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中涅槃》 《血中涅槃》正文 卷一的词牌与具体内容 扬州慢·蜀岗矍翁 十里春风,碧水穿城,蜀岗晨露葱葱。观银麟逆流,品清煎铭茶。念此时,中京繁华,貂裘锦绒,世间雍容。独室翁,冽酒独饮,熏醉呢喃。 及冠儿郎,驭怒马,群芳香车。似豪迈江湖,指点江山,必可封侯。恰逢老叟独饮,嗟问之,方知为梦。霄不眠,草庐夜话,惊觉世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血中涅槃》正文 章一 十里春风,碧水穿城,蜀岗晨露葱葱。 四月的扬州已是满目的苍翠,一带连接南北的碧水穿城而过,两岸盛开的迎春、杜鹃、海棠等粉黄之色,更添繁茂之景。 自前朝大魏世祖炀帝 ,开凿运河连通四渠 以来,江南的稻米、江鲜、干货、果蔬、食盐乃至税银皆无需走陆路,从扬州府江都县,一路顺水,直达中京,比起走陆路,损耗至少减了五成。而商贩们,也经此水路纷纷将江南乃至岭南、蜀中的特产运至中京贩卖,而北地的豪商们也借此将皮毛、人参运至中京。如此一来,沿江州府无不欢喜。原本视为冗兵的厢军们,一下成了香馍馍,可押运、可护舟,逆风时甚至可以拉纤。虽商贾们大多吝啬,但总比没有强,好歹省了州府一笔不小的开支。遇到大方的,那些穷的快当裤子的厢兵们还能过几天有酒有肉的好日子。而扬州则从原来略有名气的江北小城,一跃成府,下辖三州七县 ,治所广陵。各地商贾,云集于此。又逢这太平盛世,各地手艺人、小商小贩、三教九流,闻腥而至。诸地风味的食肆、青楼、书院、戏楼开遍广陵城的大街小巷…… 再者,这扬州人本就是慵懒随和的性子。富豪人家习惯一日七食(早点、小中、中午、下午、晚餐、晚点、夜宵),且皆有家厨料理。据传曾有一北地豪商来扬,想品这花鸟烟雨、深巷书院之趣。扬城一黄姓盐商得知,递名帖,邀清晨时分至盐商所属的私家园林,北地豪商欣然受约。进园,先叹于园中满目翠竹,又惊于屋中精雕细琢之家具摆件。至早餐时刻,双双入座,却只有参汤、燕窝各俩,冷碟四份,最后端上的却是一净盘,上有四枚鸡蛋。北地豪商不免略有不屑。而黄姓富豪却淡然道:“此蛋,黄某人每日食两枚,蛋母以人参、黄芪、白术、大枣等细磨入饲。一枚约千五百文。今日四只,不免有杀鸡取卵之痛!”豪商不禁愕然,恭然道:“后辈陋见,自今日起,瑞连升皮毛生意的江南打理全拜托黄掌柜了,本号只收两分利。” 平常百姓,虽不甚奢豪,但由这往来商贾所带来各种行当生意所得,比起往日不知翻了几番。故此也过上了早上“皮包水”下午“水包皮”的日子。东关街的太白酒坊、校场街的九庐分座、甘泉街的共和春面馆、天宁寺边的冶春茶社等等是扬州寻常百姓平日早食的常往去处。八、九月蟹膏肥腴之时,还可去富春茶社,点笼蟹黄汤包,加份大煮干丝,也可解了积聚一年的馋瘾。每到下午时分东关街的永宁泉、广陵街的广陵浴室、苏唱街的扬州浴室又是邻里街坊们辛劳大半日后,放松唠叨些家常的最佳场所,慢喝一杯茶、泡脚敲背,那本已酸痛的身体慢慢舒舒坦坦。 广陵城内外,群丘连绵,虽不能称奇险,但皆有故事。或建有古刹名寺,或立有养性之观,香火不断、信徒无数,更有文豪大师之冢,善男信女、徒子徒孙们常年祭拜。但最负盛名的,却是蜀岗,中锋大明寺、东峰观音庵,西峰青翠一片,数路小径,且有悬湖一潭,恰是广陵人踏青的好去处。 四月春尽,蜀岗晨露玲珑,群林碧翠青葱,西峰之上,一茅草覆顶之屋格外显眼。而此时,屋外之景,若有见者,不免捧腹。一老翁手执一破蒲扇,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围着一奇形怪状的炉子乱转,而一貌似七、八岁的孩童蹲在一折弯了的竹管下,关注着一个小桶。片刻,竹管口落下细细的液流,尽入其下小桶中。见此,孩童不禁露出笑容。而老翁却一大脚片子佯向在孩童的屁股上踹去,笑骂道:“一蒸的么,卖给那帮傻子,记得留点。二蒸的么,就是咱爷俩的了。”说罢,又是一大脚片子,孩童憨厚一笑,而老翁却是怅然一叹:“唉,算了,你又不会说话。哑儿,看好了,咱爷俩今天的肚子可就靠你这眼皮底下的小桶了。”那个被称为“哑儿”的憨厚男孩却转头对老翁翻了一个白眼,回头又端视着那最多半斗 的小木桶。老翁轻唾一声:“笨瓜。”嘴角轻轻一扬,摇着破蒲扇,晃晃悠悠的回到屋前,一脚踹开本就漏风的木门,鞋也不脱,趴上床倒头就睡,不到一刻,便已鼾声大作。 被称为哑儿的孩童听闻屋里的鼾声,眼珠机灵地一转,垫步向前,向破茅屋中一瞧,只见老翁已四仰八叉的斜躺整床,蒲扇落地。孩童捂住嘴巴,似忍不住贼笑。他回到小桶边,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木碗,偷偷的在小桶中舀了一碗,一口喝下,已是满脸通红,却呈陶醉之色。两碗下肚,孩童顿时晕头晃脑,“啪叽”一声仰头便倒,如老翁一般鼾声大作,更有过之,那醉倒的孩童,口中传出阵阵细细的磨牙声,嘴边还有涎沫流出。 “噌”的一声,不知何时,草丛中蹿出一纯白小狗,鬼头鬼脑地绕着已不知什么睡姿的哑儿转了一圈,用一只前爪扒了扒哑儿的脸,见其无任何反应,便似兴高采烈般跳至哑儿身上,找了一最舒坦的处所——腹部,蜷起身,同样呼呼大睡。孩童与小狗,双双入睡,喘息声呼声,此起彼伏,好不惬意! 可偏偏就有煞风景的!突然,“哗”的一声,一桶冷水淋下,哑儿一惊,半睡中凭着本能慢腾腾地坐起,揉揉双眼,一脸懵懂看着老翁。而那小白犬则反应的比哑儿快多了,“呼”的一声蹿入一旁的草丛,但随即又蔫头耷脑的摇着小尾巴,扭着小屁股颠颠地回来了,歪着个脑袋,满脸无辜的看着老翁。 老翁哭笑不得,却也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哑儿笑骂道:“让你看着炉子,你倒好,自己先偷喝醉了!”拎起小木桶,先沉醉般地深嗅一番,又猛喝了一口,喃喃道:“谅那帮傻子也尝不出老子的口水味。”想想还不解气,又骂道:“你看看,水都干了,今日还二蒸个毛球。还得去买白矾,还得淀放一日,方能去这土腥味。大爷我容易么!娘的,老子等会去冶春喝茶,这半斗要卖不到三百大钱,咱爷俩明日就等着饿肚子吧!”一甩袖,转身就欲走,突然一个扭步,指着那依然一脸无辜,仍就卖萌的小白狗呵斥道:“还有你个小狗屎,没得吃了才晓得回来。我他喵的是招谁惹谁了,谁也没带过来,就你他母亲的跟着我过来了。让你看家,到处溜达;让你护院,是个人你都跟着走!你俩真是绝配,一个不会说话,一个不会说人话,气死老子了!”小白狗似懂人言,被骂得头越来越低,最后干脆四腿一伸伏在地,一幅死狗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唉”,老翁一声长叹,轻抚生着闷气的哑儿的小脑袋,轻道:“老夫在冶春喝茶,今日臧大家开讲《秦始皇赶山塞海》,不可错过,帮你点笼蒸饺,速去速回,冷了就不好吃了。”又指向小白狗:“笨喜,还不随我来!”说罢转身就向岗下走去,小白狗回头看了哑儿一眼,四只小短腿急急地倒腾起来,屁颠屁颠跟着老翁而去。 这老翁,市井闲人谈起,总觉是一奇人,无人知其真实来历。听闻大陈元祐元年某日,广陵城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而雨停后,东关街太白酒坊门口,莫名地躺着一衣衫褴褛的老者,更奇怪的是,还有一只大头小白狗守在其身边,用小黑鼻子在老者身上闻来闻去。坊主见了,赶紧报官。巡视的不良人见状,手忙脚乱的将其抬至府尹衙门,一碗热汤汤的姜水灌下,老者悠悠醒来,却满脸呈惊恐之色。府尹百般抚慰,待老者回魂,方问其出身。老者回思半晌,慢吞吞地告于府尹,祖籍广陵,自幼随父母至京口 作吃食生意。可父母一直望子走读书的路子,可叹天资有限,屡试不第。无奈之下,又回了老行当,不经意间,忒是烧得好菜、酿得好酒。今父母双亡,但已积攒下不小家业,老者也无心继续经营,望落叶归根,食肆转让后,欲回乡寻一养老之所,一人一狗倒也融乐。但过江时被貌似纯良的船夫招呼了一顿“板刀、馄饨”。所带家什被劫一空,徒步挣扎至祖地,又冷又饿,再也支撑不住,又逢大雨,不免晕厥过去。府尹听罢,即刻招呼下人请菜根香的掌柜来衙门。老者也不多说,要了四个鸡蛋,三根嫩葱,一例碗筷,加一大碟。嫩葱切花,鸡蛋加葱花在碗中用筷子打匀,在堂后的大灶上当场做了一份谁也没见过的蛋食,品相圆润,厚薄适中,葱花均匀。掌柜的尝后,立马拍板,一年十两银子聘下。府尹又非常爽快地许下了城外蜀岗西峰上的三十亩地,且包含那悬河,费用老者可分五年还清。 老者又自称可用市面上的现酒,经其独家秘方二酿后,可成一种新酒,更加醇香浓厚。本就好酒的府尹听罢大喜,当场批了十斗酒给老者,次日老者交出七斗,府尹一尝,果如老者所说,随手丢出一块酒引,舌大结巴道:“允你自酿,不可私贩,上交管家酒肆,保你两分利,私贩酒可是大辟之刑……”话未毕,平日仪表端庄的府尹大人已经钻案底下去了。 至此以后,老者便过上了十分“规律”的日子。睡觉睡到自然醒,只不过,老者醒的时间有点尴尬,往往是寅时一刻。先是洗漱,然后就是鬼嚎一阵谁也闹不懂的略有音律的曲调。还好,这蜀岗西峰唯有这老者一人,乡农戏称“西山一孤鬼”,而周边寺观的出家之人此刻也早已诵经念佛,倒也无人怪罪。平日里,至卯时,老者准点至校坊街的菜根香饭馆,可这干活么,就懒散了些,按老者自己的说法叫“看心情”。往往是,先猛灌一通自酿好酒,有眼馋的伙计,老者也不小气,大气道:“只要不嫌弃老夫的口水,随便喝!”渐渐的,掌柜的伙计们口中的“老苍”也变成了“老翁”。 平日时,老翁起手剁肉,三剁之后,便成了细细的肥瘦相间的臊子,姜切碎丁,接着和上少许糯米,随后双手飞舞,魔幻般的做出一个个肉圆球。上笼蒸好,再浇上昨日早已熬好的高汤,盛入一小盅内,再摆上时令绿菜,那一个个肉圆子,油亮喷香,让人见了馋涎欲滴。老翁自名曰“粉蒸狮子头”。一笼五只,老翁每日只做三笼,单盅却售一百大钱。由于实在过于美味,往往是一盅难得。如老翁今日心绪甚佳,往往会免费赠送食客半份那日在衙门所制之蛋食,名曰“涨蛋”。 如某日老翁心情不好,食客们连着伙计掌柜一起跟着倒霉,干脆就在那破茅屋中仰头大睡,不来了,谁请都没用。而那小白狗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仰躺在门口,肚皮朝天。伙计费了老大的劲把老翁摇醒,得到的回答却让伙计自己郁闷半死“昨晚喝多了”、“笨喜生病了”,最过分的是“笨喜昨晚喝多了,我要照顾它”,尽是些无厘头的说辞,伙计听得是哭笑不得,但也没辙。不过还好,老翁每月心情不好的日子也就两三日,偷懒隔日,定会烹出数品美味吃食给伙计掌柜们,以表歉意。 而这哑儿的来历更是无人可知,连老翁自己都不知道。街坊邻居所见只是老翁在去菜根香的途中见一小鬼儿趟在路中,而随身跟着的“笨喜”,却兴高采烈地围着小鬼乱转。老翁掏出随身所带的酒葫芦,浇了小鬼一脸,孩童被激得懵懵懂懂的坐起,迷茫着看着老翁,小白狗倒是很激动,“汪汪”地叫个不停。愕然的,老翁却发现小鬼是个哑巴,但非常奇怪的是他能听,并且会写字,问其名字时,他转了一圈,找了一树枝,找了一处石板未覆之处,在泥土上写下了个“乐”字,姓什却不知,转身又抱了“笨喜”亲了又亲,好似多年不见的朋友,老翁见了长叹一声。从此以后广陵城中多出了一老一少一狗的奇景,伴随的却是“别舔我”、“讲点礼法,别随处拉屎尿尿”等等笑骂之辞,而那三人之众,错了,是二人一狗,成天开开心心,其乐融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血中涅槃》正文 章二 观银麟逆流,品清煎铭茶。 老翁在菜根香作早市大厨时,其做派也不至如此。只不过其慵懒的性子似乎深入骨髓。自两年后还清田亩的本银后,便向菜根香的掌柜告辞。从此以后每日酿酒赚生活,除了吃喝就是睡,再者就是逗那呆呆萌萌的小白狗,要么就是和哑儿上树下河的瞎闹。偶尔也会去菜根香烧几样精美吃食以报答掌柜当年的收留之恩。当然每到此时,伙计尽是一拥而上,往往最后留下的只是残羹冷炙。掌柜的也不生气,只是摸出一个空碗,老翁也很识趣的掏出酒葫芦,满满给掌柜的满上。一碗喝下肚,掌柜的红着脸大声道:“以后记得常来!”老翁也就讪然一笑,大袖轻舞,转身接着过他的逍遥日子去了。 当然,若不如此,府尹大人也不会认定老翁祖籍定是广陵。据老翁所言,印像中随着父母在京口待过,连自己的姓氏都忘了。府尹大人一顿吃瘪,没好气道:“那你让本府如何予你上籍?”老翁黠然一笑:“老儿独住西峰,屋邻悬潭群林,就姓‘独’名‘潭林’吧。那哑儿,虽不能言,但成天乐呵呵的,随老儿姓,名‘乐’,小狗儿不必入籍吧,尊府看如此可好?”府尹大人脸色顿时甚是精彩,愣了半晌,很罕见的,爆起了粗口,嘟囔道:“娘的,还有姓‘独’的,见过姓‘独孤’的,你这姓,本府宦海沉浮近二十年,第一次听说!”自嘲般的:“反正您老也七老八十了,本朝高祖宣皇帝以孝立朝,尊老为首善。你老儿不要杀人、纵火、谋反,只要不出格,凌晨鬼哭狼嚎也好,夏日众目睽睽下只着短裤摸鱼也好,却是无人可管。”手中羊毫小笔不停,片刻已帮老翁、哑儿在户簿上入籍。凝思半晌,又丢出一木鱼,正色道:“本府差点忘了,允你酿酒,虽无阶无品,但也算是官家的人了。往来各地,有这木鱼,也可得诸多方便。”老翁一拜到地,诚然道:“大恩不言谢!”随手从背篓中摸出一陶制小罐,咧嘴笑道:“这是三蒸的。”放置府尹大人的案几上,转身就走,全然不顾身后传出的“你这是在贿赂本府,”的笑骂声,以及府尹大人再一次钻入案底的“咕咚”声。 常言春暖花开,但今日却是乌云密布。天还未亮,老翁便一跃而起,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拎起屋檐下的一只竹筐和一已半盛了清水的木桶,随手抄起一把铭刻着“张氏”的菜刀,大步出门,大步流星地向悬湖边走去,小白狗一跳一跳的跟着,歪着脑袋看着老翁,养过狗的都知道,这是想吃了。行至湖边,老翁从一木桩上拎起一把早已套上的麻线,那串成一串的十只竹笼“哗”的一声出了水。竹笼中有活物一扭一扭地乱动,就是扬州人所称的“长鱼”。长鱼喜腥,老翁在竹笼中放入蚯蚓、蛆虫等饵料,长鱼闻至,必钻入笼中,而笼口有倒刺,长鱼只要进去,就不可出,尽数成了老翁的猎物。老翁口中呢喃 :“饿了吧,可是老子更饿。”随即,开启笼后的机关,把那些活物尽数倒入随身所带的竹筐中,约有十数条。又从另一木桩上拎起两根麻绳,却是有一大一小两只扬州人所称的“王八”。老翁随手取刀切绳,把那只大的扔进湖边一早已放置好的瓦缸中,倒入随身所带的半桶清水中,那只小的,却是取出粗钩,又扔回湖里去了。 捯饬这一切后,老翁哼着不知所云的小调,如孩童般一步一颠地回到屋前,也不及放下内有活物的竹筐,便踹开木门,抄起一酒葫芦揣入怀中,随即就是一声大喊:“哑儿,快起床。多捡些枯枝,带好家什,从聚宝盆里拿些大钱,去凤凰街买几斤卤味,加只烧鸡,让笨喜跟着,好歹能噌点吃的。”一把抄起立在墙角的一根长柄网兜,又道:“记得带佐料来,否则吃个毛球。”转身,独自一人,拖拖然向岗下走去。 哑儿晕头晕脑地从床上坐起,一脸没好气的看着老翁远去的背影,转又看到趴在床边正在扒拉他的小白狗,更是恼火。起床气发作,手握拳向那个白色大脑袋敲去,可至中途,却又变拳为掌,最终不过是在其毛绒绒的脑袋上揉了一番,嘴里咕噜了一声,似乎在轻骂:“你也会作怪!”穿好衣物,哑儿用木勺从门旁的陶缸中舀出一勺前日用白矾淀好的清水,随手从一边的木桌上抓起一根剥了皮的柳枝,蘸上些许连一般富贵人家都用不起的产自盐州 的青盐,开始“刮牙”。用清水漱口、净面后,从后墙的木架上取出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十几个坛坛罐罐,又从床头的木罐中掏出大钱数十枚,放入系在腰上的布袋中。眼珠一转,贼笑着取出一小空罐,揭开立在墙角的一较大陶罐的盖子,顿时一股浓烈呛鼻的臭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小白狗被呛得打了一喷嚏,屁股一扭蹿出茅屋。哑儿却毫不在意,用筷子夹出七八块黑乎乎粘乎乎的块状物,放入小罐中,盖好盖子,连同之前取出的坛坛罐罐一起放入一背篓中。背上背篓,喊上小狗,这一小人、一小狗,一蹦一跳地向岗下去了。 凤栖梧,凤求凰,街头有一参天梧桐树,故以凤凰命名。凤凰街,是扬州平民百姓买卤味冷食的好去处,不长的街道上聚集了十数家各式卤味铺子。清晨时分,天还未完全亮却已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哑儿和小白狗一走一蹦的至此,很熟络地买了两斤猪头肉、四付盐水鹅爪翅,外加三枚大钱一小陶罐不知斤两的盐水花生米。卖花生米的甚是和善的大妈交待到:“记得把罐子拿回来,你那不着调的爷爷每回都忘!”哑儿点点头,转身欲走,却见一精赤上身的大汉拿着一鸡骨头在逗小白狗。看到哑儿,汉子爽朗笑道:“又一篓子坛罐,独翁这是又要给咱们这类粗鄙之人尝美食了,你等会哈。”说罢,快步走回自家店铺,随即两个包着烧鸡的荷叶包精准地落入哑儿的背篓中。哑儿撇撇嘴,本已伸入钱袋的手又抽了回来。 东关渡口,虽不比江都码头般行商坐贾繁忙,但却是花船画舫的之处。虽是神女,但能可上船之客至少是稍有文才的秀子,否则哪怕你再有银子,不管会水与否,也会被花臂膀们扔下船去,不会水的自有人救,只不过要额外十数大钱的救命银子,外加一顿调笑说语。老翁是特例,虽只吟得歪诗数首,但凡经渡口过往女子,尤其是那些神女们,见老翁在码头,定会曲身道声:“万福”。老翁也就淡然笑之,偶尔大呼道:“今日鱼好,甚是补气,稍后让哑儿给你们送去,不可调戏啊,人家方年少!”之所以如此,源于某日某号花船上一经名师的琴女,年少初潮时崩中经水不止,妈妈吓得脸色苍白,出了人命那是可告官的,就算少女家人念及过往恩惠不告,出了人命也是霉事一桩,之后这花船也就废了生意。老翁闻之,自称可以一治,犹犹豫豫后,妈妈一咬牙,就权让活马当死马医,让老翁上了船。老翁观少女苍白的脸色,又问了妈妈其平日饮食,随即急向哑儿吩咐道:“速去取三枚后屋风干的根物,再带一壶淡酒。”片刻后,哑儿气喘吁吁地急奔而来。“根物磨粉,一日一根,入酒,咽服,三日后应无大碍,”老翁一边用擀棒黏磨这手中的根物,一边道:“此物名为三七,乃补血之神物。”服毕,见少女脸色渐转润红,妈妈就欲掏出银钱,老翁却摆手道:“活于世上已不易,老儿不过伸一手耳,”转头看看哑儿,又喃喃道:“吾老儿百年之后,若他有难,望诸神女帮一援手。”“汪汪,”跟在哑儿身后的小白狗似有不满,而满舟的神女却是抿嘴轻笑,性子豪放的,调笑着轻捏哑儿稚嫩的面庞,以示默认。 这阴日“翻塘”时的鱼虾,最是好捕。只听老翁大喝一声“起,”一网兜满满的鱼虾便倒入身旁早已盛了半缸用白矾淀过的清水大陶缸中。而身后围观的一帮粗糙汉子顿时聒噪起来,“好,”“独翁,葱姜可够?”“我去买包子去,”“我去找酒,呸,谁家的就也没您老自酿的好啊!”老翁乐呵呵地说道:“这去腥之事交给诸位了,我去捯饬那两种难缠的东西。”说罢,从竹筐中抓出刀,并捞起一条条的长鱼,在清水缸边的一块石板上,熟练地去头放血刮丝。然后又从另一只无水陶缸中用一根随手捡来的树枝“钓”出一只王八,同样熟练地用刀背断其颈,刀尖剖腹取胆,刀锋刮砂皮,随即捏破胆,胆汁浇遍其身,按老翁的说法这叫去腥,做得那叫个一气呵成。一旁的糙汉子们,各司其职,去鱼鳞、清理鱼内脏、剥虾皮。有眼力见的汉子早就不知哪里寻来两只铁锅,橫架支起,盛上大半锅的清水,随身所带的葱姜切片碎丁,过分的,更是在锅边流着哈喇子。 “赵小六,让太白酒坊送十大坛老夫自酿的好酒来,就说是我要的,过几日我还他,”老翁一边把那帮糙汉处理过的鱼虾放入锅中,一边对蹲在一旁畏畏缩缩的小男孩喝道,并递出随身所带的木鱼,“此为信物,别丢了。”那小男孩接了木鱼,一溜烟直向东关街奔去。老翁又把早已处理好的长鱼王八,丢入另一早已沸水的锅中,甩甩手说道:“哪位好汉去二畔铺买些够咱这么多兄弟的烧饼。”说罢,掏出一把大钱,不知何时赶来的精赤上身的汉子爽朗道:“这点玩意,还要独翁破费,今日这饱腹之物所需银钱,我李某包了。”说罢,边大步向东北方向走去。这人是烧鸡铺子老板,虽满是粗鄙做派,但却是地地道道读书人后裔。其父给他取了一“李庭才 ”的雅名,结果“庭”成了烧鸡铺子,“才”成了插科打诨的泼口,但人倒也是古道热肠的妙人一个。 片刻后,哑儿、粗汉李、赵小六、小白狗纷纷而至,渡口边一片欢腾,长鱼加王八煮出的汤鲜香,加点哑儿带来的辣子、花椒、香醋,甚是美味。而那锅鱼虾汤又是不同风味,糙汉子们,纷纷取出自带的木碗,舀满,放上花椒,口重的再加点辣子,一人数块烧饼,就着汤汁吃喝起来。当然老翁自酿的美酒更是众人皆乐之物,不多时已哄抢一空,而小白狗则在一边不亦乐乎地啃着鸡骨头,一脸满足。哑儿倒是一脸嫌弃,待糙汉子们吃得差不多了,取出那小罐,一揭盖,那味道真可谓是“暗香浮动月黄昏”,众人连一狗顿时一哄而散。“你带这玩意干嘛,这热热闹闹的,唉!”老翁叹罢,手中筷子倒不含糊,夹起一块便大快朵颐。随手又抄起一小罐,把那满是糙汉子们口水以及鱼骨的铁锅扔在一边。盛上清水放入团茶,微火清炖,水沸后又放入数片白姜以及切得碎碎的椒盐花生粒。滤过之后,盛入一小盅,慢呡一口,满脸享受之色。 “臭豆腐乳,独翁所创的煎茶,可不是人人都品得其美的,甚是好味。”一阵说笑声突兀地传来,老翁一扭头,“吆,黄翁,您怎么来了。”黄翁即是那传说中千五百文鸡蛋的主,其私家园林被幸游者称为“个园”。取此雅名,原因甚简,那到处可见大片的竹林不就是一丛丛大写的 “个”字么。虽那鸡蛋好是奢侈,然据知情人所言,这黄翁儿时家贫,白手起家,硬是凭着过人的身手和一股好勇斗狠之气挣得一块官家盐引,而少时记忆中吃得最美之味便是慈母所煮的白鸡蛋,如此炮制再不过平常之物,大半寄托了对母亲的思念之情。且黄翁平日也是平和易人,经其的家仆从不仗势欺人,遇见街边乞讨的老者,还会恭敬地送出数枚大钱,并口中念道:“善哉。”如遇大灾,黄翁往往成千上万贯的大钱撒下,四处筹粮请方士,开粥铺医馆救民,而老翁则带着自寻草药,和哑儿一起下岗驱疫救人,当然,那小白狗也屁颠颠的跟着,愣是帮了不少倒忙。然这一来二去,二老也成了朋友,不过黄翁已至耄耋之年,平日走动甚少,今日见之,老者颇为惊讶。 黄翁也不多说,招了招了手,家仆递来一双银质碗筷,随即自己拎起一坛酒,满上银碗,夹起一块臭豆腐,下口只剩半块,又饮下一口烈酒。