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谓河广》 正文 第一章 春日1 本就是刚立春，程家上上下下又忙碌着，程苇杭却实在闲的发慌，往母亲房里探了个脑袋，瞧见母亲核对着礼单，对着跟前的珠宝数了数，总觉得少。看见苇杭探了个脑袋，忙叫她进屋，“婉婉，快来瞧瞧，今儿是你三姐回门的好日子，这回礼是否显得太单薄？” 苇杭笑，“母亲，您以为这广州吴家是什么皇亲国戚，用得着把压箱底儿的好东西都拿上来？” 程苇杭母亲周景岚，娘家是姑苏书香世家，世代从政，只是到了明国世道乱，也就断了，但祖上传下来的好东西可是不少，从当年周景岚的嫁妆里可见一斑。 “我哪里能把压箱底的拿出来？娘啊还等着你出嫁的时候再拿出来，只怕是到时候你嫌弃东西老旧。”周景岚捻着帕子揩了揩额上的细汗。 程苇杭笑了一阵儿，“母亲可别糊涂了，这些个玉器古玩，不是越老旧的越好，还巴不得您把最老的给我呢。” “你这丫头，牙尖嘴利，我呀巴不得早早的把你嫁了，什么也不给。”母亲拿着帕子佯装要打，落在身上，不过是轻轻地一拍。 “母亲，我瞧这东西够了，吴家又不是什么太有家底的，这些个东西也就够了。若是再想加些什么，留声机却是不错，三姐最喜欢这些时兴的玩意儿。”程苇杭拨动着一串极长的翡翠珠，质地均匀，触手生凉。 “好，听你的。”周景岚又想着广州那边洋人多，什么时兴的东西不是从那边流过来的，干脆又叫人把自己私藏的十年普洱加到礼单上，“你三姐就快到了，你还不赶紧收拾收拾，瞧你那一身，不知道的还以为程家出了个女学究？” 程苇杭身上还是昨天下学时穿的天青色短褂，藏青色及膝裙，若带上眼镜，真真像个女学究的模样，“这就去换了。”程苇杭出了母亲的屋子，就看见兄长，程靖安步履匆匆的走来。程苇杭定住脚步，转身就对母亲大声道，“母亲，大哥回来了。” “数你嘴快，还想给母亲一个惊喜，被你给搅和了。”程靖安西装革履，带着金丝眼镜，他们兄妹二人都随母亲，皮肤白嫩，有股江南儒雅的气质。本就是谦谦公子模样，这身装扮就更像报纸上的长官，程苇杭不住地捂脸笑。 “长清？”周景岚从里屋出来，瞧见程靖安，止不住的笑意，“可曾见过你父亲？” “见过了。”程靖安回答，“母亲，这家里是有什么好事？怎如此热闹？” “你刚回国，恐还不知道，今个儿是玉贤回门的日子，老爷极看重玉贤和吴家的婚事，这次回门也定是要风风光光的。”周景岚解释道。 程靖安皱眉凝思道，“吴家？那个吴家？” “广州的，听说祖籍是紧南边儿的，在广州做烟草茶叶生意，家境还算殷实。” 程靖安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只怕是生意不干净。” “谁说不是，可老爷偏偏就相中了他们家，光是北平的好男儿就那么多，怎就把玉贤嫁那么远？若是日后受了什么委屈，回家都不能的。”周景岚似是想起自己嫁到北平的时候，愈发难过。 “父亲不是一直想把生意做到南边儿？这怕只是第一步。”程靖安看了看程苇杭，有些担忧。 “那吴家在北平也是活动着，想来也是愿意结交些政商名流。再说吴家人丁少，仅有公婆要侍奉，身后又有程家，断是不会受委屈的。”周景岚自己宽慰道。 “这场联姻对于两家果真百利而无一害，母亲一直待玉贤极好，视如己出，如今只能是委屈她了。” 周景岚竟湿了眼眶，“这样大好的日子说这样的话作甚？你方才回府，快些回房休息些时候，再晚些宾客来了，定是要同你说话的。”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春日2 周景岚，暗自盘算着，老爷送长清留洋，学的是政治，自然日后是要从政的，吴家与北平的长官多有活动，想来也是能帮一把的。长清若是从政，自然是在老爷面前说得上话的，那苇杭的婚事也能安排个好的，最好是能在北平，在自己身边。 算起来程苇杭还未仔细瞧过这新姑爷呢，玉贤大婚那日，宾客太多，只是远远的望过去，看背影倒是挺拔，如今见了正面，苇杭大所失望，大概是常年奔波在南边儿的缘故，整个人有些黑，为了能看的成熟些还蓄了胡子，眉眼里尽是盘算与计较，倒是地地道道的商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些皱纹，哪里像个青年才俊？ 好在苇杭同女眷们在里间，不然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婉婉姐，你说玉贤姐还回来么？”年幼的静姝问苇杭。 “我不知晓，但我们只得祝福玉贤姐，愿她日后能活得好些。”苇杭眼眶竟有些酸涩，家里虽有兄弟姐妹七个，但就数玉贤和苇杭最亲近，静姝是第六个孩子，年纪才不过十岁，其余的是兄长平日里不同他们过多接触，老七易安也是同静姝差不多的年纪。苇杭同玉贤一起长大又一同上了女子学校，说好了要一起留洋，玉贤却早早的嫁人。苇杭既感伤又畏惧，她是还想要念书的，甚至同母亲提过，中学毕业后要去留洋的。 程家虽然是大家，却是早早开化了的，并无过分强调嫡庶有别，所以府里上下倒是其乐融融。程苇杭和程靖安是嫡出，老二程玉轩，老三程玉贤，老四程弘杉都是出自二姨娘，二姨娘说来是周景岚的陪嫁丫头，程府的老太太想要程家人丁兴旺，就一心要程谦修再纳一房姨太太，也就成全了如今的二太太。至于程静姝，不过是程谦修醉酒后的结果，她生母也是福薄，生下她就去了。至于程易安，就是从程家旁系过继来的，只因为他生父嗜酒成性，又染上了毒瘾，只得托付给程谦修。 苇杭借着玉贤更衣的空挡才跟玉贤说了两句话，“玉贤姐” 苇杭这话还未出口，玉贤就抱着她呜咽起来，“婉兮，我真的不想嫁给他，我不爱他，他也不爱我，我们在一起只是互相利用而已。我不快乐，他也不快乐” “玉贤姐，你别哭，你若是想我了，就回来找我，你的屋子，我定叫母亲留着”苇杭抱着玉贤，却被她的无助深深动容，手轻轻抚着玉贤的脊背。 “人的命啊，有时候真的由不得自己。”玉贤从苇杭的身上起来，眼眶有些泛红，玉贤本就是大家闺秀的模样，这样一哭，却显得无比哀怨，“苇杭，你替我同苏先生讲一句，程玉贤不是他的良配，愿他另觅良缘”说着程玉贤又哽咽了。 “玉贤姐，我记下了。”苇杭一惊，她早就知道玉贤同她们的国文先生，苏先生要好，却未曾想还有这样的隐情。 苇杭望着玉贤回到桌上，依旧是巧笑倩兮的模样，那个为情所伤的女子仿佛是苇杭的错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春日3 半下午的时候程府开了茶会，程苇杭觉着穿在脚上的白皮高跟鞋有些累，便要回房间去更衣，众人嬉笑，也不曾注意苇杭离席。 会客厅里苇杭的园子还是有些距离，脚后跟怕是被磨出了血，一步一步走着都生疼，走一步那皮质的脚后跟处的硬皮就要刮一下破开的皮肉。苇杭蹲下身子来检查，果真是出了血，白皮鞋的后面也沾了血迹，正懊恼时却突然面前出现了一双发亮的黑皮鞋，苇杭抬头，不愿理他。 “我当是谁，原是程五小姐。”来人见了苇杭眉开眼笑，“怎的，扭了脚？我看看。” 苇杭本欲躲闪，却一下倒在地上，来人忍俊不禁，却还是小心地把她扶了起来，“原是磨了脚，我倒是可以不辞辛苦，将程五小姐背回去，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许先生，请您自重！”程苇杭不愿与他过多纠缠，起身就要离去，却因为疼痛一下子倒了下去。 许先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程苇杭，“程五小姐还是这么有趣，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程苇杭一记眼刀扫过去，“许席儒！请你放尊重，我不是你身旁那些三教九流的女人，这样的话在我面前你还是少说。”许先生的笑僵在脸上，“是许某唐突了，不过婉兮小姐还是叫我绍礼的好，知乎许某大名的人，除了父母婉小姐怕是头一个。” 苇杭甩开他快步离开，却听见许席儒跟了上来，“上月家慈要了婉兮了相片，前日才回信，直夸婉兮生的好看，人如其名，清扬婉兮。” 程苇杭皱眉，顿住了脚步“许老太太要我的相片作甚？再说你哪里来的相片？” “母亲要相片自有她的道理，你的相片是我同你们校长讨来的。”许席儒看到她微皱的眉头，有些不悦，“母亲还说在一众女眷的相片里，就婉兮最出彩。” 程苇杭一声没吭快步走开了。 回到房中，苇杭身上出了一层细汗，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累的，许席儒缠了她许久，但这样的花花公子苇杭怎么会属意。身上的洋装有些厚了，今儿天晴的极好，午后的阳光还浓烈着，想来换上稠裙也好。苇杭挑了件水碧色秀雏菊的稠裙，裙子外还缀上了纱，灵动又清爽，又将又黑又长的头发盘在脑后，戴了支翡翠吊玉珠的簪子，简单又大方，换上平跟的鞋子，往脚后垫了软和的帕子，恰好稠裙也长，瞧不出什么异样。 苇杭缓缓再到会客厅的时候，人都散了，只有几个婢子打扫着，“婉小姐，老爷夫人他们都去后院跳舞去了，夫人让我告诉您，快些去。” “嗯，知道了。” 北平从年前就开始时兴开什么舞会，逢宴会必开舞会，仿佛这样就是有同洋人一样有高雅情趣的了。 “婉婉，怎么才来？”周景岚责怪道。 “母亲，我可没有耽误了什么吧？”苇杭悄声问道。 “你这丫头，再晚些可就什么都耽搁了。”周景岚眼角都眯着笑，“瞧，那你许家的三公子，这几天要留在北平开会，人生的是一表人才，听说是个参谋长，过两日要转成少将呢，年纪轻轻就这样有作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春日4 程苇杭耳边母亲絮絮叨叨的声音渐渐模糊了，只是顺着她的目光果真是瞧见那男子，白白净净，一身墨绿色军装显得他一身正气，细看五官，眉目才是最最出彩的，眼睛深邃，透着一股坚毅决绝，眉毛虽浓密，却极其整齐，尤其是眉峰最最好看。大概是舟车劳顿的缘故，眼下有一片青黑。颧骨微微凸起，下颚的线条尤为硬朗，整个人都英气十足。 “母亲，他是许家人？那个许家？”程苇杭有些好奇，这样好的人物，自己怎么从未听过这号人？ “西北许家，是同你绍礼叔叔一族的，算起来他应是许绍礼的侄子，他该叫许绍礼一声小叔叔。”周景岚解释道，“他叫许瑾良，是许申甫的第三个儿子，也是最小的，他上头有一个长姐，一个兄长，她长姐早年嫁到沪上了，听说是在国外定居，他兄长” “母亲，你同我讲这样详细做什么，我只需知道他姓甚名谁就好了，难不成母亲要把许家族谱讲一遍？”程苇杭含笑道。 “好好好，算母亲多嘴了，母亲不说了还不行？” 程苇杭再看他的眉目，只觉得惊奇，许申甫这样一个西北军阀，怎们生的出这样一个俊朗英气的儿子。 许瑾良似乎是注意到程苇杭的目光，抬眼看她，程苇杭只装作不小心看了他一眼，将眼神转移到许瑾良身边的哥哥身上。 程靖安可能是太过斯文了，在许瑾良身旁竟显得更加清秀，像个姑娘似的，他俩才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想到这儿，程苇杭竟不由得笑了。 留声机里的音乐听久了倒索然无味起来，苇杭同玉贤说话，被身旁的人劝了两杯酒，虽说是红酒，但入喉辛辣，苇杭又是极少碰酒的人，有些微醺便起身要去醒醒酒。 太阳早褪了原先的火热，如今只剩红色晕染在西边，而东边已然是深蓝色的夜幕。院子里的花开得好，在园林恰好的布局里更加怡人。程家这院子是苏州的祖父亲自设计的，假山一座连着一座，溪水绕过宅子，又架上了几座亭台小桥，江南景致浓厚。外祖原来是京官儿，后来清朝灭了，也就无心再做官，回老家教教书，侍弄花草，日子还算清闲。 程苇杭走着走着，过了小桥，顺着长廊进了湖心亭，却不曾想还有一人，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他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夹着香烟，忽明忽灭的火光里，烟气缭绕。 “咳咳咳！”程苇杭被呛着了，她皱眉，这样浓烈的烟气。程家家教甚严，别说女子，就连男子香烟也是极少碰，就连家里雇的下人都是不抽烟的。 “抱歉。”那男子掐灭了香烟，原来是许瑾良，“你是程家五小姐吧？” “嗯，程苇杭。”苇杭声音细细小小的，往旁处走了两步，同他保持了距离。 “我听他们唤你‘婉兮’？”许瑾良问道。 苇杭点头，“那是我的小名，本来是父亲起的，祖父觉得太过纤弱，便叫做苇杭了。” “我倒是同意伯父。”许瑾良浅笑，“清扬婉兮，真真不错。” “母亲说‘苇杭’二字更有气概些。”程苇杭更喜欢祖父给起的名字。 许瑾良有了兴致，“哦？怎么讲？” “‘苇杭’二字取自《诗经》‘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苇杭耐心解释道，“祖父说这个名字更有文人气节，虽说是女子，太过柔弱也不好。”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谁谓河广，曾不容刀。’确是如此。我早听闻程小姐祖父学识渊博。”许瑾良赞道，“绍礼也对我讲过程小姐的种种，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许公子真是洒脱之人，按着辈分，许公子该叫许先生叔叔。”程苇杭藏不住的笑意，原来风流成性的许席儒在本家也是没有什么地位，连侄子也不肯唤他一声叔叔。 “绍礼不过虚长我一岁，平日里以兄弟之礼相待，从未在意过辈分。”许瑾良解释道，他看见苇杭笑，觉得奇怪，这北平里的人都是这样在意礼节的吗？竟这样不开化？绍礼说程苇杭是温柔娴静，宜室宜家的好女子，是应当娶回家里做太太的，如今一看，温柔娴静是没错，可宜室宜家却是绍礼凭空讲出来的，看样貌虽清秀可人，但却还未长开，脸上稚气未脱，分明是个小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春日5 “许先生同府上向来密切些，不过也是些生意上的往来，不知道许公子也是为了生意？”苇杭小心问道。 “不，家里的生意都是四叔和母亲帮忙打理，我是军校出身，不懂这些。”许瑾良看着湖面，面色平静，夕阳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无限美好的侧颜，“此番来北平也是代替父亲来开会，父亲最近身子不太好。” “这几年战事频繁，可要劝劝伯父保重身体。”程苇杭打心里敬佩这位征战沙场几十年的老将。 夕阳已然入了夜幕，西边儿只剩一丝的微光。溪声潺潺，夜风吹在身上倒是凉的很，稠裙虽长却是短袖，早该穿上披肩的，苇杭直懊恼。 “程小姐，天色渐晚，你我二人待在此处怕也不妥。”许瑾良也瞧出苇杭有些冷意，再说他们二人孤男寡女给人说头，抓了话柄。 程苇杭走在前面，许瑾良走在后面，他脚步放的很慢，拉开两人的距离。苇杭早早的入了舞厅，众人兴致正浓，并未注意到苇杭和瑾良一先一后回来。 程靖安被些女眷缠着，大概是长相太讨人喜欢的缘故，总是有女子愿意同他说上两句，程靖安自然是招架不住那么多女人。苇杭看见了靖安求助的眼神，自然是要帮一把的，端了酒杯款款走去。 “程少爷，今儿才回来，不和我喝一杯？”苇杭举止端庄，眼神清亮，再加上靖安乐意之至，旁的女子见了自然散了。 “长清哥，嫂嫂走了也有三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吗？”苇杭虽不忍挑起这个话题，却是在不愿意看着兄长这样一直单着。 “是我对不起安彤，辜负了她。”程靖安深深地又陷入了那段残忍的回忆。 程靖安原来极喜欢历史，也是极其有灵气的学生，他的历史教授非常看重他，常邀他去家中做客，而安彤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安彤是历史教授唯一的女儿，两个人自然而然相爱了，可是程谦修如何都不同意。原来安彤的父亲虽说是个教授，但却是守旧派，空有教授的头衔，却领着教员的薪资，又有一个常年服药的妻子，生活实在窘迫。程谦修一心想让儿子学习经商之道，本就不悦他钻研历史，更别说娶一个历史教授的女儿。 那时候的程靖安几乎要与程家断了关系，终究是因为安彤母亲去世，安彤也看清了这段感情，服毒自尽了，安教授没经受住妻女接连去世的打击，精神恍惚，住进了精神病院。 程靖安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与自责，他恨程家，恨父亲。却又不得不在父亲的资助下留洋得了博士学位。 “长清哥，怎么，不请我跳一支舞。”苇杭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手。 “好。” 程靖安牵着妹妹的手，随着音乐进了舞池，除去他们的身份，倒真的像一对儿才子佳人。只是程苇杭是个不爱出风头的，许多人只听说过程家五小姐，却从未见过，北平的大小姐一个个都是交际花，花边新闻上的座上客，程家的小姐却都是安静的。舞会之后便有人传言程家大少爷历经情伤，再寻新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 春日6 “长清哥，政府那边儿许给你什么职位了？”苇杭询问道。 “财务部的特聘顾问。”程靖安笑道，“你倒是关心我。” 苇杭也嫣然一笑，“自然是，你是我亲哥哥。如今国难当头财务部是个美差，很多人消减了脑袋也要进去，给你安排了个顾问倒是不亏。” “是啊，我在美国待得这三年，对国内的形势也是有所耳闻，确实不容乐观。”。程靖安感叹道，“只怪我只能拿着笔杆子，不能报效祖国，哪怕是为国捐躯！” 程苇杭心里咯噔一下，“别，可别，说什么浑话，大喜的日子，什么为国捐躯！” “你这小女儿的性情这么些年，却是一点儿都没变。有时候很羡慕沛民兄，在战场上指挥若定，保家卫国，也好过我这样堂堂七尺男儿，却只能仰仗祖上的余荫度日，苟活于世。” “长清兄，你醉了，怎么说这样的糊涂话。”苇杭深有感触，只恨人多嘴杂，不敢大声同兄长讲出来，自己空有一腔爱过热血，却只能做绣花小姐。 程苇杭瞒着家里人，偷偷参加了学生秘密组织的爱国社，也参与几次游行，颇多感慨。 程靖安看见苇杭沉思，“怎么，你有心事？” “没有，我只是觉得大哥既有鸿鹄之志，无论是在哪里都是能够实现抱负的，战场也好，后方也罢，都是一样的报效国家。” “苇杭有如此觉悟，倒是同从前有些不同了。”程靖安有些欣慰的看着妹妹。 兄妹二人随着音乐翩然而舞，一曲终了靖安去招呼宾客，苇杭却兴致盎然，从小厮的托盘里掂起盛着香槟的高脚杯，随着拍子做到了椅子上，却不曾想已经有人坐了过去。 “程小姐，好巧。”原来是许瑾良。 苇杭冲他碰杯，“是啊，不知道许公子会不会跳舞？” “小姐别嫌我舞技蹩脚就好。”瑾良放下酒杯，冲着苇杭生出右手，“不知能否有幸邀请小姐跳支舞呢？” “谢谢。” 瑾良舞技真不是蹩脚，有几分专业的水平，“我记得公子是军校毕业的，竟不知军校的学生舞技这样好。” “没有，是家姐喜欢，在家无事时常常与我练习罢了。”瑾良解释。 苇杭浅笑，眼睛弯弯的，嘴角的小梨涡显得极其可爱，“原是如此，我以为公子同其他长官一样，夜夜笙歌练就出来的本领。” 许瑾良尴尬一笑算作回应，“京圈儿里的官儿都是这样的吗？” 苇杭摇头，“也不全是，譬如，譬如，我兄长。” “长清兄？原来他已经就职了，瞒的这样好，亏我邀他同我往西北从军。”瑾良有些气恼。 许是喝得有些多，苇杭今夜的话格外多，“公子可别多想了，长清哥他是愿意从军的，抛头颅洒热血，我程家儿女怎会是那缩头乌龟？再说，只要是救国，往哪里不一样呢？” “方才还觉着小姐温婉灵秀，现在看确实热血豪情。” 苇杭又笑，“你可知道有一位女豪杰，‘秋瑾’‘生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我以为你当喜欢李清照，她也是个奇女子。”瑾良瞧出她有些醉意，却还想与她再说些会儿话。 “李清照？确是女中豪杰，但她太柔弱了，比不得秋瑾刚烈，所以才会郁郁而终，哪里像秋瑾豪情万丈。”苇杭忽而又蹙眉，嗓音带了哭腔“李清照总让我想起母亲，太过柔弱了，经不起风霜，如何担得起责任？母亲苦了一辈子了，受了父亲一辈子气，却依旧坚持着夫为妻纲的鬼道理，逆来顺受，就连儿子的婚事也做不得主。” 瑾良再不敢和她跳下去，只怕她要是哭起来，自己有理也说不清，只说军部明日白天要开会，今夜断是熬不了，只得告辞。 苇杭迷迷糊糊，只晓得跟瑾良跳了舞，说了些什么记不真切，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头昏脑涨，早饭都吃不下去。 程谦修看见苇杭要出门去，叫住她，“婉兮？” “父亲，有事吗？” “我听管家说，今儿大街上乱的很，你别出去了。”程谦修叮嘱道。 