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赊刀人》 《赊刀人》正文 第一章 我觉得自己老了,虽然我今年刚满二十五,可自打从部队转业之后,就像丢了魂似的,整天提不起精神,人回了家,心却已经留在了战场。 有时候,我真恨我师父,是他非把我扔进部队,让我失去了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 我知道这老头最不愿意看我淌眼泪,但我已经在他坟前立下军令状,只要他从里边爬出来见我一面,唠上几句,我保证他再死的时候,绝不掉一滴眼泪。 可他显然还是那么固执,不肯听我的。 我是被他从小养大的,这个脾气固执得像头驴的老头没给我留多少遗产,却教会了我一门打刀的手艺,尽管现在手工打出来的菜刀、剪子已经没什么人买了,但我还是推掉了部队给我安排的工作,准备用我一生,将这门手艺传下去。 好在虎死余威在,师父在东宁这地界住了几十年,名望不敢说,声威肯定还是有的,我还能借着他的遗泽,接一些别人不愿意干的脏活儿。 “师哥,有点事要麻烦你!” 我师弟像鬼影一样出现在门口,挠着头傻笑,事先半点征兆也没有。 “又有啥事?” 我皱眉把刚打好的刀坯丢进水桶里,红铁钻进冷水,滋啦一声冒起一股子白烟。 “这个……好像是,死人了唉!” 我愕然,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解下围裙擦了擦手,挂到门口:“走,去看看。” 我这师弟刚满十八,身子骨被我师父练得像刚磨好的三棱军刺一样锋锐,可就是这脑子好像是缺了点什么,人情世故一点不懂,而且说话永远抓不住重点,有时候气得我想掐死他。 转身出了作坊,我穿过院子来到前面的店面,一眼瞧见门槛上趴着个人,脸朝下,一动不动,生死不知。门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议论纷纷,却没人敢靠前。 我这间铁艺店虽然不是开在主街上,但怎么说也算是市中心附近,尽管东宁去年才撤县设市,可毕竟二十万人口呢,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看热闹的人又岂会少了。 我此时没时间理会这些,快步走到那躺尸的家伙跟前,蹲下来,抽鼻子闻了闻。 一股子恶臭味直冲脑门,那味道要是让外行闻,就像沤烂的油炸臭豆腐! 但我却知道,这是腐尸的气味! 不过,要说死,他还差了口气没咽下去。 “杨树,过来搭把手。” 杨树就是我师弟,我这里话刚出口,他那双白得像活尸一样的手已经搭在了老头的脚上。 我气得暗暗咬牙,这小子,就不知道什么叫惊世骇俗吗? 从柜台到我这,常人得走八九步,他倒好,一蹿就蹿了过来,眼神差的还以为他会瞬移。 果然,门外那帮围观的,被他这神出鬼没的速度吓得一阵惊呼。 此时我也顾不上说他,我俩一人抬肩一人抬脚,把老头挪到了沙发上。 我从柜台下边摸出药匣子,拿了清凉油,抽了两张面巾纸,把大半瓶清凉油都浸在面巾纸上,糊在了那老头口鼻处,然后就站一边瞅着。 清凉油那股子刺鼻的冲劲儿,不是常人忍得了的,我就不信这老头子能憋得住。 想讹我?呵呵,憋死你丫的! 正寻思时,一阵呛咳声响起,那老头果然憋不住了。 他挣扎几下,把脸上的纸巾抓了下来,大口大口喘得像个风匣子一样。 门外立马有人咋呼起来:“呀,醒了醒了,小杨师傅也挺厉害啊,有点老杨的威风了!” 围观的人一阵吵嚷,他们口中的小杨师傅就是我。 我大名杨林,只听名字,或许你会认为我和杨树是亲兄弟,但实际上我俩真没半点血缘关系。我们都是师父收养的孤儿,都随师父姓杨,至少师父是这么对我俩说的。 我没搭理那些看热闹的,也没看那老头,只对杨树道:“让他滚。” 说完我就往里走,我那把刀还没打好。 可没成想,那半死不活的老头见我要走,不知哪来的劲,居然窜起,扑过来拉我。 我岂能被他扑住,侧身一让,那老头噗通一下趴在地上,脑门磕在地砖上,登时见了红。 可他却不管不顾,干脆不起身,也不说话,直接跪在地上,咚咚连磕响头,这下顿时血流满面,配上那一脸死灰,犹如恶鬼,甚是凄厉。 看到这一幕,店里店外顿时鸦雀无声。 我心知今天这事是没法善了了,而且时间也不早了,无奈冲杨树摆了摆手:“关门吧。” 杨树把看热闹的赶走,放下了卷帘门窗,开了灯。 直到这时,那老头还跟哪儿磕呢,好像不知道疼。 我在沙发上坐下:“行了,别把我家地砖瞌碎了,碎一块赔五十。” 老头停下,涕泪交流:“五百,不,五千都行,只要你行行好,救我一命。” “你不是不信我,坚持要找我师父么?你很快就能见着他了,这不是挺好?” 这老头的事我已知道个大概,他叫韩能,在东宁远郊的半截沟开了个养鸡场,多少有点家底,不知道做了什么孽,生个儿子是个智障。但他老来得子,格外宠这个儿子,前两天儿子刚过二十二,就给娶了个漂亮媳妇。 然而,新媳妇就在新婚之夜当晚,死在了新房里,据说法医给定了个心源性猝死。 但要说是意外,新媳妇刚死第二天,他那智障儿子也跟着去了,吊死在新房里。 法医说是受刺激过度,殉情自杀。 可你见过连公鸡母鸡都分不清楚的二傻子殉情自杀的么? 接下来就是韩能了,他儿子走后,他一睡觉就做噩梦,梦见儿子儿媳结伴来找他索命。 他以为自己是吓着了,不敢在市里的楼房多留,搬去了鸡场住。 可他不去还没事,这一回去,鸡场见天死鸡,一天七只,绝不多一只,也保证不少一只。 “小杨师傅,你不知道,那东西离我越来越近,你要是不帮我,我怕是过不了今晚了……” 我打断了他:“你是说,它在你梦里越走越近?” 韩能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对对,刚开始离得远,看不清眉眼,可架不住一天比一天走的近呐,现在伸手就能抓着我了,那嘴就跟吃了死孩子似的,眼珠子上爬的全是曲蛇!” 我皱了下眉,初生的怨灵,哪来的这么大道行? 按我先前的估算,这不过就是普通的怨灵索命,原因也很简单,韩能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给他那智障儿子骗了个媳妇回来,事先女方显然不知道他儿子的毛病,新婚之夜发现新郎是个智障,羞怒之下闹出了人命。 且不说新娘是怎么死的,总之死时肯定是怨气深重,这才化作怨魂报复韩家。 智障之人,魂魄不全阳气不盛,遇上怨魂自然最先受难。 而韩能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怨灵找上他也是自然而然的事,这是因果。 所以我不想管这档子闲事,那怨灵弄死韩能,了却因果,自然会魂归地府。 可现在看来,此事透着一股子蹊跷,要是没人干涉,那怨灵未必就肯痛快的下去。 “五万,帮你多活两年。”尽管我打定主意弄个明白,但也懒得跟这种人废话。 “啊?五万……”韩能下意识的露出惊怒之色,但转眼就反应过来,老命更重要。 咬了咬牙,韩能一脸的狠厉:“行,事后保准不少你一分!” 我冷哼一声,也懒得理他话里的玄机:“那你回去吧,明天在鸡场等我。” “我等不到明天了啊!”韩能急了,爬上来又要抱我的腿。 我站起身,朝店后走去:“死不了,明天才是头七。” 杨树上前拦住韩能,韩能尽管不甘,怎奈敌不过会“瞬移”的杨树,被硬生生顶了出去。 回到作坊,我继续打刀,不一会,杨树捧了一坛子酒进来,给我倒了一大茶缸子。 我接过酒猛灌两口,自酿的烈酒顺着喉咙涌进肚子,就好像燃烧的酒精倾泻进肚腹,这种酣畅痛快的感觉是市面上的酒无法比拟的,明知不好,可只有这样,我才觉得我那班兄弟还在,还在陪我酒痛饮,醉狂歌! “师父是怎么教你的,装死还是真死都看不清楚?” “我错了师哥。”杨树可会装乖了,认错特别快,想训他?那就像重拳打进了棉花里。 我没再用他折磨自己,师父估计也没机会教他这种事,敢来杨家铁艺店碰瓷的,韩能也算独一份:“把你的行头备上,等下吃完饭跟我去韩家的新房看看。” “他家在哪?” “咱俩是不是有代沟?跟你说多少遍了,要留意时事,二零一七眼瞅着都快过去了,你还不会拿手机看新闻?” 我把手机扔给他:“自己看,头条。” “娇艳新娘猝死新房,痴情新郎殉情自杀……吉祥园小区。呃,这小区我去过,可漂亮了,跟花园似的,里边有喷泉还有鱼,咱俩要不要带张网,我上回去的时候就惦记了。” 我想都没想,抓起锤子就冲他脑门砸了过去,反正也砸不到他。 果然,锤子砸在他身后的窗户上,在玻璃无辜的惨叫声中飞了出去。 “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师哥,有话好说。” 下一秒,杨树怯怯的把锤子递回了我手里。 我牙缝里挤出一个滚字,强忍住了再下手的冲动。 不然窗户玻璃还得我去买,自己动手镶,指望杨树干这些,他能买加厚钢板把窗户焊死。 “最后一个问题,咱去他家干啥嗫?” “想了断这段因果,就要弄清出了什么问题。带三把剔骨刀,这边完事直接去鸡场。” “三把?师哥你这是想黑死那老头?”杨树忍笑不禁。 “不黑他我拿啥喂你?吃水煮白菜你愿意?” 杨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他这是想趁早离水煮白菜越远越好。 我忍不住轻叹一声,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棚,师父,你特么要是在天有灵,快把这小子带走吧,我不想因为宰了这个愚蠢的吃货,去吃铜花生米! 当年你为嘛想不开,把他给捡回来,你早早就去了下边,该不会是想躲开他,考验我吧! 您老真是好算计,一箭双雕! 可您就不怕我一个耐不住考验,把他给做掉,我俩一死,杨家赊刀人的手艺就绝传了! 唉,我们这一行,就叫赊刀人。 你若是遇上挑着绑有磨石的马凳,背着菜刀剪刀杀猪刀,走南闯北专捡村屯小镇吆喝着卖刀,眼下却不要你一毛钱,只等俩馒头能换个媳妇的时候再来收账的人,八成就是我同行。 当然,这刀不是随便卖的,一把刀一份因果,得能了断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二章 行迹初露 吉祥园小区在东宁市中心偏北,离我的店不算远,开车不到十分钟。 新闻上虽然没说出事的是哪栋哪户,但赊刀人看家的功夫就是望字诀。 整个吉祥园小区三十多栋楼,所有高层都在最后边,我们把小区转悠了一遍,就十号高层的十八楼阴气最盛,其中一间屋子,从外边看都是黑气直冒,居然到了显形外溢的程度,凶宅之势已成。 此时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楼道里不见半个人影,我们很快在1八03门前停住了脚。 杨树溜门撬锁的手艺不输那些专业开锁的,房门一开,恶臭扑面而来! 杨树被熏得后退,我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供桌上一对红灯泡烛台仍旧亮着,昏暗的红光照亮了桌上的瓜果,也照亮了墙上的遗像。 臭味我倒不在乎,可迎面挂在客厅墙上的两张十六寸黑白遗像,却有点出乎意料。 遗像中男子目光涣散,小而无瞳,眉侵印堂,大嘴几乎咧到耳根子上,典型短命相,应该就是韩能的儿子韩添福无疑了。 而那女的,却是双眼明亮,人中既宽且长,尤其是那张小嘴,润泽而饱满! 从这女人的面相上看,非但不会夭寿暴毙,反而是长命富贵的征兆。 这样的女人暴毙在屋里,难怪韩家会家破人亡。 命好的人意外而死,命里该有的寿数富贵,全都会折算成孽债报应在凶手身上。 就算不谈虚无缥缈的报应,这种人死后,怨念也是格外深重,最容易化作厉鬼恋栈人世。 相人的功夫在望字诀里,只是粗浅的入门功夫,杨树见我盯着遗像看,也跟着注意到了此女的异常,轻拽了我一下低声道:“师哥,这女的要是冤死,恐怕挺骚浪,咱别管了。” “大老爷们,一口吐沫一个钉!” 我知道杨树是嫌这里的味道太特么臭,但我不能惯着他,让他养成洁癖就更完了! 何况这也是赊刀人的规矩,要么不接,接了必应。 我开灯径自进了屋,屋里宽敞,怕不是有一百二三十平,装修崭新豪华,窗上贴着大红喜字,配上暗红的天鹅绒落地窗帘,喜气未退。 南侧主卧门虚掩着,推开门,大圆床上铺着鸳鸯戏水的羽绒被,显然就是死亡现场。 我开灯环视一圈,门窗都封得严实,墙上贴着消音棉,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 我朝杨树伸手:“月石。” 杨树递给我一个袋子,我抓了一把袋子里的月石粉,抖手扔了出去。 月石粉就是打铁用的硼砂,除了能去杂质,净化铁坯,在我们这种人手里还有很多作用。 被巧劲裹住的月石粉并不散开,带着一股白烟砸在莲花水晶吊灯上,这才噗的一声炸开,如面粉般纷纷扬扬的在屋子上边散落。 屋子中央瞬间开了锅! 石粉所及,就像刚爆瓶的大瓶雪碧,一阵剧烈的嗤嗤声中,空气里冒出了无数细小气泡,气泡爆开,积累了不知多久的晦暗阴气泉涌而出,迅速弥漫了整个空间,一时鬼影憧憧。 化学反应的酸涩味扑鼻而来,掩盖了原本的恶臭,但我还是闻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 然而,接下来眼前的情形,又一次出乎了我的意料。 “嗯?”我心里惊疑,皱眉未动。 杨树则诧异的问我:“怎么会这样?” 月石粉能激发阴气,显露出怨灵出没的痕迹,此法虽然简单,却是百试百灵从无差错。 可此时,屋里却是没有显现出任何痕迹! 杨树反应过来,不禁呻吟:“这是惯犯呐,不然怎么会把现场打扫的这么干净?” “初生怨灵哪有这样的手段,除非,韩家娶回来的新娘,根本不是人。” 事情越来越蹊跷,这倒勾起了我的兴趣,也让我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把床板掀开。” 杨树依言把床垫和床板全都掀倒在一边,我又撒了一些月石,床箱里溢出一丝阴气,阴气散尽,床箱底板上赫然显露出一个挣扎扭曲的人形,就像一个人的影子印在了底板上似的。 细看床底,这人形侧躺,长发披散,四肢佝偻在一起,既像是痛苦的蜷缩着,又像被人绑缚的模样,侧脸可见其嘴巴怒张,仿佛在声嘶力竭的尖叫。 我揪过杨树,逼他直视床底:“记着,这是临死前最后一口怨气凝成的倒影,但凡横死在床上,床底多半都能找到。就跟吊死之人,地下三尺必有黑痰一样。” 杨树不迭点头。 “记住了?那你从这上边看出了什么?” “死的很痛苦,像是中了美女蛇的毒……或者是玩的太嗨,中风而死?” 我扬手搂了他后脑勺一记:“小孩崽子知道个屁,你是想把我气中风?这东西已经死了至少一个月,倒影都快要散了,看来她在韩家的时间已经不短了,韩能没跟咱们说实话。” “师哥的意思是,她进了韩家之后没多久就死了,却变成了活尸,又被娶进门?” “八成错不了,倒是我低估了她。” “我有点佩服韩添福这小子了!” 我愕然:“为啥?” “这小子真重口,活尸敢在阳光下得瑟,怕是早就烂透了,他不但敢玩,还敢娶!”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鬼迷人?活尸要是把你迷住,她放屁你都能闻出麻辣香锅味!” 杨树吧嗒了一下嘴,居然咽了咽口水。 我瞧见这一幕,无语哽咽! 几句话的工夫,床底的倒影见了风,丝丝缕缕的散逸消失。 我没继续教训杨树:“走吧,鸡场。” 现场既然被打扫过,再查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线索,何况这事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半截沟鸡场离市里有半个多小时车程,就这还是走高速,要是走土道得差不多一个小时。师父传下来这辆五十铃皮卡已经是风烛残年,老牛拉破车,自然开得不快,杨树开车,我窝在副驾上眯起了眼,神思不属。 我有点后悔接这个麻烦,这韩能说话不尽不实,老子没准要被他绕到里边去。 五万块钱倒是不少,但毕竟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我真正想要的,可是福禄! 我说的“福禄”,是用来遮丑贴金的词,泛指鬼魅妖邪身上的本源之物,因为多半都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不宜宣之于口,冠名福禄也算讨个口彩。 这些东西能增长实力,对我们玄门中人来说,反倒比钱更重要。 但从活尸身上得来的些许福禄,与我而言未必有用,既不能助我巩固实力,坐稳圣境的宝座,又不能让杨树一步跨过漫长的真境进军圣境,所以得不得到,意义不大。 想及这些,我轻叹了口气,只当这回是冲着钱来的吧,毕竟大头常有,而冤大头不常有! 杨树埋怨:“师哥,你最近咋老是唉声叹气的?听的我都闹心了。” 我眯着眼斜他:“好好开车。教你多少遍了,开夜车别总开远光!” “我知道,知道,不就是怕惊扰了那些东西嘛。” “狗屁,我是怕你晃到别人,远光狗!” 杨树嘴角抽了抽,没敢跟我顶嘴,他也知道,再顶我,后脑勺少不得又得挨巴掌。 可我刚眯上眼,他又磨叽:“师哥……” 我咬着后槽牙嘣出几个字:“你还想说啥?” 杨树捂住后脑勺踩了刹车,急辩:“不是,到地方了。” 他侥幸躲过一劫,我无奈的撑开眼瞧向外边。 半截沟住户不多,总共也就二三十户人家,基本都是搞养殖的。而韩能的这个鸡场又在半截沟的最里边,已经快到北山脚下了,周围都是空旷的田地。 车灯所及,两扇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大门拦住了去路,隐约可见门里百米开外一片黑漆漆的平房,好似黑色剪纸画,几乎与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影融为一个平面,不见凸凹也不见灯光,静默得让人有些心寒。 十二月份的天气本就滴水成冰,何况已经过了午夜,这温度低得我都不愿意下车。 可我总不能让杨树开车把人家大门给撞开,只得无奈的下了车,深吸一口冷气,搓了搓手,让自己适应一下冬夜的冰寒。 随即我仰头看了看,今晚月色极好,雪地反衬着皎洁的银光,可落在偌大的养鸡场上,就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再没有一丝能逃逸出来。 光都没有,阴气、死气自然更是半点不见,让人摸不透虚实。 我笑了,这是摆明车马等我呐。 杨树关上车门走过来,见我笑容,怯怯的问:“师哥,你狞笑个啥?” 我抬手就是一个大大的搂斗,连刚才那一记全都找了回来:“你特么才狞笑,开锁去!” 转眼之间铁门上的锁链哗啦一声轻响,被杨树丢在了雪里,他推开门:“师哥请。” 四周静的只剩我们踩在雪地上的轻微咯吱声,直到走近房舍,仍没有动静。 杨树打着强光手电,大咧咧的朝屋子方向晃了晃:“那老头呢?我招呼他?” 我摇了摇头,要出来早就出来了。 三间砖瓦房呈凹字形分布,我径直上前拉开了正房的门。 这时节,东北的房子若不是集中供暖,就得自己烧炉子取暖,寻常人家如果住平房,只要一开门,肯定是一股热气涌出来,夹杂着大碴粥或者粘豆包的香味。 可韩能这屋,阴冷得像是冰窖,还透着潮湿发霉的味。 我摸到门口的开关按了按,灯都不亮。 杨树的手电照过来,见进门几步就是个灶台,灶坑里不见半点火星,灶上的大铁锅里凝着半锅黄糊糊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显然早都凉透了。灶台后边墙上挂着一张熏得黑黄的灶王爷画像,从我这角度看去,不但没有半分喜庆,反而像是在冷笑。 我不禁腹诽,笑个屁,不过是个泼妇似的地仙而已,笑得好像我师父没揍过你似的! 我刚一转身的档口,手电光下,左边屋门的玻璃上,突然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脸! 那脸孔出现得突兀,几乎贴在了玻璃上,五官扭曲,黑红的血迹顺着两颊淌到了下颌。 我注意到它的同时,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杨师傅你来了……” 我嗯了一声,装作没留意到他的异常:“看来我是来得早了,搅了你的好梦。” 韩能退开一步,让开了门口:“您客气,既然来了,屋里坐吧。” 没错,那张脸的主人正是韩能,从我店里回来他连脸都没洗,磕破头留下的血居然还在。 杨树一见是他,不禁当场发飙:“老韩头,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吓唬我俩呢?” 说着话,他上前,抬手就要去推韩能。 我抢先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别动:“怎么说话呢?没看出来,人家一直在等我们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三章 鬼话连篇 韩能被我戳穿了心思,露出一丝尴尬而僵硬的笑:“您见笑了,害怕,睡不着。” 他又退了一步,彻底让开了路。 我这才放开杨树。 杨树自然也发觉了不对,没再去动韩能,满不在乎的进了屋:“睡不着?我看你快睡挺尸了吧,我们都进屋了你才发现,这要是闹个贼,你不得让人家偷光了?” 韩能干笑,岔开了话头:“停电了,我点个蜡,你们坐。” 韩能去点蜡的工夫,杨树拿手电把屋里照了个遍。 这屋跟普通农家没什么两样,最里边一张大火炕,占了小半个屋子,炕上的一端竖着炕琴,也就是东北的炕上柜,通常是装被褥用的。贴着西墙的地上放了两个半人多高的大木箱,八几年结婚时,女方陪嫁里通常都有这样的箱子,箱子上则摆着暖瓶之类的物件。 箱子上方的墙上挂着两块大镜子,镜子显然有些年头了,上边还印着大生产时代的标语。 我瞥见镜子上留有斑驳的方块状印痕,之前应该是贴了不少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揭了去。 我不以为意,在炕沿上坐了,拍拍旁边,示意杨树也坐。 这小子好像有多动症,宁愿在我边上扭胯骨玩,也不肯坐。 韩能端着两只白蜡过来,但烛光非但没让屋里亮堂起来,反而多了几分森森诡气。 他把蜡烛摆在了镜子下边的木箱上,一左一右,就跟给遗像下边点灯似的。 我看他摆弄,也没阻止,直到他转身看我,我才笑道:“说说吧,这么费尽心思的找我过来,到底想干啥?” 韩能一愣,梦呓般缓缓说:“找你干啥,找你救命啊……” “够了!” 我重重一拍炕沿,打断了他。 韩能身躯一颤,神情僵住。 我冷哼:“你觉着,这点小伎俩能瞒得过老子?你不想心平气和的唠,咱可以换个方式。” 话音未落,屋里陡然降温! 那感觉就像三九天门窗突然洞开一样,冷气呼的一下席卷四周。 蜡烛凭空爆起一连串的烛花,哔啵声中,明黄色的烛火由亮转暗,泛起了淡淡的绿光! “呵呵,不愧是刀圣的传人……” 韩能那胡子拉碴的大嘴里,竟吐出了阴柔悱恻的女声,颇有点怪诞。 同时,我又闻到了血腥气,跟韩能家新房里的血腥一模一样,只不过更浓烈刺鼻。 “你怎么知道是我找你,这老畜生去找你的时候,我可没跟着。” “如果不是你想见我,恐怕韩能也没机会去找我求救了!” “那你还敢让他回来,你就不怕,在你来之前,我就把他给弄死?” 我被她问得有点脸红,幸亏我脸皮厚,就算红了,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我能告诉她,这事我也是后知后觉,去韩能家走了一遭,才意识到这一点么?本以为她一个初生的怨灵,只有在怨气最盛的头七才能显形杀人,可直到发现床底倒影,我才明白,若不是她有意留着韩能引我过来,韩能早凉透了! “谅你也没胆子动我要保的人。”我淡淡的装了个逼。 “你这话,可说的太满了,你毕竟不是你师父……” 说话间,韩能的老脸上陡然浮现出一张女子脸孔,苍白的鹅蛋脸,双眼凸出,爬满了蚯蚓般的血丝,青紫的樱唇,高耸的颧骨上用鲜血画了两团腮红,只是血迹未干,还在往下淌。 话音未落,她就作势欲扑。 只是,她这边刚抬起手,杨树已经一脚踹了过去。 “我去尼玛!” 我估计他这一脚已经酝酿半天了,扎扎实实踹在她肚脐眼上,愣把她踹得倒飞了出去,撞在三米开外的窗台上,才发出嘭的一声闷响,跌坐在了窗下。 “在我们师兄弟面前还敢咋呼,无知者无畏!” 杨树略显得意的说。 尽管他有点翘尾巴的嫌疑,但他这一脚踹得端正,我很满意! 虽说被附身的人,身子要比正常人飘忽些,但韩能这把老骨头棒子再轻也有百十来斤,能一脚把他踹出三四米远,而且势头不衰,腿上的劲道已经相当惊人了。 不信?不信你把你那胖媳妇叫来,踹两脚试试,你就明白了。 “呃……” 那东西呻吟着爬了起来,身上一阵恍惚,韩能的脸和那女子面孔交替出现,口鼻间阴气缭绕,显然被踹得不轻,已经没法稳定的附身了。 