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海人传》 正文 第1章 陈抟 宋初,赵光义弒兄杀侄,即皇帝位。 诸事既毕,想起高卧太华山的高士陈抟:不仅能预知前周世宗柴荣将死不可辅佐,作了诗“愁闻剑戟扶危主”,且还在哥哥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后假装高兴得从驴背上跌下来,笑言什么:“这回天下定叠也!”这么的卖力为哥哥造势,可到他赵光义登极,这个装神弄鬼的假神仙却直到现在还一声不响。你多少也替我喊两声,培培土搭搭台呀!这么没眼色,也不怕我弄死你! 虽然咬牙恨毒,却终不免心中忐忑,篡位么,心中哪里会有那么平坦?这世上的人,谁又能好绝坏透?不过在善恶之间徘徊,一时好了,一时歹了,端看临到事上怎么选择。 赵光义想着陈抟,又非常非常不服气,想他自己天纵聪明,才智卓绝,手段非凡,殚精竭虑主要够心黑脸厚,远不是大哥那种武勇粗放,看似任侠重义c实则是看不透好名声的人能比,怎如他深知名利之实,看穿看透,并懂得利用?大哥马上得天下,总不能马上治天下,虽然懂得杯酒释兵权,可他懂得怎么经世致用么?多年战乱,百废待兴,还不得他赵光义来处治管理么?大哥一个武人,既抛弃了友朋,虽然解除了威胁,却也失去了臂助,只剩下亲兄弟了,最终这天下自然落到了亲兄弟的掌握之中。 他即皇帝位也有十几年了,真真假假召请过陈抟好几次,却一直不听见陈抟对他有一言称许,若能得他一言,兄终弟及一事多少能在天下人面前有个交待,至少名正言顺些。至于兄长的四个儿子哪一个即位都比他即位名正言顺这件事,那就顾不上了,虽然有点不忍心,可形势所逼也只好都杀掉。 于太华山高卧的陈抟则不胜其烦。红尘历练就是从出世到入世,再从入世到出世,他的历练远未功行圆满,一时还离不开。此时毕竟寄身尘世,在绝对的皇权面前,性命尚且堪忧,更哪能高卧清修? 此时又一次被召请,他拗不过,只好随使者入京觐见,殿上以“数行丹诏,徒叫彩凤往来,一片野心,已被白云留住”奏对,赵光义无话。又询问养生之道,陈抟以赵光义是“治世仁圣之主,不可白日飞升”为理由拒绝。赵光义得此一言不但不恼,反而大喜过望,以为由陈抟所出的这句话,足抵得上十万军伍,十年刀兵。便高高兴兴送陈抟归山。 使臣一路喧扬,护送陈抟回归太华山莲华峰,亲手斟了御酒看着陈抟饮下,方才回京复命不提。 酒却是加了料的。其时赵光义侄子还没杀净,说不得为了屁股下那张椅子坐得稳当,还得接着杀。生怕陈抟万一替大哥不忿,再说出别的话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不如毒杀了干净。 陈抟似笑非笑地瞅了使臣一眼,一口气饮尽毒酒,送走使者,归坐闭关。先将一身修为聚于丹田,护住心脉,然后一点点逼出毒素。 酒里下的是曾经毒死南唐后主李煜的牵机药,可见赵宋的皇帝是真有点穷,也缺乏想象力,杀好几个人都是用牵机药,都不会换个花样。牵机药作用于人体,会让人肠胃剧疼,全身抽搐不止,头足相就而死。说起来有宋以来,民骄国富,皇室仁弱廉谨,武备松驰,文运大昌,实可称为“仁宋”,赵光义也算能继承其兄治国之德,为国为民,陈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只是做为帝王,他的为人实在鄙薄不堪,令人百般不耐。 什么金籄之盟兄终弟及,明晃晃的骗人都没用心;又奸淫小周后c毒死李煜,陈抟很想说赵光义你还能再恶心点吗?可是没有人登高一呼,为李煜赵德昭赵德芳们抱打不平,他一个世外之人还能放下修行入世勘乱吗?赵光义又没有乱政,总不能无故挑起刀兵之祸,那样他还修什么仙证什么道?更别说他所从来的世界默认的规则是宁可为善不可为恶,更不能干预世事c扰乱人间。眼看着赵匡胤的太平盛世打了个大折扣,他只感到无能为力。然则修道之人讲究顺应自然,眼前好歹天下太平,他心想眼不见心不烦,借着这杯毒酒死遁躲开算了。 陈抟解完了毒,甩掉指尖上最后一滴血,弹指将地上毒血烧化,放一个纸人在室内蒲团上,度入一点真灵,指指点点一番,纸人变成了他中毒而死的模样,自以为完结了这一场红尘因故,真身则蜕了垂老皮相,大袖飘飘洒然随风去了。 信步所之,三山五岳,昆仑泰山,海内海外,到处去寻找下一个能够清心安睡的所在。 凡胎弟子们等他闭关期满,扣关不应,强行开门一看,师父居然死了,而且死状分明是中毒而死,不禁大惊,然而都不是傻子,谁也不敢声张,凄凄惨惨将“师父”埋葬,对外只称师父已经羽化登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小狐 太华之东有小狐岭,起起伏伏都是宽谷矮岭,然而人烟不繁,只沿一条曲折的小溪蜿蜒盘曲着几处小村庄,也叫不上名字,也没什么宗族,都以山为资粮,几姓杂相住着,因为住的太散,官府都疏于管理。 小狐岭其实几百年统共只见一只身量小巧的狐狸,因为活的时间长了,也懂得呑吐日华月精,也常观草木荣枯c村人生灭,渐觉有些了悟,忘乎所以,嬉游于山间,再不思与同类交通c繁育后代,也不祟害人畜,对山中树木禽兽c村民孩童等都能友善。 这一天小狐游荡至莲华峰,正遇着天使赫赫扬扬送陈抟归来,而陈抟一脸便秘相,与虚与委蛇。小狐笑翻了,躲在山腰的草中看笑话。 见天使斟了毒酒,陈抟面不改色一口饮下,送走天使,然后运气逼毒,再装死逃走。正要出来捣乱阻止,忽觉一滴满含着蓬勃元灵的精血飞来,砸到它鼻尖上,又滚进口中,澎湃的灵气一下子将它砸晕。 原来陈抟逼毒到最后,毒将去尽,他满心都是不耐烦,可赵光义毕竟是一位人皇,他就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敢对着人皇使,天则管着呢,只好刷刷刷用力驱毒,使的力大了,最后毒血驱尽不慎将精血也逼出了一滴,自己还未察觉,急燥之下信手甩了出去,机缘巧合正巧落在小狐的七窍中,无意中成就了小狐的一场机缘。 小狐醒来已是七天之后,莲华峰上人声鼎沸,官府c弟子c远来的道众c附近的山民们正为陈抟举行隆重的葬仪。眼见着众人将那具纸片变的尸体盛殓封棺,埋进土中,小狐心情复杂不已:从此它不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了,它是一只有着仙人血脉的新生命了,如何甘心仍以狐身存世? 它并不知道陈抟是什么神仙,也从未听闻世间还有修为之说,只知道那滴澎湃着元灵之气的精血让它敬畏莫名,震撼不已,那滴精血把它辛苦几百年修得的c让它夏天不热冬天不冷的那股气很强势地吸收融合了,又对它体内的生命元力进行了梳理和完善,这使它醒转以后感觉精力充沛,神完气足,不由对陈抟又多出几分敬爱孺慕之心。小狐有点凌乱,它几百年的生命中从未体验过这种感情。 最后看了一眼陈抟的那个假冢,它不再回头,飞跑着回到安身的洞穴中,抱起堵在洞口当门用的大石,奋力向脑门一砸—— 这几天小狐岭的山间出现一种微小的奇观:一点真灵抱着一滴五彩流转的精血在山林草木间闪闪躲躲。因其微小,大只的人类兽类禽类都无察觉,只有蚊虫蝇黾纷纷围上来,追逐着这滴血飞来飞去。 这是小狐弃掉了狐身,想找一对夫妻去投胎托生。怎奈小狐岭人烟稀少,人物又都蠢浊,找了半个月竟没有一对儿夫妻被它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邱月 小狐岭的山腰处住着一户人家,邱姓,家徒四壁,两口儿开垦了几亩山地,门前种几畦青菜,院子里栽几棵桃杏梨枣,日夜劳作,养活着四五个孩子。最大的女娃有十四五岁了,也能勤苦,不但做饭洗衣,帮着带大所有弟妹,还能喂鸡养鸭,每天砍些柴禾c捡个菌子c挖点野菜,拖拽背扛的,帮补家里不少呢,可惜是个女娃,不能留在家中一辈子,过两年就要嫁去别人家,去帮补别人了。 女娃有个漂亮的名字:邱月,据说是因为她娘生她的时候月亮正圆才得此名。这天邱月一手牵着最小的弟弟,一手拿着柴刀,背上背着一大捆险些将她小腰压弯的柴禾,遇到菌子还不忘暂且放下柴刀,兜起罩在外面的破布裙,艰难地将好菌子捡进裙兜里。小弟弟也跑着捡菌子,小腿儿不停,小手儿不停,高兴地往她裙兜里放。本来砍柴就走远了一些,一路捡菌子,不觉更往山深处走得远了些。 也是合该有事,邱月一眼不见,弟弟跑进了一处深草丛中,惊出了蛇,这蛇游走之前,匆忙的在那条扫了一下它身体的小嫩腿儿上咬了一口。弟弟大哭,邱月跑过去,只看见一条一条青黑色的蛇影,而弟弟小腿的伤口周围已呈紫黑,邱月知道是中了剧毒的蛇毒,慌忙甩掉柴捆,趴在弟弟腿上去吸蛇毒,慌乱间似乎咽了一口毒血,可她顾不上细想,只顾着救弟弟。待吐出的血不见黑色了,她只感到头晕眼黑,胸内烦恶,又勉力去找了两棵草药嚼烂,敷在弟弟伤口上,就再也不能支持,一头栽倒在草丛里。 弟弟又疼又怕,头脑昏昏只知道哭。 此时小狐的真灵抱着精血正躲在附近一片树叶下,听到哭声找过来,见是这两个孩子,都认识,他们再小的时候它都和他们一起玩闹过,怎好不管? 弟弟救治及时,已无大碍,邱月却中毒颇深性命堪忧。小狐叹气,抱着精血挤进邱月口中,沿食道向下,据守在咽喉处,用它的生命元力当绳子,吊着精血进食道深处汲聚蛇毒,然后将毒素和污物团成一团抛出口外。不料毒物抛出去了,生命元力化成的绳子吊着的精血却不见了!小狐一个野路子狐狸精,哪里有什么知识传承,哪里知道邱月这个年龄,身体已经算是长大了,一颗成熟的卵子正悄悄从卵巢排到子宫了呢?成熟的卵子是一个生命胚,若有命元与之结合,一个新生命便会形成。当然这种结合有着一个神以外的生物无法窥知的神秘过程,所以胎儿能够汲取卵胚和天地精华,汲取母体精血和养分,成为一个有灵的生命。而无主识的精血接触到无主识的卵胚,会本能地去融合去滋养它。小狐是新得精血,新弃了肉身,真灵对精血的了解并不完全,操纵也并不圆转,这滴精血被小狐吊的低了,透过胃肠子宫,触到了卵子,就像雨滴遇到土地,倏地一下就没了,是被卵子吸收了融合了。 小狐一见空空的绳尾大惊,只叫得一声“苦也!”顾不得收回生命元力,拖着绳子就跳了下去,却已经失了精血的踪影。小狐紧紧抱着绳子,循着绳子中和那滴精血中都有融合的自己那点元灵之气,辛辛苦苦寻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团散发着纯元生命气息的血肉之中搜寻到陈抟异常强大充沛的精血气息,然而精血却已经化进那团血肉中。 真灵离开身躯是不能长久独存的,小狐的真灵也是因为一直依附在那滴精血上,精血能量充沛才能够聚敛灵息。可现在精血已经融进邱月体内的这粒卵胚中,小狐再无所依存,不得已只好散了自己的真灵和命元,任它们循着之前狐身的元灵气息,也一点点化进那团血肉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有孕 邱月怀孕了!肚子像吹气一样鼓起来。 邱父邱母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问不出来谁是做坏事的小贼。虽然官府疏于管理,但是山里人不是化外野人,祖祖辈辈也遵偱着和平地人一样的仪礼伦常,邱父邱母羞得不敢出门见人,却又不忍打杀了闺女,只好将邱月关在家里,不再让她出门。 邱月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她从来不曾与哪个后生小子不清不楚,更不要说做什么苟且的事,就连那天在山上替弟弟吸毒毒晕了自己,醒来的时候身边也只有哭累了睡着的小弟弟,她也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反而精力似乎更加充足,如果被人侵犯,她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她那天是背着柴捆抱着小弟兜着菌子提着柴刀下山的。她觉得自己壮得像头小牛,谁若敢侵犯她,她一柴刀能劈烂了他。怎么可能怀孕呢?怎么可能?!可不是怀孕肚子为什么这么鼓?老天爷待她何其不公! 面对父母的责打邱月百口莫辨,她又气又羞又恨,无人时不停地捶打肚子,又从床上跳到地上,从地上跳到床上,指望肚子里那块肉掉下来,可是五个月了,十个月了,虽然不很大,但那块肉长得牢牢的。然后十一个月了,十二个月了,没有生产!肚子却仍然缓慢地继续生长下去。 邱父邱母害怕了,夜里由邱母偷偷带邱月赶山路到最近的一个山镇去看大夫。 老大夫沉吟半天,皱眉说道:“脉相太过宏大旺盛,不像怀孕。倒像是病,却又没有病征,我诊不出来。” 娘俩黯然归家,邱母不知道闺女得了什么病,害怕闺女就算不病死,肚子有一天也会撑爆,一路惶惶然抹着眼泪:邱月先是松了一口气,娘终于相信她没有与人苟且,没有怀孕,她对父母也算有了个交待。然而想到人言可畏,她的心又提起来:别人可不会相信她是无辜的。再说了,未知是最可怕的,肚子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是不是蛇?想起小弟被蛇咬c她吸毒血中毒的事,非常害怕,万一肚子里是一窝蛇不寒而栗! 经此一事,邱月那满腔的“苦扒苦挣c准备为父母为自己挣下一片家业”的生活热情已泄,又因为对怀了一肚子蛇的恐惧,决定等回了家,赶紧把父母的外褂c大弟二弟的袄c三弟四弟的鞋袜做好,然后自己拿把柴刀进山,找个没人的山洞,堵上石头,了结了自己。她虽能勤苦,却不愿无谓地忍受终止不了的疼和治不痊愈的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祸胎 邱月这自尽的决心一下,风云微黯,惊动了一个人。 泰山顶上正饮风餐霞的陈抟忽然胸中一窒,哆嗦了一下。 吐出一口浊气,陈抟叹道:“久处红尘,连气都喘不匀了吗?”定定神再去吞吐,终觉心神不宁,自言自语:“难道赵光义那厮又出妖蛾子了?”冥想了一会儿,得知小狐岭有一个女娃身上居然有自己精血的气息!不仅自己的精血,连小狐岭上那只小狐狸的命元c灵元也都在她身上,这女娃此时却正想着怎么了结自己,而让女娃自我了结的初因,曲曲折折却最终指向自己:太华山排毒时指尖上最后一滴血那一甩。叹道:“怎么惹了这个麻烦?看来越不想入世,反而越会堕入红尘经历障难啊!” 陈抟此人,要不是有大决断大担当,也修不出那么大能为。当下虽然懊悔,却并不迟疑,举身乘风就向太华山飞去。 陈抟到了小狐岭,邱母邱月还没到家,邱母走在山路上正在抹眼泪;邱月做好了决定,正在微笑。陈抟点头,心道女娃心性不错,她的孩子当得起自己精血的滋养。手一挥,脸上一抹,化成一个褴褛的乞者,拦着邱母乞讨。 邱母哭道:“你要我怜贫恤孤,谁来怜恤怜恤我闺女?” 陈抟道:“你闺女好好的,还要谁怜恤?” 邱母道:“老丈你是不知道,我闺女好好的在家,也不会做张做致,也不和后生小子搭话打乱,却不知道生了什么病,肚子越长越大,人都道是偷了人怀孕了,就是怀孕了也还有生的时候哇,我闺女肚子鼓了一年了都没动静,再过几时撑破了,我哪里还有闺女?” 陈抟道:“我倒有一个偏方,能治你闺女的病。只一样,你得把这闺女舍与我做个徒弟。” 邱母犹疑地看着陈抟:“做什么徒弟?你真能治病?还是能画符捉鬼c念和尚经?你别是个走江湖的骗子吧?我可告诉你,你别打我们的主意,我闺女得了怪病,不定怎么难受呢,我可不会把闺女交给你去作践。” 陈抟道:“我是山里神仙,不作践人,收个女徒弟洒扫洞府。” 邱母更加不信,将包袱里最后一块干粮递给陈抟,说:“看你年纪不算太老,别成天不干正事了。你要是愿意,就随我们回村,我和我当家的先帮你搭个窝棚,你要真有本事治好我闺女的病,将来我让我几个儿子给你养老;就算你不会治,我们也不难为你。你就在这山里落户,这山里都是吃食,都是田地,只要你不怕吃苦,寻常的日子,谁都能过起来!我也不是爱多管闲事,是为闺女积德。” 邱月却打定了主意,她这病不如死马当做活马医,就让陈抟治了。如果陈抟能治她就活着,还要活出个样子来,如果陈抟不能治,她就不活着受罪了。因此也上前力邀陈抟。 陈抟望着邱月点头,随母女俩归家,傍着陈家草屋搭了窝棚,叫邱月来把脉,见她肚内是一个未足月的胎儿,因有他的精血c小狐命元灵元的滋养,生长得极好:自带灵息c自带元气,隐隐泛紫。只因小狐命元活泼,陈抟精血灵息旺盛,这一胎却已经不是肉身凡胎了,至少是一个灵胎。邱月却是凡人俗子,体内并没有灵根,血肉暗沉,命息重浊,这个胎儿只能从邱月体内汲取肉身的营养,却无从汲取灵息,所幸为陈抟的精血撑着还不至于灵息枯灭,倒退到凡胎,然而为了不损失灵元,胎胚无意识地撑起了一个灵罩进行自我保护,所以大夫也探不到孕脉。 不想让邱月蒙在鼓里,陈抟问邱月:“你身体里有个胎儿,虽不是你与人行夫妻之事所得,却也是你的骨血后代。这个孩子和常人有异,你可能要怀着他到第三年才会生下来。这小狐岭你不能呆了:未婚有孕和怀孕三年都不合常理,一不小心恐怕会招来祸患;再者说这个孩子也不适宜在小狐岭养育,这里的山林环境容易招来物精兽灵与他亲近,让他迷失本心。”陈抟沉吟:“这样吧,你可以选择随我到山中居住,将来这个孩子生下来交给我,我带他修道;或者我带你出山到城中,你几个城市轮换着住,免得怀孕时间长让人起疑。等这孩儿下生,你不要让人知道他的异常,我再助你些金银,你让他读书经世。这个孩儿将来无论修道还是读书经世,都会有些成就。” 邱月狐疑地对陈抟看了又看,道:“胎儿?不是病?我从来没有做过越礼的事,怎么会有胎儿?到底是谁做的坏事?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老天爷待我不公!” 陈抟悻然无语。 邱月与陈抟虽然陌生,隐隐却有些感知到陈抟的清严庄肃c不同凡俗,当下既恨且怕,想了想冷笑道:“我虽然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也不愿弃子杀子。这事和你没关系,我也不要你带我到什么山中城中,也不要你的金银。你走吧!不用管我的事了!” 陈抟暗自烦恼,知道邱月这是疑上了他。丢开手不管她吧,怕她寻死,无辜累死人命陈抟不忍,更不想担负这个因果;然而带邱月入山是不能了,这么疑他的话相处之间就太尴尬了;邱月此时又正愤怒羞恼,显然也不愿意随他进城,接受他的帮助。怎么办好? 就算修为高超c智慧渊深如陈抟,此时也为难了,实在没办法,最后只好强行出手将邱月摄到就近的城中养活。 当陈抟封了邱月的声关,抓着她飞过山水林泉c城池街巷,隐身在空中时,风云都似乎被他们踩在脚下;当那些明山秀水c深谷幽涧一一从她脚下被甩在身后,当她观看过山外的平原广袤c城池俨然,人烟繁庶c街市兴旺;当她一次又一次更真切地领略过陈抟的神奇能力和不同凡俗,她被震撼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经历无疑刷新了邱月那点可怜的认知,还刷新了不只一遍,更改了她恨怒羞臊的心理,还更改了她对陈抟的观感。世界居然这么广阔奇异,陈抟居然是这样的陈抟,他居然是真的“神仙”而不是骗子——这些都是她从来不曾听到过看到过想到过的,就算是做梦也梦不到她邱月的人生中居然可以有这样的惊吓和精彩! 两年间,每隔个月到半年,陈抟便出现一次,带着她在空中隐身飞行,让她选择暂居哪一座城市c搬迁到哪一幢宅院,看着她的大惊失色,听着她的抱怨和指责,从来都只有温和的安慰和宽厚的微笑。每搬一次家,陈抟便重新雇一个老婆婆照看邱月,安排好诸项事务以后,他自己又去寻找灵山高卧,只避开了太华山。 两年过后,邱月跟随陈抟辗转搬到杭州,买了房,置了地,入了户籍,又接来父母兄弟扶持,等待生产。 这时候邱月怀孕整满三年,肚子里的“祸胎”终于瓜熟蒂落,降生下来。 “祸胎”,这是邱月对肚子里孩儿的称呼。嫌弃着,抱怨着,却有一种隐秘的欢喜在邱月的心中悄然生长。陈抟不告诉她无故怀孕的因由,她也不问,她不愿意去为难这样一个清风明月一样不染尘埃的陈抟。 邱月给这个孩子取名“秋憎”,以示对陈抟的生疏和拒绝。她说:“孩子无父,我不想让孩子直接跟我姓秋,免得将来受世人耻笑,就让他姓‘秋’;不知道他怎么会托生到我肚子里,我一点都不想要他,就取名‘憎’吧。嗯,不行,要是名叫‘憎’,将来别人会耻笑他不得父母欢心,要不还是名‘增’吧,增添的增。”这两年,她跟着陈抟颇学了几个字读了几篇文章。 这些事陈抟都不去干涉,他只是有点忍不住也喜欢起这个孩子来了。这是一个因他而生的孩子,虽然不是他的种儿,身上却流着他的血脉,散发着他的灵息。 而邱月的意思是告诉陈抟:这孩子和陈抟无关,她也并不喜欢她的孩子与陈抟有所牵连。虽然她其实很爱这个孩子,抱着这个孩子,看着他可爱的小脸,稚嫩的小身体,不停挥舞的小手小脚,邱月觉得她的一生已经圆满。 此时的邱月身上,从内到外泛着一种光辉,既使超脱如陈抟也不得不承认,微笑的邱月c侍弄孩儿的邱月c委婉拒绝的邱月c凡夫俗子的邱月也可以这般美好。放心之余,他怀念起自己的母亲。 陈抟如愿看到邱月一天比一天更喜爱这个孩子,一天比一天减少了对他的关注,一天比一天更适应了杭州城的生活。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次是永远地离开,没有再回来。分 别的时候他有点惆怅,长歌道: 盘古甚人囚?娲皇哪界雠? 开天而辟地,抟土塑朋俦。 石积成山水,云清见灵州。 高风摇广树,鸾凤舞神丘。 社禝丰禾麦,文昌立正修。 黔民繁有衍,万物各明幽。 宇宙感功业,诗歌尚可讴。 所嗟人不永,生死动顽愁。 邱月倚门望着陈抟越走越远,再也看不见了,回屋连猜带蒙把那歌辞记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前 世 暑假开始了,秋云迹头不洗脸不抹衣衫不整地宅在家里过了两天,正悠哉游哉喝着果汁玩着网游浪费大好时光,结果同一天接到三波催命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院长打来的:“小秋啊,咱们是自己人我心里有话不想瞒着你。从你来咱院到现在,我对你咋样?哪件事没照顾到你?我听说你现在和付东杰关系很近,付东杰是什么人你了解吗?他就是个看不清形势,和领导玩恃才傲物的人!你是不是被他骗了?你看着吧,看他到时候怎么吃亏!”放假前院里对领导执政能力打分,秋云迹烦院长总爱笑迷迷地拍拍她的肩摸摸她的头c有事没事还蹭到身边说黄段子,就给副院长付东杰打了满分,给院长打了不及格。可这打分卡是无记名的啊,院长怎么知道了?不过呢,知道就知道了吧,无非下学期少排几次课,他还能怎么样? 第二个电话,男友张涛的:“我的事业在这边,各种关系都理顺了,不会因为任何人放弃。之前和你商量多少次了,让你来这边发展,可是你一直不来。这七八年我都是一个人打拚,你知道有多辛苦么?现在,现在有一个女孩,她喜欢我,她是个好女孩,我也比较喜欢她。。。要不你来我这边,要不。。。你说,咱们怎么办?”秋云迹破口大骂:“怎么办你妈蛋怎么办!你他娘的外边有人了想分手就直说!还假惺惺地问我怎么办!敢做不敢当,你就是个孬种!要我说是吧?那我说让你就滚你大爷的吧!满意了吧?你当老娘缺了你不能活呀!”秋云迹摔了她的小苹果手机,想想拍拍自己胸口顺了顺气,蹲地上捡起内存卡装到老诺基亚里,是怕学校或者家里有谁找她。 果然下午就接到第三个电话,是母亲的:“云迹,你和张涛到底怎么回事啊?张涛妈怎么说你们吹了啊?啊?你们谁先吹的?啊?他先说的?他说吹你就吹?你怎么那么傻!等了他七八年了你都三十三了他说吹就吹啊?你说说c你说说你,从小你就不省心,从怀上你我就受罪,生下来你又这病那病,一家子人因为你不得安生!你说说你,从小你就跟家里合不来,我和你爸啥都没敢指望过你!你说说你,你又是生病又是不听话,好容易养大了,三十多还不成个家!我早就叫你和他吹了咱再找一个本地的赶紧结婚,你非不听,非要一诺千金,非要有始有终,现在你看看这弄的啥?你有始有终了人家不要你了!你早听我的早就结婚了!哪会三十多了还让人甩了你?因为你,亲戚朋友谁提起来不数道我和你爸,说我们不管你了。。。是我们不管你吗?那是你自己不争气!外人唾沫星子都能把俺俩淹了。。。” 收起脸上僵硬的笑容,诺基亚一扔,一屁股将自己摔进沙发里,拉本书盖在脸上便不响不动了,片刻有眼泪从书下边顺着两个眼角流进耳朵里c头发里。 院长的调戏她不伤心,躲着他不理他就行了;有人打小报告也不怕,院长他就算知道没投他的票也不敢怎么着,最多散布几句流言,不伤大脾气;男友和她吹灯散伙她也不怎么伤心,这场马拉松恋爱谈的早已如同鸡肋,只不过七八年下来,两人相处都习惯了,乍一分开,心里总会有些失落;她只是伤心母亲对她一贯的态度,就说这一次吧,别人提出分手,她一个姑娘家的难道还要求着别人不要离开?再说又关她省不省心什么事?她又怎么不省心了?她的这个生命,当初母亲是否受孕她无法做主,出生不出生她也无法决定,生病不生病她还是主掌不了,而母亲却始终对她耿耿于怀。 她这悲催的人生是这么开始的: 上世纪七十年代,父母头一年春上生了她姐秋云影,因为都要工作,就接了乡下老人过来带孩子,一家三代人本来欢欢喜喜的,准备过两年再生个男娃人生就圆满了,却在第二年年初发现一不小心又怀上了,那时候她姐才十个月,母亲再次怀孕,姐姐没有母乳吃,只能喂点米汤,整天饿得哇哇大哭。