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娇蛮》 《贵女娇蛮》正文 1.1、破头 今夜元嘉公主府灯火通明,西苑这儿不大的小院前守了许多人,下边人生怕主子受了寒,挨了饿,时有侍女来往送些外披吃食,不过大多没派上用场。 等着时间长了,提灯的婢女也记不大清楚自己这灯笼烛火换过几次,那暗下去的烛火是第几次拨亮了。 “长隽,让素弦姑姑先带你去歇着,你一个小娃娃守在这儿也没什么用。”驸马谢白摸摸靠在自己身旁困得有些站不住的小儿子,这男孩也不过五六岁,显然有些遭不住这样熬夜,已然有些困意。 谢长隽揉揉自己有些困得睁不开的眼睛,朝着父亲轻轻摇摇头,声音软糯却坚定:“等阿姐没事了,我再回去。” 众人守着房门被侍女推开了,华衣女子从房内送着宫里来的老御医出来,老御医交代了几句,便躬身向华衣女子恭敬一礼,侍女先行送老御医出门。 “殿下,如何?”谢白迎上去问元嘉公主。 “心且先安下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元嘉公主忙了一夜,面上已经有些倦色。本来自家宝贝的女儿给摔了就心疼不已,更是头疼的,这小世子又牵扯在内,事情便复杂起来了。 长欢平日与北卑小世子李旻不大对盘,大多缘由在长欢身上,长欢性子骄纵总寻事,亏得李旻是个好性子从来不与她计较。今日也不知怎么了,长欢非让小世子给她推秋千,也不知道怎么的人就从秋千摔下了磕着脑袋了。 依着公主夫妇对小世子的了解,就能推测出这事应该小世子干系不大。李旻如今也才十岁,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今夜也挨着困意与公主府中众人一同在这儿守着。 元嘉公主转身劝说李旻道:“世子对于长欢也是十分有心了,您也陪了一夜了,如今早些回去府中歇着吧。” 李旻听元嘉公主这么说,点了点头,微微垂首拱手道:“此事错也在我没看住长欢师妹胡为,实在愧疚难安。既然如是,那先生,公主殿下,我先回府,改日等长欢师妹她好些了再来赔罪。” “世子夜间风冷,行路小心。“谢白动身去送人出门。 元嘉公主转身对表哥宁澄道:“澄表哥,你也回去吧,告诉二妹妹长欢没有大碍,过些时日活奔乱跳了让长欢到府上给她请安。” “即使如此,我们也能放心了。”宁澄点头答应。家里那位二殿下若不是如今六个月的身孕不方便走动,必然也是要跟着过来的。长欢是二公主抱着长大的,疼爱得不行。 谢长欢躺在床上只觉得头脑发胀,李旻死后,她从北卑被送回大昭这些年独居长青别苑,向来闭门谢客,不见外人,别苑这儿长久下来就落得门可罗雀,冷清至极。 门外的有些嘈杂的人声,谢长欢张张嘴想唤碧珠过来问问外头是什么情况,却见一个袅袅的身影缓缓过来打起床前的幔帐。 “丹珠?”谢长欢看着眼前这个比印象之中年轻许多的女子,她发出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稳。 昭惠十六年,北卑鹯阴城破,在乱军之中丹珠护她出城,肩上身中数箭,再也没重回大昭故土。如今丹珠却还是少女模样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小姐您总算醒了,这回您从秋千摔着脑袋磕破了头,昨夜公主殿下与侯爷在外头守了一晚上才刚去歇着,连带着表舅老爷和世子殿下也陪了半宿,赶夜路回去的。” 谢长欢顺着脸摸到额头上,果然自己这脑袋瓜被厚厚的包扎了一圈。上辈子昭惠五年,她七岁这年确实磕过一回脑袋,头都磕破了,伤得不轻,把她那公主娘吓得不轻,生怕这一回把脑袋摔傻了。 其实那会到底还是怪她自己任性胡为。那会谢长欢穷极无聊坐在秋千上,脚尖踮着地上一下一下推着秋千,正好逮着了李旻抱着书从谢侯房中出来。 李旻性子好总让着谢长欢,小时候她不喜欢他性格沉闷不大爱说话,又是一副规行矩步的正直模样,平日里没少捉弄欺负。那回谢长欢硬要李旻推秋千,李旻向来就拗不过她的。谢长欢嫌他推得磨叽,自己蹬上秋千才给磕着的,这事其实完全不怪李旻。 谢长欢捧着脑袋想事情时候,便有人推门进来,她抬头便见着自己那位公主娘亲衣袍带风的走到跟前来了,看脸色也担惊受怕了一夜,回去也没有歇安稳。 公主娘坐在了谢长欢的床边上,可能碍于她额头上还伤着没处下手,这次娘亲大人伸手直接掐住了她的鼻子,责怪道:“你这丫头,平日里就莽莽撞撞的,这回怎么没把自己给摔死?” 谢长欢使劲挣开了元嘉长公主掐着自己手鼻头的手,露出些荏弱的模样嗫嚅道:“我的好娘亲,您看女儿脑袋摔成了这样,现在都这么一副可怜模样了,您还忍心责怪女儿吗?” 长公主缓下语气道:“你爹大早被召去朝上去了,没看到你醒来,一颗心如今还悬着呢。” “你可真是个小祸害精呀,这一大家子跟着不安生。头还疼不疼,摔了这么大个口子,亏得没有把人摔傻了,也不知道到时会不会留疤。” “阿娘,丹珠说昨夜李旻也在这儿陪着?”谢长欢装作无意的这么问了句。 “可不是呀,人家小世子昨夜也在门外头挨了半宿,听得王太医说你没有大碍才走了。” 倒像是李旻会做的事情,谢长欢心底暗暗一笑。倒是将旁边坐着的长公主吓迷糊了。“长欢你想什么呢?” “阿娘,这事跟李旻没关系,是女儿自己踩到了秋千上边摔着的。”谢长欢解释道,生怕自家娘亲不信又添了句说道:“那会儿李旻只是见过爹之后路过,是女儿强拉着他过来的。” “你这回倒是突然有了良心。你爹看着你们长大的,能不知道府里头跟着他读书的这几个孩子的性情,平时你那般刁难任性,小世子倒是处处让着你,你爹早猜多半是你自个儿摔的。” 谢侯爷精明无比,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哪里能躲得过他的法眼。令大昭朝中之人意外的是,这样的人却志不在朝堂,闲暇时宁可领着几个小娃娃在自己府中读书。 “小世子确实是个死心眼的孩子,明明是你这丫头自己给作的,人家却还说改日看你,你往后别老动不动老跟人家过不去。” 见着谢长欢已经醒转过来,碧珠和丹珠便逐渐将房中的垂帘打起来让房间更加明亮一些,将紧闭的窗户推开来换换新鲜气儿。 借着打开的窗户,谢长欢看到了已然升至正中的日头,心中疑惑到这个时辰了自家侯爷爹居然还没有从宫里回来。从太府监的位置退下来之后,虽身上仍有勋职,不过徒有其名,很少管朝堂的事儿。 今天居然一早受召上朝了,到这个时间没回来,谢长欢忍不住问长公主:“阿娘,舅舅今天特别召了爹进宫去到这时候没回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长公主挑挑眉毛道:“还能是什么事情?” “还不是因为如今后宫就瑶光殿燕皇后一个正经主子,那帮大臣咸吃萝卜淡操心,觉得后宫太冷清不像样子,这回又来集体进谏逼着选秀。” 长公主伸手将谢长欢床上大的小桌案放好,从丹珠的托盘上边将清粥端到了桌案上,推到了谢长欢面前,才缓缓说道:“你舅舅一个人招不住那帮子老臣,便把你爹叫过去帮忙顶着。” 自家娘亲这么说,谢长欢马上便明白,为着这件事情朝中的那些大臣每隔一段时间闹一回,年年如此,闹了这些年了仍旧不消停。 后宫里头嫔妃是多是少,甚至说皇帝独宠哪一位,本不是前朝大臣该管的事情。但当今皇帝的这位皇后出身特殊,西凉来的异族公主,若宫中的只有这么一位皇后娘娘,皇嗣皆由其所出,将来皇位的继承者只怕血脉不正。 “你先吃些清粥,待会儿把药喝了。”长公主神情也有些无奈。“这帮子顽固派的老臣子要闹起来,只怕没那么快消停,你爹今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谢长欢埋头默默喝粥,看着面前的长公主和碧珠。她现在真的确定自己从昭惠十九年重回到了昭惠五年了,重来了一次,她该好好想想这一次该如何过自己的日子。 偌大的帝京城贵女虽多,前世的谢长欢却是最为令人艳羡的。不管是羡慕也好,嫉恨也好,她出身背景所有帝京城的世家女子所无法望其项背的。 才名冠京的小谢候与处尊居显的长公主的大女儿,受皇帝舅舅的宠爱,伯父是威震八方的谢大将军,谢长欢是上天注定了的富贵权势命。尽管那时的谢长欢骄纵任性从不收敛暴躁脾气,身边也从来不缺为着追捧她的人。 就这样的谢长欢,终究还是遇到个让她不得不低头的人。她甚至想尽办法没脸没皮的要嫁给这个人,终于让那个人不情不愿的娶了自己,最终以善妒骄横的恶名被那人休弃。 沈观世,这个名字如今谢长欢再次想起来只觉得无限的嘲讽和可笑,让谢长欢愈发的觉得自己上辈子真是过到了狗身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2.2、养病 谢长欢醒过来之后在病床上几乎就把家里头的长辈见了一圈,被长辈们反复耳提面命的叮嘱今后莫要胡为,安生些在家里养病。 若是换了前世消停下来的谢长欢铁定不会答应的,但现在的谢长欢正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事情,也便老老实实听话在家里待着了。 一大口闷了碗中的药汤,苦的结舌皱眉的谢长欢拈了块山楂糕,正准备扔到嘴巴里头的时候,碧珠快步走到屋内,轻声在她耳边通报道:“小姐,小世子现在正往你这院这儿过来了。” 李旻确实提过之后她好些了会再过来看她,谢长欢没想到这人这么突然来了。谢长欢一听赶紧将手上的山楂糕扔回碟子里头,让丹珠去给她拿件外披。 衣服是来不及换了,谢长欢只能匆匆忙忙的用外披盖在外头遮着寝衣,随手顺了顺披在肩头有些纷乱的长发,靠坐好在床头。 李旻的父亲是北卑大君最为宠爱的已故长子,生母却是位出身大昭的平民女子,生他不久便与世长辞。 他的长相却随了母亲的清丽娟秀,与谢长欢在宫中见过长得五大三粗的北卑男人不大一样,只有一双在阳光下能看得出些深蓝颜色的眼睛透露出异族血统。 侍立在床两侧的碧珠与丹珠向李旻见礼后,李旻点点头让两人起身,丹珠立马搬了凳子给李旻坐在离谢长欢床前稍近些的地方。 “脑袋还疼吗?”李旻看着谢长欢问候道。 谢长欢看着面前还显得有些稚嫩的李旻觉得有些怀念,决心捉弄一下面前这个内敛的少年。 “世子今日来探我的病,难道就没给我这个病人带什么好东西吗?”谢长欢看了看李旻然后故意挑刺道,说着还朝着面前的李旻伸出手来。 她自小和李旻一块儿长大,向来直呼其名,说话从不顾及身份随性得很,此时唤他做世子,却是带着调侃意味在其中。 听谢长欢这么说,李旻只是轻轻一笑,他不善说那些安慰人的的话,如今见着谢长欢有精力挑起他的刺来,大抵已然见好。 陪着李旻进来的侍女桑桑,闻言将个漂亮的白瓷小罐子捧到谢长欢的面前,今天这姑娘撅着长长的嘴巴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 谢长欢小时候爱刁难欺负李旻,因此桑桑这小丫头每每见着谢长欢都跟炸了毛的猫儿似的,一双大眼睛死死瞪着谢长欢,生怕她又在李旻身上打什么坏主意。 但就是这么个从小跟她针锋相对的北卑姑娘,当年北卑鹯阴城破时候,正是桑桑奉着李旻的遗命,死命护她平安。 回去大昭,桑桑坚持在偏僻孤冷的长青别苑守着心死如灰的她,为从她手中夺下自刎的匕首割得满手是血。 谢长欢笑着打开面前的白瓷罐子,果然如她所料,李旻向来哄她的就只会这么一招,送糖,这是一罐子雪白圆润的牛乳糖。 小时候李旻身上嗅着总是一股奶味道,谢长欢那时追着问才知道李旻爱吃牛乳糖,身上那只绣荷包里头总是带着,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李旻荷包里头的糖都到她肚子里头。 谢长欢捏起一颗软糯的糖含在嘴里,朝着李旻指着桌上的话本让他拿,又有些刻意的扶着还包扎的额头嚷嚷自己头疼得很。 “我在屋子里待了几天了,今天本来想翻翻那话本的,结果痛疼得看不进去字。” 李旻自然而然地翻开了那话本的书页,也不拒绝谢长欢的暗示。“那我给你读吧,你靠着闭眼歇着莫费神,困倦了要躺下休息了再唤我声。” 谢长欢弯弯眼眸,朝着李旻甜甜的一笑。李旻见了谢长欢朝自己笑,立马把头低了下去,耳朵尖尖有点泛红。长欢打小任性,特别爱与他过不去,这般和平的相处倒是让他十分意外。 李旻告辞离开时候,连带着桑桑都狐疑地看着今日乖甜得不像话的谢长欢,这位大小姐今日怕是转性了,除了讨要奶糖和念话本之外,竟然没有半点其他的刁难之举。 “小姐,您今日没有为难小世子?”碧珠等人走了房间只余主仆三人之后,终究忍不住好奇。 谢长欢郑重的将白瓷糖罐收到床头柜子里头,然后也不正面回答,只是含含糊糊的解释道:“李旻我也欺负了这么年了,厌了不想欺负了,还不兴我对他好些?” 谢长欢不出门,但防不住外头人进来探病了。最早是李旻过来,而后她转好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她的小院今日又来了一群她不大想看到的人。 其实现在谢长欢的身子别说下床,出去围着公主府跑上几圈都完全不成问题,但对着这大群人,她偏偏就是连屁股都不想挪。 床前一排的绣墩,坐着的都是平时爱围着谢长欢转的帝京城里头年纪相近的世家小姐们。谢长欢身世显赫,如今虽说还是个半大的小娃娃,但不影响被人追捧。 世家里头长大的孩子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虽说都还只是些半大孩子,但也能明白跟这长欢大小姐打好了关系,就等于搭上了长公主府这座大靠山,有的是好处。 也不知道是谁牵的头,今日这群世家小姐们竟然蜂拥而至过来探望,把她这不大的房子挤得满满当当的。 上辈子的谢长欢也不是不知道,这一大群人趋炎附势的多真心相待的少。以前的谢长欢不过图个热闹声势,享受这众星捧月,现在新鲜劲儿过了,倒觉得应付这一起子人应付着真费神。 坐在绣墩中间的青绿衣裙的姑娘名唤苏璐,比如今的谢长欢长几岁,已经出落出来几分颜色了,只见她微微一笑先挑开了话头。 “如今见着欢妹妹已经大好了,我们姐妹们今日也算得能够放下心来了。”苏璐这话可以算得上是十分热络了,把一群人的关系一句话扯近,一下子她谢长欢就莫名多了一堆姐妹。 苏璐这话出来,骆家的二姑娘连忙顺着她的话说:“是呀,欢姐姐出事时候我们都给吓得不行,前几日姐妹几个还约着一块儿到寺庙里头给你祈福呢。” 谢长欢听这话也就笑笑,开口道:“大家有心了,若不嫌弃直接唤我名姓。我娘不让我在外边跟别人姐姐妹妹的乱喊,她老人家说小时候听着宫里头的娘娘们这么互相喊就发憷。” 这一番话说出来,在座的世家小姐们脸色瞬时一变,都不大好看。谢长欢自然也能看出一众人的不悦,她既然能把这话说出来,就不怕得罪这些人。 碧珠捧着茶水点心来招待,房间里头有些凝滞的氛围也算得以缓一缓,众人低头喝茶吃点心。 谢长欢示意丹珠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会意之后丹珠便转身去取她需要的东西。 “姑娘们的关心令我十分动容。”谢长欢看着座中的世家姑娘们笑着说,而后脸上又露出些许为难的神情。 “有件事情本让我觉得难办,今日看到特地来这儿探望的姑娘们又觉得还是有办法的,若是姑娘们愿意帮我便是行得通的。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帮忙?” 才刚刚被落了面子的苏璐不大敢搭腔,倒是骆微铃抢着答道:“长欢你有困难,我们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苏璐稍稍朝骆微铃那边翻了白眼,似乎不满她在自己前头抢了风头,此时忙不迭的跟着道:“是呀是呀,你有什么要我们搭手的地方尽管说吧!” 见有人先答应了谢长欢的话,方才还在迟疑的一众人连忙跟着搭腔,跟着表明自己帮忙的诚心。 谢长欢也不急,等得朱丹取了东西回来了,才缓缓开口道:“我这回在秋千上头摔破了头,遭了这次罪,阿娘特地请人给我卜了一卦,说是今年气势犯冲,年内必然要遭些大小劫数,需要神灵庇佑,方能少受些罪。” “正巧下月便是道祖诞,我想绣些香囊做诞礼。毕竟是给神灵的献礼,丝毫容不得怠慢亵渎,因而不能委于家中奴仆之手,不然有损这份心意。” 说道这里谢长欢看着座上的众人,垂眸微微一笑,看似温柔亲和,却让众人心中蓦地猛烈萌生退意。 谢长欢拿起丹珠捧着托盘上头上好的红锦和金红丝线,对众人道:“但姑娘们既然对我心意赤诚,也是人间真情,我想若是每日你们过来陪着我祈福做绣囊,必然是锦上添花,献礼更添真意。” “这”方才口齿伶俐应答如流的几人,此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要帮的忙儿说清楚了,下面一片难色。虽说这些世家小姐们也不是全然对绣活一窍不通,但毕竟是个费神的活儿平时都少做,也不乐意做,这金丝银线的更是容易割手。 但既然是自己说满了的话,哭着也得把这手上绣活干下去。平时都是扔给家中绣娘丫鬟干的累活,她们娇生惯养大了的小姐们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累,没干一会儿就头晕眼花的,只想这谢大小姐赶紧发话放她们一马。 但这谢长欢正好到了喝药的时候,根本对于她们的苦相视若无睹,极有耐心慢悠悠的吹着还烫口的药汤,也不急着入口。 干着这一回已经叫人吃不消,但这谢长欢说的是每日这个时候过来这儿帮着干这话,苏璐把割了一道口子的手指塞到自己嘴里,恨不得掐死刚刚满口答应的自己。 这群世家小姐们足足干了一下午,谢大小姐才不急不缓的开口笑道:“今日大家也累了,明日还请大家继续过来帮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3.3、燕后 初时长公主夫妇都盼着自家这位大小姐能消停些在家待上一段时间,时间久了,女儿老不出门走动,反倒让夫妇俩感到担心了。 长公主前几日入宫与燕后稍稍提了这事情,宫里今日便来人了说皇后娘娘想谢家姐弟俩了,要接他们入宫里稍微小住几天。 上来马车时候,谢长隽短胳膊短腿的,即使借着马踏上来也是举步维艰,先一步上了马车的谢长欢抿着嘴笑着朝弟弟伸手。“来,长隽,阿姐拉你上来。” “不要,显得很蠢。”谢长隽撇撇嘴,没接自家姐姐伸过来的手,自己蹬着腿吃力的上了马车。 “臭小子,这臭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明明是就个乳臭未干小孩子总硬逞强,一点不知道惹人疼。”谢长欢伸出手指用力点了谢长隽的额头一记,也懒得计较自家弟弟那向来别扭性子。 谢侯爷亲自送谢家这小姐弟俩出门来,看着长隽已经先到马车里头了,谢白才状似无意的跟女儿长欢提点道:“长欢,也别多想,该如何随心便是了。” 谢侯爷这话也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多少其他的了,就立在远处看着马车渐渐行到远处,摆摆手让探出头来张望的谢长欢安生些回车内坐好。 谢侯爷明明最是聪明无比的人,却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朝堂上的事情不爱沾手,也不大计较权钱得失。别说外头的人看不懂,就是谢长欢也常常觉得看不懂自家亲爹。 燕后是出身西凉的公主,从小生活的习惯来了大昭多年依旧没改,皇帝也惯着。因而她的瑶光殿与宫内其他宫殿当中的布置大有不同,没那么多金贵文雅的器物摆饰,金玉书画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正墙上恢弘大气的挂着一柄黄金马刀,尚未出鞘便已然透露出沙场横戈的刀兵之气。 谢长欢被宫人领入瑶光殿时,燕后正站在殿前,她今天未曾做大昭后妃的严整妆发,只是穿了颇有些异族风情的窄袖紫纱常服,长发掺入了坠饰小珊瑚珠子的发绳编做两股辫子,长长的垂在身后。 这瑶光殿的正堂当中摆了个木架子,架子上头有条结实的小铁链子,一端系在架子上头,另一端绑在了站在架子上头的那只苍青色的鹰隼爪子上。 燕后手臂上绑了快皮质的厚垫子,只听她稍稍吹了声口哨,那只鹰隼便展翅飞到了她手臂上,紧紧地抓住皮垫子站稳了,锐利的金色眼瞳很是神奇。 “给皇后娘娘请安。”已经到燕后跟前的谢家姐弟,恭恭敬敬的跪下来给面前的燕后见礼。 “一段时间不见,姐弟两个又背着我长大了许多。”燕后看着谢家姐弟俩笑笑,旁边的心腹侍女会意赶紧把两个孩子从地上扶起来。 燕后招招空着的那只手让姐弟俩过来自己身边,将右臂上的那只鹰隼递到两人面前。“这是今年北卑那儿送来的,听说当地的牧民可以驱使这猛禽抓兔子。” 谢长隽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禽鸟,平日的那股子小少爷骄矜劲儿早已经丢到九霄云外,睁着大眼睛满是好奇的打量着那只青鹯。 此时的谢长欢心中却唏嘘感慨多于惊奇。她怎么会不认不出这草原上的青鹯鸟,鹯阴城的破晓与黄昏都是伴随着青鹯的辽远苍凉的叫声到来的。 上辈子初去北卑的那几年,她总是郁郁寡欢,李旻便经常带她到城外骑马散心,让手下人驱使青鹯捕来野兔和小獐子与她。 燕后一笑,伸展手臂让那只青鹯鸟重新飞回到木架子上头去,把绑在手臂上头的皮垫子解下来交给身边的侍女。对侍女道:“去把晗儿叫过来。” 待长欢姐弟坐下来之后,侍女端上琉璃盏装着的葡萄甜汁招待。燕后出身西凉,西凉风沙肆虐之地,水源稀缺,但那处出产的紫珍珠甘美至极,最适宜酿酒。 燕后极擅酿酒,每年都亲自酿制葡萄美酒,送至各家分甘同味。小孩子家家自然没有没办法尝那美酒,但还未酿入酒缸当中的葡萄原汁倒是能够尝尝。 “儿臣给母后请安。” 堂前在侍女护着走上个衣饰华美的小童,他的年纪与谢长隽相仿,也不过五六岁,恭敬跪下给皇后请安的动作端端正正一板一眼,连着身前挂着繁琐的玉环腰佩也纹丝不动。 这孩子正是是皇帝与燕后的独子宋晗,他漂亮的眉眼长相随了母亲燕后,生了双张扬的凤目,眼瞳颜色不同于中原南地这儿的人,是偏向浅褐色,借着光线隐隐能瞧出些鎏金的光辉。他年纪小小,这稳稳当当的谨慎性子与长隽有过之而无不极。 “来,今儿长欢姐弟过来,正好你也该跟同龄的孩子多亲近玩闹,别老自个儿在宫里头闷着。”燕后招手让宋晗起来到自己身边来,伸手稍微把儿子稍微往谢家姐弟这儿推了推。 “长欢表姐,长隽表哥。”宋晗轻声唤了声,稳当的与谢家的姐弟两个打了声招呼。 “晗儿带你长隽表哥去外头转转。”燕后轻轻推了推小皇子宋晗笑道。“你兄弟俩多日未见,怕也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看出燕后似乎有话跟谢长欢说,宋晗与谢长隽两个小的便相当识相出去外头,留下谢长欢与燕后说话。 “长欢,之前的伤恢复得如何?” 谢长欢摸摸自己脑袋,其实除了仍旧包扎着,倒是已经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了。“谢娘娘关心,长欢已经没有大碍了,过些日子这包扎也能拆下。” “听说前阵子这帝京城里头的世家姑娘都到你那院子里头做起了绣活了,可有此事?”燕后悠悠的这么提起这么件事情。 “是的,这些世家姑娘们来探看长欢,关怀备至,心甘情愿每日过来帮着长欢做道祖诞的绣囊的。”谢长欢抬头见燕后并没有责备之意,也不隐瞒这件事情。 燕后听着谢长欢这半真半假的鬼话只是一笑,问她道:“然后呢,如今还有几个世家姑娘坚持每日去谢府帮着你做这绣囊呢?” “一个没有。”谢长欢摆摆手道,脸上也不是很在意。“兴许是这绣活太是累人了些吧,那些世家姑娘们做了几日便陆陆续续身体抱恙了。” “你的性子到底随了长公主,从前虽任性胡闹些,到底最是精明,心里明镜似的。”燕后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交友不贵多,有一二真心知己便足矣。” “这么突然开了窍想明白了。到底一大群不真心的人围着身旁也没有什么意思。”谢长欢也没法在聪明人面前一直装着糊涂。 待到两人聊完了,燕后领着谢长欢到花园里头去寻刚刚被支出去的宋晗和谢长隽。到那院中的时候,几个侍女退到了一边,正中的石榴树下头宋晗被明黄衣袍的皇帝高高抱起,伸手去攀长稍高些那个艳红饱满的大石榴,长隽那装模作样的小馋猫等在一边,脖子伸得老长。 宋晗被举得高高的,小手使劲伸着,脸上绷的紧紧地仍是不得其法,但按着他那不服输的性子是没办法主动认输放弃的,就这么僵持着,憋得小脸通红。 皇帝体弱怕寒,刚从紫宸殿中出来只着了件单衣常服,受不住这院子里头晚来急风,禁不住咳了起来,也只能将抱着的宋晗先放下来了, 本静静在后头看着的燕后,此时夺过旁边侍女捧着的外披从后头给皇帝罩在了身上,轻拍背部给皇帝顺气,忍不住开口急道:“明知道身体不好,这傍晚已经起风了,你也不知道加件衣裳?” 皇帝听燕后这么嗔怪也是温温一笑,安抚道:“刚抱着晗儿在这玩闹,未曾注意,下回会记得的。” 帝后之间的对话仿佛不过寻常百姓夫妻,皇帝登基也有这些年了,他从小在宫闱之中长大,日日理着朝堂上的纷争,但这样的高位之人却眼底却是罕见的干净透彻。 皇帝此时自然注意到了跟随在后头的谢长欢,招招手与她道:“长欢,过来舅舅这儿。” “一段时间不见,长欢又长个儿了。”皇帝摸摸她的发顶道,这个人的手掌宽厚而温暖,为她遮蔽出年少时一方无忧无虑的天地。 前世就是这双手为她写下她所恳求的赐婚,在她下嫁沈观世时亲自赐下堪比嫡亲公主出嫁的妆奁陪嫁。后来又是这双手亲自扶着她从正极门前登上远去北卑的车辇,破格号令亲信穆将军统龙武军护送风光远嫁。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样的人注定俗世凡尘久留不住的,她仍记得当年在北卑宫中忽闻大昭传来仍是盛年的舅舅驾崩的急报,薄薄的信纸直接从她颤抖的手里头滑落出来。 谢长欢在宫中住了几日才重回公主府,才回自己的小院还未来得及去长公主房内说话,丹珠便给她递上了个绣好了的金线吉祥云纹的绣囊。 谢长欢接过手中看了几眼就认出来,这不是那日她分给那些世家姑娘们做的绣活吗?她记得没做几天,那些世家姑娘们纷纷都说这儿不舒服,那里不妥当,陆陆续续都不来了,这些绣囊也没有做成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谢长欢捏着绣囊问丹珠。 “这几日小姐您不在府里,是通过门房层层送进来,看这花样针脚,应该是那时候在屋内的其中一位姑娘做的。” “倒是有心了。”谢长欢看着那有些拆了又做,显然费了些功夫才做平整的云纹。应该是亲手做的,虽说后头碍于其他人不来了,也不好再来。倒是回去自己闷头做完了偷偷送过来,想来这姑娘笨拙又实心眼,倒也是个真心的。 “丹珠,那日是你分配的花样,可还记得这吉祥云纹分配给了哪家的小姐了?” 谢长欢向来极为看重丹珠并非还无缘由,只因一来是她做事利落,二来是丹珠记性极好,凡事伤心又细致。 丹珠想了想答道:“奴婢记得,花样里头最考功夫费心思的是这个吉祥云纹的,因而前头挑的小姐们都避开了这个,因而是剩到了最后,给了安家的三小姐。” “安望久。” 谢长欢印象中,这姑娘向来低着脑袋,大气不敢出,偶尔答话时候发出的声音弱如蚊呐,生怕惊动什么似的,因而即使在场也引不起别人什么注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4.4、示好 谢长欢的性子说简单也十分纯粹简单,好坏皆是如此,别人敬她一分,她必然是十倍奉还。 虽说这不过是谢长欢疏远那帮子人所耍的小把戏,但这次安望久对她的事情尽了心,总归还是得把这人情给人还回去的。 宫里头赏了些紫珍珠葡萄,长欢便让碧珠分些暗暗送去安家,不必声张。安望久虽真心给她做这祈福之物,但见其他人不来,也有所顾忌其他人不来了,只敢偷偷的把做好的绣活送来。 若是谢长欢明面上答谢,说不定还会令安望久为难,惹得她在那群世家小姐当中难做人,暗暗送去便好,需要懂的人自然懂。 今天日晴无事,谢长欢端着装鱼食的小瓷缸,带着丹珠在自家莲池喂鲤鱼,抛入鱼食引得池子里头的金红鲤鱼争相抢食,叠成了堆儿。 谢长欢站的地方抬眼便能看见拱门后边的琅音院,整个公主府最清静的莫过于此处,从前是驸马谢侯爷的书房,如今被充作了谢侯爷带着学生读书的地方。 大昭贵族子弟十二岁上下入宫学就读,统一由朝廷委派的官员教授,而在这之前的蒙学则是在家自行请先生或是入族学私塾进行学习。 谢侯爷从前与北卑王室有些交情,因而这被送到大昭的北卑小世子自小被扔到谢侯爷这儿教导。谢侯教一个孩子也是教,往后亲友同僚送来同是正值开蒙启学年纪的孩子也没拒绝,不知不觉便成如今这个样子。 这琅声园的蒙学开得像模像样,惹得朝里头有些大臣还戏称公主府这谢驸马的琅声园为大昭开蒙学宫。 这些日子谢长欢还在养伤,暂时还未回去琅声园跟着其他人读书。只有谢长欢心里头明白,头上这磕伤早已无碍,她不去琅声园读书只是因为不大想看到那人。 “小姐,下课了。”旁边的碧珠看着院内那边,小声提醒蹲着发呆的谢长欢道。 从院内陆陆续续走出些学子,这些大多都是帝京城中世家子弟,自小跟谢长欢相识,又是统一学堂开蒙,因而这些公子哥见着谢长欢皆招呼她一声师妹。 学子当中有好事者见她蹲在莲花池边,开口调侃她道:“长欢师妹,头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就来这儿等着观世。难为你稍等会儿,他和其他人还落在后面。” 谢长欢听那个人的名讳被提起来,手指狠狠的抠入手中的小瓷瓯当中,嘴巴抿得紧紧地并不说话。 那人见着谢长欢低下头不说话,只当她是小姑娘脸皮薄害臊也不再调侃。小时候的谢长欢就是沈观世的小尾巴,沈观世走哪儿她便见缝插针的在哪儿冒头,早已经闹得这公主府当中无人不知。 那院内又出来一群人,沈观世被簇拥在人群当中,他在学堂众学子中聪颖出众,为人虽有几分孤傲好胜,但仍赢得同窗们的拥戴。 沈观世似乎也看到蹲在池边的谢长欢,但对她如今冰冷刺人的目光有几分诧异,猝不及防就被身后的同窗一把往谢长欢那儿推。 “观世,你快去,师妹肯定又是来找你的。”后边的学子们嬉笑着闹沈观世,让他过去谢长欢那儿。 沈观世皱皱眉头,有些不耐同窗这样的笑闹,谢家这大小姐自小骄纵爱胡为,这些人也跟着撺掇,但这局面下也不好发作,只低声抗拒道:“你们莫要这样胡闹了。” 正当众人仍闹着让沈观世过去时候,却见谢长欢站起身来拍拍有些皱起的裙摆,看也不看沈观世,淡淡的说明自己的来意。“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寻李旻的。” 李旻身份贵为北卑世子,大昭这些同窗的世家子弟还秉着些上下之礼相待,明面上头还是不敢随意有逾越之举,平日里头大抵都恭恭敬敬的,保持些距离,唯有这谢长欢敢直呼其名姓。 刚走出琅声院内的李旻对面前的场景有些疑惑,被众人簇拥围着的沈观世面色有些难看,而谢长欢越过众人朝自己走过来,不顾其他人的目光拉着自己便走。 后边的世家子弟们就是哗然,惊讶之余还有的小声嘀咕这谢大小姐今天又是怎么了,平日不是爱黏乎沈观世,今日看也不看一眼,反而扯着李旻走了。 李旻一路被谢长欢拉着不吭声,倒是身边的侍女桑桑看着自家世子莫名其妙一路拽着跑,忍不住开口抗议了。“谢姑娘,你拉着我们世子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那儿有个讨厌的人,我不想看到。”谢长欢停下脚步,直白的说道。此时才发觉她使了那么大的劲儿拽着李旻跑,有些抱歉的松开无辜被牵连进来的李旻。 “被拽疼了你怎么也不吭声呀。”谢长欢拉起李旻衣袍的袖子,细白的手臂上头果然被抓出印子来,他小时候就是这么一副打不吭骂不恼的软面模样。 桑桑旁边为自家小世子心疼的不行,明明是这个大小姐任性,此时说话还如此嚣张,张口欲为李旻辩,要出口的话却被李旻一个温和的眼色堵回去了。 谢长欢为李旻这闷声暗自吃亏的性子叹了口气。“你这性子今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李旻只是淡淡一笑,将被拉起的袖子重新抚平,盖住了谢长欢抓住来的红印,并不说自己,只是看着谢长欢问道:“你今日过来寻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谢长欢将李旻领到自己的小院里头,让他稍安勿躁先等一会儿。只见着谢长欢手指稍微出些弧度,放在嘴里吹去一声响来。 小院上头四角的天空应声而来一片展翅盘旋的黑影,近了才看清楚是一只苍青色羽翼的鹰隼,盘了几圈才缓缓降落在院子中央的那本有些突兀的木架子上头。 还是桑桑最先认出来,抑制不住兴奋道:“是青鹯鸟,世子您快看,这是咱们草原上边青鹯鸟。” 桑桑比李旻大些,真真切切的在北卑草原上生活过的孩子,见过故乡伴随着青鹯辽远苍凉的歌声带来的破晓与落日,因而此时心中分外激动。 激动之余,桑桑看向世子李旻,平时温文柔和的世子此时只是沉默,见来自故乡的青鹯鸟,阳光下李旻带些深蓝的眼瞳中暗如深渊,有些东西沉入更深处。 谢长欢往前一步,站到李旻面前:“这是前一段时间从北卑那儿送来的,入宫时候我费了很大的劲儿从皇后娘娘那儿讨要回来的。” “李旻,我讨要回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亲眼这青鹯鸟。我爹告诉过我,青鹯鸟在北卑那儿是英雄的化身。” 正说着,谢长欢已经走到李旻的面前,她现在比李旻稍矮小些。平日里在李旻眼中,谢长欢不过是个脾气急躁又爱胡闹的小丫头。 此时这小姑娘却坚定的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是你的话,有朝一日,必能带它回去,放它重归自由。” 李旻的手笼在袖子里头捏紧了又缓缓松开了,李旻懵懂还未懂事时候就被送到大昭,小时候的记忆早已模糊。 李旻只隐约记得那个坐在王座上的老人,也曾用苍老干瘪的手抚着他的发顶,与他道:“阿旻,有一日,你羽翼长成,当再回此地。” 身为北卑世子,却身居大昭王土,李旻自己也明白,名为来此地通达见闻,巩固两国情谊,其实自己不过大昭与北卑盟约下作为筹码的质子罢了。 重回故地何等渺茫之事,面前这么一个跟他向来不对盘的谢家大小姐却能说出这话。李旻难得真心感念谢长欢简言道了一声:“多谢。” 此时的褪去了平日里头温和模样的李旻,墨染一般的眉目显得清冷而疏离,叫人亲近不得。谢长欢知道这时真正的李旻才显露出一角,平时那个温和的世子,不过是他为自己裹上层柔善可亲的皮囊。 “青鹯鸟在我这儿养着你放心,等那天还请你送它还乡。”谢长欢接着说道。 她是帝京城当中出了名的骄纵任性,向皇后娘娘讨要什么都属正常,但李旻这么个北卑世子,一举一动皆有可能引发是非,谢长欢自然不愿给他添麻烦。 后头两人之间说的这些话桑桑听不懂,只能有些糊涂看着仍在笑的谢长欢,磕过脑袋的谢长欢做的那些事情叫她越发的看不懂,只能狐疑的看着她。 愣在了后边的桑桑,没想这时候谢长欢会突然走到自己身边亲昵的拍自己肩头。 谢长欢笑与桑桑说道:“ 我的好姑娘,别用看坏人似的的眼神看着我了,今后我保证不欺负你家世子,行了吧?” “真的?”桑桑大眼睛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谢长欢。 “骗你的话,我谢长欢是小狗。” “好,若是你以后真的不为难我们世子,我便不再背后说你时坏心丫头了。”桑桑直率,听谢长欢既然这么说了也爽快的答应了,一时口快也没顾着把这不大恭敬的话也一并吐露了出来。 谢长欢耳聪目明,一下便抓着话柄,笑道:“原你背后是这般暗骂我的。” 桑桑被揪住话柄,虽有些懊悔自己嘴快,但也实诚的认了这茬。“谁让你平时爱为难世子”碍于李旻的眼色也没再往下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5.5、伤痕 谢长欢自头磕着了也消停了好一阵子,因着长公主担心这伤会不会留下什么后患,宫里的王太医前前后后来了公主府好几回,这一回总归能把她额头上的包扎布条撤了。 这大夏天的,被这么包得严严实实,差点没给她悟出一头的痱子来。谢长欢早等着这一天了,今日王太医过来给她拆了头上的包扎,长公主陪在旁边。 当包裹的纱布全部揭开之后,谢长欢只觉额头一片清爽舒适,长公主走上前端详着她额头,却摸着右边额角那一块儿有些担忧,问退开侍立在一旁的王太医:“这处真的没办法了吗?” “还请公主恕罪。”被长公主这么问道,已经尽力的王太医也只躬身请罪。“这磕伤不轻未伤着内处已然是万幸了。” “罢了,太医您这些日子不辞辛劳来这府上奔波,也辛苦了。”长公主叹了口气,招手唤了身后的锦笙,便有小侍女奉上一袋锦囊装着的金叶子。 “一点小小谢意,还请太医你莫要推辞。锦笙,太医也辛苦了,你好好送他出门。“ 王太医惶恐不敢接,无奈长公主送客的话已经下来了,也不还再在此处赖着不走了,只能接了赏赐赶紧告辞。 待到碧珠给谢长欢呈上铜镜,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才发觉之前头上的磕伤仍留着个伤印,红红的,自右边鬓角蔓延出来,像是从发中生出的三片浅浅红瓣。 形状像画上去的一般精致巧妙,谢长欢自己也忍不住伸手去摸摸,辨认其真假。摸过之后,她才能真真切切的认识到这红印与自己皮肉相连。 谢长欢此时的相貌尚稚气未脱,大眼睛扑闪,脸颊有些肉嘟嘟的,这三瓣红印生生在这娇憨清秀的脸上点起些媚气来。 谢长欢记忆里头自己也这么磕了一回,也包着脑袋过了一个多月,却没有留下个这样的印子,反复摩挲着这浅红的印子,皱着眉头看着这前世没有出现的伤痕。 见谢长欢如此,长公主伸手按住了女儿摩挲红印的手,轻声劝她道:“帝京城当中这些夫人小姐们花钿妆发一日一个样,你如今鬓角这三瓣这般规整,正像斜飞的桃花钿,别人想要还得动心思画呢。” “天成的桃花斜飞入鬓,美得很不必遮着。”长公主将谢长欢遮着额头边上红印的手挪开,让印痕毫无遮掩的显露出来。 “再过上几年,等你到点妆的年纪,这斜飞的桃花钿配上春雨沾花妆,我家这欢丫头不知道要引多少帝京城的少年郎驻足断肠。” 过后从学堂回来的谢侯爷才知道谢长欢额头的伤留了印,端详着她鬓边上的红印,颇有些唏嘘。 半晌谢侯爷才道:“簪花入鬓,一岸桃花隔水开。你萧叔叔常说,人生若是一条路走到黑未免无聊,有些意外何尝不是上天眷顾。你这际遇当如是,虽然还不是是福是祸,且看看再说吧。” 谢长欢头上的伤既然已经好全了,回去琅声园读书是再也避不过去的了。碧珠在身后替她抱着装着文房用具的匣子,谢长欢拿着扇子挡在额角处匆匆的往学堂里头走,暂时不愿他人看着这鬓角的印子指点。 “今日师妹总算是回来了。” “早啊。” 凡有人招呼,谢长欢都只是匆匆应一句便走。大多人虽觉得今日的谢长欢有些奇怪,拿着已经过了季节的凉扇走得这样急匆匆的,到底没怎么在意。 但谢长欢撞到陆猴儿这就糊弄不过去了。这陆猴儿原名叫做陆桓宣,是谢长欢的表亲弟弟,长相倒是陆家一脉的文秀端正,但这性子皮得无法无天。 长欢平日里头跟这表弟感情最是深厚,到底是书房里头常被一块儿罚的两人,常年难兄难弟的情谊积累下来,相处起来甚至比那亲弟弟长隽更合拍。 陆猴儿见平日张狂得不行的表姐,今日却是低着头藏着脸不愿见人的模样。“姐,您今儿是怎么回事?” “没事,你别管我。” 谢长欢想背过陆猴儿直接从门口进去学堂里,被没想陆猴儿仗着个子比她稍高些,从身后直接从她手中把那白绢团扇抽走了。 “姐,你磕的那处怎么还留着三点印儿。”陆猴儿是个嘴巴没把门的,看见了什么就直白的嚷嚷了出来。 这两人就在学堂口处,这么一闹自然引得学堂里头的人都看了过来,目光不约而同的聚焦在了谢长欢脸上,聚焦点就在鬓角那处红印。 除了早已见过这伤痕的亲弟谢长隽,其他人看着谢长欢脸上印儿的目光中多少都露出些惊异之情,连着李旻与沈观世也是如此。 幸而此时谢侯爷及时进来,曲起指节在讲桌上不轻不重的敲了几下,表示即将要开始上课,惊异的众人才收起情绪与喧闹各自入座,准备上课。 众人的注意力转开了,谢长欢才松了一口气。从前为着坐得离沈观世近些,谢长欢还恳求了自家爹很久,无奈谢侯爷最后都没有答应,现在倒是庆幸自家爹当时没对自己心软。 李旻的位置就在谢长欢旁边,如今她手撑着下巴,眼睛视线稍微斜斜就能看见专心听讲的李旻。这个位置多好呀,谢长欢心底暗自笑道。 上辈子谢长欢却最是看不顺眼李旻坐这个位置,只因每回谢长欢往沈观世那儿传信笺纸团儿的时候,李旻这位置正正就挡在了中间,有时团儿就落在李旻脚下,帮谢长欢丢过去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而已,可李旻每次却死活不肯帮忙,还装作看不见的模样。 有一回李旻不仅不帮忙,还将落在他桌案上头纸团儿一掀,给掀到谢侯爷的眼皮底下,谢长欢被自家爹抓了正着,被罚了抄书,整整一月才总算抄完了交差。谢长欢记得自己那时候恨死李旻了,罚抄也是便骂着李旻边完成的。 谢侯爷刚还在上边讲解龙师火帝这一处,也不知什么时候人就走到谢长欢这边来了,手上书册一卷就拍到了仍在斜眼瞄着李旻那边的谢长欢,拍得她龇牙咧嘴。 “专心点儿。”谢侯爷提醒道。 谢长欢捂着被敲了的脑袋,对着已经转过身去的谢侯爷不服气的吐了吐舌头,却见着李旻嘴角处扬起些不容易察觉的弧度。 但当李旻发觉了谢长欢看自己的时候,方才那不自觉显露的有些孩子天真气的一笑早已无踪,面上又恢复平日那副柔和温文的完美模样,安静的回看她。 在谢长欢看来,现在的李旻就跟个蚌壳似的,每次稍微放松露出些内里的真心,却都是转瞬即逝,一转眼又披上伪装的皮囊。 现在的李旻不过十岁,本来是应该还十分稚嫩最是孩子气任性的年纪,他却习惯了用副柔善温和的模样伪装自己,打不吭声,骂也没火气,跟个软面团儿似的。 谢长欢上辈子与李旻一块儿长大,那时不管她如何无理的为难,李旻都不与她计较,反而大多时候只是温和笑笑,柔善一点都不真实,像个假人似的。那正正是谢长欢最不喜欢李旻的地方。 前世等到谢长欢嫁到北卑再见时候,李旻已经贵为北卑大君,却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温和无害的模样。 那时候李旻鸢蓝色的眼瞳清冷而深邃,立在高高的君座之前,静静看着身着火红凤服远嫁而来的谢长欢一步步走到自己身边,伸手握着她的手,将她稳稳地扶上身旁的凤座。 谢长欢在大昭到大昭漫漫长路,曾经在心中想了很久李旻娶自己这个沦为帝京城笑柄的弃妇为后的原因,终究不得其解。 那时的谢长欢怎么想,也不会觉得这么一位意气风发的草原君王都不会对一个南地的弃妇有什么兴趣。答应远嫁不过是谢长欢心灰意冷后的逃避,她乐得在李旻的后宫之中被冷落一旁,本就打算在这个没人熟识自己的异地耳根冷清的了此残生。 做皇帝是件劳心劳力的活儿,聪慧勤政如她那位皇帝舅舅,尚且常常忙到掌灯时分才疲惫的回到瑶光殿。李旻到底也是一国之君,自然闲不到哪里去。但他却夜夜坚持到谢长欢房中去。 初时,谢长欢并不大搭理李旻,两人就这么四顾无言的干坐着。后来,谢长欢也懒得与李旻客气的端着,自己该躺便躺着就寝了。以为李旻来几次面上过得去了,感到乏味无聊,意思意思就会罢休。 没想到谢长欢自己睡自己的,李旻倒也能在房中自己找事,将没理完的政务叫人搬到了她房内,有时忙完得早便寻了本书翻看。 这么相安无事的日子也不过维持了半个月。谢长欢那日在内间早早躺床上就寝,李旻如常在外间坐着,却没见他带政务或是书卷。 外头落了些雪的时候了,谢长欢自小怕冷,她睡的这屋内的炭火烧得很旺,脑袋一沾着暖和厚实的被褥她便犯困,不一会儿已经睡得有些迷糊了。 身上被子被掀了一角,躺进来个身上带些冷冽冰雪味儿的人,腰上揽上了一双有些冷手,谢长欢花了半天才睁开眼,方才清醒过神来,转身发觉李旻已经躺在自己身侧。 谢长欢有些惊讶,也不知道这人今儿怎么了,只能动了力气试图从李旻的怀里头挣扎出来,到底她这身板抵不过李旻的力气。 “莫胡闹了,已经纵容了你这些时日了,本君的耐心也差不多到底了。”李旻沉沉的声音从谢长欢耳侧传来,隐含在声音之中的威仪让人不容拒绝。 直到那时候,上辈子的谢长欢才真切的意识到李旻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他并非真的对自己纵容无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6.6、帖子 谢长欢看着面前的帖子,扫了眼请帖主人家的名字,便冷笑起来,上回才这么落了人家的面子,这么快她们就寻着机会过来找回场面了。 碧珠年纪小些,性子不如丹珠沉稳,帮忙收拾谢长欢看完放下的帖子,看见那帖子面上的名字,又忍不住问:“小姐您前段时间才那样捉弄过她们一回,这才过多久,又送了帖子来请您观戏饮茶,难不成真这般心大不记仇的吗?” “她们自然是记仇的。”谢长欢轻笑一声,心里头暗道就是记仇,苏璐才弄了这么一出鸿门宴把我请过去。 帝京城中的世家姑娘们及笄之前大多待在闺中,如谢长欢这般正正经经的在学堂里头念书毕竟少数,更多是请着女先生到家里教些简单的,女儿家能够识文断字,通晓理账,将来嫁为人妇家务事理得过来便可作罢。 世家小姐们困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头,闲日无事最能消解烦闷的不过是跟年纪相当的小姐妹们聚聚,姑娘们之间的交游形式颇多。 这种一家做主请上戏班准备上茶点,发帖子请其他世家姑娘来家中做客,也是交游的形式之一。苏璐本身倒还不到作为东主主理操办交游聚会的年纪,因而这次送来的帖子上头挂名的是苏家的大姑娘苏琳。 “这帖子的邀约,小姐您还去不去?”听了自家姑娘这样说了,只怕那帮人来意不善,碧珠拿着那帖子忍不住又问谢长欢一句。 “去,为什么不去呢。”谢长欢从坐塌上头下来,走上前推开窗户,任由晚间有些凉的夜风吹入有些气闷的房内。此时谢长欢稍微抬头就能瞧见丹珠带着几个小丫鬟点起院中的那些照明灯笼。 灯笼是府里头细心的丫头所制,用的东郡产出的素云纱制作的纱罩,点了烛火透出的光辉如皓月澄明柔和,盛夏时候甚至吸引来萤火虫流连。如今已经渐渐入秋,这冷光却是让人看着更添些寒意。 “正好借机能够逃一天学堂里的课了,爹最近也不知怎么了管得我越发紧了,这学堂里也不是好待的地方了。” 谢长欢接了苏家来的帖子,也提前与长公主和谢侯爷知会了今日要出去。下午的课是不用去上课了,但上午还是得去学堂一趟。 今早谢侯爷讲了半章书,外头有仆下给他递了信来就这么打断了。离着下课虽然还有些时间,谢侯爷没往下讲了,便让他们铺了宣纸自个儿练练字。 谢长欢捏了笔,随性的书了半首《六月》,正正写到了“元戎十乘,以先启行。戎车既安,如轾如轩”这句,此处正是气势如虹,血气上头的时候。 谢长欢没防备脑袋忽然被戒尺敲了下,被这么突然的吓一跳,她差点把醮满墨汁的笔滑到手边的羊脂玉纸镇上头。 谢长欢抬头便见自己那位侯爷爹,谢侯爷眯眼探究的瞧着她手边上那首只写了一半征伐之诗《六月》,她不像一般世家闺秀习的是婉约的簪花小体,从下在学堂里头跟着谢侯爷一块儿学的字,没学来谢侯的温润谦和,反倒自有些狷狂之气。 半晌,谢侯爷才不急不缓的说道:“养了这么病,你这字倒是进步不小,里头的气性也是见长。这整军待发还未出征生生被你书出了这般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狂气,你这丫头还预备着要干什么?” 公主府人人都说长公主性烈如火,好在这位端方如玉的谢侯爷在旁劝着,这些年才收敛许多。人人都觉谢侯爷脾气好性子温文十分好说话,可谢长欢打小倒不怎么怕长公主,但这要这侯爷爹爹稍眯眼瞧着她就立马认怂。 谢长欢前世就受不住自家亲爹这双眼睛,被盯着看时就觉得自己已经露了马脚。谢长欢的字写得张狂,虽然如今尚在学堂已经收敛了,但还是让谢侯爷瞧出些端倪。 “爹,是女儿张狂了,该好好安分收敛。”谢长欢推开纸镇,准备收了面前这写了一半的宣纸,重写一张。 谢侯爷却按住了她的宣纸摇摇头,不置可否。“既然是骨子带来的性情,就是重活一次也难改,换张纸重写一手字有什么用。” “既然开了头,自己想着法子写完了便是。” 谢侯爷这么评说一句,不再看谢长欢的那一手字,转身去看其他人,徒留谢长欢拿着半首诗坐在那儿发呆。 “师妹,无碍吧?” 连着坐在旁边的李旻此时都察觉谢长欢的异状,看着谢长欢这边,开口关切问了句。 谢长欢自小随着谢侯爷这学堂当中的学生一同开蒙听学,年纪偏小,又是学堂中唯一的女孩子,带些对于这先生谢侯爷的客气,因而这学堂内的弟子们大多唤谢长欢一声师妹,连同着李旻也是如此。 “没事,我被我爹教训不是常事吗。”谢长欢笑笑道,说着便探头去看李旻的字。“ “写完了,这一大篇这么快,怪不得我爹总夸你这个好那个好的,我看看你都写什么了。” 谢长欢从不跟李旻客气,直接从他的桌案上拿取了那写好的书作,兀自端详起来。 锋芒内敛,行藏如深,这是谢侯爷常在练字时候评说李旻的话,现在看着李旻所书的《载芟》,才不得不服自家爹爹眼光极毒,一针见血,评字亦是评人。 李旻平日看起来温和可欺,毫无大志,只因他善于伪装,一腔雄心壮志都深埋不露于人前,行藏几乎不显半点端倪。 那时站在北卑君座上让谢长欢意外的大君李旻,并非一夕之间转变的,只是此时仍在异地大昭为质子的李旻并未显露真实的模样。 