苇杭微微皱眉，“怕是不行，昨儿是向学校告的假，今儿怎么也不能再误课了。” “那我让人开车送你吧，现在世道这么乱，你一个女孩子家，总是不安全。”程谦修叫人送了苇杭。 “程叔，前面就是学校了，你把我搁这儿就行了。”苇杭不愿太过招摇。 “那行，小姐注意安全。” “程叔再见。” “小姐快去吧。” “嗯” 苇杭先跑去国文老师那里，玉贤的话还在耳畔，揪心一般的苦楚。 “苇杭同学？”国文老师正打算出门，却碰见了急急忙忙赶来的苇杭，“你姐姐已经许多日没有来上课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先生，能否进去谈？”苇杭面色沉重，国文老师自然知道定不是一般的小事。 “苇杭，你姐姐她，可是出事了？”国文老师语气急切，声音都有些发颤，“是病了？” “玉贤姐没病，她要嫁人了。”苇杭不知道如何委婉的告诉他这样一个残忍的消息，只得如实告诉他，“玉贤姐跟我说，她同你无缘，希望你另觅良缘，她会祝福你。” “苇杭，你在开玩笑？别胡闹，婚烟大事怎可胡闹？” “先生，我怎么会婚闹，今天上午八点，玉贤姐会和新姑爷去往广州，你现在去怕是还来得及。”苇杭终究是告诉了他，分明是有情人，却总不得善果，长清是，玉贤也是，那么，自己呢？ 苇杭只觉得呼吸都像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心头一阵阵的钝痛，像是浸了水的帕子捂在心头，憋闷的很。 出了办公室的门，阳光还是那样的好，仿佛同昨日别无二致。一抬头就遇到了方慕谦，那个笑容感情，眼睛清澈的男生。 “苇杭，你昨天怎么没来，是哪里不舒服吗？”方慕谦询问道。 苇杭摇摇头，“慕谦，昨天，我姐姐回门。” “姐姐？那个姐姐？”方慕谦瞧着她惨白的脸色，心下已然有了计较。 “是玉贤姐，她嫁去了广州。”苇杭闷声答道。 方慕谦照顾苇杭的情绪，不敢再多问些什么，岔开了话题，“苇杭，你昨儿没来，社里有了新活动。” “什么活动？” “等会儿我们去游行，听说一些军部的高官在开会，也应该让他们知道此刻中国危机的局面，应当让他们有所行动。”方慕谦恨恨道，“他们身为军人，应当保家卫国，开会却是为了什么议和？无稽之谈，同谁议和？谁和你议和？当真是可笑！” “我参加！”苇杭坚毅决绝的点头。 瑾良怒意冲冲的坐到车上，“开车！” 副官见他情绪不对，忙问道，“长官这是怎么了？” “一群乌合之众！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瑾良灌了自己几口水，方才平静下来，“怪不得父亲不肯来，他若是来，准是要被气坏。” “长官，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们是享惯了清福的，哪里肯受这个罪，只怕是他们手底下的兵，连枪杆子都拿不动了，只把烟管子供着呢。”副官言语讽刺。 “我也从来没指望他们，一群只会窝里斗的东西。”瑾良低声咒骂道。 “怎么，这是又要抓人？”副官警惕问道。 “嗯。” 一时间，车里哑然无声。 “滴——”车鸣声忽的响起来。 瑾良被惊了一下，“前面怎么这么吵？发生了什么事？” “下官去看看。”副官说着下了车。 只见一群学生打着横幅，发着传单，嘴里高喊着“保家卫国，收复失地！振兴中华，驱逐日寇！” 副官回到车上，“长官，是一群学生搞游行呢，怕是提前得了消息，就往这儿截人呢。” “他们倒是精明，只是军部那些蠢蛋却不如一群学生明事理。”瑾良靠在椅背上，“掉头，走！” “是！” 车还没有走多远，“砰——”的一声枪响。 “副官！回去！” “长官，这都是京圈儿里的事儿，我们还是别馋和了。”副官有些难为。 瑾良摇摇头，“我怕那些人再伤了学生，做出什么糊涂事儿。” 副官只得又掉头。 瑾良利落的下车，在人群中扫视一眼，却看见一身学生装，拿着宣传册的程苇杭，没说什么。果真是伤了人，不没有伤中要害，躺在地上的学生疼痛的面目狰狞，一旁的学生愈发闹腾，“无耻狗官，欺人太甚！” “伤我同胞，害我中华！” 瑾良招收把副官叫下车来，“把他送往最近的医院，用我的车，快去。” 学生们愈发愤怒，就要把伤人的军官给撕扯了，一时间场面难以控制。 瑾良朝天空鸣枪三声，“同学们，静一静，能否听我许某人讲两句。” 纷纷闹闹的学生安静下来。 “同学们，确是，中华危矣！身为一个中国人，应该保家卫国，驱除倭寇。”瑾良顿了顿，“可是，如今时局不稳，人心不古，我们只有团结起来，才能给予敌人奋力一击，才能将他们驱逐中华。” “先生，可我听说，这次会议的主题是，议和？同先生此刻的说法却是背道而驰的议题。”方慕谦这时候从人群中出来，问道。 “你这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军方的事，能是你插手的？”一个痞里痞气的军官的有些气急败坏道。 方慕谦不卑不亢道，“这位长官怕是同歌舞坊的女人呆久了，脑子都不好使了。现在是民国，明主共和，你懂吗？我们如何不能插手？怕是歌舞坊的女人都知道！” “你！你这臭小子！”那人正要把枪，被瑾良按住了。 “我是西北军方的参谋长，我想我的话应当是有几分可信度的，不知道大家能否听我一言？”瑾良站在一群学生面前，仪态翩然，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勇气概。 “许先生，请讲。”方慕谦这时候对这位许长官几分敬佩之意。 许瑾良点点头，“本次会议的议题的确是，议和，不过是同各个党派，而不是同学们所想的那样，我们身为军人，就算是以身殉国，也不过为了苟活于世，而做出有违国家利益，名族尊严的事情，请同学们相信，只要我们全社会，各阶层同仇敌忾，驱逐日寇是迟早的。我相信在我们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驱除鞑虏，振兴中华，不会是一个口号，而会是现实！” “驱除鞑虏，振兴中华！”方慕谦先喊出了一句，随后更多的人跟着一起喊，“驱除鞑虏，振兴中华！” 许瑾良就站在他们面前，意气风发，就像当年的孙仲谋一般，仿佛真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散了吧，都散了吧！” 方才那个气急败坏的军官凑近许瑾良悄声说，“沛民兄，你说你这样扭曲了上头的意思，会不会受罚？” “张兄，就算是受罚也是我许某人一个人的事，绝不会牵连你们，张兄还是能同歌舞坊的女人继续快活的。”瑾良讽刺道。 “哎！沛民兄这是什么话，国难当头，我怎么会，再说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怎么敢往那种地方鬼混。不过我还是谢谢沛民兄方才为我解围，要不要去喝一杯？我请客。” “多谢张兄好意，不用了。”瑾良拒绝道。 “别呀，你若是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你这个兄弟，我是交定了！”那人见瑾良没说话，顺着瑾良的目光看去，竟是程苇杭，“原来沛民兄好这口，我就不打扰了，回见。” 瑾良此刻也没有车，本想让副官顺道把她送走，现在看来，只能亲自送回去了。 “程小姐，当真是巧的很。”瑾良走到她面前，打了招呼。 苇杭朝他笑笑，“是啊，无巧不成书。” 瑾良随手拿起她手中的宣传册，翻了翻，“还没发完，用不用我帮你？” “啊？”苇杭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瑾良把宣传册甩在苇杭手里，“这里面，言辞激烈，观点太过偏激，不够客观，发下去只会误导人。” “你，什么意思？”苇杭倒是头一次听见这样犀利的评论。 “也许在你们眼中，政府做的确实不够好，但是他确实做了一些事情，这样的世道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改好的，就好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没有那个医生能够一下子让他活蹦乱跳的，需要由内而外的改革，就要思想开始，而你们一开始就灌输了错误的思想，你让医生如何对症下药？”瑾良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些过激了，顿了顿，“就单从经济方面，长清兄应该清楚，一些政策都是对恢复经济是极有利的，而你的宣传册里只字未提，只有一味的抗战！抗战！不惜一切代价，请你实际一点，没有钱，没有粮食，怎么抗战，你倒不如，让农民好好耕作，你们这些学生，好好上课，要不然凭什么报效国家，就凭你们贫瘠的专业知识？或者说一腔热血？你们太天真了？” “对不起。”苇杭咬着下唇，有些委屈道。 “你别同我道歉，你们这些学生，更应该多思考救亡图存之道，做些实际的，而不是喊这些假大空的口号。思想，科技，制度，那一项不足以让你们仔细研究？”瑾良见她眼眶微红，竟已经是在悄悄抹泪了，也不敢再说什么重话了，“还有，你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这样的指责都受不了，指责别人倒是有一套。” 两人均有些尴尬，“好了，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军方确实有你们所说的错误，你们所要的完美政府，现在还只是天方夜谭，或许等更新的思想传播开来后能更好些。” “嗯。”苇杭压低声音问，“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父亲，我怕他再不让我去学校了。” “看你表现。”瑾良忽然笑了，他已然忘了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现在我送你回程府。” “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 惊雷1 父亲见瑾良把苇杭送回来，有些吃惊，便顺便留了他吃饭。只是离饭点还早，一老一少便在会客厅里攀谈了起来。 苇杭却被母亲拉到了里间询问，“怎么是许公子把你送回来的？” “在路上碰见了，他顺道也就送了。”苇杭有些不自然，她知道母亲定是想多了，又解释道，“母亲，你别多想，他只是顺路而已。” “傻丫头，男人送女人，哪里都顺路。”周景岚含笑道，“他是个好孩子，就是家里太远了。” “母亲，他没有那个意思，我们绝不会走到一起的，我们的道路不一样。” 周景岚见苇杭坚持，也就没再说什么，“其实这样也好，大西北也太远了，你打小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苏州你祖父家，留在我身边也方便些。” 苇杭搂着母亲的胳膊，咯咯地笑，“母亲，我还小，不着急嫁人，我还指望能上大学留洋呢。” “女孩子家，学问那么多干什么，懂得多了，忧愁也多了。”周景岚轻叹道，“懂得多些，也好，最起码，日后不会让人嘲笑。” “母亲，我去更衣。”苇杭还穿着藏青色的校服，裙摆上有几块污渍，怕是游行的时候粘上的。 “快去吧！对了，给你哥哥通个电话，叫他今晚早些回来用晚饭。” “记下了。”苇杭答应着，出了门，却又看见瑾良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加了一根香烟，却还没有点燃。 瑾良看见苇杭，忙把香烟收到烟盒里，“不好意思。” “没事，我理解。”苇杭知道男人不倾诉，只有抽烟舒缓愁苦，尤其是不爱说话的男人，更是爱抽烟。因为她也曾见过三年前安彤去世的时候，程靖安一个人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颓废，与现在的政坛新贵想必是近乎不同的。 “我去同长清兄长通个电话，让他早些回来，你也好过与父亲聊经商。”苇杭以为是瑾良与父亲聊不下去经商的话题，可是瑾良聊不下去的却是是政见。 “好。” 苇杭步履匆匆，与靖安通了电话，靖安新上任，工作繁忙，一时还真回不来，只说尽早回来。 苇杭与靖安通过电话，竟有些空落落的感觉，长清有工作，玉贤已经嫁人，二哥跟着父亲经商，四哥，静姝和易安都还在读书。自己中学眼看着就要毕业了，苇杭留洋学医，奈何父亲丝毫没有松口，除非学文学，要不然就往家里待着。学文学不仅是父亲的想法，还是外祖父的意愿。 程苇杭想起这些就堵心，父亲觉着，女孩子学医抛头露面，不好照顾家里人不说，还容易受欺负，程家的女儿是如何都不行的。 心乱如麻的时候，竟想起了许瑾良的脸，无论是昨天傍晚夕阳映照下的侧颜，还是今天下午大街上正义凛然的演讲，都是平日里所见的那些官僚不同的，是了，瑾良是清澈的，而他们是污浊不堪的。 这样一想，就想了好些时候，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苇杭又懊恼了起来，怎就想起了许瑾良，道不同的两个人，不能相谋，况且许瑾良还是许席儒的侄儿，许席儒花花公子的性子，许瑾良不会一丝一毫没有沾染的，只是形象维持的好罢了。 苇杭破天荒的挑了一件水绿色的旗袍，这旗袍样式虽然不是当下时兴的，但好在花纹简单，没有花哨的花朵，只是简单地纹路，能够更好地凸显女子的曲线，不至于喧宾夺主。 母亲向来喜欢旗袍，她说身量纤细的女子穿旗袍最好看，丰满的女人穿旗袍便没了美感，只剩肉感。 头发这回散在身后，只带了一个珍珠发箍，不至于太失态。 苇杭到饭厅的时候，众人都已落座，瞧见苇杭，着实被惊艳了。从前就知道五丫头好看，如今细细打扮才真真是个国色。 “方才还疑虑五姑娘怎的还没来，原是女为悦己者容的缘故。”二姨娘打趣道。 苇杭面上一红，“才不是，二娘别笑我，我只是与长清哥讲电话，讲的太迟了些。” “长清他说什么？”周景岚问询道。 “长清哥说他手头上的事多，得晚些时候回来。”苇杭回答道。 “那就别等他了，动筷吧。”程谦修中断了饭前聊天。 一顿饭吃的是五味杂陈，好在程靖安回来的早，不然苇杭真的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长清回来了，快些落座吧。”周景岚招呼着，忙叫佣人添了碗筷。 靖安同瑾良坐到一处，“长清兄可是忙得很？” “可不是。”靖安叹了口气，“沛民兄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着也应该带你来玩儿两天，只可惜我公务缠身，实在不能作陪。” “这不五小姐闲着呢，带着许少爷春游踏青，权当消遣。”二姨太笑着道。 苇杭正欲拒绝，程谦修却点了头，“也好，正好明天周末，婉兮在家也是闲着，倒不如出去转转。” “许某来过北平许多次，倒从来没有游玩过，只是麻烦程小姐了。”许瑾良想着反正明日也无事，倒不如转转。 “无事。”苇杭虽然怕舆论，但既然父亲都说，她也不能再拒绝。 苇杭晚饭吃的索然无味，自然用的极少，只说有了困意，回房去休息了。 众人散去，靖安同瑾良说话。 “长清兄，虽说同你认识的不早，但却感觉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一见如故似的。”瑾良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却发现没有带打火机，又放回口袋里。 靖安瞧着他笑了，递给他一块儿巧克力，“是啊，好像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的一样。” 瑾良轻轻推开他递过的巧克力，“不了，这点儿自制力我还是有的，这东西吃多了，坏牙。” “哈哈哈，沛民兄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怕坏牙。”靖安笑道。 瑾良也笑了起来，夺过他手里的巧克力，嘎嘣咬下一块，“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怕蛀牙？笑话。” “沛民兄怎么还计较起来了？莫不是苇杭那点儿小性子都教会了你？”靖安半开玩笑道。 “对了，令堂同我说了令妹的婚事。”瑾良微微皱眉，“但是，令堂似乎很属意我。” 靖安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瑾良会主动提起这事，他原本还犯难怎么跟瑾良讲，“那，沛民兄是什么意见呢？” “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甚至两个家族的事，我想对于令堂而言，两个家族更为重要些吧。”瑾良觉着那巧克力太甜腻了，齁嗓子。 “家父，相比于儿女个人的好恶，更在意家族利益的得失。”靖安心头微微胀痛，又想起了自己那段悲剧。 “感情这种事情勉强不来，我也不愿意勉强。”瑾良轻咳了两声，“两个人在没有更多了解之前，是没有办法确定是否合适，也许我这一辈子找不到一个可以相爱的人，但我一定要找一个合适的人，否则这一辈这么短，要我怎么磨合？我并没有说令妹不好的意思，只是个人的婚恋观如此罢了。” “这点我倒是与沛民兄不同。”靖安向瑾良吐露心声，“我只希望同喜欢的人结婚，反之，其他人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都是我不爱的人。” 瑾良显然是被他的言论愣住了，半晌回过神来，“长清兄，我觉得，爱和喜欢不一样，喜欢是占有，而爱却是放手。” “我曾经拥有，然后放手，所以她走了，我想我再也没有机会，抓住她的手。”程靖安这一刻情绪有些难以抑制的拨动，“长清兄，能否给我一支烟。” “可以，但是我没有火，抱歉。”瑾良递给他一支香烟，却看见靖安从口袋里掏出火机点了烟，瑾良要来了火机，也给自己点了烟。 两个人男人在烟雾缭绕中，各怀心事。 周景岚脚步放轻，走进程谦修的书房，“老爷，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嗯，知道了。”程谦修摘下眼镜放在桌上。 周景岚放下茶碗，“厨房炖的参茶，养神，老爷用些。”说罢就要离去。 “景岚，坐下陪我说说话吧。”程谦修柔声呼唤道。 周景岚顿住了脚步，“老爷，我同你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在旁人面前我得装下去，现在我是装不了的。” “景岚，长清的事，你还是过不去吗？”程谦修有些懊恼，“早知让长清纳了那丫头，也不至于闹到如今。” “那可怜的孩子与我们程家脱不了干系，而你才是杀人凶手。”周景岚，转过身子，“如今你又要害了苇杭吗？” “这怎么叫害？许瑾良出身好，又有实权，前途无可限量，婉兮嫁给他，不应当是一件好事吗？”程谦修不解道。 “罢了，我同你是讲不下去的。”周景岚就要走，又想起了什么，道，“老爷，如你所说的话，当年我父亲是不该把我嫁给你的。” “景岚。”程谦修终是没留住她，当年程家虽然声名在外，但内里确是不行了，如同蝼蚁啃食后的大坝，不堪一击。当年是周景岚执意要嫁给他，不顾家里人反对，这才有了他程谦修的今天。可是他现在也是希望儿女能过好，也没有做错什么。 “茜芷？”苇杭起了个大早，今天要同许瑾良出门走走，迟到了可不好，“我先出门了，你不用跟着了。” “哎，小姐。”茜芷应道。茜芷是打小跟着苇杭的丫头，伶俐乖巧得很。 苇杭换了一件米黄色的洋装，套了一件同色系的收腰外套，整个人明媚又精神。两边的头发编起来，其余散在身后，头上戴了一顶乳白色缀白花的遮阳帽，白色纱网遮住了半张脸。手腕上带了一串珍珠链子，手里提着小巧的手包。 瑾良差点没有认出来苇杭，“极少见你穿洋装出来，倒是很有精气神。” “想着是同参谋长出来，不敢给您丢人。”苇杭笑道。 “我头一次来北平的时候，还是跟着家父，那时候才十八岁，如今都过了五六年了，北平倒是有些变化。”瑾良感叹道。 苇杭应和道，“我打小就在这儿，变化么，就是洋人越来越多，生意越发的好起来，街上都越发热闹了。” “是啊，若是这势头一直这样好该多棒啊。”瑾良感叹道。 “哦？我倒是觉得，会的。”苇杭冲他笑笑，“昨儿下午听了先生的讲话之后，热血沸腾，我想一定会的。” “你，这样信我？”瑾良看着身边的小人儿，确是娇俏可人，不过才一日的功夫，仿佛长大了很多。 “信，信得很。”苇杭冲他点头，“我不信昨儿下午在场的其他长官，就单信你。” “哦？”瑾良摇摇头，“我都不信自己了，你若是信我，你会失望的。” “那请先生不要让我失望。”苇杭坚毅的目光望着身边的男人，仿佛依靠般的，“若是这世道多有几个像你这样的当官儿的，该多好。” “还有很多，只是你不知道，他们也不想被知道。”瑾良低沉的声音，仿佛让人入了深潭，深不见底，捉摸不透。 “卖报了，卖报了，许瑾良参谋长宣誓，驱除鞑虏，振兴中华” 苇杭轻笑，“这么快就上报了，倒是速度。”说着去买了一份报纸，报纸上许瑾良剑眉星目，一身戎装英气十足。 “这报上怎么讲？”瑾良看苇杭神色微变，有些担忧道。 苇杭把报纸递给他，“报社很赞赏你这种大义，不过你的长官可就不是这么说了。他们讲你信口胡言，有煽动群众之嫌，当做检讨。” “罢了，不理这些，程小姐还是带我四处转转，欣赏着北平风光吧。”许瑾良挥一挥手，把报纸随手扔了。 “先生好潇洒。”苇杭瞧他毫不在意，“要不去北海公园吧？” “随你。” “不知道先生是否能乘坐电车？”苇杭问道。 瑾良点头，“我都可以。” “我是很喜欢乘电车的，沿着车线，从窗外看风景，犹如电影里异国女人从电车里就能有一段遇见，然后开始一篇美丽的故事。”苇杭说着走上了电车。 瑾良跟着她，“电影里总是把美丽展现，把悲哀隐藏的。” “是吗？”苇杭爽朗一笑，“先生喜欢听戏吗？剧院里排了两部剧，木兰从军和白蛇传，听说挺不错的。” “不知道程小姐喜欢木兰还是白蛇？”瑾良饶有兴致的问道。 苇杭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自然是木兰，英雄儿女自当如此。” “哦？我倒是很佩服白蛇，敢爱敢恨，能为一人，与世为敌。”瑾良此话一出便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和女子似的，多愁善感起来。 “想不到先生还有这样的一面。”苇杭嘴角又微微上扬，嘴边儿的两粒梨涡，明媚又温婉。 “这话不是我讲的，是我听人讲的。”瑾良羞赧，解释道，确实是听人讲过的，只是那人瑾良却不愿提起。 “想必一定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吧。”苇杭不经意问道。 瑾良犹豫一下，“跟程小姐比还是差远了。” 苇杭收回目光又看向他，“先生怎么跟令叔学的，油嘴滑舌起来？” “说起来好些时候没见过绍礼了。”瑾良对于他这个叔叔也是颇为无奈，顺道也就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他近来在忙些什么。” “生意人，无非是忙生意。”苇杭草草了解了这个话题，“前面就到了，该下车了。” “嗯。” 苇杭起身，却不料电车还未停稳，一个踉跄眼瞅着就要磕到。 瑾良眼疾手快，抓住了苇杭的胳膊，硬是给拽了回来。 苇杭紧贴着瑾良的胸膛，呼吸急促，因为穿着高跟鞋的缘故，眼睛就擦着瑾良的下颚，心忽的漏了一拍，她能感受到瑾良炙热的手掌揽着她的腰，灼热似的，让她不安。 “多谢了。”苇杭道谢，“先生身手不凡。” “军校日常罢了。”瑾良到没有很在意，下了车，看见北海公园里的景致，心情好了不少。 两个人并排走着，一时间寂寞无言，竟有些尴尬的气氛在弥漫。 大概是因为最近动荡的缘故，公园里寥寥几人，都步履匆匆。远处的草地已经泛着绿意，河畔的杨柳透着绿意。 “我记得一句诗，这样讲，‘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我想才情此景怕是差不多的。”瑾良看着朦胧的绿色，兴趣盎然。 苇杭应和道，“是韩退之的诗，不过我对他不甚了解，还是最熟悉他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我也不了解这些文人墨客，军事领袖倒是知道不少，我想你该没有什么兴趣的。”瑾良难得开玩笑。 “确实。”苇杭笑道。 “程小姐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泛舟湖上？”瑾良望着湖面，“在西北的时候，长姐常寄来游山玩水的相片，只恨自己不能分身，也去玩儿个尽兴。” “只是刚入春，湖水有些凉，不过只要不落水，也无大碍。”苇杭便叫来了船夫，“租个画舫吧。”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 惊雷2 两人入了船，散下帷幔，船夫在船头划桨。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我听长清说，程小姐今年该毕业了。”瑾良缀了口茶，船家贴心的很，穿上沏了一壶碧螺春，饮茶泛舟，赏着湖边光景，羡煞旁人。 “是了，再过一个半月。”苇杭端起茶碗，轻轻吹起浮叶。 “那程小姐想过毕业以后，做什么？”瑾良小心试探道。 苇杭摇摇头，“我倒是想找些事情做，只怕父亲不肯的。” “小姐想做什么？” “我想同长清兄长一样，留洋。”苇杭谈起这些微微低头，她怕许瑾良劝她，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一类的鬼话。 “程小姐果真是不同于其他女子，不过要学什么呢？我听闻出国留洋的女子，大多是主修文学，再不济也是中国历史，多是些文科的东西。”瑾良又问。 苇杭摇摇头，“若是学习这些东西，何必浪费时间留洋呢？中华文化岂不博大精深？我想学的是生物，考个医学博士一类的。” “哦？程小姐这些想法，令堂怕是不晓得吧。” “他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讲过，我若是留洋，定是要学习文学的，最好修一个学位，也好光耀门楣，程家女儿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苇杭笑道，“可我觉得，如今学医比学文学有用多了。” “这可不尽然。”瑾良笑道，“文者，医心；医者，医病。当今世道，我以为前者更为迫切。” “还是先生想的远。”苇杭点头，“不过，就算是学了文，女子在这世道，也怕是作用不大，如何能警醒世人？倒不如学医。” “学文，学医都各有益处，程小姐还是依着兴趣来吧。”瑾良笑，茶碗里的水见底，苇杭见状给他续上。 一壶水两个人喝尽了，水路也恰好到头了。 两人出了画舫，一路攀谈，笑声连连。 “前头是永安寺，求个福袋，许个愿也是可以的。”苇杭提议。 瑾良摇了摇头，“不了，我向来不信这些，再说就算是许了愿，我呆不了几天，如何还愿？” “那白塔呢？”苇杭询问道，“那个是个好景点。” “时间还早，去瞧瞧吧。” “你怎么了？”瑾良见苇杭面色有些异样。 苇杭摇摇头，指了指脚后跟，“有些磨脚，早知道走这样远，倒不如换成平跟，不至于这样苦自己。” “正好也到了饭点，去找个地方吃个饭，你也好歇歇脚。”瑾良看着她脚后跟露出来的一片红晕，就知道磨得不浅。 “也好。”苇杭点头，“我知道出了北海公园，最近的有一家西餐厅口碑不错，不知道先生是否吃得惯西餐？” “我都可以。” 瑾良找了一个楼上靠窗的位置，细心地打开窗子，拉上遮阳帘。 点餐后，瑾良又要了一瓶红酒，又绅士的给苇杭倒上。 “为了表示谢意，这顿我请了。”瑾良向苇杭伸出高脚杯，两个人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红酒闻着香甜，入喉方知其辛辣，摇晃酒杯，有些挂壁。 服务生端上牛排，苇杭才用了几口，就听见窗外声音嘈杂，挑起白色遮阳帘瞟了一眼，心下一惊。不正是方慕谦带着一众学生示威游行呢，怕是瞧了报纸上的东西，这才有了这一出。 瑾良也看见了，“他们太冲动了，我都没有放在心上，他们闹腾个什么劲儿啊。” 苇杭没有说话，但目光却是没有离开方慕谦，有些放心不下。 果真不一会儿，警察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可学生们丝毫没有畏惧，反而要冲过警察的阻拦，两方扭打起来。 可学生毕竟是学生，警察拿着枪，砰地一声，枪响，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一刹，又忽然沸腾起来。 苇杭听着那一声枪响，揪心得很，趴在窗户上看，竟然是方慕谦中了一枪！苇杭顾不得其他，忙就要冲出去。瑾良拉住了她的胳膊，“你慢些，跟在我后面。” “嗯。”苇杭愣了一下，又点点头。 瑾良步子极快，跑着似的，下楼梯的时候，苇杭几乎要摔倒。 “住手！”瑾良走到方慕谦旁边，见他倒在地上应该是胳膊中了枪，血流不止，面色苍白。苇杭蹲在地上，给他检查伤口，没有伤到筋骨。 “救护车叫了没？”苇杭疾声厉色。 “叫了。” 瑾良和那群警察商量无果的时候，掏出了自己的证件。 “呦，原来是许参谋长，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别跟小的一般见识。”那个巡警立马好言好语应和着，“快，给让路。” 救护车来了，瑾良帮着把方慕谦抬到车上。 “送到警察署附属医院啊”那个巡警叮嘱道，“长官，那人跟其他学生不一样，其他学生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那人犯了事儿，得罪了上头的人。” “哦？他一个学生，能得罪谁？”瑾良反问。 “呦，这您就得问他们了，上头吩咐下来，底下的人，只管照办，我们那能管这么多。” 瑾良没有跟他们废话，正要跟着苇杭上车，他的副官突然赶来，“长官，可找着你了，上头正找你呢。” 瑾良摆摆手，让苇杭他们先走。 “部长怎么说？”瑾良嗓音低沉，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说是要关禁闭，让您写检讨，留在北平消除影响。”副官小声说。 瑾良呵笑，“他不过是借口留住我罢了，以为这样就能牵制住父亲，可笑。” “那长官” 瑾良手指有节奏的拍在汽车的窗户上，“我会处理好，但还得在北平带上一段时候，少则一月，多则月，你晚些时候给我父亲发一份电报，只讲我晚些时候再回去，定下日子，另外再告知他。” “是！” “许瑾良！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仗着你西北的老爹，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是吗？你爹就算是天王老子，我照样办你！”军部的沈部长大声呵斥。 “下官不敢。” “你不敢？还有你不敢的事吗？” “下官自问，问心无愧。”瑾良一字一句，“倒是部长，日寇进犯你不敢，属下当街行凶你不管，到是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难免有苛责之嫌。” “你”沈部长一时气结，“沛民啊，我也是有苦衷的，你以为我作为一个军人，不愿意上阵杀敌吗？你以为我愿意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吗？上头压着，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想你，有一个好爹，我就算是为了我儿子，也得把乌纱帽给戴好了。” “部长，如果那天下午，属下真的说出了实情，想必就不是我此刻站在您办公室这样简单了。”瑾良嘴角半含着笑，眼神却没有丝毫的温情。 “你也知道，我身在这个位置，身不由己” 瑾良轻哼一声，“一个月，我在北平呆一个月，你可以交差了。” “这，至少也一个半月吧，要不上头我不好交代。” 瑾良呼出一口气，“好，一个半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 惊雷3 许瑾良赶去了医院，只见苇杭在方慕谦的床位上小声抽噎，方慕谦安慰着她，“苇杭，我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吗？别哭了啊。” “慕谦，好在那警察只是伤了你的胳膊，若是伤了你的性命，我定是找他们拼命去的。”苇杭拿着帕子揩了泪，嗓音嗡嗡的，明显是哭过了。 “你可别傻，我没事的。”方慕谦有些好笑，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揉了揉苇杭的头发，“苇杭，我真庆幸，有你这样好的朋友，不知道，我又没有机会” “程小姐，你这位同学没事吧。”瑾良颇有些不合时宜的走进病房。 苇杭赶忙起身，“包扎过了。” “我并无大碍。”方慕谦有些羞赧。 “没事，就请跟我们走一趟吧。”警察从门口走进来，“你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自己还不知道吗？” “我方某人，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黎民，却不知得罪过谁。”方慕谦不卑不亢。 “那就赶紧跟我们走吧。” 苇杭上前两步，正要从手包里掏出银票，却被方慕谦制止了，“苇杭，对于他们，不值得的。” “慕谦，我会救你出来。”苇杭目光依依。 瑾良看着方慕谦被带走，正欲说些什么，苇杭就泪眼婆娑的转过头来，“许先生，求您救救他。” “只要他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警察署不会为难人的。”瑾良也不太愿意插手这件事了。 苇杭有些怕，她知道，方慕谦一向是嫉恶如仇的人，做过不少得罪人的事，但他不过是一介寒门学子，为了供他读书，家里的姐姐都嫁给富豪做妾。出了事，家里人是帮不上忙的，苇杭只能干着急。 “程小姐，既然是警察署抓的人，我想长清出面会更好些，毕竟都是在政府里做事情的，长清有是新贵，自然得卖他几分薄面。”瑾良瞧着外面天色不是很好，微微皱眉，看来是要下雨了。 “那我先去看看他家里人。”苇杭用帕子揩了泪，步履匆匆的出了门，瑾良紧随其后。 还没有出了医院的大门，雨点就落了下来。 “程小姐，我不便同你一起，先告辞了。”许瑾良脱下外套披给苇杭，顺手给她拦了一辆黄包车。 “许先生这一次是我失约了，改日我一定”苇杭还没有说完，瑾良就摆摆手，同她道别了。 苇杭只知道方慕谦一家住在贫民区，却不曾想会这样偏僻。到了地方，虽是雨天也架不住吵嚷，买卖的讨价还价，婆媳相互斗嘴，几个老人的麻将声。 苇杭不知道具体的住址，只能挨个问。 “婆婆，请问您知不知道，有一户姓方的人家，在哪？” “姓方？我们这儿姓方的可不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家？” “他们家有一个学生，叫方慕谦。” “哦，方大娘他们家啊，就在这条巷子，走到尽头，就是了。” “多谢婆婆了。” “姑娘，你找谁？”方慕谦的母亲正要出门找寻方慕谦的时候看见了程苇杭。 苇杭问道，“伯母，您是慕谦的母亲吗？” “是，方慕谦就是我儿，姑娘你是”方母见苇杭穿着打扮不像是这一片居住的人。 苇杭回答，“我是慕谦的同学” “快，进屋说，别淋着了。”方母见她是方慕谦的同学，热情招呼道。 “伯母，实话跟您讲，慕谦出了点儿事。”苇杭委婉讲道，“他可能这些天，不能回家来住。” “他，他又犯什么事儿了，这孩子，打小是最让人省心的哪一个，怎么长大了，反而越发不省心了。”方母就方慕谦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见不得他出事，说着就哭泣起来。 苇杭赶忙安慰，“伯母，不是什么大事，但得好些日子才能回来。” “好孩子，你别蒙我，慕谦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直，得罪了什么人，自己都不知道，这一次，是进去了吧。”方母已经猜出了差不多。 “是。”苇杭咬了咬下唇，“我们会想办法的，一定会把慕谦给救出来，伯母放心。” 苇杭翻出手包里的几张银票，“这些，伯母拿着，这些日子慕谦不能回来尽孝，伯母不能苦着自己。” “这我怎么能要，不能的。”方母推脱。 苇杭还是塞进了她的口袋，“慕谦读书也要学费，这些年伯母供他读书，定然辛苦。慕谦出来了，定是要养身体的，这些就当我们同学几载的情谊了。” 方母见苇杭诚心实意，也只得收下。 苇杭安慰了方母许久，才出了方家的门，方母把她送出门，还直念叨慕谦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的同学。 程苇杭回到程府已经夜幕，好在今日是所谓陪着许先生的，父母亲也没有过问什么。倒是父亲问了许多，诸如许先生人品如何，行为如何，性格如何的问题，苇杭一一应付。 苇杭担忧着方慕谦的事，没有什么胃口，晚饭也用的极少，中午的牛排也没有吃几口，整个人多没有什么力气，蔫蔫儿的。 程靖安一向是回家最晚的，苇杭一时也着急起来，竟说出要出门去寻长清兄回家的话，好在身边只有母亲。 “你今儿是怎么了？这么着急你大哥回家？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周景岚问道。 苇杭本想应付过去，但又想瞒着终究不是个法子，也就跟母亲坦白了，“母亲，我有一个同窗，犯了事儿被关进警察署，我想请哥哥出面，把他放出来。” “同窗？什么同窗竟要你这样着急，还要动用长清？”周景岚微微皱眉，知道此事不简单。 “是，是我至交好友，方慕谦。”苇杭咬了咬下唇，终是说出口。 周景岚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苇杭，“是个男学生？” “是。” “你同他除了同窗情，可有些什么别的情谊？”周景岚警醒道。 苇杭摇摇头，“其他，再也没有了。” “那不如去同你父亲将，长清才入职，怕是多有几个人把他放在眼里，倒不如你父亲，亲信盘庚错节，总有帮得上忙的。” 苇杭跪在母亲面前，“不，母亲，我同他确有那么些私情在，只不过我们两个一直以好友相待，并无半点越矩。”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气你不早一点同我讲，可别跪着了，地上凉。”周景岚见女儿这样，满是心疼。 “母亲，你帮帮女儿吧。”苇杭抱着母亲，心里才踏实了些。 周景岚扶着女儿的背，“等你兄长回来，一同计较，这事情断是不能让你父亲知晓的。不过，婉兮，你还有什么事情，定是不要瞒着母亲，你们这些孩子的思想我多少是知道些的，也多少能理解的。” “母亲，我和慕谦，都是学校爱国社的成员，平日里会组织些游行，慕谦会在报纸上发表一些观点，抨击一些官员的行为，我想就是这样得罪了一些人，这才招来了牢狱之灾。”苇杭肩膀微微颤抖，“他还中了一枪，好在是打在胳膊上，若是其它，母亲，我都不敢想。” 母女二人在房里谈论许久，听见丫鬟说靖安回来了，这才请了靖安商讨对策。 程靖安也是吃了一惊，“竟是这样？只是，苇杭，你同他” “长清哥且放心，我与他现在清清白白，但我相信”苇杭眼神透着不可逆转的执拗。 靖安打断他，“你是我亲妹妹，我自然是信你的。既然如此，我明天只管多跑一趟警署，问明白就是了，既然只是抓了个学生，应当不会有太大问题，你且安心。” 靖安本来想着与瑾良志趣相投，如今倒是做不成连襟，做个知己也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 微凉1 程靖安本以为自己出面走一趟就能了事，可谁知道事情远不是他想的这么简单，方慕谦那里是被人记恨上了，而是性命被人惦记了。竟给他安了个异党的名头，当下连日寇能放放一边，就是紧抓这异党的，他偏偏触了这霉头，这下当真是难办。 靖安同苇杭讲这些的时候，苇杭难以置信，“怎么会，慕谦虽然做了种种事，却绝没有谋反之心，如何能加入那异党？” “说的也是，他只是一个学生。”靖安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件事，我是再难插手得了，方慕谦听说是要交到军事法庭，只等宣判，是要处决的。” “怎么会”苇杭瘫坐到沙发上，浑身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慕谦就真的” “父亲是能说得上话的，这些年，父亲与京圈儿里数得上号的人物，都有些交情。”靖安这也是没有办法，才劝苇杭求父亲帮忙。 苇杭周身像掉进了冰窟窿一样，身子不听使唤的发抖，虽是上好的艳阳天，心里却是数九隆冬，“长清哥，你叫我好好想想。” “嗯。” 春雨缠缠绵绵的下个不停，早上才放晴，半上午就阴了天。树木在春雨的击打下越发苍翠，程家后院的几株梨树落了一地的花瓣，远远看去，就像是洒了一地的珍珠。 程苇杭心里乱成一团麻，理不出个头绪，倒把心给堵得满满当当。 苇杭看过方慕谦一次，整个人精神涣散，身上被抽打的没有一处好地方，就连胳膊上的枪伤也像是发了炎。不见还好，一见了方慕谦不成人形的模样，程苇杭的心像是被钝刀一下下的刻进去，出来时身子都是抖着的。 