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谶》 《说谶》正文 第一章 东汉末年,群雄并起,诸侯混战,分魏蜀吴三国,司马氏一族蛰伏曹魏,苦心经营数十年,终掌大权,其后大将军司马师灭蜀,长子司马炎废魏帝改立国号晋,定都洛阳,后灭吴国,一统天下。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晋战乱不断,八王之乱后更是国力大损,匈奴、鲜卑、羯、羌、氐等胡人部落趁势而起,入主中原,百年之中建立数十国家,无数汉人惨遭屠戮,中原实力大损,晋被迫东迁。又是数十年乱战,武帝刘裕代晋立宋,雄踞南方,鲜卑族同样笑到了最后,太武帝拓跋焘统一北方,至此,天下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南北大对峙。 魏国势大,但由于北方柔然牵制,不敢轻易向南发兵,南方孱弱,历经宋,齐两代,直到梁武帝灭齐建梁才有所改善,初时梁武帝萧衍励精图治,而魏国内乱争斗不休,六镇之乱后一分为二,东魏和西魏,此消彼长,南北实力愈发接近。 可好景不长,梁武帝晚年笃信佛教,大肆建造寺庙,近乎疯狂,朝内奸臣当道,苛捐杂税日益繁重,朝外魏国虎视眈眈,屡有进犯,国力每况愈下,百姓民不聊生,即使偏远的山村也难以苟安,故事由此开始 蜀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来蜀地沃土千里,一年四季风和日丽,养民藏兵皆可,二来蜀地山高水长地势复杂,易守难攻,进可取天下,退可割据一方,称王称霸皆无不可。 虽说蜀地好处诸多,但因地势不便,消息传达不易,往往在其他州郡数日便可传递的路途在蜀地要十数日甚至月余,这更使的蜀地的官宦大多令到行不到,即使行到了也是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反正山高皇帝远,就连区区一枚县令,也不以令称,冠之太爷。 这是座偏远的小县城,县城里以前有家小酒馆,只是现在梁国处处人心惶惶,酒家都搬去他国了,只剩下土生土长这户酒家不愿搬走,百姓难得有几个余钱,便在这里点个小菜,喝喝酒,吹吹牛。 “嗨,听说了没,皇帝定好良辰吉日又要出家了。” “真的假的,怎么又出家了,这是第三次了吧。” “又出家了?不会吧,你听谁说的?” “千真万确,整个益州都传开了,就咱们这穷乡僻壤消息慢,不过听说今早衙门也接到消息了。” “这下可惨了,他干脆真的出家算了,三天两头出家再让官府拿钱赎出来,这叫什么事?” “狗屁,还不是官老爷们借题发挥,他们出什么钱?还不是咱平民百姓出的?” “这税一年比一年重了,官府又逼着出钱,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谁说不是呢,,,” “依我看呐,这县太爷恐怕又要借次良机大发横财喽” “小声点,别让衙门的奴才听到了” 几个客人聊的投机,竟然纷纷拼成一桌,只是兴起之时除了咒骂,便是叹息。 这时,店外来了一位腰背干柴,手拎包裹的青年,着粗麻衣长身而立,天庭饱满,剑眉星目,目光炯而不烔,锐而不利,挺直的鼻梁下唇红齿白,虽然一脸尘土,但也难掩勃勃英气,只是那一双手粗糙不堪,手背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十指粗大且圆,指关节像平地突起的小山丘一样,掌面的好像磨盘,平而不滑,已经分不出是掌心肉还是茧子。 “小二哥,掌柜在吗?这是他前日问我要的柴禾。”说着青年把背后一大捆柴卸下。 送柴的青年叫沈平安,家住在城外的青山村,村里只有有三四十户人家。这青山村本来没名,因为在青城山脚下,青城山连绵数里,草木遮天蔽日,附近又没有别的村落,所以村里人干脆把村子叫青山村。沈父不是土生土长的蜀人,是在战乱时逃难才迁来蜀地,之后便在这里落地生根了。因为沈父读过书,所以在城里的大户人家谋个差事,平安也跟着父亲读书识字,不说安康,至少全家混个温饱,直到平安十三岁那年,沈父病死,陈家没了主心骨,为了照顾体弱的母亲,沈平安扛起重担,每日便跟村里人一起上山捕猎打柴,顺便为母亲采些药草,第二天来城里卖,多余的药草便卖给药铺药草换钱,这一晃就过了五年。 平安会读书能识字,除了偶尔闲暇教教村里想认字的人,偶尔也会教教城里的小贩,一来二往,很多小贩都认识了这个识字的樵夫,他人又很孝顺,所以人缘很不错,后来举国皆僧,僧人不需劳作纳税,没有徭役,甚至从皇帝到官吏都有了僧号,连倒马桶的大婶都能哼出几句“阿弥陀佛”,读书人便没有读经人有用了,这个会读书的樵夫就再也没人觉得神奇,只知道他是一个孝顺的樵夫。 小二走出来笑道:“来了啊平安,掌柜出去了,不过他已经吩咐过我了,说你今天会把柴送来,给,这是柴钱。”说着小二从怀里掏出一小串钱递了过去了,“你点点。” 平安笑笑:“不用了,都这么熟了,”说罢接过直接揣进怀里,“我先走了,还要去要药铺卖些药草。” 小二道:“好咧,”可是腰身一弯,两手一提,才发觉干柴这么重,怕是过了那一串钱的份量了,一口气没提上来,“哎吆”一声顿时打了一个趔趄,差点闪了腰。 平安赶紧扶住他,道:“我来我来”说罢一手拽起干柴扛在肩上,“放哪?” 小二揉揉腰带路:“好小子,力气又大了,弄后院去吧,我的腰,哎吆” “平安,来了啊”,说话的药铺老板,姓张,四十多岁的富态胖子,别看他其貌不扬,其实他人很和善,医术也高明,药价很公道,他总说“病者无贵贱,一视同仁”,所以经常赊账给穷人医病,富庶人家那里他也不会多收钱,平安的药草多半都卖给他,因为这年头日子越来越难过,老百姓身子有些头疼脑热的多半抗抗就过去了,所以平安每次看见他那体态总觉得那些药草是不是都他自己给吃了。 平安点点头,把包裹放在桌上。 老板打开包裹一看,顿时大惊:“血灵芝?!” 老板也是很有眼力的人,因为他见过许多灵芝,大小年份不一的,但这朵很不寻常,入眼的是巴掌大的一朵血红色灵芝,粗看之下通体泛着淡淡的血红色萤光,细看之下这萤光似乎凝成了细丝,整块灵芝都被细丝缠绕,入手不像其他灵芝那样柔软温和,反而有些生硬,一股冰凉从手心直传头顶,再由头顶直灌脚心,凉的人生出一身冷汗。 老板擦擦额头的汗水,连忙问:“这玩意你从哪弄来的?” 平安有些莫名其妙:“从后山一处绝壁附近那里发现的。” 老板皱皱眉头:“绝壁?哪处绝壁?” 平安道:“就是天堑深谷绝壁那附近。” 老板大惊:“你怎么到那儿去了!难道村里人从来告诉你千万别到那里去吗?” 平安道:“没有啊,怎么了?我小时候跟村里人一起上山的,慢慢就独自上山了,村里人也没提过那里有什么问题。” 老板拍拍平安肩膀,郑重道:“千万别再去那里,那里很危险。” 平安疑惑道:“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板叹口气,“好吧,你家是外乡人,也难怪你不知道,我给你说来听听,我也是从老人们那里听说的。从前,这里是座大城,青城山也远比现在高远,那时候天下太平,城里一片祥和。忽然有一天,晴空万里布满了黑云,云里云外雷火交加,阴风呼啸不绝,其间夹杂着无数阴魂鬼厉的惨叫声,不多时,天空下起了黑雨,黑色的雨,娘咧,想想都骇人,雨过之后,全城的花草树木全部枯死,连枝叶都烂成了黑灰,城中更是爆发了瘟疫,遍地都是死尸,有人的有畜生的什么都有,短短天,整座城几乎成了死城,直到天空的黑云散去。入山打柴的几个樵夫侥幸活了下来,其中就有我的祖辈,他们说曾在山里见过仙人跟妖魔斗法,那妖魔高数十丈,青面獠牙,口吐黑烟,一爪拍下,山壁就是一个几丈深的爪印,一脚跺下去,就是一个深坑,咱凡人要挨一下,连骨头渣滓都剩不下” 平安越听越惊奇,道:“那仙人怎样?” 老板笑道:“那仙人更加厉害,只见他身披霞衣,脚踏祥云飘在半空,一手持剑一手执笔,仙剑所到之处,便削平一座座山头,仙笔随意一画,就是一道金光,金光散开,便是漫天的金色符咒,打的妖魔惨叫连连” 平安:“后来呢?” 老板摇摇头:“这几个人直接被震的晕了过去,当他们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山脚下了,可能仙人已经收伏妖魔,见他们没死就送他们下山了。待他们回头一望,都吓屎尿齐出——整座青城山被削矮了数十丈!咱们现在看到的青城山,早已不及当年了,再后来,有不怕死的前往大战过的深谷,妄图寻些仙人的宝贝,但是从没有人回来,那处山谷就是你采药的那处!,所以你千记万记,不可再去,更不可深入谷内!“ 平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老板相告了。” 东汉末年,群雄并起,诸侯混战,分魏蜀吴三国,司马氏一族蛰伏曹魏,苦心经营数十年,终掌大权,其后大将军司马师灭蜀,长子司马炎废魏帝改立国号晋,定都洛阳,后灭吴国,一统天下。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晋战乱不断,八王之乱后更是国力大损,匈奴、鲜卑、羯、羌、氐等胡人部落趁势而起,入主中原,百年之中建立数十国家,无数汉人惨遭屠戮,中原实力大损,晋被迫东迁。又是数十年乱战,武帝刘裕代晋立宋,雄踞南方,鲜卑族同样笑到了最后,太武帝拓跋焘统一北方,至此,天下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南北大对峙。 魏国势大,但由于北方柔然牵制,不敢轻易向南发兵,南方孱弱,历经宋,齐两代,直到梁武帝灭齐建梁才有所改善,初时梁武帝萧衍励精图治,而魏国内乱争斗不休,六镇之乱后一分为二,东魏和西魏,此消彼长,南北实力愈发接近。 可好景不长,梁武帝晚年笃信佛教,大肆建造寺庙,近乎疯狂,朝内奸臣当道,苛捐杂税日益繁重,朝外魏国虎视眈眈,屡有进犯,国力每况愈下,百姓民不聊生,即使偏远的山村也难以苟安,故事由此开始 蜀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来蜀地沃土千里,一年四季风和日丽,养民藏兵皆可,二来蜀地山高水长地势复杂,易守难攻,进可取天下,退可割据一方,称王称霸皆无不可。 虽说蜀地好处诸多,但因地势不便,消息传达不易,往往在其他州郡数日便可传递的路途在蜀地要十数日甚至月余,这更使的蜀地的官宦大多令到行不到,即使行到了也是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反正山高皇帝远,就连区区一枚县令,也不以令称,冠之太爷。 这是座偏远的小县城,县城里以前有家小酒馆,只是现在梁国处处人心惶惶,酒家都搬去他国了,只剩下土生土长这户酒家不愿搬走,百姓难得有几个余钱,便在这里点个小菜,喝喝酒,吹吹牛。 “嗨,听说了没,皇帝定好良辰吉日又要出家了。” “真的假的,怎么又出家了,这是第三次了吧。” “又出家了?不会吧,你听谁说的?” “千真万确,整个益州都传开了,就咱们这穷乡僻壤消息慢,不过听说今早衙门也接到消息了。” “这下可惨了,他干脆真的出家算了,三天两头出家再让官府拿钱赎出来,这叫什么事?” “狗屁,还不是官老爷们借题发挥,他们出什么钱?还不是咱平民百姓出的?” “这税一年比一年重了,官府又逼着出钱,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谁说不是呢,,,” “依我看呐,这县太爷恐怕又要借次良机大发横财喽” “小声点,别让衙门的奴才听到了” 几个客人聊的投机,竟然纷纷拼成一桌,只是兴起之时除了咒骂,便是叹息。 这时,店外来了一位腰背干柴,手拎包裹的青年,着粗麻衣长身而立,天庭饱满,剑眉星目,目光炯而不烔,锐而不利,挺直的鼻梁下唇红齿白,虽然一脸尘土,但也难掩勃勃英气,只是那一双手粗糙不堪,手背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十指粗大且圆,指关节像平地突起的小山丘一样,掌面的好像磨盘,平而不滑,已经分不出是掌心肉还是茧子。 “小二哥,掌柜在吗?这是他前日问我要的柴禾。”说着青年把背后一大捆柴卸下。 送柴的青年叫沈平安,家住在城外的青山村,村里只有有三四十户人家。这青山村本来没名,因为在青城山脚下,青城山连绵数里,草木遮天蔽日,附近又没有别的村落,所以村里人干脆把村子叫青山村。陈父不是土生土长的蜀人,是在战乱时逃难才迁来蜀地,之后便在这里落地生根了。因为沈父读过书,所以在城里的大户人家谋个差事,平安也跟着父亲读书识字,不说安康,至少全家混个温饱,直到平安十三岁那年,陈父病死,陈家没了主心骨,为了照顾体弱的母亲,陈平安扛起重担,每日便跟村里人一起上山捕猎打柴,顺便为母亲采些药草,第二天来城里卖,多余的药草便卖给药铺药草换钱,这一晃就过了五年。 平安会读书能识字,除了偶尔闲暇教教村里想认字的人,偶尔也会教教城里的小贩,一来二往,很多小贩都认识了这个识字的樵夫,他人又很孝顺,所以人缘很不错,后来举国皆僧,僧人不需劳作纳税,没有徭役,甚至从皇帝到官吏都有了僧号,连倒马桶的大婶都能哼出几句“阿弥陀佛”,读书人便没有读经人有用了,这个会读书的樵夫就再也没人觉得神奇,只知道他是一个孝顺的樵夫。 小二走出来笑道:“来了啊平安,掌柜出去了,不过他已经吩咐过我了,说你今天会把柴送来,给,这是柴钱。”说着小二从怀里掏出一小串钱递了过去了,“你点点。” 平安笑笑:“不用了,都这么熟了,”说罢接过直接揣进怀里,“我先走了,还要去要药铺卖些药草。” 小二道:“好咧,”可是腰身一弯,两手一提,才发觉干柴这么重,怕是过了那一串钱的份量了,一口气没提上来,“哎吆”一声顿时打了一个趔趄,差点闪了腰。 平安赶紧扶住他,道:“我来我来”说罢一手拽起干柴扛在肩上,“放哪?” 小二揉揉腰带路:“好小子,力气又大了,弄后院去吧,我的腰,哎吆” “平安,来了啊”,说话的药铺老板,姓张,四十多岁的富态胖子,别看他其貌不扬,其实他人很和善,医术也高明,药价很公道,他总说“病者无贵贱,一视同仁”,所以经常赊账给穷人医病,富庶人家那里他也不会多收钱,平安的药草多半都卖给他,因为这年头日子越来越难过,老百姓身子有些头疼脑热的多半抗抗就过去了,所以平安每次看见他那体态总觉得那些药草是不是都他自己给吃了。 平安点点头,把包裹放在桌上。 老板打开包裹一看,顿时大惊:“血灵芝?!” 老板也是很有眼力的人,因为他见过许多灵芝,大小年份不一的,但这朵很不寻常,入眼的是巴掌大的一朵血红色灵芝,粗看之下通体泛着淡淡的血红色萤光,细看之下这萤光似乎凝成了细丝,整块灵芝都被细丝缠绕,入手不像其他灵芝那样柔软温和,反而有些生硬,一股冰凉从手心直传头顶,再由头顶直灌脚心,凉的人生出一身冷汗。 老板擦擦额头的汗水,连忙问:“这玩意你从哪弄来的?” 平安有些莫名其妙:“从后山一处绝壁附近那里发现的。” 老板皱皱眉头:“绝壁?哪处绝壁?” 平安道:“就是天堑深谷绝壁那附近。” 老板大惊:“你怎么到那儿去了!难道村里人从来告诉你千万别到那里去吗?” 平安道:“没有啊,怎么了?我小时候跟村里人一起上山的,慢慢就独自上山了,村里人也没提过那里有什么问题。” 老板拍拍平安肩膀,郑重道:“千万别再去那里,那里很危险。” 平安疑惑道:“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板叹口气,“好吧,你家是外乡人,也难怪你不知道,我给你说来听听,我也是从老人们那里听说的。从前,这里是座大城,青城山也远比现在高远,那时候天下太平,城里一片祥和。忽然有一天,晴空万里布满了黑云,云里云外雷火交加,阴风呼啸不绝,其间夹杂着无数阴魂鬼厉的惨叫声,不多时,天空下起了黑雨,黑色的雨,娘咧,想想都骇人,雨过之后,全城的花草树木全部枯死,连枝叶都烂成了黑灰,城中更是爆发了瘟疫,遍地都是死尸,有人的有畜生的什么都有,短短天,整座城几乎成了死城,直到天空的黑云散去。入山打柴的几个樵夫侥幸活了下来,其中就有我的祖辈,他们说曾在山里见过仙人跟妖魔斗法,那妖魔高数十丈,青面獠牙,口吐黑烟,一爪拍下,山壁就是一个几丈深的爪印,一脚跺下去,就是一个深坑,咱凡人要挨一下,连骨头渣滓都剩不下” 平安越听越惊奇,道:“那仙人怎样?” 老板笑道:“那仙人更加厉害,只见他身披霞衣,脚踏祥云飘在半空,一手持剑一手执笔,仙剑所到之处,便削平一座座山头,仙笔随意一画,就是一道金光,金光散开,便是漫天的金色符咒,打的妖魔惨叫连连” 平安:“后来呢?” 老板摇摇头:“这几个人直接被震的晕了过去,当他们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山脚下了,可能仙人已经收伏妖魔,见他们没死就送他们下山了。待他们回头一望,都吓屎尿齐出——整座青城山被削矮了数十丈!咱们现在看到的青城山,早已不及当年了,再后来,有不怕死的前往大战过的深谷,妄图寻些仙人的宝贝,但是从没有人回来,那处山谷就是你采药的那处!,所以你千记万记,不可再去,更不可深入谷内!“ 平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老板相告了。” 老板道:“好了,不说了,总之你记住就行。虽然这灵芝有些不同寻常,但是我还想收起来仔细看看,给,这是药钱。”说完递给平安一串钱。 平安接过来,犹豫道:“老板,听你这么说,这灵芝似乎真有些邪门,要不别收了?” 老板笑笑:“无妨,说不定是奇珍异宝,如果真是,倒是我占你便宜了。” 平安笑笑,这才把钱揣进怀里:“老板说笑了,既然这样,那我回家去了。” 老板摆摆手:“去吧” 平安离开之后,老板越看越觉得这血灵芝诡异,指尖再碰,心头的寒意越发冰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二章 平安回到村外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遥遥望去,村口的大石上坐着一位姑娘,姑娘双手置膝,颔首低眉望向这里,平安身形一显,便急急起身,连连摆手示意,平安一笑快步移上前去。 姑娘笑吟吟的窜到平安身前,整理下他的衣衫,又摸出汗巾轻轻擦拭他额上的灰土。 平安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说:“回来迟了,跟张老板聊了会,等着急了吧。”姑娘歪歪脖子,好看的弯眉一皱,又舒展开来,俏皮的说:“当然着急了,我估摸着你应该提早半个时辰回来的,害我白白等了这么久,说吧,怎么补偿我” 平安连忙讨饶:“好吧好吧,是我的错,害的青儿多等了半个时辰,这样吧,明天我送你一件礼物怎样?” 青儿顿时眉开眼笑:“好啦好啦,原谅你啦,不过说话要算数,明天这个时候我等你的礼物哦。” 平安拍拍胸脯:“放心吧,我们先回村里吧,别让我娘亲和你爹等着急了。”“好的,走吧。”说完青儿拉拉平安的衣袖回村。 这可人的姑娘叫李青儿,今年十七岁,是村里李大田的独苗。青山村人少,年轻的姑娘就更少了,整个村里也就十几个,按理说这种苦地方是出不了什么美人胚子的,可偏偏青儿却是例外,自小就明亮,越长越是惹人,现在已是含苞待放,整个人粉妆玉琢,山上的日头没把她晒黑黄;螓首蛾眉,干苦的日子没给她添风霜;玲珑有致,每日的劳作没令她变敦实,她是村里的一枝花,就算摆在城里也是,村里的小伙子没有不对她动心的,可是她唯独中意沈平安,平安教她识字,她为平安洗衣,平安帮她爹干活,她为平安娘亲熬药,平安每次外出,她就在村口静静的等他回来,牵着他的衣袖回去。 因为依山傍水,取材方便,虽然穷些,但村里的人还是住的木屋,不是像其他州郡穷苦的地方随便搭几根木头铺点茅草就是房子,一到刮风下雨天就跟被强盗洗劫过似的。 李青儿她爹李大田是个木匠,也是村里惟一一个有手艺的人,村里的屋子都是他爹盖的,还算严实,至于砖石屋那是大户人家,官宦人家,或者是佛寺才有的东西。 远远望去,木屋连成一个圈,最正中的两家就是沈平安家跟李大田家。 “娘,我回来了。” 轻轻的推开屋门,平安把包裹下。 “回来啦,饭菜热好了。”厨房传来一声细弱的回应。 平安来到厨房,看见母亲正在掌勺,连忙接过,说道:“我不是说了这些事我来做吗?您身子又不好。” 