇的气味,竟觉得肺腑的火气烧得更旺,噼里啪啦的,活像要在他身体里煮一锅开水。 屋子里总共三个人,除去瑞王看戏,便是其余二人的对峙,皇帝给人做了二十多年哥哥,自然摸得清宁王脾性,明知他心思如磐石,却仍想多教训他几句,发泄点怒气。 一国之君难为,一室之兄难当,凭什么操心还不讨好的老是自己! “朕不准。”皇帝端起案前一碗凉透了的安神汤,三两口灌个干净,沉着脸朝宁王道,“你不给世家小姐们一个机会,怎么知道人家不会得你欢喜?再过个两三年,万一你再喜欢上旁人呢?到时候再来个非卿不娶,能再闹到朕面前都说不定。” “哎呀,皇兄,这话可不大中听。” 两军对垒,一触即发,这样紧张的局势下,瑞王却不肯安分,端起茶抿了一口,干脆当一根墙头草,忽然倒戈得彻底:“俗话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呢,这样两情相悦的事,有什么不可以?” “模样好看,逗起来好玩,还不记仇,欺负一顿几块点心就能哄回来,说什么信什么,乖的很,唔除了有点傻,喜欢玩扮妖精的游戏。”瑞王掰着指头数了一串冉桃的优点,末了震惊道,“嗨呀,这一算竟有许多好处,怪不得五哥千百样变着法儿地疼人呢!” “五哥,反正皇兄也不准,不如你将冉桃匀给我呗?”瑞王甚至朝宁王挤了挤眼,活生生成了皇帝心头的一根刺。 不待宁王处理他,皇帝已捏紧茶杯,瞪着瑞王逼问:“你到底帮谁?” “我”瑞王一时语塞,“我帮理不帮亲。” “你给朕滚出去。” 皇帝额上青筋直跳,盘算着瑞王的胡言乱语,忽然发现点蹊跷,忙喊住他问:“等等!那人你见过?” 瑞王立马坐回去,一手撑着头,正经道:“当然见过,啊!就是上次孙太师寿辰,五哥带在身边那个,皇兄没注意?” “孙太师寿辰” 皇帝苦思片刻,依稀回忆起宁王身边好像确实做了个少年,可惜当时全然不知这档子事,只记得那人浑身透着一股单薄之气,其余的,却是没好好注意。 皇帝猛然想起,那日他还特地撮合宁王与孙小姐相见,结果人家竟早有了打算? 皇帝的火气被无奈堵着,发不出来,只能道:“原来还带去了孙太师府上,看来你果然是一点没有将朕的话放在心上。” 皇帝兀自叹息不已,却听轻轻一声,宁王竟是单膝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皇兄,臣弟心意已决,万难更改,唯求皇兄赐紫玉钏,了臣弟心头念想。” 为人臣子女者,跪天跪地跪父母,皇帝虽称天子,可这种节骨眼上,受了宁王一跪,总有些别扭,仿佛他就是棒打鸳鸯的恶人c该被世俗的眼泪砸死的那个。 他妥协道:“东西是留给你的,可可你暂不得成亲,这件事,朕还要好好做一番考虑。” 玉钏很快便取来,宁王默默放在袖子里,深深一揖,道:“臣弟感激不尽。” 皇帝却很烦躁:“走走走,赶紧走。” 送走这尊大神,皇帝满腔无力,正靠着椅背长吁短叹,却听瑞王道:“皇兄,钦天监刘监正还在外头呢,早就等了许久了,宣不宣?” 皇帝虚弱地摆摆手:“叫进来。” 皇帝今日约了刘监正商议卜国运事宜,方才叫宁王一搅,险些忘了,经瑞王这一提醒,终于堪堪记起。 皇帝赞许地朝瑞王看了一眼:“你总算还有些用处。” 瑞王:“皇兄谬赞。” 他二人日常抖着嘴,听着门外脚步响起,方有些收敛,哪曾想刘监正一入内,竟是煞白了脸色,瑟瑟道:“房中似有妖灵之气?” “什么妖气,说什么浑话!” 皇帝如遭雷殛,人愣在案前,僵僵掉落手中的笔。 “皇上明察,确实有妖灵之气。”刘监正觑了一眼皇帝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妖灵异香弥散一室,却只是浅淡一丝,想是小妖道行不深近不得龙体,再者,在御书房里留的时间不长。” 冉桃发现他袍上沾了许多灰尘,刚想替他擦一擦,忽然被他一拽,顷刻已叫温暖包围。 宁王的双臂牢牢裹着他,一吻接一吻落在冉桃耳侧,喃喃喊着他的名字。 他在众人面前如此亲密的举动,叫冉桃面上覆了一层薄红,尤其管家讶然的眼神,害得他更是害羞。 冉桃扭着身子,想从宁王怀里逃出来:“你松开” “冉桃,别动,让本王抱一会。” 这晚回府后,宁王沐浴,冉桃就坐在房里等着,近来他认多了字,偶尔也看一些半带插图的话本,宁王披着衣衫出来时,就见冉桃眉头紧锁,小脸上的神情紧张兮兮,凑过去一看,才知道他在看一本志怪小说。 翻开的左半页画着只凶神恶煞的大鬼头,叫冉桃一只手捂着,还能从指缝里漏出点狰狞的模样,真挺吓人。 宁王从身后拍了拍冉桃,换来他“啊”的一声尖叫,待看清是谁,冉桃才气呼呼地捶了宁王一拳,嗔道:“你吓死我了!” 这感情好,自己就是只妖精,还能叫鬼怪吓到? 宁王“啧”了一声,合上书不准他再看:“快睡觉了看这些东西,当心做噩梦吓得哭,本王笑话你。” “我才不哭。”冉桃拍着小胸脯保证,又觉得有些害怕,便试探道:“书里说,有的鬼,专藏在床底下,吃人!可厉害!你肯定也害怕,不准笑话我” 宁王忍着笑将人圈到怀里,打断那些胡思乱想:“嗯,妖魔鬼怪在床底下,小傻子在王爷怀里。” 见着宁王醒了,冉桃想跑出去叫人,却别宁王叫住,只道想让他陪一会,省得他再偷偷掉金豆子。 冉桃听了,微垂着脑袋,犹犹豫豫地牵上宁王的手:“没有哭的,真的没有” “都这样了还要骗人?”宁王胳膊酸痛,抬了好几下,才抚上冉桃的眼皮,“羞什么?本王又不会笑话一个哭包。” “不c就是没有哭!”冉桃眯着肿眼,一味往宁王怀里拱:“我早就和你说过的,只有生死大事和王爷不喜欢我才会哭,所以你躺了这么久,我都没有哭过。” 窗外鸟鸣啾啾,和着低低哑哑的声音,撩起人无缘无故的怜惜。 宁王的脸色还泛着一层病态的青白,心却早软的想一泓水,听完冉桃的狡辩,艰难地浮上一抹笑,只问道:“那你的眼怎么回事?” “我就是揉得多了。”冉桃底气不大足,“眼泪一跑出来,我就忍回去,后来c后来太多了,简直叫我憋不住了可是我怕哭出来别人说我丧气,就用手捂着,一点也不让它们出来。” “王爷活得好好的,我才不能哭。”他说得有点急,像极了一个等着大人褒奖的小孩,认真又专注。 宁王把他的手翻过来,果然见到手骨处通红一大片,俨然是反复摩搓过的痕迹。 “傻子。”一阵热流涌上心头,胀得人难受,宁王喉咙发紧,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沉默着吻吻冉桃的手,牢牢攥着不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4.8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瑞王的话虽然夸大, 却是从事实出发。 宁王今岁廿二有余,尚未婚娶。 不仅不婚娶, 连个红粉知己, 或者相好的小公子都没有, 这般僧人似的无欲无求,在皇室中,难免不被当做异类。 皇帝就为这个异类弟弟操碎了心。 有道是帝王之心不可测,两年之前,金銮宝座上那个人, 心疼弟弟孤身只影,在送了十来个舞姬到宁王府之后, 又张罗着塞了好几个俊俏的男伶过去。 皇帝心道,这下子香肩雪脯c芝兰玉树都齐全, 老五再怎么,也找不到孤家寡人的理由。 结果三天之后,宁王特地挑了个人少的时间, 将着二十来个水灵灵的美人排作四队, 原封不动地还回宫中。 宁王甚至还对皇上说:“非真心相敬相爱之人,无可留。” 瑞王当日也在场, 自然记得那一幕, 青草被晚霞映得发红, 然而比青草更红的, 是皇帝的头。 皇帝被那一句“不可留”气得直哆嗦, 指着宁王的背影连呸好几口:“谁给你惯下的臭毛病!” 彼时对话犹言在耳,反观今日,冷清的那个人,竟也开始极尽温柔。 一时之间,不可置信的神情爬满了瑞王的整张脸,他往前凑了两步,盯着冉桃猛瞧,誓要找到他除了傻以外的过人之处。 可是打量好几遍,却意外地发现冉桃双唇潋滟红肿,靡靡色气,一看就是被宠爱过的痕迹! 瑞王相当震惊:“五哥,你” “怎么?”宁王将冉桃松开,眼光递向瑞王反问。 瑞王的嘴动了动,努力忍着,将“衣冠禽兽”四个字咽下去,换了一句出口:“你太慢了,我们赶紧进去是好。” 说起孙家,自是京城数一数二之望族,五世簪缨,自祖上起便栋梁辈出,到了孙太师这里,忠心半生,于耳顺之年上书乞骸骨。然先帝怜他劳苦功高,特封作太师,嘉爵赐宅,叫他安心颐养天年。 如今十年已逾,先帝崩,新皇主事,都说官场诡谲,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仕人换一轮,可孙家依旧能在风浪中立足,不衰不败,得帝王青睐。 今日孙太师七十高寿,朝中肱骨莫不来贺,就连皇帝,亦拨冗前来,与太师共庆寿辰。 宁王去得稍晚,才进府便被许多人围在当中,他次第招呼过去,早看得冉桃花了眼,到最后晕头转向地,趁着一波人散去,另一波人还没来,直揪着宁王的腰带不撒手。 反正宁王今日耐心多的是,简直要从眼眸里c话语中溢出来。 见冉桃发怯,宁王直接将人搂在怀里,躲到块隐蔽的地方,在他背上又拍又抚地哄了好一阵,才敢试探道:“不如先差人将你送回去,等宴结束了,本王马上就去陪你好不好?” 冉桃抓紧宁王衣襟:“不好。” “那你跟在本王后头,不害怕?” 冉桃想了想,没敢撒谎,有些为难地朝人群看了一眼,不肯让步。 远处有个小厮匆匆寻过来,压着声与宁王传了句话复又跑回去,宁王微叹口气,顿了一会,竖起一根指头朝冉桃妥协道:“那你等等本王,乖,只一会儿就好。” 冉桃被宁王牵到一座假山旁,盯着脚下的草数了三十来个数,就见瑞王飞似的超自己冲过来,呼哧呼哧喘地像头小牛犊。 “小傻咳c不是,冉桃,我来陪你玩。”瑞王在冉桃跟前停下,指着稍远处的一个人影道,“皇兄找五哥有事,五哥脱不开身,就让我先来看你一会儿。” “哦。”冉桃一见是他,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他这么冷淡的反应,弄得瑞王有些下不来台,瑞王板着脸,抬手想敲他一记,忽然想起件事来,神色一变,已颇为促狭道:“冉桃,刚才在马车里头,你是不是和五哥那啥那啥了?” 