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民》 正文 第一章:活着 披着一件光板的羊皮袄,眼睛似睁似闭靠着床头眯瞪着要说这件袄那可是有些年头了,虽说现在看起来虫蛀鼠咬破破烂烂,但是二十年多前可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候媒人给他说了个邻村的大姑娘,张老拐一高兴宰了自家一只半大的小绵羊,送了村里王秀珍十个鸭蛋那么大的鸡蛋,帮自己做了这件缎子里子的羊皮袄,小羊皮软弄弄热烘烘,三九天穿着都能出上一脑门子汗。 这么好的袄子自己可舍不得整天穿,做好后就拿棉布包上,踏踏实实的放进柜子里,眼巴巴的就盼着相亲见面的那一天,那天换上了新袄子,带上狗皮帽子精精神神的去了,可人家大姑娘刚见面就扭头对媒人说:“这人咋是个拐子” 说完扭屁股就走了,张老拐从那以后就受了刺激,赌咒发誓一辈子不在娶,有个把说媒的给介绍些个歪眼斜嘴的姑娘,觉得说虽然姑娘长得不好看,但是不傻,和张老拐凑活着能过过日子,可架不住愣头子的张老拐一通乱骂,:“你说说这都相多少个了?那歪眼斜嘴的你咋不娶回家?滚你娘个蛋!”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给他说媳妇了,就这么张老拐这个老光棍一晃就是大半辈子过去了,这件羊皮袄也再也看出原来的样子了,张老拐自己也和这个羊皮袄一样,没了本相,年轻那会虽说腿有点残疾,但人却瞅着精神,现在倒好半辈子的光棍打下来,已经成了一个又干又瘦又瘸的干巴老头。 “咳咳坐在床头的张老拐咳嗽起来,吐了几口泛黄发绿的老粘痰,人也跟着精神起来,翻身下床把床上打着补丁露着棉花的老棉布被子抖楞抖楞,惊得跳蚤虱子臭虫慌慌张张的往棉花缝了钻。 屋里就有一扇巴掌大的窗户蒙着纱布,莫说现在外面还黑着,就是白天大日头照着,张老拐家里也是黑洞洞的,黑暗中张老拐用粗糙的的手扣了扣眼屎,擤了擤鼻涕,弯腰把落在床脚的一团棉花塞进了被子里。 屋里黑漆漆的啥都看不清,自己家的三间破瓦房里的摆设张老拐下辈子走忘不掉,堂屋中间摆着一张断了腿的八仙桌,断的那只腿拿几块青砖垫着,旁边放着一把太师椅,太师椅本来是有两把的,前年个冬天雪太大压塌了西屋的房顶子,十冬腊月的刀子一样的西北风夹着雪花,顺着房顶的窟窿里往屋里灌凉气,冻的张老拐实在扛不住了,一咬牙把太师椅劈了烧火,算是熬过了那冷的出奇的一个晚上,过后张老拐心里有点后悔,也有点心疼,心说自己也是给冻糊涂了,当时应该烧那个放小孩的婴儿车来着。 张老拐的瘸腿一迈跨过了放在床角的青瓦尿罐,蛤蟆腰一扭避过那个放着杂物的婴儿车,伸手向挂在横梁上的竹篮子里摸去。 吱吱吱一只秃尾巴的灰毛老鼠顺着张老拐的胳膊就窜了下来,吱吱吱又叫了三声钻进婴儿车下的老鼠洞里没影儿了。吓得张老拐一蹦三尺高,瘸腿一趔趄一屁股坐到了那臊臭难闻的尿罐子上,张老拐穿的棉裤可吸水,大半罐子骚黄的尿,等张老拐哼哼唧唧站起来的时候就剩个底了。 “日恁血母!” 咧着大嘴恨恨的骂了一句,惊魂未定的张老拐也顾不得泛着骚气湿答答的裤裆,一直伸手在竹筐子了摸索,掏了半天摸出半拉带着老鼠牙印的高粱面饼子,一看气的他扯开驴嗓子就骂开看腔。 “这些个丧爹妈的秃毛老鼠,明天老子就去王寡妇家那只鸳鸯眼的大狼猫抱来,非让你们这些从活人嘴里抢粮食的玩意断子绝孙不可!” 张老拐本来就苦哈哈的老脸现在更难看了,那眼角的褶子都快能夹死臭虫了,苦着脸咧着嘴用那焦黄的大牙啃着带着老鼠牙印的面饼子,一边吃一边拉开了门栓子,说的好听的那是门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二寸厚的杨木板子拼成的木头板子,要不要门闩都一样,就这破门,碰上个肠胃不好的,三个屁就能给崩开。 院子里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光亮,不过到处还是一片灰蒙蒙的,张老拐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羊皮袄,开春清早的寒冷还是让他有点吃不消,伸手从门框上的蒜辫子上揪了一个独头蒜,也不仔细剥皮就用大拇指和食指揉了揉就往嘴里送。 独头蒜劲大咛嘴,蛰的张老拐一个劲的皱眉头,还一边嘟囔:“真是瘸子走道招狗咬,瞎子逛街净碰坑。你们这些孬孙玩意净找这些揭不开锅的人家祸害,你倒是去村西头李豁子家吃去呀,他家粮食多,天天白面馒头吃着,隔三差五还能吃上猪头肉。我他娘的就剩这俩面饼子,好家伙你一口气给我干掉了一个半,这时节你是要让我饿死呀!” 气哄哄的张老拐随手从地上捡了个石头蛋儿,熟练的弯下身一脚踩着锄头一手用石头打磨着锈迹斑斑的鹅头锄,经历了一个冬天,银亮的锄头现在蒙上了一层红褐色的铁锈。这鹅头锄是当地特有的一种农具,型似鹅头,刃口狭窄,锄地时入土顺滑还不宜伤到庄稼苗子,是村里唯一一个铁匠的王麻子的手艺。 王麻子大号王大拿也不知道他爹妈怎么想的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要说王大拿还真不是一般的人物,当过兵,杀过人!后来被火药炸着铁砂才嘣出了他一脸的麻子,捎带手还嘣瞎了他一只眼,自大那以后也没人叫他大名了,从大拿变成了麻子,瞎了只眼再加上自己哼哼唧唧的泡病号,再也不用去前线抡大刀片子了,被安排到后勤营里学了一手的打铁手艺。也算是因祸得福,自打王子进了后勤营后,没多久,他的那个队伍就被别人打散了,大部队死的死逃的逃,被收编的被收编,趁着乱活劲,王子算是逃回了自己家,安安分分的做了个打铁匠! 地头上田垄上,到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嫩绿色,脆生生的野草个顶个的生机勃勃,挂着清晨亮晶晶的露珠在微风中摇摆不定,薄雾中,张老拐在地头上撒了泡尿,磕了磕锄头把,往手心了吐了口吐沫开始干起活来。 张老拐腿虽瘸可手利索,只见双臂运走如飞,没一会功夫那绿莹莹脆生生的野草全给翻到了土下面,这时候才看见了那黄不拉叽的庄稼苗,一颗颗的就跟那黄豆芽一样,不用说今年又是个坏收成。可再坏的收成也是个收成,有了收成就有了吃的,有了吃的人才能活着。要是放任这些荒草胡长,就这一亩地肯定打不了三斗粮食。 一转眼日头爬上了三杆,温度也渐渐的升了起来,被风刮着裤裆上的尿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干了只留下一片花地图一般的尿渍,张老拐皱巴巴的脑门子上也挂着油腻腻的汗珠,灰头土脸的脸上被汗水一浸净是些花泥巴。 张老拐用锃光哇亮的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手搭凉棚眯缝着眼看了看日头,长长的出了口气,胳肢窝里夹着锄头坐在地垄沟里休息,脏兮兮的手从怀里摸出了亮晶晶的黄铜烟袋锅子,胡乱的塞进去点焦黄返潮的烟叶沫子吧唧吧唧的抽了起来,白生生的烟气从张老拐焦黑稀疏的牙缝里被小风刮着在空气中散开。 一袋烟抽完,张老拐在鞋帮子上磕着烟灰,只觉得口干舌燥,再加上肚子里没食儿!只觉得有点脑袋发昏,正琢磨在地里薅点唧唧菜回去拿水煮上垫垫肚子,一想到这就想起自己竹篮子了的一块半高粱面饼子了。 “这些个孬孙!” 嘴里嘟囔一句,弯腰在翻进土里的野草中找着唧唧菜!庄稼长势不好,可这些野菜野草个顶个的绿莹莹脆生生,没多大功夫张老拐的胳肢窝里就夹了一大把野菜! “汪汪”正在翻找野菜的张老拐听见了几声狗叫,一抬头瞅见一条大黄狗离自己不远正瞪着狗眼看自己,张老拐心中一动,心想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这大黄狗要是弄回家炖了这得够吃好几天! 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唧唧菜炖狗肉,再就瓣蒜天王老子的生活呀! 胳肢窝里的野菜一扔,慢慢的摸向鹅头锄。嘴里还轻柔的叫着:“狗娃狗娃” 张老拐拿着锄头,小心翼翼的向这只大黄狗靠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坟台营 坟台营,是这个村的名字,为啥叫坟台这么不吉利的名字早就不可考证了,据传言说,村子的名字是因为村西头那一片荒草恒生的野坟园子得名的,一大片坟地,时代更叠早已不知道这些坟头是谁的,一个个荒凉的小土丘连个墓碑都没有,更别说来历了。没事人不会去那,这地方倒成了黄鼠狼,野鸡,野狗,野刺猬的乐园,它们在坟堆里刨洞安家,生儿育女。坟堆里长着一棵大桑树,三人环抱郁郁葱葱,里外里看着都透着一骨子邪气! 直到有一天这些野东西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坟台营这个地方贫瘠,一年旱两次,一次六个月,这个地方涝,一涝涝一年。老天爷的脸说啥样是啥样,祖祖辈辈坟台营的人也没把老天爷的脾气给摸清。偶尔碰上一次风调雨顺的年月,庄稼都快熟了,村里的老少爷们个个激动的睡不着,没事就蹲在地头上抽着旱烟吹着牛看着庄稼成熟。呼啦啦不知道从啥地方铺天盖地,浩浩荡荡,乌殃乌殃的飞来无数的青头大蚂蚱,就两天功夫啥都没了! 早些年,村里首富李家花重金从外面请来了风水先生,好酒好肉的敞开吃,那先生吃饱了,喝足了,油光发亮的脸上两撇小胡子被手撵着神神叨叨的说:“你们这个地方呀!啧啧咋说呢!” 李豁子他爹谄媚的哈着腰问:“咋说?” 算命先生说:“你们这个地方地邪!” “那咋办?”李豁子他爹说 “搬家!” 张老拐那时候还年轻,浓眉大眼,长的也挺俊俏,就是胎里带的瘸腿儿。也跟着村上的老少爷们听这个算卦的胡扯。一听算卦的说过搬家俩字扑哧一声就捂着嘴和大伙笑了起来。 李豁子他爹穿着缎子面的褂子,带着一顶镶玉的瓜皮帽,小脸都皱成了蛋皮了说:“不开玩笑,不开玩笑!” 算卦的说:“搬家!最好最实在,离了这块邪地就沾不住邪气,沾不住邪气,自然就是想啥来啥!要啥有啥!” 李豁子他爹一听这么说就想变脸了,他家祖祖辈辈的家业全在着,你让他搬家比让他二太太陪自己睡一觉还难! 算命先生话锋一转说:“其实不搬家也行!” 算命先生把嫩呼呼的手一指,指着村西头的那片坟园子说:“就是它!这个乱坟园子,压着你们坟台营的龙脉,所以才风不调雨不顺,地气都快耗尽了,幸亏我来了,要不然你们村再过个几十年,保准连条狗都不剩全都得饿死!” 村里乡亲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算命先生做法,李豁子他爹出钱,村里的老少爷们出力没三天功夫,这上百个荒坟头都给平了,算命先生又是烧黄纸又是放鞭炮,还宰了一条黑狗,一只黑羊,一只黑猪。那棵三人环抱的大桑树被砍倒,扔在坟园子边上。 李豁子他爹相中了这木头叫了几个人往自己家里拉,正赶巧碰风水先生收拾东西回家就拦着李豁子他爹问:“你这是干啥呢?” 李豁子他爹客客气气的对算命先生说:“大师!你看这坟也平了,法也做了,纸也烧了,我家过几天想盖个西屋,你看着桑木扔这闲着也是闲着,这么好的木头闲着浪费,回去做个主梁多好!” 风水先生说:“这桑树在这坟园多少年了?” 李豁子他爹说:“这我可不知道,就记得打我记事儿起,他就这么粗,现在还这么粗!” 风水先生说:“这就对了,你想,这桑树不知道在这坟园子里长了多少年,那树根长的不知道有多深,那么多树为啥就它长的粗长得好?” “为啥?” “为啥?就为他四周都是死人,这么多死人身上的养分全都让他吸收了,你说他长的好不好?” 李豁子他爹就算是再傻也听出道道来了,吭吭哧哧也说不出个四五六来! “现在你还想用这桑树给自己家做主梁吗?” “不想了!不想了那您说这棵妖树该咋处理?” “这棵妖树虽然被砍倒了,但是就扔在这不管也早晚是个祸害,这么地!你雇几个人,给我送到我家去,我是早上念咒晚上烧纸,早晚有一天我就把他给收服!” “好好好就按您说的办!” 李豁子他爹就花钱请着张老拐还有村里的几个壮小伙雇了辆大板子车拉着这个大桑树往风水大师家里送。 送到了地方,其他人都走了张老拐不走,蹲在算卦家门口不回去。他本来就是个老实人,原本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神呀鬼的事儿,不过李员外就是李豁子他爹都信,为啥自己不信,李员外可是村里最有头有脸的人了,家里养着三房媳妇,两头大黄牛还有三头黑腚白蹄的大骡子,一百多亩的良田。你想想这么出息的人都信的五迷三道的,张老拐看在眼里也慢慢变得是深信不疑! 风水大师一出门瞅见这个瘸腿的张瘸子就问:“你在这干啥?李员外不都把钱给你们了吗?” 张拐子搓着手道:“给了给了我在这是有事求您,你在我们营刚刚施过法,我怕打扰您休息就没敢叫您!” “你找我啥事?” “仙人呐!我就是有事求您呀!你看看我也都快三十的人了,到现在我也没娶上媳妇,我虽然是瘸可我不傻呀,俺老张家就我这一根独苗怎么招也得给祖宗留个后呀!” 说完一头扎地上就开始磕头! 算卦的小眼一眯缝撵着八字胡说:“我看你心诚,就给你指条路子。” “好好您说我听着!” 算卦的神神叨叨的对着张老拐一阵耳语,又说啦,我给你说的办法你可千万不能外传,你要是撇着个大嘴胡咧咧不灵了不说弄不好还有杀身之祸! “知道了,知道了!神仙爷!你看我这全身的家当都在身上穿着呢,瘸子我那啥孝敬您老人家呀?” 白葱般的的手指一捻胡子,这半仙高深莫测的一笑说:“到时候老夫自会来取你的孝敬。你走吧!” 这些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这个算卦的说的话,张老拐从刚开始极度的信任到后来慢慢的时间的推移这事儿也忘到他丈母娘的屁股后头了。自己也从一个年富力强的瘸子变成了又老又干的瘸子。 原本已经认了命,觉得天老爷要绝了老张家的门户,张老拐也不做他想,早早的就伐门口的大槐树百年之后好给自己做个寿材。就怕死后这把骨头这层皮让老鼠给啃了连个养老送终的都没有。 张老拐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居然得了儿子。 王秀珍家西屋的土炕头上,一盏昏黄的油灯亮着,狭小的房间里充斥着豆油燃烧后的香气,发黄的光线下张老拐拘谨的站在一边,一脸的油泥和脑门子上的汗,让张老拐干巴的脸上显出了几分光彩,泛黄稀疏的大牙从两个青紫色的厚嘴唇里露了出来,生生的在这张苦大仇深的脸上挤出了个笑脸。 炕上的老寡妇王秀珍盘着腿专心致志的納着鞋底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说:“我说老张头,老话都说过这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说你这大晚上的上我家来干啥?待会你这要是一出去,让街里街坊的看见了还以为咱俩干啥了” 张老拐说:“瞧你说的,咱都是多少年的老街坊,脚正不怕鞋歪,我这是有事儿要求你呀他大婶!” “啥事你说吧!” “我想呃借点白面。”说到后来就跟自己做个什么亏心事一样声音越来越小。 可白面俩字就像根绣花针深深的扎在了王秀珍王寡妇的耳膜上,夸张的把手里的活计一扔双手一摊:“啥?白面?这年月我一个寡妇家上哪有白面,你当那白面是屙出来的,想要使劲挤挤就能有?” “王家大婶,你听我说呀!我借白面可是有用处的呀我” “白面还能有啥用?那就是吃呗!我说老拐呀,你是想干啥?给自己下碗断头面吃完了好上路是咋的?也好,死了享福省的活着遭罪。白面我可木有,你要看我像白面你把我吃了吧。” “你看你个婆娘,这嘴说话咋跟个老婆子的裤裆一样又骚又臭,你不借就不借我还能讹上你是咋?都在一个营住着这么多年,说那话咋恁难听,还断头面,我这把骨头还有那福气,我死前只要野菜团子管饱我就知足了。” 王秀珍不气不恼,把納鞋底的针在头上蹭蹭,嘴一撇眼一翻说:“老娘说话就这样,爱听听不爱听滚你娘个蛋。” 张老拐气的眼皮直蹦,脸上的褶子都打了哆嗦,闷声不说话,拖着自己的瘸腿一歪一歪的拐出了里屋。 王秀珍头都不抬像是对空气说话一样幽幽的说道:“记得把我家门给带上!” 透过窗户听见张老拐在自己的小院里气哄哄的哼了一声。 “不借就不借,俺瘸子就算是割自己的肉,喂自己的血也得把这个孩子养大”张老拐像是赌咒发誓一样在王寡妇家的院里扯着嗓子对天喊道。 王寡妇手里的活计一扔,透过窗户向外问道:“孩子?啥孩子。” 张老拐不搭理她一颠一颠的往外走。 “瘸子瘸子你站住你刚说孩子啥孩子?” “你管不着!” “你看你个死瘸子气性还挺大。” 王秀珍披上灰棉布的棉袄出门走到院里:“瘸子你先别走你刚刚说孩子,你个老光棍哪来的孩子?” “地上长的,天上掉的,河里捞的,我老张自己生的!” “哈哈就你,你就是个骡子给你一头母驴你也下不出驹子来。咦不对!你个老瘸子啊你胆子不小呀!” 张老拐被吓一跳说:“我咋了?” “你说你是不是想儿子想疯了干起了拍花子,拐孩子的勾当了?” “放你娘个屁。” “唉唉你个大老爷们的心眼怎么跟针鼻儿一样小,快别说的了,孩子在那带我去瞧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黄狗 张老拐在堂屋靠着门口蹲着,吸着旱烟。乳白色的烟雾顺着稀疏焦黄的牙齿缝里,挂着清鼻涕露的鼻孔里溢出,把张老拐皱巴巴的脑袋笼罩其中又缓缓的散开,在昏黄幽暗的豆油等下,张老拐仿若仙人。 一般张老拐到了晚上从没有点灯的习惯,一是为了省那点豆油,二是即便点了灯他一个老光棍也无事可干,所以只要天一黑甭管睡不睡的着,一早就躺到床上耗着了,可今天不一样不但点上了等还特意把灯芯儿挑的高高的,让他尽可能的散发光亮。屋里充斥这豆油燃烧的香味还掺杂着热辣旱烟味,污秽的尿罐发出的尿骚气,陈旧破烂家具的发霉味,种种奇异的味道汇聚成了张老拐家的味道。 旱烟已经抽了好几锅,张老拐的脚边一片磕出来的烟灰,眼看烟袋锅里烟丝即将燃尽,不舍的猛抽了几口。 王秀珍怀里抱着一个灰棉布包着的婴儿,正在昏黄的灯下仔细的端详着这个稚嫩的小东西。一抬头看见张老拐抽尽了最后几口烟,不满的说:“瘸子你抽起烟来有完没完,也不怕把孩子呛着。”说着把这个小东西爱怜的举到胸前。 “唉哟你看看这小东西长得怎么这么讨人稀罕坏了!” 张老拐说:“啥坏了?” “我都抱着好一会了,你说这孩子也不哭不闹,也不认生,不会是个哑巴或者傻子吧?” 王秀珍把怀里的孩子一翻身,冲着小东西的屁股上啪啪就是两巴掌。 “哇”一声透亮的啼哭穿过了破败的茅草屋在这座贫瘠的小村庄上方回荡,惊得村里的土狗一阵骚动夜吠不止。 “哈哈哭了哭了哭了好哭了好。原来俺不是小哑巴”王秀珍亲昵的用额头蹭着这个婴儿的小脸。 忽然王秀珍神情一冷“瘸子!你是换了老叫驴的胆子了,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张老拐被王寡妇吓得一激灵:“我咋了么我?” “你老实跟我交代,你这是在哪偷人家的孩子” “哎呀!他大婶你吓我一跳,你刚进屋我不就跟你说了,这孩子是捡的,俺瘸子咋能干偷人孩子这损阴德的事儿,你就是借我俩但我也不能干呀!” “捡的?我咋不信!这么好的孩子谁家舍得扔?”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孩子往灯前凑仔细端详着孩子红通通的小脸儿。 “他大婶,这孩子是个胎里带,你净看这孩子的脸了,你仔细看看他的手。” 王秀珍把包孩子的棉布打开,举到灯前仔细一看叹了口气“唉这么好看的孩子居然生了个六指儿。不过没事,咱是多了个零件,只有不少就行。”说完王秀珍用手弹了弹这孩子两腿间豆虫一样的小玩意儿。 张老拐:“你看吧!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给人家扔了,不过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邪气!” “邪气?这话咋说?对了这孩子你是在哪捡的?身边有没有留下啥东西?”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我想说这事儿邪就邪在这,他大婶你肯定听说过狗吃死人肉的那你听说狗养人吗?” 王秀珍一时间没理解什么意思,疑惑的端详这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蹲在门口的张老拐。 “你是说这个孩子?” “这不是就今天晌午刚过我在地里锄完草肚里正饿着呢,就看着一条大黄狗离我没多远” 张老拐肚里正没食儿,饿的心里直发慌,正打算薅点野菜回家垫垫肚子,一回头看见一条大黄狗,缎子一样油滑的一身黄毛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光,张老拐眯了眯眼仿佛被这华丽的一身皮毛刺到了双眼,但是一双干枯肮脏的手却摸向了一旁的鹅头锄,这年月人活着一个个饿的都跟个牲口一样没想到这条狗却这么肥大,饿红了眼的张老拐此时眼里只有这条狗,这张华丽皮毛下那肥美的肉。 