谢长欢压低声音道:“比我写得好多了,我却是不喜欢写这些君王祭祀礼制的诗,觉得乏闷。”说着时候还偷偷瞄了眼谢侯爷,免得被听到说她大不敬。 李旻听着只是微微一笑,取回自己所书的诗作,正想拿纸镇压回去原来的位置上,却没想谢长欢的动作比他更快些,已经拿了他的纸镇在手上把玩。 谢长欢看着面前这雕刻做山石模样的紫沉木纸镇,对李旻笑道:“沉香木安神,你这纸镇是个好东西。” 李旻向来对于谢长欢很是大方,听她这么说了,直接对她笑道:“师妹喜欢,把这纸镇拿去用吧。” 谢长欢一挑眉,有些不满意李旻这说法,有些不大高兴道:“我岂能是那种白拿别人东西的无耻之辈。” 说着,谢长欢拿起了自己桌案上的纸镇。那是一只用整块毫无瑕疵的白玉雕刻出来的白兔,白软的小兔儿蜷着身子睡得香甜,看上去很是娇憨可爱。 谢家以玉为德,对于家中儿女读书文房所用之具丝毫不吝啬,谢长欢手上这纸镇材质用的是上好的独山白玉,即使在酷寒严冬也是入手生温。 谢长欢把自己的白兔纸镇放在李旻的桌面上头,然后十分大方的说道:“我拿我的纸镇跟你交换,决计不会让你吃半点亏。” 李旻自是知道谢长欢这纸镇价值不菲,他曾在谢侯书房中见着同是独山玉的麒麟纸镇,这上头恐怕还有些世代家传的意味,更是不肯接受,推拒道:“师妹,这大有不妥。” 谢长欢兀自收起李旻那块紫沉木纸镇,对于李旻的劝阻毫无在意道:“ 有什么不妥,你平日那副温吞的模样不恰似这软白兔子,你拿着使很是妥当。” “东西已经给你了,若是你执意不拿着,这般嫌弃,送出去的东西我决计不会收回来了,那我也只好摔了这只白玉兔子了。” 听谢长欢说得这般决绝,李旻再是顾虑也只能暂且先替她保管着这纸镇,想着待来日再归还给这回转心意的谢家大小姐。 待下课了,收拾了东西谢长欢便离开了琅声园,正在回自己圆的路上,没想前边路边挡着个她十分不乐意看见的人,沈观世。 “师妹。”沈观世见谢长欢过来,便迎了过来开口唤住她的脚步,看这架势确确实实是过来寻谢长欢的。 谢长欢想避开是避不开来了,只冷冷的挑眉有些不耐烦的看着面前的沈观世道:“沈师兄,有事?” “师妹回来之后似乎与之前大变,冷淡许多,是否是我在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得罪师妹?”谢长欢此时的态度可以说得上恶劣之至,沈观世毕竟有自小养成的世家涵养,倒也没跟她计较。 冷淡?谢长欢听沈观世这话,心里直冷笑,沈观世倒真是个十分自以为是的人,他不过是有几分天资,皮相生得好些,故而在众人当中拔萃些,难不成为着这个原因,所有人都得死皮赖脸围着他转不成? 也亏得是谢长欢上辈子在北卑那些年磨平了心性,又在长情别院当中伴了几年青灯古佛,不然若还是当年那任性妄为的谢长欢,重生回来第一次见面就该将沈观世摁在莲花池里头淹死。 “沈师兄这样稳当的人又岂会有不妥之处?”谢长欢淡淡这样答道,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沈观世前世所作所为,岂能是简简单单的不妥足以概括的。 “我在师兄眼中不过是个七岁的黄毛丫头,咋呼闹腾并无长性。您看着我爹的面子纵容些,故而我从前便老缠着师兄你玩闹。从前确实是我不懂事。” 七岁的谢长欢,在沈观世眼中向来是那个公主府里头惯坏了的大小姐。从前这小丫头说话办事疾风烈火一般,此时却格外冷静话语淡淡,又却不知为何,沈观世听得却如卧针毡,字字锥心。 “往后再也不会了。”谢长欢说完了便与沈观世错身而过,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路上前行。 沈观世心中常暗自觉得,任性刁蛮的谢长欢是个被惯坏了的小孩子。此时他的作为何尝不是被惯坏了个小孩子,太傅嫡孙,受尽了赞赏长大的天之骄子,从前谢长欢缠着他,他不以为然,此时人家不再如此,反倒是他先不适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7.7、看戏 前世的谢长欢大抵是前半生过得过于顺遂,就连上天都看不过眼了,才使得她后来遇着这么一个混账的沈观世吧。 求不得三个字使得谢长欢魔怔了半辈子,讨嫌的跟着沈观世这么多年,小心又收敛,活得不像自己。即便如此,终归有一天谢长欢还是在沈观世的桌案上看到了为交出的一纸休书。 更让谢长欢觉得讽刺的是,休书旁边躺着是沈观世跟其他女子的来往信笺,一缕拿着红色细线仔细绑好的女子青丝就压在信上,两样物件有着如出一辙的丹桂暗香。 打心底的厌弃并不是她多少年的追随,或是多少掏心掏肺的好能够磨灭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是沈观世心底不喜坚持不肯娶她,谢长欢想来也拿他没办法,但绝不能接受这等辱没。 谢长欢上辈子嫁入沈家之后,活的最像自己的大抵就是决然离开的那一天。沈家富贵显赫,坊间常有人说是沾了这府宅好风水的光,故而后代子孙才得以这般发达显贵。 沈家府宅的风水好不好谢长欢不知道,只知此处甚是人声喧嚣鼎沸,从来不乏看热闹的人。她那日决绝之时,最后将休书一并那信笺与信物扔到沈观世脸上时,府前已经围了不少人。 谢长欢转身时候,像沸腾的热水一般议论不休的人群,见她走过来一下子静默无声,让出一条通路来让她通行。 既然决意要走,谢长欢看也没再看沈观世,一路顶着当头的烈日走回公主府去。一碗离开前当着沈观世面饮下的红花汤,走到了半途上才迟迟生效,谢长欢脚步颤颤巍巍有些走不稳,只能咬了牙愣是硬撑着。 谢长欢最后回到公主府一段路是碧珠丹珠俩扶着的,药劲儿生效发作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跨过门槛时候才发觉自己一身素裙子后摆被血污得看不出颜色了。 公主府里头的人闻声而来,谢长欢被左右两侍女护着,自己那向来硬气烈性的公主娘亲风风火火的出来,瞧见她第一眼,张口话没有说出来,倒是眼泪先下来的。 谢长欢做事决绝,说与沈家再没任何干系了,便就能够断得干干净净,分得明明白白的。回到公主府谢长欢不问世事,就在自己小院子中清清静静的待了整整一个月,发生的事情皆是后来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在这个月当中,沈观世被向来温厚的皇帝传入宫中怒斥一通,在紫宸殿前跪了一日一夜才出宫,原本的官职被罢了,令之回府思过,却未说限期。连带着想为孙子求情的老太傅,也被皇帝冷冷仍了句,沈太傅管束子孙不严,先回去反省自身,再求情莫怪朕不体恤老臣。 求告无门的沈家居然还厚着面皮到公主府来了,说希望谢长欢念着旧日夫妻情分,出手救一救他们这独苗嫡孙的仕途。那沈家长辈话没说完,就让谢长隽泼了大大一盆冷水,拿扫帚赶了出去,冷言说让他们快滚,莫污了公主府的门庭。 听说后来沈家人还挨个儿请过沈观世的共事的同僚,从前一起读书的同窗帮忙,却无人应答。只因这些人大多从前也是琅声园出来的,谢侯爷一手教着开蒙启学,与谢长欢一块儿长大的,此时只恨不能帮着公主府这边多踩几脚,哪会帮这个缺德损行的忙儿。 谢长欢结束上午的早课,去正厅与父母弟弟用过午饭,再回自己院中时候,丹珠已经准备好她今天下午去苏家带过去的糕点。 这苏家这回请她没安几分好心,谢长欢去赴宴也不见得有多少真心。各自心头的盘算归盘算,到底面子上边的礼数要要过得去。这应主人家邀请看戏喝茶,东道主家那边的茶水点心早早备下,而赴约的客人添上些自家带来的点心,算得锦上添花回敬主人。 事情交代给丹珠,谢长欢向来十分放心,看着食盒里边盛在青瓷碟子中精致漂亮的白菊马蹄糕,满意的笑着点点头。 谢长欢对于赴这场鸿门宴不急不缓的,睡过了午觉之后才慢慢起来梳发整装。梳发时候丹珠可以将两鬓的发梳得垂下一下,想着好掩着右边鬓角的三瓣红痕。 “不必掩着,梳起来吧。”谢长欢看着镜中的预备要定好型的发式。“这些日子我天天去学堂,学堂里头人人尽知我这处留了这样的印子,早就传出去了,何必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呢?” “我就是脸上留了这印子,也不见得在她们当中比着会落了下风。”谢长欢拨开挡着的鬓发,大大方方的露着额头。 丹珠见着自家小姐心中已经立定自己的主意了,便也不多说。丹珠梳发的手艺极好,女童能做的发式简单,两边各挽起一半为环,珊瑚碎玉珠花压着,珠花上垂下一二磨得圆润可爱的玉珠。 谢长欢脖颈上头的银项圈也是同一套的玉珠珊瑚坠饰的,衬着今日水红衫子很是合称。此时的谢长欢还带些孩童的白软,穿鲜艳的颜色很是出挑。 外头的车马预备好了,谢长欢这边衣装也收拾妥当,碧珠提着食盒跟她身后,主仆俩正要出门。 正正瞧见长公主迎过来,瞧见要出门的女儿,打量了一番,赞道:“丹珠手艺愈发灵气了,今日这头梳得很是好看。长欢今日去了好好玩儿,不高兴了便回来。” “阿娘,那女儿走了。”谢长欢告别长公主后,在丹珠的帮助下提着裙子登上马车了。 苏家姊妹这次的戏台子就搭在了花园里头,台子下头设了些看戏喝茶的桌椅。谢长欢来得晚,台子上头热场子的戏已经在咿咿呀呀的唱着了,下头大多平时熟眼的世家小姐们大多已经落座了。 谢长欢无意去前头人堆里边拱,将食盒交给了苏家在院前迎客的丫鬟,正打算在后边稍清冷些那围桌上寻个位置坐定下来。 “谢姑娘,您且慢,我家姑娘知道您来早早为您在前边留了看戏的好位置,特地让我们这些小丫鬟盯着,您来了就赶紧把您带前头去。” 苏家的丫鬟都是一水儿柳青色衫子,面前这个圆脸蛋丫鬟十分的伶牙俐齿,说着便在前头为谢长欢引路了。 谢长欢心道这回苏璐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到底此时的苏家姐妹在她面前还嫩得很,那点道行在现在的谢长欢面前完全是不够看的。 “长欢,我们等你好久了。”一照面,苏璐便十分热络的拉着谢长欢往自己身旁落座。 谢长欢抬眼把那一桌几个瞄了一圈,果然,骆微铃几个平日里头与她面和心不合,这些心高气傲爱来事儿的主都在这扎堆了,这些人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苏璐的亲姐苏琳也在座,怎么说人家才是这次的东道主,谢长欢到底还是稍颔首与她打了招呼才坐了下来。这两姐妹相貌有几分相像,不过是姐姐稍微稳得住气儿些。 眼看这台上边的戏已经唱到了尾声,那骆微铃才状似无意的扫了戏台子上头一样,开了腔道:“来来回回都是这么几出,每次邀约着看得都能背下来了,实在没意思呀。” 骆微铃说罢,桌上几个将她的话应和了一番,她才把目光转到了谢长欢这边来,故意问她:“长欢,你想不想看更有意思些的新戏吗?” 谢长欢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看面前的骆微铃,装出几分天真惊奇的模样。“这几出戏看得腻了,确实没什么新意,若是真有这有意思的戏解闷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听着谢长欢顺着她们的话回答,苏璐一脸得意,笑道:“既然是特地请了长欢你来,怎么能不准备些特别的。” “我们姐妹几个之前在家中闲来无事时候读起书上些古代轶事,觉得很是有意思便自己写了出戏,等会儿我们几个给你演上这出戏,你看可好?” 苏璐说着,给旁边的骆微铃递了个眼色。骆微铃便从座上退了下来,微微一笑往那戏台子后边去了。 “好呀,好久没看过新鲜的了。”谢长欢模样天真的笑着拊掌答应,这出戏她们费了这么多心血准备,她倒要看看这次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苏璐忙不迭的向谢长欢介绍道:“这出戏我们是根据古代那无盐皇后钟氏的故事改的,相传这钟氏天生脸上有块大红斑,相貌丑陋,不堪入目。这无盐钟氏被西宫那美人更是相形见绌。” 说这话的时候,苏璐一双眼睛时不时往谢长欢右边鬓角的三瓣红印处瞟,惹得桌上的姑娘掩着嘴角略有深意的勾唇讪笑。 其中的暗示之意谢长欢自然看得明白,若是从前的她直接掀桌子给苏璐几巴掌,但如今她的心性缓了许多,对此也只是装模作样跟她笑着,淡淡道:“亏得这次邀约,我倒是能大开眼界了,一览这新奇的戏码。” 一直没说话的苏琳,此时才缓缓开口道:“二妹她一心要邀谢姑娘你来家里,借着我的名头办了这次小聚,可准备功夫都是她们亲力亲为的,我这个做姐姐的什么没敢,真不好厚着脸皮邀功。” “本就是你们小姑娘之间的玩闹,我硬是掺和进去却是有些不合适。”苏琳有些抱歉的一笑,而后朝自家亲妹道:“阿娘说让我去帮她看看账本,我先过去,你们玩得尽兴些。” 苏家这位姐姐倒是有几分聪明,到这份上了,却把事情撇得这般干净。碧珠有些动怒的咬着嘴唇,谢长欢递去个安抚的神色让她稍安勿躁。 旁边的苏璐一声清脆的击掌,戏台子上幕布后边先出来了一人,是穿着精美戏服装扮一番的骆微铃。后又有一个人出来,具体是被推出来,低着脑袋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 似乎面前的骆微铃说了什么,那个被推着出来的姑娘才抬起头来,她涂得苍白脸上被画了大块的红印,加之一脸惊惧不安,眼泪流下来把那脸上粉墨晕得一塌糊涂,更是惨不忍睹。 谢长欢眯眼往戏台子上头瞧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认出这一脸粉墨糊涂的姑娘就是安望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8.8、闹剧 谢长欢看着戏台子那出闹剧,安望久本就是极怯弱的性子,这一身滑稽的衣着和脸上这红红白白的涂抹,想来也是苏璐那帮子人给她硬弄上去的,非逼着她扮的这个丑角。 安望久大小也是位侍郎家的嫡女,窝囊成这样也是让人深恨其不争,这样性情的人唯有真的痛到深处,方能够生出些狠毒劲儿来反抗,若非如此,这懦弱退让的性子是拗不过来了。 谢长欢心知这事情急不来,这时插手早了,安望久便吃不着教训。谢长欢一口把手上的酥糖吃完,这甜味齁到了嗓子眼她忍不住皱皱眉头,咽了口清茶将嘴里的甜味冲淡。 台上头扮演西宫夏氏的骆微铃对着几乎蜷缩做一团的安望久咄咄相逼,安望久已经没有退路了,眼看着再往后退着便要摔到了台子底下。 谢长欢见状皱眉,正预备起身,却被戏台子上头的一声尖叫声镇住,原本一直沉默低着脑袋的安望久推开了逼到自己面前的骆微铃,一双通红的眼睛怨毒的直直看着面前人。 成了,谢长欢心中暗道,站起身来挑挑眉毛直接对苏璐道:“安姑娘今日看上去有些身体不适,怕是配合不了你们把这台戏演下去了。 “那齐王东西宫钟氏与夏氏的故事我从前也看过,戏是好戏,断断不能就这么只演了一半,没头没尾的,我替安姑娘扮那东宫钟氏,继续把这台戏演下去吧。” 谢长欢说罢一笑,也不等一脸意外的苏璐做出任何反应,就往那戏台子走了过去。 后台,请来的戏班子还未散,一帮人正在这处歇着呢,有些戏服和演戏用的刀枪剑戟还未来得及收拾,零散的放置在旁边。 “这些里头打人最疼的是哪一样?”谢长欢站在刀剑架子前,向那戏班子一脸疑惑的老板活计们问道。 后台一帮人不清楚这突然闯进来的谢长欢的身份,看她衣着不凡也不好得罪,正是惊疑不定不敢说话的时候,却是一把童稚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那条棍子,其他都是纸糊的,就那是真材实料的结实木头,我师父每回拿来追着抽我可疼了。” 谢长欢笑着打量那出声的孩子,刚刚才演过一出观音降世的戏,这孩子在里头演的是个撒花女童,此时还穿着见粉色的戏服,红头绳扎着两辫子,生得很是机灵可爱,扑闪的大眼下有颗狡黠的小痣。 “谢了。”谢长欢向那小童道了谢,走过去伸手拿了那根有些沉的木棍子,然后掀了幕布往戏台子前头去。 谢长欢拍拍红着眼睛的安久望,让碧珠先把人带下去休息会儿,自己提着那后台拎来的棍子藏在身后,对一脸意外的骆微铃笑道:“我来陪你演完这出戏。” 本是西宫奚落东宫面貌丑陋的戏码,此时只见谢长欢转而板起脸来,严声对骆微铃斥责道:“本宫奔走沙场,为国守疆拓土,抵御外敌。你身为西宫却不知为君王分忧,奢靡成性,大肆铺张,如今更是蛊惑君王,陷害忠良。” 谢长欢虽因着年纪的缘故,个头要比骆微铃小了一截,但她大眼睛直视着骆微铃,傲倨高昂着头,此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平日就是十分气焰嚣张处处压她们一头的大小姐,此时这么逼着面前的骆微铃虽摸不清状况,却不敢违抗,禁不住退缩后退。 “本宫今日就要好好教训你!” 骆微铃没防备谢长欢兜头一棍子便打了上来,虽护着了脑袋,打在背上这一棍子又沉又狠,只听追上来打人的谢长欢有理有据的训斥道:“这一下为被你残害的忠良所打!” 也不知道谢长欢这死丫头个子小小哪来的这么大的劲儿,骆微铃被她追得踉踉跄跄想往戏台子下边跑,却没想自己踩着了戏服长长的下摆,脚下一绊,直接自己给滚到了台子下头。 此时在下边的一群人才回过神来,跑去去扶摔下去狼狈不堪的骆微铃,围着去看她情况如何。骆微铃才把护着脑袋的手松开,她自己滚下去时候磕的鼻青脸肿,现在鼻涕泪眼一大把的更是难看。 “你下台的方式倒是别致,也不枉我亲自上台来陪你演这台戏了。”谢长欢把手上的棍子一扔,看着台上乱成一团的众人笑道。“今儿就到这吧,我已经是十分尽兴,就不知道你们如何。” 谢长欢说完也不管下边一群神色各异或是愣住或是咬牙的苏璐那帮人,径自去找等在一边的碧珠。扫了眼站在碧珠身旁的安望久,谢长欢问她道:“安姑娘,你是要跟我一块儿离开或是留着在这里?” 谢长欢本就不是什么十分耐心的性子,见安久望仍是低头不语的模样,便觉得之前那些教训和欺负她是白受了,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谢长欢此时只觉失望,正欲带着碧珠离开苏府。 “我想离开。”一双手拉住了谢长欢的衣袖,安望久的声音不大却没有犹豫,看来这次是真的打定了主意,不想再这么懦弱苟且的混在苏璐这群人当中了。 回到公主府以后,谢长欢便领了人到自己房中,让迎过来的丹珠去打盆温水来给安望久打洗脸。 “多谢。”安望久对谢长欢道。 “别谢我,我只是顺带把你领回来。你赶紧把这一脸乱七八糟的洗干净吧,不然回去你爹娘有得要盘问你的,到时可有你难受的。” 听了谢长欢这么说了,安玉久陷入了沉默,丹珠端着盆温水和帕子过来适时的打破了房中的寂静,温和劝道:“安姑娘,先洗洗脸吧。” 安望久接过丹珠拧好的帕子,用力的擦拭着脸上的油墨粉彩,因着涂得厚了些,把原本白嫩的脸擦得泛红了才露出原本的模样。 谢长欢打量着安望久的脸,她其实生得并不难看,倒也清秀可爱,只是时常垂着脑袋,弓着身子这畏缩懦弱的形容让人实在看不过眼。 “安姑娘,之前的绣囊,我还未曾当面谢你的心意。”谢长欢状似无意的挑起话头。“现在想想,你能耐下心思做这仔细活儿,可是家里母亲姐妹常带着做。” 安望久听这话,嘴角噙着抹苦笑:“让谢姑娘你见笑了,家母和姐姐们都十分精干,爹爹心思在管教弟弟上头。我从小就不大有自己的主意,大事小事觉得听她们话便好。他们或许没说错,我这人只会傻乎乎跟着,真的不大成器。” 谢长欢端起桌面的一盘柿子走到安望久面前,将红澄澄的大柿子捧着盘子呈到她的面前。“你挑挑,这一盘柿子里头你会选哪一个?” 安望久有些不解谢长欢用意,望了眼盘子里头的柿子,然后只伸手挑了一个看着熟透了的大红柿子。 “没错,挑了个最熟,最软的。”对她的选择,谢长欢一笑道:“换作我,或是换作任何其他的人都会像你这么挑的。” 谢长欢坐着也从盘子里头挑了个柿子,兀自撕起柿子皮来了。“谁都知道,柿子捡软的捏,怪也只够怪这柿子软面,不够硬气。” “你坐会儿,碧珠会拿套衣裳给你换。已经叫人送信儿到你家,说我带你来公主府玩了。等晚一些再让府里安排马车送你,你自己稍微想想把这事圆一下,应该也能在你爹娘那含混过去。” 谢长欢把剩下的柿子塞到嘴巴里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安望久也不逼着她,嘴里含糊的说道:“你自己坐这儿好好想想,我回来都有一阵子了得赶紧先去我娘那儿一趟,不然她回头又得说我了。” 吩咐了丹珠照看这安望久,谢长欢便动身去寻长公主。还未等谢长欢见到长公主,锦笙姑姑早早已经等在必经的路上,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先一步将她拉到旁边了。 “小姑奶奶今儿又去那儿耍了威风回来呀?” “锦姑姑,我人也不过刚回来凳子都还未坐热,怎么您就知道了?”谢长欢对于自己做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否认,甚至带点儿得意洋洋。 锦笙看这自小看着长大的大小姐很是无奈。“你呀你,人都找上门了怎么能不知道呢?那骆家夫人哭哭啼啼带着女儿来公主府这儿告状,殿下正在正厅那儿应付她呢。” “哦?那她告的是什么状呀?我搅了那戏台子一团糟?我拿棍子抽了那骆微铃一顿?还是说把她吓得滚到了台子底下?”谢长欢挑挑眉毛问道。 这小祖宗比自个儿想的还能折腾,锦笙听着谢长欢这一通供认不讳又是想笑又是无奈。 “锦姑姑,我本就是要去阿娘那儿的,现在听闻有人为我的事儿找上门了,更是要看看她倒是能拿我如何?” 还未等锦笙开口劝阻,谢长欢拔腿就兴匆匆的往那公主府面客的正厅奔去,那股子兴奋劲不知道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呢。 谢长欢小小年纪便不好欺负,长公主这边的便宜也不是好讨的。长公主端着茶杯一言不发,听着骆家夫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述说着自家女儿的惨况与无辜。 当年在宫中,长公主跟宁皇后应对嫔妃花样百出的颠倒是非和搬弄构陷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沙呢。 长公主看着面前这女人拙劣的表演,就这么挤出几滴眼泪来,就想占了正理让公主府主动先低头赔罪,看透了骆夫人的小算盘,她心底只是冷笑。 骆夫人说了半天,脸上眼泪也干了七八分,面前的元嘉长公主只喝茶一言不发。骆夫人一把手拉过自家女儿正打算掀了袖子给人看看身上的磕伤。 长公主抬手阻止了骆夫人,将手上的茶盏一放,才缓缓的开口道:“骆夫人,令千金身上的伤我大抵也知道什么情况了,不必如此。” “这事我也听夫人说了遍,你刚刚说这出齐王东西宫相争的戏是令千金和几个小姐妹一块儿编排的,我没有听错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9.9、埋名 大昭的元嘉长公主是什么人,当年先帝驾崩,各方蠢蠢欲动局势纷乱之时,能够一手匡扶幼弟登基,领着宁氏一族扶助新君在朝政上头站稳了脚。 她当年面对朝中一大帮临朝声讨她这位公主引外戚乱权,裹挟新君的老臣子,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此时面前不过是个深闺妇人埋怨教女无方,自然根本不放在眼中。 “这出戏编排出来是想影射什么?”长公主沉下声音问一句,微微眯起眼打量眼前人,目光凌厉压得骆夫人半天回不上话,半天才回神点点头。 “那戏确实是微铃跟一帮小姐妹编着玩的。” “大胆。”啪一声桌子被长公主拍得震响,骆夫人身子被惊得一缩,没想方才还好好说话的人,此时突然面上露出了这般厉色来。 “这出戏是你们能随便乱编的吗?这其中含沙射影的别有用意,后宫之事岂容一帮小孩子肆意编排。中宫娘娘知道了,该当何罪?” 长公主这一句句厉声逼问,让骆夫人连带跟着身后的骆微铃都白了脸,像是一巴掌一巴掌狠狠地拍打在脸上,将骆夫人那颗猪油蒙了的心总算给敲打清醒过来,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家这傻丫头闯下多大的祸来。 “殿下,是小女糊涂,不知轻重,求公主您看她小孩子不懂事,饶她一回吧。”骆夫人立马拉了骆微铃颤颤巍巍的跪在了跟前。 长公主站起身,一眼也不看跪在跟前的母女两个。“方才不是夫人自己说信任我大公无私,不管何人犯错,必然公正以待,才把今天这一出呈告到我面前,望我主持公道的。您这又是干什么?” “再说了,小小年纪如此包藏祸心,诋毁中宫,岂能轻易放过。”长公主也不顾跪着挡在面前的骆家母女两个,转身往屋内去。 骆夫人只能眼看着长公主那大红织锦袍袖裙摆从自己面前不带半点滞留的拂身而去,她却不敢动身,整颗心瞬间落入冰窖里头,只能拉着女儿接着跪下去,只盼能跪得这位殿下回转心意。 本还在帷帐后边观望看戏的谢长欢看着已经过来的自家公主娘亲,立即收回了伸长探看的小脑袋,大眼睛无辜的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挑眉却不吃谢长欢这招,拉着谢长欢的胳臂把她带到后院的亭子里头。“有什么要说明白的?” “娘亲为女儿主持公道辛苦了。”谢长欢讨好道。自上辈子谢长欢惹祸之后,她从来不怯对方长辈找上家里来。只要有自家公主娘亲这尊大神在,不管什么人也讨不了什么便宜。 长公主见谢长欢此时讨了便宜卖乖的模样,伸出食指往她大脑门上狠狠戳了一记。“ 得亏我今日没有出门正正给你挡了这事,要是让你爹去先知道了这事情,回头有得你受的。” “这事当中女儿委屈,有冤要申。”谢长欢撇嘴道:“这次本是她们先来招惹女儿的,身为公主府的长女怎能被人辱没,若是随随便便忍气吞声,那我们公主府的面子往哪里放?” “尽是歪理。”长公主并不听谢长欢的巧言诡辩,敛下神色,评判道:“公主府的人自然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欺侮的,你这次做的倒是比从前多了许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谢侯爷心思如尘,长公主也不是什么愚钝之人,自然也能察觉女儿身上的变化。确实,这事情若是搁在从前的谢长欢身上,她的做法绝不会有这么多曲折,一气之下便会冲上去,兜头招呼那些始作俑者几记大耳光子。 “谢阿娘夸奖,女儿定当勉励。”谢长欢笑着亲昵的去抱着长公主的胳膊,跟只讨喜的小狗儿一般挨着自家公主娘亲身边问道:“阿娘,您就让那两人这么跪着?” “先晾着跪上一阵子吧,胆敢欺侮公主府的人,还有脸找上门来?”长公主坐着,让身后的小侍女去取茶点过来,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并不着急去发落那两人。 “这世间不是什么人她都欺负得起,逞威风前也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长公主轻蔑道,显然那两人还不够在她面前当盘菜。 谢长欢重活一世,自以为已经世事洞明,对着身边这些人大多也只有自己算着别人玩儿的份了。此时见长公主处理这这事,心中暗道这姜还是老的辣,自己那点小心思还嫩了许多。 晾了这么一阵子,骆家那母女两个非但不敢生出半点怨气,此时见着长公主肯回转过来再见她们,却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长公主这回儿倒是缓了原先疾言厉色,亲自扶了骆夫人起身。“快起来吧,你们这般跪着倒是叫我看着不忍心。这事情若是只是牵扯我公主府我倒是能做主就此罢休。” “可此事牵连甚大,帝京城里头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并瞒不多久,迟早是要皇后娘娘耳朵里头的,那便是回天无力了。” “那殿下您说,我该怎么办,这事情闹成这样。” 长公主这么一下软硬兼施之下,已经没了主意的骆夫人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长公主身上,巴望这位主能给自己出出主意。 未语叹了口气,长公主做出些无奈的模样。“到底令千金还是年纪小,心思单纯了些,这次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做出了这等傻事。” “皇后娘娘,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主子,若是见着小孩子犯了错误能够坦诚承认,主动到她跟前说明白了,这事指不定还能当小孩子胡闹从轻发落。你说是不是?” 听着长公主的话,骆夫人面上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情,迟疑的微微点了点头。“公主您说的是,倒是该主动请罪。我儿只是听了别人唆使,到底年纪小没主意。” 长公主说着不忘特地在后头提一句醒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若是有心人抢先添油加醋说了,还不知道被说成怎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呢。行了,你们今日这么折腾也累了,赶紧带上孩子回家歇着吧,你看把这小娃娃吓得青白的。” 骆家母女两个走后,把这一出看了个完整的谢长欢才藏身的屏风后头出来。看她们这形色匆匆,怕是已经决心把那苏璐当做领头生事的捅出去,那一帮子人一个别想跑,到时再落几滴泪,说句自家孩子不懂事被人蛊惑把自个儿摘干净。 谢长欢天不怕地不怕,从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她这位公主娘亲更是如此,因为你惹着了,表面看着她不与你计较,暗地里头不知什么时候就让她算计到圈儿里了。 帝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天在场的人那样多,这事压根就瞒不住,这几日城里怕是要流言满天飞。谢长欢却没留帝京城里听得这一出戏闹出的后续,就让自家公主娘亲带出城,去庙里头吃斋了。 每隔十天半月的时间,长公主都会到这远离帝京城的觉生寺去一趟,帝京城中只知道这长公主看着居高显要,却有几分向佛之心,这般虔诚的老远跑去吃斋念佛。 可谢长欢却知道,吃斋礼佛不过徒有其名,长公主走那么远是见一个重要的人。觉生寺依山而建,远离尘嚣,还未进寺庙当中便可听见几声辽远太息一般的撞钟声音,在山间回荡。 长公主是常来常往的客人,虽从未表明自己的身份,这一身的仪态气度就让人不敢轻看。在寺门扫地的小沙弥是这几年才入这觉生寺的,也知道有这么一位贵客十天半月会来一趟。 刚下车马,寺门前小沙弥收了正在清扫的扫帚,便上前握着菩提子佛珠双手垂头行礼道:“阿弥陀佛。” “小师傅,可知道宁谦公子此时在何处?”长公主问道。 “宁公子今日一大早便去了落雨亭,现在应还在那处,夫人此时过去应该能够寻着公子。” “多谢。”道谢过后,长公主便牵着谢长欢往寺内走。 落雨亭建在寺庙后山半山处,有一小半正好挡在山上小瀑布的下头,因此常年受冲下的小瀑布冲刷,那亭子顶黑亮光滑,瀑布水冲到亭子上,又沿着四角回旋翘起的飞檐被甩出,亭子内里常年可听雨声,可见雨景。 还未上到亭子中,谢长欢远远透过瀑布水甩出的雨幕看到个白衣端坐在亭子中的背影。长公主牵着谢长欢步步沿着窄长的山间道往上走,此处近山近水,才入秋季便已是寒意丛生。 亭中的男子一身白色布衫,坐在一把木质轮椅上边,半个黑色面具遮了上边脸,正垂头拿着矬子琢磨手上的木雕,如此遮遮掩掩的,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谢长欢却知道他其实并非形容丑陋,只是他的这张脸不方便被人看见。面具底下这张脸长得跟皇城王座上的皇帝一模一样。 “谦儿。”长公主轻声唤道。 “来了。”男子这才把头抬了起来,他黑色的眼眸一片沉静,朝长公主亲近一笑,抬头又越过自家姐姐看到站在后边大的谢长欢。 “大舅舅。”谢长欢主动走到行动不便的宁谦身边,京中人只知道长公主有当朝皇帝这个弟弟,谢大小姐有个十分宠爱她的皇帝舅舅,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位隐姓埋名的大舅舅。 当年昭顺帝中宫宁皇后诞下的本就是一对双生子,因着皇家禁忌,一个留在宫中亲自抚养,另一个送出藏匿,兜兜转转,命道难违,本在宫中的出了宫,本在宫外入了宫,成了如今的局面。 “这是怎么回事?”宁谦看谢长欢鬓角的红印。 谢长欢听自家大舅问起脸上这处磕伤后留下的红印,只能摸着那处不大好意思答道:“我自个儿从秋千摔下来,磕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10.10、命格 长公主与自家弟弟要些事要聊,这就不是如今还是个小孩子家家的谢长欢能够掺和得了的,锦笙便先带了她从亭子下来。 觉生寺佛门清静地,扫地挑水诵经,事无大小都是潜心向佛,寺庙中的僧人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谢长欢也不至于不懂事到去打扰人家,穷极无聊便蹲在禅房前看墙前开得正好的秋菊。 记得每年宫中秋宴时候,各种珍贵秋菊便会被成列摆出,样式繁复,颜色夺目的名品谢长欢见得不少,瑶台玉飞,紫龙卧雪,朱砂红霜这些自然不在话下。记得有一年萧太妃的弟弟,谢侯爷好友萧如景曾经呈上一盆通体翠绿的菊花,名之为春水碧波,一下子便赢得所有人注目。 面前这看着平平无奇的素雅白菊也不知是不是日日在觉生寺当中聆听梵音,格外生得钟灵毓秀些,谢长欢竟然觉着这些素白秋菊衬着寺庙这处的黛瓦白墙丝毫不比宫中名品差。 “长欢小施主,阿弥陀佛。” 谢长欢转头,身后这笑容可掬,慈眉善目活像个弥勒佛的圆胖老人正是觉生寺的主持慧痴大师。谢长欢是慧痴看着长大的孩子,因此话语之中总带些许长辈的慈爱。 长公主还说过谢长欢小时候任性不通事,有一回来觉生寺来的时候硬扯着大师的手上的崖柏串子不撒手,慧痴大师还笑呵呵摘下来手串赠她,说她到底还是有些佛缘,今后会多受庇佑。 见着慧痴大师来跟前,谢长欢站起身也手掌合十回敬了一个佛礼道:“大师,多日未见,近来无恙。” 大师开怀一笑,看着谢长欢,大智慧之人眼眸平静广阔,让人无法触边际。“小施主,这些未见的日子看来有了自己的一番际遇,此时再看与从前心境大有了不同。” “是吗?”谢长欢苦笑,只不过是在这小孩子皮囊,塞入了浑浑噩噩,糊里糊涂多活了一世的魂魄罢了。 慧痴微微展眉一笑,看着面前的谢长欢,大师笑着伸手稍稍一点自己的光洁额头道:“长欢小施主,这处破得好。” 谢长欢瞪眼迷惑,却听大师接着言说道:“面相命数本是天生地给,人自降生便已经注定的,人活一世便循着命数而去,半点不由自身。如今小施主这面相有变,往后的命道也随之有变。” 把这话听明白之后,谢长欢垂首诚心向慧痴大师道谢。“多谢大师为长欢指点迷津,此番不易,长欢必认真待之。” 慧痴大师却摇头道:“不必言谢,你幼时来寺中时候,我便知,长欢小施主虽是红尘槛外之人,到底有些佛缘,命中会多受神明庇佑。” 接近用午膳的时候,长公主他们才从落雨亭上下来,这一行当中却多了个预想不到的人。那姑娘正值二八的好年华,眉目清秀,一身素色布裙不掩玉貌花颜,身上背着郎中大夫的木质药匣子。 “乔姐姐。”谢长欢远远看见了乔湘便唤她,小跑过去。 乔湘笑着正朝自己奔来的谢长欢,伸手接她。谢长欢知道乔湘今日必然是过来给大舅舅送药的,大舅舅宁谦幼年时候腿上受过伤,现在只能接着拐杖慢行,遇上天气突变会有隐痛,因而还需不断调理。 宁谦身份极为特殊,自然不能由不熟识的寻常大夫看诊。乔湘也不是普通的民间大夫,与谢家公主府的关系非比寻常,她是谢侯爷好友萧如景的妻妹。 谢侯爷本就是一生传奇,惊才绝艳之人,能弱冠之年平北卑内乱,缔结两国盟约,主理太府寺促成南北行货通商,北建放马场壮大骑兵营。这样的人却在声名鼎盛之时急流勇退,安安心心在自家后院教起了小娃娃读书,实在令人摸不清头脑。 愿意与谢侯结交的人不在少数,但谢长欢知道在自家爹爹那儿称得上挚友的只有两人,一是铁腕刚正的现任兵部尚孙栩,另一个是萧老丞相嫡子,萧太妃幼弟萧如景。 萧如景是帝京城上一代世家子弟中出了名的怪人。他出身望族兰陵萧家,父亲在朝中为相,姐姐在宫中为妃,一条青云直上的仕途明明白白给他铺好了,只要萧少爷伸伸腿顺便混混,也是官运亨通。可萧如景就偏不,在钦天监那儿挂了几年闲职,便跑去捣鼓药材经起商来。 仗着八面玲珑的交际手腕,没几年真让萧如景捣鼓出些名堂来。不成器的萧相家的败家子摇生一变成京中极负盛名的巨贾萧大老板。萧如景成婚早,与夫人乔氏是少年夫妻,两人感情倒是十分和睦,谁家夫妻都有吵嘴的时候,他们连重话没曾说过。唯一遗憾乔氏未曾生下一儿半女。 萧如景的岳丈前鸿胪寺卿乔公膝下无子,就这么两个女儿,前几年身体已经显露些颓态,也自知时日无多了。乔公便让小女儿多到姐姐那儿走动,隐隐向女婿萧如景透露些托付小女儿终生之意。 乔公行将就木心中所念不多,一是怕自己走后,小女儿孤苦伶仃无人护佑,大女婿萧如景品行端正,多年看来是个稳妥人,嫁与他也算得好归宿。二是大女儿乔潇嫁与萧如景多年一无所出,萧如景却没有任何苛责之意,依旧对嫡妻珍爱有加,未曾有过重话。乔公内心多少内疚,望着小女儿嫁去能为萧家续个灯火。 萧如景倒是应承了乔公的托孤遗愿,却没有娶乔湘之意,当着乔公面认了乔湘为义妹,承诺往后待其为亲妹,尽心照料,送她嫁与良人。这一番使得乔公无言以对,笑也不是,叹也不是,只能对萧如景感念道,吾家长女得郎君如此,大幸!得君此诺,吾无后患,唯憾乔家负君良多。 乔公故后,乔湘以萧如景义妹的身份便居于萧家,对萧如景执兄长礼数,进退有度。萧如景膝下并无子嗣,也乐得将一身医术传给这义妹。乔湘聪颖,跟着学了几年倒也能独当一面。 “乔姐姐从哪里来呀?”谢长欢牵着乔湘的手亲昵与她说话,乔湘是难得真的性情恬淡的人,你富贵之时她并不急沾共享,你落魄之时她却能雪中送炭。 前世谢长欢从北卑重归大昭,独居于那长青别苑,显然是为世所遗之人,乔湘却时常来看诊探望,与她说说话,劝她多看开些。 乔湘笑道:“萧家在这附近有药田,兄长他去西海督办药材了,我便替他过去查看长势。想着宁公子这边的药也用得差不多了,就顺路过来一趟,到没想到今日这么巧长公主殿下也过来了。” “乔姑娘有心了。”长公主笑道。“回去记得帮我向萧老板问好。阿白镇日在家念叨着,后院树底下去年青梅酒已经到了品酌的时候,却没人跟他喝,只盼萧老板早些从西海那回来到府上来。” “殿下与侯爷的话我一定传达给兄长。”乔湘点头答应,然后想起一事转头对坐在轮椅上头的宁谦道:“宁公子,您身有旧患,比之寻常人更容易寒气入骨,落雨亭虽景致灵秀,但湿寒气重,您还是少去为好。” 宁谦性情不似双生兄弟皇帝那般温和亲善,到底是个稳重人。此时对着乔湘这个常年给自己看诊配药的大夫却格外别捏。此时乔湘劝谏,宁谦却拧过头不看她。 “宁公子,入秋天气渐凉,多保重身子,按时乘热服药。初苒姑姑说您总是不按时服药,每次说先搁着,搁着药都凉尽了,才想起喝。”乔湘确实好性子,丝毫不与面前别扭的宁谦计较,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多事。”宁谦冷哼了声道,也不知道他埋怨的是谁。 谢长欢看着面前没来由孩子气起来的大舅舅觉得十分好笑,走到乔湘的面前,天真的拉着背着药匣子想要告辞的乔湘耍赖道:“乔姐姐,难得来一回不与我们一起用午饭吗?这觉生寺后厨掌勺的慧仁师傅他做的素菜可好吃了。” 乔湘本还想推拒,却听旁边的长公主道:“谦儿这性子寻常人劝着听不进去,你常年给他看病,留下来多替我劝他几句才是。” 母女两个打了个漂亮的配合,无人注意的时候谢长欢才蹭到了自家公主娘亲身边,小声耳语道:“阿娘,您也看出大舅舅喜欢乔姐姐?” 长公主狠狠赏了谢长欢一指头戳,捏着她的脸颊肉道:“一个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谢长欢被捏得脸颊变了形,也闭不上想要说话的嘴巴,含含糊糊不服气争辩:“您怎么就不知道我不懂了,大舅舅对着其他人都客客气气,唯有乔姐姐面前分外别扭。” 对于谢长欢这话,长公主不置可否。 此次来觉生寺这一趟,长公主临走前还不忘到殿前诚心求了道保全平安符,谢长欢陪着跪在殿前蒲团上香祷告时,听着自家娘亲反复默念着母子平安。 “阿娘,您又准备给我添个新弟弟了吗?”谢长欢看着长公主仔细收入袍袖当中的母子平安符问道。 长公主瞪了谢长欢一眼道:“ 胡说什么。我只盼你这丫头能懂事些,安分些,有长隽一半沉稳便谢天谢地了,那还有什么心思再添个小的给自己罪受。” “这是给你二姨求的,想着她那肚子就这一两个月的事情。” 先帝膝下公主多,长公主底下的妹妹不少,唯独与这个行二的妹妹感情好,对其颇为关照。加之这位二殿下后来下嫁与长公主外亲宁家表哥,更是亲上加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11.11、风筝 关于上一回苏家戏台子那出闹剧,谢长欢回来了才从旁人嘴里听得了后续的事情。骆家母女俩在皇后面前把这事主动捅了出去,这一干子人全部挨了训斥,一个跑不了,如今还禁足在家里头,唯独一个谢长欢被长公主带离帝京城,置之事外。 谢长欢才回到琅声园中,陆猴儿那狗鼻子便闻着味儿寻过来讨要吃的。谢长欢把袋子里头椒盐纸核桃倒了一半到陆猴儿手里边,然后自顾自也捏起纸皮核桃来。 陆猴儿的嘴巴就是塞了吃的也堵不上,嚼着核桃依旧叨叨说起了近日京中的事情。“姐,你可不知道,你跟公主姑姑去寺里头这半个月。京中那帮世家小姐全都给叫到皇后娘娘跟前狠狠的训斥一顿,罚了在家中禁足抄经,连带着那群京中夫人也跟着消停躲家里安分起来。” “因着这些世家夫人小姐不出门,少了相互之间无谓的攀比争艳,我们这帝京城里头的胭脂首饰生意也跟着冷清许多。” 谢长欢听着陆猴儿没正行的坐在自己桌案上头瞎侃,心道帝京城这些爱好争奇斗艳的女人们却也不算全无贡献了,至少养活了城中一大帮脂粉商人。谢长欢抬头却见着李旻进来学堂,一伸手使劲把坐在自己案上的陆猴儿推下桌子,也不管陆猴儿屁股摔地上几瓣儿在那叫唤。 “李旻。”谢长欢看着李旻到自己跟前立马雀跃的唤他。 “师妹,这一趟出门可还顺利?”李旻其实入门时候便注意到今日谢大小姐回来,在自己座上与表弟陆桓宣说笑,此时脸上嬉闹后的笑意还未散,眉眼弯成一对月牙儿。 “就是吃斋礼佛了几日,回来这帝京已经满城秋色了。”谢长欢说着,将自己剥好的核桃肉往李旻面前一捧。“吃不吃?” 李旻笑着摇头婉拒,陆猴儿却是个不客气的,直接坐在地上从谢长欢手里拿了就往嘴巴里塞。 陆猴儿透过打起垂帘,望着外头的天际,感慨道:“大好晴日,碧空如洗,我们不出去乘风放纸鸢,下河捞小鱼儿,困居在这方寸之地,真是有负韶光。” “这几日风正好,这风筝定能放得又高又远的。”谢长欢点点头,难得同意陆猴儿的话,转头又问李旻道:“李旻,你想不想出去放风筝,和我比试比试?” 李旻为难的一笑没说话。谢长欢才醒悟过来,李旻客居于大昭的北卑世子,北卑无放纸鸢之习,在这里也没人带着,怕是李旻至今没机会亲自去放放风筝。 “没事没事,我找了机会带你去放风筝,到时候把这猴儿削得落花流水的。”谢长欢并不是说来哄哄李旻,她如今心头真的盘算起了这么一回事。 正说着呢,学堂里头的学子已经陆陆续续的进来,见谢长欢与陆猴儿说话,便有人插入问道:“师妹,陆猴儿,说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怎好不掺我们一份?” 被蜂拥围着问,谢长欢忽然觉得带李旻出去放风筝这事情有了想头,故意撺掇道:“师兄们,你们最近入了秋,天高气爽的正适合出去放纸鸢。” “可是只有我们俩在我爹跟前说了可能不奏效,要是大伙儿一块儿说,我爹见着说不定就肯点头答应了。”谢长欢见众人意有所动的样子,便又接着诱导道。 今日谢侯一进琅声园学堂中,就感觉出这群小皮猴与往常的不同,平日他入堂中大多低着脑袋不敢看他,今日这群皮猴却似乎伸着脖子等着他进门,眼睛里头的精光藏都藏不住。 今日考教诗作,这些小娃娃皆以风筝为主题,谢侯心中便已经有了七八分了然。“你们今日言行举止多有异状,怕是心中藏了什么要说的,不妨说来与我听听。” 平时闹腾的皮猴此时全部噤了声,谢侯一眼便从其中挑出了撺掇众人的始作俑者,直接问谢长欢。“他们不说。长欢,你说说怎么一回事?” 谢长欢心中暗骂那群人没义气,转头立眉竖目把那一群人都瞪了,说好了大家一起说这事,到头来将她一个人供出来抗着这事,顶着谢侯的目光也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来。 “爹。”谢长欢带着求饶的语气唤了谢侯一声,巴望着能放自己一马,却见着自家爹爹完全不为所动,只能老老实实的与谢侯交代:“您看,就是孔圣老人家,暮春三月尚不忍辜负韶光带着众弟子沂水沐浴。” “这外头的天气多好呀,平日读书时候师兄们也十分用功,如今就是乘着风日好空一日出去放放风筝,耽误不了什么,也不是坏事。” “直白说便好,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做什么。”谢侯拿手中的书卷一敲谢长欢的头顶,让她先坐回自己位置上。 “先回去把东西准备准备,过几日倒不是不能出去转转,看看北坡秋景。现在把心收起来,专心课业。” 谢长欢听谢侯这话便知道他已经答应,心里即刻欢呼雀跃,撑着下颌往李旻那儿递去个得逞的狡黠笑容。 今日长公主去元安二公主府上看望,自小这位二姨便十分疼爱谢长欢,每回儿前去必然捎带上她。 府上的仆下领着她们进去的时候,元安公主正坐着跟母亲萧太妃说着话,见长公主她们来,本想起身相迎,但如今这身子已经十分沉了,一时竟然起不来身子。 “别起身了,坐着吧。”长公主忙开口阻止道,而后快步走到她身旁,对萧太妃道:“清姨,幸亏您亲自来照顾,不然我澄表哥这么一颗心悬着,恨不得从吏部回来照看。” 元安公主家的驸马宁澄不比无官一身轻的谢侯爷,作为吏部的主理官员,此时又已经入秋,转眼又是入税的时候,吏部官员一年最是忙碌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官员皆无法归家,主理官更是要以身作则,无法陪伴左右,也实在无奈。 “长欢,来,过来二姨这儿。”元安张开手让谢长欢到自己这儿来,见着谢长欢有些顾及挨着她的肚子,反而百无禁忌的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 谢长欢的手被元安公主按着,肚子上忽然隔着肚皮传来一下柔软的触动,这么一下差点吓得谢长欢缩了手。 “莫怕,这孩子与你招呼呢。”元安公主笑着哄谢长欢。“二姨生个小表妹跟你玩好不好?” “好呀。”谢长欢笑着答应道,可她知道元安公主肚子里头的这一胎怀的是个又软又糯的小表弟宁琛。 说着话时,长公主想起一事便让身后的锦笙呈上一物,打开红缎盒子,里头躺了一支须脉长而多的老参。女人生孩子就相当于跨一次鬼门关,顺利的很快便能够把孩子生下来,不顺的折腾整夜也不在少数。最怕便是生到一半没力气了,那便母子俩都危险了。因而富贵人家凡有妇人生产,必然要备上一支老山参,切了参片续着一口气,山参越是年岁久的越好。 萧太妃自然看得出锦笙呈上前来的这一支,一看就是年岁久远的珍品。“长公主有心了。” 长公主只是一笑,并不领萧太妃这句道谢,出言解释道:“我就是有心,也没本事去寻这样的稀罕物,这是前阵子我遇着乔二姑娘,她托我送来,向来也是萧老板的手笔。” 萧太妃一听长公主提起自家弟弟,便有些皱眉,萧如景作为世家嫡子,这些年确实十分离经叛道。“我也是许久未见如景,他离京有些时日了。” “听乔二姑娘说,萧老板是去西海置办药材了,想来过阵子就回来了吧。”长公主也不想引得萧太妃想起这些年许多不如意之事。 萧太妃是兰陵萧家教养出来的女子,秉承家规,举止最是优雅,喜怒不行色,长公主看得出她这些年着实为萧家的事情十分头疼。 兰陵萧家为大昭望族,世代相传,鼎盛不衰,历代当中出过的许多史上颇有贤名的后妃和丞相。萧家教养闺阁女儿尤为出名,昭煦帝皇后一本《萧氏女训》被许多未曾出阁的闺秀奉为圭臬,昭煦皇帝特赐萧家以牡丹魏紫为家族徽记。 虽如今仍有朝中的萧老丞相与皇宫的萧太妃支撑,但嫡子萧如景一不入朝堂仕途,二并无膝下子嗣,明眼人都可看出如今的萧家早已不比从前,颓势已然渐渐显露出来。 “别的我也不想奢望,就盼着元安这次平安些。”萧太妃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女儿的手背。她这担忧并非毫无道理,只因上次元安的生产过于凶险,孩子没保住不说,连带着大人也因着大病了一场。 说到这上头,长公主向安远递过一个觉生寺里求来的平安符,安抚道:“莫过于忧心,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正经的。” 