沈母解下厨裙微笑道:“哪里是我做的,水是青儿那丫头打的,菜也是青儿那丫头烧的,你回来晚了,饭菜凉了,我热下罢了,好了,快洗洗身子趁热吃吧,咳咳” 见母亲又咳嗽了,平安赶忙把她搀扶回床上,随后会厨房端下饭菜。沈母是个苦命人,早年随夫避难,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讨生活,凭丈夫些许本事总算扎根下来。本以为可以一心相夫教子,可没几年好光景,突来的丧夫之痛让她痛心不已,幸福来的太快,去的更快是人生莫大的痛苦,她只能扛起家庭的重担,直到沈平安接下,可她也终于累垮了。不到四十的年纪,鬓角已经花白,额下的眉毛稀疏恶少,已经皱不起来了,眼角的皱纹与脸上的皱纹结成一片,干瘦的手臂像老树的树杈,略带佝偻的脊背让她踩实了脚步,唯独那微抿带笑的嘴唇仿佛显现出这个妇人当初的倔强。 沈母倚在床上,问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平安胡乱嚼着饭菜:“今天跟药铺老板瞎聊了一会,听的入神就忘了时间,这是这次的钱,母亲收好。”说着从怀里掏出钱袋放在桌上。 沈母笑道:“你也不小了,该娶个姑娘了,这些年你也攒下一点余钱了,青儿这丫头我很喜欢,看的出她也很钟情你,不如找个时日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吧。” 平安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青儿挽着自己衣袖的模样,心里又想到明天去城里买什么送青儿好,顿时脸色一红,停下碗筷说:“这不得跟李大伯商讨嘛,再说您身子不好,等身子好些了再说不迟。” 见平安这个样子,沈母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也罢,等我身子好些了便去和李大田商量吧。” 平安又道:“对了,娘,我答应青儿明天要送她一件东西” 沈母笑骂道:“你这孩子,准时让人家等着急了。”也不知说的是哪个着急,说完从枕下摸出一个钱袋放在床沿,叮嘱道:“买个像样点的。” 平安起身拿起钱袋又收起桌上钱袋,转身就收拾碗筷往厨房去,边走边说:“我醒得,我去给您熬药。” 看着平安又喜又急的模样,沈母苍白的面庞渐渐浮上红晕。 揣着钱袋子平安满面喜色的在城里转悠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天上的密云都格外喜人。 一夜难眠的平安东瞅瞅西望望心里正盘算着到底买什么好,忽见不远处有一处首饰摊子,顿时眼睛一亮走了过去。 摊主是个年纪颇大的老者,鬓发皆白,身子削薄,只是手脚还算利索,麻利的从货柜取出各种首饰摆放在摊桌上。 平安来到摊前左看看又看看,因为对辨物不甚明,一时拿不定注意。 老伯微笑:“客官可是买来送人?” 平安点点头。 “可是女子?” 平安面色微红,点点头:“老人家慧眼。” 老伯捋捋胡子,“呵呵”笑道:“送心上人镯与钗最佳,镯即为美,心上人戴美岂不美哉?镯又为圈,与心上人为圈,亦与送镯人为圈,其意自明。钗乃妇人之物,即为结发之物,其意更是不言而喻,这两者客官可选其一。” 平安点头:“多谢老伯指点。” 细选之下,平安看中了一只玉镯,只是觉得色泽润白,触手滑腻,不似假货,就决定是它了,问道:“老伯,你看这只镯子怎样。” 老伯又笑:“客官且安心,老头子货虽不上乘,但绝无以次充好以假充真之物,客官选的乃是普通白玉镯,神似羊脂玉,形却天差地别,毕竟上乘玉器可不是普通人穿戴的起的,这白玉镯虽质地落了下乘,但雕工精美,镯身打磨甚是平滑,显然工匠用上了心,在我们百姓之家也算的中乘了。” 平安听罢也觉得如此,正要询问价钱,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不远处一处酒家外围了好几圈人。 “差爷,小店近来生意不景气,是否可以高抬贵手宽限几日?小人”酒家老板苦苦哀求几个差役。 差役头子拎着榜文,横眉冷目:“给你宽限几日?谁给我宽限几日?朝廷发来急报天子出家在即,限每家每户必须出钱把天子赎回,咱们益州是大梁富庶之地,更是朝廷首要的筹钱之地,太爷把自个身家都献了出去,你这酒家出个小小千钱又算的了什么?” “可是差爷,小店真的” 不等店家说完差役头子说完一把推了他个趔趄,榜文往袖子一塞,“滚一边去,弟兄们,咱们自个搜!”说完吆和其他差役就闯了进去,只留下酒家趴在地上不敢出大气,妇人蹲在地上失声痛哭,几个伙计面面相觑,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外。 不一会差役们就拎着鼓鼓的袋子出来,走到店家面前就是一脚,踹的店家翻了两个身,指着袋子喝:“这不是钱吗?还敢说没有!敢骗爷,骗爷就是骗太爷,骗太爷就是骗朝廷,骗天子!要不是爷今天心情好,就抓你蹲牢房!弟兄们,走,去下一家!”说完迈着大步就要走,怀里还不忘抱一坛酒。 店家“嗷”的一声扑到差役面前抱着差役头子的大腿哀求道:“差爷,这是我这半年的进货钱,拿不得啊!” “滚开!”差役头子明显不耐烦了,重重的再踹了店家一脚,这一脚直接踹在店家心口,踹的他直接撒开了双手,蜷缩着身子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气,妇人已经不再哭了,蹲在丈夫身边不停给他揉心口,眼睛死死的盯着差役,仿佛要把这几人的心掏出来。差役推搡开围观的百姓,扬长而去。 平安见状不免叹口气,叹这官和匪有何区别?官字两张口,不但说不清,道不明,胃口也惊人,一张在明处喂自己,一张在暗处咬人,或许朝廷真的有这样的旨意,但层层下来由明征变暗抢也不足为奇,而匪从来都是是明抢,为的是填满自己的那张嘴,两者的真正区别或许只是两张嘴跟一张嘴。想到之前差役所说的,不免又有些担心家里,买下镯子就匆匆往家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三章 不知道为什么,平安心里愈发不安,想到卧床不起的母亲,脚步越踱越快,一路小跑往村里赶,刚到村口就发现围了一圈人,或是指指点点,或是义愤填膺,或是垂头丧气,杂七杂八的声音袭来,心里一惊:“糟了!” “这些差役分明是抢!” “就是就是,我们这小山村连糊口都难,哪有那些闲钱?” “我刚刚真想宰了这两王八蛋!” “算了大宝,他们是官,我们惹不起,他们抢够了就走,反正也没几个钱财,丢了就丢了罢,总比脑袋掉了强。” “平安回来了,平安过来,哎?平安?” 顾不上身前的一圈人,懒得打招呼,直接推开众人就往家里冲。 “平安哥哥。”青儿见平安回来刚想拉住他,不想平安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刚想一把拉住平安,李大田就赶紧拉住女儿喝到:“别去!在这等!” 还未到门前就听到摔打桌椅的声音,一阵怒骂传来:“这老家伙家里怎么一文钱都没有!”说完便听到噗通一声。 平安大怒,一脚踹开屋门,冲进卧房,喝道:“干什么!”眼睛急忙往床上寻,只见被褥被扔的到处都是,老夫人倒在床脚根,双手扶着额头,显然被人拽下了床。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心头窜起直冲头顶,憋的脑门都快炸了,大步一迈就要往两个差役身上冲。 “儿不要!”老夫人见状颤巍巍的呼道。 平安听到母亲喊自己连忙扑在母亲身前:“娘,你怎样,伤着没?” 老夫人强颜:“没什么大碍,他们要搜就让他们搜。” 两个差役见到平安仿佛猫瞅见老鼠,一把把平安揪起来:“小子,朝廷发来急报天子出家在即,限每家每户必须出钱把天子赎回,拿钱来吧!” 平安瞪着差役,冷冷的说:“没有!” 差役一顿,甩手就一拳挥在平安脸上,接着一脚踹了平安一个趔趄,叫骂道:“兔崽子还敢瞪我!”平安小腹一疼,腰身不禁拱下,怀里的镯子掉到了地上咕噜噜的转了几个圈。 老夫人赶紧扶住倒地的平安,呼道:“别打我儿子,你们搜就是了,别打他。” 差役一愣,捡起镯子,瞅了几个来回,握着在手里打了几个转,感觉入手挺腻,不似那种滑不溜丢的,咧嘴一笑,又凶神恶煞的指着平安:“没钱是吧,那就用这个抵当。”说完两差役相视一笑,转身就要扬长而去。 平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站起身子上去就按住两差役肩膀,“不能走,镯子还我!”两差役似乎觉得自己这辈子的面子都在今天被这个兔崽子给塌下了,一把拨开回身对着平安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到打倒在地,无论夫人怎么哭劝还一直踢一直打,平安抱着头,蜷缩着身子一声不吭,任由他们踢打。差役似乎还不解气,拎起小胡床就往平安身上砸。 “砰”的一声胡床散了架,翻个身子,似乎没感到疼,差役停手了?但是额头却有一股红色液体,眼睛迷了一下,流过眼颊,流到唇边,有点苦,有点涩,揉揉眼睛,入眼的是一张慈爱的脸,微闭的双眼,两鬓的斑白,嘴角的微笑,还有额头刺目的伤口,老夫人倒在平安的怀里。 这一刻平安心跳静止,忘记了身上的伤痛,抱着老夫人轻声道:“娘?娘?”老夫人仿佛听到儿子的呼喊,重重的拾起眼皮,摩挲着平安的脸庞,附在耳旁低声“灶台”便合上双眼,再也不愿睁开。 平安睁大眼睛,眼泪好像决堤的洪水,一个劲的往外冒,颤抖的摇晃老夫人,喃喃道:“娘?醒醒,娘?醒醒呀” “娘!”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划破天空。 “是平安哥哥!”青儿一听就冲出人群往平安家里跑去。 “糟了!出事了!” “听声音是平安那小子,快去看看!” “青儿,等我”李大田一看自己的女儿一头扎了出去赶紧跟上,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青儿刚刚踏进屋门,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她终生难忘。 平安浑身是血,一边嘶叫一边披散头发的挥舞着柴刀疯狂的朝地上的两团肉上砍,一刀,一刀又一刀,碎肉飞溅的卧房到处都是,鲜血顺着门槛往外溢,两差役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青儿脑子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昏瘫倒在了地上。 当时看到平安癫狂的那一瞬,许多人都晕了,吐了,李木匠也不例外,吐的稀里哗啦,差点把胃都呕出来,直到现在还一股一股的泛酸水。他把青儿背回家之后就一直跟着平安,不知道为什么他希望平安干脆就这么走了好了,可转头一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真的一走了之官府绝不善罢甘休,不但是他要倒霉,村里的其他人恐怕也会被连累,但回头一想官差的恶行,沈老太又是被官差打死的,一走了之也算不了什么,反正世道这么乱,天下之大,哪不能容身?一时间思绪纷乱,矛盾重重。 平安此时浑身血红一声不吭的跪在村后的山脚,柴刀扔在了一旁,双手不停的刨着,指间上的破口跟泥土混在一起,把泥土染的通红,他却浑然不知,不一会就挖了个大小深浅足够的坑,然后返身往家走。 看着平安低头往回走,李木匠赶紧闷声跟上。 沈平安杀了人,还是两个人,而且两人都是官差,村子里炸了锅,有人提议报官,有人提议直接抓人押送官府,独独没有人提到强盗般的官差打死了人,一时间乱作一团。 这时还能保持镇定的也只有平安本人跟李木匠了。 人常说,世道变了,人心就乱了,人心一乱,人也就坏了,其实无所谓坏与不坏,活着的人见到了太多的丑陋邪恶,早已麻木,或许这也是对死者的一种慰藉。刚看到平安回来,一群人就七嘴八舌围了上来。 “沈家小” 汉子刚想说话却看到平安抬头盯着他,浑身血渍,煞白的面孔,嘴唇紧紧的抿着,额头至鼻梁一道醒目的血痕,尤其是那双通红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就像吃人的豺狼,盯的他浑身汗毛倒立,冷哆嗦从脚底打到脑门。 汉子一虚,怕平安杀的兴起,连他也一起宰了,话都没敢讲完,脚底一连往了好几步,众人也不由的让开路,平安低下头走回了家。 看到身后的李木匠,汉子赶紧上前拦住,刚想说话,李木匠却摆摆手,叹了口气:“放心”,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琢磨起了这两字。 “乒乒乓乓”一阵,平安背着老夫人走了出来,随后李木匠也扛着门板跟出来,只是李木匠老大一张黑脸也变的刷白刷白,喉头还不停抽搐。 平安侧身把老夫人从背上抱到在怀里,轻轻放在坑里的门板上,手刚伸出去抚平老夫人的鬓发,发现自己双手沾满泥土又赶忙在衣裤上没血渍的地方胡乱擦擦,这才轻柔的梳理老夫人的发丝。 似乎梳理了很久,平安才捧起了第一把土,然后第二把,直到淹没老夫人的面庞,平安再也忍不住豆大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平安仆倒笔直的腰杆,捂着脸深深的埋在泥土里,泪水溢出指缝,风声戛然而止,山林的飞鸟也不再啼鸣,死寂的山脚只剩下“呜呜”声。 李木匠眼眶一涩,终究还是忍住了,静静的等着不成人形的平安。 许久之后,平安终于抬起来头,嘶哑着喉咙:“谢谢你,李大伯。” 李木匠叹口气:“太见外了平安,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会去自首的!” 李木匠闭目一会才睁开:“为什么!” “为什么?!”平安一听“噌”的站起来,攥着拳头闪到李木匠跟前吼道:“为什么?就凭他们该死!自首我娘就能复活吗?自首他们就会放过我吗?” 李木匠被平安惊退了几步,目瞪口呆的看着平安,他确实被吓到了。 平安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顿了一顿,“对不起。” 李木匠缓了口气,知道了平安的决心,抬头看着密布的阴云,一咬牙:“好!,既然这样,那你走,现在就走,雨水一落就立刻走!离开cd不!离开益州,走的越远越好。” 看着李大田咬牙切齿的模样,平安知道李大田已经铁了心,心里一酸。 “那大伯你和青儿怎么办?村里人怎么办?” 李木匠心一横:“怎么办?那些人现在想着怎么把你抓起来呢!说不定现在就有人跑去报官了!至于我一家子也要走,去虑城投奔一户亲戚,想来跟咱这穷乡僻壤相隔这么远,官府也找不到,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天黑趁着大雨走,那些人就算去报官怎么也得两个时辰。”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唉,都是命呐,都是命!赶紧回去收拾吧。” 果不其然,刚回村子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原来,世界还可以这样安静,平安从没想过世界会这样安静,安静到只剩下滂沱的大雨,除了单一的调调和地上的死尸,只剩下苍凉。 换了衣物,披上蓑笠,背弃包裹,平安在门前踌躇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 “大伯。” 李木匠见进来的是平安,舒了口气,停下正在打理的包裹:“青儿醒了,在里面。” 平安点点头进了卧房。 青儿目光有些呆滞,坐在床沿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儿”平安轻语。 青儿转身看到是平安,瞳孔猛的一张。 刚想上前,却看见青儿猛的一缩身子窜到床上,抓起被褥捂着头哭喝:“你,别过来,你走!你走!” 平安定在原地,颤抖的双臂想去轻抚青儿的青丝,却怎么都伸不出去,滚滚的泪水划落。 “青儿,是爹!” 青儿一把抱住李大田“呜呜”痛哭:“爹,我怕,我好怕!” 李木匠拾起手镯放在青儿手里:“平安是个好孩子,他不会害你的,可惜,这都是命呀。收拾收拾,我们也快走吧。”说完自己也哭了起来。 青儿死死的攥着镯子,不敢看一眼,哪怕一眼,她怕自己都会想起那浑身鲜血挥舞柴刀的身影。 雨还在下,城外的老树被雨水摧残了快两个时辰了,叶子呼啦啦的响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凄然坠地。平安整个人缩在大树下,眼睛死死的盯着岔路。 “他们应该出城了吧,为什么还没来?下这么久的雨还赶路,青儿冷不冷?会不会生病?潼州路途遥远,盘缠够吗?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见到她?”想着想着平安自嘲的笑起来,笑自己怎么还有这么奢侈的想法,要不是自己他们父女两也不用背井离乡了。 平安焦急的等着,手心全是汗水,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幸好岔路上及时出现了两个身披蓑笠身影,是他们!平安长长的舒口气,若他们还不来,自己一定会去投官。 抖擞下精神,起身压低斗笠踏上另一条路。 身后传来一阵“呜呜”声,平安立住身子,微微侧过脸,他看到一个身影伫在那里,似乎指着自己,另一个身影拖着她往前走,平安不敢再停留,赶忙回头,可是脚却定在原地怎么也抬不起来,直到那个声音渐行渐远,消失在雨幕里。 平安突然像狗一般抖了抖身子,抹了把脸,把斗笠压的更低,快步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四章 绿得仿佛是条翡翠色的绸带,拥住了孤寂的山林,穿梭的飞鸟不时鸣叫,为这条翠影轻哼几声。彻底的溪水,郁郁的树影,把这里和外面分割成两个世界,清新的凉意油然而生。 过了这片林子再过几里就到广都了,眼前的景色排解了平安的胸中的些许郁气,连日赶路,平安也乏的厉害,索性灌了几口溪水席地而坐吃起了干粮,感觉七八分饱了倒头小憩。 朦朦胧胧中平安好像看见了青儿在村口向自己招手,平安赶紧跑上前却看见只有那块大石头,猛的睁开眼,平安心头涌起一阵落寞,想必现在城里已经贴上自己的缉拿令了吧,看下日头感觉天黑之前能到,起身收拾下心情继续赶路吧。 以前的蜀地算的上福地了,少战祸,多沃土,可惜自从胡人攻入汉地之后一切都变了,北方乱,南方更乱。 广都又称都广,是座小城,属cd治下,以前又叫宁蜀郡,只不过历经数代叫法不一。为什么呢?因为以前这里是宋地,这里人是宋人,后来成了齐地,这里人成了齐人,再后来成了梁地,这里人又成了梁人,若是北魏大军南下,说不定摇身一变就成了魏人,所以现朝廷也懒的改口,怎么顺溜怎么叫。 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下,身在异乡的第一觉睡的却甚是香甜,直到日上三杆才起床,不过起床后却不敢耽搁,草草吃了点干粮就赶往下一地。 总算逃离了蜀州,这里是江阳,属泸州境内。 夕阳西下,平安一身尘土的斜躺在老桃树下眯着,他累坏了,走不动了,确切的说是没钱了,两天前盘缠已经用光了,怀里的半硬烧饼是最后的铜板买的,他只啃了一小口。他找遍了镇子上所有的店铺,没有一家肯要人,无奈之下只能坐在河边这棵桃树下。 鼻尖上已经冒出冷汗,肚子里仿佛有把烈火,烧的生疼,肠子也像打了结似的,一阵阵的抽搐,但是身上没有钱财,只能挺着。 此刻平安脑子里一片混沌,看来自己还是难逃一死,他甚至想过去偷,去抢,去乞讨,但每次狠心,青儿的一眸一笑总会浮现出来,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大约她还是没放弃我吧,想到这里,平安重重的叹了口气,挺直了腰身,像是在小憩。 这时,身边路过一个老者,一身灰衣,虽然须发皆白,身形枯瘦,袖外的双手却不干瘪,步履也很稳健,他蹲下身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平安,“咦”了一声。 平安缓缓撑开眼皮,眼前一阵金星飘过,扫了一眼老者,开口道:“老丈有何贵干?” 