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不还乡》 今夕是何年 第1章:河湾何人 盛夏的骄阳,如火般炙烤着东山府治下的青州城。前几日虽下了场豪雨,可也不不出的风流韵味,那白衣书生立于船头,箫声正是出自其人。 老农一看便已知晓,这是青州张家的公子,想来是酷暑难当,来此地避暑的吧,这柳河湾正有一座张家的别院,每逢酷暑,张家都会到此地来避暑。老汉是个老实汉子,见船上有女眷,便急忙低下头去,这豪门大户的,可比不得乡间人家,看得多了,难免失礼,这豪门大户的咱可惹不起。 今天的确是张家主人到这河湾游玩避暑来了,张家主人姓张名昂,字义轩,今年刚及弱冠。 张家在青州本也就是个中等殷实人家,四年前张家老主人张定坤病逝的时候,把兴步维艰的的家当一股脑儿交到了他年仅十六岁的独生子张昂手中。旁人都以为张家要从此败落了,张昂接手家业的头一年确也没有显出什么本事来,漫说是开拓,就是守成也嫌不足。 可是谁知从第二年起,这张昂便有如神助一般,不管是经商种地养马开矿,简直是无往而不利,家中迅速置办起了店铺、作坊、田地、马场……,财富像滚雪团一般暴增,如今已跻身青州十大豪富之列了。 三年孝期刚过,张义轩张公子又参加府学,一举考中了诸生(秀才),有了功名在身,又有一份偌大的家业,张昂公子马上就成了青州府最炙手可热的未婚青年,也不知有多少缙绅人家眼巴巴地盯着他,想把这位青年才俊招为女婿,媒人蜂拥而至,差点没把门槛踏破。 可说来也是奇怪,这张昂张义轩公子,孝期已过,按理应没什么可以阻挡其娶妻了呀,可青州城乃至东山府的不少大家闺秀都不曾入其法眼,世人见状不由议论纷纷,张家公子不会是好龙阳之癖吧!张昂闻言后,自是怒不可竭,其后便也时常出入烟花之地,倒落下个风流之名。 那船上的青衣美人正是前日张昂在泰安府花了两百贯钞买下来的,名唤尤晴,生得那是娇俏可人啊!尤其是那伺候人的功夫,更是到家,要不然张昂也不会带其回河湾别院来,要知道张昂虽然在外风流成性,可却也从不把外面女人带回家来,这倒是头一遭。 小舟停于河弯深处,尤晴自船舱里取了切成薄片味道清香的嫩藕来,藕是从水湾里捞上来的,活蹦乱跳的虾子是从河边柳树下的根须窝子里掏出来的,至于肥鸡嫩羊还有老酒,也都是自己庄子里养的酿的,另有一盘洗得黑玛瑙似的桑椹,看的人馋涎欲滴,这新鲜的桑椹就采自湾边所生的桑椹树,细细数来,现在就差公子爷再钓一尾肥鱼上来下酒那便功德圆满了,所有的食物,都出产于自家别院,别具一番野趣。 张昂双腿盘坐于船舷之上,双手握着一杆蜡黄色的柚木鱼杆,鱼线垂于河湾里,清风徐来,天边晚霞映照河面,红彤彤甚是好看,身旁又有美人相伴,一切自是悠然自得,其乐无穷。 身旁美人儿时不时的还轻舒玉臂,咯咯娇笑着环住张大少爷的脖子,亲亲热热地与他来一个香艳的“皮杯儿”。 只可惜这里是张家的别业私产,外人不敢在这里游荡,家仆小厮们也早早识趣地避开了去,有幸见此一幕的唯有那瞪大双眼,伏在荷叶上使劲鼓着肚皮的几只蛤蟆。 当天边一轮弦月斜斜挑起的时候,小舟里杯筹交错、昵声笑语都消失了,倒是隐隐传出些“啾啾唧唧”的声音。 张昂解衣宽袍,袒腹仰卧,左手钓杆垂在湖面,右手提着一只酒壶,望一眼满天星斗,饮一口自酿的美酒,怡然自乐。 尤晴天生就是一副如花似玉的美人模样,又做得一手的美味佳肴,服侍人的本事更是了得,此时张昂袒腹仰卧,尤晴便轻拂蒲扇,为其送去丝丝清凉。左手钓竿似乎动了一动,想来是有鱼儿咬钩了,一绮涟漪荡了开去,鱼线又向下扯了扯。 就在此时,水里忽然掀起一阵浪花,一个黑影自水里蹿了出来,皎白的月色映照下是一双孤鹜的双眼,如电如炬,黑衣人自怀里掏出一枚金钱镖来,不假思索,咻的一声没入张昂的胸膛,紧接着又蹿入水中,惊起一大朵浪花,然后又是一跃,自水中而出,接着跃上一棵老树,几番腾挪不见了踪影。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张昂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声响,只见胸膛一片血迹,鲜血喷涌而出。尤晴已是吓得目瞪口呆,自己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啊,懵懵乎乎了半天,这才尖叫起来。 “公子杀人了……不……不……公子被人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今夕是何年 第2章:城外茶寮 岸上不远处的窗棂上,还亮着灯火,随着尤晴的一声尖叫,灯火开始移动,自向河湾里汇来。 尤晴满口牙齿捉对儿打架,吭吭哧哧了半天,说出的话来,却是颠三倒四,不清不楚。 “救命啊!救命啊!” “公子,尤晴姑娘,公子出了何事啦?” 岸上的张昂伴当杨九郎,听到尤晴惊呼,不由一惊,忙举着灯盏朝河湾处晃动,嗨!眼看情况紧急,杨九郎丢了灯盏,一个纵身,跃入河中,接着“嗵”的一声,一跃而出,稳稳落在船弦之上,压得小舟不住的摇晃,船头亦吃力向下沉了一头。 “死了?就这么死了?”杨九郎喃喃自语了一句,心中一股愤懑之气,心乱如麻。“凶手是谁?是谁杀了公子?”杨九郎一脸狠戾之色,一手揪住尤晴的前襟,厉声喝道。 尤晴吓得半死,看着眼前青衣灰帽的小厮杨九郎,他竟敢如此对我,尤晴惊恐万分,指了指河面,颤抖着声音说道“奴家……奴家哪里知道啊……这人自水里冒出……杀了公子,又跃入水中……都没看到那人长相,我连他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 诡异气氛之下,月色朦胧笼罩着河湾,小舟上,张昂的尸体一动不动,杨九郎知道,凭自己多年的经验,一看便知,刺客下手很准,直刺心脏,张昂此时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风吹来,吹得荷叶不住摇晃。 “来了……他又来了……” 尤晴惊慌失措,嘴里惊喊着,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嘴里胡言乱语着。 “住嘴!” 杨九郎一个耳光上去,尤晴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小厮杨九郎,又惊又恐,自己好歹是张昂的女人,你杨九郎再得宠,终究不过是一跟班而已,怎么敢,此时尤晴被其扇了一巴掌,更是又惊又怕,便连尖叫声也忘了。 此时不远处已迎来一片灯火,是别院庄里的仆人小厮听到尖叫,擎着火把走了过来,他们自以为是庄里遭了什么小偷小摸的小贼了。 杨九郎沉了沉气,张昂关乎教主的大事,此时竟然死了,教里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眼看大事有了些眉目,不成想这张昂竟就这般一命呜呼了,自己一人可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看来得先想法子出去和大家商量一下。 “尤晴姑娘,公子遇刺,船上就只有你一人,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怕进了官衙,你是有去无回啊!你要想活命,一切就得听我的!”杨九郎威吓着尤晴道。 “九郎……九郎……我可是冤枉的啊!” “哼……进了衙门,人心似铁,官炉似火,大老爷急着给府学和合城士绅一个交代,哪会管你一个小女子冤不冤啊!到时只怕只得拿你做了替罪羊!” 尤晴自小就在青楼里长大,哪里遇到过这种场面,平日自己学得都是如何取悦男人的本事,此时被杨九郎连哄带吓,早就已经六神无主了,闻言连连点头。 “一切都听九郎的!” “公子,可是遇了小毛贼了!”岸上庄户高举着火把,朝河湾处喊道。 “没什么事!” 杨九郎沉着气,接着漫声说道“公子多饮了两杯酒,差点掉入河里,吓得尤晴姑娘惊叫。” 庄户闻言,便也不做多想,自家公子风流嗜酒那是早就有所耳闻的,再说杨九郎又是公子亲信之人,他如此说,那定是不会有假的。 “那没事,我等就先行退下了!” “慢着!我忽然收到急报,城里铺子有急事要公子回去处理,你等快快准备马车,公子要连夜回城!”杨九郎眼珠子一转,此地不宜久留,当速速离去。 是夜,张家别院庄门大开,杨九郎亲驾马车,载着张昂、尤晴直奔青州而去。 天渐渐大亮,青州城外一处茶寮,掌柜的名唤刘隆,是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只见他身穿了件暗灰色都布直裰,腰间系着暗紫粗布腰带,头上裹着一块粗布灰巾,生得浓眉粗眼,颔下是一簇小胡子。 