可她却一阵咯咯娇笑。 “你们?要是你们师父还在,我倒是真不敢下手,不过你们两个,可不够看!” 杨树脑子又有点抽筋:“我和我师哥,哪个不比我师父帅,还不够你看?” 我不得不按住了他,再让他扯下去,我可按不住我师父的棺材板。 何况,我不能堕了杨家赊刀人的名头,虽然我师父已经不在了。 “我要是没看错,今个其实应该是你的七七了吧?” 我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朝杨树一伸手,杨树递了一把剔骨刀过来。 那东西乍见剔骨刀,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但随即强作镇定:“关你屁事,少跟我虚张声势,你敢过来,我就先要了韩能的命!” “你既然打听到我们那么多底细,就应该知道,我老杨家有一把刀,叫剥皮。” 我突然抬手,五指虚抓,前方寒风骤起,狂风怒吼,激荡的风声像直升机马达的轰鸣。 那东西身子一震,被风裹了个正着,不由自主的被拽了过来。 她还想挣扎,可裹在她身上的风旋,堪比五花大绑,根本不给她挣扎的余地。 “你不要韩能的命了,我……” 她虽然已达玄境巅峰,躲过了阴差勾魂,但毕竟见识有限,哪里知道圣境有多可怕? 用杨树的话说,就是无知者无畏! 玄门圣境,可不是徒有其名,但凡踏入圣境的人,对各种气息间的流动规律,相生相克的法则都洞若观火,动手时只要以自身气息破坏这些自然规律间微妙的平衡,就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未达圣境者,想反抗都无处借力。 这种情况下,想要挟我,自然也成了笑话。 我没给她继续挣扎的机会,她刚靠近我身前三尺,我的剔骨刀就脱手而出,犹如一道魅影,无声无息的插进了她的双眉之间,消失不见。 但一转眼,她周身突然刀光爆闪,那剔骨刀的寒光绕身而走,自上而下,矫如灵蛇,紧贴在她的皮肤下飞窜,比之庖丁解牛更加游刃有余。 刀光游过之处,皮肤变得鲜红,丝丝缕缕的怨气也从毛孔中散了出来。 她那尖利的嚎叫声,几乎要把墙上的镜子震碎。 我本可以遮掩掉这种刺耳的动静,以往我也都会那么做,但这回不行。 事实上,我还有意放慢了“剥皮”的速度,让这瘆人的声音传得更远,更响亮些。 我要让所有鬼魅妖邪都知道,老刀圣虽然不在了,新刀圣依旧能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足足让她叫唤了五分钟,我才扬手一抓,剔骨刀从她心口钻出。 刀尖上就像挑着一张灰黑的“人皮”,带着一蒸腾的黑气,从韩能的身体上剥离出来。 “人皮”剥除之际,韩能的身体仰天而倒。 我两指夹住剔骨刀,掷于脚下,刀锋入地,哆的一声插进了地板,而刀上挑着的那张人皮却蠕动着,挣扎着想要摆脱刀尖的钳制。 我不急不缓的道:“我问你今个是不是你的七七,也算为了你好,过了今晚,你可就没了投胎的资格。” 杨树此时才松开捂着耳朵的手:“师哥,这种恶灵,何必费神送她下去,直接打散算了。” 还没等我开口,那人皮一阵剧烈蠕动,里边传来那东西有气无力的声音。 “大人饶命,我赵妍冤啊……” 我嗤笑道:“你冤?今晚来的要不是我们师兄弟,才真会多出两个冤魂。” “大人您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想害人,而且这韩能死有余辜!” 我不置可否的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她,等着她的下文。 “韩能假借招聘的名义把我骗来,绑在他家里,天天对我施暴,还拿刀割我上身下身,做那事的时候,他就拿手指捅我伤口,我叫的越惨,他就越兴奋……” 我听得一震,难怪她身上这么大的血腥气,竟是这么来的。 要知道,被掐死、吊死之类的死法,即便成了怨灵,身上也不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在新房闻到血腥时我就知道她死时必定见了血,却没想到会这么惨。 然而更让我听不下去的还在后边。 “后来我死了,可就算死了他也不放过我,我魂魄出窍,眼看着这个畜生玩弄我的尸体!” “我不甘心,我家在老黑山,大学刚毕业,为了找个离家近的工作,好照顾我瘫痪的爸,才会被这个老畜生许下的待遇骗到东宁来,如果就这么死了,我爸怎么办!” “可能是老天在帮我,不知怎么,我竟然又能自由出入自己的身体了。老畜生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居然逼我嫁给他儿子,说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的留在他家,只要我给他生个儿子,给他家延续香火,他就放我回去。” “天知道,我只想扒了他的皮!可我做不到,我就算变成鬼,也没法杀他,但我的能力一天比一天强,我只能等。” “只要他晚上不在家,我就从身子里出来,想回我家看看,可我发现怎么也走不出市里。但我在街上游荡的时候遇上了一些别的鬼,他们告诉我,我只是个玄境怨灵,是走不掉的,遇上鬼差我还会被拘到地府里去。” “他们告诉我怎么躲过鬼差,也是从他们那里知道,想要永远躲过鬼差,回到我家,以前只有您的师父才能做到,但是现在,大人您有没有这份本事就不好说了。” 说到此处,赵妍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做磕头状:“大人,我从来就没有要冒犯您的意思,刚才那么做,也只是想试试您的水平,求您,请看在我无辜惨死的份上,帮我回家吧,我求求您了!” 她这番话,倒也真是声泪俱下,而且是鬼腔,特感人,只听声音,就不禁让人心生恻隐。 杨树已然听得动了怜悯,看向我:“师哥,要不,咱积点阴德?” 我冷冷的看着杨树,直到他被看得脸皮抽搐,才怒道:“天真!知道什么叫鬼话连篇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四章 人算不如天算 我这话一出口,不但杨树哑然,连跪在地上的赵妍也是一震,刚才还颤抖不停的身影也不再哆嗦了,转而惊讶的仰头看着我。 “赵妍呐赵妍,就你这样还敢出来应聘?你想想,给别人当枪使,能有什么好结果?” 赵妍惊讶之色更甚,又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不会真以为,你死而复生是老天在帮你吧?就算这样,你就真觉得,在街上随便逛逛,就会有那么多好心鬼主动跳出来,给你出谋划策?” 赵妍不笨,她本来也对此心生疑虑。 只是活下去的愿望蒙蔽了良心,她不愿,也不敢去细想罢了。 此时被我点破,她不由得露出一丝惭色。 这些问题,早在韩家新房时我就看出了眉目,它们错就错在,把现场收拾的那么干净! 赵妍就算熬到了七七,又怎能懂得抹去痕迹,要知道,没经验的怨灵,吃相是最难看的。 我不再理会赵妍,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墙上的镜子。 镜子里我的模样实在有几分吓人;举火燎天眉,高鼻鹰目,眼露凶光,见棱见角的脸上,一张唇角上翘的薄嘴,配上此时狰狞的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冷厉凶横,难怪街边那些摆摊看相的瞧见我,都要收摊子跑路。 不过,老子要的就是这一脸凶横! “见不得人的东西,到现在还藏头露尾,给老子滚出来!” 我背手看向镜子,以胸中之气化作慑人的雷霆,开口断喝! 这一声断喝有个名目,叫擂天鼓,专能刺破鬼障、结界,圣境之下,能震得它吐血。 镜中果然一黑,接着就像电视机没了信号,突然映出一片雪花。 现在有人专门研究电视里的雪花,有人说是宇宙辐射,有人说是不明信号,甚至还有人把这东西拍下来,从里边找图案解码! 依我看,这些人不是闲的蛋疼,而是嫌命长了。 解不出来还好说,真要是解开了,解出什么东西可就不一定了。毕竟那是异类的通道,通向何方就连老子也说不准,至今记得小时候看过的“贞子”,当初把老子吓了个够呛。 当然,电视跟镜子又是两码事,至少我这边,听不到任何噪音。 雪花扭曲变化了数秒,镜前蜡烛突然爆起手腕粗的两道绿火,火焰直冲天棚! 即便以我的手段,此时也不敢轻动。 然而,就在我全神戒备之际,那火焰嘭的一下爆开,化作鬼火四散! 两面镜子哗啦一声碎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落在箱子上,四散飞溅。 本就昏暗的屋子,顿时黑了下来,但我敢保证,再黑也没有我的脸黑。 能受我一记擂天鼓而不伤,先碎通道,后逃之夭夭的东西,至少已达圣境! 我暗暗吐出一口浊气,坐回了炕沿上。 杨树要打开手电,让我按住了,其实手电这东西就是他拿来壮胆罢了,跨入真境之人只要有一丝亮光,就能在黑夜看见东西,即便不如白天看的真切,至少数米方圆不在话下。 “大人,我知道错了,求您别杀我,我什么都跟您说。” 赵妍懊悔不已。 我也没像之前那么凶:“求生是本能,怨灵也一样。” 叹了口气又说:“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毕竟是韩能这老梆子做的孽,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趁现在还来得及,我送你上路,下辈子投胎学聪明点吧。” “可我……” “阳世人自有因果,不是你能惦记的了,你放心,我会去老黑山看看你爸。” 老黑山镇我也算熟,那是全市唯一的革命老区镇,就在市区的西南边,开车用不了多久就到,平时我也偶尔会去,在那里找个人还是很容易的,有时间去看看她爸,能帮就帮她一把,也算积阴德了。 其实要让她留下来也并不难,把师父留下的剔骨刀送给她做鬼体,她就不会魂飞魄散,即便是锁魂的鬼差找上门,见了师父的刀,也会网开一面。 问题是,留下她来,这份因果就不算完,她身上要是再有孽债,冥冥中自会算我一份。 惨死之人年年有,要是每每动了恻隐之心就手下留情,那就成了干扰轮回。 “我也没见过那个怂恿我的鬼,每次都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摆摆手:“不用说了,安心上路!” 说话间,我弹出一道指风打在剔骨刀上,清脆的刀吟声中,赵妍的魂魄经由刀身迅速涌向地底,眨眼间就不见了踪迹,只剩那把剔骨刀还插在地板上,兀自轻颤。 “师哥,怎么不问清楚是谁指使她?” “这种连个面都不敢露的东西太多了,要是个个都深究,哪还有个头?” 杨树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他:“刀给我留下,你去西厢房,她尸首在那儿,把福禄拿来。” 他知道,我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改主意,只得闪身出门。 我深吸了口气,暗暗环视四周,虽然看上去那些东西已经退走,可我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次下套阴我的家伙,实力直追我师父,而且应该还不止一个,逼得我从迈进养鸡场的那一刻起,就不得不如履薄冰,不能让那些东西看出任何一丝破绽,否则我和杨树可能就无法生离此地了。 事实上并非我不想弄清此事背后的主使,关键是,用膝盖想也知道,赵妍不可能知道它们的底细,虽然她命数富贵、怨气深重,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枚上好的玄境棋子罢了,棋子所能知道的东西,我此刻也已经心中有数了。 我之所以不由分说,直接送她上路,看似是没把她这样的小角色放在眼里,实则也是怕夜长梦多,如果她揪住韩能的事不放,纠缠下去也是个麻烦。 万一被暗中窥伺的那些东西,借机看破我只是初入圣境的实质,那就真凶险了。 从今天它们落荒而逃的德行来看,我的表现应该足以震住它们,东宁又能消停几年了。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叹息,要不是师父走的早,哪用我在这装腔作势,以师父圣境巅峰半步长生的实力,什么魑魅魍魉敢在东宁的地头撒野! 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收账走人,既要显得从容,又不能表现的过于拖沓。 若是连账都不收就撤,不符合圣境强者的嚣张作风。 我把剩余的两把剔骨刀也插在地上,然后踢醒了韩能。 剥皮这一式虽然不伤被附身者的肉体,但韩能之前已经被鬼迷了不知几天,又被杨树那一脚踹在丹田上下,本就没剩几年的阳寿已经折腾得七七八八,此时人虽然醒了,却也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我自然不会可怜这种货色:“你儿媳妇就在刀里,她这一身怨气可是不小,浪费我三把寒铁宝刀才镇住,一把刀收你一万工本费,不多吧?承惠,八万大元,微信支付宝都行。” 果然不出我所料,韩能得知赵妍已去,立马翻脸赖账。 不过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把剔骨刀中仅剩的一丝赵妍的气息逼出来,吓得韩能立刻掏钱。 收了钱,拔了刀,杨树也已经将福禄拿到手回来了。 他看到韩能,一双虎眼当时就瞪了起来,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巴掌,把韩能扇得一百八十度转体,狠狠摔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叫唤起来。 杨树还不解恨,抬脚要踹,却被我拉着出了门。 直到上了车,杨树还不忿忿不休:“你干啥拦着我,这老杂种,打死得了。” “你以为他还能活多久?” “活一天都是便宜他!” “少废话,给孙哥打电话,让他来收拾残局。” 我口中的孙哥是我师父的朋友,本名孙志强,是东宁公安局刑侦大队一中队的副队长,和我们算是老熟人,原本他只是管我们那片的片警,这些年因为屡屡侦破重案要案,加上懂人情会办事,居然升到了市局中队的副队长,而且眼瞅着职衔上那个副字也快去掉了。 当然,他侦办的那些案子,一多半都是我师父送到他手上的,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该问的绝不多问一句,而且擅长处理那些常人看来棘手的问题,韩能这种人落在他手上,不用我打招呼,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保准比杨树办的利索。 我虽然答应给韩能续命两年,可没担保他这两年过得舒坦。 杨树打完电话,一边开车一边抛了个零钱包给我。 “孙哥说他马上就到。师哥,这趟咱也算没白来,这福禄还真新鲜,你看看。” 一个活尸罢了,福禄能好到哪去? 我有点纳闷的拉开零钱包的拉锁,只见里边收着颗人牙,不寻常的是,这人牙非白非黄,而是晶莹剔透的血红色,上边还有丝丝血气萦绕,触手温热。 “不错,赵妍的一身精血怕是都在这颗牙里了……” 说着说着,我突然意识到不对,精血如此凝实,可见花费的力气不小,以赵妍的能力根本做不到,显然是她背后的东西出了手。 可它们花这么大的力气,难道就只是为了让她试探我? 它们心里应该清楚,即便我真的远不如我师父,但一个小小活尸也奈何我不得,就算能试探出我的虚实,它们趁机下手时,赵妍也只能碍事,不可能成为它们的臂助。 这些奸猾得成了精的东西,绝不会在棋子身上浪费一丝气力,这次是怎么了? 赵妍,韩能,韩添福。 想到此处,脑海中那个始终捉摸不到的念头突然清晰起来。 不好,竟然算漏了他! 千算万算就没算到这一点,那韩添福虽说天生魂魄不全,可他却是赵妍的丈夫,如果只是有名无实还则罢了,万一他们曾经同房…… 更要命的是,这小子虽然是个智障,但毕竟是一条人命,按赊刀人一贯的作风,不可能连问都不问,可今天我却对此只字未提! 以那些东西的奸猾,即便眼下还没有看破,事后也肯定会想到这一点。 “人算不如天算呐!” 想到这些,我顿时有些心神不宁。 就在我失神之际,手中人牙突然血光闪现! 一缕晦败之气从牙中钻出,顺着我的手指直窜心脉,我毫无防备,被它趁虚而入。 心口猛然绞痛传来,喉咙里一股咸腥不受压制的逆流而上,我忍不住噗的一口鲜血喷出! 杨树见状猛踩刹车,在我跌撞之前抱住了我:“师哥,你怎么了!” “别停,快走,快回店里,不然咱俩都得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五章 虎落平阳 “福禄被人动了手脚,别管我,看路!” 我死死按住心口,飞快观察周遭的动静,但用力太猛,眉心处不自觉的泛起了丝丝青气。 望字诀施展到极致下,我很快就发觉后面有一丝隐晦的气息在靠近,距离千米以外。 杨树看得急了:“你别逞强,交给我!” “嗯,右拐,上高速!” 师父这十几年来对杨树全军事化的训练起到了作用,杨树毫不迟疑的执行着我的命令,车子像抽了羊癫疯似的颠簸着冲上了高速公路。 高速和老土道宛若两个世界,我们这辆破五十铃很快淹没在来往的车流里。 东宁这种口岸城市,即便在凌晨,高速上依旧车来车往,大灯把路照得亮如白昼。 人是群居动物,在群体中总会有莫名的安全感,杨树也是如此,车一多,他就放松下来。 但他却忘了,追我们的东西不是人。 “油门踩到底,给老子快点!” “是!”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这边速度刚提起来,前边就有两辆大挂车拉起了横排。 看架势,是两个货运司机较劲,一辆想超,一辆不让。 平时遇上这情况,我肯定让杨树离远点,毕竟跑长途的大挂车保险太全,真敢往死里撞。 可今个没人能拦老子的路! 我挥手一指两车中间那道缝:“穿过去!” “是!” 杨树重重按住喇叭,车子嗷嗷尖叫着,把那两辆大挂甩到后边吃灰。 估计那两辆大挂也是头一次遇上我们这种不要命的皮卡,气得喇叭按得山响。 事实上我都没想到,这辆破皮卡在报废之前,还能有这么一回一路火花带闪电的风光。 我指挥着杨树在高速上不要命的狂飙,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战场,鼓噪着,嚎叫着,带着我那些兄弟向前猛冲,如猛虎下山,像群狼狩猎!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枪炮的轰鸣,狂暴的九五自动步枪和八八式狙击步合奏出的重金属旋律,震荡着高原、雪山,也震荡着我们的心,让我们的血管高高鼓起,血液咆哮沸腾! 然而,我的眼皮却越来越沉,越来越重,离我的兄弟们,也越来越远…… “师哥,师哥你醒啦!” 再次睁眼的时候,我正躺在自己的行军床上,杨树一边嚼着炫迈一边叫唤着,吐沫星子都崩到我脸上了,这也就罢了,炫迈还特么是那种最恶心的西瓜味的。 “滚!” 我抬手把他扒拉到一边,就要坐起来,可脑袋沉得就像灌了铅似的,又倒了回去。 此时,一个温软却又坚决的女声响起:“高压一百七十五,低压一百一,必须降压。” “小杨林你给我好好躺着,你说说你,多大个人了,还是个当了七年兵的男人,刚回来就不教好道,居然领着杨树去飙车?” 我一听是关宁的动静,头更疼了。 关宁是社区卫生所的小护士,长得像个软萌的折耳猫,生起气来像生猛的东北虎。 好在杨树还有点分寸,跟她说是高速飙车,要是让她知道我吐血了,肯定得逼着我上医院!老子宁可吃屎也不想闻那股消毒水味,再说这伤,又不是他们治得了的。 眯着眼瞧了瞧窗外的天色,估摸着是早上七点多钟,而且已经回到店里,那些东西暂时是威胁不到我了,昨晚吃了个暗亏,不过伤势倒也不至于就死,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 我这才有心情堆起笑脸,跟她打招呼:“哎呀,关娘娘,你咋来了呢?” 关宁的瓜子脸都拉长了,杏眼圆睁,柳眉微扬:“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要上天?” “嘿嘿,哪能呢,就算我想,也没那个鸡翅膀不是。” “少打岔,人家问你呢,你不要命也就算了,干啥拉着杨树去飙车?不把好孩子教坏,你不罢休是吧?还好杨树没事,不然我就给你点青霉素,药死你得了。” 她嘴上狠叨叨的,可拿酒精棉给我胳膊消毒的动作,却轻柔的很。 我青霉素过敏她是最清楚的,自然不可能给我点那玩意,可就算葡萄糖我也不想点。 “哎哎,娘娘啊,咱打个商量,你给我开点药得了,你瞧我这肌肉,哪像得病的人呐。有点小毛病,吃点药也就过去了,你说吃啥我就吃啥,按时按顿,我向组织保证!” “少来,你的保证把我耳朵都磨出茧子了,糊弄你的女军医去吧!” 估计这回她是真生气了,使劲扎了我一针,动作像杀猪。 “哎哟!疼!” “哼,知道疼了,那往后就少干缺德事儿,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带坏杨树,我保证让你十天半月下不了床,看你还敢不敢乱来……” 她这边话到一半,我突然皱起了眉:“来人了,杨树去看看。” 杨树刚转过身,屋外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屋门嘭的一下被人踢开。 几个身穿灰蓝警服,头戴大檐帽的警察闯了进来,前面的两人迅速上前,看住了杨树和关宁,后边一个三角眼的家伙背着手,一脸严肃的踱进门来。 他扬着下巴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明知故问:“你们谁是杨林?” 虽然这家伙一副趾高气扬的德行,可我却忍不住乐了! 这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正愁怎么能避过关宁这一针呢,现成的台阶就送上门了。 我甜甜的应了一声:“哎,我就是,有啥事么好基友。” 三角眼显然不喜欢搞基,颇为厌恶的皱了皱眉:“你就是杨林?老实点,跟我们走一趟!” “好嘞!”我喜笑颜开,迫不及待的把针拔了下来。 甭管他们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只要能避过这一时,让我给他们送锦旗都行,哪怕再加五百大元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况且街道派出所离我的店就隔了一条街,溜达一圈,半个小时也就回来了。 “等等,你们是什么人,找杨林干什么?”关宁自然不肯就这么放我走。 三角眼斜了关宁一眼,却没说话。 看守关宁的家伙冷哼着掏出警察证来,拎到关宁的面前,几乎抵到她鼻尖上:“睁大眼珠子看清楚,我们市局刑侦大队一中队的,这位是我们曹探长!” 所谓的曹探长就是三角眼,他见关宁被自己手下逼退了两步,这才语带讥讽的说:“杨林涉嫌一起谋杀案,现在他必须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这话一出,不光关宁,连我和杨树也都是一愣。 市局? 谋杀案? 这样的大帽子可不是随便就能乱扣的,再加上他们对关宁的态度有点差,我不由得收起了笑脸,支撑着站起身:“兄弟,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回局里就特么清楚了!” 三角眼不耐烦的向手下丢了个眼神,那人就把手铐拽了出来。 关宁顿时急了,上前一步拦在我和那人中间:“你们不能带他走,他是我的病人!” 与此同时,杨树也一言不发的挡在了曹探长和另一个手下面前。 曹探长的脸色变了:“他是命案嫌疑犯,你们敢阻挠我们执行公务?” 不等曹探长再开口,他的手下突然一把推开关宁,合身朝我扑了过来。 关宁一个小姑娘,哪架得住膀大腰圆的警察,身子一斜,撞向床头柜。 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那警察竟然毫不留手。 眼见关宁的头朝着柜子的尖角撞去,我哪还顾得上其他,抢前一步向她抓去。 孰料,我刚扯到她衣角,警察随后扑至。 我本就受伤,离他又太近,根本来不及避让,被他一下扑个正着,抓着关宁的手也松了。 一声闷响,关宁撞在柜子上,头顶上顿时血如泉涌! 我也被那警察压倒在床上。 