那时候人们都穷,奶粉什么的市面上还没有,没有母乳的孩子最多能喝一点炼乳,还要家庭条件好的才有。孩子受罪不说,母亲两次怀孕时间太接近,身体也吃了不小的亏,从怀上她开始就吃什么吐什么,下床的力气都没有,父母商议后决定打掉她。结果被爷爷奶奶追到医院,死活把母亲拖出手术室。爷爷说:“秋家有祖训:怀孕和新生儿女,一律不可堕胎c不可溺杀。” 此后家里除了她姐的哭声,大人们都格外沉默,爷爷更加一言不发。母亲艰难地怀她到七个半月,人瘦成一把骨头,用了催产素提前把她生了下来。 她生下来弱得像个没毛的小老鼠,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母亲也没有奶给她吃,没办法,只好一家人节衣缩食地给她买炼乳吃。父母偷着找人给她批命,说是刑克父母c亲眷,父母因此心中不安,对她的怜惜自然有限。爷爷奶奶看这样子,就借口住不惯城市,把她抱回老家,用炼乳和小米浆养活她。 秋云迹跟着爷爷奶奶,被百般娇惯着养大。 她父亲是爷爷奶奶最小的儿子,从她有记忆开始,爷爷奶奶就已经很老了。爷爷留着一部白胡子,抽着铜烟锅;奶奶冬夏都拿黑布条束着裤腿,头上戴着一顶镶了玉片的黑帽子。 爷爷生于二十世纪初,家里颇有几亩地,乡下闭塞,并不知道科举制度已经废除,仍然送他进村塾启蒙,跟着先生念四书五经,十几个泥巴孩子里爷爷学的最快,人最灵醒,先生叹息:“神童啊,神童啊,可惜了。你要是早生二三十年,生在科举未废的时候,还怕我教不出一个进士来么?”后来爷爷的父祖知道国家已废科举,但感动于先生的知遇之恩,也没有那么多钱送孩子上城里的新学堂,便让爷爷一直跟着这位先生学诗书。爷爷作为一名旧地主家庭的旧书生,终于知道进身无望之后,只好改学中医以谋生。中医么,和道法c养生c阴阳五行一脉相承,和那些乡村流传的怪力乱神也脱不开关系,爷爷平生就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书籍和传说最感兴趣,收藏的书籍有一小半是这种神仙志怪类的,他自己还记笔记,在哪里听到什么神秘的神仙c鬼怪的传说c故事,他都会记下来,用针线装钉成册收到木箱里。从秋云迹和她姐秋云影的名字上就知道她们爷爷的品味了,秋云影c秋云迹,都有点飘渺玄妙的意味。 姐妹俩名字虽然相类,成长轨迹和生活环境却大不相同,秋云影是生长在大城市c在楼房水泥路的环境里听着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长大的,而秋云迹却是在乡下的田间地头c吹着野风霜露c在土墙小院里听着遥远的神话传说c逸闻秘声c村言野语长大。 秋云迹小时候常常望着天空发呆,想像着绵缈的层云上面其实存在着另一个充满神奇c令人惊叹的世界。 秋云迹五岁之前大半时间在生病,只有小半时间玩耍,独处让她显得比同龄孩子呆一些;渐渐长大,身体结实了,脑瓜活泛了,和村子里的孩子也能玩到一起了,就到处疯跑。无论五黄六月c数九寒冬c月夜白天,刮风下雨,她孜孜不倦地和村里的野孩子玩泥巴c抓石子c跳绳c踢毽子c狗撵鸡c猫钻十二洞c老鹰捉小鸡。。。孩子们的世界是丰富多彩的,一根草,一片碎瓦都能建立一个趣味盎然的游戏世界。 她姐五岁入学,成绩全是双百,还当了班长,她却在村子里玩野了,七岁了还不愿意上学,爷爷奶奶也都由着她。直到父母特意乘车从城里回到老家去催,才算不情不愿地到村委小学做了个打酱油的小学生。混到初中高中,一直没出过一次彩,没表现出一丁点与众不同。直到高考时,她一鸣惊人,竟然高高地考进京城一所国内知名的重点大学,比她姐的学校还好。这时远在城里的父母才发现她原来是一个心无旁鹜一心向学的好孩子,不由得大为惊喜,称赞她为“咱们秋家的读书种子”。于是她激动振奋之下,晕晕乎乎一路读下去,一直读到最知名大学博士学位到手,再无学校可读,才发现她已经二十八岁。 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家里的房子被大伯砸开大门c翻修做了大堂哥的婚房,她连家也没有了,才不知所措了。 傻了眼的秋云迹背着她的一堆毕业证c学位证来到父母的家。父母和姐姐弟弟为了她的就业和住宿问题吵成了一锅粥,核心问题有两个:找工作托关系的钱由谁出?秋云迹回来了住哪?家里的三室两厅的房子里,住着父母c小弟和需要就近入学的她姐的儿子她的小外甥元元,元元不愿意和她住,弟弟不愿意和元元住,所以父母告诉她那个家实在没法接收她。 秋云迹万般无奈去投奔她导师,导师看到她仓惶憔悴的样子大吃一惊,问知缘由后不禁喟然长叹,道:“这世上有的人就是父母缘浅,这没什么。”替她联系到附近一所二流大学做了教师。 秋云迹第一年拚命存钱买房租房吃饭;第二年拚命存钱买房买衣服鞋子包改变自己的面貌,第三年拚命存钱买房买车,第四年拚命存钱。。。哦,已经存够了买房的首付款,于是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然后,第五年就是拚命存钱提前还贷。。。五年她不仅完成了从讲师到副教授的晋升,还完成了从大龄傻呆无家可归不名一文到现在有房有车貌美年轻有品味有工作有收入的形象转变过程。她再也不会恓恓惶惶无家可归了。 她以为她现在是幸福圆满的人了,可以原谅父母亲人了,可是她的幸福脆弱得只需一个电话就能被戳破,埋在心底的伤痛又来提醒她,那些过往就像一根根在秋天里风干的刺,虽然不再生长,却还是牢牢地扎在她的心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崖 山 秋云迹躺了一会儿,自感自伤完了,利落地爬起来,很乡土地用袖子往脸上胡鲁一抹,擦掉那几滴眼泪,摸到手机开始拔电话: “大静,我们放假了,你那忙完没有?是的,是的。前几天咱们说暑假组团去崖山,什么时候去?” “孙涛你儿子的幼儿园放假了吧?送姥姥家了?那你要不要带嫂子跟我们组团去崖山看看?” “老向,我们一帮人准备去看看崖山,你去不去?是的,就是南宋最后一战那个崖山。你要不要去?” 秋云迹是个有点民族情节的人,深为汉民族文化的博大渊深c圆融中正折腰。曾经读书读到崖山海战,一边读一边哭,哭到手脚冰冷,从此就放不下了。后来多次去查相关资料,查一次哭一次,弄得她自己都纳闷。 因此才和大静一起组了这个的自驾游团队。 大家呼啸着开着车,走走停停,渡了黄河,过了长江,游了西湖,看了孤山梅,拜了南普陀,一路不停地拍照留影,方便回京后和朋友吹嘘时,不至于无话可说c无照片可证。 终于来到崖山,请了一位当地人做导游,找到古战场。站在海崖上远望大海,大家都不再笑闹,肃然望向远方的大海,心情都有些沉重。 秋云迹沉重之余,还感觉到一种浅淡的c没有阻隔的悲怆,仿佛当下和南宋末年并没有相隔着中间的七八百年。随即这种感觉变得更加沉重真切,她觉得她的身体变得轻微,感觉变得透明,本来就不怎么强大的自我几乎要被一种巨大的悲怆和壮烈淹没,那种悲怆和壮阔充斥在天地之间,带动着天地都变了颜色c大道的运行都更改了方向一样,二十万人齐蹈海的场面仿佛正在发生,刀光剑影,战船炮火,喊杀声,哭叫声,流水声,都在眼前。。。抹一把脸,发现手里都是泪,她转开脸躲避着朋友们的视线,心中惊异不已,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哭了?做几个深呼吸,平静一下,仔细分辨着这过于真切的感觉,真切得让她觉得她自己似乎也在海里沉浮着,甚至离她最近的一个幼儿从抱着他的母亲怀里挣出一只胳膊向她挥动着哭喊:“阿姐c阿姐!”,他的母亲悲声叫着:“快走!不要管我们!那匕首藏好,碰到元人就自杀!你会游泳,自己逃命去吧!”而她正在失声痛哭,听见自己喊着:“阿娘!阿弟!我不自己走,我要和你们在一起!”忽然大静推了她一下,问她:“你怎么了?”她才惊觉她的视觉里只有海,听觉里只有海浪拍岸的声响。她不在宋末,不在海水中,她还站立在二00七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海崖上,并没有二十万人齐蹈海,并没有哭声和喊杀声,也没有母亲抱紧幼子惨然赴难c年轻的女儿媳妇自杀躲避奸淫c未成年的少年提着比身体还长的刀剑枪矛死在元人脚下。。。她闭上眼捂住耳朵,转身对大静说:“没怎么。”然后不停地骚扰大静,不停地问:崖山祠在哪里?大忠祠在哪里?国母殿什么时候去?功过石上有什么记录?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蹈海殉国的地方又在哪里? 大家都觉得一直很安静的秋云迹今天怎么这么咶噪呢?都去看她。大静斥道:“你安静会儿,等大家培养一下民族气节爱国豪情你再玩儿。”秋云迹张了张嘴,说一声:“我不舒服,回宾馆歇会儿。”就离开了海边。大静跟上来,见秋云迹逃一样越走越快,她跟不上,只得喊一声:“慢点开车!”便不再理她,反正也得罪不了。 秋云迹躺在宾馆的床上还在想:难道她天生胎里带的神经衰弱症正式升级成精神分裂症c开始幻视幻听了?可是隔着七百多年历史叫她“姐”的那个孩子和他的母亲,为什么让她觉得那么熟悉,让她莫名地感到无限悲怮呢?这两个人,难道是她前世的亲人?秋云迹是一个泛神论者,信仰几乎所有听说过和没听说过的神祇,相信祂们的存在,推崇祂们的功德,敬畏祂们的力量。虽然无聊时看小说曾经被“前世今生”什么的恶心到,但从心底来说是相信人有前生后世的。比如地球上几乎所有民族相信,死后灵魂会归向“西方”;再比如很多有过濒死经验的人们证实,灵魂是有颜色的,天使们穿着蓝色的衣袍。。。这些都是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也许在先民们残留的原始记忆中,还保留着人类的本源的一些印记? 大静他们下午四点多才回到宾馆,等大静大声喧哗着到秋云迹房间串门的时候,秋云迹已经睡饱吃好,运动服里面套了游泳衣准备去海泳,其实她是想去崖山祠拜祭,来到崖山不去拜祭当年二十万慷慨赴难的同胞,她觉得还不如不来崖山。大静连忙喊老向,说“云迹要一个人去海泳。”老向不放心,也跟着来到海边。 见老向跟上来,秋云迹就不好意思去崖山祠了。老向是个细心周到的人,博士三年,秋云迹和他一个导师,导师二十多学生中老向最受倚重,秋云迹的工作问题都还是导师托了老向的家人帮忙解决的,对秋云迹的家事,老向知道得一清二楚,因此日常相处之间,对秋云迹不免多了一些怜惜和照抚。上午秋云迹发神经幻视幻听的,还弄得泪流满面,别人不说如何,老向肯定是看见了,不知道会怎么想她? 秋云迹知道老向对她有几分心思,但是以前她有男友,虽然一个恋爱谈得劳民伤财又耗时费力的,但总不算单身王老五,她是最能凑乎的人,别人不提分手,她也不提;现在呢她又有点伤心,一时还无心开始另一段感情,所以无论明示暗示,秋云迹都带着几分歉然未做回应。但多少还是感觉两人之间有点淡淡的小暧昧,总不好意思当着这个人做任性的事。 只好真的去海泳。海水拍击着岸边的岩石,卷起高高的浪涛,一遍遍冲涮着平展的沙滩。秋云迹又开始发神经,着迷一样一直往深海里游去,没有听见老向的呼喊。她觉得遥远的海天尽处,似乎有什么吸引着她,那里应该能替她答疑解惑。关于那个叫她姐的孩子和他那位母亲,也许不只是幻视幻听那么简单。 海浪越来越大,海风忽然变得不再温和,从深海迅猛地卷吹过来,尖啸着卷起一大浪,扶摇旋转着升上天空。老向大惊失色,一边呼喊一边向秋云迹游去,然而累得他声嘶力竭,秋云迹却离他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一波大浪里,再也看不见一根头发。 秋云迹,那个永远微笑着的傻孩子,那个被父母亲人厌弃的人,那个被乡下亲人驱逐c又不被城市亲人接纳的边缘人,终于放弃挣扎了吗?她终于要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她原来的世界里去了吗?老向读过秋云迹qq空间一些小文章,秋云迹在那里会偶尔流露出一点迷惑,他由此知道她是一个没有归属感的人,她认为她自己和这个陌生的世界奇怪的年代格格不入,她怀疑是她投胎的时候迷了路,误入了这方尘寰。当年读到那些文章的时候觉得这位女同学笨拙可笑,而文字之间又显得非常可怜,可是不知不觉间对她的关注越来越多,到最后老向自己都不知道他对她到底存着一种什么性质的心思,旁观秋云迹葬了祖父c又葬了祖母c无家可归c拚命存钱买房c最后被分手,老向觉得这个可怜可笑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在他的心里渐渐扎了根,如今却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海天之间,禁不住的失声痛哭起来,恨不得也要放弃划水,任海水将他淹没。而海水却有所知觉一样推着他,将他推到沙滩上。 这场小规模海啸波及的面积很小,只局限在崖山,还没怎么上岸。后来警察们统计,连秋云迹在内,一共失踪了三个游人。当地人说:“是被海龙王请去赴宴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今 生 秋云迹奋力地在海里游着,她的意识中出现一种特别的感知,开始很模糊,后来越来越清晰,她确知在海的那一边有她熟悉的c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在召唤她。她无法抵抗这种召唤,也不愿意抵抗,她一定要游过去看看,那是一种她出生前就存在的c和她隔绝了三十三年,却仍然生机勃勃的吸引和召唤。哪怕游到天黑,游到明天,游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她也一定要到达那里也一定会到达那里。就在此时此刻,当她决心一下的那一刹那,整个人立即充满了喜悦和无畏,立即感知到一种久违的超脱和释然。 老向的呼喊她不是听不到,只是不想回头,怕一回头就要重新面对喧嚣的尘世,失去冥冥中那一线灵明,而白天在海边幻听幻视中那一对母子的呼喊将会暂时与她无关,可当时那种锥心之痛却不会消失,它们会一直等在那里,等到她回去了,它们便会再次爬回到她的心上。何必呢?躲不过去的祸端还是早点回去受了吧,反正也逃不掉。 飓风呼啸着卷着海浪打过来她不管也不顾,只不要命地向着一个方向游去。风卷过来,把她卷进风翼,霎时有巨力从四面八方压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破碎了,消失了,却没有疼痛的感觉。她高兴地看着自己破碎的身体变轻变淡,归于虚无,然后转身跟随从天上垂下来的一片白光的指引,飞向空中的一扇门个庄严的庙堂。 再醒来的时候,头脑还昏昏沉沉,只觉处身逼仄,手脚滞软,努力动了动手脚,就听到闷闷的一个女声惊呼:“哎哟!三哥三哥,孩子会动了!” “总算会动了。都六七个月了才会动,真够笨的。”一个男人闷声回答:“只盼着你头胎能生个儿子,要是生了闺女,咱娘铁定要让我纳妾,我是不想的,可是,我躲得过么?” 怎么回事?秋云迹迷迷糊糊地想:我不是在海里么?不是进了一座庙么?这对男女是谁?他们说的孩子在哪里?没等她想明白,心神传来一阵摇动迷离,她又昏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次短暂的清醒,让她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原来她并没有回到宋末的崖山,也没有回到她希望到达的人类灵魂归属地——归墟,她可能只是死了,投胎到另外一个妇人腹中,即将开始另一场崭新的生命历程。 她很沮丧,随即又释然了:一个沾染过尘世烟尘的灵魂要想得到升华,必然会有一个艰难的过程,何况她还沾染过两次:崖山蹈海那一次,她认定并不是幻视幻听,那其实也是她的前世,也许可以算是前世的前世?那一次没有多少记忆多少感触,是因为她死的太早?要重新经历才能有所觉悟?而前世作为神憎鬼厌的秋云迹,她虽然活了三十三岁,除了和祖父母的祖孙感情,她空白得几乎没有体验过任何一种完整的情感。所以她远远没有修炼成功,历劫而大劫未曾经历,当然不能算过关了。 对于普罗大众来讲,和死亡连接的当然是新生,她秋云迹也只不过是一个凡尘俗子,等待她的是穿越或者转世,都理所应当。 而关于她作为秋云迹的上一世,她轻松愉快地想道:浮生虽短,经历虽浅,毕竟是一辈子,她心中还是有几分感慨的,当然,更多的是欣喜。她决定:往者已矣!这一世她一定要聪明一点,识趣一点,一定要争取到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疼爱。 终于盼到分娩这日,秋云迹随母体的力量一起努力往外挣,希望她这一世的母亲不要再因她多受痛苦。然而过程非常艰苦,大脑时迷时醒,又胸臆充塞,恶心欲呕,几番欲生欲死。不幸的是,这一世的母亲身体也不是很壮实,挣扎了很久很久,秋云迹都以为她们挺不过去了,祈祷司命之神不要让她这不祥的人连累到这位母亲时,却感觉到一股无名的力量不知自何处传过来,帮助她艰难地离开母体,就在她将生未生之际,她觉得她的神魂穿过一片光明灿烂的天国,分花拂柳来到一处开阔之地。 天哪,她看到了什么?一位和她上一世大伯娘面目相似的妇人守着一口大锅,锅里满溢着热汤。真的有一锅汤啊而她自己,好像也不再是胎儿形迹,手脚身体都比在母腹伶俐。 妇人盛了一碗汤笑迷迷地递给她,她毫不迟疑地接过来。 上一世很短,没什么特别留恋的:父母,自有他们得意的子女,难道她姐和她弟会不孝顺把他们放在心尖子上的父母吗?至于有恩于她c还操心着她的婚姻大事的导师,人家事业家庭都美满,她没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也轮不上她操什么心,她的存在,只是给那位好心肠的老人增加了一点额外的负担而已。 割舍不了的,是她和爷爷奶奶之间的亲情。 还有大静c老向。 她的眼泪滴到碗里,溅起几点水滴。 她其实是珍惜的,并不想忘记。虽然害怕这种牵挂会召感另外一两场生命的缘起缘灭,却还是想悄悄记着。 “哎,姑娘!”那妇人叫道,“你哭什么呀!到了我这里哭有用吗?都得喝,想忘的不想忘的都得忘!其实我告诉你呀,上辈子的事还是忘了好!你不知道我这锅汤费了多少东西多少功夫才熬成的,你这一哭,眼泪滴进来怎么办?汤加了姹女泪有可能会失效的!!你虽然老一点,谁知道会不会人老心不老!!!”秋云迹却已经端起那碗汤一饮而尽,随即被无形的力量卷起来呼啸着消失在一片迷蒙中。 也许就因为眼泪滴到了汤里,新生儿秋云迹并没有汤被洗掉上一世的记忆,可能是那滴眼泪的原因?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上一世她虽然呆,毕竟也活到三十多岁,学过很多书本和社会知识,也积累到很多宝贵的经验,这都是她的金手指。不过,她上一世一直致力于做好孩子以取悦于她的父母,忙着做“秋家的读书种子”,都没阅读过网络小说,哪里熟悉穿越大军的常识c守则c攻略?她只知道牢牢地保守着她的秘密,害怕被世人发现异常当成妖怪烧死c尤其怕被那位孟婆c以及孟婆之上的造化之神察知,再收回她的记忆,所以一直不敢开口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秋 家 临安城城东,秋家巷子,世代聚居着秋家三十多户人家,家家遵行大道,以三清为尊,奉仙人陈抟为老祖。至于为什么陈抟姓陈而他们却姓秋,秋家人都讳莫如深,不肯深谈。领头的族长名秋山,两榜出身,在礼部任正四品正议大夫,官不大也不小,家不富也不贫。 秋家人不分男女,几乎人人修炼一本《养气诀》,据说是陈抟老祖留下来的,虽不能长生,也炼不出什么异能神通,但都能炼得呼吸绵长c心清眼亮c身体健康。 秋云迹就落生在这个秋家,秋山大夫是她祖父,秋山的第三子秋渊是她生身父亲。她是秋家三房的嫡长女,同祖姐妹中排行第三,人称哑巴三娘子。 秋家世代子息不蕃,好几支都是世代单传,虽然秋家人额外抱团,可比起其他家族的子孙兴旺却仍然显得分外单薄。秋山这一支上溯三代,父祖曾祖也都是一脉单传,谁知到了秋山这代,夫人原氏一气生了五子二女,第一c第二c第四的儿子皆会读书,考得功名在身,第三的儿子便得了荫封,低低地做了个武职闲官,第五个儿子最小,已经颇有文名,将来怕不又是一个千里驹?秋家人纷纷夸赞原夫人运旺福厚,原夫人也颇以此为傲。秋山感激她为秋家开枝散叶c又懂得教养子女,诸事都能容让。 这原夫人本是先帝朝尚书令的幼女,长兄现任着本朝国子监祭酒,当真是桃李遍天下,父兄对她都极为爱惜,嫁到秋家又极能生养,得公婆喜爱,夫贤子孝,一生可算顺风顺水。原夫人颇为自负,先前还暗自警醒,后来几位儿媳妇娶进家门,从夫人升上老夫人以后,自觉做为女人她已经算功成名就,从此更多了几分骄矜。 原老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老三媳妇谭氏,以及谭氏生的哑巴孙女了。老大秋江有三子二女,她就不说什么了;老二秋海也有二子,她也不准备插手;老四秋泽新娶,没什么说的;老五秋池还小,还未成家;惟有老三秋渊,与谭氏结缡三载无一儿半女,好容易怀上了,又生的是个女娃,女娃也罢了,竟然还是个哑巴!这让顺当了一辈子的原老夫人不知道受了外人多少笑谈和指点,恼得她看见谭氏和哑巴孙女就生气骂人,连那母女俩早晚来问安都不让进屋,让她们就在门外行礼,就算风雨霜雪,也从不肯说一句让她们回房安心的话。 秋渊非长非幼,又不肯用功读书,在秋家很不受重视,然而他又是个没心没肺c快活爱闹的性子,逐渐养成了一个浪荡公子的品格,虽然与谭氏少年结发,也曾情深意厚过,却顶不住老娘之威c美女之惑,到秋云迹四周岁c同母妹妹一周岁生日的时候,秋渊早已娶到第三位姨娘,给她生下了两位异母妹妹。 这一天谭氏牵着大女儿,抱着二女儿,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不知道是儿子女儿的小包子,坐在槐院正房的东次间里发呆。久等秋渊不来,谭氏流了几滴眼泪,决定不等了,正要自己个给二女儿抓周,门上的婆子来报:她娘家嫂子来了。 谭氏父母早逝,兄长长年外放,嫂子也跟着在任上,与娘家一向是书信来往,听见嫂子这回亲自来了,吓了一跳,脸色立刻有些苍白:这几年但凡是个宋国人,都知道朝廷正与北蒙在争襄阳,虽然前线将士用命,可是抵不住降蒙的宋将知己知彼,蒙人又兵强马壮,不知道襄阳还能守多久?而谭氏的兄长此时正奉命率部往援樊城,使樊城与襄阳守望相助,支撑大宋这片江山。谭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乱猜,急忙迎出去。 秋云迹牵了妹妹也跟出来。 谭氏的嫂子随着秋云迹姐妹二人的乳母c谭氏的原陪嫁丫头黄妈妈进了院子,谭氏看见嫂子瘦成了一把骨头,衣衫褴褛好比乞丐,尘土满面,精神近乎崩溃,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嫂子一手抱着三岁的小儿子手拖着七岁的三儿子,一见了谭氏便惨然哭道:“妹妹!你哥哥c你大侄二侄陷在樊城了;你侄女路上c路上遇到元兵,被我抢先杀了她我已经这两个孩子被我藏起来了,都活着!都交给你了我得回去!还要收殓你兄长侄儿侄女们枯骨”话没说完,掩面奔了出去。 谭氏恨不得自己没听明白,心中惨痛难捱,眼珠子往上一插,仰面就倒。 秋云迹早已知道这就是宋末,她这是回到她前世的前世了。她读过那个时期的历史,知道当襄阳城失守之后,崖山惨象很快会到来。可是她太小了,年龄小能力小,无力改变什么,就算长大了,也无法改变什么。她难道能让在横扫欧亚大陆c号称黄祸的蒙古大军停上战争?她难道能让文运昌盛c武事衰弱的南宋朝廷从此重视武备,一下子强大起来?何况等不及她长大,崖山之战就该到来了。 看见谭氏悲痛欲死,她急忙去抱,可是她人小力弱,哪里抱得住?想到谭氏肚子里的孩子,她惊怕之下把自己垫在谭氏腰下,压得她差点闭过气去。 黄妈妈她们赶紧把谭氏和秋云迹扶起来,都搀到里屋床上,谭氏怀孕本已快足月了,经这一惊恸摔,发动起来,竟是要早产。 秋云迹顾不上身上疼痛,把哭闹的妹妹和一脸呆滞的表弟都推给那个七岁的同样呆滞的表哥,自己小手一巴掌打醒吓得乱转圈的黄妈妈,把她拉到母亲床前,说道:“看着c我娘!”毕竟四年没说过一句话,这句话说得含含糊糊的,黄妈妈却听懂了,连连道:“好,好,我看着呢,你快去叫三爷!让三爷快点找稳婆来!” 秋云迹捂着胸口跑到偏院去问三位姨娘,得知父亲并不在家;跑到前院祖母原老夫人住处,但被人拦着进不去屋子,她就大声在外面喊,嗡嗡哝哝的,丫头婆子们也听不清,掐着膀子把她丢出了院子外面;最后她只好跑到前院祖父书房,祖父正与一干清客谈论襄阳之围,她冲进去,抓着疼得要炸开的喉咙对祖父嘶叫。 祖父皱着眉头看着她。 她死命抓着脖子,青白着一张小脸儿,对祖父哭叫:“娘c生c弟弟,要找c稳婆” 一位清客听懂了,叫道:“东翁!三娘子会说话了!她说,她说,她娘” 祖父这时也懂了,接口道:“她娘要给她生弟弟了!”