长公主与谢长欢被留了在元安公主府中用了晚膳,才赶夜路回去的。谢长欢回到公主府便直奔自己房中,书房当中放着个木桶,桶中浸泡这竹篾。 谢长欢从中抽出一支来,摸了摸比先前软和了许多,唤丹珠给自己取片刀过来,将竹篾用片刀破成了更加细薄适宜作为骨架子的细竹条。 如今书桌上头素绢,彩墨和细线一应俱全,谢长欢让碧珠帮着把破好的细竹条放好,她拊掌暗笑,万事俱备,只前请李旻这东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12.12、北坡 今日学堂课上,谢长欢满心琢磨着开口拐着李旻去跟自己扎风筝,往那边偷瞄的次数实在多了,惹得李旻也一脸奇怪的往她这儿回看。 谢长欢张张嘴想要跟李旻说,却发觉上边讲案上边谢侯爷已经看过来,只能暂且先把嘴巴闭上了,把脑袋缩回书册后边装作认真听讲的模样。 硬是憋到了早课结束的时候,谢长欢才立马拉着了李旻的袖子,忙问他道:“李旻,我爹说明日就带我们去北坡,你下午课后要不要跟我去扎风筝?” 李旻有些犹豫,看着满脸期待的谢长欢不知如何回答。他行事向来规规矩矩的,每日按时回去世子府,从不在外边无故滞留。 还没有等李旻回答去不去,后边的陆猴儿一蹦到谢长欢的跟前,兴冲冲的答应道:“姐,我去我去,捎上我一个。” 谢长欢朝陆猴儿翻了个白眼,知道有好玩的这泼猴必然是要参上一脚,想甩了他是不可能的。她转头又扯扯李旻衣摆。“世子殿下,去不去呀?您倒是给我个准话呀。” 看着谢长欢大眼睛睁得圆溜溜唤他世子殿下,李旻知道这谢大小姐对于他这犹疑不决的态度已经有几分生气了。他觉得自己大抵是欠了这大小姐,从前念着她年纪小又是谢侯幼女常让着,现在甚至不忍心让她有一点失望。 “好,我去。”李旻答道。 谢长欢得逞一笑,李旻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身处异国他乡,身份特殊,心思比之同龄孩子更敏感深沉,到底还是心软经不住她步步紧迫。 下午结束了课业,谢长欢便带着李旻与陆桓宣到自己小院里头去。谢长隽一直犟着不掺和他们的无聊玩闹,最后还是让自家姐姐硬拉了过去,所有要用的东西前夜里已经准备好了,此时丹珠带着院里的小姑娘捧到庭院石桌上。 李旻风筝都没放过,扎风筝这事儿更加没法指望他,长隽年纪小也是骄矜少爷一个,实实在在的动手干活的事儿谢长欢也只能指使着陆猴儿做了。 “姐,你看你叫了这么多人来啦,敢情最后出汗干活就我一个?”陆桓宣手上扎着细竹骨架子,熟练得很,嘴巴上也停不下来咋呼。 “您快闭嘴吧猴哥儿。”谢长欢正找地方放碧珠端过来还热乎的浆糊,腾不出手只能踹陆桓宣屁股一脚让他安静下来。 “长隽那儿不是也在帮着画图样,你干点活嚷嚷什么?” 谢长隽虽然年纪小,但手上的笔端得十分稳,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看过的图样几乎能够分毫不差的重新绘出来。之前犟着脖子不肯跟谢长欢来,此时画图样倒是认真。 “那世子呢?他为什么可以不干活?”陆桓宣胆子大向来也是个没规矩的主儿,也不顾着李旻的身份,见他没干活就把人拎了出来问谢长欢。 谢长欢把浆糊放了稳妥处,腾出手来拧着陆桓宣的耳朵,拧得他嘴巴里头只能叫疼。“还给我废话是不是?我让李旻过来就没打算让他干活的。” 李旻那软和性子,就是陆桓宣不说也自觉过意不去,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在旁边看着想搭把手,看着谢长欢都不忍心。 “不着急,等会了绢布上骨架子绷线的时候,有的是你帮忙的地方。”谢长欢拉李旻去看谢长隽在那素绢上边画图样。 谢长欢拿起已经画好的燕子图样,指着燕子身上的蝙蝠纹饰向李旻介绍道:“这是民间常用的祈福风筝的样式,叫做福燕。你数数看,上头有几只蝙蝠?” 李旻仔细一看,在这个大字型的燕子身上,双翼两边,剪刀双尾,加上中间腹部,加在一起统共五只蝙蝠。“五只。” 谢长欢笑着点头。“这就叫做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善终。当这只五福燕子风筝放到天上去之后,又叫做五福齐天了。” “这只燕子是我的了,我得把名字写上去才是。”谢长欢说着从博古架上边拿了只笔下来,正想动笔,又停下来看着面前的李旻道:“你帮我写,再在上头添上些吉利话就是再好不过了。” 李旻接着笔,稍微思忖,落笔便是清逸端正的四个大字,长宁永欢,这么名字祈福都在里头了。 谢长欢从李旻手中接过风筝,心里头心满意足,又忍不住念叨李旻一句道:“世子您可真是惜字如金。” 风筝扎好了便晾在了谢长欢的房中,等着明日去北坡的时候再过来取。谢长欢晚上已经躺下了,又忍不住起身,秉烛瞧瞧燕子身上李旻所写的长宁永欢四个字。 当年谢长欢初初去北卑时候,他完全听不懂北卑语,能够说得上话的人没有几个。最后还是李旻实在看不过去,手把手教了她些简单的北卑话和书写文字,让她生活上便捷了不少。 北卑地处辽阔无边的草原,族人尊顶上一片无际苍天为永恒主神,称其为“长生天”,而常盘旋于天际的青鹯鸟这被认为是天神的神使。每至风起的秋十日,可将祈愿写到彩幡悬挂于高处,以求将祈祷随风送去天际。 前头几年谢长欢秋十日悬挂的祈愿彩幡都是李旻执笔替她写的,谢长欢其实并不知道李旻给她写了什么,后来慢慢学了北卑语后,才知道那话换做大昭语也不过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唯念卿欢颜常在,岁岁平安。 今日因着谢侯前头去北坡赏秋景的允诺,整个琅声园的学子当中都充斥这无声的雀跃躁动。下午准备出发时候,学堂里头学子们拿出的风筝什么样式的都有,一个赛一个精巧别致,夺人眼球。谢长欢心里暗骂这群人不讲义气的,当初谢侯问起时一个不敢说,现在倒是十分积极。 北坡离谢侯府并不远,胜在此处低平草浅,又逢着如今正值秋日天高风急,正适合放风筝。谢侯平时在学堂里头拘束得严,现在出来了倒难得管束他们,任由这群泼猴儿自己去疯。 谢长欢看自家侯爷爹给公主娘放了只蝴蝶风筝,远远顺着牵着线放着。待到将风筝放得又高又远,谢侯才回头冲着站在红枫树底下的长公主笑着招手,明明是帝京城最为斯文儒雅的谢侯爷,此时却像个少年郎似的。 谢长欢与陆猴儿不知道偷跑出来放过多少回风筝,早已经是个门清儿的个中好手,没一会儿就把风筝放起来了,御着正起来的风,高处的燕子风筝稳得很。 谢长欢回头看李旻,只见着他与桑桑不得其法,仿佛尝试,那雄鹰风筝都十分不听话的在地上打滚。此时李旻向来温厚无暇的面上,此时才鲜有地露出些小孩子的无措与着急。 看李旻白玉似的脸上急出些细汗,红润起来的脸色却也多了些活泛气。谢长欢心底莫名的想笑,又生出些柔软的保护欲出来。她大步走到李旻身边,将飞得稳稳的福燕的线轴往他手里头一塞。 “拿着,你先放着这风筝。”谢长欢朝着李旻一笑。看到有些窘迫耳朵尖尖露了红的李旻,谢长欢更是得意。 “李旻你先在旁好好看着我怎么放的。”谢长欢从桑桑怀中拿出雄鹰风筝的线轴,对她道:“来,桑桑你来帮我,你先把风筝端好,听我说放再撒手。” 谢长欢跑出一段距离才回头看,桑桑把手中那只雄鹰风筝举得高高的。正巧碰上了这起风大的好时候,谢长欢做了个手势喊道:“桑桑,松手吧。” 借着风势,谢长欢拖着线轴将风筝送上空中,又拉着风筝线一阵有技巧的收放将蓝天上边那只雄鹰放稳了,慢慢牵着回到了李旻身边。 李旻看着谢长欢使得雄鹰展翅苍空,原本规规矩矩的温和的脸上,被真真切切的兴奋取而代之。谢长欢正想凑近了,去贫嘴调侃李旻几句,却不察此时天空中另一只摇头摆尾的九节蜈蚣飞得近了。 谢长欢察觉有些不妙,张嘴想说让李旻拉着福燕风筝走远一些,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只福燕底下的牵线已经跟九节蜈蚣纠缠在一起,这就相当不妙了。 那九节蜈蚣摆了摆,底下的牵线有技巧的一松一紧这么一弄,便把福燕的线给割断了,断线的福燕失了支撑,旋转着便慢慢落下来了。谢长欢瞪眼去寻那个罪魁祸首,顺着那九节蜈蚣的牵线,另一头拿着线轴的不是别人,正正是沈观世。 谢长欢把手上的线轴扔给桑桑,气冲冲的走到了沈观世面前,沈观世露出些意外之情,没等开口说些什么就让面前的谢长欢狠狠地往小腿上踹了一脚,疼得他马上一屁股摔地上。 “师妹!师妹!”旁边学堂弟子们赶忙过来拦着气急了的谢长欢,若是不是此时被人拉着了,指不定还得再往身上踢几脚狠的。 “沈观世,你赔我风筝!”尽管这么被拉着,谢长欢仍对着沈观世瞪着发红的眼睛,使劲想挣脱冲上前去楱沈观世。 坐在地上疼得捂着腿抽气的沈观世,看着气得龇牙咧嘴想冲过来的谢长欢,此时仍嘴硬道:“不就是只燕子风筝,我赔你多少都不在话下,有何稀罕的!” “撒手,看我今天不揍死他。”闹起脾气的谢长欢跟头红了眼的小兽似的张牙舞爪,大家赶紧使劲抓住她。 陆猴儿虽不想帮着沈观世,但也知道此时谢长欢动手揍人必然讨不了便宜,拉着谢长欢劝道:“姐,您先别急,风筝掉红叶湖那边,现在应该还是捞得着。这龟孙儿我们回头再寻着机会教训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13.13、西归 解脱了当年那点偏狭的执念,谢长欢才发觉原来这沈观世自小便那么这么讨人厌,若不是被人拦着劝了,她方才是真心想冲上前去狠狠楱那臭小子一顿。 陆猴儿倒没指错,那福燕风筝真落到了红叶湖这处来了,幸而挂在了夏天残留下来的枯荷枝上头,还没有沾到水里头。谢长欢着急,怕风吹一吹就落水里头了,直接淌水直接下去捡风筝了。 那簇残荷生的地方水不算特别的深,谢长欢踩着水捡了风筝折头回来,湿了沾身的衣裙上岸风一吹,才知道入秋水冷。看后头的李旻和陆猴儿跟过来了,谢长欢扬了扬手里头捡回来的风筝朝他们一笑。 “姐,你怎么不慢点等我们过来,你看你这一身都湿透了。”陆猴儿看着淌着半身的水十分狼狈的上岸,就拿着风筝的上半身还是干的。 “桑桑帮我先拿着。”谢长欢倒不是很在意,把风筝给跟过来的桑桑拿着,自顾自提了提还滴着水的裙子前摆,使劲抖着水,溅得站在旁边的陆猴儿赶紧避开以免殃及池鱼。 “哪儿来得及呀。”谢长欢跺跺脚,发觉绣鞋里头都是水,此时怎么也弄不干净,双脚不适,不知是不是绣鞋里头沾了湖里的河沙水草黏黏腻腻,又有些硌脚,极为不舒服。 “来,脚抬起些。”李旻在谢长欢的面前蹲下来抓着她的脚,桑桑扶着她才不至于摔着。脱下来的绣鞋里头还乘着水,里头不知什么时候跑进了几根水草,脱了布袜,李旻拿了自己的手帕给谢长欢擦干净湿脚丫,让她踩着旁边的干草地上头。 谢长欢发着愣,只觉得这场景恍若隔世,从前在北卑时候,李旻带她到原上骑马散心,雨水时节刚刚过去,草原上头有许多不容易察觉的小水洼,谢长欢还习惯着穿大昭带去的绣鞋弄得狼狈,也是李旻扶着给她擦干净的。 “师妹上来吧。”李旻提着湿绣鞋,背过身示意谢长欢上来。 谢长欢没有扭捏的跟李旻客气,直接跳上李旻背上,双手抱着他的脖颈还不忘提醒道:“世子殿下,您可小心点,别把我给摔下。虽说我之前得罪您的地方多了些,您可不能借机报复。” 这不知好歹的话惹得李旻无奈一笑。陆猴儿翻了白眼,直接揭了自家表姐的短,有些同情的看着李旻道:“世子,我这位姐姐平日别的就不说了,就一点吃得比别人多些,生得比别人圆胖,也就您肯背着她了。” 这句带着调皮劲儿的调侃惹得桑桑捂嘴笑起来。谢长欢伸腿往陆猴儿后背心就是一脚,陆猴儿毫无防备的被踹得一踉跄险些摔地上去。 陆猴儿回头气得瞪眼想寻谢长欢算账,无奈此时谢长欢被李旻背在背上,如今踹了人她还在那儿得意的吐舌头,晃着脚上挂着的银铃铛,就是仗着他拿自己没办法。 谢长欢虽然踹了陆猴儿一脚,算是出了口气,到底心里还是对那话有几分在意的。其实陆猴儿的话倒不是全部胡说八道,此时尚在幼年的谢长欢在公主府里头娇养着,镇日没有什么烦恼事情,确实是生得圆润福气了一些。 “李旻。”谢长欢抱着李旻脖子,缩在李旻肩窝轻声唤他。 “嗯?”李旻微微转头应了声。 “李旻你听我说,我现在年纪小,确实有几分圆胖,那都在脸上,其实不是真的胖。”谢长欢此时用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解释着。“而且以后长大了就不一样,我长大会很好看的,你可别不信。” 李旻没出声回答,谢长欢瞧得出他正憋着笑,在他背上能感觉得出他全身忍得微微发颤。谢长欢知道他只当自己是说笑话,气得锤他。 “唔没,师妹,我相信的。”李旻话语中还带着硬忍着的笑意,背上又是一阵隐忍的轻轻颤动。谢长欢却心道,这一出能换李旻放开了真心实意的快活笑一回,倒也不亏。 回去公主府,弄湿了裙子,光着脚丫子的谢长欢还是让长公主给狠狠说了一顿,谢长欢抱着自个儿的福燕风筝倒是一副心满意足,随你处置的模样。 今日下午的课,谢侯中间接了小厮递过来的信笺,结束得比往常早了许多。谢长欢有些疑惑,赶忙让碧珠收拾,想跟着去看看怎么回事。 虽说现今谢长欢还寻不着真正能收拾沈观世的机会,让他吃些小苦头还是做得到的。沈观世走在前,谢长欢经过时候状似无意狠狠跺他一脚。 “你!”沈观世又是脚疼又是气结。 “你什么你,就是故意踩你的又如何?”谢长欢理都不理,头也不回直接追着谢侯爷后头去了。 原来谢侯爷今日提前结束了下午的课是赶着来见人,见的不是别人,正正就是萧太妃挂在嘴边念叨的萧如景。在别人眼中,萧如景活得离经叛道,是萧家的不肖子孙。萧如景自己倒是快意,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仍是嬉笑玩闹的意气少年模样。 “侯爷事忙,叫我孤身好等。亏我从西海回来还第一个赶着来见你,一片痴心到底空付,真叫人难过。”依着谢侯爷在帝京城的名望,也就这与他年少相识,感情甚笃的萧老板敢这么没脸没皮的调侃。 “早知就多晾你一会儿。”向来待人温和有礼的谢侯爷见着好友萧如景很是不给面子,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次可有人瞧见了。”萧如景嬉笑看着才赶过来的谢长欢,眨着眼睛,带着几分委屈道:“长欢,你瞧你爹,外头都说谢侯爷温雅无双,就是这么对我一个远归的故友的。” 这两位的互相调侃,谢长欢自小便听过不下百次,只是一笑。谢长欢走到萧如景面前,见他手里提着东西。“萧叔叔您刚从西海回来,就急着来找我爹喝酒?” “是呀,听说你家酿了上好的梅酒,得了信儿我这不连夜快马从西海赶了回来。”萧如景摸了摸谢长欢头顶,转头又问谢侯爷道:“阿白,小栩儿呢,还没到?” “还在路上吧,阿栩不比我们这些身无官职的闲人。这些年虽说还算太平,但兵部到底关系利害,他这一身不轻松。”谢侯爷应了好友几句,又按着谢长欢肩头吩咐道:“长欢,去梅园我们去年埋酒的地方挖几坛起来。” “好。”谢长欢应了一声,去取了小铲子,高高兴兴便带着侍女去取。 这青梅酒是去年长公主带着侍女酿的,谢侯爷亲自埋到树底下的,谢长欢记得幼年时候家中年年都酿这青梅酒,有客人了才挖出来招待。 青梅子是自家梅园产的,清明之后梅雨之前就得摘下酿酒的青梅,摘的时候不可磕碰,也不能沾有雨痕,不然酿出来的梅酒会苦涩难入口。完好去了蒂的青梅共着剔透的冰糖酿入纯净柔香的泉州湘山酒中,选着晴日埋入梅树底。 谢长欢带着碧珠抱着酒进去屋里的时候,谢侯爷今日请的客人此时都来齐了,除了萧老板,谢侯爷还有一位至交好友,便是这位孙尚书,也就是萧如景口中的小栩儿。 想当年三人皆在大昭学宫求学入仕,谢侯爷慢慢从朝堂隐退下来,萧如景卸职跑去经商,如今正正经经还在朝为官就只剩下年纪最小,性情最是急躁不定的孙栩。 “你们说说,宁澄他们吏部每年收上去的赋税多少。怎么老有人往兵部使费这上头动歪心思,说着太平盛世,不宜穷兵黩武,要削减拨下兵部支出。”孙栩说起这事仍有些气恼,少年时候的急脾气到如今也改不了。 “这养兵千日,用兵一日。真当人家打到地界上,用人的时候,这群天天吹嘘着盛世太平的孙子哭爹喊娘都没用。” 长公主曾说,少年时候帝京城里头评价这三人,谢白温雅,萧如景风流,孙栩却是俊俏。孙栩自小就生了好相貌,坏脾气使得漂亮的面貌多了几分不好亲近的蛮横,最厌恶别人说他长得好看。 年少时候的萧如景最是管不住嘴巴,还不熟识的时候见着孙栩生得实在是好皮相,就顺嘴多夸了几句,溜了嘴说孙栩漂亮得跟个小娘子似的。孙栩听了哪里肯饶,便提着冷银枪追着萧如景跑了整条朱雀大街。 取了酒过来,谢长欢一时没别的地方去,谢侯爷也不赶她走。谢长欢便坐在那儿抱着萧如景给的琥珀核桃,便吃便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太平盛世若最是蒙蔽人心,看着海晏河清,这底下不知道多少诡谲的暗流。”谢侯爷退隐之后不太插手朝中之事,但不理不代表不关注。 “可不是,光是西海那边这么多年悬着这一脉无人继承,现在那儿还乱着呢。到底都是从前老西海王的嫡系,儿子走了老子逆谋造反不得善终的老路,朝中派出这些草顶不了什么用,这嫡系的西海重甲骑部众最是剽悍勇猛,也最是桀骜难驯。” 萧如景听着,这一次走西海忍不住有感而发。“西海纷乱,民风彪悍,这一趟置办行商走得我心惊胆战的。亏得当今的皇后娘娘出身西凉,两国还有几分姻亲面子。不然这般内乱还得防着外敌,就真叫腹背受敌了。” “这西边纷乱,北地也不见得能太平多久。”谢侯爷听了皱起眉来,转头向萧如景求证道:“听说北卑老大君身体近来不大好,可有此事?” 萧如景点了头。“我听说鹯阴城老大君身边那儿派出了不少亲□□医问药的,怕是真有此事了。到时候北卑那边乱起来,局势怕就不是如今这样了。” 谢长欢把这话听在耳中,却是另一种讯号,北卑大君身体显露颓势,那么就代表着北卑将起内乱,李旻被带回去的日子也在一日一日的接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14.14、秋宴 “姐,过几日你去宫里秋宴,回来时候可记着给我带好吃的。”陆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到谢长欢,嬉皮笑脸的趴在她案头上。 谢长欢就着手边上的书一卷敲到了陆桓宣的脑袋壳儿上头,如他一般馋嘴吃个没停的品性,这些年早该被谢长欢分甘同味的小零嘴喂成个小胖子了。 可面前的陆桓宣不然,吃进去的东西都被他那一身的折腾劲儿消化干净了,吃得不少,可还是那一副清瘦文弱的小少爷模样,若是不说话不动的时候真像个教养极好的世家小公子。过几年长大了的陆桓宣虽依旧嘴巴贫,却不影响帝京城姑娘爱慕这位陆公子。 倒是可怜一起吃的谢长欢把自己给喂得一副福祥。谢长欢这么一想更是觉得面前的陆猴儿可恶,没好气的说:“吃那么多干什么,都不带长肉的,吃了也白搭。” 即使猴精如陆桓宣也搞不清楚自家表姐如今心中九曲回环的弯绕,转而看着一直安安静静的李旻打起了主意。 “世子,你看我姐这点小事也不应承我。话说回来,每年秋宴世子你不也是要去的吗?” 陆桓宣之前对着李旻这北卑世子还有几分顾忌,上次北坡走一趟,这小子没脸没皮,自以为和李旻生出了些相见恨晚,感情深厚的自我认知,与李旻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 “陛下待我亲厚,才有幸受邀与宴。”李旻笑着亲和的说。“每年宴后皇后娘娘会将准备的珍馐美馔相赠赴宴宾客共享,陆公子喜欢,我到时转赠与你也算全了娘娘美意。” “还是世子懂我,世子性情纯善温文,姐这你得多学学,不然将来没人娶你。”陆桓宣与李旻说话更是亲近狗腿,话语间甚至把她这个这些年共担患难的亲表姐踩贬一番。 “世子唤名字便好,或者随其他人叫我陆猴儿。你叫陆公子,就我俩现在这交情,再这么叫怪生疏的。” 李旻与他能有什么交情,这话听得谢长欢直翻白眼,看着陆桓宣那一副贱兮兮套近乎的模样,恨不得踹他几脚。 大昭宫内一年四季就有大宴,还有一年到头许多的节祭也会设宴,大大小小宴会算到一块儿近百场,其中最为着重的一春一秋的两场宴会。春宴在正德殿,为君臣之宴,犒劳朝臣,学宫弟子中拔萃者也应邀在列。 秋宴则是一场皇族内的大型家宴,四海皇族皆会从封地奔赴此宴,团圆月下饮宴,以求收拢皇室族亲之心。李旻为北卑世子旅居于大昭异地,再次无亲无眷的,皇帝体恤其孤苦,每年李旻也是这场皇族团圆大宴的座上宾客。 “猴儿,你这么嘴馋那秋宴上头好吃的,为何不跟我一同赴宴,或是让你姑姑带上你?”谢长欢转头问陆桓宣。 陆桓宣除了是谢家表亲之外,家中还有位姑姑为漠北王妃,若是他想参与这宴会其实算不得多为难的事情。却见陆桓宣摇摇头,直道:“不可不可,我爹不许。” “他老人家说,那是刀光剑气,暗箭交锋之地,宴场上头危机瞬发,笑里藏刀,每每伤人都是无形的,人家大多避之不及,叫我别一脑门浆糊傻乎乎跑去瞎掺和。” 谢长欢听这话,心道这陆老爷明白人,皇室族宴哪里来这么多温情脉脉的,底下都是各自的盘算。出身西凉的燕皇后独专后宫,膝下皇子宋晗也身有异族血脉,这些年一直为人诟病,皇室旁支虽看着还是风平浪静,心底不知转过多少盘算。 谢侯爷不爱沾手朝中之事,因着长公主很多事情却不得不作为。陆家祖辈有勋爵傍身,又是积富之家,避世之心更重,一门心思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别人惟愿子孙进入仕途出人头地,而陆家唯恐子孙入朝,当年陆桓宣入仕还被家里拿棍子抽了一顿。 秋宴在即,长公主也因此入宫好些日子了。皇族大宴操持起来不是件容易事情,燕后是出身西凉的公主,也为中宫这么多年了,到底对于南地这边许多细枝末节的礼数讲究不擅长。每次秋宴还是得请长公主从旁协助。因而秋宴便是谢侯领着家里两小的驱车入宫。 在秋宴之中还有项助兴活动,名为“添秋色”,秋日正是菊月,秋菊最盛之时,宴会上头为着应景陈列了不少菊花。而来赴宴的宾客也带上自己的一盆珍品秋菊,陈列其上主客共赏,名为添菊助兴秋色。 上马车前,谢侯还谨慎提醒仆下仔细那盆带入宫中的珍品,等会儿入宫要敬献御前。今年公主府添的是一盆“雪海”,花朵硕大雍容,净白毫无杂色的花瓣儿向中心收拢,如霜雪凝成一般。 谢长欢其实不大爱去秋宴,这样的场合下需要讲究的规矩极多,纵使没法没天如谢长欢也不得不顾忌,使人周身不畅。 两名宫女提着长柄纱罩宫灯在前引路,在今天这宫中随便一板砖也能正正砸上几个名讳响当当的大人物,谢长欢不敢如何造次,老老实实与谢长隽并肩规矩的跟在谢侯爷的身后。 “侯爷留步。”一声轻柔唤住一行人的脚步。 谢侯顿住前行的脚步,谢长欢闻声转头探看。这唤住谢侯爷的华服女子正是元庆公主,为先帝爷膝下行三的公主,长公主的异母妹。 对于这位妹妹,长公主不常提起,就是提起也是话语冷淡。倒是谢侯两位好友喝酒喝昏头了,常常调侃谢侯当年艳闻轶事会提起一二。 说当年谢侯爷年少在北卑定盟一战成名之后,被成了帝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信口拈来的随性诗作都会广为传颂,不少京中未嫁才女闺秀作诗遥相应和,其中有一位就是这元庆三殿下。 谢长欢不懂事的时候曾经在二姨元安公主那儿求证过他爹这些风流往事。说法又很是不同,元安公主只是不屑一笑,不过是有人自作多情,做些无妄梦而已。 “元庆殿下。”谢侯爷对面前女子稍颔首。 谢长欢看见元庆公主身边牵着的女童,年纪与长隽相当,见着谢长欢看她,主动翘起嘴角露出个十分乖巧的笑容,甜甜的招呼她与长隽。“长欢表姐,长隽表哥。” 面前这十分嘴甜卖乖的小女孩正是元庆公主的女儿秦裳。谢长欢最不爱听被人假惺惺的姐姐妹妹的叫唤,偏偏面前这位她大多时候真拿着没办法。 听秦裳一声唤,谢长欢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只能做出稳重模样应她一句:“阿裳,一阵没见前面又掉了几颗牙。” 秦裳正是换牙的年纪,一口牙确实不好看,说话还有些漏风,但平时身边人并不会提,她自小极会讨好长辈,一张脸笑得能挤出蜜糖汁儿来,掉牙了也如往常一般笑,自己没在意。 此时谢长欢这么说一句,秦裳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笑起来的模样多半不大好看,马上紧紧地抿起嘴巴来,再也笑不出来了。 “侯爷,怎么不见长公主殿下同行?”问话的是元庆公主的驸马秦枫,作为武将的秦副都统生得刚毅魁梧,不苟言笑的性子面上没有什么神情,比之谢侯爷斯文温和的模样,可以说得上十分不好接近了。 “秋宴事忙,皇后娘娘一人独挡难免为难,殿下她前几天便入宫协助。”谢侯爷对秦副都统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早已见怪不怪,依旧笑着应答。 “还是长姐深得娘娘信赖,我们其他这些妹妹倒是也想帮忙,只是娘娘不点我们的将,也是有心寻不着机会了。”元庆公主一笑。“那侯爷我们便先行一步了。” 说罢元庆公主与秦枫皆是一颔首,一行人便先走到前面去了。看着面前人越过他们远去,谢长欢松了一口气,与这些话里有话的人打机锋并非她所擅长。 也不怪这一家子形色匆匆,如今这秦副都统的仕途如日中天,要应酬的地方实在多,不比谢侯爷这样无心仕途的一介闲人管好一家老小便好。 帝京城防卫天子直属北衙十六骑,威名赫赫的龙武军,羽林卫,神武军都出自北衙中的精英。如今北衙汪总都统眼看着就要退下来,必然是要人要提上去统领北衙,京中几位驻守的武将皆有可能,其中呼声最为热烈的就是这一位秦副都统,难怪如今元庆公主面上如此春风得意的。 谢长欢记得这一次北衙都统人选的事情在京中掀起不小的风波,如今正是风波咋起,说势在必得未免太早。 雁西湖前秋宴的筵席已经摆起,远远便可见各色彩灯连起的灯火璀璨,原本的花植被移走,换作了应节的秋菊,有几处垒砌的秋菊花塔,金灿灿的万寿菊堆得高高的,烛火照耀之下如同一座累金之塔,端的是万寿无疆,惠泽绵长。 几座花塔之间有圆行锦台专门放置各家送来添秋色的珍品菊花,已经有几株姿态奇异的盆菊。谢侯爷唤了随行的素弦将挂有公主府名牌的“雪海”找个适合的位置放好。 “二哥哥。”忽闻身后有人这么唤了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15.15、共赏 这一声“二哥哥”唤得谢侯爷顿下所有的动作,他未转头面上便已经露出些笑意,他自然知道这世上唯一会这么唤他的人是谁。 “宁宁。”谢侯爷仍用小时候的昵称唤她。 面前的紫衣女子弯起嘴角一笑,她的眉眼与陆桓宣有几分肖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秀的长相透出些难以掩盖的不安分。从前的陆表妹,如今的北漠王妃。 “许多未见,小侯爷。”说这话的不惑之年的男子,正是北漠王宋傒,他与老谢侯是旧日相识,辈分莫名虚长于这些同龄人,因而与谢侯爷说活时候总是带着些让人火大的长辈关怀。 “王爷,您近日无恙。” 谢长欢能看出自家爹在看到这位王爷时候明显眉头一皱,让谢侯爷觉得难应付的人也是时间罕有了。 这样一个入了秋还拿了折扇招摇的北漠王爷,在谢长欢眼中,一向是个风骚入骨的老不正经,行事乖张却辈分极高,我行我素,却少有人能指摘。 看着也不过不惑之年的宋傒,辈分论起来要往前翻三代,昭武帝老来得子他排行十七的幺子,是先帝昭顺帝的皇叔,排到当今皇帝这儿已经是爷爷辈的老古董了。虽说这声爷爷皇帝和长公主都叫不出口,但碍着这辈分,对他仍有些无可奈何。 宋傒与谢侯爷熟稔,此时端得正像个长辈,说话之间拿着收起的折扇往他肩头上轻轻敲了两下。两人此时挨着近,说话的声音不大,并不想让旁人听见。 “小侯爷,你们谢家这兄弟俩这些年真的过得十分淡泊,真亏得你家兄长驻扎镇守,我那北边封地这边过了这么几年安定日子。不过我那小地方对于谢将军他而言着实是屈才了。” 谢白笑道:“镇守北地关隘是不是必要,王爷您不是最清楚,金水河那一边的境况您的消息必然比我更加灵通,倒不知道还能安稳多长时间了。” 宋傒嘴角笑意一顿。“你这个退隐的人真是,身在江湖,心念庙堂。若是谢瑜他仍在京中,哪里有这些乌合之众相争的份儿,如此想来未免唏嘘。” 谢白只道:“兄长自有他自己的考量,王爷等会儿开宴了那帮人怕是不好对付,别忙着为他人唏嘘,多想想应对之词才是正事。” “我都这么个爷爷辈的老古董了,这些老小子还想挖我出来兴风作浪,倒是亏得他们想得出来。”宋傒不屑。 两人这么闲话几句之后,谢侯爷便带着谢长欢与谢长隽入座。谢长欢刻意张望了一下筵席上座的宾客,发觉李旻已经在座了。皇帝向来十分厚待这位北卑小皇子,今日李旻的座席离御座非常近,旁边的便是皇子宋晗。 此时李旻也发觉谢长欢望过来的目光,隔着大半秋宴筵席,映着艳艳秋菊,照着烛火摇曳,朝着她这儿递来温温一笑。 若是放在其他场合,谢长欢必然是要过去撩拨李旻几句的,可如今这场合实在是不合适,也只得就此作罢,挨着长隽乖乖坐好。 帝后入席,众人起身恭迎。燕后华服严装,今日身上是正经的大昭后妃宴会服制,没有穿佩任何西凉的饰物。她眉目生得明艳逼人,此时走上前让人不敢直视。 皇帝为人本就温厚,秋宴本就是皇族家宴,微微弯起眉眼,语气更是亲和。“难得今日族内皇亲四海同归共此明月,便将些繁琐理解暂且搁置,尽兴饮宴便是。” 上头皇帝发了话,宴饮便能开始,伴着乐姬的丝弦之音,众人便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这第一轮只能叫做一个浅尝辄止,让众人稍解赴宴路上的风尘疲乏,算宴会的一个伊始。 随着丝弦乐章的转化由欢快的宴饮曲调换成了稍和缓轻柔些的调儿,只见手里捧着一盆盆添秋色的菊花的彩衣宫娥鱼贯而出,身着的衣裙袍袖宽而轻柔,踩着乐声在宴场的红锦地毯轻移莲步,犹如一只只扇动彩翼,翩跹于花间的蝴蝶。 捧着秋菊的宫娥姿态优雅,在筵席之间的移动的方式实则十分有讲究,有步履轻盈有舞蹈的美态,但不能移动得过快,以免筵席当中的宾客看不清共赏的秋菊。 “这盆谢侯爷添的雪海,毫无杂色,十分难得。”皇帝笑着对移到面前姿态雍容的白色秋菊赞赏道。“长隽,你来说说你爹添的这一盆寓意如何?” 共赏秋菊最后会评出个中魁首,皇帝会进行赏赐,搏个佳节的好彩头。宫娥捧花游于筵席之中,皇帝见了出挑的会询问添者一二,若是能说出个打动人的寓意,自然使得献出的秋菊格调更加高致些,更容易艳压而出。 皇帝对于天资聪颖的谢长隽这个外甥向来看重,这次也是特意点名提问于他。朝堂之中许多人都说谢家这小公子这般被陛下栽培青睐,将来是预定了将来要做随王伴驾的王侯将相。 自小谢长隽与皇子宋晗感情亲厚,就连上辈子谢长欢也觉得,宋晗会承继大统,而后谢长隽将忠心耿耿的随王辅政。但事实并非如此,此后谢长隽与宋晗的分道扬镳令人意外,世事多变,哪里有那么多想当然。 谢长隽被点了名字,从容的站了起来,朝着帝后一礼,才不急不缓的答道:“回陛下,此菊名雪海,贵在有霜雪之高洁。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君子当有遗世独立之淡泊,抱霜饮雪之高洁。” 谢长隽此时不过六岁孩童,声音清亮沉稳,字字金石掷地,满座皇亲有些虽已多少听闻谢家幼子的灵秀之名,此时亲目所见也不由得为之侧目,桥舌不下,众人震惊之后才暗暗低声赞叹,此子不俗,可逾其父。 “好。”皇帝连连抚掌赞道:“真可谓少年立志宜早不宜迟,长隽自白霜雪之志,也表了谢侯淡泊之远,确实让人钦佩。” “去取澡雪,朕要赏赐与长隽。” 前面一惊未平,此时更是有一阵瞠目哗然。名剑澡雪赏赐可见皇帝对于此子无限厚望。澡雪乃是开国始皇辅政丞相连羡的佩剑,玉鞘藏冷锋,能分金断玉的利器,更是惩奸除恶的权柄。 传说连羡曾多次以此利器将馋臣奸佞直接斩于殿前,血溅雕龙金柱,后连丞相逝世之后,一直作为先贤遗物供于凌云阁中,受了数百年的香火供奉。此物不仅是兵器,更是圣物。如此赐予一个黄口小儿,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陛下这实在有欠考量” “谢小公子尚且年幼,尚无功勋在身,就得如此重宝,前无先例,您此举实在不妥。” 等这一阵子讶然过去后,回过神的皇族长辈们的劝阻之言陆陆续续脱口而出,不绝于耳。 却见皇帝只是一抬手使众人噤声,只淡淡道:“无需多言,朕已经赏下,金口既开,绝无收回成命的道理。论说才智心性,如今不过垂髫的长隽在座几人能比。不过几件功勋想来对他并不为难,先赏了再立功勋未尝不可。” 他们的这位陛下温厚的时候确实是个十分好说话的君主,但当他拿定主意之后,再劝说无益,触怒龙颜就十分不妙了,在座皇亲虽心有不忿,却也不敢多言了。 “长隽叩谢陛下。” 谢长欢淡淡看着面前的叩谢之后站着脊背挺直的弟弟,他伸手接过得命取来的澡雪宝剑,眉眼沉凝坚定。 帝京城之中澡雪公子一夜成名,谢家小公子年幼有霜雪志,御前赏下澡雪宝剑,端端是年少成名,风头无两。之后外来人论说起帝京城中的人杰地灵,首先会听到街头巷尾老少皆知的两句歌谣,朔风濯玉何处寻,谢家堂前澡雪郎。 皇帝这赏赐可说得上爱重而凶险,是捧是杀,全看谢长隽能不能担得起这重名,担得起不过锦上添花,助他早日成名,担不起往后必然是登高摔重,云端泥泞一念之差。 谢长欢看身旁父亲谢侯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谢长欢是家里的祸秧儿,平时责罚得多,实则并没有多少不放心,向来稳重寡言却是长公主夫妇的心头患。 伯父谢瑜常评说长隽肖似谢侯年幼,性情孤桀傲物,认定的事情,就是撞了南墙,糊脸上的血都不抹借着撞的性子。以后不该必然处事多吃亏的,这次的赏赐无疑加剧谢长隽的孤直心性。 谢长欢也说不好她这弟弟命格是好是坏,少年成名,为臣孤直,一身忠勇,至死方休。强极则辱,在朝堂之上如此为臣者,是大义大勇,也是大悲大愚。 赏赐之后宴场热得到了极致的宴场,慢慢的冷却了下来,众人甚至有些悻悻然的情绪。这澡雪都赏了,拿不拿魁首,谁拿都无所谓了,横竖再大的彩头还能越过这名剑澡雪的风头不成。 谢长欢有些索然无味的看着宫娥捧着轮转到自己面前的一盆盆秋菊,确实是缤纷多姿,奇态尽出。一是谢长欢上辈子什么没看过,此时再捧她面前都是炒冷剩饭,翻不出新鲜劲儿。二是她心里挂着,总觉得还有个什么要发生,但一时想不起。 绞尽脑汁的谢长欢托着腮帮子,直到面前一名宫娥捧着一丛□□翩跹而至,她眼瞳皱缩,顿时灵台清明。 面前□□并不是什么珍品,比之寻常农家房前屋后所栽种的野□□尚不如,花叶萎靡,枯黄暗淡,毫无生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16.16、枯菊 谢长欢看着面前这盆恹恹一息的□□,稍微往下边一撇便能够看到挂着的檀木名牌,明明白白的刻着敬献者的名讳,南安王府宋晖。 宋晖正正就是现任南安王最为宠爱的嫡子,若是不出意外将来便是由他来继承安南王爵位。谢长欢有过前世经历,此时大抵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谢长欢忍不住打量坐在对面筵席的宋晖,今日果然是一身有备而来,虽说不至于失礼于人前,但是作为王族赴宴不免素朴了些,但显然宋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显然随着那捧着枯败□□的宫娥莲步轻移,注意到这的人越来越来,众人面上露出不解之色,筵席之中渐渐有了些小声的窸窣议论。 “这怎么回事呀?不是从南安过来的路上枯败了吧?这么伺候的宫人仆下没有注意到的吗?” “这盆花怎么好拿到秋宴上来?这中秋佳节的拿了盆这样半死不活的□□道御前可说是不敬了” “坏了这共赏秋色,皇帝怪罪下来怎么办?” 皇帝自然早早就看见了那争奇斗艳的缤纷之中的一盆枯菊,待到宫娥游到了面前才不急不缓的开口,抬手压着了渐渐起来的议论之声。 “晖儿,这筵席上边大家都送艳丽鲜妍的秋菊与亲朋同乐,南安府已经呈上一盆珍品玉翎管,你单独又送上这一盆,此举是为何意?” 宋晖从自己的座席站起来,朝皇帝一礼之后,才道:“回陛下,这盆枯菊并非来自南安,而是侄儿的一位长居西海的好友所赠与的。” “如今腹地亲近皇城,沐浴皇恩,海晏河清,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周边一片歌舞升平。今日仲秋得享花月团圆,但此时西海的黄花却只能依傍烽火尘沙开放,自然是=憔悴颓败。” “这样一丛枯败残菊放在帝京城的寻常百姓面前,怕都要嫌它品貌不佳,有碍观瞻,在纷乱不定的西海却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皇帝垂目看了看那丛枯菊,伸手黏一片黄叶,满是灰尘,干枯得一触即碎。“这几年西海的情况朕也是有所耳闻,确实令人忧心,接连派遣朝中大将前往镇压,却收效甚微,确实让皇族宗亲们为朕担忧了。” 宋晖俯身恳求道:“恳请陛下派遣皇族镇守西海。” 闻言皇帝垂眸,看不出态度。大昭除了帝京城为中心的腹地之外,外有四重镇,分别名为东郡,南安,西海,北漠,正常来说,按照往届的常例,皇帝会委任信得过皇族内亲代为镇守。 一脉镇守的封王没有什么大的过失,所管辖的封地王爵便会父传子,子传孙,代代传续下去,因而一支王族镇守在一地越是长久,当地百姓与其干系就越是紧密。若是有意外镇守当地这一支王族断绝,则从嫡系皇族选人继承或是旁系有出色者继承统治。 但这几朝旁系传续并不顺畅,就北漠与南安两脉传下来了,东郡和西海两脉悬空,情况又不大一致。 就说东郡,一来是东南临海富庶经济重地,二来是先皇昭顺帝故地。昭顺帝自那处发迹,未登基时候为东郡王,长公主幼年时便是在东郡王府长大,因而对于当今皇帝意义非凡,至今未封与皇族。朝臣揣测大抵是留待与未来太子暂时待待,练练手的封地,不出意外便是到时会封与皇子宋晗。 而西海则是犹豫先帝胞兄老西海王留下一个烂摊子,老西海王叛逆伏法,先帝念稚子无辜将其幼子留在了帝京城之中亲自抚养,不料儿子最终还是走了老子的旧路,剿灭叛逆之后,这一处的继承便悬空下来了。因为西海民风彪悍,加之重甲营不好管束,这些年派去武将统辖都收效甚微,偏偏皇帝对这事却并不着急。 沉吟许久,皇帝才抬起眼眸扬起笑意,赞道:“晖儿年少却能年纪臣民,是南安王之福,也是宗室之兴。但这镇守西海重地的人选确实是非常不好挑?” “南安王表兄,你如何看?” 南安王对于自己爱子弄出这么一出其实并不大支持,此时看着皇帝没有斥责之意方才松了一口气,他跟老南安王一般是个怕事的主儿,正因为老南安王识时务不参合先代王权之争才保全了自身。 现在风头最盛的便是北漠那边,骑兵营深受倚重,加之北地这些年太平。南安王瞥了眼一副事不关己把玩扇子的宋傒,对皇帝说道:“想当年北地也是一片纷乱,如今北漠王爷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常言道虎父无犬子,臣弟以为表弟宋让能堪此任。” “嗯?这倒也不是不可。”皇帝不置可否的笑笑,转头看着本来置身事外的宋傒。 北漠王那边立马咋呼起来,他与南安王两人辈分认真论说起来也是差着爷孙辈,宋傒说话便十分不客气了,不惑之年的人,充起人家爷爷教训孙子倒是十分趁手。 “宋许你不要欺负我这个老人家,让儿虽与你同辈,如今还不过是个玩泥沙的小孩儿,你让他去镇守北地,人还没有王座高呢,你是要笑死谁?” “再说我膝下只有让儿一个孩子,让他跑去承继了西海那一脉,我百年之后漠北又找谁给我继承?” 宋傒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推诿之词,南安王到底骨子里头怕事怕出头,心里不大认同,却也只是畏畏缩缩的嘟囔一句:“不是还在身强体壮的盛年”今晚回去再生一个也来得及,后边的话在御前不大体面南安王也只好咽了回去。 “朕看着晖儿这孩子也是个有心的,想来会是个仁德之主,必然能够委以重任。”皇帝不评说宋傒与南安王的争辩,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宋晖。 底下的人闻言心底暗自都有了揣测,看皇帝如此赏识这宋晖怕不是要让他去承继西海那一脉。 也不知宋晖那小子算是名好还是命歹,论说他安安分分未来也是可以继承安南王,南安虽不如东郡富庶,胜在安定,以南是瘴气之地,那些南蛮小族不足为患。西海如今内忧外患,却有重甲营一支重剑,若是新主能驯服了便所向披靡。 众人等着上头皇帝开口委任宋晖去西海,谢长欢却知道并不然,她打量目光灼灼,眼底一片雄心壮志的宋晖,只觉得可笑,他到底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了皇帝。 “晖儿,替朕去看管东郡可好?” 这一句震得宋晖和筵席上头一干人皆是惊疑不定。宋晖犹如一个盼望着长辈交与自己宝剑大杀四方,建功立业的孩子,却被递与一匣子田契珠宝,叫他好生保管,不提继承。当即宋晖便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谢长欢再逢此宴,才恍然顿悟在富有天下的帝王眼中,跟他们所看到的大有不同,到底是他们狭隘了。 众人以为东郡是国之富庶属地,而西海是西边的关隘重地,而在她这皇帝舅舅看来,就是将来要交与孩子手中的一头待宰肥羊,和一把未开锋的利剑。 原来此时皇帝就已经决定好了身后之事,只是继承这些的人并非面前的宋晖,待宰肥羊可以交托代为饲养,国之重剑岂能轻易交与他人之手。如今的西海纷乱还在皇帝掌握的度中,而要将之平定,名声大振的那个人还在慢慢成长当中,急切不得。 谢长欢越过宫娥们错落纷飞的衣袂,看见宋晗那孩子淡然平静垂着脑袋,并不在乎自己的父皇将这些国之重地交托与谁。这孩子身负西凉异族血脉,如今在橘黄的烛光的映衬之下,一双眼瞳几乎呈现鎏金一般的颜色。 未来那个冷酷铁腕,血镇四方的摄政王也不是在一朝一夕成长起来的,至少谢长欢如今看来,宋晗还不过是个性格稍微冷淡些,懵懵懂懂的小孩子。 共赏秋色之后,大人们的共筹交错,推杯换盏,莺歌燕舞,高谈阔论仍在继续,小孩子们早早乘着大人们说话的空当儿把自己的肚子填饱了。 皇后娘娘也不拘着这些宗室的小孩子们非得坐着筵席之中云里雾里听大人说话,让身边稳妥的宫人带着宗室的小孩子去雁西湖边上去看回廊上挂着的彩灯,或是去湖边放莲花河灯。 她这弟弟虽比她小些,平时就十分端正自持,倒是常教训她这个当姐姐的不稳重,现今被皇帝予以重望,破格赏了澡雪剑,更是不肯跟他们这些小孩子扎堆,做这些胡闹的事情了。 谢长欢想来有些孤独,平日十分嫌弃陆猴儿那厮耳边聒噪,现在却无缘由想得紧。谢长欢从碧珠手里接过已经点好了的灯笼,放在长柄托竿上头的圆环槽中,接着木柄的长度将莲花灯放置在远一些的湖面上头。 可惜了,今晚团圆仲秋夜凉如水,却是个月明无风的晚上。谢长欢无奈,只能把手伸到水里头,微微拨动湖水,希望借助这水波将莲花灯送到更远些的地方去。 拨着水,谢长欢忽然觉得手臂一紧,原是自己的衣袖被拉住。谢长欢以为是碧珠怕衣袖入水替她拉住,正想转头跟她说几句,却发觉身旁蹲的是笑意温文的李旻。 “这夜里袖子沾了水怕是不大舒爽。”李旻解释道。 谢长欢嘻嘻一笑,并不说话,从湖水中把浸了许久的双手拿出来,猝不及防的往那边弹了水珠,又按在李旻的双颊上头。 先是水珠溅了一脸,而后又湿又冷的触觉使得李旻身子又一颤,面上完美温和的笑意被惊讶取代,又有一瞬有些不适的皱眉头。 “冷不冷呀?”谢长欢缩回自己的手,明知故问道。现在的她乐于戳破李旻伪装在外头温和好相处的伪装,刺激李旻在自己面前露出别的情绪, 当谢长欢想再接再厉多撩拨李旻几句的时候,却听得一声又惊又急的呼救一声,救命——救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17.17、落水 谢长欢听得这呼救声立马从湖边站起身来,此时宗室中的孩子大多集中到了靠近宴场的湖边上,一凑着块儿放莲花灯。 呼救声将人群惊奇,都站起来张望,本来夜晚黑黢黢的湖面被一盏盏随水而去的莲花灯,照的灯火潋滟,咋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惊疑不定的众人面面相觑。 又是一声尖利的叫声,这一次听不到“救命”之类清晰的字眼,却比前面的几声更急,也更为惊骇,在回廊那边众人寻声转头过去,远远看得有个穿着白衣的孩子落到水里头,伴巨大的水声。 本在这边照看的宫人见事出突然,又这般紧急,便分了大半人手过去那边查看,谢长欢有些心惊,本想跟着过去查看,却被李旻暗暗拉住了。 “师妹,已经有宫人过去施救,也遣人通报。挤过去也是徒劳,不妨先在此处稍等。”李旻劝道。 谢长欢勉强点头,见状急着跟着去是本能。其实前世也发生过这么一出,只是她一时没想起来而已。今日落水的孩子正正就是北漠王之子宋让。 隔着一些距离,站在岸边可以谢长欢可以看见有几名年轻的禁卫跳入水中,在水中上下几次搜寻,合力将一名孩子托了起来,正往岸上这边送。 此时通报过后,可见宴场上的皇族宗室已经陆续赶来这边,赶在前头的是北漠王夫妇,王妃直接夺过孩子揽在自己怀里似乎在唤他的名字,在旁的北漠王宋傒的神色并不好看。 赶来的太医将宋让平放,伸手在胸口有技巧按了几下又掐了人中,宋让吐出水了,北漠王拿了自己外披披在湿漉漉的宋让身上。似乎随着赶来的帝后说了什么,一众人才往回走。 见事态告一段落,谢长欢才跟这一众宗室幼童往回走与大人们汇合。谢长欢自然要跟在长公主身边,她此时正在人群中央,离着北漠王一家非常近。 也算得万幸,落水的宋让及时被救了上来,受了点惊吓,看着并没有大碍。 “重”被北漠王抱着的宋让面色苍白且恍惚,忽然从父亲肩头抬起头喃喃了一句什么。 听得走在中间的皇族宗室都是一震。北漠王平时如此吊儿郎当的人此时也蹙起眉头,强压着情绪,温声又问儿子。“让儿,你方才说什么了?” “崇明鸟。”这一次宋让说得非常清晰,没有任何存疑的地方,一众人连着皇帝面色都微微有了变化。 “那人穿着有黑色崇明鸟的衣服带着黑鸟面具,他追着我”宋让此时缓过精神,慢慢说着自己经历的事情,可是他越往下说,宗亲们的脸越是发白。 宋让说的黑色崇明鸟,其实就是崇明玄纹,这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是可以标在自己的衣饰用具上头,它是西海一脉皇族的身份象征,正正就是从前西海王徽记。 西海境内有一处大湖,相传百年前曾有大旱,大半年未曾降雨,河流断流枯竭,饥民遍野。在西海百姓觉得无望的时候,有通身玄色的崇明鸟出现,引着百姓去往一处大湖,那便是如今的西海圣湖。从此圣湖与崇明鸟便成了西海那边的信仰依仗。 派去如此多的武将,未能使得西海百姓信服,其一是民风本就彪悍,桀骜难驯,大多派过去的官员都入不了他们的眼。二是西海百姓的固有信仰。从前的西海王诞生有玄鸟歌咏的奇景传说,后又以玄鸟为徽记,领着重甲骑所向披靡,不知不觉与司战的崇明神鸟形象重合,几乎也成了信仰的一部分。 坊间还有一种说法,西海一脉两次叛逆被降服,却始终未曾交出重甲营的兵符,因而名不正言不顺,并未能为西海兵民接受。 这一场秋宴可谓是一波三折,宋让所说的玄鸟怪人,宫中禁卫营找了一夜都未曾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却是宗亲之间多了许多玄乎其玄的传言。 有人说那追着宋让把人吓到水里头的玄鸟怪人是老西海王的鬼魂,专门乘着仲秋皇族大宴过来捣乱的,刚有人提了让宋让去西边,就待着他去报复了。 也有人说,那玄鸟怪人是西海遗族,小西海王根本没有死,拿着西海的玄鸟兵符,正寻着机会伺机号召重甲营部旧,东山而起。 各种各样的说法不一而足。在谢长欢看来,谣言本身是真是假其实不重要,传出来是怎样的也不重要,重在引起听者的反应,以及引发的群体效应。 反正这一出之后,北漠王更加是不肯自己儿子去什么西海了,甚至谁提西海就跟谁翻脸。其他宗亲也对这事有了顾及,各种推诿之词层出不穷,一来二去的这件事情就逐渐搁置下来,宗亲各自回去自己封地。 “阿让他人倒是没事,我去看时候,已经不大愿意提起那天的事情了,想想也是这事也是够让人心里发毛的了。”陆桓宣虽那日并没有参与,他与宋让是表兄弟,知道却不少,坐在谢长欢桌案说起此事来。 “说到底还是那小子八字轻,到时候入了宫学多跟在我这个表哥身边,保管神魔鬼怪不敢近身,有一个陆爷爷灭一个。我们到时候进去,指不定和皇子一届一个班,再加一个世子,有意思了。” “世子我们缘分长着呢,去了学宫必然也是拆不开的。”陆桓宣说着往李旻那边眨眨眼,李旻回以无奈的一笑。 “猴儿,咱们要点脸可好?”谢长欢托着腮帮对自家表弟冷漠的说道。“你和李旻哪来什么狗屁缘分,还是不你小子在这赖着这不走,快从我桌子上起开。” 陆桓宣提起大昭宫学,不为别的,正巧如今宫学重新翻新加建,同时有些小道消息传了出来,其中一个就是皇帝有意将宋晗送到宫学与其他贵族子弟一同进学。 这倒是个特例,宫学和北衙是大昭文武两座大山,文武名臣大抵出自这两处。但皇族一般自持身份,与一般世家贵族不同并不屑于入宫学,宋晗身为皇子更是应当由名师单独精心教导,此举实在出人意表。 当然并非没有特例,上一个入宫学的皇族不是别人,正是已经伏法的叛臣小西海王,还跟谢侯几个人是一届的同窗。