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阙》 第一章 古七弑父 栖霞岛,西渚千岛最强盛的大岛。 黄昏的山岗上,一个红衣人负手而立。 此人中年相貌,一缕山羊胡好似被油浸过,一对颇为凌厉的斜眉,双目一凝之时,如两道寒光斜刺双鬓。 日暮的血阳,是一天中最大最殷的时候,即便是一个万千思绪的人,也容易被它夺走目光。血阳落入远处黑山,被遮的那一瞬,红光似乎折了过来,衬得红衣人的双唇竟有几分腥烈。 倏忽间,风大了,大群的黑鸦飞过,山林中隐有狼啸,震落了大片大片的枯叶,恰有一片不识趣地贴在红衣人的脸上。 他的脸色愠了起来,双腮凝得好似铁块,却没有拭开这一片枯叶。 “再昂扬的尘埃也是风的傀儡,这天下该是谁的,便是谁的!”情景所触,他的情绪激动起来,随即脑中画面翻覆。 起初那是一个白衣少年和一匹无暇白马,那马上少年震鞭扬尘、如风骋怀,恩仇洒江天,英姿染栖霞。 而片刻,画面急转,白衣变作血衣,少年提着一口覆血大刀,嘴角噙着残忍的快意,他的面前一位长者四处摸爬,慌乱之间掉落了王冠。 那刀,呼呼啸啸,那血,煌煌耀耀,那喊叫,响彻栖霞大殿。 那一天,黑鸦四起、犬吠整夜。 那一天,鼠群囤血块、狼群围王都。 “十年了,你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蓦然间,红衣人发现脸上的这枚枯叶,居然还牢牢贴着,风越来越大,鸦声狼啸愈发促烈,那风中似还夹杂着呛鼻的血腥。 红衣人突然满目惊恐,他用力抓下脸上枯叶,立时攥为渣滓,只是当他伸开手掌,渣滓居然带着血、带着皮。 他的脸上,那枯叶刚刚遮住的地方,现出五道深深的指印。 栖霞岛的东方,大海的尽头,是一片浩大的陆地。 乃是传承千年的大雍帝国。 帝国的版图上,一道巨大山脉为重要分界,名为烟云山脉,像一把重剑从中竖躺在帝国大地上,大大改变了东西方的风土人情。 烟云山脉西北、纵跨洛水,是八列国之一的洛国。 这日黄昏,洛国王城碧洛城的一处酒馆,人声鼎沸。 酒馆名为三生酒馆,在碧洛城颇有名气,由来已久,仿佛碧洛城出现的那天,这三生酒馆就坐立在这里。 “这大雍太平了一千多年,我等一辈子不过百年,偏偏就赶上了这乱世。若是年老赶上也就罢了,正值风华之年,人不能不信命啊!” “赋诗你通不得韵,作画你走不动墨,舞剑不过张牙舞爪,纵使生在太平盛世,你这风华之年不也和当下一样,一个酒字而已罢了。” “哈哈哈哈!”酒馆之众大笑起来。 “哼!你与我有何分别?乱世都是凡俗,太平也是落魄之人!” “非也非也,乱之一字妙不可言,不止兵戈之乱、社稷之乱,亦是人心之乱、机缘之乱,更是规则之乱。乱,才代表更多的可能性。” “屁!我算明白了,天下至此,都是你们这些无能之辈却想一飞冲天给乱搅和的!都是庸才,以乱慰己!” 刚刚还气定神闲之人,闻言忽然怒起,一个酒碗砸在那人桌上,“你这终日醉汉,有何资格妄谈奇庸!” 被砸之人立时站起,双拳一攥就要冲前,但片刻之间,这人又强行压住了怒意,慢慢坐了下来,与此同时,对面之人也缄口不语了。 “古道怒马,可是这位客官点的?” 一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男子,臂揽一个托盘,上立一个青壶。 男子一身青衣,土木形骸,身材修长,他的目光很是恍惘,混沌难测,让人不敢冒犯。更何况斗殴是三生酒馆的禁忌,很多年前的先例至今让人不寒而栗。 “是是!”那人赶忙点头,“劳烦掌柜了。” 这时,窗外传来兵甲之声,两列重甲兵队贯过长街。 “北炎屯兵云亭二十万,洛国靖边责任重大,以二位见识大可入兵籍,乱世之中做个封疆大吏,岂不甚好?” “是是!”二人同时点头。 三生酒馆的规矩,亥时一到即刻打烊。 这酒馆的掌柜,名为古扬,他已在三生酒馆做了十年掌柜,是最久的一个。 午夜,古扬缓缓走到桌前,把酒坛、酒碗收拾下去,又仔细擦拭了桌子。随后他关上了门窗,把三盆紫瑶堇从窗台上拿了下来。 白蜡燃尽,古扬点起三根足有手腕粗的红色大蜡烛,它们等距排在古扬面前的桌子上,像祭拜的高香。 古扬正对门坐着,左手成拳,拳心向上,右手作掌,包住左拳,安放在小腹之上。 不多时,门外人影闪动,紧接着一支竹筒从门缝激射而入,将左侧的一支红蜡打灭。古扬微微凝目,却是不动。约莫一炷香后,又一支竹筒刺来,打灭了正中蜡烛。 古扬这才缓缓起身,打开已经龟裂的竹筒,探出其内的一张白帛,上书—— 云亭之兵起誓南下,北炎少主毕达呼亲征洛国,先锋三万已破壇城,壇城距碧洛城共五城,洛王已疏散民,退保碧洛城。 古扬陡然凝目,立马拿起另外一个竹筒,其上所书更为惊人—— 沅国北犯,兴兵十万直取洛国南境,赤珠守将捐躯励兵,方保赤珠城。 就着最后的一支烛光,古扬将地图平铺桌上,随即,近几天的谍报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形势更为不堪起来。 就在这时,屋内忽然一片漆黑,最后一支蜡烛被打灭了。 相比之前,此刻的古扬更为动容,“木大哥,你终于来了。” 一个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男子出现在古扬面前,此人身宽体胖、枣色面庞、短须络腮、根根直立。见他手提一杆木杖,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一章 古七弑父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青衿几何 乱世可以孕育一切规则之外的东西,一明一暗,两股势力在帝国疯狂生长。 明为谋士,暗为杀手。 谋士虽然崛起,但却是一个鱼龙混杂的集团,有人智思奇绝,亦有人眼界寸光,智计不足却怀捭阖风云之志,陷入乱世泥淖。相比之下,杀手组织壮大倒是更纯粹些,因为越来越多的重要人物,需要死去。 于是这个百年,崛起了一大片诸如青衿府这样的谋士集团、青骨堂这样的杀手组织。 青衿府广纳贤才、剥丝定策,堪称洛国大脑。 洛王牧青主不到四十岁,却已继承王位近二十年,在其治下,洛国去危弥坚,八国之中实力中上。 牧青主以兼听驭人闻达天下,青衿府由他一手培养,数年来,天下名士尤其洛国地界口耳相传,视其为一代雄主,其中佼佼者多走入青衿府。 多则七日,少则三日,牧青主必会前往一次青衿府,广听各路谏策。 是夜三更。 青衿府的灯总是那么昏淡,好像几十年没有换过灯罩,这里的树异常干瘪,像一个人被抽干了血。 还有那嗡嗡嗡嗡无时不在吹的阴风,不知它是要攀上高墙还是冲出囹圄,像穷困的妇人午夜嘤嘤。 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手中转着一颗拳头大的水晶。并不是人们想象中一国之君的装束,牧青主一身紫衣,纹着半只鸾鸟,只见头不见尾。头不佩冠,只有一根青玉簪,加上他颀长的身形,这位国君身上有一种少见的利落。 但牧青主的双目却透显出一种厚重,不纯净也不复杂,连最亲近的人都没有见过他眯眼皱眉,他很坦定,一直如此坦定。 “国主,这道荐言有什么问题吗?”说话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青衣人,头发稀疏、双目微凹,身形略有一些佝偻,此人名叫龙翻云,乃青衿府首座。 牧青主一手捏着三寸余长的青帛,一手缓缓转动起水晶,“萧笙竹入青衿府八年,此人长于临机不擅推敲且性情张扬,这些年虽有不少精巧的荐策,但远达不到此中所述的地步。” “难道这荐言”龙翻云话音未落,牧青主已将青帛抛了过去。 龙翻云只是粗略一望便生出一脸诧然,“什么?放弃沅国一半土地,只换天剑阁的戍卫之权?这哪里是荐言,分明是祸我洛国啊!” 牧青主淡然道:“烟云山脉纵贯境,天剑阁为少有的兵马可行之地,多年以来一直被潇国把守,沅国南富北贫,与其用沅水与潇国分庭抗礼,倒不如换取这东西第一隘口。” “可是国主,我洛国尚未到出兵天剑阁与东方五国一掰手腕的实力,一旦换取天剑阁的戍卫权,必要数万兵力的镇守,这等消耗无必要啊!” 岂料牧青主却话锋一转,“龙首座,不如你帮本王分析分析这封荐言的来路?” 龙翻云立时沉默起来,但牧青主盯他的眼神,是他最害怕的威压,微微清了清嗓子,龙翻云道:“国主识人,天下无人可及,既断定萧笙竹无此远见,定是背后有人指点。” “只有这些?” 龙翻云连忙头低半尺,作为青衿府首座,他是所有青衿名士中最了解牧青主的人,这位国君遇事有着深刻的自我判断,但他喜欢得到他人的佐证,他打断有关天剑阁的分析,极有可能便是从中得到自我心思的佐证。 “背后之人不可能为萧笙竹做嫁衣,属下以为与其说此为荐言,不如说是一封自荐信。” “那你说说,为何不是你也不是其他的青衿名士,而是萧笙竹?” “这” “四十八位青衿名士,来历惟一存疑的就是他,萧笙竹智思也非凡俗,一封没有被打开过的竹筒之帛,他为何就敢呈到本王面前?” “除非他们二人绝对信任。”龙翻云忙道。 “正是如此,其信任超过任何青衿名士之间,也超过任何青衿名士与本王之间。” 龙翻云暗吞口水,立刻又道:“国主,要不要先拿下萧笙竹,天亮之前青衿府一定能打探到背后之人!” “相比名震天下的崇烟阁,青衿府的实力实在是弱了很多。”言毕,牧青主把手中的水晶转了三周便缓缓走了出去。 龙翻云呆愣在地,片刻便已冷汗涔涔,他不知牧青主怪罪为何事,是未摸透萧笙竹的来历?还是要将那背后之人纳进来以增强青衿府的实力? 龙翻云不敢走错,一步也不能走错,因为青衿府的后院住着所有青衿名士的家眷。 而后院的后墙,连着王宫。 “崇烟阁啊崇烟阁,东方五国的谋士圣地,不知你们眼中青衿几何,或许,你们根本就看不到青衿府吧!” 三生酒馆的构造像一个酒葫芦,葫芦口临街,小的葫芦肚便是酒客畅饮之地,大的葫芦肚是一个园子。 名依酒馆,唤作三生园。 园子不大,一廊隔开,廊道左右有十丈余宽的矮丛,再往两侧则是两排房舍,最左一排是酿酒储酒之地,最右一排则是古扬的起居之所,这一排的排头有一间稍大的房子,是从未用过的所谓正厅。 廊道的尽头是一个方圆只有三丈的小水塘,塘内游着百余条锦鲤,每日晨起,古扬第一件事便是来到这里喂鱼。 今日晨雾叠叠、朝云无觅,廊道的栏杆布满细密的水珠,这水珠莫名的有些黏稠,红木一衬,好似一滴滴血。 古扬步履轻慢、心有所惮,水塘边上,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长发。 那是古扬出生以来见过最长的头发。 那人似乎有着很严重的驼背,长发中分,几乎垂落在地,牢牢遮住了面颊,邪异得令人不敢靠近。 &a;nb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二章 青衿几何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子夜清影 “古老七,你变了,当年你是那般纯洁,现在居然说出这么阴狠狡诈的话,难不成你已破了处子之身、背了赤子之心,变得和大多数人一样污秽不堪?曾几何时,你率直又帅气,带着樱妹妹去采樱,带着桃妹妹去摘桃,啧啧!真是物是人非呀!” 一个与古扬年纪相仿的男子喋喋不休,此人面庞极为白净,手指纤细得让女子羡慕,鼻挺唇薄、清新俊逸。 一身白衣、一把长箫,本是翩翩公子,不过他此时翘着二郎腿还抖个不停,托着大酒碗不遮不挡咕咕下肚,满满的纨绔模样。 “喂!就说你几句,酒也不给喝了?” “我这美酒从不与臭嘴,萧笙竹,你再敢提旧事,信不信老木缝上你的嘴!” “别别别!就老木那张脸,我见到他恨不得把眼睛都缝上!” 见古扬无笑意,萧笙竹连忙起身,“古老七,你要不干脆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我那天实在是喝的太多太多了,我们怎么就到了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你大哥怎么也不来” “够了!!” 咔!古扬忽然喝声,萧笙竹立时一愣,“好了好了,我发誓有关旧事从此绝口不提。” 古扬缓缓走到酒柜旁,拿出一个蓝色酒壶,打开塞子放在萧笙竹面前。 鼻子一纵,萧笙竹立时双眼大睁,“错不了错不了!这是西陵少主!这酒怕是一年也就三两壶吧?” “一壶。”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说吧,喊我来做什么?”萧笙竹抿了一口酒,若非气氛低沉定要畅喝一声。 萧笙竹进入青衿府已有八年,二人每年至多见上三次面,自然知道每次古扬找他绝不是叙旧唠家常。 “老萧,你可听说过烛云画派?” “听过,此派由来已久,只是最近这个百年声势颓然,大师级的人物难闻一二,你怎么关心起来这个?” “烛云画派足够古老,一些久远的东西想必有所传承,你在青衿府人脉众多,想办法为我弄到一幅烛云画作。” 岂料萧笙竹一声冷哼,“老哥,且不说我能不能找到,就算找到了,那可是烛云画作,你买得起吗?” “这壶西陵少主,售价黄金一百两。” 只听萧笙竹的喉间咕噜一声,瞪大眼睛面庞搐动,仿佛喝下去的是滚滚烫烫的金水。 古扬又道:“此事要快,不可超过一月,不求大师之作,但绝不能是赝品。” “不,我去卖身,给你大师之作。” “那你就辛苦一下了。” 大雍帝国酒风极盛,因此也产生了一些很有名的酿酒世家,三生酒馆虽也自酿,但与世家远不可比。 三生酒馆最受欢迎的酒有三种,非常烈的醉饮黄龙、有些柔和的梦里烟沙以及后劲极足的古道怒马,这三种酒都要一两白银一壶,一壶酒的价格足够普通人家一个多月的开销,使得此中酒客多为富裕之人。 除此之外,三生酒馆会不定期推出一种供量较少的酒,价格是日常三种的三到五倍不止,比如夜路梨花、七彩罗绮、十里阡陌等等,而西陵少主、紫月东来,一年只会供应两三次,颇为珍贵。 虽然酒价高昂,但这里从不担心客源,从正午到子夜,二十张桌子鲜有空闲。值得一提的是,三生酒馆每张桌子只配两把椅子,而且桌腿椅腿都深入地板下,移动不得。要么一人独饮,要么两人相谈,在酒馆的理念中,三个人并不适合来这里喝酒。 酒可消平日之愁,但解不脱乱世的悲伤,酒馆每日人来人往,往往低语密谈,独饮者很少。 不过,世上总有奇怪的人、奇怪的事,比如—— 一个角落、一张桌子、一个酒壶、一个斗笠,还有一位蓝衣女子。 每天,在酒馆即将坐满的时候,这位女子就会出现,直到酒馆只剩三五桌的时候,她才会离开。而且,这女子在此一坐就是一年多的时间。 女子来得巧、喝得少,这个角落光线最差,早来的人也不会坐在这里。 古扬虽然为她上了一年酒,但也只是看了一年侧脸和一袭蓝衣,她来的时候戴着一个斗笠,对着墙壁坐下,也从不去柜台结账,只留银两在桌上。 这日酒馆到了打烊的时候,女子并未有离去的意思,古扬只好先行收拾其他酒桌。 “你用梦里烟沙的壶,装着夜路梨花,是不是坏了规矩?” 就在这时,女子忽然开了口,空荡荡的酒馆,古扬不由一诧,此人可是从来没有说过话。 同壶异酒,已是快一年的事了。 梦里烟沙是常供酒品,每日可饮,夜路梨花却是偶推酒品,一般半月才有一次。 古扬很早便发现,梦里烟沙虽淡,这女子只喝十之一二,而喝到夜路梨花,便剩下空壶。 女子应该早有此疑,古扬心知今时开口绝非聊酒。 “确实不合规矩,不过让客人满意才是最大的规矩。” “你倒是会说话,能喝这么久,花的还是梦里烟沙的钱,早该谢谢掌柜,不知要不要补上差价呢?” “不必了,姑娘一天一桌一壶酒,酒馆已经对这张桌子不抱希望了。” 女子气息微促,笑了起来,“可有工夫闲聊片刻?”背对着古扬,女子做出请的手势。 女子独坐酒馆一年,雍容坦定、不见愁闷,到底缘何来此又这般执着,古扬也是好奇得紧。 落座一瞬,面前女子算不得绝世之姿,但气质举世罕有。 看上去二十出头,不施粉黛,更显空灵。好比池畔晓棠,有的雨露过丰,多了丰腴少了纤美;有的不沾雨露,多了骨感少了灵气;只有极少数雨露相宜,袅袅然而凝凝然。 便是如此,女子仍不能以极少数概之,她的身上透着一股罕见的利落灵动,一双眼睛如平湖映下的秋月,一头长发如杨柳袅东风。 烛光映上面颊,长长的睫毛泛着淡淡光泽,衬出整个面庞更美的弧线。 &a;n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三章 子夜清影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绝世翎王 屋内突然冰寒,这些人身定如柱、目却含刀。 古扬双目微眯,“能让公羊先生和众多三生侍无所察觉,姑娘只是想证明随时可以杀我吧。” 夜子清道:“此为其一,我更想说的是,我们有能力与三生酒馆合作。” “杀我瞬息便够,为了证明实力没必要火拼一场吧?还是谈谈条件好了。” 夜子清一摆手,黑衣人立时消匿而去,“条件有二,保住牧火城、荡灭北冥殿。” 古扬不由笑了,“保住牧火城,便是保住大雍最后的根基,换句话说就是抗衡八国;荡灭北冥殿,便是泯灭古往今来最强盛的杀手组织。” “我自知你会犹豫,不过你要知道” “不,成交。” 夜子清双眸一滞,红唇微动似有言语,她本想古扬会有颇多周旋,问缘由问目的问经过,总之应是疑窦万千。而且这两件事无一不是难如登天,岂料古扬竟如此爽快答应,若是出言反问,反倒让自己落了下风。 欲言又止,但夜子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真能做得到?” “条件出自你,威慑亦是你,捷足先登的还是你,夜姑娘此疑何来?” “这种事,不应无所犹疑。” “我喝下玲珑血心时,也无犹疑。” 望着古扬双目,夜子清竟生避意,她拿起酒壶仰头而饮,其内已然无酒还是装出喝了一小口的样子。 “翎王,就在鬼石镇西。” 西风,快马。 东天泛蓝、草木挺举。 碧洛城西四百里,有一处小镇,名为鬼石镇。 说来这鬼石镇颇为怖人,天下无规无矩,鬼石镇可称极致,这里无民无官,是一个乱世的江湖,这也注定盘踞在这里的都是有些本事的人。 “古主司,我们恐怕晚上才能归来,你那酒馆要整日打烊吗?” “你也说过我正式拿下了酒馆,我想我可能不用做掌柜加小二了。” 碧洛城本就偏西,再往西四百里,几乎到了洛国边境。 洛国西境,即是大雍西境,那崇峰峻岭,号称“青霄十一峰”,地势之险远胜烟云山脉。 所以,西境一直以来都是大雍最稳固的边境。 十一峰最北峰,名为苍炎峰,此峰之北便是北炎地界。 不同于大雍有十一峰防御,北炎的西境一片大开,一个听起来便很恐怖的族群时刻威胁着北漠。 连大雍山川志都没能揭开这个族群的神秘面纱,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是根据其战事排布,取名—— 驭兽族。 飞奔的红鬃马不由慢了下来,古扬心念闪动,“毕达呼根本没有南下的实力,云亭之役是障眼天下,牧青主为了大义名声,当真” “在想什么?”夜子清问道。 “姑娘见多识广,对驭兽族可知一二?” “即便大雍最强盛的时候,也将驭兽族形容为‘枕上之刺’,这根刺不易找出却很锋利,稍不留神还会被刺中要害。我想皇宫会有一些古时大人物留下的驭兽族密卷,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驭兽族的战力颇为恐怖,只是不擅兵法韬略罢了。” 沿途都是戈壁滩,一块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固执地经风历霜。而鬼石镇的景象,比这更萧瑟、更凄凉 一团黑云,仿佛从未消散过的黑云,凝在空中。 镇子的建筑多为尖角,高低差距非常大,高的像一根铁锥,似要刺透长空,带着分外强劲的气势。低的肆意盘卧,占据很大的地盘,像一个霸道的发福大叔。 空中弥漫着瑟瑟的味道,不知那是金属的味道、枯荒的味道,还是经年遗留的血腥味道? 走入其中,是让人想象不到的景象,士农工商、贩夫走卒,叫卖的、拉客的、讨价还价的,分明就是世俗中的普通小镇。 镇口被霸占了一匹马,入镇几百步,另一匹马也被抢走,更有人横刀劫走了二人身上的财物。若不是夜子清戴着斗笠,不知还要招来多少麻烦。 这里乱,却乱的自然。 鬼石镇西,人烟稀廖的地方,有座二层小楼格外显眼。只因这楼阁太过破旧,与周围浓阴格格不入,草木肆虐已爬上楼顶,砖瓦坍塌散落四外,木柱被蛀虫刻得体无完肤,仿佛这里经历了无数风霜,这阁子就像一个饱经沧桑身心俱疲的人,度一日算一日。 风拂雾气,吹落一块牌匾,匾上之字几难辨出,加之那三字甚是狂放不羁,好大一阵子才勉强看清,隐隐约约写着“天水楼”三字。 天水楼内外皆是喧嚣不止,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楼内,有人在角落卧草而歇,有人在旧桌托腮冥想,还有商客在内打点货物。正中一桌宴席最为刺眼,酒桌周围坐着四个人,那四人手持香扇、袖露书卷,乃是一帮文士。 “相比你的酒馆,这里才是乱世的天堂,战事不会波及,还可畅聊天下。” 二人落座,酒桌正对的后壁上挂着一幅画,古扬和夜子清都不由把目光放在那张画上,上面是两个相偎的人。 男子英姿飒飒、剑眉秀须,颇为英俊,臂绕女子后颈,另一只手则持着一支玉箫。那女子淡妆素颜,虽在画中依然难掩那份清丽,女子靠在男子肩头,嘴角一抹幸福的笑。背景是夕阳下的一个山坡,二人目光远眺。 这画面温馨而纯真,男才女貌,一对令人羡慕的佳人,却不知为何要挂在这破旧阁楼里,受些世俗的尘垢。 这时,一个头戴纶巾的文士悠然起身,举杯靠向那幅画,微醺地对另外三人道:“想当年,翎王一支长箫行遍天下,风流倜傥、当世无双,不知多少女人为之动情,真是羡煞世人!”说罢,这文士举杯一饮而尽,不知是敬那画中之人还是自嘲。 这人饮尽,又有一文士站起身来,“就算他得到天下所有女人的心又有何用?琴棋书画举世无双又有何用?最后不还是落得个凄惨结局?要我说啊,人生在世,宁可如浮萍般零落,也不能做那招风的大树,连翎王那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四章 绝世翎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物非人非 他按住古扬的肩膀,古扬抬起头来,四目相对。 从他的眼中看不到期冀、看不到悲伤、看不到怨怒,他很平静、很坦定。 手掌缓缓探向腰间,拿出一块刚好单手可握的金色令牌,上刻一个“翎”字。 夜子清也立刻跪下。 “拜见翎王殿下!” “翎王?翎王!哈哈哈!”苦涩而清冷的笑声,创击着人的耳膜。 他把“翎王令”按在古扬手上,“我有一子,名叫牧遥,你要为我找到他,且遵我之意,牧遥一不可入朝堂、二不可行杀手。” “古扬谨记!” “一时苦难可成一生苦难,一生苦难也可是一时苦难,这人生路短得令人唏嘘又长得令人愤慨!哈哈!” 红炉倾倒,烈火灼身,忿然的火气瞬时覆满身。 “翎王殿下!” “结草伴姬行,浅醉不须醒。且看浮云山,烟雨终化零。” 恍然之间,让人仿佛看见他的年轻模样。 他曾身着白衣,曾骑过白马,也曾飞扬帝都,也曾驰骋江湖。 也曾借天之墨、书世之尘,也曾稳坐中军、帷幄庙堂。 这般看来,是何其相似。 没有对天下的高谈,没有对乱世的阔论,没有遗计、没有期望。 或许这才是牧青羽,从来不讲不痛不痒的牧青羽。 不多时,眼前只剩一片灰烬,他带走了自己的部,不留一丝与世人。 古扬静静看着那片灰烬,整个人彻底失了神,他垂着头,一只手扣住后颈,这般沉默了许久许久。 是夜,一场大火席卷了天水楼。 后来酒客们相传,有盗贼觊觎那张画作,并记恨于这众人观摩之地,干脆烧了天水楼。 山岭上,古扬与夜子清并肩而坐,望着天水楼的火光。 风有味道,不知何处吹来的酸涩,恼人的是它并不呛鼻却无处可躲。看不到月也看不见星,到处都是氤氲,浓密得催压心绪。 “古扬,你与翎王是不是曾有相识?” “要下雨了。” 回程的鬼石镇,只有左右商户的烛光。 没有狂风、没有雷电,深秋的雨像一个只会平铺直叙的俗人。 街道中央,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妪,长发蓬乱、满脸褶皱,茫然而立。 “兰婆!”夜子清双目一紧,不由按住了腰间剑柄。 兰婆此人,古扬也听说过,尤其近来动静极大,传闻她使一把梅花扇,每杀一人便在其上缀一片血色梅花瓣,只在一年之间,梅花扇就变成了一把血扇。 突然之间,兰婆发出霹雳般的笑声,妖邪、诡异,仿佛对这天地充满无限愤懑,惟有杀人可以暂时消解! 脚如踏风翼、目似藏陨火,梅花扇猝然一挥,叮叮锵锵之间,十数道利簇疾飞而来! “退!” 说来缓慢、那时极快,夜子清字音未落,腰间骤然旋出一把晶莹软剑,此剑之薄可映雨滴,此剑之锋可破云霭! 古扬双目一凝,这竟是一把有来历可考证的“杀器”! 长索“攀天”、短剑“映月”,夜子清手中赫然就是那把绝世锋利的“映月”! 半空金属交击,兰婆探步而起,梅花扇一合,陡然扫向映月。 夜子清步如龙蛇走、身似蝶穿花,映月一弯猛然将梅花扇缠缚,又在顷刻间将其斩为两段,“不好!” 夜子清霍然转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真正的梅花扇刺向古扬,那把殷红的杀人利器! “退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街道左右的两间商铺,同时破碎了门窗,一边是一人,一边是三人。 一人以长鞭打飞梅花扇,另三人则直逼兰婆! “主司受惊了。” 来人柘木轻甲、步履明快,黑布蒙面,只能看到一对浓眉。 此人名叫风宸,乃是护卫三生酒馆的三生侍之首。 兰婆被那三人合围,再加上夜子清与风宸,莫说拿回梅花扇,连脱身都已不可能。 “主司,这兰婆逢人便杀,今日危及主司” 不曾想古扬把手按在风宸的肩膀上,挡在身前的风宸立时移开,“主司?” 雨还在下,古扬缓步上前,这一刻,那藏在袖中的手不觉划动起来,他竟然紧张起来。 走到近前,那三人立时茫然起来,不由看向夜子清。 夜子清微微点头,三人随即让开一步,映月一鸣,踏步而来。 兰婆盯着古扬,看了良久良久,她本是涣散的目瞳渐渐凝实开来,可在转瞬间,她变得更冷酷、更凌厉! “不、不是的!”兰婆发出撕裂的声音! “永远一真一假,永远钟情骨扇,虽然兰草换成了梅花。”古扬声音轻柔,“但我知道,是你。” 兰婆猛然转过头去,她忽然抿了抿嘴,双手局促地不知该放在何处。片刻之后,她那干皱的眼眶突然浮现莹莹泪光,她强自眨了一眨,最终还是化为如注泪流。 滂沱的眼、凌乱的发,泪水与雨水交错,虽是相逢,更添悲伤。 众人只能用惊骇来形容此时的心情,此等表情与动作,哪里是一个暮年老妪做得出来?更何况是近来令人闻风丧胆的兰婆? 古扬感受着自己眼眶的热泪,那是再冷的雨也不能扑灭的热,他忽然仰起头,看着淅沥长空。 上天垂怜,终见故人。 望着古扬的眼,望着记忆中的少年,望着这个还活着的他,兰婆不停地张嘴却只有不停地颤抖,她有千言万语,又似乎止于无言。 直到,昏倒在古扬怀中。 曾经,她有一个极美的名字,叫水汀兰。 她是随了古扬十年的丫鬟,也是古扬惟一的丫鬟,更确切地说,她是古扬的管家,当年那个不经事的少年,凭她来打理。 往事早已散落如珠,也已找不到那串珠的线,但却不必执念。 只要有往事,何必求串联。 两日后。 三生酒馆,书房。 木龙士微叹一声,“汀兰练了一门杀术,但要保证速度必须吞食一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五章 物非人非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心战王宫 这日午夜,十数个青衣人走进了三生园。 三生侍一片静默,虽然古扬交待不要阻拦,但见这些人的身姿杀器,以风宸为首的三生侍们不由万端诧然。 那一袭猎猎青衣、那一把开合骨叉,正是洛王直属的“青骨堂”标志。青骨堂的杀手是世上颇为残忍,他们杀人“剥肉削骨”,以骇然手段警示天下,效果斐然。 即便交锋,三生侍也几无胜算。 然而更为惊怖还在后面,三生园外,无以计数的侍从持着一个个大红灯笼,排出一条直通王宫的“火红之路”。 街道两边的门窗里、屋脊上,无数甲兵在暗中驰走。 这不是仪式,而是天罗地网。 这是牧青主的拳掌,展可收纳、握可荡灭,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谋士、杀手都是随时可被湮灭的浮萍罢了。 此等阵仗、此中真意,古扬岂会不知。 濯足束发、紫衣青靴,展袍探步,古扬走出了三生园。 那一条路指向洛国的中枢,通明灯火、璀璨如虹,一个个灯笼似在预示着花团锦簇的美妙前程。 可是那遍处的刀斧与杀气,又像是走向断头台的不归路。 庭院已然深,何况王宫处。 五里街巷,古扬觉得走了好久好久,前路越来越明亮,直到那一袭高大的背影沉定在目光尽处。 这位洛国的雄主,未谋面时便知他的深沉,而今咫尺之遥,方知何为威压,何为土木形骸的厚重。 那颗紫色水晶,仿佛捭阖天下的权柄,旋转之间便可掀动翻覆天下的涛浪。 “草民古扬,叩见国主。” 古扬双膝跪地,双掌相叠抵在头顶,随后额头着地。 半晌,牧青主缓缓转过身来,“知道秘密的人往往身首异处,乃是因为他们知道的还不够多,今日叫古主司前来,是为了让你看到许多面纱之后的脸孔。古主司,可愿一观?” 回眸可望千里路,咫尺难测牧青主。 区区一言,攻心而诛心,反应如古扬也找不到合适的作答,惟有沉默。动用了如此大的阵势,最起码牧青主不会因为沉默而杀掉自己。 “易宇,可是你所杀?” 牧青主的语速缓了很多,他垂下了头,三尺相视。 不远处的灯火,诡秘地闪烁,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映出许多残缺。 宫廷的风,吹动着古扬的长袍,地面滑走着许多发丝。 那是谁的长发? 十年积淀,古扬已做好真正走到牧青主面前的准备。 承认杀了易宇,意味着古扬走到了青衿府前面、走到了青骨堂前面、更走在了牧青主前面,如若牧青主有一丝一毫的妒才之心,这身下青石板很快将有鲜血的温存。 如若不承认杀了易宇,那便是一个有可能被证明的谎言,但能与牧青主为伍,必是精英里的精英。如果易宇不是为己所杀,这位高高在上的君主,或许会有一丝“失落”吧。 思忖之后,“赌博的坦诚”,或许是惟一正确的选择。 探手入袖,古扬将一本指节厚的书卷拿了出来,“易宇身上的崇烟名士录,请国主过目。” 惟有见到此景,青衿名士们方才明白牧青主当日的大怒,崇烟阁的这份名录,才是这位国主最挂怀的存在。 所以当古扬托起此录的时候,牧青主露出很不常见的微笑,他不仅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更然看到了古扬的通透。 即便不及崇烟名士,这匍匐在地的人,也是洛国屈指可数的“深谋者”了。 “抬起头来。” 古扬闻见了轻微的脚步声,抬头的一瞬不由微微一瞥。 但就是这一睨,牢牢抓住了古扬的眼球。 来人火发火眉火须,胡须生得像刺猬,粗重而锋利。一身红袍,上面的火焰图案随时给人要燃起来的感觉,衬着那深幽的目瞳,让人胆战心惊。 这是一个北炎人,走进洛国中枢的北炎人。 那一口雕龙赤金刀,是北炎绝顶杀手的象征。 回想无数谍柬,再见此人形态,古扬心中惊诧,这个外貌颇为粗犷的人,应该就是北炎魁首、名震大雍的—— “血阎罗”赤流飙! 这场惊心动魄的谋面远未结束,古扬终于明白“让你看到许多面纱之后的脸孔”的真正含义。 古扬强自镇定,他知道这次见面的真正目的,才刚刚开始。 三生园。 锵!公羊客杖砸地板,“他可以死,但不能现在死,更不能死在牧青主的手上!” 风宸急道:“主司意坚难以违背,王宫共有三层护卫,三生侍只能潜伏在最外层,即便主司宫廷遇险,我们也绝无营救的可能!” 公羊客沉吟半晌,“碧洛城周边三生侍即刻集结!” “碧洛城周边三生侍总数不过三十人,硬闯王宫无异以卵击石啊!” “我不会为这古扬搭上三生侍的性命,一旦他身死王宫,此园之物件要部运走,连一滴酒都不能留下!” “遵命!” 风宸走后,公羊客立时一脸慈蔼,转头看向一个正在玩着“木城”的少年。 “木城”是大雍孩童最常玩的一种玩具,用一块块指肚大小木块不断拼接,可以建造城墙、楼宇,灵活性很强。 “我的宝贝林儿,怎么还不睡呀?” 公羊客轻声细语,眯着眼、含着笑,若是旁人见到此景,恐要惊掉下巴,这竟是暴戾冷酷的公羊客? “老头儿,我觉得你的准备很是多余。” “怎么?我的林儿不是最喜欢玩木城吗?” 岂料少年把手中木块抛落,煞有介事看着公羊客,“我是说你刚才的安排。” 看着少年如此凝重,公羊客忍不住大笑起来,“宝贝林儿,你快说说高见。” “掌尊的眼光何时错过,主司能被选上定有过人之处,他敢赴会定是有恃无恐。何况林儿的命向来很好,你们把我放到他身边,怎会未曾谋面就身首异处。” 他叫风林儿,今年十岁,穿着一件灰白小袍,留着寸余短发,眼睛大的像一对铃铛,水汪汪煞是可爱,尤其在他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六章 心战王宫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执耳狂魔 此后三日,古扬将自己闭在书房,心中所念皆是西煞宫之事。 西煞宫,是一个贯穿大雍历史的杀手组织,虽然不像北冥殿那样有辉煌的履历,但天下无人敢冒犯此派。 北冥殿走的是刚猛雄霸之路,西煞宫却是内敛神秘的代表,此派由西尧家族统领,千年以来一直深居地下宫殿,不问更不争世事。 蹑影鉴是杀手界天大的事情,取西尧家一门杀术都是妄想,何以听从此事? 古扬虽足不出户,但三生酒馆运作井然,连古扬也颇为意外,那个看似懵懂的少年,料理起来居然丝毫不爽。 这风林儿巧言擅语、八面玲珑,又生得白净利落,客人纵有不快也着实释放不出来。这让古扬内心定了许多,也有更多时间去面对冗杂之事。 是夜,古扬将一块蓝色布帛铺在桌上,与夜子清的蓝衣颜色相同。 此帛须用正燃的蜡滴滴落,才会显现字句,是古扬与夜子清的暗约。 随着蜡滴的掉落,蓝帛之上,一字一字显现出来 “荆简,可助西煞宫之事,今夜三更,柳枝动窗,需备枫丹。” 只是看到“荆简”二字,古扬便立时凝住眉头。 此人资历虽不及公羊客,却是一位真正让江湖闻风丧胆的杀手。 荆简,绰号“执耳狂魔”,大约二十年前,此人掀起江湖罕见的高手挑战,不到三年的时间,荆简共挑战杀手近千人。 挑战成功,荆简并不伤及对方性命,而是斩其一耳,便有了这个他并不喜欢的“执耳狂魔”绰号。 那时的荆简,风头无两,被他挑落的不乏众多老牌杀手。到后来,许多偏执的杀手做出滑稽之事,他们自斩一耳,以告知世人,自己曾是荆简眼中的高手,是出类拔萃的“独耳者”。 “执耳狂魔”的履历本值得大书特书,但此事后来却突然静默。 最多的说法是,荆简败了,斩一耳与对手,也变成了“独耳者”,至于是谁打败了荆简,恐怕不会流传于江湖。 古扬在想,能让“独耳”荆简出世,需要何其大的利益,请动这样的人,其难度比公羊客、赤流飙这样的顶尖杀手还要大得多。 荆简此来,虽是夜子清牵线,但古扬并不知他们的关系,荆简若肯助力,必然有超乎蹑影鉴的更大所图。 俗事极少无偿,何况一界风云的大事。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 古扬默然而坐,桌上放着一个淡黄酒壶。 此酒名为九月枫丹,比之西陵少主还要珍贵,并非三生酒馆自酿,而是当世最强盛酿酒世家“东方家族”的酒品。 眼下东西各国商业往来贫乏,更攀这一壶酒的价值。 树影婆娑,夜色袭人,一道暗影瞬时腾转,其所过之处,不扬一丝尘埃、不惊一株草木,再神妙的耳膜也不会被他荡动。 不远处的风宸双目大张,他甚至不敢大出气息,仿佛自己才是潜入者,“先生,此等身法您可看清?” 公羊客目光如炬,“也只能做到看清。你立刻回去一趟,将此间情况说与掌尊,需加派人手至此并一定查明那个夜子清的来路,不然老夫怕也控制不住局面了。” “先生,您怀疑古扬有二心?” “二心怕是太少,你速去速回。” “是!” 书房里,酒香袅袅。 这是古扬从未见过的杀手打扮,荆简一身青甲,看上去很笨重,他戴着一个很蠢的头盔,上面疙瘩遍布,像套上了一张蛤蟆皮。莫说七国将士,就连山贼地匪也会嫌弃这样一副头盔。 古扬大概明了,传言应是真,荆简这怪异的装扮,不过在掩饰那一只缺失的耳朵。或许并非一只耳朵,而是永远赢不回的尊严。 古扬说过几语,但荆简丝毫不理,直到他喝干了一壶九月枫丹,“恐有三年不曾喝过,今日得解馋,大谢特谢,这酒壶,我可能带走?” 古扬一怔,“当然可以。” 荆简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黄牙,他将酒壶揣入怀中,但那青甲似乎太紧,见他哧得一扯,拽下来一块甲片,酒壶终于可以塞进去了。 “你姓” “古。” “啊对,古主司,我今日来,事情简单得很,让沅国杀手知晓蹑影为真简单得很。我要求只有一个,你找到那个叫牧遥的,让他承接翎王遗志,日后做个匡扶天下的明主就是了,简单得很。” “前辈,翎王曾言,牧遥一不可行杀手,二不可” 岂料荆简猝然起身,居然就要离去。 古扬惊目看着荆简,赶忙站起来,“前辈,即便沅国杀手承认蹑影鉴,如何说得动西煞宫?” “前辈留步”古扬连声欲止,岂料荆简健步如飞,竟是个“喝了酒便跑”的主儿,无奈之下,古扬只好拿出另一壶九月枫丹。 嘭的一声,壶塞拔开。 立时间,荆简的腿便像灌了铅,待那气味袭来,整个人更是浑身一凛,随即忙不迭小跑过来,“还有一壶?早说嘛!” “前辈,你缘何以为,西煞宫会答应蹑影鉴?” “这简单得很,别人他不答应,你还能不答应吗!” 古扬被荆简说得更是一头雾水,但不及闪躲,九月枫丹已被他夺了去。 咕咕咕咕喝了约有半壶,“我都说了这事简单得很,你还有何顾虑?” 古扬道:“首先,需要前辈与公羊客、赤流飙共同面对沅国杀手组织,力求无一旁落,部将其引入西煞宫。” 听见公羊客、赤流飙两个名字,荆简突然露出奇诡的笑,“一杖横江、血阎罗?古主司,你不会给我两个冒牌货吧?” “冒牌货怎堪与前辈为伍。” “本来以为我要单枪匹马,现在有他们两个,事情更是简单得很。” “其?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七章 执耳狂魔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十里天廊 风荷十里、风逐火云、窗寒千秋。 琳琅山居图、鱼戏飞鸟图、游霞图。 此为“三雕三迹”,烛云画派的三件雕品与三件画作。 此六作为烛云画派封藏之宝,上次展出应是当代壮年曾祖父辈的事了。 更惊的是东方家族的酒品—— 瑶仙子、琅居士、玲珑十六童; 风舞云、锦织衣、十里海棠红。 这是一首传唱多年的歌谣,据说是东方家族奉为至尊的六种酒,也有传言这是三十种酒,“玲珑十六童”是十六种酒、“十里海棠红”是十种酒。 绝世之迹与至尊之酒,瑶仙子遇到风荷十里,琅居士遇到琳琅山居图,那该是何等快意写意! 这不仅关乎双方,更是一场天下人的空前盛宴,将凌驾任何仪式典礼,令无数人为之疯狂! 但这对于西大陆的权谋者来说,不啻于一颗平地惊雷。 亿民西望,这里的一只蚊子都会有人去数它的翅膀,每一块石板都会有人找它的缝隙,一切都将绽开在世人面前。 “三雕三迹、醉仙六绝,为不世妙品,妙品所依应为善地,特令洛王牧青主建十里酒画天廊,百日为期,以飨妙品之灵。” “酒画天廊、十里为终,檀木为板、褐石为柱,百丈一亭、千丈一宇,悬画金壁、置酒玉台。” 一道圣旨、一封规书,让牧青主皱起了眉头。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上次皱眉是何时了。 十里天廊,百日为期,工事之紧只是其一,按照这般规格兴建,是对洛国财力的巨大消耗。莫看区区十里,这可不是筑城墙、建街坊,可以说是用珍宝砌出来的十里金街! 这日黄昏,青衿府首谋龙翻云急匆匆来到了三生酒馆。 “古主司,青衿府以为,此为东方五国的弱国之计,其有大义之名,此等工程可联络潇国,不应令其旁而视之。” 古扬缓缓将书卷放下,“青衿府的论断没有错,但龙先生如何以为,潇王是一位笃定大义之人?” 龙翻云道:“此来之人持大雍宝鼎,这正统之名连东方五国都不敢破,潇王断不会乱来。” 古扬道:“东方五国不破正统不代表他们心齐,只是谁都不愿当那出头之鸟,百年以来,潇国要的就是扩张,如果一统西方,龙先生难道以为会有五国联盟共抗潇国?” 良久沉默,龙翻云心有所思,这世上的敌对太多太多,天下绝非东西相抗,东方五国各个殷实,引兵天剑阁一统东方才是更大的可能。 “那古主司以为呢?” “切不可动南境兵力,兴建天廊只能抽调天剑阁,百日之内会有大批东方人士进入洛国,来的越多,潇国便越投鼠忌器。” 龙翻云双目微眯点了点头,“此等盛事,东方各国必有大人物到来,甚至皇室也有人登临,方为潇王真正掣肘。只是百日之内十里天廊,真正实现难如登天啊!” 见古扬沉默,龙翻云不由惭笑,这后半句显然多余了。 “我倒是可以为龙先生推荐一人。” “何人?” “古木坊,木龙士。” “古木坊?就是碧洛城的那个手工作坊?” 古扬点头道:“木龙士此人,极擅土木工事,古木坊内亦有众多能人,天廊虽难,但若有人精于骨架,并非不可能完成。” “多谢古主司指点,我会即刻差人去请。” 古扬忽道:“翻手作云覆手雨,一手经纶一手狙。” 龙翻云强笑一声,“都是陈年谬赞了。” “血泽二龙,翻云覆雨,当年佳话,相信不只古某一人记得。” “记不记得并不重要,龙某之智不及太多人,覆雨之力亦是如此,本是平庸之人,可叹乱世蛊惑,终此不上不下。” “此等乱世,古某也无所信,但信兄弟之心可为破局利器。” 龙翻云心有狐疑,他已本有去意,不明古扬何以如此盘旋,“古主司究为何意?” “我倒是可以找到覆雨先生。” 龙翻云面目忽冷,“能得洛王赏识,古主司必是经天纬地之才,缘何对我龙氏一族如此挂怀?” “并非挂怀,只是想让龙先生知道,你我之间的交集并非只有那座王宫、那座青衿府。” 此刻的龙翻云分外难耐,眼前之人忽生诡谲,只言片语藏着直击人心的风暴。心有千言万语,但他此时却不能言语,他太看不懂眼前此人了。 谁是谁的敌、谁是谁的友,这天下若是只有敌友,倒也是一个澄明的大千世界了。 难怪洛王对这古扬的戒备超过赏识,这个面色不盈、身形瘦弱的人,仿佛在一所不知名的洞天深造过,为的就是谋伐乱世。 暗夜,繁星。 三生园草木萧萧,一袭黑衣身法奇诡,此人如脱笼之兔,瞬时便是三四十丈距离,随后隐于一处,观望片刻再度弹射而出。 书房的门被打开,又以迅雷的速度合上。 来人黑布蒙面,不由分说,探手一绕刺出一根半尺尖杵,将古扬手中书卷牢牢钉在墙壁上。 “你是何人?” 那人目光游动,似是在寻找什么,片刻之后,黑衣人振臂提刀,三步之后奋力而起,一口明晃晃的金纹大刀直劈古扬额头! 古扬望着自己的手,仍是持着书卷的姿势,这电石火花之间,他似乎懵住了,待抬头看到刀刃,已然无可退避。 但就在这时,黑衣人双目陡然睁大,强行扭动手腕,金纹大刀由竖而横,斩落了古扬几缕发丝。 不等古扬缓过神来,那人双眉一锁,随后忙不迭跃步而去。 片刻,两个合上的书架猛然推开,“老七!他真的是牧青主的人?” 古扬点了点头,“应是如此,东土来的人对我所知不多,即便要杀我也不会是今天。而且此人分明不是来杀我,他只是评估三生园的防卫以及试探我。” 就在这时,三生园内传来刀剑交击之?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八章 十里天廊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西煞宫宴 十日后。 一封密函传入三生园。 “十月十九,西煞宫宴,蹑影鉴开。” 密函只此十二字,却看得古扬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中间显然少了一个步骤,即便沅国杀手认定蹑影鉴,也需要西煞宫方面的应允。 而自始至终,无论夜子清还是荆简都无此忧虑,仿佛早已认定西煞宫必会开鉴,他们倚仗的是什么?或者说,他们明白古扬的倚仗? 心有一动,古扬有了些许眉目,但更为确切的关联,惟有到了西煞宫方才知晓了。 西煞宫是一个家族组织,复姓西尧,位于大雍西境,“青霄十一峰”主峰擎天峰脚下。 西煞宫千百年来从不干预世事,但此家族实力强劲,传闻三百年前的时候,有杀手组织夜袭西煞宫,想得到西煞宫真正实力这份天下最昂贵的谍柬。可惜出发那夜便是这个杀手组织灭亡之夜,自那之后,江湖再不敢动西煞宫。 西煞宫更神秘的地方在于他们的核心力量居住在地下宫殿,从不抛头露面。 即便是地下,西煞宫的人也是黑纱遮面,遮到颧骨处,女子头顶罩着一块蓬松的黑纱,男子则是一顶黑笠。 火光稀疏、四壁昏淡。 焚香祭祖,殿内氤氲。 “乱世与否,并非我西煞宫所牵,只是天下血雨时,北冥殿更为跋扈,他日若平东方五国杀手,西煞宫人尽危矣。这处地宫可享太平,但难御众矢。 今沅国杀手界荡乱难息,三位前辈高人力主推出蹑影鉴,以杀手器术扬西煞宫一界正统,所来之人必是臣服蹑影鉴,以此固宫御敌,不至独木难支,各位以为如何?” 一位长者踏前一步道:“此举强宫备敌,乃是妙策,只是那牧青主思虑深沉,届时一道王命下来,我西煞宫恐成刀斧啊。” “此间之事不因牧青主,迫我西煞宫出世,是这动荡天下,是那千年仇怨的北冥殿。雪恨北冥殿是我西尧祖训,万事之考量以此为基,至于这天下归于何人,是下一层级的思虑” “谨从祖训!谨遵家主!” 西煞宫的这次宴请,在整个杀手界造成了极大的震动,曾经无数人想揭开此派的面纱,一窥其中奥秘。 这次宴请规模很大,邀柬上共分八个方位入口,所有人分流而入。 古扬这一次没有带风宸,而是带着风林儿。此非古扬本意,而是公羊客的要求,其说法是让风林儿见见世面。 对这个说法,古扬是相信的,这个通透伶俐如一个“小精灵”般的少年,古扬从来不认为他是来接替自己的酒童。 风林儿穿得十分正式,上衣乌金云绣衫,脚下登云紫羽靴,腰间精致的鸾带。 入口处,风林儿左扭右拧,“主司,这衣服好难受呀!” 古扬笑道:“不关我事,这是先生给你置办的。” 风林儿撇了撇嘴,“要不是他们太无趣,我才不穿这个来受罪!” “进去之后不准离开我半步,凡事不要忘了礼数。” “知道啦!这种场合林儿可不敢胡闹。” 古扬所在的入口是“东南”,恰巧与荆简入口相同。荆简身边站着一个古扬不曾见过的人,此人褐衫青簪,不佩任何兵刃,站在那里背脊甚是挺拔,他的目瞳飘然不定,时而澄澈如泉,时而恍然如雾,一言难概之。 “古主司,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白马斋掌事青苍沚。”荆简道。 古扬双目微凝,青苍沚可不是什么陌生的名字,此人绰号“千幻之王”,轶事虽少,那仅有的几战足以确立威名,这也说明这个人极少出手。 而更让古扬震动的是“白马斋掌事”。 “白马斋”是翎王旧部,聚合一大批顶尖杀手,时至今日,这些人都成了老牌杀手,许多都是只能在野史轶闻中一窥风采的传奇人物。 “白马斋掌事”岂是可是随便介绍,古扬心知,这些翎王旧部会让自己头疼不已。 走进这地宫通道,左右皆是让人看不懂的壁画,以深红为主色,画风极是飘逸,似随意铺排的火云。脚下移走,却能看到不同的景象,火云恍然流动开来,一个角度一道风姿。 古扬凝着周边壁画,丝毫移不开目光,心中震动连连,这些壁画与那幅“一尺天涯”异曲同工。 “主司?”风林儿拽了拽古扬的袖口。 “嗯?” 风林儿指了指旁边,“这位大人在和你说话。” 古扬忙笑道:“此壁画动静难决、夺人心意,让两位前辈见笑了。” 青苍沚道:“看来主司是第一见此画作,此为大雍最古老的画派烛云派的作品,这‘西煞三千壁’正是保存最完整的。” 荆简心中狐疑,这青苍沚是出了名的“闷棍”,一般人和他说上很多也听不到个响屁,今日却主动开言,当真奇也怪哉。 古扬点头道:“受教了,前辈可知这烛云画派的正统之处?”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八方汇流,引入大殿。 此殿前后、左右长有百余丈,殿中立有四根可三人环抱的朱红色大柱,柱子的腰身部位,延出尺余铜板,上面燃着手腕粗的大蜡烛。 映着烛光一望,柱子上面居然也是烛云壁画,而在这烛光的映衬下,壁画风驰云卷,似朝霞如彩锦。引得众人无不驻足观望,即便个个都是一派之主,也被这等奇绝艳魅所折服。 古扬目不斜视,内心升起钦叹,若非有惊天笔力、绝世丹墨,怎能让这画作千年如新。 席座安排,古扬坐在右侧第一列的第二个位置,他的旁边是第一席的青苍沚,青苍沚的对面,则是龙翻云。 第二排是随从之人的坐席,风林儿坐在古扬身后,荆简则是青苍沚的随从。 &a;nbs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九章 西煞宫宴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斯人故人 片刻之后,大殿后壁上的烛云壁画左右分裂,随后缓缓拉开,竟是一间暗室。待那烛云壁画凝定之后,其内散出紫金之光。 众人凝神定目,蹑影鉴是一个二尺余长的紫金色匣子,西尧昂手托九把一搾余长但形状不一的钥匙,待插进紫金匣后,匣盖猝然弹开。 盖子内里是一面金色古镜,紫色布帛上置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弹开的刹那间,镜光激射而出,最终落在大殿之外。 立时之间,殿内之众便已按捺不住。 西尧昂道:“良辰吉日不宜干戈,以缘觅宝方可助兴,这蹑影之光的落处恰为地宫的蜉蝣棋局,其内构造略有复杂,暗格密室较多。但终是有迹可循,谁人得之就看各位的机缘了。蜉蝣棋局为我西煞宫先辈遗宝,万望各位莫在其中运器动术。” 此言一出,殿内一阵嗡动,不过这“以缘觅宝”的说法,起码此时看来还算公平。 很快,大殿之内空空如也,连风林儿都被公羊客拉了出去,古扬心有疑惑,似是每个人都比自己通透许多。 举目望去,殿内只余西尧姬以及西尧昂兄妹,此外就是他旁边的青苍沚。 西尧姬缓缓站起,口中轻吟诗句,她一开口,古扬便怔住了。 他没有想到,无论如何没有想到。 “年少牧白马,更事守长亭。 黎天寻露香,晚来闻蛙鸣。 结草伴姬行,浅醉不须醒。 且看浮云山,烟雨终化零。” 西尧姬读这首诗,听不出悲喜、闻不到起伏,像平川旷野,一倾而出。 但这不是平淡,更像是把情愫心怀压在垒土之下,把经年所历抛向九霄。 春去了、冬来了,柳绿了、桃红了,一切并不值得耿耿于怀。 可是人啊,要如何修炼才能做到怀中只有春去冬来、桃红柳绿呢。 古扬的脑海浮现出天水楼的那幅画,那个夕阳下的山坡,淡妆素颜的女子,靠在男子肩头,嘴角那抹幸福的笑。 “斯人终成故人,他的最后一刻是你相随?” 古扬躬身道:“是在下。” “他可有说什么?” “他读了那首诗,嘱托寻找牧遥。” 西尧姬昂头看着殿内大柱,良久之后才道:“那你打算如何照顾他?” “殿下遗言,古扬不敢弃。牧遥一不可入朝堂、二不可行杀手,除此二事,在下愿毕己所能。” “一派胡言!你根本不懂翎王之语!”突然间,青苍沚异常愤怒站了起来,“自古以来,子承父志无有异议!翎王虽去,但我一干老人不会就此罢休,以翎王才学,若无小人奸佞,何以至此下场!这般仇恨,其子岂能如市井人家!承翎王之志、安翎王之愿,才不愧英灵!” “白马斋对翎王之心,在下钦之佩之,但古扬绝不敢逆翎王之语,请掌事大人莫要为难在下。” “为难?在大宝面前,我白马斋性命都可不顾,何有思绪之量!” “掌事大人,您定是与翎王投契之人,他一生背负太多,所谓大宝,何尝不是对你们这些老人有个交代?翎王之意,分明是不想其子也走上与他相同的路。翎王最后时刻,不曾唤过你们任何一人,而是将翎王令交给我这个局外之人,大人难道还不明白吗?” 听到“翎王令”三字,青苍沚顿时眼皮一抖,声音也缓了几分,“故人之事今人来做,无论怎样,必须扶持牧遥!” “既然大人执意如此,不妨寻到牧遥再议此事,我定遵其本心。” 青苍沚冷道:“古扬,你莫以为老夫不知此次蹑影鉴是你对话牧青主的筹码,荆简力助与你,你是如何答应他的!” “荆简行事,诸位谁人不知,在下岂有机会拒绝?” “你!你怎可千人千面!” “先生莫急。”西尧姬忽然起身,“我并未见过牧遥,亦不知其性情,翎王旧部其心昭昭,乃继翎王之志,牧遥若有心,当行匡扶,还望古主司费心。” 青苍沚一时哑然。 西尧姬又道:“不见牧遥皆是遑论,今有一言嘱咐古主司,他日见到牧遥,无论需要什么、遇到任何难处,请派人到西煞宫。” 缓声细语、字字清澈,但每当她讲到“牧遥”二字时,好似浮藻滞住了水流,像与礁石擦肩的颤巍。 在众人进入蜉蝣棋局不久,这门蹑影杀术已经真相大白,此术名为“绝尘亢”,是一门狂击之术,十丈之内奋烈长击,其速如蹑影。 然而入殿之人各个面色凝定,任谁都知惟有那把“绝尘尺”才能发挥出最强威能的“绝尘亢”。 沉暗静默之际,一老一少步入大殿。 但见公羊客一脸得意,连那蓬乱的长发都灵动了几分。 一脸懵懵然的风林儿随在其后,腰间别着一把腥红如血的尺子。 凌潇城,潇王宫。 潇国之潇,源自凌潇天池,此地四季瀑流、水光天色,被潇人看作“圣水”,永润万民、恩泽天下。 这便使得潇国的“水文化”是其它列国不能相比的,衣绣多清流、土木多波纹,农家器具亦有水之纹路,兵士甲胄多有流线,连杀手杀术也更倾于近战灵逸的方向。 &a;nbsp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十章 斯人故人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东方家族 是夜,风急雪骤,今年的第一场雪格外突然。 似是下了很多、下了很久,但凛冽的风驱逐着雪,墙角处、背风处、大树底,才是雪的归处。 洛国王宫脚下,青衿府。 牧青主在逐一阅过谏策后,只留下三人在殿。 龙翻云道:“我洛国近来疲乏,潇国必定有所行动,对潇国而言,赤珠城比天剑阁更具价值,此时兴兵犯境实属胜盘。” 龙翻云其后一人,鹰鼻鼠目,个子不高、身形瘦弱,此人名为伏炆,其最大特点乃是“易位而处”。 易位而处,本是谋士必备思虑,这伏炆却将其做到极致,每至此时,他仿佛将自己置身对方的时间与环境,听得到对方言语、揣得透对方心机。 此人不擅出顶绝之策,但其一番推断,是其他青衿谋士的莫大助益。不得不说,这伏炆是青衿府最具特点的一位谋士。 “易位而处。”伏炆开口道,“温酒入画本为古传,此次规模史所罕见,潇国不敢兴无名之师。一旦大兵压境,退一步讲,我洛国可挟此来宗亲贵胄威迫潇国,其后果非潇国所能承受。所以,卑职以为,潇国会为我洛国制造一个不能弥补的错误,才能于温酒入画时干戈以对。” 几人都看着伏炆,不曾发声。 “这不能弥补的错误,必是要让天下人愤慨,此等良机稍纵即逝,潇国不会循序渐进,他们要的是一击而成出兵之名。未来百日,我洛国不但少了防御之兵,更多了东方宗亲。所增未必成益,这多出来的一批大人物,必然藏着那兴师之名。” 随后,伏炆得出自己的结论,“其他宗亲固然位重,但不至激浪千层。此次温酒入画,长公主入洛以彰皇室,惟有这位大雍皇帝的姐姐又仪昭天下的青鸢长公主之性命,才能达到牧野想要的效果。” 龙翻云凝思一瞬,“伏先生之意,长公主无虞,我洛国便无恙?” 伏炆点点头,“怕的是,难保无虞。” 古扬回到碧洛城,景象变换惊人,许多特征鲜明的服饰出现在街道上。 历届温酒入画都是一次商业盛事,天南海北商客络绎,也是异域珍奇鼎聚的时刻,碧洛城的生意场异常火热起来。 不为人知的是,一支金匠木匠石匠组成的百人队伍已经先行抵达碧洛城,并加入古木坊,成为酒画天廊的重要力量。 古扬看过近日谍柬,其中一封为龙翻云亲笔。 然而,令他动容的却是一封邀柬,其落款为—— 东方溪。 其言赅简,皆为酒事。 东方家族,是与北冥家族、西尧家族齐名的存在,位列“古三族”,是知晓这片大陆内里的古老势力。 无论酒事、世事还是谋事,此行古扬都无所犹疑。 翌日晨起,古扬带着风林儿去往东方家族在碧洛城的宅院。 千树街、鱼龙巷。 此地名为“凤箫园”。 相对贫瘠的西土,加上天障一般的烟云山脉,使得东方家族极少在西土活动,酒品也多为时人自东土携带而回。 然而,这处凤箫园却并非东方家族的临时居所,乃是以碧洛城百年以来第一高价购买。 这处园子之前的主人是一位富商,酒画天廊使洛国财力空虚,增赋加税已是必行之举,若无此背景,这偌大的凤箫园恐是没有出手的可能。 东方溪一袭白衣,那是东方家族特有的白,白如云朵、白如皑雪,与之相比,世上所有的白衣都变成了灰与黄。东方家族的人也总给人一种轻盈的感觉,有一种入世而出世的通透。 此人倜傥卓然,既不失端庄又显随和,一双清目不思不疑,与之相处让人觉得很放松。 得知古扬不饮酒,东方溪眉目不改,换成了上好的幽山绛叶茶。 “虽多年未踏西土,但三生酒馆之品,我东方家多有耳闻,昨日去尝了一壶十里阡陌,曲折回环、花明柳暗,意境颇为不俗。” “东方少主过誉了,酒馆的酒在西土或有几分称颂,但与名扬千年东方家族的酒相比,就好比连绵不绝的烟云山脉遇到了巍峨宏阔的青霄十一峰。” 东方溪笑了笑,“古主司好言辞。” 古扬心知这些不过铺垫之辞,无论三生酒馆的酒还是东方家族的酒,都是表象罢了。 风林儿在不远处坐得无聊,别看他年龄不大,毛病可是不少,拿吃的来说,他拒绝一切带核的东西,而眼前桌上,枣子、梅子、榛子 无奈之下,他做起了从小养成的习惯——挠手心。 抿着小嘴,一脸不快。 可片刻之后,风林儿忽然咦了一声,随即小步嗖嗖往堂内的流云屏风后面跑去。 “林儿!”古扬急止,但风林儿似是发现了什么宝物,丝毫不理古扬。 面见此状,古扬只好紧步追去,但见屏风之后,景象一片狼藉。 泥巴,到处都是泥巴。 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不断捏搓,他的旁边摆满了泥人,脸上更是被泥巴糊得看不清相貌。 东方溪一脸惊诧,“泥孩!你什么时候跑到了这里!” 这“泥孩”闻言赶忙抬头,目光一瞬恍惘一瞬明澈,转一瞬骇然、转一瞬舒畅,让人不明就里。 “我在此议事,切莫再停留!” 泥孩点了点头,立时收拾起来。 &a;n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十一章 东方家族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再问袍泽 三日后,长公主牧青鸢入洛。 此人年近甲子,为“青字辈”最长者,身份极为尊贵,即便在列国之中也颇有威望。 这三日,正是北炎战事正酣时,三万虎师、十万狼群与北炎洛国近五十万大军鏖战炽火关,北炎少主毕达呼由中军变先锋,当先御敌,方保炽火关三日不失。 与此同时,潇国增兵北境,直逼洛国南境,赤珠城再一次牵动洛国心跳。 以牧青鸢的身份,无人可以限制她的行动,随处可去、任人可访。 牧青主准备极为充分,青骨堂的人如影随形,牧青鸢所到之地无不是精密部署,确保这位长公主的身边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这般情形维持了足有一月,一切安然无恙。 终是到了大雪纷飞的时节。 三生园的书房外白茫一片,这间书房是真正意义上的“寒舍”。 房内不置火盆,这是古扬保持多年的习惯,待到腊月寒冬,呼气白雾,拜访之人难以久驻,这里阴冷得让人心情沉暗。 而古扬单衣凉席,似是觉不出这天地的酷寒。 此时,他望着那幅一尺天涯。 这两匹马的主人究竟是谁?它们为何背弃了主人?那古道上,究竟是马的血—— 还是人的血? 缓缓走到近前,古扬忽觉古道上的点点腥红,红得更暗。 比霞光暗、比奔马暗,比画中的一切都暗。 而且这古道腥红略有凸起,似有龟裂,显然,这里的颜料与他处不同。 古扬看了又看,霍然又是觉得此处暗得不协调、裂得不可思议,颜料龟裂这等事,又是明夕堂执笔之作,绝然不应如此。 忙不迭找到纸刀,古扬略略一刮,龟裂之处立时变作黑红齑粉,就着手中的汗微微一搓,顿时黏稠、片刻细滑。 刮掉龟裂之后,方才看到被掩盖的红点,那才是画的本来面貌。 凑到鼻子一嗅。 腥、很腥,特有的腥。 这是谁的血! “老萧!” “不!老萧不会死!如果我发现不了这些,老萧之死对牧青主没有任何用处。” “而如果我发现了,牧青主必会猜测我与烛云画派的联系,他便知道我在迫不及待寻找秘密。” “如果我不表露出发现,牧青主便会认定我智思不及他,老萧仍然无价值。” “只有我装作不知,才是老萧的活路!” 而就在这时,古扬猛地转头! 迅猛仓促,让人仿佛听到唰的一声,他攥着纸刀,手筋与血管仿佛要迸暴出来,薄窄的刀柄竟然握破了手心,淌下滴滴血水。 再看他的眼睛,瞪得仿佛要把眼眶撕裂,眼球或青或红,像巨石击中了一潭锦鲤,无头一般乱窜! 夜子清暗吞一口唾沫,纵使一人千面,她也想不到会见到这样的古扬。 像什么? 像暗室的阴谋家。 像末路的喋血者。 像深渊中无可排解的宿仇人。 夜子清呆在原地,恨自己不该此时进来,她多次敲门喊话,以为出了什么变故。眼下来看,进来才是变故。 渐渐地,夜子清只觉得古扬在自己的世界里清扫着黑云、沉淀着块垒。 许久之后,他终于将自己抽离出来,整个人清明了几分。 “我、我敲过门了。” “见笑了。”古扬微微一笑,他的脸还僵着,笑的时候抽搐而又跳动。 夜子清却不觉蹙起秀眉,这是见过最惨的笑了吧。 相比之下,屋子却也不寒了。 “姑娘此来,不知何事?” 夜子清欲言又止,“没什么要紧事,你好生静歇吧,我便不打扰了。” 古扬道:“古某无恙,姑娘不必多虑,但说无妨。” “我若不讲,古主司难道还要强问不成?” “不敢。” “误入此间,古主司是否会杀我灭口?” “你有映月,我只有这把纸刀,当真没有底气。” 夜子清白了一眼,目光扫过古扬满是鲜血的右手,哼了一声道:“既然你已百毒不侵,想必也不在乎多几道蛊。我要说的,乃牧青主之事。” 古扬神色未变,但此时此刻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了。 “你应知道,翎王令可调动白马斋,你得翎王令便是白马斋大业之首。而牧青主野心勃勃,得你臂助如虎添翼,现今你又说动西煞宫工匠助牧青主的酒画天廊,你如何向翎王与白马斋交待?” “白马斋、牧青主、西煞宫、三生酒馆,我交待得过来吗?” 夜子清神色微愠,“你接通如此之多,难道就能保证自己左右逢源?” 古扬道:“岂能,我最多保证自己不死。” “一方杀你,一方保你,这就是你的生存之道?” “三方杀我,一方保我,我亦可活。” “你!”夜子清终于撑持不住,“白马斋实力强劲,你最好懂得他们与翎王的袍泽之情,若是惹怒他们,没人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姑娘眼中,古某应与袍泽二字毫不相干。” “你知道便好!”言罢,夜子清转身而去。 “如果姑娘信得古某,三年、五年、十年之后,再看天下、再问袍泽。” 房门处的夜子清蓦然停下了脚步,豪言壮语最是让人反感,但古扬此言却给人一种莫名的信心,尤其那句字字咬定的“再问袍泽”。 握住映月的柄,夜子清的食指不断点着,这是她颇为纠结时的不自觉动作。 皓齿微咬香唇,她还是毅然推开了门。 碧洛城杀手出奇得静默。 多日以来,无论大小规模、白昼夜晚,长公主没有遇到任何一次危机,此等景象连青衿府也动摇了起来。 会不会,伏炆的推论本身就有问题?潇国根本不敢在温酒入画时大动干戈? 古扬看过龙翻云的手书,也认可伏炆的推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古扬也渐有怀疑。 但是长公主今后的行程早已被多人掌握,所料最易设伏之地都已过去,后面都是拜访大儒、视察天廊这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十二章 再问袍泽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杀手盛宴 不得不佩服三生酒馆、白马斋这些势力的杀手素质,动如兔、掩如狡、目似鹰。 三生侍最先抵达凤箫园,瞬间布控周围,不远处包括荆简在内,四位白马斋高手隐于店铺。 古扬与公羊客入凤箫园。 古扬再临已然惊愕,身边带着威名赫赫的“一杖横江”,又见二人匆匆形色,东方溪立时眉头紧皱,“古主司、公羊先生,二位” “宫墙高入云霄,心却要纳八荒四海,不做那悲哀之主,不可在宫墙之内看这天下。” 古扬说着公羊客听不懂的话,然东方溪却满目骇然,“你在说什么!” “东方少主,我能推断便意味他人亦可推断,你应庆幸并非他人告知于我。” 瞬息间,东方溪面露厉色,白袖一扬,二十多位白衣人现出身来,这些人个个白纱遮面,持着同样的白羽轻弓。 白羽轻弓是东方家族特有的暗类杀器,此弓两角之间不到一尺,箭矢更是只有两寸,但此箭速度骇人,百丈之距尚可一防,十丈之内必是穿瞳刺喉的下场,古扬与公羊客立时身陷包围。 “古主司,你若敢再发一言,休怪我不客气了!” 但就在这时,凤箫园周边传来阵阵死亡前的呼叫,随后,一个个形如大蝙蝠的人,轻功颇为了得,从各个屋脊疾速而下! 一切快到令人发指,不过一个鼻息,东方家族的白衣杀手已悉数倒下,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 但见那一个个蝙蝠人,头戴双角黑盔,脸上一横一竖两道二指宽的黑线,一道自眉心划到鼻骨再穿过双唇,一道划过左右颧骨,组成一个“十”字。 这十字并不整齐,像两根树枝交叉在一起。 北冥殿! 说来缓慢、那时极快,公羊客一杖甩出挡出刺杀东方溪之人,手杖瞬息回环,打在十几个北冥杀手的额头,立时间头脑崩裂,这“甩手一杖”威力骇人。 东方溪快步入堂,所携正是那“泥孩”。 “走!”趁公羊客这一挡,古扬抓着泥孩紧步出了凤箫园。 北冥杀手大肆入园,三生侍定是所剩无几,所能依靠惟有白马斋杀手。 然而,乍出凤箫园,黄昏的街道,一片漆黑,白马斋四人早已与北冥杀手混战一处。 无人能够想象,这么多的北冥杀手是如何出现在洛国大地。 一个黑衣人,站在街道中央,手中是一把圆月血刀,他背对着古扬三人,见那血刀一转,刮起片片石屑,追风蹑影一般横扫而来! “月鹰,北冥权!” 东方溪大骇,“北冥十二鹰”为现北冥家主的十二个儿女,各个都是名动东方的顶级人物,他的现身意味着北冥殿主力已至! 就在圆月血刀迫近泥孩的时候,一个身宽体胖、短须络腮的人蓦然出现。 景象令人颤栗,一双厚重大手竟然—— 握住了血刀的柄! 东方溪直接惊出了声,这天下怎么会有能抓住北冥权的刀的人? 更骇的是北冥权,起先还背身的他厉然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一副然陌生的面孔。 “城门二十匹青鬃马,部带上。” “想不到,又要经历一次逃杀了。” “哈哈哈!”木龙士大笑一声,那厉龙手杖绕起圆月血刀,竟然逼杀北冥权! 这时,荆简也已杀出血路,带着古扬三人疾步而行。 “这么强!怎么会这么强!”荆简边跑边喊,“护送个什么!好好杀一场该是何等快意啊!老简我好多年没遇到过这么多高手了!” 木龙士虽死死拖住北冥权,但北冥杀手实在太多,这些人各个身手不凡。 不多时,荆简也已身数处伤痕,“古扬,你那里可还有九月枫丹?” 东方溪立马接过话,“有的有的,前辈要多少有多少!” 不想却换来荆简一脸鄙视,“你不懂,庙堂与陋室,都喝九月枫丹,岂会是同等快意?” “前辈,我觉得酒事还是稍后再议。”古扬微微抬目,眼前凭空现出一张黑网,以迅雷之势向三人罩来! 同一时间,木龙士与公羊客也从后方追了上来,二人身后跟着三四十个北冥杀手。 此网可不是困兽之网,其上绑满了铁蒺藜,触之非死即残,由二十多个北冥高手控制,荡破一切笼罩下来。 东方溪虽有修为,但远不至于登此台面,面对这张“天罗地网”,已然无可奈何。 仿佛一场杀手的盛宴,许多老牌杀手都卷入进来,当真是大雍几十年上百年不曾见过的景象! 巨网将落,木龙士与公羊客拍马不及,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袭红衣激射暗钉,竟是将所有铁蒺藜击落。 红衣人指若玉膏、手挽剑花,一把红剑嚣烈而出!居中掣剑,将巨网一削为二! 但见此剑,通体荧红,三道剑尖嵌着三只朱瞳,透着“不触可伤”的绝世锋利。 赫然一把杀器谱之兵—— “赤魇”! 遇见此剑,此人身份便也明朗。 “烛云之光”,明夕堂! “明、明夕堂!”一位北冥殿领首惊出声来。 古扬以为自己听错,明夕堂不正是那幅一尺天涯的作者吗? 他也是一位杀手? 只是接下来的情形让人分外讶异。 明夕堂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男子,但打扮颇似女性,戴着两朵紫荆耳钉,高高的颧骨上是两只略施粉黛的眼睛,双眉尽头处内勾下来,有事没事总喜欢撩撩鬓角。 “还不快走?”其言也是莺声细语。 “古主司,为何不见青骨堂的人?”东方溪问道。 古扬却看了看“泥孩”,东方溪立时缄口,转念已明此间形势。 城门大开,几个守卫做着例行检查,见大批烽烟驰来,一个个悉数退走,俨然得到了指示。 自始至终,碧洛城“不设防”,仿佛这一城便是一个大擂台,洛国中枢丝毫不涉。 因为无论谁输谁赢,这天下都—— 真的起风了。 碧洛城外,五里杂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十三章 杀手盛宴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绯河映月 碧洛城,大量的人冲了出来。 “明夕堂何处?”公羊客急问。 “他能去哪,定是钻进了首饰店!”荆简道,“木先生、公羊先生,你二人去追马队,十里后清平驿站有白马斋的人,到时与店家说‘青牛’二字,自会给你们最好的马!” “此地你如何应付?”木龙士忙问。 “这事情简单得很!”却见荆简摘掉了头盔,露出左耳白纱,再把白纱拿掉,露出秃耳的疤痕! “这么多年,我之魔,乃此盔吧!”说话之间,头盔抛飞,大刀一转,回身驰杀!这位老牌杀手焕然而变,身姿陡然利落了太多,透着赫然的豪迈!不知那头盔是何等的沉重。 “这天下真的变了,什么时候,杀手可以这样光天化日大肆杀伐了?呵呵呵!”公羊客幽幽而笑。 黄昏了,落雪了。 泥孩扭头看着古扬,脸上泥垢已落,露出颇为俊朗的面貌,“在这马背上,与在利刃下,有何分别?” “马背让你活下去。” “像棋子一样?” “有这马背,才有机会执子。” 前方是一条河,名曰绯河,越过绯河便已出碧洛城三百一十里,距西煞宫已近半程。 绯河共十六座浮桥,浮桥乃是由平底船铺就的桥面,最多只可容三马并行。 “古主司,此时节水面冰虚,惟有浮桥可行。” 但说话之间,东方溪又皱起眉头,如此马队,人人单骑方有过这浮桥的希望。 身后蹄声轰动。 古扬连割两道绳子,马嘶阵阵,随即马鞍突然翘了起来,一把把弩机猛地亮了出来。虽无准度,但胜在密集,一团黑云般簌落而去! 浮桥狭窄,轻雪成黑泥,头马立生怯意。 驾!! 扬鞭凝远,猛然抽缰,头马瞬时一声剧烈嘶响,旋即前蹄扬起、直立而起!它的后蹄如同两个风驰的旋涡,带动着整个马身疯狂转动起来,烈性骤起! 但见古扬一手拽住马鬃,一手绕动缰绳,竟是把缰绳在马脖子上绕了三周! 奋力一勒,双膝如铁,终于—— 马踏浮桥! 东方溪在一旁诧然万端,如果不是有精炼的马背生涯,怎么能在电石火花之间,重新掌御一匹惊马? 三马一排,悉数踏桥,就在走到中断之时,浮桥突然崩暴开来! “换马!”古扬大喝一声,三人踏走马背,换骑最后马匹,纸刀一扫,斩断所有彩绳。瞬时间,浓密氤氲浸满了绯河东西。 “让马踩住河底!” “什么?” “往下拽马鬃!快!” 东方溪懵懵怔怔,依言而为,青鬃马果然下沉。 “听我口声,十声之后,人马一同露出水面,我们只有一次喘息的机会,然后便可撑到对岸!” 在烟雾的掩盖下,连人带马一同沉入水下,此处水深只有不到一丈,算是青鬃马的“浅水区”,即便水流阻挡,马腿仍可发力。 这水底寒得彻骨,东方溪的内心更是酷冷,纵使到了对岸,以这等追杀之势,何以熬到西煞宫? 果不其然,对面杀手严阵以待,像一支杀手卫队。 风雪交加,天色渐黑。 对岸丛林之中,忽然驰出一匹白马,马上一位蓝衣女子。 那是天地间特有的蓝色,似乎她只有这种色彩,也只有她把这色彩衬得更美。 雪花落在长发,清眸不避长风。这样容态的女子,养在深闺可昭天下,若得相识当叹天缘,而今白马蓝衣单骑驰救,可称这天下无双的福分了。 仿佛一切都慢了下来,余晖恨不得多照片刻。 舞映楼台夜,影随清浅切。 一道长索,蜿蜒而出,夜子清单骑入阵! 草叶飒飒、白马萧萧。 长索攀天、软剑映月。 纵使佳人宛在前,犹叹相逢不梦中。 东方溪看得痴然,美便美了,还有如此曼妙的技法,莫不是酒中的“瑶仙子”吧。相比之下,古扬三人就尴尬得紧了,一个个湿漉漉不说,一冻之后分外“凌厉”,衣如甲、发如刃。 二人才大吵不久,而且夜子清从不是什么温柔女子,古扬却也不敢表露太多热忱,“此去西煞宫伏兵众多,北冥殿与潇国杀手皆出主力,这百里,我几人远远不够。” 东方溪也道:“此时来看,我方顶级杀手都被拖住,姑娘可否先行告知西煞宫,只要那边知晓,方可保一切无虞。” 夜子清道:“北冥殿与潇国杀手早已做了万之策,我是正巧前方驿馆有事,才来得及驰援。” “那驿馆可信得过?”古扬问道。 夜子清点了点头,“不过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一旦对方发觉延迟,必会强攻驿馆。” “驿馆再议。” 驿馆内,东方溪与泥孩都换了干净的衣服。 古扬面前,一个中年男子一边指着地图一边说道:“此距西煞宫尚有百里,我派人已探出十里,对方主力不在此地,前路倒还平顺。” “如果绕道呢?” “一路多为旷野、难以藏身,纵使绕道也是无用,除非先向东退、再往北上,以北面地势为障西进,届时再向南折走,抵达西煞宫。只是这个过程,粗略算来也要五日时间。” “如果不去西煞宫呢?” 这时,夜子清眯了眯眼,“之前的路根本不是到西煞宫最近的路,你的本意根本不是西煞宫?” 见古扬不语,夜子清又道:“也就是说,公羊先生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追到你,他们才是去了西煞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回渡绯河,再北折去鬼石镇,难度总应低了些。” 岂料夜子清轻嗔一声,“你不讲清,我便不做!” 心思剔透的东方溪看得诧然,这一瞬的夜子清微怨、轻赧,俨然是无数男子最渴望的情态。 “我方杀手主力不在此列,北冥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十四章 绯河映月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侠客彩楼 “一直以为你并非婆婆妈妈之人。” 说话之间,夜子清脚踏马背,映月抽腰,芒倾七剑! 同一时间,铭阁七剑金光飒飒,悉数跃马而起! 就在七剑合攻之际,夜子清不顾身前空门,长索攀天枭然而击,最先打掉那黄虚剑,“走!” “走啊古主司!”东方溪也大声相劝。 岂料,古扬一动不动,双目透着无以言表的冷厉,“此时若走,再见何言。” 夜子清又急又怒,“古扬!若想再言,先存一命!” “正因为想再言,才不能此时存命啊!”那纸刀看起来有些可笑,可泥孩却猝然回头看着古扬! “太慢了!太慢了啊!”就在这时,又一人踏枝而来!不由分说,直击夜子清! 这一瞬,夜子清真正惊惧了! 那是发自心底的惊惧,哪怕七剑变作一把都不应有的惊惧!可以说,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高手,属于绝世强者的“杀气”! 这一瞬,攀天映月都抖动了起来,或许,那是自己的颤抖。 她本以为这世上不存在完没有的退路,但这踏风而来的人,让她平生第一次有了此感,第一次感觉无可挣扎! 这种感觉,公羊客做不到,荆简做不到,连青苍沚也做不到。 “这是哪里来的怪物啊!”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声朗笑响彻夜空! 谁也不曾想到,这发笑之人正是古扬,不明为何,他笑得酣畅淋漓、笑得不可理喻。不知这笑声蕴着怎样的魔力,在一众惊诧万端的目光下,这“绝世强者”竟诡异地—— 停了下来! 就在那剑距夜子清喉咙一尺的时候—— 停了下来! 瞬息,那人凌空转身,落在了马队之前。 这个人的模样极为古怪,他的发型煞是瞩目,蓬松得像一个筐,但并不是那种长久不曾梳洗的样子,他的头发洁而不整且略有弯卷,衬得脑袋极大极大。 他的衣衫也是极为宽大,五颜六色编织在一起,像是裁缝喝多了随便织就,连两只靴子的颜色都不一样。 他看着古扬,古扬也看着他。 夜太沉了,月太暗了。 沉得快要记不起过去,暗得快要看不到对方的脸。 夜还不太沉,月还不太暗。 因为还能看到一个人的“蛛丝马迹”,看到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三更天,望月湖。” “金樽不倒,千盏如故。” 哈哈哈哈哈!二人齐声笑了起来,笑得夜子清等人意乱神迷,笑得铭阁七剑莫名惊悚。 “侠客,你来的是不是有点晚?” “你懂我的,我这个人一直都喜欢千钧一发的时候出现,哪怕少一丁点存在感,我的人生都毫无趣味啊。不过,为什么每次遇见你,你都在逃啊!” “哈哈哈!别来无恙啊。” “有恙,一会儿再讲!” 说话之间,这“侠客”猛然转身,“伙计们,该让开了。” 铭阁七剑面面相觑,这可是重金请来的人,扬言天底下没有他打不过的人,怎么大笑几声后便倒戈了? “大侠,我们可是有约在先啊!” “啊,我知道,可我多年之前也有约,你要我如何选择嘛!” “既是如此,还请大侠旁观,此中之事皆由我等料理便是。” “看来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约定啊!”说话之间,大侠一步跃起,不等那人说话,长剑一扫便将其金剑斩为两截! 这一幕极其骇人,要知道那可是铭阁七剑最强的一把剑,在天下杀手的意识里,此人可杀但此剑不可斩。 “再吐一字,便少一剑。” 铭阁七剑目若铜铃,根本不明白事情何以至此,但他们—— 一动不敢动。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高昂的头不过是伸长了脖子而已。 夜子清既有惊骇又有狐疑,这个人的出现显然是古扬始料未及的,可如果这个不出现,或者换成其他人—— 古扬决意此行的倚仗,又是什么? 他叫步彩楼,在故去的记忆里,“醒时两公子,梦中一彩楼”是何其惊艳天下。 是夜,一场杀手界百年不曾有过的恶战在西煞宫展开。 包括西尧姬在内,西煞宫所有人都不明所以,自从接到守卫警示后,一批接一批的杀手攻向西煞宫。 虽然消沉隐匿,但西煞宫从来不是“吃闷棍”的主,更不惧怕任何挑衅。再加上西煞宫与北冥殿夙愿已久,此番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次日传来异常轰动的消息,“月鹰”北冥权、“云鹰”北冥桑,殒命西煞宫。 盛名已久的“北冥十二鹰”,只剩十鹰。 但就在此事前夜,古扬第二次走进洛王宫。 他要见的人,是长公主牧青鸢。 牧青鸢一袭紫金袍,头戴鸾凤钗,着清雅淡妆,目润肤盈,若非亲见,无人相信一个年近六十的人能是这副样貌。 一块赤金令牌在她手中反复揉搓,整个人惶惶不安,“襄儿真的在他手上?” 近侍躬身道:“殿下,此令做不得假,太子殿下兹事体大,而且洛王那边并无叱令,不可轻慢。” “让他进来吧。” 长公主居处为从前的洛王宫清角园,此地位于王宫东南一隅,远离冗杂巨细,亦不见匆碌人影。草木毓秀、怪石嶙峋,是整个王宫难得的闲静之地。 淡雅兰香、紫色帷帐。 古扬行礼后,殿内出奇地安静。 许久之后,牧青鸢才开口,“自何时起,这一国之储都可以颠来倒去了?” “草民不敢!今日碧洛城中景象,长公主殿下定已有所耳闻,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十五章 侠客彩楼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力搏三强 在场之人无不悚然,有的甚至不由自主脸上一搐。 “十六枚噬骨丹”是一种超越极限的可怕,此丹由百毒虫液制成,于常人而言,一枚便是刮骨灼心,两枚必是胡言乱语,三枚满地打滚,不惜一切结束生命。 十六枚,十条命也不够折磨。 “带上来。” 不多时,一个青衿名士永生不愿回忆的景象出现了。 仿佛曾经那也是一件白衣,只是此时已被扯得一条一条,上面满是血印。他已没有了指甲,他的头发像被烧过一样,到处弯弯曲曲,似是那难以承受的痛,扭曲了长发。他的脸早已变形,嘴巴被血块彻底填堵,就像无数次想咬舌,却每次只咬破一点。 一众青衿名士,瞠目看着曾经的青衿名士。 这种寒,从天灵到脚底,从山谷坠深渊。 古扬走出王宫,此时正路过青衿府。 久久,他在这里驻足。 他知道自己离萧笙竹很近,他就在几十丈、几百丈外的某个书房。他应是行动不便,不然不该这么久传不出来消息,或许他已经被关了起来,每日应付恼人的询问。 或许他计划着什么惊天大事呢,像当年一样。 奇怪的,回忆莫名冲入脑海。 “老七,当年你为什么把我从马厩带出来?可是觉得老萧我灵气太盛?” “非也,只是觉得酒气太浓,对马不好。” “嘁!从马厩到龙潭,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可叹你生来为龙子,不知其间乐趣。” “那马厩的酒和龙潭的酒,倒是哪个好喝一些呢?” “马厩的酒,每每回思让人深觉生来不易,龙潭的酒,让人感怀一生拼搏方有此佳酿。至于味道嘛,各有韵味,无有高下。” “这样啊,恰巧马厩要搬到很远,许多酒太难运了,就送到你这里了,那些贡酒就先断了。” “有酒就好啊,贡不贡的无所谓啦。等等,你刚说送我哪里的酒?” “马厩的啊。” “你、给、我、滚!” 突然的人声打断了古扬的思绪,“主司,主司?” 古扬抬目一看,来人乃是风宸,“何事?” “主司,北炎杀手强攻酒馆,此时万不可返!” “北炎杀手?”古扬微皱眉头,他知近来三生酒馆不得安稳,但最先找上来的是北炎杀手还是让他颇为意外。 此时的北炎与洛国“同气连枝”,没有牧青主的允准,即便北炎想动大雍太子,也根本难以成行。 青衿府策定对三生酒馆出手,意味着洛王另一手的制约,一旦如此,萧笙竹便只能是手段之一。 在这乱荡时局中,有价值的人才能安然而生,一旦价值被削弱甚至可以被替代,便是囹圄之人的死期。 “只有北炎杀手吗?”古扬突问。 风宸的神情莫名一僵,随即忙道:“公羊先生和那位步大侠正在带领三生侍抵挡。” “有他们二人在,就算是青骨堂,也休想轻易攻进进来吧?” 不由分说,古扬探步而前,岂料风宸大步横移竟是躬身挡在古扬面前,“主司不可有危,属下难以交待。” “让开!” 风宸微微一抖,随即脚步却是更加坚定,“主司恕罪!” “不回酒馆,我还不能去别处吗?” 午夜的三生园,一片残垣断壁。 步彩楼靠在储酒室的门上,神色并不是以往的那般轻松,他的面前有多达三十多个北炎杀手,而且外围还有大量的北炎杀手在活动,他们已基本控制了三生园。 不过相比尚可咄咄的北炎杀手,倒在地上的更多,步彩楼一人挡住了十几波猛攻,这让北炎杀手惊骇到了极点。 此来之人,绝非平庸之辈,要么是北炎杀手一流的组织,要么是享誉北炎的顶级高手,每一个抬出来都是强大的个体。 但眼前这怪装人,根本就是怪葩中的怪葩,连他的收放都挡不住,何谈试探他的极限。 叮叮叮的拖地之响传来,来人一身红袍,火发火眉火须,胡须生得像刺猬,粗重而锋利,身上的火焰图案随时给人要燃起来的感觉。 那是一口雕龙赤金刀,北炎绝顶杀手的标志。 “血阎罗”,赤流飙。 “你不错。”步彩楼神色凝然,一波波攻击已消耗太多。 也在此时,一个褐衫青簪之人陡然驰来,此人背脊挺拔,不佩任何兵刃,立在那里就像池塘挺举的荷,澄澈而高耸。 “千幻之王”,青苍沚! 更骇的是,随着青苍沚的到来,周边风声陡变、气场骤转。 长发低垂,手杖击地,公羊客也出现了,“在杀手界,二位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强攻酒馆我无异议,但最起码说出个理由。” 赤流飙冷然一指:“这间储酒室所藏,公羊先生还需多问吗?” 公羊客冷笑道:“北炎杀手与白马斋走到一起,当真让人大开眼界,我不管你们是何目的,今日这道关,无人可过。” 步彩楼抱着剑,脸上却露出玩味的笑容,“三位不必再演戏了,我不识得你们,但知可堪一战,想破防,尽管过来吧。” 场面之静谧,针落可闻,三大高手一生也不曾遇过这种尴尬。他们并非一路人,但有着共同的目的,那就是尽快将那人从酒室带出来攥到自己手里。若是不联手,这个蓬头人让他们连争的机会都没有。 即便是三生园的人,也不会让大雍太子在此久驻,他比大雍的玉玺更加有价值! “这世上藏得住杀气的人寥寥无几,你们还差得远。”说话之间,步彩楼横剑前驰,落在三人中间。 虽然相距三丈,但无人敢现在去闯那扇门,在这样的绝世高手面前,暴露背心往往意味着一击穿喉。 大风起,云飞扬! 如果说之前的步彩楼强悍,此时的他只能用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十六章 力搏三强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宫墙帝王 步彩楼猛然回头,相比之下这个人更是高手,属于可堪单战的那一类。挑落明夕堂,步彩楼自信没有压力,但眼下三大强手合攻,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掌握之局。 那个“帮手”,只会一边大笑一边乱射,真是不曾见过的人才。 “古扬啊!你他娘的是死了吗!” 轰——隆—— 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彻底震醒了碧洛城。 此声之大,好似暗夜惊雷,好似陨火坠地,好似蕴着无穷的愤怒。 瞬息之后,碧洛城犬吠如滔,大街小巷无数寐中人披衣恐望。大地在震颤,与此同时,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谁都知道这是天大的事情。 不多时,许多人都得到了消息—— 酒画天廊,炸了! 初成的骨架被炸成废墟,半个多月的努力化为乌有。 乱斗的三生园,顷刻死一般沉寂。此中之人,都是顶尖杀手,但绝不是只有杀手思维。 酒画天廊被毁,温酒入画面临搁浅,东方九万海、明夕堂背后的筹备都将没有意义。赤流飙等同洛王手臂,这巨大的威慑信号是始料未及的,下一步,他完不知踏向何方。 更重要的是,酒画天廊出自大雍圣谕,王侯达贵蜂聚之地、亿万民众凝目之所,若不成行,不知要迎来多少口诛笔伐、多少弱国阴谋。 一片猎猎青衣、无数开合骨叉,青骨堂的人不多时出现在三生园。 洛国乱象杂丛,南方的潇国寒彻入髓。 王宫的墙角下,悉悉索索,好似夜鼠噬骨、草蛇吐信。 牧野神色如常,只是眼球比往常红了一些,“在暴露的那一刻,我们便已输了。” “世子,碧洛城中只有北冥杀手活动,一旦得手,丝毫不影响我大潇起兵!” “笔谋”季渊,匍跪于地。 “从前信誓旦旦,现在却说一旦。”牧野面色渐寒,“一旦取了季先生人头,不知可否平复北冥殿之火?” “世子!容属下详探崇烟阁,此间谋划必有强人!” “杀手之强,不过北冥殿;谋士之智,止于崇烟阁,这过分蛊惑的俗语,还要骗天下人多久?” “世子殿下!我奉国主十余年” “你之一命,抵云鹰月鹰,却也超乎所值了。” “我与国主有拜亭之交,亦是崇烟正统,世子殿下若想杀我,容我最后一见国主!” 牧野抚着棕色乌龟,忽然笑了,“人情世故,不及一兵一卒,我该说你太聪明还是太愚蠢呢?” “我是杀你的刀,却不是举刀之人,你因何而死,崇烟阁不会比我看得还短浅吧?会有更强的谋士为崇烟阁出这口恶气,在那些大谋士眼中,这是你的临死一计也未尝可知呢!” 季渊蓦然抬头,牧野的笑像烟鬼齿缝的褐黄,像赌徒眼中的红赤,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未真正看清这个人。 三日后。 潇国悖逆大白天下,与此同时,“东方四国联书”出现在大雍皇帝面前,主张以沅水为界,重塑西土格局,楔国为辅谋,割四城于四国。 事已至此,输赢看上去格外分明。 只是很多人在想,包括四国谋士也在想,楔国有“崇烟柱石”坐镇,北冥殿为天下第一杀手组织,这一局,是不是胜的太容易了? 连日来,洛国好事频频,以沅水为界,意味着当初为了天剑阁而牺牲的半个沅国,回到了洛国手中。此外,北炎战事已趋明朗,“洛炎联盟”守住了炽火关,又将驭兽族赶至西境,收复六城已然可期。 惟一的变数,就是酒画天廊了。 古木坊与西煞宫匠师宫前请罪,跪了一日便被驱回。 三生园的书房里,只有古扬与牧襄二人。 牧襄今年十六岁,比同年龄的人不知老成多少倍,时而会目露恍惘、时而自顾发呆,纵使面临生死,他也是出奇地安静。 “父皇曾多次告诫我,不可做宫墙内的帝王,他不曾见过大雍的山川湖海、飞鸟走兽,让我代他看看。可我走出皇宫,看到的只有利益交错、阴谋算计,你是极聪明的人,应是乐于其中的角逐吧。” “相比之下,真正的乐趣仍在名山大川,只是我与殿下一样,无奈有所背负。” “不管怎样,你两次救我,如果可以不去深想,你还是个好人对不对?” 不愧是出身帝王家,这个年纪的问话,已让古扬不知如何作答。 “你应知道,现在属于大雍皇室的土地只剩一座牧火城,东方五国各个都想侵入牧火城。若不是翎王叔当年神策御国,造成均衡联制之势,今时哪里还有大雍之名。” 古扬静静听着,这牧襄不言则已,言便惊人。 “翎王叔之子牧遥乃是我的兄长,我与他素未谋面,但他承翎王叔风骨,应是皇家不二的风姿。白马斋之众威名极盛,牧遥兄长比我更有倚重,若能结束这七国纷乱,承续大雍,当是天佑皇家。” 古扬微微侧目,这话谁人都可说,但出自当朝太子之口,让人心神难安。 “前日之事,我还看的明白,洛王不会真杀我,但白马斋不同。” “殿下心念万民乃大雍之幸,但当今形势非任何人的意志可以决定,皇帝陛下不能,七国之主也不能。” 