冉桃听不懂,但见瑞王猥琐的神情,下意识就摇头:“没有。” “哟,还没有,你们俩嘴角和下巴上的印子都没藏好,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吗?” 他一再戏谑,弄得冉桃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时的场景:他说他难受,宁王就放开了手,接着便为他整理好衣裳,一声低过一声地哄。 宁王抱着他,手拍在他背上,极尽耐心,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动作轻柔:“冉桃,别怕,冉桃乖,没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4.9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耳侧忽然传来叮当一声微响,少年绞着衣摆, 仔细听着系统下达的任务指令: “嗯嗯, 好的。”冉桃乖巧地点点头, 盯着越走越近的男人, 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准备—— 冉桃是一只桃花精, 傻兮兮修炼了一千多年, 却因为缺少慧根, 迟迟化不了人形。 眼看身边一众同伴成仙的成仙c堕魔的堕魔,都纷纷离他而去,单剩他自己依旧囿于花枝中不能随心所欲, 冉桃一个委屈,哭得梨花带雨。 不对,桃花带雨。 冉桃足足哭落了半树花叶, 终于等到一声提示破空而来,还许诺可以帮他化形。 当时冉桃只顾着高兴, 完全没注意系统最后说的一句, 等他察觉到不对劲时, 却发现早已离开了他熟悉的沃土, 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冉桃吓得不轻,问系统能不能放弃。 系统的声音静了半晌,再响起时满是严肃, 冉桃被系统一唬,顿时害了怕,托着腮想了好一阵,委委屈屈地点点头,答应替系统完成第一个任务。 见宁王已来到树下,冉桃急忙朝下一扑,他本想趁着落下的一瞬匆匆显出原形,孰料动作大了,那一树花枝撑不住他,竟叫他压断了去! 冉桃听见系统大喊,可他直直下落,脑袋全成了一团浆糊,一句现身的口诀也想不起来。 宁王今日方赴过一场应酬,尚存些许醺醺醉意,被人送出酒楼等马车的当儿,忽觉凉风宜人,颇为舒服,索性打发走闲杂人等,踏着落日云霞归府。 他正经过王府前头一条长街,突听头顶簌簌有声,抬眼一望,竟有一截桃枝直直砸下。 宁王下意识退后两步,倏尔却花了眼似的,发现那截折断的桃枝上,还带了个怯怯的少年。 宁王蹙眉,生怕人跌出个闪失,趁势上前一捞,将人妥帖护在怀里。 来这儿之前,冉桃浑身上下只有一件外袍,方才手忙脚乱,那袍子不知挂到了哪儿,早已破碎不堪,此刻冉桃叫宁王搂着,露出大片玉皎皎的肌肤,热乎乎贴在掌心上,无端勾得宁王口干舌燥。 宁王轻咳一声,压下心头异样问冉桃:“你是谁家的?” 化作人形后灵识微弱,冉桃混混沌沌的,被宁王轻轻拍着问了两句话,方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桃花妖怕死又娇气,却不敢作废同系统的约定。傻乎乎半晌,突然往宁王怀里一扑,瘪着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我不要做人了,呜呜我想回去,我害怕” 冉桃吓坏了,哭得泪眼朦胧,肩膀直耸。宁王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洒在颈侧,话音里似含着天大的委屈,虽不太懂他在咕哝什么,可心里头却跟着涌起一泓潮潮的水。 冉桃一心依靠自己的无助,让宁王心里颇为受用。 “乖,不怕了不怕了。”衣襟处已经被冉桃哭得湿乎乎,宁王摸摸他的脑袋,本想将人从怀里放下,一动却发现这人两只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裳,瑟缩着身子,十足的依赖相。 一蓬清香若隐若现地萦绕在鼻尖,像桃花混着草叶的微甜气息,安抚着宁王微末的醉意,沁人心脾。 宁王突然舍不得松手了。 宁王替他擦了擦泪,冉桃脸上滑腻的触感叫人喜爱得紧,鬼使神差地,宁王捏了捏他腮上的软肉,打趣道:“哭包,还没够吗?” 冉桃只顾趴在他身上,哼哼了两声,手指勾着他的衣襟不放松。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抱着也没多少肉,哭哭啼啼的样子一看就是还没缓过神来,宁王温声细语地安抚了他半晌,又问道:“你叫什么?怎么会跑到树上去?” 好劝歹劝,终于哄得冉桃抬起头来,吸吸鼻子,揉着水红的眼角老老实实回话:“我叫冉桃,是桃树里的花妖。” “花妖?既然是妖,那你出来是要吃人吗?”宁王失笑,觉得他怀里的可怜虫,八成是个小傻子。 作势在冉桃前额轻轻弹了一下,宁王板起脸,假装有些生气:“敢欺骗本王,当心本王将你治罪。” 冉桃慌了,生怕他不信,红着脸道:“我我真的是花妖,没c没骗你。” 以前还是一棵花树的时候,过得简单直白,常常开心时就绽两朵甜甜的小花,难过时就落几片嫩嫩的叶芽,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奈何冉桃如今刚刚化成人形,人间诸多事情还都没摸透,他约莫猜到宁王的怀疑,却不知怎么才能叫他相信自己,讷讷半天,到底没说清个一二三。 系统着了急: “呜呜我不”冉桃一听,吓得又要哭唧唧。眼看袖子也要被他的一汪热泪打湿,宁王连忙去哄,却被他攥住两根手指,怯怯地央求:“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很乖的,是是好妖精,绝对不吃人。” 冉桃的眼角还带着迷蒙的水汽,迎着映天霞光望去,大大的双眸里仿佛盛满了细碎的小星星,盈盈动人,闪闪发亮。宁王被他贴着攥着,暖呼呼的感觉往心里涌,痴痴愣了一会,突然就答应了冉桃的要求。 宁王想,冉桃的确是只妖精,却根本不是什么桃花精,而是只修炼没到家,只会撒娇哭鼻子的娇气精。 有匪君子,如圭如璧,宁王在京城最是出了名的良善尔雅,温润如玉。冉桃容貌过人,心思却纯澈简单,宁王权当他是个走丢了的小傻子,生怕袖手旁观之后,万一冉桃叫有心之人骗走了,那便成了自己的不是。 他这般想着,冉桃却不知,虽然眼角还挂着泪痕,却不似刚才那般害怕了,心里想着若是能完成任务,定要报答好好这个人。 眨了眨眼睛,冉桃突然喜滋滋地朝宁王脸上亲了一口:“你可真好。” 宁王愣了一下,蓦地笑出声来,连那点所剩无几的犹豫都化成了流水,渺渺消逝。见冉桃未着履,宁王索性将人背在身上,大步朝王府走去。 他二人回到王府时,几个门僮并花匠连忙行礼,然腰弯到一半,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天哪噜,一向克己复礼的王爷,竟带了个小公子回府! 众人一时间惊得合不拢嘴,即便微垂着头,也耐不住好奇,纷纷斜着眼睛使劲朝王爷背上的人瞅。 冉桃原本伏在宁王身上,正拿手抠着他肩头的刺绣,乍被人围观,怯怯然不知如何是好,猛地圈住宁王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他颈侧,小小声求道:“他们老看我,你你快些走呀。” “好。”宁王有求必应,反手将人往上托了托,加快了脚步,“害羞了?” “才不是呢,”冉桃在他颈侧蹭着,含含糊糊地否认,“以前在桃林里的时候,每次我想化形,别的妖精都要盯着我看,我我很紧张,但是总变不好,他们就说我太笨,不要跟我玩了。” 冉桃喃喃说着,很是委屈,圈着宁王的手紧了紧,口气带着点商量问道:“我不笨,我现在已经会化成人形了,所以你跟我玩好不好?” 这算不算在撒娇?可是这小傻子怎么老说自己是个妖精? 宁王皱眉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冷着脸教训道,“多大的人了,还总玩这种妖魔鬼怪的游戏,当心旁人听见了,真当你是个妖怪,将你抓了去关起来!” 这话一出,背上的人忽然沉默起来,只将脸贴在他肩上,半晌也不再有动作。宁王正担心把人说狠了,还想着要如何安慰,却听冉桃凑到他耳边,十分谨慎道:“再有两年,我就整一千两百岁啦!唔别人不知道,我就只跟你说。” 宁王:“好。” 揍也不是,劝也不是,宁王颇为无奈地点点头,只能暂时陪傻唧唧的冉桃玩这场角色扮演的游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4.10 要不是有时朗在身边,冉桃连靠近都不肯, 铺天盖地的戾气让他本能地抗拒, 不知不觉走到三丈之内, 脚踩的地方一瞬换成了砖地, 光滑冰冷, 站立的方圆却漾着波纹,仿佛立在虚空的水面, 余光里皆是森森然的倒影。 “上仙大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妖宫二字冉桃从未听过,可四处游窜的魔眼和时朗脸上寒霜密布的神情足以让他恐惧, 徘徊之下, 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小妖精修为浅薄,污浊的妖气本身便与他想冲,淅沥雨势渐大, 浇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时朗摇摇头, 掐出个避水诀,右手化灯探照形势, 正待上前, 左腕恰好两只手狠狠握住—— “等等!” “上仙大人!” 两道呼声一前一后响起,各自掌心黏稠的湿汗扯动了血痂, 疼得时朗闷哼一声, 定睛细看, 发现除了拦他的除了冉桃, 还有昨日那个道士。 “先别进去。”道士拿眼睨着他,握得用力,甚至连手背上的青筋都看得条条分明。 “放开。”时朗眉心紧蹙,错开半步挣开他的桎梏,草草封了自身知觉,麻痹钻心的痛楚。 “莫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成?”