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辈》 序章 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升平三年,刘备被吕布追杀。 名满九州的刘皇叔被吕布偷袭了小沛,只能仓皇出逃,甚至来不及带上悍勇无匹的关张二人,更别提子女家眷和一兵一卒了。 虽然这些年的屡战屡败让刘备积累了丰富的跑路经验,但一想到吕布座下追风赤兔马,刘皇叔还是跑得丝毫不敢松懈。 慌不择路。不知不觉间已经日薄西山,被鞭打了一天的老军马终于在一处山岗上倒地不起,口吐白沫。此时又饥又渴的刘备不禁悲从中来,站在山岗上眺望天边昏黄的夕阳。 “那片夕阳下驰骋的身影,是我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啊” 突然,不远处齐人高的杂草堆中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喊打断了刘备的感慨,刘备本能地猛然拔剑,转过身去,却整个人都吓懵了。 只见一条犹如天龙般庞大的金色巨蟒从草丛中爬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持续好一阵子,刘备才看见这条巨蟒的全身——大约十丈长,头大如牛,蜿蜒盘旋的蛇身快把小小的山岗占满,最后蛇尾处却缠绕着一位老人。 估计刚才那声求救就是他的呼喊。 纵然见过无数金戈铁马的大场面,但此时的刘备还是禁不住两股颤抖,几乎握不住他的双股剑。 老者用虚弱的声音喊道,“将军救我。” 刘备深呼吸一口气,强打精神,握紧了双股剑,看向那巨蟒。巨蟒却探出一小截身子,靠近到刘备一丈多外,吐着猩红的蛇信,似是示威。 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住刘备,他不禁又犹豫了。 老者连忙喊道,“皇叔敢斩龙否?” 皇叔?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多年的临机决断让刘备产生了强烈的直觉,提起双剑就奔向那巨蟒,不料武功太差,被巨蟒一口咬住身子。钻心的剧痛透遍全身。刘备也顾不得这么多,情急之中一反手腕,将双剑刺向巨蟒双眼。 巨蟒吃痛,松开刘备与那老者,窜下山岗,消失不见。 刘备受伤杵剑而立,但见老者却毫发无损,心中惊讶不已。老者走到他身前,拱手道,“老朽南阳司马徽,多谢皇叔救命之恩。” 刘备喘着大气问道,“敢问老人这是太虚梦境还是山海志怪?” 自称司马徽的老人呵呵笑道,“亦幻亦真,存乎一心”,看了看流血不止的刘备,又说,“皇叔救我一命,老朽可以许皇叔一个心愿。” 但凡说到心愿志向,刘备几乎脱口而出,“备平生所愿,惟匡扶汉室。” “皇叔高志,老朽敬佩。但汉室兴衰自有命数,非老夫所能妄言”,说罢,司马徽掐指算了算,“好!好!看来一切皆有定数。皇叔那一剑可谓有得有失。” 刘备被眼前这老头搞得一头雾水,追问道,“敢问何为命数?又有何所得,有何所失?” “皇叔今日与老夫与那巨蟒相遇是为命也;皇叔救不救老夫,刺不刺那巨蟒,是为数也。至于得者,实不相瞒,此处乃是卧龙岗,皇叔刚才所刺正是卧龙。那卧龙被皇叔震慑,日后必定为皇叔所用,有言道‘卧龙凤雏得一人可安天下’,到时皇叔的心愿将大有可为;失者,卧龙需十年养伤,还得十年才会来投皇叔,而这一剑下去,卧龙也得折寿十年。” 刘备看着这老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不好打断,只敢唯唯诺诺。 “另有一事,皇叔可权衡为之,将来或能救皇叔一命,也算是老朽报了皇叔的恩。” “仙人请指点迷津。” 仙人——刘备决定演戏演到底。 “吕布不久将被曹操生擒,此人忘恩负义,皇叔万不可让吕布辅助曹操,必须尽早除之。但吕布麾下有一员大将名张辽,此人有勇有谋,乃忠义之士,可令其为丞相所用。” 刘备听得口瞪目呆,曹操可是自己一生的宿敌啊,还这么助人为乐为他着想?正狐疑间,伤口的痛感突然不断增强,很快整个人便痛得昏阙过去。 再醒来时刘备发现原来自己靠着一颗树睡着了,放眼四顾,一片平原,连个土堆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卧龙岗,又遍查全身,只有小沛突围时的几处小伤,终于确定是一场梦。 数个月后,高坐白门楼上的刘备异常不安。 不仅仅因为自己虽名为曹操座上客,实则是他的笼中鸟,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一切和当时梦中那个疯老头所言全无二致—— 高顺先被押上,一言不发,曹操令推下去斩首。 陈登又被押上,曹操想聊两句显摆一番,陈登却主动下楼赴死。 刘备还在思索着该不该按那老头说的那样,当回损己利人的圣人时,吕布就被押了上来。 “绑太紧啦!绑太紧啦!”吕布叫嚷着,“曹公就不能绑松点不?” 曹操微微一笑,“缚虎安能不紧?” 吕布又乞饶道,“明公为大将,我吕布副之,天下不难平也。” 曹操眯着眼睛笑了笑,转头问刘备,“皇叔以为如何?”刘备心中极为紧张,盯着曹操说,“奉先勇冠天下” 被绑得不能再紧的吕布以为刘备如约为自己求情,只是话没说完,刘备敏捷地捕捉到曹操眉头轻轻一皱,只能不动声色地话锋一转,“然而,性情不定,甘为三家性奴” 跪在下面的吕布大怒,大声骂道:“大耳贼何辱人如此!” 刘备完全没有看吕布,只瞄了一眼曹操,发现他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潮红,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咳咳,三姓家奴,三姓家奴。曹公莫不见丁原c董卓之事么?” 曹操听罢哈哈大笑,下令拖下去缢死吕布。 随后张辽被押上,大骂曹操。曹操也不问刘备,亲自举刀要杀张辽。刘备心中叹息一声,“曹阿瞒你这老贼,之前几个都推下去斩首,偏偏张辽就要在这里演戏。我偏不作声,看你怎么演下去。” 正当刘备打算借喝茶掩过去,不帮曹操演红脸的时候,历史上脸最红的家伙却咕咚跪下,“云长愿以性命保文远。” 刘备差点一口茶吐出来,“二弟你” 当下是没有办法再置身事外了,只得起身拉着曹操的手,说道:“此等忠心赤胆之人,正当留用。” 曹操又哈哈大笑,把装腔作势的刀扔在地上,转怒为笑,说:“我素知张文远忠义,刚才只是试探一下而已!” 当下刘备很惆怅。若张辽真是忠义,又岂会肯事二主。高顺c陈登之才不输张辽,是死是活,既要看当权者心思,又得自己会演戏啊。 但更惆怅的是,张辽既为曹操帮手,自然便是自己大患。 虽然有点阴差阳错,但刘备好歹都按照当时梦里那个老头的话一一做了,也不知那卧龙什么时候出现,更不知又如何被救回一命。 却是熙熙攘攘亦幻亦真,是是非非孰醒孰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一把屎一把尿喂大你 二十四年后,隆兴二年,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火急火燎地从南阳赶往马鞍山。 少年长得十分强壮,紧握缰绳的双手肌肉寸寸鼓起,古铜色的肌肤在一身黑色劲装的装束中显得格外深沉。星目剑眉,虽然五官充满男子气概,但估计没什么人会乐意亲近他。 因为冷。少年全身透着一股刀锋刻过般的冷。 此刻胯下的骏马一路驰骋,他脑海中却思绪万千。 几天前,他还是个乡村里的沉默少年,砍柴喂马,读书练武。但一直和他相依为命c教他读书的老头却很平静地说,我马上就要死了,但我还有个心愿未了 少年抿了抿嘴唇,也没有说话。 “诶,我都快要死了,你还是不喜欢多说两句。想当年我千辛万苦从狼窝里把你带出来,又千辛万苦一把屎一把尿地喂大你” 随着一声叹息,少年终于开口,“说吧。” “我想你去救一个人。想当年老夫在卧龙岗修炼,不小心惊扰到沉睡的金蟒卧龙” “谁?”这个故事少年听老头说了无数次,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刘皇叔刘备。” 少年皱了皱眉头。皱眉头是少年的小动作,表示他不乐意。 “我知道你不乐意,那家伙本来还高歌猛进,也该他命数如此,顷刻间就被陆逊烧得一败涂地,也苦了我的孔明啊当然,也得劳驾你老人家去救他一命。毕竟那时候他也救过我,是我欠他的。” 似乎是默契地安静了几息,少年眼看老头又要唠叨起来,连忙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嗯。” “还有,你要是觉得往后不知何去何从,不妨就留在那里。毕竟我的孔明也在,孔明怎么说也是你半个师兄啊,虽然我从不肯认你做弟子,但是咱爷俩感情还是在的嘛,要不到时你干脆认孔明做义父吧,哈哈哈,虽然关系有点乱,但你两个一个多愁一个少言,放在一起估计铁树也能闷出花” 本来还喋喋不休,全无一点仙风道骨样子的老头突然眉头一紧,稍稍停了一下,“你啊,在这草庐活了十六年,唯一见过的世面只有张辽看着的合肥城。或许你以为一辈子就在草庐读书合肥练武两地跑了,但是你看,纵然神通广大如我,闷骚绝伦如你,一个变故,还是说变就变了。或者外面的世界对你太新鲜了,又或者其实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但你还是先好好活着,来这个世界一遭亦不容易,我把你从狼窝里捡回来,一把屎一把尿” 少年连忙咳嗽两声。 “好吧,我只是想说,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如果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如果实在没有,我就给你一件事,够你做一辈子的了——去帮我的孔明,他够累的了。” 说罢,那老头盘腿打坐,口里念一句“去也”就没了气息。 少年这才露出紧张的神色,慌忙上前一探,果然连脉搏都没有了 少年很难过。十七年一起生活的日子,虽然老头嫌少年话少,少年嫌老头话痨,但少年早就将老头当是自己的亲爷爷。老头是个得道高人,看透了生死,尽管行事荒诞不经,但也没想到真的说走就走 生死有命。少年料理好后事,就准备上路。 “你倒好,说走就走,后事都得活着的人担。” 少年最后看一眼那墓碑,转身上马。 那碑上刻着三个字——司马徽,而刻碑人的名字,秦越。 正思索间,突然马失前蹄,将秦越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 秦越惊魂未定,马上就有五个兵卒模样的大汉上前来用剑架住自己。秦越以为是被蜀军捉到了,不料其中一个却大喊:“首领!捉到了!捉到了!”然后又从密林里走出来一个大汉,体型比眼前这几个都要高大得多。 秦越迅速瞄了他们一眼,又瞄了瞄那匹刚站起来的马,心想原来是山贼,那还是尽快逃走好,不要和他们作无谓纠缠。 “哈哈!我们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人路过了!要不是江边在打仗,我们用得着从江边躲进山里吗!” “他奶奶的!我们都快由水贼做成山贼了!” “他奶奶的!”那头领走上前来,“原来是个小毛头!小毛头能有多少值钱的东西!” “不是啊,首领。”一个小喽啰跑过去,捡起秦越的钢枪又跑回来,说:“首领你看,这支枪就挺不错的嘛!” 说罢将枪抛给首领。 正是机会! 秦越猝不及防间跳了起来,一把夺过枪,几乎同时转身就往马跑过去,只要上了马,他们也奈何不了了。 眼看都快到了,树林中冷不丁射出一箭,正中秦越左腿,应声倒地。 身后一群不知应该是水贼还是山贼一阵鬼叫“哈哈!阿三射得好啊!” “跑?门都没有!”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现在不读点兵书都不好意思当山贼!” “首领,我们是水贼啊!” 那首领白了小卒一眼,“管他奶奶的,反正抢钱杀人就是贼!”,边说边走,提起剑一步步向秦越走来。 看眼神就知道那首领想干什么了。秦越见势不妙,狠下心一把将左腿的箭拔出,勉强站了起来。 “还能站起来?不错!”首领目光一闪,面露杀机冲了上来,势大力沉一剑劈下。 刚站起来的秦越慌忙用枪格了一下,首领又一脚踹过来。要是平时秦越绝对能反踢他一脚,但左脚的伤让将站起来都困难。噗通一声,秦越又一次倒下。 首领也不废话,手中剑往下刺去,秦越躺在地上连忙用枪挑掉,又向首领双脚狠狠扫去。首领卒不及防被绊倒。其他小喽啰一看,都纷纷围了上来。 秦越就保持躺在地上的滑稽姿势,以一敌六,却也渐渐招架不住。首领捉住机会,又用剑狠狠往下刺,这次秦越的钢枪被其他五个小贼架住,无法抽出。 眼看剑尖就要刺入胸膛,秦越心中不禁叹息一声,刚出山就死在几个蟊贼手上,这世间果然险恶。 忽然一根羽箭射来,秦越本来紧闭着的双眼再张开时,一滴温热的血浆刚好滴到他脸上。只见首领的额头处已经被箭头射穿,首领轰然倒下,只剩箭羽在微微颤抖。 “我操!阿三!你射到首领啦!”一个小喽啰又大喊起来。 在众喽啰惊愕的目光下,阿三才慢慢“走”了出来,步伐歪歪扭扭,没走几步就摊下了。大家都大吃一惊,不是因为阿三倒下,而是阿三后面原来还站着一个人——只见那人猝然起弓,连发三箭,三人晃了几下之后都轰然倒下,剩下两个小喽啰只能慌忙逃跑。 这时那人才走过,扶起秦越,“没事吧?” 秦越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拱手说道:“多谢。” “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那人也拱手说:“在下扶风茂陵人,姓凌名毅。此处山野僻林,不知兄台为何会在树林中,又遭匪盗埋伏?” 秦越当下心思翻涌:这人武艺不俗,自己又腿脚不便,这人又怎会出现在荒野郊外,就怕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便不答反问道:“兄台又何故在此?” 凌毅倒是憨厚一笑,毫无戒心,“听闻陛下在前面不远征讨孙权,特来助阵。心想尽早到达,就抄了条小路直进。” “陛下征讨孙权”秦越心中了然,必定是投奔刘备的,又看此人憨直忠厚,终于如实说道:“南阳秦越,也是往刘备那赶路。不小心就中了埋伏。” 凌毅一听,原来都是我大汉皇帝的粉丝,心中兴奋,一把捉住秦越的手,“我看兄台武艺亦不俗,要是有兄台相助,何其幸载!” 凌毅也没在意秦越什么表情,“秦兄弟稍候,等我从树林内把我的马牵出来再赶路。”说完就一头冲进树丛中。 如果每个人的粉丝都得有个昵称,那么刘备的铁杆粉应该叫“备胎”了吧?秦越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脑子里的世界其实多少受到司马徽的影响,各种奇怪想法,虽然表现出来是面瘫比较严重。 两人又策马走了大半天,眼看天黑,便在山脚休息。 “秦兄啊,还有两天就能到巫口了。听说陛下高歌猛进,东吴夜夜悲泣,也不知道这种锦上添花的投军能不能得到陛下重用。” 秦越一听就明白了,这个“备胎”的消息还停留在一个月前,“好消息?坏消息?” “啊?那就先说好消息吧!”相处一天,凌毅已经有点适应秦越绝对不多说一个字的表达方式了。 “这次不是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刘备会重用你” “这是怎么回事?”情况逆转得太快,凌毅还来不及思考。 “陆逊火烧百里连营,大败刘备。刘备正被困在马鞍山。所以,目的地不是巫口,是明天能到的马鞍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莫非云长、翼德托世? 马鞍山往北的各条小路上一片破败,随处可见被蜀兵丢弃的盔甲c战靴,还不断有残兵败卒往他们的方向逃亡。 凌毅越往南越显得慌张,截住一个逃兵问道:“这位兵大哥,借问你是哪里的兵?为何弄得如此狼狈。” 逃兵一看是个小子,不耐烦地说出一个字,“滚!” 秦越见状,轻皱眉头,猝不及防直接用枪戳进逃兵的肩窝,沉声问道:“哪里的兵!为何要逃?” 逃兵早已是惊弓之鸟,此刻痛得呼天抢地连忙求饶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人本是大汉陛下麾下士卒,但陛下现在被围马鞍山,吴军围攻凶猛,我们抵挡不住,只好逃命了。” 凌毅听此脸色一沉,吓得那逃兵连连求饶,“大爷饶命啊!非我不救,只是事不可为啊!” “哼!事在人为!”凌毅愤愤地说,“秦兄,走!我们马上赶过去。” 二人丢下那逃兵,匆匆往前方赶。再走一会,两人已经策马登上那小山岭,果见对面马鞍山密密麻麻都是吴军的绛红色军服的士兵,正好把马鞍山团团围住。而在山顶之处,赫然有一小堆身着墨绿色军服的部队,立着千疮百孔的“大汉”的旗号,旁边写着大大的“刘”字的大旗也已经颓然欲倒。 三国时期五德终始说依然盛行。阴阳家把金c木c水c火c土五行看成五德,认为历代王朝各代表一德,按照五行相克或相生的顺序,交互更替,周而复始。但究竟什么朝代属于什么德行也各执一词,例如汉朝就经历了土德c水德和火德的变换。曹丕在曹操一死后废帝自立,选定水德,因此军服旗号多以白c银c金为主。东吴则为火德,多以大红c绛红为主色。蜀汉则为木德,多喜青c绿色,军服则是墨绿色。 这时凌毅指着山顶说,“秦兄,你看,陛下在那儿!” 秦越本来是奉命行事,但到了战场却也不自觉被气氛感染,更何况旁边还有个热情洋溢的“备胎”,也不觉握紧了手中的钢枪,深吸了口气。 “休伤我大汉陛下!”凌毅高喊一声已经拔马冲了出去。 秦越被凌毅突然这一下惊得有点懵,也策马紧跟其后。 “陛下快看!”刘备的执金吾校尉傅彤指着山脚纷纷裂开的吴兵说,“有二人正往山上突进,却不知是敌是友?” 刘备也定睛注视,良久才说:“二人一路杀奔上山,沿途砍杀不少吴军,想必是援军。” “既是援军,为何不带一兵一卒,又看上去这么面生。”傅彤经历了这几天的惨败,又见二人悍勇如此突上山来,心中也是惊魂未定。 “朕也不认得此二人。”刘备又注视一番,又感叹道:“此二人真世之虎将也。颇有云长c翼德之勇。莫非莫非此二人乃二弟c三弟托世,前来救驾?” 说话间刘备又想起戎马一生,无数次历险都有关张二人前来解围,这次却是一人苦苦支撑。眼前漫山遍野的吴兵也没有令刘备害怕,但关张二人始终没有出现却勾起一阵阵伤感。 傅彤见刘备如此,也觉神伤,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正恍惚间,又有吴兵冲了上来。 “陛下小心!” 傅彤举刀一刀砍翻靠近的吴兵,却看见吴兵外围,有名弓箭手正对着刘备拉弓搭箭。凭着多年的护卫经验,傅彤知道以他现在和刘备的距离是没有办法举盾挡箭了,但想从背后抽出弓箭,却也已经来不及。只见那箭已经射出,直奔刘备门面,傅彤眼看危急,只好纵身跳过去想替刘备挡下这箭。 纵身跃起的傅彤本已决死,却见那箭刚好被后面飞来的另一支飞箭打下,傅彤再看时,远处那穿布甲的小将又发了一箭,将刚才射箭的吴兵一箭毙命。 “好俊的箭法,竟能硬生生把第一支箭打下,还再发第二箭将弓箭手射杀。”刚从鬼门关走出来的傅彤不由得心生赞叹。而这一切都被刘备看在眼里。 说时迟那时快,秦越和凌毅二人已然杀到阵前,于马上抱拳道:“草民凌毅拜见陛下,今特前来助阵。”秦越只是陪在旁边,却没说话。 刘备一听此勇冠三军的猛士果然是投奔自己的,连连惊呼“此乃吾弟显灵”,亲自走出圆阵握着凌毅的手说:“朕得此猛士,虽败亦无憾矣。” 凌毅被刘备握住手,顿觉血气翻涌,说道:“陛下可速速上马,待我二人杀出条血路,引陛下出去。” 硬是刘备多年跑路经验也已经对眼前形势不抱希望,不料二人从天而降,又带给他一点绝处逢生的期盼。 刘备翻身上马,抖数精神,准备杀出重围。 秦越见刘备已上马,便同凌毅一左一右,又冲到队伍最前面。可真是应了那句上山容易下山难的话,刚才从山脚杀上来,吴兵不知背后还会有人偷袭,一路上来杀吴兵如砍瓜切菜般轻松,可现在和吴兵正面交锋,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要杀下去谈何容易。 二人憋足劲杀到阵前,吴兵的长矛便齐刷刷地刺杀过来。秦越连忙用长枪挡格,凌毅在后也连续发箭,吴兵纷纷应声而倒。两人都没缓过口气,又有一批吴兵从两边杀来,秦越用力一挥,就划伤右边的数名吴兵,眼看左边的又杀到,右手换左手,用长枪挡住他们的砍刀。 可秦越昨天被掀翻下马,身上有伤,隐隐用不上力,渐渐落入下风。凌毅见状,连忙拍马上前,从马鞍里抽出大砍刀,挥刀砍倒一大片,解了秦越之围。后面的刘备虽然也忙于应敌,却将凌毅在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骁勇全部看在眼里,心中赞赏不已,自然更看重凌毅多些。 