黄狗棕色的眼睛里出奇的淡然,仿佛已经预见到了眼前这个丑陋肮脏的人类的意图,它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的不安,从容的看着张老拐一步步的向着自己靠近。 “汪汪”黄犬又一次的回头站在原地,冷冷的瞧着身后满脸油泥的瘸子。 张老拐喘着粗气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黄狗。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这条狗每次都在自己手里锄头即将触及它的时候灵巧的躲开并在不远处向自己张望。 张老拐又累又渴眼巴巴的看着在自己嘴边的狗肉,可就是捉不到。他自己也明显的感觉到了今天这事儿有些异常,琢磨着别追了,可又舍不得。 可现在这会儿张老拐实在是扛不住了,一是因为肚子实在是空的难受,再加上自己拖着条瘸腿,跟着这条狗跑了七八里地实在是走不动了。 “这个孬孙可累死你个瘸大爷了!大爷不吃你了,你赶紧滚你娘个蛋,别让我瞅着你眼馋。” 说完把手里的锄头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这条狗看见张老拐坐在地上不追了,仿佛也学着他的样子蹲坐在地上歪着头用深棕色的大眼睛看着张老拐。 张老拐从怀里摸出烟袋锅用火镰子打着火狠狠的抽了几口,一扭头看见黄狗也学着自己的样子蹲坐下来,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你个孬狗,今个你是逗你瘸大爷来了。滚赶紧滚”一边说这滚一边胡乱抓起身边的土坷垃向这黄狗砸去。 黄狗一看有石头扔过来吓得夹起尾巴往后远远的跑开一回身在张老拐扔不到的地方又坐了下来。 “嘿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张老拐把烟袋锅往腰带里一别,抓起鹅头锄拖着自己那条瘸腿一颠一颠的向黄狗追去。 “瘸子你可别拿瞎话骗我!照你这么说这老狗可是成了精了!” 张老拐嘴里唑着空烟袋锅子用力的吸着说:“他大婶呀!我要是说瞎话就让我瘸子不得好死,下辈子投胎还是瘸子!” 王秀珍赶紧说:“你看你这瘸子,我就问问你你用的着这么赌咒发誓嘛!你跟着那条老狗走到哪发现的这孩子?” 张老拐把手里的黄铜烟袋往腰里一别,用干巴巴的手一指“就是咱营西头那个乱坟园子里,你也知道,早些年咱营的人不是那那些高高低低的坟头都平了么,就在那的一个土窝子里瞅见的。我一到坟园子就听见这孩子哇哇哭,我过去一瞅吓我一跳!” 王秀珍把孩子一双呜呜喳喳的小手塞进包袱里,轻轻的拍着孩子的屁股说:“你说会不会是谁家的孩子给忘到哪了,不是扔的,我怎么看这孩子怎么好,谁家会舍得扔了。” 张老拐说:“这年月真不好说,孩子生多了养不活多了去了,我就怕是谁家忘在那的,我就守着这孩子从下午一直到天黑,那地方荒郊野地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深更半夜的我在那么个乱坟园子里,我心里也害怕这不就把这孩子给抱回来了!” “嗨!瘸子你放宽心,这不就是捡了个孩子嘛!你等会,你不是借白面吗?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去,先给这孩子熬点粥喝,就是没奶” “他大婶我先谢谢你了,不过你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刚才说这事邪气,那条老黄狗钻进坟园子就不见了,真跟见了鬼一样!就好像它是故意领着我去找这孩子的!” 一说到鬼字,王秀珍的脸也有点白了说:“瞎子你可别吓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可听不得这个东西。” “我也不是吓你,不过你想想,这山里地里跑着的没主的野狗那个不是见着死孩子就拖出肠子扒吃了,就连正经下葬埋得浅的,那些个野狗都能把棺材啃个窟窿把死人拖出来吃了,你说这孩子他怎么就没事儿?” “对了对了还有这个”说着张老拐费力八叉的站起来,把墙角的一堆杂物挪开,一辆破旧的婴儿床静静的呆在角落里。 王秀珍呆呆的看着这个婴儿床道:“瘸子,说真的我有点害怕了,你一个老光棍家里怎么有这物件儿的。” 张老拐把最后一点烟沫子扣扣索索的装进烟袋锅,按实,就着豆油灯点着深深的吸上一口,让辛辣浓香的烟雾穿过喉咙,钻进气管进入肺里缓缓的说道:“这事儿还从早些年平坟的时候那个风水先生说起。” 王秀珍眯着眼睛,盯着张老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张老拐院门外响起咯啦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挠门,俩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只有堂屋里那盏豆油灯忽高忽低的翩翩起舞。 王秀珍轻轻的说:“是不是谁来你家串门哩!” 张老拐缓缓的把堂屋门上的门栓子抽了出来,紧紧的握在手里,说:“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来就没人大晚上的来我家串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夜半 张老拐苦着个脸说:“我也不知道!可我这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落不下地!” 一看张老拐的怂样子王秀珍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道:“你看看你那胆子吧!跟个黄鼠狼子一样小,听见点儿动静就就缩脑袋。这可是你自己家你还有啥不踏实的。来来你抱着孩子,我去开门!” 说着就作势要站起来把孩子往张老拐的怀里塞,张老拐残存的一点男性自尊烧起一团小火苗执拗道:“谁说我怕了,我是觉得今天这事儿邪性。” “不就是在荒坟坡里捡了个孩子嘛,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有啥邪性的?” “哎呀!他大婶你是不知道,这就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的事儿,一句半句的跟你说不清楚。” 王秀珍不屑的翻着白眼道:“那是你这个老瘸子笨嘴拙舌!连个囫囵话都不会说。” “不跟你说了,你踏实坐着,我去开门!”被王秀珍呛了两句本来心里还有点慌的张老拐也顾不得害怕了。 拖着自己那条瘸腿一颠一颠的向自己大门口走去。 张老拐嘴笨说不清楚,但是他自己心里明白,这深更半夜的谁会到自己这个老光棍家串门子,就算来也没有这么晚的。想到这张老拐抬头看了看天,就瞅见一个弯钩勾的月亮正当头,夜里的凉风一刮顺着脖子往后脊梁里钻,弄得他心里一激灵。 站在正当院回头看了看堂屋,这时候屋里王秀珍正在亲昵的抱着孩子玩,屋里被豆油灯照的亮堂堂的,看到这一幕自己心里说不出的一阵激荡,这都多少年了,自己家里这两间破房子里从来都没过什么人气儿!眼前的这一幕不就是自己渴望而得不到的日子吗?一个婆娘再有一个孩子。这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呀! “瘸子看啥呢!发什么愣呢?” “唉!这不就去呢么!” 王秀珍一嗓子把想入非非的张老拐拉回到现实里,悄悄的走到自己家大门口静静的站在门后听了半天确定没了啥动静,这才运了运气,中气十足的叫道:“谁呀?” 这一嗓子用劲猛了震得自己脑瓜子都嗡嗡直响。喊完以后张老拐又悄悄的立在门后半天也不见外面有动静,张老拐这才慢慢放了心。想着可能是山里的野狸子山猫子闹出的动静。想到此张老拐把手里的门栓子往旁边一扔把自己的院门打开了。把一颗皱巴巴的脑袋瓜透过门缝伸了出去。 夜色黢黑,初春的寒茬子风刮着野树林子呼呼啦,再也听不见其他什么动静,张老拐抹了抹脑门子上的虚汗,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地,心里骂了一句娘,正打算回身关门,忽然就听见自己家大门口的柴火垛一阵异动,借着灰蒙蒙的的月光就看见几个黑影冲着自己就扑了过来。 张老拐本来腿脚就不好使,在这么一惊一吓一屁股蹲到了地上,大叫了一声:“我哩个亲娘呀!” 王秀珍怀里抱着孩子,嘴上嘟嘟囔囔数落着张老拐这个窝窝囊囊的老瘸子,忽然听见张老拐在大门口大叫一声,顿时也慌了神,大声问道:“瘸子?咋了?” 张老拐听见了王寡妇喊他,可自己这个时候喉咙里就跟塞了两斤烂棉花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哆哆嗦嗦的看着眼前着怪异的一幕。 探着头等了半天也听不见答应,王秀珍壮着胆子挑灯过去查看,还没到门口王秀珍就闻到风里夹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和一种说不出来的骚臭味,顿时觉得不妙,虽说她是个妇道人家可这种时候反而比张老拐镇定多了,挑着灯笼在从窗户台子上抽出了把割麦子的镰刀夹在胳肢窝里。 纸糊的灯笼破着几个洞,并不能很好的遮挡室外的风,豆油灯黄彤彤的火苗子不停的被拉扯跳动,时刻都带着要灭的样子,可这坚强的小火苗子每每总能顽强的舒展开,然后再被风拉扯蹂躏。王秀珍单薄的影子也被这摇摆不定的光撕扯的飘飘悠悠。 王秀珍拖着小碎步走到门口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胳肢窝里带着铁锈的镰刀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虽说她是个妇道人家,可好说歹说也活了大半辈子了,可是从来没见过眼前这个场景,就瞅见张老拐家破败的大门口密密麻麻的闪着一对对幽绿色的眼睛,时隐时现。一团团黑影在月色的笼罩下在张老拐家大门口左窜右跳。更诡异的是这些黑影都出奇的安静,只听见这些东西毛茸茸的爪子摩擦土地的声音,被呼呼的西北风裹挟着消失在远方隐没在树叶之中。 以前到了夜里但凡有一点动静营子里的狗总是狂吠不止,可今天这个出奇的夜里,营子里连一声狗叫都听不到。 王秀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挑着灯笼,胆战心惊的走到了张老拐身后拿脚踢了踢还在的地上坐着的张老拐小心翼翼的说道:“瘸子!这咋回事!哪来这么多狼?你个老瘸子怎么还坐地上歇着,还不赶紧站起来把大门关上!” “他大婶子,我要是能站起来我不早站起来了!腿软!要不你扶我一把” “哎呀!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爷们!”王秀珍咬着后槽牙恨恨的骂了一句!小脚轻飘飘的踹了张老拐一脚! “瘸子难不成咱西边牛虻山上的狼都下来了?都跑你家门口来干啥?” “你还见过狼?” 王寡妇被张老拐一问顿了顿说:“我没见过!可我听咱们营子的猎户山驴子说过山里边可全都是成群的野狼,饿了就下山逮人吃!” “这哪是什么狼呀?我刚刚开门时有几只突然扑到我脚边了,这才给我吓了个跟头,我抹黑也看了个大概,这一群分明是野狗!” “你真看仔细了?可咱们这地界哪来这么多野狗!平时也就野地里偶尔碰上一两条,还见人就躲,你看着怎么着也得有百十条了吧!野狗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到营子里来!” “我虽然瘸,可我不瞎,我早就说这事邪性邪性,你非不信,你看看这是啥!”说罢张老拐用他那条瘸腿在地上划拉,一只死了的兔子被他划拉到灯笼底下。 “兔子?这些野狗给你叼来的?” “可说呢!咱们都是黄土埋到腰上的人了,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稀奇事儿!还不止兔子你看那还有只野鸡,我刚刚伸手摸了摸都还带着热乎气呢!分明都是刚捉住的!还有这只蛤蟆,这是一条小巴狗给叼过来的!”张老拐一侧身一只青森森的绿皮大蛤蟆翻着个白肚子露了出来。 “他大婶。你瞅瞅现在刚开春,这些个野狗连地底下窝冬的蛤蟆都给刨出叼来了!” 看到蛤蟆王秀珍脸色一阵煞白呐呐道:“我怎么觉得这些狗要成精了!” 王秀珍话音刚落只见一条周身金黄色的大狗从草垛边上的是林子里窜出来,月色虽朦胧可不知道为何,这条黄狗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却如此的显眼,仿佛全身都散发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色光芒,它体态优雅健硕,虽然从烂草窝里钻出来,可浑身却看不到哪怕一丝的污秽。那些个在张老拐家门口来回乱窜的野狗,一见这条黄犬出现一个个都渐渐安静下来,成一个扇形静静的跟在它的身后。 诡异此时此刻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现在的场面,乌压压的一大群野狗静默的围着门口的张老拐王秀珍还有她怀里的孩子,出奇的安静。 “仙家宽恕呀!”张老拐翻身就趴地下了,对着着这条大黄狗大头冲下哐哐的磕起了响头。 “瘸子我是饿鬼蒙了猪油心了,才冒犯仙家您的!这是我街坊我我跟她借白面,这事儿跟她没关系您要是索命就索我一个人的吧!”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扒拉着王寡妇往后推。 “瘸子!瘸子!你是得了失心疯了吧!”张老拐突然这么一咋呼把王寡妇吓得够呛 “他大婶别问了赶紧跑!就是这条狗,就是它领着我才找到这孩子的!它这是看我想害它吃他的肉,现在领着自己的子子孙孙过来索命来了!你别管赶紧躲屋里去!” 王寡妇看着灯火下张老拐狰狞恐惧的脸顿时也乱了阵脚,张老拐再瘸他也是个男人,这时候用力的把王秀珍护在身后往院里推,自己一个人俩手死死的抠着门框,这势头大有慷慨赴死的架势。 拉扯中原本已经睡着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声音脆亮! 合着孩子的啼哭这条黄犬蹲坐在地上引颈长啸啊呜接着黄犬身后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野狗也跟着黄犬的调子仰天夜啼啊呜声音清婉悠扬。 一时间湛蓝墨绿的夜空,玄月下的大地上都沸腾了起来,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嘹亮的嚎叫声! 某个地方的某个人,在某个宫殿中在睡梦里猛然惊醒,他缓步走近窗边,凭借着月光俯视着森森巍峨的楼阁沉默无语,一个浑身一丝未挂柔若无骨的女人缓缓走近他的身后轻轻的揽住了他的腰际。 “怎么不睡了?” “做了个梦!” “恶梦么?” “算不上,就是一条狗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盘算 那一晚过去以后张老拐和王寡妇都心有灵犀的保持缄默,对当晚的事情绝口不提,没有对任何人讲述过当晚还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是因为人本身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又或许是两个同样孤寡的人都特别迫切的需要一个为之生活下去的希望。 距离那个匪夷所思的夜晚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偶尔连他们两个自己都在怀疑当晚看到的那些是不是真的,或许只是两个人同时做个一个奇怪的梦。可每当这个时候一个胖乎乎的孩子咿咿呀呀的拽着衣角的时候又不得不肯定那诡异的一晚确实发生过。 一个寡妇,一个光棍原本为了逃开坊间的流言蜚语总是避之不及,可是那一晚之后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场变了,变得耐人寻味。 “瘸子!真想不到,平时你挺面一个人,关键时候胆子还挺大!都那种时候了你还想着把我和孩子护在身后。要是那些野狗真咬你了咋办?你看看你磕个头都那么实在,皮都破了,来!我给你擦擦!” 张老拐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一改往日的萎靡,刮了刮胡子,用新打上来的井巴凉水洗了又洗,搓了搓脖子里的油泥觉得还不干净,又用从墙上拽下来两个干皂角捣碎了搅和上半盆子水使劲的搓。 这几天张老拐跟中了魔障一样,一颗秃脑袋里反反复复就那天晚上王秀珍说的那几句话“瘸子真想不到,来我给你擦擦!”一想到这张老拐搓泥的手上都满了半拍,眯着个眼睛仿佛又闻的到王寡妇从怀里掏出来热弄弄带着女人体味的手绢香! 直搓到脖子上皱巴巴松垮垮的皮跟开水烫过一样红,这才对着半盆子清水端详起来,对着半盆子清水一咧嘴笑了一下立马又发现了问题,起身把房檐下的镰刀攥在手里对着半盆子水咧着个大嘴嚓嚓有声的刮起了焦黄牙齿上的牙屎。 营子里的老少爷们最近都看出了张老拐的变化,平时一脸的油泥,脸上的褶子里夹着跳蚤屎,臭烘烘的皮袄子隔着两里地,不用眼看,提鼻子一闻着味就知道谁来了。可现在却大不一样,一身板整整的麻布灰衣,脸上的褶子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多,可再也看不见夹杂皱纹里的灰垢,要不是走起路来还是有点瘸,任谁也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光棍了大半辈子的张老拐。 初夏早晨的太阳像是一位发育渐丰的女人,越来越热辣惹眼,山驴子还是穿着他那身过冬的麂子皮袄子,用他的话说,这麂子皮的袄子冬天保暖,夏天纳凉,有人问他“山驴子这么大的太阳你热不热?” 山驴子赶紧把麂皮袄子紧了紧斜着个眼说:“啥?热?我这身宝贝皮袄那是可是跟仙女的裤衩一样冬暖夏凉,里头嗖嗖的刮大风!安逸着哩!不信我解开怀你听听?” “别别!千万可别这样!” “咋?跟你说你不信,我让你听听咋了?” “不不我信我信你赶紧把袄子系上吧!” “咋?” “味儿太冲了辣眼睛!” 山驴子今天可没空跟别人吹牛打屁,伸着个脖子背着一大捆獐子皮,兔子毛,斜襟上挂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牛虻山里采来的药材,正要往十多里外的马家集里贩卖。正巧瞅见张老拐从家出来。 “老拐!吃了没!” “吃了,吃了!你这干啥去呢?” “马家集!冬里存的皮子山货到集上换点粮食!你瞅瞅你。这些日子你是回光返照了吧!把自己捯饬的跟个新郎官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员外的干外甥呢!” “你个山驴子就凭你这嘴,早晚你得伺候山神爷去。等等,歇会吸袋烟再去!” “我这样的山神爷不收,他老人家嫌闹腾!烟就不吸了,你看看这日头都多高了,在不赶点紧,晚上就回不来了!” 张老拐陪笑道:“歇会儿!歇会儿!入洞房也不急这一会儿,我这有点事儿求你!” 张老拐从腰里把那根黄溜溜金灿灿的黄铜烟袋里塞满了软弄弄香喷喷的烟丝讨好的递过去。 山驴子把身上的皮子药材往路边一扔,接过烟袋贪婪的嘬了一口道:“啥求不求的,啥事你说吧!” 张老拐嘿笑道:“也没啥事!就是让你帮我带点东西!” “带啥?不过话我可给你说头里,太重的物件我可带不了,十多里地跑起来还挺磨鞋底子。” “就是呀!你去集上卖皮子怎么没骑上你那头黄花驴呢?” “它现在可比我金贵,头个月刚坐下了胎现在胎气还不稳,我可不敢在使唤它了。” 张老拐羡慕道:“好呀!这再过几个月又是个好驹子。你小子这是要发达呀!” “发达个屁!我上哪弄那么多料喂它们!唉我说你个老拐子有啥事你直说,你跟我这绕什么圈子呢?你要不说我可走了啊!” “看你这骡子脾气,急什么,也不是啥重东西,你到集上给我扯上三尺花布呗!我这腿脚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来一回我得两天。” “嘿!你一个老光棍扯花布做啥!那花布可都是给女人们做褂子的等会!我懂了!” 山驴子慢悠悠的吸着旱烟,露着大黄牙贼兮兮笑道:“好你个老拐子!看不出来呀!你这是老叫驴上茅房一步登天了你。给我说说那家的娘们?