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耀清风》 正文 第一章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剗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这首《菩萨蛮》,乃南唐后主李煜与小周后后宫偷欢时所做,词风颇是糜烂。但该词词句华丽,格调工整,句里行间透着旖旎风情,撩人春思,常于富贵风流的世家子弟中传唱。 时为南宋宁宗开禧二年四月,此时唱诵李后主词的,却是一个粉妆艳抹的年轻女子。一曲唱尽,女子向着坐在桌边的文士福了一礼,道:“唱得不好,凌先生勿怪。” 那文士身长肤白,着一身素衣白袍,飘飘缓带,如挽清风,竟是难以言喻的潇洒出尘。 闻言,拍手笑道:“李后主无治国之才,这一曲《菩萨蛮》却是道尽风月曼妙之事。”言罢抓起面前酒杯,刚碰到唇边,忽又放声大笑,左臂勾揽,一把将那唱曲的红衣女子揽在怀中。 周围尚且环聚着十数名妆容妩媚的妓女,见此情状,无不艳羡。那青年文士,名为凌虚彦,数日来,他在这妓院中寻欢买醉,出手豪绰,人又生的风采俊雅,正是风尘女子人人钦慕的翩翩公子。谁想这位好郎君行止看似轻佻,可除了和这些风尘女子打趣调笑c喝酒听曲外,再无任何举动,以致这些女子心急难耐之余,对这文士又很是摸不透。 那红衣妓女,突然被凌虚彦揽入怀中,初时娇羞慌乱,随即惊喜不胜,顺势偎倒在他怀中。谁承想,身子一空,差点撞到在桌角,不由得有些气恼,扭头一瞧,凌虚彦不知何时已飘到窗边,正自把酒临风,观赏窗外春景。 这妓楼面朝运河,背依繁闹长街,沿着河岸,尽多吴风古迹。时值暮春,春意虽衰,河岸处却是桃柳相依,红绿相簇,仍是一派盎然。 那红衣妓女大感受了玩弄,心中更加失落,半嗔半怨道:“凌先生,这外头春景再好,也比不上咱们姐妹贴心吧?” 凌虚彦笑而不语,便在这时,忽听得楼下哄笑声一浪盖过一浪。凌虚彦心中奇怪,转过半卷珠帘,朝楼下望去。房中十几名妓女,也觉得新奇,侧头张望。 但见一个小后生,约莫十五六岁,面白肤净,生的俊美非常,如玉小手,正拉着一个中年美妇。那美妇虽然年岁不小,却风姿不减,身着描金彩裙,头饰鎏金步摇,当真华美难言,是以一进妓楼,引得不少人一片惊呼。 小后生为人活泛,不失时机的迎着众人摆手一笑。他举动滑稽,引得妓院里不少嫖客哄笑不止。 听到众人哄笑,贵妇眉宇间怒气勃勃。但一想到置身所在,再想起自身目前境地,美妇不由得垂下了脑袋。 妓楼老鸨见小后生坐下,赶忙上前招呼,顺带的问了一句:“这位夫人,不知是什么意思?” 那小后生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道:“她嘛?她是我的一房小妾。”美妇闻言涨红了脸,抬头叱道:“臭小子,你胡说什么?” 那老鸨儿也忍不住掩口一笑,说道:“小公子可真是喜欢开玩笑,哪有c哪有带着小妾逛窑子的?”她虽然并未点透,但明眼人不难看出,那美妇的年岁够当他亲妈了,又怎么会是他的小妾? 小后生咯咯一笑,揽住美妇腰身,笑道:“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今个我带着小妾来妓院偷欢,也算是千古第一遭了。”说话的同时,手掌向下游移,抚摸着她的肥臀圆腚。他说的如此得趣,众人又一阵哄笑。 美妇当着众人的面,遭他如此羞辱,恨不得当场死去,口中轻叱道:“臭小子,你再敢c再敢对我无礼,我就我就”说到一半,想到自己陷于人手,如同案板上的肉,气势一泄,各种恶毒的威胁都说不出口了。 “你就不让我上你的床?”小后生笑意宴宴,说话之时,不忘了继续羞辱于她。 美妇心头茫然,晶莹泪珠,潸然而落,划过白皙面稍。 老鸨儿却是“噗嗤”一笑,说道:“小公子真是一位趣人,似你这般懂得情趣,恐怕,恐怕我这边的姑娘,都伺候不了你。” 小后生揽紧美妇,笑着说:“我有我家这位贱妾服侍还不够吗?鸨婶婶,把你们这儿最好c最贵的花酒给我摆上。” 他这句“鸨婶婶”甚是得趣,老鸨儿笑的前后打跌,笑道:“小公子恁的嘴甜,嘚勒您呐,请稍等。”扭腰便要下去张罗,忽听那小后生又道:“鸨婶婶,您请稍等。” 老鸨儿闻声止步,见那小后生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神情古怪,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当下问道:“小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小后生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说来不巧,我出门的时候,钱袋子忘记带了” 那老鸨儿混迹烟花之地几十年,最长于察言观色,见那小后生笑意中带着几分狡黠顽皮,联想他进店之后的古怪举止,料想他的话未必是真,顺着他的话茬,道:“那公子想打算怎样?”那小后生嘻嘻笑道:“把我这贱妾卖你这儿,鸨婶婶看她值不值这一顿酒钱?” 美妇闻言,似被抽干了血色,抬头瞪着那小后生,久久不语。 老鸨儿见这小后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样子,饶是她阅人无数,一时也摸不准他的脉,当下也装模作样,将那美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一番品头论足之后,说道:“啧啧。虽然老了一些,却也值个几十两银子。” 小后生却连连摇头,说道:“鸨婶婶真的太看得起我家这房贱妾了,要我说,她连一文钱也不值。” “额,这个”老鸨儿正揣摩着这小顽童话中真意,小后生忽的手一掀,“哗”的一声,一把将那美妇最外层的外衣生生扯了下来,透出如雪春色和粉红的贴身亵衣,玲珑身姿越发显得曼妙,楼上楼下,登时呼声如雷。 美妇心中惊慌,连忙双手捂住胸口,似在极力遮掩。那小后生却不愿就此收手,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儿子作践女子,不知玷污了多少女孩子的清白,今日我就让他老娘,连妓女都不如。”说话间,手一扬,将她里层的那身薄纱也给掀了,楼上楼下,又是一片惊呼。 那美妇被他几乎脱的赤条条的,不由得心弦乱颤,眸中含泪,哀求道:“你你杀了我吧”双眼一合,莹莹泪水,滚滚而落,说不出的凄楚动人。 小后生心头一软,暗想:“她儿子欺男霸女,虽然可恶,可毕竟不关他老娘的事。”这个念头刚在心头过了一遍,随即想到那个奸淫民女的恶少,心肠又硬了起来,暗想:“若非这女人的一味放纵,那贼子又怎么敢这么无法无天?不行,我不能这样便宜了他老娘。” 正想着要再怎么羞辱这美妇时,忽听得身旁一声爽朗大笑,一件物事,自一旁急飘而来,带起一阵风劲,激的小后生头脸急忙后仰。那物事不偏不倚,正好披在美妇身上,却是一件男人的外套。 美妇心头一喜,顾不上许多,赶紧将那件外套裹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第二章 小后生心头不乐,眉头皱了一下,耳边听的一个粗大嗓门说道:“小兄弟行事风趣,很合陆某的秉性,若蒙不弃,可否过来陪陆某喝上几杯?” 小后生循声望去,但见角落处坐着一个粗豪汉子,面泛枯黄,形神粗犷。约莫三十五c六的样子,身子瘦长如杆,额下两道剑眉,浓如墨染,透着一股慑人英气,让人望之心折。 小后生见他没穿外衣,料想是他将外套除下,为那美妇遮羞。他没想到会在这烟花之地,遇上这等气度不凡c豪气逼人之人,对他心生好感,也就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阁下盛情难却,在下也就却之不恭了。” 一手拉着那美妇坐到那粗豪汉子面前,笑道:“阁下也真是一位怪人,逛瓦子哪有不找姑娘,独自喝闷酒的?” 粗豪汉子笑道:“小兄弟能带着小妾逛窑子,陆某为何就不能上瓦舍不找女人?” 两人相视大笑,小后生豪兴大起,举杯喝了一大碗酒,不想酒气之烈,却非他能想象,一杯酒水下肚,呛得嫩脸通红,干咳不止。 粗豪汉子道:“小兄弟忒不豪气。”说着抓起一只大白碗,仰头将碗中酒水喝了个干净,却面色不改,很是惋惜的道:“可惜这酒还是不够劲,没以前喝过的汾酒过瘾。那汾酒本来产自山西秦晋一代。靖康之变,川陕中原,尽为金贼所据。这几年宋金交恶,金人禁了襄阳城外榷场,北货少在江南流通,钱塘之地很难再见到正宗汾酒。真是可惜。” (作者按:嘉泰四年,金国饥荒,恐南宋趁其隙,遂禁绝襄阳外榷场。榷场,即商场。《宋史》称:“边衅之开,自是始也。”) 那小后生对朝政之事不感兴趣,扭头瞥了那美妇一眼,说道:“还不快给这位兄台斟酒?” 那美妇自忖自己出身娇贵,怎么肯做这等下贱之事?当下只做充耳不闻。小后生在贴着她耳朵耳语:“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身上这件衣服也扒了?” 美妇美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想到方才受到的羞辱,赶紧为那粗豪汉子斟了一杯酒。 那粗豪汉子却不忙着喝酒,道:“小兄弟虽然活泼跳动,可依陆某看来,小兄弟绝不是有意弄人为乐,陆某实在不明,小兄弟为何要折辱这妇人?” 小后生哼了一声,眉间大有恼色,道:“兄台你是不知,这女人生了一个儿子,却不加管教,放任他胡作非为,不知道毁了多少良家女子的清白,你说,可不可气?” 粗豪汉子浓眉一轩,说道:“若真是如此,我倒是很赞成小兄弟的所作所为。” 小后生大喜,笑道:“我还以为兄台要和那些自命正直之人一般,指责我行事下作呢!” 粗豪汉子哈哈笑道:“哪有那么多的臭规矩?我陆向宗信奉的准则,便是人家让我一分不爽,我就让他十倍的难受,至于手段,嘿嘿,不管阴的阳的,明的暗的,正大光明也好,偷偷摸摸也罢,我陆向宗全都不顾。” 小后生心头一惊,道:“原来,阁下就是我大宋水师都统制,陆向宗陆大人!”心中暗想:“糟糕,这人是我爹爹好友,我偷偷跑出来,要是被他知道了我身份,还不被他抓回去?”心中叫苦不迭:“我见了此人,不快点跑路也就罢了,居然还和他称兄道弟,我c我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 陆向宗听到有人称呼他以前的官衔,心中不悦,眼珠子转了两下,拍着桌子道:“老鸨儿上酒,这位小兄弟所有花费都算在我头上。” 老鸨儿白了他一眼,见陆向宗也不像什么有钱人,酸溜溜的道:“爷台好生大方,不过,打您进店,似乎都没打赏过我们姑娘半分酒水钱。” 陆向宗怒道:“瞎了眼的狗鸨儿,当大爷付不起你们这的花费?”他须眉毕张,模样凶恶之极,老鸨儿欺软怕硬,心头打了一个突,正想温言软语,陆向宗却消下火来,道:“若不让你见些真金白银,你还当陆某人是叫花子不成?”说着有模有样的在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支钱袋,抖了两下,哗哗作响。 老鸨儿唯利是图,只要有银子,什么都好说。不想,陆向宗将袋中白花花的物事往桌面上一倒,老鸨儿登时变了脸色,双手叉腰,道:“爷台莫不是在消遣我们姑娘?”敢情白花花的不是银子,而是光秃秃的石块。 “你这鸨儿,好没道理,”陆向宗剑眉上挑,拍着桌子怒吼:“白花花的银子放你眼前,你都不认?”抓起一块石子,信手抛出,石块去如飞星流萤,打了个转,越过长街,正好击中一骑军士的护心铜镜。 那军士本沿着河岸街道横冲直撞,挨了这一下,登时从马上摔落在地,却不敢停留,连滚带爬,颇为狼狈的跑进妓院,跪倒在陆向宗跟前:“小人见过都统大人!” “大宋这趟浑水,陆向宗早就趟的够了。”陆向宗两眼上望,说道:“你去转告韩侂胄,姓陆的去意已决,天王老子也留我不住。” “这,”那军士面露为难之色,脑门垂的更低,道:“小人奉相爷令喻,督请大人回京,大人这番说辞,小人很难交差” 陆向宗越发不耐,哼了一声,大掌一翻,掀起一股惊涛狂力,那军士横飞而出,落到街心。他挨了这一下,不敢再作停留,灰溜溜的爬起身,上马去了。 他露了这手惊人神通,吓得老鸨儿两眼翻白,呆呆出神。 小后生眼珠子转了几圈,小心组织了一下措辞,说道:“小可听闻,我大宋水师强盛一时,金贼铁骑虽劲,也不敢轻犯江淮,全都是陆大人之功” 陆向宗摆摆手道:“陆某已经辞官,‘陆大人’三个字,休也再提。小兄弟要是把我当成兄弟,就叫我一声陆大哥。” 小后生“哦”了一声,道:“水师都统制节制大宋全国水师,地位不凡,陆大哥为何要弃官而去?” 陆向宗道:“只因咱们大宋的韩侂胄韩相爷,大权在握之后,不甘心对内掌权,想要北伐金人,获取千古威名,我不赞成贸然出兵,就和和韩相爷翻了脸。” “讨伐大金?”小后生微有讶色,随即晒然一笑:“原以为武穆之后,大宋朝再也没人敢和金人开战了。” 陆向宗道:“也就韩相爷一个人了。不过,岳武穆一心伐金,乃是为国为民,韩相爷伐金,却是为了一己权欲之私。” 小后生笑道:“管他所谓何来,若能一举破金,岂非大大的痛快?” 陆向宗正色道:“哼,金贼岂是这么容易对付?如今金贼虽然内有饥荒,外有蒙古之乱,但还没到顾此失彼的地步。可我大宋呢?府库不足,兵甲不精,军中无震慑敌军之将。况且,眼下湖广茶商军作乱未定,东南民变未息。此时若轻启战端,战局堪忧。 “我上书劝谏韩相爷,金人经略塞北,塞外诸部与金贼离心离德,迟早必反金相侵。若韩相爷能耐住性子,轻徭薄赋,先平民变,启用能战之将,再北结蒙古c西联西夏,等到金贼内外交困之时提兵北上,定能一举破贼。只可惜,咱们的韩相爷,大权在握之后,再也听不进别人的劝告了。看了我的上书之后,派人过来把我训斥了一顿,我一阵恼火,当即脱下官袍,转头去了。” 小后生拍手笑道:“我明白了,韩相爷一心伐金,正是用人之时,陆大哥乃难得的将才,韩相爷怎么舍得你就这样挂冠而去?他见大哥你较了真,才想起派人请你回去。”他抓起酒杯,道:“大宋水师都统制一职,虽说不上位高权重,却也地位非凡,大哥弃之如履,小弟佩服的紧!” 两人碰了一下杯,忽听楼上传来一朗朗脆音:“久闻陆大人向来正直,为官多年,从不涉及妓寨酒楼,如今不再官场,怎的反而堕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小后生听那声音脆郎清越,忍不住扭头朝楼上望去,只见富丽堂皇的一间花房,半卷珠帘之下,坐着一个青衣文士,俊朗清疏,此时正怀搂娇娃c臂揽美女,周围也尽是粉妆艳抹的妖艳女子,真可谓是左拥右抱c美女如云,正是那青年文士凌虚彦。 小后生见他一副放荡公子的样子,甚是不屑。 陆向宗却哈哈大笑,道:“当年我身在官场,身边同僚,追名逐利,喜欢流连这烟花之地。我当时就想,这里能有什么诱人的了?哼,我陆向宗何等人物,怎会做那跟风随流之事?他们喜欢来妓院,我偏偏就不来。但如今我已经不在官场,过去那些条条框框已经管不住我了,我就想来亲自尝试一下这妓院里头,究竟是何滋味?” 小后生来了兴趣,问道:“那陆大哥觉得这里如何?” 陆向宗笑道:“权柄在握,不如我逍自在;美女成群,都比不上兄弟你陪我喝酒!” 小后生闻言,豪气大生,一拍桌子,说道:“大哥说得好!”他被陆向宗豪气所动,竟也酒兴大起,抓起酒碗,大口大口的喝了一碗,被呛得鼻孔发酸。 陆向宗微微一笑,正想和他对拼,忽听得妓院外,传来密集的马蹄踏响声,有人大声喊道:“莫要跑了反贼陆向宗!”“韩相爷有令,擒得反贼陆向宗者,赏千金c封万户侯!” 小后生心头一急,扭头一瞧,只见数千兵马,横冲直撞,朝着这小小妓楼围了过来,街面上浓烟滚滚,行人四散飞逃,弄得好端端的街面,一片狼藉。 陆向宗却是不为所动,仍是好整以暇。小后生心头奇怪,说道:“韩相爷既然对大哥怀有厚望,又为何要围剿大哥?” 陆向宗道:“小兄弟可曾听过姜太公杀隐士的故事?”小后生道:“我听爹爹说过,齐有隐士华士,不朝天子,不友诸侯,太公三召不至,怒而杀之。”他蹙了一下眉,道:“姜子牙也太不通情理,隐居不仕,是个人之事,干嘛非要强逼人家?” 陆向宗道:“小兄弟这话就说错了,不是姜太公不通情理,而是贤能之人,倘若都像华士一般自命清高,隐居不仕,哪还有人才可以用来治理国家?” 那小后生也是聪明之人,经陆向宗这么一提点,脱口说道:“我明白了,韩相爷伐金在即,倘若人人都像陆大哥这样,只因一时之愤,便怒而辞官,那他还用什么人讨伐金虏?” 陆向宗不置可否,待官军逼近,“嘿”的一声,浓眉一挑,手中酒碗随手抛出,飞星落陨般飞出店门,正中迎头一名校官口唇,几乎撞碎了他满口的牙,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官军气势为之一夺,一起勒住马缰,顿时间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这次带队前来捉拿陆向宗的,有不少他以前的水师部将,都知道陆向宗之能,当下约束部众,四下散开,以疏疏散散的队列,向妓院逼近,一名将官大声喊道:“朝廷捉拿钦犯,不相干的,抓紧滚了!” 妓院中登时炸开了锅,妓女c嫖客都恐遭池鱼之祸,纷纷逃离。 小后生见被自个掳来的那美妇,美眸流转中透着惊恐,想起这些时日以来,自己对她的百般羞辱,这时候心头一软,对那美妇说道:“你走吧!” 那美妇闻言,却是一愣,显然不能相信这恶毒小子,竟会这样轻易的放过自己。小后生咧嘴笑道:“我整也整的够了,玩也玩腻了,对你已经没有兴趣了,”他眉头一挑,脑袋几乎探到美妇胸口,语气轻薄的说道:“怎么,难道你还舍不得我?” 美妇脸色刷的通红,扭头便走,刚刚走到门口,那恶毒小子忽然又“喂”了一声。美妇心头一沉,以为那恶毒小子又要改变主意,听他说道:“回去好好管教一下你那宝贝儿子!”美妇松了一口气,哼了一声,径直去了。 陆向宗看着小后生,说道:“你怎么还不走?” 小后生道:“大哥视我为好友,小弟岂是重生轻义之人?” 陆向宗大喜,随即想起一事,旋即一拍脑门,说道:“瞧我这脑子,我和小兄弟一见如故,却还没请教小兄弟大名。” 谁承想他这句话一出口,小后生现出古怪神色,垂下脑袋,颇有些畏缩的说道:“我我姓龙对,我姓龙,嗯,我叫龙彦尧。” 陆向宗见他神情忸怩,言语闪烁,不像之前那样爽朗大气,心头不快,嘿笑两声,烈酒灌进喉咙,目光余角,恰巧瞥到二楼花房中的风流文士。先前云绕他身边的鲜丽妓女,都已经逃的光了,文士却是气定神闲,一面饮酒,一面似笑非笑的看着陆c龙二人。 陆向宗略略皱眉,正当沉吟之时,大批官兵已经涌进店来。陆向宗长声一笑,用脚尖挑起一张板凳,就地横扫,冲在最前头的几名官军,登时被扫倒在地。官军大多胆怯,这一受挫,势头也为之一夺。但这伙官兵接到的都是死命令,在几名将官的鼓动下,又冲了上去。 两名兵丁挺起长矛,朝陆向宗心口狠刺。陆向宗身子一侧,让过刺来长枪,跟着反掌一推,两名兵丁倒飞出去。官军排列密集,队形又极为混乱,被飞撞回来的两名兵丁一撞,登时呼啦啦带倒一大片。龙彦尧童心大起,拍手叫好。 陆向宗却是面色铁青,他本是统兵大将,眼见官军如此不济,心下大怒,暗想:“如此草包,还想着和金人开战?” 忽听得龙彦尧“嘿”的一声,身形一窜,一头扎进官军队列之中。他步履虚浮,脚下如蹈泥沼,看似举步维艰,却又迅疾如风。 官军见他冲来,提枪抡刀,朝他身上招呼。龙彦尧却步子一晃,如同脚底抹油,一阵胡踩乱点,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又似酒后醉汉,看似站立不稳,却偏偏如一抹细风,在官军之间,穿来绕去,未曾伤到分毫。手上连挥数拳,近身官军,都被他打飞出去。 陆向宗见他所使的拳法,看似癫狂,却自有一股狂放不羁之态,由龙彦尧这样一个小后生使来,颇显古怪,却大合陆向宗性子,忍不住脱口赞道:“好拳法,龙兄弟,你这拳法,有什么名儿没?” 龙彦尧眉头一挑,眉飞色舞的说道:“我这叫‘独醉拳’!”陆向宗哈哈笑道:“屈原自诩‘举世皆醉,唯我独醒’,龙兄弟撇开世人,独自求醉,才是真正洒脱!”龙彦尧笑道:“正是因为世上只有我二人同醉,所以只有我二人能尽情洒脱!” 说话之间,龙彦尧步法更乱,身子左飘右荡,脚下颤颤巍巍,仿若就要醉倒。手上拳法,更是杂乱之极,全无章迹可循,拳点乱作一团,看得人眼花缭乱。这情形就像是完全不懂武功的醉汉,挥拳胡打一气,偏偏让官兵近身不得。 龙彦尧一句话,说的陆向宗豪情大盛,当下烦恼尽去,大大咧咧的突入宋军阵中,反掌就掀倒了两名官兵。 他素有冠军之勇,这些寻常军士,又怎么是他对手?他在宋军阵中横冲直撞,横纵如风,几番冲撞下来,宋军本就凌乱的阵型,就被他一个人荡的七零八落,更加不成队列。 但韩侂胄这次显然是下了死命令,非要拿他不可,不知派了多少兵马,陆c龙二人打退一批,又来一批。陆向宗打了一阵,也觉得不胜其烦,回头看了龙彦尧一眼,就见那小后生已经全没了之前的俊雅,满头鬓发杂乱,形若疯状,神态越发狂放。 陆向宗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可惜没有好酒!” “谁说没有好酒?”陆向宗话音方落,一浑厚声音,传入店中,足有两个人头大的酒坛,飘飞入店,越过一众官兵的头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宋军官兵觉到头皮上似有狂风掠过,纷纷让开道路,却仍有不少官兵被无俦风劲卷倒在地。 陆向宗隔着老远,就嗅到了被风劲携卷的浓烈酒香,当即大步上前,将飞来的酒坛揽在怀里,刚刚揭开封盖,正想大肆畅饮,一名戎装披挂的宋军将官,大步入店。 宋军官兵,大都知道这武将的勇武不在陆向宗之下,当下齐声欢呼,纷纷从店中退去。陆向宗见了那武将之后,神情浓重,将一大坛子烈酒,缓缓放到腰际。龙彦尧见陆向宗神情少见的肃穆,心头奇怪,顺着他目光,朝那武将看去。 只见那将官气度雍穆,面沉如水,身着银盔亮甲,手持红缨长枪,一派肃然杀气,忍不住为了将官赞了声好。 陆向宗沉着脸,说道:“宗政兄,你也是奉了韩相爷令谕,前来捉拿我的吗?” 那武官本是陆向宗好友,名为孟宗政,其先祖孟安,乃是岳家军宿将。孟宗政一生声名不显,其子孟珙,却是后来理宗年间,破金c抗蒙的第一功臣,战功之显赫,甚至直追绍兴北伐的岳飞。此时孟宗政将运方兴,刚刚被韩侂胄任命为京西路钤辖,负责襄樊一带防务。 孟宗政道:“十年前,你我兄弟义结金兰,带艺从军,立志救扶时难c匡扶大宋河山。如今朝廷终于有了北伐金虏之意,正是你我兄弟大显身手c实现夙愿之机,大哥怎在此时退缩?” 陆向宗沉吟一阵,说道:“宗政兄,你有大将之才,难道看不出韩相爷此次伐金,十战九败,胜面不足一成吗?” “韩相爷若能一举破金,固然是好,”孟宗政浓眉一敛,眸光暗淡,思量许久,说道:“倘若兵败,金贼势必趁机南下,到时更需要你我兄弟庇护万民。” 陆向宗大怒,说道:“荒谬!征伐大事,关乎国本,岂能心存侥幸?韩相爷刚愎自用,首鼠两端,也还罢了,想不到宗政兄你也如此糊涂!” 孟宗政被他喝斥,面色一青,却不反驳,只淡淡说道:“如此说来,陆大哥去意已定?” 陆向宗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宗政兄,这些年为了所谓大志,陆某屈从于奸佞小人之下,一早就倦了。这次辞官归去,看似是一时之愤,实则多年徘徊。” 孟宗政默然无语,手心暗暗用力,握紧了手中长枪,无俦杀气,自他身上漫卷而出,龙彦尧站在一旁,被压得几乎喘不开气来。 陆向宗明白了他心意,轻轻地叹了口气,手指一旁的龙彦尧,道:“这世上的人,虽多如蝼蚁,但能让我陆向宗视为兄弟之人,除了这位龙兄弟,就只有宗政兄你了。想不到你我兄弟,也会有因为道义不同而决裂的一日。”言下不胜唏嘘。 龙彦尧对陆向宗极是敬佩,听他将自己视为兄弟,心中欢喜,对着陆向宗微微一笑。 陆向宗端起孟宗政送来的那一大坛烈酒,道:“这一坛酒,就算是你我兄弟的绝交酒了吧?”言罢,将酒坛抛给了孟宗政。 孟宗政顺手接过,仰头灌进喉咙,转手又丢给陆向宗。陆向宗神情浓重,倏地大袖一扬,半空中飘飞的酒坛,“嘭”的一声被打碎,坛中酒水,四散飞洒。 孟宗政被挥洒的酒水弄花了双眼,虽然看不清眼前的物事,却知道陆向宗是在借酒水施展他从江浪中,悟出的武学“松涛劲”,当即小退一步。 陆向宗大步前欺,大袖抡了个圆,满店之中,气流涌动,四处飞散的酒水,被他用内劲拢在一起,聚成一个水球,顺手推了出去。 孟宗政只觉周身的气流虚劲,如松涌的江浪叠涛,层层卷来,弄得自己胸闷气滞,当即搠起长枪,朝着身前狠刺,正好将水球挑破,水球登时波然四散,酒水漫天散落。孟宗政连忙倒提长枪,急步后退。 忽听得一声脆生生的惊叫,声音尖细细嫩,透着几分手足无措的惊慌。 陆向宗听这惊叫声极是古怪,扭头朝龙彦尧看了一眼,却见那小后生,粉嫩嫩的脸,浮凸不平,面皮更是如蜕皮般簌簌脱落。身上的衣物被酒水打湿,衣物紧紧贴着肌肤,透出曼妙c姣好的身段,胸口也如破土的竹笋,隆隆挺起。 陆向宗登时醒悟,哈哈笑道:“原来龙兄弟不是龙兄弟,而是龙家妹子。”敢情,那刁钻少年龙彦尧,竟是一位妙龄少女易容改装而成,被酒水打湿了身子之后,立时无所遁形。陆向宗大感意外,忍不住出言调笑。 龙彦尧满面通红,稍稍躬住身子,一手捂住遮住胸口,一面拢了拢丝发,说道:“小小弟c小妹不是有意欺骗大哥,我易容改装,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陆向宗微微一笑,正想着再调侃两句,孟宗政却有些不耐烦了,哼了一声,枪若苍龙出海,照陆向宗胸口搠来。他素来好胜,和陆向宗并称当世豪杰,早就想要和陆向宗一绝高低,只是两人素来交好,偶有切磋,也是点到为止,今日终于有机会得偿夙愿,是以孟宗政一上来就全力出手。 他长枪来势迅猛,陆向宗翻身跃开,孟宗政前跨一步,臂弯一直,长枪如若火龙吐珠,枪尖不离他心窝。陆向宗仍不还招,身子偏转,避了过去。孟宗政手一抖,挽了一个枪花,银枪随着他身子游走。 陆向宗脚下点地,跃开丈余,顺便迎着他长枪来路,拍出一掌。银枪和他手心相交,孟宗政只觉一股子内劲,如同波然散开的水波,层层荡开,自枪杆涌上手心,晃荡的银枪,几乎从手心跳了出来。 孟宗政沉喝一声,手心一紧,气贯枪身,抖了一个枪花,自前横扫,卷起一道狂飙。无俦风劲,随着长枪,朝陆向宗身子逼仄而来。陆向宗迈开大步,退到一旁。 龙彦尧站在一旁,插不上手,只有凝神观战。她这时虽然未尽去面上伪装,但露出尖巧的下巴c高挺的瑶鼻,依稀是个容貌姣好的少女。满头丝发,被她捋的根根柔顺,看起来颇是温静娴婉。 只见孟宗政东挑一枪,西舞一枪,犹若蛟龙乘撵,枪影漫天游走,似连成影幕,将陆向宗瘦长身影,罩在层层枪影之中。猎猎红缨,宛若攒动的火舌,红耀如血,始终绕着陆向宗心口不放。其势如舞山原,如游苍龙。 陆向宗迈动沉实步伐,满厅游走。间中得了间隙,就还上几掌,手掌起落,如扬动的水花,柔韧含蓄。 龙彦尧武学世家出身,于武学之上,也有颇有所知,很快就看出陆向宗未尽全力,发出的每一掌,都如积蓄许久c却未决堤的山洪,虽然后劲雄浑沉厚,出招却如涓涓细流。她自然不知,饶是陆向宗未尽全力,孟宗政也在暗暗叫苦。 此时满店流动的气流c息劲,在陆向宗“松涛劲”武功的牵动下,围着孟宗政奔涌。孟宗政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层层叠叠的气劲,如同川流不息的江水涛浪,前浪未平,后波又至,自己好不容易积郁起来的内劲,被他流动的虚劲冲荡的七零八落,弄得他胸腔处阵阵气闷。 所以孟宗政枪法看似气势恢宏,但无法聚集内力,枪法c内劲无法贯通一气,只是虚有其表。 两人相交十多年,这是头一次全力交手,十几回合下来,都大觉惊奇。孟宗政心下更是凛然,暗想:“我和陆大哥相交多年,却不知道他的‘松涛劲’武功,竟是如此厉害。” 龙彦尧看了一阵,忽觉一旁有异样眼光,正不怀好意的偷看自己,抬头扬眉,正好同之前那个风流文士双目相对。 先前文士左拥右抱的风流模样,龙彦尧已经对他心生厌恶,与此时见他笑意中带着几分淫邪,似是不带好意,对他更感厌恶。 倏地,龙彦尧好像醒悟到什么,脸色刷的通红,赶忙用手捂住胸口。再抬头去看那下流之人,两只眼睛果然再盯着自己隆隆挺起的胸口,心中暗骂:“果然是一个臭淫贼” 正想着间,孟宗政发出一声长喝,枪影聚合为一,来势倏然快了十多倍,如直破苍穹之势,穿透他重重掌劲,刺向陆向宗心口。陆向宗反应极快,身子一侧,长枪贴着腰际而过。不待孟宗政有机会用枪声横扫,陆向宗右掌贴着他枪声横穿,先前被他积攒在一起的掌劲,奔放而出,如同决堤的山洪,势如激流飞漱c天河倒悬。 孟宗政被他刚猛无俦的掌劲,荡的喘不开气来。但他能得陆向宗的敬重,又岂是易与之辈?当下脚尖一扭,滴溜溜的绕到一旁,放过他磅礴的掌力,手中那杆银枪,随着他转动的枪身,挑他横扫陆向宗,迫的陆向宗也退开数步。 两人这番交手,竟是平分秋色,一时相顾骇然。愣了半响,陆向宗道:“宗政兄,你我还要打下去吗?”孟宗政略一思忖,店外突然一阵人喊马嘶,传来一阵激斗之声。 两人一起朝店外看去,只见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正和官军缠斗在一起。那青年男子剑法精奇,一柄精钢长剑,挥舞的如圆月般满,官兵当者披靡。好在那青年男子不愿多伤人命,只是用剑面将挡道官兵打倒。 龙彦尧见了那青年公子,不由得瞪大了美眸,心中慌乱不已,只是在想:“他c他到底还是来找我了”陆向宗见了那青年男子,也是浓眉大皱。他认识那青年公子,乃是他兄长陆会宗之子,也就是他本家侄儿,名为陆源清。 陆向宗出身湘南武林世家清源山庄。清源山庄在武林中素有“清流世家”的美誉,向来深居简出,不问时政。陆向宗在家中兄弟之中,排行最末,比陆源清也只大了十多岁。 陆向宗生性叛逆,早年一心想要为国出力,为父c兄所不喜。十多年前,陆向宗一怒离家,当时的陆源清只有十五c六岁。 一晃十年,陆向宗不再年轻,当年的未冠少年,也已经不再稚嫩,陆向宗不胜感慨。他猜想陆源清定是听说自己和朝廷翻了脸c韩相爷派兵围剿自己,所以只身赶来帮忙。他不愿意再见故人,瞧了孟宗政一眼,便想招呼龙彦尧一起去了,不想一转身,那假小子不知何时不见了。陆向宗楼上楼下c里里外外的扫视了一遍,哪还有那假小子的踪影? 不知为何,陆向宗心头一痛,仿若失去了最值得珍重的东西,恍然若失感油然而生。陆向宗素来高傲,相交之人,只有孟宗政和他性情相投。和龙彦尧相交虽只半日,却对她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感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原来,相比陆向宗,龙彦尧更害怕见到陆源清,是以陆向宗发呆之时,她早已经越窗而出,一头扎进大运河中。 其时春水尚寒,龙彦尧一经入水,便觉到直刺砭骨的冰寒。但她此时但求避开陆源清,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沿着运河,拼命游动,直到出了常州城的繁华地段,龙彦尧才悄悄上岸,又趁人不备,偷了一户人家正在晾晒的粗衣。她生怕再遇到陆源清,不敢大行其道,尽量遮掩行迹。 行了小半日,进入溧阳县境内。龙彦尧性喜野游,久闻溧阳天目湖之名,打听清楚之后,就一路往溧阳天目湖畔而来。 吴地山水,素以柔靡绮绣见闻天下。龙彦尧行到湖畔,放眼望去,但见群山枕湖,湖映青山,山与水如烟雨清润,柔密动人。龙彦尧见了这诗画般的山水之景,心情舒畅,当下走到湖水边,散开一头秀发,扬起清凉水波,细细梳洗。 这时他已经除下伪装,现出一张娟秀如雪c明艳非常的少女面孔,细长柳眉,弯入鬓角,明亮的眸子,清亮的如同天目湖的湖水。梳洗一阵,忽的水面上倒映出一张人脸,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龙彦尧吓的跳开几步,回头一看,却是空荡荡的,全无一人。 龙彦尧定了定神,峦眉美目来回扫视,除了眼前的山山水水,哪还有半条人影?不由得心下怀疑:“难道是我疑心病太重,生出幻觉?”但想刚才水中的倒影,着实清晰,实在不像是幻觉。她安下心来,重新回到湖水边梳洗,不想那倒影仍旧映在水中。 龙彦尧这时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慌乱,看清那张人脸,正是之前在妓院中遇到的风流文士的面孔,心想:“臭狐狸,敢来戏弄我?”她情知若回头去看,必定仍是空无一人,索性不再多管,直起身子,沿着湖岸往前直走。 她留心察听,果然觉察到细微的脚步声。再往前行出一阵,忽又觉得若有若无的细细喘息,不疾不徐的灌入后衣领,温热气息,在后心流转。 可一回身,身后山水寂静,仍是半条人影也无。龙彦尧情知那人有意作弄,定然转到自己身后,索性不再回头,一个劲往前走。她走得慢,那人跟的就慢,她走得快,那人跟的也快。那丝细细的喘息,始终不断的灌入衣领。 龙彦尧急躁起来,发足狂奔。身后那人,却如跗骨紧跟,始终无法无法将那人甩开。奔行许久,龙彦尧娇喘连连,满头都是汗水。而紧贴后心的微弱喘息,仍旧徐徐的灌入后领,显然那人仍然力有余逮。 她情知身后那人轻功极高,当下身子一晃,一阵斜步乱踩,步伐如酒后夜行的醉汉,前歪后斜,东倒西歪,可谓错乱之极。但无论她步子如何扭步斜踏,身后那人仍是如影随形,每一步都紧跟着龙彦尧的步子,丝毫不曾错乱。滚入后领的喘息,也丝毫未止,弄得龙彦尧脖颈处,酥酥痒痒,心头有一种异样之感。 龙彦尧气怒已极,朗声道:“老狐狸,滚出来!”纤腰扭转,右掌一卷,绕身横扫。身后那人似乎压戏耍够了,“嘿”的一声冷笑,点地跃开丈余,笑道:“我跟了姑娘这么久,姑娘才发觉吗?” 那人青衫缓袍,华服宽肥,潇洒无匹,正是之前妓院中那位左拥右抱的文士凌虚彦。 龙彦尧哼了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登徒浪子!” 凌虚彦双手抱胸,满面堆笑道:“姑娘难道不知道,登徒子本不是好色c轻薄之徒?” 龙彦尧大觉好笑,说道:“你莫要告诉我,你在妓院中左拥右抱,其实不忘家中糟糠之妻?” 登徒子为战国时楚国人,非但不是好色之徒,反而不弃家中丑妻。宋玉极善辞辩,做《登徒子好色赋》,污蔑登徒子为好色之徒。千百年来,世人不明真相,皆以“登徒浪子”来代指好色之徒。龙彦尧知此典故,用来讽刺凌虚彦。 凌虚彦哈哈一笑,道:“姑娘若想知道在下是否是喜新弃旧之人,跟在下相处一段时日,姑娘自然就清楚了。” 龙彦尧“呸”了一声,道:“本姑娘见了你就来气,巴不得你离我远一些。”她假意顾盼一番,说道:“本姑娘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她不愿和他多做纠缠,话音一毕,扭头便走。 行出数十步,回头瞧去,那轻薄浪子却转了性子,没有跟来,仍旧身处原地,飘飘衣袂如带清风,说不出的华然出尘。面上笑容,更如春风般的温润,却让龙彦尧感到极大的不安,当即展开家传轻功,快步离去。 行了一阵,龙彦尧回头一瞧,却见凌虚彦如披风翼,足下如登虚风,不缓不慢的跟在自己身后,几如随风而逝,面上笑意更浓。 “臭狐狸!”农郁瑶骂了一句,脚下步子一紧,身法倏然快了许多。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南山竹海的美境之中。四下竹树环合,绿竹猗猗,细纹泉流,自山间潺潺流淌。只是龙彦尧被凌虚彦苦苦纠缠,委实没有心情赏玩眼前这清烟画翠的景意。再回头瞧去,文士仍是紧辍身后,步法就如闲庭漫步,悠然写意。 龙彦尧心下凛然,她几乎用尽全力,凌虚彦看上去还是力有余逮,一咬牙,停住身子。文士追赶而至,站在龙彦尧三尺之外,笑吟吟的看着龙彦尧。 两人僵持了一阵,龙彦尧忽的展颜一笑,口中说道:“我真的有这么好?值得你一路追赶?”盈盈浅笑,如春花初绽,嫣然秀致。 凌虚彦看的也有些痴了,出神般说道:“我见过的女子之中,以你最具风趣。” 龙彦尧闻言,低低的垂下脑袋,纤软玉手,将垂在胸前的秀发,捋来捋去。竟是一改之前的娇蛮c活泼,罕见的现出小女儿家的情态,在文士面前,展现出他一生难忘的美妙画卷——在这烟润欲滴的幽林竹海,娴婉温静的处子,在密林斑驳散乱的光影下,散开一头云深草密的秀发,细细梳理,与这远山c绿竹林相映成趣。 饶是他阅女无数,也不禁心头沉醉。 募得,龙彦尧目光冰寒,手一动,满头秀发飘卷而起,数点寒光,自脑后秀发飞射而出,流光电掣般朝文士身前各处要害刺去。 变起仓促,凌虚彦虽然见多识广,又怎能料得龙彦尧竟会在秀发之下藏有暗器。好在他应变奇速,身形闪展,飞针一一贴身划过。龙彦尧不待他停稳身子,刷的欺身而上,抬手一掌便打。 凌虚彦闪身避让,不忘了顺道在她嫩白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轻笑道:“美人掌下,流有余香。” 到了这时,这不良之人仍然语含轻薄。龙彦尧气的面红如血,连挥数拳,全是“独醉拳”中的招数,粉嫩的拳头,径往凌虚彦身上招呼。 文士足下不动,上身或前仰后合,或左右闪转,将龙彦尧乱打一气的拳头,一一避开,口中笑道:“这么俊俏的姑娘,使出这么难看的功夫,可不雅观。” 龙彦尧也不理他,双拳如狂风暴雨往他身上招呼。拳点狂乱无章,漫天拳影,缭绕一团。 那人见她轻身腰软,举掌递招之间,似有淡香袭来。他一生之中,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比得上龙彦尧的姿美灵秀,不由得心头火热,轻轻侧转身子,右臂穿出,如一条软皮蛇般朝龙彦尧腰身缠去。 龙彦尧大惊,臭骂道:“果然是淫贼!”纤腰一扭,点地退后。 凌虚彦哈哈一笑,长声道:“我若不作出一些轻薄举动,如何对得起姑娘加在凌某身上的‘登徒浪子’之名?”龙彦尧“哼”了一声,驱步向前,双掌一绕,两条臂膀,如幻万千,千手万臂,同时朝着文士身前各处穴位抓去。 凌虚彦目有讶色,足下圈转,身子轻轻腾挪,从她密不透风的掌影之下轻轻巧巧的避开,口中笑道:“‘千重叠影手’吗?” 龙彦尧听他一口叫破自己的家传武学,吃了一惊,随即扬起眉梢道:“那又怎么样?”紧步而前,双掌化作千重万影,在他周身前游走。 凌虚彦虚影难辨真实,索性一掌前探,生生楔入她弥天掌影之中,竟是全然不管不顾,朝她隆起的酥胸抓去! 龙彦尧见他竟然使出这等下流招数,又羞又怒,气的身子发颤,喝骂道:“无耻!”情知这一掌下去,未必便能要了他的命,自家的胸口肯定要被他摸了个遍,只得收回双掌,跟着脚下圈动,滴溜溜的绕到凌虚彦身子两侧,同时双掌一舞,散乱掌影飘飘绕绕,层层叠盖,霎时间凌虚彦斫长身子,便被千重万影般的掌影裹住。 凌虚彦微微一笑,手掌钻入袖管底下,袖筒一拂,卷带起无俦劲风。龙彦尧只觉无俦压力,四面压来,掌法施展不开,重重掌影,被他袖风卷的如同蓬乱花草,散乱不堪。原本奔放的掌法,好像被困于促狭之地。 龙彦尧心下凛然,忽的听到凌虚彦放声狂啸,尚不及转念,那人已经欺进到身前,两人几乎口鼻相贴。龙彦尧惊慌之下,不及多想,一抬袖子,精光闪出,一柄短剑,如同长蛇吐信般自袖筒底下突出,直刺文士小腹。 凌虚彦赶忙退开步余,口中道:“发底藏针c袖中藏剑,好姑娘,你可真让我吃惊啊!” 龙彦尧哼声道:“我身上的害人法子多着呢!” 凌虚彦笑道:“想不到姑娘也是一位妙人,我对姑娘可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龙彦尧脸上一红,“呸”了一声,短剑自他左肩斜砍而下,凌虚彦身子一闪,剑锋堪堪贴着他半边身子而过,却是差之毫厘。 龙彦尧暗叫可惜,压低剑身,横削过去。凌虚彦双手背负身后,脚下连连点地,步步急退。龙彦尧一剑接着一剑的递出,短剑横开,剑影漫天圈动,剑气精光所及,根根修竹齐腰而断。到了此时,她已使出源自母亲的“凤舞九天剑”。剑法施展出来,当真翩若惊鸿,翔若飞凤,剑招飘渺清隽,却剑剑落空,每一剑都只差厘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两人在这修竹林海之中,穿来绕去,捉对缠斗,身影绕成一团。南山竹海,本来修竹茂密,可谓是天然屏障,但凌虚彦身法轻快,穿林过海,如清风掠影,丝毫不见滞碍。 龙彦尧身量娇小,步伐灵活,自这些绿竹之间穿梭,本也不是难事。但她气怒之下,一味追逐凌虚彦的身影打,便如捕风捉影一般。追了一阵,只觉凌虚彦时而影幻重重,满眼都是他的影子;时而身影交叠合一,弄得自己眼花缭乱,竟没能碰到凌虚彦半片衣角,满山绿竹倒是被她砍断不少。 她心情越发焦躁,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乱,几次差点被满林竹子绊倒,满山的绿竹,都成了障碍。几十回合下来,吃足了苦头的龙彦尧,终于失去了耐性,收腿立足,一跺脚,娇叱道:“不打了,你耍赖,你这赖皮狐狸!” 她小时候和父亲练习轻功,经常追不上父亲,一失去了耐心,就这样撒娇耍赖。她每次只要一发脾气,父亲立马就无计可施,此计屡试不爽,龙彦尧急躁之下,竟不自觉的使出这等撒娇的手段。 凌虚彦见龙彦尧一手叉腰c香腮鼓鼓,,更显俏皮可爱,不由得心念一动,脚下挑动,拈起地上的一根修竹,手舞竹棒,点了过来。 龙彦尧念不及转,翠绿的棒影一闪,竹棒便已经指到心口前,急忙挺起短剑,去势如虹光电闪,刺入他纷飞的棒影之中。跟着张臂挽剑,短剑招展,如同凤鸟展翅,托天垂云,正是“凤舞九天剑”中的“凤翅垂云”一招。剑光飞动间,将文士手中的竹子节节削断。 凌虚彦手腕一拧,绿竹绕开龙彦尧手中短剑,竹棒一引,朝她心窝点去。竹棒来势,迅若电光,龙彦尧变招远不及凌虚彦迅捷,唯有先点地退开数步,跟着手臂一直,短剑如凤冲九霄,“咔”的一声脆响,迎着竹棒棒尖破入,龙彦尧一声娇叱,手腕一翻力道陡急,短剑往下劈去,将竹棒节节破开,剑尖朝着凌虚彦掌心疾刺。 凌虚彦待她短剑刺到,募得丢开竹棒,点地向后。龙彦尧跨步前追,剑影圈合,剑招似九天鸾凤,漫天游动,高渺清绝,将文士身影圈在剑影之中,正是“凤舞九天剑”中“有凤来仪”一招。 凌虚彦轻轻扭足,如一尾游鱼般从她剑下滑出数丈之外,说道:“我知道了,你不姓龙,你姓农。你是‘半醉酒仙’农浴石和凤渊阁凤紫琅的女儿!”龙彦尧一怔,楞在原地,凌虚彦若有所思,怅然道:“‘千重叠影手’乃农浴石老先生的不传绝技;‘凤舞九天剑’乃商丘凤渊阁的绝艺,姑娘身兼两家之长,在下若还猜不出你身份,岂非太也无能?”他叹息一声,又道:“我早该想到的,只有农浴石农老先生才能创出‘独醉拳’这等情致高妙的武功。” 龙彦尧道:“你既然知道我爹爹的大名,你这样欺负我,也不怕爹爹找你算账?”