牧襄摇头苦笑,“我何尝想过决定,但求一些改变罢了,无论是我还是牧遥兄长,古先生总不会站在七国的队伍中吧。” 牧襄似乎只想停于表面,不去在意背后的一切,他也不想知道更多,更愿意相信纵使处处真真假假,总有深藏再深藏的执念。 古扬不语,只因无可言语,于这天下,“站队”是一件有些可笑的事,就好比惊涛骇浪中的无数舟楫,今时你我相靠,甚至同舟共济,但没人知道?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十七章 宫墙帝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对弈七星 “我说,送给你了。” 生怕牧襄反悔,来不及高兴,风林儿小心翼翼将地图叠起来。 这时风林儿忽然发现地图上标有一些红圈,包括碧洛城,“大哥哥,这些是什么意思呀?” 牧襄苦笑道:“这些是我去过的地方,是不是太少了些。” “不碍不碍,比我多得多呢!” 收好地图,风林儿小舒一口气,随后心念一动,把手伸进腰后的衣服里,皱着眉头左拧右拧,最后拿出一把腥红的尺子,“喏,这个送你。” 牧襄一怔,“这是什么?” “这个叫绝尘尺,厉害着呢,年头也久,据说是在杀器谱上呢!” 随后风林儿又从怀里拿出一本薄册,竟是面露如释重负之感,“这个叫绝尘亢,它俩是一体的,意思就是用这把尺子打出这门杀术。” 牧襄虽不知这绝尘尺,但“杀器谱”无人不知,立时满目惊然。 “你别不信啊,这是从一个叫蹑影鉴的东西里发现的,不比这地图便宜,到现在也不明白我那点机关术怎么就找到了这东西。” 一听“蹑影鉴”,牧襄更是瞠目结舌,前阵子蹑影鉴开启,他有所耳闻,没想到这把绝世杀器竟呈现在自己面前,“不行,林儿,这个太珍贵了,你如果非要给我,那我还是收回地图好了。” 但风林儿态度更为坚定,“大哥哥,你是被追杀的人,更需要他,而我最爱我的木城,这地图才是我最看重的宝贝。我们这么一换,各取所需,以后我们再见,兴许还能拿它们当信物呢!” 牧襄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设计了,但此时风林儿言辞恳切、目光期期,顿觉自己所念荒唐了。 只是“蹑影鉴”之器,有这么硬塞的吗? 是夜,三生园一片喧闹。 有呵斥、有哭声、有争执、有安慰。 “我的宝贝林儿呀,绝尘尺,那可是绝尘尺啊!” 第二天,风林儿跑到这里哭诉,顺便督查一下“白小燕”的进度,一听十几日便可成,风林儿立时泪干嬉笑,快步跑了出去。 岂料跑得太急,砰得撞在一人身上,风林儿诧然抬头,看到一枚耳钉。 啊!风林儿像见了鬼一样大叫一声,差点就喊出那个鬼字。 “唉!这些孩子,这么不懂得矜持。” 一个略施粉黛的男子站在古扬面前,但见此人举手投足,古扬大概明白风林儿何以如此惊慌了。 明夕堂猛一甩头,“想来一般人是不能和古主司讲话的,我呢,叫明夕堂,是赤园的园主,可能一叙?” “园主就不要挖苦我了,请便。” 明夕堂倩腰一扭,坐到古扬面前,“不得不说,古主司炸天廊真是漂亮至极,可叹这些舞刀弄枪的人,给点颜色才知道是谁执刀握枪。你看这下所有人都消停了,连北炎人都不见了呢!” “在下不懂明园主的话。” “非是要你懂,我懂就好了。”明夕堂秀发一撩,目光忽然一定,看到了一尺天涯,“呦!拙作竟然在此,古主司都快把我抬飘了呀!”明夕堂此态,当真让人觉得造化弄人,满满的女儿音容笑貌,偏偏托成男儿身。 “有关此画,在下有颇多疑问,不知明园主可否相告?” “你还未问,岂知可否?”明夕堂赧然一笑,目光扫过忽然定住,他看到了一块棋盘,“可是七星棋?” “七星棋”三字一出,古扬不由微微一震。 这情形立时被明夕堂捕捉在目,“古主司有什么疑虑吗?” “园主竟知七星棋?” 明夕堂面有不快,“此棋虽未普天下,但能弈者并不少。” 古扬立时回神,“园主见笑了,并非此意。” “古主司捭阖风云,不知棋艺如何?” “园主喜欢下棋?” “只喜此棋,不知古主司愿否一弈?” “乐意之至。” 七星棋,规则极为简单,黑白两子由双方各执,先手落一子,后手落二子,此后便二子二子而落,当有一方七子成线便是赢下一局。只是这七子成线不局限于七颗紧密排列的棋子,只要七子间隔相同便算胜利,比如隔一子、二子。 七星棋盘共有八百二十一个格子,在对弈过程中,相邻成线几乎没有可能出现,单隔、双隔甚至三隔,才是弈者的考虑。 规则简单,但对计算能力与大局观要求颇高,一局弈上数个时辰丝毫不怪。 明夕堂神情振奋,俨然是位“棋痴”,“我看不如这样,你我胜者,便问对方一个问题,如何?” “甚好。” “那快棋还是慢棋,由古主司来选。” 七星棋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所谓“快棋”便指三息之内落子,慢棋便少了很多约束,半炷香落子也是常有的事。 “各自匆忙,就快棋如何?” “好!” 古扬尚不知,明夕堂的棋艺颇为厉害,在三生酒馆背后的“园”中,如果说下慢棋,还有三两人可敌他,若是快棋便毫无悬念了。用七星棋大师的话说,明夕堂的棋如奔马在原野,平川突进,纵有沟壑亦不能阻。 很快,古扬便领教了这种奔放的棋风,不止是落子奇快,明夕堂一入棋局便幡然而变,他的眼神、姿态、动作都进入一种快节奏,带给人一种急速搏杀的激情,也使对手不知不觉走入他的节奏。 这在七星棋领域,属于典型的“鹰式棋风”,稳中有进的称为“虎式棋风”,以守为攻的则是“熊式棋风”。 不巧的是,明夕堂遇见了比他更快的人。 这盘棋,如果七星棋大师见到,一定会是一盘载入棋史的对弈。 二人快到什么程度?就好似一袋沙石挥洒而出,每一眨眼便多出十数枚棋子。明夕堂本以为古扬肆意而为、以乱打快,细望棋局却是子子有图、杀机四伏! “原来是位高手!” 二子乍落?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十八章 对弈七星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赤脚山河 “你敢侮辱我!” 宽大的袖子猛地扫过古扬面前,棋子随即散落一地。 “刚才确实在想事情,我们继续。” “继续个鬼!”明夕堂怒道,“有什么问题你赶紧问!” “我之疑问,皆牵于此画,不如明园主道一道来龙去脉,免得我句句追问。” 岂料明夕堂双手一摊做无赖状,“此画之秘,影响深远,非不相告,实不能传。” “你耍我?”古扬瞪眼道。 “岂敢,你我虽约定一局一问,但世事多有隐秘,比如古主司问我崇烟柱石所在,我当真不知,又当如何?” 古扬心知,明夕堂刚刚之所以大包大揽,乃是过分自信于自己的棋艺,分明没有想过要回答什么问题。 “若非隐秘之事,何劳园主大人?” “主司应知,顺根只能挖到豆,顺藤只能摸到瓜,几盘七星棋,不足以撑起烛云画派之秘,这么说可否理解?” “园主的意思是,这一幅一尺天涯包含着烛云画派的秘密,也就是说烛云画作蕴含着同样的秘密,有着强大的共性?” 明夕堂顿时一滞,眼角一睨,冷如刀锋,“我是该说古主司心思缜密,还是自大度人、过犹不及呢?” 古扬笑了笑,此种情态的明夕堂让他心中畅然,所得知也远远超乎预期。不拘泥于一幅画作,何尝不是更为朗阔的思绪,想那未来的酒画天廊中,“三雕三迹”或可真正窥得洞天。 片刻之后,明夕堂竟有些不能自持,见他缓缓站起身来,言辞也冷了许多,“古扬,我今日来,乃有一件颇为重要的事要告知于你。” “园主请讲。” “酒画天廊乃多方促就,牵涉颇多,还望古主司莫把此事当做儿戏,年节之后的大展不可再出任何意外!” “在下也劝明园主一句,有些人的性命也绝非儿戏,同样不可再出意外。” 四目相对,明夕堂双目凝定,连眼妆都拥挤起来,分外慑人。 古扬目若光炬,似可驱离一切寒气,同样直逼明夕堂。 黑暗,对大多数人来说意味着危险。 但对杀手与谋士来说,黑暗代表着安,是一天中最光明的时刻。 也许这更多是一种心理所致,黑暗能让杀手突显双眼的明亮,也让谋士更精于思考,白天,恰恰看不到远方。 在这偌大的乱世,每一个夜晚都有无数刺杀、无数密会,会有很多人殒命,也会有很多奇计、毒计酝酿而成。 三生园也不例外。 只是今日所来,是许久未见的夜子清。 二人虽相识不久,暗号却不止一个。酒馆中夜子清从前一直坐的那张桌子,若有人饮酒,便意味着今夜有事相谈。 只是古扬安排了三日,终不见夜子清到访。 今夜雪压青枝、厚而沉定,久等之人终于来了。 极寒的书房并不影响夜子清的酒兴,她是古扬见过最能喝酒的女子,依旧斗笠轻衣,依旧夜路梨花。屋中有些静默,夜子清神色风尘,似已许久不曾休息。 “一连三日,不知古主司有何大事?” “我想让姑娘为我去请一人。” 夜子清微微一笑,“你现在手下可用的人,我挖空心思也想不出有多大规模,不必引我而去,我还能对你构成什么威胁不成?” “你多虑了。”古扬缓道,“只是我纵有信物,想请此人也极为不易,更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与他的关系,思来想去,姑娘是最好的人选。” 夜子清却不纠于此,喝了一口酒,目有犹疑,“今夜你我说句亮话,绯河所历,你如何以为?” 古扬并无犹豫,“姑娘有秘事,非白马斋可知。” “你难道不觉答非所问?” “我辅助牧青主、许诺白马斋、拉拢西煞宫、效力三生酒馆,光是明面上便有这些,不知此言可够?” 夜子清目凝酒壶,似是联想到这夜路梨花所蕴含久远故事,似是回溯到一些令人惆怅的经年往事。又似乎,她只想这么呆上一呆。 “说吧,去请谁?” “赤脚河山,顾九州。” 咳咳! 夜子清赶忙以袖掩面,探出轻帛抹了抹嘴,随后一脸嗔怪看着古扬,“你是故意的吗!” “绝非妄语,正是此人。” 这下,夜子清只有惊诧了,“你太看得起我了,请的动顾九州的人,或是已不在世或是还没出生吧。” 难怪夜子清惊讶,她本想古扬会请某个强大杀手或是顶尖谋士,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是这绰号“赤脚河山”的顾九州。 说起顾九州,如雷贯耳的程度不亚于任何老牌杀手,此人不擅谋略、不懂兵法更不通杀术,他最擅长的是——这一行无与伦比的存在——山川地理。 大概二十年前,一本名叫大雍山川志的书产生了巨大影响,游人看行程、将军看地势、王侯看格局,连平常百姓也竞相买来看看这奇伟山河。 记忆惊人之外,顾九州还有一种神奇的天赋,他有着极强的空间架构能力,彻底将记忆与空间融为一体,所经之地皆为印记。 而这位“赤脚河山”,是一个真正走遍了大雍的人。 只是世上大凡牛人多有怪癖,顾九州是出了名的牛脾气,这个走遍山河的人,似乎只有山河才对他的口味。 而且算算时间,此时的顾九州已年近八旬。 牛脾气倒也罢了,八旬老人的牛脾气,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不,去!”夜子清一字一句,白眼翻向古扬。 却见古扬从袖中拿出一颗颇为干瘪的枣子,缓缓递到夜子清面前。 夜子清双目一怔,“下酒的?” 古扬咧了咧嘴,“此为信物。” 夜子清接过枣子,手指一捏岿然不动,着实有些年头了,但她已没有再待下去的意愿,起身就要离去。 古扬箭步拦在夜子清身前。 “耍我有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十九章 赤脚山河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大雍年夜 龙翻云皱着眉头,竭力而思却也不知现今形势下求这么多的地障意欲何为。 “此事非王命不可行,还请首座大人禀报国主。” “非龙某有意迟疑,古主司所需材料实在过于庞大,即便禀明国主,也需诉之缘由。” 古扬却道:“缘由暂不可讲。” 龙翻云欲言又止,最终道:“罢了,此间思虑龙某参之不透,我会尽快禀报国主。年节之前,酒馆对面若有冰灯摊贩,即代表国主允准此事。年后若某日再见冰灯摊贩,便意味花神谷可备材料。” “有劳先生。” 安静下来,古扬的脑海一直翻覆着刚刚龙翻云那般紧张的画面。 古扬思来想去,除了萧笙竹之事,再找不到能让龙翻云如此失态的理由了。而正是他的那种惊乱,让古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 千年大雍,东方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西方总给人贫瘠恶劣、穷山恶水之感,一道烟云山脉,差别至斯。 现今东方,杀手有北冥殿,谋士有崇烟阁,五国或藏稀世金木、或有举世名胜、或得潋滟波光,为舞乐棋画、诗词歌赋之滥觞。 但西方亦有为数不多的矗立大雍鳌头之地,花神谷便是其中之一。此地并非只专医道,毒术亦是天下圭臬,亦正亦邪。 花神谷规矩颇多,最有名的便是“三不入”,“非不可医不入”“非初见者不入”“非财茂者不入”。 这里只救别处救不了的人还必须是从未遇过的症状,而且这里不救穷人。 这三条规矩一摆,九成九的人都进不了花神谷。 他不由想起青骨堂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噬骨丹,只有大量服用噬骨丹,才最终不得不把萧笙竹送进花神谷吧。 冬年节,是大雍最重要的节日,也是一年历法的终始。 这也是最隆重的团聚时刻,游子归乡、共享天伦。这段时间,所有的争斗杀伐也将息落下来,无论夙愿、恩怨,都将短暂搁置。 人们认为年节血光会导致年的霉运,即便看见血光都颇为不吉利。 只是恩怨不会被年节团聚稀释,往往在年节聚首中酿就更大的恩怨。也让人们在平静中做好准备,迎接更大的风浪。 碧洛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片欢乐祥和。 对古扬来说,冬年节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自从他来到大雍才知道这个节日。 今年,三生酒馆多了很多人,不过看上去也没有多少过节的兴致,只有风林儿按捺不住激动的小情绪。 见他悄悄将古扬拉出酒馆,“主司,你看那一车冰灯,赶紧拉回来可好?” “我身无分文,要拉你去。” 风林儿小眼一眯,侧脸瞅着古扬,“还装不知,这些冰灯一定是有人送你的!” “为什么这么说?” “这年夜啊,最热闹的是裳羽街,差一些的是长夜街和银屏街,傻子才会在这里摆摊。而且他摆在酒馆正对面,还不停往里瞧,生怕你看不到似的。” 古扬笑了笑,“林儿,你之前过过年节吗?” 风林儿立时一脸神秘,“从前年节根本就是一年最痛苦的时候!” “这么夸张?” “你是不知,从前每到年节,所有人都要跪香,一跪至少两个时辰,所有人当夜不得进食。” “这些冰灯都是你的,不过现在你要随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啊?” “凤箫园。” 风林儿面露不愿,“那里只有酒,不想去。” “听说你弄到了一幅大雍地图,过几天我请一幅活着的地图来指导你可好?” “小燕姐姐还没谱呢,不信你的话。” “西煞宫的那些吃的你还记得吗?” “快走!”风林儿睨了一眼身后酒馆,半推着古扬箭步而出。 只是少半个时辰后,风林儿小脸立时拉了下来。 眼前这等气氛,简直像回到了从前。 同样的昏黑、同样的静谧、同样的焚香刺鼻,风林儿甚至觉得草木的形状、屋舍的排列都一模一样。 呜!小嘴一抿,风林儿快要哭出来。 不多时,东方溪匆步而来,声音很是低沉,“古主司见谅,今夜凤箫园夜禁,恐难堂中一叙。” 古扬目露歉意,“是古某冒昧了,未知如此,少主多包涵,先行告退了。” 东方溪拱手道:“今夜实是抱歉,明日定登门拜访。” 古扬微微点头便要走出,可就在这时,一道清亮之声传来。 “你就是古扬?” 此言锐气十足,颇有威慑,连东方溪说话都轻声细语,此人却肆无忌惮,身份俨然不凡。 古扬回身一看,来人与牧襄年纪相仿,着东方家的白衣,随后他移目看了一眼风林儿,风林儿小目急眨,竟不敢与之对视。 此人双目有着惊人的光亮,眼神透着强劲的穿透,若非亲身遇见,难以想象世上会有如此犀利的感察。 好似满满一溏锦鲤,青蓝红黄混在一处,惟有他旖旎如虹,散着不可避之的光彩。 “沐风!”东方溪已然感受到一种浓浓的敌意。 风林儿微微扯了扯古扬衣角,不想再停留片刻。 “在下古扬” “我是东方沐风。” 不等古扬说完,东方沐风已抢过话音,“从前逃杀之事足见计略周祥,只是这年夜到访,是否过于唐突?” “此时此景,大雍都在相聚畅言,古某与溪少主曾同患难,不知阁下觉得何处不妥?” 东方沐风冷笑,“以你之思虑,人情世故不过借口,你选在此刻时辰,难道还有可瞒?” “此刻时辰又当如何?选在别时有何不同?”古扬反道,“非古某有意揣测,只是阁下之语,仿佛古某撞见了秘事。” “你会无的放矢?” &a;n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二十章 大雍年夜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戏耍铭阁 来人一身青衣、个子很高,乍一相见,古扬立时微目,此人竟然是当初绯河畔夜子清身边的那位随从,名叫褚雄。 支唤风宸离去后,古扬未及开口,褚雄忙道:“古主司,我家姑娘有难,就近之地无有强援,万望古主司出手一救!” 话音一落,那人重膝跪地。 “起身说话。”古扬探步而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何人在年夜动手?” 褚雄急道:“姑娘年前有事前往烟云北脉,回程时被铭阁盯上,她本可脱身,怎奈” “嗯?” “不明为何,她带着唉!总之我们搭进去十几个兄弟,姑娘最终还是被驱到了铭阁三境,现在已被困了两日,古主司,万望援手啊!” 古扬双目一凝,“侠客,你去找老木,古木坊能带多少人便部带来,城外关雎亭会合。” “会合?” “对,与我会合。” 碧洛城北五里,关雎亭。 褚雄不无担忧,古扬放着三生酒馆不用,却遣什么古木坊,铭阁可不是普通的杀手组织,光是那“四境七剑”就足以荡退大多敌手。 “古主司,要从铭阁手中救人,没有三生酒馆那样的力量,恐怕难有成效。” “我自有打算,你家姑娘伤势如何?” “我等离去时尚无大恙,此时境况便不知了。” 风声忽骤、马蹄如雷,来者有四五十人,当首步彩楼与木龙士! 褚兄一脸木讷,人数而言这些人攻铭阁无异以卵击石,但不知是内心反应还是隐约之间的气场,褚雄忽然惊诧不已,这些人看上去就像硬木,但又像内心有着强大主见的强悍存在。 常在碧洛城周边活动的他,对古木坊多少有些了解,这个顶级工匠聚集之地,怎会有如此可怕的杀手素养? “褚兄,带路。” 一路快马,奔袭天明。 山坡上,马队一字排开,山下雾气腾烈,看得不甚真切。 “古主司,铭阁四境如蝶翼排列,姑娘被困的三境在西北方,我们即便绕道,也会被一境二境察觉。” “侠客!” 褚雄话音刚落,眼前景象已大出所料,雾气浓淡之间,一队人马已冲杀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步彩楼一步震马,仗剑疾行,这刺来之人立时赤血横溢。 “老七,铭阁主座在中心,我带人去攻,你们去三境救人。” “不,我们人数太少,不可分开,侠客你先头冲阵,木大哥殿后,所有人直取三境!” “是!” 此时行进,褚雄更为惊奇,人马如柱,似金水浇固,其内之人有如楼台之椽、有如门户之枢,端的章法绝代。 铭阁主座为丘、四境为谷,且只有一境二境有谷口,与三四境相连,谷壁陡峭且多有机关,非兵马可行。 铭阁之主金锋烈,一身金色轻甲,拄着紫鞘弯刀,昂立铭阁主座。 这也是一个江湖上特点鲜明的人物,一个颇让人捉摸不透的人,他时而脑袋大条、粗鲁不可理喻,时而缜密无匹,抽丝剥茧预知世事。 至于他何时糊涂何时聪颖,恐怕连自己都不知道。 曾经很多人预测铭阁会毁在他的手上,也多次朝着人们的预测发展,可每当铭阁风雨飘摇的时候,金锋烈之头脑便如有神助。所以哪怕这位阁主痞性十足,还是相当服众。 一队严整的人马,以不变应万变之势向二境逼来,“那人便是欺我铭阁之人吧。” “阁主,正是此人,取我重金反伤我铭阁之人!” “这个人交给三位长老,你带所有七剑去入口等待,这支马队,一个都不许留!” “是!” 值得一提的是,铭阁七剑并非只是七个人七把剑,而是七人为一组执不同之剑,依据实力划分为“金袍七剑”“紫袍七剑”“青袍七剑”等。 然而就在金锋烈刚刚下达命令之后,山丘下形势骤变!距离谷口还有半里之时,马队陡然变向,竟沿着谷壁上方绕过二境直抵三境!但二境之口是到达三境惟一的路,这支马队意欲何为? 骇人的是,变向之后的马队,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仿佛之前的疾奔是在蓄力,此时爆发出雷音箭雨般的速度! 主座众人目瞪口呆,人们不得不细看二境入口,这突然掉头的马队会否是一支疑兵? “马队还能直接翻下三境不成?” 不知是谁惊出一语,金锋烈猛然回头,“万平洼!快快!” “阁主!万平洼下十丈是陡直峭壁,马队根本不可能下得去!” “放屁!谁会走峭壁,从万平洼进,之字迂回,确有可能到达三境!哎呀!老子和你解释个狗毛!快去顶住啊!” 这金锋烈一如其名,性子暴得很,眼见大队人马都聚在二境入口,当真是拍马也赶不上了,拎起弯刀便想跑过去。怎奈这金锋烈瘸得厉害,一步一个趔趄,气得直接把刀摔在地上。 “阁主莫急,就算这马队可翻下谷壁,绝不可能再骑马攀上,二境之口是必经之路!而就算他们弃马攀谷,一切尽在眼底,我们完来得及绞杀!” 金锋烈又要破口大骂,忽然快速眨了眨眼,倒觉此话周难驳。 踏过万平洼,果如金锋烈所言,马队呈“之”字迂回而下,步彩楼、木龙士、褚雄三马当先,一边控制速度一边排除机关,这褚雄也是位机关高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马队已接近谷底。 也在这时,箭雨激射而来。 只是这箭射的有些紊乱,埋伏的人只顾望着谷口方向,做梦也不曾想到会有大队人马从头顶暴现出来! “姑娘!姑娘何处!”褚雄连声大喝,随即燃着一个腕粗炮竹,一连震出七响。 铭阁强手都在谷口严阵以待,此间之人哪里是步彩楼、木龙士的对手,直如砍瓜切菜般。片刻之间,对面谷壁大石纷落,紧接着一袭蓝衣现出身来。 此刻的夜子清只有那蓝衣尚且能看,整个人发髻蓬乱,坚挺得一缕一缕,连步彩楼都要被比下去。她的面庞黑一道灰一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二十一章 戏耍铭阁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烽烟欲起 “古扬小子,老夫当年只是误入此地,恰巧身无分文,正好你酒不错,未想相谈尚欢,随手抛下绛枣。”顾九州拿出一大串机缘巧合的说辞。 “顾老,您真的拿不出那点酒钱?”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惦记那点酒钱?大丈夫行走山河,有所念有所不念,你这搞得老夫好没面子啊!” “说来说去就是您还没钱喽?当年您的书卖出千百万册,怎会至此?” “书是我写的,可我不知道钱让谁赚了啊!”顾九州面露痛惜,“那小娃娃不错,可老夫没空陪他,我那宿在你这喝了三个时辰,我最多陪他三天,你我再不相欠,拿一筐枣子找我也没用!” “您当日说,山河才是大雍的骨血,只有读懂山河的人,才能左右这个世界,晚辈以为此非酒话。” 顾九州微微一滞,随后搓着手掌道:“酒不酒话不重要了,老夫行将就木,哪管什么骨血。” “若是老先生心念为此,便不会跋涉而来,您对大雍有所期待,心志仍在山河。” “我知道你小子牙尖嘴利,当年一叙也确实畅快,但老夫余生不多,晚知这看了一生的山河早该到了放下的一刻。”顾九州端起那熟悉的七彩罗绮,此酒不烈,可堪多饮。 “那叫风林儿的孩子,天资前所未见,但要熟稔大雍山川绝非朝夕之功。古扬,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依其心智、任其去思,才是不坏这难得天赋。” “顾老,您应知我些许,若是急于林儿,不会有今日之见。” 顾九州双目忽然凝定,“此,何意?” 古扬起身从书架拿出一个卷轴,舒展开来乃是一张二尺长宽的小地图,此图所画很是奇怪,只有一道浓烈的山脉,左右皆是稀疏茫淡。 这,正是烟云山脉。 “此脉凡物皆在心间,何须给老夫看?” “顾老,多年以来东西兵道只有天剑阁,如果要开辟新的谷道,最有可能选在何处?” 顾九州闻言,不仅是凝定了,更多的是抗拒,“不得不说,你小子厉害得紧,此事为我多年所研,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人知道。” 话锋一转,顾九州道:“不过你休想从我口中得知任何与之有关的信息,山河有山河的灵魄,烟云山脉是护佑之脉,大雍不能再有第二个天剑阁,不然西方列国在朝夕之间便会被强大的东方吞并。” “顾老,东方能人异士无数,我们都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发现烟云山脉的某些可能。” “危言耸听。” “顾老若观世事,应知年前楔国之败,败得蹊跷,它在有意削弱潇国,待不可自保时,便生难测变数。届时东土直通潇国,天剑阁这东西方惟一要道不再成御。” “这些都是你的臆测,我若告知修谷之地,日后你便可以主导此事,是修是保不过你一道心念罢了。” 这时,古扬探手一指地图,“这野波岭地势虽高,但众山之间皆为平地,若能夷平这七座小山,当有拓谷之机。” “荒唐!拓谷只能依山势伐林木,平山开道简直滑稽可笑!” “是了,山川才是顾老的江湖,不予杀手不予谋士,却可以左右这天下所向。” 顾九州目露微惊,“此言,竟与七年前一字不差。” “七年之后,顾老字字犹记。” “攻心之辈,无出你右。” 两个月后。 凌潇天池为潇水发源,这是潇国的圣水,不容侵犯的神圣领地。 除非祭祀拜天,牧野绝少踏临此地。 而今日,他却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手中的乌龟攀动难安,时刻都想逃离手掌。蜿蜒上行,直到看见凌潇天池,一个白衣黑羽之人出现在面前。 此人个子奇高,那一条背脊蕴着强劲的撑持之势,莫名地让人心安。 这是一个大人物,真正的大人物。 “崇烟八柱石”之一,“鬼智”柴珠。 崇烟阁,有着神奇的魔力,他们纵横捭阖丰硕的东方五国,是当世谋士的神话。之于西土,这是八柱石从未染指过的土地,也无人知道,他们会酝酿出怎样的惊涛骇浪。 那黑羽扇,不知是何种飞禽的羽毛,透着黑晶一样的色芒,映之可以看见自己的面庞,只是层层叠叠之间,面目扭曲而狰狞。 牧野不无忧虑,“先生智计深远,实让本王难测,可否告知一二?” “雍平道。” 话音乍落,牧野立时一震,“雍平道之要害,先生应是知晓,此道三百年前便做过尝试,经多年多位前人评测,此乃大潇之患,万不可开。” “时过境迁,当年之评难足后世,为今七国早没有时间针绵试探,狼奔豕突、大开大合才是未来天下的模样。” “可一旦有所差池,必万劫不复啊!” 牧野内心惶动,雍平道之计,柴珠并非第一个提及,但此计就像即将蛊虫的盖子,立时引来漫天的痛斥谩骂。 这位“崇烟柱石”真能趋利避害? “万劫不复此言不假,十日之后,大潇北望且看哀鸿。不过有一点国主要明确,雍平道不是谁人打开,而是被攻破。” 江山万里、锦华长驻,不及此间渡。 深巷故里、琐窗封户,酒画扬前路。 墨云冉冉情知处,一心往、锦织衣。 皑雪施施温酒时,谁不慕、琅居士? 临近温酒入画,天下文人墨客骚动难耐,一首首诗、一幅幅字,产量颇为惊人。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二十二章 烽烟欲起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雍平道开 两日后,一个古扬不曾想到的人走入三生酒馆。 此人紫鞘弯刀,瘸腿硬须,竟是铭阁阁主金锋烈。 “掌柜的,我当年可有酒意蒸腾之时?” “酒意蒸腾”这等说法,古扬还是第一次听见,“金阁主此来,应当不会为了年节之事吧?” 金锋烈觉得自己见过古扬,但一见面又颇觉陌生,对当年那似有若无之事也是不敢唐问,“嗨!那小妮子的账以后再算!金某近日噩梦流离,总是众兽疾行不得排解。” “是否每当金阁主噩梦缠绕,总有高人及时现身,便保万事无虞。” 金锋烈大口饮酒,“其实我并不知那人是谁,但我肯与你说那人,便是那人允准我可说那人,你可明白?” 古扬微微一笑,“我想阁主可以开始传话了。” 金锋烈清了清嗓子,看得出来对背后那人颇为恭敬,他把声音压得苍老低沉,距离下巴半尺捋着空气。 “此局之危不在雍平道,而在天剑阁,相比北上之兵,东方耽耽虎视更为怖人。依老夫所查,此为多环连破之计,众多强谋帷幄,牵涉之广史所罕有。此局必将随机而变,万般可能不一而足。” 寥寥数语,足见金锋烈背后之人的深谋,雍平道一开,已是天下莫大的浩劫。正常而言,只开雍平道——这西土的死穴——便已是奇谋一件,也足以让洛国焦头烂额。但这“老先生”却将其列为其次,心忧更为骇人的后续。 金锋烈双目微眯,充满试探,似也是学着那老者情态,“北炎有一物。” “四十六面大王旗。” 微眯双目立时大张,“难怪要本座亲自跑来,你还真是聪明得一塌糊涂!” 十里天廊临近完成。 此廊由碧洛城主街裳羽街延展而出,一路向东连绵十里。 天廊虽未开放,但沿着十里天廊的两条“酒画街”已经人声鼎沸,其间的酒庄、餐馆、客栈挤得满满当当,各大势力都预定了客栈,各路商旅也已提前开店。 不得不佩服飘渺商盟的运作,俨然将一届温酒入画打造成民欢愉之胜地。 最高一座客栈的顶层,牧青主凭栏俯望,随处灯火通明、红飞翠舞,这碧洛城一隅为天下人景慕。未来的一个月,春和景明、花天锦地,将呈现这乱世最为奢侈的盛举。 古有“金滞千江”,今有“酒画天堂”,“仙醉六绝”“三雕三迹”这等绝世珍宝的现身,东方家其它珍罕的酒品,烛云画派数以百计的画作雕品,还有东方家的酒樽、烛云画派的墨宝,一切的一切,将让洛王史无前例矗立在这偌大山河的中心。 牧青主横起双臂,像是拥抱这阔大的城邦,他大笑起来,笑得仿佛那灯火都随着他的节奏而闪烁。 而就在今夜,牧青主得到探报,天剑阁东口突然陈兵三万,且为各国联军。 三更天,青衿府。 古扬第一次走进这里,除了龙翻云,众多青衿名士也是第一次见到古扬。 在众谋眼中,古扬比想象中年轻太多,这个人素衣骨簪、步履轻缓,不像谋者,更似寒士。 内廷传话今夜要青衿府夯定谋策,牧青主并不会参与。 青衿府分为两派,一边是伏炆派系,一边是龙翻云派系。这两派思绪谋略差别极大,伏炆一派想法激进、喜走偏锋,龙翻云这边则遇事谨慎、周至上。 之于青衿府,古扬这个名字,从前不曾知晓,但近来“多有作怪”,隐约之间透着几分凌驾的态势。此番得见本人,尤其伏炆一派,绝然不会放过这难逢之机。 “今时言雍平道,他日古主司会不会说东原西渚北炎南屿一同来伐大雍?” 古扬看也不看那人,“今日所论乃东口陈兵、雍平大劫之事,阁下若觉危言耸听自可论断王前,古某没有解释的义务。” “不解释?那古主司说云便是云、道雨便是雨,我等必要依你风雨而绸缪了?” 古扬不由得侧头看向那人,前一句挑衅之语不做评价,这后面一句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古扬想看看是一个什么样的青衿名士才问得出这种近乎白痴一样的问题。 “谋者论断过程繁复,阁下乃青衿名士,既同为我辈之人,处处寻由问解,难道是在学艺吗?” 那人强忍愤懑,“你!年前之事人人知晓,国主加赖于你,方有此等雍平妄言!” 但愿此人在青衿府排名三四十,不然古扬对这牧青主的智囊团真的有些失望了。古扬不得不再重复一遍,“天剑阁东口陈兵已是事实,纵使各位觉得雍平道值得商榷,也不应成为此时的议题吧?” 这时,伏炆忽然开了口,“古主司智思奇绝,我青衿府远不可及,纵使真当一次学艺,古主司也不会吝啬吧?” 伏炆这捧抬之辞倒置古扬于两难,但见伏炆一脉踞此不休,若不打消其些许疑虑,不知何时才能进入正题。 “年节之前,北冥杀手与潇国杀手合攻凤箫园,最终多人命丧西煞宫,包括云鹰月鹰。长公主密报大白天下后,他们失去了当年的半个沅国,并从此失心天下。此为潇国史上所未有的大败,已然蓄足一国仇怒。” “就为此,他们便敢开雍平道?” “当然不止,各位不要忘了同样大败的楔国,以及世上最强悍的杀手组织北冥殿。此局的关键,便是为了日后雍平道的开启,潇国仇视洛国并对云鹰月鹰之死无法交代,此时一旦有人打雍平道的主意并说以万千利好,潇王便没有了拒绝的底气。” “但东方五国形势复杂,楔国之前已然割城,此时怎敢妄为?” “难道各位现在还以为,楔国是东方其余四国的敌人吗?” 古扬此言一出,立时引来满场哗动,“此言何意!” “从头至尾,这根本就是一个东方多国谋划的局。” “你有何证据!”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二十三章 雍平道开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初遇崇烟 温酒入画,终于到来。 香烟馥郁、箫鼓喧阗,灯火盈街、笙歌迭奏。 才子名士、王孙贵胄、布衣平民,人潮如流。 酒,因性情畅饮而可睨天子,画,因意境无穷而留恋千秋。 十里天廊,十步一奇、百步一景,每一幕、每一景,都是幽然逸气,都是盛世太平。闲淡、繁奢,依旧大雍。 骑白马以访山川,辞彩云而泛轻舟,我辈原是天平盛世的经纶者、丹墨者,而今世人眼中更在意的是弄权者、杀伐者。大雍不曾丰硕倒也罢了,战乱多年也可罢了,但为何要用这一幅缤纷景象—— 让人梦回,盛世大雍。 风荷十里、风逐火云、窗寒千秋; 琳琅山居图、鱼戏飞鸟图、游霞图。 瑶仙子、琅居士、玲珑十六童; 风舞云、锦织衣、十里海棠红。 无论乱世、盛世,好在总有一些不曾变的事物。 看得出来,人们并无从前温酒入画的兴致,更多的是唏嘘、留恋,夹杂着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种种感慨。 对古扬来说,这是第一次经历温酒入画,并不像大多数人那样有着难以释怀的情结。他一路走马观花,夜色乍来已然走了一个来回,并非古扬不想细细品画,有了之前明夕堂的“提点”,他已不敢在一幅画中沉溺太久。 温酒入画历来都是王卿公侯、风流名士互相走动的最好舞台,两条酒画街的酒馆客栈,不知多少人在暗议。 古扬正准备回三生园时,一位内廷扮相之人出现在面前,此人正是当日带他走进王宫清角园之人,乃是长公主牧青鸢的近侍。 长公主召见,古扬不敢怠慢,随着那人走入酒画南街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顶层格局颇为恢弘,烛光煌烨、整层成殿。古扬心有疑虑,长公主并无召见自己的必要,此地不比清角园,这座煌耀的酒楼不知是多少人的注目之地。 虽说近来风声劲烈,但以长公主素来行事,绝然不会在此时过问太多,更不应在这熙攘之地。古扬不由猜测,这恐是一次“牵线”。 果然,牧青鸢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但这个人,着实超出了古扬的预料。 古扬没有见过此人,但那白色长袍、荧黑羽扇,又出现在牧青鸢身边,看过崇烟名士录的他,已想不出第二个人。 他就是,“鬼智”柴珠。 柴珠的双目一如牧青主那般沉定,只是他的眼白有些多,衬得双瞳很小很深,比伏炆的先天鼠目还要诡异得多。 行礼之后,短暂几句暄话,牧青鸢竟孤身离去,偌大的一层堂殿,只余古扬与柴珠。 这让古扬更为惊诧,显然接下来的对话,长公主是不宜在侧,柴珠居然可以驱使长公主到这般地步,手段通天,毫不为过。 古扬甚至担心,会不会有几个黑衣人破窗而入,将自己斩为肉泥。 “东原、西渚、南屿、北炎,不知古主司从何域而来?” 柴珠的声音低而浑厚,穿透不足但沉击耳膜,更仿佛有所回响,透着难言的威势。想想这几日柴珠所见之人,能问出这样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 “古某也一直在查自己究竟是哪里的人,如果先生知道,想用这答案让我做些什么,倒是也可以商量。” 柴珠毫不动容,他知道古扬是个难啃的角色,一个不正常的眨眼、一次不自然的皱眉,都有可能让自己落了下风。 “这答案竟如此重要?莫非古主司已认定自己并非大雍之人?” 古扬微微一凝,这柴珠先以异域身份试探对方,若顺其所言,否认反而变成了承认。 古扬断然不能承认自己是异域之人,“大雍从前十二国,现今七国,楔国言楔人、潇国言潇人,这大雍之人出自先生之口,更让古某听不懂了。” “古主司想说什么?” “这座酒楼并非密不透风,窗扉外、屋脊上,有你的人也有我的人,更有我们不知道的人,先生连长公主都可借力,会不会为的是真正的大雍?” “谬论!”柴珠忽然一喝,但转瞬间便消了气息。 柴珠是何等实力,此间之地哪里会有不知道的人,但古扬之语莫名挑动了他的神经。“柴先生,现在可以进入正题了吗?”古扬冷视柴珠。 此种情势,古扬已见过不少,先攻心、再议事,这是谋士常见的手段,也是衡量对方的惯用方法。 “古主司觉得,柴某是敌还是友?” “初识先生,遑论敌友,我只知先生手段超然,不愧崇烟柱石。” 柴珠道:“西土烽火避无可避,这起势之人纵然不是柴某,也会是其他人。不日之后的血雨腥风,古主司可有智计守住碧洛城?” 突变的话锋让人意乱,但也是这电石火花之际,古扬忽然双目一紧。 一时之间,古扬也已不能笃定,这其间无数真真假假,让人心智难量,这是一次坦诚,这是一次试探,甚至这是一个阴谋,谁人可知? 古扬露出一丝笑意,“我古扬非圣人贤者,亦无将帅眼界,这偌大的碧洛城,当世八大主城之一,先生这般问我,是在羞辱我还是羞辱洛国?” “将可谋一隅,不可谋局,碧洛城若失,古主司可独活吗?” 话到这里,古扬终于看见落入下风的柴珠,他并非故作如此,只能说明他希望得到古扬的“助力”,而且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先生能站在这里,必是绝顶的通透之人,乱世的生死筹码,可值得了一壶酒钱?” 古扬已有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二十四章 初遇崇烟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毕达呼 酒画街的尽头,南北街各有一处园子,园子不大颇为精致。 园内布局以山为特点,入门即见黄石为主、墨石相间的假山,山上木吐新枝,生机勃勃,翠竹摇影于其间,藤蔓垂挂于其上,别有一番山林野趣。 此地不与他处相接,游览之人也鲜能走到这里,但防卫却是极为严密。明处、暗处,分布着大量青骨堂的人。 园内人影寥寥,假山一侧、背倚廊道,放着一横两竖三张桌子,桌上金樽美酒、素肉相宜,三人红衣装扮,皆是一头红发。 北炎人有诸多鲜明特质,红衣红发、热衷赤朱只是其中之一,他们普遍偏瘦,手臂长得惊人,尤擅弯弓弄弩。 驰骋狩猎的千年传统,使得北炎人的双目格外有神,并非那种写在眉下的犀利,而是一种英姿飒然的爽利气质。 北炎虽是“异邦”,但若说其文明滞后,那就大错特错了。千年前,北炎却有一段无比黑暗的历史,那时的北炎只有战乱,与田野桑竹、经纶歌赋相去甚远。但当黑暗过去,北炎展现出让人侧目的雄略。 这一个千年,北炎朝堂施行“无尊罢黜”,成就代代明主,不遗余力交好大雍并学以致用,从经史典论、名士才学到土木兴建、开野耕田,处处取大雍之精华。 更难得的是,北炎固本有方,骑射之术不断改进,将愈雄、兵愈精。 正中桌前,是一位很年轻的男子,不像多数北炎男人那样蓄着红须,此人面庞净朗,显出北炎特有的古铜肤色。 看上去他至多只有三十岁,但坐在那里有着一种很强大的定力与气场,这个人不避喜怒,欢愉便数现在脸上,愤怒也不会压抑自己。 相比之下,他的红衣更加浓烈一些,胸前纹着颇为复杂的红羽。 十里天廊寸土寸金,一个北炎人独享一处园子,更有大量青骨堂高手护卫,除了北炎“火图王”,只剩下一个人了—— 北炎世子,毕达呼。 说起此人,他即是北炎的后起之秀又是兴盛之光。 毕达呼是火图王的第九子,能有今天的声名地位,所赖可不止王室身份。 毕达呼的履历颇具说服力,他十四岁戴着面具从军,用了十年时间,从执戟卫士升到戍西主将,直至那时人们才知道他竟然是大炎的少主。 驭兽族一直是北炎的心腹大患,加之后来军功赫赫,毕达呼已是北炎最不可或缺之人。好似那每天都会升起的朝阳,看见了他便看见了光。 毕达呼的左右两侧是一中一青两位男子,中年之人已扬名大雍许久,正是“火阎罗”赤流飙。 那青年男子沉静内敛、清瘦如竹,他时而望木、时而观石,有时端起酒杯刚要饮下,却又不知何物牵了他的思绪,未曾入口便将酒杯放下,总是让人觉得他沉凝在自我的世界里。 “安和,可是昨日阅遍这十里天廊,又触了你的诗兴?”毕达呼带着笑意侧过头。 “安和”赶忙抬头,挤出一丝笑容,“惟有大雍这样的山川湖海、千年底蕴的惊世笔力,才能出世那样的画作雕品。能得此番游历,安和拜恩世子。”“安和”是这青年的姓氏,名“安和栩”,乃是北炎不多得的才子名士。 虽身居北炎,但安和栩向来不避钦慕大雍之心,大雍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广有涉猎,并在北炎王都开设“文通苑”,研学、授教,广纳大雍以增益自身。 这句句溢美大雍之辞,毕达呼却甚是满意,大炎需要这样博采其长的人,无论文赋、律法、军事。 “安和又在思考什么?是收获过丰还是有所疑惑?”毕达呼问道,他与安和栩相识十载有余,虽说他时而发怔,但今日明显有些异常。 “世子,烛云画派的事你可了解些许?” 毕达呼缓缓摇头,“若说做诗,我喝多尚可乱诌几句,画作之事一概不通,更不会追寻什么,你可是有所疑窦?” “画作雕品,出自不同人之手,却偏偏有所共通。” “既是一派,共通岂非常事?” “奇的便在此处,于画作本身来说,这些共通会丧失美感,更甚者难以入目。” “你是说,那些画作皆非上品?” “并非如此,那三雕三迹绝对是世上不二的神作。” 毕达呼有些糊涂了,但他知安和栩观察入渺,疑惑自有可疑之处。 见毕达呼微微皱眉,安和栩忙道:“属下是说,烛云画派采用了一种颇难理解的画风,他们以超然画工掩盖了一种残缺。” “残缺?” 安和栩正欲开口之时,忽见一位红衣侍卫匆匆行来。 “世子,三生园古扬求见。” 奇怪的是,三人俱为一惊,连安和栩也是如此,“谁?” “三生园,古扬。” 为偿年夜不悦,温酒入画第一天东方家便送来了酒,乃是颇负盛名的“一品仙醐”,并配有一套酒器。古扬携着此酒,不疾不徐走入园中,走过三段长廊,视野开阔之际,终于见到了毕达呼。 桌子变成了四张,并非放在赤流飙安和栩之外,而是摆在了毕达呼的右侧,位于他和安和栩之间,这让古扬颇为意外。 “三生酒馆古扬,拜见世子殿下。”一品仙醐被那侍卫拿走,古扬行深躬之礼。 “不必多礼,请坐。”毕达呼站起身来,“古主司有所不知,我能见到你,可是赢下了赤流先生三个月的美酒,哈哈!” 古扬缓缓落座,“世子所言,在下莫名。” 毕达呼笑意不减,“我与赤流先生打赌,此行你会否亲来,答案尽在眼前。” 古扬疑惑得紧,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毕达呼,但观其形态倒仿佛与自己颇为熟识。兴许赤流飙会传达一些,但理应未到这般地步。 桌上是一盏茶,毕达呼竟然连自己不饮酒这样的事情都知道。 “能得殿下这般在意,古某荣幸之至。” &a;nb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二十五章 毕达呼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黑太岁 古扬的好奇攀到了极点,不只是毕达呼,身侧的那个安和栩目光炽烈,仿佛许久许久之前便已知晓自己。 毕达呼道:“非我等故意兜圈子,实是古主司你开门立时见山,不由我等解释。” 这下,古扬当真有些忍耐不得了,“望殿下直言。” “请随我来。” 四人走过长廊,古扬心念闪动,但迟迟想不出众人此态是何缘由,自己为何会在这些人心中有这般“分量”? 此地似是一间书房,安和栩与赤流飙守在外面。 书房颇为敞阔,就在那后壁之前,置着一个深褐色的木台,其上赫然陈列着—— 一艘战船的模型! 但见此船,通体荧黑,九桅十二风帆,左右十六座石机,前端如箭、船体狭长、三层如梯状。 鲜有失态的古扬,这一刻竟然不能自持,“这不可能!” 他快步来到战船前,望着那幽黑风帆上硕大的“扬”字,那些尘封不应掀起的过往,像刀子一样刺进脑海。 那是大灾的前十天?前二十天?古扬已记不清,但当初之言、字字如血。 “老七,你看这图纸,我们的‘黑娘娘’就要不远了!” “且不说不远是多远,本帅什么时候说它叫黑娘娘了?简直土得要命!” “好好!那你说叫什么?” “嗯叫黑太岁吧。” “太岁不正是土里的吗哎,你干嘛这么盯着我!” “你多用点心,我们和奇珍岛早晚一战,如果我们的黑太岁大放光彩,本帅到时候送你一船浪踏九霄!” “你不吹牛会死?先说说你喝过浪踏九霄吗?” “总之呢,这一次不容有失,你是本帅的首席船匠,要是输给其他人,你就给我醉死在这里吧!” “跟你在一起哪天不醉,你这威胁简直是俸禄啊!” 古扬强行将自己从回忆中抽回,“他,在哪?” 不曾想,古扬这沉声之语,换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屋中气氛也凝定下来,而古扬此态,也让毕达呼唏嘘不已。 “十一年前,我在西境巡防,救助了一位重伤之人。此人不知经历了多久的追杀,新伤覆旧疤,好在他终于活了下来。”毕达呼回忆道,“但他伤势过重,丧失行动能力。” “此后四五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委托我寻找一个人,并向我提供了许多有关那人的信息。”毕达呼指着一个匣子,“都在这里了。”言毕,毕达呼走到了书房的另一侧,打开柜子探出一个青壶,旋即坐下慢饮起来。 古扬袖中的手指一遍遍划动起来,这一次竟是不能控制,手指狂乱得像在挣脱的鸡爪。强自让自己平静,平静得感受不到呼吸,终于他打开了那个匣子。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是十几张画像。 有一幅,一人一马,马上青年手持双鸾银枪,飒红披风、缨盔银甲,马身覆铠、马头罩盔。青年银枪趋前,披风猎猎,好似阵前对敌。 有一幅,背后是茫然的海疆,青年执着一面令旗,站在最高的战船上。 有一幅,是轻衣开怀的青年,他端着酒樽喜笑颜开,似是打了胜仗,又似得见知音。 还有几幅,画着湖泊、长亭、峡谷、山道。 “天熙呀,这里是大雍的山川,你画着一遍又一遍的望月湖、一个又一个遮月亭,谁人识得、谁人识得啊!” 而更多的是一幅幅头像,有平常的神态,有酒后的神态,有思索的神态,也有调侃的神态。 匣子底,一张对折的纸安然铺在那里—— “吾主吾弟扬:苍茫海域不曾斩杀于我,你亦应顾命无虞,奈何长天只予我五年性命,不知你遇何所、不知可曾开怀。熙苦寻无果,惟当年所诺黑太岁,不负你我所牵。当年之仇似海,怎奈熙知海无尽头,复仇便如填海,吾弟聪颖无右,望好生思量、珍重再珍重。” 这一刻,古扬出奇地平静。 “大炎世子,潇逸超群,可窥你一时风采。你若可见此信,熙便心安之至。终不见黑太岁驰骋江海,终不复故人游目山川。若得来世,愿再主从一生,愿再海酒阔言,即便再遇逃杀,便来世复来世!” 即便再遇逃杀,便来世复来世! 眼角清澈,终是有泪无声而下。 捏了眼角,再看手指,竟是殷红一片。 从不流泪,流的却是血泪。 应该是玲珑血心要发作了吧。 手指搓了搓,血很快凝干,那圆滑的触感下,仿佛可以照见自己的面目。 古扬想大笑,又想大哭,但他又发觉自己根本没有了放肆的冲动,这种情绪早已被自己抹杀。 古扬凝定的背影,再一次成了毕达呼的愿念,只有眼前的宁静——哪怕是死一般的静寂——才最符合他期待的古扬。 “当今大雍,擅水师的只有潇国与樾国,防备着南屿,这艘战船却足以领先它们数百年。”毕达呼道,“我之所以愿意与古主司偕行,只因你之所念不在大雍更不在洛国。” 古扬缓缓回身,虽已拭干血泪,但仍让毕达呼觉出莫名的腥烈。更重要的是,一语不发的古扬带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眼前这个衣单体痩的人似有无穷大的能量,他的眼睛藏着无数秘密,无数他人的秘密。 毕达呼似乎明白了“天熙”关乎此人的心境,迫得他不得不再次开口,“五年时间,他与我所述甚多,古主司当年绝代风华,你是一个足以改变时局的人,大王旗已然备好,且看你如何捭阖。” 入夜,风林儿走进了书房。 见他扭扭捏捏要从袖中掏出什么,怎奈折腾了半天,古扬也不给他台阶下。 风林儿看得出来古扬心情极差,但他乃是受命而来,事事不能决断,只好拿出那颗指肚大小的红色药丸。 “主司,这是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二十六章 黑太岁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引兽吞棠 是夜,古扬彻夜未眠。 一个接一个人来到书房,有的受邀而来,有的受命而来。每一个走出这里的人,都流露出鲜见的凝重。 人们知道,“列朝令”之后最大的动荡要来临了。 五更天时,陪伴古扬的只剩一张七星棋盘,只是这棋盘之上,丝毫没有七星棋的章法,无数黑子堆在一起,众多白子到处散落。 酒画南街的一处庭院,此地酒楼临街,酒楼之后乃是一个百丈见方的院子。院中炉香正浓,旁边平躺着一把黑漆的羽扇。 柴珠也是忙碌了一宿,每个走出这里的人都携着一根拃余长的黑色羽毛,羽根羽杆上刻着颇难辨识的小字。 晨起,驭兽族越过毫无设防的赤珠城,一路北上不见兵马,直逼洛国王都碧洛城。洛国南境军悉数调回碧洛城南,北炎以“护佑世子”之名引兵南下,亦屯于碧洛城南。 可以说,眼下的碧洛城,是洛国有史以来筑成最为强悍的防线。 就在驭兽族越过赤珠城的时候,迟迟不开的天剑阁东口被迫打开。天剑阁东口是由地域所覆盖的棠国把持,一如洛国把持的西口,若无王令,此地犹如一夫当关。 早在雍平道打开的消息传来时,“天剑东口”便已成东方焦点,碧洛城有大雍的太子、长公主,有无数东方各国的贵胄名士,棠国遭到前所未有的口诛笔伐。 棠王心知,此关开一次难、开百次易,但当驭兽族大军真的跨过沅水的时候,天剑东口已不得不开。 五国义军踏开东口,以“攘夷正本”之名引兵西土。 然而,未及驭兽大军与碧洛守军交手,碧洛城西的高地上,突然涌现出大片腥烈的旗帜! 此旗之大,一丈见方,此旗之烈,仿佛阳光照在琉璃上,散着夺目的辉光。 二十三人,二十三马,每人背插两面大王旗! 几乎不由一个个“兽师”控制,猛攻碧洛城的驭兽大军猝然转头西行,一路开始追逐大王旗,一直追到了—— 天剑阁! 此时,柴珠已然觉出不对,王旗大队出现的时间太早了。 “足足早了两个时辰!”柴珠眯起眼睛,“原来北炎大军是来防潇国的,但你真的以为这样的力量可以对付云水流逸的潇国王师吗?” “而且,只要驭兽大军进了天剑阁,此战最大之利已在我的掌中,最重要的只是旗!” 改得了大王旗的时间,已让柴珠见识了古扬的手段,但好比丢了马鞍赢了战马,有了旗有了东进的驭兽族,已为局定了基调。 这第一回合,不负当日晓之情理那般口舌。 东方义军与驭兽族在天剑阁相遇,只对峙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不支,且战且退。诡异的是,这期间只有棠国军队在奋力抵抗,其余四国之兵都在力护佑那带兵之将。 更奇的是,二十三个扛旗之人,居然毫无阻碍便穿过了五国联军,直奔天剑阁东口。 五国联军中,不乏一国世子、权臣后代,再度返回天剑东口时,守卫岂敢有丝毫阻拦。就这样,驭兽族大军尾随着五国联军,纵贯而入—— 棠国! “龙先生无需想得太过复杂,从追杀太子到引兽棠国,其间虽然波折众多,但东土之谋者只为了达成两件事。” “何事?”龙翻云一来便问了众多问题,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无从答起,只是眼前形势太过古怪了,让他一时有些失态。 “第一是开雍平道,第二是开天剑阁。”古扬道,“此二事达成,吞并棠国便指日可待。” “吞并棠国?”龙翻云瞪大了眼。 “先让潇国吞下苦果,对云鹰月鹰之死无以为偿,再以崇烟名士之名望动摇潇王,可开雍平道。雍平道一开,引兽天剑阁,可开天剑东口。” 龙翻云双目一凝,“原来这是一场东方之争,是啊,东方五国的形势远比西土复杂太多。但是,驭兽族此来不过十万狼师,怎会危及棠国根本?” “这就不是我等要考虑的事了,东方之谋既然下了此局,便早有了灭棠之策,我等只需静待谁是最大的受利者便是了。” 龙翻云道:“单凭一支驭兽军,便可将一国置于砧板,强谋不过如此。” “人外人、山外山,若有机会复盘,实为幸事一件。” 龙翻云却蓦然看向古扬,“日后,应该会有更多人想复古主司的盘吧?” 古扬笑了笑,“先生太高估我了,只是此事西土如此配合,东方却无丝毫表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你欲何为?” “不如就锁死天剑阁,让这支驭兽大军永远留在东土如何?” 龙翻云眼睛一亮,“大王旗已到了东土,若再让这支驭兽大军葬于东土,那东土就将成为驭兽族的剑锋所指。” 在驭兽大军进入棠国的第三日,洛国彻底封死了天剑阁西口,并且不允许任何游历温酒入画的贵胄商旅东行。 这看似转嫁矛盾的一招,却让院子里的柴珠险些笑出声来。潇国虽然迟迟未动,但棋错一步,眼下已无动的必要了。 驭兽族荡乱,天剑阁封闭,大雍西土存亡朝夕,更重要的是,大雍太子还在西土这水深火热之中。 这第二回合,东方稳胜一筹,一旦彻底锁死天剑阁,东方列国的真正目的终于浮出水面了。 五国联书,奏至帝前,言辞颇为强烈—— “潇国联屿、洛国傍炎,渺然皇威、无视帝嗣,若是再加容忍,潇洛之土必成外夷之床,恳开“雍古三关”,一扫西土阴霾!” 这道联书让大雍皇帝颤抖,他想不到,东方各国早已在打“雍古三关”的主意。 大雍高皇帝高瞻远瞩,那时便意识到烟云山脉的奇特与未知,虽然有一些崎岖民道?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二十七章 引兽吞棠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多环连破 密集的谍柬汇入西土,近一月过去,形势终于可以看清了。 这一次“引兽东土”,撬开了天剑阁西口,最惨烈的只有棠国了。 这天下,动之便是名义,最怕“守土大雍、驱除夷寇”这种让万民信服的大义。棠国三十万守境精兵,哪怕以最保守的“且退且战”之法,也绝不是一支驭兽大军可以动摇根本。 怎奈四国兴主力之兵,对驭兽族“分城而御”。在亿万民众眼中,七列国战乱纷纷是大雍的不幸。但驭兽族侵入,是大雍的屈辱,很多人都保持着盛世大雍的荣耀与尊严。在他们看来,只要驱除夷寇,任何手段都不过分。 更多不明真相的人,已将失守天剑阁东口的责任指向棠国,甚至认为棠国借外夷之师兴乱大雍,为天下公愤。 风雨飘摇的棠国,疆土都已不能控制,何以控制天下的舆论,各国名士儒者领袖话锋,从内而外将棠国“生吞活剥”。 当然灭国尚不至于,四国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暴露真正目的,而且亡不亡国并非终极考量,有必要的话,棠国可以一直存在下去。 棠国谋士,望天血叹,好一出麻木心术、好一盘吞杀之局。 “割城四国”后,本以为楔国渐成东土浮萍。 原来,它才是舵手。 雍古三关一开,天剑阁千年价值一夕尽毁,四国百万雄师,要真正捭阖近些年颇为狂躁的西土了。 青衿府。 一位红衣长者,出现在议事大殿中,老者白须一尺,坐在一张绛红木椅上,木椅前后延出丈余木杆。 原来这长者无法独立行走,时时刻刻都需四人抬行。 歪在椅子上,老者昏昏沉沉,听着下面的人“复盘”。 长者一副凌驾青衿府的姿态,俨然身份不凡,他正是青火山庄的“庄主”—— 伏九煌。 伏炆与伏烨的父亲。 伏炆道:“如果开雍古三关,此次洛国无丝受益,此事不应就此息止,但三生园已无计策呈于王前,我青衿府不可坐而视之。” 龙翻云道:“碧洛城守军仍在,北炎并未撤兵,想来三生园早有对策。” 伏炆笑道:“龙先生难道真的以为就凭洛国与北炎之兵,便可御三关兵马?此时绝不可与东方开战,以东方的兵甲质量,西土无一胜算。” “引兽东土却换来东西大战,龙某不相信三生园是这样的筹划。” “此事无关龙先生信与不信,而是事实陈列,我等该想的是如何抵御雍古三关。” 这时,伏九煌悠悠醒来,“老夫早言此为多环连破,缘何走着走着,让对方开了雍古三关?此关一开,无以弥补,此为东方终极之策,多年列国的分界之岭,我等已落了下风。轻者半土相割,重者棠国再现。” “父亲,此结局赖三生园之策,其只言出使潇国、求援北炎,方至如此境地。” 却见伏九煌微微摇头,“雍古三关未开,便绝非结局。” “伏老先生有何妙策?”龙翻云忙问道。 伏九煌微微侧身,“明日呈奏大意如下,协商北炎开炽火关,引驭兽族北迂东方北境,飞书潇国,引南屿船舰至东方南境。” 此言一出,莫说龙翻云,连伏炆也惊诧不已,“父亲,且不说南屿,炽火关为北炎多年第一守关,驭兽族久攻不下,他们怎会主动开关?” 伏九煌道:“惟今之路,只有不惜一切阻止开雍古三关,一旦东土大军长驱直入,北炎与洛国皮毛之牵,岂有存数?” “但让驭兽族横驰北炎,这根本不可能实现呀!” “驭兽族心念的不过是大王旗,大王旗在何处,那里便是他们的穷究之地。而且北炎不敢不答应,碧洛城中那饮酒之人对北炎的意义还需多言吗?” 伏炆忽然眼前一亮,随后又面露忧虑,“父亲,此计奇谲,但是否过分冒险了?” “若想安逸,你何必站在这里?” 三生园。 顾九州看着地图,一时一时若有所思。 “古扬小子,你是觉得雍古三关,正是老夫当年所探最有可能的开辟之道?” 古扬道:“雍古三关虽然隐秘千年,但最初选定也是勘测得来,既然如此,定不会超出顾老的造诣。” “不瞒你说这三处确实最有可能,但世事多有万一,你需好生思量。”顾九州道,“老朽虽流连山川湖海,但也知眼下局面非你预期,你或有更深之策,老朽只想说,雍古三关万万不可开,这三关之中藏着你我都不甚明了的浩劫。” 古扬点点头,“顾老放心。” 顾九州喟然道:“连雍平道都肯开,这天下老朽是看不懂了,想来雍古三关也是不远了。” 风林儿跑了进来,拉着顾九州走了出去。不得不说,这一月以来,风林儿时而称他老师,时而唤他师父,时而嗔他古董,老少二人越发融洽了。 顾九州也无藏私,开始了对风林儿系统的教导,风林儿的领会能力也让顾九州惊叹,已让他想不通古扬此番请自己来的真正目的了。 是夜,龙翻云来到了书房,将青衿府议事说与古扬。 “古主司,依你审见,此策何如?” “强行将洛国与北炎抱团,可取一时之暖,长久来看,无异于将洛国推上砧板。” “正是如此!”龙翻云忙道,“但此策已呈至王前,若真出此计可如何是好,古主司还要这般静默吗?” 古扬道:“此计若定,青火庄主定是备有后手,只是此时并未说尽罢了,龙先生不必如此惊乱。” 龙翻云道:“留有后手,龙某并不怀疑,只是此策开合过甚,吉凶骇人呀!” “古某亦有一策,颇为保守,一切看国主决断。” “古主司快讲。” “钟鼓亭、宴平阁、明镜丘,便是雍古三关的隘口所在,龙先生可还记得,年前的九?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二十八章 多环连破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覆匾之耻 雍古三关,历代大雍皇帝把持最严的秘密,终于被撬开了。 与之一同揭开的,是一个“死匠”队伍。 死匠是匠人中的死士,岁月更迭,只维持三十余人,自从走进烟云山脉,便注定埋骨于此。 雍古三关千年之前便已成形,这三十余人并非做着开山破石之事,他们最主要的工作是掩饰。或布迷惑石阵,或修草木叠翠,或驱凶悍猛兽,必要时连误入的山民都要杀掉。所以,开此三关并非劳军伤财的举国工事,而是拨开云雾得见洞天。 但当东方四国即将把雍古三关线疏通之时,他们的头顶却出现—— 浓烈的漆黑烟障。 雍古三关并非直道,起伏蜿蜒处颇多,这黑障一悬、遮天蔽日,昼夜无甚区别,开路将士只好原地待工。 消息传到四国王庭,很快,四路博闻善材者便抵达黑障。并未花去多少时间,四路人马也无争议,一致认为此为伏渊地障,其主要材料为伏笼草、天南根。 四国自然明白这是西方的阻隔之术,虽有延误但还不至于乱了阵脚,各国太医、民间能人异士潜心研制驱散这伏渊地障的配方。 开关拖延已难避免,所有计划只好滞后,四国军队依然驻扎各地,只派出一支万人队伍分别驻守三关。未通之地约有百里,加之尽处黑暗,绝非军马可行。 雍天关,这日艳阳高照,近千开路军士匠工已在此滞了十日,整日百无聊赖,或在石上晒着太阳,或在丛中闭眼小憩,时有好奇者走入黑障的浓郁之地,不多时便退了回来。 忽然,有些强劲的风刮了起来,这劲头像秋风如寒风,让人不由几分凛然。 风起之后,竟还伴着悉悉索索的杂乱细声。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是从黑障的另一侧传来。 渐渐地,有如千军万马行驰在黑暗之中,彰着骇人的速度。军士们立时警戒起来,同时也惊奇得无以复加。 眼前澄明世界,正午骄阳似火,但那黑障之内伸手不见五指,又是障碍连连,怎会有军马风行? 轰——轰——轰—— 哒——哒——哒—— 骤烈的声音让人不觉后退,但军士们刚撤开百余丈,平生从未见过的景象暴现而出。可怕的视觉冲击,足以成为一生的噩梦,只是所有人都没有了做梦的机会。 呼呼呼!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腥红大旗,旗上镶着虎豹颅骨,空洞的眼眶好似两个腥烈的漩涡,望之一眼便好似被吸附其中! 这赫然是一位—— 千兽师! “驭兽族!天啊!是驭兽族!” “快快通报!放风哨!” “战角!快鸣战角!”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黑暗阻的了兵马,但阻不了虎狼! 太快了! 千兽师驭下的虎狼战队透着骇人的勃发,四国军士连丢盔弃甲的时间都没有。 几万、十几万兽军,已没人知道,它们一路踏过,便没有一个活口。 更骇的是,前路不但光明,而且通畅。 雍天关、雍地关、雍人关的景象颇为相似,九成的关道已被开辟,驭兽族展现出更为狂暴的行进速度! 四国各地驻军岂止百万,但都尚在静待三关开启,秣马厉兵准备突进西土。 若说防备,更多的是潇国阻碍开关的一些手脚,四国根本不相信对面的潇国有实力主动出击。至于驭兽族,甚至不在很多谋士的考量中,雍平道一开,整个潇国都在担忧驭兽族突袭。除非牧野发疯,不然怎么可能让驭兽大军横穿潇国抵达雍古三关? 但一些看得更远的谋士,并非彻底排除了这种可能,只是对面潇国如何找得到准确贯通三关的通道? 而此局的帷幄者,那些有如柴珠一般的绝顶谋士,恰恰忽略了这种可能。 雍古三关的开启,非计中之计,而是“计外之计”,自始至终未有丝毫指向三关开启,帷幄者可行可不行、可此时行可他时行。没有雍古三关,此计依旧完整。 雍天关通樾国,雍地关、雍人关通桓国,虎狼之师长驱直入,如一片漆黑的海浪翻滚而来! 直至此时,两国的驻军方才得到军报,不同于北炎,樾、桓两国没有丝毫与驭兽族战斗的经验,更不知道一旦破开口子驭兽族无与伦比的冲击。 驻军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虎狼虽快,但耐力不足,长途奔袭必将被战马追上,但这支兽师的强悍远远超出两国将帅的认知,它们一直奇快,似是被赋予了强大的精神力量。 循着兽师,两国驻军渐渐骇然无极,将帅无不狂汗如浆,这般下去,恐是诛十族都不能弥补的天大过失。 因为这支兽师一路向西,目的赫然是王都! 两国王都皆处一国偏西之地,各自只有五万禁军。 两日后,悚然天下的消息四处传开。 总计十五万兽师侵入两国王都,两国之主狼狈东逃,宫中财宝被大肆掠夺,两块悬在朝议大殿上的金匾也被掠走。兽师将金匾拴在队伍之后,一路在烟尘中翻覆跌宕,拉出两条极长极长的耻辱轨迹。 此事发生在定襄三十年,时人称为“覆匾之耻”。 整个大雍陷入一片沉暗,这是千年不曾有的奇耻,东原西渚、南屿北炎,从来都是大雍眼中的外夷,是前来朝拜的臣属。而今,他们竟能深入大雍腹地,掠夺重宝、挑战威严。 直至此时,更多人才真正清醒过来,大雍早已千疮百孔,眼前的七国或者说六国的强壮兵马都只是表象,他们可以赢得彼此,但再也挽不回大雍的尊严。 牧火城中,那位金銮之上的大雍皇帝,一边看着仙师驱妖除魔,一边咀嚼着此间利弊。桓樾的灾祸,四国局势变得更为复杂,甚至孕育着新一轮的吞并,无疑会减轻牧火城的压力。 可片刻之后,大雍皇帝突然挥倒了所有酒器,更把桌子掀飞而起! 一草一木、一寸一尺,都是大雍的山河呀!这是十八位先帝的基业啊! 外夷入侵、天下动荡已然足以让人扼腕愧天。 但比这更可怕的是,大雍皇帝怎会生出轻松之情、怎会如释重负?! 他的双目忽地茫然,走起路来踉踉跄跄,他打翻了那仙家祭坛,揪住一位仙家的长发,一只脚踩住那人的头颅。 他像疯了一样,开始数着那发丝,数出一缕便狠狠拽起,蓄着弯弓举锤一般的力量,带起一块块血淋淋的头皮 一座高有百余丈的山,山顶像被刀割一样,呈现出一大块平整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二十九章 覆匾之耻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动粮者必死 黄昏,一座两层客栈。 此地装修华贵,本是兰香沁人,但一个金釜内烧着青色如秸秆一样的东西,不多时便浸得满屋氤氲,夹杂着古怪的酸呛。 此地只有伏九煌、伏炆、伏烨父子三人。 晚晖爬上伏九煌的面庞,加之烟气弥漫,使得他胡须、头发、眉毛仿佛都连到了一起,遮住了密集的老年斑。 此刻的伏九煌看上去分外威重,透着一种苍老厚积的“勃发之力”。 “不仅懂得洛王,他还懂牧野,方能促成这大开大合之局,竟连柴珠都不是他的对手。” “父亲,柴珠未必输,他为谁效力一直是个迷,如果是楔国,此举先灭棠国再弱桓樾二国,实乃旷世奇谋。”伏炆道。 伏九煌缓缓摇头,“如果柴珠能预知到这一步,他是不会让驭兽族退走的,把这支大军困在桓樾,才能彻底的弱国之策。更何况,现在驭兽族把持雍古三关,是东方任何势力都不愿看到的局面。” 伏炆微思一瞬,“父亲所言甚是。” 言毕,伏炆缓缓端起牧青主那日的笔录,“父亲,此中言辞颇为冷厉,国主俨然是想将我伏氏与古扬对立起来。” 伏九煌沉声道:“相比其父,牧青主胸怀不及但狠绝过之,也更适合乱世风云。此举诉求并非谁强谁弱,而是这胜败之后,这位国主能得到什么。我伏氏若败,‘南庄十二仓’的粮必入军饷,古扬若败,也该到了修剪的时候。” 伏烨脸上的刀疤跳了跳,“父亲,此间胜败怎会牵扯南庄十二仓?” “古扬深懂牧青主,他知道我们这位国主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打开十二仓所需要的借口,古扬会为牧青主提供充足。” “父亲可有应对之策?” “你二人应已商议,且先道来。” “我与二弟以为,打击古扬可从两处着手,其一是他的身份,二弟曾审过萧笙竹多日,有些案底连国主都不知道,而且古木坊也可入手,那些人应都是古扬的旧识。” “另一处呢?” “翎王。”伏炆冷道,“探清古扬与白马斋、西煞宫的真正关系,如果翎王令真的在他身上,国主会有什么惊人之举,恐怕我等都难以想象。” 伏烨附和道:“翎王是洛王永远到达不了的高度,也曾是所有列国之王最嫉妒的人,相比之下,此事更是古扬的命门。” 伏九煌微微凝眉,“西煞宫壁垒森严,白马斋飘忽不定,短期之内恐难落定一些事。” 伏炆兄弟相视一眼,“父亲莫怪,我已于前日飞书三妹,寻常手法迟缓,但从杀器上” “不要她管!”不等伏炆说完,伏九煌忽生怒意。 伏炆却不避讳,“父亲年事渐高,三妹也已非当年任性,经年所历虽不能抹除,但血浓骨脉乃是更深的牵就。三妹一走便是七年,醒时梦里,父亲多有念及吧。” 伏九煌的眼睛不觉跳动了一下,伏炆短短几语、字字戳心。 屋内,青烟更浓了,像黏雪一般恼人,再烈的风都拂之不开。 良久之后,伏九煌终于开口,“翎王之路可走,但不应我伏氏独行,此局大有我们的盟友。” 然而就在这时,屋中烟气荡动,一袭黑衣缓缓走来。 作为青骨堂之主的伏烨居然没能提前察觉,顿时让人惊悚。 这个人—— 竟然是柴珠! 漆黑的羽扇缓缓扇动,将那烟气缓缓掠开,似是蕴着无上的神机妙法。 对于崇烟阁,天下从来只有景仰,而崇烟柱石,无不透着深邃高深。天下超凡之辈,偶有不屑崇烟阁,但当真正见到崇烟名士,又属八柱石之列,不觉之间让人心神难定。 “未得通报私行至此,还望伏庄主见谅。” “难得柴阁士拨冗,实乃我伏氏之幸事。” “客套之辞,你我二人便无需多言了,柴某此来,实是觉得庄主太低估了南庄十二仓,这般被动恐有不妥。” 伏九煌微微正色,“粮是我伏氏的根基,若有低估,恐也不会让柴阁士今日有兴前来。” 柴珠不疾不徐,“此冬风骤雪稀,今年收成必然狼藉,南庄十二仓之储粮,足以养活洛国军队两年。而这些粮早晚会被洛王纳入军饷,与其如此,庄主何必利用此机大获所需?” “不知阁士言之所需,究竟为何?” “恕柴某直言,洛国可以没有伏氏,但不能没有粮,青火山庄所在为洛国最肥沃土壤,兴粮之法天下亦无人可仿。只此一点,便可让彻底夯定伏氏在洛国的地位,但可惜,洛王对这一点尚缺乏领会。” 伏九煌凝眉道:“还请阁士不要低估了洛王。” 柴珠微微一笑,“一国之主,柴某怎敢低估,这位洛国主君最看重能拿在手里的东西,也最知道军伍的重要,他能接受百谋齐绽,但不能兵中无粮。” “不知阁士是何谋算?” “若有一夜,一场无名大火焚尽南庄十二仓,洛王该是何种心情?” 锵! 立时间,便听到金属创击之响,鞘飞剑震,伏烨几欲上前。 柴珠满目平静,“堂主大人莫急,柴某只是烧了一仓,消息传得慢了些,午夜应是到了。” 伏九煌看了伏烨一眼,随后冷然盯向柴珠,“烧我一仓,意欲何为?” “柴某只想让洛王知道,粮才是命脉。这里有一份说辞,庄主可呈于洛王,以洛王的心智定然明晓此非青火山庄自身而为,他也会明白这天下粮仓若是尽毁,千百个古扬也救不了洛国。” 伏九煌双目微眯,“阁士终于说到了古扬,在伏某眼中,他与崇烟柱石的差距,就像伏某与阁士的差距。” 柴珠面不改色,“论及财力,我天珠门的差距,就像青火山庄与飘渺商盟的差距。” 飘渺商盟四字一出,伏九煌立时怔了一瞬,他的试探却酿就了可怕的反击,也许这就是崇烟阁的洞察。 “也恕伏某之言,阁士并非昌隆洛国之人,既深知粮之重要,何须以此换一个区区谋士的性命?” “庄主此言差矣,巍巍王权乃无数沙石瓦砾撑持而起,这沙石瓦砾是军队,是民心,是让人看到一统的曙光。而无论军民,最为基本的是生存,要腹中有物才能延续信念、保持战力。粮食,是永恒的命脉。在我们这位国主眼中,谤君者可活,战败者可活,但动粮者,必死!” “阁士似乎答非所问。” 柴珠微微摇头,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三十章 动粮者必死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沐风攻心 深夜,青衿府。 春雨迟迟不见,让这天地间充满了浓重的泥土味。 石板压不住,宫闱也压不住。 青衿府虽是牧青主一手兴起,青衿谋士却难登大雅之堂,好似井盖的正反面,一面永远向阳,另一面永远见不得天日。 白日里,牧青主勤于政事,或与文臣商议硕国之策,或与武将研讨将兵之法,注重举仕、修正晋级,连开矿、伐木、商贾等诸多冗事也要尽可能过目。 不仅牧青主,在所有国主眼中,治世能臣、决胜将帅才是一国股肱,亦是天下之道、为君之道。一旦乱世过去,文臣武将加官进爵,谋士只有殒灭的命运。 龙翻云与伏炆,一左一右立在殿中,二人内心都有颤巍。尤其是伏炆,若是牧青主说起粮食之事,当真有些难以招架,这位国主的深沉心思不是他所能揣透。 牧青主声音平和,“今日朝议,出使潇国使臣归来,带回驭兽族大隆佐司岩昊的信函以及从桓樾掠夺而来的三车珠宝,不知此事二位是何想法?” 短暂的沉默后,龙翻云最先开口,“国主,眼下雍平道与雍古三关皆由驭兽族把守,短期之内绝无解封的可能。潇国夹在其间,定然处处与驭兽族修好,局势安稳之前,定不愿与我洛国关系紧张。这三车珠宝掠自东土,属下以为,驭兽族有意夯定洛潇。覆匾之耻不会让东土铁板一块,加上棠国的灭国之恨,东土乱局日甚一日,只要我国封死天剑阁,驭兽族紧扼雍古三关,假以时日必定积弱东土。” 牧青主微微点头,“龙首座分析鞭辟入里,比之今日朝议更有远见,此种走向确实最有可能。” 随后伏炆开了口,“此计由我洛国出、地障由我洛国供,连雍古三关的西方入口也是我洛国之察,最终,我们得到的就是这三车珠宝?从前我们只需要对付一个潇国,现今却要同时面对潇国与驭兽族,属下以为,潜在之患不可小觑。” 龙翻云看向伏炆,“驭兽族与北炎交战千年,其间聚攒了难以想象的仇恨,占据雍古三关只不过是驭兽族打入大雍的一步棋,迂回而侵北炎才是真正的目的。这便注定,驭兽族与潇国不可能长久共存,我洛国真正的机会在这里。” 话到这里,伏炆眯目而无言,牧青主也重目望着龙翻云,不得不说,这般分析更为深入,摸到了驭兽族最大的痛处。 “说起计出洛国,不由让本王想起那筹谋之人,近几日来碧洛城风声阵阵,竟然吹进了清角园,其指向骇人听闻,二位信吗?” 这下,殿内彻底沉默了。 伏炆知道柴珠已放出了翎王的消息,青骨堂对三生园的监控更为紧切,这位国主俨然有所预判了。但此刻二人却不敢轻易开言,天知道这位国主的“风声阵阵”究竟指的是什么,天知道“骇人听闻”“清角园”这些言辞是不是心中所想。 “嗯?” 令国主追问,已非心惊肉跳可以形容,但龙翻云仍强自微微垂头。 就在牧青主又要发声的时候,伏炆躬身开了口,“属下难测长公主殿下之思,但年前蹑影鉴之事,古扬缘何可以说动西煞宫,境外杀手侵入凤箫园时,古扬缘何拼死力保,此时倒是有些眉目了。” “说下去。” “属下以为,长公主殿下自有判断,她若召见古扬,并非证明自己的判断,而是言及后续之事。所以,一旦古扬进入清角园,布控甚至搜查三生园,想来会有真正的发现。” 牧青主看向伏炆,“传话伏烨,若是古扬走进清角园,便可以动了。” “是!” 三更天的伏炆,忽然有些心乱,他想起三缄其口的龙翻云,这个“和事佬”常说不痛不痒的话,但不代表他不懂痛痒。 而且,规程似也不对,青骨堂行事为何要青衿府传话? 心有所牵,必有所乱。 翌日,果不其然,古扬被唤至清角园。 与此同时,大批的黑衣人窜入三生园,随后开启近乎疯狂般的搜查。仿佛动用了整个青骨堂,若能立穹而望,如有一大片黑鸦侵入进来。 三生园上到屋顶、下到地板,甚至每一株草木都遭遇翻覆之灾,储酒室的每一坛酒都被倾倒,连恶臭的“锦鲤之潭”都不放过。 就在搜查刚刚开始的时候,难以计数的白色纸张飞进青衿府,碧洛城的大街小巷也尽处可见。 当人们拿起那纸张时,皆是满目惊愕。 那竟然是一张买卖协议,一方是飘渺商盟,一方是青火山庄,那所售之物,赫然是—— 粮食! 青火山庄之粮自然是由山庄支配,拿去贩售也无可厚非,但坏就坏在此非盛世大雍。 无人不知飘渺商盟是东土第一商霸,以桓樾为老巢,西土之粮大量贩到东土,等于以本国田地养敌国兵马,岂能不激起万民之愤? 迷蒙的客栈里,伏九煌将那纸张撕得粉碎。 一旁的伏炆虽然面上稳重,内心已如烈火煎油,昨夜之事他已难解,当这份协议出现后,渐成惊弓之态。 因为他知道,古扬出手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老一少,东方九万海与东方沐风。 “东方老贼!你这是伪造!这不是青火山庄的印!你骗的了天下人,骗不了我!” 东方九万海微微一愣,“老夫骗的就是天下人,伏庄主怎么想无所谓。” “你为了撇开飘渺商盟,拉我伏氏垫背,定让你有来无回!” 这时,东方沐风缓缓开了口,“垫背之言过分惨烈了些,前辈,如果我说今日是来拯救伏氏,您老人家信吗?” 哈哈哈哈!伏九煌长笑,然他笑声未止,东方沐风又开了口,“青火山庄与飘渺商盟真的没有做过生意吗?” &a;nbsp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三十一章 沐风攻心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鬼智埋骨 空旷的街道上。 东方九万海一脸狐疑看着东方沐风,“后面的话,你是何用意?是真的想杀掉古扬?” “古扬若死,牧青主绝不会放牧襄回东土,这样一来东西隔绝更为严密,飘渺商盟休想参与分毫。家族招牌深入人心,立足碧洛城,深耕一年便可站稳脚跟。” “沐风啊,古扬智思过人” “放心吧太公,我后面与伏氏父子所说的那些话是不会传到古扬耳中的。” “为何?” “因为他们会以为这是计中之计,是更深的诛心之术,要让他们觉得这也是古扬的意志,而我只不过为他们提供一个杀掉古扬的最佳方法。” “他们真的会动手?” “古扬是不会让他们找到翎王令的,没有这个证据说什么都太过单薄,与飘渺商盟的协议大白天下,伏氏正是狗急跳墙之时。黑暗已至,或许他们对曙光会有更多想象。” 三生园被翻了个底朝天。 终于,青骨堂在古扬的书房发现了一个暗格。 伏烨走入其中,暗格之内陈列着大量的卷宗,满朝文武、能人异士甚至东土的许多人物都有详备记载。 伏烨惊讶之余,终于知道为何这一处不起眼的园子能够搅动天下风云了。 卷宗整理得极有条理,伏烨很快便找到了他最感兴趣的那一部分—— 杀手。 这些卷宗以年份命名,比如齐运七年录定襄十四年录等等,其内记载着一年中杀手界的大事。 不看则已,一看骇然。 “齐运十四年,一杖横江公羊客赴宴天珠门,其妻于归途被杀,被人碎骨只余长发。齐运十四年,东土天珠门第一次启天珠门宴。” 齐运十四年正是大雍十九世驾崩之年,距今已有三十年,一生不束发的公羊客,竟有这般久远的缘故。 “定襄十年,杀手奇才荆简挑战江湖高手,终遇强手被斩一耳。定襄十年,荆简败在天珠门外玉兰道。” 当年荆简挑战天下高手,乃近百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挑战,堪称杀手界一件颇为轰动的大事,为何这里又提到了天珠门? “定襄十五年,明夕堂大婚夜,其妻误饮月泉绝滴,陷入永恒沉睡,致其性情大变,以其妻之态示人。定襄十五年,天珠门人取月泉而酿,成月泉绝滴。” “定襄十七年,铭阁金锋烈遭人诱击,最终被截去一肢,此后以木肢行走天下。定襄十七年,天珠门首入西土,为铭阁谋定三境。” 看着看着,当翻到铭阁的时候,伏烨双目陡然炯烈起来,远的事情他知之不多,但铭阁与青火山庄时有交往。据他所知,当年乃是天珠门勾画三境在先,而后才有了金锋烈的惨痛遭遇。 伏烨忽然明白,每一份卷宗的记载都是前后颠倒,而后才是一件件惨事。“前为果、后为因”,桩桩件件直指天珠门! 刹那间,伏烨飞速向后翻阅,终于找到了那本定襄二十年的卷宗。 只因定襄二十年,实在是伏氏永远不能释怀的一个年份。 “定襄二十年,青火山庄伏九煌三女伏诗烟吞噬骨丹,疯魔之际连烧南庄仓储,其兄伏烨阻拦被斩断鼻梁。定襄二十年,天珠门牵线,飘渺商盟欲与青火山庄达成售粮协议” 哗啦啦! 伏烨颤抖的手震得纸张哗响不绝,他的手摸着隆起如蚁巣一般的鼻梁,这是他亲妹妹的作品,但他更恨的是噬骨丹! 所以,他将噬骨丹带到青骨堂,让不知多少人尝到噬骨丹的滋味,仿佛每一粒都是对他仇恨的回答! 卷宗的尽头是一个金色的匣子。 伏烨知道自己走进了一个圈套,他之前所见都是这个圈套的一部分。 他知道一切的答案都在这个匣子中。 他也知道那里面根本不可能是翎王令。 他更知道一旦将其打开,心念意志之转变或不由自己控制。 他甚至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 但伏烨根本无法忍住内心的蛊惑,他太想亲眼看到答案,看到所有人的答案! 一刀劈落,匣子一分两半,其内纸张,也被斩成两半。 纸张飞转,似两只蝴蝶那般轻灵,起落之间,两个大字映入眼帘—— 左边是“柴”,右边是“珠”! 哈哈哈哈! 伏烨仰头大笑,他笑这一步一引的入瓮之术,他笑“大雍善人”的光辉履历,他笑十年殇恨终拨云见日。 他笑家族,满盘皆输的家族。 客栈里的伏九煌木化了一般,这种对伏氏与柴珠的分化,比将自己的身躯一分为二还要痛苦。 不再见那蓬勃的厚劲,此刻的伏九煌摊在大椅上,像卸了骨。 那一脸的老年斑仿佛交渗起来,头发凌乱得像昏睡了许久、抓扯了许久。 仿佛从这一刻,他才真正走进了暮年。 伏炆伏烨兄弟也尽是黯然,沉重得仿佛背着千百石、行了千百里。 “柴珠何处?” “已逃离碧洛城,他不敢去潇国,最有可能是走民道准备回东土。” “撤销一切有关翎王的举告,承认我伏氏与飘渺商盟的生意,南庄之粮部充入军饷。” “父亲!事不至此啊!” 伏九煌摆着沉重的手,“传书诗烟,她绝对不可归来,否则你们便负我之碑归山庄!” “父亲!!” “还有,将兴粮之法呈于洛王,方可保你二人现状,此后见机而退。” “父亲!难道我们避退,古扬便不追了吗!” “局势早不是十年前的局势,人物也早不是当年的人物,这已不是我伏氏可以搅弄风云的地方。” “父亲,我们手中还有牌,古扬绝对想不到的牌!” “竖子!要如何才能明我之意!” “父亲!” &a;nbs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三十二章 鬼智埋骨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文通苑 一个月后。 温酒入画正式结束,洛国开天剑阁,东方贵胄同时启程。 牧襄未与古扬告别,只留下了一封手书—— “不到半年光景,于此园中受益良多,见识了古主司的无上深谋,也看到了大雍更深的水火。大雍气数不在驭兽族,而在何时结束这天下动荡,相比驭兽族掠金夺宝,六国之乱才是真正的消耗。他日,无论这天下是大雍、是大洛还是大楔,四境绝无人敢冒犯,也可成就这片土地曾经的威严。” “他日若得相见,或是兵戎或是席宴,无论天下残破兴荣,只愿遵心而为。” 不得不说,牧襄的话看似大义凛然甚至有些虚伪,但经他的转换组织,莫名让人觉出几分光耀、几分执守。 时间一月一月过去,转眼又是清秋时节。 这一年无疑是列朝令以来最动荡的一年,一年前的西土,沅国正在屯兵赤珠城,意图南北合攻吃掉洛国,一年前的东土,棠国还是谋攻楔国的四国之一,桓樾还是安稳的富庶之邦。 一年之后,八国已变六国,其中两国大伤元气。看上去天下明朗了许多,但驭兽族把持雍古三关与雍平道两大关隘,外夷入定,更添飘摇。 就这短短几月,古扬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告别。 了却内心积恨之后,明夕堂与公羊客选择离开三生酒馆,自此远遁江湖,临走之前明夕堂问古扬要了一份七星棋谱,而公羊客带走了风林儿。 古扬有过挽留风林儿的冲动,这个活宝一样的小家伙确实给自己带来了难得的欢乐,但他知道天下只有一个风林儿,他是无数人眼中的明珠。 顾九州也走了,他说自己被古扬打动,要用最后的时间再走一遍山河。面对这样的说辞,古扬纵有千百借口也无法再留这个年近八旬的老人。 三生园又回到一年前的样子,只有一批三生侍在此,惟一的不同是古扬不再需要打理酒馆。 不觉人来、犹念人往,三生园比从前还要冷清,加上清秋残枝败柳,让人心绪沉暗。 好在多愁善感对古扬来说是个极为遥远的词了,此时他的内心千障万碍,相对烈火烹油般的紧张,眼下的这种平静更加可怕。 如刀剑在集结、似毒蛊在孕育,这与所树之敌无关,甚至所谓的敌人根本不存在,于这世道,朝敌夕友并不是多么稀罕的事。 古扬尚无方向,但他知道必须要有所行动了。 有冷清之地,亦有火热之所。 一处是东方家族,东方家族在西土重新开设“醉仙居”,三月时间已发展五座。人们这时方才恍然,温酒入画前后,东方家族不仅将“镇族酒品”带到西土,其他方面的“迁徙”已然做了充足准备,就这样神鬼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完成了转移。 另一处则是一个叫“文通苑”的地方。 文通苑对古扬来说不算陌生,这是北炎研学授教、名士聚集的地方,现今出现在碧洛城,俨然是毕达呼与洛王通了气,是一处王室支持的学社。 开设之地正是当初的酒画天廊,将毕达呼等人当时所在的园子加以改造,又把周边的几座客栈圈定进来,便形成了这处规模不小的文通苑。 文通苑落成三日后,古扬亲自登门。 安和栩听闻古扬拜访,快步如跑来到了正门。 “开苑之日本已备好三生园邀柬,后觉古主司不喜太过热燥之所未曾递来,见三生园之贺礼,实有汗颜,还望见谅。” 安和栩素来拘谨,不善言辞,每句话都让人觉得他在担心自己说错。 “安和先生不必多想,古某确不习惯太过热闹的地方,三生园并非什么机构重地,那份贺礼是古某之贺。” “是了是了,主司叫我安和便是,快请快请!” 一处僻静的厢房里,安和栩为古扬泡上一壶上好的幽山绛叶,将所有人退去。 “明夕堂前辈将三雕三迹以及近百幅温酒入画的作品暂时放置文通苑,安和无有一丝徇私之意,实在是近日冗事缠身,如果古主司心念自赏,我便即刻差人将这些烛云作品送往三生园。” 古扬突来让安和栩有些不安,忙不迭解释起来。 古扬笑道:“安和错会了,我来此地确实想看看烛云之作,以解内心之惑,绝无私赏之意。” 安和栩拉开一扇对开之门,其后赫然便是烛云之作,“此间之物非同凡响,明前辈虽未明言,但想来不应随意昭之天下,遂将其暂存此地。不瞒主司,我对烛云之作也有颇多疑惑。” “安和是否也觉得其内藏着某些秘密?” “正是。” 古扬扫过眼前,“安和是否发现,他们对光的使用十分吝啬,所有的烛云画作中,或沉暗阴郁,或乌云遮霞,或午夜氤氲,连所有物象的眼眸都昏淡失色。” 安和栩双眸大张,古扬之语竟与内心所想出奇相似,莫名地整个人有些亢奋,“没错,其二是笔力的运用,细微之处总现绵软之态,令人颇为费解,还有” “血的夸张!” 不等安和栩说完,古扬接过话来,神情透着罕见的冷厉。 安和栩连连点头,“烛云画派虽然分朱派与血派,但每一件作品都充斥着对血的夸张演绎。拿这副琳琅山居图来说,堂前春燕啄泥,后庭枫叶却是殷红如血,十月枫叶红、三月春燕归,世人或忖有悖常理方为大师,然与其他作品置于一处,令人深觉此为刻意为之。” 旋即安和栩又指向一件雕品,“再看这件十里风荷,以檀木为胚,却将红褐之色作为池塘,以浅褐边材刻画挺举风荷,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三十三章 文通苑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狂局晏平书 洛国武职,将军四级、校尉五级,其下为千夫长、百夫长。 二级将军为四境肱骨,称镇东将军、安西将军、御南将军、平北将军,其下为领军将军、中军将军等。 以上皆为沿袭大雍皇室,但洛国的一级将军有所不同,称为—— 封府将军。 比如统领禁军的称为“骧将军”,所封之邸便是“骧府”;调度洛国各大城池兵力的称为“齐将军”,所封为“齐府”。 封府将军的这个封字为洛王亲赐,具有非凡的意义,所以“瑜府”不能称“太史府”。 就算在封府将军中,“瑜府”也是最耀眼的一颗。 太史瑜,一个履历几乎覆盖了整个洛国的将军。早些年间他抵御北炎,做平北将军,守云亭五年。此后镇守赤珠城,做御南将军,与沅国又是酣战五年,至今赤珠城还流传着“阵绝太史,瑜耀赤珠”的佳话。 沅国灭亡之后,洛国得到天剑阁戍卫之权,太史瑜便由南境主将调为天剑阁主将。多年以来,此人所镇守之地,皆是洛国燃眉之急。 船舰模型被抬到府内,安和栩却被唤至偏厅,显然太史瑜有一些话要对这位毕达呼的亲信讲。 等了许久,一位军旅气息浓郁的男子才走了进来,此人三十多岁,即便赋闲在府也着明光轻甲、踏鸾纹靴。 太史瑜有着久经沙场的暗红肤色和极为敏锐的目光,他仿佛任何时刻都聚精会神,迸发出常人难以相比专注凝定。 “大炎七焰府安和栩,拜见瑜将军。” 太史瑜缓声道:“温酒入画本是难得天时地利,怎奈天剑阁战事密切,可憾未得与北炎世子一见,不知近来尚安好否?” 说话之间,太史瑜不由睨了睨安和栩身边那个站着的人,与北炎打了太久交道的他,对安和栩多少有些了解。这个经纶五车但生性胆怯的人,最怕的便是无妄之灾,太史瑜亲见,他却带着一个非同一般的“下人”。 以太史瑜的识人能力,强扭之态、掩藏之态还是故作沉定之态,一目了然。 “世子一切安好,多谢瑜将军挂怀。” “今日邀安和先生前来,本府只想问一个问题。” 太史瑜顿了一顿—— “那四十六面大王旗,是真旗,还是假旗?” 安和栩微抖眉目,“当日情形将军尽皆在目,假旗焉能迷惑驭兽大军?” 太史瑜微微点头,“真旗的话,北炎为何没有收回之意?” “此物存于大炎,徒生灾患,若得转移之天时,正是大炎万民之心愿。” 面对这样的回答,太史瑜直接愕住了,古扬更是内心瞠然,看来还是文通苑更适合他。 “既然古来便想转移,驭兽族又是千年心心念念,为何不早将大王旗交出,宁愿遭这千年黎民哀鸿?” 安和栩速速眨眼,心知掉进了太史瑜的套,但他的“万民之愿”被对方“黎民哀鸿”死死扼住,浑然已没了对策,只好硬撑一句:“大王旗,不会有假!” 太史瑜笑了笑,随即微微抬目看向古扬,“这位运筹帷幄的洛国首谋,你欲作何回答?” 如日中天的太史瑜绝不是一个只懂兵法的将军,猜到古扬的身份,并不让人意外。 古扬微微躬身,“在下以为,如果大王旗为假,驭兽族迟早会驱兽北进,甚至会偕同潇国之兵先破碧洛再进北炎,将大雍西土打通。如此一来,洛国将无戍卫天剑阁的能力,东土一旦涉足,国运不堪设想。” 太史瑜冷道:“本府还以为古主司能有什么高谈阔论呢,原来也不过是些强自定性的难测话柄。” 