老者微微一笑:“小伙子,我观你鹤骨松姿,器宇不凡,不如跟随老朽学道,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有饭吃吗?” “有” “现在就走吗?” “现在” “好”,平安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不管怎样,好歹是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城东一里有一片小树林,林边有一座城隍庙,老道士就在那里栖身。 三步一喘五步一歇,好不容易才晃到庙门口,一路上老道士不断的上下打量平安,嘴里时不时“啧啧”两声,直把平安盯的浑身发毛,好像自己成了砧板上的肉,买家正在打量自个的成色,恨不得掉头就走,可刚升起这个念头就立刻打消了,如今就算称肉恐怕也没几两重,顶了天拆骨头熬汤。 庙宇不大,很老旧,墙皮已经滑落不少,台阶很干净,一尘不染,正要推门而入,门“哐”的一声被撞开了,从里出来一个骂骂咧咧的清瘦年轻人,同老者一样身着灰衣,如果不是眉头皱的够深,脸皮拉的过长,脸色过于阴婺,倒也是一表人才。 老道士一愣,走上前问道:“徒儿,何事如此?” 老道士还未近身,年轻人就叫骂道:“滚开,老东西,你蒙我蒙的好苦啊,小爷现在不干了。” 老道士一惊,慌道:“这是为何?这是为何?为师何曾糊弄过你?” 年轻人往地上啐了口,骂道:“没糊弄我?当初你是怎么说的,说什么小爷我什么鹤骨松姿,如果跟你修道将来一定前途无量,再也不用替人斟茶倒水,结果呢我是不用给别人斟茶倒水了,全给你一个人干了,都快半年了,鸡还没叫就像个木桩似的坐在那背什么狗屁经,要不就是画什么鬼画符,还不准吃这不准吃那,这也就罢了,你一个铜板的工钱都没给过我,上个月人家王财主娶小妾让你算个吉时,你却说什么不能娶,娶了满门遭难,咒人家全家死光,还让人家散尽家财做善事,结果被人乱棍打出的可是我!走了,不干了!” 老道士双手扯住年轻人的衣袖慌道:“师傅是为了你静心,我们修道之人心不静道不成,师傅全是为你好啊。至于王财主家小妾确实娶不得。那王财主恶事做尽,那房小妾还是强娶来的,为师看他乌云盖顶,大祸将至,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才提醒他的。” 年轻人不耐烦的甩开袖子:“够了,别人都说你除了神志不清还是有点本事的,小爷也就来撞个运,之前听说你也收过一个要饭的当徒弟,结果连吃百家饭的都没能在这呆过三月,之后你就总是逢人就说鹤骨松姿,拉人当道士,我算是迷了心窍。”说完迈开大步。 老道士见状扑了上去拽住衣袖就不撒手,哭喊道:“徒儿啊,你不能走啊,我道门一脉还要你来发扬光大啊,呜呜呜” 年轻人急了,就想甩开他,平安见这情形也赶紧上去拉老道士,奈何老道士像一块狗皮膏药贴上了就是不松手。 年轻人灵机一动,扯开衣带,右手一伸一缩,褪下衣衫,老道士顿时扯了个栽在平安身上,连带着平安一块摔倒,年轻人见此机会撒腿就跑,边跑边骂:“老家伙你狠,我怕了你,衣服就给你留个念想!” 老道士瘫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手上的衣衫,嘴唇嗫嚅几下,浩然须眉擞动了半响,眼泪珠子簌簌就落了一地。 “难道我道门要从此失传了吗?呜呜呜”老道士捶胸顿足,嚎哭不已。 见一个老人家如此受打击,平安实在不忍,搀扶起他低声道:“老丈不要太过伤悲,不是还有我吗?” 老道士一顿,转身看了平安一眼,忽的破涕为笑,“是极,是极!那小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没有识人之明,竟瞧不起老夫,更没有修道之心,早就该滚蛋了,哈哈哈”越笑越欢快,腰都笑弯了。 平安微微一笑没有搭腔,心里却叹息一声,这老道士如此疯癫,自己跟着他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唉,罢了,总算是个安身之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五章 草草吃了点晚饭,倒头就睡,老道士说了,明日正式行拜师之礼。 第二日清早,平安悠悠醒来,这一觉睡的甚是香甜,沐浴更衣,老道士说了,这是规矩。 这里说是城隍庙,其实也真就是只供奉城隍了,如今道家每况日下,佛门大盛,这城隍庙的香火几乎断掉,要不然老道士也不用频频替人卜算维持生计了。 神案上摆着三个没有名字的排位,一尊香炉一个果盘,香炉旁摆着三枝瘦香,孤零零的盘里只有三只水果。老道士就端坐在神案前的蒲团,身侧堆了几卷书简。 听到脚步声,老道士缓缓睁眼:“醒了,过来,跪下”说完,指着面前蒲团。 “徒儿,为师谷道芩,自幼便随祖师修行,你入我门下为二代弟子,明字辈,以后你的道名便是沈明安。” “弟子明白。” “既入我门下,就要守清规戒律,我门下共五戒三律,五戒为:第一戒杀,第二成盗,第三戒淫,第四戒妄语,第五戒酒。三律又分三品:上品行无为;行柔弱;行守雌勿先动。中品行无名;行清静;行诸善。下品行无欲;行知止足;行推让。共九条,切记切记。” “弟子谨记。” 谷道人扶起平安,指着香案叹息道:“你入门本应受篆,可惜如今我门衰败,加之你根基全无,只能一切从简,去上香吧。” “祭天!”,第一枝香。 “祭地!”,第二支香。 “祭祖师!”,第三枝香。 礼毕,平安好奇的问道:“师傅,为何没有听你说起我门的名字,这三块牌位为何也都没有名字?” 谷道人摇头叹息道:“第一块牌位是祖师牌位,其他两块是你师叔师伯的,可惜不知为何为师却记不起他们是何名讳,是何容貌,甚至我门叫什么名字为师也记不起了,只记得为师确实有此经历,我门也是道家一脉,可能是为师年纪大了,脑袋不好使了,容为师想想。”说完自嘲一笑,仰首闭目沉思。 半响过后,见谷道人似乎还是记不起,平安劝慰道:“无妨的,师傅,记不起便记不起吧,即便是昨日我今日想起仍会有很多记不起,古往今来,有多少事会被人记得,又有多少会被人遗忘。” 谷道人睁眼,惊讶的盯着平安:“难得难得,师傅没看错你,你果然是修道的好苗子。”。说完让平安端坐在蒲团上。 “今日为师便给你上第一课。” “我道门修道,那到底什么是道?在为师看来,道者,自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从无到有,从有到无,道者,日月交更,四季交替,循环不止,此乃天道。兵者胜败,商贾盈亏,孝逆之分,忠奸之别等等,此乃人道。” “天人二道又有阴阳,天地之分,日月之分,水火之分,男女之分,生死之分等等。道无处不在,而万物又皆可为道。” “道,说不清,道不明,只可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你要悟到自己的道才算是修道。” 顿一顿,又继续道:“所谓修道,就要知道如何修,树有枝根,人有手足,道也有枝末,先人或观天象,或感人生,找到了这些枝末,代代相传,凭着这些枝末寻找道的真谛,我们称之为术。” “道,虚无至真,术,伎俩也,术,由道而生,而道无形,因术而显。这些术,我们称之为道法。” “今天就讲到这里,你回去好好参详,这些书简乃是我道门瑰宝-道德经,里面有为师些许见解,不过只是为师个人体会,你拿回去参悟吧,时候到了为师再授你术。” 一连数日,日出打坐听课,日落研习休息,虽然枯燥,倒也平复了平安的疲惫与躁动。 这日,授课完毕后,谷道人老神在在喝着平安敬来的茶水,见平安端坐在蒲团上微丝不动,问道:“徒儿,怎不去烧火造饭?” 平安叹口气:“师傅,没米了,食材也所剩无几了。” 谷道人有些不悦:“怎么不早说。” 平安一脸惭愧道:“弟子白身拜入师傅门下,非但没有丝毫拜礼,还白吃白住,弟子实在难以启齿。” 谷道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老道士总算没收错你,虽说我们修道之人有了一定道行便可辟谷,但是眼下你我要是不吃饭光喝风可是不行的,不过为师身上向来无闲钱,来来来,随为师赚几个钱去。”说完让平安收拾一干器具自信满满的出门了。 一路上有好些路人向老道士打招呼,不过不是“道长好”,而是“老道士又来测吉凶,老道士又来吓人,老道士又从哪拐个徒弟”之类,老道士似乎习以为常,昂首阔步,平安哭笑不得,只得埋头紧跟在屁股后头。 寻到了“老地方”,老道士便铺开摊位,研好笔墨,施施然地端坐在蒲团上小憩起来。 几近晌午,一个来算的都没有,平安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的两腿发麻,心里有些泛嘀咕,这师傅的名气不小啊,怎么一个人都没。 刚想伸开腿活动下筋骨,老道士老神在在的低语道:“轻则失本,躁则失君。”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大汉气势汹汹的向这跨来。 这大汉身长七尺有余,赤目横眉,虬髯如戟,两腮的横肉直直挂到了狮口之上,袒胸露背,胸见的黑毛连绵不绝,那硕大的肚子一腆,都快装不下肚肠了,乍一看,好生生猛,偏偏脑袋上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布,裹得跟个蹴鞠似的,再加上那副身板,活脱脱一个被霜打了的狗熊。 大汉一脚跺在竹简上,一股子燥味脱口而出:“牛鼻子,来的好啊,正要找你算账呢。” 平安见来者不善,正要闪身上前,老道士摆摆衣袖,示意退下,悠悠起身,拂了拂衣衫,慢条斯理笑道:“张施主无恙否。” 原来这大汉姓张名旺,是这里有名的屠户,从小就随父学艺,八岁杀鸡十二岁杀狗,艺成之后更是完成过独自一人杀猪的壮举,顿时名声大噪。要知道杀猪有许多讲究,因为猪血不能溅到人身上,否则易引霉事上身,所以出刀一定要快准狠,猪血未放干之前猪会死命挣扎,所以一定要按的住,通常杀猪怎么也得三两人,可张旺一人就行,可见功底相当深厚。 可十几日前张旺失手了,不但两三人都没把猪按住,更怪的是猪竟然流泪了,惊得众人一身冷汗,连忙撒手,更怪的事当天夜里张旺居然也梦见猪流泪了,吓的他魂不附体,天一亮就寻老道士给他算算是不是近日要有祸事了。 老道士掐指一算便说月内无祸事,一月之后再来取一道灵符便无忧了。说完收了大钱,给了他一道平安符,张旺便欢喜的去了。 谁知道三日不到,张旺便在夜里跟哥几个吃醉酒摔到阴沟里,不但沾一身尿臊味,好巧不巧一脑门寻上了沟里的石头,顿时满脸桃花开。 本来自家出了怪事就很窝火,再想老道士那信口开河,更是火大,今天听说老道士又来了,顾不得脑袋的伤就来讨说法了。 周围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有的窃窃私语,有的交头接耳,更有甚者起哄瞎闹,让老道士给个说法。 屠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说的一月无事,就这么个无事法?” 老道士笑道:“看来施主还是杀了那头猪。” “是又怎样!” 老道叹息:“那头猪已经怀崽了,施主不听善言不但白白损失了几头猪崽,还惹了血光之灾,只能自认倒霉。” 屠夫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老道笑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屠夫不服气,耿着脖子辩解:“那又怎么样,你可是说过一月无事的!” 老道幽幽道:“老道可是已经提醒过施主的。” “有吗?” “当然有,要不怎么会让你月后再来老道这,老道本想延缓一些时日,届时施主也能看出些端倪,不想施主太过急躁,三日不到就动手了。” 屠夫顿时哑口无言。 旁边的跟班捅捅张旺说道:“大哥,不会是咱宰了那条狗炖着吃,我也会惹上血光之灾吧。” 屠夫大怒:“放你娘的屁,你瞎了啊,那狗肚里又没狗崽子!” 突然李寡妇从人群中冲出来一巴掌甩在屠夫脑门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就骂:“哎呀,你个贼屠户,偷我家的狗炖了吃,我就说我家狗怎么突然就没了,不要脸吆,不赔我就告官去吆,真是不要脸吆”边骂边扯着屠夫往身上抹鼻涕。 屠夫边劝边退,嘴里不停叨念“我赔我赔,”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扔给寡妇,领着跟班羞的一溜烟跑了。 众人见状个个拍手叫好,也不知是在为老道的神机妙算还是在瞎起哄。 人群中款款走出一个公子哥,一身素白长衫,柳眉杏眼,黑白分明,隔着几尺也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玲珑小鼻微微上翘,皓齿如雪,墨染的长发遮腰,发髻上系着一圈青丝。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位身形修长的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一张黑脸格外瘦长,粗重的眉毛横于额下,耸拉着眼皮似醒未醒,鼻梁又宽又挺,鼻尖却回旋如钩,薄之又薄的嘴唇比起李寡妇更甚三分,都快架不起这只鼻子,他的两双手蜷缩在袖口里,不露一指,若非此人如松一般的脊梁为他添色不少,恐怕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具行尸。 看到这公子哥第一眼时,平安顿时眼前一亮,不禁想到原来这男人也可以生的唇红齿白,顾盼生辉,遥想当年慕容冲为男子却生的天姿国色未必子虚乌有,可看这“行尸”一眼,顿时眼前再一黑,想必丑极一时如左思一般也不过如此。 公子哥一礼,压了压喉咙启齿道:“先生好心计,在下也要测上一侧,还望先生成全。” 谷道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公子哥,深吸一口气,忽的笑了,递过了墨笔竹简。 “请” 公子哥沉思一下,接过笔却未接过竹简。 行尸”撑开眼皮,缓缓的从袖口摸出右手,不同于脸面,这双手很好看,手掌白皙,五指修长胜过女子,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只是指节异常粗大。 公子哥提笔在掌心写了“摔倒”二字,“行尸”便伸手让谷道人瞟了一眼,又迅速插回袖子。 知道这是故意考自己,在新弟子面前绝不能塌了脸面自砸招牌,所以谷道人这次格外用心,闭目沉思,翻阅脑海里的一切,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了面门,眼角都开始抽搐,脑袋快要爆了开来,谷道人还是不肯放松,直到全身都汗如雨下,不住的抽搐。 平安发现师傅不对劲,急忙出声:“师傅!师傅!”见怎么叫都不应,又想拽起他来,可谷道人身上仿佛压了千斤重,竟然纹丝不动。 公子哥也发现不对劲了,皱起眉头刚想出声,谷道人猛的睁眼,“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霎时脸色刷白,瘫软在平安怀里。 平安一把抄起谷道人:“师傅,我带你去看大夫!” 谷道人换口气说道:“放我下来,我无碍。” 平安忧道:“师傅” 谷道人摆摆手:“无妨” 公子哥刚想上前,谷道人淡淡瞥了他一眼,公子哥突然全身打颤,僵在了原地,那老道士的眼神好犀利,好可怕,似乎刺穿了他,“行尸”猛的睁开双眼,闪在公子哥身前,腰板挺的更直。 谷道人似乎晃了一下,目光也不再犀利,悠悠的说:“更深酒醒人未眠,错得先生空熬煎,万事皆从根底生,前悔容易后悔难。这几个字送给阁下。” 公子哥怔了下,低语道:“更深酒醒人未眠,错得先生空熬煎,万事皆从根底生,前悔容易后悔难。”短短二十八字,声虽小,却如黄莺在耳。 公子哥似乎喝醉了一般不住的摇头呢喃,“前悔容易后悔难,前悔容易后难”接着一把推开身前的“行尸”,失魂落魄的走了,连测字钱都忘了给。 “行尸”见此,面色也如谷道人一般“刷”的变白,眼底抹上一层浓厚的悲伤,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钱扔给谷道人,扯着磨砂的嗓音说了句:“多谢!”就去追公子哥去了。 谷道人一见钱袋子脸色瞬间红润起来,反倒是拉着平安嚷嚷着收工了,催他去买米买菜。 平安再三叮嘱谷道人之后无奈的动身,其实平安也感觉到了,谷道人那一刹那惊人的锐气,虽然谷道人随后又恢复了以前疯疯癫癫的模样,可平安总觉得,谷道人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六章 平安眉头紧锁,巴拉着几口米饭,几次欲言又止,实在忍不住刚要出声,谷道人便放下筷子。 “收拾完毕来我房间。”说完起身回房了。 草草吃下饭,收拾完毕,平安就来到谷道人房里,恭敬的站在一边,等谷道人闭目养神完毕之后,问道“师傅,我想问那公子” “公子?可不是什么公子,而是一女子。” “女子?” “周身萦绕女儿香,一定是女子,还不是一般的女子!那侍从也绝非常人,血气充盈,气势逼人,依我看,那人定是一武功高强之人,天底下如这般者,不多。” “那师傅你怎么会晕厥,而且还吐血了” “我只是突然记起了一些旧事,现在已无大碍了。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交好此女子,此人对你,对我道门都有大用。“ 平安一惊,不止对于谷道人突然的转变,还惊于他的言辞,正想婉拒。 谷道人却再次打断:“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你拜我门下那几日心绪不宁就可以看出来。我之一门要想重新崛起就绝不能只顾儿女私情。待你日后成就大业,乘风入云之时有的是能力偿还。但是现在你一介白身需要一个门户,她,就是你的门户。” 平安连忙跪下:“师傅所命,弟子自然遵从,可弟子碌碌无为,别说光耀门楣,成就大业,就是栖身乡里,安详度日已经是奢望了。” 谷道人淡淡的说:“起来吧,有自知之明是好,妄自菲薄就不该了。你资质很是不错,再加上为师倾力所授,光耀门楣成就大业绝非空想,从今日起,为师便传授你真正的道术。” 说完眼神一厉:“待大业一成,不但要灭掉佛门,还要将其彻底逐出中原!” 平安见谷道人这模样,皱眉低声道:“弟子不懂。” 谷道人眼神一厉说:“该懂的时候你自然会懂,如今最重要的是把我这一身本事传授与你,为师老了,时日怕是不多了,重任还是得落在你的身上,去吧,晚些再来我房。” 昏暗的油灯下,谷道人佝偻着身子伏于案前奋力书写,一扫白天的颓废,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咚咚咚”,叩门声想起。 “进”,谷道人头也不抬的说道。 “师傅”,平安进屋站在桌边。 “道术道术,道为本,术显之,老子虽说是创立道之一脉,然而真正将它发扬光大的人其实是鬼谷子。” “鬼谷子其人不光修为通天彻地,门下弟子更是出类拔萃。” “为师怕是这辈子都难以企及先辈了,所以为师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也能像鬼谷弟子那样名燥天下,立不世之功!”说完好似憧憬一般望着平安。 平安心里一叹:“弟子惭愧”。 “术有符咒之分,又有符咒之合,符就是一方天地,人亦是一方天地,以人力驱使天地之力,炁是根本亦是引子;咒是什么?咒即神力,驱使神力以导气,就如滔滔江水一般若治理的好便能造福一方,若是不加约束就是滚滚洪流,甚至会伤及自身,这更需要有深厚的修为;这两册一是‘阴符七术’,一是‘阴符经’,内有详细的练气跟符咒之法,还有为师的一些见解心得,从明天开始你就开始修习吧。” 说完谷道人稍一停笔指着两册竹卷淡淡道:“去吧”,便又开始奋力疾书。 不知不觉已过去两月,这日谷道人正在打坐,忽的睁开双眼,精光扫过平安的屋子,喃喃道:“炁”。 平安此时正端坐在蒲团之上默念口诀,渐渐感觉五脏之中蕴出一丝温暖,这股暖流缓缓流动,所过之处好不舒爽。 