凌虚彦不置可否,浓眉一轩,说道:“农老先生的为人,在下还是十分钦慕的,可惜太不痛快,要醉就要大醉一场,何来‘半醉’?” 这话大合龙彦尧心意,她曾经以类似的话去埋汰父亲,闻言眸光一亮,略带惊奇的看着凌虚彦,但随即想到此人种种讨厌之事,又对他满是厌恶,当下学着父亲的语气,叉腰说道:“你这惫懒之人懂得什么?做人要‘人醉而心不醉’,如此才能既放逐于世,而又能绝世独立。楚狂人接舆c晋人阮籍,皆是如此。” 楚狂人接舆,晋人阮籍,皆是古之名士。二人痛心时事,却又无力改变时局,故而一个装疯个醉酒,以避时弊,看似洒脱不羁,实则是心忧时乱,是以农浴石称他二人“人醉而心不醉。” 凌虚彦皱了皱眉,满是迷惑之色。龙彦尧只道他无法反驳,心中得意,正想在讥讽几句,忽的凌虚彦眉宇斜飞,透出一股英锐之气。 少女心头猛可一跳,恍惚中产生一种错觉,眼前男子襟袂飘渺,衣带若飞,竟如绝世独立般的出尘。 突见他举步前跨,龙彦尧眼前一花,就觉得一股绵绵软软的虚和之力,透体而入,一时筋骨酥软。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软软的偎倒在凌虚彦怀里。 少女娇羞不胜,臭骂道:“臭贼c淫贼c无赖,你放开我c放开我”不住的扑腾挣扎。 凌虚彦软玉在怀,大感满足,笑道:“姑娘小心了!”任由那娇软香躯在自己怀里扭来挤去,自行展开轻功,往山巅处疾行而去。 龙彦尧只觉两耳灌风,眼前所见,飞速即过。想要张口咒骂,刚刚张嘴,扑面凉风,直灌入肚中,哪里开的了口?心中在想:“我刚刚避开陆源清,转眼就落入这轻薄之人之手这人放荡无礼,我落在他手上,不知会受到怎样的羞辱?”想着未知命运,少女心中忐忑,不由得双目一潮,一行清泪夺眶而出。 正想着间,凌虚彦停下了身子,说道:“就是这里了!” 龙彦尧拭去泪痕,探出脑袋,只见他用白净的袖筒,将一块岩石壁表,擦拭的干干净净,正自奇怪,凌虚彦弯下腰,将她放在了大石上,自行走到一旁去了。龙彦尧坐起身子,心想:“这人虽然轻薄无礼,倒也细心。” 这里位处南山之巅,绿竹松涛,尽收眼底。邀见遥见群峰耸卧,奇峦叠岫。一泓春水,绕山流淌。山水如诗如画,凌虚彦眸中却忽的露出一丝悲愤,长声吟道:“阴平穹寇非难御,如此江山空负人!” 龙彦尧虽是野惯了的人,其母却是文心娟秀,龙彦尧耳濡目染之下,颇通诗书,当即脱口道:“我知道,这是我朝名士陆放翁游宦蜀中时做的诗,是为了缅怀三国时蜀中大将姜维。” 凌虚彦点点头,道:“这首诗名面上说的是三国故事,实则在讽刺本朝之事。当年邓艾偷渡阴平,蜀国精锐仍在,险要未失,只等姜维引兵回援,不难将邓艾等一网成擒。谁料刘禅胆小怕死,竟而举国投降,以致大好河山沦落敌手。想我朝高宗年间,名将如云,岳武穆更是天纵之才,光复中原,本来并非难事,奈何赵构老儿一心媾和,大好河山,沦为夷狄所有。放翁先生因此有‘如此江山空负人’之叹。” 顿了顿,又道:“如今女真人耽于逸乐,早已不是完颜阿骨打时候的大金了。韩侂胄若能任用贤能,提拔能战之将,击败金人又有何难?只可惜韩侂胄能力有限,任人唯亲。看看他都用了些什么人,除了毕再遇可当先锋,其余的都是些溜须拍马c胆小怕死之辈,韩侂胄用这些只能败事的家伙,败亡定矣!” 龙彦尧对天下兴亡c万民生死从不放在心上,听得很是乏味,忍不住道:“喂,你到底是什么人?” 凌虚彦眼望着眼前妩媚山水,出神般说道:“我吗?我是‘恨水愁风’!” “恨水愁风?”他这名号当中,带着几分悲愤c偏激,让人听来大大不喜,龙彦尧小声嘀咕一句,随即嗔道:“你这臭贼,糊弄谁呢?谁会叫这种鬼名字?”凌虚彦淡淡的道:“我既痛恨自己无力改变时事,又为天下沦丧而愁苦,‘恨水愁风’有何不对?”农郁瑶嗔道:“放屁放屁,你就是在跟我放屁!” 凌虚彦嘿然道:“姑娘气凌某用假名,可若凌某没有猜错,姑娘不光容貌是假,姓是假,就连名字也是假吧?”龙彦尧面上一红,道:“好吧,我告诉你我的真名,你也如实相告,如何?”心想:“你把我欺负的这么惨,要让我知道你真名,等我脱身之后,一定要爹爹好好教训你不可!”凌虚彦笑道:“公平合理,有何不可?”龙彦尧道:“不错,我不姓龙,我姓农,我叫农郁瑶。”凌虚彦道:“在下凌虚彦。” “凌虚彦?”农郁瑶嘴巴上翘,冷笑道:“没听说这个名字。不过,据我看来,你这人喜欢装腔作势,故作惊人之语,看起来高深莫测,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才实学”文士眸光忽转凌厉,寒光慑人,兴头上的少女,心弦一颤,关上了嘴门。 “哈”,凌虚彦目光转柔,眸中寒光一闪即逝,轻笑道:“小丫头伶牙俐齿,自以为聪明,当心哪天祸从口出。”农郁瑶大着胆子,哼了一声道:“要你管?”凌虚彦轻轻一笑,道:“歇够了么?歇够了就跟我走!” “跟你走?”少女奇道:“跟你去哪儿?” “当然是跟我回家了!”凌虚彦万分郑重的说道:“我爹娘一定会喜欢你的。”农郁瑶更是糊涂:“我都没见过你爹娘,他们怎么会喜欢我?”凌虚彦笑道:“他们喜欢你做他们的儿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农郁瑶这才明白,这不良之人是在变着法的轻薄自己,一时又气又羞,双手叉腰道:“呸呸呸,我就是嫁鸡嫁狗,也不会嫁给你。”凌虚彦眯着眼道:“这么好看的姑娘,与其糟践了猪狗,不如便宜我呢!”少女刚想大发嗔蛮,凌虚彦哈欠连天,道:“不说了,走啦!” 想起方才和凌虚彦交手的经过,农郁瑶知道以此人之能,绝无自行逃走的可能,只得乖乖跟在他后头。 两人下了南山,天色已然不早。 凌虚彦进了一间客栈,那店伙计见农郁瑶虽生的娇美,却衣着朴素。凌虚彦则华服锦袍,贵气难言,二人若即若离,似亲实疏,饶是店小二心眼活泛,一时也猜不准他二人关系,当下小心翼翼的说道:“对不住二位,店小客多,这会儿只剩下一间客房了”眼见农郁瑶目光渐转阴冷,店伴心头打了个突儿,声音一点点微弱下去。 凌虚彦微微一笑,伸手与农郁瑶掌心相抵,笑道:“店家有见过分房睡得夫妻吗?”农郁瑶狠狠瞪了凌虚彦一眼,却无法可想,暗想:“你若敢对我无礼,我就死给你看!” 店小二赶忙唱个诺,将二人领到房间门口,一路上都在想:“这丈夫穿的齐整,妻子却穿的简单,真是一对怪夫妻” 当晚二人共处一室,农郁瑶静坐床沿,美丽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在大厅中来回踱步的凌虚彦,不多时便有了困倦之意,但她担心凌虚彦趁机侵犯,如何安然入睡?可她毕竟不是铁打的金刚,时候一久,便睡眼惺忪,睡意潮水般涌了上来,两只眼皮子上下跳动,眼中景物模糊不堪。 忽听得凌虚彦笑道:“姑娘还不休息,难不成是在等着凌某?”农郁瑶头脑一震,重重叠叠的男子身影,忽的聚合为一人,就见凌虚彦临窗望月,衣襟飘风。茕茕只影,在漫天月华之中,显得有些冷清孤寂。 农郁瑶自忖凌虚彦若当真有意侵犯自己,自己绝对无力抵抗,索性不再多想,躺倒睡了。 这一觉,农郁瑶睡得极是深沉。第二日醒来时,凌虚彦已经不在房中,床头整齐的叠放着一身锦罗裙衫,还有女儿家所用的发簪朱钗之类的首饰。窗台前还摆放着新买来的铜镜c胭脂等儿女家的梳妆用品。 农郁瑶明白凌虚彦的意思,暗想:“哼,我为什么要梳妆给你看?”本想直接将那身衣裙尽都丢了,但见那衣物光鲜,却又着实不忍。要知她家境虽然不算贫穷,可何曾见过这样华美的衣物? 她毕竟女儿家心态,拿着衣物在身前比划了很久,终究忍耐不住,将身上的布衣换了。对镜梳妆完毕,才推门而出。 凌虚彦正在门外的长廊上,倚栏驻立。听到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才倏地回过头。只见农郁瑶耳坠鎏金彩坠,发饰天蓝珠钗。纤巧身段,着彩衣霞裙,似仙霞云绕c华光烨然,如水清眸,顾盼之间,似水光灵动。当真绝丽无双,令人不敢逼视。 凌虚彦微微一笑,道:“人说‘名花美人’,只有这等鲜丽衣裙,才当得上姑娘的仙容绝颜。”农郁瑶面上通红,心底却是有些暗自窃喜,嗔道:“可惜,再漂亮也只能被你整日欺负。”凌虚彦笑道:“姑娘生的如此娇美,在下怜惜尚且不及,怎会欺辱姑娘?”农郁瑶翻了翻白眼,虽然面带几分薄怒,心中却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少顷,店伴送上凌虚彦点好的早点,用过之后,二人便并肩北去。 一路上,二人斗口不断。农郁瑶武功比不上他,便施展尖利口齿,对凌虚彦极尽挖苦讥讽之能事。却不想凌虚彦人老皮厚,无论农郁瑶出言如何尖利,他都一以笑之,反倒将农郁瑶气的不轻,是以这一路上农郁瑶挖空心思,都是想着如何在口齿上占他上风。 不过此人虽然惫懒无赖,一路上倒也中规中矩,对农郁瑶没有丝毫的逾越。农郁瑶暗忖:“这人虽然说不上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却也不是那般轻佻下流。”慢慢的对他放松了警惕。 这一日,二人到了江南重镇建康(今江苏南京)城郊,便见官兵大肆征调民夫,砍竹伐木,增设沿江营垒。大江之上,兵船游弋,大有大战将起之势。凌虚彦细一打听,才知道韩侂胄已经兵分四路,讨伐金人。兵部侍郎叶适,拒绝起草伐金诏书,为韩侂胄所排挤。 为免身陷党争,叶适主动请求外任,出知健康。叶适深知韩侂胄伐金,绝无胜算,金军势必趁机南下,是以一到任之后,就大力整顿江防。 凌虚彦暗想:“韩侂胄伐金,虽是为国,却不能立足于民;于国虽然有忠,于民却是不义。战事一起,大局堪忧。倘若金贼攻破健康,则江淮天险荡然无存,金贼便可横扫吴越”又想:“叶适虽然是一介文人,但看他江防调度,想来也不是无能之辈,大宋水师由陆向宗经营多年,金兵铁骑虽劲,却也未必能突破江淮天险” 建康乃吴c晋六朝古都,宋室南渡以来,以临安为“行都”,以建康为“西都”,繁盛犹胜以往。 两人并肩入城,果见六朝风物非同寻常,眼见得华栋如林c金玉满铺;耳听得吴音弄弦,笙歌处处。城中细流纵横,水泽交织处,有玉石桥栏横跨其上。桥下有花船画舫,莺歌燕语,日夜不歇。 城中一派承平,全无大战将起的情形,凌虚彦暗暗感叹:“几十年来,大宋过的是醉生梦死的日子,所谓规复旧疆c血洗国耻,终究不过黄粱迷梦罢了。”他自知无力改变时局,索性不再挂怀,穿过几条大街,转入一条偏僻小巷。只见朱门红墙间,掩映着破落寒门,农郁瑶忍不住感叹:“繁华总是表面,不论何时何地,总是贫苦的多。” 闷着头跟凌虚彦走了一阵,突听那不良之人道:“到家了!” 农郁瑶抬头一望,面前横亘着一处占地方圆十多里的庄子,墙头生有绿癣,古朴简洁,不见奢华。门前种有一颗苍劲古松,盘根错节,透着一股古意,如伞松冠,洒下一片绿荫,遮住清凉石阶。 几名庄丁,正在清扫落叶,见到凌虚彦,纷纷行礼问好。凌虚彦挥手致意,携着农郁瑶入府。他携女而归,下人们并无惊讶之意,想来此人平日飞扬跋扈,胡作非为,下人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自宋室南渡以来,士卒公卿多以圈地筑园为尚,园中布局颇是奇妙。一入府中,只见府中楼阁如林,亭台处处。潋滟春水,流绕其间。水岸处太湖石散落树下,点缀澄澈流水。 穿过一道月牙拱门,花香盈鼻,放眼望去,粉花叠艳,尽是奇卉异种。彩蝶黄蜂,蹁跹逐飞。花丛中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行走其间,鲜花拂腰。一座绿竹精舍,与小道曲折相连。 两人顺着小道来到竹舍前,凌虚彦推开屋门,淡雅清香,沁人心脾。凌虚彦笑道:“这是舍妹出阁前的闺房。舍妹喜爱幽雅,又爱种些花草,这满园的花草,都是小妹一手种植。姑娘在此小住几日,也好养养性情。” 农郁瑶蹙了蹙眉,暗想:“轮得着你来安排我?”在屋内扫视一眼,屋里陈设极为雅致,一张香软牙床,笼着轻薄纱帐。向阳处开着一面大窗,满园花色尽收眼底。窗台下是一张女儿家用的梳妆台,画眉笔c琉璃梳c胭脂盒c青铜镜一应俱全。 凌虚彦见她魂不守舍,打了个哈哈,笑道:“姑娘且先歇息,等会我再来看你。”农郁瑶默不作声,恨恨的看着他走远,少女才一屁股坐到梳妆台前,以手支颔,静坐发呆。 恰好园中一片春花飘落,在清风中打转。农郁瑶联想自己陷于人手,前途未知,岂非和这些飘零难以自主的落花相似?不由得伤神万分,盈盈粉泪,悄然而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过不一阵,四名娇俏可喜的婢女,送上衣物c首饰,声称是凌虚彦吩咐送来给农郁瑶换穿的。少女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登时爆发出来,抓起胭脂盒,狠狠丢了过去,脆声娇叱道:“我才不要那个臭贼为我准备的一切!” 少女脾气如此火爆,四名婢女均是始料未及,不由愣住。为首一女,颇是机巧,见状赶忙打个圆场,说道:“姑娘想是一路劳顿,需要休息了。我们先去准备点心,等农姑娘休息好了,再送来服侍。” 四女转身欲走,农郁瑶气得不行,唤道:“慢走!”人随声至,四女眼前一花,手中衣裙已被抛掷半空,眼前剑光缭乱,俊彩锦衣竟被少女用短剑削成碎片,满屋飘飞。收回短剑,农郁瑶漫不经心的拍了拍手,轻声道:“告诉凌虚彦那个臭贼,本姑娘我不玩了。”她瞪直了双目,一字一顿道:“姑娘我要回家!”言讫腰身一拧,转身就走。 刚走到门口,一道清影飘然掠来,一股绵柔虚劲,当胸涌来,透体而入,酥人筋骨。少女正好卡在门内,闪转不得,硬生生的提了口气,退回屋里。修长双指,随形点来,农郁瑶未及有所反应,已被来人制住身前要穴,动弹不得。 凌虚彦白衣飘飘,如挽清风,面上带着润朗笑意,斥责道:“一定是你们四个笨手笨脚,不懂的伺候,才惹恼了农姑娘。”四女俯身称是。凌虚彦把臂一摆,道:“还不快下去?”四女不敢有违,快步退出。 屋里只剩凌c农二人,凌虚彦带有玩味的看着少女,少女则咬牙切齿,满面嗔怒。凌虚彦不以为意,轻轻一笑,强行抱起少女,将她放到梳妆台前,轻笑道:“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板着一张脸可不好。”说着取下她天蓝色的发簪,少女满头柔发,如瀑散落。 她一头青丝,极柔极软。凌虚彦忍不住来回摩挲,淡淡发香,夹杂着少女独有的青春与体香,让人心神陶醉。 忽的铜镜中映出少女眼角泪珠,凌虚彦赶忙停手,笑道:“我只是喜欢你的头发,又没怎么着你,哭什么?”农郁瑶咬牙不语。凌虚彦笑着抓过台上的琉璃梳,将她满头丝发,根根理顺。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连声呼唤:“少爷,老爷从京城回来了,要你立马过去见他。对了,老爷火气很大,看来生了很大的气,少爷可要当心了” 农郁瑶心头一喜,暗想:“定是他死鬼老爹,知道他胡作非为,所以大发雷霆。他爹一定是一个读书明理的人,绝不会允许他对我胡来。” 凌虚彦悻悻的道:“知道了,且请稍待,我马上就来。”将她的头发束好,又扮正她的脸,俯身拭去她眉梢泪痕,轻笑道:“脸都快哭花了,等我回来,我给你画眉”将她抱上牙床,亲了亲她嫩额,笑道:“一定要等我回来哦。” 少女杏眼湿润,凄迷不尽,怔怔的望着男子放下帷帐,脑海一片发白。汩汩清泪,打湿了脑下的枕巾。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有人扯着嗓子高喊:“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火啊!”嘶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少女心头一惊,身子一挺,几乎从床上跳了下去,这才惊觉天色已然暗了,而凌虚彦点的穴道,也已经自动解开。她此时已顾不上这许多,急急忙忙,冲出别院。 只见庄子东北角处,浓烟蔽月。獠天火焰,几乎燃红了半边天。全庄上下,乱成一团,女婢奔走呼救,男丁担水救火,谁会在意这个无关大局的小丫头? 农郁瑶大喜过望,心想:“一定是这姓凌的一家子作孽太多,所以才会天降大火。”自忖现在不走,更待何时?一念及此,拔腿就走。奔出十多丈,少女忽又想到:“不行,我不能一走了之。姓凌的臭贼把我欺负的这么惨,现在他家被火烧了,我正好看看他狼狈的丑样。” 主意既定,便跟着救火家丁,往火起处寻去。将到火起之处,又听得一阵引吭长笑,笑声几近嘶哑,仿佛是在笑尽世间一切可笑。 农郁瑶定睛望去,熊熊烈火,正往一座三层高的楼台上猛窜。一阵风吹来,火势更猛,瞬间将整座楼台吞没,连带着将周遭一大片楼房烧残,发出噼啪声响。凌虚彦孤身独立,站在对面一座高楼之顶,白衣素洁,漫如飘雪,面对着付之一炬的楼台,狂笑不止,状若疯狂。前来救火的下人,面面相觑,竟是不敢乱动。 忽听一个颇有威严的声音怒叱道:“孽障!这可是耗尽我凌家三代心血的藏书啊!”农郁瑶转头一瞧,一位锦衣华服c美须及胸的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屋下。老者面上青筋暴跳,身子轻轻发抖,显然盛怒不已。 凌虚彦闻言,笑声顿止。白净如透的面庞,经火光一映,现出一派酡红,眸子中狂意更炽,朗声应道:“我烧了家中几十年藏书,父亲骂我是孽障。那父亲效忠那个窃国为盗的临安朝廷,又算得什么?” “你c你,”老者气的脸色发青,用手指着他臭骂:“你这孽障,还敢诋毁朝廷?”凌虚彦道:“想我凌虚彦,出生于礼乐世家,自小饱读圣贤之书,立志匡扶天下,经世济民。是以行事必依孔孟之礼,操行唯恐输于圣人,不想却因热心时事,而遭满朝权贵嫉恨。如今又因为上了一纸力陈灭金平戎之策的折子,而遭满堂朝臣的诘难,就连父亲c就连父亲你都怪我!细细想来,我半生忧苦,全为圣人所误!” 他抬头望月,似在仰天拷问:“圣人误我,圣人误我啊!”老者气的胡子发抖,颤声道:“孽障,孽障!你妄谈朝政,指摘朝廷不是,已经是对国家大大的不忠,如今还敢诋毁圣人言论?我凌家诗书传家,怎容得你如此忤逆?哼,从今天起,你再也不是我凌家的子孙!” “用不着你将我扫地出门!”凌虚彦直起身子,目中狂意渐去,神情复转清明,淡淡说道:“想我凌虚彦,因指摘朝廷过失,而不容于朝廷;又因行事过激c离经叛道,而不容于父亲。哼,既然你们都容不下我,那我今后无国无家,家事c国事c天下事,再也与我无关! “自今日起,凌虚彦别号‘云啸卿’,云飞天外,啸睨王卿!哈哈哈”足下在屋顶一蹬,身如云中飞鹞,飞身离去。 老者气的连连顿足,不住口的咒骂:“孽子,孽子” 农郁瑶恍然若失,望着那一抹剪影消失于天边,少女身子一拧,竟是鬼使神差的追着凌虚彦而去。但凌虚彦轻功毕竟要高出她太多,追出几条大街之后,终究将那人追丢。农郁瑶懊恼不已,一个人在街面上信步漫游。 这时灯市已散,街面灯火稀疏,行人渐少,颇显寂朗。忽听头顶传来一朗朗脆音:“小丫头,你是在找我吗?” 农郁瑶抬头一瞧,凌虚彦置身屋顶,倚着翘起的屋檐,半躺半坐,正自怀抱酒坛,两眼望月。绕身衣带,随风飘摇,雪霰也似,仿佛便要御风而去。少女心头一喜,飞身跃起,攀住屋宇檐角,借力纵上。 她之前费力追赶,攀上屋顶时,已然香汗淋漓。此时节已是暮春,夜风仍有些清寒,吹在身上有些发冷,少女赶忙紧了紧衣衫,越发的显得腰身婀娜,纤妍不尽。 月下少女,肤光莹润,唇若樱片。凌虚彦目光灼灼的看了她几眼,少女羞的满脸通红,啐道:“看什么看?” 凌虚彦微微一笑,别过头去,笑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干嘛还追着我不放?该不是,你喜欢上我了吧?” “呸”,农郁瑶翻了翻白眼:“谁会喜欢你?”她会追上来,多半只是心血来潮,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想了想,说:“我是看你可怜,所以过来看看你。”凌虚彦大觉好笑:“可怜?你说我可怜?”农郁瑶道:“装什么装?都被老爹赶出家门了,还不可怜?” 凌虚彦放声大笑,说道:“‘夫圣人瑰意琦行,超然独处,夫世俗之民,又岂知吾之所为哉?’既然世人不容于我,何不就此超然于世?你爹爹自号‘半醉酒仙’,自诩啸睨世人,如何比得上我凌虚彦超然于世?” 这话偏激之中,带着无边轻狂。农郁瑶心生厌恶,跺了跺脚,转身要走。凌虚彦目光迷乱,轻声道:“你干嘛?”农郁瑶回眸道:“你是超然独处的大侠,我只是一个俗里俗气的小丫头,还是不要坏了大侠的兴头!”说完抬步便走。凌虚彦道:“回来!”见农郁瑶不为所动,凌虚彦又道:“你以为,我不让你走,你走得了吗?” 农郁瑶暗暗恼恨,她本有逃走的机会,却又自行将自个送入狼口,心下悔恨不已。当日在南山之巅,她已经见识过凌虚彦的轻功,自知逃走无望,只好乖乖的回到他身边,傍着他坐下。 凌虚彦问道:“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农郁瑶未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呆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凌虚彦柔声道:“其实不光你讨厌我,我很多朋友也都讨厌我。我喜欢以个人性情论断天下时事,和我相交之人,无不反感于我的偏激c极端,所以,我身边连一个真正的朋友也没有” 此时月在中天,凌虚彦一抬头,弦月似乎触手可及。凌虚彦清亮明眸,经明柔月光一映,透出一丝难以名状的孤寂c落寞,听他说道:“以前我总是悲天悯人,所以我好恨,恨我对现实的无能为力,又恨我无法承受这黑暗c不堪的现实。有时候,我真想放弃我所有的一切,换取一个能解开我内心苦闷的人,那个人不一定是女子,不一定是我的恋人,哪怕一个普通的朋友c知己” 想不到这放荡不羁的贵公子,内心深处,也有如此晦涩c柔软的一面,大出少女的意料。她不愿凌虚彦过分伤神,柔声宽慰道:“其实c其实我并不是讨厌你,只是,你的所为,让我太多的难以接受” 凌虚彦默然不语,生平所有的悲伤c孤寂以及所为不成的不甘,不可抑制的涌上心来。他只能不停的喝酒,借以淹没那庞大c无处宣泄的苦闷c伤痛。农郁瑶很是不忍,劝道:“借酒消愁,只会愁上添愁”不防那人突然凑过嘴来,不由分说,在她面上狂吻不止。少女如受惊的小猫,倏地跳开,手掌一扬,给了他一个脆生生的巴掌。 凌虚彦头脑发震,清醒了不少,手抚着脸,淡淡说道:“我希望你就是那个人那个能与我互诉衷肠的人”农郁瑶满面羞红,却又怒不起来,听了他的话,心头一软,柔情大动,柔声道:“我c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有没有打疼你?” 凌虚彦恍若未闻,酒坛举过头顶,一气牛饮。见他酗酒,农郁瑶大是不乐,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酒坛。凌虚彦眯着眼道:“你这是做什么?”农郁瑶道:“我不许你喝酒!”凌虚彦笑道:“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呢?” 农郁瑶不由得语塞,眼前男子本来与她券无瓜葛,之前甚至恨不得一剑杀了他。不知为何,此时就是见不得他作践自己。愣怔一阵,少女把心一横,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想喝酒,本姑娘陪你!”仰头便饮,因为喝的太急,再经夜风一激,被呛得满面通红。 “呵呵,”凌虚彦轻笑道:“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等会喝的昏天暗地,可别怪我灌你酒。” 农郁瑶本就有几分野性,在三分酒意之下,更是胆大妄为,一抹嘴,笑道:“好啊,就看谁灌倒谁了。” 一坛酒在两人手里换过几个来回,农郁瑶便人事不知,靠着他肩头昏睡过去。细软云发,穿过颈前衣物,撩动心弦。凌虚彦心神倶酥,如百爪挠心。肩头少女,娇喘细细,凌虚彦微闻香泽,顿生琦念,扭头朝少女看去。 不料,农郁瑶俏脸离他极近,一扭头,登时与农郁瑶香软玉颊贴在一起,一时间二人口鼻相接,呼吸相闻,温热之感,流遍全身。凌虚彦大动,努嘴便想亲她,但随即又想:“凌虚彦何等人物?怎能趁人熟睡时,行那轻薄之事?” 轻轻侧开身子,少女失去支撑,顺势倒在他怀中。凌虚彦低头一瞧,怀中佳人,香腮鼓鼓,玉洁冰肤,透着几抹嫣红,鲜艳欲滴,清丽之中透出一丝娇艳。望着少女朱润樱唇,凌虚彦口舌发干,忍不住俯身去吻她。但顾及身份,久久没有动作。 少女似有所觉,咂了咂嘴巴,细长睫毛,轻轻一挑。恰好此时夜风吹拂,寒风经面,凌虚彦被凉意一激,登时色念顿消,暗想:“我若真这么做,这小丫头一定瞧我不起。哼,我凌虚彦怎能被一个黄毛丫头小瞧?”将兀自昏迷的少女扶起,让她靠着翘起的屋宇飞檐,自己退到一边。少女双眉舒展,嘴角微微有些笑意。凌虚彦心头一痛,暗想:“她在梦中,可也曾梦到我?” 二人所在的酒楼,背倚浩荡长江,南临清寂长街。极目远眺,江水恍如玉带,参天星河c广寒月宫,影坠清江。放眼望去,城中玉宇华楼,高低起伏。 凌虚彦不愿多想,转头看向楼前江水。 长夜无声,悄然即逝,四下夜幕渐去。天际月轮斜挂,将落未落;红日东升,将半边天渲染的一片通红。旭日残月,一东一西,垂挂于大江源尽之处,照耀一江流水。涛声送远,携来缈缈琴声。 这时农郁瑶也醒了过来,她生随乃父之性,却也常听母亲讲论琴艺,故而也略通音律。很快听出那琴声听似雅达,实则蛰伏着丝丝令人难以捉摸的凄婉c遗憾,细如丝缕,一弦一音,都在轻声诉说着失遇之伤c不遇之憾。 农郁瑶忍不住想:“常言说‘曲由心生’,这人能将自己的愁苦藏得这么深,也真难为他了。” 凌虚彦对着一曲江水,高声道:“慕容老鬼,你什么时候转了性了?你向来是万事不萦纡怀,怎么也会弹出这种愁死人的调调?”农郁瑶大吃一惊,暗道:“他也听懂了这琴声?” 念犹未绝,曲律越发开阔旷达,仿若月照大江,万里澄波,在匹练月色照耀下,流入空旷谷地。 一叶扁舟,划破晓雾。小船无帆无桨,任其自流。船头坐着一个青衫儒装的书生,举手投足之间,潇洒怡然。船头桌案上,横置着一张木琴,正自低头按弦,润朗琴声,自他修长十指,缓缓流出。 突听“铮”的一声脆响,农郁瑶心弦一颤,琴声戛然而止。敢情是琴弦断了一根。书生对着断弦瑶琴,自语道:“‘知音少,弦断有谁知?’那个能解我心曲之人已经不在,我独自操琴奏曲,又有谁听?” 凌虚彦笑道:“能让你慕容老鬼如此伤怀,让我猜猜,喔,该不是死了姘头c丢了媳妇?”书生似被激怒,手在琴案上拍了一记,借力纵起。他轻功极佳,凌虚蹈空般越过楼层。只见一道银白人影,来势如风,目不及闪间,便来到凌农二人置身所在的楼顶。 但见那书生肩宽身长,五官丰润,眸光湛然,年纪约莫三十上下,面上颇有沧桑之色。他来到楼顶,却不理会凌虚彦,盯着农郁瑶冷冷的道:“小丫头,我问你,福建孟百川孟老爷子九十大寿那日,可是你送了一副‘表外君子,表里小人,表里表外,不一而论’的对子?” 他斜睨着农郁瑶,目光冷似兵c利如剑,让农郁瑶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额间冷汗涔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凌虚彦笑道:“孟百川号称‘仁义无双’,实则表里不一,假仁假义,这对子可说是送的十分贴切,送的好,送的妙。”农郁瑶得他一赞,大是感激,笑道:“是我送的又如何?我还听说,那老头收了我命人送去的对子之后,气的当场吐血了?” “何止吐血?”书生冷冷说道:“孟老爷子年老多病,怎么受得了如此羞辱?不出数日,就去世了。哼,若我所料不差,也是你这小丫头在孟老爷子去世之后,大发书信,将孟老爷子生前种种劣迹c桩桩沽名钓誉之事,广布于众的吧?先当众气死孟老爷子,又毁他身后清誉,小丫头,你可真有手段!” 农郁瑶无比得意,笑道:“我就是要让那个老头,活着难受,死了也难受。总之死活都不好过。”要知古人最重身后之名,多少人穷尽一生,甚至不惜丢掉性命,所求的也只是身后留名。农郁瑶毁人身后之名,可说比杀了那人十遍还要恶毒。 那书生神情依旧冰冷,道:“小丫头,我再问你,马王帮衡阳分舵的常无宁,也是被你扒光了衣服,吊在城门上示众的?”农郁瑶笑道:“姓元的臭老头,最喜欢剥女人的衣服,连我的衣服也想剥,我就先脱光了他的衣服,再让全城的人都来瞧瞧他丑态。” “胡闹,”书生拂袖道:“身为女儿家,怎能随便脱男人的衣服,不知礼数!”凌虚彦突然插口道:“慕容老鬼,你可曾为尊夫人宽衣解带?”书生道:“自然有的。”凌虚彦笑道:“你是男人,尊夫人是女子,你能脱尊夫人的衣服,农姑娘为什么就不能脱男子的衣服?”书生道:“夫妻之间,是不同的。”凌虚彦追问道:“有何不同?难道夫妻之间,就无男女之分?” 那慕容老鬼虽然明知他是胡扯一通,但他不善诡辩,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燥的脸色发青。索性两眼翻白,不再睬他,对着农郁瑶问:“那,不消说,那日女扮男装,大闹伏香山庄并劫走薛夫人的,也是你了?”农郁瑶道:“那婆娘有生无教,生了孩子非但不加管教,反而纵子行凶,既然她不肯管教儿子,我就管教管教那臭婆娘。” 慕容老鬼点头道:“好,好得很,虽然你这丫头行事恶毒,倒也爽直干脆。我也不杀你辱你,只消你到伏香山庄,向薛庄主夫妇磕上几个响头,此事便算揭过。”农郁瑶竖眉道:“你要我向他们夫妇俩磕头?简直白日做梦!”慕容老鬼冷冷的道:“如此说来,区区只好用强。”并掌如刀,斜挥竖砍。 凌风扑面,激的少女几乎喘不开气,面皮如遭刀割剑刮,当即把头一侧,几绺青丝,飘然落地。慕容老鬼举步前跨,指并如剑,连点带刺,数道气剑如批风翼,随风就走,纵横狂虐。绝强剑气在少女胸前挤来掠去,逼仄入骨,农郁瑶胸口似被挤爆,迫的她掠开数丈。 气剑随形前压,将及及体之时,农郁瑶眼前清影如飘,一人穿到自己面前,正是“云啸卿”凌虚彦。他衣袂翻飞,周身虚劲飘涌,绵延不绝。狂风气剑,与他虚柔之力相触,便被层层抵消,由强转弱,由弱转虚,戾气全去。待得及身之时,已然柔和无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凌虚彦暗暗心惊,要知他所用的“沧华虚劲”,乃是以道家“有无互生”之理为根基,能化人内力。他武功大成以来,所遇强敌无数,但不论内力如何精强,一遇上他的虚柔内劲,便强转弱,弱转虚,虚转无,化“有余为虚无”。今日却不能令对手内劲消弭于无形,此等情况,还是头一遭碰上。 “好气剑,”凌虚彦由衷赞道:“不知你这气剑武功,可有名儿没?”慕容老鬼道:“我称之为‘翼风剑’。” “翼风剑?”凌虚彦挑眉道:“以风为翼,御风为剑吗?”老鬼不愿和他多扯,不耐道:“彦兄,你定要护着这个臭丫头吗?”凌虚彦笑道:“你慕容老鬼当真转了性子。孟百川沽名钓誉,马王帮为恶地方,伏香山庄乃湘南一霸,你老鬼以前最不屑的就是这几种人,如今竟会为了孟百川c马王帮c伏香山庄,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 “慕容玄锋?”农郁瑶嘀咕了一声,旋即美目圆瞪,满是惊诧之色:“这人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剑’的慕容玄锋?” “狗屁的‘天下第一剑’!”凌虚彦十分不屑的道:“此人行事迂腐守旧,不知通变,犹如千年老鬼。要我说,这老鬼只知遵礼守制,空负第一之名,绝无第一之才。”他夹枪带棒,意在要慕容玄锋面上难看。慕容玄锋却不动怒,面如古井无波,淡淡道:“马王帮和孟百川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但伏香山庄的事情,在下却不能不问。” “哦?”凌虚彦大是不解:“这是为何?”慕容玄锋道:“实不相瞒,伏香山庄薛夫人乃在下妻妹。换言之,慕容世家与伏香山庄,乃是连襟。”凌虚彦笑道:“你要是这么说,今天的事,我也管定了。” 慕容玄锋皱眉道:“为何?”凌虚彦道:“因为这丫头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农郁瑶涨红了脸皮,张口娇叱道:“你胡说什么?”凌虚彦笑道:“你都被我抱过c亲过了,除了嫁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农郁瑶面红欲燃,叱道:“我就是自杀,也不嫁你!” “由得了你吗?”凌虚彦大发蛮横,笑道:“我说你是我没过门的妻子,我就一定会娶你,天王老子反对也没用!”此人惫懒至斯,农郁瑶气为之结,骂道:“你这无赖!”抄起粉拳,捶他后心。凌虚彦嬉笑闪躲。 二人恣意笑闹,反倒将慕容玄锋晒到一边,老鬼自然大是不乐,咳了两声,凌虚彦想到老鬼在旁,不好再胡闹,一整肃容,神情严谨。农郁瑶也不想让慕容玄锋看笑话,也不好再和他打闹不休。 慕容玄锋沉着脸道:“彦兄,你我也算故交,看在兄弟份上,我劝你一句,还是尽早离开这妖女的好。”凌虚彦道:“这又是为何?”慕容玄锋道:“马王帮和孟百川老爷子的事自不必说。据我所知,我那妻妹被这妖女掳走之后,对她百般羞辱c万般折磨。甚至将她带到妓院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恣意调笑c羞辱,足见这小妖女为人恶毒,手段毒辣。”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凌虚彦笑道:“小丫头所作所为,大合我的胃口,很好很好。” 慕容玄锋又道:“这丫头轻功c身法c武功,与岭南农浴石颇为相似。农浴石处事颠三倒四,罔顾礼法,绝非正派之人。这小妖女就算不是农浴石亲属c传人,也必与农浴石大有关联,总之绝非善类。彦兄士族出身,家世清贵,何必和这恶毒刁蛮的丫头厮混在一起,累的家人清名受损?” 凌虚彦笑容一僵,扬声道:“你老鬼将善恶c是非,向来看的十分分明,可我要问你一句,你真的明白,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慕容玄锋想也不想,便道:“行事为当世所喜,自然是善;行事为世人所不容,当然就是恶。” “说得好!能有这番见识,对你老鬼而言,已是不易!”凌虚彦挑眉称赞,跟着又问:“那我再问你,韩侂胄伐金,是善举还是恶行?” “这,”慕容玄锋颇是踌躇:“韩相爷讨伐金贼,虽是顺应民意,为的却是一己权欲之私,这c这是善是恶,当真难说。”凌虚彦道:“好,我再问你,我凌虚彦一向以天下为己任,立志救护万民c匡扶时难,只因为言辞激切c行事过激,而不容于满堂朝臣和父母亲族,更不容于身边好友,你说我是善是恶?” 慕容玄锋缄默难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凌虚彦目光狠戾,盯着他不放:“这世间之事,本就是善恶难辨,是非难分,你说这丫头‘行事恶毒c绝非善类’,可在我看来,这小丫头行事率真c爽直,胜过了那些自标君子以欺世之辈不知道多少倍了!” 农郁瑶眸放异彩,对凌虚彦好感大增,暗想:“看不出,这人倒有些眼界,倒不是一味的愤世嫉俗!” 慕容玄锋眸光黯然,叹道:“如此说来,彦兄定要插手此事了?”凌虚彦道:“不错!”言语坚定之极。慕容玄锋道:“也好,你说我空负第一之名,却无第一之才,我们便好好较量较量,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第一?”说话间,足尖勾挑,飞起几片青瓦。剑风掠过,瓦片平齐而断,慕容老鬼口中说道:“我御风为剑,你用什么兵刃?” 慕容玄锋长身直挺,负手而立,傲然道:“凌虚彦向来空手对敌,你老鬼今日才知吗?” 慕容玄锋脸色铁青,涩声道:“‘翼风剑’削金断玉,犹如泥石,彦兄可要当心!”指尖并起,破空虚点,狂风怒剑,急飚乱舞。农郁瑶身处凌虚彦身后,也受不住风劲余波的激荡,身子乱晃,犹如断线纸鸢。募得凌虚彦一掌后扫,一股绝强大劲横推过来,少女身不由己的倒飞数丈,落到屋角。 就见凌虚彦身形急掠,飘转如风,大袖舒卷如云,绵柔虚劲,迎着对手风剑遥遥递出。举臂扬袖,清隽飘逸。对手气剑及体之时,劲力已被卸去了七七八八。慕容玄锋只觉对手虚劲前后相递,如缕不绝,前劲柔软松散,后劲严实沉厚。前后相叠,层层如聚。当下奋臂一挥,啸响破空,风剑劲势陡然强了数倍,劈风斩气般破开他重重虚劲。凌虚彦不意他“翼风剑”可以强盛至此,匆忙飘身后退。两声脆响,凌虚彦衣角破开。 见慕容玄锋追来,凌虚彦足下一勾,挑起数十片飞瓦,排列的如同一排排飞梭,朝慕容玄锋击去。慕容老鬼手挥剑舞,瓦片碎为无数瓦砾。反手一推,无数瓦砾席天卷地般朝凌虚彦卷来。 飞尘障眼,凌虚彦轻轻一笑,身如泥水之舟,举步前迎,犹如漫步闲庭,悠然写意,卷来的飞尘瓦砾,漫天飞散。一股虚劲,随着他身子绵延涌来,透体而入,慕容玄锋骨骼如洗,身子空盈,积郁胸口的内劲,竟散的干净,当即赞道:“好功夫!”身形一闪,绕到他身后,绝强气剑,直掠后心。 剑气刚健绝伦,凌虚彦凛然之下,虚劲自然流转,涌到后心,挡住对手绝强气剑。 此时天色大亮,四周夜幕尽散。旭日柔和,金色旭光,铺散一地。楼顶两人,身形如绕线匝,隔空邀击,翻翻滚滚间,数百招已过。慕容玄锋的气剑每强上一分,凌虚彦的虚劲便也柔上一分。但慕容玄锋的“翼风剑”,乃是以风息为媒,驭使风力,只要风息不止,他便气剑不绝。而凌虚彦的虚劲武功,颇耗自身内力,此消彼长,时刻一久,凌虚彦定难支撑。凌虚彦知道此理,故此以闪展避让为多,只偶尔还上一两招。 农郁瑶却不知就里,见凌虚彦遮掩的多,只道他落了下风,心下很是为他担忧,心中暗想:“他是为了我,才惹上慕容玄锋这个绝世强敌,我可不能袖手旁观!”袖剑圈转,翔若惊鸿,游若祥凤,径往慕容玄锋后心削去。 背后剑风响动,慕容玄锋扬臂后甩,无形风剑,凝有实质。但听得一声金铁交鸣般的脆响,农郁瑶气血如沸,短剑几乎把持不住,白嫩俏脸,涌上一抹血色,身子则如狂风败絮,急飘飞出。 忽听凌虚彦略带惶急的声音:“小心了!”少女一脚踩空,心猛地往下一沉,突地想起自己已经退到屋顶边缘,眼见就要坠入大江之时,一只大手从旁伸来,生生拉住她的手,止住了他下坠的身子。 农郁瑶暗呼好险,抬头一瞧,凌虚彦面白如纸,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只听嗤嗤数声,凌虚彦裹身外衣,处处破开,经风一吹,片片飞动。慕容玄锋飘退数步,沉声道:“若不是我及时收住‘翼风剑’,此时你已经被斫成无数段。这丫头对你就如此重要,值得你连性命都不顾?” “你老鬼也曾娶妻,也曾有过心爱的人,”凌虚彦淡淡的说:“你应该明白我的心境才是。” 原来,凌虚彦所使的虚劲武功分心不得。眼见农郁瑶遇险,凌虚彦分心相救,被“翼风剑”乘隙而入,破了他的虚劲。若非慕容玄锋的“翼风剑”已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凌虚彦此刻早已送命。 农郁瑶听他二人对答,才知凌虚彦是不顾己身c拼死救了自己,心下好生感激。凌虚彦默不作声,手上使力,将少女拉回屋顶。二人四目相对,农郁瑶目光闪烁,不敢直视凌虚彦。牵在一起的手,久久不曾分开。 慕容玄锋斜瞥着农郁瑶,目光惊疑不定。农郁瑶被他看的很不舒服,正想叱骂,那老鬼开口问道:“凤渊阁的‘凤舞九天剑’,讲究的是翩然艳逸,而由姑娘使来,却多了几分狂暴戾气,少了几分端庄华美。”农郁瑶家传武学被他一眼瞧破,不由得一惊,随即“呸”了一声道:“本姑娘才不会练那种讨好你们男人的剑法呢!” 原来那凤渊阁,既是武学宗派,也是艳名远播的歌舞坊。“凤舞九天剑”不可避免的多了几分女子的翩然舞姿。农郁瑶母亲出身凤渊阁,农郁瑶却生而随父,一改剑法中的扭捏造作,多了几分狂傲不羁之态。 慕容玄锋忽的又问:“小丫头,你娘是什么人?”农郁瑶脱口而出:“我娘是凤渊阁的凤紫琅!”慕容玄锋点点头,道:“嗯,是了,我曾听凤渊阁的姐妹们说过,凤紫琅不顾师父c师姐们的劝告,非要和一个疯疯癫癫的人成亲,是以这十六年来,凤渊阁内不允许任何人提及凤紫琅这个人。若我猜想的不错,那疯癫之人,一定是农浴石。你是凤紫琅和农浴石的女儿,难怪能身兼两家之长。” 他沉思片刻,又道:“以慕容世家和凤渊阁的交情,我本不该和你为难,但伏香山庄是我连襟,伏香山庄的事情,我又不能不管。罢了,今天我先放你一马,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彦兄。”凌虚彦接口道:“干嘛?”凌虚彦道:“说实话,你我谁强谁弱?” “单以功力而论,你我难分彼此。”凌虚彦想了想,说:“不过,时候久了,你能占我上风。”慕容玄锋点点头,道:“不错,人力总有穷尽之时,而我御风使剑,不用消耗太多内力。不过,真若生死相搏,彦兄又岂能任由我消耗你内力?”说罢身子一扭,如飘零落叶,飘回江面上的孤帆。 农郁瑶道:“这人做事绝不拖泥带水,倒也干脆利落。” 江面琴声又起,慕容玄锋拨引弦线。圆润琴音,脆如珠,冷如泉,随着涛声渐行渐远。 遥望孤帆远去,凌虚彦忽的叹道:“丫头,兴许我们看错他了。”农郁瑶“啊”的一声,大是不解。凌虚彦道:“上古之时,舜帝曾制五弦琴以歌南风。古人之事,终究不足为信。我朝太宗皇帝曾御制九弦琴,‘鼓瑟为天下第一’的琴侍诏朱允济,坚称‘琴非七弦不能奏’,慕容玄锋能奏出断了一弦的六弦琴,足见此人能人所不能,绝非一味空守旧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听他称赞慕容玄锋,少女噘嘴不乐,哼了一声道:“那又怎样?那人横看竖看,怎么都不像好人!”凌虚彦笑道:“这你可就错了。老鬼为人虽然迂腐,但他秉性淡泊,品行清拔,就如清流之水,十足十的大好人。” “好啊,”农郁瑶双腮鼓鼓,娇声嗔怪:“他是十足十的大好人,那我就是十足十的大坏人c小妖女?既然这样,姑娘我走,免得玷污了你凌大侠的清誉。”她满腹委屈,说走便走。凌虚彦却抓着她小手不放。 农郁瑶气怒不已:“放开!”凌虚彦手攥的更紧了,只觉她温软柔荑,绵若春雪,口中笑道:“你是小妖女,我是大恶魔,咱们正好凑成一对,专门祸害那些君子。” 农郁瑶皱眉道:“呸!谁跟你一对了?你这人年纪不大,怎的如此老皮老脸?”嘴上虽然叱骂,心下却不住称奇:“这人狂得很,对那老鬼却赞不绝口,看来那老鬼确然不坏。” 便在这时,忽听动人歌声,自云水深处传来:“数声福觉,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歌喉娇嫩,出于女声。 一叶孤舟,随着缥缈歌声,破浪驶来。此时江面上晨雾未散,船头少女,薄雾缠身,如青纱披拂,迷蒙不尽,依稀透出女子姣好曼妙的身姿,举动之间,媚意撩人。 