经过好一阵厮杀,凌毅秦越二人才勉强杀出条小路,不幸后面的吴兵却一阵长弓聚射过来,二人抵挡不住。只好仓促后退,刚刚杀出的生路马上又被封掉。 眼看突围无望,山下一彪军马杀至,上书“关”c“张”二字,刘备遥望过去,喜出过望,说道:“定是两位贤侄的救兵来了。” 只见山下一彪军马杀气腾腾,步伐整齐,以锥形阵撞入乱军之中,为首一员年轻大将,长得一脸胡渣,粗壮狂野,带着两千精骑率先冲入阵中,骁勇无比。后面一支二千人的步兵,以圆形之阵,用厚盾做外墙,长枪从各缝隙中探出,如一龟鳖状,徐徐前进,中心也是一员年轻武将,也是白袍白铠却长得眉清目秀。 两军接应到刘备,也来不及行礼,直接将刘备护入圆形阵中,那支打着“张”字旗号的骑兵又回过阵来,准备冲杀下山,秦凌二人也在此中,做第二次冲杀。 那一脸胡渣的小将高举长矛,“弟兄们,跟我冲啊!” 后面的骑兵纷纷上前,俯冲下山。有了骑兵的冲击果然不同,吴兵阵中纷纷裂开,后面的圆形阵紧跟其后,虽然速度比骑兵队慢多了,但毕竟将吴兵冲散之后,吴兵再想挡住这庞然大物的前进就困难多了。 眼看刚下得山,又近日落,周围的吴兵竟忽然喊声大振,士气高涨。秦越连忙四周察看,只见不远处一小山岗上高举红旗,山岗背后又一支吴兵杀来,上书“吴大都督陆”五个大字,心中不禁一凛,“竟是陆逊亲自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戳你十个窟窿 “快!准备迎敌!陆逊的大军来了。” 秦越连忙叮嘱旁边的胡渣小将,又回头跟凌毅说道:“凌兄,你赶快回到圆形阵中,保护陛下。” “好!”凌毅此时护在刘备身边,亢奋异常,应了一声,回马而去。凌毅快马奔走,一路大砍刀左右砍劈,很快回到圆形阵中,却绕了一圈,不得进内。 凌毅在外围喊道:“陛下,陆逊大军杀到,请让某入内护驾。” 里面的白面将军一脸倨傲,正是左护军校尉,关羽之子关兴,“你何许人也!来历不明,怎么可能让你入阵!” 旁边的刘备马上止住关兴说:“这位义士适才舍命来救,必不害我。” 凌毅却没想太多,见关兴招了招手,也不等圆阵散开,直接控马后退几步,再一跃入阵中。恰好落在关兴旁边。 在场的大小校尉和关兴乃至刘备都给凌毅高超的马术震慑住了。不说要跃马跨过地下的盾牌兵,光是落到阵中狭小的空地已经异常困难。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凌毅于马上又占弓搭箭,射倒阵外一名举长枪的吴兵 另一边秦越在骑兵阵中,身边的胡渣小将见前面的吴兵已经不多,虽然和蜀国阵营还有段距离,但身后的步兵营亦能应付了。便又前队改后队,继续以锥形阵杀回步兵营后面,摆好架势准备拖住陆逊大军。 而附近的吴兵见大军已到,统帅丁奉心想马鞍山的兵卒已经作战多时,对方骑兵刚至,又救走刘备,士气正旺,不宜正面交锋,倒不如停止进攻,一边结队,准备和陆逊大军一道做最后一战,一次消灭他们,又一边腾出空地,方便陆逊大军的骑兵冲杀。 丁奉集结完毕,秦越才发现光吴军现有的兵力已经比蜀国骑兵多一倍有余,心中不禁不安。而周围的环境竟异常安静,只有战马间歇的鼻响打破两军的沉默。 秦越见势,问胡渣小将:“你想怎样?” 那小将怒目盯着着前方,感觉要比秦越的话还少:“拖住。” 秦越指了指后山,“那里,陆逊少则两万人,眼前又两千。你,人困马乏,只剩千余人。硬碰硬,死路一条。” “操一他奶奶奶的,老子还怕死不成?” 秦越看着身边胡渣小将那双圆环豹子眼,不用想都知道这位便是张飞长子张苞,正担当刘备右护军校尉。 “果然虎父无犬子,你比你爹还一根筋。”说罢也不管张苞怎样,径直往回走。 张苞大怒,“信不信我扬手就戳你十个窟窿?” 秦越回头,冷峻的目光扫了张苞一眼。纵是彪悍如张苞,也感受到一股寒意,“哼!回头再戳你!” 这话听得秦越身后阵阵发凉。张苞又下令道,“传令全军,以二百弟兄干扰丁奉步兵前进,其余将士随我回援陛下!”,随即策马追上秦越。 对面丁奉见蜀军想退,连忙下令进攻,试图拖住他们。但限于二百精骑的干扰,先锋部队实在冲不过去。丁奉只好下令全军出击,尽最大努力拖住这千余精骑,如此擒住刘备才有可能。只是用步兵冲骑兵,丁奉还是折损不少步兵才冲过这道防御线,眼看骑兵部队走远,幸好陆逊的先锋骑兵也已经赶到,直接上前追击刘备。 这边张苞的骑兵才刚到,陆逊的突击营已经杀来。张苞立马集结队伍,准备和这小股骑兵正面冲击。眼看东吴骑兵已经冲杀过来,张苞一声令下,蜀汉骑兵也不要命地往前加速c冲刺。两军军马正面对撞,一时间整个战场飞沙走石,人仰马嘶。 如海水淹没顽石,秦越一下就没入大军之中。 司马徽当年从狼窝里将秦越救出,这孩子也不知是骨骼惊奇还是喝狼奶大,气力异于常人,体格也壮如牛犊,想着也是一块练武的材料,便自恃着是张辽的“救命恩人”将才七岁的秦越塞给了张辽学武。自此十年间秦越往来南阳与合肥,不但武艺高强,弓马亦娴熟。 张辽虽有一子张虎,但资质平平,所以在兵法和武艺上其实更偏爱秦越。好在那张虎也是敦厚之人,倒是和秦越感情深厚,情同手足。 却说秦越突入阵中,手中钢枪更是不停挥舞,却渐渐吃力。吴军不仅人多势众,没想到骑兵战力也这等强悍,陆逊真不愧是陆逊,连河网交错之地也能练出这么骁勇的骑兵。 眼看张苞的部队和陆逊的先锋骑兵混战一处渐落下风,也不知刘备是昏了头还是一路损兵折将实在不忍侄子再有什么差池,竟然下令关兴带着那二千步兵加入战场,企图救出骑兵。 “刘备疯了!”秦越一枪刺下一名吴兵,口中骂道。 不够半个时辰,陆逊的大军终于赶到。又聚合一处的秦越和凌毅这次无论如何努力,始终冲不出重重包围。 毕竟个人的力量太难改变战场局势,而且刘备这个利诱确实太吸引。 正当刘备再次被团团围住,左右冲突不得出的时候,天色已暗。 刘备见蜀军已死伤过半,士气低落,毫无战力,恰好此时吴军又一阵冲杀,杀至刘备跟前。傅彤大急,提起早起卷刃的大刀,以一挡十,死死压住后阵,最后身中数刀,力竭而亡。 刘备眼见又损一将,身边只剩关兴c张苞及凌毅并秦越数十人,不禁悲从中来,昂首高呼,声音悲怆,“此诚天忘我大汉也!“ 突然一声炮响,又一支蜀军前来救驾,上书大旗“赵”。 “赵子龙!” 刘备遥望为首大将,正是虎威将军c奉命督江州军马,以为后应的赵云,兴奋得喊了出来。旁边秦越不禁白了刘备一眼,明明都走了,还要回来救张苞,这不是自找么! 那边陆逊知是赵云前来,又见赵云后军沙尘滚滚,推定赵云人数不少,念着穷寇莫追,只好急忙下令退军。而赵云一马当先,杀入敌阵,纵然已五十五岁,却丝毫不减当年长坂坡之勇。当下撞见陆逊副将朱然,两人交战只一合,被赵云挑于马下,也不管朱然死活,率大军继续掩杀,吴兵纷纷退散。 赵云入得阵中,滚鞍下马,请救驾来迟之罪。一番话语才知原来赵云原本在川中江州督军接应,见东南一带火光冲天,心中惊惧,急忙出兵前来,正到马鞍山才发现刘备被围,又见对方军马强盛,便下令战马皆于马尾系上树枝,拖起尘土,以为疑兵。 赵云见陆逊军稍退,立即护着刘备和残军连夜退入白帝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胸脯有肉 众人夜里退入白帝城,以官衙作为临时行宫。 刘备的戍卫工作一直由刚战死的执金吾校尉傅彤负责,现在只能交给左护军校尉关兴与右护军校尉张苞。二人忙于安排城中值守,赵云亦不敢放松,一边差人往江州调兵,一边调配各处关隘守备,严防陆逊当夜乘胜攻城。而陆续退回来的中军护卫张翼和后领军廖化则陆续收拢残兵。 小小的白帝城突然涌入这么大一群人,显得喧哗动荡,恐怕白帝城自建成以来都没见过这阵仗,城中百姓更是惶惶不安。 相比之下凌毅和秦越被晾在官衙外便显得格外清闲,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尤其是“备胎”凌毅,一腔热血无缝连接冷板凳,也不敢随处走动,只能绕着秦越打转。 “不知道陛下怎样了” “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听说五虎上将黄老将军也战死了,秦兄,我心忧伤啊!” “你说陆逊会不会打进来啊!” “大汉危矣大汉危矣!” 秦越本来正靠着墙休息,实在被凌毅转得烦不胜烦,心想合着命里就是一个接一个地遇到话痨。 “别转了”秦越见凌毅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终于忍不住一把捉住凌毅,“再转我就出城,反正刘备我已经救完了。” “啊!别!秦兄你是有所不知,我心烦扰啊!” “看得出” “你让我再转会儿,太多问题了” “你问,我答。” 凌毅突然想起到达马鞍山之前秦越的分析头头是道,猛然警觉秦越应该也有几分韬略,一拍额头,“哎呀,我真是忙中生乱,怎么不知道问秦兄你。你说陆逊会不会攻进来啊?” “不会,东面三十里有孔明布下八阵图,可当十万雄兵。” “八阵图是什么?一张图怎么抵敌?” “就是乱石堆。” “虽然诸葛丞相深通奇门遁甲,但听着还是不太可信。”凌毅还是有点半信半疑,靠一堆乱石就可以抵挡陆逊? “连你都半信半疑,那就是没问题了。说不定刘备还有后手。” 听到这话凌毅虽然也没听太明白,但总算稍微安心点,又问道:“你说陛下怎样了?” “真话,假话?” “当然是真话。” “大势已去,命不久矣。” 凌毅也不笨,心中多少有几分想法,但听到秦越这么斩钉截铁,还是充满失落,“你还是说假话吧。” 秦越抬抬头,“星空浩明,好看。” “你们什么人!竟敢半夜持兵器在大街逗留!来人!拿下!” 一把尖细脆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虽然严厉,但对于一问一答的这两个人却没有什么震慑力。循声望去却是一位十分年轻的将领,眉目俊俏,即使穿上盔甲,仍然显得身型纤瘦。凑巧的是和秦越一样,都散发着一股冷清的气息。 只是如果秦越是寒冰凝霜的冷,那眼前的小将军倒是月亮清辉的冷。 那小将旁边却是马鞍山下一同和凌毅守卫刘备的什长,自然认得武艺出众的二人,急忙和那小将解释。 不料那小将却把佩剑拔起三寸,盯着凌毅和秦越继续下令:“非常时期,来历不明者,一干拿下。” 那什长迫于军令,只得带人包围了二人。 凌毅不想把场面搞得太紧张,连忙解下身边佩刀,弯腰拱手道,“这位兄台” 小将脸颊闪过一丝恼意,无端大怒,把佩剑完全拔出,“放肆!” 眼看小将气焰如此嚣张,秦越不自觉已经握紧了手中长枪,却被凌毅死死按住,也就“备胎”这种死忠粉再冷的屁股都能拿热脸贴了。 “这位将军”凌毅还是打算息事宁人。 遗憾的是小将再次打断凌毅的解释,转而把剑指向一直握住长枪的秦越,“放下武器!” 秦越不答话,只是眼神凌冽地看着那小将军。这可难为了凌毅,一边是偶像团代表,一边是刚刚出生入死一见如故的好兄弟。 最终还是小将军率先发难,一个突步刺向秦越颈脖。 秦越甚至不后退,只见右手一抬,直接将小将军手中长剑击飞。 小将军勃然大怒,却听到秦越语气平静地跟凌毅说了一句话—— “胸脯有肉,叫姑娘。” 一张俏丽的脸蛋涨得通红,姑娘怒不可歇,身边士兵想笑不敢笑,也是憋得脸红。 眼前这位小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关羽的女儿关乐。因为排行第三,大家都叫她关三小姐。当然,当她穿起戎装的时候,大家只能叫她关三将军。 今年才十五岁的关乐本来也叫嚷着要和哥哥关兴一起上阵杀敌,奈何年龄小武艺也不高,被勒令留在白帝作为后应。恰逢刘备大败而归,傅彤身死,身边短兵缺将,关兴正好让妹妹充当行宫外围巡逻长。 关乐的脾气和她爹一样,骄伐自矜,尤其今晚是第一次领兵执行任务,自然格外较真,不料却碰上了凌毅秦越二人。 偏偏秦越不仅一招击败关乐又羞辱了一番,当下关乐感到奇耻大辱,勒令士兵当场斩杀二人。 话少的人一向都奉行一个原则:能动手就别逼逼。 只见秦越向着关乐一步跨出,关乐甚至还没看清楚什么情况,就已经被秦越反手擒住,像小鸡一样押在身前。凌毅都看傻眼了,被秦越踢了踢小腿,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向着那什长拱手道,“什长大人,你是认识我们的。因为刚进城大家都忙着,就把我俩闲下来了。我这兄弟也是迫不得已,因为被这姑娘啊不,将军逼得太紧,只能出此下策。还请你跑一趟禀告陛下,我们绝不伤害大汉一兵一卒。” 什长也是明白事理,连忙点头就跑向行宫。 被反手扣着的关乐也不再挣扎,只是眼眶一红,无声地流泪。 秦越感受到关乐身体不寻常的颤动,松开关乐。关乐毫不犹豫反身甩了秦越一耳光,然后蹲在地上抽泣。 士卒们再次看呆了 秦越也是呆了,从小就没跟姑娘说过几句话的愣头青没想到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竟然也能说哭就哭,吓得手足无措,不然也不会白白挨一耳光。 旁边凌毅再次慌张起来,一个劲地跟关乐赔罪解释。现场本来张弓拔弩的场景一下子变得滑稽。 幸亏白帝城官衙不大,一炷香的时间什长带着另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文士出来。 那文士先是一丝不苟地弯腰作揖,顾不上眼前的情景,说道,“陛下有令,让我带两位勇士入行宫休息,关三将军多有得罪,还望包涵。” 凌毅也是不指望秦越主动和文士搭话了,只得拉起他,还了一礼,“在下扶风凌毅,未请教这位大人姓名?” “在下驸马都尉诸葛乔,表字伯松。” “感谢诸葛将军救命之恩。”凌毅一入白帝城就坚决奉行礼多人不怪的做法,甚至对路过的小兵小卒都点头问好。虽然凌毅性情就是这般谦逊有礼,但看在秦越眼里,完全就是点头哈腰了。 诸葛乔虽然迂腐,但也不失风趣,瞄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关乐,说道:“要说救命之恩,那也应该是我代关妹妹跟二位说。对了,我们是平辈,但我应该比二位虚长几岁,你们叫伯松就好。” 所谓人以群分,凌毅一眼就喜欢上比自己还迂腐讲礼的诸葛乔,“不不不,明明是将军” “伯松伯松。” “将军。” “够了!”秦越竟然和刚站起来的关乐同时阻止了他们。 二人四目交投,关乐冷哼一声,自行离去。 “将军”凌毅又开口,却被秦越一掌拍在后背。 诸葛乔见状哈哈大笑,明显秦越的直爽更符合诸葛乔喜好。 “好吧,伯松,你刚从行宫出来,不知陛下如何了?” “哎,陛下回到行宫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虽无性命之忧,但整夜里迷迷糊糊,暂不能理事。” “那陆逊会不会攻进来?秦兄说白帝城外有八阵图,而且陛下应该有后手,但始终心中忧虑。” 说到这诸葛乔倒是认认真真打量了秦越一番,正要说话,却见白帝城东边的城门大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城门毫无征兆吱吱呀呀地打开,城内数人不禁都紧张起来,死死盯着城门口,连诸葛乔都不禁伸手握住佩刀。 却见一支一百人左右的长矛兵步行列队而入,他们身穿蜀汉墨绿色的军服,除了手中加长定做的长矛外,最引人瞩目的则是头盔上清一色插有一束醒目的白色羽毛。 队伍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但这一百多人散发的杀伐之气却有千军万马般雄壮。 为首一将四十余岁,身长八尺有余,雄壮异常,如此英武不凡的武将却只穿着普普通通的鱼鳞铠甲,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但生于狼窝的秦越至今还有不少野狼的特性,敏锐地察觉出危险。眼前这位武将却不是秦越能挑战得了的。 “白毦兵!”诸葛乔率先叫了起来,连忙跑过去唠叨了两句。 资深“备胎”凌毅自然早听过白毦兵的威名,兴奋得顾不得礼节,拉着秦越也跟了上去。 诸葛乔见二人一同前来也不介意,给二人做介绍,“这位是陈到将军,为陛下护军校尉。” 护军校尉?秦越心中疑惑,眼前这人武力直逼赵云,怎么只是区区护军校尉,岂不是大材小用?正沉思间,又是凌毅的声音。 “草民凌毅见过陈将军。” “秦越见过陈将军。”秦越却也认认真真弯腰作揖。 本来稀松平常的礼节在凌毅看来却暗暗吃惊,秦越这家伙见到刘备都没现在神情肃穆。 “陈将军怎么从东面进来了?似乎还打了一仗?” 诸葛乔是诸葛亮从兄长诸葛瑾过继过来的儿子,身份特殊,整个汉军中不说认不认同他的能力,但起码不会把他当外人。 陈到也是温厚沉稳的人,本来是要向刘备回报军情,但也不耽误说句话的功夫,“陈某奉陛下之令,从猇亭撤退回来就直奔猿臂角布防。因此马鞍山一役没能守护在陛下身边,也不知陛下现在如何?” 凌毅心中一惊,难道这就是秦越刚才说的,陛下的后手? “昏沉不醒,将军倒也不急着去汇报。可以的话还请再说说猿臂角战况。”诸葛乔回答道。 “七百白毦兵拒守猿臂角,抵挡全综七万吴军。虽然折损了五百多弟兄,但幸不辱命,还斩首了朱治长子朱才。” 七百人抵挡七万人!还能剩下一百多人退回来!这么惊世骇俗的战绩,在陈到口中也仅是惨胜。白毦兵该是多么强悍的精兵,偏偏陈到又如此军职低微。 诸葛乔还想再问,陈到却摆摆手,“我还是先去看看陛下醒来了没,万一醒了也可早日汇报。” 说罢跟上行进的白毦兵,消失在夜幕中。 “陈到将军凭着这次战功,应该很快就不是校尉了吧?”凌毅看着陈到离去的背影,显得依依不舍。 “那可不一定,陈将军立下的战功甚至不比关云长将军少,但因为护军校尉一职身份敏感,一直让陈将军名不见经传。” “可惜啊。”凌毅感叹道。 “刘备对陈将军的宠信,恐怕还高于赵子龙将军。”秦越感叹道。 这边陈到让刚经历了一天血战的白毦兵回营休息,孤身一人直入刘备寝宫。众人均说刘备正在昏迷中,但跟守门的宦官报名身份之后,陈到却直接进入了刘备寝室。 第二天醒来,除了陈到和白毦兵像消失了一般再也不曾见到之外,其他人倒是各安其职,各有各忙。 吸取了前一晚的教训,天字第一号“备胎”凌毅天一亮就缠着诸葛乔到处晃悠。毕竟诸葛乔的官职是驸马都尉,叫着好听,其实就是个虚衔,连巡防这种职责都给了关乐这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而不是二十岁的诸葛乔,可见诸葛乔也确实是轮不上号的闲人。但胜在身份可靠,诸葛乔在白帝城内倒也畅通无阻,便带着凌毅一边走一边讲解蜀中的风流人物c风土人情。 本来凌毅还拉着秦越一同“游览”,但秦越明显兴致不高,不料那关乐只要一有空就拎着长剑来挑战秦越找回场子,秦越懒得应付,只好跟在“迂腐二人组”后面,倒也知道不少消息。 两日过去,战场的回报也不断传来,除了陈到那惊天动地的一战是好消息外,基本都是各种阵亡伤亡报告。 诸位随军文武将领中,前部先锋黄忠阵亡,参谋黄权投降,参谋程畿c秘书郎白眉马良也死于乱军之中,副将冯习c张南c中军护卫傅彤c后领军赵融以及川将数百员并五溪番将沙摩柯皆战死阵前,只有陈震c张翼c廖化三人逃回。此次出征七十五万大军损失殆尽,可谓一次输光了刘备所有家底。 第三天的时候传出惊人的消息,不知是出于羞愧还是屯防东吴,刘备宣布就此驻扎在白帝城,并改名为永安,取永固安宁之意。随着这个消息传出,整个蜀国都陷入深深的恐慌中,不仅仅是战败的阴霾,还有政权更替时各种不确定因素带来的不安。然而正当众人以为将要风云变幻,天翻地覆的时候,随后将近十天的时间里,永安城却沉寂得就像死城一样,再没有传出丁点消息,连监国太子刘禅接连派出两批人马前往永安城也没有返回报信的。 与此同时,诡异之处还在于除了从白毦兵进城后第二天就不见踪影外,诸葛亮也没有按常理一般出面安抚百姓,稳定民心,而是像石子投入大海之中,隐没不见。 永安城和丞相府的集体沉默无疑加重了整个蜀国的不安,今年才十五岁的刘禅每天如坐针毡。刘禅作为监国太子,刘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然是轮到自己上位。但永安城里传不出一点消息,连刘备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的为难在于既不可能不闻不问,又不能表现得过分热切,这样不免落下话柄。再者刘禅就算再笨,太子党也不笨。即使刘禅的两个弟弟,一个刘永十二岁,一个刘理九岁,对十五岁的刘禅也构不成什么皇位的威胁,但刘禅一天不接过权柄,一天都有变数。 而对于秦越来说,最欲哭无泪的却是永安城从他进城的第二天开始严格控制人员,只准进不准出。本来救刘备是司马徽的意思,现在人已经救了,虽然司马徽也建议秦越留在蜀国,但这个只是建议。对于秦越来说,只要不是司马徽的强硬要求,他都可以按自己的想法行事。目前为止对天下大势并不热衷的秦越在逗留了五天无聊得把小小的永安城逛了几遍之后,终于打算离开却被告之现在的永安城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刘备退入永安城的第十天深夜,一辆从锦城直奔永安城的马车沿途竟然畅通无阻地缓缓驶进城内。 一位年轻文士恭恭敬敬地守候在东门内,似乎早就知道这辆马车会在这个时候到达。