杨树见状要过来解围,却被曹探长一把扯住,不由分说,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杨树却并未还手,而是转头看向了我。 我刚刚推开压在我身上的那只狗熊,就对上了杨树请战的目光! 师父曾经教我们,人民子弟面对人民的曲解,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可现在怎么办? 如果说师弟被人教训我还能忍,那瞧见满脸是血的关宁,我心头的火就再也压不住了。 关宁六岁就跟我混,虽然没看过她的光腚,但当年一起玩过过家家,我当爹她当的是妈。 尤其是我当兵这几年,她真是把我师父当亲爹一样孝敬,逢年过节就不说了,热时扇风寒时加衣,那份亲近简直比真正的儿媳妇还亲,替我弥补了不少无法侍奉膝前的遗憾,要是没有她,我在部队也不可能安得下心,这份情,我得领。 可现在,当着我的面,她居然让人打得一脸血? 狞笑再次在我脸上浮现,他们居然敢让老子的人见血! 杨树看到我熟悉的笑容,顿时心领神会,身子如拉紧的弩弓般绷了起来。 但姓曹的还是有点眼力的,见我一笑,他唰的一下抽出了枪! 九二式警用手枪那冷硬的枪口当即顶在了杨树的脑门上! “你们想拒捕?” 我还没表态,关宁却声嘶力竭的大喊起来。 而且每喊一句,声调都更加尖锐。 “谁敢动他!” “他是一级战斗英雄!” “把你这身警服挂满,也挂不下他的勋章!” 曹探长愣住了,他手下愣住了,连那个刚被我缷掉膀子,疼得直冒冷汗的狗熊也愣住了。 但紧接着,曹探长突然笑了起来:“蒙谁呢?就这逼样的还一级战斗英雄?有这份荣誉的,怎么说也该是个市人大代表,你瞅他这窝囊劲儿,能代表得了谁?” 我汗颜,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一身淘宝货,轻叹:“娘的,老子就不能虎落平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六章 睚眦必报 “哥们,跟你提个醒儿,你的胳膊端的太直,枪口顶的太近了。杨树,下了他们的枪。” 杨树早就等我这话呢,话音未落,曹探长哎呦一声,胳膊被掰成了麻花,手枪瞬间易主。 他旁边的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被杨树一脚横扫,身子砸向刚爬起来的大狗熊。 两人横跨并不遥远的距离,来了个亲密无间的拥抱,当场滚在一处。 紧随而至的杨树一脚一个,将姓曹的那两个手下踢昏,两把六四式也被缴了械,只剩姓曹的本人,半瘫在地上,脸上挂满了惊骇和不敢置信的表情。 事情看似复杂,实际上发生得极快,从我开口,到三人躺倒在我面前,整个过程也不到三秒钟。面对我师父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形战斗机器,即便是荷枪实弹的战士也未必有用,何况是三个连端枪都不会的废物。 我没工夫理会他们,上前扶起关宁,让她在床边坐下,看了看她的伤口,磕破了个一寸多长的口子,好在只是皮肉伤,伤口在发际线里,也不怕落下疤。 我拎过关宁的医药箱,给她清理,包扎。 关宁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奶猫,任由她那粗手笨脚的主人给她梳毛一样,眼泪叭嚓的,但既不吭声,也不叫疼,自打我认识她起,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柔顺。 “二十来年了,终于轮到我照顾你一回,娘娘啊,我是不是该给你多擦点酒精?” “杨哥!”关宁嗔怒。 “哎,别动,你乱动我可没法整了!” 关宁果真不动了,但我隐约听到了一丝哽咽的声音。 我哪会哄女人,不然也不会单身至今,虽然心疼这妞,却也只能加快点动作。 “好嘞,看看包的咋样?” 我得意洋洋的递给关宁一面镜子,关宁还没出声呢,杨树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关宁一照,顿时跺脚不依:“杨哥你……你这是趁人之危!” 我也大笑起来,我拿纱布在她脑袋上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有……两个巴掌那么大。 好在经此一闹,她的眼泪总算是止住了,我这才在床上坐了下来。 杨树将三把枪一字排开在我面前。 我拎起姓曹的那把九二式,卸下弹匣,在手上掂了掂:“这玩意儿在我们那里,恐怕连炊事班都不肯用,估计也就能打个鸡儿。” 杨树乐了:“我看呐,也就那冒蓝火的哒哒哒哒才能入得了师哥的法眼了。” 微信上那个段子是我俩一起听的,当时足足笑了半宿。 “你还真别说,要是给你弄一挺,你现在的臂力真能玩得动,就怕你连个鸡儿都打不着。” 杨树撇嘴不理我。 我转头看向姓曹的:“你是一中队的?以前咋没见过你呢?” 姓曹的瘫在地上,直勾勾的盯着我手里的枪,脸都吓白了,哪还敢接话。 杨树踢了他一脚:“我师哥问你话呢!” “我是,我是真警察。” “你们副队长叫啥,他人呢?” 我当然知道姓曹的是真警察,一把九二两把六四都是制式真货,假警察不能弄这么齐整。 “你说孙志强副队长吧?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他跟你有亲戚,这案子他得避嫌。” “哦,还特么给老子安排了一门亲戚,你们真是费心了哈。” 姓曹的命悬我手,见我不满,哪还敢继续端着,连忙把他知道的都和盘托出。 据他交代,昨晚半截沟鸡场发生命案,经初步调查,一个外地女人被人奸杀,凶手已经潜逃。但从现场采集到的证据来看,凶手极有可能是本地人,鸡场老板韩能有重大作案嫌疑。 而我,则是因为被多人指证,昨晚曾与韩能有过密切接触,并且被东宁高速收费站的摄像头拍下行踪,凌晨时分曾由半截沟方向,乘坐一辆车牌为东14925的五十铃皮卡超速行驶,闯卡进入市区,所以才被初步认定为涉案人员。 市局对此案极为重视,由刑侦大队一中队的队长谢礼冉带头,成立了专案小组,负责在限期内抓捕嫌疑人,而姓曹的三人早上还没起被窝就被抓了壮丁,所以态度格外不善。 我听得心里一沉,我师父与孙志强合作多年,怎么我师父一走就出了问题? 要知道,我们可是报案人,杨树给孙志强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边上听着呢,正常情况下,只要孙志强能证明我俩是报案人,我们就算不能洗脱嫌疑,至少也不会一大早就被通缉。 我估摸着,孙志强很可能出事了! 哪怕有一丝可能,孙志强都会站出来替我们说话,一来有我师父的情分在,没有我师父这些年送他的富贵,哪有他的今天。更重要的是,没有我的帮忙,以后他还怎么破得了那么多大案要案,现在他还只是副队,指望我帮他扶正呢。 最让我不安的是,这件事真的只有明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吗? 偏偏就赶在我师父刚走,我又被偷袭受伤的档口? 这段时间我的心情都不是很好,事情想多了,心里更是烦闷的厉害,索性也不再琢磨,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枪林弹雨老子都挺过来了,还怕这些鬼蜮伎俩? 我卸下两把六四的弹匣,把空枪丢给姓曹的:“滚吧。” 姓曹的眼巴巴看着还捏在我手里的九二,我冷冷一笑:“这个,让你们头儿来拿!” 姓曹的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带人抓捕嫌疑人不成,反被缴了械,有了这样的记录,他这辈子的前程就算是毁了,工资还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有人说,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大仇不共戴天。 老子明白这个理,可我就是要断他财路怎么着? 然而我却忘了,女人大多心软,关宁看到姓曹的这副德行,居然替他求情:“他们也只是跑腿办事的,你就饶了他们这一回吧,他们也不容易。” 我不置可否,关切的问她:“头还疼不疼了?” 关宁连忙摇头,还挤出个笑脸给我看。 我翻白眼:“你这真是,伤疤还没好呢就忘了疼。你不疼,我疼!心疼!” 关宁不言语了。 我拿起六四弹匣,把里边的子弹一粒粒挤出来,沉声问姓曹的:“还不滚,等着吃早点?” 姓曹的也看出我不可能放过他,无奈的弄醒两名手下,互相搀扶着就要走。 没等他们到门口,我就淡淡的问:“你们这叫滚吗?” 姓曹的还没开口,那个推倒关宁,压了老子的狗熊,就不服不忿的吼道:“你还想咋的?” 我抖手甩出空弹匣,狗熊惨叫一声捂住了脑门,要不是两个同伴扶着,肯定得摔倒。 殷红的血流从他指缝间流出,淌了一脸。 姓曹的牙关紧咬,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瞅着他,也不说话。 姓曹的不笨,看出我这是朝他要账呢,咬牙抬起手,狠狠一个嘴巴子扇在自己脸上。 我这才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枪口对准谁,谁就是敌人,即使原来不是,以后也是了。” 三个废物拖拖拉拉的走了,我不知道他们听懂我的意思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找机会报复我,就算他们会,那也是另一笔账了。说我锱铢必较也好,说我睚眦必报也罢,我这人就这德行,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一因一果,概不赊欠! 就像我喝烈酒的嗜好一样,明知不好,但就喜欢这种辛辣,这辈子算是改不了了。 我让杨树去拿水的工夫,关宁扶住我:“你躺下,我给你点上药。” 我死活也没想到这妞还记着这个茬呢,看看她一脸认真,我认命的哀叹一声闭上了眼。 但这回她比较出奇,并没跟我打嘴仗,而是给我扎上针后,就收起了药箱:“杨哥,今天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一会儿,你必须把药打完,这是为你好!” 我暗暗纳闷,这小妮子怎么突然转了性,居然不看着我打针了?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没多问,只是翻了个白眼:“还是叫小杨林吧,听着舒服。” 关宁笑了:“小杨林,把药打完,不许耍赖。” 我笑着闭眼躺在了床上,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里莫名的有点暖,还有点想笑。 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她,她脑门上那个蝴蝶结,还没解开呢! 她前脚出门,后脚我就翻身而起,拔了针头,还顺手把它给揉成了铁球,老子最烦这东西,扎上它,就不能动弹,哪儿都去不了不说,还特么浪费时间。 杨树进来看见我一脸恨恨,像要吃针头的模样,坏笑着说:“关姐知道你就惨了。” 我瞪他一眼:“老子会怕她?” 说着,我接过茶缸子,就着热水吃了些自制的伤药,算是暂时压制住了伤势。 随后我又抓起酒坛子猛灌了几大口,心里这才顺过气来,指着挂在架子上的点滴瓶子:“给我倒了去,一滴也别剩下,倒完恢复原状,要是让娘娘发现,你肯定比哥先走一步!” 杨树一脸嫌弃的撇嘴,但还是按我说的去办了。 我躺在床上翘着腿,揉着太阳穴琢磨,今天可真悬呐。 如果被他们逮到市局去,就算我有门路洗脱嫌疑,也不可能那么快,说不得就要吃上两天牢饭,放在平时倒也没啥,可是现在要是进去了,那就死定了。 我现在之所以能平安无事,一来是因为光天化日之下,那些东西不敢肆无忌惮的行事,再者,也是因为这店门经过我师父几十年断断续续的经营,里里外外都是镇妖驱鬼的陈设,等闲异类想打门口过,都得远远的绕道而行,偷看一眼都够它们哆嗦三天。 可牢房里却没有任何陈设能拦住它们,我那些贴身的宝贝也都是犯禁的东西,铁定要被收走,我这伤兵岂不成了没牙的老虎,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这特么是哪个鬼东西给老子设的连环套,好毒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七章 大仙驾到 我遥看远处市局高耸的楼尖:“陆俊这个混账,不会蠢到勾结异类吧?” 陆俊是市局副局长,警校毕业,短短十年,从科员干到副局。 实际上他的身份远不止这么简单,他是道门黑龙教二十四大执事之首。 黑龙教创自明初,六百年传承,仅东三省就有一十八处分坛,青松院、大盛宫、别离院、紫仙宫、奇云庵等等无不是香火鼎盛的名山大观,门下信徒巨万,触角遍及中华大地。 大执事在黑龙教中地位很高,仅次于掌教和监院。 但他放着好好的道士不当,居然跑到东宁做警察,一蹲整十年,要不是别有所图才怪! 好在赊刀人一门扎根东宁几十年,根基已深,他就算恨之入骨,却也奈何不得。 今天这三个警察显然是他指使的,但究竟只是巧合,还是他和鬼魅联手给我下套? 他要是敢勾结异类,那可犯了大忌! 我扣了他手下的枪,是想引他出面,有些事该摆到明面上谈谈了。 按我的估算,他就算不露面,也会再派人来传话。 可直到天色傍黑,也没见到一个警察。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也没工夫猜,晚上是异类的世界,即便身在店里,我也必须有所准备,万一让鬼魅妖邪钻了空子摸进院子里来,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就在我准备关门的档口,店门外传来急促的刹车声。 我以为陆俊来了,转头看去,却见窗外一辆火红的雪佛兰科鲁兹停在了道边。 车上下来一个身穿卡腰羽绒服,过膝长筒靴的美女,正在打量我这小店的招牌。 她这一身薄薄的洁白装束,风骚且浪,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我不禁愕然,哪来的小浪货,大冬天的穿成这样,把东北当海南了? “请问,这是杨震师傅的店吗?” 我正腹诽,美女已经推门走了进来,一开口,嗓音真真儿是扣人心弦,每个字都敲在五线谱上,该柔的柔,该脆的脆,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不像当地娘们,张口就一股大碴子味。 “你来得不巧,我师父过世了。” 指名道姓找我师父,八成是生意上门,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没工夫接。 这位明明听清了我的话,却宛然一笑,扭着小腰在沙发上坐下来。然后慢条斯理的把手包往桌上一放,也不说话,微微仰头,看着我笑。 我也抱着膀子看她,弯月般的大眼,长睫毛,挺翘玲珑的小鼻子下一张粉红的樱唇,唇角微微上翘,自带一种甜润清新的韵味,精致的五官配了张形似芭比娃娃的瓜子脸,被领口那蓬松的长毛一衬,更显粉嫩,说是绝色出尘也不为过。 见她不说话,我有点明白了,这是等我主动跟她搭话呢? 好吧,如你所愿。 “小妖精,赶紧滚犊子,趁老子没工夫拾掇你,赶紧滚!” 估计是我搭茬的方式比较特别,她果然笑不下去了。 “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这算客气的,老子没把你扔出去,是看在你八辈祖宗的份上!” 说完,我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闻言脸色大变,气鼓鼓的纠正我:“我是雪貂,不是黄鼠狼!” “不都一个德行?” 我冲杨树使了个眼色,杨树会心的朝她迎了过去,我则转身往店后走。 身后传来她的抗议:“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们这些粗鲁的男人,你会后悔……” 我翻了个白眼,我要是接了你的事才真会后悔,你们这些妖精,难缠是出了名的! “不要不要,你弄疼人家了!人家是来报信的,我来自三岔口……” 我停脚转身,冲杨树一摆手,杨树停住了动作。 我这才问她:“你从哪儿来?” 她气呼呼的跺脚,狠狠瞪了杨树一眼,赌气道:“要你管,本姑娘是九天玄女下凡尘!” 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杨树这回可没那么客气了,抬脚就踹! 这小妖精不愧是雪貂托生,竟然扭腰闪过,可即便如此,也被吓得哇哇直叫。 “你们这些……” 杨树再踹! “好哥哥,你别走,妹妹我来自三岔口。” 我看着她狼狈的左扭右扭,眼看她躲不过去了,才开口:“你是谁?找我师父有什么事。” “我叫楚雪儿。”她掐着小腰,附身急喘,不知是跑的还是气的,小脸通红。 “楚小姐,请坐。” “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楚雪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早没了刚才的端庄。 我也坐了下来,准备好好问个清楚。 让我改变主意的,其实就三个字:“三岔口。” 这三个字不仅对我;对赊刀人一门很重要,甚至对整个东宁都是重中之重。 说起其中的因果原由,牵扯的东西就多了,简单的说,三岔口镇之所以能牵动我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是因为七十年前留下的一个建筑群,日军东宁要塞。 我没时间跟她纠缠,坐下之后直奔主题。 楚雪儿不敢再端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把事情说了。 她是妖,但早融入了人类社会,目前在东宁要塞群遗址博物馆做讲解员,住在离博物馆最近的南山村,平时工作算不上悠闲,倒也轻松,有游客时带队讲解,没游客就落个清闲。 入冬之后是她最清闲的时节,可最近却突然忙了起来,每天都要接待两三波游客。 这些游客很奇怪,全程只听讲解,从不交谈,更不提问。 即便需要交流,也只由领队的开口,其他人就像修了闭口禅似的,一言不发。 她做讲解员两年多了,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游客。 前天她忍不住好奇,就仗着自己是个妖族,使了个手段,探听这些人出馆之后的动静。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自认隐秘的手段,居然被人弹指而破,甚至反震回来,让她耳鸣了足足十来分钟,头疼了整整一天一夜。 我听到这,忍不住打断了她。 “你们妖族天生灵觉敏锐,就算这些人都不说话,他们的气息你总感觉得到吧?” 她听我夸赞,顿时得意起来:“当然啊,我们的灵觉可是天生的,比人类强百倍!” 但当她发觉我瞪眼盯着她时,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嘟着小嘴,憋憋屈屈的说:“可我就是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有什么办法!” “所有人,都没有气息?” 她一脸认真的点头:“嗯嗯!” 我心里不由震惊,世上任何东西都有它独特的气息,哪怕是山水木石也一样。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她感觉不到气息还算正常,强者收敛气息,弱者想感觉到也难。可如果一群人都没有气息的话,那就有点吓人了,难道会是成群的强者同时出动? 最重要的是,感觉不到气息,就无法在他们身上使玄门手段,这对我们而言,太可怕了。 “你没跟踪他们试试?” 她听了这话,噘着小嘴不言语了,一脸受了委屈的神情,却是我见犹怜。 我哪知道女生的心思,不知死活的又追问了一句。 “怎么?你试过?又被挫了?” 我不问还好,这么一问,她居然泫然欲泣,大眼睛里雾气朦胧。 我赶紧起身给她倒了杯热茶递上:“你好歹是个化形的大妖,哭啥嘛,有话说话!” “我,呜呜,我那个……” 说着说着,她两行清泪就漫过眼眶,顺着粉嫩白皙的两颊滑了下来,转眼便已泣不成声。 我顿时手足无措,又不会哄女生,何况人家还是个妖女。 无奈之下,我只好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生硬的劝她:“别哭了行不行?” 人家光顾着哭,小胳膊一拐,就把我的手给撞开。 我心里不禁暗骂:“我勒个去,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头,竟把一化形的大妖,给欺负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八章 撒豆成曲 “人家就是好奇嘛,偷看了那么一小眼,就一小眼而已,呜呜……” “然后呢?” “他们就追着我打,从单位追到我家,从我家追到山里,害得人家上不了班!” 我下意识的冲她挑起拇指:“够敬业!还惦记上班呢?” “当然要啊,会扣钱的,呜呜。” 我嘴上没说,心里却明白,这些人可不是追着她打那么简单,这是想要她的命。 “好了,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去查。” 哭声骤停,她红着眼眶,可怜巴巴的看着我:“真的么?” 看来她找不到我师父,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求我出手了。 我点了点头,没办法,三岔口的风吹草动都得小心再小心,这是师父原话。 同时,我起身送客:“楚小姐,谢谢,你可以走了。” “啊?往哪儿走?”楚雪儿一脸茫然。 “你不是答应接手了吗?我正被追杀哎,我出去会死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略低着头,楚楚可怜的看着我。 因为刚哭过,她娇嫩的脸蛋仍旧红扑扑的,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我却并没理会她的抗议,让杨树把她送了出去。 不是我不懂怜香惜玉,一来我无法确定她的话是真是假,毕竟她是个说哭就哭的戏精。 再者说,我答应去查,可至少也得等我把伤养好了再去,带伤奋战,我可没她那么敬业。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我没有太多时间了。 回到后院,我直奔正堂,点亮了祖师像前的牛油大蜡,又就着烛火点了三支定魂香,恭恭敬敬的三跪九叩之后,把香插进了香炉。 青烟袅袅如云,衬得画中祖师仿佛腾云驾雾而至,就连背后那成了精的细犬,也透着几分吞天踏地的霸气,一时间,整座正堂都笼罩在威严肃穆的气氛中。 杨树也来叩拜,我则托起了供在祖师像前的断浪,缓缓出鞘。 断浪发出呛的一声刀吟,锋锐之气纵横捭阖,激得两侧帷幔无风自动。 此刀据传是祖师当年灌口斩蛟所用,力可断浪,因此得名。 刀长二半尺,宽三寸五,重二十八斤,薄刃厚背银魑彪的吞口,刀身上千锤百炼叠打而成的卷云纹细密层叠,乍看风起云涌,细看云卷云舒,代表着至阳至刚的属性。此刀即便在普通人手上,诛妖斩鬼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在我杨家赊刀人的手里,则有无尚凶威。 师父当年曾告诉我,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候,不准请出断浪。 今夜,是时候让它一展凶威了! “师弟,玄门九九八十一行,赊刀人算不得顶尖,但要说遭人恨,那绝对是当仁不让独一份,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杨树跪在蒲团上,愕然摇头。 我叹了口气道:“你自小就没离开过东宁,不知道也是正常,这事还得从鬼魅妖邪说起。” “鬼魅妖邪不像韭菜,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往往一个地方就那么多,杀光了就没有了。要是你住在一个地方,等着下一波长出来,那一辈子也攒不出多少福禄。” “可是……” 我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听我说完。” “而且凡事都讲个平衡,鬼魅妖邪也是因果循环里重要的一环,真弄绝户了,就不是积德行善,而是贪得无厌了。