砸吧砸吧嘴,神情落寂,半刻后,方道:“独翁孤居蜀岗西峰,平日酿点小酒,换得生活,不求富贵,又有哑儿,小白犬相伴,逍遥快活啊!”一仰脖,“唉,我可是一大家子啊,看似风光,家仆百十号人,私宅近千亩,您老自是不知咱这些做为官家生意人刀口舔血的感觉啊!”“咋了,中京出事了?”“倒也没啥,皇上定了甘露宫皇子衷为太子。这天高皇帝远的,咱也不避讳,一个傻儿怎么治国?”又是一仰脖,“更是立了尚是前魏时宣祖手下能臣豫州刺史贾逵的孙女为太子妃,这贾充本就喧嚣于朝堂,这又成了未来的国丈,唉!”长叹一声:“现在满朝贾氏族人,连皇后杨氏的家人都不待见,这太子一登基,这贾杨两家少不了一番争斗,我们这些人站哪边啊!” “轰”老翁脑中如天雷滚滚,“贾南风、司马衷”这个两个名字轰然地在脑海中出现。顿时脸色苍白,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老翁赶紧单手扶额,以作掩饰,慢道:“今日略有过量,改日自带好酒到黄翁府上道歉。”说罢,紧攥着哑儿的小手,步履蹒跚着向蜀岗西峰而去。哑儿一脸不解地看着老翁,却听得老嗡嗡喃喃道:“果然是魏晋啊,可这两宋的地名是怎么回事,这大运河又是什么鬼,南匈奴可在关中?这天下要大乱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血中涅槃》正文 章三念此时,中京繁华,貂裘锦绒,世间雍荣 这大陈的中京,论其过往,甚是精彩传奇。前魏惠王精炼武卒,史书有赞曰:“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 ”费十数年之功,三军用命,终攻占大梁 ,建都于此,遂改名开封,以示“开拓封疆”之意,从此成就帝业,追尊为高祖且谥“文”。而前魏世祖炀帝虽有轻浮荒淫之举,但执政期间却甚是励精图治,平西域、定青塘(吐谷浑)、连四渠、三征高句丽,又费近亿贯重修西京洛阳。但终究操之过急,民力耗尽,结果竟是十八路反王、七十二路尘烟,中原大地各样旌旗挥舞、刀兵不断,而天下草民尽是哀嚎,自身更是在巡视江南途中于扬州被鲜卑宇文氏族长化及鸩杀,落得一地鸡毛。 危难中,高祖宣皇帝及其次子太宗文皇帝神勇,自晋阳 起兵,痛击各地诸王,如王(世充)行满、薛(举)羽 、“大度毗伽可汗”梁师都等割据豪强,且北拒匈奴、南征湖广,欲将魏末这一团乱麻的天下混同一宇,但命不抵天,皆英年早逝。当今天子,继承祖业,先遣大将李重进猛攻寿州,以拖住偏安江南的诸多伪庭。又北上亲征,大败匈奴,迫使其或降服或西迁。降服者则允其在关中、河西等地耕牧,且分为五部,遣汉人将之,以抵御新崛起的鲜卑四部。随后挥军南下,直扑建康,又下广南。令名将潘美为南路都诏讨制置使,伪唐、伪汉皆为其所亡,其余诸如南平、伪楚、吴越等伪庭纷纷不战自降,遂天下平定。定都中京开封,西京洛阳,南京建康,由于高祖初为前魏陈州 刺史,故本朝号“陈”。而西域诸国,经汉、魏两朝的苦心经营,一向视中原朝廷为宗主,丝路不断。中京开封城中驼马络绎,加之大运河带来的南方奇珍,行商坐贾们皆赚得盆满钵满。渐渐的,这中京城中的风气渐渐的奢靡起来,诗词翰墨盛行,妖艳的胡女、翠绿的胡瓜、舒适的胡床、甜丝丝的葡萄酿伴随着阵阵驼铃声自西向东蜂拥而来。 如今天下太平,万国来朝,当朝天子自觉凭其赫赫武功可以仁德服众,定年号“元祐”,更释大部老卒回民籍,每州只留弓、步、骑共三百以防不测。又觉得这旷世盛景来之不易,期间诸多宗室出钱出人,颇有功绩,遂分封有功宗室二十七人为王。封地内军、政、财各王一人可决,但这夏、冬两季的徭役、钱税虽可减免,但却不可缺。又劝课农桑、兴修水利、轻徭薄赋。而诸王也随了宣祖的性子,大都随和易人,对封地内百姓不甚苛刻。天下咸宁,连那些平日只顾清谈黄老之术、服散 饮酒的雅士,聊起当朝也由衷赞道:“盛世,元祐天子所创也。” 天下平,国库盈。本朝天子看看这由于常年征战年久失修的开封城,遂大兴土木,以配得上这万国来朝之都,同时彰显国力,震慑觊觎中原的外邦宵小。费时五年,征发民夫十余万,建成后,周阔六十余里,五河 绕城,四湖 点翠,其中金明池更是每年科考的东华门唱名之后的夜游之所,更是天子见当科杰出学子之处。皇城雍容,内城馆阁、商街、外藩使馆错落,外城民宅、平民食肆、庙观林立,好是个富丽辉煌。而来往于此的商贾、学子、雅士更是不吝惜赞美之词,留下诸多花团锦簇般的风雅文词,更是使得这开封城在富庶繁华下平添了三分词香墨飞的感觉。 今日,春风煦暖。开封虽处黄河以南,这四月的天气与江南相比毕竟偏凉,但也抵不住青春少年恣意张狂的火热之心。“刘(琨)越石,咱这大张旗鼓的,要去哪?若不说出个道道来,你是不知道我那老爷子的重手,上回在街头与厮杀汉们手谈,回去挨了一顿板子,害得我三天没下得了床。”“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赌钱就赌钱,还手谈?你祖(逖)士稚的雅趣,连这开封城中的平头百姓都知道。不过你这豪门大族的规矩也忒大了点,图个开心么,虽说蹲在街头颇为不雅,但也不至如此吧。”“总比你光着腚下河摸鱼好。”两个华服俊秀少年骑着马在东华门街一边斗嘴,一边不紧不慢地赶路。身后跟着十数家仆,数名美艳歌伎,还有有一老者驾着载满各式吃食及十数坛好酒的马车落在最后。 此二人,就是这开封城中有名的纨绔 ,论起身世来,那叫一个显赫。刘琨乃前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而祖逖的家族则为范阳 祖氏,自前魏以来世代高官,标准的北地豪门,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可这二位,各自父兄长辈都不愿意提起,什么醉酒后光腚满街跑,赌得就剩一条裤子回家,种种过往,反正是怎么荒唐怎么来,简直就是丢尽了高门大族的脸面。但这二人,却是做得一手的好词赋,为人又仗义豪侠,在民间倒是有不小的美名,诸多荒唐之举,权当年少不经事的胡闹而已。行至大相国寺,一辆妆点过分奢华的马车停在路边,三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也不讲究什么礼仪,各占一只小几,人手一只大碗,只见一赶车的老仆,却不见伺候的家仆、助兴的歌伎,甚至不见什么下酒之物,相互之间却指指点点,似乎在争论何事。 “石(崇)季伦,往日的家仆、美姬呢,你该不会是一夜之间散尽家财了吧,”刘琨指着正喝酒的三人中一矮壮敦实的少年说笑道:“这二位兄弟又是?”石崇一口饮下碗中的淡酒,没好气说道:“刘琨,刘越石,你还给我装斯文,当年你我二人半夜抢孙家未过门媳妇的事你忘了 ,受你怂恿,我差点没被老父打死。”刘琨一脸尴尬,讪讪道:“这年少时么,难免有轻狂之举。”“你俩一口一个越石、士稚,装得甚是斯文,都称我为石季伦了,你俩不会昨晚喝酒喝糊涂了吧,装什么文人雅士,”想想还不解气,又道:“一个和闲汉赌钱往往输得差点当裤子,一个稍醉就裸奔,害得我这费心费力所建的金谷园都成了这开封城官民茶余饭后的谈笑之资了。” 这石崇乃宣祖时大司马石(苞)仲容之六子,其在世时对这小六子甚是宠爱,但却有言:“吾百年后,给崇六儿留一百贯足以。”相熟之人问其为何,石大司马傲然道:“该子乃商道奇才,无需多遗,定可成一方巨富,若予其甚多,反熄了进取之心。”果不其然,石崇就靠这一百贯,凭先父所留之声名,借开封之地利,为人又信誉卓著,短短数年间,便积累了亿万家财,偏又乐善豪侠,更是耗费巨资在临近开封的黄河北岸孟州治所小城河阳 修建别苑金谷园。不时在园内举办文会,期间艳婢嬉笑、才子华服、佳人皓臂,又有清激流湍、映带左右,引为流觞曲水。众才子佳人,见如此繁华盛景,不免喷涌出文山词海。有心者,令随身书僮取出纸笔抄录,盛传于各地书院,一时间名声大作,常来者有二十四人,人称“金谷二十四友”。 “这两位小兄弟,声名不显,”石崇窃笑道:“比起身世,你俩不良子弟可就差远了。”“不敢当,小弟桓飞,字鹏举。”“小弟耿昕,字宇昕。” 听得这两位更为稚嫩的少年的名号,两纨绔赶紧下马,年稍长的刘琨歉意拱手道“孟浪了,桓公子手刃杀父仇人之子,这等豪壮孝悌之举,不才虽虚长数岁,也甚是佩服。”祖逖也拱手道:“原来是愍候 之后,受小子一拜。” 这两位少年,虽为散官,但皆为英豪之后。桓飞虽出生于相州 ,但为龙亢 桓氏之后,生父被泾城县令江播谋害,其时桓飞尚年幼,隐忍十年,寻得江湖豪杰为师,年方十五才出世。恰逢仇主已亡,葬礼当天,恒飞假扮吊客,混入丧庐,手刃江播长子江彪,并追杀其二弟,终报父仇,由此为时人所称许。而这耿昕更是了得,先祖耿弇追随前汉世祖光武皇帝,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其高祖耿勇更是远击西域,河西尽归汉土,以三千余骑,灭高昌 ,服鄯善 、龟兹 。 刘琨一脸尴尬,又道:“这也不是你石季伦的做派啊,无姬无仆,你脑袋被雷劈了?”“你那脑袋是被驴踢过的,不有大事我特地找你们来此干甚!”石崇一脸的不耐烦。“兄长,我等虽年幼,倒也听说二位哥哥虽狂放不羁,但也仗义豪侠。”“好了别墨迹了,就是我这两兄弟想去淮南乃至江南游历一番,”石崇没好气的指着俩纨绔,作气道“你们是去还不去!”“去,当然去!”刘琨嬉笑道,冷不丁一手掌自后脑袭来,祖逖一脸较真的说道:“别嬉皮笑脸,答应的事要做到,更何况是光腚长大的兄弟,”随即又道:“我回去找老父讨点钱两。”说罢就欲遣家仆回府讨要银钱。却听石崇大喝道:“有我石季伦在,你们还差钱,回来还我即可。不还也可,家中美婢赠我几个。”刘琨、祖逖二人对望,异口同声地对随行的家仆说道:“你们先回去吧,跟老父老母招呼道,我们被石季伦给匡到江南了!准备好万贯大钱赎人。”家仆一阵愕然,歌伎们倒是抿嘴轻笑。 一行五人,自带二老仆,驾着马车,带着好酒艳姬美婢,直向汴河码头冲去。码头上数艘立着“石”字号旗大小不一的商船沉锚而停,一行人至此,只听石崇大喝一声:“王老爷子,挑艘大船,带好净水、好酒、好吃食,本少爷要去一趟江南。”“好咧!”不足半刻,石大少所需皆已就位,只听船老大一声号子:“穿恶浪哦,踏险滩呐,船工一身都是胆啰,起锚、扬帆、走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血中涅槃》正文 章一 十里春风,碧水穿城,蜀岗晨露葱葱。 四月的扬州已是满目的苍翠,一带连接南北的碧水穿城而过,两岸盛开的迎春、杜鹃、海棠等粉黄之色,更添繁茂之景。 自前朝大魏世祖炀帝 ,开凿运河连通四渠 以来,江南的稻米、江鲜、干货、果蔬、食盐乃至税银皆无需走陆路,从扬州府江都县,一路顺水,直达中京,比起走陆路,损耗至少减了五成。而商贩们,也经此水路纷纷将江南乃至岭南、蜀中的特产运至中京贩卖,而北地的豪商们也借此将皮毛、人参运至中京。如此一来,沿江州府无不欢喜。原本视为冗兵的厢军们,一下成了香馍馍,可押运、可护舟,逆风时甚至可以拉纤。虽商贾们大多吝啬,但总比没有强,好歹省了州府一笔不小的开支。遇到大方的,那些穷的快当裤子的厢兵们还能过几天有酒有肉的好日子。而扬州则从原来略有名气的江北小城,一跃成府,下辖三州七县 ,治所广陵。各地商贾,云集于此。又逢这太平盛世,各地手艺人、小商小贩、三教九流,闻腥而至。诸地风味的食肆、青楼、书院、戏楼开遍广陵城的大街小巷…… 再者,这扬州人本就是慵懒随和的性子。富豪人家习惯一日七食(早点、小中、中午、下午、晚餐、晚点、夜宵),且皆有家厨料理。据传曾有一北地豪商来扬,想品这花鸟烟雨、深巷书院之趣。扬城一黄姓盐商得知,递名帖,邀清晨时分至盐商所属的私家园林,北地豪商欣然受约。进园,先叹于园中满目翠竹,又惊于屋中精雕细琢之家具摆件。至早餐时刻,双双入座,却只有参汤、燕窝各俩,冷碟四份,最后端上的却是一净盘,上有四枚鸡蛋。北地豪商不免略有不屑。而黄姓富豪却淡然道:“此蛋,黄某人每日食两枚,蛋母以人参、黄芪、白术、大枣等细磨入饲。一枚约千五百文。今日四只,不免有杀鸡取卵之痛!”豪商不禁愕然,恭然道:“后辈陋见,自今日起,瑞连升皮毛生意的江南打理全拜托黄掌柜了,本号只收两分利。” 平常百姓,虽不甚奢豪,但由这往来商贾所带来各种行当生意所得,比起往日不知翻了几番。故此也过上了早上“皮包水”下午“水包皮”的日子。东关街的太白酒坊、校场街的九庐分座、甘泉街的共和春面馆、天宁寺边的冶春茶社等等是扬州寻常百姓平日早食的常往去处。八、九月蟹膏肥腴之时,还可去富春茶社,点笼蟹黄汤包,加份大煮干丝,也可解了积聚一年的馋瘾。每到下午时分东关街的永宁泉、广陵街的广陵浴室、苏唱街的扬州浴室又是邻里街坊们辛劳大半日后,放松唠叨些家常的最佳场所,慢喝一杯茶、泡脚敲背,那本已酸痛的身体慢慢舒舒坦坦。 广陵城内外,群丘连绵,虽不能称奇险,但皆有故事。或建有古刹名寺,或立有养性之观,香火不断、信徒无数,更有文豪大师之冢,善男信女、徒子徒孙们常年祭拜。但最负盛名的,却是蜀岗,中锋大明寺、东峰观音庵,西峰青翠一片,数路小径,且有悬湖一潭,恰是广陵人踏青的好去处。 四月春尽,蜀岗晨露玲珑,群林碧翠青葱,西峰之上,一茅草覆顶之屋格外显眼。而此时,屋外之景,若有见者,不免捧腹。一老翁手执一破蒲扇,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围着一奇形怪状的炉子乱转,而一貌似七、八岁的孩童蹲在一折弯了的竹管下,关注着一个小桶。片刻,竹管口落下细细的液流,尽入其下小桶中。见此,孩童不禁露出笑容。而老翁却一大脚片子佯向在孩童的屁股上踹去,笑骂道:“一蒸的么,卖给那帮傻子,记得留点。二蒸的么,就是咱爷俩的了。”说罢,又是一大脚片子,孩童憨厚一笑,而老翁却是怅然一叹:“唉,算了,你又不会说话。哑儿,看好了,咱爷俩今天的肚子可就靠你这眼皮底下的小桶了。”那个被称为“哑儿”的憨厚男孩却转头对老翁翻了一个白眼,回头又端视着那最多半斗 的小木桶。老翁轻唾一声:“笨瓜。”嘴角轻轻一扬,摇着破蒲扇,晃晃悠悠的回到屋前,一脚踹开本就漏风的木门,鞋也不脱,趴上床倒头就睡,不到一刻,便已鼾声大作。 被称为哑儿的孩童听闻屋里的鼾声,眼珠机灵地一转,垫步向前,向破茅屋中一瞧,只见老翁已四仰八叉的斜躺整床,蒲扇落地。孩童捂住嘴巴,似忍不住贼笑。他回到小桶边,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木碗,偷偷的在小桶中舀了一碗,一口喝下,已是满脸通红,却呈陶醉之色。两碗下肚,孩童顿时晕头晃脑,“啪叽”一声仰头便倒,如老翁一般鼾声大作,更有过之,那醉倒的孩童,口中传出阵阵细细的磨牙声,嘴边还有涎沫流出。 “噌”的一声,不知何时,草丛中蹿出一纯白小狗,鬼头鬼脑地绕着已不知什么睡姿的哑儿转了一圈,用一只前爪扒了扒哑儿的脸,见其无任何反应,便似兴高采烈般跳至哑儿身上,找了一最舒坦的处所——腹部,蜷起身,同样呼呼大睡。孩童与小狗,双双入睡,喘息声呼声,此起彼伏,好不惬意! 可偏偏就有煞风景的!突然,“哗”的一声,一桶冷水淋下,哑儿一惊,半睡中凭着本能慢腾腾地坐起,揉揉双眼,一脸懵懂看着老翁。而那小白犬则反应的比哑儿快多了,“呼”的一声蹿入一旁的草丛,但随即又蔫头耷脑的摇着小尾巴,扭着小屁股颠颠地回来了,歪着个脑袋,满脸无辜的看着老翁。 老翁哭笑不得,却也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哑儿笑骂道:“让你看着炉子,你倒好,自己先偷喝醉了!”拎起小木桶,先沉醉般地深嗅一番,又猛喝了一口,喃喃道:“谅那帮傻子也尝不出老子的口水味。”想想还不解气,又骂道:“你看看,水都干了,今日还二蒸个毛球。还得去买白矾,还得淀放一日,方能去这土腥味。大爷我容易么!娘的,老子等会去冶春喝茶,这半斗要卖不到三百大钱,咱爷俩明日就等着饿肚子吧!”一甩袖,转身就欲走,突然一个扭步,指着那依然一脸无辜,仍就卖萌的小白狗呵斥道:“还有你个小狗屎,没得吃了才晓得回来。我他喵的是招谁惹谁了,谁也没带过来,就你他母亲的跟着我过来了。让你看家,到处溜达;让你护院,是个人你都跟着走!你俩真是绝配,一个不会说话,一个不会说人话,气死老子了!”小白狗似懂人言,被骂得头越来越低,最后干脆四腿一伸伏在地,一幅死狗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唉”,老翁一声长叹,轻抚生着闷气的哑儿的小脑袋,轻道:“老夫在冶春喝茶,今日臧大家开讲《秦始皇赶山塞海》,不可错过,帮你点笼蒸饺,速去速回,冷了就不好吃了。”又指向小白狗:“笨喜,还不随我来!”说罢转身就向岗下走去,小白狗回头看了哑儿一眼,四只小短腿急急地倒腾起来,屁颠屁颠跟着老翁而去。 这老翁,市井闲人谈起,总觉是一奇人,无人知其真实来历。听闻大陈元祐元年某日,广陵城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而雨停后,东关街太白酒坊门口,莫名地躺着一衣衫褴褛的老者,更奇怪的是,还有一只大头小白狗守在其身边,用小黑鼻子在老者身上闻来闻去。坊主见了,赶紧报官。巡视的不良人见状,手忙脚乱的将其抬至府尹衙门,一碗热汤汤的姜水灌下,老者悠悠醒来,却满脸呈惊恐之色。府尹百般抚慰,待老者回魂,方问其出身。老者回思半晌,慢吞吞地告于府尹,祖籍广陵,自幼随父母至京口 作吃食生意。可父母一直望子走读书的路子,可叹天资有限,屡试不第。无奈之下,又回了老行当,不经意间,忒是烧得好菜、酿得好酒。今父母双亡,但已积攒下不小家业,老者也无心继续经营,望落叶归根,食肆转让后,欲回乡寻一养老之所,一人一狗倒也融乐。但过江时被貌似纯良的船夫招呼了一顿“板刀、馄饨”。所带家什被劫一空,徒步挣扎至祖地,又冷又饿,再也支撑不住,又逢大雨,不免晕厥过去。府尹听罢,即刻招呼下人请菜根香的掌柜来衙门。老者也不多说,要了四个鸡蛋,三根嫩葱,一例碗筷,加一大碟。嫩葱切花,鸡蛋加葱花在碗中用筷子打匀,在堂后的大灶上当场做了一份谁也没见过的蛋食,品相圆润,厚薄适中,葱花均匀。掌柜的尝后,立马拍板,一年十两银子聘下。府尹又非常爽快地许下了城外蜀岗西峰上的三十亩地,且包含那悬河,费用老者可分五年还清。 老者又自称可用市面上的现酒,经其独家秘方二酿后,可成一种新酒,更加醇香浓厚。本就好酒的府尹听罢大喜,当场批了十斗酒给老者,次日老者交出七斗,府尹一尝,果如老者所说,随手丢出一块酒引,舌大结巴道:“允你自酿,不可私贩,上交管家酒肆,保你两分利,私贩酒可是大辟之刑……”话未毕,平日仪表端庄的府尹大人已经钻案底下去了。 至此以后,老者便过上了十分“规律”的日子。睡觉睡到自然醒,只不过,老者醒的时间有点尴尬,往往是寅时一刻。先是洗漱,然后就是鬼嚎一阵谁也闹不懂的略有音律的曲调。还好,这蜀岗西峰唯有这老者一人,乡农戏称“西山一孤鬼”,而周边寺观的出家之人此刻也早已诵经念佛,倒也无人怪罪。平日里,至卯时,老者准点至校坊街的菜根香饭馆,可这干活么,就懒散了些,按老者自己的说法叫“看心情”。往往是,先猛灌一通自酿好酒,有眼馋的伙计,老者也不小气,大气道:“只要不嫌弃老夫的口水,随便喝!”渐渐的,掌柜的伙计们口中的“老苍”也变成了“老翁”。 平日时,老翁起手剁肉,三剁之后,便成了细细的肥瘦相间的臊子,姜切碎丁,接着和上少许糯米,随后双手飞舞,魔幻般的做出一个个肉圆球。上笼蒸好,再浇上昨日早已熬好的高汤,盛入一小盅内,再摆上时令绿菜,那一个个肉圆子,油亮喷香,让人见了馋涎欲滴。老翁自名曰“粉蒸狮子头”。一笼五只,老翁每日只做三笼,单盅却售一百大钱。由于实在过于美味,往往是一盅难得。如老翁今日心绪甚佳,往往会免费赠送食客半份那日在衙门所制之蛋食,名曰“涨蛋”。 如某日老翁心情不好,食客们连着伙计掌柜一起跟着倒霉,干脆就在那破茅屋中仰头大睡,不来了,谁请都没用。而那小白狗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仰躺在门口,肚皮朝天。伙计费了老大的劲把老翁摇醒,得到的回答却让伙计自己郁闷半死“昨晚喝多了”、“笨喜生病了”,最过分的是“笨喜昨晚喝多了,我要照顾它”,尽是些无厘头的说辞,伙计听得是哭笑不得,但也没辙。不过还好,老翁每月心情不好的日子也就两三日,偷懒隔日,定会烹出数品美味吃食给伙计掌柜们,以表歉意。 而这哑儿的来历更是无人可知,连老翁自己都不知道。街坊邻居所见只是老翁在去菜根香的途中见一小鬼儿趟在路中,而随身跟着的“笨喜”,却兴高采烈地围着小鬼乱转。老翁掏出随身所带的酒葫芦,浇了小鬼一脸,孩童被激得懵懵懂懂的坐起,迷茫着看着老翁,小白狗倒是很激动,“汪汪”地叫个不停。愕然的,老翁却发现小鬼是个哑巴,但非常奇怪的是他能听,并且会写字,问其名字时,他转了一圈,找了一树枝,找了一处石板未覆之处,在泥土上写下了个“乐”字,姓什却不知,转身又抱了“笨喜”亲了又亲,好似多年不见的朋友,老翁见了长叹一声。从此以后广陵城中多出了一老一少一狗的奇景,伴随的却是“别舔我”、“讲点礼法,别随处拉屎尿尿”等等笑骂之辞,而那三人之众,错了,是二人一狗,成天开开心心,其乐融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血中涅槃》正文 章二 观银麟逆流,品清煎铭茶。 老翁在菜根香作早市大厨时,其做派也不至如此。只不过其慵懒的性子似乎深入骨髓。自两年后还清田亩的本银后,便向菜根香的掌柜告辞。从此以后每日酿酒赚生活,除了吃喝就是睡,再者就是逗那呆呆萌萌的小白狗,要么就是和哑儿上树下河的瞎闹。偶尔也会去菜根香烧几样精美吃食以报答掌柜当年的收留之恩。当然每到此时,伙计尽是一拥而上,往往最后留下的只是残羹冷炙。掌柜的也不生气,只是摸出一个空碗,老翁也很识趣的掏出酒葫芦,满满给掌柜的满上。一碗喝下肚,掌柜的红着脸大声道:“以后记得常来!”老翁也就讪然一笑,大袖轻舞,转身接着过他的逍遥日子去了。 当然,若不如此,府尹大人也不会认定老翁祖籍定是广陵。据老翁所言,印像中随着父母在京口待过,连自己的姓氏都忘了。府尹大人一顿吃瘪,没好气道:“那你让本府如何予你上籍?”老翁黠然一笑:“老儿独住西峰,屋邻悬潭群林,就姓‘独’名‘潭林’吧。那哑儿,虽不能言,但成天乐呵呵的,随老儿姓,名‘乐’,小狗儿不必入籍吧,尊府看如此可好?”