那道士面上浮着丝冷笑,眼神在冉桃身上了个圈儿,威严的神情立马让小妖钻去时朗身后。 他白日便察觉冉桃周身气息有异,细辨之下,才发现他的妖灵身份被人刻意隐住,如今再看这般形态,怕是还有隐情。 道士的神色中含着几分不耐,指尖捏着道符,若不是冉桃抱着时朗的腰严严实实地躲好,恐怕早就贴到他脑门上来,小妖精气得跺脚,挠挠上仙的掌心,只露出颗小脑袋惨兮兮诉苦:“我又没做坏事,他怎么老是针对我?” 这般危险时刻,非但不齐心协力,反倒要先阋墙,太不懂事! 冉桃默默腹诽,心里已经讨厌死了这个臭道士,却不知这人修的是无情道,一颗心死水无澜,从未尝过爱欲滋味,悲喜亦是寡淡,他比众人都来得要早数日,见识过妖孽捉人,也识破赵家的把戏,然而却只洋洋作壁上观,按捺着本事,只待望月子时将其一网打尽罢了。 道士被冉桃气鼓鼓地瞪了两眼,眼风一扫,乍见时朗又想入妖宫,还妄图保住一只妖,立时讥讽一笑,出言嘲道:“贸贸然往前冲,非但不能护住哪个,反倒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 “不走?你往后看看,哪里还有退路?” 时朗不欲与他多话,矮身将冉桃负在背上,足下一点,径自向妖宫而去。 与他的身影一同出动的,还有交错的古藤飞蔓,层层叠叠缠绕而成的蛛网暗纹如泉水喷涌,眨眼间覆盖了暗色土地。 “幻境入凡?”道士一愣,瞳孔骤缩,咬牙喊道,“你们等我一起!” 既已深陷泥淖,往前是错,回头更是错。 飞鸟夜投林,冉桃乖乖抱着时朗的颈子,听他温声教自己念了避水诀,才与他附耳低言,忽见几重楼宇飞快掠过,上仙身子如隼,急急朝一块巨石扑去。 时朗的左腕口已经浸在斑驳血水里,远处滔天业火熊熊,使他潇洒冷静的神色一扫而空,和着冉桃的心躁如雷,一同震在百妖肆虐的诡境中。 冉桃第一次与时朗遇见这般棘手的事,匿在暗处,尚能窥见千百妖眼近乎狂欢地翻涌,遮天蔽日,阴森扭曲。 小妖精打了个冷战,分神时却见眼前金光一闪,时朗已结印化符,在巨石周围圈出一片安然地:“桃桃乖,你在这里等我。” “我很快就回来。” 时朗朝他笑了一下,像从前做过很多次那样,冉桃喉间一哽,正想去抓他的手,那片衣袂已经飘然远去。 “不要!很危险!” 他心里揪得生疼,尖声喊着不让时朗走,眼睁睁看着上仙冷然目光对上一直紧跟在身后的道士,锋芒未敛,只喝了一声,“走!” 两道凌厉背影一前一后旋身而走,直直刺入妖宫殿前,以掌作刃,进退纵横,斩杀作孽的邪祟。 远近千妖百鬼嘶声厉吼,有些将被斩杀的来不及化作飞烟,尸身血淋淋铺了一地,那道士不曾受伤,靠着拂尘抽点,顶多受些轻伤,勉强能应对大小妖物,可怜时朗左臂抬不得,一番缠斗下来,肘部伤处少不得被撕咬抓刺,越发血肉翻烂,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上仙牙关紧咬,躲闪间霍然逼出一道磅礴真气,将周身扫出一圈空地,道士眼尖,趁机凌空一跃,扔了把残剑过去:“接着!” 妖魔源源不断地往跟前扑,道士侧身抢步与时朗背对而立,替他斩下攀在左肩啃噬的小妖,咳出一口鲜血讽道:“你都这样了还白白在那小妖精身上浪费气力,好歹都是有一番修为的,非要作成强弩之末,何必呢。” “当心右边!拂尘专攻妖眼当中的血珠,一击即中。” “呃——哼,你倒是大方,那么多真气倾注在符咒上,那小妖精倒是安全,你呢?”道士口中咄咄逼人,然而步伐纷乱,出招已近横冲直撞,若不是时朗补着他的破绽,怕是早被妖魔啃成白骨。 如潮的妖魔早让他的心智纷乱不堪,只靠恨恨骂着时朗的不懂事泄愤,上仙烦不胜烦,侧身劈斩,直接杀出一条退路给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要是后悔,大可以先走。” 怪风漫卷,剑闪寒光,时朗闷声攻进,总算入得大殿,他早封了伤处痛感,便是血肉模糊,神色亦然不变。他只将道士的冷嘲当做苍蝇无视,抬眼看殿内彩绸纷坠,极尽奢靡,然而王座镶金饰玉,其上却连半道身影也没有,着实怪异。 上仙两步跨上王座前的台阶,眺见妖眼只敢在门口盘旋,而手侧的石桌前翻到了一盏果盘,滚得最远的一颗桃子上还留着一个极浅的小牙印,桃尖儿直指一扇被古藤封住的门,银铃挂了一圈,形成个奇丑的形状。 他下意识将那颗桃子塞进袖子里,转身见那道士疼得半跪在地,擦过他身前缓缓道:“你要是还想救世,就跟在我后面继续。” “呵,我何必落于你。” 道士跌了脸面,暗啐一口,不顾时朗越来越黑的神情,喋喋骂着他善恶不分,若是能出去,一定要经自己的手,好好惩治外头那只小妖精。 话分两头,劳他心心念念的冉桃自他们离开便只身一个在山石后呆着,完全不知自己一直招人惦记,抱着膝浑噩地坐了会,一想起时朗临走时的决绝就惧得浑身发颤。 他一遍一遍嘟囔避水诀,瞧着漫天雨丝纷纷避过,只恨灵窍凝涩,唯独新会这无用本事偷一时自在,落在上仙眼里,便没有资格跟他患难与共。 背抵着石缝,小妖精使劲把自己抱成一小团,盼着能汲一点暖意,他正歪靠在双臂上不准自己胡思乱想,忽听身后步伐纷乱,才待抬眼,一个蓬头散发的术士已跌撞着冲到他跟前,一见冉桃安然坐在那儿,猛地便是扑滚着牢牢勒住他:“救我!” 时朗耗费半身真气下的符咒能保护冉桃趋避邪体,却对凡胎肉体没有伤防作用,那术士半点真本事没有,混进赵家骗吃喝银两而已,他夜半出来如厕那阵子遇上邪魔掳人,吓得一头昏过去,愕然醒来时,正赶上时朗孤注一掷搅乱这妖境,居然叫他趁乱钻了漏子,拖着条残腿逃了出来。 术士还记得冉桃的长相,更记得金鹤入云的奇景,全将他当了救世主,跌在他怀里便再也不撒手:“高人!活神仙!救我,你一定要救我啊!后面都是妖怪,好多好多的妖怪!它们c它们真的会吃人!” 那人露了一双眼,余光满含惶恐,尖叫的动静过大,竟引得远处三只妖眼桀桀叱了两声,越过一片污血,径直朝山石掠来。 “嘘——别吵,你松开我,我们一起躲进那里避避。”冉桃伸手去堵他的嘴,恰好被术士胁着一同膝行跌滚两步,惊慌扑打时又被那人腰间的桃木剑刺了一分。 “好疼!”小妖精的右臂灼热难当,闷闷呼痛后却见那术士额前砸下两滴冷汗,扭头一蹬,先着一步爬进山石窄缝去了。 “你你既是神仙,又怎会怕我的剑?猫在这里这么久都没事,难不成是与那群该死的妖孽沆瀣一气,专伤人性命!” 术士目眦欲裂,苟活的念头早占据了上风,早将江湖道义忘得一干二净,他拼了命往石缝间躲,甚至看见冉桃冲他伸手求助时,狠狠一脚碾了下去:“你也是妖精,你该去死才对!” “呃啊!!”冉桃已被人强抱着出了保护圈,不过咫尺距离,四面八方却森森可怖,妖眼凌空而现,俯瞰见他容身之处,一时狂喜,竟飓旋出一道阴风,裹着他一同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4.11 午时已至,世间阳气最重的一刻, 赵府内外却笼罩在一片浓郁的瘴气之中。 云静风止, 湿稠的暗灰色似凝固的晨雾般弥旋缭绕, 经久不散。 赵家的异变早招揽了不少有好事者, 更有胆大的呼喝左右, 引了起哄之后壮起胆子靠近去拨拉一片残烟,笑闹的尾音不歇, 竟一瞬间连手臂一起被灼得荡然无存,凄厉惨叫嘶吼接天,乌泱泱的围观者倏而骇破了胆, 逃窜如群鸟四散, 一时街上人烟寂寂,先前的喧哗热闹皆瑟缩着匿于瓮底柜角,战战兢兢无所终。 外头荒唐事多, 妖宫里更是碰上了硬骨头,正殿空无一物, 原本指挥献祭的一只大妖此刻正匍匐在一处山洞,对着安卧于榻的一道身影频频叩首:“禀魔尊!外头那一仙一道已经杀进大殿了!石壁藤门抵不了多久, 还请魔尊移步, 速速回王畿!” “还走?刚才便是从殿内撤到这儿来的,才几刻功夫, 又要撵着去别处, 连吃个果子的功夫都不给我留吗?” “可是两日后才是望月, 魔尊, 成败一举,大局为重啊!” “啧,真没意思。” “魔尊,三思啊” 无论大妖费多少唇舌,榻上那位都洋洋攒着股子懒劲,翻了个身,一点不愿听底下聒噪,倒是把将怀中温热的一个牢牢圈住,戳弄两下调笑道:“小桃儿,你说他们烦不烦?” “魔尊!” “闭嘴,真是扫兴。” 魔尊冷着脸叫大妖滚出去,垂下头轻声哼了几句,身边那人却神智混沌睁不得眼,一戳便呜咽一下,乐得他像逗弄雀儿的猫,捏着那团白软的脸蛋揉扯个不住。 他独爱娇贵的美人,如今珍宝在怀,较往日更加愉悦昏聩,充耳不闻属下急切,只顾将冉桃环在臂弯里,陶醉地嗅他身上的清香气:“真是个好宝贝,干干净净的,倒不像个妖儿。” 魔尊似乎来了性质,半阖着眸子蹭过冉桃微凸的锁骨,一时没收住力,小妖精伶仃的腕骨上立即浮上清晰的红痕,看得魔尊心潮翻涌,更是将他护着不肯松手。 这洞内四处燃着蓝幽幽的火,越靠近,越感到刺骨的寒冷,冉桃自一进来便被冻昏过去,如今被魔尊身上炽炎灼了半晌,一个激灵,当下即从深魇中挣脱,渐次苏醒过来:“上仙大人!” “嗯?小桃儿,亏我看了你这么久,怎么还是总嘀咕别人呢?”不悦的神情一闪而逝,魔尊懒洋洋拨了拨冉桃的发尾,拈着枚果儿一靠近,却见他颤得不成样子,试了几次,入耳全是喃喃的求饶或反抗声,配上泪渍斑驳的小脸,倒是比他手上那个桃子还鲜嫩水灵。 “妖怪,你滚开,滚,我不想在这里”冉桃鼻尖通红,即便是软弱性子也不肯就范,偏着身子死命向外拧,挣扎的话语越发带出几分惶恐,“滚开,放我走我恨你” “放了你?我可舍不得呢,等那群废物找齐祭品,我倒乐意把你带回去。” “滚开,不准碰我” 洞内极寒,冉桃撤出一寸,颤颤睫毛上已挂了细碎的冰晶,魔尊一见,双眉舒展,耐着性子又将他扯回怀里,拉了他的手指一捏,妥协道:“跑什么?我给你看个东西,你乖乖呆在我身边可好?” 话音未落,皎皎一镜虚空而现,魔尊之力幻出的影鉴中,一道身影正被一群妖鬼围堵,一招一式,都斩着凝了千年的恶欲。 那人冉桃再熟悉不过,时朗一身浴血,白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色泽,冉桃看向镜中时,只觉得上仙眉心间的隆起像一把锋利的剑,直插在他的胸口。 魔尊如愿见到他惊恐的神色,耸耸肩靠了过去,轻声说:“真过分,他伤了我这么多部下,作为报复杀了他怎么样?” 热腾腾的鼻息洒在面颊,冉桃动也不动,魔尊见他如此,越发快活,推了他一把,逼问道:“怎么不说话呢?