好在人神志还算清楚，强强冲着苇杭露出一个微笑，“苇杭，我有话想跟你讲，本来想，现在就讲，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等我出狱后，一定讲给你听，我若是能出来定，咳咳咳” “慕谦，你别说话了，我都明白的，我等你，等你亲口跟我说。”苇杭掩面而泣，只恨自己不能代替他受苦。 她一刻也不敢耽误了，想着同瑾良还有几分交情，他是军方的人，若是肯出面，方慕谦兴许也就没事了。 可世事难料。 “程小姐，不是许某人不愿意帮你，只是这是北平上的事，我一个外来的，顶不了事，说话没有分量的。”许瑾良无奈的摇摇头，“况且你这位方同学，犯得不是一般事儿，你也知道，上头那些个人，总爱揪住这些不放。” “那依先生看，断然是没有法子了吗？慕谦只有死路一条了吗？”程苇杭说着抹起了眼泪。 “若是程小姐愿意，自然是可以求令堂出面，我想令堂既是地方商贾，而且又与京圈儿官员有些来往，我想令堂若是肯，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许瑾良见她精神不济，脸色蜡黄，明显是这几日担惊受怕。 “多谢先生了。”程苇杭同瑾良告别，“我先告辞了。” 瑾良见她步子不稳，有些担忧，“我送你回程府吧。” “多谢了。”苇杭道谢。 瑾良随手拿了大衣，“外头寒潮，程小姐怎么也不打个伞？” “出门着急，给忘了。”苇杭回答道。 瑾良没多说什么，只把大衣给她披上，苇杭却脱了下来，“先生还是别了，上次的西服还在我房里，我怕惹人猜疑，先生这次顺道拿走吧。” “是我欠考虑了。”瑾良开着车，同程苇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能感觉出来程苇杭兴致不高，人都恹恹的。 “到了。”瑾良在程家门口停了车，苇杭道了谢便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 微凉2 瑾良便往前开，开着开着想起来自己的衣服还没有那，又调转车头开了回去。 才进程家大门，就听见程谦修的训斥声。 “程婉兮！你真是我养出来的好女儿啊！”程谦修显然是被气的不轻，“你这是要气死你爹。” “你实话跟我说，你什么时候加入的爱国社，什么时候认识的那小子？”程谦修因为愤怒，脖颈上青筋凸起，脸色涨红。 程苇杭跪在庭院里，地上的积水浸透了小腿，雨丝打在她身上，冰冰凉凉，却比不得心里寒风刺骨。 程谦修怒意未消，“来人，上家法！” 周景岚也扑通一声跪在程谦修面前，“你若敢动苇杭分毫，我便我便血溅当场！” “景岚！你这是何苦，今儿我说什么也要教训这个不孝女！来人，把夫人送回房里去，上家法。” 这家法原是鞭子，只不过许多年未曾用过了，就连程靖安与程家闹别扭的时候也未曾用过的，这程谦修怕是气急了。 周景岚硬生生的被佣人带回房里去，任她怎么叫喊都无动于衷。 程苇杭愣是直挺挺的跪在庭院里，腰板一下都没有弯，额边的碎发顺着雨水，贴在脸上，手指绞着袖口。 程谦修一鞭子下去，程苇杭硬是生生挺了过去，好在许瑾良出手拦住了。 “伯父，您这是干什么？”许瑾良把程苇杭扶起来，“程小姐怎么说都是您女儿，您当真下得去手？” “是啊，老爷，五小姐她身子一向孱弱，前年冬天您又不是不知道，在榻上缠绵了那么久，还是她姥爷从别处寻得方子”二姨太絮絮叨叨的说着，从瑾良手里接过了虚弱不堪的苇杭。 程苇杭大概是沾了寒气的缘故，双腿没有什么力气，浑身有些酸痛，累极了，眼前越来越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小姐！快，快请郎中。”二姨太慌忙喊道。 程谦修这才有些慌了，他向来疼爱这个女儿，不仅仅因为程苇杭生性温和，同她母亲年轻时候所差无几，也因为她是个早产儿，生来体弱，别旁的孩子就多花了许多心思。 程府上下又忙乱起来。 程苇杭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母亲，母亲。” 周景岚眼下一片乌青，满眼血丝，想来定是照看了程苇杭一夜，“婉婉，你醒了。吃些热粥，暖暖身子，昨个儿你可吓死母亲了，下次可不许那样了。” “让母亲，受惊了。”苇杭坐起来，握着母亲的手。 “你可再不能跟你父亲犟这，你们父女俩儿，都一个性子，一个比一个执拗。”周景岚说着竟还抹了泪。 “母亲，我是懂了，父亲真真铁石心肠。”程苇杭也抽噎起来，“若是慕谦有个好歹，我反正也在这个家里也是待不下去了，倒不如随了他” “快住口！”周景岚有几分怒气，“谦修纵然有万般不是，他也是你的父亲，你怎敢有这样的念头，你这是不孝！父母双亲皆在人世，你怎么能轻易你若是糊涂至此，我定是要赶在你前头” “母亲，是女儿错了”苇杭满心懊恼，怎就说出这样的混账话，伤母亲的心。 程谦修此刻推门而入，“景岚，我有话要同婉兮讲。” “好。”周景岚起身，“婉婉，我去厨房看看粥好了没。” “嗯。” 程谦修坐到桌前，“婉兮，方家的孩子的事儿，我想了一宿。我本不该管的，可你既然说出了口，我可以出手，但我有几个条件。” 苇杭没有说话，心尖儿却像是被什么揪着，尖锐的刺激着她的神经。 “首先，无论你们从前如何，我都不希望你们以后再不要有什么纠缠，程家人必须清清白白；其次，我数月前就与许家老太太通过书信，自然是希望同许家的婚事今早定下来，下月初是个好日子；最后，我希望你不要记恨为父为父这是为你好。” 程苇杭呵笑，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为我好，好一个为我好！这些盘算当中，没有丝毫程家的算计吗？为我好，我算什么？” “程苇杭！这也是为父思索了许久的结果，你现在还小，定下婚事还有几年的空闲，你若是还想着留学，便去吧。”程谦修终于稍稍妥协。 “好，父亲，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程苇杭眼泪应声而下，嗓音颤抖着。 “是同许家二房的老三，就是这些天你见到的，许瑾良。” 苇杭摇摇头，嗓音沙哑，“父亲不必同我说的，同他订婚的不是我，是程家的五小姐，是您同我母亲的亲女儿。” 程谦修听着这些话，心里哪里是个滋味，“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说罢，出了门。 随后母亲端着粥进了屋，“快趁热喝了。” “母亲，你先搁那吧。”程苇杭咳了两声，“父亲已经同我讲过了。” “讲过什么？”周景岚轻声问道，当她听到程苇杭说同许瑾良的婚事时，手还是抖了一下。 “其实母亲你也早就知道了，兄长也知道，就连许瑾良也很清楚。”苇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肺部充盈了许多，“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母亲，我若是早知道了，定会同慕谦早早断了，哪里还惹得这样伤心。” “婉婉，你若是心里放不下，母亲有个法子。”周景岚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似的，“我手里头有些积蓄，你拿去，先假意同许家订婚，等方家的那个孩子出来了，你同他一起，远走高飞。” “母亲，你这是在说什么，我怎么能”苇杭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 “你怎么不能，你连那样伤人的话都说得出，如何做不到？”周景岚眼泪不由得往下掉，“我就当从未生养过你这个女儿，你也当从未有过这个家。” “母亲”程苇杭起身，抱住母亲纤细的腰肢，“父亲要逼我，为何您也要逼我？” “我的孩子。”周景岚扶着苇杭，“快别冻着了，先穿了衣服，这事情我既然说了出来，定然是作数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作数，母亲什么时候都支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 微凉3 许瑾良接到了家书，对于和程家的婚事自然是不可否决的。许瑾良有些气恼，原来家里早就与程谦修通过气了，这婚事本就是板上钉钉了，只是通知他们二人一声而已。他本想登门拜访，取消了婚事，这下倒是不成了。 瑾良备了礼物，想去看看程苇杭身体如何了，刚进程家大门就听说程苇杭去了学校，还没有出门，就看见提着礼物的许席儒。 “绍礼怎么来了，程小姐去了学校，不在府上。”瑾良看出他是来探病的，好心提醒。 许席儒把礼物给了女佣，没有搭理许瑾良，转身就走了。 “这些天怎么都没有见绍礼，绍礼是去哪里快活了？”瑾良打趣儿道。 许席儒顿住脚步，“我哪里有你快活，眼看着就抱得美人归，心里可滋润了吧。” “绍礼，这是什么话，若不是绍礼那花花公子的名头，想必早就成了家，说不定孩子都有几个了。”瑾良知道他对苇杭有意，只以为许席儒对苇杭是同其他美貌女人一样的，却没有想到，许席儒是动了心的。 “不瞒你说，我趁着几日，回了一趟家，闹腾了一阵。”许席儒苦笑，转身又搂着许瑾良，“女人算什么，只有兄弟才是真的，走跟我喝一杯。” “不了，我还有公务在身。”瑾良推辞道。 许席儒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跟你这情场得意的人一起喝酒，没有滋味。” 瑾良看着许席儒大摇大摆的走出程家大门，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也出了门。 苇杭请了快一周的假，学校还是同以往一样，熙熙攘攘的学生，三三两两的老师。苇杭走到操场的时候，看着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国文老师。 “苇杭同学啊，你来了啊。”他还能认出来苇杭，“玉贤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她去哪里了？” “她已经嫁人了。”苇杭声音并无波澜，看着老师这样颓废的模样，苇杭竟有一丝厌恶，就好像看到未来某一刻无助的自己。 “怎么可能，我前几天还看见她了呢，她真好看。”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喃喃的听不清，忽的声音又高起来，“是在车站，她真的嫁人了啊，可是她说她说过的她会比我幸福，会比我过得好。” “玉贤姐一定会的，她一定会比你过得好！”苇杭冷声丢下这一句话就走开了。 苇杭刚到了教室，就有同学围过来，甚至是平时不太熟的。 “苇杭，听说你要订婚了？” “报纸上说的。” “原来你是程家五小姐啊。” “你未婚夫真英气，家里条件也不错呢。” “苇杭” “谢谢。”苇杭一一道谢，离开了教室，往教务处请了假，一直请到毕业典礼。 苇杭想，这里也是个伤心地，待不得的。父亲动作可真快啊，早上才答应的，下午就上了报纸，倒真的是商贾作风。 程苇杭本想探监，却不知如何面对方慕谦，只得作罢。沿着湿漉漉的道路，向着程府的方向走去。 “婉婉，你怎么回来了？”母亲看着苇杭，“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吗？” 苇杭摇摇头，“没有，我去学校请了假，这才回来。” “也好，下月初也没有几日了，抛头露面的也不好。”周景岚扯了苇杭的手，“婉婉，你长大了，以后凡事要自己拿主意，你若是跟姑爷去大西北，母亲断是顾不了那么远” “母亲，你且安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了，只是订婚罢了，跟他去西北也不知何年何月呢。”苇杭冲着母亲宽慰一笑。 苇杭的丫头茜芷匆匆跑来，“夫人，小姐。” “你这样匆忙，何事？”苇杭问道。 茜芷回道，“是赵家小姐来找小姐。” “怕是卿楠从报上见了消息，这下找我问清楚呢。”苇杭无奈的摇摇头，赵卿楠是个顶八卦，少不了被她一通问。 “你快些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周景岚催促道。 “这就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 微凉4 “苇杭，你怎么就订婚了，这么突然。”赵卿楠在北平算是个有名号的人物，父亲在中央，家里几个兄弟也颇为争气，她也是交际圈里的一枝花。 “家里给定下的，我也是昨儿才知晓的。”程苇杭轻声细语，看不出来对这门婚事有多在意。 “你可就唬我吧，瞒的竟这样好，滴水不漏的。”赵卿楠自然是不信，“话说你们家那位准姑爷什么时候给带出来，给姐妹们过过眼？” “这，下月初订婚宴上，把你们都给叫上。”苇杭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风轻云淡。 “哎呦，我还以为我们姐妹儿能提前瞅瞅，还得等到订婚宴，扫兴。”赵卿楠努了努嘴。 “卿楠，他，忙得很，若是那天有机会，一起出来聚聚，我叫上他。” 赵卿楠摆了摆手，“别，我就说说着玩儿的，你可别当真。我也就气你订婚了，连我们姐妹儿都瞒着，以为你要嫁了好人家，就不拿我们姐妹儿当回事儿了。” 苇杭浅笑，“怎么会，卿楠想多了。” “说实在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姐妹几个是你最先订了婚。”赵卿楠深有感触的叹了口气，“我以为现在的男人，应该是喜欢开放一点儿的，没想到竟还是喜欢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想来我应该学着点儿，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埋头读书，那我应该也订了婚事。” 苇杭看着赵卿楠滔滔不绝，忍俊不禁。 赵卿楠长相姣好，是那种明艳的，在人群中也最夺人眼球的，张扬而热烈，加上她衣着时尚前卫，虽是许多女子争相效仿，但多少有些不好的名声。 “苇杭，我瞧着你的旗袍都是几年前时兴的了，要不我陪你逛逛，再做几身衣裳，也好勾住你家新姑爷啊。”赵卿楠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笑声肆意而欢快，充斥了整间屋子。 “不过是去年的款式，我瞧着还行，今年的不过是裙子又短了些罢了，我是穿不出去的。”苇杭瞧着卿楠的旗袍，开衩开到大腿根，修长白皙的双腿引人注目。 “我瞧你是读书读坏了脑袋。”卿楠笑着敲了苇杭的额头。 “前些年的衣裳做得精致，是花了心思的，这两年花样是越来越多了，但穿着却没那么舒服了。” 赵卿楠点点头，“谁说不是，前些天，永安百货的旗袍出了个新样式，我瞧着还行，便也在哪做了一身，谁知做好了穿在身上怎么都不舒服，刺绣都没有那么密实，颜色虽花哨，但穿了没几天，竟掉色，染了我的胳膊，害得我好几日都出不了门。” 说起自己的糗事，赵卿楠更是笑得肆无忌惮。 “好苇杭你就陪我逛逛嘛，其实我是在府里呆腻了，才来寻你陪我的，可不是来兴师问罪。”赵卿楠挽住苇杭的胳膊，“听说永安百货进了些新鲜玩意儿，只当是消遣了，陪我走走嘛。” 程苇杭无奈，只得应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 微凉5 “苇杭，你快来看这个！”赵卿楠热情呼唤道，苇杭刚走进便被赵卿楠喷了一身的香水，“快闻闻，香不香？” “香，腻死了。”苇杭只觉得这香味儿太浓，呛人。 一旁的售货员解释道，“这款是新款，法国进口，玫瑰浓香型。这位小姐若是不喜欢浓香的，还是清淡的茉莉香，樱花香，还有这一款限定的兰花香。” 程苇杭摆摆手，“长清从国外给我来回来不少，再说我习惯用熏香，安眠，也能调养身子，用不惯香水的。” “长清竟给带了香水儿，想不到他那么一个人，还会买香水儿。”赵卿楠心下计较着，“唉，苇杭，你若是不习惯用，送我两瓶如何？正好我也省的再托人带了。” “你若是喜欢，多拿几瓶也没关系。”程苇杭轻笑，“这味道我实在闻不惯。” “你真真与旁的名门贵女不同，不社交，不聚会，我呀，真怕你憋坏了。”赵卿楠拉着苇杭的手打趣儿，“走，我们去哪儿看看。” 两个人说说笑笑，苇杭的情绪倒也快活了许多。 “苇杭，你说你订婚我送你什么好呢？”赵卿楠思索，“真是麻烦，你这个人，这么古板，我怎么送礼啊，想讨好你都这么难。” “卿楠送什么都好，我都喜欢。”苇杭微微勾起唇角，笑容恬淡美好。 赵卿楠，“那家表店是新开的吧，走，进去瞧瞧。” “好。” 苇杭听卿楠说起礼物，突然想起来，过了自己的订婚宴，就是方慕谦的生日，挑块儿表，好聚好散。他们两个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想起方慕谦，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苇杭，发什么愣呢。”卿楠招呼他，“你说，这块儿怀表怎么样？” 苇杭接过手，“端庄大气，简而不凡，是块儿好表。” “小姐好眼光，这是刚到货的新款，统共才几块儿。”售货员同她们二人介绍着，苇杭听着听着就走神了。 看见了柜子另里一块儿，样式简单朴实，“姑娘，把这块儿给我拿出来看看。” “好嘞。这块儿，价格适中，耐磨防水，自己用最合适了。” 苇杭点点头，“给我包起来吧。” “我要这个了，你也给我包起来吧。”卿楠兴冲冲的拿着那块儿表，不知在盘算着什么，“我走累了，我们去那边儿的咖啡厅坐坐吧。” “好。” 两人还未踏入店里，就有两个人出来。 苇杭一见走在前头的那个，身子忽的僵了一下。 “沛民啊，这位是？”与许瑾良一起的人问道。 “这位是我的未婚妻，至于这位姑娘，我就不清楚了。”瑾良给他身边的那个男人解释道。 苇杭接过话茬，“这位是赵家的六小姐。” “张部长，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记得在几个月前，在我兄长的庆功宴上才见过的，令夫人还说着，要给我张罗婚事呢。”赵卿楠同张部长说话的空挡不时地看了瑾良两眼，“原来这就是程家的准女婿，程老爷可真会挑女婿，个顶个的好，个顶个的俊。” 苇杭羞赧，“卿楠。” “哦，我想起来了，赵六小姐，前些天我夫人还跟我念叨着，要我给你注意着京里的青年才俊。”张部长其实想起了赵卿楠的父亲，在中央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是吗，说起来好久没看见令夫人了，张部长回去替我问个好。”赵卿楠同这些人打交道是有一手的。 “改天六小姐和赵老爷，夫人，来府上喝茶。”张部长一面和赵卿楠寒暄，一面和瑾良挥手，不忘同苇杭颔首，以示礼节。 “今儿陪苇杭走一趟，真是不亏，你们先聊，我就先回去了。”赵卿楠嬉笑着同瑾良，苇杭挥手。 “今儿怎么出来了？”许瑾良先开口道，“程小姐身子恢复的怎么样了？” “无碍。”苇杭答道，两个人前些时候还热络着，今儿一见面就跟陌生人一样，“有劳许先生费心了。” “你那位方同学怎么样了？”瑾良说着又推开了店门，“进去坐着说吧。” “他没事了，多谢先生记挂了。”苇杭有问必答。 瑾良笑道，“怎么这样生疏，你我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可，这是我第一次，以许先生未婚妻的名义见面。”苇杭终是忍不住，问道，“先生是不是早就知道两家的婚事。” “是，但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急。”瑾良点了两杯咖啡，随手搁了几块放糖。 “先生真真愿意娶我吗？”苇杭微蹙眉头，心口跳得厉害。 瑾良却笑了，“我原先本想回绝了这门亲事，后来我想，与其再娶另一个毫不知情的女子，还不如程小姐，知根知底。” “你我有那么熟吗？再说，你我没有感情，是注定” 瑾良蹙眉，对着苇杭摆摆手，“程小姐不要讲什么注定，我许某人从来都不信什么注定的事，白纸黑字写下来的事都能当做玩笑，更何况这些有的没的。再说，我从相信合适这一说，我觉得，我同程小姐，分外合适。” 苇杭苦笑，“先生是以为，程家和许家，更为合适吧，各取所需，不是吗？” 瑾良想再说什么，苇杭已经起身告辞了。在她的位子上落了一个礼盒，瑾良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是一块儿怀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 微凉6 苇杭回到家，心头的焦虑感越发浓重，想宣纸上化开的浓墨，生生印在心头，怎么也去不掉。 猛灌了几杯的凉茶，才舒缓了许多，却猛地发觉那块儿表不见了，想来是落在那儿了，一阵懊恼。 一阵敲门声响起，“苇杭，我进来了？”