凌虚彦心中一喜,小声道:“好姑娘,等下我就带你去见识一个世所罕见的奇女子。”不待农郁瑶答话,凌虚彦对着浩淼烟波,朗声道:“是莲华姑娘吗?”女子大声回应:“是我,你是凌先生?”音声透着说不出的欢喜。 凌虚彦笑道:“正是区区,烦劳姑娘载我一程。”莲华笑道:“先生稍待。” 不一时,乌篷小船飘抵岸。划船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衣如嫩柳,清新天然,额头雾水凝珠,自面稍滑落,更如娇蕊含露,为少女平添了几分娇美。 刚一靠岸,女子便扬声道:“先生可是许久未来月香阁了,拂春姐姐见了你,不知会有多开心。”言语间透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温柔灵秀。然而目光一转,忽的变得无比僵冷,望着凌c农二人,眉宇间透出一股恼色,似有不平之意。 农郁瑶见她目光不善,很是摸不着头脑,顺着她目光低头瞧去,这才记起,她的手一直和凌虚彦牵在一起,当即硬生生的抽回手来。 凌虚彦恍然有失,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笑着道:“那就有劳姑娘了。”将身一跃,飘然落到船头。 农郁瑶跟着纵身下跃,眼见将要落到船板上,冷不防一股风劲平地卷来。却是那个绿衣少女,舞动木桨,扫她脚裸。农郁瑶暗叫晦气,猛提一口气,身子窜高迟余。莲华木桨一横,掀起一股狂飙,当胸扫来。 农郁瑶轻功极为灵巧,凌空转身,向外翻出,木桨擦腰而过,募得一个念头自脑海中闪过:“不好,我身后就是大江”这才醒悟,这绿衣女是要将自己逼落大江。 身子一沉,眼见就要坠入大江,一只大袖忽的飘来。农郁瑶想也不想,抓住大袖,身子一挺,借力飘到乌篷顶上。 莲华功败垂成,又气又恼,木桨斜引,照心急点。飘然大袖,自旁掠来,拂中木桨。一股柔和虚劲,透臂而入,莲华半边身子都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气力,当下丢开木桨,厉声叱道:“好你个凌虚彦,拂春姐姐对你念兹在兹c日日不忘,你却和这个小狐狸精风流快活,还为了这个小狐狸精打我,哼,这个小狐狸精是谁?”竟是一改之前的端庄秀丽,香腮鼓鼓,眉宇间透着勃然怒气。 她一口一个“小狐狸精”,躁的农郁瑶嫩脸发烫,怒声道:“小狐狸精骂谁?”莲华为人憨直,不知她有意设套,大大咧咧的道:“小狐狸精骂你!”农郁瑶眉开眼笑,道:“对,就是小狐狸精骂我!” 莲华羞恼交迸,抄起木桨,又要打人。凌虚彦伸臂阻拦,莲华气鼓鼓的道:“凌虚彦,你这般护着这小狐狸精,对得起拂春姐姐吗?”凌虚彦素知此女秉性,轻轻一笑,道:“拂春姑娘对凌某的深情厚义,在下今生必定设法报还。至于这位农姑娘,我们之间,也绝非姑娘所想。” 莲华瞧了瞧眼前两人,道:“希望先生心口如一,谨记今日之言。”她性子单纯,不明白他所谓“设法报还”c“绝非所想”所蕴含的的深意,提起木桨,将小船划到江心。 农郁瑶从乌篷船顶跳下,拍手笑道:“这姑娘好生凶悍”莲华心中有气,脚在船头上猛地一蹬,小船微微向前一沉。农郁瑶随之晃荡,身子站立不稳,几乎跌下船去。凌虚彦伸手将她扶住,笑道:“莲华姑娘其实也是一位好人,你和她相处的久了,自然明白。” 农郁瑶暗想:“在你眼里,谁都是好人,只有我是坏人。” 她不会水,生怕再惹恼了莲华,到时不知她又有什么恶毒法子整治自己,当下缄口不言。凌虚彦怕她再使什么性子,握着她的手,矮身钻进船篷。 船篷里放着一张檀木红桌,桌上放着一壶龙井,酱鸡肥鸭c瓜果时鲜c糕点蜜饯,更是应有尽有。所用茶具,也是乳白剔透,显然是宋制官窑中的上品。 两人相对而坐,望着桌上吃的,农郁瑶这才记起许久未曾进食,当下抓过一块桂花糕,一口咬下,只觉松脆香甜,一时食欲大动,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大肆狂嚼。一块糕点下肚,又抓过一只烤鸭,大快朵颐。 凌虚彦大摇其头,他出身名贵,颇有士大夫情怀,一面观览水景,一面品尝佳肴香茗。 这时江面窄小,两岸丘陵蛰伏,满坡生绿,与满江绿波相映。又行一阵,水面开阔,小船行入一片碧湖之中。 “小丫头,别忙着吃,”凌虚彦提醒少女:“这里就是大名在外的金陵玄武湖,乃三国时孙权修建宫室,引水入宫而成。南朝宋孝武帝刘骏,曾经在此检阅水军。” (按:南北朝时的玄武湖,水域远比今日的玄武湖广阔,并与长江相连。宋神宗熙宁年间,王安石出任江宁府尹,提出“废湖得田”,将玄武湖填为陆地,辟为耕田。直到元朝至元年间,通过对长江的疏浚,玄武湖才重新出现。小说所处的南宋时代,玄武湖暂时消失,此处为小说虚设。) “孙权雄踞东南,也算一代英主。”少女撇撇嘴道:“刘骏诛杀亲族,秽乱宫廷,十足十的混账皇帝。”说到此处,向来开朗豁达的少女,眼圈一红,凄然道:“说到荒淫混账,古往今来的皇帝,谁也比不上咱们大宋朝的徽宗皇帝。‘靖康之变’,中原沦丧于金贼之手不说,又有多少后妃c宫娥c帝姬沦为金人玩物?哼,为什么你们男人做了什么混账事,受苦受罪的总是我们女人?” 她被古事触动心怀,心中凄苦,眼圈通红。凌虚彦笑道:“姑娘只知刘骏荒于淫乐,那是否可知,刘骏在殷淑仪过世之后,不理朝政,整日痛饮沉醉,午夜梦回之时,常常放声痛哭,终于悲恸过世?此人至情至性,古今帝王少有。”他伸手与农郁瑶掌心相握,柔声道:“姑娘放心,今生今世,凌虚彦决不让你为我受一丝苦楚。” 曾经无比讨厌的人,忽然柔语相向,诉说情怀,农郁瑶不知是喜是恼,一丝丝的甜蜜与感动涌上心田,牵在一起的手,越握越紧,夺眶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泪影里的男子,让她越发的看不真切。 忽听莲华脆生生的道:“到了!”农郁瑶心头一震,赶忙拭去泪花,掉头一看,五座小洲隔水相峙,其间飞梁相连,洲上芳草青青。 小船朝中心小洲驶去,遥见岸边一处临水亭台,四角翼张。亭台前的水面,绿荷堆卷。此时节荷花尚未绽放,朵朵洁白花菇,临水照影,摇曳生姿。 凉亭下,一名淡妆女郎,倚栏而卧,面有倦容。莲华招手道:“拂春姐姐,你怎么不在里面陪薛公子?” 拂春口气淡泊:“我累了,只想一个人静静。”莲华笑道:“我让姐姐见一个人,保管姐姐不再喊累。”拂春轻轻一笑,神态甚是疲惫。 凌虚彦挑开帘子,笑道:“拂春姑娘,可还记得凌某?” 拂春晦暗无光的眸子,粲然一亮,起身道:“先生说哪里话?”赶忙迎风站起,一扫疲态。清清湖水,映着她纤娜灵长的身姿。 农郁瑶擦去腮边泪痕,朝凉亭望去,女子妆容淡雅,不饰朱钗,不着粉妆,如同浴水而出的芙蓉,清丽动人。一颦一笑,如灵渠映月,不由得暗暗称赞。 拂春垂首道:“妾身妆容鄙陋,难以侍奉君子,先生且请稍待,妾身补妆之后,再来作陪。”微微欠身,而后转身进岛。 莲华待她走远,回头朝船篷叱了一声:“你们两个狗男女,还不滚出来?”农郁瑶探出头来,笑道:“小狐狸精又在骂人!”凌虚彦笑道:“莲华姑娘快人快语,姑娘你大人大量,何必跟她计较?” 农郁瑶跃上凉亭,双手叉腰,道:“本姑娘偏偏小家子气!”莲华也很是气恼,道:“好啊,那就看咱们谁计较谁?”眼见二女又要打了起来,凌虚彦伸手与农郁瑶掌心相握,农郁瑶尖利指甲,使劲的掐了他手背两下,极目望去,岛上花草遍地,奇卉丛生。绿柳扶疏间,现出精舍一角飞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穿过一道水榭,精舍已然在望,一面牌匾,悬挂其上,上书“月香阁”三个隽秀大字。刚刚靠近,脆郎之声,从阁内传出:“良家女子清纯可人,风尘女子骚媚惑人。月香菇群芳,既有良家女子之清纯,又有风尘女子之骚媚风情,真乃奇女子也!” 几名女子气哼哼的道:“好啊,你这是在说我们姐妹风骚惑人了?哼,那就请薛公子说说,我们姐妹怎么风骚,怎样媚惑你了?”一众女子叽叽喳喳,大有责难之意。 那薛公子不疾不徐,慢悠悠的道:“几位姑娘莫急,在下所言风骚,绝无半分轻佻之意。风者,国风风雅之风也;骚者,离人骚赋之骚也。诸位姑娘以风雅侍人,在下又怎敢轻看?” “薛公子好一副口齿!”农郁瑶身形一闪,飘然入内,正好见到一位青年公子,正和一群妙龄女子打闹嬉笑。 那青年公子,约莫三十出头,肤色凝白,清隽出尘。一袭素白雪衣,襟带缥缈。纤纤玉手,轻摇折扇,扇面银光幽亮,竟是纯银打造,华贵非常,映着一身雪白华衣,恍若流风回雪,纤尘不染。 农郁瑶上前一步,叱道:“人说薛公子号称清流君子,正直清高,从不接近女色,想不到,也会出入这等烟火风月之地。”那薛公子看了农郁瑶一眼,轻轻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月香阁绝非一般的风月之地,月香阁诸位姑娘,也绝非一般的青楼女子可比。” “有什么不同?”农郁瑶淡淡的道:“都是一般的娼妓!”众女面带恼色,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怒目相向。 薛慕白折扇摇摇,笑道:“一般风尘女子,都是以色侍人。而月香阁只是谈文论艺c听歌赏舞之地,这里的姑娘各个冰清玉洁c以艺待客,是以绝不是那些卖弄风情的娼妓可比。姑娘可以小看了薛慕白,却不可以轻看月香阁群芳。” 农郁瑶道:“只怕在你薛慕白眼里,都是一样。”一女子起身道:“姑娘误会。薛公子却是谦谦君子,这几日只是和我们姐妹讲论琴艺,绝无丝毫越礼之处。”农郁瑶咬牙道:“你当他不想吗?他是不屑!在他眼里,诸位姐姐也是一样的娼妓,他是怕你们污了他身子。” 薛慕白面露恼色,瞪了少女一眼。农郁瑶却越发来劲,说道:“薛慕白,别人不知道你真实,我还不清楚吗?你这人卑鄙下流,虚伪造作。调戏女婢,不值一提;勾引嫂嫂c奸淫庶母,才是有亏人伦!” 月香阁众女各个大惊,望着薛慕白,俱都惊疑不定。薛慕白折扇一摇,神态复归儒雅,轻轻笑道:“伏香山庄名震三湘百年,我薛家世家之风,岂是姑娘说的这般不堪?” 见薛慕白并不着恼,少女眼珠子一转,笑道:“薛公子涵养极好,还算有几分君子之风,小女子有一副对子送给公子,姐姐们,借笔纸一用。” 妓院中有不少雅妓,舞文弄墨,取悦前来寻欢的风雅文人,是以店中也常备纸笔。不一会就有人将笔墨纸砚送来。农郁瑶让人让出一张桌子,铺开宣纸,十六个正楷大字,一挥而就,命人送给薛慕白。 薛慕白打开一看,但见宣纸上写着“表外君子,表里小人;表里表外,不一而论。”字迹娟妩,少女也曾将这幅对子送于福建孟家的孟百川,孟百川年近九旬,气的当场吐血。 薛慕白看了,笑道:“写得好,这十六个字深合薛某心意。人人都说薛某乃是君子,薛某也时常担心品行有亏,有损君子之名。等我回去之后,就让人将这一十六个大字裱起来,挂在正厅,也好时时提点自己。” 农郁瑶知道他真实为人,是以一再挑衅,想逼得他自露丑态。却不想此人厚黑至此,摇了摇头,话里带刺的道:“人说老皮老脸,这小贼年纪轻轻,脸皮怎的就如此之厚?”说话间,纤纤五指在面上刮来刮去。她面皮娇嫩,轻轻一挠,浅浅色痕,瞬间隐没。她脸皮越是薄嫩,越衬得薛慕白脸皮之厚。 薛慕白临风轻笑,漫天光华,透窗而入,映的他眸光湛然,衣袖飘风,当真如风扶玉树c清风朗月般的潇洒出尘。倏地,薛慕白望着农郁瑶,现出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农郁瑶心头一跳,微觉不安。 突地,薛慕白长袖一扬,银光一点,流光电掣般朝自己急射而来,却是一枚巴掌大c半月形的银梭。当下农郁瑶秀发轻抖,银针飞出,“嘭”的一声,银梭c飞针撞出点点星火,银梭散霰开来,化作片片飞梭,来势更急。 农郁瑶袖管之下,寒光迸闪,短剑急点,一招“凤下九空”,一剑化作数剑,好似祥光点点,迎上片片飞梭。叮叮数响,数片飞梭,轰然炸开,化作无数碎梭,密如梳篦,如铺如盖,朝农郁瑶各处打来。 农郁瑶早就听闻湘南伏香山庄薛家“流云梭”暗器的厉害,却不料“流云梭”竟有如此变化,心惊之下,倒退两步。眼前人影一晃,清影如风掠来。虚风卷荡,绵绵酥劲四处涌流,点点飞梭,如中气屏,定在当场。 但见凌虚彦衣袖飘风风姿如神,华然出尘,飞梭悬于身前尺寸之距,绝世风采,岂是薛慕白可以相比? “姓凌的”,农郁瑶并不领情,反见恼色:“谁让你帮我了?我可不领你的情!” 凌虚彦轻轻一笑,双手背负身后,点点飞梭,当啷坠地。 薛慕白大声喝问:“臭丫头,我妈呢?”这话问的极是突兀,农郁瑶笑道:“你要找你妈,也该回家去找,哪有到妓院里找亲妈的道理?难不成c难不成你妈也是这里的姑娘?”说到后来,忍不住格格娇笑,笑声脆软欲滴。 “臭丫头,装蒜吗?”薛慕白怒道:“当日你大闹伏香山庄,虽然装成男装,但你神态举止,却与今日一般无二,你瞒得住所有人,却休想瞒得过薛某这双眼睛!” “薛公子慧目如炬,小女子佩服佩服。”农郁瑶既被他看穿,索性把话挑明:“你妈有生无教,纵子作恶,我看不过,就将她卖到妓院了,估计这会不知和哪个男人快活了。”她不耻薛慕白所为,故意编假话气他。 饶是薛慕白涵养极好,到此时也是羞怒欲狂,喝道:“臭丫头,你好大胆子!” “哪里哪里,若是胆大妄为,小女子怎敢同薛公子相提并论?”农郁瑶轻轻弹了一下肩头,漫不经心的道:“要我说,以公子所作所为,‘慕白’之名改作‘羡黑’,才算妥帖!”当日她被对头追赶,不得已改换男装,混入伏香山庄当下人,亲眼目睹了薛家种种藏污纳垢c欺世盗名之举,这时有意讥讽。 “臭丫头,休得胡言!”薛慕白怒火满膛,目光余角所及,月香阁诸女目光古怪,一时不便发怒。当即轻轻一笑,道:“伏香山庄百年清誉,凭你三言两语,就想颠覆?简直痴人说梦!” 折扇一合,脚下一动,错步晃身,滴溜溜绕过凌虚彦,大扇一开,扇面清光四射,恍若月光乍泄,锋利扇缘,横削农郁瑶腰身。农郁瑶一拧纤腰,退开半步,忽的一抬臻首,冲着他盈盈一笑。少女清眸如水,款款柔情似要流进薛慕白心底。 薛慕白看的心头发烫,恰如农郁瑶所说,此人看似清正,实则最爱女色。见农郁瑶峦眉妙目之间,挽不尽的风骚妩媚,不由得大动,暗想:“这小丫头如此可恶,一招毙了,岂不便宜了她?不如将她拿回去,好好淫辱一番,让她生不如死!” 想到此处,银扇合起,凌空翻身,左掌遥遥递出,拍她右肩。农郁瑶肩头耸动,觑准他掌法来路,竟是自行将自家肩头送到他掌底下。她不拒反迎,薛慕白不禁一鄂,随即便认定农郁瑶不过故作声势,掌法去路不变。 不料这一掌击下,如中针毡,一时锐痛钻心。慌乱之下,急忙收掌退后。摊开掌心一看,掌心处多了三个细小血洞。 农郁瑶大是得意,笑眯眯的将别在肩头的三枚银针取下,并在薛慕白眼前晃了两下。敢情她先前假意掸动肩头,就已经用巧妙手法,将暗器别上肩头。银针细若蚊足,若非神目如炬,绝难发现。 薛慕白运了一口气,并未感到有何异常,心下松了一口气。他向来自负,因为贪恋农郁瑶女色,吃了点小亏,也让他气怒难当,咬牙道:“臭丫头,不杀你,薛慕白枉生为人。”收起心中色念,身如青烟忽逝,举目间迫到农郁瑶身前。 农郁瑶彩袖偏飞,袖筒下寒光乍闪,短剑照心飞刺。 这一下出手凌厉,认位极准,薛慕白转身避过来剑,手腕一翻,银扇若纤云流转,自她短剑之下横穿而过,轻慢柔缓,似细细一抹清风,轻轻拂过,不经意间,农郁瑶半截香袖落地,现出粉嫩雪臂。 冰凉之感自腕底滑过,少女心头一惊,退开数步。薛慕白挥扇追赶,扇面清光四射,四下里清风飘卷。周围众人均觉寒风浸体,下意识的紧了紧裹身衣物。农郁瑶也觉到细细微风,挟着丝丝凉意,透体而入,一时脏腑生寒,一咬牙,迎着薛慕白跨出一步,手腕一抖,“凤鸾泊飘”一招应手而出。飘忽剑影,纷飞耀目。 “凤鸾泊飘”本意是指身世浮沉而志向不改,是以剑招使出,看似飘忽不定,实则直指要害;妙在虚实相叠,令人虚影难辨。 薛白赞道:“好剑法,真是可惜了。”手腕挑动,扇挽成花,银扇上下翻飞,如雪光飘摇,煞是美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怎么可惜了?”农郁瑶奇道。薛慕白冷笑道:“可惜了姑娘如此漂亮的身手,却心性不佳,行事恶毒!”农郁瑶道:“薛公子虚伪假善,才是愧对了这身好皮囊!” 两人斗嘴不忘动手,农郁瑶又变一招“凤下九空”,剑光一晃,化作点点剑影,一剑化作数剑,数剑快如一剑。同时指点薛慕白各处要穴。薛慕白连挽扇环,翩飞扇影,如流云飞聚,银扇挥洒自若,开合自任,美如清风拂月,全无狂暴之气。耳听得铮铮脆响,刺来剑招,都落在银扇扇面。 农郁瑶接连十六剑,都伤不得他分毫,不由得焦躁起来,点地一跃,纵身而起,短剑若银凤乘辇撵,自天圈动。弥天剑影,如叠如聚,层层如盖,霎时间将薛慕白斫长身子裹了一个严严实实。这一剑乃“凤舞九天剑”精妙所在的“有凤来仪”一招,招数华美绝伦,若九天凤来,自有一股雍容华贵之气。 薛慕白冷冷一笑道:“就这么点本事吗?”把臂一横,扇缘如一轮银梭,生生楔破她重重剑影。他出手看似极轻极缓,却飘渺高洁,踪影难觅。 目不及闪之间,只听“嗤”的一声脆响,农郁瑶腹间冰寒,退开一步,低头一瞧,小腹前的衣物竟被他扇缘削透,却未伤到皮肉,显然是对手留有余地,只要多用半分力,足够将她开肠破肚。 忽听薛慕白逼问道:“臭丫头,我再问你一遍,我妈呢?”农郁瑶犹不服软,笑嘻嘻的道:“我早就说了,你妈被我卖到妓院了。” 凌虚彦笑道:“不错,此事乃凌某亲眼所见,确然不虚,嘿嘿,姓薛的小子,你再不去把你老妈赎出来,下次我去常州,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你妈作陪。” 农郁瑶淬了一口,道:“你们男人就这么喜欢那种地方?”凌虚彦笑道:“不光我们男人喜欢,姑娘不也喜欢去吗?”农郁瑶呸了一声,玉颊泛起一片血红。 薛慕白气怒已极,合身抢上,银扇斜挥。农郁瑶挥剑格挡,岂想对手出招虽缓,却灵动异常,与她短剑一沾即走,手腕下沉,一扇削断她腰带,束在腰间的裙带c衣角登时泻落。 农郁瑶惊慌失措,退后一步。薛慕白如影随形,扇影清绝,恰似月下玉露,随风游移,清远不绝。农郁瑶捉摸不到他高渺扇招,耳听得又一声脆响,胸口衣物被划出一道破痕,露出莹白肤光。少女惊羞不胜,连忙以手遮胸。这一分心,又给薛慕白以可乘之机。两声脆响,削去胸口衣料,胸口春光外泄。 他所使扇招,源自伏香山庄的“金风玉露剑”,当年薛家先人在月影之下,由清风夜露中悟出,由此成就伏香山庄百年声威。薛慕白虽然出身于武林世家,却爱装文雅,喜欢故作潇洒,故而另辟蹊径,将剑法与银扇相结合,与人对敌时,更添了几分风雅。 古人云:“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众人只见薛慕白扇影飘飞,如风拂露。恰好天外云水徘徊之影,飘入阁中。清冷光辉,与他扇影相溶c相映,经他扇子一舞,如引风弄月,飘逸出尘。月香阁群芳虽然大多不通武学,却也为他风采所倾倒。 但听得数十声断筋裂帛般的脆响,农郁瑶披身衣物,被他一扇一扇削的破碎不堪。薛慕白大为满意,飘身退后,笑道:“滋味如何?”农郁瑶尽力护持衣衫破开之处,闻言笑道:“薛公子就是这样给你的嫂子c姨娘宽衣解带的吗?太过粗鲁,可跟薛公子的君子之名不符。” 薛慕白心头恼恨,银扇翻飞,四下里凉风拂动,农郁瑶破裂衣衫片片飞动,胸脯c肩臂各处,点点春光乍隐乍现,众人一片惊呼。农郁瑶双手遮掩不过来,玉靥红如炭烧,心中在想:“前些日子,我在常州,将他老妈当众脱的赤赤条条,这才几日光景,就轮到了我自己,难不成,真的是现世报?”随即又转念:“呸,他母子俩如此恶毒,若说报应,也该落在他们身上。” 突听一个绵软声音道:“当众撕破女孩儿家的衣服,可不是君子所为。”一件女孩家的衣衫,随着绵软酥音,自楼上飘下。农郁瑶大喜过望,飞身而起,将那件衣服披上。 抬头望去,女子一身嫩白长裙,肤如冰雕,面如雪砌,全无世俗女子的珠宝之气,容光之丽,倾世绝俗。她手提裙角,莲步而来,全身华光烨然。婀娜灵姿,清婉出尘,正是此间月香阁之主——拂春。 农郁瑶心中感激,正要称谢,薛慕白冷冷的道:“护好这身新衣,不然可就有负拂春姑娘的美意了!”折扇摇了两摇,倏地一道虚劲,绵延涌来,不及转身相迎,一只手掌,已经搭在肩头。听得一郎朗脆音,颇带嘲讽的说道:“伏香山庄,名冠三湘,实则不过一方强豪,徒然欺世盗名而已。”虚和之力,自他“肩井”穴,丝丝灌入,瞬间注满薛慕白的百脉经穴。 薛慕白骨骼如洗,通体轻盈,四肢百骸有些发软,不禁心头一惊,急忙运转心法抵抗。但他体内气机,一触到那沛然无匹的虚劲,便如冰雪消融般消弭殆尽,一时骇然之极。想要反击,全身软软的,竟是提不起半分气力。 不到片刻功夫,薛慕白面色由白转红,额上汗水涔涔,化为氤氲雾气。农郁瑶看的心花怒放,冲着凌虚彦嫣然一笑,道:“算你还有几分良心。”凌虚彦笑道:“那你如何谢我?”他一手提着薛慕白肩头,衣袂飘飘带风,灼灼目光,不怀好意的在农郁瑶身上扫来瞄去。农郁瑶两眼翻白:“谢你个大头鬼!” 拂春轻轻摇了摇头,道:“凌先生,月香阁虽然是吟风弄月之地,可也经不起先生这般折腾。”凌虚彦笑道:“好,凌某就卖拂春姑娘一个人情。”收起虚劲,撤掌退后。 薛慕白只觉五内蒸腾,身子似被抽干,一时间身子晃荡,险些委顿到地。月香阁群芳对薛慕白均有好感,见此情形,纷纷上前扶他。薛慕白瞪着凌虚彦,问道:“敢问阁下大名?”凌虚彦道:“不才‘云啸卿’凌虚彦。” “好,先生大名,薛某谨记在心。”薛慕白冷冷的道:“先生今日所赐,薛某他日必当十倍以复。” 凌虚彦轻笑道:“你若当真有此能耐,凌某自当任命。” 薛慕白神色黯然,眉梢低垂,支撑着身子离去。月香阁诸女见他身子发虚,每走一步,都颤颤巍巍,似乎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便纷纷上前搀扶。薛慕白不愿被女子小看,将上前搀扶的女子尽都骂开。 农郁瑶小声嘟囔了一声:“死要面子,不知好歹!”拂春微微一笑,上前挽住她小手,眸波流转,柔婉不尽:“小妹妹如何称呼?”农郁瑶好生感激她赠衣遮羞之德,笑吟吟的道:“我叫农郁瑶,姐姐叫我郁瑶妹子就好。” 拂春“嗯”了一声,道:“郁瑶妹子,除了你,我还没见过凌先生对哪个女子如此用心。”言语之间,略带几分伤感。 农郁瑶嘴角上翘:“他?得了吧,刚才我被那臭贼欺负的那么惨,他不见我出够了丑,决计不肯帮我的。” 凌虚彦笑而不语,暗忖:“你这小丫头性子太野,不吃点亏,绝不会收敛圆滑。” 拂春笑了一下,转身对凌虚彦道:“凌先生,你多久没来月香阁了?” 凌虚彦道:“这个我哪儿记得住?” 拂春幽幽出神,似是感叹:“足足有两年三个月二十一天。”黛眉翠羽间,满是挽不尽的缱绻柔情。凌虚彦目光闪烁,不敢同拂春目光相对,似在回避着什么。 莲华起哄道:“先生若是觉得愧谦了拂春姐姐,不如就留下来,多陪陪拂春姐姐。姐妹们说好不好?”众女轰然叫好。 农郁瑶看她二人目光,再听了莲华的言语,心头酸溜溜的,暗想:“他二人c她c她竟然是这臭贼的意中人?” 拂春本来也颇有些期待,但见凌虚彦老大不乐的神情,大是失望,白了莲华一眼,道:“凌先生志在四海,怎会为了我这区区小女子,而做停留?”淡淡道:“我衣服借给郁瑶妹子遮丑了,等我进去换身衣服。”又对农郁瑶道:“妹子衣服也被薛公子弄破,也跟我进去换身衣服。” 农郁瑶不便拒绝,同她携手上楼。过不一阵,农郁瑶霓裳似霞,裙装绚丽,先拂春一步下得楼来,笑道:“拂春姐姐说,要为凌先生准备点小礼物,等下就出来。”众女见她虽然比不得拂春的惊艳,却也光彩照人,都惊讶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莲华向众女使了一个眼神,又朝着农郁瑶怒了努嘴,众女会意,纷纷围住少女,绕着她品头论足,叽叽喳喳,问东问西。更有甚者,在她面上抹了两把,啧啧称赞她肤质白腻,弄得少女窘迫不堪。更可气的是,凌虚彦和月香阁众女热情招呼,尽情调笑之余,还时不时的瞧上促狭不安的少女两眼,满是幸灾乐祸之意。 农郁瑶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将身旁的一名女子掀翻,惊得众女各个后退。莲华见机的快,故作惊慌,一把缠住凌虚彦手臂,道:“哎呦,这位妹妹虽然有几分姿色,可也比不得拂春姐姐更贴心吧?”月香阁诸女都知拂春对凌虚彦用情极深,心下都盼望凌虚彦能与拂春共结连理,是以对农郁瑶敌意极深。 “小妮子又在胡闹!”却是拂春又换了一身乳白色的梨花褶裙,淡雅清妆,脱落的如同浴水灵芙,清韵绝俗,虽不加雕饰,却也明艳万分。她身后跟着一名婢女,怀中抱了一张瑶琴,缓步下楼,道:“我才离开了一会,你就这般对待客人。” “那是对她!”莲华撅着小嘴,道:“不知道她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凌先生眼里如今就她一人”拂春变了脸色,怒道:“不得胡说!”莲华服侍拂春多年,头一次见到她色厉内茌的摸样,心头委屈,扁了扁嘴,低下了头。 拂春笑着道:“小婢无礼,郁瑶妹子不要见怪。”农郁瑶轻轻一哼,道:“我是见怪不怪。” 拂春从身后婢女怀中,将那张瑶琴抱到怀里,向凌虚彦招了招手,道:“凌先生,我得了一张上古名琴,你来瞧瞧,是否能看出它的来历?” 凌虚彦知道她有收集历代名琴的喜好,微笑上前。但见古琴样式古朴,通体发出幽亮光泽。琴尾处一片焦痕,似乎遭到过毒火淬烧,不由一惊道:“是名琴‘焦尾’吗?”拂春笑道:“先生见识果然不凡。”纤嫩玉手,拨弄琴弦,发出阵阵清越之声,空灵脆响。 拂春幽幽地道:“焦尾本来是一块无用桐木,突遭火吻,反成名琴,可谓是浴火而生” 凌虚彦忽道:“若无蔡邕,桐木依旧是桐木,废柴依旧是废柴,又哪来的‘焦尾琴?’由此可见,若无能识得大才之人,浴火重生,也只是空谈。”心下寻思:“蔡邕造出‘焦尾琴’的时候,正是亡迹于吴地之时。后来董卓掌权,蔡邕反得重用。古来若想成就大事,若非主上有识人之能,便是攀附权贵之辈。我如果要想成就大业,就非得如同蔡邕一般,甘心效命于奸权,但我凌虚彦何等人物,岂能攀附韩侂胄那等无用之辈?” 回想生平,只因行事极端,便不容于人c不得重用,绝世芳华竟而见弃于世,反而不如一块桐木,能遇识才之主。悲抑不平之气,溢于心间,募得抬手一掌,“啪”的一声,传承千载的名琴,被他砸成两段。 他好端端的突然大发脾气,月香阁众女惊得目瞪口呆。拂春也是惊愕难言,望着毁成两段的名琴,满是怜惜之情。 凌虚彦因一时之愤,毁了焦尾琴,也觉后悔,正想道歉,忽听水榭之外,传来一个女子的怒斥:“凌虚彦,你给我滚出来,快把我女儿还给我,你还我女儿!” 农郁瑶心头一震,面上表情似喜还忧,怔怔的望着声音来处,徘徊不决,不知是否该出去相见? 凌虚彦笑了一下,迈步而出。转过院间水榭,来到玄武湖边。 湖畔长亭之下,俏立着一个姿容极美的女子,素裙裹体,风姿绰约。黛眉间,透出一股典雅c华贵之气,令人不容逼视。右手攥着一柄精钢长剑,如握一束柔枝。 凌虚彦站在女子三尺开外,拱手笑道:“农夫人,多年不见,夫人风采不减,可喜可贺啊。”女子冷冷的道:“凌虚彦,我女人呢?”凌虚彦故意装聋作哑,笑道:“令嫒的事情,自然该着落在夫人身上才是。”女子一挑凤眉,冷冷道:“跟我装糊涂吗?我之前碰上慕容玄锋,他告诉我,我女儿和你在一起” “妈!”农郁瑶一声娇呼,飞奔而到。见女子清减了不少,想是这些日子,四处寻找自己,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一时泪眼汪汪,好似乳燕归巢,一头扑进女子怀里,一颗臻首,在她怀里又钻又拱,亲昵无比。 那女子正是农郁瑶生母凤紫琅。本来凤紫琅还在怪责女儿私自离家,但见了女儿无比乖巧的模样,想她这些日子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头,慈爱c怜惜之心大动,怨怪之心大减,心中只是在想:“这孩子落在凌虚彦这种人之手,一定受了不少罪。”拍了拍少女香肩,柔声道:“乖孩子,不怕,妈这就带你回家!” 农郁瑶忽如受了惊的花猫般,从她怀里跳开,脆声道:“妈,你c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和陆源清成亲?”凤紫琅无奈叹道:“你难道还不清楚你爹爹的为人?你爹爹什么都看得开,唯独看不开‘信义’儿子。他既然许下了陆家的婚事,就绝不会反悔。” “和陆伯伯订下婚约的是我爹爹,不是我!”农郁瑶抗声道:“为了爹爹的信义,就要牺牲掉女儿的幸福吗?妈,我求你,不要逼我,我不要嫁给陆源清!” 凤紫琅错愕道:“为什么呢?你们两人从小交好,源清那孩子又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忍心叫他伤心?” 农郁瑶道:“正因为我们从小交好,所以我一直把陆源清当做哥哥看待,没有半分的男女之情,真要嫁人的话,我就嫁c我就嫁”忽的把心一横,顾不得所谓羞赧,一把揽住凌虚彦手臂,无比坚决的道:“我就嫁给他凌虚彦” 少女此言一出,不光凤紫琅,就连凌虚彦也吃了一惊。凤紫琅凤眉倒竖,嘴角眉梢,蕴有狂怒:“你说什么?”农郁瑶大声道:“我要嫁给他凌虚彦!”她对凌虚彦早已暗生情愫,这时被母亲一逼,不禁流露真情。 凤紫琅盛怒不已,脚下蹬地,飘然欺进,精钢长剑对准凌虚彦心口疾刺,一出手就是杀招。凌虚彦放开农郁瑶,身子往旁一侧。凤紫琅剑锋一偏,随形削去。凌虚彦也不还招,足下圈转,眨眼间从她剑下脱出半尺。 凤紫琅张臂舞剑,剑挽狂花,剑影横纵交织,彷如一丝一结,一结一扣,布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凌虚彦各处要害,无不罩在网眼之中。 凌虚彦双手背负身后,身形飘如清风,滑落游鱼,悠然似闲庭漫步,于不经意间避过女子凌厉杀招。 两人在这云水之畔,捉对缠斗,倏忽间交手不下数十合。“凤舞九天”剑由凤紫琅使来,果然狂暴尽去,戾气全无,举剑递招之间,华美尊贵之态,流于剑表。转身承合,尽显女子腰肢纤挪之美。 募得女子手臂一直,弥天剑影聚合为一,长剑以凤鸣九霄之势,径往凌虚彦心口疾刺,柔美之下,蕴含无边杀气。凌虚彦仍不还招,点地后退。凤紫琅一连刺出十三剑,一剑快于一剑,一剑未止,一剑又至,剑尖c剑影连成一线,剑尖始终不离凌虚彦的心口。竟是毫不留情的十三记杀招,迫的凌虚彦连退十三步。 农郁瑶看的心惊胆战,她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狠下杀手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害怕。见母亲长剑一挺,第十四剑将要刺出,少女顾不得所以,一步抢上,飘到凌虚彦身前。 “嗤”的一声,凤紫琅收手不及,剑尖刺破少女一层衣物,女子一声惊呼,瞳孔遽然收缩,总算她反应极快,及时收回长剑,冷冷叱道:“要不是我及时收手,你小命就没了!” 农郁瑶垂首道:“你要杀他,女儿不能不管”凌虚彦与农郁瑶十指紧扣,沉声道:“农夫人,若非看在令嫒份上,你又岂有机会对凌某连下杀手?” 凤紫琅气怒不已,长剑前指,抵在他喉前三寸。茫茫剑光,耀的凌虚彦双目泛花。后者却打了一个哈欠,一副慵懒之象。凤紫琅冷冷逼问:“女儿,我再问你一句,你定要和此人在一起吗?” “妈,你和爹爹感情那么好,应该明白,没有感情的结合,注定只能是相互的折磨,”农郁瑶双目泛红,“这种折磨,不是一日两日,而是一生一世。妈,你真的忍心,让女儿一生一世都受到感情的折磨?” 凤紫琅默默叹了口气,扭头瞥了凌虚彦一眼,那人目光迷乱,惫懒依旧,一派萧疏之态,仿佛眼前之事与他没有半分关系。凤紫琅心头有气,说道:“我的女儿,你可知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农郁瑶眨了眨眼,不知如何作答,凤紫琅扬声道:“此人浪荡成性,放荡不羁,经常出入烟花风月之地,身边不知道有过多少女人,你和他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农郁瑶摇摇头,道:“妈,当年你一定要和爹爹在一起,凤渊阁的几位阿姨,不也曾拼命反对吗?” 凤紫琅幽幽的道:“你爹看起来虽然狷狂之性,内里自有芳华暗蕴。况且,你爹再怎么颠三倒四,对我总算是一心一意。”农郁瑶道:“和凌虚彦相处有些时日,女儿相信,此人真实为人,绝非我们所看到的模样。女儿不强求他对我一心一意,也不在乎他心中是否还有其他女子,只求,他对我的那份心意是真就好” “傻丫头,”凤紫琅慢慢垂下长剑,轻笑道:“识人须待十年期,你认识他多久,就自认真的了解他为人?”农郁瑶无比坚决的道:“无论如何,女儿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凤紫琅道:“就算他是为人所不容的恶人,就算爹c妈反对,你也不会后悔?”农郁瑶抿着嘴,斩钉截铁的道:“对!” 凤紫琅凤眉蹙成一团。女儿的坚决,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她的女儿绝非参天秀木,刚强的外表之下,柔弱的便如朝花之露,即使是微风细雨,都足以让她支离破碎。 见母亲犹豫不决,少女忽的屈膝跪倒在母亲面前,求恳道:“妈,从小到大,不论我想要什么,你都没有拒绝过女儿,我求你,求你再让女儿任性一次。陆源清是一个好人,但他绝不是可以和女儿共度一生的人,就当我求你,求你成全女儿”眸中热泪,滚滚而下。 凤紫琅心头一软,上前扶起女儿,勉强一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跟妈撒娇吗?”伸手拭去她眉角泪痕。农郁瑶伤感不胜,泪水不绝如缕。 凤紫琅如同出神呓语:“你说的不错,人活一世,本就在这苍茫天地间倍受煎熬,在乎太多,反而难以顾全。随性而活c直视内心,才能过的开心快活你爹看似随心所欲,实则看不开‘信义’二字”她握紧女儿,道:“只是,我的女儿,你确定你的选择,不违本心?” 农郁瑶泪眼婆娑,珍而重之的点了点头。凤紫琅叹了口气,道:“好,妈成全你。”农郁瑶心中感激,唤了一声道:“妈”凤紫琅瞪着凌虚彦道:“凌先生!”凌虚彦一整肃容,道:“夫人有何指示?” 凤紫琅道:“我若带郁瑶回家,外子必将逼婚。今日,我就将我女儿托付与你,愿君善待之。”凌虚彦道:“凌某能得令嫒慧眼,定当珍爱之。” 凤紫琅粲然一笑,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的思绪又回到十九年前的那一天。烟雨后的青天下,粗狂深情的男子,似在翘首盼望伊人归来;情窦初开的少女,不顾众姐妹的反对,毅然迈向自己认定的幸福 想到今后再也没有机会感慈母的怜爱的呵护,素来乐观c豁达的农郁瑶,也是柔肠寸断,从小到大,和母亲的点点滴滴,无比清晰的重映于脑海之中。 面临分别的这一刻,少女才恍然发觉,母亲给了她太多太多,而她所能回报的却是太少太少。 滚滚不绝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天地,直到女子身影,消息在浩淼的胡波之中,少女仍然没能从悲不可抑的离伤中走出。 直到一直温暖有力的大手,紧紧与她掌心相握,少女掌心一颤,下意识的将凌虚彦的手甩开。 凌虚彦笑道:“害羞吗?”农郁瑶满面生羞,道:“那是我打发我妈的话,你c你千万不要当真”凌虚彦笑道:“我已经当真了。”不由分说的搂着农郁瑶纤软腰身,紧紧与她相拥。 农郁瑶只觉男子怀抱滚热如火,自己就像是一团棉雪,经不住他火样的情怀,就此融化在他怀里。微风拂来,带来一阵男子气息,萦绕身旁,久而不绝。一时间,少女头晕目眩,意乱情迷,恨不得此刻就是永远。 过不一阵,湖风渐大,带来阵阵荷叶幽香。少女头脑一清,赶紧挣开男子怀抱,强颜一笑,道:“拂春姐姐还在等着我们,我们回去吧。”凌虚彦“嗯”了一声,拉起少女的手往回走。农郁瑶心神乱成一团,任由他牵着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两人回到月香阁中,却不想阁中已生巨变。 厅堂中针落可闻,寂静的让人为之窒息。月香阁所有女子,都已经昏迷倒地。拂春还保持着几分清醒,杏眼凄迷不尽,望着门口的凌c农二人,透出一股愁意。 屋子中坐着一个女子,背对着门口的凌c农二人,一身红衣,绚亮如火。精舍四面轩敞,轻风入内,女子绡带飞舞,宛若猎猎正燃的火花,红得有些妖艳,有些诡异。 “是你?”凌虚彦挑眉道。 “凌虚彦,”女子声如轻敲冰凌,毫无一丝人气:“当年你做的好事,孟绮翼这辈子也都忘不了。”凌虚彦笑道:“如此说来,你这辈子都赖上我了?”孟绮翼冷冷的道:“只要能得到你这幅身子,我会不惜一切手段。” 虽然她言语冰冷,却颇有暧昧之意,农郁瑶不明白其中关节,心中暗想:“好啊,又是你惹出来的风流债。” 凌虚彦笑道:“凌某污浊之身,阁下得了去,也无用途。”孟绮翼道:“大有用途,你细白面皮,正好拿来做人皮面具,驱壳用来圈养‘噬心蛊’,血液用来喂养‘嗜血金蚕’,你的肉来喂养‘金尾毒蝎’。” 凌虚彦笑道:“毒婆娘,你就真的这般恨我?”孟绮翼道:“我多年心血,被你一朝而毁,你说我恨不恨你?” 凌虚彦道:“当年毁你‘藏毒洞’的是我凌某人,跟月香阁的姑娘们无关,你放了她们吧。” 孟绮翼冷冷一笑,道:“我有剧毒之物万千,正好用这些女子来试毒。” 拂春与月香阁诸女情同姐妹,闻言担忧不已,无比期望c求肯的望着凌虚彦。凌虚彦拂袖道:“今日凌某但有一口气,你就休想伤月香阁任何一位姑娘!” “先生口气不小,怕就怕先生有心无力。”孟绮翼轻轻一笑,往身前的酒杯里斟了一杯酒,笑道:“你我也算故人,今日重逢,我先敬你一杯。”大袖一摆,拂中白碗边缘,白碗旋风带劲般飞去。 凌虚彦伸手要接,粉嫩雪臂,倏地自眼前穿过,纤掌一张,接住来碗。农郁瑶嘻嘻一笑,道:“这酒肯污浊不堪,还是由小女子代劳的好了!”举碗欲饮,大袖飘然卷来,搭上她粉腕,绵绵酥劲透体而入,农郁瑶臂腕酥麻,不满的瞪了凌虚彦一眼。 凌虚彦笑道:“既然是敬我的,你个小丫头起什么哄?”粗大手掌,穿出袖筒,在她皓腕上轻轻一拍,虚劲如松涌的暗流,自手腕直冲碗底,碗中酒水忽的充起尺余高,清莹透亮。凌虚彦一努嘴,碗里的酒水如同一道银白水柱,飞进他嘴里。 一口喝完,凌虚彦意犹未尽的抹抹嘴,道:“好酒,果然好酒。”孟绮翼听他说话字句清亮,并无异状,心下暗暗称奇,笑道:“姑娘大有男儿豪气,也来一碗好了。”袖子一挥,大碗平平飞出,举目之间,已到她眼前。碗口激风更切,少女衣带飘飞,激的她喘息不定。 凌虚彦大袖飞出,穿到酒碗之下,凌空虚托,酒碗被他袖上的虚风带偏,滴溜溜飞到一旁,落在他手心,笑道:“女孩子家,还是少喝些酒的好,这一碗,由我来代劳。”一仰头,又一碗酒下肚。 他连饮两碗,依旧行若无事。孟绮翼既惊且奇,笑道:“有一有二,就有第三第四,阁下连干了两碗,何不再来一碗?”倒满一大碗酒,甩袖送出。将到身前,凌虚彦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碗酒权当回敬你了。”袖子一舞,酒碗掠起一阵狂风,倒飞而出。 孟绮翼掷出一只白碗,双碗半空相撞,双双破碎,酒水漫天飞溅。要知那酒中之毒,烈性非凡,沾身极腐,孟绮翼本人也极为忌惮,身形闪展,避让四处飞洒的毒酒,现出半张面孔。 农郁瑶“啊”的失声惊呼,但见那女子面上一团死气,整张脸凹凸不平,生有大片尸斑。皮肤几已溃烂,满是腐肉,绝似棺中一具将烂未烂的死尸。只有一双亮如星光的眼珠子,还能让人感到一丝生气。少女面若严霜,低垂峨眉,似乎不愿正眼去看那女人。 “人说凌先生最是惜玉怜香,”屋外阴云蔽日,屋内一派阴暗,只见那老婆子绚衣飘飘,双目空洞无神,阴暗神情在昏惨惨的日光下,平添了几分幽鬼之气,说不出的恐怖c诡异,口上淡淡说道:“今日怎的如此粗鲁?”阴冷眸子,忽的放出异样光彩。 她那张可怖c诡异的尊容,故作媚态,更是渗人之极,农郁瑶头皮发麻,一股寒意流走全身,双手紧紧扣住凌虚彦手臂不放。 凌虚彦神色如常,笑道:“阁下这幅鬼样子,凌某便是想要怜惜,也怜惜不起来。”孟绮翼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先生可愿与我上楼一晤?”独自走上楼梯,回眸一笑,虽然仍是那副阴惨惨的面容,眸中媚意,却如扬动的春水,竟似有一种勾魂夺魄之能,让人抗拒不能,凌虚彦不由自主的随着她迈出一步。 农郁瑶心道不好,紧握着凌虚彦的手不放。凌虚彦回头笑道:“放心好了,”他眼中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就凭她那点用毒的本事,伤不得我分毫。”农郁瑶最看不得她不可一世的摸样,心头有气,暗想:“就让他自大好了,我又何必管他?” 赌气不再管他,可看着他和孟绮翼走上楼去,心下又万分担忧:“毒婆娘全身上下都怪异的很,不知道还有什么恶毒法子?” 凌c孟二人上得楼来,转过一道回廊,进入一间女子香闺,房中麝香扑鼻。孟绮翼站在窗边,背面示人。天边的晚霞徐徐沉下,照进屋来,与她纷舞的裙衫,一起飘舞c摇曳,绚彩流光。 这里本是拂春的香闺,凌虚彦最是熟悉不过,轻轻笑道:“你要我跟你到此,所为何来?”女子回首笑道:“你说呢?”柔光流转,如星月逐光,晶亮粲然,妩媚生情。凌虚彦笑道:“以阁下这幅尊容,若想使美人计,大可不必。” “你怎知,这是我的真实容貌?”孟绮翼媚笑盈盈,说话时努力的伸直了脖颈,脖子间的肤色,滑落羊脂,嫩白生光。 凌虚彦呆了一下,恍惚中发觉,漫天的霞光c云霓,似随着女子的轻轻一笑,而聚合流转;丑陋c可怖的面容,突然迸发出绚烂光彩,缤纷耀目。五光交错间,那张令人作呕的面庞,正一层层脱落;流光聚合间,现出一张绮丽流霞c明艳焕彩的惊世容颜。 凌虚彦色为之迷c目为之眩,一颗心砰砰乱跳。花开花落,梦幻重重,那流光幻化的容颜,仿佛已超越了造物之妙,天人之笔,难以描其容;八斗之才,难以喻其秀。拂春的倾世绝俗c凤紫琅的华美尊贵c农郁瑶的娇俏可人,加在一起,也难及眼前女子十分之一的美。天下女子的美貌,似是集于她一身,在这一刻一起绚烂的绽放。 和煦 任何人都无法抗拒这惊心动魄的美,凌虚彦神为之飞,脑海中一片空白,浑然忘了身处何方。一股越来越浓的香气,绕着鼻尖不散,彷如处子体香,摄人心魄;又彷如情人的柔嫩的手,在心口拨来拂去,勾起人内心的。 一时间,凌虚彦身心俱软,体内流动着燥热不安的血,眼睁睁的望着那毫无瑕疵的玉人朝自己走来,任由那纤巧无骨的碧手,缠上自己的臂弯,奇软如棉的酥胸,贴上自己的心口;血渍般珠润的红唇,一点点朝他面上吻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孟绮翼喉间一紧,凌虚彦一手攥着她衣领,目光清明,哪里还有半分迷醉c凌乱的神色?孟绮翼吃吃笑道:“先生不懂风情,可也用不着这般粗鲁”凌虚彦一言不发,手如金箍般紧紧扼住她喉管。 