跳起来叫管家:“阿贵!阿贵!快去把街角刘婆婆请到老三院子里,要快!”自己抱起秋云迹快步进了内院,又叫大儿子:“大江!你去请王御医来看看二丫头!她会说话了!” 到第二天早上,谭氏拼了命才生下了三房嫡长子,儿子落地了,谭氏也去了半条命,无知无觉地昏睡在床上; 秋云迹伤了肋骨c喉咙和肺,也躺在床上; 妹妹没有抓成周,反倒哭哑了喉咙,表哥和表弟依然呆呆的像两个小傻子。真是一屋子病弱。 新得嫡子的秋渊喝完了通宵花酒,唱着小曲儿回到家里,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娇妻美妾,而是他的父亲秋山的一顿暴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丧 乱 沾了弟弟出生的光,秋云迹和她的妹妹们都有了名字。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秋云迹这个孙女忽然学会说话,让秋山太兴奋了。秋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查了半天书,从书里给三房的五个孙儿孙女都取了名字。之前她们都还没有正式被命名,就只三丫头四丫头地胡乱叫着。 秋云迹觉得很神异,她这一世的名字居然仍旧是秋云迹,和前世一模一样,幸运么?恐怕更是宿命吧! 跟着她名字的字义,她的同母妹妹名秋云邈;两个异母妹妹分别是秋云路c秋云蹊;新生的小弟弟与她们不同,得名秋云起。 秋山大夫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看着纸上这几个名字,心中盛满了忧愁:襄阳的战况不容乐观,樊城既破,襄阳已然难守;而襄阳一失,大宋的大势去矣。 问过门房老张他才知道,昨日谭氏的娘家嫂子来到秋府门前时,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她方经大难,受尽屈辱苦毒,一时雍容礼智俱失,又怀着死志,并不求见作为家主的他和他的夫人原氏,而是直截的对门房说:“快!找我小姑子!”亏得门房老张是个老人儿,好容易认出她,见她如此形象,心想必有大事,不敢耽搁,立刻带到三房去了。回头去禀报他和原氏时,谭氏却因惊吓悲痛早产了,谭氏的哑巴女儿又忽然会说话了,一家人正乱着,无人替他往内院通报,他又不敢乱闯,只得等着。直到天挨晚时老张才得着机会向主人家禀报。而此时谭氏的娘家嫂子早已经奔跑出门,不知所踪了。 这一天朝廷也接到战报:樊城失陷了,谭文勇父子三人皆战死。 秋山在书房从黄昏坐到次日早晨。 谭家世代武将世家,世代戍守边陲,家风清正忠贞,战死是必然的,谭家两个遗孤自有秋家代为抚养。而战争形势并不容乐观,将来秋家子孙又向何人托付?秋家本是仙人血胤,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会有高人来搭救么? 半年后,秋家派出去寻找谭氏嫂子的两个小厮在樊城城南乱葬冈上找到了一个土坟,坟前立着一块几乎朽坏的木板,上刻“宋谭文勇夫妇子女五人之墓”,文勇,正是谭氏兄长名讳。两个小厮请人刻了一个不起眼的石碑,将木碑换下来带回秋府交差。 谭氏认得木碑上的字正是嫂子的手迹,只不知道谁收葬了嫂子?又是谁代刻了木碑?大哭了一场,也只得将两个侄子与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用心抚养。 此时的宋室败相已现:贾似道弄权c官员靡乱贪腐c士绅醉生梦死,每日里都只想着斗鸡走狗c羁马章台,哪里管什么山河破碎家国沦亡?分明一派亡国气象。 秋山为人极冲淡平和,不争名利,只潜心修道治学,是朝野公认的一脉清流杆旗帜。他读了一肚子儒书,做了一辈子宋臣,胸中沛然而有大义,做好了打算:真到了国破家亡那一天,他也不愿苟活,惟有以身殉国。可他这一殉,他的家人不知会有什么下场?蒙古人会轻饶了他的家人族人么?不知道秋家能逃得几条活命?能不能得到祖宗护佑?所以他给新生的小孙子取名云起,孙女们的名字也都是带脚能走的:迹,邈,路,蹊,起,如果真有那一天,希望他们都能逃出生天。 樊城一破,襄阳无援,吕文焕粮尽援绝献城降元。消息传来,朝野震恐,临安城中一片乱象。 富贵人家归乡的归乡,南迁的南迁。可是杭州已近东海,再往南迁,就只能迁到闽粤,可是闽粤就安全了么?宋人惶然四顾,不知再能逃向何处。 听说蒙人攻打西夏时,每下一城,必将城中屠戮殆尽,奸淫掳掠都是轻的。 绝望攫住了每个人的心。天虽辽远,地虽宽广,到处是蒙古人的马嘶人喊,只要是蒙古人的战马能跑到的地方,男人被杀,女人被抢,土地几乎都变成了他们的牧场。这普天之下何处还有乐土?人民还能保有多少可耕耘的土地? 秋山抱着秋云迹招了秋家族老c几房房长c自家五个儿子c承重长孙在他的外书房商议家族大事,苦思竭虑,渐次安排家中族中青壮少年别的出路,有买山做了山民的,买田做了乡农的,拿了金银深入北国做客商的,有深慕祖先逸风在深山中建了宫观做道士的,还有搭船下了南洋的,浮海到了海外荒岛的,不一而足,一家一个,既是历练又是保全。谭家第三子谭青榆也被带入山中藏了起来。 秋云迹每天默默地吃饭c喂弟弟妹妹吃饭,逼迫表弟吃饭,殷勤恭敬地启请祖父母父母伯父母们努力吃饭,不要因为忧愁耽搁了饭时。不知道这太平饭还能吃多久?她记不清了,襄阳失陷几年以后是崖山之战? 只要秋云迹去劝,祖父他们都会听从。 自秋云迹忽然学会说话,祖父和伯父们以为其中或有神助,总爱抱着她出入外书房,议事会客带着她,连决策大事的时候都会装作玩笑问一问她的意见。 比如安排族中少壮散出临安时,祖父问她:“三丫头,咱们让你二族祖家的两位堂兄到南边买山好不好?”秋云迹说:“好,要找大山高山,元人找不到他们。” “让你五叔到建康游学,以后不回来了好不好?” “好,让五叔改姓吧,别让人知道他是祖父的儿子。二堂兄也十一岁了,让他陪五叔一起去才好。” 和儿子们谈论国事的时候也不避她:“贾似道奸相!缕以辞官要胁君上,斗蛐蛐都斗到了朝堂上!” “”秋云迹哀宋室不幸,无言以对。 “贾似道误国!隐匿战况,襄阳无援!今天被一个宫女说出来,他竟然当着官家的面杀了那个宫女,奸佞啊!古往今来第一大奸佞啊!” “祖父,您在家里骂他有什么用?不如明儿大家一起弹劾他吧。反正朝廷不杀文人,最多罢官。要是罢官倒好了,这破国破官有什么当头?”秋云迹怒祖父诸人不争,忍不住出手。 襄阳既失,元军兵强马壮,挟灭亡西夏扫荡欧洲之威来战宋军,王师节节败退之际,秋云迹也不再遮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妄图用她有限的一点前知的历史知识左右当前局势,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然而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浪花淘洗英雄的同时,几乎辗碎了秋云迹这颗想蹦哒一下的小石头土坷垃:弹劾的折子被贾似道当成笑料与宾客谑笑,不但根本不怕,还巴巴地亲自送到御前笑看度宗的反应,傻皇帝度宗被贾似道辖制惯了,哪敢看什么折子,直接下旨将秋山降职c秋江秋海秋泽皆贬谪琼洲。 而一向不靠谱的秋渊即秋云迹的父亲大人,只因和贾似道的小儿子一起斗鸡走马玩得好了,义气当胸拒绝弹劾好朋友的老爹,当时躲出去了。 贾似道听说后大笑,故意夸他贤达,将他提了两级,放到军前效死去了。这一手既展示了他与周公一样任人唯贤的胸怀,又断送了秋山一个儿子,何乐而不为? 秋云迹既忧且喜,忧的是伯父父亲叔父们都要远行,她们一大家子将来逃难都无人护持主张,喜的是祖父既被降职,不如乘机请辞,而伯父们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临安。 可接下来任凭她如何巧言鼓吹,祖父都不肯于国家危亡之际乘势辞官以保全自身和家人。 秋云迹不怨祖父,祖父有权做出他自己的选择。 家人都自有手爪腿脚,大变之下,谁都只能因时就势,随波逐流,各安天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国 破 咸淳十年夏天,换算成前世的公历,秋云迹记得是1274年,久病不死的智障皇帝宋度宗死了,贾似道扶立了四岁的小皇帝赵隰即位,是为恭帝。因小皇帝太小,由太皇太后谢道清当政,但军政大权实际上仍在贾似道手中。 襄樊保卫战的失败并不能阻挡住贾似道嫉贤妒能c排除异己,贾丞相依旧快乐地一边玩耍,一边紧抓手中的朝政军权不放;而蒙元的丞相伯颜却厉兵秣马,更加紧了南下侵伐大宋的脚步。 襄樊一失,大宋再无屏障阻挡元军。 老病交加的太皇太后谢道清一边诏令全国勤王,一边向蒙元乞和。而元军根本不理会宋廷的乞和,直接渡过长江向临安进发,一路势如破竹,攻破各地防线。 国中朝臣c清流c士绅c太学生们纷纷上书提议贾似道亲征出战,贾似道扛不过誉论的压力,不得不领兵上阵。但他胆小如鼠贪生怕死,根本不思抗击,只是一味求和。他给元丞相伯颜送上礼品,请求割地赔款,但伯颜责他不守信义,拒绝议和。 面对元军的强硬态度和军事进逼,贾似道无法继续避战,只得率领十三万大军在芜湖鲁港一带与元军对战。 贾似道这回周公装腻了,又与众妾斗着蛐蛐c喝着小酒装风流宰相谢安,预备仿效谢安也来一个“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可谢安战前的百般营谋他哪里知道,谢安战时的良好修养他哪里具备?谢安的本事又岂在谈笑享乐?两军刚一接战,贾似道还未抵抗,便被吓破了胆,和几个属下一起,抛下他所统御的十三万精兵,乘小船逃走,宋军因此大败,军士死伤逃亡不计其数。可怜十三万将士的热血因他一人的伪张假致和贪生怕死白白抛洒。 消息传来,天下大哗,加上元兵直逼临安,朝野上下一片震恐,纷纷要求杀贾似道以谢天下。在强大的压力下,谢太皇太后被迫将他免职,但免职并不能平息众怒,朝廷内外都坚决要求处死贾似道。谢太皇太后无奈,只得把他贬到偏远的广东一带。 押解途中,县尉郑虎臣将其诛杀。 芜湖之败,导致江东之地大半沦陷,覆亡之难已在眼前,宋室已无力回天。 没过多久,常州传来战报:秋家原来的浪荡子c三郎秋渊从芜湖败后,收拢残部退入常州,与常州知州姚訔c通判陈炤共同抵抗蒙元大军。此时大多宋人虽经芜湖之败士气受挫,但血性还在,不愿国土人民沦落于异族手中,因此将士官民竭诚团结,各自奋勇。元丞相伯颜虽然亲率中军督战,并投入二十万兵力攻城,但是遇到的抵抗也格外顽强,元军围城经月,不能攻克。伯颜见此,恨毒不已,驱使城外居民运土填充护城河,土石运够,竟将运土百姓与土石一起堆砌,筑成环城堤防。十一月十八日,元军总攻,两天后常州城被攻破。姚訔c陈炤皆战死;秋渊披坚执锐立于城门,战至身边无一兵一卒,身体破碎,仍在挥舞兵戈,最后也力竭血尽而死。 城破后元军进行了野蛮的大屠杀,上万人被害,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幸免于难。常州大屠杀产生了蒙古入侵者所希望的震慑作用,此后,沿路将领和官员们或者望风而逃,或者纷纷投降,根本不去组织有效的抵抗。 很快元军又逼近平江。 秋家大郎二郎受命援兵平江。二人贬谪琼州之后,接到勤王诏令,将些少家产变卖,又与当地富商筹集资财,招募兵勇北归勤王,入卫京师,元军挥师平江时,被派到平江城中守军共战元军。不料平江守将怯战,被伯颜的大屠杀吓破了胆,与部下商议献城投降,秋家大郎二郎不肯听从,被绑缚献与元军,不屈而死。 秋家四郎接到三位兄长死讯,惨怛不眠,遂弃官北归,投入一支勤王义军帐下,一边收拾三位兄长残部,一边集聚江湖热血义士充入义军,联合几股义军,相约拒敌于临安城外二十里外,试图与城中守军c宫中禁军里应外合保全临安,结果城个狼烟燃尽,火炮弹绝,没有等来城中响应,其他义军见城中无人应合,不肯白白送死,皆匆匆撤离。秋泽其时已与元军接战,但独木难支,很快被元军骑兵冲破防守,马踏身亡。 秋山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纵然修道忘情,但像这样看着儿子们飞蛾投火一般地皆来赴死,让他几次三番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禁怆然泪下,不能自已。最后终于无心修道,也不再悲伤,只一心扑在朝政上,守着他和他的儿子们效忠了一辈子的大宋朝廷,每天上朝忙碌,为宋室尽完最后的心力。 秋府传出的哭声也渐渐归于沉寂,各房静肃如同坟墓。下人们几乎都被遣散。秋云迹心急如焚,在家中挨门催逼亲人收拾,早一日出城逃亡。时令已近岁尾,秋云迹印象中,史书记载的元军兵临城下就在新年正月。 而祖父秋山存了死志,原氏祖母也要跟随殉身,被秋山劝住,好容易答应看顾孙子孙女,和他们一起出逃;大伯母却因心伤丈夫死难c长子以临安秋家承重长孙的身份也将赴死,而病在床上不能起身,只好将最小的儿子云章交给了谭氏;谭氏一群孩子都在幼年,虽为秋渊之事惨伤欲绝,却不能抛下儿女,也只有逃亡偷生;大堂姐和二堂姐都被大伯母匆匆嫁掉,随着夫家归乡守业去了;这时四叔还未捐躯,四婶听说四叔已弃官北归,要在家等着四叔,不肯离开;二伯母本来和母亲谭氏说好奉婆婆一起南逃,临走却怕三房孩子们太多,且都年幼,需要照看,怕自己仅存的两个儿子再受拖累,便使了重金,贿赂家中护卫首领,带着家中得力护卫,赶了两辆马车,母子三人一声不响连夜走了,听说是回了她山东的娘家。秋云迹从此再未见过二伯母沈氏c三堂兄秋云庭c四堂兄秋云轩。 家中护卫马车本来不多,二伯母带走了大半,剩下来的根本不能在盗贼猖獗元兵出没的途中保全这一群妇孺,一个老人不说,还有七个孩子:大房的一个,三房的五个,加上一位小客人。而三房还有几房美妾,拿了遣散银子,却哭哭啼啼诉说无处安身。这阵容,秋云迹表示鸭梨山大,根本无法成行。 秋山只得又百般设法聘了两个可靠的江湖人,让他们护着原氏谭氏和一群孩子出城向南方逃亡。 留下来的秋山每天木然无声,勉力主持着他的同僚c上司c上司的上司丢下的职事,很多事无人执掌主持,主政者都派秋山去做。原本不抱什么希望,实在无人指使才派了他,不承想他虽然镇日沉默不发一言,事情却都能做好。大家忽然发现:一向谦退平淡的秋山居然诸事都能拿得起,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才呢?不知道现在让他掌兵会怎么样?大宋会不会别有转机? 但是已经太晚了。贾似道罢免之后,朝廷任用陈宜中当国,陈宜中只爱唱唱高调,为人却优柔寡断,行事摇摆不定,又缺乏与元人决一死战的孤勇和才智;各地守将和官员又被元人的大屠杀吓破了胆子,或逃或降,不再听从朝廷号令,朝廷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随着蒙古铁骑的逼近,朝中大臣也不再有守土抗元的信心。临安府内人心惶惶,官员百姓纷纷逃离都城。同知枢密院事曾渊子等几十名大臣乘夜逃走;签书枢密院事文及翁和同签书枢密院事倪普等人,暗中指使御史台和谏院弹劾自己,以便卸任逃走,而御史弹劾折子未上,二人已先逃跑。太皇太后谢道清非常恼怒伤心,下诏说:“我大宋朝建国三百余年来,对士大夫从来以礼相待。如今我与继位的新君遭蒙危难,却不见臣子们有一人一语号召救国。内有官僚叛离,外有郡守c县令弃印丢城,耳目之司不能为我纠击,二三执政又不能倡率群工,竟然内外合谋,接踵宵遁。平日读圣贤书,所许谓何!却于此时作此举措,生以何面目对人,死以何面目见先帝!”然而,这样的谴责在蒙古铁骑的威胁之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根本不能激起内外官员为宋室而战的信心。德祐二年正月短暂的休战后,仅有六名官员在朝堂上出现。 皇室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文天祥提议迁都以图背水一战,被陈宜中否决,一意求和。 德佑二年,即公元1276年,正月十八日,元军兵临城下,走投无路的谢道清为首的宋廷向元军上了降表。 次日,秋山祖孙于家中饮药自尽,两位儿媳收殓尸骨之后,也而死。 二月初,在临安城外举行了受降仪式,谢道清抱着五岁的小皇帝出城投降,向元帝称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逃 亡 出城逃亡那天,谭氏忍痛拿匕首划破面容,改穿了仆妇们的旧衣,又仔细地将匕首绑在秋云迹的小腿外侧,用裤脚盖起来,嘱咐:“暂时就穿男娃的衣服。若遇元人和歹人欺辱,你就自杀!”秋云迹嘴角直抽抽,她这才多大?才萝卜头高的人,遇上元人也是被杀被掳,不过元人格外凶残,也是防患于未然。 原氏牵着大房的云章先上了马车。谭氏嘱咐了秋云迹,抱着小云起c牵着外甥谭青杨上车。乳母黄妈妈抱着云邈牵了秋云迹也正要送到这辆车中。这辆马车后面还停着一辆临时从车行买来的旧马车,连车蓬都破破烂烂的,虽然旧,车内地方倒大,预备让黄妈妈和姨娘们带着两个庶妹乘坐,坐人以外,还要堆放行李c吃食c药品等物。姨娘们看到这样惨淡,果断地转身,各奔前程去了,连两个庶妹的姨娘也把孩子往最后上车的秋云迹身边一推,掩面而去。 秋云迹看着追不上姨娘c哭得直打嗝的两个庶妹,不禁叹气,牵着她们的小手把她们带回来,抱上第二辆马车。 原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她,既使后来她“学”会说话了,老夫人也仍然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好恶。秋云迹见第一辆车太挤,便也上了第二辆车,和庶妹们坐在一起,帮着黄妈妈照料她们。 当下牵马赶车,跟在逃亡的车队和人群后面出了城,往南方奔逃。 两个江湖人本来敬慕秋家一门忠烈,又见这一群妇孺实在艰难可怜,路上虽然多有险阻,倒也一直尽心尽力。 一路上风餐露宿,先向金华而去。 金华多山,据说是仙人赤松子c黄大仙旧游之地,秋家毕竟自诩仙人后裔,在世居杭州的秋家人眼中,仙人故乡的金华较其它陌生的地名要亲切多了;而且山中不利骑兵,遇见元人的机率要低的多,所以他们准备隐居金山的深山中以避战祸。 逃亡的官眷民众多是向南方各地退走,分流了好几波,但在去往金华的路上,却仍然有大批人群和车马。 这天见到秋渊的一位旧识挥鞭打马,匆匆驾着一辆破车拉着一家人路过,原氏连忙叫住叙话,询问留在临安的亲友消息。得知朝廷已经递了降表,秋家留下的人都死尽了。虽然早知道是必死的,却也禁不住大哭了一场,当下别了旧识,停车在路边寻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勉强摆上一壶酒,烧了一陌纸,祝祷祭拜一番,多少尽一点心意。 谁知正拜着,一旁打尖歇息的人群中忽然窜出一伙青壮,一拥而上,将车前充作车夫的那位江湖人扑倒打晕,驾上马车就逃。原氏最先看见去拦,被几人推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秋云迹知道车上都是活命的东西,丢不得,顾不得倒地的祖母,一个小小的人儿大叫着扎撒着两手也跑过去阻拦,早被其中一人提着胳膊扔到路边沟渠中。也幸好他们旨在抢车抢东西,不想杀人,又见秋云迹只是一个小娃娃,有意将她扔到沟中一堆麦草里。秋家另一位雇佣的江湖人急忙去追,可那伙人有个,他一个人哪里抵挡得住?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劫了他们的第一辆马车,并一匹马和一车细软。 谭氏见此,哭号一声,坐在了地上。 这才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哪。秋云迹坐起来,先查看了自己:没有伤筋动骨,只有皮外伤。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去扶原氏和谭氏,劝道:“都起来吧,别难过,这一路上这样的事咱们见的还少么?咱们这算好的,好歹还给留下一辆车,车上有粮食被褥,暂时死不了人。” 谭氏搂了秋云迹上下摸索,见女儿没有被摔坏,失而复得之下,大哭起来。 原老夫人斥道:“哭什么哭?还不如个孩子!哭要是有用,就让你去战场上把元兵都哭死,咱们也不用跑了!” 可谭氏经历国破家亡,一路奔逃,上有老人要供奉,下有一群孩子要照料,她一个大户人家娇养的小姐c内宅妇人,这些天来真是受尽了一生没受过的苦,作够了一生没作过的难。今见女儿险些被摔死,又丢了马车和几乎所有金银,她们以后该怎么办?再也不想强撑,伏地不起大哭了一场,只愿是一场梦,梦醒还在秋府中与丈夫儿女妾室们纠缠置气。 秋云迹见她哭得厉害,也不再劝,将弟弟云起抱给她,自己和原老夫人去扶被打晕的车夫。 轰c轰c轰,这时一阵阵马蹄声传来,远处一大片军伍部队像风一样卷涌过来,都是轻骑,由远及近。路上行人和看热闹的众人都变了脸色,以为是元兵追来了,慌忙拖拉负抱着老人c孩子,哭喊着跌跌撞撞往山石c草垛c树林边跑,希望能躲起来,侥幸避过大难。 秋家一群虽然都是妇孺,也都知道厉害。谭氏吓得止了哭,抱起云起云邈就跑。她一下抱两个孩子,刚跑了没几步脚下一软就摔倒了,两个孩子都摔得大哭起来,她又慌忙把孩子抱在怀里,连滚带爬离开正路,滚进一旁的田地中,以免孩子被马踏死; 原老夫人被云章拉到另一边的沟渠中,摔得发晕; 再看秋云迹,她也一手拖一个跑到田里来了,左手是哭岔了声的云蹊,右手是木呆呆的青杨。而云路与黄妈妈相抱着愣在路正中间,两个江湖人躲进远处的树林中。 骑兵很快到了近前,秋云迹一看衣甲不像元人,忙叫喊黄妈妈和跑云路躲到路边,把路让了出来。 却听一声喝喊,骑兵们停了下来,分列两边,让出队伍中间的两位年轻将领。这两位将领看到秋家都是都是妇孺,没有一个成年男子,不由好奇,问他们是哪家人,原老夫人和谭氏都不敢则声。 这时骑兵队伍最中间的车队中,一辆被人层层拥护的青油马车驶近前来,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端肃姣好的青年女子的面容,这女子看向沟里的原氏,启唇问道:“这位夫人,敢是秋山秋大夫的夫人么?” 原老夫人抬头一看,惊疑道:“难道是淑妃娘娘?” 女子涩然一笑:“是我。如今哪有什么娘娘,咱们都是逃难的人。” 原来太皇太后谢道清抱幼帝降元之前,密嘱江万载率领禁军及由江氏子弟组建的义军护卫益广二王和他们的母亲杨淑妃以及几位皇亲血战出城逃亡,抱着一线寻找时机再图光复的希望南来,打算纵然光复无望,至少也能为赵氏皇室保存一线血脉。 原氏听说,涕泪交流,跪在草中泥中行了大礼。又叫谭氏和诸孙行礼。 杨淑妃问:“你们这是马车被劫了么?” 原氏诉说了原故。 杨淑妃慨然道:“我虽处深宫,然而当此战乱,也知晓一点外事。秋大夫父子义勇忠烈,谁不敬戴感佩?今见夫人仅剩一门孤弱,又失马车资财,想必衣食不足,我既见了,不能不管,就助夫人一些资财。我们此行也过金华,夫人如果不怕连累,就暂且跟着我们吧,好歹有个照应。” 原氏婆媳大喜。杨淑妃匀了一辆马车给秋家众人乘坐,并让他们跟在车队中行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少 帝 挨晚在一个无人的驿馆停车住宿,厅中吃晚饭时,秋云迹见到杨淑妃手里牵着两个瘦瘦的小男孩,一个七岁,一个才三四岁。秋云迹心想:这就是益广二王了吧。见他们脸色青白,都不大健康的样子,猜想也许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度宗在娘胎里中过毒,造成儿子们先天条件受限,身体底子都不好,算上降元的小皇帝恭帝,七八个兄弟只活下来他们三个。 秋云迹心中怜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两个小男孩真正是命运多舛,本是尊贵的皇子,现在却经历皇室倾覆,国祚将绝的厄运,将来只能东奔西躲,亡命海上。大的这个赵昰,就是先被拥立的端宗,两年后被元军追击,会落海染病而死;小的这个是度宗幼子,生母俞修容托付与杨淑妃为养子的,南宋最后一个皇帝:少帝赵昺,三年后崖山兵败,这孩子将由陆秀夫背负,怀抱传国玉玺投海殉国。 赵昰已经有些懂事了,努力端着架子,做出一副小大人样儿,赵昺则很是懵懂活泼。见秋云迹看他,歪着头问:“你是天上的仙女姐姐么?你这么好看,肯定是仙女姐姐!我母妃说仙女姐姐在海边等着我们,我们就是出宫来找仙女的!” 秋云迹一愕,刚说了句:“小殿下,我不是”就被杨淑妃笑着打断:“对,这就是仙女姐姐,你听话了,以后好好吃饭,仙女姐姐每天就来带你玩。” 赵昺忙说:“那我听话,母妃,你现在就让仙女姐姐带我玩吧。” 杨淑妃对原老夫人道:“你这个孙女可真懂事友爱,小小年纪就会照看弟弟妹妹。我的昰儿昺儿在宫中一向沉闷,没什么玩伴,不如让你这孙女也一起带带?” 原氏自然答应。