这都让你扯上花布了,你个老小子已经办上好事了吧?” “滚滚滚你娘个蛋!跟你说正经的你到底带不带?不带赶紧把烟袋给我!这么好的烟都你一个人给吸完了!”说完伸手就去夺山驴子嘴里的烟袋锅 山驴子腿脚利索一扭身躲了过去美滋滋的又吧唧吸了一口道:“你个老瘸子嘴还挺严实,不说就不说!我看你能憋到啥时候。对了看在你这么大岁数还能寻摸着个女人,老弟我送你件好东西就当是贺礼了!你等会!” 说完山驴子回身就在他鼓囊囊的皮口袋了翻找着什么,不一会从袋子里抽出一条尺巴长骚哄哄的野猪鞭来。 “来拿着!回去拿水炖吃了,保管你变大小伙子!” 张老拐骂道:“你个骚驴子!回去自己吃吧!也就你才用得着吃这东西!” 山驴子也不生气:“就咱们这岁数嘿嘿你就装吧!你不要我还舍不得给呢,到集上我换半斤油条吃去。” 把身边的皮子货物往背上一扛站起就要走。 张老拐道:“你等会,我回去给你拿钱去!” 山驴子把手里的烟袋锅往张老拐怀里一扔说:“等回来再给吧!路上带着钱再给匪子劫了去!” 张老拐看着手里的烟袋锅还冒着烟,心疼的狠狠嘬了两口骂道:“他娘的都给老子吸完了,也不说给老子剩两口!” 王秀珍坐在炕头上,盘着腿儿,手里活计不停,一个快要完工的虎头帽子在她灵巧的双手下眼看就剩下最后几针了。 拿牙齿咬断挂着彩线的针,把虎头帽子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心里说不出的满意。轻悄悄的下炕,把帽子轻轻的放在睡在炕头上孩子的大脑瓜上比划端详着。怜爱的用手轻轻捏了捏这个孩子已经变得胖嘟嘟的小脸,幸福的样子溢于言表。 “他大婶儿!”不用问一听这声音王秀珍王寡妇就只到是谁来了,关切的看了看丝毫没被打扰美梦的孩子。这才小跑着去开门。 “嘘你声音小点!你这一嗓子再把孩子吵醒了!” 张老拐这时候一身干净的麻布褂子看着也有点人样了,不过样子也挺狼狈的,肩膀上扛了一个硕大的木头婴儿床,这床份量不轻,可把这个瘸子累的够呛。 把婴儿床往地上一放擦了脑门子上的汗傻呵呵的憨笑道:“我来看看孩子顺便把羊牵出去放放,这羊不吃点青草就不下奶。” 王秀珍一把把张老拐拉进院子里,警惕的探头在门外张望。 “你别看了!我知道你怕别人传闲话,来的时候留着神呢!没人瞧见!” “那也不行!不是跟你说了白天别到我家来,咱们一个光棍一个寡妇让人瞧见了该咋传咱俩闲话?” “那要不我以后晚上来?” “行!不对!晚上更不行要是大晚上被人瞧见你往我家跑那就更说不清了!” 张老拐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看着王寡妇傻笑。 王秀珍白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自顾自的围着婴儿床左瞧瞧右看看。 “瘸子,那天晚上我就问你了,你一个老光棍家里怎么又这种东西?” 张老拐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说道:“我觉么着是那个老神仙显灵了,你瞅瞅这是床是啥木做的?” “我一个妇到人家,我可看不出来!” “你看看这木纹,你还记得早些年那个荒坟坡子有棵大桑树么” “呀!你是说那棵妖树?不是拉给那个风水先生做法给炼化了吗?” 张老拐一脸紧张的说:“啥风水先生!那是神仙脱胎的凡骨搭救世人的活菩萨,就是他老人家交给我的法子,我这个瘸子才算是有了这个孩子!。” “那仙人教你的啥法子?你快说说!” “本来仙人老爷不让我给别人说,可我现在孩子都有了,那法应该也破了可能就没事了!” 王秀珍瞪着眼睛等着他往下说可张老拐装腔作势的吧唧吧唧嘴说:“他婶!给我弄瓢凉水喝喝吧!嗓子都冒烟了!” “就你事儿多!”嘴上不乐意可还是回屋给张老拐端水去了! 一瓢凉水咕咕咚咚下肚,张老拐觉得跟喝了半瓢蜜一样,打了个水嗝抹了抹嘴张老拐添油加醋的把那些年那个算命先生教的法子告诉了王寡妇。 本来早些年算命的教张老拐的办法就是偷偷用那棵桑树的树根做个婴儿床聚拢住娃娃运,逢年过节点上三根香,就这么简单,可这件事被张老拐说的九曲十八弯,就差那个算命的驾云飞升喷云吐雾了。 见把王秀珍说的一愣一愣的张老拐这才心满意足的说:“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放羊去,再等会天上下了露水,羊吃了又该窜稀了!” “瘸子,你说你买个头生的奶羊栓我家算是咋回事?要是丢了我拿啥赔你!” “丢了也不让你赔,这不是孩子放在你家,他吃奶方便!” 王秀珍不舍的说道:“白面我借给你了,要不你连孩子一块抱你家去!” “她婶儿,我家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跳蚤臭虫多,就这白生生的孩子抱我家,多了不敢说,一晚上怎么着也得被吸个三两血,你要是忍心你就给我吧!” 王秀珍稀罕这个孩子稀罕的紧,一听张老拐这么说赶紧摇了摇头。刚才那句话她是咬着后槽牙昧着本心说的,她巴不得这个孩子天天在她家住着呢!烦人就烦在,想照顾这个孩子后边就非得跟着这个可恶的老瘸子,毕竟孩子是人家捡的,总不能自己抱着瞧都不让他瞧一眼吧。 当年就是不能生养才被婆家赶回了娘家,所以只要见着孩子不管是谁家的想方设法总要抱抱。张老拐捡的这个孩子可算是正中她的下怀。 看着纠结难为的王秀珍张老拐心里窃喜,他可不傻,心里头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就是看准了王寡妇喜欢这个孩子,别的不说孩子放在她家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来串门子了。只要跑的勤,天天来就不怕。 一想到这,皱巴巴的老脸居然有点发红。 “那孩子就先放我家吧,你回家也赶紧收拾收拾,趁早把你捡的这个野东西抱走省的我看着心烦!” 张老拐乐呵呵的应承道:“好好回去我就收拾!” 王秀珍没好气的说:“平时就见你抠抠搜搜,这回还真下血本,舍得买这么俊的小母羊!” “平时不爱花那是我节俭,这才几个钱,别看我瘸,我可不缺钱花!”张瘸子牵着羊一边走一边牛气哄哄的应着,只有他自己知道,就为了买这只羊,把自己棺材本都花了,要是以后自己死了就只能光着屁股卷凉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山驴子 王秀珍坐在当院儿的小马扎上,怀里抱着呜呜咋咋伸着两只小手乱挠的孩子,嘴里哼着婉转的小调:“天上的日头红彤彤,地上的狗子闹哄哄,想吃梨!想吃杏!抹着泪,光着腚,哭着喊着找娘说!娘说:“吃恁母那个脚”” 怀里的娃娃现在被小奶羊滋养的又白又胖!听见王秀珍哼唱傻乎乎的嘿嘿笑了起来直笑的嘴角口水直流。一边笑一边用手胡乱的抓着王秀珍的脸。 张老拐蹲在羊圈里,一手端着青花海碗,一手粗鲁的挤着小奶羊憋涨的奶子,洁白的羊乳带着细微的膻味被挤成一条线射入碗中。粗糙的大手明显弄得羊羔不舒服,不满的咩咩叫了两声,还试图用它那两瓣的后蹄子蹬他一脚。 “老实点!你个孬孙!”一巴掌拍在羊屁股上。 小奶羊见反抗无用,委屈的叫了两声,默默的忍受着这个老瘸子的蹂躏。 张老拐可不老实一边挤奶一边偷偷摸摸的看王寡妇,原本苦哈哈的脸上呆着三分幸福七分呆傻的笑。 “秀珍!我多挤了点,狗子肯定喝不了,多出来的你给喝了吧!都是好东西。” 王寡妇没有发现张老拐对自己的称呼从他大婶子变成了秀珍,白了一眼说:“我可不喝那膻哄哄的东西,谁让你挤那么多了,好好的一头羊都让你给挤干巴了!” 张瘸子嘿嘿道“咋会干巴呢?我一天放三回,吃的都是细嫩的草料,要是不多挤点它那奶子憋的难受!喝吧!喝吧!。” “不要脸!它憋不憋你咋知道?” “狗子!来!不搭理这个老瘸子咱们喝奶了!”王秀珍把孩子放进婴儿床里,小心翼翼的用汤勺盛着奶往狗子的小嘴里送 一边喂奶一边对瘸子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 张老拐正蹲在墙角抽着旱烟听见王寡妇没来由的突然这么说疑惑的问道:“咋了?” 王秀珍放下勺子从斜襟褂子里掏出个手绢一边替狗子擦嘴一边说:“事儿呀!都讲究个名正言顺,孩子你捡了不假可那天晚上的那些个野狗咋说呢!应了你那句话真有点邪性!这事你没对旁人说吧?” 张老拐一想到那晚脸上也是一脸的余悸紧张的说道:“谁我也没敢说!我要是说了,这孩子还不被人当怪物给弄死了!” 王秀珍接着喂孩子“说的就是!狗子的出身是个问题,要真是人家嫌弃是个六指儿扔了也就罢了,无非对外说捡了个野孩子。可那天晚上咱都看见了,这真是阎王爷打灯笼净碰见鬼了。对了!那些野狗叼来那么多兔子野鸡你都怎么处理了?” 张老拐吸着烟说:“原本我有点害怕,那些东西就扔在门口我动都没敢动,可睡到天快亮我琢磨着,大门口一地的兔子野鸡这要是被村里人看了话传话那还不传出妖精来。想到这我就爬起来,趁着天开没亮都给收起来了,你看这天慢慢暖和起来了我怕臭了都拿盐给腌起来又用香松木熏了熏。” “就这件事才算是人干的事,确实不能让别人瞧见!要是别人问起来那真说都说不清。” 一见自己得到了王寡妇的肯定张老拐喜形于色的叫苦道:“你可是不知道,现在盐巴那么贵,就为了腌这些东西我可是把我家的盐罐都刮干净了,我都好多天不知道啥是咸味了。你可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眼瞅这满院子的腌肉不敢吃,我生怕那些野狗回来要这些东西。” 王秀珍气道:“你吃不吃那都是小事,现在最重要的是给这个小野种编个来路,你瞅瞅现在为了照顾他我连门都不敢出。昨天趁他睡着了出去地里拽把野菜,那臭打铁的王麻子就在哪阴阳怪气的说听见我家有孩子哭。让我给骂了一顿。咱这么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 看着王秀珍生气了瘸子也不敢再卖乖了,讨好道:“那你说咋办?咱们总不能再把这孩子扔回荒坟坡吧!” “谁说让你扔了?把你扔了也不能把这个孩子扔了,我可舍不得。再说了,你这个老家伙不还指望着这孩子给你养老送终吗?” 张老拐嘿然道:“就我这岁数能不能赶上他送终还两说呢!弄不好还没等他长成人我就给阎王老爷倒洗脚水去了。” “你呀!趁早去倒洗脚水去!” “好!好!我倒洗脚水,我是个老棺材瓤子,你可别生气了,你赶紧说说咱们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王寡妇见张老拐服了软这才说道:“你这么办。 次日一大早,日头还没露头,只瞅见东边的天略微泛白,朦朦胧胧的雾气笼罩着大地,逮了一晚上老鼠的猫头鹰无力的叫了两声随即隐匿在树洞里。麻雀叽叽喳喳的飞上枝头呱噪着。 张老拐家的灶火肚里塞满了干燥的柴火,轰隆隆的大火苗子贪婪的舔着铁锅,一大锅的清水眼看就要开了,张老拐小心翼翼的把怀里用棉布手绢兜着的几十个鸡蛋轻轻的放进即将沸腾的大锅里。 把手里的一根树枝掰断塞进炉灶里,张老拐舔了舔嘴唇,一大早起来肚里饿的慌,看着一大锅的煮鸡蛋心里跟猫挠一样,用勺子捞出一个来拿在手里,比划了几下还是没敢把鸡蛋皮给磕破。 “你个老瘸子呀!咋那么馋呢!这可不能吃呀!秀珍给的鸡蛋可都是有数的,你要是吃了拿啥补这个大窟窿呢?” 张老拐嘴里念念叨叨的把鸡蛋又放回锅里。 看着鸡蛋差不都熟了,张老拐从一边拿起一把昨天野地里薅来来的红花苗扔进锅里,这时候张老拐加大火力,大把大把的柴火塞进了炉灶里,柴火太多了燃烧的不充分一大股子白烟冒了出来,张老拐赶紧凑近炉灶伸着头噘着嘴呼呼的吹气,暗红色的的火苗轰隆腾起,映红了他红铜色的脸,可却被烟熏得直抹眼泪,正揉着眼呢,听见有人喊他。 来人一身黑灰色的麂子皮袄,穿的时间太长了,上面都镀上了层泛着油光的黑泥,头戴这一顶瓜皮小帽,上面破着个大窟窿几绺焦黄的头发坚挺的伸了出来,你要是离近了看就能看见头发上隐约挂着几颗乳白色的虱子卵。 喊了一声老拐这人没任何顾忌推开院门就进到院里,这也没什么不对的,都是一个村里住了一辈子的老街坊,彼此间也没有太多讲究,到谁家都一样。有的时候要真遇见什么急事儿他们都能喊都不喊一声直接到你家炕头掀你被窝儿。当然也不是无所顾忌,你要是去掀人家黄花大闺女的被窝,那村里的老太太能拄着拐棍把你的腿儿敲折! “老拐!干啥呢?喊了你一声都不答应,还以为你凉炕上了!”山驴子俩手揣进皮袄的袖子里依着灶旁的土坯墙龇着大黄牙笑着 张老拐揉着被烟熏得眼泪巴叉的眼睛抬头看清来人骂道:“一大早的老鸹叫,你啥报丧呢?” 山驴子不乐意了说:“嘿!你个老瘸子你这真是用人脸朝前,不用腚朝后。以后你要再买什么物件,自己拎着腿儿颠去吧!” 说完山驴子从怀里抽出一卷花布,靛蓝的底子鲜红的花骨朵看着脆生生。张老拐赶紧站起来把手在褂子上抹了抹伸手就要摸,被山驴子一抽躲开。 “你瞅瞅你那蹄子脏的,这么鲜灵的花布再给你摸埋汰了。赶紧洗洗去!” 张老拐被一顿损也不生气,看着花布嘿嘿直乐应道:“说的是,你说的是!” 山驴子接过老拐的烟袋锅抽着斜着眼道:“咋样!老弟我的眼光毒吧!瞅瞅这料子这花骨朵,听贩布的说那上京的婆娘都穿这种料子!就这花布做成衣裳甭管你是什么老倭瓜蔫茄子的婆娘,兹是穿上那瞅着都水灵灵嫩呼呼让人瞅见就想啃一口。” “好好!就是好!你摸摸这跟着女人的奶子一样软弄弄。” 山驴子贼兮兮道:“行呀老哥!都摸上奶子了?” 张老拐臊眉耷眼道:“人奶没摸过,不过我摸过羊奶,我琢磨着都差不多吧!” 自己也可能觉得老脸挂不住了,赶紧转移话题说道:“对了,多少钱我拿给你!” “咱们老哥俩还计较那么清楚干啥!就当老弟我给你添的箱,说句心里话你这个岁数还能找个婆娘真心的不容易。我吧好歹有个疯女人,最起码像个家可你这一个人孤零零的也不是个长久。” “八字还没一撇呢!这钱是一定要给的!” 推推搡搡山驴子总算是把钱接下了,说道:“那老哥,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家里那个疯婆娘应该做好了饭在家等我呢!” “等会儿!你等会,我煮的红鸡蛋正打算挨家挨户的送去呢,你正好就带俩回去,也省的我跑一趟了!” “红鸡蛋?啥红鸡蛋?” “我从远房亲戚家过继来一个孩子,按着祖上的老规矩,过继的孩子头几天都得藏在家里避避地生气儿,这都过了双九十八天了,也满了日子今天打算抱出去给大家发发红鸡蛋拢个长命!” “真的呀?老哥你福气!孩子在哪呢,我瞅瞅!” 说完就往张老拐家堂屋里走,可一进门孩子没看见却被吓了一跳。叫了一声“乖乖!老拐!你们家哪来这么多腌肉哇!” 只见张老拐家的房梁上挂满了熏腌肉,有的大,那是兔子,有的小那是野鸡!不大不小的那是刺猬,个个都被开了膛剥了皮,被烟熏的乌黑硬挺挺的挂在屋里,看着就跟一个个倒挂的大蝙蝠一样,猛地乍一看还真有点瘆人。 张老拐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想了半天才编了个瞎话道:“这是不是春荒嘛,我自己下了点催命套逮点野物当口粮。” 山驴子取下了几个熏肉看几眼,脸色一变道:“瘸子,咱们俩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我山驴子最烦的就是弯弯绕,你既然不跟我说实话那就这样吧!” 说完就要走! 张老拐也看出山驴子神色挺认真的赶紧拉住他道:“你这是咋的?属狗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瘸子我是干啥的?” “啊?啥意思?” “我山驴子打了大半辈子猎,不是吹牛别说下套子这些小玩意,我穿着开裆裤时就敢钻进牛邙山里揪狼尾巴上的毛,你瞅瞅你这些腌肉,那个上头不都带着几个狗牙咬出来的窟窿眼。你还非骗我说是下套逮的。你啥意思?” “驴子呀!不是老哥我故意编瞎话诓你,实在是我不敢说,这是些那些野狗它们。。。” 张老拐本来嘴巴就不利索,心里一着急就更说不出话来了,正憋得老脸通红,就看见在晨雾中一个娇小的身子怀里抱着个孩子,走进了自己家的院子,就和看见大救星了一样张老拐赶紧说:“我跟你说不清楚,让秀珍跟你说!” “瘸子!让你早上煮红鸡蛋你煮好了没?山驴子这一大早的怎么你也在?这些日子不见你人了,还以为你又钻进牛邙山里摸山货去了。” 张老拐急赤白脸的说:“先别管鸡蛋了,这山驴子犯狗脾气了,我说不清楚秀珍还是你说吧!” 王秀珍一听张老拐这么说脸色就变了,一个劲地那眼睛剜他。 张老拐露出个苦笑道:“你看我也没用,山驴子这鳖孙粘上毛就能闹天宫,别人能瞒住,瞒不住他,都跟他说了吧!” 说完张老拐蹲在堂屋门口闷着头不说话,抽起了旱烟! 眼看着瞒不住了,王秀珍抱着孩子就这么地一五一十的都和山驴子说了。 山驴子本来他就没真生气,只是找个借口诈拐子,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离奇的事儿。 山驴子脸色忽然一变带着一脸坏笑道:“这事儿我明白了,不过还不算完,我还有个问题得问。” 张老拐叼着烟袋锅子道:“你今儿是咋了!没完了是吧?” 山驴子把花布拿在手里东摸摸西看看说:“你俩是咋回事?给我说说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变天1 入秋,荒凉的村落里铺满了衰败的树叶,和着土路上的烂泥散发出别样的气息,有些腥臭。狡诈凶狠的乌鸦在挂满稀疏黄叶的树枝上跳跃翻飞,不时掠下枝头,用坚硬的喙啄食田垄上几株孤零零干瘪的高粱。 村口一棵即将掉光树叶的大槐树下,一个年迈的老太太穿着破烂散发着阵阵酸气的棉袄,佝偻的身旁依着一根被枯槁的双手摩擦的乌黑发亮的木棍。她太老了!老到连她的眼睫毛都快掉光了。她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布满青苔的石头山,眯着低垂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唯一通往村外的哪条泥泞坑洼的土路,要不是她不时瘪一瘪早已掉光牙齿的嘴巴你肯定会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忽然老太太哀怨的叹息了一声,“天要变啦! ” 初夏,“青麦苗,嫩蚕豆,比不上油炸蚂蚱肉。今年你吃俺蚂蚱哩肉,俺去南山找俺舅,俺舅是个大豆虫,吃光你们的红黄豆。”一边唱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顺口溜,一边飞奔着涌向一个即将干枯的水塘,几个小孩后头还跟着一个更小的丫头,小短腿奋力的跟着跑,可还是跟不上。几个小孩在水塘边上麻利的把裤子脱到脚脖子处,光着腚站成一排冲着水塘里先撒了一泡尿,接着两脚一踩把裤子留在了原地,光着屁股跳进了水塘的烂泥里! “狗子哥!哇”一声啼哭响起来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明显跟不上这些混小子的节奏,一着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哭了起来。 小女孩哭悲切,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扑扑的滚出泪珠,本来就跑了一大段路还呼呼哧哧的喘着粗气。一张精巧的小脸被憋的通红。 池塘里一个男孩疼惜的说道“妞妞你哭啥?别哭你别哭!” 小丫头带着哭腔奶声奶气的说:“你都你都不等我!哇”哭的更厉害了 “妞妞!别哭呀!你看看那这是啥?”说着小男孩从烂泥里挖出一条青森森的大泥鳅。 妞妞看着小男孩手里的来回扭动的泥鳅果然哭声渐小,带着哭腔说:“这是啥呀?” “泥鳅!这是泥鳅,晚上回去让咱娘给你炸炸吃好不好?” 小女孩依然带着委屈的哭腔说:“好!” “妞妞来接着。”男孩叫了一声一甩胳膊把这条泥鳅扔上了岸。 泥鳅在岸上的土堆里顽强的扭动跳跃,妞妞这时候已经完全被这条泥鳅吸引了,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笨拙的站起来去抓泥鳅,可泥鳅浑身滑溜刚被抓住圆滚滚的身子一扭变挣脱了妞妞的小手。 妞妞也被吓了一跳委屈的说“狗子哥我害怕!” “这有啥怕的,它又不咬人!你真胆小” 妞妞委屈的撇着嘴,小鼻子一抽一抽乌黑的眼睛了瞬间又被眼泪充斥了,眼看就要哭出来狗子赶紧从旁边的大柳树上掰断了一根细细的柳条,用牙咬着把柳条里雪白的树枝从皮里抽了出来,一端打了一个结,把泥鳅穿了上去。 “呐!给你,这回不怕了吧!” “嗯” “你在岸上等着啊!我再给你多抓几条” “好!” 坟台营已经好久没有遇到像今年这么风调匀顺的年岁了,从开春到现在,这老天像是溺爱孩子的父亲一样要风给风要雨得雨,田里的庄家更争气,粗壮的根茎,沉甸甸的麦穗在暖暖的夏风中变得更加饱满。 “秀珍晌午饭做好了没?”张老拐刚进院子,在大门口放下扛在肩上的锄头对堂屋喊着。 “好了快好了,大麦红薯稀饭配腌槐树花。”