孟绮翼几乎窒息,小口微张,娇喘连连,面孔开始扭曲。不到片刻,一条火红似血c猩红耀目的蚯蚓,从她喉咙深处嚅嗫而出,爬过舌尖。凌虚彦几欲作呕,一把推开孟绮翼。 孟绮翼一阵猛咳,那条滴血般的蚯蚓吐落在地,挣扎几下,化为一堆腐土,恶臭难当。凌虚彦冷笑道:“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玩的什么把戏?你先用催情香乱我心智,再用绚烂容光,耀我耳目。最后在我最快活的时候,用毒虫将我毒杀。哼,你算计虽好,可也将凌虚彦瞧得太小了吧?” “你若当真聪明,就不该碰我一下。”孟绮翼拢了拢满头秀发,慢悠悠的说道。凌虚彦眉头一皱,手心处剧痛钻心,整条臂膀,黑色丝线翻涌,手心处涌出的血,也是暗黑如墨。孟绮翼大为得意,冷笑道:“你应该明白,像我这种人全身都是毒。我的外衣,是喂了蛇毒的‘赤练甲’,肤上是烂肉腐骨‘血鳞散’。香气也不是‘催情香’,而是让你血气凝结的‘血凝香’,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让你血气凝成冰块。你居然还敢赤手抓我?” 凌虚彦冷冷一笑,道:“凌某虽然称不上百毒不侵,但凭你下毒的微末本事,还伤不得我。”运起内功心法,臂上涌动的黑丝,瞬息间烟消云散,手心汩汩流出的黑血,又变得殷红滚热。 孟绮翼面色一黯,随即哈哈大笑,站起身来,笑道:“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凌虚彦心生不安,只听身后一阵窸窣声响,夹杂着咕咕之声。弥天极地的毒药味扑鼻而来,浓厚至极,十分呛人。饶是凌虚彦见惯了风浪,这时也不由得有些心慌,回头一瞧,更是头皮发麻,如坠冰窖。 但见满地青蛇,昂首吐信;遍地蟾蜍,通体猩红。青红之间,又有无数鲜尾亮甲c银鳞耀目的蝎子c蜈蚣,扬鳌摆尾。无数毒物,漫如潮水,霎时间将凌c孟二人困在一片狭小之地。 凌虚彦吸了一口冷气,举目四望,屋角c房梁c窗台上,布满五色斑斓的壁虎,流光溢彩,绚丽夺目。瑰丽之余,更平添几分诡谲。 孟绮翼笑吟吟的道:“凌虚彦,我看你如何脱身?”凌虚彦不置一词,伸手抓住她柔弱无骨c滑嫩如脂的皓腕,孟绮翼媚笑盈盈,“好哥哥,原来你也不是正经人。”身子软绵绵,往他怀里偎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凌虚彦冷冷一哼,顺手拔下她束发用的雕花玉簪,尖利簪头,将她玉腕扎破,殷殷血渍,映衬着她冰肌玉肤,如朱梅映雪,娇丽鲜艳,鲜血滴散处,毒物纷纷趋避。 “果不其然,”凌虚彦冷笑道:“你这毒婆娘由皮到肉c由血到骨无不带毒,跟你相比,区区五毒又算得了什么?”孟绮翼似乎不以为意,媚笑道:“好哥哥,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凌虚彦道:“烦劳谷主送我外出。”用玉簪在他腕上划出两道创口,用力挤压,登时鲜血飞洒,周遭毒物“哧哧”避散,给凌虚彦让出一条康庄坦途。 凌虚彦攥着她手腕昂然而出,穿过回廊,回到前厅,室中仍是寂然无声,月香阁诸女卧倒一地,仍未苏醒。拂春双目半张半合,望见凌虚彦,盈盈粉泪潸然而下。 凌虚彦心头一沉,环目四顾,竟是不见了农郁瑶,庭室正中的檀木桌上平放着一张白纸,当下将孟绮翼丢到一边,拾起纸片,只见纸片上书写着“窃玉不得,偷香而还,‘玉兰台’秋凌枫字”这十五个正楷。 “‘玉兰台’秋凌枫?”凌虚彦惊惧不已,那秋凌枫乃色中恶魔,武功虽非绝顶,轻功却冠绝当世,窃玉偷香从未失手。凌虚彦如坠冰窖,心忖:“秋凌枫行事素来不着痕迹,倘若郁瑶清白有污,我又如何对得起农夫人重托?” 孟绮翼哈哈大笑,道:“秋凌枫行事就如行雪无痕,了无一丝痕迹,你凌虚彦就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救不了你姘头啦,哈哈”凌虚彦剑眉紧锁,手上微微用力,纸片被稔成碎片。 孟绮翼缓缓站起身子,她之前失血颇多,此时脸色苍白,头脑微眩,手扶着脑门,说道:“或许我有法子帮你救人”凌虚彦不可置信的看了孟绮翼一眼,从袖管底下倒出一只竹筒,拧开筒盖,数只血色红蝶,翩跹飞出。血蝶绚丽鲜红,瑰丽耀眼,如同飞舞的火花,凌空飞舞一阵,便向东而去。 “秋凌枫身上早就被我下了龙隐密香,纵使秋凌枫剥皮剔骨,哪怕只剩一堆枯骨,在我这血蝶追踪下,也叫他无所遁形。”她望着凌虚彦,笑吟吟的道:“夙劫谷孟绮翼素来与世无争,但要是惹上了我,就是纠缠到天涯海角,也要拼一个不死不休。” 这话怨毒之极,凌虚彦听的心头发寒,说道:“那你为何帮我?”孟绮翼俏脸一扬,一改之前的妩媚娇艳,冷冷道:“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三心二意c用情不专之辈,秋凌枫作践女子,最是该杀。我不是在帮你,只是想借你的手杀秋凌枫。” 凌虚彦心下为难,垂首看了拂春一眼,女子眸眼含泪,神色凄迷,惹人垂怜,孟绮翼知他心思,笑道:“我之前说的都是狠话,夙劫谷孟绮翼绝非好杀之人,月香阁诸位姑娘,只是被我用迷香熏晕,药性一过,自会苏醒,倒是你那姘头” 她也不将话说破,轻轻一笑,拂袖而出。凌虚彦叹了口气,当此之时,他除了相信孟绮翼也别无他法,只得跟在她后头。 此时天色将晚,如血残阳,自云水之间徐徐沉下,将碧波粼粼的玄武湖,渲染的一派瑰虹,一只小船划破碧波,从岸边飞速驶离。 行出一程,凄美箫声,随着晚风悠扬飘远,箫声中满是离愁别绪,意绵情长,声声催人愁肠。正奋力划桨的凌虚彦,心头一动,回首望去,湖畔长亭之下,拂春裙裾缥缈,仿若仙霞云绕,口边玉箫横置,离别之音,飘渺送出。 凌虚彦心头悲恸,他绝非薄凉之人,拂春对他深情厚意,凌虚彦并非全无所觉。然而爱情之事最难勉强,是以他一直都在回避着拂春对他的感情,心想:“拂春姑娘对我的浓情厚爱,只怕今生今世,我都无以为报了。” 不久船只驶出玄武湖,孟绮翼一上岸,便说:“今儿天不早了,什么事儿明个再说。”不待凌虚彦答应,就一头钻进一家客栈。凌虚彦虽然记挂农郁瑶,但眼下除了孟绮翼,当前无人能够找到秋凌枫踪迹,凌虚彦虽然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当晚凌虚彦自然是辗转难眠,第二天天色刚刚放亮,就站在孟绮翼门外等候。孟绮翼有意要他难受,直到日上三竿,才姗姗而起。起床后又借口梳洗,让凌虚彦足足多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妆容一新的走出房门,又嚷着肚饿,点了一大桌酒食。等她吃饱喝足,已经日过中天,这才不慌不忙,悠然起行。 这一路上,孟绮翼处处和他使性怄气,三不一停,五步一歇,见到客店就冲进去大肆吃喝,天色稍晚就投栈休息,第二日日上三竿,才姗然起行。凌虚彦气恼不已,奈何这女子软硬不吃,凌虚彦持强相逼也好,软语相求也罢,女子始终如故。凌虚彦好不泄气,心说这般速度,等找到秋凌枫,农郁瑶野种也都有了。 这般拖拖拉拉的走了小半个月,两人渐入皖西地界,四下丘壑丛生,举目四望,唯见青山隐隐,雾锁云峦。云崖深处,牧笛悠扬。凌虚彦本就心有壁垒,这时听那笛声带着几分伤愁,更是愁眉不展。 过了巢湖,两人进入舒州地界。舒州虽然不比临安c建康那般繁盛,但也是两淮名镇,自然也有一番繁华景象。进到城中,只见满城都是拖着残戟断甲的伤兵,凌虚彦这些天一心只想着下落不明的农郁瑶,这时好奇心起,揪过一个伤兵,细细盘问之后才知道,在韩侂胄的授意下,北伐宋军已经袭取泗州,却在宿州城下陷入苦战。这些伤兵都是从宿州前线送回来的。 孟绮翼向来不问天下兴亡朝堂之事,进城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了一家名为“临风仙客”的酒店吃饭。凌虚彦记挂农郁瑶,自然没有吃喝的心情。孟绮翼吃了两口,笑道:“你放心好了,凌虚彦虽是窃玉偷香之辈,却从不伤害女子性命。” 见凌虚彦仍是浓眉深皱,孟绮翼讥笑道:“原来,你担心的不是你姘头性命,原来是在担心她清白有污,给你带上一顶绿油油的绿帽子啊,哈哈哈”她板起面孔,冷笑道:“原以为你凌虚彦见识高明,原来和世俗男子一般无二。” 忽听店外一脆郎声音,长声笑道:“临风仙客,仙客临风,妙得紧,妙得紧,临风醉饮,胜似仙客。本公子今日便放手当一回仙客!”音犹未绝,一道人影翩然入店,带起一阵清风,淡淡香气拂过鼻尖。香气极清极淡,凝若实质却又飘渺难觅。 凌虚彦心觉香气有异,循香望去,但见那刚刚落座的男子锦袍华服,眉目细描如画,五官精细如琢,虽无凌虚彦的潇洒不群c慕容玄锋的儒雅湛然c薛慕白的旷世风华,却有着世间女子也无法企及c近乎妖冶般的俊美。 孟绮翼远迈天人之貌,在进店之时已经引起不小的惊叹,见到这男子之后,纷纷感叹:孟绮翼无疑占据了世间女子之美,这男子则无疑凝聚了世间男子美貌。 就在这时,数只血色红蝶比翼逐飞,绕着孟绮翼翩跹不止。孟绮翼取出一只竹筒,血蝶一一钻入竹筒之中,一面朝着凌虚彦,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凌虚彦会意,心想:“秋凌枫果然生的俊美绝伦,实不负‘玉兰台’之雅号。”“兰台”本是战国时楚国美男子宋玉别号,秋凌枫自号“玉兰台”,可见对外貌之自负。 “好皮囊,”,一衰老之极的声音称赞道:“真是一副好皮囊。”声音嘶哑,就如铁戟磨砂一般,听的人心头发渗。循声一瞧,说话的是一个年在八旬的老者,腰背佝偻,长髯及胸,一张面孔干瘦枯瘪,形容无比瘦削,仿佛脸上的肉被人用刀一刀刀割去,只剩一副骨架披着一层面皮,眼珠子深陷眼窝,毫无生气。双手十指,瘦长见骨。此时一手端着酒碗,另一手无比灵巧的捏动着一团彩泥。老者身边,放着一架泥人,无不各具形态。 秋凌枫同那老者对视一眼,老者忽的目放精光,眼珠子几乎凸出眼眶,捏好的泥人,往桌面上一摆,竟同秋凌枫形貌一致,妙在举止神态也是一般无二。 秋凌枫吃惊不小,就在这时,店外马蹄声声,白马飞驰而至,马上男子怒叱道:“秋凌枫,看你往哪儿跑?”仗剑从马背上跳下。秋凌枫“嘿”的一笑,顺手抓起身旁一人,朝店门口的青年男子抛了过去。 那青年男子正好卡在门框内,闪转不得,只得退出店门,双臂一张,将来人接在怀里。秋凌枫笑道:“湘南陆家,侠义传世,果然不虚。”出手如电,目不及闪间劈手抓过一人,甩手朝店门外丢去。青年男子赶忙将怀中之人放到一边,张臂救下来人。 秋凌枫连声大笑,身如幽形幻影,出手更是迅捷如电,店中之人被他一一丢出门外。他动作委实太快,被掷之人只是眼前一花,根本就来不及闪躲,就如流云飘絮一般飞出店外。 青年男子手法委实不慢,但秋凌枫掷人速度更快,刚救下前面一人,后一人又飞到眼前,来势讯如风c疾如电。男子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被逼的手忙脚轮。饶是他拼命抢救,却仍有不及,不少人被摔的骨碎肉烂c鲜血淋漓。男子见因己之故,致使旁人受难,心中不安,朗声道:“秋凌枫,你我的事,干嘛要牵累旁人?” 秋凌枫笑道:“陆公子乃正人君子,未曾接近女色,今日就让你尝尝软玉在怀的滋味。”将一名妙龄少女丢了出去,青年男子前跨一步,正要救人,“哗”的一声,女子衣襟尽去,只剩贴身小衣。敢情秋凌枫将女子抛出之前,就已经用巧妙手法将女子襟带扯断,经风一吹,外衣自然脱落。 那青年出身名门,秋凌枫突然使出这种下作手段,羞的他脸都红了,“非礼勿视”的圣人训诫出现在脑海里,下意识的闭上双目。一个温软玉体撞入怀里,男子从未有过此等体验,一时窘迫不堪,竟和那女子一同滚倒在地。 秋凌枫大笑不止,挪步移身,飘到捏泥人的老者身旁,探掌抓向老者肩头。老者面如古井无波,右手端着酒碗,将酒水不急不慢的送到嘴里,左手五指钩弯成爪,朝着秋凌枫腰眼抓去,爪风刚锐异常。秋凌枫心下一凛,扭步退开,口中道:“老前辈深藏不露,倒让秋某小瞧了。” 趁这个当儿,青年男子已经从地上爬起,一步迈进店里,秋凌枫笑道:“陆源清,你苦苦纠缠我十多日,若非是看在令叔份上,我早就要你好看了。”青年男子大怒,长剑挥如满月,口中道:“秋凌枫,你掳我未婚妻在先,伤我叔父在后,你辱我陆家太甚,陆源清与你绝不两立!”一连数剑,快逾疾风。 他剑法虽快,秋凌枫身法更快,足下轻点,从他剑下横飘出半丈之远,笑道:“陆向宗一世豪杰,尚栽在我手,凭你陆源清也想复家门之仇?”陆源清气怒不已,长剑横削竖劈,一剑快于一剑。 凌虚彦轻松不少。屈指算来,农郁瑶被掳走了半月有余,若他真被陆源清苦缠了十多日,或许无暇侵犯农郁瑶也是有可能的。当下心情大振,凝神观看陆c秋二人捉对缠斗。 但见陆源清剑法轻奇迅捷,剑影四下圈合,铺天盖地。湘南陆家“阻水剑法”,以灵动c轻快见长,陆源清年纪不大,却颇得剑法神韵,剑招行云流水般使出,迅若狂飙,大有截江断流c挥剑阻水之势。 秋凌枫意态闲暇,面含微笑,身形忽左忽右,戦之在前,忽鄢在后,步子看似极轻极缓,却总在长剑贴身之时,身影一闪而没。陆源清长剑大开大阖,然而数十剑下来,未能碰到秋凌枫半片衣角。 凌虚彦惊叹不已,只觉秋凌枫轻功当真快比电势,迅逾流光。回想当日和农郁瑶在南山竹海中缠斗的情景,农郁瑶年纪稚嫩,说到轻功灵动迅捷,自然不能和陆源清相比,而凌虚彦看似潇洒写意,但单论轻功,却也远远不及秋凌枫,心想:“难怪秋凌枫能够搅得天下不安,单论轻功,此贼堪称当世第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忽听秋凌枫朗声笑道:“阻水剑法,不过尔尔!”陆源清怒不可遏,一剑斜削。这一剑携怒而发,来势快了一倍不止。将及及身之时,秋凌枫身影陡然消失,听他笑道:“你这厮太不老实,看我打你屁屁!”但觉后臀他轻轻拍了一下。 陆源清脸色涨得通红,虽然这一下虽然不是重手法,他堂堂七尺男儿,却被人当做三岁顽童般戏耍,当真羞愤不已,当下长剑环腰后扫,冰冷剑锋朝身后的秋凌枫腰身削去。不想秋凌枫身子一闪,又飘到他眼前,掌挟风劲,兜头打来,来势极快。 陆源清风劲扑面而来,心想:“且不说这一掌挟着不小掌劲,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掴上一掌,也是颜面无存。”他长剑一时无法收回,当即迎着对手掌法来路,挥起左掌格挡。 秋凌枫嘻嘻一笑,手掌一卷,一时间掌影飘飘,陆源清虚影难辨真实,还没反应过来,“啪”的一声,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大耳刮子。陆源清被他这一巴掌抽的头昏脑涨,面门上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陆源清气急败坏,身子一翻,反手一剑递出。 秋凌枫飘退数尺,笑道:“不跟你玩了,本公子去也!”足下点地,飞身而起,穿破屋顶。陆源清纵身追去,跃到半空,身旁风劲倏起,似有物事破空击到。陆源清只当是有暗器袭来,半空中侧转腰身,长剑随身急削,将来物一剑斩成两截。却是一个泥人,泥人上半身粘在他剑尖之上。 陆源清见清泥人面容,吃惊不小,身子飘然而落,长剑指着那捏泥人的老者道:“阁下究竟何人?和c和郁瑶有何关系?”敢情那泥人神态娇蛮,举动灵动活泼,正是农郁瑶。 老者徐徐饮了口酒,道:“老夫马王帮瞿天。小子,你是‘半醉酒仙’农浴石的未来女婿?”陆源清道:“不错,我和郁瑶自小订有婚约。”瞿天点点头道:“所谓‘父债子还,妻债夫还’,妖女农郁瑶,在衡阳城逼我我马王帮舵主,这笔账自然要算到你这未来夫婿的头上了。” 孟绮翼听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下凌虚彦,眼中满是笑意,仿佛是在对他说:“人家正牌夫婿来了,轮不到你这野汉子多管闲事了。” 陆源清眉头深皱,那马王帮实非小可,在两淮一带声势浩大,而且颇有历史渊源,相传源自“王与马共天下”的东晋。“五胡乱华”之时,晋室衰微,中原沦丧,司马氏在琅邪王氏相助之下,于江东重建晋室政权,由司马氏c王氏共掌江山,时人谓之“王与马共天下。”后刘裕禅晋建宋,司马氏c王氏共失天下。两家后人不甘福贵成空,便一同组建了马王帮。 数百年来,马王帮在江南c两淮一带大力拓展势力。时至今日,马王帮势力遍及南天武林,帮众不下数十万。每逢时变,马王帮或诱发民变,或聚众起事。宣和年间的方腊之乱c南渡初年的钟相c杨么之乱,都是由马王帮背后挑动。 陆源清大感为难,湘南陆家号称“清流世家”,向来避世不出,不问时事,而马王帮志在江山。更何况马王帮声势浩大,若是招惹马王帮,陆家麻烦不小。不过转念一想,农郁瑶是他未来妻子,她的事自然就是陆家的事。当下甩掉剑尖泥人,摆开一个剑势,道:“虽然郁瑶一时不肯嫁我,但我已将她当做我妻子。不管她做过什么呢,都算在我头顶。” 凌虚彦见他犹豫这么久,才做出决定,不禁连连摇头。 瞿天轻轻一笑,将碗中酒水一口吸干,笑道:“很好,很好。”干瘦见骨的右手微微用力,“咯”,酒碗被捏成碎片。他“循阳手”直有碎石破玉之力,何况这区区一直瓷碗?摊开掌心,碎片如流星飞莹般朝陆源清击去。 陆源清长剑一圈,“叮当”脆响,刺来碎片被他圈落在地。瞿天道:“当心了!”他人虽衰老,举动却迅捷绝伦,几乎是人随声至,双手上下翻飞,一手横抓他喉颈,一手抓向他小腹,手法刚健凌厉。陆源清不敢小觑,退开步余,手中长剑自他双爪之间划过,当胸横削,将瞿天迫退,跟着长剑一挺,随形疾刺。 瞿天脚点地面,身子凌空上翻,右脚无巧不巧点中他剑尖,左脚则穿到他剑身之下,右脚下踩,左脚上抵,双脚上下用力。陆源清只觉千钧之力,从长剑上交卷涌至,手腕掣的生痛,“铮铮”数响,铁剑断为数截。 陆源清心惊不已,忽觉面门爪风凌锐,扑面生痛,瞿天凌空翻身,爪携刚劲,朝他面门狠抓。陆源连退数步,见他腰背高高躬起,身法却仍是如此轻盈,着实敬佩他的轻身功夫。 瞿天一抓落空,身形落地,使开他的“循阳手”武功,双爪齐出,抓向他两肋。“循阳手”号称碎金断玉,瞿天曾靠此武功连毙数只猛虎,“马王帮”瞿天之名,响彻江湖。陆源清情知以他爪劲之刚利,若被抓实,便是剥皮拆股的惨祸,当即双掌一岔,分别向他双腕腕门。 不想瞿天“循阳手”极是灵动,两人四臂相交,瞿天双爪缠绕,如枯藤绕树般缠上他手臂,指爪钩弯,“哗啦”一声,将陆源清衣袖抓的粉碎,尖利爪尖,抓的他双臂血肉淋漓。陆源清痛入骨髓,眉心皱成一团,右足飞弹而起,踹向他小腹。 瞿天身子斜侧,让过他这一脚,挥舞双爪,斜抓他腰眼。陆源清大步旁迈,看看避过。瞿天一步前欺,利爪随形前探,爪指不离他要害。陆源清领教过他“循阳手”的厉害,不敢硬接,左跨一步,从他爪指之下避过。瞿天手爪一偏,随他偏转身形抓到。陆源清脚下蹬地,连连退后,瞿天亦步亦趋,步步紧跟,双臂直伸,爪指不离他心口寸余之地。 两人游斗数合,瞿天几如跗骨随形,不论陆源清如何闪转避让,瞿天双爪始终循着他飘转身形而动,爪指时时不离他要害。陆源清全身要害都笼罩在锐利爪风之下,身形稍慢,便是皮开肉绽之祸。 陆源清被他逼的窘迫不堪,目光余角,瞥见一张之前被掀翻的桌子,足下一勾,挑起木桌,当头朝瞿天砸了过去。瞿天劈手将木桌抓烂,一时间碎屑横飞,两人眼难视物,陆源清借机飞起一脚,踢向他胸口。瞿天冷冷一笑,小退半步,迎着他这一脚来路,一爪斜撩。 脚c爪相交,瞿天五指一弯,使力一抓,“嗤”,陆源清脚尖通车无比,吸了一口气,赶忙将脚缩回,低头一瞧,他鞋子已被他抓烂,脚面被抓出数道血痕。 这时瞿天又挥爪急攻,陆源清闪身躲避。他右脚伤的委实不轻,身法不比之前的灵活,慢了半拍,被他一爪抓破肩头衣物,留下一道浅痕 陆源清一向强于剑法,拳脚非其所长,之前凭借灵动轻功吗,还能支撑,此时脚被抓伤,轻功不如之前,十数招下来,陆源清险象环生,前胸c后背c两肩先后被抓出十多道血痕,虽然伤势不重,却极为狼狈。 眼见瞿天大占上风,手背忽的被一白色物事击中,虽不甚痛,却有一股虚柔之力,透腕而入,一时间手臂绵软无力,提不起劲,当下调开一步,却见袭中他腕门的是一根亮晶晶c光秃秃的鸡骨头。瞿天心下凛然,要知他瞿天誉满南天,武功可算的当世一流,这鸡骨头袭来时却无声无息,以他之能,竟也毫无所觉,可见偷袭之人也绝非庸手。 忽听一人不耐烦的道:“还不滚吗?”言犹在耳,一根光滑c油亮的骨头破空击到,重重打在他左颊之上。这一下出手极重,瞿天老脸高高肿起,震得他牙关发颤,口中咸腥,满口都是鲜血,敢情他满口老牙掉了一半。 瞿天将满口碎牙和着一口鲜血吐出,捂着红肿老脸,扭头望去,就见一个青衣文士,意态萧疏,神态慵懒,正捧着一只鸡腿啃得不亦乐乎。一旁还坐着一个红衣女子,手托香腮,笑意宴宴的望着自个。这二人正式凌虚彦c孟绮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瞿天早就看到到凌c孟二人,初时只觉孟绮翼姿容奇美,凌虚彦愁眉不展,似乎心神不属,也只当他二人是寻常男女,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只觉凌虚彦看似惫懒,然而举动之间却满是清奇之气。眼珠子转了转,拱手道:“阁下气度不凡,想也是人中龙凤,但也还是不要插手马王帮的事” 凌虚彦发起恼来,喝道:“我要你滚,听不懂人话吗?”啃了大半的鸡腿,随手丢掷。“啪”的一声,鸡腿打在瞿天额头上。瞿天头脑震晃,眼中一派天旋地转,差一点仰天摔倒。心中在想,自己轻身功夫虽然和秋凌枫无法相比,但眼睁睁的看着他鸡骨头丢来路子,却无法闪躲,此人本事不小,陆源清已经较难对付,再加上这突然跳出来的青衣文士,弄不好自己老命就要落在这儿了。 他为人务实,精于算计,若非稳赚不赔之事,绝不拼命,当下一口气跃出客店,飞落街心,确认即使凌虚彦追出客店,自己也能安然逃命,才回头道:“阁下坏我好事,马王帮三十万帮众,铭记此仇。”说过狠话,快步去了。 陆源清向凌虚彦拜了一拜,道:“多谢前辈援手之德。”凌虚彦淡淡的道:“陆兄客气。”伸了一个懒腰,将面前酒杯斟满酒水,道:“陆兄若是不弃,过来对饮几杯如何?”陆源清不敢有违,道:“是!” 走到凌c孟二人身旁,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目光余角所及,孟绮翼一袭红装,红唇玉齿,肌如冰雕,肤如雪砌,朱颜明艳绝伦,实在难以想象世间竟有此等仙容绝颜,看的有些傻了。 孟绮翼见他神态憨厚,冲他微笑着眨了眨眼睛,眸中媚意横流,宛如春波碧水。陆源清何曾见过此等阵仗?满面通红,赶忙别过头去,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凌虚彦细细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约莫二十五c六,皮肤黝黑,五官端正,倒也算的上相貌堂堂,就是过于憨厚,心想:“真是个大大的老实人。”他身上衣物被瞿天扯得条条道道都是裂痕,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此人毕竟和农郁瑶渊源不小,凌虚彦自然不愿看他出丑,当下脱去自己外衣,给陆源清披上。 陆源清好生感激,道:“多谢前辈,还未请教前辈名号?”凌虚彦也不隐瞒,报上了自己名号,又命掌柜重开酒席,重新点了一桌酒食,同时不忘赏了掌柜一锭元宝,用于修缮酒楼。 凌虚彦道:“若是凌某没有看错,兄台方才用的是常德陆家的‘阻水剑法’,不知与大宋水师都统制陆向宗如何称呼?”陆源清道:“正是家叔。”凌虚彦点点头,道:“据凌某所知,清源山庄乃清流世家,向来超然于世,不问朝政,令叔为何在朝中身居要职,为朝廷效力?”陆源清道:“家叔少有大志,一心为国谋利c为民谋福,因此我父亲c祖父都容不下家叔,家叔也因此一怒离家,投身军伍,算起来,十多年未有音讯了。” 凌虚彦道:“我与令叔向有交往,前番听闻令叔为韩相所排挤,怒而挂冠,实在可惜。方才你和秋凌枫交手之时,似乎听你说令叔曾被秋凌枫所伤,不知此事从何说起?”当日在常州那家妓院,凌虚彦和陆向宗只是匆匆一晤,说了几句话,实在算不上深交。他急欲知道农郁瑶的情形,却又不方便直接问,故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想要通过询问陆向宗情形,来探听农郁瑶状况。 陆源清道:“前辈”凌虚彦摆了摆手,道:“你我之间,没必要分出辈分,你叫我一声‘大哥’就好。” “这,不大好吧?”陆源清红着脸道:“前辈与家叔交好,自然也是源清的长辈”凌虚彦拂袖含怒,道:“叫你叫你就叫,哪这么多臭规矩?”陆源清性子颇为软弱,见他面有怒色,只得拱手道:“承蒙大哥看重,小弟自当以兄长之礼待大哥。”说道:“这话须得从我未婚妻说起。我未婚妻农氏,名为郁瑶,自幼就订有婚约。本来两家长辈已经约定好,今年六月底完婚。可我那未婚妻不肯嫁我,半年前就从家里逃了出去。 “我外出寻找我未婚妻的下落,这一路上听了不少她做下的荒唐事偷官印c劫大牢,气死福建孟百川,南天武林被她搅得天翻地覆,唉,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刁钻任性。” 凌虚彦道:“凌某也曾听闻,江湖上出了一个行事诡谲c刁钻恶毒的小妖女。你陆家行事素秉清正,娶这样的媳妇,就不怕有损你陆家清誉?”陆源清脸上更红,道:“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这辈子我非她不娶。”凌虚彦道:“那丫头惹的祸不小,黑白两道被她得罪了个遍。你陆家向来避世不出,你若是娶了她,就等于给你陆家娶了一个大大的麻烦,到时候寻仇的人,一茬接着一茬的上门,你陆家还能清静吗?” 陆源清道:“纵然天下人都与我夫妻过不去,我也要娶她为妻,一生一世守护她。”凌虚彦淡淡一笑,道:“看不出,陆兄竟也是一位痴人。”陆源清脸上红的厉害,低垂着脑袋,他性子敦厚实在,未察觉到凌虚彦神色有异,极不自然,往下讲述道:“我一路北上,到处打听我未婚妻下落。半道上听出家叔叛出朝廷的消息,除了记挂我那未婚妻子外,还多了几分对家叔的记挂。 “四月间,我独身一人,到了江南名镇常州,就见到街面上官兵往来调动,心中很是不解,虽然我路上也听说朝廷将行恢复之举,可韩相爷纵然兴兵伐金,也断不会从常州出兵,常州又怎会突然多出这么多兵将?仔细打听,才知道这些兵将竟是为了围剿家叔。我既然遇上这事,自然不能不管,就跟着大队官兵,来到一家妓院之外,就见家叔正和一个银盔亮甲的武将缠斗不休。那银甲武将我也认识,正是家叔好友孟宗政,孟宗政先祖孟安乃岳武穆帐下大将。当年家叔投身军伍,也是受此人之邀。 “我不知他二人为何交手,只想冲进店里相助家叔,被那伙官兵挡着,我就使开家传的‘阻水剑法’,将挡道官兵一一打倒,终于闯进店里。那会家叔和孟宗政已经罢手,家叔这正望着窗外的大运河出神,口中自言自语:‘她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叫了一声‘叔父!’家叔也是恍若未闻。孟宗政有些不耐烦,喝道:‘陆兄,咱们再战三百回合!’长枪一挺,就朝着我叔父刺过来。我见家叔心不在焉,就挥剑挡下他长枪。 “我和孟宗政交手五c六回合,家叔突然大声道:‘源清侄儿,我今生不再见故人,今后别再找我?’我二人扭头一瞧,家叔已经破窗而出,街道上那些寻常军士又怎么拦得住家叔?等我和孟宗政冲出店门,家叔已经不见了踪影。常州街道重重,屋宇万千,要想找出家叔一人,实非易事。我找了小半日,从城里找到城外,都找不见家叔踪影。 “傍晚时分,我骑马经过舜过山下,山脚下的一间破旧茅屋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尖声娇呼:‘不要,救命啊’一个男子淫声调笑道:‘小娘子莫怕,只要你从了本公子,保证让你享受到无边快活。’跟着就是衣衫破裂之声。 “我心头大怒,陆家虽然不问世事,但也容不得有人在眼皮子底下,行那禽兽之事,当即从马背上取下长剑,跳进那茅屋中,一个俊美c妖冶的男子,正要奸污一个少女,我拔剑在手,骂了一句‘淫贼’就刺了过去。那贼子晃身避过,道:‘坏人好事,可恶可恶。’他动作极快,抱起那女子,笑道:‘小娘子,咱们再找别的地快活!’跃窗跑了。 “我见他身法极快,就骑马去追。我那匹马是我一位朋友北出塞外,从蒙古草原上擒获的一匹千里良驹。那淫贼见跑不过我的马儿,嘿然一笑,道:‘兄台要是喜欢这小娘皮,就送给兄台享用了!’随手将那女子朝我马儿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上丢来。他手法不轻,我怕那女子送命,赶忙从马背上跳下,将女子接在怀里。那女子已经被那贼子脱的只剩贴身小衣。小弟从未遇上过这等尴尬事,羞的闭上了眼睛,等我再睁开眼睛时,那淫贼已经不见踪迹。 “我将那少女安顿在附近的一家农家,给了她一锭白银去找自己家人,我则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京口,一方面是为了寻找家叔下落,同时也怕那淫贼再作恶。果然,当晚京口就有好几个少女失踪的事,那淫贼还十分张狂,每次作案,还要留下‘玉兰台秋凌枫’的字样,我也是到那会才知道,那淫贼就是扰的天下不安的秋凌枫。 “我抬步欲追,可想起她的话,不由得踌躇难决。如果家叔真的如她所说,身受重伤,我又怎能将家叔弃之不顾?可我那未婚妻子狡黠无比,她又有心躲着我,错过今日,再想找到她可就更加难了。就在这时,郁瑶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心头一喜,以为她改变了心意,正想跟上去,郁瑶却眼皮子一翻,眼中冒有火光,还有些鄙夷的神色。 “我心头凉了不少,想了想,我和郁瑶总还有再见的机会,家叔要是送命,我会一辈子不安的。就按照郁瑶所指的方向,找到那处破庙,果然见到重伤昏迷的家叔。当时家叔胸口敞开着,创口已经被用清水清洗过了。让我惊奇的是,郁瑶说家叔被秋凌枫连砍了十三刀,然而胸口却只有一道刀伤。仔细查看一番,那处刀伤像是多重刀伤重叠在一起的。” 秋凌枫听到这里,忍不住点点头,道:“嗯,这是秋凌枫另一项绝技,‘霸影重痕刀’。”心想:“看来郁瑶能够保住清白,全赖陆向宗的拼死相救,这份恩德,有机会一定报答。”心下对陆向宗好生感激。 陆源清借着往下讲述:“我到滁州城中买了些药物,为家叔包扎好伤口,照顾了他两日两夜。到第三日早上我醒来时,家叔已经不在了。唉,我未婚妻子不肯见我,就连我本家长辈,也不肯见我,想来真是可悲。之后,我又听到秋凌枫在滁州城做了几起案子。我之前与他过不去,只是出于个人义愤。可如今,我知道我未婚妻子几被他玷污,家叔也险些命丧其手,当真愤恨难平。 “当晚我就在城中守株待兔,虽然和他交了一次手,但那厮委实滑的像鱼,只几个回合,就被他跑了。我仗着马匹蹄劲非凡,苦缠着他不放,令他十多天无暇作案,却还是追不上他。” 凌虚彦哈哈笑道:“秋凌枫窃玉偷香从未失手,你让他十多天无暇作案,就不知救了多少女子清白。”心中在想:“这小子看似一味蛮干,却颇有奇效,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陆源清抓了抓脑袋,说道:“可惜,还是没能除掉那恶贼。”凌虚彦笑道:“傻小子,你就知足吧,秋凌枫出道以来,何时吃过这种亏?”孟绮翼忽然说道:“所谓天理昭昭,秋凌枫践踏女子清白,早晚必自招恶果。” 凌虚彦看了女子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之间敌意去了不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三人用过酒食,从酒店中出来,陆源清牵过自己白马,说道:“小弟还要去寻找我那未婚妻妻子,就此别过。”凌虚彦淡淡的道:“保重。”陆源清伏身拜别,打马去了。 待他走远,孟绮翼走到凌虚彦近前,笑道:“倘若这傻小子知道,你这好大哥已经和他未婚妻自私定终身,你说,他还会以兄长之礼待你吗?”凌虚彦道:“这小子温厚有余,机巧不足,也算是一个谦谦君子,那丫头性情娇蛮,与他实非良配。”孟绮翼鄙夷一笑,道:“你自然是巴不得他两人劳燕分飞!” 凌虚彦微微一笑,忽的想起她在可店里说过的话,道:“方才谷主也曾言道‘天理昭昭c自招恶果,’谷主豢养毒物,只怕来日未必不为毒物所害。”这话正好击中孟绮翼软肋,幽幽叹道:“若非情不得已,我又岂愿同毒物为伍,做你们口中的‘毒婆娘c妖谷主’?”凌虚彦心念一动,道:“莫非谷主也有难言之隐?” 孟绮翼陡然色变,道:“本谷主的事,还轮不到你凌虚彦来管!”大步迈出,走出几步,回头道:“凌虚彦,你毁我藏毒洞,坏我十年心血,这笔账我早晚要和你算清!” 凌虚彦苦笑不已,心说这女子翻脸当真比翻书要快。他既然知悉农郁瑶无恙,自然也就不需要她带路追赶秋凌枫,也就没有追赶之意。只是这转瞬之间,凌虚彦又成孑然一人,孤寂之感油然而生,心底越发思念农郁瑶,心想:“那丫头既然已经脱身,也不知现下身处何方?有没有回月香阁找我?” 在城中闲逛了一阵,忽听得街面上惊慌嘶叫声此起彼伏,回头一瞧,好端端的大街已经炸开了锅,满街行人正自狼奔虎逐,一口黑漆漆的物事横飞而来,卷风带劲,掀翻了不少不及闪避的行人。街道狭窄,加上人潮堆挤,此时漫无目的的四处逃散,一时间肩推背撞,足拉脚勾,呼啦啦又带到一大片。 忽又听到一人长声歌道:“天地任逍遥,步步彀成封。随性乘风来,兴尽归云去!”凌虚彦心头大奇,只觉这诗忒也不通,若真能自在逍遥,又如何会成彀成封?定睛瞧去,那长歌之人污发垢面,衣衫极破,腰悬短箫,脚上趿拉着一双开了口的破鞋。身形晃荡之际,额发蓬乱,现出一张酡红醉脸,一双招子湛然晶亮。 那人步子虚浮,一步三晃,跌跌撞撞,恍若醉酒疯汉,却偏偏举动如风,来势奇快。凌虚彦看了他几眼,只觉他每跨一步似乎都是随性迈步,然而圈圈转转,似乎又有一个他自己也无法走出的樊笼,只是不知这个樊笼是在脚下还是在他心里? 正自出神,那衣衫极破的醉汉“嘿”的干笑一声,一个起落,抢到那黑漆漆的物事之下,油腻无比的双手向上一擎,将那黑漆漆的物事托在手心,却是一口千钧巨鼎,鼎身铸有各种奇特图形。凌虚彦心下一惊,暗道:“九鼎?” 那醉汉手擎巨鼎,身法却倏地快了好几倍,流光电掣般自凌虚彦身前呼啸而过。凌虚彦心下更惊,要知九鼎重逾千钧,这人却如此举重若轻,光是这份蛮力就是十分惊人,不由得起了猎胜之心,展开轻身功夫追到那醉汉身旁,与其并肩而行。 醉汉扭头瞧了一眼凌虚彦,“嘿”的一笑,一拨鼎足,将巨鼎朝凌虚彦抛了过去。巨鼎就如泰山天落,从凌虚彦头顶丈余处落下。万钧之力当头压下,凌虚彦只觉气劲压顶,当即运气“沧华虚劲”,双掌上举,绵绵虚劲将巨鼎鼎身雷霆之力层层消去,才将巨鼎平平稳稳的接在手心。 趁他接下巨鼎的这个功夫,那醉汉已飞奔出数丈之远。凌虚彦手擎巨鼎,足下拨地,巨鼎脱手飞出,风劲席卷,飞撞醉汉后心。街面上狂风呼扯,砂石飞扬,左近行人难以睁眼,顿时前拥后挤撞在一块,鼎身风劲一带,倒了无数。 眼见巨鼎将要撞到醉汉后心,那醉汉忽的反身一掌,正好扫中巨鼎鼎身,巨鼎立时倒飞而回,劲势更狂。凌虚彦如同置身气浪之中,无俦风劲随着巨鼎,汹涌涌来。 凌虚彦身子迎着巨鼎往前一欺,手掌前探,以绵软虚劲消去重重叠叠的气劲,顺手一推,巨鼎又朝醉汉撞去。醉汉待巨鼎飞到,身子一矮,钻到巨鼎之下,伸掌举起巨鼎,向前飞奔。凌虚彦脚下不停,几个起落追到醉汉近处。醉汉信手一掷,巨鼎飞砸凌虚彦,凌虚彦抚掌挥拨,巨鼎回击醉汉。 巨鼎在两人手中不住交换,身形来回交换,两人身法更是快如虚风,自熙攘人群中穿梭而过,竟也未碰到一人。 两人追追逐逐,一个时辰后便出了舒州城,脚下地势不断拔高,周围碎石嶙峋,山势崎岖险峻,这二人都是当世顶尖的人物,怎会将这险峻山势放在眼中?斗脚力,比蛮力一样也未落下。 不多时二人进入天柱山区,四下松壑万千,群峰巍巍隐于云峰。中间一峰突兀云霄,直插霄汉,仿若横亘于天地之间,上接天穹,下俯苍茫,正是天柱山主峰——天柱峰。满山奇松遍布,枝横叶杈,二人无法再将巨鼎抛来掷去,醉汉索性自己举起巨鼎奔行,身法不见半分阻滞。 凌虚彦心想:“要是我双手空空,也无法胜过这人,那我还有何面目活在天地之间?”身法一前,超在醉汉前头。醉汉不甘示弱,足下拨地,追了上去,凌虚彦由衷称赞道:“好汉子!”使出全力,快步前跃。 醉汉到底比不得凌虚彦两手空空,追逐时许,还是被凌虚彦抛在后头。凌虚彦虽占上风,却全无欢喜之意。沿着山体飞奔一阵。已然靠近顶峰,水浪之声自峰顶遥遥传来,仿若长河天落,洗荡人心。声声脆响跟着传来,极轻极脆,好似敲击枯竹之声,隐隐将滔天水浪之声盖下。 那声声脆响若合音节,锐利如丝,颇有征伐之气。不多时,峰顶又传来一阵泠泠琴音,似在同那声声脆响相抗。 在这险峰绝顶,竟会有高雅之士,凌虚彦颇是惊奇,三步并作两步,攀上险峰。峰顶好一片空地,右依绝壁。石壁高有百仞,数道飞泉飞漱而下,在石壁下汇成水潭,曲折流往山外。水潭之畔,端坐着一个黄袍藏鬙,圆顶秃盖,只鬓角处稀稀松松生有几撮黄发,脖子上挂着一串念珠,面泛紫金,宝相庄严。 空地左临断崖,数道铁索隐于云雾之间,同远峰相连,经山风一吹叮叮作响。一男子在断崖边盘膝而坐,一张瑶琴横放于两膝之间。男子五官丰润,眸光湛然,举手投足之间,潇洒怡然,正是“天下第一剑”慕容玄锋,醇厚之音,自他修长十指之间,淌泻而出。琴声如石上清泉,澄澈空灵。 慕容玄锋对面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身着粗布麻衣,一副更夫打扮,正用一根细细铁钎敲击一段枯黄竹筒。敲击声清脆无比,细如丝,利如刃,本想寻隙而进,将他琴声搅乱。但对手五音厚重,音律严整,毫无间隙可寻,他竹棒发出之声,在他浩如江河的琴声面前,如同点滴细流,瞬间消弭无踪。 这时那醉汉也来到峰顶,对着凌虚彦道:“好家伙,来的好快。”凌虚彦笑道:“你手举巨鼎,比不得我两手空空,若是公平比试,我也未必胜得过你。”醉汉“嘿嘿”一笑,巨鼎脱手抛出,却是朝着水潭边那正入定的藏僧砸去。 巨鼎声势惊人,藏僧双目微闭,好似神游未归,直到巨鼎将到头顶之时,藏僧才不慌不忙,双手中c食二指捏合,跟着缓缓合于,结成莲华之形。双手圈合之时,生出一股磅礴气劲。巨鼎竟被气劲荡开,从那更夫头顶越过,一直落到断崖间的铁索上,晃荡了两下便稳稳当当置于铁索之上。 “好和尚!”凌虚彦惊道:“‘谒蒂莲花印’吗?”他于武学之上见识匪浅,一眼便认出藏僧荡开他巨鼎所用的乃是臧边密宗印法。那藏僧张开双目,颇是惊讶,望着凌虚彦道:“檀越好见识!” 这时慕容玄锋弦律陡然转急,琴声陡然瀑涨,如蓄势已久的滚滚洪涛,猛然决堤。 更夫额间汗水涔涔,脸色酡红,所发之音,时响时弱,舒缓难张,节奏已然混乱。只觉对手琴声听来轻灵,实则带有无形之力,重逾万钧,随着他缈缈琴声,朝着自己滚滚碾压而来,一时间胸闷气滞,苦不堪言。而慕容玄锋犹自气定神闲,拨音弄弦,从容淡定,琴声不见一丝杂音,显然力有余逮。 募得,更夫喉咙一甜,“哇”一大口鲜血如箭喷出。好在慕容玄锋不再进击,琴声陡然而止。 更夫拭去嘴角鲜血,道:“天下第一剑果然实名不虚,宁无常栽在阁下之手,也无话可说。”他自知今生胜他无望,也就不说什么“今日之赐,来日厚报”之类的场面话,言讫匆匆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凌虚彦笑道:“慕容老鬼,咱们又见面了!”慕容玄锋却不理他,只是低头按弦,琴声飘然而出,满是缠绵思恋之意。 醉汉笑道:“摩须陀,别来无恙?”藏僧微微一笑,道:“当年与居士一战,胜负未竟,贫僧一日不曾克忘,今日重返中原,定于居士一分高下。”醉汉道:“出家人万相俱空,你这和尚六根不净,竟如此执着于胜负之念?”摩须陀道:“贫僧固然佛性不足,虺老居士也非洒脱之人,居士自名为‘僭’,何尝不是有僭天越地c超越众生之意?”醉汉道:“我虺僭左右一介俗人,只要身处世俗之间,谁又能放得开好胜之心。” “不然,”摩须陀笑道:“贫僧认得大宋两位奇人,一位身处权势之乡,却不为权势所动。另一位身处之所,却不为所扰。”凌虚彦插口道:“大师所说的那位不为权势所动的奇人,想来就是当年的大宋水师都统制陆向宗。却不知那位不为所动的君子是哪位?”摩须陀道:“那位就是湘南伏香山庄传人,薛慕白薛公子。” 凌虚彦晒然一笑,暗想:“陆向宗豪气冲天,自是毫无作伪。薛慕白却是十足十的伪君子。” 虺僭不耐道:“摩须陀,你重返中原,不外乎时要与我一决高下,来来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摩须陀笑道:“居士性烈如火,不如先手谈一局,怡养性情。”抓起放置身旁的一个长约二丈c细如手指般的长条,往水潭点去。长条又柔又软,彷如鱼竿,从水潭中挑起一个极大的竹筐。 竹筐中整整齐齐,码放着数百枚黑质石棋,浑圆锃亮,径有十多寸。摩须陀将黑棋放在身旁,又从水潭中挑出一筐白棋。 虺僭笑道:“好和尚,原来你是早有准备。”摩须陀笑而不语,大袖一挥,一枚黑棋“嗖”的飞出,越过水潭,穿透悬泉,钉入石壁数寸。凌虚彦仔细一瞧,敢情在道道飞泉之下,刻有一张纵横十九道的棋盘。只因刻痕较浅,棋盘上又有数道飞泉流过,若非细心察看,不易发现。 “你这和尚,好不要脸,”虺僭道:“咱们尚未议定谁黑谁白,你便自居先手,先行落子了?”摩须陀道:“居士虽非谦让之人,却有狷狂之性,又岂会将这区区先手放在眼里?”虺僭哈哈大笑,道:“你这和尚可说是摸透了我的脾性。”走到水潭边,大袖一拂,一枚白棋化作流光,倏地掠出。 一时间,但见黑c白二影交错穿行,穿水过浪,目不暇接,片刻间便落了二三十子,枚枚棋子均深入石壁,泉流急漱,不论怎样冲冲荡,棋子都不见松动,仿佛铸于棋盘。 凌虚彦也深谙弈理,见这二人每一棋c每一子都合于精妙绝伦的棋理,一时也神驰其中,心中只有棋局变化而再无其他。 这时琴声忽听,慕容玄锋抬首道:“彦兄,当日你说我空负第一之名,却无第一之才,小弟心中一直不忿,今日便好好较量一番。”凌虚彦看了他一眼,道:“你老鬼要向我挑战?”慕容玄锋从地面上抓起一柄木剑,道:“当年紫菱离我而去,我发誓今生不再用剑,可终究无法按捺求胜之心,今日我就用这木剑和彦兄一决高下。”翻身跃到断崖间的索链上。 凌虚彦从身旁的松树上取下一段树枝,身子一翻,飘落到另一条铁索之上,道:“我不想有人说我们比试不公,你用木剑,我用树枝,咱们公平一决。”低头一瞧,断崖三丈以下飞云障目,也不知断崖到底有多深,这一战当真凶险莫测,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之祸。 