望着垂垂在地的古扬,太史瑜的目光透烈如火,他仿佛看到了一座青衿府的合体,纵使智思奇绝,也逃不过只存于夜间的命运。 在他看来,古扬今日的出现是一次尝试,走进洛国文臣武将的视野,直至有一天从“谋士”变为“谋臣”。但他古扬却忘了,大雍泱泱千年盛世,最恨的便是乱荡风云的人,纵使现今乱世,也拯救不了他们的名声。 “在下的意思是,国主不会允许大王旗造假。” 正在忖度的太史瑜,闻言不由动了动双耳,“本府所疑的是北炎。” 古扬道:“那正说明,洛国与北炎勠力同心,对不对,安和先生?” 有了刚刚的教训,安和栩一语不敢多发,点头如啄米般,连道:“正是,正是。” 立时间,太史瑜心绪有变,安和栩非寻常北炎人,自己怎会在他面前说出“所疑北炎”这样的话? 因为,古扬给他的另一个的选项是万万不能选的。 不过接下来他给了古扬必选。 通往碧洛城的官道上,一辆驷马大车不紧不慢行着。 车马通体施以彩绘,为变体云气之纹,犹如镶嵌一般,将车装点得富丽堂皇,华贵典雅。车舆之内,以斑纹虎皮为车茵,安放一张六尺长桌,放着酒囊和一些风干的果品。 车内是一位青年男子,单手持着一本厚册,他的手比普通人大很多,拇指一划便可翻过一页,另一只手则机械般地捏起一粒粒果仁放入口中。 男子仪容不凡,细眉薄唇、面棱有度,几缕发丝飞荡眸前,俊逸间透着几分难测。 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 嘶—— 骏马忽然一声长嘶,马车猛地刹住,果仁散落一地。 “车家,平地惊马如同腰水溺亡,如此行路,车费可要打个折扣喽!” 车内男子并不恼怒,还有闲致打个比方。 “大、大人!有强盗!” “潇国多水匪,洛国遍强盗,初来几日便见识到了。”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你为车家,我为客官,路遇盗匪,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三十四章 狂局晏平书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北冥毒策 不同于一般的杀手组织,白马斋更像是一个符号,以极为分散的姿态游走天下。人们都知它代表着翎王旧部,有一种天下独具的意志,但这些人身在何处、如何联络,是无人知晓的秘闻。 也许,碧洛城豆腐坊的“秦二娘”、洛水摆渡的“何师傅”,就是白马斋的人,谁说的准呢? 只是显赫者不得不抛头露面,方使得白马斋有几个活跃的名字。 空旷的戈壁滩,立着一片半墟的房子。 似乎住在这里的人极懒,又或是衷心这种古旧之感,总之从无修缮。 晨起,炊烟浓腾,孩童撵鸭赶鹅、割草清圈,一派浓郁的村落气息。十几头牙猪冲破了栅栏,叫声连连把鸭啊鹅啊吓得不停扑腾。 白马斋,不见白马,也没有斋。 一处破旧老宅,歪歪扭扭的匾上写着“天地若谷”,宅内透着陈年的古木味道,到处都是书架。 一位年过半百的人执着一卷书,此人此人褐衫青簪,背脊甚是挺拔,胡须黑白相间,浓眉锐目。正是白马斋首,“千幻之王”青苍沚,想必任人都会意外,天下动荡至斯,他却安心在这一处村落读揽古籍。 晨光射进古宅,不多时,一道利落的影子遮住了青苍沚手中的书卷。 “阁下好来头,竟能找得到此处。” “别人找不到,我还能找不到吗?” 青苍沚眉头微起,这个声音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幻听了,匆匆然抬目,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立在他的面前。 “你是?” “当时年少无知,那句句‘白纸大叔’还请先生莫要放在心上。” 青苍沚手中的书卷立时一颤,“你、你是平书?” 晏平书双膝跪地,“一别二十年,平书拜见先生。” 青苍沚撇下书卷慌步上前,一时间竟是动情难遏,“快快起来!平书,这么多年你还好吧!” 晏平书喉结窜动,不觉双目盈盈,“平书在崇烟阁一切安好,只恨当年无力解王师之忧。” 青苍沚道:“你那时年幼,殿下将你送到崇烟阁未尝不是一种保,你已成崇烟柱石,仍念故旧,殿下在天之灵定欣然之至啊!” 晏平书微微抬头速速眨眼,“平书虽学在崇烟阁,但正心固本、安邦攘夷皆是王师一手调教,此非报恩故旧,乃承志王师。” 青苍沚微微点头,“殿下当年便视你明珠,终有熠熠生辉的这一天,也不枉我们这些旧部等了这么多年。” 晏平书道:“两年之前,平书便想来到西土,找到先生与心念王师的人,怎奈崇烟阁诸事约制,加上东土形势繁复,老师无有应准,致使一搁再搁。” “无须自责,只要到来便是不晚。” 晏平书神色一暗,“还是晚了些,我听说王师之令已另有所主?” 青苍沚立时怒色充盈,“此中之事非三言两语可道,每每想起尽是愧然,不觉已有意念消颓。” “先生莫有颓意,时事风云际会,许多事难从心意。还望先生细道于我,此实乃平书未见之奇事。” 此时的东方家族远非温酒入画时可比,布局已然铺开,酒品折服天下。 第七座醉仙居顺利开业,至此,东方家族只用了数月时间便完成了对碧洛城的面布局。 一品仙醐不再高不可攀,九月枫丹变得时常出没,黄金雪柳渐入庸俗。许多从前被文人雅士讴歌的酒品,也渐渐走入视野。 号称“酒中王侯”的挥斥烽烟,“酒中仙子”的霓凰轻舞,不再是传说。 相比之下,三生酒馆的“西陵少主”“紫月东来”“夜路梨花”变得更为流俗。 为彰东方家族之酒品,碧洛城甚至在不久前举行了一场纯粹的酒品之展,不再是仙醉六绝那般飘渺不可攀之物,东方家族将即将售卖之酒逐一展出。 大雍实在是兴盛了太久,无论东土还是洛国、潇国,酒是亘古以来的趣乐,即便会改,也不会在这短短几十年。于是乎,东方家族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烹然之势。 深夜,凤箫园。 东方沐风面前,二人穆然而坐。 一男一女,年纪相仿,都在三十上下,奇的是这二人样貌也是极为相似,应是一对孪生兄妹。 二人脖颈的左侧都纹着一块大略十字状的黑木,此物不知何处为根、何处是干,看上去有些野蛮。 饶是东方沐风定力超凡,也被这突来的二人乱了心神,这块“大乌木”好似悬在头顶的巫神,它能感应到家族的每一次起势,并在襁褓中将其扼杀,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一次次挣扎,一次次心念如灰。 北冥殿,来了。 这年轻二人,男子“北冥柯”,女子“北冥杼”。 即是北冥十二鹰中年纪最小的两位,“赤鹰”与“碧鹰”。 明月皎皎,烛光婆婆,桌上放着一个蓝色的浅碟,其内置着颇为黏稠的黑红之物。奇的是,此物无风自动,好似蟾蜍奄奄一息,黑吞噬着红,红搅荡着黑。 “此为何物,东方小弟不会不知吧?” “蓝田血心。” 东方沐风消失了盛气,任平时如何诅咒痛恨北冥殿,当真正见到北冥殿的人,而且是身处高位的存在,东方、西尧两家会有与生俱来的忌惮。 蓝田血心,是罕见的毒物,若是一人饮下眼前之量,会在瞬间身皲裂,血肉崩飞而亡。不过东方沐风心知,这份蓝田血心并非为自己置备,也正因如此,让他内心更为凌乱。 片刻之后,北冥柯从袖中探出一本簿册,缓缓放在蓝田血心旁边。 &a;nbs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三十五章 北冥毒策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疾风骤雨 昏暗的西煞宫。 西尧姬面前坐着一个人。 此人五十多岁,着一身暗红长袍,胸前绣着北冥殿的“大乌木”,神态平和、雍容有度,并非人们固有的北冥殿暴戾乖张的形象。 若说怪异,就是这个人的目瞳要比平常人更红一些,并非疲乏劳顿的血丝密布,这一对目瞳颇为剔透。 放在一般人身上,这样的双目难免让人觉得妖邪,但在此人身上虽不能说协调,但绝不刺眼,他的装束、神态很好地将其掩盖。 西尧姬暗压惊愕,无论如何她不会想到此人会出现,或者说他出现得太早了。 “鹰飞千里,无望天地”是流传于北冥殿的俗语,也可窥见“天鹰”“地鹰”在北冥殿的地位。 他是北冥枭,十二鹰中的“地鹰”。 在西尧姬的意识里,北冥枭是“老去的那一代”,应该是培育精英的幕后存在,是何等的风浪才能惊动此人的舟舸? 映入眼帘的,是一份西尧姬完看不懂的名单,二十三人,其上只有两三个她知晓的人,但也是只听过名号而已,“北冥老哥是要调查其上之人吗?” 北冥枭缓缓摇头,“此中之人俱是死人,无有调查之必要。” “那这份名单” “他们都是天珠门的人。” “老哥至此是怀疑我西煞宫与天珠门有所联系吗?” “并非如此,柴珠倒行逆施,以其门徒二十三人执大王旗引驭兽族荡毁东土,此祸国殃民之举,纵百死不可恕!但可恨的是,这二十三人乃是枉死。” “枉死?” 随后,又一份名单展到西尧姬面前,相比之下,这上面的人,西尧姬便熟识太多了。 青苍沚、明夕堂、公羊客、荆简 “这又是什么?” “这是真正引兽东土的人,他们是罪首柴珠的同谋,天珠门强手被错杀,真正的债是否该讨向这些人?” “是债是冤,与我西煞宫无有相关,此中之人也无一人在西煞宫。” “老夫此来并非怀疑贵宫,只是西土杀手界实在悚人,这些致使东土生灵涂炭的人何以如此安生下去?天珠门之人就要这般白死吗?” “究竟何事?” “西煞宫为西土之首,请开‘血缉’!” 西尧姬神色骤变,“血缉本由乃是诛杀手之逆,一旦施行,杀手界将毫无法则可言呐!” “事已至此,难道大妹还以为这二十三个扛旗之人,还是天下良才、杀手之幸吗?纵览古今,杀手何曾涉足朝事,为权势之牛马?” “老哥,西煞宫与北冥殿一样,不知权势、不涉政事。” “当然无关政事,但以大雍之躯骨引外夷而灭同根,血染千舍、万民哀鸿,大妹也要坐视不管吗?” 不等西尧姬开口,北冥枭又道:“退一步讲,即便政事民事都无关西煞宫,但作为一方魁首,杀手界的事总不能置身事外吧?天珠门二十三条高手性命,是否该有一个交待?” 北冥枭之言辞,已将西煞宫逼到死角,漠视黎民灾劫是为不仁,罔顾同道性命是为不义。 西尧姬知道扛旗之人不过是一盘棋的执刀者,也猜得到死去的二十三人成为了另一盘棋的殉道者。但北冥枭辞色如刀,若不允诺,以他的手腕定会把西煞宫变为众矢之的,更重要的是,此事西煞宫难有辩驳的余地。 “血缉需以顶级杀器为酬,不怕老哥笑话,莫说二十三件,西煞宫连三件都拿不出来。” 北冥枭微笑道:“此事北冥殿已然落定,与雨娘斋达成协议,此二十三件杀器由雨娘斋出,西煞宫只需颁令西土杀手界。” “雨娘斋”三字,让西尧姬不由微目。 在世人眼中,久居地宫的西煞宫已足够神秘,但对顶级杀手组织来说,雨娘斋才是那最神秘的深渊。 深夜,瑜府。 那日太史瑜将古扬留下,一留便是半个多月。 古扬被安排在一个独立的院落,名为“珠玑园”,此园规模远不能与三生园相比,但胜在精致。珠玑园最显著的地方,在于无处不在的书法,每石必有刻、每刻必名家。 太史瑜不仅大方还深知古扬喜好,屋中一半茶一半书,茶叶采自名山春茶,书籍不乏兵法、桑田等经世学问。 古扬正在看书,窗子忽然掀开,一袭轻灵身影映入眼帘。 随后便听“嘭”的一声。 “哎呀!” 岂料那斗笠太大,本想纵身而跃的她,直接被卡住了 “姑娘洞彻周边,怎么看不清自己的状况?” 古扬已许久不曾见过夜子清,自打引兽吞棠开始,她便如消失了一般。 “这半月来,只有侠客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来到这里,说说你被多少人发现了?” “三个五个还是十个都不重要,你那侠客固然厉害,但依本姑娘看来,主要还是太史瑜并没有想阻隔你与外界的联系。” 古扬道:“所以,你是认为侠客也是瑜府的放纵?” “难道不是吗?” “不是。” 夜子清速速眨眼,似是有些口干,抄起古扬身旁的茶杯一饮而尽,“我,是不是破坏了什么?” 古扬笑了笑,“这里没有酒,姑娘要委屈一下了。” 夜子清四望一眼,随即反手身后,探出一壶夜路梨花来 她将杯中茶梗倒掉,片刻便满上了酒。 “多日不见,姑娘是否去了东土?”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我还担心怎么和你解释去向呢。” “夜闯瑜府,此刻百瞳监视,姑娘是有什么要事吗?” “如果只想像三生酒馆那般,来喝一壶酒呢?” “倒也值得。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三十六章 疾风骤雨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水师构想 “相比陆战,水战的机动性不能比拟,在兵力非悬殊的情况下,阵型排布、船舰装备是决定胜负的两大关键。阵型而言,一字行军、雁状攻敌,此间雁状俗称倒八字,辖敌一隅,包抄而攻。若有不敌,四散驰走,对方难以面追击,当可保存主战之力。 船舰装备,远战近攻皆不可缺,拿这艘黑娘娘来说,一舰置有六十四枚抛石机,可快速调转方向与控制抛石距离。石弹为皂石覆油,外缠干草,点燃之后抛射,兼具砸击与焚烧的效果。水下船角亦要格外重视,近战时撞击敌船,以身重而尖锐之器达沉船之效。” 太史瑜神贯注听着古扬的话,“如果要兴一支水师,并由古主司这般明达之人主导,不知需要多久?” “将军可否说得再具体一些?” 却见太史瑜微皱双眉,一时沉默下来。 古扬道:“洛国兴水师无有地利,但并不妨碍营造船舰,一艘战船所需部件众多,此为可提前准备其一,洛国将帅兵士当可大量储备水战之法,此为其二。” “那究竟需要多久呢?” “若以参与海战为目的,至少需十年。” “十年?还是至少?” “此时所言万千,终归停于纸上,想验证一支水师的威力,需要战役的洗礼,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拥有一片海疆。” 太史瑜目光闪动,古扬所言已颇为通透,只差说破最后一层了。 “有一事本府好奇得紧,古主司既为大雍之人,何以对船舰水战之事如此了解?博闻强识这样的话,便不要用来搪塞本府了。” 在古扬看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瑜将军,而是换了个地方的牧青主。早在一年之前,那枚“油蕨簪子”已然表露出牧青主对自己的怀疑。 “一切正如将军所料。” 太史瑜笑了笑,“本府不会食言,我到此之前便已放走那位姑娘,你也没有让本府失望,船舰水师之事今日便是开端。” “将军一言九鼎,在下感念。” 太史瑜道:“本府年少也曾有幸游历江湖,眼下西土看上去风平浪静,实是天下高手盘踞,包括这座王城,看不见的地方想必都是鲜血。三日之后,古主司有何打算?” “三日?” “外人看来,这座瑜府金碧辉煌,每一个能进来的人都是活在上游的人物。其实这里最多的是尘土,本府每年回来的时候不多,再过三日便是新的启程,此非久居之地,也非立命之所。” “多谢将军近日照顾,古某感念在心。” 太史瑜笑了笑,走出几步忽又驻足,“古主司心怀旧念,应是没有半日闲暇,即便身在瑜府,想来也是对天下事了如指掌。” “将军言重了,近日之事在下只是略知一二。” “那依你看,本府这次启程去往何处?” “想来应是,赤珠城。” 太史瑜一语不发,只是兴味十足看着古扬。 “将军所往,皆是洛国头等兵事,眼下四境惟南境爆发瘟疫,在下方有此猜测。” “那你觉得,此次瘟疫是天灾还是人祸?” 古扬神色不变,“今年洛国大雨无一、小雨不频,南境距洛水最远,乃一国旱极,加上眼下初秋高阳,确为障心疾最易发难之时。” 太史瑜道:“本府亦知节令,但多年军旅总是把事情想得复杂,赤珠城南连潇国,若是控制不当,可危整个西土,这障心疾恐怕具备极多的可能性。” “障心疾虽易蔓延,但无碍性命,只是弱体而已,若此为人祸,应该更决绝才是。” “这正是本府想向古主司讨教的地方。”太史瑜目光凝重了起来,“人祸的说法来源于本府,古主司莫有隐瞒,以此为前提讲你的分析便是。” 古扬沉吟一瞬,“如果是人祸,而不殃及性命,想来威胁的可能最大。如将军所言,赤珠城位置重要,祸起于此将使洛潇两国皆陷入恐慌,去疾之法将成与两国交易的筹码。” “去疾之法?”太史瑜微一皱眉,“你认为,西土医家解不了这障心疾?” “如果西土医家能解此疾,恰恰说明此为天灾,一旦解不得,便是他人布施之疫,去疾之法便可成为筹码。” “可障心疾自有障心疾的解法。” “本来,伏渊地障也有伏渊地障的解法。” 话到这里,太史瑜不由一震,“看来古主司比本府所想复杂太多,你的这句话不只是做个类比吧?” 古扬微微点头,“如果此为人祸,应是有人想走伏渊地障的路。” 太史瑜却有些糊涂了,“伏渊地障为防御之术,障心疾为弱体之法,这二者怎会产生关联?” 古扬道:“东土研究伏渊地障许久,定已将解法缩小到最小范围,将军试想,如果这二者的解法,与同一物有关呢?” “你是说,东土医家虽未找到最后的解法,但他们对障心疾做了手脚?那你之前所言筹码又是何意?” “障眼之法。” “嗯?” “如果此事是在下所布,一定会与西土僵持,用本不存在的去疾之法蛊惑西土,而洛潇两国也会故作配合,因为他们需要时间找到解药。而极有可能,此事会惊动天下医家圭臬的花神谷,一旦花神谷解开了障心疾,只需在赤珠城安排几个奸细,东土便拿到了伏渊地障的解法。” 太史瑜惊目,渐渐从糊涂变成怀疑,在他看来,无论兵法还是谋计都是环的串联,而这环可大可小、可开可合,可放于此、可置于彼,遂有“兵无常势”之说。但古扬此刻所语,仿佛将所有的环握在掌中,而且无有改变,以定势而判。 “古主司是不是太主观了?” 古扬道:“此时天灾人祸尚不能判断,一切都是在下的猜测,只是希望将军此去赤珠城心里有数,如果有些事应了在下所言,将军一定要小心花神谷。” 太史瑜抬目,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三十七章 水师构想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狂局动 再次见到晏平书,伏诗烟的心气完变了。 眼前的状态,才是她想象中的“狂局”。越是内敛越显狂放,专注时仿佛幽泉淌动,纵然有些深秘,却是源头活水。 他的眼睛并不深沉,甚至更接近清浅,现出一种袭人的神采,不知他能看到多远,也不知他能把眼前放到多大。 就连伏诗烟身边的一位小姑娘,都不住地眨着眼睛,只觉得自己像空气一般,从未遇见此等尴尬。 她叫花喜露,十四五岁的样子,扎着一对儿冲天小髻,圆圆的脸蛋儿、长长的睫毛,颧骨微微红、脑门轻轻亮,浑身透着一种无以言表的天真可爱。 气氛令人颇为不适,花喜露暗中睨着伏诗烟,却见她只是静静望着眼前男子,丝毫没有欲言之意。 花喜露内心不禁有些狐疑,她的这位“伏师姐”,说她飞扬跋扈毫不为过,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她这般屏气凝神、满目崇拜? 半晌,晏平书缓缓闭上眼睛,不多时便又睁开,这才看向伏诗烟二人。 “师姐,师姐?”花喜露低语两声,直至碰了碰伏诗烟,她才猛地缓过神来。 伏诗烟反应够快,忙道:“晏先生,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过的花神谷千金,花喜露。” 花喜露随即行礼,“喜露见过晏先生。” “神谷千金,切莫多礼。”晏平书上前一步,这才请二人坐下。 短暂几语寒暄后,晏平书道:“喜露姑娘,晏某听说大约一年前,贵谷曾收容过一位被噬骨丹险些折磨至死的人,可有此事?” 花喜露正欲开口时,忽然微微把目光移向伏诗烟,伏诗烟轻轻点头,让花喜露内心为之一定。 旋即,花喜露双目微抖,那件事即便已经过去很久,但每每想起依旧让她胆颤,那是一次由不可能变成可能,也是一次碎骨锥心、惨破天际的重生之旅。 过了一阵,她才平复下来可以用正常的口吻讲话,“那人被服十八枚噬骨丹,即便花神谷也无药可救。但他当时被弃谷外三日不死,我娘与几位药老决定再次行从未成功过的换骨之术,不知是那人意志感天还是花神谷多年苦研有了回报,他成了换骨之术的第一个成功者。” “那此人现今情况如何?” “这次换骨成功对花神谷意义重大,他时常被药老们围着,我很少能接触到。” 晏平书双目一定,迫得花喜露不敢直视,“姑娘没有说部的真话,是觉得晏某不能够信任吗?” “不不不!晏先生错意了,喜露真的只知道这些。” “那你可知,我与那人的关系?” 花喜露连忙摇头,带着求助的目光看着伏诗烟,怎奈看不到任何暗示。 正在这时,一个双刀架项的人被推了进来。 看到那斜穿鼻尖的三寸刀疤,花喜露立时呆愣在地,当时带那人到花神谷的正是他,他狰狞的面目、残忍的抛弃,是逃避不掉的记忆。 更狠的是,他在离去之前还喂下那人两枚噬骨丹,仿佛两把铁钻穿透一副尸体。那一幕花喜露尤为深刻,在她看来,世上最恶的人也不会超出这个样子了。 而现在,这个人再次出现了,看上去他刚刚遭遇重刑,连项上的两把刀都充满恨意得划出长长血痕 “他曾经是不是有个名字,叫萧笙竹?” 此言一出,花喜露立时双目瞪圆,“你怎么知道?你是他什么人?” “旧人。”晏平书缓缓起身,“喜露姑娘,我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哪怕他什么都已不记得。” 花喜露微微抿嘴,“他确实记得不多了,连现在都还怀疑自己的名字。” “即便一切都不记得,他总应知道自己来自何处吧。” “栖霞岛。” 刹那间,屋中气氛陡然而变,花喜露甚至觉得那遭遇重刑的人都活泛了几分。 “栖霞岛?哪里的栖霞岛?” 花喜露懵懵眨眼,“怎么?世上有很多栖霞岛吗?” “南屿近百,西渚过千,域外之岛实在太多,姑娘可否再透露几分?” 这下倒让花喜露颇为犯难了,她皱着眉头努力回想,许久也未想到更为确切的东西,可就在这一瞬,她忽生炽烈的念头,来不及想到底该不该问。 “晏先生,你们既然是旧识,怎么会不知哪座栖霞岛?” 晏平书微凝一瞬,片刻便笑了出来,“大雍之人对海域一无所知,看来此非虚言。” 这样的言语更让花喜露捉摸不透,这晏先生是在自嘲?还是说他站在另外一个立场? “喜露姑娘,我与萧笙竹有很多话要说,可否安排我与他见一面,时间地点都由姑娘做主。” “这”花喜露暗皱眉头,这样的请求已经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萧笙竹对花神谷意义非凡,药老们对他每日观察予以备录,谷内的一般人见他都难,更何况外面的人。 “如果要带一封书信,喜露乐意效劳,但见面这样的事实在无能为力,自从进谷之后他未离开半步。” 花喜露很少说出这样的决绝,但在晏平书面前还远远不够。 “晏某说过地点由姑娘决定,可以在谷外,当然也可以在谷内。” 花喜露立时呆在原地。 “贵谷重地,世上没有人能强行带人出来,所以姑娘不要怀疑晏某是要破坏什么,只是想当面说几句话而已。” 花喜露道:“喜露无有对先生的怀疑,只是想进到花神谷,需要” 这时伏诗烟开口了,“喜露妹妹,这正是晏先生托我的原因,以晏先生崇烟柱石的名声,有很多办法进入花神谷,但他此去只想与故人一叙,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 黄昏,伏炆来到了瑜府。 他接到的是太史瑜的唤令,但出现在面前的却是古扬。 片刻他便明白古扬在瑜府并不是想象的那样糟糕,也知道接下来所要面对的绝不会轻松?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三十八章 狂局动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杀机夜伏 连晏平书也没有想到,那个人会这么快找到自己。 那一双举世罕见的目瞳,那一身天地独有的暗红长袍。 而且,北冥枭此来还给他带了“礼物”。 一只血迹未干的耳朵,一杆三尺余长腥红的手杖。 “若非面面相遇,无论如何老夫也不会相信晏先生会委身于这等荒寂之地。” “这是什么?” “晏先生明知故问,这是荆简的另一只耳朵,这是公羊客的手杖。虽不知晏先生后面究竟何种步法,白马斋应是保命之举,若是东土之力灭了白马斋,恐将晏先生置于不利。” “这般说来,是要与晏某谈判了?” 北冥枭微微摇头,“谈判过于生疏了些,晏先生一心为桓樾联盟,老夫承楔国之志,百年之后无敢断言,但眼下你我都是忧心西土乱局之人,虽殊途却同往。” 晏平书道:“不妨说得再直接一些。” “开雍古三关,是你我共同所愿,障心疾已现,必是你是助力之一。在你我尚未谋面之前,谋局已有交集,何不精诚合作各取所需?” 晏平书道:“你来西土不是为了杀人,你杀掉的也不是重要之人,不然今天拿给我公羊客与荆简的头颅,岂不更震撼一些?” 北冥枭笑了笑,“晏先生通透非凡人可及,伏渊地障的解法,东土此来杀手会密切配合,无论花神谷还是赤珠城,为你扫平一切障碍。” “晏某需要做的,就是为你找到大王旗吧?” “不是为我,是你我,更是整个东土。” “血缉之下,难有逃逸,那二十三人,你究竟拿到了多少人?” “只差两人。”北冥枭双目寒迫,“其一为白马斋首青苍沚,若不是碍于晏先生的关系,他早已身陷囹圄;另一个是那妖媚闻世的明夕堂,墨王宗一派之人追杀,他最多只有三日。” 晏平书道:“你几乎找齐了这二十三人却一无所获,难道大王旗真的不在东土?” 北冥枭摇了摇头,“这些人分属各派,口径却是一致,驭兽族确实见到了真正的大王旗。但在他们进入天剑阁之后,一股极为强悍的势力夺走了所有旗帜,他们起先以为那是北炎人,但后来一番回忆后,发现事情匪夷所思。” “哦?” “据这二十多人所述,当初夺旗杀术诡异至极,即便以他们的身手也忌惮那些人的第一式,颇有几分古时‘雷亢’的味道,也就是那个间隙,对方夺走了所有的大王旗。” 晏平书的脸上立时现出几分兴致,“雷亢?可曾查到其形态?” 话到这里,北冥枭忽然微目,“看来青苍沚也只是对你说了一部分真话呀。” 晏平书面色微冷,“你是来探讨这个吗?地鹰大人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老夫所想的应与晏先生一致。” 四目相对,二人都面带笑意,晏平书道:“这二十三人是真正见过大王旗的人,每一个都是杀手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将他们聚拢一处,应有更具价值的东西才是。” 北冥枭面带些许意外,但还不至输了气场,“众人所述各自不一,眼下只有无色无质的草图,不如再等些时日,必有可窥一二的旗面。” 晏平书笑道:“时若待我,何有今日,晏某现在就想看到大王旗的草图。” 北冥枭眯了眯眼,周遭忽有一些无形的压力,他与崇烟柱石打过不少交道,有的深不见底,有的举重若轻,但却不曾有过与眼前之人对峙的感受。 晏平书凡言只道十一,却让人觉出一种诡异的坦诚。看上去他沉定内敛,但每一个与他深入交流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积蓄的力量,也让人期待这经年的平稳呼吸所蕴含的极致吐纳。 三日后,夜晚。 这是古扬能够留在瑜府的最后一夜了。 对侠客来说,能把那斗笠一样的头发扁下一寸已经算是利整了。 “老七,伏炆已经出城,他的飞书应是没有起到作用,如此看来,伏氏不但参与,还涉及到重要的人物。” “伏炆如此急切,除了伏诗烟不会有别人了。”古扬道,“他应是厘清利害,无论结局怎样,伏氏都是灭顶之灾。侠客,你马上去跟紧伏炆,此后几天他所经历的事情非常重要。” “你打算何时离开瑜府?” “此刻。” “那正好,我先送你出府然后去追伏炆。” “不。”就在这时,古扬忽然捏住眉心,同一时间他的嘴角淌出了血水。 “老七!你怎么了!”步彩楼一步上前揽住古扬。 瞬时间他便明白了,这是玲珑血心发作了,十二个时辰内如果没有解药,古扬的命神仙也无法挽回。 古扬拭去嘴角的血迹,“彩楼,单靠几位故人,我们在大雍如同蝼蚁,既然重生此地,我们要找到盟友也会遇见更多敌人。给我解药的人快来了,我们也需要这些人,而不是事事都由我们自己来挡。” 步彩楼缓缓摇头,随即面露苦笑,“老七,这可不是你,这么久你不止一次颠覆我对你的认识。把命运交在别人手上,就好像喝着别人倒出的毒酒,你甘之如饴,可曾想过别人的想法?” “那便说说你的想法。” “你觉得我们还有几分把握能够回去?” “一年前是一分,现在有两分。” “那你凭什么以为,故人就是愿意随你一起回去的人?” 古扬语塞了,怔怔望着眼前的步彩楼,“是啊,山海入怀、六合为梦才是真的侠客,是我代入得太多了。” 此刻古扬,微微抿了抿嘴唇,为了吞掉遗漏的血迹,也为了掩饰此时内心的仓皇。他快速眨着眼睛,竟恨不得身边有一壶酒,将它一口灌下。 是啊,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三十九章 杀机夜伏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游龙惊世 金锋烈相当之狂放,他把套缰跨在肩上,一手握着一根车辕,以躯为马。 不多时,二人便步入一条深巷,“老弟,你是极明白的人,这碧洛城虽大,能走的路却已不多,只愿你我今日撞个幸缘。” 熟悉碧洛城的人都知道,此巷名为天通巷,是瑜府到骧府最近的路。 瑜府后门的路对面便是天通巷的一端,走出天通巷便能看到骧府的正门,如果走正街,瑜府到骧府需要近半个时辰。 这看似无比便捷的一条巷子却鲜有人愿走。 天通巷宽只有一丈半,大一些的马车都通不过,但左右却立着高达七丈的厚墙,在此地看见月亮,需要莫大的缘分。 天地深蓝,今夜月色不吝。 二人并排走着,此时的金锋烈穆然了许多,这条九百丈的巷道危机四伏。 高墙之上忽有脚步声,金锋烈竖起耳朵,这般行出百余丈后,他的脸色突然一变,眉心凝成一个疙瘩,“剑来!” 金锋烈低喝了一声,上方悉悉索索的脚步依旧,他的话却没有得来应答。 “怎么了?” “我、我的人呢?” “那脚步声,不是铭阁之人?” 不等金锋烈再开口,一道道人影从高墙掉落下来,身躯自由坠落,已然没了气息。 七人、金袍,赫然是铭阁战力强劲的金袍七剑! 金锋烈倒吸一口凉气,对方得是何其可怕的力量,才能于不动声色中刺杀铭阁七剑? “快走!” 然而,接下来的景象更让人惊目,就在铭阁七剑殒命的片刻,好似雷电劈落的乌鸦,高墙之上,尸体簌簌而落。 二十人、三十人还是五十人? 车轮轧过一具具尸体,其装扮完统一,竟都是北冥殿的人。 “这又是谁杀的?” 金锋烈低头猛跑,两侧高墙上亦有大批的人在跟随,更为诡异的是,掉落的只有尸体,没有任何一个活人能够下探刺杀,足见高墙之上乃是碾压一样的局面。 金锋烈的心终于宽下来,只要一出天通巷,便是禁军帅府“骧府”重地。 半个时辰后,古扬安然回到三生园。 他的面前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曾化妆的明夕堂。 柴珠的暗地被揭露后,涉及其中的每个人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金锋烈这般如释重负。 明夕堂那鲜明的特质只剩下一身红衣,看上去他异常疲惫,手背、脸颊皆是大小不一的伤口,红衣也已破绽,有的地方像被火灼过。 “你耗到今时,徒造险境,无非是想看看三生酒馆背后的势力,怎么?这下有底了?”明夕堂的话,有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从前的明夕堂虽有几分妖媚,但不失风发意气,此时好似被氤氲缠缚,他的眼眸不再明亮,而是充满阴晦,如同一个走遭地狱的人。 “何来徒造险境?古某真正的险境,不就是你手里的这枚药丸吗?” “有时候真看不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所谓谋者,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看得更远,就算把性命当做筹码,仍旧觉得自己技高一筹。甚至还会以为,这是别人想不到的招数呢!”明夕堂冷笑,“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传话筒,我所说的都是有人该让你知道的。” “三生酒馆的背后就是三生古坞,也是烛云画派的发源地,你从前和现在所做的,并不是他们想要的手法,但却接近他们想要的目的,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吧?” 明夕堂微一扬手将解药抛给古扬,“你还得继续活着,这也正如你所料,此次三生古坞主力已出,另有一事你务必要做好,否则便没有下一次解药了。” “何事?” “大王旗到底在哪里?” 古扬微微凝眉,“旗是由我借出,至今无法给北炎一个交待,最想问这句话的应该是我。” “先不要急着择自己。”明夕堂俨然准备充分,“当时劫旗之人身怀绝学,非寻常可见之杀术,让扛旗之人排除了明面上的杀手组织,从那时起便有人怀疑此举是古坞所为,待北冥殿搜罗扛旗之人后,再次加以验证。” 古扬道:“但据我所知,劫旗之人并没有鲜明的古坞特质,而此事最终却指向了三生古坞。明园主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那股势力并不是只想嫁祸三生古坞这么简单,而是想用大王旗与古坞博弈。” 明夕堂哂然一笑,“那便说说,你想要什么吧。” 古扬也不由笑了,“直到方才,我才第一次听见三生古坞这个名字,如果我有在二十三位绝顶高手前探囊取物的实力,你觉得会是眼前情态吗?” 四目相对,明夕堂双目烈烈,古扬双目渗血。 “不难料想,三生酒馆是古坞的谍报之所,迄今十一载,作为一个谍柬大成之地,一棵树苗转眼间成为参天大树,而你们毫无察觉,这样的事我信,你信吗?” 明夕堂微一沉默,古扬缓缓站起,“比如七星棋,鹰式虽疾亦睨局,熊式虽缓可竭后手,而无论何式,断没有执一子而定局的造诣。” 回想当初七星之弈,明夕堂竟有些喟然,那个不怎么光彩的午后,此时想来原是一段美妙时光。 他不由得瞥向桌前的棋盒,已然落了厚厚的灰。 “古坞之众,可保你见得日光,接下来你可有计划?” 却见古扬以袖抹去棋盒上的灰尘,掀开之后露出晶莹的黑白子,“今夜恐是话多,不如你我来一局熊式,可好?” 明夕堂露出久违的笑容,“此棋,想来也快不得。” 手指触及白子的一瞬,明夕堂忽然微微抽手,如同炽烈时节掉进了冰窟,那是无比清爽的一瞬。理智上,这冰窟出现的诡异,但他也已不能控制快要垮掉的自己,纵然被这冰窟埋葬,也好过尽处烹油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四十章 游龙惊世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他叫骨啸 花神谷,不涉江湖纷扰,也非简单正邪可以道明。 在悠长的历史河流中,西土面落后于东土,花神谷是鲜有的例外,这里的药、毒都是毫无疑问的天下魁首,加上特立独行的处事风格,世人对花神谷无有敢小觑者。 此谷位于洛国南部,距赤珠城百余里的路程,其形好似三个葫芦串在一起,三大三小六个“谷肚”间隔排布,从头至尾绵延近十里。 花神谷有着世人难以想象的美,这里,山如画中一般黛青,时而云霞飞卷、时而雾霭迷蒙,草木如翠屏、山泉如灵泽,若有一双可瞰天地的目瞳,此间一眼足以胜过别处凝定。 即便是深夜,风也拂着暗香,草也泛着荧润,脚下的木板像被水珠洗涤,不忍在上留下脚印。 一间近似葫芦状的二层木屋前,晏平书面含浅笑立着。 此时此刻,无人能读懂他的心境,也没有人知道他站在这里的意义,打个粗浅的比方,如果说晏平书是一条锦鲤,面前木屋之门便是龙门,待他走入其中,便是一次升华。 连晏平书自己都有些颤抖,他是一个极重局的人,也只有他知道什么才是“局之匙”。 咳咳咳! 走入的瞬间,晏平书便听到剧烈的咳嗽声,最先映入他眼帘的,仿佛一个深渊的化身。 他的眼窝深深凹陷,让人觉得眼球是悬浮在其中,瘦得不是皮包骨,而是只有骨,到了那种刀子一刮便能刮出骨屑的程度。 即便是晏平书的定力,也不免暗吞唾沫,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而压抑的景象。 做为一个深入了解过西土的人,晏平书对眼前之人并不算陌生,这位青衿谋士的论断也曾数次受到王的赞赏,只是他过分洒脱逍遥,遇酒便狂,太没有一个谋士该有的样子。 也正是那样的曾经,才让眼前景象无比唏嘘。 从此,世上再无萧笙竹。 他叫骨啸。 屋内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一个不胜酒力的人光是站在这里便能醺意十足。骨啸正对门坐着,面前是一个尺余长的小桌子,只够摆得下一个酒壶、一个酒碗。 骨啸的手指如铁叉一般,而且长得惊人,那近乎人头大小的酒碗,他居然五指扣在沿上,一饮而下。 他坐在那里,以榻为椅,一只脚抵在榻上,一条手臂拄在那条腿上。虽然瘦削,但黑衣庞伟且极具质感,衬着他喝酒的情态,展现出一种莫名的强悍气场。 似从地狱归来,更渴人间烟火,他的眉目、神态煞有张力,就好像这满屋的酒气,为受到禁困而苦闷无措,但也因此积蓄着更为浓郁的破窗之欲。 “从你的信中,你似乎很了解我的过去。” 骨啸的声音如骤雨打落芭蕉,锐利而沉定,纵使一个昏昏欲睡的人也会被他击动耳膜。 晏平书一脸平静,“我了解的是来到大雍之后的过去,再往前的事一概不知。” “你了解的正是我想知道的,今天是来交易?” “脱胎换骨这样的事就在面前,晏某之事只有你有可能办到,所以有关你的事我会穷尽所有。” “比如?” “你在被服十八枚噬骨丹的过程中,我算了算,他共有十三次机会可以把你从青骨绝狱中救出。”说话之间,晏平书从袖中探出一本足有半拃厚的图册,“此间记载了当初各方的情势,我接下来的每一个字,你都可以从中找到答案。” 骨啸放下酒碗,他微微伸出手时,晏平书没有丝毫犹豫,将图册置在骨啸的掌上。 “你只记得尤为刻骨之事,无论当年还是后来都有他的印记,你与他曾经应有不浅的渊源,而当年究竟是仇还是恩,晏某无敢评判。我做的只是依据这些可以探寻真假的材料,为你还原来到大雍之后的事。” 骨啸翻着图册,其上不仅有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记载,还有许多街巷、形迹所构成的草图。 “晏某乃东土之人,当初之时并不在场,但根据相关之人所述,彼时古扬正是取得洛王信任的关键阶段。洛王智思过人、极擅驾驭,古扬决不允许自己的过去置于王前。” “他怎能控制我在狱中的话?” “那段时间,古扬已然获取了青火山庄与飘渺商盟的贩粮协议,青骨堂主正是青火山庄庄主伏九煌的二子,你的话根本不可能传到洛王耳中。而在半年后,这件事才天下大白,那时你早已是洛王眼中的死人,而且古扬地位已定,处于弱势的青火山庄根本不敢在王前多做任何辩言。” 骨啸双目一眯,那种深冷恐怖到可以把旁人带进自己的冰窟。 “还有一事尤为关键,当时正值太子殿下私访西土,东土各国想拿太子做文章的太多,古扬历经波折将太子掌在自己手中,而置洛王于罔闻,洛王已然真正动了杀心。那个时候,如果再从你口中得知他是域外的搅局者,必是古扬的末日。” “所以,当时的噬骨丹并非一粒一粒服下,此物是审案利器,青骨堂岂有批量喂服的道理,一切都在古扬的示意下,你这条关乎他过去的线必须要立时斩断。真正要你死的,不是洛王也不是青骨堂,而是古扬。” 没有晏平书预料中情绪波动,骨啸缓缓拿起酒碗,大饮了三口,酒却分了心,伴着剧烈的咳嗽,呛得到处都是。 他抬目看着晏平书,“在这神谷中,我需每日与药老们周旋,我的要求很简单,把他带到我面前,或者让我走到他面前。” “想把他带进神谷,除非是一具死尸,想来也不是你想要的意义。所以惟有你出谷,此事我已有初步规划。” “你我似乎都不是喜欢听初步的人。” 晏平书轻轻一笑,“药老们每日围着你,不过是让药典更为丰富,真正对骨的造诣,你这世间第一例才是?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四十一章 他叫骨啸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一世风华 东方家族以蓝田血心入酒终是暴露,但这足以被西土各派讨伐之事却呈现出诡异的沉默。 一切,都是因为东方游龙的出现。 连日来,东方游龙在三生园造出极大的动静,无论所来杀手是针对谁,都逃不出东方游龙的法掌。他打残了一批又一批人,让天下人见识到另一个层面的厚积薄发。 东方游龙的怒气,反倒让天下人觉得蓝田血心之事是东方家族被逼迫之举,他在做的,便是给各派一个交待。况且这个古董级的存在,能拿出这样的态度,已是预期之外了。 这夜天朗云疏,风拂一丝凉意。 酒画天廊的一处客栈里,北冥家族此来西土的核心人物汇聚于此。 北冥枭风尘仆仆,似是刚刚归来,见他冷目望着北冥柯、北冥杼,“关于东方游龙,你二人并非一无所知,强攻那三生园毫无意义,他要找的就是我们,以给西土各派一个交待,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北冥柯默然不语,这对孪生向来都是妹妹北冥杼拿主意,近有二十岁的年龄差距,加上很少见到天鹰,让北冥柯对这位二哥有着如父般的心惧。 然而,北冥杼却大胆得多,她不仅是十二鹰中最小的,还是惟一一个女子。 “二哥,相比交待,探探东方游龙的底才更加重要。我们安排了三波人,东方游龙只是打伤,而他每次都无法形成碾压之势,更为关键的,是他出现的时机。” “说你的结论。” “第一,东方游龙已不复当年之力,天下能与他抗衡的大有人在;第二,他的出现在为东方家族做最后一面屏障,他已接近油尽灯枯;第三,他死守三生园与那古扬无关,他只是想与我家族的话事人对话,亮出他最后的筹码。” 北冥枭微微凝目,“我家族在他身上吃过亏,此事万万谨慎,你的应策是什么?” 北冥杼展颜一笑,似是早已想好,“东方家族在等待东方游龙这颗定心丸的效用,但东方家族却不是我们的头等考量,这老古董时日无多,很快他们一方便耐之不住了。” “你的意思便是等下去?” 北冥杼微微点头,“东方游龙是东方家族挺立百年的柱石,他的故去牵连深远,所对应的收获也意想不到,此等良机岂能错过。” 北冥枭道:“但眼前形势已不容我们等下去,三生园我们非去不可,这势必会催发古扬与东方家族的交集。” “古扬,古扬,又是这个古扬!”北冥杼满目怒意,“二哥,发生了什么?” 北冥枭深眸凝目,“正是不知发生了什么,我们才必须有所行动。” 北冥杼急道:“去年青骨堂大规模攻击三生园,乃是洛王牧青主的授意,今时而言,少而快的刺杀尚可一试,真若群起攻之,必会惊动骧府。” 北冥枭道:“做任何事情,你们永远都不要忽略大前提,牧青主是这片天地的王,如果他真的在意古扬的死活,三生园岂有如此多的明枪暗箭,甚至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希望古扬活着的人。” 也是今夜,三生园的风恰到正好让人清爽。 古扬再一次走向那棵大槐树,这些日子,每当月华初上,他便会提着一壶酒来到东方游龙这里。 之于古扬,东方游龙起初并没有太多注目,他来此地为的是找到北冥殿的人。 但古扬每日都来,只带酒而无话,有时望着夜空赏赏月,有时对着石桌发发呆,有时一直到东方游龙闭目小憩他才离去,有时立足片刻便匆匆走开。 东方游龙虽已百岁,但老态龙钟这样的形容并不适合,他的情态游刃平和,像个只是添了白须白发的中年人。 “当年老夫所认识的人只有两种,傻蛋和浑蛋。” 正当古扬把酒放下的时候,东方游龙第一次开了口,而且他的言辞颇为不友好。 “自以为是最聪明的就是傻蛋,乱忖他人心思的便是浑蛋,想不到时过多年,依旧是这副德行。” 古扬道:“长者、树下、月夜、美酒,唤起晚辈些许记忆而已。” “以情相牵,奢求共鸣,后生,为了让这次谈话继续下去,你已经亮出如此手段了吗?” 古扬微微抬目,“前辈阅人无数,若以为此,便是如此了。” 东方游龙看也不看那酒碗,抄起酒壶直饮起来,但就刚刚那一瞬,他看到古扬的双目如同一口幽潭,若有若无的一丝涟漪被他瞬间埋葬。 古扬起身正欲离去,却见东方游龙先站了起来,“你当年应是喜酒之人。” “前辈何以见得。” “不曾沾过酒之人,视酒如凡物,没有热望也没有漠然,而你却是刻意的平静。” “晚辈不胜酒力” 古扬乍一开口,东方游龙便不停摇起头来,他的话然不像一位长者,“不碰感情,一定是被感情伤惨,酒呢,也是这个道理。” 古扬缄默不语,东方游龙又道:“因酒而哗变了人生的人,老夫见过不少,其结局无外乎两种,或酗酒更厉直至亡命山野,或痛改前非视酒如仇,而你不在此列。” 古扬道:“视酒如仇就要恨目以对吗?那样的话,人生的仇恨未免太多了些。” “所以我才说你并非此两类,你解开的并非酒之恨,对于酒,你依旧藏着衷肠,是因为你对于未来的路明达通彻。你视酒如凡物,是璞玉成为瑾瑜而又蒙了尘的璞玉。” 东方游龙的话,古扬只字难以反驳,又或者他根本无心反驳,这世上“酒中之圣”“画中之圣”“琴中之圣”原本就是一圣。 看得透性情、钻得进人心,一目入魂、一语一生,便是“圣”。 古扬望着酒壶,但不等目光凝定,东方游龙已将其抄起。 这一口酒下去,东方游龙的话更多了,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四十二章 一世风华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真正的狂 不知何时,东方游龙的发带崩碎了。 一头长发遍染月光,又随着轻风缓缓荡动开来,但他毕竟不是伏九煌,也非顾九州可比,他是人中之龙、武学之圣,跳脱了家族宿命的绝世人物。 也只有在他身上,凌乱才不显仓皇,佝身而不觉苍老。 两把快刀如雷似电,一左一右惊人统一,行进之间迸发出悍然的气场,好似两个锋利的旋涡。 略一睨,二人赫然就是北冥柯兄妹,其手所执名为“化骨双魔刀”,乃杀器谱上有名的存在。 此二刀分“赤刃”“碧刃”,正合“赤鹰”“碧鹰”之号。传言这化骨双魔刀只要遇骨便可将其化为齑粉,堪称剧毒之刃。 说来缓慢、那时极快,就在二人刺向东方游龙的刹那,只听一声脆响! 锵! 不明者还以为东方游龙祭出重器,但转瞬便让人惊骇无穷,东方游龙不仅徒手接利刃,更是按住刀背陡然转身! 北冥柯二人万万不敢放手,若是东方游龙夺刃反刺,必是赤与赤死、碧与碧亡。 也正在此时,一个红衣人立在东方游龙面前。 他的那双红瞳抓住了东方游龙的眼睛。 那应该就是—— 杀瞳! 杀瞳并不是具备魔力的神奇之物,它只是天赋与后天培养的目力优化。 但这一点,却是顶级杀手组织非常看重的一种天赋,因为目力对于杀手的效用比其他领域更为突出,尤其是在其他方面均衡的情况下,拥有杀瞳的人更容易杀死对方。怎奈成功的人并不多,这使得拥有杀瞳比一件强大杀器更令人向往。 不发一语,看也不看东方游龙手中的北冥兄妹,北冥枭一步震起,见他身后一抹,十指之间,八支尺余长蛇形暗器激射而出! 名为暗器,但世上恐是没几个人见过如此粗重的暗器。 这电光火石之间,东方游龙只要提起刀背,以他的牵附之力,北冥兄妹必成这长蛇利器的靶子。 但北冥枭是何等的缜密,他根本不需要赌,他断定东方游龙不敢这么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东方家族是一条龙加一群虫,而他的北冥家族—— 是一群虎。 就这样,北冥兄妹反而成了北冥枭的助力,这二人掣住了东方游龙的双臂,只是一个鼻息的时间便已足够。 嗤嗤嗤嗤! 剧烈的刺穿之声,八条长蛇刺进东方游龙的肩骨与胸膛。 也是这个间隙,北冥柯与北冥杼齐步而动,趁东方游龙手臂发力不稳,二人猛然撤刀,御半空一个回环,如两道枷锁般砍向东方游龙的脖颈! 但无人能够想到,东方游龙单脚抬起,右移一尺,旋即轰然落地,弹指间八支利刃疾飞而出,这浩烈的气劲更是把北冥兄妹震出七八丈的距离! 灰衣成了血衣,东方游龙下睨地面,嘴角也缓缓淌下血水 北冥枭缓步近前,“在下此来,并非因为前辈,我只想见一人。” 东方游龙抹了一把灰衣,望着手中的血,又慢慢搓了搓,变成了血痂,又变成了血末。 不得不说,北冥枭的话相当狂放,甚至有着几分蔑视,将对方打倒,然后告诉对方这只是随手而为。 当然,北冥枭有狂的资本,他是强横北冥家族中生代的翘楚,更有着一双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瞳。 可惜,他并不懂真正的狂。 好比小巫与大巫,狂人也分小狂与大狂、山海之狂与天地之狂! 十里蜉蝣山,万兵困游龙,升天方见首,天地绝响钟! 东方游龙斜眼一笑,这笑容像地痞收租、强盗拦路,谁都无法想象,此等神情会出现在一位耄耋之上的老者脸上。 北冥枭蓦然一寒,他先是嗅到了一股血腥味,随即便被一只苍干般的手掌扼住了喉咙! 这种速度,穷尽北冥枭半生也闻所未闻,他平生终于相信世上真的有这样一种人—— 一种根本不能接近的人,动如脱兔、动如猎豹,都太没有格局了。 他是,动如游龙! 那苍老之手顺喉而下,如同黏在北冥枭身上,任他如何反抗都脱不出这只手的范围,直到,东方游龙攥住了他的脚踝 瞬时间,世人无法想象的一幕出现了! 东方游龙一声低哼,竟是直接把北冥枭抡了起来,随即不由分说砸落在地,直把那青石板都砸裂开来! 更可怕的是东方游龙的速度,他仿佛在打造一把兵刃,青石板便是那石墩,而北冥枭,是他的锤。 嘭嘭嘭嘭嘭! 不远处的北冥兄妹已然呆若木鸡,这人是东方游龙没错,可他手中的真的是他们的二哥吗! 纵使一天做十个梦,一梦有千百场景,北冥枭也绝然想不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像什么? 像劫了土匪的粮、烧了地痞的房,才会有如此残暴的反击。 他更想不通的是,东方游龙惊才一生,乃是不世出的大人物,怎会有如此乡野莽夫的路数? 他忘记了,不是所有大人物都要端庄肃穆。一个曾经挥斥千军万马的人,眼下对着一个人,焉能不为所欲为? 既然为所欲为,那便只关乎心情。 “二哥!!” “这就是你们说的不复当年之力?” “来人!来人啊!” 但这天地,只有嘭嘭的砸地声,对北冥兄妹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 也正是此时,才是最让人惊恐的时候! 三人都不禁要问,他们带来的人呢?纵然已死,哀嚎呢?血水呢? 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他们根本没有来过。 “古、古扬!”对着一道漆黑的身影,北冥杼突然大呼,她未见过古扬,她的心底也从不想见到古扬。 东方游龙终于停了下来,北冥枭被打得惨不忍睹,脸上粘着枯叶、?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四十三章 真正的狂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霜月血心 “不曾想,老夫平生最后一战,竟是对付这样一个不知分寸的人。” 卧榻上,东方游龙面色如雪,仿佛泄去了所有气力,整个人充满了烛尽的状态。 屋内另有三人,东方九万海与东方沐风立在床边,古扬则坐在窗前的椅子上。 东方沐风不时冷目望向古扬,他不明白为什么古扬要出现在这种场合,只是他没有办法,这是古扬的地盘。 “你们这些混账啊!但凡有点志气,今天那几只鹰岂有活着出去的道理!” 饶是如此,东方游龙的话依然震地锵锵,东方九万海更是知道,如若家族没有颓败至此,他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眼前的景象。 他的这位老父,这个曾经天地间最洒脱无拘的人,是年华可以逝去、青丝可变白首,但绝不改一世性情的举世孤傲。 他的故地,是深山、是旷野,是天地间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这一席床榻充斥着太多无奈。 “父亲” “你闭嘴!”东方游龙面目严厉,随后见他缓了一缓看向了东方沐风,“你来说。” “曾、曾祖,您让沐风说、说什么?” “说你想说的。” 东方沐风心思神敏,“家族的酒已渐渐摆脱飘渺商盟,此后将为家族自主,所有酒品以量定档,重回家族酒魁荣光。” “还有呢。” “家族不涉任何纷争,此来西土,便已斩去过往乱麻,家族启于酒、兴于酒,沐风只会操执酒业,请曾祖心安。” “可还有要说的。” 东方游龙蔑视乱忖他人心思的人,但他的这位曾孙,恰恰最喜欢以己度人。东方游龙的状况一目了然,若非一生所阅聚合而出的无双气质,此时恐是朽态已极。 酒业何路,扶持何方,都不是家族最重要的东西,压在头顶的北冥殿,如同千年诅咒的存在,才是家族要破解的头等大事。 东方沐风心知,他的曾祖了解没有人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要传承,他要看子孙的资质。否则以他的性情,与其一同入土并非没有可能,因为是连他付出代价都没有做到的事。 顿了一顿,东方沐风道:“此次蓝田血心之事,让沐风回想起古卷,曾经十二血心的搭配,家族与西尧家族解了多年却无果而终,其主因是北冥家族彻底控制了十二血心的来路。而此次我们见到了蓝田血心,或许可以试着找一找渠道了。” 东方游龙面露赞赏,“你比千海聪明得多,家族算是有个正常的人了。” 东方九万海把嘴咧得老长,一手挠着粗腿一手挠着麻花辫,好似生了虱子。 “你且走来。”东方游龙看向远端的古扬。 立时间,东方沐风狠狠眯起眼睛,再度看向古扬时,敌意从未如此盈烈。 “当你的人出现,老夫便知今日结局,你不是收拾烂摊子的人,你只是要留着这个烂摊子的主人。” 古扬道:“前辈言重了,晚辈也是血心的受害者,只想与前辈分享有关十二血心之秘。” “你的玲珑血心是谁下的?” “三生古坞。” “你可曾见过师定图?” “师定图”,这个名字还是古扬第一次听说,摇头道:“说实话,晚辈从未见过三生古坞的中枢人物。” “玲珑血心,盈血以冲、暗噬元气,无解药则崩血而亡,但可维系运转,驱伤续命。”旋即,古扬从袖中探出一个红色拃余高的小壶,“此为晚辈之血,前辈饮之则与古扬同疾。” 却见东方沐风一把夺过,“与你同疾?你算什么?” 古扬看也不看东方沐风,向东方游龙一个躬身,随即走出了厢房。 “拿过来!”东方游龙冷喝。 “曾、曾祖!” “父亲,你若饮下,性命便交到了这个古扬手中,万万不可啊!” 东方游龙凝目道:“我的命早已不是命,我愿活着只是要办最后一件事,你们的这位家主废物了五十年,也该为家族做些事情了吧。” “父亲!千海不敢!”东方九万海泪湿眼眶,比起听到这样的话,他宁愿被抽上几鞭子,就像他儿时那样。 东方沐风也微微颤抖,“这世上有两类人,一类是你的曾祖,一类是其他人”“你看那月的光华,再看星的微茫,那月就像你的曾祖”,一直以来,东方沐风被灌输的都是这些话。 再听此时东方游龙的话,月华荡落,他妥协了,他要回归尘埃了。 或许即便超脱一生,终要囿于牵绊。 东方游龙叹了一声,“传书西煞宫,让能见我的人来见我。” 三眸“赤魇”拖地而行,明夕堂缓步走向古扬,剑用力划着地板,甚至有木屑飞出。 “那些人,是谁?” 古扬在擦着一把纸刀,明明刀也洁净、纸也洁净,擦了几遍竟擦出了血,他以刀身划过手掌,把血涂在手上,又双手搓着纸。 “那些人,究竟是谁?” “你们终于看到了想看的,可还满意?” “我最后问你一遍,他们是谁。” 前一刻他们还可以弈棋敞怀,后一刻便可刀兵相见,似乎每个人都有无数面具,当他们切换的时候,丝毫不觉得生硬。 古扬将那纸刀放下,“你为别人卖命,我也是,但相比之下,你更清晰一些,你要的,无非是一道解药。” 明夕堂已然不能再忍,赤魇一起便要逼向古扬。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四十四章 霜月血心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驱兽崇烟 大王旗,遍地都是大王旗! 常人只会惊叹于这等手笔,但对于驭兽族,是锥骨摄心般的动荡,因为其上的图腾真的有效力! 潇国的千兽师、百兽师们,穷尽其力在控制着驭下的虎狼,一个极具爆炸性的消息传了开来,大王旗原来是可以仿制的! 既然如此,他们不禁在想,到底有没有见过真正的大王旗?还是说一切都是幌子,西土只是纯粹利用驭兽族,帮他们先吞棠国再弱桓樾?如果是这样,那么驭兽族从根源上就是棋子。 “大隆佐”司岩昊屏息凝神,随后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有些坐不住了,视界在瞬息间从明澈转为混沌,一切毫无防备。 然而更加坐不住的是北冥枭,他知道自己被晏平书利用了,晏平书去花神谷是要破解伏渊地障、打开雍古三关,但这只是表象。 只能说自己太慢了,没有找到真正的大王旗,才让晏平书占了先机。 一旦证明了当初的大王旗为假,那西土将会面临浩劫,桓樾两国借机重掌雍古三关,楔国只能是白忙一场。更严重的是,桓樾铁板一块,没有了外患,必将犄角以对楔国。 他也终于明白了晏平书此来的真正意图,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证明当初的大王旗为假,让驭兽族的矛对准洛国,一如当初的引兽吞棠! 如此手段,不愧为崇烟柱石。 “二哥,事已至此,那些曾经执旗的二十多人便也没有再留的必要了!”北冥柯冷声道。 “想杀人啊!那你去杀啊!街上的摊贩走卒,你随便杀!我给你擦屁股,擦的不好你连我也杀了啊!”北冥枭蓦然大吼。 噔噔噔!兄妹二人大退三步,自打被东方游龙痛殴之后,他们的二哥便性情大变,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想说什么?”北冥枭突然盯着北冥杼。 北冥杼咬着嘴唇,“没、没有。” “我让你说!” 北冥杼被吓得一抖,“二、二哥,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古扬,他那日曾说过我们总有一天会与他合作” “屁话!都是屁话!合作什么!他古扬会知道晏平书造出这么多大王旗?!” “这、这一点他或许不知道,但他一定知道家族的立场。” 书房里,北冥枭立在古扬面前,他的伤已然好了,但他的盛气更像是刻意而为,他也想找到曾经的自如,可惜再也找不到支撑的底力。 “你的目的无非进一步打击桓樾,那么敢不敢玩一把大的?” “有多大?” 古扬缓缓起身,走到书架旁,拿下一册又放下一册,如此过了许久。北冥枭探步走到古扬身边,时间太久了,而他的好奇也太浓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北冥枭猛然抢过古扬手中的卷轴。 “正好,就是它,过来坐吧。” 北冥枭强抑怒气,坐在古扬面前,随即将那卷轴舒展开来 一寸空白、一寸空白,展出尺余仍是空白,北冥枭内心也如这道卷轴,缜密如他,竟然生不出任何念想,他睨了一眼古扬,仿佛隔着千层纱。 直到他看到了一个“崇”字,随即快速展开,这画幅之中居然只有三个字—— 崇、烟、阁! 啪!北冥枭将画轴丢在地上,“你要干什么?” “晏平书,崇烟第六,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能仿制大王旗?” 北冥枭想反问,但又怕说错话,如此惧怕一个人,他平生也没有过这等体验。 “我从前便和你说过,真正劫走大王旗的是东土之人,因为只有真正见过大王旗,才能仿制到如此程度。” “这不可能,你太小看北冥殿在东土的能力了!” 古扬笑道:“地鹰大人,此时再看,真正的大王旗在哪里还重要吗?不如你我演一出戏,告诉驭兽族怎样去找他们的大王旗。” “你就是想告诉他们,大王旗在崇烟阁?” “没错,你我殊途同归,既免洛国陷于水火,又能让楔国得利,何乐而不为?” “古扬,崇烟阁意味着什么你不会没有概念,引火烧身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实现。” “地鹰大人卓才举世,如果古某未说刚刚的话,你要多久才能想到让驭兽族的矛头对准崇烟阁?” 先抬后贬,北冥枭居然没有半分恼怒,这也并非古扬想得有多深,而是他想到了最不可能,寻常时候连说笑都不会说到的地方。 “那驭兽族呢?你不会以为他们是傀儡吧?” “这一点便不用你操心了。”古扬盯着北冥枭,随即面露恼愠之色,“下人总是这般大手大脚,连一幅图都能卷反。” 北冥枭这才发现,这舒展开来的卷轴居然是反的,他一直在对着背面的崇烟阁三个字大失其态。他的内心“咯噔”一声,究竟是何等的茫乱才能让自己这般大条? 这时,北冥枭才看到卷轴的正面,那原来是一幅地图。 一幅以崇烟阁为中心的东土局部地图。 古扬探手一指,“大人且看,崇烟仙山位于樾国北部,再往北百里便是桓国地界,而恰巧雍天关通樾国,雍地关、雍人关通桓国。” 北冥枭心说古扬所言都是废话,他岂会不知崇烟仙山的位置? “如果驭兽族直驱崇烟仙山”北冥枭心中一动,立时张目细望地图。 古扬接着道:“若取崇烟仙山,自雍天关出发必不能绕过樾国北都云桑城,自雍地、雍人关出发必将趋近桓国南部关口凤梧三川。” 北冥枭的脑袋嗡的一声,“樾国北都”“凤梧三川”,这是大楔垂涎最迫的地方。但很快他又“清醒”过来,“不可能!驭兽族根本不可能如此配合!” “驭兽族当然不会配合,但只要他们肯出雍古三关,我刚刚所言,便是必由之路。” “何以见得?”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四十五章 驱兽崇烟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夜子清的身份 “我未见过牧野,更不识司岩昊,我所制定的路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存在,它理应生出许多乱子,让人随机应对,最重要的是,这条路需要驭兽族的配合。但其结局让我大吃一惊,驭兽族不但配合,而且让我有心照不宣之感。那时,我所能看到的,只有你了。” 夜子清撩了撩长发,“说实话,能撑到此时我已经很佩服自己了,你还猜到了什么?” “在驭兽族,你的地位应该在大隆佐司岩昊之上吧,与其说是驭兽族的配合,不如说是你选了我的路。” “还有呢?” “不敢再猜了,这么下去恐有杀身之祸。” 夜子清强出一笑,“我虽骗了你,但于翎王,我满心敬重,翎王令到你手中也最合适。” 古扬抬目看着夜子清,“骗这个字,言重了,其实我们都和当今这位洛国之主有些像,攥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你拿你想要的,我取我要得的。” 言辞虽有些寒,但夜子清从不是扭捏之人,抬起头与古扬的目光交在一处。有那么一刹那,她希望时间就这样凝定下来,但转瞬又觉得太荒唐了。 面具的好处就是无需直面对方,无需直面便可心怀窃窃,遮住五花八门的奇怪心思。一旦摘下面具,便湮灭了一切心愫,一嗔一笑、一字一语,都仿佛充满动机。 所以,有时那些戴着面具的人,不是为了让对方认不出,而是不想让自己认出呀。 他们都知道,该说接下来的事了。 “大王旗在哪?” “崇烟阁。” 这三个字,如惊雷炸在夜子清耳畔。 “你还真是语出惊人呀!” “晏平书复制出如此多的大王旗,无非是在告诉驭兽族,他可以复制,别人便也可以,当初引诱驭兽族的四十六面大王旗,其真假有待商榷。大王旗你比我更了解,一个从未见过大王旗的人,能复制到如此程度吗?” 夜子清道:“我不怀疑晏平书见过大王旗,但这并不能证明大王旗就在崇烟阁。” “不,这恰恰就是证据。” “什么意思?” “除了崇烟阁,晏平书还能在哪里见到大王旗?如此宝贵之物,谁又敢让它们出现在崇烟柱石面前?” 夜子清沉默一阵,“好,即便如此,大王旗怎么会在崇烟阁?” “我们似乎都忘了一个人。” “谁?” “柴珠。” 夜子清猛然一凝,她忽然想起最先走大王旗这步棋的人就是柴珠,当初扛旗之人也与柴珠有莫大关联,难道真的是崇烟阁的人在天剑阁劫走了大王旗? “大王旗在崇烟阁,不代表它就是晏平书之物,崇烟柱石各为其主,晏平书之考量无非是桓樾不能再置于楔国与驭兽族的夹攻之势,方才有此一举。” “你虽字字锵锵,但我如何信你?” 古扬疑惑望着夜子清,目光带着些许陌生,“从前我无一字,你又为何信我?” 夜子清咬着红唇,“可万一大王旗不在崇烟阁,你又当如何?” 古扬不禁轻笑,“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问我就是问我,大王旗到底在哪于古某没有任何影响,难道你们要把每一次对话都变成交易吗?” “你们?还有谁?”夜子清侧目对着古扬,生出颇为浓烈的好奇。 “当然是那位自视甚高的地鹰大人了,他已笃定大王旗就在崇烟阁,无需多久,这件事便会传到你们驭兽族耳中。” “想来他就是要讲给驭兽族的吧?”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北冥枭追杀大王旗下落多日,当初扛旗的人一直被他攥在手里,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他怎敢对驭兽族透露这样的口风?你在大雍多年,崇烟阁意味着什么应该有所判断吧。” 夜子清苦笑一声,“知道吗?我从未像现在这样不信任你。” “因为之前都是小打小闹吧。” “大王旗,绝对不会在崇烟阁对吧?”夜子清盈目望着古扬,“你应该备好了一套话,日后再与我讲。” “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那些话现在讲并不合适。” “现在讲不合适,以后再讲,你我只有决裂了吧。” “那也好过你驭兽族” 嘭!那一壶无名的酒砸落在地,“说尽你心中的利害!我现在就要听!”难以想象,冰雪般冷静的夜子清会如此冲动暴躁。 “大雍不是驭兽族的容身之地,与其迟早都要退出,不如成为被蛊惑的一方,既落个无辜,又能得到现成利益而身而退,免去后面的追究,当有一日再入大雍施展拳脚不迟。你们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乱世虽无规则,但不要让仇恨埋得太多。” “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个侵略者了?我要的是金银财宝,我要的是丝绸锦帛,我要的是拖一块牌匾走上百里,我要的是扼住大雍东西的咽喉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古扬,我只要大王旗,这是我惟一的路!这天下何种模样,驭兽族所获如何丰厚,那是司岩昊他们的路!我只要大王旗!” 古扬抬目,一身酒气的夜子清忽然让人觉出冷寂无助,她的泪光从未如此盈盈,身形从未如此颤巍,她似乎要崩溃了。 从前大王旗离自己越来越近,而今与古扬一场夜话之后,她却发现她的路仍旧够不到大王旗,而且越来越远。最残酷的,是这“所托之人”告诉了自己这种遥不可及,她内心的架构顷刻间坍塌了。 夜子清的手忽然按住古扬的肩,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她只要大王旗,她的手冷若冰窟,隔着衣衫传进古扬的身体。 冷窟中,四壁都是莹洁的冰面,窟顶垂下尺余长的冰挂。 正中央,是一张异常厚实的冰床,冰床之上,静躺一位松绿色衣袍的女子。女子面容青白,冰床没有一丝融化的痕迹,俨然已在此地沉寂了许久。 一位红衣的妖娆男子,持着一个青色的瓶子,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缓缓靠向冰床。 “婉儿,每一次都是假,便不在乎多试一次了。” 说话的人正是明夕堂,当她见到女子,那魅然的气息消逝一空,目之所望、举手投足竟有一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四十六章 夜子清的身份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东土剧变 烟云山脉东麓,与三国相接。 已灭亡的棠国和接通雍古三关的桓国、樾国,而强大的楔国要更靠东一些,占据东土的核心之地,与棠、桓、樾三国皆有交界。 而三国当中,有一国比较奇特,便是樾国,此国南北极狭但东西极广,如一道横岭般亘在东土南境,与牧火城亦有交界。 当年翎王的“三策平三国”,其中便有樾国。 棠国灭亡后,楔国把持了棠国故土,但他们对桓樾始终没有太多办法,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崇烟仙山。 崇烟仙山,崇烟阁所在之地,此地立于樾国北部,与桓国只有一个时辰的马程。崇烟谋士,尤其是崇烟柱石,分布天下,纵横捭阖。其间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让人投鼠忌器,没有人愿意真正触碰这里。 值得一提的是,崇烟阁并非为出产谋士而生,他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大雍平宇年间。大雍高皇帝南下巡游,望此山烟雨濛濛、紫气兴盛、时如仙境,遂取名“崇烟”。后又下旨营阁筑台,鼓励天下名士于此舞文兴墨、鼓瑟弹琴,很快变成风靡天下之地。 后来代代帝王都或多或少赐益崇烟阁,广聚名士之外,崇烟阁开始兴师办学,为大雍皇室、地方提供各种各样的人才。 崇烟阁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它总能够应时代而变,不等乱世到来,它已嗅到纷争的腥味。乱世,必少不了搅弄风云的人物,在鳌头上搅弄风云,也成了崇烟阁的价值所在。 这也是崇烟阁历史上最动荡的时期,不像统兵帅才、治国良吏,谋士的心思是世上最活泛的,崇烟阁渐渐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了。“崇烟八柱石”,号称天下谋士之魁,崇烟阁能看到的区区只有二三人,这里毕竟不是家族,飞出去的鸟纵然倦了,也不知它要栖身何处。 定襄三十年秋,崇烟阁迎来了最黑暗的时期,从云霄被打落凡尘。 伏渊地障解开时,当初的“四国联军”发生了诡异的“内讧”,驭兽族一路北上,直逼樾国北方都城云桑城! 与此同时,樾国东北邻居楔国“驰援”云桑城,驭兽族在云桑城鏖战一日,随后进击桓国凤梧三川。 终于,他们看到了大雍第一名山——崇烟仙山。 据说,那一日崇烟仙山异常惨烈,草木被践踏成泥,墨宝被洗劫一空,驭兽族在此呈癫狂之态,拿走了他们能拿走的一切。 定襄三十年,注定要成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一年春,驭兽族吞棠,筑“覆匾之耻”,这一年秋,樾国北都、凤梧三川落入楔国之手,大雍列国之局面从未像今年这般动荡。 回头再看驭兽族侵扰大雍的这半年,他们被人当了枪使,成了大雍内斗的棋子,心念千年的大王旗仍然没有着落,看上去他们傻得可以。 可事实上呢? 他们是最大的赢家。 受地理环境与自身传统所限,驭兽族先进的地方只有“驭兽之术”,除此之外,他们落后得一塌糊涂,衣、食、住堪比大雍平宇之前的乱世,体制、律法毫无章度,而经此半年,对驭兽族的增益难以估量。 通过雍平道,他们不断运回大雍的器物丝帛、经史典论,并不在乎成为一个掠夺者。 驭兽族聪明的地方在于,他们走了一条“无辜”的路,处处被人牵着鼻子,为大雍的阴谋者所利用。 未来这天下,或许是楔国的,或许是潇国的,但绝不会是桓樾的,现在的掠夺者说不定还是未来皇帝登基的一大助力。 “覆匾之耻”后,古扬便明白了驭兽族的真正目的,但此次进击崇烟阁,楔国的行动让人惊叹,他们似乎早已预测到驭兽族的动向,做了一个大局,从而顺利拿下樾国北都、凤梧三川。 古扬东望,窗帷之内、烛影之下,聚合着大雍谋士的巨擘,深沉得可怕。而古扬不明白的是,他们何以知晓自己与驭兽族的关联?凭什么断定自己会将驭兽族引向崇烟阁? 旋即,一个人重新出现在古扬脑海—— 晏平书。 此时已基本可以断定,晏平书是楔国的一步棋,他为桓樾效力只是表象,这一步楔国应是准备相当之久。 那么,他与北冥殿为何分而行动?难道说他们根本互不知道对方的打算? 证明大王旗可以被复制,证明自己见过真正的大王旗,这完不可能引祸潇洛,这一点晏平书不可能猜不到,这也是古扬疑惑的地方。 因为一个造旗,一个传话,他与晏平书竟然牢牢实实踏在了同一条船上,这太不符合晏平书的行事了。这让古扬不得不想,晏平书去花神谷的终极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惜的是,惟一能潜入花神谷盯紧晏平书这条线的人,音讯无。 自从古扬把步彩楼派出,这老兄便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恐是脱了笼的猛虎,重新回到放浪山川的日子了。 花神谷外的山岗上,晏平书负手静立,身如枪挺。 他的身后,立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衣男子,男子皮肤略黑,隐约散发着药材的味道。他的精神状态极佳,黑玉般的头发泛着淡淡光泽,浓眉稍稍上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皮上有两个淡淡的红色胎记。 具体形状一言难概,女子看上去或许是一片花瓣,男子看上去则或许像一把钝刀。 “遥公子,当你走出这花神谷,便知救人不能只靠医术,医术能救百人、千人,但治不了大雍。”晏平书回过身来,“那驭兽族所过之处皆是哀鸿,我与你说死了万人、十万人,你便被数字麻木了。你要知道,那些人是一个一个的死去,最终死成了十万人。” “先生近日传授,牧遥心有明澈,快些结束大雍的乱世,才是吾辈呕血之图。” 晏平书拍了拍牧遥肩膀,“王师一生所图正是如此,奈何他正处纷争最炽之时,绝才终为时事所累,但今时局势已有明朗,你有何打算?”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四十七章 东土剧变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六合司主 碧洛城,文通苑。 书房十分宽敞,其内静谧安然,只有古扬与安和栩二人。 画作井然排列,当时温酒入画的很多作品依然陈列在文通苑,再加上安和栩不间断的搜集,此间规模已然可观。 安和栩素来是个拘谨的人,甚至有些腼腆,但不明为何今日他更紧张。 “安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今日请古主司来只想探讨烛云画作之事,经过这些日子研究,我有一些猜料想与古主司合议。” “发现了什么?” “且随我来。” 来到烛云画作前,安和栩的神态才算正常了些许,“从前我们从光的运用、血的偏爱着手,但迟迟无法接近此中玄机,所以我便料想,一定还有一条更重要的线索。” “你找到了?” “是力。” “力?” “没错,玄乎的说法是摹绘时的一种虚力,正是这种力将血与光联系起来,让昏暗的光、腥烈的血协调起来,这道力法是所有烛云画作的关键,也是区分高下的重要标准,你再来看这些。” 安和栩带着古扬绕过烛云画作,发现靠墙的地方仍有两排画架,只是这一望去,境界天壤之别,“烛云画派还有如此粗糙之作?” 安和栩双红入颊,“这、这些是我临摹的。” 古扬干笑一声,“在下冒失了,只是安和也是北炎名家,怎会这样?” “我想琢磨那种力法,却连它十之一二的意境都还原不了,正常而言不应如此。” “那你的结论呢?” “这些烛云画作藏着同一个秘密,力、血、光,古主司对大雍了如指掌。”话到这里,安和栩却不说下去了,他怕与古扬所想出入太大,也知此等秘密不应自己一个局外人随意脱口。 古扬凝目道:“西煞宫不能见天日,是为光的缺失,东方家不能练习杀术,是为力的缺失。” 安和栩微微点头,心叹古扬心思,但仍旧没有开口。 “北冥殿集合十二血心,这却算不得一种缺失,安和,你可有想法?” 安和栩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古扬却也不急,只是看着烛云画作。 “古主司,安和以为,血,代表的是烛云画派,他们以此入画,为的便是克服对血的恐惧。” 古扬点头道:“所以,烛云画作真正的秘密,应该是血、力、光三方的某种结合,可以达到从遏制甚至击垮北冥殿的目的。” 安和栩双目一炯,竟有着几分犀利,“内容,接下来的重点便是内容,具体的方法,画作之中一定有线索。” “这件事我会不遗余力,也望安和多多上心。” “古主司放心,安和对此事颇有兴致。” 古扬略有犹豫,最终还是从袖中探出一个只有拇指粗的细卷,递给了安和栩。 安和栩小心接过,展开一看立时满面惊容,莫看此物量轻,舒展之后竟有三尺余长,且正反都有图画,其上密布漆黑小人儿,看得安和栩然懵呆。 “此为八陷阵,是拿得出手的阵法。” 安和栩又紧张起来,“古主司使不得,天熙对大炎裨益良多,我为你做些事情乃为报偿。” “此物希望安和呈于世子殿下。” 安和栩速速眨眼,心说自己太过唐突了,阵法这种东西怎么能是给自己的呢,而古扬与毕达呼之间的事情,他便做不了主了,只好点头拜谢。 安和栩卷好阵法图,忽又面露几分为难之色,“那个古主司,大王旗去日良久,不瞒你说,世子殿下在王庭压力很大,不知何时可以迎回呀?” “大王旗是我借于殿下,自当亲自还于殿下,下次我二人相见,便是归还之时。” 安和栩内心纠结,但听古扬之语,自己俨然无法与他商量出一些决定性的东西。这时再看手中的“八陷阵”,不免有些“还点利息”的意思,安和栩立时知道此物接得太莽撞了,正当他想再尝试的时候,书房之外,忽然传来高亢之声—— “王上到!” 刹那间,二人匍匐在地。 古扬终于知道安和栩为何那般紧张了,他不但知道牧青主要来,还知道牧青主要在这里见自己。 虽然很怕此时见到牧青主,但以这位国主的作风,古扬知道这一刻不会太久。 楔国得了北都和三川,潇国与驭兽族暗为盟友,驭兽族掠了大雍无尽财宝。 而洛国呢? 从头到尾,洛国都是看客,更让牧青主不能忍的是,“洛国首谋”居然还参与其中。 高大的身影,纹着半只鸾鸟的紫衣,还有从来不变的紫色水晶,“都起来说话吧。” 古扬第二次见到了牧青主。 不同的是,上一次旁边是赤流飙,这一次是安和栩,可是细想却又没有什么不同。 世上或许没有人能猜得透牧青主,眼下也是。 随着一个微微扬手,四个内侍对搬一物,呈现古扬面前,那是一块青色大石,“此石名为天机石,身无一丝裂痕,寓意天机不可泄露。” 古扬立时再度跪地,“草民惶恐,此次雍古三关之事,我洛国非谋当下。崇烟阁被洗劫,乃引出崇烟柱石的良机,楔国得了北都三川,但桓樾根基仍在。草民斗胆展望,东土必将迎来最混乱的时期,这将是我洛国国力猛增之时,亦是伺机弱潇、此长彼消的好时机!” 古扬知道,他要诚恳,必须诚恳,牧青主没有说的话,他要部说完。 “崇烟柱石,究竟是真有才略还是为名所累呢?” 古扬忙道:“国主,崇烟柱石才学几何,并非此后关键,只要他们针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四十八章 六合司主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何有今日 “恭喜古主司!洛国九司的地位可了不得,职级可是与四境主将相同啊!”安和栩第一时间送上贺词。 古扬面上古井不波,内心思虑纷飞,尤其牧青主那句“昭告天下”,当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六合司,只不过是乱世毒壤长出的花,永远不在正统,随时可被收割。古扬知道,牧青主是要彻底把自己推到台面上,他想看到大开大合。 古扬缓缓起身,向安和栩略一抱拳便走出了书房。 “古主司,我让赤流先生送你回去。” 背对着安和栩,古扬摆摆手手,自顾走出了文通苑。 冬天已到,但今年的雪格外晚,不知是何处的余温,让雨可以在这个时节大摇大摆。 暮雨倾城,淅淅沥沥,不大也不小。 雨有些冷,打到衣服上,仿佛渗进骨头里,纵使再萧瑟的秋雨也抵不过冬雨一场呀。 路很熟悉,但路上的人满目陌生,眼前,也正有一个陌生人,如古扬那般不避风雨,垂头立着。 这个人一身宽大的黑衣,黑衣连帽,看不到他的面庞。 古扬凝目而视,这种果决而狠烈的气息,少之又少,毋庸置疑,他是一个绝对的高手,但想杀自己的很多,何必要这种痛入骨血的仇意? 古扬看了看旁边的一个作坊,那上面写着“古木坊”三个字。 他应该对自己知之不少,也对自身的实力颇为自信。 很快,雨停了,最后的几滴从帽沿滑落,他终于抬起头来。 这应该是古扬所见过最瘦的一个人,他的眼窝能盛下一塘的冷雨,他的颧骨能刺破他人的胸腔。 四目相对,他的眼眸深过世上任何一个权谋者,他的洞察也强过世上的任何一位杀手。 “你是谁。” 回答古扬的是一把锯齿,荧黑的锯齿,那种黑,仿佛血与毒起了反应,幻化成最慑人的色泽! 古扬身后,一口大刀贴地而行,此刀赤金一色,双面覆龙,正是北炎第一刀—— 赤流飙来了! 刀齿相触,一声刺耳之鸣,仿佛一根铁丝在牙齿间穿梭,恨不得带出火花,让人分外难耐。但在接触的刹那,赤流飙便满目惊容,瘦削干瘪都是虚像,这个人的力量异常可怕。 “你还不够。”黑衣人邪魅一笑,锯齿一旋将雕龙赤金刀震开,一瞬间,他的靴子仿佛生出翅膀,以迅雷之势摆脱了赤流飙!他竟然得空回头笑看了赤流飙一眼,嘴角上扬,满满的蔑视。 赤流飙面目一横,单脚震地,雕龙赤金刀狂绕三匝,直抵黑衣人背心! 但那锯齿,似有无穷的妙用,黑衣人将它插在地上的刹那,正好迎上雕龙赤金刀的落点。这一幕让他满意,他终于可以对上古扬,食指中指好似暗器般抠向古扬双目。 说来缓慢,那时极快,一杆手杖轰然击出,杖头厉龙呼啸之状,直迫黑衣人手腕! 来人身宽体胖、枣色面庞、短须络腮、发仅三寸。 木龙士!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惊骇难抑。 手杖牢牢打在他的手腕,却如同撞在铜墙铁壁上,硬生生将手杖弹了回来!更恐怖的是,他猛然探手,居然抓住了木龙士的手杖! 那真是血肉之躯??? 古扬目如寒窟,“你到底是谁?” “故人,我是你的故人啊!”说话之间,手杖一甩轰然打在古扬腰间,将他足足震出三丈之远! 立时间,古木坊门窗打开,数十人蜂拥而出,可惜这黑衣人太疯了,他可以徒手接刀兵,暗器打在身上仿佛没有痛感一般。 看也不看那些攻击自己的人,他缓步走向倒在地上的古扬,“没想到,你也会让我死!” “我想让很多人死,你又是老几啊!”古扬猛然起身,刹那之间目凝远端,黑衣人陡然侧目,他嗅到了危险,属于绝顶高手的知觉。 那角落,有乍冻的冰锋。 那角落,有半出鞘的剑。 天地肃杀、悉悉索索。 诡谲的杀意攀上了左右每一间屋舍,沉寂中充满了噬杀。 不出门不知天下奇,不登山不知峰几重,那暗处藏着不知名的“魔力”,仿佛只差一道火光、一道风刃、一片落叶甚至一声咳嗽,这天地就要狂暴起来! 双手一甩,两支袖剑锵然掣出,荧黑得可以映见人的面目,如石砾搅拌的声音裂裂而出,“那便看看,是谁先死!” 宽大的黑衣猛然绽开,两把袖剑交叉身前,黑衣人好似一只巨大的蝙蝠直袭古扬。与此同时,暗中之人猝然闪现,来者只有四人。 但毕竟黑衣人距古扬太近了,只是一个鼻息的工夫,袖剑便抵在了古扬面前。说来诡异,但见古扬一个矮身,居然躲开了这飞速一击,只被斩去了一寸头发。这一个间隙,对那四人来说已然足够,一人挡在古扬面前,另三人呈犄角围住了黑衣人。 黑衣人伸了伸如同被血覆盖的舌头,双目也在同时可怕地充起血来。他像嗜血的冥狼、像迸发的蛇信,又或者,像亢然的罂粟。 木龙士与赤流飙跃步而来,这个人太可怕了,直让人觉得所面对的不是一具肉身,而是一台机械。 “到齐了吗?”黑衣人舔了舔荧黑袖剑,立时滑落一条血注。 “杀。”也在同时,古扬下命。 夜风如刀,刀刀见骨,就在惨绝将现的刹那,一个女子的声音,亢然传来! “住手!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四十九章 何有今日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遥公子 “扬儿,你父王为这次狩猎准备了足足一个月,来的都是贵客,你干什么不好,非要把马尾都剪了!” “不是我剪的啊!” “还嘴硬!你大哥又去给你顶包,要不是你二叔劝着,这次非脱一层皮!” “是他嘴笨!没事也说出事来!” “扬儿,你都十一岁了,快开府建衙了,什么时候能像你大哥那样稳重一点!” “娘,你是不也和大哥说过,让他像我一样开朗点呀?” “再贫我打你!” “嘿嘿!” “古主司,你在笑什么?是醒了吗?” 古扬双耳一动,正要坐起来,却发现双肩像嵌入两颗钉子,微微一动便疼出一身冷汗。 “伤势未愈,古主司莫动!” 古扬睁眼一开,眼前竟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姑娘青黑衣衫,黑纱面罩遮不住那双空灵的大眼睛。 “你是,晴姑娘?” “古主司好记性,我们在西煞宫确实见过一面呢。” “我刚刚可有说梦话?” “没有说,倒是笑了出来,我才问的。” “哦,我昏了多久?” “嗯有半个月了吧。” “怎会这么久?” “你的伤不只是利器贯穿,刺中的剑涂有霜毒,此毒虽不致命,但极易让人陷入长眠。请来的大夫说你体内含有一种奇异的解药,应在半月之内便可苏醒,看来真是如此。” 西尧晴所说的“解药”自然就是玲珑血心了,但让古扬疑惑的是,那般顶级的强者,剑身覆毒是为了让对方长眠? “古主司,这里有我熬的粥,你要不要吃一点?” “这些日子,是晴姑娘照顾在下吗?” “姑母一直在和九万海前辈谈事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闲来无事,又看你那些下人大手大脚的,就过来帮帮忙咯!” 古扬挣扎着坐了起来,“使不得使不得,姑娘千金之躯,折煞在下了。” 西尧晴没想到古扬如此情态,忙道:“都与你说了,我是闲来无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三生园书卷不少,闲来无事可以读上一读,切莫花时间在在下身上。” “你这人!”西尧晴嗔了一声,把粥碗用力放在桌上,“不管怎么说,你与姑母一家渊源颇深,那你我便也不算外人。况且你又找到了表哥,权当是感谢你了还不行吗。” “我与西煞宫”话到这里,古扬猛然抬头,“找到了谁?你的表哥?” “对呀,我表哥牧遥,他这几日经常来三生园,对你的伤势可是分外关切。说起来你这人还真是厉害得紧呢,花神谷那么神秘的地方你都能涉足,这世上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我就不信这些都是从书中得来的。” “那便是说,宫主与遥公子已经见过面了?” “那是自然喽,虽然过程让大家都不好受,好在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就凭你这份善举,我为你熬点粥算得了什么。”说话之间,西尧晴又把粥碗端了起来。 古扬向前凑了凑,“这半月来,还发生了什么?” 西尧晴侧过香颈叹了一声,见她想了一想,俨然发生的事情不少,“白马斋的青先生也来了,姑母、表哥他们三个谈了许久,我虽听不太懂,但我知道他们是要与你做大事!” “听不懂?他们讲的都是暗语吗?” 西尧晴双颊一红,“也不是我、我有点跟不上他们,一会儿说翎王、一会儿又说到了洛王,实在是太复杂了,古主司,你怎么了!” “没事,风有点凉,还有什么事?” “噢对!差点忘了一件大事!”西尧晴一惊一乍,直让古扬阵阵凉气。 “什么大事?” “你看!”西尧晴顺手一指,古扬看到墙角的木柜上放着官服、官帽、官印和宝册,“你现在可不只是三生酒馆的主司了,你是大洛国六合司的主司,据说你的地位就算见到东西南北四个将军都不用行礼的,你昏睡这段时间,贺礼已经放满了一间房子。” 当当当!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走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衣男子,男子皮肤略黑,眼皮上有两个淡淡的红色胎记。 “表哥,你的鼻子还真灵!” “晴妹,我为了古主司带了些康复疗养的药材,三生园这些下人实在粗糙得紧,就劳烦你亲自去熬一下。” 西尧晴点了点头,示意古扬把粥喝了,随即走了出去。 “古扬见过遥公子,不便行礼,还请见谅。” 牧遥慌忙上前,“主司大人万万使不得,照理应是牧遥行礼才是。” 屋内一时沉默下来,牧遥言礼却无举态,反是面露思索望着古扬。 “得知遥公子与宫主团聚,古某心中甚慰。” 牧遥却动肩一笑,“这么快便见到我,主司大人是否有些意外?” “遥公子此言,古某不解。” “母亲说,你是最后一个见到父王的人,我父之令也在你手,现在我回来了,该交于我了吧?” “遥公子并非从东原西渚来到大雍,是从花神谷到碧洛城,而碧洛城也非你曾活跃之地,这回来是何意?” 牧遥笑了笑,“你不必与我兜圈子,主司大人应该不会是攥着别人家东西不放的人吧?” “翎王殿下之令,岂是一家之物,若他心念一隅,何有当年涛浪。” 牧遥立时神色寒冷,“我承父之志,你岂有阻令不还的道理!” “那便更不能给你了。” “你说什么!” “殿下生前曾言,你一不可行杀手,二不可入” “够了!”不等古扬说完,牧遥猛然怒起,一把将桌子掀飞,那一碗粥不偏不倚正好扣在了官服上。 “谁知道这鬼话是不是你编的!你怀我父之令,图一己之谋,做梦!” 