杨淑妃就让护卫散开,让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她自己不顾赶路的劳顿,和原氏谭氏坐在门廊下,微笑着看两个儿子和秋家诸孙戏闹。 秋云迹心想,她这真是保姆命,这一路上母亲既要侍奉祖母,又须带黄妈妈准备饭食寝处,她看母亲忙累不堪,就揽下了照看弟妹的担子。已经是家中所有孩子的保姆了,现在又多了两个小贵人也要她照看。这两个孩子都病怏怏的,可别有个头疼脑热,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啊。不过好在他们身份贵重,身边都有保姆,她只负责带他们玩耍,责任应该不大吧? 秋云迹找来一条绳子,让两个小宫女一头站一个,两人一起挥动绳子,甩成圆弧,她带着孩子们排着队跳绳。一时云起跑倒了,一时赵昺被绳子绊倒,大冬天都穿的厚实,也摔不疼,笑语喧哗的,惊动杨亮节来看,见外甥们小脸红扑扑的玩得开心,杨亮节什么也没说,只派斥侯小心打探,大家戒备。 又一日护卫从路边农家买来两只鸡,秋云迹又央黄妈妈将鸡毛做成几个鸡毛毽儿,让孩子们下车间隙踢毽子活动身体手脚。 一群孩子被秋云迹带得像后世春游的小学生,又听话又活泼,两位小王爷胖了些,面色也好了。 渐渐的大家又发现:连谭青杨脸上也开始有了笑模样。 秋云迹很有成就感,她想两位小皇帝以后逃亡的日子还长,多锻炼才能有好身体,有了好身体再落海说不定就不会染病而死,大的不病死,小的就不会即位,也就不会跳海殉国,能救一个是一个。她秋云迹既然回到这个国土沦丧c民族危亡的南宋末年,不做点什么对得起侥幸保留的前世记忆么?对得起忠贞节烈的父祖先辈吗?纵然于事无补,她也要尽力扑腾几下。 她领着两位未来小皇帝和自家孩子们,每天做些健身益智的游戏,让孩子们玩得每天一身汗再收拾睡觉,这样累极去睡,每晚都睡得香熟,第二天精神都比以前好了不少。 路上有几回遭遇元兵,都由江万载主持或逃脱c或将元兵击退,也算游击战了。秋云迹乘机又向二王讲述游击战术。 这天秋云迹带着云起c青杨和赵昺坐在一辆马车里,长途无事,就给他们讲故事,又把记得的脑筋急转弯问题都提一遍,逗得赵昺哈哈大笑,连一直木呆呆的青杨都弯起了嘴角。 和师傅坐在一起的赵昰听见这边的笑声,忍不住和师傅请假,也跑过来玩。 秋云迹又讲了几个笑话,见赵昰板着的脸舒展开来,就问他:“你师傅每天教你什么?给你讲历史故事么?” 赵昰一本正经地回答:“师傅教十三经,不讲故事。” “那咱们就讲讲周瑜的赤壁之战和谢安的淝水之战吧?这可都是左右天下局势的大战事,周瑜和谢安这两个人可都是和神仙人物,长得又好看,本事又厉害!”秋云迹像狼外婆诱哄小红帽一样笑得一脸神秘。 赵昰说:“云迹姐姐,周瑜和谢安都是史书有载的真人,不是神仙。世上没有神仙。” “怎么没有?真人就可以修炼成神仙,我祖父就差一点修成神仙!”小云起不服,反驳道。 “我大哥说没有神仙就没有神仙!”赵昺替赵昰出战,瞪着云起。 “你不是来找神仙的么?没神仙你还来干吗?哼!我大姐年龄最大最聪明,她说有就有!” “仙女又不是神仙!” “哈哈,真傻!仙女就是女的神仙!” “你们到底要不要听故事?”秋云迹见两个小家伙都进行到人身攻击了,赶紧假装生气。 赵昰盯着秋云迹说:“要听,秋姐姐你讲吧。” 秋云迹绘声绘色,着重讲了曹操的连船失误,周瑜的火攻结果,谢安的知人善用c战前运作c以及战时的气定神闲c冷静自若。 她想向两位苦命的小皇帝普及一点军事知识,让他们习惯于作战和决策;再预先给两位小皇帝敲个警钟,让他们记着水战中联船会失去机动能力,被敌人火攻,防止将来崖山海战时再被张世杰做出错误决策,最终败于原本只会骑马的元人之手。而未来艰危的流亡生涯中,许多汉人都心系故国,陆续会来归附,如果能储备起来大规模的武备和战力,完全能够与元军一战。而战前的运作,战时背水一战的决心,都是决定胜败的至关重要的因素。 秋云迹其实想向杨淑妃建言,给小皇帝再增加一位讲军事和时政的师傅。值此乱世,四书五经不能说无用,但毕竟摆在眼前的是逃亡c作战c收拢抗元力量。小皇帝当务之急是该学会这些。等他即位以后,再小他也是有话语权的小皇帝。小皇帝学得心智通透了,会知人善用;心态健全了,为人为政便又会中正厚重,这样君主为政通明,文臣效力,将士用命,说不好就有收复故土的那一天!这不比眼看着天下陷于蛮人之手c让元人将汉人赶尽杀绝好太多了么? 秋云迹试着找杨淑妃说了一次,见杨淑妃只当玩笑,只好作罢。现在每一天都是逃亡,每一步都在险地,她也不怕被当成妖怪烧死了,都是死,不如拼一下,不论是成是败,都算死得其所。但她还太小,无任何建树,当然不会有话语权。 她要做的是让别人知道她与众不同。她一个小哑巴忽然学会说话这应该是一件能引人多想的事,她决定就从这个上面着手,悄悄引导那些有重量的人注意到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问 天 越接近金华,逃亡的人群车马越多。随行将士不停来报:某某认出二王车驾,携家来投;某某得知二王南来,率部来归。 这一日终于到了金华城,接着,陆秀夫c苏刘义也追随而来,二人与杨淑妃c江万载商议,请逃回家乡温州的陈宜中来招引士人,招武将张世杰等率残部入卫金华。 此时出使元营被拘的文天祥逃了出来,路途中听闻益广二王出亡金华,上表劝进。众人计议,欲仿效高宗故事,拥立度宗长子赵昰为帝,再图中兴。于是先进赵昰为“天下兵马都元帅”,赵昺副之,再招流散各地未降的大臣c将领c残军入金华结聚,共拒强敌。 有宋一朝一直礼遇文人,三百多年养士没有白费工夫,这时的士绅文人纵然惜命怕死,也不免存着几分家国情怀,何况还有很多士人官员颇有气节,宁死不肯降元,哪怕看见一丝一毫光复的希望,都会趋附尽力。听说宋室尚有二王出走天南,便纷纷携家来附。一时残军c孤臣c志士c义军纷纷来归,蔚然而有重兴气象。 陈宜中领文事,张世杰主军伍,二人虽然都很强势,但此时各司其职,互不相扰。陆秀夫虽是文职,但熟知军务,因而同时得到文臣武将两个团体的推崇。 张万载竭力协调一众来附的文臣将领部众,合作抗元。 秋云迹坐在廊下有点发愁:金华的山还安好么?不会每一个山头都住满了人吧?这么多人涌来,山林也会变成通衢,秋家又该何去何从?遁入深山?还是留在金华? 其实秋云迹也在犹豫:为了秋家,她应该离开,杨淑妃他们要重建宋廷,百事待举,秋家一门老弱,再无一人可为之效力,自然不宜继续跟随。尽早辞出,找一个元人骑马到达不了的深山险谷,哪怕搭草棚开荒田呢,定居养活一众孩子才是正经。而为了一种她以为是她自己加在自己肩上的使命,她想留下。 虽然前世在崖山发生的那些幻视幻听总让她担忧国运家命无法改变,却还是不肯放弃。甚至对如此天命如此大道也心怀愤懑,很想到高天之上的主宰面前质问一声: 中华何辜? 生民何辜? 如果赵宋王朝气数已尽,覆亡的命运不可违,那也只该是一家一姓的劫难,却为何任蒙元蛮人将炎黄子孙屠杀殆尽? 为何要让这壮阔的神州国土c锦绣的华夏文明陷入土地荒芜c民生衰微c文化断灭的泥潭? 为何要催毁汉人挺直的脊梁c灭绝汉人不屈的精神?使汉人此后再面对外侮时变得麻木苟且? 她不服,不甘,不想忍气吞声。 这一刻,天地忽然变色,狂风呼啸着卷起。秋云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带着回音在天地间回响:天覆地载,咸育万物,这是天地自然之道;接下来的事是你们人类自己的道,需要你们自己自强不息去推行。得道而兴,失道而亡,大道恢恢万古不变。 好吧。她泪流满面,对着星空说:我留下来,宁愿粉身碎骨,努力挽救民族危亡哪怕万一。 入夜,她回房与祖母母亲商议去留大计,想让家人们找一个蒙古人骑马到达不了的深山去安居活命。 原老夫人说:“这么着吧:我和你娘带你弟弟妹妹入山,你和小五留下。难得淑妃娘娘看重你,让益王和你们玩。你和益王同岁,益王将来是做大事的人,要人帮扶,你先前路上做的就很好,这就是青梅竹马,不如以后你还是继续照看他,将来。” 秋云迹不禁苦笑。她没想到祖母志存高远,居然有心让她将来做这逃亡的皇后,可她老人家知道赵昰能活到几岁么? 谭氏觉得不靠谱,硬着头皮道:“我看咱们一家人是走是留还是都在一起才好。云迹云章都太小了,咱们家要没有大人跟着,两个孩子怎么成?” “怎么不成?你知道什么?咱们家男人为了他们赵氏都死绝了,淑妃娘娘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管,她会把他俩照看好的。” 秋云迹分析:“我和云章陪在二王身边,可以留下来。你们最好早点走,不用跟着担惊受怕;要是留下的话,元人追这么紧,几个小的跑不快,说不定哪天就没命了。可是走又走到哪里去?平地虽好,咱们家没有成年男人,又丢了资财,在这乱世就太艰难;要是避到深山,山里又有虎狼,不知道两位护卫肯不肯帮扶几年c待云起和青杨大点再走?可人家也有父母妻儿。要不,咱们明天去辞行,看淑妃娘娘怎么说?我想着,她不一定放你们走。” “咱们家只剩一门孤弱,留下全是拖累,淑妃娘娘会留咱们?”原氏婆媳俩不信。 “就是一门孤弱才要留下,让臣民们看看新朝廷对忠良之后有多仁义,好让更多人归附呀。就是淑妃娘娘留不住,陈宜中那个大话精也不会放你们走,除非你们态度坚决。” 原老夫人沉下脸,一巴掌拍到秋云迹头上,骂道:“朝廷和丞相的事你也乱说?死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是想找死么?找死可别带着我们!” 次日,秋家提出告辞,杨淑妃果然苦留: “虽说你家一门孤弱,可都是忠臣烈士遗孤,我们怎能不管?我与二王母子不也是一门孤弱?我杨氏一门更不是偷生之辈,我也不过是要为赵氏尽忠,为他家保留一线血脉,使宗祀不绝而已。此时忠贞之辈纷纷来附,正是你我尽心出力之时。我两个儿子虽幼,复国抗元之事责无旁贷,现已统领军政c招聚仁人志士立心复国,现在宫室在筑,百事待兴,外事虽自有大臣良将主持,内事却只靠我一人。二位夫人本是忠烈俦侣c神仙亲眷,见识志趣不同凡俗,愿得贤婆媳共商内事。” 原老夫人心下嘀咕:真叫那死丫头猜着了。 秋家粮米早已吃尽,一饮一食都仰赖杨淑妃,秋家人既受此恩,自不愿抬举c拗违淑妃心意。况且原老夫人也没信心只靠她和谭氏两人养活一众孙子孙女,又不放心云迹云章,便就势都留下了。 赵昰赵昺变得很忙,时常被大臣们请去议事,别说游戏听故事了,正常的启蒙课都顾不上,两人刚红润一点的小脸儿又苍白清瘦起来。抽空来找秋云迹说话,往往一脸沉重,三句话不离战事,再不用秋云迹忧心他们的师傅只教四书五经了。秋云迹便又操心起他们的身体健康,仗着人小,也不怕那些大臣们吹胡子瞪眼,直言告诉杨淑妃,要求恢复傍晚的游戏和锻炼身体的时间。 前世历史记载:江万载本是有宋一代难得一遇的军事良材,少年出仕,文武并举,为人忠勇果敢,用兵通达机变,曾率禁军与蒙军联合攻陷金国首都,因与贾似道等权奸不合而壮年隐退,后值蒙元全面南侵c国家危亡之时与其胞兄故宋左相兼枢密使江万里c胞弟故宋御史大夫江万顷毁家纾难,筹组义军以抗蒙元,并不顾朝庭反对,率义军从鄂州对元军进行坚决抵抗,又收复家乡饶州。出京的时候,其兄c弟皆已殉国死节,江万载也年逾七旬。江万载受了太皇太后谢道清的诏命复官c平息殿前禁军的叛乱c托付杨淑妃与益广二王,支撑南宋流亡朝廷三年,最后因救小皇帝赵昰被海风巨浪卷走。 话说江万载自从领了太皇太后的密令,夙夜操劳,对二王身体很是关切,也主张让二王兄弟俩劳逸结合,减少上课时间,寓教于乐,着重教导军政实务。见二王这位小小的玩伴秋云迹竟与他意见相合,不禁捋着胡子微笑点头。 大臣和师傅们见江万载点头了,只好放赵昰赵昺去游戏锻炼。 此后每到游戏时间,江万载便走来观看。秋云迹有意当着江万载,每天挖空心思将她后世学到的历史和军事知识揉合到游戏和谈话中,倾囊相授于二王。前世她本是大学教师,自然懂得如何春风化雨,潜移默化,寓教于乐。 江万载虽然老迈,却是识货的人,每每听得非常投入,望着小秋云迹惊异不已,甚至叫来江氏子弟旁听,到后来得闲的大臣都会来旁听。秋云迹的“学生”群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壮大,原氏c谭氏忧心不已。 果然有一天淑妃问她:“云迹你今年真是八岁?” “是啊,咸淳四年生的。” “刚才这些话,是你祖父教你的?你几岁开蒙?” “四岁开蒙。那一年我舅舅守樊城死了,我娘难过得早产,我去找产婆,但是不会说话,非常着急,一着急就摔倒了,然后就梦见一位漂亮的妇人给我喝了一碗水,等我醒了以后就会说话了,还知道了好多好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秋云迹知道杨淑妃想问什么,估计那些“旁听生”也都想知道,就索性编了个神话来为他们解惑。 这也是她想要利用前世知识和前知历史的优势,改变华夏民族命运c帮助宋室延绵国祚c抗击蒙元所迈出的第一步。 杨淑妃心事重重地回去找人商议此事。绝境之中人们最容易相信神迹,杨淑妃就有点窃喜:也许秋云迹是上天派来给与大宋的一个转机?知晓此事的大臣中,和她一样想法的还有不少。 第二天,秋云迹便如原老夫人所愿,被聘与赵昰为正妻。 非常时期办非常事,紧接着杨淑妃请陈宜中c张万载提前为赵昰加了冠;与原老夫人商议,也替秋云迹提前主持了及笄礼;随后就给两个幼小的孩子举行了大婚之礼。 这是催他们成年吧,秋云迹想,当此家国之难,大家都希望他们快点成年,好担负起挽救危亡的重任。 秋云迹坐在新房里微笑。历史,从这里开始发生了改变,小皇帝赵昰本来幼年溺病,很快就死了,哪有什么妻子,现在有了。未来将会与历史书不一样了吧?她的家人c她的邦国c她的民族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即 位 大婚以后,秋云迹和赵昰行走坐卧几乎都在一起。时人亲切地称她为“小秋王妃”,后来赵昰称帝,她又被称为“小秋皇后”。秋云迹很满意,这对她实施潜移默化教育赵昰参政议政的计划非常便利。 她仍然承担照看孩子的任务。因为留给游戏和锻炼身体的时间实在少,她开始对二王c秋家c谭家以及后来归附的大臣家的孩子们进行强化锻炼,定好赵昰c云章c青杨和她四个大一点的孩子每天跳绳200,踢毽子200,跑圈3圈,小点的孩子减半。小的几个孩子还会喊苦,他们这些大点的孩子被形势所逼,都活得越来越沈重老cd是一声不吭努力去完成。 江万载见此很是欣慰,也见缝插针,与他们讲些兵法c战例c实战知识和技巧,并开始每月抽出日,带着赵昰赵昺去深山密谷中传授武艺。 秋云迹很好奇,不知道江万载传的是技击手法还是内功心法?前世她看过几场武侠电影,对影片中武林泰斗的深厚功力颇为向往,曾凭着一股傻气查遍学校c城市c国家图书馆,什么内功心法c隐世武学,并无一书一言真正有过记载。这一世的秋云迹从不会说话就开始一直认真修炼秋家祖传的《养气诀》,但只是觉得呼吸绵长,身体康泰,并不见身体生出气海或丹田。江万载年逾七十身体健康精力充沛,难道真有内功心法?但人家不带她玩,她也没办法。 金华的日子紧张而充实,文臣尽心,武将用命,新朝廷的组建非常顺利。 但元军怎肯放过益广二王?统帅伯颜更要求部将对宋室斩草除根,荡平不肯降元的南人士族百姓仅存的这一隅安身之地,他布置了绝对的兵力,欲对金华封锁包围。 在陈宜中的劝导下,众人护着二王突围迁至温州,暂驻于温州的江心寺。 未几,元兵穷追不舍,又尾随追至温州。 张世杰桀骜刚愎,并不能与其他将领合作,只有江万载还能对他有所节制。江万载只好亲自指挥协调,率领禁军及众将c江家义军一路血战,护二王及一众文臣皇亲逃至福州。这一路上,南宋节烈忠义的大好男儿也不知又有多少人捐躯?抗元领袖“江氏三古十二斋”还剩下几个?江万载白发雪髯,每战必身先士卒,舍生忘死,要不是生具异禀勇武过人,再老当益壮只怕也早送了老命。但江氏一族当年毁家纾难,族中成年男子几乎都入军中,这几年战死的战死,殉国的殉国,几百年的旺族因抛家舍业c流离失所,如今已经资财散尽c人丁不蕃。亲族c桑梓凋零至此,怎不令他悲伤落泪? 六月,经过多方筹备营谋,赵昰在福州被拥立为帝,定行都于濂浦平山,改元“景炎”,称为端宗。尊其生母淑妃为太后,立秋云迹为皇后,加封弟弟赵昺为卫王,封江万载为开闽侯c摄军中事,拜陈宜中为左相,张世杰为大将,陆秀夫为签书枢密院事,召文天祥入朝,拜右丞相,封少保c信国公,委其组织抗元。 文天祥此时也赶到福州,积极参与政事。但不久与陈宜中政见不合,被陈宜中排挤出朝,调往江南西路。 江万载一身承担小朝廷的成立c运转c安全的三重重担,只能着眼大局,为了内部的团结合作,示意文天祥避让。文天祥是江氏门生,理宗朝从江万里创办的白鹭洲书院考出来的状元,自不肯违逆“江氏三古”硕果仅存的江万载。 秋云迹很想建议驱逐反复小人陈宜中,让文天祥代替他全面负责小朝廷政务,并筹备军资组织军伍事宜,而不是让他上战场。奈何陈宜中口号喊的响亮,动不动来一次“登高一呼,从者千百”,很得陆秀夫张世杰等人推崇,江万载也被他的豪言壮语唬住。 秋云迹此时深恨她自己身为女性,年纪又小,不能参政,而小皇帝也太小,目前只是“听政”,还主掌不了大局。只好看着陈宜中每天炫耀忠勇,大言炎炎。 不久陈宜中又因陆秀夫议事时与他意见相左,指使谏官弹劾并罢免了陆秀夫。 在金华和温州时,宋廷新降,陈宜中弃小皇帝恭帝和谢太皇太后于不顾,逃归家乡温州,心中有愧,还未得意忘形,又因陆秀夫知军事,每有事必问陆秀夫意见,陆秀夫沉稳庄重,做事有成,对陈宜中全心全意,为他出谋划策,言无不尽,自己并不求闻达。时间一久渐得朝臣士人尊重拥戴,名声反而超过了陈宜中。陈宜中妒心一起,又开始播弄本就风雨飘摇的小朝廷的朝局。 江万载见此,责备陈宜中:“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动辄让谏官弹劾人罢免人?如此一来,谁敢来附?”陈宜中在小朝廷中横行,也只惧一个江万载,见惊动了他,只好召回陆秀夫。 秋云迹对陈宜中的反感更重了,不再有丝毫掩饰,每于饭时c寝时反复批评,这让小皇帝赵昰感到困惑。 “姐姐为什么老说陈丞相不好?自从江丞相殉国以后,贾似道误国,仕林以陈丞相为首了。陈丞相一片忠心,一心抗元维护我赵宋国祚,多少人都是因为陈丞相在才一直追随咱们,姐姐为何不喜欢他?” 这一年来的流徙逃亡经历,已经使这个小男孩儿提前成长了,八岁的小皇帝一脸老成,常常几天见不到一丝笑容。秋云迹本比他大半岁,女孩子身体又生长的早,现在已经比他高半个头了,秋云迹的内心又是一位老阿姨,此时见赵昰形容,不由怜惜,先摸了摸他未戴冠的头顶,又低头亲了一口,这让小皇帝的脸蓦然一红,一巴掌拍下她的手,怒道:“胡闹什么?好好说话!” 这才像个八岁的孩子嘛。秋云迹笑嘻嘻的,说道:“陈宜中算什么一片忠心,不过一张嘴会说漂亮话,和贾似道就是半斤八两。他要是一片忠心,那年太皇太后向元人递降表,派他到敌营去谈判他怎么不去?能扔下走投无路的小皇帝老太后跑路,他算什么丞相?你看着吧,等元人大军再来,他还得扔下咱们跑路。” “不会吧?你别把他想的太坏,江师傅说,上次他跑是文人好名,他是不想将来让史书写下:大宋由他的手断送。” “你江师傅说的不算错,很多文人是有这个毛病。但别人虽然爱名,都能言行一致。比如说文天祥,他漂亮话也会说,但人家话说出来,事情也做,再难再苦都去做;你再看陆秀夫,端严持正,沉默寡言,多艰苦的环境下都安之如素,这才是志诚君子。陈宜中呢?说起忠君爱国,他侃侃而谈,比谁都慷慨激扬,好像谁都不如他忠君爱国,可真到做事的时候,他哪回不是逃得最快,哪里安全躲哪里?他也许不算最坏,但如此言行不一,不加自律,首先品行就不能说好,其次能力也不行。有能力的人都自律,像他这样不自律的人就算有点天分,也会因为不踏实肯干而浪费掉。他这种人只适合在治世写写文章做做才子,搁如今乱世,他什么都做不好,还会因为太爱虚名而做出排除异己的事,这可耽误多少大事!”秋云迹条分缕析,捌开揉碎地分析给赵昰听。也许小皇帝还做不了全主,但现在他的影响已经很大了,比如江万载,这个流亡小朝廷的中流砥柱c宋抗元军队真正的统帅,他就很愿意听赵昰的意见。 “姐姐,其实我也不太喜欢他。他只喜欢肯奉承他的人,别的都不喜欢,不喜欢文丞相,不喜欢陆卿家,不喜欢张元帅,连我的太傅都不喜欢。但他是我的丞相,我还得尊重他。明天我和太傅讲讲吧,看太傅怎么说?先帝用错一个贾似道,结果破家失国,现在我若再用错人,咱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小皇帝一脸沉重。秋云迹又想去摸他的脸,被嫌弃躲开。 第二天江万载来找秋云迹。秋云迹刚要行礼,江万载已经先一步揖手拜了下去,秋云迹跳起来一阵摆手:“不用多礼不用多礼!江师傅,您是陛下的师傅,等于是国师,是我的长辈,以后咱们见面,谁也别给谁行礼好不好?”这些士族就这样,不管任文官武官,在礼仪上永远一丝不苟,别人习惯了不嫌累,他们自己做惯了也不累,但秋云迹累。秋家是道家传统,礼仪上很简略,何况秋云迹在礼崩乐坏的后世生活了三十多年,此生才活了十年。 二人谈了很久。临走嘱咐她:“皇后,以后这种话只和我c陛下讲,不要让别人知道。我怕别人说您干政,而且您年纪太小了,按说应该想不到这些,虽然这是我大宋之福,但于您这话我原不必嘱咐您,您都知道,但我还是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整 顿 此时南方还有一部分掌握在宋人手中,浙江的福州c温州c台州c处州(今浙江丽水市),广东的广州c南雄州,长江以北的扬州c真州(今江苏仪征市)c通州(今江苏南通市)尚在坚守,四川虽大部已落入元军之手,但钓鱼城c凌霄城等山城依旧坚持抗元。南宋还有军队约二十万上下,如果竭诚合作,坚定抗元决心,不再一味求和,不再寄希望于元军不服水土而退兵,得一二良臣正确指挥,像淝水之战那样保有半壁江山也不是不可能。 陈宜中的就一直主张步步退让,以乞元人不怒,然后不能忍受南方湿热天气而自动退兵。而秋云迹清楚地知道,元人铁骑素以凶残著世,往往屠城灭族恐吓天下,扫荡欧亚两个大陆,其凶残更甚于虎狼,根本不会放过南宋这个流亡的小朝廷。 在秋云迹的推动下,江万载和小皇帝开始着手联合大臣架空陈宜中。奈何陈宜中办事不行,内斗却比谁都擅长,他早早嗅到异常气氛,抢先向江万载发难,于朝堂上对小皇帝大哭求去,言江万载不顾大局,排挤文臣。他的拥护者们纷纷脱冠顿首,求小皇帝主持公道,挽留陈宜中以拯救天下,然而小皇帝和杨太后一味替江万载说话,这些人便纷纷求去,哭声震天,顿首出血,逼迫小皇帝驱逐江万载。杨太后此时也在堂上,见势态已经无法把控,惊慌失措,抓住侍立在身边的秋云迹的手向她求助。秋云迹飞快地伏在杨太后耳边说:“别理他们,只管哭。”又飞快地直起身,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的动作。 然而陈宜中是谁?就算哭得涕泪交流,也不忘记耳听八方眼观六路。见秋云迹装作没事人一样站在一旁冷笑,大喊一声: “小秋皇后!你在金华妖言惑主,我没顾上管你,现在又要惑乱朝廷吗?”众人收住闹剧看戏。杨淑妃也吓得止了哭声。 秋云迹岂是可欺之人?江万载统领的禁军就在门外守着,她怕什么?当即冷笑一声:“哭啊!你们怎么不哭了?还敢诬我惑乱朝廷,我惑乱了谁的朝廷?陈宜中的吗?这朝中除了陈宜中,你们还认得谁?先赶走文天祥,再罢免陆秀夫,现在连毁家纾难c父兄子侄几乎死尽的江太傅也容不下了,这三人哪一个不比他陈宜中忠勇义烈?你们替他们说过话吗?你们到底是谁的臣子?置赵氏孤儿寡妇尊严利益于不顾,置朝廷危难c光复大计于不顾,只顾着争权,你是算哪门子忠臣?陛下!索性您把皇位禅于陈宜中好了,这样才能达到他们的满意!这样,咱们炎黄子孙才不会窝里内斗,早早被蒙元杀尽!”疾言厉声,音量比陈宜中还大。 众人为她言辞所逼,又摄于她的雌威,都不能做声。多有思考悔恨者。这些追随小朝廷的人,都还算有几分忠肝义胆,这时想想秋云迹所言,再看看杨太后的哀愁悲泣,都有点心里不是滋味。 江万载出列跪倒,叩首再三,老泪纵横。 许久言道:“朝廷草创,正宜戳力同心,各尽其能,各奋其勇,方有一二光复之望,奈何频频无故相争?我受太皇太后临危托付,呕心沥血,百死至此,才得保全皇室一线血脉。于今前无国土可安士庶,后有虎狼之师欲噬我幼帝弱主。我已老迈,除却统率禁军,教陛下强身而外,身无任何职司,而常作深遁远游之想,惟不忍弃幼主于虎狼吻下而已。列位同仁,何去何从,皆可归而细思之。” 陆秀夫孙刘义等听得潸然泪下,张世杰仗剑瞠目,怒道:“江太傅若遁世,我等今日亦各归家,看陈丞相用尖牙利齿抗元罢!” 陈宜中面红耳赤,汗下如浆。 秋云迹看差不多了,上前牵了小皇帝和杨太后的手,故作悲声道:“走吧,咱们回家。”也不与群臣招呼,径往后面去了。 一场争端虽然消弥,但伤痕都留在心里。 不过这场闹剧的结果也有向好处发展的地方:陈宜中主动请回了陆秀夫,又将文天祥调回朝中,分出手中半数政务给他,人也又变得谦虚起来,倒得了许多人的感佩。 秋云迹检讨自己,并重新审视陈宜中这个人。暗中警醒:自己仗着有点前知的优势,对陈宜中是抱有成见的,只信历史书,思维难免有些狭隘。