慕容玄锋不置一词,长剑摆开一个势子。他置身于云澜之中,周身云飘雾渺,素白衣襟随风飘拂,仿若云中仙客,飘渺欲去。 隔云相峙片刻,慕容玄锋飞身而起,飘然一剑,踏云刺来。但见他衣襟当风,倾世之姿,清隽出尘。凌虚彦脚踩索链,旁跨一步。慕容玄锋一剑落空,一脚踏上铁链,侧身一剑,飘飘刺去,凌虚彦挥动树枝相迎。 二人在这铁索之上忽进忽退,眨眼间互拆了十多剑。慕容玄锋木剑如青萍之末,飘忽柔和,不见锋芒。凌虚彦交手两招,就知他剑法看似轻飘无力,实则锋芒内敛,力带万钧,着实不容小觑,树枝挥洒间,已带上了他的“沧华虚劲”,以虚柔之力将他齐强之力层层消去。 忽的慕容玄锋手腕轻抖,木剑连挽剑花,好似花开朵朵,并蒂连枝,匆匆十多剑,剑招绚烂浓艳,剑起剑落,如同花开叶落,满园春色,尽表于剑。凌虚彦只觉对手剑招绵密无比,无从拆解,勉强应对数招,便踩着铁索后退五c六步。慕容玄锋步步紧逼,木剑遥遥前递,剑影迷乱,如同随风飘摇的千枝万叶,剑尖所及,不离凌虚彦要害。 如此一来,慕容玄锋绵密剑招登时稀松疏散。凌虚彦见缝插针,树枝楔入他剑影之中,连拨带挑,分花拂柳般将他剑招拆解的七零八落,手臂一直,直破苍穹之势,照心刺去。慕容玄锋后退一步,右脚踩紧铁索,左脚伸出,穿到凌虚彦身后,用力一踩,提气一跃,飘到凌虚彦身后,木剑顺势直取凌虚彦后心。 凌虚彦背后剑风急掠,一口气向前奔出六七步,树枝回身一扫,格挡刺来木剑。两人兵刃一交,慕容玄锋手腕一翻,木剑剑影纷飞,如春花初绽。凌虚彦只觉一股大力,波然荡开,震得凌虚彦手腕发麻。慕容玄锋手腕连翻,剑招华丽,如树树花开,粉色叠艳,杀的凌虚彦步步后退。 又斗了三十余招,凌虚彦剑招忽转狂暴,树枝上带起一阵狂风怒劲,慕容玄锋剑法似被压制,彷如狂风地起,吹落满院芬芳。慕容玄锋长歌道:“手种桃李非无主,野老墙低还似家。恰似暖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吟诵诗句,正是大唐诗圣杜甫落魄蜀中时所做《绝句兴漫》,诗中桃李因风而折,后人多用于感叹际遇浮沉总难自主之意。随着他口中长歌,剑影飘零四落,如同飞花急雨,到此时已使出他浸淫多年的“花雨神剑。” 凌虚彦树枝东一挑,西一拨,尽力遮拦,将他漫天飞花般的剑招一一错开。忽而灵机一动,笑道:“花雨神剑不过尔尔,看我的‘独醉剑’!”步子歪扭斜晃,出手狂乱,全无章迹可循。 慕容玄锋挑眉道:“什么‘独醉剑’,分明是农浴石的‘独醉拳’。”凌虚彦哈哈长笑,树枝洒,纵情恣性,出手一任自然。慕容玄锋则剑走偏锋,忽而狂暴,时而轻忽,“花雨神剑”使到绝妙处,直若淫雨霏霏,烟雾轻笼,缥缈迷蒙。 百余招翻滚即过,凌虚彦越发的不据于形,不羁于招数,一招一式,皆是随性而发。脚下步子更是跌跌撞撞,犹如落拓不羁的狷介狂儒,于酒后发狂之时,乱打一气,然而以拙击巧,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原来凌虚彦长于虚劲武功,并不擅长剑法。但他武功c悟性,均已臻至绝顶,竟而突发奇想,将当日见农郁瑶所使的“独醉拳”,当做剑法施展出来,再以他的“沧华虚劲”为内功根底,果然突发奇。 慕容玄锋见他步子歪七扭八,铁索剧烈摇晃,凌虚彦摇摇欲坠,当真千钧系于一发,然而他气定神闲,视断崖深涧如无物,心下钦佩无比,忖道:“想不到彦兄的武功,竟然已经到了‘大巧若拙’的境界。”招式忽而慢了下来,木剑平平上抬,出手极轻极缓,轻悠嫚雅,举动间挽不尽的款款柔情,像极了妙龄女子在举笔描眉。却偏偏剑影飘忽,渺不可捉,剑尖几乎贴着他眼皮子而过。凌虚彦心中一惊,向后退开数步。 慕容玄锋得势不让,挥剑反击。剑法轻盈曼妙,婉约修长,招数柔媚之极,举剑递招之间,似有难以言尽的深情。一时间,二人哪里还像是生死相决?倒像是多情女子,在以剑传情。 凌虚彦虽觉他剑法妙入颠豪,却对他作态很是不屑,讥笑道:“扭扭捏捏,不伦不类,你慕容老鬼不光为人迂腐,连剑法都带着几分脂粉气。”慕容玄锋道:“这是我妻子当年用过的‘对影妆容剑’,我用这剑法胜你,也算是我夫妻同心胜你” 正专心同摩须陀对弈的虺僭,闻言忽的笑道:“好一个‘对影妆容剑’,有道是‘女为悦己者容’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慕容玄锋心头一痛,暗想:“以前紫菱每次用此剑法与我拆招时,都深情脉脉,莫不是再用剑法,向我表明爱意?可惜可惜,我只知道弹琴练剑,我c我真是一块木头” 虺僭见慕容玄锋姿态,如同天真未去的豆蔻少女,临水照影,顾盼自怜,举止作态像是在描募女儿家对镜梳妆的姿态,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春江之畔的初缝c花丛间的追逐相戏,还有他为她一次次的束发结髻c描眉画目。这些寻常夫妻之情,此时回想起来,竟是异样温馨,举起腰间短箫,吹奏起来。同时不忘落子,棋盘上也不落下风。 摩须陀虽然久居臧边,却通晓汉学听出他奏的是《诗经国风溱洧》一曲,微微一笑,道:“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于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洧》一曲,出自《诗经郑风》,描述的是青年男女,于春水融融之时,结伴出游,互赠春草,表慕爱意。 慕容玄锋心头滚热,如置身于春江之畔,身心好似被暖洋洋的春水包裹着。想起离家的妻子,想起妻子的无尽深情,慕容玄锋情意更炽,一时他心与曲合,剑随意动,空灵剑法似飞燕掌舞c广袖流风,曼妙绝伦。凌虚彦初时手忙脚乱,十多招后,逐渐摸清了他剑法路数后,仍旧以“独醉剑”与他过招,倒也不落下风。 慕容玄锋一路“对影妆容剑”堪堪使完,忽又一收妩媚之态,面露愁苦哀容,出手越发空灵轻忽,剑影若有若无,彷如落花漂浮c暗香残留。凌虚彦木桨一翻,反挑他削来木剑。孰料慕容玄锋剑法看似极缓极慢,却偏偏渺不可及,轻轻一飘,贴着他木桨,往他小腹削来。 这一剑看似如落花般轻飘无力,然而剑有尽c意无穷,剑力绵长无尽。凌虚彦急退一步,树枝带上“沧华虚劲”,迎着他飘然削来的木剑送出。两人兵刃一交,剑气波然四散,二人身形大振,各自退开两步。 慕容玄锋面生一片铁青,引吭高歌道:“花非花落花满天,情来情去情随缘,雁去雁归雁不散,潮起潮落潮无眠,也深月明梦婵娟,千金难买是红颜,若说人生苦长短,为何相思情难断”随着声声高歌,慕容玄锋再次攻上,剑法之中愁思绵绵,悲苦积郁,剑招越发清淡,如青痕一抹,渺然无踪。 凌虚彦勉强应对了十多招,赞道:“好剑法!”慕容玄锋道:“当年紫菱离我而去之后,为她创下的‘残香添愁剑!’”凌虚彦道:“老鬼,你还是认输的为好。” 慕容玄锋一鄂,攻势也为之一挫,道:“这是为何?”凌虚彦道:“你剑法虽妙,却需与心意相合,心意越大,剑力越强。你老鬼向来是万物不萦于怀,心中绝无半分愁苦之念,只怕连这‘残香添愁剑’的半分威力也使不出来。”树枝枝影漫天,交织如网,慕容玄锋压力陡增,飘渺剑招登时受到压制。 十多招下来,凌虚彦剑网越收越紧。慕容玄锋的“残香添愁剑”的要旨,在于空灵迅捷,飘逸如飞,此时却仿佛被困于狭小空间,本该放飞于天地间的无穷剑意,顿时施展不开。 原来,慕容玄锋向来顾全礼法,对父母之命从不敢有半分违逆。早年在父母的安排下,同原紫菱结成夫妇,慕容玄锋秉性淡泊,婚后夫妻感情倒也和洽。然而,三年前原紫菱却无缘无故,离家而去。慕容玄锋虽然大是失落与愧疚,却也并未太过悲伤,更没有去寻找失踪的妻子。 那晚风雨夜来,园子里落花满地。残香淡淡,弥久不散,那一抹暗香,慕容玄锋纵然心性旷达,也不禁触景生情,念及妻子的诸般好处,心中悲愁难抑,鬼使神差之下,创出“残香添愁”剑。当时,空气中的残香没淡上一分,他心中的愁苦便深上一分,剑法也强上一分。而今时过境迁,当日心境不再,此时的慕容玄锋更多的却是歉然与愧疚,心底不停的想:“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半分的愁苦我对紫菱的感情,就这么淡吗” 虺僭见慕容玄锋的木剑剑影每淡上一分,剑意中便多了一分哀苦悲愁,一生之中可悲可愁之事,尽诉诸于剑,自己心底的悲苦也被触动,箫声斗转悲凉,凄婉悲绝,如巫峡猿啸,如芙蓉泣露,哀转不绝。 他一弦一音,都似在挑动别人内心的愁苦,慕容玄锋心中悲恸,不觉间剑力陡然强了数倍,顺手一划,不经意间划破凌虚彦层层剑影,枯黄剑影,横飘竖飞,如残香涌动,纷飞不定。凌虚彦眉目一挑,大有赞意。 虺僭越吹越悲,绵绵愁思,嘱引不绝,生平可悲之事c可愁之思,一点点涌上心头。慕容玄锋压抑心底多年的哀切情愁,在这一刻,也终于随着他箫声,喷薄而出,剑意越发的缥缈萧疏。 凌虚彦有些捕捉不住他缥缈剑招,心中暗暗吃惊。倏地,凌虚彦纵身跃起,树枝掀起无俦狂飙,其势如狂风忽起,意在让那清淡残香,彻底香消玉殒。慕容玄锋剑影错乱,然而任他狂风如何摧残,那淡淡残香总是忽散忽合,全无常势,每每于不经意间,忽然涌到心头。 凌虚彦无法捕捉到他高渺剑踪,自然无法抵御,腾空而起,落到附近一条铁索之上。慕容玄锋飞身追到,凌虚彦用树枝扫他下盘,慕容玄锋身如风中落花,打了个飘,落到凌虚彦前头。 凌虚彦道:“慕容老鬼,凭心而论,若无那人箫声相助,你能占我上风吗?”慕容玄锋点头道:“不错,我二人打你一个,确实不公。”想起无缘无故离家而去的妻子,悲愁凄苦,尽诉诸于剑。心与曲合,剑随意动,出手仿若盈盈粉香,随风浮游。 凌虚彦勉强抵挡数招,踩着铁索,振衣而起,朝着另一根铁索落去。慕容玄锋随后追到,凌虚彦也不和他过多纠缠,脚下一点,飞身而去。两大高手,如同云中飞仙,在这飘渺云雾之间追来逐去,形成僵局。 此时摩须陀和虺僭那惊天一局面,也已经分出高下,那藏僧所执黑棋,已经被白棋杀得支离破碎,收尾难以呼应。 今日之局,摩须陀筹谋许久,岂甘心弃子服输?见虺僭一子白棋飞出,抓过身旁的那根木条,遥遥一点,正好击中那枚白棋。“嘭”,石棋化作粉末,簌簌落入水潭。 “好和尚,”虺僭不怒反笑,手拈颔下短须,笑道:“你这是要跟我耍赖不成?”摩须陀道:“比智兼且斗力,岂非更添趣味?”虺僭骂道:“添你妹的臭屁!”正要再掷出一棋,藏僧笑道:“居士方才已经落了一子,这一手嘛,该小僧下了。”大袖一挥,送出一枚黑棋,另一只手中c食二指捏合,,结成莲华之形,挥臂拂出。 虺僭只觉一股奇强力道朝身侧涌到。抬手一掌,掀起一股狂飙。二劲相交,砰然四溢,水潭波纹洞开,扬起半尺来高的水柱。白棋受余波激荡,去势更急。“嗖”的穿浪而过,稳稳楔入棋盘。 “好一个惫懒和尚。”虺僭颇是气恼,但弈棋之道最讲究心境平和,当下按捺下心头怒气,手挥目送,掷出一枚白棋,一枚黑棋紧跟其后,“嘭”的一声,双双化作齑粉。 虺僭大怒道:“臭和尚,你到底是斗智还是要斗力?”摩须陀笑而不语,袖子一扫,黑棋掠出。虺僭舞动长袖,白棋如长虹经天,追到白棋之后,不想又一枚黑棋飞旋而至,玄光素影,凌空交击,二棋再次化成粉末。而摩须陀之前掷出的白棋,则已经落入棋盘。 虺僭道:“你这和尚太没规矩,若说斗智就该斗智,要说比力就该老老实实比力。”摩须陀道:“居士心思通透,要是奕理之道,贫僧颇有不及,若说斗力,小僧却要胜过居士少许。”虺僭道:“和尚胡吹大气,你自己说,当年一战,你我谁胜谁负?”摩须陀道:“论内力,居士稍胜半筹,论招式,却是小僧胜了一招半式。” 虺僭道:“臭不要脸的贼和尚。”翻手一掌,风劲翻卷,朝藏僧攻了过去。摩须陀双手缓缓合于胸前,结成莲华之形,生出无凑狂飙。一时劲风飒然,气劲外迸,四下沙石漫卷,水面波翻浪涌。 当下二人各逞绝技,在这天柱绝岭之处,瞬息间斗了一个难解难分。摩须陀手捏花形,双手忽开忽合,如佛祖拈花,庄严肃穆,掌印开合间生出奇穷之力,重如龙象,力逾万钧。虺僭所使掌法初时简单平常,然而越往下越生出奇穷变数,或急如狂风,或似水柔善,或有雷霆之威,或深如泥沼。攻时如风火并举,守时若山岳沉穆,每一招每一式皆蕴含繁杂变数,当真变中藏变,看得人眼花缭乱。 摩须陀由衷称赞:“好掌法,当年怎么没见你使过这路掌法?”虺僭道:“这是我新创的‘大周天掌’,你在臧边苦练‘谒蒂莲花印’,我在天山也苦修新功!”摩须陀失声道:“好狂夫,竟敢以‘周天’做你掌法之名?”虺僭笑道:“我这掌法穷尽《连山》c《归藏》c《周易》三易变数之妙,仿衍周天变化之术创出,‘大周天掌’,正得其是!”摩须陀道:“天道何等浩渺,凡人能够窥得天道万一,就受用不尽,阁下一套掌法,就想弥盖天道变化之术,岂非说梦?” 两人口上论道,手上一刻未停,虺僭连环三掌进击,虽是三掌,然而后劲绵延,却蕴藏十数种变化,口中说道:“和尚大言不惭,那你倒说说,何为天道?”摩须陀将他攻势一一化去,说道:“常言道:‘人有千算,天只一算’,而人算不如天算,足见人之千不敌天之一,浩浩天道面前,人力纵有千万,也不过万千蝼蚁草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放屁放屁,”虺僭道:“人虽有千算,却只一变;天虽只一算,却有千变。人之千算一变,自然不敌天之一算千变!只要万变由心,区区天道,又算什么?”摩须陀为之语塞。虺僭道:“我名为‘僭’,‘僭’为我一生之志,超越众生c压服一切。我这掌法揽尽天道之变,何论天下武学?你这和尚还是认输的好!” “你能自创新武学,贫僧就不能吗?”摩须陀面有不晒,跳开一步,道:“看我的‘参天指’!”右手三指攥起,中食二指外突,破空一点。两人相距丈余之远,虺僭就觉一股气劲,凝如利丝,透过他重重掌劲,击在胸口。虺僭肺腑生痛,失声道:“参天指?”摩须陀颇为自得,笑道:“参悟天机,借驭天力,以破天道!”双手交换,连连破空虚点,道道指气,纵横穿梭,气劲咻咻,每一指点出,当真便有击破苍穹之势。 虺僭被他凌厉无比的指法迫的连连闪躲,口中不忘讥讽:“你摩须陀迷信天道,想不到也会有‘以破天道’之语!”摩须陀道:“贫僧所言天道,非是浩渺天道,而是阁下的‘大周天掌’。借驭天力之万一,来破你的‘大周天掌’!”虺僭冷笑道:“‘参天指’威力却是惊人,想要破我的大周天掌,只怕还不够!” 身子侧翻,全力一掌,如挟九天惊雷之势拍出。摩须陀也聚起权利,对着他掌心“劳宫穴”迸指疾点。掌风c指力堪堪相交,一道清影,倏然掠至,一股绵延虚劲,生生楔入二人掌风c指力之间。二人掌风c指力同那虚劲相触,便层层消弭,影消无踪。 这一掌指均是虺僭c摩须陀生平功力之所聚,却被来人行若无事的化解,二人心下凛然,各个退开一步。那青衣人却不趁机进招,足不点地般跃到水潭边,抓起一枚黑棋,飞掷而出。 “咚”,黑棋卷带奇强风劲,飞落棋盘,余劲所及,周遭数枚黑棋从棋盘上掉落,被飞泉冲走。 摩须陀“咦”了一声,道:“檀越这一手棋下的真是古怪。”敢情那青衣人方才所落黑子竟然封死了己方一大片棋,而那片棋子虽为白棋所为,却尚能支撑。青衣人一子落下,却将这一片尚有生机的黑棋变成死棋。方才被余劲震落的棋子,就是应当从棋盘上清除的死棋。 那青衣人正是“云啸卿”凌虚彦。他和慕容玄锋追逐缠斗,虽不至落败,却无取胜之机,忽的转头看到棋局,觉得黑棋虽然势穷,却并非没有扭转之机,便弃了慕容玄锋去解棋局。慕容玄锋也不追击,从铁索上飞回断崖。 凌虚彦也不理睬藏僧,抓起一枚白棋,掷入棋盘。虺僭也是一惊,凌虚彦这一子竟也正合自己心意,此人竟能看穿自己棋路?白字过后,凌虚彦又出一子黑棋,将左上角一片黑棋封死。 摩须陀道:“檀越落子当真匪夷所思,小僧不才,拜领檀越妙智。”飘到白棋之旁,掷出一子。 两人互落二c三十子,起先数字都是自填死路,到后来局面却已大为改观,黑棋虽说仍处于下风,却已走出绝境。 摩须陀颇具慧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道:“贫僧执念太深,竟忘了‘因果’二字,贫僧‘不舍’之因,而得‘无得’之果。檀越因舍而得,可比小僧看的通透多了。” 原来,摩须陀之前所执黑棋,被虺僭白棋分割成一片一片的。摩须陀执念太深,想要处处顾全,结果处处难以顾全。凌虚彦果断将几处难以保全的死棋舍弃,而只顾尚有可为的几处活棋,弃枝存杆,去芜存菁,竟收到枯木逢春的奇效。 凌虚彦微笑道:“和尚若知好歹,就该弃子认输。”摩须陀笑道:“檀越固然心智过人,但这棋局胜负,却还未见分晓。” 虺僭凝神观看了一阵,这时慕容玄锋也已调好弦线,重新弹奏雅乐。琴音清越,脆响淙淙,一如清流之水,洗尽铅华,了无一丝杂质。音律之美,美若平江秋月,一弦律,都似在描慕水c月交溶的溶溶意境。 “柔靡之音,最是消磨意志。”虺僭撇撇嘴,解下腰间短箫,道:“区区不才,也来和上一曲。”激越之音陡然响起,势如铁骑突出c枪戟并举。慕容玄锋柔美琴声就如巨石投湖c风起涟漪,瞬间就被冲乱。他心下一惊,只觉虺僭箫声似挟滚滚洪涛,冲荡而来,一时胸闷气滞,当即运转“翼风剑”心法,琴律为之一变,弦律之中似蕴含极强剑力。 琴箫之声均由二人雄厚内力所发,两般音律交汇一处,直若刀枪相击c金铁交鸣,两人周围砂石飞扬c尘土弥天。两股音律,忽高忽低,忽进忽退,就如两大绝顶高手互拼内力,此消彼长,各不相让。附近岩石之上,壁痕累累,仿佛被刀剑斫砍所留。 斗了一阵,虺僭忽的拔身而起,飘身落到巨鼎所在铁索之上,所奏箫声,格调也随之一变,一收之前狂飙突进之势,意境悠远高拔,彷如险峻山脉在借山体地势,向上攀高。慕容玄锋琴声也忽转清润,温而不戾,相较之前,曲律更加旷雅,如同月照大江c千里流波。两股音律再无杀伐之意,倒像是两个知音人,彼此相和,早在这断崖绝岭之上,互竟悠远,意境绵长。 虺僭知他琴声听来轻柔,然而却有极强的剑意机锋,凝铸于琴弦之中,就如滚滚黄龙,蓄之于千里长堤,凝而不发。 慕容玄锋忽的抬头道:“阁下号称一套掌法,弥盖天道变化之妙,这箫声却算不得天藏之音。”虺僭知他有意相激,却还是有些意动,暗想:“若不让你见识一下,怎知我虺僭胸中,当真包罗万象?”箫声随心念陡然转变,有风雷之怒,有龙虎之啸。高吭处惊九天,震宇宙。低沉处宛转悠扬,如幽咽泉鸣。忽如巫峡袁啸,凄苦哀绝。忽如鹤鸣云端,意趣盎然。开阔处如明月大江,狭仄处似困浅谈,凝聚不通。一曲箫音,竟似揽尽万物生息。 慕容玄锋凝神相抗,五音严整,六音厚重,不论对手箫声怎样高低变化,他琴声始终无一丝杂乱。又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慕容玄锋赞了一声:“好!”琴声猛地一放,似星河天落c万里堤泄,浩浩大江,荡尽宇内。先前紧绷于弦线上的无穷剑力,也猛然击出。 虺僭但觉重重气剑,绵密之极,一波连着一波的朝自己急攻而至。“铮铮”数声脆响,用于连接远峰的铁索一一断裂。虺僭心惊不已,脚下一勾,距他不远的巨鼎被他一脚挑飞,一人一鼎,一前一后,重回道山崖之上。他身子刚刚飞离,脚下铁索铮然断开。 身子翻飞之时,口中箫声未断,箫音迅速攀高,如肃肃山峰,直入青云,耸越九霄。慕容玄锋琴声缠绕,如暴涨的山洪,漫过山陵。箫声却越发拔高,最后平铺开来,好似天幕横开,如绝九天之高远。慕容玄锋琴声虽如万里大江,涤荡天下,却难浊青冥之高天。 都到此时,两人都将对方视作平生知音,争斗之意去了不少。不多时,慕容玄锋琴声如江入平荒,再无狂暴之气。虺僭箫声也渐转清雅。 片刻过后,慕容玄锋手按弦线,琴声顿止。虺僭也放下口边短箫,二人相视大笑。虺僭道:“论音律,你我皆是当世雅人;比内力,我二人更是难分轩轾,不知你轻功如何?”慕容玄锋道:“该当奉陪。”虺僭道:“痛快!”扛起身旁的巨鼎,化作流光,往山下飞奔。慕容玄锋将木琴背于身后,身如幻影,追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须臾之间,二人就不见了踪影,险峰绝顶只剩凌虚彦c摩须陀二人。没了虺僭c慕容玄锋琴箫之声的干扰,二人凝神奕搏,各展平生才智,所落每一子都妙入颠豪c精奇无比。摩须陀智力颇有不及,初时还能依靠白棋固有局势占据上风,但无视手之后,局势逐渐改变。本已陷入绝境的黑棋,巨热按破茧而出,重新将气眼做活。 到一百手之后,黑棋竟隐隐有反过来包围白棋之势。两百手后,两人主客易位,白棋反而被逼上绝路。 凌虚彦胜券在握,笑吟吟的望着摩须陀,似在等着藏僧弃子。摩须陀思索一阵,终于觉得无子可落,双手合十道:“檀越智慧过人,就是不知武功如何?”凌虚彦道:“和尚贼心不死,还要跟我比试武功?”摩须陀微微一笑,右指破空疾点。凌虚彦双手背负于后,“沧华虚劲”随心运转,气流虚劲如风云及体,绕身涌动。 指气同他护体虚劲相触,便形消无踪。摩须陀惊诧无比,道:“小僧幸何如之,一日之内,连会中原武林三位高人?”双手手指交替虚点,指气穿空,刚健凌厉,一指强过一指。凌虚彦闪展挪让,飘舞衣衫,虚风柔劲漫卷。他的“沧华虚劲”,最能化人功力,阳化阴,阴化柔,柔化虚,虚化无,对手威力绝强的指力,未及及体就被他的“沧华虚劲”层层抵消。 摩须陀道:“原以为中原武林只有‘天下第一剑’和虺僭夫妇称得上绝顶高手,想不到仍有阁下这样的高人,不知能否赐知名万?”凌虚彦道:“好说,你只需记住‘云啸卿’凌虚彦六字即可。嘿,‘云啸卿’,云飞天外,啸睨王卿!” “好一个‘云飞天外,啸睨王卿’!”摩须陀赞道:“世人追逐名利,有几人能如阁下这般洒脱?和尚参禅悟道,终究也不能如阁下这般通透!” 凌虚彦轻轻一笑,山间忽的响起一男子声音:“姑娘已是薛某掌中之物,还是束手就缚的好!”女子脆生冷叱:“薛慕白,你少拿大话压我,你若真有本事,就来拿我!”就听几声细锐尖啸,似有尖细之物破空而过。跟着又听得几声叮叮脆响,好似珠落玉盘。 凌虚彦心头狂喜,那女子正是这些日子以来日夜记挂的农郁瑶。他大喜之下,以致心头松懈,被藏僧趁机逼近,险些将他护体虚劲击破。凌虚彦赶忙收摄心神,不敢分心他念。 一男一女先后奔上这天柱绝顶,女子绚衣如霞,男子白衣胜雪,正是农郁瑶c薛慕白二人。凌虚彦道:“丫头,咱们又见面了!”农郁瑶也是欢欣无比,道:“臭贼,你也在这?”凌虚彦笑道:“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农郁瑶笑容一敛,脸上现出一圈红晕。 薛慕白见到摩须陀同样大感振奋,朗声道:“大师多年不履中土,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摩须陀道:“得公子记挂,小僧幸何如之?” 当日在月香阁,薛慕白被凌虚彦一击即败,见凌虚彦在此,本来甚为忌惮,好在这位与他有过旧交的藏僧,武功同样臻至化境,有他在此,足以牵制凌虚彦。他顾忌既去,合起手中折扇,一步跃起,朝她后心点去。农郁瑶拧腰转身,短剑照心刺去。薛慕白身子斜侧,让过来剑,倏地身如光影,陡然欺进,银扇一开,朝她鬓角斜削。 农郁瑶但觉寒风浸脑,当下头脑微晃,鬓边丝发扬扬。对手银扇横飘,数缕青丝飘然而落。农郁瑶纤腰轻拧,短剑顺手前递,仍是照他心口疾刺。薛慕白以扇护心,“铮”,短剑刺在银扇之上。薛慕白手腕一翻,银扇向外拨动。 一股大力,汹涌推至,农郁瑶粉脸涨红,足下踉跄,“噔噔噔”连退数步,险些跌坐在地。未及稳定身形,薛慕白又已欺到近前,银扇平削她小腹。农郁瑶挥剑抵挡,薛慕白银扇翻转,用扇面压住她剑尖,左掌前探,将要拍到她胸口之时,薛慕白哈哈一笑,五爪一弯,向她之间抓来。 “下流!”农郁瑶满面羞红,当日在南山竹海,凌虚彦也曾用过类似招数,不过凌虚彦虽然举止轻佻,却绝非下作小人,如今想来倒也风光旖旎。而薛慕白品行卑劣,要是被他碰了一下,那还不如死的好,当下收回短剑,足尖点地,向后倒退三c五步。 薛慕白武功高出农郁瑶甚多,数招之间逼的少女步步退后,不觉间被他逼上一处石梁。那处石梁突入断崖丈余,宽不过尺,石梁之下云雾缈缈。农郁瑶正自后退,忽听凌虚彦急声道:“小心了!”农郁瑶一脚踩空,心头一沉,这才惊觉,她已退到石梁尽处,再往后就是万丈深渊。 见她身处绝境,薛慕白无比振奋,挥扇攻上,银扇朝她面门削去。石梁狭仄,农郁瑶无处闪躲,只能仰身向后。她腰身悬空,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断崖,纵然农郁瑶平日胆大妄为,这时也心慌意乱,心头狂跳不已。薛慕白银扇下压,扇面贴着她鼻c额c颊而过,此等情形当真惊绝险绝。 农郁瑶也知生死悬于一线,吸了一口气,抬起手中短剑,朝薛慕白小腹削去,总算将薛慕白逼退步余。农郁瑶借机挺直上身,想起方才惊险,少女呼吸急乱,手脚发抖,四肢虚软无力。 薛慕白这时又纵身攻来,农郁瑶咽了一口唾沫,强行稳住心神,脚下用力将地面踩实,凝神聚力,拼死抵敌。二人在这绝险之处互拆了五招,农郁瑶险象环生。 凌虚彦见农郁瑶身子前仰后合,晃荡不止,彷如随风飘摇的断弦纸鸢,心中焦急不已。但藏僧攻势绵密,凌虚彦与他隔空交击,举止看似轻灵飘逸,出手看来潇洒写意,实则已用上全力,若是分身救援农郁瑶,被藏僧寻到间隙,只怕救不了人,自己也有性命之忧。 正自为难,山顶上人影晃动,又一人从半山腰上飞奔而至。凌虚彦目光锐利,一眼便看清来人面容,大喜道:“源清兄弟,你来的正好,快去救你的未婚妻子!” 来人正是日前在舒州城中结识的憨厚男子陆源清。陆源清傻乎乎的愣了一阵,四下一打量,瞧见断崖边的薛c农二人,陆源清浓眉斜飞,透出一股怒气,箭步抢到薛慕白身后,双掌一岔,往他后背急拍。 他与乃叔陆向宗不同,陆向宗治理水军多年,从川流不息的涛浪中悟出了一套用于空手对敌的“松涛劲”,陆源清却只长于剑法,掌法非其所长,但这一掌挟怒而发,颇具声势。 薛慕白身后掌风鼓荡,微微一笑,他知陆源清武功不弱,但为人实在,比农郁瑶还要好对付。也不转身反击,猛地前跨一步。农郁瑶压力大增,一声惊呼,身子后仰,摇摇欲坠。陆源清急忙撤掌后退。 薛慕白也知道要是逼死了农郁瑶,傻小子陆源清非跟自个拼了老命不可,当即也退开半步。他为人精明,此前又和陆源清叔侄结下了死梁子,心中打定主意,要以农郁瑶为诱饵,让他二人都毙命于此。 农郁瑶趁他后退之时,抬手一剑,以“凤鸾泊飘”反击,同时向陆源清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前后夹击。谁承想陆源清呆傻有余,说道揣摩女孩心思,却是大大不成。农郁瑶这一记眼神,反而乱了他心思,竟而呆怔在地,去猜想她眼神含意,气的农郁瑶肺都要炸了,“呆驴c笨瓜”之类的字眼在心里骂了一个遍。 薛慕白银扇轻摇,行若无事的化解她攻势,跟着连出狠招。陆源清见形势禁格,顾不得多想,挥掌夹攻。薛慕白施展前法,向前一步,朝农郁瑶扑了过去。陆源清掌力一敛,退开一步。薛慕白也不进逼,同样退开一步。 三人在这长短不过丈余的石梁上,忽进忽退,难分高下。薛慕白c陆源清各有算计,各有顾虑,交起手来,难免摄手摄脚,均难全力施为,一时间三人倒好像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忽的,薛慕白放声狂笑。陆源清不明白他为何发笑,为之一鄂,还没反应过来,薛慕白已经从他头皮上跃过,落在他身后,银扇做剑,急挥乱舞,横削竖劈。他出手凌厉,石梁上无躲避空间,陆源清也不多想,炮仗似的向前窜出。 他奔行过急,收势不住,登时和农郁瑶撞在一起。少女心意慌乱,脚下一滑,向后倒去。陆源清心下一急,想也不想,环臂勾住她纤腰,将他重新拉回石梁。他情急之下用力过大,猝不及防下,两人面额相接,口鼻相贴。 陆源清和农郁瑶一起长大,却从未有过如此亲昵举动,一股酥流流遍全身,紧紧贴在一起的心口,还能清楚的感应到少女急促c剧烈的心跳,这就是心心相印的感觉吗? 青春少女独有的芬芳,如幽兰一般的体香,随着阵阵山风,在那质朴青年的鼻尖c心上缠绕不散。陆源清眼中c心上,再无眼前的断崖深涧,再无苦苦相逼的强敌,人间天上,似乎只剩下怀中少女。 农郁瑶却心中清醒,身子向后一倾,急道:“傻瓜,身后!”被她这一喝,陆源清如梦初醒,面如火烧。背后扇风甚急,陆源清退无可退,一手挽着农郁瑶皓腕,转过身子,飞起一脚,踢向薛慕白持扇右腕。 他手足并用,拼死苦挡数招。薛慕白笑道:“陆兄,你陆家号称清流世家,陆兄更是清正君子,何苦为了这么一个丧德的小妖女拼命?”陆源清听他诋毁自己未婚妻,大怒不已,喝道:“你胡说什么?”薛慕白笑道:“这妖乱放荡,十足十的荡妇,曾亲手剥光了男人的衣服,你自己问她是不是?” 农郁瑶不满马王帮的常无宁欺男霸女,将其脱光了衣服,吊在城门示众之事,陆源清是知道的,听薛慕白怪腔怪调的说出来,陆源清心里头仍是酸溜溜的不是滋味。薛慕白又道:“听说这妖女海带女子去逛妓院,还当众剥光了一个人女人衣服。啧啧,你这未婚妻子口味真不一般,男人的衣服要扒,女人的衣服也要脱!” 农郁瑶面色难堪,薛慕白的话并非胡编乱造,况且眼下生死一线,她又哪有心思去解释这些事? 薛慕白有意扰乱陆源清心神,当下将农郁瑶所作所为添油加醋乱说一通;或者胡编乱造,说她怎样与人野合,放荡,俨然将农郁瑶说成了一个卑劣恶毒的娇娃。他言辞尖利,极尽刻薄c讥讽之能事,任何人听来都是刺耳之极。 陆源清思忖之后,虽然也断定他说的都是假话,但生死相博之时,对手将自己一生所爱,贬损的如此不堪,陆源清又怎么能心境平和?他武功本来和薛慕白在伯仲之间,纵然不擅长空手功夫,但若全力防御,本来也能和薛慕白僵持下去。但他心生为薛慕白扰乱,数合之间,竟是连连遇险。 “你可能还不知道吗?”薛慕白笑道:“这丫头最近野合的男人,就是那位风流俊雅c人品无双的凌虚彦,瞧你这傻头傻脑的模样,怎么跟人家凌先生相比?”陆源清心头一震,他和凌虚彦相交虽浅,却已将其视作兄长,虽知薛慕白所说未必是真,还是忍不住扭头朝凌虚彦看了过去。 薛慕白倏地向前欺进,银扇当胸平削。陆源清只觉一股凉风从胸前掠过,陆源清逼不得已,身后向后急仰,左脚将地面踩实,右脚弹踢对手小腹。薛慕白腰身左侧,口中道:“下去吧!”左足贴地下扫,绊向他左足。 陆源清单足难支,一声惊呼,连同农郁瑶一起从断崖上坠落。坠落悬崖的一刻,农郁瑶心下凄然,暗忖:“没想到,到头来会和你死在一起。”双目一合,静等着粉身碎骨的那一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坠落约莫一两丈,却觉身子飘忽,悬于半空,不再下坠。农郁瑶心下大奇,微微张开秀目,向上看去,忍不住失声唤道:“臭贼!”陆源清也几乎同时唤了一声:“大哥!”只见凌虚彦身子倒悬,脚踝勾着崖边一根树藤,一手紧抓着陆源清脚后跟,陆源清则紧抓着农郁瑶皓腕。 三人临空倒悬,随风晃荡,情势凶险万分。凌虚彦紧抿着嘴,手臂使力,奋臂上甩。这一甩之力足有千斤之力,竟不可思议的将陆c农二人抛回到断崖上。 农郁瑶刚回到断崖之上,便急匆匆的跑到断崖边,向下望去,喊道:“臭贼,你怎么样了?”凌虚彦一言不发,一咬牙,翻身上挺,身子凌空飞纵,众人眼前一花,凌虚彦人如流光,背朝着众人,飞回到石梁之上。 他这边刚刚站定,背后劲风呼啸,尖利之物破空袭来。凌虚彦听风辨影,知道袭来的是薛慕白家传暗器“流云梭,”料想是薛慕白欺他立足未稳,出手偷袭。他向来自负,心想:“对付你区区的‘流云梭’,若还用上全力,且不要让你薛慕白小瞧了?”只运转起半成的“沧华虚劲。” 不想背后风劲陡强,指气穿行如雷,来势如电,却是摩须陀以“参天指”突起偷袭。凌虚彦万料不到以摩须陀的武功c身份,竟会像薛慕白一样出手偷袭,暗道:“不好!”一股绝强之力,击破他护体虚劲,重重击在他后心。 凌虚彦身形巨颤,那奇强指力透体而入,直冲肺腑,洗荡百脉经穴,四肢百骸c全身骨骼几如碎裂,喉咙一甜,一口鲜血随风喷洒。“流云梭”也化作万千细梭,一一钉入他后背皮肉,凌虚彦后心霎时化作一片血滩,身子一晃,从石梁上一头栽下! 农郁瑶花容失色,一声娇呼,跟着凌虚彦从断崖上跳落。陆源清目瞪如铃,长吼一声:“郁瑶!”纵到断崖前,刚要跳下,手腕忽的一紧,被人死死拉住。陆源清猛地回过头来,拉住他的那人身形瘦长,面黄如蜡,一连粗豪之气,正是曾掌管大宋一国水师的陆向宗。 “叔父!”陆源清心下讶异,唤了一声。陆向宗神色刚毅,从断崖边往下望去,情思复杂。 血露凝香之卷(六) 山风习习,携来微许凉意,昏迷中的少女轻轻哆嗦了一下,缓缓睁开双目。 凌虚彦从断崖坠落之时,农郁瑶不由自主的跟着跳了下来。半空中,两个人的手紧紧的牵到了一起。好在断崖表层的条条藤蔓,消解了两人下坠之势,是以坠崖之后两人只是昏迷。 望着身底下仍然昏迷的男子,农郁瑶眼圈一红,她清醒的记得,即使是在坠地前的前一刻,他在用自己的身体尽力保护着她。 她略通医理,抓过凌虚彦手腕,探他脉息。凌虚彦此次伤的极重,先为摩须陀“参天指”所重伤,后为薛慕白“流云梭”所伤,一探之下,只觉他脉息微弱,时断时续,似强似弱,若有若无。少女于医学之上,见识浅薄,何曾见过如此复杂脉象?知他姓名危殆,少女悲从中来,用着凌虚彦,泪水不绝如缕。 滚热的泪珠,打在凌虚彦身上,男子似有所觉,幽幽醒转,勉力张开双目,微笑道:“放心,我c我没事的”见他清醒,少女轻松不少,拭去腮边泪痕,道:“你c你怎么样了?” 凌虚彦双目微闭,潜运内息,只觉通体白脉,被摩须陀一指之力震得七断八续,又附有一股黏着c属引之力,将他将断未断的脉络粘连起来,使他一时之间不会因为筋脉尽断而亡。他想运转“沧华虚劲”,将那股粘连c跗骨之力化去,但他全身经脉将断将续,自身内力无法贯通,自然也就无法将那跗骨之力消除。 凌虚彦失神般道:“好藏僧,恁的了得”心想:“那藏僧是让我想活固然不成,想死也难。想不到那和尚看似气度不凡,为人却是如此阴鸷深沉。”他不想让农郁瑶担心,勉强一笑,道:“放心,我答应过你母亲,要让你幸福,在这之前,我c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少女面如火烧,见男子粉脸煞白,吐气虚弱,没说一句话似乎都要耗费极大气力,勉力一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我们先找个地儿歇息”搀起凌虚彦,四下望去,四野暮色渐合,重重山峦,隐没于晚霞昏光之中,崎岖山道,曲折其间。想着未知命运,农郁瑶心头沉重。 扶着凌虚彦走了许久,农郁瑶累的骨头要散架了。山间多荆棘,一路走下来,少女库管被划得条条道道,娇嫩的脚踝更是血痕累累。可走了很久,还是没能找到一处可以借宿的人家。 少女暗暗发愁,以凌虚彦伤势之重,绝不可露宿荒野。可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往日胆大妄为的农郁瑶,此刻竟是没半点主意。 此时弦月在天,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当中凌虚彦几次苏醒,又几次昏迷。他知自己性命不久,几次劝少女放弃自己,自行离去,却都被农郁瑶一口回绝。 正当绝望之时,忽的遇上一处村落。然而村中却是一派漆黑,户户落锁,竟是不见一点人烟。农郁瑶也有几分小聪明,很快就想明了其中的缘由:宿州之战乃宋金大战之关键,眼下形势于大宋不利,若宋人兵败,金军势必趁机南下。数十年来,但凡宋金南北金兵,两淮州县必遭洗劫。想是百姓有所风闻,是以弃村而去,以避战乱。 眼下农郁瑶的心思全在凌虚彦身上,在村中寻了一阵,忽见远处一处茅屋灯火通明,一缕青烟从屋中飘出。农郁瑶大喜,心想只要能找可以借宿的人家就好,扶着凌虚彦走到那处茅屋之前,朗声道:“我兄妹为贼人所害,流落至此,恳请主人行个方便,借宿一晚。” 室中一派寂静,无人回应。农业故意皱了皱眉,道:“还请主人行个方便!”屋中仍是无人回应。农郁瑶心中奇怪,扶着凌虚彦走到屋门前,“吱呀”一声,将木门推开。但见屋中一张檀木桌上,燃着两盏长明灯,一衰老之极的老者伴灯而坐,背躬腰弯,骨痩嶙峋,深陷眼窝的眸子,被橘黄色的灯光映出一抹光彩。老者身旁,是三块磊石的砌成的石炉,炉上正煮着一壶茶水,壶中茶水正沸,壶嘴吞云吐雾,老者苍老之极的面孔,仿佛飘渺于云雾之间。 农郁瑶看清老者面容,心头往下一沉,下意识的搀扶起凌虚彦,转身欲去。老者道:“想走?晚了!”人虽老迈,动作却快,闪身拦到农郁瑶前头,右爪向前一探,跟着屈指成爪,刚风锐劲扑面而至。农郁瑶无奈,搀着凌虚彦向后跳了一步,跳进屋里。 一步迈进屋里,劈手一爪,落向她左肩。少女肩头微斜,让过来爪。不想老者这一抓只是虚招,手腕向右一翻,扣住可靠在右肩的凌虚彦肩膀。少女还未有所反应,就觉怀中一空,老者已抓着凌虚彦飘退半尺。 老者死气沉沉的眼珠子打量了凌虚彦几眼,见他面白无色,气息微弱,后背被鲜血浸透,以此老见识,这样的人已形同死人,当下冷冷一哼,将凌虚彦丢到一边,道:“臭丫头,可还记得老夫?” 农郁瑶道:“当然记得,你是马王帮瞿天!”目光余角,斜瞥着被瞿天丢到一边的凌虚彦,满是忧虑之色。 那老者正是马王帮瞿天,日间在“仙客临风”酒楼,此老被凌虚彦几根鸡骨迫走,被瞿天视为平生大耻,是以对凌虚彦怀有极大敌意。见他快不能活了,才算心意稍平,说道:“你记得老夫就好,这就随我回帮,见见比帮帮主好了。” 农郁瑶眼珠子转了一转,道:“不知贵帮是王帮主在位,还是司马帮主掌权?”瞿天吃了一惊,原来马王帮由东晋贵室司马氏c王氏后人共同组建,帮众事物亦由两家后人轮流掌管,正如当年两家共有江山一般。帮位传承之事,乃马王帮一大隐秘,帮中一般子弟都极少知道,却被眼前少女一语道破,瞿天当真吃惊不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想了想,瞿天沉着脸道:“弊帮帮位传承之事,不劳姑娘挂心,倒是我马王帮与陆c农两家素无怨隙,姑娘何故逼死我帮舵主?”农郁瑶道:“无他,我只是想知道,是本姑娘更恶一点,还是你们马王帮的恶人更毒一点?” 瞿天愣了一愣,突地拍手大笑,口中道:“妙得紧,妙得紧”好像遇上少见的开怀之事,忍不住放声大笑。农郁瑶错愕非常,怔怔的看着老者,瞿天笑了一阵,道:“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马王帮行事比不得姑娘更毒,本该认栽才是,只是弊帮横行江淮数百年,还未遇上此等之耻!”顿了顿,又道:“不如,姑娘与我回帮,将这道理说给弊帮帮主听听,若姑娘这番说辞,能打动弊帮帮主,则弊帮上下三十万帮众,决不再同姑娘为难!” 这话已有威胁之意,农郁瑶漫不经心的道:“我若是不去呢?”瞿天道:“那老夫只好用强了!” 农郁瑶皱了皱眉,从袖中抽出短剑,盯着瞿天,严守门户。瞿天晒然一笑,倏地抬步欺来。农郁瑶迎着老者,大步前迈,短剑照老者心窝子送去。瞿天出手极快,一抬手,棱长见骨的右手中c食二指,已夹住她短剑剑尖。农郁瑶正欲奋力夺回短剑,一股无俦大力,自短剑直冲手心,震的少女手心痛麻无比,短剑“当啷”落地。 少女心下一凛,瞿天微微一笑,使开“循阳手”,挥爪攻来。农郁瑶秀唇一抿,双掌一错,掌影如千重万层,叠叠如聚,霎时间,瞿天身前身后的要害大穴,尽都盖在她飘忽错落c层层叠叠的掌影之中,正是她父亲家传绝学“千重叠影手”。 “千重叠影手”确是武林一绝,奈何农郁瑶年轻功浅,加上贪玩任性,不肯武功上下苦功,只勉强抵挡了五六招,就被老者压制。数招之后,老头阴冷一笑,左爪横抓,右掌斜劈,以锐利刚劲的爪法,生生抓透她重重掌影,尖利爪尖直抵少女胸口。农郁瑶惊骇之下,晃身斜侧,向旁闪避。瞿天双爪随着她飘转身形而动,爪指不离要害。 如此以直击巧,瞿天大占上风,数合之间,少女连连遇险。 就当此时,忽听得阵阵马蹄声响,踏破宁静黑夜。听阵势,来人约莫二三十人,奔驰之间,颇有阵势,马蹄声响而不杂,显然绝非一般江湖草莽可比。 瞿天面色一沉,收起攻势,退到一边,近些时日,宋金南北交兵,两淮一带,除了官兵正常调动外,还有不少从宿州溃败下来的溃卒。马王帮志在天下,相比江湖恩怨,瞿天更看重天下局势之变。 农郁瑶却不管这么许多,见瞿天暂时不再纠缠,当即奔到凌虚彦之前,察看男子伤势,同时寻机逃走。 不多时,那伙人马来到近前,纷纷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就听一人骂骂咧咧的道:“咱们在江南好端端的过日子,韩相爷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非要和金人开战,如今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另一人笑道:“你小子说话当心点,这话要是落在韩相爷耳朵里,非宰了你小子不可!”那兵丁道:“老子怕他个鸟,左右老子都反了,逼急了老子,老子杀到临安,剁了他狗头!”众兵丁被他的这番大话逗得哄笑不已。 一名校尉,一脚踹开大门,喝骂道:“有活着的嘛?不知道欢迎你家军爷?”但见门外聚了约莫二十多个拖着残戟断甲的兵丁,有几个身上带花,摸样狼狈之极,手上却提着鸡鸭c扛着牛羊,显然是从宿州溃败下来c沦为盗寇的宋军官兵。 见农郁瑶生的漂亮,踹门而入的校尉腆着脸,笑嘻嘻的道:“小娘皮生的还挺标致!”他后来一军汉笑道:“董老三,你又想祸害人家漂亮女孩了吧?”那董老三笑道:“让她享享艳福,怎么能说是祸害?”提着单刀,走到农郁瑶跟前,笑嘻嘻的说:“你家汉子快不行了,以后还是跟着军爷吧!”这伙官兵自从溃败以来,便没了军纪约束,所作所为,形如盗寇,说话间,伸手就朝农郁瑶胸口摸去。 农郁瑶羞恼不已,抓起落在地面上短剑,挥剑斩落。剑光错落,鲜血飞溅,董老三被她一剑斩断了一条臂膀,倒在地上哀嚎打滚。官兵嬉笑顿止,纷纷嚷道:“这小娘们是反贼,大伙将她拿了!”提刀抡枪,纷纷朝农郁瑶扑了过来。农郁瑶武功虽不甚高,对付这伙官兵却还是绰绰有余,闪身从官兵合击中让过,抬手砍倒两人。 官兵一阵臭骂,转过身子又围攻上来。农郁瑶身形飘忽,在官兵之中穿来纵去,官兵被砍伤了几个,却没能伤到农郁瑶半根毫毛。忽然间,不知谁喊了一句:“大伙先把她汉子拿了!”众官兵恍然有悟,当下二十余兵丁分成两拨,十多人围成一圈,围住农郁瑶,余下的人则抄起兵刃,涌向靠在墙角c奄奄一息的凌虚彦。 农郁瑶心下惶急,可眼前官兵围得甚紧,急切间无法脱身,一咬牙,短剑如流光般飞脱手飞出,“嗤”的刺入最前头的一名官兵后脑。那官兵双眼圆瞪,倒地身死,鲜血从脑后淌了一地。这伙官兵都是欺善怕恶c贪生怕死之辈,见到此等情形,心下发寒,不由自主的纷纷退了一步。 这时,声声脆响,忽的自深夜之中缥缈传来。众官兵头脑震荡,体内血气乱冲,似乎被那声声脆响所牵动,随着敲击节奏的快慢,荡涤全身百脉,有几个伤势稍重的,当场昏倒在地。农郁瑶也觉那声声脆响,似合于心跳,每一下似乎都响在心坎上,心脏似要随之爆裂。 凌虚彦似也被那敲击声所影响,一阵猛咳,缓缓张开沉重眼皮。 黑夜中,一人沉声道“亥时起,死者归阴,生者还阳!”声音犹若幽冥鬼啸,在这溶溶深夜,极显诡异可怖。 站在门口的一名兵丁扯着嗓子吼道:“谁,谁在你家军爷面前装神弄鬼?”