王秀珍擦着手从堂屋里出来。 “真好!真好!嘿嘿”张老拐一脸幸福的痴笑。 王秀珍白了他一眼说:“你瞅瞅你那傻样儿。” “我傻?我可不傻,我要是傻怎么就把你给骗进了我家的门了?你看看现在我回家能吃上口热乎饭,这要是早些年我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王秀珍一脸害臊道:“臭瘸子不要个老脸,赶紧去外边瞅瞅狗子带着妞妞去那野去了,这都到饭点了还不见回来。” “好咧!” “狗子哥给我,你给我,让我拿着!”妞妞扎着两条牛角辫撒娇的央求道。 “你看你手里已经拿了一串泥鳅了,你还拿的动吗?” “能!我能拿的动。” “好吧给你。” 妞妞两只小手里各攥了一串泥鳅虽然费劲可小脸上却美滋滋的笑着。 路过村口,村里的人都端着自家的碗蹲在村里的那颗大槐树下吃饭。 “狗子妞妞站住,你们干啥去了?”一个粗野的大汉子一脸的麻子坑端着一个青瓷的大海碗喊道 狗子回道:“麻子叔,俺俩去逮泥鳅去了,你看逮了好多!” 妞妞赶紧把手里的两串泥鳅高高的举着向麻子炫耀着 王麻子伸着嘴唇溜着碗沿吸溜了一圈后说“你们在哪逮的?” 妞妞奶声奶气的大声说道:“就在营西的水塘里,那里的泥鳅好多!” 王麻子脸一变假装生气道:“啥!那水塘可是我家的,你俩敢去我家水塘里偷泥鳅!赶紧把泥鳅给我!” 妞妞一听紧张的把手里的两串泥鳅护在怀里躲到了狗子身后紧张的说:“不给不给!这是狗子哥逮的不给你!” “哈哈你瞅瞅这妞妞这丫头真鬼!”顿时大槐树下的其他人都是一阵哄笑。 “啥?你说不给就不给了,信不信我把你绑着卖了?” 妞妞被凶神恶煞一脸坑的汉子吓的不敢说话了,躲在狗子身后。 这时候一个老太太摸起身边的拐棍敲了一下这个满脸坑的汉子的脑袋说道:“麻子!别吓这俩孩子了,一会儿再给吓哭了!” 王麻子揉着脑袋说:“祖奶奶我不是逗这俩孩子玩嘛!” 妞妞一看赶紧说道:“你再要我的泥鳅我就让祖奶奶还敲你!” “哈哈”老太太也被这妞妞逗的直乐说:“妞妞还没吃饭吧,来我家吃好不好!” “好!” 狗子拉着要去祖奶奶身边的妞妞说:“俺娘在家做好饭了,俺回去吃!谢谢祖奶奶!” 妞妞也有样学样说:“谢谢祖奶奶俺回去吃!” 看着一大一小的的孩子走远后一个中年妇人说道:“你们看看这俩孩子多好!那老拐也不知道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 另一个妇人也赶紧接口道:“就是!你说说这事怪不怪,秀珍明明生不出孩子,这跟了老拐没几年就生出个这么俊的丫头!你说说,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来呀,秀珍以前生不出孩子不是她自己的原因,肯定是她头一个老爷们是个骡子货!” 旁边的人接口道:“就是!就是!” 老祖奶这时候不乐意了顿了顿手里的拐棍说:“别一天到晚的耍长舌,赶上了好光景,顿顿有干粮食吃还堵不住你们的嘴,真该饿的你们都直不起腰了就清静了。” 俩妇人被数落了一通也不敢吭声,俩人互相瞟了一眼低头安生吃饭了。 “狗子狗子妞妞妞妞” “哎” “狗子你上哪野去了?赶紧回来!” “爹爹你看俺狗子哥逮了好多泥鳅!” “我瞅瞅哎呀这么多呀!” “嗯哪” “走!回家吃饭去!晚上让你娘给你用菜籽油炸炸吃!” “好!” 张老拐走起路来还是有点瘸,可整个人却如此的幸福,左手扯着妞妞,右手提着两串泥鳅还不忘唠叨着。 “狗子呀!以后带着妹妹出去玩早点回来啊!” 狗子一边揪着妞妞的小辫捣蛋一边敷衍的应着“好嘞!” 盛夏,三伏的天六亲不认,热的人都喘不过气来,野地里一头大黄牛窝在低洼的水泊里惬意的泡着。风吹着金黄的麦浪,上下翻覆,空气中弥漫着成熟的麦香,透着一丝丝甜腻。碧空如洗,湛蓝色的天空上几片飘渺的白云,静静的挂在天上,几只隼在高高的天上盘旋着划出一个又一个看不见的圈圈。 张老拐正在自家的地头上打着麦场,肩上被麻绳勒出两条红红的道子,努力的伸着挂满汗珠的脑袋,脖子也上憋出了满青筋,麻绳后边挂着一个圆圆的石滚子,松软的黄土地被反覆碾压,变得光滑平整,这可是一技术活,要用石滚子从外圈到内圈压上三遍,然后在均匀的撒上水,待地表干了以后再用石头压着树枝来回的磨上半天,只有这样打出来的麦场,才够硬够光滑不会起皮。也只有这样的麦场才更好的晾晒脱籽,这是每个男人必须要会的技能,一到麦忙天你就看吧!谁家的麦场打的好不好这都会影响村里人对这家男人评价的好坏! 日头太毒,剧烈的蒸发这地表上一切东西里的水分,炫目的阳光刺的人张不开眼睛,张老拐这时候觉得口渴难耐。 “爹!爹!你打好场了没?” 张老拐停下来手打凉棚看见狗子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葫芦瓢正向自己跑来! “给你,俺娘说今个日头毒!让我给你送点凉水解解渴!” 张老拐接过一瓢凉水仰着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给喝了个干净。脸上说不出的满足。 “爹!你还渴不渴?” “不渴啦!不渴啦!喝饱啦!” “那我回去啦!俺娘说,等晌午让你早点回去吃饭!” “好!我知道了。” “那我回去了!俺娘还让俺去麻子叔家打一把新镰刀去呢!” “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嗯!”狗子把喝完水的空瓢扣在脑袋上小跑回去了。 张老拐目送着狗子远去,久久才收回目光,喃喃自语道:“福气呀!俺瘸子还能有这福气这辈子知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变天2 小娘们赛金花年芳二五,命太硬,硬似铁总克死丈夫。怎奈得正年华空守凉炕,大半夜孤零零好似猫抓,小娘们生俊柳眉凤眼,大胸脯肥屁股一把难抓,。 王驼子天生的罗锅背,长相奇丑,邪眉歪眼,可老话说的好,人有人路猫有猫道。虽然这王驼子长的不好看,可架不住有张巧嘴,这嘴巴可说是天生娘胎带,上说天下说地,喜鹊见他闭了嘴,老鸹见他不出气,小媳妇见他羞红了脸,大姑娘见他想钻地,任谁都想不到就他这么个货色居然能凭这张嘴和识几个字就在马家集冯太爷手底下某得个这么好的差事!这不!到了麦忙天,家家户户都是顶着日头,扛着天,在地里下力气收粮食。可谁从来没见过王驼子四脖子汗流的出过力气。 嘴里哼哼着让人听了一脸臊的小曲,牵着一头白蹄黑腚的小毛驴悠闲自得的在地头上走着。眼看着到了坟台营,王驼子气定神闲的从驴背上取下一面精巧的小铜锣,嫩白的小手拿着锣锤儿左右翻腾。 “铛铛铛各家各户!铛铛铛黄天保佑!铛铛铛五谷丰登!铛铛铛一头五斗!” “啥?五斗?”正巧王麻子扛着麦秸秆从地里回来,听见王驼子这么喊。 “驼子!驼子,我没听错吧!五斗?这是咋回事?往年不都是一个人头三斗税!今年咋个变五斗了?” 王驼子手捂铜锣慢悠悠的说:“咋个?你说咋个?冯太爷发的话,我驼子传旨,那还有错?” 王麻子说:“那往年不都是一个人头三斗税!这都是多少年的老规矩!咋个说加两斗就加两斗?” 王驼子把小锣锤往后脖子里一插说道:“老规矩?啥老规矩?那规矩是你定的?那是冯太爷定的?都不是!那是皇上他老人家定的!文人有句话是咋说的?” “啥话?” “对了!文人有句话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啥意思你懂不懂?这天底下的都是皇上他老人家的他说了五斗就是五斗!咋?你还想不交?” “我交!我他娘的拿啥交?这一亩地里也打不出五斗粮食,你让我拿啥交?” 王驼子低着头斜着眼,用大拇指抠着指甲盖里的黑泥悠悠的说道:“这我就管不着喽!这月十五之前马家集冯太爷后仓有个一算一个,就是把亲娘卖了也得得交齐了,要不呵呵。” “驴操的玩意!老子就是不交!看能把我咋样?”伸出蒲扇大的手一把揪住王驼子的衣领子抬手就要揍他。 王驼子是个聪明人,眼看着五大三粗的王麻子上了火气立马话锋一变道:“大老哥!你要知道这可不是我让交的我就是个传话的,你想想这皇粮国税这事儿我能管的了?再说我好歹也是个催粮官你敢碰我一指头试试?” “你瞅瞅老子这脸?这是老子打仗杀人留下来的疤,今儿就揍你这孙子了怎么着?”你还别说王麻子这脸还真有点吓人,一脸的大坑全是以前被拉壮丁打仗时被土炮嘣出来的,有一些坑里还镶着没被抠出来的铁砂子,一只没了眼珠子的瞎眼一眨一眨,眨的王驼子刚才的神气劲儿全都没了。 “老大哥!你可真不能打我,好歹我也是冯太爷派出来的人,你打我那不是等于扇冯太爷大耳贴嘛!” 王麻子是个外糙内细的人一听这话也冷静下来把手一松说道:“滚你娘个蛋!老子交,老子交不就完了!吃死你们这帮狗日的,都是些驴操的玩意!” 王驼子揉着脖子道:“可别说兄弟我不仗义,就凭你刚才这话,这要是让冯太爷知道了,怎么着也是二十大棒子!” 王麻子正收拾这麦秸秆,一听这话扭头说:“你还作是吧?” “没有!没有!我是不会说的!大老哥你放心,您这话入我的耳烂我的肚子里!没人知道!” “呸!狗东西!”远远的看着王麻子走远了,王驼子啐了口唾沫恨恨的骂了句。 “哎!我的锤儿呢?” 王驼子丧气着脸,刚才的气定神闲的悠闲劲头全没了,刚才险些挨了揍,正窝着一肚子火,敲的锣声也哑了三分,喊话也不拽腔调了。敲着锣溜溜达达的往前走。 “收麦交税!一人五斗!十五之前,冯太爷后仓!” 正喊着话张老拐听见动静从院里出来,瞅见王驼子赶紧上前搭话道:“粮官老爷!这大晌午的到院里喝口水解解渴吧!” 王驼子扯着嗓子喊了大半天了,正口渴呢,听见张老拐这么说就跟着进了院。 一大瓢凉水下了肚,吸着张老拐递上来的旱烟,不知不觉的之前的那股子神气劲儿又在王驼子身上摆起来了。 王驼子吸罢一锅烟说道:“行啦!不早了我还得到营西头喊喊,我这活不好干呀!” 张老拐道:“那是!那是!” 王驼子起身要走张老拐跟在身后道:“官老爷我想打听个事儿?” “啥事?说吧?” 张老拐嘿嘿笑道:“一人五斗是比往年多了两斗,可您也看到了,今年是个好收成,也能交上,主要是你看看我家还有两个孩子,都是些能吃不干活的主,还不算个人,我想两个孩子的人头税就不用交了吧!” “你大号叫啥!”问完王驼子从怀里摸出一本皱巴巴的黄纸册子来翻找着! “啥大号不大号的,俺们都是地里刨食的庄家汉,有啥大号,营子里都叫俺张老拐。” 王驼子用手指沾沾唾沫捻着皱巴巴的册子道:“张老拐我找找啊!” “噢找到了!前几年你娶了村里寡妇王秀珍,两家合了一家,家里两个孩子,” “对对!这就是我啦!”张老拐也跟着王驼子的手指在册子上瞎看,张老拐不认字,觉得翻翻这么一个小册子就能看到自己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顿时对王驼子的态度更加谦卑了。 王驼子看着册子说:“咦!不对呀!你这历年怎么就交两个人头的粮食?你家两个孩子的税都没交呀?” 张老拐赔笑道:“就是嘛,孩子都还小不算个人,往年都没交,这今年也不用交了吧!” 王驼子脸一阴说道:“好你个张老拐呀!你胆子可真大!” 张老拐正笑眯眯的巴结着王驼子他忽然这么一变脸吓了自己一跳,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开口解释都不知道从哪开始。 “咋了嘛!官老爷你可别吓我,我咋了嘛?” 王驼子把手里的黄纸册子一合揣进怀里道:“你居然敢瞒上不报,私漏国税,这是啥罪你知道么?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 张老拐也愣了怎么说着说着自己就犯了杀头的大罪了:“官老爷咱不开玩笑不开玩笑!” 王驼子一翻白眼道:“谁跟你开玩笑,皇粮国税那是开玩笑的事儿!你要不说我还真没发现,这都好几年了,合着你家俩孩子的税都没交呀!” “可可可他们都还是孩子呀?” “我知道是孩子!可那是不是你的孩子?” “是! ” “是你的孩子你就得交税!”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告诉你,你不但今年的税得交,往年漏交的今年也得给我补上,要是少一个粮食籽你就等着吧!” 张老拐都蒙了:“我就是把今年的收成全交了也不够呀!” “不够?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别说我没提醒你,前年有个人跟你一样耍小聪明,被冯太爷抓了个典型,活剐在了马家集正当街,你要是不交你自己想去吧!” 王驼子甩下这句狠话扭屁股走了,剩下张老拐在自己家院子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犯了这么大的天条! 田地里的麦场上,烈日烘烤着大地,金黄的麦粒均匀的铺在光滑的土地上,被太阳晒着散发出浓浓的麦香味。一群麻雀警惕的左右张望,偷偷飞下枝头贪婪的啄食着麦粒,突然一个石头飞过来惊的这群麻雀轰的一声四散飞逃。 “狗子哥!快看,那还有几只,赶紧用石头砸它们!” 狗子这时候光着上身,浑身被太阳晒得黢黑,一双乌黑的眼睛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头上带着一圈用柳条编成的帽子骑在麦场边上的歪脖柳树上旁边放着一堆小石子,每当有麻雀飞下来偷吃麦子时他总能第一时间用石头赶走它们。 “妞妞别跑了!你看你晒得脸都红了!” “没事!妞妞不热!” 妞妞扎着两束冲天的牛角辫,稚嫩的小手挥舞着一根枝柳条在太阳穴驱赶着贪婪的麻雀。 妞妞手里玩着柳条抬着头看着树上的狗子说道:“狗子哥!这些麦子是不是全是咱们家的呀?” “嗯!都是咱们的!” “太好了!咱们家有这么多麦子,是不是以后每天都能吃白面馍馍了?” 狗子幸福的趴在树干上看着树下的妞妞说:“嗯!等这些麦子磨成了白面,我让咱娘天天给咱们做白面馍馍吃!” “我还要吃葱油饼!” 狗子嘴里叼着一根柳条看准一群麻雀奋力的扔出一个石子后说:“好!到时候吃油饼上的焦嘎嘎都让你吃!” “焦嘎嘎好香!好想现在就吃呀!” “我也想吃!” “对了!妞妞你想不想吃肉呀!” 妞妞兴奋的跳着喊道:“想!” 狗子解开裤子冲着树下尿着尿说:“等咱娘来替咱俩来了,我带你去掏麻雀窝去!”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变天3 张老拐蹲在自家堂屋的门口耷拉着半秃的大脑瓜,旱烟也不知道抽了几锅直觉得口苦干涩,伸了伸脖子看了看正在灶房做饭的秀珍心里有话说可就是开不了口。 自己本想着和那个催粮官王驼子套套近乎让他在家坐坐喝口水,心里一高兴就能让自家少交点人头粮,可万万没想到,一番巴结过后非但没能少交反而一来二去自己以前没交的还得一起补上。 今年一个人头五斗,家里四口人,四个五就是二十斗,再加上前几年俩孩子欠下的。虽说今年收成好,可是老天这么大的窟窿让自己拿啥去填呀! 心一横不交!可王驼子说了,抗税不交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弄不好还得被拉到街上活剐了。张老拐算来算去里外里都是死路一条。这事上哪说理去? 一想到这张老拐狠狠的在自己苦哈哈的大脸上抽了一巴掌!“让你嘴贱!” 王秀珍怀里抱着大笸箩歪头从灶房出来,里面摞着厚厚的一打白面烙饼,都是刚从鏊子上揭下来的,闻着喷香嚼起来弹牙满口脆。 “老拐!发啥愣呢?现烙的新麦饼,赶紧吃!吃完下地换俩孩子回来吃饭,你在地里看着麦场!” 张老拐发着愣,目光有点呆滞交粮这事儿他还没敢和秀珍说,他知道自己万万不能说!这要是说不光天塌了,这家保不齐也得散了。这时候自己还哪有胃口吃东西。 王秀珍手脚麻利从笸箩里抽出两张焦黄的烙饼,把脆嫩青白的大葱掐头去尾中间打了个折卷进两张烙饼里,一把塞进张老拐的手里说道:“老拐你今儿是咋了?怎么跟丢了魂儿一样?赶紧下地吧!你瞅瞅这日头俩孩子肯定都饿坏了!” 张老拐手里攥着烙饼卷大葱魂不守舍的应道:“诶!我这就去!” “这一夏的,没粮食!可把俩孩子馋坏了,昨个特意磨的新麦面,今天呀让俩孩子敞开肚子吃!”王秀珍嘟囔唠叨着一回头看见张老拐还在院子里,一步三摇的慢悠悠的走,这火气就上来了说道:“瘸子你磨蹭什么呢!赶紧去呀!” 张老拐被这一嗓子算是叫醒了慌忙加快脚步。 张老拐一路上慢慢吞吞本来一袋烟的功夫就到地方,这大半天了还愣是在半道上,一想到自己干的好事心里就难受,憋屈。眼瞅着麦子都下来了,可忙活了大半年收的这些粮食都得交给冯太爷。这要是入了秋进了冬自己一家人可吃啥呀! 手里握着烙饼卷大葱,一屁股坐到大路边的树荫下,瞧着手里的饼不舍得吃,心想今天吃饼明天吃啥? 张老拐正在难受呢,忽然听见远处轰轰隆隆的马蹄声,拍拍屁股站起来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大路尽头伴着急促的马蹄声荡起一大片蒸腾的黄土。来者大概有十几骑,个个龙精虎猛。为首的骑着一匹黑炭也似的大种 马,黑绸一样的皮毛在太阳下闪着光,背上驼着雕花的马鞍子,上面端坐着一个壮硕的大汉。 这大汉精壮魁梧,穿着一件湛蓝色的褂子,腰里别着一把三尺长的腰刀,老水牛皮做成的刀鞘被磨的乌黑发亮,一头花白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身后,浓密的胡子跟钢针一样一根根的扎在腮帮子上! 这群人来去一阵风,个个身佩刀剑,刚刚还瞧不仔细,说话间这帮人已经快到了近前。 张老拐握着烙饼站在树下不敢动,他没见过这帮人,可直觉告诉他这群人不是什么善类。 大汉骑术精湛!只见他双腿一夹,单手勒马“啾啾”一声马嘶这黑马人立起来,铁驼子一样的前蹄乱舞,擦着张老拐的头皮停在了他面前。 再瞧大汉身后的这帮人也是不敢小看,一个个见头马猛停。也不慌乱都跟着头马勒马而立,一时间群马嘶鸣匹匹像是妖兽一般,裹挟着漫漫的黄土打着响鼻!把干瘦的张老拐围在树荫下。 张老拐有点蒙,自己也不知道咋想的,把手里的烙饼举起来递给那个头马大汉带着这微颤的声音说:“吃吃点?” 这大汉瞧着张老拐先是一愣,也不说话伸手接过烙饼大口嚼起来! 吃完了烙饼大汉抹抹嘴,探手在屁股后一模,把马背上的一个猪皮水袋拿出来仰着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大汉身后走这帮人一个个神情冷峻没人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大汉吃饼喝水。 吃完饼大汉操着浓重的外地口音瞧着张老拐道:“这是哪?” “坟坟台营。” “牛邙山离这多远?” 张老拐一听原来对方是问路的顿时心里踏实不少说话也不结巴了:“过了营子往西再走十三里!” “烙饼还有吗?” “有!” “在哪?” “俺家!” “走!去你家!” 张老拐道:“啥?去俺家干啥?” 大汉冷着脸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张老拐看。 被看的心里发毛,也不敢再问,心惊胆战低着头不敢出声。 “带路!去你家!”大汉又说了一句。 张老拐一哆嗦,身子也不受控制了,一瘸一拐的领着这帮人向自己家走去。 王秀珍正在家等着孩子回来,可没想到孩子没等到却等来一大群冷面煞星。张老拐蔫头耷脑的跟在在这群人中间。抬头抬头瞧了瞧自己,苦着脸不说话。 “哎!你们是啥人?干啥呢?”王秀珍身子挡在这群人面前 大汉瞧了瞧她也不理她回头对身后的一个人说:“五子!你去打点水饮饮马,其他人吃东西。” 这汉子一发话,其他人散开有的去院里水井打水,有的径直走到灶房端出一大笸箩的烙饼。一人拿了一个蹲在院里吃。有几个吃的太猛噎的直伸脖子,一头扎进水桶里吱吱有声的喝了起来。 王秀珍见这帮人拿他家的烙饼刚想说话,张老拐赶紧走过来一把拦住了,冲她挤眉眨眼的使眼色。王秀珍一看这帮人一个个腰里別着刀,后背挂着弓,冷着个脸面色不善,硬生生把快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人多饼少要是让他们一家人吃那是敞开了也吃不完,可这帮人一个个饿的都跟狼掏了一样,囫囵的一个大饼一卷,嘴巴一张顺着嗓子眼就塞到肚里了。 大汉坐在院里的马扎上端起瓢又喝了一瓢水,回头看了看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两口子说道:“饼不够!再烙点!” 张老拐往灶里塞了把柴火,红红的火苗舔着黑鏊子。王秀珍一边滚着擀面杖一边偷偷的往外瞧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他们,赶紧用胳膊肘捅了捅张老拐小声说道:“你呀!你从哪招惹来这帮活阎王” 张老拐揉了揉被烟熏的眼泪巴叉的烟也小声说道:“天爷呀!我哪知道这些祖宗是从哪来的。” “不知道?不知道你咋把这帮人领到咱家来了。我得新麦面呀!你瞅瞅,咱孩子一口没吃全给这帮人吃了!” “别心疼你的面啦!