当马车穿过城门的时候,这文士拱手弯腰说道,“拜见父亲大人。” 马车内伸出一只握着羽扇的手,挥了挥手中的羽扇,文士会意一同登上马车。 那文士正是整天游手好闲的驸马都尉诸葛乔,马车内自然便是蜀汉丞相诸葛亮。让诸葛乔都感到吃惊的是,马车上竟然还有一个人,护军校尉陈到。 三人同乘一车直接驶向刘备寝宫,哒哒的马蹄声敲击在永安城大街的青石板上,在寂静无人的夜里清脆地回荡,让本就风云变幻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陈到先下车跟守门的宦官禀报,宦官谄媚地说道,“将军莫不是忘了,陛下早就下令将军可直接进出寝宫,无需禀报。” 如此时期依然享有此等殊荣,恐怕是丞相诸葛亮也不能及的,只是陈到似乎早就习惯了,仍是问了一句,“夜已深,就不知陛下是否已经休息了。” “没有呢,陛下知道将军今晚回到达,一直在等着将军。” 正说话间,寝室内传来一把疲惫的声音,“可是叔至(陈到表字)回来了?” 宦官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陈到却不急着走,而是先扶下诸葛亮,等诸葛亮走在自己前面之后,才跟着进去。 寝室内点着一盏不大的油灯,昏黄的灯光照着一脸憔悴的刘备有气无力地倚靠在床榻上,眼眶深陷,面无血色,满头白发,完全不能和往日意气风发的蜀汉皇帝相比。 诸葛亮见状,连忙跪拜在地上,以额着地,“臣愧对陛下。” 诸葛乔一直跟在陈到后面,看到父亲跪了下来,他也只能跟着跪在后面。而陈到却是坦然站在一旁。 刘备虚托了一下手,让诸葛亮起身,“要说起来,也是朕愧对丞相,若早听丞相之言,隆中对”,刘备突然一顿,语态一转,“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说说眼前的事情吧。” 诸葛亮见刘备反而安慰自己,心中安定不少,起码知道刘备已经从战败的悲痛中恢复过来。刘备这一生可谓颠沛流离,败多胜少,几十年的跑路生涯这时候倒是发挥了重要作用,让刘备能迅速平复过来。 “七日前叔至将陛下的意思转呈微臣,微臣便着手安排了。目前看来还需再等一等,要钓大鱼始终需要些耐性。目前跳出水面的,只有汉嘉太守黄元以及南中一直便蠢蠢欲动的蛮族。” 刘备点点头。 陈到接着说道,“白毦兵亦已经全部安排到永安城西边三十里外巡查,可保万无一失。东边的防卫已经全部撤除。目前还没有状况出现。” 站在最后的诸葛乔听得心惊胆跳,明明这时候的敌人是东边的东吴,但永安城竟然只是防范西边,而父亲刚才说的黄元和蛮族,难道蜀中会有人起兵造反?! 诸葛乔明面上是虚衔的驸马都尉,却也是刘备亲信的几个人之一,也是少数几个知道其实刘备一直没有昏迷,只是把自己藏匿了起来,让陈到c诸葛乔也方便在暗地里活动。但刚才父亲和陈到说的事情也仍然是诸葛乔一概不知的。 “这事快则三个月,长则半年。不急。”刘备缓了口气,转而问诸葛乔,“乔,你对凌毅和秦越的调查怎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赌贞操,如何? 没错,诸葛乔这几天和凌毅c秦越的熟络只是为了调查这二人。 这世上哪有这么一个游手好闲的驸马都尉,诸葛乔的任务就是卧底凌毅秦越。这么说来,和诸葛乔推心置腹的凌毅再一次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刘备的询问让诸葛乔迅速从诧异中回过神来,此时诸葛亮和陈到也都关切地看着自己。 刘备给他的任务是这段时间调查突然出现的凌毅和秦越二人。刘备也先后和陈到c诸葛亮提及这二人,称他们“胜云长翼德当年远矣”,因此诸葛亮和陈到也都很期待诸葛乔的调查结果。这二人若能为蜀汉所用,则如虎添翼,若二人身份有可疑,是魏国或者吴国派来的细作,自然要及早清理。甚至若二人不打算投靠蜀汉转投魏吴,还有必要尽早斩除二人,以免成为日后大患。 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刘备当年就做过,为曹操除了吕布,添了张辽。 “是,陛下。下官先说凌毅吧。凌毅自称扶风人士,今年十八岁,出身当地一个富商人家,其父因看重凌毅的练武骨骼,自幼便不惜重金请名师指导武艺。数日来的相处并没有什么破绽。凌毅言语间对陛下推崇有加,我想是细作的可能性比较低,并且会很高兴为陛下所用。下官观察此人,谦逊沉稳,是个直爽之人。又武艺非凡,尤其箭术堪称神技,估计安国(关兴表字)c伯茂(张苞)亦非其对手。相比之下,秦越倒是常常直呼陛下名讳,此人更疑点重重。极少说话,寥寥几句也大多和凌毅交谈,因此很多消息下官都是从凌毅口中得知。据说秦越自小被一老人从狼窝里收养回来,老人住在南阳,因此秦越也自称南阳人。这也让秦越的身世无从查证。更可疑的是,该老人精通兵法韬略,奇门遁甲,甚至紫微斗数都有所涉猎,并一一传授给秦越。世间是否有如此神乎的隐世高人?此为疑点一。但不得不说,秦越之前和凌毅分析过八阵图和屯驻猿臂角的白毦兵为陛下的后手倒也头头是道,此人应该多少有点才学。” “疑点二,根据下官观察,秦越的武艺甚至不必凌毅差,只是他身上一直有伤,下官也没见过他全力施展,因此不好下定论。凑巧的是,刚进入永安城的那晚,关乐和秦越有过正面冲突,关三小姐完全不是对手。凌毅称秦越武艺师从张辽。张辽早有一子,为何还有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又武艺出众的弟子?并且还允许他投奔蜀国?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因此,总的来说,下官认为凌毅更可靠些,而秦越则有待商榷。下官十日前已经派出两批斥候赶赴扶风和南阳,估计最快也还得二十天才能回来。在此之前,只有这些结论。” 见诸葛乔已经说完,刘备便问诸葛亮,“丞相觉得如何?” “微臣还需亲自见一见二人才好下判断。根据乔儿所言,其中疑点一倒是让微臣想起一个人。” “谁?” “微臣的师傅,水镜先生司马徽。但在微臣见他们之前,不妨让关兴c张苞两位将军和那二人比试一番。” 听到“司马徽”这三个字,刘备只是觉得耳熟,但本来精神就不好,他也一时没想起为什么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只觉得可能之前诸葛亮也跟自己提过师傅的名字,便不再深究。 “叔至(陈到表字)认为如何?” “臣与此二子只有从猿臂角回来当晚的一面之缘,无从说起。但就秦越直呼陛下名讳一事,臣以为即使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如果秦越心怀叵测,断不会如此鲁莽行事,置自己于不利之地。只能说他对陛下没有太多敬畏之心。因此臣以为秦越没有相害之心,但也没有相助之意。” 刘备沉吟片刻,“嗯,叔至所言有理。比试可行,驸马先去安排下。另外比试之后,不管二人身份如何,朕还是得亲自接见下,以示谢意。” 由于马鞍山之战前秦越便被流寇埋伏,伤了左腿,诸葛乔“安排”的比试也顺应退后了十天,直到秦越的腿伤痊愈。 这天一早,秦越还没醒来,一把清细的女声便从窗外传来,“秦越匹夫,敢与我一战否?” 来人正是关三小姐关乐,这二十来天关乐几乎天天来挑战秦越,刚开始秦越还认认真真和她过招,只是实力差距太大,秦越心情好的时候便和她玩几十招,心情不好的话关三小姐便只有被秒杀的份。后来秦越烦不胜烦,也只好跟着诸葛乔和凌毅游荡,实则只是为了避开关乐的纠缠。 但关乐自己知道,这二十天来,进步却是不小。因此也顾不上秦越的感受,挑战得越来越勤快。 本来早想离去的秦越心情已经愈发郁闷,连续这么多天一大早就被人骂醒,心中愤愤不平,寻思着必须找个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不然再这样下去不是闷死便是烦死。 “天天吵,要不要脸?”秦越打着哈欠出来,甚至还没有洗漱。 看着秦越睡眼惺忪的样子,关乐哼了一声,“本小姐容你梳洗干净再出来受死。” 秦越摆摆手,“昔日关公温酒斩华雄,今有匹夫睡容退流氓。” “秦兄弟好文采!”凌毅兴致勃勃地出来倚在门前,天天乐此不彼闻声起来看热闹,心想诸葛乔要是在这里,二人还能下个注看今天关乐能不能撑过五回合。 “匹夫欺人太甚!”说罢拔剑就往秦越刺去。 这次秦越倒是不急于秒杀关乐,而是一挥枪拨开关乐长剑,问道,“比试也可以,但要下注。” “好啊,还以为我赢不了你是不是!说,赌什么,金银财宝还是神兵利器!本小姐多的是。” “赌贞操。” 一大早听到这人脸不红心不慌地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吓得关乐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什么?” “贞操。”秦越这招不可谓不毒。虽然三国时期并未形成后世的贞洁观念,改嫁也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关乐和她父亲关羽一样,都是极重名声之人,尤其对女子而言,这赌注有点大得没谱了。 看着关乐俏丽的脸蛋泛起一丝红晕,看热闹的凌毅已经捂着嘴笑了起来,“这家伙就是太毒了些”。 就在关乐骑虎难下的时候,又一把年轻却冰冷的声音传来,“秦兄想做我妹夫,还得问问我手中大刀。” 这个回答颇为巧妙,但语气却难掩杀意。 来人正是关兴,身旁还跟着诸葛乔。 凌毅心想真是凑巧,刚念着诸葛乔,这驸马爷就来了,但脚步迈出去两步便停住了。 气氛有点不对。 秦越明显也感受到了关兴来者不善,持枪回复正位,看着关兴却不说话。要论冰冷,秦越还真没怕过谁。 大概只有诸葛乔知道关兴为什么对秦越充满敌意。眼看有意怂动的切磋气氛确实有点干,他连忙说道,“秦兄现在的对手可是安国,还着这身睡袍怕是不适合吧?” 秦越楞了一下,也没说话,转身回到屋内。等待的时候张苞也来到了院子前,也拿着他的兵器,丈八蛇矛,饶有兴致地和凌毅讨论着什么。 再出来时秦越身穿一身黑色劲装,右手提枪,长发简单用黑色布条扎起,显得冷峻孤远。 他在关兴前七步处站定,说了个请字。关兴杵着长刀,眯着眼,这一下倒有几分关公的神韵。突然间,关兴身形快如奔雷,长刀横持身后,疾步而来。三步开外,右手发力长刀横劈秦越腰间,秦越后撤步使出一招龙点头,枪头和刀刃咣当一声对撞,尔后秦越转动全身,也在腰间转起长枪,身形快得像陀螺,却不断有枪头如灵蛇探出。 在灵活性上笨重的长刀自然不是长枪对手,关兴此时也只能被动防守,舞动长刀连连后退,不断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 光是这一招曼陀罗就让关乐看得口瞪目呆,自己也是练武的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差距,才真正明白这些天来自己对秦越的行为与其说是挑战,还不如说是骚扰。心中才有点愧疚,但一想到他要和自己赌贞操这般轻薄自己,又一股怒火转上心头,但此时不自觉间眼神都跟着秦越身形转动,竟然没看一眼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兄长关兴。 期间二人又变换了招数往来三十多个回合,但只要寻到空位,秦越总爱用一招曼陀罗将关兴往边上逼。关兴自知秦越武艺深厚,自然不会只有这招转圈圈,便以为秦越没有倾力而战,顿觉这人好生狂妄,竟然如此看不起自己,心中怒意愈盛。 只见关兴猛喝一声,一双小腿用力往后跳出两步,打算脱离秦越的攻击范围。不料秦越的腿脚功夫练得如此扎实,急速旋转中还能在关兴跳起的瞬间自己也停止了转动,并跟着前向跨出一大步。人在半空的关兴自然没有双脚踏实在地的秦越动作快,关兴手中一惊,苦叫不好。 秦越左手握住枪尾右手持枪将枪头破风前刺。一边观战的凌毅和张苞都大吃一惊,关兴人在半空已经没有防御的力量,这么迅猛的刺杀是要置关兴于死地? 定睛再看时,迅猛向前的长枪只推进了三寸,秦越整个人便静止不动。落地后的关兴吓得踉踉跄跄一连退了数步,最后还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个静止的意思就是说,如果秦越愿意,刚才就可以像串串儿一样,把半空中的关兴刺穿。 凌毅连忙上前扶起关兴,关兴虽然嘴上说着无妨,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狠劲,除了自己父亲,什么时候被人教训得这么惨? “承让。”秦越收枪,拱手。 “领教了。”关兴强压心中怒火,也回礼。 “怎么,伯茂看着就不手痒?”眼前的对决已经结束,但诸葛乔的视线却还是没有收回来,而是笑吟吟地问张苞。 “没意思,打不过。”张苞叹一口气,没趣地答道。 “哦?还没交手,伯茂就这么认输了?”诸葛乔追问,心想陛下授意安排的比试还没完成呐。。 “伯松不练武是不知道,俺还是看得明白的。刚刚秦越从猛然发动到猝然收手,当中的距离只有短短三寸,在这三寸间力道霸道得很,就说明那家伙耍枪的速度,估计和赵叔叔是一个层次。我还是不自讨没趣了。果然练武最难的,还是在这方寸之间啊。” 虽然惊讶于张苞的点评,但诸葛乔还不死心,“秦越打不过,那边不是还有个凌毅嘛。” 正在和关兴套近乎的凌毅忽然感到有股寒意从不远处投来,转过头去,正看见诸葛乔和张苞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 张苞往这边走,手里倒提蛇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箭法太贱 “那个冷冰冰的家伙我是打不过了,不过还是想跟凌兄弟比划一下!”张苞走到凌毅身前,哈哈说道。 凌毅心中那个兴奋啊——这是谁?刘备的侄子!当下答应一声就连忙跑回屋子里拿出他的金背大刀。 秦越暗暗摇头,要说近身对战,他和凌毅可能不相伯仲,但要说到战场上的实战,十个秦越也不够凌毅玩。因为凌毅的箭法实在太贱了,完全不给近身的机会。 凌毅持刀拱手,“请指教。” 张苞大吼一声,“打就打,别这么多话”,长矛已经挺进到凌毅身前——这性情,秦越倒是喜欢。 蛇矛的攻击点在前端约两尺长的矛头,蜿蜒如蛇身,偏平延伸而两边开刃,增加了对敌的创伤面也就增加了自己的攻击点。当下张苞先是把矛当枪使,直刺而来。凌毅右手刀竖劈,荡开蛇矛,同时突进一步。毕竟大刀比蛇矛短得多,要造成实际伤害,必须近身作战。 张苞无疑也清楚这点,同时也后撤一步,自持臂力,平持蛇矛,贴近凌毅往后划,这时的蛇矛就像手柄加长的剑,凌毅挥刀将蛇矛往下劈,张苞顺势将蛇矛拖在地上,保持在凌毅脚前十寸距离,与此同时凌毅急速前进而张苞却不断后退。 张苞便改划为刺c挑,凌毅手中大刀不断劈开蛇矛。二人就此交手数十回合,张苞取得攻势,渐渐占上风。但反观凌毅其实丝毫不吃力。 又过得二十回合,凌毅又一次把矛头往地下劈去,就在矛头点地的瞬间,一脚踩在长矛上,前向跨出。长矛被凌毅踩着,张苞再也没办法抬起,只得左右拉扯长矛。身形灵活得像飞鸟一样的凌毅从长矛下跳下,左手握住长矛,张苞一直以为自己力气大,此时也有点发懵——他根本无法把长矛拽回来! 与此同时,凌毅不断挥刀前砍,张苞只得握着长矛末端舞动剩余的矛杆挡格。但很快,张苞就欲哭无泪了,凌毅近身太快,才两三下就来到身前。 用张苞后来的话说,这鸟人,已经可以挥刀砍杀自己了,却还一股脑砍矛杆,最后自己连个握手的地方都没有。 最后张苞气急败坏,只得把长矛一扔在地上,“不打了不打了,俺认输!” 诸葛乔在旁边倒是看得哈哈大笑。关兴和关乐两兄妹却是傻了眼,也就张苞那草包子性格不在意,武将被逼得丢掉兵器简直可以说是耻辱,真是闻所未闻。 关张二人和凌毅秦越的差距由此可见。 此时秦越也自顾自说了句,“刀法也很贱。” 正在此时,院子门口又走进一个人,一众年轻小家伙见了都一一弯腰作揖:“见过丞相。” 听到“丞相”二字,“备胎”凌毅虽然已经逐渐适应了每天都见到偶像团的刺激,但诸葛丞相近乎神的大名还是让凌毅有点把持不住,腰弯得鼻子都快能碰到膝盖了,恨不得直接跪下来,而此时站在最远处的秦越也是多留了个心眼,此人就是老头最中意的徒弟啊。 司马徽当初在收养秦越的时候并没有告诉诸葛亮,本来只是当作一个孤儿去抚养,也算是老来有个伴。但随着秦越的成长,司马徽越来越明显地发现秦越的才智和体格都远超自己预期,便慢慢将平生所学都倾囊相授,又找来张辽教他武艺。再后来司马徽也干脆不打算让诸葛亮知道这个文师司马,武从张辽的家伙的存在。司马徽心里明白,自己徒弟诸葛亮的执念之强世所罕见。一心要匡扶汉室的他要是知道了自己还有个这么霸道的师弟,肯定会拉拢他并限制他为自己所用,不然他甚至会对师弟下手。 甚至司马徽宁愿秦越叫自己老头也不能叫自己师傅。自古以来师傅都以教出优秀的徒弟而自豪并且光耀门楣,那是多让人忌惮的徒弟,才会让师傅都不敢戴上这顶高帽子?又或者说,司马徽最后让秦越去帮诸葛亮,究竟是为虎添翼还是二虎相争,其实现在还不得而知。 这时诸葛亮看着凌毅和秦越,笑问道,“二位可否一谈?” 凌毅自然不等秦越回应,拉着秦越便屁颠屁颠跟着诸葛亮而去。 关乐看着二人,一个冷如冰一个热如火,偏偏又是挚交好友,莫名觉得有趣,不自觉便笑了起来。 而关兴依然板着脸,悄声跟张苞说,老弟,我家新开了一埕燕刀子 刘备的寝宫内,刘备坐在床榻上,下首便是诸葛亮,诸葛乔则站在诸葛亮身旁。 “斥候的消息已经传回来,凌毅的情况属实,应该没有疑点。而秦越,之前父亲和他也交谈过,他也亲口承认正是和父亲的师傅司马徽同住,根据父亲给出的地点,确实有处草庐,荒废了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但因为草庐位于偏远郊外,附近实在没有邻居可以证实秦越所说的话,反而魏国张辽那边却是承认了秦越是他徒弟的事情。所以秦越的身份仍然存疑,甚至说,调查完之后,他的身份更加可疑了。”诸葛乔一口气说完了最后的定论。 “之前微臣也和二人交谈过。凌毅是个耿直纯良的孩子,可为陛下所用。至于秦越,实不相瞒,微臣能肯定他非常熟悉先师,或者说和先师确实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张辽弟子的身份也是属实的,因此秦越的身份应该不是编造的。” “上次比试的事情如何?”刘备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错开了正在讨论的问题忽然问道。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刘备的思维已经愈发凌乱了,连谈事情竟然都零散得想起一茬聊一茬。 “回禀陛下,先是安国挑战秦越,四十回合被秦越所败。下官又让伯茂挑战,伯茂竟然主动承认不是秦越对手,故转而和凌毅比试。最终伯茂在五十个回合之后战败。” “这么说,凌毅和诸葛二人均优于关张二侄四五十个回合?” 刘备这么问,诸葛乔却是犹豫不决,不知道怎么回答。 诸葛亮看懂了自己儿子的为难,“乔儿不妨直说。” “下官后来和秦越聊上了这次比试。秦越说,如果是单纯论武艺高低,凌毅秦越应该不相上下,要是在战场上的生死厮杀,凌毅远胜秦越,因为凌毅的箭技不输汉升老将军(黄忠表字),因此根本无法近身作战。” 听到这里,刘备眼神里终于有了点精光,“朕得凌毅,有如壮年汉升。那这二人和二侄的差距?” “虽说当时是四五十回合才分的胜负,但其实连下官都看得出凌毅秦越都并未出全力。后来我跟伯茂打听,伯茂说,”说到这里,诸葛乔打了个手势,“估计只有二十个回合。” 刘备和诸葛亮都无不惊讶,如此年轻就有此等武力,心中的决定更是坚决。 “好了,你先退下吧。”刘备下令道。 诸葛乔自然知趣,他现在只能参与到调查这个层次的事务,剩下的决策还不是自己能干预的,这是陛下和父亲的事情,便行一礼退了下去。 “军师”刘备刚一开口,便发现自己喊错了称呼,讪讪一笑道,“这么多年习惯了,现在是叫丞相才对。” 诸葛亮也是苦笑,“当下无人,主公又何必太在意。” 刘备见诸葛亮也叫自己主公,而不是陛下,这么一想,倒是自己见外了,猛然间又想起进封汉中王之前,二弟三弟,黄忠,黄权,甚至庞统都还在的时候,大家都叫自己主公的场景,依然那么历历在目。只是转眼间,一念之差别物是人非,不觉又黯然神伤。 “主公”诸葛亮是如此了解刘备,看他眼神的闪烁,便知道是什么事了,只是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来安慰主公,或者他需要的是自己振作起来。 “没事,我们继续吧。” 刘备深呼一口气,摆摆手,“军师以为二人该当如何处理?” 或许是受到了刘备的传染,诸葛亮看着当年越挫越勇的主公和眼前风烛残年仍强打精神的老人,也不觉神伤,只是他万万不能在刘备面前表现出一点点失落。 “臣以为,凌毅没有问题。