声犹在耳,敲击声猛地一高,那人双目外凸,脑袋瓜就像爆裂的西瓜,脑浆和着鲜血四处飞溅。 其余官兵相顾骇然。脆响声戛然而止,一黑一白两道人影,自一条小巷中飘忽而来。二人来势奇快,几难辩出其面容,晃若鬼影,身形不时交合重叠,好似要合为一人。黑衣人手中提了一盏蓝莹莹的灯笼,发出幽蓝色的光芒,两人身影笼罩在一片蓝色光影之中。 须臾间,两人到了屋门前,白衣人朗声道:“不相干的抓紧滚了!”官兵早就吓破了胆,但眼见来人只有两个,如果只被人这么一喝,就夹着尾巴逃走,未免太过难堪,大着胆子,鼓噪道:“装扮的油头粉面的,就当自个是牛头马面,当你家军爷是被吓大的吗?” 手提蓝火灯笼的黑衣人,冷冷一笑,手中的蓝火灯笼轻轻一甩,几道蓝色火焰飞进屋里。耳听得噼啪炸响,霎时间化作弥天光焰,障人双目,农郁瑶心说不好,扶着凌虚彦退到墙角,官兵哀嚎惨呼之声,此起彼伏c不绝于耳。 稍时冲天蓝焰消散,官兵站着的不过还剩七八人,倒下的十多人中,或是没了头颅,或是身子齐腰而断,肠脏和着鲜血流了一地,死状极其骇人。残存官兵脸色苍白,头脑呆滞,身子颤抖不止。 白衣人笑道:“还不滚吗?”官兵呆若木鸡,好似不闻。白衣人微微一笑,双袖扬扬,宛如春蚕吐丝,细长银丝“咻咻”吐出,分成数道,缠住数名官兵脖颈。他这“索命丝”乃是以天山雪蚕之丝所制,细如蛛线,锐利如刃,白衣人手臂提拉,那几名官兵立时人首分离,鲜血喷飞。 二十多名官兵,转眼只剩一人。剩下的那名兵丁心胆俱裂,双腿打颤,头皮发麻,口齿发干,想逃跑抬不起腿,想求饶又不知如何开口,望着那黑白二人,如见厉鬼。 瞿天弓着腰身,背负着双手,不急不忙走到仅存的那名兵丁之前,那兵丁连声道:“好汉爷,好汉爷饶命”瞿天声音嘶哑,说道:“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那兵丁道:“小的c小的是东路军田俊迈将军帐下的沿边忠义军,只因c只因连月大雨,东路军攻打宿州兵败,郭倬郭大帅怕金兵追赶不休,私自和金人议和,还把我们的田俊迈将军绑给了金人。弟兄们心里不服,就跑了出来” 瞿天心想:“宋人军心不振,看牢韩侂胄伐金之役,结局只怕连孝宗的隆兴之役也不如”那兵丁见他神色阴晴不定,双膝一软,“噗通”跪地,求恳道:“好汉爷饶命,饶命啊好汉爷”瞿天哼了一声,一爪斜抓,生生断了他几根肋骨,那人踌躇了几下,也即送命。 料理完官兵,瞿天转头望着屋门口的黑c白二人,道:“‘杀人更夫,飘灯勾魂。冥烛三鬼,索命无常’,三鬼怎么只来了你宁无常c吴常宁两鬼?常无宁呢?常老弟既然也来了,为何不现身?” 之前那声声脆响这时又响了起来,一节一拍,若合音节,颇有慷慨激昂c磊落不凡之气。凌虚彦听了几声,挑眉道:“‘渔阳三挝’吗?”农郁瑶心头正烦,闻言也忍不住问道:“何为‘渔阳三挝’?” 凌虚彦道:“三国之时,曹操好养名士,以求虚名。孔融将其好友祢衡荐于曹操。祢衡为人狷狂,轻慢曹操帐下武将,为曹操嫉恨,将其贬为鼓吏。祢衡心中不满,便在曹操大宴之时,赤身露体,擂了一鼓‘渔阳三挝’来讥讽曹操。曹操为人阴沉,虽然恼怒,却不愿留下杀戮文士的污名,便派祢衡出使荆州,游说刘表,意在借刘表之手,斩杀祢衡。刘表乃汉末八俊之首,怎会不明曹操用心?便打发祢衡去江夏面见黄祖,最后果为黄祖所杀。” 那声声脆响声中,忽的多了几分讶然c酬谢之意。不多时,一粗布麻衣c更夫装扮的老者从屋后头走了过来,正是日间在天柱绝顶被慕容玄锋击败的常无宁。他一手铁钎,一手竹筒,边敲边慢悠悠的走到屋门前,同吴常宁c宁无常二人站在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瞿天一双老眼,转了两下,笑道:“冥烛三鬼向不齐出,今日三鬼齐至,不知所为何来?”“冥烛三鬼”中的“索命无常”宁无常笑道:“瞿老哥为谁而来,今日我兄弟就是为谁来的。”“杀人更夫”常无宁双目紧盯着农郁瑶,道:“当日姑娘一副‘表外君子,表里小人,表里表外,不一而论’的对子,气死了福建的孟老爷子,还毁了孟家数十年经营才攒下来的声誉,如今孟家上下对姑娘恨之入骨,散尽家财,也要我等拿了姑娘回去。” 凌虚彦好生失望,道:“原来,阁下也是贪财之人?”常无宁笑道:“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只是区区千把万两的白眼,老夫自然也能视为粪土。可福建孟家富可敌国,东南的茶c铁c盐c丝绸等等赚钱的生意,孟家揽了十之七八,这么多银子,小老儿就是打一辈子更也赚不到万一,自然也就不能不动心了。” 凌虚彦本以为常无宁能奏出《渔阳三挝》,必然也是啸睨王候c藐视权贵之人,不想也是爱财如命之辈,心下不胜鄙夷。 那手提蓝火灯笼的吴常宁笑道:“孟家以亿万之财,托我兄弟一定拿了姑娘回去,在孟老爷子灵堂前宰了杀了,以祭老爷子在天之灵,姑娘还是乖乖跟我兄弟回去,免得多受苦楚。”瞿天干咳了一声,道:“三位兄弟,你们将老夫和马王帮置于何地?”常无宁道:“你待怎地?”瞿天道:“这丫头逼死我帮舵主,老夫在我帮帮主面前发过毒誓,一定要将这丫头带回帮去。” 宁无常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兄弟受孟家重托,是一定要拿这丫头回去的,瞿老哥方便则个?”瞿天笑道:“三位兄弟说来说去,无非是贪图孟家家财,老夫可是在弊帮帮主面前立过军令状的。三位兄弟带不回人,最多是得不到钱财,老夫若是不能将这丫头带回去,可是有性命之忧。难不成,三位哥哥要老夫送命?” 常无宁笑道:“瞿老哥说笑的吧?老哥哥可是马王帮的柱石,在帮中身居高位,贵帮帮主仰仗尚且不及,怎么会为了一个区区的小丫头,要了老哥哥的命?倒是我兄弟,穷了一辈子,终于有了发财的机会,还请老哥哥行个方便。” 他几个人争来抢去,已然将农郁瑶视为待宰之物,凌虚彦手扶着胸口,说道:“几位争来抢去,似乎将凌某忘了?”瞿天看了他两眼,道:“阁下重伤在身,眼前之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凌虚彦冷冷一笑,缓缓挪开扶着胸口的手,慢慢的挺直了上身。恍惚间,瞿天竟产生一种错觉:眼前男子宽肥素袍,衣襟当风,面对着当世四大高手,却俊逸不减,不禁心折。 倏地,凌虚彦斜步晃身,举动之间,如带虚风。众人眼前人影一闪,飘忽间就闪到了常无宁之前,竟是先冲着这杀人更夫来了。常无宁顿觉一丝绵软酥劲,随他身子逼仄而来,透入胸腔,流转于百脉,一时间筋骨酥软,心惊之下,连退数步,左手中的竹竿挥舞,带起一阵风劲,将他绵延虚劲错开。 见凌虚彦提步追来,常无宁竹棒朝凌虚彦额心点了过去。农郁瑶本以为常无宁是想以竹棒做武器,不想他竹棒点出去一半,右手铁钎抬起,轻轻敲击棒尾,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声响。凌虚彦头脑一震,一股无形声波,冲荡脑壳,身子晃了一下,怔在当场。 常无宁一连敲击竹棒十多下,节奏时快时慢,声音时高时低,高时如水滴溅落,脆响泠泠,底时几不可闻,凌虚彦的面色也是时阴时暗。 凌虚彦初时只觉本身的内息c气血,都被他敲打竹棒发出的声波,搅的紊乱不堪,血流如沸,根根血管,都要爆裂开来,个中滋味,真非他人所能体会。待到后来,自己本身的气血c精元,似乎为他竹棒的敲击声所牵引,甚至连心跳c脉搏c呼吸,都合于他敲击。他敲的急速,自己心跳急剧;他敲击的慢,心跳便跟着平缓下来。 瞿天心想:“这就是‘大音希声功’吗?果真厉害。”所谓“大象无形,大音希声,”这套武功合于玄学至理,不容小觑。而凌虚彦身负重伤,在他这玄门绝学攻击下,仍能苦撑,心想此人多活一刻,总归多一分祸患,当下朗声道:“元老弟,做哥哥的来帮你一把!”一步跃上,左手扣中凌虚彦腰间“五枢穴”。 常无宁见凌虚彦在自己连番攻击下,还没有崩溃的迹象,也在暗暗心急,见瞿天突然出手,又惊又喜,当下连连抢攻。农郁瑶叱道:“姓瞿的,你还要脸不要?”刷的一剑,一招“凤鸣九霄”,刺向瞿天右肋。 瞿天身子不转,左手仍是拿着凌虚彦的“五枢穴”,右手五指弹拨,点中她剑面,使巧力将她刺来剑招偏开。农郁瑶横劈竖刺,一连攻出五c六剑,瞿天右手五指或按或拨,或弹或捺,将她攻势一一带开。 凌虚彦忽然睁眼笑道:“放心,就凭这两个老家伙,也想伤我?哼,看我怎么废了这两个老东西!” 常无宁见他忽然复转清明,这一惊非同小可,暗想:“我苦练了十多年的‘大音希声功’,竟对他没有半分效用?”一念及此,一颗心入坠冰窖。他不愿意相信实情如此,连连敲打竹棒,不想发出的声波如泥牛入海,不见半分讯息。 农郁瑶道:“又说大话!”心中仍是担忧不已。 瞿天也是惊骇莫名,但此时已势成骑虎,当下顾不得所以,双手一左一右,同时扣住凌虚彦左右腰眼,五指勾弯,便指为爪,狠抓他腰眼,不想一抓之下,凌虚彦腰肋硬如金铜,连一层皮都没能抓破,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咔咔”几声脆响,指骨俱断,一丝锐痛,直刺心头。 瞿天闷哼一声,忽觉凌虚彦身周气劲外迸,狂放奔涌,瞿天残弱身子,被气劲一荡,身不由己的飞出数丈,勾起的后背撞到墙角,背骨似要断了。抬手一看,双手十指,指节处红肿不堪,而且十指弯曲,直伸不得。 凌虚彦击败瞿天,又朗声道:“‘大音希声功’固然了得,可惜阁下功力不足,最多也就‘大音消声’,离‘大音希声’的境界,还远着哩!”他之前假装被常无宁敲击声所乱,就是为了试探常无宁功力深浅。说话之间,凌虚彦大步而前,欺到常无宁身前。常无宁停下敲击,竹棒横扫他前胸。 凌虚彦扬臂摆袖,宽大肥袖,如舒云飘卷,一把裹住他竹棒,笑道:“老先生号称‘杀人更夫’,自诩‘打一次更,杀一次人,’今日我毁了你打更器具,看你今后还如何杀人?”袖袍一紧,虚劲暗涌,“噼啪”脆响,竹竿节节破碎,震得常无宁虎口破裂,急忙摊开掌心,丢卡碎竹片,汩汩鲜血,滴滴落下。 他成名几十年的武器,被一个重伤垂危一朝而毁,常无宁面无人色,心想自己先败于慕容玄锋之手,眼下又败在凌虚彦这样一个身负重伤之人,实在无颜存活于世,当下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瞿天也是一般的心思,暗想一个重伤在身之人仍然能行若无事的击败自己,还有何面目在此逞强?一抬脚,转身去了。 宁无常c吴常宁二人对视一眼,均想自己二人未必便强的过常c瞿二人,常c瞿在凌虚彦面前尚且转眼即败,自己二人又如何讨得了好?但想到福建孟家许下的种种好处,要他们这般轻易离去,又万分的不甘。 凌虚彦逼退瞿天c常无宁看似只是抬手之事,实则耗力极大,此刻称之为强弩之末,也毫不为过。见冥烛二鬼无离去之意,正要虚言恫吓,忽觉那股粘附于筋脉之力,在肠脏之间穿来穿去,难言剧痛直刺心扉,眉头一皱,身子晃了两晃,轻轻一阵呻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冥烛二鬼面露喜色,吴常宁手提蓝火灯笼,上前一步,道:“阁下本领过人,我兄弟本该知难而退,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阁下若是一定维护这妖女,我兄弟明知不敌也要捋一次虎须。”嘴上说的恭谦,藐视之意溢于言表。他已打定主意,冥烛三鬼已经同眼前之人结下梁子,无论他是否出面维护农郁瑶,都要趁他重伤之际将之置之死地。 话将说完,手一扬,蓝火灯笼当头朝凌虚彦打去,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凌虚彦当即仰身避让。吴常宁“嘿嘿”冷笑,灯笼一甩,重重灯影,密如帘幕,霎时间,凌虚彦虚弱身子笼罩在他层层叠叠的灯影之中。 只见凌虚彦身周蓝光流动,凌虚彦只觉好似置身于无边熔炉之中,排空浊浪,四面逼仄,灼痛之感,透入皮肉,直入骨碎。皱了皱眉,抚掌横挥,本想以掌力将他如叠如聚的灯影荡开,掌心和他灯笼刚一接触,只觉烫痛钻心,手心几乎烫破了一层皮,“嘶”的吸了一口气,侧身从他灯幕之中抽身退开。 吴常宁扬臂甩灯,蓝火灯笼紧随凌虚彦,扫中他肩头,登时一股焦臭味弥漫开来。农郁瑶见凌虚彦吃了亏,柳眉一扬,挥起短剑,刺向吴常宁腰眼。吴常宁转动灯笼,少女短剑刺到他灯笼表皮之上。那灯笼外皮坚韧异常,少女刺之不破。吴常宁冷冷一笑,手腕轻轻一抖,灯笼口冲出一片蓝光。 农郁瑶被蓝光挡住双目,四下浓烟弊天,眼中一片混朦,耳听一阵“咻咻”声响,想到之前官兵惨死情形,心下骇极,正想闪躲,就觉腰身一紧,好像被棉细长索缠住,心头一急,拼命拧腰挣扎,谁想她越是挣扎,那长索缠的越紧。跟着身子一轻,身不由己的离地飘起。 忽悠听到一个极有威严的声音喝道:“冥烛三鬼,你们欠下多桩命案,也该了结了!”就听“铮”的一声脆响,紧缚农郁瑶腰身的长索突然断裂。不多时烟雾消散,就见宁无常攥着半条白索怔怔发呆,一柄精钢长剑,钉入身旁的墙壁之中。吴常宁眉头一弯,提着灯笼退到宁无常身边。 夜幕中,两人并肩齐驱,大步流星而来。一人白衣素洁,银扇摇摇,通体不沾凡埃,正是风雅无双的贵公子薛慕白。另一人国字脸,肤色黝黑,八字短须,一身公门中人打扮,手中握着一柄未放长剑的剑鞘,形体甚是魁梧,一路行来,虎虎生风,口中道:“两位欠了不少命债,这就请吧!” 吴常宁望着断落在地的半截绳索,心头五味杂陈。要知他“飘灯勾魂”同“索命无常”互为表里,每当遇上大敌,都是吴常宁先施放“磷火弹”来障人耳目,宁无常再以“夺命索”取人性命,眼下“夺命索”已毁,心忖:“凭我一己之力,对付‘孤鸿剑’沈博也太吃力,还是不吃眼前亏的好。”那沈博乃名镇大宋十五路的名捕,捕凶拿人向来不死不休,若是被此人缠住,麻烦当真不小,冷冷一笑,道:“凭你‘孤鸿剑’沈博就想拿我兄弟,恐怕不够!”对宁无常道:“大哥,咱们走!” 二人拧头就走,沈博喝道:“休走!”大步抢到他兄弟身旁,吴常宁灯笼反手后扫,灼人热浪,当头袭来,被逼的后退数步。见他兄弟大摇大摆的离去,气怒不已,正要去追,白嫩手掌搭上沈博肩头,只听薛慕白道:“二人不过宵小之辈,还是先拿了那臭丫头才是要紧事!” 薛慕白身份特殊,沈博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不敢得罪薛慕白,只好认他兄弟去了,转头又对着农郁瑶道:“姑娘也曾欠下不少公案,这就走吧。”农郁瑶心知眼前两人比之“冥烛三鬼”还要难缠,丝毫松懈不得,扬眉道:“去哪儿?”沈博道:“自然是公法大堂。” “公法大堂?”农郁瑶不屑道:“大宋如今是权贵当道,还有公法可言吗?”沈博执法为捕多年,捕凶拿人,从不和嫌犯多说,农郁瑶言辞虽然过激,却和沈博想法相近,忍不住想和她辩上一辩,道:“姑娘指责朝廷法度有失,那姑娘偷官印c劫大牢,这种种之事,凭的是哪家之法?” 农郁瑶扬起臻首,一挺瑶鼻,道:“本姑娘行事向来只凭一己之性,哪管什么公法私义?哼,柳州的那个张书生,寒窗十载,他妻子陪他深夜苦读,辛勤持家,张书生高中之后,为了迎合上官,要迎娶上官之女,他妻子寻死觅活,险些上吊而死,我看不过去,就偷了他官印。嘿嘿,没了官印,我看他如何当官?他十年心血,被我一朝而毁,却不知他会是什么滋味?”言下大是得意。 沈博皱眉道:“那你在郴州劫打牢,放走满狱刑犯,又当如何解释?”凌虚彦手扶胸膛,笑道:“郴州官场,昏暗无光,为官者更是只知敲诈民髓,只怕牢狱里关押的才是良善之人,凶恶之人反在朝堂。”农郁瑶同他相视一笑,说道:“本姑娘是你们这帮正人君子眼中的小妖女,可不会有什么善心,最喜欢的就是毁人辛苦经营。那帮贪官污吏喜欢欺压良善,我偏偏放走满牢良善。” 大宋朝政日非,吏治崩坏,沈博一直看在眼中,知道凌虚彦c农郁瑶所言非虚,说道:“姑娘率性行事,固然可爱,但若人人都像姑娘一般,枉顾公法,愤而出手,这天底下哪还有秩序可言?” 凌虚彦道:“这丫头说的不错,如今大宋政出权贵,法出朱门,所谓公法早已沦为权贵私刑,如此之法,不守也罢。”沈博正色道:“先生此言差矣,法不可废,刑不可止,如今朝廷虽然是宵小当道,将来总有澄清之时,只要圣主在位,贤臣当朝,自可依循公法,清平天下。” 凌虚彦抬头望天,道:“难道万民生死c苍生福祉,只能系于主上是否贤明?” 沈博一生愿望,就是以公法荡清天下,凌虚彦所言,令其颇有感触,忍不住想:“自古而今,多庸君少圣主,可为何万世太平,总要系希望于一人?”薛慕白见他似乎有些动摇,赶忙说道:“此人擅于诡辩,沈捕头,你可不要被他妖言蛊惑!” 沈博摇了摇头,道:“姑娘所为虽说有违公法,却不违公义,沈某敬你是侠非盗,给你一个机会,只要姑娘胜得过我,姑娘所欠公案,沈某不再管了。”薛慕白吃了一惊,道:“沈博,你要徇私不成?”沈博道:“公法是公,公义也是公,沈某秉公为义,何来徇私之说?姑娘这就请吧!”取回钉在墙壁上的长剑,摆开一个势子,等农郁瑶进招。 农郁瑶自知绝非沈博之敌,但眼下除了拼死一战,别无他法,挺起短剑,正待出手,凌虚彦道:“慢来,这一战,由凌某代劳!”沈博断然拒绝:“不行,犯下公法的是这位姑娘,而非先生!”农郁瑶见他这幅样子,还要逞强,心下好笑,道:“放心好了,我可不会输给这个臭捕头!” 凌虚彦心想:“我纵然勉强出手,驱走了沈博,也难保他日后不再纠缠,也罢,这丫头若真敌不过沈博,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耍一次赖。” 他念头还未转完,沈c农二人已经斗在一起。沈博一剑直刺,农郁瑶以一招“凤翅撩云”,架开对手刺来一剑,跟着手腕一抖,剑光点点,飘忽错落,指点他身前各处要害,剑影虚实不定,正是“凤鸾泊飘”一招。沈博长剑直入,惊鸿般穿破她多重剑影,直指少女心口。 农郁瑶短剑远不及对手长剑之长,眨眼间长剑剑尖已刺到心口之前。少女一惊之下,翻身后退。沈博长剑圈转,随形削来,农郁瑶挥剑格挡,两人兵刃相交,沈博铁剑一翻,压住少女短剑,农郁瑶只觉压力陡增,轻灵剑法登时施展不开,不由得又是一惊,抽回短剑,退开步余。 沈博仗剑追到,农郁瑶抬剑格挡,“当”的一声,两人再次兵刃相交,沈博手腕翻动,长剑翻搅,两人兵刃登时绞在一起。农郁瑶被他掣的嫩腕生疼,当下手心用力,紧攥短剑剑柄,奋力回夺短剑。但两人兵刃死死绞在一起,抽不回来,当下一咬牙,奋尽全力回撤短剑。 不想缠在一起的兵刃忽的松动,农郁瑶用力过大,收势不住,“噔噔噔”连退几步,险些跌倒在地,一张粉脸,气血上涌,涨红如紫。沈博长剑随形前刺,少女退到墙角,余光所及,瞧见瞿天留下的那壶茶水。其时炉火未熄,清水正沸,少女灵机一动,用短剑挑起茶壶,壶嘴对着沈博,壶中滚烫的茶水化作一道水箭,朝沈博浇了过去。 沈博只觉一股热浪随着沸水扑面而来,当下闪身让过洒来热水。趁他躲避之机,农郁瑶丢开茶壶,脚下拨地,绕到沈博身后,以“凤下九空”一招,刺向他后心。沈博反应快极,长剑偏转,削向农郁瑶胸口。农郁瑶不敢同她对剑,组下拨地,退到丈余之外。沈博挺剑急追,少女短剑一挥,迎着对手前跨一步,两人兵刃将要相交之时,农郁瑶旁迈一步,绕到他身子斜侧,一剑插向他腰肋。 沈博挥剑荡开她短剑,这狡黠女子却借着他剑上荡开的力道,飘到他身侧,短剑削他腰眼。沈博转过身子,农郁瑶却已飘忽而去,绕到他身子另一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凌虚彦心知农郁瑶凭靠飘忽不定的轻功,暂时拼了一个不胜不败之局,时候一久,却绝非沈博之敌,心下盘算,一旦少女遇险,就拼死出手,忽听薛慕白道:“先生,咱们又见面了。”凌虚彦转头看向薛慕白,那青年公子银扇摇摇,笑意润朗,慢悠悠地道:“当日先生不吝赐教,薛某好生难忘,眼下,还想再向先生讨教一二。”凌虚彦冷冷的道:“公子是想趁人之危?” 薛慕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当日他被凌虚彦一击即败,一直怀恨在心,眼下凌虚彦重伤在身,正是除去此人的最佳时机,轻轻一笑,手摇银扇,抢到凌虚彦面前,挥扇急攻。凌虚彦但觉寒风浸骨,大袖一振,鼓起一阵虚风,抵去他扇风。 薛慕白大喜,心忖:“那藏僧果不欺我!”摩须陀跟他说凌虚彦中了一记“参天指”,内力无法贯通,纵然不死,武功也使不出半成。这一试之下果然如此,当下银扇横削,削他脖颈,凌虚彦吸了口气,拖着沉重身子,旁跃一步。 这一动,全身骨骼松动,将断未断的筋络似被挣断,“唔”的一声轻哼,身子颤栗欲倒。背后直入肉里的“流云梭”好似刺入骨碎,汩汩鲜血如注外流,难言剧痛,似要将他背脊撕裂。 薛慕白得意非凡,笑道:“阁下还要硬撑吗?”凌虚彦情知自己稍一松懈便万事俱休,勉强挺直腰板,道:“凌某纵然虎落平阳,也不会为宵小之辈所辱!”薛慕白道:“看你还能硬撑到几时?”银扇上下翻飞,左右急攻,凌虚彦舞动宽肥长袖,尽力遮掩,他身子晃荡不止,摇摇欲倒,仿若飘拂风中的断线念珠,只要狂风稍劲,就自此散落。 忽的,薛慕白身后剑风袭掠,逼的薛慕白只得弃了凌虚彦,退到一边,瞪着沈博,道:“沈捕头,你这是何意?”沈博道:“这位先生未曾触犯公法,何苦为难他?”薛慕白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人恩怨,轮得着你来多管闲事?”沈博道:“这位先生身负重伤,公子趁人之危,不光有污公子贤名,也令伏香山庄百年声誉蒙羞。” 农郁瑶道:“姓沈的,看不出你倒也算得上光明磊落!”沈博哼了一声,挥剑攻向农郁瑶心口。这一剑快逾惊鸿,来势只在电光之间,农郁瑶竟来不及闪避,尽管极不情愿,只得挥剑抵挡。 薛慕白情知以沈博性子,自己倘若再对凌虚彦出手,沈博定会跟自个过不去,弄不好,会和农郁瑶联手共保凌虚彦,望着凌虚彦,叹了口气。凌虚彦心头一松,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气,后背鲜血,几将身后土墙染红。 但见沈博剑法飘逸,如鸿飞漫天,数招之间,压的农郁瑶“凤舞九天剑”无法尽展其灵动迅捷。 眼见沈博胜券在握,忽听“咻”的一声破空锐响,跟着“叮”的一声脆响,沈博手中长剑似被什么物事击中,迸起一阵火花。沈博但觉重重劲力,如泛起的涟漪般层层荡开,浪涛一般的大劲自剑身之上,一重接着一重撞到手心,“当啷”一声,长剑坠地。农郁瑶大喜,短剑前突,抵在沈博脖颈上。 胜负瞬间逆转,薛慕白目瞪口呆,忽听一人喝道:“卑鄙小人薛慕白!”薛慕白心道不好,一桐色长袍的男子抢到近前,一见面便挥掌急攻。那人肤色黝黑,性子憨直,掌法虽不惊奇,但招招拼命,薛慕白小视不得。 那憨直汉子正是陆源清,薛慕白同他互拆数招。又两人走到近处,一人银盔亮甲,倒提长枪,气度雍沉,正是孟宗政。另一人身子瘦长,面如黄蜡,眉宇间透着逼人豪气,正是昔年统辖大宋全国水师的陆向宗。 眼见对头齐至,薛慕白叫苦不迭,情知今晚决计难以讨好,身子上纵,拔地而起,穿破屋顶,陆源清道:“哪里走!”跟着追到屋顶,但听得风劲呼啸,二人来来往往,斗了一个不亦乐乎。 沈博受制于沈博,目光余角瞥见陆向宗,凛然道:“都统大人!”陆向宗沉着脸道:“陆某早已言明,不再朝中任职,谁也不许叫我‘都统大人’!”沈博道:“都统大人为官正直,不与俗同,沈某素来佩服”说着说着,见陆向宗面露怒色,只得将剩下的话咽回到肚子里了。 农郁瑶将抵在沈博脖颈前的短剑挪开,道:“方才若不是陆大哥帮我,我是胜不过你的。”她身处斗场,方才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她最清楚不过,若不是陆向宗发放暗器击落沈博兵器,此刻被擒的该是自个了。 沈博垂首道:“这一仗,却是沈某输了,沈某自当遵从前言,不再和姑娘为难。”拱了拱手,转头就去。 农郁瑶抬头和陆向宗对视了一眼,陆向宗看着农郁瑶,神色复杂,似有痛惜之色。农郁瑶心下愧疚,不由得垂下脑袋,心想,他既然和陆源清同来,自然已经知道自己就是他侄儿未婚妻,难怪他神色不乐,自然是在怨怪自己欺瞒身份了。 她不敢直视陆向宗,低着头走到凌虚彦身边,将重伤的凌虚彦搀起。凌虚彦见农郁瑶目光闪烁,再见陆向宗一直望着农郁瑶,好似除了眼前这少女,眼中再容不得旁人,眸中似乎隐藏着异样神色,心下明白了几分,默默叹了口气。 陆源清和薛慕白斗了一阵,薛慕白一挥大袖,放出家传暗器“流云梭”。片片银梭划破黑夜,陆源清身形急闪,将暗器一一躲过,薛慕白却已趁机逃远,眼见追赶不上,陆源清骂了几句,从屋顶回到小屋。 陆源清为人实在,却不是全无脑子,觉察到陆向宗c农郁瑶之间气氛微妙,有些不明所以,指着农郁瑶介绍说:“叔叔,这就是我的未婚妻自,农氏郁瑶。”农郁瑶头垂的更低,心中愧疚更深。 陆向宗如若未闻,望着农郁瑶,心中痛意更深。陆源清更是不明所以,唤了一声:“叔叔”陆向宗却猛地转身,飞离而去。孟宗政也不多留,提起长枪,快步追赶。 陆源清连唤了两声:“叔叔,叔叔”追到门外,想要继续追赶,可迈开了第一步,怎么也迈不出第二步,心中犹豫不定。 农郁瑶心下暗叹:“陆大哥到底不能原谅我对他欺瞒身份”她却没想过,陆向宗性情豪迈,怎会当真在意她隐瞒身份?说到底,农郁瑶只是妙龄十六的小女孩,对男女情爱之事,看的也不甚清楚。 陆源清为难了一阵,到底将农郁瑶看的更重要一些,转身回到屋里,欢喜无比的唤了一声:“郁瑶”农郁瑶眉宇间闪过一丝坚毅,将凌虚彦靠墙置好,一把跪倒在陆向宗面前,“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陆源清错愕非常,道:“你” 农郁瑶扬起俏脸,眼眶中闪着泪珠,无比凄然的道:“清哥,对不起,我不能嫁你”陆源清胸口似是被重重锤了一下,道:“我c你c我当真让你如此厌恶?”农郁瑶连连摇头:“不是的清哥,我对你绝没有半分的厌恶,也并非不喜欢你。我们一起长大,从小我就喜欢和你一起玩,喜欢欺负你c捉弄你。只是我的喜欢绝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我无法说服自己和你共度一生。清哥,你从小就处处迁就我,待我很好,做妹子的一直记得你的好就当我求你,放过我吧” 陆源清双眼一黑,脑海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天地似乎就此崩塌c生命就此而结,此生再无乐趣,生平所有的苦痛加在一起,也难抵此刻之万一。但见到少女眼眶通红c泫然欲泣的模样,心想即使强逼农郁瑶嫁给自己,今后也再难见到她绝美笑容,强按心头悲痛,将农郁瑶扶了起来,道:“我c我答应你就是了”农郁瑶无比感激:“清哥,谢谢你” 陆源清脑海中一片空白,勉强笑了一笑,双膝一弯,“噗通”跪倒在凌虚彦面前,道:“小弟在舒州城中说过,必当以兄长之礼待大哥,这句话绝不会变,还请大哥今后好好照顾郁c郁瑶妹妹”“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凌虚彦手扶胸口,不置一词。陆源清磕过头,也不多看他二人一眼,一头扎进溶溶黑夜之中。 农郁瑶目送他茕茕孤影,渐行渐远,心中愧念越深。她并非无情之人,想到今后相会无期,心中伤感,盈盈粉泪,悄然滑落。忽听一人冷冷一哼,道:“你如此伤他,何必惺惺作态!”农郁瑶心头一震,一道人影,从薛慕白破开的屋顶飘然落下。 那人腰背长琴,儒生打扮,仪容清秀,风姿出尘,正是“天下第一剑”慕容玄锋。农郁瑶失声道:“慕容老鬼?”凌虚彦直起身子,惨笑道:“老鬼,咱们又见面了”慕容玄锋不冷不热的道:“我此次前来,除了要和你一决胜负,还要取你性命!”农郁瑶从他话中听出杀意,大喊道:“慕容玄锋,你要脸不要?凌虚彦身负重伤,趁人之危,就不怕堕了你‘天下第一剑’的威名?” 慕容玄锋冷冷的道:“夺妻之恨,岂能以江湖私义而论?”农郁瑶此时六神无主,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嘶吼着道:“老鬼,你不是要我给姓薛的一家磕头认罪吗?我答应你就是了,我们现在就走” 凌虚彦轻轻一笑,道:“痴儿,他不是为你而来,何须你出头?”慕容玄锋眸放精光,无形杀气漫卷开来:“我视你为兄弟至交,可你做了些什么?当年你从我家里离开,紫菱为何也跟着失踪?你对她到底做了些什么?”在天柱峰绝顶,他为虺僭箫声触动心怀,念及往事,回想起离家多年的妻子,只觉凌虚彦干系极大。 凌虚彦淡然道:“原来你是为了原紫菱杀我!”慕容玄锋道:“夺妻之恨,不死不休!”双袖一拂,冷月清辉,自天心缓缓泻落,流水般绕身流淌。凌虚彦双目紧锁,眼前男子好似沐浴于漫天菁华之中,通体发出素白幽光。 “慕容玄锋,且慢动手!”屋外,忽的又响起女子冷叱,农郁瑶心情激荡,扭头朝外看去,缓步而来的女子仪容尊贵,姿容奇秀。农郁瑶泪光连连,唤了一声:“妈!”如归巢乳燕,一头扑进女子怀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女子正是农郁瑶生身之母凤紫琅。她手抚女儿秀发,扬首望着屋内两人,说道:“凌虚彦虽然为人放荡,但绝非下作小人,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兄弟朋友的事情,紫菱姐姐当年离你而去,其中另有隐情!” 慕容玄锋将信将疑,凤紫琅又道:“我和紫玲姐姐情同姐妹,倘若真的是凌虚彦做了什么对不起紫菱姐姐的事,不消你,我都会和凌虚彦拼命!”慕容玄锋出了一会神,仰头望月,道:“那么,想来就是我的错了,我为人木讷,耽于武学,又不懂女孩家心思,肯定是我不经意间慢待了紫菱,或是无意之间做了什么让她不满的举动。总之,她离家而去,一定是我的不是。” 农郁瑶心下称奇,暗想:“此人为妻子抛弃,却不哀不怨,倒也难得。”凤紫琅道:“我年前见过紫菱姐姐,她曾将离家缘由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这事责不在你,你无须自责。至于其中缘由,牵扯颇大,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慕容玄锋叹了口气,身子提纵,飞身去了。凌虚彦心头轻松不少,“唔”的一声,背靠着墙昏了过去。 凤紫琅母女赶忙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搀起。母女二人在村中另寻了一处农舍,这户人家离去匆忙,除了贴身细软,带走的东西不多,床上被褥俱全。母女二人将凌虚彦放到床上,凤紫琅觉得女儿留在屋里,颇多不妥,说道:“郁瑶,你去打盆清水来。”农郁瑶“哦”了一声,依言端了一盆清水进屋。 凤紫琅道:“你先出去吧。”农郁瑶不敢违拗,转身出屋。凤紫琅待女儿走出屋门,才动手解去凌虚彦上身衣物,将他身子翻转过来,只见他后背鲜血横流,当下用清水将他后背血渍擦净,但见他光秃秃的背心,密密麻麻布满细梭,有些深入皮肉,极难取出。 凤紫琅心知若不及时将这些银梭取出,必然为祸不轻,伸手将一枚银梭拔出,带起一溜殷红。凌虚彦昏迷中也觉到无比剧痛,双眉紧紧皱在一起。凤紫琅将他背后银梭一一取出,有些深入皮肉的细梭,不得不挖肉取出,凌虚彦几次痛醒,又几次痛的昏迷过去。 忙完这些,东方天际已露出了鱼肚白,凤紫琅累的满头是汗。为他包扎好伤口之后,女子才推门而出。 农郁瑶在屋外等了许久,连忙上前,问:“妈,他怎么样了?”凤紫琅伸手拭去额头汗珠,道:“他所中‘流云梭’只是暗器,容易取出。但他全身脉络被一股奇特之力,震的七断八续,却不是我能救得了的,除非是”农郁瑶见母亲神色为难,问道:“妈,你是说天医门的谷伯伯吗?可天医门远在岭南” 凤紫琅忽的抓住女儿的手,郑而重之的问:“女儿,你真的想清楚了,你一定要和此人在一起?”农郁瑶未料到母亲会突然有此一问,垂着脑袋,嚅嗫道:“我c我”嘴上虽然含糊不清,心里头却已明白:若说当日在月香阁,还只是拿凌虚彦推挡母亲,那这两日的生死相从,已让她情根深种。 看女儿神色,凤紫琅已看穿女儿心思,说道:“放心好了,妈就算为了你,也不会让他死的。”言讫,放开女儿的手,转身要去。农郁瑶道:“妈,你去哪儿?”凤紫琅道:“妈去找人来救你的情郎!” 农郁瑶心头迷忽,转身回到屋内,坐在床沿边,静静的看着昏迷中的男子。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一切,诸般滋味,涌上心头。她几乎一夜未曾合眼,不一会倦意上来,臻首伏在男子胸口,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屋外头脚步声响动,农郁瑶被惊醒。此时天色大亮,只见约莫上百人手持兵刃,将这小屋重重围住。一老者躬着腰背,越众而出,拱手道:“姑娘,咱们又见面了。”嗓音嘶哑难听。农郁瑶道:“瞿天老儿,你真是贼心不死啊!”瞿天干笑道:“老朽奉弊帮帮主之命请姑娘回帮,不达成此目的,老朽无颜面对弊帮帮主,姑娘这就请吧!” 农郁瑶走出屋门,将一头秀发散开,纤纤素手,顺着柔顺长发捋来捋去,道:“你想拿我回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瞿天道:“姑娘还是老实点好,你那位朋友伤重的厉害,只怕保护不了你。”农郁瑶心往下一沉,暗想:“不错,要是动起手来,我还能和马王帮的人拼个鱼死网破,可凌虚彦那个臭贼怎么办?”可若让她束手就缚,受辱于马王帮贼人,心中又着实不甘。 忽听得阵阵“咻咻”之声吗,似是长蛇吐信,听得人心头发渗。马王帮帮众心头不安,人群中起了些骚动,无数毒蛇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青红相间,密密匝匝,眨眼之间将马王帮百余帮众围住。 然而蛇群却不立即攻击,围着众人,或昂首吐信,或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直欲择人而噬。 马王帮虽多是凶恶之人,但还曾见过此等阵仗,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c手脚发软,胆小的兵刃“当当”脱手,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又过片刻,数口飞棺呼啸飞来。轰然巨响,巨棺落地,激起漫天飞尘。几在同时,六名妙龄少女盈盈而出,分立左右。这六女皆面挟严霜,像是重孝在身,六女身披白绫,哀婉冷俏,拂动的衣角,散发出一个令人血凝气结的寒意。一又酥又媚的声音笑道:“瞿老爷子安好。” 随着这令人心神俱酥的声音,女子款步而至,红妆绚亮,姿容旷世,秀色绝代,两条花斑长蛇缠腰绕膝,蛇首伏在女子肩头,猩红蛇目,望着众人,蛇口不住吐信。 瞿天拱了拱手,道:“马王帮瞿天,见过夙劫谷主。”农郁瑶吃了一惊,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绝代芳华的女子,同当日那个满面尸斑c形容枯腐的孟绮翼相提并论。 孟绮翼轻轻一笑,道:“瞿老爷子客气,”葱玉嫰指朝农郁瑶指了一下,道:“这位小妹妹是我好姐妹,她有什么对不住瞿老爷子的地方,还请老爷子看在我的面上,不要计较才是。”瞿天笑道:“谷主吩咐,老朽岂敢不从?还请谷主让开一条道路,老朽这便离去。”孟绮翼微微一笑,手掌轻拍,密密麻麻的蛇群,蜂拥退散。 瞿天躬身一拜,道:“告辞。”带着百余帮众去了。 农郁瑶又是一惊,她知马王帮纵横江淮,轻易不会服软。瞿天为人务实,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可孟绮翼只凭三言两语,就迫使瞿天带人撤离,可见马王帮上下对夙劫谷的忌惮,心下对孟绮翼又多了几分警惕。 孟绮翼笑嘻嘻的走上前来,农郁瑶秀目圆睁,秀发一扬,一蓬银针,密如春雨,自云发之下飞射而出。孟绮翼绡带飞扬,身子飘转,将银针一一让过,笑道:“你不想我去救屋里那人?”农郁瑶知她和凌虚彦苦大仇深,自是满脸不信,皱眉道:“你会救他?”孟绮翼笑道:“信不信由你,我只能跟你说,我现在还不想要那个人死。” 农郁瑶心下动摇,她知眼前女子善于用毒。擅用毒者,也必然精于医道,眼下凌虚彦性命垂危,左右一死,不如让女子行险一试,握在手心的短剑不由得垂了下去。 孟绮翼轻轻一笑,从她身旁进入小屋。农郁瑶还是放心不下,从虚掩着的木门内往屋里瞧去。但见孟绮翼将凌虚彦脱的赤赤条条,全身上下不遗余物。少女满面生羞,赶忙别过头去。可她又着实担忧凌虚彦,又忍不住往屋里望去,只见孟绮翼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囊中尽是细若蚊足的银针。 她手法极快,将银针一一刺入凌虚彦各处经脉c大穴,瞬间凌虚彦变成了一个全身长满针刺的刺猬。凌虚彦似有所觉,幽幽醒转,孟绮翼在他耳边耳语一阵,凌虚彦点了点头,坐起上身,双目闭合,似是在调理内息。过不片刻,凌虚彦头顶雾气氤氲,化为蒸汽,“唔”的一声,再次昏倒。 孟绮翼将他身子放平,将他身上银针一一取出,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盒中满是黑色药膏。孟绮翼将黑色药膏抹在他身上,再用白绫裹好,盖好被褥,从屋里走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农郁瑶苦候许久,见她出来,赶忙上前,问:“他怎么样了?”孟绮翼道:“死不了。”又道:“他的伤之所以难治,是因为在他骨骼c经脉之上附有极强真力,将他断断续续的脉络牵连起来,使他脉络又不至完全断裂。要想救他,首要做的就是化去拿到粘连跗骨之力,但他经脉断断续续,再强的内力也无法在他体内贯通,自然也就无法将那股力道驱散。可若不将那股力道驱散,医术再高明的人我也无法为他重接经脉。” 她得意一笑,道:“幸好有本谷主在此,我用银针将他断续不通的脉理暂时连接起来,再让他自行运功,消去那股粘连跗骨之力。哼,世上除了我,再无人懂得这以针刺穴c连接脉络的医术。” 农郁瑶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那你往他身上抹得膏药又是什么?”孟绮翼道:“那是‘天一断续胶’。所谓‘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水生万物,故‘天一’乃万物之本。‘天一断续胶’有生筋活骨之奇效,凌虚彦筋脉断碎,敷了我的‘天一断续胶’,不久就可尽复。”农郁瑶仍然将信将疑:“当真有此奇效?” 孟绮翼冷冷一哼,不再理他,转身对着那六名女子道:“我们走!”六名女子齐声道:“是!”将那一口口巨棺举在手里,展开轻功,飞身去了。农郁瑶目瞪口呆,那些巨棺形体极大,比之寻常棺木还要大出一半,这些女子举在手里,来去却快如疾风,当真令人惊讶。 农郁瑶记挂凌虚彦,没心情为这些女子惊叹,转身回到内屋,凌虚彦已经苏醒,农郁瑶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了?”凌虚彦笑道:“已无大碍。”两人自天柱绝顶重逢以来,跌遭变故,这时终有机会互诉衷肠。凌虚彦问起她被秋凌枫掳走之后的情形,农郁瑶想起那时的情景,当真恍如隔世。 那日在月香阁,凌虚彦和孟绮翼上楼之后,农郁瑶一个人百无聊赖,在大厅中来回踱步,想着凌虚彦的自大骄狂,少女又气又恨。再想到孟绮翼的诡谲可怖,又着实为那个臭贼担心。忽然间,一阵清风携来一阵清香,少女头脑迷蒙,还没有所反应,便人事不知了。 她醒来之时,置身于于一处山洞,她身下是一张香软精致的牙床,四周是光滑冰冷的岩壁,头顶一盏长明灯,将石洞映亮。她一睁眼,就看到了角落处的森森白骨,一张张恐怖异常的骷髅头。少女悚然一惊,失声惊呼,想要从床上爬起,却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男子声音:“姑娘莫慌,有本公子在这儿呢。”农郁瑶定了定神,循声扭头,男子娇美异常,如描如画,除了“玉兰台”秋凌枫,还有谁能有此惊人样貌? 秋凌枫手扶着农郁瑶俏脸,笑道:“姑娘莫慌莫怕,这些白骨,都是那些不识抬举的贱女人所留。这些女人,要不是不解本公子温柔手段,拼死抵抗本公子;要不就是在本公子这儿得了无边快活,却还要装巧卖乖,哭哭啼啼;要不就自以为是贞洁烈妇,完事之后,寻死觅活。对这几种女人,本公子一甩手,直接将她们摔死在岩壁上。” 说话之间,顺手脱去农郁瑶外衣,口中笑道:“我每次带女子回到这里,只要我将这些白骨来历跟她们一说,那些自以为是贞洁烈妇的女子,也无不乖乖听话。嘿嘿,在这白骨堆中遍尝天下美色,不失为一番情趣。”跟着又将她贴身小衣也脱了一个精光,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白花花c风韵曼妙的少女。 秋凌枫无比满意的望着一丝不挂的少女。羞耻之感涌上少女心头,双目一合,泪水涌出。此时她毫无反应,想是自知无反抗之力,叫喊无用。 忽听洞外一个男子朗声道:“秋凌枫,出来,随我归案!”秋凌枫大怒,破口大骂:“贼斯鸟,净坏我好事!”那男子道:“阁下之好事,不知是多少良家女子之祸!”秋凌枫收起怒火,笑道:“那沈捕头为何还不进洞拿我?”那人犹豫了一下,道:“你秋凌枫心机颇多,我怎知你洞里是否藏了什么机关?” “原来你沈博也怕我!”秋凌枫嘻嘻一笑,道:“当年沈捕头追我至蒙古大漠,未能伤我一分毫毛,还好意思夸此海口?”沈博道:“今日不同往日,我已探明你巢穴所在,有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秋凌枫笑道:“捕头打人就不知‘狡兔三窟’之理?”沈博道:“你别处巢穴我自然不知,但你眼下巢穴我是清楚的。你若是想当缩头乌龟,我就把这山洞封了,叫你活活饿死。” 秋凌枫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这里有刚刚擒来的十几个良家女子,秋某虽是谦谦君子,但若逼急了我,不妨做一回茹毛饮血的野人,且来算算,一个人就够我吃十多日的,这十多个人足够我百日之粮,就是不知沈捕头备了几日干粮?”他深知沈博为人,沈博一声执法为公,绝不会为了执法而牵连无辜,他将人质数量夸大了十几倍,也是为了加大沈博心中的不安。 果然,沈博沉默了一阵,道:“好,你不出来,我进去找你。”大踏步进入山洞,秋凌枫小声道:“小美人,稍后再让你尝尝这之乐。”取下墙壁上的钢刀,转身进到长长的甬道之中。片刻后,甬道内传来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两人刀来剑去,斗在一起。 农郁瑶一颗心忽上忽下,忽紧忽松,心中矛盾之极。她自然希望沈博能够擒住秋凌枫,可她自身也犯有公案,也怕沈博夹缠不清,一时方寸尽失。