你瞅瞅这帮人,你看看他们腰里的刀,那刀刃上都带着豁口,那可都是砍出来的,他们那个像好人,就盼他们吃饱了赶紧走!” 王秀珍擀着饼偷偷踹了张老拐一脚说:“还不都怨你!” “怨我!怨我?你就知道怨我!那是谁非得让我下地的?” 王秀珍呕着气说:“那你孩子都还在麦场里饿着没吃饭呐,你就不管啦?说你你还犟!我” 她还想骂几句忽然一个脑袋伸了进来,来人就是那个刚才去饮马叫五子的人,看样子年岁不大也就二十出头,本来是挺俊俏的一个后生,可偏偏半张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过眼睛直到下巴,红森森的看着吓人。 五子用生疏的外地口音说道:“婶子!好了没?” 王秀珍被他这张脸吓了一跳也不敢再多说话,伸出擀面杖翻着鏊子上的烙饼说:“好了!好了!快熟了!” 五子伸手把烙饼拿在手里狠狠的咬了两口,刚出鏊子的烙饼烫的紧,五子被烫的吸溜着凉气含糊说道:“没事!半熟的就成!” 五子蹲在灶沿正吃着呢,又来一人,问:“还有吗?再来个!” 王秀珍手脚不慢,可还是跟不上这帮人的胃口,就这样灶沿边上蹲了一圈的人,她烙好一个,就没了。烙好一个就没了。 冒尖的一大盆子面,眼看就要见底王秀珍说:“你们这些孩子呀!也是遭罪,你瞅瞅都饿成啥样了。你们等着婶子再给你们和一盆面去。” 张老拐歪着头看着去堂屋和面去的王秀珍心里想着,“这婆娘是不是心疼面心疼疯了还给和面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终于,把这帮人差不多喂饱了,在那个大汉又交代下王秀珍又烙了一大笸箩,就剩最后几个了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喊自己。 “娘!俺和妞妞都饿死了你咋不给俺送饭呀!” 一个稚嫩的童音学着狗子喊道:“娘妞妞都都饿死啦!” “娘!俺门口咋这么多马呀?都是谁家的?” 门口妞妞牵着狗子的手,仰着脸看着院里一大群陌生人有点害怕,偷偷的往狗子身后躲了躲,黑葡萄一样晶莹的大眼睛警惕看着这群人。 狗子皮实不怕生,护着妞妞道:“你们都是谁!在我家干啥?” 王秀珍听见俩孩子到家了,生怕出啥意外赶紧从灶房出来,把俩孩子护住,训斥道:“狗子别瞎说带着妹妹今灶房!吃饭去!” “噢。”狗子牵着妞妞往灶房走不时回头好奇的打量着这群人。 “俺和妞妞饿急了就让麻子叔帮咱看着麦场娘这些人是干啥的?” 王秀珍紧张的说道:“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赶紧吃饭!” 狗子胆子大,不怕生人,吃完了饭趁王秀珍不注意就溜达出去,好奇的看着这帮人,有的在喂马,有的再整理行装,走着走着就看见大汉腰间的刀了。 乌黑的水牛皮刀鞘绕着金丝,刻着流线花纹的刀柄因为长时间使用而变的近乎光滑。刀在大汉的腰里挂着看不到刀刃“这刀肯定很锋利!”狗子在心里想着。 “你这刀真好看!”狗子羡慕的看着大汉说道 这汉子原本眉头紧锁,双手托着下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听见这孩子这么说,扭头看了看狗子一眼,嘴角微翘轻轻笑了笑没说话。回过头又陷入思考的状态。 可狗子这孩子没脸没皮仍旧不死心的说:“你这刀真好看!能不能让我瞧瞧?” 大汉瞧了狗子一眼良久说了一句:“刀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杀人的。” “杀人?杀什么人?” 大汉不在理他,站起身来说道:“吃完了!出发!” 其他人听见他说话,迅速的将灌满水的猪皮水袋,多出来的烙饼挂在马鞍上准备着。中途没人说话,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张老拐双手揣进袖子里,鼻子下挂着被烟熏出来的清水鼻涕苦着一张老脸和一家人站在门口,看着这群奇怪又吓人的汉子整装待发翻身上马。 黑马上汉子瞧了瞧张老拐他们一家,回头冲五子使了个眼色。 五子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变天4 “我哩个亲娘呀!活不成啦!”李豁子歪着鼻子,淌着血。原本光鲜的缎面褂子现在被撕扯的不成样子,都被鲜血殷透了,脚上的鞋也不知道在啥时候丢了一只,就在坟台营村口的大槐树下,他被人用脚踩着后脑勺,一张残缺的豁嘴啃着地上掺杂着牛粪的烂泥。 踩着他的那人五短身材,身上穿了一件官家的兵丁服,看着脚下脸都被踩进烂泥的家伙还在叫唤,心里觉得有点烦说了句:“闭嘴!再喊攮死你!” 槐树下围了一圈人,大部分是营子里的老少爷们,胆子大的围着圈离近了看,胆子小的离得八丈远偷偷的瞄。看着村里的首富李豁子李员外被揍成这个德行,虽说平时不怎么待见他,可看着现在的可怜样子,就想张张嘴劝那人饶了他,可刚想开口,一看那人身后站了的一群身穿官家兵丁服的半大后生个个凶神恶煞,都不敢吭声了。 原本李豁子还在喊叫,听见那人说要攮死自己,也吓得不敢出声了。老老实实的趴在烂泥坡里。 脚下的人不动了,不喊叫了,那人伸出修长的小拇指扣了口耳朵眼,呸一声一口泛黄的浓痰吐到了李豁子的后脑瓜上。 伸了伸懒腰把拿在手里的官刀插进了鞘里。 他有个手下也不知道从谁家搬来一把罗圈椅,谄媚的放在他身后,他看了一眼满意的冲这个手下点点头。一屁股坐下了。 这人五官笔挺,浓眉大眼,一张方正的脸又白又嫩,胡子也修的一丝不苟,齐整整的八字胡勾着尖,挂在脸上。就长相来说,这人可说是仪表堂堂,可是凶狠恶劣的做派却让人咋舌。 好像是觉得没什么意思,这人百无聊赖的往罗圈椅上一靠,冲旁边的一个秃头后生勾了勾手指头,那秃头也是机灵,麻利的从怀里掏出一杆精美的翡翠烟斗,实实在在的塞满烟丝,用火折子点着了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了过去。 那人深深的吸了了一口,闭着眼睛让烟草的雾气在自己肺里转了三圈才长长的吐出了一股淡淡白烟。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一圈围观的村民! “疤瘌头!开始吧!”椅子上这人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身后的秃头一听立马精神抖擞,向前迈了一步,清了清嗓子朗声拖着腔调喊道:“国势动荡!西北蛮子虎视眈眈,意图侵我大好河山!总有逆子不思报国反而趁危难之际,拉帮结伙,溶铁成兵,蚁聚成匪,四处奸 淫掳掠祸害百姓,今日。” 椅子上那人嘴里叼着翡翠烟斗皱着眉头瞧了秃子一眼,抬脚就冲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别他娘的废话!说正事!” 秃子屁股上吃了一脚也不生气,揉着屁股笑嘻嘻的回头说:“头儿!乡下人蠢笨如猪狗,我得给他们讲讲民族大义!” 椅子上那人一脸不耐烦,瞧着疤瘌头一脸不悦。 秃子实在是机灵,一看那人真有点生气了,立马话锋一转道:“都竖起耳朵听好喽!这位!是咱们剿匪营的先锋常天,常先锋。最近我们发现有一伙子马匪流窜到了咱们的地界!我们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追敌至此!誓要让这帮为非作歹的流匪尽数格杀!” 疤瘌头说到此处顿了顿,回头看了看椅子上的常天,见他闭着眼睛懒散的抽烟,顿时有了底气,挽了挽袖子,“呛啷”一声把腰里的官刀拔了出来挥舞着夸张的说道:“剿匪!拿啥剿?你告诉我,拿啥剿?” 疤瘌头把手里的刀尖一指,指向围观的一个村民。 那村民本来是看热闹的,看着看着觉得不对,有点怕了刚想转身走就被秃子用刀尖抵住了鼻尖。 村民结结巴巴的说:“你说你说拿啥剿!俺可不知道!” 秃子收回了刀说:“对!你们都不知道!今天我就告诉你们!就是拿咱们爷们儿手里的刀,拿咱们剿匪营几百兄弟的命来剿。” 疤瘌头用手拍了拍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说:“兄弟们把脑瓜子挂在裤裆上当蛋使,就是为了能保诸位乡亲们一方平安!可是咱们兄弟们是人呀!是人就得吃饭!吃了饭才有力气,有了力气才能耍刀,能耍刀才能剿匪!” “可是这个人!”说完疤瘌头弯腰,一把揪住李豁子的头发把他一脸血的脑袋从烂泥里拽了出来。 清晨!太阳刚刚在东边冒了个头,火红的朝霞映红了东边的半个天。听见鸡打鸣,李豁子揉了揉眼,从二姨太香喷喷的蚕丝被窝里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还在睡觉的二姨太,心里骂了一句:“猪吃猫睡的娘们!” 也不喊她起来,独自穿上褂子,咳嗽了两声翻身下床。背着手弓着背,溜溜达达,先到牲口圈里溜达了一圈。 长工正在给牲口喂草料。 李豁子嘱咐道:“农忙天,家里还有好多麦子没收,正是牲口下力气的时候,料好点,别省!” 长工点头称是。 看完了牲口,李豁子扭头往西院去吃早饭! 一路走,瞧着自家青砖蓝瓦的房子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祖上传下来的家业,传到自己手里现如今已经被自己倒腾的有声有色,光房子里外里就新盖了三处,都是用上好的松木做的主梁。刷着防霉防蛀的木漆,这房子两百年恐怕也不会散架。虽说自己天生的兔唇豁子嘴可自己有脑子,靠着灵光的脑瓜把家业硬是翻了一翻不止,那在方圆十里八村也是能叫的上号的人。 唯一让自己心里不美的地方就是自己裤裆里那玩意不争气,家里财旺人不旺,他爹就下了他这么一个豁子嘴的崽子,到了自己这,都一把岁数了才盼来一个心头的疙瘩肉,今年才十岁,为了得这个孩子自己可是年年烧香顿顿吃药,不管是什么名药偏方是来者不拒。药汤子喝的脸都绿了才盼来这么一根独苗。自己这么大的家业这那成,等忙完了麦收还得再脱媒人寻摸个屁股大好生养的丫头来,趁着自己还有股子后劲怎么着也得再干出个孩子来。 一边寻思着一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偏院。 老妈子已经把早饭做好了,放在西屋的桌子上,一个紫皮鸡蛋,一碗小米粥,配上酸辣的凉拌萝卜丝。 “少爷呢?怎么没来吃饭?” 老妈子回道:“少爷还在睡觉!叫了,说是不吃了?” “这不吃早饭怎么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待会你就给送去,不吃不行,就说我说的!” “是老爷!” “行了,你下去吧!” 李豁子用筷子夹了口萝卜丝嚼着,豁子嘴溜着碗沿儿吸溜,正喝的肚里发热,忽然听见在院里扫地的老妈子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喊道:“老爷!不好啦!门口来了一群个当兵的,嚷嚷着要见你!” 看着老妈子慌张的样子李豁子心里来气,训斥道:“慌啥?火烧腚眼子啦?” 李豁子撂下筷子,抹抹嘴,往当院走,边走心里还琢磨,哪来的当兵的一大早来自己家。前腿刚迈进正院心里就一打鼓,觉得今天这事儿有点麻烦。 只见十几穿着兵服的汉子三三两两东倒西歪的站在自己家正当院。 李豁子赶紧陪着笑小跑过去。 李豁子为人精明世故,一眼就看准身后跟着满头癞子的白脸小胡子,跑到近前拱手道:“官老爷有何贵干呀?” 常天瞧了瞧李豁子说道:“你就是主家?” “是!是!就是我。” 常天道:“爷们是剿匪营的,追匪到了你们的地界,有点事儿想请东家帮帮忙!” 李豁子心里一紧,料定肯定没好事儿,可脸上不显山不漏水的赔笑道:“这话说的!官爷有啥事儿尽管开口。” 常天用手捻了捻小胡子笑道:“这就好!” 说完也不理他,抬腿就进了堂屋。 疤瘌头见常天进了屋,回身对李豁子身后的老妈子说道:“赶紧!生火做饭!爷们行军急,饭都没吃!” 老妈子没见过世面,畏畏缩缩的跟在李豁子身后,听见这个秃子这么说慌忙拿眼睛向李豁子询问。 李豁子听见这么说反而松了口气,虽说这帮人不少,可一顿饭他还是管的起的,赶紧对老妈子吩咐道:“听见了没!军爷都没吃饭呢!赶紧去厨下做饭,用精磨的白面,对了再把后院的老母鸡杀几只。” 老妈子嘴里称是,可就是不动。 李豁子急了说:“你倒是去呀!” 老妈子低着头,委屈的小声说:“老爷!你说杀几只老母鸡,到底杀几只呀?” 李豁子探头看了看秃子身后的一大帮兵,一咬牙说道:“都杀了,全他娘杀了!” 一帮子兵围着锅,抱着盆,在李豁子家院里稀里哗啦的吃着。李豁子头上冒着汗低着头站在常天身后。 常天旁边的八仙桌上摆着几盘子菜,是李豁子特意吩咐老妈子做的小灶。一坛子土酿高粱酒,浓郁辣喉。可他从头到尾没动筷子,也没喝酒,就慵懒的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叼着晶莹翠绿的烟袋锅抽着,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李豁子静静的站在一旁也不敢开口问。 见一帮手下在院里吃的差不多了,常天站起来,把手里的烟袋锅往秃子的手里一塞,站起来了。 李豁子用袖子抹了抹脑门子上的细汗,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常天站起来往外走边走边吩咐道:“疤瘌头!干活了!” 秃子把嘴里的鸡骨头呸一声吐到了地上,扭头对李豁子说道:“走吧!” 李豁子一头雾水!反问道:“走?走去哪?” 秃子嘿嘿一笑,抬起刀把猛地砸向李豁子的脸上。 “咔啪”一声李豁子不但嘴唇缺了一块,现在连鼻子也塌了,热滚滚的血顺着歪鼻子就淌下来。 被揪着头发往外拽的路上李豁子还在想“咋回事儿呀这是!” 疤瘌头揪着李豁子的头发,从地上拉起来。痛心疾首的说道:“乡亲们呀!咱们弟兄们豁出命的保大家一方平安,可现在军粮吃紧,大营里上百号兄弟们守着空锅没饭吃,就向这个土财主借点粮,可这个人不但不借,还破口大骂!你们说说这怎么不让俺们这些为咱乡亲们卖命的大头兵心寒呐!” 疤瘌头说的唾沫横飞,说到动情处,眼里还泛着泪花。 “老东西,今天当着父老乡亲的面,最后问你一句,这粮你是借!还是不借?”说完秃子神情一拧!右手翻刀五指宽的大刀片子,凉哇哇的就架在了李豁子的后脖子上。 其实李豁子还没等这个秃子把话说完就完全明白了这帮兵今天是来干什么来的。 被森凉透骨的刀刃压着脖子,只觉得裤裆一热,一泡热尿顺着大腿根儿就流了出来。 “借!我借!要多少你们都拿去吧!”李豁子脸上的血都结成了干夹,一脸的臭腥泥,咧着豁嘴哭喊道。 “好!念你知错能改今天就饶了你!赶紧回家套骡子套马拉粮食!”秃子手一松,刀一拿,李豁子橡根面条一样摊到了地上。 秃子接着说道:“老话说的好,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几百号弟兄光靠他们一家肯定喂不饱!乡亲们!俺秃子也是穷苦出身,知道咱们日子都不好过,这样!一家一担小麦,麦子不够的交三两银子也成,咱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能不借!” 四周围观的人再傻这时候也听明白什么意思了,早就有人想开溜,可刚扭头就被几个手握大刀片子的兵赶了回来。 有胆大的,一听要借一担粮说道:“俺们年年交皇粮,那是一厘都不少,那还有交两份的道理!” 疤瘌头小眼一斜,耍起了狠。面色一冷道:“俺们弟兄这刀,不杀老百姓,专砍土匪的头。可要是有人不借粮,那就是想我们大营几百号兄弟饿死,这天底下谁想我们死?只有土匪想我们死,那这些不借粮的就是通匪,通匪也是匪,俺这刀杀匪可不眨眼!” 张老拐胆子小,瞅着一个个提刀拿剑的当兵的就没敢往跟前儿凑,只是远远的躲在一棵歪脖槐树后偷偷的瞄,离得有点远那边说的啥有点听不真切,可也听了个大概。 心里琢磨着,原来昨天那帮子骑马的汉子都是土匪呀!怪不得一个个看着都像是活阎王。可是说那帮骑马的汉子是土匪?张老拐觉得也有点别扭,因为他们临走时,那个叫五子的疤脸汉子从马鞍子后头摸出了一个驴蹄子大小的银锭子扔给了自己一家。 “哪有土匪吃饭还给钱的?” 这辈子张老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打死他也不敢相信世上能有这么大锭的银子,吓得他和媳妇昨晚上一晚上没睡着,每过一会儿就把压在自家箱子地下的银子翻出来看看,翻来倒去一晚上,还是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一锭银子就成自己的了。 他们骑着马奔西去了,明摆着是钻进了牛邙山! 要不要告诉这帮军爷?张老拐心里泛起了两难。 “不行!我得回家和秀珍商量商量!”张老拐心里想着。 可刚迈开步子,张老拐就发现自己走不成道了,这辈子头回碰上这么大的事儿,紧张的两条腿都直哆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变天5 张老拐一进家门,慌慌张张的把自家大门一关,小跑进院,紧张的喊道:“孩子他娘!不好啦!出大事啦!” 王秀珍从屋里出来问道:“咋了?你看你慌慌张张的样子,让狗撵啦?” 张老拐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直奔井边,伸手在水缸了舀了一瓢凉水一气喝完。一边打着水嗝,一边紧张的说道:“你知道昨天在咱家吃饼的那群人,都是干啥的吗?” 王秀珍问道:“干啥的?” 张老拐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他们都是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马匪!” 王秀珍吃了一惊说道:“不会吧!虽说那些人看着一个个都像是冷面阎王,可临走时给咱们那么大一锭银子,多好的人呀!真是天上掉下了个老财神爷!咱们可发大财了。” 说到此王秀珍兴奋的搓搓手说道:“驴蹄子那么大一锭银子,你说说得有多少两?弄不好够盖上三间大瓦房的!” 张老拐心急火燎看着王秀珍完全沉浸在天降横财的喜悦中不能自拔,急的都快爆炸了骂道:“真是个傻老娘们!我骗你干啥?现在就在咱们村口来了一大队当兵的说是要剿匪,肯定就是奔着昨天那帮骑马的来的。” 王秀珍不在意的白了他一眼说道:“来就来呗,咱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庄家人,一没偷二没抢,当兵的又咋?” 张老拐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可心里还是不踏实疑虑的说:“话是这么说,可你在家你是没看见,就咱们营子的财主李豁子,在村口槐树地下,被那帮当兵的打的都没人模样啦!差一点就被当场开了膛。” 王秀珍说:“真的呀?因为啥打他?” 张老拐说:“具体是因为啥我也没听清!好像是这帮当兵的要粮食,他不但不给人家,还骂人家来着。” 王秀珍不在意的说道:“打死他个鳖孙!反正那李豁子也不是啥好东西!狗咬狗一嘴毛。” 说完,就回身进屋了,坐在堂屋的凳子上纳起了鞋底子。 一看王秀珍没往心里去,张老拐更急了,瘸着腿慌忙跟进堂屋蹲在王秀珍旁边说:“孩儿他娘!你咋就不明白呢!那当兵的可不是光向李豁子他们一家要粮,人家说啦!咱们营子有一家算一家,一家一担粮,没粮食的就交三两银子,你想想一担粮就是十斗麦。咱要是把粮食给了这些当兵的,咱们以后拿啥交人头税?!可这一担粮不交还不行,有个秃当兵的说了,谁家要是不交那就是通匪,那可是要杀头的!” 说到这张老拐紧张的拿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着。 一说要交粮食,王秀珍把手里的活计一扔,夸张的说道:“啥!一担粮?他们这些当兵的是不给咱们活路呀!” 张老拐摸出烟袋抽了一口,愁眉苦脸的说:“你可说去!这要是光是粮食的事我倒是不害怕,可你琢磨琢磨,这不交粮都算是通匪,咱俩倒好,昨天还管了他们一顿饭,人多眼杂的,要是有人告诉那些个当兵的。” 王秀珍这才听出了张老拐的意思。 “爹!啥是马匪呀!”堂屋隔壁的床上,妞妞和狗子正在睡午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吵醒了,趴在床上伸着两个小脑袋,伸着头,睡眼朦胧的问道。 狗子揪着妞妞的辫子说:“你可真笨!马匪你都不知道!我听唱曲儿的瞎子说过,那些人都是绿林好汉,专门杀那些祸害百姓的官差。” 妞妞若有所悟的噢了一声 “狗子哥,那你说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呀?” “他们” 王秀珍佯怒道:“狗子,睡饱了就带着妞妞出去玩去。别瞎说话!” 张老拐赶紧拦着说:“别出去疯啦,就在家院里玩吧,外面都是那些当兵的,乱糟糟的不太平。” 