府尹大人脸色顿时甚是精彩,愣了半晌,很罕见的,爆起了粗口,嘟囔道:“娘的,还有姓‘独’的,见过姓‘独孤’的,你这姓,本府宦海沉浮近二十年,第一次听说!”自嘲般的:“反正您老也七老八十了,本朝高祖宣皇帝以孝立朝,尊老为首善。你老儿不要杀人、纵火、谋反,只要不出格,凌晨鬼哭狼嚎也好,夏日众目睽睽下只着短裤摸鱼也好,却是无人可管。”手中羊毫小笔不停,片刻已帮老翁、哑儿在户簿上入籍。凝思半晌,又丢出一木鱼,正色道:“本府差点忘了,允你酿酒,虽无阶无品,但也算是官家的人了。往来各地,有这木鱼,也可得诸多方便。”老翁一拜到地,诚然道:“大恩不言谢!”随手从背篓中摸出一陶制小罐,咧嘴笑道:“这是三蒸的。”放置府尹大人的案几上,转身就走,全然不顾身后传出的“你这是在贿赂本府,”的笑骂声,以及府尹大人再一次钻入案底的“咕咚”声。 常言春暖花开,但今日却是乌云密布。天还未亮,老翁便一跃而起,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拎起屋檐下的一只竹筐和一已半盛了清水的木桶,随手抄起一把铭刻着“张氏”的菜刀,大步出门,大步流星地向悬湖边走去,小白狗一跳一跳的跟着,歪着脑袋看着老翁,养过狗的都知道,这是想吃了。行至湖边,老翁从一木桩上拎起一把早已套上的麻线,那串成一串的十只竹笼“哗”的一声出了水。竹笼中有活物一扭一扭地乱动,就是扬州人所称的“长鱼”。长鱼喜腥,老翁在竹笼中放入蚯蚓、蛆虫等饵料,长鱼闻至,必钻入笼中,而笼口有倒刺,长鱼只要进去,就不可出,尽数成了老翁的猎物。老翁口中呢喃 :“饿了吧,可是老子更饿。”随即,开启笼后的机关,把那些活物尽数倒入随身所带的竹筐中,约有十数条。又从另一木桩上拎起两根麻绳,却是有一大一小两只扬州人所称的“王八”。老翁随手取刀切绳,把那只大的扔进湖边一早已放置好的瓦缸中,倒入随身所带的半桶清水中,那只小的,却是取出粗钩,又扔回湖里去了。 捯饬这一切后,老翁哼着不知所云的小调,如孩童般一步一颠地回到屋前,也不及放下内有活物的竹筐,便踹开木门,抄起一酒葫芦揣入怀中,随即就是一声大喊:“哑儿,快起床。多捡些枯枝,带好家什,从聚宝盆里拿些大钱,去凤凰街买几斤卤味,加只烧鸡,让笨喜跟着,好歹能噌点吃的。”一把抄起立在墙角的一根长柄网兜,又道:“记得带佐料来,否则吃个毛球。”转身,独自一人,拖拖然向岗下走去。 哑儿晕头晕脑地从床上坐起,一脸没好气的看着老翁远去的背影,转又看到趴在床边正在扒拉他的小白狗,更是恼火。起床气发作,手握拳向那个白色大脑袋敲去,可至中途,却又变拳为掌,最终不过是在其毛绒绒的脑袋上揉了一番,嘴里咕噜了一声,似乎在轻骂:“你也会作怪!”穿好衣物,哑儿用木勺从门旁的陶缸中舀出一勺前日用白矾淀好的清水,随手从一边的木桌上抓起一根剥了皮的柳枝,蘸上些许连一般富贵人家都用不起的产自盐州 的青盐,开始“刮牙”。用清水漱口、净面后,从后墙的木架上取出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十几个坛坛罐罐,又从床头的木罐中掏出大钱数十枚,放入系在腰上的布袋中。眼珠一转,贼笑着取出一小空罐,揭开立在墙角的一较大陶罐的盖子,顿时一股浓烈呛鼻的臭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小白狗被呛得打了一喷嚏,屁股一扭蹿出茅屋。哑儿却毫不在意,用筷子夹出七八块黑乎乎粘乎乎的块状物,放入小罐中,盖好盖子,连同之前取出的坛坛罐罐一起放入一背篓中。背上背篓,喊上小狗,这一小人、一小狗,一蹦一跳地向岗下去了。 凤栖梧,凤求凰,街头有一参天梧桐树,故以凤凰命名。凤凰街,是扬州平民百姓买卤味冷食的好去处,不长的街道上聚集了十数家各式卤味铺子。清晨时分,天还未完全亮却已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哑儿和小白狗一走一蹦的至此,很熟络地买了两斤猪头肉、四付盐水鹅爪翅,外加三枚大钱一小陶罐不知斤两的盐水花生米。卖花生米的甚是和善的大妈交待到:“记得把罐子拿回来,你那不着调的爷爷每回都忘!”哑儿点点头,转身欲走,却见一精赤上身的大汉拿着一鸡骨头在逗小白狗。看到哑儿,汉子爽朗笑道:“又一篓子坛罐,独翁这是又要给咱们这类粗鄙之人尝美食了,你等会哈。”说罢,快步走回自家店铺,随即两个包着烧鸡的荷叶包精准地落入哑儿的背篓中。哑儿撇撇嘴,本已伸入钱袋的手又抽了回来。 东关渡口,虽不比江都码头般行商坐贾繁忙,但却是花船画舫的之处。虽是神女,但能可上船之客至少是稍有文才的秀子,否则哪怕你再有银子,不管会水与否,也会被花臂膀们扔下船去,不会水的自有人救,只不过要额外十数大钱的救命银子,外加一顿调笑说语。老翁是特例,虽只吟得歪诗数首,但凡经渡口过往女子,尤其是那些神女们,见老翁在码头,定会曲身道声:“万福”。老翁也就淡然笑之,偶尔大呼道:“今日鱼好,甚是补气,稍后让哑儿给你们送去,不可调戏啊,人家方年少!”之所以如此,源于某日某号花船上一经名师的琴女,年少初潮时崩中经水不止,妈妈吓得脸色苍白,出了人命那是可告官的,就算少女家人念及过往恩惠不告,出了人命也是霉事一桩,之后这花船也就废了生意。老翁闻之,自称可以一治,犹犹豫豫后,妈妈一咬牙,就权让活马当死马医,让老翁上了船。老翁观少女苍白的脸色,又问了妈妈其平日饮食,随即急向哑儿吩咐道:“速去取三枚后屋风干的根物,再带一壶淡酒。”片刻后,哑儿气喘吁吁地急奔而来。“根物磨粉,一日一根,入酒,咽服,三日后应无大碍,”老翁一边用擀棒黏磨这手中的根物,一边道:“此物名为三七,乃补血之神物。”服毕,见少女脸色渐转润红,妈妈就欲掏出银钱,老翁却摆手道:“活于世上已不易,老儿不过伸一手耳,”转头看看哑儿,又喃喃道:“吾老儿百年之后,若他有难,望诸神女帮一援手。”“汪汪,”跟在哑儿身后的小白狗似有不满,而满舟的神女却是抿嘴轻笑,性子豪放的,调笑着轻捏哑儿稚嫩的面庞,以示默认。 这阴日“翻塘”时的鱼虾,最是好捕。只听老翁大喝一声“起,”一网兜满满的鱼虾便倒入身旁早已盛了半缸用白矾淀过的清水大陶缸中。而身后围观的一帮粗糙汉子顿时聒噪起来,“好,”“独翁,葱姜可够?”“我去买包子去,”“我去找酒,呸,谁家的就也没您老自酿的好啊!”老翁乐呵呵地说道:“这去腥之事交给诸位了,我去捯饬那两种难缠的东西。”说罢,从竹筐中抓出刀,并捞起一条条的长鱼,在清水缸边的一块石板上,熟练地去头放血刮丝。然后又从另一只无水陶缸中用一根随手捡来的树枝“钓”出一只王八,同样熟练地用刀背断其颈,刀尖剖腹取胆,刀锋刮砂皮,随即捏破胆,胆汁浇遍其身,按老翁的说法这叫去腥,做得那叫个一气呵成。一旁的糙汉子们,各司其职,去鱼鳞、清理鱼内脏、剥虾皮。有眼力见的汉子早就不知哪里寻来两只铁锅,橫架支起,盛上大半锅的清水,随身所带的葱姜切片碎丁,过分的,更是在锅边流着哈喇子。 “赵小六,让太白酒坊送十大坛老夫自酿的好酒来,就说是我要的,过几日我还他,”老翁一边把那帮糙汉处理过的鱼虾放入锅中,一边对蹲在一旁畏畏缩缩的小男孩喝道,并递出随身所带的木鱼,“此为信物,别丢了。”那小男孩接了木鱼,一溜烟直向东关街奔去。老翁又把早已处理好的长鱼王八,丢入另一早已沸水的锅中,甩甩手说道:“哪位好汉去二畔铺买些够咱这么多兄弟的烧饼。”说罢,掏出一把大钱,不知何时赶来的精赤上身的汉子爽朗道:“这点玩意,还要独翁破费,今日这饱腹之物所需银钱,我李某包了。”说罢,边大步向东北方向走去。这人是烧鸡铺子老板,虽满是粗鄙做派,但却是地地道道读书人后裔。其父给他取了一“李庭才 ”的雅名,结果“庭”成了烧鸡铺子,“才”成了插科打诨的泼口,但人倒也是古道热肠的妙人一个。 片刻后,哑儿、粗汉李、赵小六、小白狗纷纷而至,渡口边一片欢腾,长鱼加王八煮出的汤鲜香,加点哑儿带来的辣子、花椒、香醋,甚是美味。而那锅鱼虾汤又是不同风味,糙汉子们,纷纷取出自带的木碗,舀满,放上花椒,口重的再加点辣子,一人数块烧饼,就着汤汁吃喝起来。当然老翁自酿的美酒更是众人皆乐之物,不多时已哄抢一空,而小白狗则在一边不亦乐乎地啃着鸡骨头,一脸满足。哑儿倒是一脸嫌弃,待糙汉子们吃得差不多了,取出那小罐,一揭盖,那味道真可谓是“暗香浮动月黄昏”,众人连一狗顿时一哄而散。“你带这玩意干嘛,这热热闹闹的,唉!”老翁叹罢,手中筷子倒不含糊,夹起一块便大快朵颐。随手又抄起一小罐,把那满是糙汉子们口水以及鱼骨的铁锅扔在一边。盛上清水放入团茶,微火清炖,水沸后又放入数片白姜以及切得碎碎的椒盐花生粒。滤过之后,盛入一小盅,慢呡一口,满脸享受之色。 “臭豆腐乳,独翁所创的煎茶,可不是人人都品得其美的,甚是好味。”一阵说笑声突兀地传来,老翁一扭头,“吆,黄翁,您怎么来了。”黄翁即是那传说中千五百文鸡蛋的主,其私家园林被幸游者称为“个园”。取此雅名,原因甚简,那到处可见大片的竹林不就是一丛丛大写的 “个”字么。虽那鸡蛋好是奢侈,然据知情人所言,这黄翁儿时家贫,白手起家,硬是凭着过人的身手和一股好勇斗狠之气挣得一块官家盐引,而少时记忆中吃得最美之味便是慈母所煮的白鸡蛋,如此炮制再不过平常之物,大半寄托了对母亲的思念之情。且黄翁平日也是平和易人,经其的家仆从不仗势欺人,遇见街边乞讨的老者,还会恭敬地送出数枚大钱,并口中念道:“善哉。”如遇大灾,黄翁往往成千上万贯的大钱撒下,四处筹粮请方士,开粥铺医馆救民,而老翁则带着自寻草药,和哑儿一起下岗驱疫救人,当然,那小白狗也屁颠颠的跟着,愣是帮了不少倒忙。然这一来二去,二老也成了朋友,不过黄翁已至耄耋之年,平日走动甚少,今日见之,老者颇为惊讶。 黄翁也不多说,招了招了手,家仆递来一双银质碗筷,随即自己拎起一坛酒,满上银碗,夹起一块臭豆腐,下口只剩半块,又饮下一口烈酒。砸吧砸吧嘴,神情落寂,半刻后,方道:“独翁孤居蜀岗西峰,平日酿点小酒,换得生活,不求富贵,又有哑儿,小白犬相伴,逍遥快活啊!”一仰脖,“唉,我可是一大家子啊,看似风光,家仆百十号人,私宅近千亩,您老自是不知咱这些做为官家生意人刀口舔血的感觉啊!”“咋了,中京出事了?”“倒也没啥,皇上定了甘露宫皇子衷为太子。这天高皇帝远的,咱也不避讳,一个傻儿怎么治国?”又是一仰脖,“更是立了尚是前魏时宣祖手下能臣豫州刺史贾逵的孙女为太子妃,这贾充本就喧嚣于朝堂,这又成了未来的国丈,唉!”长叹一声:“现在满朝贾氏族人,连皇后杨氏的家人都不待见,这太子一登基,这贾杨两家少不了一番争斗,我们这些人站哪边啊!” “轰”老翁脑中如天雷滚滚,“贾南风、司马衷”这个两个名字轰然地在脑海中出现。顿时脸色苍白,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老翁赶紧单手扶额,以作掩饰,慢道:“今日略有过量,改日自带好酒到黄翁府上道歉。”说罢,紧攥着哑儿的小手,步履蹒跚着向蜀岗西峰而去。哑儿一脸不解地看着老翁,却听得老嗡嗡喃喃道:“果然是魏晋啊,可这两宋的地名是怎么回事,这大运河又是什么鬼,南匈奴可在关中?这天下要大乱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血中涅槃》正文 章三念此时,中京繁华,貂裘锦绒,世间雍荣 这大陈的中京,论其过往,甚是精彩传奇。前魏惠王精炼武卒,史书有赞曰:“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 ”费十数年之功,三军用命,终攻占大梁 ,建都于此,遂改名开封,以示“开拓封疆”之意,从此成就帝业,追尊为高祖且谥“文”。而前魏世祖炀帝虽有轻浮荒淫之举,但执政期间却甚是励精图治,平西域、定青塘(吐谷浑)、连四渠、三征高句丽,又费近亿贯重修西京洛阳。但终究操之过急,民力耗尽,结果竟是十八路反王、七十二路尘烟,中原大地各样旌旗挥舞、刀兵不断,而天下草民尽是哀嚎,自身更是在巡视江南途中于扬州被鲜卑宇文氏族长化及鸩杀,落得一地鸡毛。 危难中,高祖宣皇帝及其次子太宗文皇帝神勇,自晋阳 起兵,痛击各地诸王,如王(世充)行满、薛(举)羽 、“大度毗伽可汗”梁师都等割据豪强,且北拒匈奴、南征湖广,欲将魏末这一团乱麻的天下混同一宇,但命不抵天,皆英年早逝。当今天子,继承祖业,先遣大将李重进猛攻寿州,以拖住偏安江南的诸多伪庭。又北上亲征,大败匈奴,迫使其或降服或西迁。降服者则允其在关中、河西等地耕牧,且分为五部,遣汉人将之,以抵御新崛起的鲜卑四部。随后挥军南下,直扑建康,又下广南。令名将潘美为南路都诏讨制置使,伪唐、伪汉皆为其所亡,其余诸如南平、伪楚、吴越等伪庭纷纷不战自降,遂天下平定。定都中京开封,西京洛阳,南京建康,由于高祖初为前魏陈州 刺史,故本朝号“陈”。而西域诸国,经汉、魏两朝的苦心经营,一向视中原朝廷为宗主,丝路不断。中京开封城中驼马络绎,加之大运河带来的南方奇珍,行商坐贾们皆赚得盆满钵满。渐渐的,这中京城中的风气渐渐的奢靡起来,诗词翰墨盛行,妖艳的胡女、翠绿的胡瓜、舒适的胡床、甜丝丝的葡萄酿伴随着阵阵驼铃声自西向东蜂拥而来。 如今天下太平,万国来朝,当朝天子自觉凭其赫赫武功可以仁德服众,定年号“元祐”,更释大部老卒回民籍,每州只留弓、步、骑共三百以防不测。又觉得这旷世盛景来之不易,期间诸多宗室出钱出人,颇有功绩,遂分封有功宗室二十七人为王。封地内军、政、财各王一人可决,但这夏、冬两季的徭役、钱税虽可减免,但却不可缺。又劝课农桑、兴修水利、轻徭薄赋。而诸王也随了宣祖的性子,大都随和易人,对封地内百姓不甚苛刻。天下咸宁,连那些平日只顾清谈黄老之术、服散 饮酒的雅士,聊起当朝也由衷赞道:“盛世,元祐天子所创也。” 天下平,国库盈。本朝天子看看这由于常年征战年久失修的开封城,遂大兴土木,以配得上这万国来朝之都,同时彰显国力,震慑觊觎中原的外邦宵小。费时五年,征发民夫十余万,建成后,周阔六十余里,五河 绕城,四湖 点翠,其中金明池更是每年科考的东华门唱名之后的夜游之所,更是天子见当科杰出学子之处。皇城雍容,内城馆阁、商街、外藩使馆错落,外城民宅、平民食肆、庙观林立,好是个富丽辉煌。而来往于此的商贾、学子、雅士更是不吝惜赞美之词,留下诸多花团锦簇般的风雅文词,更是使得这开封城在富庶繁华下平添了三分词香墨飞的感觉。 今日,春风煦暖。开封虽处黄河以南,这四月的天气与江南相比毕竟偏凉,但也抵不住青春少年恣意张狂的火热之心。“刘(琨)越石,咱这大张旗鼓的,要去哪?若不说出个道道来,你是不知道我那老爷子的重手,上回在街头与厮杀汉们手谈,回去挨了一顿板子,害得我三天没下得了床。”“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赌钱就赌钱,还手谈?你祖(逖)士稚的雅趣,连这开封城中的平头百姓都知道。不过你这豪门大族的规矩也忒大了点,图个开心么,虽说蹲在街头颇为不雅,但也不至如此吧。”“总比你光着腚下河摸鱼好。”两个华服俊秀少年骑着马在东华门街一边斗嘴,一边不紧不慢地赶路。身后跟着十数家仆,数名美艳歌伎,还有有一老者驾着载满各式吃食及十数坛好酒的马车落在最后。 此二人,就是这开封城中有名的纨绔 ,论起身世来,那叫一个显赫。刘琨乃前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而祖逖的家族则为范阳 祖氏,自前魏以来世代高官,标准的北地豪门,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可这二位,各自父兄长辈都不愿意提起,什么醉酒后光腚满街跑,赌得就剩一条裤子回家,种种过往,反正是怎么荒唐怎么来,简直就是丢尽了高门大族的脸面。但这二人,却是做得一手的好词赋,为人又仗义豪侠,在民间倒是有不小的美名,诸多荒唐之举,权当年少不经事的胡闹而已。行至大相国寺,一辆妆点过分奢华的马车停在路边,三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也不讲究什么礼仪,各占一只小几,人手一只大碗,只见一赶车的老仆,却不见伺候的家仆、助兴的歌伎,甚至不见什么下酒之物,相互之间却指指点点,似乎在争论何事。 “石(崇)季伦,往日的家仆、美姬呢,你该不会是一夜之间散尽家财了吧,”刘琨指着正喝酒的三人中一矮壮敦实的少年说笑道:“这二位兄弟又是?”石崇一口饮下碗中的淡酒,没好气说道:“刘琨,刘越石,你还给我装斯文,当年你我二人半夜抢孙家未过门媳妇的事你忘了 ,受你怂恿,我差点没被老父打死。”刘琨一脸尴尬,讪讪道:“这年少时么,难免有轻狂之举。”“你俩一口一个越石、士稚,装得甚是斯文,都称我为石季伦了,你俩不会昨晚喝酒喝糊涂了吧,装什么文人雅士,”想想还不解气,又道:“一个和闲汉赌钱往往输得差点当裤子,一个稍醉就裸奔,害得我这费心费力所建的金谷园都成了这开封城官民茶余饭后的谈笑之资了。” 这石崇乃宣祖时大司马石(苞)仲容之六子,其在世时对这小六子甚是宠爱,但却有言:“吾百年后,给崇六儿留一百贯足以。”相熟之人问其为何,石大司马傲然道:“该子乃商道奇才,无需多遗,定可成一方巨富,若予其甚多,反熄了进取之心。”果不其然,石崇就靠这一百贯,凭先父所留之声名,借开封之地利,为人又信誉卓著,短短数年间,便积累了亿万家财,偏又乐善豪侠,更是耗费巨资在临近开封的黄河北岸孟州治所小城河阳 修建别苑金谷园。不时在园内举办文会,期间艳婢嬉笑、才子华服、佳人皓臂,又有清激流湍、映带左右,引为流觞曲水。众才子佳人,见如此繁华盛景,不免喷涌出文山词海。有心者,令随身书僮取出纸笔抄录,盛传于各地书院,一时间名声大作,常来者有二十四人,人称“金谷二十四友”。 “这两位小兄弟,声名不显,”石崇窃笑道:“比起身世,你俩不良子弟可就差远了。”“不敢当,小弟桓飞,字鹏举。”“小弟耿昕,字宇昕。” 听得这两位更为稚嫩的少年的名号,两纨绔赶紧下马,年稍长的刘琨歉意拱手道“孟浪了,桓公子手刃杀父仇人之子,这等豪壮孝悌之举,不才虽虚长数岁,也甚是佩服。”祖逖也拱手道:“原来是愍候 之后,受小子一拜。” 这两位少年,虽为散官,但皆为英豪之后。桓飞虽出生于相州 ,但为龙亢 桓氏之后,生父被泾城县令江播谋害,其时桓飞尚年幼,隐忍十年,寻得江湖豪杰为师,年方十五才出世。恰逢仇主已亡,葬礼当天,恒飞假扮吊客,混入丧庐,手刃江播长子江彪,并追杀其二弟,终报父仇,由此为时人所称许。而这耿昕更是了得,先祖耿弇追随前汉世祖光武皇帝,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其高祖耿勇更是远击西域,河西尽归汉土,以三千余骑,灭高昌 ,服鄯善 、龟兹 。 刘琨一脸尴尬,又道:“这也不是你石季伦的做派啊,无姬无仆,你脑袋被雷劈了?”“你那脑袋是被驴踢过的,不有大事我特地找你们来此干甚!”石崇一脸的不耐烦。“兄长,我等虽年幼,倒也听说二位哥哥虽狂放不羁,但也仗义豪侠。”“好了别墨迹了,就是我这两兄弟想去淮南乃至江南游历一番,”石崇没好气的指着俩纨绔,作气道“你们是去还不去!”“去,当然去!”刘琨嬉笑道,冷不丁一手掌自后脑袭来,祖逖一脸较真的说道:“别嬉皮笑脸,答应的事要做到,更何况是光腚长大的兄弟,”随即又道:“我回去找老父讨点钱两。”说罢就欲遣家仆回府讨要银钱。却听石崇大喝道:“有我石季伦在,你们还差钱,回来还我即可。不还也可,家中美婢赠我几个。”刘琨、祖逖二人对望,异口同声地对随行的家仆说道:“你们先回去吧,跟老父老母招呼道,我们被石季伦给匡到江南了!准备好万贯大钱赎人。”家仆一阵愕然,歌伎们倒是抿嘴轻笑。 一行五人,自带二老仆,驾着马车,带着好酒艳姬美婢,直向汴河码头冲去。码头上数艘立着“石”字号旗大小不一的商船沉锚而停,一行人至此,只听石崇大喝一声:“王老爷子,挑艘大船,带好净水、好酒、好吃食,本少爷要去一趟江南。”“好咧!”不足半刻,石大少所需皆已就位,只听船老大一声号子:“穿恶浪哦,踏险滩呐,船工一身都是胆啰,起锚、扬帆、走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血中涅槃》正文 章四 独室翁,冽酒独饮,熏醉呢喃。 前魏大运河南起余杭 ,经吴州 至扬州。从而蜀中江南之奇珍异宝、香樟楠木、粮米精盐等北地所缺之物,或由蜀中经长江或由岭南经江南河至扬州集散。而后向西至山阳 、过淮水,经泗州 、宿州、宋州至中京开封,经黄河逆流至板渚 可达西京洛阳,再向西则可至前汉都城大兴 。或从板渚向北经魏州 、过临济 、河间,直达前汉北京涿州。 “这大运河啊,虽前魏弄得是民不聊生,”王老爷子精赤着上身,光着脚板,一边指挥着船工,一边和自己东家石大少聊着:“可现在看来,真可谓是‘祸在当时,利在千秋’啊!”“呦,老爷子,您啥时候也会舞文弄墨了。”王老汉脸面一红,挠挠头,略带自嘲地说道:“老汉就是一粗人,肚里可没这番墨水,只是听得码头上进京赶考的学子所言,献丑了!”痛饮一碗淡酒,笑道:“俺老汉也就借着这运河,凭着东家少爷您的名声和老汉祖传的掌舟手艺,在这开封城市井之间也算混得是风生水起啊,哪户商家的掌柜见着咱还不点个头做个揖,舒爽啊!”一旁的刘琨,袒着胸,端着酒碗,指着石崇笑道:“人家老汉还知学点文墨,你石季伦呢,成天就忙着倒腾那阿堵之物。” “哎呦,你谁给你的胆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那开封城里各大书院一屁股的烂债是谁帮你还的。”石崇一边喝着碗中淡酒,一边没好气地对着刘琨指指点点。猛然间一拍脑袋,指着畏畏缩缩欲转身而逃祖逖笑骂道:“祖逖啊,祖士稚,你要不是有我,你那裤子还穿得上么,唉,明有天纵之才,烂赌如此,可悲可叹啊啊啊……”一阵平仄有序的拖音似调笑嘲讽般从石崇嘴中嚎出。“真难听,这还带上戏腔了,你石季伦也长本事了。”他们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大家一阵哄笑。 冷不丁的,一旁默默品酒的恒飞脱口吟到:“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而一旁的耿昕随口应道:“尽道魏亡因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弱。 ”“好文采,这金谷园内又可多二友了 ,”祖逖就坡下驴:“少显文雅,多聊风月,还不赶紧将刘越石的佳文唱和起来!”话毕,众美姬鱼贯而入,琴瑟笙箫鼓一应俱全,片刻间五乐齐鸣。为首的艳伎凤目流莹,开口吟唱道 : 握中有悬壁,本自荆山璆。 惟彼太公望,昔在渭滨叟。 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 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候。 重耳任五贤,小白相射钩。 苟能隆二伯,安问党与雠? 中夜抚枕叹,想与数子游。 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 谁云圣达节,知命故不忧。 宣尼悲获麟,西狩涕孔丘。 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 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 未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 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辀。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咣,”石崇一木碗砸在刘琨头上,淋得刘琨是一头一脸的酒水。“还自比美玉,还指望姜尚相助,你是想造反啊,还是想裂土封疆啊。明明就是你喝醉酒光腚在汴河边胡言乱语,又调戏别家小娘,还好遇见我,借衣帮你遮羞。你倒好,胡乱用典,整出个壮志未酬之意,老子可不想做什么姜尚,再看看你的德行,有文王半分么,交友不慎啊!还说只谈风月,你俩在这掉得什么书袋!”“你这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呸!还装斯文,看我不揍你……”一时间,怒骂声、拳头入肉声、歌伎的惊叫、媚笑声乱做一团。 花开两朵,各表一只。这五位青稚少年在船上嬉闹之时,咱独翁过的可是那叫一个颓废。自听得黄翁那天随口的感慨之语,哑儿就觉得独翁好似变了一个人,再无阳光开朗之气,干什么事都无精打采,只顾自酿独饮,靠卖酒钱混得生活。成天酒水不断,夜里疯起来更是爬上屋顶,嚎着满是秦腔的言语,那声调忽而高亢,忽而悲切,只可惜无人去听,也是无人可懂。 独翁自己可是明白,但也是一脑袋问号。“常言道,穿越者必有奇遇。可我以不惑之年穿越至此,却成了耳顺之岁,我这是得罪了哪位神仙。”独翁心里所思,碗中酒水不断。哑儿呆愣在一旁,只顾着向独翁碗中添酒,小白狗倒是好,没心没肺地蜷成一团,呼呼大睡。 “哑儿啊,这天下即将大乱,我这半身入土之人,如何保你俩平安,”话毕一碗烈酒仰脖灌下,又呢喃道:“你我有缘,皆为世间所弃之人!本想做这蜀岗独室翁,有你这一小一狗相陪,倒也是活得潇洒。可这天下,我是知道的啊!这司马家的朝廷是一茬不如一茬啊,将来就是近四百年的乱世啊。再加上这两宋的地名,我是来了个什么鬼地方啊!”哑儿一脸迷茫,不解独翁近日为何如此,只是讨好般地帮独翁添酒,以期能抚慰独翁。 “这中华大地,历经数次劫难。我不过就是在河里游了次泳,被暗流所陷,,来到此地。明明就是煌煌汉土,可这朝、这代、这地名、这年号完全对不上啊!”说着说着,独翁一扔酒碗,几滴老泪,从指间渗将出来,哑儿在一旁不知所措。“贼老天,你他妈玩我!”猛然间独翁对着天空一声狂吼:“老子定要胜你半子!”吼罢,抄起被扔在一旁的木碗,示意哑儿斟满,一口饮下,继续指天骂道:“不就五胡么,不就五代么、不就南渡北狩么。没有桓温、谢安、岳飞、李显忠、孟珙,没有,老子造也造出来给你看!”随即一扭头,面色阴沉且带有半份戏谑地对着哑儿说道:“你就做那不会说话的诸葛孔明吧!”说罢,爬上茅屋顶,如发泄般,吼出一段关陇民调: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评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料定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东西征南北剿保定乾坤。 周文王访姜尚周室大振,汉诸葛怎比得前辈的先生。 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忆当年岳少保五百背嵬,千里奔袭, 朱仙镇大破兀术十万金匪 。 双锤赢官人 , 颖昌 三万步骑列阵,杀得人马俱血! 桓司马虽至耳顺,仍念故土。 当日树苗,已成数围之木 。 显忠隐忍,蛰伏十年。 虽有灭门之灾,但西军 骨风不忘。 八百大破二十万青夏蝼蚁 ,万里归国,终成汉之栋梁。 泱泱中华,汉唐雄风,宵小之辈岂能觊觎。 哑儿似乎听得明白,眼中泪水盈眶。独翁却丝豪不在意,自顾自的翻下茅屋,指着哑儿道:“今日以后,你惨了!”哑儿一脸莫名,不知如何是好,又见独翁一拍脑袋道:“可我这桓温、岳飞、李显忠们在哪儿啊!” 自那晚如同疯癫的狂吼之后,独翁又似变了一个人,成天精神抖擞,仿佛有做不完的事。先是找二畔铺的木匠师傅做了一套百枚半寸见方的棋子,又分为两部,每部棋子上所刻不同。一部刻有将主、副将、裨将、伍长……直至最低等的民夫。另部则是单于、左贤王、右贤王、左谷蠡王、右谷蠡王、大都尉、大当户……直至汉民,每部又分为两家结为联盟,各家各有不同等级但数目相同的二十五子。又自制各家可摆下二十五子的棋盘,取名为“汉匈大战”。找来李庭才、赵小六,每天独翁、哑儿对座,另俩相互对眼,对座者为一部,目的就是打败另一部。若是自家赢了,独翁毫无疑问地会掏出数十大钱让哑儿去凤凰街买些卤味,就着自酿酒水四人胡喝乱嚼一顿。若是输了,哑儿可惨了,定会被独翁拿着用来网鱼的长杆追得满西峰乱蹿:“娘的,老子的将主还在,你那边伍长都完蛋了,我又不是刘寄奴 ,没兵我打个屁仗。”每日夜里,蜀岗西峰不时地会传出独翁那时断时续的怒吼,诸如:“凡兵,制必先定,制先定则士不乱,士不乱则形乃明。金鼓所指,则百人尽斗。陷行乱阵,则千人尽斗。覆军杀将,则万人齐刃。天下莫能当其战矣 。这很难么,两天了还记不住……”哑儿又是西峰一阵乱蹿,身后跟着的气喘吁吁举着长杆的独翁。 这哑儿过着每日上蹿下跳痛苦岁月之时,那五位青稚少年,一路玩耍,费时二月有余,终于到了扬州。“咱直接去余杭呗。”刘大少低着头,谁也不看,不经意地说道。“你知道什么,我这次南下,除了带两位小兄弟游历之外,本就有正经事情处理,你俩的德性我又不是不知道,除了玩、喝、赌你俩还会啥?”石崇一脸嫌弃地对那二位大少说道,转头却客客气气地对王老爷子吩咐:“王老,我带几位兄弟去东关街,那几处的生意,麻烦您老跑一趟,让他们把账本送到东关客栈。”“好咧!” “听说这扬州瘦马、春日柳絮如飞霜,那叫一个爽目啊!”“刘越石,得了吧,你就想着前一句吧。”广陵城闹市东关街,一行五少年,呼了三辆人力车。刘大少纨绔脾气发作,硬是要独坐一辆,可那舟上的头牌歌伎却偷偷的上了他的车,气的石崇又欲用拳头解气,还好祖逖拦下,否则这广陵城的名医圣手们今日定是不得安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血中涅槃》正文 章五 及冠儿郎,驭怒马,群芳香车。 三大纨绔、一名艳姬加俩更为年少未及冠的小伙,乘坐三辆马车,一阵呼号着从东关渡口直冲进东关街。他们先是去了石大少自家的酱园被各式“馨香”陶冶了一顿情操,顺手撸走了数罐糖蒜,经不住艳姬的软语嗲求,又去谢馥春挑选了数样黛眉花钿之物。又在各样食铺中选取十数样零散闲食,最石大少实在是忍不住了,喝道:“你们几个有完没完,好歹是中京城里有头有脸的纨绔,才到这就花了眼了!” 恰巧王老汉领了石崇名下各号账本回到东关客栈,石大少赶紧上前吩咐道:“王老,去街头的马坊买六匹纯色好马,咱去堡城 玉林山庄玩耍一番。”“五匹就够了!”“呦,你刘大少是想暖玉在怀啊!”那艳姬虽被羞得满颜通红,却也没否认。 堡城为广陵治所下外城堡垒。魏末时,权相贾似道 、两淮制置使李庭芝筑堡以抵抗叛军。但如今天下太平,原本作为戍卫的兵户们也就无事可为,有手艺做些石木之活,没手艺的就只能做点苦力活,家什倒也安稳。可这没有固家人的女子,可是凄惨,要么入青楼,要么凭姿色成富豪之妾。最好的去处就是那堡城玉林山庄,作为助兴的歌伎。东家从不允许客人调戏伎子,如有调戏,自有花臂膀护着,但歌舞弹唱等一样不可少,玉林山庄不养废人。其中一红一绿俩歌伎艳名响彻扬州府,前者英姿飒爽,后者娇小妖媚。两人定是同时出场,前者主唱,后者主舞。据传两女皆为犯官之后,不得已入了司教坊,但却洁身自好,《满庭芳》、《凤头钗》、《满江红》……各样风格的词牌自作、自唱、自舞,甚至有别州府好舞乐之人专门来这广陵城品乐观舞。后被玉林山庄掌柜托人费巨资从司教坊赎出并改籍,遂成山庄一绝。 这石大少为首的一行六人,五匹纯色好马,趾高气昂、一路喧嚣着从东关街来至玉林山庄。“来桌咸宴,另加六份菊花脑,其中两份给我往死里加辣子!”转头斜着眼对着小二恶狠狠的说道:“辣死那两个不要脸的东西!”石崇一边进门一边向门边的小二吩咐道:“让绿、红两姬出来见客。”“你谁啊,咱山庄的头牌是你相见就见的?”“啪,”一声脆响一旁赶来的老掌柜给了小二结结实实地一个耳光:“见到东家还敢拿架子!”“不碍事,我约有半岁未来了吧,这小子不认识我也不能怪得,茶酒零点先端上来,不要有咸鱼啊!”随后石崇一指刘大少拥着的艳姬说道:“给张氏弄张暖椅,咱这刘大官人只知道图手足之快,人家手捂小腹,却不知心痛,唉!”刘琨脸色一阵青白,手足无措,而一旁的艳姬更是低头不语,只听不说。 不到片刻,一笼蒸饺、一笼素什锦、四样冷盘已上桌。随即而来的就是那红绿二姬,还有山庄所配的各式伶人。红姬吟唱、绿姬起舞,《凤头钗·白衣渡江 》响起: 七千卒,尽白袍,拖一废子攻关东。东风恶,江水涛。一杯血酒,数年离索,战,战,战! 猛地一回头,红姬一亮相,虽着素面,但那桃目素手、樱口蜂腰,却组合成了一股英姿飒爽之气,而绿姬已手执一柄纸扇,步伐娴熟且妖娆,五指兰花,目光顾盼,似在屋外等待远征而归汉子的小娘子。石崇一脸陶醉地看着那绿衣女子,耿昕已被那红衣惊呆,而咱刘大少仍大大咧咧地搂着张姓艳姬,看着这两个发呆的少年郎,一脸的不屑。 敌如旧,军无援,百战老卒又如何。天不助,帝昏聩。北地孤城,江山难守。叹、叹、叹! 一曲唱毕,俩姬回后屋重新妆点。可这耿昕却是盯着那红衣的背影,久久不愿回目。一旁的刘大少捅捅耿昕戏谑道:“你不会喝了迷魂汤了吧,那是咱石大少买下的歌伎。”“谁说是我买下的,只不过还他们个自由身而已。这俩歌伎有多傲你知道么?红衣更是一身好武艺,两者又情同姐妹,凡轻薄者定会讨得没趣,过分的还会落得一身青肿。”“你石大少还不是对那绿衣欣赏有余?”“你懂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这叫君子好色而取之有道。” “这白袍陈(庆之)子云,倒是小弟所敬仰之人,从一介书僮起家,不过带了七千步卒,又有拓跋(颢)子明 拖后腿,不过带了七千步卒,痛击伪魏(非本文所指大魏,实指南北朝时北魏)三十五万大军,直冲洛阳,‘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一旁默默喝着淡酒的恒飞说道。回过神来的耿昕随口接到:“可惜了,汉魏之间南北对峙,多亏了人称‘江南萧虎子’的南梁高祖武皇帝 执政前期的励精图治,否则这天下就不知是谁家天下了,唉!”“是啊,南北对峙,带着个累赘拓跋子明,白袍将军从建康 出发,虽均是百战老卒,可皆为步甲。娘的,面对鲜卑骑兵怎么办,没马就去抢!”说到这里,石崇竟面现狰狞之色,“历四十七战,克三十二城,终抵西京,”猛灌一碗淡酒,满脸神往:“那可一个真男人一生所望啊!”两大纨绔面面相觑,很是愕然,仿佛突然觉得不认识这往日里一起海喝胡闹的兄弟,愣了半晌,还好祖逖打破冷场,调笑道:“喂,你石季伦除了除了阿堵之物还有其他所望啊?”“你们懂个屁,一个……”“别,”刘琨赶紧捂住石崇的嘴:“给咱俩留点面子,丢脸可不能丢到这广陵城来。” 众少年嬉笑调侃之时,那红绿二姬又从后屋碎步而至,并带了一众舞姬,个个执戈,并有两壮汉抬出一固定在木架上竖立的红色鎏金战鼓。绿姬仍是凤目美颜,但,单手持剑,而红姬却是换了一身布甲,素颜依旧,双手各执一鼓槌,又添豪迈之气。红衣立身擂鼓,“咚咚”的鼓点响起,却突然嘎然而止,将双锤扔给等在一旁的大汉,又是猛一回首亮相,大汉接着擂鼓,鼓点不停。伴随着阵阵鼓点,众执戈舞姬或竖戈而立,或摆出前刺、格挡的架势,而绿衣则持剑围着红衣旋衣飞舞。猛的,红衣几乎就是喝唱道:“满江红·白衣渡江 ”。 中国天下,关中内、许多城郭。忆当年、黛眉红衣。鱼背鳍上叩首,莲花峰顶观晨。到而今,看那满江 匪,难厮守。 “这俩歌伎对陈子云很是敬仰啊,耿宇昕,你要真对那红衣有想法得改穿一套白袍。”刘大少一脸戏谑地看着耿昕,给耿昕闹了个大红脸。“好像这南梁军神的爱侣也是一红衣女子 啊,也是一身好武艺,石大少你舍得么?”祖逖在一旁敲边鼓,又是一脸贼笑地看着石崇。“关我什么事,我都说了她俩是自由身,我每个月还得发工钱给她们。我才不会作那棒打鸳鸯的天帝 !”石崇没好气地说道:“只可叹,这白袍至中年起四处征战,御敌平叛,归来时已经五十三岁了,唉!”“有三年无忧无虑地厮守足以 。”耿昕猛然道。众人愕然,只有恒飞在一旁慢慢喝着碗中酒,仿佛这世俗喧哗与其毫不相关。 兵安在?民仍存,为荒犬、为鱼肉?叹那傲骨红衣,独守孤城。昔白衣渡江锐旅,一鞭直跃清河洛!念归来,再续西湖缘,共舟渡。 “看来咱耿公子还得先去余杭西湖,再攀次黄山,为讨得美人欢心,这过程颇为艰辛啊!”刘大少接着戏谑道。 “这拓跋颢自梁国睢阳 涣水 边称帝后,一路作威作福,还好没对陈子云指手画脚,否则进不进得了洛阳还两说。”祖逖见耿昕被羞得实在是抬不起头来赶紧打圆场:“进了洛阳城,更是一头钻进后宫,不务政事。”耿昕赶紧插话到:“只可惜了那七千百战老卒,荥阳大战先是一鼔破城,七万守军惊惧而降,接着背城领三千铁骑,大破拓跋天穆的三十万大军。号称百战名将的尔朱世隆据险关虎牢而不敢守,望风而逃。” “对对对,那后宫万千佳丽,要我也钻里面不出来。”刘琨一脸坏笑,旁边的艳姬也故作生气地捶了他两下。“呸,你个色胚,没出息的东西。”石崇没好气的骂道。祖逖接着道:“这白袍最惨的是护送一个混账伪君,建议向南梁求援兵竟然被拒绝,怕南梁夺他的天下么?又碰上了梁武帝念佛念晕了头,等他想起派援军的时候,白袍又遇上山洪,七千老卒被洪水卷走,丢了个精光,没了陈子云,他拓跋颢什么都不是,龙椅才坐了六十九天,还没捂热,就被尔朱荣破城诛杀。还好白袍躲过一劫,否则谁帮梁武帝守边。” “据说这白袍乃一文弱书生,手无挽弓之力,身无驽马之术,耿公子和其相比未免太……”刘琨接着调侃。“别聊了,好好听曲儿。啊,这就完了!”石崇一脸后悔之色,而场中红绿二姬直对着石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故意做出个妖娆的万福,转身而去,身后却是石大少对着自家兄弟的斥骂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血中涅槃》正文 章六 似豪迈江湖,指点江山,必可封侯。 “东家,宴席准备好了,您看……”恰好《满江红》曲毕,又挨了红绿两姬一顿白眼,石崇正百无聊赖。“走吧,先过中 ,之后再带你们看看什么叫‘淮左名郡、竹西佳处’。” 众人穿中庭、过雅室,来到一古色古香的木门前,早有两婢女等候。开门,入内,顿时豁然开朗,另有一番风景。一幢玲珑二层小楼居中,两旁各有一厢房,虽都茅草覆顶,但傻子都看得出来,都是铺在原本的砖瓦屋顶之上。其下的窗门极尽奢华之能,卷起的绛色绸帘,门窗上的镂空木雕精细繁琐且都包金。二层小楼前更有一勺清池,数尾锦鲤在池中游弋,点缀着些许浮萍。虽是初夏,池中的数株莲、荷却已有粉色花苞冒出,凭添了几分雅色。走进二层小楼,一楼甚是朴素,只有四桌八椅、四壶八盏,显然是会客清谈之所。当然这朴素只是相对而言,且看那家什用料、品相,岂是一般富贵人家用得起的。 上了二楼,又是别有洞天。一张巨大的长桌几乎占了房间的七成之地,但却被一铜制小渠一分为二。六人纷纷入座,刘琨、祖逖、艳姬一边,另三位一边。一根被劈成一半的空心竹筒从窗外平伸进屋对准了小渠,不一会潺潺清水注入,顺着小渠流入桌边下方的嵌入地板中的小潭中,和小潭相连的又是一条小渠,水顺着这条小渠又流出了屋。“这不是你金谷园中流觞曲水的翻版么?”祖逖嘟囔道。“这山庄,本就是我在扬州的别苑。以往每次来都住在‘东关客栈’,虽也是本少的产业,但总觉得嘈杂。为图个清净,干脆就在这儿建了玉林山庄,也方便与各路朋友道此会面结交,倒是不必搞得如金谷园那么奢华。” 一阵清风穿堂而过,阵阵花香飘来,甚是沁人心脾。原来小渠上几乎铺满了各式花瓣,更有数盏薄胎瓷杯,内盛淡黄色的玉液。刘琨抄起一杯一饮而尽,一脸惊讶:“怎的如此冰凉?甚是爽快!这才是夏日里的琼浆玉液么。”“这水是从蜀岗上引来的山泉,当然是冰凉的。”“浣纱 采莲香满园,琼浆暖玉在蜀岗。”“行了,这又不是金谷园,这酒令就算了,难得清净。”其余除了那艳姬外,每人各取一杯一饮而尽。祖逖饮罢站起,对着窗户这儿看看,那儿敲敲,转头向石崇道:“啧啧,这雕工、这包金、这用料,行啊石季伦,真可谓是金屋藏娇之所啊!如此奢华之处为何要覆茅顶?”刘琨刚想搭腔,却见石崇狠狠斜了祖逖一眼,便识趣的闭上了嘴,祖逖更是蹿回了椅子上。恰巧此时一群美婢如穿花蝴蝶般进来端上一盘盘精致美食,好歹化解了这一时的尴尬。 祖逖就坡下驴:“不谈政事,只谈风月。”众人推杯换盏之后,饭饱酒未足,撤下碗碟,渠中水流酒盏不断。石崇突然长叹一声,半晌指着对面二纨绔问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修那金谷园么?”“不就为了给大家提供一个玩乐、赋文、吟诗之所么?”刘大少满脸不在乎的答到。“常来的又是何人?”“不就陆家兄弟 、张氏兄弟 、潘家兄弟 、诸葛(诠)德林那些么。”“他们都是什么人?”刘大少一时语塞,嘟嘟哝哝答不出来。“我送你一句话,‘邙山梓泽 尽奢华,往来高门皆姓贾’,市井闲人都知道。”刘琨恍然大悟:“他们都是太子妃的人,不,准确的说是其亲外甥贾(谧)长渊的人。他也常来,可我没向这方面想啊,祖逖你呢?”“我连官都不想当,想那么多干什么?” “唉,”石崇又一次长叹:“你们记不记得在一次文会后,我消失了很长时间,差不多有半年。”“哪次啊,你那金谷园隔三差五的举办文会,就算你出门,你留下的仆人只要大家一到,自会招呼,文会就没断过。大家酒一喝,寄啸山林,融情于赋,写景于诗,谁还管你在不在,反正你是文才最差的那个。”“就是祖士稚和那贾谧赌得还剩一条裤子的那次!”“你消失就消失呗,怎么又扯上我。” 石崇不管祖逖的抱怨,略带沮丧道:“我以盘账为名,来到了这儿。”指指脚下,接着说道:“某日,叫了自己车行的一辆马车,绿衣同行,换上平民服饰,让车夫带我去他家看看。走了半天有余,颠簸着到了他位于真州 的家,当时正好傍晚,火烧云映红了半边天,白色的炊烟透过他家的茅屋顶飘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山丘的斜坡上种着约半亩茶树,再看看满脸憨笑的车夫,看看帮他整理衣物问长问短淳朴农妇,顿觉自己这么多年白活了,那些锦衣玉食、华美奢豪是这世上最索然无味的东西。”说罢指着窗外的茅草顶:“这就是这些茅草的由来。” “后有一日,架不住有来往的商号东家的邀请,陪他们乘画舫夜游运河。酒足饭饱后,任他们在前面胡闹。我一个人躺在船后舱,想想自己赚那么多你刘大少口中的阿堵之物干嘛,成天醇酒美人,夜夜纵情笙歌又是为了什么?突然明白我是在害怕。”抄起一杯酒,仰脖饮下:“保命忘忧尔!” “什么?你石季伦何等能耐,又有安阳乡候的爵位,有什么好怕的?”祖逖一脸不解:“你看咱俩,连个爵位都没,成天胡闹不也没事。”“我就觉得你这一路上不对劲,胡思乱想些什么!”刘大少依旧是那没心没肺的做派。 “我和你们不一样。”石崇摇头苦笑道:“你刘越石,”手一指刘琨:“本朝自诩以仁治国,从不杀任何前朝宗室,只要你不谋反,谁都不敢动你,更何况你才名满天下,虽然你那老祖宗确实混账了些 。”又一指祖逖:“你,范阳祖氏直系族人,虽不大受族里待见,但只要你不谋反,出了事,你的族人定可将你保下。同样的道理可适用于吴郡吴县 陆氏、京兆 张氏、琅琊 诸葛氏、荥阳潘氏。”接着又长叹一声:“我石崇呢,你们何时听说过渤海南皮 石氏,所以我只要走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家父早亡,在本朝宣帝麾下为大司马时又不知得罪了多少当朝权贵。这朝堂上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我犯错。我每年大把银子洒下,献媚于贾谧,结交高门豪族,不就为了图个安稳,万一到了那时……。想起他那偷香窃玉的亲爹,坏事做尽的养祖父 ,我都恨死我自己了!” 一旁伺候着的老掌柜见东家心绪不佳,招呼小二耳语数句。小二心领神会,急匆匆下楼而去。而这边,刘、祖两纨绔也是听得满脸惭愧,祖逖低声道:“我们俩凭着祖辈的萌恩,肆意胡闹,从未想过哥哥你的艰辛,祖上的萌恩反而成了累赘。”“不说了,喝酒,喝酒!”石崇也自觉有些失态,连忙一边招呼大家,一边随手从渠中抄起一杯酒,却没发现原先淡黄色的酒液已变成了如水般清澈透明,一饮而尽,顿时满脸通红。他不解地扭头看向老掌柜。“这酒确实是官家酒坊所出,老汉可没那胆量去买私酒。”老掌柜赶紧解释道:“但这酒产量极少,老汉是凭着东家的面子,从太白酒坊硬是抢了数坛回来。”“谁酿的?这酒要是本少贩至中京,定能卖出至少十五贯,不,二十贯大钱的天价。”“据说是蜀岗西峰上一老翁自酿。但那老翁甚是懒散,所酿之酒小半进了自己的肚子,又有一半分享给那些市井糙汉子,剩下的才交给官家酒坊,权当交差。”“真是暴殄天物,不,这才是随性而为、肆意人生。”石崇自嘲着笑道:“可惜你我都陷在中京那烂泥坑中拔不出来了,可悲、可叹、可笑啊!”