忽听秋凌枫哈哈大笑,道:“沈捕头,再会,再会!”沈博大怒:“淫贼休走!”两人一前一后,追追逐逐,须臾间去的远了。 两人一同走远,农郁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然而没能轻松多久,甬道中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农郁瑶心生绝望,暗想:“那淫贼这么快就回来了吗?”随即便觉不对,那脚步声步伐沉实,踏地有声,不似秋凌枫那样轻盈漂浮,心下又轻松了不少。 稍时,一个形神粗狂c身子瘦长的男子走进洞来。农郁瑶看清男子面容,大喜过望,唤了一声:“陆大哥!”随即想到自家情形,脸上泛起一片红光。 那粗犷男子正是昔年节制大宋水师的都统制陆向宗,当日在常州,他和农郁瑶短暂一会,当时农郁瑶虽然显露出女儿身,却并未现出本来面貌,是以陆向宗一时未能将她认出,不由得“咦”了一声。 农郁瑶缓缓张开双眼,眼前男子面如黄蜡,剑眉怒目之间透出一股逼人豪气。此时农郁瑶全身,不着片缕,少女滑若凝脂c晶莹如透的躯体,一览无余的展现在男子眼前,那人目中却无半点淫邪之念。 少女羞惭不胜,见男子眉宇间颇有疑惑之意,含羞带怯的道:“当日在常州,还和大哥在妓院一起喝花酒,这才不过一月光景,大哥就把小妹忘了?”陆向宗大喜,道:“你是龙家兄弟!”农郁瑶道:“错,我是龙家妹子!”农郁瑶当时不敢让陆向宗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用的是“龙彦尧”的假名,这时仍然以龙氏自居。 陆向宗道:“妹子,你怎会落得如此地步?”农郁瑶道:“说来话长,我被秋凌枫点了穴道,大哥,你先帮我把衣服穿上。”陆向宗道:“好!”他向来不拘小节,伸手扶起少女。他人至中年,却从未接触过女色,甫一触到少女娇嫩无比c吹弹可破的肌肤,饶是陆向宗粗豪大气,也不由得心中一荡。特别是触到女儿家贴身亵衣之类的敏感衣物,豪气过人的水师旧都统,也不禁心生绮念。好在他能尽力勉持,并未做出出格的举动。 穿衣过程中,几次碰到,羞的农郁瑶面色嫣红,更显得娇美动人。 磕磕绊绊,总算为她穿好衣物,忽听一名男子朗声笑道:“想不到,世间真有坐怀不乱的真君子!”陆向宗一回头,秋凌枫手执钢刀,迈步进洞,漫不经心的道:“秋某纵横天下,若是让都统大人轻易救走人质,岂非砸了我窃玉偷香从不失手的招牌?”陆向宗淡淡的道:“淫邪巨恶之命,砸了有什么可惜?” 秋凌枫双眉一挑,冷笑道:“区区惭愧,只能算是小淫贼,当不得淫邪巨恶之名。”陆向宗冷笑道:“阁下何必自谦?玉兰台秋凌枫,窃玉偷香,毁人清白无数,当的上这‘淫邪巨恶’之名。”秋凌枫笑道:“都统大人过奖,大金皇帝海陵王曾言道:‘无论亲疏,尽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你说我毁人清白无数,而皇帝老儿只凭一句话,便可倾尽天下美色,供其一人淫乐。要我说,皇帝老儿才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奇淫巨恶’,后宫大院才是这天下最大的魔窟!” 他说着说着,忽的目泛红光,神情激愤,好似后宫大内,有让他悲愤无比之事。农郁瑶察言观色,惊奇无比,暗想:“这人对皇宫大内,怎的这般仇视?” 陆向宗板起脸来,道:“陆某此来,不是和你磨嘴皮的。这位妹子叫我一声‘大哥’,有我在此,你休想动他!”说着前跨一步,双掌一摊,摆开掌势,秋凌枫长刀斜指,道:“好,秋某就来领教领教都统大人的高招!”一刀当胸斜劈。 陆向宗旁跨一步,一掌平推,雄浑掌力,如江上巨浪。秋凌枫身子一错,衣角飘扬,让过他无俦掌劲,手中钢刀随着他圈转腰身,径往对方腰间削去,刀法轻灵迅捷,飘零如风。陆向宗掌势凝而不发,抬腿后退一步。秋凌枫一步不让,挥刀上前,舞起团团精光。 两人进退趋避,在这狭小石洞,眨眼间便游走了好几圈。秋凌枫刀法时而轻灵,时而厚重,快时如狂风飘雪,慢时若飘霜舞絮。陆向宗空手对敌,多以退让为主,偶尔出掌反击,掌势如大江涛浪,迭起跌落,滚滚相叠,每出一掌,也都如气浪翻滚,迫的秋凌枫退后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秋凌枫久斗无功,刀锋一转,竟而朝着农郁瑶当头砍去,去势快如疾风。陆向宗眼见事急,顾不得所以,脚步一转,飘到农郁瑶身前,一掌朝他钢刀刀面拍去。秋凌枫并无杀害农郁瑶的念头,砍向农郁瑶的那一刀似疾实缓,意在让陆向宗情急失措,他便有机可乘。见陆向宗一掌拍到,微微一笑,手臂一挑,刀锋当胸掠过,带起一绺血光。农郁瑶失声惊呼:“陆大哥!” 秋凌枫道:“好汉子,再吃我第二刀!”张臂舞刀,刀挽成花,自他右肩斜削而下。陆向宗掌挟涛劲,迎着对手钢刀来路,递出一掌,意在用掌劲荡开刀势。秋凌枫看出他心思,不待和他掌风相接,长刀泛起一片精光,轻飘飘从他长臂之下穿过,一刀削在他胸口之上。 “滋味如何?”秋凌枫得意之极,笑道:“再不让开,我就让你多吃几刀!”陆向宗道:“废话少说,有我在,休想害我妹子!”秋凌枫道:“那就怪不得秋某了!”长刀一舞,如影幻重重,刀光四面飘忽,一刀似已涵盖八方。 陆向宗“唔”的一声断喝,飞身跃起,一掌当头拍下,掌力如万里波涛,决堤而下。秋凌枫但觉他掌力凝如实质,重逾千钧,荡的他脑如充血c气息难喘,当下脚步一圈,绕到他身畔,一刀自陆向宗腋下穿过,削向胸口。陆向宗有伤在身,身法不比以前灵活,“哗”的一声,胸口又中一刀。 农郁瑶双目一红:“陆大哥,你不要管我了”陆向宗淡然一笑,并不理会,秋凌枫合身欺上,刀法越使越快,每一刀来路,轻灵洒脱,任意东西。 单以功力而论,二人难分上下,但秋凌枫刀法迅捷,一任自性。陆向宗若是闪避,秋凌枫未必伤的到他,但他拼死护着农郁瑶,不啻于画地为牢,竟而连连中刀。 陆向宗没中一刀,农郁瑶愧疚就多一分,眸中泪光连连。陆向宗一生所遇敌手之中,秋凌枫武功未必最高,但轻功之高c刀法之快,却是生平仅见。两人斗了许久,陆向宗身上竟连中十三刀。 募得,秋凌枫手臂一直,重重刀影,归合于一,脚步前踏,单刀直入。陆向宗双掌朝着来刀刀面合拍。秋凌枫刀势快如青烟忽逝,他双掌还未夹住他刀身,刀尖已然刺入皮肉。秋凌枫手腕一拧,刀锋翻转,陆向宗手心剧痛,鲜血自手心汩汩淌下,逼的他只得放开双掌。秋凌枫一刀横划,在他胸口上划出一刀伤口,跟着凌空一翻,后跃四c五步。 两人沉默时许,秋凌枫道:“你定要护着这小丫头?”陆向宗一言不发,英姿直挺,眉目间透出一股决入浮云般的英豪之气。秋凌枫失神般道:“想不到c想不到世间竟真有此重情重义之人”说完一转身,钻入山洞甬道。 看着他走远,陆向宗神情松动,“唔”的一声,身子一软,倒在农郁瑶身上。胸口处鲜血横流,农郁瑶全身衣裳都被染红。农郁瑶泪水涟涟,连声道:“对不住,是我,是我连累了大哥” “陆兄,想不到你我兄弟又在此处重逢。”男子银盔亮甲,戎装披挂,不声不响的来到洞中,正是陆向宗昔日结义兄弟孟宗政。陆向宗奋尽余力,直起身子,道:“宗政兄,你追杀我一路,当真是要置我于死地?”孟宗政连连摇头,道:“我本不想逼迫大哥,但如今朝廷之中,看似是韩相爷执掌大权,实则暗流涌动,大哥已开先河,如不以儆效尤,今后人人效仿,那韩相爷还有何权威,又如何统兵伐金?” 陆向宗心忖:“我和宗政兄兄弟一场,纵然他要杀我,我也要将他点醒。”说道:“我被秋凌枫砍了十三刀,已无抵抗之力,宗政兄要杀我也只是举手之事,不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们十多年兄弟,在你动手之前,能否听我一言?”孟宗政迟疑一阵,道:“大哥请说。” 陆向宗道:“宗政兄乃大将之才,攀附奸权”孟宗政凛然道:“韩相爷独揽朝政,确实是权臣,但他一心伐金,绝不是秦桧之流的奸佞可比!” 陆向宗朗声道:“韩相爷伐金若成,自然是名垂千古,可伐金兵败,韩相爷必然落得千古骂名!”孟宗政道:“如此说来,陆兄认定韩相爷伐金必败?”陆向宗挑眉道:“说到弄权揽政,韩相爷才比秦桧;但若说平戎破金,韩相爷却无武穆之才。成败之事,不问可知,何须陆某明言?” 孟宗政低头静默,似是陷入了沉思。陆向宗又道:“我劝宗政兄立马和韩相爷撇清关系。如今虽说韩相爷大权在握,可朝中仍是暗流涌动。若出兵得胜,韩相爷权位固然更稳,若是兵败,铁定保不住身家性命。宗政兄若不听我之言,他日必受牵连。” 孟宗政思虑良久,道:“我何尝不知,寄希望于韩相爷,等同寄天下命运于侥幸?孟某所求,又岂是个人私利?我不惜损害个人清誉,攀附权贵,所求的不过是以一己之身,护佑我中国万民。我常年驻守襄阳,深知金贼残暴,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江南百姓,也受此惨祸?” 农郁瑶心想:“大哥能为我不顾性命,我难道就不能?”忽的大声笑道:“好笑,好笑,想不到这世上竟会有如此愚不可及之人!”目光余角,斜瞥着孟宗政,大有不屑c讥讽之意。孟宗政目有愠怒,农郁瑶神情转为凝重,脆生生的道:“孟将军只想着维护韩相爷声威,却不考虑自己的性命。倘若韩相爷真的因为兵败倒台,孟将军也肯定因为‘攀附奸党’而送命。性命都没有了,还说什么大志?我说你愚不可及,哪里错了?” 孟宗政冷冷一哼,道:“说完了?”农郁瑶一怔,还未相好要说些什么,孟宗政长枪一挺,找陆向宗心口搠去。农郁瑶心口猛地一提,几乎叫出声来。却见他枪尖垂在陆向宗心口前寸余之处,面上现出犹豫之色。陆向宗与他相交十多年,知他名将风度,素来杀伐决断,这时见他徘徊难决的样子,心下暗叹:“宗政兄到底还念着几分旧情。” 孟宗政本就有所动摇,听了农郁瑶这一番话,双眉锁在一起。募得倒提长枪,转身要走。忽听过道中传来一人声音:“孟将军,连你也想背叛韩相爷吗?”孟宗政挑眉道:“谁?”余音未绝,一青年男子飘然入内,手摇银扇,生的丰神飘逸,隽秀翩然,正是青年俊杰薛慕白。 孟宗政皱眉道:“阁下何人?”薛慕白银扇飘摇,道:“区区伏香山庄薛慕白,忝为相爷府中幕僚。”陆向宗冷冷的道:“听闻韩相爷能够在短短十多年内权倾天下,全赖一位深谙权谋之术的青年公子之助,想来便是阁下了?” 薛慕白微微一笑,道:“权谋之术只是小道,如何比得过都统大人统帅水军c威震天下?不瞒先生,区区此来,就是奉相爷令喻,请先生回朝。”陆向宗沉着脸道:“韩侂胄鼠目寸光,难成大器,陆某大好男儿,岂能屈居于小人之手?”薛慕白道:“李广性情刚烈,以致白首难封;郭子仪甘受宦官之气,而有中兴大唐之功。若能成就功业,受些闲气,又算得了什么?” 陆向宗道:“阁下口口声声要建功立业,若陆某所猜不错,韩相爷突有伐金之意,也是你从中挑唆的吧?”薛慕白摇了摇银扇笑道:“苏秦c张仪,徒以口舌之利,合纵连横,玩弄诸侯于鼓掌之中;隋臣裴炬,一介儒臣,而能破突厥c经略西域;薛某不才,也想法效先贤,以一介幕僚之身,兴复汉室c光复大宋山河。” 陆向宗道:“如此说来,公子挑起两国之争c搅扰天下不安,全是为了你一人能有成就功名之机?”薛慕白道:“杀贼报国c光复旧疆乃人心所向,薛某所求所为,乃是为了天下万民。”陆向宗讥笑道:“人心所向?如今大宋人心思安,除了辛弃疾辛大人等寥寥几人,还有谁想着光伏中原?” 薛慕白摇头道:“先生此言差矣,‘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江南虽是一派承平,中原遗老却无日不再期盼王师。在下所言人心,就是北地父老之心。” 他辩才无碍,论识颇精,陆向宗一时间无言驳斥,垂首道:“公子志在天下,陆某却只想大醉江湖c逍遥度日,陆某从未想过左右公子想法,公子又何必对陆某苦苦相逼?”薛慕白道:“如此说来,先生去意已决?”陆向宗缄口不言,算作默认。 薛慕白银扇一合,笑道:“既是如此,怪不得薛某趁人之危了,孟将军,”转头瞧向孟宗政,道:“我卖将军一个人情,这份功劳,我送给将军了。”斜瞥着陆向宗,其意不言而喻。孟宗政摇头道:“恕孟某难以从命。”薛慕白脸色一变,道:“孟将军,你当真要背叛韩相爷?”孟宗政道:“孟某只忠于大宋万民。倘若不顾万民生死c擅开边衅,只是为了让别有用心的小人有建立功业之机,这样的相爷,背叛了又算得了什么?”他本以为韩侂胄一意伐金,当真是为了血洗国耻c恢复故土,想不到只是薛慕白的挑唆,孟宗政大为失望。 薛慕白道:“好,今日之事,薛某一定原原本本,呈报韩相爷。”飘身欺到陆向宗身前,银扇引着万点寒光朝陆向宗头颈削去。银光横空,若白虹经天,“铮”的一声,如金铁交鸣般的脆响,薛慕白银扇被孟宗政用长枪挡住。薛慕白大怒:“你敢阻我?”孟宗政道:“孟某在此,谁敢害我大哥?”薛慕白气怒不已,身子一飘,绕到孟宗政身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孟宗政把臂一摆,银枪游若惊龙,扫向薛慕白腰身,银枪带起一阵狂风。薛慕白翻身后退,孟宗政长枪前挺,随着他身形向前疾刺,枪尖不离薛慕白心口。薛慕白银扇置于身前,“叮”的一声脆响,枪头刺在银扇扇面。孟宗政臂上使力,枪尖前突,薛慕白银扇却如一面无坚不摧的银盾。 忽的,薛慕白袖筒底下飞出两道寒芒,正是伏香山庄赖以成名的暗器“流云梭。”孟宗政收回长枪,朝飞来暗器扫去。“嘭嘭”两声,两片银梭,忽的化作无数细梭,如同漫天花雨,密如梳篦,铺天盖地般朝他身子盖来。孟宗政久在军中,所习所学,多为马上战阵,对江湖暗器所知甚少,万料不到“流云梭”竟会有此变化,饶是他拼命遮拦,也难竟全功,数道飞梭,洞穿甲胄,刺入肉里。 孟宗政面部扭曲,五官几乎挤在一起,背靠着岩壁,冷冷的道:“暗算伤人,算什么君子?”薛慕白心情大好,笑道:“将军乃是带兵之人,难道不知‘兵不厌诈’之理?” 陆向宗手捂胸口,缓缓直起身子,傲然道:“陆某纵然虎落平阳,也绝不为你这宵小之辈所欺!”浓墨剑眉向上一挑,透出一股灼耀眸光。 薛慕白同他眸光一接,不由得心下一虚,只觉一股无形压力,重如山岳,随着他慑人眸光漫卷而来,眼望着陆向宗,竟生出莫名惊骇! 陆向宗迈步前行,凛然道:“人说‘国之将亡必生妖孽’,韩相爷身边尽是你这等小人,败亡之期不远!”松涌涛劲,随形前压,薛慕白只觉滚滚不觉的涛浪气劲,四面八方,山崩海啸般碾压而来,自身便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载波载浮,无力抗拒,胸口处气闷不已,呼吸已难。 募得眼前一花,陆向宗身法陡然快上了无数倍,薛慕白还未反应过来,竟被陆向宗提着衣领,雄鹰搏兔般拎至半空。 其实薛慕白武功之比陆向宗稍弱,按说绝无可能一朝被擒。只是薛慕白先为摄于陆向宗逼人气势,而陆向宗重伤之余,身法如此迅捷不见阻滞,也着实令人难以预料。羞愤之下,薛慕白脚出连环,一连十多脚,每一脚都奋尽全力,每一脚都重重题在陆向宗心窝。有两下恰好踢中陆向宗创口处,鲜血狂涌不止。 陆向宗面色丝毫不减,冷冷的道:“陆某大好男儿,杀你这等小人,没得脏了我的手!”一把将他丢出丈余之远。 薛慕白心下不忿,翻身跃起,耳畔“咻咻”数声锐响,眼前虹光划过。薛慕白下意识的阳面朝后,数片飞梭,自眼前飞过,钉入身后岩壁。 薛慕白心下一凛,扭头望去,孟宗政银枪拄地,慢慢站直了身子,面上刚毅神色不曾稍减,先前被“流云梭”刺中的地方,血流如注,料想是他以过人内力,将飞梭强行迫出。再看陆向宗,虽然胸口处鲜血横流,巍然气势依然如旧。 他长于权谋,精于算计,自知他二人纵然都有手受伤,联手对付自己,仍然绰绰有余。一念及此,薛慕白转身便走。 他刚走入甬道,就听过道内传来一声男子轻叱:“就这么走了吗?”刀风冰寒,逼仄入骨,迫的薛慕白不得不回到山洞,一俊美无双的青年男子,手执钢刀,跟着入洞,正是“玉兰台”秋凌枫。 秋凌枫盯着薛慕白轻笑道:“我秋凌枫虽被人称作淫贼恶魔,却也最瞧不起趁人之危的小人!”薛慕白冷然道:“薛某纵然品行有亏,也轮不到你这窃玉偷香之辈小瞧!”秋凌枫嘿然一笑,移步前踏,挥刀便砍,薛慕白挥扇格挡。 刀c扇相交,迸出点点星光。秋凌枫嘿嘿一笑,刀势上翻,以迅捷无匹之势,绕过他银扇,“啪”的一声,给了他一记刀板面。薛慕白心惊不已,手扶面额,跃步后退,大觉面上无光。 秋凌枫冷笑道:“秋某虽是恶人,但自问行事光明磊落,不屑杀你这小人,滚吧!” 薛慕白羞愤欲死,他世家子弟,自小备受宠溺。甫入江湖,便名满武林。而后出入相府,一展权谋之术,斗群伦,几乎摆平了整个官场,三十多岁就以一介幕僚之身,左右天下时局,今日却先受辱于陆向宗,又折辱于秋凌枫,可谓生平未有之耻。但他为人务实,眼前三人无一善茬,“形势比人强”,薛慕白纵然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瞪了三人一眼,转头离去。 秋凌枫待他走远,才淡然道:“秋某人素来不敬权贵,却敬重像都统大人这般重情重义的铮铮铁汉!”言罢跟着转身而去。 孟宗政目光闪烁,不敢同陆向宗目光相接,垂首道:“小弟今日才知,韩相爷起衅伐金,原来另有缘由,小弟对不起大哥,今生无颜再和大哥相见。”他向来杀伐决断,一言既出,便倒提长枪,转身离开。 陆向宗目送着他走入过道,直到银枪曳地的“哗啦”声消失,她剑目中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痛,身子晃了两晃,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农郁瑶失声惊呼,挺身坐了起来。原来秋凌枫所封穴道,早已自动解开,只是她心思全放在陆向宗身上,未有察觉。 农郁瑶也顾不得所以,一步抢上,陆向宗正好倒在她怀里。但见男子面如薄金,气息微弱。他先被秋凌枫砍了十四刀,又被薛慕白挟愤踢了十多脚,此时只觉五内翻腾,喉间血气涌动,一时说不出话来,面露一丝苦笑。 农郁瑶心忖:“大哥能为我不顾性命,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伸手脱下陆向宗鲜血浸染的上衣,只见一道刀伤,横贯他心c肺之间。少女惊奇不已,回想他和秋凌枫交手时的情景,那淫贼每一刀都是从不同方位砍来,怎的就只一道伤口?她不知这是秋凌枫的“霸影重痕刀”,只知此处不可久留。 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农郁瑶搀着他往洞外而去。陆向宗伤的着实不轻,走不了几步,便一阵猛咳,咳出不少鲜血。少女看在眼里,急的心如火燎。 出了山洞,洞外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农郁瑶举目四望,但见群山耸卧江畔,东连西亘,满破生绿。一座孤零零的破庙,依着山脚而建。 事到如今,农郁瑶别无他去,背着陆向宗走进破庙。破庙似乎荒废许久,庙中蛛网密布,农郁瑶推门而入,顿时积尘飞扬。破庙正中,是一樽三丈高的石像。农郁瑶将陆向宗放在石像之前,心头一松,不禁喘了几口粗气。敢情陆向宗体型较大,农郁瑶人小力弱,搀着他走了不少路,颇费气力,额上汗珠外冒。 陆向宗神色艰难,满怀愧色的看着少女。农郁瑶嫣然一笑,伸手拭去汗珠,轻声道:“大哥,你觉得怎么样?”陆向宗道:“我c我口干的很”农郁瑶想到庙中还有供奉神灵用的器皿,轻轻点了点头,道:“大哥你等着,我去给你打水!” 长江沿岸,多低矮山丘,条条小道迂回错落。穿过几条小道,耳畔传来淙淙流水之声。一青衫男子,沿着江岸,信手牵着马缰,缓步而来。男子约莫双十之龄,肤色白净,神色间颇有懊恼之意。 农郁瑶心下叫苦:“怎么遇上了这瘟神?”她不愿意和那人碰面,闪身躲到一处矮丘之后。忽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从小山后头跳了出来,脆生生喝道:“陆源清!” 听到少女娇喝,男子眸光中闪过异样光芒,转身道:“瑶儿,真的是你?”数月不见,少女出落得更是清丽秀美,面上多了几分风尘之色,褪去了几分稚气。 “呸!”农郁瑶叱道:“不许你这么叫我!”陆源清面色一黯,重逢的喜悦c情热顿时冷了几分,垂首道:“郁瑶妹妹”农郁瑶厉声道:“不许再叫我妹妹!”心想你要是不到我家里提亲,我还可以把你当成兄长,现在嘛,却是休息。 陆源清被她叱咄,脸上一红,头低的更低了,小声道:“农姑娘”这一生“姑娘”,却是将二人的关系分的更加生疏了。农郁瑶满意的一笑,心下对他的厌恶又多了几分,暗想:“也不知爹爹为何就一定要我嫁给他?”说道:“实话告诉你,你叔叔为了救我,被秋凌枫砍了十四刀,现在命在顷刻,你可要想清楚了,是继续纠缠我,还是去救你叔叔的命?” “叔叔受伤了?”陆源清心头一震,追问道:“伤得重不重?”农郁瑶不胜其烦,用手指了一个方向,道:“你叔叔就在那边的一个破庙中养伤,自己不会去看吗?”言罢转身就走。 陆源清想要去追,可想到重伤在身的叔父,委实迈不开腿。可现下若让这少女走了,只怕今生再难与她相见,一时间犹豫难决。 农郁瑶跑出几步,回头一望,男子呆立原地,面色犹疑,徘徊不定,心下气恼,暗骂了一句:“这么优柔寡断的一个人,我就是死,也不会嫁他!”展开轻功,全力飞奔,一口气跑出七八里地,回头一瞧,陆源清没有追了,心情舒畅不已,心想陆向宗虽然伤重,但有他侄儿照顾,料想无碍。陆源清既然要照顾陆向宗,定然无法纠缠自己。 两大为难之事,得以一并解决,农郁瑶心情畅快,只觉天地间自此再无挂怀之事。只是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陆向宗,他对自己的一番恩情,今生恐怕无以为报了,念及此处,少女伤感不已。 凌虚彦听她讲完这些,心下对陆向宗好生感激,暗想他庇护农郁瑶这份恩情,今生必当设法报还。 之后二人就留在这村中养伤。这户人家还留有米c盐,农郁瑶每日到附近山野采摘野菜c猎取野味,日子倒也颇有滋味。马王帮想必为夙劫谷孟绮翼所摄,也未曾再来滋扰。 数日之后,凌虚彦气色好了不少,农郁瑶搀着他在村中闲逛。想到弃村逃难的村民,凌虚彦心下怅惘,暗想:“生逢乱世,习武之人总还有一搏之力,寻常百姓却只能将自身命运交托与未知之天命,才是真正可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行到村口,一处小溪曲折东流,水畔处是一片杏花林。时值五月,春意衰微,杏子花叶凋零,枝头只余残瓣,片片落花随风飘摇,逐于流水。这些日子以来,凌虚彦从未如这一刻的心情恬淡c消闲,文思所至,脱口道:“闲看落花东逐水” “谁言残红不伤春?”身后,一女子出言相和。凌c农二人同时回头,但见孟绮翼一袭红装,衣饰绚烂,飘摇裙角,仿若云霞灵绕,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凌虚彦拱手道:“孟谷主,承蒙你出手相救。”孟绮翼轻轻一笑,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凌虚彦不便拒绝,二人一同走进杏子林中。农郁瑶抬眼望去,林中花落如雨,片片飞花,落在两人肩上c头顶。重重花木间,孟绮翼绚烂容颜,看起来有些模糊,却更显媚意撩人,满园花色也被她绝世姿容压了下去。那二人此时看来,像极了一对林中幽会的璧人,少女心头说不出的酸楚。 不多时,凌c孟二人从杏子林中走了出来,孟绮翼只说了一句“后会有期”就走了,临去时,忽然吟诵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农郁瑶等她走远,问凌虚彦:“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凌虚彦微微一笑,抓着她的手:“她跟我说过‘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丫头,我们成亲吧。” 少女芳心颤乱,脸上生起一片红晕,也不知该否点头,想要拒绝,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那c那拂春姐姐呢”她不是愚笨之人,月香阁莲华诸女之所以对她满是敌意,全是因为拂春。 凌虚彦紧握少女的手,说道:“我和拂春之间,并非如你所想。”顿了顿,道:“我年少之时,举止放荡,常常出入风月之所。那时拂春姑娘已经名扬秦淮的雅妓,多少王孙富贾c公卿名士对她趋之如骛,我连续求见了十多次,都没能见到拂春。那次我喝醉了酒,撒起泼来,掀了几张桌子,打伤了几个人,那时我武功已然不弱,妓院中的那些打手,怎拦得住我? “我伤了不少护院之后,扬言若无拂春姑娘作陪,就拆了他们院子。忽听一个绵软好听的声音说道:‘公子不过是想见我一面,何必如此野蛮?’那女子姿色奇秀,虽然强做笑意,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深深愁意。我说:‘我不过想听姑娘弹琴,姑娘却推三阻四,是何道理?’拂春笑了笑,说:‘公子想听我弹琴,还不简单。’命人重新拼出一张木桌,说道:‘妾身别无所好,唯爱红黑棋局,公子若是能在棋面上赢了我,古今琴曲,任公子点了。’我笑道:‘这简单’。说话间,已经有人布好了棋局,拂春坐到我对面,说道:‘慢来,公子若是输了,又该如何’? “我笑着说:‘姑娘想怎样?’拂春幽幽说道:‘我朝名士苏东坡,当年任知杭州之时,曾为全城妓女赎身,公子若是输了,不妨为院中姐妹赎身,也必将是名传千古的风流佳话。’ 我哈哈大笑:‘就依姑娘!’拂春又扫视了一下棋盘,说道:‘妾身棋艺不精,还请先生让子。’我说:‘就让姑娘半边车马炮。’拂春摇了摇头,道:‘公子只要让我一子,妾身就可稳操胜券,就怕公子不肯。’ “我被她一激,道:‘姑娘不论要我让哪一字,凌某绝无不肯。’拂春道:‘当真?’我说:‘千真万确,绝无戏言!’拂春微微一笑,纤纤玉手越过棋盘。直接抓起我红棋的‘帅’棋,笑着说:‘公子的老帅都让给我了,这一局还不认输吗?’我哈哈大笑:‘姑娘聪慧过人,在下服输。’” 农郁瑶噗嗤一笑,道:“想不到拂春姐姐,也是这般狡黠。”凌虚彦轻轻一笑,往下说道:“我虽然说是年少多金,但又哪有那么多银钱为全院姐妹赎身?家里人本就反感我浪迹烟花之地,更不会给我钱为她们赎身。思前想后,我就把自家名下的当铺c钱庄c古玩店给劫了。” 农郁瑶不禁莞尔,这人行事果然出人意表,为了给一群妓女赎身,竟而抢了自家产业。凌虚彦道:“我抢劫到的银子,就是把拂春姑娘所在妓院,买下来两个都足足有余。老鸨儿见了银子,自然是无不应允。拂春姑娘却又说道:‘当年东坡先生为杭州一城妓女赎身,去留皆凭自愿,咱们效法先贤,也当如此,愿意留下的,绝不勉强。’果然,她这样一说,虽然绝大多数的姑娘都欢天喜地的从良去了,也有不少选择留在妓院。我见拂春姑娘没有离去之意,心中奇怪,心想她既然千方百计的赢我,肯定也是巴不得离开这风月之地,当下问道:‘姑娘不打算离开这里吗?’拂春姑娘摇了摇头,凄然道:‘我自然想离开。只是我自小长于娼门,于世道人心,一无所知。我实在不知到了外面,会有怎样际遇?况且,我除了以色艺侍人,别无所长,与其颠沛在外,不如留在这里。’” 农郁瑶心下漠然,只觉拂春这一句话,实是道尽了红尘世事的无奈。凌虚彦道:“我听了一言不发。后来,我暗中买下了玄武湖月香阁,并送给了拂春姑娘。这几年来,拂春姑娘负责打理月香阁,她收养孤女,教授她们琴艺舞技,将月香阁经营的好生兴旺。”转头望着农郁瑶,深情款款的说道:“我和拂春姑娘清清白白,绝无私情”农郁瑶心忖:“你对拂春姐姐或许却无私心,拂春姐姐却未必也是如此” 两人在村中又闲逛了一阵,半道上,一男子立于道旁,想是在这里等了有些时间了,肩头落满杨花。见到并肩走来的凌c农二人,男子眼中透出期盼之意。农郁瑶扭头看了凌虚彦一眼,凌虚彦微笑不语。 见凌虚彦没有拦阻之意,农郁瑶满怀愧谦,走到男子跟前,轻轻唤了一声:“清哥”陆源清赶忙说道:“你c你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绝不会纠缠只是,只是你我毕竟有婚约在身,我不想你有悔婚的恶名。”手捧着一纸信札,道:“这是我刚写好的休书,你收着。” 农郁瑶迟疑了一下,将休书接在手里,拆开看了一遍,休书不言农郁瑶之过,反将农家女夸饰的犹如完人,最后又说陆源清德行不足,无颜迎娶农家女,自愿解除婚约。 农郁瑶心中感激,双目潮红:“清哥,谢谢你”陆源清道:“你心里千万不要有什么不安,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管怎样,我都想你好好的”农郁瑶将休书贴身收好,说道:“清哥,你把头抬起来。” 陆源清不明所以,却仍然依言将头昂起。只见蔚蓝的天空,白云堆卷,聚散无常。农郁瑶道:“你的天空,有清风流云,有日月星空,农郁瑶的出现,就像天边的一抹彩虹,它的出现可以将你的天空装饰的更加绚烂,而它的消散,也未曾改变你的天空。”陆源清仿佛神游天外,怔怔出神,一言不发。农郁瑶又道:“世间好女无数,他日清哥也一定能过另觅良配,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值得珍惜的人。”陆源清嚅嗫着道:“可我c可我”心想:“可我又如何能够放的开” 农郁瑶见他仍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回到凌虚彦身边。 看着他二人手挽着手,亲密无间的走远,陆源清忽的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恨不得就此死了,喉咙一甜,“哇”的一口鲜血涌出喉管。 两人在村里住了半个月,凌虚彦身子已然恢复。二人商议了一下,觉得战乱终有靖平之时,逃难的村民也终归会重返故乡,他们也不好老是占着别人家的房子,便自己动手,在村中另搭了一间房屋。 二人已经决定隐居于此,搭建好房屋,又到附近山头砍了些树木,制了些桌椅橱柜。凌虚彦手脚灵巧,制出来的物事无不精巧无比。农郁瑶也收敛了性子,小小茅屋,被她收拾的温馨井然。 这些日子来,官兵南北调动频繁。打听之后才知,宋人北伐兵败,大金皇帝命名将扑葵散执掌兵权,统兵伐宋。金军进展神速,旬月之间,尽陷两淮州县。幸好叶适早有防备,凭借舟师之利,将女真铁骑阻于江北。宋c金两军隔江对峙,战鼓声日夜不歇。 虽然军情日紧,凌虚彦却下定决心要和农郁瑶成亲。两人一个娇蛮任性,一个啸睨礼法,哪管什么天地高堂c证人媒言?挑了一个日子,从舒州城买了一副红冠,燃上一对红烛,拜了几拜就算礼成。 当晚,二人饮过合卺酒,凌虚彦心事重重,在窗户前来回徘徊。农郁瑶收拾好床铺,柔声道:“彦哥,时候不早了,咱们该歇息了。”凌虚彦勉强一笑,道:“你先睡吧,不用等我。”农郁瑶道:“彦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凌虚彦笑道:“我能有什么心事?别瞎猜了,早点休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农郁瑶又怎么能睡得着?她翻来覆去,始终没有半点睡意。忽听凌虚彦自言自语道:“蜀中吴曦已然叛乱,西川天险尽失,若再丢了建康,大宋还有何天险可言?”农郁瑶心头迷糊,暗道:“彦哥不是说过,国事c天下事,他都不再管了吗?”她这才发觉:尽管他二人已经缔结鸳萌,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太少。 这般自哀自叹的挨了小半夜,农郁瑶才稍稍有了点睡意。只睡了一小会,忽的梦见凌虚彦满身是血,跌跌撞撞的闯进屋来。少女顿时惊醒,口中连呼:“彦哥,彦哥”长夜寂静,少女没听到一点回应。 床前留有一张纸条,农郁瑶拾了起来,上写着:“数日即回,万勿挂怀。”初为人妇的女子颓然坐倒,心中在想:“彦哥这是去哪儿了?他会去哪儿?”长夜无声,悄然即逝,堂前红烛成对,互落灯花,农郁瑶形单影孤,颇显清冷,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应该相信彦哥,这里是他的家,他一定会回来,一定会” 那晚凌虚彦挨到半夜,耳听得农郁瑶鼾声细细,显然已经睡熟。凌虚彦心想:“当日我虽然立下狂言,今生不再过问时事,却终究不能眼睁睁看着汉室衣冠沦落夷狄,也罢,我就去杀了扑葵散,金人没了南侵统帅,必然退兵。这事了结之后,我就回来。”他不想打扰农郁瑶,留下字条之后,轻手轻脚,推门而去。 一路向北,只两日便来到建康城外。凌虚彦登上长江边一个小山头,举目远望,宋人沿江下寨,连营数十里,尽得江边险要之处。大江之上,艨艟巨舰来回逐走,兰舟快艇飞梭其间,同江岸营垒互为表里c相互援应。江北岸,金军雪白的帐篷接天连云,百里不绝,可见金人来势之大。时值暮晚,宋金两军各守营寨,势成僵局。 凌虚彦心想:“叶适一介文人,纵然守成得法,也难有突破,眼下只有‘擒贼先擒王,’只要扑葵散一死,金贼定然散去。”又想:“金军大营何止十万之众?但我凌虚彦何样人物?纵有百万之敌,又有何惧?” 入夜之后,宋金两军各起灯火,沿江而去,两岸火光点点。凌虚彦劫了一艘宋人巡逻小船,逼迫船上宋兵往江北岸划去。船上宋兵只当凌虚彦要去江北投靠金人,但性命操于人手,如何敢不从命? 行至江心,忽听宋c金两军齐声惊呼,声若震雷。凌虚彦一惊,难不成自家踪迹被金人发现不成?忽听一阵纵声长笑,笑声声震数里。一人飞纵如风,从身旁非窜而过。那人锦袍宽肥,双手将一口千钧巨鼎举过头皮,踏波而行,快如利箭。 凌虚彦失声道:“好家伙,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看那人身影,正是之前在舒州城遇到的盖世高手虺僭。凌虚彦本不想打草惊蛇,但他如此声势,金人早被惊动,当下也什么都不顾,衣振如翼,凌波踏月,登临渡水,瞬息间抢到虺僭身旁。 虺僭微笑道:“又是你!”凌虚彦笑道:“好家伙,咱们又见面了!”虺僭轻轻一笑,身法陡然快了数倍,凌虚彦不甘落后,紧跟虺朁不放。不多时已接近长江北岸,金人大营已然在望。金营辕门两侧,各建有一个用于观察敌情的塔楼,凌虚彦c虺僭二人来势惊人,恍若浴水而出的仙人,塔楼上的金兵惊得忘记示警。 虺僭“嘿”的一声,巨鼎脱手飞出,化作一道流光,轰然巨响后,木制辕门登时塌倒。虺僭抢在巨鼎落地之前,飘身飞到,将巨鼎接在手里,转身朝紧追而至的凌虚彦抛去。 巨鼎转眼飞至,凌虚彦运起“沧华虚劲”,在巨鼎鼎身轻轻拨转,巨鼎倒飞而回,去势犹胜来势,口中不忘打趣:“你这老儿,到哪儿都不忘了你这口破铁锅!”虺僭大袖横扫,扫中巨鼎鼎口,巨鼎上窜数尺,以更加惊人势头回砸凌虚彦,口中道:“无知之人,此为九鼎之一,而非铁锅!《左传》有言:‘昔夏之方有德也,贡金九牧,铸鼎象物,’故九鼎乃穷九州财力而成,楚庄王伐陆浑之戎,观兵周疆,向王孙满探问九鼎之重。吕不韦灭东西二周,迁九鼎于咸阳,其中一鼎落于泗水。秦始皇南巡,遣三千士卒下泗水打捞此鼎未果。老夫潜游泗水四十九日,终于被我寻着了。嘿嘿,嬴政空有扫之威,他没办到的事让我做成了!” 言下之意,千古一帝似乎不知一晒。凌虚彦笑道:“好狂夫,始皇帝也都不放在眼里?”虺僭道:“老夫向来僭天逆地c超天入圣,区区始皇算得了什么?”凌虚彦冷笑道:“阁下口气不小,只可惜,天下衰微尚不得救,何论僭越天地c超天入圣?”虺僭皱了皱眉,不知如何对答。 二人对答之时,巨鼎已在两人手中来回换了五六次,四周沙石飞卷,风劲鼓荡,一众金兵被巨鼎带起的风劲激荡的无法靠近,只要走靠近丈余之内,就被风劲荡开。他二人斗得惊天动地,早就惊动了金军大营,周围聚集的金兵也越来越多,忽的不知谁喊了一句:“放箭,这两人都是贼子,放箭射死他们!”一时间箭如雨下。 凌虚彦身子闪展,避过漫天箭雨,袖子裹住几枚利箭,甩手掷出,数名金兵利箭穿喉而死。虺僭也哼了一声,巨鼎往金兵密集处砸落,金兵擦着即伤,挡着血肉横飞,士气为之一夺。虺僭哈哈大笑,晃身将巨鼎接住,跟着炮制前法,巨鼎仍往金兵聚集处掷去。金兵也不愿当此粉身碎骨之祸,纷纷避让。 凌虚彦神情大振,身子一飘,突入金兵阵中。金兵刀枪并举,凌虚彦身前枪矛如林c刀戟如雨。男子轻轻一笑,双掌挥洒,虚劲四涌,近身金兵软绵绵的倒了一地。虺僭赞了一声:“好家伙!”将巨鼎顺手抛出,砸死数名金兵,自己纵身抢到凌虚彦面前,抬手一掌拍下,掌势变幻莫测。凌虚彦挥掌相迎,以“沧华虚劲”消融对手掌力。 当日在天柱绝顶,二人未曾交手,眼下虽然金人重兵在侧,却不减二人猎胜之心。在金兵重围之下,二人各展生平绝技,四下里虚劲绵延c劲风呼啸,金兵难以靠近一丈之内。 数百招翻滚即过,忽又听得一人纵声长啸,笑声吲吭天外,震破大营,发笑之人似有无限畅快之意,直冲肺腑。 随着那人久久不绝的笑声,一骑军士从金人大营之中飞驰而出。马上之人面如黄蜡,剑眉上挑,透出一股冲天豪气。手中提了一个人头。那人头脸如磨盘,塌鼻阔目,双眼圆瞪,大有不甘c不忿c不平之意。 周围金兵无不失色,那人头正是大金三军统帅扑葵散的首级!常言道“将帅乃三军之魂”,主帅被杀,金兵都失了方寸。不知该怎么办好。 马上那豪气逼人之人,赫然正是当年统帅大宋一国水师的都统制陆向宗。笑声未绝,陆向宗手臂上甩,将扑葵散首级高高抛起。那首级在空中打了一个转,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帅旗旗杆之顶。那旗杆足有数丈之高,陆向宗一抛之力,便平平稳稳c将首级扔到旗杆之顶,这份神通可谓惊人。金兵惊得合不拢嘴,无数双眼睛盯着旗杆,竟忘了拦截陆向宗,被陆向宗轻易冲出大营。 凌虚彦同虺僭对望了一眼,笑道:“看来咱们想做的事,已经有人替咱们办了!”虺僭微笑不语。 凌虚彦也不多言,转身飞离金军大营。虺僭紧追其后,将巨鼎推出,飙劲漫卷。凌虚彦一掌后扫,正好扫中巨鼎鼎身,跟着反手一拨,借力向前飞出丈余之远。虺僭气的哇哇乱叫:“你这厮好会借力!”将飞回的巨鼎接住,提气猛奔,不一会就与凌虚彦并肩而行。 凌虚彦不甘与他持平,发足狂奔。二人忽前忽后,飘忽不定。经过一处小山,忽听得雷声滚滚,震耳发聋。仰头一望,好一块巨岩正从半山腰处滚落。凌虚彦道:“妙极妙极!”脚尖拨地,迎上巨岩,抬手将巨岩接在手中,发声长啸,飞足往山顶上狂奔。 虺僭心下称赞,暗想那巨岩起码百斤之重,加上滚冲之力,只怕也重逾千钧。他生性好强,不甘落于人后,当下也加紧脚步,紧追不放。 二人一个手举巨鼎,一个手擎巨岩,竞相逐走。沿江而去,地势高低起伏,但眼前地势远远不及当日在舒州城外时的山势险峻,当日二人尚且如履平地,何况此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两人并肩驰出百余里地,虺僭忽的将巨鼎丢弃在地,大声嚷道:“不比了,不比了,兄台,我算服了你了。”凌虚彦停住脚步,将巨岩丢到一边,笑道:“该是凌某服输才是,你这巨鼎可比这破石头重的多了!”虺僭哈哈笑道:“这破鼎名气虽大,其实也没多重,最多也就百斤!”凌虚彦道:“当年秦武王力举九鼎,不免泣血而亡,仍惊周室c震诸侯,如今这九鼎在兄台手中,直如小儿玩物,古今英雄,有几人能比?” “兄台过奖!”虽是谦逊之语,却难掩自得之意,“我虺僭一生极少服人,我家内子算一个,兄台也算一个!”凌虚彦莞尔道:“想不到兄台有‘妻管严’之症?”虺僭笑道:“兄台说笑了,我并非畏惧我妻,而是敬重我妻,她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奇女子!”顿了顿,又道:“当日天柱山匆匆别过,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凌虚彦道:“在下凌虚彦,别号‘云啸卿’。”虺僭点了点头,道:“不瞒彦兄,我名中的‘僭’字,乃僭越c超越之意。我这一生,一直以超越一切为任。当年我以《连山》c《归藏》c《周易》三易至理,创出大周天掌,意欲以一套掌法弥盖天道,今日在金军大营,却为彦兄一语点破。”他心头沉重,说道:“彦兄所言极是,时局纷乱,我等连天下尚且救之不得,合论天道?” 凌虚彦沉默一阵,道:“恕小弟之言,超越敌手容易,胜过自己却难。僭兄与其寻求超越虚渺天道,不如寻求突破本身。”虺僭沉思不语,其实凌虚彦所说道理不深,只不过虺僭半生执着于外物,而忽略了自身,若不是凌虚彦提点,只怕他一生也难参悟此理。 眼望金军大营方向,虺僭道:“如今扑葵散已死,女真人再无帅才。吴曦那人威望不足,能力有限,蜀中之乱,不日可平。韩侂胄若能把握时机,战局仍有可为。”凌虚彦连连摇头,道:“未必。”虺僭奇道:“为何?” 凌虚彦道:“韩侂胄虽然总揽朝政,朝廷中却仍然是主和为主。韩侂胄政敌太多,伐金不胜,定然有倒韩之人趁机发难。依我看来,韩侂胄只怕性命不保。此次伐金之役,结局恐怕连孝宗的隆兴北伐也不如。” 虺僭喟然不语。两人静默一阵,虺僭叹息道:“时局既然如此,也非我二人所能改变。罢了,我要回天山了,兄台可愿意同我前去游玩一番?” 凌虚彦记挂新婚妻子农郁瑶,本想婉拒,可想到他称赞自己妻子是“独一无二”的奇女子,心里就想:“拂春也是生平罕见的奇女子,不知与他妻子相比如何?”就没有拒绝,只是他料想不到,他这一去,便在他三人之间结下了一生都解不开的死结。 铁血悲风之卷(二) 时光荏茬,岁月无声,转眼间玉燕衔泥而归,村头嫩柳重绿,又是一年春好之时。这一年来,农郁瑶敛了性子,一改往日的刁钻毒辣。凌虚彦不在的日子,她细心的收拾着他们的家,这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果如陆向宗预料,韩佗胄伐金之役遭到惨败,宋金重启和议,两国疆界如前。战乱平息,逃难的乡民纷纷返乡,一度荒芜的小村,也重新焕发生机。 为了维持生计,农郁瑶同战后回乡的乡民学会了采桑织布。她心灵慧巧,织出来的绸缎,又软又滑,深受江南士民喜爱,农郁瑶靠此为生,倒也不愁生计。 日子过得悠长无事,每当念起凌虚彦,农郁瑶就会停下机杼,眼望远天,不住地想:“彦哥,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回想他离开时的身长c肩宽c腰圆,为他做了一件又一件的新衣。她相信凌虚彦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回到这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她就这样盼呀盼的,不觉间新衣已旧,故装已残。 这一日,农郁瑶采桑回来,刚到门口,就见大门虚掩着,像是被人推开过。农郁瑶心头狂喜,一个念头不可遏制的涌上心头:“是彦哥回来了!”当下放下盛满桑叶的箩筐,直奔里屋。 果然,凌虚彦一脸倦容的睡到在床上。 