刘隆缓缓出了茶寮,收了茶幡,紧接着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将门关上,上了门闩。转身走回厅中,坐了下来,此时大厅里,一张四方桌,四面皆已坐满了人。 “张昂一死,教主交托之事只怕完不成了,大家说说该如何是好!” 此刻说话之人正是匆忙从张家别庄里跑出来的杨九郎。 “到底是谁坏我等好事!”左手位一虬髯大汉,圆睁着一双怒目,昂首阔面,一脸络腮胡子犹如钢针般挺立着。此人乃是青州府巡检杜宏远,这巡检虽说只是个九品不入流的小官,可走出去,一众平头百姓还是得喊一句“杜大人” 右手坐着一位胖子,这胖子满额大汗淋漓,一只肥手不住的用绢丝擦着额上汗水,可这大汗还是止不住。此人乃是青州城有名的丝绸商人阮永寿,要说阮永寿也真是倒霉,自己从来不知道自己入了教,直到有一天,一伙人突然找上门来,指着自己过世老爹的牌位,然后掏出一面白绢来,上书自己老爹何年何月入的教,引路人是谁,隶属哪座堂口一清二楚,上面还有自己老爹的亲笔画押,这不是坑儿子嘛! 阮永寿抹了一把额上汗水,接着颤颤巍巍地说道“张昂之事,纯属意外,我等只要如实禀报,想必教主是不会怪罪的。” “说得轻巧,我等花费了四年时间,扶持张昂迈入了青州十大豪富之列,还顺利地接近了齐王李弘义,现在人说没就没了,别说教主,两位护法大人只怕当场就会先结果了我等性命!”刘隆眼神一瞪,白了一眼胖子阮永寿说道。 “九郎,你是教主委派到张昂身边的贴身之人,这人没看好,你当负主要责任!”杜宏远眉头一挑,阴鹜着双眼看向杨九郎。 杨九郎冷笑一声,他心里岂有不知,这些人各个都是人精,如今出了这般大事,当然得先把自己摘干净了,可你以为你们摘得干净吗。 “少放屁,如今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走不脱,教主的性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觉得他会放过我们吗。” 杨九郎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便皆不出声了,教主行事一向狠辣,出了这事,只怕一个都别想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今夕是何年 第3章:人贱如草 茶寮店面极小,所以厨子、小二、掌柜的都只有一人,那便都是刘隆。这茶寮平日里不光卖茶,也卖些酒水,生意半死不活,刘隆也没指望这茶寮过活,所以也经常有大白天取了茶幡,关门歇业的事情,过往行人瞧见了,也是见怪不怪了。 大厅里,四人围桌而坐,杨九郎说了一番话后,众人闻言一时无语,这差事办砸了,可如何交差才好啊,听说总坛左护法不日就要到青州来,面授机宜,这张昂好巧不巧在这当口挂了。 “他奶奶的,到底是哪路人马出的手,张昂一个家世清白的诸生(秀才)怎么会遭了毒手,难不成是我等暴露了。” 杜宏远毕竟是在公门里当差的,四人中也属他的地位最高,此时说起话来,自没有那么多顾忌。 杨九郎摇了摇头,然后沉着地说道“应当不会,我等四人离开淮安总舵,不远万里来到这青州,一直小心谨慎,直到今日,张昂还不知我等身份,不可能会暴露。” 阮永寿扯了扯自己的团花交领的员外衫,肥胖的脖子被勒的紧了些,扯了扯顿时感觉顺了不少,紧接着咽了口口水说道“张昂此人平日里就不知检点,流连烟花之地便也罢了,还听闻其常勾搭有夫之妇,这种人迟早要出事,现下死了,正好跟教主如实禀报,换一个人便是。” “只怕是等不及了,朝廷对我明教大肆驱逐,诛杀!如今所有人员都已转入地下,教主几乎是将所有宝都压在张昂身上了,只怕再也无力重新扶持一个张昂了。”杜宏远双眉深锁,脸上露出淡淡的神色阐述道。这话说完,大厅内一下子又陷入了沉寂。 而此时茶寮后院里,张昂直挺挺地躺在一张木板之上,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后院一角尤晴正瑟瑟发抖的躲在一旁。 尤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本以为自己遇上了一位金主,往后的日子便有了依靠,可不成这杀千刀的张昂怎么就死了呢,死就死吧,还连累自己沦落到今日地步。这杨九郎竟也不去张府禀报,反而将人带到此地来,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想卷了钱财,挟裹了自己一起逃亡。 