想来那一届宫学真是算得十分出彩,里头出来尽是响当当的人物,有名士,有重臣,有巨贾,还有逆王。 “姐,你这么冷言冷语对弟弟我,我也是可以理解的。”陆桓宣这人没其他,就是嘴贫没消停十分致命。 “到时候我们一溜人进了宫学,连带先生一起,就剩的姐你一个了,肯定心里头不忿了。其实也不必如此,如今连正儿八经的皇子都入宫学了,指不定哪天贵女也可入学,到时到朝中做女官呢!世事难料呀。” 陆桓宣说的连带先生指的就是另外一条小道消息了,传闻如今的宫学督学萧丞相向上头提说要卸职归乡,颐养天年,推荐的继任便是谢侯爷。 谢长欢倒没有多少不忿,寂寞不舍倒是有点。“宫学我又不是没有去过,小时候常跟着我爹去得多了。那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你现在要我去我都不肯去!” 谢侯爷学识渊博,口才了得,随便拎上去讲经讲诗,都能在讲案上头说得头头是道。因而从前宫学有学官告假,萧丞相便请了谢侯爷去代。那时候谢长欢年纪小不大懂事,谢侯出门她便哭闹不停,扒着大腿不让走。 谢长欢哭,谢侯只好带着一块儿去学宫,回头拎了小凳儿放在讲案旁边,让她坐着接着哭,别累着自己,讲学间隙时不时给她揩下鼻涕眼泪,偶尔问她要不要喝口水再哭。 现在谢长欢再回想,那时底下的学子,经受循循善诱和哭闹魔音两重洗礼,那表情可谓十分难以言喻。如此闹了几回,萧丞相再也不请谢侯去学宫代课了。 谢长欢懂事后才知道自己丢了多大的人,到现在对宫学那地方还有阴影,所以不愿意去宫学并非气话。 “世子,那你呢?你去过我们大昭宫学吗?”陆桓宣转头又去问李旻。 李旻回道:“跟着陛下去过几回,第一次见那盈壁阁着实大开眼界,世间还有这般书载盈壁的地方。” 李旻口中的盈壁阁就宫学当中的藏书的高阁,最初为宫学建成第一任督学乐正先生的书房,乐正先生爱书如痴,所藏已经是叹为观止了。传下来每一代又有所添置,更是卷帙浩繁。盈壁阁经过几代名匠扩建,规模宏大,设置大量精巧大型书柜不多说了,连着四壁被书盈满,高处还得靠长梯子拿取。 当今皇帝也是爱书之人,若是出宫最大可能便是去学宫盈壁阁中,李旻是北卑世子,也是他看顾的后辈偶尔带着去也不是什么奇事。 “世子去过盈壁阁,那听过咱们陛下和娘娘在那儿的初遇美谈没有?”陆桓宣笑问李旻。 当李旻摇摇头表示未曾听过的时候,陆桓宣脸上的卖弄得意之情更胜,清清嗓子要将这一桩逸闻娓娓道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18.18、轶事 国家之间的邦交来往最常见的便是互相派遣使臣访问,到处看看友国与自己国家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其中也带着几分借鉴学习的意味。 各国所处地域不同,民风自然也不尽相同。几国之内,大昭算得上最为风雅温文,极富有书卷气的国家了。有使臣来访一个必然参观的地方便是大昭宫学。 那年来访的是西凉使臣,接待的是礼部主客司的官员。这西凉使团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按照惯例应是先安置在四方馆好生招待,接风洗尘之后,再择日面见皇帝。 但主客司的官吏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来的使团格外任性,初来乍到的,非得让人领着先去参观大昭闻名的宫学。 主理官劝了没用,想了又想,行吧,只要不说长驱直入去参观皇城,还是能够松动松动。大家同朝为官,宫学的学官同僚也能见谅打点一二的,毕竟是使臣来访的必去观光点,接待起来也驾轻就熟。 其实主客司的官员同样没想到的是,这次西凉使团里头还混了位公主殿下。使团一众人被领了去宫学,这位小殿下自己从一行人当中溜了。 小殿下自小在西凉长大,那里的建筑与大昭这儿的风格迥异,亭台楼阁,回廊花鸟,处处看着都新奇,不自觉走着便拐进了一处高阁。 这高阁门口倒是煞有介事的写了三个字,西凉这位小殿下虽会说中原话,可并不识得中原的文字,瞪眼看半天,看不个所以然就直接走进去。 弄半天原是个藏书的地方,小殿下被满目充盈的书卷看花了眼,心道这中原的皇帝真有意思,这书卷多得都能够拿来摆成迷宫,自己没被西凉大漠上的沙暴迷了眼,倒是在这古怪的地方转晕了头。 小殿下实在有些泄气了,只想找个人询问出路。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面前出现个穿白底蓝纹袍子的男子,正从书架上边取一本书下来,小殿下欣喜的上前问路。 “我在这处转晕了,你知道出去怎么走吗?” 闻声那男子转过头来,看到面前西凉打扮,红裙红靴,手臂腰上金饰叮叮作响的小殿下,有些意外。 男子很快神色恢复如常,未语先笑,温声给她指路。“姑娘,往那处直走,不要转别的方向,便能出去。” 知道出路了,小殿下却挪不动脚步,她呆呆盯着男子的眼睛。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大漠风沙艰难前行许久的人,被晒得七窍生烟,突然面前出现一泓清泉。她觉得面前的男子的眼睛就是一汪最清澈的泉水,由神山雪水化作的。 小殿下觉得这个人跟自己在西凉看到的男子都不一样,西凉男人如同山上磐石一般高大可靠,带着大漠烈日般的炽热刚猛,勇猛刚毅。 这个男人的眉眼生得温和得很,身量算高,但身板有些清瘦。从前这样不够壮实高大的男人在西凉是要被人笑的,女人们觉得嫁这样的男子不可靠,看着就干不了力气活,是养不饱老婆孩子的。 可小殿下觉得面前这人这样也不坏,眉眼好,鼻子好看,哪里都好看,不会打猎牧羊就不会。 “你娶妻了吗?” 小殿下这么直截了当的一句,问得面前男子一愣,不清楚她的用意,但还是回答了。 “未曾。” 小殿下一听立马脸上笑开了花儿。“那就好办了,拿着这个。”说着她就往面前男人怀里塞入一柄黄金镶宝石作刀鞘的匕首。 “这是何意?” “听说你们中原男女之间要交换物件定情。我们那边求亲是要上神山去打头像样的猎物,我现在没法给你打头像样的猎物,不过这把匕首我拿来割过野狼的喉咙,你先拿着。” 男子哭笑不得,有几分无奈。“姑娘,你莫说笑了。” “你怕你家里人不同意吗?”小殿下想了想从前听说过中原这里的传统。“没关系,你们中原人不是先听皇帝的话,然后再是父母的话吗?” “先尊君主令,后从父母命。” “对对,过几日我们西凉使团会进宫见你们皇帝,我跟他说你长得很好看,我很喜欢,让他把你赏赐给我。那你家里人应该就不会不同意了吧。” “听说你们皇帝很大方的,应该会答应的吧。到时我带你回去西凉,你不会打猎不会放羊也没关系。我有最肥的羊群和最好的酒,一定让你吃饱,比现在好。”小殿下笑道。 她这么说,面前男子嘴角笑意更浓,但并没有说好还是不好,只淡淡道:“是吗?” 四方馆官员都觉得自己最近官运似乎有些不顺。先是西凉使团里头带了位公主殿下却隐瞒不报,差点还在宫学里头走丢了。这也算了,如今这小殿下还出难题为难他们。 小殿下要他们在学宫里头帮忙找一个人,只说那个男子穿了身白底蓝纹的袍子,长得十分好看。四方馆的主管官觉得小殿下是有心与自己过不去。 谁不知道宫学里头都是男人,在里头读书的大多都是世家子弟,生得风流俊逸的大有人在。穿白底蓝纹袍子?这不是废话吗?宫学统一服制就是白底蓝边星纹袍,白衫做底,上用蓝色丝线绣有二十八星宿图纹。说了等于白说。 这些不是全大昭人都知道的吗?好吧,小殿下是西凉人可能真的不知道,但四方馆主理官觉得这不是自己被这般为难的理由。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公子入了这西凉公主的法眼。 这个故事以西凉小殿下在太极殿上看见大昭皇帝告结。 “原来西凉公主在盈壁阁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正是在盈壁阁看书的皇帝。”陆桓宣将故事说完了,转头看谢长欢。“姐我没有说漏什么吧。” 谢长欢道:“没,大抵这个故事就是这样。这一段倒是没有胡编瞎造,跟发生的事情相差无几。” “难道京城这些名人逸闻美谈还有不符实的吗?”李旻客居于帝京城也听过不少古今名人的趣闻轶事,对于这些事不疑有他。 “有,很多,你想听吗?”陆桓宣道。“里头咱先生谢侯爷的逸闻传得可荒唐了,简直不容直视,啧啧啧。” 坊间传说真假参差不齐,也是难得有这么一段与事实相符的,大多离谱得让人哭笑不得。传闻即使一开始传出去是真的,过程中也常有越传越歪的情况。 近些的,比如说初时燕后不通中原这边闺秀们的交游聚会,在宫中设宴时候,其他夫人小姐助兴都是弹弹琴唱唱曲儿。一群人撺掇,燕后只好让人取了自己殿中那把杀气腾腾的金刀来凑趣。回头就有传闻,皇后不满朝臣上书选秀,设金刀宴将一群闺秀吓破了胆,使得底下人的歪心思消停了许久。 远点的比如说谢侯爷,萧如景与孙栩三个自小相识,京城里头人人皆知他们感情甚笃。但坊间也有些谣言,说这几个人过从甚密,关系不简单。到了后来愈演愈烈,传言萧如景对夫人乔氏不过相敬如宾,心中钟情好友谢侯,只是碍于伦常不能言说,苦不堪言。而看似一心扑在兵部上头的孙尚书,其实心中恋慕萧如景,才至今未娶,以兵部工作麻痹自己,可怜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侯爷他们这三个人关系剪不断理还乱。”陆桓宣发了句喟叹,还欲把那荒唐的传言往下边说下去。 谢长欢越过陆桓宣已经看到自家爹走了进来,还在往他们这边来,赶紧暗暗推了陆桓宣一把。 “猴儿,别说了,赶紧闭嘴吧。”谢长欢低声又提醒了一句,连李旻都注意到了,转回自己桌案去,脸上的神情端的是正直又无辜。 陆桓宣说到兴头上,哪里是谢长欢一句话劝得住的。“也有不同的说法,说是咱们侯爷也并非全然不知,对于好友的情意也不是毫无所动” 兴许是谢长欢捂脸的神情过于惨烈,陆桓宣终于肯转过身看看了,表情几乎在一瞬间凝固了,如果可以他一定想亲自回到一刻钟之前狠狠抽自己大嘴子。 “先生” 谢侯爷一直站在陆桓宣身后,笑眯眯的听自己这个学生散布自己那异常离谱的逸闻。“怎么不说了?桓宣不是对于这些逸闻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先生,我错了。”陆桓宣为一线生机挣扎着。 “桓宣你既然对于这些逸闻轶事如此感兴趣,为师很是欣慰,本朝其实有一本专门专门记录名人轶事言谈的结集,名为《凌云阁言谈录》,可看过?”谢侯爷笑意温文。 “看过,没看完。” 谢侯爷仍笑着,点点头道:“很好,回去给我抄完。” 谢长欢看着陆桓宣一脸生无可恋,这还真不是陆桓宣心志不坚,经受不来挫折。谢家藏书颇丰,同一本书藏有许多不同名家版本。但《凌云阁言谈录》就一套,原因无他,这本书实在非常占地,一套需独立一柜子收藏,厚度比之城墙,城墙都要自惭形秽。 《凌云阁言谈录》简而言之,就是自开国昭元帝起的朝中名臣的轶事名言,经历功绩。传了几百年,皇帝更迭十余代,每代的名臣都不少,每个人的轶事言谈更是如恒河沙数,数不胜数。这书别说抄完,能看完就了不得了。 谢长欢知道,其实谢侯早听过自己这些传闻,表面什么不说,但那段时间谢绝好友萧如景和孙栩到自己府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19.19、安宅 一月三旬各有三天琅声园学堂不上课,师生都能休息,做些课余之外的事情。如此挨到了八月下旬的休息时光,对于谢长欢而言有好有不好,好处便是能够躲懒,不好的地方便是有几天见不着李旻。 谢长欢起来还琢磨着今天该做什么事情,碧珠便提着一篮子枣子进来,凑近一瞧上头盖在上头枣叶还沾着露水确实是十分新鲜。 “哪儿来的?”谢长欢从篮子中拿了颗枣子,在手中上下抛接着玩儿。 “安姑娘身边的侍女送过来的,是自家树上产的,看着新鲜,送些过来与您尝尝。” 谢长欢眼看着就要把手中的枣子塞到嘴巴里头,却被丹珠一巴掌拍落了手中的枣子。 “这枣子树上刚下来,还没有洗呢。”丹珠说着便提着整篮枣子拿去洗。 被丹珠教训了,谢长欢有些悻悻然,摸摸鼻子。 “她倒挺有心思的。” 回想起来最近事情多,她倒是有一阵子没想起安望久的事情了。上回从苏家领了安望久来一趟公主府,那日谢长欢借了一套衣服,后来这姑娘倒是洗熨得妥妥帖帖的把衣服又还回来。 “送枣子的那侍女呢?”谢长欢问。 “哦,这么早提着一大篮子赶过来也不容易,便让她在我们屋里喝口茶,歇歇再回去安家。”碧珠回道。 “叫她过来,我有几句话想问问。”谢长欢想了想,安望久的事情她已经管了个开头,就这么搁着了,自己还是过意不去。 谢长欢吩咐了,碧珠便去自己房里去唤人过来。安望久身边这小鬟年纪小,十分老实的性子。小丫鬟见了礼之后,便站在那儿,谢长欢不发话,她也不敢动。 “你家姑娘倒是有心,得了东西还念着我。” 那小鬟憨憨道:“小姐她说您不喜欢她道谢,只能得了东西便送些过来您这儿,虽鄙陋也是心意。” 谢长欢自小富贵蜜糖里泡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给她送什么其实都没什么分别。 她对着那小鬟笑道:“她近来过得可还顺心?” 这次抛出的问题却使得这小鬟回答的时候有些犹豫,似乎之前被交代过什么。但依着她不知变通的性子却是编造不出瞎话糊弄谢长欢的。 “不愿说也就罢了。”谢长欢也不强迫于她,心道安望久在家里不会遇着什么不顺的事情了吧。 “你回去的时候替我给你们家安姑娘穿一句话,我这几天不去学堂在家休息,一来二去我与你们姑娘也有些交情,明日登门找她玩。” 那小丫鬟听着谢长欢的话点点头,牢牢的记好了了才告辞回去安家。 “小姐,您与安家姑娘相识不见得有多深,为何如此关心她?”丹珠细心,也知道谢长欢并非什么爱管闲事,善意泛滥的人,此次如此关注安望久的事情算得出奇了。 洗过的枣子红亮得像一盘硕大的珊瑚红珠,很是好看,谢长欢从中挑了一个抛入口中,才缓缓道:“毕竟有些事情是因我而起,与我无关倒算了,这般搅了事情就撒手不那么厚道。” 着实是谢长欢拿绣荷包戏弄了苏璐那帮人,这样起了头,在戏台子那儿才有安望久的事情,这其中有些她的因果。安望久这性子原本是入不了谢长欢的眼的,她并不喜这般懦弱的人,但来往几回,却有几分不忍。 坐马车到同福坊安府门前,已经有人早早在那儿等候了,正是那日过来公主府的小鬟,伸着脖子往这边张望着,见着下来的人确实是谢长欢,便赶忙迎过来了。 “谢姑娘,您总算来了。”小鬟道:“我家小姐早早便让我在这儿候着您了,生怕把您错过了。” 谢长欢被小鬟引着往安家院中去,安家府宅的格局不算得特别大,之前听安望久那么说安侍郎这家里人丁还是很是兴旺的,安望久上头有许多位姐姐。 大富之家的姑娘才会单独辟出院落,讲究要住得宽敞又舒适。谢长欢也听闻过经济较为拮据的也有未出阁的姐妹们挤着同一个院子,不过就是各自住各自屋子。想来安家就是这种情况吧。 谢长欢侧目院子中间装着花植的瓷盆大多都是破破烂烂的,还有许多窟窿眼,裂纹沿着窟窿往外延伸。 “你们家这盆景盆子弄这么多窟窿,莫非这样里头的花植会生得茂盛些?”不仅是谢长欢,连碧珠都注意到了。 “碧珠姐,你想多了,这是我们家少爷拿弹弓射出来的窟窿,就前几天还未来得及换盆子。” 前面迎面而来一位妇人,后边跟着个丫鬟。谢长欢看着女人的面相不由皱眉,不是说她生得如何丑陋,只是这尖眉利眼,透着一股子胡搅蛮缠的刻薄之气。 谢长欢不怕遇着如何凶恶之人,最怕是讲不通的人,不自觉厌恶的往后撤了一步。 夫人夺手就抄过面前小丫鬟细瘦的胳膊骂道:“死丫头,不在屋子里头干活,在这儿瞎晃什么?久丫头不争气,你这做丫鬟的也是一副白吃的懒相。” 接连骂了几句,又粗鲁的推搡几下,谢长欢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唤了句:“安夫人。” 安侍郎惧内家里头就一位夫人,算着这年纪,看着这指手画脚教训底下人的做派,面前这妇人必然就是女主人安夫人。 此时被打断了,安夫人挑了眉毛打量起谢长欢,见着她一身穿着讲究,衣料项圈皆是名贵货色,也看出有些来头,面上的挑剔之情隐去了些。 “添福,这是哪家的姑娘?” 小丫鬟捏着自己被掐痛的胳膊,答道:“这是公主府过来的谢姑娘,是来找我们姑娘的。” 帝京城里头有许多谢姑娘,但说到公主府就只有一位谢姑娘,便是谢侯与长公主的长女谢长欢。 如今安夫人的岂止和缓,简直是要笑开了花儿,前段时间还觉得自己小女儿整日闷在家里,也不见她的去跟其他世家姑娘打好关系,实在可气。可如今这公主府的小姐到访,这样的高枝儿岂不越过其他人许多。 “死丫头,来了贵客也不早说,什么招待的都不准备成什么样子?” 安夫人有笑骂几句,然后热络的与她道:“谢姑娘呀,你第一回儿过来,我也没认出来,真是失礼。你们同龄姑娘玩闹都是喜欢热闹的吧,我一会儿让家里几个姑娘都到安丫头屋子去。” “夫人,谢姑娘是来找我们姑娘的,她又不忍家里其他的姑娘。”添福忍不住说了句直白的真话,却被安夫人又狠狠掐了把胳膊。 谢长欢有些后悔走这么一趟。她觉得如今的自己在安夫人眼里头不是人,而是只能产金蛋的鸡。 “娘。”安望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伸手一把将谢长欢拉到自己身后,谢长欢才不至于被双眼泛光的安夫人逼到面上来。 “谢姑娘很快就走,不会在我们家待多久,您就不要白费心思了。” “哎,你这死丫头” 安望久言简意赅说完,也不顾安夫人的喋喋不休,拉着谢长欢就走。这干脆利落的劲儿,连着谢长欢也忍不住在心底赞她一声。 “我家里这个不成体统的样子,让你看笑话了。”安望久到屋里就说了这么一句。 人生最为不幸的统共那么几件,一是父母不慈,二是子女不孝,三边上兄弟姐妹混蛋。安望久未来的子孙孝不孝顺未可知,但其他几样都五毒俱全,也不知道上辈子犯了什么杀人越货的过错。 谢长欢心中有些同情。此时她面对安望久莫名有些局促,想安慰几句,但显然再说假话没用,也实在是不符合自己的性情。 谢长欢只能干笑几声,实话实话道:“从前觉得你那怯弱性子不大招人喜欢,但比着来看,在这家中你这心性已是十分难得。” “你之前真没有与我胡说,你的几位姐姐我没有见到,安夫人确实是十分强势,让人有些难招架,也难怪你做不了自己的主。” 安望久听谢长欢的话没多少情绪,淡淡道:“其实你没有说错,从前我确实跟个软柿子似的,我娘叫我去干什么就干什么。确实,这么巴巴儿去讨好别人,挺让人看不起的,怪不得她们都看不上我” 谢长欢一看安望久,觉得自己真的干不来这宽慰别人的活儿,越劝着越不成样子。 劝不好,谢长欢干脆闭嘴不说话了,望着简单的房间,桌面上摆着枣子,品相却比送给自己差了些,想来是把好的挑了送人,自己留了不好看的。 除此之外,有一个绣活箩筐,看来安望久在家里确实没少干绣活。再来便是一本书,和一打写了字的纸,谢长欢凑近了才看出是纸上誊抄的是书上大的内容。安望久的字典型的闺阁里头出来娟体小楷,柔弱得很。 “你练字这般勤奋,看着恨不得把这书全抄一遍?”谢长欢另外开了话匣子,不再说刚才那使得两人尴尬的话题。 “确实是在抄。” 安望久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家里请来教姐妹们的女先生只教了我们写字,管账本,其他的也不多见,只能从她那借着自己回来抄写记一记。” 女先生很多便是这般敷衍的。倒不是谢长欢对于女子当先生有什么偏见,大昭不是没有学问出名的女先生,如教导长公主的女傅穆夫人学问就很好。 但这好的女先生毕竟是少数,另外一个便是迂腐些的人家觉得女子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安望久说起读书写字时候眼中有光,难得一样东西是她自己主动愿意去做,并非被他人所安排的。谢长欢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你誊抄的这书的版本不大好,错漏之处有些多,不如借我的。”谢长欢开口建议道。“你可以来公主府找我要,实在走不开的时候唤丫鬟来取也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20.20、旧案 谢长欢预备去长公主院子,路上却见着有两个陌生的背影走在前头比她先一步进了院中,可以确定的是,进去的这一男一女并非公主府的人。 院中有洒扫的小鬟,谢长欢逮住一个,拉到一边悄声问道:“这两个何人?来我娘这院子是做什么的?” “回小姐,方才锦姑姑领人进来的时候,只说是请来给公主殿下修簪子的民间巧匠。”小鬟知道的也不多,谢长欢问道便知无不言。 谢长欢听了心中更是纳罕,最近也没有听说府中有什么十分贵重的物件损坏了,若是一般釵环首饰坏了,打发府中的仆下送去珍宝轩修补便是,何须把人请到府上来。 听闻长公主是将这对匠人夫妇请到了房中,摆明了不想让人知道他们见面谈话。谢长欢心中越想越是觉得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打发了跟随的丫鬟,谢长欢从院中绕过后边去,蹲着身子隐没在一从花植后边,背靠着的正是长公主房中的一扇窗户,竹帘子已经打了下来。 谢长欢踮起脚来趴着窗沿,透着珠帘的缝隙可以看见坐着谈话的三人,那对夫妇背着坐着。 两人衣着打扮倒是朴实无华,十分低调,但座谈饮茶的仪态不急不缓,从容有致,可隐隐显出些世家的气度修养,并非出身乡野的寻常手工匠人该有的模样。 “阿池。”长公主此时喟叹似的唤了那女子一声,又与她说了几句话,声音低了下来谢长欢便不大听得清楚了。但从长公主的神态可见这两人关系十分亲近。 对于长公主说的话,那女子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似乎拒绝了长公主的劝说。女子转头对身边的男人说了什么,男子点点头取出个精巧的黑木小盒子推到长公主面前。 “按着陛下的意思,还不到交给那孩子的时候。”谢长欢贴紧了耳朵也只听到长公主是这么说了一句。 “无妨,交与你们之后,如何用便是你们的事情,我并不想知道。对于如今的我而言,这带在身边也不过是个无用之物,带着也是累赘。” 这是谢长欢听到男人最清晰的一句话,声音冷淡。方才长公主她们交谈的时候,他一直保持着沉默,这男人身体似乎比起寻常人更畏惧寒冷,衣物穿得很厚实。 几人又低声说了什么,夫妇两个便向长公主此行。两人起身时候,谢长欢本想蹲下身子重新躲起来,却发觉男人往这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 谢长欢都觉得自己是被发现了,男人却什么没说,往屋外走了。男人本来生了一副讨喜的模样,圆杏眼带着天真气儿,一般这种长相不会有什么攻击性,可方才他往窗边这般看一眼却将震得她不敢动弹。 长公主出去送那对夫妇,房中人走空了,谢长欢才蹑手蹑脚的偷偷摸进来。长公主房中将方才的那黑木匣子放在了字画后边的暗格里头。 这个暗格子还是上辈子她长大之后,长公主亲自教的开启之法。搬了绣墩才凑够了高度,谢长欢伸着手将放在里头的小匣子摸了出来。 打开盒子,看清楚里头物件的瞬间,谢长欢被惊得眼瞳皱缩,差点手一抖把东西摔到地上去。 盒子里头装的不是别的东西,是一枚鸟形的玄铁兵符。大昭四处重镇皆有所属驻兵,以对应的兵符进行调遣,只认兵符不问来者。而这一枚正正是用于调动西海重甲营的玄鸟兵符。 传闻之中随着西海王脉断绝,一同消失无踪的玄鸟兵符如今赫然出现谢长欢的面前。果然方才的那对夫妇身份并不简单,能送来这物件,必然与西海王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长欢,你在做什么?” 啪嗒——方才没有从谢长欢手中脱手的盒子,这一次被面前突然回来的长公主吓得摔落在地。谢长欢看着面前眉眼冷厉的长公主,不敢说话。 谢长欢自以为活多了一世,世间的事情,自己大多已经尽知,但这公主府藏着的秘密远比自己想象的多。 长公主从容的坐在凳子上,也不看垂着脑袋的谢长欢,她并不意外谢长欢会出现在自己的房中。 “在外头听了多少?” 谢长欢看长公主,想起方才那个男人往自己藏身那处洞悉一切的眼神。“那个人告诉你的?” 长公主坐着听了谢长欢这句疑问没有否定。谢长欢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阿娘,他是从前西海王府的人?” 一直没有正眼看谢长欢的长公主此时才转头,她如今打量谢长欢的眼神已经变了,厉声道:“跪下!” 谢长欢虽并不觉得自己好奇查探是犯了多大的错误,但也不能说是光明磊落之举,也不想顶撞长公主,便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她跟前。 “越发没法没天了,这是你该打听的事情?”长公主冷眼训斥道。“今天不管你听到可多少,出了这门就给我通通忘记干净。” “这是宋氏皇族的事情,谢长欢,你记清楚自己姓什么,有些事情一辈子不知道,不沾手才是福气。” “阿娘,我”谢长欢挣扎着动动嘴巴,终究什么有力的辩解都说不出来,长公主说得其实并没有错。 上辈子谢长欢根本没有经历这么一出,自然心安理得的当个小傻子。但如今已经知道了,谢长欢心底不可能无动于衷。长公主斥责于她,一来不想她知道,招惹祸患,二来她知道无用。 就是谢长隽站在这里都比她谢长欢有底气,长隽是将来谢家继承人,有担当有志向,问的人若是他,说不定长公主会全数告知。 谢长欢从前看着安望久时候,总感慨这姑娘什么听从家里人的安排,把自己活得无知又窝囊。上一世的自己何尝也不是如此。 公主府的大小姐,生来就备受宠爱,却没有人期望她往后有什么成就作为,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被安排妥当。小时候闯祸有人给她裹着,从未受过真正的责罚。大了外头受了委屈,家里人会出头。 谢长欢上辈子过得大抵平顺,就是两件事情受了些委屈,真正伤了心。一是错嫁沈观世,痴心空付,二是北卑政乱,李旻身陨。 若是从前谢长欢大抵会归咎于命途多舛,但实则她自己也毫无作为。今生尽知前生事,若还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作为的谢长欢,结果又会有什么改变? “阿娘,女儿如今确实没有能力为您分忧,这些事情知道了也无用,无怪您如今让女儿置身事外。” 谢长欢从小到大闯祸的次数,谁都数不过来,认错的次数也同样多。但大多时候谢长欢认错时候都是口服心不服,油嘴滑舌的哄哄长公主罢了,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的认同长公主的话。 谢长欢毅然抬起头,言辞切切。“但是请您不要把女儿当做无知无觉,随意被人安排的小傻瓜。” 长公主一怔,她膝下一子一女,长隽长欢。长隽既为独子,将来家业必然一肩继承,这孩子心思沉稳,也是个能担大事的。 而对于女儿长欢,长公主只望她一直没心没肺,开开心心的长大,找个安稳的好人家嫁了,从未打算让她知道荣光富贵背后乱七八糟的事情。却没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心里弯绕如此多。 “长欢,你这孩子如今心性变了许多,倒是我这个做娘亲的少看你这丫头。大抵你也能猜个十之八九了,剩下听过了就跟今天所见一并忘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让跪在面前的谢长欢起身。“我依旧是那句话,这确实是你不该插手的事情,至少是如今的你不该知道的。” 之后长公主与谢长欢说起了一桩十多年前的旧案,小西海王叛逆案。朝中老臣皆知当今皇帝登基离不开当年公主府的鼎力扶持,但实际上这背后的事情却鲜有人知晓。 先帝病危,太子储君早早定下,本应该没有什么异议的。但西海旧部起了推小西海王上位的心,朝堂上野心勃勃的臣子见着有机可乘,想着挣一份随王保驾的功勋,各怀鬼胎的人纠结在一块。 平日里上不了台面的鼠辈,全部聚在一块儿,此时又是新旧黄泉交替之际特殊时期,就变得棘手。 “你爹那时觉得与其费劲对付一帮人,不如说动那个人,这乌合之众自然土崩瓦解。”长公主说道。 “那个人?” “小西海王宋昱。你爹从前与他在宫学同窗,相处几年,还算了解那人。你爹说,他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纯善之人,对于宋氏王族也没什么感情,但有一样东西可以说动他。” “什么东西?”谢长欢看着长公主。 “自由。”长公主说起旧事有些唏嘘。 “宋昱自小被先帝提防着圈在京中长大,先帝人快没了,又有另一帮人想要裹挟着把他推上皇位,他这一辈子已经始终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小西海王叛乱,来得声势浩大,却轻而易举被初登帝位的小皇帝解决了,随着这次平乱助长了新帝威信,一些阻碍也接着这次机会悄无声息的清楚了。 长公主没有说明白最终小西海王宋昱的真正结局,但谢长欢知道自己大抵方才已经见过那位小西海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21.21、归京 谢侯爷今日早早骑着马出城去了,去接从北地回帝京城的兄长一家,谢长欢陪着长公主在家中等候。她的这位大伯父谢瑜镇守北地十年未归,如今总算回京,一家人都是翘首以盼。 老谢侯膝下两个儿子,长子谢瑜,次子谢白。朝堂之中从来不乏负有盛名的贤臣良将,一族一姓都会因家族内出这么个名臣而鸡犬升天,与有荣光,走在路上头都能昂得高些。 一族之内能出一个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但最为鼎盛时期的谢家却是一门父子三人皆是朝中砥柱,武中良将,文中名臣,全都占尽了。 那时的谢家风头无两,堪称当时帝京中的第一华门高族,紧接着,谢白又尚长公主,更是羡煞旁人。 当时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的谢瑜便是北衙副统,在北衙子弟之中声望极高,将来继承统领北衙在当时人们看来已经是众望所归的事情。 但世事难料,谢瑜娶了郑国公家族亲之女。郑家嫡孙战死,国公认了谢瑜妻子到自己名下做孙女,迁了名字到主家,等同于将郑家交与她继承。 作为孙女婿的谢瑜接了郑家镇守北地的苦活儿,前途无量的帝京城少年将军,带着妻子去那边远之地,无怨无悔的戍守北地,一镇守便是十年。 “殿下,侯爷接了将军一家,他们人已经过了永安坊了,马上就到咱们公主府了。”外头小厮跑进来兴高采烈的禀报。 战功赫赫的名将即使常年在边远北地,也丝毫不妨碍百姓对他的崇拜之情,上到古稀老人,下及黄口幼童,皆知道谢将军在北地镇守的桩桩件件的战绩功勋,街头巷尾乐此不疲的传颂。 “长欢,走去门口去接你大伯他们一家子。”长公主唤谢长欢,领了些仆从到府宅门口去帮忙迎接。 谢瑜这趟回来低调,随性只有几名部下,回来之前也只告知了弟弟谢侯,并不想要声张。 但如今公主府门口还是挤满了家里的仆从,长公主只点了几个人出来帮忙搬东西,结果其他仆下还是忍不住来门口仰望一下北地这位战神的威风,特别是府里头的姑娘们。 长公主在小事上头对下边的人并不严苛,加之今日心里头高兴高兴,也随着他们去了。 谢长欢与长公主在人群的最前边,远远的能看见骑马的谢侯,与他并肩而行的还有几人,后头跟着一辆马车。 “娘,您瞧,是爹和伯父他们回来了。”谢长欢眼睛利,看见便提醒长公主道。 谢将军这次回来轻装简行,带的东西并不多,行起来也轻快,一转眼就到门前来了,机灵的府中仆从上前去有的搬了车马踏,有的帮忙牵马。 长公主笑道:“兄长,嫂嫂,一路风尘辛苦。” 这位北地战神并非百姓们想象的那般虎背熊腰,三头六臂的。他相貌与谢侯爷有六七分相似,面貌朗朗俊逸,是位颇有些书卷气的将军,只有挺拔的身姿和利落的身手透露出些武将之风。 谢将军性情爽朗,见人未语先笑,徒然就让身边的人生出亲近感来。“长公主,您这些年未见倒是一如往昔,你家里这两孩子都这么大了,您却一点变化都没有。” 谢将军笑着看着自家弟弟又侃了句。“想来这些年殿下过得喜乐,愁心事儿都找到我弟弟那儿,小时候的老毛病这些年还是不改,一见我就皱眉。” “你离我远些,别来招惹我便不会这样了。”谢侯爷瞥了自家兄长一眼冷淡道。“你这人就是废话太多。” 谢侯见着兄长皱眉板脸,据长公主所说,是小时候留下的幼年阴影,小时候谢将军顽劣没少捉弄弟弟谢侯。因而知道如今,谢侯一见哥哥就自然应激反应一般皱眉,总觉得这人笑嘻嘻的心底就琢磨着要搞事情。 “成珏。”谢将军与长公主夫妇招呼过来,便转身想去去扶自家夫人下马,尽管看起来并不大必要。 “不必扶我。”只见那紫衣夫人看也不看谢将军,翻身便利落的的下了马,姿态从容淡然。 谢夫人为郑家将门出身的女儿,一身的武艺其实不下其夫谢瑜,这些年北地边防稳固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将门之女,美得冷厉凛然。她垂首向长公主道谢:“有劳殿下和侯爷亲自来接我们一家了。” 长公主笑着摇摇头,似乎察觉到少了什么,问谢夫人道:“ 嫂嫂,如莹,如玺那两孩子呢?” 这么问了一句,只见那马车的帘子被掀起一角来露出一张机灵的脸来,笑得十分灿烂。“公主婶婶,我们两个在这儿呢!” 说着那露面的小孩儿转身,从马车里头拉出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孩子下了马车,两个小孩儿长得一模一样,连着身上的衣裳,脖子上的金项圈都如出一辙。若不是这两个孩子看上去一个活跃些,一个乖巧些,正能当做是同一个人照镜子。 这两孩子便是谢将军膝下的一双儿女,比谢长欢稍微大些,是一对龙凤胎,活泼些的是姐姐郑如莹,乖巧些的是弟弟郑如玺。他们不姓谢,姓郑,是郑国公的心愿,生怕郑家军后继无人,就与谢将军夫妇商量着让这两孩子姓郑,将来继承郑家,了解老人家的一桩心事。 如果说,谢将军是谢侯的童年阴影,那么谢长欢的童年阴影便是面前这双长得跟瓷娃娃一般好看的姐弟。 谢长欢四五岁的时候曾经在东郡祖父老谢侯家住过一阵子,碰巧那时这对姐弟也在。那时谢长欢看着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姐姐只觉得十分新奇,分辨能力没有这么强,常常犯糊涂分不清这两个。” 郑如莹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带着谢长欢爬树掏鸟窝,谢长欢把新做的红缎裙子扯破了,红了眼睛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郑如莹便教谢长欢道:“没事长欢,你老实跟祖父交代,是如玺哥哥带你的便是。” 谢长欢内心十分感慨自己这个表哥怎么如此义薄云天。当老谢侯把孩子们都提面前时,谢长欢老实交代了,郑如玺却是一脸震惊,开口说自己今天整日都在房中看出根本没有出去。 最后还是老谢侯把这事情听明白了,揪住了整个恶作剧的罪魁祸首郑如玺。年幼的谢长欢一脸懵,郑如莹却摸摸她的小脸笑得不行。 小时候的谢长欢是懂得分享的好孩子,老谢侯疼爱这个小孙女带她出街给买了三串糖葫芦,她想着带回去跟人分享。先去寻郑如莹给了她一串,然后寻“郑如玺”给他一串,剩一串喜滋滋打算自己吃。 结果面前又来了个表哥“郑如玺”,一脸意外的看着她,聊了几句,结果说长欢根本没给自己送,谢长欢一拍脑门才醒悟过来过来被表姐捉弄了,把自这串给了“郑如玺”,就去寻表姐算账。 结果去寻的时候,谢长欢面前又冒出来个郑如玺,她便彻底昏头了。此时三串糖葫芦在手的郑如莹才缓缓出来,原来她前边见到的三个都是郑如莹。 谢长欢在东郡祖父家住的那半年之中,诸如此类被捉弄的事情层出不穷,尚且年幼的她被找弄得对人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看到这两姐弟就哇哇哭闹不休。 “长欢。”郑如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主动凑到谢长欢身边来,还十分亲昵的拿手揽她的肩头。 “表姐好。”现在的谢长欢自然能够把这两姐弟分得清清楚楚的,但身体还是不由得的一颤。也许童年阴影就是这么一回事,即使已经长大到无需畏惧了,但这份感觉依旧是挥之不去,难以消磨。 今日府中难得这般热闹,长公主亲自督办了为谢将军接风洗尘的家宴,谢家支脉简单,没有其他世家那么多妻妾相争,妯娌生妒的闹剧,一顿饭吃得舒心。 饭桌上头兄弟就着酒杯聊了些这些年境遇,他人大多都为本已经应该前途似锦的谢瑜不值当,若不是他北去这北衙都统的职务哪里能轮得到其他人分上。 谢瑜自个儿倒是坦然,一口闷了杯中酒。“其实这个北衙都统谁我当不当都无所谓,但如今这北衙的风气真让人不可恭维。想当年一群北衙出来的少年郎,哪个不是、一腔热血,意气风发,提剑就能上战场杀敌。” “如此下去,成了京中那群软脚饭桶混官职求显贵的混迹之地,那就当真是毁了北衙。” 北衙最风光的两个时期,一是昭元帝大国初定时,跟随他最为心腹的部众以北衙十六骑的形势保留下来,镇守帝京城周边腹地。二是昭顺帝从东郡挥师北上,一众东郡热血少年投身北衙,老旧机构彻底的大换血,彻底新生。 “乱世出英雄,这太平日子养出来大多是不堪大用的废物。”谢白闻言也有些唏嘘,问兄长道:“陛下这次昭你回来所为何事?” “阿白,其实你也猜出来了吧,北卑老大君能现在那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临朝都是强撑着,能撑多久都不好说。” “陛下的意思是,早做准备。北卑乱起来之后,要对付可不仅仅是边境游走不定的二十六部了,还要防备原来的盟友。” 谢侯爷握着杯盏的手一紧,当年北卑与大昭的和谈盟约是他一手促成,眼看这和盟很快变成一纸空谈,他心中滋味难言,长公主轻柔的拍拍谢侯手背安抚自家驸马。 长公主问:“那依兄长看估计大抵是什么时候?” “最晚不过今年冬。幸而朝中有孙尚书的硬脾气撑着,每年拨下来北地边防的军资倒还充裕,若真打起来也不至于局促不堪。”谢将军回道。 “已经呈上折子,陛下让我回来亲述此事,好堵了那群吹嘘盛世太平之徒的嘴巴,这几日我上朝堂呈请加固北边边防的事情。” 谢侯爷点点头道:“到时候我与你一同去,阿栩那边提前说一声,他那边会跟着应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22.22、解围 琅声园平日便是孩子念书写字的清净地方,今日因着新来的郑如莹,郑如玺姐弟两个比平日热闹了许多。 郑如莹十岁的姑娘,却从来不做女孩儿打扮的,衣装向来都是跟弟弟郑如玺一模一样的来穿的,长发一把高高束起来。第一次见着的人确实很容易为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弟两个感到惊奇。 “天呀,两个郑兄长得一模一样的。”陆桓宣围着姐弟两个打转儿,嘴里连声啧啧称赞。陆桓宣自己感叹完了还不算,还拉着身旁的李旻去看。 陆猴儿这人生命力可以说是十分顽强了,之前被谢侯爷那样罚过抄书,不过短短几日身上那股子不安分的跳脱劲儿又回来了。 想当初陆桓宣抄了几日,抄得整个人面色发青,握着笔的手都是发抖的。见状谢长欢才动了恻隐之心,与李旻一起帮着抄了一些。 不过谢侯爷也没指望陆桓宣真的能把《凌云阁言谈录》真的全部抄完了,昨天便放了他一条生路。没想陆桓宣这厮丝毫没有悔过之心,管束自己嘴巴之心,不过刚逃出生天,那一身不安分劲儿又出来了。 “世子,你看,这叫人怎么分得清楚?” 李旻看着这两姐弟,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眼中的眸光一动,似乎察觉出来什么,盯着站在左边的郑如莹一会儿,眼中露出些了然。 “桓宣,其实这位“ 居然被李旻给看出来了,眼看着李旻就要将真相脱口而出的时候。谢长欢却见郑如莹站在陆桓宣身后,将食指按在嘴唇上边,示意李旻保守秘密。 “世子你刚想说什么呀?”陆桓宣看见李旻欲言又止忍住,便凑到跟前去追问。 “没什么。”李旻摇摇头,最终什么都没说。陆桓宣再追着问,也被李旻扯其他话囫囵过去了。 谢长欢凑到李旻身边瞧他,李旻这性子刚忽悠完了陆桓宣估计还有些良心不安。“你看出来了?” “行呀,居然看着陆猴儿被捉弄不帮他?” 李旻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称着他这张清秀的小脸,可以说是无辜又善良。“估计郑姑娘也只是与桓宣开个玩笑,不至于太过分。” “难说了,我这表姐。”谢长欢道,看着陆桓宣傻乎乎的跟人家去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 李旻这人看着纯良无比,实则上里头包着馅儿黑得跟芝麻糊似的,其实他看着陆桓宣蒙在鼓里的模样也有几分趣味,才没有出言揭穿。 忽然屋顶一片瓦片被掀动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还有几片砸了下来,震得站在窗边的谢长欢一惊,外头还没有进来的学子围在那儿看,一阵沸腾。 “哇,那猫儿蹿到屋顶上去了。”外头有人惊呼。 “这猫儿个头儿真够大的!” “嘴巴里头叼着什么东西呀?” 谢长欢他们也出去瞧热闹,站在琅声园的院子中,抬头便可见着一只体型硕大的猫儿蹲在屋顶的瓦片上,它嘴里头叼着的东西别人看不出,谢长欢却认得,是长公主的玉梳子。 玉梳子被雕成中宽两头尖的形状,通体莹白,下边缀着一缕水蓝色的流苏。谢长欢心道,这只肥猫怕是饿昏了头,把这柄玉梳子当鱼了。 这猫蹲在那儿动也不动,懒洋洋躺着,姿态颇为骄矜傲气,对着下边露出些可以算得上鄙夷挑衅的神情,惹得院中有些学生撸袖子作势要撵它。 “别别别,公子们你们莫吓着这猫儿,它一惊送了嘴巴,要是把公主殿下的玉梳子摔碎了,那真不知道如何向殿下交代。” 急匆匆跑过来劝阻的姑娘,是新到长公主房中的小丫鬟佩樱,她初来公主府,事事谨慎,唯恐出错,这一回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已经是惶恐不已。 “那还能怎么办呀?”陆桓宣说:“那猫大爷摆出这副样子不就是仗着我们上不去嘛。” “谁说上不去的。”郑如莹一笑,院子四周瞅瞅,最终目光定在了学堂边上的一颗高大的榕树上,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只见郑如莹手脚利落的几个攀爬,便爬到了榕树上边离那房顶最近的一出枝梢,顿了一会儿,似乎在预估着如何上去房顶上,然后轻轻一跃便落在房顶上了。 “这位郑兄好俊的身手。”陆桓宣赞叹道。 其实不仅仅是陆桓宣,旁边的世家子弟都是一片叫好,这里头莫说上房顶,爬过树的都没有几个,整日关在屋子里读书。郑成珏显露这一手利落无比,在这些世家子弟看来已经是神仙一般的传奇的人物了。 琅声园屋顶上边的水翠瓦看着好看,其实并不是那么结实,就是稍微沉一些的肥猫从上边跑过都能踩碎了一大片。可这郑如莹脚步极为轻巧,一眨眼就到那躺着的胖猫的身边。 胖猫见势不好,想抬起身拔腿跑路。却让郑如莹先下手为强,一把按住了后颈,伸手从肥猫嘴巴里头取了玉梳子出来。 “弟弟接着。”说着郑如莹就把手中的玉梳子往下一抛,众人心头一惊,心道心怎么这么宽,这可是把玉梳子,摔了前头都白搭了。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忧都是多余的。站在下边的郑如玺听到姐姐的呼唤,抬手便稳稳接住了飞过来的玉梳子。郑如玺在众人惊叹声中将玉梳子递还给一脸震惊的佩樱。 郑如莹的上去的动作潇洒,下来的时候更是利落。只见郑如莹一手提着猫儿的后颈,扯着榕树枝丫便跃了下来,顺手把胖猫儿往陆桓宣的怀里一扔。 郑如莹这一次帮忙大显身手,学堂里头的孩子都大为赞叹。小孩子家家谁没个仗剑走江湖,锄强扶弱的侠客梦。这么个侠客一般的人物出现在面前,自然崇拜不已,课下都围着郑如莹。 “这些算得了什么。在北漠秋收之后,田里头堵着洞去找的野鼠才叫狡猾,烧了火用白烟熏出来,抓的时候才真的讲究伸手,咻的一声就不见了” 有人被追捧,自然就有人被冷落了。平日这学堂里头的孩子都围着沈观世转,此时新来个人,沈观世那点在同龄人出众的小聪明就不够看了。 沈观世坐在自己位置,冷眼看着从前拥戴自己的人全部跑去围着别人,冷哼了声:“无聊至极,不过乡野粗鄙之人的玩乐,有什么稀罕的。” 谢长欢见他这怨妇模样,冷冷嘲讽道。“有些人呀,心眼就只有针眼尖儿那么大,真当自己是谁,别人难不成都得围着你转不成。” “你!”沈观世气得瞪眼。 “我怎么了,哦是我忘了说明白了,我刚刚说的有些人指的正正就是沈公子,不是别人。”谢长欢笑着补充道,看着沈观世气得不行更加高兴。 “谢大小姐的气量也大不到哪里去,上次那不就是一只破烂风筝,气得张牙舞爪的。听说你后来还巴巴儿捡了回来了吗?”沈观世翻旧账反击。 “沈观世,上回没挨够教训是吧!我这次非揍死你不可。”不提还好,提起来谢长欢就炸毛儿,撸袖子就要上去给沈观世一拳, 沈观世越说越离谱。“说了几句实话就急了,你不也是仗着自己是公主府的大小姐,所有人都得让着你吗?我也是受够了你那野蛮骄横的模样,以后那个男人受得了你这脾气?娶了也得赶紧休掉!” 这一番话重重戳了旧患,谢长欢气红了眼,胸口闷得气紧,她谢长欢上辈子真他娘的是瞎了眼,看上沈观世这么个狗玩意儿。 谢长欢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气得要扑上去,却发觉衣袖一紧,发觉有人拉她,她用力欲挣脱,却发觉那人力气比她大得多,转脸一看是李旻。 只见李旻轻轻朝她摇摇头,轻声劝道:“师妹,你冷静些,这是学堂,到时侯爷会为难的,我也不想看着你为着不值得的事儿被罚。” 她确实想揍沈观世,却也明白在这不合适。谢长欢重活一世其实脾气已经比之上辈子好了许多了,只是遇着沈观世这混蛋玩意儿容易炸。 “你听话好不好?”李旻软着语气又道,鸢蓝色的眼睛上有长长的睫毛,说着还拿手摸摸谢长欢的发顶。 李旻的手白皙匀称的,微微有点凉,一下一下轻轻的,还真能把急红眼的谢长欢炸起的毛儿顺回去,让她一身的刺儿收回去。 “别憋着自己,慢慢把气儿缓匀了。”李旻提醒之下,谢长欢才发现自己自己呼吸已经打乱,怪不得气得胸口闷闷的疼的紧。 “好,听你的,先不揍他。”谢长欢被李旻哄得没脾气了,松了本来攥紧了的小拳头,李旻见她松了劲儿,嘴角扬起温和的笑容。 在谢长欢看不到的角度,李旻看着沈观世的眸光变得又冷又沉,沈观世本还想说什么,却被李旻的眼神压得不敢妄动了,不甘心的闭了嘴。 “沈公子,我劝你一句,谨言慎行,有些话不该说的不要说,凡事适可而止。”李旻冷冷扔了一席话,便拉着谢长欢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23.23、捉弄 虽说郑家姐弟是谢长欢的童年阴影,其实谢长欢与郑如莹的感情不坏。谢长欢觉得自己对这位表姐的感情很是复杂,说畏惧,却又忍不住靠近,有点钦佩,内心又忍不住腹诽这人不厚道。 今天晚上郑如玺就睡谢长欢的房间,洗了头发散下来正自己拿了干的布擦着自己洗过的长发。他们一家人简居于北地,边地条件不比帝京城,很多事情都自己动手做,也不大习惯旁人伺候了。 从小到大,郑如莹喜欢简单的男孩儿打扮,她的相貌生得极好,现在尚且还年幼就可看出五官的明艳味道,散下了头发,整个人更显得柔和。 这相貌倒是为难了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郑如玺,现在小时候不觉得,成人之后,男子相貌过于精致,甚至到了艳丽的地步,总归会让人诟病的。 郑如莹今日心情颇好。“哈哈哈,那陆桓宣现在你们叫他陆猴儿是吧,长大了也变笨了,也没那么猴精,今日郑兄郑兄的叫过一天。” 谢长欢听郑如莹这么说,反倒有些同情陆猴儿。陆桓宣是她的远房表弟,自然也是郑如莹的表弟,小时候并非没有见过面,怕是陆桓宣今儿一时没想起这茬来吧。 “表姐呀,他好歹从前也叫你姐,那小子把你当仙女捧着呢,你这行为颇让人伤心呀。” 谢长欢记得有一年过年几个小孩儿刚好都在东郡老家,整个年节都凑在一块儿。那段时间郑如莹少有的听大人话,穿着女孩儿衣裙过年,确实十分好看。 陆桓宣那时拖着鼻涕泡儿跟着郑如莹屁股后边叫仙女姐姐,郑如莹只要肯对他笑一笑,陆桓宣能自个儿在角落头呵呵傻乐一整天。 反正跟对着谢长欢的待遇天差地别,谢长欢觉得自己在陆桓宣眼里大抵就是个跟着玩泥沙大的傻妞儿。 “哼,他自己傻而已,那个北卑小世子不是早就看出来了。”郑如莹并没有觉得自己捉弄陆桓宣有半分不对的地方。 “说来,我住在定北城中,见过来做买卖的北卑商人也很多了,生得壮实粗野得多。那小世子除了一双眼睛,真的一点看不出是北卑人。” “李旻他长得应该是像他母亲多一些吧,毕竟也有一半咱们大昭的血脉,如此也很正常。” 