到时候找你麻烦的,可能就是老天。” “所以自古以来,我们赊刀人的一生都是在走南闯北收割福禄中度过的,这样既能收割更多的福禄,也能避免专捡一只羊撸毛,撸出个裸羊的尴尬。” 杨树听得笑出声来,忍不住又要插嘴,却被我一瞪眼,给噎了回去。 我继续说:“可走南闯北说起来潇洒,其实那就是流窜作案。玄门中人都有固定的地盘,你闯进人家的地盘,捞一票就跑,你说能不遭人恨吗?” “尤其是,当你捞走的,可能是别人蹲守了几年、几十年的福禄,断绝的可能是别人成真、成圣的机缘时,那仇结的可就更大了。” 杨树一梗脖子抗辩:“我们凭本事拿福禄,他们眼红个屁?” 我笑了笑:“你这说辞,倒是颇有祖风,老祖宗也说,能在举手之间捞走他们守了几十年的福禄,那也算本事,不是谁想捞就能捞得动的。而且捞完了你还得跑得了,跑得了你还得不怕追杀,这才算个合格的赊刀人。” “对,就咱师父懒出了花,蹲在东宁不挪窝,要不咱俩早就行万里路,泡各地妞了。” 杨树当啷来了这么一句,顿时把我努力营造的沧桑气氛破坏殆尽。 他就是有这样的能耐,别说是我,我师父教了他十八年,不也拿他没辙? 我苦笑:“当着祖师爷的面这么数落师父,真的好嘛?” “师哥啊,我说句实话你可不准打我。” “哦?那你先说,我酌情考虑。” 我嘴上这么说,脚上已然蓄势待发。 “我就是觉着,你的遗言太磨叽了,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如果你万一有什么不测,让我拿上断浪就跑,不用管你,也不用寻思给你报仇的事儿,让我学老祖宗走南闯北……” 杨树在前边跑,我在后边追,他说一句,我踹一脚,绕着大堂跑了一圈,我愣是一脚都没踹着他,反倒气得我三尸暴跳七窍生烟,最后索性不追了,把断浪往身前一拄:“行,你行,你个小兔崽子,那你告诉我,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啊,干嘛不答应,你都打不赢的话,我还往里填命干啥?” “好你个白眼狼,答应的这么干脆,我白替你背那么多黑锅,早知道就不该替你顶缸,让师父多打死你几回!” “那我不答应?” “那我到底该不该答应,你给句痛快话!” “你特么给我滚,滚去撒豆!滚!” 看着杨树拎着布兜子一溜烟跑出院子的背影,我脸上的怒容渐渐敛去,我自然不能告诉他,师父在东宁定居,是因为有比收割福禄更重要的事要做。 毕竟一旦我也随师父去了,再重要的事,也都与我们无关了。 而赊刀人一门,还指望他传承下去……但我怎么就觉着,这个想法是如此的不靠谱呢? 唉,眼下只能希望祖师保佑,不要让师父一生心血,毁在我的手里吧。 我在蒲团上盘坐下来,闭目凝神。 刚闭上眼,就听到杨树充满欢乐的声音:“报告师哥,撒完了。” 我哀叹,有他在,我特么就别想闭得上眼! “确定没有遗漏?事关咱哥俩的死活!” “呃……那我再去看看。” “娘希匹!”我不得不起身进了左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监督他干活。 我所谓的撒豆,与道门的撒豆成兵不是一种术法,而是一种简单有效的预警方式,撒的是月石粉混合香灰、铁屑等物特制的小球,每个只有黄豆大小,用时撒在出入之路的左右,一旦有妖邪鬼魅接近,小球就会被它们身上的气息引爆,使鬼魅现形。 监控里,杨树神出鬼没,翻墙跨屋,转眼便把房前屋后都撒了个遍。 可就在我刚要松口气的时候,突然监控里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这一声,仿佛敲在我脑仁里,听得我猛的一个激灵! 爆了,有豆爆了! 我一眼扫过监控,果然,左边围墙外,腾起一股青白色烟雾! 我心里一沉,来得够快的! 才六点多钟就忍不住了吗? 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屏幕,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老子的命!同时我也把望字诀施展开来,将院子四周都囊括其中,这么近的距离上,就算监控拍不到它,它也很难逃得过我的感官。 然而,任凭我眼珠子瞪了个溜圆,也没发现烟雾中有鬼魅妖邪现形。 什么情况? 是豆子失灵自爆了?还是来者见势不妙就跑了? 杨树显然也听到了动静,转眼便出现在左墙外,但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却也没有任何发现,冲着摄像头耸了耸肩,又补了几颗豆子。 我心里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这次来的东西,怕是邪的很! “叮叮!”音箱里一连两声脆响,简直像魔音穿脑,令我身子一震。 这次在右墙外! 速度够快的啊!我提刀窜进院里,两个起落已然跃上墙头。 然而俯瞰墙下,除了两颗爆开的豆子和淡淡的烟尘,丝毫没有鬼魅的行迹。 见状我不禁冷笑,这是跟我玩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一套么? 我转身回屋,在电脑前坐了下来,杨树随后也跟了进来,我俩一起盯着屏幕,同时将望字诀中的查探之法施展到极致,就不信找不出这家伙的行迹!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东西就是想让我们顾头顾不了腚,没等杨树坐下,音箱里就传来一连串清脆的爆豆声,叮叮,叮哩咯哩叮叮…… 监控画面中,院落的前后左右相继腾起了烟雾,豆子爆个不停。 叮叮,叮哩咯哩叮叮…… 我们两人四目死盯着屏幕,几乎要把屏幕看穿,可是偏偏就是没有任何发现! “哎哟,邪了门了嗨,这特么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嘘,闭嘴!” “你听这动静耳熟不?” 杨树让我这么一说,也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突然,我俩都不吱声了。 脸上同时露出一副恍然之色,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的说:“这特么不是开心消消乐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九章 母鸡啊 没错,肯定没错,这爆豆声规律极了,就是开心消消乐的配乐! 我觉得自己一脑门子黑线,这哪是什么虚张声势草木皆兵,这根本就是拿我们哥俩开涮! 相当于圣境的鬼魅,跟老子玩开心消消乐? 这不是挑战,分明是挑逗! 我咬着后槽牙暗骂,从电脑桌下拽出刀匣拎着,大踏步走进院子里,在院子中央站定。 “玩,我让你玩个够!” 阴沉木刀匣抽开,我这些年悉心打造的七把戾器呈现在月光之下,反射着幽冷的寒光。 这个“戾器”可不是错别字,更非我宰客所用的剔骨刀可比。 这东西是我收集了无数厉鬼凶灵的戾气,锻造出的不驯之刃,它们最大的特点就是,但凡遇上其他异类的气息,要是没有我控制,就会立刻缠上去,不死不休! 七戾器一出,整个院子似乎都被暴躁和凶戾的气息所笼罩,即便我是它们的主人,如果长时间任它们暴露在外而不施展,都会受不了它们的躁动而心绪烦躁,甚至被反噬。 我重重一掌拍在刀匣上,两把牛耳尖刀腾空而起,率先窜向前门。 紧接着是一对三棱锥分左右破空而去。 最后三支无羽箭在我头顶徘徊片刻,两支飞向了后门,只剩一支在院子上空缓慢的盘旋,阴沉木箭竿上雕刻的回魂哨,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呜呜声,摄人心魄。 我脸上又不自觉的浮起了狞笑,你以为你跑得快,老子就拿你没辙? 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寸步难行! 几乎是同时,后墙外传来一阵剧烈的气息波动,其中一支无羽箭,缠住了什么东西。 我不用开口,杨树已然闪身而去。 而我头顶那支箭,也紧随其后策应,我们哥俩配合这么多年,杨树自然清楚该做什么。 我已经做好了调动其他戾器全力扑杀的准备。 只要杨树一声唿哨,我就能在第一时间让那东西尝尝杨家另一把刀“七杀”的威力。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杨树转头就拎着个东西窜了回来。 我愕然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有点难以置信的问:“这是什么?” 杨树耸耸肩:“你不是看到了?” 我无语。 他终究还是憋不住,笑出声来:“所见即所得喽!” “这是……一只母鸡?” “嗯,你没看错,这既不是鸡魂也不是鸡精,这就是一只母鸡!” 说着,他抖手一扔,那母鸡显然受了惊吓,扑棱棱拍打着翅膀,咕咕叫着窜到墙根去了。 那一连串透着惊惧的咕咕声,让我有种吐血的冲动! 这绝逼是戾器得成以来,最香喷喷的战果。还好我拿捏的分寸不错,只让戾器缠而不发,否则,杨树要是真拎回一只被无羽箭贯穿了胸膛的母鸡,他后半辈子就更有笑料可嚼了。 但我万万没想到,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我的牛耳尖刀、三棱刺、无羽箭相继发了利市,战果那是相当的辉煌,辉煌到什么程度呢,辉煌到杨树这个玄门真境强者都已然气息紊乱,不能自持! 说通俗点,就是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之前就说过,群体动物一旦聚集在一处,就会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事实证明,我说的没错。 当七只受到惊吓的母鸡凑到了一起时,它们便不再像之前那样躲进墙角了。 它们昂首阔步的在我的院子里转悠开来,就像在巡视它们的新领地! “白羽鸡,芦花鸡,三黄鸡,师哥,咱们要不要学韩能那老东西,养鸡致富得了。” “滚!” 我已经隐隐猜到了这匪夷所思的情况背后,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捣鬼。 也只有这东西,才能让我的布置彻底乱套。 “楚雪儿,你给我出来!” “小妖精,老子知道是你在作怪,再不出来,休怪老子不客气!” “哎唷……说的好像你曾经客气过似的。”随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一个圆咕隆咚的小脑袋自前院的房顶上探了出来,月光下,它那圆溜溜的黑眼珠转个不停,贼光四射。 它刚一露头,绕在我身边的七戾器如同离弦之箭般攒射而出,带着七道银光直扑房顶。 可下一秒,七戾器就像没头苍蝇似的在房顶乱转起来。 我恶狠狠的咽了口吐沫,招手收回戾器。 “算你狠,知道怎么烦我!” “嘻嘻,晚上咱们说话的时候,你的表情我可是都看在眼里哦,我说那些游客身上没有任何气息的时候,你脸上的表情可精彩了,你自己都没发现吧?” 我暗骂一声鬼东西,察言观色找弱点,还知道现出原形,隐匿气息跟我缠斗。 它本就是只动作快如闪电的雪貂,现出本体再隐匿了气息,就跟寻常野物没什么两样,我的戾器自然对它失去了绝大部分作用。而那些母鸡,想必是它故意给沾了点妖气,导致戾器寻错了猎物,看来我对戾器的领悟,还远远没达到“心领神会”的程度。 但它这么做,自然也无法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也就只能跟我添乱捣蛋而已。 虽然我还是有别的办法治它,可无冤无仇的,我也不想伤它性命。 我岔开话题:“不是我不想留你,实在是另有苦衷。” 那白色小脑袋歪向一边,斜眼看着我:“你的苦衷该不会是人妖有别,正邪不两立吧?我只想请你出手帮忙,又不是让你娶我过门,对你杨家赊刀人的名声,没什么妨碍吧?” “好吧,你先下来说话。” 我暂时放开了院子的禁制,我总不能任一个女声在我房顶上没完没了的叫唤,这要是让人听去,怕是明天一早,我的绯闻就得街知巷闻。 “你保证不逮我?”她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竖起三指向天:“我保证。” 她这才一溜烟的钻进了院子,门下阴影中一阵柔和的妖气波动,那个白衣白靴的美少女就像大变活人似的,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她那一头柔顺的黑发披散开来,在夜风里轻轻飘荡着,窈窕的身姿一步一摇,纤影悠长,在银月反衬下,非但不妖,竟还透着一丝仙气。 也正是这一丝仙气,让我放松了对她的戒备,妖吃人能加快他们化形,但也会让它们身上散发出血腥气,只有天生地养没吃过人的,才能有一点点这种空灵飘逸的仙气。 或许是她这副模样太漂亮了,我居然莫名的心软了一下。 “这样吧,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帮你处理那些人的麻烦。” 楚雪儿满脸期盼的看着我,连连点头。 “第一,给我三天时间,这三天,你自己想办法避开那些人的追杀。” 说完这话,我微微一顿,为了防微杜渐,还是补充道:“前提是不准把他们引到我这来!” 楚雪儿轻咬着嘴唇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我替你解决这个麻烦之后,你要帮我留意三岔口,有什么异常……” 我话说到一半,原本已经被我收在刀匣里的没羽箭突然一震,然后嗖的一下向我射来。 我大惊,一晃身,横移三尺! 这箭自然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我身后有异常的气息吸引了它!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我伸手虚抓,匣中其余六支已经震颤不休的戾器,如群蜂出巢,随着我的手势,带着前所未有的尖啸,向我原来站立处怒射而出! 然而我反应再快,终究是失了先机! 七戾器怒射之际,杨树的闷哼声从后方响起! 我眼睁睁的看到,杨树嘴角飙血,身子斜斜飞起,向院墙阴影中跌去。 我承认,这一瞬间我都傻了! 那是我师弟! 是自打我七岁起就咿咿呀呀跟我抢糖葫芦的师弟! 他口中飙血横飞而出的场面,好似在我眼中变成了慢镜头,每一帧,都那么撕心裂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十章 扒皮鬼王 “杨树!”我狂吼一声向他扑去。 可我身形刚动,一股淫邪的阴气,就在我身侧爆开! 一只活似盘藤老树的惨绿手臂横扫而来,只一下,就完全封死了我的去路,逼我急退! 我闪身再冲,又被它蒲扇大的利爪当头抓下。 青黑尖锐的指甲擦着我鼻尖划过,上边那种像精子又像烂杏仁的味道,熏得我一阵恶心。 我知道硬冲不行,只好咬牙后退,此时我才看清院中情势。 一片青黑鬼雾弥漫开来,雾气里,两只粗如树干、布满腐烂血管和筋腱的巨爪探出,伴随着呼噜噜的喘息声,一张母猪般肥硕且油光满面的女人脸,也渐渐显露出来。 七戾器绕着它飞窜,却不敢触及鬼雾。 竟是扒皮鬼! 扒皮鬼,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画皮,它们身上的鬼雾就是它呼出的气息,对人而言是剧毒,活人吸进肺腑,就会肉溶骨消,内脏烂光,化成脓浆被扒皮鬼一吸而尽,大快朵颐。 剩下的人皮,会被它妥帖保存,然后披上人皮幻化成遇害者的模样,去勾搭他的伴侣,吃光他的家人,如此循环往复,被它们所害的人,往往九族全灭不留一人! 而且,鬼雾绕身,这是扒皮鬼到了鬼王境才有的表现,仅凭这些鬼雾,竟逼得七戾器都不敢太靠前,幸亏我反应够快,及时用七戾器绊住了它,不然我也难免一死。 但眼下的情势,依旧恶劣,扒皮鬼已经让我应对不暇,何况还有楚雪儿窥伺在旁,万一被他们左右夹击,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只有死路一条。 我心里恨极了楚雪儿,要不是她骗我开了禁制、分了心,扒皮鬼王又岂能摸进院子。 可笑的是,直到此时她还故作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双手捂嘴,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不愧是戏精,真是演得一出好戏! 我深吸一口凉气,不进反退,暗暗握紧了断浪。 见我没有趁机强攻,那扒皮鬼桀桀怪笑,不知做了什么手脚,七戾器竟无声无息的跌落在地,它则淫笑着开口:“我是该叫你小杨林呢,还是新刀圣?” 它的声音就像泼妇发骚,声调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疼。 显然它就是躲在养鸡场镜子后面的东西,也就是那个用自己的心血渗入赵妍的福禄里偷袭我的家伙,这股气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与此同时,我心口突然一阵剧烈的绞痛! 紧接着心脉像被人灌了硫酸,强烈的烧灼感传来,一口逆血自心脉翻涌而上! 我知道是扒皮在捣鬼,咬着牙将那口逆血咽了回去,故作平静,沉声说: “随你怎么叫,不过,好歹你也是扒皮鬼王,竟然出手偷袭一个真境玄子,也不嫌丢份!” 鬼王相当于玄门的圣境,更可怕的是,这鬼王已经不知有了多少年的道行,身上散发出的凶戾之气竟将整个院落都囊括其中,置身其中,就如同置身它主宰的世界。 扒皮鬼王浪笑不已:“我又怎么舍得无端害了那个俊俏的小哥,可是啊,没有办法,谁叫杨家满门之中,就数他体格最壮呢,我们这些女人,哪打得过你们这些粗鲁的男人?” 说着话,它朝楚雪儿浪笑:“你说是不是呀小妹妹。” 楚雪儿看上去好像刚从震惊中醒来,被它问得娇躯一颤,面露惊惧的朝我这边靠近。 我抬起手,未出鞘的断浪指向她:“你最好站在那儿别动!” 楚雪儿愕然停住。 扒皮鬼王见状忍不住笑得更浪:“妹妹你就听他的好了,接下来的事,姐姐自己来。” 楚雪儿醒悟过来,小脸上满是焦急,向我解释:“你别误会,我和她不是一伙的,我……” “哦?你想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巧合?” 我沉声打断了她,心里懊悔万分,师父早说过,妖族虽具人形然不可尽信。 可我居然被色欲蒙了心,害得杨林惨死,自己也深陷险境。 楚雪儿猜出了我的心思,急得玉手紧紧握成了拳,小脚直跺:“杨大哥你听我说,以前我从没见过它,我可以发誓,真的,你要相信我!” “千万别叫我哥,我听着想吐。” 楚雪儿闻言娇躯僵住,满脸委屈的看着我,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又要哭?呵呵,你觉得这招还好使吗?” 我强压着心底腾腾上窜的怒火,逼迫自己跟它们说话。 其实我现在只想拔出断浪,将眼前这一对恶毒无耻的异类剥皮寸剐! 但我还需要三十秒,压下这口翻腾的逆血。 事实上,在七戾器无端掉落的一瞬间,我心脉的伤势就猛然恶化,不用说,肯定是扒皮暗中引发了伤势,我若带伤出刀,体内气息的剧烈动荡,心脉必然当场断裂。 好在我不需要太久,给我半分钟,我特么就能暂时压住伤势,然后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杨家赊刀人! 然而楚雪儿不知是看穿了我的缓兵之计还是想试探,竟一边呜呜抽泣,一边朝我走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冤枉我,我真的不知道……” 我厉声断喝:“站住!” 这一声呵斥里,我用上了两分擂天鼓的手段! 楚雪儿如遭雷击,身子一颤,脚步顿止。 她看向我的眼神中,竟透出了几分绝望之色,眼泪不停的顺着双颊滑下,痴痴的低声道:“你真的不肯信我吗?” 我贸然动用擂天鼓,虽然只有一丝,但心口更是翻腾,脸色不由白了几分:“别演了……” 话未说完,我耳边忽然传来扒皮鬼王的淫笑:“小老弟,你该不会在跟我玩缓兵之计吧?” 我心里猛的一沉,还是把这成了精的老鬼想得太简单了。 当下我强作镇定:“笑话,别忘了这里是谁的主场!” 这话果然让扒皮鬼王一阵狐疑。 可随即它就又笑了起来:“论起套路,你还太嫩了点,不如你现在就从了姐姐吧!” 鬼雾之中,利爪突现,照准我天灵盖狠狠拍下! 这么简单的暴力手段,如果放在平时,我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可此时此刻,却成了最致命的威胁。 我正蓄力压制伤势,如果闪避逃窜,必然前功尽弃。 万般无奈,我只得原地举起断浪,硬扛这重击。 一声闷雷在我头顶炸响,感觉像被一座高山砸中! 我双脚猛的陷入地面,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滑去,硬是在石子路上,划出两米多的浅沟。 我暗叫不妙,这么继续下去,恐怕十秒都挺不过 扒皮鬼王见我毫无还手之力,不禁得意的狂笑起来:“杨家赊刀人,我还以为有多生猛,看来也不过是个样子货,模样倒是挺俊,可惜啊,不中用!” “用”字出口,那青黑利爪再度呼啸而至。 我依样画葫芦,再次举刀硬扛。 闷雷再爆,狂暴的力量从刀上传来,我浑身颤抖,关节一阵咔吧乱响,几乎站立不住。 四周阴风大作,院子里尘土飞扬,地面随之剧烈震颤。 我心知再也扛不住它下一次的重手,只得咬牙握紧了刀柄。 今天就算豁出这条命,也绝不能让这货活着离开,无论如何,也得替杨树报仇! 利爪再次袭来,这一次,劲风之中竟带着阵阵淫靡之声,显然它已用上了全力。 我惨笑一声,力灌双臂,就要抽出断浪。 可我刚一发力,手上突然一震,打斜里飞来一块卵石,正敲在我握刀的手腕上。 这一敲虽然力道不大,却恰恰打在手腕关节中间,好不容易积蓄的力量顿时散了。 虽然耽搁的仅仅是一瞬,但这一瞬,足以定生死。 我顿时心如死灰,想不到我杨林,竟死在一只化形的雪貂手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十一章 恩怨分明 没错,那卵石就是楚雪儿丢过来的,这恶毒的妖精,专捡最要命的时候下手! 轰鸣声如期而至,我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秒,我忽觉不对。 意想中那骨折肉裂的剧痛并未传来,传来的竟是一声娇柔的惨哼。 我睁眼看去,却见楚雪儿竟挡在我身前,以她纤弱的身躯,硬生生架住了从天而降的利爪,尽管娇躯被利爪压得佝偻成虾状,却依旧紧咬银牙,死命不退! “你……”我大为惊愕。 “对不起,你快跑!”楚雪儿生如蚊鸣,显然极为吃力。 我这才意识到,刚刚她那一石子,并非要我小命,而是阻我拔刀。 难道我误会她了? “你有暗伤,别逞强。我还能……拖住它一会,你,快跑!”楚雪儿哼道。 我杨林虽不成器,却还不用女人庇护:“用不着你管,给我让开!” 谁知这妖女,居然发了疯,长发激扬,黑色双瞳瞬间变得一片血红! 竟是拼着千辛万苦修来的人身不要,动用了化形之力! 化形之力是妖的本源,一旦损耗,就如同人之损耗阳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妖化人形,须历劫重生,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妖倒在化形的门槛上! 我下意识的狂吼:“你疯了,快滚,老子不用你给我挡灾!” 她凄然一笑,一字一顿:“我,最恨,别人,冤枉我!” 与此同时,扒皮鬼王也被楚雪儿的疯狂给吓了一跳,但随即就露出了狰狞: “也好,姐姐就先拿你开胃!” 扒皮鬼王再度发力,楚雪儿娇躯猛颤,丝丝缕缕白色妖气自她口鼻中溢出,唇角却同时淌出了猩红的鲜血,血滴到领口雪白的茸毛上,红白相间,分外醒目,刺眼! 此时,楚雪儿的目光却看向了我,口唇微动,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但我还是清楚的听到了,她吐出的三个字是:“对不起!” 见此情形,我既悔且怒。 悔的是,不该在事实没弄清之前就冤枉她。 怒的是,我堂堂七尺爷们! 玄门圣境强者! 竟沦落到,靠女人保命? 笑话! 我杨林,就算是死,也只能是挡在兄弟身前,绝不会躲在女人的身后! 