他这么有胆子撒野,难道不该杀了他吗?小美人,你既然认识他,不如由你来选,想看他怎么死呢?” “不行,不准你伤害上仙大人!”冉桃尖叫着,恐惧像雨后悄无声息滋长的青苔藓,更像沸水入喉,挤出胸腔里最后一寸希冀。 一朝受制于人即是天昏地暗,往日在上仙那里受了委屈也只是软软求着他不要这样那样的小妖精彻底被魔尊击溃了心理防线,拼命扑打在方寸天地,终是被制住手脚,狠狠扔到地上。 “野性难改,得罚一下。嗯就让你的好上仙替你顶罪吧,我杀了他,顺便灭了天道怎么样?”杀戮的欲念使妖王的面孔扭曲不堪看,他望着影鉴中时朗越杀越勇的动作,勾唇一笑,懒散吩咐:“把小桃儿带下去好好看着,等我回来继续调教。” 长袍飞展,阴气浓重,众妖待命整顿,鱼跃扑出山洞,徒留冉桃被两只小怪架着扔去后山,与所有奄奄一息的百姓一起绝望地等待死亡。 穹顶遥遥,蚊蚋虫蚁更是肆虐,冉桃觑着妖怪离开,狠心滚到一块尖石上蹭着臂上绳结,肌肤火燎似的疼痛咬牙也不堪忍受,小妖精眼眶通红,忽听系统焦急声音想起: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跑得出去” 系统的声音很急,显然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冉桃得它指引,矮下身爬了许久,终于见到一条污浊的血湖。 远处求救声断断续续,妖眼已经不像蝗灾那样多,可是半空桀桀一声尖笑,仍吓得冉桃四肢无力,几乎瘫软在地。 小妖精忽然想起时朗斩妖时坚毅的面庞,吸了吸鼻子,轻飘飘问了一嘴:“系统,我要是死了,还能有下辈子吗?” 系统一凛,慌忙道, “我不知道”冉桃摇摇头,眼里蓄着一汪泪,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系统,其实,我现在特别想见见上仙。” “我想时朗”小妖精委屈地垂着脑袋,一遍一遍嘟囔着上仙的名字,突然间狠下心肠朝湖水一瞥,竟捏紧鼻子“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系统傻了眼: 它恨得跳脚,与冉桃联系的地方嘶嘶拉拉的噪音间杂不断,吓得他浑浑在岸边又骂又哭: 往常无悲无喜的平板声音忽一下生了感情,系统心如死灰,悲怆间潦倒欲去,蓦闻气泡连串炸响,赤红腥臭的湖水陡然暴涨四溅,竟是冉桃以身作饵,引着血湖倒灌而去! 避水诀的咒语在口唇间回荡了一遍又一遍,冉桃喉咙干得发痛却不敢停,硬生生逼着自己斥湖水沾染上近处妖魔每寸筋骨。 血湖凝了善恶,一淌千年,即便至刚至强的妖魔,身负业障,谁也不敢贸然跃入,冉桃自湖底漫上,重重湖水几乎将他压垮,纵使半丈距离亦走得跌跌撞撞。 系统绝然想不到,时朗教冉桃躲雨的口诀,竟让他用作救赎。 四下的小妖被水势骇得各处游窜,冉桃咬着牙一口气冲到底,总算清出条道路,见左右清静安全,终于敢靠着根树干歇歇酸软的腿脚。 群妖一散,用作献祭的百姓陆续起了几个,茫茫然瞪着四周,如梦初醒般连滚带爬地便跑,冉桃赶回那处时,地上只剩一个小孩子俯跪在地上嚎啕不止,想是被做了逃命时的累赘。 小孩只有三四岁模样,浑不懂事的一个小豆丁,连世面都没见过就入了魔窟,冉桃听着他哭,鼻尖忍不住跟着酸起来,拾了根粗木作拐,一步一步走向前带着那孩子一同寻觅结界出口。 路上小儿啼哭不止,哇哇的嚎啕声不免让人心绪烦乱,冉桃生怕被魔尊听见动静追过来,努力晃了晃脑袋清醒,蹲下身摸了摸男孩汗湿的额头:“乖呀,宝宝别哭了,你看,哥哥都没哭,你也不哭好不好?” 小妖精以前最爱哭,可是现在他得很坚强才行,他不会哄人,就学着时朗以前很温柔很温柔地对着自己说话时的样子喃喃轻语,嘟囔两句,却像在说给自己听,其实搂着小小身子的手正在偷偷发抖:“以前有个特别特别厉害的仙人保护我们,可是现在他打了很多妖怪,已经很累很累c救不动人啦,所以先让他休息一会,换我来保护你。我也很厉害的,你你别哭,相信我好吗?” 冬日飒飒风,唯独冉桃的话语和煦温柔,两颗小脑瓜凑在一起,各自脸上全挂着泪珠珠,明明都怕得不行,却都在很努力地勇敢下去。 小孩被轻轻缓缓地拍哄许久,终于泪眼朦胧地点点头:“嗯,哥哥对我好,我跟着哥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4.12 冉桃牵着小孩, 走上两刻便要听上一句软糯糯的疑惑:“哥哥, 还要走多久才能见到我娘亲呢?” “很快了呀, 你在心里数上一百个数, 我们就能出去了。”小孩不辨时务, 催促的焦灼全压在冉桃身上, 他虽然每次都很随意地这么回答, 唇角的弧度却难掩苦涩。 “好的,我马上就开始!”小孩完全相信大人的话,掰着手指咿咿呀呀地报数,回回卡在三十九念不下去, 只好撅着嘴从头再来,“哥哥, 这次不算, 我快点数一回, 咱们好多走走!” 天真无邪的最好哄, 一只小妖精陪着一个小孩子,叨咕一会儿数字再讲一会儿故事, 直到小娃娃不耐累, 实在乏得慌就张着手卖娇,被冉桃抱在怀里, 没一会就糊糊涂涂睡着了。 他这一睡,冉桃连一点陪伴都没了, 闷着头走在漫长无尽的路上, 兜兜转转, 从习惯到麻木。 妖境出口未知,即便走到涸泽的血湖,也被一层不可逾越的结界拦住,难入俗世。 冉桃太累了,他坐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抱着小孩绵软的身子频频揉搓眼眶,生怕一不小心没挺过去,再也见不到时朗。 上仙俨然成了他心底最后的光亮。 世事难料,却独敢说等待的过程有多么煎熬,等到的一刻就,有多么惊喜。 苍穹之下陡然有惊雷炸响,云翳之上蔓蔓枝枝卷过的金光直接将妖境破开一道口子,冉桃战栗不安,面对遽然冲撞进来的灵气骇然失色,顾及怀里还抱着小孩,立时逼着自己先于恐惧做出反应。 月光下,曾经红着眼睛说怕黑的少年,右手抱着小朋友藏在一棵古木后头,左手却偷偷掐着腰侧的肉忍哭。 时朗拼力闯入妖境时,最先映入眼帘便是这样一幅场面。 冉桃小脸脏兮兮的,已然看不出原来相貌,肩胛瑟瑟,拼命缩着身子往树干上蹭,企图把自己藏的严实一点c再严实一点,是最无能为力时彻底逃避的姿态。 他独自在这里呆了多久了呢,时朗不敢想,只知道自己了却孽障后去寻人时一无所获时那刻的绝望。 上仙一点不再犹豫,使尽浑身解数。将残留的结界尽数劈斩开,纵身一跃,把两个小朋友一起抱在怀里:“冉桃,不怕了,我来了。” 风中夹杂着喑哑的乱音,裹挟乱舞的妖尸与枝叶络绎,蔽日遮天,最终吸入半空那道破洞中再无生息。怜惜妖灵之躯难御纵横的真气,时朗将冉桃牢牢护在宽袍里,跃步一出妖境,那个小孩竟有感应似的尖声一哭,唤得他焦灼等在外头的父母跌撞着冲上来,连抢带夺地把他拖回自己怀抱里。 “谢谢恩人,谢谢恩人,恩人是天赐的活神仙!只求来世当牛做马c结草衔环,一定要报今日恩情的呀!” 妇人使劲搂着小孩跪在冉桃面前,涕泪涟涟地狠磕了好几个响头,倒是懵懵的小娃娃躲在娘亲怀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来眨去,不懂刚才的小哥哥为什么摇身一变,突然成了活神仙。 而披荆斩棘的小战士,正苍白着面色蜷在时朗怀里,冲他们露出一点很涩很涩的笑。 “上仙大人,”冉桃没有力气,靠在时朗肩上蹭蹭他的侧颈,软乎乎地央了一声:“别让他们跪啦,我有点不好意思。” “好。” 时朗应着,亲自上前搀起那对母子,忽然涩涩地想,别人若是心有猛虎嗅蔷薇,那桃桃心里那只大老虎,可能恰好在照顾一只很害羞的小白兔。 小兔子虽然羞涩,可是坚强又厉害,孤独地在又黑又可怕的地方走了那么久,不但没有哭得像个水娃娃,还能做一个救人小英雄。 百姓围在他们跟前像一堵人墙,又哭又笑地祈祷上天他们二人福寿安康,可冉桃的灵力越发微弱,时朗更无心逗留,颔首谢过,只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小妖精喂下一颗丹丸,不顾背后四道灼热尤甚的视线匆匆往骊山赶,任由冉桃轻飘飘的小话响彻在他的耳畔。 “上仙大人,你走了以后,那里面有好多妖怪都冒出来了,有一个欺负得我最厉害,还威胁我他能杀哎呀,我差点就坚持不下去了,但一想到你大概还在等我,我就想再撑一会。” 清冽的香气自喉间涌上四肢百骇,神识一明,冉桃已然不敢问影鉴中的情景是否是真相,更不肯细想时朗为什么能神奇地痊愈,他生怕眼前只是一场短暂水月镜花,只贪恋被上仙拥抱的温柔,悄悄偎得深一些,把着他的胳膊摸了一轮,见丝毫没有伤处,忽然轻声笑了笑:“所以呀,上仙大人这次也没有让我失望呢。” “但我总是来得很迟,你不怪我吗?” “本来怪你的。”冉桃含糊着点头,感受到时朗的身形一僵,立马攥上他的一根手指头,小小的力道宛如一片羽毛搔在指腹,尽力安抚上仙的忐忑不安,“可我相信上仙大人,虽然可能晚一点,但一定会来的,所以我一见到你,所有的气就全消啦。” 小妖精躲在时朗怀里只露一颗脑袋,乖乖搂着上仙的脖子,顶着两颗小梨涡笑得一脸娇憨。 他崇拜一个人的时候就全心全意地想让他知道,就像喜欢谁,眼里就只有谁一样。 爱是这个世界上很真实的力量,无论是出自新鲜,还是出自仰慕,冉桃既然爱上时朗,好的坏的都逃脱不掉,只希望上仙能慢一点往前,等一等他的成长。 时朗早已温柔得彻底,听冉桃说上两三句就会摸摸他的头发,御风疾驰,还不忘夸一通“很棒”“很厉害”“桃桃好坚强”之类的话。 美得小妖精在频繁地收到夸奖后,就允许虚荣心适度地膨胀一下。 “上仙大人,我在骊山算是最棒的吗?” “是。” “那你给全骊山最厉害的小妖精一点奖励吗?就亲一下好了。” 这是冉桃藏在心里很久的想法了,之前的都不作数,他就想被时朗吻一下,不是敷衍,不是逗小孩的那种玩笑模样,而是很认真地c像喜欢那样地亲亲他。 可他才把愿望掏出来,咚咚的心跳声已经暴露了他的不安。 以前他想上仙亲亲他的耳朵,就每天把耳朵后面都认真洗得干干净净,可是时朗从来没察觉过他的小心思,更何况今天搞成这样一副狼狈样子,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我的脸上有点脏啦,上仙大人要是嫌弃,等我回去洗一下再c再补上也能算数。” 