程靖安敲了敲门，听见苇杭应和，就推门进来了。 “苇杭，身子好些了吗？”长清看着她面色红润了不少，想来是好了大半。 “我今儿出门，好些人都问我身子，我又不是垂垂老矣的妇人，怎会一病不起，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苇杭笑道，“不打紧，如今都好了。” 靖安做到苇杭身旁，“苇杭，你小时候远的暂且不论了，就前年，你那一病，整个程府的人都怕了，就等着给你料理后事了。” 苇杭款款一笑，“我不是好了么？你妹妹命大。” “哦，我可不是来跟你贫嘴的，母亲让我跟你说一声，订婚仪式在圣保罗教堂，日子就定在初六，请柬都在备着了，你要是还有什么要请的人，再跟母亲讲。” 苇杭点点头，“无非是那几个平日里玩儿的好的姐妹，赵家的几个姐妹，还有苏家表姐，秦家表姑” “苇杭且放心，都要名单里。”靖安又回想了一遍确认无误，“对了，还有一个事儿，订婚仪式上，你的礼服是要洋装还是准备旗袍？” “旗袍吧。”苇杭漫不经心道。 “母亲的意思还是洋装好，当下都时兴这个，你若是喜欢旗袍，敬酒服换成旗袍也好。”靖安笑道，“我可见了，那旗袍是大红的，可是喜庆，想必洋装也差不了多少。” “嗯。”苇杭点点头，“我知道了，都可以。” “那，沛民那边儿我去通知吧。”靖安看她这时候兴致不高，想来还是伤心时候。 “好，麻烦长清哥了。”苇杭冲他笑，清清淡淡的。 靖安被她这一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苇杭，你别这样，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揪心。” “长清哥，我没事，我肯定会跟沛民好好过，不过这才订婚，离婚事还早呢。”苇杭爽朗一笑，“哥，别担心我。” “那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跟我讲，我定是要替你出头的。”靖安也笑了，“你放心，我打得过他。” 苇杭绷紧的弦，这一刻终于松动了，“哥，当时候我可要拦着你的，你打疼了他，我可是要怪你的。” “好，我下手肯定轻。”靖安瞧见妹子这样才稍稍安心，呼了口气，出了门。 苇杭待在房间了，有些不知所措，仿佛要同许瑾良结婚的女子，不是她，她也不是程家五小姐。可是想到自己就要为人妻，甚至，为人母，她有些不甘，有些气恼。自己的将近二十年的生命，都像是不属于自己，在人前，在人后，都在扮演着程家女儿的角色，端庄大方，绰约无双。 但这一刻，她有些累了，萌生出为自己而活的念头。这个念头从冒出来的那一刻，就决定一定要做出些什么，否则就不罢休。像是春天的藤蔓，遇着了雨水，阳光，就开始疯狂的生长，直到满墙的碧绿，也攀住了苇杭的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 微凉7 当苇杭看见自己的礼服，心猛地跳了一下，犹如寒潭投石，有那么一瞬的惊叹与欢喜，这衣裳可真美，绸缎的布料，细腻顺滑，样式端庄大方，却不死板守旧。白色洋装裙摆勾勒蕾丝，层层叠叠；腰间坠着碎钻，晶晶亮亮；露出胸口，却又遮上细密的白纱，美丽性感却又含蓄温柔，后背用的是稍微薄透的料子，隐隐约约，欲拒还迎。袖子稍短，用料也是薄透，衬出女子纤细的手臂和腕子，袖口用丝带可抽紧，灵巧又活泼。 红色的敬酒装，并不是很亮眼的红色，太过亮眼多少都会沾了风尘气，大红色搭配暗红色勾画，绣的像是牡丹，但只是勾了花样，不会显得太过老气，旗袍的开衩适中，但苇杭看来还是高了些，但旗袍是稍短的，露出脚踝和一小节脚腕，脖颈的领子稍长，用了两个盘扣，领子和前襟上的盘扣样式都是凤凰扣，开衩处用的是花篮扣，颜色是同色系的绛紫，旗袍整体是绛色，勾花是赫赤色，勾边用的是朱砂色。前襟是圆襟，前襟上面的肩膀处用料也是极为薄透，若是凉，可搭上一条披肩，袖子盖过胳膊肘，露出小臂。 “婉婉，怎么样，还合心意吗？”周景岚看着苇杭，又看看礼服，“其实在你及笄的时候就已经置办了许多礼服，又怕年头太早，等你穿的时候，又过时了，专门请的国外的师父定做的，还合心意吗？” “极好，再好不过如此了。”苇杭眼眶微微湿润。 周景岚笑得明媚，“我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好的礼服，尤其是那旗袍，红的跟火烧一样，说来也真是，玉贤定亲还有娶亲的时候，怎都不肯穿旗袍，一水儿的浅色洋装。” “那我的婚事还得母亲操心。”苇杭揽住母亲的胳膊，撒娇道。 “自然是要我操心的。”周景岚爱怜的摸了摸苇杭的头发，“你只要不嫌弃母亲眼光差，母亲便知足了。” “怎么会，母亲眼光最好，挑什么都合女儿心意。” “你去试试，我来看看。”周景岚推了推苇杭，指了指红色的旗袍，“先试试这个吧。” “好。”苇杭从衣架上拿下旗袍，沉甸甸的，在臂弯上颇有分量。 苇杭穿了敬酒礼服从里间里出来，一步一步，摇曳生姿，露出的，腕子，脚踝，白皙纤细，还有覆着一层红纱的肩头若隐若现，匀称纤细的腿在旗袍开衩处亦隐亦现，只是腰身，胸口处还略显宽松。 “婉婉，你又瘦了，这衣服是照着你年前的尺寸订的，怎么宽松了这么许多？”周景岚心疼道，“这些日子可是要养起来，你呀，还是稍稍圆润一些的好看。” “圆润看起来有福相吧，那里是好看？”苇杭笑道。 周景岚叹了口气，“真好看，若是许家公子衬在你旁边儿，才更是锦上添花。” “要他作甚，我在这儿不就够了？”苇杭想起瑾良身着军装的板正样子，想象不出他敬酒时候的样子，还有站在自己身旁，同自己订婚的模样。 “对了，你们得去照个相，相片得洗成两份，一份儿给亲家寄过去，一份咱们家留着。”周景岚盘算着，“明天就是个好日子，叫上许公子，两个人一起照相，订婚的时候怕是来不及给你们两个单独拍，就带上这两套衣服换上，许公子的礼服你也给捎上。” “母亲，这样的事，许先生怎么会来，他怕是忙着国家大事，军政要务。”苇杭有些怕见着瑾良，一丝一毫都不想见到他。 “你这孩子，许先生最近得罪了人，在公馆里闲的发慌，自然是有时间的。”周景岚便叫佣人通知了许瑾良，许瑾良竟一口答应，说是明天亲自来接苇杭。 而在许家公馆的许瑾良正和许席儒喝酒，有些醉意，想也没想就应下来了。 “沛民侄子，怎么了？嗝！”许席儒喝得有些醉意，连连打嗝，泛着酒气，“谁找啊？” “是程家，要去照相。”瑾良漫不经心的回答，“要拍订婚照。” 许席儒半晌沉默才开口，“哦，是程家呀，是五小姐吗？” “不是，是程夫人。” “哦，程夫人。”许席儒念叨着，不知想着什么，忽然又颓废起来，“侄儿啊，你知道吗？我挺喜欢程苇杭这个姑娘的，我跟母亲也说过，后来家里人瞒着我定了跟程家的婚事，却不是我，是你啊，你可真是好运气，好福气。” “哪有，你醉了。”瑾良端起酒杯，闷声灌了半杯，喃喃道，“这威士忌还真有点儿烈。”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一个舞会上，她穿的是水碧色的旗袍，最最简单的一字扣，梳着最最简单的盘发，头上一点儿装饰都没有，眉目清秀，风姿绰约。我本来想，这是哪里来的仙女？我打听了许久许久，才知道，哦，她原来是程家的女儿，后来，我就跟程家做生意，就为了能尝尝见她，与她熟络些” “可她是我未婚妻”瑾良低声道，忽然就又笑了，其实他很中意程苇杭的性子，不争不抢，清清淡淡，日后就算是也不会麻烦。 “可是，你说，母亲看上了你，程家也选中了你，就连五小姐都没有异议我是不是太失败了，这么多年的努力，还不如你来半个月”许席儒絮絮叨叨半天，无非是懊恼，苦恨。 瑾良没说话，只觉得听着许席儒的话有些恼，“绍礼，苇杭现在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未婚妻，你对她的心思早就该放一放了。” “我知道，我会忘了她，天下这么多女人，我怎么会一棵树上吊死？就是你啊，你不能欺负了她，她可是我没有追到手的女人，你若是敢我就，我就把她掳走，让你，让程家永远都找不到”许席儒说着说着竟有些伤感，“她不会跟我走的，就算是嫁给你，也不会跟我走我真是失败” “绍礼，你会遇到被程苇杭，好更多的女人况且你不是不喜欢清汤寡水的女人吗？”瑾良笑道。 “是，我喜欢，热辣的女人，程苇杭？不喜欢！”许席儒拿起酒瓶就往嘴里灌，“我不喜欢程苇杭，程苇杭算什么？” “她是你侄媳”瑾良提醒了一句，不过许席儒并未在意，因为他已经躺倒在地上，手里攥着空酒瓶不肯松开，嘴里嘟囔着什么听不清的字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三章 微雨1 瑾良是独自开车到程家的，是辆军用的绿皮车，瑾良穿着也只是寻常的黑色长裤，白色衬衫，黑色的西服外套随意的搭在椅背上，袖子挽起，露出手腕儿。他摇下车窗，一手搭在车窗上拨弄着打火机，一只扶着方向盘，一盒香烟被随意的撂在座椅旁的凹槽里，本来想抽一根解解乏，又想着苇杭受不了烟味儿，也就作罢，大抵是同绍礼喝酒喝得有些多，今早起来竟有些头疼，四肢都有些乏力，许是来了北平，待太久，身子都要被这里的纸醉金迷给腐化了。 正懊恼着不该跟绍礼夜里喝酒，苇杭就出来了，身后跟着的小厮提着一个大箱子。瑾良开了车门，跳下去，“程小姐，这里面是什么？”瑾良指了指那个手提箱。 “这箱子里的事订婚宴上的礼服，母亲说她想看相片，顺便给许老夫人寄过去一些，再有就是母亲总觉着照相馆里的衣裳太糙了，穿在身上多少不大舒服，便让我带了这些。”苇杭耐心解释道。 瑾良笑，“我不过问问箱子里装的是什么物件儿，没有盘查的意思。” 苇杭微窘，不再言语。只是随着他上了车。 “程小姐，有个东西给你，在那个盒子里。”瑾良目视前方，大概指了指，正副驾驶座椅中间的凹槽里。 苇杭便瞅见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丝绒覆着的小盒子，“我断不能收，传出去是要被笑话的。” 瑾良又笑，“程小姐竟都不看一看是什么东西，这样下了结论，只怕程小姐会后悔。” 苇杭打开那盒子，竟是自己昨儿选来的怀表，“昨儿下午是我落在咖啡馆，多谢先生了。” 瑾良见她神色有些窘态，浑身不自在，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只管专心开车。 苇杭偷偷瞄了他两眼，瑾良本来就生的刚烈英气的面目，不言不语是有些不怒自威的意味，苇杭打心眼儿里是有些怕他的，又想起他是自己未婚夫的身份，这些害怕也就稍稍消散，心头却一直笼罩着丝丝不安。 车停到了照相馆旁边的胡同里，苇杭提起了箱子，没有带什么下人，值得自己个儿提着，虽说不重，但许是苇杭大病初愈的缘故，总是吃力些的。 瑾良见了，顺手从她手里提了回去，动作极为顺手，苇杭倒想这样的事，他是否已经做惯了？虽是绅士的举动，苇杭却平白添了几分来路不明的猜忌。 两个人并排走着，路上有些积水，苇杭小心避过，手提着湖蓝色的稠裙，神情极为认真又小心，瑾良这才细细打量了苇杭，湖蓝色的厚稠裙，上身穿着长袖的短褂，看着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孩童，不对，她本就是个学生。脚上却穿着一双不怎么相称的黑皮高跟鞋，想来是用来相配礼服的。 大概是阴雨天的缘故，照相馆里没有人，店主也难得的闲情在看报，见着有客人，便放下报纸，忙问起来。 瑾良一一作答，苇杭并未插话，只是打开了箱子，取出自己的那两件礼服，又拿出来瑾良的两套西服，一套黑色，一套深蓝，阴天里根本瞧不出颜色有什么不用，就是款式不大一样，一个稍微正式的，另一个稍微随意休闲，应该是敬酒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 微雨2 见他们交谈完了，苇杭把深蓝色敬酒服给了瑾良，“这是敬酒服，程家亲戚不大多，远的都是赶不来的，多是些女眷，想来是喝不了多少酒的。”苇杭小声叮嘱，瑾良听来更像是嘟囔，便“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苇杭也不计较，只取了同时敬酒服的红色旗袍去了更衣室，等她出来的时候，瑾良已经收拾利索，在照相馆沙发上读报纸了，见她出来，便把报纸一合，起身，看着端庄秀美的女子，款款而来，发髻大概是为了应和礼服，一早就盘了起来。 “二位当真是金童玉女，珠联璧合。”店主夸赞道。 苇杭心头一动，回答道，“金童玉女算不上，珠联璧合倒是有那么点儿意思” 苇杭还欲说些什么，已经被瑾良蹙眉打断了，“开始吧。”趁着店主拿设备，瑾良才有些怒意的对苇杭压低声音道，“你是想让全世界都知晓你的不情不愿吗？哪怕是厌恶，装也要装出来样子，就为的你程家女儿的本分。” 苇杭一股无名火窜了起来，“你倒是守着你许家儿子的本分，这面面俱到，虚情假意的装模作样功夫倒是学的真透彻。” “够了！”瑾良脸色黑透了，瞧着店主来了，打断了苇杭的话，“可以开始了吗？” “二位这边请。”店主打了一个收拾，把他们引到一处已经打好光，排了两把椅子的一个空地。 瑾良阔步走去，苇杭虽恼他连计较话都不能说，却也无可奈何的跟上。 苇杭怒意未消，只得积压在心头，颇有些烈火焚心的意味。 瑾良挨着苇杭坐下，两个人却都是不见笑意，不见有多亲近。 店主在照相机黑色的幕布后面露出脑袋，“先生和夫人挨近些，笑一笑。” 瑾良见苇杭没有动静，只得自己挨近了她，脸色稍稍缓和，只是眸色更深了一层。苇杭没有什么动作，对于瑾良的挨近稍稍皱眉。 店主摇头，“先生揽着太太的肩膀，太太笑一笑。” 瑾良自然而然的把手搭在苇杭瘦弱的肩头，苇杭面色一僵，店主“先生，太太的叫着，”苇杭听着总不是滋味，又想起方慕谦，此刻他怕是还受着牢狱之苦，自己却在这儿同别人亲昵的照相，心尖儿像是被谁掐着一样，揪心的疼。 虽是如此，苇杭还是强强露出微笑，对着镜头。 照相机发出白色的亮光，苇杭有些不适应，眯了眯眼，站起了身。瑾良也起身，走向窗外，想摸口袋的香烟，却想起自己把香烟落在了车上。 店主让他们站着挽手拍几张，苇杭见瑾良朝她走来，也就顺手理了理鬓发，同他站到了一处，自觉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瑾良比她高上了许多，苇杭的肩膀才到瑾良的胸口，还是踩着高跟鞋。两人谁都不说话，由着店主。 店主让瑾良揽着苇杭的腰，瑾良只是虚虚的扶着，并没有真真揽着，苇杭抬头看他，瑾良也点头看了她一眼，就那么的一瞬，没店主拍摄下来，黑白相片里的男女，仿佛在深情对望，可他们两个都知道，对方眼里的只有淡漠。 又拍了几组相片，这才罢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 微雨3 店主乐呵呵的道，“是许公子和程小姐吧，当真是才子佳人” 店主又说了些什么苇杭没有听清，只那一句才子佳人，像是梦魇似的挥之不去，旁人眼里，她与许瑾良当真这么般配吗？ 苇杭的太阳穴突突的一直跳，便坐在了店里的沙发上，顺手拿起店主刚刚看过的报纸，就看见了自己和许瑾良的相片，太阳穴跳的更厉害了，苇杭只得用手用力的揉。报纸上的女子温婉动人，男子英挺俊朗，果真是，才子佳人 瑾良瞧见苇杭看的那份报纸，心下也明白，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提起了那只大箱子，出门去了。 苇杭听到了声响，也就拿起了原先的衣服去了换衣间。 从店门走出的时候，雨下的有些大了，苇杭走进停车的胡同，怀里紧紧抱着礼服，踩了水坑也毫不在意，还未上车，便看见驾驶座的车外扔着一只冒着烟的烟头。 苇杭只是瞟了一眼就上了车，车里没有什么味道。想来瑾良是在外面呆了许久，头发沾了许多的雨水，肩头处都淋湿了。 瑾良见苇杭上了车，发动车子，返回程家，一路无言。 苇杭前脚刚下车，瑾良就发动车子绝尘而去，苇杭一个踉跄，好在站稳了，又是一阵怒意未平。 刚入了院子，就听见赵卿楠放肆的笑声，她随着程靖安一同走着。 “卿楠，长清哥？”苇杭轻声唤道。 “苇杭回来了，母亲已经随着父亲去了赵府，本想着你和沛民会晚些回来，也就没有安排，你若是要去，现在安排也是来得及的。”程靖安瞧苇杭面色有些不好，问道，“可是同沛民起了什么争执？还是” “没有，只是天气不大好，身子也不爽利。”苇杭想起今儿是赵老爷六十大寿的好日子，但自己却实在没有心情，只好推辞了，“卿楠可别责怪，我今儿身子却是不太利索” “苇杭，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姐妹这么些年，你那身子骨如何，我还不清楚，你快些回屋躺会儿，明儿我把北边儿新到的参茶片儿给你拿来，好好补身子。” “多谢卿楠了，长清哥可是要多陪卿楠跳几支舞的，弥补我不能到场的缺憾。”苇杭笑着，瞧着赵卿楠不自觉的羞赧，心下便清楚了三两分。 “你快些去歇着吧” 程靖安又想啰嗦她两句，却被苇杭打断，“长清哥快些去吧” 程靖安这些时候在中央里春风得意，应酬更是数不胜数，忙到这时候回家，赵卿楠亲自来接他，这才碰着了苇杭。 苇杭回了房，灌了几口茶硬生生的把那股子怒意给平息了，只要一想起许瑾良那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若是这样一个自己厌恶到极致的人生活半辈子，自己怕是要受不了。 苇杭搁下了手包，觉着里面有些分量，打开却看到了沉甸甸的怀表，此刻在她的素净的手掌里，更显得简单纯粹，就想方慕谦一尘不染的心。 苇杭不觉想起了同他做同窗的时候，那时候他笑容和煦，温暖善良，面庞白净儒雅，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是梵婀玲的吟诵，绝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 微雨4 她最喜欢的是他在讲台上，或者马路边，意气风发的演讲，满怀爱国热情，是那样的璀璨而火热，好像要把一切的腐朽都燃烧殆尽。仿佛一切在他的眼里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那是时候的他，眼里，心里好像被家国天下塞得满满当当。 两人独处的时候，他是极温柔细心，并不想许瑾良那么富有侵略性。就好像他的世界里，除了鸟语花香，就只剩她一个。 他说他要成为这个时代的革命者，对于一切的腐朽落寞都要被他以摧枯拉朽之势打倒，他要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他说，我们要站在一起，肩并肩，大踏步的前进但如今看来，都是那么荒诞，却是那么真实，像是昨日刚发生的，他的音容笑貌似在眼前，历历在目。 苇杭眼眶酸涩，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程玉轩敲了敲苇杭的房门，苇杭让他进来。 “小五，这是你要的机票。”程玉轩眉头微皱，“小五，你当真这是要同许家公子去度假，而不是为了其他？” “二哥我怎会？既答应了，又怎会轻易反悔？况且不论是许家，还是沛民都是极好的，我如何会做出傻事？”苇杭抿嘴笑，低下头，睫毛掩住了烟波浩渺的眸子。 “你知晓便好。”程玉贤把机票搁在了桌子上，“如今时局多动荡，东北那边连生事端，怕是要出事，你在西北也好，算是大后方了，最起码性命无虞，再说又程家，再不济还有大，哥二哥，就连四弟长源也是能独当一面的了，嫁去西北又如何，不管是许家，或是许瑾良，都是断然不敢轻易地动你。” 苇杭点头，她心里清楚度很，自己何尝不是程家送去西北的人质，也想是程家的棋子，和玉贤姐一样，安排到了最有利的地方，也给程家腾了方便。 “小五，你别怪父亲，方家那位，我略有耳闻。”程玉轩压了压嗓子，“本来是不该同你说的，这方家小子，确实犯了事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也绝不是传言，得罪了谁，给他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若不是你执意救他，他必死无疑。”程玉轩面色凝重，“你且安心，等你订婚宴一过，我亲自把他送回方家。” 苇杭点头，“麻烦二哥了。” “无事。”程玉轩意味深长的道，“我娘老是念叨着玉贤，也不知她过得如何，学堂里的那个国文先生” “二哥，玉贤姐看的明白，有些事比我明白，通透。”苇杭苦笑道，“国文先生早就辞职了，回老家奉养双亲。” “这样最好，我记得他老家是岭南那边儿了，也是够远的。”程玉轩稍稍安心。 苇杭心头像是悬了把刀子，是不是落下，划一刀。非要这样赶尽杀绝吗？只有像安彤那样才肯罢休吗？