他既是扶风人士,可任命为骠骑将军马超麾下裨将,一来可以在马将军死前学习他对羌氐的作战经验,积累威望,马将军膝下尚有一女,不妨促成喜事,让凌毅承天威将军的名号,假以时日,以凌毅的资质,或可成为大汉的一方大将。二来,以他对陛下的绝对忠诚,还能为陛下照看马将军。” “照看”这个词诸葛亮用得极为考究。 事实上马超在归降刘备之后一直不受重用,并隐隐有被边缘化的趋势,毕竟他不属于刘备麾下荆州派c东州派甚至最不受重用的益州派任何一方,纵使在羌氐人心中有神威将军的称号,但在刘备这里始终势单力薄。相比王平也是降将,虽然是益州人,但派系之分不仅仅看籍贯,王平在刘备这也没有根基可言,却颇受诸葛亮重用。 这也是马超最难洗脱的原罪——马超当年终究也是一方诸侯,刘备始终害怕他还有称霸的雄心,对他不能百分百信任。诸葛亮自然也明白刘备的心思,所以提出让凌毅监视马超。 刘备细细思索一番,说了一个“妥”字。 “至于秦越,属下也拿捏不准。一来他很熟悉先师司马徽,如果先师确有这么一位经纶绝艳的徒弟,他老人家怎会不让我知道。但要说秦越的身份是伪造的,他对先师的了解甚至比我还清楚。但抛去身份一说,据属下了解,他似乎有心要离去。不管这是真心还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法,都必须提防,万不能让他效忠他国。秦越似乎对叔至颇为敬重,属下建议他可以暂时委派为叔至的裨将。叔至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件事,也自然懂得如何安排秦越。继续观察一段时间,起码等永安城的整个计划都完成之后再做打算。” “军师以为何时委任适合?” “越早越好。以防万一,秦越同化凌毅之前。” 刘备此次陷入更深的沉思中,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跟诸葛亮说,“凌毅的事明天可办,至于秦越,我有一计,军师觉得如何” 诸葛亮听完刘备的想法,当下也是犹豫不决,“臣觉得秦越终非凡品,这般手段只怕弄巧反挫,还请主公三思。” 刘备此时站起身,披上了披风往内室走,“朕意已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潜龙在渊 翌日一早,秦越还没睡醒,就被凌毅一声撕心裂肺的“陛下”惊醒。 秦越的第一反应是刘备就这样挂了?第二反应还没来得及第二反应的时候,凌毅已经几乎是破门而入地出现在了秦越的床榻边。 “秦兄!快起来梳洗!陛下召见我们了!” 秦越看着凌毅兴奋得无以复加的表情,突然很恶趣味地想,如果刘备有龙阳之癖,不知道这个“备胎”会不会冲上去高喊一声,请陛下笑纳我的屁股。 “草民凌毅(秦越)拜见陛下。”刘备的书房内,二人规规矩矩地对皇帝行跪拜礼。 本来表彰义举应当在朝堂上大张旗鼓地褒奖并借生猛的二人营造一种后继有人的欣欣向荣感,但这么做与一开始刘备既定的安排有冲突。公开嘉奖的事情,刘备怕是有心留给新皇帝做了。 “两位少年勇士快起身。说来二位都是朕的救命恩人啊。”刘备虽然依然抱恙,但脸色稍有好转了些。 “为陛下万死不辞!”热血青年凌毅猛然拱手,亢奋说道。 秦越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其实很多时候,尤其是公开场合,并不是秦越不愿多说话,而是凌毅实在头脑简单,热血直率,一上来就“万死不辞”了,他总不能说来世再为陛下马前卒之类的,这马屁未免拍得太过,那还不如不说的好。 但这个细节却被旁边的诸葛亮捕捉到,同时瞄了一眼刘备的反应。刘备固然对凌毅的忠厚很满意,但却似乎没有察觉到秦越的微微一笑。 “这一笑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诸葛亮陷入沉思中。 “好啊,难得二位心向大汉。”刘备满面笑容,秦越一听却在心里问候刘备:大耳贼果然面皮厚,我可什么话都没说,就被顺带地心向大汉了。 “今天下大乱,汉室倾靡,北有曹贼篡汉忤逆,东有孙氏割据一方,正是二位少年英雄建功立业用武之时。如今朕东征受阻,必然引发天下动荡。一怕西北羌氐作乱,二怕东吴西逼永安。朕希望二位不辞劳苦,为朕排解烦忧。” 这时却只有凌毅站了出来拱手道,“凡陛下所令,莫有不从。” 反正刘备面皮厚,也不管秦越表不表态,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凌毅乃是扶风人,对羌氐本就熟悉,朕如今册封你为骠骑将军马超麾下偏将军,赐号文烈将军,即日起前往西平赴任。” 按一般的晋升路径,一个士兵的武职之路,应该是伍长c什长c屯长c军侯c司马c校尉,再到裨将c偏将军,然后才是列将军,一般到了列将军才能坦然地受得起“将军”的头衔。但其实列将军也就是所谓的杂号将军,名字起得比较随意,相互间并没有上下级之分,只是一种象征意义,像龙骧c虎贲c扬威c荡寇都是常见的番号。在列将军之上,才算真正的混武将混出头了,因为再往上就是称为“重号将军”。从朝廷一把手的大将军到骠骑将军c车骑将军c卫将军以及前后左右将军,才是朝廷正式制定的军职。另外常见的四征四镇四安四平虽然并不严格配置,但一般都由重号将军担任。 尽管偏将军在武将晋升上还没登堂入室,但已经非常高,况且还获得刘备御赐名号“文烈”,可以说已经十分看重。因此凌毅已经高兴得恨不能现在就在西平关上遥看西北的金戈铁马。 “至于秦越” 未等刘备开口,秦越却率先一步踏出,拱手道,“回陛下,承蒙陛下厚爱,草民天性不羁浪荡,恐不能担负陛下所托。草民愿就此出城,不入朝堂,不上战场。” “秦兄”凌毅关切地看着秦越,虽然秦越之前就表示过无意出仕,但凌毅还是希望秦越能留下,毕竟二人早已称兄道弟,凌毅还是希望秦越能和自己一共为刘备奋斗,“你要走了吗?” 显然秦越也是想过刘备的想法,早早言明不入朝堂不上战场,但这时一旁的诸葛亮说道,“小兄弟不妨先听听陛下的意思?” 诸葛亮一开口,就给刘备架好了梯子,刘备自然会意。“这样吧,如今汉吴局势依然不明朗,永安城前线之地少兵缺将,还望秦越小兄弟再施援手,暂且担当永安宫的屯骑校尉一职,听从陈到将军调令。待三个月后,是去是留任凭小兄弟选择。如果觉得屯骑校尉屈才了,那看中哪个职位,也但说无妨,只要能助永安城度过这一劫,便是我大汉的功臣。” 刘备这话说得实在让人无法推辞,明面上封你一个屯骑校尉,你若不喜欢可以再随便挑个别的职位。这就等于把留与不留的问题变相成要哪个官职的问题,并且安排在陈到麾下倒是投其所好,可见对这个安排,刘备也是花了心思。 当然这点小伎俩秦越都知道,而秦越也更明白现在说话的是一国之君,再推辞便是不识趣了。因此只能无奈接受,“如此,微臣谢恩。” 刘备见秦越答应了,心里高兴,便继续说道,“另外,和凌将军一样,朕还是得封你个番号,就叫‘武厉’如何?” 武厉?秦越不禁抬头看了看病容中的刘备,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虽然刘备一个“凌将军”让凌毅心花怒放神魂颠倒,但“武厉”并不是什么好名字。明面上文烈武厉对仗工整,显得二人关系亲密,但甚至刚才一个“凌将军”都是刘备的掩眼法。“厉”在谥号上属于贬多于扬的字,一般用于评定此人生前穷兵黩武,功过相毁甚至功不抵过。既然刘备又要留下自己,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究竟所谓何事? 毕竟从进入永安宫第二天开始,秦越就有种不祥的预兆,并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但他一个无欲无求只想尽早离开的人,始终想不明白究竟危险会来自哪里。然而越想不明白,秦越又越渴望答案尽早揭晓,真是又虐又爱。 这就有点意思了。 这场让凌毅兴奋得睡不着秦越疑惑得睡不着的觐见之后,凌毅又等了小半天的赴职公文,第二天一早才准备出发武威。 打架打出感情的张苞和关乐,还礼还出感情的诸葛乔也都来送凌毅出城,自然,秦越也在。 众人一一道别之后,秦越故意把凌毅拉到一边,嘱咐道,“可知去西平做什么?” “那还用说,戍守边疆啊!” 有时秦越也挺佩服这个全天候自带火炉的热血青年,但二人既然兄弟相称,有些话还是得交代好,“马将军是被猜疑的人,你在那里得做三件事。” “啊?” 秦越白了他一眼,因为他知道凌毅这个“啊”既包含了“马超将军竟然是被猜疑的人”的诧异,也包含了“要做哪三件事”的疑问。 “为陛下监视马将军,为马家迎娶马小姐,为自己征服马家军。” 一直挂起的城门渐渐放下,秦越目送连背影都带着疑惑的凌毅逐渐远去,另一张写满疑惑的脸孔却又从城门外出现。 “我操,终于有人出城了。” 秦越眯着眼看这个年纪轻轻眉清目秀言语污秽的文士,不说话。 那文士和秦越对视了一会,打了个冷颤,表示甘拜下风,率先开口,“太子舍人霍戈,这位门神大哥是?” 秦越心思一转,便知道这位刘禅的私人助理前来永安是干什么的了。破天荒微微一笑,刚走了个热血青年,又来个有趣的家伙,“武厉将军领屯骑校尉,秦越。” 霍戈却没来由地问道,“武厉将军?有趣的名号。对了,用过朝食没?” 秦越摇摇头。 “正好,凑上我一起吃吧,饿死我了。” 送行的众人自然认识这位在宫中号称“两面虎”的霍戈。两面虎的意思,就是既然是太子舍人,那么在太子在陛下面前,此人从来正气凛然得不苟言笑,但私底下却言语粗俗,行事怪诞不经。秉性纯直的张苞和关乐自然不乐意与他为伍,诸葛乔只是笑而不语,目送完凌毅离开就各自回去。此时因为送得最远而偶遇霍戈的秦越并不知情 “护军将军有令,若非召见,任何人不得进城。”真正的门神,守门的两个士兵面无表情地交叉双戟,拦住送凌毅返城的秦越和苦等了将近十天不得进城的霍戈。 霍戈守了快十天才守到秦越这张通行证,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装腔作势就炸了,“我操,瞎了你们的狗眼不是,你们不放我进去就算了,这武厉将军秦大人不刚出去,一转身就不让进了吗?” “秦将军自然可以进去,但你不能。” “我奉监国太子之命有机密之事必须觐见陛下,可耽误不得。” “霍大人如果有文书,可以留下文书。如果只有口述亦可写下加封章,我们转呈就是了。” 其实霍戈哪有什么机密的事情,不过就是刘禅见永安宫一直没有消息,不知父亲刘备是死是活,偏偏他的两个弟弟刘永刘理却奉命去了永安,自己太子之位会不会有差池,心中忐忑不已,让霍戈来一探究竟而已。早在好几天前霍戈被拦在门外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回去复命了。但霍戈之所以是将来权倾朝野的重臣,当然不会如此点到即止。 “这位兵大哥,你就行行好,帮我通传一下陈将军,就说太子舍人霍戈求见。” 霍戈见硬的不行瞬间变换恳求的语气。 “非常时期,怒难从命。” 看门的卫兵当时在马鞍山上也和秦越并肩作战过,后来他们也聊过几句,算是认识。 秦越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非常时期非常方法。他,我保进去了,我跟陈将军解释。”说完拉着霍戈一挥手就把两把大戟拍开,径直进城。 张苞从城门离开没有回到自己城东的临时住宅,而是就近去了城西关兴的住宅。 “没想到大哥在永安都能搞到这燕刀子,啧啧啧,俺老张闻到这酒味就流口水了。” 自从永安封城之后,进出不得,像关兴和张苞之类虽然身负护军重任,事实上也有大把空闲时间。这时活脱脱小张飞品行的张苞早已迫不及待一碗碗喝着老爹最爱也是自己最爱的燕刀子。 “嗝——”张苞几碗烈酒下肚,满足地打了个酒嗝,拍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我就服老爹三件事,第一打架,第二喝酒,第三写字!这燕刀子入口如刀,过喉如火,酒劲十足,老爹品酒的水平恐怕比武艺还高。” 因着父辈的关系,关兴和张苞也是自小结拜,以兄弟相称。看着张苞酒过三巡,关兴才故作索然,一脸不高兴。 “怎么大哥?为什么事让你愁眉苦脸的,来来来,”张苞说着又斟满一碗酒,“那曹操,我也服他一点,‘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哎,老弟,你要是还当我关兴是大哥,就听我一句。” 张苞看着关兴脸色沉重,也放下酒碗,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秦越凌毅不可不防,尤其秦越,沉默寡言,所谋甚大。” “他二人武艺超群,又为大伯所用,不正是可喜可贺吗,大哥操心个鸟。” “你不当家,自然不去想个中利害。” 这个家自然不是一家几口的小家,而是整个宗族几百口甚至上千口人的大家。关羽和关平死后,蜀国的关家自然由关兴担任家主,而张苞本来也是张家的家主,只是张苞生性粗犷没有心思管这些家长里短,所以只是名义上还担着家主的名号,但实际上,所有家事都由母亲夏侯氏和弟弟张绍处理,只有大事才请示自己。 而这关家和张家便是蜀国权柄最重的几家之一。 “大哥是怕,这二人会损害我两家所得?”张苞虽然乳名就叫草包,但脑袋当然不可能真是草包,“二人孤身入蜀,秦越更是个孤儿,他们能力再出众,又如何抗衡一家一族之力?” “老弟有所不知,凌毅虽是扶风二流富绅家族之子,但扶风凌家与汉中张家多有往来,秦越虽然是孤儿,但要说辈分,还是丞相的师弟。光是这一层关系,二人便如潜龙在渊,不可不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我出去之时乃刘备身死之日 霍戈混了进来,也仅仅是混了进来。他在年轻一辈的后起之秀中特立独行,并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人脉关系,在老一辈的大臣中也只是混了个脸熟,完全说不上话。 更重要的是,现在他和秦越一样,进去了却出不去。现在的永安就像一个黑洞,所有的人和消息都可以进来,却飞不出去一只乌蝇。所以霍戈就算搞到了什么劲爆的消息,也只是知道而已,完全没有办法传出去给还在锦城皇宫中焦虑不安的主子刘禅。 要说有什么收获的话,只有和秦越彻底混熟了。霍戈面见大人前辈那一套是儒学,私底下那一套却是不折不扣的黄老之学,这点和沉默寡言的秦越倒是投契,二人反正闲着无事,每天坐而论道也算是消遣。 直到有一天秦越和霍戈正在用朝食时,远远看见温文尔雅的诸葛乔神色慌张地小跑过来,秦越心里一紧,怕是谜底终于来了。 “黄元反了。”诸葛乔上来就一句。 “黄元?就是汉嘉太守黄元?”霍戈比较熟悉蜀中的人物,最先反应过来。 “就是他,他起兵作乱,火烧临邛。” “临邛不是汉嘉进军锦城的必经之路吗?”霍戈又问道。虽然秦越这段时间和凌毅c诸葛乔c霍戈甚至还有关张几人的交流已经对蜀汉的情况也了解得一清二楚,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是的,一副不攻反守的姿态。”诸葛乔答道。 “这么说来,南中必然也会反了。” 诸葛乔听到霍戈的话一脸苦笑,“南中从陛下出征之后就没消停过,现在恐怕早已处处硝烟。” “魏吴怎样?”秦越终于开口问道。 “魏吴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动作,只是听说魏国屯兵长安,可能还会联络凉州的羌氐闹事。但东吴非常安静啊,安静得让人害怕。” “东吴屯兵三十万永安城外必然是谣言,越是安静怕是越有大图谋。”霍戈想了想说。 “黄元一郡之力,就算联合南中,也没有胜算,甚至黄元和南中其实是同一个幕后在操纵,也难有作为。除非”秦越开始分析起来,“除非,有大变故。” 霍戈听到此话,心中也是一惊。“东吴c曹魏c羌氐在外,黄元c南中在内。东吴率先强攻永安?” “恐怕不是”秦越沉吟道,“魏吴纠纷多年,东吴必不能全力攻打永安,再者永安铁桶一块,兼有陈将军镇守。要打破永安,只能从里面着手” 诸葛乔竟然开始有点跟不上秦越和霍戈的思维,但此时关兴正率领一支五十人的队伍向他们三人而来。秦越几乎是凭着对危险的天性,猛地抬头,眼睛一眯,有杀气。 “奉陛下旨意,太子舍人霍戈涉嫌外通东吴,屯骑校尉秦越犯协助之嫌兼大不敬之罪,先将二人收押监牢,择日审理。” 秦越本能就想伸手摸靠在墙边的长枪,却被霍戈悄悄按住,一脸严肃,丝毫没有平时放浪形骸的样子。反而是诸葛乔大吃一惊,他虽然知道刘备一直对秦越又爱又防,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刘备竟然打算讲秦越下狱,“这是怎么回事!安国你确定没有搞错?” “陛下圣旨,岂容儿戏!”关兴因为妹妹关乐初遇秦越时吃了亏,又之前比武一事怀恨在心,怒斥道:“拿下!” 文弱书生霍戈一步踏出挡在秦越身前,“我霍戈虽然行事不周,但忠君不二。陛下要拿我,可有证据?” “你入城之后四处打探消息,秦越来历不明偏偏与你从往过密,便是嫌疑。究竟有没有证据,拿下再议。大势动荡,宁矫枉过正也不可错漏一毫。” 秦越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好一句矫枉过正。颇有当年孟德‘宁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之风。刘备啊刘备,大汉危矣,不如归去。” 说话间一个转身,猛地提起长枪,将霍戈护在身后,大有一人挡五十人的架势。“绍先(霍戈表字),你可愿就此归隐山野,不理这尘世俗事?” 霍戈无奈道,“秦老弟,我可是要中兴汉室的人啊!” 秦越听罢,怒喝一声,将长枪倒插进青石板之中,竟有几寸深,忽又哈哈大笑,背着双手从容走进士兵之中。霍戈一愣,也大笑起来,连忙上前跟着秦越而去。关兴见二人竟然束手就擒,也没法为难,只好将二人带往牢狱收押。 在阴暗的牢房最深处,有一间特别宽敞的房间灯火明亮,床榻上铺着厚厚的稻草,一张书桌,甚至不可思议的一柄长枪。门外两个卫兵刚开始担惊受怕,里面那个犯人的勇猛早有耳闻,偏偏不知道牢头是不是疯了,还特意吩咐把他的兵器也放进去,万一犯人要越狱,一百个他们也不够死的。只是半天下来,里面的人不言不语,不吵不闹,如入定一般只是在桌子边盘膝静坐·。 眼看要到晚饭时间了,大牢外传来锁链丁铃当啷的碰撞声,卫兵心中嘀咕放饭的时间明明没到,难道提前了,却看见一个足以让他们口瞪目呆的人进来。 大汉丞相诸葛亮。 诸葛亮挥了挥手,打断士兵的行礼,径直走到大牢最深处的监仓。安静地看着秦越。 “见过师兄。”秦越也没睁眼,连拱手的动作都没有。 没有料到秦越这么直接就承认了二人的间接关系,顿时有点于心不忍,“我”诸葛亮停顿了一下,“可否进去?” “谁在外面,谁在里面还不知道呢,又何来什么进和出。” “亮是入世之人,没有退路,唯有步步皆进。”诸葛亮回答道,二人似乎在打哑谜。 “师兄入世便是,管你是中兴汉室,还是天下易姓,何苦这样把我拉下水。我救刘备,只是老头的遗愿。我自小被老头从狼窝里领回来,一把屎一把尿喂大我,读书识字,儒道王霸,兵法韬略,甚至紫微斗数无一不学,越学得多越觉得天命有数,人太渺小了,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所以我从来没有打算参与到汉室兴不兴的问题上,更没有兴趣去找我武师傅文远(张辽表字)去九合诸侯,也没有兴趣去东吴鼓捣划江而治。那为何刘备如此苦苦相逼。” “匹夫一怒,血溅三丈;帝皇一怒,垒骨百万。我们不谈王侯将相,不谈为天下为百姓立心立命,只谈到底如何才是绝对的自由身。” “不争”秦越回应道。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诸葛亮接话道。 秦越沉默。诸葛亮平静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师弟。” 秦越被说得哑口无言,借故望去牢房狭小的窗户。今夜月色皎洁,也轻轻地洒下了一些月辉在窗户边上。边上的角落结了一张蜘蛛网,一只小飞虫一头撞进网里,挣扎几番,最终脱力昏了过去。而一直伺伏在角落的蜘蛛则一步一步走向飞虫。 恰好此时一只小飞蛾不管不顾地扑向牢房的烛火,噗——被烧死跌落在烛台之下。灯火摇曳,拉回了秦越的思绪。 “说吧,大耳贼打算怎样。” 诸葛亮苦笑,多少年没有人骂刘备大耳贼了,虽然言语大不敬,但听着竟然觉得更亲切。“陛下在筹谋一个大布局,刀光剑影杀人于无形,把你收押在这里,既是保护你,也是敲打你。” 秦越眯着眼道,“先把我打进大牢,等刘禅继位再救我出来,提拔我。让我对刘禅感恩戴德。如此下作的手段,只会让人反感。” 诸葛亮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秦越接着说道,“我出去之时乃刘备身死之日了?” 诸葛亮不答反问,“出去之后打算做什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生不息,皆有定数。