柔肠百转,温存千遍,反正都是自己人哄一哄也不跌情面。 时朗心里一软,低头吻了吻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还想要别的什么吗?” “还要?”冉桃眨巴着眼,颊上浮起一点粉色,呼吸稍急,好像贴在时朗耳朵边上痒梭梭地呵气,“还有的话,就交给上仙大人决定吧,你要是愿意,我还想永远喜欢你。” 潋滟春情,被日影一衬,不得了啦,终于有了一点桃妖的姿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4.13 这一途路程颇远, 即便时朗赶得着急,回到骊山时也近了日暮。 一路上小妖精都乖乖巧巧地环着上仙的脖子, 时朗拥得他紧,掌心贴着他,只觉得小孩肩胛抱起来简直都要硌手,瘦弱的软身子显得每根骨头都细细的, 除了小脸上一挤有一点嘟嘟的肉, 别处全是一派弱不胜风样子。 真难为就这样一副身板, 阴差阳错,还总是要受苦。 上仙怜惜的心潮一涌, 动作就跟着一柔再柔, 时朗偶尔垂下眼看见冉桃望他, 便轻轻笑一下回应,耐心多起来, 如活水般无微不至, 越发将冉桃当成个瓷娃娃照顾, 放在心坎里宝贝着。 既到了骊山,四时之景悄然别于尘境,寒冬眨眼而过,春夏的生机与盎然接次便来, 眼神随处一落便是一树鸾枝尽绽了花苞, 重瓣娇蕊香气袭人, 馥郁味儿转过了竹屋, 发肤上还能闻见残留。 逃过凄寒的冬季与狰狞的妖魔, 再看这云霞与繁花便多了满满的安心,又或许是上仙喂的那枚丹药起了作用,冉桃渐渐觉得周身的痛楚快散了□□,保不准自己只消睡上一觉,醒来便又是一只能快活蹦跶的小妖。 雀跃揣在心尖,被熟悉包围时却是分外放松,困意悄悄来袭,冉桃一时恍惚,眼神胶着时朗呆兮兮盯了会,回神忽察觉到自己的身影被早困在上仙一方瞳仁里,脸上顿时升起一层薄薄的红晕,仰着头被熟悉的气息萦萦绕在鼻端一熏,羞羞乐乐的,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好。 憨傻的姿态明晃晃露在外头,可惜是个毫不自知的,时朗无奈,抽出只手来掐了掐他的脸,唤回小妖的神智:“冉桃,都这么久了,可是嘴巴一张开,就忘了怎么合上吗?” “唔记得的。” 时朗每次抓包全不留情面,搞得冉桃答什么都讪讪,赧着颜面被抱回竹屋,软趴趴往榻上一滚,小脸埋进枕衾再也不肯吭声了。 小妖精风尘仆仆一身,往那儿一窝,本来打的不想丢人的主意,没想到叫温软安宁的感觉慵慵围上来,强打了很久的精神终于抗不过疲惫,没一会就迷糊着进了梦乡。 好像是困惨了,昏沉的意识里的最后一个念头只剩上仙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至于说了什么,倒是一点记忆也没有。 天边漫漫飘起了牛毛雨,细细水痕蜿蜒在窗纸上,几株瘦槐枝梗轻轻一颤,落花涟漪便融在了一块儿。 竹屋里是一股脑的寂静,静到金乌新升上来一轮,晨雾底下掩着的虫鸣便现出震耳的聒噪,冉桃簇着薄毯坐起来,生性里呆呆的钝感还没剃干净,才趿上鞋,却透过虚掩的门板望见好奇怪的一幕。 即便天有些发阴,依稀还能看清远山薄云下的小小人迹——茕茕一道形影,坐在桃树下啜泣不止。 距离相隔甚远,小妖精凭借目力根本辨不得那人面貌,却单靠猜测就认定他一定是在哭,隐约间还有被花瓣洋洋洒了一身,粉白相衬,比枯败还怜人。 冉桃右眼突突直跳,鬼使神差地,飞快朝那人狂奔而去。 他从没赶地这么迫切过,不避风不避雨,一片接一片地抢过繁翠的花阴树丛,跑得似发了癫。 喉咙间火辣辣发痛,越靠近越觉得胃里一片翻腾,冉桃才咬紧牙关狠狠压下上涌的酸水,突然被半柄残剑一绊,跌在涧旁滚了一遭,彻底崴了脚。 倏忽之间,一道清泠泠的声音跟着一同压下来:“哥哥,你怎么摔倒了?” 他追逐许久依然遥不可及的那道身影,竟然直直映入眼帘,蹲在冉桃身前半尺,歪着脑袋露出一个缺牙的笑:“哥哥,你很难受吗?唔小黎给哥哥吹吹就不疼啦。”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你不喜欢跟我玩吗?”冉桃呆滞的神情让小孩有些看不懂,靠近他的腿弯吹了吹,突然“呀”地一喊,捂着眼睛嘟嘟囔囔抱怨起来,“好讨厌的雨,弄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什么?”冉桃应声抬头,突然瞪大了眼,手忙脚乱地抱起小孩就往大树底下冲。 ——半空落的哪里是雨! 滚烫的热油和着水滴泼天淋下,所沾草木皆是焦枯,若是再迟一点,恐怕二人都会被灼伤! 冉桃把小孩牢牢护在怀里,毫不曾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目光生动炽热,像燃着火。 早不知何时起,远处已经熊熊烧起来了,从那株桃树开始,火光滔天,杀喊声震天。 无人操控,火势因风而动,纷纷乱箭如麻。 冉桃骇得要命,脑中记忆一冲,避水诀已经念出来了,然而各处红光缥缈,将他眼前色泽染得浓稠如血,即便淋不上油水,搂着小孩一路躲闪,二人的襟肘还是被火燎了好几个洞。 脚踝上剧痛难当,冉桃瘸着腿跑得艰辛,忽然怀里的小孩搂着脖子颠了颠,催促道:“哥哥,你好慢。” 冉桃气喘吁吁,单听心音已知是竭力,小孩见他抿着嘴应不上来,双目微眯,阴恻恻笑了一声:“哥哥还是这么没用,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只会帮人挡雨。” 小孩贴着冉桃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又耍脾气似的将他的耳垂掐弄得又红又肿,冉桃被他扰得要命,板起脸喝了一声,凶巴巴吓唬一句:“现在很危险,你不要胡闹。” “危险?”小孩一听乐不可支,眉目一敛,嘶声诘问道,“桃桃,你以为本尊缺你的搭救吗?” 黑云压顶,鸦翅一般遮蔽光明,那人好像突然换了个灵魂,动作粗鲁,分毫不像个孩童,双手圈在冉桃后颈狠狠一掐,痛的他惊呼一声,奋力挣扎起来:“放开我!” 胸腔的空气突然被全然扼住,冉桃哑声如破旧的风箱,手脚挥舞着反抗,忽一下子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固着腰身晃了晃:“冉桃,快醒过来!” 潮湿阴暗的梦境尽数褪去,小孩狰狞的笑脸蓦地无踪,冉桃茫茫然睁眼,发现入睡时还是冷冰冰孤枕呢,一醒来居然已经被上仙抱上了。 “做噩梦了?”时朗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问道。 “嗯,我梦见梦见”这一觉又沉又累,明明是险象频生,哪曾想清醒时要追究,记忆深处却是一阙空白,只剩下心头哽得难受,冉桃吸吸鼻子,脸一歪才发现时朗的胸前已经被他哭湿了一小片,颇有些不好意思,怕上仙嫌他事多,赶紧把眼角的泪拭拭干净,摇头道,“上仙大人,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也许是乖巧懂事的小孩犯错以后更容易被原谅些,更何况冉桃小心翼翼的鲜少出差错,时朗见他瘪着嘴委委屈屈的样子,便以为这梦魇是他从妖境里出来的余悸,温声安抚了一通,在屋角各处都燃了支线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4.14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沈湛几乎是抱着冉桃走了一路。 冉桃右眉上破着口子,他自己害怕,连遮带捂, 更按地血哗哗往外流,甚至染了许多在眼皮上,一眨眼都是黏糊糊的红,连道也看不清楚。 沈湛只能半扶半架地,带着冉桃到了校医务室。 其实冉桃受伤实在是个乌龙,小妖精见识少,不知道有种东西透明叫“玻璃”, 正要学陈杨的样子打饭,却不料一脑袋撞到玻璃上, 白得了一道大口子。 校医拿棉球蘸了酒精给冉桃消毒时, 冉桃只觉得密密的刺痛爬满了脸,尤其眉毛更像在被火烧。 他疼的不行,小声问系统能不能救救自己,就听系统凉凉的声音传来: 可是真的好难忍呀 系统的冷嘲热讽听得冉桃越发觉得疼,却只能紧紧掐着手指,唇色惨白地等着疼痛过去。 校医见他实在紧张, 好好一张小脸都快扭曲了, 忍不住说了句:“同学, 你放松呀,这么一直皱着眉,不好止血。” 那边等着的沈湛一直靠在门框上,听到这一声略带责备的话,随意扫过去一眼,就看见冉桃怯怯仰着脸,发红的眼梢抵在校医拇指上,格外凄惨。 不就是擦伤了点小伤? 沈湛极快地皱了皱眉,看着校服袖子上那只小小的拳捏得发白,只觉得这个转学生,似乎格外娇气。 “哎呀,伤口挺深的,一会打一针破伤风吧。”校医检查完伤口,拿着碘伏的手忽然停下动作,冲沈湛招了招,“哎,那个同学,你来帮帮我。” 沈湛应声走过去,就听校医示意他按住冉桃:“这小同学挺害怕的,可别让他一扑腾鼓了针。” “好。” 沈湛点头,见冉桃被校医摆布着转了身半趴到床上,便坐到他身边,把着冉桃的腰不让他乱动。 校医动作很麻利,配好药一下就把冉桃的裤子拉下一半,沈湛没防备,雪白的一团瞬间映入眼帘时,看得他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咳了咳,尴尬地别开视线。 沈湛脸上没有表情,可耳朵尖却红了一小片,正当窘迫时,就听有人哼了一声:“唔好疼” 他低头,就看见冉桃咬着手背,眼里含着一点泪。 校医拿着针管推药水,沈湛看着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注射进去,若有所思。 沈湛小时候养过一只小奶狗,小狗打疫苗的时候,他一直都跟着一起看,每次针一扎进去,小狗免不得嗷嗷呜呜地叫唤几声,沈湛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只要听见低低的哽咽声,总会想起那点小东西无助的样子,心要软上几分。 