其余各人自抄一杯一饮而尽,表情如石崇一样,最不堪的是刘琨,只见他酒刚下肚,便已单手扶额,显已不胜酒力。 而此时红绿二姬转步来到厅堂,“你们怎么来了?”绿衣不说话,搬一胡床 乖巧地坐在石崇身边。“还不是你石大少心绪不佳,老掌柜的让我俩来作陪,打扰姐姐我休息。”红衣也不入座抄起一杯就欲饮下,“别,”石崇欲阻拦却已晚,红衣已一饮而尽。“咳、咳。什么破酒啊,这么烈!”“这是男人的恩物,你们吗,就算了了吧。”“谁说女子不如男!”红衣赌气般的搬了一张椅子 坐在了耿昕身边,抄起一杯又是一饮而尽。耿昕一惊,侧看红衣,只见她双颊秀红、双目氤氲、红唇润如玉、细眉倭堕髻 ,偏又率性飒爽。耿昕看得直觉得满脸发烧,赶紧回头,故作端庄。 “龙亢桓氏,自本家高祖遭蒙冤起沦为刑门。家父不要脸面 地巴结权贵,结交所谓名士,耗费家资无数,终使得家门有所复兴。偏又遭遇乱兵,独守泾城 经年,力战被俘而亡。”大概是喝了点酒,桓飞也放松了警惕:“‘吾受国厚恩,义在至死,焉能忍垢蒙辱与丑逆通问!如其不济,此则命也。’此乃家父留在世上最后的言语,唉!”“茂伦 公的所作所为,在座晚辈想必都是非常钦佩的。”刘琨正襟危坐,双手拱于胸前以示敬意。“如家父真的仅仅是由于兵乱而亡,我也不会怨恨什么,上了战场就别指望自己能回来,可恨江播那老贼……”说道这里,桓飞双手捂脸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原来苏峻 之乱中,苏俊手下大将韩晃破城后并不认识桓飞之父桓彝,且桓彝在任宣城内史的两年间官声及佳,百姓都不愿意指认他,时任泾城县令的江播向韩晃指认,至其惨遭杀害 。 这时,从红衣的惊艳中回过神来的耿昕也回过神来,正色道:“小弟的七世祖愍候弇,跟随前汉世祖光武皇帝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平四十郡、屠三百城,睥睨天下,征战一生未尝一败。我扶风耿氏乃马上世家,我自幼跟随家中师傅修习弓马刀枪。飞哥儿得知父亲被出卖而亡后,夜夜枕戈泣血 ,四处寻访奇人异士,终练得一身好武艺。可一个是前汉开国功臣 之后,一个是‘特殊’的犯官 之后,谁敢用?至今不过是一个正五品中散大夫的散官。” “我更惨啊,你们好歹有官身,我这前汉宗室后裔,简直就是皇家养的猪,不能为官,连出个中京都得向皇城司汇报,更别提领兵了。只能天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不然干嘛呢?”刘琨满脸落寂。 “那你这次出城通告了皇城司没?”石崇黠然笑道。“没,两朝那么多宗室,光拜公封候的一大把,我这个连个爵位都没的前朝宗室,皇城司理都懒得理。”“那就是了,以后有你刘越石领兵的时候。”刘琨一听差点没跳起来:“你别吓我,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混吃等死总比砍头好。”“你我兄弟能否拜将封侯,你掉不掉脑袋,就看你身边这位了。”刘大少自然自然而然的看向依偎在自己身边的艳姬,摇摇头,扭头看向祖逖,发现祖逖也在看着他。“关我什么事?我怎么能保他不掉脑袋?”祖逖满脸不解的叫到。 “你祖逖领兵不会遭疑,对吧?”“那是,我的族人不在中京,就在范阳……”祖逖似猛然醒悟:“石季伦你好狠,你是让我全族为你们,还有这光腚纨绔作保!”“你都笨死了。”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的,原本正在伏桌醒酒的红衣,抬头说了一句,随后又把头重重往双臂中一埋。“谁让你全家作保了,你想领军你家族还不一定让呢,省得丢你范阳祖氏的脸面。只不过让你重演冠军侯旧事而已。” “我哪有冠军候那本事,二十二岁封狼居胥 ……,啊———!你是指窦(宪)伯度 !”祖逖满脸的痛苦之色:“你是要害死我啊,先挨一顿板子,再去拼命,回来又被赐死,老子不干!” “我石季伦像是害兄弟的人么?”“像,太像了!”“墨迹什么,大丈夫功名当马上取!”红衣又一次抬起头,不耐烦的皱皱眉头,对小二吩咐道:“泡杯茶,这破酒……头疼死了。”不一会,小二端上一壶带八盏的茶具,还有一滤网,老掌柜一脸疑惑,石大少更是一头雾水。小二也不说话,每人一杯,茶水呈青绿色,香味奇异,而滤网上则留下了茶叶、姜片及诸多叫不出名粉末状物。石大少先品一口,顿觉满口馨香,回味甘醇,如一股清流入腹,更觉沁人心脾。“这也是那蜀岗老翁所创,谓之‘擂茶’,配方我可不知。有次参加渡口边那帮糙汉子们的聚会,那老翁听说我是玉林山庄的,随手甩给我一大包,包内又分成十数小包,并嘱咐道一包两升水,煮沸后虑渣而饮。我也没好意思问他配方。”“这老翁倒是一妙人,改日倒是该去拜访一下。”石崇喃喃道:“他不会是隐居的得道高人吧。”老掌柜自是知自家东家秉性,脸上一阵青白,尴尬道:“这个……,坊间都说该翁颇有名士风采。”“管他什么名士不名士,有真才实学就行,没有么,就当去西峰踏个青。” “我的事怎么说,我可不想被赐死啊!”祖逖又叫道。“别吵,跟个娘们似的,明天咱们去拜访一个老者,找他借一样东西,他不借,你想被赐死都没门路。”“娘们怎么了,小二,拿姐姐的鼓槌来,再抬一大堂鼓来,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娘们。”只见那红衣说罢略带醉意的起身,解开发髻,乌黑的长发直垂腰际,随手接过小二递过来的鼓槌。这时两大汉抬着一三尺见方的大堂鼓而至。低沉的鼓点响起,红衣边擂鼓边喝唱道: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 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 彼旟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 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 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曲毕,红衣满脸绯红,香汗淋漓,略有些气喘,粘在面颊上的鬓发,由于湿透贴身而黏的红纱,更添妖媚之色。众人皆无语,耿昕更是低头看都不敢看。“出了一身臭汗,总算酒醒了,绿衣,咱们走,不要妨碍这帮风流大少指点江山!”“唉,来了。”俩姬拖拖然下楼,还传来诸如“你不会真想跟那石大少吧,如美妾能从军,咱石大少可做一幢主 ”,“你不还是坐在耿公子身边”,“我那叫逗逗他”……。这边石、耿二位听着那娇羞斗嘴声,已是脸色青白,石崇羞恼道:“别管她们,喝酒喝酒!” 众人又是一阵推杯换盏,从中午一直喝到傍晚,玉林山庄里石大少看得上眼的好酒被一扫而空,还害得小二跑了一趟东关街太白酒坊。后果就是都喝多了,刘大纨绔又光腚了,大吼了一嗓子:“虹梁照晓日,渌水泛香莲。如何十五少,含笑酒垆前。花将面自许,人共影相怜。回头堪百万,价重为时年 ”。端的是好诗,但咱刘大少一个猛子从二楼直栽小清池,结果水太浅,仆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捞出时已是满脸淤泥。这边石崇和祖逖已经赌上了。赌法简单,猜大钱正反。看样子咱祖大少的裤子危险。那边耿昕开始打醉拳,而一向沉静的恒飞也仰着头自言自语:“昔叔孙绝粒,义不同恶,龚生守节,耻存莽朝 ” 。 “就知道会这样,还不赶紧把红衣请出来。”老掌柜吩咐小二道,“唉”。不一会,红衣上楼,也不说话,一手刀一个,统统躺下,随即打着哈欠下楼,众仆人手忙脚乱地把这五人连同刚‘投河自尽’未遂的刘大少抬进小楼边的厢房,伺候诸位大少睡着后,老掌柜长叹一声:“唉,终于清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血中涅槃》正文 章七 恰逢老叟独饮,嗟问之,方知为梦。 次日清晨,一众人头晕脑胀的从宿醉中醒来,净面漱口后,胡乱吃了点早点,由婢女伺候穿衣,石崇对伺候自己的婢女吩咐道:“见黄翁不必穿的那么拘束,巾冠、宽衫、木屐即可”。 一行人乘两辆宽车直奔至位于东关街的黄翁私宅——个园。石崇向门房递上名帖,“石东家,您来还递什么帖子。请在偏房稍候,老爷应在进早食,我让人通告一下,请!”门房将一众引入偏房,茶水、糕点端上,便在门外侍候。“这黄翁谁啊?中京城外,还有你石大少要等的门?”刘琨悄悄问道。“休得胡说,黄翁乃我等为商之人之楷模。”石崇这吹捧的,连侍候在门口的门房都会心一笑,但转脸石大少又低声道“这事能不能成还得看你和祖士稚。”“又关我什么事!”这刘、祖二人几乎是叫出来,随即顿觉失态,赶紧捂嘴撇头。不一会,一杂役快步走来,对着门房耳语数句,随即门房向众人拜后笑道:“老爷有请,并吩咐小的无需带路,让石东家带几位中京来客随意走动一下。老爷在抱山楼坐等大驾。” “他怎么知道我们是中京来的?”祖逖一脸不解。石崇阴着个脸,也不说话,随意从个园五径 中挑了一路,带领众人向庭院深处走去。半晌见四周无他人,方才没好气的边走边数落着:“你看看你们几个穿的,宽衫大袖、褒衣博带,这倒没错。可谁让你们笼冠重台 、熏香佩玉,一看就是中京来的、故作名士风流的土鳖。”说罢,不耐烦地挥挥大袖,示意众人跟上。 这一路上卵石为径、池馆清幽、水木明瑟、翠竹万竿,众人不禁感叹,好是个闹中取静之所。刘大少罕见的在没光腚的情况下,诗性大发,随口吟道“雪华生笋径,苔色拂霜根。三梁曾入用,一节奉王孙。” “好诗。”难得的,石崇正色夸了刘琨一次,这可把咱刘大少高兴的,手舞足蹈的在众人前显摆,“这方才入夏,何来霜雪?”祖逖一脸嫌弃。 穿过一窄门,众人来到一座巨大庭院,门侧便是一垒假山,雕有或跳或卧、或坐或立十数只栩栩如生的雪狮子。“这是冬山,以雪石 所筑。”石崇指着这如有灵性的假山说道,又指向庭院正北的七楹二层长楼:“那便是抱山楼,楼前以黄石所筑的便是秋山,其左侧用太湖石所垒且有水潭浅穴的就是夏山,春山暂时看不见。先谈正事,如有空闲,咱去清漪亭品茶、饮酒、清谈。”话毕,冲上秋山,转瞬不见,片刻后又出现在抱山楼的东侧栏杆上,戏谑着看着还在楼下的四位大少。 “黄翁,”石崇抱拳一拜到地:“半岁未见,不知安好?”“半斤酒,两鸡蛋、一笼汤包一笼素什,年过八十,尚有如此食量,应该是廉颇未老吧。”黄翁笑呵呵的说道,随即话风一变,伸出右手,诘问:“我让你带的东西呢?”“这……”石崇一脸尴尬,见黄翁脸色有变,突然展颜一笑:“我把正主给您带来了!”“你这小鬼,呵呵……”黄翁笑骂道:“人呢?”“还在秋山上钻迷宫呢,绕死那两个不要脸的纨绔。”“你怨气很大啊。”“您老是不知,那中京城里只知名士,不知帮名士擦屁股的苦主,我就是那苦主啊!” 半柱香的时间,四位大少不知上上下下绕了几圈后终于来到秋山的一处平台,可离那上楼的台阶仍有一山石所隔,正对的却是楼台的高栏。刘大少纨绔脾气再次发作,嘟囔一声:“娘的,什么破路!”单手搭高栏,一翻而入,其余三位有学有样,纷纷翻入。抬头一看,只见一白须白发的老翁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身手不错,倒是不像中京城中白肤纤弱的柔美少年。”“我刘越石,堂堂男儿,岂是靠那些‘华袿飞髾’ 妇人们吃饭的,医圣的良药,成了床笫助兴之秽物 ,我岂是那种龌龊之人。”先是自夸了一番,随后正色拜道:“前汉中山靖王十七世孙 刘琨拜见黄翁。”“范阳祖逖、龙亢恒飞、扶风耿昕,拜见黄翁。”其余三人一一报上自家名号。 “黄翁,您所要的东西就在他身上。”石崇一指刘琨,刘大少指指自己,一脸迷茫。“黄翁对你那酒后所做之《胡笳五弄》 颇为欣赏,可这扬州府内只有一家书院可奏得。欲讨曲谱,可那毕竟是人家讨生活的什物,予其重金亦不可得,所以只好把你这正主请来了。”“好说,先谈正事,完后定双手奉上。”“咦,你刘越石也有正经的时候。”刘琨尴尬的挠挠头,讪笑道:“本就是醉酒所做,醉意上来方能复谱,一味硬背,匠气过甚。” “有理,那你石东家找老儿何事?事先说好,美婢不借,以往借的就没见你还过,全给塞你那别苑去了。”石崇也挠挠头,颇为郝然道:“确实是向黄翁借点东西,定不是美婢。”“那是……?”黄翁颇有意味的轻晃茶盏,笑道:“借周转之银钱不可能,石东家缺钱,我等岂不去要去乞讨。”“从扬州至襄州襄阳 的水道,从襄阳至大兴的陆路,再至护羌校尉治所姑臧 的商道”石崇面露决绝之色,异常沉稳的说道。“黄二,泡壶擂茶,再带两坛独翁所酿好酒来,盏杯别少,咱今天看来要和石东家好好唠叨唠叨。” “石东家如想运物什至大兴,可从板渚向西啊。从大兴至盐州的商道,借你一部分,倒也无妨,剩下的路我倒是无能为力,只能引荐一、二场面上的人物予你相识,当然你石东家的名头,天下谁人不知。水陆驼马之费,石东家自是明了。”“那是自然。”“可我甚是不解。你石东家从来都是都是从西向东运皮货、玉石、宝珠之类至中京,至本地后由你各分号向南分卖。或有由扬州收拢岭南的各样山货、香木等至中京向西或北分卖。你要走襄阳至姑臧这陆路,显然不想过中京,运什么?我这一大家子,掉脑袋的事我可不干。” “黄翁,有《山川地舆图么》?”“当然,我们这种四处跑江湖的,怎能少了那东西,黄二去拿一份来。”片刻一份《大陈山川地舆图》已铺在了黄翁面前的茶桌上。石崇也不上前,讨好般自顾自地说道:“运送物资去护羌校尉治所:凉州姑臧,如欲避开中京耳目,只能从扬州顺长江,逆流上汉水至襄阳樊城,驼马至大兴,向西再至盐州、姑臧,凡是有‘盐’字的少得了您老么?后辈不才,无力开拓此道,只能借您老的一用。”随即又道:“绝无忌讳之物,只不过我们几兄弟想功名马上取,可这身世,虽为名门之后,但多少有些难堪。” “哦?说来听听。”石崇起身,来到茶桌前,双手撑桌正色道:“一为前汉宗室,一为前汉开国功臣之后,一虽名满天下,却是本朝高祖宣皇帝钦定的犯官之后。只能靠那范阳祖氏不争气的后人行冠军候宪之旧事,自筹兵马,带上那三个尴尬之人,愿能大漠功名马上取。您老如愿相助,我石季伦先押亿贯做保,可行?”黄翁任是那不急不躁的做派,浅呡一口茶,缓缓问道:“究竟你石季伦欲行何事?你我皆生意人,行事之前好歹知道自己买卖为何物吧。” “方才孟浪了,黄翁海涵。”“黄二,还不赶紧斟酒,看来这石东家得喝点发醉之物方能解心中郁结。”“好嘞。”片刻数碗清澈透明的酒水已端至众人面前,轻呡一口,石崇不禁诧异道:“又是这酒,您老认识酿酒人?”“何止认识,一起对饮清谈已数年矣。这独翁绝不是简单人,有机会你应该去拜访一下。”说罢,自饮一口,又道:“先不提这个,先把你的买卖说清楚。前朝宗室、功臣后裔,犯官之后。嘿嘿,成者一步登天,败者虽不至家破人亡,但至少也是生不如死,老汉我的胃口被你吊起来了。” 石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我交往数年,若成,自皆大欢喜,如不成,望黄翁不要外传!”“我老汉的信誉你石东家自是明了。”“好!”石崇来到黄翁茶桌之前,一巴掌拍在《大陈山川地舆图的》的西北侧,正色道:“自前汉以来,河西 地区饱受羌乱,故设护羌校尉 一职。今朝堂上贾杨两家争权,喧嚣不断,而天子亦已年老无力。河西防务如同虚设,无援无粮。凉州 刺史、护羌校尉胡喜苦不堪言。羌、鲜卑诸部蠢蠢欲动,今河西、陇西 连年大旱,秦州 刺史胡烈又施暴政,秃发鲜卑部已有反意 ,而朝廷因当今天子的弛武之策却无兵可援,我等欲自募敢士,向西取功名。后辈季伦,虽不能上马杀敌,但这粮草、器械供应,自觉身家足以应付。以祖士稚领敢士,其余诸人以义勇入募,想必朝廷不会细究。向黄翁借商道,实乃为军姿供应,如我等功名得取,黄翁至少也能落得‘济助王师’的美名。”长舒一口气,又道:“本朝高祖有遗训,不杀功臣。” “功名马上取,少年人的豪气,本老儿可是学不来啊。”黄翁淡然一笑,摆摆手沉吟半晌道:“没说不帮你这个忙,但前段时间我无意中向这酿酒之翁提到太子和太子妃之事,该翁表现顿时异于平日,显得心事重重。追问数日,只得四字‘天下大乱’,并劝我赶紧清理至少是淮水以北的生意,经后着重经营南向商道和长江水路。”又长叹一声:“可这为什么乱、怎么乱,该翁倒是闭口不谈,只是戏谑般说道‘小老儿虽为蜀岗独室翁,不出这广陵,但知这天下前后五百年’。关于‘乱世’,他说时候未到,再让他看看。我现在只顾闷头讨生活,这一只脚已入土之人,不想奢谈国事,为自家多赚银钱是正理。就算百年之后,子嗣们如败家,也能多败几年。”“行,我等着就是去蜀岗西峰上拜访那独室翁,如那独翁觉得本少谋划之事可以一试,望黄翁不惜援手。”“那是自然。”说罢石崇一行施礼而还,乘坐马车直往蜀岗西峰而去。 独翁一人枯坐在悬潭边,一手托着脑袋,一手端着酒碗,也不管架在木杈上的鱼竿有没上鱼,似在思考,可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一旁的小白犬,倒是撒娇般地想往老翁身上跳,无奈腿太短,数次未遂,便不满地发出“汪汪”的叫声。老翁一阵烦闷,伸手敲了那大白头两下,小白犬顿时四脚朝天地在地上打滚撒泼。“好了,就是你事最多,”老翁喃喃道:“我是不是太急了,哑儿的功课好像是被我逼得太紧了,可最多还有十六年啊 。唉!” “荒山野叟,能知道什么天下大道?况这成平盛世,何来天下大乱。”刘琨嘟囔着极不情愿的落在队伍最后。“黄翁自二十岁余起一生走南闯北,至今已近六十年,见过的人比你我多多了,我能得如此基业,业多亏了少年时黄翁的提携。”石崇不屑道:“你刘越石只知道吟诗作赋,学那名士风流,要是到这商场上,定会被真吃得光腚而还。受黄翁如此推赏,你会觉得那老翁是如你般的凡夫俗子?“我怎是凡夫俗子了,这三京、这两关 内外,八百里秦川,谁人我不知我刘越石的赫赫才名。”祖逖白了刘琨一眼:“上马不能舞朔,下马不能挽弓,空有词赋之才,真逢大乱,靠你音律词赋退敌 ?”“想当年,诸葛丞相城头抚琴下退伪魏大司马,为何我就做不得?”“呸,人家卧龙是满腹经纶,满腔正气,‘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看伯仲间’,你当得了这句?” 众人一路斗嘴,不知不觉来到西峰顶处一平坦之地,一茅屋,一片翠垅,一悬潭,一孤翁。“这不就是田园山色、恬静淡雅之处么!”石崇一脸羡慕。“老汉,你可是那制得擂茶、酿得烈酒之人。”刘琨大大咧咧的喝问道。“休得无理,”石崇拱手一拜:“渤海后辈石崇,特来拜访您这‘蜀岗独室翁’。” 老翁一愣,缓缓转过头,见五位一看就不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少年郎,为首的一位正颇讲礼数的向其做拜。“石崇,岂不是任侠肆意,劫商自富之人,怎会如此谦逊得礼?”独翁满脑袋问号。待其他人作揖自曝先祖及自家名号,更是听得晕晕乎乎:“这东西两晋最能征善战之人怎会凑一块来了,不对,还有东汉、大唐、南宋之强梁人士。”转念一拍脑袋:“就差义兴阳羡 周氏和陈郡阳夏 谢氏,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随即收起鱼竿,提溜着啥也没的木桶,淡然:“既然是黄翁所荐,院中入座。”又大吼一声:“哑儿去弄点蒲草棒子 来。”不远处,躲在树下偷懒的哑儿一跃而起,光这个脚丫急忙冲下蜀岗,去运河边寻那蒲草棒子去了。小白犬倒是毫无精神,没得吃,只能苦着个脸、吊着个眼睛,跟在最后。 一行六人,来至茅屋前一凌乱的小院,也无椅无桌,却有如镜巨石一块居中,周边数样如几奇石。片刻,独翁从破茅屋中腋下夹一陶罐,并手持六只粗粝木碗而出:“乡野粗鄙人士,只有茶酒以待客,诸位贵人见谅。酒水随意,这擂茶,要等我那徒儿回来方可煮得。” 不等石崇开口,刘大少却率先倨傲道:“黄翁说你老汉有卜辞占谶之能,覆手阴阳之策,我等有一事相问。”说罢,向前一倾身,挑衅般问道:“西北之地,可有功名可取,若有如何取?”独翁笑而不答,看着一帮大少们被蚊子叮咬得坐立不安,一边自顾自的喝酒,一边戏谑道:“等驱蚊之物寻来,咱再细谈。” 不久哑儿满头大汗而回,双臂搂着一大串如同粗香烛的什物,来到院中,就着酿酒的炉火点燃,顿时一股清香满园,而令人嫌弃的蚊子倒是一哄而散。独翁不紧不慢道:“诸位皆为高门之后,对这天下,胸中自有乾坤。但既然黄翁让我说两句,反正这天高皇帝远的,加上诸位略有说道的身份,咱也不必忌讳。我只想问几句话。” “太子妃可有子嗣?”石崇答道:“嫡母 为大,太子已有子嗣。”“不必作答,我只问,诸位回玉林山庄慢慢想。”独翁一笑又问道:“可曾记得前汉七国之乱?”“太子衷之能可否比得上前汉景帝?其夹袋中可有亚夫 之善战之将?”“如当今天子崩,杨贾两氏谁为主?北地高门会以谁为尊?”“秃发鲜卑必反, 那混居凉州的沮渠鲜卑 、氐、羌,饱受欺凌的关中南匈奴五部会如何?今日话已至此,如觉老儿所问有理,明日傍晚来此陋室,饮酒长谈。哑儿,取数罐三蒸好酒,送予诸位大少。酒后,记得一句话,中国大势不在西北,而在关中,而自始皇以来得关中者得天下。但西北不可丢,大势者应有别势所助。”话毕,独翁真切道:“如有所悟,望明日见!” 诸位大少或有所思,或感沮丧回至玉林山庄。老掌柜同样吩咐仆役酒食端上,并嘱咐红绿二姬作陪,可是这山庄里谁都知道这绿衣心属石大少,只有红衣超脱凡俗,只寻那英雄汉,以撑那巾帼肩鹰之志。为此,绿衣少不了一顿调笑:“飒爽如此,终究需一厚实臂膀为基石!”“体力有限,唉。” “那西峰老翁之话究竟怎讲?”祖逖夹起一咸五花肉,半刻未入嘴,问道。“这老翁,真神人也,句句诛心!”石崇久考半晌,缓缓吐出:“这你我兄弟,若不想做那混吃荒唐之人,可能要分离数久!”刘琨不解:“凭啥?”“前汉七国,纵景帝之才,以绛候 之能,不过以晁错之死为结,当然那广陵王刘濞也太无能了点。”石崇叹道:“可本朝仅拜王爵的 就有二十七人啊!” “太子若守成亦不可,诸藩王钱粮、兵卒器械具足。德薄无以为天下服,武弱无以为天下慑,你我兄弟如取西北为基,可这关中乱成一团,我等如何是好……?”石崇端着酒碗,在屋内乱步细踱。“不取功名,无以镇领一方。镇领一方又无暇顾及中原,这……”耿昕难得开口,开口就直指石崇“功名西北大漠取”的死结。“中原一乱,无粮无援,若坚守,必成孤军。若退,最多得个遥领之职,真是死结也。”“那还不如在家混吃等死。”“混吃等死?中原一乱,你有没有的吃还是两说!”……众人七嘴八舌,都觉得若如那老翁所言,这天下乱局真是一死结,无从下手。 “嗙”红衣一拍桌子:“一帮大男人,既想功名马上取,就别畏畏缩缩,小二,取《山川地舆图》来。”“唉!”片刻后,一幅绢制地舆图铺在桌上,小二还颇为机灵的带了文房四宝。红衣也不多说,那拿起笔在那地舆图上画了四个圈,并用重墨点了两点。随后笔一扔,冷冷道:“如明天那独室翁不提这几处地方,我自回司教坊。若提,你石大少要答应我一件事,且明日我和诸位大少一同去拜见那老翁。”说罢,扭身拽着绿衣一起下楼。那四个醒目黑圈分置于地舆图各处,分为凉州、益州、荆州、扬州,而那两点重重的点在襄阳和大散关 之上。 “要有人拒西域而不溃,要有人居蜀中而不颓,要有人经营荆襄,要有人固守京(口)扬(州),难啊!”恒飞痛饮一口:“可这不就是你我所愿么!如真有乱世,中京城中那帮服散自高之名士可上得了马,可领得了军?这天下,终究是血注如雨,这苍生,终究是铁血为墙,这你我,终究是血凝瞠目、横刀立马,大丈夫快意如此,尽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血中涅槃》正文 章八 霄不眠,草庐夜话,惊觉世事。 “不对,还差钟离 ,南北对峙时,哪次大战不皆于此,成就韦虎 赫赫威名。”石崇如同疯魔,口中念念有词:“邺城、枋头,向西还有大散关,再向南还有葭萌、剑门……,如遇西北大灾,异族南下,到处都是窟窿,弛武散兵,如何能守。数百万饥民自西而来,那可是如蝗虫过境,寸骨不留啊……!”石崇顿觉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水,”石崇悠悠醒来:“我睡了多久?”久伏桌案的绿衣如惊兔般跳起,赶紧端上温了数次的小盅,送至石大少唇前,柔声道:“已近申时,这是大掌柜亲自蒸的鸡参汤。”双眼雾气氤氲,“我不懂什么家国天下,只要东家您能挑起这天下,我就做那提篮中的您最不愿的卖的那个苹果也可!”“你高看我了,我做不得那挑天之人,但眺天之人自认可以。”石崇哈哈大笑,那盅参汤一饮而尽:“把那帮混球打醒,你和红衣纱衣步摇、甩环及襟,”又一阵笑道:“放心,你绝对是那最后一只苹果。” “这荆扬两处暂无忧,西北怎么办,河西一失,西迁匈奴必裹挟西域诸国之民向东滚滚而来,你指望司马家那个藩王能挡得住?啃完关中啃关东……”“谁去做那班定远,谁能勒石燕然?”“朝廷必由关东调兵以挡西来异族,可这北方四部鲜卑怎办,虽和匈奴是死敌,过往前汉对其也尤如兄弟,可这非我族类,其心……” 那边几位大少倒是一个没睡,围绕着西北、关中、荆扬等地局势争论不休。石崇猛地踹开门,羽扇纶巾、大袖宽襟,身旁的绿衣步摇挂铃、绿纱笼身、薄底凤头靴,好是对浊世双壁人,只不过石大少的个子矮了点。“好了别争了,”石崇大喝一声:“掌柜的,备好马车、点心、酒食,带好山川地舆图,咱们再去拜访那独室翁,问这乱世天下,何得以破。”一行七人,三辆马车,又轰轰烈烈向那 与此同时,独翁一个人精赤着上身,孤坐那悬潭边,哑儿早就被他打发去背那《司马法》,虽看似饭后纳凉,就着一小碟椒盐花生,自饮自酌,心中却如那黄河虎跳、岷江鱼嘴,波涛滚滚。脑中一遍又一遍回想着自己前世所知那近四百年乱世,想象着北地汉民成为“两脚羊”的凄惨下场,衣冠南渡后那江南由于南北两地豪门争权而起的一地狼烟,司马家那帮一个比一个混账昏庸的帝王宗室,不禁大吼一声:“这他妈是什么混账时代带啊。”随后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告诉他们,这蝴蝶舞翅,世间必有变。秃发鲜卑若如石崇所说,必反,那接下来就是齐万年 之乱,然后就是如天崩般的匈奴南下,会不会由我这异世之人而有变。”猛地站起,在那小院中来回走动,突然痛饮一口:“娘的,只要司马衷还做得上帝位,只要贾南风还是那蠢丑娘们,这天下大势必已成型。随心而说之,先说大势,细枝再等等,管他们信多少。” “独翁,可有卤味!”远远的,石崇那由于晕厥过后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没,让你家老仆走趟凤凰街!”一行三车,齐刷刷的停在独翁的小院门口:“可我这没带下人啊!”“哑儿跑一趟,兰花干、盐水花生、老鹅多弄点,帐先佘着,反正石大少付钱。”突然又一拍脑袋:“把太白酒坊的淡酒让他们送来,别拿自家酒,喝了那酒还谈个甚事,反正石大少有的是银钱!” “独翁,久日不见,可好?”“久日个毛球,满打满算十四个时辰,山川地舆图带了么?可有酒食?这俩美娇娘又是何人?”红衣上前一步,昂首傲道:“本名秦海燕,养父秦(翰)仲文,虽为阴人,前魏攻夏州城 时身披四十九创不退,力战而亡,前魏禁军以将军礼葬。”独翁脑袋里如挨了一记猛锤:“这北宋军神级大太监的后人怎么又来此了。”赶紧后退一步,躬身道:“英豪之后,小老儿眼拙了,不知可识李(宪)子范 否?”“那是谁,小女子不知。”独翁一阵吃瘪,只好讪讪道:“咱先别喝边聊,也不知诸位大少一夜可有所悟。” 石崇缓缓铺开随身所携的山川地舆图,正色道:“独翁好问,我是思得一团乱麻,毫无头绪,脑力用尽,最后晕厥过去。”随后手臂一扫身边诸位:“诸位兄弟也是争论不休,连这红衣都有独到说法,特来此解惑。” “我所述,皆为所预,大势已知,小策自悟。”独翁把那山川地舆图抬至大石桌上,招呼诸位前世所知的当世豪杰之人坐于石凳。“咱先闲聊,带我那哑徒弟和小蠢狗带得美食而来再谈正事。”也不故作深思,饮下一碗淡酒,随口道:“诸位,这中国天下,何处为重?”“当然是关中,耕作千年、四方四关、水丰土沃、民力富足。”恒飞抢先说道,似乎提到这天下大势,他就一改平日冷淡,格外热心。 “石东家,您觉得如当日世下,您可高寿几何?”“你什么意思,东家才及冠不久。”绿衣怒道。石崇却摆摆手,淡然道:“独翁之意,后辈已有所悟,但不知如何可解,来此正有此意。”“好,可有千金散尽还复来之志?”又痛饮一碗:“我知你为商道奇才,先不忙作答,这是一盘大棋。”“耿公子,祖族前汉时世代经营凉州,今可有旧人可述?祖公子,若有兵权可敢跃江北上?人地之失,两害取其轻,何为轻,何为重?” 一连串的提问,问得诸大少是一头雾水。恰巧此时小白犬一蹦一跳的回到院中,后面跟着的是颇为吃力地背着个大背篓的哑儿。众人也不故作矜持,觥筹交错、胡吃海喝起来,只有独翁孤坐一旁,嘴角含笑的看着丢下中京名士做派的少年们,总觉得有点像先生看终于开窍学生的欣慰神色。 待众人吃饱喝足,独翁拎起一坛淡酒,仰起头,“咕咚,咕咚”地一阵牛饮,此时月光照在他那苍老而华发的侧脸上,整个面庞青白相间,宛如鬼魅。此时蜀岗西峰上万籁皆寂,半晌,独翁长舒一口气,低声嘀咕了一句:“要有烟多好。”喷出一口酒气,仰头凝望初夏夜空中灿烂的星河,自言自语般的略带沉重地说道:“诸位将来比为一时人杰。今晚,小老儿一席话,权当一痴顽老头子的酒后胡言,”又是一声长叹:“希望不要一语成谶,这天下必有三乱……”。 一夜无眠,诸人被独翁的一番言语震得是脑中如钟吕齐鸣,心中如万马奔腾。回去的路上,诸人皆无言,连一向轻佻脱兔的刘大少都没了耍贫嘴的兴致。到了玉林山庄,诸人匆匆洗漱后未进食便早早躺下。 夜空中,浓厚如实指如实质的黑云,自北而来,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原本灿烂的星河,数点孤星挣扎着以前所未有的形态绽放出自己最后的光芒,终究被那无尽的黑暗所湮没。大地上,隆隆地铁蹄如同恶鬼的鼓点,夹杂着数以万计的蛮族骑兵的呼号声自那苦寒之地而来,席卷富饶的关中。女子受隐辱时的尖叫,男人愤怒的狂吼,孩童无助的哭嚎,蛮兵嗜血的狂笑,充斥这中原大地原本繁华安逸的城郭乡村,响彻与原本宁静秀美的青山绿水中。石崇孤零零地站在千里赤地之上,所见之处尽是断壁残桓、白骨累累。举目远眺,是悬挂在襄国 城头的刘琨那因不甘而面露狰狞的首级,是祖逖漂浮在长江中已经浸泡得浮肿苍白的尸身,是洛阳城下满身箭创却仍高呼“攻城”的桓飞,是站在被团团围住如同黑色海洋中孤舟的姑臧城头独臂眇目、甲胄破碎却战斗不息耿昕,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突然间,脚下地赤土变得如同沼泽,只觉得自己在一点点得向下陷落,他高举双手呼救,可周围的白骨怎会救人…… “啊——”,石崇猛地起身,从噩梦中惊醒,满身得的冷汗。喘息片刻,起身,胡乱披了一件长袍,走出屋子,仰头看着依然灿烂的星河,喃喃道:“这暗云遮天,赤地千里,终究还没开始啊。”又大呼一声:“老掌柜,好酒好菜的备好,派人去请那西峰独翁,礼数不可缺了。”“好咧。” 石崇独自一人步入小楼,在一楼随意地找靠椅坐下,打开手中折扇,若有所思。一旁伺候的侍女识趣地端上一碗擂茶后便欲退向屋角小隔间的帷幕后。冷不丁的,“他们醒了没,让他们把自己打理干净些,我在二楼等他们。”说罢,径自上楼,留下被惊得一愣愣的侍女。 片刻后,五位少年各自端坐在二楼,神情委顿,恒飞、耿昕更是两眼通红、胡子拉碴,显然没睡。众人无视满桌的美味,各有心思自顾自地喝着淡酒。而被下人火急火燎请来的独翁却悠闲地喝着从老掌柜那要来的自家烈酒,仿佛昨夜那石破天惊般的言语和其无关。这种诡异的平静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终于被实在是憋不住的石崇所打破,他恭恭敬敬地问道:“独翁,此局如何解得?” “无解!只要那个决口打开,若无补天之力,滔天的洪水,必将整个中原大地变成一片菏泽。管你是黔首寒士,还是高门大族,乃至宗室皇亲,统统得烂在其中,但……” “怎说?”石崇一脸期待。“再看看吧,若那大堤不决,则为万幸。”独翁一股自己都不信的语气说道。停了半晌,独翁突感心里一阵烦躁,遂起身,一揖到底:“诸位皆为高门之后,将来必成一时人杰。若真决口,功名可取、百姓可救。何取何舍,相信无需我这粗鄙老儿聒噪,告辞。”说罢径自下楼,只留下一众呆若木鸡的少年。 “宗室之乱、诸胡之乱、世家之乱,”刘琨苦笑道:“这天下还有太平的地方么。”“无可驳之处,句句在理。”祖逖恨恨地说道。“怕什么,反正在这朝堂上你我皆无足轻重之人,反而行事多了诸多方便。大丈夫世间走一遭,若不能流芳百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耶? ”桓飞淡然说道:“昕哥儿,这老翁定有藏着掖着的私货,明日咱俩再去求教。”“鹏举哥说了算。”“我明日回中京,做下生意上的安排。学黄翁,该撤的撤。来来来,今日不谈政事,只喝酒清谈。” 一夜无事。次日,石崇登上自家商船顺带捎上祖逖直奔中京而去。而刘琨依旧没心没肺地带着张姓艳姬满广陵城的乱转。广陵城的各大书院、茶楼中时不时传来咱刘大官人或豪迈、或悲愤、或高亢、或欢乐、或凄凉苍的歌声,伴随着艳姬细腻而应情应景的琴声,听者无不惊为天人,“刘越石”的名头在广陵城中一时无两。 于此同时,桓、耿二位各遣玉林山庄的奴仆驾着马车,载满各式物件酒食,缓缓行往蜀岗西峰。“鹏举哥,咱再去寻那老翁作甚?天下大势,人家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咱这时应该回族地,召集人马,以备远忧。”“你那憨直的性子什么时候。”恒飞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大酒坛上,拎起一小坛,猛喝一口,随后如粗鄙乡人般用衣袖擦了擦自,手腕一抖,隔空把酒坛甩给耿昕,后者托底卸力稳稳接住。“身手不错,”恒飞赞道:“咱俩还剩几多族人,能挽弓驽马的又有几个。嗯,我那弟弟还行,从小就喜好刀枪剑戟、驾马远行,而且颇为稳重,我外出寻师期间,家中大小事物均靠他打理。你族中呢,那些百战老卒的徒弟,这么多年,也就你一人而已吧。”耿昕听后羞赧的挠挠后脑勺,刚欲解释,桓飞摆摆手道:“他们自己不争气,迷醉在中京的的繁盛淫奢中,与你无关,无需心存愧意。”顿了顿,露出一丝狡黠的坏笑,说道:“这大势虽然无解,但那老翁必有应对之策。咱俩这回去,拜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血中涅槃》正文 章一 少年侠气,清看阡陌江河。 “赶急了,这一路上清汤寡水的,还是自家食肆的饭食可口。”开封外城汴河码头不远处一座雅致小楼内,石崇拍拍自己的肚子,满足地长舒一声。而他对面的祖逖却早就没了斯文,只顾着不顾风流形象的胡吃海喝。“哎,士椎啊,我来中京是清理生意,你来这干嘛?” 祖逖这才停住嘴,抬起头,又灌下一杯淡酒,打了个饱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答道:“还知道问啊,这一路上,你石季伦整天待在后舱,一手拿着账本,一手写着鬼才懂的东西。我想找个人说话点正经话都难。”“我这不是产业分散太多,时间又紧,我可是心急如焚啊!不谈这些了,你回中京干嘛?”祖逖长叹一声,沮丧地说道:“作为嗣子 ,行事荒唐,免不了处处受族里他房白眼。幼弟祖(约)士少,幼即聪慧,谦逊答礼,颇似吾祖,却跟我这浪荡子一起受累。唉,我这哥哥做的……”。祖逖满脸自责之态,又略显疲惫地说道:“若如那老翁所述,天下大局已如此,我想带他去广陵,再看看下一步如何,避祸总比等死强,唉……” “石安,让自家车行出辆车,备好上等酒水,送祖秀才 回扶风祖宅。”呼罢,对祖逖一揖,以示道别。祖逖也不客气,任由仆人搀扶着下楼上车。目送祖逖远去,石崇又吩咐道:“备车,去内城饮食店街本家的石氏酒楼 。让各分号的掌柜,戌时前来议事。”说罢,侧坐于桌边,端起一碗酒,远眺那汴河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商客船。“啊”猛。石崇突然惊异地叫了一声,原来他却无数次路过的开封城出入船只的必经之门上竟然刻着“扬州门”几个大字 ,心中一阵莫名的兴奋,半晌吐出一口浊气:“原来如此,这真是天意啊!” 于此同时,广陵城外的蜀岗西峰上却是十分喧闹。茅屋外,韩泼五独自一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喝着闷酒。方才一局“汉匈大战”,自己晕招迭出,拖着哑儿一起入了死局。被踢出局不说,晚时还得赔六副切好丝的卤猪耳作为彩头,真是晦气。不过说起这卤猪耳,韩泼五倒是万分感激独翁,原本人人嫌弃的腌臜之物,加入桂皮、八角、辣椒、花椒,泡上淡酒、酱油,煮沸后晾干,不仅香脆,且可数月不腐。自推出始,其卤味铺子的生意至少涨了三成。如今,铺子的生意扔给那傻婆娘打理,自己天天往这西峰上跑,就指望独翁多教自己几招,好多赚几件家什。玉娘原本那么锦衣玉华的娇娘子,瞎眼跟了自己,可不能再让她吃亏了。 突然,茅屋内传出一阵几乎掀翻屋顶的欢呼声。韩泼五伸头一看,只见桓飞气得脸色煞白,用颤抖手指着耿昕怒道:“你,你……,我这儿将主、副将还没动,你那儿裨将、伍长全没了。我有那么大脑袋么,一个将主几员副将指挥得了那么多人么?这决战还没开始,督运都没了,粮秣也让我这堂堂将主调动……,唉,你一幅心神不宁的样子,这仗没法打了,彩头你一个人赔!”“我付就我付,不就六坛好酒么。”耿昕不服地嘟哝道。独翁见状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去院子里喝酒,斗了一天了,放松放松。”随即又大声道:“哑儿去弄点吃的回来,别忘了把韩泼五的彩头捎上。” 众人来到院内各找一块石头坐下,韩泼五倒是想热闹起来,斟满一碗酒,正准备和他人推杯换盏,却发现这桓、耿两货,都在阴着个脸低着头头喝闷酒,只好悻悻地将自己伸出的酒碗收回。恰巧,小白犬死皮赖脸的一跳一跳地去够那酒碗,韩泼五也就势放低酒碗,任由小狗儿舔去。“啧,啧,啧,在这西峰之上,狗都成酒国豪雄了。”韩泼五的话音刚落,小白犬从酒碗中抬起头,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随后“啪叽”一声四脚朝天地仰倒在地。见状,对面那阴着脸的两货,终于憋不住“噗”地喷出口中正待咽下之酒,跟随而来就是一阵乱咳。“走,赔小老儿去潭边溜达溜达,泼五你留这儿看着酒。”三人一人拎一小坛酒,缓缓向那悬潭走去。 潭前,三人席地而坐。独翁随手抄起一块石头扔进潭中,默默地看着那泛起的圈圈涟漪,似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就差一块石头了。”“师傅,您所述的石头或是决口究竟是什么?我俩心中倒是如同大石头堵着。”桓飞一脸郁闷之色:“您老天天让咱俩斗那‘汉匈大战’,彩头倒是输了不少。问军略,大势应对,您总是推诿不谈,这……”独翁笑道:“不急,再等等,还有块石头没落地呢。”说罢,又恶狠狠地向潭中扔了块石头。“那我俩闲在这儿也不是个事,还不如回祖地招兵买马,迁至江淮一带,结寨练兵,早作打算。”“你有几个脑袋,太平年代结寨练兵,造反啊!”桓飞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耿昕的脑袋上。 “俗语有云:‘世有大年,无需多服补药。天生名将,无需多读兵书。’你俩必成一代名将,看那棋局便可知。一个飘逸灵动,擅攻,一个稳如磐石,擅守。”独翁侧脸对二位仍就迷糊的少年说道:“你俩以为这么多天‘汉匈大战’白斗的?”说罢,背手提着酒坛,缓缓向小茅屋走去,边走边自顾自地说道:“军略、阵仗势局我教不了你们。倒是一些世人不屑的‘奇技淫巧’可授,尔等也必须学。这仗,打得可不仅仅是兵将啊。”桓、耿二人茫然地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开封城西的饮食街上,食肆酒楼林立,又点缀着诸多小食酒铺,当然少不了大陈境内花名远播的书院。众多寻香客在书院里暖玉在怀,听着词曲,香艳雅趣之后,又可让花臂膀们去周边的小食铺子里带点环饼、薄皮春茧、玉楼梅花包、肉油饼等 。考究点的,多给点行脚赏钱,让花臂膀去曲院街捎数份“宋嫂鱼”、“黄雀鲊”等遇仙楼的独家美味,合着书院自供的美食佳酿,真可谓是“钟鸣鼎食,锦居秀榻千芳,何分天上人间。”此街的西头便是来往异疆商客的必经之门“梁门”,来往客商们首先看到的便是赫赫有名的“石氏酒楼”。 听这名字,自然便知是石大少的产业,往来西域的商道上,石氏商号至少占据了五成。令“石氏酒楼”名满天下的并不是因为其菜肴有多美味、装饰有多奢华,而是艳名冠绝宇内的“三十六姬”。这三十六姬长得几乎同胚 ,四季均着异色同款的衣物,饰异色同款头钗,食客只能根据其衣色头钗来分辨是哪位歌姬。更有超脱于凡的红绿二姬,或飒爽或柔媚,让人望而止步却欲罢不能。食客进门时那三十六姬齐声软软糯糯的“万福”,就让食客们骨头都酥了。更甚的是,这三十六姬经红绿二姬,个个音律、诗词、器乐无一不通。总有高门子弟向石崇讨要。此时的石大少便堆起一副人畜无害笑容,说辞却几乎一模一样,只要歌姬们愿意,他石季伦放行,并有大笔嫁妆奉送。直至本朝“名声赫赫”的赵王(司马)伦的主簿孙(秀)俊忠 “大人”来此,直接向石崇讨要红绿二姬,石崇大骂其一顿后,第二天二姬便消失了,并以回白州 探亲作为说辞,他人问起,石大少则淡然笑道:“红绿二姬自幼漂泊,本少援手助其脱离苦海,终得一可长时安生之所,今回白州自是接家人来此。”众人也就悻悻。 今日,酒楼内依旧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歌姬软糯香艳的词曲不绝于耳。“青姬,给大爷我来一坛官家的玉酿。”明眼人都能瞧出这老者定是不知皇亲哪支的纨绔,自顾自的搂着不知哪家书院请来的伎子,袒胸露乳,故作名士风流。“庾老啊,您这是多久没出温柔乡了。石大少从淮南运来一船的佳酿,那叫一个舒爽,就是性子如那过往的红衣一样,怕您老受不了。”“什么酒,先来两坛,我倒要尝尝啥是本翁受不了的。”青姬恭恭敬敬地捧上两小坛,并附上小碗四只,软语:“新酒太烈,混玉酿甚佳,这如何兑法,你老自行斟酌。”“我这酒豪,还需斟酌!”说罢,倒满一碗,一饮而尽,顿时满脸通红,“咚”的一声,已是头点桌,再也起不来。周围的食客顿时发出肆意嘲讽的狂笑,又有人乘机起哄道:“这老纨绔家里做得是金银勾当,有的是银钱。这一坛酒已卖得五十贯大钱,反正他已醉糊涂了,咱把它分了。”“好!”众人应喝道。 石崇来到自家酒楼时恰巧看到这一幕,苦笑着摇摇头,随即堆笑,抱拳作揖,朗声道:“诸位客官、老友别来无恙,小弟这番见礼了!”紧接着便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呦,石大少,好久不见。”“石东家,那红绿二姬呢,数月不见,我可是日思夜想啊。”“呸,你个老色胚。”“季伦老弟,这么久去哪了?”“石东家那么大产业,遍布大江南北,哪像你个老纨绔,成天窝在这中京,能成甚大事。”…… 众人或恭维、或调侃、或拉近乎的呼喊声,吵做一团。石崇只得赔笑道:“前些日子去广陵盘点生意上的事项,俗事缠身,未能陪好哥哥们,失礼失礼。各位今日开销,小弟石季伦请了。”“够意思,不愧是石东家。”石崇又正色道:“现在是戌时欠两刻,本号戌时正点各分号掌柜来此清账,望老哥哥们原谅则个。”“那是自然,老兄弟们,去休,去休,给石东家腾个地方。”众人就着歌姬们端来的净盆清理后,又高高兴兴地领了一小坛酒楼赠送的玉酿后渐渐散去。有的熟络,还会拍拍石崇的肩膀,并竖起大拇指,以示赞赏。 待食客食客走完后,石崇长舒一口气,对跟随而来的近仆石禄吩咐道:“去把门关上,做个告示,明日本店一律七折。把四楼收拾好,准备些淡酒小食,给每位掌柜封五十两现银。他们跟我也些许年头了,都辛苦了。”顿了顿,又略显落寂低声喃喃:“哎,将来这样的机会不多了啊。” 戌时,石氏商号各大分号的掌柜纷纷而至,在石氏酒楼的四楼围坐。石崇立于中央,拎着一小坛,待诸掌柜坐定后,亲自给掌柜门斟酒,而掌柜们自是受宠若惊,但都隐隐约约觉得要有大事发生。果不其然,石崇举起酒碗遥敬一圈,满脸感激,语气诚恳,正色道:“我石季伦虽为各位的东家,但年少既出道,这一路走来,多亏了诸位辛劳、提携,此酒乃广陵一异人所酿,且以玉酿 混入,甚是醇香,就是性稍烈。此时不可多饮,碗尽之后,咱谈正事。我先干为敬!”各掌柜见状更是诚惶诚恐,举碗而尽。 “诸位掌柜,也托那异人提醒,本号的生意勾当要做不小的调整。”石崇面色凝重:“金银铺、珠宝行,不再进货,清盘,并准备折价卖给某世家。”