既然做了这个皇后,立心要扶助宋室以解民倒悬,做人做事就不能太随意,智慧和德行缺一点都不行。如果因为她的原因误了抗元大事,那真是好和小皇帝c小朝廷都无法承受的,不如当初早早走开。 前世明末有位钱谦益,和陈宜中相类,虽然都惜命怕死,但忠君爱国的心却都还有,用的好了,他们也不失为一位良臣。 想到这里忙又跑去找小皇帝和江万载,深怕因自己的狭隘影使二人用人的时候判断失误,错失陈宜中这位有社会影响的软骨大臣。陈宜中至少能左右舆论,为宋室营造一种正面的社会形象。 听了秋云迹的念叨,江万载与小皇帝商议决定:留陈宜中在朝中总领文事,但任用陆秀夫为枢密使,参与军政大事,而户粮和军资筹备悉委与文天祥;就近调义军往援四川钓鱼c凌霄等山城;整合江南各路兵马,交与张世杰统帅节制;整合江北部众,由扬州守将李庭芝统帅节制;扩大江北军建制,广招流民入伍c集结江北各路义军由李庭芝统一调派,充实江北防线;赵昰赵昺仍然以正副“天下兵马都元帅”统御所有抗元力量;赵昰又亲自领了广东军务,以陆秀夫为参赞,实际上是江万载在统领。这是把军事力量分于张世杰c李庭芝c江万载三人手中,又由赵昰和赵昺统一节制,至少能避免前世历史书记载的,让宋廷全部军事力量由着张世杰一人错误决策而全部断送。 禁军仍由江万载统领,经历了临安降元时的哗变和随之而来的江万载的强力整顿,禁军将士们只服从江万载和小皇帝,别人谁也指挥不动。 元人看到小朝廷一系列有条不紊的部署,感到他们对南宋的征服步伐受到了阻碍,而且不久的将来很可能阻碍力更大,于是果断丢开围了很久的扬州c泰州以及四川的钓鱼凌霄二城,集结兵力专心对付福州的小朝廷。 江万载前段时间和秋云迹一起倒陈宜中,过程中一老一少建立起深厚的革命情谊,如今抓赵昰赵昺练功时江万载也肯带着秋云迹了。秋云迹抓住这个机会,与他大谈特谈后世的游击战术。元军来势汹汹,她知道小朝廷转战海上的日子快要到了。 江万载听得多了,果然受到启发,徒弟也不教了,专心完善起秋云那些不成条理的讲述。紧接着转战陆海时,这个所谓的游击战术给了江万载很大帮助。 秋云迹对自己很满意,因为她,历史会发生很多改变,也许崖山之难就可以避免了呢,最好上辈子历史书宋亡之后的生灵涂炭c南人为等下之人c千里无人烟的惨象都不会发生。那是她,是所有炎黄子孙c农耕民族的噩梦。 不为救赎,不为功德,只为了不再看到那种惨境c那段历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飓 风 景炎三年的冬天,既使住在南海之滨,天气也非常寒冷。 元军追着赵昰从福州到广州,又从广州到海上,紧咬不放。为防万一,赵昰将赵昺密密送往大理的深山中躲避,苏刘义随行,分禁军和江氏义军的一部分守护。自己带领朝臣转徙于海上诱敌,使李庭芝等率江北军十万各据坚城,足其粮精其兵,以逸待劳拒元军于江北,张世杰陆秀夫各藏兵五万于江岸山坳树林中随时往援江北。 张世杰是一员猛将没错,但是张世杰又是一个恋旧念恩的人,而元军此时的主帅换成了张弘范,这张弘范正是张世杰的族兄,且张世杰幼时家贫,曾托蔽于张弘范家中,据说张弘范对他甚是恩待。 秋云迹每想到前世崖山海战前后张世杰的连连失误,心中就堵得慌,虽不敢说张世杰藏奸,但难保张世杰不对张弘范怀着报恩的心,若是张世杰与张弘范心照不宣呢?若是张世杰愿意配合张弘范故意输上几场以报先前的托身之恩呢?又或这张世杰自负大才,自信自己报完张弘范的大恩最终还能嬴回来呢?这不就是拿整个国家的命运报他私人之恩么?否则怎么会有那么明显的战略失误?这些想法一直在她一个人脑中翻腾,让她心惊而畏,不敢和任何人诉说,虽说用人不疑,可她不敢不对张世杰报以最坏的揣测,最终还是百般设法譬喻,鼓动小皇帝和江万载派陆秀夫去江南军驻地再次分薄了张世杰的一半兵权,虽然听说张世杰感叹生不逢时,不遇明主,但她十分坚持,小皇帝与江万载再三斟酌,也不敢冒险。 赵昰与江万载都学会了游击战术,战局布署完毕,便一边看李庭芝收复城池,一边乐此不疲地牵着元人的鼻子入秀山c进井澳,分散元军兵力。听见秋云迹念叨:“我怎么心惊肉跳,这里会不会有飓风?”两人都没放在心上,看到海湾风平浪静,天气晴朗,船舰坚固,再问了秋云迹坚持请来的有出海经验的老渔夫,听老渔夫也说是好天气,两人根本不相信会有风暴来袭。 秋云迹上窜下跳,见没人听她的,终于计穷,疲惫地坐在甲板上,手里紧紧地抓住小皇帝的裤腿,心中念叨不已:海神c天神切众神啊,求求你们不要再让小皇帝落海病亡,不要再让江老头救主丧生了吧!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两个不死,大宋的士人百姓会少死很多很多人,求求你们了! 正祝祷间,海天变色,风浪忽起。江万载惊异地看着秋云迹,动了动嘴,想问什么,又忍下了,他就知道这个女娃有些神异,似乎可以前知,所以才鼓动杨太后聘了她做小皇后的,可没想到连天气她都能预知。心中悔恨不已,早知道也像以前一样听这小丫头的劝了,都怪他得意忘形,只顾着为收复失地欢喜,只顾着打游击战,以吸引元军兵力让李庭芝赢取更大胜利。可是如今风暴已至,无可如何,只好指挥水手们开船向未起风浪的岸边靠过去,打算弃船上岸,躲到秀山的山谷中与元军周旋,那山谷中正藏着他们的一支禁军和所有战马c粮草c辎重。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待宋廷舰队全部进港后,岸上乱石后却忽然冒出大片元军,押解着几个禁军将领哈哈大笑。原来山谷中小朝廷和禁军的老窝已经被元军端了。这时元军的船舰也从后面包抄过来,将港口封锁。一时火炮隆隆,箭矢如蝗。江万载镇定自若指挥突围撤退,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宋军舰队一边向元军发射炮火,一边向风暴中的海上退去。 宋军和元军的船舰都购自泉州胡商,胡商此时还是亲宋的,拜秋云迹重生的胡蝶效应,小皇帝与胡商着意结交,宋军的船舰比元军的船舰造的更好,速度更快,火炮威力也更大,加上禁军勇悍,江万载在秋云迹一刻不停的念叨下,平时又着意地训练禁军将士们适应海战,所以此战虽然损失了五十多条船,并有近一成禁军丧命,宋军最终还是顶着大风浪退出了元军的包围圈。然而赵昰的舅舅杨亮节那条船被炸沉了,眼看着骁勇善战c亲近孺慕的舅舅被元军捞起来,捆缚成一个大粽子丢在元军船上,赵昰哭起来,在风暴中只哭了两声立即就被风浪打得不得做声。 舰队又回到海中,向最近的一个荒岛逃去。 海上此时正巨浪滔天,宋舰在其中载沉载浮,又翻了几条船。 风暴一来,秋云迹便拉着小皇帝坐在她的身边,一手紧紧拉着吓白了脸的小皇帝,一手抠抓住船仓的门框。她练了几年祖传《养气诀》,所以比别的小孩呼吸绵长,手也能够在风暴中抓握更牢。 然而风暴太大了,秋云迹毕竟还是个九岁的孩童,身上衣服都被海水淋湿,时间一长,又冷又疲,只是一手抓人一手抓着门框苦撑。这时一个更大的浪头打过来,船斜立起来,秋云迹手中的赵昰被抛了出去,秋云迹抓的紧,便连她也被带到船舷边,抓了几下船舷没抓住,和小皇帝一起滚落海中。 便是在海中,她也没有松开小皇帝的手。 但他们在这样的风暴中落进海中,无异于死。 秋云迹上一世学过游泳,还游得很好。拜上一世的经历所赐,秋云迹此生虽未下过水,但游泳技能仍在,她一只手死命抓着赵昰,用另一只手和双脚踩水。但是风浪太猛,她只勉强能抓住赵昰奋力浮上海面换了几口气,想游回船边是不能了。 她和赵昰的近卫有几个跟着他们跳船入海,却哪里能救,连他们自己也被浪一卷,再也看不见了。 船上众人也不敢再往海中跳,只是大喊大叫,放了几条软梯在船舷外边叫喊秋云迹拉小皇帝上来。秋云迹苦笑,以她一个孩子的体力,手中还拖一个,就是拚命也抗不过这样的风浪,哪里能有力气游到船边? 眼看着二人越来越远,江万载无奈,只得亲自跳了下去,费力抵挡风浪,游近他们,抓住二人往船边一扔,将二人甩在软梯之间。 秋云迹灵敏,立即把脚套进软梯里去,先使风浪无法把他们冲走,然后再将赵昰捆到一团绳梯中缚紧,自己退出来,抓住另一条软梯,让人把他们拉上去。 到了船上,才听得军士们在哭喊江太傅,原来江万载救了他们二人之后,没能上得船来,和历史书上记的一样,被风浪卷走了。 秋云迹顾不上冷,让船上人都拴了绳子下去找,哪里找得到?风急浪激,连拴着绳子下海找人的人都被卷跑了几个,只得做罢。 哭着察看赵昰,脸色青白,人事不知,已是昏晕多时。秋云迹俯身与他渡气,又按压他的胸口,终于吐出海水,赵昰才得以活了过来,但人却没有清醒。秋云迹试了他鼻息,确定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秋云迹情知小朝廷失了江万载等于去了主心骨,今后的艰难更甚于往日,除了哀哭,也没有别的法子。 禁军失了主帅,个个沉痛,无心作战。元将刘深又率兵来攻,六神无主的一众人在秋云迹的指挥下且战且逃,逃至七星洋。 风浪终于过去了,小皇帝赵昰也清醒了过来,睁眼先叫太傅,听说三年来一直贴身保护自己c最亲近的太傅因救自己被海浪吞没了,脸色一青,又厥了过去。 秋云迹满心也想厥过去,不必再体会这失去倚靠c海天茫茫c心神无主的哀伤。可是赵昰可以,她却不能。她不是真正的九岁孩童,失去了江万载,小皇帝是失了主心骨,她却是失了安全屏障,她若再想对小朝廷的国事战事指手划脚,势必无法躲在幕后了,前途必然分外艰危,她必须坚定地拿出她做为小皇后的威风来,遇事则要三思再加三思。 刘深追兵又至,秋云迹实在不懂战事,大着胆子指派了跟在身连的右相文天祥主持,让禁军护着小皇帝与百官浮海逃往湛江,暂驻军于硇洲岛上。小皇帝失了江万载,比之当初临安城破c皇祖母和恭帝降元还要惊痛,一下子活力,纵然秋云迹一直守着安慰,他仍然缠绵病榻不见好转。又埋怨自己无用,落在海中,带累得秋云迹差点死掉,江万载更因救自己被海浪卷走,那么大风浪,十有是死在海里了,由此自暴自弃,不见大臣,不见医官,更不读书不练功了,终日缠绵于病榻,羸弱不堪,看起来整个人了无生意。 秋云迹看他病得越来越重,对他分析:江万载身有内功,海浪淹不死,估计被冲到哪个荒岛上去了,将来还会逃回来辅助他。赵昰等了两个月,派了很多人驾小船去找,仍不见江万载回来,哭了一回,病势又见加重。 禁军副统领杨琼对秋云迹指派文天祥指挥作战十分不满,不好训斥秋云迹,好歹她身份是皇后,便逮住随侍在小皇帝身边的伴读秋云章,把秋云章这倒楣孩子训了个半死,什么“妖言惑主”啦c“欺瞒君上”啦,指桑骂槐的,都是杀头的罪名,吓得秋云章面无人色,哭得打冷战。 秋云迹冷笑,妖言惑主?这就算妖主惑主了?她且还得惑几惑呢,不惑等着看小皇帝死吗? 一言不发走到杨琼面前拉走堂弟,叫随军医官捡了药煎了喂他喝下,又打发他睡了,也不找杨琼说话,直接来到赵昰房中——她已被杨琼以看诊不便c打扰小皇帝养病为由赶出了这个屋子,搬到偏院住了。秋云迹先跪下叩头请罪,以引起小皇帝注意,待小皇帝有气无力地叫她起来说话,秋云迹才故意踌躇半天,说自己有罪,知道一些隐秘的事情,因为怕仙人惩罚,所以没敢告诉。小皇帝本来提不起兴趣,但看秋云迹郑重,只好礼貌地说: “什么隐秘的事?秋姐姐能说便说,不能说也别难为自己,我不会怪罪你。” 秋云迹说;“我曾在祖父密藏的修道书上偷看过一则修仙笔记,上面说天帝曾与修仙界有约,修仙界不干涉凡间事,也不叫凡人知道有修仙界的存在,免得凡人寿数既短再知晓了修仙的事不能定心生活,活在凡间会更苦。所以咱们大都认为海上仙山飘渺无据,是先秦方士谣传,实际上海上确实有仙山,山上还有仙人不时巡海,如果看见有仙缘的凡人就会接引到仙山上去教导修道,仙山上有云雾笼罩,外面人进不去,里面人不等修成仙人出不来。民间盛传江太傅天赋异禀,很可能他就是被仙人救走了,以后他学成了还会回来找寻陛下的。”实际上这是秋云迹上一世的祖父给她讲的故事,都是祖父收集的村言野谈。这一世整个秋家只有一本《养气诀》,哪有什么密藏道书? 但是小皇帝这回信了。人要是希望太切,就会连一些无稽之事都愿意相信。小皇帝有了生的信念,病势渐渐好起来。 这一天秋云迹一大早过来服侍,小皇帝喝了药汤,对秋云迹说:“躺得难受,姐姐扶我走走吧。”秋云迹小心地扶着他,见他终于下了病榻,慢慢走到院中,在阳光下眯着眼仰起头,向天空展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道:“太傅,我病好了,又能出来练功了。你可要早点回来找我。” 秋云迹悲喜交集,不知不觉流下两行眼泪。她这是又冲破一层宿命的束缚了吧?小皇帝是落海了,江万载也因救小皇帝被海浪卷走,但小皇帝没有病亡,小皇帝活着,她就算没有白忙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禁 军 禁军护着小皇帝和小朝廷里不想跑路的c没来得及跑路的百官们又在海上辗转了近一个月。 这天到达雷州登岸,本欲稍做休整,补给一些食粮饮水以后仍回海上,因见雷州城池坚固,官员忠诚,士庶归心,诸人便决定临时定朝于此。 稍作休整之后,小皇帝问询了文天祥和秋云迹之后,打点精神开始上朝,准备自己担当大任,独立处理朝中要务,让他的太傅在海中仙山上也能听说他的努力,好早点回来帮他。 小皇帝宣布:拜文天祥为左相掌国政;李庭芝为元帅,节制江南江北二军,一边守城,一边伺机收复江北失地;拜张世杰c陆秀夫c驸马杨镇为大将军,江南军分为三部,三人各领一部,互为猗角,互为守望,共同收复江南诸城。 小皇帝布置完这些下朝,回到后房与秋云迹商议另一件大事:江万载去了,禁军无主,虽暂由文天祥统领,毕竟不是长事。文天祥自从做了左相,军国大政都在他一人肩上,每天废寝忘食的,禁军他再无心力操心,已辞了好几次统领之职,只是小皇帝还没想好接掌这个职务的人选。 禁军不仅关系着小皇帝和整个皇室的安危,从临安出来后,这三年还承担着与元军对战的任务,很多时候集结周围兵力与元军作战,指挥权都是交给禁军统领的,因此这个统领不仅要得到禁军们钦服,还要有比一般将领更卓越的领兵作战能力。 秋云迹也没有主意。 她再是保留了前世记忆,毕竟她的前世也才活到三十三岁,而且前面二十八年一直致力于做一个傻玩傻学以讨祖父母和父母欢心,哪里见识过什么军国大事?她的优势不过是前世学过那些历史,而南宋末年这一段,却已经被她改得变了样子。 依照常例,江万载去了,应该由副统领杨琼接掌禁军,但小皇帝不放心他,秋云迹也本能的不相信他。 这杨琼本是杨太后的族兄,小有文名,又相貌丽都,家世也显赫,再入了禁军,乍一看上去真叫一个文武双全,但做为禁军副统领,他既无战功,也少威仪,虽常自高身份,却又无文韬武略做为底气,打起仗来犹豫不决,往往错失良机,陷自己于死地,如果没人统领指挥,他几乎每战必败。这人为人还非常小气,总爱在同僚中挑三窝四,和人争权,前次禁军叛乱就和他脱不了干系,这二年若不是江万载压着,禁军早被他玩散了。 他又向来不赞成为小皇帝娶秋云迹做皇后,认为秋家不够显贵,祖辈只有一个假神仙,实际上全是骗人的,秋家世代不过是山鄙贫民罢了。他总想找个机会废了这小秋氏,让他自己长女上来做这个皇后才趁心,只不过见皇帝还小,才不着急罢了。 这样的人小皇帝和秋云迹如何敢用?一旦禁军入了杨琼的手,以前江万载在禁军中的所有努力都要白费;而且看他那不善的眼神,小皇帝和秋云迹有理由相信,这人一得着机会,立即就会把秋云迹变成小废后,然后将秋家全家老幼扫地出门。 二人与文天祥商议。文天祥提议调江南义军统领江镠来此接掌禁军。 江镠,故丞相c仕林领袖江万里长子,江万载最看重的侄子。江镠四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先白了大半。他本是江氏嫡长,自幼以仁孝忠义自勉,比他两个叔父都沉稳一些,自从父亲和诸弟殉国投了止水涧之后,更变沉稳为沉郁,每日里只以杀贼报国c光复故土为任,为了杀贼报国收复失地,他怎么都肯做,不辞任何劳苦委曲艰难。这个人虽然少了江万载的大气磅礴,却坚毅持重,又难得忠义。 此时禁军是宋军战力最强的精兵尖兵,于皇帝安危c于整个宋元战局都至关重要。而禁军的组成多是临安显贵子弟,素来桀骜不驯,文天祥认为只有江镠出掌禁军,战功资历能为都有,再承他父叔余恩,才能令禁军归服。 小皇帝深以为然,第二天便升了杨琼的职,将他调出禁军;召江镠过雷州来接掌禁军。 如文天祥所料,禁军中一片欢腾迎接江镠就职。这还是自江万载被海浪卷走之后,禁军驻地第一次传出笑闹声。 小皇帝和秋云迹都是长舒一口气,总算在没有江万载保驾护航的情况下,小皇帝也能正确处理国事了。 而杨琼下了朝,心中不平,将此事哭诉于杨太后。他知道疏不间亲,杨太后不会为了他责怪自己儿子;文天祥是朝廷股肱大臣,他又惹不起文天祥;见小皇帝总是和秋云迹嘀嘀咕咕,就把自己的失意统统归咎于秋云迹。 杨太后于是气势汹汹地来责问秋云迹。秋云迹才试着稍微辨解了两句,杨太后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秋云迹捂住脸,非常惊愕,她没想到一向大局为重总受以温良示人的杨太后居然对她伸手,这得是多不待见她这个“儿媳妇”啊。但听杨太后疾言厉色骂道:“忘恩负义的小娼妇!我救你一家老小于危途,你却阻我兄长仕途!”c“我抬举你做我儿媳妇,闭着眼让你参政,望你辅佐我的皇儿,你却不思报恩。你秋家不过山野鄙民的后代,胡乱认个假神仙做祖宗,竟也不知天高地厚起来,眼中没有我这个太后婆婆了!” 见秋云迹只是低头不语,以为她是惭愧了,得意地把“妖言惑主”c“欺瞒君上”那些杨琼骂秋云章的原话也都拿来念了一遍。 最后言称要废后,在一旁劝止无效的小皇帝哭了,嚷着:“都是我的主意,与秋姐姐无关。” 杨太后再生气不甘,也和儿子一心,见儿子不肯让步,便不再要求让杨琼做禁军统领,只是一味责怪秋云迹挑拨。暗暗发狠:我一个太后,家族显贵,世代忠于赵室,就真废了这小皇后又能怎样?等将来光复故国,儿子就是中兴之主,到时抬了族兄的长女做皇后,既补偿族兄,也算她提拔娘家了;这小秋氏么,虽然有些神异,终究家世不显,此时虽说占了皇后之名,不过权宜之计。至于为儿子费心出力,那是她秋家世代做为赵宋臣子该当做的,将来就让她随便做个妃子,也足够她的了。 杨太后哄得儿子不哭了,厌恶地向秋云迹冷笑几声,拉着儿子一径去了。 晚上秋云迹回了秋家,向原老夫人问计。 近来杨琼和杨太后话中常会带出废后别立的意思,她既爱惜自己的小命,又怕秋家因她得咎,再陷入万劫不复。历史上每一次废后都伴随着流血,他们秋家快死绝了,哪还禁得住再死?她想征求原老夫人的意见,要不要带秋家离开?就算金华的山已经藏不了人,大理和川蜀都山深路险,大可长隐。她们知趣主动避开,总不用再死人了吧? 而且自江万载去后,她每每觉着心累欲死,似乎想做的每件事都不顺溜了,再无人听了她的譬喻和讲解能恰然会心,能领会她所有良苦用心了。眼见着小朝廷渐生乱象,她却无能为力。 今天这件事,令她那颗拯救宋室国祚和黎民百姓的痴心醒了一半。如果江万载还在,她还可以当自己是匹千里马遇见了伯乐,奔命c拉套c尽忠,不在话下;现在江万载不在了,她只不过是一个父祖死尽门老弱的秋家孤女,说什么粉身碎骨,死而后已,就算她愿意,别人给她机会么?她秋云迹又何德何能,有什么能为拯救国家倾覆民族危亡?实在看不过眼,力所能及就帮一下,不稀罕她帮,她就哪儿凉快躲哪儿去。 原老夫人问她:“陛下知道么?江太傅不在了,你再走了他怎么办?” 秋云迹沉吟不语。在她心里,赵昰和赵昺就是两个可怜的小孩儿,头上套着南宋国运c赵家宗祀,随时会被拖死。没见他们时他们只是历史书上两个倒霉的亡国之君,见了那两个笑脸,听二人乖巧的叫她“姐姐”,她都想把他们当作亲弟弟,和云邈云起一样护在翼下,何况他们肩负着沉重的国运民望呢?她委实放不下他们,放不下北方那传承了千万年的汉家山河。 秋云迹心中摇摇,茫然看着肃容的原老夫人。大祸就在眼前,她若不走,她的家人怎么办? 秋云迹劝原老夫人去辞杨太后,先迁秋家至金华,离了小朝廷的耳目,再徙往蜀中。她自己留下再看一看,能留则留,不能留时,她再去与他们会合,到时候也算一家团圆。 原老夫人却说:“我不走,明儿我找文丞相去,看这朝廷姓杨还是姓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分 庭 刚失去江万载时,流亡的小朝廷几乎离散。 先是陈宜中借口联络占城,带家人一去不返,然后一些官员们有样学样,又陆续走了十几人。好容易经文天祥一番整合团弄,才成了一个整体,各司其职继续运转起来。 然后有扬州守将朱焕受了元军主帅张弘范的重金收买,乘李庭芝离开扬州巡视诸城防守的机会,在家中联络将领欲开城降元,幸得李庭芝的副手姜才警觉,带人闯入朱家,缚朱焕等人于广场当众杀之,悬头城上,据城苦守三日,抵御来受降不成转而攻城的元军,等到李庭芝听到消息领军回援才算解了扬州之围。 张世杰也不甘寂寞,他自思自己屡立战功,江万载之下再无人能与他比肩,却不想是李庭芝被委以大任,竟然压过了他的风头;而十万江南军也被小皇帝分为三部,他位高名重,却只与绣花枕头杨镇一样才领了一部,只觉得悲愤伤心。他也知道族做了元军主帅,他当回避,但自己一腔忠义,哪里能同凡俗人等一样待遇?为了证明小皇帝错看了他,便私自领兵渡江,出击张弘范所部元军,不想元军铁骑势大,他只有一万骑兵,阻挡不住元骑冲击,步军更被元军骑兵冲散,践踏砍杀无数。幸得陆秀夫驾船队来援,载了未散的士卒回到江南岸上,方保全了两万步军。 张世杰归营后不思悔过,反而在营中大哭江万载,谓江公一去,海天失色,忠义陷于泥涂,小人从此得志矣。 陆秀夫是志诚君子,见张世杰与张弘范死战,自断了降元退路,思想自己曾和小皇帝疑他或有二意,不由心生惭愧。又担心分江南兵为三部不利团结,影响光复大计,便上书要求还军与张世杰,自己归朝待命。 小朝廷为难了。为破这些危局,文天祥最近几乎要想破了头。 张弘范既为元军主帅,张世杰与他乃是亲近的族兄弟,按制必须回避,但这张世杰非但不自觉回避,还心怀怨愤,已是和朝廷生了嫌隙,虽则宋廷自临安降后人才凋零,却不能冒险再还军与他;难在江南军主体曾为张世杰旧部,陆秀夫心无城府上表求归,不免令军心浮动,再留陆秀夫在军中已是无益,只能召回朝中。而朝廷的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派遣得力将领接手陆秀夫所部,迟则恐生变故。好在江南军中尚有杨镇牵制,杨氏世代领武职,在军中威望还是有的。 以文天祥想来,张世杰向来以忠良自居,或许还做不出更出人意料的事情来,那么朝廷自应当对他自作主张出战江北的过错做出相应处理。至于怎么行文处理,却还要与其他重臣以及小皇帝一起商议。 文天祥按捺住杨太后欲行废后的轻举妄动,又阻拦了秋家不让回迁金华,递了本章求见年幼的帝后。 文天祥并不敢以寻常孩童看待帝后二人。不说小皇帝沉稳机变c肯用心国事c得文臣武将的爱敬;就说秋云迹,当他在江万载在江南江北抗元战场的一系列布署后面看到秋云迹的影子时,当那些有效的布置一天天显露出持久的优势时,当游击战的机动灵活频建奇功时,无一不令他惊诧莫名。这些无异于神来之笔的举措安排,谁能想到竟然出自于一个孩子的思维?文天祥深觉是天心眷顾,使大宋得此帝后,当时感动得泪洒胸襟,自觉复兴有望,额手称庆不已。至于这小皇后招了小人嫉恨,既非庸人,在所难免。他早已学着恩师江万里毁家纾难,生死早在度外,这次凭着一腔正气,拚着丞相不做,也要保这小皇后周全。 秋云迹前时被杨琼赶出小皇帝的寢室,后来小皇帝病好了,她依从小皇帝的意思又搬了回来。才搬回来没两月,前两天又被杨太后赶了出来。此时她住在为妾室准备的偏院里,被禁止进入做为议政堂的书房。 秋云迹正淡漠在坐在简陋的小书房里默默地临着大字,忽见小皇帝和文天祥走进来,忙站起来笑着与小皇帝和文天祥见礼。小皇帝告诉了张世杰和江南军的变故,秋云迹蹙眉沉思。 小朝廷自草组以来,举动维艰,百事难周,好容易这两年经江万载用心谋划,才有了如此局面,若让张世杰一人给搅了,就是千古遗恨。眼下李庭芝坚毅沉稳,江北军兵精粮足,城固池深,元军已经被他拖住无力过江来犯,小朝廷正宜此时着手收复江南失地,张世杰此时跳出来胡作非为,损失有限的兵源,大是可恨可疑。虽说用人不疑,不是还有下一句叫做疑人不用吗? 文天祥也不说话,等着秋云迹先发表意见。 秋云迹想定了,没有谦让,直接说出她建议:“索性弃了张世杰不用,强招他随陆秀夫一起还朝听命。他两个回了朝,不如就由文丞相兼领江南军,主持收复江南事宜。陆秀夫可拜为右相,协从文丞相主持政事。陛下和文丞相慧眼,不拘江南江北军还是各路义军,看看哪里再选出二位得力将领,云接替张世杰c陆秀夫。” 文天祥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李庭芝比下臣更长于战事,他来主持收复事宜或许更有把握。我意还是令他兼领江南军,主持收复事宜。江南军中吴永累有战功,威信卓著,应能服众;江氏义军这几年转战江南江北,少有败绩,那统领江镠已任了禁军统领,副统领江钲也是一时人杰,他乃是万载公的长公子,资历虽浅,却极为勇猂机敏,也有领兵之能。不如调他俩与杨驸马互为臂助,三人各有擅长,应可建功。