古扬依旧平静,“你还没有拥有翎王令的资格,你根本不知道你父亲当年做过什么, 你现在所看的谋阙 第五十章 遥公子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谋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钦子论》 古扬缓缓下床,走到衣柜前,穿袍束发,汗如豆下。..cop> 用了少半个时辰终于打理完毕,除了只能垂着的手臂,其余一切正常。 走出三生园,恰有马车路过,车夫将古扬搀上车舆,随后慢慢行开。 马车走过转角,三生园的门口显现出两道人影,其一古扬颇为熟悉,正是负责护卫三生园的风宸。而另一人,之前从未在三生园出现过。 此人五六十岁的样子,一袭青衣,背上镶着一团烈焰,那种绛红就像沸腾的血。不蓄胡须但眉毛极重,头发隐隐有些泛红。 他时时刻刻都背着一把伞,伞身亦是朱红之色。 “掌尊大人,主古扬这是要往何处?” “此处已没有他的人,他的势力也该露面了,那几个人查得怎么样了?” “还在查。” “不要我每次问,都说还在查。去盯紧他,任何风吹草动立时来报。” “是!大人!” 三生园的正厅,西煞宫主西尧姬、东方家主东方九万海之外,另有一人正是三生古坞掌尊—— 师定图。 东方九万海平生最厉害的技能就是赔笑,而且笑得真挚、笑出惭愧、笑得无辜。三人辈分无差、地位类似,按理说可以平和相谈,但东方九万海就像欠了人家几万石粮食一样,沉默时淡笑,说话时灿笑,憨直的音容能让人发毛,天底下也只有他能做到了。 很多人私下感慨,东方游龙豪烈一生,怎有如此一个人畜无害的独子。 “东方老兄啊,师某人并非怪你,你我山高水长,能见上游龙前辈一面实乃平生之幸,现与他老人家只一门之隔,若不得见何其抱憾呐!” 东方九万海嘿嘿个不停,让师定图直皱眉头,“师老弟啊,虽一门之隔,但我老父的心思我也捉摸不透,实不敢冒然啊,不如再等等?” 师定图刚要再起,西尧姬却开口劝道:“师掌尊,我已来半月,依然无缘与游龙前辈照面,但前辈唤西煞宫人前来,自是不能怠慢,多等几日也是无妨。..co 西煞宫不比三生古坞,他们对光存有畏惧,依然苦守多日,师定图便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东方九万海再度笑道:“二人想睹我老父风采,在下理解,不过我也算是东方家族的话事人,有什么能与我商量的吗?” 师定图皱了皱眉,不得不说,东方九万海这番言语让人很难接,他虽不及东方游龙十一,可却是堂堂正正东方家主。 西尧姬道:“游龙前辈唤西煞宫之人前来,又立身三生园,集三方于此,其意自是十二血心了。眼下,东方家族强在下五,西煞宫精研中四,三生古坞造诣上三,游龙前辈应是有提纲挈领之法了。” 师定图却笑了出来,“西煞宫主这般思量倒让师某人震惊了,十二血心乃古三族之恩怨,是二位与北冥殿的家事,怎可将古坞牵扯进来?” “那三生古坞为何执迷上三心,难道不是局中人?” “照宫主的意思,我遇见一座金山,必须要弄清它的前世今生再开始采掘吗?” 气氛突然有些紧张,二人之心意却非一朝一夕可以统一,东方九万海立时做起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先是给二人斟上茶,随后便转移了话题。 “那古扬,本是与我三方牵连都堪称紧密,但遥公子的出现让这一切似有变化,杀手组织也好、宗族世家也罢,在绝对权力面前,谁都需要有个选择,为的不止当下,关乎后世百代。” 师定图抿了一口茶,东方九万海的话足够直白,但见二人坦定,他已心有猜料,西尧姬这半个月可不是白待的。 而接下来师定图的话让二人颇为意外,“若是扶助遥公子,古坞当愿倾力,只是再强大的江湖势力,在朝野面前也是皮毛,并非师某人泼冷水,实是看不见什么光亮。” 西尧姬道:“此非要与师掌尊达成什么协议,有你倾力之言,便已足够。时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要发生什么。” 东方九万海与西尧姬互睨一眼,细细想来,事情却也并不突然,从前古扬这个主司必然会遵循三生古坞的意志,虽然棋路多变,但眼下局面乃是不曾想象过的理想格局,这一切,应该早在三生古坞的算盘上了。 正在这时,风宸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但他未及开口,身后一黑一白两位杀手紧随而入。 场面立时有些尴尬,三人互相探望,最终还是师定图开了口,“风宸,你来说吧。” “禀掌尊大人、西煞宫主、东方家主,古扬去了瑜府。” “瑜府?”三人面上平定,内心都是一阵愕然。在此之前,三人的想法确实有些相似,三生园已非古扬之地,他的下一步必是接触自己的势力,可万万没想到,他直接触到了洛国朝野,而且还是最高阶的将军。 他们不得不开始猜料起各种可能,与此同时都有几分心忧,古扬此举未免不是做给自己看,一旦进了瑜府,事情便不可控制了。 太史瑜正襟危坐,细听着古扬的话,越往后眉头却愈重了起来。 “翎王之子,事已传开,百官之间无不知晓。当今大雍只剩名存,翎王影响深远,尤其是东土,如若没有他,也不会像今时这般复杂。为了保住牧火城,他动了无数人的利益,一旦得知他的独子在洛国,其后果可想而知。” 古扬道:“将军,今时东土不比往日,从前的乱麻已渐生犄角,强者无意分心,弱者力以抗,莫说翎王之子出现在洛国,就算大雍太子,东土也无暇顾及。” 二人对彼此的话都有猜料,太史瑜便也不再言它,“大雍确非往日了,当今百官心思暗涌,主张驱离者有之,主张接纳者有之,只是想不到古主司也是后者。” “将军,对于朝堂,翎王之子千人千辞,但对天下百姓来说却简单得很,他是一代明王之后,当年翎王又是那般陈情大雍。王上最重民心大义,厚待翎王之子,不求万民称颂,也当落个拳拳之心。” “你此等状态来我府上,足见此事之重,可以说说你的意图了。” “下官恳请将军向王上谏言,王上不能言之语,将军可言,百官不曾查之裨益,将军可查。” 太史瑜微微一笑,“本府了解过古主司的手段,起惊雷于无声处,但你刚刚所言,是高看本府还是轻视百官了呢?” “将军容下官说完。”古扬忙道,“乱世无义战,在天下人眼中,只不过是更大规模的吞并占领、烧杀抢夺。但有翎王之子在手,将是破局利器,子承父志、洛国佑之,伐兵天下、以此昭之,待有一日一扫**,到底是不是为了大雍,还重要吗?” 太史瑜双目微炯,“你觉得这些王上没有想到吗?” “王上思绝天下,岂会没有想到。但此事至今已有半月,王上连行兵之事都未有过如此迟疑,他一直在权衡,但权衡的不是翎王之子,而是百官的心思。他绝不会放翎王之子离开,甚至还会把他当做莫大的机缘。” “你的意思是,我谏言留下遥公子,还是给自己卖了个好?” 古扬忽然面露难耐之色,额头渗出莹莹汗珠,紧接着,血液顺着衣袖滴落下来。太史瑜凝目地板,竟是黑红色的血滴。 “看来古主司恢复得很不乐观,不如先行回去养伤,王上既然迟疑,再疑上几日也属正常,也让本府仔细思量一番。” 古扬眉头深皱,双肩就像驻着两个虫巢,钻进肉里,不停往外撩着自己的血。 “将军,可否请府中笔吏为下官代笔?” 太史瑜示意近侍,很快便进来一位年纪略大的府中笔吏。 落案展纸的片刻,古扬便开口了—— “凡守者,进不郭圉,退不亭障,以御战非善者也。豪杰雄俊,坚甲利兵,劲弩强矢,尽在郭中,乃收窖廪,毁拆而入保,令客气十百倍,而主之气不半焉。敌攻者,伤之甚也,然而世将弗能知。” “凡诛者所以明武也,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杀一人而万人喜者,杀之。杀之贵大,赏之贵小,当杀而虽贵重必杀之,是刑上究也。赏及牛童马圉者,是赏下流也。夫能刑上究赏下流,此将之武也,故人主重将。” “凡夺者无气,恐者不可守;败者无人,兵无道也。意往而不疑则从之,夺敌者无前则加之,明视而高居则威之,兵道极矣。高之以廊庙之论,重之以受命之论,锐之以逾垠之论,则敌国可不战而服。” 古扬不疾不徐,太史瑜却听得不甚明了,他只能觉出那是兵法,来不及细细体会,但随后古扬的言辞让他立时变了颜色! “兵有五致:为将忘家,逾垠忘亲,指敌忘身,必死则生,急胜为下” “兵有五致!”只听到这四字时,太史瑜脑中嗡得一震。 随着古扬再述,太史瑜确信无疑,他所读的正是“大雍第一兵书”—— 钦子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杀器谱的雨娘 钦子论的作者为大雍高皇帝的军师,被后世称作“军神”的楚钦。..cop> 遗憾的是,钦子论的书未能承续下来,相传钦子论分三部,流传于后世的只有下部兵令篇,而上中两部因何散轶、散落何方,都成了不解之谜。 太史瑜之所以诧然万端,正因为“兵有五致”是现行钦子论开头的四字,后面的内容太史瑜熟稔无比,但前面的东西是他平生第一次听见。 猛然抢过纸张,太史瑜双目炯若烈火,“这、这是完整的钦子论?!” 古扬道:“钦子论分天官篇、攻守权、兵令篇,下官刚刚所读,乃是攻守权。” 太史瑜激动万分,但片刻他又冷了起来,“我怎知,非你杜撰?” 古扬笑了笑,一语不发。 太史瑜难掩内心惊奇,立时又投入其中。真正厉害的兵法,观一遍如望山,看似巍峨宏大,实则难近其义;观十遍则入山,知沟壑几何、识草木钝锐;观百遍如临阵前,明敌知己,读心达阵。 再看此中行文之风,乃与兵令篇浑然一体。关于兵事,太史瑜是何等的见识,杜撰、堆砌或是改自何处之言,他一眼便可洞穿。这部攻守权让他陷入其中,已然说明了所有问题。 “此举,实让本府重识古主司,那天官篇不会是用来吊本府胃口的吧?” “下官岂敢,这部攻守权费尽心思方才得到,天官篇下官也会努力,至于何时能够得到,可能需要一些运气。” 太史瑜笑了笑,“让古主司破费了,翎王之子的事情,本府会尽力为之。” “不。”岂料古扬却转了话锋,“送将军这部攻守权与翎王之子的事情无关。” “哦?” “下官想即刻去一趟鬼石镇,但此时身边眼线无数,希望能得到将军的帮助。” 太史瑜毫无犹豫,“凛冬将至,西境请求增加的八千套棉服今夜便会出发。..co “下官可扮做车马兵士,还望将军与军中有所沟通。” 太史瑜忽然一笑,“送我攻守权的人受不得苦,车马兵士便算了,你还是在棉车里好好休息吧。” “多谢将军。” 太史瑜微一侧目,近侍立时呈上一个红色匣子,上面刻着半只鸾鸟,古扬一看立时诧然,这正是牧青主衣袍的图案。 匣子掀开,静躺一枚指肚大小的红色药丸。 “此药乃王上所赐,你将其服下,不求立时恢复,当可大减疼痛。” “下官不敢!” “对于军中之人,多数的伤都不是伤,而真正的伤什么药都救不了。”太史瑜似有感伤,随后笑道:“此去我会命他们穿过鬼石镇,你见机便是。” “谢将军!” 太史瑜打量着古扬,看到凝固在手指尖的血块,“看来古主司是遇到了真正的难处,竟给人一种落魄的感觉。” “相比过去,可能也不算难。” “此言合心。”太史瑜哈哈一笑。 两日后,东天泛蓝,大军过镇。 古扬行走在街道上。 “大人,我这缺月手环是用七香草编织而成,这种草只在青鸾峰下才有,凡是来过此地的人都要买上一只,这可是游历天下的最佳佐证。”一个浑身挂满草环的瘦弱男子走到古扬身边。 “你的家中最为值钱是为何物?”古扬问道。 “屏风。” 古扬微微凝目,“去见者何人?” 瘦弱男子道:“大人,此见之人您要小心,她究竟叫什么谁也不知道,以‘雨娘’之名行走江湖,她号称是鬼石镇的万事通,鬼石镇的事情没有她不知道的。” “雨娘?排杀器谱的那个雨娘?” “就是她了,她不是我们的人,不过她同意见你,应是不敢轻视我们。..co 在瘦弱男子的带领下,古扬来到一处深宅。 弯弯绕绕走过无数长廊,一廊一景,足见精细。 这位“雨娘”,古扬多年之前便有耳闻,“杀器谱”便是她搞出来的,而且天下诟病者鲜有,说视其为圭臬也不为过。 再看此地数里长廊,香气弥漫、景致袭人,定是一个风雅绝代的人物。 眼前是一个奇大的亭子,隐约看见一位女子往湖中撒着,似乎是在喂鱼。虽已冬日,女子衣着煞是清凉,如同夏日打扮。 古扬孤身上前,尚未近前便嗅到满满的香味,他皱了皱眉,不是味道奇特,而是太香了,香得刺鼻,让人觉得每一次吸进的都是花粉。 “啊呀!是白脸儿俊郎呀!” 这突来的招呼让古扬一惊,女子撒去所有鱼食转过身来。 按理说,年纪是不难判断的东西,再上等的胭脂水粉也掩不住音容笑貌的岁月痕迹,但古扬却看不出眼前女子的年纪。 她恨不得用掉天地间所有的胭脂,把面庞涂得像戴着面具,走起路来,一步三弯,想让所有人看到她柔韧的腰肢。 古扬这才知道,那刺鼻的香味,居然出自她的身上。 这是一个浓郁到了极致的人。 “我找雨娘。” “咯咯咯咯!我就是呀!” 她的笑声像一把镊子,不仅可以提神还能捏住一个人的心,“你可是第一个让人家起这么早的人呢!” 古扬只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这是雨娘?脱离了深沉、不见了神秘,放肆自在到了这种地步? “我来此地,是有一件事想问你。” 雨娘嫣然一笑,“本娘自然知道你是有事的呀,谈情说爱我也应接不暇啊,不过如果你想谈,我们倒是可以好好聊聊呢。” “有一个叫骨啸的人,他是否在鬼石镇?” 雨娘想了许久,一边思索一边对着桌上的铜镜涂抹起来,直到古扬都有些不耐烦了。 “你说骨啸呀,就是那个花神谷换骨之术成功的人吧,我料想他也是个白脸儿俊郎呢!” “你见过他?” 雨娘拿起桌上茶壶,为古扬斟了一杯茶,“这卢皋茶呀疏风清热,但想要有效,需要耐心。嗯这么粗浅的比喻应该是被你听出来了,不过本娘就和这卢皋茶一样,粗浅不堪呢。” “要多少钱?” 咯咯咯咯! “十里鬼石镇,这宅子第一金贵,本娘身上的胭脂首饰,比鬼石镇所有姑娘加起来都要贵,本娘裙子一扫,鬼石镇是个男人便要拜倒,你觉得我会为钱办事?” “那你要什么?” “除非,你打扮成本娘的样子。” 古扬笑了笑,“若是这样的话,我们便无需再谈了。” “扮个样子,总比回去丢了脑袋好吧。” 古扬转身而去,雨娘看着他的背影,正当面露疑惑的时候,古扬忽又转过身来,“古某不需要向谁交差,掉脑袋的也不会是我。” “你好大的口气呀,恐怕你连让本娘早起那人究竟是谁都不知道吧?” “雄也山川,壮哉湖海,不及此子,随风往来。” 雨娘突然眯眼,旋即喝出声来,“你站住!” “怎么?有商量的余地了?” “你究竟是谁?” “你应该知道这种问题是问不出答案的,就像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谁。” 雨娘目绽寒光,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了,那种神秘得似乎掌控一切的人。 “我可以告知你有关骨啸的一切,但我有一个条件,为我弄到一把杀器。” “什么杀器?” “铭阁七剑的始祖,七剑合一的大龙剑。” 古扬微一皱眉,所牵却非这“大龙剑”,而是铭阁总让他想起一些清晰的事情。 “你能包揽得下?”雨娘催问。 “少则五日,多则十日,大龙剑呈于你面前。” “呵呵!就凭你舌头一转?” “你可以不信我,但引我见你之人,你不会也不信吧?如若我不能实现,你大可从中搅乱,当然,你接下来的话也可保留几分。” 如果说之前雨娘对古扬还满是怀疑的话,此话一出倒让她的内心定了几分,这绝对不是一个出来办差的,他的言谈智思足以是一个攀上高处的人。 “你找他,是杀他还是救他?” “有分别吗?” 雨娘一笑,“换成别人或许没有,但对这个骨啸来说,区别大的很,找得到未必杀得了,他的事也未必救得了。” “那你只管把我当成一个看热闹的人便是了。” “骨啸惹了大麻烦,他种毒花神谷千金,且囚禁了所有花神谷前来追查的人。他应是个顶尖药师,但不知为何蛇骨散极度过量,导致那千金深眠不醒。多日来,他雇了一些闲人到处购买蛇皇草,但之于那千金的伤势只是九牛一毛。我的人在盯着花神谷,用不了多久,花神谷之主必会来到鬼石镇,到了那时,神仙也救不了这个骨啸了。” 望着古扬神情,雨娘心中已有定论,这是一个要救骨啸的人。 “对这蛇骨散之毒,你可有办法?” 雨娘笑了笑,目中竟带着几丝佩意,“你还真是句句刺人呀,要解此毒,说难极难,说简极简。” 古扬饮了一口茶,苦得让人精神抖擞,“这样无关痛痒的话,便不用再说了吧。” 雨娘神色微愠,“你是在说我讲废话?!” 古扬放下茶杯,“看来大龙剑真的无比重要,不然岂有这般克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师明林风 奇了奇了,论及言辞,雨娘未输过任何人,但在此人面前,却似乎一切想法他都明澈,他话不多,却字字入骨。他虽年纪不大,却好似有着无比丰富的经历,看得透人心、查得出极里。 “其简单之处在于,鬼石镇北有一处冰室,名叫百草冰屋,此地环境对药物有大幅裨益,以现在骨啸的蛇皇草之量,只有到达此地,方有让那千金苏醒的可能。” “难处呢?” “这间百草冰屋早在十几年前便被人买下了,他用一个不能拒绝的价格租下了他余生的使用权。” “看来还是有你不能拒绝的价格呀。” 雨娘咯咯一笑,“他真的愿意打扮成女子的样子呢,你说我还能拒绝吗?” 十几年前、租下余生、财力、女装 “那人,可是叫明夕堂?” 雨娘先是一定,随即笑道:“你莫乱猜了,交易这种事情,你应知道我是不会透露的。” “那冰屋所在总不算是透露吧?我想鬼石镇知道的人应该不少。” 冰冷洞天,无见晨暮。 “明哥,你比我清楚,画派和古坞从来都不是一条心,你现在搅在双方并非长久之计。” “此中之事复杂得紧,并非简单的想与不想,古坞杀伐极重,他们经营多年,究竟所图为何当真让人费解。” 林婉微微皱眉,“明哥,我这几日细想了想那古扬,他处处逢源又不会与任何一方走得太近,这样的人让人无法信任,他也不会绝对相信任何人。再就是十二血心,我想他的造诣已接近本源。” 明夕堂点头道:“但不管怎么说,他救了你,我相信他。” “明哥,因为信任我们曾经栽了不少跟头,这样一个拨开云雾又是云雾的人,太有可能利用我们了。” “人们做事无非就是衡量价值,我的价值就是婉儿你。” “明哥,你怎能如此?你的理智与主见呢?” “如果你还沉睡,理智主见,什么都没有意义。” 林婉抿了抿嘴,“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带我去见见他吧,我很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夕堂却眼角一睨,“不必周折,他来了。” 冰室的入口,古扬垂手立着。 明夕堂变得正常了,一身青衣,青簪束发,面无胭脂更刻棱角,有一双乌木般的黑色瞳孔,鼻梁英挺撑起五官的气质,他真是世上难得的俊朗男子。 但在林婉眼中,古扬却与所想大相径庭,他的脸色白得像面粉,头发蓬乱,几缕荡在面前,就像面粉子上添了丝丝蛛网。他的手臂僵硬地垂落,走起路来一动不动,让人觉得拘谨得过分了。 明夕堂却吃了一惊,“可是受伤了?” “不碍,这位应就是明夫人了。” “林婉见过主司。” “你怎么找到了这里?”明夕堂问道。 “我想借这间冰室一用,救治一个人。” 明夕堂没有犹豫,“要我看,最该救治的人是你吧。” 古扬道:“此事我不方便出面,来龙去脉容我详告。” 听着古扬的话,明夕堂渐渐皱起眉头来,隐约之间竟从其中感受到了几分性情,能让古扬这般坦露的人,明夕堂还以为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呢。 “看来这骨啸与你旧事颇多呀,我还真想会会此人了。” “谢谢了!”古扬想抱拳却抬不起手臂,只能硬挺挺躬了躬身,让人看着颇为别扭,“古某还有事,就不打扰二位了。..co 明夕堂眉头紧锁,他知古扬伤势很重,拖着病躯奔走,这在从前不可想象,他本是个“稳坐一园、尽知天下”的人,纵然他会失魂落魄,但怎会将这一幕示与人前? 再者说,帷幄之人,也会脆弱? “主司请留步。” “夫人有事?” “主司让我夫妇团聚,大恩难言,我知主司对画派与古坞兴致颇深,有些信息或许对主司有用。” “多谢夫人。” “画派和古坞,在很久之前乃是一个势力,这股势力最初由‘明师林风’四家掌控。主司应该听说过朱派与血派,分歧渐渐不可调和,主张血派的师家和风家分离出去成立了三生古坞。三生古坞不断发扬血派,渐渐失了画师本源,变成一个杀手组织。” “师明林风”,古扬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在乱世到来后,古坞愈发狂烈,实力也很强劲,他们时常找到画派与他们共谋事情,许多画派的人因各种缘由加入了古坞,明哥也是其中之人。” “那么师定图便是一切的话事人了?” 林婉微微摇头,“古坞十分庞大,分天穹坞、地坤坞、人秀坞,人秀坞又分六园,师定图是人秀坞的掌尊。” 古扬皱了皱眉,三生古坞的面纱当真深厚得紧,“三生古坞成为如此大的势力,最初的分歧应该不止画派之分吧。” “主司远见。三生古坞意在朝堂,当年我被柴珠暗算,也是因为调查古坞。” “柴珠下毒手,可是因为夫人发现了什么?” 林婉忽然面色凝定,“有一帮人,号‘血信子’,他们是古坞安插在各国的人,有的已经身居高位。当年柴珠与我交易,在我与明哥的婚宴上,会有一位血信子到来,结局便是古主司知道的了。” “血信子只是散兵,三生古坞真正的用意呢?” “这一点我也不能确定,但是这等乱世,怎么想也不会是安定大局的人吧。” 古扬点了点头,“如此看来,古坞与崇烟阁恐也不简单呢。” 林婉微微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走出冰室,那满身草环的人再度现身。 在他的带领下,古扬来到鬼石镇北一处毫不显眼的客栈。 此地从外面看,一副店家欠下巨额债务逃之夭夭的样子,草木顺着墙头肆无忌惮地生长,灯笼已经泛白,上面的字难以辨认,处处都是岁月斑驳的痕迹。 但走入其中,别有洞天。 地板都是“尚品香”,盆栽多是蝶兰芷,字画、照壁无一不是大师手笔,连日常器具都颇为考究。 接待古扬的只有一位店家,四十多岁。 此人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古扬一眼,哪怕竭力控制,上菜的时候还是抖了起来。 萁草鲫鱼、粉蒸花腿、板栗松糕,都是古扬喜欢吃的,怎奈他动不得筷子,只能喝下一碗参鸡汤。 不多时,一个蓬发之人风风火火走了进来,赌气一般坐在古扬面前。 竟是许久未见的侠客。 步彩楼也是不看古扬,已快三日没吃东西,立时连鱼带刺都填到了肚子里。 “那个事情搞砸了,我本来是要去花神谷的,岂料半路遇见了故人,你猜我碰见谁了?” 然而古扬一脸平静,让步彩楼直发寒,以他对古扬的了解,“故人”二字应是这世上最能牵动他的词了。 除非 吃的太快,步彩楼这时才有空细品,这桌上的菜竟然让他回忆起栖霞岛的味道。 “我说时长风怎么会把我引到这里,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古扬缓缓站了起来,“我到三生酒馆的第二年便得到了他的消息,开始书信往来,他在做一件很难的事,用去将近十年,终于要见成效了。” “看来这些年你做了不少事,我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吧。” “想回去就一刻不能停,如果你想知道,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步彩楼摇了摇头,“我已经觉得不是自己了,知道更多,我怕变得和你一样。” “我,怎么了?”古扬盯着步彩楼。 步彩楼皱起眉,“老七,你是要对我发火?” “哪里敢,捅我两刀都不算什么。” “你这是什么鬼话!”这时步彩楼方才发觉古扬不正常,“你受伤了?” “老萧才是鬼,他被喂了十八枚噬骨丹,可恨的是他活了下来,他一遍遍走过地狱,一次次疼到骨里,这世上最酷烈的刑罚都比不了他十一!” “老七!你冷静!” “你看这天地就是这样,最能证明自己的就是杀人,更强就是杀更强的人,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我们就能回去了。” 望着僵硬的古扬,吐出这番言语,步彩楼的内心生出强烈的惊惧,那白纸一样的面庞下,仿佛藏着浴血的刀。 “老七,你可不要胡来啊!” “他活了下来,支撑他的应该就是报复我吧。”古扬缓缓走上楼梯,“他活了下来、他活了下来,咯咯咯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最终的谍报网 十日过去,古扬杳无音信。 众多杀手埋伏在瑜府外,凡是走出之人便会远远跟踪,但却一无所获,大有一种深居瑜府不出的感觉。 三生园的各大人物怀疑古扬早已离开瑜府,但其下落却无丝毫线索。东方九万海每日好吃好喝,大大咧咧全然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但西尧姬与师定图便不同了,二人诸事烦身却苦等于此。 但随着古扬消失越来越久,二人内心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等的究竟是东方游龙,还是古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牧遥来碧洛城短短十几日,便闹出来大事。 就在昨日,他在碧洛城第一大街裳羽街,拦住了“骧将军”龙布骧的马车,此举虽冒犯了封府将军,但一般被拖开便算了事,若是口不择言,最多被带到掌刑司的下属府衙吃些皮肉苦头。 但坏就坏在,牧遥大肆叫嚣自己是翎王之子,在百姓眼中,翎王虽不是禁忌,但也绝对敏感。 在龙布骧眼中,这件事情的意味更值得咀嚼了,第一他不可放任此事,第二非他能够做主,于是牧遥直接被带到了骧府。 骧将军龙布骧,掌控禁军,与太史瑜平级,是洛国仅有的四位封府将军之一。而且洛国禁军数量多达十五万,护佑碧洛城与王宫重地,龙布骧也是一个经常出现在牧青主身边的人,论及风头,与太史瑜堪称一时双璧。 牧遥进了骧府,别说杀手,连苍蝇都到不了他跟前。 “遥儿怎会如此莽撞!那禁军府邸如何出的来!”西尧姬有些坐不住了。 师定图道:“宫主切莫急躁,遥公子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此举想必经过深思熟虑。” 西尧姬皱起眉头,“遥儿前日被唤去司,现今古扬不在,司是那龙翻云和伏炆做主,定是这二人给遥儿出的主意!” “不出所料,就是那伏炆了。” “师掌尊何以断定?” “宫主想必还不知道,遥公子走出花神谷更多仰仗的便是崇烟阁的晏平书,而伏九煌的三个子女与晏平书走得很近,也可以说,他们是最想让古扬死的人。” “以伏氏的力量,想和古扬作对不是找死吗?” “但有晏平书在,可就不一样了,这二人孰强孰弱,最起码当下还没有定论。” “那以师掌尊之见,遥儿劫道意欲何为?” “遥公子想入朝堂,但他与古扬并不投契,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司这种机构永远偏离权力中心。所以遥公子绝不会加入司,他劫道龙布骧,应该就是计划的第一步。” “你是说,遥儿想加入禁军?他为什么选这条路?” 但不等师定图说话,西尧姬忽生一阵怅然,这杀伐之路她并不陌生,牧遥的身后站着白马斋的死忠,他们经历了当年的事,骨子里逃不开杀伐二字。她忽然想到古扬的那句“一不可入朝堂c二不可行杀手”,应当不是编造。 师定图道:“无论骧府还是司,这一切的前提是牧青主肯接纳,不过遥公子能有此举,想必已然明确了牧青主的心意。” 西尧姬不无担忧,“牧青主心智如渊,他接纳了遥儿,想来更是可怕。” 师定图道:“归根到底,杀手做不了的事情太多,有些事情需要有人牵头,遥公子的身份注定要被推到台面上吧。” 西尧姬蓦然生悲,她的内心极不踏实,仿佛雄壮的马队奔腾而过,让人记住的却是溅在身上的泥垢。 古扬恢复得很快,双肩的痛感已经微乎,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尚未落雪,但寒风分外凛冽,这里要比碧洛城冷得多。 古扬披着一件银灰色貂裘,内着一件靛蓝色长袍,领口袖口绣着银色流云纹的滚边,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 随后,他抱起一个紫绸缠绕的长条匣子,走出了客栈。 雨娘的宅子里。 时长风吧嗒吧嗒不停抽着烟,加上那副又矮又瘦佝偻的模样,仿佛欠了地主家十年租子一般。 “死鬼!这么久你跑哪去了!” “瞧瞧你这副怂到骨子里的样子,还说你不是为别人办事!” “还不及此子c随风往来,老娘看那风里都是烟沫子吧!” “往死里抽!抽死你!” 咔咔咔!时长风把烟锅打在桌角上,烟沫飞得到处都是,“死婆娘!你烦不烦!这么多年是你非缠着老子!” “时长风!你是不是人!老娘救过你的命!” “老子的命一分钱不值!你要挟个鬼啊!” “老娘真是瞎了狗” “对!你这狗眼!死婆娘!” 雨娘扶着椅子坐下,气得大喘不止,手指揉着眉心,“说,你和那古扬是什么关系?” 时长风蹭得站起来小步跑到雨娘面前,“你说什么关系!能有什么关系!你整天问老子和这个的关系c和那个的关系,你想干什么!” 雨娘立时更为激动,猛地站起与时长风对峙,“你这鬼石镇阎王都不敢惹的人!为他办事,是你到底想干什么!” 四目相对,雨娘的双目如刀子一般,随后又仿佛掉进了熔炉,渐渐莹润了起来 时长风仿佛遇见了可怕至极的事情,咔的一声,烟枪掉在了地上。 “好啦好啦!我的事情我心里有数。” “不行,这次我一定要听你解释!” 时长风续了一锅烟,神情大变,说话的时候总是望着雨娘双目,生怕那雾气又变成了珠,“喜露是你的徒弟,那骨啸是我旧识,你知喜露解法,独缺明夕堂的应允,古扬出面正好圆满,你还要什么解释呀。” “那他为何要抬出你?能够说动明夕堂的人,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那时还不知道喜露是你的徒弟嘛。” “那也不对!你这种穷凶极恶的人,有人打你的名号,你还不得让他死去活来几十回?” “很多事情你要深想得有那个脑子,既然没那个脑子,你就不能老实点吗?” “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脚步声起,二人移目门口,却是发现古扬立在那里。 雨娘再见古扬,可以用眼前一亮来形容,如果说那日的白脸俊郎有些调侃,此时来看当是确定无疑了。 但她刚要开口,忽觉屋中气氛陡然变了。 这二人互相望着彼此,眼中都是不可言传的情态,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曾相识,又太久不曾相见。 雨娘不能理解的是,纵使山水两相望c他乡遇故知,也不至于如此僵硬若痴。二人的双目没有波澜,又似乎波澜这样的词根本不足以诠释。他们应有很多故事,在自己认识时长风之前,甚至更早。 在时长风眼中,古扬已与当年那个炫富c酗酒c放浪形骸的“栖霞七公子”不沾一点边儿。古扬的眼中,时长风的变化更加惊人,当年那风姿绝顶的暗器大师,变成被烟草与黄牙占据的大叔。 虽然书信十年往来,但古扬与时长风从未见过面,论及回去的心念,时长风与古扬同样坚定。当年他虽与自己不熟,但他是二叔的人,他有自己的执着。 “答应过你的大龙剑。” “你还真是神通广大,我本是不抱多少希望呢,喜露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这大龙剑我还是另想办法吧。” “那也只能怪古某自己失察,承诺便是承诺。”言罢,古扬将大龙剑托了起来。 之于雨娘斋,这把大龙剑梦寐以求许久了,此时明明近在咫尺,雨娘却犹豫了起来,放在从前,纵使武夺也在所不惜。 当下看来,古扬给她一种“硬塞”的感觉。她看向时长风,但那死鬼只顾吧嗒吧嗒抽烟,浓烈的烟雾快要看不到他的脸。 最终雨娘还是接住了大龙剑,不用揭开紫绸,单凭重量便可知真假。 “雨娘斋为天下杀器划九阶,想必有一套复杂的评定流程,诸如杀器的来源c评定的标准也都有着细致的备案。知杀器便知江湖,所以,有些事情古某想与雨娘斋合作。” 雨娘刚想开口,但古扬接下来的话让她始料未及。 “天下共有十六道蹑影鉴,迄今已开十道,但据古某推断,这十道蹑影鉴都是谎言,我曾亲眼看到西煞宫蹑影鉴开启的过程,不忍细思。” 雨娘眯了眯眼,“你是在威胁我?” 古扬道:“今日至此并不是要揭开什么,古某看到的只有雨娘斋对蹑影鉴的渴求,所以我们才有合作的可能。” “你是在告诉我,你知道蹑影鉴何在?” “我当然不知道,但可以为你提供一个思路,真正的蹑影鉴之器与古三族牵连颇深,迄今也只现世两把,一把是大雍高皇帝的斑斓四叶斧,现葬于皇陵,另一把是北冥殿的镇殿之宝千羽大乌木。” “你想说什么?” “想解开蹑影鉴之谜,必要追溯古时,回到大雍建立前的岁初时代,挖掘古三族曾经的地位,而不是用自创自设的手法让天下杀手信服。” 雨娘想反驳,但古扬的话竟与历代雨娘的训诫出奇相似,这个人对古老的东西似是非常了解。 “你的合作又是指什么?” “我来找蹑影鉴所在,你为我提供雨娘斋的谍报网。” “你这样的人会没有自己的谍报网?” “我的谍报网是复制三生酒馆得来,老时最是清楚,若得与雨娘斋融汇,无论东土西土c南屿北炎,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言至此,雨娘终于古扬的用意,也更觉这把大龙剑来者不善。 这样的时代,谍柬是这天下最值钱的东西,无处不在的探听监视c烽火狼烟般的极致传递,才是掌御一切的资本。 发难于前,需要谍报,袭敌其后,需要谍报,这天下每一个稳坐一室而纵横落子的人,都有自己的谍报网。 而这,也是古扬耕耘三生酒馆十年的真正价值所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伏烨必须死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轻得像烟,但一夜过后,积雪已经没过脚踝,深的地方快要到了膝盖。本是曼妙的景致,忽而有些恼人了。 古扬踏上了回程的路,与步彩楼一人一马,奔腾苍茫雪地。虽然不在碧洛城,但其间发生的事情古扬都已知晓,迎接自己的无疑是个烂摊子。 碧洛城有一家名叫“雾里青云”的酒楼,不像鱼龙混杂的三生酒馆,此地乃是碧洛城最高档的酒楼,客人无不是大富大贵之人。 掌刑司主司韩铸,五十多岁,是一个外形颇为“油腻”的人,大腹便便身是肉,约有三层下巴,走起路来手臂只能在身后晃。 面上虽像一位富商,实际上韩铸不仅是一位实权人物,还以铁腕著称,此人把持掌刑司近二十年,正洛国纪法c惩祸乱纲常,深得牧青主器重。 韩铸喝了一杯又一杯茶,他这样的肚子都觉得快撑不住了,可等的人却迟迟不现身,换做平时,韩铸怕是早就按捺不住了,甚至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说来蹊跷,这几日掌刑司接连不断接到举告书信,有人告发青骨堂欺瞒王上,有人说青衿谋士私通外谋,更有甚者,说有人蛊惑翎王之子,要行危及王上之事。 最让韩铸惊诧的是,昨日的那封举告书信,盖的赫然是司的正印。只这一封便让此事变了味道,韩铸猜料无非两种可能,或是从前的举告皆是混淆视听,是司要行奸诡之事,或是此中之事皆为不虚,连司也有据在手。 而韩铸此时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原因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对于这位司主,朝野上下无不好奇。半月之前,一道王命昭然天下,洛国九司之外,建司。 其他人或许不会深想,但“在司”之人各个思虑纷繁,新建一司比裁撤一司更令人警觉,虽然人们都知道司只是乱世的短暂产物,但谁都无法丈量这“短暂”的长度。更奇的是,这司主不必上朝奏章,入职半月,朝野竟是无人见过其本尊。 所以,韩铸才宁愿等下去。 解裘掸落雪花,古扬终于出现在韩铸面前,“韩大人久等了。” “等风一身尘c等月酒更醇,既然值得一等,古主司便无需客套了。” 二人靠窗坐下,小炉上正煮着一壶茶,非韩铸之前所饮,“闻古主司亦是喜茶之人,可知此为何茗?” “气味而言,猜料不一,可容在下略品?” “请。” 古扬轻抿一口,立时道:“西陵春,天下最好的春茶,迎东天第一抹光而采,差之分毫味道大改。相传此茶千人同采,但一春产量仍不过十斤,韩大人绝等雅致。” 有一种酒叫西陵少主,酿料与西陵春来自同一个叫做西陵镇的地方,西陵少主虽也是好酒中的好酒,但其价值完全不能与西陵春相比,不夸张地说,此茶相当于酒中的“仙醉六绝”。 古扬焉能不提前了解一下韩铸,此人可谓把“宁缺毋滥”做到极致,他对外物需求不多,但所用必为世之绝品。今时得见,果然不虚。 而且这韩铸还是一个相当风雅的人,作得一手好诗,也懂音律乐器,与碧洛城中许多雅士都有交情,也是时常光顾文通苑的人。 韩铸闻言,点头而笑,这一壶西陵春何尝不是一种试探,如果对方能解其一二,甚至是同道中人,接下来的谈话也当快意许多。 “古大人见识广博,实想与你聊聊这茶诗琴棋之事,不瞒你说,我还是头一次在这样的地方谈那些繁冗的公务。” 古扬笑道:“茶诗琴棋c风花雪月总不会棘手,你我可叙时多,今日约见大人,乃为遥公子之事。” 一旦谈及公事,韩铸立时几分肃然,不过他的脸上无有波澜,“具体而言呢?” “遥公子拦骧将军马车,摆明是想与骧府产生关联,甚至加入禁军。我洛国机构庞大,大有遥公子用武之地,惟独不能是禁军。” “为何?” “遥公子身份尴尬,再无丝毫业绩建树的基础上直接加入禁军,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真正意图。” 韩铸喝了一口茶,双目微微眯动,却是不曾言语。 “禁军关乎王室安危,禁军稳则王城稳,遥公子以已逝翎王之子的身份,加入不容丝毫动荡的禁军,王上会怎么想?又置骧将军于何地?” 韩铸神色愈重,“古大人之意呢?直接审那遥公子?” 他万没想到,古扬竟真的点起头来,“此事与王上c骧将军都要有个交代,许多不能涉足之事,掌刑司可行,遥公子此举究竟是个人意气还是有人指使,马虎不得。” “有人指使?” “如果此事有人指使,便意味着遥公子有办法更进一步,大厦倾危始于蛀虫,不可放松一念。” 韩铸微微点头,“此事掌刑司会彻查,任何殃及洛国的蛛丝马迹,绝对不能放过。只是凡事都有真相,韩某倒也有几分眼力识得出是不是有人在故意制造假象。” 古扬双目一凝,旋即笑道:“还有一事想咨询大人,青骨堂有没有审案的权力?” “当然没有,青骨堂只是王上的贴身护卫。” “不瞒大人,约在一年前青骨堂曾查过我的来历,而且颇有依据,但如果没猜错的话,此事一直被青骨堂捂着,从未昭之王前,也希望掌刑司留意此事。” 韩铸一脸疑惑,“如果古大人的来历清白如雪,青骨堂还有什么东西可藏呢?” 古扬笑道:“我也好奇得紧,想知道他们查到了什么,况且也没有比欺瞒王上更该值得重视的事吧。” 韩铸目光微动,虽是初见,寥寥几语,已然足以让他对此人有所判断,韩铸似乎明白为何会有一个司了。 掌刑司行事雷厉且手段多样,当夜便将牧遥从骧府带到掌刑司。 在掌刑司面前,牧遥的反应和心理完全不够看,甚至没有想过掌刑司会找到自己。很快,伏炆也被带到了掌刑司。 相较之下,伏烨的麻烦更大。 当一纸案底呈到牧青主面前时,他露出鲜有的愤怒,不得不说,那上面对古扬的阐述足够深刻,甚至警醒。 坏就坏在,它出现的太晚了,需要时藏着掖着,不需要时却真相大白。古扬是他刚刚昭之天下的司主司,显然是彰之朝堂此为可信任的人。况且现今东西局势由稳而变,当初对古扬的种种质疑,今时已不可同语。 所以,这封案底,即便牧青主从中得知秘密,此时看来也唯有两个字,填堵。 问题很快便回到了核心之所在,牧青主不由在想,那时伏烨在想什么?萧笙竹的供状怎会停滞于青骨堂? 三日后的深夜,西尧晴引着古扬,回到了三生园。 厅内只有西尧姬一人。 “此番遥儿免于刑难,多赖古主司奔走,这份恩情西煞宫记下了。” 古扬明显觉得西尧姬夸放其词,自己在其中究竟起了什么作用,西尧姬就算不全知,也上不到西煞宫恩情这等高度,“遥公子意欲进入禁军,宫主是如何想法?任其而为吗?” 西尧姬道:“江湖之事我通一二,朝堂之中我无一事可以看穿,遥儿年轻恣意,希望古主司此后多多担待。” “遥公子想在朝堂施展拳脚,古某愿意一助,但事有可为不可为,宫主若信得在下,还望多多规劝遥公子。” 西尧姬面露些许无奈,“并非不想规劝,只是相比他背后的人,我的话实是轻如烟尘,古主司未来必是朝野的权势人物,遥儿前路只能多多仰仗你了。” 就在这时,只听嘭的一声,屋内被撞开了。 牧遥蕴着无匹的愤怒,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猛然探出手掌,直指古扬! “遥儿!你干什么!” “古扬,你如此针对伏氏,是何居心!” 古扬微微垂目,看也不看牧遥,“没有什么居心,我就是想让他们死。” 听闻此言,西尧姬立时一脸惊诧看着古扬,牧遥更是怒不可遏,“你这等阴谋诡计,早晚诛人害己!” “不!此间没有阴谋诡计,伏烨私藏供状c伏炆涉乱禁军,他们是光明正大的死。” 牧遥怒道:“伏氏独此二子,你若有一丝仁仁之心,怎能如此狠心决绝!” 古扬笑了出来,“怎么?遥公子还担心起伏氏断后了?这天下动荡,每天每夜无数人死去,你要如何施展你的悲悯之心?” 锵!利刃出鞘! 西尧姬慌步拦在牧遥身前,又转头望着古扬,期望他不要再言。 “伏炆蛊惑于我,他是该死之人,但伏烨揪出你底细,乃是大功一件,是你不知处境!” 古扬却摇头,“你说反了,伏炆还有一线生机,但伏烨,必须死!” “古扬,你真的以为我与禁军无缘了吗?你还不知道你离洛国的中枢有多远吧!” 古扬微微眯目,“你对雷布骧承诺了什么?” 牧遥凌然而笑,“你以为你一切都知道,其实你也不过活得像一枚棋子,有些事情,你永远都会不知道!” “遥儿!你这是干什么呀!” “他吞我父王之令又如此蛇蝎之心,我会让他付出代价!古扬,你从未对我说过一句真话,你一定会后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牧野拜亭 疏忽三年而过,天下经历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变动。 东土剧变从未如此惨烈。 大雍最初有十二列国,经历一次次的淘汰后,吞并为八列国,留下的都是谋深兵强之国。此后,八国变为六国,东土楔c栾c桓c樾,西土洛c潇,更是无一弱国。 所以即便失去了樾国北都c凤梧三川,桓樾的战力依旧魄为强劲,而这一切与崇烟仙山被毁有着莫大的关系。 地缘的关系,论起故国,崇烟阁势必归依桓樾,这三年里,涌现出大批的谋士为桓樾献策,面对强盛的楔国,他们真的撑持了下来。而且这期间互有胜负,桓樾联盟远比想象中坚实。 而且这一连串的动静,终于震醒了—— 栾国! 三年里,除却东土,还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潇国国主牧青腾薨逝,其子牧野正式登临国主之位。其二,驭兽族建国,国号“大猷”。 之于洛国,变化更为惊人。 司发起c弼兵司统筹,一场洛国从未有过的军备改良大肆兴起。 此外伏炆入狱,伏烨发配路上被劫杀,伏九煌已在两年前过世,青火山庄的所有产业归于国库,其育粮之术广施天下,又赶上三年好丰收,洛粮储备极为可观。 早在三年前,司便呈议“徙商”,经历一再商洽,飘渺商盟开始向西土转移。此间不难理解,战乱是商界的噩梦,飘渺商盟又立足桓樾,已是步履维艰的地步。 而飘渺商盟来到洛国,则让洛国经济进一步活泛起来。 司,这个原本不入流的机构,这三年里对洛国的强盛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 而这三年对潇国同样重要,区别在于潇国不但工于内政还勤于外交,三年里,不但与大猷的关系愈发亲密,更是与南海诸岛发生频繁的贸易往来,互通有无c增益彼此。 只是无论洛潇,强盛都不是为了百姓过得更好,而是为了疆域更加辽阔。 潇国东方,雍人关南三百余里的地方,有一处面临大海的崖壁。 崖壁之顶,立有一处亭子,名叫“碣石亭”。 此亭每日可见潮起潮落c红日暮霭,论及观海胜地,天下再无此处之妙。 碣石亭为天下熟知,虽不及崇烟阁威名于世,也让无数人争相拜访,只是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走进这里。 碣石亭扬名,只因两部书籍——《石亭公略》《石亭公策》。 《石亭公略》重韬略,《石亭公策》重兵法,传出之后,直引天下人拜服。这两部书最大的特点便是“假象”,它将真假的演绎妙到毫巅,让人难以判断何为真象,真真假假c虚虚实实,让凡俗人摸不着头脑,也让智深者穷究更深之奥。 从此之后,“石亭公”之名便响彻天下,连许多崇烟名士也深慕其名。 这日黄昏,落日悬在大海的尽头,几缕红云时而缱绻如丝c时而凝合成束,洗练着风云的变幻。 一个金衫男子出现在碣石亭前,腰系玲珑嵌宝玉环带,袖口绣金线水云,手中托着一只刚好与手掌同大的棕色乌龟。 “国主深渺浩瀚,何须见这一隅波澜?”隔窗传来有些苍老的声音。 “无论惊涛骇浪还是小河涟漪,天下事总因波澜起c也为波澜归。” “莽莽大潇,国主何以至此?” “当年不经事,只觉石亭公论复杂深奥,今时牧野再看,却觉其上只有二字。” “请国主赐教。” “抱负。” “呵呵呵呵!这大到人尽有之的心绪,全然不值得辩驳。” 牧野道:“若无抱负,何有二论以飨世人,若无抱负,公何以如此了然天下,若无抱负,又何以驱之千万独见本王,若无抱负,这碣石亭为何既安其身又昭其名?” 这言辞可谓激烈,窗内一阵沉默。 牧野又道:“今时天下战乱纷繁,却也是最为清明的时刻。牧野今日拜亭,愿石亭公出山,以顾大潇宏愿c以全公之抱负。” “国主敏锐非凡,为何今日赴此蔽亭?” 那手中的蟾儿忽然不能自定,牧野将其塞入袖中,“惟有雄兵壮马,才有公之鸿图,惟有丰硕国邦,才有公之倚仗。” 啪啦啪啦!几只鸽子从飞出窗户。 “北有强谋帷幄,东土深谋尽出,这乱世的篇章既属于战士,也属于谋士。公难道不想与来一局千载未逢的畅快博弈?难道不想看看这天下谋士的百般风采?难道不想执子疆场c落子御敌?” 石亭公依旧静默,但亭下海水撞击崖壁的声音愈发冽然,响在屋中,仿佛被敲击的是自己。 “此业为大雍未有之功业,此名为千秋万代可颂之功名,公凭崖半生,深解沉浮之奥义。但海水永世起落,人生不过百年,如海浪澎湃,才是公之无极呀。” 良久之后,屋内缓缓打开了。 深黄长衫c长须半尺c年有半百,一个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出现在牧野面前。 司位于碧洛城西部,与王宫在同一个方向,这片地界也是洛国权贵的集中地,瑜府c骧府c九司之主的宅邸都在此处,当然这片地界相当之大,所谓集中也只是宏观的说法。 三年里,古扬很少来到司,多数时间还是在三生园,司的奏报也是先呈中书院再转至王前。 司奏报不多,但每次上奏都直中利害,更时常在朝堂掀起波澜,这让朝臣们始终摸不定,古扬究竟是高调还是低调。 这日黄昏,古扬来到了司。 厅内只有龙翻云一人,自打青衿府被纳入司,龙翻云等人也相应有了官职,只是龙翻云的待遇与他人不同,职为“司史”,其他人则为“司吏”。 “主司,明日可是有奏报?” 古扬微微摇头,“今日前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下瑜派与骧派,你知道多少?” “此间之事,我知道的恐怕还没有主司多。” “先生曾供职青衿府十几年,不妨说说看。” 三年以来,龙翻云与古扬互通颇多,自是知无不言,“其实,瑜派骧派是一个很粗浅的划分,都是朝臣们便于私底下议论而造出的词。瑜派的背后是以众多朝臣为代表的王仕子弟,骧派的背后则是王亲权贵。” “王上英武雄略,即位之初便开始网罗天下贤才,这是王仕子弟集团形成最根本的原因。而王亲权贵忌惮王上,此举虽然侵犯了他们的利益,但还不敢摆到明面上。直到去年,三公之位皆是王仕子弟的升迁,朝堂变成王仕子弟把持,所谓的骧派正式坐不住了。” 古扬点了点头,“那便说说这个骧派。” “骧派发迹很早,早在先王即位时便已是洛国第一世家,先王即位后,以雷渊为首的雷氏家族为洛国做了许多贡献,使得雷渊坐到相国之位。自此之后,雷渊进一步渗透王廷,将其女嫁到王室,便是现在的雷王后。而骧派最有力的作为,正是现在的禁军统帅雷布骧,只要他在,没人敢与骧派正面相交。” “这般说来,王上是有难言之隐了?” 龙翻云点头道:“王上即位时,骧派早已局面在握,时人甚至还有傀儡之论,但王上手腕非凡,他以王仕子弟一点点制造平衡c扭转局面。可即便如此,王后c雷布骧以及一众握有权柄的骧派之人,不是说动就能动的。而且,今时不比往日,王仕集团的崛起会不会让王上也有所防备,很难说得清。” 话至此处,引古扬一阵深思,龙翻云不愧是久居青衿府的老谋士,低调的他看待事情相当冷静,“既然称作瑜派,太史瑜的分量应该不轻吧。” “太史瑜的战功无需赘言,他是一个颇懂王上心思的人,四境将军皆与他关系密切,就连统领地方军的齐将军也曾是他的下属。我猜测的王之考量是,王城雷布骧为大,王城之外太史瑜为大,谁也不敢动谁。虽然太史瑜军权更盛,但王仕子弟都在王城,况且人人忌惮王上之威,洛国方有此局面。” 古扬道:“无论谁大都不可能真正危及王上,这位洛国主君潜藏着什么厉害的招数,不是我们所能想通的。” 龙翻云连连点头,“不动声色便能改变局势,让人难以细思,这瑜骧之争应也出不了界线。” “用不了多久,太史瑜便要再度挂帅,按照以往来看,一旦他离开王城,骧派便会有所动作。而这段时间,你不妨多与九司的人联系,尽可能探查骧派。” “下官明白,瑜将军挂帅难道是边境战事升级了?” “牧野请出了石亭公,这个虚实掩映之人,就算不真正开打,情况也不再是从前了。” “石亭公!”龙翻云心中一震,他知道西土的乱局也要开始了。 这三年休整,终是快要到兵戎狂烈的时刻,潇国野望c洛国南顾,这天下绝对不能是两个人的。 古扬回到三生园时,看到门口立着一位少年,似是等了许久,见到古扬时露出亲切的笑容。 “林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计劫骧府 十四岁的风林儿,变化奇大,若是在人群中,古扬断然认不出来。 他比那时高了快有两头,青色纶巾竖起了头发,眼睛变得不再那么大了,眉毛倒是浓厚了许多。他偏瘦一些,显得整个人颇为精干,每次眨眼微笑,还是那样的灵气十足。 相处不觉c再逢触人,风林儿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整天缠着自己为他刻“小燕姐姐”的风林儿了,也不再是随心恣意“我小我有理”的风林儿了。 两年前,公羊客去世了,自打他被北冥殿夺去手杖,整个人便失了心气,“一杖横江”没有了杖,便失去了骨,被夺去的杖纵使再拿回来,也再无法横行江河了。 对风林儿来说,公羊客是长也是师,是这世上最宠他的人。慢慢长大只适用于波澜不惊的人生,对于那些不平凡的人,他们长大的过程像竹子一样,每一节可能是一件大事c可能是一次别离。 书房里,二人相对饮茶,古扬煮的是韩铸送来的西陵春,也只够再喝一次了。 风林儿虽不腼腆,但也显得有些拘谨,他时而微微张口却不言语,似有很多话要说而不知从何说起。 三年里他一直咀嚼消化当初在三生园收获的东西,那是可以用丰硕来形容的一年,古扬与他说的话c让他读的书加上自己可观的领悟能力,才有了现在遇事不迫c心有珠玑的风林儿。天赋异禀的人最是需要盛放天赋的温室,他有幸遇见了古扬。 道一声谢轻若无物,长句深情又显生疏,着实不知该怎样拿捏了。 “这西陵春只有这些了,别愣着了,赶快品品。” “嗯!”风林儿举杯轻抿,这一瞬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茶的味道,而是他忽然觉得场景有些奇怪。 对坐品茗,那可是大人们的事。 “这三年,主司还好吧。” “有些波澜,不值一提,你呢。” “我也是。”风林儿顿了一顿,“这次回来待不了多久,有件事情,希望主司帮忙。” 古扬道:“与我说话,你何须这般客套,有事直说。” “西土战事欲起,林儿想从军。” “可与家里人商量过了?” 古扬的这句“家里人”意味深长,风林儿顿了一顿点点头。 “以你的资质,加入瑜将军麾下的蹑风营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觉得呢?” 风林儿立时颇为激动,“主司,林儿想的正是此地!” 古扬笑道:“此事我会找瑜将军,你静候便是,不过打仗不只是攻城拔地,对这洛潇之战,你有什么看法?” 风林儿道:“沅水是洛潇双方的防线,如何快速渡沅水必是双方的关键考量。” 古扬却摇了摇头,“沅水有深处有浅处,横跨整个西土,纵然双方兵力雄厚,但绝然实现不了顾及整个沅水。战事一起,最有可能的局面是,双方同渡沅水却不照面,潇军犯境洛国,洛军直抵潇国。于你而言,必须要有此类考量,假设蹑风营过沅水取潇国北部城池,与中军大营必须保持百里之内的距离,对方很容易做到口袋阵,来一营吃一营。你要准确判断疑兵c时刻保持冷静。” 风林儿眉目闪烁,古扬的话像出自兵法,又像他曾经带兵陷阵的经验之谈,“主司也曾打过仗?” 古扬却道:“你深谙兵法,对大雍山川了如指掌,又有大雍不曾出现过的木城战术。林儿,战争最重要的目的是赢,但是百战百胜不代表就是赢,你要记住,你的每一战对全局的意义。你可以输,但只要能离攻陷凌潇城的目标更近,便也是赢。” 风林儿连连点头,“林儿谨记。” “你现在的一切都是纸上得来,不要想着一战成名,你要让太史瑜看到你的脚印,他才会一步步重用你。还有,让你的家里派些人来,一并加入蹑风营。” 接下来,古扬又对他说了许多,让风林儿觉得他今日的话比那一年说的还要多。他句句关切,风林儿也字字入心,古时深谙兵法却身陷囹圄甚至身首异处的案例不是没有,古扬的用意风林儿焉能不知。 深夜冽风,鹅雪打灯。 促烈的声音像一个人骤动的心跳,似乎很怯怯,害怕风雪的吞噬,又似乎很博大,纳得下所有狂烈。 步彩楼推开了屋门,面露些许愠色,“古老七,每次你这个时辰找我,必定没什么好事。” “侠客,这件事可是难度极大。” “别绕弯子,说吧干什么?” “把牧遥从骧府带出,你有几分把握?” 步彩楼神色一紧,嘭的一声把酒坛按在古扬面前,“你是在开玩笑吧!骧府那是禁军统领府,他们的战力岂是那些地方军可比,劫牧遥一分把握都没有!古老七,你是要用此事和我绝交吧!” 古扬笑道:“那若是加上时长风呢?你可是和我说过,你二人合璧,没有做不了的事。” 步彩楼咧了咧嘴,“加上他倒是有一分把握了,但是你不会为这一分把握就送了我和那个疯子的命吧!” “那怎么会,你俩的命可比骧府值钱多了。” “行了行了,这可是一个大工程,你不可能没有其他的安排吧。” 古扬起身找到一张草图,舒展在步彩楼面前,其上标注颇多,大体像两个“回”字套在一起,“骧府有四重府禁,每两重的距离约有二里,负责看护的都是紫衣府兵,不仅单战能力强,还有杀伤力极大的弓弩阵法。” “你今夜便要潜入骧府,明日亥时动手。”古扬随即探手一指,“牧遥的居所在四重府禁的核心,他会在亥时从书房回到寝居,其间共二百六十丈路程,且会经过骧府花园,有一棵五丈高的槐树,周围草木密集,是你下手的最佳时机。” 步彩楼皱起眉头,“那花园之外的骧府四重府禁,如此多人怎么应对?那疯子就会扔暗器,暗器用完就是废物一个,我还要带着那个牧遥,撑死能突破一重!” “一重就够了。” 步彩楼险些被噎晕过去,“你他娘的是我死在第三重啊!” “届时骧府会起大火,你突破一重后,走内五门的正中一门,那里会有七个花脸人接应,你不用管他们,只要带着牧遥一路往外走便是。” “等等!花脸人?靠得住?” “他们是时长风的人,不会有错,此事关键在于你和老时要提前进入骧府,惟有你二人才能打开局面,骧府核心一乱,花脸人才有机会潜入。” “听上去那些花脸人实力也不怎么样嘛!” “那要看比谁了,与你和老时比,肯定不怎么样了。” “好,即便你的安排都实现了,那最外围怎么办?那里虽然不是紫衣府兵,但瞬间就能聚得像蚂蚁一样,我带着牧遥,跑不过他们呀!” “外围是老木接应,他会在骧府外制造混乱,还有白马斋的人呼应,你想脱身并不难。” 步彩楼疑惑望着古扬,“白马斋可是牧遥的人,你信得过他们?”话到这里,步彩楼更是狐疑了,“老七,以你的身份想见牧遥并非难事,你搞这么一出还把白马斋扯进来,究竟要干什么?” 古扬道:“牧遥被雷布骧禁足已有一年,当初的原因便是他见了不该见的人,此番不是我想见他,只不过撮合他们罢了。” “好啊,投入这么大,合着给别人办事?” 古扬笑了笑,“如果能从骧府把人带出,在雷布骧眼中,牧遥身后的势力该是多么可怕,他不能杀牧遥,便会永远切断他们的联系。不论他晏平书从前如何蛊惑牧遥,明夜之后,他都休想再对牧遥说一句话,还有那力盈智衰的白马斋,也该知道点真相了。” 放在从前,面见这般深沉狠辣的古扬,步彩楼恐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此时他却出奇的没有波澜,不知是习惯了现在的古扬,还是习惯了现在的大雍。他知道古扬对自己所讲的连个零头都没有,这将是一次风云的气势。 步彩楼心有触动,三年前的古扬隐忍内敛,许多事情都是被动依势,而三年后的他,变得主动c开始操盘。 从前步彩楼只是想回去,而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忽然有了一种坚定,他们—— 能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狂局入局 其他列国明令禁赌,惩罚颇为严厉,除了洛国。 民不知其由,但洛国上层都心知肚明,赌场是当朝王后之父——洛国国丈雷渊的产业,洛国前几代国主有好赌者,雷氏投其所好,历经多年,赌场蓬勃生根,至今仍是牧青主无法解决的顽疾。 这日中午,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进入碧洛城,随即进入了碧洛城最大的赌场——“十板杀”。 赌场鱼龙混杂,乃是藏身的好地方。 一间包厢里,青苍沚等候多时,男子摘下斗笠,赫然就是晏平书。 青苍沚不无担忧,“先生为何要来碧洛城?那古扬风头正炽,换做他处办法颇多,但在这碧洛城,他可是瑜骧两派都不敢得罪的人。” 晏平书笑了笑,“他若能执掌乾坤,为何依附颇多?还做了洛国的臣子?说起瑜骧两派,太史瑜即将离城,这十数年的瑜骧之争实在是进展太缓了。” 听到晏平书的久留之意,青苍沚更加忧心起来,不得不说,这三年里他对古扬有了不少深刻的领会,如果要用一种东西形容这个人,就是——死囫囵。 他密不透风c坚硬如铁,没有人能打开他的口子。 不过好在这眼前之人也非凡人,也许他们博弈的领域并非自己考量的那般。 “自打上次遥公子出城后,骧府对他管控颇严,先生如果要见遥公子,想来很难。” “怎么?白马斋的力量不足以把他从骧府带出来吗?” 青苍沚立时皱眉,“先生说笑呢吧,骧府是什么地方你不会没有概念,别说白马斋,就算整个北冥殿都来了也未必做得到。” 晏平书笑道:“掌事大人莫急,此来若能见遥公子自然是好,见不到也无伤大局。” 青苍沚沉吟一瞬,还是提醒道:“古扬有一张强大的谍报网,他似乎什么事都知道,先生万万不可小觑。” “谍报网”不止对军事影响超凡,也是谋士相当敏感的东西,晏平书微微皱眉,“我请掌事大人约的人,还没到吗?” “应是快了。” 东方沐风已近弱冠之年,三年来将家族打理得颇有成绩,可以说东方家族的形象得到重塑,千年世家再绽风采。 但飘渺商盟的到来,着实让他无法接受,好似当年东土的笼罩乌云飘了过来,即便不再参与酒品出售,东方沐风仍然过不去心中的坎。 从前他便对古扬颇为耿怀,经此一事更是心中彻然,当从青苍沚口中得知晏平书c遥公子c白马斋的关系时,东方沐风的心反而定了几分。 早在东土时,他便知“狂局”名号,他是翎王门生,在东方沐风看来,这个人或许是扳倒古扬的最大倚仗。 今夜的风,烈得骇人。 许多人家的灯笼都被吹落,街上很多树木都被刮断,仿佛所有不够坚定c不够雄厚的东西都要倾倒。 门扉震动c窗户响绝,狂风似要端掉一切,把所有掩埋吹到露骨。 古扬开着窗,狂风荡着长发,双手对扣合在身前,看了一眼窗台下的紫堇。 一个黑衣人倏然立在窗外,“大人,晏平书此次共带来了四十一人,其所在也已查明,请大人过目。” 古扬不看那纸张,“亥时之前,一个不留。” “是!” 古扬的拇指一一划过指尖,往复了几遍后,抓起旁边的一个斗笠,走出了三生园。风更大了,许多百姓无法入眠,如此狂风让人难安,仿佛要有天大的事要发生。 果然,一场大火预示着今夜的不平凡。 那火,起自骧府。 半个时辰后,青苍沚以无比震惊的表情看着晏平书,“可怕!太可怕了!你做到了没有人能做到的事,晏先生,你究竟带来些什么人啊!” “发生了什么?” “成功了!遥公子被带出了骧府,这一场安排之精密着实令人叹服啊!” 晏平书端茶的手忽然凝住,“白马斋做了什么?” “当然是负责策应了,骧府之外一直都有我们的人,先生何不提前通气,险是有些措手不及呀!” 咔嚓!茶杯掉落在地。 从未见晏平书如此失态,片刻间青苍沚的神色也变了,带出牧遥的强大力量让他激动地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如果晏平书想见牧遥,怎会是如此鱼死网破的局面? 噔!噔!噔! 有人上楼了。 也在此时,整间屋子的气氛都不一样了,到处悉悉索索,绵里也藏了刀。 摘下斗笠,青苍沚之震惊无以复加,来人竟然是古扬! 晏平书的目光从地上的杯渣缓缓移到古扬身上。 他们都是这世上最顶尖的谋者,站在杀手后面c站在军队后面c站在所有的虚实后面,此番照面,不得不说有些奇怪。 古扬眼中,晏平书仪容不凡c面棱有度,是个轻灵精睿的人,不是许多谋士那般深沉。晏平书的眼中,古扬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样子,他识人从来不看表象,这一刻他竟从古扬双目看到几分恣意洒然,既有一种风霜的沉练,也有掩藏的豁然。惟有曾襟江带湖c飞扬骋怀的广阔眼界,才能在任何人面前坦荡沉定。 “你用这种方式将我逐出碧洛城,可是以为我再见不到遥公子,你便心安了?” “这般说话,你未免太容易心安了,况且,我不是只有让你离城这一个选项。” 晏平书神色微寒,古扬能悠悠走进这里,足以说明一切,青苍沚说得没错,碧洛城有多少鸽子,这个人都知道。 “古主司,有些事情无法改变,你要对付的不是我,而是遥公子,我已经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你在他心中的形象。” “他如何看我无关紧要,你以翎王大义之名蛊惑遥公子分裂洛国,真以为滴水不漏吗?” 青苍沚猛然凝目,“古扬,你此言何意。” “遥公子劫道骧将军,这看似荒唐的事,实际有着深刻的动机,看准的便是瑜骧之争,他为遥公子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久居骧府伺机向雷布骧灌输打压瑜派之策。至于翎王,不过是个幌子,让你们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青苍沚转头看向晏平书,“此番言语,几分真假!” 晏平书哂然一笑,根本不看青苍沚,他盯着古扬,“你是否觉我身陷囹圄,才如此口无遮拦?可是以为杀的了我?” 古扬笑着踏前一步,“能让让狂局沦落到如此境地,我怎么会杀你?你活着我才有如此伟业的人证啊。” “沦落?就因为周边都是你的人,便是沦落?” “没错,不知晏先生是否有洁癖?” “你想说什么?” “你穿着一身白衣,却沾了苍蝇屎,立时把白衣换掉,这不叫洁癖。真正的洁癖,是你永远不会再穿白衣。” “呵呵!攻我之心吗?” “在这里,我说什么,你便要想什么c答什么,你在我的轨道上,已经来不及去想我会用遥公子做些什么,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如何活着离开这里,这应是崇烟柱石一生最大的窘迫了吧。” “以己度人,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 古扬笑了笑,“去你该去的地方,遥公子的事我来替你办,至于你活命的后手,也不必千钧一发那般现身了。不过希望你记住,我也只会他在的时候不杀你。” 直至此时,晏平书的神情方才流露出真正的惊诧,眼前之人心思之深刻c言辞之毒辣,当世恐难再寻。晏平书本是一个不会为言语所动的人,因为他有强大的主见。但古扬刚刚的话如有魔力一般,久久在他脑中回响,一遍遍加深着记忆,挥之不开c弃之又还。 “来都来了,不见上一面如何说得过去。” 悄无声息,一个瘦弱到极致的黑衣男人出现在楼梯口。 浓烈的酒味窜入古扬鼻孔,侧身对着骨啸,古扬不曾转头。但他面容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被晏平书抓在眼中。 之于古扬,骨啸已不是软肋所能形容,准确地说,他是古扬的伤疤,每见一次便掀开一次,永远无法痊愈。 “我几天前掉了一块玉,与你的那块很像。”古扬盯着晏平书腰上的墨玉。 晏平书先是一滞,立时又觉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但此时,不远处的骨啸却皱起眉头,这话异常耳熟,竟能让记忆缺失c性情乖戾的他产生一丝触动。 他大喝了一口酒,脑海中的画面竟清晰了几分。 街道上,一位富家公子走起路来横行无忌,恨不得一脚踏在街左脚踩在街右。一个拉着柴车的少年终是没能躲开,撞上了这富家公子,紧接着便是大肆谩骂羞辱。 问题是,那柴车少年并不懂得卑躬屈膝,顶了几句嘴立时招来一顿痛殴。 富家公子看了看少年没死,一步从他头顶跨过,也在这时,迎面又走来一位少年,着金纹紫衫,盯着富家公子的玉佩,说出来那句话—— “我几天前掉了一块玉,与你的那块很像。” 富家公子见紫衫少年气度不凡,本欲速行了事,但听闻这近乎明抢之言,立时面露怒意,要讨个说法。 很快,他便讨到了说法,先是被打成了猪头,随后被扒光游街,游了一天后被绑在闹市的柱子上。紫衣少年还定下规矩,只要扔鸡蛋便有赏金,扔的最多的送一处园子。最后,他那富商老爹在王府前跪了两日,才把猪头公子领回了家。 这便是,古扬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他们都只有十一岁。 “给他。” 晏平书觉得自己幻听了,瞠目看着骨啸,“你说什么?” “把玉,给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移花接木 望着晏平书的背影,不知那是肩膀塌陷了还是背脊有些佝偻,青苍沚,这个二十多年的白马斋掌事从未如此动摇。 说来他与古扬相识已有四年之久,但刚刚一幕他才真正认识古扬,这眼前之人不但可以与晏平书对峙,甚至可以俯视。他们都是做局的人,崇烟阁的神话并非不会破灭。 更骇的是外围的力量,连他这样的老牌杀手都不敢相信,什么人能把如此多的绝顶杀手聚在一起。 “掌事大人想不想知道更多的东西?” “你指什么?” “遥公子去骧府真正的动机。” “我怎知那是不是你的动机?” “不,接下来你所听到的,都是遥公子的话。” 后半夜的碧洛城,从未像今夜这般喧沸,大批的禁军全城搜查,连鸡窝狗窝都不放过。 快天明的时候,郊外的一间草屋,牧遥悠悠醒来,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腰间束着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但那人戴着面具,一语不发。 牧遥刚要开口,忽然眉目一凝,将欲言之语憋了回去。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他的面前,扬目一看,正是青苍沚。 牧遥内心定了几分,“掌事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先生他” 青苍沚道:“刚刚情势紧张,先生受了点伤,幸无大碍。” 牧遥上下打量着,不见伤处,晏平书极度自尊,心知应是伤及脸面了。随即,牧遥略有惊讶看向青苍沚,青苍沚笑了笑,“有些事情我虽不知,但今日能来,想必应是可知。” “事情进展如何?”面具人忽然开了口,他的声音十分低弱,见他扶了扶面具,身体微一动,一块古朴沉郁的墨色玉佩荡落下来。 一边是白马斋首,一边是那块他不可能认错的墨玉,再加上那声音赫然就是有些虚弱的晏平书,牧遥之前的警觉立时消匿一空。 “这一年里我未见过雷布骧,但正如先生所料,我的书房里的那些紫匣有人打开过,而且被多次查看。太史瑜在军中的贪腐c四境将军与太史瑜的勾结c王仕子弟结党的倾向,先生送给雷布骧的线索,应是大有用处。” 牧遥不曾察觉,他旁边的青苍沚早已变了颜色,一个是翎王之子,一个是翎王门生,他们的谈话竟是满满的都是瑜骧之争,难怪牧遥自打醒来便对自己颇有防备。 无人知此时青苍沚的失落,自定襄始,天下纷乱不止,但要说哪股势力经历过最多的杀伐c见过最惨烈的场面,无疑是已经快被人们忘却的翎王旧部。 他们是杀手也是军士,是永生不悖翎王的死忠。 所以,身为掌事的青苍沚才慎之又慎,他不怕旧部战死,怕的是所托非人,这是翎王仅存的力量,深谋如晏平书,也没能撬开真正的白马斋。 “对于骧派你了解多少?” 牧遥忖了一忖,“骧派知道三公之位已不能撬动,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打算全面渗透王仕子弟。利用手中所掌握的资料,让瑜派高层揭发太史瑜,然后骧派添柴加火,纵然不会立即罢黜太史瑜,也让他再不可能从前风光。当今局面,乃是三公惧于太史瑜,一旦太史瑜倒台,骧派能在一夕之内改变洛国朝势。” 面具人开始摇摆起来,望着左右窗扉,看上去思绪纷飞。就在此时,左三窗口忽然亮起微光,让他立时心中一定,“你是如何得知这些?” 牧遥道:“全赖先生神算,我真的与那人接触到了,他很久之前便以酒师的名义在骧府活动,他对骧府的了解远胜于我,说来他也是我们的人,只是我没有捅破。” 面具人犹疑之时,青苍沚忽然开了口,“遥公子,此人后续仍有颇多安排,待你回去传话于他,此后五日他任选时间,碧洛城北五里关雎亭,务必前来一见。” 牧遥点了点头,忽然疑惑道:“先生此番大动干戈将我带出骧府,于今后恐有不利,不知先生意在何处?” 青苍沚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有些事情比先生的安危更重要。” 说话之时,面具人探手入袖,取出几块淡黄色布帛,递到牧遥面前,“你将当下紫匣之物转交那人,把此物分置紫匣之中。此后我恐难留洛国,待骧府成事,方知此举用意。” 牧遥心知局势恐要大变,“先生要往何处?” “何处并无差别,今后我之想法会由掌事大人传知于你,咳咳!”说话之间,面具人站起身来,“局不待我,我先行一步,遥公子保重。” 忽然间,牧遥急切起来,不顾旁边的青苍沚,“先生许我白马斋整部,可是到了兑现的时候?” 青苍沚微微昂头,双目好似吹进了什么,他倏忽闭目,旋即缓缓睁开,“旧部一人不少。” “那掌事大人何时对古扬动手?” “对古扬动手?” “三生古坞色厉内荏,西煞宫不知与他有什么协议,那东方家族更是软蛋一窝,能动此人的,惟有白马斋!他持我父王之令,让我莫入朝堂,其心可诛!无论如何,大人要夺回我们的翎王令!” “夺令之后呢?” “瑜派必倒,晏先生之指点,雷布骧心知肚明,我必更近一步,离洛国中枢更近!” “将自己的前途置于雷布骧一念,你又是否知道,殿下平生最恨便是朝堂倾轧!” “大人,此一时彼一时啊!” “殿下之愿,不分何时。” 当当当! 这时忽然有人敲门,“先生,已安排妥当,不可再耽搁了。” 面具人匆匆推门离去,随后摘下面具惊恐望着窗外的古扬,在将玉佩递给古扬的一瞬,三位杀手顷刻将他带离。 角落里,一个口袋放在那人面前,“大人答应过我,善待我妻儿!” 可他打开口袋一看,里面竟是满满的银两。 “今后不要在碧洛城摆台子了,找个愿意的地方安生度日吧。” “是是!大人千秋!大人千秋!” 东天泛蓝,两匹快马已奔出了碧洛城四百里。 寒风凛冽c雪如麦芒,打在晏平书的脸上。 忽然他勒住了马,僵硬得挺在马背上,说来他这一路的心思颇为奇诡。他怎会不知古扬夺他玉佩的意图,但诡异的是,他不愿往那里想。 向前一步便是真相,可他不愿迈出,此等自欺欺人,还是他晏平书吗?他在想何以至此,他在求何以解局,但却迟迟不愿去想那玉佩会对自己带来什么。 骨啸望着晏平书,他的神态像极了一块木头,再大的风雪也不能将他惊醒,他已彻底遁入另一个世界。 那块墨玉,是他的标志,是师尊所赠之物,并赠他八字箴言—— 局泼如墨c思明若玉。 他丢了玉,可他现在却巴不得只是丢了一块玉,遗失在狂野,或是被强盗夺走,这样的结局竟成了理想。 转瞬间,晏平书面露骨啸不曾想象过的搐动,他双腮如铁,恨不得把牙齿咬碎,旋即他又不断吞咽,不知咽下的是唾液还是血液。 直至他不能撑持,猝然落马,他躺在雪地上,望不到朝阳,只有黎明前黑暗的穹顶。 “你怎么了!” 晏平书面无血色,抻开双臂,不觉大地酷寒。 什么时候,那象征着自己的玉,变成渴望纯粹的丢掉;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天真,好似自己根本不是一个权谋者;又是什么时候,他变得这般自欺欺人,显而易见的结果,却不堪细思。 古扬的话,像刀子一样刺进他的脑海—— “你穿着一身白衣,却沾了苍蝇屎,立时把白衣换掉,这不叫洁癖。真正的洁癖,是你永远不会再穿白衣。” “在这里,我说什么,你便要想什么c答什么,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如何活着离开这里,这应是崇烟柱石一生最大的窘迫了吧。” 晏平书猛然坐起,“我大意了?不!我轻视了?不!我不如他?不!!!”话到这里,他又幽幽笑了起来,“可是,我的局呢?我的局呢?” 在骨啸眼中,晏平书像疯了一样,他丢掉的不是一枚玉佩,而是自己的神。刹那间,晏平书跃马而上,直勾勾盯着骨啸,“他还没有赢,对吧,他还没有赢!” 骨啸全然无法理解晏平书怎会如此,虽然刚刚的经历很让人挫败,但晏平书的情态好像失去了一切,像散了味道的酒,喝起来还不如水。 晏平书翻身上马,“去什么花神谷,那鬼地方还有什么价值!” “你想去哪里?” “潇国!走!陪我与凌潇城!我对古扬了如指掌,石亭公想灭洛国,必绕不开古扬!” 骨啸盯着晏平书,心中之言并未开口,现在的晏平书已然经不起打击了。 他忽然明白,“你变了”这样的话真的是世上最寡淡的语言,因为没有人知道“变了”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过程。有时,你以为那是耳濡目染,实际上,那只是顷刻之间。 而你更不懂的是,一个人为何而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三烛之笼 “那道锦帛,你写了什么?” 青苍沚翌日一早便到三生园的书房找到了古扬。 “寻白马斋整部。” “然后呢?” “只此六字。” 青苍沚陡然怒出声来,“古扬!我依你而行!你却坑害于我!” “大人莫急。”古扬起身上前,“我虽不知晏平书留在遥公子书房的具体内容,但也能猜个大概,无非是他各种牵头,为雷布骧提供接下来行事的思路。这一年多的时间,雷布骧肯定掌握了不少太史瑜的把柄。” “你说的是真的把柄还是骧派制造的把柄?” “真的把柄。” 青苍沚双目一冷,“太史瑜这样的人也会有把柄?” 古扬笑了笑,“军中第一人,能有多干净?只要骧派下工夫查,太史瑜的案底如果放在盛世,足够株连之祸。” 青苍沚暗皱眉头,“寻白马斋整部,你此举究竟何意?” “当今洛国非三年之前,洛潇之争已无缓和的余地,或是一统西土或是沦为鱼肉。太史瑜即将出征,他的战果关乎洛国生死存亡,此为洛国最大的事,所有事都难以逾越。瑜骧之争,国主比任何人都明白,两派可以斗,但谁要敢坏大局,必定要付出代价,谁先动谁先死!” 青苍沚俨然还是不甚明了,“可这和白马斋有什么关系?” “晏平书之前对雷布骧的指点鞭辟入里,太史瑜离开王城后,他必会有所动作。此次劫府,雷布骧看到了白马斋的力量,定会想方设法与大人接洽,一旦成功,翎王之子在骧府,翎王旧部入禁军,你说国主会怎么想?” “难道他雷布骧不知道谁先动谁先死的道理?” “他当然知道,可很多事情他管控不了,拿下白马斋会是他最大的慰藉。” 青苍沚深目而望,自从晏平书来到西土,他们接触的时间不可谓不长,这些人说话都喜欢“话到一半”,让人又觉神秘又想追那飘渺。但古扬给他的感觉又与晏平书不同,可能是古扬比晏平书更稳,可能是他们相识得更早,也可能是这个人的心里真的装着翎王。 “那我问你,将白马部众纳入禁军,此后呢?你究竟要何以对殿下?” “难道大人还以为,只要是箭便能射到靶子,只要有心便可还原夙愿,这天下情势,你难道不觉得飘渺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怀利器,不可昭天下我有利器,没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们能做的只有让今日无虞。” 古扬仍然没说出什么显然的话,但青苍沚忽然明澈了许多,是啊,这天下谁能说清道明,举一支翎王大旗,恐是瞬间就要湮落吧。 “骧派根深蒂固,就算你手段无穷,也不是朝夕可以攻破。” “我怎敢想在一朝之间,骧派之深,非你我所能想象。” 青苍沚缓缓微目,他思索之际忽然抬目,正对上古扬双目,不知哪里来的坚定,青苍沚开了口,“白马斋整部,一千八百六十九人。” 相比瑜府,骧府要堂皇得多,府门两侧立着两座两丈余高的青石狮子,远看宏伟威烈,走近惟有仰视。 府内廊腰缦回c檐牙高啄,屋顶满铺黄琉璃瓦,镶绿剪边,恢弘气派。 骧府的日常亦是华丽,琥珀酒c碧玉觞c金足樽c翡翠盘,大殿四周装饰着各色珍奇的花朵,不张扬也不内敛,雍然而立,赏心悦目。 如果凭这些便以为雷布骧是一个崇尚奢靡的人,便是大错特错了。这些看上去或是有价或是无价的东西,在他眼中只是自己应有的一部分,庶民住平屋c财主兴楼阁,饥寒墨如宝c富贵恣挥金,人生一世,什么样的地位便要有什么样的象征。 这日骧府再兴大宴,所宴之人鲜见的少,加上雷布骧也只有四人。 雷布骧是个颇为魁梧的人,与太史瑜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厚重一个精干。浓密的胡须c枣色的面目,看上去有些粗犷,内心却颇为细致。 今日宴请的三人,乃是雷布骧最信任的骧府谋士,一老一中一青,老者在父辈便已供职,一步步看着雷氏壮大;中年人名叫曲仲文,乃是雷布骧的故交,心思深沉,很少显山露水;那青年则是近三年的后起之秀,尤其牧遥入府一事,他是纵观全程c上言颇多。 虽然牧遥被劫走一事让骧府大失颜面,但雷布骧一脸平静,哈哈畅聊便过了三巡之酒。 见众人已有微醺,雷布骧缓缓放下杯子,气氛随即变得肃了许多。 与很多大雍人一样,雷布骧也是极为推崇酒的一个人,而且他的领会更为深入。在他看来,酒不只是消遣c不只是解忧c不只是助兴。 酒,是一种激发,尤其是一些含有目的的酒局,酒能活泛出更多的想法。所以,雷布骧每次谈论重要的事都是在酒局,他不怕酒后乱语,甚至希望听到酒后乱语。 最先开口的是那青年,“将军,此次牧遥被劫一事,白马斋主力尽出,足以说明他们与晏平书之间有所罅隙。” “何以见得?” “晏平书行事绝不会如此张扬,一定是白马斋察觉了什么,才要强行将牧遥带走。” “那我们为什么又找到了牧遥?” “依属下看,此事全盘都是晏平书所设,其一,他想让将军看到白马斋真正的实力,其二,他要正式夯定牧遥与白马斋之间不可割舍的牵连,牧遥只是一枚棋子,白马斋的力量才是关键。晏平书作为崇烟柱石,焉能不有自己的势力,我料想白马斋只是打赢了前场,后续必是晏平书接手。” 这时,那老者道:“事无定数,切莫言之凿凿。以老朽看,此事颇为蹊跷,从骧府劫人,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后续都无余地,这完全不是晏平书的行事风格。” 雷布骧看向那中年人,“仲文,你以为呢?” 曲仲文是雷布骧最信任的人,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少”,他头发少c胡须稀c衣衫单薄c无一坠饰。一如他的外貌,他想得也少,但总能切中要害。 “将军,如果白马斋与晏平书都无法完全解开此局,我们不得不想,会不会还有一方势力?仲文有一猜料,但只空口无凭。” “但说无妨。” 曲仲文微微凝目,“我以为有一股更强的势力假借白马斋之名劫走了牧遥,晏平书并不是执刀人,甚至还是他人鱼肉。” 青年立时惊诧,“比白马斋更强的势力?先生是说碧洛城中藏着一支连我们都不能发现的杀手组织?” 曲仲文不言是否,反道:“此局之疑有三,其一,最早接触牧遥的究竟是不是白马斋的人,其二,牧遥走出骧府究竟与何人接洽,其三,晏平书为何全无踪迹,如此与骧府为敌绝不是他的考量。” 随即,曲仲文起身徐徐而行,“此非狂局,而是迷局,我听过一种颇为贴切的比喻,将此类之局形容为‘三烛之笼’,此三烛高低不一c大小不一c明暗不一,任何二人都不能看到同样的景象,甚至连这设笼之人都不知这光火会燃出怎样的奇景。” 青年道:“先生此言,便是我等无能为力了?” “不,势已起,有人利势c有人背势c有人扬势c有人抑势,正是我们大展拳脚的时机,不到最后谁也不敢说赢。” 青年心中疑惑,不知是曲仲文看得远,还是他危言耸听,一次骧府劫人,会带出这般之多? 雷布骧眉目炯然,“那仲文以为,接下来要如何行之?” “洛国朝局,骧府多飞进一只鸽子,瑜派都要在王上面前说上几句,最起码从当下看,所有事都会指向瑜骧之争。晏平书留下六字,且不论其何意,我们是该与白马斋正式接触一下了,这块肥肉如果愿意全部上秤,也只能上我们的秤。” 这时,那老者开口道:“太史瑜即将出征,我方必须在此期间保持静默,任何攻击瑜派的行为都会让王上加深对骧派的芥蒂。太史瑜阵前厮杀,图西土之霸业,王上更绝然不能忍。” 曲仲文捏着那几根几乎可以数出来的胡须,似笑非笑道:“以王上看事之深沉,任何事他都不会轻易下结论,我们无法引导他做任何决定,但只要能引导他思考,便是足够了。” 雷布骧的内心比谁都清楚,牧青主要的是朝堂制衡,绝不会允许哪一派走得太快。但骧派不得不走,瑜派接连晋升,如身无寸物而锦绣加身,骧派则不断被减,甚至要脱下绸缎换成素衣。 有些事,不是雷布骧所能决定的,骧派背后财阀的利益c宗亲的地位,都在影响甚至决定他的行事。 尤其是他的父亲,自己在他那里一直都是“保守派”,一旦太史瑜离开王都,不用骧府发难,便会有很多人将矛头指向瑜派。父亲这么多年的储备,他心中的笃定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寻一份差事 一个角落张桌子个酒壶个斗笠,一位蓝衣女子。 夜子清,还是蓝衣更加看好。 “三年未见,古主司一点没变。” “姑娘也是。” “但我现在想见古主司,却要苦等一月了。真不知究竟是你高升了,还是我落魄了呢。” 古扬神色一凝,“不瞒你说,酒馆我已许久不曾来过,此间之事也无人向我传达,早知是你,一刻也不会耽搁。” 夜子清抿了一口酒,“古扬,你可还记得,四年之前,此时此刻你许我之事?” “保住牧火城,荡灭北冥殿,焉能不记得。” “我明白你当时为何会答应得那么快了,我之条件过分宏大,你那时便解我的真正目的。” 古扬道:“我是后来才发觉,你那般言语可能只是让我觉得你心向大雍,你我便可为伍了。而我自然不能排斥任何一个心向大雍的人,也方便了驭兽族日后行事。” 夜子清笑了笑,“通透如斯,当真不知如何与你相处呢,那这幌子一样的条件,便也不再作数了吧。” “自然算数,好在你并未定期限。” “期限?总不能是有生之年吧?” 古扬望了一眼夜子清的酒杯,“不如就定有生之年。” 四目相对,三年之后的夜子清少了一丝利落,多了一分凝定,如不为雨露而喜的晓棠,不与东风邂逅的杨柳。 夜子清是古扬见过最坚定的女子,放在世俗庶民,自立自强c坚毅果敢的女子并不少见。但身为驭兽族比大隆佐地位更高的人,在尘世奔波劳顿,彻底褪去光环,扔掉身后的一切,夜子清之前,古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这容易让人联想到苦难,但要知道苦难不代表坚强,这世上因苦难而沉沦的人,反而是最多。 “我曾想通过你得到大王旗,此时来看还是天真了,大王旗是玺绶般的东西,是最不能轻易之物。” “我知大王旗对你关系重大,但现今大猷已非从前一心求那大王旗的部落,是与北炎一样的王之基业,其格局视野定非从前可比,所以我想此事可否一缓。” 夜子清凝了一瞬,古扬的这句“可否一缓”让她有些捉摸不透,“缓”的是什么?是要把大王旗“缓”到自己手中?她不敢深思利弊,但她愿意这般猜测。 夜子清的食指不断点着映月的柄,“大猷建国后,渐生许多新的矛盾,有人主张休养,有人决意继续攻打北炎。但在分兵大雍的那几年,北炎趁机重铸炽火关,并与洛国云亭结成一线,北炎西境从未像今时这般牢固。而大猷与潇国尚有盟约,地域南北跨度太大,步步掣肘。” 古扬道:“两面靠海,一面奇峰,大猷又无水战能力,所能图之地只有北炎。但潇国不同,近百年来潇国水师日益精进,意图南屿诸岛。大猷与潇国之盟,潇国定许诺破灭洛国,与大猷一南一西合伐北炎,但洛国之强盛岂是朝夕可破。这道盟约真正的用意不过是潇国挥师北伐,以大猷防海患罢了。” “退一步讲,就算潇国成为西土霸主,想灭北炎也绝非易事。北炎横跨北疆,其纵深天下无有可比。而就在昨日,毕达呼兵谏王廷,废三世子集团,执掌北炎重权。这个人对大猷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吧,当年后方不稳谗言无数的情况下仍能力抗大猷,现在北炎是他的天下,他执掌的红衣铁骑,可不是随意就能踏过。” 虽然句句不利大猷,但夜子清面容施施c眉目栩栩,竟是一目不离地盯着古扬。古扬这般侃侃与从前所见大是不同,相识以来所见更多的是“暗室”里的古扬,字字如刀c刺人心魄,而今时听到他“敞阔明朗”的话,仿佛看到了他的另一面,明晰时局c鞭辟入里。 若非自己的身份,恐是很难见到这样的他吧。 “我,可是说错了什么?”古扬惑然。 “没c没有。”夜子清探手伸向酒杯,险些碰倒,慌慌拿起喝了一小口,又道:“不瞒你说,我在大猷说不了太多话,心心念念惟有大王旗,至于大猷何去何从,就交给那些手握权柄的人吧。所以,我现在就是游民一个,想从古主司这寻一份差事呢!” 古扬微微一笑,“你可不是游民,我不小心还知道了一些事。” 夜子清并无惊诧,反是悠悠一笑,“那还是你来说吧,我怕说了不是你想的,反而更暴露了呢。” “好生机智。”古扬笑道,“攀天映月加身,曾经苦寻大龙剑,与铭阁大动干戈,那时便觉你与雨娘斋关系匪浅。不过,后面得知的东西当真让人大吃一惊呀。” 夜子清笑道:“我来大雍总不能闲散度日,雨娘斋神秘而且杀器强大,又只收女子,是个难得的好去处。至于后来的那些事,只能说各有所长咯。不过听上去,你还真得了雨娘斋最精华的东西。” 古扬道:“只是交换罢了,雨娘斋的网于我有所补充,以杀器观天下,再没有人能比雨娘斋做得更好。如果你愿意的话,帮我调查几件杀器的下落。” 夜子清面露疑惑,“怎么?它们不在杀器谱上?” “自然不在。四年前西煞宫开蹑影鉴只是一招惑人之术,此事见不得天日,要想永远隐瞒,只有找到真正的蹑影鉴。而我说的这几件杀器,就是蹑影鉴所掩藏之物。” 夜子清立时兴趣浓郁,在杀器领域,她是一个极致深入的人,有时甚至可以叫她疯子。她似乎具备能够读懂杀器的天赋,甚至可以对一件成名已久且威力不俗的杀器进行改造,她的造诣连雨娘都信服不已。 “是哪几件?”夜子清微微探身,满目殷切。 “青云帝樽c虎掌南星c九转金乌。” 夜子清双目瞠然,为避失态赶忙抿了一口酒,“你说的都是绝器,怎么可能找得到?” “绝器”,绝世之器,即便当下杀器谱第一也绝然无法与之相比。每一件绝器都是传说,时至今日,人们仅知的只有两件,一件是葬于皇陵的斑斓四叶斧,一件是北冥家族的图腾千羽大乌木。 之所以为绝器,并不是说威力绝伦c杀人无形,每一件绝器都是一个象征,它或许在战争中拯救帝王,或许是一个家族的精神象征,或者代表一个领域的圭臬。它们,都被赋予无可替代的精神意义,或号令c或泽被。 所以夜子清才会如此惊诧,“你真的知道如何找到它们?” 古扬道:“我也只能为你提供一个思路,在大雍高皇帝时代,古三族应是遇到几乎灭顶的灾难,于是他们选择将绝器封藏,便有了蹑影鉴。而古三族提供给后世的线索只有十二血心,十二血心c烛云画作c三族之秘c古时绝器乃至更为深入的东西,是同一把锁。” 夜子清微咬香唇,“我只对杀器在行,你让我解这么复杂的锁,怕是要超出有生之年了。” 古扬笑道:“现在需要的正是一个懂杀器的人,至于其他的钥匙,一位是文通苑的安和栩,他对烛云画作的研究颇为深入,目前已经开始寻求其间内容与十二血心的联系。另一位则是深居三年的游龙前辈,他老人家对十二血心的造诣举世无双,他是最有可能驱散北冥黑云的人,一旦西尧家族得见天日c东方家族有力盈器,局势便再不可同日而语了。” 夜子清侧目莹莹瞥着古扬,含笑道:“古扬,你一定很忙吧?” “何有此问?” “你看,你既明晰天下,又要弄权朝堂,既笼络杀手界,又苦营谍报网,居然还对古三族c绝器这样的事如此深究,保不齐何时,你是不是还要带兵打仗啊。” 嘴上调侃,夜子清的内心却是再度震动,她无法想象,那十年酒馆主司,这个人究竟做了多少事,更无法想象,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他要竭力知晓这天下的一切。