谢长欢在脑海里头回想了一下李旻清隽文秀的脸,在心里猜想她那大昭娘亲必然是位楚楚可怜的美人儿,让人看一眼就莫名横生保护欲,恨不得揣在怀里护着的那种。 “你们关系倒是真的好,你对这北卑小世子都是当面直呼其名的。他这人有几分聪明,至少比陆桓宣那小子眼睛好。” “确实是的。”谢长欢心暗道,她这辈子一回来就这么一个劲儿对李旻好,两人的关系自然好,以后还会更加的好。 “不过这学堂有个十分讨人厌的。”郑如莹爱恨分明欣赏的人说起来眉眼都是笑吟吟的,若是不喜欢的便毫不留情的嗤之以鼻。 “谁呀?” “今儿自学堂里头跟你吵架,你差点动手揍的那个,那混蛋小子小鼻子小眼睛一副没气量的刻薄相。” 郑如莹评说厌恶的人,真的嘴巴毒得无所不用其极贬低,但却说得谢长欢心底一阵痛快,沈观世那混账东西真的是欠收拾。 “长欢,你是不是也很讨厌那小混蛋?”说着,郑如莹那一双大眼睛又对谢长欢狡黠的眨了眨。“要不我们想想法子好好收拾那小子一回?” 谢长欢有些犹豫,虽说她闯了祸,长公主大多会想办法给她兜着,但在学堂公然揍沈观世,这事情闹起来就有点不好看。 “怕什么,收拾他的办法多得是,我们不露脸,他就没法找我们麻烦。保证不给二叔和公主婶婶添麻烦,干不干?”郑如莹笑着看谢长欢。 每回儿谢长欢这表姐撺掇她干坏事都是这副表情,但谢长欢每次都傻乎乎的被牵着鼻子走了,这次也同样不意外的答应了。 谢长欢甚至有些豪气干云的一拍胸脯道:“干,只要能收拾沈观世那混蛋就成。” 几天后的琅声园外,谢长欢与表姐郑如莹一同埋伏在沈观世的必经之道。这处莲池边有许多假山,两人一狗正正隐蔽假山堆里头。 按着计划,她们放学后便急急收拾了东西,先一步躲在这个地方等着沈观世出来。没一会儿,沈观世果然被簇拥着从琅声园的月拱门,一群人有说有笑的。 郑如莹看了眼蹲在脚下的黄狗,预估了一下距离,轻轻吹了一声口哨,那黄狗便如箭一般冲了出去,一群人在那儿就明明白白的冲着沈观世去的,汪汪叫得凶,追着沈观世撵着他跑。 初时谢长欢听这个计划的时候,还不相信短短几天郑如莹能够在短短几天将一只野狗训得如此听话,但看到这场景真令人不得不佩服。 郑如莹说这法子是在定北城时候,一个异族商人教授的,连漠北最是凶恶的狼群都能驯服,何况不过区区一只野狗呢。 那狗追着沈观世,旁边的贵族子弟被吓得连忙躲开也不敢靠近,都退开了些距离,生怕那狗掉转过来把自己也咬上一口,只有沈观世那小书童想帮忙驱赶,但左右都不得其法。 只见郑如莹曲着手指又是一声哨,那狗赶着沈观世往莲池那儿去,两人一狗正正围着莲池有些滑稽的转着圈,狗撵着沈观世,书童撵着狗。 本有些害怕躲边上的其他贵族子弟此时脱离险境,完全的作壁上观,自然乐于看戏,有些已经笑出声来了,甚至有些扯着嗓子摇旗呐喊起来。 “观世,加把劲儿。” “沈兄,快点儿,那狗就要咬你屁股了!“ 沈观世跑得满头大汗,已经深秋天凉的时候,他却连满头淋漓大汗。平时十分注意仪表,衣袍头发容不得一点乱的世家公子哥,现在一团狼狈,束起的发乱七八糟的。 待到沈观世跑得离她们藏身的假山堆最近的地方的时候,郑如莹抬手一颗石子打出去,精准的打到了沈观世右腿膝盖上边。 沈观世关节一酸,整个人跪倒在地上,黄狗已经扑上来了,只能就地打滚躲避扑上来的黄狗,一人一狗直接翻到了莲花池里头了。 狗游上岸一眨眼逃跑隐没到假山后头,众人才回过神去捞沈观世起来。这暮秋的水池子冰寒刺骨也够沈观世受的了,上岸之后整张脸都白了,头发里头缠着烂水草。 沈观世牙齿打颤,半天才吼出一句完整的话。“给我去把那狗抓住,我要打死它。” 一众人去搜狗,郑如莹闻言就拉着她带着狗从隐蔽处溜走了,正急着找个狗洞送出去。 谢长欢他们回到琅声园本以为已经没有人了,正好能让那狗从琅声园角落的一个狗洞出去,却没想到正正撞上最迟走的李旻。 李旻打量着眼前怎么看都十分奇怪的两人加一条落水狗,还尚未来得及询问情况,就听得外边已经传来人群说话喧哗的声音。 “去学堂后边石碑躲着。”李旻看着谢长欢轻声道。 谢长欢点点头,郑如莹道了句谢,便按着他说的去学堂后边的勉志碑石后头躲着了。 “啊,原来还有人,是世子您呀。”来人看到李旻便十分客气的打招呼,李旻虽为北卑世子,但待人十分谦和有礼,人缘一向不错。 “世子,你方才在这儿,有没有看见一条瘦瘦的黄狗从这儿跑过去。”另一人问李旻。 “有呀。”李旻答道,正抱着狗儿的谢长欢与郑如莹心底听他这么说心头都是一悚。 “往那边角落去了,钻了那洞出去了。”李旻说着还往那边看了眼,装得跟真的似的。 几人都是一片懊恼,就一步之差。还有人不死心问李旻道:“世子,真的看清楚了吗,没溜别的地方?” 旁边的桑桑挑了眉毛道:“就那么屁大的院子,一条狗钻洞出去还能看错?我们世子说跑了就跑了,你们不爱信问别人去!” 几人有些悻悻然,其实也不是不相信李旻,只是确认确认,被小侍女凶了,真是有些自讨无趣了,但毕竟是李旻身边人,也不敢露出不悦之情。几人告了声辞,便灰溜溜的走了。 “真是多亏了世子仗义了,还有姑娘的急智。”郑如莹走出来便笑吟吟的跟人道谢。 “好说好说,既然世子帮你们,我便也帮一把。”桑桑性子直,别人凶她,她能理直气壮的凶回去,反倒不大适应被人真诚的夸赞。 “师妹,你这回做什么了?”李旻问道。 “我和表姐,驱了狗去追沈观世,把他追得掉莲花池子里头了。”谢长欢老实说。 “哦,挺好的。” 谢长欢怀疑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可李旻眼中确实刚刚一瞬间闪过些幸灾乐祸的神色。谢长欢睁大了眼睛跟李旻确认:“李旻,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师妹听错了。”一眨眼李旻又恢复那一副纯良无辜,与人为善的模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24.24、丧报 大雪,十一月节。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矣。 今天这天气正正是大雪节气之名,下了一场大雪,还没有消停,过来学堂的时候已经积雪近三尺,地面被白雪覆盖得一点儿空隙都没有,天空还是灰蒙蒙的,还没下够的模样。 学堂里头的窗子关得紧紧的,却仍能听着些呼呼的风声,讲案上头谢侯爷就着一杯热茶,十分应景的讲着《北风》,外头真真是雨雪其靡,听着谢侯爷的声音,谢长欢只觉得更冷了几回。 这琅声园要到了冬至前才彻底停课,这意味谢长欢他们还得再这冻死人的天气挨上几日。在谢长欢看来,这种天气只适合睡觉。 显然整个学堂里头最同意谢长欢这看法的,莫过于表姐郑如莹了。郑如莹如今已经手撑着下巴,挡在书卷后边睡熟过去了,嘴巴还微微张着。 谢将军上朝堂禀报过北地边防之事后,得了皇帝准许便带着妻子急急赶回去北境布置边防,将一双儿女交托给弟弟谢侯。 谢长欢其实挺高兴表姐郑如莹留在公主府的,至少有郑如莹在这儿,谢侯对她动气和责罚的次数明显比之从前少了许多。 现在每回谢侯预备为谢长欢的顽劣而要动气的时候,看了眼郑如莹也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便作罢,大抵是觉得比之郑如莹,她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好冷呀,谢长欢默默叹了口气,握紧了手里头的暖手小炉,这是前几日开始冷了李旻偷偷塞给她的。李旻塞完这小手炉之后又是一副认真听讲的端正乖巧模样,仿佛想出这投机取巧的主意不是他一样。 手炉小小的,冬日里头所穿着的衣服厚实宽大,谢长欢揣在怀里头,谢侯坐在讲案上边也发现不了。 以往在北卑皇宫里头冬日时候,李旻知道谢长欢自小畏寒,也是十分照顾的,厚厚的羊毛毯子铺满了她的寝宫的地面,炭火烧得殿内温暖如春。 正在讲着的谢侯忽而停了下来,望向门口,那处又是几声轻轻的叩门声,门才被推开。 是谢府的小厮,谢侯爷讲学时候府内人一般不会如此唐突的打扰,除非是十分紧急的事情。学堂中的学生知道先生有事,便不约而同的低头,老实安静做自己事情。 谢侯爷接过信件,脸色有了些变化。谢长欢抬头看见那信是素白信封,白得晃眼,说明了是一封紧急的丧报。 谢长欢才后知后觉的记起上辈子的一件大事,昭惠五年,大雪之日,北卑大丧,老大君溘然长逝。 谢侯爷看过信,将信件放在讲案旁边的炭火盆之中,素白的信不一会儿化为炭盆中灰烬的一部分,消没得无影无踪了。 “世子殿下,请您随我到书房来一趟。”谢侯爷表情带上几分凝重,开口对座下的李旻开口道。 上辈子谢长欢并不那么关心李旻,自然不会在意他忽闻故国的祖父逝去作何感想。可如今谢长欢看着李旻皱皱眉头,她的心都会跟着缩紧。 “李旻”谢长欢忍不住唤李旻的名字,但却不知道后头该说什么,总不能拉着他,不让他去听谢侯爷要说的事情吧。 现在的李旻面上像是凝结了一层灰蒙蒙的霜雪,整个人透着一种与平日不同的冷淡,对于谢长欢的呼唤声充耳不闻,径直朝着谢侯爷去了。 幼失轱慈,客居异地,这一切造成李旻的早慧内敛,总能活成讨人喜欢,别人期望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没有攻击性,安静不惹事,尽管这些并非他本性。 谢侯爷看着面前这位北卑小世子,这孩子看着柔善亲和,实则冷硬在骨,藏锋深晦,对于个小孩子而言,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世子殿下,我方才得到一份紧急的丧报,觉得还是先告知您一声。”谢侯爷语意一顿方才往下继续说:“老大君他老人家已在前几日归天了,死者已矣,生者珍重,还请您节哀顺变。” 李旻心思敏感细密,总能一些蛛丝马迹里边隐隐预感些东西,这件事其实在他看到那白色信封便已经料到,如今亲耳听闻只是手有些发冷。 “先生有心。” 如果按着世间常理,李旻此时应该做出悲戚不已的神情才符合他如今的身份,甚至可能多少博得些许旁人的同情怜悯。 李旻自幼被送到大昭来,若不是世子府有两个北卑跟来的官吏,他甚至连北卑语都不会。 对于这位身为北卑大君的祖父,李旻的印象也已经非常的稀薄,只记得那只干瘦有力的手按在自己的头顶笃定他的重归故土。 这一点跟北卑的联系,如此被斩断,李旻自觉生性凉薄,心道自己往后的生死去向大抵无人关心,心头升起一点点凄凉,不多,连着丧亲的悲戚也是淡淡的。 良久,李旻才重新开口问道:“先生,北卑那边可曾传我回去参加君主大丧之礼?” “未曾听闻。”谢侯爷摇摇头。“此丧报为大昭的情报机构传回来的,如今北卑未曾再与大昭官方通讯,似乎并不欲大昭得知北卑之事。如今具体局势如何还是未知之数,请世子早做准备。” 李旻点点头。北卑若是连君主大丧都未曾召他这位世子回去,那么他这个所谓的世子殿下显然不招北卑新主的待见,便彻彻底底的沦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弃子,将来在大昭的位置便是尤为尴尬。 谢侯爷道:“殿下放心,照看好您是我亲口承诺大君的,既已承诺,岂能失信。不管接下来如何,我必然倾力佑您无虞。” “殿下只需想好如何抉择,是愿重归故土完成大君心愿,还是留在大昭这儿平安度日。” 天蒙蒙亮,谢长欢睡醒以后急急的拿了床边的衣服披在身上,开口唤迎过来的碧珠给她拿朱砂颜料和笔。 这个天气就是调好的朱砂,隔了一晚上,必然也会冻起来,需重新温热化开。 等着朱砂拿过来的时候,谢长欢就对着那扇绘着九九消寒图的屏风发呆。那本来是一扇素绢白屏风,谢侯爷亲自绘上一株老梅树,九九八十一个梅花瓣错落点缀其上,每天用朱砂点红一瓣,点完全部的时候冬天就过去了。 每年冬日谢侯爷都会送谢长欢这么一副画屏,谢长欢总盼着快点将把一屏风的梅花瓣儿全部点红,今日是个例外,她有些惶恐溜走的时间。 点完一瓣儿,李旻留在大昭的日子就少一天,谢长欢点红一瓣梅花之后,拿着笔有些怅然若失。 “我的好姑娘,您行得慢些,这么大的雪。我们出门得这般早,去学堂的时间必然是误不了的。”碧珠的声音追在谢长欢的后边,她拿着伞快步努力追着跑在前头的谢长欢。 这几日天气都不大好,雪下得厚,谢长欢披着兔毛裘衣快步往学堂那儿去。还是这样,今天谢长欢旁边属于李旻的桌案依旧空空如也。 期望,失望,重新期望,再次失望,谢长欢呆呆的坐在自己座上,手里攥着李旻给的小手炉,李旻已经好几天没有来学堂,再过几天就是冬至日了,这琅声园的今年的授课也即将结束了。 “小姐”碧珠捧着一碗切片喂食青鹯鸟的瘦肉,对谢长欢说道:“天气冷了,就开始不大吃食了,这都好几日了,初时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想愈发严重了” 本来威风凛凛的草原鹰隼,此时紧紧闭着眼睛瑟缩颤抖着,苍青色的羽翼暗淡无光,只有一双爪子勉力抓住架子维持着最后的额尊严体面。 谢长欢凝眉责道:“怎么不知道早些跟我说!” “这”碧珠其实也没想事情会这么糟糕,谢长欢平时脾气算不上好,任性而骄纵。但对身边伺候的人并不苛待,但这几天是真的心情不好。 “出去!都给我出去!”谢长欢厉声道。 空无一人的鹰房里头,谢长欢坐在椅子上看着奄奄一息的青鹯鸟。大抵是以为这病鸟是冻着了,鹰房里特地也烤了火盆,但是温度也算不上有多暖和。 “你又是怎么了,有吃有喝的,还是不够?”谢长欢自言自语道:“也对,本来那么广大的草原苍天,此时困居龃龉小地肯定是不高兴的。但这么冷的天,出去你就死定了,知不知道?” 谢长欢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是没有办法了,拿面前这只青鹯鸟没办法,也拿李旻没办法。 之前她曾经拿青鹯鸟鼓励李旻,可事情临头,心中又不由得生出些自私的念头,若是李旻留在大昭,这辈子不管北卑如何,不管犬戎如何,平平安安的待在自己就好。 “你们要我如何?”谢长欢自语道:“若是不知道还好,知道了结果,我却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25.25、急变 北卑大君驾崩消息的震动还未过去,冬至日前夕,又一条消息使得这节庆在即的帝京城蒙上沉重的阴霾。犬戎部众夜间奇袭了大昭北地边防。 边境二十六部在大昭边境早已经是臭名昭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对其深恶痛绝。这几年谢将军在定北城亲自镇守,屡次大败犬戎部众,大大灭了犬戎部的威风,犬戎才不至于如此气焰嚣张。 犬戎偷袭大昭边境,虽说是噩耗,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犬戎部向来对于大昭这片沃土虎视眈眈,年中大小的进犯数不胜数,这其实不足以令百姓震惊。 真正让人意外的是,犬戎部这一次奇袭能够成功,很大程度是因为北卑对于犬戎的作为毫无预警,不像往常一般烽火传讯提示。甚至北卑幽州城毫无作为让出小道,使得犬戎部众得以长驱直下,出其不意,连破大昭北境好几个都司所。幸而谢将军早有防备,才能及时止损。 这背后透露的讯号,便是北卑已经再也不顾从前与大昭定下的盟约,这北卑新君公然帮助犬戎。北境这十多年的安静怕是到了头了。 北卑国内的形势也是纷乱不定,十三城有些甚至乘乱各自为政。就在这种情况下新君李裨登位,还敢公然藐视先大君定下的和盟。 如今帝京城中百姓忧虑之余,对于北卑毁约,襄助犬戎奇袭,害边地将士战死,也是愤怒不已。甚至有人激愤怒言道,要拿那住在京中的北卑世子血祭亡魂。诸如此类的悲愤之言在帝京城已经是甚嚣尘上。 今日谢长欢来学堂来得迟,谢侯爷在几天连连被皇帝召入宫中,无暇照看琅声园的学生。前几日学堂里头的世家子弟还能老实看书写字,慢慢的也松懈下来了。 进门谢长欢便听到了学堂里不加掩饰的阔论之声。谢长欢抬眸一撇,是一群人以沈观世为中心围着,正议论着前几日的边境之事。 “北卑胡狗居然这般无耻毁约,使得那无耻犬戎贼人侵入我大昭边境。这背信弃义的无耻狗贼!” “平时犬戎贼寇在边境就坏事做尽了,杀伤的不仅是大昭,北卑自身也深受其害,居然掉转枪头帮了犬戎,北卑胡狗真是不知好歹,认贼作父的贱骨头!” “有的贱种就是宁可做走狗不做人的!真是可气!要战便战,我们大昭可是有谢将军那样的神武英雄。” 几个贵族子弟一番激愤言语之后,此时沈观世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道:“我看来,这北卑人其实包藏祸心已久,并不是真心与我们结盟,指不定早已经派了奸细在我们大昭这儿,说不动我们身边就有呢。” “观世说的是。”那人听沈观世这么一说,似乎想起什么来了。“说来世子也是北卑人。” “还世子个狗屁,就是个无耻的北卑狗贼,枉费先生平日还那么器重于他,对他倾囊相授,他真是条胡狗,狗性难驯,调转头就咬人。” “可世子不他对我们也是客客气气的,平日里头相处下来,他为人其实并不坏呀。”另一人有些犹豫,出言辩解道。 “平日里头北卑那些胡狗不也是装着那副和睦相处的样子,这下不就是猝不及防的反咬咱们大昭一口吗?所以说是胡狗,平时不声不响的,闷声就咬你一口!” 沈观世道:“平日他怕也是虚以伪蛇做做样子罢了,倒是可怜了我们这些同窗还待他一片狠心。从前也不知道被利用了多少回了?” 正说着,沈观世便被人迎面泼了一脸的水,抬头一看面前站着眉眼冷得刺人的谢长欢,她拔掉了了青花瓷盆里头的水仙花,直接把瓷盆的水泼道沈观世脸上。 水泼干净了,哐当一声,那青花瓷盆也让谢长欢直接摔在地上,圆杏眼冷冷瞪着面前的沈观世。 深冬寒意刺骨,沈观世这一下子被水泼得满脸满身,真叫一个透心凉,心头怒火大盛,也顾不得世家公子哥的仪态,直接指着谢长欢鼻子骂:“谢长欢,我们说北卑的事情,你一个大昭人犯什么毛病?” “就你们,也值得人家利用?”谢长欢看沈观世的眼神冷厉而嘲讽,嘴里发出一声极为不屑的冷哼。 “沈观世,你少在这里乘乱煽风点火!” 沈观世抹了把脸上的水。“如今还用我煽风点火,现在多少人朝那世子府吐唾沫星子,恨不得把李旻揪出来抽筋扒皮。照我说,就该直接拿他祭旗以慰英灵。” “谢长欢你这个样子,对得起死战了三日才守住边境的将士吗?你这个样子也配做大昭子民?” 谢长欢年纪个头小小,真的莽起来谁也按不住,猝不及防就冲过去直接使劲一把将那沈观世撞倒地上,骑在他身上,直接拿拳头狠狠地往沈观世脸上抡,她的手感觉不出痛似的,几拳下去揍得沈观世鼻子都出血了。 “你他娘的犯什么混!” 沈观世也被打出脾气来,推开身上的谢长欢,气疯了上还想给张牙舞爪的谢长欢一巴掌还击,却冷不丁被人截住了扬起的手。 “你!”沈观世看见拉他的人正是郑如莹。 陆桓宣与郑家姐弟一同进来的,见到此情此景,冷冷瞪着地上的沈观世,然后扶了谢长欢起来。 郑如莹根本不把沈观世放在眼里,淡淡道:“我表妹对不对得住我爹他们死守边地轮不到你来说。” “你如果敢动长欢一下,我就卸你一条胳膊。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看。”郑如莹这话不是恐吓,她是真的能说到做到的人。 沈观世到底不敢拿谢长欢怎么样。谢长欢说了不舒服便从琅声园先回去自己的院子,在鹰房里头关了门,自己呆在那儿。 谢长欢也找了帝京城花鸟市懂得侍弄禽鸟的人过来瞧了,硬是往鸟嘴巴灌了药,炭火也烧得更加足了。这只青鹯鸟依旧是恹恹的,吃食一点儿也没动。 再这么下去,谁都知道,它的面前只有一条死路。 鹰房的味道不好闻,闷闷的,炭火烤得焦灼,禽鸟的气味更浓,谢长欢在椅子上蜷着身子,把腿脚也缩到椅子上边了。 “长欢。”有人推了鹰房的门进来了。 谢长欢转头一眼,来人是长公主。“娘。” “闹脾气了。”长公主看来已经知道了琅声园学堂那儿发生的事情了。长公主是自己进来的,没有带丫鬟,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谢长欢旁边。 “女儿又给您惹麻烦了。”谢长欢知道自己火气上头了。平时尚且知道学堂里头不宜与人动手,今日居然为着这敏感问题与人争吵动手。 “这点事情你娘我处理不过来,让人带沈家那小子去换了衣裳,脸上收拾干净了,也就流了点鼻血,便打发人先送他回家。” 长公主淡然道:“走之前我亲自叮嘱了那小子几句,如何他也不敢再回去乱说话的。” “谢谢阿娘。” 若是唤作平日的谢长欢得知了长公主替她摆平了事情必然会过来亲昵的卖乖,左一声娘亲最好,右一声娘亲最美,今日却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看得长公主来气。 “从前你不是觉得沈家那小子千好万好,恨不得跟个狗皮膏眼贴人家身上。如今却又觉得世子好,差点为了他把人家开了瓢儿。” 谢长欢抱着膝盖,枕着下巴淡淡道:“从前是我昏了头,沈观世他被开了瓢儿也是活该。” “大小姐您到底想做什么倒是吱一声,别在你老娘面前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长公主问。 “吱——”谢长欢懒洋洋极为不正经的应了声。 被长公主狠狠敲了一记脑袋,谢长欢才摸着脑袋老老实实说道:“我想去世子府看看李旻。” “这几日不行,得缓缓。世子府现在外头围着的全都是人,想干什么的都有,盯着的人也多。”长公主叹口气道:“李旻那孩子确实跟我们家有些缘分,你爹答应人要照料这孩子,必然不会食言的。”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去?”谢长欢又问。 “冬至那天晚上吧。那帮人闹几天也没意思了,那天也该回去过节了。” 谢长欢从梦里起来,明明是深冬极寒的天气,却满头满身的都是汗,睡在外间今晚值夜的丹珠看着她一副魇住了回不过神的模样,吓得连忙叫她名字,生怕谢长欢真的丢了魂儿, “小姐,小姐”丹珠还在叫谢长欢的名字。 “别叫了。”谢长欢压下丹珠在眼前晃着的手。“跟叫魂似的,你家小姐至少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头七的日子远着呢。” “呸呸呸您这是说什么呢。”丹珠十分嫌弃谢长欢这说话方式,确定没事了,才转身去那毛巾和干衣裳,去给谢长欢擦身子换衣服。 谢长欢重新把头埋在被子里,刚刚梦境里头的场景挥之不去,蔓延闯入到北卑宫室之中肆意厮杀抢掠的犬戎士兵,炽热无边贪婪舔舐宫室的火海。她有一瞬间觉得那一头才是真实,而如今大昭和乐的小日子只是美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26.26、故梦 彼世,昭延三年,这是谢长欢嫁给李旻到北卑皇宫里头的第四年,她能够大概听懂简单的北卑话语,能看懂简单的北卑文字。但依旧不大会说,也懒得开口多说。 起初谢长欢是不懂说,也听不懂所以甚少开口。后来宫里的人大抵觉得这位大昭来的女主子十分高冷,不好接近,慢慢的没事也躲得远远的。 等谢长欢到能听懂能说的时候,也没人跟她说话了,更加没有什么交流的必要了,她便只能继续端着那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模样。 北卑君主称大君,而元后称大妃。谢长欢这位大昭出身的大妃,四年之内在北卑皇宫里头既不问外事,也不管后宫之事。 这样的后宫之主真的算得是十分不称职的了,若是换成是在大昭中这么当皇后,皇宫里头能花样百出的鸡飞狗跳的。幸而,李旻皇宫就她一个光杆子大妃,既没有其他妃子,李旻也没有子嗣,她就管好自己一人吃饱,全后宫基本都饿不着了。 谢长欢内心其实琢磨过,北卑的大臣会不会像大昭的那帮老臣一般,为了皇帝开枝散叶广纳后宫而写血书,撞柱子,无所不用其极。但最终碍于语言障碍,谢长欢也就放弃探究了,人家撞了柱子她也不知道。 第一年与李旻关系处处缓和下来之后,谢长欢也曾带着几分好奇试探过李旻关于这事的态度。 李旻从她嫁过来就坚持睡在她寝殿里,初时确实有些尴尬,后来便也习惯了。谢长欢寻了一天李旻躺在自己身边还未睡着的时候诚恳的提问。 “陛下,今天臣妾想起一些事情有些唏嘘。”谢长欢憋了个自己觉得最合适的开场。 李旻转过头看着她。“为何事唏嘘?” “到如今这年纪,从前在学堂中的那些同窗想来现在都已经为人父母,儿女绕膝了。” 谢长欢说这半句的时候,李旻眼眸温柔,安安静静的听她说话,几乎有了几分小时候温顺的模样,鸢蓝色的眼瞳中有几分希冀的亮光。 “听说先大君后宫妃子不少,子嗣繁盛。陛下不考虑纳妃也享享儿女之乐?” 谢长欢问完之后,李旻立马变了脸,背过身躺着拒绝了回答这个问题,甚至连盖着谢长欢身上的被子也被他扯过去了。这突然生什么气。 她是来到北卑才知道李旻还有喜怒无常的毛病的。小时候的李旻是看起来柔善无比,对谁态度都极为温柔的软白面团儿。 北卑再见李旻,谢长欢只觉得李旻对着外边人性子冷硬了许多,但对自己大多时候还是极为温和纵容。 谢长欢早年觉得李旻待她这般好,是看了父亲谢侯爷的面子,毕竟李旻最为难时谢侯爷曾经出手相助过,又是教过他的恩师。 但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位君主,能够做到这地步,一坚持就是三年,却如何不是所谓恩情能够解释得了的。 谢长欢并不愚钝,她心底隐隐有了新的答案,却让她觉得羞愧难以接受。到底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他们倒是相逢得早,只是那时的谢长欢有眼无珠。 如果有机会她先喜欢李旻那该多好,她便有足够的喜欢配得上这人的好。若是没有前面一段,还是从前在公主府骄纵的大小姐,必然会大大方方的与李旻说,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姑娘我也屈尊接受你吧。 前世谢长欢在北卑四年,李旻只在三件事对她十分强硬,不容反抗。第一是坚持在谢长欢的寝殿歇息,四年如一日。第二件事情是将不肯出门闷在宫里的谢长欢,扛在肩头待带出宫殿,骑马待她去草原散心。 第三件事情成了谢长欢这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昭延三年,冬日严寒彻骨。谢长欢觉得最近李旻真的很忙,来她寝殿的时间都很晚。她已经睡熟了,只隐隐觉得有人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又走了。 谢长欢问丹珠。丹珠回道:“陛下深夜来过,他说娘娘您怕冷,若是醒了要好一阵子才能重新睡暖和,不想搅扰您安寝。在床边站了会儿就走了。” 原来又是李旻,还是以为是她睡糊涂了,谢长欢听着丹珠的话点点头。第四年谢长欢觉得是她在北卑遇到最寒冷的冬日,往年李旻睡在旁边像暖炉一般,她倒是忘记了自己原来是这么睡不热的畏寒体质。 想着谢长欢又有些埋怨李旻,都是怪他,自己这几晚才睡了老久,才把脚丫睡热,睡前拿热水烫也不顶用。 那夜犬戎奇袭鹯阴城也是毫无声息的,势如劈竹,宫城内很快也乱成一团了,宫城之外射进来的火箭将西边的宫殿燃烧成一片火海,映红了半边天际,破城车撞出轰轰巨响,与厮杀之声混杂在一起。 谢长欢放了身边的宫人裹挟细软各自去逃命,她只有一个主意就是到李旻身边去,不管遇到什么,她现在唯一害怕找不到那个人。 她在人群之中穿行,现在谁也不是主子,谁也不是奴仆,肩头被窜逃的人狠狠撞了好几回,若不是丹珠她们两个在旁护着真的会被撞到地上去。 已经有犬戎的乱军进来城中了,谢长欢早早换了粗布衣服,蓬头垢面的,却仍未能逃脱被盯上的命运。 她们跟一群宫女一起被堵截在一处,一只脏手伸向了谢长欢的脸,丹珠替她推开,被犬戎士兵扇了一巴掌。谢长欢拿起落在地上的长矛想要反抗,却被人踢到在地。 那几人还想再踢,却一瞬间僵住了动作,一行热血撒到谢长欢脸上。谢长欢透过倒下犬戎人的尸体,看见了手持□□,目光冷厉的李旻,身旁还有一群禁卫。 李旻脱下自己的袍子罩在谢长欢身上,伸手抹干净谢长欢的脸庞,确认她没有受伤,才舒了一口气。李旻唤身后的桑桑道:“按我之前说的做。” 桑桑与身后的禁卫神色悲壮沉凝,坚定将左手压在胸口行了一个北卑君臣之礼,齐声应道:“是。” “李旻,不管你要做什么,我跟你一块儿。”谢长欢拉着李旻的手不敢放手,生怕自己一放手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时候。 “我不拖你后腿,你不用保护我,让我跟着就行。”谢长欢几乎用了哀求的语气说道。 “长欢。”李旻敛下眼眸,长长的眼睫毛映出浓厚的阴影,与眼底疲惫的青黑色混做一处,白皙纤长的手摩挲着谢长欢被烟尘沾的脏兮兮的脸。 “听话。”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被李旻像叹息一般说出口,谢长欢生生憋红了眼眶,喉头哽咽着想要再开口求求李旻,他向来对自己千依百顺的。 谢长欢没防备之时,李旻已经从自己衣袍上割了一长布条绑住了谢长欢的双手,又拿锦帕塞住了她的嘴巴,使得她无法发出声音。 “长欢,安静些,别动了,很快你就能回家了。”李旻嘴角动了动说道,替她将披在身上的袍子系带绑好,动手理了理她蓬乱不堪的头发。 “有些事情我以前深恨你不知道,如今觉得你还不知道真是太好了。”李旻轻声叹道,收了眼底最后一丝纠缠在谢长欢脸上眷恋,起身再也不看在地上挣扎的谢长欢。 “护送大妃从密道出去,城外会有人接应。” 谢长欢被人带走时,是一辈子最恨自己无力的时候,李旻只留了个背影给她,在火光尘嚣之中望眼欲穿,她使劲力气嘶吼李旻的名字,嘶吼自己知道,可是喊到肺腑痛得发紧,都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行人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重新回到大昭。出逃时候从密道中出来,遇上城外一队犬戎乱军,丹珠护着她,身上中了数箭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这些李旻身边的死士忠心耿耿的完成着李旻留下的遗命,全力护着谢长欢一路奔逃出城,直到遇到伯父谢瑜带人过来接应,把人带回去大昭。 过了两国边境金水,谢瑜才迟迟的告诉谢长欢李旻的死讯。那是谢大将军第一回看见自己这刚强骄傲的侄女这个样子,却无法开口劝慰。 谢长欢声嘶力竭的哭得跪在雪地上,她的嗓子早就哑了,此时的哭声仿佛是撕裂喉咙发出来的,让人疑心要哭得呕出血来。过金水河那一夜,像野兽一样的悲戚呕哑的嘶鸣之声响彻金水河南岸。 回到大昭之后谢长欢不愿意住公主府,长公主也不勉强她,让她去长青别苑单独住着,给她打理好一切事物。 独居长青别苑几年,谢长欢已经不怎么哭得出来了。夜里伴着青灯古佛,只觉得悲哀。她也弄不清楚自己和李旻哪个更悲哀些。 谢长欢这么被人捧在手心珍惜,却来不及告诉李旻自己的喜欢。李旻那么满心满眼的喜欢着她,却来不及听听她说一声爱他。 她想,若是有机会重活一世,必然要比李旻更早喜欢他,比前世的他对她的宠爱更深,绝不忍半分哀思染上他的眉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27.27、冬至 冬至日,边境战事起,几场战役的捷报又将帝京城点染得喜气洋洋的。城中百姓似乎有心将边地的胜利与冬至节日一同庆祝,银装素裹的城中被张灯结彩,万家灯火映照出别样的热烈。 世子府这日终于清静下来,府外还有这几日残留下来的满地痕迹,未来得及清理的鸡蛋碎渍,散乱的破烂残叶和泼到地上的脏水。 谢长欢来之前想了许久,这一次来看李旻要带什么,怕他挨冻,怕他挨饿,怕他难过,又怕他寂寞。拿了一大堆又重新放下来,谢长欢最终只带了两样东西来。 长公主坐在马车嘱咐谢长欢道:“我不方便露面,你不要在里头待太久。为公主府,为世子着想,如今这个时候其实都不该过从甚密。” 谢长欢点点头,丹珠拿了东西跟随她下了马车。伸手叩门,良久门才开了一小条缝,兴许是被这几天暴怒的帝京城百姓弄怕了,那小门房确认了半天,觉得她们不像是闹事的百姓才打开门来。 丹珠走上前对那已经有些神经兮兮的小门房自报家门道:“我们姑娘是公主府的谢大小姐,与世子是同窗,今晚是来看看世子。” “这大晚上的过来?”那小门房有些犹豫,毕竟这来世子正经拜访的客人本就少,更何况这特殊时期,过着冬至节大半夜上这儿来实在奇怪。 谢长欢懒得与他多说:“你不信便罢了,去喊你们世子身边的桑桑过来给我们开这门,她认得我们。” 那愣头愣脑的小门房真把桑桑给喊了过来,桑桑见谢长欢过来也是一脸意外。“谢姑娘?” “我来看看你们世子。”谢长欢道。 毕竟一片心意,桑桑此时也不忍拒绝,让谢长欢这大冷天晚上跑过来见不着人,便自作主张的引了她进来世子府里头来。 在过去李旻房间的路上,谢长欢发现府中许多人的衣装都素朴得很,面上的神情也是暗淡无色的。 桑桑告诉谢长欢,如今北卑新大君没有召他们回去北卑参加老大君丧典,世子为嫡孙理应服孝,在孝期内只能他们这些北卑子民穿了素衣,聊表哀情。 谢长欢点点头表示了然,此时帝京城中民怒沸腾,不可能大张旗鼓的为北卑老大君拜祭服丧,只能简化形式,借以表示对于逝去君主的哀情。 “世子殿下就在房中。”桑桑脚步停在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前边,对谢长欢说道。 “桑桑,谢谢你了。”谢长欢道了谢之后从丹珠手中接过东西,让她先跟桑桑下去歇着。 谢长欢叩了几下,没听到有人应就,推了门进去。左右而顾第一眼并没有瞧见人影儿,然后听到噼啪一声掀动珠帘的声响。 掀了帘子出来的李旻脸上甚是意外,恢复平静后才开口道:“我以为是桑桑呢,怎么会是你?” “我就来看看你,你几天没有来学堂了。” 谢长欢便说着便打量面前的李旻,他尚未就寝,身上是一身样式简单素色的衣袍,神情淡淡的,没有平日那些可以堆在脸上的笑意和善,整个人冷而尖锐。 “多谢,有心了。如此境况,我不过一只被人唾弃的丧家之犬,真没想到还有人费心来看我。” 李旻嘴角有一丝嘲讽的笑意,若是平日的那个温良纯善的小世子决计不会如此出言刻薄尖利的,他今日身上莫名带了几分恶意。 “我既然来了,你何必这样说呢?”谢长欢道。 “你多往往好处想不行?他人如何,那是其他人。我谢长欢绝不会如此,莫说现在满城风雨,大雪漫天,就是天下下刀子,我要看你谁也拦不住。” 刻薄之言却被谢长欢直白的回了,李旻怔了怔,长睫毛覆在眼睛上颤了颤,这么个半大孩子就那么站在那儿有些孤立无援,又手足无措。 如今的李旻小世子到底是小孩子,耍完脾气,带着恶意的话说出口。被谢长欢豪气干云的话驳回来,人清醒些了又觉得后悔。 “你这样说话更有人气儿些。”谢长欢道。“有气就撒,难受就说,谁没个脾气,我没指望你一直端着笑脸,我又不喜欢面人儿,假的很。” 谢长欢解开手里捆起来的白梅,梅花是公主府梅园的今天刚折下来的,入了暖和的房间里头,站在上边的霜雪化作了水珠子。 想取案头上的长颈花瓶,谢长欢如今的小小的个头儿,想拿也只好去找个小凳子借个高度了。叹了口气,谢长欢想转身去找凳子,李旻却已经给她拿下来了。 这一辈子她总当十岁的小世子李旻是个小孩子,却常常忘记自己如今是个更加小的娃娃。这些举动在李旻看来,似乎有些滑稽吧。 梅子衬着浅青色长颈瓶子倒是十分合适,谢长欢看着满意了。对李旻说:“我今天跟我娘去梅园里头剪下来,最好的几枝我全部带过来了。” “想来想去,今天是冬至,我就带了两样东西,一是这梅花,二是这个。” 说着,谢长欢打开了随着一起带进来的食盒,把中间放着一大碗酒酿放在桌面上,这冬至日的凛冽寒气到底是不可小觑,滚烫的装进来,现在就剩一点儿温热了。 “世子殿下,赏脸吗?往年冬至酒酿是我娘和府里的丫鬟做的,今年是我动了手的。”谢长欢看着李旻笑道。“花生,芝麻,枣泥儿,三种馅儿都有,够意思吧。” 李旻这世子府从来节庆时候从来不缺吃食,宫里头都会赏赐,公主府那儿也送一份。 谢长欢端来这一碗卖相可以说十分差劲了,大小不均匀,甚至有些露馅了。小姑娘却热络的朝李旻推销着自己的手艺。 学堂里头的贵族子弟私下议论谢长欢这个小师妹,大多都觉得这小姑娘虽然生得俏丽,但骄横过了头,龇牙咧嘴的时候多,并不十分可爱。 李旻那时听闻别人这么议论谢长欢也是一笑而已,并不置可否。谢长欢从秋千摔过之后,在他面前倒不怎么凶悍,倒是娇憨有加。 一只总在人家面前总是张牙舞爪的猫儿,到了自己面前收敛了爪牙,甚至翻起柔软的肚皮咕噜咕噜求你挠挠,这是一种让人心头一软的优越感。 谢长欢笑着推着面前不大成样子的酒酿,她头上头发扎双环绑了银碎花,右鬓边三瓣浅红印儿,小圆脸堆着满满的笑意。 李旻觉得心头上这些日子覆盖着的坚冰,被谢长欢甜甜这么笑得化开了。 明明如今的世子府一片素白的愁云惨雾,可谢长欢偏偏硬生生的闯进来,接着一碗乱七八糟的酒酿,把李旻拉入万家灯火的节庆的烟火气当中。 “别嫌丑嘛,尝尝再说。”谢长欢催促道。 李旻咬了一口,公主府的口味向来十分嗜甜,如今轮到了谢长欢手上可以说是变本加厉了。 “什么馅儿的?”谢长欢又问。 “枣泥。”李旻答道。 “这个我要说说了,我帮忙跳了枣核,去枣子皮我也有帮忙,我还让阿娘多加了糖。”谢长欢眨着大圆眼睛向李旻表功道。 那就怪不得是这样的味道了,李旻咽了甜得齁的枣泥汤圆,倒了杯茶清清口。 “公主府的酒酿都是放了糖桂花的,当年秋日的金银桂花,洗干净晾干了水,腌啧入蜜糖里头,如今冬至拿出来用正好了。” 谢长欢平时闹腾,其实也不见得有多爱说话,就是陆桓宣贫嘴话多,她跟着斗上几句。 李旻这边咽着酒酿,谢长欢一直在说,稚嫩的声音说着寻常百姓家的柴米油盐,里头似乎带着寻常人节庆时候该有的烟火气儿。 “啊,吃完了。”谢长欢话里带着点惊喜,又道:“其实不用勉强吃也可以,我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好。” “这汤圆跟我人一般,现在看着不怎么样,以后会更好的。我长大了真的挺好看的,你不要不信。”谢长欢似乎害怕他不信说得十分认真。 李旻一笑,倒也不是不相信谢长欢,只是觉得她如今这小模样十分逗趣。 夜来雪大,李旻披了衣撑着伞送谢长欢出去,谢长欢今日也是素色一身,白色兔毛围袄,脚上蹬着双羊皮小靴子。谢长欢挨着他旁边时候,两边环发上的碎银花映着雪光闪烁,有些沙沙摩挲声响。 “李旻,我家养的那只青鹯鸟飞走了,我猜它是等不及了,自己飞回去北卑的大草原了。”谢长欢忽而开口说道,清静的雪夜里头,不大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这样挺好的。”李旻答道,是该回去了,在门前定下脚步,把手中的伞塞到谢长欢手里。“夜路小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28.28、归国 随着李裨登基为北卑新大君,意见不合的几个城被陆续收复,此时的北卑皇权算是慢慢巩固起来了。 大昭在这期间也曾派去使臣询问关于借道与犬戎奇袭一事,北卑大君却只说当时各地混乱,是当地领主自作主张,他是事后才知还有这么一回事。这一番含糊其辞,并不能让人真的信服。 即使不能让大昭君臣信服,但北卑如今咬定自己没有故意违反和盟,只是反臣作乱,一时之间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把这事放一放。 这北卑新君李裨,正是小世子李旻的叔父。这叔父自己登基了,对于自己这小侄子不管不顾的,未提及半点要接侄子回去的意思,这不待见的态度显而易见。 战事消停,人们原先激进的情绪也冷却许多,也不那么明面上喊打喊杀,这北卑小世子也是可怜人,虽说对于北卑诸多不满,但也是口头上说说。 公主府人多关系也杂,年货礼品新衣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事儿,年节前这许多东西都需要置办的,长公主一份清单修修改改,又亲自得出门验货,忙得分身乏术。 谢侯爷虽说如今年节将至已经停了琅声园的课,但自从北境事发之后,便被频发的召入朝中。这说是退隐的闲人,紧急时候第一个想的还是他这个免费劳动力。 今儿长公主从珍宝轩打回来一条长命锁,另外配着两个小镯子。谢长欢凑近了看,正正是之前长公主参详了许久图样,改了又改打出来的的那套。 这小锁头正面祥云里头是“福佑康宁”,谢长欢将小锁头翻过来背面是“怜玉”二字。 “这便是预备给二姨家小表弟的百岁礼?”谢长欢看这做工精巧的长命锁啧啧称赞,长公主这次当真是不惜血本了。 “是呀,盼了这些年,这宁家的嫡子总算盼来了,也是了了一桩心事。”元安公主这一番总算得偿所愿不容易,身边亲友都为其高兴。 谢长欢看着长命锁“怜玉”这二字若有所思,心道自己这宁琛小表弟不容易,这娇滴滴的小名使得他的童年生活过得十分丧心病狂。 元安公主自上次孩子没了之后,一直没再怀上,这回总算得了个可爱的孩子,心疼珍重得不得了,满月那日便请了帝京城相国寺的主持严慧大师过来祈福祛灾,保佑这孩子平平安安,无灾无祸的长大。 大师赐福之后,看了那小宁琛几眼,说这小公子娇贵,幼年时候还是取个女孩儿气的小名避避祸端。 元安公主夫妇孩子没出世的时候就男孩儿女孩儿的名字取了一大堆,大师这么说了,那就照办吧,就在名字里头挑了个极为骄矜的名字。 宁琛自小就是个小哭包,加之有个这样娇娇女娃儿一般的小名,这孩子更加经常被人取笑。宁琛上头两个表哥,谢长隽嘴巴毒,宋晗拳头硬。 怜玉小朋友的成长过程之中,大抵脱不了这么三件事情的循环。怜玉又被欺负得哭红了眼睛,宋晗表哥把那群人揍了一顿,长隽表哥刻薄的嘲讽得那群孩子直跳脚。 宁琛满月的时候,众人到远安公主府里头探望新生儿吃姜醋。谢长隽本一副高冷的本公子不去,结果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跟着长公主一块儿去了。 宋晗是跟着燕后娘娘姑娘过来,两个小孩儿就这么挤在摇篮前边看表弟。大抵有些缘分就是不经意之间结交下来的吧, “长欢,有件事情你听听就好,不要多想。”长公主把长命锁的盒子重新盖上,吩咐身后的侍女放在妥帖的地方收好。 “虽说你与小世子感情亲密,你爹也与故人有约对他照料有加,但小世子前路如何抉择是我们无法左右的,他必然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听长公主这么说,谢长欢心头一紧,知道长公主接下来的话语必然是关于李旻的。 “世子殿下他怕是很快会回去北卑去了,他的姑母亲自派澹台家接这孩子回去,这一路倒不用过于担心。” 谢长欢皱皱眉,前世她这时候实在年纪小,所以这段记忆不是很清晰,她只记得后来有人接李旻回去北卑,现在长公主提起来了,她才恍然想起原来是这位人物。 长公主说的正是李旻的亲姑姑北卑大公主宣罗殿下,当今世上几国之内,能以女子之身左右朝政的不过就这么几位,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上辈子嫁过去李旻将谢长欢保护得很好,谢长欢乐于守着自己的方寸之地过小日子,李旻也由着她高兴就好。北卑的那些王室除了节祭一大群站在那儿拜见,谢长欢几乎没有单独见过什么北卑王族。 唯独一次单独见过宣罗大公主。如果说母亲长公主是朵雍容傲气的牡丹,那时的谢长欢只觉得面前的女人是朵带刺的玫瑰,艳丽却危险。 幸而谢长欢大抵不在这玫瑰公主要扎的范围内,当时宣罗殿下只是打量了谢长欢几眼,淡淡道,你生得像你母亲多些,倒不像你爹那般诡计多端。 “娘亲,与李旻的姑姑是故人?”谢长欢想起前世之事忍不住问长公主。 长公主眯眼打量着谢长欢。“你怎么知道的?” 谢长欢摸摸鼻子含糊道:“就是随口问一问罢了,听着娘亲的语气似乎有几分这意思。” “确实也算得故人,她这些年变了许多,我和你爹也不好琢磨她如今这般是什么意思了。” 谢长欢有一点未能想明白。北卑如今新君几乎已经坐稳了,李旻是早逝的北卑大皇子之子,如今还是个孩子,到底是个皇权的威胁,岂能就这么看着他回去? “那北卑新君绝口不提接李旻回去,打心底便不想他这侄子回去,那宣罗公主怎么这么大的能耐,能违抗君主之意把李旻接回去?” “宣罗殿下背后是澹台家,自然是有把握的。她是小世子的亲姑姑,和大皇子是一母同胞,自然不会对小世子的事情坐视不管的。她若是强硬起来,那北卑新君也只能由着她把人先接回去,回去了再想办法对付。” 澹台家是北卑出名的将门,手握重兵,不可小觑。北卑军制与大昭又有所不同。北卑是在草原上起家,起初便是几个部落集结而成的,后拥共主,经过几百年的建章立制。最早建国时候一个大部族便是澹台家。 这位宣罗殿下有一点备受争议,就连当时在北卑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之事的谢长欢也听说过。当年的宣罗殿下年仅二八最是俏丽的年纪下嫁于当时已经古稀之年的澹台老将军,膝下无子,却能以主母身份掌握澹台家,她的手段不可说不厉害。 谢长欢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李旻处境堪忧:“那李旻回去北卑岂不是狼入虎口,更加危险了。” “宣罗公主这个人呀,做事情岂会这般循规蹈矩。”长公主叹了口气,她年少时候与这位打过交道,心中有几分揣测。 “她其实并未打算将小世子送回去北卑帝都鹯阴城,她这是打算直接把人带去檀州城,那地方是澹台家在内乱时候收复回来的,这是打算拥她这小侄子做檀渊王。” 谢长欢惊得愣住,她知道上辈子李旻对于姑姑宣罗殿下十分钦佩恭敬,他登基成王少不了这位大公主的襄助,没想是这样一个雷厉风行的狠角色。这事情要是放在大昭这个,弄不好便是叛乱之罪。 “先斩后奏做到这地步,她大抵也是有了十足把握那北卑不敢动她,行事这般张狂。”谢长欢猜测道。 “澹台家手握重兵,她可能也有些新君的把柄。但这一着实在太险。”正说着长公主并不赞同摇了摇头。“昨日,我跟你爹说起这事情,都觉得惊险太过了。” 谢长欢说:“那李旻能在大昭过完年再走吗?” “兴许待不到了,宣罗公主通信上边已经说了澹台家的人已经在路上了,陛下那边也接到信儿。想来在春宴上头,小世子便要跟陛下正式辞行了。” 谢长欢有些失落,虽说这一段时间她时有跑去世子府找李旻,但见面的机会仍是屈指可数,这么想着至少能陪着他过完年,但他却要回去北卑了。 “好了,我说完了。长欢,你回头把这些事情都忘记干净了,绝对不可传出去。”长公主嘱咐道:“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不该知道这些事情。” “哦。”谢长欢自然记得自己和长公主的约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29.29、游京 大昭皇宫每年有两场宫宴最为盛大, 身为朝臣的定然是最为期待每年承德殿上的春宴,一年辛苦到头得君王论功行赏, 也是不枉费苦心效忠。 今年春宴上头最为瞩目的消息倒不是哪位大人又得了皇帝重赏,皇帝在宴会上头又赞赏了谁, 朝堂上边的风向又有什么变化, 而是北卑小世子李旻他向皇帝辞行了。 咱们大昭皇帝还非常爽快的答应了,筵席当中的朝臣们一下子更加摸不清, 这又是怎么样的发展。皇帝对于北卑的不道义嗤之以鼻, 却似乎丝毫没有为难这小世子的意思。 “朕也收到你姑姑宣罗殿下的来信, 看来接小世子回北卑的人马不日就会抵达帝京城了。这些年世子居大昭, 朕看着你长大, 早已视你为子侄, 心中也是不舍,但到底北卑才是世子故国。” 皇帝望向北卑小世子的目光沉而厚重。 “朕作为长辈, 在这里祝世子此回北卑一路顺利,勿忘先祖嘱咐。世子不过少年便心思沉稳, 假以时日必然有自己的一番成就,必能承先祖遗志。” 春宴本是犒劳群臣,以慰劳碌辛苦的君臣之宴, 今年莫名其妙的成了北卑世子辞别送行的宴场。 官员们在摸不清自家皇帝的用心的同时, 不免有些腹诽,倒是让这北卑小世子抢去了风头了。 谢长欢乘着雪晴的好天气来世子府寻李旻。这李旻要回去大昭的消息传遍了帝京城, 倒是方便了她过来世子府瞧李旻, 反正是将走之人, 别人瞧见又如何。 世子府当中的人都十分忙碌,谢长欢一进来就见着大伙儿都在收拾东西。因着久离故国,这就要重返故乡,世子府里的北卑人大多满脸的喜气洋洋。 来过几回,谢长欢一过院子,桑桑见了她,便笑着告诉她道:“谢姑娘,我们世子在房中看书呢,您直接进去找他吧。” 谢长欢笑着道了声谢,然后径直往李旻的房间去了。推开门,就见着李旻站在几个大木匣子前边,那几个大匣子里头满满装的都是书。 “哇,好多书呀,你这些是都要带回去北卑的吗?”谢长欢不由得惊叹一声,故人将学富五车视作是美谈,但李旻这几大匣子,北卑路途这么遥远,怕是不容易运送。 “我没什么别的身外物,就这些书卷还有些价值,让师妹你见笑了。”李旻又恢复平时那和和气气,面带微笑的模样。 “长欢长欢,我叫谢长欢。我的名字又没有多难记?世子殿下怎么就是不肯开金口叫我的名字呢?” 谢长欢不耐烦的对李旻道:“你都要回去北卑了,又不在我家读书了,谁是你师妹呀。” “好,那往后便不喊师妹了。”李旻挨了谢长欢的脾气,依旧笑着,眼中流露出几分委屈。 