而且有李庭芝c吴永c杨驸马,也不算临阵换将。” 小皇帝点头。秋云迹从前世读过《正气歌》以后,这次又被文天祥感动了一遍。收复江南其实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了,战策战术已定,主帅只要威望足够即可胜任。而功成之后,功勋足以彪炳青史,可比唐朝的郭子仪,这文天祥为了战事更有把握都肯舍弃,是有多么顾全大局啊,不能不说此人可敬可叹。 三人又计议了一番,命姜才固守扬州,调李庭芝到江南军中坐镇,杨镇佐之,吴永接掌陆秀夫部,江钲接掌张世杰部。 文天祥又密嘱江钲:抽调禁军精猂敢死者三百充作江钲亲兵,到江南军中见到张世杰,不必叙礼,立即交接军务c传达小皇帝旨意,强促张世杰启行入朝,迟恐生变,回程让三百禁军随扈张世杰入朝。 江钲一一应了。一刻不敢耽误,领了旨意和军令启行去了。 这时陆秀夫差的信使已快马来报:张世杰未知会任何人,自己率了骑兵奔大理去了,恐其将对广王赵昺不利。 文天祥顿足长叹。 小皇帝急忙派人去大理保护并转移赵昺。秋云迹也担心不已,赵昺父母双亡,这两年跟着庶母和只有七岁的兄长逃亡,本就可怜,若再被张世杰胁持,不知道有多惊惶无主。 未几,朝廷果然得到急报,张世杰杀了苏刘义,胁迫广王赵昺入占城,拥立为帝,同时传檄天下,声称要废昏君c杀妖魅c讨伐奸佞,以匡正宋室,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 昏君说的是赵昰;妖魅,自然是指秋云迹;那奸佞是谁呢?文天祥苦笑:“他说的奸佞大概是下臣?这时候出来裹乱,他倒是忠良了,下臣倒成了奸佞,这他娘的谁有下臣委曲啊?” 此时李庭芝已渡江到了江南,重新整合了江南军,分兵三支时而分攻小城,时而合兵一处合攻大镇,半个月下了十城。消息传到雷州,朝野一片欢腾,谁也没把张世杰当一回事。 然而张世杰虽然和张弘范对上不行,每战必败;和宋将争战时却极为勇猛凶猂。他抢了占城大户,在大理招兵买马,组了一支三万人的骑兵队伍,不管不顾c势如破竹地冲雷州杀过来。沿途遇到宋军就杀,遇到元军则避,所俘宋将要么降了他,要么不降全部遭他虐杀,完全一付蒙人残酷作风。不则一月,居然攻到雷州城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抗 礼 张世杰兵临城下时,雷州正沉浸在收复江南的狂欢中。谁也没想到张世杰动作这么快。 小皇帝正拉着秋云迹,手把手传授武功,江万载始终不肯教她,原是传功需先认全周身经脉,她虽幼小,身份身份不同,因此不肯逾矩。小皇帝却没那等顾虑,好容易逮着机会做秋云迹的师傅,而不像平时那样,都是秋云迹教导他,玩得很是高兴。秋云迹怜惜他幼年负重,都微笑着配合他。 正摸摸索索教着,文天祥气急败坏地跑进来,叫道:“哎哟我的陛下殿下哟!快别玩了!张世杰都到城下了!”急得语气无限接近御前太监郭小柳。 小皇帝c秋云迹c文天祥三人在江镠等人的拥扈下急忙上到城楼。 只见城下张世杰挺枪跃马,抱着一身黄袍的赵昺骑马逡巡在大军之前。赵昺眼尖,一眼看见小皇帝和秋云迹,向他俩张手哭道:“大哥!秋姐姐”刚喊了这么一声,一句话未说成,就被张世杰拉下双手,厉声喝止: “什么哥哥姐姐?那是昏君!那是妖魅!我大宋奸佞当道c小人居于上位c英雄志不得伸,贤良下沉泥途,眼见国运不昌,灭顶亡国只在旦夕之间,皆拜此二人所赐!”声音高亢,目眦欲裂。见城上城下人们皆注目于他,又大声续道:“赵昰小儿本先帝长子,因不祥不贤,为先帝和先谢太皇太后所弃,今却窃居帝位,听信妖魅奸佞之言,终日翻覆风云,排除异己,任用亲近,此欲置我大宋国本于何地耶?我今日欲仿效先贤,废昏君c立贤主c杀妖魅c伐奸佞,匡正宋室,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望陛下抛却虚情,怜我满腔忠义热血,号召天下忠臣良将助我成此大事正事!” 先时,度宗皇帝在位,好容易生了个儿子,又是长子,对赵昰颇为看重,将他一直当作皇位继承人来培养。但度宗体弱智短,料不到自己居然会死,因此并未立下太子,他死之后才有立长立嫡之争,其时赵昰虽在稚龄,却记得自己当时受了很多委曲c担了很多危险,幸得舅舅们维护,才能性命无碍。今日听到张世杰重提此事,并随意诬陷,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抓紧秋云迹的手,哭着辩道: “你这奸贼胡说什么?!朕的父皇c皇祖母不知道有多疼爱朕,疼爱朕和和两位兄弟,待我们三个皆是一视同仁。当日立嫡也是依照祖制,朕并无不满。今恭宗陛下已降元,我大宋无人主持,朕承太皇太后之命c顺应天意民心,即了皇帝位,从此日夜警策,只以光复中兴为念,不敢有丝毫松懈,怎么就成了昏君?” 小皇帝虽然也算牙尖嘴利,但人太小,声音稚嫩低弱,与张世杰浑厚的大嗓门比起来很是吃亏。 秋云迹见了,将早些时依照后世扩音器的原理做的几个土喇叭,拿了一个过来,递到小皇帝嘴边。城上城下的将士臣民们立刻都清晰地听到小皇帝声声稚嫩的质问: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忠义之士,那你干何偏偏这时候攻我雷州?江南眼看就能全线收复,李庭芝大将军不日就会功成凯旋,你从他背后来这一下子,是想让他手忙脚乱回师勤王吗?你是不想我大宋光复故土?” “你哥哥做了元军主帅,你本该回避,我爱惜你是一团员勇将,并不疑你与你哥哥串通坏我国运,反让你和陆丞相c杨驸马一样领兵建那光复江南之功,他两位都是我大宋股肱,他们都不嫌委曲,怎么就你委曲?你当天下只有你一人是英雄么?” “你自负勇武,打起自己人来倒真下的去手,被你害了多少忠臣良将!怎么一对上你哥哥你就每战必败?你来雷州这一路上,为什么只战宋军不战元军?” “江太傅苦心孤旨安排军国诸事,好容易有了今日局面,你此时起兵内讧,对得起他对你的看重么?对得起他三番五次的救命之恩么?连江太傅都信朕的皇后,你为什么要骂她?她是这世上最好的皇后了,你要杀她,不就因为她比别人聪明了一些,挡了你哥哥灭我大宋的路了么?” “多少忠义之士像文丞相和江丞相c江太傅兄弟一样毁家纾难,一心保扶大宋,百战流血到这天南穷边,不过是为了支撑我宋室再组朝廷,重整河山,多少人为此战死c殉国,江氏三古如今已不剩一人。文丞相数陷敌营,始终不降,正义凛然,富贵不移,威武不屈,回得朝来又数次委曲求全,谦让你这等自私自利之人。难道他们的忠义之心还不比你张家首鼠两端之人的心么?你张家既仕蒙元又仕宋室,脚足踩两只船,操的是什么心,天下人原本不知,朕原本也不肯信,但看看你如今什么作为,我们还能不知道么?” 赵昺喊着“大哥!母妃!”哭得气咽声塞,满面泪痕地望着城上摇着双手,小皇帝看着弟弟孤单单被胁于敌手,挣扎不出,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陛下生母乃是俞修容,杨淑妃奸心贪婪,窃以陛下为子,不肯告诉陛下真相,其心可诛!”张世杰又恨声对赵昺说道。 杨太后此时也上到城上,看见赵昺情状,心如刀割。又想到两个儿子被张世杰如此播弄,从此分庭抗礼,不知是何结局?话也说不出来,哭倒在城楼之上。赵昺生而失母,被当时的太皇太后谢道清托付与她抚养,从血胎娃娃养到如今,待他实与亲子无异。 城上众人皆大骂张世杰是宋奸,城下将士看到天家的孤儿寡妇也是如此苦状,很多人都泪流满面,只不敢作声罢了。 张世杰见形势不利于他,忙抱着赵昺收兵休战。 下了城楼,一行人回到议政的书房。江镠进言召李庭芝回救雷州,小皇帝不同意:“江南战事正紧,我们不能帮他也就算了,怎能阻他?大军一旦回调,元人岂会不跟着撵来?那时损失就大了。我不能因我一人安危,累及光复大计。万一雷州有失,我去找张世杰就缚便是,广王是我弟弟,这皇帝让他做了又有何不可?” “就怕张世杰一心卖国,明里显他忠心,暗中却将我大宋将士坑入死地c将我大宋城池人民陆续送与元人,再将广王殿下也最终断送。”江镠面色沉沉。 “陛下不必轻身自弃,帝位乃国之重器,不是说让就能让的。”文天祥很不赞成地说:“我们除禁军以外,全部兵力都已投入战场,连各路义军也都在策应三路江南军。眼下召人勤王显然是行不通的。但是张世杰的骑兵虽称三万,却有二万新兵,协同作战的能力还不行。而我雷州城池坚固,粮草丰足,若张世杰不去勾结元人,我们禁军也有三万,所虑者只怕粮草支应不下来,然城内虽然人员冗多,多是来附官眷和临安士民,人心都是向着陛下的,必要时都是助力。臣意不如固守待援,以三月为期最多半年吧,城中粮草军械应可勉强支应。到那时李庭芝也该毕其大功,自然回援雷州。眼前陛下宜遣人传令李廷芝,令他专心收复江南,不要分心。” 秋云迹松了一口气,她记得前世的历史上,李庭芝就是在应召来朝的路上被元军俘虏c不屈而殉国的。她还在想如何阻止下这个召命,正好小皇帝和文天祥都不主张召他。 小皇帝觉得有理,依计而行。 谁知被文天祥不幸言中,张世杰等了几天,不知怎么联络了几股被李廷芝打散的元军,一起出动,对雷州两面夹击,攻起城来。攻了两天看到禁军实在勇猂c城池又特别坚固,便使了重金从泉州购来强力火炮,推到城下一顿狂轰,将西城墙炸开了一个大豁口。张世杰放下赵昺,领着他原部一万骑兵从豁口冲向城中,禁军阻挡不及,被他冲破几层防线,一拥进入城中,直接围了小皇帝的行在,搜索帝后和文天祥的身影。 城外源源不绝还有元人骑兵队陆续驰来攻城,也不知张世杰到底联络了几部元军?江镠来回奔走于城楼和行在,大声疾呼,让城中民众青壮冒死负土填塞城墙豁口,又禁军留一半守城拒敌,分出一半回军护主,与张世杰杀在一处。 跟在张世杰后面的元骑也有两队混水摸鱼跟着进了城,向着繁华的官邸市集杀来,乘着禁军一时顾不上他们,一路烧杀抢劫,城中立即哭声振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被 俘 城外重兵攻城,城内铁骑肆虐。 江镠一颗心劈做两半,一半挂着城池安危,一半心牵着小皇帝,好不难过。最终牵挂小皇帝的心占了上风,吩咐他的副手c李庭芝之子李诚负责用心守城,他则回到城中,执戟立于行在的门外死战拒敌。 文天祥和杨太后分别坐镇于行在的前庭和后院,见敌人势强,让江镠派两位精猂的禁军将士改装成寻常百姓,护送小皇帝和秋云迹二人从后园子的小门溜出去,潜行至菜市街,躲到一户贫民家中,以防万一。秋云迹到了这家门内,先掏了一手锅底黑烟,用她在前世学到的化妆技巧给她自己和小皇帝化了个妆,穿了这家孩子的衣服,扮成他们的孩儿。 菜市街住的都是穷人,冲进城的元军看抢不到值钱东西,已经弃了这里,到别处抢劫去了。 张世杰见江镠勇猛,一时不能战胜,便止了攻势,引军向着城西而去。 江镠见他忽然跑了,去的方向是西城门,怕他与城外军兵里外夹攻,夺去西城门,慌忙打马跟了过去。骑在马上忽地又想到西城门守将孟飞原是杨琼手下,一向不大服他管制。这半日混战,皇室的人和杨氏子弟都随杨太后守在行在,那杨琼惯会在杨太后面前做样子表衷心的,这次却不见他。想到此处,他心中大感不安,呼喝一声,招呼着部下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近了城门,远远看见杨琼与那孟飞站在一处正说着什么,他离得老远已扬声叫喊二人警戒,那二人却装着没听见,只不理他。 这时张世杰到了,开始驱兵夺门,那二人只稍微抵抗了一下,便装做不敌,让手下兵士们缴械投降。江镠大声喝止,弯弓搭箭向二人远远射出连环箭,想把二人射死,阻拦那些禁军兵士投降,可惜离得远,他二人又躲得快,没能射中。 那二人不怕死地连声催促部下缴械。兵士们犹豫之间,已被张世杰的人缴了刀兵。江镠冲到近前时,张世杰已将城门打开,城外张世杰军和元军一窝蜂冲了进来。 城墙本就被张世杰轰坏了一处,尚未填牢,这回又失了西门,眼见这城是守不住了。江镠却不肯放弃,让禁军都弃了城门,与敌军巷战,拚死也要保得小皇帝平安。江镠也是仗着此时元军正与李庭芝胶着于长江南岸的战场,分不出大军来此,小皇帝又躲得好,索性便放手与张元两股敌兵尽情拚杀起来。 直杀了五天,三方都杀红了眼,死伤士兵充街填巷,还是没有分出胜负。但是禁军毕竟是面对两方敌对兵力,一直两面作战,非常吃力,而且需要他们保护的人员太多了,根本顾不过来,很多官员或被搜出绑缚,或直接被杀,列伤惨重。 平民们直接接触巷战士兵,也伤亡了很多。 第六天,江镠伤了一臂,李诚战死,行在被攻破了。皇室众人被一一搜出,张世杰掳了杨太后,元军缚了文天祥。 江镠且战且退,让过西城区,领兵退到东城区。那菜市街就在东城区深处。 江镠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弃掉皇室众人c弃掉文丞相(或者以后还能想办法抢回来),只要小皇帝还在,宋室就在c大宋国就在。 小皇帝这几天在两位禁军将士的保护下,和秋云迹c主人家的两个孩儿一起躲在一个加固加大的地窖里,让这家主妇烙了一大摞饼,烧了两大桶开水放在地窖中,从墙边另开了个通风口,将窖口封死,窖口的盖子上面铺一层土,土上再垛满柴草。满心认为这样躲避,就算张世杰亲自来搜都不能找到。 本是万无一失的安排,却不想杨琼因禁军统领的事对小皇帝和秋云迹深为衔恨,见张世杰将他与杨太后关在一处,便假意关心,从杨太后话语中套出小皇帝躲在菜市街,忙忙报与张世杰,不顾杨太后的哭求詈骂,自自告奋勇带着张世杰去搜菜市街,擒拿小皇帝。 张世杰先派人与江镠交战,吸引了江镠的注意,他自己则带着杨琼,乘江镠不备,从南城门绕到江镠背后,悄悄来到菜市街,一家家或破门而入c或翻墙进入,仔细搜索小皇帝。 这天正巧一位禁军将士在那贫家门前戒备,被杨琼一眼看见,因杨琼曾和他们做过禁军同袍,将他认了出来,大声叫唤,张世杰一见,立刻带人破门而入,屋内屋外一顿翻找,却翻遍了这家箱柜床帐c犄角旮旯也没见着帝后二小。 张世杰不信这两个禁军将士会无故守在一个贫民家中,对那二人百般拷打逼供,却不想那二人宁死不招。张世杰见禁军死硬,眼珠一转,换了贫民夫妇来拷打,果然那夫妇二人抵受不住疼痛,哀嚎起来,声音经过开在墙角的透气孔隐隐传入地窖,那贫民家的两个孩子一听见,便忍不住哭起来。 小皇帝和秋云迹慌忙一人捂了一个孩子的嘴,低声哄劝,但是没用,那两个孩子听得父母受刑,害怕极了,挣扎的厉害。秋云迹右手蓦然被那孩子咬了一口,因条件反射,甩了一下右手,她只一只手哪里抓得住孩子,力气又小,被那孩子乘机挣了出去,大声哭叫着跑到地窖口拍着盖子叫他爹娘。 张世杰听见响动,带人翻开柴草,揭开盖子,看着小皇帝二人雪白的两张小脸儿抱在一起,终于牵着唇角笑起来,开始是微笑,继而大声狂笑起来。 小皇帝和秋云迹被张世杰带到东西城区交界处c三军混战的地方,得意地炫耀给江镠看,江镠看着被绳索綑缚形容狼狈的帝后二人,如遭雷击,良久,带着一丝希翼问张世杰:“张大将军今日缚我宋主,终于是要降元了么?” 张世杰大声道:“张某一日为宋臣,便终生不事二主!这一颗扶助宋室c抗击蒙蛮之心只有天日可表!不过是痛恨赵昰小儿身为先帝弃子,却窃居帝位,且不以故国为念,专一任用奸佞,排除异己,至国士蒙尘,忠良志不得伸,方才不辞劳苦c任人嫌猜,行此废立之事。我今将大军,必欲废此昏君妖后,另立贤德广王为新君,以伸忠臣之志,并报先帝知遇之恩。愿江将军助我!” 江镠长叹一声,扔了战戟,望着张世杰说道:“我江氏自毁家纾难,死了多少大好男儿,为的不过是抗元救国,尽忠宋室。你既不降元人,我实不忍耗费有限兵力,与你自相残杀,有这腔血,不如去江边收复故国失地。你记着你今日说过的话:终生只做宋臣!”拜别帝后二人,带了一身伤c披了血色战袍,只身踏着脚下通往南城门的大路,一径望城外去了。 秋云迹目光追着江镠,只见长风猎猎,吹落了几点英雄泪,那个孤单的背影渐渐地出了城门,看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溃 败 江镠去后,禁军都放弃了抵抗。 张世杰便作势与那几队元军翻脸,乘元军不备,将城门防守起来,拥着强于元军一倍的兵力与他们谈判,瓜分了雷州自成为临时都城c抗元总部这一年多举全国之力聚拢的财富,又将文天祥等宁死不支持他行废立的众臣都交与元军,便好好地放他们去了。 这几队元兵本是被李庭芝打败溃逃的,本以为江南宋军势大,他们必定会死在江南了,不想幸运恰逢张世杰作乱,得他引到雷州大发了一笔横财不说,还能保命建功,掳回这么多宋臣,如今再得他相助安全返回江北元营,惊喜不已,再料不到败兵溃勇居然也会遇到这等好事,都对张世杰感激无已,与他欢乐和平地分了手。 张世杰既掳了赵昰和秋云迹,又以言语挤走了江镠,自觉大事做成,分封起功臣来。 陆秀夫做了左相,然而每到朝议,陆秀夫持朝笏俨然而立,听着战地传过来的不利消息,看着新帝哭闹,被张世杰肆意呼喝,忠义旧臣不剩下几个,新来的都是张世杰的结义兄弟,以及结义兄弟的亲近之人,往往忍不住凄然泪下,泪湿朝衣,旧臣为他所感染无不泪流满面。张世杰对此很是恼火,然而法不责众,他又无可奈何。 杨琼终于如愿以偿,做了新禁军的统领,只是新禁军不过是些从占城到雷州这一路上招收的未经训练整合的残兵游勇,又还只有万人。他卖了城门c外甥c族人,只换来统领这帮乌合之众,颇觉郁闷,去见杨太后陪礼,被杨太后啐了一脸,一句话都不肯和他说,弄得他很有些悔不当初的意思。 这天张世杰志得意满的霸坐在赵昰的书房c原小朝廷的议事处,叫人提了杨太后进来,以赵昰性命相胁,让她出面传诏全宋,废了赵昰,正式改立赵昺为帝。 禁军将士们见文天祥等都被掳到北国,小皇帝小夫妻俩个已然被废,事不可为,便纷纷乘着城门松懈,走了个干净。 李庭芝在战地见到杨太后的诏书,大哭宋室不幸,难过得几乎废了饮食睡眠,加听到最得意的儿子在雷州战死,更受打击,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精气神,浑浑噩噩起来。 张弘范听说,引大军趁机欺过江来,又被他夺回三个城池。 好容易在部将c夫人c诸子的劝慰下打点起精神,重新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无论赵昰赵昺,都是宋室儿孙,他远在江岸,既来不及救主也管不了谁做皇帝,只能尽忠国事了。 哪知张世杰将雷州粮草军备分了许多与元军,余下的都留着给他自己的部众吃用,对李庭芝催粮催衣的奏折只装聋作哑,一粒粮食一件棉衣也不想送过去。他对他的部众许诺道:“李庭芝不过扬州一守将尔,目光短浅,难成大事。诸位但请饱暖度日,过一时某自带尔等去建那不世奇功!” 李庭芝一筹莫展,形势再好,士兵也不可能不吃饭穿衣去作战。见他的奏折无人理睬,只好今天从江北凑来一点,明天从元军手中抢来一点,胡乱度日。然而江北只有几座孤城,能调来的物质有限,张弘范又是很精的一个人,很快就察知他的困境,设了陷阱专等他去劫粮,好在他的斥侯是天下皆知的精良,早知是陷阱,自然老老实实守在江南岸边。 终究还是到了撑不下去的那一天,赶在士兵哗变之前,他做了最后的努力,尽力劝说组织全军渡过江北,与江北军两相配合,破釜沉舟与张弘范大军一战。 其时江南江北军冻饿已久,士卒怨声盈沸,虽愿为国一战,却饿得久了,哪有力气砍杀?接战不久,便败下阵来。鸣金收队时,却见士兵们就着败势都往外逃,将领们杀了几个,根本阻挡不住,又见元军欺了上来,再拦就是把溃兵们往元军刀下送了,只得罢了。 李庭芝收拾残局,检点兵员,没逃的只剩十之六七,等渡江回到南岸,原义军改编的军伍又都不声不响宵遁出营,再检点,只剩十之二三了。李庭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也只做不知道,让大家都去逃个活命也是好的。 这时已是祥兴元年,依后世的公历纪年,算来已是1278年的初冬。 秋云迹和赵昰c杨太后c杨氏诸人c秋氏一家俱被关在行在的一个偏院里,张世杰派了重兵重重把守,一只蚊子也飞不出来。只还拿不定主意是该杀了他们还是一直幽禁。 秋云迹不止一次在心中暗暗感叹命运的不可更改。 江万载润物无声地改革了禁军c政局c军事布防c将帅任用,却还是和历史记载的一样,为救赵昰被海浪卷走了; 赵昰逃过了落海病亡的命运,信重江万载,亲近秋云迹,用心国事,几乎完成对江南失地的收复,却为了复兴大局不肯调李庭芝入卫雷州,终被张世杰勾结元军破了雷州,成为俘虏,虽还未失性命,却如前世历史一样,皇帝只做了三年; 赵昺逃出临安时才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儿,还被媬姆抱在手上,天性知道友爱兄长,孝顺义母,言语行为无不可爱,却为张世杰播弄,如同前世历史一样,于懵懂无知的公元1278年接替哥哥做了小皇帝; 文天祥天纵之才,不仅能于国事,军事能力也非常强,且不计较个人得失,忠义慷慨更使人人敬重,继江万载之后,宋室在他手中眼看中兴,却最终敌不过命运的车轮,也和前世一样,终被掳往蒙元做了囚徒,去写那篇千古绝唱的《正气歌》去了。 秋云迹是个意外,前世的前世,她分明和那二十万南宋臣民士兵一样,被凶蛮的元人追杀着,从临安逃到福州,从福州逃到广州,又从广州逃到海上,最后只有蹈海殉国一条路可走。 因为有她的意外参与,今世她的祖父伯父们狠狠地参了贾似道一本,得罪了权奸,使她原本天真混沌的父亲提前成长了,收拾残兵去守常州,并力战死节。她还记得前世和大静老向他们一群人在崖山凭吊游玩时,她以为幻视幻听的那一幕,当时她母亲谭氏是在海中大叫着让她去找父亲的船的,可见那时父亲还活着,虽然最终逃不脱还是一个死,却比今世多活好几年。只因为她的归来,父亲的命运发生了改变,这样的改变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 她一直认为她不是穿越c不是重生,只是殉难后,飘摇不定的灵魂走错了道,误投生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秋家了,虽然前世的亲人也都姓秋,不知道彼秋和此秋是不是一脉相传? 因为她的归来,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可喜的改变。但是命运那强力的车轮最终又都给更正过来了。可见天命是不可抗的。那么,她和她幸存的家人们c她的比亲弟弟还亲一点的小皇帝,以及小皇帝的臣民战士们,又都会一起或战死c或殉于崖山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又见崖山 张世杰在雷州呆了半年,总感觉雷州城的士人百姓看他的目光带着敌意,加上前线李庭芝频频传来战败及士兵溃逃的消息,战报上每天又都是元军压着李庭芝的脚步往雷州进逼报文,张世杰坐不住了。 祥兴元年十一月,张世杰以雷州目标太大不好防守为由,迁行都于硇洲岛,又说岛上地势复杂易守难攻,也便于下海出逃,可以长居,因此在岛上大兴土木,修建行宫c书院,百官行署。 未久,以李庭芝屡战屡败为由,罢免了李庭芝的兵马大元帅之职,他自己接手了这一职位。 又想组建强大的海军,准备长期在海上与元人周旋。这天亲自带了精兵跑到泉州借船,却遭到泉州市舶司c阿拉伯裔商人蒲寿庚拒绝,蒲寿庚见宋廷日渐势弱,已是生了异心;又恨张世杰擅行废立,才致他失去赵昰这个有前途的靠山,窃知张世杰此来只带了小股精兵,认为有机可乘,便偷偷向元军告密。张世杰惊觉,忙夺了船只从海路逃回硇洲岛。 在硇洲岛的官署里,张世杰还是觉得坐不安稳,似乎从江万载失踪以后,他就失去了主心骨。以前心中有怨恨不平遮挡,还未觉出什么,现在任谁也不能再阻挡在他前面了,他却开始坐卧不安,总感觉要是江万载还在,会不耻于他的所作所为。他对江万载的崇敬大约是建立举世功名或做下千秋伟业都无法逾越的,他被这种不安驱使得更加忍不住要轻举妄动。 也许是宿命的追逼?从泉州铩羽归来没几天,他又以接收江南江北两部光复军残部为名,携了祥兴帝c百官及随行官眷c囚徒c民众渡海上岸,率着三万骑兵万新禁军c三万新组的勤王军北上广州,走上了自取灭亡的不归之路。 祥兴二年(公元1279年)正月,张世杰接收完江南江北二军残部后,就近驻兵于背山面海的崖山。像约好了似的,张弘范也率水陆两路元军直趋崖山,对南宋军船形成三面包围之势。族兄弟二人互下战书要求决战。 就在张世杰苦思克敌建功之策的时候,有幕僚向张世杰建议应该先占领海湾出口,保护向西方的撤退路线。张世杰却认为出海口容易成为士兵逃亡的缺口,不仅否决了这个明智的建议,而且下令尽焚陆地上的宫殿c房屋,人马全部登船;又将所有船舰以绳束綑结成一字长蛇形连贯停在海湾内,安排赵昺的座船綑在军队最中间,要求将士与舰船共存亡。 赵昺还记着秋云迹讲过的赤壁之战,非常担心,牵着陆秀夫的手来找张世杰,劝说他不要联船作战,容易被敌人火攻不说,还行动不便,太过被动。张世杰想了想,叫人在船上涂了一层厚厚的湿泥,又在每条船上放上长木以拒敌人火攻。做完这些以后,很是得意,自觉才智胜于昔年曹丞相,宋军船舰可保万无一失。 陆秀夫叹道:“你这样将船绑缚,哪如前时不要下海,就在岸上与元人决战?” 张世杰哪里肯听? 张弘范见宋军战船集结,行动不便,果然用小船载茅草膏脂,乘风纵火冲向宋船。