狗子一听外面好多当兵的立马来了精神,翻身一个轱辘就跳下床,一边提着裤子一边说:“外面这么热闹呐?爹我出去瞧瞧!” 张老拐骂道:“你个兔崽子!老实在家呆着!” 周崇央求的说道:“我就出去看一眼!” 张老拐把烟袋锅一举,两眼一瞪说:“敢出去,我把你腿敲折!” 狗子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道:“不去!我不去啦!走妞妞咱俩到院里和泥玩去!” 看着狗子抱着妞妞到院里玩去了,张老拐看看了孩子他娘道:“你倒是说句话呀!咱俩该咋办?” 王秀珍说道:“你是个什么意思?你和我说说!咱俩通通气。” 张老拐道:“要我说!咱就和那些当兵的交代了,就说见过这帮马匪,告诉他们一伙子钻进了牛邙山。后面的事儿咱就管不着了,他们要剿匪就让他们去剿!爱干啥干啥!咱们也图个心里踏实!” 王秀珍皱着眉头寻思了半晌说:“告不告诉他们都无所谓!可这银子!” 张老拐抬头看了看自家藏着那锭银子的破衣柜,犹豫了。 王秀珍头脑灵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道:“老拐!凭良心说,这银子是不义之财,可你想想就凭咱俩就是一辈子也攒不了这么多银子!有了这锭银子,等狗子再大点就去送他去马家集读书识字,当个读书人,也好过像咱们一样一辈子在土里刨食儿。咱们这么办,就告诉那些当兵的土匪的去向,可咱俩谁都别提银子的事儿,反正这事只有你知我知!” 张老拐吸了口烟道:“还是你想的周全,听你的!就这么办!” 就在俩人拿定注意的时候,就听见院门外吵吵嚷嚷的。紧接着就听见咣咣的砸门声。 狗子正在院里和妞妞玩泥巴,玩的两手泥,一听见有人砸门赶紧跑过去开门。 “你就是那些当兵的?”狗子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兵。 门口站着俩人,都大约而是二十出头,全是半大孩子,嘴上毛茸茸的胡子泛着黄,一个又高又瘦橡根麻杆,另一个很矮就到细麻杆的胸口处,而且脑袋奇小,顶着硕大的兵帽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瘦麻杆看了看狗子,不耐烦的说道:“你家大人呢?” 狗子咧着嘴笑道:“在屋里呢!你等等我帮你喊他们。” 还没等到狗子张嘴喊,张老拐已经和王秀珍一起小跑着到了大门口,王秀珍把狗子拉到身后道:“乡下孩子欠管教,军爷见怪了!” 小脑袋说道:“别废话,赶紧准备粮食!俺们日落以前就得归营。” 张老拐道:“知道!知道!可军爷俺家的麦子都是刚脱的籽,现在还在麦场里晒着呢!村里王麻子帮忙照看着。” 瘦麻杆道:“我管你是不是在麦场里晒着!我现在就要!赶紧的,去挑去!” “是!是!我这就去!”张老拐拿着门后的扁担箩筐往外走。 临走时回头看发现秀珍也在看他 ,秀珍胳膊里揽着俩孩子说道:“老拐!你赶紧回来!” “嗯!知道了!” 张老拐走了扛着扁担,拿着箩筐走了几步,停住脚步想了想转身又回去了。 俩当兵的正在院里喝水一看张老拐又回来了,瘦麻杆说道:“瘸子!你咋又回来了?赶紧去!老子可没工夫在你家闲耽误功夫。” 张老拐道:“军爷说的是!俺是有事儿要向军爷禀报!” 瘦麻杆扔下水瓢道:“啥事?说吧!” 张老拐一五一十的把昨天的事告诉了俩人。 瘦麻杆和小脑袋对视一眼,瘦麻杆对小脑袋说道:“你去向常先锋汇报去!就说扫听到了马匪的去向!” 小脑袋嘴一撇道:“你咋不去?我今天累的够呛,我可不想动。你腿长跑的快,你去吧!” 瘦麻杆骂道:“你他娘的不去是吧?那以后想喝花酒了,可别管老子借银子。” 小脑袋一听道:“哥哥哟!我的亲哥,弟弟我这是在说笑呐,我这就去。” 小脑袋站起了要走,一看张老拐还在院里站着,冲着张老拐屁股上踢了一脚道:“瘸子,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挑粮食去!” 狗子在旁边一看他爹被踹了一脚,握着拳头冲上去就要打那个小脑袋,骂道:“日你娘,你敢打俺爹!” 张老拐赶紧拉住狗子劝道:“狗子!没事!爹没事!秀珍赶紧拉住他。” 小脑袋眼一瞪,手一把握住刀把骂道:“小崽子,敢骂老子!” 王秀珍求情道:“官爷恕罪!小孩子欠管教!您别放在心上!” 妞妞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瘦麻杆拉了小脑袋一把道:“别折腾了,赶紧去吧!” 小脑袋这才悻悻吐了口浓痰骂道:“老子今天饶了你这个小崽子!” 狗子看着一旁低头不语的张老拐气呼呼道:“爹!你说句话呀!” 张老拐瞪了狗子一眼训斥道:“狗子!别闹!” 张老拐揉着屁股,挑着筐去地里挑麦去了。 王秀珍一边哄着大哭的妞妞,一边拉着还在怄气的狗子。 三伏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清晨时还是朝霞满天,一不留神的功夫,也不知道是从天哪边浩浩荡荡的飘来一团乌云,黑漆漆的乌云被风吹这翻开了花。轰隆隆,天边响起一阵低沉的雷鸣,树枝上的一大群老鸹,被惊得扑扑棱棱的四散飞逃。 张老拐抬头看了看天,抬起瘸腿就往麦场跑,场里晒着小麦,这要是被大雨一浇,过不两天肯定都发芽了,到时候别说吃了,就是拿去交人头粮人家都不收了。 刚到地头上,就瞅见王麻子在麦场了,弓着背双手拿着木锹把小麦拢成堆儿。拿毛毡盖上防雨! 看到张老拐王麻子双手丝毫不停,头也不抬说了句:“来了!赶紧的!” “诶!” 俩人再没说话,闷头干活! 浓重的乌云,黑压压的遮蔽了天空,乌云很低,低到仿佛爬到树上就能伸手撕下来一块。乌云很重,重到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咔嚓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乍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零零星星的,开始有雨点落下。 王麻子和张老拐俩人手里挥舞着农具,丝毫不敢耽搁片刻,腥咸的汗水顺着腮帮子直往下滴。伴随着两人的汗水,雨开始越下越大! 大雨倾盆,雷电交加,天上仿佛不知道被谁捅了个窟窿,水就顺着这个窟窿眼儿一股脑的倾泻而出。哗啦啦,沉闷的雨声,伴随这此起彼伏的惊雷。斗大的雨滴砸的人睁不开眼。王麻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眯着眼大喊道:“全是些驴操的东西!说是借,老子当过兵,老子还不知道,这一借就等于肉包子打狗,就甭指望着还了。” 张老拐身子单薄,一番激烈的劳做后脸都有点发白了,喘着粗气可手下还是不停,把两个装着满满小麦的箩筐拿麦秸杆盖上。一边盖一边回道:“谁都知道,这是有去无回的粮食,可有啥办法呢人家手里拿着刀,咱们就是圈里的猪,给他们点粮食保平安吧!” 王麻子浑身是雨水,一只没了眼珠子的瞎眼,被雨水泡的有点发白,眼眶里空荡荡的往外翻着,有点吓人,瓮声瓮气道:“本来从军营里逃出来是想安生的过几天踏实日子,可咱们现在他娘的,真是活的猪狗不如,有时候真想在我铺子里打把大刀,扯个大旗反他娘的!就这样日子过下去,反正早晚都是个死!” 张老拐停下手里的活,紧张的左右看看,只见天地间白腾腾,雾蒙蒙的水幕,才放下心来,抹了抹脸上的掺着汗水的雨水说道:“麻子,可不敢胡说,这大逆的话可是是要杀头的!谢你了,要不是你帮忙今年这麦子肯定全泡了。等忙完这阵子,到我家我让秀珍你大嫂给你烙油饼吃吃!” 王麻子摆了摆手,明显的和张老拐说不到一块去。道:“都是土里寻吃食的人,别整这弯弯绕了,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这么大的雨祖奶奶一个人在家,我可不放心!” 大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哗哗的下着,田间的小道湿滑泥泞,加上张老拐原本腿脚就不利索,再加上挑着沉甸甸的麦子走起来格外吃力。可他依旧咬着牙,快步的往家里赶,直盼着早点到家交了粮食,早点送走这帮瘟神爷爷! 挑着小麦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张老拐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烦躁和不安,更近了。嘈杂的雨声中隐隐约约夹杂着一个女婴气凄厉的哭喊声。 张老拐心里一揪,急忙加快脚步,可大雨淹没了路上的泥坑,他脚下一个不稳摔了嘴啃泥,这时候听了个真切!确实是妞妞的哭声!凄惨揪心,仿佛哭声里掺杂着血丝。 顾不得散落在泥洼水坑里的扁担,张老拐提着瘸腿快步的往家中跑去! 刚到大门口,张老拐一抬头,呆住了。 王秀珍圆滚滚的头,被裤腰带绑着头发,正挂在自己家大门口! 脖子的断口出还滴着血,被水冲着,慢慢的融进了水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告状 王秀珍双手护着两个孩子,狗子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怄气,把头别到一边。妞妞这时候两只小手紧紧揪着他娘衣服的下摆,她还在轻轻抽泣着,圆嘟嘟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王秀珍用手抚摸一边抚摸着她的小脑袋一边低声哄着。 细麻杆也不理他们娘儿仨,抬头看了看天上飘来的乌云低声骂了一句天。 不一会儿,只听见院门外脚步声,常天身后跟着秃子,带着一队人人涌进了院里。 常天站着院里,左右看了看,随即坐在手下从屋里搬来的凳子上,道:“说说吧!” 王秀珍低着头,赶紧一五一十的把昨天的事说给常天听。 这时候因为乌云越来越厚,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咔嚓一声炸雷,吓的王秀珍身子抖了一下,无意间抬头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常天根本就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抽着烟,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身边的妞妞,王秀珍心里越发的不安,回头看了看大门口,想着这时候老拐应该快回来了吧! 天上零星的掉下了雨点,滴在王秀珍的额头,冰凉凉的。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把怀里的妞妞搂的更紧了。 “军老爷,就是这么个情况,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懂的不多,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军爷海涵!” 常天抽尽了翡翠烟斗里的烟,抬手给了身后的秃子,眼睛冷冷的看着王秀珍也没说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站了起来! 身后的疤瘌头小心翼翼的磕着烟袋锅里的烟灰儿一脸坏笑。 常天缓步走到王秀珍的身边,但是却没有看她,而是缓缓的蹲到了妞妞身边说道:“女娃娃,多大了?” 常天长得不丑,说话声音又轻,妞妞怯生生的回答道:“五岁半!” 常天一伸手摸摸了妞妞的脸,妞妞往王秀珍怀里躲了躲! 常天慵懒的嘿嘿一笑,大手一抓就把妞妞抱在了怀里,妞妞被猛的抱起,吓的哇一声,又哭出来了。 含糊的哭喊着“娘娘!” 挣扎着把两只稚嫩的小手伸向王秀珍! 王秀珍见状不对,赶紧扯住常天的胳膊紧张的喊道:“军爷!你要干啥?” 狗子从王秀珍身边窜出来,张着大嘴,龇着牙,一口就咬在了常天大腿上根儿的软 肉上。 常天吃痛,眉头一拧,骂了道:“狗崽子!” 一手抱着挣扎哭喊的妞妞,另一只手一伸,一把卡住狗子的咽喉,手上一发力,顿时狗子就不能呼吸了, 王秀珍疯了似得扯着常天,哭喊道:“你放了俺孩子赶紧撒手!” 可她是个妇人,在短小精壮的常天面前,完全造不成干扰!狗子被卡着喉咙高高的举起,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呻吟,可却喊不出半分。 王秀珍想张嘴咬常天的胳膊,可就差一丝要咬住的时候,疤瘌头一把揪住王秀珍散乱的头发,往后一扥,后脑勺着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王秀珍挣扎着还想爬起来,可疤瘌头一脚踩住王秀珍的脖子,反手狠狠的抽了她一巴掌,慢慢的蹲下身来,一个光秃秃的大脑袋缓缓探下,咧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嘿嘿笑着。 骂道:“疯婆娘!” 院子里站满了当兵的,都一个个坏笑着。 王秀珍嘴角挂着血,吃力的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狗子被锁着喉咙高高的提到了半空,四肢胡乱扑腾。 常天伸着胳膊,手里攥着狗子的脖子,缓步走到水井边,手一松。只听见扑通一声,狗子重重的被扔进了井里。 常天怀里抱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妞妞,转身向堂屋走去。 王秀珍嘶哑的哭喊道:“求你了!放开俺孩子!” 疤瘌俩手抱住王秀珍的头,哐哐的把后脑砸向地面,直砸的她不在动了,疤瘌头慢慢站起来解开裤腰带掏出黑黢黢的那东西,一泡骚臭的热尿浇在了王秀珍头上,一边尿,秃子嘿嘿笑着回身骂道院里的一群兵。 “都出去!别他娘别瞧热闹了,耽误了咱们常爷的雅兴!剁了你们的鸡把头子!” 众人哄笑着,往外走! 雨下大了! 王秀珍吃力的张开眼睛,只看到天上乌压压翻滚着的乌云,雨水像是珠子一样从茫茫的天上落下。只觉得天和地都在不停的乱晃悠。耳边,哗哗的雨声掺杂着妞妞凄厉的哭声。 王秀珍挣扎着用手扣着地上的泥,爬到井边,把头搭在井沿儿,一张着嘴,流出一串猩红的鲜血,嘶哑的喊道:“狗子!狗子!你说句话说句话呀!” 半晌!井里微弱传来狗子的声音:“娘!我没事儿!快去看看妞妞!” 堂屋里传来妞妞的哭喊声:“娘!娘狗子哥。” 王秀珍瞪着眼,咬着牙拼尽全力,用手扶着井沿挣扎着站了起来,衣服被大雨浇透了,灰褂子紧紧的贴在瘦弱单薄的身上。被撕扯的散乱的头发被大雨浇着,贴在脸上,水顺着一缕缕乱发流成一条条水线。 王秀珍蹒跚着,把挂在窗户上的镰刀紧紧握在手里。 “妞妞不怕!娘来救你了!” 王秀珍握着镰刀,强撑这一口气走到门口,只见常天已经脱的一丝不挂,白花花的肉,晃着。趴在炕边正在扒妞妞的裤子。 “啊!牲口呀!”王秀珍飞扑过去,抬起镰刀就向常天的头上砍去! 常天听见动静把头往左边一扭,镰刀重重的砍在了他的肩膀头子上! 常天 吃痛惨叫一声。 王秀珍还想在砍第二刀,可是自己力气小,镰刀死死的卡在常天的骨头缝里,怎么都拔不出来。 常天疼红了眼,扭身过来,抬腿一脚就踹在王秀珍的小腹上,单薄的身子向后飞了出去,一下就磕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 院门外,大雨里站着一群兵丁秃子听见常天的惨叫,一脚把院门踹开跑进了院里。 就看见堂屋门口,常天光着身子,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肩头的伤口往外翻着,流着血,他一手握着镰刀,一手死死的拽着王秀珍的头发,镰刀探出,勾在了她的脖子上。 镰刀很钝,全是豁口,就这么一下一下的,常天硬生生的把王秀珍的头给割了下来。 杀红了眼的常天喘着粗气,手拿镰刀回身就要去砍炕上的妞扭。这时候秃子已经跑到近前,一把拉住常天道:“常爷!不敢在动了!你的血都快流干啦!” 常天这才作罢,把手里的镰刀一扔,拿起衣服把伤口捂住,怒气冲冲的喊道:“疤瘌头!把这个疯婆娘的头,给我挂起来!” 打着雷,雨下的很大! 骤雨打青荷, 人间苦几多? 欲将疾苦消, 怎奈何,奈何天不从我。 可悲!可叹!可长歌! 素来平生愿,美酒任消磨! 精致的一间书房,茶几上泡着一盅浓郁的香茗,散发着悠悠的热气,书桌上冯太爷手持镂雕福禄的五寸狼毫,在洁白的宣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下了这篇诗句。 手持笔,抬头看了看窗外屋檐下偶尔滴下的水滴,淡淡道:“一场雨!下来几天,这会儿终于停了。” 王驼子弓着背默诵着宣纸上的诗句赞叹道:“妙哇!老爷真是文曲星临凡,天下恐怕再无人能写出这么好的诗了!” 冯太爷轻轻笑了笑,把笔搭在砚台上,用绸子做的手帕擦了擦手,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缓缓说道:“你个驼子净说香甜的话糊弄我!” 秃子谄笑道:“小的,可是句句肺腑!您要不信,小的现在就挖出心肝来让您瞅瞅!” 冯太爷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个了,你来的时候,衙门口那个瘸子还在吗?” 王驼子回道:“在呢!” 冯太爷皱着眉头不说话,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王驼子见冯太爷面色不悦,说道:“老爷要是觉得瞅着脏了眼,小的这就派人把他给抓起来,在大牢里关几天就踏实了!” 冯太爷摆了摆手。 自言自语道:“都跪三天了!” 王驼子道:“可不么!那天一大早老爷您过了他的堂,从那天起一直跪到现在!” 冯太爷道:“他这案子,你怎么看?说出来我听听!” 王驼子不懂冯太爷什么意思,不敢把话说死,圆滑的说道:“媳妇被杀!还是被剿匪营的兵杀的,这事儿不好办呐!” 冯太爷看了驼子一眼半晌道:“你下去吧!” “那小的就下去了!有事您就吩咐!” 冯太爷挥了挥手。 刚走了几步,王驼子又回过头来试探的问道:“老爷这门口的瘸子您看?” “随他去吧!不去理他便是!” “可他就这么在门口跪着,恐怕” “恐怕什么?” “他就这么跪着,要是时间一长恐怕会有碍老爷您的清誉呀!” 冯太爷苦笑了一下,说:“你下去把!” 王驼子也不敢在多嘴,低着头出去了。 张老拐嚎啕大哭着,收拾了王秀珍的尸首,用扁担把狗子从井里捞了出来后,抱着妞妞,领着狗子送到了王麻子家,距离道现在已经三天了。 张老拐跪在马家集衙门口,一个脑袋里,三天了,还是混混沌沌。在这跪了三天三夜,哭了两天两夜,现在不哭了,也哭不出来了,可能是眼泪哭干了。 一直道现在,他没吃过饭,也吃不下。刚好这几天都下着雨,渴了就趴在地上的水坑里喝两口。 俩孩子王麻子照看着,秀珍的尸首他托付营子里的乡亲帮忙埋了,自己一刻没停连夜冒雨走了几十里路来告状,冯太爷升了堂,张老拐把冤屈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就得了一句话“知道了,你回家等消息吧!” 自己不能回家不把自己的冤申了自己就不能回家!张老拐拿定注意,一根筋的就跪到了现在。 “三天了啥时候有消息呀!”张老拐抬头看了看西边快要下山的太阳心里想着。 王驼子从衙门口出来,看着张老拐,张老拐也看着王驼子。 “你呀!你打算跪死在这?” 张老拐憔悴的说:“俺在这等消息!” 王驼子啧啧嘴道:“你是不是真有点傻?” “你这话啥意思?俺不聪明,可俺不傻!” 王驼子道:“就你?还不傻,你都傻到家了,你这案子,别指望啦!” 张老拐激动的想站起来,可跪的时间太长了,一下子又摔进了烂泥窝里,可还是挣扎着说道:“为啥?为啥没指望了?” 王驼子叹了口气说:“那些是啥人?是剿匪营的人!他们的人谁敢管?谁管的了?冯太爷让你回家等消息,这意思你还不懂?” 张老拐愣住了,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这三天白跪了! 王驼子看着张老拐的样子摇了摇头道:“回家吧!踏实过日子!” 说完王驼子背着手走了,走了两边又停住了,说道:“马上就十五了,赶紧回去准备人头粮吧,凡事你得往好处想,人没了你不就少交五斗麦嘛!” 张老拐目光呆滞,对王驼子的话充耳不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绝望 漆黑的街道,马家集正阳大街,衙门就坐落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白天人头涌动,到了夜里却冷冷清清。 街道边上几家卖宵夜吃食的摊贩,已经开始收拾桌椅条凳准备收摊,几盏昏黄的风灯照在摇摆不定的幌子上,黑夜里偶尔几只发情的公猫叫唤着,声音凄厉,让人汗毛直竖。