今天也是,沈湛听着冉桃哼着喊疼的声音,忍不住又想起当年那只小奶狗的可怜劲儿。 冉桃湿漉漉的眼神勾起了沈湛的怜悯,沈湛习惯性地拍了拍冉桃的肩膀,然后顺毛似的,抚着他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安慰道:“乖,快好了。” 温温柔柔地声音,温温柔柔地手,沈湛却不自知,直到校医拔出针,他才撤后一点,准备交完钱去上课。 冉桃那点儿碎发都被拨到两边去了,沈湛起身的时候,他露着额头和漂亮的眼睛,微微歪了头看着那道身影,感觉有点微妙。 像是很熟悉的感觉,仿佛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人,轻声细语哄过他,和煦如午后的阳光。 ——“冉桃,乖。” 冉桃恍惚想着,脑海里却是一片朦胧,他的记忆都被抽走,无力挽留。 冉桃发着愣,只能把脸埋在胳膊里,留恋最后一点模糊的温柔。 两分钟以后,沈湛走过来拍拍他:“冉桃,走吧,要上课了。” 冉桃抬起脸,看清沈湛的模样,下意识乖顺服从:“好。” 可他的屁股刚被扎了一针,全身都像被抽空了力气,好不容易撑着床站起来,才迈了两步,就不肯动了。 冉桃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你c你先走吧,我一会就过去。” 沈湛看了他一眼:“行,那你快点,不然会迟到。” 现在是一点十分,二十分钟后打铃,下午第一节是体育,操场离得远,沈湛疾跑了两步,不放心地回了下头,就见冉桃已经蹲在地上,正用一只手揉着屁股,衬着伶仃的一团小黑影,活生生一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这个转学生打个针都那么娇气,现在不肯走,难不成是屁股疼? 沈湛迟疑着,却不小心想起在医务室看到的那道暧昧的线条,一瞬间,班长一向稳重的表情,突然有点绷不住。 沈湛叹了口气,冷着脸又跑回去,半蹲在冉桃身前:“上来,我背你过去。” “啊?” 沈湛又催了一遍:“快点,有人迟到老师会不高兴,我是班长,不想替你挨骂。” 冉桃还不太知道上课的规矩,就知道班长好像是个很厉害的职位,于是赶紧往前挪了挪,攀到他背上趴好:“谢谢班长。” 道谢的尾音轻飘飘的,像四月随处飞扬的柳絮,软在人心坎上。 沈湛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回了三个字:“不客气。” 高三体育课差不多是摆设,一周只一节课,老师不爱管,学生不爱听,于是一群人放羊似的散在操场上,女生挽着胳膊一边溜达一边八卦,男生分了队伍踢球灌篮,一个个都有的忙。 沈湛背着冉桃一阵跑,总算在上课前赶到地方。 班长把人放在操场上说可以自由活动,可冉桃跟别人不熟,见沈湛套了球衣打球,就跟着他走了半路,一个人坐在球场边的小台子上抛石头玩。 风吹了几朵云过来,阳光就从云缝中透出来,桐树下大朵大朵堆着落花,抬头看时,半边蓝天都被绿荫遮着。 冉桃头上顶着块纱布,但心情莫名的好,他小声叫着系统,正想跟他聊会儿天,却听系统大喊道: 冉桃一惊,才抬起头就被飞速砸过来的黑影吓了一跳,他猛地起身去躲,却没看清脚下的台阶,斜着身子朝地下栽去。 球场上顿时响起好几声喊叫:“同学,小心!”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只听“嘭”的一声响,篮球滚落在地,有人两步冲过来,把跌下去的冉桃拽到怀里。 冉桃心咚咚乱跳,下意识地抱紧了对方的脖子。 他的身子绷的很紧,贴在手上,能清晰地感受到脊骨,沈湛一天之中第二次跟他靠的这么近,只觉得他身上好像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青草的芳香气,萦绕在鼻端,像带着蛊惑,一直鼓励着自己亲近。 很奇怪。 “呃”冉桃的眼睁了一条缝,见自己挂在沈湛身上,心下不见慌乱,只剩不好意思。 他忙松开手,支支吾吾地又道了声谢:“谢谢班长。” 沈湛没说话,看着冉桃恐惧的脸,正待安慰什么,已经有人凑过来,大喊大叫:“呀,软桃,你没事吧?” 球是陈杨不小心砸过来的,他灌篮时被人盖了帽,篮球一飞,差点给冉桃再加一层伤害。 陈杨跑的很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了几声歉,冉桃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凶煞,仿佛下一秒就要揍自己的样子,吓得他赶紧摆手,一叠声地说“没事”。 “那你在这好好玩,我跟班长继续打球去。” 陈杨一点不客气,拉着沈湛就走,于是偌大一个台子上又只剩一个惊魂未定的小可怜,默默地想,人间的体育课其实有点糟糕。 好在后两节课都是数学,不用付出体力活动,可是陈杨一听课就睁不开眼,趴在课桌上睡得跟休克似的,而冉桃看着满黑板的aβγ,脑袋很痛。 他早晨还是初生牛犊,信誓旦旦地答应系统要考第一完成收集任务,可实打实上完大半天的课,冉桃才知道,承诺说早了。 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符号和老师嘴里难以理解的公式都让人迷醉,冉桃撑着头顶着桌子发愣,突然想着做一只妖精也挺好。 不过—— 妖精也讲究报恩的传统,不然,会被族里人孤立的。 沈湛今天带着他去包扎伤口,还帮他挡了球,算得上一个大恩人,所以得还这份恩情。 这个念头闯进来,就更让人听不进课了,冉桃考虑了半小时,决心要对沈湛好,可是人家学习比他好,身体比他壮,长得还比他高,冉桃想了半天,都没思考出该如何偿还沈湛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4.15 故地重游, 三人心头的疑虑无一不较当初更多些,尤其是鹤清, 才下山来便刻意落后数步,望着冉桃贴在时朗身旁的背影, 眉心紧蹙,暗自酝酿出一套引魔入彀的主意。 人世间的开岁已经过去, 守了除夕夜, 百姓便认为鞭炮把整年的晦气污秽都除尽了。 日月星空下的消长兴衰, 只要不关己身,总少不了隔岸观火的路人, 是以正月出头,酒肆茶坊里私语谈论最多的还是赵家一夜坍圮的奇事。 料峭春寒瑟瑟, 日头晃晃的天薄雪仍落, 除了那个被噬去一臂的人家一户,到处都是一片平和。 四处寻觅却一无所获, 妖魔气息不知被什么东西拦得干净,即使搜到隐蔽的暗处,也只有一两只不成气候的小妖藏着。 冉桃被时朗牵着手走走停停, 每回去扒拉草丛树桩都要锻炼一颗强心脏,小脸吓成皱巴巴的模样看得上仙舍不得,终于想起来在到处都是新衣笑脸的街头给小妖精几颗糖甜甜嘴儿。 巷尾不泛吆喝的, 冉桃才将一颗酥糖含化了, 忽然见稻草棒旁一个垂髫小儿举着两串糖葫芦朝着自己的方向摇了摇, 见他迟迟没有回应, 又兴冲冲奔过来两步高喊道:“哥哥,是我呀!” “哎?” 他才低了头,小孩已将糖葫芦塞过来一个,不由分说揪着冉桃的袖子拉拉扯扯:“哥哥,你这么快就已经把我忘了吗?” 白嫩软糯一个团子好似生受了天大的委屈,早就瘪了嘴,咕咕哝哝地不肯罢休,冉桃被他含嗔带怨地一望,灵光一现,终于恍然大悟:“没有没有,怎么能忘了你呢?” ——妖境里救出的娃娃,如今洗干净了竟险些没认出来。 冉桃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对时朗挤挤眼睛,矮身蹲下去与小孩平视,戳了戳他的脸:“算哥哥错了,哥哥反应有些慢,别气了好不好?” 小妖精赔礼般朝时朗讨了一颗酥糖想喂进他嘴里,才转过头,却见这小孩微微歪着脑袋,正冲着鹤清与时朗不住地打量。 鹤清侧身站着,小孩的眼神在他面上扫了一圈便罢了,轮到时朗时,残玉悬在上仙腰带间,一见环佩纹饰,方才还是天真懵懂的人眼中阴鸷乍现,只不过是一瞬间,又恢复了纯稚,顾盼启唇,张开嘴乖乖吃了糖。 “唔,好甜哥哥,太阳快下山了,你饿吗?”小孩鼓着一半腮帮子含含糊糊,挂上冉桃一条手臂,指着远处一处升起炊烟的地方荐道,“我阿娘烧菜很好吃的,哥哥愿意去尝尝吗?” “可以” “冉桃小心!” “别过去!” 可惜后两道声音炸响之前,冉桃已被那小孩拉着跌撞几步,一头栽到他身上。 “我你等一会儿。”骤然涌来的晕眩感让人快要站不稳,冉桃弯下腰晃了晃脑袋,耳蜗里嗡鸣充斥,几乎听不清时朗和鹤清到底在告诉他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似在心头狠狠一击,时朗与鹤清皆是一愣,脑海里不约而同撞进一个念头:“遭了!” 冉桃对那孩子不曾设防,天旋地转间蓦地被扣住肩臂一拽,脸色青了又白,抬手一挡,却见面前二位仙人动弹不得,徒留周身金箔明灭,而腕上箍着的手早已全然变了模样。 数股瘴气去势如电,触目所视原本是小孩柔软的肌肤,此刻竟陡生出许多老茧,甫一施力细小伤口便斑斑驳驳浮现出来,疮斑层叠,一蓬蓬血雾模糊可怖。 “等了这么些年,你终究还是我的。” 久宿的躯壳终于毫无价值,烈火包着一层人皮灼烧殆尽,祝琰咯咯尖笑出声,他煞费苦心附身布的一场局,最终没让他失望。 黑云破天而降,魔宫的大门轰然洞开,祝琰早在四周布下结界,凡人再怎么看也只是渺渺一层虚空,一场尽在掌控的游戏中,却因他现了真容,骇得冉桃伏跪在地艰难向前爬去:“上仙大人救我!” “救你?这天下能救你的从来只有我罢了!”雪地中空落一声怒吼,冉桃脚踝一重,已叫人拖回怀抱中,“你看呀,他们连小小阵法都破不了,妄称仙者,真是给仙界丢份。” 祝琰既掳了人,却并不急着走,嗤笑一声,硬掰着冉桃的脸逼他去看时朗动弹不得的狼狈模样:“这样的渣滓也配得到你的喜欢吗?” 时朗口不能言,直直瞪过来的目光中却蕴着滔天怒火,四下死寂,唯有冉桃小小的挣扎声推搡在祝琰的胸口:“滚,你不准这么说!” “呵。” 捏紧的拳松了又攥起,祝琰竭力遏制着心头嫉恨,对上时朗的视线,见他颈上青筋隆起,躁动多日的心突然平复了下来。 