苇杭把话咽了进去，手指绞着袖口，应和道，“只是不知何时还能再见玉贤姐” “总会想见的”玉轩若有所思，眉头不见松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 微雨5 玉贤不似苇杭，玉贤是玉轩同父同母的亲妹妹，竟也能云淡风轻的说出这般话，当真是个狠心的主儿，好在弘杉是个男子，程谦修也有意把他送进军校，军里有人，日后也方便些。 “你休息吧，我手头还有点儿事儿。”程玉轩起身欲走。 苇杭起身送他，“二哥，算算日子，这个黎家的二小姐该二十了吧，怎么黎家那边儿没有什么动静？” 程玉轩早年就跟黎家订了婚事，这男女双方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黎家却迟迟不肯表态。 程玉轩顿了顿身子，“大概是黎家小姐不愿嫁吧，人家许是眼界高” 苇杭蹙眉，“黎延昌不过是个军需处高管，竟这样不识抬举？” 程玉轩忽的笑了，“这样的话竟会从你口中说出来，我倒是意外。” 苇杭也微笑，“早就听闻黎延昌是个拜高踩低的主，眼下咱们程家还没有败落，就想着攀高枝，若是败落了，真不知道是如何的光景。” “黎延昌这个老狐狸，最近跟中央军司令走的倒是近，如意盘算打的真好。”程玉轩扯了扯嘴角，丝毫没有提到黎二小姐。 苇杭才叹了口气，程玉轩便问道，“程家又不是巴不得这门亲事，若是摊上黎延昌这样的亲家，还不如没有。小五，黎家的事，你别操心，当心眼下的许家才是最要紧的，许家在西北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家里的姑婆齐全得很，你” 有些话不必人提点，苇杭自然是明白的，“二哥放心，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嫁了过去，眼下订婚宴才是最要紧的。” “嗯，你心里有底就好。”程玉轩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送。 苇杭看着程玉轩的背影，这几个兄弟姐妹中，二哥是最像父亲的人，也是最说一不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只怕黎延昌那个老狐狸的好算盘要落空。 苇杭转身回了屋，小心捏着那两张机票，小心翼翼的放到手包里，这是两张去日本的机票，到日本在转乘前往欧洲的客机，从此，程家，许家，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暗暗下了决心，回了里屋小憩片刻。 老天怪得很，明明前几日连着几天的雨水，到了订婚宴，天豁然放晴，明媚的不同寻常。苇杭一早被母亲叫起来，梳洗穿衣，乘车往教堂去。苇杭同母亲在后座，司机是程靖安，副驾驶是赵卿楠。 赵卿楠一路上不停的说话，逗得母亲不住地笑，就连平时严肃的大哥也忍俊不禁了几次，苇杭心里装着心事，没怎么听，也附和着笑两声。 苇杭端庄的坐在梳妆台前，一家子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四哥程弘杉，嫁到广州的三姐程玉贤，倒是齐得很，平时很少出门的二太太都穿戴整齐的出席，可见程家的重视。 母亲在教堂里应付着宾客，赵卿楠笑语盈盈的走来里间，瞧着端正却没有什么表情的苇杭，心像是砰的被锤了一下，惋惜的神情一刻而逝，“苇杭，牧师都在礼堂上等着了，走吧，我瞧着许家公子今儿是分外的精神焕发，你也快写去瞧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 微雨6 “卿楠，你先去，我稍后便去了。”苇杭朝她微笑，说着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卿楠正欲说些什么，见她笑了，也就作罢，“那你快些，我就先去了。” 苇杭端坐在镜子前，透过镜子，她仿佛能看见自己同母亲何其相似的未来。母亲再如何也是同自己曾今心仪的人度过了半生，自己却是连这样都是奢望，无奈，悲愤，痛恨，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涌上心头，一股脑的要把她淹没，吞噬，片甲不留。 生生的哭花了妆容，端正的身子终于趴在了梳妆台前。 礼堂里的人群有些躁动不安，许瑾良的嘴角擎着恰如其分的笑，无论是委于虚蛇还是侃侃而谈，都是那么得心应手。低头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时候不早了，里间却没有一丝动静，眼眸笼上一层阴影，不动声色的闪进了里间，瞧见苇杭有些泛红的眼眶，竟丝毫不吃惊，踱步到她的身旁，弯下腰同她一起看这镜子里的两个人。 “你是程家的女儿，如今做出什么，也只是丢了程家的脸面，同我，同许家，没有分毫干系。”许瑾良起身，留下这句话，声线硬朗，不迁就，不责备，仿佛在评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苇杭神色微动，见他背对着自己，是在等，他这是在给她台阶下。苇杭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简单的施了淡妆，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端庄温婉的微笑，便随着许瑾良走进礼堂。 程苇杭，一身白色精致洋装，许瑾良，一身制作精良考究西装，两人站在一处，登对的很。 牧师用蹩脚的中文念了一遍婚书，大抵就是些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一类的意思，又念了一遍英文，这才互带订婚戒指。 许瑾良动作麻利，只是瞧见套在苇杭手指上的戒指有些大，微微皱眉。 程苇杭认真的，极郑重的，也给许瑾良带上了，她托着他的手的时候，虎口上有着厚厚地一层茧子，怕是长年拿枪的缘故，但手指极好看，虽然没有像脸一样的白皙，却是修长匀称，关节处微微泛白。 正当苇杭发愣的时候，许瑾良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丝毫不容许她挣脱。 牧师大声道，礼成，瑾良一直握着她的手，就连同宾客寒暄的时候也未放松，外人看来只当是两人感情好，却不知苇杭的手被他攥的生疼。 苇杭脸上一直挂着温和时而羞赧的微笑，仿佛这不是一场阴谋的联姻，而是一场你情我愿的爱情。 直到两人一同坐上前往婚宴的车，瑾良才松开了她的手，苇杭活动了两下，手背上有一片红印，苇杭掏出白色手套带上，遮的干干净净。 瑾良瞟了一眼，什么也没说。闭上了眼睛，像是累极了，躺在座椅上小憩了片刻。 苇杭从手包里找出订婚戒指，样式是有些老气了，不是当下时兴的钻戒，而是一块儿水滴似成色极好的墨绿色的翡翠，四周镶着碎钻，想来价格不菲。苇杭手指太过纤细，带上怕是要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 微雨7 她只是放在白绸缀蕾丝手套上，细细的看着，借着车窗投来的光，格外的好看。 “喜欢吗？怎么不带上？”许瑾良徐徐开口。 苇杭收了手，“有些大了，的缠些红线呢。” 许瑾良淡淡的“嗯”了一声，却没有睡下去的意思，理了理领带，正了身子。 苇杭从侧面看他，眉目刚烈，棱角分明，却不苟言笑，让人从心底里怕。 车子停了，苇杭随着瑾良下车，跟在他身后，并未牵着手。 赵卿楠似是瞧出了苇杭的不自在，忙拉了她去一旁寒暄，许瑾良倒没有阻拦，只说少喝些酒。 苇杭应了，却没在意，心底不爽快，自然是要喝的。 赵卿楠拉着苇杭入了女眷一桌，本来赵卿楠因为有些轻佻放荡的名声在外，女眷本不愿同她一起，赵卿楠也知道不愿听她们的酸化，平日里也不处在一处，若不是顺着苇杭定时要去跳舞的。 众人见赵卿楠把苇杭拉来，也就顺势调侃两句，顺带了赵卿楠。 “苇杭这就订婚了，到底是家大业大的好，就连儿女的婚事，都是能早早把好的定下。”说话的是秦家的四小姐，秦安娅，性子尤为泼辣，却心思单纯，“我瞧咱们卿楠小姐，什么时候也定下，赵司令也不好好给物色。” 赵卿楠脸色煞白，却也不甘示弱，“家父政务繁重，不像秦家老爷，整日闲着才有心思关心儿女婚事。”此话一出便惹了秦安娅，他父亲才被免职在家赋闲，这话说出来不是伤人吗？ 众人见情况不妙，赶忙打圆场，说话的人倒是让苇杭吃了一惊，“赵司令爱惜赵小姐，自然是不愿意轻易嫁了的。话说秦家大姐算算日子是该生了吧？”说话人是黎雅娟，正是黎家二小姐。 秦安娅听出她这话向着赵卿楠，不愿离她，不做声。黎雅娟知道秦安娅心里不痛快，也没说话，黎雅娟父亲盘算着她同赵家的婚事能否结成，她说话自然要向着这位赵小姐，未来的小姑子。 苇杭见一番话说得冷了场，忙接了话茬，“我是从报上瞧见了，秦家大姐半月前就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家父和家兄可都是发电报祝贺了呢。” “是呢，我才从金陵看过了大姐，那孩子生的白白胖胖，看着可讨人欢喜了呢，就连大姐也圆润了一圈。”秦安娅接了苇杭的话，毕竟是程苇杭的订婚宴，再怎么也不能拂了主家的面子。 “这生了孩子可是都要胖的，这不稀奇，我哪日路过金陵，可是要看一看的。”苇杭笑道。 “那有什么，苇杭这不也订了婚，在早早选了个好日子嫁进许家，也生个胖小子。”秦安娅说着爽声笑了起来，众人听了皆咯咯的笑，苇杭也笑了两声。 “秦姐姐莫要拿我说笑。”苇杭不重不轻的回了句，众人却好似找了新的乐子。 “我听说西北那边儿可是要三年抱俩的，你这身子骨可是要禁得住” “定要生个女儿，乖巧，收的住性子，不像我大姐，整日的被娃娃吵着。”秦安娅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 微雨8 苇杭听着耳根都发了红，赵卿楠也调侃了两句，苇杭只顾着说笑，没注意许瑾良走了过来，见众人收敛了许多，这才发现了站在身后的许瑾良。 “我可是扰了诸位的乐子？”许瑾良缓缓开口，面容倒还和善，不至于冷场。 苇杭起身，同姐妹们作罢。 众人只觉得不尽心，得了两人，更是肆无忌惮了，“程家姑爷可要心疼我们苇杭，三年抱俩她这身板可是受不起” 许瑾良闻言身子一愣，笑而不语。 苇杭不欲再同她们玩笑，羞赧着走开了，许瑾良跟住了她，走到人少些的地方许瑾良才开口，“我并未着急子嗣。” 苇杭气恼，“你明知她们只是玩笑话，何苦此刻挖苦我？” “并未挖苦你，只是让你宽心罢了。”瑾良好笑，分明是她同女眷们说这些，倒还怪了自己，“我大哥和大嫂来了，在前厅。” 苇杭蹙眉，原是自己只顾着说笑，耽误了时间，许瑾良这才来寻自己的，“你大哥大嫂怎么突然来北平了，我记得西北那边儿没有派人来的。” “奶奶放心不下，这才让大哥大嫂来了。”许瑾良随口道，可苇杭却明白，许家这是怕丢了程家面子，两家订了婚事，许家没有人来，就说明许家不重视，许瑾良的大哥大嫂来参加，既是堵住了一些风言风语，也是给足了程苇杭的名分。 “那我是不是该换了衣服。”苇杭想着是该换了敬酒服的。 瑾良抬了抬手腕看表，“你快些，我先去了。” 苇杭换了红色旗袍，由着女佣给自己盘了头发，摘了手套，随手搁在手包里，又把手包搁在梳妆台前，起身去了前厅。 苇杭走了进来，一眼看见了那对年轻的夫妇，想来是许瑾良的大哥大嫂，大哥同许瑾良有几分相似，十分斯文儒雅的长相，却没有许瑾良坚硬的轮廓，更柔和些，大嫂气质绝佳，举手投足都彰显着大家闺秀的教养。 “苇杭，这是大哥，这是大嫂。”许瑾良起身给他大哥大嫂介绍程苇杭。 “大哥，大嫂。”苇杭应声唤道。 许昌邑点了点头，大嫂简氏热络的起身，握了苇杭的手，拉到自己身边儿坐下，“三弟妹生的可真标致，当初见相片的时候，觉得好看，哪知真人更胜一筹呢？” “大嫂取笑我了。”苇杭大方的微笑，“沛民何时寄了相片给家里，我竟一丝一毫也不知晓。” 许瑾良闻言皱眉。 许昌邑夫妇脸色微变，不再谈论这事。 苇杭是后来才知道，许瑾良的父亲许申甫早就和程家通了音信，许老太太知道了，不许，搜罗了一众名媛的相片让许瑾良自己挑，恰恰好挑中了程苇杭的相片，许老太太只得应允，只是抱怨程家丫头身子太瘦弱了，不是个好生养的身子，进了门可得好生养起来。 而那相片正是许席儒寄到家中的，本想求着许老太太给自己订的婚事，却拱手便宜了许瑾良。为此许席儒还闹腾了一阵，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 微雨9 程苇杭自然感觉到了席间的一丝尴尬，好在许瑾良打破了僵局，“这次来北平怎么没把子骧带了，他不是一向喜欢出门吗？” “子骧这孩子爱闹腾，这次来北平，不单单为了你俩的事，身上带了公务。”许昌邑解释道。 说话间，程靖安和程玉轩接连到席，互相寒暄了，氛围倒也融洽。 程苇杭瞧着大哥二哥同许昌邑夫妇交谈的融洽，自己竟有些略微出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二哥竟也修炼成了如今的模样，当真是父亲调教出来的人才。 苇杭又瞧了许昌邑夫妇，一唱一和，夫唱妇随，旁人看来真是恩爱的很，尤其是许太太，极有风度的女人，一颦一笑都落落大方，苇杭着实吃惊，自己是否真的有这个水平，她心里打鼓。 许瑾良察觉到了苇杭的失神，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说，“方家那小子今儿早上就放出来了。” 苇杭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呼出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心头火烧火燎似的，身子一僵，小声呢喃，“我没有在想这个。” “那就专心。”瑾良给她递了杯茶，“提神。” 苇杭接过，道了谢。 “这时候怎么能喝茶，自然是要敬酒的。”许家大嫂笑吟吟的道。 程靖安接了话，“时候不早了，也该开席了。” 话音还未落，程谦修就进来了，“都在，亲家只来了二位？”一席的人都纷纷起座。 “是我们不周到，本想想拜见过程老爷，再来婚宴，只是路上出了点儿情况，这才给耽误了。”许昌邑解释道。 许夫人也起身，“是我们做晚辈的不周到，亲家老爷还请多担待。” “无碍，听说亲家公旧疾又犯了，不知如何了？”程谦修还是埋怨这许家人来的少，心里不快，今儿才掐着点来，“你们都快坐下，别当我程家怠慢了客人。” “怎会是客人，这不成了亲家吗？”许太太亲手给程谦修斟了茶，依旧是笑着，“难不成亲家老爷还想反悔不成？” “自然是没这规矩的。”程谦修回道，“只是婉兮年岁还小，性子还不稳当，怕是得等两年。” “这倒无妨，年轻人嘛，总是要历练一番的，再说沛民也是再要磨砺两年，成婚的事全看着亲家的意思。”许昌邑这一番话给足了程谦修的面子。 “父亲，时候不早了，快些让准姑爷给敬酒吧。”程靖安此话一出缓和了气氛。 服务生端了酒水，苇杭和瑾良都斟了一杯，递给程谦修一杯。 “祝父亲身体康健，财源广进。”瑾良手里捏着酒杯，冲着程谦修鞠躬。 程谦修心情大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也希望你能事业顺利，和婉兮能够夫妻和睦。” “小婿定不负父亲所托。”瑾良也饮尽了酒。 “嗯，大堂里的宾客还等着呢，你们快些去吧。”程谦修挥了挥手。 许瑾良抓住了苇杭的腕子，纤细冰凉，一愣，扭过头看了她一眼。 苇杭不知他是何意，“怎么了？” “没事。”许瑾良松了她的手腕，大步走出了前厅。 苇杭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手掌的余温，茧子摩擦她的肌肤，有些酥麻之意。 男宾客苇杭大多只听过名字，却未曾见过真人，瑾良也料想她应付不过来，自然是处处挡在她前面。 “程小姐，你还记得我吗？”一个身着白色西服，面色微醺的男子起身，“我姓晋，和程小姐算是校友吧，只不过程小姐贵人多忘事，只怕记不得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 微雨 苇杭看着眼前的虽青涩，却犹显玩世不恭的脸，“晋同学，实在不好意思，我” “程小姐，但在金陵的事，你肯定是忘不了的。”男子笑了笑，没注意瑾良稍显阴沉的脸，“那时候程小姐在金陵女子学校，下学的时候，我就堵在校门口，程小姐一定是忘不了的。” 苇杭脸上一僵，抬眼看了看瑾良深沉的眸色，苇杭在金陵读书读书的时候，程家多多少少顾及不到，大抵是苇杭生的清丽，总是有豪门阔少围追堵截，只不过她从来不在意，后来回了北平，碍于程家的面子，也没人敢越矩。 “晋公子，如今事易时移，我倒是比你幸运多了。”瑾良说罢，饮了一杯，晋公子也一饮而尽。 苇杭随着瑾良几桌喝下来有些醉意，身子止不住的摇晃，瑾良扶了她的腰身，“你，身子支得住吗？” “没关系。”苇杭点了点头。 瑾良淡淡的“嗯”了一声，明显的步子放缓。 “三哥，怎么说也是认识这么多年的兄弟了，喝一杯吗？在认识认识三嫂。”说话的是西南陆家的陆展宁。 “展宁，你三嫂有些醉了，我替她。”瑾良和陆展宁碰了杯，“不是说要去香港读书吗？怎么来了北平？” “三哥，你还说呢，要不是你上次告状，我哪能去受那个罪，这不才被放出来了，香港那么远洋人又多，我老爹才舍不得。”陆展宁勾了瑾良的肩膀，“三嫂可真漂亮，啧啧，北平美人真不少，赶明我也在北平找一个定下，让我老爹开心开心。” 瑾良稍稍皱眉，“你说什么糊涂话，小心陆伯父打断你的腿。” “三嫂，来，当三哥的女人少不了的，喝一杯。”陆展宁，趴在许瑾良的肩头，手里拿着酒杯，“三嫂，来喝一杯嘛。” 苇杭正欲饮下，瑾良夺过，“陆少爷该歇歇了，他醉了。” “谁说我醉了，三哥，做人不能不厚道，沈家那边儿没成，我也就不计较了，可这事真真儿的准三嫂，可不能便宜了你”陆展宁说着说着嘴上就没谱了。 苇杭到没计较什么沈家小姐，推了瑾良，“我没事，这下是无论如何都驳不了陆家少爷的面子了，也不会丢了你的面子。” “三嫂霸气！”陆展宁咧开笑容，“三嫂，我敬你一杯。” 苇杭饮尽，烈酒入喉，火辣辣的烧着肠胃，苇杭咳嗽两声，勉强冲着陆展宁笑。 “展宁，苇杭她身子不好，你不要硬逼她。”许瑾良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陆展宁，“我看你是嫌在家呆的不够吧。” “三哥，你这还没有成亲呢，就这么护着嫂子，若是等成了亲，那还得了，我岂不是见都见不上了？”陆展宁不依不饶，“三嫂真好看，我觉着啊，比沈家那个好看多了，所以啊，还是许老太太眼光好，选了这么一个美娇娘给你做媳妇儿。” 苇杭心里计较，这个沈家小姐当真是了不得，今儿不止一次的听见这名字，“陆公子真会说笑。” 许瑾良瞧出陆展宁喝得多了，却还是想要调笑道，“你在大西南，苇杭这是在北平，日后是要嫁到西北的，你当真是见不多的。” “三嫂，你看他，得了便宜还卖乖。”陆展宁站在苇杭身旁，嬉笑着，像个顽皮的孩子，“我就赖在北平不走了，日后，我父亲也是要去西北的，总是少不了见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 第四章 落花1 许瑾良把陆展宁的话，暗暗记住，西南陆家和西北许家面和心不和早就是心知肚明的了，陆家怕是早就对西北用了心思，只不过眼下与北平程家的婚事才定下，陆家怎么都不会蠢到这个时候动手，他还有些时候谋划。 片刻失神，程苇杭已然不知被灌了多少酒。 瑾良几乎是手掌托着她的腰，才不至于失态。 “那些公子哥的酒，你不必喝的，他们不过图个热闹，你怎么能由着他们？”瑾良压低了声音，“你去后厅里歇会儿吧。” 苇杭点了点头，脑袋浑浑噩噩，仿佛身子不是自己，脚步轻的就要飘起来一样。走过了嘈杂的人群，苇杭身子猛地腾空，竟是被瑾良给抱了起来。 “你怎么”苇杭受了惊吓，酒醒了不少，“快些放我下来，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不过是闹腾一阵。”瑾良并没有放下的意思。 苇杭怕的不行，把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却还故作轻松道，“你不是不喜旁人瞧热闹吗？” “到了，你好生休息，厅里我来应付。”瑾良脱了西服外套，盖在苇杭身上。 苇杭心里闷着一口气，推开了他，“我能应付的自然不会推诿，不会让人小瞧了程家女儿，许家的准媳妇儿。” 瑾良没说话，转身去了前厅。 苇杭瘫坐到椅子上，饮了口茶，清醒了片刻才起身，看见瑾良落下的外套，顺手拿了起来，款款朝着前厅走去。 一首曲子已经到了尾声，看了已经开始了，舞池里人头攒动，苇杭一眼就看见了高大俊朗的许瑾良。 苇杭嘴角勾出弧度，走近许瑾良，“沛民，天色渐晚，有些凉意了，披上吧。” 许瑾良接过，看她眼眸清亮，方才醉酒的姿态仿佛只是一场梦。 “程小姐，我能否有幸请你跳一支舞？”晋文杰对许瑾良擎着不怀好意的笑，没等苇杭点头便牵起了苇杭的手，“过了这么些年，程小姐出落得是越发动人了，只可惜晋某人没有一个军阀父亲，讨不得程老爷欢心。” 苇杭被他握住的手微微发颤，“晋公子胡说什么，许先生人中龙凤” 晋文杰又握紧了苇杭的手，“也不知道方公子如何了？也不知道人中龙凤的许先生眼里能否容得下，眼中钉，肉中刺？” 苇杭缄默，脚下的舞步却乱了方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接连的踩了晋文杰铮亮的皮鞋，尤其是尖锐的鞋跟狠狠地落下的时候，晋文杰眼角抽了一下。 “真不好意思，晋公子，这两年极少出来交际，连跳舞也不会了。”苇杭说罢要抽手。 晋文杰却不许苇杭离开，扣住了她的腰，“不打紧，我来教程小姐。” 苇杭虽厌恶，却还是被他拉扯近了舞池中央。 苇杭强忍着，不去看他，目光追随着瑾良，许瑾良却好像瞧戏一样，饶有兴趣的看着舞池中央的一切。 晋文杰喃喃的一直在苇杭的耳边说着些什么，满身的酒气，苇杭只能扭过去头，只求这一曲快些结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 落花2 一曲终了，苇杭逃似的离开了舞池，晋文杰追上来，一把抓住了苇杭的胳膊，却被瑾良扯下来。 “我的未婚妻第一支舞竟是和旁人跳的，晋公子觉着合适吗？”瑾良似笑非笑，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是捉摸不清。 晋文杰知道自己不是和许瑾良一道的，也就咬了牙走开了。 苇杭刚想歇歇脚，却被许瑾良又带进了舞池，许瑾良比晋文杰更有压迫性，他的舞步总是也比苇杭快一步，手臂也牵扯着苇杭，苇杭整个人都是被许瑾良牵着走，自然是踩不到他的。 本该虚虚的扶着苇杭腰间的手，猛地使了力气，苇杭和瑾良离的格外近，身子几乎要贴在一起了。 瑾良瞧着苇杭，大红的旗袍衬的她竟有些妩媚之色，不知是怀中人儿的妩媚，还是酒精的作用，竟有将她揽入怀中，蹂躏一番的冲动，握住她腰间的手，越发用力了。 苇杭有些气恼，一抬头看见许瑾良的眼睛凝视着她的脸，苇杭面上刷的红了起来，“许瑾良，我累了！” 许瑾良微微蹙眉，“在外人面前，不要叫我这个。” 苇杭瞪了他一眼，“许先生” “太生疏了。”瑾良简短评价，否定了她的称呼。 “许沛民，我累了。”苇杭终于泄了气，绵软无力道。 “我记得程小姐方才在后堂的时候，说过，‘能应付的，不会推诿，让人小瞧了。’怎么这下连我都应付不了？” 苇杭沉默。 瑾良倒也没再勉强她，带着她，走出了舞池。迎面却碰上许昌邑夫妇，还没等苇杭和瑾良开口，简虹毓便热切道，“本想拉着弟妹唠家常，却不曾想跟着三弟才从舞池子里出来，想必是累了吧。” “我瞧着热闹，苇杭她前些日子卧病，不曾出来，却不想她是个舞池里的旱鸭子。”瑾良调笑道。 许昌邑听了也笑道，“三妹还没有进了许家的大门，就要被你带偏了，若是给二伯母知道，少不得一通骂。” “苇杭，怎么没带着戒指？”简虹毓眼尖，看见苇杭白净的双手什么也没带，“都怪沛民，我再说那戒指样式太老了些，苇杭年轻，有是北平的姑娘，自然是瞧不上的。让他选个时兴的，偏就这么固执” 苇杭瞧见许瑾良的无名指上戴着订婚戒指，解释道，“大嫂多虑了，那戒指样式典雅，只不过有些大了，我若是戴着怕是要丢了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给放起来了。”苇杭想起来放在手包里了，手包眼下又不在手里，像是搁在梳妆台了。 “不过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可是要好好挑一个的。”简虹毓拉着苇杭的手，“不过我瞧三弟妹的手，也太纤细了，只怕是要定做的。” “毕竟是结婚这样的大事，订做一个也不碍事的。”许昌邑插话道。 简虹毓忽然阴阳怪气道，“是呢，毕竟是结婚这样的大事，怎么都不为过，哪里像我” “够了，大喜的日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不要提了。”许昌邑眸色渐深。 简虹毓也知道触了霉头，不在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 落花3 “大哥，你跟嫂子好容易才出来一趟，和嫂子去挑一支舞吧。”许瑾良提议道。 “结婚这么多年，我记得上一次和你跳舞还是子骧的周岁宴呢，一转眼这么些年就过去了。”简虹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苇杭握住简虹毓的手，“大哥，这样的好时日也是难得的，不如和大嫂跳一支？” “虹毓。”许昌邑面上挂不住，弯了腰，伸出手，请她跳舞。 “沛远，其实我刚才说错了，子骧周岁宴你只和我挑了半支舞，我是如何也想不到，竟是要在三弟的订婚宴上找补回来。”简虹毓说话间垂眸，掩住了冰冷的眸子。 “多年前的事就不要提了，至于你为何要执意跟我来，我也不愿在追究。”许昌邑面色微凉。 简虹毓忽的笑了，“我为何要跟来？我怕我若是不跟来，你心里便在没我的位置，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忘了叶文瑜，我都知道，可我还是怕，从前叶家是什么身份，在简家不过是跳梁小丑，可是今非昔比，叶家攀上了秦家，只是不知道那叶文瑜还能否看得上你？” “够了，文瑜如何，叶家如何，与你无关。”许昌邑微怒，只是碍着人多，不好发作。 “你说，程家丫头，若是知道了曾今有个沈锦书，又当如何？”简虹毓仿佛笑得更明媚了些。 “程小姐自然不会像你一样，疑神疑鬼。”许昌邑瞪了她一眼。 “那是当然，程家家大业大，程小五又是嫡出的女儿，我怎么比得？”简虹毓有些心酸道，“哪里像我，明知道许大公子和叶文瑜不明不白，却还是被不得宠的母亲巴巴的嫁过来。好在沈锦书早就留洋去了，不然我猜想程小五的性子，不闹个天昏地暗，是如何也不会罢休的。” “简虹毓，沈家的事，程小姐早晚都得知道，我只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掺和。老太太和二伯父都极重视和程家的婚事。”许昌邑多多少少都有些威胁的意味。 简虹毓依旧笑着，“我怎么会自找没趣儿，当年叶家的事儿，许家怕是对我失望了，自己都顾不上了，怎么还会再管别人的闲事儿，只求我的子骧能够平安长大。”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当年设计，叶家举家搬离了西北，去了金陵，这才有了翻身之地。”许昌邑终于叹了一口气，“你终归是子骧的母亲，只要你不过分，我不是不念情义的人，我与叶文瑜，早已断了，你不必疑心。” 简虹毓眼底的尘雾渐渐消散，却没有再说话。 许瑾良与一些和西北军有些渊源的同僚交谈，自然是不希望有外人在场，苇杭很识趣儿的走远。 却看见程玉轩一个人，捏了高脚杯，便朝他走过去。 “二哥，怎么一个人？”苇杭跟他碰了杯子。 程玉轩摇摇头，“我有些累了。” “这才几时？怎就倦了？”苇杭饮了一大口甘冽的葡萄酒，“可不像是二哥你的作风。” 程玉轩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九点半了，还是托你的福，不然我此刻怕是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 落花4 “我方才，瞧见大哥新得了一块儿怀表，瞧着眼熟。”苇杭瞅见赵卿楠站在程靖安身旁，巧笑倩兮。 “那是方才赵小姐送的，她说算是那日赵府寿宴上，长清兄替她解围的答谢。”程玉轩解释道。 苇杭心下明了，却故作一惊，“二哥我有些不明白，赵小姐，是哪位？” “赵卿楠，赵司令的千金。”程玉轩一字一顿。 苇杭手指颤了颤，“卿楠？她是个好姑娘。” “嗯，也是，父亲有意撮合她与大哥。”程玉轩说话的时候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苇杭猜不出他什么心思。 “卿楠不像我，虽然平时行为不拘束，却是个随便不得的人，大哥还是没有放下安彤，只怕父亲的心思要落空。”苇杭一番言语，还是对程谦修不满。 “父亲也是为了程家，眼下中央军才是块儿肥肉，无论是黎延昌，还是父亲，或者其他的什么人，都盘算着呢。”程玉轩把怀表装进了口袋。 “可赵司令也该有自己的盘算，不该这么吊着各家的胃口。”苇杭意有所指道，“方才我瞧见了熟人，我想，二哥不会没看见吧。” “你说的是，黎雅娟？”程玉轩冷哼了一声，“本以为她不会同她那趋炎附势的爹一样，没想到，是我看错了，果真，人不可貌相。” “二哥，你无须计较这些，赵司令是无论如何都看不上黎家的，你这婚约，早晚都是一张废纸。”苇杭摇了摇高脚杯，暗红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上的挂壁透着宴会的暗光，格外的媚。 “嗯，我倒是担心你。许昌邑夫妇你也见了，他们” 苇杭笑笑，“他们夫妇不和，在外人看来，的的确确地相敬如宾，可是，夫妻如宾客，不是笑话吗？” “你能看懂自然是好，至于里面的弯弯绕绕，你也无需知道了。”程玉轩瞒下了许昌邑夫妇的过往辛密。 苇杭懂，她生在大宅门里，这里面的九曲连环，她都懂，只不过不愿意去搅和，哪一家不是这样呢？ “你说这许久都不见四哥，军中有那么忙吗？大半年都没着家。”苇杭岔开话题。 “弘杉算是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活得最快活的了，上阵杀敌，报效国家。”程玉轩叹了口气，“我记得，沛民兄也是从军的，中午繁忙，可见一斑。” “二哥，可听说过沛民与沈家有什么渊源？今儿可是听着了两回。”苇杭问道。 程玉轩沉默半晌，“不过是许瑾良年轻时候的风流债，就像那晋文杰同你，你也不必太过介怀，毕竟，方慕谦的事，许瑾良也未在意。” 苇杭心中一滞，他有他的白月光，而自己也有梦中的少年，凭什么去在意，为什么要深究？“嗯，二哥，看报纸了吗？章将军的家眷搬来北平，这两日正乔迁新居，赶明儿是要拜访的。” “这种事情，想来是大哥拿手，再说了有赵小姐陪同，不至于落了单。”程玉轩摇了摇头。 “二哥怕是忘了，赵司令和章将军政见不同，卿楠怎么会和大哥同去呢，依我看，二哥去最合适。”苇杭瞧了一眼黎雅娟，还有与黎雅娟交谈的许瑾良，“黎二小姐当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若不是生在黎家，可成大器。” “从前只觉着她生的文弱，却没想到，这样深的心思。”程玉轩淡淡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 落花5 苇杭朝许瑾良同黎雅娟走去，“沛民，方才二哥正要找你，几番寻不见，竟在此处寻快活。” “苇杭，这位竟是许三公子，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宇轩昂。”黎雅娟神色稍稍不自然，还是微笑着对苇杭道。 苇杭擎着笑，没做声，他们订婚的消息，还有照片，连照相馆老板都知道，黎雅娟的消息不可能闭塞到这种程度。 “黎小姐谬赞了。”瑾良又看向苇杭，“不是说长安兄找我吗？走吧。” “那，黎小姐，我先失陪了。”苇杭挨着许瑾良走。 “程小姐，你也太警惕了些。”许瑾良压低声音，对苇杭道。 程苇杭顺手从侍者托盘里拿上一只高脚杯，“若是其它女人，我断不会过问，只是这黎雅娟，她不一样。” “她与你二哥有婚约，是吗？”许瑾良问。 程苇杭瞧了一眼远处的二哥，“婚约算什么，就算是结了婚，也是能离婚的。” “我希望，你这不是在影射什么。”许瑾良有些警告的意味，“对了，戒指带了吗？” “嗯，给你。”苇杭从手包里拿出来，递给他。 许瑾良从口袋里变魔术是的掏出一条红色的线绳，一圈一圈的绕在戒指上，“把手给我。”执着苇杭的手，郑重的套在苇杭的无名指上。 苇杭怔怔的看着手指上的戒指，不在松动，就像是她同许瑾良的命运，紧紧地套在了一起。 苇杭喝了不少的酒，回到程府，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 “茜芷，现在是几时了？”苇杭匆忙换了棕色长袖裙，瞟了一眼昨晚的红色旗袍，“怎么不叫我？” 茜芷端了茶点，“夫人说，小姐累极了，让您好生休息，小姐这是要出门？” “嗯。”程苇杭匆匆忙忙的正要出门，却如何都寻不见自己的手包，“茜芷，我的手包你见了没？” “昨儿是姑爷把小姐送回来的，至于手包，可能是姑爷给收着呢。”茜芷摆好了茶点，“小姐，方才姑爷差人传话，说是许家大哥大嫂午后要走，希望您能去送送。” “知道了。”苇杭随手拿了一件米色开衫，套在身上就要出门。 茜芷慌忙拦住她，“小姐，用些点心吧，您这是要去那啊？” “我去许公馆。”苇杭灌了口茶就出了门。 苇杭不知怎的，心头突突的跳，止不住的心悸，许是空腹的原因，头昏昏沉沉的，黄包车摇摇晃晃，颠簸着有些恶心。 好在总是到了许公馆。 苇杭叩门，来开门的是老嬷嬷，应该是识得苇杭，便就叫了许瑾良。 “听丫头说，打电话得时候，你还睡着，怎么这就来了？”许瑾良昨夜也喝了不少酒，脸上多多少少也有些宿醉的痕迹，只不过没有苇杭显得憔悴。 “许瑾良，我的手包在你这儿吧。”苇杭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些别扭，“茜芷跟我说，哥嫂要返程，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赶来了。” “在这儿你不必担心，大哥陪着大嫂去买土特产了，很抱歉昨晚你手包是打开的，里面的东西，我觉着应该挺重要，替你收了。”许瑾良有些漫不经心的啜饮这茶水，双腿叠交，坐在沙发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 落花6 “那请你现在还我。”程苇杭绞着手里的帕子。 “那块儿怀表我让你二哥给了方先生，不过我竟从来不知道，程小姐的字，真的很漂亮，那三个‘致慕谦’的簪花小楷，写的真漂亮。”许瑾良叫佣人把苇杭的手包取来，“其余的，我没碰。” 程苇杭接过了手包，却没有打开，“多谢了。” “留下来吃个饭吧，反正来也来了，总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许瑾良也给她斟了一杯茶，“今年的新茶，尝尝。” 苇杭啜饮了一口，“入口清香，弥久不散，好茶。” “需要参观吗？”许瑾良突然想起他曾进过程苇杭的闺房，在她受程谦修责罚的时候。干净整洁，虽在北平，却是极其古色古香，看惯了西洋的装修，中国风倒别有一番韵味。 “麻烦了。”苇杭也觉得两个人在这儿有些尴尬，便答应了。 “许先生对花草很有研究呢。”苇杭看着房间里花草点缀不少，又多是些金贵的品种，需要精心伺候。 “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手艺，我才来北平半月。这是绍礼侍弄的，平日里他虽然胡闹了些，但最上心的还是家里的事物还有花草。”瑾良颇有耐心的解释道，当然还有追求程小姐您，心里默想。 “怎么不见他？”苇杭环顾四周，佣人极少，却打理的干净。 “绍礼回老宅了，大抵是家里的事儿吧。”瑾良回答。 “我记得他是个生意人，侍弄花草也就罢了，竟还会这些个西洋乐器？”苇杭瞧见了蒙上布的钢琴，“从前是我小瞧了他。” “这钢琴，前些年是他托人从西洋空运回来的，说是我成年礼，只不过从北平到西北，路途有些不顺，怕损坏了，也就搁在这儿了。”瑾良说着拉着布的一角，钢琴的全貌便展现在人前。 苇杭双手落在黑白琴键上，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滑动，联结着一个个的音符，或清越，或低沉。 不过半刻，苇杭手指停下，“音，有些不准了。我记得钢琴是要半年调一次音，这时候，恐怕也难找到好的调音师了。” “嗯。”许瑾良点头，瞧着苇杭垂在身旁的双手，“怎么不再弹一曲呢？” “失了音准的琴，就像是变了味儿的饭菜，没了心的人，怎么还能弹，怎样食用，如何相处？”苇杭喃喃，手指却不愿意再碰琴键。 瑾良没说话，眼底掠过一丝波澜。 “三少，大少爷回来了。”佣人过来提醒。 “走吧。”瑾良走在前面，苇杭跟着他。 苇杭盯着许瑾良的背影，挺直的脊背，气质非常。黑色西裤熨的没有一丝褶皱，同色系的衬衫，沉稳老练。 “苇杭来了啊，怎的这样早？”简虹毓似乎并未因为昨夜的事影响心情，湛蓝色丝绒旗袍，搭配一条暗红色披肩，成熟而含蓄，“今早收到家里的电报，不知道老三说了没，老太太想让端午的时候，苇杭去西北看看。” 苇杭一惊，扭头看瑾良，瞧他没有什么反应，“沛民倒是还没有跟我说，端午，也就一个多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 落花7 “这才定下婚事，有些太过匆忙了，中秋吧。”瑾良缓缓开口。 简虹毓点头，“也是，反正是你们小两口的事儿，同苇杭好好商量，亲家那边也得知会一声。”简虹毓心里明白了，瑾良这是没有打算让程苇杭去西北，只不过这程苇杭不愿意就算了，许瑾良怎么会不愿意？ “对了，你们的相片老太太已经收到了，直夸苇杭生的好看，同老三一起，郎才女貌。”简虹毓笑道，“老太太还说，要把相片往你们婚房里挂起来。” 苇杭低头浅笑，瑾良轻咳，“时候不早了，我记得新华路上有一家意式料理不错，去尝尝？” “好。”许昌邑爽快答应。 程苇杭同许瑾良并列站着，目送着许昌邑夫妇离开。 苇杭向许瑾良告辞，“我先回去了。” “嗯。”许瑾良稍稍皱了眉头，双手插在裤兜里，黑色风衣敞着口，迎风飒飒。 苇杭拢了拢开衫，攥紧了手包。 “等等。”许瑾良叫住了她，“我记得你是这个月十五号毕业典礼？” “嗯。”苇杭点头，若是不许瑾良这一问，她怕是要忘了。 “程苇杭，有些事，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许瑾良走近她，声音不响，却让苇杭觉得振聋发聩，“有些事，你要清楚，值不值得。” “于我而言，只有应不应该，应该便值得。”苇杭郑重道，既是回复许瑾良，也是给自己一剂定心丸。 “你错了，应不应该是唯心，值不值得是唯物，唯心代价太大，如何承受？”瑾良说罢转身而去，却没有看见苇杭定在原地，红了眼眶，眼泪簌簌而下。 程苇杭只觉得自己仿佛是秋日的枯叶，随风而逝，迷茫苦痛。 方慕谦这个名字，填充着青春的小角落，时时回味，滋味酸甜。卑微而渺小的情谊，如何能承受权势碾压，如蝼蚁苟延残喘而已。 程家，给了她荣华，同时也是枷锁，她的命运，早已被人算计，每一步都逃不过。 程苇杭又去了方家，见到了她思念了许久的人儿。 方慕谦此刻依然是面容憔悴，形容枯槁，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下巴长出了参差的胡茬，穿着有些发白的长衫。 “慕谦，回来就好。”程苇杭霎时眼波流转，轻轻抱住方慕谦的腰背，身上更是瘦骨嶙峋，“没事的。” “苇杭，谢谢你。”方慕谦也是没忍住，眼眶微红，“你别哭，我没事。” 程苇杭松开他，“慕谦，我有东西给你。” “苇杭，你和许先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方慕谦声音轻轻的，却在程苇杭心里掀起万丈波澜“你不要再为了我，毁了你自己。” “慕谦，我不会毁了我自己，跟你在一起，我才能是我自己。在程家，我只是程家女儿，从来都不是程苇杭。”苇杭把机票递给方慕谦，“这个月十六号上午，飞往日本的机票，我会等你。” “苇杭，你太任性了，你这样把程家，许家，许先生置于何地。”方慕谦轻咳，“程家，许家，联姻势在必得，你这样任性，多少人会为之丧命，不值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谓河广》正文 32 落花8 “不值得？”苇杭喃喃，“慕谦，之前你不是有话同我说吗？” “十六号那天吧。”方慕谦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程苇杭一瞬便泪如泉涌，“慕谦，分明是你先同我讲风月，如今又要谈家国，你为何心狠至此？” “苇杭，你走吧，两个人的风月，不能赌上几家人的情仇。”方慕谦往屋内走去，竟是头也不回，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你父兄来过的啊。 晚风簌簌，吹落了院里的桃花，一瓣一瓣的随风而起。苇杭就站在树下，几行清泪，两肩瑟瑟。