他的双眼不知不觉已经微微撑开,仿佛看到了黎明的第一抹阳光,又像黄昏的最后一缕彩霞,彩霞下那块大石,石上的那位少女正在挥舞着丝绢,更近了一点,他愈发迷离。 “收心,禁言!”一声轻呵打断了平安的思绪,刚想睁眼,一根手指点在他的胸口,急忙收敛心神,却发现那股暖流已经悬于胸前,怕是一开口就会消逝。 “意守丹田”,平安稳下心神,那暖流便不再乱窜,缓缓沉下,待心神完全平复,那暖流已经沉入丹田之内。 “很好。”谷道人收手赞道,平安睁开双眼,看到谷道人一脸笑意的坐在自己身前。 “师傅,”平安刚想起身,谷道人示意不必多礼又坐下。 “刚才的那是?”平安开口问道。 “炁,道生一,一便是炁,天地因炁而生,人因炁而存,五脏生炁,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有太多的修士蕴出这第一口生炁却把持不住,让它消散于天地之间,等再次蕴出之时已无大好青春,或者至死都再无炁感,终究一无所成,所幸的是,你成了。” “你的资质比为师想象的更好,这是你的运,也是我的运。”说完若有所指的随手一抓,虚握成拳,又缓缓摊开,看看一无所有的掌心,谷道人拍拍平安脑袋,站起身来自顾自的走了。 或许因为平安对练气之道很有天赋,亦或许老道士要求太过严苛,所以平安的符篆之术资质显得太过平庸,画符讲究凝神运气,一笔而成,以至于平安连日来除了打坐练功,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洗竹片——他的符有形无神。 平安微微打着摆子,额头布满汗水,面色涨的绯红,握笔的指尖颤不停。 他感觉丹田化作了漩涡,疯狂的吞噬五脏六腑,继而散发出雄厚的气息,这气息一股脑涌上指尖却怎么都不肯涌出。 他厌恶这样的感觉,就像厌恶那些衙役,不加约束,无法无天;他又很享受这样的感觉,狂热,澎湃,这是希望的感觉。 他在希望中挣扎,他有些眩晕,可他强迫自己不能停,面色逐渐变为骇人的半红半白,红如烈日骄阳,白如冰天覆雪。 还差一笔,这是一撇,撇开了亲情,爱情,划向惶惶不可知的明天。他不愿,不甘,用尽最后气力吼出声。 “啊!” 这道乾元摄气符完成了最后一笔,笔杆轰的炸裂,平安一笑重重的倒下,漫天飞屑中他隐约看到师傅推开了房门。 “你醒了。” 平安疲惫的撑开眼皮,老道士端坐在床前。 “师”平安刚要开口发觉自己舌头大的厉害,口不生津,嗓子也直划拉。 谷道人摆摆手:“安心静养,为师去熬药。”说完匆匆出去了。 半响谷道人端着药罐进来,扶起平安斜靠在床沿,一汤匙一汤匙的喂平安喝药,每舀一匙都要吹几口凉气,生怕烫着他。 平安很想自己动手,可是浑身酸痛无力,开口都困难,只能放任谷道人这么屈尊。 “为师一早就察觉你气息紊乱,本想让自己去平复,却不料你的志虽坚,神却乱,差点无法收拾,幸好没有伤到根基,调养几日就会痊愈,这是为师的错。” 握着汤匙的手枯如槁草,平安突然发现师傅老了,额上添了皱纹,少了神采飞扬,多了饱经风霜。看似每日按部就班,其实浑浑噩噩只有自己知晓,对于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老人他感恩却未敬,就算有敬,也是恭敬,敬的不够份量,不够深刻。 这一刻,他想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七章 或许因为平安对练气之道很有天赋,就连老道士都对他颇为赞赏,亦或许老道士要求太过严苛,所以平安的符篆之术资质显得太过平庸,画符讲究凝神运气,一笔而成,一但断笔就要重来,以至于平安连日来除了打坐练功,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洗竹片——他画废太多次了。 这天,老道依旧在指导平安画符,大门“哐”的一声就被撞开了,冲进来的是张屠夫的徒弟李小五,只见他一身尘土,脸上黄一块,青一块,红一块,活像个唱戏的,喘着粗气喊道:“老道士救命啊!”,上前就要拽着老道士往外走。 老道一看乐了,赶忙止住他问:“撒手,撒手,先把事说清楚”。 李小五缓口气颤道:“我师傅我师傅中邪了,快死了。” “怎么个邪法?” 李小五缓口气瞪着大眼道:“邪的很,邪的很呐,自打两月前我师傅宰了那头猪开始,整个人都变了!” 两月前张屠夫被猪托梦,听了老道士的话之后却不以为然,也怪老道士十算九不准名声在外。以前很多江湖术士算卦都是模棱两可,对的会觉得高深莫测,对算卦的感恩戴德,错的人也只能怪自己理解方向有问题,无论如何都不赖不到术士头上,就算想赖,人家也早就拔腿走人了,以至于骗财骗色甚至搞出人命官司的事时有发生。而现在,自从皇帝信佛之后,术士已经很少出没,除了老道士这样或耿直或疯癫的道士,而且他两样都占了,算的对的卦很耿直,算错的更耿直,但老道士依旧好好的活到了现在。为什么?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哪怕人人都笑称他十算九不准,总会去试着赌一下,或许下一次就准了?买个心安也好,很荒唐。 更荒唐的是张屠夫是个粗的不能再粗的粗人,他是打心底不信这老货的,然后他中招了。 张屠夫回家就宰了那头只吃不下崽的猪,破开肚子整个人都懵了,里面俨然已经有了几只尚未成型的猪崽了,自打这天起,张屠夫就像变了人似的。贪吃,很贪吃,比往常饭量多了一倍有余,起先家里人觉得没什么,以为张屠夫化悲愤为食欲,过两天就好了,接着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贪睡,很贪睡,日上三杆还在床上瘫着,家人以为这是化食欲又为悲愤了,过两天就会重整旗鼓,但是接着就真的觉得不对劲了,一连几天都做不生意了,整日在床上除了吃就是睡,入厕都不去茅房,直接夜壶就解决了,家里人跟他说话也只是随随便便应付一声就算了。 就这样睡了快一个月,家里人受不了了,一个大男人上有老下有小整天瘫着成何体统,再不开工干活,家里都没米下锅了,最先爆发的是他老婆,挽起袖子就要跟屠夫比划比划,上去就甩了屠夫一大耳刮子,老的小的一起拦都拦不住,然后他老婆被打的满脸桃花开哭着跑出了院门,嚷嚷着要回娘家,一家子拦都拦不住。 老婆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后没人敢尝试拳头解决问题了,老娘苦口婆心的劝说,可屠夫就是赖在床上不肯动,两只眼睛傻傻的瞪着,连话都不再说了。 而让家人觉得更恐慌的事是屠夫竟然越吃越瘦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原来一五大三粗的人竟然暴好几圈,找来几家郎中都说没有问题,可人就是痩不停,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交代医术有限,的另请高明。可惜十家八家的郎中都找过后,屠夫依旧没有好转。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再次找到老道士头上。 一番诉说之后,老道士很快领着平安赶到了屠夫家。 老道士在屋前顿了一会,然后冷着脸推开房门, 屠夫已经很瘦了,形如枯槁,满面菜色,浑身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五只鸡爪。他正直勾勾的盯着老道士,看到了老道士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眼神渐渐回复了光彩,随即又一片惨然,缓缓流下两行泪水。 老道士不为所动,对屠夫家人说道:“取些喂猪的牧草来。”众人赶紧取来。 老道士抓起牧草丢在屠夫嘴边:“该走了”。 屠夫竟然出人意料的听话,淌着泪水点点头,一耸一拱,叼起牧草,四肢着地扭着屁股腾挪下了床。 众人膛目结舌,一时定在当场,屠夫的母亲最先回神:“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老泪纵横的就要去搀扶。 老道士拦下老妇,沉沉说:“不用扶!” 平安不忍再看,只好闭目叹息,太过离奇的悲剧总会让人生出伤感,疑惑,还有惶恐。 一行人来到猪圈外,老道士一指对匍匐在地屠夫道:“进去”。 屠夫反复反复踱着“步子”,几次靠近猪栏,又几次退回去,双手在地上擦出无数道血痕,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那猪栏里有什么洪水猛兽,只要他迈出这一步就会坠落,永无翻身之地。 他脸色一变,凸起双眼,露出狰狞的牙齿,口水滴在尘土之上,溅起一粒粒怒火,可他转身看到了那锋芒无比的目光,终究萎靡了下去。 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所以他迈出了一步,踏入猪圈。 当他的身子完全没入猪圈里时,平安仿佛听到了一声“唉”。 屠夫口吐黑水,抽搐着晕了过去,众人急忙上去拍脸子的拍脸子,掐人中的掐人中,这次老道士没再阻拦,嘱咐众人调养调养就无碍,之后在众人千恩万谢之后跟平安一起回去了。 老道士伫立在院子,仰望星空双手快速的掐算着什么,平安默默的陪在他的身边。 “你有很多的疑惑吧?” “不敢欺瞒师傅。” “我给你讲个故事。” “恭听师父教诲。” “有一只狐狸修炼百年,梦想自己有一天可以脱去兽相,修炼成人。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仙人,那位仙人告诉他,只要明天夜里他能让第一个他遇到的人问他自己是不是人,如果对方说是,他就会梦想成真。狐狸很高兴,结果第二天他遇到了一个醉汉,狐狸幻化成人问醉汉,你看我是人吗?谁知道醉汉大怒骂道,你是屁,最后狐狸掩面而逃,永不再出山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人乃万灵之长,生来就有五百年道痕,区区百年狐精,自欺欺人,哈哈哈哈” “只是有些许感慨。” “世间万物本就是一买一卖,一进一出,一得一失,无需感慨。” 平安不再言语,他很想说可我终究是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八章 有些压抑,多了些沉默。自从师傅性格突变之后,沈平安就开始了不好的感觉,这次尤为强烈,他想要离开。却又放心不下师傅。 老道士似乎感觉到了平安的变化,这天平安正在做早课,老道士突然开口道:“想走了?” 平安一阵沉默。 老道士笑道:“多日来未有寸进,确实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平安叹口气,起身跪下:“弟子不孝。” “你很诚实,至少诚于自己,这对你的修行来说是好事,无妨,应该走,也是时候走了,跟为师来。”说完扶起平安。 屋子里老道士一阵翻腾出打了个包裹递给平安,“这里有一些盘缠,一些你目前可以催动的疗伤,驱邪还有与人争斗的符咒,还有两卷书,一卷记载一些拳脚功夫,另一卷记载本门的些许秘术。出门在外难免会有麻烦上身,届时也有些手段抗衡。可惜你去意已生,为师没有时间亲自教授你了。” 平安重重的跪了三个响头:“待徒儿了却心事,一定会回来。” 老道士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好了,你的心意为师明白的很,无需多言,去吧,现在就走。记住,你的机缘在东,向东。” 终究还是告别了老道士,踟躇着走出县城。那刻,平安浑身大汗漓漓重获新生,一路向西疾去。 桢楠树下,老道士看着平安奔袭的身影,面色铁青。 “六凶降世,本是建立千秋大业的大好时机,想不到如今却是孤家寡人。”想到这里,老道士愤恨的一掌拍在树上。 桢楠树不堪重负,哗啦啦的抖擞下一圈树叶趴在老道士身下。 “就算孤家寡人,本座也能一力担之,一定能!” 潼州距此甚远,绝非日的脚力就能到的。来者匆匆是因为逃避,去时碌碌竟也是逃避,平安苦笑着摇摇头。 夕阳西下,月梢渐起,平安走的有点乏了,见远处灯火阑珊,隐约有处村落,干脆找户人家歇脚,冥日再起行。 平安正打算询问村人,突然村口走出几个大汉拦住平安沉声:“近日村里有要事处理,外人一概禁止入村。” 平安问道:“这里地处偏远,在下又旅途劳累,实在找不到投宿的地方,希望几位可以行个方便暂住一宿,明天一早就走。”说完掏出些钱财递给对方。 接过钱财掂量掂量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一阵交头接耳后说:“只一晚,明早必须走,柴子,带他去你家。”说完领着其他人走了。 柴子:“跟我走吧。” 平安:“多谢柴子哥。” “不用客气,反正只一晚。” 一边不紧不慢的跟着,一边四扫。 刚刚未觉得如何,现在一环顾,村外三山环立,宛如一只口袋把村子包裹其中,只留村口一峪,就像夜里的猛兽藏于暗处,明亮的只会是猛兽的眼睛。 夜幕并未完全遮下,村子却里一片谧谧,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却没有人言传出,甚至都没有听见狗叫声。偏偏远处的山林不时有各种鸟叫声,风朔声,还有其他声音传来,隐约有种凄厉的感觉。 途径一处祠堂,那里里三圈外三圈围了几十号人,百米外都听到不少杂声传出。 平安停下脚步正要观望,柴子低声:“别看了,不关你事,走。” 平安无奈只能跟上。 拐了几个弯,总算到了柴子家。 柴子指着床板:“今晚你就在这睡下,哪也别去,明早就走,家里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要是饿了我去给你拿些吃食。” 平安摇摇头。 “那更好。”说完柴子找来一张席子大哥地铺就和衣睡下了。 平安望着屋顶既百无聊赖又百般不解,鬼使神差的出声问道:“柴子哥睡了吗?” “没有” “那几位叫你柴子,你姓柴吗?” “我姓张,柴子是我的名儿” “我姓沈,名平安,道名明 算了。” “哦” “家里只有你一人吗?你的双亲呢?” “母亲生下我之后不久就病死了,父亲两年前也得病过世了。” “抱歉” “我和你一样,家里只有我一人了。” “哦” “你困了?” “你话真多” “我只是很久没跟人聊了,突然突然有些怀念从前的日子。” “你说话像个读书人。” “认识几个字,谈不上读书人。”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不一会柴子的呼噜声就打了起来。 忽的外头风声大作,平安莫名的心惊,踌躇片刻从怀中摸出一张安神符,凝神,运气,符上的纹路逐渐清晰起来。待光华流转,照亮他的脸庞时,平安暗道,成了。 翻身下床,轻轻把符纸放在柴子的胸口,光华立时分作几点隐入柴子周身,屋内再次暗沉下来。 柴子呼噜声骤停,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如婴儿般安谧。 平安一喜,有效!于是迅速拎起包裹出门,沿路返向村口。 风嘶声似乎夹杂一些叫喊声,越走越清晰。 岔路口,平安伫足而立,一边两相无事的通往村口,一边则是通往之前村民聚集的那个祠堂。 此时凉风骤停,那确实是一阵阵的喊叫声,咒骂声。平安终究还是止不住心中的好奇,就这样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平安压低身子一脚一浅的猫到了祠堂外的林子里。 祠堂下里三圈外三圈围了几十个村民,他们有的高举火把,有的高举各种锄头棍棒纷纷咒骂着。 “打死她!” “打死那个妖怪!” “打死她,免得她祸害乡亲!” 人群中平安见到了几个熟脸,正是相跟着柴子的那几个汉子,站的最前头的是他们,喊得最大声的也是他们。 。。。。。 平安有些不解,妖怪?他虽然读过几年书,典籍记载的那些光怪陆离的奇闻异事也听说过不少,可是却真的没亲眼见过妖怪,就连之前老道士驱邪也认作噫症作乱,再加上去意心切,没往太深处想。此时听到村民口呼妖怪,也觉得甚为好奇,悄悄往前挪去。 “村长出来了!” “大家伙听村长说!” “对对,听村长怎么处置。” 这时祠堂里缓缓走出几个老人,为首的老者大约六十多岁,须发半白,拄者拐杖,身穿一身较为体面的粗布麻衣,应该就是村长。 村长提起拐杖“砰”的一声杵在石板上,村名顿时安静下来。 村长“咳咳”清清嗓子沉声说:“乡亲们,日前阮大夫被妖怪害死,妖怪是谁大就都知道了,就是他的养女阮玉!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当年老阮好心把她捡回来收养,却没想到抱回来的是个白毛精!昨日我们商讨决定除恶要趁早,为免这妖怪再害人,今夜就烧死她!” 村名顿时不乐意了,七嘴八舌嚷嚷成一片。 “烧死她太便宜她了,吊死她才好,再扔山沟里喂野兽。” “吊死也太便宜她了,依我看要把她扔到茅坑淹死,听说屎尿特别克制脏东西。” “胡说,我听说妖怪一定要砍了脑袋才能死透,要不然还会爬起来害人!” 。。。。。。 村长看着嚷成一片的村民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狠狠的砸了几下地板指着众人厉声骂道:“住口,嚷嚷什么!” “你,你说吊死她?你来吊吗?”那村民立马就不吱声了。 “你,你说淹茅房?用谁家的茅房?你家的吗?”这个村名也不吱声了。 “还有你,你不怕沾染晦气老夫给你刀,你去把她头砍下来,怎样?”这人也缩了缩脖子,往后蹭回去了。 骚动渐渐平息,村长又找回了大权在握的充实感,干瘦的大手一挥:“既然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决定了,把她拖出来!” 几个汉字从祠堂拖出一个猪笼,平安看到黑漆漆一团被浸在里面,既不挣扎,也不叫喊,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人拖着,在地上留下一道肮脏的泥印。 村民见状又激愤起来叫嚷着“打妖怪”,有些村民胆子大的就清清嗓子然后一口浓痰往猪笼上“呸呸”吐着,更有甚者捡起地上的杂草土块扔在猪笼上,可笼子里的那一团黑依然吭都不吭一声。 村长指挥道:“你,你,你,你们几个去弄些柴火来,越多约好,你,你,你,你们几个去找点火油硝炭,今夜就把这个弑父的妖怪烧死!”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那一团黑仿佛慵懒入眠的猫被人狠狠的踩了一脚尾巴嘶厉着。 不是妖怪,是个女人!平安被惊愕道。 那女人使出浑身的力气嘶吼,双手奋力挣扎,红色的鲜血搅着黑色的泥土淌下猪笼,她的指甲已经似乎已经磨平了,手指手掌上也纵横了数不清大小不一的伤口。 猪笼坚实依旧,可是她还是挣扎着,她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杀人,无力的抗争着。 村长怒道:“制住!” 汉子上前一棍砸在猪笼上,“砰”,万籁俱寂。 平安屏住呼吸,眉头紧缩,他看到了那两个差官又站在了自己身前,母亲头上的鲜血淌满了自己的双手。 “不,已经过去了。我只是个路人”平安猛烈的摇晃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她是人。”平安睁眼。他已看不到人群,只见眼前黑雾漫布,死死的裹住他。 “可我只是个路人,一个路人。”他紧攥的拳头,又缓缓摊开,再闭上双眼。 他已听不到声音,可他的脑海里却看到了人群的咒骂,横飞的吐沫跟杂物。 他踏步,停步,返身,再踏步,停步,返身。他的脊背上风雷呼啸,他的背影颓唐又凶险。那鞋子上铺满了尘土,夜色罩住的脸庞,一半祥和,一半狰狞。 他不再癔想,选择沉默,或许也不是沉默,睁开了眼睛,回去的路漆黑漫长,他不敢跨出去。 “住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九章 “住手!”一大声喝。平安从林子中一跃而出。村民见有人出来捣乱顿时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中间。 村长见来人很是面生,问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沈平安。” 