幸好宋船皆涂有湿泥,阻止了火势蔓延,张世杰又让军士们用长木顶开元军的火船,使张弘范的火攻归于失败。张世杰得意大笑,使人到元营劝降张弘范。 张弘范哂笑不已,讽刺张世杰不知进退,不仅拒绝了招降,还想到一个损招:派兵封锁海口,阻断了宋军的水源和柴源。宋军被困,只好生食干粮c饮海水解渴,大都呕泄不止。 张弘范这回反过来三番几次派人劝降张世杰,被张世杰一一拒绝。 僵持了一个月,双方都失去了耐性,约定进行最后的决战。 二月六日,张弘范准备总攻。元军中有人建议先用火炮,弘范认为火炮打乱宋军的一字阵型,反而令其撤退容易,未予采纳,而是兵分四路,在宋军的东c南c北三面皆置一军,他又自领一军与宋军相去里余,故意以奏乐为总攻讯号。他先使北军乘海潮进攻宋军诈败,然后奏乐为讯,让宋军听后误以为他们正在宴会而松懈了片刻。这时元军忽然发动猛攻,霎时箭如飞蝗,宋军被压得无法作战,元军趁着乱箭的掩护,夺走了宋军的几艘战船。 这场海战从中午到傍晚进行得异常激烈。宋军一千多条船舰因为绑缚在一起,无法移动,反攻的时候少,挨打的时候多。 宋军士卒们本已呕泄多时,一天激战下来更加委顿,这时开始有人降旗放弃抵抗,其他战船上有人见了,也失去了斗志,降下了旗帜。张世杰见此,只道大势已去,忙将精兵集中到中军,又派出一只小船和十几位士兵去接赵昺前来,准备突围。 赵昺这时正由左丞相陆秀夫守护,待在一艘大船上。小船来接赵昺时,陆秀夫见来人不是三年来一直跟随赵昺的c当初由江万载安排的护随亲兵,不知是真是假,怕赵昺被元军赚去,又担心张世杰也许不怀好意,为防幼主白白受辱,坚决拒绝上船。 他知道他和祥兴帝因是皇帝和丞相,身份贵重,都难以脱身,便跑着上了囚船,仗剑驱散一众看守,拜别赵昰秋云迹二人,让他们自行决定是竭力逃走还是跳海自殉,又嘱他们遇到元军千万及时自杀以免受辱。 秋云迹和赵昰对视,都点头不语。 秋云迹此时不是不后悔,如果她不曾自不量力参与国事,秋家幸存的妇孺们也许现在正在深山中躬耕于田亩,虽没有后族的荣华,却不会经历废立的起落,更不会遭遇今日的崖山之难。她跪在祖母母亲脚下重重叩首,不忍看她们,只将幼弟用衣带缚在背上,含泪看一眼云邈诸小,转身与赵昰牵手跳入海中。 陆秀夫回到他自己座船,仗剑驱使他的妻子儿女都投海自尽。然后郑重换上朝服,回到大船礼拜赵昺,哭道:“陛下,如今国事一败涂地,陛下和微臣身为皇帝c丞相,决无幸理。我朝先有徽钦二帝靖康之耻,后有恭帝自降献城,无不受尽屈辱,今日陛下万万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七岁的小皇帝赵昺吓得大声哭喊哥哥。陆秀夫看了一眼囚船的方向,挥袖拭去满脸泪水,将国玺系在腰间,背起赵昺奋身跃入大海,。 顷刻间,君臣二人在海中沉没,再无踪迹可寻。 联船上的大臣,宫人c官眷c将士见到,顿时哭声震天,近十万人纷纷追随二帝投海殉国。 战阵之外的海岸上,正有有很多从临安c福州c雷州一路跟随过来的士人百姓,他们聚在一片乱石之间,一边躲避元人的杀戳,一边观望着战局,听到二帝殉国的消息,纷纷哭喊呼号,看见船上的将士官员眷属们都跟随殉国,很多人颠沛流离辛苦跟从,实因宁死也不肯做元人之奴,一时间又有约十万人跳入海中赴难。 第二天早晨,海上浮尸十万。飓风平地忽起,携天风海雨呼啸而至,将这人间剧悲剧惨境象吹卷,散入凡人足迹无法到达的深海。 张世杰率领宋军余部突围来到海陵山脚下,不久,他的士兵在暴风雨中带来陆秀夫背负帝昺共同殉国的噩耗,张世杰也红了眼眶。张世杰的座船在暴风雨中飘摇欲倾,部下劝他上岸暂避,张世杰看着在风浪中起伏的宋军残船,绝望地拒绝道:“没用了。我为他赵氏,也算竭力了,一君无道,复立一君,如今新君又亡。国事在我手中竟到如此地步,难道天意如此?又或真的是我做错了?如今惟有将此身赔还他赵家罢了!”说完投身入海,为浪涛呑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飘 流 秋云迹当日背着云起,抓紧赵昰,含泪跳入海中,三个孩子立即被一个大浪打进海水,被大浪推着冲出很远,好容易奋力跃上海面透了口气,回头望去,船上众人正纷纷跳海殉国,不由泪流满面,悲怮难当。可是终究回天无力,也只得迟疑地向外海游去,打算若能侥幸逃脱元人的捕杀,便多活一日算一日,万一得遇荒岛c礁石之类,那时尽力生存,或许还有生还的希望。 一边游向外海,一边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实不忍让几经丧乱的祖母母亲和幼小的弟弟妹妹c乖巧可爱一心友爱信任哥哥的小赵昺这么溺死。然而她现在负一个牵一个,已经非常费力,更无余力再多护哪怕一个半个。 她不由仰首望天,只觉天色灰黯,天道苍茫,好似不带一丝暖色。一句在前世印象深刻的话在她心中滚滚而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她苦笑起来,本来今生她已经不再信奉这句话了,今生她信奉的是“天人感应”c是“天之道,以有余补不足;人之道,以不足补有余”,她今生成了一个心热的人,心热得曾经在金华问天,曾经不自量力,试图挽扶仁弱的宋室孤寡,试图拯救那二十万怀抱忠义蹈殉国的可爱可敬的苍生。 可当她此刻看见那海面上黑压压的望不到边的义无反顾的蹈海人时,那些曾经的热心和意气,那些自负和矜持,此刻都瓦解冰销了。她不得不认命,不得不认识到做为一个人类的渺小,不得不卑微地俯首,向上天祈求垂顾怜悯。 此时那冥冥中的存在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她面前不远处竟被海浪冲来一块火炮轰断的船板,这块船板不小,前头有一个尖角,正利握抓,她眼疾手快,一把抓牢尖角,拖住船板以免再被海浪冲走,奋力将赵昰推到船板上。她甚至忘记了背上还负着云起,自己爬到尖角上,捞起另一块恰巧漂过来的木板做桨,回头去寻找祖母和母亲他们,那是她今生实在无法割舍的c痛苦而甜蜜的牵绊。 一路划过来,周围都是手中举着小儿呼喊“小秋皇后”的人,她咬着牙不敢应,然而船板上还是被人推上来五个婴儿c四个少年个老太太。 秋云迹疲累不堪,上来的人太多,重量增加了不少,她开不了口赶他们下去,然而海浪越来越大,她力气实在有限,船板每每被海浪冲远,她只得使出吃奶的气力纠正方向,再向着囚船划回来。好在这时那位被孝顺儿孙推上来的老太太定了神,将怀中抱着的小婴儿用衣带拴紧,又把在摇摆的船板上,不停滚动c好多次险些落海的另外四个不知谁家的小婴儿用一根绳子拴在一起,都缚在船板上。然后接过大船上抛过来的两支木桨,递给秋云迹一支,她自己一支,帮着一起划起船板。原来她居然懂得撑船。秋云迹见此,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囚船终于到了,秋云迹大声叫喊,然而亲人们都已跳海,船上空无一人。秋云迹只觉惨痛,那一颗她体会到什么叫心碎,仿佛胸口里那颗心脏真的在碎裂,每一声碎裂的声音都清晰地传进她的意识里。她这时极想跳下海去,一了百了,不必再体会这种剧悲剧痛。然而赵昰趴在船板边上向她伸着手,哭叫着:“秋姐姐!你怎么了?你也不想要我了吗?” 她被叫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跌入海中,被海浪冲离那块船板有两丈远了。想起三年的生死相伴,想起祖父c江万载c文天祥他们的作为,只得振作,鼓起最后一点余勇,向船板游过去。上了船板,她最后又看了一眼囚船,正打算放弃时,意外在船与船相连的大绳下面看见云章正在绳索的牵绊下沉浮。她惊喜地把木桨递给船板上唯一一位不再哭泣的少年,吩咐他配合老太太帮着划桨,自己转身跳进海中将云章救到般板上,问知众人跳海也都不久,应该还在囚船周围。她如同活过来一般,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她一个猛子扎下去,游出很远,在囚船四周寻找。原老夫人和杨太后最先被找回,然后云路也找了回来,最后谭氏c云邈c云蹊c青杨也被她在几船远的地方找到。此时云邈已经泡得昏迷,而船板上伏满了人,已无法放置云邈,更何况身后还牵着三个。 秋云迹四下一望,囚船后的一艘军船上正有二人合力解开缚在大船上的两只小船。秋云迹犹豫着是不是过去求救,却听得那二人叫道:“小秋皇后!末将来迟了!”,定睛一看,居然是江镠江钲兄弟。 秋云迹这回真是惊喜交集了,将母亲和弟妹推到小船边,被江氏兄弟一一拉上小船。秋云迹指了船板,便俯身对云邈施救,这时又听得母亲向自己背上哭叫“云起”,她才醒悟到幼弟云起还一直负在她背上,可怜这这好大一会儿她以为大家都死了,生无可恋,也不知云起还活着没有?她是很久不听见云起的哭声,才忘了他,难道淹死了?抖着手赶忙解开紧缚的衣带,一看,云起还活着,只是惊吓太过,昏晕过去了。 秋云迹将他交给谭氏抱着,自己俯身又给云邈做人工呼吸,终于云邈咳嗽起来,口中倒流出许多海水,这是活过来了吧?秋云迹抱紧妹妹,感觉那小小的身体异常瘦弱,赵昰被废以后,秋家人都成了囚徒,秋云迹不曾注意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原本有点小胖的云邈一日日瘦成了这样? 江镠江钲各驾一只小船,将船板上的赵昰及众人都接上小船,又去寻找赵昺。 联船上和海中正要跳海和已经跳海暂时未死的人们看见江氏兄弟驾了小船载着两船小儿,也得了鼓舞受了启发,去船边解了每条大船配备的小船,小船上放些粮食c刀剑让家中小儿逃生,嘱咐遇上元人再死。虽前有怒海,后有凶酷的元军阻截,活下去的希望很渺茫,但万一能逃出去呢?纵然最终还是逃不掉,总胜于自己眼睁睁看着孩子去死。反正船上都放了刀剑,如果被元军追上,那时再自杀也不晚。 元军见宋军船联在一起,刀砍不开火烧不断,宋人无法逃走,便只顾着调船阻拦张世杰突围,把向南的包围圈调空了,断了个很大的缺口。 元军注意力都放在张世杰那边,先时并没发现江镠江钲的小船,等小船来到赵昺的大船边上,那片海却是元军监视最严密的地方,还没等找到赵昺,他们已被元军发现,元军呼喝着纷纷开船过来擒捉,又不停地放箭防他们小船灵活易逃。 江镠江钲找不到赵昺,又见无法逗留,只好驾船飞逃。 他二人身强力壮,小船又灵活,而元军的大船笨重,元军中又有很多北方汉人,此时心有戚戚,有意无意地放水,你追我逃了一会儿,江镠江钲就把元人给甩开了。 他们寻找赵昺这段时间,约有两三百只小船下海,都是一两个大人船小儿这样的配备。这时天色昏黑,风雨大起,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元军视野中一片迷濛。这些小船们如有神助,虽风急浪高,却没有一只翻覆,都顺利从缺口处逃出来了。待有元兵在火炮的光亮中发现他们,开船追过来时,又一阵乱风吹来,吹得他们的不能前进,在海浪里打了半天转,好容易等风停了,小船们却也全都看不见了。 海浪载着小船们排着队,一连三天,梦游一般驶向同一个方向。 江镠和江钲他们怔忡地停了桨,任凭无人划桨的小船像有自主意思一样,远远向着一个白雾迷濛的地方飘流而去。 小船们冲开迷雾,在一个海岛边停靠下来。这时孩子们都已经饿了三天。没有淡水,没有柴草,根本无法做成饭食,大一点的孩子们还可以生吞一点米黍充饥,小婴儿们只能饿着。秋云迹也只能用衣衫接几滴雨水挤出来喂给他们。幸而有雨,孩子们都不用忍受干渴。然而小一点的孩子和襁褓里的婴儿都已经饿得无力哭泣。江镠将小船拴在岸边的大石上,大声喊话,教大孩子抱着小婴儿,小孩子互相牵着手,都弃船登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神仙岛 其实所有人都很不安,三天来他们的小船不仅躲过了元军的追杀,还在无人划桨,无人掌舵的情况下,自主地漂流在风急浪高的海面上,期间竟然没有一条小船翻船或掉队,小船上的孩子们也都好好的,渴了有雨水,饿了,这不是就遇见海岛了么?最后大家居然都能安全地停靠在这个未知的海岛边,实在匪夷所思。 岸边海水很蓝很干净,脚下有一圈白沙围绕着绿色的海岛,不时有一些漂亮发光的海贝点缀在白沙中,其色晶莹,其光朦胧;离海约里许,是一面缓缓的山坡,上面绿草茵茵,平整茂密,像是有人修剪过的一样,可仔细看去,并没有人为的痕迹;再往上走,是一片青黛色的山,山上有佳木葱茏,生长得极为茂密,再往里走,遮天蔽日的,像是从未有过人迹。林子外围有一条清溪婉蜓曲折地流着。 众孩童渴了几天,一见清溪,都顾不得惊奇,急忙奔过去喝水。江镠小心,止住他们,自己捧了先尝,只觉满口清甜,眼目都为之一清,确知无毒,摘了树上的大叶子卷成小筒,先舀了一筒儿捧给赵昰,才招呼大家喝水。 众人走了这一阵,都有些累,喝了水,都在清溪边拣大石坐下歇息。众人自下小船,看的便是这满眼蓝绿晶莹清澈,都在想:这岛上生灵c景物好像有些不类凡俗,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江镠指挥众人沿着小溪折树枝牵草藤搭建了一圈草棚暂时安身,收拾小船上带的一些小锅碗碟,又拿石头磕磕敲敲做了许多粗糙的石锅石碗,让孩子们捡些干树枝胡乱煮了些米粥众人先吃了,安抚住哭泣不止的孩童婴儿们,将赵昰奉至众儿中间,嘱江钲等人守护,他则带了两波人分头沿岛岸勘察。 待两波人碰头,交流所见,得知这个岛有五十里方圆,沿岸寂无人迹,也无大型猛兽威胁孩子们的安全,正宜众人在此安身。岛的西北面是山,直接临海,比较陡峻;东南面则是山丘土坡,他们上来的地方正是山地和坡地接界的地方。岛的正南方是一片乱石,栖息着许多海鸟;林子里也有一些鸟雀栖息,山林外围还奔跑着许多鹿羊狐兔。 第二天又去探山,山上也无土人生活痕迹;再往里走,虎狼倒有几个,都在深山中隐伏不出;再想往最深处探时,只觉山惊石险,藤昏林黑,无法再进了。众人往山里探看的时候,曾见到许多果树,天时只是初春,却已结了许多果子,梨杏桃子都有,当时要探山,顾不上摘,就都做了记号,这时因见无法再往山中心探看,就回头找到果树,摘了许多,各自吃了几个,只觉颊齿生香,几个下肚,也就饱了。剩下的用衣服裹着背回到溪边,让孩子们果子吃。大家脸上都带了几分欢喜。从这两天的探索察看,这是个风景秀丽的无人海岛,对他们来说,正是渔猎种植c抚养孤幼的宜居善地。 江镠兄弟请赵昰到一块平整的大石上坐下,以君臣之礼郑重参拜道:“我兄弟所以不死,皆因陛下在生。虽张世杰曾妄行废立,但在我辈心中,陛下才是我大宋正朔。陛下在,我大宋就在。陛下可暂于此岛驻跸,主持我等抚养孤幼以待来年。异日待这些孩儿长成,我兄弟二人必为陛下锻炼成军,使成劲旅精锐,那时再回中原逐鹿!” “再回中原逐鹿!!!”跟着小船过来的二百将士也奋然高呼。 好容易安抚下来不再哭泣的孩童们被这声音所惊,纷纷又哭起来。 赵昰和秋云迹相视一眼,赵昰环视众人,看到孩子们多在哇哇大哭,老人和妇人们也都无声地抺眼泪,心中难受,含泪摇头道: “前几日崖山之难犹在目前,实在锥心刺骨。我不愿因我赵家之故再致生灵涂炭。前几年我与太傅c秋姐姐苦心孤旨安政排兵,只因当时世事尚有可为,中原光复有望,民心皆欲存华夏清和而厌夷类腥膻,因此才想尽力一搏,并非单为我一家一室。谁想天不相佑,使张世杰作乱,溃败如此元人再凶,如今占了河山,他们也须黎民百姓拥护,现在应当不杀人了吧,生民正可以安居生息,从此只做一类众生,别再纠结华夷之别了吧。我本逊位于弟,不管当初是不是被张世杰强迫,逊位诏书总是我自己下的。异日又何必违背天命,再起刀兵?往后没有大宋了!我也不再是皇帝!” 江镠江钲苦劝,赵昰只是摇头。将士们围绕赵昰,皆伏地失声痛哭。一时孩子的哭声c将士的哭声,将岛上的鸟雀都惊得飞起。 “真烦人!早知道不救你们了!一天两天就知道哭,让人懒觉都睡不成!”忽然众人头顶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喝斥。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衣老人从最高那棵树的树顶上跳下地来,站在众人面前。他白发白须,面目红嫩,眉目灵活如少儿,身材不高,瘦瘦的,歪戴着一顶道冠,一袭白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见众人看着他发呆,鄙夷道:“我老人家娘死了,爹不认我,现在又把我扔过来救你们c还管你们吃喝拉撒,就这我都一声没哭,我多争气多可爱?就这我爹还不要我呢;再看看你们那熊样!我管保他见了你们会把你们一个个再踢到海里去喂鱼!” 几个老人颤巍巍地拜到在地,口称:“怪道那船自己漂到这里,原来是有仙人相救!谢谢老神仙!谢谢老神仙!” “什么老神仙?会不会说话啊你们?谁老了?”那老者生气道。 众人一愕,当时风俗,称个老字原是尊敬的意思,不想这人不愿应这个老字。众人本正为国破家亡心中惨然,见这老者语言c形象滑稽,都尽力忍着笑,倒把心中的凄惨忘了。 秋云迹忙道:“对不起了神仙大叔,您救了我们,我们倒不识好歹,把您给叫老了。以后再不会了。”她见这老者喜怒异于常人,又自承救了大家,思及小船一路漂流的神异,惟恐他会对众人不利。 老者见秋云迹说话,一把把她拽到面前,围着她转了两圈,疑惑道:“你是谁?我怎么觉得面熟?咱们以前见过么?不对呀,你才十来岁吧,我怎么会见过你呢?难道我爹说我的后代子孙就在那些小船里,说的就是说你?” “我是秋氏女儿,这边是我弟弟妹妹,我们都是杭州临安的秋家子孙。”秋云迹十分惊异,看着老者。 “啊哈哈哈!你们是杭州秋家人?都是?那还不快来拜见我老人家?我是你们老祖宗啊!我是秋增啊!” 秋家诸人心神剧震,都望着老者惊疑不定。背过家谱的都知道,虽然传说他们是仙人后代,但那家谱上第一页第一行写的却是秋增。秋增实是他们秋家有记载的始祖。 秋云迹和原老夫人c谭氏打了几个眼色,二人想想这时候做他们老祖宗无疑给自己找麻烦,这老者应该不是冒充,这才招呼孩子纷纷跪下拜见老祖宗。 秋增喜得连连道:“真乖!我怎么瞧着你们都好呢?乖,乖,都是我的乖孩儿!”又说:“我爹这回真没骗我,亏得听他话损失修为救了你们。” 云起听他能救自己这么多人,拉住他的衣袖摇晃:“那老祖宗你这么有本事,能不能再去救救崖山跳海的人?那天好多人都跳到海里了,大家不想做元奴,宁肯淹死。都在海里泡着,一大片人,都可难受了,您救救他们好不好?” “那,既然我最乖的滴答孙儿要我去救,要不我就再去看看?那天我爹见跳海死的人太多,怕沿海再生瘟疫,就让我放雾救你们,他自己抟了大风把很多人吹深海里去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的?”秋增迟疑道。 “老祖宗您快去看看吧,把活的都救过来。”云起满怀希冀地看着秋增。 秋增在云起小脸儿上叭唧亲了一口:“那我就去看看。你们就先自己开山种植些麦稻瓜菜,好做以后生活之资。”扔给江镠一个布袋:“喏,这是种子。你们这个岛在修真界边缘,是个无主的小岛,外面土人们看见有云雾封着进不来,都叫神仙岛。这岛近海里有鱼,山里外围有小兽,你们渔猎了先活命吧。林子里还有芸草可以佐食c灵果可以清神c清溪可以解渴。好好住在这里,等我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道君和二圣 却说秋增抵挡不住云起崇拜的小眼神,又难耐认回血脉后人的喜悦,再听说他服务过的宋室遭蛮族灭绝,人民赴死c生灵涂炭,一时激愤,就忘了他师父关于修界“不涉人间事”的交待,被那孩子一杆子支到崖山和深海去救人。 这时离崖山海战也不过隔了四五日,当初蹈海殉国的人们中,有生命力旺盛的c求生强烈的人都还没死透,他从崖山到深海,一路救了总有五六万人。 秋增使出全力,灵力法宝异能齐上,用仙家手段捞了那些人放在荒岛上,都暂时放在沿途的荒岛或礁石上,替他们寻了药物c水c粮食,只发愁不好安置。他空有云舟一趟可载三千人,却拿不定主意将这些人载向哪里:放回凡人界吧,在凡人界的记录里这些都已经是死人;载回神仙岛吧,又怕修道界不允许进来这么多凡人,再说神仙岛也不大,根本养活不了这么多人。正驾着云舟作难,却巧在云路上遇见小师叔紫元道君凝神已满,正要出山去做化神功德。 紫元其实早看见他了,见他在这深海中辛辛苦苦地捞人,黑压压地捞了一岛又一岛,又要拿云舟载,便现身笑嘻嘻地叫住他:“小秋儿,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呀,居然干预红尘世间大事c更改凡人生死,你这么做你师父知道吗?你要把这些人带到哪儿去?” “我救我的人,干预人间也是损我的修为费我的寿数,你管得着么?”秋增抬头一看是他站在云上,就没好气,他向来喜欢和这个不正经c总爱捉弄他的小师叔抬杠。 “哟!小秋儿长脾气了。我好歹是你师叔,怎么管不得你了?你这么目无尊长,要不要我告诉你师父我师兄让他评评理?” 秋增跳起来:“你又不是三岁孩子,告什么家长?这些人都是我大宋国忠义之士,我滴拉玄孙哭着求我救他们,我能不救?这么些人,还不知道能放到哪里养活呢,还好师叔你来了,就看你有什么好主意了。”秋增只得放软了态度。 生母去世后,秋增被陈抟带到修界收做徒弟。秋增本是狐性,长到一百岁也类似儿童,性格天真烂漫,爱玩爱闹。当时陈抟所在的宗门里没有孩子,最小的就是这个十五岁筑基的小师叔。小师叔因为筑基的早,修为增进的又快,面貌身体便从此生长得缓慢,好似定在十五岁了一样,一百年也不一定能长凡人一岁,好容易结丹了,长一岁,成婴了,又长一岁,到秋增进宗门时,他修为已到养元期,两百多岁了,面貌却只有十八岁,性子自然是随样貌的,也像是只有十八岁,轻狂爱闹的,两人一见相见恨晚,立刻相互做了玩伴,整天闹得宗门鸡飞狗跳。但这小师叔修为高,是宗门的修炼天才,人人都爱护的,他人又奸滑,偶尔吃一点亏就去找陈抟告状,一告状陈抟必罚秋增,搞得秋增都有心理阴影了。 “家长?你说你师父是家长?哈哈,这么说,你师父认你这便宜儿子了?我怎么不知道?”紫元哈哈大笑。 说起这件事,那就是秋增心里永远的痛。从血脉上讲,他是陈抟的儿子,然而从命元上讲,他的生命并非由陈抟给予。他因此总被小师叔嘲笑。秋增平生两大恨,一个是他在凡人界活到七十岁,老得白发白须的,修为还可以增长,样貌却无法逆转了;另一个就是任何人都没办法说清他的生身父亲到底该算陈抟还是该算太华山上那只老白狐狸。 秋增在紫元面前不肯一味吃亏,救的人交给紫元做功德了,却不肯再让他嘲笑自己,当即嘴硬道;“哼!我爹口中不认,心里早就认了。这回回玄洲救我秋家后人,就是他陪我一起去的。”他也不管陈抟认不认他这个儿子,答不答应他的称呼,反正他自己认了,他就一直管陈抟叫爹。 当下紫元笑完秋增,也取了飞舟一起载人。两人计议,不如将人载往祖洲。 相传祖洲才是古仙人的故乡,娲皇当初繁生人类的地方就是在祖洲,那时地球上共有十大洲五大岛,都还没有人烟。后来日星改移,万物兴替,地球经历了好几次冰河时期的雕塑,大洲沉了一个c仙岛沉了两个,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当时祖洲草莱初辟,最先被生成的那部分人得了娲皇灵息灌顶,聪慧清灵不同今时之人,都是不经入道c炼气,天生就有筑基修为,修炼起来进阶非常快,曾经成就了很多大修士大仙士,已知的在仙界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仙君c仙尊,就有好几位是那波人修成。 远古人类在祖洲不知繁衍生息了多少亿万年,各式文明也不知生灭了多少遍c淘汰了多少族群c国邦c成规c识见,就只有对大道的追寻是人类一直没有放弃的,道统因此得以在这方世界延续至今。然而时间过的太久了,资源总有被耗尽的一天,东昆仑山上的灵药灵物终于被修道者采断了根,仙人们再无法修炼进阶,无奈才向西昆仑c外海c深海迁移。玄洲的现在人民,原本都是从祖洲迁过去的仙人的无灵根后代。 据说仙元23亿年c人间先秦时代,修道界流行入世历劫,那时有好事者曾渡深海回祖洲看过,祖洲已因失去仙人护佑c天道疏于调和,已是灵息紊乱,族类相杀,人烟稀少。不过虽不适合修仙,但是住人还是没问题的。 二人计议已定,忙着往祖洲载人。不料人间经此大变c蹈海人受此大惠,天道早已感知,因此惊动了神界主掌人间事务的神君注目,派出两位圣人:关圣c岳圣来此查看。 这两位说是圣“人”,其实并无人身,关圣因极义c岳圣因极忠,二人身死之日各自得天道护佑,已是平空凝结了元神,修为直接达到正常人修化神大修士的灵能,不同的是他们失了人身,只聚得灵力为无影之身,却终究失了身力命元的凭籍,最终难以成就神道,想要在修仙路上走到最终,只有再入轮回。但是也有一项好处:因他们是弃了凡身直接凝神的,元神便比常人清轻,不仅利于涤修灵识神魂,还可与神界沟通,也便因此,他们能够做为神使,时常显化于人间,赏善罚恶。同时积攒了足够的功德,使他们将来少受许多劫雷之苦。 二圣此来,见他们救的人都是因节烈忠义新得了阳寿的,与天道并无违反增损;而且这二人一个是为进阶,做劫前功德以避天雷,无可厚非;另一个更纯为顾念故国,一意为善,不由心喜,深觉这二人行事正合他们心意,不但现身与他们相见,还一起动手,帮着将人好好安置。 