所以说李旻这人内里十分鸡贼狡猾,没多久便摸清楚谢长欢看不得他委屈,但凡露出些可怜兮兮的模样,谢长欢必然是会收起脾气的。 谢长欢拿他没法,只好缓了语气道:“你回去北卑,还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师妹,表妹或是其他什么好妹妹呢?可谢长欢就一个。” 李旻倒也算得从善如流道:“好,长欢。” 房中书架里头还有许多书没有收起来,李旻这人十分讲究放箱子里头的东西也要按照一定的顺序来。 谢长欢也不是什么喜欢打扰别人做正事的人,便自己到一边去折腾房间里头那只大胖狸花猫儿了。 据李旻所说,这只狸花猫并不是正经养在世子府的,只是从前常喂些剩饭,于是来世子府来得勤了,冬日里头冷,这狸花猫也不委屈自己,常常溜进李旻的房间里头偷暖气睡懒觉。 谢长欢蹲在地上蹲得累了,便抱着猫儿坐在了书房中的一处躺椅上边,炭火盆就在旁边,比别处自然暖和舒适许多,好不惬意。 冬天一暖和放松,谢长欢的老毛病便又来了,眯了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糊涂过去,直到一猫爪子拍到脸上去,不厌其烦,才不得不睁眼。 一睁眼李旻就在谢长欢面前,李旻确实长了张非常赏心悦目的脸,但是意识还没有清醒过来,就这么一人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谢长欢还是觉得怪惊悚的。 把猫轻轻放地上,谢长欢懒洋洋的伸展了一下身子,才有些不高兴的抱怨道:“李旻,你这个人怎么总喜欢盯着别人睡觉。” 李旻鸢蓝色的眼睛肿闪过一瞬的诧异,不大明白谢长欢这话的意思。话出口了,谢长欢才发觉说得不对,总不能跟李旻说他上辈子就总这样吧。 “整理完了?”谢长欢问李旻。 李旻点点头,问谢长欢:“想不想出去走走?” 倒是让谢长欢出奇。“咱们李旻小世子平日里头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循规蹈矩得跟个深闺小姐似的吗?今儿居然想到了要带我出去玩了?” 谢长欢故意说这话逗李旻,李旻只是一笑:“那还要看谢姑娘您赏不赏脸呢?” “那感情好呀,我就是看你闷在府里头怕你把自己闷坏了才过来的,没想你倒是开窍了。”谢长欢嘻嘻笑道。 “我在帝京城也住了几年,现在即将起行回去北卑,才想起原来有许多地方都没看过,以后也不知道何时能再来,总归是一件憾事。” “这不留遗憾才好,还要几天才走也够了,姑娘我定能带你游遍了这大昭帝京城十景。”谢长欢豪言道。 “先去和澹台大哥说一声才好出去。”李旻道。 李旻口中的澹台大哥指的是北卑澹台家这一代的将军澹台桀,谢长欢前世在北卑宫中常见他跟随在李旻身边,最后死守的部众也是澹台桀的亲信部众。 想来前世李旻能这般信任澹台桀,也是因为自小就陪在身边的缘故,多年积淀下来的君臣情谊。 宣罗公主嫁到澹台家膝下并没有诞下子嗣,彻底掌控了澹台家,便从旁支当中挑了个资质出色的少年过到了自己名下,扶持他继承了澹台家军权,那少年便是澹台桀。 澹台桀如今不过二十多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眉目俊朗刚毅,身量高大,李旻带着谢长欢去那院子里头的时候,澹台桀正与部下说话。 “世子殿下。”澹台桀见着李旻过来态度十分恭敬,手握拳曲身对李旻行了臣下礼。 “澹台大哥。”李旻唤他。“我们即将起行回北卑,眼看这在大昭的时间也没几日,想着出去城里逛一逛。” “殿下说得是,大昭风物与我们北卑多有不同,确实有许多值得观览的地方。”澹台桀心里其实并不反对李旻出去,只是有几分顾虑小世子的安危。 “城中人多杂乱,还请世子允许臣同行。” “好,那有劳澹台大哥了。”李旻道谢。 谢长欢出门前与碧珠交代让她先留在世子府中等她回来,三人只是在城中观光游景,人带多了反而不方便。 “姑娘姓谢,可是大昭谢瑜将军的族人?”澹台桀是北卑武将,比之长公主谢侯爷,自然更加熟悉常年镇守在边地的谢瑜的名号。 “将军猜得没错,澹台将军所说正是我的伯父。”谢长欢道。“将军与我家伯父是旧识?” “有幸见过谢将军几面,他那等英雄人物岂能是想要结识就能够结识的,若不是如今边境处有诸多不便,必然亲自到定北城登门拜访。” 谢长欢心道这澹台桀心胸倒是十分宽广,并不碍于国别不同而存有偏见,倒是满腔的英雄惜英雄的惺惺相惜。 “若来日有机会,必然为将军引见我伯父。将军爽快人,不需多拿别的,提两壶好酒来,我伯父必然高兴。” “那便先在这里谢过谢姑娘了。” 今天虽然大雪已停,一片晴好,仍是寒风拂面,到了这湖边长堤之上更是如此,萧疏的光柳条在风中瑟瑟款摆。李旻披了灰色的裘衣,下颌埋在毛皮里头,小脸比往常更白,鸢蓝色的眼睛掩映在长睫毛下边。 小世子长得真是我见犹怜,谢长欢见着李旻低头把脸埋在风毛当中避寒的小模样,心里头不由叹道。长堤风大冻成这样,李旻倒是愈发的楚楚可怜了。 “这处盛景叫做十里烟堤,不过咱们来的时间不大对,柳树都还是光杆子,在冷风里荡着清冷萧条得很。” “若是你能再在帝京城待一段时间,春日嫩柳叶发出来在春风中十里的烟柳一同轻轻款摆,这白玉长提上边就像笼罩翠绿的轻烟,这便是真的十里烟堤了。” “那倒是可惜了。”李旻有些遗憾道。 谢长欢对李旻一笑道:“冬日来这儿看不到十里烟柳,也总归有些其他值当的东西,不然我也不费精神带你们过来了。我请你们吃云吞吧。” 小摊子十分随性,就摆在湖边山,简单的木桌小凳子。谢长欢喊了店家,要了清汤云吞。 热腾腾的云吞端上来的时候,谢长欢才介绍道:“你们看着云吞外皮薄而通透,里头露出的鲜肉馅儿粉粉的,多余的皮儿掐在一段在清汤里头像尾巴一样款摆开,整个是不是像一尾尾金鱼。这手艺也叫作金鱼云吞。” 李旻坐在避风处,面色和缓许多,被热汤腾出些精神。听谢长欢说话,面上也浮起些笑意,不是平日那种应付人,而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 “有趣吧。”谢长欢托腮看李旻。 李旻点点头,点点头笑道:“听你这么说,这云吞竟然有了十分的可爱,看起来已经叫人十分有食欲。” 这招就是连自家那十分臭屁的弟弟也搞的定,谢长欢心中得意,笑着说道:“别看长隽现在对谁都冷冰冰的样子,以前可是会抱着我爹大腿,哭闹让带过来这小摊找金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30.30、送别 谢长欢虽说跟李旻拍了胸脯, 打了包票,不会让他带着遗憾回去北卑的, 但这京中盛景何其多,就是春风马蹄再疾, 想一日看尽长安花谈何容易。 这盛景游到最后一日, 第二日清晨李旻就要随澹台桀回去北卑了,谢长欢才从心底生出些焦灼不安来。 倒是李旻宽慰她道:“这些天看到帝京城许多盛景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我并没有什么遗憾。” 看过了苍山晴雪之后, 三人慢慢走下来, 清静的山中这处人声格外热闹, 且都是些打扮鲜亮的少女和少年郎, 李旻不由得好奇的多看几眼。 谢长欢上辈子倒是被那群世家闺秀拉着来过此处, 当时心底还十分不屑。前世的谢长欢模样不差,家世显赫, 想要什么样的夫婿没有,并不屑于求神拜佛。 “我们也进去看看吧, 这处是座月老庙,里头有一处景致叫做红树金桥,虽然不如之前的十景那么出名, 倒也还能顺道去看看。” 入了这座月老庙, 谢长欢才觉得有些后悔,他们这三人的组合实在清奇得诡异。来这月老庙的不是待嫁的少女, 就是约会的小情侣。 澹台桀这么一个英俊高大的青年人带着两个小孩子, 真不知道该算什么情况了。 在庙中走着的时候, 时不时有女子看过来,大多都盯着澹台桀看,他如今做了大昭的打扮,隐去了北卑人的特征,确实是一副有为青年的模样。 谢长欢竖着耳朵听到成群的少女轻声讨论的声音,话题大多围着澹台桀的。 “那人生得很是高大英俊呀。” “但应该是有家室了,你看身边跟着两个娃娃。” “兴许是个鳏夫,这年纪轻轻的。” 谢长欢听得哭笑不得,心道这过分了吧,人家说不定还没娶老婆就被你们这般咒了。李旻也听得懂只是装作没有听到,面上一脸天真纯良的小模样。 真的摸不清状况的大抵只有澹台桀,大抵是身上那些探究的目光真的过于炽烈,终是忍不住问谢长欢。 “谢姑娘,那些女子一直盯着我,嘀嘀咕咕在笑着说什么,莫不是我这装扮露了身份?” 谢长欢露出符合年纪的天真笑容解释道:“没有,姑娘们赞将军你长得英俊呢。将军你娶妻没有?没有的话,可以带一个中意的大昭漂亮姑娘回去。” 澹台桀有些不好意思,似乎想起什么又摇摇头,有几分怅然若失道:“我并不想娶妻。” 看着面前被姑娘们祈愿姻缘的红线缠满了枝梢的大树,李旻恍然大悟:“原来红树是这么一回事。” “不然你以为真的是红叶子的树不成,再往前走便可以看见金桥了,我们走吧,这儿人可真多。” 人群拥挤,谢长欢状似无意的拉了李旻一把,过后她始终也没有松手。李旻被谢长欢牵着好一会儿,也全由着她去了。 所谓的红树不是长红叶子的树,所谓的金桥自然也不是黄金打造的桥。是一座长长的铁索桥,上头挂了大大小小样式各不相同的锁。 “上头的锁,分两种,女子求姻缘就往上挂祈愿锁,男女之间定情就往这上边挂上定情锁。”谢长欢道。 “锁上有字。”李旻拿起一个锁看了起来。 李旻看那锁上的情诗,谢长欢也凑过去贴着他旁边探头去看,锁上两行小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谢长欢看不得人拿这首诗定情,忍不住嫌弃道:“定情这诗未免不吉利些了吧。” “你快撒手。”谢长欢拍落了李旻手中的锁。 这诗谢侯学堂讲的时候也是直摇头,李旻同样是谢侯爷教出来的学生,一瞬间明白谢长欢的意思。 “生死未知,何谈偕老。阔洵难逾,无以成信。这诗确实不该拿来定情。”李旻轻声说道。 这两句出自《击鼓》,坊间许多女子也跟着念这最出名的中间两句,大多也不知全诗讲什么,就当做是与爱郎情定终生的海誓山盟。 实则这根本什么正经的情诗,是首正经的行役诗,征夫行军休息,饥寒之际,想起与妻子盟约,却自知生死未卜,想想这誓言大抵是遵守不了了。 大多人只知道念着前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甜蜜爱语。却甚少人知道最后两句,凄清无望,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诺言还是无法跨越生死。 澹台桀不大明白这两小的嘀咕什么,最后还是李旻把《击鼓》当做了一个故事慢慢讲与他听。 “我以后若是娶妻,必然不与她定这种盟约,不让她无望枯等我,若是我战死,就该还她自由,让她找个好人嫁了。”澹台将军行旅之人,对这个故事感慨更深。 “帝京城的姑娘出嫁前,大多都跟情郎在此处挂锁定情,难怪这桥上的锁这样多,成了一座金桥。”李旻看了眼密密麻麻的锁道。 “确实是有这样的习俗。”说到这上头,谢长欢忍不住玩笑道:“李旻,若是我有一日要嫁人了,凭着我们这几年的同窗情谊,你也别送别的贺礼了,送我把真金打的锁就好,我当时挂最显眼处。” “谢姑娘想得十分长远呀。”澹台桀只觉面前这小姑娘十分伶俐能言,被这话逗得笑开了。 谢长欢嘻嘻哈哈的,澹台桀也开怀大笑,李旻此时的笑只冻在面上,心底不大笑起来。 他但凡想到自己送了金锁,谢长欢拿着与别的男子手把手的锁在金桥上头定情,四肢百骸莫名的不舒爽。 李旻越想越不舒服,连面上的笑意都挂不住了,开口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不送。” “不送就不送,世子殿下真是小气。”谢长欢撇撇嘴,对于李旻突然的拒绝感到不快。“偌大的公主府还缺你送的一个锁不成?” 澹台桀看着面前突然闹起脾气的这两个小孩儿,他说到底莽汉一个,也不知道好端端的这两个怎么吵嘴了。自家世子脾气一向是极为温和,这谢家小姑娘跟世子也要好,怎么就莫名其妙生起气来,实在弄不懂。 小孩子吵架开始得莫名其妙,不知不觉便结束了。谢长欢最先耐不性子又跟李旻说起话来,李旻也不再提之前的不快。 重新回到世子府,谢长欢临回公主府之前,拉住了李旻单独与他道:“明日你回去车马繁杂,人也多,礼部那边也会安排仪仗相送,我不好挤进去送你。” 听闻谢长欢不去,若是平日那个善解人意,温厚纯良的李旻必然会体谅的说一句无碍,有心了。此时李旻不知道是不是被金桥的事情影响了心情,半晌才对谢长欢吐出个“好”字。 “你小气,姑娘我可是大方得很,你不肯送我金锁,我却要送你个长命锁。”谢长欢从兜里摸出来一条小小的长命锁来。 李旻手心忽然被塞了个小锁,显然是谢长欢小时候的物件,在大昭长命锁这饰物,大人小孩都能带,寓意好,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不知道有多少。 但其中最贵重的一条却只有一条,满百日父母锁亲赠带到身上去的那条。按照习俗,孩童降生百日,祈百岁长生,父母赠长命锁。 谢长欢这条小小的,却做得精细,锁链几乎看不到任何的拼接痕迹,白玉吉祥云锁头,百岁长欢四个端正的字镌刻在暖玉上边。 “不是什么名家所做,我爹亲自打图样做的。”谢长欢摸摸鼻子做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我小时候的老物件了,戴是戴不了的。你权当护身符带着吧。至少我这些年过得还是顺心的,这物件想来还是有用的,回去的路上也能助你一路顺风平安。” “小世子,怎么样?姑娘我对你够意思了吧?”谢长欢看着李旻不说话,沉凝着一双鸢蓝色的眼瞳,觉得自己说得沉重了些,又换了快活的语气道。“你心里可要记我的好呀。” “小世子,你不是这么不舍得要哭鼻子,别呀。”谢长欢见他不说话逗李旻道:“姑娘我给你讲个笑话,从前有一个人” 说着谢长欢觉得不大对劲,抬头再看李旻,鸢蓝色眼睛沉如深海,眼眶红了一圈,牙齿咬着下唇,隐忍又倔强的样子,还真的要哭了,她怀疑李旻眼睛扑闪一下就要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 李旻小时候看着虽也是个和软的,但骨子里头冷静又倔强,不是宁琛那种哭包,这也是谢长欢第一次见着李旻这个模样,一下子她也不由得慌了起来。 谢长欢是真的没打算上惹哭小世子的,刚刚她说的嘴巴溜顺,此时却只能像个哑巴一般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了。 “谢长欢。”李旻的声音低低的。 “在。”谢长欢这会儿是真的不敢惹李旻了,他眼睛红红的她都心疼得不行,要是真哭了,她只能捶自己一顿给他谢罪了。 “我有一天还会回来帝京城的。”李旻的眼睛亮而坚定,声音有些哽咽的意味,认认真真的又把金桥上头的话再说了次:“但是金锁不会送给你的。” “啊?”谢长欢愣愣看着就要哭出来的李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31.31、东郡 李旻从帝京城回去北卑的这一日, 天气晴好,北风也算不上冻人。谢长欢与李旻说了不去, 自然就不会出门去凑热闹,起床之后抱着手炉坐在房间里发了半晌的呆。 其实她与李旻的道别还真算不上愉快, 李旻虽说没有掉下眼泪来, 也是红着眼睛进去世子府,那小模样现在想想还是让人怪牵肠挂肚的放不下。 门被敲了几声, 进来的是一声喜气洋洋红衣裳的郑如莹, 笑着走过来不可以坐在谢长欢的身旁:“这几天白天过来找, 谢大小姐总是不着家, 今天总算不出门了。” “表姐呀, 伯父留你在我家是让你跟着我爹读些圣贤书, 好学着知书达理的,你却变得愈发八卦好管事了, 回头伯父见了你这模样是要伤心的。” “我压根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郑如莹不当回事。两姐弟明明是一胎出来的孩子,还生得别无二致的模样, 但这书卷气儿和安静沉稳仿佛都到郑如玺身上去了。 “你也莫说我。”郑如莹挑挑眉毛看着谢长欢。“我俩半斤八两,到了祖父面前一考教,也就咱们两个弟弟像是读书出来的人, 我们俩都是草包。” 谢长欢这就不高兴了。“别拿我与你相提并论, 上回明明是你答不出,我提示你被祖父发现, 才一并罚了的。你现在怎么好意思再拉我下水。” “我是不比长隽和如玺, 但比你, 还是强出许多的。”谢长欢十分不屑道。“今年回去东郡,祖父依旧还是会考教表姐你的,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今年与往年略有些不同,谢将军夫妇守在边疆无暇他顾,年节期间郑家姐弟就随着谢侯一家回去东郡老宅。 郑如莹固然天不怕地不怕,也有这处软肋,被谢长欢这么轻轻一戳,立马改了态度,拉着谢长欢的手软了语意又道:“长欢,你不能见死不救的,我之前不是答应了教你功夫吗?” 谢长欢瞥了一眼,却并不松口。“你不是说这功夫一时半会儿只能学得些皮毛,学个一天两天并没有什么大用。” 郑如莹只能加大了筹码道:“那我哄我爹带你去北境定北城那儿玩,你常跟着我,我日日教你,总行了吧。” “听说定北城离北卑很近,是不是真的?”谢长欢语气有些松动,开口问郑如莹。 “这话确实不假。定北城是最北边的一座城,骑马过了几个负责哨防都司所,走近道儿,骑一匹快些的马三四个时辰可以到金水河边。隔着岸北边就是北卑的幽州城。” 郑如莹被祖父老谢侯骂草包倒真不是她如何愚笨,只是背不下许多学堂里头文绉绉的东西,对于北地这些行军边防之事倒是能如数家珍,边境的地形图像印在脑子里头一般。 “那檀州城呢?”谢长欢又问,她记得长公主说过李旻是被他姑姑带回去北卑檀州城。 郑如莹想了想告诉谢长欢道:“檀州在北卑东部临海地,这儿与许多北卑许多以游牧种植为生的地方不一样。檀州看着荒凉无比,但这地方是黑金之地,出产石漆,有矿脉。” 谢长欢点点头,心里头有张图慢慢的展开。上辈子的她真的知道得太少了,在大昭公主府长公主和谢侯爷将她庇护得好好的,而嫁到北卑之后李旻又将她捧在手心疼爱。 再活一世,谢长欢不想再困居在帝京城中当个闺阁之中横行的大小姐。若是她强些,哪怕是有基本的自保能力,李旻那时候又如何会连将她留在身边陪他到最后都不肯。 这一世先机还在自己的手上,谢长欢自噩梦那一夜之后仿佛再将鹯阴城的陷落思量了许久,这绝不简单的是一次外敌入侵,能够如此势如破竹长驱直入,祸端必然在萧墙之内。她手握先机还能扭转局势。 谢长欢重生一世,第一想得就是好好护着李旻,让他这辈子长命百岁,无忧无虑。第二想的告诉李旻自己的喜欢,与他携手白头,万世其昌。 东郡这地方其他不说,光气候就叫人喜欢,地处水乡到底是比帝京城的气候柔和许多。老谢侯从前是读书出身的文官,极为重视子孙的学业,出了郑如莹这么个奇葩,老人家每每看着她就不自觉叹气了。 老谢侯也不是说要把孙女培养得如何才华横溢,举世无双的才女之流,起码有点女孩子的模样,外人看着也像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 几个孙子辈回到东郡,见祖父老谢侯便要在厅堂中行拜见之礼。老谢侯跟前摆了两个软垫子,长幼有序,郑如莹与郑如玺姐弟先在前头拜。谢长欢和谢长隽稍年幼些就先侍立在一旁等着。 等跪拜完之后,在给压岁钱之前,老谢侯还会随机的考教几个问题。谢长欢站在后头为郑如莹捏了一把汗,不大敢明目张胆的提示,只能避开老谢侯的目光,稍稍动动手指,微微做了提示的嘴型。 直到老谢侯总算对郑如莹的回答“嗯”了一声,虽说算不得又多满意,到底是过关了。谢长欢这厢才跟着送了一口气,之后便轮到她与弟弟长隽了。 谢长欢走到软垫前,整理好裙摆稍提着,端端正正跪了下来,双手先放在前,才好好的行了三次儿孙叩福跪拜之礼,手垫在额前,恭敬却庄正。 “长欢这丫头教得不错,今年看来这模样比以从前好了许多,有些书香世家姑娘的模样了。”祖父看着谢长欢在面前行礼称赞了声。 “长隽你这孩子向来极为稳重,如今这般得了陛下的青睐恩宠。年少成名,往后需更当自勉,才算是不负皇恩深重。” 相比对其他孙辈当初的赞赏和勉励,谢侯爷对谢长隽这个最小的孙子说得话语最为沉重严肃,脸上欣喜之余,又带了些忧虑之色。 “长欢,祖父问你,你们这些孙辈为何要在祖父面前行此叩福跪拜之礼?” 老谢侯并非随意一问,这提问便是对于谢长欢的考教。谢长欢抬起头望着座上的长辈,开口道:“爹说羊懂跪乳,鸦能反哺。祖父待孙儿慈爱有加,孙儿自然要对祖父濡慕恭敬,此乃礼数,也是孝道,若不通这道理,何为人?” 对于谢长欢的回答,老谢侯点点头,又问了谢长隽几句,长辈提问向来难不住他的。老谢侯递与谢长欢两姐弟红纸包着的压岁钱,便让两人起身。 老谢侯松了口让他们先下去,郑如莹就拉着谢长欢出去了,把地方留给大人们说话谈事。 “终于问过了,真是没吓死我,祖父总说听不懂的话。走,姐姐带你们去玩儿。” 其实前边在帝京城中,郑如莹已经十分克制收敛了,如今这东郡才是能够施展开手脚的地方。 谢长隽说不来,最后还是被郑如莹几句激将,莫不是澡雪小公子是怕了不成,被激着带了过来,还被安排着去看着支在湖边钓鱼的两支钓鱼竿。 郑如玺被不安分的姐姐磨出来的好性子,向来最是任劳任怨的好孩子,跟谢长隽一块儿待在湖边,提前生起了火堆。 郑家老宅子在乡野地方,比之繁华的帝京城里头多了许多的野趣,宅子后头这儿有湖有片野地,郑如莹每年都在东郡住几个月,把这片地方摸得象自家后院似的。 这儿的兔子洞,郑如莹随便看上几眼,就能摸出门道来。指挥着谢长欢拿着簸箩罩着这个洞等着,自己捡了些有些潮湿的干草,点起来直冒烟,熏得不得了的那种,去熏另外的一个洞。 “长欢看着点,等会儿若是从你那边的洞里头出来,使劲罩严实了。”郑如莹提醒完了,自己也捡了个簸箩去守另一边的洞。 兔子被白烟弄得烟熏火燎的洞里蹿出来逃命的那一下子,那真叫一个风驰电掣,猝不及防,谢长欢整个身子扑在上头,才不至于让这簸箩给撞歪了。 这簸箩入口喇叭形状,肚子宽大,蹿进去了是容易,但进去了再想要掉转身使劲出来就难了。确定那肥兔子真的卡进去了,谢长欢便把簸箩摆正了放好。 “还行,挺肥的。”郑如莹瞄了眼簸箩里头的兔子满意的说道:“你先回去,我去河下边去弄干净。谢长隽那小子怕见血,上回看见吓得脸都白了。” 谢长欢把簸箩交给了郑如莹。如今澡雪小公子,将来的大理寺卿大人,在外看着传奇一样的人,总是一副目下无尘,高冷清贵的脱俗模样,不知道的人真当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人物。 实际上,作为谢长隽的亲姐,她最清楚,这些神乎其神的溢美之词都是不存在的,她弟弟也不是什么超凡脱俗的谪仙,谢长隽这小子从小就惯了一身的臭毛病。 其中一个就是晕血,说到底还是童年阴影造成,与郑如莹这过于生猛凶残的表姐有很大的干系。从前郑如莹的一手小刀技巧还在摸索练习期间,并不像如今这般一刀一个准,见血封喉,绝不给第二下挣扎的机会。 那次郑如莹在野地里头支了个竹枝小陷阱抓了只野鸡,便拿带在身上的小刀割喉放血。郑如莹下手也没有犹豫,只是这准头不大好。 割了一道口子,飙着血的野鸡一挣扎就从郑如莹挣脱出去了,谢长隽何其无辜,正好站在旁边溅了一身血不说。那只垂死挣扎着奔跑的鸡还一边飙着血一边悲鸣,从谢长隽面前扬长而过。 那只野鸡死前没力气了,支不住脖子了,身子整个软了下来,朝谢长隽这边瞪着白眼,断气死了。 郑如莹还不以为然,把鸡从地上捡了起来,还轻飘飘的对谢长隽说了句:“长隽表弟,看来这只鸡跟你有缘,死前两只白眼珠直往你那边瞥着。我等会儿烤了把鸡腿给你。” 当时的场面极其诡异,谢长隽站在原地一愣一愣不敢动,整张脸都是煞白的,生生留了终生难忘的阴影。之后那大半个月老做噩梦,听见鸡叫声就哆嗦。哦,除了晕血,谢长隽还留了个毛病,就是不吃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32.32、说服 郑如莹这么多年锻炼下来, 她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她随身带了佐料包小袋子,撒在肉上头有特殊的香味, 据说是从定北城的异族商人手里头买回来的。连着谢长隽也顾不得那份公子哥的矜持,也吃了不少。 “长欢, 你确定没开玩笑, 定北城那儿日子可不像在帝京那般舒服,我们将军府也没多少下人, 很多活还是要自己动手。”郑如莹看着大大咧咧, 实则想的也很多。 “你要想好呀, 那地方连洗个澡都不那么方便, 可过不了帝京城那儿的娇贵大小姐日子呀。” 听着郑如莹这番话, 谢长隽与郑如玺都望过来, 这两个是第一回听到这件事情,有些意外的看了过来谢长欢这儿。 “阿姐, 你不要任性胡闹,爹娘不会放着你去的。”谢长隽忍不住开口道:“你一个公主府大小姐, 帝京城任你如何都好,但北境却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长隽,你有你想做的事情, 姐姐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留在帝京城我什么都做不成。”谢长欢态度也坚定,并不为弟弟的劝阻所动。 “你这般任性妄为不是平白让爹娘担心吗?平日贪玩胡闹倒也罢了, 大小姐性子骄纵任性也得有个度。” 谢长欢不服。“我是想跟着如莹一块儿到北境, 伯父还在那儿如何说不上乱来吧, 你这臭小子又知道什么?” 郑如玺性子一向是老好人的性子,左右而顾,怕谢家姐弟两人真的吵起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劝。最后还是郑如莹一合手重重拍掌才结束了争吵。 “你们别吵了,这事就应该少数服从多数,四个人,这事情我帮长欢,如玺也帮长欢,长隽你先闭嘴。” 郑如玺被自家姐姐点到名字一脸意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对于这事情发表意见了。谢长隽咬着嘴唇,虽然不说话了,但仍不服的冷哼了声。 “长欢这般真心,必然是有非做不可的理由,我愿意帮你,长辈面前说不通,我大不了把你藏箱子里头待到北境去,有何大不了的。” 郑如莹将骨头扔到火堆里头,又拿棍子拨了拨火。她是故意把这事情挑开了在几人面前说的。郑如玺老好人性子不说,谢长隽虽然面上并不同意谢长欢这么做,但他也决计不会把这事情说出去,该帮忙的时候还是会帮的。 “长欢,你最好先把公主婶婶那儿说通了,这事便成了七八分了。公主婶婶不是一般的闺阁妇人,你且与她说说,她大抵能够谅解你的。”郑如莹如此建议道,她思路十分清晰,说得条条是道,已经有了一些今后那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的模样。 “阿娘过几日会去老东郡王府一趟。”本以为会一直生闷气的谢长隽却冷不丁的开口给了这么一句提示。 长公主幼年时候曾在老东郡王府住过,每次回来总会回去王府中走一趟,这次谢长欢便提了要跟着一块儿过去。 “长欢,今日专程单独陪我过来到底是跟我过来王府,是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长公主走到了王府这处的亭子不再走,锦笙拿帕子将石凳拂扫干净。长公主才悠然落座,等着谢长欢老实交代。 “娘亲”谢长欢软下声音喊长公主。 长公主并不理她这惯用的小伎俩,淡淡道:“得了,你是我生下来的,那点小心思还想从我眼皮底下瞒过去。” “娘亲,女儿确实有一件事情想跟您好好商量。”谢长欢说道:“之前女儿就说过不想当个什么都被人安排好了的小傻瓜,也不想困居在方寸大的闺阁之地,女儿如今想好了自己将来想要做的事情了。” “女儿想随表姐他们到北境边地去。”谢长欢一字一句将自己的意愿说得清晰无比。 长公主眸光一滞,震惊之后才厉声道:“荒唐!你在想什么?一个小女娃娃去那北境边地去做什么?” “伯母也是女子之身不是一样在边地杀敌戍守,娘亲也是女子之身当年为匡扶幼帝不也是站立与朝堂之上。”谢长欢扬起头辩道:“表姐他们不一样能耐得边地的清苦,您怎么知道她们受得了,女儿就耐不得。” “是女子还是男子又有何干系?若是心之所向,就是头破血流也是要做的,娘亲您不是囿于世俗伦常的人,为了达成目的,冒大不韪的事情做得还少吗?” “谢长欢呀,你这咄咄逼人的语气也算得上是商量?我这些年处处护着你这丫头,唯恐你受一点儿委屈,真真是养出个乖巧听话的好女儿来了。” 长公主眼中有怒意翻滚,手掌气急败坏的拍到了石桌上边,先东郡王妃喜欢下棋,这石桌被镌刻了棋盘,并不平整,长公主这一掌重重的拍下去也是十分够呛的。 “娘亲您要打,就打女儿吧,拍这石桌子磕得您手疼,我答应长隽不惹您生气的。”谢长欢屈膝跪在了长公主跟前。 “若是你有心商量,我不允许你去那里,你就能乖乖给我待在帝京城里头,掐了那去北地的念头了?” “不能。”谢长欢摇摇头,对于这个却是半点都不肯做出退让。“就算是娘亲爹爹不允许,女儿逃也是也逃过去的。” “你就不怕我跟你爹打断你的腿。断腿也好,反正公主府也养得起你这一辈子,那你大抵还能安分些。” “那女儿就爬过去。”谢长欢淡然却坚定。“女儿这辈子有一定要实现的心愿,有一定要保护的人,不能在安逸的帝京城之中坐以待毙。” “疯了,真的是疯了,一个七岁的黄毛小丫头,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长公主听着谢长欢这话,愤怒却也无力,怒极了反而笑了出来。 作为母亲,长公主一直把谢长欢当做一个天真懵懂的小娃娃保护骄纵,但这个自己心目之中的稚气的小丫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一夕之间,成长快得可怕,猝不及防成了不由她左右的独立个体。 “求母亲成全,不管往后发生什么,长欢不后悔。” 长公主怒意慢慢平息下来,眯眼打量着面前坚定得不疑有他的谢长欢,问道:“你的心之所向指的是什么?或者说,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女儿想去北边,那里有我想保护的人。” “李旻?你想保护他?”长公主看着谢长欢心底不知该笑还是该怒。“ 他堂堂北卑小世子,过一阵子甚至是一地领主,姑姑是北卑宣罗公主,身后有澹台家的势力,哪里轮得到你你这小丫头去保护?你一个小孩子是想逗谁笑?滑天下之大稽!” “现在确实是不行,不代表以后。从现在开始跟着伯父行军打仗,了解边地境况。以后总归能为他做些事情。”谢长欢并不由长公主的嘲讽而动摇。 “你和李旻不过是玩得好些的玩伴儿罢了,就为了他,你就要离开帝京城,不过这锦衣玉食的日子,舍弃父母怜爱。你这么做值当吗?” 长公主看不懂女儿眼中沉沉的执着,这并不是什么简单的小儿女的总角情谊所该有的分量,晦涩如墨,沉痛入骨。此时跪在面前的谢长欢依旧是一个七岁孩子的稚嫩模样,但一双眼瞳却如同背负一世沧桑悔恨的隔世之人。 “值得。”此生再活一次就是为着这一遭,谢长欢看着长公主回答。前世负君良多,今生万死不辞。 “你还是我的女儿吗?”长公主问。 谢长欢心头一凛,发现嘴巴有些干涩,看着长公主点了点头回道:“女儿一直都是娘亲的女儿,不管经历了什么。” 说服了长公主,谢长欢心底想着说服侯爷爹又得费一番功夫被狠狠的说一顿,回去那晚上先托了长公主先去跟谢侯爷说自己的这打算。 第二日谢长欢被谢侯爷喊去书房的时候,预感着会有一场疾风骤雨,但见到谢长欢时候,谢侯爷面上只是一片平静。 谢侯爷端详着面前的谢长欢,良久,才开口,语气之中没有什么愤怒,就像是小时候带着她去花园,问她哪一朵花最好看一般的语气。 “长欢,你娘昨天跟我说了这事情了,你是真的想好了要去北境边地,去跟着你伯父吗?” “想好了,女儿想去。” 谢侯爷定定看着谢长欢又道:“长欢确实还是长欢,可不是原先那个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小调皮鬼了。” 谢长欢常常疑心自己是否在自家爹爹面前露了什么马脚,使得他发现自己异常。但谢侯爷却一直没说什么,如今这十分突然的一句吓得谢长欢不行。 “紧张什么。”谢侯爷显然淡然得多,又问道:“你如此执着懊悔,不肯罢休,从前的他真的对你如此好?” 谢长欢讷讷的站在谢侯面前,看着一脸清明的谢侯,缓缓开口说道:“ 如珠如宝,以命相护,女儿今生千方百计哄他开怀,护他平安,比之前世他为女儿所做的,女儿所做不及百一。倒是女儿辜负他了。” 谢侯爷听到谢长欢的话顿了顿,才又问“按着你这么说,他往后的命道大抵也不大平顺。就是这样你还是执意要做吗?” 谢长欢点头,谢侯爷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悠悠道:“痴儿呀,你看着没心没肺的性子,怎么生了副这样的痴心肠。” “万事小心,遇着难事,或是举棋不定时候,不要自己一个人犟着,寻我商量。若是后悔了就回来。”谢侯最后对女儿交代了这么一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33.33、北定 昭惠十三年秋, 北定城。 定北城是大昭最北边的军事重镇,从处暑之后城里便就进入一年当中最为忙碌的时候, 不管是对于百姓还是对于驻守的兵将来说都是如此。 百姓抢着时间收获这一年以来的收成,边地驻守的将士们忙着“防秋”, 所谓的防秋指的是防范秋季边境游牧部众乘着秋高马肥, 寇边进犯。 在“防秋”时期,定北城和戍北大营军民都会格外忙碌, 白天集体的操练校阅比起平日严苛许多, 除此之外还有如筑墙, 哨岗, 巡防一类的活儿要干。 北境边地这儿离中原腹地距离遥远, 百姓们最高兴的便是看着骑马传递消息送信件的驿兵回来, 一骑绝尘远远的从城门上便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的。 这驿兵虽然不过二十出头,但与这定北城常来常往的, 跟城里许多百姓都很是熟络。 驿兵刚到城门见门城中兵民一同在修城墙,这城墙平日看着尔尔, 但打起仗来,却十分关键,维系一城百姓安危, 筑牢城墙便成了一件秋防的一件大事。这北地与中原不同, 墙体风吹的厉害,缝隙填浆容易失效, 修复检查马虎不得。 “杨将军, 你们正忙着修防御墙呢?”驿兵与熟络的一名边将招呼道。 “是呀, 你今天带来定北城的信真不少呀。”那胡子拉碴的边地将军转头瞥了眼他鼓鼓囊囊的袋子道:“你今天有得忙活的了,忙完晚上来我屯所喝酒,正好我不当值。” “好呀。”驿兵爽朗的应答邀约。 “大哥,今儿有没有我的信呀?” 清亮的询问声从城墙旁边的架子上头传来,声音的主人比起周边其他军士显得又瘦又矮,穿在身上的深灰色男装袍子在干活沾了不少灰土,长发干脆的绑成一束,这人生了一张俏丽的脸,右边鬓角有三瓣浅红的印子。 若不是早前就认识,真教人误认成生得俊俏的少年郎。这姑娘驿兵早就认识,是北定将军府的姑娘,名叫谢长欢,听说是谢瑜将军的侄女。那家的姑娘生得一个赛一个标致,但常年在军营里头,极少做女子的打扮,都是一身利落的男子装扮。 驿兵被这么问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里头翻出一封信笑着回道:“您这么说,我就想起来,确实有姑娘的信,我正打算往将军府送呢。” 谢长欢听了便从木架子上跳下来,走到驿兵身边接过自己期盼已久的信件,笑着道谢:“多谢了。” 信件是从中原发来的,谢长欢捏着信将手上筑墙的工具放了下来,想先行离开办些事情。 谢长欢便与那负责指挥筑墙的杨将军招呼道:“杨叔,我还有些事情,今天先到这里,明天有空再来帮您忙。” “走吧走吧。”杨将军大手一挥道。 谢长欢一溜烟便跑了,找了个清静的地方拆了信件,使得信上的字显形出来,谢长欢一口气把信读完了,心道这事情其实也不难办,就是要去西市跑一趟了。 前一段时间,边地这里与犬戎有了些小摩擦,打退了犬戎之后。大昭这边的兵士也有些受了损伤,受箭伤其实在北地这儿还是多见的,犬戎是完全的游牧民族,精于弓马。 那些受了箭伤的兵士从都司所被送到北定城当中来养伤,但没有几天因为伤口溃烂而更加严重,且高烧不退,军中的医馆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谢长欢想起前世从北卑逃回大昭时候,护送的兵士当中有人受伤也是这种状况,且按着常规的治疗手段,越是涂药治疗情况就越发的糟糕,叫人看不清状况。当即谢长欢便写了信附了一截断掉的箭头与父亲谢侯。 谢侯爷确认箭头确实带毒,只是这上头的毒不好探查,一般大夫看不出其中端倪。在信件提起多年前,曾经有潜入大昭的犬戎细作使用类似药物谋害朝臣,但这么多年变本加厉,找了好友萧如景商量,想了应急之策。 谢长欢撕开夹层,抖了抖信封,掉出来一张药方,字迹流丽随性与谢侯爷的不大相同,应该是萧如景的字,几味药材罗列在上头,熬成内服的汤药。 这信里面又特别提起异毒里头新加一样产在金水河北边的望枯草,要配置解毒方子还需要时间,如今为应急可以向边地行脚商人购买牲口药草,先拿来洗伤口。 几国之间的商人,大多牵着马匹四处行走,走到哪里便要吃哪里的草料充饥,常常有误食毒草的情况,商人多年经验积累大多能够配置草药应对。望枯草就是毒草的一种,若是行走与金水河两岸的商人想来是有办法的。 谢长欢读完了就把信件折好了,收到腰间,心里盘算着去完异地商人集中的西市,还得往戍北大营跑一趟,得赶紧让伯父谢瑜知道这件事情才好。 定北城因着里边界特别的近,异地商人大多会选择在此处进行行商兜售自己的货物,或是购置一些大昭的物产。如今边地几国关系不像从前那般和睦,所以异地商人大多会乔装成大昭边地百姓的模样,继续在定北城不起眼的暗集里头交易。 暗集有暗集的规矩,大家做生意买卖是不露面的,以免有矛盾的两族人捧在一块儿,急红了眼睛,打起来,惹来了城里头的兵士,大家都做不成生意便得不偿失了。尤其如今秋防时期,这城里头更是抓得紧。 谢长欢找了件外披罩在头上,打扮的脸也掩盖了,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若是新来的此时你要找自己需要的东西,就考你的眼力了,毕竟个个都蒙得密密实实,货物也半遮半掩的不让人看仔细。 谢长欢是暗集里的常客,她四周张望一圈,便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谢长欢走上前一拍那腰背厚实的汉子。“嘿!” 托了上辈子李旻的福,如今的谢长欢也能说一口北卑人勉强听得明白的北卑话,与人交流起来还是绰绰有余。 那汉子包在破布里头听着招呼转过身,一看这双眼睛也认出谢长欢来,一双牛眼睛满是笑意。“原是你呀,好久没有来了,又是要听我们檀渊王爷的消息吗?” 谢长欢摇了摇头对他道:“阿箬叔,先不说这个,我有另一件事情急着要寻你帮忙的。” 这名北卑汉子名字叫阿诺,常年行走在北卑与大昭之间的行商,前几年刚到暗集做生意只会讲北卑语,面对那大昭客人直接急红了脸,却吞吞吐吐半句话说不出来。 谢长欢那时帮了他一般,这些年也经常帮衬他的生意,买东西的时候少,大多是花钱请他打听北卑那边李旻的消息,后来两人熟络了,阿偌叔便不怎么肯收她的银子了。 “若是牲口不小心吃了会烂肚子发热的毒草。”两地的语言不通,很难用名称指代望枯草,谢长欢只能简单描叙一下中毒的症状。 “哦,你说的是河北边的有毒的白草,牲口吃了这个确实是会烂肚子,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呢。” “你那边有没有治这毒草的药?”谢长欢又问。 “有呀。”阿偌叔答应了一声之后,便转身去翻驮在马背上头的布袋子,从中找出了一个小些的袋子递到了谢长欢跟前给她。 “拿去,我家的药最灵了,就算是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牲口吃了这草药第二天就没事了。” 谢长欢拿着药是回去救人的,听他这么说总觉有些诡异,还好只是拿热水熬煮做外敷药,不必吃进去。 “这些我全部要了,咱们朋友归朋友,买卖归买卖。”谢长欢拿了钱塞给阿偌叔。 “您能不能下回来的时候多弄些这草药,您有多少我便要多少,若是能撺掇多些人弄过来就更好了。” 秋防时期,按着犬戎那贪心不足的脾性,不可能就这么一两次突袭就罢休,往后大大小小的战事,这药草还有许多要用的地方。手上这一点是远远不够的, 谢长欢与阿偌叔那儿谈妥了之后,又瞧着在暗集当中转了一圈,把能够收到的牲口烂肚子药草都收到手上,才骑马回去回去将军府了。 几年边地生活,谢长欢几乎忘记自己曾经是个骄矜的世家大小姐,正如当年郑如莹说的一眼,在定北城没有什么大小姐的福可以享,一切自己动手,出门没马车,也没有丫鬟给你提东西,自己牵马独来独往。 将军府也就后厨有煮饭婆子,也不伺候人,就是做做饭。余下洒扫还是将军府附近的民妇偶尔过来帮忙赚些零碎钱银。定北城山高皇帝远,说民风淳朴也好,说不知礼数也罢,这里人对于身份等级那么强的意思,大抵是觉得达官贵人,公子小姐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一样得吃喝拉撒。 谢长欢回府之后给谢侯爷回了信,父女之间的传信,一手的掩人耳目玩得极好,信封里就一封稀疏平常的问候家常信,真正的信其实在信封上,拿特制药水显形。不忘在信封里头附上些从暗集买回来的牲口药草,才请人送出。 今日谢将军的副将白崇小将军当值,谢长欢誊写多了一份方子,分了些药草,想着可以请他按着自己说的方法去给屯所里头受箭伤未愈的兵士试一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34.34、盗夜 谢长欢去马厩里牵了自己的紫骝马出来。这马是几年前生辰时候北漠王夫妇送的, 让她到朔京城马场当中亲自挑出来自己中意的那匹坐骑。 北漠王是镇守北境的封王,王府就在北边最为繁盛的朔京, 那儿还有大昭最大的马场,北漠轻骑营的出色有一大半源于马场之中优秀的战马。 当值的副将小白将军全名叫白崇, 是谢将军的故友白晟将军之子, 前几年北衙出来的年轻俊杰,特地被他爹送到北境谢将军这儿磨几年性子。 “白大哥, 那这件事情就交给您了。”谢长欢跟白崇交代完事情, 便翻身上了紫骝马。 “放心吧。”白崇点点头, 将谢长欢交托的方子仔细收了起来, 谢长欢见着事情已经交托妥当, 便夹夹马肚子一路绝尘出了将军府。 守城的将士都熟眼谢长欢, 爽快的就放行了。待谢长欢走远了,身影消失在远处, 一个小兵才想起什么,恍若梦醒一般问身边的同伴:“ 今天什么日子?” 同伴十分不屑的回答道:“守城门守了几天, 日子都给过糊涂了不成,今天是十六,月亮最圆的日子。“ 那小兵一拍脑袋, 瞪眼道:“不好, 不该放谢姑娘单独出城外去的,方才怎么就没有想来, 今晚是盗夜。” 这么一句, 旁边的同伴也变了脸色, 心里暗道不好。“谢姑娘还没有走多远,我在这儿守着,你快去屯所那儿通报一声,找人把谢姑娘追回来才是正经的。” 北卑入秋寒气中,此时逐渐入了夜谢长欢骑在疾行奔驰的紫骝马上,这种感受更为深切,北地朔风毫不留情的像刀片一样往面上吹刮。 谢长欢骑马行在漠地之上。北境不比中原腹地人烟稠密,万家灯火,行在路上总不至于惶恐不安。这儿夜里就一片冷月映着广大漠地,在路上独行久了,难免心头寂静空落落的,只有分布其上的哨防的都司所有些光亮指引方向,不至于迷了路。 前头这个都司所,谢长欢最熟,往这个方向去就是金水河,李旻就在金水河的另一边,她有时会骑马去河边看看。今日阿偌叔那儿带来檀州城的消息很少,只听说如今檀州城如今在靠海边开了口岸,海岸边有大船载着其他做生意人来往,十分繁盛,说可以与朔京媲美。 但今天要去的是戍北大营,终究不是这个方向,谢长欢远远看了眼,掉转马头往大营的方向继续驰去。 漠北的秋夜冻人,谢长欢停下来呵了一口气,使自己握缰绳的手重新回暖起来。她并非第一次在漠地上夜行,她清清楚楚的记得这儿还有一个都司所哨台的。 如今乌云蔽月,看不到哨台灯火,没有光亮,谢长欢凭着记忆继续往这处都司所哨防过去。果然如此,哨台确实还在这里,却没有灯火。 这使得谢长欢心头一凉,微凉的秋风过面,她似乎在秋日冷冽的空气当中闻到了一丝不详的血腥气。 凉风带来气味的同时,也拨开可天空中的乌云,再见圆得滴水不漏的满月,光辉重新回归大地,谢长欢却没能因为重获光明而松一口气,反而是更为彻骨的冷,这轮满月在她眼中,犹如悬于天际的刀刃,恶毒而致命。 圆月十六晚,犬戎盗杀之夜。秋天北地不太平,尤其是十六夜晚。北地大人吓小孩子不说别的,就说再不听话就月圆夜把你丢出让犬戎贼寇把你掳走煮了吃。 虽说犬戎部不是真的吃人,但也差不离了。犬戎部奉狼神,尊首领为狼主,每月十六圆月当空,狼嚎高亢,他们便到他族地盘烧杀抢掠,丝毫不收敛毁灭屠杀欲望,手段残忍无情。 谢长欢下了马,将手放在剑柄之上慢慢摸进了哨所之中,今晚月圆却没有任何风声,并非犬戎没有任何动作而是他们首先在哨所下手,拔除了警报。 谢长欢摸进哨所,目之所及之处,躺着的尸体全部都是哨所负责哨防的兵士,没有什么剧烈的打斗痕迹,都是被潜行而来的敌人无声无息的一刀封喉死在戍守岗位上。 伤口中间深,两边浅,手法是犬戎部惯用的割喉放血的方式,隔断喉管,人不会立即死去,血从脖颈出不断汩汩而出,人还能痛苦的喘息好一阵子。 这法子本是用来杀牲口,为了牲口保持能活着放干净体内的血,肉吃起来更加干净。现在犬戎拿来在盗杀之夜杀人取乐,可见性情暴虐至极。 眼前这兵士死前经历了极度惊恐绝望,如今谢长欢能做的也不过是伸手拂过他面上,使他闭目安息。 甚至居所连灯火都来不及点上,后厨也没有生活做饭的迹象,看来这潜入的犬戎动手的时间应该在白日。谢长欢游准备退出后厨,脚下边一凝滞,被什么束缚住了。 谢长欢戒心大振,当即拔剑,却见着脚下是个满身伤痕的厨子模样的男人,那人奄奄一息却满脸希冀,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似乎想和她说什么。 “求求你去村子看一看”男子艰涩的张嘴说出自己的祈求,眼中灼灼目光像是风中残烛,最后一点光热迅速的消散。 谢长欢收回剑,蹲下身子,凑近那男人,听到他传来的最后一点破碎的信息。“哨所旁边,求你去看大树边上后院水井水井小石子” 男人松手花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谢长欢将他未能闭上的双目合上。这处哨所旁确实是有个小村子,距离不远,但事到如今,存活的希望大抵已经十分渺茫了。 若谢长欢能再理智一些,正当盗杀之夜,立即赶去戍北大营报信才是最为妥当的,如今在这漠地多待一会儿都可能孤身遭遇正在抢掠的犬戎人。 这样场景谢长欢这些年在大昭见过,当年在北卑也见过。她被伯父谢瑜北卑逃回大昭时候入侵的犬戎人在北卑如入无人之境,出了鹯阴城,一路见过好几座被烧杀只剩一片废墟的村庄。 谢长欢赶到的时候,男人所说的村庄陷落在一片火海之中,看来已经被抢掠残杀殆尽,在这样的地方生还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男人弥留之际难以瞑目的模样再次浮现,谢长欢决定走入村子,至少为帮那男人亲眼看一看。他所说的大树现在已经烧成可一大块黑漆漆的光树干。 谢长欢推开院门,房子被火舌舔舐着,踢开脆弱的房门,民居简陋,土炕上边躺着的女人,死不瞑目,身上衣不蔽体,能遮盖就是散落的头发。 谢长欢叹了口气,果然是完了,拿过炕上的破被子盖在女人身上,尽量为她维持最后一点尊严。饶过房子,走到男人反复强调的水井,谢长欢未做任何的动作,那用于取水的井绳却不自然的抖动了。 底下有东西,谢长欢推动木轴,将绳子一圈圈的收起把井底的桶提上来,这只桶的重量显然不是一桶水该有的分量。随着水桶被抬上来,一个满脸惊恐的五六岁布衣男孩与她四目相对。 见着来人不是凶狠的犬戎人,男孩憋了许久的情绪,恐惧害怕一下子崩溃,哇一声就要哭了起来。 “不准哭!”谢长欢狠心道,现在的境况绝对算不上安全。“再哭我就不理你了!把你扔回井里。” 被谢长欢一吼,男孩死命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应声把情绪憋好。谢长欢将他从桶里抱出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孩说话有点抽噎:“我娘把我藏在这里的,我爹教我们如果有坏人就要找地方藏好的,他会来找我们。” 谢长欢抱起男孩道:“走吧,你爹让我来找你的。” “我娘呢,她藏在哪里,我要去找她一起走!”男孩抓着谢长欢的衣袖挣扎道,回头看自家被烧起来的房子。 谢长欢想起屋子里头女子的死况,看着男孩干净的黑眼眸,顿了一下才答道:“房子着火了,我让她先走。” “小石子。”谢长欢回想下男人提到男孩的名字,对那男孩恐吓道:“你爹叫我来救你,你就得听我的,不然我就把你扔到漠地里,让犬戎人把你捡回去煮汤吃。” 男孩吓得眼睛睁得大大的,谢长欢才接着继续严厉的说:“不准哭,不准说话,我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准问为什么,听懂了就点头。” 