呛啷一声刀吟,断浪刀那凛冽的刀气澎湃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院落! 在我不管死活的狂暴催鼓下,刀光如瀑,飞射丈余,凌空劈斩! 一刀劈下,狂涛巨浪般的轰鸣声骤然响起,腥臊的鬼雾,冰寒的阴风,全部涤荡一空! 扒皮鬼王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暴走,猝不及防之下,硕大的利爪,应刀而断! 尖利的惨嚎声中,我随后卷来的一刀,横扫在它腰腹之间! 那高达两米开外的肥硕身躯,惨被腰斩! 腐烂的内脏、污浊的黑血,漫天抛洒,腥臊之气扑面而来。 我却顾不上理会这些,大步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楚雪儿。 而她此时,俏脸苍白如纸,双瞳之中血色褪尽,尽管被我扶住,娇躯却仍在不停的轻颤! 可即便如此,见我无恙,她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样的笑脸,看得我心里一阵酸楚,想对她说点什么,却又难以启齿,最终搜肠刮肚也只挤出了那么一句不太合时宜的话:“你是不是傻?” 她惨笑,樱唇微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可这一次,即便是我,离得又如此之近,却也已经听不清了。 我急忙摸出自制的伤药,一边捏开她的下颌往里塞,一边轻声道:“别说话,吃了它。” 然而她已油尽灯枯,根本无法吞咽,任凭我手忙脚乱的往里塞,却怎么也塞不进去。 我有点慌了,用力摇动她的身子:“你振作点……” 可接着我就发觉,她的身子越来越轻,妖气消散,化作细碎如萤火虫般的流光飘远。 我徒劳的伸手去抓,流光却在指间散逸幻灭。 眼睁睁的看着臂弯中的娇躯渐渐缩小,缩成一只轻盈柔软的雪貂,卷曲的身子团在一起,捧在我手心里,乍一看就像睡着了似的,安详而平静,指尖尚能感觉到它身上的余温。 我心中既羞且愧,要不是她用性命给我争取到了宝贵的数秒,此刻死的应该是我! 我忍不住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震得屋顶瓦片随之颤动。 不知是不是老天也在为她的冤而哭泣,夜幕中,竟洋洋洒洒的飘下了雪花。 银雪摇荡,落在我的脸上、手上、还落在她娇小的身躯上,化作点点冷雨,寒彻心肺。 我抹掉脸上的水珠,已分不清是泪还是融雪。 “小妖精,你先歇着,看好哥哥给你报仇!” 我小心翼翼的捧着雪貂放到了院中的石桌上,转头,向墙角看去。 那扒皮鬼王并未立毙当场,正拖着碧绿的肠子,朝杨树的尸体爬去。 我狞笑出声,伸手虚抓,七戾器再度在我拳头四周汇聚,尽管色泽晦暗,却仍可控制。 我朝着扒皮鬼王的残躯重重一挥手,嘶吼:“给老子剐了它!” 戾器们疯狂嘶鸣着,猛扑向扒皮鬼王,刹那间,血肉横飞! 听着它凄惨的嚎叫,我喉中的哽咽终于舒缓了些许,转头向杨树的尸体走去。 让我不解的是,刚才那一瞬间,我清楚的看到扒皮鬼王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之色。 它该是绝望才对,懊恼什么? 它就算想跑,也该往外爬,怎么朝杨树的尸体爬? 带着疑惑,我走到杨树的尸体前,蹲下身将他抱了起来。 这一抱不要紧,却让我身子陡然僵住,心里涌起一阵狂喜。 杨树的身子还是热的! 我急忙探手按住他的颈动脉,温热的皮肤上传来轻微的跳动,虽然微弱,却清晰可辨! 我激动的手都抖了,顾不上找合适的地方,直接将他横放在地上,检查他的情况。 一查之下,我大喜过望,杨树除了脉搏微弱之外,竟并没有任何异状,应该只是受了重击,昏厥过去而已!我喜不自胜,又气恼不已,下意识的扬起手就想狠狠给这小子一巴掌。 真特么是个祸害,被人打昏了都不消停,躺在地上都能害老子虚惊一场! 可惜,我手是扬得挺高,但最后还是没舍得扇下去。 等他养好伤再说,这笔账,老子权且给他记着。 我抱起他朝大堂走,但我刚一挪脚,就瞥见已经被寸寸碎剐得血肉模糊的扒皮鬼王,一边惨哼呻吟,一边奋力挣扎着,朝我抬了抬手。 我此刻心情稍好,将杨树夹在腰间,空出一只手来,挥手停了戾器。 尽管此时我已经醒悟过来,这东西拼死朝杨树爬,是想挟持杨树,好换自己一命。也难怪它会懊恼,毕竟它离杨树只剩几米距离,我再晚一点清醒,说不定它就得手了。 但不管它出于什么目的,最初确实是因为它手下留情,才让我师弟活了下来。 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 看着浑身血淋淋的扒皮鬼王,我平静的问:“有遗言么?” “刀圣,咱们做个交易如何?只要你网开一面放我走,不再干涉我们,我们每个月供奉你一颗鬼心,至少也是厉鬼级别的,你觉着,这条件怎么样?” 鬼魅无心,但凡有心,都属于珍异的福禄,即便是我师父也没得到过几颗。 若是每月一颗,不消两年我便能直达圣境巅峰,甚至半脚踏入长生也不是不可能。 这诱惑,的确是不小啊! 我笑了:“还有没?” “什么还有没?” “遗言!” 扒皮鬼王见势不妙,拼命提高了声调:“杨林,你杀了我又怎么样,你以为把你视作眼中钉的只有我们?别天真了,还是认清时势的好,你再强,又岂能与三界为敌!” “三界么?那又怎样。” 我任由戾器在指间盘旋,笑看扒皮鬼王。 “听你遗言算是报恩,剩下的,就只有仇了。” 我转身向大堂走去,同时五指狠狠握拢成拳:“七杀!” 七杀二字出口,戾器如毒蛇般,循着七窍,透体而入。 这些戾器,本就是为“七杀”量身定制,钻进七窍便一路飞旋,所过之处血肉成泥。 扒皮鬼王那肥猪一样的身子再度鼓胀,肚腹之内,好似有数条毒蛇翻腾,它张大了嘴想要嚎叫,怎奈喉咙已碎,只有腥臊的血肉不断汩汩涌出。 我已经没兴趣再看它一眼,恩怨皆清,因果已了。 我说过,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 妖死魂消,不会像人一样拥有变鬼的可能。况且楚雪儿散尽化形之力,看上去再无生机。 我带着杨树,把楚雪儿葬到了我师父的坟边上,这地方位于山巅,天高云淡,是我们这一方天地中最接近天庭的位置,而且位于雪线以上,常年积雪不化,如果她在天有灵,相信也一定会喜欢我给她选的阴宅。 我们还特意给师父烧了纸,请他老人家关照这个小妖精,不要让她在地府再受委屈。 毕竟她活着的时候,我已经委屈了她。 一切弄妥之后,我站在她的坟前,任凭山顶的风刮过耳畔,久久不愿离开。 不知为何,我总是感觉她只是睡着了,仿佛一觉醒来,她还会往我的院子里丢母鸡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十二章 红泥煮酒 直到杨树拍着我的肩膀叫我,我才清醒过来,很是不舍的和她告别。 答应她常来之后,我们下了山,有几件事情是我要急着处理的。 首先是把扒皮鬼王的鬼王心消化掉,彻底平复心脉的伤,永绝后患。 鬼王心也就是扒皮鬼王的福禄。它许诺每月给我供奉一颗厉鬼心,可我这人一向比较现实,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承诺,我更相信伸手就能拿到的好处。 要知道,并不是每个鬼王都有鬼王心,拥有肉体的鬼王才有几率出产。 扒皮鬼是鬼魅之中为数不多的几种拥有肉体的异类,这是它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正因为如此,它在出手偷袭的时候才会第一个选择杨树。除了因为杨树是个真境,比较容易得手之外,也因为杨树的速度能给它造成极大的威胁。 事后我俩推测,这东西对杨树手下留情,肯定不是为了预留退路,至于究竟为什么,看看杨树那张眉清目秀的小白脸,我们也不难想见了。 虽然扒皮鬼王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我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在设套害我的那些鬼魅妖邪中,这家伙不过就是个出头鸟的角色,藏在暗中的那些,才是最可怕的。 不把这些东西一个个全揪出来,我恐怕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上。 至于扒皮鬼王所谓的与三界为敌,多半只是它的恫吓之词,我倒是没放在心上。 我真正担心的是韩添福那个智障,他如果已经死了也就罢了,可要是落到那些家伙的手里,还真是个糟心的事! 我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去三岔口,查清那些哑巴游客的问题,找出曾经追杀楚雪儿的人,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一来,此事很可能事关东宁要塞,更重要的是,这是我欠她的。 但动身之前,我要摸摸那些哑巴游客的底。 在东宁,要想打探消息,自然要找老罗叔。 老罗叔大名罗开山,在旧货市场经营一间古董店二十年,人脉广,消息灵,地位极高。 旧货市场就在铁艺店斜对面,走路过去也就五分钟,所处的位置也算是市中心的地段,虽然不是在繁华的商业街上,但能在这里占据上万平米的面积,显然也并不简单。 旧货市场看上去卖的是破烂,实际上却是鱼龙混杂,三市十二县的旧货都在这里集散,每天天不亮,那些见不得光的牛鬼蛇神就会汇集到此处,无论是金玉瓷陶,还是小鬼子遗留的刀枪炮弹,只要你有钱有门路,都买得到。 走进市场大门,就可以看到很多聚集在门边的脚踏车、小解放,都是等着拉散货,卖力气的,还有些掮客会围上来,追着你问,老板想买点啥之类的。 看起来这很正常,可你要是以为他们真的只是吃这行饭的,那就错了。 这些人的目光里,有称量,也有警惕。 我早已对此习以为常,穿过彩钢瓦覆盖的摊位交易区,进了市场北侧角落里的一条胡同。 这地方以前我跟着师父也来过几次,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寻常,可此时位列圣境才赫然感觉到了危险,若我揣着敌意而来,这条路,怕是没那么容易走到底。 胡同最后,是个并不起眼的小院,木质的小二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院里已有人在等我。 “杨老板请进。”那人带着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 我并不奇怪,要是我走到这里他们才发现,那才真是怪了。 我跟着他进了大厅,这大厅并不张扬,中间一张茶几,四面都是陈旧的木质家私,除了那尊红脸绿袍关公像,还有窗边花架上一盆盛开的金边红蕊蝴蝶兰,几乎见不到什么色彩。可若是古玩行里的人进了此间,非得惊掉下巴不可。 此时茶几边已坐了一个身材略显发福的老人,穿着一身青布唐装,鬓发皆白不见一缕青丝,正不紧不慢的摆弄着一只颇有唐风的红泥炉,炭火炙烤着炉上的紫砂烫酒壶,袅袅白气自壶上蒸腾,整个大厅都飘荡着一丝醉人的米酒清香。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老罗叔好雅兴。” 煮酒之人正是罗开山。 他径自操持着他的酒,淡淡的问道:“这红泥煮酒最讲究的,除了要新酿的,还没滤过浮沫的米酒之外,还缺一样,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微微摇头,罗开山此时才抬起头来,却不是看我,而是看向了窗外。 “晚来天欲雪,共饮一杯无。看这天,怕是快要下雪喽。” 我听得出,他缺的是个能与他共饮之人,言外之意,我还不够格。 “可惜,你师父却是先走一步。” “我师父是喝不上前辈这杯酒了,不过晚辈自问酒量也还不错。” 我一边说,一边在他对面的红木长椅上坐了下来,笑看着他。 他也笑了,不置可否的拿白巾垫了手,端起壶来,往茶几上的酒盅里斟满了酒,然后捏起一盅朝我递了过来:“你接掌铺子也有两个月了吧?” 我伸手以拇指和食指去接那酒盅。 可我这手伸过去,才发觉不对,两指竟在距离紫砂酒盅不足半分的地方顿住了,酒盅里溢出的缕缕酒气沿着杯口向下漫去,恰好隔住了我,竟让我两指捏不下去。 “两个月整。” 我借着开口的工夫,气运指尖,不着痕迹的穿透酒气,捏在酒盅上,接到手里一饮而尽。 “好酒。” 罗开山这才真正露出了一丝笑意,眼角的鱼尾纹却更见褶皱。 “你虽然跟你师父学的时间也不短了,但刚接手铺子,切不可急于求成。做事,最重要的是拿捏分寸。你师父能平平稳稳的做了这么多年,这里边的学问,你可知道?” “还请老罗叔指点。”我不明其意,看着他问道。 他脸上笑意敛去,显然觉得我不上道,沉声道:“年轻人锐气正盛,做事果断些倒也没什么不好,但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江湖路上走的都是同道,谁知道往后要不要别人帮扶。” 这话说得是云里雾里,更让我捉摸不透。 “老罗叔这话我可听不明白,晚辈有什么做得过火的地方,您就明说。” “我听说你最近,和道门闹得很不愉快?” 我这才恍然,道门显然指的是陆俊了:“他们闹到我店里来,我扣了他们一把枪。” “嗯,就因为他们闹到你店里,你就废了人家十年道行?” 罗开山不阴不阳的一笑,放下酒杯:“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这是要,把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前浪,都拍死在滩涂上啊!” 就在他放下酒杯的一瞬间,大厅里陡然变得剑拔弩张! 满屋酒香都好像化作一支支上了弦的利箭,直指向我,竟让我呼吸不畅,毛发皆张! 我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也不管他,端起那冒着热气的紫砂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轻轻晃了两下,嗅了嗅酒香,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我调整了一下坐姿,仰在长椅上,翘起了腿:“老罗叔是要偏帮陆俊?” 罗开山明显被我轻松闲逸的神态弄得怔住,要知道,在他圣境气息笼罩下,等闲玄子早就紧张得浑身哆嗦,胆小点的说不定已经给他跪下了。 而我却宛如不觉的自斟自饮,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哈哈,你叔我,真是老喽!” 罗开山笑得风轻云淡,丝毫不见尴尬,好像他原本就只是想考校一下晚辈似的。 他这一笑,四周压力尽消。 一边说话,他一边给我斟了满杯:“怪不得杨震舍得走了,原来如此,他这是了无牵挂了啊!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罗开山看起来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我心里清楚,他与陆俊、黑龙教、乃至道门的关系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无所谓,虽然他是个老玄子,但他脚踏的可不止两条船。 虽然我也好奇,陆俊突然被人废了十年道行是怎么回事,但又不想在这件事上和他纠缠。 “我要去一趟三岔口,那边最近有点闹腾,想找您打听打听情况。” 罗开山浅尝一口酒,吧嗒了一下嘴,点头:“这是正事。” “不过,你这么去不行。” 我看着他,静待他下文。 他拿出遥控器,按亮了侧面墙上的电视,不久,电视里放出一段视频。 “这是下边的小崽子用无人机拍的,你先看看。” 视频拍的是一片山谷中的旷野,天气不好,阴云密布,云层压得极低,还有刺耳的风声呼啸个不停,隐约可见,旷野中央方圆数里的区域被高大的围墙围了起来,里边是一个工地,可见塔吊、工棚,一切井然有序,干得热火朝天。 随着视线缓慢拉近,画面上显现出了大门边的工程效果图,只能隐约看清那醒目的标题,雪原矿泉开发投资有限公司,东宁分公司水源地一期工程示意图。 我微微皱眉,正待看个仔细,视频里传来嘭的一声,随即画面中断,一片雪花。 罗开山说:“这伙人做事很严密,无人机只拍到这些就被爆了,见笑。” 我心里疑云顿起,从视频上看,无人机离那工业园区至少上千米,在这个距离上,除非动用狙击步,不然很难精准爆掉无人机。可除了国家,谁敢明目张胆的动枪。 随即电视画面一转,投了几张照片出来,因为离得远,拍摄角度不好,几乎都看不清人脸,只看到几辆三菱大吉普上下来一些人,为首的上了点年纪,被保镖保护的很好。 引起我注意的是,其中一张照片是用红外相机拍摄的,穿透了三菱大吉普的单向车窗,隐约看到车里还有一个人没下车,而这个人,似乎穿着狩衣! 这种衣服,现在只有固执的日本阴阳师才会穿。 “小鬼子?”不知不觉中,我的声音冷得带上了冰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十三章 南辕北辙 罗开山微微一笑:“依我看,你所说的闹腾多半与他们有关,至于是不是小鬼子,只能你亲自去证实了。这地方就离三叉口镇的南山村不远,与要塞的直线距离不过十里。” “还有别的吗?” “你看到的就是我手上的所有资料,为了这些,我手下的小崽子已经有两个搭进去了。” 我不禁有些愕然:“在东宁的地头,还有人敢对老罗叔的人下手?” 罗开山不以为忤的点头:“你贸然前去,一来容易打草惊蛇,再者也怕被他们盯上。” “那老罗叔的意思是?” “我帮你安排一个冠冕堂皇的身份,就算他们有所察觉,多半也不敢动你,不过……” 我听到这,笑着拿出手机,点开了支付宝:“要多少花费,您说个数。” 谁知罗开山却笑着摆了摆手:“你初掌赊刀人的门面,权且算我送你的贺礼。” “那怎么行,您手下也需要打点。” “你我同为玄门,理当守望相助。” 说到此处,罗开山脸色变得郑重而阴沉:“况且此事很可能涉外,我可不想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被人嚼舌根子,说我老罗头不分里外只认钱!” 俗话说听话听音,罗开山这话我自然明白。 小鬼子与我中华玄门一向是死敌,何况我等东宁人,与这些畜生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 当年为了建要塞,几十万劳工惨死在鬼子的刺刀之下,至今埋骨荒山者不知有多少! 小鬼子在东北所做的恶,没人比我们更清楚,可惜人人道南京,至今无人说东宁! 罗开山在东宁也算一号人物,事关小鬼子,他与我一样责无旁贷。 “既然这样,那老罗叔顾忌的是什么?” “我是觉着,让你去给他们当向导,有点委屈你了。” 我飒然一笑:“向导?” “有个中视的摄制组,现在在牡丹江,这几天要来东宁拍要塞的纪录片,刚好缺个向导。虽然这买卖不在我手里,但我可以安排,让他们推荐你去做。” “那就麻烦老罗叔了。”我起身拱手致谢。 “好,杨家人做事就是痛快。回去等电话,应该要去趟牡丹江见见他们,没问题吧?” 我没应声,又拿起桌上的酒盅,给自己倒满一杯,这次我仔细品了品:“我要是没看错,您老这套家什,应该就是当年白居易夜邀刘禹铜所用的那一套吧?” 罗开山老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你是第一个品出来的,不错,这些货出自洛阳。” “也就您老才舍得拿出来用了,晚辈告辞。” 我微微躬身,转头离开了小院,虽然脚步往外走,但耳朵却是竖了起来。 等我这边出了小院,小楼里传来一个陌生且冰冷的男声。 “您为什么要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罗开山叹了口气:“为什么?刚才杨震这老东西,把他一辈子的成就都摆在了我的桌面上,我若是不帮他一把,这老东西说不准要从棺材里跳出来!” “刀圣的成就?您是指这杨林……” “二十五岁的圣境啊!你见过几个?” “圣境!” “去吧,告诉肖家,向导由我这边出。他们要是有什么意见,让他们,来找我。” 那人没了声息,显然是离开了。 罗开山则喃喃自语:“杨家有此人,或许,还有一搏之力吧。” 我没再听下去,距离太远就要动用望字诀,万一让罗开山察觉就不好了。 没想到这一趟还冒了几分险,我师父在时,跟他交易从未出过问题,我师父这才刚走,他就翻脸偏帮黑龙教。这奸商果然是利益至上,要不是我露出几分实力,让他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别说得到他的帮助,恐怕还会绑了我送给黑龙教出气吧? 他显然认定陆俊被废的事是我做的,我也没必要解释,但到底是谁废了陆俊十年的道行?陆俊身为黑龙教大执事,道法早得黑龙教真传,岂是说废就能废的? 我不会自恋的以为,做下这事的人是在帮我。 但要说不是帮我,那他下手的时机也太巧了。 难怪陆俊没有再来找我麻烦,原来是自顾不暇,但这么一来,没准他也会把这笔账记在我的头上,等他恢复了元气,出手肯定要比之前狠辣得多。 我倒是不会怕了他,但也得格外小心些才行。 回到店里,我让杨树立刻准备车,以罗开山的行事作风,估计很快就会来电话。 罗开山给我安排的这个向导身份倒是不错,电视台拍纪录片的摄制组经常会有,既不显眼,又不用担心受到明面上的阻挠,敢动中视摄制组的还真没几个。 只是听他那语气,这差事貌似是他从肖家手上抢过来的,如果真是这样,此去一路恐怕也不会太顺利,肖家倒是不敢动他,但是能让我顺顺当当的去牡丹江么? 雪天夜路,万一路上出个车祸之类的,就算罗开山也说不出什么。 肖家跟我杨家赊刀人可算是老对手了,在东宁的势力也不可轻估,现在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可不想在这样的时候再跟肖家对耗。 果然,不到半小时,我的电话就响了,约好晚九点在巴厘岛国际宾馆与摄制组导演见面。我看了看手腕上那块威戈表,仔细擦了擦表盘,这表是当初连里女军医送我的生日礼物,因为威戈这牌子,还被那帮家伙恶损了好一阵,如今虽然划得厉害,但依然分秒不差。 六点一刻,算上车程两个小时,即使发生点什么,也应该够了。 我刚上车,杨树就一脚油门踩到底,皮卡就像腚门炸了根二踢脚的驴,蹦着高猛窜出去,一撅一撅的嚎叫着在街上狂奔,惹得街坊四邻一片骂声,甚至还有烂菜叶子糊上车窗。 我狠狠瞪了杨树一眼,这小子听说牡丹江有饭局,就恨不得飞过去。 车子出了市区,一路向北,但刚上了高速没多久,外边就刮起了风,卷着树上的雪沫子漫天飞扬,甚至绕着车子打旋,呜呜风响如同鬼哭狼嚎,能见度也降得极低。 杨树不得不放慢了车速,两条粗眉也拧在了一起:“师哥,不对劲!” 我哪用得着他提醒,指了指旁边闪过的路标:“你看。” “路河?咋开到路河来了?” 路河在东宁的西边,而牡丹江则是先北后西,根本不是一条路。 “自然是有人请我们来的,没事,慢慢开。” 我这边话音刚落,车前的景象已然变了,风不知何时停了,稀稀落落的雪幕中,隐约可以看到起伏的山峦,就如趴伏在地平线上的荒古巨兽,正张开大嘴等着我们。 车灯所及,前方竟不再是公路,变成了大块大块的花岗岩石砖,黑暗中,一座如插天利剑般的石碑拦住了去路,四周则变得一片死寂。 我笑了笑:“停车吧,到站了。” 我看到杨树绷着脸下了车,不禁暗暗好笑,肖家这帮蠢材,竟然在杨树饿得快急眼的时候,拦住了他去觅食的路,这后果,怕是要比他们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不错,你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如果再执迷不悟下去,今天你们就算到站了。人生的终点站!”一个阴沉的声音自黑暗中徐徐传来。 随着声音,黑暗边缘,数十个人形仿佛从暗夜中溶出,缓缓浮现在我和杨树的视线中。 这些人影看不到容貌,只能从轮廓上看出,他们身上那宽肩束腰的武士长袍,还有手里斜斜下指的刀剑。他们一出现,一股冷厉肃杀的气息,就自他们身上不断的升腾着。 原本就冰冷的冬夜,在这种肃杀之气的侵袭下,竟显得有些悲壮而苍凉。 但这种比杀气更凛冽凶悍的气场,却对我无效。 模仿得再逼真,毕竟只是模仿,比起那血肉横飞、硝烟处处的战场,还是逊色了许多。 “好一招南辕北辙,肖家人,果然名不虚传。” 我不得不承认,是我低估了肖家。 