商人看何处可赚大钱,权贵想怎样得以再升,将帅想如何功名无双,家族想何以一家独大,惟独眼前这个人—— 他什么都想。 古扬笑出声来,“我若带兵,那还不是给人家送战利。” “算了吧,你这样的人,还没开战就能让对方先输三分。”夜子清揶揄一句,转话道:“我第一步要怎么做?游龙前辈我恐是见不到,去找那安和栩吗?” 古扬点了点头,“我会交待文通苑,安和对你定知无不言,他的手里有很多古三族的资料。那几件绝器的特质,你知道的应该不少,第一步便是大概锁定它们的方位,不要奢望短期可定。” “可是地理上的东西,我也不甚详解” “还记得当年让你去请的顾老先生吧,他这测来测去都快四年了,也该回来歇歇了。” 虽与结果万里之遥,但夜子清却心中有定,古扬的话并不是什么定心丸,但让她觉出一种掌握。朝堂有谋c兵法有谋,“谋”却不足以界定他,他所展露的是一种可怕的思考,可以用在任何地方的绝顶智慧。 这让夜子清不得不想,这样的智思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培育? 如果是后者,那他所经历的风浪,足够让他把一切都看成涟漪吧。 夜子清,从未有过这样的好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三个问题 东天刚有一抹蓝,风林儿便起床了。 花去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试衣换服c梳洗打扮。自己觉得满意后,便又拾起枕边的兵法,以此安定着情绪。 可惜这些兵法都是自己可以背下来的,看了一阵便又放下了。太阳迟迟不升,他便在三生园里到处走着,脑中一个个画面变幻,好似排兵布阵般演练起来。 只因,今日是去瑜府的日子。 忐忑的清晨终于过去,路上的风林儿好似揣着一只兔子,坐在马车里分外不安,“主司,你带我亲见瑜将军,那他一定会觉得我有什么过人之处,到时问起我问题该如何是好?” 古扬笑道:“在我面前还耍滑头,你巴不得他问你问题呢吧。” 风林儿嘿嘿一笑,“可我不懂的着实太多。” “放心好了,以你的身份,他不会问一些难懂的东西,不然岂不成了刁难?” “是是,主司在,林儿便心安。” 驻马下轿,二人入府。 早在三日前,古扬便呈书太史瑜讲过风林儿之事,此时古扬不比三年之前,他推荐的人,太史瑜自然也重视得很。 礼数过后,太史瑜目定风林儿,以他的阅历,看人早已不是面目之评。不过这风林儿还是让他不由多看几眼,精干利落c眉目栩栩,坦定从容,倒是像个怀璧之人。 “兵书十卷不及一战,林儿,你可知秋兰谷?” “林儿”这称呼,让风林儿内心狂喜,忙道:“回将军话,秋兰谷在赤珠城正南九十里,为赤珠城五大要塞之一。” 太史瑜点点头,“甚好,恰巧军中来报,潇军夜渡沅水,假设他们逼近秋兰谷,我军当如何设伏?” 风林儿没想到考验来的如此之快,也深觉有古扬的牵线,太史瑜对自己非平常视之。微思一瞬,风林儿道:“秋兰谷南宽北狭,潇军入谷只能以长蛇阵行军,此阵胜在机动但战斗力极弱,我军两千兵马可伏万人。所以林儿想,五大要塞潇军应不会闯难度最大的秋兰谷。” 风林儿的回答让太史瑜多少有些意外,他命了题,风林儿回答得却更加宏观,似是先机之言。 “越是易守难攻之地,越是全局之喉,若我军重点防御其它四谷,潇军迷惑行军,尽遣主力破秋兰谷,又当如何应之?” 风林儿道:“潇军可迷惑行军,我军亦可迷惑布防。” 太史瑜微微一笑,“战争的主动永远在攻方,如乱拳对沙袋,只知己方之稳,不懂对方招数之乱,何以胜券在握?” 风林儿凝住双眉,心中忽然疑窦,五谷本就是固守之地,难道还能演变成攻敌之法? 太史瑜却不纠于此,反是走到后壁挂着的一张巨幅地图前,“你且上前来。”随后,太史瑜将细竹递给风林儿,“潇军想攻到赤珠城前,可是只能走五谷?” 风林儿执竿的手不禁有些微微颤抖,见他微出一口气,缓缓摇头,竿指地图说道:“秋兰谷与银溪谷间,有处十丈高的矮丘,称小圆山,此山周围浓阴密布且位置极具隐蔽性,恰能躲过秋兰银溪的岗哨。潇军当有一计,齐攻双谷,偷越小圆山,或者反向行之,强攻小圆山,吸引双谷兵力,然后强攻双谷之一。” 话到这里,竹竿东移,风林儿又道:“五谷最东,乃平原之地,虽不利行兵,但不排除潇军迂回的可能,这平原之地有处密林,南北纵深七十六里,与沅水相接,也是潇军最有可能迂回的路线。” 沅国还在的时候,当年便是通过这处密林打到了赤珠城下,只是那时正值南北吞沅的特殊时刻,并不只是纯粹的战争。 太史瑜微微点头,军中知晓那处密林的不在少数,但那小圆山则鲜有人看出它的重要,那确是一个可行奇兵之地,对地形不熟悉的人极有可能重跌于此。 太史瑜简单一问,不过是以点得面,他只是想了解风林儿对地形的掌握程度罢了。但他哪里知道,只是此领域而论,天下能比风林儿更详实的人寥寥无几,他看过无数有关大雍山川的地图,比对c总结,如刻在心里一般。而且,他还是顾九州带过的人,而顾九州,堪称行走的大雍地图。 回到庭中,桌上放着两本指节余厚的书,赫然是流传广泛的《石亭公策》《石亭公略》,“此二书,你可看过?” 风林儿连连点头,“许久之前便已读过。” “此间策略,你是如何理解?” 风林儿不由睨了一眼古扬,却见古扬不动声色,风林儿心中忐忑,有关地形之问,他心里还算踏实,但之前秋兰谷攻守之语总觉得大大落了下风。不过他倒也能释然,站在他面前的,可是大雍履历最丰富c战功最卓绝的封府将军。 “石亭公论,尽道真假虚实之事,通篇看来捉摸不定,可说字字入心,也可说字字飘渺。” “还有呢?” “从前林儿以为石亭公为世外高人,于一隅间通晓天下,但眼下他出山,便不由在想,他之论断会不会是一种手段。” “如果是手段,何以天下拜读?” 风林儿道:“虚实本就最难界定,石亭公领会颇深,深浅结合便展现奇谋。但天下能临阵挥兵的毕竟少数,多数人都停留于纸上勘此间论断,方有这两本书的名声。” “听上去,你并非这两本书的赞赏之人。” “至少林儿以为,这书上所载,非石亭公最精粹的东西。” 太史瑜微微一笑,“蹑风营虽然凶险,但也是战功最大之地,先从那里做起,有些底子再归中军大营,你可愿意?” 风林儿哪里会有丝毫犹豫,立时单膝跪地,“林儿谢将军赏识!” 旋即,太史瑜目落古扬。 “林儿,你到前厅等我。” “是。” 气氛立时有些不同,太史瑜悠悠踱了几步,“前几日有人夜袭骧府,实力令人震撼,古主司可知何人所为?” 古扬道:“遥公子与白马斋合力而为,此为白马斋入骧府的第一步。” 太史瑜凝目道:“骧府绝不敢纳白马斋,白马斋这块肉,谁也不敢碰,雷布骧可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 古扬点了点头,“洛国朝堂海晏河清,翎王旧部这样的势力自然是烫手,下官也以为无人敢碰。不过今日尚且看不到明日,明日之后谁又能说得清,下官只是以为,除却白马斋欲入骧府,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轻重缓急,古主司比任何人都通透,本府明日便要离开王都,战事要紧,但愿古主司只关心前线。” 古扬道:“除了对潇之战事,下官还有什么值得关心的?” 太史瑜眯了眯眼,眼前之人还真是“固若金汤”,不启任何口风,即便他开了头,对面也没有相继的意思。 最终,太史瑜还是妥协了,因为古扬可以一字不发,他却有些话不得不说,“此间之争,关乎众多人的前途甚至性命,我离开王都虽然是一大机会,但王上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尤其是在战争期间。” 古扬随即变得“坦诚”起来,“王上的心思固然难测,但将军远征在外,又是兵伐潇国这样的头等大事,王之心思必少不了一个稳字。此间如若有人大动干戈,必是王上不能忍受之事。” “有人”二字微妙得很,太史瑜心知在他说出“瑜派”“骧派”之前,古扬是绝然不会提这些的。 “其一,骧府并非无谋,断不会在我离都之后攻击所谓的,瑜派;其二,即便瑜派连遭打击,王上难道不会以为这是瑜派以退为进之计?这点更为可怕,骧派既重创瑜派,又让王上以为这是瑜派故意挨打。” 太史瑜也是思虑深沉之人,难怪王仕子弟被冠以“瑜”字。 古扬道:“如果处处都先念王之思虑,便如木马渡江一步不前,事在人为,骧派动,瑜派亦动,至于如何权衡,我们似乎想得太多了。” 太史瑜不由笑了出来,“不顾王之权衡,你这是赌徒之举。” 古扬摇了摇头,“将军手中握着洛国一大王牌,是洛国最为不可或缺之人。” “你指何物?”太史瑜冷道。 “洛国水师。”古扬凝定太史瑜,“据下官所知,水师之事,将军并非全无保留,此为朝堂之争利器。王上志在四海,水师是必成之举,此等格局非瑜骧可比。” 太史瑜目绽寒光,他听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王牌,而是只要提到水师,就不可避免要与这古扬联系起来,因为从最开始,水师建构便不是他自己所能完成。 这朝堂之上,有时怕的并不是敌对,而是深入的牵连。派系与派系,只需权衡利弊。派系之内,才是最复杂,要花更多的时间彼此洞察,思量谁会掣肘,衡量权柄之重。 水师二字,远不是一个工程这么简单。天熙所留下的东西,太史瑜消化不少,但他不可能全盘托于王前,正如古扬所言,这是他不倒的利器。有关水师,他知晓的比别人多,但相比古扬,他或许也只能算“入门级”。 太史瑜心中明了,古扬乃是“硬上船”的意思,要用水师将自己与他绑在一起。虽未言于表面,但这就是一场交易,太史瑜需要水师,古扬需要太史瑜。 这位瑜将军担心的是,一旦这里绑稳了,瑜骧之事,眼前这个深谋如渊的人—— 恐怕要放开手脚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夜会东方 洛潇边境摩擦不断升级,潇队时而越过沅水骚扰。 赤珠城是洛国的南大关,此地不容有失,潇国请出石亭公,必会力取赤珠城。所以,即便战事尚未完全铺开,洛国也不敢只靠御南将军与赤珠城主将守此重关。 明日清晨,太史瑜将掌“大将军”帅印启程。 风林儿必须提前一天到达城外军营,今日便是他从军的第一天。 古扬为风林儿整了整襟领,“少年从军行,届时换上军装,定是飒爽英姿。” 风林儿嘿嘿一笑,却也笑得不够完整,虽然这是他的志向,但从军别离的分外伤感,他似是还没有准备好。 风林儿忽然有些扭捏,诺诺道:“主司,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我这几日一直在想那天瑜将军问我的三个问题,我当时的回答不知主司怎样看。” “莫要心虑于此,那些问题,你有些答得好有些答得不甚好,但只要让太史瑜满意就好了。” 风林儿疑惑道:“答得不甚好,瑜将军又如何满意?” 古扬道:“军中并不缺乏杀敌陷阵的猛将,太史瑜需要的是把持大局的帅才,你虽然差距尚远,却有此间天赋,所以总体而言他是满意的。” 风林儿轻皱眉头,仍是不得其解。 古扬笑道:“攻守之道c山川地形,都是可学可记,而于成名已久的韬略,多数人奉之圭臬,太史瑜满意你的见解,至于你说得对不对并不重要,他看的是一种思维。” 风林儿绽开笑容,“谢谢主司!” “林儿,步子不要迈得太大,大局与细节缺一不可,哪怕兵临城下,你也一定要冷静。所有兵法韬略的前提都是冷静,败了要冷静,胜了要冷静,千万不可松懈。” 风林儿望着古扬,这些话古扬已与他讲过很多次,但这别离时刻显得更有深意,他重重点了点头,“我是你教出来的,放心吧,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风林儿轻快地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古扬的脑海忽然画面流连,可爱c笨拙c聪颖c木雕c开心果儿 只是不多久,古扬便将这些挥去,打开抽屉,拿出一张谍报看了看。 他该去见一个人了。 是夜,无风无雪,寒意减了几分。 碧洛城北五里,关雎亭。 古扬已在这里候了许久,终闻马蹄声起,来人一身白衣,清目轻眉c情态端庄,“先生久等了。” 可当古扬转过身时,白衣人的惊骇已无法用言语形容,他只吸不呼,眼睛瞪得几欲撑破眼眶,整个人立在地上,像冻僵了。 这个人正是东方溪,三年里,古扬从未曾见过他。从那日牧遥的叙述中,古扬不难猜出,进入骧府的人就是东方溪,这一切应是东方沐风的安排,与晏平书并非同一条线。 不得不说,东方溪对古扬的认知要比很多人深刻得多,他曾与古扬一起经历逃杀,期间的经历永生难忘。 眼下,传话之人明明是牧遥,自知要见之人定是晏平书,这也是他到骧府之前,东方沐风便预想的场面。 可为什么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古扬? 面上呆愕,东方溪内心闪念如电,可惜饶是如此,他依旧云里雾里。是谁出了问题?是沐风c晏平书还是遥公子?更重要的是,与古扬见面会不会是其中某个人的安排,自己是其中之人的一招棋?若是这样,东方溪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陷入彻底的凌乱。 但很快,僵硬的东方溪双目突绽,他发现自己想多了。 因为,他见的是古扬。 在此人面前,最大的可能是,他是握局人。 “不知少主是否记得,你曾与我说过,为了覆灭北冥殿,东方家族愿出全力。” “当然记得,不过我更庆幸的是古主司还记得。” “你我并无什么实质上的承诺,古某也差点忘了。不过想想,你我谈这话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晏平书c牧遥,那时倒还算坦诚。” 东方溪道:“古主司此语有些轻了,天下尚且变动如此,人心如何变动何必挂牵?” 古扬笑了笑,“古某与你,挂牵便说得重了。今日邀你,只是为你再现一幅画卷罢了。” “你想说什么?” “细节你定然知道的比我多,我只说步骤。第一,牧遥入骧府,得雷布骧信任;第二,撺掇雷布骧加上晏平书之计,彻底瓦解瑜派;第三,白马斋完部入洛,携骧派众多高层之性命,禁军兵攻王宫;第四,顺应大义,牧遥为主。” 古扬缓缓又道:“古某所言只是梗概,其间定是深谋无数,依靠晏平书的谋划,步步走向朝堂巅峰。” 东方溪冷道:“古主司今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吗?难道不觉得己之言论已是大逆?” 古扬道:“如此大逆之言,关乎东方家族近千人性命,少主为何如此冷静,可是从前便听过与这一般无二的话?” 东方溪陡然凝目,他深知古扬尤擅蛊惑人心,假的能让他说成真的,真的能让他说到沸腾。 但不等他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古扬又开口了,“这可是你入骧府前东方沐风的言辞?狂局晏平书名满东土,又是翎王门生,你们便视他为首谋。加上遥公子c白马斋,一同谋定这匡世大义之千秋盛举,你们都是一路人,真是铁板一块。” 话至此,古扬踏前一步,微目视着东方溪,“古某只有一个疑问,你们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吗?” 东方溪几欲退步,古扬句句紧逼,“功不成,全族被灭,若功成,你们算什么?是白马斋的鱼肉,还是骧府的鱼肉?你们能和谁抗衡?其他所有人都挂着一个‘翎’字,可你们在忙活什么?” 东方溪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哪怕东方沐风对他说过很多古扬蛊惑的手段,这一刻他还是被利弊深深困扰。 不过很快摇摆的双目陡然一定,他选择相信晏平书。此时境地虽难,但易之而想便简单了几分,假设自己笃定古扬,恐也会被晏平书说到动摇吧。 可就在他刚有几分轻松的时候,一块墨玉左摇右摆在面前晃了起来,它以最恰当的时机,击打着东方溪最后的防线。 “游龙前辈尚在我那三生园苦研十二血心之秘,那是他老人家认为正确的事情,当年蜉蝣山,他老人家为何被万兵追杀?而你们又在做什么?” 东方溪缓缓闭上眼睛,这一刻他忽然不再想如何对付眼前这个仿佛可以读心的人,而是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压力。 祖父一世风华,无人可比;父亲八面玲珑,手法独绝;侄儿聪颖睿智,更是管理家族不世出的奇才。而他所在的这一代,虽被人冠以少主,却很少有存在感,同辈们也多少都有类似的想法,这个家族没有他们也不会变强或变弱。所以这一代的多数人或饮酒宴乐c或云游四海,倒也算活出了东方家族真正该有的样子。 而眼下,他的选择成了家族的拐点,换做其他的事,逃避应该是他最有可能的选择,但此事他不可能置身事外,因为他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没有任何一个强大的家族,会让灭门成为一种可能。莫说此间只有两个结局,就算有千百种可以预料的结果,只要有一项是灭族,那就一定不会走这条路!” 东方溪抬目而视,或许是因为之前的铺垫,古扬的这句话彻底戳中了他。身份尴尬的东方家族,极有可能不成功c也难成仁。 是啊,他们有父子之情c袍泽之义c师徒之牵,东方家族又算什么呢? 况且,晏平书的玉都被人夺了去,牧遥传话来见的晏平书,见到的却是古扬,东方溪舒眉明目,“你是计划是什么?” “朝堂不像美酒,能品出斑斓世界c看到理想桃园,在那里,收获不一定要付出,付出不一定有收获。家族做家族该做的事,不可涉入这朝堂之争,千年酒之大家,趟了朝堂浑水,便再也没有曾经的清澈之酒了。” 东方溪竟从古扬的话中听到几分殷切,谋略他看不透,情义却还看得穿,这让他更加凌乱。 “古某可以承诺,会给东方家族一个从未有过的局面,你们的酒畅行四海,组建商盟富甲天下,并提供给你们三生酒馆的配方,开发出更多让世人垂涎的美酒。” “你的意思是,打败飘渺商盟?”东方溪忙问出来,飘渺商盟与东方家族就像北冥殿与西煞宫,一直被压制,数百年来不知吞了多少属于东方家族的真金白银。 东方溪不禁动容,对他来说,这样的承诺比什么江山厚土c功名千秋更有意义。酒之圭臬,自在酒界,术业有专,方知快意。 他豁然明朗,懂了祖父的桀骜,懂了职责般的执守。 “骧府之事,我知甚多,这寒夜恐要更加漫长。” 东方溪解下挂在马鞍上的一个行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冷夜永夜 是夜风雪打窗,细密的雪纱仿佛要钻进每一个缝隙,从四面八方而来,要窥一窥那屋内洞天。 红炉茶沸,煮的正是幽山绛叶茶,也是古扬第一次去凤箫园时,东方溪为他烹的茶。二人相对而坐,谈吐不疾不徐,似乎他们不是在说什么秘密,而是在讲一个又一个故事,没有惊雷,好似涓流。 不再是那个缺乏定力c时常惊诧的东方溪,他变得沉毅颇多,这三年以酒师之名c行探查之实,必是经历了许多的惊心动魄。 言之后来,东方溪打开行囊,其内皆是大小不一的簿册,他边说边与古扬展示,不觉得便已近天明。 东方溪走后,古扬拿起一个簿册,其上所述颇为惊人。到底是晏平书,若非此时掐死,这一盘狂局当真让人招架不来。 这时,步彩楼走了进来,“老七,城中来报,东方沐风正在约见牧遥。” 古扬缓缓起身,“这最不消停的两个人终于会面了,不过羽翼都换了,他们却还以为自己能翱翔。牧遥c东方沐风,你们倾慕的晏平书已经” 话到这里,步彩楼只听啪的一声,古扬手中的簿册险些掉在火盆中,但见此刻古扬重眉惊目,似是想到了无比可怕的事情! “老七?” “东方溪走到哪里了!” “区区五里,他早已入城,怎么了?” 古扬嘭的一下坐了下来,他低下头把手掌贴在耳畔,拇指快速搓动起来,额头竟忍忍渗出汗珠来,“今夜例休,他不会立刻回骧府,一定要找到他!” 步彩楼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就见古扬夜会东方溪之时,凤箫园中,东方沐风也与一人在叙谈,竟然是牧遥。 “即是说,这三年里,我三叔未与你透露过任何东西?” “骧府的酒室在二三重防卫之间,我在最内重被雷布骧盯视,这三年里也只在他有事走进内重的时候,我们才打过两次照面。” “那你可知他今夜出城,是去见何人?” 牧遥道:“我在骧府,是依晏先生之意行事,至于晏先生与你c与溪少主是如何乃至溪少主与你之间是如何诺定,我便不知了。” 东方沐风眉头深皱,每月今夜,是三叔例行回到凤箫园的日子,但今夜却未归。三年算下来,他回来的次数不少,但每每问及骧府情况,他不是四顾言它便是缄默不语。 东方沐风心知,三叔对自己的行事风格不甚赞同,也不只一次出言“劝诫”,但想到有晏平书的操盘,事情终有结果斐然的一天。但今夜他颇是坐不住了,只觉得事情出了大问题,但一时半会又厘之不清。 “前日,白马斋将我带出骧府,我见到了晏先生,从他言谈中不难看出,事情将有巨大的变数。不出所料,他去见的应就是晏先生了。” 东方沐风越发觉得不对,“公子,你可曾仔细想过,白马斋强攻骧府究竟是要干什么?这难道不是置你于险境?” 牧遥道:“事后我也想了很久,其一,晏先生是想把白马斋摆到台面上,为下一步加入禁军做准备;其二,我的身份特殊,骧府敢做的也只有禁足。” “可是你不觉得,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真刀明枪劫禁军统领府,连疯子都不会做这样的事吧。” “这点我也不甚明了,但奇怪的是,雷布骧突然放开了对我的限制,不然我今日怎出的了骧府。” 东方沐风长出一口气,晏平书到底在想什么?他怕的是,三叔经不起晏平书的辞色,将三年成果拱手相送,那东方家族可就真是一场空了。 牧遥忽然面露忧色,“沐风,你今夜见我,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你指什么?” “我们都不了解溪少主的处境,会不会让他涉险?” 东方沐风先是一凝,旋即笑了出来,却笑得异常干巴。 咚咚咚!忽然有人敲门。 二人俱是一凛,“谁!” “小沐风,三叔回来了。” 二人立时大骇,不过东方溪能归来倒也打消了刚刚的忧虑。 “都和你说多少次了,不许再加那个小字。” 东方溪正欲开口,一抬头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牧遥,他的面庞忽然搐了一下。 “你去见究竟是何人?可是晏先生?” 东方溪道:“你呀,操心这么多干什么,多往三生园走走,你曾祖总归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要是哪天出关,没个家族的人成什么样子。” “这个三叔你放心好了,我会安排好。”东方沐风忙道,“下一步要如何行之?” “好好走你的路,哪有那么多下一步,你都二十岁了,想好自己便是了。” 东方沐风睨了一眼牧遥,还是说了出来,“三叔,每次你都这样,我让你查的事情究竟进展如何了?” 东方溪拍着东方沐风的肩膀,笑道:“你千万个放心好了,骧府没什么特殊的配方,那传说中的‘狂酹周天’,骧府还差得太远。” 东方沐风气息促烈,“三叔,你我的约定都不算数了吗!” 东方溪笑道:“沐风,约定是因为不信任,我是你三叔,你是我侄儿,你我已有定数,何须什么约定?” 东方沐风哑然,从前不答好歹留个念想,今时这般分明是让自己死心。见东方溪意欲离去,东方沐风岂能死心,他紧步追上,竟然拽住了东方溪的长袖。 就在此刻,东方溪霍然转身,一把将东方沐风抽掉,他的双瞳如血一般殷烈,吓得东方沐风连退三步,“无论去时c今时c来时,作为家族的话事人,都要知道我们拥有的是什么,世人对我们的推崇是因为什么。去做纯粹的事,去想狂酹周天!” “三叔,你怎么了?”东方沐风真的害怕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家族里最温和的人如此激愤。 “该想想是你怎么了,你巧思有余c大局难概。心思脆弱经不起打击,陷入失败执念难拔,你哪来的脸面问我!” 东方沐风咬着牙,这番言语比扎上几刀还要疼,说话之人更是他一直倚重的三叔,仿佛间这天地都错乱了,让人再读不懂人心。 天快蓝了,但对东方沐风来说却陷入永夜,同样的话不同人说出,有的像喝水,有的像吞雷。 这夜,骧府同样不眠。 在牧遥走入凤箫园时,以曲仲文为首的一干谋士立时敏锐地想到,骧府还有着一位东方家族的重要人物。在得知东方溪未回凤箫园时,有些事终于清晰起来。这股势力的全貌,终于要露出来了。 “将军,这是从东方溪房间找到的。” 雷布骧接过一看,立时眉目炯然,那竟是骧派与王仕子弟来往的记录,其详备程度令人震惊,如同一双长在骧府的眼睛。 曲仲文扫了一眼,忙道:“再无其他?” “主簿大人,仅此一物。” “仲文,你有何虑?” “此为形迹,而非证据,是可以杜撰之物,东方溪不会只为了记录这些。他来骧府三年,如果东方家族与晏平书c牧遥有关系,断然不会仅此而已。” “你说会不会是我们误判,这东方溪只是个酒师呢?” 曲仲文微微摇头,“将军,强攻骧府足见事情之紧,这东方溪月月回凤箫园,为何今夜不归?也是今夜,为何牧遥要去见东方沐风?我想,一定是晏平书之狂局已然展开。” 这时,侍卫匆匆跑来,“将军!找到了东方溪!” “他人在何处?” 这是今冬最冷的一个黎明,晨起的风本应舒缓,但今天刺骨地吹,搜刮着天地间温暖的一切。 草木附着厚厚的白霜,像一层盔甲,不愿与冷风正面相接。碧洛城最大的一棵槐树,一个白衣人笔挺笔挺悬着。 东方溪,自挂枯枝。 无数人来到这里,有彻骨之痛,但更多的人都在想,他的死在掩盖什么。 这个黎天,东方九万海流了大半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多的泪,他把东方溪抱在怀里。这个老者只是流泪,没有言语也没有表情。以自己的泪,洗着东方溪的面。 东方沐风跪在面前不住地磕头,把那青石板磕出一片片红,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这天地,比午夜还要静悄,只有那咚咚的声音,仿佛要延续东方溪的心跳。 此刻的东方沐风终于豁然,是自己把三叔逼上了这条路,只要有怀疑,三叔在骧府的经过根本经不起细查。他选择此路,无非是保家族一个周全。 最重要的是,那些秘密随着他的死亡永恒埋葬,从此了断对家族的攻击,也自此断去与晏平书c牧遥的关联。 此时回想,他当时的一字一语都充满用意,即便旁边的那个人是牧遥,他也不会吐露半个与朝堂权谋相干的字。 开门那一幕,当三叔看到自己与牧遥在一起时,他的内心该是何等的悲凉。 东方沐风缓缓站了起来,他缓缓伸了伸舌头,舔着流下来的血。但不明为何,那血由不得他控制,流过颧骨c流过鼻沟c流过双腮。 最后,他撑起手把所有的血抹掉。他的脸,像被这天地间最响的巴掌狠狠打了一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裁略方星祖 清晨冷彻的书房里,只有古扬,他靠坐在书柜前。 一条腿笔直躺着,另一只脚踏在地上,手掌扣着膝盖。他的头深深沉着,揉着自己的长发。刚刚还同炉茶叙,转眼便阴阳两隔,他的内心无法没有涟漪。 古扬轻轻笑了起来,莫说一个人,纵然几百人c数千人的性命,他又何须挂怀?这世上已没有比曾经所历更酷寒c更血腥的事情,再汹涌的激流又奈其何? 但他为何会有些难以排解?好在,屋中只有自己。 可是一袭清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古扬身边,她弯下身子,“古扬,有些事情连神灵也无法控制,我们能做的原本就不多。” 古扬淡漠道:“没有控不控制,我一切安然。” 夜子清感受到浓浓的拒意,但她还是道:“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虫子叫盒甲虫,它的壳非常坚韧,即便被马踏过,它也能行走自如。但这盒甲虫惧怕草蛇,只要见到草蛇,它便会蜕下壳子逃走。所以,草蛇吞下的只有一个个坚硬壳子,这些壳子最终要了草蛇的命,渐渐地,盒甲虫反而成了草蛇的克星。” 古扬抬起头来,“我喜欢这个比喻。” “有些事,连我也不能说吧。”夜子清轻抿香唇,说到“连我”二字时她顿了一顿。 “刚过去的这个午夜,我见了东方溪,东方沐风见了牧遥,这意味着东方溪的身份暴露,他经不起骧府细究,所以做出了这个选择。” “东方溪去见你,为何就是暴露?” “因为没有人知道他见的是我,人们只会认为那是晏平书。” 夜子清终于明白古扬为何这般情态了,“此事关键在于东方沐风与牧遥的会面,是东方沐风过于任性。” 古扬微微摇头,“他不是任性,而是想让东方溪涉险,来看看晏平书下一步的谋划,他是等得急了,可惜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也把晏平书当成了神。” 古扬缓缓站起,盯着书桌上的那一摞簿册,随即陷入思考。 夜子清想不到古扬这么快便将自己从刚刚的思绪中抽离,看上去这是一个不需要安慰的人。 如此全神贯注的古扬,夜子清不敢打扰,四年前那次闯进古扬书房,扰了沉溺中的古扬,换来了她永远不愿回忆的场景。 他并不翻开那些簿册,就是这般盯着,他的神态让整间屋子更加冷了。 “子清,骧府这样的地方,你说一个身份边缘的酒师,是如何得到这些重要证据的?” “最大的可能是,有更通晓这些的人在指引他,甚至直接为他提供证据。”转念一想,夜子清又觉不对,“东方溪身居骧府,如果有人知道他在找证据,他的身份早该暴露才是。而如果帮他的人不是骧府的人,便更说不通了。” 古扬一边踱步一边道:“第一,把到手的东西交给另一个人,这种牺牲精神的人世上恐是没有;第二,如果那人本身就是瑜派之人,他便是出口,更没有必要多生枝节,可是如此?” 夜子清点点头,“正是。” 只见古扬忽然停下脚步,“可如果那人不是骧府之人,而是骧派之人呢?” 夜子清立时有些糊涂,“你的意思是” 古扬道:“这些年来,骧派一直立场不一,以雷布骧为代表的权力派格外惧怕牧青主,处处念及大局,而以雷渊c雷王后为代表的利益派才是真正意欲击碎瑜派的人,也就是权与财的分歧。” 夜子清疑道:“若大权在手,何愁财富?” “雷氏不同,国丈c王后乃至几方侯爵,都是权柄在握之人,且地位无人可及,只是不像禁军统领这般昭示罢了。这个庞大的家族有太多人需要交待,而雷布骧以禁军统领权为最大考量,分歧才不可调和。” “所以你怀疑雷渊的人早已打入骧府搜集瑜派的证据,可他们是如何发现东方溪的目的?这可是连雷布骧都没有察觉到的事情。” 古扬双目一炯,不得不说,夜子清相当聪颖剔透,这一语恰到时机,正清古扬脑中乱麻,“会不会骧府有颇为重要的人物,雷布骧并不知道他是雷渊的人。” “这种可能最大。”夜子清立刻点头,“雷布骧不愿放出的东西,雷渊却视其为打倒骧派之利器。” “没错,雷渊定是收买了不少瑜派之人,届时太史瑜罪证大白,会让这些人出面弹劾,而在罪证面前,那些未被收买的瑜派之人又有几人能把持得住,洛国朝局极有可能倒向一边。” “但此为战时,如此大肆攻击太史瑜,牧青主会怎么想?骧派难道就无所畏惧吗?” “这么多年,太史瑜四处征战,但调动十分频繁,至今没有自己的亲兵,足见牧青主也在防着他。而且,现今瑜派壮大难扼,牧青主未必不会做个下马威,而有关战事,深谋如牧青主,应已做了多手准备。” “你之意,太史瑜危矣?” 古扬不置是否,“就看谁更贴近牧青主的心思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而入,此人虽然司装扮,但夜子清一眼便看出,这是一个实力不俗的杀手。 值得一提的是,三生园还是从前那套谍报网,而古扬建立的谍报网,消息所落之地则是司,由龙翻云打理,并有整理的权限。 正常而言,司的情报不会落定三生园,更不会有司的人如此闯入,除非出了什么一刻不能耽搁的大事。 “大人,有重要消息!” 随即此人不由睨了夜子清一眼,夜子清正欲离去,古扬忽然开了口,“讲。” “就在刚刚,方星祖入城了。” “去往何处?” “雷府。” “鼻子还真是灵啊。”古扬微皱眉头,听到“方星祖”这个名字,夜子清也不由秀眉微蹙,只是他二人对这个人的理解却全然不同。 在古扬这里,方星祖绰号“裁略”,位列崇烟八柱石第五,在晏平书之上。不像晏平书履历繁复c难窥其主,方星祖则简单得多,他就是楔国之谋士。 “裁略”方星祖,精髓在这个“裁”字,此人不擅布局,但具备无人可及的判断能力。只要他入局,便是那个最接近真相的人,他可以撕破一切伪装c看穿万千迷障。 想当年,楔国先输后赢,直至成为东土第一大国,多倚此人谋划。不过他与晏平书并不一定是一路人,除了死去的柴珠与三年前大放异彩的晏平书,崇烟柱石的其他六人皆鲜少露面,有的已十数年没有他们的消息,不知其为何主。 方星祖此刻入洛,目的值得人深思,只是表面上的“瑜骧之争”吗?古扬并不这样认为。崇烟排名第五的谋士,岂会不知只要牧青主在,瑜骧之争永远到不了瓦解洛国的地步。况且,这是晏平书之局,方星祖半路入局,也不是崇烟柱石的行事风格。 东土格局趋于明朗,最起码楔国以为明朗。方星祖此来断不会匡助洛国,最大的可能是为日后铺路,一直以来,楔国最不缺乏的就是远见。 而方星祖要走的路,未必就是朝堂之路,因为他的另一重身份更加显赫,这是一个江湖印记极重的崇烟柱石。 所以在夜子清眼中,方星祖的另一个绰号更让人印象深刻—— “盘绝”。 方星祖手中是一件杀器谱之器,名叫“千齿盘”,崇烟柱石智略各有千秋,时常难分高下。但若论战力,没有人是方星祖的对手,即便放眼杀手界,方星祖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大人,方星祖此来由大量北冥杀手护佑,由北冥枭带头,他们打扮成各方人士,四散于碧洛城中。” 说起北冥枭,古扬自是熟悉不过,他这辈子的阴影恐怕要永远留在三生园了。 古扬看向夜子清,“雨娘斋对这方星祖应有不少了解吧。” 夜子清道:“杀器谱十年排一次,上次已是八年前了,方星祖的千齿盘当时位列第十三,高过攀天,低于明夕堂的赤魇。方星祖有一个自己的势力,名叫星罗派,不像那天珠门,此派只有百余人,但个个都是方星祖寻来的杀手。此人也是一位收集杀器的大家,应有近二十件排名一百以内的杀器,在东土的影响力非同一般。” 古扬微微点头,方星祖与晏平书两个人同时萦入脑海。 方星祖绝对不可能是接替晏平书,依其履历,这个江湖气息极重的人,其考量更多都在江湖,以江湖影响朝堂才是裁略的风格。 所以,古扬不得不细细去想,方星祖此来的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倾覆以生 雷府是雷渊的府邸。 虽然都是封府,但仍有区别,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太史瑜的马车走过雷府门前,车夫必须下马而行,反之,雷渊则不必如此。 女儿是王后,儿子是禁军统领,这位洛国国丈,地位可想而知。更重要的是,雷氏把持着洛国多项产业,每日进金难数,也曾多次增补国库,既慷慨又富可敌国。 多年以来,瑜派一直是雷渊的心头之患,更让他忧心的是,他的儿子愈发不听使唤,浑然一副只顾军权不管家族利益的态度,这让雷渊大为光火,只好另行棋路。 大雍的人只要听过“崇烟柱石”四字,鲜有不被动荡者,尤其王公达贵们,这四字甚至有着起死回生的魔力。 苦耕崇烟阁七年,雷渊终于收到了成果,便是眼前的“裁略”方星祖。 雷渊六十出头,头发黑白相间,穿着宽大的金纹紫袍,他的胡须编成一个辫子,手指一直在搓着,辫子已经有些缭乱。 这是雷渊最大的习惯,据说他每天只有把辫子彻底搓开才会睡觉。所以这个人吃饭时搓着胡须辫子,喝茶时搓着辫子,看书时也搓着辫子,雷府的下人们最是清楚,如果这位老爷的手从辫子拿开,那一定是要出大事了。 坐在大殿下面的,是一个褐衣人。 方星祖四十多岁,此人不蓄胡须,生着一张正宗的方脸,方到没有弧线,看不到下巴。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腰间之物。 不像一般人对杀器掩藏颇深,方星祖的千齿盘颇为“大度”,他一直将此器别在腰间,且露出六成有余,那凌厉难以计数的锯齿好似油浸过,透着悍然的锋利。 最起码在雷渊心中,方星祖此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倒瑜。 “雷主以为,太史瑜在牧青主心中是否可以替代?” 方星祖此来俨然做了不少功课,雷渊不喜欢任何称呼,只喜欢别人称他“雷主”。 雷渊微微凝目,心道果然是崇烟柱石,一语中心,“太史瑜并非不可替代,但此战时,动太史瑜等于动前线兵马,国主恐难相忍。”话是如此,雷渊的内心比谁都急,其实“战时不可动太史瑜”这样的话,他是最嗤之以鼻。之所以此言,实是对眼前这位崇烟柱石充满期待。 方星祖道:“以牧青主的心思,他早已想到,接下来任何攻击瑜派之事,都是瑜派自身所为。雷主早已有所绸缪,方某此来不过再添几剂猛药罢了。” “方先生,如若打击太狠,导致瑜派全线崩溃,国主难道不会反向思之?” 方星祖笑了笑,“瑜派既已全线崩溃,届时牧青主的思量还重要吗?太史瑜被黜,瑜派高官自顾不暇,除了玩火还能是什么?” “谁强压谁,这是牧青主一直以来的心思,现今瑜派强盛,无论他们崩到什么地步,他都会以为这是为反击而做准备。我们只要抓住这一点,等瑜派没落,不但他们自身无法挽回,连牧青主也救之不得。” 雷渊微微眯眼,搓着胡须的手指更加用力了,“可瑜派如何会按照我们的心思行事?” “不,雷主一定要记得,这不是我们的心思,这是瑜派的心思。” 言毕,方星祖缓缓起身,“在下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就不打扰雷主了,接下来事不宜迟,雷主若信得在下,明日便可动了。” 望着方星祖的背影,雷渊若有所思,是此人根本不把瑜骧之争放在眼里?还是行事风格便是如此?这方星祖给自己一种“轻佻”的感觉,落墨极浅c不着内里,总是觉得他口中的“还有一些事情”更加重要。 两日后。 深夜,寒窗。 掌刑司主司韩铸的府邸。 瑜派之中,韩铸资历很老,而且当年太史瑜便是他的引荐。洛国朝堂无人不知,韩铸的关系网极为强大,此人慧眼无双,不断为洛国引荐人才,瑜派的壮大与他密切相关。 而他本人则止于主司,一做便近二十年。 洛国朝堂有个奇怪的现象,文职温吞,武职强势,这既与乱世征伐有关,也是瑜骧之争的产物。洛国兵权高度集中,封府将军与三公地位相当,三公职权仅在治国理政,丝毫不能涉及军事。 瑜骧两派多年之争都是暗争,双方都拿这三公之位作为突破,相当于推到阵前,只做个明面上风光的大臣,其实恰是背后缺乏强硬势力的人。 书房内,一座红炉,清茶两盏。坐在韩铸对面的,是一个与他形成极鲜明对比的瘦人,八字胡c扇风耳,此人名叫徐懿,乃弼兵司主司。 二人相识二十余年,彼此知根知底,也只有徐懿最能看得懂韩铸的老谋深算。 “老徐,那封信你是何看法?” 徐懿悠悠品茶,吹了三口,“哪封信。” “倾覆以生。” 徐懿道:“信我看过了,可不可行还要先听听老韩你的见解,不过那书信之人耕耘你三载之多,恐怕早已先入为主了吧。” 韩铸道:“当年军备改良,司发起,弼兵司统筹,其成效之斐然,你之夸赞比我多得多。” 徐懿缓缓放下茶盏,“这胆量徐某人佩服,但托刀与人c不知锋向,无数人的命运不得不让我等谨慎啊。” 韩铸缓声道:“我又岂会没有这般思量,你我不如推演一次,假如我们按住不动,此事会是何种模样?” 徐懿道:“骧派会大肆打压,他们手中的瑜派之人会主动站出告发,王上便会以为此乃瑜派之策,想坐实骧派在战时引发内乱。” 韩铸点了点头,“这恰恰是王上最不能忍的,骧派会是无辜的一方,是瑜派处心积虑。既然这罪名难以更改,你对那书信异议何在?” 徐懿皱眉道:“这太险了,会有很多人丧命,最重要的是,倾覆之后如何扭转局面?置之死地而后生,不适用于偌大的朝堂,老韩你难道不担心吗?” 韩铸眉目一冷,“王仕子弟与雷氏家族,小事尚要争得头破血流,无论哪一天都少不了流血。如果让该死的人死去,便无需心怀愧意。” 这样的韩铸让徐懿不由皱眉,他已多年不见此态,本以为这个老家伙早已安生了,“老韩,你给我交个底,除了那封信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韩铸摇了摇头,“我所知不比你多分毫。” “那你为何如此决意?” “往小了说,瑜骧必有一次全面对决,往大了说,我想把王上看得更清晰一些,我想这书信之人也有此考量吧。” 韩铸站了起来,移步寒窗,“老徐,你我坐到这个地位,又是这般年纪,所图已然不多。你我都知,即便拔除雷氏,也是更添瑜派内斗。怎奈如若不争,这半个洛国还是雷氏的产业,无数怀有才智的寒门子弟最好的前途怕也只是在十板杀混个牌手吧。” 徐懿道:“万一我们输了呢?这书信之人诡谲难测,百转千回斩尽我等,又该如何交待?” “你我皆是寒门子弟,本来便是一无所有,难道还能输到我们的底线吗。” “你的信心源自何处?” “利弊,还有直觉。” “老韩,这不该你会说的话。” “不,这是实话。”韩铸目凝黑暗,“当年我引荐太史瑜靠的也是直觉。” 徐懿沉默下来,论及看人,洛国确实鲜有人能比得上韩铸,他所引荐无一不是人尽其用。 “你也莫再打鼓了,动与不动,你我最好意见统一。” 徐懿喝干盏中之茶,随即站起微微一展长袍,“动之前,一起翻翻名录吧。” 古扬前往司频繁了起来,这里谍报的量比从前翻了三倍不止。 龙翻云惊骇难抑,这几日,满满都是朝堂之中的谍报,几乎每一道都能让他瞠目结舌,他已完全可以预见,一场惨烈的朝堂之争已经酝酿而成。 与此同时,南境每日的军报都会有一份来到司,让龙翻云疑惑的是,古扬对军报的关心丝毫不亚于朝堂之事。司内更多的人都以为古扬时常到此是来阅览军报,他人或不觉得,但龙翻云却疑惑得紧。 正在这时,一人匆忙跑了进来,“主司c司史,南境急报!” 龙翻云慌忙接过,看了一眼,立时惊容难定。 “什么事?”古扬有种不祥之感。 龙翻云强自镇定,“南境急报,蹑风营沅水遇伏,全c全军覆没!” 古扬脑中嗡的一声,夺过谍报一看,再无丝毫其他记载。 “卫央!”古扬大喝一声。 片刻之间,一袭黑影驰入屋中,“属下在!” “我们的人,最近谁在沅水?!” “三部在赤珠城,离沅水最近!” “传书三部,无论如何,给我找到风林儿!” “是!” 龙翻云此时方知何为真正的惊骇,这个人叫“卫央”的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三部”指的又是什么?龙翻云想不通,旋即又已不敢细想。 但见此刻古扬,捏着谍柬的手掌竟有些抖动,他在那里强自平气,舒了几舒似也不能排解,将那谍报团作一团,狠狠砸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瑜派倾塌 败了,风林儿打的第一仗便败了。 沅水的浅洼处。 风林儿被一面血旗包裹着,咳出几口血,终于醒了过来,身边皆是死尸。 虽然他只是蹑风营的参事,但蹑风营的人都知道这个人深受大将军信任,凡事不敢怠慢此人的意见。而且他兵法讲得头头是道,对各种战术深谙于心,整个蹑风营都觉这是一位打仗的好手。 怎奈第一战便遭遇包抄,蹑风营四千人,兵行“杵阵”,直捣对方心腹,但只行到一半,才知对方全是散兵,根本没有所谓的心腹。 望着遍处都是的尸体,风林儿彻底傻了,放在从前,即便是用膝盖思考,他也知道这就是一支疑兵,引诱追击,在大雾中击杀对方。 这甚至算不得兵法,而是一个将官最基本的判断,何时可追c何时该退,他记得应该是五六岁的时候便熟稔于心的东西。 可现在呢? 四千人,大将军颇为倚重的四千人,洛国名声大噪的蹑风营,只因自己一个“追”字全军覆没。 一股热浪冲上头顶,风林儿不住地哆嗦,他向水下摸去,可惜没能摸到刀,只抓住了一根旗杆,他挥起那旗杆对着自己的脑门狠狠击打。旋即他又将旗子扯下一条,勒住自己的脖颈,他的面目憋得通红,眼角也渗出了泪。 可就在这时,有人推了推他,风林儿侧目一看,那正是蹑风营的首领,他对自己摇着头,直到他再也摇不动了。 无声无息,但风林儿的泪水像泉流一般。 纸上可以演练无数次,兵法可以倒背如流,但直至此刻他才明白,战争是生命的失去,而生命只有一次。 不管带着十人c百人c千人c万人,他们不是木城的板子,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存在。画不好可以重画,演练不理想可以推倒重来,但战争没有重来。那个伤亡的数字让人麻木,如同“之乎者也”一般平凡,可一个人的死去意味着无数人的悲伤,这天地间多少人痛入骨髓,又岂是旁人所能领会。 责任,这个沉重的词第一次离自己如此之近。 失了蹑风营,自己罪不可避,可如果不活着回去又当如何恕罪,就算是死,也要死于军法吧。 但他刚刚站起,潇国的巡逻兵士立时疾驰而来,他连刀都没有,手中只有一根布条。 也就在此时,十几个花脸人追风蹑影般出现在浅洼,一人携起风林儿,其他人则以迅雷之势斩灭袭来之人。 这十几人带着风林儿奔出足有十里,在一处沟壑终于歇定。 “此处已是洛军辖地,你越过此山再行三里,便可遇见他们。” “你们是谁?” 可不等那花脸人答话,四周山顶陡然现出三四十号血衣人,这些人最大的特点是戴着一个二尺余高的血色帽子,帽尖处插着一根红翎。 这等装扮风林儿再熟悉不过,也让他震惊不已,这是负责护佑三生古坞的人,被称为“赤翎卫”,个个都是顶尖高手,而且并非世俗的高手界定,他们是另一个层次的存在。 那当首之人背插两把长刀,胡须炯烈如火,更是让风林儿骇然,他没想到他的“二伯”竟会亲临。虽然是至亲,但风林儿只在八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他童年记忆里的长辈,其实只有公羊客。 “赤翎卫首”风玄河。 “二伯!” 风玄河却不看风林儿,双刀一展,喝冲下来,“全部拿下!” 卫央一脸惊容立在古扬面前,“大人,三部能召集的人已全部现身,以他们的力量纵使不敌也不可能无一逃出啊!” “也就是说,我们的人先救了风林儿,然后又被另一股势力将风林儿和我们的人一起带走?” “正是!” 古扬微舒一口气,随即缓缓坐下,不论情形何如,风林儿已然无虞。 “去叫龙翻云。” 卫央走后,古扬缓步行在屋中,他的神情少有的冷峻,手指又不自觉地划动起来,时而垂头看着地板c时而望向窗扉之外。 南境这一败,不失为一个契机,一个“顺理成章”机会。 “今夜修书掌刑司c弼兵司,明日早朝动。” “是!”龙翻云目中却满是忧虑,“我虽不知主司之局,但一直以来心有疑窦。” “先生请说。” “这偌大的瑜派,如何会听我们驱使?” “这不是驱使,只是面对利益的选择,他们当然可以不选我的路,但他们没有更稳妥的路。” 只是龙翻云永远也无法想象古扬口中的“稳妥”,竟是如此惨烈。 翌日,洛国早朝。 弼兵司上奏弹劾营工司主司贪渎,随着这一纸奏章呈上,朝堂之上好似有人点了狼的尾巴,带着横烈的奔腾之势。 自从列国之初,洛国早朝从未接到过如此之多的奏章,而且多为弹劾之章,上到三公九司c军中大吏,下到各司司吏c地方太守c军中高官,其密集程度令人咋舌。 早朝上到了“午朝”,牧青主面目不改,一人呈奏,数十人跟从,整个瑜派大有一种“自掘坟墓”的感觉。在牧青主眼中,此时瑜派为了清律朝纲,俨然“六亲不认”。 南境刚刚战败,不容再失,看上去太史瑜更加无可替代,瑜派此时发难,一举断掉骧派,实是意料之举。 只是这等阵仗,还是让牧青主有些意外,他不相信骧派能把瑜派撺掇至此,这更像是瑜派依势而为,俨然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朝斗,选在南境兵败这个节点,牧青主甚至在想这南境之败的原因。 很快,牧青主便昭之朝堂,既然你们“自掘坟墓”,那便“为你入殓”! 有案必查c有底必究,一旦证据确凿,无论何人直接下狱。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朝堂众案,连掌刑司也被跳过,牧青主直谴青骨堂,落案c抓捕c提审由青骨堂全权负责。 而此时的青骨堂与从前还有不同,青骨堂有多少人c他们在做什么,洛国上下无人知晓,这是一股极其神秘的力量,青骨堂才是洛王最信任的人。 伏烨死后,接替他的不是什么副手部下,而是一个洛国朝野无人知晓的人,甚至人们都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他有一个代号叫“黑三”。 很快,人们便见识了这黑三的手段,短短半月之内,瑜派被下狱多达百人,更惨烈的是,在严刑峻法之下,大半之人死于狱中。 整个碧洛城风声鹤唳,朝堂人人自危,事情很快便已不可控。更是在这个间隙,骧派也出击了,当初雷府搜查并“传到”瑜派的证据,一一大白天下,瑜派迎来又一轮的清洗。 瑜派,这个王仕子弟的偌大集团,能站在今日高度,背后阴暗的深壑里,权c财c色的交易见不得光的太多。碧洛城中,瑜派近一半的府邸被抄,四司之主被革职查办,瑜派不断上位的积年旧案一一昭之天下,买上通下c草菅人命。 这个迅速崛起的派系在一夕之间被扒得身无寸缕,很多人原本看得明切,但当事情演变到这等局面时,却又不得不心生嘀咕,瑜派这般用力,是不是过于猛了? 昏暗的书房里。 古扬手中是一摞摞名录。 “主司,营工司主司恐是保不住了,青骨堂已经抄了主司府,这么下去,离弼兵司与掌刑司也不远了,事情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古扬抬目看着龙翻云,“办什么的法?这些被掀开的案底难道还能重新覆盖?只要过去了的事便可掩埋?” “不不!”龙翻云忙摇头,只觉古扬今日情绪有些激烈,“这些被抄府的确是罪有应得,下官只是觉得,事情到了这般局面,瑜派根基已经不稳,迟早要危及瑜将军呀!” 古扬笑了笑,“你可知,我们这位国主现在应是最畅怀的时候,不均势的瑜骧又要平衡了,而且这样一来,国库又充盈了不少,我可是时时刻刻都在为他绸缪啊。” 龙翻云皱着眉,“那骧派呢?他们可尚未出全力呀。” “骧派该到收获战利的时候了。” 面对古扬这答非所问,龙翻云更糊涂了。 “先生觉得,我等在其间是怎样一个角色?” 龙翻云正欲开口,但猛然缄默,他在这个位置不是一天两天了,立刻反应过来,“主司说笑了,其间哪有我等的位置,这一切与我司何干。” 古扬不再说话,背过身去继续翻着名录。 但龙翻云却心起巨浪,这段时间多封书信传往掌刑司c弼兵司,古扬不但筹策二府,甚至主导了数次朝堂弹奏。龙翻云幡然醒悟,司不在九司之列,更是新晋之府,当可远离瑜骧之争。 他想不通的是,一旦局势反转,如何能在那智思深沉的王上面前将自己择干净?一种无法想象的难度萦绕在龙翻云脑海。 从前他只是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之人,不懂他的深谋。 而此时,龙翻云心生些许惊悚,从这个人身上看到几分诡异的味道。 准确地说,叫邪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弹劾太史瑜 “老韩,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局面?!”徐懿带着逼问的口吻,“倾覆以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就剩几根柱子了,你这是要生成废墟吗!” 韩铸捏着手中的珠子,比徐懿沉定得多,“现在的重点不是去数还剩几根柱子,而是我们没有退路。” “这是你主张的路,一开始就没有退路,别告诉我你现在才明白!” “老徐,既然一开始便没有退路,面对现今局面,你怕什么?” “我们损失太大了,现在尚未危及你我,靠的不过是两张老脸,我们对不住太多了人了啊!” 韩铸冷眼道:“没有对不住任何人,这些事情早晚都要昭于朝堂。骧派是节节攀生的竹子,是上百年的建树,而我们是一夕盛开的风荷,看上去赏心悦目,却是无比的脆弱。这些年只顾生长,羽翼虽丰但不能翱翔,与其如此不如剪除一些冗余的羽毛,顺便埋葬一些过去。” 徐懿忽然微目,此言堪称一记重击,这个“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现在想想,从前与自己说的“直觉”简直是狗屁之语,整件事都有他自己的目的,“这冗余的弼兵司,何时剪除?” 韩铸立时转笑,“老徐说的哪里话,你我共事二十年,这些话也只会与你说说,待这一页翻过去,你我总也能少几个缠梦不是?” 徐懿皱起眉头,“这一页岂能轻易翻过?” 韩铸探手入袖,摸出一封书信,“雷渊那老狐狸终于动了,虽然局面大好,但他显然还没有吃够。” 徐懿接过一看,其上内容赫然是在拉拢韩铸,“雷渊心知我等的形势,树倒猢散,难免会有再寻大树的心思。你在朝堂说一句话可不是他人可比,这老狐狸要做什么?” “我已给他回了信,于是有了这一步。”说话间,韩铸又拿出一封信。 徐懿这一看立时惊容满面,“弹劾太史瑜!” 韩铸道:“这是骧派的必行之举,没了瑜便没了军权,瑜派便再无翻身的机会。” “你如何打算?” “我已应下,明日早朝,望徐兄与我联奏。” “啊?”徐懿骇然出声,“太史瑜不能倒啊!” 韩铸道:“惟有此举,才能转变王上对整件事情的看法,你我一旦弹劾太史瑜,瑜派大厦将倾,王上才有可能以为自始至终这是骧派的计策。” “老韩,王上的心思如何猜得透?你想让他觉得自己想错了?这怎么可能!” “不管猜得透猜不透,多年以来我们一直做的不就是这件事吗?” “最坏的打算是什么?”徐懿问道。 “查封瑜府,革职太史瑜。” “之后呢?” “倾覆以生。” “你还藏着什么没说?” 韩铸微微摇头,“走到这里,后面的事情我也观之不清,不过论及揣摩王的心思,可能有些局外人比我们更入里。” 当韩铸c徐懿呈上弹劾奏章后,牧青主并未流露出丝毫意外,从青骨堂之前的审讯中,已得出很多不利于太史瑜的证据证词。而且早在前日,革职太史瑜的王命便已出发,如果不出意外,今夜便可收到复命。与此同时,“齐将军”连思齐也已到了南境。 牧青主也确实想看一看,是否会有意外发生,这一手,朝野上下无人知晓。 之于太史瑜在军中贪腐的罪证,牧青主也没有多看几眼,仿佛早已了然。 是夜,青骨堂查封瑜府。 看上去,瑜骧之争终于要尘埃落定。 雷渊的心里莫名打鼓,他面前的方星祖倒是相当沉定。 方星祖似是看明了雷渊的心思,“雷主,这整件事瑜派乃是有原罪,即便他们不想动,情势所逼他们也不得不为。现今瑜府被抄,瑜派之事也当告一段落,洛王断不会将瑜派连根拔起,于骧派而言,此时收手乃是最好的选择。” 雷渊心有狐疑,这个方星祖自从来到碧洛城,似乎并不怎么关心瑜骧之争,就拿这刚刚之言来说,这些都是自己所能想到,听来全无意义。但这崇烟柱石排名第五的人物,雷渊自然不会怀疑他的才智,思来想去应是只有四字,“志不在此”。 “方先生难道不觉得太史瑜倒台太轻易了吗?” 方星祖微微一笑,“且不说太史瑜有没有后手,在整个瑜派中,最具备话语权的是韩铸。雷主若信方某且听一言,韩铸是瑜派最稳的人,洛王绝不会像对待太史瑜这般动他。只要这个韩铸在,瑜派便有机会再起。” “先生之意,总之就是此时收手了?” “两派之争是吃不尽的,再多走一步恐将有失。” 雷渊眯着眼睛,用力捏着胡须,“可如果我吃点别的呢?” “雷主想吃白马斋?” “先生的分析呢?” 方星祖按住腰间千齿盘,“此时乃瑜派颓败最低谷,确是吃下白马斋最好时机,但其间变数,雷主如何把控?” “先生以为会有哪些变数?” “如果说轻易,不是太史瑜倒得轻易,而是整件事情顺畅得不可思议。但其背后之人不可能用瑜派的血雨腥风换取洛王心思的转变,不可控的太多。所以,方某以为瑜派必有反击,这是一个颇为细密之局。” 雷渊道:“若是如此,即便此时收手,先生以为还来得及吗?” 方星祖笑道:“雷主此言何意?可是在怀疑方某?” 雷渊沉声道:“这瑜骧之争,恐是引不起先生的兴趣,你带着北冥殿大量强手,应是另有所图吧?” 方星祖面色微凝,“现今局面,难道不是雷主愿意看到的?难道你觉得如果方某做些什么,局面会更好?” “这细密之局,你可能解?” “雷主已是赢家。” “可本府还没有赢到最后。”雷渊声音沉厚,带着些许愤懑,见他缓缓站起移步方星祖面前,“裁略之名,是否只是在帷幕之后洞观人心,恐于人前交锋,还是说,先生有什么不愿意交手的人?” 方星祖双目细眯,雷渊绕到他身后,满是皱纹的手掌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本主不相信这是真正的崇烟柱石,此后续之事若得圆满,雷府c骧府皆是先生莫大助力,先生还有何虑?” 方星祖面目不改,他并非没有好胜心,而是心知此非自己之局,而且瑜骧之争谁输谁赢,他根本不在乎。 不过雷渊言尽如此,倒是让他有些两难。 黑三一如其名,一个黝黑发亮的人,寒冬时节他也只穿着一件坎肩,露出像被炭抹过一样有丘有壑的臂膀。他的眉毛也是颇为厚重,眼睛锐利有神,浑身上下散发着旺盛的精力。 此时,他正在瑜府的书房里检查着书籍信件。 忽然间,他双目猛然眯起,左手缓缓摸向腰间,电石火花之间,一把飞刀疾驰而出,直刺房门之处! 随即他陡然转身,探手一抹短刀在握,不由分说直跃而起,但就在这时,堪称恐怖的景象出现在面前,刚刚掣出的飞刀竟被那人双指夹住,随即蕴着强悍的速度反刺而来! 黑三急忙腾转,方才躲过这一刀。但见那靠在门框的人,双手抱着一把青剑,整个人长发蓬蓬好似扣着一个筐,再加上那副五颜六色的造型,让人莫名心惧。 在飞刀掷出之前,黑三便知这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眼下瑜府尽处都是青骨堂的人,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而且自己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黑三曾也是江湖中人,对于实力的判断从不莽撞。 “你是谁。” 步彩楼挠了挠头,“抱歉打扰大人办案,你们青骨堂可是有一个叫元樵的人?江湖人习惯叫他‘元老大’。” 一听“元樵”二字,黑三立时双目如刀,“你到底是谁!” “你告诉我元樵的下落,我便不会杀你,不过你不要乱喊,我想我会在他们来之前要了你的命。” “打听元老大的太多了,你又算老几!” 说来缓慢c那时极快,黑三猛然转身,十几把飞刀顷刻射出! 飞刀在前c短刀在后,黑三做鹰扑势,前后衔接煞为紧密,直扑步彩楼! 步彩楼看也不看袭来之势,青剑出鞘,连挽三个剑花,飞刀尽数被斩为两段!随后只听锵的一声,青剑入鞘,步彩楼大踏一步,以鞘相抵直刺黑三喉咙! 黑三慌忙退步,但这蓬发人脚下好似踩着鹰翼,根本退不过他的冲杀,片刻便被逼到墙角。用鞘不用剑,蕴足蔑视之意,也是绝对实力的象征。 “或者答,或者死。” “元老大负责整个青骨堂,他的行踪岂是我能知晓。” “只说不知便是了,废话还真多。”剑鞘一挺直欲穿喉,黑三目如铜铃,眼前之人简直是一尊杀神。 “等等等!元老大每月初一会到紫檀山拜山神,除此之外,他的行踪我一概不知啊!” 这时,步彩楼却看向黑三腰间,那里别着两本册子,立时面露狐疑,“不知是什么奇绝的杀术?” 当步彩楼摸向册子的时候,黑三立时惊恐得无以复加,比剑鞘扼喉还要紧张,“这不是什么杀术!你不要动!” 步彩楼哪里会听他聒噪,探出一看,一本是《水战六韬》,一本是《水师备略》,“你是潇国的奸细?” 黑三几近崩溃,这个蓬头杀手管的还真是宽,你只管杀人办事便是了,还有空问奸不奸细,这杀手素养也太差了些。但他此时别说发怒,一句悖逆之言也不敢发,“高人前辈,我不是什么奸细,只是个办差的,这些东西是要交给王上的。” “哪个王上。” 黑三大吞唾沫,“洛王呀!” 步彩楼把两本册子塞回黑三,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剑鞘一震,直接把这黑三打晕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牧青主之疑 青苍沚受邀来到骧府,见他的人正是雷布骧。 “掌事大人月前的动静让骧府至今心悸,不知大人意欲何为?” “此事乃受人蛊惑,将军若是问责,在下无话可说。” 雷布骧笑了笑,“这天下哪有人敢问白马斋的责,而就算落实了罪名,谁又能找得到他们呢?” 青苍沚道:“在下只身入府,愿领所有罪责,至于白马斋完部,请恕在下作为掌事不得不保全。” 雷布骧看着青苍沚,这样的话可不是人人敢言,“忠之一字,言若鸿毛c做如磐石,白马斋之风骨,本府也佩服得紧。再说以白马斋的实力和形迹,本府可也不敢说能有什么威胁。” “将军,当年的白马斋确曾名震一时,但那时大家年富力强c心怀壮志,现今看来,一个个皆成老朽,再无驰骋之心。只是遥公子之于白马斋意义终是不同,我们这帮老人已无多余意念,只愿遥公子平平安安便无愧于心了。” “那掌事大人是如何打算?” “白马斋整部一千八百六十九人,愿入禁军依将军调遣。” “条件呢?” “若是二十年前,条件恐非将军可以接受,但二十年后,白马斋无有条件。” 雷布骧微微眯目,此言换做他人恐难让人难以理解,但白马斋有所不同。“二十年前的条件”不言自明,如同雄鹰的志向只有蓝天,从来没有第二个选项。 青苍沚内心更是了然,此次是受邀而来,雷布骧早有预备,一方有意方迎合,事情顿时变得简单了许多。 “一千八百六十九人”,是雷布骧未曾想到的一个数字,虽然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已老去,但这股力量与世上的任何势力都不同。莫说乱世,即便太平盛世,人心之变如蝉似蝶,惟有这白马斋固守本心c不为所趋。连雷布骧这样的人,都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这都是些什么角色。 现今遥公子在握,白马斋之于禁军的加强无可想象。最重要的是,眼下是一个异常微妙的当口,瑜派危如累卵,此时强护佑王都之军,才更显得骧派的“单纯”。 离开骧府后,青苍沚第一时间去了凤箫园。 偌大的朝堂,能及时见到牧青主的人寥寥无几,青骨堂主黑三便是其中之一。 望着《水战六韬》《水师备略》两本书,牧青主鲜见得凝重起来,“此物何处得来?” “禀王上,此物来自太史瑜的书房。”黑三忙道。 “你下去。” 牧青主缓缓搓着手中的水晶,烛光映在有头无尾半只鸾鸟的刺绣上,金光若隐若现。 他看到的不是两本书,而是太史瑜的底牌。 兴水师之事交于太史瑜,这件洛国重器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有了水师这把利器,最起码可以暂时斩断那些不利于自己的证词。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太史瑜,他会紧握这些核心的资料,怎会随意搜查出来? 这两本书极为新鲜c墨香浓烈,以太史瑜的性子,这样的书怎会像没有翻过一样?更让他不解的是,这上面的内容是谁写的?是真当如此规程还是谎编之辞? 牧青主不断徘徊,凝了足有半个时辰,内心皆是瑜骧之争的片片断断。 “王上,文通苑安和栩携北炎世子毕达呼手书求见。” “请进来。” 不多时,一位清瘦如竹的青年走了进来。 “文通苑安和栩拜见洛王,世子手书请洛王过目。” 牧青主略略看过,其上所述并无紧张之事,只是说毕达呼欲于年节之前亲临碧洛城。现今的毕达呼不可与往日同语,身后再无掣肘,一言一行都能代表整个北炎。而且毕达呼此人具备常人难及的嗅觉,这平静了三年多的西土,有些事也确实该坐下一谈了。 牧青主笑了笑,“请学士转告世子,不须择日,任何时候都可来王宫一叙,洛国举国欢迎。” “在下领命,谢洛王。” 安和栩跪谢之后却无离去之意,整个人目光游移,煞是拘谨。 “学士另有事情?” 安和栩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有件小事本不该叨扰洛王,但在下深觉蹊跷。” “有事便说,无需犹疑。” “昨夜文通苑两本水师书籍不翼而飞,文通苑有青骨堂的护卫力量,在下方觉不可思议。” 牧青主微微眯眼,“文通苑,怎么会有水师的东西?” “我大炎曾在十余年前得到一艘战舰模型,于此便研习略有深入。”话到这里,安和栩强露一笑,“在下喜研此物,当初温酒入画时便将其带来,亦求与洛国能人大匠交流,增益彼此。此事最初便被瑜将军知晓,他对水师颇有兴趣,这三年多来我们时常交流研磨。但在成效斐然时,瑜将军要临战场,剩下的内容便由在下完成。” “能够悄无声息从文通苑带走东西,王城会有这样的力量?” 安和栩道:“在下听说,不久之前有人夜袭骧府,我想文通苑的守卫与骧府还有不小的差距。” 牧青主神色渐冷,缓缓拿起桌上书籍,“可是此二书?” 安和栩立时瞪大眼睛,猛地单膝跪地,“在下所思单薄!请洛王恕罪!” 牧青主道:“无需惶恐,你且回去吧。” 这夜,诸事齐扰,让人难以入眠。 不久之后,又传来禁军纳白马斋的消息,禁军本就有募兵之权,这些事情确实无需上奏。牧青主知道雷布骧的秉性,那根本就是一个在强军面前失去抵抗的人。他难得的克制才等到了今天,等到了瑜派无力的时候。 只是白马斋终究有所不同,而且牧遥就在骧府。 刚刚对整件事情产生怀疑的牧青主,面对这样一个消息,心思又偏移了一点。 “本王问你,连日来司在做什么?” 黑三心中一惑,“王上,司所为每日皆有呈奏。” “那就再说一遍!” 黑三不明就里更不知从何讲起,但王上此时情绪俨然不敢再触一分,只好笼统说道:“司多数时间都在关注南境战报,此外飞出的书信只有掌刑司与弼兵司,这些书信也被青骨堂截获,所书皆是刑律与装甲。司主只是往返三生园与司,并未去往他处。” 牧青主猛然一扣水晶,忽然间,他的脑中全是“夜袭骧府”四个字,从原点再度梳理,事情真正变了味道。 从前一闪而逝的可能性在此刻变得凝定了几分,越是动荡,便让自己觉得这愈是瑜派之谋。 反过来想,这岂不正是骧派愿意看到的吗?瑜派强势,在这特殊时刻,任何事都会直指瑜派,瑜派以退为进,骧派推波助澜,才能有现今场面吧。 只是他不确定的是,骧府到底做了多少,只是见缝插针还是从头到尾都是骧派的谋划? 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件细密筹划的事,若非强谋在后,事情不会以这样快的速度趋于明朗。 如果那人是古扬倒也罢了,如果不是,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翌日早朝之后。 一块墨玉呈在牧青主面前,与之同来的是东方沐风。 东方沐风脸色苍白,整个人神情阴郁,仍未从东方溪的事情中脱离出来。 “这块玉,是怎么来的?” “回国主,司主古扬一直在查晏平书之事,这块墨玉是晏平书出逃时遗落。” 牧青主微微皱眉,东方沐风这短短一语,蕴含的内容极多。其一,司果然在暗中也有行动,不然那便不是自己所知道的古扬了;其二,晏平书逃了,他为何而逃?整件事情他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国主,晏平书” “写下来。” 阅过之后,牧青主的脸上现出几分凌厉的神情。 “去传。” 内侍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去传何人。 “牧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牧遥入宫 北城门,十板杀, 噬尽家财殁玉华; 南城门,白马奔, 满身碧洛走到昏。 碧洛城的大街小巷,一首童谣流传开来,孩子一边唱一边玩耍。 但一经解读让人动容,“奔马”便是骧,“玉华”便是瑜,通读下来,这分明就是洛国朝局的写照,还带着对洛国前途的忧虑。许多局内人又不免在想,这“白马”是否喻中之喻。 不只是牧青主,所有的列国之主都不想见到牧遥。 此间藏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大势而言,他们与翎王是对立的,可翎王当年深得天下民心,转换一下便很容易得出他们与民心是对立的这种结论。所以,抹去与翎王有关的一切,让这一篇彻底翻过,是最好的选择。 牧遥这位翎王的独子,最是容易让人掀开过往,在他的面前也需要更强的伪装。这种伪装不是为了对付牧遥,而是为了笃定自己。 虽然牧青主是深得民心的洛国雄主,但他与翎王相去甚远,一个是承袭,一个是改变。天下列国之主,一人独处的时候都想过,如果给牧青羽一个列国,二十多年后,天下还是这般纷乱吗? 他们不敢得出结论,每个人藏在内心的妒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所以对于牧遥入骧府,牧青主的态度颇为开放,他甚至希望永远不要相见。 不过,牧遥还是来了。 “草民牧遥,叩见国主。” 牧青主探步上前,扶住牧遥手臂,“遥儿,叫我叔王便是。” 牧遥抬头起身,二人相近咫尺,牧青主不由愣住了几分,牧遥与他的父亲颇有几分相像。 “你我叔侄来日多有可叙,今日唤你来,乃是为了此事。”说话间,牧青主手掌一松,一块墨玉掉了下来,“此玉,你可识得?” 话说此刻,牧遥的双目立时牛大,脸庞随即搐动,仿佛遇见了无比可怕的事情。来此之前,牧遥内心已有多种猜料,甚至连对答之语都已想得七七八八。 但他无论如何想不到,牧青主直接拿出来晏平书的佩玉! 他毕竟太过年轻,更无任何朝堂对垒的经验,他这般神情只能让牧青主觉得他的这位侄儿单纯得让人意外。“识不识得,你可以仔细想想,顺便再看看这个。”随即,牧青主将东方沐风的手录递给了他。 再一看,牧遥更是把持不住了,他强自镇定,凝思了半晌,“叔王,我不识得此玉,更不知这上面写的东西是何意义。” “遥儿,你觉得是骧府更可靠c晏平书更可靠,还是这座王宫更可靠?”牧青主目定牧遥,“此时此刻,你当有一种四面埋伏之感,不然这些东西怎会呈到本王面前?” “叔王,我真的一无所知。” 牧青主挥退四周,“你只需告诉我,晏平书有没有参与此间,如若没有,本王立时便放他离去。” “没有。” “你怎知他没有?” 牧遥猛然凝住。 “既不识此物,便应不知晏平书是谁才是,遥儿,你到底肯不肯讲实话?” 牧遥心神动荡,他知道这位国主已经掌握了很多证据,东方沐风的证词加上晏平书的墨玉,核心内容已然暴露在牧青主面前。 牧青主不愿见牧遥,而牧遥则是不敢见牧青主,这位国主的深思潜谋,从晏平书的行事便能窥得一二。在他人面前,他可以仗着翎王之子示以威势,但在牧青主面前,巴不得让他忘记自己是翎王之子。 而最让牧遥心颤的是此刻的气氛与牧青主的行举,他像一棵挺拔的苍松俯视着自己,仿佛一滴汗珠的从小到大从被他看在眼里。这苍松之顶像一把黑伞,那是笼罩一切的王权。 他遮住自己,能挡住强风骤雨,也能让自己永无天日。 牧青主微微俯首,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颇为诡异的味道,有一丝丝铁锈味点点竹液味还掺杂着秋后之草的苦味。 牧遥微微抬头,正撞上牧青主那威重的目瞳,那一身的气味,不知是能让人清醒,还是让人更混乱。 牧遥暗吞一口唾沫,“叔c叔王,这确是晏平书之局,从我三年前劫道骧将军c后来在骧府的活动乃至不久前白马斋夜袭骧府,都是晏平书一手安排。他是我父亲的门生,所以与白马斋” “你在骧府,活动些什么?” “晏平书知道骧府收集瑜派的证据,他便通过我向骧将军传达一些重要的线索以及收集的渠道,而且他两手安排互不相知。东方溪也是撞见了我与东方沐风见面,觉察到骧府必会彻查,而他与晏平书的秘密难见天日,遂选择自我了断以保全东方家族。” “晏平书是如何通过你向雷布骧传达消息?” “我被骧将军禁足,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下,加上入骧府时,到现在我与他共见过三次,每次他都会给我几封信件,我将其放入书房紫匣,骧将军自会翻看。” “那上面写了什么,你可知道?” “大概记得。” “写下来。” 相比东方沐风,牧遥的篇幅长了太多,足足写了七张纸,字数有多有少,显然他是以“每封”的形式呈现。 牧青主一一看过,其间所述令人震惊,他看到了一位崇烟柱石深刻的洞察c犀利的着力点乃至对人心绝顶敏锐的判断。 思虑如牧青主,如果没有这一连串的供词,他一定会坚持“瑜派作祟”到底,将“越是可怜c越是可恨”贯彻到最终。 他在想,如果没有司的这块玉,没有牧遥的这番话语,“狂局”将会把此局演绎到什么地步?他绝不会相信,这位崇烟柱石是要匡扶洛国。 一边想着,一边翻阅,直到他看到了最后一张纸,那上面只有区区六字—— “寻白马斋整部。” 牧青主抖了抖眼皮,这简单六个字,解开了诸多疑惑,他明白了白马斋夜袭骧府的真正缘由,更重要的是,那个一直处于萌芽状态的念头长出了枝叶。 一个是翎王之子个是翎王门生,再把当年威名赫赫的翎王旧部拉拢进来,他没有选择四处征战的太史瑜,而是入了肩负保卫王都c护佑王宫之责的禁军,他晏平书想干什么? 牧青主心知,再给雷布骧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那件事,可假以时日,护佑王宫的人被白马斋逐渐渗透,又有一个现成的翎王之子,荡灭洛国,还有比这更彻底的吗? 有些念头,一旦生出便永远不会打消,即便那是万中无一的可能,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好比世俗男女怀疑对方不轨,这是一片会自我生长直至泛滥的毒壤。 对于牧遥来说,这简短的时间心念电闪,细一权衡供出这些未必都是坏事,瑜派千疮百孔,骧府更是已经入了禁军,他失掉的无非是一个晏平书,心有痛惜吗? 不,一点都没有。 甚至,这个节点,刚刚好。 牧青主回身坐下,将那一摞纸张缓缓铺在桌上,把水晶压在纸张上,可随即骨碌碌滚落桌下,一路滚到牧遥面前。 牧遥小心翼翼将那水晶捧起,躬身放在桌上,可刚刚退回站定,那水晶骨碌碌又滚落下来,只好再次将其奉上。 大殿静默,如此足足往复了五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二人在做着什么游戏,他们都很有耐心。 终于,那水晶稳住了。牧青主不看牧遥,而是望向大殿之外的黑暗。 他想到了古扬。 能在这个时候夺下这块墨玉,足见他对全局考量之深,牧青主更是知道,之前的古扬不敢妄动,因为他本就是自己最大的怀疑目标。 而今坐实了崇烟柱石帷幄之举,他知道古扬会真正动起来了。 突然间,牧青主很罕见地深眯双眼,一茬又一茬的人走过,他发现最了解自己的—— 依旧是这个古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鹿角狼啸 翌日黎明,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韩铸被约到了一个做梦都会吓醒的地方,这里是碧洛城的—— “鬼街”。 因为过于晦气,被安排在碧洛城的西北角,这里只卖棺材c寿衣c花圈c纸钱等死人用的东西。 更骇的是,古扬直接摆桌一家棺材店,韩铸看着那桌子都好像一块棺材板子做出来的。 狠狠咧了咧嘴,“老弟,你就不能找个说人话的地方吗!” “你怕什么,我为了等你可是在此守了一夜。” 望着古扬背后一个摞着一个的棺材,再看他有些苍白的脸,韩铸吓得汗毛倒竖。岂料古扬哈哈一笑,“喝茶喝茶,活人都不怕,怕哪门子死人。” 古扬这一笑,韩铸一哆嗦,哪有心思喝什么茶,“快说正事!” “明日早朝,让所有人呈奏恢复瑜将军职权,并将此间骧派如何拉拢你们的书信一并呈于王前。” 韩铸眉毛一挑,不觉得按住了大肚子,“转机,到了?” “后日早朝具表上奏,将此中之事分成不同之人奏于王前。” 韩铸接过一看,眼珠子都要跳出来,其上桩桩件件都是无稽之谈,骧派就算各个有一百条命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共有九条,其中有十板杀供着翎王灵位c雷渊借助飘渺商盟转移财产到东土c骧派与北炎暗中勾结等等。 韩铸吧嗒吧嗒嘴,“你这嫁祸是不是太稚嫩了些?” 古扬却道:“无所谓了,这些都是走个过场,我也来不及想更复杂的圈套,就这样吧。” 就见韩铸伸出脖子c老脸一沉,再看四周景象,只觉与自己说话的并不是古扬,“这就是所谓的鬼话连篇?” 古扬笑了笑,“刚刚所述我都有所安排,最重要的是,搞得再复杂也不会影响结果。” “你说细致些。” “这天底下最难的便是扭转王上的心思,所有筹策谋划都不过是为了让他认定一些事,一旦他认定便注定了结果,过程已不重要。更何况,年节快到了,他也不希望此事拖得太久。” “那什么才是王上认定的结果?”韩铸端起那已快凉了的茶。 “瑜派付出的,骧派如数奉还。” “具体而言呢?” “两件王上一直想做的事,撤赌场,抄雷府。” “只有这些?可否再进一步?” “狮子和羚羊搏杀,你觉得这种事会发生在朝堂之上吗?” 韩铸咣的一声放下茶杯,“从前都是狮子,现在都是羚羊,这便是结局?” “韩大人一直都是狮子,只不过被许多苍蝇烦扰,现在反而更强壮了不是吗?” “古大人,有些事不可言之过早,你我都是狮子,可惜的是互有把柄。” 古扬徐徐饮茶,“大人应该知道互有把柄才最牢靠,比谁的刀快,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回去的路上,奇怪的是,韩铸脑中不是与古扬的对话,而是那间遍布棺材的暗室。 从前一直刮东风,刮了许久许久,而今忽然开始刮西风,不知它要刮多久,但比东风凛冽得多。 骧派如同掉进地狱,连日来没有一个好消息。 面对那般诡异奇葩的控诉,牧青主居然示以追查,更诡异的是,青骨堂真的在十板杀等地找到了证物。 骧派的人恍然大悟,这一切与证物证词无关,而是那位王上的心思变了。从前有嫁祸,现今亦是嫁祸,关键在于王上更相信谁。 更难以收拾的是汹汹民意,王宫前c雷府前c骧府前c九司府前,成千上万的民众跪坐不归,痛陈赌场之害c尽道举家之悲。 北城门,十板杀, 噬尽家财殁玉华; 南城门,白马奔, 满身碧洛走到昏。 此谣传唱不止,像咒语一般拂荡着整个碧洛城。 城北的一座客栈里,方星祖垂头凝目,但腰间的千齿盘却一直在转着。 坐在他面前的是“地鹰”北冥枭。 “此为狂局,却不是老六的狂局,想不到连他也会输。” 北冥枭手中握着一封来自骧府的书信,写着牧遥王宫所历,“我早前便说过,这未必是晏先生之局,我接触过古扬,深知他的可怕。” 方星祖冷道:“没有了玉,便没有了老师的诫言,老六何尝不是可怕的人?此种情势他只会选择潇国,他与石亭公联手,西土可有敌手?” 当北冥枭再次看向方星祖,他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神情,诡异的是,那似乎是几分憧憬。对于之前的事毫无牵念,一切仿佛都在眼前的不远处。 “裁略”的这个“裁”字饱含深意,它有衡量判断之意,但它的最初之意是“剪切”。 书房里,时长风忽然推开了门。 “老七,雨娘斋那边最新的消息,你该仔细看看。” 古扬接过细望,立时间便皱起眉头来。其上所述颇为惊人,皆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也就是说器宗二当家方烁就是曾经的方星祖?” “大有可能。”时长风点头道,“方星祖一直活跃在东土,但他成名时,西土这个方烁便音讯全无。在西土时,方烁便以酷爱杀器闻名,他到了东土觅得千齿盘,并以谋略成为崇烟柱石,完全换了身份。” 随后时长风又指着另外一张谍柬说道:“既是星罗派之主,又位列崇烟八柱石,方星祖仿佛一夜成名,这太奇怪了。当年东土江湖鼎盛时,方烁也是声名赫赫,器宗独大离不开他的谋划。这样一来,两个人正好接得上。” 古扬微微凝目,“假定方烁就是方星祖,那么他来西土的目的便明确了,一定与当年的鹿角狼啸有关!” 鹿角狼啸出自烟云山脉北部的“鹿角千山”,此处峰不规整c蜿蜒横生,似鹿角般分延众多,便有了这个名字。凡是读过一些奇闻异事录的人都一定知道“狼啸十日c呕血而亡”这段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天降异象”。 鹿角千山是当年洛国江湖势力盘踞之地,器宗c七虹门等大派皆落于此地。民间解读此为大灾之象,江湖人认为是破立之兆,自那之后,洛国江湖便彻底偃息,那是一块杀手界完全没有机会打入的地方,也是古扬苦苦寻觅的一条线。 那件迟迟无法相通的事情,似乎有些眉目了,古扬缓缓搓着手指,不得不说自己已经慢了,方星祖何时动局c局往何处,他现在一点思考都没有。 但随着瑜骧之争告一段落,一旦方星祖得知晏平书已不存在后手,他便会真正动了。古扬面临的将是另一重天地的较量,与朝堂相隔千里的,江湖。 “目的性”是古扬思考问题的一个重要方法。 方星祖的终极目的,一定在江湖c在鹿角千山c在那个二十多年前自己毫不知情的乱局,那么,他为何会出现在碧洛城,出现在雷府? 终极目的之下,再去想方星祖的阶段性目的,他去见雷渊,必是要从雷渊那里获得什么,亦可能那便是局之起始。 王都不是方星祖的战场,借着雷渊顺利施展他的下一步才是最大的可能。那么,他能从雷渊那里借助什么? 古扬知道,此间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人。 古扬心中一横,因为当年的江湖可不止方星祖关心,那件事对自己的意义也是无法比拟。 事情想到这一步,让古扬有些“殊途同归”之感。 正在这时,卫央敲门走进,递上一封书信。 古扬打开一看,立时觉得所判不虚,这竟然是方星祖的一封邀约。 “方星祖怎会想到见你?” “我与他没什么可说的话,与其说是要见我,不如说是要搞点动静出来。如果能经方星祖之手,挖出点当年的江湖事,倒也不亏。” “老七,慎重啊!” “此路必少不了杀伐,让所有人去准备,顺便看看那千羽大乌木还能捱到什么时候。” 时长风根本听不懂古扬在说什么,但古扬明白,此时此刻“主动入局”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第一,江湖事的面纱他连一角都没能掀开,方星祖却是个难得的助力;第二,在牧青主面前,他做任何事都必须像从前那样择出自己,相比之下,这才是最难的。 暗夜,一匹快马奔出北门。 行出不到三里,又有一马斜奔而来,马上一袭蓝衣,乍一顿足便是盈盈一笑。 “此时还能笑出来的,怕也只有你了。” 夜子清反手身后,抄起斗笠戴上,“我只是觉得,你这种人是不会做送死之事的。” 古扬笑道:“绝器还要靠你呢,还是不要跟来了。” 夜子清眼眸一转,“如果你我只有绝器相牵,活得总是有些单调呢。” “你知道我的用意?” 夜子清忽然咬住香唇,目凝古扬。 古扬忙道:“我是说,见方星祖的用意。” 夜子清的眸像吹尽了冷霜,刚刚还盈盈,转瞬便犀利起来,“你故意的?” “不是故意,是词不达意。” “那你给我解释,为何偏偏此时词不达意!” 古扬顿时觉得,还是喝酒时的夜子清比较温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月夜群杀 三生园,四张椅子一字排开。 师定图c明夕堂c林婉c风玄河,师明林风四家齐至,看这阵仗大有一种兴师问罪的感觉。 明夕堂左挪右扭,只觉得这椅子太大了些,像自己这般苗条的人根本把持不住,林婉不断使着眼色,他才总算安定了几分。 这时,风玄河开口道:“方星祖与其他崇烟柱石大是不同,这个人崇尚杀器杀术,谋断之外仍有路数。而且此来北冥殿势力非当年可比,那古扬不会不知这些,他若敢只身赴约,恰恰证明了我们的判断。” 师定图微微点头,“我倒巴不得他赴约呢,我们抓的人还不够,他到底握着一股怎样的势力,今夜正当水落石出。” 片刻后,风宸快步而入,“掌尊大人,古扬已出北门!” 师定图的神色立时凝止,北冥殿“五鹰”同至,方星祖一众门徒,他很好奇古扬如何破解此杀。但在这时,明夕堂缓缓站了起来,不与众人言语,举步便要出去。 “站住!你往何处!”师定图猛然立身。 明夕堂丝毫不怵师定图,转头道:“我这个人最是谨小慎微,知道什么人可以死,什么人不可以死。” “明夕堂,老风那里握着他的人,今夜他生死难关,必有更多的人出现,我等带出半个古坞的力量,必会一举查清此事,你要干什么!” 明夕堂半步不让,“这是我一人之事,不是画派古坞之事。” “你!” 明夕堂根本不理师定图,而是看向了风玄河,“那沅水之上是谁第一时间救了林儿,莫说深谋浅谋c阴谋阳谋,古扬对待林儿难道比我等差了?” 风玄河刚要开口,明夕堂又道:“那些救了林儿的人,你们却以强人将其围困c捉拿拷问,你们的心里可还有秤?从现在起,别问我要做什么,问问你们自己这世上可还有能相信的东西!” “明夕堂!反了你了!”师定图踏步而前。 但在他之前,林婉已挡在了明夕堂身前。 明夕堂的话更冷了,“我明家愿意同流,但不代表可以合污!”旋即他抓住林婉的手,步如疾风出了正厅。 师定图一脚踢翻明夕堂的椅子,闭上眼睛喘着粗气。他眼角一睨,忽见风玄河也站了起来。 “明夕堂也没有错,若是无他,今时便已没有意义。掌尊,林儿是我风家人,明夕堂尚且如此执意,风家人再不动,这张老脸真没地方可放了。” “老风!你并非不懂利弊权衡,我等出发之前是何商定,这便是你们的作为?” 风玄河道:“出发前并没有那面千齿盘,现在来看总要有人来挡啊。” 入鼻的风,像带着一把把刀片,轻轻一捏鼻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充盈的月光,赋予天地寒冷的光泽,连一颤一颤的蒿草都像要激发而出的暗器。 远处,立着一间木屋,散出微弱的烛光,孤零零立在这天地间。 二人下马,夜子清一手掣出映月手按住攀天,徐徐而行。 呼!风忽然大了,两侧的蒿草如浪一般倾斜,大批的黑衣人踏草而来! 无有试探,初始便是必杀之势! 当首二人赫然就是北冥柯兄妹,化骨双魔刀之“赤刃”“碧刃”,这两把绝顶毒器闻之便让人寒冽,但不巧,他们遇见的是夜子清。 凡是杀器谱之器,所有的强点弱点她都了然于胸,化骨双魔刀以毒骇人,若不以肉身相触,只是两件凡俗之器,最是惧怕轻灵。更重要的是,夜子清对每一位“器主”都颇有研究。这两个人过分依赖杀器,自身实力一如他们在北冥家族的地位。 攀天映月齐出,不等相触,双双缠住魔刀,夜子清凌空一个转身,长腿一扫正中北冥柯左脸!这一脚非同凡响,夜子清的靴子上嵌着两根利齿,北冥柯血流满面,半面脸颊都被穿透。 二人横然发力,夜子清正中撑持,就在力到盈处之时,攀天映月陡然一掣,双刀锵然击在一处。景象颇为诡异,但见那双刀一触,竟然立时皲裂,化为指肚大小一块块散落一地。 北冥兄妹骇然难抑,夜子清哪里会给他们思考的机会,今夜注定杀伐无极,她也最喜欢干脆利落! 然而正在夜子清跃步而起时,一大片“蝙蝠人”齐步而落,当首二人一人持骷髅骨叉,一人握桌板一般的宽厚大刀! 赫然是老七孤鹰北冥渠c老八桀鹰北冥槊,北冥渠“八极骨叉”,北冥槊“震川刀”,皆是杀器谱之器,排名远高于那两把魔刀。 二人身后的蝙蝠人,除却北冥杀手固有的扮相,一个个还背着两面一尺见方的灰旗,上面绣着漆黑的大乌木,乃是北冥杀手中最高级别的“天冥卫”! 夜子清陡然眯目,大撤一步来到古扬身边,她知道真正的杀戮要来了,这无人的四野,最适合杀伐。 木龙士拖杖c步彩楼抱剑,电石火花之间,二人冲杀而上,一人御骨人破刀! 步彩楼的神色鲜见凝重,孤鹰桀鹰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但他知道北冥枭就在附近,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时刻分心准备应对那号称大雍最快的“千齿盘”。 木龙士想的则是那大批的天冥卫,任何一人都足以虐杀三生侍的存在,个个都如风宸那般水平,纷乱悍烈的杀术足以让任何一个顶尖杀手倒吸凉气。 远处的山坡后,一大批装扮各异的人缓缓行着,今夜正是白马斋入禁军的时候。青苍沚与荆简立在山坡上,俯视到颇为可怕的场景,给人的感觉是整个北冥殿都来了,誓要一击必杀古扬。 不知有多少天冥卫c多少星罗卫,疾速涌向那漩涡的中心。 荆简瞠目结舌,“这小子的手笔就是不一样!比当年碧洛城逃杀夸张多了啊!” 青苍沚冷道:“身陷重重囹圄,你哪来的信心夸他。” 荆简回头望着山下,“那小子肯定知道今夜白马斋入禁军,既然路过了,你还犹豫什么?这么多年,白马斋也该风光一回了,我们可是打硬仗的杀手!” 荆简随即凑上了几分,“青老大,你还记得我们最光辉的一仗吗?我白马斋千人御十万,硬生生保住牧火城墙,现今终于又可打仗,老古董们也被你说动了,赶紧试试刀呀!” “闭嘴!到了禁军你休要这般满口胡言!” “我的事好说,你现在犹豫个鬼,赶紧上啊!” “此事白马斋绝对不能插手!” 荆简面目一沉,青苍沚的主意向来最是无可更改,“你们不去,我去!” 但他刚一踏步,被青苍沚一把拽了回来,“白马斋入禁军至关重要,不可旁升枝节,古扬即便知道我们今夜入城,也绝对不会把安危放在我们手上,这一步绝对不能走!”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 “现在入城也可以。” “那不如再看一会吧。” 在二人的注视下,一支规模不小的马队疾奔而来,七马一组,马上皆是黑袍人。为首之人一身金色轻甲,腰挂紫鞘弯刀,“铭阁来了。” 金锋烈带来皆是黑袍七剑,立时与天冥卫c星罗卫杀到一处,金锋烈则一脚踹翻马匹,借力来到了古扬身边。 打眼一瞧,那女子也是颇为熟悉,“好啊!你们两个居然厮混在一起!给老子一个交待!” 金锋烈要崩溃了,心心念念的大龙剑至今没个下落,一下全明白了。不过更崩溃的是夜子清,她与古扬在一起,为什么要给金锋烈交待? “瘸子看前!” 正在这时,步彩楼急喝一声,金锋烈与夜子清双双目瞪。 一面圆盘,好似携着殒火坠地的气力,烈烈驰杀而来! 说来缓慢c那时极快,金锋烈下意识大刀抵前,整个人被震出足足五丈,轻甲刺进了肉里,半身满是鲜血。 攀天疾出,但那圆盘快如闪电,根本鞭长莫及,刹那之后圆盘又至,步彩楼抽身而回,长剑一竖顶住圆盘! 