小石子捂住嘴巴,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谢长欢一路抱着他走出村子,吹了声口哨将紫骝马重新唤回来。用刚刚在村子里割下来的长绳将这孩子绑在马背上头。 谢长欢翻身上马,夹了夹紫骝马的肚子,驱使它在漠地上前行,逃亡似的将陷在火光之中的村庄甩在身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35.35、危机 这小石子兴许真的让谢长欢给吓唬着了, 一路上一声不吭的趴在紫骝马的马背上头,行了一路不说冷, 也不说饿,也不闹腾自己被绑得不舒服了。 谢长欢心急赶去戍北大营报信儿, 不惜冒险抄了近路。此时看着这孩子这个样子, 有些不忍。马背疾驰颠簸对于没有骑惯马的人确实不好受。 这小娃娃被夜风吹得,小脸青青的, 嘴唇干干的。谢长欢只能停下马来, 从马背上的挂兜里头拿出水囊来往小石子的嘴巴里头灌了一口。“男子汉多忍耐些, 很快到了。” 小石子抿着嘴巴点点头, 谢长欢重新跨上马背上。虽然还是个小孩子, 倒也有几分硬骨头, 一声苦也没有喊过。 两人又行了一段路,月光有冷又亮的当空撒在北境漠地之上, 谢长欢一顿停下疾行的马蹄,前边传来震地沉闷的不寻常声响, 这是成群的马蹄踏地独有声响。 冷月光照亮那群人弧形的弯刀,十余人皆是身披皮毛缝制成的粗犷衣袍,马匹两边挎斗都是满满的抢掠来的财货, 马背后边还拿长绳拖着几个人, 像拖着破麻袋一样,看不清是死是活。 这些就是来犯北境抢掠的犬戎人, 或者说是今夜进犯的其中一支, 谢长欢眯起的目光微冷打量那队人马。 那群人已经看到骑在紫骝马上边的谢长欢了, 领头的人发出嚣张又挑衅的笑声,转头吩咐了一声,后面的几个犬戎人得令之后摆开了阵势要来拦。 犬戎人崇拜狼,本身狼性极强,作战跟狼群一样,先是分开,然后合围收紧。乘着还未合围,谢长欢驱马往一处突破。 有人阻挡毫无凝滞的拔剑突刺,剑比刀轻快,格了一下转腕,轻巧卸了劲儿,乘着间隙再刺马颈前,战马痛得死命扬蹄嘶鸣,谢长欢乘机取要害。 谢长欢乘着没有完全合围将第一人挑落在马,占的出其不意的便宜,再多人围过来的就不好使了,陨落一人此时已经激起这些犬戎人的怒意,犬戎人嘶吼着奔袭而来。 马背上头还绑了个孩子,谢长欢看了眼绑在马背上头刚刚被溅了一脸不知是人血还是马血的小石子,打起来这刀剑无眼的,便也顾不上。两下权衡,谢长欢从马背上下来,抽了兜里的铁索,把药方子塞到小石子衣兜里头,一拍马屁股让紫骝马跑起来。 “去戍北大营。” 谢长欢的身手不比郑家姐弟,到底上半路出家的,带着个孩子实在顾不过来,她的紫骝马戍北大营的人大多认识,只要马跑过去了会知道她遇着麻烦了。 这铁索是郑如莹之前给她,本是拿来套马脖子驯服最犟的烈马的,兜头往冲过来的犬戎骑兵头上套去,猝不及防收紧拉人下马。 被拉落下来的犬戎人气急败坏的捡起弯刀就要砍她,谢长欢弯腰躲过,也不跟他多做纠缠,直接翻身夺了他原来骑的那匹马。 谢长欢夺了马,把铁索的另一头直接扣在马背挎斗的绳子上,直接拖了铁索驱马疾行把那犬戎人拖得没脾气,只能抓着脖子上的铁索,生怕真的被托断了脖子,直到其他犬戎人赶到合围才得到一丝喘息。 方才挑衅大笑的领头犬戎人此时也赶了来,咕噜咕噜的说了什么,谢长欢不懂犬戎话,半句听不懂,只见其他犬戎人驻马不再向前,只是举起弯刀怪叫助威。 那犬戎领头举起明晃晃的弯刀,兜头就要取谢长欢的首级,谢长欢侧身惊险避过脖子上的一刀,肩头上边划下来的这一下却是怎么也避不过去。 三寸长淌血的刀口子,谢长欢抽了一口凉气,估计宰深半寸就可以听到弯刀撞击肩头这块骨头的声音,热血上头,凛然的危机感很快压过了肩上疼痛。 谢长欢不假思索扬手拿长剑去格下一击,这领头的力气比之方才那两个打得多,力道震得谢长欢手拿着剑的那边臂一麻。电光火石之间,谢长欢一咬牙,另一只手飞速抽了靴子里头藏的匕首,乘面前人不备,借着十分的狠劲儿挑了那领头持刀砍人那只手的关节筋脉之处,这一下又毒又准,精准利落,毫无凝滞。 哐当一声弯刀应声落地,领头左手捂着被匕首挑断了经脉,飙着血的右手,放声嘶吼,疼痛愤怒到了极点,目眦尽裂,发狠的看着面前伤了他的谢长欢。 谢长欢打架天赋不算高,毕竟不是郑如莹那样所有的脑筋都用在了行军打仗上头,天生条件也不及郑如玺那般得天独厚,偏生有几分刁准的机智和狠辣。 但她发了狠,与别人动起手来却不一定会输,郑如莹这些年跟谢长欢交手最多,评说谢长欢道,这丫头一身的贼心眼,防不胜防,狠劲儿上来了吓死人。 那犬戎首领怪叫一声,合围过来剩下的十余个犬戎纷纷举起刀杀过来,谢长欢正预备着跳下马背闪避头上密织而来的弯刀,想着再寻机会突围。 就在此时,几发冷箭咻咻咻破空而来,强横的杀入战局之中,长了眼睛似的全部往围着她的犬戎人后背心去,一下子将局势扭转了过来。 见有机可成功,谢长欢也不闲着,策马向前持剑把还未弄清状况剩余几名犬戎人也挑落下马,那些犬戎人见着势头不对,惶恐呼噜着商量几句,连忙携着受伤的残兵上马窜逃而去。 穷寇不可追,谢长欢此时才有空隙转头看襄助自己的人,马上几人持着□□,见犬戎人奔逃才放下来。这些人打扮跟阿偌叔很相似,这轻羽箭是北卑人常用,后边马匹上还驮着什么,看着打扮像是过来大昭做生意的商队。 谢长欢甩了剑锋上沾染的血迹,将见重新入剑鞘,把匕首藏回小腿的绑带上边,才缓缓的驱使马匹朝那北卑商队过去。 “哥哥,哥哥。”明明应该已经离开了的小石子,此时被商队里头的一个大汉夹在胳膊下边,见着谢长欢驱马过来,手脚并用跟青蛙似的在半空中划动挣扎着。 谢长欢递给小石子一个安抚的眼神,让他先安静下来自己等会儿再接他,便朝着那商队的领头人走去,那是一个大胡子商人。 他穿着厚袄子,镶了圈银色风毛,身形很高,一头长发结了许多小辫子披着,脸上的大部分地方都让密实的胡子给占了,遮得密密实实。谢长欢说不好这人的年纪,因为整张脸唯独留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多谢。”谢长欢用北卑语道谢。 大胡子打量了谢长欢一会儿,远看这黑沉沉的眼瞳,此时近在眼前隐隐透出些蓝色来,北卑人的眼睛多多少少都有这个特征,只是每个人蓝的程度有细微差别。 “不必谢,犬戎人也是我们的敌人。”大胡子的嗓音沉沉的,声调压得极低,透着些不自然的沙哑。 “呀,这大昭的瘦小子还会说我们北卑的话。”那个夹着小石子的大汉一听谢长欢会说北卑话,整个人就兴奋起来,还把手里的小石子往上提了提。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小石子不乐意了。 “你这小子鬼叫什么听不懂的鸟语。”显然那提着小石子的北卑大汉并不懂大昭语,只能放下挣扎的小石子。 “小石子过来。”谢长欢招手让小石子身边。 “你很不错呀,刚刚对付那帮犬戎贼寇的身手,我们过来的时候都看见了,很漂亮呀。”北卑大汉赞道。 “谢谢。”若是平日还能客套几句,谢长欢现在伤口痛得很,实在没有力气多说话,只想赶紧驱马赶去戍北大营通报消息。 他们身后有人牵来谢长欢刚刚放走的紫骝马,谢长欢接过缰绳将小石子重新扶到了马背上。谢长欢对那大胡子商人辞行道:“今日多谢各位鼎力相助,我还有事情,若是有机会再见,我一定好好答谢各位今日相救之恩。” 谢长欢一拱手拜别,就打算带着小石子转身走人,手臂却被面前这大胡子攥着了,谢长欢不解的看他,只听得他用沉厚的声音说道:“你身上有伤。” “你去北大营,我们送你。”大胡子又道。 谢长欢狐疑的看着大胡子,她从未表露过自己要到哪里去,男人却知道了她要往戍北大营去。北卑现在与大昭关系微妙,也不能完全信任。 “刚刚那马匹奔着去的方向就是北境的戍北大营,而且马匹身上的马蹄铁规制都是大昭将士用的。” “我们若要害你,方才便不救你,我们不入营中只送你到那儿,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谢长欢稍稍收起些怀疑,这大胡子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好吧,我也不会让你们白白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到了戍北大营我会给报酬的。” “我不要你的报酬。”大胡子说着,转身从自己马匹挎斗中那处一件外披扔到谢长欢身上。 谢长欢觉得这大胡子北卑商人莫名其妙的,但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伸手把外披穿上至少不那么冷了。 天光露了鱼肚白,一行人走到戍北大营前面,已经早早有一骑等在那儿,见着来人疾驰过来,谢长欢眯眼认出了郑如莹被风扬起来的红披风。 “长欢,你吓死人了,这时候出城。”郑如莹下马走到谢长欢面前,看着她面色不对就急问道:“受伤了?” “路上遇着盗夜的犬戎人了,肩膀上打斗的时候挨了一下。如莹,你赶紧去告诉伯父,陈村旁边的都司所被偷袭了,还有陈村也遭难了。” 郑如莹道:“先顾好你自己。我爹和如玺昨夜已经收到信儿了,领兵偷袭盗夜的犬戎人围了,还有一小撮拐去小道逃了。” “白崇他派人寻你,一路过来没找到人,我们才听说你盗夜出城,把我们吓得不轻。” “他们人呢,没遇着什么事儿吧。”谢长欢自己作死就算了,心底还是不愿意把旁人拉下去的。 “好着呢,我让他们在大营里等消息。”郑如莹与谢长欢说完话,此时才注意到谢长欢身后跟着的一群北卑商人,开口问道:“这几位是?” “我遇着犬戎贼寇,这些北卑商人大哥帮了我,还将我送回来,我答应了要好好酬谢他们的的。”谢长欢道。 郑如莹点点头,换了北卑语对他们说道:“多谢各位仗义相救,我一会儿命人拿袋金叶子出来答谢各位。” 只见那大胡子摇摇头道:“我们不要报酬,既然人送到了,我们也还有事情,就此告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36.36、情报 谢长欢那时跟犬戎人厮杀跟没事人似的, 还一路骑马回来戍北大营。此时郑如莹拿剪子剪开衣服要处理伤口的时候,谢长欢可以说是叫得十分惨绝人寰了。 “叫什么叫呀, 现在什么都还没做。大小姐您就省点力气,等会儿我涂药缝合的时候再叫吧。”郑如莹看着谢长欢并没有好气。 “你不觉得你这样对你御敌负伤的表妹很残忍吗?如莹姑娘, 我劝你善良一点, 不然以后嫁不出去呀。”谢长欢疼得不行,嘴巴上头愈发忍不住贱兮兮。 几年在边地生活, 又混迹在行旅之中, 谢长欢活得越来越不像个骄矜的贵族大小姐, 越活越糙, 身上沾了不少军营的流里流气的毛病。 郑如莹也不在嘴巴上边跟谢长欢争输赢, 直接扯开了结了血痂的衣服, 疼得谢长欢哭爹喊娘。 “姐姐我错了,是我乱说话您最好了, 您最温柔最善良了,想要娶您的英雄豪杰从朔京排队排到了焦京。您老手下留情呀!” 郑如莹的处理伤口对于谢长欢简直是一场噩梦, 包好伤口重新穿好衣服,谢长欢喊得大半条命都没了。谢长欢接过郑如莹递过来的水碗,张口就灌。 “我觉得那些送你回来的北卑商人还是很奇怪?”郑如莹听了谢长欢口述了一路的经历凝眉道。 “北卑与大昭现在不比从前, 这和盟虽说北卑没有撕破脸, 但也基本成了一纸空文,之前约定同仇敌忾, 相互通信, 战马贸易基本都废止了。” “一群不认识的北卑人, 顺手射几箭在路上把你救下来就算了,还坚持要送你一路,最后半点回报都不要。不是都说商人最重利,这怎么想都不合理。” 谢长欢趴在床上,此时已经筋疲力竭了,懒洋洋的应了一声道:“兴许是人家看我特别顺眼,就是这般待见我呢。这不是没可能的嘛,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 “还顺眼呢,你自己没看回来时候的模样,满脸都是灰尘,要有多脏就有多脏,别说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人家会待见你这样的?” “哎。”谢长欢摆摆手道:“那我真的不知道了,还请表姐您先移步吧,小的要休息了,记得把门给带上。” 谢长欢在戍北大营之中足足待了三日,谢瑜与郑如玺父子才从外头回来,这一次追击犬戎逃寇比以往花了更长的时间。 令人意外的是,谢大将军这次回来带了意想不到的人回来,那一群之前在犬戎人手下救了谢长欢的北卑商人,站在当中大的大胡子带着笑意抬眼看向谢长欢这边,甚至眼中有些故友重逢的意味在其中。 “伯父。”谢长欢走上前迎接谢瑜。 “长欢,你这次确实是莽撞了,若是你在北境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谢瑜关心的话语之中带了些责备之意。 谢长欢吐了吐舌头,小声回了句嘴。“家里头不是还有谢长隽那臭小子嘛,宫学年考回回第一的澡雪郎,我怎么样有什么所谓呢。” “你这丫头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我什么没有说。”谢长欢连忙摆摆手辩解道:“伯父,我有事情想单独跟您说。” “先等会儿再说,先跟着我。”谢瑜转身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一群北卑商人,而后才道:“大家一起来吧。” 谢长欢跟着一众人入了戍北营的议事厅当中,跟着谢将军站在他的身后。只听谢瑜介绍道:“前几日正是这几位北卑义士来暗暗给戍北营中传信,戍北营才能及时出兵挽救危局。” 谢长欢惊讶的看向座上的大胡子,心底更加不相信他只是个普通的北卑行商了。大胡子却只是一脸平静,回谢将军道:“到底还是晚了一些,若早一步,想来还能挽救下更多的人。” 娘的,谢长欢心底咒骂,只因大胡子跟谢将军说的这一句用的是大昭话,还说得十分的溜。前几天这孙子一副不懂说大昭话的模样,装得真的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谢长欢不满的瞪那大胡子,大胡子察觉到了回以她平静的微笑,然后从衣兜中取出一张羊皮绘制的地形图,展开了奉到了谢将军的面前。 “将军,在下还有一张图要献。”大胡子说道。 谢将军拿着地形图看了几眼,马上皱起眉头来。“这是犬戎根据要地的设置地图。” “是的,近些年犬戎寇边越发频繁全因为这几个在大昭边境据点的设置,给了他们进退之地,一番休养,补充武器又再次进犯。” “若是能将这些毒瘤拔除,想来能够一举大伤犬戎寇贼的元气,那么大昭秋防的威胁便会小了许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道理将军比在下更懂。” 大胡子继续说道:“犬戎行军虚虚实实,确实不好剿灭,这布防图献于将军,必然事半功倍。另外商队几个兄弟身手都很好,可做先驱,为将军先行烧了犬戎军中的箭矢,解除后顾之忧。” 谢长欢忍不住看那大胡子,想来这人也摸着了那犬戎箭矢暗藏的门道,知道犬戎那箭有问题。 谢瑜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们中原人还有一句话叫做无功不受禄,你这图绘制出来废了不少功夫吧。若是无开诚布公的交换条件,我可不敢平白拿了。” 大胡子似乎就等着谢瑜说这一句,嘴角一翘,开口十分谦和的说道:“在下献图的同时,确实还有一事想求于将军。” “什么事情?”谢瑜审视着面前的北卑男人。 “犬戎据地中除了犬戎寇贼之后,还关押了一些从北卑境内掳走的女子,请将军从犬戎将其解救,好让在下带她们返回北卑安置。” “好。”谢瑜收回审视的目光,沉声答道。 北卑自称行商的这一群人被安置在戍北大营的客房之中,由军中的士兵带着过去暂住休息。 谢长欢抄了近路躲在拐角处蹲守,待到人过来了,抄起匕首闪身照着那大胡子面门上头就是一刀,被那人侧头躲过去,匕首钉在了回廊的柱子上。 大胡子身后的部下见状面上露了警戒之色,往前几步想上前帮忙,却被他抬手阻止了,只好退回原处去。 谢长欢伸手将柱子上头的匕首重新拔出来,挑眉瞥了那人一眼,回首对着那云淡风轻的大胡子防不胜防又是狠狠的一刀,这回她却教人把手给制住了。 “切。”没有得手,谢长欢不忿瞪眼,但不得不承认这人身手比自己好,甚至可能比郑如莹还好。 大胡子在她手腕关节一处不轻不重捏了一下卸了她手上握匕首的力道,轻而易举从她手中拿过那把匕首来,开口却是一句:“你身上还有伤,不宜这般。” “放手。”谢长欢轻轻的一句话,那大胡子倒是乖乖的松了手了,还把手中的匕首递还给她。 “如莹倒是没有说错,你就是个大骗子,哪里有这样厉害的行商,能打探情报,还有这样的身手。” 大胡子没有说话,倒是他身后的人耐不住她这般挑衅走上前来,谢长欢一瞧,来人正正就是上次夹着小石子那虎背熊腰的壮实大汉。 他用北卑语说道:“虽然听不懂你们大昭人的话,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在骂我们老大,小兄弟,做人不能够这样的,我们老大这么好。” 这个人倒是真的听不懂大昭话,谢长欢走上前直接提出自己的来意。“算了,我也不是真的找你们茬的,直白点吧。你们烧犬戎军备的时候带上我。” 大胡子轻轻摇摇头:“你应该听谢将军的话,好好待着大营里头养伤,不要去做危险的事情。” “不带的话,我可是要揭穿你们的底细咯。”谢长欢歪歪脑袋,带了些笑意威胁道:“我可是知道,你们是檀渊王府的人。” “你们马上的货物大营里边刚刚检查过,有几只罐子里头装着的是产自檀州城的石漆,救我的时候你们用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弓箭,是连发□□。” “这说明不了什么。” 谢长欢就猜到他不会这么轻易承认。“两样东西分开确实说明不了什么,但是你用的是十发连弩,准头力道不是普通□□能比,你们檀渊王爷亲自请海外巧匠设计,只有他亲信部下携带。” “去年檀渊王李旻平定海外来寇的时候,就曾经使用过巨型强弩射出石漆涂抹火弓箭,当时檀州海战的战场,檀渊边海染成一片火海。” “没说错吧。”谢长欢笑眯眯的说道,这些年她都在阿偌叔那儿打探李旻在檀州的消息,没有一点儿遗漏不知道的。“说吧,带不带我?” 大胡子听着她说完这一番话,眼眸之中的蓝色慢慢沉了下来,看起来像是一片纯粹的墨黑,抿着嘴巴,胡子底下的双唇微动,神色有些复杂。 “你知道的不少。” “那当然。”谢长欢便当他是默认了,将手中的匕首一抛一接的把玩着,一瞬间收起手中,乘着大胡子此时思忖衡量的时候,一举得手成功的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你是李旻的人,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谢长欢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收得干干净净,语气冰冷而危险。 “你骗我倒也罢了,你若是敢骗他,我要你的命。”谢长欢说着,手上的匕首锋刃更加贴近了那大胡子脖颈间的血管。谢长欢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大胡子男人站在原地一脸若有所思,身后的部下赶上前来查看状况,惊觉他脖子上竟然真给划出口子来了。“老大流血了,你怎么任由那大昭瘦小子胡闹。” “无事。”大胡子男人倒十分淡然,往自己脖子上边一抹,白皙的手指上沾了血。男人见血没有任何的不快反而轻快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37.37、随行 谢长欢从一车干草堆里头爬出来, 拨拉着身上头上的干草,不满的对这段前面骑着马的几人抱怨道:“我怀疑你们在故意整我, 说带我出来,就是这么带的?” 大胡子却解释道:“要瞒过谢将军把人从戍北大营带出来确实不容易。” “给我骑的马呢?”谢长欢又问道。 “在这儿呢。”这虎背熊腰大的大汉名字叫做嵇布, 他骑在马背上头, 手上还牵着一匹,那正正就是谢长欢的那匹紫骝马。 “行呀, 居然还到马厩里头把紫骝马偷了出来。”谢长欢一见自己的紫骝马便眉开眼笑起来, 拍拍身上带的草木灰从草堆中一蹦而出, 跑过去抱着紫骝马的脖子。 谢长欢一靠近, 紫骝马便垂下脖子, 十分亲昵的贴着她的脸蹭。谢长欢一跨上了马背, 倒是真心诚意的夸赞一句:“那你们潜入的功夫确实相当不错了。” 大胡子这般人依旧扮成商人的模样,先行潜入到犬戎据点, 他们人不多,不多做交手, 只为烧毁军备粮草,特别是犬戎的箭矢。 谢长欢昨夜已经将谢侯的来信以及附带的方子一同交与了伯父谢瑜,也将情况大致说明了, 后续的想来他会去处理的, 无需她费心。 逃出来前,谢长欢在房间留了信, 心道谢将军看了应该知道她跑哪里去了, 虽说也会骂她不懂事。谢长欢驱马与那大胡子并行。 “你们也发现那犬戎使的箭矢有问题了?”谢长欢把之前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大胡子点了点头。“虽然大夫查不出有毒, 但每个中了箭的人的伤口都不大对劲,想来箭上应该动了手脚,未有完全应对之策,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确实是有问题,我们大昭这边也是才发现的。”谢长欢审视着大胡子然后郑重的开口:“你既然是檀渊王府的亲信,你肯定有办法联络你们王爷吧。” 大胡子没有正面回答谢长欢的问题,黑中泛着点蓝色的眼瞳看着她,问道:“你想做什么?” “帮我传一封信给他,让他万事小心。”谢长欢从怀里拿出信来。谢长欢给李旻这封信没有署名,只是提点了一下关于箭矢凃毒的事情。 大胡子接过信,眼眸中的神色晦暗难辨,密实的胡子底下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答应了一句:“好。” 谢长欢不理解他这古怪的神情是怎么一回事,只是郑重的再次嘱托道:“你不要把信弄丢了,一定要小心,很重要的。还有不必告诉你们王爷谁送的。” 大胡子没有回应谢长欢的嘱托,反而问了一句:“你为大昭子民,为何如此相助于一个北卑的王爷?” “哼哼,不告诉你。”谢长欢笑笑不多说,她的圆杏眼大而有神,此时露着些狡黠。只见着她夹夹马肚子驱马先行了一步,到别的人那儿去了。 明日就要过大昭境内,到境外潜入犬戎军营当中。乘着还在相对安定的大昭内,今夜原地烧起火堆,稍作休息养精蓄锐。 嵇布从马背上解下来装着干粮的布袋子,给坐着休息的同伴们分吃食,走过来也朝着这边的谢长欢也抛来一个烧饼。“接着,瘦小子。” 谢长欢接过饼子,不知道在身上带了多久了,变得又冷又硬的。若是从前在帝京城那个公主府的大小姐,见了有人拿这种吃食给她,必然会大发雷霆的。 好在如今的谢长欢对于吃住基本不挑剔,拿着手中干冷的饼子就一大口啃上去。“谁是什么瘦小子,都给我好好的喊名字。” 嵇布倒不是真的故意的,耿直的说道:“大营里头谢将军他们都是用大昭话喊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叫。” 谢长欢眨眨眼睛一笑,玩心大起,对嵇布说道:“没事,我教你,我的名字翻成了北卑话,叫做谢大勇。” “好的,大勇兄弟。”嵇布这么叫,一行人当中其他人也跟着这么喊,谢长欢应着,外头笑得有些莫名。 “大勇兄弟,你这么年纪轻轻,看着个头小小的怎么会跑到这边境来当兵,家里还有人吗?”问的是嵇布身后一个年轻的北卑小伙子,嵇布叫他贺赞。 “我父母康健,都在大昭老家呢。”谢长欢半真半假的答道,被人这么一提,她莫名的想起公主府中的长公主和谢侯,还有长隽那臭小子。 “家里还有个小弟二狗子,现在该长大许多了。” 谢长欢看着大胡子眼瞳之中的神色微动,这全部人就他一个听得懂大昭话,必然知道现在谢长欢在瞎胡扯。谢长欢朝他微微一笑,将食指放在嘴唇上暗示他保密。 一群人啃着干巴巴的冷饼子,这玩意儿确实不怎么好吃嘴巴里头必须说些下饭的话题,比如说故乡的好酒好肉出名的俏丽美人儿。 “你们年纪小不知道。”中间有个中年北卑人啃着饼子论说起当年的事情来,他辈分高,这里的北卑小伙子都喊他俞叔。 “当年大昭和北卑关系最好的时候,我们还常去大昭朔京,翡翠楼中做的菜真叫个精细,摆的盘子能堆出花儿来,那酒斟出来看起来就是翡翠一样的颜色,过市的时候还有大昭美人儿在楼上摇着红袖。” 朔京城是漠北的首邑,是大昭北地最为繁盛的一个大城市,犹如一颗明珠镶嵌在北方漠地上。北漠王爷宋傒善于经营,也善于吃喝玩乐,朔京城也多少透着这位王爷的性情,与帝京城带着天子气的雍容庄正不同,朔京城更开放包容,更像个玩乐的地方。 “俞叔,你说的是朔京名酒新丰酒,那确实是好酒,色如翡翠,口齿留香。”谢长欢笑着点点头。 “朔京是个好地方,可我们大昭的好地方多的很,不只是这一处,若是各位有机会到帝京城来,我就在帝京城荟萃楼做东招待你们。” 贺赞年轻,帝京城也只是在长辈口中听过,这时候听谢长欢说起便忍不住问:“大勇兄弟,那帝京城能有俞叔说的朔京相比?” “天子脚下,腹地皇都,自然不会让人失望的。”谢长欢已经八年没有踏足帝京城,可幼年时候见过的帝都繁华依旧历历在目。 “长堤柳金顶雪,芙蓉肉桃花虾,桑落酒醉十里风,潋滟湖映千年月,美人在楼歌缥缈,少年舞剑身如龙。” 谢长欢手拿树枝轻轻敲击着地面,口里念唱着京中孩童口耳成颂的小调,再慢慢拿北卑语解释里头都有什么东西。“反正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帝京城里头没有的。” “帝京城的姑娘能有北卑的姑娘漂亮吗?”嵇布此时听得有些神往,忍不住问道。 “当然啦,帝京城的姑娘可漂亮了,帝京城的姑娘性子也好,不仅温柔似水,小鸟依人,还善解人意呀。”谢长欢带着某种目的鼓足了劲儿夸赞。 大胡子听着谢长欢这么说,嘴角微抿,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笑容往她这儿看了过来,看得一顿自夸的谢长欢莫名有些心虚的别过头去。 贺赞是个少年人,谢长欢一通胡侃,心中不禁对这个地方心生向往,转头看着大胡子问道:“老大,以后我们有机会去帝京城看看吗?” “会有机会的。”只听大胡子沉沉的这么答道。 不知道后来是谁起的头大伙儿一块唱起了一首北卑的歌谣来,谢长欢坐着听他们唱,歌声沉而辽远,歌里的故事有些凄怆。北卑少女等候出征的情郎归来,一年一年等在城头,青鹯鸟每年都会飞来这儿,留下青色的羽毛又飞走了,可是始终没有把她的情郎带回来。 都是边地行旅之人大家都不讲究,外袍一裹就能够围着火堆原地躺下来休息。谢长欢守今夜第一班岗,凑着火堆边上,拿手中的棍子将火堆的火拨旺一些。 “怎么还不睡呀?”谢长欢看着面前的本应该去休息的大胡子朝自己走过来。 “我来守,你去休息吧。”大胡子走过来就坐在了谢长欢不远的地方。 “不是都分配好了,我守完这一班自然就会休息。”谢长欢拗了柴火往火堆里头塞。“平白无端的便宜,我可不敢占。” 大胡子不置可否的笑了,就坐在谢长欢旁边,没有强迫她的意思,也没有离开去休息的意思。 “既然你都不去睡觉,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跟我讲讲你们王爷吧。”谢长欢搞不清楚他什么意思,既然人在这里就不能平白放过打探消息的机会。 “你想听什么?”大胡子一向把声音压得很低,声音跟人一样搞得神神秘秘的。 “你们王爷娶媳妇没有?”谢长欢很顺口的一问。 大胡子似乎没有预料到谢长欢第一个抛出来的就是这么一个问题,似乎被噎了一下,轻咳几声,神色恢复如常之后摇摇头答道:“未曾。” 谢长欢“哦”了一声觉得自己问法不大对,如果娶王妃外头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谢长欢斟酌了一下,又问大胡子道:“那你们王爷身边总归有侍妾或是伺候的女人吧?或者说你们在王府有没有听说他特别喜欢哪个姑娘?” 大胡子仍是摇头,答得很是肯定。“从来没有,王爷他这些年十分洁身自好。” 谢长欢若有所思,面上露出些为难的神情,把声音压得极低才问道:“你们王爷他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大胡子听了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本来温和平静的眼眸顿时冷下来,起身也不理谢长欢直接走了。 谢长欢心道,这大胡子性格原以为是个好的,但先看也有些叛逆呀,好端端的怎么就莫名其妙的生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38.38、袭营 谢长欢起来的时候, 身上披着一件外披,看着跟上次大胡子扔给她的那一件很相像。大胡子现在一脸的高冷淡漠, 对谢长欢爱答不理的。谢长欢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这位大哥了,也懒得去他跟前碰一鼻子的灰。 一行人离驻扎地还有一段距离便下了马, 开始步行靠近犬戎驻扎地。马不用系着, 任它们自己去附近吃草就行,反正到时候办完事情, 叫回来也不过是一口哨的事情。 漠地这处遮蔽地方不多, 他们凑得离这处驻扎地已经很久了, 这处营房很多, 但却不是给人住的, 都是堆放着武器军备, 那就怪不得为何近些年偷袭犬戎进退攻防,休整状态比往年都灵活了许多。 他们在等待日暮, 潜入营中先将守卫除去,以免有人出逃报信儿, 再毁掉营房里头军备。烧毁箭矢必然会有大火大营,引起别处犬戎的戒备,因此他们烧营为先驱必然要跟大部队打好配合。 谢长欢靠着土堆后边摸了摸一直绑在小腿上边的匕首, 又将另一把短刀缚在腰间, 等会儿潜入之后方便取用,这据点里头大多是弓兵, 只有潜入拉近了距离其实倒不难对付。 这一队里头的北卑人似乎这类的潜入, 做好准备工作之后就直接在土堆后面闭眼小憩, 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难度,直到夜幕缓缓降临时,再睁开眼睛,个个如同惯于暗夜行动的鹰隼一般,眼神锐利而兴奋。 门口岗班常守最少的时候是四个持着长矛的犬戎人,而据点里头有两支巡防兵交错巡防,左右两边各有一处有高哨台在盯点。 若不解决那高处哨台,他们要潜入怕是麻烦。谢长欢开口建议道:“我跟贺赞个子最小,动作也灵活,待会儿找缝隙先翻进去,先解决那处高哨台,你们再潜入。” 大胡子眼睛紧紧盯着谢长欢,眼神之中有几分不赞同,却知道谢长欢提出的确实是最为合理的方案,自己劝阻谢长欢也不会同意。他最后也只能拉着谢长欢,看着她沉声提醒了一句:“多加小心。” 谢长欢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贺赞选了右边去突破,谢长欢便往左边潜行而去。犬戎人到底是惯于游牧的民族,这建筑水平显然没有那些定居的民族那般精细。 等到里头的巡防班过去之后,谢长欢寻着间隙便攀折那木筑的防墙寻着空隙溜进去,躲在一处营帐的后头的视线盲点,观察着来往的巡防小队,估量着上高台的时机。 走正路上高台自然不可能,挂在那软绳梯上边,上去得慢不说,被发现就成了个活靶子,营中的弓兵朝着射,没一会儿保管射成个刺猬球球。 谢长欢拔出腿上的匕首,估摸了一下大抵可行,待两班巡防走开了,高哨台中的人望向别处去了。谢长欢无声的接几段岂不跃到高处,将手中的匕首一钉二段借力,跳起一踏匕首手攀上哨台边缘,一翻身越入平台。 哨兵不知道身后冰冷的短刀已经悄然靠近,正准备转身的时候,一丝冰凉在脖子滑过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谢长欢一挽短刀一甩,把短刀重新入鞘。看准了时机从上来的位置重新一跃而下,顺手将钉上边的匕首收回。 门口的人已经被解决了,剩下的便是两班正在巡防的卫兵,一众人十分默契的分作两队左右而去,大胡子再看谢长欢,只见嘴唇微动朝着自己做了个“过来”的口型。 这次行动他是老大,谢长欢也只能跟着他过去。比起哨台上门口那些一两个,三四个的情况,这一排的人要一瞬间解决还是有难度的,喊一嗓子就白费功夫了。 大胡子将谢长欢拉到自己身后,用手下指挥着部下。这行人配合无间,在指挥下行动十分有序,这犬戎巡防二十个人两两成排一场列,握着短刀的暗杀者两个配合也默契一左一右,解决了两个把尸体拖走,又两个暗杀者上去,如此轮换剩下的五个人解决起来便游刃有余了。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的进行着,谢长欢连刀刃都未曾□□便已经全部结束,她只觉得后背发冷,要是与这样的人为敌,不知道有多难对付。 还在睡梦之中犬戎兵就更加不在话下了,轻而易举的就能够解决。掀起营帐,谢长欢看到堆积成小山的箭矢,还有各种各样的武器。另外的营帐还有些粮草 他们在等谢将军的讯息,直到不远处升起一抹白色的烟幕,众人才将已经泼上了易燃石漆的箭矢,粮草点燃,将这军备营中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走。”大胡子不多看这军备营。按照他的计划,这一场暗杀和焚烧只是准备工作,重头戏还在后边。 “驻扎点还有三个,我们去哪一个支援?”谢长欢那天站在谢将军身后听得一些计划,谢将军只能他袭营,而后再来支援,后边他们再讨论的时候谢长欢并不在场。 “最西边那一个,去救人。”大胡子答道。 谢长欢骑在紫骝马上边驱使着马匹快行,她的马已经算得上脚程极快的良驹了,跟着大胡子他们仍有些吃力,心中不由暗想,李旻手下这么些人真不是吃素的。 犬戎大部队现在被大昭的军队围得脱不了身,随便放一把火便轻易自乱阵脚,乘乱潜入敌方营中比起方才无声无息的潜入容易得多。 这处营帐里头的人挤得密密麻麻的,大胡子随行当中有人拿出身上的火折子照明,谢长欢借着极为微弱的光勉强看出是些年轻的北卑女人,头发身上都非常的脏乱,手脚都被麻绳紧紧地捆绑着,嘴巴塞着破布团,脸上的神情既是迷茫又有着惊惧。 “别怕,我们是来就你们的。”大胡子用北卑语沉声安抚道,那些北卑女人眼中的惧色淡了些。谢长欢发觉大胡子虽看着怪里怪气的,但其实是十分可靠的人,沉沉的声音莫名的有着强烈的安定作用。 谢长欢也跟着上去解绳子。她拿了旁边这女人口里的布团,拿刀割开了束缚着的绳子,那女子依旧脸色苍白,浑身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谢长欢也只好开口安抚道:“怕什么,我们是救你的好人,救了你,到时就送你回你故乡去。” “不要,不要,不要。”本来只是有些神色迷茫的女人不知道什么回事突然尖叫起来,拼命挥着手,若不是谢长欢躲得快,差点就让她推到地上去。 “我不会去幽州,不要回幽州。”女人拼命的摇着头拒绝着,嘴里边反反复复的都是这么几句话。 大胡子扶着往后退的谢长欢,将她护到自己的身后。谢长欢发觉,大胡子听了女人的话也疑惑的蹙起眉头,似乎思忖着什么东西。 “我们不去幽州,去檀州。” 女子听懂了这话,情绪才慢慢的安定下来,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好好好,求你别去幽州,不要去幽州,千万不要去幽州,那里有豺狼吃人” 救了人出去时候,发现正好有一队正往这边来的大昭军队,谢长欢还没看清楚人,就先看到郑如莹软甲上边披着的红披风。 郑如莹一过来,先抬起手把一样物件扔过来了。谢长欢一接,原来是自己的剑,那时出门只带了短刀,没带这个,难为郑如莹给她带过来了。 “你真是不让人省心,伤没有养好,就到处乱跑,剑也不带走。”郑如莹没好气的说道。 “好表姐,还是你最好了。”谢长欢此时得了便宜,嘴巴也甜,反正说好话又不用花钱。 “我爹他们让我领着你们去最近的都司所去,你们也走了这么久去休整一下吧,这些姑娘看着也遭了大难。” 郑如莹说着,看了眼后边跟着的一队北卑女子,似乎也看出这些姑娘不大对劲,一脸迷茫,眼睛无神。 谢长欢这回身上并没有伤,就是有些倦意,跟着郑如莹一块儿去查看那些安顿下来的北卑女子,大胡子他们一直在那儿,脸色看着不好看。 郑如莹截住了诊治完的大夫,直接把人拉到了外边询问道:“这些北卑姑娘是怎么一回事?” 都司所的军医叹了口气,才缓缓答道:“这些姑娘命真的是苦,落到犬戎贼寇手里头受了折磨,满身都是伤。另外神智也不大清醒,给人灌了些歹毒的狼虎之药,整个人痴痴迷迷的。” “没办法治好吗?”谢长欢问。这些姑娘除了她解开的那个能说几句疯言疯语,其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慢慢调养了。”军医无可奈何道。 郑如莹一拍谢长欢的肩头,看她站在那儿愣愣的,开口对她道:“有些事情,我们也只能尽尽人事,剩下的只能交给老天爷了。” “你也累了,先歇一歇,养足了精神,这番胡作非为,我爹等会儿回来还得说你一顿呢。” 谢长欢瞪眼看着面前郑如莹,她这表姐劝慰人的方式真的说得上十分别具一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39.39、饮酒 谢将军他们是日暮时分才回来都司所的, 身旁左右跟随着的是副将白崇和儿子郑如玺。谢将军看到安然无恙的谢长欢先是松了口气,而后才露出责备之情。 外边人多谢将军不好开口, 待到将疲倦之师安顿好之后,谢将军卸了甲, 身边只剩谢氏内家的兄弟姐妹, 才把谢长欢喊道自己身边。 “长欢你这丫头是要气死你伯父我吗?要是你是我亲生女儿非得绑到营帐之外狠狠抽你一顿!”谢将军责备道。 谢长欢看谢将军面上神情十分纠结,又是生气又不知拿自己怎么办才好。她心中还是忍不住腹诽道, 小时候郑如莹也常闯祸, 谢将军说要要收拾她, 到现在为止也没真的见着他真的动过郑如莹一条头发。 见着谢夫人也走过来, 谢长欢看到了救星一般, 嘴巴一瘪做出一副委屈相朝着谢夫人道:“伯娘, 伯父他说要把长欢绑出去拿鞭子抽一顿,您快救救长欢!” 全戍北大营都知道, 在谢将军面前,夫人说一句, 比起其他人说十句都好用。谢夫人走过来,凤眸轻轻瞥了眼谢将军开口道:“长欢如今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此次也算是有功, 你何必为难这孩子呢。” 谢将军叹了口气, 揽过自己夫人,瞪眼看着假装乖巧的谢长欢说道:“成珏, 你每回都纵容着这丫头, 这回敢她就跟着人家去先驱袭营, 下一次不知道还敢做什么呢。” “罢了罢了,我们将军府这小庙容不得你谢大小姐,你爹上月从帝京城中来信,又催你回去了。现在想想,你还是老实回去你爹娘身边,省得我日子过得心惊胆战,每每都害怕着你又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 谢长欢离开帝京城八年,这些年间催她回去的信函少说也有百八十回,有的写给她,有些写给谢将军。现在甚至开始隐晦的提起婚嫁之事。谢长欢上辈子这年纪的时候已经嫁人,如今却还混在北地。 “伯父,您最有办法了,您替我回我爹的信,囫囵过去就是了,对于您还不是小事一桩。”谢长欢眨眨眼睛向谢将军讨饶道:“侄女以后再不敢肆意妄为了,一定乖乖听您的话。” “免了,小姑奶奶,您算是可怜你的老伯父,赶紧回去帝京城安分嫁人吧,让你伯父我安心多活几年吧。”谢将军并不吃谢长欢这招,语意坚定。 “伯父,您这回真的这么狠心吗?”谢长欢挣扎道。 谢夫人这回没有帮谢长欢,却是认同谢将军的做法。“长欢,这么多年了如何也该回去一趟吧,你爹娘想你想得也怪可怜的。先回去一段时间,往后再回来北境也可。” 谢将军半真半假的又出了个主意。“如果你真的想待在北境,要不在这找个人嫁了。我看白崇那小子不错,我跟他老爹当年出生入死的交情,两家也十分适合做儿女亲家。你从小也认识他,彼此熟悉。” 若不是在长辈面前太不敬,谢长欢真想翻翻白眼,照着谢将军这说法,他怎么不让郑如莹嫁给白崇呀。她正想回嘴的时候,却见有人等在厅外头,是大胡子。 “你找我伯父有事?”谢长欢看着他道。 大胡子站在原地眼眸没有立即回答问题,只是定定的看着谢长欢。不知为何,谢长欢此时觉得被这双深黑泛蓝的眼眸这么盯着有些叫她害怕,她不由得下意识的想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这位大哥了。 “我来找谢将军辞行,明日便想带着那些北卑姑娘们回去檀州。”大胡子不再看谢长欢,对着谢将军说道。 这次怕是没有回转的可能了,谢长欢心道。自己这位伯父居然还想到了撮合她和白崇,真是越说越离谱。 这处的都司所谢长欢很熟悉,不为别的,就因为此处离金水河最近,她有时会骑马到金水河南岸,什么不做就怔怔的看着对岸,一站就是半天,日暮黄昏了,就在这处的都司所借宿一宿,第二日再骑马回去定北城。 谢长欢提着两坛酒,走上土坡坐着,一轮艳丽却不大刺眼的圆日正缓缓的沉入长长的金水河中,平日看着白绫缎一样的长河,生生被映照成了金玉带。 揭开了酒坛子的泥封,这农家自酿的酒,比不得帝京城里头的美酒清凉透彻,略有些浑浊,但酒气还是很浓的。谢长欢灌了一口含在嘴里,并不急于咽下去。 上辈子谢家大小姐赴过多少盛宴,帝京城的千金美酒奉到了面前,也仅仅只是做做样子小酌一两口,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这么抱着浊酒对落日独酌。 独酌易醉,相思易醉,空腹易醉,谢长欢三样全中,一坛子酒下肚就喝得昏了头,面前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尽了,换做了漫天星斗。 第一坛酒已经空了,谢长欢眼前模糊不清,伸手去摸了第二坛过来,正想揭了泥封再饮,却被一只白皙纤长的手给按住了,刚摸到酒坛也被一并拿开了。 “别喝了。”声音清澈温厚,带着一些压抑的怒意,喝迷糊了的谢长欢不大清楚面前这个阻止自己的人生什么气,她只觉得这声音很熟悉。 “你管我,滚滚滚,姑娘我都要卷铺盖滚回去帝京城,还不让我喝几杯诉一诉伤情。”谢长欢不耐烦身边的人过来拉她,想把人推开又推不动,只好靠着那人身上。 “你为什么伤情?”那男人又问。 “自怜之情,相思之情。人家一个住江头,一个住江尾,还能共饮一江之水。我这儿隔着金水河,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思君念君不见君。” “人家甚至还不知道有我这么个大傻瓜,站在另一个头。你知道吗?我可是长公主府的大小姐,京中那些世家贵女们就没有哪个能越过我头上。就是要星星要月亮嗝,可能不大行,在帝京城别的什么东西随便开口要。” 谢长欢感觉自己的肩头被人披件外衣,她酒喝得酣了浑身热着呢,这人还给她披一副,不耐烦想扯掉,却被那人按住。 “帝京城舒舒服服的日子不过了,我跑来这北境吃了八年的沙子,连人的面上都见不上。” “哦,前阵子倒是见着他手下人怪怪的,挺厉害的。我就放心了不过又有点难过。”谢长舌头打结得厉害。 “难过什么?” 谢长欢张着嘴巴,面前被风一吹,鬓边几缕头发沾到嘴巴里了,她醉的手都摸不到脸了。还是身边人看不过去了,伸手到她嘴巴边上,想帮她把头发拔弄下来,却没想到一把被她抓住了手,一把在手腕上啃了一口。 那人只是在最初被咬到的时候疼得抽了口凉气,之后便任由谢长欢胡闹啃咬,反而像是安抚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摸着她的头发。 谢长欢含着满口的腥气,抬头看那人,觉得那人面相模模糊糊的,星光下边唯独一双鸢蓝色的眼睛是清晰的,她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李旻。” 谢长欢这一声叫得面前的男人身躯一震,眼眸中的柔情顿时无处可藏,遮也遮不住,不料她张嘴下一句却让人失望。 “果然只有我做梦和喝醉了,你才肯滚出来见我。” 谢长欢猝不及防的扑到怀里来,男人只能伸手接着,安抚的拍拍她的背,只听她埋着怀里头闷闷诉说的声音,混着哭声敲击着自己的胸腔。 “我当然难过啦,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学武的材料,在帝京城当惯了混吃等死的大小姐。刚来北境跟着如莹一块儿练武的时候晚上身上全是青紫,新的叠着旧的我又不敢出声,生怕别人嫌我娇气要赶我回去。” 谢长欢哭声慢慢低了下来,兴许是哭累了,只剩下低低的诉说声音:“但见着你那些手下,我他娘这些年学的东西算个屁,你若是见了肯定是瞧不上呀的,亏我还想着有朝一日你有难,我就提着剑冲过金水河救你。” “谁说瞧不上的。”男人的把谢长欢从自己怀里捞起来,轻轻的在她的额头上边吻了一下,很轻的一下,却有万千珍重宠爱,轻轻地,又在她眼睑上印了两下。 男人那双鸢蓝色的眼底下像是藏了无限温柔闪烁的星光,让人有种世间珍宝万千,却比不上他眼前的这人半分。 谢长欢怔了一会儿,突然咬着手指呵呵傻笑了起来。“李旻,这是你在梦里第一次亲我,以前梦里你都不理我的。” 男人看着谢长欢这幅样子,叹了口气儿,有些无奈。谢长欢却傻乐着,有些自鸣得意的自语自语道:“我从前说了,姑娘我长大了会很好看的,想娶我的人从朔京排到了焦京。” 男人本来温柔的声音带了几分不悦。“包括白崇?” “白大哥?他应该不喜欢我吧。”谢长欢垂了脑袋若有所思的咬着手指想了想。 “那你呢?” 谢长欢摇摇头:“没想过,我伯父也不知道想什么呀,我怎么会嫁给白崇。” “那就好。” 男人的声音变得愉悦起来,又有几分冷冷的危险。“你若是想嫁他,我今晚就连夜把你绑回去檀州,关在檀渊王府。” “好呀你来绑呀。”谢长欢笑嘻嘻的呈上手腕,心里想着李旻上辈子又不是没有绑过,想着想着,眼皮子重得再也抬不起来,她脑袋沉沉的压在面前人肩头上就睡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40.40、辞别 谢长欢起来时候只觉得脑子里头一团浆糊, 稠得一点儿转不动。她似乎昨天去喝酒了,好像还梦见李旻亲自己了, 想着心里还有些喜气洋洋的满足。 这些年梦见李旻不知道多少回了,还是第一次见着这般真实的, 温柔的抱着她哄她, 听她结巴着舌头有一着没一着的抱怨。 谢长欢收拾了自己,蹬着靴子下了床, 见着都司所外边停了好几辆马车, 北卑商队里头的人正护着那些北卑姑娘上马车, 看样子是在着手准备起行。 小石子那小子虽然不会说北卑语, 也听不懂, 但心里头明白这些北卑人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加上相处下来也有些情谊。这时候小孩正躲在后头偷偷在瞧嵇布。 “小男子汉,别做这样的扭捏姿态。”谢长欢过去抓着小娃娃的肩头, 把他带到北卑商队里边。“你有什么话要当面勇敢说呀!” “这小子怎么了。”正在装载货物的嵇布,看着谢长欢带着小石子过来问了句。 “说呀。”谢长欢推了推身边的小娃娃。 “谢谢你, 还有你们回去一路平安。你给的那把弓我好好练的,将来也会上战场杀犬戎人,为我爹娘报仇, 成为像谢将军一样的大英雄的。”小石子说完咬着嘴唇, 稚气的小脸上又超乎年纪的坚定。 谢长欢一笑,将小石子的话翻成北卑语说给嵇布听。 “好小子, 有志气, 我在北卑等着听你的英雄大名传过来了!”嵇布听了快怀大笑, 直接伸手将小石子举过头,一个虎背熊腰的北卑大汉,这么举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实在有些吓人。 谢长欢正想让嵇布把小石子放下来,却见着身后有人过来了,是大胡子,他明显是为着自己过来的。 “有事吗?”谢长欢问大胡子。 “我有东西给你。”大胡子说着,从怀里拿出带着绑带的精巧器具,拿过谢长欢的右手,把那器具贴在她手上把绑带收紧绑好。 “袖箭。”谢长欢收回手,仔细打量起来被李旻绑在自己手腕上的袖箭。在大昭军中谢长欢也见过袖箭,但是尺寸总是不合适,加之绑着硌得手上不怎么舒服,就不大爱用这玩意儿。 可大胡子给她的这个不大一样,柔软贴合得很,绑上去正正好贴着她的手腕,观察了一下射发的钢针足足有十枚。谢长欢抬手引发机巧,往旁边的树上试了试,射出的钢针入树三尺有余,这玩意儿威力还不小。檀渊王府的十连弩已经够惊艳,居然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 “这东西实在贵重,我受不得。”谢长欢想把那袖箭从自己的手腕上边解下来还给人家,却被那大胡子按住了手。 “若是你不喜欢这物件,随意扔掉就好。檀渊王府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大胡子道。 谢长欢愣了愣,心道李旻现在都那么有钱了吗?连着手下的部下都那么大气的,这种千金难求的宝贝儿都可以随便送人,扔掉也一点心疼没有。 “扔什么扔,你们做手下不替你们王爷省着钱,我还心疼呢,李旻他怎么养了你们这一群败家玩意儿。”