村长疑惑道:“本村没有沈姓人家,你是外来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个大汉跳出来指着平安抢道:“村长,他是个过路的,路过咱村子想找个落脚的地方,明天就走。不,现在就走!” 村长被他的话气的胡子直打颤,想道一定是这厮贪图人家的钱财才不顾今天的大事引了外人进村,骂道:“又是你三癞子!滚回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大汉悻悻的缩了回去,不忘恶狠狠的瞪了平安一眼。 “外来人,这里的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少管的好,来几个人,带他离开。” 几个大汉赶紧窜出来作势就要架着平安走。 平安不退反进:|“且慢,你们不是除妖吗?在下正是修道之人,不妨让我看看。” 村长捋着胡子:“你是道士?”见平安一副寻常服饰跟村民无异,又瞟到了三癞子的身上。 三癞子脑子猛的一闪:“对了,我不是让你住在柴子家吗?你怎么出来的?”说完便大呼“柴子”“柴子”。 见无人应答大急:“柴子人呢!”上来就要揪住平安的衣领。 平安侧身必过:“柴子已经熟睡了,我是自己出来的。” 村长盯着平安冷声说:“外来人,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柴子有个三长两短,可别怪本村不留情面。三癞子,去把柴子叫来。其他人,看着他。” 三癞子也心急如燎,迈着大步就跑去了。 平安见局面稍稍稳住,不禁松了口气席地而坐。 这里离柴子家不是很远,可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三癞子跟柴子还没回来,村民们已经隐约有些躁动了。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连平安也感到有些躁动之时,不远终于传来三癞子的声音。 “村长,不好了,柴子睡死了!” 三癞子“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背着柴子晃了过来。 村长赶紧拨开人群过来,探了下柴子的鼻息,一巴掌甩在三癞子后脑:“鬼叫什么!报丧呢?这不是有气吗?” 三癞子苦着脸:“村长啊,我真没骗你,你看。” 说完“砰”的一声,把柴子扔到地上,柴子仍然一副熟睡的憨样,口水都浸湿衣领了。 村长回身冷着脸,问道:“外来人,这是怎么回事。” 平安起身从袖子里夹出一张符回答:“只是一张安神符,可以让他踏实的睡几个时辰而已,撕下他胸口的符咒很快就会醒过来。” 三癞子赶紧撕下柴子身上的符咒,顺手狠狠的掐了掐柴子的脸蛋,只见柴子忽忽悠悠的就醒了,糊着眼皮流着口水嘟囔道:“干啥呀,谁掐我。” 村长诧异的看着平安:“真是好手段。” 平安摆摆手:“雕虫小技,能让在下看看各位口中的‘妖怪’吗?” 村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过来吧”。 村民们围在平安身后,平安蹲下身子细细的感觉着笼子里的她。 她的手指上纵横交错扒在笼子的夹缝里,平安与她四目相对。 这是平安第一次见到她,很狼狈。 她额窄而颌宽,绕着下巴圈成一个好看的梨子,只是此刻她的身上布满的泥泞,已经分辨不出模样,只露出脖子露出一小点点细腻。她的眼睛很亮,黑白分明的瞳孔像一碗水银里盛着一颗黑珍珠,只是珍珠周围有些血丝溢出,一定是她哭了很多,这应该是个柔和的女子。 他的眼睛也很干净,深邃的瞳孔上倒映着自己的样子,只是忽远忽近的映像让自己看的不太真切,好像他很矛盾,疑惑,甚至有一些怜悯。 她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启开干裂的嘴唇痛哭:“我没有杀人。”说完两行泪水喷涌而出。 平安眉头紧皱起身说:“能让我看下死者吗?” 村长考虑一下:“跟我来”,领着平安又进了祠堂。 死者大概50多岁,脸色苍白,双眼圆睁,嘴巴微微张开,舌头微微吐出,两手抓着胸口,乍一看像是惊恐而死的,可仔细一看他的颈部后仰,喉头上扬,一副想喘气而无气可喘的样子,分明是害了心病而死。 平安长期跟药铺打交道,多少懂一些医理,一眼就断定此人一定是死于心病,绝不是什么被妖怪害死的。 平安稳了下心神问道:“村长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吗?” 村长斩钉截铁的说:“当然是外面那妖物害死的!” “我想问的是当时是否有人目睹妖怪害人?” 村长招来一人说:“问他,大根,你看见了你来说。” 大根战战兢兢的说道:“我们两家相邻不算远,当天夜里我正在睡觉,突然外面那边一声哀嚎把我给惊醒了,我赶紧起身到外面看看是咋回事。我顺着声音一路小跑刚到阮医生家门口就看见他家的屋子‘砰’的一声直接飞上天了,漫天的木头渣子乱飞,劈头盖脸就朝我砸来了,我吓得赶紧趴下,过了好一会我才敢起身。摸过去一看,我的娘咧!一个白毛妖怪正趴在阮医生的身上,我吓得赶紧跑。等招呼大伙过来的时候,妖怪好像也昏过去了还是趴在阮医生身上,白毛倒是没了,不过阮医生早就挺直了,等大伙拿住妖怪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阮医生的养女,整件事就是这样。呸!呸,真t脏,晦气!” 平安沉思了一会违心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想去阮医生家看一下,说不定还有些许脏活需要处理,至于‘妖怪’我想既然抓住了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明天一并给村长处置,不知村长意下如何?” 村长觉得这道人似乎有那么一些本事,索性就依了他,“好,就按你说的办。” 平安再开口道:“在下还有个不请之情。” “你说” “在下想跟这‘妖怪’单独谈谈” 村长脸色立变:“不行!” 平安劝慰道:“我们修道之人总是对这些天地奇物感兴趣,何况,有这么多的村民在,妖怪也无法逃脱,希望村长成全,” 村长左右思虑,才答应下来,“只能在祠堂里,我会叫人看着你们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十章 祠堂大门紧闭,两人中间只隔着一个猪笼,均陷入沉默, 平安解下包袱,摸出一张硬饼递给她。 她接过饼子狼吞虎咽的啃完,低声说:“谢谢”。 “够吗?” “我没有杀人” “我知道” “谢谢”说完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帮你” “我知道” “我想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 “我叫阮玉,是父亲从外地捡回来的,他对我很好,很好。” 平安静静聆听着,不再出声。 “父亲曾告诉我,他自小患有心病,不只是他,爷爷,曾祖父也都有患有心病。在他还小的时候爷爷新病发作,去世了。所以他自小就想从医,可惜因为家境不好一直没钱拜郎中学习,只能自己想法设法的去摸索,几近而立之年才攒了点钱拜了师傅学了几年。” “以前父亲的心病几个月才发作一次,可这几年父亲身子大不如前,心病发作越来越频繁,轻时胸闷背痛,重时大汗淋漓,心痛如绞。我虽然虽然跟父亲自小学医,可是也无甚办法,只能用温通之法针灸消除些许痛苦。” “父亲说爷爷就是这样去世的,熬不熬的过去只能看天意。” 说着嘲笑道:“天意”。 “父亲终究没熬过去,我摸着父亲的身子,他还有余温,可是已经没了声息,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胸口一口郁结之气,之后就昏倒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你看到的这样了,他们说我弑父,说我是妖怪,我不认,他们就打我。他们以前那么好,可是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了。” “我真的没杀人”说完已泣不成声。 平安只能沉默,他觉得信任这东西突然变得很矛盾,一个人与一群人的矛盾。 “他们说你头发变成白色,可是现在你的头发依然是漆黑如墨。” 阮玉抽噎着说:“我不知道,我当时昏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说我是白毛妖怪。” 平安沉思了片刻,说道:“或许只有一种解释,你知道伍子胥吗?” “不知道” 平安于是把伍子胥一夜白头的故事讲给她听,然后说:“伍子胥在极其忧虑的情况下一夜就愁白了头发,而你父亲病故你因悲痛而一夜白发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你现在头发恢复如初也只能说是你身体异于常人,这并非是无稽之谈,西楚霸王项羽便是天生重瞳。” “这些我会明天会对给村长说明,至于我尽力吧。” “我知道,不管如何,谢谢你。” 两人不再言语,平安斜坐在梁柱下思绪漫天,阮玉已经很累了,沉沉的睡去。或许她已经不看重自己自己生死,她所求只是人们相信她没杀人,哪怕之后人们发现她的骨骼和他们并无区别,一样要归于黄土。 墨色的云掩去青色的天空,沉沉的就快要坠下,连心情也被它挤压的更沉重。 平安跟着三大根来到了阮玉的家外,这里已经不能算是家了,方圆十丈内只剩下满地的残屑,连地上的泥土都像被犁过一遍,空气中充满了厚重的气息。 大根说道:“就是这里了,你看看这模样,就算被千军万马扫过也不至于这么干净,真的吓死人咧。” 平安凝神静静感受着,心道:“炁”。虽然与他自己感受的“炁”有所不同,可这确实是“炁”无疑。他体内的“炁”温热平和,而这里的“炁”充满了暴虐的气息,浓郁,厚重。 平安有些狐疑阮玉并不是修道之人怎么会又这么强的“炁”,自己全力施展也不过了损坏了一只毛笔而已,还是自己失控的情况下,或许真的是她天赋异禀,这也让平安更加肯定了阮玉绝非妖怪。 “回去吧,我已经知道了大概了。” 两人回去后立即面见村长召集村民商议。 平安站在祠堂前郑重的对村长抱拳,指着猪笼:“村长,在下可以肯定阮玉绝非妖怪。” 村民顿时一片哗然。 村长脸色铁青,凌厉的瞪着平安:“你说什么?” “阮玉绝非妖怪。”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就凭在下感觉到阮玉的炁,他和在下的炁严格来说并无二样。” “你说炁是什么,老夫可不懂,你也休想胡言乱语来糊弄老夫!” 平安无可奈何只好说:“可阮医生是死于心病,这的确与阮玉无关,在下信得过她。” “外来人,抓人抓脏,抓奸抓双,老夫人证物证俱在,更何况阮老头的死相分明是吓死的,就凭你一句相信她就草草了事,老夫如何跟死去的阮老头交代,这些村民你问他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绝不答应”村民一阵阵聒噪。 “那你想怎样” 见村长柴米不进,平安已经有些压制不住自己了。 “外来人,老夫是看你有些伎俩才让你放肆的,既然你没什么真本事,那就还是按照本村的规矩来。来人,把妖物拖出来烧死,把这个外来人赶出本村!” 平安大怒:“你敢!你这是草菅人命!” 村长怒极而笑:“老夫有何不敢!都愣着干什么,动手!” 两个大汉不由分说立刻架起平安往外拖。 平安挣扎着大骂:“放开我,老匹夫,你这是草菅人命,放手啊” 猪笼里的阮玉已经泣不成声:“谢谢你,谢谢你” 挣扎下平安的袖子被扯破,几张符咒激荡而出,平安眼疾手快扑向一张摄气符攥在手里,这一扑把两个汉子也扯倒在地,三人砸成一团。 运气,运气,平安只觉得一股暴虐的气息从体内喷涌,一股脑的钻进手中,而后撕裂般的痛楚从五脏六腑传来。 “破!”一声大喝,一股气浪炸开,两个大汉被横推出数米外,重重的落地,没了声响。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平安觉得浑身酸楚,晃晃悠悠站起来:“她不是妖怪。” 村长脸色从青变白,又变成青,转了好几个来回总算回过神来:“好啊,原来你也是妖物,我就说你怎么哪里都不留宿,偏偏这么巧来到本村,我就说你一个外人这么肯定她不是妖物,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大伙一起上,拿下此獠。” 众人面面相觑被刚才的一幕吓的不轻,谁也不敢先扑上去。 村长气急败坏大骂道:“都愣着干什么,这妖物已经打摆子了,怕什么!” 三癞子见状悄悄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的朝平安掷去。 石块不偏不倚砸在平安头上,一股血水溢出,从脑门顺流而下淹没了平安的眼眶,顿时天旋地转仰面倒地。 村民见平安果然无力还手,一拥而上拳打脚踢起来。 平安浑身无力只能本能双手抱头蜷缩着身子仍由他们踢打,眼前血红一片,耳边金鸣声环绕,仿佛听到人们的各种叫骂声 ,还有哭泣声。 阮玉头重重的锤地,一下又一下,她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别打了,别打了,我认!我认!我是妖怪,是我杀了我爹,跟他没有关系,你们放了他吧” 村民把平安拖到村长脚下,村长摆摆手:“一块烧了。” 血水糊的眼睛看不清东西,平安好像看见面前站了一个衙役,又是你!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平安一跃把村长仆倒,骑在他身上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混着血水的口水喷的村长一头一脸:“为什么!为什么!”仍由众人撕打就是不松手。 眼见村长就要翻白眼,平安忽然转身又仆倒一人,张口狠狠的咬下去。 “啊!”三癞子一声凄厉的惨叫,痛的满地打滚,半个身子被血水染红,平安从他肩膀生生从他肩膀上咬下一大块肉。 平安狠狠的吐掉嘴里的污秽,就这么直愣愣看着眼前的村名们。 “叱”的一声,一道惊雷响起,雷光照在他的脸上,一边苍白如雪,一边鲜烈如火,嘴边淌着带血的碎末,状若疯魔。 村民们嚎叫一片,不约而同的转身逃去,边跑边吐,有的实在瘫软了起不来,只能混着屎尿爬着嚎叫,有的干脆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平安拽住村长裤腿,不管他如何嚎叫,拖在了猪笼边上。 平安用力撕扯着猪笼却纹丝不动,只好一口一口的咬在上面,咬出一个大洞,轻轻的把阮玉抱出来。捧起阮玉血肉模糊的双手放在村长眼前:“你看,她的手跟我们一样,她的血也是红的。” 不去管已经呆傻掉的村长,平安弯下身子背起阮玉,一脚深一脚浅的离开了这里。 磅礴的雨幕下,佝偻的身子蹒跚又坚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十一章 阮玉静静的趴在平安背上,双臂环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 两行温热的雨水顺着脖颈流到了平安的肩膀上,他打了一个冷颤没有先开口。 “谢谢” “不用谢,他们终究还是没有相信你” “还是谢谢你,连累你也成了妖怪” “妖怪就妖怪吧,起码我们还活着。只是你恐怕再也不能回去了,你父亲还没有下葬” “相信村里人会帮衬一二的。” “你差点被他们烧死,还信他们?” “信,,那里是我是长大的地方,父亲里村是唯一的医生,德高望重,就算受了我的牵累,他们也不会让父亲曝尸山野的。” “你能自己走了吗?” “能” 平安刚要停下脚步。 “等等” “怎么了?” “能再背我一会吗?” 平安犹豫一下,肯定道:“能” “前面左拐有个山洞,我以前出去采药累了或者遇上风雨就在那里歇息。” “好” 山洞很清敞,角落铺了不少干草跟柴禾,麻利的点了一堆柴火,慢慢驱散着两人身上的寒意。 “你的伤” “只是点皮外伤,已经不碍事了。” “你刚刚的样子” “你害怕?” “是” 平安拨弄柴火的手微微颤抖,不动声色的问 “那你跟我走是因为你怕死?” “我不怕死。我是妖怪。” 平安一暖。 “今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算了,等放晴再作打算吧,你饿吗?” “有一些” “我也饿了,可惜面饼都被他们打坏了,要是雨水小一些,或许我们还能吃点面条,可惜今天的雨有些大。” 说完两人的肚子齐齐打鼓,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两人就这么放肆的躺在干草堆上。 “你救了我,可你差点丧命,现在更连饭都没的吃。” “其实我还要谢谢你。” “为什么?” “你知道不知道,我之前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救你。” “不知道,但是我能理解。” “以前也有一个女孩面对过那样的我。” “然后呢” “她不是妖怪” “对不起” “没关系,只是不知道她现在如何。” “她一定对你很重要吧。” “嗯” “那你会去找她吗?” “会的” “我想你也一定会的,你是个好人,就算伤人也是情非得已。” “我不想伤人,可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不好的事情都忘了吧。不过你刚刚的样子真的比我像妖怪,特别是那两个人飞出去的时候,我只是看见你抓到了什么东西,然后他们两个就没了。” “我是道士,也不是,只是跟着我师傅学了一段时间,学了一些防身的伎俩。” “你师傅一定是高人。” “嗯,待了却一些事情后,我会回去陪师傅终老的。” 想起师傅,平安赶紧起身翻开包裹,看到两本油纸包裹的书并无损坏后方才躺下。 “怎么了?” “没什么,看下师傅赠我的两本书,幸好有油纸包着,不然也坏掉了。” “恩” “我们两是不是有点傻。”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两一起被人当成妖怪,一起挨了打,一起淋了雨,现在又一起饿肚子,竟然还能这么悠哉悠哉的躺在这里烤着火,聊着天,是不是有点傻?” “还真是有点傻。” “傻哥哥,我能这么叫你吗?” “我又不姓傻。” “可你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真的我竟然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是啊” 说完,两个傻蛋又笑成一团。 “我姓沈,名平安,平平安安的平安。” “沈大哥” “嗯” “睡吧,醒了,雨就停了。” “好” 睁开朦胧的双眼,天气已经放晴,微风中带着清爽的湿气扑进山洞,顿时所有的不快都被带走。 阮玉很不淑女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发现干草堆上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些野果,疑惑道:“他呢?” 这时洞外传来一阵声响,摸出去一看,原来平安在林子里挥舞着一根短枝,时快时慢。快时疾若鹰隼 ,一根树枝长驱直入点在树干上“砰砰”作响,或是如灵蛇吐信翻转之间草叶纷飞;慢时如平波缓进,万物不惊。 耍了几个来回之后平安收身而立,阮玉这才出声。 “沈大哥。” 平安闻声,转过身子看到阮玉倚在洞口,也不再练习扔掉树枝走了过来。 “吵醒你了啊” “没有,我自己醒的。” “那就好,那边有道小溪,很清澈,你去洗漱一下吧,回来我们吃点果子,歇息一下就准备出发吧” “嗯” 顺着平安所指,阮玉来到水洼边上,果然很清澈,草草梳洗一番后,阮玉俨然焕然一新。一张白净的梨子脸,乌云般的头发披在腰间,两鬓随意的垂在鹅颈,虽然素色的胡服仍有一些污渍,也难掩一身的柔美。 待回到山洞的时候平安都诧异到了,微微一愣才招呼阮玉吃果子。 “沈大哥刚刚是在练武吗?” “嗯,算是吧,师傅给我的一本击剑之术,叫五蕴剑法。” “你以前练过武吗?” “没有,我一点练武的根底都没有。” “怪不得我觉得的你舞的时候怪怪的。” “我也觉得我舞的有问题,虽然招式已经记下了,可是收放不够如随心所欲,腾转挪移之间不够圆转如意。” 说完平安不好意思的说:“想不到你能看出来,我舞的很难看吧。” 阮玉红了红脸,知道平安会错意了,细细的解释道:“不是,沈大哥舞的很好看,我说的怪怪的不是指你舞的不好,是感觉感觉你舞的时候似乎跟林子格格不入。” 平安微微皱眉,问道:“怎么格格不入?” “你舞的快的时候就像是狂风吹进了林子,虽然声势浩大,可再大的风也无法吹倒整片林子的;你舞的慢的时候就是像要拿大铁锤砸断一根小草,就算再重的铁锤也是办不到的;而你拿着树枝唔,不对,是拿剑的时候又像是杉树林里混入了一颗杨树,嗯有些猝然。” 平安低头不语品尝着这几句话,越想越觉得直击要害。 阮玉怯生生的说:“沈大哥,我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别在意,你舞的真的挺好看的。” 平安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阮玉,笑道:“你说的很对,你让我想到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从前海边住着一户渔民,他的孩子跟鸥鸟特别投缘,鸥鸟见到他也不会逃走,反而跟他嬉闹玩乐,他的父亲发现这件事后让孩子刻意去靠近鸥鸟,以便于自己捕获。但是当孩子再次靠近鸥鸟的时候,鸥鸟直接就飞走了。” 阮玉歪着脑袋:“我有些懂,也不太懂,可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平安笑道:“好了,吃完我们就该上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十二章 亥时已过,寝宫里却依旧明亮。 气势恢宏的大殿外站着一位已经八十多岁老人。若是按照常理说他风烛残年,行将就木都丝毫无过,可他并非常人,乃是大梁之君,萧衍。 他比去年更清瘦了,宽大的龙袍兜住了他整个身子。可他的眼睛没有丝毫浑浊,精神也很斗烁。 自从修佛以来,他觉得整个人都焕然一新,远离了繁琐的国事,淡忘了苦辣的家事。事实也的确如此,有多少年没有早朝,有多少官吏不曽谋面,甚至多久没有临幸后宫,他早已忘记了。 那段日子 他觉得自己已脱胎于凡尘,青灯之处古佛若隐若现,他相信自己的求佛之心无人能及,求佛之诚无人能胜,以至于他差点忘记了自己一位帝王。 直到那年萤火入南斗,他慌了,急得满殿乱窜,他突然记得自己还有个副业叫天子,所幸的是那等凶相并未在他身上应验,反而发生在敌人身上,他惊喜之余又有些不安,天象所示即是天下所势,难道大梁并非大势?可转头一想,乱成一锅粥的可是北边,随后也就释怀了,依旧该念经念经,该拜佛拜佛。 但他忘记了自己的能臣武将也一样相继离世了,如他的白袍战神陈庆之,山中宰相华阳真人等等。 这次凶兆比之以往更甚,乃是荧惑守心,六凶齐现,分明是亡国之象。 小太监低眉顺眼地跪在萧衍面前,他不懂陛下为何连日来都不阅佛经,反而每到深夜必定仰望苍穹,他也好几次顺着陛下所望瞭去,那里除了闪烁便是幽暗。 “启禀陛下,钦天监郭大人到了,现已在殿外候着。” “宣” “遵旨” 郭越眉头紧锁,自从他在钦天监任职以来摒弃一切朝内朝内琐碎,为人为事都力求谨小慎微,无他,因为当朝天子是萧衍。 郭越一度以为萧衍是真真正正的天命之人,曾经的萧衍每逢战事必亲赴战场,披坚执锐,所向披靡。在书阁中他又化身当世大贤,文韬武略无一不烂熟于心,相卜之术亦有所涉猎。 直到很久之前,久到自己记不得自己多久没被天子召见了。 那年他的师傅华阳真人仙逝,他从此之后更加如履薄冰,算来应该近十年了。 听到殿内传来脚步声,郭越迅速收起了思绪,平静的整理了下仪容,一如既往的从容。 “郭大人请" 郭越压着脚步来到萧衍身后,默不作声的陪着萧衍观星。 半晌过后,萧衍才凝声道 “郭爱卿,知道朕为何深夜传你吗?” “臣不知” "你师承华阳真人,近日发生如此巨变你竟然不知?" "先师学究天人,微臣所学不及先师万一,未能先知先觉。" "郭越,如今国难当头,你竟然还如此敷衍,不怕朕杀你的头吗?" "陛下佛法高深近于佛陀,臣愚陋不能及也,恳请陛下罢免臣一切职务。"说完便跪在地上。 "唉,罢了,起来吧",萧衍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朕问你,你还记得十年前荧惑之像吗? "臣略有所闻" "当年华阳真人说此等凶相未必会应在我大梁,结果果真一语成谶,如今你看此乃何相。" 郭越知道已经无法再推脱了,如果连这都说推脱不知,岂不是辱没先师之名,只好直言 "荧惑守心,六凶现世。" "此等大凶之兆史上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商纣之时,一次是大秦之末,而今它再次现世了。" "朕想问你,可破否。" "不可" "当真无破解之法?" "人生在世,岂可逆天而行。" 萧衍顿时厉色,冷声道 "何意?" "人力有时尽,而法力无穷尽。凡人岂能斗转星移?" "当真无解?" "无解,但陛下无须担忧。" 萧衍立时急道:"为何?" "依臣之见,十年前所像映在了魏国,魏便一分为二。而两魏国此刻正是斗的最为激烈的时候,此次也不应该例外,怕是两虎相争,必有一死,说不得二者皆亡。" "何况……" 萧衍欢喜道:"何况什么?" "何况陛下乃是修佛之人,修为比之十年前何止高了一筹,此等天象无论如何也应不到陛下身上。" 萧衍大喜,哈哈大笑:"极是,定是。" 终于摆脱了萧衍,郭越的眉头反而更加凝重了。 他看着殿前的谤木函和肺石函,一个空空如也,另一个也空空如也。 本是朱漆的盒子有些发黄,或许过不了几年就会发灰,变白,碎成一地。 罢了,罢了。 ———— 雨后的天空就是那么干净,无边的蔚蓝净化了眼中的浑浊,清新的空气扑灭了肺腑的燥火。 远边的长虹一头吊在山巅,另一头不知通往何处。 阮玉觉得那头似乎就通往自己的心上。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路上,平安不知道该怎么起个话 题,虽然是迫于无奈,但毕竟昨天两人独处了一夜,现在想来真的颇为尴尬,只好默不出声。 而阮玉像个小尾巴一样静静地低头跟着平安的脚跟,时不时悄悄抬头看看他的脊背,又迅速低头,恰如那含羞草一般。 此时两只小鸟很合时宜地驻在两人上头,一只怡然地梳理着羽毛,另一只“吱吱”地冲着它挤眉弄眼,不经意间道出了心声。 沉默终究会被打破,不在归来之际,就在离别之时。 城门下的二人相对而立。 “到了” “嗯,你,要走了吗” “我……你……” 平安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觉得自己先开口真是个愚不可及的决定。 阮玉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淡然一笑:“去吧,我不会忘记你的,沈大哥。” 平安不敢再看她,迅速转身:“保重” 正要拔腿时,不远处尘土激扬,一位信差骑着快马疾驰而来。 “让路,让路。” 待到城门处,差役翻身下马张贴榜文。 “郡守大人令,招医术高超者赴成都救灾,若有成效者,重重有赏,若有举荐如实者,亦一并重赏。” 说完又翻身上马,呼啸着前往下个县城去了。 众人围在榜处交头接耳。 “嘿,瞧见了没,第三批了。” “那可不,你说之前那些人还有命没?” “我说啊,早就死光喽。” 平安听到了差役提到了成都受灾,上去询问道:“这位大哥,在下刚才听到差役说的成都救灾,请问那里发生了什么灾祸。” “嘿,原来是外乡人啊。不瞒你说,成都那发生了瘟疫。” “瘟疫?”顿时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怎么了,老弟,你是那里人啊?” “不,在下是去那里探亲的。” 那人打量了平安一眼,“嘿嘿”一笑, “不是老哥念丧经,老哥听一个过路的商户说,成都那里光染病死的已经近千人,待诊者不计其数,现在全城戒严,只许进,不许出。你呀,怕是连城门都进不去喽。” 平安沉思片刻, “在下略懂医术,或许可以去试一试。” 那人拍拍平安肩膀,劝道:“老弟,不是老哥咒你,这广都郡里有名的没名的医师前前后后去了几十个,到现在一个都没回来,不用老哥多讲你也该知道怎么回事吧,这瘟疫不一般呐,你年纪轻轻的,何必呢。” 听他这么说,平安脑中不由泛出那个血灵芝来,更加坚定道, “多谢,不过我还是想去看看。” “唉,好良言难劝该死鬼,随你吧。”说吧摇着头走了。 平安此刻也顾不得去潼州了,立刻返身前往成都,前脚刚迈,后脚就传来一阵呼声。 “沈大哥,等等我。” 一看,原来是阮玉。 平安诧道:“阮姑娘,你怎么来了。” 阮玉没有回答,反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平安垂下眼帘,好一会才说:“我要先去成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里要出大事了,与我有关的大事,而且现在那里已经爆发瘟疫,我不希望你陪我犯险。” “沈大哥,你忘了吗,我懂医术,我可以帮你的。”说完睫毛俏皮的上下摆动,煞是好看。 平安既无奈又感动:“好,我们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十三章 前往成都的官道上鲜有人烟,就算偶尔有几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平安的眉头越发凝重,他意识到成都的危势已经迫在眉睫了。 等到了成都,平安的心已经凉了一半。只见城门处已经被官兵守的水泄不通,领头的是个威武的将军,身长八尺,面方颌宽,虎目熊鼻下的胡须如钢针般刺着,脚边插着一根小臂粗细的长槊。 "来者止步!" 士兵喝住平安二人。 "本城已经戒严,来者一律绕行。" “这位大哥,我们是医师,应征来的。” "你们是医师?"那将军一听是医师一脸戏虐的甩着膀子走过来。 "你们是医师?" "是的,将军。" 将军划拉着胡子,绕着二人转了两圈,"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那依将军看,医师应该是什么样的。" "至少要带个药箱吧。" 平安跟阮玉二人面面相觑,两手空空得尴尬不已。 “将军,我们真的是来看病的,只是走的急忘带药箱了。” “去去去,你们两一个小鸡崽子一个小丫头片子别来瞎搅和,老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见忘带药箱的医师,老老实实回家过日子去,别来烦老子。” “将军,派几个人去收敛一下吧。” 平安正欲再辩解下,听见城门处传来声音,转身看去一个灰衣人徐徐走来。 灰衣人边走边解下口罩,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 这年轻人相貌堂堂,风姿挺拔,只是他表情凝重,满脸的倦容。 将军见年轻了过来,赶紧问道:“陶先生,里面如何,有无异样?” 陶先生摆摆手:“跟往常一样,进展不大,又死了四个,去派人收敛一下吧,这两位是?” “这两个啊,自称是医师,却连药箱都没带,正要赶出去呢。”说完鄙夷地看了两人一眼。 阮玉不忿看着他:“将军这话就不对了,医师就一定要随身带药箱?难道药店的老板出门也要把药铺别在腰上不成,我们只是途径此地听说这里爆发瘟疫,想来略施援手罢了。将军这么奚落怕是最近肠风发作,邪火无处释放正好泼的我们头上吧,如此将军可要小心了,怒火频发可是会加重病情的,到时候血喷如注可就麻烦喽。” 闻言一群人都笑了。 将军涨红着脸喝到:“都笑个p,不许笑,简直一派胡言,老子没病。” 陶先生也笑了:“何将军是个直人,有病没病这种事绝不会说谎的,只是将军这些日子不分昼夜地守城,以至于劳累,内火稍旺,待在下开几服冲剂调理下就无碍了。” 何将军顿时眉开眼笑,咧着大嘴拍的陶先生的肩膀“砰砰作响”:“说的对,本将军累呀,这些日子守着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再铁的骨头都熬成泥架子了。” 随即恶狠狠的盯着平安二人,破口大骂道:“来俩小的,把这俩胡言乱语的夹出去,他奶奶的。” 眼看就要动手,陶先生赶紧上前拦住,“将军且慢,这俩人虽然口不择言冲撞了将军,但也算是懂些医理的,我正好缺两个打下手的,不妨叫他们随我进城,不知将军肯不肯赏在下一个薄面。”说着附耳在将军轻道:“里面的情形将军也很清楚,虽说这里地处偏远,可挡不住悠悠之口,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上面已经快压不住了,到时候没人能担待的起。” 说罢又行一礼,“恳请将军行个方便。” 何将军瞟了两人一眼,故作迟疑的婆娑着下巴,瓮声瓮气地说:“好吧,看在陶先生的面上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们几个等他们出来了再进城收敛尸体。”然后环着臂膀居高临下俯视,黝黑的鼻毛都呲出好几根。 阮玉被气满脸通红,别过头不搭理他,平安无奈只好答腔:“多谢将军。” 陶先生是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但将军口称先生,想来本领不凡。 城中已经没有人烟,渐入渐深仿佛寒冬来袭,蜀中是没有冬季的,一眼望去苍黄的天底下横着的全是萧索的店铺,一股冷风拍在牌坊上“啪啪”作响,又有几股趁势窜入几人的袖口,只有裹紧衣衫,寒风见再无活气,只能狠狠扑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又走了一段,平安停住了脚步。 “陶先生” “嗯?何事” 平安习惯性的向陶先生作了一个特别揖礼。 “陶先生,我们不是去看病吗?这条不是去医馆的路。”平安有些不解,说完又后悔了,他是逃犯。 陶先生眼睛一亮,神色忽然活络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平安:“哦?你以为我们该去哪?道友。” “道友?”平安不解,转念想到自己确实在道观那呆过就释然了。 “不是道士?那你刚刚的揖礼。” “这个。。。。我确实在道观呆过一段时间,学过一点养身的功夫,我只能算半个道士吧。” “哦,哈哈,原来如此,那就算是半个同道中人好了。” 陶先生毫不在意的笑道:“如今道士不多了,在下陶承,不知道友是何派?” 平安尴尬道:“这个在下沈平安,说来惭愧,我师傅神志有些疯癫,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派的,让陶先生见笑了。这位是我的,,,朋友,阮玉。” 阮玉乖巧的朝陶承点点头。 陶承也有些诧异,不过随即释然,如今道家一落千丈,连自己都要乔装假于医师行走,一些隐居散修人士不愿意出世也很正常,摆摆手:“无妨,不用这么见外,外面军士众多,人多口杂不便暴露身份,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吧,听起来沈兄弟像是本地人?” 平安有些黯然:“是,之前离开一段时间,想不到城中竟然发生瘟疫。” 陶承摇头:“瘟疫?依我看这可不是普通的瘟疫,或者说这就不是瘟疫。” “怎么说?” “你之前不是说这不是去医馆的路么,你其实说的没错。寻常的医馆已经治不了这场瘟疫了,我们现在是去监牢。” 平安脸色愈发凝重:“监牢?你们把病人关在牢里?” 陶承深深的叹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们实在是放不得外面,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道不明,你们去了就明了了。” 透过浑浊的云层几缕偷窜出的惨阳射在残破的泥墙,漆黑的墙面似乎正在将那几点光亮都笼罩其中,慢慢聚拢,收缩,最后全部吞噬,再也泛不起一点涟漪。 偏僻的角落下这一连栋的黑壳子像极了一口口并排的棺材,压抑的让人不不得不留意,这里就是监牢。 “到了” “带上面罩,你们先服下这些解毒的丹药,里面污秽很重,差役都撤走了,没有必要的话外面的军士也不能进来。”陶承面色低沉的从衣衫里掏出面罩跟丹药分发给两人。 三人都很清楚所谓的必要是死人。 服下丹药三人才迈入房门。 整个牢房十分昏暗,只有两边的油灯忽闪忽闪。这里常年不见天日,空气浑浊而古怪,像潮湿的泥土夹杂了血腥气,阮玉喉头难耐,想要干呕,看了眼身边的平安,又止住了。一个正常人呆在这里一时三刻恐怕也受不了,要是关在这里。。。。 —— “这是什么?!” 平安惊怒交加眼前的一幕。 面前齐齐摆着二十多个大水缸,每个水缸里都泡着一个佩戴枷锁的人。 陶承面无表情的说:“如你所见,这就是那些得了瘟疫的人。” 平安闪到水缸前,面前的人大半身子都浸在水里,只露出胸口之上,枷上两只手又黑又干,披头散发脑袋的耷拉一侧看不清面容,脖子下还挂这拇指粗的铁链,悄无声息的样子也不知是生是死。 平安闭着双眼,攥在水缸上的手不住的颤抖,低声:“到底怎么回事?” 陶承叹口气:“月前发生一件怪事,城里不知为何陆续有人发疯,刚开始并没有引起注意,后来发现几乎每日都有人疯才引起官府注意,经过探查发现这些发疯的人都是吃过张记药铺的药,正当官府准备封店抓人的时候,药铺老板竟然冲出来一连打伤十数名差役跟围观的百姓,浑然不惧棍棒加身,几乎见人就打,茶铺的小二惊慌失措下拎起茶壶扔在他身上,哪知药铺老板竟然怕水,立刻瘫倒在地,官差们赶紧把他锁住。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了,可后来凡是被他抓伤咬伤的人都疯了,那些被疯子抓伤咬伤的人则也变成了疯子,像瘟疫一样,一传十,十传百,幸好这些人也跟他一样惧水,才没有酿成大祸,但是城里的人几乎家家户户都吃过张记药铺的药,几乎人人自危,城里的医师们对这些疯子束手无策,官府只好对外声称瘟疫。把他们锁在这里也是出于无奈,这些日子这里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很多,医馆早已无人敢来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突然醒来咬你一口,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次瘟疫” “真的无药可医吗?” “或许需要的并非单单药石,我也不确定。” 平安猛的抬头:“什么意思?” “你看他的手。” 平安看去,之前没有太过主意,现在看来,这手的黑的太诡异,不似寻常的黑,仿佛有一汪沉淀的败胶流于皮下,隐隐有流动之意。 “你再看他的面部。” 平安掀开头发,发现面部并无黑气,反而是一片惨白败状,额头还有一个奇怪符号。 阮玉凑上前,思索一阵眉头紧簇:“这种病症很奇怪,患者怕水像是恐水症,这黑色又像是中毒,但他身上的气息,嗯,怎么说呢,姑且算是气息,让我很不舒服。” 陶承点点头:“了不起,你说的跟我所想所查差距不多,但除了中毒跟瘟疫还有一点你忽略了。” “什么?” “邪祟。” 两人很是诧异。 陶承无波无澜的眼珠闪出精光:“这些天我并非毫无收获,我试过针灸,各种解毒丹药都无用,但我发现的黑气遍布这些人全身时就是他们丧命之时,它们更像是在败坏这些人精气神。于是我给他们施术驱散黑气,效果甚微,只能吊住一口气,我修为不够,已经传书回山求援,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只是这黑气到底是什么,又从何而来,我还是毫无头绪,不过你们不是寻常人,我带你们见一个人,或许你们可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十四章 灯火无风摇曳,这里的气息更加腐败腥臭,比起土牢更多了一种感觉。如果说外面是恐惧,那么这是比恐惧更恐惧,对,是死亡的味道。 