悍烈的气劲非同凡响,步彩楼抵住圆盘急速大退,见他双目一凝,右脚如磐石定在地面,方才稳住圆盘,“盘绝”之名不愧响绝天下,方星祖相当之强! 一个红衣人枭然现身,那双红瞳在暗夜中更为可怖。 地鹰北冥枭现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又见白马斋 与此同时,八支尺余长的蛇形暗器激射而出! 多年以来,这八道暗器只被一个人挡住过,那个人,叫东方游龙。 而今,北冥枭终于可以肆无忌惮了。 十二鹰中,他独卓暗器,杀手界尽人皆知,他的“八蛇锥”独绝天下! 可他忽略了,有些人原本就不在大雍的杀手界。 叮叮当当!铿铿锵锵! 一次暗器与暗器的碰撞,那八蛇锥居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与形形色色的暗器一同摔落在地。 八蛇锥享誉天下,可干掉它的都是些什么? 北冥枭垂目而望,有的是磕磕巴巴的铁片c有的是残破不全不明为何的东西,还有很多金属弹珠,像孩子们打鸟雀所用,更不能忍的是一些纽扣状的东西。北冥枭只觉得,将八蛇锥打落在地的,是一个开杂货铺的。 与此同时,浓烈的烟草味道传了过来,来人又矮又瘦又佝偻c咧着一口大黄牙。步彩楼立时战意蒸腾,从前都是他与时长风死磕,难得站在同一个战壕。 这世上能让步彩楼佩服的人没有几个,时长风便是其中之一,他佩服的不只是时长风无匹的暗器造诣,而是他那滑头无比的性格与暗器完美结合。 二人猛一对视,双目皆是烈烈,忽然之间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古木坊的人c铭阁的人以及时长风带来的雨娘斋之人,二人都是知道,古扬另有一股势力,神秘到连他们也不曾公开,这些人应也不远。一切都在说明,古扬这不仅是赴约,也是以自己为饵—— 吞杀北冥殿! 天冥卫的数量远在铭阁七剑之上,加上擅于偷袭的星罗卫,铭阁七剑损失惨重。金锋烈心在滴血,他接到的明明是暗中保护,怎就变成了一场惨烈无匹的恶战?他懊悔不已,在不明真相时便全数杀入,自以为这么多“黑袍七剑”没有应付不了的场子,结果却被人包了场子。 “古扬,别告诉老子你他娘的就这几个人!” “快来了,快来了。” 漆黑的披风遮月摧云,忽然现出身来,金锋烈双目一圆,刚觉古扬料事如神,细一瞅,哎呦我的祖宗,全他娘的是天冥卫! “别喊了!有力气多杀几个!” “你个臭妮子!老子每次见你准没好事!你等着,得空老子非扒了” 咻咻咻咻咻! 冷簇如雨,金锋烈虽瘸了些,但底子深厚,真正发起飙来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大嘴一咧,平地一声亢吼,“扒了你的皮!”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金锋烈绕地三匝,一手执着大刀,另一手猝然摸出一块金色大盾! 这盾牌之上的图案全无章法,像喝多了画出来一般,而且它带着浓烈的汗臭味儿 难怪平时见不到这件防器,金锋烈一直将它贴在后背,如此重物当做“内甲”,金锋烈应是这世上最不惧暴露身后的人了。 夜子清双目一凝,这金锋烈也算是杀器中的“财主”了。 金盾挡住冷簇,金锋烈擎起大刀长喝一声,“阵起!” 斗志高昂c战意沛烈,正在人们以为暴风骤雨即将到来的时候,连个响屁都没换来,根本没有人回应他。 更骇的是,他这一喝,又引来了两波人马。 马未停,人已起。 来者一波红衣,一波松石绿衣。 红衣为首之人,执三眸长剑“赤魇”。 松石绿衣为首之人,握九节长笛“绿湮”。 一边是明家人,一边是林家人。 只有夜子清注意到古扬此时的神情,他咬着腮c眯着眸,那是冷厉还是淡漠?清冷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让夜子清不寒而栗。 明夕堂素来都是杀伐最为果决的人,明家人冲阵c林家人外围截杀。 雪,忽然下了起来,风渐渐停了。 鹅毛般的雪片像出殡时到处飞扬的纸钱,谁也不愿被粘在身上。 就在这大雪纷飞之时,风玄河带着大批的风家人也到了。不知北冥殿当年做过了什么c做错了什么,三生古坞的人透着更为悍烈的破杀! 山坡上,青苍沚拍了拍荆简肩膀,“走了。” 荆简面目懵懵,“厉害啊!三生古坞也归他了!” 青苍沚敲了敲那丑到没法形容的头盔,“你想事情的时候,最好把头盔摘了。” 青苍沚转身而去,荆简快步跟上,“青老大,如果没有三生古坞的人,你会不会上啊?” “不会!” “那你一直在这看什么?” “看他怎么栽在这里。” “看着多没意思,你该上去补一脚才是啊。” “把头盔摘了!” 白马斋晃晃荡荡入碧洛城,所有人的心里都没有底,青苍沚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他的内心就和眼前一眼混沌难测。 不知所起c不知所终,更不知当下所行的这一步是对是错。 可还未到城门处,北门轰然大开,刹那间一支恐有两千人的禁军马队驰了出来,荆简双目一呆,这欢迎的阵仗也太夸张了吧! 青苍沚却立时觉出不对,那带队的人名叫陈昇,是禁军的副统领,这禁军马队形色匆忙,不由分说便要策马北驰! “陈将军,发生了什么大事?” 陈昇一看是青苍沚,却也不敢怠慢,“掌事大人先且入城,此事要紧,陈某先行一步。” 青苍沚忙道:“我部已入兵册,愿随将军一同前往!” 陈昇略略望了望青苍沚身后部众,他们的打扮奇形怪状,像前线告紧临时募来的老弱之兵,有的坐在马上不住地抖腿,有的把食指塞进嘴里不停地抠,不知是什么难缠的东西塞了牙,更有甚者托着一杆一尺多长的烟枪,滋滋冒着火星子。 陈昇咳了一声,不敢想象这就是曾经名震天下的白马斋,倒是他们骑的都是白马。对这白马斋的实力,陈昇也心有好奇,此时事情紧急,点了个头不再多言震鞭而起。 陈昇只是诧异,尚不至于以貌取人,但身后的禁军将士可就不同了,他们时不时回头看看那支马队。马上的人嘻嘻哈哈,感觉他们不是去打仗,而是去赴宴。 再看看他们的样子,有的连马都抓不住,哎呦哎呦喊个不停,有的马连缰绳都没有,跑起来只能狼狈地抱着马脖子。他们的“兵器”有的是一个大铁铲,有的是豁得连布匹都砍不开的大刀,还有的把烟沫磕飞,直接用那烟枪做兵器。 可惜了那一匹匹白马。 片刻之后,青苍沚忽然减速,但见这支马队,同时领会青苍沚之意,像一辆马车降了速。 青苍沚缓缓吐出二字:“青羊。” 当年的白马斋不止战场杀敌,还肩负着很多杀手的任务,比如刺杀c探报,所以他们有着一套颇为完整的暗号系统。 有焰火号c旗帜号,特殊情况便是口头暗号。 眼下而言,“青”在前,代表青苍沚先动,青苍沚所杀的一方便是白马斋的目标,“羊”代表佯攻,适可而止。 不远处杀戮正酣,青苍沚一根黑锥刺穿一个天冥卫,荆简大刀一横斩落一个星罗卫,整个白马斋立时心有所指。 收?怎么可能收得住! 要不是青苍沚那张老脸有点分量,白马斋早已解散,现在也算兑了一些有仗可打的许诺,二十多年没这么打过,本以为此生再无,既然重走这条路,便要一偿当年畅快! 青苍沚暗暗皱眉,这帮老家伙分明已有些不可控制,但好在没到见人就杀的地步。天冥卫和星罗卫加起来也就两百多人,之前已殒命不少,剩下的哪里经得住这帮老家伙砍。 一千八百六十九人的“杀手之师”,白马斋,强得可怕! 战线拉得很长,青苍沚踏马背奔走,却迟迟看不到古扬的身影,禁军一来,此事便不是简单的江湖杀伐。而古扬身份不同,一旦涉入朝堂,一切都将复杂起来。 忽然间,他目睨远端,古扬与夜子清正向那木屋走去,二人身后,步彩楼在左c时长风在右。 青苍沚双目一炯,心中腾起颇为不祥的预感。 “老七,禁军来了,该撤了!”时长风忙道。 古扬点点头,“让所有人撤,你们也是。” “我们?你呢?” 古扬却不言语,他在想禁军为什么会来?其一,禁军不可能为方星祖或者北冥殿行动,其二,禁军也不是什么江湖琐事都管的机构。如此一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此间藏着与禁军至关重要的人物。这般看来,许多事倒是通彻了。 古扬看向那扇门。 这一刻,他心念电闪,袖间的手指如羽翼一般纷动。北冥殿伤亡惨重,便已达到目的,瑜骧之争也不应自己再做干涉,既然如此 步彩楼探步而前,一脚踹开屋门,立时间双目圆睁,“老七!快走!” 夜子清满心好奇,入门一望更是面无血色,“古扬!” 古扬看向时长风,此时也只有他是冷静,“带她走。” 踏过倾倒的门板,地上躺着一个老者的尸体,他的辫子胡已完全捏开,不知藏着多少深思熟虑,他是—— 雷渊! 也在这时,大批的禁军涌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十四年前 翌日,骇人的消息传来,北冥殿几乎覆没,四鹰身死,只有北冥枭不见踪迹。更骇的是,司主杀了当今国丈,禁军众将皆是见证。 古扬直接被打入洛国关押死刑犯的“绝狱”。 听完呈报的牧青主哂然而笑,他没想到古扬竟谨小慎微到如此程度,截下晏平书的墨玉足以让自己引起对他的怀疑,成为比晏平书更深谋的存在。但转念一想,牧青主又有些拿捏不定了,要知道对付他的人是排名比晏平书更强的方星祖,会不会,他真的进了别人的局? 牧青主根本不相信是古扬杀了雷渊,但相比谁杀了雷渊,雷渊的死更有价值,抄了那么多瑜派,比不得雷渊十一。 而且这么一来,弱两派强一国,实在没有更好的结果了。 同样是在这日,牧青主收到一封堪称他此生看过最重要的呈报,他的喉结时上时下,握住纸张的手不住颤抖,深沉如他,仍是不能控制自己。 这件事,大过江河湖海c大过千山百川,真正牵动着牧青主的心,比之举国大事还让他夜不能寐。古扬那点事,此时连一粒尘埃都不如。 爽朗的笑声,不像一位君王,更像一位江湖豪侠,发出快意江天的畅笑。他张开双臂,不知要拥抱什么,偌大的洛王宫噤若寒蝉,这位国主从不曾开怀,此时的他却又不止是开怀。 这日黄昏,碧洛城大街小巷挂满了数倍于从前的灯笼,每一个都是崭新,红毯从宫门一直铺到了南城门。红毯两边站满了兵士,不允许任何人踏足其上,王宫的宫女内侍在寒风中整整洗了一天的石板c宫墙,头上流着汗,手却已冻成冰块。 此等阵势,洛国前所未有,起初人们猜测这应是为了迎接北炎“火旗王”毕达呼,但渐渐地,很多人改了想法。 火旗王是北炎监国的亲王,地位仅次于日渐远离朝纲的火图王,面对北炎这个真正的话事人,洛国恰恰不应是此等迎接阵势。北炎虽然强盛,但牧青主绝然不会将其等同大雍视之。 一些精于洛国脉络的人,忽然想起一件久远的事情来,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洛国如此对待。 那是一个几乎被洛国子民遗忘的人—— 他叫牧勋。 牧青主嫡出四女一子,牧勋是他与雷王后仅有的一个儿子。然而,牧勋六岁染上奇疾,致双目失明,牧青主苦寻天下良医依旧无方,最终只能让他远离王宫去了花神谷。 不曾想,这一去,便是十八年。 暗室里c客栈里c书房里,偌大的洛国私语纷飞。 人们都知道,世子勋的归来,对洛国朝堂将是根本性甚至颠覆般的改变,从前揣摩牧青主的心思,此后如何看透世子勋,显得格外重要起来。 更微妙的是雷渊死去的这个当口,当年世子勋并非在王宫长大,而是在雷府,雷渊对他的宠溺到了摘九星c抱满月的地步。现在他乍归来,却最先得到雷渊的死讯。 霜已寒大地,更添千秋雪。 这注定是一个“多事之冬”。 赤珠城南,有一处山谷。此地终日迷雾不散,到处长着庞大的松树,树盖浓郁,进入此地仿佛迷宫。 就在这山谷深处,有一间木屋,屋外虎狼潜行,屋内一片昏暗。这里除了遍布墙角的酒坛,便只有一个书案,上面置着很多信件。 水汀兰眉目机警跳进木屋,翻着那书案上的纸张,其上字迹如一,皆是与一人来往。看着看着,水汀兰双目渐炽,除了少量的洛潇兵事,所述竟都与古扬有关,其重点便是寻找古扬手中那支神秘的力量。 不难猜测,这书信之人正是晏平书。 忽然间,水汀兰看到还有一封信压在了砚台下面,这是一封字迹与之前全然不同的信,上面的内容,让水汀兰彻底怔在了原地。 “古扬杀雷渊,世子勋回宫,烈火正炽,祭你之柴!” 水汀兰的手颤抖不止,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显然是极想置古扬于死地的人。 门嘎吱开了,一个身形如柴的人走了进来,“你还真能找到这里。” 水汀兰唰得掸开书信,“你的柴是什么?这人又是谁?骨啸,你敢害少主!” “少主”二字让骨啸的耳朵动了一动,似乎有些锋利,他掏了掏耳洞走到墙角处拿起一个酒坛,“莫要张口主c闭口仆。” 但见水汀兰一步上前,抓起酒坛摔到墙上,骨啸立时眯起眼睛。 “骨啸!想杀他的人多了!但是你不能!当年的事你不可能什么都不记得!少主对你怎么样!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骨啸冷目以对,“他要杀我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不信他会杀你!他要想杀你,你早在十四年前就死了!你大醉三天,可知那三天发生什么!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吗?” 骨啸还是拿起一坛酒,咕咚咕咚喝了三大口,“我倒是一直好奇得紧,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你们一个个守口如瓶?” 水汀兰把牙齿咬得锵锵作响,“你醉死在这里吧!” “你若肯说,我倒是可以考虑不回这封信,是生是死就看他的造化了。” 木屋一片静谧,水汀兰的眉毛凝在一处,艰难地开启了那惨绝人寰的过往。 “更深入的我也不太明了,只知十四年前,少主被人下了一种迷幻至极的药物,他杀了他的父亲栖霞王!” 咳咳!骨啸痛咳几声。 水汀兰动了动喉咙,“那一夜,少主的逸天府被抄,除了我和老木,剩下一千余人全部被杀。宫中,黛夫人一脉被连根拔起,诛杀九族,少主的天镜军也在一夜之间被坑杀,一共死了八万人。那一夜,尸体填满了望月湖,湖水淤了出来,到处都是血。” 骨啸放下了酒坛,眼睛盯着墙面,不知他在看什么,“那是怎么逃出来的?” “少主的二叔百月王,用他的人马连夜将我们送到渡口,但还未行舟便有人追杀而来。百月王亲身陷阵,为我们留出一线逃生时机。那时,少主的江湖朋友也已赶到,我们坐上二十叶桃舟,开始漫长的海上逃杀。” “你一直没有醒,少主把你带在他的舟上,那时天地间都是暗器,少主便把你揽在怀里。杀伐汹涌之时,他徒手接器,没有一根打在你的身上,一根都没有!” 骨啸的喉结动了动,他那攥住酒坛的像死尸的手,连自己都掰之不开。 “你一定记得,少主当年闻名栖霞的那一身装备,除了他的枪,便是赤琉臂。赤琉臂是黛夫人为他求得,是少主一直贴身之物。但我大雍再见他时,他的左臂一直僵硬着,那条手臂已难以承受任何之重。那正是揽着你,保你无虞的手臂啊!” “骨啸,他要杀你,只需把你留在栖霞;他要杀你,只要一脚把你踢进海里;他要杀你,大可以你为盾!他带着你这个死了一样的醉鬼,更不知何时便会丢掉性命,你但凡有一丝清醒,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杀你!” 水汀兰颤着那封信,“十八枚噬骨丹,我不知道那有多痛,但少主的痛,我们又知道多少!你我都是孤儿,不懂得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滋味,老萧啊,你该是他的手臂,怎么能做捅他的刀啊!” “刀,我已经捅过了。”骨啸转过头来,水汀兰看到,他的面目有些晶莹。 那是,泪吗? “老萧,你不能袖手旁观,你要救他!”水汀兰颤声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做了十年的青衿谋士,你的办法才是办法!” 骨啸看向窗外,雪簌簌而落,“他如果运气够好,要死也死在年后吧。” “你这是什么话!” “走。” “去哪里?” “碧洛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绝器始 三生园。 虽是白日,却如午夜一般静谧。 “主司,小圆山大捷!你可还记得当时瑜将军问我的问题,潇军果真偷袭小圆山,被我一击克敌,一个都没逃出去!照这样下去,不出半年,林儿也是个小都统了!” 也只有风林儿能把捷报写得和唠家常一般,不过他写给的是古扬,至于眼下这些正在看信的,仿佛都是局外人。师定图轻轻咳了咳将书信放在一边,神色肃穆。 不得不说,这几日的三生园实在是尴尬得紧。此间之人,江湖上喊出去都是声名响亮c事迹斐然,但此时好似武夫进了五音坊,目之所望一窍不通。朝中但凡有点权势的人,他们一个不识,半句话都说不上。 师定图面色渐冷,“不如今夜就去试试那大牢。” 一旁的明夕堂立时一愕,心说这老家伙何时对古扬变得如此慷慨?劫牢可不是死上几个人那么简单,现在的绝狱被禁军密切关注,稍有不慎一个都出不来。 风玄河也道:“劫牢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想了,还不如等斩首那天试试法场。” “也是个办法。”师定图点点头。 明夕堂咂了砸嘴,“你俩除了劫牢劫法场,还想劫点什么?你们脑袋能转转弯吗?像古扬这种重罪有上法场的机会吗?” 换做平时,明夕堂这样说话,师定图定然又是一串连珠炮,掀桌子踹椅子,此时却也顾不得这些了,“那你说说怎么办!” 明夕堂翻了个白眼,“现在不是杀人的事,我们能做什么?” 师定图被噎得不知该说什么,“那就这么等着?” 明夕堂一歪头,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他,“掌尊,从前下玲珑血心的是你,不救他的也是你,怎么此时这么在乎他的命了?” 师定图冷哼一声,正在这时,风宸步履如风,见其神色定是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快讲!” “掌尊,游龙前辈出关了!” 只听唰的一声,四个人同时起身,健步如飞到了后厢。 三年多的时间,东方游龙只食青豆c饮雨雪,寸步不离这一隅。此时的他布衾如铁c白须如帚,但四人心中不敢有半个与落魄相关的字眼,能得见尊容已是荣幸之至。 这个绝世级的存在,是让所有人仰慕的举世独卓,就好比天地满是杀器c只此一把绝器。 在四人到达之前,夜子清已来到东方游龙身边,自从古扬出事,她便守在这里。 “你便是人秀坞的话事人师定图吧?” 师定图急忙躬身,东方游龙居然知道自己,心中大是慰然,“晚辈师定图,拜见游龙前辈!” 至于其他人,东方游龙却是一眼不看,“十二血心,我东方家族强在下五,西煞宫精研中四,三生古坞造诣上三。三年前,西尧宫主将中四图谱留下,不知三生古坞是何打算?” 师定图不想犹疑,但不得不如此,“前辈,人秀坞虽也有上三图谱,但晚辈必须请示地坤坞之主。” “那便罢了,老夫等不得。” 师定图忙道:“前辈所研之果可是为了对付北冥殿?” 东方游龙目凝师定图,“老夫于此三年时间,在你眼中就是为图北冥殿?” 师定图心中一绽,如若是为了反击北冥殿,地坤坞那关无论如何是过不了的。尽人皆知,北冥殿c西煞宫c东方家族三家千年积怨,三生古坞断不会拿血心之谱增益东方西尧,可如果有其他的目的,性质便不同了。 “晚辈格局难及,还望前辈明示。” 东方游龙却看向夜子清,二人似是已有所商,夜子清道:“不瞒各位前辈,近十年杀器谱皆是晚辈所排,自问对杀器有些研究。古扬认为,古时烛云画作c十二血心之秘是与绝器有关。” “绝器?!” “没错,烛云画作的内容渐被破解,所赖北炎名士安和栩,十二血心复杂的搭配应与安和栩所得内容有所吻合。游龙前辈也认为,血心图谱与画作内容的搭配,可以锁定绝器所在的大致范围。眼下,侠客已找到了顾老,不日就将来到碧洛城,我们勾勒出的图景,顾老可以为我们找到具体所在。” 话到这里,师定图四人皆是深深炯目,好似云水之间毫无觉察,却有一条缜密浮桥陡然现身,不见其始c不闻其势,就这样凭空架在众人面前。 这时,东方游龙开了口,“老夫平生苦研绝器,当年被围蜉蝣山,也因对那斑斓四叶斧太过好奇,就木之年终有可圆之机。” 人们看着东方游龙的目光只有敬畏,斑斓四叶斧,那可是埋在高皇帝之陵,做这样的事还能活下来的人,已非传奇所能概括。 师定图沉吟半晌,“绝器事大,若可为寻觅添力,古坞愿出图谱。” 距离年节还有半个多月,火旗王毕达呼入洛。 毕达呼样貌与从前颇是不同,蓄三寸长须,浓密厚重,衬得整个人更加稳重。 “之前已有贺书,当面再一次恭喜火旗王了。” 毕达呼道:“也恭喜洛王迎回世子,此来有所打扰还望见谅。” 牧青主笑道:“火旗王说的哪里话,我洛炎之事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夜,牧青主独宴毕达呼,殿内连一个侍女都没有。毕达呼是牧青主见过最警觉的人,他的所料往往不会差出太多。 酒过三盏,牧青主道:“疏忽三年,火旗王可能看得透这大雍东土?” 大雍东西有烟云山脉相隔,而北炎横跨大雍北疆,最西为抵御西猷的炽火关,最东一直可以延伸到东原,他们的土地与楔国c栾国相接,所以论及对东土的观察,他们有时比洛潇更加通透。 毕达呼轻饮一口,“大雍东土,楔国并非低估了桓樾,应是低估了栾国,此国蓄力之盈c战事之奇远出所料。西土内斗如烹油时它一直在沉睡,此番醒来已是一只雄狮了。” 牧青主暗暗皱眉,不得不说,栾国实在是掩藏得太可怕了,让天下人都忽略了它。 “大雍有个崇烟阁,据说那崇烟柱石个个深谋无极,所以我料想栾国定是强谋在握。想来不出一年,桓樾就要依附栾国,将成三国同抗楔国的局面,而更可怕的是,这还不是栾国的底牌。” “火旗王何意?” “洛王可还记得大雍平宇年间的东原八部?” “当然记得,高皇帝正是因伐东原而染重疾。” 毕达呼目光锐利,“他们也已经醒了,与栾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若栾楔形成均势,这些荒原人将会握住大雍西土的刀柄,而栾国早已深耕于此。” 牧青主饮下一盏,东原c西猷c南屿c北炎,忽然之间,大雍四境都已不再安稳,不过他更关心的仍然是西猷与潇国。 毕达呼俨然明确牧青主之念,见他缓缓起身,“近来西猷举动异常,将中部之师全数分解,南抵雍平道c北达炽火关。一旦他们动起来,南部之师可增援沅水,北部可危洛国北境。” 牧青主道:“本王一直以为,炽火关是这天下最不能撼动的关口。” 毕达呼笑了笑,“大炎守关千年,乃是为了大王旗,现今大王旗已不在我手,真不知守之为何。话说回来,当年借我大王旗之人,可是已被洛王下了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骆百山 毕达呼道:“当年古扬找我借旗乃是洛王引荐,现今我大王旗不知去处,洛王一旦处死古扬,我大炎恐要落个死无对证呀。” 殿内一时静默,牧青主暗暗思虑,连他也不曾想到,大王旗所遗留之事如此复杂,或许他也低估了大王旗之于北炎西猷的重要性。 许久之后,牧青主开口道:“古扬之死,本王亦无法,此间所涉众多,非火旗王所能周知。” 毕达呼道:“本王也未想过周知,只是世俗都言冤有头债有主,你这一刀下去,让我如何与大炎子民交待?还是说,洛王知道大王旗在何处?” 牧青主眯了眯眼,“本王可以为火旗王提供与他见面的机会,但大王旗究竟能否归于北炎,本王不敢保证。” 毕达呼迂回而过,“我自会相问与他,但此事大炎的态度是,在找到大王旗之前不能杀他,还请洛王三思。” 国与国之言话,“态度”二字尤为重要。 掌刑司大牢分为两层,地上一层规模极大,分成几十个部,关押着普通犯人。地下一层被称为“绝狱”,关着重刑犯c死刑犯。 古扬乍一进入牢房,颇为浓烈的汗臭味儿立时填满了鼻腔,地上的柴草湿漉漉的,移开铁链,地上没有任何痕迹。显然,从前关在这里的人刚刚被转移走。 古扬不由疑惑起来,此地关着的人,或是不需几日便要处斩,或是一生囚禁。看眼前情景,那人恐是被关了数年之久,为何要给自己腾出这一间? 巧合吗?古扬可不这样以为,因为他从来都知道韩铸不是一个简单的主司。 环顾四周,古扬发现这里是最阴暗的一个角落,再往里只有一间,往外则要走出十几丈才能看到牢房,堪称是这绝狱中最隐秘的地方。 晚饭的时间到了,狱卒拎着大木桶,逐间往牢房盛着饭菜。饭和菜混到一起,青菜汤泡饭,油水是不可能有的。只听啪的一声,一勺子饭菜便砸入碗中,溅得到处都是。 自从昨夜,古扬的肚子便咕咕叫个不停,哗啦哗啦托着铁链走上前去,可这个前人用过的碗,让他完全没有了食欲。上面结着很多疙瘩不说,还有几只苍蝇糊在碗边 可就在这时,古扬忽然鼻子一纵,竟然闻到了肉味,狱卒提着一个小木桶缓缓走来,那小木桶长得真是可爱又精致。然而,在古扬直勾勾的目光下,狱卒走向了旁边的牢房 古扬立马凑到那一边,这才看到一个长须及腹c黑白相间的半百男人,不像其他犯人,这个人穿着一件白衣,胡须也很顺畅,可见待遇非同一般。 一壶酒盘牛肉c两碟小菜碗饭,狱卒轻拿轻放。岂料这长须人只拿走了那一碗饭,在古扬内心的痛呼下,他把剩下的酒菜全部扔了出去。狱卒似是早已习惯这一场景,将满地渣滓打扫干净,一语不发走了出去。 第二天,那长须人的午餐更是丰盛,有牛肉还有鱼肉,古扬这里还是啪的一勺青菜叶子。就在那人把饭端回的时候,古扬立时大喊:“大人大人!不要扔!不要扔!” 没想到长须人竟真的停了手,古扬一看有戏,忙道:“大人每次都扔,未免太浪费了,不如您就” 嘭嘭嘭嘭! 狱卒走后,长须人来到古扬这边,“你算个什么东西?” 古扬一看饭菜没指望了,也懒得再多言,看了一眼青菜叶子,还是忍住了。 “跟我要东西?你以为你是谁?” 古扬咧了咧嘴,“打扰了,算我没说。” 古扬打算找个干燥的地方歇一歇,那人还是不依不饶,“放屁尚且是个响,怎么就能没说?你这是连屁也不如?”古扬心觉这个人怕是快被憋疯了,他已是饿得不想动弹,说一个字都是浪费精力。 长须人还要开口,忽见几个火发火须的人走了进来,当首之人目定如磐c背脊如柱,走起路来勃然劲烈,光线虽暗难掩霸者气势。长须人心念电闪,内心尽可能做着准备,入狱二十多年可是从未见过如此人物。 见他展了展衣袍,昂头挺背不疾不徐走上前来。可就像古扬直勾勾盯着那些酒菜般,在他直勾勾的目光下,火发人停在了旁边的牢房前 当当当! 毕达呼敲着铁门,“古主司可还安好?” 这声音煞是熟悉,古扬连忙翻身站起,可打眼一瞧,刚攀上的一点心气霎时又消失了,这毕达呼居然—— 空着手来! 古扬闭了闭眼走上前来,“见过火旗王。” 毕达呼微微皱眉,但见古扬情绪低沉,似乎不怎么想见自己,古扬更是低沉,心说快他娘的饿死了! “那雷渊真是你杀的?” 古扬刚要开口,忽然一睨旁边牢房的长须人,就在毕达呼开口那一瞬,周围起了变化。 “雷渊之死事大,究竟是谁所杀可能并不那么重要,毕竟世子勋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与雷渊之死有关的人活着。” 毕达呼点了点头,“我以大王旗相迫,洛王短期之内应该不会杀你,但世子那里很难讲,如果他们不在乎大王旗之于大炎的影响,恐怕还是会对你下死手。” “所以,火旗王觉得我应该归还大王旗了,这未必就是我的护身符。” 毕达呼道:“我为你争取了时间,大王旗之事你还要守口如瓶吗?当年我借旗于你,皆因天熙所述你之诺定,现今诸事已毕,你也无必要抱着大王旗不放了吧?” 古扬抬目看着毕达呼,“非我之诺定,只因彼时大炎飘摇不定,而今稳固无虞了吧。” 毕达呼道:“我不想与你争论,但借人之物,岂有你这般堂皇?” “大王旗,我尚有它用。” “你!”毕达呼颇为无奈,从天熙口中,此人信奉道义,不诺则已诺千金,而眼下来看却是一副痞子行径,欠了你还明和你说就是不能还你。 古扬眼中,今时毕达呼也与往日全然不同,但这并不让人意外,从前他只是抵御西境的主将,而今他是北炎的话事人。不出多久,北炎便不再有“火图王”,而只有“火旗王”,一境主将与一国之主的思维方式岂能一样? “火旗王,不会你也以为我会死在这里吧?” “我岂能看透古主司的心思?” “那可否容我半月?” “半月?” “半月之后,古某葬身于此,大王旗于我再无效用,自当归于大炎;若古某有幸活着,大王旗之事你我从长计议,定有意想不到的局面。” 对于这般言辞,毕达呼也不知说什么好了,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这古扬不肯还旗了。毕达呼微目沉思,他当然希望古扬活着,这可是一个借给过他大王旗的人。 这日傍晚,一声疾喝震醒了古扬。 “看什么看!滚!” 古扬惺惺张目,却看到狱卒站在那里无所适从,被那长须人连喝几声后,吓得一刻不敢多留。 叮叮当当! 片刻之后,长须人开始不停敲着铁栏,“哎哎!快醒醒!” 古扬蹭得坐了起来,但见长须人早把大盘小碟塞到自己这边,哪里还有犹豫,古扬立时一顿狼吞虎咽,浑然不知吃到的是什么。 “你真的杀了雷渊?” 古扬嘟嘟囔囔,似乎是说了什么。 “那雷渊到底死了没有?” “死是肯定死了,现在的问题是被谁杀的。” “哈哈哈哈哈!” 古扬打了个嗝差点呛出来,对面那人如同疯了一般,还好有铁栏隔着,不然那铁链不知要甩到哪里。 古扬也不管他,自顾吃着,那长须人时而放声大笑c时而垂头哀泣,恍若置入一个混沌,久久不能自拔。 “你是个大人物!你一定是大人物!快说说,你要怎么把我弄出去!” 古扬咧嘴看着他,自身难还保呢,他哪来的勇气这么问。不过片刻之间,古扬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会处在这间牢房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就是知道了点不该知道的事!这个不重要,韩铸老小子安排你到这里,快说说路子啊!” 古扬斜了斜眼,“你与韩铸相识?” “岂止相识,没我哪有他啊!他刚来碧洛城那会跟光着屁股没区别,你让他拍拍良心说,哪一件不是老子一点点给他添的!” 古扬微微凝眉,看他在狱中的待遇便觉他的话不像吹牛,“那你是谁?” 长须人蹭得坐起来,把头发呼呼向后撩,好让古扬看清他那张老脸,见他指着自己鼻梁,大呼道:“骆千峦!我是骆千峦啊!” 古扬一怔,还以为是这个什么人物呢,骆千峦是谁,自他来到大雍头一次听到这三个字,“没听过啊。” 长须人长吁一口气,忽然眼珠子一转,“哎呀错了错了!千峦前朝犯讳,我那时叫骆百山,这个总听过吧?” 什么百山千峦,绕的古扬头晕,古扬根本不可能知道这号人,再加上从饿得要死瞬间撑得要命,脑子也不怎么灵光,“也是没听过啊。” “鼠目!鼠目!”长须人满脸失望,不再理会古扬,蜷着身子睡去了。 后半夜,古扬猛然惊醒,当当当当敲着铁栏。 “敲什么敲!井底的癞蛤蟆!北炎人也瞎了眼!” “前朝太傅,骆百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五堂一殿 骆百山这个名字,天下人早已将其遗忘,但在洛国朝野,至今仍然响亮。 这也算一号奇人,平生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升迁”,所谓的“王仕子弟”在前朝尚未成型,普通人想走入朝堂只有“选仕”这一条路可走,能够被选上的需要有天大的运气。 骆百山便是被垂青的那一个,此人十八岁入仕,用了八年时间,从家马尉c主簿c司吏c司史直至主司,在他二十八岁那年,便做到了三公之首太傅! 这个人的升迁之路已不能用平步青云来形容,他就像踩着翅膀一样,一年等于别人苦熬十年。 如此快的速度,运气是一部分,骆百山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能精准找到别人的喜好,上司c同僚都被他哄得云里雾里,举荐便不是难事,最关键的是他太了解先王。 他登顶太傅的第二年,先王薨逝,牧青主继位,那才是他如日中天的时候。牧青主为了弱化王戚集团,开始注重王仕集团的搭建,骆百山的出身和地位注定是最佳的人选。 王仕集团逐渐成形,骆百山是他们最大的恩人,初生的王仕集团相当稚嫩,好似土鸡变成凤凰,整个集团以他马首是瞻,这种局面骆百山也难以控制。 而与此同时,骆百山也知道了更多的内幕,牧青主开始有意打压,骆百山的地位开始不断下降。也是从那时起,洛国三公地位尴尬,渐渐形成“文职温吞,武职强势”的局面,到后来三公更是成为瑜骧之争的挡箭牌。 骆百山以鞭辟喜好闻名,可惜的是,牧青主这个人没有喜好。 他渐渐走向风口浪尖,一纸“结党”王命花去了他平生所有的运气,王仕集团群起呈柬。那时的他们还保留着世俗的“恩义德行”,尚需朝堂的洗礼,为了避免他们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甚至疯狂之举。牧青主最终决定,不杀骆百山,但难逃一世牢狱。 二十多年的牢狱之灾,让骆百山性情大变,书中所述,此人观事深邃锐利c处事明达沉毅,知人善任c明策治国,先王曾称他“国之良佐”。但此时的他,形态乖戾c暴躁难抑,让人无比唏嘘。 古扬盯着骆百山,目中皆是疑惑。 “别光看我啊!韩铸老小子到底是什么安排?” “太傅之前说因为知晓了一些事情而入狱,但以下官对王上的了解,太傅不应在牢狱中,这样风险太大了。” 骆百山眯起眼睛,没想到古扬上来便道出了重中之重,“你如何以为?” 古扬道:“太傅知道的事情太多,定然也留有后手,王上可以不杀太傅,但太傅必须守口如瓶,他的手中同样握着胁迫太傅的利器,这才能两相皆安。” 骆百山冷道:“韩铸不会是派你来分析这些的吧?” 古扬道:“若是下官所言为真,那神仙也救不出太傅。” “为何?” “太傅只有在狱中才有这等均衡,一旦你出狱便是打破了均衡,无论任何理由,王上都一定会动手。” “这我当然知道,但现在不比二十年前,韩铸派你至此,定然是摸透了那一套,非常之法岂能没有?” “太傅的那一套,指的是什么?” 骆百山猛地一凝,立时不再牵于此处,转话问道:“你来之前是何身份?” “司主司。” 哗啦一声,铁链疾响,骆百山大步后撤,目露惊恐之态,“你是什么人!” 古扬不明所以,“司”三字何以让骆百山如此荡动?“我能到这里自然是韩主司信任的人,太傅如果心有猜疑,想来是对韩主司不放心。” “他敢!”骆百山急喝一声,“但他为何会与司合作!” 古扬微微皱眉,司建立的时间极短,不在正统九司之列,为何这骆百山听到司时不见一丝疑惑?“太傅或许对司有所误解,它的职能极为有限,只是扩充了的青衿府罢了。” “司三字,最早便是由我提出,牧青主想平定西土甚至一统大雍,离不开司这样的组织。但此司一直没有成立,按照我的架构,它是‘五堂一殿’共成。” “五堂一殿”这等说法,让古扬双眉紧蹙,“可是包含青骨堂?” 骆百山哂然一笑,“青骨堂算作一堂,但是太弱了,它只不过是明面上的打手而已,牧青主真正的储备,足以让天下任何杀手组织汗颜!” 古扬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牧青主的时候,其目的便是笼络当时的“沅国杀手”,这位国主对杀手界的重视,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强烈。 “是不是正因为太傅知道五堂一殿的实际所在,所以才有今日景象?刚刚太傅所言的那一套,是否以为韩主司已经摸清了五堂一殿?” 骆百山骤然抬目,他的眼角微微跳动起来,忽觉眼前之人绝非韩铸的传话筒,而是有着深刻的自我意志。 沉默便透露着无以辩驳,古扬继续道:“那么当年的均衡便也有眉目了,王仕子弟多数出身于小城或者乡野,他们从不纳眷入都,害怕受到牵连。但是后来五堂一殿控制了那些地方,太傅不说此间之秘,王上便保他们家人无虞,也包括太傅的家人,可是如此?” 骆百山望着古扬,“你不错,可我该说你智思过人还是过分度人呢?” 古扬却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不做功课单靠智思怎么够?紫檀山元樵,江湖人称他元老大,这个名字想来太傅不会陌生。” 骆百山目光炬然,“你想说什么?” “这条线我一刻都未落下,太傅若言,自是无上助益,太傅不言,我亦有办法。” “你可知五堂一殿是何其庞大?它们是江湖门派直接转变的杀手组织,分布在洛国大地,就算把禁军铺开也绝然难以铲除的强大存在!” 古扬目光细密,凝着近处黑暗,“五堂一殿是由太傅定制,凡初定之事必有制者意志,太傅定知这是一步险棋,焉能没有只有你知道的东西?” 骆百山道:“休要套话于我了,此非我一人之命,莫说是你,就算韩铸来了结果也是一样。” “可若这就是救出太傅的路子呢?” 骆百山心中炽烈,世上没有比能让他出去更能牵动心绪的话,但他不再言语,心知眼前之人不可与之深入交谈,韩铸其人他端得透,这个古扬他却没有把握。 “太傅要出去只有一条路,就是王上有事宣你,有些事只有从你这里才能得到答案。” 话到这里,古扬忽然沉默下来,骆百山骨鲠在喉,硬着头皮问了出来,“接下来呢?” “只要太傅告诉我有关五堂一殿的秘事,我便以此入手,为王上编造一个不得不宣你觐见的借口。” 骆百山面露愠色,“你是觉得我傻还是牧青主傻?再者你一个杀了雷渊的人,你是不是更该想想自己如何出去?” 言毕,骆百山对着古扬冷哼一声,旋即煞是潇洒抽回铁链,再度蜷缩在地了。 接下来三日,骆百山一字不发,倒是送来的饭菜悉数给了古扬,每次都像是置气一般,咣咣当当把饭菜推了过来。 古扬倒也有些佩服这骆百山,拒绝了二十年美酒美味,只食那一碗饭,他一边怒于韩铸一边又将升天之法全赖于他,不知他究竟是芒乱还是坚守。 这几日,骆百山心绪难定,本是想着古扬不管旁敲侧击还是单刀直入总该说点什么,谁知道那小子只知道吃吃吃,一副好似从前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 “古扬小子,你要不说说准备了什么借口?” “什么借口?” 骆百山咂了砸嘴,“你那天说的,牧青主见我的借口呀!” 古扬放下饭碗,“这取决于你的架构,你不说点实际的东西,我着实难为无米之炊啊。” 回复古扬的仍是一声冷哼,骆百山抱起胳膊,他已笃定,古扬不说点有用的东西,自己这里绝然不提。 “这饭菜如何?” “还不错。” “这就是你最后一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昔人聚首 雾里青云。 年节的前夜,韩铸都会包下整座酒楼。 此举并非大规模宴请,每年来的只有寥寥几人,韩铸则会选在顶层的“梧桐里”,在此静坐。 一个多时辰后,徐懿来了。 “昔年故景,有人常在c有人难再,老韩,你年年这般,当也到了散去的时候了。” “散去?”韩铸抬目,“老徐,你可曾念旧?” 徐懿拾茶而饮,目光有些犹疑,“念与不念又当如何?当年我初入仕途,得你之顾有幸曾坐在这里,也算睹过那人风采,他的眼中未有贫寒c只有争取,实是我辈难得的导师。” 韩铸目光恍惘,“你之所见已是收敛了的他,他是我等寒门子弟的引道者,也是殉道者,老徐,我等所谓瑜派能有今日,是否应当感念?” 徐懿有些难定,今日的韩铸与往日大不相同,他憋着的那口气,仿佛随时都要爆发出来,“老韩,你是不是在盘算着什么。” 韩铸目光渐寒,“没有老师,何有今日,定举仕c整军备c兴桑田c修国律,哪一件不是兴邦旺民?但只是一纸无由王命便将他下狱一生,世上还有比这更寒彻的事吗?” 韩铸的情绪越发浓炽,让徐懿惊骇不已,这年节之宴恍若当年,仿佛就要回到当年。 “二十三年,我不敢去见他,不怕他的恨,是怕他觉得我等无用。” 徐懿眯了眯眼,“所以,你才迟迟不肯查古扬之案,你想从他那里得到办法?” 韩铸大饮一口茶,连那茶梗都咽了下去,“我等温吞这么多年,终于迎来一个破局之人,惟有这个打得倒骧派的人,才有可能救出老师。” 回顾这间厢房,正是与古扬初次见面之处,那时的韩铸便觉得此人思绪旷远c明晰所图,但愿这次也不会让自己失望。 古木坊。 步彩楼抱剑靠在门上,时长风在角落不停抽着烟,水汀兰站在骨啸背后,木龙士不住搓着杖头。 众人情态不同,时而会有些奇怪的小动作,何尝不是心绪的掩藏。三三两两尚不觉得,当他们聚到一起的时候,岂能不感慨当年所历,不感慨当下的相逢。 五人,已经不能奢求更多了。 他们不由在想,如果古扬在,该是怎样的情形。之于骨啸,此间更是五味杂陈。 人们也或多或少看着骨啸,本想多看几眼,但又怕他被目光伤到。骨啸坐在那里,像一把立地的刀,他很锋利,却也只剩下了锋利。他变了的不只是身形,连情绪也一并抹杀了,无人能够想象他是那个望月湖畔最能喝酒又最没有酒品的萧笙竹,他不再丰满,他也确实只剩下了骨。 当年捅古扬的那两刀,木龙士永生难忘,后来得知的步彩楼更是咬牙切齿,但他们见到这样的萧笙竹,一切都消散了。 “他能回来”就是最大的慰藉,此时即便刀剑相向也是不痛不痒,他和古扬一样,痛在骨里。 时长风又续了一袋烟,更浓的烟雾腾腾而起,他重重咳了几声,见着这些人,不就是栖霞岛的某个酒楼c某个驿站吗? 不多时,骨啸看向步彩楼,“侠客,这段时间你来掩护我行踪。” “如何掩护?” “你离开碧洛城一段时间,到处追杀我便是,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能让杀手界都知道你要取我性命,让他们觉得我近来身不由己c形迹难定。” 步彩楼一愕,“这就是四处跑腿呀,需要我出马?” 骨啸道:“换成别人,我还用得着逃吗?” 步彩楼立时心满意足,“这般说来,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旋即,骨啸看向时长风,“老时,你与雨娘地位无差,喜露明日入城,届时牧勋一定会遣禁军迎她。你要在喜露入城前提前与她见面,编造一个她不能拒绝的杀器借口,千万不能让她入宫。” 时长风疑道:“喜露为何要入宫?” “牧勋的眼疾并未痊愈,需要定期敷药,喜露此来便是奔着宫中去,作为他的御用医师。钻研杀器对喜露的诱惑最大,你在城中选一处客栈,让喜露回绝牧勋,此后需要敷药时,让牧勋登门。” 时长风皱着眉,“这么做,不会触犯到牧勋吗?” “不会,他们在花神谷便是熟识,牧勋也知喜露的癖好,况且他敷药的间隔时间很长,只要喜露坚持,他不会强人所难。” 时长风微微点头,“如此,倒是可行。”旋即他想起来一些事,有些试探地问道:“老萧,当年你用在喜露身上的蛇骨散” “此间之事,你得空还是问喜露吧。” 时长风一愕,不等他再言,骨啸抬目看向木龙士,“老木,老七在大雍的势力,你应该知道些许吧?” 锵!手杖落在桌上,木龙士显得无比紧张,“你问这个做什么?” 但见木龙士情态,众人都是愕住了。 木龙士急忙眨眼,又缓缓把手杖拾在手中,“我知道的不多,他也不让我知道太多。” 骨啸道:“我不知道他那一路人的路数,但我知道这些人对老七极为关键,绝对不能在这个当口暴露。所以,哪怕你能取得丁点与他们的联系,一定要让他们稳住。此时他们于事无补,切莫冲动行事。” 只见此时的木龙士,面庞搐动望着骨啸,在所有人看来,老木是个石头一样的人,即使大难临头,也比所有人都沉定。 骧府重重防御,能悄无声息送进信件的,曲仲文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白马斋。但当他看到信件上的印章时,整个人惶然大动。 依据其上所述,曲仲文连夜出府,一直走到碧洛城的西北角的鬼街,方才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人。那人背对着他,虽然奇瘦无比,但襟袍烈烈c四展无极,处处蕴着潇野霸冽。 “仲文拜见星罗大师!” 曲仲文信的不是眼前之人,而是那枚只属于星罗派的圆形正印,除了方星祖,无人能成此印。 骨啸缓缓转过身来,他那如渊沼一样的眼窝,让曲仲文不敢与之对视,这个人瘦到了极致,但莫名让人觉出悍烈的气场。 “明策仲文,裁略五徒第一,久仰。” “仲文不敢!大师得星罗印,乃仲文之长,一切以大师之命是从!” “那古扬为何现在还活着?” “大师,此事之由有二,其一,年节将至,洛王临喜不降哀,准备开年之后再行处置;其二,北炎火旗王来到洛国,并在狱中见了古扬,这也是洛王不得不考虑的情况。” “此事耽搁一久,雷渊之死有何意义?裁略杀雷渊之前,可曾想过这诸多变数?” “大师,雷渊之死乃为导火,只要世子勋归来,古扬必死无疑!” “何以见得?” “晏先生筹划已久,他不仅知道古扬的来历,还知道他的势力在暗中调查着洛王的核心机密,一旦此事大白,那古扬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逃出生天!” 不曾想,此言乍息,那奇瘦之人猛然大作,“荒唐!青骨堂背后的事,裁略狂局哪一个心里有谱!那古扬既已调查,定然知晓颇多,以无知对已知,其间变幻如何处之!” 曲仲文哑然在地,不知此人何以如此怒气。 “那古扬是丰翼之鹰,斩其羽翼一刻不可怠,越牵连之多便越是等同给他时机,切莫想着一网打尽,杀掉古扬便一切可息,没有他便没有网。” “大师何意,还望赐教。” “青骨堂的背后,我们目前掌握了多少?” 曲仲文一脸沉暗,“大师,我非核心之人,老师告知于我也是有限,我只知青骨堂的背后是更大的杀手组织,他们的作用不是杀伐而是控制,整个洛国朝堂,尤其是瑜派之人,他们的眷亲都在此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又逢年夜 曲仲文刚走,韩铸忽然冒出头来,他讨厌死了鬼街这个地方,但不明为何最近人们总把他约向这里。 更诡异的是,从前只是为了应付古扬,眼下却又来了一个深谋而且恐怖的人,从他与曲仲文的谈话不难看出,此人滴水不漏却能套得机密。他的身份让韩铸无比好奇,曲仲文乃是骧府头号谋者c雷布骧最信任的幕僚,他见到这个瘦人却如一个仆从般,给人一种发自灵魂的颤栗之感。 “曲仲文所言,大人可已明了?” 韩铸连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骨啸冷道:“我知道崇烟阁所有的秘密,想听吗?” 韩铸咂了砸嘴,深觉此人托大,但骨啸并没有说谎,当年为了帮助晏平书摹绘大王旗,他得到了包括《崇烟秘辛》《雕龙印》在内的五本崇烟阁秘典。 “曲仲文所言我已了然,不过韩某却不解,阁下是救古扬还是要杀古扬呢?” “救?”骨啸惑然看向韩铸,“古扬为什么需要救?” 韩铸忽然觉到了一股危险,肥硕的大手在大腿上滑了一滑,“既然是杀,那便简单多了,根本无需这曲仲文。” “韩大人还真是果决。”骨啸目冷如窟,“看来大人心中的律典也并不纯粹,一个被冤枉的人,照实查案便是,这救字从何谈起?” 韩铸暗吸凉气,关于杀古扬幸亏没有吐露太多,“古扬与他人不同,所涉” 韩铸话未说完,就见那人一个大踏步来到自己身前,那宽大的黑袍像一把伞一样,几欲遮住自己,吓得韩铸连连后退。 骨啸的声音像磨刀,“这天下做不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还做不到庶民无辜c王子也可无辜?” “你c你大胆!你说谁是王子!” “查你的案,按照掌刑司的章法去查案,不要再喊是杀是救。”锯齿倒插贴着手臂,骨啸指着韩铸,“他当然与旁人不同,但无罪就是无罪!” 韩铸眼如铜铃,“可c可世子勋要杀他啊!” 骨啸鼻腔重出一口气,“我最后再和你说一遍,古扬的无罪书你要呈给牧青主,至于其他事,不同你操心。” 韩铸刚要开口,却见这黑衣人转身而去,他走了三丈又扭过头来,“狱中的滋味不好受,不过你们最好让他好过点。忘了说了,他好过,大家才好过。” 又是大雍年夜,古扬在这里度过的第十五个年夜。 境遇难测,这个年夜注定要在狱中度过了。 古扬本以为这会是自己度过最静谧的年夜,可不多时,便传来了刺耳的哭声,那哭声隔着墙壁都能让人竖起耳朵,更不要说这空旷的监牢了。这得是多大的冤屈,非要在这年夜哭个不停。 古扬辗转了几周,那哭声却越来越烈,到后来一声长三声短,真怕那人一下没接下再给呛晕过去。哭声犹在耳边,这边又没有其他的牢室,古扬猛然坐起,打眼一瞧,果真是骆百山! 接下来的场景更是让人震惊。 骆百山一句话也不说,眼前什么都没有,他也不擦眼泪,就是在那哭,不停地哭c玩命地哭,很快把衣襟都哭湿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如杀猪一般,没有口腔的阻拦,从嗓门直接爆发出来,古扬心中震颤,这骆百山不会就此疯掉了吧 终于终于,哑得不能再哑的骆百山停住了,但接下来他的神情,是古扬从未见过的失神落寞。他耷拉着肩膀,手臂摆了一摆,头微微低下,眼泪垂垂滴落c不曾划过面颊。骆百山望着地面,看着草c看着土,看着泪水滴落狱土。终于没有了泪,他用手触着那湿润的泥土,一点一点在地上划着,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 古扬的内心再不敢有丝毫调侃,他看到了一种释放和无尽的悲伤,尤其那无声的泪,最是令人动容。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骆百山为谁而哭,但他知道骆百山和自己一样有着不能抹去的痛。 区别是骆百山敢于回想,而自己,却不敢。 轻微的脚步响起,古扬抬目一看,立刻满是震惊。夜子清提着一摞木盒,带着轻笑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其实只是试试,谁知真行得通,我想他们也希望你好过一些吧。” 夜子清虽比多数女子都横烈,但不代表她就不如多数女子细腻,只是一个照面,她便知古扬心绪繁复,置入一些难以自拔的事情。至于他蓬头垢面身酸臭,夜子清反而并未过多牵念,狱中的人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绝器的事,进展顺利吗?” “游龙前辈威望所在,顾老也已回来,想来快有眉目了。” 夜子清将木盒一一打开,熟悉的味道传了出来,古扬不看也知道那是什么,萁草鲫鱼c粉蒸花腿c板栗松糕,而且就算是这三样也有不同,只有那个人的手艺才能做出这等味道。 “汀兰回来了?” 夜子清点了点头,但没等她开口,古扬又问了出来:“老萧呢?他还好吗?” “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过感觉上他在为你奔走,包括我能来这里,也是他安排的。” 一块一块松糕填进嘴里,连那鲫鱼也是,夜子清想要阻止,最终还是忍住了。她更是知道,这个人很快就会变得和从前那样,这么一想,内心又不免有些失落。 “牧勋回来了,你的事恐怕会更难。” 夜子清并没有从古扬的脸上看到惊异,听他缓声道:“老萧在花神谷自有他的经营,对付牧勋我想他有他的办法。” 这时,她又不由得留意起古扬的外状,那一缕一缕的长发像被油浸过又结了网,脸上一道黑一道灰,太久没有洗过的衣服固执地挺立着。 他的胡须也蓄了起来,像沼地上的青苔,但颇为荧黑,泛着冷峻的光。夜子清的内心竟有所期待,如果再长半寸,定是世上最美的胡须了。 “在识你之前,我行事最是大胆,那时却也不曾失去什么,但遇你之后我变得谨小慎微,可也没能得到什么。” “那只能说明曾经的你和现在的你诉求有所不同。” “古扬,你任何时候说话都要这般冰冷吗?” 古扬凝着夜子清,夜子清也不避古扬目光,“那便不要做大胆的事。” 夜子清抿了抿嘴,“我想你出来,为我们正经历的事做主。” 古扬深目道:“大猷对洛国的意义不是你想的那样,毕达呼已经见过洛王说了我的事,如果大猷再出面,洛王杀我之心会更重。况且你在大猷难测之事颇多,千万不要犯险,不要与任何人达成交易。” “你这是关心我喽?” “那是自然,有朝一日我还想把大王旗亲自放在你的手中呢。” 夜子清咬了咬唇,“你的话一定要算数。” 古扬点点头,“出去之后,你专心绝器便是,其他的事不要插手,老萧和韩铸总会有一个人把我救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方烁雷宇 夜子清走后,骆百山忽然蹭向古扬这边,哑着嗓子道:“你那菜,可还有?” 古扬端到他面前,“你不是只吃稻米吗?” 骆百山白了一眼古扬,“其一,我不是不会吃菜,而是不吃韩铸老小子的菜!其二,你吃了我那么多大鱼大肉,竟无丝毫回报之心?其三,此乃年夜” 古扬忙摆手,“行了行了,快吃吧。” 骆百山揉了揉眼睛,似是有些不适,眼前菜品他在外面也是不曾吃过,一口下去可谓心旷神怡,见他越吃越香,浑然不顾形象,不大一会儿便只剩下了一个个空盘子。 骆百山打着嗝,手从长须一直捋到肚子,如此反复了许久。随后一脸神秘看着古扬,“那天来个北炎王,今天这位也不简单,你不是韩铸派来的吧?” 古扬道:“所以你要知道,救你出去的路可不多。” 骆百山怒道:“说来说去,韩铸那鳖孙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太傅想让他准备什么?” “不管什么,只要让老子出去就行!” 古扬摇头道:“路握在太傅手中,韩大人哪有什么办法。他故意把我安排你旁边,无非是想让我想办法。” 骆百山脸色一沉,若如此人所言,根本没有其他路可走,半晌之后,骆百山道:“你有什么计划?” “很简单,太傅告诉我五堂一殿的分布,最好还知道他们的弱点,我以此入手将其重创,此为洛王最依赖的势力,届时如何修复,太傅的名字会自己走进他的脑海。” 骆百山直勾勾盯着古扬,看得古扬发毛,“你的骗术成功过没有?哪怕一次。” 古扬气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骆百山冷道:“重创五堂一殿?有那本事你还能蹲在这里?你都能自立为王了!” 古扬身无寸物,“你要如何肯相信?” 骆百山道:“你有那样的势力,定是对杀手界了如指掌了?” “你问。” “以你之见,当年五堂一殿是哪几个势力组成?” “主力是当年洛国的江湖门派,如器宗c武灵门,其次是初成的杀手组织,像白风会c七虹堂,当年有个人极有威望,是他将错综复杂的势力撮合起来,这个人就是元樵,他是器宗的宗主。” “你似乎还忘了一个重要人物。” “何人?” 骆百山猛然眯起眼睛,“你看吧,连这都不知道让我如何信你?” 古扬忙道:“事情毕竟过去了二十多年,我岂能周知,还望太傅赐教。” 骆百山的心思起了微妙的变化,如果古扬一切尽知,他反而有些怀疑,比如这个人会不会是牧青主派来的? 顿了一顿,骆百山道:“当年还有一个人叫方烁,也是器宗的人物,此人极为低调,但智计超凡。我当年受牧青主委派去见器宗的上层人物,让我印象深刻的不是元樵,正是这个方烁。” “此人之于五堂一殿起了何种作用?” “他虽同意为洛国效力,但坚持以器宗为出口,而牧青主极力施与元樵好处,他与元樵产生了难以调和的矛盾,最终离开了器宗。” “那这智计超凡从何得来?” “因为最初根本的构想根本不是五堂一殿,而是一个统一组织,这方烁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当时各派各怀鬼胎,到了根本无法兼容的地步。” 古扬疑道:“众人本就不是一个门派,各有心思乃是很正常的事情,应该不费太多精力便可达成。” 骆百山却摇了摇头,“当年我是局中人,不知用了多少手段,但凝成一派绝无可能,最终只好妥协,器宗变为‘青锋殿’,其他门派成了五堂。我一直在想,方烁定是向人们传输了深刻的秘密,在器宗独揽无望的时候,他从中作梗。之所以说他智思超凡,其一,他做了如此违逆之事却可以全身而退,其二,他的那一步将会产生深远的影响,他知道那个秘密却也比任何人看得都远。” “太傅,那方烁可有什么特点?比如他的兵器。” 骆百山苦笑道:“纵然有,也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一个人越是有特点越容易被人记住,也更容易被这遍布天下的谍报网所捕捉。” 骆百山此言,让之前所判更加明晰,“盘绝”横空出世,入崇烟阁成为柱石,一切都是全新的身份,纵使当年的局中人,也难以将这二人联系在一起。以他的智思,在西土时一定隐藏极深,便可将此做得滴水不漏。 雷渊之死立时复杂起来,这个参与五堂一殿初构的人,杀雷渊应是有更深的目的,而不只是针对自己。 更重要的是,一件古扬一直想不通的事情逐渐浮出水面,方星祖与晏平书,他们是谋一局还是各自有局? 眼下看来,最大的可能是,从前方星祖不敢妄动,怕坏了晏平书的构想,但当瑜骧之争情势急转,晏平书的墨玉大白之后,方星祖知道晏平书已无力控局,雷渊便不是不可动之人。所以,他开启了自己的局,第一步,便是杀掉雷渊! 那么,事情的核心便不难猜料了,方星祖欲以雷渊的性命,成为他下一步的阶梯,而他的下一步,一定离不开他耿耿于怀的五堂一殿,那里埋着他当年的种子。 再往深处,古扬不寒而栗,方星祖这个对江湖颇感兴趣的人,再一次打入五堂一殿,定有着强大的筹码。雷渊死之前的景象便可大书特书,那可以直接威胁到五堂一殿的势力将被他摆上台面。 骆百山望着古扬,“怎么?严峻了吧?还敢不敢大包大揽了?” “太傅,五堂一殿应该有雷氏子弟吧?”古扬眯了眯眼,“或者说,那个人就是雷宇?” 此言一出,惊异的却是骆百山了,二十多年前,这个叫雷宇在碧洛城声名颇为响亮,他是一个把纨绔做到了极致的人,诸如强抢民女c街头欺凌c打砸店铺这样的事他每天都在做。而且此人嗜酒如命,发起酒疯来整条街道全部关门。 那时,他是王城最让人恐惧的人,私下里很多人称他“雷阎王”,这雷宇犯下多条人命依旧逍遥,一切只因他的养父雷渊。 为了与雷布骧相搭,雷渊当年为他取了个名字,叫“雷行骏”,但他太讨厌了那个名字了,总觉得与雷布骧差了千万等的气势,所以他便改成了“雷宇”。想来天大地大总大不过一个宇字。 前朝时期,雷氏如日中天,时人称雷宇“百罪不死”。但这雷宇造孽愈发深重,竟然把手伸向王族女眷,这一次连雷渊也救不了他了,何况他也早已对这个养子失望透顶。 于是,雷宇被发配北疆,那时洛国与北炎关系紧张,边境大大小小的战事从无止息,每一个被发配到北疆的人基本是九死一生。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消失于王都的雷宇,却在江湖上掀起大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当年羿门 洛国北部,距云亭不足百里的地方,有个名叫“雪衣镇”的小城。 此城地处边陲,大量的北炎人活跃于此,风气也是相当开放。多年以来,雪衣镇民风一直极好,尤其是对酒鬼颇为包容。大街上如果有人被酒鬼撞倒,起身拍拍屁股便走,从不聒噪一句。夜晚被酒鬼抱住大腿,也尽可能温柔地将他拨开。 只因雪衣镇最不能惹的那个人永远都是醉着的,“不要得罪酒鬼,保不齐他们里面有一个就叫雷宇”。 这间屋子不知多少年没有收拾过,极热的火炉,屋中透着浓重的饭菜发霉的味道。 雷宇蓬头垢面,他的嘴唇比所有人都要红,每喝完一口,他便用力舔一圈嘴唇,一边舔一边笑。 自从来到雪衣镇,雷宇便不随意杀人了,但人们对他的惧怕从未减少。有人只听到他的过去便倒吸凉气,那些与他打过交道的更是满心寒彻,私底下都称他“恶魔”。在这十里雪衣镇,雷宇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就像涂改一个字那样简单。 此时,他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书信,信上都是红字,都是人血所书,这是雷宇的习惯。 看着看着,雷宇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极为怖人,像豺狼看见猎物,把饥饿感写在脸上,他那腥红的嘴唇又像刚刚吃了生肉,透出几分满足感。 不多时,他笑得更厉害了,一只手掌抵住额头,全身抖起来,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一瞬间他仿佛入了魔。他拿起一个大碗,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入喉滚烫全然不顾,竟喝成了温酒的热水。 门外风雪中,立着一个黑衣人,听见里面的笑声,犹豫了好大一阵才硬着头皮走进去。 “老大,虎耳谷有进展了。”这人根本不敢等雷宇问下文,立时又道:“那人要与我们谈判” “不是饿死就是冻死,谈什么?” “老大说的是。”黑衣人忙道:“方烁已经在来的路上。” 雷宇笑了笑,“雷渊可不能白死,他越急越好。” 黑衣人刚要转身,雷宇忽道:“你还没回答我,谈什么?” 黑衣人一凛,“老大,他说自己是白马斋的人,对碧洛城之事了如指掌,更知道雨娘斋的机密。” 换做别人,雷宇听到这样的话连半个字都懒得问,但此人不同,因为他太强了,强得不是多年未见而是从未见过。 他在一炷香的时间里杀了自己两个坛的人,那些精英杀手对他来说如砍瓜切菜般。最终雷宇拿出底牌,才将他逼退,若非他不熟地形,想在虎耳谷困住他绝对是做梦。此谷乃困杀高手的最佳选择,只需大量人手围在谷外,吃树皮也坚持不了半月。 “再困他十天,抓到活的来见我。如果要主动来见我,先交一条胳膊。” “是,老大!” 雷宇见方星祖的地方,仍是这间屋子。走入其中,嗅着那刺鼻的气味,方星祖连皱眉头,并非不可忍耐,而是此情此景处处让他觉出一种拒绝。 二十多年不见,方星祖快要认不出他了,他的胡须更加野蛮,看着酒的目光更加如同己出,也难以想象一个人的嘴唇怎么能够红成这样。方星祖却好像一点没变,从前他不蓄须,现在也是,酒是永远不碰,只是腰间多了一面圆盘而已。 “老弟曾说,谁能杀雷渊,便将悬棺交出,此言至今可还算数?” 雷宇淡漠道:“为了自己就是为了自己,况且你最好不要让我觉得有欠于你,不然你会很麻烦。” 方星祖笑道:“我相信老弟的话定然作数,相比雷渊的死,你对整个过程应该更感兴趣吧?” “最后和你说一遍,你想说什么就说,千万不要反问我。” 方星祖面不改色,“你对江湖之事最是通晓,雷渊死的那个晚上,那股势力在不到半个时辰里,斩杀北冥四鹰与二百多天冥卫,这样的势力西土根本不存在。” 雷宇一边眯着眼睛一边舔着嘴唇,仿佛他可以看穿一切,又仿佛在他眼中一切都是混沌。镇定如方星祖也不想与他对视,他的那种玩世不恭已然浸入骨髓,年轻时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方星祖的话并未得到回应,这让他煞是尴尬。 这时,雷宇忽然又抄起酒壶,猛地喝了一口,仿佛感受酒的下顺,闭目了许久,“方烁,你从东土而来便不要卖关子了。” 方星祖道:“齐运末年,江湖势力纷纷投靠朝廷,一如当年五堂一殿的成立。楔国鹰犬北冥殿荡乱江湖,引得无数门派站队列国” 雷宇抬手打断方星祖的话,“说我不知道的。” 方星祖的脾气出奇的好,似乎忘掉了崇烟柱石的身份,“羿门,仍在!” 雷宇目定火炉,不得不说,“羿门”二字激起了他不小的兴趣。 有句江湖之言传了近千年,“江湖江湖,羿门为江,其余是湖”,这个门派广纳门徒,多行仗义之举c信奉江湖道义,那时羿门的样子便是江湖的样子。 古三族根本无法与羿门相提并论,因为一个是家族势力,一个是江湖大家,一个血脉为先,一个珠联天下。 然而乱世的到来改变了太多门派的命运,有坚守c有执念的羿门终究做不得同流朝堂,便遭来长达十年的打压。最凶悍的时候,东土列国强兵以镇,羿门渐渐分崩离析。最终,羿门为了尊严失去了性命,也保留了最后的江湖风骨。 正如羿门门主临终前的那句话,“并非羿门不懂变通,而是江湖如此固执。” 对于雷宇来说,羿门仍在却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他倒是忽然想通了一件事,那个困在虎耳谷强得骇人的人,他的身份应是有些眉目了。 方星祖心知雷宇的忧虑,“羿门虽证道江湖,但你我皆知它最深的执守,现今他们大量的人手出现在西土,所图为何不言而喻。为了此事,你我当年呕心沥血只差最后一步,怎奈牧青主飞来横祸,让你我不得不掩藏一切。羿门的人对北冥殿痛下杀手,更是环环相扣,留给你我的时间着实不多了。” 雷宇盯着方星祖,不觉时间,酒已经沸腾了。 “你的计划是什么?” 年节初一,禁军将一间药铺围得水泄不通。 花喜露已到了二十出头的年龄,少了几分俏皮,多了几分靓丽,不再是那一对冲天小髻,她梳着精干秀丽的盘叠发式,穿着没有任何纹饰的青色布衣,不自藻饰,颇有医家风范。 此时她正在捣药,神情安然,门帘忽被掀开,一个紫衣男子盈笑而入。 男子二十五六岁,着朱红对鸟菱纹衣c彩色鸾纹方头履,仪表堂堂c浓眉挺鼻,他就是牧勋,像牧青主那般高大。牧勋总喜欢握着佩玉,那是一块朱红色的玉,扁平状,四指宽一搾高,很少有人看清这块玉的图案,隐约间如同火云暮色。 牧勋的眼疾已接近痊愈,只需半月敷一次药,一年之后便彻底无虞了。 牧勋与花喜露极为熟识,对牧勋来说,花喜露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十几年的黑暗世界,他听到最多的便是花喜露的声音,当年模模糊糊睁开双眼第一个看到的也是她。花喜露儿时,他们时常在一起玩耍,那是牧勋在患病之后仅有的笑声,让深壑里的他逐渐拨云见日。 牧勋走到近前,望着花喜露捣药的手,神态温和,“邀你入宫你为何推辞,父王很想当面致谢,且随我来,这药晚上一个时辰也不怕。” 花喜露道:“世子殿下得以痊愈是药老们的功劳,我可当不得这谢。再说你与国主十几年未见,我就不去宫中打扰了。” “不碍不碍,父王每天诸事缠身,我从回来也只见到他三次。” 牧勋心有疑虑,洛国世子的身份,她很早便已知晓,缘何今日如此冰冷? “花妹,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花喜露摇了摇头,“我先为你敷药。” 牧勋刚要再言,却见花喜露已将药物涂抹白纱,无奈之下只好躺了下来。 可就在药敷上不久,牧勋的耳朵动了一动,他的听觉远超常人,那走路的声音很是轻缓,在他听来却如鼓动耳膜。 “恭喜世子殿下重归王都。” 眼睛上的白纱动了动,“骨啸?你怎么会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悬棺之秘 骨啸走上近前,牧勋忽然缩了缩,感到一股巨大的威胁,但他又不敢大肆作声,在这个“半人半鬼”面前,他确实没有勇气。 十八年花神谷,奇事怪事经历颇多,但累加起来也不及骨啸半分。当年,药老们天天围着他转,花神谷为此设立不曾有过的“喜功宴”,因为自己身份不同才得以与见过几面。 那时牧勋眼疾初有转机,看人不甚真切,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和一缕青烟说话,甚至是一道鬼魂,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着实有些阴影。 此时他的眼前漆黑一片,骨啸凛然在侧,更是心跳难控c唾沫连吞。 “殿下与那古扬可是有些渊源?”骨啸问道。 牧勋矢口而笑,“我回王都之前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何来渊源?” 骨啸道:“那为何迟迟不提审此人?” “执刀人便是他,他的罪还需提审?” 话到这里,牧勋忽然一愕,他的回答太唐突了,但此种情势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心里完全没有底,只想句句图快显得不落下风。 “如果执刀者便是杀人者,那掌刑司可以有大半的时间闲赋在家了,殿下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国丈?” 想与不想,牧勋都不想回答,但他又不得不回答,“除了古扬,还能是谁!” “我却是觉得,古扬比之方星祖差了太远呢。” 脚步渐渐远去,牧勋忽然开了口,“你什么意思?” 牧勋完美继承了牧青主的“谁都不可完全信任”,但他比牧青主更多疑。 “方星祖杀国丈,好处不可斗量,有一些我知道,有一些只有世子知道。但不管怎样,这位来自东土的崇烟柱石绝不会心向洛国。” 之于强人,最有成就的是莫过于打倒更强的人,算计人心之辈也是如此,他们总渴望算到没有人知道的那一步。曾经的高楼变为垒土,他们会失落,过往的垒土变作高楼,他们则会“痛改前非”。 这一切都是不成熟的表现,但在这遍布泥淖的乱世之局,又有几人成熟?毕竟人的智思不是纺纱的线,可以比量长短。 漫长的牢狱还在继续。 这日晌午,狱卒打开了古扬的牢房,解开手中的铁链,便要将他带走。 骆百山忽地坐起,把着铁栅栏一时怔怔,旋即他直勾勾盯着古扬,岂料古扬半个字也不吐口,面无表情转身而去。 骆百山心知,古扬此去或是被斩菜市口或是逃出生天,绝无“二进宫”的可能。忽然之间,骆百山满心空唠唠的,古扬若是这么离去,这十几天“勾心斗角”“彼此试探”岂不白费了唾沫星子。 “哎哎,你等下!” “太傅有事?” “你此去几分生死?” “说不好,不过想来凶多吉少。” 骆百山大叹一声,刚刚只是失落,立时变成绝望了,二十多年韩铸就派来这么一个人,等下一个来可以直接为自己收尸了。骆百山的内心翻覆而变,竟生出来几分悔意。 转念一想,古扬九死一生,纵然知道些秘密也是带进棺盖,倒是可以放得开了。平静昏暗的监狱里,骆百山却心花百绽,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因为他又希望古扬活着,带着他的秘密和祈愿,最重要的是把自己弄出去。 “你近前来。” 骆百山看了狱卒一眼,狱卒不敢多言立时退向远处。 四处睨了睨,骆百山露出一脸从未见过的神秘,“二十多年前的鹿角狼啸你听过吧?” “当年鹿角狼啸,是由一个悬棺引发,悬棺生出诡异的血味,引发了狼群的亢奋。后来有人发现了那座悬棺,从其内找到六块残图,但他遭到鹿角各派的疯狂追杀,经过很多人一次次的得而复失,六块残图最终被六个门派所占有。” 古扬道:“这与后来的五堂一殿有关吧。” 骆百山点头道:“正是鹿角狼啸让牧青主的计划出现转机,其一,牧青主可以信任五根手指但绝不会相信一个拳头,六派要为他所用,但不能拧成一股绳,他们之间需要互相牵制;其二,这一步踏出,六派投鼠忌器,有利于五堂一殿的进行。” 骆百山顿了一顿,脸上浮现些许不坚定,古扬猜料,后面的话一定关乎他自己了,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我全程参与构建五堂一殿,自知即便不死在江湖人之手,也不会被牧青主所容。所以,我打算藏起掉落崖底的悬棺。因为我知道,那悬棺的气味由来一定至关重要,我这样做,也会加深牧青主对悬棺的重视。”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我遇见了那个人,让我不得不改变计划。” “何人?” “雷宇!”骆百山沉声道,“他的鼻子比谁都灵,我也是那时才知,雷渊杀其父而养其子,雷宇憎恨朝堂的一切,他不会与牧青主站在一起。只要他守住悬棺,我便有生机,如果他以悬棺造出大动静,我便有了转机。当时来看,这是能让自己不死最好的办法了。” 古扬搓着手指,许多困惑终于得解,眼前所看到的立时清明了太多,“太傅说得及时,出去的路子明朗了不少。” 骆百山的眼睛从未如此明亮,“关键你要用什么方法把我弄出去!” 古扬却道:“能让太傅出去的惟有悬棺,若能揭开它的秘密,将悬棺的作用无限放大,太傅何愁拨云见日?” 骆百山满目怀疑,“你能解开那秘密?” 古扬道:“对太傅而言,秘密不重要,而是要凸显悬棺的重要。” “是了是了!”骆百山连连点头。 “等等!”古扬正欲转身,又被骆百山喝住了。 铁链哗啦一响,两只大手猛然探出铁栅栏,骆百山紧紧握住古扬的手,“老弟啊,老哥这条命全在你手上了,收人钱财c替人消灾,出去之后你可万万不能把老哥这档子事忘了呀!” “放心吧,就凭这段时间的伙食,我也会深念太傅的。” 骆百山仍是不松手,“老弟,你我兄弟山高水长,想当年老哥也是一号风云人物,你把我弄出去,甭管做什么大事,老哥跟定你了!” “我也在等太傅出去的那天,你我大有可叙。” 骆百山重重点头,终于松开了手,不再去看古扬,一阵哗哗啦啦之响,骆百山背对着古扬坐了回去。 古扬凝望了一瞬骆百山的背脊,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也许这是最后看到骆百山,也许他就要带着满心期待苦熬到人生的终点,直到那期待变为渣c变为粉想来太过残酷,但这些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因为,古扬首先要确定的是,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好在事情没有变得更坏,本以为最起码要录个口供之类,不曾想被直接带到了上面一层。相对而言,上面之人犯的罪都不是死罪,自己未经提审便被带到这里显然不合规程。 这只能说明是韩铸刻意为之,自己在下面的时间越久便越容易生出乱子,若是让洛王得知自己与骆百山关在一起,麻烦可就大了。既然能来到上面,便极有可能意味着雷渊之死这件案子进入了缓的节奏,牧勋杀自己之心不再是从前那般强烈。 望着巨大的场地,古扬心知,自己即将走入一个“江湖”。 所谓的“监狱江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密语传书 监狱有监狱的规矩,这也是一个比“履历”的地方。 像偷了些许财物的c打人只打了个半死的就属于狱中的最底层,厉害一些的是在军中犯了事,更厉害的是某些与“大逆”有关的边缘角色,乃是狱中了不得的人物。 除了夜晚各自待在牢间,白日里,囚犯都会被带到一大块空地上做苦力。 洛国一些地方监狱,经常会把犯人拉去采石挖矿,身处碧洛城的掌刑司大牢则受限颇多。这里犯人所做的往往是一些“私差”,放着不用白不用。 指望这些糙汉绣花织衣是不可能的,便让他做些诸如制竹简这样的活儿,犯人们切割竹筒,烘烤c钻孔一系列的流程都要完成,然后拿出去硬塞给一些店家,犯人数量庞大,月月不少油水。 每人每天定量一百块竹简,做不完不能吃饭睡觉,对那些“有头有脸”的人来说,会有一大帮手下抢着做,自己只顾闲哉整日便是,有人按背揉肩,甚至还有一些人留着讨好的私货,抽上几袋烟也是常有的事。 而那些既没有地位又有些执拗的人,劳动所得也只有被夺去的份儿,无论曾经在外面多么风光,不出几日便也妥协了。 狱监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收了不少好处不说,这里的有些人确实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万一哪天出去了,也不愿让他们想起在狱中的那些不快活。 一个浓须之人,穿得比所有人都厚,躺在一块大石上,旁边坐着五个人,有的给他捏着肩膀,有的陪他玩着骰子。 “祁老大,那个就是新来的。” “什么来历?” “只听说是杀人。” “叫他过来。” 古扬正在一个角落削着竹筒,两个人忽然走到身边,将他手中竹筒打翻,一人抓着左肩,一人提着右肩,便要将古扬提起。 但接下来的一幕令人咋舌,不论那二人如何用力,硬是不能扳动古扬分毫,嗤嗤嗤!一串撕扯的声音很快传来,将古扬长衫扯开了去。 祁老大猛然站起,步履生风来到古扬面前,此人力气极大,对那些不服他的人都会用“掰腕子”的方式一比高下。而这也等于宣判了对方,祁老大入狱以来,掰腕子从未输过。 “跟老子横?”祁老大怒喝一声,双手按住古扬肩膀,奋力一提,立时间他也傻了眼,这个人像扎根在地上一样,莫说拽起,根本是分毫挪动不得。 祁老大目光下瞥,看到了更为触目惊心的景象。眼前之人说不上健硕,但那上身却煞为刺眼,不止刀疤遍布,肌肉线条让人侧目,精实得让人哑然。 看着那疤痕,不只是祁老大,他的手下也呆愕了。难以想象,这得是经历多少刀光剑影,更不解的是,这样的人是怎样活下来的。他们当中不乏有军队生涯的人,对于有些伤痕颇是费解,那是战场上不曾见过的伤,难不成这还是个江湖人? 忽然,一只手缓缓按在祁老大手背上,祁老大清晰看到这人左手全是茧子,那种用刻刀削过一层还有一层的茧子c触在身上如被粗石蹭过的茧子。 更骇的是,那掌心仿佛被火柱洞穿过,像一只眼睛,周围结着密密麻麻的深黑色颗粒,又像隆起的黑岩,只是看着便觉出可怕的锋利。 当这只手按在手背上时,祁老大只觉得手背都要被划伤了,世上怎会有此等又粗糙又锋利的手? 祁老大蓦然想要退缩,却被按了住,也在这时,那人转过头来,二人鼻尖相距不过一尺。祁老大看到一双冷暗沉凝的眼睛,仿佛是两个深窟,要把自己吸附进去。衬着那一身的疤痕,他竟有些怂了,内心无比发憷。他觉得是自己在狱中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上面派来了一个制裁自己的人。 用了用力,祁老大抽回了手掌,目光一睨,手背竟真的遍布血丝。 祁老大咧了咧嘴,“兄弟犯了什么事?” “杀人。” “杀了谁?” “雷渊。” 如果在这之前听到这句话,祁老大和他的兄弟们怕是会笑掉大牙,但眼前却让人沉默下来。 祁老大立时笑了出来,“原来是一路人啊!我恨那雷渊半辈子了,杀得好!杀得好!” 古扬一语不发,目不转睛看着祁老大,祁老大暗暗咧嘴,心骂这帮孙子动不了人也就罢了,扒衣服怎么也跟抢食似的。 深夜,古木坊。 木龙士一脸惊容,“老时,消息属实吗?” 时长风一脸不耐烦,“我的消息,何时不属实。” “那可有解救之法?” “还不是那小子托大!雪衣镇周边强手极多,离鹿角也不远,我们的人可以一试,但机会只有一次,关键那小子要与我们呼应,不然只会被人围着吞了!” 骨啸道:“侠客不容有失。” 时长风大抽了一口烟,“你说怎么办?死拼吗!” 骨啸冷道:“老七不能没有他,再者等老七出来,我们也没法交代。” “你别张嘴老七闭嘴老七,现在情况到底怎么办,他是打算在狱中颐养天年了?” 骨啸看向木龙士,“老木,近日掌刑司出来的东西,你确定没有落下?” 木龙士急道:“怎么可能落下!能买的就买,买不了的就劫,可什么内容都没有啊!老萧,你是不是判断错了?” 水汀兰也道:“少主在朝中并非没有势力,他想传出一封书信并非难事,会不会我们太乐观了。” 骨啸缓缓摇头,“老七不可能传书出来,对他来说难的不是智计谋划,而是在此基础上如何置身事外,任何书文都有被截获的可能,也更有可能留下证据,他只能继续像瑜骧之争那样,做难度更大的事。” 木龙士道:“掌刑司近几日拉出来的东西,除了竹简就是废弃铁料,我们都一一检查过,根本没有任何记载。” 骨啸道:“今日出来的是什么?” “还是竹简,我已看过,没有任何发现。” “走,去仓库。” 仓库里,时长风懒洋洋坐在那里,动也不想动。这种事情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在他看来根本就是无用功,几个人愣愣抠那竹简,实是尴尬得紧。 三人一人一车,花去大半个时辰,仍是无所收获。 莫说时长风,连木龙士与水汀兰都觉得此举有些“荒唐”,在他们看来,如何营救古扬应有更齐整的动作,整天赖于这些空无一物的竹简,实在难以理解骨啸的做法。 哗啦!竹简散落一地,水汀兰叹了一声,“我倒是有惊天的发现呢,这上面圈圈叉叉的,你倒是看看少主想和你说什么。” 木龙士捡起一看,皱眉之后又扔在了地上,“老萧,你这路子不对吧!” 骨啸全神贯注看着手中的竹简,耳朵忽然一动,“什么圈圈叉叉?” “喏!自己看。” 骨啸接过一片竹简,就在众人一片沉暗的时候,忽听哈哈哈哈一阵煞是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 咳咳!吓得时长风连咳不止,敲定烟枪赶忙凑了上来。 敏锐如水汀兰,忽见骨啸双目莹了一瞬,那竹简上都是诡异至极的符号,有的是一个圆c有的是半个圆,还有的是两条线交叉c三条线交叉,而随着看得更多,三人更是云里雾里,其复杂程度难以想象,各种各样的形状都浮现出来。 水汀兰忽然双目一炯,急声道:“这c这就是你和少主当年的暗号?” 开府之前的古扬何止纨绔,完全就是一个惹事精,他一年大概有一半的时间是被关起来,或是母亲关起来,或是被大哥关起来,有时惹怒了二叔也会被关起来。 正因为关起来的时间太久,他便寻思找个办事的人,而且全面听从自己,方便度过禁闭的时日。终于,他在大街上遇到了有脾气不驯常理,与自己煞是相投的萧笙竹。 自那之后,他便与萧笙竹开发了一套暗语,其核心无外乎“买什么酒”“吃什么菜”。那时二人怎么乐呵怎么来,萧笙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再加上古扬心知不用多久还会给关起来,遂与萧笙竹不断“研讨”,直至出来一套无人能懂的暗语。 “你这一个圈是什么意思?” “圈的意思就是可以。” “那这个怎么有个豁儿?” “意思就是还差一点。” “那这个豁怎么这么大?” “你太完蛋了,这意思就是还差很多。” “那这个” “行了行了!我都写好了,你把这个背下来,我们拿不同的形状对应不同的话,以后本主要什么你就给我弄来什么!” “天呐!这c这也太厚了吧!” “我是不是救过你?你是不是还活着?” “好c好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酒如美梦 哗啦哗啦!骨啸将遍地的竹简聚拢一起,但他拢得太多,将有图案无图案的混在了一起。 那骨叉一样的手到处乱抓,根本分不出哪些有图案,水汀兰抓住了他的手腕,“老萧,你没事吧。” “老萧!”木龙士与时长风也靠上前来。 骨啸狠狠摇着头c用力眨着眼睛,颧骨快要贴到了眼眶,很快,他便松开牙齿,整个人陷入长久的沉默,看完竹简他又凝神怔望地面。 “老七说了什么?”木龙士急问。 “宝图c棺材c十二血心c东方c龙c雪花c衣服c镇子c雷电c楼宇”骨啸说出一大串词语。 水汀兰诧然望着骨啸,竹简“枝杈纵横”,没有任何具象的东西,骨啸是如何看出“棺材”“雪花”这些物象的? 旋即骨啸又补充道:“东方和龙是一个人,雷电和楼宇是一个人” 时长风疾道:“东方游龙c雷宇c雪衣镇,定是此意无疑!” 骨啸点了点头,“按照老七编排的顺序,是要我们将宝图与棺材的信息告知东方游龙,再让东方游龙去雪衣镇会那雷宇。” “此外老七还有一件重点强调的事。”话到这里,骨啸看向了木龙士。 木龙士瞪着眼睛,“是要让我做什么?” “老七还提到了一条龙,让我们找到那条龙,老木你藏的挺深呀。” 木龙士更摸不着头脑了,“怎么可能是我?再说我还用找?” 骨啸道:“不是你,但你肯定知道他是谁,水里的龙是东方游龙,那么雨上的龙是谁?” 木龙士猛地凝住,“看来这次老七真的要大动了。”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时长风道。 “按老七说的走。” “可是东方游龙,他能听进老七的话?” 骨啸道:“老七既有此简,东方游龙便应不会有所差池。老时,东方游龙此去雪衣镇,你务必随时跟在他身边,带上几只云鸽,随时传书过来。” “老木,你先通知那人,让他带人到雪衣镇附近,但若没有老七的指示,千万不可妄动。” “明白。” 水汀兰道:“我们必须想办法让少主知道我们收到了他的消息,这样他才知道计划到了哪一步,也利于他继续向我们传达。” 木龙士道:“此事倒是不难,想出来不容易,想进去倒是简单得很,我安排古木坊的人进去就是了。” 骨啸微微摇头,“牧勋归来,洛国必会迎来一场大赦。老七明知会有人走出监狱,却还用这种办法传达消息,只能说明他不希望有任何一个人参与进来,那都将变成不可控的风险。可以预见此事牵涉极广,甚至改天换地,老七要的是在牧青主面前滴水不漏。” “那怎么才能让老七知道?” “从明天起,你用三倍的价格买下竹简,监狱用这些东西图些小利,便会加重犯人的负担,老七一定会有所察觉。” 三生园的书房里。 火炉似乎有些冲,连东方游龙的面庞都有些发红,他弓着身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按住扶手,银色的发丝垂落几缕,无风自动。 他的面前,垂手立着二人,东方九万海与东方沐风。 “父亲,雪衣镇千里之遥,又是寒冬时节,您的身体如何撑得住,不管那里藏着何等秘密,您都不该亲往啊!” “曾祖,沐风可以代您前往,您可万万不能车马劳顿呀!” 东方游龙完全不理东方九万海,“沐风,你上前来。” 东方沐风上前跪下,“曾祖,沐风一定办好,不负您的期待。” 岂料东方游龙的话完全是另一种期待,“沐风,你觉得为何世人都知我东方游龙?” “曾祖是武之大家c风华绝代,传奇无人可及,方有世人倾慕。” “那你觉得家族为何扬名天下?” “家族酒品登堂天下,如曾祖般无人可及。” “你觉得,曾祖比之家族,何如?” 东方沐风立时语塞,思虑良久却也无法作答。 “你不肯言是怕冒犯于我,但你心中所想才是家族之基。”东方游龙伸出手臂托住东方沐风的手,“沐风,每个人都不完整,这才让他们的专长发光发亮,人生一世,最蛊惑人心的便是兼顾,人们总想把很多事情做到更好,这恰恰就是庸俗的伏笔。你智思不如他人c武力不如他人,乃至多处都比不了他人,但你是东方家族的人,东方家族的使命只有酒。做好你该做的事,把他做到极致,沐风,你会变得像我一样。” 东方沐风泪湿双目,叩首在地,“曾祖训诫,沐风永世不忘!”他发现,曾祖的话与三叔竟是那般相像,于心更加震撼,“沐风一定研出狂酹周天以飨曾祖!” 东方游龙微微摇头,“沐风,把胸怀放开一些,狂酹周天还是九月枫丹,本质上都为了让天下人开怀,切莫牵于个人,他日你成为酒的至尊,也不是你东方沐风的至尊。你要永远记得,酒,就和美梦一样,让不美好的人看到美好,让美好的人看见更美好。” 泪水滴落木板,东方沐风的内心从未如此澄澈,唏嘘的是,身为东方家族的人,他第一次被酒震撼到。回头想想,这么多年走了多少弯路歧途,为多少事分心扰神,竟然把最鲜明的印记模糊掉了,真是浑蛋至极呀 东方九万海强力绷着面庞,只怕一松弛便要掉下泪来,他的老父真的老了,老得让人觉得他的每句话都像是告别。他那零落的银发,仿佛最后的意志,固执得挺立面前。 翌日清晨,双马套车,东方游龙离开了碧洛城,驱车的是东方九万海。 东方游龙貂裘加身,车内置着火炉,每过十里,东方九万海便会检查一遍炭火。东方游龙很有精神头儿,不时向外望着,还从口袋里抓出几枚干果慢慢嚼着。 忽然,他掀开身前的车帘,探手伸出几个枣子,“千海,要不要吃点?” 嘶! 马忽然停了一瞬又赶忙奔腾而起,东方九万海抖着手抓起枣子,谁也看不到,他早已泪流满面。 东方九万海吞着枣子,连核都咽了下去,但那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c止不住,那枣子咸咸的,但是香得不能比拟。父亲上次给他吃的,他已不记得了,对东方九万海来说,他的父亲半生严厉c半生消匿,与其掌事家族,他更渴望的是父亲的一丝关切。 但东方九万海的内心从未有一丝嗔怪,他知自己能力有限,事事圆滑何尝不是为了不让老父出面料理。这世上纵然乱麻无数,但“父子之间”纵有难言但永远纯粹,这件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根干参天,何须枝叶点缀。 可惜的是,山岗上的大批人马,打断了父子难得的时间。 师定图c明夕堂c林婉c风玄河,古坞四家悉数在列,带着不同颜色的人马。 如果没有利益考虑,这真是一支难得的助力。 牢房里的油灯总是那般昏暗,像个不信命又不抗争的人,活着没什么光亮,熄灭也不会让人动容。 这里的构造像一个个笼子,每个人只有一丈见方的空间,每到午夜,呼噜c梦话c磨牙此起彼伏。 古扬已有三个晚上没有合眼,他坐在角落c双臂抱肩,怔怔然望着地上草毡。之所以如此投入,因为有一件事他迟迟无法想通,而这件事又太过关键。 悬棺,到底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此间关键便在于那悬棺的气味,它引发鹿角狼啸,古扬不由怀疑,最初悬棺之内安放的究竟是什么?这种气味有何存在的必要?思来想去,古扬还是回到了血心的轨道。 而这才能解释得通雷宇当年的行为,他为什么夺了悬棺,二十多年里他在探寻什么? 古扬终于不再怀疑当初的预感,他笃定这一切的指向,就是心中所想的东西。 但是,气味c气味,这两个字如梦魇一般笼罩着他,他想了无数个可能,但都无法解释通。 只因他无法想通这气味的意义在哪里。 古扬心无依据,又无法见到悬棺,使得一切无比困难。 夜又到了尾声,古扬忽然双目一凝,现出夺人的神态,气味与秘密c血心的另一种可能 东方游龙已在前往雪衣镇的路上,古扬不怀疑他对血心的造诣,而是雷宇对悬棺更为了解,如果东方游龙不知那终极要义,很容易掉进雷宇的套,平白成了他的臂助。所以在此之前,古扬必须要想通这一切,这件从未得到验证的事,就看谁想得更深入! 气味,气味难道可以打开什么?可是气味又能打开什么呢? 刹那之间!古扬蓦然一震! 差一点,只差一点,古扬便可跳脱桎梏,将整件事全面剖开! 可就在这时! 当当当! 祁老大敲着铁笼,“兄弟,你又一夜没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一粟茶馆 古扬只觉得喉间一顶,恨不得一口唾沫钉砸在他脸上。 祁老大咧了咧嘴,往后缩了缩脖子,“咦!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怪慎人的。” 古扬按住额头,重呼了一口气,祁老大笑得比哭还难看,“不c不好意思,打扰了” 祁老大本欲睡去,但见古扬神色着实痛苦,劝慰道:“兄弟啊,这世上想不通的事太多,你非要把它想通那就是自讨苦吃。就像我,我连自己为什么进来都不知道,后来我也不想了,因为就算想明白我还是要再待十三年,何苦费那心思。” 古扬极为失落,不想与他搭话,单手枕在脑后躺了下去。 祁老大嘴上说不想,心里却仿佛打开了匣子,“我肯定是给别人顶罪了,不过惨的是,我不知道给谁顶的罪,更不知道杀的是谁。最他娘的奇怪的是,老子杀了人不应该偿命吗?判我十八年又是为什么?” 祁老大凑上前来,“所以说啊兄弟,我这辈子都想不明白这些事了,等出去都是爷爷辈的人了,我就算想明白了还有啥用?” 