我只不愿与凌毅c霍戈为敌。要不是今天霍戈不肯走,永安城留不住我。” “这就是命数。”诸葛亮起身走出牢房,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明天开始关乐会来跟你学武。” “不教。”秦越没好气道。 “你会教的。”诸葛亮却是难得地狡黠一笑。 翌日一早,一身习武劲装的关乐便来到监仓外,却也不发一言,只是冷冷地盯着秦越。秦越在关乐踏进监仓的第一步起其实就醒了,但他心里却懒得搭理这位关三小姐,便干脆假寐。 一个不出声,一个在装睡,竟就僵持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秦越扛不住,伸了个舒畅的懒腰才起来,看见门外的关乐,还故作惊讶,“来了?” “一个时辰零一刻。” 秦越其实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何况人家都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算是给了个台阶。他看了一眼关乐手中的长剑,说道,“之后过来都不用带兵器了。” 关乐皱眉,眉宇间充满了倨傲,让她没有追问原因。 “扎马步。”秦越甚至没有让关乐进监仓内,扔下三个字便自顾自梳洗起来。关乐也不废话,把长剑放一边便扎起马步,闭目养神。 带秦越梳洗完毕,又用过狱卒递上来的朝食,才慢条斯理走到关乐背后,从监仓门探出长枪,用枪身不轻不重拍在关乐肩膀上,说道:“肩上有千斤重。” 等到秦越收枪放好之后关乐才突然跌坐在地,不免心中惊骇,“为什么会这样?” 她痛苦地揉着肩膀, “刚才怎么会有一股千斤之力坠下?” “心魔。” 秦越回到床榻上打坐入定,关乐倔强地爬起来重新扎马步。 一直到晌午,关乐才准备离去。走的时候冷冰冰留给秦越一句话,“霍戈已被收押,鲁王和梁王也被陈将军奉旨监护。” “什么?”突如其来的两句话实在意外,秦越还没反应过来关乐却已经走了。 看着关乐的背影,秦越幽幽说出一句话,“孔明你这老贼。” “诸葛亮让你告诉我的?”翌日关乐刚到,秦越就主动问话,不再装睡。 “是。”看着秦越还想追问,关乐又补充一句,“他就只说了这两句。” “那今天的呢?” “练完再说。” “扎马!”秦越没好气道。 又是结结实实扎了两个时辰马步,关乐依然跌跌撞撞,像个连站立都不会的婴儿累得满头大汗。 “陛下为什么又要收押霍戈,又要监护鲁王和梁王?”关乐一边收拾一边问道。 “虎毒不食子。” “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明白?” 秦越瞪了关乐一眼,“收押霍戈是留着霍戈让以后刘禅可以重用,监护刘永和刘理是帮他俩洗脱嫌疑,让刘禅不至于猜忌他们。” “那陛下收押你呢?” “我是他想太多了。” 关乐还想追问,秦越却反问,“今天带什么话?” 和昨天一样,像存心报复秦越,关乐硬是不说,秦越又拉不下面再问一遍。直到最后走人的时候才丢下一句话,急得秦越直挠心肺。 “南中起兵了。” 秦越缓慢舒一口气,不知是舒缓怒火还是如释重负。 “羌氐起兵二十万,骠骑将军马超拒之,伯守(凌毅字)大放异彩。” “曹丕屯兵十五万于五丈原,镇北将军魏延报曰,无妨。” “刘璋现身永安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一条可怜的老狗 隆兴二年的深冬,掩盖在茫茫白雪之下的永安城似乎比往常更显得死气沉沉。当东大门随着绞索升起的时候,那隆隆声像天雷一般一下下敲打在整座城内外的人的心里。 城门拉起,门外的人,赫然正是垂垂老矣的刘璋。刘备占了锦城之后,将刘璋迁往了荆南的公安,后来荆州被孙权攻下,刘璋奇货可居地又落入孙权手上。 现在,是刘璋这枚棋子发挥他作用的时候了。 奇怪的是,守门的卫兵并没有对刘璋有任何盘查,仿佛他依然是这座城市,这整片川府之国的主人一般,畅通无阻地直接进入到城内。身边跟随着刘璋的儿子,刘阐,以及蜀汉的昭德将军简雍,并有两名侍卫。 简简单单的一行五人伴着马车轱辘的滚动,直接去往永安宫中。马车内的刘璋已经老得不像人样,他伸出干枯的手撩起马车的帘门,布满皱纹的眼眶渐渐有些湿润。这是他离开了整整十年的故土啊!十年的囚徒生活,也让这位曾经的一地之主迅速衰老。 骑马走在马车旁边的简雍对刘璋的感怀并没有太多触动。作为本次引蛇出洞的执行者,事情的顺利超出了他的预期。几个月前,他接到刘备密令,让他找到陆逊,并诱骗陆逊蜀汉内部不和,简雍作为最早的元老要和东州派联手压制荆州派在蜀中的势力,但需要刘璋出面,利用他的威望,在刘备死后重新成为蜀主。没想到陆逊爽快地答应了简雍,刚开始简雍也狐疑陆逊这么顺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但看到如枯灯一般的刘璋,他就明白过来了,刘璋也没有几天命了,他的儿子刘阐势单力薄,成不了事。与其让刘璋默默老死在公安,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能在蜀汉倒腾出点什么风浪。 但这次把刘阐都带来了,也算是斩草除根,成功清除刘璋留下的隐患。 马车在永安宫门前停下。永安宫本来就是府衙改建,并没有真正的皇宫那样重重落落几道门。刘璋正艰难地下车,门内传来刘备的声音:“季玉年事已高,不必下马了。” 马车犹豫了一下,随着宫门大开,还是缓缓开了进去。 刘备就在庭院中间,精神矍铄,身旁一文一武,分别是诸葛亮和陈到。 刘璋终于还是在刘阐的搀扶下,巍颤颤地走下马车。深冬严寒,刘璋拢着手,散发着一股行将入木的腐朽之气,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四面的高大院墙就像牢笼一样,把自己关着。 “老夫,”刘璋提了一口气,“十年前从蜀宫出去,到了公安的别苑,又回到白帝的院墙中。这人生呐,当真是一个牢笼接着一个牢笼。可喜可贺,老夫马上就要走了。这个世界老夫是待够咯。” “季玉别来无恙。”刘备这才拱手作揖。 “玄德啊玄德,我们就没有什么别不别的了,反正很快也到下面再聚首喽。” “季玉说得是,但临走前总得为子嗣理一理门前雪。”刘备说罢,瞄了一眼刘阐。 “父亲,不是说我们回来夺回益州的吗?”刘阐终于觉得不对,猛然问刘璋。 刘璋颤着气深深地叹了一声,“孩子啊,就你这头脑,活着也是受辱,不如跟父亲落叶归根的好。” 刘阐一听,吓得噗通跪下,抱着刘璋的大腿哭道,“父亲!孩儿还不想死啊!孩子不称帝了,只要不用死,孩子做牛做马也可以!” “畜生!”刘璋怒道,仿佛用上了余下的全部力气,踹了他一脚,“留你在世上也是辱没了我刘家的威仪。” 说罢,刘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快步走到刘备跟前,“请借玄德宝剑一用!” 刘备缓缓抽出其中双股剑中的莫邪,递剑柄给刘璋,尔后右手轻轻放在另一把双股剑的剑鞘上,几乎同时,陈到也默然伸手握着佩剑剑柄。只见刘璋接过剑柄,高举过头,细细端详起来,“剑锋清冷,带血不沾,真是杀人利器啊”,说罢暴喝一声,一剑刺进刘阐胸膛,刘阐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刘备见此情景,无奈道,“季玉何苦来哉?” “哈哈哈,玄德啊玄德,你以为一招引蛇出洞,就能清除你治下蜀地的隐患,”刘璋的眼中突然闪出精光,“怕只怕引出了蛇又招来了狼,是不是啊,简将军。” 谁也没有想到,简雍竟然突然恼羞成怒,冲上来就是一脚踹倒刘璋。变故来得太快,吓得众人当下都无措施从。刘璋本已风烛残年,刚又回光返照般举剑杀了自己儿子,当下精气全无,哪经得起这暴起一脚,当下气绝身亡。 简雍看着像一块腐朽树木的刘璋骂了句“老不死的东西”,尔后像着了魔怔一样,大笑起来,“刘玄德,从你起兵开始我就追随你,我简家耗尽财力支持你的霸业,如今你都称帝了,却给了我什么?什么狗屁昭德将军!你这是在可怜一条老狗吗?” “宪和”刘备喃喃道,似乎不忍心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丞相,大将军,封王列侯,一样东西都没有给我。你想想你自从得了荆益两州之后,那一班从青州就开始追随你的元老们,有哪个的日子不是每况愈下?” “简将军劳苦功高”诸葛亮正要出言安慰,却被简雍打断,“闭嘴!你这个沽名钓誉的村夫,你真有如此通天能耐,何来我大汉今日光景!”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简雍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刘阐,喊了一声,“刘升之,你还不出来参见你的父皇吗?” 刘升之?刘备心中猛然一沉。 只见护卫马车的两个侍卫中,较年轻的一个走了出来,虽然一身戎装,却全无杀气,径直走到刘备跟前,直到陈到抽出佩剑才停住。那人毕恭毕敬跪下,以额触地,“参见父皇陛下。” 纵然一生枭雄如刘备此时也有点心神恍惚。 “你还记得吗,玄德,当年小沛失守,你又一次扔下所有人只身逃走,那次真是凶险啊,你的二弟都被曹操俘虏了。你的长子啊,就是眼前这个人,从兵荒马乱中走出来,流离失所,被人当货物一样卖来卖去。后来你不是打听到消息让我去汉中找他来着,天意啊,几经周折我终于找到了他。” “所以!他才是你的嫡长子,他,刘升之,才是天命所归,才是最有资格继承你的皇位!”简雍已经失去了理智,竭斯底里嘶吼着。 在场的众人都细细打量那个叫刘括的男子,确实和刘备有几分相像。 但刘备心里明白,就算跪在眼前的真是他当年走散的骨肉,在这个场景下他都绝对只能是假冒的。 “我知道,”简雍长吁了一口气,“你是不会认账的,没关系,整个永安城都被我控制起来了。很快,不,从现在开始,刘升之就是我大汉继承正统的新天子,而我,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再是什么杂牌将军!” “来人!把他们都拿下!”简雍的脸色泛起一阵兴奋过度的潮红,高声喊着。 诸葛亮此时却平静地说道,“宪和本来可安享晚年,又何苦凑这扶龙之功。人心不足呐,人心不足。” “村夫!这个时候还想着教训我?待我继任丞相,第一个杀的就是你!”说罢又紧张地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来人!怎么还不到?” 就在此时,一名一身戎装的年轻将军在门外单膝跪下,“启禀陛下,永安城各处叛变已经被镇压。” 简雍如遭雷击,平时狭小的眼睛睁得圆大,却是一身血迹的关乐杵剑跪在门外,精细的长剑还淌着血迹。 “竟然是你!你不是每天每天都去监仓练剑的吗?” “区区掩眼法而已,宪和竟然识不破。”诸葛亮下令道,“清理一下这里吧,乌云都散去了。” 陈到身后亲兵马上上前押住简雍和刘升之,“陛下,这二人如何处理?”陈到问道。 “简雍,劳苦功高,颐养天年吧。让当年那些人看看,朕念叨着他们当年的好,还是会好生养着他们。”刘备又注视刘升之良久,直到双眼都有些湿润,“确实是像啊。只可惜,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出现。” 说罢,刘备抽出双股剑中的另一把,干将,缓缓刺入刘升之的胸膛。刘升之受简雍怂恿回到这里,以为就算自己不能继承大统,好歹从此也能过上好日子。但他至死都不相信,刘备竟然会亲手杀了他。 永安城,大牢内。 “刘璋?”秦越问道。 “是,老得不行了。”关乐回答。 秦越思索片刻,“势如危卵,却下猛药。”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不,现在才开始。” “什么?”关乐有点搞不明白了。 “永安城内可有原刘璋的人?” “不多,首当其冲莫过于尚书令李严。” “当真是一片糜烂局势。”秦越感叹道。 “话,一次说明白。”关乐纳闷道,学着秦越的语气说话。 “刘备在位的时候,还能压得住下面东州c荆州c益州三派的势力。眼看他要死了,各个派系各自有小算盘。刘关张一走,再经简雍浮出水面,虽然元老那批人所剩无几,但元老和荆州此时恐怕已经抱成一团,以诸葛亮为首。这时候东州出来刘璋的事件。刘璋本来就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暗礁,只要把他摆出来,底下东州派的人心总该有些荡漾。再说,简雍的事情说不得就是东州鼓捣出来的。所以东州也免不了被清洗,此事终究为李严埋下了隐患。” “益州本来就不稳定。原本强势的荆州现在也不占一点利,毕竟关张相继离世,连整个荆州都丢了,他们也是元气大伤。无论如何,眼前的巨浪虽然消弭了,但刘璋和简雍的事情,都代表了一个信号,内部不稳。所有这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湖里,翻不起风浪,但掀起一阵阵的涟漪说不得在日后不会变成另一道巨浪。” “你说那个刘升之是不是真的,简叔叔,为什么要那么做?”关乐的语气很哀伤,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有点像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全然没有半点昨天镇压永安城兵变的狠劲。 “没有真与假,他只能是假的。权力这种东西啊,要么让你一点都摸不到,要么给你世界上最大的权利,不然能把每个尝过半点权力的甜头的人逼疯。包括刘璋和刘备,一对干将莫邪雌雄双股剑,竟然同一天用来杀自己儿子。生不住皇宫中,死不入帝皇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从此一人敌天下 简雍事件像石沉大海般迅速消弭。 永安城内当初为了应对未知的潜在变故做的准备都渐渐撤去,但关乐依旧每天找秦越练武,甚至比事发前练的时间更长。 这天关乐刚出门,不料一只手突然搭在自己肩头上。关乐神情一变,右手快速伸过去握住那只手的虎口,一扭一转,让那只手有力使不上,随即后跨一步,左手再捉住那只手臂,整个人稍微下蹲,气沉丹田,低喝一声,那只手的主人直接被过肩摔倒关乐面前。 随着一声闷哼,关乐定睛一看,竟然是关兴 “三妹啊,你这样怎么嫁得出去啊”关兴站起来,一边拍掉身上的灰尘,一边说道。 关乐却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竟然把二哥摔倒了?” 关兴也是一愣,才注意到这事。虽然关兴是被关乐“出其不意”地摔倒,但关兴本来也是悄无声息地搭了把手。也就是说,关乐依靠纯粹身体本能的反应,一个照面就把关兴摔倒了。 关兴皱着眉头,好像察觉到什么,“你还在跟秦越练武?那不是掩眼法而已吗?” “但是二哥你看,我的武艺不是大有长进吗?” “我这是知道你是谁才毫无防备,偏是没想到你竟然下得去手啊!” 换左以前,关乐听到关兴争辩,一定会要求再堂堂正正比试一场,但现在关乐却不以为然,只是哦了一声,“没什么事我去找秦越了。” “不准去了。”关兴也认真起来。 “为什么?” 要说犟,兄妹几人都不得不承认,关乐最像他们的父亲。 关兴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自己就是看秦越不顺眼,甚至编出一个秦越能对关家造成什么影响之类莫须有的罪名,“秦越身份可疑,说不定哪天就被斩首了。你和他来往太密没什么好处。” “二哥原来不只是打不过秦越,连脑子也没有秦越灵活啊。秦越在监仓里都比你清楚得多自己的前程。”关乐顿了顿,继续说道,“再说了,什么叫来往太密,说得好像我跟他有什么似的。” 说罢,白皙的脸颊上掠过一丝绯红。 关兴就算斗嘴斗不过自己妹妹,但自己妹妹的秉性还是心知肚明的。关乐细微的神情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心里突然盘算起来,要是把秦越招入我关家门内,我关家岂不如虎添翼? “恨不是男儿身呐。” 秦越看着来监仓找自己学武学了几个月的关乐,终于感叹了这么一句。 关乐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作为关羽的女儿,偏偏落得像父亲一样争强好胜c刚愎自用的性格,从她选择拿起兵器追随父亲的道路开始,她的压力甚至比兄长关平c关兴更大,因为不是男儿身,练武上不说跟上兄长的步伐,连年轻她几岁的弟弟关索也在襄阳之战前就赶超了他。而关索c襄阳这些名字,却像一根匕首狠狠地扎在她心上。如果她是男儿身,孙权就不会跟父亲求亲,也不会有那句成为关羽名言却也是关乐魔障的 “犬子焉能配虎女”,更不会有襄阳陷落,父亲c大哥战死,关索失散的结局。 这种国破家亡的悲痛全压在关乐肩膀上,关乐才更偏执地认为就是她引发了孙权的反戈,才有后来种种苦果。这也就是秦越刚开始时说的心魔,一句话之间,犹如泰山压顶般沉重。 要是换作以前,光是秦越这一句“不是男儿身”,就足以让关乐拍案而起,操起长剑就跟秦越拼命,但现在她只是轻微的情绪波动,既是这三个月的修炼,也是她愈发清楚,她的武力和秦越相差实在太远。 似乎是察觉到关乐情绪的起伏,秦越自然而然看了眼关乐。光线从牢房的窗户中投射进来,照在关乐清瘦的面容上,尘埃在光线的反射下飞舞,专心扎马步的关乐鼻尖上渗出了小小的汗珠,反射着日光。 这是秦越第一次这么出神去观察一位姑娘,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柔和的美,像打开了心扉中一块柔软的地方。 “秦兄!”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牢外传来,打断了秦越的怔怔出神。进来的竟然是蓬头垢面的霍戈,似乎是直接从另一个牢房直奔过来。 “陛下驾崩了!” 关乐整个人直接僵住,秦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到来这一刻,确实有点失落。 霍戈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诸葛乔进来,“丞相府令,召见武厉将军秦越。”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秦越的牢狱生涯就算结束了。没有审查,也没有慰问,就这么关着,放出去也没有任何理由。 “兄弟,委屈了,丞相有请。”诸葛乔有些不太自然地对秦越笑了笑。在秦越被收押的大半年内,诸葛乔只有第一天和最后一天来看过秦越,一来是身负密令使然,二来多少有点有愧,从头到尾诸葛乔都是暗中监视凌毅和秦越的内鬼。 “嗯。”秦越淡淡应了一句,这一笑多少让秦越明白了点什么,只是他对诸葛乔倒是没有介怀什么。既是对他身负任务的理解,也是对他并不太在意的原因,所谓关心则乱,诸葛乔在秦越心中的地位还没有那么重要。 我出去之时乃刘备身死之日。秦越又想起当时和诸葛亮说的这句话,只是应验了也并没有让秦越有任何高兴的事。在秦越心中,固然谈不上对刘备有多少好感,但不可否认他的一世枭雄,这种失落或许更多的,只是对一位人物的惋惜。 一人身死,新的时代却要开始了。 没想到秦越重见天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年后的初夏。微灼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带来了额外的热量。这些反而让秦越的心思重新变得冷峻。 相比起来,牢狱中的半年时光,在阴暗处反而衬托出了秦越柔善的一面。只是阳光之下,目光所及皆披坚执锐,那份萧杀的气息重新侵染了秦越。在司马徽的眼中,这只是个有点倔强有点内向的男孩,而在秦越自己的心中,他仿佛是一个缩在墙角的男人,独自对抗整个世界。 “你就这么去见丞相?”诸葛乔跟秦越并肩而行。 “哪里都是牢笼。不过是从一个小的换一个大的,不需要沐浴更衣了。”秦越沉稳地回答道。 “这话刘季玉死前也曾说过。”诸葛乔若有所思。 “那老头”秦越也停顿了一下,“临死了才有点意思。” 永安宫不大,二人很快就来到永安宫内诸葛亮的临时居所。 “见过丞相。”二人作揖行礼。 “在自己家里,就不用拘束了。”说罢诸葛亮默默地喝起了茶。小半刻钟的时间内,三人皆无言。诸葛乔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起来说道,“孩儿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行告退。” 诸葛亮微微颔首。 “不累?”秦越破天荒笑问道,“两父子还这么酸。” “伯松秉性敏感,因材施教而已。”诸葛亮放下茶杯。 “沿途如常,是回到锦城才发丧?” “你认为呢,该不该如此?” “嗯,”秦越故作思考,“我现在,开始有点明白,关乐和我说话的感受了。” “哦?” “有话好好说。”秦越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微微一笑。 这些小动作诸葛亮都看在眼里,不禁心中感叹,这孩子真是不关不行,蹲了半年整个人都变化了不少。 “简雍的事情我都让关乐转述给你了。你觉得,先帝驾崩后,局面如何掌控?” “与民休养。夷陵一战益川之地元气大伤。” “民生固然当如此。朝堂之上呢?”诸葛亮追问道。 秦越眼神一眯,一字一顿道,“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诸葛亮听罢,不禁神色严峻,“此话不可再说第二遍了。不过为君者王霸之术。” “我固知也,”秦越重新整理思路,缓缓说道,“新君威信未立,朝堂结派,地方动乱。非以丞相之积威不可号令庙堂。” “此乃一时之计,非长远也。” “长远?新君尚不能立威?” 诸葛亮默不作声,只是微微摇头。 “丞相以为如何?” “主上儒善,事情谋而不断,唯有党争反而能成事。只是如今国力凋敝,经此一役,东州c益州必定备受打压,而荆州独大。以荆州人治益州,未免阻力重重。如今之计,唯有迅速树立一个新的敌人,方能把各派团结一致,又互相制衡。” 秦越听罢,食指不断摩挲着茶杯口的边沿,思索良久。“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敌人就是我和凌毅了吧?” “希望他的马家军能多少帮到你,”诸葛亮缓缓走到窗边,遥望着眼前大山江河,“从此之后,你们将以一人之身敌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大事不决问诸葛 一c大事不决问诸葛 宫殿巍峨,壁垒深重。眼前便是蜀汉的皇宫。 此时的蜀宫已经是刘禅的蜀宫,刘禅即位后定年号为“神谕”。神谕元年,蜀汉迈进了新的世代。 “宣武厉将军秦越晋见!”朝会上的宦官捏着尖细的声音使劲喊道。 一直候在殿外的秦越听到声音,抬头,视线望向殿内分两排站立的文武百官。他们也投来好奇的目光,这是秦越的第一次公开露面,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在夷陵大败的恶战中一举成名,却被先帝故意打压又被当今陛下在即位之日即重新起用。 只见一位高大健硕的年轻男子从殿外徐徐而入。黑色布衣长袍,头发简单扎起,少了几分锐意多几分书卷气,步履沉稳,眼神却冷峻如腊月冰霜。他的视线稍稍看了眼右边,正是对他笑得龇牙咧嘴的霍戈。随着刘禅登基,霍戈也已经从太子舍人升为谒者,品阶不高,但以皇上近臣的身份也得位列朝堂。 从永安的监仓出来到现在身处大殿之上,从来没有人告诉过秦越他在蜀国会有怎样的安排。直到刚刚他看到霍戈喜悦的笑脸,多半是猜到了。 “末将,南阳秦越,叩见陛下。”秦越刻板地行礼,下跪。 “秦将军平身。”皇位上的刘禅屁股都几乎离开了座位,殷勤地托了托手,“秦将军是有功劳于我大汉的人,智勇双全,当为我大汉栋梁。还望不嫌劳苦,中兴汉室” 刘禅说得很认真,一双诚恳的小眼睛闪着精光,丝毫没有为帝王者那种流于表面的敷衍。 秦越站起来直视眼前这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新君。稍微臃肿的身型,圆润的脸庞,一双豆子大的眼睛,长相如此平和,只能说不讨厌。但对于秦越来说,刘禅的平庸无法让秦越有任何好感。 这时候诸葛亮站出列,转过身面朝文武两列官员,“武厉将军秦越文武出众,秉性正直,今陛下初登宝殿,大汉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着秦越领秘书郎一职知丞相府事,行走宫中。” 武将任文职,众人皆哗然。 大殿上,从讨逆将军c关中都督吴懿,忠节将军c蜀郡太守杨洪等老将军到左中郎将傅俭c昭武中郎将胡济等年轻将领,不免觉得夷陵一战秦越只是从文烈将军凌毅那里分了点功劳,真正能力言过其实,不然怎会有这样的安排。但另一边,像关兴c张苞这些早领教过秦越武艺的将领却无一不吃惊,如此安排岂不荒谬?明明是有勇有谋的统帅担任区区秘书郎的文职,虽然也可以出入丞相府这个政治中枢,但仅仅是知事,完全谈不上有作为的空间。 当事人秦越听罢,心想果不其然,一定是霍戈回来后跟刘禅大力推荐自己,让自己也可以像霍戈一样,成为刘禅的亲信。 “从今以后以一人之身敌天下”,诸葛亮的话再次在秦越耳边响起,这是诸葛亮树立新党派的长远之计。也就是说,从今天起,他将成为走进刘禅的近身,成为“皇帝—丞相”这条纽带的亲信,以丞相的支持为后盾,包括了秦越c凌毅,甚至霍戈,发展成蜀汉里最坚定的新派。 “公嗣哥哥,你就带我出去玩嘛”,迎着一把如泉水清甜的声音,秦越走进刘禅的书房。 “微臣拜见陛下。”秦越依旧刻板地行礼。 “原来是你啊,”刘禅惊喜道,“还以为相父又给我安排了哪位老先生给我授课。”秦越抬起头却是先看见了刘禅旁边的小姑娘。 明眸皓齿,雪肤朱唇。似乎发现了秦越正在看着自己,小姑娘脸一下就红了,连忙躲到刘禅身后去,眼睛盯着地面,手指不由自主地扣着刘禅椅子的后背。 像一只小猫。 刘禅这才想起,连忙介绍道,“这位是三叔的女儿,郡公主张瑜。这位是武厉将军,暂时任职秘书郎。相父就是让他来授课的。” 秦越心中不免失笑,这么一位冰肌雪肤,怯生生的水灵女孩竟然是张飞的女儿好歹关乐也还有几分关羽的神韵,这张瑜倒是完全不像他父亲。 “瑜儿妹妹随她母亲。”刘禅又补充了一句。 秦越没想到刘禅这么敏锐,竟然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见过郡公主。” 张瑜轻轻嗯了一下算是回答。张瑜此时心中也是懊恼,自己平时虽然不像关三姐那样胆气壮,但也绝对不像今天这么胆怯的啊,一定是眼前这个人杀气太重,有点吓人。但是胆子最小的公嗣哥哥竟然和他很亲切的样子 “不知陛下想学什么?”秦越打破了有点尴尬的见面。 “嗯?相父没安排吗?” “丞相本来只是让臣过来多和陛下走动走动,并未提授课一事。但刚才陛下提及臣是过来给陛下授课的,那丞相必定是想让陛下自己选了。” “这个”自己选?刘禅心里马上犯嘀咕了,从小到大所有事情都是父亲和相父安排好的,做什么吃什么甚至娶谁人为妻都不用自己选,现在让自己选,竟然又不知道怎么办好。 “公嗣哥哥你们聊吧,我先走了”张瑜正想开溜,刘禅却灵机一动,“对了!你不是想出去逛逛吗,就让秦将军陪你吧。” “啊?”张瑜有点搞不清情况,连秦越都微微皱眉。 “放心吧,霍戈跟诸葛乔都跟朕说起过秦将军,当时在马鞍山的吴贼军中如入无人之境,不会有问题的。” “不是我现在又不想去了。” “怕?”刘禅狡黠地眯着小眼睛反问。 “谁怕了!”张瑜逞强说道,脸自顾自又红了起来。这是她的死穴,她最崇拜的就是关乐那种刚毅果敢,最受不得别人说她怕事。 “臣跟郡公主出去了,那陛下一个人学什么呢?”其实相比待在这皇宫中,秦越也更愿意出去透透气,但他还是得问刘禅。 “学学独处!”刘禅似乎对自己的临场应变很得意,“子曰,君子慎独,我得学习一下独处。” 秦越叹了口气,问道,“陛下如此懈怠,若国中有事该如何是好。” 刘禅摆摆手,“大事不决问丞相嘛。” “那小事呢?”张瑜和他的公嗣哥哥毫不客气。 “小事小事哪里还需要我决定!”刘禅满意地回答说。 秦越叹了口气,“郡公主,请吧。” 刘禅有点开玩笑的话后来传到诸葛亮耳中,诸葛亮也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但估计当时没有任何人能想到,这两句话后来一语成谶,竟然成为天下人取笑他昏庸无为的典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 “你别一口一个郡公主的,叫我瑜儿吧,大家都这么叫的。” 秦越和张瑜出城后两人两骑往南郊而去。慢慢适应了秦越的气场之后,张瑜已经没有刚见面时那么紧张。 “嗯。” “公嗣哥哥人其实不坏的。”虽然不紧张,但张瑜那跳脱的性子遇上秦越这种闷葫芦也只能尴尬地没话找话。 “宽厚。” “是啊,他对我们都很好的,脾气也好,将来一定会成为仁君的。” “清平盛世,则仁君易当;烽烟四起,恐仁慈惹祸。”秦越看了看张瑜,自顾自说道,“生不住皇宫中,死不入帝皇冢。” “咦!”张瑜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秦越看,“公嗣哥哥也说过差不多这样的话,宁当卖炭翁,不生帝皇中。” 只是秦越被张瑜这么盯着,黝黑的脸庞竟然泛起一丝红晕。连忙拍了拍马赶起路来,“走快点,你不是要去摘桑葚吗,晚了就找不到那片林子了。” 张瑜乖巧地应了一声,也抽一抽马鞭。只是张瑜的骑术实在一般,两人走走停停,日近黄昏了才找到这片桑林。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桑葚,现在都六月了。”张瑜一边自顾自说着,一边下马径直往林子里走。眼看将近黄昏,唯恐有失,秦越也快步跟了上去。 这时夕阳的金光洒满了整片翠绿色的桑林,参差不齐的桑树层层垒垒反射着余晖。一股夏风吹过,刮下不少熟透了的桑葚,零零星星打在张瑜身上。她高兴得吃吃地笑。那个穿鹅黄色系腰长裙的少女,被清风勾勒出她修长又含苞待放的身形,像一只刚破茧的蝴蝶翩翩起舞。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秦越正看得有点出神,突然一阵熟悉又惊恐的声音传来,嗷—— 两匹拴在树林外的战马惶恐不安地嘶鸣着。 是狼。 几乎是同时,秦越跨出两步,将张瑜护在身后,警惕地四处张望。果不其然,在不远处林子的暗处,探出了几个灰毛的脑袋,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是群狼。张瑜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吓得环腰抱着秦越。秦越腾出一只手握着张瑜环在自己腰际的手,另一只手横枪在前,安慰张瑜道,“别怕,就几条土狗。” 张瑜被吓得哭笑不得,“就你还能开玩笑。” 嗷——狼群中慢慢走出来一匹头狼,块头竟然和一头牛犊差不多大,眼睛死死盯着秦越。与此同时,更远一点他们刚才下马的树林路口处又走出来两匹。看来是得了头狼的命令,原本埋伏在路口以防他们走脱的两匹狼也加入到了正面的围猎中。 随着狼群慢慢收窄包围圈,秦越也在脑海中快速盘算着:要是自己独自面对这六匹狼,要逃也不是难事,但现在加上没有半点武艺的张瑜,容不得她受半点伤。这时候张瑜却在后背强作镇定地说,“秦越哥哥,你先走吧。公嗣哥哥还指望你帮他光复汉室的,别死在这里了。” 没想到张瑜这么一个弱女子在这时候竟然还能如此大义凛然,秦越打趣道,“我要走了,你怎么办?” “我一个无用的小女子,死了便死了。” 胆气壮,不愧是张飞的女儿。秦越说道,“听说过当年赵子龙长坂坡七出七进吗?” “那可以一样吗,当年曹操是下了活捉的命令的。你面前的是狼,只有生吞没有活路的。” 秦越干脆把长枪倒插地上,轻拍着张瑜死死拽紧自己腰身的手,“放心,我可是,在狼窝长大的人。” “哼,看着你就像,一整天都阴气沉沉的。”张瑜挖苦道,颇有点慷慨赴死的破罐子破摔。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月亮还没有出来,整个天地间一片漆黑。秦越突然猛吸一口气,然后仰起头学着狼嘶吼起来,嗷—— 声如洪钟。整片桑林甚至后山都感受到了震荡,大片大片已经归暮的飞鸟被吓得惊掠出林,顿时间,仿佛整片天地都躁动起来。 六匹原本包围他们的狼突然间都匍匐在地,那匹头狼更是低垂着头呜呜地求饶。张瑜更是吓得面色苍白,紧紧抱着秦越,不敢动弹。 “散!”嘶吼的最后,秦越怒声喝道,狼群竟然像听懂了一般转身就窜进林间。刹那间整片桑林,整片天地都静默无声,像一切都消失不见那般。张瑜因为抱得太紧,此时脸庞还贴着秦越的后背,一切杂音都停顿下来之后,一个声音突然愈发明确起来—— 噗通——噗通——噗通,那是秦越强劲的心跳声,与此同时,她也听到自己的心脏噗噗噗噗地乱跳。 “都跑了。”秦越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张瑜的手,转过身说道。 刚好张瑜迎面望上去,四目交投,张瑜的脸唰地涨红了起来,比早上在刘禅书房内更厉害。 “桃子?”看着张瑜绯红的脸色,秦越没由来说了一句。 桃子?张瑜本就机灵,马上反应过来,连忙往后退出好几步,低着头,不断地拧着自己的裙摆。 秦越苦笑道,“我们的马跑了。” 张瑜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桑林入口,又看了看天色,将近月中,饱满的月亮渐渐挂上半空,照得人间一片清明,顿时心情大好,“跑了就跑了吧,走回去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先让我拣些桑葚回去,折腾了这么一通,一点桑葚都没吃到就太亏了。家里现在是管得越来越严了,哎,我今年都还没有出来摘过桑葚呢”张瑜碎碎念着,充满了二八少女的淳朴,和刚才胆气雄壮的模样真是判若两人。 蜀地湿气重,特别适合萤火虫生长,而且仲夏时分,日落后的萤火虫格外活跃。桑林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去,点点萤火渐次亮了起来,此时两人犹如坠入漫天繁星之中。 “好漂亮啊!”张瑜已经完全忘记了拣桑葚,痴痴地看着萤火美景。 “我去捉点回来,当灯笼。”秦越说道。 “等一下。”只听嘶啦一声,张瑜扯下一小截薄纱长裙,一脸期待,“用这个兜着吧。” 秦越顿了一下,“在吃和玩这件事上,你最机灵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我有一言可诛心 一名四十余岁,衣着普通的男子在一名署令长老宦官的陪同下不急不慢地走过长长的廊道。 已是夜深,除了远处还回荡着巡逻士兵的脚步声,耳力所及皆寂寂无声。这名男子显然很熟悉进宫的这条路,老宦官传旨后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的沉默让老宦官有些感慨,他固然想和这位权柄与丞相无疑的侍中大人攀谈几句,套套近乎,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名男子性情阴冷,沉默寡言,想想还是不要没话找话惹大人不高兴的好。 “陛下龙体可安?”男子像想到些什么,没由来问了一句。 “回侍中大人,陛下龙体康安,只是饮食甚是清淡。”老宦官皱巴巴的脸上马上堆起笑容,唯唯诺诺地应着。 可惜侍中大人便再没有说话,连头都没有回,哪里看得到他精心堆砌出来的笑容。 老宦官不禁叹了口气。想以前他们权柄之重,别谈侍中,便是和皇上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都得对他们客客气气。哪像如今这般要时刻夹着尾巴做狗。 二人最后来到一座宽敞明亮的偏殿外,上书“朗月”二字。老宦官还没来得禀告,便有一名三十多岁衣着华美的青年快步而出,正是魏帝曹丕。 “仲达来了!”。 那名男子自然是托孤之臣司马懿。 司马懿一丝不苟地对曹丕行礼,才缓缓与曹丕隔着案桌相对而坐。 “朕说过了,这里没有外人,仲达不必如此多礼。” “礼在心中,不管有人没人,也丝毫不敢怠慢。”司马懿神情恭敬地拱手说道。 曹丕只是笑笑,没有就这些寒暄继续下去,“朕继位这几年,先帝数位托孤之臣中,曹仁c贾诩等肱骨元老相继辞世,阿兄子文(曹彰)也天不假年。论谋略,朕观魏国之中无人能出仲达之右。如今便有一事,还想请教仲达。” “陛下言重,陛下天资雄武,乃千古名君,能为陛下效劳,实乃仲达之幸。” “如今刘备去世,刘禅继位,仲达以为蜀国是否可图?” 司马懿心中冷冷一笑,蜀国是否可图,几乎不用思考便能得出答案。但他依然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思考的不是蜀国的问题,而是自家皇帝的问题。 他深知曹丕的性格,热衷于开疆拓土,急于建功立业。继位之初便三伐东吴,已故太尉贾诩多次劝阻无效,最终也未得寸功,连带贾诩也日渐不受亲近。再者,如果曹丕觉得蜀国不可图,又怎会连夜叫自己入宫商议? “蜀国新君虽然无能,但诸葛亮c赵云c李严等辈尚在,此谓天时未到。” 曹丕听罢,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失望。 司马懿眼见时机已到,又接着说道,“虽天时未至,但人力尚有可为。” 曹丕哈哈一笑,“知我者,司马仲达也。” 但旋即曹丕又嗟叹一声,“然而兵者国之大事,若总是徒劳无功,未免劳民伤财,朝野多有异议。” 听他这么说,司马懿心中便知押对了宝,继续顺着主子的心意说下去,“陛下仁爱,乃大魏百姓之福。臣下寻思得一计,还请陛下指点。” 曹丕一听,双眼放亮,“仲达快说。” “若果尽起国中之兵,无论取汉中还是上庸c襄阳入川,急难取胜,兼耗损巨大。此事或可假借邻里之手,从西平c阳平c汉中c涪城c南中五处,邀四方援兵,共同举事。” 曹丕是天生的政治家c谋略家,经司马懿这么一点拨,颇有拨云见月的明朗,“差使往羌氐,邀羌王彻里吉攻西平,此一路。下令上庸降将孟达起兵出上庸取汉中,此二路。修好东吴,起兵攻两川峡口,径取涪城,此三路。再遣使南中,利诱蛮王孟获作乱益州南,此四路。至于第五路,必是我大魏差一上将为大将军,由京兆径出阳平关取西川。” “陛下机敏!料这五路,各起十万雄兵,共五十万大兵五路压境,诸葛亮便有吕望之才,安能当此乎?” 曹丕却苦笑一声,“仲达心知肚明,便是上庸这等山野小城,能出兵一万已是极限,何来十万之众?” “兵者,势也。”司马懿目光淡定地看着曹丕说道。 “纵使能瞒过普通百姓,制造恐慌,只怕在诸葛亮眼中也是看得一清二白。” “陛下所虑极是。如此,臣下尚有一计,与五路伐蜀配合,一阴一阳,必能奏效。” “此计又是如何?” “陛下有听闻刘备被围时,有两名小将横空而出,救刘备于万军之中不?” 曹丕啧啧了两声,“听是听过,名字倒是忘了。” “二人一曰凌毅,一曰秦越。凌毅已经被委任到西平关任马超麾下偏将军。” “直接便是偏将军了?蜀中无大将乎?” “臣也曾经这么想过。不过后来有细作传回消息,说二人和关兴c张苞比武,皆轻易获胜。” “如此少年英雄,明珠暗投,恨不为朕所用。”曹丕说道,“难道仲达” 司马懿不敢卖关子,直接说道,“关兴性情多似其父,刚愎孤傲。有消息传来,关兴与留在锦城担任秘书郎的秦越多有罅隙。陛下何不趁此机会,让人说服关兴,对秦越下杀手?” 曹丕听罢,身躯微微一震,“关兴也非昏庸之辈,岂会轻易对同朝为官的秦越下手?” 司马懿微微一笑,“陛下尚记得朱建平否?” “朱建平”曹丕自然记得此人,因此脸色有点不好,因此才故作思考,其实是让自己尽快平复下来,“那个江湖术士啊!” 此人是中原一带有名的相士。在曹丕刚出任五官中郎将的时候,有一次在宴会中向朱建平询问自己的寿命,朱建平说:“您的寿命是八十岁,但四十岁时会有小灾难,希望您多加小心。” “让朱建平跟关兴说道说道,秦越和他命中相克,不如趁平定五路伐蜀的时候,假借魏军之手,除掉秦越。” “这命理之言,只怕关兴也不会尽信。” 司马懿咯咯地笑起来,显得格外瘆人,“言语都是说给想听的人听的。尤其这种凶兆之言,一天不实现,它都一天像悬在头顶的尖刀。” 曹丕若有所思的样子。 “别人说出你心中想做又不好做的事,不管你最后做不做,都是诛心。” 司马懿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其一,早晚会有人把朱建平跟关兴说了什么,转达给秦越听,二人的关系无可避免会僵化,甚至不死不休。其二,说是让关兴借魏军的手杀秦越,就算关兴不动手,我们也大可自己动手,最后还是我们借了关兴的手杀秦越。其三,秦越若果不死,何不顺势招徕秦越,让他借大魏之力,向蜀国复仇?何况以秦越的才干,竟然任用为区区秘书郎,秦越心中能不无怨言?” 一阵缓慢又清脆的掌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曹丕一边拍掌一边赞道,“我有仲达,犹如刘邦得韩信也。” 韩信?司马懿心思何其敏锐,马上捕捉到曹丕的话中话,一般比喻计谋百出者,也应该是张良。 “陛下谬赞。” 一直跪坐着的司马懿直起身,用膝盖往后挪了几步,又恭恭敬敬地拜下去,以额触地,“陛下少而有为,将来定能开创盛世,名垂千古,能为陛下驱使,乃仲达之幸。” 曹丕摆摆手,“仲达也累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臣告退。”