地牢深处原来还有一处水牢,原本是用来关押罪大恶极之徒,现在这里只关押着一人。 这人浑身缠满了锁链被绑在边上的石柱上,直挺挺的立在水牢中,池中的水浑浊不堪,水面时不时泛起涟漪,随后翻起一个个水泡。 陶承凛冽的目光如剑一般射向他:“这个人与众不同,他第一个沾染了黑气的,重要的是黑气几乎已经遍布他全身他却没死,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或是疯癫,或是行尸走肉,他的神志很清醒,只是我用尽方法也无法让他开口,只能用秘术封住他的意识,以免出现变故。” 平安看着这熟悉的身影,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边上,缓缓伸出发颤双手掀开散发露出一张枯槁的脸,黑色的气息在流于两颊似乎正在冲击额头上的秘符,忽隐忽现。 “掌柜的,真的是你。” 陶承一怔:“你认识他。” “认识,他是个好人,也是我的恩人,没有他,我早饿死了,你能解开他身上的术法吗?我想看看他是否还认得我。” 陶承踌躇片刻,摩挲着下巴,再三思量,咬咬牙:“可以,这秘法也封不了他多久了,搏一下。” 说完挥手示意平安退开,双眼眯萋,稳静而缓慢的呼气,吸气,右手缓缓抬起立在胸前,待第三次吸气时猛的睁眼,目光犀利平直,如梭般飞出一步,一指点在掌柜的额头,然后纳手,收腰,松气。 陶承收身而立,浑身冒出汗水,满面疲怠,嘴唇发白,眼前一阵眩晕,脚下一软不由打了趔趄。 平安赶紧扶着他:“怎么了。” “无碍,消耗有些大,休息一下就好。”陶承不多言语,立即盘膝坐下。 掌柜额上“滋滋”作响,符文越来越暗糊成一片,两道黑气终于交汇,霎时符文中乍出一团青光,如一块块琉璃支离破碎漫天散落,随后化作一道道青烟消逝。 池水“咕噜咕噜”的泛起无数气泡,掌柜缓缓撑开双眼,纯黑色的瞳孔不带一丝眼白,尽是无边的幽暗。他眼珠左右晃动,在一道熟悉的身影上定格,嗫了嗫嘴。 他的声音很是嘶哑,喉咙里像是里塞了两块砂石:“平安,你来救我了。” 平安一顿:“掌柜的,你还认得我。” “认得,认得,我怎么会不认得你。” 平安立时跪在掌柜的面前,口中“咯咯”两声,忍住眼眶的泪水:“掌柜的,你受苦了。”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会救我的,我好难受啊,你背我回家好吗?” 平安深深埋下头:“掌柜的,你染上了不明之症,先前你神志不清,大闹一场无人能制,酿成了大祸,我我暂时没有医治你的办法,但已经有线索了,很快就会有方法,那时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掌柜的颤抖着沙哑的嗓音:“平安,你没良心,你不记得了吗?你十三岁那年,你父亲过世,家道中落,没人肯买你手中的劣等药草,是我接济的你,让你跟你娘有口饭吃,你16岁那年冬天,你娘病重,是我冒着风雪连夜赶去救了她的性命,如今我快死了,我只是不想死在这里,我只想求你让我葬在祖宅,这你都不答应。” 平安再也忍不住,泪水奔涌而出:“对不起,掌柜的,我求你再多撑一下,我们一定能救你。” 掌柜的气息渐弱:“罢了,罢了,我快死了,你过来,让我看清楚你一些。” 平安起身正欲过去,陶承蓦地睁眼起身大喝:“危险!别过去。” 平安不解回头看着陶承,阮玉听到危险也连忙拉住平安。 陶承面色不善:“别信他,我师兄很快就会赶来,他的修为比我高出甚多,定会有良策。” 掌柜的惊恐道:“孩子,你别信他,我清楚的记得就是他让官兵把我锁在这里的,他根本不是什么医者,我才是医者,难道我自己的病情我自己还不清楚吗?他一定有阴谋。” 陶承冷笑:“孰是孰非我师兄到了自然会水落石出,在此之前谁都不能放你离开。” 平安见两人争执不下,冷静下来把思绪过滤过了一遍,灵光乍现:“掌柜的,你一直健朗,怎么会突然染上这种病症,我先前卖给你的灵芝甚是诡异,是否与它有关?” 掌柜一怔,凄苦道:“唉,还是瞒不过你,其实我一直重病在身,只是怕妻儿担忧所以一直撑着不敢明言,直到后来压不住了,唉” 陶承一阵莫名:“什么灵芝。” 平安把血灵芝的事告诉陶承,陶承若有所思:“这东西不寻常,看来我们得去山里走一遭。” 掌柜突然呻吟起来:“平安,孩子,我撑不住了。” 陶承冷眼看着他:“别理他,我们走。” 平安不忍别过头:“掌柜的,再忍耐一下。” 掌柜霎时精神抖擞,挣扎着要逃出来,浑身锁链崩的石柱“吱吱”作响,厉声大骂:“沈家小子,你忘恩负义,你别忘了你是通缉犯!我要告官,让官府把你碎尸万段!” 陶承轻笑:“原形毕露了,看来真的与那灵芝脱不了干系,事不宜迟我们即可动身。” 平安毫不在意:“掌柜的,你恨我也好,告我也罢,我一定会救你。” “沈平安!你别走,王八蛋!忘恩负义,你们不得好死!啊啊” 三人不再理会背后的叫骂声,毅然离开牢狱。 —— “将军,瘟疫我们已经有眉目了,现在要去一趟青城山,麻烦你借我几批快马。”陶承面不改色半真半假的说道。 何将军顿时喜上眉梢:“真的?好好好,我跟你们一块去!” 陶承面露难色:“这,将军身负守城重任,况且现在非常时期,不宜大动干戈。” 何江军不喜:“陶先生什么意思?是嫌我们这帮大老粗碍事吗?这容易,我只带精兵二十人即可,以防山里有什么虎猫豺狼骚扰先生,先生现在可闪失不得。” 陶承不好拒绝,只好应下。 何江军这才缓下脸色,心里却是窃喜不以,小崽子想独揽功劳哪有那么容易,真要是找到解药老子也是从功之人。 众人点齐快马火速赶往青城山。 原野上快马疾驰,满眼的青绿在眼里向后移去。猛然,眼前突兀的立起一座山峰,与身后一码平川划开两个天地,让人忍不住前往一探究竟。 近了,那山峰并不是孤立的,而是一山连着一山,一峰牵着一峰,高矮不一连绵不绝。再近一些,它的轮廓清晰可见,巍峨雄伟的山峰矗立在面前,下不知纵横多少里,盘踞在大地之上,上不知高悬多少丈,如一座直插云霄的高楼,。 心随山势而动,山峰在袅袅云烟中若影若现,漫天漫野的云雾中闪这粒粒精光点缀在磅礴的山群,连山脚下也能感受那仙气。伸手探向那飘渺,指尖合着一丝清凉,深吸一口气,舌尖上摄起一丝清香。 山与云交织,人与山呼应,云与人相合,形神沛然,喧嚣皆止于静谧,沉醉其中无法自拔,洗净心中污浊,亦洗去尘世铅华。 陶承迷离着,半响才陶醉刀:“真乃钟灵毓秀之地,世所罕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十五章 平安在前踏进满山的葱茏青翠,迎着拂面凉风,闻着淡淡树木清新沁脾的香气,身上的疲乏都卸下不少。绿荫间山鸟鸣啭划破长空,啷当的清泉沿着蜿蜒的山谷流下,时而急,时而缓。急时从高处流下,扑在青石上化作一团团白雾在半空轻盈,待舞罢纵身沉入水底,再缓缓淌过足下。溪水清澈见底,优雅的拂过溪低的砂石,宛如无华的古曲,合着群鸟齐奏。 沿溪而上是层层青苔,不同于林木的高瞻,它是缄默的,比青草还要卑微。看似小心翼翼的生长在不起眼角落,可是给他一点雨露,它就能爬满整个岩石,阴暗,不屈,给冰冷的岩石赋予朝气,无人倾听那便自己诉说风吹雨打。 平安突然觉得自己很喜欢它。 由远而近,轰鸣声袭来。溪水的尽头是一道豪迈的长绢倒泻于巨石之间,声如奔雷,正咆哮着撞在山石上激起千波万浪。阳光的映射下,一条条金色的匹练峭壁上腾过树梢砸在潭里,腾起万斛大小不一的晶珠,闪耀着万缕光辉。 —— 过了这条山谷便是后山了,众人休整一下,军士们怡然自得,平安三人却是已经收拾好心情,这里是最后的安宁,前路也不知是何凶险,再容不得闲情。 后山每日鲜有余光,这里的树木不似外面的那般挺拔,七扭八拐的胡乱站着。偷来的几缕余晖并没有给这里带来光亮,斑驳的树影映在地上张牙舞爪。 这里的草地也与先前不同,草色偏暗呈墨绿色,弥漫着腐朽的味道,一脚踩上去不是枯枝干液般清爽声,而是“唧咕唧咕”又软又粘像淤泥。 趟过这沼泽般的小路,天堑谷赫然出现在眼前。 谷口快被一块十几丈巨石挡的严严实实,只留一人大小的窄道。巨石了像被利器一分为二整整齐齐,经年累月下杂乱的荆棘爬满整个巨石,切口处入手却光滑平整,说是近日工匠凿刻的也不足为过。 这里说是谷也不是谷,因为众人虚虚而入后发现这里地势太低了,一路直下像个方圆数百丈的天坑。说不是谷它又像谷,这里被群山环绕,出入只有一条通道,宛如一只葫芦口,地上的植被已经完全是一片诡异的黑红色,还时不时窜出一股白雾。 陶承心中悸动不已,头上泛着一层层冷汗,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这是修道之人的直觉,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开始撵人:“何江军,这里实在太危险了,请你速速让兵士离开,还有沈兄弟跟阮谷娘,你们也要走,离得越远越好。” 何江军不悦,大刺刺的靠在石壁上:“危险?什么危险?就算遇到危险难道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还能比我们当兵的强?” 兵士们也跟着起哄,“就是”“不是吹牛,像先生这样我一个能打十个。” 陶承抹着头上冷汗见这些兵士柴米不进只有实言相告希望吓退他们:“将军,实不相瞒,在下是道门弟子,之前城里的瘟疫十有八九是妖邪作祟,如果我没料错,这里封印着的就是那只妖邪,极其厉害的妖邪,而且马上要破封而出了,寻常的习武之人根本无法伤到它,只会白白送命,在下绝无虚言,希望将军立刻走,马上!” 将军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先生这么一说我就更不能走了,我这条命是战场上拣回来的,什么强兵悍将也见过也不少,就是没见过妖魔鬼怪,这回算是开开眼。先生不用再说了,我不会走的。”说完抱着兵器一屁股坐下老神在在的眯起了眼睛。 陶承无言,只好将目光转到平安:“沈兄弟,你们呢?” 平安微笑:“我想要看个究竟”,随后看着阮玉:“阮玉,你先出去吧。” 阮玉摇摇头:“我不想走,我能帮你,我懂……” 不等她说完平安打断:“陶兄弟也懂医术,”随后拽着阮玉来到谷口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在这里我会分心,你先出去,在山脚等我。” 将军的嗓门遥遥传来:“娘们就赶紧出去吧,压根就不该过来,被一群大老爷们围着瞎起什么哄。”随后响起一阵哄笑。 阮玉拗不过他,只好咬着唇齿一步一趋的离开山谷。 陶承低声侧语:“她喜欢你。” “嗯?” “她喜欢你。” “我现在只想查出到底是什么。” 陶承浅笑,然后对何江军正声:“既然将军决意留下,那么劳烦将士们在这探查一番,看看有什么长相奇异的花草或者稀奇古怪的物件,但是千万不要触动。” 何江军懒洋洋应道:“好咧,小的们,动起来,赶紧照着先生的话去做,都机灵点。”兵士们嘻嘻哈哈的散去了。 平安和陶承肩并肩,一寸一寸的翻着草皮,凑着搭在一起。 “一直没有介绍,我是上清派弟子。如果我死了,麻烦你把我的死讯带回上清山。” “不会的,你修为这么高,真要死恐怕也是我。如果我死了,麻烦你带阮玉寻访名医,治好她的怪病。” “哦?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她。” “我只是觉得她孤苦伶仃。” “只是可惜这些兵士了,希望他们到时能手脚麻利些多跑几个。” “虽然我曾经见过一些光怪陆离的事情,我从来没见过妖魔。” “你走运,很快就会见到了。” “呵呵,这世道,人不像人也就罢了,连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那你见过仙人吗?我曾经听闻这里有仙人与妖魔大战。” “仙人?其实我也不确定,大概就是修为高绝到一定程度的修士。你说的我知道,相传张天师曾经在这里与妖邪大战,最后羽化飞升而去。咦,不对呀,据传闻当时妖魔已被打杀的打杀,驱散的驱散,莫不是遗留下的邪祟,看来这事疑点颇多。” 将军的吼声又从耳边响起:“你们两个在那边叽里咕噜的嘀咕什么呢?是不是有发现了?” 话音刚落,一个兵士欢呼响道:“发现了,发现了,将军,我发现了个奇怪的柱子。” 众人听闻赶紧凑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十六章 这根石柱子大约儿臂粗呈墨绿色,柱子的一面雕着符文,另一面是深浅不一的沟壑纵横。柱子露在地面的只有半尺长,如果不是杵在周围黑红的杂草里太扎眼,恐怕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 陶承惊叹不已:“真是好东西,想必这就是传闻中张天师的法器云锦玉毫。” 何将军不解:“什么玩意?” 陶承解释道:“就是玉石作的笔,你可以解作张天师的兵器。” 何江军一乐:“这玩意也能叫笔,这么粗的一根得多大的一双手才能握的住,而且哪有用这样的笔当兵器的,收买敌人吗?” 陶承不理会他的打诨,转头对平安说道:“这些符文是天师道特有的符法,这纹路看似不雅,其实是引炁的桥梁,用最少的气来完成术法。” 平安也点头赞叹,仰首环顾群山:“不只如此,依我看这里是一处阵法,我们就站在阵眼上。” 陶承不解:“哦?阵法,沈兄弟精通阵道?” 平安郑重道:“不敢,只是偶有涉猎,此处像是释艮大阵,引地脉之气灭杀被封镇的妖邪,虽说山中之气有有阴有阳,但是按照常理这里也不应该如此阴晦才对,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看来传闻与事实有不小的出入,按照现在的情形看,当时张天师也一定元气大伤了,至少是无力除掉余下的妖邪,只能布下阵法借天地之手来除妖。我感觉到下面那股蠢蠢欲动的气息越来越强烈了,不过无所谓了,沈兄弟,你准备好了吗?” 平安摇头苦笑:“事已至此,还能准备什么?” 何江军不耐烦的插上前:“你们两啰哩八嗦的我一个字也没听懂,我来看看这笔到底是什么玩意。”说完握住笔身用力一拔,没拔出来。 将军面皮一红,双手攥紧笔身大喝一声终于拽了出来。 两尺长的玉笔横在掌中,通体流传晶莹的彩光,笔尖处回荡着一缕缕法力碧波。 何江军目不转睛的盯着玉笔,喉头间吞咽着口水:“好,好宝贝。” “啪”的一声,笔身突兀的裂开一道口子,紧跟着又无数的声响,裂纹一瞬遍布了整只玉璧,那流光溢彩缓缓消散,墨绿的笔身发灰,变白,化作一团粉末,风一吹撒的满地都是。 何江军涨红的脸,眨眼间变成了灰白,然后又涨红,又羞又恼:“这这t什么情况,怎么一眨眼成灰了。” 平安和陶承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原来时间才是最大的利器,连这等重宝在岁月的侵蚀下也变成了一抹飞灰。 微风骤停,四壁的昏暗压了过来,连彼此呼吸都清晰可闻。 突然地面轰隆作响泥土翻飞,裂开一道丈许的口子,接着天旋地转,众人站立不稳被甩飞在远处。 裂口出一团团氤氲,渐渐的雾团越来越浓,越来越大,浮在空中汇成一个巨大的圆球。圆球泛起各色光泽,非虹非霞,忽的从半空坠下,越缩越小,待约莫一丈的时候荡在半空。 何江军张大嘴吧,惊道:“这又t什么情况。” 陶承绷紧全身,吐道:“妖邪。” 何江军眯眯眼睛:“妖邪?听你说就是这么个玩意把满城的人搞的人心惶惶,还死了那么多人?” “十之八九。” 何江军陡然杀气盈身,眼中凶光大盛,长槊一指:“都听到了?小的们,剁了它!” “杀!”一声令下兵士们毫不犹豫的冲杀上去。 “且慢!”陶承刚想制止,却来不及了。 光球中飞出一条肉眼可见的金色匹练裹在兵士们身上挨个缠了一圈,然后窜了回去,兵士们立时定在原地,头发枯萎发黄,面容苍老,浑身萎缩成了皮包骨,连惨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就齐齐栽倒在地。 何将军红着眼眶大骂:“d,d!”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那匹练又冲他飞来。 平安从袖中掏出一张摄气符,脚下生风,后发先至挡在将军身前,含胸拔背气灌灵符跟匹练撞在一起。 “轰”的一声灵符炸的碎裂,汹涌的气浪卷飞二人,与之同碎的还有那道骇人的匹练。 平安半跪在地咳出口中的泥土,眼前黑了一瞬,耳旁“嗡嗡”作响,脑袋里似乎还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也就是这哀嚎声令平安瞬间失神,让摄气符元气暴走,险些炸伤自己,赶紧调动丹田之气。何江军虽然身强体健,但是没有修炼过术法,被震慑心神,已然晕死在一旁。 “小心,这妖邪会摄人心神!” 陶承闻言,立刻放弃贴身缠斗的想法,运掌成刀,胸中五气流转,掌刀上白烟沸腾,隔空一掌劈了过去。一抹刀型的气劲乍现,所过之处无论杂草还是碎石皆一分为二,狠狠斩在光球上。光球的雾气仅仅被劈散一角气劲便消散一空,光球再度恢复如初,只留地上那道痕迹。 光球中传来一声冷哼:“道,,,士!” 它的声音很古怪,像是由无数种不同的声线组成。 平安大喝:“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光球一瞬间好像被问住了,光芒稍暗,半响才出声:“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是什么。” 陶承疑道:“难道你不是张天师封在这里的妖邪?” 光球好像被刺激到了:“张天师,张道陵!对,就是他!当年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他带人除妖除到了这里,死了好多,跑了好多,最可恨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头领,竟然全部投降!那些孬种跟着张道陵成仙成祖去了,留下我们这些被镇压在这个笼子里等待灰飞烟灭,我就知道他当时元气大伤无力再战,要是肯齐心拼死一战,哪会有今天!” 陶承冷哼:“成王败寇。” 光球没有理睬,似乎陷入了回忆:“张老道够狠的,把我们关在这个笼子里,没有山,没有水,连声音都没有,我们试图强行破开封印,可惜都无功而返。有一天,有个柳妖爬了过来,它嘴巴长大很大,像是在跟我说话,可我听不到它的声音,其他的精怪也听不到,它只能指着自己的枯萎的柳枝,我才知道它渴了想喝口水,我跟它说这里没有水,要喝只能喝血了,它茫然的看着我。后来,它疯了,松树精也疯了,野猪精也疯了,连吊死鬼都疯了,全都疯了。它们打在一起,杀成一团,互相撕咬着。慢慢的,我也开始杀,开始吃它们的血肉,吞噬它们的元神,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了,我知道它们没有死,它们都在我的身体里。终于有一天,我发现封印似乎松动了,我的法力不再枯竭,能感知到山,感知到水,还发现了一个人。天呐,那真的是人!我都快忘了人是什么样子了。他背着篓子,超这里走过来,我拼尽全力把一丝法力附在他不远处的灵芝上,只要他吃下去,他就会成为我的傀儡,助我破开封印,然后也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顿了一下,光球光芒大盛,歇斯底里的喊道:“我出来了!” 陶承沉声:“你疯了!” 平安眼睛泛着血光,紧咬牙关厉声道:“我宰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十七章 光球不屑,冷冷笑道:“皮扒了全是胆,就凭你们两个的修为怎么配跟我斗!饶是本座现在元气大伤,杀你们也只是在覆手之间!” “起!”说完周身散发出强烈的气场,一道道气劲缠绕在一起组成数个龙卷,遍地的草蔓被连根拔起在风前翻滚跳跃猎猎作响,层层泥土卷作纷飞的黑点,化作无数把锋锐的尖矛,暗红色的龙卷风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嘶喊齐齐朝两人压来。 陶承大惊失色:“快闪开!”足下轻点,身影已经向后拉开数丈。 平安不闪不避立在当前,他只会寻常步伐,哪里会什么轻身提纵之术,只能掏出摄气符指在身前疯狂的调动元气,灵符光芒四射罩住了平安全身。要是何江军没有昏迷此刻一定高呼:“娘咧,见神仙了!”近了才会发现平安看似嵬然不动,其实面目狰狞。