知道顶包,不知为谁顶的包,也不知杀的是谁,这么稀里糊涂就遭十八年牢狱,古扬心觉这也是个“奇人”。 “不知道为谁顶罪也就罢了,你杀了谁自己会不知道?” 祁老大一拍大腿,“我他娘的是真不知道啊!我进来一年多以后,有点势力了才有胆那狱监我犯了啥罪,杀人这事还是他告诉我的。” “你是失忆了吗?” 祁老大咧了咧嘴,“其实也跟失忆差不多,完全不记得杀人c审讯的过程,就像所有事都是梦游做的,一觉醒来全无缓和余地。唉!我肯定是被算计了,但这事做得滴水不漏,就是这个命吧!” 古扬起身道:“那你在入狱前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喝花酒,我最后的印象就是在红怡楼,酒不会有问题,但那天的玉兰香实在是太冲了,肯定是和酒起了关联,让我大梦一场,醒来差点身首异处。” 雪衣镇最有名的茶馆名叫“一粟茶馆”,此地位于雪衣镇西北的深巷,师定图等人乍到雪衣镇便将此地包下,作为东方游龙的下榻之地。 雪衣镇要比碧洛城冷上太多,哪怕是烈烈火炉,东方游龙仍是厚裘加身,面前的桌案上放着多封书信。刚到这里不等歇息,时长风便将这些谍报呈来。 看着看着,东方游龙的双目便渐渐炯烈起来,此间路途十三日,古扬竟然收集到如此多的重要信息,每一封信所述不多,但字字切中要害。依其上所言,洛国杀手界将迎来极为可怕的动荡。 “父亲,我早先便知师定图等人与古扬并非一条心,家族此来只你我二人,纵有好处也到不了那古扬手中啊。”东方九万海一脸忧色。 东方游龙抬目道:“你还真是宅心仁厚,寒冬千里行,到头来就是为了那古扬?” 东方九万海猛一愕,“父亲是说?” “那古扬知悉,除了我自己的事,我不会为任何人做事,此举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来意。” “父亲,那就更麻烦了,相比古扬,师定图等人离我东方家更远。” 东方游龙微微摇头,这个儿子的思虑相比沐风真是差得太远了。 雷宇行事狷狭c目空一切,但当他听到一个名字的时候,仍是忍不住内心震动。 这一天他滴酒未沾,二十多年的头一次。 黄昏时分,雷宇只身走进一条窄巷,步履缓慢。窄巷没有出口,这是一条死路,尽头是一间茶馆。雷宇望着脚下青石板,只觉映出自己的脸庞,他撅了撅嘴,随即面露些许懊恼,自己的口唇好像也没那么腥红。 这乱世天地,有人活成了渊,以深幽为生存之道,有人活成了盾,只愿自保便好,有人活成了剑,锋芒毕露不让任何人接近。 有人活成了林,枝杈纵横示人强势,有人活成了泥,可以被践踏却不能被斩杀。但没有几人能活成山,生而巍峨便永远巍峨,哪怕经历万千风雨,依旧是世人想象中的样子。 久浸江湖的雷宇焉能不知东方游龙,见面之后,雷宇的眼中这个人很苍老,却不是想象中的苍老,他的双目依旧充满精气。 雷宇没有丝毫言语,连见面拜礼都没有,他只是凝着东方游龙。 东方游龙微微退袖,端起正沸的茶壶为雷宇斟了一盏,“此非天下名茶,乃是老夫偶寻得来,泡过几次口味不凡,只是这第一泡太苦,不妨将其倒掉。” 雷宇心觉,倒掉便是依言而为,有些失了气场,虽然在东方游龙面前任何人本就没有气场可言,但雷宇与任何人都不同,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雷宇暗暗吞了口唾沫,苦,那种没法形容的苦,像喝了一杯胆汁,浸入齿缝舌苔,就算用外物刮扫也去不掉这种苦。片刻之间,雷宇便忍出满头汗,他强自绷紧面庞,不然恐要跳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这张脸了。 东方游龙也将这盏饮尽,将壶中剩余倒入盆盂,随即加水煮上了第二泡。当东方游龙为他斟上第二泡的时候,雷宇不由分说便痛饮而下。 这盏入喉,倒是不那么苦了,但匪夷所思的是,这一盏太涩了,涩得拉不开舌头,口中仿佛满是锯齿,动一动能听到真真切切的咝咝啦啦之响。 雷宇有些耐之不住了,心说这东方游龙的路数果然清奇。 雷宇强忍着又喝下了第三泡,这次终于正常了,他觉到了久违的茶香,味道甚至有些发甜,随后他终于开口了,“由苦到甜,那些大道理还是免去吧。” 东方游龙笑道:“老夫不是私塾先生,你也不是什么好学的孩子,我和你讲哪门子大道理?” “那此举是为何意?” 东方游龙再度为雷宇斟上一盏,这已是第四泡,“如果你仍无领会,实在是差了太多,也从未真正走入此间,只是做了个蛊惑世人的幌子而已。” 雷宇心中泛笑,不言其始c却道其终,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世上有很多人都喜欢凌驾而视,仿佛自己知晓大千世界的根本奥秘从而俯视众生,他觉得东方游龙不会这般肤浅,但他此时在做的又让雷宇觉得他也在此列。 不得不说,这一盏更甜了,雷宇也更笃定了整个过程,想必东方游龙当以此畅言,道尽茶中千秋c人生百味,一连串诸如“生当如何”“甘苦几度”“忆苦思甜”的处世箴言喷薄而出。 可雷宇终究没能等来那些训诫之言,东方游龙将壶中的茶叶全数倒掉,从袖中探出几片墨红色的叶子放入茶壶中,一语不发,只是盯着旺盛的火炉。 “怎么?是想让我再喝上一遍吗?” 东方游龙缓缓摇头,“你可去了。” 雷宇忽然觉得被冷落了,“何意?” 东方游龙抬目道:“老夫无意,一切都因你有意,我劝倒掉你却要饮,我劝离去你却固执。” 茶壶又沸,东方游龙为自己斟了一盏,不动声色缓缓饮尽,雷宇咬了咬牙,自顾斟茶痛饮而下,苦到毛骨悚然,“你说我差了太多,差了什么?” “差了尝试。”东方游龙凝目雷宇,看得雷宇无所适从,自打见面他便强自撑持,但随着时间缓缓流逝,不知不觉就失了底气。 “第一盏最苦,是玲珑血心的味道,第二盏最涩,是苍琅血心的味道,第三盏是风烛血心c第四盏是霜月血心,连这些都不知道,你还坐在我面前干什么?” 刹那间,雷宇的脸色一下变了,东方游龙一语,说尽他心中无限事,更击中了二十余年的苦心钻研。转念,雷宇忽又目露惊恐,眼前这苍髯白首之人,或许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今日之叙,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东方游龙缓声道:“十二血心的世界颇为博大,它初始的一切都是基于一种名叫血藤的树,血藤每天都会渗出树液,月份的不同导致树液差别巨大,这便是最初十二血心的来源。你刚刚喝到的,正是血藤叶。” 雷宇双目一紧,强自定下神来,“以你的声名,不至于如此算计我吧?” 东方游龙道:“你无大碍,老夫没有算计别人的习惯。带我去见悬棺,此间之事非你一人可以完成。” 雷宇笑了笑,“人人都想得到悬棺,有的不惜搭上无数人的性命,现在就凭你几壶茶几句话,便让我拱手奉上?” “不,凭的是你绞尽脑汁也穷不出其中奥秘!” 雷宇皱眉道:“鹿角的人已经来到雪衣镇,此间纵有突破,你如何保证这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东方游龙道:“如果只想不做嫁衣,何以成全自己,你也算深谙血心的人,还望能做些简单的事。” “那你以为,血心在其间是怎样的角色?” 雷宇心中笃定,所有人都错了,人们都想用十二血心撬动悬棺,找到最终的秘钥。此言未尝不是试探东方游龙,他想看的是东方游龙究竟到了哪一步。 面对此问,东方游龙鲜见得沉默下来,他并非不知如何回答,只因此问在他心中仍有颇多疑问,前日的那封书信让他觉得古扬的猜测实在是太大胆了。 “是解药。”东方游龙缓声道。 雷宇在试探,东方游龙此答却也满心狐疑。 然而奇诡的是,雷宇豁然张目,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东方游龙,他终于释怀了,摒去了从前所有疑虑。 “前辈之深邃,我辈莫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虎耳谷 三日后,午夜。 雪衣镇最高的一座客栈里,方星祖与一个紫衣人相对而坐。 若是放在二十多年前,这二人如此平静相视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其间的分歧说他们是死对头一点也不夸张。这个紫衣人正是元樵,当年器宗的宗主,现在也可说是鹿角千山的话事人。 “无论供不供职朝堂,你我的终极诉求乃是一致,多年之后有此殊途同归也颇是令人欣慰。” 方星祖幽幽一笑,“能把背信弃义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都想尊你一声老大了。” 元樵面色不改,“今日此来不是与你辩驳当年谁是谁非,此事你大可选择不合作,让你的人快些离开这里。” “你这匹夫的行径真是一点没变。” “雷宇加上东方游龙,悬棺加上十二血心,打开蹑影鉴已经万事俱备,接下来,你最好向我证明,你还能什么作用。” 方星祖冷然而视,不得不说,今时元樵与当年大是不同,当年的威严变成了威重,也从合纵连横变得可以大包大揽。元樵的话透着威胁,但方星祖丝毫不怀疑他的底气,区区一个雪衣镇,鹿角千山不可能把它放在眼里。 “这般说来,雷宇这条命也是你故意留着了?” 元樵望向窗外,似是不愿答话,半晌之后才道:“悬棺总要有人守着,再者他确有血心的造诣,哦对了,如果东方游龙是你引来,那真是让人另眼相看了。如果不是,你便快些向我证明你的价值。” 方星祖面有怒意,“你知道具体地点吗?又知道蹑影鉴一旦打开会是何种局面!” “哈哈哈!老二啊!你看你,二十多年不见还是这副样子,只要一激,你就猴急,咱哥儿俩何须这么面红耳赤的?”突然之间,元樵就像变了个人,大大咧咧。 方星祖面目深炯,这样的元樵是他始料未及的,虽然他是装出来的,但却是那般殷切,反倒让人觉得刚刚的威势成了伪装。 “快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有关此次蹑影鉴,我会毫无保留告诉你,但在此之前,你需要去做几件事,把他们逼到绝路,事情才有转机。” “可不可以换一下顺序?” 方星祖道:“你先围住虎耳谷,此事纵有千万变化,围住此谷便是胜券在握。顺便,除了雷宇和东方游龙,其他的人都可以做掉了。” “这个不难!可是围那虎耳谷做什么?” 方星祖一脸错愕,心说元樵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了吗?但片刻之后刺耳的笑声再度响起,“我知道,我知道,蹑影鉴就在虎耳谷了!可那悬棺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蹑影鉴就藏在悬棺中。” 元樵的笑容陡然僵了下来,“妙极妙极!那雷宇在忙活什么?” “通过十二血心,从而得到蹑影鉴的秘钥,而只有蹑影鉴打开,才是一切的开始。” “了然了然!”说话之间,元樵把酒杯抛飞窗外,随即听到咔的一声清响。 “你这是?” “我已安排好了,放心吧,天亮之前只剩雷宇和东方游龙,剩下的就看老二你了。” “你还真是雷厉风行。” “啊呀!”就在这时,忽见元樵一拍大腿惊呼了出来。 “嗯?” “老二,你只说留下雷宇和东方游龙,可你的人要不要留下呀!” 一股热浪击了上来,方星祖咬了咬牙,千齿盘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只见元樵忽然起身,整个人探向外面,身子差点掉下去,嘴里大肆嚷嚷着,懊悔痛切,方星祖面色沉暗,根本听不懂他在喊什么。 毫不夸张地讲,整个北疆没有他元樵做不到的事,强龙尚且压不住地头蛇,更何况这就是一条“地头龙”。 三更之夜,风雪交加。 几个醉鬼在街道上大呼大喊c踉踉跄跄,前面的人忽然倒下了,后面的人满脸嘲笑,随后眼睛瞪得滚圆。奇怪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为什么会这般清晰看到一道光?可也来不及想为什么,那道光从眉心劈落,把他整个身子斩为两条。 一粟酒馆,风雷掣动,十几间厢房被同时攻入。可怕的是,他们觉察得已经足够早,但仍旧无法弥补损失,师明林风四家人大量被杀。 来的人不仅强,而且数量可怕,而且给人的感觉并不是杀手之间的较量,而是江湖门派的大肆杀伐,好像门派盛世的那些年派与派的恩怨厮杀。 师定图等人显然低估了这龙蛇横走的雪衣镇,他们带来的人根本禁不住这等围剿。不多时,所有人被逼到了一处,便是东方游龙的房间。 房间只剩有六人,东方父子c师定图c明夕堂c林婉外加时长风。 一切毫无征兆c不明缘由,连他们这些久经杀场的人都觉得如同大梦初醒,电光火石之间剿灭古坞三百余人,能有这等实力,其人便不难猜测了。 鹿角千山,精锐已来! 若非乱世突来,这天下本没有杀手什么事,即便是现在的许多杀手都是从过往江湖而来。江湖才是武的象征,杀器再强c杀术再诡,也不过是单战的极限,这天下真正大开大合的,还是要看江湖门派。 呼呼呼! 气劲贯来,携着极为诡异的波涛之响,那声音好似大海震波创击人的耳膜,让人在第一时间分了心神,这是真正的江湖功法! 震波未息,利刃纵驰,将那门窗破为齑粉的同时,透着悍然无极的破杀直刺东方游龙! 说来缓慢c那时极快,只听腾的一声,一把红伞骤然撑开,挡住利刃的同时,师定图大跨一步,红伞一合化作兵刃,穿喉之际将那人连同他身后之人震飞窗外。 但只霎时之后,从门窗突然贯进来二十多人! “拜托二位,顾我老父!”东方九万海看了明夕堂林婉一眼,单臂一撑掀飞床板,一把硕大的灰弓猛然攥在掌中。 待东方九万海回身,手中已拈着难以计数的箭簇,待一声亢吼发出后,箭簇如雨! 东方游龙已经不起任何折腾,难得的是心念老父的东方九万海仍能保持强大的冷静,他的箭阵比从前只强不弱! 但外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片刻之后,连屋顶也被洞破,那些人如苍鹰飞落,个个都是实力骇然的江湖人物! 只听嗖的一声,一杆烟枪挥飞而上,正中一人额头,与此同时,时长风一拍大腿,一阵金属交击之响,奇形怪状的暗器激射头顶! 时长风一刻不怠,左手按右肩c右手按左肩,见他双臂一敞,哗啦哗啦不知是些什么东西窜出门窗! 众人面目惊愕,连东方游龙也不禁侧目,这个瘦得像猴子的烟鬼,一出手竟然变了局面,让外面的人暂时停滞下来! 此等威慑,可不是杀几个人可比,只能说这是一个暗器修为臻入化境的人! “走!”时长风最先跳出窗子,东方九万海跟在其后,明夕堂林婉一左一右护着东方游龙,师定图则是殿后。 六人一道竖列,也不知逃向何处,但面临追杀意味着更多可能,困在此地只有被耗死。 就在一粟酒馆这边逃杀的同时,雷宇也是颇为狼狈。 “老大!鹿角千山的人都来了!都来了!我们就剩一个坛的兄弟了!连虎耳谷周边的兄弟都被干掉了!” “想抓住老子?”雷宇舔着红唇,双目仿佛要喷出烈焰,“让二坛的兄弟在虎耳谷接应!” “老大!虎耳谷的兄弟都打光了啊!” “你他娘的是聋了吗!老子现在就想去虎耳谷!” 雪衣镇最宽的街道上,一左一右两伙人撞到了一起,打眼一瞧,雷宇更是惊愕无匹,怎么东方游龙这一边也是如此不堪? “北五里,虎耳谷。” “走!” 一路上,雷宇的人全部被杀,而另一边,时长风带来的人也是一个不剩,就连半路驰援带着近百赤翎卫的风玄河都也变成了光杆一个。赤翎卫本就是护佑三生古坞的力量,他们一旦被灭,也就意味着此行已没有了护卫。当他们撑到了虎耳谷,雷宇所谓的二坛部众都已变成了尸体,形势严峻到了极点。 师定图等人无一完好,回头来想,此时能有一口气已是幸运,仿佛回到门派鼎盛的年代,这等级别的天罗地网,所有人都没有经历过。 虎耳谷纵深百余丈,最深的地方即便是寒冬也是树木遮天,雷宇轻车熟路当先而行,很快众人便来到一处崖壁。 崖壁之上有着一个圆环状的轮廓,那似乎是一扇门。 雷宇背对石门看向东方游龙,“前辈,就是这里了。” 东方游龙探手入袖,取出一个红色瓶子,“窟内之凶险难以把控,此药未有任何验证,它也可能是毒药。各位之去留老夫无敢多言,你们可以进入也可选择离去,可以选择吞下此丸也可选择不食,生死皆在己手。” 师定图等人面面相视,心知东方游龙为了真正的蹑影鉴不惜一切,他的话也绝非危言耸听。 明夕堂刚要探手,却又缓缓缩回,他看向林婉的时候,林婉却伸出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山河有泪 此窟名为巨蝠窟,生着翅展近有二尺的血色蝙蝠,众人一路走过六扇石门,周围越发森冷,暗处的蝙蝠桀桀而叫,不知何时便要冲杀上来。 待穿过第六扇石门,景象忽然大开。 这是一个方圆足有百丈的洞天,正中立着一根可双人环抱巨大石柱,石柱之上布满绿色的荧光石,映得整个空间炫目夺人。 清泉暗涌,注入以石柱为中心的清潭,再看窟内四壁,赫然是一幅幅烛云壁画,许许多多的荧光石恰到好处点缀着,让人一眼便可睹见画作全貌。 “错不了了。”东方游龙沉声如钟。 此时此刻,镇定的惟有东方游龙一人了,众人都知道,接下来他们将会经历那近乎传说一样的存在。 清潭之上c石柱一侧,有一座索桥,索桥的尽头就是巨蝠窟的尽头,东方游龙踏步而上。 “千海。” 东方九万海愣了一阵才赶忙上前,将背上的包袱递给了东方游龙,“父亲,小心。” 东方游龙背上包袱,走了三步忽又回过身来,双目凝定雷宇。 雷宇错愣了一瞬,花了一点时间去确定东方游龙看的到底是不是自己,他一语未发,但苍老而又苍劲的目瞳又仿佛说了一切。 雷宇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觉得东方游龙认可了自己,四目相对的片刻,雷宇也踏上了索桥。 游龙在前,雷宇在后,二人缓缓走在索桥之上。 “一粟酒馆已成残垣断壁,你若愿意可以回去找找,就在那日你我喝茶之地,有我留给你的东西。” “留c留给我?”雷宇目瞪口呆。 “你很聪明,知道悬棺是一件可以来日方长的宝物,那便一定要将它保护好。今日之见c来日之见都是一隅之见,绝器的浩瀚乾坤,你若有心便是幸事。” 雷宇的面庞狠狠搐动了一下,“绝器世界晚辈不敢想,有生之年难窥一二。” 东方游龙不再言语,举步而行,手中包袱已被他抓在手中。 雷宇快步跟上,“前辈,我要怎么做?” “这世上最可笑的事就是问别人该怎么做,你愿意做便穷尽自己的办法,你不愿做便不要追问老夫!” 雷宇忽然想要这索桥长一些c再长一些,“前辈,浩瀚绝器,我该为何?” 刹那间,东方游龙蓦然转身,吓得雷宇赶忙抓住铁索。 “你有寻觅绝器的本事,哪来的脸面问我为何!难道绝器还不如你的一杯酒,还不如你杀的一个人吗!迂腐!懦弱!小气至斯,你不开个豆腐坊实在是对不住这等精打细算啊!” 雷宇面红耳赤,正欲再言却发现东方游龙已越过了索桥。 一个石墩,正中有一个孔,好似私塾里的三尺讲台。随后东方游龙打开了包袱,一个个红色的瓶子袒露出来,他将其内的液体缓缓注入孔中 雷宇乃至索桥对面的人立时满目惶恐。 “每一件绝器,都代表着岁初的恨意,他们用尽一切办法掩藏,也为杀更多的人。可如果你的目的足够纯粹,他们可能也会有所眷顾。” 雷宇完全听不懂东方游龙的话,况且他也从不相信什么神灵。 “你若只为夺它,便是难有好下场,而若只想看到曾经的荣光,便不可同语。” 说话之间,瓶中液体已尽数流入石墩,但见前方忽然沟渠纵横,仿佛触动了某个机关,一个奇诡的图腾映现而出。 荧光石更亮了,映着窟内的一切,沟渠汇流完毕后的片刻,那硕大的石柱皲裂开来,隐有叮当之响。 但那石柱并未完全倾倒,瘦削的它留下无数枝杈一样的东西,就是这些枝杈,挂着一件件闪闪发光的器物! 那,似乎是酒樽! 可绝器怎么会是酒樽? 接下来才是无匹震惊的时刻,人们似乎习惯了杀器的威名,便潜意识以为绝器便是最高级的杀器。但人们都错了,绝器是一种象征,是千年典籍里一种无上的存在。无人知晓绝器之名为何会流传下来,但它真真切切会触动世人。 在世俗中没有绝器之说,而把此物当做“圣器”,哪怕它与锋利毫不沾边,但它在那个年代产生过无与伦比的作用,它便无可替代。 即便是杀器谱第一的存在,也绝然达不到如此震荡,因为天下人根本不认杀手,甚至不知道杀手。 东方游龙缓缓抬目,不明为何他的面庞尽是风霜,怔怔望着半空器物,它没有什么轰轰烈烈,静静挂在分裂的石柱枝杈上,似是并不期待被人寻到。 但它的样貌,分明就是家族拜祭的一套器物,它叫—— 青云帝樽! 它盛纳着大雍高皇帝横扫后的第一樽酒,一樽敬天敬地敬神灵的酒,势若青云c平步天下,方有这套酒器的称呼。 当年青云帝樽所盛纳的,便是“狂酹周天”。 在世人眼中,青云帝樽是大雍酒文化的滥觞,敬天敬地敬神灵之后,开启了酒的千年风骚,与纸香墨飞c笙歌霓舞,一同演绎盛世大雍。 东方游龙一生牵念绝器,但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平生所见的第一件绝器就是他东方家族的圣器。仿佛这天地与自己开了一个玩笑,在他行将就木的时刻让他看到这一幕,又似乎天地给了自己一个最好的归宿。 东方游龙僵直的身躯跪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无瑕去解那远古的奥秘,对他来说,看到就意味着一切,他也从未想过得到。 雷宇上前扶住东方游龙,却被一把钳子一样的手掌狠狠攥住,那种力量,雷宇平生也无法想象。 嗨东方游龙发出苍老的声响,“让我c让我好好看它。” 刹那间,对面的师定图等人齐步而起,将一个个酒樽摘下,每一个都有相应的匣子。那匣子的光,是可以穿透一切的光,呈到东方游龙面前时,它们变得更加夺目。 它们映着东方游龙的面庞,东方游龙颤抖抚摸着一件件帝樽,“老夫看过千山万海c看过血雨腥风c看过尔虞我诈,惟独不曾见过你c惟独不曾见过你!” 喝“好在你不是故人,你是先人,但你不是家族的光,你是天下的光!” 众人走了过来,但却无一人敢开口。 这是他一生所图,可憾的是,当这一切到来时,留给他的连一刻都没有。 这个敢把触角伸向斑斓四叶斧的老人,是天底下惟一一个撼过绝器的人,生而为绝器,至此未尝不是一种完整。 嗨东方游龙发出苍老的叹息,他的脸上突然浮出来褐斑,白发也凌乱起来,干枯如寒冬枝条的手指在青云帝樽上抚出莎莎的声响。 他想再最后用一次力,但他终究站不起来了。 如果尚年少,如果见帝樽,既然山河在,游龙不须归。 指尖最后划过每一件帝樽,东方游龙的表情渐渐凝定,身子微一倾,坠入身后清潭。 万籁俱寂,窟内没有丝毫言语,东方九万海看着老父,泪水盈盈,更多的是搐动,这样的结局,是他一生的还愿。其他人更是缄默,此时觉来,一句唁词都是多余。 东方游龙平躺清潭之上,双手扣腹c安然坦然,渐渐飘向远处。忽有一只绿色的鸟儿轻轻飞来,落在东方游龙的胸口,先是挥了挥翅膀,随后安定地蹲着不动了。 山河有泪,并非哀怜之泪c唏嘘之泪,只为了一个名字,轰轰烈烈c善始善终。 桀桀!桀桀! 刺耳的声音打破了静谧,一只只巨大的血蝙蝠骤飞而来,好似深秋的黑鸦抢着田地里最后的庄稼。 而那六道窟门之处,才是真正的惨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改了这江湖 整个虎耳谷被围得水泄不通,元樵已派了六波人进入巨蝠窟,莫说探查里面的情况,六波人连一个都没能活着出来。 情势立时严峻起来,这窟内究竟藏着何等的强手?即便是巅峰状态的东方游龙,也不可能一个都出不来。接下来,各派都拿出门中的顶尖高手,但仍如泥牛入海。 众门主悉数来到巨蝠窟前,望着黑渊般的入口,元樵神色极寒,“老二,要不你进去看看?” 方星祖下意识按住了千齿盘,但眼前情势已由不得他说个不字,六派之主大有一种合围的架势,单战这六人也是送死罢了。 方星祖一语不发,目光寒彻c双腮如铁,将千齿盘抽出,反手而扣,盘面急速一转,方星祖跃了进去。 窟内一片黑暗,只有不远处的窟门隐有一点光,但就在进入那扇门的片刻,到处都是尸体,而且根本没有打斗的痕迹! 方星祖心闪如电,立时心有明彻,他在第一时间屏住呼吸。 他终于明白了,十二血心根本不是为了打开蹑影鉴,而是解药,真正的秘钥就是解药!这里也根本没有机关,有的只是杀人于无形的毒气! 这古老的设定实在歹毒,每个人都想着去解最后一步的蹑影鉴,谁会想到一开始才是死局! 一只蝙蝠突然向自己飞来,千齿盘一出,在头顶将其斩为两截,浓厚的血泼然洒落。 极致缜密的方星祖忽然双目一凝,这些蝙蝠为什么能活下来?不管是它们适应了环境,还是它们先天便可克制那种毒气 抓起两半蝙蝠,方星祖一口吃了下去 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方星祖竟然走了出来,只见他满头鲜血,执着千齿盘的手疯狂抖动,鲜血顺着指尖不断滴下。 不等方星祖开口,元樵等人已冲了进去。 六个掌门众当家,方星祖看着入口,脸上现出狞到极点的笑。 “呵呵呵!寻了半辈子绝器,倒在了最后一步,好惨好惨!哈哈哈!” 他当然不会再进去了,而是召集剩下的人,如兵马形阵般立在窟外。元樵等人永远不会出来了,出来的,只能是绝器。 东方九万海背着青云帝樽,一路行来,景象骇人到了极点,仿佛六派此来的人都死在了这里,没有任何挣扎。 乍到出口,红伞骤开,师定图最先跃了出去,千齿盘枭然一转打在伞柄上,不等转回,忽见暗器如雨! 与此同时,赤魇在左c绿湮在右,与东方九万海三人直捣六派剩余的人! 六派还剩的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各个都是实力不俗,方星祖的眼中只有青云帝樽,强自震开师定图与时长风,追风蹑影般直掏东方九万海后心! 明夕堂与林婉被高手合围,自顾不暇,师定图与时长风追到一半,立时被六派高手横空拦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把飞剑一连串了三人喉咙,来到时长风面前时陡然旋了回去。 时长风内心狂喜,“侠客!” 这是史上最为狼狈的步彩楼,他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山谷被困了将近一个月,脸色蜡黄,整个脸都瘦了一圈,衬得蓬发更大。昨日好不容易有了转机,外面的人都被杀了,可他娘的来了一帮更厉害的角色。 “每次见你们,就不能有点好事吗?” “少他娘的废话,别管我,去追绝器啊!” 步彩楼回了回神,这才发现方星祖已然抢下包袱,快步向谷外奔去。 “娘的!哪里跑!” 方星祖的实力哪里及得上步彩楼,但此时步彩楼连一半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追起来更是分外拖沓。 步彩楼坚持了十多里,无汗可流,只是一口一口喘着粗气,心已跳到了嗓子眼。方星祖始终与他保持着恒定的距离,不像追击,更像是被调戏。 实在是追不动了,步彩楼拄着青剑,嘴巴大张恨不得立刻躺下。近来总是脑袋大条,稀里糊涂跑到这鬼地方不说,刚刚虎耳谷如果在第一时间锁定方星祖,一条胳膊也能缠死他。 忽听不远处风声劲烈,步彩楼立时躲到一棵大树后,只见一群打扮极为古怪的人围住了方星祖。 寒冬时间,那些人却半袒着上身,只有一根一搾宽的皮带从左肩延到右肋,头顶插着一根青色的翎羽,脸上左右涂着三道黑杠,怎么看都像是野人。 可当这些人移开一步,步彩楼豁然瞪大了眼睛,那竟是他颇为熟悉的一道身影—— 夜子清! 步彩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是同一阵营,夜子清何必在此设伏?身边那些奇形怪状的又是什么人? 方星祖双眼紧眯,他的面前是被斩断的三条蛇,“大猷蛇师?你是何人?” 夜子清拇指食指捏着一个透明的瓶子,其内置着一颗蛇胆,“你是要性命,还是要绝器?” 方星祖冷笑一声,千齿盘骤然而出,可就在这时,十几个蛇师起步而动,有的驰向千齿盘有的直逼方星祖! 但千齿盘再度回到手中,方星祖的心口陡然奇痛,整个手掌已变得一片墨黑,“不可能!”他明明没有触到蛇,手掌亦无伤口,为何还是中了毒? 缓缓踏前,方星祖猛然按住胸口,体内猝然翻覆,嘴角淌下黑色的液体。 那颗蛇胆距他只有咫尺,就在他要触及的时候,毒已攀上面颊c浸遍全身,随即直挺挺倒了下去。 夜子清面色不改,上前打开包袱,六件青云帝樽赫然展露出来,手指触到帝樽的刹那,夜子清忽然微微一颤。 “夜姑,速走!”蛇师劝道,绝器到手,她竟诡异地沉溺起来。 这一刻,无人知道她内心的挣扎。 青云帝樽,东方家族的圣物,除了东方家族,世上当真没有更好的安放之处了。这也是游龙前辈的一生所愿,与他共同寻觅绝器的这段时间,东方游龙对绝器的精诚专注,对每个人都是一种感染。 这极有可能是他老人家平生见到的最后一件绝器,归于东方家族,也是对羸弱家族的莫大增益,何尝不是另一种愿望。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般儿女情长,所以才陷入挣扎。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用这套青云帝樽与古扬换取大王旗,她知道无论东方游龙还是东方溪,古扬内心对东方家族有亏欠之意,这是他最有可能交出大王旗的时候。 可如果这个交易达成,自己与古扬定是缘尽于此了,拿绝器做交易,自己会被古扬看到泥里去吧。再者,研习杀器c通达绝器是自己的理想,也是他人眼中的天赋,经此之后,便再与那些无缘了吧。 “你们暂回青霄吧,大王旗的事我再想办法。” “夜姑,这可是大雍绝器,有此筹码,能换回任何我们想要的东西啊!” “此器合众人之力而得,据为已有不说,还拿去做交易,我们再也无法在大雍待下去了。” “可” “回去!” 就在六派核心殒命虎耳谷的这个晚上,一股势力进入了鹿角千山。他们打着“羿门”的旗号,并未经历太多杀伐便把持了这里。 鹿角千山剩下的虽不乏强手,但各派都处群龙无首之态,来人实力悍然,无论是不是真正的羿门,都不是剩下这些散兵可以对付的。就这样悄然之间,洛国江湖便改了天换了地。 事情很快传到王宫。 黑三颤颤巍巍立在一侧,牧青主垂头捏着眉心,他真正关心的不是谁统治这个江湖,而是这个统治者能不能为己所用,所以他才把鹿角千山改造成了五堂一殿。 对待江湖人终究不能像对待军人那样让他们时刻待命,牧青主也不得不给他们充分的自由,谁曾想狂放不羁换来了万劫不复。 这是纯粹的江湖杀伐吗?如果是,未免打得太准了,将自己苦心经营二十多年的成果一夕覆灭。有那么几个瞬间,牧青主觉得这不是江湖的改天换地,而是在斩灭自己的后手,江湖恩怨c绝器纷争统统都是幌子。可惜的是,这些念想如珠子一样四散在地,他根本找不到那条串珠的线。 突然间,牧青主觉得背心有些发寒,从前那里站着无数执刀人,但刀锋所向由自己控制,现在那里也站着无数执刀人,却不知何时便会砍向自己的背脊。 眼下最理想的局面是,这些都是江湖纷争,既然能摆平鹿角千山,牧青主也有信心让羿门为己所用,但最关键的,是时间。 当年他恩威并施花了五年,才为鹿角千山确立了新的身份,又花了五年让他们熟识自己的行事范畴,又过了十年方才让这一切成了体系,让他们监控王仕子弟的家眷,监控中央地方的强权人物。 眼下,那些人虽然还在,但却没有了统筹,也让所有事无法更进一步,事情终究会走向不可控。 毕竟不是风华正茂的牧青主了,他已快五十岁,这样的时间和精力,他还花得起吗? “去和那个羿门的话事人接洽一下,愿意谈最好,如果不愿意,本王不介意重演一次二十多年前的事。”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汹涌来势 这年春夏之交,大雍东土发生剧变,桓樾两国向栾国递交听上去还有一些尊严的“盟书”。盟书的内容纳贡c拜朝,正式确立了桓樾的属国地位。 显然,楔国的日子十分不好过,这个自定襄始便最活跃的列国,被一直沉睡的栾国迎头赶上。更为不利的是眼下的格局,栾国地域最广且紧邻东原,樾国横跨南疆,桓国占据东土腹地,这便使得楔国面临月牙状的合围,它的背后是烟云山脉,再往北则是广袤的北炎。 不过即便如此,东土形势也难以在短期内尘埃落定,楔国有着大雍列国最深厚的底蕴,也有大雍最精良的装备,即便三国合围,单以战力而讲楔国仍然不怵。只是乱世征伐c谋略当道,楔国落到这步,所由不止兵马。 当栾国亮出獠牙,比任何一国都更狞烈,它做了一件举世震惊的事—— 拆掉了牧火城的城墙。 没有动牧火城一兵一卒,更没有兵犯皇宫,栾国将士甚至没有踏进牧火城一步,只是拆掉了城墙的一砖一瓦。面对外围百万雄兵,牧火城守军动也不敢动。 这是自从翎王“三策平三国”之后,第一次有人动荡牧火城。 牧火城岂是一座城池这么简单,它象征着最后的大雍,这道城墙也是最后的防御和颜面。 栾国此举并没有引来太多的口诛笔伐,“气数已尽”“名存实亡”这样的词早已在天下人的心中停驻良久,至于是哪个列国做这件事,对天下来说没有区别。 被推倒的城墙,也抹去了大雍二十世最后的坚持,这位九岁登基c在位三十五年的皇帝驾崩了。大雍二十世一生囿于宫墙,后世仅有可书便是他养术士c卜天象,对这乱世天下无能为力,未有过什么能被后世铭记的政绩。 十八岁的太子牧襄即位,即是大雍二十一世,建元“天祚”,定襄记元止于三十五年,来年便是天祚元年。 牧襄所面临的是一个更烂的摊子,父皇时代好歹还有一周城墙c百里畿辅,而今站在王宫高处,看到的都是他国旌旗。 父皇告诫他不可做宫墙帝王,现今看来倒是有可能实现了,因为不知何时这周宫墙也要被拆掉了。 楔国王都,天梁城。 千年以来,北冥殿一直盘踞此地,这个家族与楔国王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在东土一提起北冥殿,人们定会把他们的意图与楔国利益联想到一起。如若楔国危如累卵,北冥殿便形同“无家可归”。 “天鹰”北冥机,不只是十二鹰之首,还是楔国最大杀手组织“千机堂”的首尊。两股力量交错,皆掌一人之手,使北冥机成为楔国黑暗面最为强权的人物。 此人一袭枣色长袍,恣意张扬的漆黑线条如泼墨般挥洒袍上,他两只眼睛都可以眨,但是左眼球却不能动,那是一只假眼,呈现黄白的色泽。最奇的是,此人的皱纹生在鼻梁两侧,他没有胡须,下巴也生满了皱纹。 乍一看,北冥机不是那种凶神恶煞的样貌,但只要见过他,便无法抹去他的样子,越是回想越是寒栗,世上再找不出一张有如此神奇功能的脸。 向来只有让别人闻风丧胆的北冥机,此时却颇为拘谨,双手置在身前缓缓搓动。他的面前是一片暗红色的帘幕,看不到任何内部景象,惟一能感察的就是这满屋的丹药味道。 因为今天是他的父亲——北冥家族家主——北冥化极出关的日子。 北冥化极闭关七年,寸步未离这间丹房。七年前,天下还是八列国,北冥殿还是杀手之魁,七年之后,情势之翻覆恍如大梦一场。更痛切的是,十二鹰死了六个,一旦北冥化极知道这些,北冥机无法想象会引发何等的震荡。 从正午一直等到黄昏,直至听到帘幕内发出“叮”的一声,才敢开口说话。 “父亲,这些柬报请过目。” 侍者将一摞谍柬呈入红幕,许久许久,月光映着屋外的草木,帘幕之内仍然没有回音。但北冥机不敢开口,因为北冥化极在不开口的时候,万万不能说第二句话。 这般一直等到午夜,北冥机终于等来了回应,却不是言语,而是一杆鼓槌疾飞而来,不偏不倚把左眼球敲碎,渣滓刺进眼眶,鲜血如注而下。 “父亲恕罪!”北冥机急忙跪下,叩首在地,一动不敢动。 “什么时候开始,西煞宫都可以杀人了?什么时候开始,东方家也能如此硬气?北冥机,这就是你的经营?” “父亲息怒!我已有应对之策,只求父亲应允!” 呼!红幕之内似有骤风袭过,一排红烛差点息落,半晌之后,一袭黑影立了起来,一只巨大的手掌阴影隔幕传来,恰好落在北冥机的面庞上。 “应对?北冥家族何时需要应对?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混账事,竟要仰望已经被踩在脚下的人吗?” “北冥机对不起家族,请父亲给我恕罪的机会!” “天下事不是你能左右,你便给我少些心思,若连家族事再做不好,你下次见我最好备上刀,让我觉得你还有点骨气!” 北冥机咬了咬牙,“父亲,老二在西土已应付不了局面,请出大乌木,我必将西煞宫连根拔起!” 忽然间,北冥化极的声音如同掉入冰窟,刺进北冥机的耳膜,仿佛一个个冰凌裂开,震得全身颤栗,“如果觉得杀得已经足够多了,就想想他们六个,免得错过那些你以为的无辜之人。” “绝不负父亲所期,一月之后,天下再无西煞宫!” 北冥机正欲转身,忽听帘幕内又传来叮的一声。 北冥机耳朵一动,轻缓的脚步声像踩在沙子上,来人红衣流云c火蓝长靴,红色的发箍正中嵌着一块指肚大小如水滴状的红石,看上去像一只竖着的眼睛。他的肤色比正常人暗很多,像久在烧窑作坊里的人。 北冥机微微一动,没想到父亲竟让把他请来。 崇烟第四,“玄断”鲁奇吉。 不像其他崇烟柱石那般效力一国,鲁奇吉走遍东土,时而“露一手便迈步”,导致他虽在崇烟柱石中排名靠前,却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 履历上,鲁奇吉也并没有什么光辉的手笔,他所做的都是“小打小闹”,影响力十分有限。不过人们在细数崇烟柱石的时候,总是逃不开这个名字,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但就是摆在那里。 “此去西土,鲁某只有一个要求。” “鲁先生请说。” “我需要至强的杀手,换句话说,此行需千羽稷随行。” 北冥机猛地一震,千羽稷一如其名,这是北冥殿的根基所在,其组成多是与北冥化极平辈的人物,更有一些是北冥殿不世出的老人。 那些人相当于家族在东土的权柄,可以说是底牌。让北冥机骇然的是,北冥化极居然同意了。 “合你二人之力,再加上大乌木c千羽稷,我希望看到一个更简单的局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双谋之局 沅水之南三百里,有一座城名为云波城。 不同于其他人对鲁奇吉的看法,在崇烟柱石眼中,鲁奇吉是另类而深渺的存在。乱世之中只有他最沉得住气,也只有他能在崇烟柱石的光环下做个“散谋”。要知道,这天下崇烟柱石只有八个,崇烟谋士却多得很。 对晏平书来说,鲁奇吉就像一条潜伏的血蛇,只要时机到了,没人躲得过他的伏击。 “老六,兵法韬略非你所长,在石亭公面前你更像一个门徒,宏观御兵c统纳战场终归与人心算计c利益得失有所不同。你是谋士的峰,缘何还要仰望?如果人生到了这个地步还要经历耳提面命,那你还是老六吗?” 短短一语便让晏平书见识了鲁奇吉的“辞色锥心”,他的话比刀还锋利,找到人的痛处并能再剜上一圈。 “四哥出山,不是为了挖苦我吧?” “不,只是想看看你丢掉的是墨玉还是心气。” 晏平书微微一笑,“丢掉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前面能收获什么,不过我好奇的是,四哥为何对此事也生起了兴趣?” 鲁奇吉道:“这句话不算恭维,我观此人行事多有不透,他的远见也只有老大可比。你可以觉得我为防有朝一日他荡动西土,也可以认为我只是想和这样一个人交一次手。” 鲁奇吉看似说了很多,却让人觉不出他的真正目的。 “四哥说的远见,所指为何?” “有些事想必你我都没能弄清,那瑜骧之争的过程中,他究竟所图的是什么?他又为何选择身陷牢狱?有些事一直在发生,而穷尽你我都不知暗流涌在何处,有朝一日当暗流喷涌的时候,他便是真正的执刀人,再没有任何机会能阻止他。” 晏平书眯了眯眼,忽然从鲁奇吉的话中听到了些许恐惧与无奈,一个他最不愿意去想的念头萦绕开来,古扬,真的可怕到那般地步?甚至于从前之对弈,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沉吟一瞬,晏平书蓦然抬起头来,谋士断事最怕看不到对方的目的,“那四哥之意呢?” 鲁奇吉微目道:“他既选择身陷囹圄,不如将这囹圄做得再严实一些,世子勋与骧府皆是要置他于死地之人,就算取不了他性命,把这牢狱时间放长也是不错的结局。” 晏平书道:“此人深谙牧青主心思,事情想来不会简单。” 鲁奇吉若有所思看向晏平书,“许多事情老六却也不必藏着,关于这根肉中刺,你需要的无非是一个亲自见到牧青主的机会。” 晏平书的手摸向从前悬挂墨玉的地方,“这么说,四哥会为我提供这个机会了?” 鲁奇吉道:“不止是机会,还有筹码,牧青主对你的敌意可不是其他谋士可比。” 晏平书思忖良久,许多过往的画面翻覆而出。他并非没有想过这一步,只要走到牧青主面前,便能将瑜骧之争后续的一切拆穿,更让牧青主觉得是古扬左右了他的想法。 但晏平书迟迟未动,其一,他始终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其二,那次大意入了碧洛城留给他太大的阴影,就像青苍沚说的碧洛城每天飞出多少鸽子那个人都知道,不得不说他有些忌惮那里,仿佛那就是古扬的手掌。 虽然鲁奇吉的出现始料未及,但晏平书的内心仍然打鼓。正如鲁奇吉所言,需要何其大的胆量他才敢站在牧青主面前,在那道宫墙之内,任你口可绽莲花c身可遁天地都如蝼蚁挪象罢了。 筹码之事他并非没有想过,那也几乎等同于他的活路。列国之主没有人比牧青主的特质更鲜明,他从不相信承诺,能打动他的惟有当下所能获得的东西。究竟是怎样的东西,让鲁奇吉如此信誓旦旦? 晏平书更是知道,崇烟柱石并不是骨肉同袍,他们只是声明上的同一阵营。 走还是不走,晏平书陷入从未有过的挣扎。 青云帝樽对东方家族的影响令人咋舌,如星辰般受到膜拜,当然最直观的还是东方家族酒品c酒器的销售。 东方沐风是块经商的好料子,不止大量研发酒品,更把酒器的行当发扬起来,与洛国各大城池的作坊达成协议,使得酒器的产量猛增。此外,他将酒楼以各种特色划分开来,有的主打烈酒c有的主营淡酒,有的强调酒菜搭配,有的则打名家雅士的招牌,打造诗酒一体的曼妙体验。 对于最核心的酒,东方家族也不再收着,只要价钱拿得出,什么酒都喝得到,包括“十里海棠红”“玲珑十六童”。 青云帝樽的归来,彻底烘托起东方家族的气势,也使得天下人心中更为笃定,而且天下人总愿意为神圣的东西展现虔诚。从此,“酒绝东方”,再不可撬动,当有一日,东方家族富可敌国,那也是世人愿意看到的景象。 凤箫园如烈火烹油,古木坊则是一片冷寂。 骨啸临窗而望,内心波澜起伏,鹿角千山之事,他知道古扬用这种悄无声息的方式便做掉了未来会掣肘的人,但他却无法展眉。从前尚不觉得,经此一事让他更加明确这是一条多么难走的路,这条回去的路太过渺茫,遥远到明明觉得已是一个很大的成果,但只要放眼去看,便会发觉无论多么可观的进步都好似望山跑马。 好在他有惊喜,因为古扬看到的是千山外,从他来到大雍的那一刻便不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法,他在不断跳跃,同时落了多个子。什么是大c什么是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骨啸开始思考一个他之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古扬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去? 他回去不是生存,而是复仇,那么,什么才能成为他复仇的力量? 骨啸霍然一震,古扬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不是一生一世可以完成。他也更加明白让牧青主控制松动的巨大意义,与之相比,瑜骧之争c绝器钩沉都是渺然微物。 只要这一步落定,才是完全不可同语的古扬。 鹿角千山的事情过去后,古扬变得“活跃”起来,他传出来的信息有些连他们这些自由之人都尚未知晓。骨啸知道,已经有人在狱中与古扬接洽,而那极有可能是他一直掩藏的力量。 鲁奇吉c晏平书c牧遥这些深刻的字眼浮现而出,狱中的古扬似乎对这一切了如指掌,这些人的联手本应是一场浩劫,但古扬所传出的信息却极为轻描淡写—— 勿动。 放下的茶杯惊动了骨啸的耳膜。 “少主是不是快出来了?”水汀兰问道。 “你如何知道?从前你可是从不打听这些的。” “还用打听?都写在你脸上了。” 骨啸一怔,“我最近很轻松吗?” 水汀兰笑道:“对你来说,不严肃就是轻松呀,况且你们两个像得很,越是深沉越是有主意。” 骨啸道:“他是要出来了,不过怕是要吃些苦头。” “他们要逼供?”水汀兰急上前来。 骨啸微微摇头,“并非皮肉之苦,老七恐是要迎来一次‘赤足重冠’。” “赤c赤足重冠又是什么?” “朝堂赤足重冠,乃是大雍提审制度最特殊的一项,若行此审,需要满足两个条件,其一,所审之人必须位列三公九司,其二,必须其余十一人联名上书,此种难度的事,除了牧勋没有人能做到。” “牧勋究竟要干什么?” “掌刑司案底已悉,曲仲文也被打入绝狱,老七不会有恙,牧勋应该只是想好好羞辱老七一番。” 水汀兰却面色沉定,“老萧,我虽不懂其间之事,但只为羞辱未免太不符合你们这些权谋者的作风了,你不必宽慰我了。” “具体之事我亦不详,老七让所有人静默勿动,即便是赤足重冠,他定已想到周全的破解之法。” 水汀兰道:“想要少主性命的人实在太多,现今千羽稷都到了西土,我们不得不防。” 骨啸缓缓放下茶杯,“赤足重冠之路必然绵长,此间我已做好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王子过招 骧府。 雷布骧心绪低沉,古扬难究死罪,被释放看来是早晚的事,相交多年的曲仲文居然是方星祖的人,骧派的产业以各种名头流走。雷布骧知道,雷渊一死再无人能控制局面,甚至没有人能在那位国主面前讲上几句苦衷。 今日难得遇到一件好事,归来数月的世子勋,第一次踏进骧府的大门。 牧勋与牧青主相像的地方有很多,比如都喜欢出其不意c暗话明说。 “舅舅,古扬现状实乃掌刑司证词凿凿,父王以律治国,为免遭朝野非议,不过最主要的是父王不希望古扬现在死。” 雷布骧内心暗忖,牧勋的话颇是值得玩味,既有朝堂纲理那一套,又有对国主心思的揣摩,二人父子相牵,雷布骧不知何以言对。 牧勋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比牧青主看得还要通透,他笑了笑,“舅舅无需耿介,我大洛昌隆百代,惟他古扬不可长久。父王不杀他,不过是牵于当下之事,再者说江湖哗变,父王对他的主意有所期待。” “世子殿下何意?” 牧勋轻笑道:“舅舅还是叫我勋儿听着比较顺耳。” 雷布骧顿了顿,“勋儿可是已有想法?” 牧勋面庞一凝,“我归来后,旁敲过父王的想法,他对古扬已存多年疑虑,父王看得长远,他也可以随时顿足。只要我们弄清楚一件事,父王随时会对他下死手!” “勋儿所指是何事?” “此人来历c意欲何为,他非大洛子民,数位崇烟柱石倒在他的脚下,数次化险为夷甚至甘愿以身入狱,这样的人父王一定不会相信他是单纯为大洛效力。我们只需坐实一件事,让父王觉得他是在以大洛基业为台梯换取他更深的目的,只要此举达成,父王才会真正觉到他的可怕,父王掌控一切,当他觉得偌大疆土成为嫁衣时,任何人都救不了古扬。” “可是你也说了,数位崇烟柱石都难以降住此人,我们又有何法?” 牧勋微微摇头,“以从前来看,没有一个崇烟柱石是为了真正对付古扬而来,反而让古扬因势利导成就现今局面,但有一人,他是古扬始终无法把控的一个人。” “何人?”雷布骧急道。 “我的那位兄长,牧遥。” 雷布骧内心一震,不得不说,他许久之前便觉牧遥是一大突破口,只因翎王之子牵涉深刻方才迟迟不敢动。但现今此语出自牧勋之口,事情便另当别论了。 “牧遥此人,勋儿有法?” “我与他在花神谷相处甚久,他一直心怀高楼广厦,命运却让他只能身陷囹圄。他不喜欢被任何人摆弄,保留并掩藏着翎王最后的尊严,这也恰恰就是他的死穴。” 望着牧勋有些凌厉的神色,雷布骧心中诧然,帝王之嗣仿佛具备与生俱来的思量与胆量,久居花神谷没能将这点分毫改变,“勋儿已有计划?” “一切都要等我见过那位兄长再说。” 牧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平和,他在骧府形同软禁,这一待便已过去足足四年。换做常人,在这百丈之路来回折返或是囿于一室之内,时间一久难免胡乱思忖直至乱了心绪。 牧遥每日除了看书就是捯饬些瓶瓶罐罐,花神谷出身的他深谙药理,只是骧府可供他施展的药材着实不多。 未经敲门,牧勋推开了牧遥的书房。 说来不可思议,牧勋十八年花神谷经历,二人从未见过面。他们都是通透之人,有些事“心领神会”,互相避着对方。 然而今时不复从前陌c此地亦非花神谷,一个志在天下个寄人篱下。 四目相对,牧勋的眼睛明亮澄澈,牧遥的眼睛沉毅果敢,刹那之后,牧遥面露盈笑,“草民牧遥拜见” “哎?”不等牧遥说完,牧勋快步上前拖住他的手臂,“兄长与我血肉至亲,若行礼也当是牧勋。”牧勋双目对着牧遥额头,面露钦慕之色,“翎王叔赤心大雍,过往佳话如雷贯耳,兄长亦是风采不凡。” 牧遥躬身道:“我父之事皆是过往,王上可止西土戈矛,他日平定乱世,已非佳话可以涵盖,此乃千秋伟业c万民福祉。” 牧勋笑道:“父王只愿不负先王所托,前些时日整顿朝纲,现今王令峻极c举国丰盈,大洛历代勤耕终有今日成果。” 牧遥笑容不减,刚要再行恭维,却听牧勋话锋一转,“我听说,翎王叔也有一枚令,当年骁勇天下,部众c散兵甚至许多江湖人闻令而动,与其说三策平三国,不如说一令平三国。依我来看,纵使那古时绝器也难与之相比。” 突来之语,牧遥终是没能彻底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盈笑渐渐变成干笑,干笑之后露出几分冷峻,当他意识到眼前是洛国的未来之主时又不得不再生出笑意,这一笑更是失掉了所有底气。 牧勋抓得极准,翎王令是他的至深牵绊c笼罩在心头的阴影甚至有时变作梦魇让自己午夜惊魂。 牧勋的洞察毫不弱于这个年纪的牧青主,莫说牧遥表情转变如春草秋黄,即便是清水波澜也难以逃过他的眼睛。 “王叔之令乃大雍之令,意义非凡,不过我却觉得此令不在兄长这里。” “你”牧遥张口就要发问,但转瞬间他死死咽下了嘴边的话,因为他发觉不论怎样回答或是发问都将掉入一个圈套。 牧遥忽然想起那次见牧青主的场面,二人都是那般滴水不漏却又不经意间泉涌如注,防不胜防击斩首。 牧遥心念电闪,如果翎王令不在自己手中,如何解释白马斋加入禁军?翎王之子却无父之令又有何价值?不难想象这会牵扯出一系列的事情,令到底在谁手?自己会不会被牧勋认为只是一个傀儡?细一想更是可怕,翎王之子身在进禁军府c白马斋也入了禁军,如若牧勋以为这一切都是后续的铺垫,他们都变成了“伏兵”,自己恐是连寄人篱下的机会都没有了。 更关键的是,他也不能说翎王令在自己手中。 持着当年威力骇人的翎王令,在护佑王都的禁军活动,牧勋会怎么想?那句“大雍之令”可不是随口而吐。 牧遥忽然觉得,这枚父王之令烫手了起来,大雍越是气数殆尽,这枚令的“反面”意义也就越大,大雍越来越远,它也越来越不能代表大雍。极端点说,一旦改朝换代,此令恐是要镌上一个“逆”字了。 牧勋双目凝定,“在不在手,难道兄长不知?” 牧遥手心隐隐渗汗,牧勋的神色不容不答,就在这电石火花之间,一个人的影像浮入脑海。 若无今日契机,他冒然说出古扬身怀翎王令,给一司之主扣上这样一顶大帽子,定会遭来大肆问询,朝堂维护古扬的人不在少数,定然迟早露出破绽,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 但有了世子勋这道桥梁,经过他的消化再传到牧青主耳中,事情当有新的局面。因为人们都知古扬的谋略智思,比如白马斋入禁军会不会是他的安排?两败俱伤的瑜骧之争到底与他有没有关系? 更重要的是,这会让古扬从前所做的一切成为洛国王室眼中的铺垫。纵然达不到终极目的,古扬也休想再好过,注定会在牧青主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更是会减轻所有人对自己的针对。 直说令在你手或许唐突,但你所做一切都因有令在手,意味便完全不一样了。而且如此为之,自己的价值便凸显出来,无论对于洛国王室还是对于古扬。 思来想去,牧遥已没有更好的路数,甚至他觉得若无眼前情势,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这样一步棋,一步真正将古扬打倒拍死的棋。 “父王之令确实不在我手,殿下觉得它最有可能在何人之手?” 反问来得有些突然,牧勋忡怔微愕随即似笑非笑的神情,也被牧遥抓在眼中,更是让他觉得“有备而来”,牧遥顿时觉得,事情突然更顺畅了。 “兄长让我如何确定就是那人?” “我未言何人,殿下亦未言,我无法确定之事,殿下当可做到。” 牧勋面目凝定,“兄长可知,他究竟要做什么?” “不论何事,总不会是有益大洛之事。” 转身的刹那,牧勋的双目闪过冷光,走到门口时牧勋忽又回过身来,他用力看了看牧遥,“兄长岂是甘于做棋子的人?” “如果心有不甘便能回天转地,那我恨不得把不甘二字写在脸上。” 牧勋笑了笑,推开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诛世之雨 年节以来,鹿角千山最活跃的是一对姐妹,二人颇有手段,以器宗为基,用了数月时间便将鹿角千山整合起来。 而与此同时,一道道“王命”接连传来,果不其然,牧青主开始寻求新的刀柄。每一道王命,鹿角千山都有回应,不过他们的节奏实在是太慢了,回复的时间跨度惊人地长,牧青主只是试探便足足过去了三个月。 当一道复命呈到王宫时,牧青主的面色颇为凝重起来,鹿角千山的需求竟有几分交易的味道,而这交易的内容更让他一阵云雾,江湖之事并不比朝堂简单多少。 鹿角千山的需求,指向了—— 悬棺。 也是此时,牧青主方才发觉那悬棺的秘密冗杂起来,看上去它不是为一件绝器而生。有关悬棺,牧青主忽然想起来一个人,一个他本已忘却的人,他甚至在想那个人是否还活着。 这一天的碧洛城,一大早便是诡异的天象。 不见乌云,天地好似黎明一般湛蓝,人们在大街小巷驻足观望,不知要面临怎样的狂风暴雨。风中尽是泥土与青草的味道,不知还要酝酿多久。 黑蓝的天空上,那闪电不是一闪而逝,也并不携带雷声,而是在空中“行走”,像树干一瞬间生出枝杈。天空从未显得如此高,闪电也从未这般赏心悦目。 不过没有几个人怀着欣赏之心,家家锁窗闭户,街道上只有几个废弃的竹篓在滚动。 牧青主一反常态,早朝之后仍孤身一人坐在洛英殿里。 一只手习惯性转着水晶,另一只手则不觉攀上了额头,缓缓捏着眉心。自从这个年节之后,他便心绪不宁。 常人看去,洛国越发昌隆,朝堂之上人人勤政,南境与潇国的战事也是胜多败少,还有北炎的红衣铁骑作为援手,今时洛国乃是史上最强的存在,“大洛”的说法也逐渐流传开来。 但牧青主嗅到了平波之下的暗涌,敏感如他越发觉得有人在剪除他的控制,羿门取代五堂一殿只是第一步,那执子之人完全可以像自己当年一样,春雨润物般悄然改变所有暗地里的事。 牧青主要控制的不只是军队,任何临近权力中枢的人他都要控制,他要的不仅仅是臣服,还有无尽潜在的威慑。但现在他的刀柄松动了,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咔!惊雷与闪电骤然劈落! 牧青主猝然昂头,过度沉溺的他竟被惊出一身冷汗,不觉之间水晶当当滚落。刹那之后,电光又起,烈然击在洛英殿前的木柱上,带出青烟与星火。 但听咣的一声,“洛英殿”的大匾竟被劈震而落。 午间之时,风雨更盛,促烈的雨注打在脸上一阵生疼,雨中夹杂着白雾,白雾含着细砂,窜入鼻腔让人踹不过气来。 电如陨火c雷似天啸,百鸟锁翅c出马必惊。 “传他进来。”牧青主发出低沉的声音。 鲁奇吉来到洛英殿前,快步走进时忽觉脚下隆起,垂头一望竟是踩在了一块牌匾上,左脚不偏不倚正踏在那个“洛”字上。他急忙抬步,绕过牌匾走进洛英殿内。 牧青主的双目犀利如刀,就在鲁奇吉的脚踏在“洛”字的刹那,他的眼睛定格了下来,甚至在鲁奇吉跪身拜礼之后的良久,他的眼前仍是那个画面。 “鲁先生游谋天下,难得对我洛国生了兴趣。” 起身片刻,鲁奇吉脚下立时一滩雨水,“游谋可见山川奇伟,当如王上” 他只说了一半,便被牧青主抬手打断,“你将本王比作山川,有人却说本王如江海深渺,鲁先生还是有话直说,不要将本王比来比去。” 鲁奇吉立时垂头,“王上恕罪!”与此同时内心蓦然紧俏,他见过楔王c桓王与樾王,各有不同但无有一人如洛王般让自己难捱。 他能让自己在暴雨中苦等三个时辰,见面初语便是相迫,鲁奇吉甚至觉得他怀着强劲的怨气。 “草民崇烟阁出身,今时此来只愿为王上还原一些事情,事情要从晏平书的那枚墨玉说起。” “本王愿见鲁先生是因为你崇烟第四的名声,如果你是来找本王要东西,当真对不起这一天的大雨。” 鲁奇吉忡怔一瞬,是自己开口的方式不对?还是不巧触到了他不快的时候? 晏平书曾说古扬深谙牧青主之思量,鲁奇吉忽然觉到一种无上的难度,说上几句话尚且如此之难,如何揣摩此人的心念?难以想象古扬与他见面也是这般景象?那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王上明鉴,那墨玉是被古扬夺了去,并以此蛊惑翎王之子牧遥,直至在瑜骧之争中偏移王上的心思。” “瑜骧之争?是谁发明了这个词语?他们争的又是什么?” 鲁奇吉一时哑然,他虽是辞色不凡之人,但那要看面对的是谁,在这一国之主面前他不可能完全放开,而若一板一眼,恐怕后面的人都无法出场了。 接下来,牧青主主动开口了,更让鲁奇吉难以接应,“这么快就道出古扬之名,他做了什么让你们觉得如此可怕?” 牧青主从来便有这样一个心思,他一边认可崇烟柱石,一边又希望有人将他们打倒,他希望自己得到的能打败他得不到的。 鲁奇吉忙道:“草民只想为王上复盘整个过程,古扬究竟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请王上明察!” “一并进来说吧。” 不多时,又有两人走进洛英殿,赫然是晏平书与牧遥。 牧青主突然发现,原来这么多人都想让古扬死,除了眼前两位崇烟柱石和翎王之子,还有对古扬恨之入骨的雷布骧以及为此四处奔走的世子勋。这让牧青主有一种错觉,不杀古扬简直有悖天理。 一个身陷牢狱的人,无自由不自主,却要动用这等阵仗取其性命,谋与谋之间在他的内心高下已判。 牧青主记得,不久之前还在自己面前告发晏平书,现今二人联合起来对付古扬,这乱世天下操守当真是一种金贵的东西。 三人接连陈词,其一,在瑜骧之争中古扬借助墨玉左右了牧青主的心思,并一手策划了两败俱伤的局面;其二,古扬来自西渚栖霞岛,对水师研究颇深,太史瑜不过是被他推到明面上的牌;其三,翎王之令在古扬之手,他当年保全当时大雍太子,乃是心向牧火城之人。 不得不说,牧青主听后有些震惊。第一桩,意味着古扬比自己想得更要深刻,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第二桩验证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怀疑,他会不会以洛国为跳板,一直深耕那不为人知的目的?第三桩则是碰触了牧青主最敏感的思绪,翎王已故去,每每回想不过是心绪的波澜,但翎王令不同,它代表翎王遗留的效用,是力量层面上的东西。 殿内皆是通透之人,牧青主这种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也现出缕缕波澜,掌控欲如他,一夕之间抖出如此之多不曾察觉之事。古扬是他的司主c眼皮底下的朝堂官署,却活出来明暗两种形态。 鲁奇吉正欲开口,却见牧青主扬了扬手—— “传,古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天地无援 北冥殿对古扬的恨意,即便洛水断流都不能息止,他们在西土一次次的失败皆赖此人,十二鹰一半殒命也都是拜古扬所赐。 北冥机率众赴西煞宫,另有三十多个千羽稷高手潜伏在碧洛城。这一次对北冥机与千羽稷来说,泯灭西煞宫都不如杀掉古扬来得痛快。 霹雳c狂风c豆大的雨,仿佛一口天地大锅翻身倾倒。人与人难以照面,这雨似乎要淹了整个洛国c整个西土。 这样的天,助我也。 古扬当先走在银屏街上,街道的尽头就是宫门,他的身后是长长的押送队伍。但不知何时,那些人都掉了队,倒在血泊里。 时长风撞开了古木坊的门,“老木!老木!” 木龙士大步跑来,只见时长风一身是血,他刚要提杖奔去,却被时长风一把拽住,木龙士从未从时长风眼中见过这样的神态,那种惊惧不该是他这样的人所能表露出。 “来了强人,极强的人!你抵不住,侠客和老萧也撑不了多久,老七身后的人切莫再藏了!” 木龙士霍然震杖,怒目看着时长风,“我有何人可藏!” “老七已经走到银屏街,除了侠客和老萧,其他人根本无法走到他的身边,来人凶悍至极,根本是大雍不曾见过的高手!” 木龙士急道:“老七一定有安排,他的网遍布天下,岂会不知千羽稷的人来到西土!” 时长风挠了挠脖子,“眼下不是猜的时候啊!有安排又怎样?面对千羽稷提前护卫才是生路,岂有后手驰援的道理!” 木龙士一愕,是啊,那可是最精粹的北冥力量,乱世之始最早的一辈杀手,正是那时狂悍的北冥殿才带出了如雨后春笋般的杀手组织,“那你说怎么办?” 时长风瞪着他,“我有办法,还来找你?” 木龙士猛然凝眉,双腮咬紧,随即缓缓走向墙角,缓得让时长风恨不得立时砍死他。那似乎是一处机关,时长风颇不耐烦,真的是太费时了,情势已然至此,这寸头莽杖之人却仿佛要三叩九拜一般。 但当他拿出一物时,时长风的双目唤出从未有过的光彩,与此同时,无数恍然的情形映入脑海,他忽然发觉自己忘了一些事c忘了很多事。 三生园。 师定图等人正要动身,忽见一位带着眼具的男子大步而入。此人一身流云火纹,若是鲁奇吉在此,人们定会讶出声来,他的衣袍竟与鲁奇吉极为相似。 即使戴着眼具,师定图仍是在第一时间惊出声来,“大哥!” 这二字一出,明夕堂c林婉c风玄河等人骇然失色,他是师定图的兄长师镇玺,“地坤坞”的权势人物,师家在古坞真正的话事人就是他了,连师定图都与他十年未见。 明夕堂仍旧不管,跃步便要出,师镇玺一个横跨单臂按在明夕堂的肩上,“鲁奇吉,天穹坞之谋。” 明夕堂猛然怔在原地,师镇玺的话不啻于一颗惊雷。从前明夕堂可以找到各种名义作为古扬的臂助,而今师镇玺一句话,便相当于为他们真正确立了“本家”,他可以帮助古扬对付方星祖c晏平书,但绝对不能把矛头指向鲁奇吉。 再加上古坞对古扬本颇多微词,大有一种“千锤震而鼓不鸣”的味道,他们本就不是一个阵营,反而互犯的地方更多。 明夕堂有些失落,林婉读得出他的心绪,其实她和明夕堂一样对古坞都没有太大的归属感,但先辈的训诫c过往的交集又让他们不得不时刻与古坞站在同一阵营。 多年以来,对明夕堂来说只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他最爱的婉儿走出了冰室,所以古扬对他有不同的意义。 入了禁军后,白马斋改称白马营。 青苍沚与荆简默然对坐,这次连荆简也不再鼓动了,他知道白马斋可以救任何人,惟独不能是古扬。一旦让骧府或者牧青主知道白马斋入禁军并不是为了牧遥,纵使把古扬救下来,也是添了一条不可恕的死罪。 在所有事情中,这件事埋得最深。 荆简弹了弹头盔,忽然想喝点酒,虽然明令禁酒,此时却不想管那些了。正在他贼眉鼠眼到处瞟的时候,青苍沚从背后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酒壶,壶耳上挂着两个杯子。 荆简定睛一看,正是第一次去见古扬时喝的九月枫丹。 游龙楼。 碧洛城最高档的酒楼。 东方沐风忡忡望着眼前打开的紫檀匣子,其内置着一块红绸,平铺着一个深红色的酒壶。此壶琉璃荧光,温润清滑不可方物。 这是第一壶“狂酹周天”,也是他准备送给古扬的出狱礼物。 只是不曾想,出狱便是浩劫。 东方家族尚有些力量,但全然不敢动,千羽稷级别的人物仿佛活化的千羽大乌木,如雄黄之于草蛇,东方家族的人未战先衰,去了也是送死。 愧疚?失落?期许?东方沐风的内心五味杂陈,渐渐不可排解,他把琉璃壶握在手中才总算安定了几分。 他心想古扬神通广大,他这样的人或许会死在牧青主的威权之下,怎么会死在千羽稷的手中?这股势力c那股势力,救他的人不会少。 狂酹周天渐渐温了,掌心居然渗出汗水,东方沐风小心翼翼把它放回。 碧洛城北百里,狂风骤雨让人看不清路,马队再难前进。 避雨亭内,一对姐妹皆是焦急之色,正是自鹿角千山奔马驰来的黛雨蓑和妹妹黛烟笠。 黛雨蓑着淡红绮罗纱衣,黑发双螺盘叠,近三十岁,行事颇为稳重,也是此时鹿角千山的话事人。妹妹黛烟笠还不到二十,一身竹叶绿衣,戴着两个银色耳环,眉若柳叶c目似风铃,一眨一眨如闻清响,玲珑可人。 “姐姐,这雨要杀人也似的,我们今天不可能到碧洛城。” 黛雨蓑双眉紧蹙,信中的日子乃是今日,按计划今早便可到达碧洛城,怎奈暴雨不招呼c不讲理,强行走了十里呛得难以呼吸,马更是随时要惊,不得已只能停下来。 “姐姐,这个古扬究竟什么人?这么多年我可只见过你使唤别人,原来也会这般竭力为他人奔走。况且姐姐难道不觉此事诡得很?地盘的事他虽做到,但他让我们做的事情未免太骇人了,这样的交易我们为何不选择拒绝?” 黛雨蓑抬头看了看天色,风如刀刮c雨无息意,“如若拒绝应是早些年的事了,他对家门的耕耘煞费苦心,许多事你当时还小。” 黛烟笠嘟了嘟嘴,“那现在能不能透露一些了呀。” 黛雨蓑目露几分悠远的神色,“他最早与家族接触时便出手惊人,面对那样一笔大礼,父亲纵知来日会与此人产生诸多关联,仍然甘心于此。” 黛烟笠立时眼睛睁大,“快说说!是什么大礼?” “《扶摇剑法》后三十六式。” “啊?”黛烟笠立刻惊出声来,“也就是说我们后来练的剑法都是这个古扬给的?” 黛雨蓑点头道:“此谱之前从未流传于大雍,家门先辈都在苦苦寻找。父亲那时说,得偿此愿,纵然这古扬要把大雍捅个窟窿,家门也愿意助他一臂。” 黛烟笠转了转眼珠,“姐姐,父亲也这般意气用事过?” 黛雨蓑道:“总和你说凡事别着急判断,还是这么武断。” “那父亲为何如此?” “当时他派人送来剑谱,未提任何要求,单是这般魄力便让人佩服,他对家门应是很了解并带着莫大的诚意。父亲心知此谱不会白来,但足足过去八年,家门才收到他的手书,这反而增加了父亲对他的信任。” 黛烟笠道:“要我说啊,都是让羿门给连累的,后来才听父亲的话早已晚了,要不是出了那些事弄得水深火热,父亲的思虑想来也不会这么单纯。” 黛雨蓑看了一眼妹妹,“你要的凡事都能这般思考,家门的事你便可以上手了。” 黛烟笠嘿嘿一笑,旋即道:“姐姐这般马不停蹄,可是那古扬面临劫难?” 黛雨蓑皱眉道:“此间我亦不详,但愿他不会有恙,父亲还盼着与他会面。” 就在这时,天地轰隆,一道电光劈在不远的树木上,避雨亭四周马嘶烈烈,挣倒了木桩惊驰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我主,枪来 古扬厚须黑面,雨水滴不穿他的衣袍,骨啸与步彩楼跟在左右,二人已非全盛之态,或大或小的伤口已有十几处。 而这只发生在电石火花之间,千羽稷极擅偷袭,说来难以置信,骨啸与侠客被打成这样,他们还没能杀掉对方哪怕一个人。 侠客从身上撕下一根布条,将箩筐一样的头发束起来。虽然效果不是很好,但显得他变狠了。 骨啸内心明白,行至此处仍不见援手,恐已不会再有援手。此间局面,能救古扬的只剩下两拨人,三生古坞或者他耕耘的势力。眼下来看,三生古坞并没有出手的意思,而古扬耕耘的人恐是来不及露面,此间随时都是千钧一发c瞬时便会有人死去,那些视古扬为主的人不可能等得下去。 也就是说,走到王宫的这十里长路,所赖只有他们二人。 这是最难的时候,从前危难不值一提,因为此间没有后手。 这奇诡霸冽的天象,更让人的内心沉暗到极点,仿佛上天有意安排这样一场暴雨,杀掉平时不能杀掉的人。 咻咻咻! 暗兵如簇,侠客挡了三周随即看了骨啸一眼,青剑一擎掣步而去,消失在浓烈的雨雾中。 侠客虽然有时吊儿郎当c脑袋大条,但论及临命对阵没人比他经验更丰富,这般只做被动抗击绝非升天之法。 骨啸望着古扬的背影,内心忽然泛起无尽的苦涩,他想起水汀兰的话,想起海上逃杀的无上惨烈,想起古扬徒手接器。重新塑骨的他,肉身已没有了痛感,但内心总是蜿蜒无尽悲流。 锯齿横起,他离古扬更近了,一刀一剑矢一簇,想要打中古扬,先要过了自己!一如那模糊的过去,我不倒下c他便不死! 古扬回目看着骨啸,也看到了一袭黑衣。 骤雨打穿了她的长发,那黑衣贴身细密,衬得整个人比从前还要精干。 她今日涂了红烈的口脂c画了浓黛的眼影,她的面庞清若荷叶c她的腰肢婉若霓裳,这是死局,她为闯死局而来。 不再是攀天和映月,她的手中赫然是金锋烈心心念念的大龙剑。 大龙剑,龙身为状,龙须附刃,杀器谱第三,天下锋利之首! 世上撑住此剑气质的人着实不多,夜子清握着它却毫无干涩之感,如果说锋利,世上女子没有几人能比得过夜子清。 对应大龙剑的杀术名为“龙斩九磐”,意即磐石可断c变化多端,刹那间,夜子清便取代了刚刚侠客的位置。 骨啸双目劲烈,莫名觉得此刻的夜子清分外可靠,无论她的心绪c她的实力。他早先便知,这是一个对杀器绝器颇有研究的女子,人们或许忘了,一个如此通晓内里的人,外化并不是一件难事,她的天赋远不止此。 袖若挽花c掌纳惊雷,夜子清只想让古扬走得快些c再快些,虽然那尽头宫墙依然是繁复囹圄,总是能让人多活一刻。 古扬回身看向了夜子清,夜子清的双眸也迎了上去,两双眼睛挡开了暴烈的雨。 古扬的双目从未像眼下这般炽烈,这十里长路让多少人退避,惟有这个女子c惟有这个女子,愿意付出这般代价守自己一口呼吸。 错了,这并非代价,而是生死。 在千羽稷面前的生死。 这可不是试探阴谋阳谋的时候,更不是确立心意的时候,也许手脚缓了一分c反应迟滞一分就会被利刃穿喉。 一切看上去不可理喻,但又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夜子清只想她看到的这个眼前人,必须活下去,用正常的方法c极端的方法c所能运用的一切方法都要让这个人活下去,因为他的可能便是自己的可能。 身后无尽事,但没有古扬,她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努力,那一座座山穷尽一生她也难以攀越。不知何时,古扬成了她的光,如果这道光逝去,便意味一生所求终究难求,倒也不怕与那道光一同消逝。 古扬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傻姑娘,面对那么多的未知还能义无反顾,纵然她今天救下来古扬,便会得到诸事允诺吗? 古扬忽然觉得自己这么想太无耻了,无耻的人很难被打动,但遇见这样一位姑娘,就是世人常说的福分了吧。 她那般凌重c那般独卓,她不是美到倾城,但任何一个倾城之貌都难比她分毫。如果二十年前,古扬一定要纳她入府,可再一想,那时的古扬恐也不会被她看在眼里。 “子清,看左!” 就在这时,一声疾呼响在耳畔,夜子清抄剑横拉,抵上一把钝厚大刀,千羽稷的人终于现身! 夜子清脚下陡然驰走,来人力量骇然,大龙剑连绕三匝依旧躲不开他的攻击,那人功诀加身,如一个漩涡般将夜子清牢牢锁定! 与此同时,一前一后两把大刀烈然驰来,夜子清突然双眸瞪大。 子清看左,原来他! 夜子清根本没有看清,古扬是怎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随即,她看到了有生以来最震撼的场面! 他站在那里,双脚像深入地底的树根,扎在那里无人可以撼动。霎时之间,两只大手如钳子一般扣住了两把刀背,双肩一缩,只听对方传来两声诧然。古扬双臂猛然后撤,竟把双刀夹在腋下! 二人只觉一股沛然之力牵住了身体,如熊象般霸冽绝异c毫无余地。刹那间,二人撞在古扬的肩膀上,只听铿然一声重响,震得二人胸骨都裂了开来! 那声音响在夜子清的耳畔,就像粗糙的大石撞在一起,根本不该是肉身所能发出的声音。那个身形瘦削c单衣布纶的古扬被打破了,这哪里还是自己熟识的他。此时的古扬像豹像狮,衬着刚刚出狱的沧桑身影,仿佛地狱归来的可怕斗士。 他的招数极为悍烈,更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夜子清这才发觉古扬的手臂原来是那样的长,他探出的手臂竟然能将刀尖刺进他们的后心! 看上去古扬仍是双腋夹刀,只不过在电石火花之间,刀已迂了一个来回,穿了二人心脏。 雨从古扬的额头流下,带着大块漆黑如铁渣一样的东西。 古扬忽然抬起手掌,骨啸双目滚圆,他感受得到古扬周身那勃发难扼的气场,恍如当年的他,恍如白马长枪的他。 这一瞬,骨啸觉得那个人回来了,但他不敢相信那种举火烧天般的绝世不羁还能回得来?在所有的故人眼中,今时古扬能有当年十中之一的气力已是奢求了。 阔别十五年,他可否再凛冽一次? 古扬的衣,是狱衣,但此刻像铠甲般凌锐,他的目光不只是从前的敏锐犀利,而变得红烈嗜血。好似栖霞岛最具盛名的那次伏击,好似苍茫海战最畅快的那次搏杀,就是古扬现在的神态! 古木坊的人从后杀出一条血路,木龙士手杖挂在背后,身前托着一个长匣,他步如踏风,来到古扬面前的刹那跪了下来。 木龙士将打开的长匣抬到头顶,“我主,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存亡之秋 就在这暴雨之日。 西尧昂兄妹来到三生园。 五年前的西尧昂皮肤白皙c身形略瘦,今时再见则大为不同。 西尧昂一身黑衣c长发荧目,英挺剑眉锐利凝定,身材高大却不显得粗犷,处处透着强健阳刚,如鹰犀利c如虎奔放。 三生园内,四家之人都在,众人看着西尧昂,有着几分强人的味道,倒也没有意外,古三族本就有特殊之处。 “师掌尊手书姑母已经看过,抱歉无法全盘应允,姑母决定坚守地宫。” 师镇玺道:“此乃西煞宫之事,我三生古坞最多只是建议之言,何来抱歉一说。” 西尧昂道:“师掌尊应知,天下虽大但除了那处地宫,无我西尧家容身之地。家族的每一粒金乌丹,都需要百年的周期才能研制出,举宫迁移不过是把这苦难拉得冗长。今日此来只想问师掌尊,拦住北冥殿当真没有其他办法吗?这天下惧怕大乌木的也只剩下我西尧家族了。” 师镇玺却笑了出来,“不知昂公子为何要让我去拦北冥殿?” 西尧昂微微一愕,“这些年来谁不知三生古坞手法通天,拦下北冥殿想必也不在话下。” “想必?古坞并没有这样的底气,昂公子何来如此判断?” 师镇玺的言辞颇为冰冷,一旁的西尧晴有些坐之不住了,“这些年来,我西煞宫与三生古坞所打交道不少,尤其玲珑血心之事,西煞宫也曾助益三生古坞,缘何如此坐视不管?!” 西尧晴的话在古坞之众听来实在是太天真了,师镇玺淡漠道:“古坞已为西煞宫指了明路,怎奈西尧宫主不理,如此存亡之际,古坞所能做的实是有限。” 西尧昂道:“大乌木已出,此应联手对敌,三生古坞却以此为条件要挟我西煞宫,此劫不渡算我西煞宫命浅,若得幸免此难,三生古坞当真想好如此收场了吗?” 师镇玺冷然看向西尧昂,“昂公子这是在威胁古坞了?你究竟带着谁的问题而来?” 西尧昂面色不改,“一切皆是我西煞宫的意志,我家族所惧也惟有千羽大乌木,还请师掌尊思量。” 师镇玺道:“并无思量之时机,手书所书已是最优之选,我三生古坞并没有拦住北冥殿的打算,今时说来,一切都已为时过晚,猜测不错,现今西煞宫已然一片水火。” 西尧兄妹面色沉暗,看来事情并无期待的转机,三生古坞之寒远超自己所想,他们并未为西煞宫留有后手,千羽大乌木入宫,西煞宫惟有覆灭。 就在这时,西尧晴忽然眉目栩栩,就在师镇玺刚刚说话缓缓移动手臂时,压在下面的一本书似有若无现出几个字来。 西尧晴遇事不多本就纯真,但见那几个字颇是熟悉便缓缓探手将书册抽了过来 西尧昂诧然看着妹妹,正欲开口忽然看到书皮的上的四个大字—— 星辰游记。 一瞬之间,西尧兄妹都沉定下来,怔怔望着那四字,久久不能抽离出来。 这本《星辰游记》对西煞宫意义非凡,西尧晴或许不查,但西尧昂知道一切都是师镇玺的暗示,一时间气氛更加微妙起来。 西尧昂寒声道:“看上去师掌尊并不喜欢救人,更喜欢杀人。” 师镇玺道:“昂公子还真是越讲越飞扬,你打算试探到何时?别在这里下工夫了。” 木龙士是古扬的管家,“我主,枪来”是每次古扬出征时木龙士都要说的话,起初他本不愿说,实在是古扬处处强调仪式。 此枪不长,只到古扬的肩膀,并非战场上常见的缨枪c矛枪,而是一种特立的形态, 通体青黑,枪杆毫不光滑,像斑驳的树皮,并非笔直之状,蜿蜿蜒蜒像游走的蛇。此枪双头各有不到一尺长的枪尖,枪尖有些泛红。 古扬的这杆枪放在栖霞岛人皆沸然,被誉为“不败之枪”。他曾三征“西环四岛”,每次都是大胜而归,那时的他极是强调仪式,大军归来时他便遣先头部队祭起此枪悠悠行驶,栖霞岛万民望之,以为神器。 时有老者称赞古扬“纵马如行墨,执枪可画穹”。 古扬听后,便把此枪叫做—— 画穹。 这杆枪,记录着他在栖霞岛的荣耀。 这杆枪,陪他历经无数征伐c千万险难。 十五年了,他从未再碰出过他的画穹。 古扬探手执住枪腰,这感觉分外熟悉又极为陌生。 骨啸乃至雨雾中的步彩楼都被此前古扬深深震撼,要说杀伐,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彻底。 步彩楼双目如电,他看到了那个本已不敢奢求的古扬,就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望月湖畔,那场轰天裂地般的比斗。他服古扬,愿意追随古扬,是因为古扬豪爽?是因为他智思奇绝?是因为他名震栖霞? 算了吧,对侠客这种纯粹的江湖人来说,服一个人的原因只有一个—— 打不过他。 从来神明不悯,今日谁主杀伐? 莫信鱼游浅滩,且听大浪淘沙! 啪啦一声骇响,雨雾之中人影骤现! 当首一人,手持三尺重刀,黑袍宽大伟烈,他有着北冥枭那样的腥烈杀瞳,重刀拖地,发出金丝扯在齿缝中的声响,让人分外难耐。 说来缓慢c那时极快,重刀枭然无极,直劈古扬! 面对这锁定自己的骇然攻势,古扬步履如风,丝无犹豫直接抵了上去。刀枪相击,古扬单手执着画穹竟然撑住了厚重的大刀,但见他虎口一震,一股奇大的力量顺势弹起,将黑衣人足足震出三丈! 更骇的是,古扬探步直起,在那黑衣人狂然后退的同时紧步追了上去,那红烈的枪尖像死神在收割,周遭数人快速驰来竟丝毫难以破坏古扬的那股锁定之力! 同样是在攻击,但他们的速度差了太多,直到画穹刺入那人喉咙并向上挑开了他的颅骨,周围的人方才来到古扬身边。 夜子清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所遇到的高手着实不少,但没有一个人能发挥到古扬这般的境界。 面对突来之人,画穹绕顶三匝,刹那间风声劲烈,古扬抵住一人的片刻,画穹陡然抽开袭向另一人。饶是千羽稷的人,也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身法。 暗处中一双腥目烈然到无以复加,这个人正是北冥枭。北冥机主攻西煞宫,此前之事皆由北冥枭料理。 并非情报出了问题,而是此前根本没有关乎于此的情报,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古扬只是一介谋士,无人见过他出手,加上他身边高手众多,便下意识把他当成了一个文弱之人。 但此时,北冥枭只觉得自己对上了另外一个东方游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屠了千羽稷 我曾逐过风,我知雨露飞扬,我曾舞过云,我看天地激荡。 看他胡子拉碴身铁衾,好似个褴褛乞丐。 若无当年震鞭策马,便当是茫茫众生,当无波澜起落,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可惜啊可惜,可惜曾经鲜衣怒马,可恨来时血骨尸山,便让这人生“丰富”了起来。 滚石般的雷声c惊弓般的闪电。 末日般的景象c末日般的古扬。 画穹点地,古扬目若寒刀,夜子清三人跟在他的身后,举步向那宫门走去。 古扬的步子异常之大,千羽稷之人结阵而待,这些绝顶高手此时内心惊怖到了极点,眼前人的招数前所未遇c考无可考,他身怀绝世枪诀c无上功法,偏偏不是大雍所存。 而这个人的经验技巧更是深入毫厘,似是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深谙以一敌众的要义。 而最可怕的是他的气场,那是一种未见之寒,充斥着横烈无匹的杀伐之意。他们哪里知道,这当然不是正常状态的古扬,是憋了十数个春秋的古扬,是这天地无援的绝望境地里爆发出来的古扬! 画穹在掌中旋转,古扬单枪入阵! 夜子清双目痴痴,犹记当初山河夜话,想不到这个对一切都感兴趣的人,本身还是不世出的强者。忽然之间,她又心绪一暗,发觉自己所知不过分毫。 “你们?”夜子清惊目看着骨啸与侠客,二人一个抱剑一个抚着锯齿,并没有冲杀之意。 入阵刹那,古扬手臂一挺,画穹举到头顶,侠客看得明白,虽然连他也不知古扬习得究竟是何种枪诀,但这一式正是当年古扬吹嘘有加的“举火烧天”! 枪之快,举世无有,旋转的画穹让每一个接近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任何的兵刃都停不下它的狂烈转动,所到之处,双尖绽血! 这一杆枪,让大雍杀器黯然失色,但如果没有绝顶的力量c速度与身法,谁又能演绎出这等可怕的局面。 杀场经历丰富的古扬自知“万卒不及一将”的道理,风起脚下,画穹一昂做枪挑之势,古扬直逼北冥枭! 形若疾风骧c步如走龙蛇,画穹震飞一人,气力抖如登堂入室,好似登梯一般,古扬之势一枪强过一枪! 这等形势做梦也不曾想到,原来人人保护的那个才是最强的人,北冥枭内心苦笑,好似这天地和自己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见过强人,不曾见过如此强人。 古扬的气势一直在抬升,待来到北冥枭面前时,所爆发出的悍烈已经无以阻挡,北冥枭只能看到崩灭强霸的古扬却无应对之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高手。 雨一直下,气氛飙到至盈至骇,古扬的枪可以抽开一片长空,将浓烈的雨割断开来。举火烧天之后,那是一记可怕的“直捣天庭”!此刻画穹,好似赋予了无尽灵气,雨水泛起了晶莹的枪柄,让枪尖更为殷红! 千羽稷主力在西煞宫,此来劫杀古扬之人不过三成,刹那间八人合围,这已是千羽稷此时所能展露的最强力量。 风掠长发c雨打天灵,画穹亢然大作,横起滞住八件兵刃,古扬发出一声闷喝,一股袭心震骨的骇力从枪身发出,蓄着难以想象的弹动之力。震开的刹那,古扬竟跃起一步踏在画穹之上,与此同时,掌纳惊雷,接连袭向众人胸口! 如果说刚刚古扬只是枪法入巅,那么此时他更像一个功法加身的霸道武者,精实的身体里纳着沛然的气劲! “回来了,回来了。”侠客眼含热泪,青剑昂起,霍然冲杀! 骨啸却好似凝固了一般,一时间全部的记忆都现出身来,大事未少历c小事一箩筐,桩桩件件侵心入髓,前前后后更是串联了起来,片刻之后,锯齿煌煌。 “杀吧!” “杀吧!” 这一幕之畅快,是纵死此地也甘愿的畅快,那个如有魔力一般的人觉醒了他的魔力,此非当年c此非栖霞岛,但携起当年的精神c带着过往的强霸! 侠客骨啸一左一右,如双翼般靠向古扬。 且看此时,古扬阔然一个大步,画穹在他掌下一旋,气力一涌只取北冥枭! 北冥枭连步后退,只觉四空风止雨息,横烈枪尖直抵自己眉心!北冥枭双手后抹,八蛇锥骤然祭在掌中,但莫名有些停滞,因为他发觉就算这八锥掣出也难以伤到对面这个好似杀神一般的存在。 所谓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天地无依,天地扶摇,江河无迹,江河千里。 纵马如行墨,执枪可画穹! 面对古扬的枪,北冥枭出奇地静默,于势而言,能挡住千羽稷而冲杀到自己面前的人,已无抵挡的必要。更重要的是于心而言,他失去了反抗的凌气,自打被东方游龙羞辱,北冥枭已不是曾经的北冥枭,他变得敏感,仿佛天下尽处都是高手,他的造诣不过潭底,纵然万千掩饰也逃不掉内心的泥淖。 他甚至觉得,北冥家族所欠下的不世之债,终于到了该还的时候,因为一切都随着这个人的出现而彻底改变了。他更是知道,西土局面至斯已然逃不开罪责,家族之凉薄森寒并不比深宫王室差多少。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天鹰,这个他内心惟一可以转变局面的人。 北冥枭一倒,千羽稷仅存几人立时逃遁而去。 雨终于小了c雾终于歇了,一切可彰c天地大白。 不知不觉,此前已与王宫不远,画穹凌空辗转,锵然落到木龙士身前,古扬抖了抖身上雨水,缓缓向宫中走去。 夜子清望着古扬的背影,她知眼前之路并不比刚刚轻快,都是杀人,不过有形与无形。只是心有千言终是化作无声,好似他们去见翎王的时候,不痛不痒的话,便不要说。 风宸疾步跑进三生园。 眼前阵仗颇是强大,古坞四家尽皆在列还有西煞宫的人,风宸凝定一瞬,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说话!” “大人,事情已息,古扬已入宫。” “救他的人呢?” “并c并没有救他的人。” 师镇玺猛然凝目,“一个都没有抓到?” “大人,当真没有救他的人,古扬屠了千羽稷。” “你说什么!”众人都站了起来。 “屠了?什么叫屠了?”师镇玺追问道。 风宸愕了一愕,有些被这等情态惊到了,“古c古扬杀了北冥枭,剩下千羽稷的人都已逃了,我等也想抓人,当真是无人可抓。” “是谁?古扬?杀了北冥枭?” 风宸咂了砸嘴,“他不止杀了北冥枭,千羽稷大半的人都死在他手中。” 屠了千羽稷,这五个字如梦魇般亘在心头,这意味着无可比拟的力量,在场之人无不心惊胆战。 众人情态各异,师家兄弟时而沉思时而惊异,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明夕堂内心快然,只觉那师家兄弟的脸上一阵火辣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一对五 罪人不可入天威之殿,天为穹宇c地为尘埃,若入宫殿,或接洽穹宇,或融入尘埃。 赤足,便是不能与尘埃有丝毫阻隔,重冠,是要戴上一顶四十八斤的沉重铁冠,恨不得把所审之人压入尘埃。 洛英殿,紫青色的台阶刚刚被水洗过,金色的门槛可以照见靴子的花纹。 古扬脱下靴子与足衣,内侍呈来一顶分外沉厚的青黑之冠。入殿之时,牧勋c晏平书c牧遥c鲁奇吉等人已然等候多时,牧青主半眯神目坐在鸾椅上。不过让古扬有些意外的是,韩铸居然也早早等在这里。 古扬的身上发出浓烈的血腥味,从衣袍滴下的雨水都是红色,不看任何人,古扬眼中只有威重在上的洛王。 第一次见古扬的鲁奇吉暗暗心惊,不得不说,他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人,那种气味仿佛可以绕过鼻腔直刺脑海。这是绝少见的锋利之人,连胡须都像刀子,凌重的目光让人不敢与他对视。 他立在那里,凝聚了整个洛英殿的气场,他比牧青主还要夺目,像苍莽原野上的狂马,夕阳映出满身的悍烈,一身的褴褛衬出另一种威猛强霸。 头顶的重冠无疑是羞辱,但无法让人觉得他有多么落魄,更像承其重c敛其锋,只待发其势c掌其穹。 古扬见牧青主的神情与任何人都不同,他们这些人做到不卑不亢便觉超乎寻常,但古扬平和淡默,如果要类比的话,他们更像两个弈者。 崇烟柱石并非圣人,识人观物并非有多么超脱,所赖无非形神,内心远未到止水的境界,有些波澜难以控制。 “听说古主司一直在关注前线,不知对战事有何看法?” 古扬必须时刻保持背脊挺拔,稍不留神垂一下头恐要伤了脖颈,“回王上,我洛军以赤珠城为心c六谷为臂,在瑜将军的统筹部署下,潇军难以打到赤珠城下。而我军之重在玉泽城及周边五大城,此为沅南防御骨架,如若可破玉泽城,即便赤珠城有危,也当行此兵。” “今时之僵持,乃因瑜将军对石亭公足够了解,石亭公虚攻六谷一年,只是在试探六谷兵力部署,我军冒然渡沅水非上策。” 牧青主微微凝目,“那古主司以为,此间转机在何处?” 古扬毫不犹豫道:“夏日可尝试冷云口,但最佳时机在冬日的噬沙口,此地最是出其不意,不过瑜将军运兵如神,当有可能不必等到那时。” 牧青主缓缓转着水晶,古扬所言与众臣既有相同又有不同,那些不同恰是自己心中所想而各位朝臣未能预判之事,足见此人对南境之事下了不少心思。 “古主司还真是一心战事,乃我洛国之福啊!” 言至此处,殿内之众不免有些尴尬起来,仿佛个个都是局外之人,来听这君臣商议战事。 最打鼓的莫过于晏平书了,此见牧青主他本就冒着杀头之危,一旦谈及军事,自己待在石亭公身边一年这件事便格外扎眼了。好在洛潇尚未进入大规模战争,洛国尚无损失可言,否则只此一事他便无活路。 牧青主缓缓站起,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在古扬面上,“这等阵仗,古主司觉得可有辩解之必要?” 古扬看过众人,鲁奇吉c晏平书c牧遥c牧勋c韩铸,五人立在一侧,让人有种以一敌五的感觉。 晏平书最先发难,“你夺我玉,先蛊惑遥公子,后以我玉转变王上心念,让王上以为此前之争皆是晏某所为,可有此事?” 古扬凝目不语,晏平书又道:“此间之争皆是你一手策划,韩主司已将你司与其往来信件呈于王上,你还有何话说?” 古扬移目看向韩铸,韩铸却也不避古扬目光,刹那间古扬心念电闪,从前来看他与韩铸虽所图不同,关系还算牢固,怎奈今时如此倒戈一击? 韩铸是老谋神算之人,他要与晏平书牧遥之流合流早该有所迹象,今时之转变只能有一个原因—— 鲁奇吉。 古扬虽不知他们具体的关系,但鲁奇吉之于韩铸显然是第一位的,他们暗中定有约定,做掉自己这种事也完全有可能。韩铸这只老狐狸真是不简单,当初他只收信不回信,绝然找不到不利于他的证据。 这时,牧遥也发难了,“你是西渚栖霞岛之人,历经逃杀来到大雍,你深谙水师之法,曾有故人在北炎苦寻于你。你以水师之法鼓动瑜将军,北炎证词也已呈于王上,你有何话说?” 