一条野狗身上肮脏的皮毛长着癞子,一块一块脱落了毛的皮肤上结着暗红色的疮,夹着尾巴,在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街道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水坑,到处都是潮湿的烂泥,散发着泥腥味。 “张老拐坐在烂泥窝里,身上都是泥巴,衣服湿哒哒的贴在他岣嵝干枯的脊梁上 “啊”仰着头,扯着嗓子,沙哑的长叹一声。 这是他自打王驼子走后发出的唯一声音,声音苍白无力,里面掺杂着悲哀,长长的一声,仿佛把心中的郁结通通都排出了体外。 他虚弱的用手撑着地,慢慢的站了起来,抬着头,定睛看着衙门口朱红色的大门,门两边挂着长明的灯笼,风吹过,昏黄苍白的光,摇摆不定。门口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仿佛也咧着嘴,露着獠牙,冲他嘲弄的笑着。 哀大莫过于心死,张老拐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心了,在看到媳妇的头,满院子暗红色的血后,他的心已经不知道被谁掏走了,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替秀珍伸冤,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可下午王驼子的那番话,就像是一把锤子,硬生生的把他唯一的念头砸的粉碎,连渣都不剩。 张老拐弯腰在地上的水坑里用手拘了一捧水扑在脸上,冰凉的水带着泥腥味。 “孩儿他娘!你黄泉路上慢两步,我这就去找你!” 张老拐瘸着腿,一拐一拐的迈上了衙门口的台阶,一边走一边解着自己的裤腰带! 把裤腰带甩到了衙门口正当中的横梁上,踩着垫脚石,张老拐点着脚,伸长了脑袋把头伸进了裤腰带里。 “那个上吊的!你先等会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浑身泥垢,疯疯癫癫的老头坐在了衙门口的台阶上,他赤着脚,光着膀子,腰间缠着几块褴褛的破布,花白的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都绣成了一个大疙瘩!也不知道在哪捡了一块鸡骨头,一边用残缺的牙嘬着上面的肉渣,傻笑着看着张老拐! 张老拐无力的说道:“干啥?” 老疯子嘿嘿笑着,嘴角挂着涎水,含糊道:“等你死了,你这身衣裳给我吧!” “那可不行!这身衣裳这身衣裳”说着说着张老拐想起了王秀珍,这可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的给自己缝的。不由得悲从中来,嚎啕大哭起来。 老疯子一脸嫌弃的说:“哭啥!有啥哭的?早知道我就不跟你商量了。等你吊死了,我直接从你身上扒下来就行了。” 张老拐擦擦泪说:“你这人,咋这样!俺要死,你还想着扒俺衣裳!” 老疯子专心致志的嘬着鸡骨头,嘬着嘬着嫌不过瘾,索性把鸡骨头扔进嘴里嚼了起来。一边嚼一边含糊说:“你都死了,你还要衣裳干啥!俺留着等入了秋还能挡挡霜。” “死了!死了那也是人,那也不能被你剥个精光。” 老疯子满是油泥的脖子一伸,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意犹未尽的吧唧着嘴说:“你这人真有意思!还怕死后丢人。” 张老拐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老疯子得意洋洋的一下子从台阶上跳起来,跑到张老拐面前傻笑着大声喊道:“你死都不怕了,你还怕啥?” 张老拐一愣! “我死都不怕了,我还怕啥?我死都不怕了,我还怕啥?”张老拐像是中了邪一样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念叨了半天张老拐从垫脚石上下来,对老疯子说“俺不死了!” “啥!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的上吊,怎么就不死了?你要是害怕,我帮你推一把,来来赶紧的” “不死啦!俺不死啦!不过着衣裳俺给你了。” “真的?那你不死就不死吧!” 张老拐赤身裸体,身上一丝不挂,那条先天的瘸腿异常的纤细,被松垮垮的皮包裹着,支撑着干枯的身体,阴暗的光线下,瘦骨嶙峋的身体赤裸着。渐渐走进漆黑的夜里,他的一生都在害怕,害怕吃不饱,害怕穿不暖,害怕孤独,害怕黑暗,甚至害怕光明,因为在光明下会让他这具残缺的身体感到卑微到无地自容。 或许是天的眷顾,让他有了儿子,女儿,妻子。这些他原本以为自己终其一生都无法拥有的东西。自己得到了这些,可在内心深处他更害怕了,害怕失去这一切。 所以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活着,谨小慎微的活着。卑微的活着。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自己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因为那句话:“你连死都不怕了,你还怕啥?” 老疯子胡乱的披着张老拐的衣服,看着消失在茫茫夜幕里的张老拐手舞足蹈的大声喊道:“活着吧!活着吧!不用在怕了。” 一个人缓缓的从黑暗处走到衙门口摇摆不定的灯火下,瞧着张老拐消失的方向。 老疯子脸上癫狂的笑容消失了,他没有回头看灯火处走来的这个人,淡淡的说:“好戏开始了!” 那人淡淡的回了一句:“是啊!开始了!” 要是张老拐在,仔细看看走来的这个人,他或许能够认出来,他就是以前的那个算命先生,不过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却没又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我是分割线 “爹!咱们要去哪?”狗子跟在张老拐身后问着。 “牛邙山!”张老拐背着妞妞回道。 “爹!我想俺娘了!” 绵延百里的的牛邙山地形险峻,溶洞,险峰,深谷,无一不有。森罗的古树缠绕着覆盖着青苔的老藤,密森森的植被笼罩着这个巍峨的山脉。 山脚下一间用原木搭成的简易房屋,上面已经被厚厚的青藤覆盖,小院里晾晒着山菇,草药,青笋等等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山货。院墙的背阴处还挂着各种动物的皮毛。 屋内,张老拐从怀里掏出那锭驴蹄子大小的银子庄重的放在桌子上,看了看山驴子说:“驴子!我俺这辈子就交了你这么个老伙计,孩子我托付给你了。” 山驴子看了看桌子上的银子,吸了口烟说:“老拐!你这是?” “就是想你把这俩孩子养成人!” 山驴子道:“你家的事我听说了,劝你宽你心的人肯定不少,我就不多说了!不过你现在这么干,我有点不明白?” “别问了!。” 山驴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深深的吸了口烟道:“老拐!你想干啥,我不问。俩孩子交给我你放心!” 张老拐郑重的说:“谢谢你了。” 山驴子看着院里的俩孩子问道:“妞妞得的是啥病?没找郎中瞧瞧?” 张老拐说:“这孩子是被吓着了!我从马家集回来就这样,不哭也不闹,更不张嘴说话。怕是落下病根了。”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都沉默了。 屋里气氛压抑,让山驴子觉得难捱,生硬的找话道:“我那个疯婆娘山里挖笋快回来了,眼看就晌午了吃力饭再走吧!前几天山里套的獐子,还剩些下水,好肉都换粮食了,不过总算是点荤腥!” “你婆娘一个人在山里没事吗?” 山驴子摆摆手道:“她怎么来的你也知道,十多年前我在一个狼窝里捡到她,这山里她比我熟!” “都十多年了,真快!我还记得第一次你领我见她的时候呢!她现在还怕生人吗?” “怕是不怕了,不过还是不喜欢和生人打交道,虽然平时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不过有她我这破屋子才像个家呀!” 张老拐说:“都十来年了,她肚子就没一点动静?” 山驴子苦笑道:“没!不过我也不指望了,放心吧这俩孩子以后就是我亲生的。” 正说话间忽然听见院里一声恐惧的惨叫:“别过来!别过来别” 俩人慌忙撂下烟袋跑出去,只见,一个妇人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褂,一旁散落着刚从泥里挖出来的山笋。她蹲坐在地上,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在一旁的狗子。两只手疯狂的挥舞着,双腿的蹬着地,极力的想离他远点。就像是看见了什么让她极度害怕的东西一样。 山驴子赶紧跑过去抱住这个妇人道:“咋了!婆娘你咋了?” 这个妇人紧紧的抱住山驴子,浑身瑟瑟发抖,用手指着狗子,含糊的说:“他他是鬼恶鬼。” 妞妞被这个疯女人吓坏了,抱着狗子,害怕的头埋在了他的身后。狗子一脸无辜的左右看着。 张老拐揪着狗子的耳朵骂道:“你干啥坏事了,把你疯婶吓成这个样子!” 狗子耳朵吃痛无辜道:“哟!疼!爹!松手。” “说!咋回事?” “疼我也不知道她一回来看见我就这个样子了,我真的啥都没干!” 山驴子抱妇人这才让她安定不少,见她渐渐稳定下来轻声问道“婆娘!咋了!你说咋了?” 那个疯女人这才断断续续的说:“他是鬼!” “谁?谁是鬼?你告诉我!” “他!他是!” 疯女人颤抖着用手指着狗子。 这疯女人也说不清楚只是害怕看到狗子,山驴子把她带进屋子才好多了。 张老拐问道:“驴子这是怎么回事儿呀?” “我也不知道!她可从来没这样过!” 张老拐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狗子。 狗子慌忙道:“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妞妞没说话只是看着张老拐点了点头。 “这就奇怪了驴子你看?要不这俩孩子就别搁你家了。” 山驴子道:“没事!回头我在问问她。”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张老拐蹲下来双手放在狗子的肩膀上说道:“狗子以后在你驴子叔家别捣蛋,带着妹妹多帮他干点活!你也不小了” “爹!你不要俺和妞妞了?” 张老拐眼泪含着泪道:“爹不是不要你们了,爹是要去给你娘报仇去!你娘不能就这么没了!我得替他讨回公道。” 狗子咬着牙,抹了抹鼻涕道:“爹你去吧!” 山驴子道:“老哥!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 张老拐一瘸一拐的走了,他知道前面是一条不归路,可他这时候已经心无挂碍,这时候才莫名的觉得自己活着,不是单纯的字面上的活着,而是像一个男人一样活着! 妞妞晶莹的眼睛看着张老拐的身影消失在繁茂的绿叶中,抬头看了看狗子,两只小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 忽然远处传来张老拐的声音。 “狗子!妞妞!好好活着!别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冷冬 隆冬腊月,万里冰封,白雪皑皑。 大雪刚刚下过可还没有停止,零星的雪花夹在寒冷刺骨的西北风中,在半空中打着旋儿。 大地上尽是银装素裹,鸟兽都匿了踪迹,遥遥望去官道上零星看到一队人马,艰难的在冰封的道路上蠕动着。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大汉,一脸的络腮胡子,头上带着一顶崭新的狗皮帽子,帽子压的很低,把大半个脑袋都藏在了帽子里,只把鼻子和嘴巴露在外面,天很冷,浓密的胡子上都挂满了冰棱。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袄,双手揣进袖子里,牛皮编成的马鞭夹在胳肢窝里,斜坐在囚车的车椽子上。拉囚车的是一匹棕色的老马,这匹马低着头鼻子里喘出一团团白气,四只蹄子都快冻上了,打着哆嗦艰难的在雪地里走着。 这大汉抬头看了看天,灰色的天空阴云密布好像正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暴风雪。 大汉骂了句娘,把手从热乎乎的袖子里拉出来,扯了扯妨碍了视线的狗皮帽子。喊道:“弟兄们都加把劲!再走二十里前面就是歇马沟,过了歇马沟就有咱们官家的驿站,要是路上耽误了脚程,晚上咱们非得都冻死在这雪泡子里!” 其他人听见前面有歇脚的地方顿时脚步加快了不少,厚厚的冰雪被这群人踩得咯吱作响! 大汉又把帽子压了下来,冲后面喊道:“大侄子!你过来” 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从后面小跑赶上来,两个脸蛋都长满了冻疮,吸溜着鼻涕说:“大伯!啥事?” “上来!歇会!”说完大汉伸出手。 这孩子拉着大汉的手就跳上了囚车,看样子也是累坏了,靠在大汉的身边不住的喘气。拉车的老马感觉到身后马车的分量又重了,不满的打着响鼻,磨磨蹭蹭的不肯走了。 大汉抽出夹在腋下的鞭子狠狠的在它的屁股上抽了两鞭骂道:“孬畜生!驾!” 老马屁股上挨了鞭子,嘶鸣一声,这才又慢悠悠的走了起来。 大汉收了皮鞭道:“我说不让你来!你非得跟来,好好的跟你爹在家呆着多好,非得跟着我受这份罪!” 小孩用袖子抹了抹鼻涕嘿嘿笑道:“俺爹让俺来的!俺爹说了,咱家就大伯你有出息,让我以后跟着你,再说我都这么大了,也该到上京长长见识了。” 小孩的一番话让大汉很是受用,用手揉了揉小孩的头,道:“大侄子还挺会说话!来!喝一口!” 大汉从怀里摸出一个包着浆的酒葫芦递给小孩。 小孩就着葫芦嘴抿了一口,吐着舌头道:“真辣!不好喝烧心!” 大汉哈哈大笑仰着头咚咚灌了两大口说:“小孩子懂个啥!这可是上好的地瓜烧,烧心就对了!不像软绵绵的小高粱,那酒喝着没劲儿!” “给!给身后的那位爷们灌两口,这么冷的天别在冻死在半道儿上!到了上京咱们可交不了差!” “诶!好嘞!”小孩拿着酒葫芦垫着脚给身后囚车里的人喂酒。 囚笼是用榆木做的,不知道用它装过多少犯人,铐囚犯脖子的枷锁处都被磨的泛着油光。颜色也随着时间变的老旧暗沉,可却依然坚固。里面那人没有带锁链,而是被几床破破烂烂的棉被包裹着,一层又一层,棉被外面用麻绳死死的绑着,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被锁枷铐着,就像是一个大饼里面卷着的一根葱。 小孩把酒壶递给了大汉夸张的喘了两口气抱怨道:“这人可真臭!” 大汉把葫芦揣进怀里说:“不臭才怪!都这么多天了,屎尿全在被子里,能不臭嘛!” “大伯咱为啥要用被子给他包起来呀?咱们不是有手铐脚链嘛,这么干,多难闻呀!” 大汉说:“小孩子懂个蛋蛋这样卷起来才不怕他自杀,他要是死了咱们可都得掉脑袋!再说这么冷的天,这几床被子也能防着他被冻死,这可比铁链子好用多了!” “哦!对了!大伯这么多天了我都不知道这人犯了啥罪呀!还害的咱们这么大冷天的还非得把他送到上京去!” 大汉打了个哈欠道:“造反!” 小孩一缩脖子说:“怪不得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 大汉干脆把眼睛都迷上了,迷迷糊糊的说道:“杀头?他做梦都想着被砍头,咔嚓一刀啥都不知道了,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就他这罪过,想痛痛快快的死都难!” 冬天的夜来的都特别快,一眨眼的功夫天色就暗了下来变得朦朦胧胧,只感觉到割面的冷风吹在脸上刀刮一样生疼,本来还还以为又要下大雪,可是没想到傍晚的时候雪没下起来,却起了大风。寒风比大雪更可怕,它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子,能够穿过厚厚的棉袄冻得人五脏发颤。 小孩缩着脖子,脸都冻得麻木了,脸上的冻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弄破了黄白色的脓水顺着脸蛋儿流下来,一瞬间就被冻成了冰。 “大伯!你的酒呢?给我喝一口呗!我快冻死了!” 大汉把酒葫芦递给小孩,扶着囚笼站在摇摇晃晃的车椽子上大声喊道:“弟兄别停呀!你们看前面的坡过了坡就是咱们的官驿了!到了那咱们能烤着火,吃热乎饭啦!” 一众人围着官驿大厅里的一堆火坐落下来,有人脱下身上厚厚的棉袄抖楞着上面的冰碴子,露出穿在里面官差的衣服,天太冷了腰里挎着的官刀都冻上拔不出来了。有些人把鞋子脱下来在火上烤着,顿时大厅里弥漫着一股子热烘烘的酸臭味。 被冻伤的脚被暖暖的火一烤,钻心的痒痒,这帮人就一边抠着脚,一边吃着东西。 大汉喝了口酒对一旁正在狼吞虎咽吃着高粱糊糊的小孩说:“大侄子,吃完了去马棚给哪位喂点!记住别喂太多,吃得多拉的多!在这么拉下去车上就臭的没法坐了!” “嗯!” 小孩端着碗出去了! 老马被牵进了马棚!大口大口的咀嚼着草料,马棚旁边的囚车边有个官差缩着脖子跳着脚在站岗,看见小孩端着碗过来了催促道:“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我得赶紧进去烤烤火!这鬼天气可冻死老子了!” 小孩端着粗瓷大碗喂着囚犯说:“没事!你现在就进去吧!我在这看着,不怕他跑了!” 官差冲手里哈着气道:“那你看好了,我进去了!” 囚犯吃完东西,小孩端着碗蹲在囚笼一边却生生的问:“嘿!你吃饱了没?” “没!”囚犯用沙哑的声音回道! “吃不饱也没办法,俺大伯不让喂你太多!” 一个囚犯一个小孩相对无言,只有呼啸的寒风吹着! 半晌小孩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听俺大伯说说你造反了?” 囚犯头发散乱遮盖这半张脸,一脸的皱纹显得老态龙钟,明知道自己必死,可在他的眼睛里却看不出一丝毫的恐惧,听到小孩这么问反而有一丝自豪在眼睛里闪烁。 囚犯沙哑的回道:“嗯!反了!” “好好的日子不过,你为啥要造反?” “为啥要反?”囚犯低声的重复了一遍小孩的话,没有回答而是低沉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却流下了眼泪。 囚犯没有回答,小孩也没有追问,又是一阵沉寂。 过了一会儿小孩又忍不住问道:“你叫啥?” 囚犯早已经不笑了,可脸上的泪痕已经被风吹的变成了冰。 听见小孩又问他沉沉的回道:“俺叫张老拐!” 上京!皇宫内高耸入云的殿宇,错落重叠,屋脊上石刻的五脊六兽此时都被皑皑的白雪覆盖。让这些庄严肃穆的楼阁群平添了些许奇幻。花园里奇树怪石边上,一汪别具一格的小池塘已经冻上了一层晶莹的冰,冰层下几条色彩艳丽的锦鲤悄然一现又隐入水底。 一个相貌俊美的少年,身穿紫貂大氅,独立在池塘边的亭子旁,饶有兴趣的看着冰下时隐时现的鱼! 内侍轻声道:“皇上!天冷别冻坏了身子!” 少年点点头向花园的一处偏殿走去。 殿内,内侍轻轻的把门口用来御寒的羊绒毡子放了下来,正中央一座黄铜铸的炉子里燃着红彤彤的炭火。嫌火不够旺内侍又往里面添了几块香松的乌炭。 少年进到屋内,把身上的紫貂大氅脱掉,身后的内侍适时接着,挂在了门边红木衣架上。玉琢般的手拿着汤勺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驱寒的参茶道:“你下去叫他们进来吧!” “是” 不一会两个人进入殿内,先行了君臣大礼后其中一个道:“圣上安泰!臣等” 不等大臣说完,少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免礼!都坐吧!” 两人齐声城“是” “姚匡,我要的人到哪了?” 其中一个大臣慌忙回禀道:“圣上!逆贼被押解进京多日,据称三日内即可到京!” “嗯!很好!” “范概,禁卫准备如何?” 另一个回禀道:“三千禁卫已然披甲执戈,随时待命!” “嗯!好啊!” 说完少年缓缓的走到两位大臣的身后把手按在两人的肩上说道:“两位来时可见园内池下锦鲤?” 范概道:“臣二人,一心面圣不曾留意!” 随我来说完少年大步走向门口,掀起羊绒毡子,走了出去,顿时室外的寒气涌入殿内,范概姚匡紧随其后。 君臣三人在小池边上比肩而立,少年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内侍手捧大氅追来道:“皇上天气酷寒” 少年怒斥道:“下去!” 内侍慌忙退下。 