半年后人员才全部安置妥当。二圣一时闲在,又随秋增来神仙岛见秋云迹众人。紫元贪玩,又喜欢这些人天性善好,也跟着来了。一路欺负秋增,增添许多旅途乐趣。 回到神仙岛时,秋增是噘着嘴,吹着白胡子的。 “我师叔,紫元道君。”秋增拉着脸,很不高兴地指指紫元。转头看向二圣,立刻变成笑脸:“他们是老关c小岳。就是咱们在人间拜过的关羽关云长c岳飞岳鹏举呀!你们老祖我厉害不?连二位圣人都能请到!” 众人听到关岳二位的名头,俱各心头大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忘了拜见。关岳二圣则向众人微笑抱拳。 二圣记录了神仙岛众人的功德,代神嘉奖了所有人,赐下了许多寿元和富贵,还特别对赵昰c秋云迹c江镠c江钲等人加赐了荣耀。 秋增指着秋云迹他们得意地向紫元显摆:“看见没小师叔?这个,这个,还有这几个,都是我玄孙,一个个的都多光净齐整!也就我秋增能生出这样的玄孙!” 紫元眼珠一转说:“还真齐整。小秋儿,你不知道吧?我出来时,我师父你师祖可说了,让我在凡间挑几个资质好的弟子回山。你说我挑谁好呢?不如挑你玄孙,让他们做你师弟?” 秋增瞪眼:“这么好的玄孙给你做徒弟?不行!不给!” “你敢违抗你师祖我师父的命令?” “”秋增无言以对。 紫玄道君从芥子石里取出测灵盘,让孩子们排着队一个个来测灵根,要为宗门增收弟子。 共五千多小儿,测出十几个有灵根的,也许是因为正值天运更改的大时代,天地精英荟萃,往常一千孩童中也找不出一个有灵根的,今天这五千孩童中居然就有十几个。其中秋家的孩子最优,可能因为从小修炼《养气诀》容易养出灵根吧,他们家孩子全都身具灵根,其中云邈还是难得一见的变异风灵根,而且灵根值几乎满值,喜得紫元哈哈大笑,秋增抓耳挠腮。 灵根值,指的是灵根对灵力的灵敏度和吸收灵力的纯净度。 秋家后人中这二三百年测出身具风灵根的还不少,只不过都没云邈这么好。据秋增说,这是因为他前身是狐狸的缘故,狐狸为兽类,所有兽类都是白虎神的后裔。云从龙风从虎,火朱雀水玄武,这都是有定命的。 紫元安慰没灵根的人不要灰心,往后可以照秋家的《养气诀》修炼,他再留几部武功心法,不仅强身健体,还能培育灵根,等十年后他再来收徒,那时大家说不定就有灵根了。 他还要回宗门,最后问这些测出已有灵根的大人孩子愿不愿意入宗门修道。 这半年众人初接触到修道修仙的话题,原以为的虚假传说都成了真,大家正自惊异不定,很多事情并不很明白,但总知道入修道门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谁会不愿意?都回答愿去。 秋增录了他们形象声音,答应代他们到祖洲寻亲。 紫元辞别二圣和岛上众人,驾了云舟,载着这十几人冉冉飞起,升入云层中,慢慢看不见了。 秋云迹也有灵根,不过很杂,是五行灵根加风c雷,水灵根还有向冰灵根变异的倾向,几乎是全灵根了,灵根值虽好,但显然修炼不易,而她还有祖母母亲要养,且赵昰测出并无灵根,她也不放心,就嘱云章看护好弟弟妹妹,她自己留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奇异的世界 当太阳走完了一天的路程,落在海的另一边时,神仙岛上留下来的人们收起不能修仙的悲伤,上山捉兔子c下海捕鱼,升起篝火烤鱼烤兔招待秋增和关岳二圣。 虽然二圣不能真的吃肉,但闻闻味道也是好的。他们从凡人直接凝神,对人间烟火的滋味还是很怀念的。 秋增虽然老娘老婆都死了,但他承认的爹——陈抟,活得比谁都好,俗世间又有一大帮子孙后代,所以自认是一个火居修士,也因此一直未断肉食。至于道家讲究的五荤三厌,那自然早在凡尘俗世间就断了的。 “小迹迹,你为什么不愿意进入咱们宗门去修道?小师叔一个快化神的凝神道君亲自来收徒,机会多难得呀!我虽然爱和他吵架,但可不是说不想让你们跟他走啊,我们那是打出来c吵出来的交情,你不懂得。老祖我资质差,进阶慢,现在还没有成婴,不能收徒的。你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拜师,就得等三十年后了。”秋增可惜地对秋云迹说。 秋云迹听他一直叫自己“小迹迹”,怎么理解都难听,不由一头黑线,吼道:“请叫我秋云迹!我名字不是小迹迹!” 秋增嘿嘿一笑:“只不过是一个称喟,值什么呀,你就恼成这样。致虚极,守静笃,懂不懂?不知道要万事看淡么?你就这样还真修不了道。” “哼!修不了就修不了,什么大不了的!老祖你为什么进阶慢知道么?不是因为资质差,而是因为你看不穿,你把修道这件事看得太重了!” 秋增听了心头一震,认真请教道:“小c啊,云迹啊,你是说老祖我太执着于修道了么?我要不执着,不就道心不坚了么?” 秋云迹无语:“老祖你到底懂不懂吵架?怪不得每次都输给你师叔呢。我哪知道什么是修道,从来在凡尘俗世间混,什么都不懂,不过是为了吵架赢你才那样说的。” 秋增嗒然若失,他和他们接触这几天,看秋云迹做什么事都很有把握的样子,还以为这小玄孙女是先知c什么都懂呢。结果叫他大失所望,他又不会掩饰情绪,就坐在火边默默不语。 秋云迹见吵架牵出了老祖的伤心事,忙道歉,秋增摸着她的头仍不言不语,表示他没有恼秋云迹,只是伤心得不想说话。 岳圣因同是宋人,对岛上的人心中关切,就站出来圆场:“秋先生不妨和大家讲讲修道的事。大家既然来到这神仙岛,以后都算是修真界的人了,早晚要接触这些。修界也不是什么太平世界,早些知道免得将来吃亏。”又道:“实话说,我因是半路修道,与神界也只意念沟通,很多事都不知道呢,也想听听。” 关圣也说:“我二人和你们不同,不能打坐修炼,总在凡人间做功德修神元,只知道元神凝实c功德修满可以转世,糊糊涂涂过了这么些年。愿秋先生为我等解惑。” 秋增见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他,又高兴起来,开始手舞足蹈给大家讲述修界的事。 原来宇宙真的很大,大得超出人类的想象。宇宙九维,即人间传说的天有九霄。神居住在最高远处的神界,即宇宙的高层世界,神界以下设很多很多星域;每一个星域之上共生一个仙界,仙界是宇宙的中层世界,每一个仙界之下统辖很多很多星系;每一个星系中,至少有一个被生灵开发的星球;每一个被开发的星球都是一个凡尘小世界,它是宇宙的下层世界,供人族c妖族c或魔族c或者其他生物类型在其中繁衍生息,传承着五花八门的道统,却最终九九归一,都会汇入宇宙大道中。 生灭是现实存在的常道,永恒,则是三界追寻的非常道,二者一体双面,都是大道的表现。 总的来说,这些五花八门的道统中最源远流长的是仙家传承,这点从很多星域的中层世界多被称为仙界就能看得出来。当然,即使被称为仙界的中层世界,其中也须容纳其它族类的修士居住c飞升c修炼,比如妖族c魔族c灵族等等。 完整的修道之路共经三界c九期c二十七境c八十一阶。 三界:人界c仙界c神界。又称修真界c仙灵界c神元界; 九期:入道期c培道期c合道期c修身期c修命期c修真期c修神期c反哺期c归道期。其中前三期属人界c中三期属仙界c后三期属神界; 二十七境:炼气c筑基c结丹;成婴c养元c凝神;化神c归元c合道;成仙c云仙c真仙;上尊仙c功德仙c无垢仙;光明仙c玄妙仙c和光仙;成神c元神c真神;司神c主神c上神;正神c圣神c至神。二十七境中,每三境一期,每九境一界; 八十一阶:二十七境中,每一境分三阶,如炼气分炼气初阶c中阶c后阶等等。 修道者每升一界必历大劫,每入一期必经小劫,每进一境必罹苦难,每上一阶亦有小辜。 对人类来说,仙路虽劫难重重,却道统完整,有无数先圣前贤可法可则,乃是一种无上通天大道。 如关岳二圣,准确地说不能说他们是修仙者,他们其实是得神相助,为他们另辟蹊径,直接修了初级神道。有些近似于失却人身c转修鬼道的魂修,只不过魂修只修阴神,功成之日会沉入冥界;而二圣兼修阴阳二神,元神是完具的,可以乘合道历凡的机会转世重修,重获人身,那时元神完具,记忆不失,重修相对普通修者容易很多。 秋增的宗门名为清玄,门址就在十洲中的瀛洲东部。瀛洲是地球上仅存的一个适合修士居住的修道大陆。清玄宗占地很大,整个瀛洲大陆他们占了四分之一,整个东部及东部左近群岛c小岛都属清玄宗,这个神仙岛也是清玄宗的,只不过神仙岛太偏远了,又接近凡人世界,所以才无人居住。 清玄宗是修道界最上等的三宗之一,上下共有三万门徒,其中修道界最天才有前途的大修士c道君c真人c道士,清玄宗拥有三分之一。这里说的道士可不是凡间那种画符驱鬼的出家道士,修真界的道士只是对炼气c筑基等低阶修士的称喟。修道界也无出家在家之别,只有火居c清修之分,但清修者不一定道德高深,火居者不一定修为浅薄。在大修士眼中,高远不凡是道,局促寻常也是道,端看你选择什么样的修行方式。 在清玄宗,秋增的师祖和他爹(现在大家都明白了,他所谓的爹就是他师父陈抟啦)都是合道期的大修,千年之内就会飞升仙界;门中还有其他师长,化神c归元c合道修为的都有;他的小师叔也已凝神完满,只差渡劫化神了。他自己却是个不争气的,来到修道界二百多年了,只修到金丹大圆满。 秋云迹等人听得如醉如痴。 “老祖,十洲三山都是哪十洲哪三山?”秋云迹见秋增说完了,一边狗腿地赶忙舀了一石碗清溪水捧给秋增,让他润口,一边又提问。 “汉初那个没出息的东方朔不是写过一本书么?讲的就是十洲三山。你没看过?”秋增斜她一眼,化出一方水境,将十洲三山显化在一个平面上,一一指给秋云迹看。 原来,她的祖国,大宋国和后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所在的东亚在修道界并不叫亚洲,是叫玄洲,南亚叫凤麟洲c欧洲叫生洲c非洲叫炎洲,祖洲即北美c长洲即南美c流洲即大洋洲,而南极还有个极大极荒凉的元洲,聚窟洲本在北极,因种种原因现在已经沉没。 祖洲原来北美才是他们的故乡,印地安人原来是他们的远亲。 她就说为什么她前世看祖父的《山海经》,觉得无凭无据,抨击书中记载都是无稽神话野谈时,祖父听了会那么生气。当时祖父特地为此出门查了很多书报,还真给他查到一个信息,回家后告诉她有个美国女地理学家经过实地勘查,已经证明《山海经》中记载的都是北美的地况和生物。她当时也是怕老头儿生气才不敢再反驳,过后心中吐糟了半天呢。原来人言和文字真如老话说的:“话不落空”。一言一语都是其来有自c不会平空而生的,《山海经》还真不是杜撰,就算再无稽的猜想都能在遥远的时空或另一方世界中找到根梢末叶。 关于三山,秋增解释道:“其实远古时候,海上有五座仙山:岱舆c员峤c方壶c瀛岛c蓬莱。岱舆c员峤已沉入海底,只剩方壶c瀛岛c蓬莱三岛了,都在深海,接近瀛洲。我告诉你小云迹,你一定得去看看!你不知道都是多好的地方,比这里好十倍,比大宋好一百倍!到那边生活修炼才算不负此生!你现在随我去,还能赶上宗门这一次加收弟子!”说着说着,秋增又激动起来。 谭氏走过来,拉住秋云迹:“大妞啊,老祖回去时你就随老祖去吧,你祖母和青杨有我呢,我还年轻,什么活儿都能干,养活他两个没一点问题。”大妞是她乳名,现在只有谭氏还在叫她这个名字。 “我才不稀罕你管我呢,该走哪走哪,别让我看着心烦。”原老夫人有点滑稽地正襟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也附和道。 赵昰本牵着她的手,此时忙忙地放开了。只有小表弟谭青杨眼泪巴莎地望着她。 秋云迹牵拍拍青杨的手,让他放心。对秋增说:“求老祖教我道法,让我先在这岛上修炼。若我果然有修道天份,十年后紫元道君还会再来,到时再随他去宗门寻您。” 从临安出逃的时候,一家子妇孺,遇事谁都拿不起个主意,秋云迹在孩子里是最大的一个,又得祖父秋山看重,仗着前世记忆,便出头做了秋家人的头脑,连原老夫人遇事都倚靠她,更别提在孩子们中间她一直就是他们的主心骨了。别人走得远远的去修道,青杨还没觉得如何,一听见大家都教云迹姐姐也去修道,青杨才真急了。 青杨幼年经历大变,一直就是呆呆的,虽经大家细心对待,比在临安时也强不多。前时请紫元道君替他看过,因是心神上的伤,紫元道君也没办法,问知谭家的事以后,紫元才说有望治疗,服食药物之外,还必须由亲近之人带他回到出事地点慢慢引导。 秋云迹不进宗门其实也和青杨有关。她一是放不下祖母母亲;二也放不下秋家留在玄洲,还生活在元人铁蹄下的族人亲人,想要将他们找回来;三是希望安排好赵昰再走。这几年朝夕相处,她早已把这个孩子当成她的亲人了,如果云起和他一起落水,她都不知道她会先救谁;第四就是想治好青杨的病再说别的;最后她还有一个野望,想再去找一找江万载c赵昺c陆秀夫c文天祥他们,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可能活着,能不能救出来?然后还想祭一祭那十万蹈海忠魂,不知道他们都进入轮回c托生善处了没有?做了这几年小皇后,不是白做的,她是真正将大宋c黎民c这些可亲可敬的忠义之人都放在心上了。她怕入了宗门以后,再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支配时间,这才留了下来,打算就在此地修炼,一有所成便回玄洲,把前面这些事都做好。 只有做好这些,她才对得起今生重复的这次生命c对得起蹈海殉国的十万忠魂c对得起她可亲可敬的祖父父亲伯父们。做好这些,当她再默诵《正气歌》的时候,纵使还会泪流满面,却不会再心怀愧疚,不会再悲怆欲绝。 她可能是个比一般人都要贪心的人,牵挂的事情实在太多,纵使踏上仙山入了仙门,也不能虚静自守,无法体悟大道。她想她只有了结这些尘愿,才能心无挂碍地追寻大道。 秋增对秋云迹的坚持表示理解。他亦曾在俗世生活过七十年,人情c穷达都经历过,什么都懂。唏嘘了半天,还是留下些功法丹药,随二圣辞别了众人。 他还要带神仙岛众人的影像去了一趟祖洲,将他们住在那边的亲眷载回来团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入 道 秋增留下很多道书和世俗内功心法,还留了一个测灵盘,往后十年修炼《养气诀》有成的人可以测明灵根类别和灵根值,拣选适合的功法,以待十年后宗门收徒。 道经有《老子》c《庄子》c《文子》c《列子》c《心术》c《坐忘》c《九真》c《太素》c《内经》c《远游》c《北归》等,秋增嘱秋云迹读通读透再着手修炼; 功法有《太玄经》c《黄庭经》c《太平经》c《清静经》c《混沌》c《三垣真典》c《紫府法要》c《心关》c《内业》c《太清诀》c《清心诀》c《清玄五灵诀》等。挑出《太玄经》c《混沌》,秋增告诉她这两部都是适合她全灵根满值的修炼法门;而《太清诀》c《清玄五灵诀》虽是五行分类法诀,并不适合她,但各分类法诀后都附有一些神通法术,等她引灵入道后便可以循序渐进地修炼;《紫府法要》c《心关》c《内业》可分别养护上中下丹田不受外邪沾染和攻击。《清心诀》的功用也不小,嘱她每次行功前默诵一遍,可致一心不乱。 另外像《丹经》c《符经》c《器论》c《阵典》c《咒术》都有留下。 秋云迹花了三个月,将道书重新通读了几遍。其实大部分道书她前世在爷爷的书箱里都读过的,只不过那时没怎么用心。现在拿来重温,先想起前世的祖父母来,那些着意封闭起来的温暖的记忆像温泉水漫过身体,她只觉得整颗心都变得暖阳阳的,人也变得懒洋洋的了,真想回到那对祖父母怀中再撒一回娇c再看看他们皱纹遍布的苍老面容呀。秋云迹想着,笑着流下两行泪,挂着两行泪用目光寻找到稻田中原老夫人的身影,给了她一个她此生得到来自秋云迹的最傻气的笑脸,吓得原老夫人手里的稻秧都掉在了脚下的沟垄里。 真多情!秋云迹在心中嘲讽自己。想起秋增老祖的告诫,她很担心,俗世对她的牵绊太多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入道? 这三个月潜心习学道经,秋云迹有了一个不确定的发现:《九真》和《太素》二书中除了阐述道法,还有类似功法大纲的一种记述,却隐藏在枯燥的长篇议论中,若不是她怀念前世的祖父而多读了几遍,还真看不出来,而且《太素》和《太玄经》似有许多遥相呼应之处。这都要留待她了结尘愿之后再来细究,现在她的当务之急是开始修炼。 她选的功法是《太玄经》,心中有一个隐约的期待:将来将这部功法与《太素》对照修持,或许会让她有不寻常的发现。 沐浴c斋戒c静心c守一。 入夜,秋云迹趺坐于远离众人的山壁石室的关房中,用秋增教给她的方法暂时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六识,一念清虚,将心神释放到广阔的天地之间,感受着那些游荡着c嬉戏着的活泼气息。 那是许许多多发光的小东西。一粒尘埃束月光片树叶朵花,这个世界的一点一滴对它们来说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也是它们亲近的伙伴,同时又是它们生长的资粮;它们既在其中,又在其表c也在其外;它们构成了世界,也囊括了世界;它们是永恒,也是刹那;它们有时候很广阔,有时候又很微渺秋云迹观察着c感知着,亲近着,将自己化成它们中的一个,追随着它们的脚步一起奔跑c舞蹈c飞旋。渐渐的,它们发现了秋云迹c接纳了秋云迹c了解了秋云迹,喜欢上了秋云迹,随着她进入了她的世界,在她的世界里安住下来。 这就是引气入体c开辟丹田的过程。 这一霎,天地的气机忽然转变,风起云涌c天幕低垂,紫色的云层聚集,青光隐约透出云层之外:入道大劫就要来了! 秋云迹站起身,推门而出,飞跃到关房所在的山顶上,张开双臂迎接入道神雷的洗礼。 生灵修道,一般都要经历三重大劫。第一重就是这入道大劫;待人界功满,飞升仙界时要经历第二重大劫:飞升大劫;再等仙界功成,飞升到神界要经历第三重大劫:归神大劫。 人身近道,是宇宙中最容易入道的种类。所以才说人身难得c人为万物灵长。 入道大劫有三道神雷,但这三道神雷对于人类来说并无危险,劫雷带来的反而都是助益,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劫雷之下都能得到天道给予的洗筋伐髓的馈赠。但是对于兽族的妖修c木族的精修c灵族的灵修来说,入道大劫却是异常艰危的,因为他们的身体构造还达不到入道的要求,所以劫雷很重,应劫的时候往往天雷激荡,天地失色,劫后这些修者十不存一。 秋云迹的劫雷无声无息,似乎满怀善意和亲切将她的身体c脉络梳理了一遍。劫雷退散后,秋云迹还意犹未尽,却被一股恶臭差点熏晕。低头一看,见自己身体各处的皮肤表面都积有一层厚厚的灰泥,散发着难以言表的酸腐气味,好像一辈子没洗过澡似的。她赶紧跳起来,跑到浴室里插上门,穿着衣服就跳进了浴房正中的一池温泉里。这些石室是秋增归山之前替他们在一面山壁上开挖的,一面山壁快挖空了,共有八十多个石室,每一个石室中都有三间房,一间中堂,两边分别是关房和浴室,专为岛上人生出灵根以后在此闭关修炼所用。秋增为了他们,也算煞费苦心了。 秋云迹压根没想到她的入道过程会这么顺利,她还以为像她这么心思驳杂c不愿放弃凡尘俗世的人入道会很艰难呢,她甚至做好了此生修不成道辈子做个凡人的打算,却没想到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她就成了一位炼气修士。 其实在关房里是不知道日月更替的,她对入道时间的判断来自秋增留下的辟谷丹。下品辟谷丹可使人一日夜不饿,中品可撑一个月,上品也才撑到三个月。她从进入关房,一共才吃了一粒中品辟谷丹,现在还不饿呢。要按秋增的介绍,她这入道速度能和天才有一拚了,据说一般人入道都须半年,笨的要一年才能入道呢,三个月以内入道的都算天才,而她只用了一个月,难不成是天才中的天才?秋云迹一边清洗自己一边沾沾自喜地和自己调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家 园 洗净了身体,换上带来的衣袍,秋云迹笑眯眯地向山下聚居处的秋家草屋走去。 当初秋增曾征询众人的意见,问他们愿意留在此岛还是迁往祖洲,好与那后来救起的五六万人团聚,众人因慕仙道,都说愿在此岛定居。因此岛隶属于清玄宗,大家既在此定居,从此就算是清玄宗的属民了。清玄宗对所属凡人的管理是城主c岛主制的,城主和岛主全权管理大陆城镇的城务c海中诸岛的岛务,以及城镇和海岛的资源c管理c经营c治安。 众人对大宋都深怀故国之情,便公推了赵昰做岛主,江镠做了岛务宾相,江钲做了岛卫长,将士们耕耘渔猎之外,还负有各项护卫之责。秋增将这些上报于清玄宗时,清玄宗因岛上居民都是大宋遗民,便将此岛命名为宋岛。 岛上聚居地当时规划的是一个小镇:中心是个广场,众人在广场北侧建了两座草屋,一座做了岛务所,一座奉赵昰母子和秋云迹居住。广场四周分布着众人的草棚,最外围是将士们的草棚。居所之外,是他们开垦的大片大片的荒田。炎黄子孙自古是农耕民族,无论漂流到哪里,骨子里都是农民的识见,生存方式都以务农为本。 众人来到这宋岛已经快一年了,当初规划临时栖身的草棚子现在大多改建成了草屋:短草和黄泥筑成的泥坯墙c长草编织覆盖的厚厚屋顶,原木砍斫而成的桌凳床榻。虽然一切都因陋就简,秋云迹看着却倍感亲切,她总会想起前世和祖父母生活过的农村,她觉得这种原始的农耕渔猎生活才是人与自然正常的依存形态。像临安城的生活,就过于繁琐靡费;至于前世的都市生活,更已经是脱离了自然的人类另一种生存形态。 正是中午时分,谭氏在门前的小棚子里煮饭,原老夫人坐在门边的小凳子上补着几件破旧衣衫,青杨坐在门槛上望着天空发呆,秋家收养的七个失云父母亲人的孩子,此时其中两个婴儿在屋中睡觉c五个孩童在院子里玩闹。 秋云迹一看见秋家的绿篱门,老远就开始咧着嘴唇笑。 她实在忍不住入道的欣喜,忍不住对亲人的依恋和向亲人报告入道之喜的骄傲。她总认为,修道不仅是对身心的修炼,更是对心灵的养护;爱家恋亲是人的天性c身心所归,是思想的一种凭籍。抛家舍亲是一种逆天行为,不会被大道认可的,太上忘情也得先有情,人若无情,就是一种真空和断灭,和大道无异是背道而驰的。追求大道和爱敬家人在她的识见中并不相悖,她认为二者甚至可以是共存和相生的。所以才对脱离家庭进宗门专修道法报一种迟疑的态度,才会对云章他们一再叮嘱,让他们不要忘记兄弟姐妹之间的友爱互助。 对云路和云蹊,从前父亲活着的时候,虽然血脉相连,她对她们二人的感觉却很复杂,因她们的姨娘和她母亲一样也是父亲的女人,争的是本属于她母亲c她和她同母弟妹的权益和情感,她们和她的利益相悖,所以她在某种程度上视她们为敌,但当父亲陨身c二人又被她们的姨娘抛弃,相争的动力不在了,她就依从血脉的指向,自动将她们也归入她的羽翼保护之下了。所以当初紫元道君带他们离开,她叮嘱云章他们的时候,是把她两个也算在里面了的。 现在,除了云章云邈五人和青杨,她又多了七个收养的弟妹,这些也都是她的责任。 七个孩子本来只有五个有名字,从年龄大小依次叫:曾恕c申君武c容九儿c路子健c李茹,两个小婴儿只知道一个姓原一个姓谭,姓原的婴儿便由原老夫人认了侄孙,取名原真,指望将来要他兼祧她娘家的香火。因为音讯隔绝,她已经无法知道她们原家是不是死绝了,在张世杰自行废立之前,她最后一次听见的是她兄长在元廷因元人圈占良田为牧场c枉杀汉民而死谏自尽c侄子从死的消息;姓谭的婴儿便由谭氏做主,跟着青杨取了青槐二字为名,谭氏这是想为青杨找个臂膀的意思。 那五个玩闹的孩子一眼看见秋云迹回来,立即呼叫着跑过来接,谭氏听见,扔下手中的活计出了棚子站在门口看过来,看见秋云迹的笑容和面色,知道这次闭关是有收获的,她毁过容的脸上立刻挂出了欢欣的扭曲笑容。原老夫人也扔下缝补的衣衫,两步跨出屋门,看着秋云迹翘起了嘴角。她同样是关切的,只是不好意思露出来。 傍晚,入山打猎c下海捕渔的男人们都回来了,秋云迹一手抱了原真,一手抱了谭青槐,到广场上迎接。出关后,她没见到赵昰,一问才知赵昰这些天没有修炼,而是跟着卫队上山下海了。秋云迹知道,他这是把自己当成年人看了,岛主职责重大,他不愿意事事劳累江镠。江家已经被他赵家拖累得剩下兄弟二人了,就这兄弟二人,也还在为他赵昰奔忙。所以秋云迹看着他时,他还能老老实实修炼,秋云迹一闭关,他就坐不住了。 岛上约有五千孤儿,能从事生产的成年人只有一千,还包括了一些老人。所以岛上的社群形态是半公有制的,食物c住所c修炼资源都是公有的,由江镠统一分派;衣物c饭食属家庭所有,类似于前世包产分田前的农村大集体形式。十岁以下的孩子因其自理能力差,就尽量让女人们收养照看着,十岁以上的让他们学着自立或结伴生活。 江钲负责孩子们的修炼。江钲规定,岛上的孩子三岁开始识字c修灵根,六岁开始兼修世俗内功心法,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农事和家事,十二岁以上才和成人一起做半天工,另半天仍然要修炼和学习。什么时候测出灵根,什么时候专职跟着秋云迹修炼,从此不再从事生产,由岛上供应衣食c资源。 秋云迹不想让赵昰因岛主的职责而荒费了他自己的修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