她怕惊醒了他,悄悄的走到床沿边,以手支颐,静静的看着熟睡的男子。床上的男子依旧青衣素袍,清隽绝俗的面庞,却多了几分风尘之色。农郁瑶嘴角露出幸福的微笑,能换来这一刻的重聚,对她来说,多少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目光下移,忽的发现他手中攥着一块雪白的手帕。农郁瑶心中奇怪,好在凌虚彦攥的不是很紧,农郁瑶轻轻一抽,便从他手里拽出了那块锦帕。 淡淡清香自白锦上飘来,一股寒气,浸入肺腑,农郁瑶身心为之一轻。展开锦帕,却是一副用浅淡笔墨勾勒出的美人图。图中女子仙姿飘逸,襟带若飞,恍如仙子。旁边题了一句:“绰姿凤影,绚裳霞,方锦暗雪香。” 农郁瑶心头酸痛:“彦哥一年未回,难道就是c就是和她在一起?” 她心中万分凄苦,晶莹泪珠,盈盈滚落,恨不得将画中女子碎成粉末。但随即又想到凌虚彦为人,暗想:“罢了,彦哥能够回来,足以说明他对我的那份心意是真,我又何苦强求,他心中只有我一人?” 这样一想,农郁瑶宽慰许多,拭去眉角泪痕,再去看那女子画像,那女子仪态端庄,姿容之美,丝毫不输于拂春的仙容绝颜。只是画中人只画了眼眶,未点出眼眸,少了几分神韵。 想了想,农郁瑶捧着锦帕,来到书桌边,提笔在眼眶中点了两点。这一下当真如点睛之笔,画中人缥缈如飞,宛如活了一般。 这锦帕最终成为夫妻二人心中的一段隐晦。后来的日子里,农郁瑶未去追问凌虚彦画中女子是谁;凌虚彦也没有主动提及画中女子的任何事。 两人过了几个月平静如水的日子,凌虚彦每日只是读书c练武,农郁瑶每日采桑织锦,维持生计。 这样的日子,让凌虚彦十分的不满。躁动不安的性子,怎会甘于平静如水的生活?性喜野游c自在逍遥的性子,又怎会受缚于家室?在过了五个月这样的日子之后,凌虚彦终于再次离书出走。这一走,又是半年。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转眼又是三年。三年来,凌c农二人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凌虚彦少则三天五天,多则一年半年,就会回来一次,然而每次最多停留不过一月。 农郁瑶倍受孤单,也曾伤心落泪,却从未怨恨。到后来,她已不在期盼他能为她停下漂泊的脚步,只祈求他停留的时间能够长些;不祈求天长地久的厮守,只期望能够千里共婵娟。 这一日暮晚,农郁瑶忙完手头活计,便早早熄灯上床。睡到半夜,一声断喝,震破黑夜,一人怒道:“慕容玄锋,老子未曾招惹你,你干嘛死缠着老子不放?” 农郁瑶一惊而醒,陡然坐起上半身,就听一人沉声应道:“你害死我妻妹,还有何好说的?”听声音,正是“天下第一剑”慕容玄锋。另一人冷笑道:“我秋凌枫一生菜花无数,哪还记得哪个是你妻妹?”慕容玄锋道:“你记不记得,慕容玄锋都要你偿命!” 二人脚步从屋顶上掠过,农郁瑶心头一紧,暗想:“慕容玄锋终归不是什么恶人,秋凌枫却是真真正正的淫贼”当年她险遭秋凌枫淫辱,如今仍然心有余悸。 忽的,秋凌枫朗声道:“慕容玄锋,你还管不管你兄弟死活?”慕容玄锋一愕,道:“这话何意?”秋凌枫道:“你的好兄弟凌虚彦,惹上了一个大对头,只怕性命难保。”慕容玄锋哼了一声道:“凌虚彦武功绝顶,盖世无敌,谁能伤的了他的性命?” 秋凌枫笑道:“武功绝顶不假,盖世无敌却是未必,他那个对头武功就绝不在你二人之下,你要是早点去帮他,就算不能帮他退敌,也能给他收尸,去完了,嘿嘿,连收尸都没得收!” 慕容玄锋道:“我为何信你?”秋凌枫笑道:“你那兄弟,是什么货色,慕容先生比我更清楚才是,说到无耻下流,比起秋凌枫也是只高不低。常言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凌虚彦抢了人家老婆,人家当然不乐意,已经约他在黄山对马峰下一决生死!” 慕容玄锋道:“你这厮无耻无信,我才不会信你!”秋凌枫道:“秋某人虽然贪色,却也光明磊落,不说一句谎话!”慕容玄锋道:“先杀了你,一切不迟!” 两人对答之声,越走越远,最终归于沉寂。农郁瑶心潮起伏,再难入睡,心想:“慕容玄锋所言不假,秋凌枫无耻无信,说的未必就是真的,况且他急于脱身,编造假话,也未可知” 不过转念又想:“秋凌枫虽然下作,却也称得上光明磊落,说的话未必就不是真的” 诸般念头在心头来回交战,女子始终犹豫不决。直到雄鸡报晓,东方露出鱼肚白,农郁瑶才终于下定决断:“若秋凌枫说的是假话,我便当做去黄山游玩了一番。他要是说的是真,我就助彦哥一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主意既定,农郁瑶匆匆收拾了一下,在镇上集市买了一匹好马,就疾驰而去。 行了小半日,忽然下起了大雨。农郁瑶抬头一望,天边阴云密布,只怕将有暴雨,农郁瑶没有办法,只好进入路边的一处茶馆避雨。 那茶馆本不甚大,但因为下雨的缘故,此时挤满了行客。刚一进入茶馆,便听到阵阵啜泣声中,夹杂着一个女子的娇声浪语:“公子爷真是坏死了”声音娇媚无限,一名男子淫笑道:“这算什么,你家公子有的是手段,管教你欲仙欲死” 农郁瑶秀眉紧蹙,斜眼撇去,茶馆的角落处,坐着一名青年男子,华衣俊服,眉目如画,竟是世间少见的美男子。他怀中偎着一个妙龄女子,容貌俊美,清秀可人。此时那青年公子一只手正伸进女子衣襟之下,任意揉捏,嘴唇则忘情的亲吻着少女面上每一寸肌肤。那少女“咿咿哦哦”的轻声呻吟,眼角眉梢,春情洋溢,似是已经动情。 在他二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白衣女子,正在掩面哭泣,神情甚是凄楚。 这大庭广众之下,二人肆意亲热,旁若无人,众人大多摇头鄙视。只有少数好事之人,嬉笑围观。 农郁瑶说不出的烦恶。那青年男子正是“玉兰台”秋凌枫,实在没能想到,竟会在此地遇此人。 倏地,秋凌枫长身而起,一巴掌将正在哭泣的白衣女子掀了个趔趄,口中叱骂:“臭婊蹄子,哭哭啼啼,败兴之至!”那女子以手抚面,泪水无语自流,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之前和他亲热的那少女张开柔软双臂,缠上他腰身,酥软绵胸紧贴着他后心,口中媚笑道:“这位姐姐不懂事,公子爷不必理他。”眸眼中媚意如丝,她年未及笄,年龄虽稚,一举一动,无不风骚入骨,当真天生尤物。 秋凌枫情热如火,他一生强掳女子无数,无不是扭捏造作,只有这女子处处迎合,极懂风情,当下用手托着少女下巴,笑吟吟的道:“好姑娘,还是你懂事,最让你家公子爷省心!”目光余角,正好落到农郁瑶身上,笑道:“好丫头,咱们又见面了。” 农郁瑶轻轻一哼,别过头去。 那少女笑道:“公子爷真是坏死了,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这少女其实和那白衣女子一样,都是被秋凌枫强行掳来的,只是她年纪虽小,却颇有心计,懂得隐忍,一路上都在假意迎合。此时假意吃醋,也只为迎合秋凌枫。 秋凌枫干笑一声,陡然变了脸色:“这位小娘子乃是一等一的奇女子,岂是你这骚娘们可比的?”提起少女肩头,朝着店门外抛去。 农郁瑶不料他说变脸就变脸,见那少女如离弦之箭般飞出,不及多想,身形闪展,挡到门前,双手齐出,救下那少女。秋凌枫笑道:“还接得住,就算姑娘本事!”抓起倒在地面上哭泣的女子,信手抛出。 农郁瑶闪身上前,伸手去抓那女子。不想那女子身子滑若游鱼,从掌心之下穿过。“嘭”,女子以头抢地,抽搐了几下,眼见不活了。外头大雨磅礴,鲜血浸红了周身水洼。 农郁瑶怒道:“秋凌枫,女儿家最珍贵的名节c性命,在你眼里,就这样不值钱吗?”秋凌枫嘻嘻一笑,道:“姑娘冤枉我了,秋某人最是怜香惜玉,姑娘与我一夜风流,自然便知。” 这话极尽轻薄下流之能事,农郁瑶气的粉脸透红,叱骂道:“秋凌枫,你再敢胡扯一句,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秋凌枫嘻嘻一笑,笑声犹然在耳,那浪荡之人已抢到身前,探掌朝农郁瑶胸口抓落。农郁瑶早就在防备这不良之人,当即横移半尺,“袖底剑”当胸横削,迫的秋凌枫近身不得。 当年农郁瑶给秋凌枫擒走,未及行那轻薄之事,就被沈博逼走,还不知她袖底藏剑之事。笑了一笑,道:“好!”身形飘回到桌前,抓起横在桌心的长刀,朝农郁瑶砍去。背后忽的掀起一阵掌风,之前和他亲热的那少女冷冷的道:“秋凌枫,我对你白斑迎合,你却想要我的命,我跟你拼了”只见她双掌飘飘,掌影层层,如千枝万叶,颤乱不止。 “嘿”,秋凌枫反手一刀,朝着少女当头劈来。他出手奇快,少女眼前刀光闪闪,急忙飘退半尺,额前一绺青丝,轻飘落地。只听秋凌枫笑道:“本公子先不杀你,留着你再玩几晚!”少女心头砰砰乱跳,对手显然留有余地,其刀势拿捏之准,可见一斑。 秋凌枫刀势迅捷绝伦,余音未绝,又朝农郁瑶劈到,出手如行云流水,不见丝毫停滞。农郁瑶不敢同他对刀,脚下一勾,挑起一张桌子,当头砸去。桌上摆满了茶水c瓜果c点心,一起朝秋凌枫当头落来。 秋凌枫素来爱美好洁,不愿被桌子上的秽物弄脏了衣衫,当即左跨一步,让过桌子,又朝农郁瑶攻了过来。农郁瑶站在原地,假意不动,待他迫至眼前,倏地斜步穿绕,飘到他身后,挥起短剑,学他后心。秋凌枫倒是没能想到,农郁瑶轻身功夫竟是灵动迅捷,被她一剑逼的前迈数步。 掌风呼啸,正是那少女从旁攻来。秋凌枫冷冷一哼,钢刀绕身横削,冰冷刀锋从她掌心划过。少女被他一刀逼退,跟着身形一前,追着农郁瑶而去。 农郁瑶又挑起一张桌子砸了过来。秋凌枫长刀挥动,将桌子砍成两半。趁这个当儿,农郁瑶已逃出数丈之外,脚尖一挑,又挑起一张桌子砸来。秋凌枫嘻嘻笑道:“你喜欢玩躲猫猫?好,本少爷就陪你玩玩!” 两人在店中追逐几圈,小小的茶馆,碎屑横飞。农郁瑶心忖:“对头太过难缠,还是想想行脱身,等我找到了彦哥,除掉此寮,轻而易举!”主意既定,农郁瑶展开轻功,就往门口飞去。 她轻功虽好,秋凌枫轻功更妙,早已抢在前头,卡在店门口,笑嘻嘻的望着她。农郁瑶气怒之极,展开“凤舞九天剑”一轮急攻。门框内狭仄,那白衣少女想要帮她,却下不去手,见两人交手不过五招,农郁瑶就有些支撑不住,心下焦急。 就在这时,外面官道上马蹄声声,三个女子冒雨而来。少女大喜过望,朗声喊道:“百龄姐姐,落雪姐姐,绛红姐姐,这里有恶人欺辱我,你们快来,快来帮我打他!” 三女闻言,齐齐勒住马头。为首的一名女子,身着乳色梨花裙,容貌韶美绝伦。她左边女子,绿衣红领,清新天然;右边女子白衣胜雪,容貌清冷绝俗,傲然如青梅寒雪。 秋凌枫回首一望,见了三女容貌,笑道:“好,又来了三个标志的小妞,都别走了,留下来给少爷暖床!” 那三女都是高傲之人,何曾遭人如此轻薄?被他一句话气的面色血红,身子轻轻发抖。少女指着秋凌枫,道:“三位姐姐,就是这臭贼,一路上对我百般羞辱。” 三女飘然下马,那乳色梨花裙的女子,眉头一皱,抛给少女一柄长剑,娇声道:“无花宫名花四媛,结‘乾元剑阵’!”四女衣袂飘飘,动作奇快,分别占住秋凌枫身周四个方位,同时出招攻向秋凌枫。 四女剑势各不相同,或轻柔含蓄,或迅疾狂暴,却颇有互济共生之妙,四柄长剑横纵交织,就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秋凌枫各处要害,都处于剑网网眼之下,无论如何闪躲,都逃不出四女攻势。秋凌枫凭借平生绝技“霸影重痕刀”勉强挡了几回合,便苦不堪言。 要知,“名花四媛”所使“乾元剑阵”,深得易理妙术,暗合八卦中“老阴生少阳”c“少阴生老阳”的变化之道,奇正互补,正反相合,冲盈相济,虚实互生,当真师法万象,穷尽武学变化之数。若是有武功绝顶之人操持阵法,纵然顶尖好手,落入阵法之中,也绝难脱身。可惜四女武功不精,不然不出一合,就可以杀了秋凌枫。 农郁瑶看的眼花缭乱,心下钦佩不已。倏地,秋凌枫放声大笑,钢刀上抬,如挥满月,刀锋自四个少女眼皮子上划过。四女同时一惊,各个退开一小步,之前密不透风的剑网,登时稀松了不少。秋凌枫大笑不止,身子拔地而起,“咚”的一声,穿破屋顶,飞身而去。屋顶破了一个大洞,瓢泼大雨落了进来。 四女功败垂成,纷纷顿足怒骂。为首的那女子心忖:“我四人操演阵法虽然不少时候了,但临敌对阵却是首次。哼,若是宫主师父操持阵法,就算那臭贼武功高出一百倍,也被我们杀了。” 那白衣少女走到农郁瑶面前,盈盈施礼,道:“承蒙姐姐出手相救,汀兰这里谢过了。还未请教姐姐姓名?”一改之前骚媚之态,言语柔软,眸光澄澈。 农郁瑶淡淡的说:“我姓农。”少女点点头道:“我叫汀兰,在四位姐姐中年纪最小,是头一次离开无花宫。途中落了单,被那臭贼所擒,为了活命,不得不假意迎合。今日若不是姐姐救了我,只怕我就和那位姐姐一样了。”手指头指了一下那个被摔死的女子。 农郁瑶想起之前这少女和秋凌枫亲热的模样,暗想这小小女孩,竟有这么多心思。但她能如此隐忍,倒也可见她性情坚毅。 汀兰指着农郁瑶,跟那三个女子介绍道:“三位姐姐,就是这位农姐姐救了我。”那乳色梨花裙的少女走上前来,施然一礼,道:“无花宫‘名花四媛’,虽非亲生姐妹,却胜似亲姐妹。农姐姐救了汀兰妹妹,就等于救了我四姐妹。此番援手之德,‘名花四媛’绝不敢忘!”农郁瑶道:“区区小事,姑娘言重。” 汀兰指着那白衣女子道:“这位是花百龄姐姐,是我们‘名花四媛’之首。”农郁瑶见女子举手之间,颇有领袖群芳之质。操持“乾元剑阵”,更是进退有据。秋凌枫纵横天下,今日还是第一次败在女人手里,当下对她好生敬重,笑道:“人说‘花无百日红,’姑娘花开白日之龄,还不迷倒众生?”花百龄笑语嫣然,心中欢喜不尽。 汀兰又指着那绿衣红领的女子,介绍道:“这位是柳绛红,柳姐姐。”农郁瑶笑道:“万绿从中一点红,果然气质独特。”柳绛红听她道破自己名字含义,颔首微笑。汀兰指着那霜颜雪衣的女子道:“这位是梅落雪梅姐姐。我们名花四媛是宫主师父的小婢,这次来江南,是为了帮宫主师父除掉一个大敌” 梅落雪神情冰冷,冷叱道:“宫主师父还在等着我们,大家还是不要浪费时间!”转头上马去了。汀兰三人跟农郁瑶简单道别后,也跟着上马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农郁瑶正要牵马离开,忽听身后一声长长叹息。原来是茶馆老板,正望着一地的狼藉而发愁。这茶馆虽小,却是他一家老小安身立命的所在。 农郁瑶心下歉然,从身上翻出几锭散碎白银,交到掌柜手里,柔声道:“老伯伯,这点银子拿去将茶馆修缮一下吧。”茶馆掌柜自是千恩万谢,忽又听身后一朗朗脆音:“小女娃心眼倒好。” 农郁瑶如坠冰窖,面上一片苍白。回头一瞧,秋凌枫华衣俊服,风姿不减,懒洋洋的依着墙壁。他打了一个哈哈,笑道:“我家中还缺一个暖被窝的,小娘子如此心好,不如也来照顾一下秋某人。” 农郁瑶紧握手中短剑,正想着如何和他拼命,屋外又传来一粗莽声音:“秋凌枫,咱们又见面了!”农郁瑶心头一喜,朝门外望去,门外一名中年男子,头顶斗笠,身着蓑衣,身形瘦长,牵着一头白马缓步而来。 走到店门前,男子将斗笠摘下,现出一张颇显风霜的腊色面孔,两道剑眉,浓如墨染。秋凌枫心下凛然,道:“是你?”农郁瑶也无比欢欣的唤了一声:“陆大哥!”那男子正是当年出任过水师都统制的陆向宗。 陆向宗笑道:“当年蒙阁下不弃,赐了陆某十三刀,今日便当奉还。”秋凌枫心下盘算:以本身无功而论,两人本在伯仲之间。当年陆向宗因一味保护农郁瑶,才有机会砍了他十三刀。一别多年,陆向宗武功究竟有无精进,尚不得知。若再度交手,虽无必败之虞,却也无必胜把握。 他为人精于算计,志在必有所得的情况下出手。即使是不赔不赚的生意,他也绝不肯做。 权衡之下,秋凌枫嘻嘻一笑,道:“秋某有事在身,就不啰嗦了。陆兄想要双掌,等秋某有瑕,自当奉陪。”身逝如烟,从陆向宗身边飞窜而过。陆向宗拂掌打他,竟未能伤到他分毫。陆向宗暗暗惊叹他轻功竟然如此之高,而他故意从自己身边穿过,可见对自己的轻视,心头暗恨不已。 见他在原野上几个起落,须臾便消失在烟雨之中,自然气恼不已。 农郁瑶低头唤了一声,道:“陆大哥!”陆向宗神情落寞,道:“你是源清的妻子,就该和源清一样,叫我一声叔父。”农郁瑶垂首道:“对不住,陆大哥,我c没有c没有嫁给源清大哥” “哦?”陆向宗浓眉一舒,原本已如死灰某眸子,忽然迸出一丝异样光彩。农郁瑶全未发觉,歉然道:“我和别的人成亲了,陆大哥,你c你不会怪我吧?” 一句话,将陆向宗所有的期翼彻底打碎。但他性情豁达,从不为儿女私情而烦心,片刻之后,便即释然,说道:“人活一生,便当遵从本心,任何人都勉强不得,你又何必跟我道歉?” 农郁瑶得他宽宥,心头一轻,抬起臻首,见他古铜色外衣,内着白衣,奇道:“看大哥这身行头,像是要去奔丧?”陆向宗黯然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宗政兄上个月在襄阳过世了。”农郁瑶美眸圆瞪,道:“孟将军过世了?”陆向宗叹道:“宗政兄实有王佐之才,可惜天不假年c生不逢时,以至于庸碌一生。”言下不胜唏嘘。 茶店掌柜拼起一张桌子,两人随便点了些茶水点心,互道别来之情。这几年中,陆向宗游戏风尘,倒也逍遥自在。农郁瑶也讲了些近段时间来的生活琐事,却避开了和凌虚彦之间聚少离多之事。 不多时雨霁天青,二人付过茶水钱,便互相告辞而去,临别时,陆向宗道:“今日一别,也不知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妹子多多保重。”农郁瑶道:“若是有缘,自有见面之机。”陆向宗心下怅然:“纵有相见之机,我二人也不可能再如以往了。” 其时枯柳残黄,正当深秋之节,路边百草尽折,透着一股荒凉c肃杀之态。陆向宗跨上马背,一甩马鞭,呼啸而去。 尽管这些年来,农郁瑶历经了人世悲欢,但望着陆向宗远去,农郁瑶仍是心头沉重,隐隐觉得,此次一别,将成两人永诀。 目送着陆向宗身影消息在茫茫原野之中,农郁瑶才上马而去。走了不出数里,忽的听到远处缈缈飘来一阵笛声,曲律哀婉,绵绵愁意,如丝线连属,恻动人心。 农郁瑶为笛声吸引,忍不住驻足听了一阵,觉那笛声哀愁中,隐伏着丝丝难以捉摸的怨毒,时高时低,似乎把持不住。农郁瑶觉着这笛声着实奇怪,忍不住跃下马背,牵着马,循着笛声寻了过去,三里之外,兀自不绝。笛声中那丝怨毒,也时时拔高,仿佛连吹笛之人也难压制。 农郁瑶心中更是骇然,武林中内力高强之人,可借助内力,将管弦丝乐或说话声音,传送到数里之外。这笛声数里不绝,想来也是一位武林高手,当即加快了脚步,想要见识一下这个奇人。 再往前行半里多路,耳边江浪滔滔,如雷轰响,那声如丝绺般的笛声,却隐隐的将滔天洪浪盖下。 穿过江边的一处古林,只见一江怒涛,似珠帘卷幕,天河倒悬,滚滚东去,江边凉石,如星散置,彷如寒星点缀清江。一青衣女子,端坐在一处突入江流的大石上,对着一江怒涛吹笛。她对着滔天巨浪,兀自气定神闲,笛声丝毫不乱。 不久,女子一曲终了,抬眼望着水c天相接之处,沉默许久,女子手上使力,“啪”的一声,将竹笛捏得粉碎。 农郁瑶心头一震,竟忍不住倒退了两步,只觉着女子一举一动之间,莫不透着慑人的气势。那女子手一扬,将碎笛扔到江水中,坐在江边,做沉思状。 见他久无动作,农郁瑶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说道:“这位夫人,妾身略通音律,先前听 先生吹笛,确实是美妙极了。但,夫人笛声之中,似乎隐伏着先生自己都难控制的莫名情感。恕妾身直言,‘曲由心生’,只怕这莫名的情感,来自先生自己的心底,要是压制不住,夫人恐怕恐怕就要失去本性” 突听那女子重重的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说完了?” 农郁瑶心头猛地一跳,额头沁出冷汗,她本来胆大妄为,自从和凌虚彦成亲后,便收敛了性子。不知为何,在这黑衣人面前却胆气全无,连忙躬着身子说道:“妾身信口胡言,夫人不必当真。” 女子不再言语,眼睛出神般望着东去江水。农郁瑶被他这般一晒,反倒觉得尴尬,心想:“我干嘛要怕你?”又想:“这位夫人行事处处透着古怪,只怕也来路不正。”她记挂着凌虚彦,不愿多做停留,当下调转马头,准备离开,三匹骏马正好驰来,一名少女娇声唤道:“农姐姐,咱们又见面了!” 农郁瑶还没回答,三马已经奔到近前,马上的四个女子纷纷跳了下来,一起朝着江边女子跪拜,齐声称道:“‘名花四媛’见过宫主师父!”那女子冷冷的道:“都起来吧!” “名花四媛”应声而起,汀兰走到农郁瑶身边,在她耳边耳语道:“她就是我无花宫的宫主,萧燕翎。”农郁瑶点点头,上前一步,拱手道:“妾身胡言乱言,冲撞宫主,萧宫主海涵!” 萧燕翎道:“你姓农?”汀兰称呼她为“农姐姐”,萧燕翎可是听的清清楚楚。农郁瑶拜倒道:“妾身农郁瑶。”萧燕翎身子一颤,猛地回过头来,冰冷眸光,透着一股令人血凝气结的寒气。 农郁瑶气血几为之凝,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萧燕翎大袖一摆,道:“凌虚彦死是什么人?”农郁瑶道:“正是外子?宫主与我家外子相识?”萧燕翎冷冷一哼,眸光凛冽如剑,农郁瑶心头一寒,只觉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随着她冰冷眸光漫卷而来,一时间全身毛发上竖,刺骨的冰寒游遍全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宫主”,汀兰猛地跪倒在地,道:“宫主,之前婢子被淫贼秋凌枫所掳,幸好农姐姐相救,我才活下性命!”萧燕翎闻言,眸光柔了不少,看了农郁瑶几眼,缓缓背过身去,对着大江吟道:“绰姿凤影,绚裳霞,方锦案雪香。” 农郁瑶大吃一惊,这句子正是题在那块锦帕上的句子,也正在这一刻,农郁瑶才恍然发觉,眼前女子身姿c神态,都和凌虚彦手中那块锦帕上的女子,何等相似,当下躬身拜倒:“敢问宫主,是否知道外子踪迹?如蒙告知,妾身感激不尽!” 萧燕翎默然时许,道:“凌虚彦可曾跟你提到过我?”不待农郁瑶回答,萧燕翎又道:“他提不提我,又能怎样?我和他迟早是要做个了断的。”又道:“你想知道你丈夫下落,三日后,来黄山青鸾峰下。‘名花四媛’,我们走!” 四女齐声称是,跟着萧燕翎沿江而去。汀兰与她对望一眼,却一句话也没说。农郁瑶心头满是疑窦,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可刚一抬脚,落在最后头的梅落雪忽的回过头来,切冰断玉般冷冷瞪了过来。农郁瑶一鄂,愣在原地。 目送她几人走远,农郁瑶仍是满头雾水。这无花宫宫主处处透着古怪,而且刚才看她的眼神,未必就没有必杀之意。她心中疑问太多,情知只有见到丈夫,才能明白这一切,当下马不停蹄的往黄山而去。 铁血悲风之卷(三) 当晚农郁瑶露宿郊野,第二日马不停蹄继续赶路。亭午之时,便进入黄山地界,一排栈铺依山而建,酒旗迎风招展。农郁瑶将马拴在一边,刚进入客店,还没吃上几饭菜,就听得一人放声长歌:“天地任逍遥,步步彀成封。随性乘风来,兴尽归云去。”歌声凝而不散,啸响不绝。 农郁瑶心头一震,暗想:“这诗太也不通,若真能逍遥自任c洒脱不羁,又如何成彀成封c自我困缚?”循声望去,但见一个老者,弊衣破履,腰挂葫芦,满头污发遮住头脸,脚下步子虚浮,跌跌撞撞,左右晃荡,宛若酒鬼醉后乱冲,瘦长双手向上擎起,赫然举着一口千钧巨鼎! 那人虽然手举巨鼎,但来势快如流光,不多时到了店门前,顺手将巨鼎丢掷在店门前。那老者哈哈大笑,纵起身子,跃到巨鼎之上,身子平躺在巨鼎鼎口。破败衣服向两边敞开,露出胸口几近溃烂的腐肉,夹血流浓,生有蛆虫。 店掌柜见这么一口大鼎挡在门口,这教他如何继续做生意?立马上前大骂:“哪来的要饭花子,这般胡闹,我这生意还做不做?”老者眯着眼,意态闲暇,淡淡的道:“你怎么做生意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这怪老者正是当年和凌虚彦一起大闹金军大营的虺僭,三四年过去了,此老行事依旧诡谲怪诞,惫懒依旧。 店老板气怒不已,招呼几名伙计一起动手,要把那口巨鼎抬走。但那巨鼎之重,实是超乎想象,几个血气方刚的伙计奋尽全力,却如蚍蜉撼树,动不得分毫。一个伙计脾气暴躁,见奈何不得这口破锅,索性抄起一根木杖,使尽全力朝虺僭打去。 虺僭嘿嘿一笑,身子一翻,将木棒压住。那伙计只觉山岳般沉重的力道重重碾压过来,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虺僭大笑一声,道:“去!”握着木棒,信手一甩,“咻”的一声木杖如星飞出,“嗤”,木棒一半没入店旁山岩之中。 农郁瑶心下吃惊,暗想若是将利刃兵器刺入岩石之中,一流高手不难做到,可那木棒无锋无刃,又岂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虺僭露了这等神通,惊得店掌柜c伙计各个面无人色。店掌柜别无他法,只好命人端出酒食。谁想虺僭看都不看一眼,说道:“当你大爷是叫花子吗?”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拧开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 酒水香气浓烈异常,随着清风飘入客店,一人大声赞道:“好酒真是好酒”起身道:“既有佳酿,何当共饮,前辈若是不弃,晚辈愿与前辈对饮。”虺僭眯着眼看了那说话之人一眼,只见那人一身粗布麻衣,肤色黝黑,中等个头,手心生有老茧,显然只是一般的庄稼汉子,当下说道:“不敢当啊,小老儿可高攀不上你这贵家公子。” 那人愣了一下,哈哈笑道:“前辈真会说笑说笑,小可一介贫民,何来贵字?”虺僭道:“‘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为民者贵于君,重于社稷,你自称斗升小民,身份已是大大尊贵了。”那人道:“前辈难道不是这天下之民吗?”虺僭道:“民分四等,‘士农工商’,你等农户,可排的上第二等,我老叫花,却连末等也算不上。” 男子皱眉皱眉,想了想,忽的抓起一旁的酒壶,酒水全都泼在了自己身上,跟着滚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还使劲在地上蹭了好几下。他这番举动,着实让客店中的客人吃了一惊,纷纷想到:“这人莫不是疯了?”等那人从地上爬起时,依然满面黄土c衣衫破烂不整了,他笑着说:“现在我也是叫花子了,可以和你喝酒了吧?” 虺僭大喜,将酒壶朝男子丢了过去,男子仰头喝了一大口。虺僭道:“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男子道:“晚辈姓周,家师笃信《易经》,所以为晚辈起名一个‘易’字。”虺僭道:“周易吗?”周易点头道:“嗯。” 他点头之时,店外传来一女子娇叱:“周易!”随着这声轻叱,一绛紫纱衫的女子绕过虺僭进到店来,捏着鼻子,嗔道:“为了一壶酒就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以后离我远点!”周易脸上一红:“对不住,师妹” 少女“呸”了一声,双手叉腰,气鼓鼓的道:“我来是为了转告你一声,你别臭美了,爹爹虽说要我嫁给你,可你想娶我,没门!”周易大急,问道:“为c为什么?”少女翻了翻白眼,道:“你这人这么可恶,整天的被你欺负,我要是嫁了你,还不被你欺负到死?”周易连连摆手,道:“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哼!”少女粉鼻高挺,道:“漂亮话话谁都会说,我才不信你。”周易道:“那你c那你怎么才能信我呢?”少女道:“除非,你能为我做一件事!”周易松了一口气,道:“别说一件事,只要你愿意嫁我,就是一百千件我也为你去做,哪怕是上刀山c下火海我也心甘情愿” 少女道:“大话谁都会说,就怕你不肯。”周易连连保证:“我肯的,我肯的”少女道:“我要你做的这件事很小很小,不会让你刀山火海,也不让你铁杵磨针c大海捞针,只是会让你很为难,就看你愿不愿意为我放下身段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长凳上,说道:“我的鞋子脏了,我要你给我擦干净!”纤足平直伸起,两只眼睛盯着周易咕噜噜打转。 众人一片哗然,要知宋人极重礼法,三纲五常c男尊女卑深入人心,少女此等要求可说极为过分,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时间,店里所有的眼睛都朝周易望了过来。农郁瑶也来了兴趣,盯着周易,看他如何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周易抓了抓脑袋,犹豫了好一阵子,还是伸手撕下一块衣角,俯下身子将少女那只绣花鞋擦了个干净。少女面色绯红,忽的跳了起来,将男子扶起,柔声道:“易哥,这下c这下我相信你了我相信你这辈子都不会欺负我不过,不过”嘴巴高高撅起,道:“不过以后不许把自己弄得这么脏,不然,不然我就”她脸皮子嫩,有些话说不出口,当下贴着周易耳根子耳语了一阵,跟着一阵风般从可店里跑出去了。 周易乐上眉梢,站在原地,傻兮兮的傻笑。虺僭伸了一下懒腰,笑道:“小子,你行事很合老夫胃口,老夫本该传你几手武功,可我马上要去见一个仇人,能不能活着回来尚且两说”周易为人朴实,并不贪图他武功,闻言说道:“晚辈绝不贪图前辈神技,前辈若有难处,晚辈愿添一二助力” 虺僭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小子口气不小,你本事就是再大十倍,也帮不了我。”周易红着脸道:“晚辈自知本事低浅”虺僭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这与你本事高低无关,只是我和我那个仇人,仇比三江恨比四海,如此深恨,自当由老夫亲手了结。”周易一惊道:“怎么如此大的深恨?”虺僭道:“人说杀父之仇c夺妻之恨,我和那人虽无杀父之仇,却有夺妻之恨,此恨不死不休!” 话未绝,就听一个缥缈声音,随风飘来:“几年不见,僭兄何时也学会背后说人了?”声音好似涵盖八方,四面传来,听来似近实远,飘忽不定,好似就在耳边,又好像仍在数里之外。 农郁瑶心头一震,万千感慨齐奔心田,悲喜c忧思等诸般心绪萦绕心间。虺僭双目在四周来回扫视,冷然道:“凌虚彦,你也知道没脸见我吗?哼,当你我视你为知己好友,带你回无花宫,可你做了些什么?你若还有良心,就别再躲着我!”凌虚彦道:“废话少说,你想杀我,尽管放马过来!”虺僭道:“好!”从巨鼎上跃下,跟着将巨鼎扛过头顶,径往群山之中奔去。 农郁瑶也急于和丈夫会面,当即展开轻功,紧跟其后。但她轻功和虺僭相差太多,尽管她双手空空,也不及虺僭手举巨鼎。如山没多久,农郁瑶就不见了虺僭踪影。她不愿放弃,一个人在山中打转。 转过几个小山头,淙淙流水之声如脆环相击,一道玉泉沿着山体飞漱而下,水岸出芳草青青,绿衣茸茸。农郁瑶捧了些泉水解渴,刚喝了几口,身后一人冷笑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农姑娘,咱们又见面了!”农郁瑶心头一紧,头也不回,沿着山道,箭一般飞窜而去。 两道狂飙卷挟锐物,朝大腿弯处袭来,农郁瑶纤腰轻拧,两片雪白银梭,长虹经天般从大腿两侧划过。趁她躲避的这个当口,一道人影,拦在前头,那人衣白若雪,银扇摇摇,仪容丰隽翩然,冷冷的道:“想走?做梦!”一步前迈,手中折扇掀起一阵清风。农郁瑶双掌一岔,双掌绕过他银扇,一上一下,朝他胸口拍落。薛慕白折扇回护自身,使她双掌无法拍实。 农郁瑶双掌一绕,使开她父亲绝技“千重叠影手”,掌影如千如万,如重如叠,朝着薛慕白身前各处一起拍去。“千重叠影手”妙在虚实相叠,或三分实七分虚,或九分实一分虚,虚中藏实,实中带虚。薛慕白虚实难分,当即手腕挑动,连挽扇花,扇花环环相扣,仿若花开并蒂,枝棒相依,对手掌法不论虚实,都挡在银扇之外。 农郁瑶自知自己武功远远不及薛慕白,这三四年来,她一心操持家务,武功更是生疏了不少,知道时候一久,必然落败。当下趁着他抵挡之际,身子一闪,往上下狂奔而去。薛慕白叱道:“妖女休走!”身子随声欺上,银扇往她肩头拍落。 农郁瑶肩头一矮,脚下拨地,从他银扇之下前奔数尺。薛慕白轻功较之农郁瑶,本来颇有不及,但这些年来,薛慕白恶补轻功,已然超过农郁瑶一筹,微微一笑,身法募得一快,竟超在农郁瑶前头。他袖子一扬,袖底飞出一个布囊。农郁瑶只当是什么暗器,吐出藏在袖管中的短剑,挥剑拨挡。 不知昏迷了多久,农郁瑶才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薛慕白正坐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农郁瑶。女子心下一惊,下意识的挣扎,却觉身子麻木,动弹不得。薛慕白得意万分,笑道:“臭丫头,终教你落在我的手里了!”农郁瑶四下张望,四面门窗紧闭,却是在一间客房中。薛慕白冷笑道:“用不得东张西望,落在小爷手上,任你狡猾如狐,也休想逃走!” 农郁瑶眼珠子一转,笑道:“薛慕白,你自知不是我敌手,竟使用下三滥的手段,伏香山庄的脸面可被你丢光了!”她深知薛慕白为人自大,对付他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激将。薛慕白却伸手给了她一个耳光,狰狞着道:“小贱人,想激我?小爷偏偏不上当!”当年农郁瑶女扮男装,曾对他母亲百般羞辱,是以薛慕白恨极了这女子,当下扯着她头发,又狠狠给了两个大耳刮子。 他下手极重,农郁瑶脸颊高高肿起,嘴角鲜血渗出,口中仍是倔强无比:“薛慕白,你要是个男人就将我放开,咱们公平一决,你要是无胆之辈,就趁早将我杀了!”薛慕白道:“你想痛快一死,哼,我偏不让你如愿!”伸手扯掉女子外衣,口中不忘叱骂:“当年我母亲被你各种羞辱,回到家倍受闲言,最后屈辱离家,投河而死,你害死我母亲,我就叫你生不如死!”说话间双手上下齐动,将女子衣裙c贴身小衣一一除去,女子美妙玉体横陈于前。 农郁瑶穴道被制,反抗无力,只能任由他摆布,心下屈辱已极,泪水无语自流。薛慕白正要将她奸淫之时,外头一阵敲门声,店伙计提醒说:“薛公子,你朋友来了,就在北城之外,要你快起见他!”薛慕白讪讪的道:“知道了!”在农郁瑶胸口摸了一把,笑道:“小贱人,等着本公子回来在好好收拾你!”他怕离开这段时间再生枝节,临去时又加封了她几处穴道,顺手也封住了女子哑穴。 女子心下凄然,想着未知命运,想着失之交臂的丈夫,女子百感交集,泪水一行有一行。 约莫初更时分,楼顶上传来秋凌枫的声音:“慕容老贼,你究竟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有?”慕容玄锋道:“阁下作孽太多,不杀你,实在天理难容!”秋凌枫冷笑道:“嘿嘿,我打不过你,你追不上我,你想杀我,也难,也难!”慕容玄锋道:“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两人你追我逐,飘忽来取,任意东西。秋凌枫忽的又道:“慕容玄锋,你一路苦苦相逼,真当我‘玉兰台’秋凌枫是好欺负的不成?”回身反击,一连数刀劈空砍下。慕容玄锋道:“凭你这小贼,也敢与我交手?”忽又怒骂道:“好贼子,竟然借我剑风遁走!”快步急追,但听“咔擦”一声,砂砾簌簌掉落,慕容玄锋一个不防,也从屋顶掉落在客店里。 农郁瑶苦笑不已,想开口求救,却苦于哑穴被封。慕容玄锋见到一丝不挂的农郁瑶,赶忙将头别开,歉然道:“对不住!”耳边又传来秋凌枫得意大笑:“慕容老鬼,就此别过,再会再会!” 原来之前慕容玄锋追赶秋凌枫太急,一时不察,被那淫贼算计。慕容玄锋面色极其难看,拔身而起,从破开的屋顶中飞了出去。 一切复归寂静。然而没过多久,一道人影随着徐徐洒下的月光飘然落下。那人眉目如画,俊美异常,望着头顶冷笑道:“慕容老鬼愚笨得很,一定不会想到,我会回到这里来!” 农郁瑶倏地脸色苍白,那人正是几次意图奸淫她不成的秋凌枫。秋凌枫一转头,就认出了农郁瑶,嘻嘻一笑道:“美人,咱们又见面了!”他奸淫成性,天下女子但凡看在眼里的,就难保清白,唯独农郁瑶是个例外,如今遇上此等良机,秋凌枫又怎会错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大结局) 等薛慕白回来,秋凌枫已经完事走远。见到屋顶破开了一个大洞,薛慕白心下一惊,扭头见农郁瑶仍好端端的躺在床上,这才放下心来。见女子双目空洞,目光涩滞,泪水似乎已经流干,当下轻轻一笑,道:“美人莫急,你家公子这就来了!”农郁瑶已经心如死灰,当晚任凭薛慕白如何淫辱,女子都显得极为麻木。 第二日,秋凌枫给女子披上了一层外衣,又套了一辆马车,往山中行去。一路上农郁瑶形同死尸,不言不语,脸色苍白的十分吓人,昔日黑白分明的剪水清眸,此时布满血色细丝,全无往日神采。 不多时地势逐步拔高,但见危峦耸峙,云海缥缈,难见峥嵘山势。薛慕白叫停马车,扶着农郁瑶跳下马车,赏了车夫一大锭白银。那车夫自然是欢天喜地,捧着白银,掉体离去。然而没走几步,眼前人影一晃,跟着喉间一寒,殷红鲜血喷薄而出,溅了一地。薛慕白待他尸体倒地,才淡然一笑,道:“本公子行踪何等隐秘,岂容你这贩夫走卒泄露?” 拉着农郁瑶在山中走了一阵,一座险峰雄峙于前,宛若神马腾空,直跃九霄,正是黄山三十六险峰的“青鸾峰”,宋人称之为“立马峰”,峰下古风苍郁,奇石处处。 薛慕白挟着农郁瑶藏身在一处巨石之后,抬眼望去,峰下俏立着五个绝色女子。当前一人,肤如冰雕,颜如雪砌,竟是霜颜雪骨般的冰冷绝艳,正是当日在江边遇到的无花宫宫主萧燕翎。余下四名女子,自然是她的四个婢女,无花宫“名花四媛。” 萧燕翎眸光冰冷,眼望着一条小道,似在等着什么人。片刻之后,一道人影出现在山道上。那人步伐沉实,踏地有声,身法甚是不慢。农郁瑶心头似挨了重重一击,死灰般的眸子焕发出点点光彩,想要叫喊,脑海中却涌现出秋凌枫c薛慕白在自己身体里连番进出的屈辱情景,心中痛愧交加,又哪里喊得出口? 凌虚彦衣如飘风,大袖扬扬,慢悠悠走到萧燕翎跟前,垂首道:“萧宫主,多年不见,你清剪了不少”萧燕翎冷冷的道:“干嘛低着头?你连正眼看我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吗?”凌虚彦缓缓抬起头,迎上她寒若冰凝般的目光,神色极是复杂,更多的却是愧疚之情。萧燕翎声如轻敲冰凌,“凌虚彦,外子虺僭一生高傲,却与你惺惺相惜,可你都做了些什么?” 凌虚彦叹了口气,道:“贤伉俪因在下而情断意绝,凌虚彦万分过意不去”萧燕翎道:“我一生幸福因你而葬送,你一句过意不去,就想抵消?”她声音忽的放柔了,说道:“你若真有愧疚之心,就随我回无花宫去!”凌虚彦斩钉截铁的说道:“恕在下难以从命!凌某一生欠人太多,于义,有愧于僭兄;于情有负于所爱,我今生不能再做对不起我妻子的事情了!” 萧燕翎凄然道:“你对虺僭不能断义,对妻子不能忘情,那你对我呢?你对我就只有愧谦吗?”凌虚彦无言以对,漠然垂首。萧燕翎美眸一合,道:“你杀了我吧!”凌虚彦身子一震,道:“不c不可”萧燕翎道:“撇开无花宫宫主身份不说,我也只是普通女子,一生所求,不过是夫妻情爱c姻缘和谐,如今我这一点小小期翼,都毁在你手,我还有何留恋?你还是杀了我的好!” “在下有负于宫主,又如何能对宫主下手?”凌虚彦连连摇头:“倒是在下本该以死向宫主谢罪,只是我欠我妻子同样太多,凌某不敢轻生!”萧燕翎道:“借口!明明是你贪生怕死,却拿你妻子当借口!”呼的一掌,当头拍下,叱道:“我此来已经想的清楚,若非死在你手,就是杀了你!” 凌虚彦也不拆解,足下扭动,后退数步。萧燕翎道:“你不还手,是看我不起吗?”攻势更见凌厉。凌虚彦仍然只是闪避,而不还招。只见萧燕翎双掌忽分忽合,犹如花开花落,影幻重重,掌法姿势之美,犹若粉花叠艳。凌虚彦心怀愧念,四处闪展,始终不曾还上一招,。萧燕翎心下气恼,攻势越发凌厉,茫茫掌影连同她翩然雪袖子,恍若流光飞云c寒烟缥缈,姿态曼妙。 凌虚彦堪堪抵挡了她数十招杀记,忽觉刺骨寒气,随着她掌势透体而入,凌虚彦苦寒难挡,不得不运“沧华虚劲”抵挡。到这时,萧燕翎也终于使出无花宫绝技“六阴凝寒功”,一连数十掌,掌挟寒劲,绕身而发。凌虚彦只觉好似置身于九寒冰域,无边寒气,随着女子凌厉攻势逼仄而来,直刺砭骨,心知以“六阴凝寒功”的厉害,如若再像之前那样不做抵挡,时刻一久,全身气血必然凝结成冰,逼不得已之下,女子寒劲没强上一分,他的“沧华虚劲”也跟着强上一分。 萧燕翎逼的他不得不全力应对,心下满意,说道:“早该如此!”身子凌空一翻,双臂一震,聚起全身功力,一掌拍下!这二人均乃当世顶尖的高手,萧燕翎c凌虚彦武功也素在伯仲之间,这一掌是萧燕翎生平功力之所聚,迫的凌虚彦也不得不也聚起全部功力抵挡。 眼见这个二人一掌之间,生死立见。一道人影忽的飘出,生生楔入二人掌下! 内力本就放易收难,此刻二人全身内力正在飞速流转,加之变生肘腋,即使两人武功绝顶,此刻也是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瞬息间,那人一前一后,同时中了两人全力一击! 凌虚彦一瞥之间,就已经看清了农郁瑶面容,心痛如刀割。一声悲啸,张臂将女子接在怀里,却觉如抱冰入怀。 原来,当年薛慕白在月香阁为凌虚彦所败,一直怀恨在心,发誓要让凌虚彦生不如死。可他武功和凌虚彦相去甚远,本来奈何他不得。可不久前,薛慕白无意之中撞破凌虚彦和无花宫萧燕翎c虺僭夫妇之间的情怨纠葛。变暗中跟随,希望有机可趁,却没发现任何可以渔;利之机。他本想放弃,可天意难测,竟让农郁瑶落入他手。方才,萧燕翎c凌虚彦全力一击之时,薛慕白抓住时机,将农郁瑶丢到两人掌下,时机把握的可谓极其精准。 凌虚彦悲恸万分,口中连连呼唤:“郁瑶,郁瑶”明知无用,却是将“沧华虚劲”源源不断的渡给女子。农郁瑶生机已绝,虚劲入体如同泥牛入海,毫无作用。女子张开双目,淡然一笑,一大口鲜血用处鼻c口,眼前的男子轮廓越来越模糊,和男子之间的一切,在脑海中飞速而过:天目湖畔的初遇c月色下的互诉衷肠c四年来的聚少离多 生命的最后一刻,女子恍然觉得:两人相守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而她对他也没有丝毫的怨念,只有无限的思恋与牵挂 完 2016126撰稿于昆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