我本以为,肖家会动用这招他们最擅长的“南辕北辙”,把我们的车突然移送到悬崖边上,让我们与车祸来一场出其不意的邂逅。 没想到,他们竟舍易取难,选择与我们对决。 就冲这一点,肖家就还不算彻底沉沦。 “谄媚是没有用的,今天杨家,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我很无辜的一摊手:“交什么代?我又没抱你儿子跳井。” 那人冷哼一声:“杨林呐杨林,你是不是嚣张惯了,别忘了,杨震那老乌龟已经死了。” 杨树指着那人就骂:“我草泥马,你特么嘴巴放干净点!” 我一把按住了杨树,转头笑道:“肖建荣,你倒是说说,想让我给你什么交代?” 肖建荣哈哈一笑,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扯掉脸上的黑巾,恶狠狠的说:“滚出东宁!” 说完看看杨树,又狞笑着加了一条:“还有,挑断这小犊子的脚筋。” 我用力按住已然火烧顶门的杨树,反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老爷子的命令?” 肖建荣气急败坏,提高了嗓门大吼:“我是肖家的顶天梁,我说的话,就是肖家的意志!” 不等我应声,他狞笑着扬起手里的村正刀,环指四周:“杨林,你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再算算现在是什么时辰,你以为你会两下子鸡鸣狗盗的伎俩,就能囫囵个从这里走出去?” “不怕告诉你,前边的沟里已经给你们哥俩挖好了坑,再特么废话,老子埋了你!” 他这边话刚出口,杨树就在我耳边飞快的说:“师哥,我动不了阳气。” 阳气不仅是人赖以生存的根本,也是玄门中人仗之横行的力量之源,无法控制自身阳气就没法调遣天地万物的气息,也就彻底失去了使用术法的能力,即便是圣境也不例外。 虽然杨树把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被肖建荣听了个真切,他顿时嚣张的狂笑起来。 “为了收拾你俩,我肖家可是算准了天时、地利,至于人和,我相信你也没瞎。” “今天肖家就跟你们了结一下新仇旧恨,替东宁,扫晦气,替玄门,锄奸佞!” 肖建荣一脸的志得意满,连口气,都显得辣么的大气磅礴。 可我听了,却实在憋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快特么拉倒吧,小贱荣,你不就惦记着小时候抢杨树糖葫芦,被我打掉门牙的那笔烂账么?呃,唠这么半天我都忘了问你,你那牙,镶上了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十四章 鬼雄 东宁肖家,七十年前曾是称霸一方的绺子,手下八百悍匪上千条枪,啸聚于白山黑水之间,也曾与鬼子血战两个昼夜,愣是将一个大队的鬼子生生耗死在老鸹山顶。 那一战,肖家绺子一部百余人,只剩七条命,就这,还得算上双臂皆断的肖长松! 从那时起,提起肖家绺子,东宁的老少爷们谁不挑个大拇指? 也正是那一战,让肖家躲过了建国后的清算,苟延至今。 说是苟延残喘或许不准,这些年政策放开了,肖家也把触角伸展了不少,只是太多子孙不争气,比如我眼前这个瞪着眼珠子,往死里嚷嚷自己是顶天梁的肖建荣。 “其实你还真是挺高看我们哥俩的,为了拾掇我俩,居然连肖家的镇玄式都用上了。” 镇玄式是肖家仅有的几种术法中最狠厉的,一旦施放,能撑起一片禁锢阳气流动的空间,让玄门中人失去最大的倚仗,只是施放条件苛刻,天时地利缺一不可。 肖建荣虽然嘴上说得痛快,让我们自选出路,但只看这镇玄式就知道,肖家这一次可谓志在必得,即便我立下誓言离开东宁,又按肖建荣的要求挑断杨树的脚筋,他们也不可能放我们生离此地。 肖建荣已被我气得暴跳如雷,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个没爹没妈的贱种,镇玄式就是给你们这些杂种准备的,用不出那些杂技,你们算个啥?老子不削死你,就特么跟你姓!” “给我上,砍死他们!” 他这么一嚷嚷,四周几十号手持刀剑的悍匪立马向我们聚拢过来。 我并没急着动手,而是盯着正悄悄往后退的肖建荣冷笑:“肖老爷子没告诉过你,杨家人就算没了术法,也照样不怂么?” 我说话的同时,总算放开了按在杨树肩上的手,早就火冒三丈的杨树蹦着高窜了出去。 说实话,每当遇到类似的情况,我都有种“关门放杨树”的错觉。 而且我总会于心不忍,因为杨树这小子动起手来总是没个轻重,何况肖建荣今个,居然还耽误了他觅食…… 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无比熟悉的哎呀卧槽,然后就是嗷嗷声,这动静,十几年前我就听过。 围上来的悍匪都愣住了。 他们根本没弄清发生了什么。 刚才还跳着脚叫唤的肖建荣,已经被杨树按在地上,挥着老拳,一拳一拳的狠揍! 不能怪他们发愣,实在是肖建荣太熊,连杨树一拳都接不下,根本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但接下来的情况,我特么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了。 眼瞅肖建荣正挨揍呢,肖家这帮悍匪,居然没有一个冲过去救人,而是不约而同的一声大吼,然后齐刷刷的、张牙舞爪的、争先恐后的,就特么朝我冲了过来。 我吓了一大蹦:“卧槽,为嘛啊?” 杨树看起来太凶?还是瞅我长得磕碜? 我冷冷一笑:“想倚多为胜么?” 然后潇洒的一转身,撒丫子就跑,哪管身后是一片刀光剑影,还是满目疮痍…… 当然,在战略转移的关键时刻,老子也没忘了用上我军擅长的心理战术,扯脖子狂吼:“去救你们老大啊!顶天梁,对,那可是你们的顶天梁啊,哎呀卧槽……” 这帮悍匪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我喊破喉咙,也没能动摇一个。 好在不远处有树,而我又身怀掏鸟窝练就的爬树神功,值此要命的档口,真派上了用场。 这充分说明了,老话说的都是好的,技多不压身! 我窜上树,后边的也跟着往上爬,好在老子总算占据了地利,上来一个,我踹下去一个! 好歹算是稳住了战局,同时牵制了绝大部分敌人,为杨树的胜利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可踹到后来,这帮瘪犊子居然学奸了,也不往上爬了,一大帮子人,掐着腰、踮着脚,把我占据的这棵孤零零的老红松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站在树底下吼:“你下来!” 卧槽,老子堂堂玄门圣境,你们以为老子傻啊:“你们上来啊!” 然后他们就干了一件让我绝望的事,他们居然砍树! 也不知是哪个杂种想出来的损招,这不是玩赖么! “我日,你们好歹也都是带把的爷们,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 “是爷们的,别玩赖,上来啊!” “有没有点血性啊……” “杨树救命!救命啊!” “别打啦,老子要完犊子了!” 杨树真是我的宝贝师弟,及时拎着肖建荣,给我解围来了。 就听晴天霹雳般的一声怒吼:“都住手!” 悍匪们回头看去,只见肖建荣被杨树像拎死鸡似的拎在手上,满脸是血,脑袋无力的朝下耷拉着,一看就知道已经彻底被揍晕菜了。 然后他们就转过头,继续砍树。 “哎哟,你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弟兄们,大家伙儿都不容易,歇会儿再砍行不?” 万万没想到啊,我这边苦口婆心的劝他们还没劝好呢,杨树居然让这帮人的执着感动了,笑呵呵的坐了下来,把肖建荣扔在身后,带头喊起了伐木号子:“哈腰挂啊,嗨哟,挂好钩啊,嗨哟,撑起腰啊……” 我急了,这小子智商错位也不分个时候:“你嗨哟个屁啊,你喊的是扛木号子你个傻叉!” “嘭!” 一声枪响震颤夜空! 打断了我的唠叨,也打断了砍树的人们。 场中顿时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枪响处看去,只见肖建荣不知何时已经偷偷爬了起来,栽栽愣愣的站在杨树身后数米开外,枪口指向我们,癫狂的大笑起来。 可这家伙一开口,却不是针对我和杨树,而是冲他的手下怒吼。 “我知道你们都特么不服我,我说特么啥你们都不信,可你们知不知道,老子才是肖家的嫡系继承人,等大当家的两脚一蹬去了西天,你们还不是都得听我的!” “我早就跟你们说,跟着老子走,吃香的喝辣的那都不是事儿,老子还能让你们溜最好的冰,玩最骚的妞儿,你们特么的想要啥就有啥!” 肖建荣每嚎叫两句,就狂笑一阵,身子晃晃悠悠的往后退着,像个烂醉的疯子。 肖家众人里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大少爷,大当家的说过,肖家禁枪。” 嘭!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打在说话那人的脚下,溅起一蓬泥雪。 “狗屁!谁家出来混的不兴玩枪?什么特么的狗屁规矩,老子偏不信那个邪,杨林你个狗揍的,给老子滚下来!” 我看了看他手里挥舞着的大黑星,纵身跳下了树。 树下众人虽然刀剑在手,但看了看我,却没动手,而是悄无声息的给我让出了一条路来。 直到此刻我才清楚的意识到,不止是我在跟他们逢场作戏,他们又何尝不是对肖建荣的命令阳奉阴违,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双方合演的一场闹剧! 我不急不缓的穿过人群,走到肖建荣前边七八米的距离上,停住了脚。 没等我说话,就听他吼道:“知道老子为啥选这个地方埋你么?” 说着话,他扭身又是一枪,正打在身后那高耸入夜的石碑上,石屑飞溅! “老子就是想让这些老不死的看看,看我怎么替肖家除掉你这个仇敌,然后拿你的脑袋,给他们好好上一次供!肖家已经窝囊了好几十年,既然他们不愿意出头,那就让老子替肖家出了这口恶气!” 我瞥了一眼石碑上的弹孔,深吸了口气:“肖家前辈恐怕不会支持你这么胡来。” 肖建荣哈哈大笑:“少特么跟我装,今天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术法!” 只见他一甩手,三团明火突然在石碑前烧了起来。 说实话,我没想到他还留了这么一手,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血红的火焰烧起来的同时,本来稀稀落落的雪花也转而变成了鹅毛大雪。 阴风呼啸着掠过空旷的广场,吹得众人东倒西歪。 阴风之中,赫然传来的山炮的轰鸣,隆隆之声仿佛就炸响在耳畔! 山崩地裂的巨响,夹杂着机枪、步枪的刺耳尖啸,还有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一瞬间,场中所有人都好似置身沙场之上,几乎所有人都被震懵了,肖家悍匪虽然没有一个逃走,但也看得出来,一个个也都是勉强撑着,惊骇得不停的左顾右盼。 全场只有肖建荣一个人在放声狂笑:“来吧,来吧,我肖家的老祖宗们,复活吧!” 随着他肆无忌惮的吼声,耸立在广场后方的石碑竟颤动起来,仿佛被炮火的轰鸣震颤,紧接着,就如肖家人埋伏我俩时的情形一样,一个个乌黑的人影,自石碑的左右陆续浮现,微弱的火光映衬下,这些人影显得雄壮魁梧,那阴森之气,又如罗刹现身。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人影衣着远不如肖家悍匪那么齐整,甚至有些还缺胳膊断腿。 但他们身上那凶悍而雄浑的气息,却连我也为之色变。 杨树凑到我身前,声调里透出了一丝震惊:“这些是……阴兵?” “是阴煞!” 我不禁再次深深吸气:“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说的就是他们!” 以杨树的粗线条,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黑暗蔓延,这一刻的广场,就如同幽冥浮现,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一种极寒的凶戾气息所笼罩,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呵气成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十五章 当兵的 所谓阴兵,大多数只是阳世军队战死后,因为天时地利的交错,偶然浮现在阳世的投影。 只要不直接冲撞,即使看到,也最多是吓出一场病来。 可阴煞不同,这不是没有意识的投影,而是战死的雄魂们集体的意志。 或者说,他们牺牲了转世投胎的机会,换得了永存阳世的特权,靠吸纳后世人的香火供奉不断壮大,即便不现身,他们的意志也会默默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 有人说,阴煞显现,会带来厄运和战乱。 而我却认为,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只有乱世将至时,阴煞才会显现。 就像是在印证我的想法一样,遥远的天际,突然无故闪耀起赤红的雷电,一道,又一道,持续不停,转眼之间就笼罩了四面八方! 惊雷声震得大地都在颤动,漆黑的夜幕也被血色雷光彻底撕开,天地之间一片血红! 我突然有种莫名的哀伤,这种感觉既玄妙又真切,让人想哭又哭不出声,难受得恨不得拿脑袋撞墙,我有生以来,只有得知师父离世的消息时,才有过这等感受。 更可怕的是,不仅仅是我,我环视四周,无论是杨树,肖建荣,还是肖家众人,这一刻脸上的神情都如丧考妣,在血色雷光的映衬下,好像一张张鬼面,恐怖中透着凄惶。 难道,这就是阴煞现世引发的噩兆? 即便我自幼就跟着师父修学玄门之术,类似的噩兆,也只在祖师传下的典籍中看到过,而且种种噩兆从无雷同,只有先知先觉的参天境强者,或许才能窥其真意了。 但这异象来的突然,去的也迅速,仅仅转个念头的工夫,天地已经再次被黑暗覆盖。 刚才那一切,似真似幻,仿佛从没发生过。 众人也都清醒过来,像杨树这种粗线条的,显然以为自己生出了错觉,摇头晃脑的想让自己振作一些。而我却心惊不已,难道世道真要大乱不成? 然而,比起难以捉摸的噩兆,眼前的现实显然更让众人惊骇。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几个高大的黑影排众而出,身上的黑烟缠绕升腾,身后带起滚滚烟尘,即便距离极近,也看不清面目,只能感觉到那股仿佛来自炼狱的凶戾。 肖家众悍匪从失神中惊醒,立马呼啦啦跪倒一片:“肖家后裔,叩见列祖列宗!” 而肖建荣先是露出一脸喜色,紧接着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面露悲戚,手脚并用的朝前爬去,大声干嚎:“救命,老祖宗救命啊!” “嗯?” 一声惊疑,好像响自九幽,直接穿透人体,震得人胸腹皆颤。 “老祖宗,我是咱们肖家嫡系,当代顶天梁,小字建荣。” 阴煞众魂听了这话,一阵躁动,场中卷起一片阴风气旋,经久不息。 为首的雄魂缓缓举起了手,场中阴风顿消:“是你动用血火祭唤醒我们?” 这声音低沉雄浑,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斥责之意。 肖建荣吓得连连磕头:“是,是嫡孙做的。” “肖家到了生死关头?还是国家到了危险的时刻?” “是肖家,老祖们再不出面,咱们肖家,就要让他们赶尽杀绝啦,您不知道……” “开枪射碑的也是你?” “这……是他!”肖建荣神色变了又变,突然扭身指向了我。 “是他对老祖宗不敬,这枪是嫡孙拼死才从他手里抢过来的!” 一瞬间,我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坠冰窟,被近百雄魂恶狠狠的盯着,仅仅是目光透出的寒意,就让我浑身阳气骤缩,鸡皮疙瘩竖起,控制不住的连打两个寒颤! 别的我看不出,但为首的这几个雄魂,可都是事实长生,实力绝逼深不可测! 事实长生,指的是那些境界未知,但明摆着没有寿数限制,不老不死的玩意儿。 但对于肖建荣的说辞,我还是暗自摇头,肖建荣太蠢了。 那把枪上全是他的气息,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可他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当他家老祖都是瞎的不成? 想及这些,我硬顶着他们的目光,与其对视。 就算你们再护短,也总得要点脸吧? 果然,肖家老祖们仅仅是看了我一眼,就不再理会,再次转向肖建荣。 “姓肖的就剩你一个了吗?” 肖建荣闻言有些惊慌,却仍指着我强辩:“不,不是,可他欺人太甚。” 肖家老祖说话的同时,已经抬起头,目光越过他,看向了跪伏在地的肖家众人。 肖家众人都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目光,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惭愧之色。 不是他们不配合肖建荣,实在是他这谎话扯的太没水平,他们几十号子人明火执仗的围着我们两个手无寸铁的玄子,又是身处镇玄式笼罩下,甭管怎么看,也跟生死关头沾不上边。 见此情形,肖家老祖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冷哼一声,身上黑烟蒸腾:“这就是你说的生死关头?” 没有任何预兆的,他脚下陡然卷起的一阵阴风,正撞在肖建荣胸口。 肖建荣闷哼一声,仰头翻倒,接连滚了不知多少圈,才终于趴在地上,没了动静,身上阳气崩溃消散,眼见一身真境中期的道行算是彻底废了。 其他肖家子弟见状,一个个惊得魂不附体,纷纷磕头:“老祖宗饶命!” 说实话,他这一脚,也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再怎么说,肖建荣也是肖家的嫡系子孙,就算真的铸成大错,也不至于直接判个斩立决吧?这么废了他,和杀了他又有什么区别! 却听肖家老祖骂道:“混账东西,擅动血火祭,死不足惜!” 我这才恍然,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血火祭对肖家的重要性。而且这肖家老祖也真是杀伐果决,对自己子孙都这么狠。 不过,如果那噩兆真会应验,宰了这肖建荣又如何,照样于事无补! 我正腹诽时,肖家老祖的视线已转向了我:“小子,是你跟肖家过不去?” 一句话,问得我心里直突突,这要是一个答对不好,这家伙会不会一脚把我也给废了? 心念电转下,最终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抢过你家生意。” “什么生意?” “玄门生意,收拾鬼魅妖邪。” 一众雄魂闻言先是一片寂静,但紧接着突然爆发出一阵怪笑,那声音,如枭夜啼,直笑得人毛骨悚然,偌大的广场上阴风肆虐,鬼影憧憧,恰似群魔乱舞。 直笑了好一阵,肖家老祖才狞笑着问我:“收拾鬼魅妖邪?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 我看着他们身后高耸的丰碑,那噩兆是真是假暂且不提,他们毕竟是实打实的英雄。 我沉默片刻,才挺胸抬头立正,十分郑重的向他们敬了一个标准军礼:“前辈。” 笑声戛然而止。 这一刻,阴煞众魂像被施了定身术,尽皆哑然,能感觉到他们看向我的目光中透着讶异。 肖家老祖沉默了片刻,才沉声开口:“你也是当兵的?” “曾经是。” “哪个部队?” “驻藏边防部队,番号恕不奉告。” “哦?西藏现在还是咱们的吗?” 我毫不迟疑的大声应道:“当然是!以前是,以后也是!” “好!像个兵样!”肖家老祖陡然一声赞叹,当真是如雷贯耳。 我清楚的感觉到身上压力渐消,投来的目光也都柔和了许多,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赞许。 似乎是我的说辞勾起了他们对往事的回忆,阴煞众魂开始窃窃私语。 “你叫什么,除了抢生意,你还对肖家做过什么?” “我是杨家当代赊刀人杨林,除了有数的几次生意上的矛盾,我们与肖家再无恩怨。” 我说话的同时转头看了一眼肖家众人,对于我的说法,他们自然都能证实。 肖家老祖却是个仔细的人:“我肖家子孙怎会因为这点小事,擅动血火祭?” 一边的杨树忍不住嚷了一句:“问你那宝贝嫡孙去啊,从小他就嫉妒我师哥,老找我们麻烦,要不是我师哥让着他,他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可他这话,还是让肖家老祖若有所悟。 杨树又忍不住嘟囔;“他害我们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可倒好,还找你们打小报告来了!” 他这话一出,不止肖家老祖叹了口气,阴煞众魂也一阵哗然。 “子孙不肖啊!却是连累了你,细看你身上气息如此亲近,难道你身上,有战功?” 我稍感愕然,据说古代受过皇帝封诰之人,身上会有一丝龙气护体,但没听说有军功在身,也能从气息上判断出来,至少我就看不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杨树又梗着脖子,不服不忿的多嘴:“那是!我师哥是连长,一级战斗英雄,要不是因为一怒之下杀了几个人,哪能这么早退役!” “杨树,你给我闭嘴!” 杨树见我真生气了,这才低下头不言语了。 但此刻,包括肖家老祖在内的阴煞众魂,却都一声不吭的盯着我,看得我有些惭愧。 肖家老祖沉声问道:“是因为,杀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十六章 战歌回荡在松花江上 我没应声,这件事我不想再提。 谁知肖家老祖却哈哈一笑,引得阴煞众魂都跟着笑了起来。 我被笑得不是滋味,忍不住恼火:“好笑吗?再来一次我还会那么干!” 肖家老祖忍着笑问:“你以为老子们这一身戾气哪里来的?” 不等我应声,他就笑着摇头:“真是可惜,你这脾性竟没托生在我肖家!” 我愕然无语,听他那意思,杀俘的事情他们貌似也没少干,可干了也就干了,干得这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他们还真是独一份。 但想想也就释然,我自己不也是这个德行? 然而,肖家老祖却话锋一转,突然问了一个让我愕然的问题。 “主席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这一次,轮到我沉默了。 我知道,时间对他们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或许这么多年来,他们的意志都沉眠在这一方生他养他的山水之间,已然忘了世事变迁。 我想了想,实在不忍直言相告,只得微微低下头,吞吞吐吐的说:“挺好……他老人家现在住在纪念堂里,谁想去看望他老人家,拿着身份证去首都,就能见到了。” 说完这话,我只觉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上次有这感觉,还是因为跟师父扯谎。 然而更让我没想到的是,雄魂们又一次躁动起来,竟然欢呼雀跃。 “真的?” “怎么去首都?” “身份证是什么东西?” 这一刻的众雄魂,不再凶戾,那激动的模样,就像是一群铁粉将要见到他们的偶像。 我不知道他们当年经历了什么,也无法体会到那一代人,对主席他老人家的崇拜和敬仰有多么的深切,见主席,或许这是他们在世时,就未能了却的心愿。 我明知道,此刻如果实话实说,我很可能承受不起他们的震怒,但我实在不忍继续欺瞒他们,这种负罪感是我从来没有过的。 “前辈,今年已经是二零一八了,明年就是建国七十周年大庆。” 虽然我说的婉转,但短暂的思索过后,这句话,还是将它们从最初的兴奋中拉回了现实。 突然间,场中阴风怒吼! 狂暴的阴气犹如火山喷发,直冲夜空,整个广场都被阴风席卷,竟形成了一道粗如山岳的巨大龙卷,风声、吼声、重炮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犹如末日乐章,令人心胆皆寒。 