慌什么呢,何必与他置气,只要过了今日,他就能正大光明地将冉桃占为己有了。 祝琰笑得不可一世,这念头似乎极大地取悦了他,余光里瞥到冉桃泪痕蜿蜒了一脸,这才展袍一扬,温温吞吞裹着自己的战利品迈入宫殿。 殿门内二丈是一浪接着一浪翻涌的瘴气,压抑了千年,豁然一见天日便如熔炉般吞噬所有,冉桃早耐不住昏了过去,便是时朗与鹤清二者所拥仙躯,靠近时也被震出一口鲜血,极快地坠落在地。 祝琰桀桀一笑,啐骂了一声“丧家之犬”,五指一扣,竟是将他二人直直推入瘴气中。 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祝琰却无比希望能用最恶的方式解决一切,若是无意牵扯上谁,也是那人咎由自取而已。 自天亮等到暗夜,冉桃一直不曾有苏醒的痕迹,王座旁燃着幽微火光,九重玉阶之上,魔尊俯下身,温热的舌尖带着迷恋舔了舔小妖软嫩的耳垂:“小懒猫,都这么久了,还要贪睡吗?” 他身边特意造了一座玉莲台,冉桃卧在上面,四肢软软地搭在艳粉的重瓣旁,被唤得久了,眼睫终于颤了颤,瑟缩着叫出一个名字:“祝琰,你放了我吧。” 半日时间,他并非全然失去意识,只是梦魇迟迟,将他前世一幕一幕地展现在眼前,逼得他不敢睁眼。 “你c你记起我了?” “嗯,祝琰你放我走吧。” 方才还高高在上的魔尊一瞬间像换了一副心神,赤瞳中□□交杂,断断续续的兴奋将他冲击得彻底,待听清冉桃后半句时,突然凛着面目捧上他的脸,哑声驳斥道:“不,桃桃,你再想想,你我当初多好!我们回到当初!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 魔人最擅编织幻境,冉桃恍惚一怔被他摄了心魄,虚无的声音缥眇缈传来,万般交缠间,只听一声声泣音哀哀喊着“哥哥”,声嘶力竭,将离别割裂成一场酷刑。 他不想再继续回忆下去,可魔尊的控制犹如附骨之疽,任凭冉桃如何抗拒都无法逃脱,只能无力地承受着源源不断冲击而来的景象。 桃花树下哭泣的小孩c初成人形欢欣雀跃的妖精c两根白白短短的小指头拉在一起许诺出“永远做好朋友”的约定桩桩件件,都是美好的曾经。 之后—— 仙人堕天,众妖身死,九重天上规矩重重,有人执剑踏过云海,御气直直刺入冉桃的胸口,如一道乌沉沉的鞭,而当初那个小孩,便是嚎啕恸哭着听完仙人砸下来的字眼: “尔尔妖孽,凡心妄动。” 穹顶之上星斗转了几重,洞开的门扉外猩红的火光蔽天而来,莹白的肌肤在炽热的灼烧中尽是淋漓的汗水,冉桃被祝琰囚禁在回忆中逃脱不了,徒留被折磨得低低嘶吼出声:“祝琰,放了我吧,祝琰上仙大人,上仙大人救我c上仙大人” 这个卑微的名字才被唤了两声便被呼唤时朗呻吟彻底取代,祝琰听了两声,只觉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凌厉的目光狠狠扫过去,随即又拼命地柔和下来,像是在朝拜心中的圣地。 “别再怕我了,我怎么可能放了你呢?”祝琰的指腹摩挲着冉桃的眼尾,一遍一遍,将那点软嫩的肌肤刮地通红,平添十二分旖旎风情,“桃桃,你为什么只肯当着时朗的面哭呢?” 祝琰望着莲瓣里的一团,疑惑似乎将他淹没,想了半天,还是勾起他一缕发梢缠在指缝中:“桃桃,你到底想要什么?要无数珍馐任尝c要众妖供你消遣c还是要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我都能给你。” 他字字轻喃,将迷梦尽数捉入袖中,冉桃在幻象中死过一次,面目已是惨白,独有双唇湿红,透出无边艳色,看得祝琰心跳如雷动。 魔尊盼了太久的枕侧亲狎,终是耐不住心性捉上冉桃手腕,却听窸窣一响,叫他无端住了动作:“桃桃,你在叫系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4.16 此为防盗章, 略略略  有道是帝王之心不可测, 两年之前, 金銮宝座上那个人, 心疼弟弟孤身只影,在送了十来个舞姬到宁王府之后, 又张罗着塞了好几个俊俏的男伶过去。 皇帝心道,这下子香肩雪脯c芝兰玉树都齐全, 老五再怎么,也找不到孤家寡人的理由。 结果三天之后, 宁王特地挑了个人少的时间, 将着二十来个水灵灵的美人排作四队,原封不动地还回宫中。 宁王甚至还对皇上说:“非真心相敬相爱之人,无可留。” 瑞王当日也在场,自然记得那一幕, 青草被晚霞映得发红, 然而比青草更红的, 是皇帝的头。 皇帝被那一句“不可留”气得直哆嗦, 指着宁王的背影连呸好几口:“谁给你惯下的臭毛病!” 彼时对话犹言在耳,反观今日, 冷清的那个人, 竟也开始极尽温柔。 一时之间,不可置信的神情爬满了瑞王的整张脸, 他往前凑了两步, 盯着冉桃猛瞧, 誓要找到他除了傻以外的过人之处。 可是打量好几遍,却意外地发现冉桃双唇潋滟红肿,靡靡色气,一看就是被宠爱过的痕迹! 瑞王相当震惊:“五哥,你” “怎么?”宁王将冉桃松开,眼光递向瑞王反问。 瑞王的嘴动了动,努力忍着,将“衣冠禽兽”四个字咽下去,换了一句出口:“你太慢了,我们赶紧进去是好。” 说起孙家,自是京城数一数二之望族,五世簪缨,自祖上起便栋梁辈出,到了孙太师这里,忠心半生,于耳顺之年上书乞骸骨。然先帝怜他劳苦功高,特封作太师,嘉爵赐宅,叫他安心颐养天年。 如今十年已逾,先帝崩,新皇主事,都说官场诡谲,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仕人换一轮,可孙家依旧能在风浪中立足,不衰不败,得帝王青睐。 今日孙太师七十高寿,朝中肱骨莫不来贺,就连皇帝,亦拨冗前来,与太师共庆寿辰。 宁王去得稍晚,才进府便被许多人围在当中,他次第招呼过去,早看得冉桃花了眼,到最后晕头转向地,趁着一波人散去,另一波人还没来,直揪着宁王的腰带不撒手。 反正宁王今日耐心多的是,简直要从眼眸里c话语中溢出来。 见冉桃发怯,宁王直接将人搂在怀里,躲到块隐蔽的地方,在他背上又拍又抚地哄了好一阵,才敢试探道:“不如先差人将你送回去,等宴结束了,本王马上就去陪你好不好?” 冉桃抓紧宁王衣襟:“不好。” “那你跟在本王后头,不害怕?” 冉桃想了想,没敢撒谎,有些为难地朝人群看了一眼,不肯让步。 远处有个小厮匆匆寻过来,压着声与宁王传了句话复又跑回去,宁王微叹口气,顿了一会,竖起一根指头朝冉桃妥协道:“那你等等本王,乖,只一会儿就好。” 冉桃被宁王牵到一座假山旁,盯着脚下的草数了三十来个数,就见瑞王飞似的超自己冲过来,呼哧呼哧喘地像头小牛犊。 “小傻咳c不是,冉桃,我来陪你玩。”瑞王在冉桃跟前停下,指着稍远处的一个人影道,“皇兄找五哥有事,五哥脱不开身,就让我先来看你一会儿。” “哦。”冉桃一见是他,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他这么冷淡的反应,弄得瑞王有些下不来台,瑞王板着脸,抬手想敲他一记,忽然想起件事来,神色一变,已颇为促狭道:“冉桃,刚才在马车里头,你是不是和五哥那啥那啥了?” 冉桃听不懂,但见瑞王猥琐的神情,下意识就摇头:“没有。” “哟,还没有,你们俩嘴角和下巴上的印子都没藏好,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吗?” 他一再戏谑,弄得冉桃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时的场景:他说他难受,宁王就放开了手,接着便为他整理好衣裳,一声低过一声地哄。 宁王抱着他,手拍在他背上,极尽耐心,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动作轻柔:“冉桃,别怕,冉桃乖,没事了。” 细碎的吻落在发间额上,冉桃昏乎乎的,只想溺在这种温柔里,永远别醒来。 小妖精被汹涌而来的回忆逼得脸红,就连垂着脑袋回答瑞王的问话,声音都黏黏糊糊,像滚在嗓子里不肯跑出来:“就只是亲了亲,再没有没有别的了” 谁都不知道,冉桃心里有只小鹿在跳。 “这么纯情?”瑞王“嘘”了一声,深感无聊,看了冉桃一眼,拎着他就往假山外走,“离开宴还有一会呢,本王先给你找点乐子打发时间,省得闷着你,五哥再找我的不痛快。” 瑞王拉着冉桃专挑人迹稀少的小径走,边走边道:“前几天本王得了块好玉,一直贴身带着,就画舫上给你们看的那块结果都没稀罕够呢,就叫五哥抢去了,嘿,这叫什么?巧取豪夺!冉桃,近墨者黑,你可别学他,当个傻小子就挺好。” “今日孙太师寿辰,听说平日那些纨绔不用家里逼,上赶着都来,你当为何?还不是孙小姐名动京城,是红尘难寻的美人。” 一连几句自问自答,都是天南海北的乱扯,冉桃听得云里雾里,却不好意思打断他,只好一边想着他的宁王,一边盼着瑞王说得口渴,赶紧住一住嘴歇歇。 二人走了一会,终于停下。 太师府里有一方碧池,池上搭着藤萝花架,四周红阑绿竹,亭台假山俱全,布置精致幽雅,是不可多得的园林胜景。 瑞王领着冉桃正走到这池子前,伸手一指,草草给他安排了任务:“喏,你看鱼玩吧,数清楚里头几条鱼,待会儿说给我听。” 寄人篱下,就得将就,冉桃苦着脸,觉得这人一点也不如他的宁王好,不得已地点点头,在瑞王的炯炯目光中,当真低下头数鱼。 池子里的鱼多得看不过来,冉桃数了十三四条,再也没了兴趣,抬起眼到处瞟着,熟料远处之景,却叫他慢慢白了脸色。 东风托着暗香直往人鼻端送,瑞王早不知躲到哪里去偷闲,繁花处,只剩冉桃躲在一棵树后,呆呆望着凉亭里的两个人。 一个是宁王,一个是孙家的小姐。 宁王背对着他,冉桃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看得清孙小姐的样子——她的粉颊上全是笑意。 孙小姐长得极美,娇颜素手,脸上洒了好些光影,这般长相,不该是美人,该是九天的仙女。 他们不知在谈笑什么,很开心的模样,冉桃心里正有些发酸,忽瞧见仙女微转了身,折了朵栀子递给宁王。 栀子被宁王放在手边。 冉桃看看自己的脚尖,又看看孙小姐,一瞬觉得心上那只撞来撞去的小兽,忽然消停了。 冉桃咬着嘴唇,有点发傻。 