少年深深的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悠悠说道:“冰下之鱼,冰破则生,反之必死,数日之后,是冰破还是鱼死就看两位的了!” 姚匡范概双双跪倒在地道:“臣等誓死破冰救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复仇 清晨,庭院内的石榴树上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冯太爷早就醒了,干瞪着个眼躺在床上,身旁的小妾香肩微露,娇媚动人,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还在沉沉的睡着。要是在自己还年轻的时候,怎么着也得把这小妮子好好折腾一番,可现在上了岁数早就没那个精神头儿了。 年纪到还是其次,主要是一想到今天要干的事儿心里就觉得烦闷,翻身下床,打着哈欠开了房门。 丫鬟早已端着一盆清水在门口候着。 在丫鬟的伺候下冯太爷漱了口,净了面,又喝了一盏自己最爱的香茶!早膳是酥炸春卷,清窜丸子,还有些时令小菜,配上什锦松子粥。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可冯太爷却没什么胃口,浅浅的喝用汤勺喝着粥。 张驼子风风火火的进了院子,躬身候在门口道:“老爷按您昨天的吩咐都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冯太爷把汤勺往碗里一丢,拿起手帕擦了擦嘴道:“现在就动身!” 四个脚力抬着一顶红柳木做成的八宝小轿,脚夫个个健壮,走起路来脚下生根,把轿子抬的飘飘悠悠坐在里面仿佛像是坐在云彩眼里舒坦的紧,晚上没睡踏实,这会儿冯太爷被摇的直犯困,眼睛眯着就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轿外王驼子轻声说道:“老爷咱们到了!” 冯太爷掀起轿子门帘,向外看了一眼道:“嗯!你去通报一声!” “是!小的这就去!” 冯太爷下了轿子,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远远望去乌龙河的边平整的荒地上三三两两的驻扎着一座座临时的军帐,这会儿已经临近晌午,伙夫们在河里打着水准备埋锅造饭,也不知道从哪牵来的耕牛被吊在河边的一颗歪脖柳树上,已经被开了膛,几个军士正用刀在被剥了皮的牛身上往下割肉。一整张牛皮被扔在一边,现在临近夏末天气还很炎热,惹得一大群青头大苍蝇嗡嗡直飞。 冯太爷是个读书人,看到这帮军士这么粗野的造饭只觉的胃里一阵反胃,皱着眉头一脸的鄙夷。 就在这时只见王驼子带着一队人从军帐里向自己走来,冯太爷忙收神情,整理了一下衣冠静候这队人来。 王驼子介绍道:“老爷这位就是剿匪营的伍长费大力费将军!” 冯太爷忙拱手道:“费将军为民剿匪操劳,军功赫赫,本县丞早已是如雷贯耳,只盼着有朝一日能一睹雄姿,今日得见果真是虎威凛凛啊!” 费大力身着衬衣,披头散发一身的过夜酒气,一看就是刚刚起床,听见冯太爷这么一番说辞哈哈笑道:“县丞不必这么啰嗦,咱都是些粗人听不得这么好听的话,不过咱们已在您的辖内多日,不曾到府上拜会还望恕罪恕罪!” 费大力伸手挽住冯太爷的胳膊道:“县丞走到帐内叙话,今日可要多喝几杯!” 冯太爷随着费大力进营,只见军纪松散,到处散落着兵器盔甲,兵丁们成群有的喝酒掷骰好不热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摇头,可脸上却陪着笑随着进了军帐。 众人帐内坐定,费大力冲外面喊道:“大头!赶紧准备酒菜,我今天得和县丞大人好好喝点。” 军帐外有人称是! 费大力吩咐完毕回身对冯太爷道:“县丞今日到此不知有何贵干呀?” 冯太爷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可嘴里却道:“昨日鄙人府上有军士登门,说是讨口茶水喝,话语间听闻,剿匪营军粮吃紧,鄙人昨晚是如卧针毡,想来将军为民消除匪患,以命相博,怎可仓内无粮?思来想去特带来纹银五百两,以充军资,望能助将军一丝绵薄之力。保我一方太平!” 说完冯太爷冲王驼子使了个眼色,王驼子将早已备好的银两乘了上去。 费大力听冯太爷把话说完,看着呈上来的银子,脸色渐渐阴沉下去,手重重的在案上一拍怒道:“常天!” 常天这时候肩头裹着厚厚的纱布,听闻将军叫他名字忙应道:“卑职在!” “你去查查是谁泄露了军机?去剁了他的脑袋!” 常天道:“是!” 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冯太爷慌忙站起来拦住常天,回头对费大力道:“将军不可!想那军士也是无心之失,当下正是用人之际不可妄杀呀!” 费大力看起来还是余气未消冷冷道:“泄露军情就是死罪,哪能轻饶?” 冯太爷道:“将军就给本县几分薄面饶了他吧!” 费大力道:“既然县丞开口,那我就不砍脑袋了,常天!你去找到这人打他三十军棍罚俸两月!” 常天道:“是!” 常天出帐,费大力脸色这才渐渐缓和下来道:“县丞深明大义!不但为政事劳心还记挂着我们这些臭当兵的!咱真是感激不尽,只不过军资损耗巨大这区区五百两只怕是” 冯太爷心里已经把费大力祖宗八代骂了个遍可嘴上却说道:“将军不必劳心!这五百两只是解燃眉之急,随后等国税征收完毕,鄙人另有钱粮以充军资!” 费大力哈哈笑道:“好!县丞大人!您这个哥哥兄弟我交定了!哈哈大头!老子的酒菜怎么还没上来!操你娘的给老子快点!” 常天出了军帐,溜溜达达走到了几个玩骰子的几个军士边上踹了一个当兵的一脚道:“滚一边去!给老子腾个地儿!” 疤瘌头也不知道从哪钻出来,把翡翠烟斗递了上来,谄媚道:“头儿!弄了多少?” 常天叼着烟斗没说话,伸出个巴掌。 疤瘌头朝军帐里吐了口痰道:“真他娘的抠门!才给这么点!” 常天道:“哼!你瞧好吧!咱们费老大能轻饶了这老猪狗?” 疤瘌头嘿嘿笑道:“那是!那是!” 常天吐了口烟,伸手在疤瘌头后脑勺拍了一下道:“秃子!一上午都没瞧见你,干啥去了?” 疤瘌头道:“常爷!这不是前几天征得军粮,多了点!咱们人手不够,我就寻了些个当地的农夫给咱们往大营里运!呐!正在那干着呢!我这一上午都在张罗这事儿,可给我累够呛!” 常天摇着骰子向疤瘌头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队人衣衫破烂的农夫正在扛着粮食往大营里运!忽然瞧见其中一个人扛着麦子正望向自己这边。把手里的骰盅往桌上一扣站起来骂道:“老东西!看什么看赶紧干活!再看攮死你扔河里喂虾去!” 一圈兵丁,都哄笑着看着这个农夫。 那人扛着麦子赶紧低下了头,一瘸一拐的回身干活去了! 常天骂道:“秃子你瞅瞅你都找的什么人!怎么还有个瘸子在里边!” 疤瘌头嘿嘿笑道:“常爷人多了去了!我哪顾的过来!谁知道怎么混进来的!别说了赶紧开吧!我压这把肯定是大!” 这个人就是张老拐,他四下打听到这帮当兵的不只是在他们营子征粮,方圆十里八村的都有他们的人,他几番周折混进了民夫队里,进了他们的大营! 张老拐知道常天不认识自己,那天在营子里大槐树下打李豁子时自己因为害怕没敢靠近,他杀秀珍时自己又去了麦场里挑粮食,两下都没碰过面,可自己却把他的样子死死的记在脑子里,还从邻居的口里得知这个人身上带着伤,所以刚进大营自己一眼就找到了常天。 看到他的一瞬间,张老拐感觉道自己的心脏猛烈的跳动着,能感觉道自己脖子上的血管一蹦一蹦,甚至都控制不住自己要拔出藏在自己腰里的小刀,冲过去手刃了这个杀了自己媳妇的凶手。 正在即将爆发时,常天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回头看向自己。 “难道他认出了我?不!不会的!他根本就没有见过我!”张老拐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猜的没错,常天没有认出自己!他骂了两句就去玩骰子了。 冲过去杀了他! 张老拐强忍着自己的冲动,他最终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害怕!自从那晚过后他什么都不怕了,因为自己连死都不怕了。 “你的命只有一条,要确保能一定杀了他!”张老拐在心里默默想对自己说道 大营的兵丁太多了,自己又是个瘸子,不确定能够冲过去一击就杀死常天,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要是没能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那在这个世上就再也没人能替秀珍报仇了! 所以要忍住!要等待时机! 晌午了,太阳变的狠毒,晒在脸上觉的灼痛无比,农夫们一个个汗流浃背,黑褐色的皮肤上挂满了晶莹的汗珠子! 两个当兵的,一个手里提着个水桶,一个怀里抱着个大箩筐,里面满满的一筐白面馒头。 其中一个把水桶往地上一放,冲着农夫喊道:“都停下来吧!赶紧吃饭!吃完了下午接着干!” 众人放下肩上的粮食,一下围住了放饭的两个兵。 抱着馒头的兵骂道:“都是牲口吗?别抢,一人只能拿一个,都给老子排好队!” 张老拐混在人群里,眼睛时不时的看向常天观察着。 忽然他瞧见常天离开了人群独自向河边走去。 “好机会!” 张老拐对当兵的说:“报告!军爷我肚子疼,我要去放个茅!” “真是懒驴屎尿多!赶紧去吧!回来晚了可没饭吃!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是!是!” 张老拐手慢慢的握住了藏在腰间的短刀一瘸一拐的向常天的方向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心机 张老拐的右手藏在怀里,手紧紧的握着刀柄,悄悄的跟在常天身后,见他溜溜达达的朝河边走去,正是晌午兵丁们都在吃饭喝酒,这时候河边正好没人,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孩他娘,你在天上看着,俺老拐现在就给你报仇了!”张老拐在心里默默的祷告着。 怀里的刀正要拔出的时候,忽然被人用手抱着了胳膊,使劲的往后拉。 王驼子弓首立在冯太爷身后后,瞧着他和费大力热络的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心里一阵鄙夷,一个个都是精明的老狐狸,瞧着面上都是笑脸相对,可背后里谁还瞧不明白,都没憋什么好屁。还说是什么军士无意泄露军机,屁!摆明了就是敲竹杠来的,谁还看不出来费大力在演戏?冯太爷呢?心系百姓特来劳军?屁!他是怕这么散兵在自己的辖区闹什么乱子,这才破财免灾。 被大帐里都酒臭气熏得心里烦闷,找了个由头就出来透透气。 王驼子一边活动着早已酸麻的后颈,暗自想着,今天冯太爷可是出了血了,依他的性子过不了多久非得再琢磨个骚点子把今天的出的血再吸回来,到时候肯定得用自己,现在得好好想想,到时候也好有个准备,乡下的百姓年年都被刮的干干净净,肯定是没啥油水,要想帮冯太爷弄银子还得从那些商铺下手,马家集药材铺的老朱头儿?不行!这老头的亲侄女和冯太爷有一腿肯定不行,那就开窑子的骚狸子吧,这老娘们这几年可没少捞钱。回头得琢磨个妙计出来,弄不好还能弄她手底下几个娘们玩玩。 正在那憋坏主意的王驼子忽然看见个人的背影,一瘸一拐怎么就觉得眼熟。 “我的天爷!你怎么到这来了?” “你拉着俺干啥?快松开!俺宰了他给孩他娘报仇!” 王驼子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常天正对着河里撒尿! 紧张的把张老拐拖到了偏僻的角落里,压低声音说:“你疯啦!你在这把他杀了,你还活不活了?” “俺就没打算活,杀他一个够本,再杀一个俺就赚一个!你松开,你再不松开我可不客气啦!” 王驼子看着已经红了眼的张老拐没又开玩笑的意思,心里也有点怕,现在他的状态完全不是自己上次见到那畏畏缩缩的窝囊样子,只见他眼里布满血丝,太阳穴一鼓一鼓的,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人逼急了,鬼也怕三分。王驼子赶紧把拉着张老拐的手松开了,可他聪明,一番说辞顺口就来说道:“你婆娘死了,你也死了,两条命换一条怎么就够本了?你算账不算你自己呀?” 被三言两语说的一憋,张老拐咬着后槽牙说:“俺可管不了那么多了。今必须弄死他!” 说着就要往外冲。王驼子也不敢在拉他,在他身后说道:“去吧!去吧!你死了,我可知道你还有俩孩子,你死了他们也活不成了,去吧!你一家都死绝了也好,省的留俩孩子活着遭罪!” 张老拐一听见孩子身子一顿,犹豫道:“不会的!我已经把他们都托付好了!” 王驼子一见张老拐的样子就觉得有门,说道:“托付好了?怎么托付好了?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肯定是把孩子托付给了自己的朋友或者亲戚了对吗?” 张老拐结巴道:“你你咋知道?” 王驼子已经完全吃定了他,说:“你过来!我慢慢告诉你!” 张老拐犹疑不定的走了过去。本以为把孩子托付给山驴子就安全了,可眼前这个丑陋的罗锅一下就猜到了俩孩子的去处,那他们还是不安全。自己可以死,但是孩子不行。 王驼子见他过来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道:“你放心!你敢替你媳妇报仇!我佩服你,是个爷们都会这么做!随你怎么干我不管,不但不管我还替你保密。不过我要好心劝你一句,这人不能杀!” “为啥不能?” “你回头看看!这军营!怎么着也的有几百号人!你要是在他们的大营了杀了他们的先锋,你想想会后什么后果,到时候不但你的孩子得死,就是你们全坟台营的人都得跟着死!” 张老拐心虚道“他们他们找不到俺孩子的。” “找不到?呵呵你当他们都是傻子吗?我随便都能想到何况是他们呢?他们也不用麻烦只要随便抓着你们营子里的一个人,一顿大刑下去别说你那俩孩子,就你八辈祖宗他们都能查个清清楚楚!都是你们一个营子的,谁对谁不都是知根知底的!你和谁的有交情谁不知道?” 看到张老拐不说话了,王驼子紧接着说道:“咋样!我说的对不对?你能杀他一个,你能把这些几百号人全杀了吗?只要。” 还想在说下去可看见张老拐已经抱着头蹲在了地上,他已经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听见他粗憨的声音在低低的哭泣! 王驼子抬头看看河边,已经看不到常天人了,自己也跟着长长的出了口气,低头看了看张老拐摇了摇头。 王驼子走了,走的时候淡淡的说道:“别想了,听人劝吃饱饭,这是我第二次跟你说这些话,也是最后一次。回去踏踏实实过日子吧!咱们这种人都是狗命!天生的贱!要是有一天咱们开始龇牙咬人了,那咱们就离死不远了” “冯老爷是一届文弱书生,不胜酒力,今天是认了将军您这个亲兄弟才高兴成这样,您看看都路都走不成了”王驼子把冯太爷扛在肩膀上对一众送行的费大力说道。 费大力满身的酒气哈哈大笑道:“能认冯县丞这个哥哥也是俺的福气呀!” 冯太爷听见费大力说话,挣扎着推开王驼子歪歪扭扭的说道:“诗云,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我还没喝够,不行!驼子你自己回去吧!我今天不走了!我要和费将军秉烛畅饮到三更!” 王驼子赶紧扶住了冯太爷道:“老爷不行!费将军军务繁忙不可呀!” 费大力道:“老哥哥说的是!要不就别走了,咱们回去接着喝!” 冯太爷醉醺醺道:“驼子说的对!费将军军务繁忙我就不叨扰了!改日愚兄必定拜帖请将军至寒舍再好好畅饮一番!” 费大力道:“荣幸!荣幸!” 瞧着冯太爷坐着轿子远远走了,费大力的脸上渐渐冷了下来。 常天在身后道:“将军!咱们以后怎么干?” 费大力道:“哼!这个老东西跟老子玩心眼儿!以为五百两就把我打发了,你回头跟弟兄们交代一声!让他们闹腾起来!老子就在这大帐里等他再来!” 常天道:“小的明白了!” “对了!你打听到倪冢他们的动向了吗?” 常天道:“倪冢他们溃逃至此,已经是兵尽粮绝,据小的多方打探他们一行人钻进了牛邙山,想是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了!” 费大力道:“你别小瞧他!这个人不简单呐!狮子口一战五万精兵困了三千人马还愣是让他给跑了。他不死咱们上头那些人是不会安心的!” 常天道:“小的懂了!定会严加追查!必将他们斩草除根!” 费大力眉头一皱,抬手在常天肩膀的伤口处拍了一巴掌,低头下去对常天耳语道:“你懂个屁!还斩草除根,我先把你这猪脑袋斩了,得让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咱们兄弟才能有酒肉吃!上头的人才会把咱们放在心上。兔子都死绝了还要狗干什么?” 常天恍然道:“将军高明啊!” 费大力嘿笑道:“功劳都让咱们上面的那些杂种抢了去!咱们得自己动脑筋找饭吃!要不咱们早晚得饿死!” 常天道:“将军说怎么干!小的就怎么干!” 费大力满意的点点头道:“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常天道:“多谢将军!” 费大力瞧了瞧常天肩膀上的纱布道:“你呀!多改改你的臭毛病!窑子的骚娘们要多少有多少,你说你偏偏对黄毛丫头感兴趣!弄成这样也是活该!” 常天挠着头赔笑道:“将军连这个都知道,真是明察秋毫呀!” 费大力摆摆手进了大帐喝酒去了! 常天看着费大力进了大帐,勾着的背渐渐的直了起来,冲费大力的军帐吐了口唾沫。 原本一脸谄媚的笑,渐渐变得阴狠起来! 回马家集的路上,轿内的冯太爷白嫩的脸上泛着酒后的红晕,花白的长髯被侍弄的一丝不苟,神情看不出一丝的醉态,手里把玩着一串紫香木的珠子,眯着眼睛在思考着什么,忽然张开眼睛对轿外道:“驼子!” 轿外王驼子应道:“哎!老爷您吩咐!” 冯太爷道:“过两天你到老狸子那去,带几个水灵的姑娘给费大力去!” 王驼子道:“老爷的意思是。” 冯太爷道:“别说是我让你去的,就当做你有意巴结他,顺便探探他的口风!” 王驼子道:“小的明白了!” “十八年了自己在这穷乡僻壤呆了整整十八年,原以为以自己的智谋能定能平步青云,迎来送往,该打点的都是只多不少,可没想到苦苦经营了十八年自己还是呆着这做一个小小的县丞。应付上官处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却依然没什么起色,可不知道为何,最近心里总是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好事?还是坏事?不清楚可一贯的经验在指引着自己,要处处留心,不能放过一丝状况,要把周遭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就是因为这些缜密的心思,虽然自己十八年从未升迁,可自己十八年却从未失败过。” 冯太爷正在轿内暗自琢磨忽听见轿外王驼子道:“老爷小的有事要禀报!” “什么事儿?说吧!” “今日老爷在帐内饮酒,小的在军营内碰见一人。” “说说吧!” “是!” 王驼子一丝不苟的把他遇见张老拐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全然忘了之前自己说过要替他保密的话。 冯太爷听王驼子把话说完良久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救常天?” 王驼子回道:“不是!” “那是为了保那个老瘸子?” “也不是!小的是想老爷今天去给他们银子是为了求稳,而张老拐这么做必然生乱,所以小的就自作主张了。” “嗯知道了。” 冯太爷没再说话。 轿外王驼子也没再说话,他只把话说了一半,自己这么做不仅仅只是为了冯太爷也是为了自己。自己长相奇丑又是个驼背,天生的残疾,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听马家集乞讨的老乞丐说过,自己的爹娘都是乞讨的疯子,在荒庙野地媾合才生下了自己。生下没多久就被遗弃后被一个老僧收养到八岁。后来老僧死后一直靠乞讨度日,可就因为这八年自己认得也认得了几个字,懵懵懂懂看得懂书籍,懂了些许道理。 凭借着自己的圆滑和阿谀奉承之术在冯太爷手下谋得了差事,现在那些人见面都要叫自己一声驼子老爷。 大树之下好乘凉,王驼子可不想自己身后的这棵大树有倒下去的危险。 “那个瘸子!应该也已经死心了吧!但愿他死心了!” 王驼子默默的随着轿子走着。 默默的在心里想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