咆哮的阴风龙卷横扫四面八方,跪伏在地的肖家众人瞬间被刮得东倒西歪! 杨树虽强,却也顶不住飓风,弓着腰顶在风里,却被吹得一路滑向黑暗。 而我正处在那火山口上、风眼之中,只觉身体好像干枯的落叶般被凌空刮起,任凭我有着圣境的道行,有着多年魔鬼训练得来的强横体魄,在这一刻,却丝毫派不上用场,整个人被风牵着,飞腾而起。 肖家老祖振臂怒吼,声浪犹如五雷轰顶,震得我头晕目眩。 我心中万念俱灰,当初还以为踏入圣境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曾想却是坐井观天。 就在我自忖必死时,另一个雄魂的声音急切的响起。 “大哥,别伤了他,他也是主席他老人家的战士!” 不知是我阳寿未尽,还是这句话唤醒了肖家老祖残存的理智,牵扯我身体的力量停顿了。 紧接着,我突然摔了下来,手脚并用,才勉强没有摔个四脚朝天。 飓风消散,炮声骤停,夜空之下一片凄冷,只有夜风漫卷着雪花灌进衣领里,冰寒彻骨。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无论是阴煞众魂,还是刚爬起来的肖家悍匪,尽皆鸦雀无声。 突然,一声抽泣自石碑处传来,打破了寂静,又像是一曲悲歌的领唱,哽咽和呜咽在阴煞众魂中蔓延开来,就像会传染一般,迅速波及了大部分雄魂。 夜色阑珊听鬼哭,本应恐怖的场面,却只剩悲凉和伤感。 即便是刚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的我,也生不出任何怒意,只觉唏嘘。 我知道他并不是针对我,只是离他太近,遭了池鱼之殃。 但阴煞就是阴煞,意志尚存,却已经不能再以常理度之,发起疯来,神也拿他们没辙。 一声叹息,自肖家老祖口中传来:“已经过了这么久吗?” 他仰头看向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前辈不用难过,现在的我们,丰衣足食,现在的祖国,国泰民安!” 肖家老祖看向我,我明明看不清他的面目,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复杂情绪。 我毫不避讳的与他对视:“这不正是你们当初,拼了命,想要换来的吗?” “那就好,那就好啊!”他也终究也忍不住,声音中透出了哽咽。 “可惜啊,这会儿松花江都上冻了,要不然,真想回去看看呐,看看那座桥还在不在,看看那些留在江边的兄弟们……” 我心里巨震,当年牡丹江曾有一场异常惨烈的守桥之战,为了配合苏联红军机械化部队的大规模进攻,保住中俄交通的命脉,确保牡丹江战役的最后胜利,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抗联先辈们硬是以一个连的兵力,死守江桥十小时,顶住了鬼子三个中队的猛扑! 当苏联红军的坦克开过那座桥的时候,整整一个连的战士,已经全部壮烈牺牲,但桥头的红旗却仍然迎风飘扬,一名战士双手紧握插在黑土地上的旗杆,死都没有倒下! 每一支通过那里的苏军部队,全都无一例外的鸣枪致敬。 那一战役,甚至载入了苏联的史册。 难道我眼前的他们,并非战死在老鸹山顶的那些英雄,而是曾参与守桥之战的壮士? 松花江,到底曾被多少烈士的鲜血染红过? 不知是谁,轻吟浅唱,一首曲调低沉而哀伤的老歌慢慢唱了起来。 开始还只是一两个雄魂在唱,但很快就引起了更多共鸣……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听着这暗含决绝之意的歌声,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而肖家老祖却凝视着我,好像要把我看透一样。 我正不知该说点什么来安慰他们的时候,肖家老祖又抬起了手。 歌声停住,他很是坚决的说:“我们该走了。” 其他雄魂尽皆肃立,尽管已经逝去不知多少年,但军姿、队形,他们竟没有丝毫生疏,俨然仍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 肖家老祖看了看肖家众人,一个字也没留给他们,反而向我一挥手,三团赤火徐徐向我飘来,我看得清楚,那正是肖建荣点燃的血火祭。 我连忙接在手里,火焰熄灭,手心里是三颗锈迹斑驳,仿佛鲜血浸染的五角星帽徽。 “你知道该怎么用!” “这……”我大感意外,以刚才所见,这东西对他们,对肖家似乎都很重要。 能唤醒这样一群阴煞雄魂,这东西绝对堪称玄门重宝,其价值也毋庸置疑。 可就算再宝贵,给我又有何用? 万一我唤醒了他们,却没有一个能让他们信服的理由,那不要说指挥他们,恐怕我的下场肯定比肖建荣还惨,要不然肖家老祖也不会这么放心的把它丢给我了! 何况这东西落到我手里,肖家在世的人,岂不是要找我拼命? “不,这么珍贵的东西,晚辈不能要,决不能要!” 然而,并没人理会我的抗议,阴风漫卷,转眼间石碑下已然不见半个人影。 银月初现,雪也停了。 我无奈的看着空荡荡的广场,只得仔细收好帽徽,冲杨树招了招手,让他向肖家人要了几支烟来,逐一点燃,插在了石碑前的花坛里,然后仰头看向石碑。 石碑上铭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抗日烈士纪念碑。” 我在碑前肃立,再次敬以庄严的军礼。 肖家众人,也默默肃立,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带着泪痕,久久不动。 直到香烟燃尽,我和杨树才转身上车,缓缓开出了陵园。 整个过程,肖家众人并没有阻拦,而我上了车后,却忍不住苦笑起来。 我原本打算借这个机会跟肖家做个交涉,却没想到,交涉未成,这仇反而越结越深了。肖建荣废了,血火祭易主,不知肖家老爷子会作何反应? 刚才肖家人没拦我,可不代表他们甘心让我带走血火祭,只不过他们不敢当着老祖宗的面,违抗他们的意思罢了,这肖家老祖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按道理我该物归原主,但他那句一语双关的交代,却又让我不能这么做。 什么叫:“你知道该怎么用!” 究竟是指我懂得这东西的用法,还是说,我知道什么时候才该动用它? 肖建荣擅自动用这玩意儿,引得阴煞现世,给东宁带来了不祥的征兆,肖家老祖应该也知道阴煞现世意味着什么,所以才一怒之下废了肖建荣,带领众魂匆匆退去。 他现在把这东西交到我手上,既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肖家子孙的惩罚。 他们是肖家的祖宗没错,但他们更是一群老兵。 一群老兵的信任,我岂能轻易辜负? 可这么一来,我就有点闹心了,他们到底还记不记得,他们肖家,可是绺子里的出身,肖家老爷子有耐性坐下来,听我一五一十的跟他掰扯这些大道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十七章 南山楚屋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料杨树听我叹气,居然也有样学样的狠狠叹了口气。 我转头看他,他一脸的大便干燥样:“还去牡丹江嘛?现在去,黄花菜都凉了。” 我看了看表,已经八点了:“当然得去,快点开。” 把去牡丹江的目的跟杨树说了一遍后,我仰在副驾上摸着兜里的五角星帽徽,暗暗发愁。 我与扒皮鬼一伙、黑龙教陆俊的事情都还没了结,现在又跟肖家冲突起来,偏偏我还没时间处理这些恩怨,反而要去三岔口找别人的麻烦,这简直就是疲于奔命了。 怎么突然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为敌? 明里暗里惦记我杨家的,到底还有多少?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是冥冥中自有因果,还是我太嚣张招摇引起了公愤,但至少有一点我想得很清楚,我必须提升实力,尽快,不惜一切代价提高自己的境界和道行。 否则,在肖家老祖这一类的存在面前,我就是蝼蚁! 以前我觉得,圣境的道行就足以让我像师父那样雄霸一方无人敢惹,但眼下时移世易,要想在各方势力的倾轧之下立于不败之地,还得长生才行! 杨树知道我在想事情,出奇的没有烦我,一路狂飙,速度就没下过一百二。 可到达牡丹江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半了,我只好拨通了摄制组的电话。 对方并没责难我们,说了一个巴厘岛酒店的房间号,让我们直接过去。 巴厘岛国际酒店是牡丹江仅有的两家五星级酒店之一,也是市中心唯一的一家,左邻商业繁华的步行街,右靠餐饮娱乐汇集的北斗街,即便是路痴,想找这个酒店也很容易。 我们到了酒店,门童把我们送到房间门口,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敲响了房间门。 开门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浓眉大眼国字脸,长得有点像年轻时的张嘉译,穿灰羊绒毛衣,外边套着导演标配的军黄马甲,表情冷漠。 “谁是肖先生介绍来的向导?” 招聘向导的消息是他们通过肖家发布的,但显然他们并不知道,此事已经在罗开山那里拐了个弯,我也没傻到去纠正他。 “我是,我叫杨林,这是我弟弟杨树。” 他拦在门口,冷冰冰的回了句:“我们只招聘一个向导。” “没关系,我带着他帮忙开车,不要工资。” 他这才打量了我和杨树,把我们让进房间:“我是导演,谢志坚。” 说着,他指着房中茶桌旁正在品茶的一位老人:“这位是摄制组特聘顾问东方教授。” 老人西装革履,六十上下,虽然头发花白还略微有些秃顶,但脸色红润,神情和蔼。 见我们进来,老人满脸笑容的站起身,用力和我们握了握手:“这么晚还麻烦二位赶过来,辛苦了,我复兴东方,单名一个红字,你们叫我老红就行。” 比起东方红的热情,谢志坚的态度就冷淡许多,连让座的意思都没有,上来问了几个关于东宁要塞的问题,见我对答如流,就把一叠合同扔到了我面前。 “这是我们的拍摄许可,还有你的合同,看一下吧。” 我大致翻看了两眼,手续齐全合同完善,正要签字,谢志坚却按住了桌上的签字笔。 “有两点注意事项要提醒你一下,第一,签了合同你就是摄制组的一员,一切事宜要完全服从摄制组的安排,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其他事情由我处理。第二,没有我和红老的同意,不得擅自行动、请假、离队,否则我有权当场解聘你,明白了吗?” 他的语气颇不客气,虽然是丑话说在前头,但还是惹得东方红笑着打圆场:“小谢,别那么教条,我看这小伙子挺好,有点雷厉风行的意思。” 谢志坚这才放开了按着笔的手,却仍盯着我,显然是等我表态。 我看着他,站直了身子,淡淡的笑了笑:“当地的情况我熟悉,我的建议是,要去南山村,最好入乡随俗。如果你们打算自行其是,也用不着我这个向导了。” 谢志坚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当时就变了,眼看着要发火,却被东方红按住了。 “小杨说的没错,我们是外来者,自然是要入乡随俗的。” 谢志坚咬着腮帮子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却又心有不甘的打量着杨树。 “他是你自行聘用的编外人员,组里不会和他签合同,一旦发生工、伤意外是没有保险的。我可以以私人名义每天赞助你一百元,算是他的劳务费。” 我和杨树对视了一眼,都笑了,没再表示异议。 签完合同从房间里出来,我们被安排进了同层的另一间客房。 谢志坚说明天出发,让我们今晚就住在组里。 进了房间,杨树终于忍不住了,一下把自己摔进了房间的超大软床上:“你到底想干啥,你瞅瞅那谢志坚,算个什么玩意儿,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一天五百工资,给你加一百都好大个显摆,我说师哥,这是真把咱俩当土鳖了啊!” 我也苦笑,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为什么罗开山会说这趟差事可能要委屈我了。 让我伺候这种自恃高人一等的家伙,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也累了,干脆学杨树一样,把自己砸进软床里,枕着双手,盯着粉红色镜面镶嵌的天花板傻笑:“再怎么说,人家给安排的住宿条件还不错,五星商务套间呢。” 杨树突然坐直了身子,难得的正色道:“师哥,我发现你变了!” 我纳闷的歪头看向他。 他一本正经的说:“你说你学谁不好,偏学我!” “非要学我也行,你倒是捡优点学啊!” “毕竟我这样一个浑身都是优点的人,做你的榜样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你偏偏放着这么多优点不学,只学会了不正经!” “再加上你已经老了,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老不正经!” “卧槽……师哥,闹着玩你下死手啊!” 杨树勉强接住我甩过去的剔骨刀,一边继续逃窜,一边不停的喷我。 可他忘了,老子但凡接生意,从来不会只带一把刀在身上。 于是乎,偌大的套间里刀光闪闪,杨树活像被主人追急了的二哈,一会吊在吊灯上,一会窜进浴缸里,速度快得身后竟拖出了长长一串虚影。 我追了一会就不追了,躺回床上琢磨,谢志坚对我们的态度相当不友好,我们与他初次见面,我俩也不算那种一见面就让人反感的人,他这么恶劣的态度是为了什么? 还有就是,东方红那老头分明就是个普通人,凭什么跟一个真人分庭抗礼? 尽管谢志坚极力在隐匿气息,但又怎能瞒得过我,这家伙是个道门真人。 道门真人的实力相当于玄门真境,而且他已经达到了气满外溢的巅峰层次。 一个名副其实的道门真人,带着一个摄制组来拍纪录片已经很怪异了,而他偏偏又对东方红有很大的顾忌,这里边的玄机,倒也有趣,看来这个摄制组的水也不浅。 我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打算,没再多想,而是把这些事对杨树说了,让他注意着点。 我们来得太晚,没见到摄制组的其他人,明天自然就知道,摄制组是不是真的藏龙卧虎。 或许是我把事情想复杂了,第二天,谢志坚把我们介绍给摄制组其他人的时候,我发现一行十五人里,除了谢志坚之外,其他人身上都没有什么古怪气息。 摄制组有三辆车,两辆旅行车,一辆拉器材的皮卡,加上我的五十铃,也算是个小车队。 人多东西多,行动起来自然拖沓,到达三岔口镇的南山村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 南山村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 说它大,是因为占据了整个卧虎岭的南坡,说小则是因为全村只有三十几户人家,高低错落的分布在绵延起伏的山坡上,每一户之间的距离,凭两条腿走的话,至少十分钟。 这种村子在东宁周边很常见,但南山村却是这一类村子中比较另类的存在。 它最靠近东宁要塞群遗址博物馆,大小算是个旅游区,以时下大搞旅游开发的势头,村里早就应该开起不少农家乐、家庭旅馆之类的店面了,可南山村就没有,一家都没有。 偶尔有游客进村,想要花钱在这里食宿,都会吃闭门羹,这里的人就像跟钱有仇似的。 此时这个村子已经被积雪覆盖,土道又崎岖,车队晃悠着开进了村,但是,既没有想象中敲锣打鼓的欢迎队伍,也没有任何村干部出迎,坐在我车里的摄像和场务已经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这对他们而言,显然有点不习惯。 别的村要是知道有中视摄制组前来,那还不张灯结彩,恨不得用八抬大轿把人给抬到村里来供起来。先不说他们摄制组有首都的背景,有可能上达天听,只要拍片的时候给他们村稍稍带那么几个镜头,可就比什么广告都强。 可这南山村,别说结队出迎,一路上连人影也不见半个,彷如死村。 我对南山村的事早有耳闻,心里也大约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没心情跟他们解释。 自打车队进村,我就没说过话,一直望着窗外的雪岭,每过一户人家我都会多瞧上几眼。 因为我很想知道,哪一户,才是楚雪儿的家。 然并卵,我是会望气,但想要瞒过谢志坚,我也不能胡来。 车队直开到北边的村口,才在一个木板障子围成的大院前停了下来。 这个大院是摄制组事先就联系好的,但此时仍旧大门紧锁。 杨树按了半天喇叭,才有一个穿红碎花棉袄,包着黄毛线头巾的大娘,从远处扭搭扭搭的走了过来。我下车上前招呼:“大娘,给开一下门呗,我们是拍电视的,之前打过招呼了。” 大娘冷着脸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从抄着的袖子里抽出手来,摊在我面前。 “呃,租金不是给过了吗?” “这大雪泡天的,白让俺在外边冻这么半天啊?” 我无奈,摸出一张五十的笑着递了过去。 谁知这大娘不但不接,还白了我一眼。 我只得换了张一百的给她:“得嘞,您辛苦。” 反正这钱,摄制组会给我报销,但由此看来,这村里人,也特么认识钱呐! 大娘对着太阳照了照钞票,揣进了棉袄里边,这才回头开了院子大门。 随后她把钥匙往我手里一扔,转头就往村里走。 我连忙叫住她:“哎,大娘你干啥去?” “回家,钥匙不给你们了么?” “这院不是你家?” “废话,这要是我家院子,能一块钱一天租给你们?这是老楚家,他家就一个闺女,已经好些天没回来了,你们呐,要是有点良心,就轻点祸害屋子。”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走远了,我却愣愣的站在门口,连杨树按喇叭催促都没叫醒我。 楚家?闺女没回来? 难道就这么巧,他们租的,是楚雪儿的房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十八章 牛逼真人 问过谢志坚才知道,这院子的产权是村委会的,摄制组是通过官面上联系村委会租的。 原本村委百般推脱,坚持说没有合适的空房给摄制组用,还是三岔口镇上,直接派人来村里接洽,好说歹说才总算租下了这么一个院子。 租金说是一块钱一天,但谁知道是真的这么便宜,还是市里或者镇上给垫付了? 直到此时,我才真心服了,这村官当得比市长都牛逼。 转过头,我开始打量这院子。 这应该是全村最大的院子,分为前后两进,前院青石砖铺地,能并排停三辆车,两侧花坛里种着寒梅,正房三间塑钢门窗的砖瓦房,窗明几净,唯有北边的一间窗户上贴了窗纸。 房子左右两边还有鸡鸭圈,狗窝,车队一进院,窝里的狗就狂吠起来,显然是嗅到了生人的味道。 趁着谢志坚指挥人卸车的工夫,我独自溜达着,想四处看看。 如果这是楚雪儿的家,我就设法买下来,空闲的时候,来住上几天,陪陪她。 没成想,我刚走到狗窝边上,里边的狗立马就不叫唤了。 走到近前细看,我不由得一惊。 粗铁条焊成的栅栏里,一条雪白大狗正眼泪汪汪的看着我,那双红宝石般的大眼睛,竟隐隐泛着泪花。见我走近,它低声呜咽着,绕着圈的在窝里不停的打转,那急切的模样,就像见到久出未归的主人一样。 让我吃惊的是,这条狗双耳直立如牛角尖刀,前腿细长且健硕,宽背蜂腰尾如蝎,是细犬之中极为罕见的啸天种,品相也堪称完美,说是妖犬也不为过。 不懂狗的人看,会嫌它瘦,可在识狗的人眼里,它足以与汗血宝马匹敌,万金不易。 而我杨家赊刀人祖上,恰好传下了一些辨识细犬的诀窍,这才碰巧看得出来。 但它见到我,怎么如此激动? 我心里已有揣测,索性把手伸进栏杆里摸了摸它。 果然,它立刻用它那大脑袋在我手上使劲蹭来蹭去,依恋之情谁都看得出来。 至此我终于确定,这里就是楚雪儿的家。 这狗肯定是闻到了我这套战术服上,残存的她的味道,才会突然就不叫了。 那天她曾倒在我怀里,臂弯里还沾了她的血。 也幸好我这人太懒,不愿换洗衣服,这才留住了她身上的味道…… 否则与这细犬失之交臂,我恐怕会遗憾终生。 毕竟这或许是她,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牵挂。 毕竟这啸天种,一辈子也不见得能遇上一条。 想到这些,我心里有点不舒服,蹲下身,轻声说:“你别嚷嚷,回头我带你去看她。” 它显然听懂了我的话,呜呜连声,泪如雨下,却也乖乖的趴伏在地。 此时我心里已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看着这条狗,只觉分外亲近。 定了定神,我才站起身来,就见摄制组的摄像师傅刘吉祥走了过来,笑着说:“哟,看不出来杨老弟还精通训犬,这大狗让你摸两下居然就老实了?” 我挤了点笑,应付:“是这狗听话。” 他撇着嘴摇了摇头:“我可不信,换了我,伸手摸它都不敢,杨老弟果然真人不露相。” 我哪有心情跟他扯皮,打了个哈哈支应过去,见他要往后院去,我连忙拦住了他。 “刘哥这是要干嘛去?” 刘吉祥嘿嘿一笑,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去后院找找素材,说不定有什么好的景致什么的可拍。” 我瞥了一眼大锁封门的后院,正色道:“不行,刘哥,在这村子里就别乱闯了,想找素材,明天我带你们上山,咱这里的雪景可是一绝。” 刘吉祥见我还是不肯让路,很是不满,大圆脸嘟噜下来:“谢导吩咐的你也拦着?” “刘哥你先回去,我去找谢导。”我不由分说,把他推了回去。 谢志坚正指挥卸车,见我把刘吉祥推回来,不满的盯着我。 我把他拉到一边:“谢导,这院子是咱们租来的,未经主家允许就乱闯,怕是不太好吧?” 谢志坚皱眉:“有什么不好?你别在这儿指手画脚,赶紧帮忙搬东西!” “我知道谢导你根深不怕风摇晃,但有些事我们该避讳的,最好还是避讳一点。” 谢志坚闻言提高了声调:“避讳什么?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好避讳的?” 他这么一嚷嚷,所有人都停了手,向我们看了过来。 我顿时落了个大红脸,我把他拽到一边说话,就是不想当众挑战他的权威,以免让他丢了面子。谁知这犊子不但不领情,还特么反过来给我颜色看。 “谢导既然这么说,那我无话可说。”我转身就走。 谢志坚冷笑,拍了拍巴掌示意众人停手,然后大声说:“大家抓紧布置,我们时间紧任务急,眼看这天就黑了,都别给我没事找事,尽快把手上的事情落实,知道了吗?” 众人嘴上答应着,眼神却纷纷瞄向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我心里冷笑不已,该点明的我已经点了,既然他要装这个大尾巴狼,那就让他装吧。 真当老子是奔你那六百块钱来的呢? 要不是想借摄制组这身皮混进来,老子堂堂圣境,会伺候你一个真人? 笑话! 我索性往狗笼子边上一蹲,逗弄那细狗玩,眼看着谢志坚指挥人将三间堂屋全都搜了一遍,我连一个字都没说。反正我干的是向导,又不是力工,不伸手帮忙,谢志坚也没辙。 但他到底还是没再派人去搜后院,显然也是不想落人话柄。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东北的冬天,四点多太阳就落山了,村里又没有饭店,谢志坚也只能安排人做晚饭,好在带来的东西齐全,应付几天到也不算难事。 可这晚饭还没下锅,就出事情了! 屋里先是传来铁器落地的咣当声,紧接着就响起了女人的惨叫。 众人闻声急忙赶过去。 只见中间的屋里,被谢志坚安排来做饭的女组员,正倒在地上打滚,淘米的铁盆丢在一边,连米带水撒了一地,粘了她满头满脸都是米汤。 众人见状,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搀扶的。 不是众人怕被讹上,而是这女人的模样实在太惨了点,脸色煞白不说,嘴角还渗着黑血,一边打滚,脚丫子还一边不停的抽搐,那模样就像随时都会咽气似的,很是吓人。 门口的谢志坚见状气得咆哮起来:“看什么呢,还不快把她扶起来!” 另一个女组员闻言醒悟过来,就要上前搀扶。 我赶忙伸手拦住了她:“等等!” 那女人一愣,看向我。 “先让她呕出来再说。” 