浑身上下不停的抖娄。 陶承身如大雁,腰似车轴,双足在峭壁上疾点,一个翻身就是一丈远,待力尽身形坠下时,又是一脚借力再度滞与壁上,抽身换影行云流水,只是他呼吸局促,大汗淋漓,浊气未完再生浊气,胸腹间像堆满了柴火,烟熏火燎的,显然那道刀劲对他造成的负担极大。 两道龙卷一前一后把平安搅在中间劈啪作响,平安头发根根竖起,衣衫随风飞荡,灵气光晕并不能护住全身,不时有杂物破开,或留在身上划下一道血痕,或是在衣衫上钻出一个窟窿。 陶承也不好受,只能绕着山谷疾驰,身后的龙卷穷追不舍,呼啸而至的狂风在山壁上割出深浅不一的沟壑,滚落的石块又被卷在狂风中凭添几分威力。 山谷中不知何时弥漫出阵阵香气,透过空隙窜入两人的鼻间,平安心神一荡,“不好,是毒!”,一直疲于防守,把这茬给忘了。灵符轰然炸开,光晕涣散,龙卷趁势而入合二为一,把平安卷在半空,平安感觉全身的都像被撕裂了,痛叫一声,被抛飞了出去。 陶承闻到香气,也知道有诡,可胸中如火,实在不敢屏息,只能强行吸了一口,结果顷刻之间半边身子都麻掉了,一头栽了下来。陶承强忍着不适双臂横在胸前跟狂风迎头怼上,“轰”的一声被砸进山壁之中,滚落的泥土跟碎石埋住他半个身子,左臂外翻耷拉在乱石上已然骨折。 光球内传来癫狂的笑声:“哈哈哈哈连我一招都接不住还想学人逞英雄!现在让你们知道作英雄是什么下场,那就是死!” 平安瘫倒在地上,连动一下手指都是奢望,鼻间香气萦绕:“要死了吗?有些不甘心啊” 突然谷口传来奔跑声,身形越来越快浑然不惧谷中的香气,冲到平安身前一把将他抱在怀中,赫然是已经离开的阮玉。 望着阮玉泣不成声的脸颊,平安强忍着痛楚,嚅嗫道:“你怎么回来了。” 阮玉满脸泪痕,哽咽道:“我就是忍不住回来看看。” 平安强颜欢笑:“你真傻,现在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阮玉紧紧抱住平安:“要死一起死。” 光球内传来啪啪作响,像是在拍手:“好好好,没想到本座破封之日还能见证到你们伟大的爱情!本座不应该打扰你们郎情妾意你侬我侬,还是送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吧。”说完一股黑气朝着二人席卷过来。 眼看黑气就要缠住二人,阮玉颤抖的身躯绽放出耀眼的光辉,照亮了整个山谷,血红色的草蔓迅速变绿,变黄,然后化作飞灰,黑气在光芒下泛起无数令人作呕的黑泡一个个炸裂,谷中的香气也紧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山谷彻底变成了一片白地。 平安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晕,连身上的伤口也开始迅速愈合结痂,身体也有了一些气力,阮玉白发横生闷哼一声,晕倒在平安的胸口。 光球内的存在也被吓了一跳,那气息并不强大,但是好似它的天敌一般,给它带来极重的威胁:“好手段,不过也仅此而已,黄泉路上你们可要手牵手,千万别走散了!” 夺命狂风再起,狠狠的扑了过去。 “真的吗?”天空中传来一声飘渺浩荡的声音,一道黑白相间的剑气从天而降劈散了狂风。 一个中年人从山巅如鹅毛般缓缓飘下,他身形极为狭长,约莫有八尺,瘦的跟麻秸秆似的,身穿一件玄青色袍子,腰间绑着一条直落双足的丝带,乌黑的发丝随意散落在肩膀两侧,刀削的面庞眼神略带戏谑。 陶承挣扎着从石堆里匍匐出来,喜出望外:“道行师兄!” 师兄捋了捋山羊胡,调笑道:“还好还好,不早也不晚,四肢健全,还留有一口气,不枉我冒着触犯天颜的危险来救你。” 道行扫了一眼光球,环视谷内,不紧不慢的把众人收拢到谷口才重新站到光球面前。 光球不屑的讥笑:“总算来一个能打的,不过,,,,那又怎样!” 金光一闪,沁人心扉的香气又弥漫起来,陶承呼道:“小心有毒!”道行浑不在意,大袖一挥,谷中温度骤降,地上浸出无数的水珠浮在半空迅速结冰,晶莹剔透的大珠小珠哗啦啦的撒了一地。 一招被破,光球连发数道黑气袭来,道行不闪避双手归元,状如烈火的赤红色元气挥洒而出,黑气刚一接触就如同被浇了火油的干柴呗焚烧一空。 光球:“有点意思,看来要动真格的了。”说完光球内缓缓伸出两只漆黑鳞爪扑来。 道行双手成剑,指尖黑白二气盘旋,身形一晃已经前行数丈与光球战在一起。鳞爪之上气劲涌动,汇成一个个细小的漩涡,剑气刺上去一道消弭于无形,一道劈散漩涡后发出金铁之声散到周围,二人一触即分,退开数丈又立刻飞身战在一起,一时间方圆百丈之内全是残影,“乒乒乓乓”声连成一片,黑白色剑气划出一条条骇人的深沟,旋转的波动扩开则是炸出一个个深坑。 黑爪出招狠辣异常,只攻不守任凭剑气加身,招招只为奔着道行的面门,若是被扫到一下,饶是金铁做的脑袋也会立刻脑浆迸裂一命呜呜。而道行则是巧妙的借助身法,以闪带守,见零散的剑气刺不穿它的护体真气,干脆瞄准一点猛攻,希望能以点破面破开它的防御。 二十合不倒便听到光球那点咔嚓一声,似乎要碎裂开来。光球大惊,怪叫一声急退,散开全部气场,双爪混元,无数细小的漩涡汇在一起横推出去一条黑色的龙卷,漆黑的洞口风雷涌动咆哮而来。 道行凝神提气,指尖黑白之气相合,划成一个圆圈,圆圈蓦然散尽,一把无色剑气迸射而出,渗透凤眼疾驰而去。 黑龙节节炸裂,剑气直刺破碎那点,毫无阻碍的刺穿了光球,一声怦然作响,剑气透体而出,光球如鸡蛋壳般碎成一地,露出一团浓郁的黑雾。 妖邪惨叫,不敢再战,腾起黑雾窜到空中,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只在谷中回荡它的声响:“小子!来日方长,待本座彻底康复我们再战一场,后会有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十八章 陶承见妖邪遁去直呼:“师兄快追!这妖邪厉害的紧,它要是跑了,不知道要祸害多少百姓。” 道行摇摇头,脸上涨起一片红晕,“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我元气大伤却仅仅破开他的防御,连它真身都没见着,这一战,是我输了。” 陶承万万没想到落荒而逃的妖邪才是赢家:“师兄,你伤的如何?” 道行蹲在陶承身前,掏出一瓶丹药,指指他的断臂,再度调笑:“比你轻的多,我先给你们简单包扎下,休息一下回城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何江军这会悠悠醒来,除了身上沾了不少泥土还有些肝火旺盛外,他是场中唯一毫发无损的人。他迷迷糊糊的拍了拍脸上的尘土,打着哈欠伸个懒腰,浑身的骨头噼里啪啦一帧乱响:“这一觉睡的爽!” 众人齐齐转头盯着他。 —— 山谷的巨响把山脚的马儿都吓跑了,众人只好一瘸一拐的往回走,作为唯一满状态的何将军有些郁闷,本来想捞点功劳,结果妖魔鬼怪一来他的弟兄全都死光了,现在又被当作苦力背着昏迷不醒的阮玉,一路上发着牢骚。 平安担忧的看了看阮玉,恭敬的朝着道行行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道行不以为然摆摆手:“小事一桩,不值一提,你不用这么拘谨,我姓李,年长你几岁,叫我李大哥就好。” 平安也不迂腐:“李大哥,阮玉伤的要不要紧。” 道行笑道:“她可没有受伤,连皮都没破。” “可她还是昏迷不醒,而且她的头发,,,” “知道项羽吧。” “这自然是知道的,项羽力能举鼎。” “这不是重点,据传闻项羽天生神异,目生双瞳,筋骨异常强健。”顿了顿:“阮丫头的情况与之相仿,没有修炼过任何功法,元气却无比充盈而且每时每刻都在自行运转,她昏迷不醒头发变白只不过元气消耗过大,最多昏睡三两天就会复原,不过这也让我联想到一些东西” 陶承好奇的插道:“什么?” 道行摸摸山羊胡,罕见的收起嬉笑,眼睛泛着精光:“妖兽!修士要是不修炼元气可不会增长,日久天长下还会修为倒退,只有修炼有成的妖兽才会自发的吸收天地精华,而阮丫头又是活生生的人,她的祖上一定有什么大机缘。比如说寻常人吃了蛇胆会中毒,而有些人吃了反而会明目。所以一时半会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得带她回上清山,她不懂练气之道,如果体内灵气不受节制的增长下去,不出五年就会全身崩裂而死。如果她肯潜心修炼,恐怕会是下一个师傅。” 陶承揉揉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道行:“这可能吗?” 道行郑重的说:“完全有可能,如果单论元气而言,她的元气比你们两个都要深厚的多,若是机缘到了,她也许能成仙!” 陶承惊讶的不可言语,平安得知阮玉暂时无碍,松了口气:“那就麻烦李大哥了。” 何将军嬉皮笑脸的凑了过来:“先生先生,你看我能修仙吗?”道行眉毛一挑,双手一摊。无所谓的耸耸肩膀。何江军哭丧着脸垂头丧气的继续苦力。 —— 到了城外时,已经快入夜了。 卫兵见众人回来了,赶紧上前:“将军,你可算回来。”见何将军背了一个女人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瘸子,一个打着夹板的残废,还有一个中年大叔,不由的问道:“将军他们是?其他的弟兄呢?” 平安跟陶承也是苦笑,他们现在的模样也着实凄惨了点,无怪乎卫士都认不出来。 何江军气喘如牛:“不该问的别问,有屁快放!” 卫兵赶紧正色:“将军,城里又出怪事了。” 何江一苦:“又t怎么了。” “一个时辰前有团黑云飞进城里,那架势大的弟兄们追进去发现那黑云直奔牢营,等那黑云从牢营飞走,弟兄们进去查探发现所有的病人都不见。” 何将军不耐烦的骂道:“d,不见了就不见了,赶紧给我们准备上房,明天我们去要去见郡守大人。你随便找个人先去郡守家就说城里的瘟疫解决了。” 卫兵一脸茫然的挠头,只好不再多问,赶紧准备去了。 何江军转头对众人小声说:“郡守府原来在北城,瘟疫爆发时,郡守迁徙到办东城公。那里人烟稀少,瘟疫再穿也传不到那。”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去面见郡守。 通知门卫后半响,主簿迈着四方步出来迎接众人:“公事繁忙,郡守大人不能亲自相迎,恕罪恕罪。”,说完象征性的拱拱手。 何江军连忙还礼连呼“不敢”:“主簿大人亲自相迎已经不胜惶恐,哪敢郡守大人,主簿大人请。” 主播很享受的眯着眼:“各种请。” 何江军跟在屁股身后低声“啐”了一口,暗骂道:“呸,狗仗人势,什么玩意。” 主簿倒是没有说谎,几人进来时郡守还是批阅公文,听人进门后,郡守才放下笔箸,笑吟吟的上前:“听说城中瘟疫已经解决,相比这几位就是功臣吧,本官在此替全城百姓谢过各位了,请坐。来人,摆茶!”说完招呼众人坐下。 郡守拂袖提盏,闻着茶香,轻呷一口,半晌方才置于几案上:“多亏几位仗义出手,才使得城中太平,本官定然不会吝啬,统统都有赏赐,还请劳烦几位跟本官详细说说” 何江军大喜,一马当先:“郡守大人,下官一直跟随几位,不如我来说吧。” 郡守点点头。 何江军顿时眉开眼笑,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来,期间手舞足蹈,仿佛谷中大战有他参与似的,末了还声泪俱下的为死去的弟兄请功。 郡守大人手指轻点桌案:“这么说,是有妖魔作祟喽?” 几人眉头一皱。 何江军不懂察言观色,肯定的说:“没错。” 郡守大人忽然拍案而起:“荒唐!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 何江军被下了一跳,懵道:“可是这是我亲眼所见,还有我手下的弟兄也都看到” 不等他说完,郡守冷冷打断:“住口!这几日本官已经查证药铺老板张氏被征收‘菩萨钱’后心生不满,又逢经营不善遂起报复之心,利用药铺的便利在城中四处投毒,现在畏罪潜逃!本官已经下令通缉,哪里是什么妖魔作祟!” 何将军再傻也知道郡守这是什么意思了,言语不再谄媚,寒声说道:“那依大人的意思,我这么多弟兄的连尸骨都找不回来,全都白死了?” “诸位将士误食毒药,为国捐躯,本官不会吝啬。至于你们三位,看在何将军的面上,本官不予追究你们的冒功之罪,立刻离开本城。” 陶承气浑身颤抖,道行也阴着脸在他耳边低声:“走吧,记住你的身份。”,反倒是平安一副习以为常的平静。 何将军连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经过三人身前,一脸愧疚的沉道:“对不住了几位,你们的恩情咱感激不尽,有机会一定报答!”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主簿骂道:“大人你看他,目无尊卑,简直没把大人你放在眼里。” 郡守摆摆手。 三人见状也要离开,主簿忽然厉声道:“且慢!你,那个瘸腿的,站住!” 三人转身面色不善的看着主簿,主簿浑不在意,来到平安身前打量了一阵:“原来是你,沈平安!青山村杀害衙役的通缉犯,我说怎么越看你得越眼熟。” 平安依旧平静,不承认也不否认。 郡守面色不善,直直看着主簿:“你敢确定?如今城中是多事之秋,本官不希望再横生枝节。” 主播犹豫了下:“这个下官也不敢完全确定,不如暂且将他收押,待明日召见县官一查就知道了。” “也好,那就暂且收押,你们二人立刻滚出城外。来人” 说完,郡守招来卫士把平安带了下去。 陶承刚想出言,道行拉住他衣衫:“走。”,陶承无奈只好随着道行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说谶》正文 第十九章 地牢还是那个地牢,少了水缸,多个一个沈平安。这一次回到了地牢里,他心如止水,静静躺在草堆里看着昏暗残破的墙顶。 从谷中回来平安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面对药铺掌柜的悔恨交加,与妖邪对峙的怒不可遏,身受重伤的痛彻心髓,阮玉现身的至死不渝,死里逃生的惊心动魄,阮玉安然无恙的如释重负,这一幕幕不停的在他脑中滑过。这是他的第一次生死之战,他要好好记录下这个时刻,免得将来被记忆骗了。 平安觉得这时候自己的眼睛无比清明,他看到墙顶流动着几道痕迹正在聚拢,不多时汇聚成一粒水珠,水珠尾巴跟墙壁连成一线越来越长终于承受不住向下坠落,在空中翻滚着撞开细小的尘埃泛起阵阵涟漪,平安在水珠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越来越大。 这时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打乱平安的心神,平安皱着眉头望了过去。 一个朦胧的身影提着灯笼走了进来,近了发现原来是郡守,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饭笼来到平安牢门前,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平安心想,他怎么来了,不过无所谓,转过头去继续看墙顶,却再也找不到刚才的感觉了,只觉得这墙顶破烂的刺眼,心中一片烦躁。 郡守没有在意平安的无礼,打开饭笼取出几个馒头四盘碟菜肴,两荤两素,甚至还有一瓶酒。他把饭食摆在盖子上,微笑道:“你看来心情不错,还有心思发呆。” 平安头也不回:“怎么,发呆也是罪?” 郡守一愣:“这倒不是,如果你喜欢发呆也可以是种爱好。”随后苦笑:“看来沈兄弟对我很是不满啊,不过再不满也是要吃饭的,不妨过来坐坐。” 之前还不觉得,被郡守这么横插一杠打乱了思绪,平安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不情不愿的挪了过来。 郡守微笑着递过筷子:“趁热,多吃点。” 平安握着馒头夹着菜:“你是来给我送行的?” 郡守点点头:“算是送行吧,能喝几杯吗?” “以前家里穷,饭都省着吃,没喝过酒。后来家没了,想来我应该是能喝几杯的。” 郡守提起酒壶,把酒盅满上,给平安递了过去。 平安接过酒盅,仰头灌了下去。登时眼睛瞪圆,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舌尖好像失去了感觉,胸腹中像着了火,浓郁的辣气仿佛要从鼻孔中喷出来。如果不是不想在这人面前失态,他真想伸出舌头来好好扇它一扇。 郡守被平安的窘样逗的“哈哈”大笑:“这是北地正宗的杏花村,入口绵甜,留有余香。虽然不是烈酒,但似你这般牛饮肯定也是遭不住的。” 说完神色莫名的暗淡下来:“好酒啊好酒,这瓶酒我存了近二十年,是我年轻的时候从北方的商客手中买来的,或许我这辈子都不能堂堂正正的回到北方了。” 平安疑惑的看着郡守:“为什么?” 郡守说:“我是汉人,是大梁的官员,北方是魏国的地盘,受鲜卑人的管辖,大梁一日不能平定天下,你觉得我能回的去吗?” 郡守叹叹气,随后给自己也满上一杯,向平安敬道:“不说了不说了,这杯酒,我敬你,也敬那些捐躯的将士,多亏了你们,城中的祸患才得以平定,百姓才能免于灾祸。在下,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只能略备薄酒,希望沈小哥不要嫌弃。” 平安放下筷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郡守正色道:“之前在大堂上人多口杂,沈小哥又被识破了身份,在下不得已只能将其他几位赶出城外,至于沈小哥你也只能暂时收押,以绝悠悠之口,希望沈小哥海涵。” 平安惊讶:“你说你相信我们?” 郡守笑笑示意,“吃菜吃菜,边吃边聊。” “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何将军是个直人,虽然多少有些小毛病,不过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花花肠子,他说你们血斗妖魔,那就一定血斗妖魔。” 平安夹着菜:“那你白天为什么那么说。” 郡守:“不得不为,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说。这个世界不会有妖魔,也不能有妖魔。” “什么意思?” “你知道皇上如今崇信佛门吧。” 平安没好气的说:“何止是崇信,都三番两次出家了,还到处征收‘菩萨钱’。” 郡守苦笑:“的确,皇帝出家这种事早已是大梁乃至北魏的笑柄,不过你不知道皇上早年是极为推崇道门的,华阳真人虽然仕途不顺,但是在他辞官归山后,皇上亲自主持为他的上清派建宫立坛,每逢大事无不前以咨询,月中常有数信,一时传为美谈。可惜呀,皇族子弟多有变故,皇上屡受打击后改信了佛门。或许是为了制衡道门,亦或是真的心灰意冷,连朝政都不再理会,一心跑到成佛上了。说来可笑,道门强盛的时候朝廷重臣都没几个有道号,现在佛门强盛,朝中重臣反而个个以佛为名。” “唉,我并不抵触佛门,只是修佛真的比江山社稷天下百姓还重要吗?北方现在打的热火朝天,现在不抓住机会,等到北方一统,那时候便是我大梁亡国之时!” 平安不解:“可那跟妖魔作祟有什么关系?” 郡守叹道:“百姓是淳朴的,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有三丈之地可以遮风挡雨,他就心满意足;百姓是愚昧的,明知道拜佛屁用没有还是要拜,到头来却全是奢望,自欺欺人,可他们还是会拜,只求一个心安;百姓又是可怜的,为权者一纸令下,他们不从也得从,‘菩萨钱’加身,敢怒不敢言。连年战祸不停,教派兴衰交替,百姓的日子更加难过了,如今人,道,佛都出来了,我不希望再多来一个妖魔鬼怪,相信很多人也不希望,所以我希望沈小哥能帮我一次,别再占去百姓心中那已所剩不多的的美好了,好吗?”说完起身朝平安拜礼。 平安看着郡守那疲惫又坚毅的眼睛,霍然起身一躬到底:“草民沈平安谨遵大人教诲。” 郡守大喜,连忙招呼平安:“多谢多谢,来,坐下坐下,听何将军说沈兄弟你也是修道之人,如果不嫌弃老哥我唠叨,我给你讲讲当年华阳真人的事迹如何?” 平安笑道:“但凭大人做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