很有可能,张昂一死,杨九郎的地位也就不保了,这张昂平日里十分信赖杨九郎,他身上起码还揣着上千贯钞,再加上自己沉鱼落雁之姿,这杨九郎岂有不动心之理。 尤晴越是这样想,越觉得自己分析的不错,这杨九郎虽是是个下人出身,可好歹还是个年轻壮小伙,如今自己又沦落到这般田地,只好便从了他吧。 “咚……” 忽然张昂平躺的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这一声响,不由得将尤晴的思绪拉了回来,尤晴一愣,眼睛不由得惊恐的看向张昂的尸体。 “公子爷,不是奴家水性扬花啊,你可千万不要怪罪奴家啊,奴家也是迫不得已啊,奴家日后每逢初一十五一定会给公子多烧两柱香的,公子莫怪!公子莫怪!”尤晴双腿跪地,刚刚咚的一声,着实将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张昂听到了她心中所想,不满其尸骨未寒就去跟了别人,不由得连连磕头,嘴里念念有词。 尤晴念叨了半天,一直低着头,不停的磕头,直到口也干了,脖子也酸了,这才微微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朝那木板看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张昂不见了。 这大白天的活见鬼,可把尤晴吓个半死,嘴巴大张着,却说不出话来,自己咋那么倒霉啊,这活久见的诈尸也叫自己遇上了。 “九郎……九郎……不见了!不见了!”尤晴披头散发着,从后院腾的站了起来,连忙朝外边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神色惊恐,脚下的路也不看了,直跑的啷啷呛呛。 厅内众人正烦躁不安,忽闻尤晴疯疯癫癫的话语,不由皆怒目而视。 “杨九郎,你还带个外人来这里,你是嫌我等命太长了吗!”杜宏远看了一眼尤晴,接着把头一扭,声色俱厉地对杨九郎说道。其余二人也十分不满的看向杨九郎,大家伙干的都是掉脑袋的买卖,自当谨慎谨慎再谨慎。 尤晴跌跌撞撞地跑到厅内,见众人眼神不善,杨九郎亦一脸冷漠,尤晴的心忽得犹如掉进了冰窖一般。 “公子……公子……不见了……”尤晴声如蚊蝇一般,小声小气的说道。 杨九郎心里正堵着一团火呢,再看四周众人的眼神,杨九郎把心一横,快步走上前去。 “你说什么?随我到后院去说。”杨九郎白皙的脸上,犹如裹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冷厉无情。 尤晴此时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两眼无神,任由杨九郎摆弄,杨九郎拉着她往后院走,她就跟着往后院走。二人路过一水缸之时,尤晴看了一眼,见倒影里的自己还是那般美丽,只是这头发乱了些,尤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然后用手挽了挽自己的长发。 杨九郎眉头一皱,既然你喜欢这里,那就在此送你上路吧,紧接着,杨九郎忽得转身,眼神犹如蛇的双瞳般冷血,杨九郎双手掐住尤晴的脖子,接着往水缸里按去,尤晴两手不停扑腾着,瞳孔不断放大,她想大喊,可一张嘴,便灌入一大口的水。水花在四溅,打湿了杨九郎的衣摆,打湿了杨九郎的脸,可杨九郎并不在意,只是死死的按住尤晴的脑袋,那一捧长发就像水草一般在水缸里漂浮。 尤晴无助挣扎的双手,终于无力的瘫了下来,一动不动,一副漂亮的皮囊终究就这样香消玉殒了。杨九郎嘴唇抽动了一下,自己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可不知为何,今天自己的心,却似乎充满不安。 “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了。”杨九郎松开了双手,尤晴的一袭青衣还抖落在外,那纤柔的腰身半折在缸口,上半身完全倒在缸里面,头面埋在水里,偶尔还有几个气泡冒上来,水面上铺满了她乌黑的秀发,就象一蓬旺盛的水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