看来为了尽快得到大王旗,北炎人也已有些坐不住了。不过古扬却满脸嫌弃看着一个个,自己如此沉默还句句逼问“有何话说”,实在是滑稽至极。 古扬迟迟不语,牧青主也开了口,“古主司当真没有要讲的?” “罪臣无话可说。” 古扬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立时面面相觑。 然而古扬的心中在笑,可以说是发自肺腑地笑。 确实,眼前一排人各个心思通透,有些甚至可以拿智谋换钱财c换地位,被世人哄抬c让君王侧目,他们也知道牧青主会杀自己,但却不知在什么时间c什么场合他才会动手,他们根本不知道牧青主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这是多对一,却不是五人对古扬,而是六人对牧青主。 罪名的确够大,荡乱朝野c欺瞒王上,枉死了很多人;独会瑜将军,藏匿水师之法,甚至以此作为瑜将军的护身符,所有事都见不得光。古扬更是知道,接下来定然就是翎王之事,令在自己手中c护佑大雍太子,一切都与洛国前程背道而驰。 可这又能怎样? 如果牧青主要杀自己,多吃一碗饭都是罪名,为何还要费这周折把自己从牢狱中提出来? 众人已备好一套又一套的说辞,只要古扬开口便会招来铺天盖地的讨伐,偏偏古扬就是不说话,事情至此,气氛倏忽诡异了起来。 因为,该发落了。 牧青主却露出玩味的笑容,高高在上的他,每个人的神情都逃不过,相比之下,古扬这个罪人更是沉定,为何手握胜盘的人面目惶惶? 要知道,他可是同时面对两位崇烟柱石,他什么都没做,又好像把事情做到了极致。这般情境,让牧青主也不由刮目相看。 古扬知道,沉默不驳乃是劣势之局,此前的自己只是场面上好看一些罢了,所赖都是牧青主的心思。这些人又是顶级谋士c又是洛国世子c又是朝堂重臣,岂能因为自己一句“无话可说”便交待了? 古扬在等,等一个他断定即将到来的时机。 侧头看向众人,古扬终于主动开口,“此来王宫之路,遭遇北冥殿高手袭杀,不知各位与这些人是否有关系?” 出乎所料的是,不等晏平书开口,牧青主道了出来:“西尧天晨已在王宫,古主司想来不必求证了。” 古扬心中一动,似是明白这些人为何能见牧青主c敢见牧青主了。 西尧天晨,曾经毋庸置疑的西尧家族之主,西尧姬的兄长c西尧昂的父亲,可惜的是这个人是个疯子,他惟一感兴趣的事情就是天象。 西尧天晨以天象做预言,三十年前曾活跃于洛国王宫,但那时牧火城尚有些威权,听闻此人神奇硬是将其拉到帝都,从此便做了三十年的帝王占星师。 说来神奇,西尧天晨在洛国留下的预言无一例外全部应验,帝王最喜占卜之术,尤其极利王家的推断,当年便领略过西尧天晨的牧青主对其一直念念不忘。 此时先皇已逝,即位的牧襄却不喜这一套,西尧天晨便落到了北冥殿手中。 然而西尧天晨最是不能见到西尧家族的人,他本就疯魔,一见西尧家族的人便陷入长久的混沌,多则一年少则半年,看不出他对西尧家族的任何感情,对他来说那些人更像是梦魇。 但对古扬来说,事情变得简单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王之思虑 古扬在等,牧青主又何尝不是,他对古扬有着莫大的期许,洛国强盛前所未有,洛国首谋也当举世无双。 他很好奇古扬如何破局,如何再一次“扭转”自己的心思,如果古扬做不到,冲不出当前包围,重重罪名之下,牧青主便只能让他再度回到绝狱,也就此彻底告别洛国权力中枢。 之前眼前五人,虽然古扬缄默不语,但个个不敢掉以轻心,只是对方不出招让自己有些茫然。 这重冠之人,是晏平书的噩梦,曾险些把自己的心气击散如尘。 这重冠之人,是让鲁奇吉难以置信的强谋之人,是险些一手将北冥殿击垮的人。 这重冠之人,是扒下牧遥翎王之子的金衣,一度让他觉得只是泱泱众生的人。 这重冠之人,是不显山不露水便颠覆朝堂的人,是韩铸眼中每一步都极具深意的深渊谋者。 这重冠之人,是牧勋归来后时时刻刻悬在头顶的梦魇,看不见他却仿佛处处都有他。 这样的人,怎能被轻易打倒? 但面对如此强势合围,他又如何逃出生天? 退一步讲,就算这古扬有可能翻盘,世子勋铁了心要杀他,如何拗得过父子之情? 晏平书看着古扬,对他来说这也是万分凶险的一步,他与其他人都不同,牧青主要杀自己不过一个闪念而已。他来到这里,离不开鲁奇吉的劝动,但主要的是,他想看看古扬如何演绎。 赢了,过往的阴影一夕消散,内心再无过不去的事。 输了,便是不服变成心服,纵死也无遗憾,只当解去心魔,或许这也是作为一个真正谋士最大的固执。 古扬所遇的崇烟谋士里,晏平书也是最纯粹的一个,不像其他人或是身怀异术c或是宗门之主,惟有他笃定谋之一事,做到一个谋者的极致。 不多时,汗水狂流双颊,换做其他人,一顶四十八斤重的铁冠扣上一个多时辰恐怕早已昏倒。但古扬不能倒,一旦倒下醒来看到的只能是牢狱铁栏,他只能等,等那个他坚信的时机。 古扬双腿时而骤动,那是即将倾倒时的猛然发力,他已难以时刻保持挺拔,而是让重冠不断下压,在撑不住的时候猛然一昂,如此往复方能坚持下去。 牧青主目光闪动,心知越牛的人越会记住屈辱,世子勋的这次赤足重冠,足以让此人对洛国王室寒彻入髓。 牧青主内心远望,豁然发觉此间并不是长久共存。 只是还没来得及想到更远,内侍传来的一封密报让他彻底无法排解了。 北冥殿袭杀西煞宫,面对千羽大乌木,西煞宫难有抵抗,这一役死了很多人,但牧青主眼中的重点却不在这里,因为死掉更多的,是他牧青主的人。 事情要追溯到五年前,当年的沅国杀手被西煞宫吸纳皆是他一手安排,这些人是一道可观的力量,可他还没想好如何使用,便折在了北冥殿手中。 因为从前他最强的控制力量来自鹿角千山,西煞宫的那些人充其量只能算作备手,而现在他的备手也不见了,确切地说是被剪除了。 此时此刻,牧青主内心最大的怨念并不是北冥殿,而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腹背受敌”。敏感的牧青主很少相信巧合,先行剪除五堂一殿,再借北冥殿之手瓦解沅国杀手与西煞宫,才是最好的解释。 现今的牧青主要的是控制,回到他当初那般的控制,可眼下呢?莫名其妙鹿角千山易了主,那作为后备的力量也在一夕之间被人剪除。 他看到了刁毒的洞察,那种深入内里要将自己的势力一网打尽的洞察。可怕,极为可怕,牧青主看到了难以想象的深谋,一种躲在幕后所能施展的极致。 牧青主是自负的,纵使再强的帷幄他也能观出大概,惟有此事c惟有此事,让他查不到蛛丝马迹c嗅不出风轻雨重。 目光扫过殿内众人,一瞬之间牧青主只觉得自己也遁入了混沌中,全然看不透了,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啊。 牧青主知道,不是鲁奇吉c不是晏平书,是另有强人在帷幄,甚至连他们都不知道此间的利害,不然谁敢在这等时候站在自己面前? 失掉了宝贵之物却不能言以众人,仿佛那是不义之财,这便是牧青主当下的心境。 殿内之人更是愕愕相望,牧青主俨然置入自己的世界,这等情形最是难以忖度,他们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即便知道了北冥殿所为,他们也读不懂此时牧青主,因为那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 就在此时,古扬开口了,“王上,罪臣曾在狱中见到前朝太傅骆百山。” 敏锐的牧青主立时将目光投向韩铸,他自然知道,没有韩铸的安排,古扬怎能见到骆百山? 初想此事不难理解,骆百山是韩铸乃至整个瑜派的恩人,他们自然会想方设法把他救出,但一细想,事情又很快变了味道。 骆百山意味着什么? 他曾一手主导五堂一殿之事,对势力的划分了然于心,便相当于韩铸对此极为熟稔,与眼前的西煞宫动乱一合,前前后后竟产生了微妙的关联。 韩铸双眉紧锁,他知古扬或是不言c言必如刀,可对他来说,即便摆出骆百山又当如何,这虽是大事,但难抵此时分量。 “他说了什么?”牧青主的声音有些干涩,开口之人若非古扬,恐怕根本得不到回应。 古扬挺了挺身,属于他的时间,到了。 “骆百山笃定我是去救他之人,他说自己知晓鹿角千山的弱点。” 骤然之间,韩铸的目光像刀子一般刺向古扬,他当然知道鹿角千山的动荡,他也不怕提到骆百山,怕的是将自己与鹿角千山联系起来,这是他承受不起的。 古扬迎向韩铸的目光,凌锐得让韩铸几欲避退,既然他选择站在鲁奇吉一边,古扬自然毫不留情。 “是谁。” 牧青主的声音像石子打在水潭,叮叮咚咚,清响慑人。 “父王,发生了什么事?”眼下敢开口的也只有牧勋了。 “没有你事,我问是谁!” 无人明白牧青主为何这般转变,连牧勋也百思难解,他的这句“是谁”让众人一片错乱。 事情至此,俨然已经跑开了他们心中的正题,但见牧青主之神色,无人敢回应更无人敢将其扭回。 殿内针落可闻,众人看着彼此皆是满目惑然。 无人知晓,此时的牧青主满心失望,放眼望去竟发觉满目都是外人,都是一众棋子,他们有太多不懂,乃是一帮不明轻重之人。 倒是这重冠之人不断接近自己的心思,五年前的沅国杀手有他参与,他所料之事尤为通透。 如果这就是他的救命之法,当真也是料所未料,此人自成一套,惟有他懂王之所虑。 牧青主在想,他是知一隅还是知全局?他又能为自己弥补多少?狱中的他究竟是怎样一个角色?他从骆百山那里究竟得到了什么?又或者说,他是否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撤冠!” 众目凝凝之下,内侍抬走了古扬的重冠,五人蓦然瞠目,忽然发现自己成了被动一方。 晏平书内心苦笑,他知道悄无声息间事情已经变了,所谓“马蹄轻草不见踪,鱼游汪洋难知迹”,也不过如此了。 他再也不怀疑古扬最懂牧青主,因为他知深刻内里c明真切利害,所以才能在牧青主面前坦然淡然。 他看着古扬,忽有一个他从前完全不可能生出的念头—— 若能与他合谋,是否连这天下都简单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古扬反杀 灯火初上,牧青主半身的鸾印明恍了几分,水晶缓缓转动,他不断徘徊起来。 古扬的内心颇是通彻,他的策略非常简单,就是把这一切引向未知,这个难题牧青主解决不了,殿内之人个个云里雾里,“纯洁”得让牧青主觉得他们是一把把没有灵魂与主见的刀。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古扬便性命无虞了。 因为牧青主的枕边多了一把锋利的刀,让他寝食难安,找到他c除掉他,没有比此更为重要的事。从刚刚的交锋不难看出,古扬无疑想得更深,更是通过起承转合让牧青主看得更清晰。 更重要的是,古扬借韩铸与骆百山让自己成为了“正面”的角色,在牧青主眼中,古扬极有可能预测了他与骆百山的会面,他与韩铸究竟谁利用了谁尚难定论。 显然,他虽身处牢狱,但知道的并不少,牧青主对此并无疑窦,像古扬这样的人一无所知才是奇怪。 牧青主看向古扬,其他人对他来说就像立在那里的木桩,已然与这君臣二人不在一个思考层面。 古扬心知,接下来当是如何为牧青主分忧了。 “古主司对江湖事可有了解?” “臣知晓一些。” “那你可知羿门?” “羿门曾执耳江湖,广为天下所知。” “古主司以为,此间可有对策?” 古扬内心暗忖,牧青主的这句问话颇是值得玩味,他在测算古扬究竟知晓多少。古扬不能不知,若是不知缘何之前与殿中人说起北冥殿从而让牧青主前后相接,生了崭新的意念。 古扬也不能全知,他好不容易将一切引向未知,断不能让牧青主有一种自己尽在掌握的感觉。 心念至此,古扬自然不会与牧青主纠结“此间”是为“何间”,那既无意义又容易言多有失,他太清楚牧青主在意的是什么。 找到幕后的人一血此屈? 翻开旧账去彻查羿门? 重兵围堵北冥殿以报西煞宫势力之仇? 都不是。 牧青主也许会做这些事,但都不是最重要的事。 他要的,是羿门变成曾经的五堂一殿。 对他来说,究竟是何组成根本不重要,只要能为己所用c只要利于权柄凝重,便是最好的结果。 这也是他对晏平书鲁奇吉之流并非愤怒的原因,是杀是囚都是小事,对他能否重塑五堂一殿起不到任何作用。 古扬沉凝一瞬道:“江湖再大也是王属,王上欲用岂有不能?这羿门悖过一次东土,现今终有一丝翻身之机,断无胆量再逆一次西土。” 牧青主双目一烁,“那此事,古主司可能做到?” “王威浩荡,无事不成。”说话之间古扬双目微蹙。 “古主司可有疑虑?”这件事对牧青主太重要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帮助”古扬。 古扬道:“羿门与北冥殿有不世之仇,王上若能在烟云山脉截杀北冥殿归去之众,便是洽谈羿门的一大利好。” 这件事对牧青主来说并非难事,况且北冥殿屠了他的人,这个决定再是轻易不过了,当即便应了下来。 鲁奇吉与晏平书凌然对望,他们知道古扬的反击到了,二人并非在乎北冥殿人的性命,而是局势照此下去连他们的安危都难以保障了。古扬与牧青主的话在他们听来句句都是哑谜,韩铸虽是知晓一些羿门与鹿角千山的事,但也窥不透这君臣的话中之意。 不由得,人们都看了看牧勋,但牧勋也沉默起来,因为他从未见过牧青主如此凌重又如此急切,这不是那个一切尽在掌握的父王,他的言谈举止呈现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求助”之感。牧勋看得出来,最起码在眼下牧青主不能没有古扬。 “此间究竟何人荡乱?是更强的崇烟柱石还是什么不曾现世的深谋人物,古主司心里可已有数?” “虽有猜料但无证据,稍有不慎恐要冒犯了各位崇烟柱石,不过若有在场之人相助,臣定会给王上一个交待。” 殿内隐有哗声,古扬这“相助”二字如同霹雳炸在耳畔,相当于在王前宣告了从属。 殿内之人虽不知具详,但也听得出牧青主是要查些重要的事,而他们这些人就是入手之处,恐与审案无有差别。 就在此时,牧遥忽然开口,“叔王,鲁先生入西土不过十日,对此间所知定然不多,强人在暗,望叔王明鉴!” 牧遥的话虽然幼稚,但也算表明了态度,让人不解的是,他为何在如此无力的情况下还要说这些话。 牧青主并不答话,内心翻覆连连,原来这抱作一团的殿中人也有阵营之分。 晏平书内心哂笑,世人之情果真没有牢靠,但他并不恨牧遥,就像从前时候自己不也是时时算计他人吗? 晏平书垂目望着红烈的地毯,只觉得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牧遥刚刚的话还是起了作用,恍如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鲁奇吉的内心比晏平书还要动荡,他万分不解,明明已是数把刀柄在握,事情何以演变到这般地步?他甚至怀疑,古扬入狱c罪名加身这一干事情都是这对君臣合谋为之。 他听得出来,古扬生死已是小事,所以才让事情急转而下,可惜的是自己不明那大事,不明北冥殿与羿门在西土更深刻的意义。 不过,鲁奇吉不会有失,因为他有韩铸c有牧遥甚至有牧勋,他有更深的倚仗,只有晏平书是孤家寡人。 牧青主睨着众人,沉声发出王命,“此案交司主理。” “王上!”韩铸探步上前。 但不等多言,牧青主抬手将其止住,“掌刑司主暂由司史代,韩主司还是多多配合司才是。” 韩铸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想看古扬却几乎失去了看向他的勇气,这杀人之局怎就变成反杀,或许是自己永远无法深入的程度。 也许与他为敌本就是错误的选择,可惜韩铸别无选择。 鲁奇吉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动荡,他见过很多赢,但从未像此时此刻,从深渊到峰峦,情势之转变何以如此翻天覆地。 再次望向这个人,他的内心远比粗犷的外表可怕,他们的老大——那位崇烟阁首——曾经说过,世上最绝的深谋就是心志,谋的水平就是心志的展放,鲁奇吉忽然有所明悟。 牧青主相当狠绝,鲁奇吉晏平书都被打入狱中,韩铸地位超然自然区别对待,只是赐了三月闲赋,暂不用打理掌刑司之事。 入夜,古扬走出了王宫,自从来到大雍,没有任何的快意能与此刻相比,经此一事他知道有些东西离自己近了,他苦耕多年终于来到这实质性的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空手套白狼 游龙楼,冲着名字便知道它是超然之所,东方沐风将其打造成天下独绝的酒庄,即便从前东土也无有与之可比之地。 游龙楼是天下惟一一处售卖“醉仙六绝”的地方,霓裳轻舞c挥斥烽烟乃至黄金雪柳都是这里最低档的酒,九月枫丹品仙醐大量供应。所以能来此地常喝酒的,都是极为富裕之人,远远超过雾里青云的档次。 越是高雅c越需私密,游龙楼没有大厅c皆是包厢,这里也没有小二,地下酒窖c包厢壁橱c楼梯过道尽处都是“酒塔”,酒客随意自取。 入夜后,是游龙楼酒客最多的时候,碧洛城的公子哥儿c来往的商客乃至其他城池慕名而来的人轻松便能占去六成以上的包厢。 但是今夜,游龙楼却闭门谢客,门前有人叫嚣了一阵只好悻悻作罢,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稍不克制便会传得沸沸扬扬。 古扬坐在顶层的一间包厢里,他是惟一一个在游龙楼喝茶的人。 东方沐风提着一个紫檀匣子,快步走进后猛然驻了足,眼前这个人像一块炭,又粗糙又锋利,东方沐风难以用言语形容此时的心境,总之他从未见过如此沉重之人。 东方沐风一语不发,缓缓将紫檀匣子放在桌上,随即慢慢打开,其内置着一个红绸平铺的酒壶。 古扬移目而望,这酒壶生得玲珑剔透,烛光之下明暗不一,又见东方沐风这般小心翼翼,此酒定是极致珍贵。 东方沐风将红壶托在掌中,“这是第一壶狂酹周天,给你带来。” 古扬一怔,“佩服,你真的研究出了狂酹周天。” “帝樽都已归来,当年所纳不应耽搁。”霎时间,东方沐风忽然神色紧俏,绷着嘴用鼻孔出了几口长气,似是有些忐忑。 “古主司,从前诸事沐风请愿滞于从前,与你相历颇多,多是针锋相对,细细数来却已无法一一解释,希望古主司看在我数位先辈的面子上,原谅沐风过往所为。” 说来他与古扬相识在五年前的那个年节,初见便火气腾腾。此后,他为柴珠之事曾帮过古扬对付伏九煌,其间却夹杂了自己的杀古扬之心。 后来,曾祖落身三生园,让他对古扬恨意更重。最不能回忆的还是三叔之死,当初他押注晏平书,何尝不是为了对付古扬。 三叔的死c曾祖的死c帝樽的出现,将那个执拗无比的东方沐风慢慢改变了。他见过不少古扬的手段,莫说自己,栽在他手里的崇烟柱石都已有半数,如果他要对付东方家族,可能连一次用心的谋划都不需要。 或许那是错觉,或许夹杂意气,东方沐风竟是觉得古扬对家族有些“迁就”。 古扬起身很痛快接过酒壶,这便是最好的答复,第一壶狂酹周天便摆到了自己面前已经说明太多,况且他也不是喜欢听解释的人。 许多事情东方沐风没有说破,古扬何尝不是如此,他曾许诺东方溪的事情,已经走上了正确的轨道。 “虽然不饮酒,但用来珍藏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多谢少主。” “如果想喝酒了,不妨来问问我该喝点什么。” “先行谢过。”古扬笑了笑,“近日我在思量,想换一处园子,少主可有推荐?” 古扬心知,三生园是难以住下去了,那里从来都不属于自己,三生古坞的人蜂拥而入,在那里只能是处处受限。 “碧洛城最好的园子就是凤箫园了,不如你搬到那里?” “这如何使得。” 东方沐风微微一笑,“你若想搬当真可行,当初家族买下凤箫园其实只是为了一个落脚之地,又不想失了门面所以选了最贵的。眼下每日劳顿成倍,我已让家族之人住在各处酒楼作坊,那园子并不比你那三生园兴旺多少。” 古扬略一沉默,东方沐风又道:“考虑到你的身份,一下子买定恐会让人注目,我把凤箫园分成几块或是十几块,另找一些买家与你一同买下凤箫园,名义上你只占有其中一部分,但那些人根本不会来,这个园子归你管控,你觉得如何?” 古扬立时点头,“此举倒是稳妥了许多,只是这价钱恐是一次难以付清。” “成交。” 千树街c鱼龙巷。 东方沐风风行雷厉,翌日古扬便来到了凤箫园。 凤箫园有五六个三生园那么大,东方沐风撤去了所有东方家族的人,消失了这里所有关于东方家族的印记。 “老弟,你有个很不好的习惯,你可知道?” “你指哪个?” “借的东西,为什么不还?你这是地痞行径!” 古扬在凤箫园还没安顿好,金锋烈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浑不像一个瘸子,只见他一脸质问之态,“当初借你大龙剑乃是何其挣扎,更是出于对你的信任,你如此行事很伤人心的!哎呀!你倒是说话呀,笑个鬼啊!” 古扬正了正色,探手从抽屉取出一块青色手掌大小的玉牌,上面雕着一个酒樽,金锋烈怔怔然,“又让我跑腿?老弟,你就不能找个利索点的吗?” 古扬道:“这是东方家族的醉仙令,据说有这个牌子在身,可以喝到东方家族的任何酒品,最关键的是,不用花钱” 嗖的一声,金锋烈抓兔子一般将玉牌夺过,看也不看就进了口袋,“那便再缓你个把月。” 旋即,金锋烈目露狐疑,又把玉牌掏了出来,斜眼看着古扬,他实在太好这口了,“就是说,九月枫丹品仙醐这种的也随便喝了?” 古扬顿时白了他一眼,“有两种酒叫风舞云c锦织衣,要喝肯定喝这种档次的呀。” “风啊?醉仙六绝?”金锋烈将信将疑,立时把玉牌揣进袖子里。 “那件事,老哥考虑得怎么样了?” “哪件事?”古扬突来此问,金锋烈忽然一凝。 “前几日应有人与老哥接洽过,不知是何想法?” 金锋烈立时炯然侧目,像看一个陌生人般看着古扬。 十几天前,一伙人悄然潜入铭阁,所言不多但字字惊人,竟是与金锋烈谈判,寻求将整个铭阁加入他们。 金锋烈当然不会答应,这些年铭阁闷声发展,实力已颇为可观,除了当年与雨娘斋有些过节,铭阁不惹事不依附,也算杀手界的一股清泉。 连日来,金锋烈一直在思虑那伙人的来源,却是难得其解,加上不久前鹿角千山剧变,对于西土江湖,金锋烈更加看不懂了。今日此来金锋烈便想尝试让古扬分析一番,岂料没等自己问,事情已经如此明了,更是远远超乎想象。 “你要吃下铭阁,定然有更大的势力,老弟怎么对我这块肉如此感兴趣?” 古扬踱步道:“铭阁名号不会变,众人依旧在四境,若日后时势有变,希望老哥没有保留,借你的人一用。” “该讲讲利弊了吧。” 古扬摇头道:“若有鲜明利弊便不是这种方式了,一切全凭老哥考量,四境毕竟一隅,老哥多年经营的应也不会是一个养老之所。” 能把空手套白狼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金锋烈也是服了。 “从前老哥与铭阁数次救我,便觉心无罅隙,此番不过是摆上台面。” 金锋烈暗暗咧嘴,救人还救出事来了,反而成了对方的筹码,心想不会救了一匹狼吧。 “古扬,你这些年空手套了多少白狼?我看这园子也是你套来的吧!你小子做事全靠嘴啊!” 古扬咂了砸嘴,“老哥过誉了。” 金锋烈差点被他气笑了,“我看你也不像没底子的人,你这让我好生没底啊!” 古扬道:“出了巷子就有座东方家的酒楼,老哥不如去尝几壶锦织衣,刚才这个事你愿意想就想想。” “我若不同意呢?” “老哥能有此问,八成是要同意了。” 金锋烈直想挠头,哼了一声走了出去,再也不想与古扬说一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 雨蓑烟笠 金锋烈刚走,那个古扬期待已久的人来到了凤箫园。 正是控制了鹿角千山的黛雨蓑。 一间雅阁,透过窗子可见园内草木花鸟c清泉假山,夏日之时风景更是怡人。 古扬为黛雨蓑斟了一盏茶,黛雨蓑的目光若有若无在古扬身上飘转,不得不说,这个人与自己想象大相径庭,黛雨蓑本以为这会是个老气的沧桑之人,至少也该是一个深沉之人。 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也没有什么江湖味道,一副书生扮相,面庞白皙c身形瘦削,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力量感。 此时此刻,黛雨蓑心有诸多疑惑,却也不敢贸然开口,她不知父亲和这古扬有着怎样的具体约定。在她看来,双方相识已久但彼此所知甚少,凡事不敢轻易。 古扬道:“鹿角千山从前六派聚集,不知现今打理如何?” 黛雨蓑道:“门主被吞杀对各派的荡动极为深刻,虽是费了些周折也在意料之中,羿门的声名还有些效用,总算平事宁人。” 古扬缓缓点头,黛雨蓑又道:“此来突遇暴雨,马队难行,但愿没有坏了古主司的计划。” 古扬笑了笑,“事情已经过去,晚一日倒也无妨,此约黛掌事乃有一事希望得到配合。” “古主司请讲。” “洛王见千山行事拖沓便寄期望于我,希望事情会有转机。” “此间拖沓乃古主司授意。” “即便古某不授意,千山也会一直拖下去吧?” 黛雨蓑微一凝,“此时把控鹿角千山的都是我黛家人,牧青主之意即是让我家门去做北冥殿当年那样的鹰犬之事,古主司不会真的是来要转机吧?” 古扬道:“所谓转机是要让洛王看到转机,此后有些事担心黛家误解。” “误解?古主司意欲何为?” “我需要羿门假戏真做,让洛王有当年五堂一殿之感。” “我怎知古主司不是打着假戏真做之名,行五堂一殿之实呢?” “所以才邀掌事亲来一叙。” 一时间,气氛忽有些微妙,在黛雨蓑听来,古扬此言实在是信息颇多,尤其那“亲来”二字,是真的要商议什么还是只要自己一直在此便够了? 若为前者倒是余地颇多,可若是后者,事情便是冷酷的方向了,她知眼前人智思超绝,其间真真假假一言难概,利益左右人心,她更不相信这人会对黛家存有些许善念。 古扬看着凝定的黛雨蓑,又道:“惟有让洛王相信他重新掌握了江湖,才能彻底串起他暗布天下的人手。” 黛雨蓑疑道:“鹿角千山已经易主,牧青主还会有其他的人手?” 古扬点头道:“千山易主快若雷霆,纷落在地方的势力根本无暇反应,羿门曾经盛威天下,这些人根本绝然不敢主动接洽羿门。我料想洛王手中有一张细密的分布图,那些点都在哪里只有他最清楚。” “古主司的目的是这个?” “控制了千山只是控制了曾经的大本营,一旦洛王相信羿门当真可以为其所用,他会主动遣人与千山接触,届时便可一步一步找到牧青主所有的控制。” 黛雨蓑双眉紧蹙,虽不知古扬终极的意图,但显然他与牧青主不是一路人。如此来说,倒是与坚决不做王庭鹰犬的羿门可成同路。 不等她发问,古扬已道出黛雨蓑内心之疑,“掌事试想,古某若是匡助洛王之人,岂会成为鹿角千山易主的助力?那里可是洛王暗中施展一切的总部。我若是匡助洛王之人,何苦触及东土黛家和羿门,洛王格局虽大,但还不至于在西土一团乱麻的情况下便埋好东土的棋。” 有件事古扬未说,但黛雨蓑不难想到,就是那《扶摇剑法》,这件黛家苦寻数百年的秘术这般轻易重归家门,纵然对方有再宏远的意图,也是世上不多见的诚意。 “那古主司的计划具体是什么?” “此后之事还需细商,想得到洛王的绝对信任并不容易,传书过于迟滞,便寄希望于掌事委身在这凤箫园住上些许时日。” 黛雨蓑道:“此后想必仍需千山行动,迟滞乃是必然。” “我传书于掌事,和掌事传书门人,想来是有不同。” 黛雨蓑凝滞之时,忽听阁外金属交击c风声赫赫,移目看向窗外,却见两个人斗了起来。 一男一女,男子彩衣蓬发c女子一身绿衣,二人脚步追风c身形蹑影,一息之间剑花连挽,交击如狂风斩叶。 黛雨蓑赶忙起身走出阁子,古扬也快步随了出去。 “烟笠,休要伤人!”乍出阁子,黛雨蓑便急喝出来,这一幕让人觉得她有些托大,但也从侧面证明了黛烟笠有多么强大。 黛雨蓑自知古扬身边不乏高手,但她的这个妹妹实在是让家门人人胆寒的存在,尤其是她打高兴的时候,当真全无所顾。 黛烟笠乃是扶摇剑法的“天之骄子”,她五岁练剑,十岁便将前三十六式的“登梯”完美演绎,她那时的成就便已是黛氏子弟一生的渴望。但最关键的是,在她将前三十六式臻入极致的时候,后三十六式剑谱正好出现。 这是莫大的幸运,对其他人来说一旦三十六式到达尽头便会陷入无尽的思索与尝试,人们都知道这不是扶摇剑法的极限,遂是历时多年难以自拔,或是分散意志或是怀疑自我。而只有黛烟笠遇见了这个当口,她没有任何冗乱,“扶摇七十二式”尽数眼前。 她是黛家剑术天赋的化身,别看她还不到二十岁,东土能打过她的恐怕也都是些历史人物。 但在不多时之后,黛雨蓑忽然双目瞠然,她也是深谙剑法之人,忽觉那蓬头如筐之人,悍然狂然匪夷所思。 电石火花之间,二人便拆了十几式。 剑锋攀又攀,所到之处青叶簌落c泉水漪漪,对攻之凛冽让人窒息,但二人招招如电,毫不拖泥带水,换成一般高手根本难以如此覆盖。 黛雨蓑极为震惊,侠客何尝不是。这年纪轻轻的绿衣女子,剑法直如攀山越岭,一击强过一击。侠客多次都觉这一式已是她的极限,但却不知她哪里来的蓄力竟能不断打出狂威。 此事太过难以置信,自打来到大雍,他印象里还从未见过如此狂人。 式式累加,越战越强,青云直上,方为扶摇。 再看黛烟笠的神色,兴奋之中带着轻喜,拆了三百多式,她可是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高手。 很快,侠客便被逼到假山一侧,黛烟笠势如天网,让人逃无可逃。 可就在这时,侠客一捋蓬发,深觉要被这小妮子羞辱。说时迟那时快,青剑凌空一旋,陡然绕到黛烟笠背心,黛烟笠一心前驱强攻,完全没想到蓬发人竟有祭剑迂回的时机。 她刚一转身摧剑,身后忽又出现一把青剑,刚刚袭向背心的居然是剑中之剑,一前一后齐步刺向黛烟笠! “厉害!”虽然双剑都在接近,但黛烟笠速度悚人,身形旋转如风,枭然将两剑扫落。 侠客内心骇然,忽有犹豫要不要再续,也就是在这个刹那,黛烟笠剑已抵来。 “刚刚你为何不出手?” “我就是个看园子了,何必伤及性命。” “不行!再来!”黛烟笠固执得看着侠客。 侠客挠了挠蓬乱的头发,“不打了,你很厉害。” “那你告诉我,你在西边儿是什么水平!” “我啊,都和你说了就是个看园子的,不敢闯江湖才干这差事。” “你骗人!你是大高手!” “大什么高手,散了散了。”侠客快步而去。 黛烟笠紧步追了上去,“我要和你再打一场!” 侠客龇牙咧嘴,不明为何,这内心咋还咚咚跳个不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无墨不成书 司被赋予了极大的权力,提审办案无不可查之人。 究竟是怎样的真相都非牧青主真正挂怀,但为使一切顺理成章,他选择放任古扬。只要古扬能实现他想要的结果,即便为所欲为他亦能容忍。 凤箫园,晏平书见到了古扬。 古扬若是审案,当在司或者掌刑司,以晏平书此时的身份出现在私人宅邸,倍是让人觉得古扬恣意妄为。 这让晏平书意识到最起码在当下这个阶段,古扬站在洛国权力的高点,他与牧青主心气相通,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再挑拨。 古扬是如何做到的,这对晏平书鲁奇吉等人来说是最为尴尬的地方,恍若经此一事便已断定谋之高下。 即便境况如此,晏平书仍是保持面庞洁净,头发纹丝不乱。古扬并非审讯之姿,二人对坐桌前,静默品茶。窗外喜鹊落在腴枝,几只麻雀啄啄斗斗,喳喳几声后疾飞而去。 晏平书内心有疑,此间没有鼓舌激辨c心闪如电,这阁内的气氛淡然清净,茶气缓缓上腾,片刻不留痕迹。一切徐徐然,让人心神随之而定。 往时春华c前路秋实,这盛夏时节让人心绪高昂,却总缺点丰茂充实的意思,有时便想快些过去,快些接近硕果之秋。 晏平书眼中,古扬思绪有些悠长,不像在想如何对付自己,就和当下的气氛一样,平流旷野c不波不澜。 半晌之后,古扬终于开口,同时探手入袖,取出一块玉推到晏平书面前,“无墨不成书,物归原主。” 换做平时,晏平书定是瞠目震惊之态,但他此时此刻却颇为凝定,出奇地,他也没有去想古扬的目的,也消失了夺玉的恨意。而古扬的话也异常简洁,不提往日丝毫c不言未来之期,只是简单地把玉“还给了他”。 无墨不成书,确是晏平书这半年来的真实写照,他变得敏感c凌乱,用尊严维持着信心。他还保持着摸着腰间玉的习惯,即便那里已空无一物。 没有太多凝滞,晏平书握住了自己的墨玉。 那玉忽就温了起来,双目转瞬一莹,晏平书只觉得它变作暖流汇入自己的每道指缝。眼前蓦然出现当年老师授玉的场景,那赠语犹在耳畔。 局泼如墨c思明若玉。 他是最年轻的崇烟柱石,具备无与伦比的控局能力。 他是翎王门生,对时事战事拥有更深刻的洞察。 谋一隅谋全局,狂局胜之。 现在,他的玉,回来了。 但愿一切可以从头开始,从他走出崇烟阁时,从他成为崇烟柱石时,从他成为翎王门生时,从他志在谋定的那时。 腰间,悬玉的带子还在。 古扬起身,缓缓走到窗前,背对着晏平书。 “南海与西海连在一起,并称为无尽海。西渚千岛只是笼统之称,千岛之中最为强盛的是东塔三岛与西环四岛,栖霞岛便是东塔三岛之首。古某是栖霞王第七子,十五年前遭人算计,先弑父后逃杀,兜兜转转来到洛国。” 晏平书双目微凝,“栖霞王第七子”“弑父逃杀”这些尖锐的字眼让他内心澎湃,古扬讲得未免太深入了,自他来到大雍,这样的话未必对第二个人说过。 不过,晏平书更好奇的不是古扬说出这番话,而是他缘何说与自己,如此重要的信息,须有极为丰硕的收获才符合古扬的作风。 “来到大雍后,古某没有一天不想着回去,看看仇人c看看故人。所以古某所图,不在洛国不在西土,我不是这里的人,只愿借助这里重归故土。” 晏平书沉声道:“借国之力谈何容易,你必须要拥有强大的话语权,不,不只是话语权。” 古扬微微点头,“所以寄期望于能得晏先生一助。” “我?”晏平书双目微张。 “先生曾居于潇国北城,对西土战事定有深刻见解,对石亭公行兵思路想来也有颇多心得,可否赴赤珠城相助太史瑜。” 晏平书皱眉道:“我曾与石亭公商讨兵略,也知他谋北之大略思路,你让我助太史瑜岂不是奸细行径?” 古扬道:“先生非潇国之属也非洛国之民,未得潇国之禄也未有洛国之土,何来奸细一说?哪里有最大的舞台,哪里最能兑现功业,哪里就是乱世的立场。后世会记住很多成功者,但对失败者格外吝啬,摆在先生面前的其实是一个选择。” 晏平书微微抬目,古扬辞色之锋他早已领教过,但眼前之语却让他生不出抗拒。曾几何时,他觅不到自己的价值,找不到处世的意义,所以才会因鲁奇吉一席话而涉险来洛国揭发古扬,那不是正常的晏平书。 “况且先生最终所助乃是古某,与洛国无关,不必胡乱思忖徒生挣扎。” 晏平书疑道:“当洛军攻到凌潇城下,你还能说不是助洛国?” 古扬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西土形势之变,牧野全盘押在石亭公身上,只要破了石亭公,纵有后手也难逃一败。太史瑜行兵善守,先生狂局为攻,即便石亭公也难抵你二人之力。” 晏平书沉吟一瞬,不得不说,此次相见实是梦思不及。若成古扬之助,好处当是丰厚,其一他可立时恢复自由之身,古扬定已想好如何与牧青主交待;其二,他也正想拂去过往,于军伍之中当是重拾自信之时;其三,不像与石亭公时韬略止于唇齿,有古扬的引荐,自己在洛军大营定有发挥,改变西土格局是何等的壮举,人生一世,若得功业之机,谁都会将它死死握住。 至于担心,则是古扬虽敞开过往但不言今后,未来在他宏略的格局里到底处于什么样的角色难以看清。 晏平书一手端起茶盏,一手抚向墨玉,侧头视着窗扉,半晌之后才把茶盏放下,“不曾想,会有一日与你同一阵营。” “是否同一阵营,尚不好说。” 晏平书笑了出来,“不管怎样,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踏上回栖霞岛的路。” “吉言甚慰。” 望着古扬挺拔而瘦削的背影,晏平书内心慨然。 一个在大雍毫无根基的人却要做任何一个实力雄厚的大雍人既不敢做也不到的事,单是这点便让人钦佩。 一生太短,世人都已看透,但这何尝不是一种安慰? 因为太短,所以不想辗转腾挪c空耗自我;因为太短,便消逝了抱负的意义,“成就了又如何?”如流毒一般渗透天下,让人每想一次便弱志一分;因为太短,成就了所有的空虚c循环c立志c弃志。 这个人在做着天地间最难的事,回头想想过往,晏平书忽觉从前的交手没有那么锋利c那么不能释怀了,他有自己的方圆,在这大雍自成一体。 从未像此刻,晏平书期待着未来的西土与大雍,他知古扬准备丰厚,所以更想看到他是如何步步执刀c谋猎宫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 狠捞一笔 暗夜,凤箫园的屋脊上。 白日炎炎,夜风清爽,在这高高的屋脊上,有明月有疏影,再添一壶美酒,实在是难得的心旷神怡。 步彩楼喝着酒,但还没下去三口,一袭倩影哧哧溜溜便来到自己身边,屋脊之上乃是苍穹,不明她为何还要矮着身子。 黛烟笠上前一瞬便把步彩楼的酒壶抛了下去,“你干什么!” “喝这个喝这个!”黛烟笠小心翼翼从袖中探出一个酒壶,步彩楼立时嘴巴大咧,那酒壶只有手掌大小,不管是什么酒也太少了点。 “这是什么?” “这是我家门的酒,叫珠玑入梦。” “吹什么牛!”侠客哂然举壶。 “别别别!”不等黛烟笠组织,侠客已是咕咕咚咚将那一壶饮尽。 喝完之后,侠客咧了咧嘴,不得不说这酒还真是冲得可以,火烈骇人半晌难以平复,深觉被这妮子害了。 黛烟笠双眸大张,一脸难以置信看着步彩楼,这等酒量她根本没有见过,家门之人饮上半壶便开始胡言乱语,饮上一壶的半月不能出门。 “你c你没事吧?” “没事,这大半夜的,你又找我做什么。” 黛烟笠往前凑了几分,“不要那么小气嘛,你再陪我打一场,你是大高手,我想跟你学习。” 侠客有些头大,这姑娘是个剑术疯子,已经回绝她多次仍是毫无退意,无奈道:“你的剑术不用和我比了,再有个年没人是你的对手。” “不行,年太久!” 侠客挠了挠头,四处一摸却发现大酒壶已被黛烟笠扔到地上碎得不成样子,“我说姑娘啊,这地方时时刻刻风声紧俏,您还是安分点,这里不是演武场。” 黛烟笠秀毛一昂,“我才不信,有你这种高手在怕什么风声!快快快!陪我打一场我就放过你或者告诉我你的剑法师出何处!” 侠客向后一倒枕着双臂,目定皎白明月,“我的师父我这样的还用得着教吗?” 黛烟笠撇了撇嘴,“看上去你很有去看他了,倒也是,你这种酒囊,老人家还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侠客这次却没有顶嘴,“多久才是久呢,不过是很久了。” “复杂!” 就在这时,黛烟笠双目忽然一动,锵的一声响,剑半出鞘! 有人!很强的人!像无数张网笼向了凤箫园! 侠客立时站起,忽然一个踉跄,眼前世界天旋地转,那珠玑入梦的效力陡然显现出来,“耽c耽误事!” “哼!我倒要看看这风声有多强!” 黛烟笠提剑震起,羿门此来三十余人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她不相信有什么力量能攻破这处园子。 但在片刻之后,黛烟笠便只有惊诧了,论及单战她不怵其中任何人,哪怕几人联手她也无恐,但来人是比羿门储备更为丰厚的存在,而且投入的数量极为骇人,如铁桶般将凤箫园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更诡异的是,羿门之众并未出现,那些人并不听自己调配,她的姐姐黛雨蓑才是真正发号施令之人。 黛烟笠看到,姐姐就这般放任强手攻入凤箫园,一直攻到正中的那间书房,让人有一种大军压境的感觉。 古扬站在黛雨蓑身前,师镇玺之烈远超师定图,乍入凤箫园他便将这里牢牢控制,而且这是一个不需过程c只要结果的人。 师镇玺面厉如刀,这片天地,古扬只要说出一个不字便要众首俱落,他是被动c弱势的一方,此间情势恨不得把手中刀枪剑斧摩擦起来,方能衬出三生古坞之威。 有恃方能无恐,牌在古扬手中,他们哪来的底气兴起如此声势,抑或是用这种表面的威势掩饰内心的不安? 都是阅历丰厚之人,谁是刀谁是肉谁会不知,未免太幼稚了。 这数日来,以古扬的情报网,想挖一挖鲁奇吉并非难事,顺道也翻一翻一条船上的韩铸,大概的图景古扬已经了然。 鲁奇吉此来碧洛城乃是诸事加身,抹除自己更像是随手为之,只是有些讽刺的是,他在这里便栽了跟头,这便使得此后之事难以为继。此种情势,三生古坞自然是坐不住了。 古扬望着师镇玺,“今日这凤箫园若有一人倒下,希望你们担得起结果。” “身在囹圄,你如何威胁于我?” “是不是威胁,想来无须解释,师大人打算在这里谈事情吗?” 一众人守在阁外,暗淡的烛光下,古扬与师镇玺相对而坐。 “当日洛英殿发生了什么,想来师大人知之不多,大人需明白一件事情,鲁奇吉入狱乃是他与洛王的判断相左。那日古某自身难保,更是不知鲁奇吉会在殿内,岂有时机设计陷害于他?” 师镇玺冷道:“你既有办法让晏平书出狱,救出鲁奇吉自当有法。” 古扬摇了摇头,“晏平书不同,他深谙兵略,是增益南境之良才,古某上奏洛王方有依可陈。而鲁奇吉充其量只是一介散谋,查案办案所需良久,眼下还看不到他生天的曙光。” 师镇玺眯了眯眼,“你还是真是好大的胃口,关起这么多人物就不怕有一天吃不消吗!” 古扬笑了笑,“那得有一天能出来才是。” 师镇玺面目凝目道:“谈谈条件吧。” 古扬感受得到三生古坞这些人的急切,他们也并未把古扬看得很重,不然便不是今夜的阵仗与眼前的轻漠,可能在他们眼中,走过大风大浪的鲁奇吉只是不小心在小池边湿了鞋。 对三生古坞来说,鲁奇吉一定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他的这次出现很可能是能够打开局面c改变局面。所以韩铸才会不顾过去的交集,在古扬面前力保鲁奇吉,所以从来都是俯视他人的师镇玺才会主动提出条件。 古扬内心当然得意,鲁奇吉随手一挥反而断了筋骨,自己这随意而为却有莫大的收获。古扬知道,借助鲁奇吉之事,三生古坞将完全呈现在自己面前。 这么多年互相试探,彼此全无信任可言,古扬也早已烦透这种非敌非友的模糊关系,不如借此狠捞一笔。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金锋烈在场一定是不寒而栗,这个人身无寸物都能从对方身上套到锦绣万匹,现在他手握三生古坞最不能舍之人,还不得被这个家伙搞到—— “倾家荡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 古有四族 说谈条件的时候,师镇玺是满心诚意的,他知道不出点东西就想让这个人做事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诡异的是,古扬久久不答话,坐在那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以古扬的行事,一口咬死是不存在的,他既要获利又想知道三生古坞能捱到什么程度,这程度之别便能让自己不断加码,而且这整个过程都充满了自己发挥的空间,因为越到关键的时候才越容易乱神乱思c乱局乱势。 “怎么?古主司是尚未想好吗?” “古某想知,古坞最快的预期是何时?” “我说最好今夜,你以为呢?” 师镇玺目光慑人,但转瞬便沉暗了起来,内心过分急切,只让古扬一言便戳破了。但师镇玺也无奈得紧,鲁奇吉乃天穹坞之谋,天穹坞相当于三生古坞的天,他的压力可想而知,若是不能救出鲁奇吉,师家在古坞的地位恐都要一落千丈。 古扬笑了笑,“首先我想知道鲁奇吉这次来碧洛城到底意欲何为。” 师镇玺惊的并非这基础的信息,而是那“首先”二字,“你先把话说完。” 古扬微微摇头,“鲁奇吉没有晏平书那样的兵法韬略,也不像韩铸统纳朝野,在洛王眼中他是最没用的人,怎样才能把他救出,古某也是头疼得紧。所以,此事还需步步观望,古某的话便也一时难尽。” 师镇玺为之气结,自知这一时难尽根本就是搪塞之辞,真正难尽的是他的胃口,步步观望不过是步步牟利而已。 古扬打的就是他们的要害,朝堂事与江湖事完全是两码事,除了自己没人能救出鲁奇吉,而且对方根本没有鱼死网破的胆量,既然如此何惧之有? “你当真不怕日后牵连?” 鲁奇吉出狱事大,这种话师镇玺本不该说,但这已是对古扬仅有的威胁,他只能寄希望于这样的提点能让古扬有所收敛。 此时师镇玺的心理不难揣摩,只要古扬肯讲条件,鲁奇吉的性命便是与他挂在一起,假设鲁奇吉殒命狱中,古扬将遭来最惨烈的杀伐。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要救出鲁奇吉,关键在于古某如何呈上像晏平书那样的奏书,也就是说如何让洛王觉得鲁奇吉有出狱之必要。刚刚的话,大人似乎还没有回答我。” 师镇玺忽然一阵凝滞,“鲁奇吉来碧洛城到底要干什么?”他既不清楚也未想过,天穹坞发下指令,师镇玺也只是办事的人,区别是从前要配合现在需营救。 “你这个问题,我无能为力。” “那就等你有能力的时候再过来谈。” 师镇玺目光深炯,他发现事情更难办了,像古扬这样的人要索取的绝然不是身外之物,杀器杀术c金银宝物绝非他的格局,他知古坞秘密众多,这才是主攻的方向。 师镇玺内心暗跳,如若古扬要把鲁奇吉来碧洛城这件事当做一个豁口,后面会对古坞造成怎样的动荡他难以想象。于是乎,他竟开始忖度起鲁奇吉的价值,可惜这同样是个难解之题。谈到这里毫无进展,师镇玺深觉古扬的胃口浩瀚,他要触动古坞核心的东西。 在师镇玺看来,这简直是找死,那是万丈深渊,却好像古扬眼中的前程万里,实是可笑至极。 不过师镇玺没有时间笑,此间局势他已有些撑不住场子,古扬态度决绝,他的要求又无法满足,此时已是不敢多说一言,一切都需上禀。 此等情态,古扬内心明澈,“师大人回禀之时还望道明古某的良苦用心,简单来说,我需要看到鲁奇吉的价值,这样洛王才能看到他的价值,只要他值得活下去,办法便有了。” 听到“良苦用心”四字,无耻c可恶c虚伪c阴损等一大片字眼飞入师镇玺的脑海,他恨不得现在就掐住他的喉咙让逼他一切就范,然而他却知道此间声势还骇不到这古扬。 “师大人千万不要以为告诉我鲁奇吉来碧洛城的目的便够了,洛王许我十日时间,他希望见到有诚意的东西,如果有什么无法呈于王前,古某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古坞背后不乏通透之人,我希望过程能走得简单一些。” 师镇玺缓缓站起,已然有些按捺不住,他的手按在腰间,双目凌如冰茬。但这电石火花之间,古扬的神色让他骇然,果真是可屠千羽稷的绝等强人,那一张一凝松一紧,实是透着无与伦比的洞察,好似在无形间交了一次手。 师镇玺忽的有些无措,一语不发向外走去,就在这时古扬轻咳了一声,这一咳不要紧,师镇玺神动色张险些就拔出剑来,可四空静谧,古扬安然立在那里。 暗舒一口气,师镇玺不明为何自己这般紧张,好似所有的心念都被古扬看穿。 这种对情绪的掌握让师镇玺忽然觉得可怕,他知道日后还会与古扬有颇多交集,但他内心却生出了无比的抵触,莫说相谈,连见面他都心有抗拒。 师镇玺走后不久,阁外响起争吵,来人居然是明夕堂。 这是古扬不曾见过的明夕堂,不知他喝了多少酒,他的神情满是凌厉,似是肿胀了长久的郁结c牵动了难耐的过往。虽是满身酒气,但比任何时候都要凌厉,那并非酒的催发,而是压抑的心性。 明夕堂的手中提着酒壶,腰间悬着酒壶,恨不得找来一个竹篓装满酒才能维持这一夜宿话。 他将赤魇按在桌上,不由多言便要下棋,古扬只好陪他弈了几局。此时的明夕堂棋路毫无章法,不变的鹰之速但全无鹰之势,他像失了魂一般只顾喝着酒。 “发生了什么事?” “其心难扼!其心当伐!” “你在说什么?” “真正的三生古坞来了,师明林风都是笑话,古扬,你是否会退?” “为何言退?”古扬不解道。 “不退便是更深泥淖,不退便要看万千水火,他们抓走了我的婉儿,要让我闭嘴,他们要做这世上最可怕的事!” “是多么可怕?你知道了什么?” “古非三族,古有四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 西尧天晨 古非三族c古有四族,这在古扬听来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反而这是他许久之前便怀疑的事情。 因为只有“古四族”才能让许多事情说得通,比如烛云画作中的血,说其代表着北冥殿是不通的,因为北冥殿从来与东方西尧都不是并列的不在,它是掌控者,用千羽大乌木死死压制两大家族的存在。 烛云画作是秘密的载体,那秘密正是如何破解北冥殿的魔咒。 所以“光c力c血”是并行的三方,这也是为什么三生古坞与东方西尧一样会有十二血心的图谱,他们对北冥殿的恨从未表露,但不止一次在其他势力的掩饰下对北冥殿大开杀戒。 很多细节也在表明三生古坞与东方西尧都很多相似之处,比如古扬第一次见东方沐风的时候,年夜的凤箫园比平时还要安静,喜庆的日子却要通宵祭祖,实是让人费解。 那晚风林儿也说过,古坞的年夜要长时跪香c不得进食,想来只有相似的过去才能如此暗合。 一时间古扬也通畅了很多事。 烛云画派的大师级人物多数来自三生古坞,他们的画作多数为红色,何尝不是如西尧家族惧怕光一样恐惧着血,一张张画作皆是为了克服对血的恐惧。 “你可知他们要做什么可怕的事?” “他们已夺下千羽大乌木,这么多年苦营于此,你虽有自己的目的但难逃被利用,让千羽大乌木来西土是他们极为重要的一环。” 明夕堂长发如刀,烛光衬出的每一根细稍都分外锋利,内心裹着的怨念挣逃出来,这个只在乎林婉的人在这个夜晚变得放肆,“青云帝樽已经现世,古坞得到千羽大乌木,加上自身所持已有三件可得,古坞定有聚齐四族绝器之心。” 古扬微目,明夕堂说话之间倒让他对鲁奇吉此来碧洛城有了些想法,准确地说,是他想到了与鲁奇吉同来的西尧天晨。 依明夕堂所言,三生古坞自然俨然持有绝器,只要得到西尧家族那件便算大功告成。看来这三生古坞远比自己想象中可怕,暗中发育千年,早已超越了张牙舞爪的北冥殿,与栾国c楔国历程倒是非常相似。 以北冥殿重创西煞宫,可谓一石二鸟。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北冥殿斩杀更多的乃是当年的沅国杀手,并未伤及西煞宫根本。 三生古坞就是要让西煞宫狂乱,甚至在临近灭亡时逼出那绝器。西尧天晨情绪难断,尤其不能见西煞宫之人,但西煞宫得知西尧天晨入洛必定难掩动荡,这只会加重西煞宫的风雨飘摇。 不过古扬的内心另有一条线,那是一条关乎韩铸的线,难怪三生古坞对鲁奇吉之事如此急切,他的任务又繁多又重大。 明夕堂只知四族绝器的聚合会引发可怕的事,但具体是何种可怕他却不知具体,“古坞隐匿多年,能让他们决定现身的一定是足以改变天下的事。四族绝器一旦合体,我料想天下将现未有之控制,天穹地坤将是主宰!” 古扬内心并未沉暗,虽然鲁奇吉一旦出狱便意味着自己要遭遇铺天盖地的杀伐,但从眼下看,鲁奇吉越重要对他越有利。只要攥住鲁奇吉,古扬相信自己能得到很多想要的东西,而更重要的是,他的手中可不是只有鲁奇吉这一张牌。 “今夜你对我讲这些,前程如何料理。” 明夕堂笑了笑,把一枚棋子捏着指尖又缓缓靠向双目,“既然难逃如它一般的命运,还不如把心中所知交于投契之人。古坞如渊,是腥烈天下之渊,你亦如渊,好在只是捕己之鱼。” 古扬也笑了出来,忽然发现明夕堂才是真正的通透之人,一时间他心念颇多,深想又觉自己有些无耻,怪就怪在这心绪太过活络了吧。 翌日夜晚,古扬入宫,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了清角园。 这是古扬第二次来到清角园,上一次是他在这里拜见青鸢长公主为保太子无虞,此时想来他当时的那句“今夕大雍,颓势已极”实在是说得早了些。 清角园在王宫一角,实是一个微妙的地方,名义上这里安置卿贵,却也是被监视最为紧密的地方,不是极为重要的人也没有资格住在这里。 古扬来见的,是他一直想见的人—— 西尧天晨! 西尧天晨落到清角园,还要感谢鲁奇吉的自负,这本是他来见洛王的诚意,也曾是晏平书敢来言说的筹码。按照鲁奇吉的判断,古扬一败涂地之后,借助韩铸之力,西尧天晨随时可以接近,可惜这一切都败在了那个狂暴的雨天。 如果知道古扬如此轻易便能见到西尧天晨,鲁奇吉恐怕肠子都要毁断了,说来也是讽刺,他看到了山海腾挪却未料到脚下浅洼。 西尧天晨,世人眼中的疯子,连西尧家族也是这般认为。他只有看到夜空才会沉定,白日的多数时间他都在挣扎c咆哮甚至自残,直到累得虚脱才能止住。 每当夜幕降临,像有一把鼓槌准时敲击耳膜,不论梦到多么幸福美好的事情,他也会像猛兽猎食般轰然坐起,去看那万丈夜空。 即便是他这二十多年做大雍先帝占星师的时候,这些事情也从未改变,大雍先帝亦是懵怔之人,无功无业也就无不可忍,到后来却也发现自己与这疯魔的占星师无甚区别。 今夜他靠坐在假山一侧,选取了一个很难被发现的位置,他不喝酒,只是抬头看着夜空,许久都不眨一次眼。一身灰衣,胡子白了一半但是很长,卧在胸前好似一团乱麻。 西尧天晨是静止的,眼中仅有的光,也是流星划落的光。 他就像世俗中一些不被人理解的摊贩,永远卖不出东西但永远守在那里,不管来来往往多少侧目,他的眼中只有那几件货物。 古扬不语,也不知如何言语,他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是经历生命最残忍的深刻。站在旁边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西尧天晨并未发现有人在自己身边,他怔怔望着夜空,神色纵有变化也是那星辰的变化。 他的目中,是对星辰的热爱,但那转瞬的流星又为何让他有些不能排解?他在固守,可他是否知道自己在固守什么? 又是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人沉溺至此,是埋葬还是焕发,这种情态的西尧天晨是失去还是获得? 古扬忽然觉得,眼前这位老者与东方游龙有些相似,同样是执守,同样的不顾一切,同样游离在家族之外,只不过东方游龙始终清醒,西尧天晨是永久混沌。 但清醒与混沌并不是标准,更不能说哪个离真义更近。 “摘几颗星星,想盖高楼。” 西尧天晨缓缓站起,发出涩哑的声音,只见他走上假山,崎岖之处他却异常稳健。 “摘几颗星星,想盖高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 想盖高楼 读过《星辰游记》的人都知道,“摘几颗星星,想盖高楼”是全书的开头一句,只是天下能读懂此书的寥寥无几,更多的人只是拿它吹嘘罢了。 而《星辰游记》的作者就是古扬面前这个沉沉之人,西尧天晨并非生而疯魔,风华之年也曾丰茂溢彩c独辟一径。 二十多岁他便创作出《星辰游记》,两卷共十二篇,字里行间皆是他游历星辰的过程与感悟,行文飞思畅达c颇有骋怀之感,单从文坛视野亦是极具价值的作品。 但后来,溺于天象的西尧天晨渐渐性情乖张,直至疯癫无解,声称自己的每一篇游记都是预言,是天象之究c天命之属。时人皆以为疯魔难喻,但年少的牧青主却对此很感兴趣,西尧天晨最先被带到了洛王宫。 不巧的是,大雍先帝最喜仙术占星之类虚无的事情,下旨要见西尧天晨,那时洛国不比今日,此事也成了牧青主一大遗憾。 世人闻风想见云,帝王之念岂是平常,西尧天晨这一入宫反倒让《星辰游记》火遍了大雍,人人都想破解那所谓预言,时人有云“执卷观夜象,不闻儿啼声”。 夜风低徊,顺着崎岖攀上了西尧天晨的胡须,松散c交错,好似一团棉絮。偌大的清角园没有任何声音,夜鼠百虫都匍在地面,假山上的西尧天晨便是离天最近了。 “摘几颗星星,想盖高楼。” 他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 古扬探手入袖,取出一本星辰游记,八篇文章有长有短,这句话一共出现了四次且属于不同篇章。不止古扬,从前研究这本书的人都在这里投入不少经历,四句分列四个不同的篇章,人们把每一篇的名字单独列出取首字c尾字加以各种组合成为各种句子,可以说这本书单从遣词排列方面已经被研究烂了。 风缓缓吹着纸张,古扬思绪随动,他在想一个人会否意识到自己有一天会彻底陷入疯癫。人们也许会意识到自己陷入忧郁c精神萎靡,但这与疯癫是完全两个概念。 疯子会认为自己是疯子吗? 还是说西尧天晨是一夕变疯,根本不是一个过程? 如果他是瞬间变疯,那么问题的核心便出现了,他因何而疯? 想到这里再看这本《星辰游记》,味道便有些变了,这未必是“疯子留下的预言”,它不应是在知道自己即将疯魔的情况下,留给后人待破解的东西。 这本游记更可能是“西尧天晨的笔记”,如果他没有疯掉,可能还会有第二本c第三本。 深入再想,古扬不由怀疑,“天象”会不会根本就是一个幌子?他有着另外的目的?这本书为何要现世让人看到? 不是“要盖高楼”,而是“想盖高楼”,好比“我要睡觉”和“我想睡觉”,一字之差,含义迥别。 想,有几分恳求之意。 “他需要帮手?!”古扬脑中一震! 如是看来,从前之人都走错了路,西尧天晨在疯魔后说这是一本预言书,极有可能是出于本能对秘密的保护。 再深一步,智思绝然的牧青主,会不会是西尧天晨之外最清楚的一个?他不能释怀的究竟是什么?会不会天象也将他伪装起来? “摘几颗星星,想盖高楼”,古扬目定这句话。 他需要帮手,要帮他做什么? 作为古四族家主级的人物,古扬想事情当然不会把他与血心c绝器割裂开来,因为在四族眼中,这些是大于生死c代代苦寻的存在。 “摘几颗星星,想盖高楼”,目的俨然是“高楼”,“星星”是手段或者说是高楼的组件。此时看来,这八篇游记的内容便格外重要起来,其内或是藏有线索,或是有西尧天晨也不尽详实的东西,他在找“同道中人”,能真正看透这些的便是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人。 古扬相信这是对的路,惟有这样才能解答他内心多处之疑惑。 更通彻的是,此时西尧天晨的出现,毋庸置疑他已没有任何自主能力,他是被鲁奇吉所带来,古扬自然而然想到昨夜明夕堂的话。 三生古坞要集齐四绝器,去做可怕的事,西尧天晨此来定与西尧家族的绝器有关,至少他也是古坞的突破口。 渐渐地,那“高楼”的指向也在古扬内心有所肯定,不会是血心,整本《星辰游记》最有可能是在寻找绝器。 只是要找到这件绝器,需要“几颗星星”。 西尧天晨到底有没有找到“星星”?他找到了几颗? 不可能一颗都没有,因为他疯了。突然发疯必是被人算计,出于本能的守护他才能在疯魔的状态下喊出预言,他怕有所失。 推导到这里,那让他疯癫的人足以浮出水面了。 三生古坞当真可怕,千年来只以人秀坞面世,其后的地坤天穹该是何等骇然的储备。古扬心知,此时天穹地坤出手,必有一套极为详实的系统构划,如何走c为何走c走到何处,一切都深思熟虑,只要出手必无所失。 而自己必将成为三生古坞的拦路虎,鲁奇吉与西尧天晨的性命皆在自己手上,他忽然发现师镇玺那威胁的话充满底气,逼到极限影响了三生古坞的庞大计划,自己身边恐是随时布满割命的镰刀。 风大了,哗哗的书声拨回了古扬的思绪,他把星辰游记揣入袖中,缓缓走上了假山,离西尧天晨很近。 “摘几颗星星,可是四颗?” 古扬只能看到西尧天晨的背,不知他闻听此言会不会有一丝动容?古扬相信他是真的疯了,但如果他心有耿怀,总会牵动他的耳膜,而且应是激烈的触动,好比那些失去孩儿的可怜女人,一声婴儿之啼便会让他们情绪大变。 “我看懂了游记,是否需要帮忙?” 回答古扬的只有回荡的风声,西尧天晨丝无所动。 古扬随即尝试起来一些关键的字眼。 “三生古坞?四族绝器?西煞宫?鲁奇吉?” 西尧天晨仍是毫无反应,一时间古扬也想不出太多关联的词,连这些都不为所动,还有什么能是西尧天晨惦念的? 惦念 “西尧昂?西尧晴?”古扬随口一说。 随即他便惊诧起来,那身灰袍似有动荡。 “摘几颗星星,想盖高楼。” 古扬心中大震,因为西尧天晨此时说这句话的情绪,与之前任何时候都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 只有他 雾里青云。 古扬这日约了韩铸。 牧青主对韩铸的处理可谓不轻不重,说轻,是因为赋闲在府,只相当于暂时剥去了韩铸的权力;说重,则是韩铸二十多年来第一次遇见这般窘境,他是洛国朝野最稳的人,过失的事情是绝然不会让洛王知道的。 韩铸不可能倒,王仕子弟甚至根本没有想过“倒”这个字,这些人个个心思剔透,更多的是在想韩铸以退为进,日后他的地位只会进一步巩固。 毋庸置疑,他是当今瑜派之首,洛国半壁朝野的领袖,在他们看来,三公之位可以接替,韩铸的分量无人可以比拟。 再次见面,还是从前的包厢,但没有了西陵春。 韩铸也不复作诗的雅兴,只觉这静默之中藏着难察的锋利。 那天暴雨朝堂,韩铸鲜明站在鲁奇吉一边,这才遭来自身祸事,成为古扬可查的人。 说来这人情世故让人心觉薄凉,那场暴雨之前,他们还亲密无间称兄道弟,一场雨便带走了所有的过往,再见面满心敌意。 朝堂之上韩铸本有大量机会将自己择出,就算力保鲁奇吉失败之后,他也完全有让自己置身事外的说辞。退一步讲,在完败之后他只是赋闲,如若想找古扬挽回也是轻而易举,但他好似一块磐石。 古扬知道韩铸其心已坚,他有更深的牵绊,相比之下,自己这边的风浪再大也只是他眼中的浮萍。 三生古坞c鲁奇吉c韩铸,事情到了这一步,古扬还察觉不到什么的话,未免太傻了。 思虑深远如古扬,最是知道事情之“重”,什么是过眼云烟,什么是暗埋伏笔,他掂量得很清楚。有些东西要一直在心里,只有这样,当你遇见的时候才会不慌不乱c前后串接。 三生古坞c绝器血心之外,他的过往可还听到过什么敏感的字眼? 答案是有。 “有一些人,叫做血信子,韩主司可有了解?” 韩铸已做好不动如山的准备,可惜古扬的话总能开山破石砸进他的内心,而且会引发内心直呼“不可能”,让人意乱神迷。 “你在说什么?”韩铸反问道。 “血信子,三生古坞安插在天下朝堂的暗桩,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韩铸乍问出来便后悔了,他万不能走进古扬的节奏,这看似一问一答,到后来恐怕连自己都不知道答得究竟是些什么。 古扬道:“我看到了胃口,三生古坞要图的不止四族绝器,他们似乎还想要这偌大山河。” 韩铸哂笑一声,“私塾娃娃都被灌输山河之志,将士无不冠以守土山河之名,你告诉我,谁不想要这山河?” “不,我对山河没有兴趣,只要韩主司不反驳我血信子之事就算目的达成。” 韩铸一凝,旋即又笑了出来,“血信子是什么?洛王知道吗?古扬,你局铺得很开,又想管这又想管那,可惜你那根本就是随时都要崩塌的局,山是山c峰是峰,并非有山之志便能驭峰之雄。” “洛王自是不知血信子这等事,但你何尝不是崩塌?” 韩铸大笑,“这世上所有的崩塌都是因为骨架不稳,放眼洛国朝野,你如何动我?你若想关心,还是去关心绝器的事,朝堂不是你的战场。” “我也想这么做,可惜朝堂与绝器似乎是同一件事,你让我如何剥离?” 韩铸摊手道:“那我还是劝你去定绝器,朝堂的这一套你恐是来不及学习,也最好不要学习。” “这么说,韩主司是认可朝堂和绝器是同一件事了?”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血信子,为三生古坞谋天下,绝器如水师,血信子为掌舵。天下无故国,所谋皆新祚。此类人,洛国之土不可容,洛水之舟不可泛,查一去一c查十斩十!” 韩铸冷哼一声,“你还臆测了些什么?不妨说来听听,让我看看古主司还能造出哪些危言耸听之词!” 古扬悠悠道:此为臆测不假,不过古某更想让洛王去想想此间之事。”在韩铸寒光尽绽的双目下,古扬缓缓从袖中探出一物,那竟是一道奏章! “你要干什么!” “我刚刚所言,正是要呈于洛王之言。” 韩铸大为失态,起身将奏章夺过随即奋力将其撕碎,用力得似是伤了手掌,“古扬!你全无证据!这是污蔑!污蔑!” 古扬笑道:“韩大人,在当下这个时段,你真的以为古某要查什么需要证据吗?” 韩铸陡然眯目,他的眼皮在跳,但不是思索的微跳,而是恐惧的狂跳。他忽然想说些“往日相交”“当年茶叙”“同力破骧”“心通意合”之类的话,却发现没有脸面提及。 他自认为是了解古扬之人,甚至在那么几个刹那他觉得古扬是平生难遇的投契之人,韩铸心有痛失,为了三生古坞,这长久更显丰厚的事情突然便彻底终止了,更残酷的是,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你究竟要做什么?”韩铸感觉自己问得好生无力。 “三生古坞的东西,现在大人恐怕不会告诉我,我只希望你专注于瑜派之事,在瑜派你是话事人,但对三生古坞来说,所有的血信子都是棋子。” 韩铸苦笑,“站在远端看篝火,人们会觉得它红烈迷人,但当你站在近处,那不过就是一块块黑炭串串火星,简直丑陋。” “大人是想告诉我,血信子为何会成为血信子?” “哈哈哈!”韩铸朗笑出来,“老弟,现在我信了,你真的是有绝顶的智慧!” 韩铸的夸赞相当自然,甚至没有觉到自己说到了“老弟”二字,“瑜派确实有昂扬的志向,他们才是活生生的人生,敢争取c敢抗争,不信命c不信神,方有现今格局,但总有一天他们会变的和骧派一样,哪里还有让我专注的理由?” “大人如果考虑世间的迭代,一切都是虚无,初心之感c初心之得,难道就不是理由吗?” “初心非我韩铸的初心,寒窗到朝野非我韩铸所建立,那样的人天地间只有一个,他感染过我,也无人能够超越。可惜我无法拾起他的初心,那一页已经翻过。” 韩铸望着古扬,古扬却只字不言。 心有沉溺与回思的韩铸,忽然双目一睨,他发现门口立着一个人。 他望了一眼又快速眨眼,直到确定真的是那个人。 “太c太” “我是有多么轻薄,就这样被你翻过。” 韩铸起身,不小心撞翻了椅子,他的眼中现着一团久远的火,不信宿命的火c不服权贵的火c不怕殉道的火。 再次看到那个人,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处。 朝野亦是江湖,朝臣各有风姿,有些人会留下无以磨灭的印记和魅力。 只有他,一字成书众人皆领;只有他,敢伐权贵敢震朝堂;只有他,出自寒窗敢吞骄阳! 毫不夸张地讲,他就是朝堂的“东方游龙”! 骆百山,出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罗兰谷 一支三百多人的马队从碧洛城出发,浩浩荡荡一路向北驶去。 中间的马车上,正是久未抛头露面的顾九州,此时老头儿内心又是忐忑又是芒乱,他不知古扬在牧青主面前说了什么,莫名其妙让自己成了前往鹿角千山的“使者”。 顾九州无奈得紧,自打当年在那三生酒馆喝了一宿的酒,古扬便“阴魂不散”,从西境把自己拉回不说,这次又以“故地重游”的借口硬让自己出面。 故地重游却也不假,当年他住在罗兰谷,距鹿角千山不远。但他诸事不知,就这般被稀里糊涂推到了台面上,总是觉得古扬居心叵测。身边并行的马车上,坐着的是夜子清,说来顾九州与她倒颇是有些缘分,当年把他从罗兰谷请出来的正是这位姑娘。 走了几日,顾九州眼见“木已成舟”,再借着点酒气,内心迷雾便不再那般氤氲了。马车整日只会吱吱呀呀,害得他只好说说话来解闷儿。 “你看那座山孤零零的没什么看头,其实大有来头,它应该叫望云山。平宇年间,高皇帝九踏西土,其中就来过这望云山。” 夜子清道:“在这开阔之地,云也无甚看头,高皇帝来过不应叫帝望山吗?” 顾九州喝了口酒,一副私塾老先生的眼神看着夜子清,“此处的云,指的是云亭,据说高皇帝就是在此山上看到了云亭,云亭防线也是始于那时。” “此地离云亭两千多里,高皇帝眼神真是了不得。” 顾九州白了她一眼,“不缀些传奇色彩,能是帝王故事吗?” “顾老刚说高皇帝九踏西土,可知还去过哪些地方?” 这一问直让顾九州一愣,说出来缺乏实据,不说出又不利于自己“赤脚山河”的名声,只好道:“可考的我知三处,其余的嘛就很难说了。” “可有考证的可能?” 咳咳!顾九州斜眼瞪着夜子清,“我若是你这个年纪或有可能,一生有限,老夫志不在此,不想了不想了。” 夜子清忽然眼睛一转,轻笑道:“高皇帝所至也是山川往事,怎会不合顾老之志?” 顾九州一愕,忽觉眼前这姑娘和古扬一般牙尖嘴利,甚至他们的腔都如出一辙,“真想砍了你的舌头!”他有些恼羞成怒了,酒壶一抱眯住眼睛不理夜子清了。 马车行得不快,过了五日连鹿角千山的影儿还看不到。一大早上顾九州便喝起酒来,沿途只要遇见什么有说道的地方,他的话匣子便打开了,小风嗖嗖c小酒悠悠,畅谈山河c快意无穷。 “山川自有他的灵性,人其实是硬和他攀上了关系,没有我们,山川依旧潇洒。所以我们才要探究山川的指引,也要相信山川带给我们的命运,轮回与宿命,只有他们解释得清。” 顾九州的神色透着崇拜c包含着眷恋,他看山河的眼神与任何人都不同,眼睛像山涧里的一块大石,激流缓流都亲身历过,时而又像中秋时的树叶,明知就要枯黄,仍为一抹最后的翠绿而迎风高昂。 酒似乎喝得有些多了,霓凰轻舞还是挥斥烽烟快要分不清,言语也不由动情了几分,“老夫曾与那古扬小子说过,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曾去过凌潇天池,那本是天下仰慕的胜景,怎奈被那潇国王家据为己有,可恨可叹!” 夜子清倒是想知道顾九州心中凌潇天池的神奇之处,可他没等开口已传来响亮的呼噜声,夜子清差人送来一张薄毯,这般一直行到了天近黄昏。 顾九州惺惺醒来,张目四望忽然喊向那走在最前的卫首,“走错路了,走错路了!这条路是通五谷,不是到千山,转头转头!” 可那个赤膊青年丝毫不理自己,喊了三遍依旧无用,顾九州大为光火猛然站起,可这一站热血上头加上浓烈酒气,立时晕得昏昏坐下。 “夜姑娘!你快止住他!此路不通啊!” 夜子清却是云淡风轻,“那人有些耳背,您还是别费力气了,走不出去他自会转头。” “你这是什么话!多日劳顿早早安生才是啊,再说老夫是带着任务来的,切莫随意耽搁啊!” 夜子清笑道:“顾老急什么?您老多年被困城池之中,如此良机兜兜转转看看风景岂不是更合心意?” 正欲开口时,又听夜子清道:“这些兵士多是直脑筋,不到悬崖不回头,由他们去吧,反正也没限定期限,哦对了,刚刚的故事讲到哪里了?” 顾九州不仅毫无心思,而且此时的他有些紧张,仿佛脑袋醒了七七八八,身体却不由使唤,夜子清那句“不要悬崖不回头”更是有意无意动荡了他。 鹿角千山枝杈纵横,大小山谷难以计数,南四谷之地较为齐整鲜明,又称“朱雀四谷”。此四谷左右不高,但尽头极耸,如同长剑般矗立。 朱雀四谷大略如四道指缝落在烟云山麓,从左向右的第二谷便是—— 罗兰谷。 从外看去,罗兰谷时刻静谧,不曾传出任何声音,其实它的内部颇是有些热闹。这里有二十多号人,多数都是青年少年,甚至还有一半是孩子。 “老师,先生笔记里写道不出门不知天下奇,现在的大雍都在我们脑海里,何时才能让我们亲身走过呢?” “你们看那风车” “风车每年都转向,先生根本没有回来!”不等老师说完,孩子们立时带着不满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罗兰谷有个奇特的习惯,孩子们背过的书籍要各自折成一个个纸风车,插在两侧的谷壁,据说那先生走时曾言,一旦风车变了方向他就会归来。 可孩子们逐渐长大,他们发现风车变不变向和任何人无关,而是随季节而变,内心愈发凄凉,心知先生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们的老师也是无法,心无其他劝诫之辞,只好句句不离风车。 “先生的意思是风车转了方向,但不是该转向的时节,他便会归来。” 孩子们齐刷刷看向谷壁,却是觉得又被诳了,这都好几年了,风车哪有什么不该转向的时节。 “风车动了!风车动了!” 突然之间有孩子喊出声来,可大伙儿细细一望,动了倒是动了,可也只是距离谷底最近的几个哗啦啦转了起来,孩子们愈发觉得这都是老师的猫腻。 可没等他们回过头来,忽见山谷的入口黑压压涌进一大片人,那些人或黑衣或重甲,孩子们立时慌乱起来。 落定的片刻,那个他们熟悉的白发老头儿出现在面前。孩子们顿时觉得,那些马啊车啊士兵啊都是先生捏成的泥团儿。 顾九州笑盈盈迎接着他们,有一些在他离开时还只知道哭,有一些看上去长大了不少。离开时他记得孩子们的礼物,再次见面却只有一车酒,他并非忘记,实是意料之外。 孩子们也并未问起礼物,他们围着顾九州,一个个小手挽在一起跳着顾九州教给他们的欢快舞蹈。随后,孩子们齐声背诵起顾九州当年毫无责任的“育人真经”—— 先生先生说说山, 山里藏着老神仙。 神仙说话听不懂, 不懂就去喊破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守棺人 今夜的风很是绵软,今夜的星好生黯淡。 罗兰谷尽头的山崖下,顾九州昂目而视,莫名地这个长者挺拔起来,与从前所见不再是一个模样。 夜子清在一旁静静立着,许多具体的东西她也不知晓,更不明白古扬为何非要让马队经过罗兰谷,反而三生古坞的东西,古扬与她说了不少。 不过此时顾九州的侧影和神态,让夜子清心有诧然。 那不是守望山川的神态,更像是被山川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样的顾九州,在一夕之间消失了所有轻灵,他变得像多数人一样沉重起来。 这是一种堪称恐怖的转变。 谁能想到,那个童心未泯c侃天说地的顾九州会像一个深渊里的思考者?他眯起眼,却是很用力地眯着,仿佛眼皮之间支着一根签子,他要奋力把那签子夹断 不多时,他的面庞微微搐动,像蚊子叮到的刹那,他却一动不动,任由吸走了血c痒得难受。他的发丝很硬,风刮起来白而有些泛黄,荡在那里如同淌动的麦穗。 读不出他的心绪,夜子清只能感觉到一种分外的凌厉,就像世上很多往事成渊的人c筹谋江山的人c身藏绝密的人,总是以一种厚重之态让人难以接近。 原来,连顾九州也不能免俗。 那么山川又是什么?真的是他衷心以对的理想?还是他找来的更大一张面具?若是后者,对天下那些以山川为志以及每一个走出罗兰谷的人,当真是一件不能再残忍的事。 “古扬,是自何时知晓了这些。”侧对着夜子清,顾九州发出低沉的声音,不知是不是此间气氛的渲染,直让夜子清觉得他的嗓音都变了,仿佛胸中块垒化成了声音,夹杂着郁结之物。 夜子清微微凝目,此时的顾九州竟给她一种危机之感,“顾老所问,晚辈实难奉告,您认识古扬也不是一天两天,别人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什么,只有他心里清楚。” 再次说起“古扬”二字,顾九州的感觉完全变了,甚至当那两字出口时,那眼间的“签子”最终断了。 “你既一无所知,又如何能套得秘密,古扬行事怎会有如此疏忽?” 夜子清道:“或许惟有我一无所知,方有眼前局面。” 顾九州冷然转身,未经牵引c未有暗示,只是来到罗兰谷,他便动荡至斯。看来是自己闻风声如鹤唳,夜子清此语,倒是不用怀疑这一切都是古扬的手段了。 顾九州的心念回到五年前,那时古扬让夜子清来请他出山,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他无法琢磨透。 古扬到底是何时察觉了这一切,是请他出山时便知晓此间,还是后来根据事态发展逐渐思虑而成?这对顾九州来说有质的分别。 “二十五年前,那座引发千山狼啸的悬棺,便挂在那里。” 顾九州不看悬崖,只是单臂一指,夜子清诧然失色,她这时才把鹿角千山与罗谷兰联系起来,是啊,攀上了这处崖壁就是当年六派的盘踞之地了。 而最让夜子清惊诧的原因是,提到悬棺的人,必然与绝器剥离不开,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个游离山河的人会与绝器产生什么关联? 可一个转念,夜子清又发觉他们的关联竟是前所未有的紧密。 他是在游离山河,还是在寻找绝器?为什么他对高皇帝时代的东西那般了解?又是为什么,他是古扬所言的寻找绝器的一个拼图? 或许,那些身在其中的人也被古扬骗了,如果一个只知山川地理的人,他的思维与众人乃是断崖式的,作用必是甚微。 夜子清望着顾九州,有一种碰触到幕后之人的感觉,鹿角狼啸是一场意外,但会不会是人为的意外?顾九州在这期间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守棺人不可逾甲子,那年千山狼啸正是老夫打开了悬棺,那雷宇根本没有夺悬棺的能耐,是我让他继承了下一代守棺人。” 说话之间,顾九州向夜子清走来,夜子清缓退几步,仿佛这个人随时都要对自己出手。 “如果没有东方游龙,任由你们发挥也得不到那青云帝樽,东方游龙绝才无双,青云帝樽给了东方家族也算物归原主,最重要的是它不会被当做杀伐天下的利器,所以此事老夫可以忍下。但你们步步紧逼,要以绝器荡乱天下,此为孽事!” 夜子清忙道:“顾老,古扬之志不在绝器,只因现今形势太多人觊觎绝器。尤其那三生古坞之人,要集合四大绝器,此事不得不防!” 顾九州冷道:“看来你也并非一无所知,但四族绝器远非终点,就算他们集齐又有何用?” “顾老难道不担心,三生古坞所寻就是顾老心中所念?” 顾九州哼了一声,“休要蛊惑,三生古坞离那核心的东西还远得很!” “那顾老就不怕,古扬是三生古坞的人?” 立时间,顾九州的淡定消逝一空。 这威胁之语刺进了他的内心,他怕古扬是三生古坞的人,可细一想又发现即便古扬不是三生古坞的人,事情走到这一步恐怕要比三生古坞还要难对付。 “三生古坞偃息千年之久,今朝霸然现身并夺了千羽大乌木,从前我们认为北冥殿是最可怕的存在,而今才知此消彼长,三生古坞早已不把北冥殿放在眼里。” 夜子清心有明悟,她本就是极聪颖的女子,不多时便将“古扬与她说的”“顾九州此时说的”乃至“古扬未与她说的”联系了起来。 “古扬穷究绝器,其造诣可比游龙前辈,不瞒顾老,青云帝樽之所以能现世,乃是古扬与游龙前辈合力而为。古扬所担心的想必与晚辈一样,就是顾老心中超越四大绝器的秘密还能守到何时?” 顾九州心念电闪,当初那些研究绝器下落的无一不是各自领域的超然人物,若非自己故作偏移,断不会是一直停滞之态。而古扬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些,甚至他怀疑自己也与此有莫大关联。 再想一直让顾九州迷惑的那个问题,这个人对绝器的着手比自己想象中要早的多得多,甚至比他在那三生酒馆喝酒还要早,在绝器炽烈之前他已“未雨绸缪”了。 事情不由得又回到夜子清的那句“古扬之志不在绝器”,顾九州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会不会古扬也是一个知晓一切秘密的人?绝器只是他的手段,他需要的只是在恰当的时机发生恰当的事情? 若是如此,那三生古坞之筹谋远不能与他相比,一个知晓绝器而不以得到它为目的的人,顾九州无法形容他到底是怎样的格局。 忽然之间,古扬成了“外人”,大雍的山川湖海都非他之牵念,大雍的绝器圣物都非他之所求。这便生出一个奇诡的心思,这个不可能永留大雍的人—— 有没有可能,成为“外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鸾有三伏 凤箫园的书房里,骆百山满目震惊。 “古扬,你到底要做什么?此间之事难道不应该制止吗?” “制止?”古扬疑出声来,“我对三生古坞之筹谋一无所知,太傅让我拿什么制止?” 骆百山急道:“此乃祸乱超纲之事,洛王岂能容忍,败露之后半个朝野都将是腾腾火海啊!” 古扬却笑得:“太傅为何以为事情就一定会败露?” 骆百山猛然愕住,如果狱中的古扬只是让他觉得神通广大的话,出狱之后他越发觉得古扬肆无忌惮。 骆百山是何等的嗅觉,表面看去国运昌隆c纲纪严清,但在这表面之下,暗流汇涌。好似初春的冰面,看上去与寒冬时无有分别,但不知哪一个瞬间,暗藏其下的狂流就要席卷而开。 因为他发现当年那些提到会让人寒栗c甚至只是一想便让人背脊发凉的字眼,在这个时代招摇而行。骆百山惊得不止是这等变化,而是这些人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让牧青主始终相信那“冰面”依旧牢靠。 再次看向古扬,骆百山不免生出些许畏然,如果这眼前人给牧青主吃下了定心丸,那么他便真正握着锋利的刀。 “太傅只需记得,你能成功出狱乃是为了对付鹿角千山。” 骆百山大惊失色,“当年入狱便是因为这鹿角千山,你要让我走老路?” 古扬道:“今时不比往日,洛王现在的苦恼就是二十多年前的苦恼,太傅是当年的成事之人,我这才有足够的借口让太傅出狱。” 骆百山暗暗喟叹,只觉得世事充满了滑稽,他更是知道自己根本不会见到牧青主,一切都要看古扬的指使。 “但千山路远,我已为太傅省去劳顿,现在我想与太傅探讨一件大事。” 古扬这般言辞直让骆百山觉得口干,喝了一盏茶才道:“我这久遭狱劫之人,能有什么值得与古主司探讨?” 话虽如此,但骆百山内心隐有期待,久历朝堂的他心知“分量”这种东西的神奇,只有古扬有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他才算真正的出狱。 只是接下来古扬的话,让骆百山在瞬间一片空白,冷静后的第一想法便是重归狱里。 “如果太傅是韩铸,你觉得他要怎样撬动整个朝堂?” 骆百山身经百战最是小心翼翼,古扬的这句话在他听来就像“你是选择被斩首还是选择喝毒酒?” 骆百山干笑道:“你我狱中也算一时知己,这种送命的问题就不要难为老哥我了吧。” “太傅从前便是最了解韩铸的人,又在雾里青云见到了现在的韩铸,古某心知有些事情日新月异也有些事情始终如此。我记得在狱中时,太傅前后数十次提到韩铸,不免想问,韩铸要把太傅救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面对古扬一席话,骆百山僵了住,也是在此刻他才领教了古扬的可怕之处,这个人仿佛俯视一切但又无孔不入。此时想来,雾里青云根本不是他与韩铸会面,而是这个人要看到这次会面,捕捉到甚至他们自己都未曾发现所表露的东西。 更狠的是,“如果你是韩铸”,早在二十多年前,早在韩铸刚站稳脚跟的时候,骆百山便想过这个问题,因为韩铸,实在是太不同了。 他很容易知足,所需也少得可怜。一般来说,这样的人往往没什么追求,在朝堂之上跟大风随大流,一边在职一边养老。但韩铸遇事颇有主见,所思缜密明澈c所言鞭辟入里,他一边善待与自己通好之臣,一边也打压敌对之人。 当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韩铸都是朝堂上的清流,可也正是如此才让骆百山心生疑惑,因为他始终摸不定—— 韩铸究竟要的是什么? “太傅可以不忙于回答,仔细想想当年之事或许还能省去不少口舌。” “你是否心有所料?”骆百山道。 “我之所料只有一点,就是韩铸从来不是为洛国谋天下之臣。太傅刚说此为祸乱超纲之事,想让古某制止,现在古某需要制止的助力,太傅又为何缄口?假如此时洛王就在这屏风之后,太傅要如何应之?” 骆百山不由微微欠身,古扬这一席话反倒让自己成了乱臣贼子,他不相信洛王在此,但古扬敢说这话,一切已经不能再被动。骆百山自知古扬与韩铸没有什么分别,都是危及洛国之人,不然事情不会如此复杂。 不同的是,古扬握着权柄,可以随时让人身首异处。 “你可听过‘鸾有三伏’的说法?” 古扬微微凝目,“愿闻其详。” “我亦不知其详,但这是韩铸给我的暗号,他有着超然的洞察,我当年的危难,他是嗅觉最灵敏的一个。只是那时他说得含糊,我诸事冗杂也未细想,但这次出狱后,看到这样骤然变幻的洛国朝堂,我想鸾有三伏这四字,古主司不可能毫无触动吧?” 骆百山只讲框架不说细节,心以为古扬会以此延展,得到了他需要的东西,但他太小看古扬了。 “假如我现在与太傅说起鸾有三伏,太傅要如何应之?当年太傅是群臣之首,岂会不知此鸾何意?若心中无有定论,太傅难道不会被这四字缠得夜不能寐?” 骆百山冷然凝定之时,古扬又道:“若非知晓细节,那时的韩铸说出这样的话岂能逃出升天?与其说韩铸的嗅觉灵敏,我看不如说是太傅吧?不如今日太傅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或者在如此丰厚的证据下,让洛王问问你们,鸾指的是什么?三伏又是哪三伏?” 骆百山终于确定,这根本不是出狱,而是换了一个地方的审讯,可怕的是,这个人追得太深了。 “三伏,是三股暗藏的” 让骆百山瞠目结舌的是,古扬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还是回到刚刚那个问题,如果太傅是韩铸,你要怎么办?” 这下,骆百山真是骇然无极了。 因为古扬不只要知道秘密,还要知道整个过程。 他要的是串联,这比“鸾有三伏”本身的秘密更为怖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 一山一谷一燎原 夜风袭窗c暗影烈烈。 树影洒在桌前,洒在古扬脸上,好似一张网猝猝然舞动,一瞬之后便是一张新的面孔。门扉处c墙角里c窗沿下,不知何物悉悉索索,偶尔发出尖烈的声响,莫名拨动人的心弦。 这等境地让骆百山心悸难息,仿佛内心是激弦还是柔弦,都被眼前之人看穿。 古扬足够耐心,可越是这样,越让骆百山不安于内c不敢启齿,像古扬这样的人每天要处理的事情连公事最忙的朝臣也比之不得,他花大量的时间在这里耗,只能说明这件事对他来说至关重要c非知不可。 不难想象,古扬还有一系列的后手,只是让大家都好看点才是眼前这般秉烛以待的场面。 “有些秘密可以烂在心里,有些秘密只要知道了便要生长,直至发挥它的功效。太傅最大的心结,无非有出卖了韩铸之感,然而你永世恪守这个秘密,难道不是对洛王的出卖吗?” “你休要胡言!” “我不知三伏,便只能看到韩铸或是三生古坞暗中行动,直至摧毁国本,而我若知三伏方能对症下药加以拦阻,最重要的是,此事成,太傅居首功。” “那若不成呢?” “就和太傅一言不发一样的结局,我等都是刀下亡魂。” 就在这时,有人叩门,吓得骆百山立时一凛。 “主司,有急报。” “讲。” “火焰袖标已经截获。” “知道了。” 那“火焰袖标”四字一出,骆百山立时望向门外,可惜那人只做汇报并未现身。骆百山思虑翻飞,即便这是古扬故意设计,他也无法再像从前一样思考。 这火焰袖标意味颇多,也彻底扭转了骆百山的心思,他知道“三伏”之全貌对古扬或许早已不是秘密,古扬想知道的无非是其间的串联,秘密也不像从前那般不可言说。 “韩铸口中的三伏称为‘一山一谷一燎原’。山,即鹿角千山,五堂一殿的人遍布天下,此为洛王控制朝臣之利器;谷,即花神谷,看似不染世事,实乃洛王深耕之地,此谷为大局之器c江山暗佐,非是生死存亡之际断然不会有所行动。” “洛国有四位封府将军,瑜将军太史瑜主外守土开疆c骧将军雷布骧主内护佑王都c齐将军连思齐统战地方,但第四位封府将军从来不示于众,甚至许多朝臣都不知道洛国还有这样一位封府将军。你得到火焰袖标定然已知这‘一燎原’的含义,他就是‘燎将军’董中燎。” “此三伏都在暗处,天下平顺三伏偃息,天下有变三伏起势。”骆百山缓缓站起,他知道接下来说出的话永生都不愿再想起,他恨不得说出一字便能忘掉一字。 “如果我是韩铸,这四位将军乃是成事的关键,有了军队才是成就一切的根本。太史瑜连年在外,中枢有变来不及应对,连思齐需时常配合太史瑜,有人称他‘瑕将军’也是有原因的。禁军日日都在眼皮底下,最是容易温吞以变,安插人手并非难事,假以时日必然茁壮可观。” “所以,最难的必定是董中燎,只要盟定董中燎,在太史瑜征战之时,禁军内部大乱,董中燎举旗王都,此为必由之路。最重要的是,董中燎乃是洛王防患之举,一旦他倒戈,对王本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古扬面色不变,不疾不徐道:“古某难以想象,天下何物能让董中燎背叛,所以有关花神谷,太傅不妨再细说一些。” 骆百山面庞一搐,不是在探求什么,而是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佐证,如是看来牧青主他二人当真有些相似,想来光是了解牧青主是不够的,只有成为牧青主才能看见崭新的东西。 “这天下最能蛊惑人心的,乃是大义。”骆百山沉声道:“如果董中燎是大义之后,洛王才是窃国者,一切都不一样了。所以,花神谷之伏尤为关键,它藏着古老而神秘的东西,那一定是岁初时代的遗留,不止洛国,那是要把整个大雍都翻过来!” “刚刚太傅还说那是国之暗佐,缘何转瞬间又成了破局利器?” 骆百山苦笑道:“就像史书一样,同样的话关键在于谁说。举个简单的例子,你有一个深藏许久的阵法,准备在关键时刻围杀敌人,但却不知何时被人做了手脚,当你启动它时却发现围住的是自己。” “所以此局最大的难点便出现了,如何神鬼不觉让花神谷不仅不再是洛王的臂助,反而为他掣肘。” 古扬微微一笑,笑得骆百山一阵寒栗,他并不知道古扬内心的架构终于说服了自己,没错,他需要的正是骆百山的佐证。 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大,大到改天换地,它有太多的地方让古扬难以安心,他必须准确无误一矢中的。这不是街巷缠斗,输赢不止是性命,一旦输意味着前功尽弃。 比起死去,古扬更怕积累倾塌。 来大雍足足十五年,古扬已经三十三岁,即便一切都按照心中所思般顺利,他也无法判断何时能够踏临栖霞岛。 人生有好几个十五年,但古扬不同,如果这十五年尽失,可能一切都要终结,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十五年,他不会再有下一个这样的十五年。 成败在此一举。 听过骆百山的构画,那张脑中的图卷清晰开来,准确地说,是三生古坞一系列的酝酿彻底浮出水面。 三生古坞没能解答的只剩下一件事,便是西尧家族的那件绝器,此器一旦出世意味着四器聚齐,届时花神谷便将成为天下最热闹的地方。 之于四器聚合的终极奥秘,古扬倒是不担心,他相信夜子清会从顾九州那里得到悚人听闻而又情理之中的答案。 鲁奇吉将西尧天晨带到西土,目的只能是西尧家族的绝器,韩铸当年便有“一山一谷一燎原”的论断,血信子绝非只他一人,他们对禁军的耕耘恐要超出所有人的预料。而三生古坞最大的底气正是董中燎,他们敢在此时出手,说明万事俱备。 想到这里,那个最关键的人物便不用怀疑了—— 西尧天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