方慕谦也定在了门前的石阶上，长衫随着风鼓起来，又陷下去。 “程家小姐，我们家地方下，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快走吧。”方母终是无奈的赶走了苇杭，“以后也不要来了，终究是不一样的人，造什么孽。” …… 苇杭心口钝痛，却碰见了开车来的程玉轩，“苇杭！” “……二哥。”苇杭神色恍惚，像是整个人都浸在水里，窒息感越发紧迫。 程玉轩大抵是猜到了，不过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把苇杭拉上车，“这么晚了，胡闹什么。” 程玉轩掉头，眼神却昏暗不明，飘过方家的宅院。 程苇杭一连几天精神不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在毕业典礼那日还是打起了精神，由程靖安和赵卿楠陪着，勉强还是露出笑脸。 苇杭还是穿着藏青色的校服，又套上黑色的学士服，旁的学生多多少少有些臃肿，苇杭看着却还是纤细。 赵卿楠端庄的站在程靖安身旁，身穿浅棕色毛呢大衣，戴着宽沿的帽子，许是想露个脸，便没有戴网纱。程靖安也是深色的风衣，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边框的眼镜，斯文儒雅中带着一丝严肃。 “我是去年毕业的，我记得那时候正好碰上暴动，也就顺道取消了，到现在我还遗憾着呢。”卿楠笑声清冽，引来了一些镜头。 赵卿楠端正了身子，靠程靖安近些，笑容端庄。苇杭识趣儿的站在程靖安另一边，手上端着学士帽。 “赵小姐是在和程先生热恋中吗？” “请问，什么时候公布婚事？” “请问您对程苇杭小姐和许家的婚事有什么看法？” “这是否意味着赵司令也将会和西北，西南关系缓和？” …… 赵卿楠笑而不语，身边的程靖安倒是说话了，“无论赵司令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是会充分考虑如今的局势，赵小姐同小妹苇杭是闺中好友，与我共同出席，无论两家怎样，我都希望苇杭能够幸福。” 说罢，程靖安示意记者散了，并向会场走去，赵卿楠快步赶上，并扯了程靖安的袖子，“长清，明儿报纸一出来指不定怎么诟病你我呢。” “有什么怕的，若是还想做生意，哪家报社有胆胡说。”程靖安拍了拍赵卿楠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赵卿楠抬眼看他，硬朗的下颚线却挡不住的绅士温柔。心头像是漏了一拍，像是盛满了蜜的瓦罐，就要溢出来，满心的欢喜。只希望，这样的好日子再多一点，这样的好时光，再慢一些。 苇杭识趣儿的和同学们一起，环顾四周，方慕谦没有来。苇杭趁着人群闹腾，走进了教学楼，低年级的学生没有来上课，平日里的嬉闹声像是许久许久之前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谓河广》正文 33 落花9 苇杭提起学士袍的裙角，踏上台阶，走进教室，斑驳的木桌上刻满了各式各样的座右铭。她还记得方慕谦的桌上刻着一行小字，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苇杭也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后半句，苦心人，终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可是，她心里却没有那么多的家国天下，满心的少女情怀。后来，她加入了爱国社，开始与他有交集。 她永远也不会忘，方慕谦意气风发的在一众学生前的演讲，“……中华崛起，全在我青年学子……日本国，不过弹丸之地，却能一夜间崛起，我五千年大国，人杰地灵，理当自强……”她第一次热血沸腾，应当做些什么，弥补十几年来的碌碌无为。 目光交错，彼此的目光里是信仰，像是不熄的火焰，燃烧着…… 后来，九一八事变，东三省沦陷。 她与他，还有一众学子，怒斥国民政府的不作为。在报纸上发表评论，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被注意，斟酌每一个用词，狠辣，一针见血。 这样的激荡的青春才是有意义的。 最后，好多人流血，受伤，有人放弃，有人退出。 他对她说，“苇杭，总有一天，我们会并肩，站在革命的浪潮，推动崭新世界的到来。” …… 程苇杭，从思绪中出来，或许还会有那么一天，或许再也不会。 她从窗子处看着程靖安和赵卿楠，郎才女貌，俨然一对璧人。只可惜，有人虚情假意，有人痴心错付。维持表面的光鲜，内里，早就腐败不堪了。 或许，她学医是个错误的决定，许瑾良说的也有道理吧，医人，却不能医心。她或许能够医治浮于表象的病症，却对深入骨髓的病患，束手无策。 惆怅的心绪一刹清朗，又一瞬混沌。 待在窗前，想了许久，许多。直到，赵卿楠满脸笑意的冲她招手。 “苇杭，恭喜你，你毕业了。”程靖安站在她面前，衷心的祝福。 “是呢，这下苇杭也毕业了，有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赵卿楠笑呵呵的说，“女孩子还是学文学的好，北京大学的文学系就不错，听说新来了一个教历史的留学博士，还在泰晤士报上发表过论文呢。” 苇杭笑，“那还真是不错的。”这年头，只要是留过洋，总是镀了一层金，手里有几个不知道价值的证书，再次也镀银，说在哪份国外报纸上发表过论文。 “苇杭的事，我们不要操心了，总是要问过父亲的想法，和她自己的意愿。”程靖安匆匆打断了这个话题，“苇杭，一会儿沛民要来，你们给记者拍两张相片，我和赵小姐还有些事，要去赵司令的府上。沛民陪着你，和长安一起去拜访章将军。” 苇杭点点头，她早就料到了，赵启明和章珉豪素来有些纠葛，如果程家和赵家结亲，必然与章家站到了对立，可大哥和赵卿楠的事还没有个结果，断然是不能现在断绝和章家的联系，可二哥程玉轩一个人去也就罢了，为何还会有许瑾良和自己？程苇杭想不明白，这样不会让赵启明起疑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谓河广》正文 34 落花10 还没有搞明白这里面的道道，许瑾良就一身利落的戎装，皮靴擦得铮亮，砖青色的军装显得没那么正式，但还是显得俊朗。 许瑾良从轿车上下来，没有戴帽子，却套了一件砖青色的军大衣。踩在地上，步子稳健，发出蹬蹬的响声。 “长清应该跟你说了，长安路上遇见长清，搭他们的车先去了。”许瑾良解释，“车里有程太太给你准备的衣服，你去换上吧。” 苇杭瞟了一眼车子，除了前窗都是有帘子的，也没有矜持什么，走进车里。 是一件白底的浅绿色映衬，印荷花的真丝旗袍，大抵是单薄的缘故，还配了一件米色披肩，鞋子是当季的新款，五厘米的跟也不算高，白皮倒也和旗袍相配。随手把头发绾了个髻，从手包里翻出上次生日赵卿楠送来的唇膏，稍稍往唇上沾了点儿，用指腹轻轻推开，抿了抿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苇杭莞尔。 苇杭把校服和学士服叠好，装起来，推开车门。 许瑾良就站在车旁，目光远眺，不过是一些正在照相的学生，有男生有女生，嬉笑打闹，好不热闹。 “许先生？”苇杭轻声唤道。 许瑾良转过头，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艳，“嗯。” “那些也是同我一届的毕业学生……”苇杭也瞧着他们，若有所思，“从前一起读书的时候寻常得很，如今回想起来，倒是万分珍贵了。” 瑾良点点头，“是啊，那个时候多天真，算来，我中学毕业也有五年了……” “看来许先生感触良多。”苇杭低头，抚弄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还是有些松动，不过碧色的翡翠衬这身旗袍倒是好看。 “没有，只是想起来一些故人罢了。”许瑾良看着垂眸摆弄戒指的苇杭，眼眸清亮，干净的不染纤尘。 与她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程苇杭更加温和内敛，而她却是肆意恣睢。 “如今还能记起来的故人，想必是同旁人有些不一样的。”苇杭随口道。 瑾良微皱眉头，“你别多想，不过是平日里处的好的同学。” “嗯？”苇杭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说错话，显得小家子气，索性也不再解释。 “对了，这个给你。”瑾良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一条长盒子，打开是一条珍珠项链，“大嫂走之前忘了送给你，才发了电报让我转交给你。” “大嫂这次来的急，我没有备上什么礼物，怎么好意思收大嫂的东西。”苇杭摇头，表示不想收。 瑾良没说话，却是走到她身边儿，直接给她戴上。 苇杭被这突如其来吓了一惊，突然贴近的人让苇杭有些慌张，额头抵着他的下巴，他的呼吸喷洒在额头，有些痒痒的，瑾良的手，若有若无的抚过苇杭的后脖颈，苇杭更有些手足无措。 “好了。” 苇杭半晌反应过来，才跟上许瑾良的步子，坐上车。 许瑾良有心事，没有说话的心情，苇杭更是不愿出生，仿佛她的一个响动，都会让她陷入尴尬，就连呼吸声都尽量放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谓河广》正文 35 新芽1 进了章府，里面正热闹，正院儿里搭了戏台，正演着一段儿武生的打戏，看众人的表情应该是最最热闹的时候。 程苇杭见秦安娅身边儿有位子，便就坐了过去，还没坐稳，位子的主人便回来了，竟是章小姐。 “是我唐突了，误坐了章小姐的位子。”苇杭正要起身，却被章凝郁按住肩头。 “程小姐，你别那么拘束，叫佣人再添一张椅子就了了。”章凝郁朝她笑笑，“才听闻程小姐的名字，今日一见，当真是惊艳的很。” 佣人动作麻利，搬了一张椅子，章凝郁坐在苇杭旁边，苇杭在章凝郁和秦安娅之间。 “章小姐这般夸赞，着实叫我不知道如何回应。”苇杭也笑了，“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有章小姐说的这样好。”苇杭本以为武将的女儿，若不是像赵卿楠那样明艳妩媚的交际花，也应该英明干练的女军人的模样，却没想过章凝郁却也是个大家闺秀，但性子活泼，说话也直爽。 “我说的实话，可不是恭维的场面话。”章凝郁嘴上说着，眼睛却是没离开戏台。 苇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倒是第一次见章小姐这样直肠子的人。章小姐对戏曲很有研究吗？”苇杭转移了话题。 “称不上研究，不过喜欢听，解闷儿。”章凝郁目不转睛，“从先是母亲喜欢，不过都是一些咿咿呀呀的唱戏，我倒是觉得这些打戏才更有趣儿些。” 苇杭点头，“章小姐这点儿倒是与寻常人不同，寻常人只觉这打戏才是真真无聊，最考验台上人的功底，却是最最没看头的。章小姐才来北平，一切都还习惯吗？” 章凝郁扭头看她，“还好，原先母亲便是北平人，母亲病重的时候总是希望能回来看看，但战事紧张，父亲抽不出来时间，也就搁置了，也成了母亲一辈子的心病，好在，终于回来了。” 苇杭一怔，章凝郁母亲竟早已去世，“是我不好，勾起了章小姐的伤心事。” “没有，母亲总是跟我讲北平，能回来，我其实挺开心的。还有，你别一口一个章小姐，多别扭，叫我凝郁吧。” 苇杭点头，“好，凝郁。” “那边儿那个，是你未婚夫对吧？”章凝郁眼神飘过许瑾良和程玉轩，还有一旁说话的黎雅娟，最终回到程苇杭身上，“真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多谢了。”苇杭道谢，“那我先失陪了。” “嗯。” 苇杭拢了拢披肩，向许瑾良走去，却先是和程玉轩说话，“二哥，雅娟，竟瞧见你俩儿，真是稀罕。” 程玉轩自然是知道她意思，“黎小姐本来是和沛民说的正好，是我扰了他们的雅兴，这便告辞了。” 苇杭轻笑，“雅娟，怎么不见黎少爷？” 黎雅娟发窘，黎延昌盼着黎文彦能娶到赵卿楠，自然不会和章家多打交道，她这次也是巴巴的求来的，“他这几日也不知道忙什么，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是吗？”苇杭顺手拿起侍者托盘上的红酒，“那可真辛苦，不过我倒是听了些风闻，也不知道真假。” “既然是风闻，自然是些谣传，苇杭定是不要当真。”黎雅娟手心出了些汗，握了握帕子。 “不问一问你，我总是不心安。”苇杭浅笑，“黎大公子追求卿楠的事，想必不是谣传吧，报纸上的相片我瞧的清清楚楚。” “兄长他做事一贯不着调，今儿喜欢这个，明儿喜欢那个，我也摸不准。”黎雅娟抿了口茶润喉。 苇杭垂眸，“那雅娟和我二哥的婚事呢？” “……我是全凭父亲做主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黎雅娟有些慌张，额角出了些细汗，“苇杭，你不必这般疑心我，我瞧二少爷也是瞧不上我的。” “只要二哥还认父亲，认程家，便一定会履行婚约，任由他如何，断然是不会委屈了你们家。”苇杭眉头一皱，“雅娟担心什么，若是雅娟存了什么别的念想趁早打消。” 黎雅娟握了握拳头，“苇杭，有些事说的太明白反而没意思了，我身子不适，先回府了。” “那我不送了。”苇杭灌了一大口红酒，辛辣灌满了整个口腔。 许瑾良瞥了她一眼，“平日里瞧你也知书达理，怎么偏就和她过不去。” 苇杭不紧不慢啜饮了一口，“与她从来不对付罢了，随你怎样想。”若是她从未见过黎雅娟丑陋的一面，或许她还会很喜欢这个女子。 从前在学校的时候，程家还不似这样的风光，黎雅娟从骨子里瞧不起程玉轩。但是程玉轩把她当做未婚妻，时时照拂都被黎雅娟当成献殷勤，所有的礼物都被她送人，甚至母亲送她的玉搔头都被她当了。就连他兄长也是个不省油的灯，处处拈花惹草，吃喝玩乐。 因着方才许瑾良的轻挑，苇杭起身不愿同他再讲话。 许瑾良揉了揉眉心，有些事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 程苇杭同秦安娅说话，章凝郁同程玉轩交谈甚欢。 “苇杭，我早就瞧着黎雅娟不对劲儿了，她若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只管灭了她去，也好少一个狐媚子，大家都清静。”秦安娅冷声道。 苇杭摇摇头，“怎么说她都是与我二哥有婚约的，怎么也要顾及这一层。”程苇杭知道，秦安娅的前男友因为追求黎雅娟和秦安娅分手，所以秦安娅至今记恨黎雅娟。 “说来她也是真真运气，攀上了你们程家。”秦安娅漫不经心，“我瞧赵卿楠和你家大哥也好事将近了吧。” 苇杭摇摇头，“他们的事，我向来不插手。” “也是，当年安彤的事，闹得那么大，赵卿楠还敢贴上去，也不怕讨不到人喜欢。”秦安娅向来看不惯赵卿楠的做派，是不是酸她一两句，程苇杭倒也习惯了。 “这么长时候了，大哥，总该放下的吧。”苇杭心尖儿微颤，“生活总是要继续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谓河广》正文 36 新芽2 “也是，不过男人心里要是多了这么一个女人，你就甭想把他抓牢了。”秦安娅笑，“而女人更重视眼前人，男人心大，三宫六院都装得下去。” 苇杭哑然失笑，“安娅怎么说这些有的没的，怪伤感的。” “是我煞风景了，你才和许公子甜情蜜意，本不该说这些的。”秦安娅叹道，“这些年瞧得多了，尤其是见了大姐，生活的好，但性子不似从前了，总是瞻前顾后，瞧着丈夫的脸色行事，哪怕是给叶家添了男丁。” “叶家？我记得不是才兴起来的吗？”苇杭奇怪。 “谁说不是，前两年好得很，这不家里出了事儿，叶家帮了不少忙，自然是亏损了许多，叶家人心里不痛快，也是应该的。”秦安娅又笑道，“瞧我，又说这些煞风景的，你别往心里去。” “其实，我们都还太年轻，一下子见了太多了人情世故，世态炎凉，难免有这些伤感。”苇杭表示理解。 “有些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我说是哪里说得不对，你别往心里去，权当我在道听途说。”秦安娅瞟了一眼许瑾良，“我原本是听闻许三公子，是和西北沈家的沈小姐沈锦书，订过婚的，只是后来不知怎的，沈家小姐怎么也不愿履行婚约，干脆出国留洋去了，那婚约只能作废。” “竟还有这样的往事，我却是从未听闻。”苇杭不想细究这其中过往，索性岔开话题，“听说秦伯父就这两天要去金陵就任？” “是啊，北平是待不住了，就算是没有小人挤兑，也会有风言风语。”秦安娅点头，“况且，也好照拂大姐，少受些委屈。” “当年叶家公子娶安媚的时候，多少人叹叶公子好福气，攀上了秦家，安媚又是个美人儿，如今结婚不过才三载，物是人非事事休。”苇杭叹息，“不过，依着令尊的人脉，到哪都不会吃了亏。” “你这话不错，好在我爹他年轻的时候能为人，有些有能耐的下属。”秦安娅瞧见苇杭胸口上的珍珠串，不禁用手轻抚，“这样好的南珠可是少见了，苇杭是哪里得的好玩意儿？” “许家大嫂送的。”苇杭回答。 “许家人待你可真好，这还没过门呢。”秦安娅不知是羡慕还是吃味儿，“还是娘家有钱有势的好，走到哪里都不会受了气。” “许家人待我，是好……”苇杭有些恍惚，许家有了程家财力再加上在中央的话语权，是会好过很多的，不会再被华南的军阀欺负，也能硬气些了，果然是个婚事。 “是啊，这许家家规也甚严，就连寻常人家纳妾，在许家都是要斟酌的。戏子，歌女，这些出身不干净的绝对不许，就连许家人自己的下人，也是不能够的。你知道吗，当年许老太太硬生生逼死了自己丈夫养的外室，就连那肚子里的孽障都未能幸免。这女人啊，可是要狠心的，不然是要给自己找麻烦的，所以啊，许家长房，二房三房四房，都是许老太太所出，可真是有能耐的。”秦安娅啧啧称赞。 “不过许瑾良可不是正室出来的，许将军可是纳过一房的，后来就去了，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人为。” 程苇杭听得脊背发凉，却着了魔似的听着。 “许老太太是个眼睛里容不了沙子的人，听说沈小姐和许瑾良的事儿，她也掺和了……” 程苇杭又听到了这个名字，沈小姐，沈锦书，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让许瑾良念念不忘…… “苇杭？你怎么了？”秦安娅知道自己说的多了，也觉得有些尴尬，“都是大宅门里面出来的人，有些东西我也就跟你说说，你若是心里不痛快，我也就不多说了。” “没有，只是从先没有人讲过许家的种种。”苇杭倒是没在意秦安娅的话，哪家那户没有个辛密，就连程家，也不都见得光。 “苇杭，你是北大附中的吧，算算时候，该毕业了吧？”秦安娅转了话题，“还要继续上学？还是……” “我还不知道，还要问过父亲的意思。”苇杭如实回答。 “女孩子，学那么反而堵心，都不如赵卿楠，活得潇洒。”秦安娅笑道，“我记得你大哥是在洋人那地方上的学，回国就是人才，我记得你四哥是上的军校吧，算算有些年头了吧。” “是啊，一年都没回家了，也不知道怎么样。”苇杭说起程弘杉倒有些想念，他年岁与自己相仿，年少时尝尝打闹。 “我一会儿功夫不在，你们就聊的这样热闹。”章凝郁落座，端了一盘儿水果。 “不过是些寻常话题。”苇杭回应她，“凝郁同我二哥聊的可还顺心？” “他那人轴得很，若不是知道他是你二哥，我定要骂他两句才解气。”章凝郁又好气又好笑，当真旁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强忍着，表情有些扭曲。 “我回去可要问问他，如何惹得凝郁生气。”苇杭忍俊不禁。 “可别，他又该拿我当什么人了。”章凝郁笑呵呵的咬了口切成小块儿的水果。 苇杭眼睛的余光瞧见程玉轩和许瑾良似乎在争执着什么，程玉轩似乎有些不快，许瑾良也皱了眉头，脸色阴沉。 苇杭很少见程玉轩同谁置气，想来是老僧入定般的沉稳老练，许瑾良更是喜怒不形于色，两个人倒都是人才。 …… 程苇杭心里装着事儿，要早些回去，程玉轩被章将军绊着，抽不出身，只能许瑾良送她。 许瑾良倒是很乐意结束这场政治应酬，步子轻快的走出章府，程苇杭追不上，只能小跑着，还没有追上，脚下就不知道踩了什么东西，身子踉跄了一下。 瑾良听见了动静，扶了一把程苇杭，却注意到地上把程苇杭绊住的东西。弯腰拾起，是一个黑色的匣子一样的东西，瑾良顿了一下，拾起来，顺手装到了大衣口袋。 “怎么了？”苇杭见许瑾良不对劲儿，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