司马懿说着,又行了礼才缓缓退出大殿。 眼看司马懿就要离开,曹丕又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最后问道,“对了,不知仲达以为,何人可为出阳平关的大将军?” 司马懿略一思索,拱手说道,“上将曹真沙场宿将,乃大魏镇军柱石,可为大将军。” “朕还想着,仲达能重掌兵权,为国分忧。” 司马懿惶恐地拱手说道,“臣一介书生,军戎劳碌,唯恐身体吃不消,误了国家大事。” 曹丕听罢,摆摆手让司马懿退下。司马懿领命,一直倒着走到出了大殿门,才转过身来,径直出宫。 看着司马懿顺服得像条老狗一般,曹丕想起了曹操生前交代自己的一句话,司马懿非人臣也,必预汝家事。 “魏国自曹丕僭帝位之后,三年来,陆续推行了几条政律,很值得陛下深思。” 和曹丕所在的日常起居的偏殿相比,刘禅这所名为“勤政堂”的偏殿则小很多,但布置的繁复却远胜曹丕的简洁。 “治权上有三,第一,废除中常侍和小黄门,改设散骑常侍,散骑侍郎两种官职,直接削弱宦官的权柄,同时严禁宦人干政c宦人为官,最高只能充任署令,从制度上铲除宦官干政的根源。第二,采纳陈群的九品中正制,为大小士族广开出仕的道路,完善了官员的任用和考校方法。第三,设置中书省,削弱尚书令。” “秦哥哥,曹丕这么做,有什么用呢?” 发问的是张瑜。经历过上次桑林的生死危机之后,这位只钟情吃和玩的郡公主仿佛性情大变,天天跑来勤政堂陪皇帝读书,乐此不疲。反而正主刘禅此时正昏昏欲睡。 “归根到底都是集权,限制宦官让政令清明,采纳九品中正制让皇权与士族的关系得到缓和,设置中书省更是让朝廷的运作能如臂使指。” “宦官和侍婢都是穷等人家出身,不都挺可怜的,还能扰乱政令?”张瑜把眨着眼睛,不解地问道。 “他们都是近臣,权倾朝野的大臣将军都不如能在皇上身边,和皇上朝夕相见。这和‘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一样。而且他们无知者无畏,失势时很可怜,得势时很可怕,因为他们的心中没有畏惧,所以做事没有底线。只有主子要强势,才能压得住他们。否则,只能像曹丕那样,寄希望于法典,以免日后他的子孙被这群宦官侍婢愚弄。” “这么说,秦哥哥也是近臣。”张瑜天真地嘻嘻笑了两声。 秦越却神色一惊,这话诛心啊。 大概是被张瑜的笑声打扰,刘禅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了看面前的秦越,又看了看一直候在门口处的小宦官。面黄肌瘦的他正看着秦越,脸色苍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偏殿的安静——“报,西平c阳平c上庸c涪城c南中五地发来战报,各有十万大军进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孤狼闯关,十死九亡 这次脸色发白的轮到刘禅了。 刘禅再不理朝政,五路伐蜀意味着什么他还是心里有数,他怔怔地看着秦越,“五十万啊,这可怎么办?” 秦越先是眼神温柔地看了张瑜一眼,张瑜明显感觉到秦越的安抚之意,才跟刘禅说,“大事不决问诸葛嘛,陛下何不派人去请诸葛丞相?” “哎,我怎么就忘了呢?黄皓呢,还不滚进来!”刘禅憋红了脸,怒喝一声。一直候在门外的小宦官连滚带爬地来到刘禅跟前。 秦越第一次看见原来一向软弱的刘禅还有这么暴戾的一面,也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瘦弱的小宦官。 只是第一眼,秦越就很不喜欢这个小阉人,因为他真的是连滚带爬进来的,本来快走几步就能到的距离,非要这么造作,谄媚的姿态太过了。 “快去,让霍戈过来,军机要事!” “奴才这就去。”黄皓清脆的声音急忙应道,连忙倒着退出大殿。 只是黄皓还没走到门口,刘禅看了看秦越,一拍脑袋,“哎呀,看把我急的,秦越不就在这。秦越,你去一趟吧。把霍戈叫过来交代完来龙去脉他再过去,太浪费时间了。” 秦越微不可察地笑了笑,作揖说道,“陛下直接让我去就行了,不必解释的其实。” 刘禅一听,也不恼怒,挥手说道,“快去,快去!” “公嗣哥哥,我也去。”张瑜站起来就要跟着秦越出去。 “都去都去,正好让我静一下。” “陛下,那奴才”黄皓一只脚踩在门槛外,不知进退。 “滚出去!”刘禅暴怒,吓得黄皓立即在殿门外噗通跪着,头都不敢抬起来。 张瑜跟着秦越出到殿门,专程在黄皓面前蹲下,“小黄哥哥起来吧,公嗣哥哥又不是真要罚你。你跪着站着他都看不到的,他没有那么小气。只是心里比较急而已。” 黄皓眼眶立刻就红了,呜咽说道,“谢谢郡公主关心,奴才愚钝,惹陛下生气。奴才还是跪着吧。” “哎呀,真没事的,快,快起来,跪着多难受啊。” “没事的,郡公主,奴才跪着比站着舒服,真的,跪着还不用力气呢。”黄皓的头都快要触到地面了,也看不清表情。 “瑜儿走吧,正事要紧。”秦越看着黄皓,摇了摇头。 张瑜这几个月几乎天天跟着秦越到处跑,马术进步神速。不一会儿就到了丞相府门前。秦越作为秘书郎,几乎每天都往来丞相府与皇宫之间,自然和丞相府的人都很熟悉。 门口的侍卫看见秦越和张瑜,也主动行礼。 “见过郡公主,见过秦大人。”一名士兵拱手道。 “见过郡公主,见过秦将军。”另一名士兵也拱手道。 秦将军?自从自己武从文职之后,虽然还挂着个不吉利的武厉将军的头衔,但也很少有人称呼自己“将军”了。 秦越觉得有意思,不免多打量了几眼面前这位侍卫,年纪和秦越差不多,却还要高半个头,看上去十分雄武挺拔。 “新来的?”秦越问。 “是,刚来两天。” “叫什么名字?哪里人?”秦越又问。 “关中柳侍山,将军也可以叫我柳十三。” “嗯,挺好的。”秦越笑吟吟说道,“对了,陛下宣丞相进宫。” 柳十三一听,也不进去询问,直接回话,“丞相这几天身体抱恙,需要静养。” 秦越听到答案,似乎并不焦急,“那霍戈霍大人在不在?” “霍大人已经几天没出现了。”另一位侍卫回话道,“十三刚来,但霍大人几天前已经没来过了。” 秦越点点头,“如此,打扰了。” 说着便要离去。 刚走出去几步,张瑜快步跟上来扯了扯秦越的衣角,“就这么走啦?” “是啊,丞相抱恙。” “可是”说到这里,张瑜也有点急了,粉嫩的脸蛋涨红了起来,“可是不正有五十万大军攻来吗?就算丞相有病在身,这时候怎能不管不顾呢?” 秦越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说道,“放心吧,临大事必有静气,诸葛这么安静,必然没事的。” 听秦越这么说,张瑜虽然安心了一点,但还是不放心,耷拉着嘴角闷闷不乐。秦越又说道,“我那师兄就是喜欢故弄玄虚,你不记得永安的事情了吗?大事都是这么闷不吭声就做完的,要是诸葛这时候找我,那便真的是大事了。而且霍戈早几天就不在了,估计就是处理这个事。” “真有这么运筹千里,神机妙算吗?”张瑜忐忑问道。 “好歹是我半个师兄,这点小事都用不到我出手。” “你就臭屁吧。”张瑜忍不住又和他贫起来。 旁人听到这段对话或许都会很惊讶。惊讶于秦越的嚣张或是温柔,还有张瑜的市井气与粗鄙。但这都只是在二人独处的时候才会有的特质。 “秦将军!”柳十三追上来,找到秦越说道,“丞相有请。” 和丞相府的沉寂相反,此时锦城的另一边却非常热闹,一群人正在围观一位算命的老先生。 “这老头真这么玄乎吗?”一位中年妇人手挽着菜篮,问身边一个中年樵夫。 “哎呀,什么老头,会造天谴的啊。这位可是朱建平老神仙,算命相面,一辈子没说错一句话。” “那是,我家公子跟我说过,这老神仙啊,给曹丕和荀攸都算过,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老神仙的算命可是与华佗的医术c管辂的术筮齐名的啊!”又一位小婢女模样的小姑娘搭腔说道。 “只怕都是互相吹嘘吧,士大夫那套谁不知道。”一位翩翩公子不屑地回应。 中年樵夫神色严峻,“别瞎说。老神仙早上给一个身壮力健的年轻人批了一挂,说他活不过今天,那人当场还骂骂咧咧,这不,刚过午,那家人就来报丧,说是过桥的时候失足掉下去,先是头撞到桥墩,再溺死的。” 众人一听,都倒吸一凉气。 但随后发生的一幕,众人便是凉气都不敢吸。 关府开门了,出来一个人。 是的,朱建平算命的地方就在关府门前不远处。而出来的人竟是龙骧将军关兴。锦城的人都知道关兴不易近人的脾气,害怕他把这位老神仙怎么了,心眼都吊到了嗓子上。 只见关兴对朱建平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礼,再把他请到府内。 众人又松一口,心想也是,毕竟是中原有名的老神仙,关兴再矜伐都不至于怎样。 等得朱建平入座,婢女再敬上茶水,关兴才问道,“朱老先生于我家门前为民解惑,可是有什么指点?” “老夫闲云野鹤,四处游荡。刚好在贵府门前逗留,也算是缘分。”朱建平啜了一口茶水,才缓缓说道,“将军要是不鄙弃老夫山野老叟之言,老夫倒有八个字可说与将军。” “哪八个字?”关兴神态尊敬,心底里却恨不得把这老头赶出门去,省得在眼前装神弄鬼,故作矜持。 “孤狼闯关,十死九亡。” 关兴微微眯眼,问道,“这话何解?” “孤狼者,孤星入命,注定孤怜一生。尤其是地煞孤狼星之命格,孤煞之气最重,所爱所亲的人,无一能得善终,所到之处主星受害,众生动荡。终其一生,伴其一生的只有杀戮和死亡。” “这地煞孤狼星煞气这么重,千年也未见得一人吧?” “千年以降,总会出那么一两个。这种人大多出自北方草原,多野狼的地方,因此才有孤狼星的说法。无论如何,此人必定与狼有渊源,于血流成河之中升起,又坠于白骨垒垒之中。” 关兴大抵是想到了什么,面容肃然,“朱老特意和我说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 “只怕将军祸事不远矣。” 此话犹如雷电击中关兴心窝,“秦某人?” 若果把秦越的经历套上朱建平的说辞,谁都能轻易发现两者惊人重合——秦越从来没有忌讳自己是司马徽从狼窝中捡回来的,司马徽死后出山,于夷陵一战成名,后来逗留永安,刘备身死。 朱建平不置可否,又问道,“那这‘关’” 此时关兴连鼻息都重了起来,要说整个天下,最显赫有名的关家,自然是关羽这一脉。“孤狼闯关,十死九亡”,难不成秦越就是关家的命中克星,难怪关兴一直就和秦越处不来,心中一直的防备和莫名其妙的不安被朱建平这么一说,倒是一清二楚了。 “还请老先生指点!”关兴从案桌前起来,恭敬行礼。 “将军乃伏虎之相,与孤狼相争,恐怕——” “哪里来的江湖术士再次妖言惑众!” 突然一声明亮的厉喝打断了朱建平的话,二人望去,正是关乐怒气冲冲地从中厅出来,“老先生也算一方名士,还请自重!” 关兴叫住关乐,“三妹!休得无礼!” “二哥怎么如此愚钝,这明显就是离间之计!”关乐怒道,“老先生难道还要我让下人送出去?” 朱建平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了声告辞便匆匆离开。 “三妹这个时候还护着那姓秦的?在永安的时候我还想着能把他招为妹夫,对他一再忍让。谁料他一到锦城,就傍上了瑜儿妹妹这个郡公主,早把你抛在脑后了!” 关乐怒极,只听得蹡一声,手中宝剑出鞘一寸,“第一,谣言只说给想相信的人听。第二,你瞎说什么妹夫!即使你是我二哥,我的私事也轮不到你管。” 关兴哪里不了解自己的亲妹妹,她看上去很生气,其实是很伤心。看着她这副哀极而怒的样子, 关兴却暗暗下定决心。 朱建平站在关府门口,回头看着牌匾上的“关”字,深深叹了口气,“孤狼是这个孤狼,只怕这个关不是那个关。一把年纪还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怕我也是命不久矣。” “罢了罢了,一切皆虚幻,众生有命数。” 朱建平一拂衣袖,转身出城。 后史书记载,朱建平卒于黄初年间,也就是往后两三年的时候。 丞相府。 “丞相找我?”秦越来到丞相府中,发现诸葛亮正悠闲地在吃遍观赏鲤鱼,哪有一点抱恙的样子。 “你找我?”诸葛亮不答反问。 “是刘禅让我找你。”私底下的秦越,依然不改对刘禅直呼其名的习惯。 “那就是没什么事了。”诸葛亮撒了一把鱼料出去,引得群鲤来朝,煞是好看。“你去找关兴,让他给你点差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先党争而后国家 秦越苦笑一声,“师兄好歹让我知道去找关兴是提枪还是拿笔吧。” 诸葛亮看了看秦越,神态自若地笑了笑,“羌王彻里吉引兵进犯西平关,西平关的守将却正是骠骑将军马超。羌人向来以孟起为神威天将军,实不足虑。南蛮孟获兵犯四郡,我已飞檄遣赵子龙领一军左出右入,右出左入,为疑兵之计,而且各城各县紧闭城门,蛮兵惟凭勇力,其心多疑,若见疑兵,必不敢进,再者进亦无益,旬日自退矣。” “魏国那边,曹真引兵犯阳平关,彼处地势险峻,只需把守关隘,又有汉中太守魏文长(魏延)坐镇,曹真一路也无甚用处。至于东吴,向来摇摆不定,我已令邓芝与霍戈出使东吴,安抚住孙权。事实上,若四路兵胜,川中危急,必来相攻,若四路不济,只会作壁上观。” “至于孟达一路,虽然李严与孟达是生死之交,只需让李严亲笔修书一封,送与孟达,孟达大抵会推病不出,以慢军心。然而,” 诸葛亮一改布置前四路时的风轻云淡,面露担忧,“一者,孟达此人,先是因一己之私不肯出兵救援关公,迫使关公败走麦城,尔后又畏罪叛蜀入魏,唯利是图,无德无耻,不能全指望于李严一纸书信。二者,李严其人” 这次诸葛亮停顿了好几息的时间,秦越见他似乎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便把话接了下去,“李严其人,先党争而后国家,不能尽信。” 听到秦越的评价,诸葛亮并没有说话,只是又撒了一把鱼料到池塘,那些争吃的肥美的鲤鱼把池塘水翻腾起阵阵水花,甚至溅到了二人长衫的末摆。 “魏延在汉中要防备曹真入川。我已下令张苞巡视各路,关兴领五千人专程往上庸屯驻,以防孟达要为新主立功。就怕关兴性格刚愎,保不准带着五千兵还想杀入上庸为关公报仇。你和他一起去,关键时候还能劝住他。” 秦越应了一声,末了补充一句,“劝不住还能打晕他。” 诸葛亮却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眉头紧锁,“这么无聊的把戏不像司马懿的作风,究竟他的真是目的是什么?” 锦城外,一万人的队伍徐徐分出去一半,沿着官道向南方而去。 看着张苞带走的五千人,和自己麾下这五千悍卒,关兴不禁感叹陈到练兵的能力确实冠绝蜀中。刘备身死,从永安回来之后,这位长期担任白毦兵校尉的传奇将军没有继续担任刘禅的护卫工作,也没有到地方赴任,而是主动请缨担任新兵教头。 “我要是你,就一枪捅死那个老道,哪来什么孤狼星,十死九亡。”“俺老张虽是粗人,也看得明白,蜀国的未来,很可能就在秦越这种有脑子的那几个家伙身上了,你可别自毁长城。”关兴心神不宁地偷偷瞄了眼身边的副将秦越,默默想着自己早几天和张苞说起这事后张苞对自己嗤之以鼻的模样,没想到这个大老粗临出发前特意把自己拉到一边又叮嘱几句。 “秦越,”关兴闭目凝神一会,吩咐道,“我们也准备出发吧。” 秦越正打算答应,突然一把清甜的女声传来,“等等我!”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形清丽的女将军一身戎装正策马而来。 却不是关乐。 “瑜儿妹妹,你怎么来了?”关兴拧着眉头,有种不好的预兆。 秦越却饶有兴致地看着身穿盔甲的张瑜,像一只小刺猬,十分惹人怜爱。 “咳咳,”张瑜清了清嗓子,“传陛下口谕,任张瑜为行军监军,随军督龙骧将军关兴军务。” 众人一脸匪夷所思。不是对刘禅派人监军关兴感到愤怒,而是这个人是张瑜,一个入蜀后便一直在皇宫养尊处优,几个月前连马都骑不好的小姑娘来当监军? 这不是胡闹吗? 关兴对这位妹妹的闹剧一脸哭笑不得,说道,“瑜儿妹妹别闹了,公嗣再怎么也不可能有这种口谕。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军机大事。” “哼,我就知道你不相信,还好我有准备。”说罢,张瑜从衣袖里悄悄拉出一小截卷起来的圣旨,低声说,“我只是不想安国哥哥和秦哥哥在众人面前给我下跪,才没有拿出来,你要是不相信,我就当众宣读了。” “你这个小丫头!”关兴心想,这刘禅也确实太胡闹了,竟然会出这么一道旨意。 张瑜见关兴有松口的迹象,又连忙说,“我就静静跟在身后,绝对不闹事,我还没看过秦巴山区的大山呢!” 关兴毕竟也是疼爱这个妹妹,摇着头说,“哎,这笔账我得算到张苞头上。” 在秦巴山区连绵起伏的山岭之间,一支队伍顺着崎岖的山路蜿蜒成一条长蛇。 蜀军中早就有关兴不待见秦越的说法,这次行军终于得到证实。因为蛇头是关兴领路,蛇尾是秦越压阵。二人一头一尾,眼看马上便到目的地西城了,双方竟然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秦越甚至还有过诸葛亮把二人放在一支队伍就是想让二人冰释前嫌的念头。 将帅不和令这条长蛇沉默无言一路前进,但队伍末尾却如沐春风,因为张瑜在这。 张瑜当然不会乖乖跟着关兴。事实上队伍在锦城外还没拉开长蛇阵,张瑜已经溜到秦越那里了。 看着张瑜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秦越又一次问道,“这么多天了,你还没有说为什么非要跟来行军,看把你累的。” “哎,秦哥哥,你这么聪明的人都看不出来吗?我这不是累,我是无聊。” 秦越只觉得好笑,“你不是说要看秦巴山区的大山吗,你放眼望去,哪哪都是。” “不如我去跟安国哥哥说下,我们换条水路啊,林路啊,平路都好啊,这山路我真是看厌了。” “你去找他也没用。从锦城,甚至汉中去往上庸,只有这么条山路。” “我知道”张瑜撅着小嘴,沮丧地说道,“关三姐姐说,就是因为只有这么一条路,所以才危险。” “关乐?”秦越疑惑地看着张瑜。 “哎呀不能说,我什么都没说。”张瑜说着,用手捂住了嘴巴。 秦越狡黠一笑,“说呗,说了来年夏天还带你摘桑葚。” 张瑜把手从嘴巴前挪开,“我就不信我不说,你明天夏天就不带我摘桑葚。”说完又盖回去。 “我摘给你吃,还给你捉萤火虫。” 张瑜还是摇头。 “我给你种一棵桑葚!” “真的吗!”张瑜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 虽然桑树在蜀中非常常见,所产的蚕丝绸缎更是蜀国的经济支柱,但这些平民百姓的东西对于张瑜这个郡公主来说却是无比新鲜。更重要的是,这是秦越给自己种的桑葚树啊,张瑜都要想象到等这棵树长得比自家院子的墙更高的时候,自己大概就可以像很多蜀中的妇女一样,桑蚕织布给自己的男人和孩子,等孩子懂事些了再指着这棵树得意地跟孩子说,这棵树可是你们爹为了套娘亲一个秘密亲手种的。 想到这里,张瑜偷偷瞄了一眼秦越,白嫩的脸蛋不自觉有点发热,自己都在想什么呀! “我保证,你告诉我,我绝对不告诉关乐。” “真的不会?”张瑜不敢盯着秦越的眼睛看,只能将信将疑地问。 秦越却诚恳地看着张瑜的眼睛,一字一顿,“绝对不会。” “那这是我们的小秘密?”被秦越盯着看,张瑜仿佛又听到自己心里的小鹿在跳了。 秦越重重地点点头。 “好吧,是关三姐姐让我来保护你的。” 秦越眯了眯眼,眉毛稍稍压低了点,打量着张瑜,“我以为只有刘禅疯了才让你到玩,没想到最开始疯的竟然是关乐,让你来保护我?” “哎呀,反正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要随我哥那队去南边巡察。出发前才找到我,让我一定要想办法跟着安国哥哥的队伍,还一定要我待在你身边,这样你才能没事。” “想办法?这么说,你的圣旨?” 张瑜吐了吐舌头,从袖子里拿出圣旨的卷轴,打开,空白一片。 秦越啧啧称奇,“还是那句话,论玩和吃,我最服气的就是你。” 明明是挖苦,张瑜听着却开心地嘻嘻笑了。 突然间,异象横生。 他们头顶传来阵阵闷响,秦越猛然抬头一看,吓得脸色大变,根本来不及说话,一把就将张瑜往山路内侧推去。 张瑜被秦越突然推了一把,整个人撞在山路内侧的山岩上,头晕脑胀,还没弄明白什么事,再抬头看去,一颗巨石忽然从天而降,把秦越所在的那一小段山路直接压垮。 张瑜吓得叫都叫不出来,整个人呆在原地,瑟瑟发抖。 前一秒还在贫嘴,下一秒眼前只有一个大窟窿,秦越连人带马都不见影踪,眼看着是被砸到山谷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小家碧玉,鹅黄貂裘 一根铁枪横蛮无匹地插在山崖的缝隙里,因为吊着一个人,所以铁枪弯成月牙的形状。那个人像一片孤零零的叶子悬在半空中,左脚一片血肉模糊,浓稠的鲜血还在一滴一滴地滴到无底的山崖下。 山风清冷,让秦越非常清醒。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张瑜待在身边是在保护自己。