我这话音刚落,谢志坚已经火了:“你想干什么,给我让开!” 说着话,他上前两步,肩膀一晃就朝我挤了过来。 他这一晃,竟暗含了几分力道,我只好装作被撞,顺势闪了两步,被别人扶住了。 眼瞅着谢志坚亲手将那女人抱进了屋里,我再怎么气,也总不能见死不救,只得跟了进去。却见谢志坚已经把她放到炕上,自己坐在炕沿上,拿着矿泉水正往她嘴里灌。 我顾不上多想,赶紧阻拦:“别喂水,先想法让她吐!” 谁知谢志坚重重哼了一声:“你懂个屁!” 我被他给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心里暗叹,不再言语。 倒是一旁的杨树看出了一点眉目,捅了捅我,示意我别多管闲事。 我无奈的瞥了他一眼,他的意思我自然明白,他是想说,谢志坚爱装逼就让他装去,关咱们屁事。 我这脾气也是贱,潜意识里总觉着拿了人家钱,就欠了人家的情,遇事就总想着伸手帮上一把,也不去考虑人家领不领那个情。 可眼下,显然是轮不到我插手了,这边的动静一大,就连在隔壁歇着的东方红也过来了,一群人围着那女组员七嘴八舌的,屋里就像炸开了锅。 谢志坚毕竟是个真人,他一出手,还是起到了一定效果。 那女人果然不叫唤了,也没再像刚才那么打滚抽搐,只是身体挺直,瞪着个大眼珠子躺在炕上,任凭其他人怎么招呼,她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能是被灌水灌猛了,嘴角还不停的往往淌着血水。 谢志坚急得顾不上隐藏身份,竟动用阳气,在她大椎上推拿起来。 杨树见状耸了耸肩,把我拉出了屋,偷笑:“谢志坚是把她当撞阴邪治呢,真特么好玩,这大白天的,上哪儿能撞了阴邪,他这个真人不是填鸭式教育填出来的吧?” 我抖手搂了他一巴掌:“师父怎么教你的,眼瞅同伙出事,你在这儿幸灾乐祸?” “怪我喽?又不是我让搜的屋,也不是我让她乱吃的东西。”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吧,去隔壁看看,这娘们该不会真吃了供品吧。” 我俩转身进了北屋,三间正房里,只有这间的窗户上贴着窗户纸,屋里虽然开了灯,装的却是个红灯泡,把整个屋子都映得通红,活像是洗照片的暗室。 一进门就能看到,坐北朝南的墙上,裱糊了一张大红纸,上面拿毛笔工整的写着几行字,当头一行是,供奉楚家太奶奶荷,其次是供奉黄家太爷大兴等等字样,一共六行,左右对联是:钱粮装满库,人口保平安,没有横批。 下边供桌上摆着铜香炉、瓜果三牲,三牲都已经风干,倒是那瓜果还算新鲜。 我一眼看到,那品字形摆着的供果里,有一盘苹果上的供尖不见了踪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十九章 一泡还元汤 供尖,就是堆叠的贡品中最顶上的那个,东北人有个习俗,给祖宗上完供,供尖是可以拿回家给孩子、女人们吃的,有一定的驱邪压惊的作用。 但那是说给自家祖宗上供的供尖,给保家仙上供的东西,也是她能吃得的? “还真让咱俩猜着了,这娘们是有多饿,竟然敢吃这个!” “别提饿!”杨树幽怨的白了我一眼。 我坏笑,上前拿起一个苹果,用袖子蹭了蹭,一口咬下去,嘎嘣脆。 杨树馋的直咽口水,却也只能忍着:“你再这样,我可走了哈。” 我没再逗他,随手把咬了一口的苹果又给摆了回去,瞅了瞅,觉着有点难看,转了个角度,把咬掉那块藏到了后面,这才满意。 以我的道行,别说吃个供果,就算在供桌上摆齐碗筷酱醋,甩开腮帮子一通狼吞虎咽,墙上挂着的这几位,也只有干瞪眼不敢吭声的份。 可杨树就不行了,气得直嘟囔:“这破活计真不是人能干的,上午喝那么两碗稀粥早都顺着尿路出去了,到现在也不给饭吃,也难怪那女的偷供果。” 我让他给说得笑了:“我估计这样的待遇他们也是头一遭遇上,以前走到哪儿不是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回倒好,光特么喝西北风了。” “得嘞,咱哥俩今晚应该能享福了,那娘们这么一闹腾,我打赌没人敢进这仙堂,咱们就住这,省得跟那帮臭老爷们挤大炕了。” 杨树闻言先是一乐,可转眼脸就垮了下来:“可是,咱吃啥?” 指望他们做饭肯定是没戏了,好在车里还有面包、火腿肠,我俩对付了一口,也没理会他们,把仙堂里的小炕烧得滚烫,直接就在里边睡下了。 杨树习惯裸睡,上炕就想脱衣服,被我一脚蹬在屁股上:“穿着,你还指望睡个囫囵觉?” 并非我有意虐杨树,只是让谢志坚这么治了一通,那女人半夜肯定是要闹腾的。 杨树恶狠狠的瞪了隔壁方向一眼,委委屈屈的和衣躺下了。 果然不出我的意料,墙上那旧挂钟刚敲响十一点,隔壁突然就炸了窝,一阵吱哇乱叫声传来,就算隔着厚厚的砖墙,我们也听了个清楚。 杨树年轻觉沉,又懒得管闲事,一脸厌恶的把棉被蒙在脑袋上接着睡。 可我终究还是不忍心眼看着那娘们遭罪,想了想,也没舍得折腾杨树,自己爬起身来,瞥了一眼墙上那张写着仙家名号的堂单,又从贡品盘里抽出一张垫盘子的红纸,抓了一大把香灰包在里边,转身出了屋。 我推开堂屋门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彻底乱了套,一屋子人,满地乱窜,离门口近的都逃了出去,还有不少被堵在了屋子里。 屋子正中间,那个下午偷了供果的女人,正四爪着地,做躬身野猫状,双眼翻白,口中獠牙外露,脸上黄毛横生,脖子抻得笔直,嗷嗷尖叫着作势欲扑。 而我们的大真人谢志坚已经懵逼了,原本梳得溜光水滑的大背头,乱成了鸡窝,眼珠子也红了,衣服也扯烂了,一身阳气腾腾上窜,好似要饭花子般蹲在炕沿上。 更让我钦佩的是,这家伙在这种档口,居然还不忘摆出个骑马蹲裆式,并指如剑,指尖直指那女人,做威武状:“陈曦,你待怎样!” 那中了招的娘们就是陈曦,可她现在哪还答得出来。 谢志坚其实已经乱了方寸,现下这架势,不过是硬撑场面罢了,见陈曦随时会扑上来,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胆妖孽,再不醒悟,休怪我手下无情。” 他一晃指尖,两指间已然拈了张黄符。 我本来还打算再看看热闹,可他这一动作,硬是把我给吓了一跳。 他亮出来的那张,可是名副其实的正一派力诛符,名为力诛,实为立诛,一旦打出去,陈曦身上的东西倒是给灭了,但陈曦这条命,也就给木欧沃了。 我急忙提气大吼一声“黄大兴!” 虽然我这一嗓子没用上擂天鼓的法门,可光凭嗓门,也震得屋瓦直颤。 屋子中间的陈曦一个激灵,立马跳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盯着我,眼中凶光闪烁不定。 而屋子里疲于奔命的众人,也都被我惊得顿住,全都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嘿嘿一笑:“谢导,要不,让我试试?” 谢志坚还来不及吼我的工夫,我已经跳起来朝陈曦扑了过去。 我这一百八十多斤的分量,加上在部队练出来的一身腱子肉,就算不用玄门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划得了的,那陈曦还没来得及闪躲,已经被我一脚踹在脸上。 噗嗤一声,就像一脚踹在烂冬瓜上的动静,陈曦仰头翻倒! 我顺势骑在她身上,一巴掌拍了下去,手里的香灰纸包顿时爆开,一股灰烟飞扬,呛得众人咳嗽连声,就连谢志坚也捂着鼻子闪到了后边。 等灰烟落尽,我像提小鸡子似的,提着被倒绑了手脚的陈曦,扔在了炕上。 这一动作,又吓得炕边众人呜嗷乱叫一通。 直到他们看清楚,陈曦的手脚被她自己的腰带倒绑了个很是结实的十字结,任她扭来扭去也没有松脱的迹象,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那一瞬间,他们看向老子的目光,就像看着奋起千钧棒的金猴,除了震惊就是难以置信。 这个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的东西,居然让一个向导给解决了? 而且动作还那么干脆利索,三下五除二的,还没等他们看清怎么回事,就解决了? 他们之中,还要数谢志坚的神情最精彩,既有惊骇,又有呆滞,还带着几分措手不及。 没错,我的出现,的确把他弄了个措手不及。 到现在他手上还捏着那张黄符,扔掉舍不得,收回去又不是那么回事,一时尴尬的站在炕沿上,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心情欣赏他们精彩的表情,沉声问:“你们几个,谁是处男?” 没人吭声。 我咳嗽一声:“咳,我问你们呢,谁是处男啊?” 还是没人吭声。 好不容易有人硬着头皮要开口应声,却被我一句“说实话”,又给怼了回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就包括道行已达真人境界的谢志坚都面露尴尬,避开了老子看向他的目光。 “卧槽,你们真行!”我冲他们挑起了拇指。 “等着。”我无奈转身,扒拉开门外围着的东方红等人,径自进了北屋仙堂。 本以为我自己能解决,没想到这帮人太不争气,最后还是得折腾杨树。 被我从被窝里揪起来的杨树一脸的不愿意:“干啥啊,就一个保家仙,你自己整呗。” 我特么也有点臊得慌,只好硬着头皮骂道:“废什么话,起来尿尿!” “啊?师哥你又玩我!” 我抓起个矿泉水瓶塞在他手里:“赶紧的,还元汤,等着救命呐!” 童子尿又叫轮回酒,我们为了遮丑贴金,也常叫它还元汤,这东西既是中药,又是驱阴去邪的至宝,阳气极重,以初生男婴的第一次为最佳。但谁也不会随身携带这东西,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找个处男就凑合了。 其实童子尿是我最不愿意用的东西,每次一到这个时候,杨树这小兔崽子就非得讹老子一把,让我时常后悔为毛那次喝那么多酒,错把郑翘翘给办了。 郑翘翘就是我们连那个女军医。 杨树此时清醒过来,却不以为然:“你真要为了那女的,招惹黄皮子?这玩意儿可难缠!” 我冷笑着瞥了一眼堂单上的名字:“你觉着,它敢来缠我?” “也对,它要是来缠你,那真是寿星老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可说归说,他就是不去干活,而是眉飞色舞的冲我挤眉弄眼。 “嘿嘿,师哥……那个,规矩你懂的?” “行,牡丹江季家鱼,菜让你点。” “好嘞!” 杨树很是痛快的找个旮旯嘘嘘去了,我不禁恶意的猜想这小子裤裆里那货,是不是越长越缩缩,不然我又不是没看过,干嘛方便一下还得背着我。 隔了半天,这小子还没完,我忍不住催他:“你完事没有?” 又过了一会,他才拎着瓶子转回来,还嘿嘿贱笑:“这顿饭你可没白请,你瞅瞅这成色,闻闻这味道,陈酿十八年的行货啊,还绝对保质保量,倍儿纯!” “去你娘的,上火了吧,焦黄!” 我心里这个后悔,看他尿了这么半天就知道,这小子早就憋着呢,刚才我就算不许他那顿饭,他也憋不过三分钟,早知道,我催他干嘛,三分钟烧掉我一千大元,只多不少! 我这边懊恼着,也没多想,顺手接过了瓶子。 可瓶子一到手我就火了,温热就不提了,瓶子外边咋还有水呢! “卧槽,这特么是啥?” 我气得伸手就往他身上抹。 他又贱笑:“嘿嘿,不好意思,太多了,没拿稳当。” 我一脚把他踹回炕上,又抓了点香灰倒在瓶子里,将瓶子擦抹干净才回到堂屋,扔给正瞪着我的刘吉祥:“给她灌下去,吐完准好。” 刘吉祥跟陈曦平时就走得就很近,要不我也不能让他干这事。 果然,他听了这话一刻也不敢耽搁,小心翼翼的捧着瓶子,跟捧着圣水似的,赶紧让人把陈曦给按住,强掰开嘴,咕嘟嘟就往里一通猛灌。 他们几个虽然劲大,可架不住陈曦拼命挣扎,边灌边吐,那股子味道,就别提多鲜灵了,愣是熏得他们几个苦着脸,憋着气,强忍着才把一瓶子都灌了进去。 等他们灌完,这屋里也没剩下几个人了,都熏得跑出去吐了。 光闻味道都能熏吐,灌进嘴里是什么滋味可想而知,陈曦此时也不挣扎了,也不叫唤了,趴在炕沿上就哇哇狂呕,一边呕一边吐,汤汤水水喷得地上一大泡。 谢志坚和刘吉祥等人比较担心她,捏着鼻子在一边眼巴巴的瞅着,而且谢志坚还不时瞄我两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不用你小子得瑟,要是治不好她,你给我等着。 就在谢志坚怀疑的眼神下,陈曦呕净了肚子里最后一点东西,趴在炕沿上呼哧呼哧喘息。 谢志坚见她没有好转的迹象,想都没想就瞪着眼珠子朝我看了过来。 可就在他看向我的同时,炕上传来陈曦的声音:“你们给我喝了什么,咋这么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赊刀人》正文 第二十章 木楼貂踪 眼见她脸上黄毛渐褪,嘴里的獠牙又变回了原来的虎牙,众人全都松了口气。 “咳咳,小陈啊,给你喝的中药,里边有鱼腥草。现在你没事了,就好好休息。” 东方红拈着他为数不多的几根山羊胡,笑呵呵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往屋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朝谢志坚看了一眼,谢志坚会意,整理着衣服朝我走来。 我笑了,他也该跟我说点什么了。 我也转过身来,不用我出声,身后堵着的几人立刻退开,恭恭敬敬的给我让道。 连我自己都觉着,我此时的形象比之前高大威猛了不少。 我俩一前一后出了屋,我不等谢志坚开口,就把他的质问给怼了回去:“我早说过,到了这地方得入乡随俗,你们要是早听我的,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事来。” 谢志坚被我打乱了节奏,张开嘴,愣是没吐出音来。 顿了一下,他才说:“看不出,你还有这份本事……” 我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凑巧罢了,以前我遇上过这种事。” “嗯,只是凑巧?” 我故作神秘的一笑:“既然谢导看出来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我是祖传的出马仙,七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死喽!” 谢志坚信以为真,眼中泛光的上下打量我:“哦?” “真事,说出来没人信,可我当年就是在半死不活的时候,梦见了大仙,然后大仙在梦里传了我一套治病救人的仙术……” 一听是梦里得传仙术,傻子都知道我在吹牛逼。 谢志坚无奈的打断我:“杨林呐……” 我这才无奈的一摊手:“我说实话你又不信,那我也没啥好说的了。” 经我这么一岔,果然把他想刨根问底的打算给岔得跑了偏。 他沉吟了一下才又问:“我要是没听错,你刚才喊的是黄达星?” 我赶紧竖起手指让他噤声,左顾右盼,才故作惊心的道:“哎呀我的谢导,你可小声点,刚才我那是连蒙带唬,好不容易才把那祖宗送走,你可别再给招呼回来!” “是黄大兴,就是这家的供奉的保家仙,陈曦下午饿急眼了,偷吃了它的供果,这么一来,你说人家堂堂大仙能愿意?当然要折腾她啦。” 谢志坚一脸狐疑,但想想刚才陈曦的模样,也就信了几分。 我深知打铁趁热的道理,拽着他去了北屋的仙堂,指着堂单上黄大兴的名号给他看。 他这才彻底信了,拍着我的肩膀道:“很好,你的表现很好,也省得我亲自出手了。” 我笑着点头附和:“那是,谢导一看就是有道行在身的仙长,不过,杀鸡焉用宰牛刀!” 他给了我一个“算你上道”的眼神。 但随即他脸色一沉:“现在告诉我,这村子到底还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虽然表面上看,这件事也不算秘密,但对外人宣扬,尤其是对做媒体的人宣扬,显然有点不地道,毕竟我是东宁人。 可转念一想,他不止是媒体人,同时也是道门中人,应该不至于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我指着墙上的堂单:“你已经看到了,这就是村里人的秘密。” 谢志坚微微皱眉:“你是说,全村人都信这个?” 我点头:“差不多吧,几乎是家家都供奉保家仙,即便没有供奉,也都心存敬畏。” “原来如此。”谢志坚松了口气。 保家仙这东西,在道门看来无疑是歪门邪道,但只要不去招惹它们,它们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与人为难,谢志坚此行是带队拍摄,只要摄制组不出问题,他当然也不会没事找事。 但我又岂会把这里边真正的玄机,毫无保留的告诉一个外人。 保家仙这个幌子,足以把他忽悠过去,我不怕他再追问下去。 无论玄道佛,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地主礼貌性的指点你一些东西,你就不能死皮赖脸的刨根问底,否则触碰了真正的忌讳就不好了。 谢志坚果然没有继续追问:“好了,早点睡吧,明天上午还要去纪念馆拍摄。” 临出门,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在手里撵了几下,才随手一抛,钞票直接飘落在地,略有些狠叨叨的说:“这是奖金!” 我和杨树都愕然以对,他这是打发要饭花子呢? 再怎么说,我刚才也算帮了他大忙,这家伙转头就摆出这么一副嘴脸,未免太可恨。 我俩谁也没去理会那两张钞票,我虽爱钱,但这种钱我却不屑一顾。 杨树一脸鄙夷的看着我,学着谢志坚的腔调:“这是奖金……你听听这口气,师哥啊,我不知道你什么脾气,不过这种事搁我我可忍不了,他都狼狈成这样了,还装逼呢?” 我坐回炕沿上,倚着墙,枕着双手歇息。 “那是你没看见,刚才这哥们差点连陈曦一起都给灭了,别的不说,心的确够狠!” 杨树啊了一声,满脸不可思议。 我说:“他是正一派的,不知道属于哪一门,不过我看他的黄符倒是画得规整。” 杨树撇嘴吁道:“正一派中龙虎山名气最大,难道他是龙虎山学道的居士?可那又怎样,连个保家仙都治不了,就这水平,我都能拾掇了他。” 我忍不住微微摇头:“人家是首都来的,难免水土不服,又顾忌着陈曦,投鼠忌器,所以才显得窝囊了点。再说,黄大仙毕竟是咱们这里的土特产,换个怨灵之类的,他下手就能诛除,毕竟比你高了差不多一个境界呢。” 杨树一见我有训他的苗头,立马就把话题岔回我身上。 “我就不明白了,你怕他啥?让他知道你的实力又能怎样?” “能怎样?换了你,一个圣境玄子跑来给你当向导,口口声声说是就为了那一天五百块的工资,你相信吗?敢用他吗?蠢材!” 杨树不吱声了,我瞪了他一眼:“行了,睡的也差不多了,该办正事了!” 杨树无奈的爬起身,我俩收拾了一下,带上家伙出了屋。 其他两间屋里还亮着灯,但我并不担心他们出来撞见我。 遇上陈曦这事,谁不害怕?现在就是赶他们出屋,恐怕都赶不出来。 我带着杨树翻过后院的院墙,进了后边宽阔的园子。 这后园面积不小,左右两边种了几十棵果树,不过此时都已经是雪压干枝片叶无。 中间一条石板路蜿蜒着通向园底的三间原木屋。 木屋都是整根带皮红松搭建,中央一间建有二层阁楼,看起来很有林海雪原的风韵。 这个院子是靠着山根建成,后园差不多探进山林里,这些木屋说是建在山上也不为过,虽然院子的产权是村委的,但我怀疑这后院的木屋是楚雪儿出钱盖的。 她是个妖精,防备心肯定很重,一旦有警,住在这木屋里的人能第一时间从后门直接窜进山里,到那时,就是鱼入大海虎上山,谁也奈何不了她了。 以此推之,这木屋才是她真正的家,前院那些,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摆设罢了。 而这也正是我一探后园的真正目的,我想先看看她的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要是换了别的院子,我才不会这么好奇。 尽管我不能施展望字诀,但近在眼前的东西还是瞒不过我,我发现这后园依托果树和小径,设有简单的迷魂阵,不过长时间没有主人操持,已经暂时失去了效用。 我俩轻手轻脚的摸到木屋前,杨树落了锁,屋门无声无息的开了。 与我想象中的妖族住所大相径庭,屋里的装修风格极为现代。 客厅里铺着织花羊绒地毯,窗边摆着真皮贵妃沙发,中间的水晶茶几上摆着一瓶盛放的玫瑰和整套青瓷茶具,贴有淡粉色壁纸的电视墙上挂着五十二寸无边框的电视,走进屋里至今还能闻到淡淡的玫瑰香气。 杨树讶异的叹道:“真是个懂生活的娘们!” 我重重刮了他后脑勺一下:“是姑娘!” “呃,对对,是姑娘,纯洁美丽的姑娘!” 我没理他,缓步顺着客厅北角的旋梯上了阁楼。 阁楼是一间蓝白风格的房间,棚顶贴着夜空繁星的深蓝壁纸,地板洁白,两侧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相框,墙边摆着白长桌,银质的咖啡具,而正前边一扇欧式的白窗,窗前有柏木摇椅,还架着一支白色的高倍望远镜。 眼前这一切,让我有种屏气宁息,不忍破坏这种宁静的感觉。 我似乎可以想象,银月高悬的夜晚,她独坐窗前,品着咖啡,眺望遥远星河的样子。 那画面,美的让我窒息。 真是个心地纯净的小妖精,如果不是我,或许她此时依然娴静的坐在这里观星吧。 可惜这一切,却因为我,而风景不再。 我突然忍不住扬起手,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以后遇事要冷静,务必先明晰因果! 脸上火辣辣的疼劲,把我从悲伤中拉了回来,不忍再看墙上的相片,转身下楼。 杨树正在楼梯下仰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悲悯。 “师哥……你猜,这小妞的卧室里都有啥?” “你进她卧室了?” 杨树连连摆手:“没,没有啊,我哪敢,我就是让你猜!” 我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打岔,不想让我难受,可老子的心事,是他一个小屁孩能懂的吗:“我自己去看看,你在这儿等着,不准动!” 天知道这丫头卧室里会不会挂着内衣什么的,可不能教坏了小屁孩。 客厅左边的门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拉门,应该是洗漱间,右边的房间显然就是卧室了。 我缓步上前,轻轻推开了门,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飘来,房间竟像是白桦林一样,四面都是蓝天白云白桦树的壁纸,棚顶挂着网格,一片片绿萝已经透过网格垂了下来,窗台上摆着好几盆栀子花,有些依旧在盛开。 吸引我的是靠里边的一张小床,雪白的轻纱帷帐垂下,里边浅绿色的羽绒被铺得并不平整,鼓囊囊的好像有人睡在里边似的。 我心说,这丫头也不是个利索人嘛,起床连被子都不叠? 想着替她叠好被子,我掀开了帷幔。 可当我拎起被子的一角时,我傻眼了,被窝里竟然真有东西! 一团雪白的,毛茸茸的,像是蜷在哪里打盹的波斯猫一样的东西,就在被窝中间。 我的手顿住了,这是啥? 猫? 不是,猫哪有这么苗条的! 是雪貂! 天,竟是一只和楚雪儿真身一样的雪貂! 或许是冷气钻进被窝惊扰了它,它慵懒的伸展了一下修长的身子,缓缓睁开了大眼睛,那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还带着朦胧睡意,迷茫的看向了我。 它呆住了,紧接着晃了晃小脑袋,两只本来趴趴着的小圆耳朵一下翘了起来。 我也呆住了,它是谁?是楚雪儿吗? 不可能,是我亲手埋的她! 可要说不是,它又长得和楚雪儿一模一样! 一人一貂,就在彼此的惊讶和猜测中,对峙了足足三秒! 要知道,三秒对我们这些玄子来说,已经足够干很多很多事情。 这种呆滞,放在平时,是绝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那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回过神,想伸手把它捧起来,可就在我将动未动之际,它身子一颤,猛的窜了起来,从我裤裆下边嗖的一下钻了过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门口。 眼见追之不及,我急忙大吼:“杨树,抓住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