谢长欢瞪了眼面前的大胡子,伸手把松掉的袖箭绑带重新绑了回去。 大胡子看着谢长欢这样子,似乎看到她这样子觉得十分有趣,莫名其妙的翘着嘴角浅笑着。 谢长欢只觉得大胡子这模样相当奇诡,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眸,颜色深黑泛蓝,脸上的轮廓也不坏,偏偏脸上的眉毛胡子肆意狂野的生长,将美感破坏殆尽,一头不修边幅的长发杂乱的披在身后。 看着面前这人,谢长欢觉得他笑起来时候只觉得这种违和感更加强烈,明明生了双这么好看的眼睛,却又被好不珍惜的破坏殆尽。 谢长欢心里纳罕,李旻自己长了副好皮相,品味其实也不差,却对于手下人的审美仪表倒是十分宽容。 谢长欢去马厩当中牵了自己的紫骝马,跨上马背追过去对北卑商队的人道。“我送你们一程。” “大勇兄弟,你够义气。”嵇布笑着回头,看着谢长欢骑马靠近十分豪爽的笑了起来,抬手想在谢长欢的肩头拍上一记,却被大胡子睨了一眼,瑟瑟的缩回去了。 “什么话,我们也算一起过命的交情,你们要走,自然是要送的。”谢长欢也笑。“你们要回去北卑,我要回去帝京城,若是再来大昭我请你们喝酒呀。” “好,一言为定,我们下次在帝京城里头见。”听着谢长欢的邀约,北卑商队中众人都兴高采烈的应和道。 人如漂萍,半生风雨,知交半零落,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下次是什么时候了。谢长欢看着商队的车马往金水河去了,心中顿生凄凉之意。 谢瑜从前也说过好多回要送谢长欢回去帝京城,每回都是吓唬她,这次却当了真。谢长欢回去北定城之后,谢瑜就告诉她几天之后朔京回会来人接。 秋日过了半程,回去帝京的秋宴赶不上了,但至少还能够赶个年节。谢长欢这次预备着是乘那小北王宋让的车马一起去帝京城,一路有个照应。 “叔,你往后捣鼓着草药每月十三在这儿等着就行,将军府的人会过来收的,您看令牌便知道了。”谢长欢从怀里拿出一袋银钱。 “这是定金,您好好收着。” “这太多了吧。”阿偌叔有些犹豫拿着那钱袋看着谢长欢,似乎看出些不对,问道:“姑娘,您这是要出远门?” “收着吧,莫推推拉拉,不好看。”谢长欢笑了笑,只道:“我要回去帝京城了。您现在大昭话说得比从前好了许多,这做生意完全没问题了。” “对了,最近有没有什么檀渊王爷的消息?” 阿偌叔回答谢长欢道:“只听说王爷前段时间好像出远门去了,不在檀州。” “哦,那好,谢谢您了。” “姑娘说什么呢,这些年我承蒙您照顾才是。” 谢长欢乘着这几日处理着自己在定北城中的最后一点儿杂事,收拾房间里东西的时候,郑家姐弟就在房门口。 郑如莹先说:“长欢,你要是在真不愿意走的话,我再去哄哄我爹娘,我就不信能他们能绑着你上车。” 看了眼自家一身霸王匪气的姐姐,郑如玺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从小不知道给自家这姐姐收拾过多少次烂摊子了。郑如玺被自家姐姐磨得没脾气了,他向来是话少的温和老实人,也开口道:“长欢表妹,我们可以再想想办法。” “干什么呢,我家本就在帝京城,我回家一趟而已,看你们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我谢长欢是被赶出将军府的呢?”谢长欢看他们只觉得有些好笑。 “臭丫头,姐姐我舍不得你还不行吗?身边这么多人当中,就是你和如玺跟我最亲,就不兴我不舍得吗?”郑如莹抱着手臂偏过头有些别扭的说了句。 “这句倒是难得的实话。”谢长欢展开手臂,流里流气的调戏一句道:“这么不舍得我呀,小可怜见的。来来,郑美人儿,给姑娘我好好抱一抱,疼疼你。” “滚丫的!”郑如莹狠狠骂了谢长欢一句。她向来习惯穿着男装,衣装简朴粗劣也遮不住脸上的美艳,平日在军中全仗着冷硬的威仪压着,突然这般露了些小女儿情态,反倒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这些年朔京那北漠王宋傒自己不大管事了,带着媳妇到处云游,倒是把朔京城和轻骑营的事情一股脑全部丢给了儿子宋让去处理,当真是个十分没责任心的老爹。 渐渐的,小北王宋让的名号在漠北响了起来,这几年朔京附近的经济繁盛,除了边境偶尔有犬戎为患,其他都没得说的,再过几年声望怕是高过了其父。 谢长欢确实知道朔京漠北王府会有人来接,却没想到却是小北王殿下宋让本人亲自过来接的,他驾临这排场真叫宝马雕车香满路,丝毫不掩豪奢之气。 随侍的秀丽侍女先下来,玉白纤手仅仅拂开马车绸子帘一角,几乎都能透出耀目宝光过来,朔京城是真的繁华,漠北王府也是真的有钱。 从车中姗姗垂首出来是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身上是十分讲究的锦衣华服,金冠玉带。两人相视,谢长欢笑,面前的少年也笑,但笑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只听宋让先开了口唤谢长欢:“欢姐,好久没见。” 其实宋让小王爷辈分很高,论着还是长公主的叔辈,但他不像他家老爹般爱占人家辈分上的便宜,如今仍旧按着年纪唤谢长欢一声姐,谢长欢也大大方方的承着。 “小王爷的模样越发好了。”谢长欢夸道,宋让确实是生得好,但也不是每个人受得了的,至少这种奢靡精细的审美不大符合北境这边淳朴粗犷的民风。 “姐,你这手都没有洗,拼命揉眼睛干什么?”郑如玺看着自家姐姐,只见她揉完了又捂着眼睛。 “我觉得我快瞎了。”郑如莹依旧捂着眼睛。“还是眼不见为净,看着宋让那恨不得把金子贴脸上的骚包模样,我觉得我等会儿会忍不住揍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41.41、朔京 新丰美酒斗十千, 咸阳游侠多少年。酌香含北彻花,楹樽色泛南轩竹。谢长欢看着杯盏中泛着翡翠光华的美酒, 满桌的精细佳肴,垂帘之后的抚琴美人。 虽说郑如莹十分看不惯宋让这略显奢靡浮华的做派, 但是宋让他的品味审美其实并不差, 极为通晓待人接物之道,接了谢长欢来朔京城, 就备了好酒好菜招待与她。 腰缠万贯, 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儿, 谢长欢前世今生都见过不少。表弟陆桓宣, 陆家积富之家, 手里头的产业够挥霍几辈子的, 陆桓宣不管是在学宫读书,还是在朝中为官时候名声都是极好, 很得人望。 这离不开陆桓宣仗义疏财的性情,他无需人家追捧他, 也没盼着人家回报,总是能用让人舒服的方式让人接受,时不时带着大伙儿荟萃楼高兴一下。 跟陆桓宣不求回报的缺心眼的花钱方式不同, 宋让看着奢靡成性, 实则性情精明善于钻营,生活讲究花钱如流水, 可他心里却明镜似的, 一笔笔账都急着, 无利不起早的人。 这朔京城的繁华富庶,绝对不是一个只懂得花钱享受的傻小子能够经营得出来的。宋让是个逐利到了骨子里头的天生商贾之才。 人家有本事赚钱,又不是压榨民脂民膏出来的,还能带着老百姓一块儿过好日子。百姓自然拥戴,小北王生活奢靡就奢靡,反正花的他自己的钱,没人多说一句。 漠北王府的这处风雅楼阁建得高,透着收起的垂帘能够看见朔京城灯火璀璨的夜景,谢长欢道:“这万家灯火粲然如昼,朔京城真不愧是漠北的明珠城。” “那还是依仗了欢姐您家的两位长辈。”宋让抿着红唇一笑,他说话的分寸向来把握得十分的好,捧赞适度,让人感到舒适却不过分。 宋让也不是乱说,朔京城倒是跟谢家有些干系,当年谢侯主理太府监的时候首提南北通商和战马安置,这如今变成了朔京的经济支柱,朔京除了叫做明珠城,还有个名字叫做万马城,就因为这儿有全大昭最大最好的马场。 “小王爷折煞我们谢家了。凭小王爷的聪明,不管有没有谢家这点前缘,您都有办法茫茫平地起万丈高楼。” 谢长欢是真不敢接这人的夸赞,因为真不知道这小子盘算什么。当年秋宴宋让落水,呓语玄鸟怪人之事,谢长欢事后左右思虑都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 她这些年反复再琢磨这事情,最后得到的结论,便是从头到尾都是皇帝让人演给宗室们看得一出戏,使得西海王的位置一搁置就是这么多年。 大人城府深沉,功于心计能够装神弄鬼就罢了。那时候的宋让也不过六七岁的孩子,落了水被捞起来,能演得以假乱真,这就让人十分不寒而栗了。 如今谢长欢看着宋让这般唇红齿白笑若春风的小模样,只觉得面前是个貌美的小吸血鬼,说不定笑着笑着,就猝不及防张嘴就能咬你一脖子血。 “小王爷,说实在的,您真别这么看着我,我所若不是虚长你几个月,是跟你沾些亲故的姐姐,还真以为小王爷有意于我了。”谢长欢侃道。 “欢姐,你说笑了,我们姐弟一场,本来就应当亲近一些才是。欢姐您讨人喜欢,别人亲近您,弟弟我自然也是敬慕姐姐的。” “小王爷,您有什么想要问的,不妨直说吧。”谢长欢面上笑嘻嘻,心里却是在暗骂宋让。 谢长欢心中暗想,跟宋让这面白心黑,笑里藏刀的臭小子比起来,自家那个常年别扭冷冰冰的长隽弟弟简直天真无邪,纯良可爱到天上去了。 “欢姐,听说最近谢将军拔了犬戎几个据点,大伤了犬戎部的元气,这本是好事情。但听说事前有一队北卑商人入戍北大营献图。” 死小子消息挺快的嘛,谢长欢仍旧笑着却不说话。怪不得这次亲自来了定北城接她,不敢问直接当面谢将军怕伤了和气,跑来这儿套她的话是吧? 说着宋让又做出些为难的神色来。“但我爹将漠北交与我,我坐这位置就要负责任,有些事情还是小心些为好,所以还是要多嘴问问,还请姐姐见谅。” “没事,小王爷您问,我能答得上自然会回答您。”谢长欢装模作样笑道,心底腹诽这人要是真的在意她见不见谅的话,不如不要问了。 “听说这群北卑人之前还救过欢姐,您在相处之间可看出来这些北卑商人的底细?” “不怎么清楚。”谢长欢摇摇头,她虽知道李旻不会做出什么危害大昭的事情,但他部下隐瞒身份行事必然有他的道理,现在也不是供出檀渊王府插手这件事情的时候。 “剿灭贼巢是要伯父拍板钉钉的事情,伯父都不觉得他们有什么疑点,我这个侄女更加看不出什么了。小王爷对此事存疑,何不亲自去戍北大营问我伯父?” 宋让咬唇,碰了钉子面色有一瞬的黯然,瞬息间又笑了起来和气道:“谢将军是长辈,他做的决定自然没错。” “小王爷生意做得极好,是个难得的精明人。但是在人心上头还是嫩了些。人心留存与做生意不同,精明过了头,太过计较了,反而容易让人寒心。” 谢长欢酒足饭饱,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也不看面前的死熊孩子。“多谢小王爷,临行前这几日还得在府上叨扰几天,麻烦小王爷照顾了。” 北漠王虽说将这封地大抵交托给宋让,但还未正式交托封王之位,应该是他那老爹觉得这小子嫩了些,还得磨几年心性,免得在人心上头吃些亏吧。 这一层看来,陆桓宣就比宋让这小子好些,平时看着跟财主家的傻小子似的,花出一大堆冤枉钱,但从不问得失,大拙若巧,便是不着痕迹的聪明。 谢长欢的紫骝马就是从朔京城的马场牵走的,这几日在城中闲来无事便牵了过去,让马场当中手艺好的老马倌重新把马蹄修一修。 这马倌看着紫骝马便认出谢长欢来了。“谢姑娘许久不见,这马照料十分好,看着比从前更加健硕精神。” “这是自然毕竟是上得了战场的马,时常沙场上跑,不精神些不行呀。”谢长欢牵着马轻轻的摸着马鼻子。“这么多人还是您的手艺最好,这次有劳您了。” 两人正在说话,放马的大圈子里头忽然一声喷鼻子,又是一声高昂马叫声,这动静引得谢长欢忍不住转头看过去,一堆马场的士兵正在试图驯服一匹白色的骏马,宋让也骑马在不远处盯着情况。 “这么大的阵仗这是要做什么?”谢长欢问,跑马场本就是培养良驹骏马的地方,有人驯马并不稀奇,连带着宋让那么紧张也在旁监工,这场面就大了。 “哦,小王爷他亲自领了人要驯了这匹长夜白服帖,说是带到帝京城去给大皇子的生辰礼物。”马倌答道。 这就难怪了,原是赠给宋晗的,怪不得宋让这般上心。谢长欢看着那通体洁白,毫无瑕疵的骏马在草地扬着四只蹄子,肆意奔跑着,甚是潇洒不羁,根本没有把身后驯马的兵士当做一回事。 宋让这人慕强,宗室里头的同龄人里头,他就对宋晗服气敬佩。如今都说宋家宗室里头大皇子宋晗风头极盛,为中宫嫡出之子,为人强势刚正。唯一点西凉血统带来一双浅色的泛着鎏金色的眼瞳广为诟病,却也挡不住强势的风头。 谢长欢记得这会儿谢长隽与宋晗的关系还很好,一个嘴巴毒,一个拳头横,这两人分开都是能制霸一方的主儿,合在一块儿更是所向披靡,天下无双,将宫学一群人治得服服帖帖的。 长夜白,夜尽天明不就是晗吗?谢长欢心道这宋让真的十分用心了。宋让骑着马跟在后头已经是满头大汗,那细白皮子被晒得有些泛红。前边那匹白马倒是奔跑得十分潇洒不羁,在前头甚至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看上一眼。 但事实岂能尽如人意呢。谢长欢心里暗道,这几年皇族宗室里头也是风起云涌的。谁能想到看着众望所归的大皇子最终没有成为大昭太子。 那悬着许久的太子之位最后落在后来者身上。如今大昭太子宋暄不是燕后所出的皇子,而是五岁才被领回宫中的流落民间的小皇子,坊间传说他的母亲是位大昭的民间女子。 这些年大昭的老臣为了皇帝广开后宫,生个血脉纯正的大昭皇子,什么撞柱子,写血书,一哭二闹三上吊恨不得试个遍儿。那时忽闻皇帝从民间认回来个黑发黑眼,纯正中原血脉的小皇子,简直觉得惊喜来得太突然了。 太极殿上为证身份滴血认清,这沧海遗珠的小皇子纯黑眼眸,手中的一滴血迅速与皇帝的血相融,看得朝中老臣跟自己亲生儿子认祖归宗一般,差点没在大殿上头哭出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老臣笑着为自己十几年殚精竭虑的抗争胜利去喝酒庆贺,坊间少女就为这些年的爱情信仰破碎为痛哭流涕,说好帝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居然现在私生子都出来了,这狗血的世界就不该相信爱情。 估计哭得很惨的还有一个宋让,这小子打小就坚信宋晗能当太子未来登临天下,估计那会儿也是一夕梦碎。但宋让大抵比较坚韧,依旧十分支持宋晗,估计哪天人家揭竿造反他也能跟着去。 说到底,坊间传言归坊间传言,陆桓宣说得没错,世间流言大多荒唐。宋暄确确实实是正统皇家血脉,不过不是皇帝的儿子,而是亲侄子。帝后守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们自己知道就够了,其他都无关紧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42.42、难民 虽说宋让这小子心机深重不好养活, 但跟着他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宋让过日子精细讲究,出门也是一样要弄得舒舒服服的。 小北王的马车又宽又舒坦, 白毛绒毯铺着,锦缎小垫子靠着, 猊金香炉薰着, 这案几上边的茶水盛着都不见起个涟漪的,稳得不行。 有时候睡迷糊了, 谢长欢都常常以为这马车没有动, 掀开车帘子确认时候才发现已经走了很远了。 撑着手肘托着下巴, 谢长欢正睡得迷糊, 猝不及防的一颠簸, 整个人被突然停车的力道一下子拍到车壁上边。端着茶杯的宋让没有比谢长欢好上多少, 一杯茶全部撒到了锦衣上边。 一向讲究的小北王,眉头立即皱到了一块儿去了, 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前头有一大群西边逃难过来的人,大抵是看着我们车子华贵便围上前讨要银钱。”外边的仆从如是说着。 谢长欢探头出去车窗子, 往外头看去,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在洁白雪地的映衬之下, 脸上的黑灰显得格外的邋遢。老老少少都有, 口里念着乡音浓重的“好心的大爷行行善心,给点吧, 给点吧”。 宋让听到外边的祈求之声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拿着帕子低头擦拭锦衣上沾到的茶水。 只听他冷淡的吩咐着仆从道:“西边逃难过来的人, 拿点钱往两边撒开一些把人引开了,车马行得过去就行。” 谢长欢皱皱眉,宋让这哪里是真心施舍,分明只是嫌这些难民堵着自己的道儿了。把钱按着他这么个撒法,说不定急了的难民还会彼此相争,打个头皮血流呢。 宋让见着谢长欢的神色有了变化,才扬起平日惯常完美的笑容道:“欢姐,您是怪我不够尽力去帮那些西边逃过来的难民?” 谢长欢不置可否,其实也说不上怪宋让,如今这种状况理智的做法确实是如此,比起许多残暴责打鞭笞难民开道的贵族,宋让也不算得十分过分的。 宋让收好了帕子,嘴角的笑意不减。“欢姐说我惯做商人,那么我这儿就给您算一笔账。” “外头大抵有十多个难民,我约摸着就是十两银子也只能管好他们几个月吃饱。可西海有多少这样的难民,要管长长久久的安置温饱,我朔京城就是金子筑出来的,融了去救济他们也是杯水车薪。” “而且,若是你接济了一部分难民,其他人闻名投奔而来,你若是不接济全天下都要骂你。倒不如随便撒些银钱就走,虽不知道名讳,还可能有人念着你的好。” 一番话说得谢长欢哑口无言,道理确实是宋让说的这么一回事,大抵为人君为一地领主者,都需要有这般气魄,要顾及大局,就不能在小处拘泥。 “我并不是说这些难民这么放着不管就合适,只是不该我去多管闲事。”宋让说道。 谢长欢问:“那按着小王爷您的意思该谁去管呢?” “未来的西海王。” 宋让看着谢长欢,笑着重新拿杯子,倒了两杯新茶,把其中一杯推到了谢长欢的面前。“欢姐,这都过了秋宴,皇帝还急召四海宗室再次到宫中。虽说大皇兄生辰也重要,但也不至于如此,肯定是有重要事情宣布。” 谢长欢不语,她是经历前世之人,未来之事知道不少。自然知道这未来西海王就是宋晗,看宋让这胸有成竹的自得模样,他大抵也揣测出来了。 “有能者居之。我觉得陛下这回选的人必能都驯服西海那些不服管的野牛,这些都是他显身手,铸威望的地方,我就不插手了。” 野牛指的正正就是西海的重甲营,能力大脾气也大,这个譬喻算得上十分的贴合了。这些年多少试图强按钮头喝水的人都被一蹄子踹回来了。 谢长欢这趟与宋让一块儿的旅途算得十分愉快,路上没有经历什么辛苦,没有遇到什么难事。在银钱富裕到宋让这种程度的情况,大多常人的问题到了他的跟前都算不上问题了吧。 “欢姐,我们入帝京城了。” 谢长欢披着裘衣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旁边的宋让轻轻推了几下,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来,现在兴许到了热闹的时候,听得熙然的人声,说着都是中原腹地这儿标准的官话,跟北境的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一样。 八年久别,掀开帘子,谢长欢看着被细雪之中的帝京城有些恍惚,这条街有些商铺的招牌,伸出来的旌旗跟走之前一模一样,有些却已经改换了,熟悉中混杂着一点点变化了的陌生。 过了开化坊之后,那桥边有一名手执素色油纸伞的清冷少年,把马系在旁边。少年的手中还拿着另一把伞,抬眼往这边望着,倒也不是真的不耐烦,只是性情使然,眼神之中总透着些冷淡。 长隽,谢长欢只需要看上一眼就可以在人群当中认出自家这弟弟来。谢长欢转头对宋让道:“小王爷请您这就停下可以了,我弟弟就在前头玉案桥那儿等着我。” “长隽哥倒是跟欢姐感情深厚,这么下着雪的天气也亲自出门来接姐姐了。”宋让拿起自己的裘衣披在身上,似乎大有下马车送她一程的意思。 马车听了之后,谢长欢便快步走了过去玉案桥那儿,她穿着身灰色的男子衣袍。谢长隽愣了一会儿才认出面前人就是自家在北地吃了八年沙子的姐姐。 “长隽。”谢长欢开口叫自家弟弟。 “哼,还知道回来?”谢长隽看到自家姐姐的一瞬间眼眸之中有一丝亮色,可等到开口的时候仍旧是这副不大讨人喜欢的冷淡。 “是呀,你姐姐我回来了。” 长隽长得快,跟抽条杨树似的,一转眼再回来就越过她这个姐姐头上去了。谢长欢也只能掂了脚,上了手捏把自家弟弟脸扒拉下来,才能好好瞧瞧他这张俊脸。 “我家澡雪郎生得真是太俊,帝京城还有哪个的儿郎有我家长隽生得这般好看,虽说冷冰冰的,但冷美人就是无情也动人呀。” 谢长隽翻了一个谢家的祖传白眼,不留情面的一把将谢长欢的爪子从自己的脸上拍了下去。 “你这流里流气调戏人的话在那儿学的,好好的世家小姐不做,跑去学了这等无赖行状,等回儿去往家里走,熟人多,你收敛点。” 谢长欢早就习惯了谢长隽这性子,不以为意,收了手只淡淡说了句:“你以为是个人都能入我眼,让我能舍得下得去手,你也太看低你姐姐了。” 谢家这两姐弟都说了几轮话了,那宋让此时才不急不缓的坐过来。这人下马车送个几步还有讲究个排场,宋让锦衣玉带,雪白裘衣披在肩头,施施然的在前行着,漂亮的红衣侍女落后半步执伞,扇面是白底红梅,此情此景入画便是一副公子桥畔行雪图。 若是不经意撞见这一出的过路人,若是有些基本的审美情趣,必然被这一幕惊艳到。但谢长欢与谢长隽姐弟俩,只觉得这人真是讲究到让人感到麻烦的程度。 “长隽哥。”宋让与长隽招呼。 谢长隽只是微微颔首,他这种嘴巴毒起来刻薄得要命的人,有时候不开口已经是极大的仁慈和面子了,因为开口基本没有什么好话。 “好久没见,听说长隽哥今年宫学年考又拿了魁首,今年春宴也在列,在这里恭喜哥哥你了。”宋让笑吟吟与谢长隽道喜。 如果是一般人就算是从前关系如何一般,此时别人这么满是溢美之词的夸赞恭喜,又是笑容满面的,大抵都能好言好语的接受这恭喜了。 偏偏谢长隽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也没过多久没见,我记得秋宴之后你才来过宫学找宋晗。春宴前十者皆可列席,跟是不是魁首其实并没多大的关系吧。” 这话可以说是很伤人了,一点面子没留给宋让。什么叫客套话,即使半真半假,大家看破不说破才能过得去,当面戳破就很尴尬了。 秋宴到如今少说也有几月没见,谢长隽直接说不久,等同于直白的说,老子一点都不想见到你这烦人玩意儿。 “这”宋让的笑脸顿时有些僵了,勉强维持着还过得去的表情 谢长欢觉得宋让面上笑嘻嘻,心底估计把他们一家子都问候了一遍,也不知道谢家积了什么福,才出了个这么不给人面子嘴巴损成这样的子孙后代。 “哈哈,欢姐既然长隽哥来接你了,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拜访长公主和侯爷。”宋让两声干笑之后非常生硬的告辞了。 谢长欢从弟弟手里拿过给自己带的那把红伞,撑开了遮落下来的细雪,与自家弟弟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长隽,你方才故意的是不是?”知弟莫若姐,谢长欢自然能察觉到今天谢长隽这嘴毒杀伤力尤其大。 “他好烦。”谢长隽没有否认,冷淡的脸上有一种理所当然。“天气这么冷还废话。” “”谢长欢突然有些操心弟弟的将来了,他这个人真不是谁都受得了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43.43、归家 “小姐回来了。” “公主, 你快看,是小姐!” 谢长欢还没有走到前边就听到了府宅前边, 瞧见她和谢长隽走过来的丫鬟们就已经开始此起披伏兴奋的叫唤起来了。 站在丫鬟中间是穿着银鼠裘衣的长公主,出了眼间多了些细纹, 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看着谢长欢扑过来便展开手臂将女儿接着了。 “多大的人呀。”长公主这么说着,手已经开始摸着谢长欢有些乱的头发了。“路上颠簸辛苦吧。” “还好, 小北王的车挺稳当的。”谢长欢答道。 “怎么没见着小北王人呢, 虽说顺路吧, 但送你一程回来帝京城, 也该好好谢谢人家。” “这”谢长欢从长公主身上起来, 语意凝滞的看着自家弟弟, 这事该由这当事人解释解释。 “他说冷先回去了,改日再来。”谢长隽眼皮都不眨的回答长公主的问题, 配合着那张冷淡而正直的脸简直天衣无缝。 在公主府里头看着长公主似乎比较强势,又是比较烈性的人, 有时候脾气暴起来真不是说笑的。但谢长欢最清楚,这两人当中谢侯爷才是不好对付的。 “爹。”谢长欢试探唤了谢侯爷一声,谢侯爷这几年琅声园这帮孩子大了之后本打算当个彻底的闲人, 后来被萧丞相磨了几年才肯去宫学教授一门课。 “长欢大小姐您终于肯回来了。”谢侯爷这说话语气摸不出什么具体的态度, 但这声十分折她寿的大小姐叫得谢长欢后背凉飕飕的。 “爹,您这么客气的叫女儿真叫人怪害怕, 真的不敢当, 不敢当。”谢长欢堆起笑意来, 给站在旁边的谢长隽使了个颜色,让他扔个垫子过来。 “女儿是真的知道错了,这不是来给你负荆请罪来吗。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谢长欢捡了垫子,往膝盖下边一塞就过下来了。“女儿都跪下来给您谢罪了,您就看女儿一眼吧。” 谢侯爷看倒是看过来了,见着谢长欢这副十分不真诚的跪地谢罪,当即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起。 “您若是觉得背上没荆条不能作数,我这就让长隽去给我砍几条来,我立马给您背背上去。” “行了,你这一套从前你伯父早就早你祖父面前用烂了,别在我面前耍猴戏了。”谢侯爷总算肯正眼看些谢长欢这,说明这气也生得差不多了。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十八道金牌也差不多回来了,这些年你自己数数我给你伯父还有你去了多少封信?”谢侯爷叹了口气道。“当年答应你,可没想到你一去八年,中间连回来看看都没有一次。” 谢长欢不敢顶谢侯爷的话,只做出一副可怜相任由谢侯爷教训。不过论起这说话刺人的本事,谢长隽绝对跟谢侯爷一脉相承的父子。 “我错了。”谢长欢等谢侯爷说完了,才软着嗓子,眨着眼睛又给他老人家认了一回错。 最后还是长公主在旁劝了几句,谢侯气过了,才放了谢长欢回自己院子休息。她的这院除了花植因为生长有了些变化,其余分毫未变,时常有人收拾,就跟一直有人住一般。 谢长欢一回来,碧珠与丹珠已经先一步回来准备沐浴的热水了。虽说小北王的马车舒服,但这些日子行至要人烟的地方才能够沐浴更衣,到底憋屈了一些。 脱了一身衣袍,谢长欢整个人浸入水中,这冬日沐浴,桶里的热水蒸起来雾气腾腾的,她倒是舒服。 “小姐,你这身上。”开口的碧珠。 谢长欢顺着她的模样才发现看的是她后背的伤,每次有寇贼犯边,上阵拼杀有些损伤再正常不过的了,反正她自己平日看不见也没多想。 但碧珠自小长在富贵家里的丫鬟,谢长欢小时候一身细皮嫩肉的,有一块撞到的於伤青紫都大惊小怪的,这几年大大小小伤口的疤痕叠在一块儿看得自然有些惊惧。 丹珠推了推碧珠道:“碧珠,小姐一路累了,晚饭还有段时间,你去后厨看看,有没有什么她爱吃的端来。” “小姐这些年过得辛苦。”丹珠说着,拿着水瓢缓缓用水流淋湿谢长欢的头发,湿透了才那紫檀梳子梳浸在水中的的长发,飞沙浸染过的头发被梳理柔顺,才慢慢恢复本来缎面一样的光泽。 “其实还好。”谢长欢道,身在其中也不觉得如何辛苦,大抵大家都过着同样的日子。帝京城是繁华,什么不做也能安逸多日。北境的日子是风沙觉着血气的,每一刻都让人真实的意识到自己活着。 丹珠握着谢长欢的湿漉漉长头发,边拿干布擦着,边有些惋惜的说道:“小姐的头发是一头难得好头发,若是小姐没有离家,前两年便已经及笄了,什么样漂亮的姑娘家的发式都可以梳上头了。” 谢长欢嘴角露出些苦笑,边地哪来什么梳好看发式的机会呀,她在北境常年一条发带束了头发,连镜子都不必多照,北漠军营出去一圈必然满脸灰土,若是遇着犬戎进犯的日子更加不必说了。 “公主殿下,知道了您要回来,心里估摸着就怕这尺寸不对,请了锦绣楼的师傅做了好几套不同的,看来这一套最合咱们小姐的身了。”碧珠转了转说道。 房里两丫鬟一同忙活帮着谢长欢穿上精致的大昭女装,准备的是一双软皮羊毛小靴子,是她从前喜欢的俏丽款式。谢长欢顺手拿了刚才放在一边的匕首,就想藏靴子里头,一看自己这一身衣裙才回过神来。 谢长欢只能叹了口气,把一直随身的匕首归入剑鞘之中,暂时先放在床前的小柜子了,左右斟酌,还是把袖箭绑在自己的左手腕上边,绑好系带之后,大袖子一盖就什么痕迹不漏了。 北地几年带回来的老习惯,谢长欢如今身上没武器傍着身边总觉得心神不宁的,握了握腕间的袖箭才有些安全感。 晚饭时候,一家四口围坐在桌前。话说得最多的就是谢长欢,从北卑的事情,说到北卑回来时候路上所遇。说到遇着从西边逃来的难民,谢侯的脸上神色有了些变化。 “已经到这程度了,看这样子也到不得不立西海王镇定地方的时候了。”谢侯爷说道:“这小北王他确实有几分远见,说的话里头倒是已经见着些先机了。” “本性逐利,见死不救,无益不伸手,还要硬扯些歪理狡辩。”谢长隽不否认谢侯爷说的话,但心底里不大认同宋让的做法。 “这孩子长在朔京城,比他爹多了几分精明,却少几分侠气,也唯独对大皇子十分出手阔绰,不计成本。“谢侯爷熟识这两父子,评说也相当的到位。“再磨几年做个地方封王还是能够胜任的。” 长公主看了谢长隽忍不住叹气道:“长隽,你也别说人家,你这样总是冷着一张脸,说话也得罪人,才这叫人担心。小北王不管心里想什么,表面的待人接物还是十分周到的。你不能改改吗?” “儿子你最好说话别老这么直,虽说讲的大多是些大实话,世间敢说实话的也不多了。或者说,你能不能偶尔试着少说点?”长公主建议道。 谢长欢听了长公主的对自家弟弟的劝解有些哭笑不得,这话里怎么还带着对于谢长隽说话毒的几分赞许,这劝得这样态度不坚定的,劝还不如不劝呢 毕竟在北境生活了八年,再回来帝京城,两边生活习惯的差距带来的不适应感比谢长欢想象的大得多。 准备的这些衣裳,精细倒是十分精细,若是上辈子一直生活在帝京城中的谢长欢必然会中意的,但对于如今的她却实在不便,重新请人裁几身行动方便一点的衣裳成了当务之急。 长公主本想请人来府中给谢长欢量体裁衣,但给谢长欢婉拒了,理由是多年没有回来,想出去转转。女儿才回来,她高兴才是第一位的,长公主便由着谢长欢去了。 帝京城人多繁华,是绝对不允许闹市之中纵马的,谢长欢带着丹珠乘马车先去锦绣坊,把最紧要的事情先办妥了。路上谢长欢坐马车里头不由得念叨起来在北地骑马的许多好处来。 锦绣坊这么年老字号,衣裙的样式积累颇为丰厚,掌柜看着来的是公主府的大小姐更是招待得殷勤,压箱底的老家珍藏样式册子都拿出来供她挑拣。 衣服的款式一年一个样儿,这册子一大本一大本的翻起来也不是件简单事情,谢长欢没心思,也没那个闲工夫去大海捞针的翻。 她直接开口道:“掌柜,您这儿有没有穿着行动方便些,比如穿着骑马射箭也舒服的伸展得开手脚款式。” 老板一听从底下抽出一本来,对谢长欢介绍道:“这一年京中小姐们流行游猎,衣裳也偏着飒爽利落的风格去,窄袖,下边也是便于行动的裙款。” 谢长欢翻开了看,倒是符合自己的要求,在京中熟人多,过几天皇族大宴之后露露脸,总归行走时候还是得穿得符合身份些。 “您若是扣式,领款这些的地方不满意,或者用料颜色花纹有要求,我们都可以改进。” 一家店短时间兴旺可能凭着运气,但能够百年风雨,屹立不倒,必然有其独到之处,比如锦绣坊积累颇丰,但也处理灵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44.44、北衙 谢长欢让马车先等在远处, 自己带着丹珠到四处随意转转,看看帝京城离开的这些年有没什么新鲜变化。 “小姐, 要不要找地方坐下歇歇脚喝口茶,听说天雩楼不仅有说书先生讲些传奇故事, 还有姑娘南调小曲儿唱得很不错。” 谢长欢一听也来了点兴趣, 所谓南调小曲儿其实是东郡那边的介于歌谣和说故事的一种形式。一般是年轻姑娘抱着琵琶,手中便弹着, 口里边配合着唱着些民间小故事, 唱调儿往往带些南方软和的乡音。 说书先生讲英雄出生入死的传奇故事听得多了, 偶尔看着清秀的南地姑娘, 软着嗓音唱着南地的一些小故事也挺有意思的。 谢长欢带着碧珠进了天雩楼, 便直接上了二楼去, 点了些茶水点心顺道问那小二哥道:“你们这儿唱南调儿的姑娘什么时候开场?” 那小二提着长嘴铜茶壶一笑介绍道:“平日里头捧叶姑娘场子的多是些大老爷们,公子哥儿, 没想到还有姑娘喜欢听呢。您稍等会儿,叶姑娘已经在后边准备了, 把这出《四郎探母》听完了,估摸着叶姑娘就会上台来了。” 谢长欢点点头道:“那还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今儿冲着这南调儿来的, 就正正撞上叶你们姑娘准备出场了。” 讲得倒是不坏, 但老生常谈听起来却实在没有什么趣味可言。谢长欢托着下巴往楼下一瞅,见着本来坐着听说书的客人有些骚动, 外头喧哗挤进楼里一大群黑红服制配着刀的人。 这一群年纪轻轻全都穿着这服制正是北衙禁卫的统一服制。北衙可不是随便能进寻常军营, 寻常出身草莽之人一般进不去, 里头大多都是些世家当中以武入仕的高门子弟。 大昭入仕不言而喻的规矩,文则宫学,武则北衙。谢长欢看着那群气焰嚣张的世家子弟,这官服在身,腰佩长刀,明显还在当值时间。北衙什么时候松散成这样,当值时间跑出来肆意妄为。 谢将军也是北衙出身的子弟,当年那一届北衙少年郎可以说十分拔萃,现在大多叫得出名头的武将大多是谢将军同期,据说那时候的北衙规矩管束极严。当年我行我素入如谢瑜这样的人,也得按着北衙规矩来。 徐枫当年受任北衙总统军,以十六卫大将军身份统领北衙,北衙居然变成了这样,谢将军看到了不知该作何感想。 谢长欢低头看楼下,看着领头的那人伸手揪着一个跑堂的衣领子,听他粗声粗气的问了句:“叶青兰在哪里?” 跑堂十分害怕那人,浑身哆嗦着就伸手指着后边。“爷,叶姑娘,她就在里面准备着等会儿上台呢。” 那一群气势汹汹的就拐进去后边了,也不知道去做什么。谢长欢抓了几颗核桃在手里头,喝了口茶,对丹珠道:“等我会儿。” 谢长欢跟着那群人后头却不急着进去,就站在门口处观望着。里头有个抱着琵琶的高挑女子,估计就是他们说的叶姑娘,确实是生了水秀玉润的好模样,特别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一般人觉得脸上有痣是瑕疵,但这姑娘右边眼角底下一颗慧黠的泪痣却是点睛之笔,显得分外灵气逼人。 “你就是那个能够唱软和小曲儿供人消遣的叶青兰?”领头那人拿剑柄挑了那小姑娘的下巴,笑得不怀好意,身后的一帮子人也跟着附和着起哄一般发出些肉麻的笑声。 “我在这唱的南调儿,不是什么供人消遣的小曲儿。”那姑娘生得一股子灵气,此时不笑敛下眉目却是一副冷冰冰傲然的模样。 “不管你本来唱什么,到我们到营里,爷们叫你唱什么便唱什么,还由得你做主不成?”领头那北衙禁卫十分嚣张的笑道:“叫你干点别的什么,也轮不到你说不行!” “若是想听戏的话请外头坐着,我不去别处。” 再次被人扫了面子,那人脸上神色也不好看,恶声吓唬那姑娘道:“识相的话赶着跟着我乖乖走,不然可有得你好受的。” “哎呦谁呀,我的眼睛!” “疼!” “谁拿核桃扔人呀?” 谢长欢靠着门框只笑不语,抛了抛手里剩下的核桃,把最后一颗捏碎了,果肉扔到了嘴巴里头。谢长欢心里只道京城这些贵胄子弟强抢民女的业务水平不行呀,她站半天都没有这些人都还没入正题。 终于有人望到谢长欢这儿来了,发现东西就是她这儿扔的,指着她鼻子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呢?问你话呢,怎么不答?” “这一出北衙禁卫当值期间公然强掳民女到这儿也差不多了吧,你们话说完了吗?说完的话,那我可要动手了。”谢长欢笑笑。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狂” 站的近的几人伸手拔了半截刀,还未来得及完全出鞘就被谢长欢一脚踹回去了,连人带带刀翻到一侧去了,躺在地喊疼。谢长欢一扯地上盘着的长麻绳,一个北地惯用的绊马的手势将一群下盘不稳的人拉倒在地不过一口气的事情。 北衙这些不学无术大的贵族子弟,当值时间都敢出来强掳民女,平时校场上怕是也没有认真的操练过几回,当真是一群软脚虾。方才气焰最嚣张领头的那个如今也被谢长欢站在脚底下,毫无还手之力。 “我竟然不知道如今刀都拿不稳的废物也能够入北衙?若是在沙场应敌的时候就你们这几下,早就人头落地了。” 谢长欢冷眼看着那还站着的几个,却被她畏畏缩缩往后退,连走上前来应战的勇气都没有,样子更是丢人。 “废物,滚远一点,再让我见着你们可不是这样了。” “我告诉你,现在别那么嚣张,我叔父可是北衙大统领。你给我等着,到时候一定要你好看。”站着的几人将那个最嚣张的禁卫小头头扶了起来,被打成那样,临走之前还摞下这么一句狠话。 原来是秦枫家里的子侄,怪不得如此有恃无恐了。谢长欢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毫无动摇,早知道是这身世刚才就该下手更重一些了。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大胆行事,在底下还不知道藏了多少乌七八糟的勾当儿。 谢长欢笑眯眯道。“好呀,我等着,那你可别忘了找我算账。到长公主府记得报我名号,谢长欢,要找麻烦的话我随时奉陪。” 所谓仗势欺人,前提是你有绝对压过对方的权势,但若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后果便只有自取其辱了。果然听了这来头,北衙这一班禁卫顿时脸色大变,掉头就蹿出去了。 “方才多谢,姑娘好身手。”人走了之后,那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看着的“叶青兰”才笑吟吟走过来与谢长欢道谢。 “我不动手,在你手下被教训,他们怕是都得横着出去了。”谢长欢瞥面前人一眼,这人装得看着十分像那么回事,其实身上露了不少伪装的破绽。 这人手中的茧子在手掌并不在手指,分明是练武拿兵器的人,并非什么靠弹琴唱曲谋生的姑娘。这人说话的口音分明是北方这边明快的调儿,哪里有半点吴侬软语的味道。最致命的,他连姑娘都不是,不过仗着十几岁的年纪,少年清隽长得副细白好皮,才扮得这“叶青兰”瞒过那群人。 “你根本不是弹曲唱南调儿叶青兰。为何假扮她?” “啊,你发现了。”被识破了身上的伪装,面前的少年反而快活的抚掌笑了出来,明亮大眼睛眨了眨告诉了谢长欢自己原本的计划。 “这群北衙恶少时常在坊间作恶,前段时间我在赌坊见着他们起意要将这叶姑娘绑到营中作乐,便提前过来与叶姑娘说了声,等在这儿教训教训他们。” 好一个仗义任侠的帝京少年郎,若不是做了这般娇滴滴的小姑娘打扮,谢长欢心中的欣赏之情还要更胜几分。 “我看你这打扮倒也挺自在习惯的,好像不是第一回这般打扮了吧,似乎便没有什么不适。” 少年也不介意解释道:“我小时候在戏班子常做女童角儿,现在山了时候都是这样打扮,早就习惯了。说来,可能姑娘不记得,我却是记得从前在城中苏家唱戏时候见过姑娘,您那时来后台拿木棍打人。” 突然被揭了这陈年老底,谢长欢也是有些唏嘘,还是从前在帝京城里头做的恶作剧。又寻着记忆想了想,好像后台确实有个仗义执言的小女童给她指了那棍子打人最疼。 “姑娘多年豪气未改。”少年郎本就生得明眸皓齿,现在笑起来更是粲然。“谢姑娘,您是长公主家的姑娘,跟皇家自然联系匪浅。我能跟您打听一下大皇子殿下吗?” “你打听他做什么?”谢长欢有些奇怪,这么个在帝京城之中任侠仗义的神秘少年,跟皇城里头的皇子宋晗会有什么干系。 “这个嘛。”少年摸摸鼻子,扑闪的大眼睛眨了眨,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谢长欢认出男儿身来,这模样真有几分俏丽无双的意思。 “从前大皇子在我被北衙一些人为难时候解过围,问我若是有一日要惩处这些人,愿不愿意替他作证,我便答应了,只是最近没在城中见着殿下的身影。” 谢长欢看面前人,他如今这俏丽小娘子的模样在帝京孤身在帝京城里头招摇不惹上些麻烦才奇怪吧。这会儿宋晗即将承继西海悬空的封王之位,最近自然闲不到哪里去。 “他最近可有有些忙。” “谢姑娘,我叫做连涣,常年在天乾山上,每月下旬会下来帝京城中,下回若是您或者殿下有事找我,可以去城隍庙那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贵女娇蛮》正文 45.45、叙话 今早公主府大清早就迎来访客, 谢长欢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这位。不见八年,小皮猴子长成翩翩少年郎, 只要陆桓宣不说话,还是相当的清俊。 可陆桓宣这人偏生是个没消停的, 一刻维持不了正经模样, 谢长欢出来时候他正熟稔的伸手勾着谢长隽的肩头。若不是谢长隽面上的神情非常直白的透着嫌弃,谢长欢都要以为这些年两人关系竟然变得这么好了。 陆桓宣才坐下, 便迫不及待道。“姐, 你才回来几天呢, 我一听说你回来帝京城就立马从赶过来公主府看你。您我是不是你这么多弟弟当中最好的一个。” 还没等谢长欢回答, 正牌弟弟谢长隽就先一个白眼剜到陆桓宣身上, 冷然道:“厚颜无耻。” “姐, 你看看他,这么多年, 长隽对我这个表兄还是这个态度,真是让人伤心。”陆桓宣嘴巴上虽然说着自己委屈, 面上却浑然没这个自觉。 谢长欢也习惯这表兄弟两个的相处方式,也就陆桓宣这种人受得了谢长欢这脾性。如今这两人皆为宫学弟子,眼看今年露月就要入六部试任。“猴儿, 你之后的试任如何?” 宫学为培养文官的机构, 多年地位超然,多年以来风雨岿然, 自然有其一整套相对合理完整的培养方式。几年宫学之内的学习, 每年定有年考, 前十拔萃者可得御前春宴列席机会,相当是在皇帝面前刷个脸熟,几年下来,冒尖的是哪些君主心里也有个底儿。 另外,在宫学弟子接近入仕年纪的时候会安排入六部作为小吏进行试任,了解朝政机关的运行方式,免得真正入仕时候一窍不通,光有一肚子圣贤书,在官场里头措手不及。 “别提了,弟弟我被督学安排到了兵部去,我哪里像是个懂行军打仗,部署军武的人,孙尚书又是个暴脾气。”陆桓宣叹了口气。 “还是长隽运气好去礼部试任,不遇上什么大典大祭倒是个十分清闲的差事。” 谢长隽只是冷哼一声道:“你这般懒散不着调儿,正好去兵部磨磨性子。” “也别这么想,试任这一年在哪里,跟将来正式入仕时候也不定一样的,忍忍就过去了。” 谢长欢说的是老实话,先例便有谢侯爷,他少年试任的时候是在工部,之后入仕却是太府监。这两者之间真的关系不大。 陆桓宣说谢长隽运气好其实不然,因为他往后正式入仕,是在大理寺供职。他本就是晕血的毛病,又死要面子半点不敢再旁人面前显出半点弱势,每次案子都硬着头皮上。 “说起来,你们知道吗?殿下他自请提前入吏部当中试任,明明还有大半年的时间。”陆桓宣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顺嘴提了出来。他所说的殿下就是同期在宫学学习的宋晗。 谢长隽脸上神情显然是知道内情的。“他这么做,大抵是为了北衙的案子吧,他是决心要解决。” “北衙的案子?”谢长欢听着提起不由疑问。 “姐,你近些年不在帝京城,可能不知道北衙那边的破事儿,那帮北衙世家子本还只是飞扬跋扈些。这几年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几乎到了枉顾法典。还是跟着殿下才知道的” 陆桓宣便说起这些年北衙的的一些情况。原来谢长欢昨日看到的只是很小的一个部分,竟不知甚至闹到侵占田产,占□□女,甚至闹出人命却相互藏隐的地步。 平民百姓敢怒不敢言,就算言了还没传上去就被压了下来。官员们各有顾虑,毕竟北衙这地方牵连甚广。这些年就像隔了层窗户纸似的,朦朦胧胧都知道一些,可就没个合适的人捅破。 “早看这些北衙的人不顺眼,这几年也不知干过几回架了,也就是殿下真的能够治住这些人。”陆桓宣显然也积压许多情绪。 “别看长隽这副刻薄寡情,事不关己的模样,殿下调查这事情的时候,明里暗里帮了不少,比如上次去那村子里头时候” “陆桓宣,你的话真的是越发多起来了,再管不住口舌我便要送客了。”谢长隽不耐烦的打断了陆桓宣的话。 谢长欢心道宋晗这事铁了心将北衙连锅端起,明里暗里做了这么些事情,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多半是放任甚至可能暗地里支持着。 这一番皇帝又是准了宋晗到吏部去,给了个官吏的身份,接下来把这件案子捅上去,检举起来更是名正言顺。加之天潢贵胄的身份摆在那儿断不能随意敷衍怠慢,如之前一般遮遮掩掩便不了了之,上达天听必然是要一查到底的。如今小小年纪心志就到这地步,前途不可限量,真不愧是未来的摄政王。 下午,谢长欢领着碧珠去锦绣坊取衣服,完事之后见着时辰还早正寻思着到那儿再转转的时候,一声尖利的马鸣声音打断了谢长欢的思绪。 有一群人纵马疾行冲撞而来,快得几乎让街道边的百姓避之不及,只能连忙躲避到一边,摊子多半都遭了秧,货物被疾驰的马匹撞得倾泻四散,散在地上的东西不少还被踩坏了。 谢长欢反应虽然也快,伸手去护着,也只来得及拉开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卖花小姑娘,马匹的速度极快,免不了冲撞,她臂弯挂着的小篮子还是被甩了出去,细心剪出的一枝枝红梅散了一地,被马蹄重重的踏碎,星星点点的残红被碾入了积雪之中。 黑红二色北衙服制,腰佩长刀,又是这些人,谢长欢眯眼看已经远去的一人一骑。拉着的小姑娘待到安全了之后去捡自己的红梅,也只能剩了一地残花。 小姑娘泫然欲泣,却颇为坚强的忍住了,捡起自己的小篮子转过身向谢长欢道谢道:“姐姐,方才多谢您出手相救。” 谢长欢心知这天气还出来卖花,必然是生计艰难,指了指她空荡荡的小篮子道:“这没关系吗?” 小姑娘有些遗憾道:“若是能卖出去,存些银钱我就能自己卖书,我们先生就可以少给我们抄一本,她身子不大好,却还白日给我们上课,晚上誊书。” “那行吧,你就当那些梅花全卖给我了。”谢长欢让碧珠拿钱给卖花小姑娘,小姑娘却摇了摇头不肯就这么收她的银钱。 “我们先生她说过不可白受他人的恩惠,姐姐你可以跟我回去,去我们学堂坐一坐,我给你重新剪梅枝,那地方不远,不会耽误您多少时间的。” 谢长欢跟着那卖花小姑娘转过几条巷子,转入到一处瓦房里头,可以说十分简陋,幸而这小院被收拾得还算得上整洁舒适。 门户虚掩着,里头冒着些煮水的热气,小姑娘脸上颇有些意外之色道:“先生,您在里头吗?” “早杏,你今天怎么过来了?”随着声音响起,一只白净的手掀开了门内的布帘,出来一位衣着素雅的年轻姑娘,谢长欢不知为何看她有几分眼熟。 “长欢姑娘?”那年轻女子先认出谢长欢来,颇为意外会在这里看见谢长欢。“你原来已经回来帝京,我却还不知道。” “安先生,您认识这位好心姐姐吗?”小姑娘不解的声音从四目相对的两人中间穿插进来。 时间蹉跎,一晃眼八年。谢长欢真的第一眼未认出安望久来。刚回来的时候,碧珠说安望久这些年偶尔到公主府借书还书,顺带问问她的状况。正想着安望久何时再来公主府时候,就在这儿遇见了。 谢长欢看着给她倒茶的女先生,一脸的沉静安宁,再无半点幼年时候怯弱不安的模样。“安姑娘这些年变化颇大,怎么想起在这处教起这些贫苦孩子读书了?” 安望久将茶推到谢长欢面前,缓缓开口道:“闺中闲暇时间多,我这些年不去参与她们的交游,便做些自己乐意的事情。” “家庭稍富裕的姑娘尚能够读些书,认识些字,这些贫苦百姓家里的女孩儿却很少有这机会。我便每旬过来几日教教她们读书写字,不管能学多少总比目不识丁的要好。我闲暇时候也在这做做,也比在家听许多家长里短的耳根清净。“ 谢长欢想起多年前去安家的那一遭,安夫人颇为彪悍,想来那一群姐姐也不遑多让,这么一家子待在里头也是有得好受的。 “挺好的,现在你这样已经比许多人强多了。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去做。”谢长欢真心实意的说道。 安望久淡淡从容一笑:“我也觉得。虽说你不大喜欢别人道谢,但这些年还是得跟你道声多谢。” 两人正说着话,那叫做早杏的姑娘提了篮子进来房中,篮子里头装着新鲜剪下来的红梅枝,小姑娘笑着对谢长欢说;“姐姐,都是挑了剪下最好的要开没开的,您回去放在案头能供着许久呢。既然您是我们安先生的朋友,这些花就都送给您。” “别人送的,我可不随便收的。既然是安先生的学生送的,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谢长欢笑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