石崇话音刚落,两位负责该生意的掌柜顿时惊慌,语无伦次道:“东家,这怎么……”“中京只留流转之所,所需贩卖之物全部向接手的世家收购,以我石季伦的名号想必能寻得个低价,所收之物全部发往广陵。两位掌柜最好将亲眷接至扬州,而后在广陵城内另设分号。”听罢,那两位掌柜如释重负。“成衣铺和毛皮铺进行拆分,将成衣和毛皮成品的生意同样卖给世家,具体是哪家,等我去广陵和那异人讨论后再做打算,但全力囤积原料,然后同样发往扬州,并在广陵设分号。同时米行、镔铁铺、药铺全力收购囤货,不再在中京售卖。然后全部发往京口,何时发货、具体地点晚些我会让船行通知你们。马行不再在中京贩卖成马,当然这载人运货的勾当继续,收购的马匹除自用外,全部发往大兴以西。石福,你先行,寻一养马之所。船行,石安,自今日起不再接外家商号生意,全力协助各分号运转搬迁之事。并尽量督造些新船,越大越好!”这一连串的安排下来,诸掌柜皆是目瞪口呆,石崇也是说得口干舌燥,猛喝了一口淡酒,向石禄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怕了拍手,让诸掌柜们回神,随后朗声道:“东家在一楼备好了雅席,交待之事,若细节处有所不明,小弟自会向诸位解释。”众人这才迤迤然纷纷离开,只留下了石禄和船行掌柜石安。 “少爷,真要如此,这也太……,唉,我这粗人,那词怎么说来着?”石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伤筋动骨,”石崇接口道:“禄伯,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也是看着我一步步走来的。我石季伦自认在商场上从未走错过一步,又机缘巧合得诸多贵人相助,方才得当下局面。”说道此处,石崇顿了顿,又饮了一口淡酒,示意两位亲信坐下。“我啊,这回去广陵,又是机缘巧合,遇到到一异人、贵人。一番言语之后,如醍醐灌顶,顿觉现在的一些贵人,将来就是要我性命的凶人、恶人。”说罢苦笑着摇摇头,沉默半晌:“石安,你留在中京,这将来的货物转运、商号搬迁,一力依仗了。”“东家您放心。”“禄伯,你随我去广陵,这重建各分号之事,需要你的协助。让那三十六姬执我名帖,备上厚礼,去各大世家,邀有意者旬后金谷园斗文。同日这石氏酒楼全日不谈银钱,只邀风流名士,随后清账,准备搬迁至大兴,有劳了。”说罢,长舒一口气,来回踱了几步,又道:“你们先下去吧,还有些事,让我再思量思量。”说罢,走至窗前,看着灯火通明、繁盛奢华的开封城,耳边隐约传来皇城内的丝竹嬉闹声。石崇沉思者,面色变化不定,或痛苦、或愤怒、或激昂,仿佛完全沉浸在独翁所描绘的血色未来中…… 当石崇在中京忙于清理、迁移自家各分号生意之时,广陵城外的蜀岗西峰上桓、耿二位大少成天在独翁的“淫威”下学习着所谓的“奇技淫巧”。第一课便是“蒸酒”,独翁自己却不教授,而是交给早已习得烂熟的哑儿。这可苦了二位大少,一步做完,就等着哑儿拿着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完下一步的做法。如做错了,哑儿急得双臂乱舞、上蹿下跳,而这二位大少却不知错在何处、如何错了。哑儿只好亲自动手演示一遍,两大少依葫芦画瓢照做。当第一缕三蒸烈酒如清泉般从竹管中流出,两位大少连同哑儿高兴地各自猛灌一碗,后如同脱力般地仰天倒地。“师傅,您老自己教不就行了。哑儿虽心细,可他那比划我俩实在是不甚明了啊。再说了,学这蒸酒干甚?我俩又不想做那石季伦,成天盘算着阿堵之物。“桓飞满腹牢骚地喊道。”“我年纪大了,怕是等不到那天崩之时。哑儿将来必为你们的可靠助力,故要习惯于他交流,”独翁颇为落寂的说道:“这酒一为肆意助兴之物,战后饮之,可振士气,可聚军心。而这三蒸后的烈酒,却有更为重要的功效。战场上,真正战死的其实并不多。多得是救治不力,因伤而亡者。用这三蒸烈酒擦拭创口再敷药,至少可多救得五成伤兵。还有些减少因伤而亡的法子,日后再授予汝等。” 接下来的日子里,桓、耿两大少连着哑儿成天被前所未闻的数术折磨着,仅一张九九乘法表就弄得他们懵了数日。还有什么“等差堆垛” 、“余数点兵” 种种稀奇古怪的,连名字的意思都搞不懂的问题……两位大少这可叫一个惨啊,稍有差错就是柳条伺候。还好皮糙肉厚,权当挠痒痒。哑儿则更惨,小身板挨不住。于是,来西峰踏青的游人们喜闻乐见的一幕又出现了,哑儿满西峰地乱串,独翁高举着柳条在后面猛追,一边追还一边怒吼着诸如:“这都几天了,‘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子团圆月正半,除百零五便得知 。’还不会算!”等等谁搞不懂的歪诗。晚上,当两位大少在院内喝酒斗嘴之时,哑儿又不情愿地被“开小灶”,摁在烛前,学那什么“丅(xia第四声,通“下”)字记账法”“现银流量表”,真是苦不堪言。数次开溜,却总会被那小白犬抽着小黑鼻子找到,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屋,等待他的自是一顿柳条。 当三位少年郎在西峰的苦海中沉浮时,远在中京开封的石大少同样是忙得不可开交,逐个拜访各大世家豪门,核实账目,安排迁移的人、物、财,白天黑夜的连轴转,原本凸起的小肚腩都瘪下不少。整个石氏商号上到掌柜下至伙计,如同上紧了弦的发条,清账、卖货、进货、拆分、买地、建库房、收拾自家物什,整个开封城,无论是内城还是外城,到处都是往来穿梭的石氏商号的伙计。这不禁引得中京内议论纷纷,这石东家要干嘛,都已经富可敌国,还嫌不够,要做更大的生意? 到了约定的斗文之日,石崇故意迟了半个时辰,戌时正点 方才出发,和那三十六姬分乘十辆奢华马车,向金谷园而去。而此时,一众高门子弟已喝得大多熏醉,但均为雅趣之人,一时间诸如“凝腰倚风软,花题照锦春。朱弦固凄紧,琼树亦迷人。 ”“秀色满园花千芳,楚腰卫鬓姿万态。水色氤氲月笼纱,酒香馥郁自酣歌。 ”等艳词佳句层出不穷。喝得较多的,已头枕家伎身上,被伺候这品尝各式佳肴、水果、美酒。当石崇带着三十六姬在众人面前时,顿时有人惊叫道:“石大少,啊!这三十六姬全来了,好大手笔!”“这可是石大少的心头肉,别乱打主意。”“季伦老弟,听说你家商号最近忙得是一馈十起。怎么,又有什么大事项,说来听听,也给咱这帮兄弟们个发财的门径啊。” 石崇神秘的一笑,抄起曲水中一杯酒,淡然道:“小弟俗事缠身,迟来一步,失礼了,先干为敬。”遥敬一圈后,仰头喝下。随后又抄起一杯:“小弟前些日子游历岭南,无意中发现以绝佳商机,故将来数年会常驻江淮之地。这开封的大部生意会在近期出手,望到时有意的兄弟不惜吝啬。”又是杯到酒尽。再抄起第三杯,堆笑道:“大家玩好,我虽离京,但这金谷文会不停,大家有兴即来。三十六姬陪好诸位风流名士!”随后却转头向那为首的歌姬低声说道:“自重、自保,情急之时呼石寿!”回过头来却已是满脸堆笑,随便找了一处石凳盘腿坐下,看似在欣赏那轻歌曼舞、浮华诗词却不知此时的他心中却是万事翻腾。侧身看到不远处一青衣华发的背影,遂起身,走到其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那华发男子转过头来,却是一张美得令人炫目的面庞。“跟我来!”石崇在其耳边轻声道。随后二人离开庭院,向庭院一角的别厅走去。 别厅中,石崇凝视着这张“少有姿容,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 ”的可称为“美丽”的面庞。半响道:“嫂夫人之事,已是过往,无需过于悲伤 。”“众人只道我潘(岳)安仁俊秀多风流,咱俩自幼相识,你石季伦自是知我品性如何 。”“世人多盲从,不必多在意。”石崇浅酌一口淡酒,异常凝重地对潘岳说道:“你和我去广陵吧,中京会有大乱!”潘岳愣了半晌:“怎么可能,这太平盛世的。而且贾(谧)长渊已许了我黄门侍郎之职,不日就要上任。”“啊!”这回轮到石崇大吃一惊。手中酒杯落地摔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身,低头背手在小厅内转着圈,骤然停下,手指着潘岳,怒道:“安仁啊,安仁,当初就劝你不要搞什么‘晋书断限 ’以谋高官。这下好,成了帝王近侍,我看你将来怎么脱身!”“有这么严重么?”潘岳一脸茫然。“我他妈现在就恨不得给你买棺材,金丝楠木的,怎么样,配得上你这潘大才子吧!”石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明日回家之后,立刻收拾家什,捡重要的,越少越好 。等我消息,一旦有变,直奔‘扬州门’的码头。用我名下的货船,记住是货船!不是客船!来广陵,我会在那置办好一切。”说罢,气冲冲地走出小厅,只留下一脸惊愕不解的潘岳。 石崇几乎是冲到园外,余怒未消地对车夫说道:“回邙山居,禄伯、石安,你俩上我的车,有些事情交待下。”两位近仆上车后,石崇神情凝重地低声说道:“接下来我所说,二位照我所述行事就行,不要问为什么。我现在是实在解释不清!”“嗯!”“明日起把所有窖藏的,我各处宅邸的宝物全部变现,换得银钱。除邙山居所有家宅,不要在乎价格,迅速变现,同样只换银钱。旬后连同各分号的库藏现银,除留下部分以供周转外,分批伪装成粮草向广陵运送。此事,禄伯你一力监督,有劳了。”“本是份内之事。”“我先行去扬州,安排前期事宜。禄伯,你随最后一批银钱去扬州。石安,你费心一下,把石氏酒楼改成书院,就让三十六姬驻院。并跟他们说,遇到好人家就嫁了吧。”“好人家?这内城来来往往、入得了书院的,不是名士就是高门之后。一个歌姬嫁入那些人家做妾,怕是刚入门就会被正妻乱棍打死。”石安听到此处,不禁苦笑摇头。石崇一愣,顿觉自己所思欠妥,拿拳头捶了几下自己前额,懊恼道:“此事我所虑欠妥,但先这么着吧,反正还有时间,此外,麻烦二位盯紧潘安仁,等我消息,一旦有变,你们就是绑也得把他弄到广陵城来!我先行之后,这中京城内的大小事务全依仗二位了。另外,这大兴城外的养马地……”交待完诸多事项后,石崇若有所思,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不知那帮纨绔们在广陵干什么呢?” 纨绔们很忙,哑儿更忙,而独翁忙得可用昏天黑地来形容。白日教习各种奇技淫巧,自傍晚始,又开始鞭策哑儿学那各式会计科目。到了夜里,待连小白犬都睡下后,独翁一人就着蒸酒的炉火,凭着记忆,把自己前世所知,当世可用的各样技巧,誊抄在绸缎 上。三位少年郎眼见独翁日渐苍老,头发更是越来越稀疏,纷纷劝独翁多休息,而独翁总是低头喃喃回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手中的笔从来未停过。 今日,独翁通红着双眼,欣慰地看着三位少年郎熟练地蒸酒、搭建野营帐篷、计算堆垛货物数量。连昨日刚教授的“日冕定向法”也有模有样的颇为熟络,不禁露出一丝先生看得意门生的欣慰笑容。猛然间,不远处传来刘琨那特有的呼叫声:“独翁,久日不见,小子带了好酒美食,特来打搅!”话音里还伴随着一阵浮华的坏笑。只见两辆马车慢悠悠地向峰上行来,为首的刘大官人光着膀子,一手执缰,一手端着酒碗,活脱脱一后世人们口中调侃的“膀爷”。他身旁的张姓艳姬倒是不在乎,紧紧依偎着刘大官人。这数日二人琴笳齐鸣、双声合唱,在广陵城内闯出好大名声,都自觉对方是可赏之人。车后载满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一看便知不是好酒就是美食。后一辆车却是搭了凉棚,一红一绿两姬笑颜如花,阵阵馨香随风而至。 四人下了马车,和独翁一阵寒暄。刘大官人自是大大咧咧地找了一大石块坐下,和独翁天南海北的吹将起来。红衣见那正摆弄日冕的少年郎,颇为好奇,遂蹦跳着凑上前,听完耿昕结结巴巴的解释后,更是来了兴致,撸起长衫袖,有样学样地摆弄起来。而日冕定向的练习完毕后,少年郎们便做起了昨日独翁留下的稀奇古怪的各式数术问题。红衣瞪大了眼睛,实在是搞不懂那如同“鬼画符”的文字,好胜心又起,痴缠着耿昕,硬是要其解释清楚。咱昕宇哥没辙,羞着个大红脸,硬着头皮一步步的解释何为“鸡兔同笼”,何为“韩信点兵”…… 而绿衣则苦着个脸,听着独翁和刘大官人吐沫横飞地胡吹什么“麒麟阁十一臣”、“云台二十八将” 等旧日英雄故事。穷极无聊下,却发现小白犬正仰着个大白脑袋,期盼地看着她,似乎示意让她抱抱,“你个小色狗!”绿衣抱起小白犬,一边逗弄着,一边听那过往故事,顿觉也不是那么无聊。到了傍晚,李庭才、韩泼五也来到此,泼五更是带来了从独翁处所学的卤大肠。众人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席间还玩起了“飞花令”。对付完肚子后,照例是“汉匈大战”,韩泼五照例又是被踢出局。又是伴随着一阵可掀翻屋顶的喧闹声,众人来到屋外,桓飞、耿昕照例是铁青个脸,而新进的红衣却是面如桃花,谁输谁赢,一看便知。 数日后,石崇从中京而来,这蜀岗西峰上又多了一份欢笑。只不过这石大少时不时的和独翁做生意上的讨论。往往是石崇发问,独翁思量一阵后给出可行之法。而平日颇有主见的石大少却是言听计从,毫不含糊。又见得绿衣跟着哑儿学那所谓“会计”之法,细观之后,顿觉新鲜且可翟除原本流水记账法的诸多纰漏,情动之下,抱起绿衣亲了又亲,闹得绿衣羞红了脖子,而哑儿是直接捂眼。而这之后,夜间“小灶班”就多了一矮壮胖子。 这样闲雅的日子过了数月,直至一艘自中京而来的石氏商号货船抵扬。船上伪装成伙计的祖逖满脸焦躁之色,身边还有一十一、二岁的稚嫩束发儿郎。到了东关码头,不等船停稳,祖逖拽着那束发儿郎就跳上岸,急向停在码头待客的车夫喊道:“我是祖士稚,你们东家的莫逆之交,速去蜀岗西峰,银钱少不了!” 西峰之上,众人照例各忙各的事项,突见一马车直冲而来。车夫费力将车停下后,祖大少蓬头垢面地下了车,身边的束发儿郎更是受不了这一路颠簸,下车后便是一阵呕吐。稍喘几口气,祖逖大喝道:“独翁,天崩!”正在和刘大官人胡吹的独翁顿时愣住,缓缓转过头,问道:“辅政何人?”“杨俊、贾充!”独翁本已端起的酒碗顿时落地,起身踉跄数步,喃喃道:“这第二块石头终于落地了!”说罢,一口鲜血喷出,“轰”地仰面倒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血中涅槃》正文 章二 章二 寐自悟,先师谶,暗云浮,惊雷蛰,恰若神州没(1) “同学们,今天是本学期《经济学原理》的最后一节课,两周后闭卷考试。今天我们将这学期所讲的内容进行一个提纲挈领式的复习。首先,经济学有三大假设:一、人是理性的;二、商品是出清的;三、信息是完全的……”老师在柜台上费力的讲解,并不时地在黑板上誊抄着诸如“ssky方程”,“shephard引理”等较为深奥复杂的公式。而讲台下的学生们,除了第一排的学霸们,其他的或趴在桌上补觉,或玩着手机,更有小情侣肆无忌惮地打情骂俏。“唉,纯理论的课,能感兴趣的的确是凤毛麟角啊!”老师只能在心中长叹一声,硬着头皮讲下去。课间休息时,老师从随身携带的书包中,熟练地掏出一本《宋史》,随即翻至自己已读了无数遍的《岳飞传》,品味激昂文字、畅想金戈铁马。“老师,这冉闵、周盘龙、韦睿都是谁啊?我们高中的教科书上从未提到过!”老师浅浅一笑,抬起头,原来一众学霸们已围住自己,只怪自己平时讲课时有时太过天马行空,跑题远了,常常扯到了历史,而自己偏偏又对这华夏大地的两段大乱世尤为感兴趣,免不了猛吹一顿,此时也只得苦笑道:“这段历史似乎似被刻意的忽略了,只是说是民族大融合。实际上这是中华民族最黑暗、最痛苦的年代。但不可否认的是,期间名将辈出、各国形势争夺,精彩纷呈,具体的可见大唐名相房玄龄所监编的《晋书》。南朝刘宋宗室刘义庆所编笔记杂说《世说新语》对该时代又有不同侧重描述。当然文人笔记,免不了有所臆想,不可全信。说着老师呷了口茶水,接着道:“泱泱中华,少说五千年历史,几多乱世,其实都很精彩,有空详谈。”恰巧此时上课铃声响起,老师挥挥手示意学生们各回座位,随即起身,用手拍拍前额,提起精神,又开始讲课:“接下来,我们开始回顾厂商理论,教材中所列举的厂商状态并不完全,按照曼昆在其著作《经济学原理》所论证的,应该有五种状态……” 两节课上完,老师如释重负,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出教学楼。跨上自己的“电驴子”。此时四点不到,路上人车皆少,一路风驰电掣地回到家中,带上游泳衣物,而家中以调皮捣蛋闻名于整个小区的白色小比熊硬是要跟着,老师也就溺爱地一笑,给它扣上绳子。又是一阵风驰电掣,来到扬州人常去的野游之所——“保障湖”,畅爽地跳入湖内。突然间,小白犬一阵狂吠,从未下过水的它更是奋不顾身地跳入湖中,老师惊愕之间,身边已有一旋涡形成,自己已陷入其中,而那小白犬正奋力地向自己狗刨而来。 再醒之时,就已来到了这番奇怪年代,明明是魏晋做派,可这年号、地名却夹杂着两宋州县划分。当从黄翁口中听到那两个如同梦魇般的名字后,独翁一时间如丧考妣,终于明白这华夏大地,连同自己将迎来什么。而自己前世不过只是一介文弱书生,穿越至此有成了一光有三分力气的平民老汉。这所谓的太康 承平,实则其下波涛汹涌,穿越之人自知只等武帝蹬腿,贾氏必掌废疏立诏之权,然后便是藩王、世家、诸胡的乱战。近四百年的乱世,而后世教材中轻描淡写提到的仅仅是民族大融合。纵观华夏史文,虽说这样的民族融合间接的成就了随后赫赫威名的隋唐,但代价却是以千万记的尸身。这样的民族融合能否不要这么残酷,雪亮的刀锋下能否少点无辜平民,那赤地千里,皑皑白骨,一定是民族融合的代价么?不惑之年之年穿越至此却成耳顺的独翁,每每想至真实历史的此段,必然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无意中捡到一哑儿,想起前世游戏生涯中《皇家骑士团2》制作者松野泰的名言:“人总要做点什么,虽然可能没什么结果,总比什么都不做强!”遂强打精神教授自己由前世所读的大量书籍中或明白、或半懂、甚至只是记得文字而不甚明了的学说,如填鸭般向哑儿的小脑袋中灌。但总是觉得希望渺茫,哑儿终究只是个哑儿,定不可领兵征伐。直到那五个少年郎如上苍注定般汇聚而来,心中方才燃起希望的火光。可心头那如暗云遮天般的阴霾却总是挥之不去,如万蚁噬心般令其焦躁不安。那光耀后世千余年独守西域半世纪的铁血郡王郭昕;耿恭的十三壮士归玉门;桓大司马挣扎中的三次北伐;刘越石北地隐忍,孤军守晋阳 ;祖士稚的中流击楫;那如同艳日骄阳般照得北地光芒四射的岳鄂王四次北伐……,这一切,能重现么? 独翁缓缓醒来,嘴角溢出的鲜血早已染红了那颚下的白须,相应着其佝偻且颓唐的身形,此时的独翁就如同那从冥河摆渡人卡戎手中逃脱的厉鬼。他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又用如同妖魔般沙哑且充满诱惑的嗓音慢悠悠地说道:“孩子们,大戏开演,尔等胸中可犁有……沟壑,脑中可绘有这千里江山,心中可存有这天下苍生,这泱泱中华将来近四百年的气运可就攥在尔等手中了……”话还未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急得绿衣赶紧撕下自己的飞髾之带,帮独翁擦拭血迹。独翁摆摆手:“无需多劳,”自顾自的用袖角擦拭嘴角仍缓缓溢出的鲜血,又一言不发地独自思量半刻,示意哑儿去起出小院中早已埋下一坛桑葚泡酒,轻呡一口,面呈激昂之色,微颤着起身:“小老儿在此所述,不要怀疑,不要提问。听得后,自己思量,若有不解之处,隔日问之,我定会解答。儿郎们,你们所面对的将是空前绝后的大变局,后世史书如何写得,就看诸位所行可合得这大道天伦。”说罢,把酒碗重重甩出,在石头上摔得粉碎。独翁,却仰天大笑,那笑声振聋发聩,让人惊心胆颤。 五少二姬,愣在当场,均不知独翁为何听到如此消息,竟会喷血而晕,且如这般失态。在过往的日子里自独翁之处所学之种种“奇巧淫技”,已使他们大开眼界,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早已将独翁看做是自己平生所见之旷世奇才,一句诚心诚意的“师傅”只是未找机会说出口而已。“前些日子所谈这天下大势,因有两块‘大石’尚未落地,故有含糊其辞之嫌,今日祖士稚所带来的消息,小老儿已可确认,那两块‘大石’均已落地,故不再腋藏。说予诸才俊,若有辞力不逮之处,则个见谅。尔等将来所遇之景,怕是比我所述更为混乱、血腥、残忍。我们先从世家、宗室之乱说起……” 这乱世的缘由可远溯至煌煌大汉,诸位皆知,前汉高祖剑斩白蛇,反秦之暴政而奋起立国。文、景二帝对外看似羸弱,对内实则厚积以待薄发。而刘氏宗室,却以为当朝帝王德薄无以威慑天下,遂以吴王刘濞为首,响应者有六国之众,终成七国之乱。虽有周绛候亚夫将军施奇谋三月而定之,景帝却不得不挥泪腰斩力主削藩的重臣御史大夫晁错于市,以熄诸藩王的不平之火。现今天下呢,宗室有王爵者二十七人,个个手里有兵有权有财,而当今圣上可抵得上景帝半分? 武帝登基后重用平民出身或平民后代的文臣武将,如长平候卫仲卿、冠军侯霍去病,两大绝世名将纵横大漠,打得匈奴四处奔散,或西迁或内附。至宣帝时,自名病己,本就宗室末枝出身,一介平民而已,又重用狱卒出身的贤相丙吉,以及同样身世不显的武帝遗臣、大将赵翁叔,北击匈奴、西拒氐羌,前汉达到极盛,遂建阁并绘“麒麟阁十一臣”身像以表功且为念。虽如此,可你们看看那“麒麟阁”上所绘之人,除了用军功打出来的,哪个不是名将世家之后。司马公在其可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中,记载的明明白白,十大世家子弟,在前汉均为世代高官。 后汉开国时,世祖光武皇帝本就为宗室末枝,称其为斗升小民不为过。但,吾这痴顽小老儿,最佩服的就是世祖皇帝的心胸和用人之道,人品才学俱佳,长安太学宫中得邓禹之谊,耿宇昕你扶风耿氏也是最早跟随世祖的吧。这“云台二十八将”中,除了冯异、杜茂等等数人哪个不是世家豪门出身。明、章二帝时有出了个还算明事理的窦太后,其侄子窦宪窦伯度也算猛略皆具,三次西征竟皆大胜而还。但此后和帝虽壮志在心,励精图治,史称“永元之隆”,但英年早逝,此后外戚、世家、宦官如同群魔乱舞,把整个天下搞得是民不聊生,方才有黄巾之乱。