他今天也送了宁王花,但是宁王没接,那多含苞的桃花,早忘了被丢到哪处了。 方寸间寂静无人,冉桃垂着头,手指攥在一起较劲,忽然耳畔沙沙有声,是久违的系统的声音: 冉桃一惊,重新抬起头。他虽然不知道宁王送她的是什么,却知道孙小姐颈子上,隐隐绰绰覆着一层绯色。 大概桃花不如栀子香,妖精不如美人好,所以宁王借口皇帝相邀,实际是抛下冉桃,来与孙小姐独处。 系统等不及,火燎似的,道: 冉桃眼眶发酸,正哀哀地难过,听系统这样推敲,竟发了火,大喊道:“才不是紫玉钏!他才不喜欢别人,他只喜欢” 任性的话吼了大半,后头的却噤了声,冉桃抿着嘴想了好久,终于意识到,人家好像根本没说过喜欢他。 以前倒是有过一次,宁王说过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不过也是说得要冉桃乖才行,可是后来他努力乖巧听话,却是再没下文了。 一直都是冉桃嚷着喜欢王爷,王爷只是笑着应c说他啥,可是从来没有一次,说明过他与自己是一样的心意。 这个认知让冉桃有些颓颓的,他觉得很委屈:“他吃饭,我跟着他吃饭,他睡觉,我也跟着他睡觉,那我喜欢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也跟着喜欢我一下呢?” 宁王今岁廿二有余,尚未婚娶。 不仅不婚娶,连个红粉知己,或者相好的小公子都没有,这般僧人似的无欲无求,在皇室中,难免不被当做异类。 皇帝就为这个异类弟弟操碎了心。 有道是帝王之心不可测,两年之前,金銮宝座上那个人,心疼弟弟孤身只影,在送了十来个舞姬到宁王府之后,又张罗着塞了好几个俊俏的男伶过去。 皇帝心道,这下子香肩雪脯c芝兰玉树都齐全,老五再怎么,也找不到孤家寡人的理由。 结果三天之后,宁王特地挑了个人少的时间,将着二十来个水灵灵的美人排作四队,原封不动地还回宫中。 宁王甚至还对皇上说:“非真心相敬相爱之人,无可留。” 瑞王当日也在场,自然记得那一幕,青草被晚霞映得发红,然而比青草更红的,是皇帝的头。 皇帝被那一句“不可留”气得直哆嗦,指着宁王的背影连呸好几口:“谁给你惯下的臭毛病!” 彼时对话犹言在耳,反观今日,冷清的那个人,竟也开始极尽温柔。 一时之间,不可置信的神情爬满了瑞王的整张脸,他往前凑了两步,盯着冉桃猛瞧,誓要找到他除了傻以外的过人之处。 可是打量好几遍,却意外地发现冉桃双唇潋滟红肿,靡靡色气,一看就是被宠爱过的痕迹! 瑞王相当震惊:“五哥,你” “怎么?”宁王将冉桃松开,眼光递向瑞王反问。 瑞王的嘴动了动,努力忍着,将“衣冠禽兽”四个字咽下去,换了一句出口:“你太慢了,我们赶紧进去是好。” 说起孙家,自是京城数一数二之望族,五世簪缨,自祖上起便栋梁辈出,到了孙太师这里,忠心半生,于耳顺之年上书乞骸骨。然先帝怜他劳苦功高,特封作太师,嘉爵赐宅,叫他安心颐养天年。 如今十年已逾,先帝崩,新皇主事,都说官场诡谲,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仕人换一轮,可孙家依旧能在风浪中立足,不衰不败,得帝王青睐。 今日孙太师七十高寿,朝中肱骨莫不来贺,就连皇帝,亦拨冗前来,与太师共庆寿辰。 宁王去得稍晚,才进府便被许多人围在当中,他次第招呼过去,早看得冉桃花了眼,到最后晕头转向地,趁着一波人散去,另一波人还没来,直揪着宁王的腰带不撒手。 反正宁王今日耐心多的是,简直要从眼眸里c话语中溢出来。 见冉桃发怯,宁王直接将人搂在怀里,躲到块隐蔽的地方,在他背上又拍又抚地哄了好一阵,才敢试探道:“不如先差人将你送回去,等宴结束了,本王马上就去陪你好不好?” 冉桃抓紧宁王衣襟:“不好。” “那你跟在本王后头,不害怕?” 冉桃想了想,没敢撒谎,有些为难地朝人群看了一眼,不肯让步。 远处有个小厮匆匆寻过来,压着声与宁王传了句话复又跑回去,宁王微叹口气,顿了一会,竖起一根指头朝冉桃妥协道:“那你等等本王,乖,只一会儿就好。” 冉桃被宁王牵到一座假山旁,盯着脚下的草数了三十来个数,就见瑞王飞似的超自己冲过来,呼哧呼哧喘地像头小牛犊。 “小傻咳c不是,冉桃,我来陪你玩。”瑞王在冉桃跟前停下,指着稍远处的一个人影道,“皇兄找五哥有事,五哥脱不开身,就让我先来看你一会儿。” “哦。”冉桃一见是他,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他这么冷淡的反应,弄得瑞王有些下不来台,瑞王板着脸,抬手想敲他一记,忽然想起件事来,神色一变,已颇为促狭道:“冉桃,刚才在马车里头,你是不是和五哥那啥那啥了?” 冉桃听不懂,但见瑞王猥琐的神情,下意识就摇头:“没有。” “哟,还没有,你们俩嘴角和下巴上的印子都没藏好,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吗?” 他一再戏谑,弄得冉桃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时的场景:他说他难受,宁王就放开了手,接着便为他整理好衣裳,一声低过一声地哄。 宁王抱着他,手拍在他背上,极尽耐心,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动作轻柔:“冉桃,别怕,冉桃乖,没事了。” 细碎的吻落在发间额上,冉桃昏乎乎的,只想溺在这种温柔里,永远别醒来。 小妖精被汹涌而来的回忆逼得脸红,就连垂着脑袋回答瑞王的问话,声音都黏黏糊糊,像滚在嗓子里不肯跑出来:“就只是亲了亲,再没有没有别的了” 谁都不知道,冉桃心里有只小鹿在跳。 “这么纯情?”瑞王“嘘”了一声,深感无聊,看了冉桃一眼,拎着他就往假山外走,“离开宴还有一会呢,本王先给你找点乐子打发时间,省得闷着你,五哥再找我的不痛快。” 瑞王拉着冉桃专挑人迹稀少的小径走,边走边道:“前几天本王得了块好玉,一直贴身带着,就画舫上给你们看的那块结果都没稀罕够呢,就叫五哥抢去了,嘿,这叫什么?巧取豪夺!冉桃,近墨者黑,你可别学他,当个傻小子就挺好。” “今日孙太师寿辰,听说平日那些纨绔不用家里逼,上赶着都来,你当为何?还不是孙小姐名动京城,是红尘难寻的美人。” 一连几句自问自答,都是天南海北的乱扯,冉桃听得云里雾里,却不好意思打断他,只好一边想着他的宁王,一边盼着瑞王说得口渴,赶紧住一住嘴歇歇。 二人走了一会,终于停下。 太师府里有一方碧池,池上搭着藤萝花架,四周红阑绿竹,亭台假山俱全,布置精致幽雅,是不可多得的园林胜景。 瑞王领着冉桃正走到这池子前,伸手一指,草草给他安排了任务:“喏,你看鱼玩吧,数清楚里头几条鱼,待会儿说给我听。” 寄人篱下,就得将就,冉桃苦着脸,觉得这人一点也不如他的宁王好,不得已地点点头,在瑞王的炯炯目光中,当真低下头数鱼。 池子里的鱼多得看不过来,冉桃数了十三四条,再也没了兴趣,抬起眼到处瞟着,熟料远处之景,却叫他慢慢白了脸色。 东风托着暗香直往人鼻端送,瑞王早不知躲到哪里去偷闲,繁花处,只剩冉桃躲在一棵树后,呆呆望着凉亭里的两个人。 一个是宁王,一个是孙家的小姐。 宁王背对着他,冉桃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看得清孙小姐的样子——她的粉颊上全是笑意。 孙小姐长得极美,娇颜素手,脸上洒了好些光影,这般长相,不该是美人,该是九天的仙女。 他们不知在谈笑什么,很开心的模样,冉桃心里正有些发酸,忽瞧见仙女微转了身,折了朵栀子递给宁王。 栀子被宁王放在手边。 冉桃看看自己的脚尖,又看看孙小姐,一瞬觉得心上那只撞来撞去的小兽,忽然消停了。 冉桃咬着嘴唇,有点发傻。 他今天也送了宁王花,但是宁王没接,那多含苞的桃花,早忘了被丢到哪处了。 方寸间寂静无人,冉桃垂着头,手指攥在一起较劲,忽然耳畔沙沙有声,是久违的系统的声音: 冉桃一惊,重新抬起头。他虽然不知道宁王送她的是什么,却知道孙小姐颈子上,隐隐绰绰覆着一层绯色。 大概桃花不如栀子香,妖精不如美人好,所以宁王借口皇帝相邀,实际是抛下冉桃,来与孙小姐独处。 系统等不及,火燎似的,道: 冉桃眼眶发酸,正哀哀地难过,听系统这样推敲,竟发了火,大喊道:“才不是紫玉钏!他才不喜欢别人,他只喜欢” 任性的话吼了大半,后头的却噤了声,冉桃抿着嘴想了好久,终于意识到,人家好像根本没说过喜欢他。 以前倒是有过一次,宁王说过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不过也是说得要冉桃乖才行,可是后来他努力乖巧听话,却是再没下文了。 一直都是冉桃嚷着喜欢王爷,王爷只是笑着应c说他啥,可是从来没有一次,说明过他与自己是一样的心意。 这个认知让冉桃有些颓颓的,他觉得很委屈:“他吃饭,我跟着他吃饭,他睡觉,我也跟着他睡觉,那我喜欢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也跟着喜欢我一下呢?” 宁王啥都依他:“喜欢你。” “再说一遍。” “喜欢你。” 冉桃得寸进尺:“嗯,好听再说一遍。” 门口还有两个下人静静等着,都一副想抬头还得生生憋住的表情,都不敢相信王爷的反常,宁王留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忽然觉得这样不好,于是揉了揉冉桃的耳垂到:“正经些,耍什么赖,当心人家见着笑话你。” 这下可把冉桃委屈坏了:“可真小气,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冉桃像把那句话当成了一个机关,叨叨来叨叨去,非要听宁王再来一遍,大有听一百遍也不会厌的势头:“你说一遍喜欢我,我就乖的,天下第一乖。” “娇气精捣蛋鬼,你少哭点鼻子本王就算烧了高香。”宁王见他这样没完没了,直接挥退侍从,把冉桃往床上一扔,道:“本王乏了,睡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