诸方豪杰林立,好端端的老大帝国如同砸碎了的酒坛,数十个军阀林立。 刘越石,你太祖逢得贵人,经那通天惊世之才卧龙诸葛孔明倾尽全力辅佐,并舌战群儒,借得荆州,随后虽有夷陵之大败,昭烈帝托孤于白帝,终稳住益州之汉民安居之所。但跟随你那高祖刘荆州去往益州的皆为荆州豪门子弟,必然和益州的世家子弟们有各种矛盾冲突。卧龙大才,在世时无论敌我无人不服,自五丈原仙去之后,国内军权皆托付给其亲传弟子姜(维)伯约,董(允)休昭、费(祎)文伟主内,均为各有才干之人。但董、费二人为益州本地世家出生,而姜伯约是孔明亲传弟子,可归于荆州集团,免不了有门户芥蒂。姜伯约虽老于军略,但那朝堂上的腾挪非其所擅,终得兵败身死之殇。 东吴太祖大 皇帝孙(权)仲谋,自其父兄处继得基业,苦心经营数年,终得江东豪门诸如陆氏、朱氏、周氏等世家的认可与支持,这才敢挥师南下西进夺得荆、扬、交三州之地,以成帝业。可见汉末三国中至少两国为以世家为基石。而魏武帝(操)孟德虽本就为世家豪门,当然出身尴尬了点,但其眼光远超同代所谓之“俊才”,三作《举贤令》,“二三子其佐我明扬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寥寥数言,其心胸才略可见一斑,治下之臣堪称柱石者既有颍川荀氏,南阳许氏等豪门世家,也有诸如张郃、于禁、乐禁、张辽、徐晃等寒门“五子良将”,更有出身莫名的“古之恶来”典韦救其于大难之中。得天下之才俊均为其所用,终为一代明君,混同一宇,威服四方。其在位二十三年间,开科取士,北征鲜卑、西伐匈奴、南服巴蛮。其继任者曹(丕)子恒,虽大破羌胡,通西域,开运河,三征高句丽,但大大的退了一步。由于民力有限、自身魄力又远不如魏武帝,无法号令万民,不得已再次依仗各大世家,开科取士成了摆设,取仕之途又成了九品中正制,当草民群啸之时,那十八路反王身后哪家没有世家的影子。之后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说,北方大小蛮族你方唱罢我登场,南方要不是出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宋武帝,人称“江南萧虎子”的梁武帝,草民出身,每战争先的陈武帝,现在的天下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本朝依旧是靠北地世家立国,故朝堂上依旧多是世家子弟,寒门士子可有幸进之途?比起前魏后期更为不堪,当年前魏朝堂上好歹还有大批曹家、夏侯家 的宗室们在维护着庞大帝国的运转。而现在的大小官员又在干什么?大官员本就是世家子弟,小官员统统都是佞幸之臣,陪着那帮世家子弟清谈黄老之玄学、酗酒、裸奔、服散,有几人能为将、斗升小民的死活关他们什么事。还好世祖武皇帝,虽为承富太平天子,却也体恤民生,可架不住世家宗室的折腾,你们数数二十七王爵中,仅一字并肩王有几个 ? 我虽为一商贾子弟,但少时曾无意中为一白头老大爷在京口金山指点,只知其字为皙子 ,说什么帝王之术,我是唾而弃之。但听得其说,观其所行,少时虽轻佻,但无不为其深深折服。这天理推算之术皆且其所授,故有今日为这赤地添血之举。吾始终心存一丝侥幸,望辅政不是那二人,这载誉春秋光辉的“陈”能传承下去,但现在呢,乱世已成实。你们就等着那诸多藩王造反吧! “为什么?”桓飞又是急问道。 贾充,乃是高门,为宣祖武皇帝出生入死,其贾氏自然也就成了世家豪门。杨俊乃是寒门,虽有二女入宫,单凭妇人幸进,终得佞幸之断言。但此时武帝已崩,贾南风贵为皇后,她能容得下杨芷?只能得金墉城软囚而已。而帝位之上又是一只知“食肉糜”之人。贾充恶名远扬,可否记得那句惨烈的“高贵乡公安何在?”之语?之所以上次夜谈中,吾总是闪烁其词,就是在等这第二块石头落地:司马衷为帝,贾南风为后这为第一块,而杨俊、贾充为辅政,汝阳王(司马)亮托孤,这为第二块石头。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慌得绿衣急忙上去打理。“放心,我这佝偻残身,虽已时无多日,但还能苟活数年。以下各位所听所悟,不要外传,听之悟得做之即可,不要问我如何得知,这下大势推算就是如此!” “石季伦,再问你一次,你愿意高寿几何?这将来的粮秣资财可全一力依仗了。”“若是救这繁华天下,千万苍生,自是义不容辞!”“听你前几日所述,中京所有经营勾当已逐步迁往京扬,只留马场在大兴,镔铁、皮毛在中京?”“听得独翁一番胜天之言,自悟如此,如有不妥,望不吝指教。” “好,尔等听好了,我已时无多日,你们定要担下这天下大任。这几日推算,穷尽心力,但总觉有外力搅扰,但这大势已定。”说罢仰头又是一口桑葚酒灌下,顿时双瞳如注血,接着厉声道:“万事之先,莫问政事,只握兵权!”“这不就是割据一方,形同造反么?”祖逖第一个跳出来问道。“你别说,按我所推算,你虽无造反之心,但最有造反之嫌,这咱们稍后再说。”接着又道:“放心,尔等若有觊觎之心,那帮宗室们造反可比你们快多了。只要尔等对那龙椅无所觊觎,无害苍生、再做些自污佞幸之举,所谓圣上也就无由制约尔等。”顿了顿,连喷几口淤血,这回连红衣都面呈惊吓之色,惶恐得双手颤抖,可她只会打人,伺候人的本事不如绿衣万分。而独翁却仅仅是摆摆手,淡然道:“不碍事,石季伦、祖士稚、刘越石,你们先和我来。” 一行四人来到悬潭前,独翁面呈苍白颓唐之色,却奋力举起两块如人首大小的石头扔入潭中,冷冷地看着那因石入水而产生的阵阵涟漪,苦笑道:“仔细看好了,这就是将来,这就是大陈之殇。尔等可有回天之力?说句实话,据我推算,这乱世近四百年,仅仅依靠尔等这一生,怕是不能回归大正一统。尔等所做、所图,最多只能是让这乱世变得略有希望,还得靠那数辈后才啊。” “尔等可有必救之人在中京?” “有,三十六姬和潘安仁!” “可是那人称‘河阳一县花’的潘岳潘安仁?” “正是!”“速去信,令其无论如何不得听从所谓‘懿旨’入宫,否则……”“这又是为何?”独翁猛喘几口气,满脸挣扎之色,又缓缓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最终长叹一口气,缓缓道:“这‘金谷园二十四友’就你和潘安仁和贾长渊最为亲近吧。”“是!”“贾氏一族品性如何?”“用腌臜形之都不为过!”“那好,如果你是当朝皇后,先帝又为当今天子立好了太子,而这太子又非你所出,坐在龙椅上又是一痴蠢肥儿,你会如何?”石崇一听,顿时汗透重衫:“行那后汉十常侍之故事?”石崇试探着问道。“比那还严重,”独翁又粗喘数口:“依贾氏一门的品性,定会废了太后太子,让这朝堂成他贾氏一言堂。并秉着‘要么不做,做就做绝’的一贯行事风格,定会诛杀杨氏满门,太子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软囚于金墉城。而且还定会将所有罪名推给一无足轻重之人。潘安仁至今应还是一不入品级的小吏吧。”“已被贾长渊许了‘黄门侍郎’之职,不日就要上任。”“这是绝户计啊,好毒啊,好毒……”独翁喃喃道,身体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刘琨见状赶紧从身后托住,其余二人也架住独翁,轻缓地向那破茅屋走去。 “又怎么了?”耿昕和桓飞齐声问道。石崇铁青着脸,吩咐道:“红衣、绿衣你俩广陵城比较熟,赶紧去寻那些个杏林圣手,请至玉林山庄。”“刘越石,你负责赶车,这月余来广陵城你也可称是混得半熟。”“哑儿,你执我信物,去我自家车行,让他们出两辆软塌车,一辆载货车。其余的,把这儿收拾下。此处虽山清水秀颇有野趣,但终不是养病之处,准备搬家。” 到了玉林山庄,老掌柜早已收拾好一间雅居,待侍女伺候独翁躺下后,早已在屋外等候的“大德生”坐堂名医刘延龄来到床前,一番望闻问切之后,面露愁色:“本无大碍,只是气急攻心而晕厥,不日即醒。但独翁已过耳顺之年,今日吐血,实则气血所亏甚多。待其醒来后,前几日以进流质之食为主,并辅以三七研磨成粉溶于淡酒冲饮以补血,黄芪煮泡后饮其汁水以补气。待神定气平,可进温补之物,人参、鹿茸、虎鞭等燥热之物切忌!静养为主,不可行事跳脱、大喜大悲。可这独翁的性子,广陵城谁人不知,唉!” 数日后,醒来后的独翁“被逼着”遵守当日刘延龄的叮嘱,绿衣脚前脚后的“看护”着。终于到了某日,实在是觉得自己闲得自己身上要长蘑菇了,叫上这数日迷茫徘徊的石崇,提溜着鱼竿,一路步行,向蜀岗西峰而去。绿衣苦着个脸,拎着鱼篓,边挪动着不情愿的脚步,边嘟哝着:“让你静养,这才几天,就耐不住了。” 来到悬潭边,独翁熟练地洒塘、挂饵、甩竿,然后将那竿放在那不知立了多久的丫杈之上,石崇有学有样,却发现独翁正侧着头静静地看着自己。半晌独翁才缓缓开口:“你可知那日我所述之绝户之计究竟何以为之?”随即却自释般摆摆手:“我早就看淡了,只想残老此身。这天下大局定会终由你们掌握、谋划、参与乃至畅游其中。但为人师者,总有些话不得不说,否则何配得上这‘师’字。”“师傅请说,但不可动气,将来吾等还需您的提点。” “黄门侍郎为帝王近侍,这点想必你定是了然于心。”“我离开中京之时就狠狠骂过那潘安仁,”石崇恨恨道:“我俩自幼相识,一路相互提携走过,我可不想让他陷入那中京之乱!”“已经迟了,龙椅上就一傻子。贾氏一门或为辅政,或为众官之首。而同为辅政的却是因其二女为后的佞幸之辈。你觉得这合何等之相?”“弟子愚钝,夜有所思,虽有所悟,但终不明朗,望师尊解惑。绿衣乃我房中之人,师尊无需顾忌。”“那好,绿衣你回我那小破屋,在那屋后的梅树下起出两坛酒。放心,均是淡酒,合得那刘圣手之嘱。”绿衣早就羞红了脸,逃也似地向那小破屋跑去。 “潘安仁,貌可用‘倾国倾城’而形之,文采比之曹子建恍不多让,其人品,能写出‘皎皎窗中月,照我室南端。清商应秋至,潺暑随节阑。凛凛凉风升,始觉夏衾单。岂曰无重纩,谁与同岁寒。 ’这等诗句的岂能是轻佻儿郎,但其出身却是寒门。贾氏一门有拥立之功,可谓是当朝豪门,朝堂上已可一手遮天。如黄门侍郎这等帝王近侍,且必可飞黄腾达的官职,贾氏为何不安插自家子弟,而拱手让与潘安仁这等寒门子弟,你不觉得有蹊跷之处么?”“这点弟子也颇为不解,日夜所思终不得为何所以然,所做只不过在离开中京之时大骂了他一顿。”“呵呵,”独翁冷笑道:“废立之事,借寒门之手,擢清自家,绝他人户,你可明白?好狠啊! “啊……!”石崇猛捶自己的前额,顾不上说些客套之语,就欲向那玉林山庄急奔而去。“回来!”独翁罕见地怒道:“放心,潘安仁定可救得。你那三十六姬做何打算,为妓、为奴还是作为蛮兵的军粮?”说罢又是一阵猛咳,石崇赶紧替独翁抚胸捶背。 咳止,半晌后,独翁又恢复了那淡然的神色,但却又略带怒气的说道:“自己羽翼尚不可保全,何可得人心,何可号令万民?”又咳数声,接着说道:“还有时间,把所有人全部带回来。她们虽为文弱女子,但对这天下有用。虽可能免不了所嫁非人之命,但总比做蛮兵军粮强!现在赶紧去写信,记住,把人全带回来!”说罢,独翁突然露出如孩童欲做坏事般笑容,故意板着脸道:“去,给小老儿折点二寸许的丝瓜藤,烤至内外皆焦,再带个火折子来。山人自有所用,搞不好还成将来军中必备之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血中涅槃》正文 章三 章三 寐自悟,先师谶,暗云浮,惊雷蛰,恰若神州没(2) “一群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们啊,大运河边胡乱玩耍,张大队还从淤泥中摸出一北宋民窑的瓷瓶,后来还捐给了扬州市博物馆,对于我们这种顽劣子弟,也算是难得的荣耀吧。顾火神无论在何地何时总能生出我们所需之火,架一瓦片,其上放十数枚白果,阵阵焦香,虽吃得是满嘴黑乎乎,回家定是一顿木材煨肉,但那种成就感,那种孩童时看着食物一点点变熟的乐趣,却是一去不返了。唉,只希望自己的弟子们立一如同《回到中世纪》那样的前死后生之碑,足以,让后人去猜吧。”想到这里,独翁顿时露出满脸回味之色,手自然地摸向自己腰的两侧,却顿时反应过来:“娘的,这西晋哪来的烟啊!” 片刻后,石崇几乎是一路狂奔而来,后脚却跟着宽袍大袖的刘大官人,而绿衣依旧是是苦着个脸,拎着个淡酒坛子,而一旁的张姓艳姬,一手纯熟地做那张圣手所嘱咐的三七冲酒之饮,另一手则在闲散时拍拍跟在身后一蹦一跳的小白犬的大脑袋。 众人在西峰悬潭边坐定,独翁嫌弃石崇的丝瓜藤烤得不够地道,遂就着烤鱼的柴火自己烤将起来,待内外皆焦后,就着柴火点燃,猛吸一口,虽是一顿乱咳,但咳罢却是满脸陶醉之相。 “张姬,让其他人都过来吧,包括李庭才和韩泼五。自体自觉自知,今个咱把能想得到的,一气交代完吧 ”寄予潘安仁的信寄出去了没?”未等所邀之人,独翁直问石崇。“还没,师傅您那日定有还未尽之语!”独翁颇为自责:“尔等皆与我有舔犊之情,又待我如父,连小白犬都被你们宠得没个狗样。你们觉得我听到那两块石头落地,心中会有所想……?” “石季伦,你说了那中京城中生意的处理,我卧床数日,你可曾悟得那所该发卖之人?” “我等不及地回到广陵,就是等师傅您定夺!” “你和琅琊王氏,当今国舅王恺曾经有过过节吧!” “这您老也知?均为年少轻狂之举。” “年少轻狂之举,王恺可不会这么认为,砸了人家的珊瑚,还让他在你自家库房里随便挑,堂堂琅琊王氏、当今国舅受得了?把你中京所有的营生全部送给王氏,王恺此人钱色俱好,投其所好所好而诱之,前嫌可解。” “赵王伦麾下主溥孙秀又何解?你为绿衣大骂了他一顿吧!” “这……,银钱可够熄其?” “这不可解得,孙秀此人心胸及其狭窄、睚眦必报,龙阳之风虽在本朝可称为雅趣,但因这而为官,必会遭人指点唾弃。让我想一方子,可解,是否能解,也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你那金谷园,准备怎么办?” “我都不准备去了,送给贾长渊呗!” “你这是在找死,把你那园子送给那坐上龙椅只懂‘食肉糜’之人,从中京全部脱身,否则在宗室之乱中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正当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推敲时势之刻,独翁所邀之浊世佳公子们、市井小民连带一席红衣相序缓缓而来。“都来啦,”独翁笑道:“咱今日好好唠叨唠叨,权当听文看戏。这将来么,为信者必自证!” “咱先说这已成之事。武帝已崩,甘露太子衷为新帝,贾氏为后,且无子嗣。湣怀太子遹得立以待继大统,虽幼时聪慧,但少时不学,且性虐奢杀。本朝又有王爵者二十七人,经小老儿和么多天的敲打,”说道这里,独翁颇为不好意思的讪笑道:“敲打得连自己都晕了,诸位可有所悟?”一众儿郎妙女,均铁青着个脸,纷纷点头。“均有所悟且有所得,只是不知如何解得或应对这天崩之势。”一向沉默的桓飞又是首先出声。 独翁熟练地点起一根二寸的丝瓜藤,憋气半晌,吐出一口青烟,颇有自得之色的说将起来:“这天下之势,确已无解,但应对之法是有的。”又猛吸了一口丝瓜藤,:“这朝堂上贾杨相争,贾氏必胜。当朝太后虽不至死,定会被流放至金墉 城,但苟活总比弃市强。若有可能救太后出其囚所,并把所有功劳推给祖士稚,将来有大用!”祖逖一脸茫然,独翁却摆摆手,示意其耐心继续听下去。 湣怀太子已是一半死之人,依贾氏门风必会行那险棋,而后招托孤之臣汝南王亮入朝,以代天行事。可这天下共有二十七王且均为同宗,傻儿做得为何我做不得,定会以皇后矫诏为由而发兵入中京。贾氏虽贵为当朝豪门,但并不是历代根深之家,无兵权、财权,必会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这天下毕竟还姓司马。一指石崇,现在还有时间,赶紧助潘安仁脱身,最好将其侄潘(尼)正叔一并带回来,将来也多得一助力。 宗室之乱尔等无论如何不得参与其中,站错队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说罢长叹一声,尔等就当看一场血色大戏,但这义宅、粥铺则能开多少开多少,尽量收拢北地流民,以得民心。这点石大少就看你的了。记得我说过的的话“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只要有人,失去的土地总会夺回来的。 但这却有一人,需得留在北方,尽齐全力,参与至这长达十数年的宗室之乱中。顿觉失言,一指刘琨,赶紧含糊其词道:“你们只需知道这将来宗室会乱成一团,这左右逢迎,将来替你这帮兄弟们说话是就交给你了!”“怎么又是我?”张氏艳姬也是一脸迷茫,紧紧搂住刘琨的臂膀。“你定不会卷入那宗室之乱。那《胡笳五曲》名震天下,给你打响了多大的名头,自己都不知道?你定可左右逢迎。但记住,虽为荒蟒,但如龙潜做虫,遇惊蛰,可展金鳞。”“祖士稚,以你范阳祖氏的名头,寻得一护羌校尉门下之职不难吧?”“护羌校尉不可能,那可是自两汉以来的朝廷重臣,寻个门下诸如主簿、军司马之职倒也不难。”祖逖试探着问道:“让我去西域?”“到时候再说,你和石季伦先回中京,事情办完后速回。其余人等先待在这扬州广陵城,祖士少,你先和诸位哥哥姐姐们把之前欠的功课补上。我们观这天下大局,随时准备入荆州、益州、凉州,甚至还有得跑趟交州。今晚不谈政事,饮酒、清谈!” 大陈元熙元年某日,当今圣上以关中流民异动为由,半夜急招尚书令、车骑将军贾(充)公闾入宫议事。其实,明白人均知,这是当朝皇后贾氏南风在召唤自己的父亲商量所谓“国朝大事”。可这为什么半夜议事,可就耐人寻味了。这贾(充)公闾已卧床三年有余,但毕竟是跟随先帝灭东吴、镇川陇、平定四方之腋内之人。且开国之臣大都已不在世,其又贵为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知者虽不说,但均知其不过是一将死之人,可尽其生之余烬,会搞出多大事端,朝堂上个个惴惴不安。 而杨(骏)文长虽同为顾命之臣,但为寒门出身,现其女杨芷贵为皇太后,其做派不免有小人得志之嫌。先是自封为太傅,四处安插亲信,连四门卫将都出自其杨家麾下。又大肆封赏各级官吏,尤其是军中将官,对关中异动无甚作为,却是连日宴请宦官军贵,不免让人联想至后汉末年,这难不成是要…… “爹爹,您来了。侄儿,你也来了,正好,这事可能还要你帮忙。”贾充躺在软塌上,被下人抬进殿中,而贾谧则恭恭敬敬地跟在其后。“爹爹,这当下局势何以解得,这杨骏就是想做那曹孟德。”“他能做得了曹公?他不就想一手遮天么,望落得个霍(光)子孟之功,以亲王礼下葬的大臣,岂是人人做得的?但其依仗皇太后的威势,我确实没办法!”“那……,你女儿我就只能落得个软囚金墉城的下场么?”贾充黠然一笑道:“我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长渊啊,和你姨娘说道说道……,”随即又郑重嘱咐道:“我贾氏若想保全,记住切不能行那吕雉之事,这天下姓司马!” 当朝皇后与托孤大臣以及其养孙深夜密谋之时,石崇和这祖逖坐在石家商号的货船上,双腿盘坐、喝着小酒、就着卤味,身体随着运河中的微浪轻晃,倒也惬意,可这两人一说话么,就有点惆怅了。“这独翁,不,应该叫师傅了,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布置,这中华大地基本全给他想到了。你知道师傅怎么说的么?”石崇满脸敬佩:“有益无荆,或是有荆无益,两州全丢,很可能连凉州都守不住,还说随他齐万年的羌氐、秃发鲜卑闹去,成不了大气候,咱哥俩,可能一人去荆州,一人去益州。”“只是我觉得我可能要去西域。哎,季伦,你的驮马队天天从西域被些特产奇珍,你说那西域风情怎么样?”石崇顿时脸色铁青,没好气的回到:“西域我是没去过,全是族中老仆在打理。倒是经常听那些老仆归来时吟唱着与这中京繁盛奢靡之风完全两样的西域凉州之词,若如‘葡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秦中花鸟已应阑,塞外风沙优自寒。夜听胡笳折杨柳,教人意气忆汴京。 ’你说这西域景色会如何?苍凉大漠,漫天黄沙,可符你心性!先别管西域,我这正头疼着呢,这王家的大门我怎么进得去,当年我可是把王恺得罪惨了啊!”“听说其家主王(导)茂弘为人和善,颇有胸怀,且我祖、王两族过往并无间隙,我请示下父亲,已本家名义试试?”“也只能这样了。再试试让王家把我那园子送出去,貌似这法子行。” 石崇饮了一口酒,扔了一块卤猪耳入嘴,学着独翁的某样,半仰头看着天空,颇为自嘲地说道:“本想求得个功名马上取,想那氐羌之乱不过是一癣疥之疾而已。那帮蛮人,至今仍在茹毛饮血。前朝和本朝收留,给予其可牧之土,遇天灾还有救济。今朝关中大灾,无力供养西北诸胡。现今凉州刺史又非良人,驻军又不足,就怕这一乱,牵动天下啊。我估摸驻着独翁是算到了,才会如此心焦。今氐人齐万年在关中泾阳 已举反旗,你可知?”“我哪有你那么消息灵通,咱俩这次回中京事也不轻松,先忙自己吧,唉……” 不足一月,二人便至汴河码头,刚下船,石崇便见素来交好的傅(祗)子庄,何(攀)惠兴 在码头上各蹲坐一胡床胡乱的喝着酒,看样子已等了不少时候。“子庄、惠兴,你们怎么在此?”“哎呦,石季伦、石东家、石大少,你可回来了,你都出去多长时间了,我俩可是每日下午在这坐等啊,已有半月有余了,你可知这中京城里可是乱了套了!”“怎么了,不就凉州齐万年反了,能成多大事?”“齐万年算什么,圣上已派江东豪族族长周(鲂)子鱼之次子周(处)子隐 去平叛,乱的是咱们太尉大人!”“您也知道杨太尉出自寒门,不懂旧制。先帝崩不及岁便改元,又令汝南王亮回封地许昌上任。又是大肆封赏,这可是无功之赏啊!信其无谋逆之心,但也坐实了谋逆之事。这我等无世家可依末等官吏倒是如何是好?” 石崇砖头递给祖逖一只蟾蜍,对其低声说道:“这是本号最高等级的信物,见此物如同见我本人。去马行找石安,将所有我交待石安的中京产业交于汝名下,随后以你家族名义贱卖给琅琊王氏,卖给谁、怎么卖你自行决断,回头将账本交还石安过目即可。卖时略提一下我的名字即可,近三百年的世家,总明事理之人。潘安仁那里,我自己去,你无需多问。” 回头又正色道:“二位仁兄,可有兴致去我那邙山小筑一叙?”“那是自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