大概是关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说关兴打算在这次行军中借故杀死自己。如果张瑜在身边,关兴总不至于能够狠下杀手,毕竟那是自己结拜兄弟张苞的亲妹妹,事实上和自己的妹妹也没有差别。 但那块巨石还是落了下来,而秦越却没有死去,这恐怕是最坏的结果。 如果秦越死了,由于秦越背后并没有什么势力支持和利益瓜葛,蜀国方面只好对既成事实采取妥协态度,最多象征性地责罚一下关兴,绝不会要关兴以命偿命。没有谁愿意连续损失两名重要的年轻战将,就像汉武帝时,霍去病射杀李敢一样。 但秦越没有死,随着秦越的继续壮大,无论关兴是不是主谋,也不管秦越是否追究,这件事将会一直存在,成为二人的结缔,甚至会被有心人利用,作为攻讦对方的口实。 而且整件事情,最妙的是只落下了一块巨石。如果这次意外是魏军的埋伏,绝对不会只落下一块巨石,而是尽可能多地杀伤蜀军,并且根本不会只对队伍末尾才下手。 偏偏关兴把秦越留在了队伍末尾。副将压阵本来无可厚非,偏偏偷袭只攻击队尾,而且只有一块巨石,所有证据都明显指向是关心的安排。但它最大的漏洞是太明显了,试问以关兴的能力和手段,为什么不把事情做得隐蔽一些?所以关兴也大可推诿,说是魏军的栽赃,再说了,他再恨秦越也不会连张瑜也痛下杀手。 秦越在几名士兵的护送下回到了锦城,张瑜也一道回去。 五路伐蜀的危机在诸葛亮的运筹帷幄中无声无息地消弭,反而这次史称“西城之袭”的事件在蜀国中掀起层层暗涌。 至于两位当事人,关兴矢口否认事件是自己操作,从西城回来后更像没事人一样忙碌着军务,只是也从来没有去看望过秦越。而秦越因为左脚伤及筋骨,一直卧床休养,除了张瑜常伴左右,期间霍戈c张苞c关乐等人都来看望过。 后来诸葛亮带着刘禅的慰问口谕也来了一趟,末了还说要给他配支亲兵才行。 默契的是,众人都对事件绝口不提,只有诸葛乔主动提起。因为他负责的全是蜀国的暗线,对敌国的细作安排,情报的管理,对内部官员c事件的调查,都在他手中运作。但他也说事情完全调查不出来什么,西城是两国交界,根本弄不清是哪边的人做的。 至此,随着诸葛乔为事件定性,“西城之袭”成为蜀国史上一桩迷案。 数月之后,已经康复的秦越收到远在西平的凌毅寄过来的一封信,里面详细唠叨了秦越要如何养伤,要以大局为重,不可因私废公,最后才提了一句,他将在神谕二年正月十五,在西平和马超的女儿马嘉尔举行婚礼,邀请他务必出席。 正月的西平城,银装素裹,又在山谷口处,北风刮得异常猛烈。 西平城位于魏雍凉重镇天水以南,为阻挡魏国南下,蜀汉利用祁山山脉连绵险峻的山势,在西平以北修建了西平关。西平原为羌人的地盘,西汉时置军事和邮传据点西平亭。汉武帝元狩二年,冠军侯霍去病在西平亭的基础上继续加建使之成为军事据点。 和西平东南方向的汉中相比,虽然同为国家门户,但西平只能称为军镇。这里只有军旅长期驻扎。一些有实力的本地豪族也冒着危险,不断出入西平关做些买卖贸易,例如羌氐极缺乏的盐铁,蜀军稀缺的战马,一来一往都是暴利。 西平守将为马超,论重要性甚至比不上汉中太守魏延。从这一点上说,马超在刘备称帝后有多落魄可见一斑,甚至“天将军在西羌素有积威”这块遮羞布都掩盖不了马家在蜀汉被边缘化的事实。 但这股阴霾似乎对这个正在西平关上指挥修葺城墙的年轻将领毫无影响。即便寒冷透骨,该男子依旧夹杂在士卒之间搬石块c夯土c挖渠,干得比任何人都勤快,如果不是他时不时叫来几个校尉指派工作,旁人只能以为这个一身粗布衣的憨厚青年是个刚入伍的小卒。 只是现在整个马家军都认得那柄时刻挂在腰间的厚背金刀,它的主人正是马家军的准少将军凌毅。而在工地不远处一个简陋工棚里,一位温婉的女子正帮着用雪给军士煮水喝,不时含笑盈盈地看看凌毅忙碌的身影,此人正是骠骑将军领凉州牧马超的女儿马嘉尔。 马家在陇西本是大族,但经过曹操和张鲁两次对族人的屠戮之后,可怜这户陇西霸主,只剩下儿子马承和小女儿马嘉尔。马超领兵在外,马承则一直留在锦城为官,其实也为人质。或许是深感兵戈害人,马超一心只想马嘉尔过上平凡百姓的生活,倒是把马嘉尔养得温婉秀丽,犹如这高原戈壁上的一颗明珠。 “伯守,过来喝口热水吧,都忙活一上午了!”马嘉尔手搭眼帘冲凌毅喊道。 “少将军,马小姐喊你呢!”和凌毅的金背大刀一样,时刻跟在身边的还有他的亲兵长凌狐。凌狐是凌毅的族弟,凌毅编入马超麾下后,想起这位族弟颇有勇武,便以为亲信,担任亲兵队长。 “别瞎说,还没成亲呢!”凌毅长久在西平高原的阳光下晒得愈发黝黑,和秦越有得一比了。只是黝黑的肌肤也掩盖不了脸颊上丝丝红晕。 “马小姐,大哥又脸红了!”北风烈,凌狐扯着嗓子喊道,北风又让几乎整个城楼的士卒哄笑起来。 马嘉尔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凌毅狠狠瞪了凌狐一眼,连忙跑到马嘉尔身前。马嘉尔一边递给凌毅一碗茶,一边轻轻拍掉他肩头上的积雪。 “你都做得跟个苦力一样了,还背着这大刀干嘛,不嫌累赘吗?” 凌毅一拍大刀,咧嘴笑了笑,“不累!秦兄弟说过,既为戍边大将,就得时刻提防敌袭。” “是是是,你家秦兄弟说什么都对。听你念叨他都有几万回了,你的请柬倒是送出去了没有?你不是说他一接到请柬肯定日夜兼程赶过来,怎么还没到?” “早送了,我还是先送的他,才送我父母亲的。可能风雪太大有点耽误,也可能腿伤还没痊愈,不过估摸着这两天他就该到了。嘿嘿,他要早到了,我就让他帮我垒城墙。” 凌毅说罢,自顾自傻笑起来。马嘉尔看着凌毅笑,自己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让谁垒城墙啊,我的文烈将军!” 一把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凌毅顿时喜得眼神一亮,循声望去,果然是秦越正牵着马走过来。“我的武厉将军,你总算到了!”凌毅一边说,一边快步走上去接过秦越的缰绳。这时他才注意到秦越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两位姑娘,一位神采俊秀,凌毅自然认得是关乐,另一位小家碧玉,鹅黄貂裘,却是从未见过。 “见过关三小姐。不知这位是” 关乐拱手回礼,说道,“这位是三叔的大女儿郡公主张瑜。”说罢对张瑜打了个眼色。 张瑜不知关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想行礼,不料凌毅顿时双眼放光,“这位就是西乡侯前车骑将军张飞的女儿啊!久仰久仰!末将凌毅,见过郡公主!” 这时张瑜才算明白关乐刚才那下眼色是什么意思,只是依旧被凌毅的澎拜惊到了,有点窘迫。关乐咧嘴一笑,拉起张瑜的手说道,“伯守啊,就是这样子,对咱们叔父辈的事都特别来劲,不像你旁边这位,整天冷冰冰,也只有跟他的伯守大哥才能热情一点。”关乐说罢,瞄了瞄旁边的秦越。 张瑜的眼神蜻蜓点水一般看了眼秦越,旋即收回来,偷偷笑了笑。 “没想到你们一块来了。”马嘉尔开心地说。她与关乐c张瑜从小就认识,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毕竟是身份背景都相似的蜀汉二代,女孩子间自然也更容易亲昵起来。 “是啊,我从汉中过来,正巧出了阳平关就遇到瑜儿和秦越慢慢遛遛地走。” 张瑜像被揭穿了小秘密似的,脸蛋马上红起来,辩解道:“我们那是特意等的你啊!” “真的吗?”关乐盯着张瑜看,可怜张瑜窘迫得脸又红成了桃子。 秦越也有点挂不住,赶紧岔开话题,“伯守,西平军镇,还挺热闹。” “嗯?热闹吗?这里来来去去也就那几千人。” “我看不下四五千人。” “可能是临近元宵了,做买卖的比较多吧。出了这里往北就是曹魏的地方,也能去到羌氐的部落,时节前后人流自然会多一些。”凌毅回答说。 “大家别都站在这里吹风了,赶快回城里去吧。咱们坐下再聊。”马嘉尔招呼大家说道。“伯守,你也别干了,你的秦兄弟都来了,快回去吧。” “好嘞,今天耽误的工作明天让秦兄给补回来,哈哈!” “多请几个人,别找我。”秦越厌弃地说道。 “咱这就一亩三分地,青壮力都征调来修墙了。” “都抽调来了?”凌毅的回答彻底勾起了秦越心底的不安,“怎么刚才看到的都是壮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天水麒麟儿 新郎官凌毅的婚礼在即,还要兼顾修葺城墙的工程,自然忙得不可开交。而关乐c张瑜和准新娘马嘉尔,女孩子家本来就有说不完的话,这下便整天腻在一起谈笑。张苞c关兴以及后续来的张飞二子张绍c赵云儿子赵统等蜀汉二代喝酒去了。 秦越既不喜饮酒,又始终对西平人员暴增感到不安,便一个人来到市集闲逛。 越在市集上待得久,秦越就越感到不安,一种熟悉的感觉愈发明显。直到他在一间茶寮休憩却不经意看见对面一位年轻樵夫那捆柴里,似乎藏着一把军刀,他才如梦初醒——这种感觉正是军营里的萧杀之气。 秦越自幼随张辽习武,对军队的杀气熟悉不过,而这两天遇到的人,大多带有这股子气质。尤其那樵夫隔壁桌,还坐着一个气质不凡的年轻公子,身边坐着几个家丁打扮的人,身前的桌子上放一个长长的锦盒,似乎是前来贺礼的。只见他借着倒水的动作,偷偷扔了一小块纸团到樵夫凳子下面,而樵夫若无其事地把纸团轻轻踢到一边,尔后迅速捡起来。 “事有蹊跷。”秦越正想起身过去跟那贵公子套个话,却被人一把拉了回来。定睛一看,却是诸葛乔。 “伯松?” 长期进行情报任务的诸葛乔低下声音说, “我盯他好几天了,估计是头目。” “伯松是怕我打草惊蛇?” “正是。他们有些人围着黑色腰带,有些围着黑色头巾,但又不全是。我们还是再盯盯看。”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两人发现这种打扮的人越来越多,眼看情况实在不妙,便找了个落单的可疑大汉,偷袭得手后拉至后巷问刑。正如两位所料,原来他们是天水郡的魏兵,打算趁今天骠骑将军府大排筵席,又逢元宵佳节,防备必有疏虞,便趁机扮作赶集的民众,待今晚众人喝得差不多了,便里应外合,赚开关门。而刚才那位贵公子果然便是头目,天水郡中郎将姓姜名维,字伯约。 二人一刀了结了那魏兵,收起那可能是标识的黑色布条,掩盖好尸首,诸葛乔神色凝重地说道,“老弟,此事兹事甚大,务必尽早通知马将军!” “去找伯守?”秦越提议道。 “不,来不及了,伯守马上就要婚礼了,肯定很多事情要安排,连人在哪里都不好说。再者我们就让伯守专心地准备迎接他的新娘子吧。”诸葛乔说道。 “嗯,找骠骑将军。” 骠骑将军府。 “秘书郎秦越,有要事求见。”二人跟家丁通报后,又过得半柱香时间才出来说道,“我家将军说了,今晚大喜,不议事。大人可明早再来。” “事关军情,岂可儿戏!”秦越眼神一凛,怒道。 “老弟别急。”诸葛乔跟家丁拱了拱手,说道:“在下驸马都尉,丞相之子,诸葛乔。丞相神算,有军机要事,必须现在亲自说与骠骑将军。丞相天机,倘有疏虞,何人能当?” “是c是!小的马上再去通报。” 只见家丁小跑着进去又跑着出来,恭恭敬敬地说,“两位少将军,内堂有请。” 二人相视一笑,果然还是丞相的名义好用。 入得内堂,只见两名婢女正伺候一名身材雄壮的中年男人更衣。听得家丁禀报,才转过身来。此人浓眉星目,长相沉稳,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仪,正是五虎上将之一的骠骑将军马超。 二人一起行礼道:“驸马都尉诸葛乔(秘书郎秦越)见过骠骑大将军。” “二位免礼。丞相有何吩咐,便请就说。”马超轻描淡写地说道。 “丞相妙算,料定今晚魏贼必趁关内守备空虚,前来偷关。”诸葛乔不缓不急地说。秦越在旁看着,心中暗叹狐假虎威这种事还是诸葛乔用得纯熟。 “丞相多虑!那天水太守马遵胆小如鼠,充其量就一看家犬。跟我马家军对垒,还能守在城里就算不错了,断不会有如此气魄。” “将军知其一不知其二。天水里还有一中郎将,姜维姜伯约。此人有勇有谋,人称天水麒麟儿。此次行动多半是他暗中操持。”诸葛乔说道。 “姜维姜伯约?宵小之辈,不足留名。” “这可能是他们标记的腰带,“诸葛乔从身后拿出那条腰带,”将军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到附近仔细巡视一下,看看城里到底混进了多少青壮年,个个带着一身行伍气息。又有多少人是系着黑腰带为信号的。” 马超微微皱眉,心想有备无患, “传马岱将军。” 马岱是马超从弟,比马超小七八岁,当年曹操诓马腾全家到许昌的时候,就是留下了马超和马岱两兄弟在武威大本营,才幸免于难,因此两人感情特别深厚。这些年来马超一直精心栽培自己的从弟,还让他担任自己的副手。 不消一会,一个和马超长得有几分相似的武将一副戎装走进内堂。显然,即便是今晚这种大喜日子,马超也还是安排了马岱巡逻。 “将军有何吩咐?”马岱在堂上拱手问道。 秦越突然有点明白什么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另一种含义,在行伍里,将军才是权柄的顶点,皇帝只是个形式上的摆设。而马超,或者说马家军,明显还是太私人化,他们更多像是马家的部队,而不是锦城里面那个胖头胖脑的刘禅的边军。 “这两位,一位是驸马都尉,丞相的适子,诸葛乔;一位是秘书郎,秦越。” “见过两位小将军。”马岱跟两位打招呼,看得出来,他完全没有马超的倨傲。 “他们说,丞相早料到天水郡马遵会趁今晚作乱,里应外合。你带五千人马,到市集上,关门附近,把所有带着这种黑腰带的人都拿下。不管原由,等过了今晚再说。”马超吩咐道。 “得令!”马岱接到马超军令,转身就像出去,也不问个明白,直接执行。 看着马岱离开的身影,马超又看看天色,对二人说道,“两位小将军是该入席了。” 这就相当于逐客令了。毕竟这里是马超的府邸,两个小毛孩进来指手画脚已经有越礼数了。二人也不便再久留,只得告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我有锟铻宝刀 正月十五,平时肃穆威严的骠骑将军府今晚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既是元宵佳节,更是马家小姐出嫁的大喜日子。 等到这座府邸的主人马超更衣完毕来到主厅之后,一切便按流程开始。随着仪式的进行,宴会的气氛也逐渐推高。 也许是马家世居西凉,宴席间除了本地的士族大户,也有不少羌氐人氏出现,他们热情奔放的天性让现场显得过于喧闹,席间的中原文士刚开始时还面露难色。但马超天性狂野不羁,对羌氐人的喧闹也乐在其中,自然没有谁敢出面缓压一下气氛,久而久之在场的汉人们多喝了几杯还跟着羌人闹起来。 一时间酒声喧天,群魔乱舞。 看着关张赵等一群名将之后喝得面红耳赤,忘乎所以,诸葛乔和秦越却滴酒不沾,显得格格不入。经过下午的事情,虽然马岱已经采取行动,但秦越始终放心不下。宴席中一直在寻找下午看到的那位贵公子,天水麒麟儿,姜维。 不想姜维没找到,却意外发现之前在丞相府门口担任侍卫的柳十三竟然也在上席,他身边还有一名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二人俱是年少气盛,姿态俊美,好一番名士风流,引得旁边数席的二八少女纷纷投来热炽的目光。 突然,只听得宴席中响起一声突兀的摔瓷杯的声音,现场的吵杂为之一顿,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走到马超坐席前朗声道,“某乃茂陵扶风人,名韦疆,与新郎官文烈将军份属同乡,又世代受天将军庇护,全家自是感激不己。今日喜逢马家大喜,家父千叮万嘱一定要将这家传锟铻刀送给新郎官文烈将军,聊表谢意!” 说罢韦疆单膝跪下,双手托刀。 没有人注意到,一直和柳十三对饮的年轻人听到“锟铻刀”三个字,眉头不禁挑了挑。 秦越心中却一声冷笑,没想到苦寻不得,他却送上门来,“哪里是什么韦疆,明明就是姜维。倒是看看你是不是也要演一出曹阿瞒献刀的把戏。” 只见马超刚想说话,人群中不知谁吼了一声“既是宝刀,便舞来看看!” 秦越眼疾,一眼扫去,正好看见一条黑腰带,不禁眉头一皱,看来他们果然有备而来。 众人喝得几分醉意,姜维又在人群中安插了几个煽风点火的人,宴席间一声声 “舞刀!”c“舞刀!”的呼喊震耳欲馈。 一片喧闹中,秦越不禁又看了看柳十三和他的朋友,只希望他们二人和今晚的事件没有关系。眼见二人谈笑自若,完全没有被吵杂的环境影响,心中自是释然。 宴席中心,韦疆听此呼喊,也恭敬地说道:“既然如此,请为将军舞刀!” 马超事先得到诸葛乔的警告,听到那一声摔杯为号便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不过就算明知眼前的韦疆是项庄舞剑,多年沙场磨练出来的胆气自然也丝毫不怵这点小伎俩,也坦然道,“既如此,就请舞刀助兴!” 只见韦疆杵刀而起,一招一式耍了起来,刀势越展越开,刀风凌厉,几次扫得临近几桌的宾客鬓角飘扬,隐隐间向马超c凌毅等人所在的主桌逼近。 秦越看眼险象横生,情急之下走到厅中说道,“单刀独舞,难免寡淡,请文烈将军借刀,双刀共舞,成双成对!” 现场除了几个知情人,没有不喝高的,众人听罢纷纷起哄附和,凌毅也爽快地抛出自己的佩刀。秦越跃起接过金刀,旋即抽出,背向马超等人面向韦疆。 “韦公子可有黑腰带乎?”秦越警惕地盯着韦疆,一字一顿问道。 诸葛乔心中暗赞,好一招敲山震虎。 韦疆闻言失色,料知事情败露,情急之下平举宝刀至胸前,说道:“锟铻刀,出自昆吾之山,此山出名铜,色赤如火,切玉如割泥。” 说罢猝然向秦越攻去。秦越怒目圆睁,斜砍一刀化解攻势,反手横扫韦疆下盘。韦疆向后跃去,又说道:“此刀长三尺三,重八十八斤,背厚一寸,名曰锟铻。刀身满布天师镇鬼纹,刀气阳罡之极。“ 不等韦疆说完,秦越便攻了过去,此次攻势大开大合,舞刀虎虎生威,引得观众阵阵喝彩。那韦疆也不落下风,挡格劈砍样样纯熟。 “西周年间西胡献刀于穆王,以示臣服。后经战乱,我家先祖从流州得之。” 又过得二十招,秦越眼见金刀已有数处裂口,心知不能久战,转而平举金刀,大有以刀做枪的架势。眼见韦疆转守为攻,秦越猛喝一声,使出一招长枪里常用的龙抬头,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哐当”,凌毅的金刀当场崩断,然而韦疆手中的锟铻刀却也被击飞,斜插入横梁之中,刀尾尤剧烈摆动,嗡嗡作响。 众人看得口瞪目呆,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所谓名刀配英雄,今日特献此刀给文烈将军,以作新婚之喜。” 不知宾客是终于从眼花缭乱的舞刀反应过来,还是给韦疆的豪气干云感染到,现场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但或许秦越和韦疆的心里此刻都平静如水,犹如虎狮之争,彼此都屏息静气。 待得呼声稍歇,韦疆似乎也早想到了退路,抱拳道:“这位少将军身手非凡,你我武器都不在手,这里又太局促,不如到外面再较高低如何?” 纵是秦越心中在这阵短暂的欢呼中也思索了几个应对方案,也万万没有想到韦疆竟然会想出这种办法。秦越询问性地回头看了一眼马超,只见马超微微摇头。秦越愕然之际,韦疆果然率先夺门而出,一众人等害怕错过观看较量的最佳位置,也争前恐后地涌出去,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纵是卫兵想要拿人,也被众人推搡拥挤得寸步难行,更何况马超并没有下达逮捕的指令。 待观众像潮水般涌出去之后,一身戎装的马岱才好像水落石出的石头般从外面挤进来,可笑的是整个大厅除了躺着的早已喝挂的如关兴c张苞之流,仍清醒的不过寥寥数人。 马岱也顾不得眼前这番奇特的场景,刚抱拳行礼完毕,马超便说道,“直接说吧,怎样了。” “逮捕魏c羌细作两千余人,头目天水中郎将姜维不知去向。” “他啊,刚与你擦肩而过。”诸葛乔哭笑不得地说道。 “好生不要脸的麒麟儿啊!”柳十三身边的公子哥儿一边抚掌笑道,一边与马超告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死后与谁言 马超病了,急病,病得不轻。 可能昨晚喝了点酒,一大早张瑜过来拍秦越房门的时候,秦越的头还隐隐作痛,听到张瑜神情焦虑地说完这事,又被惊得嗡嗡作响。 “是昨晚还有人行刺吗?”秦越开始尝试梳理情况。 “应该不是我也不知道” “凌毅呢?他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伯守和马姐姐都在马叔叔那边大哥和安国c关姐姐还有伯松c赵哥哥他们都在那边了,好像好像要交代后事了”张瑜呜咽着说完,眼眶红了一片。 听罢,秦越心里又咯噔一下,昨晚还好好地,怎么一觉醒来就病得要撒手人寰了呢?虽然马超昨天对他和诸葛乔都十分冷淡,但秦越自己也明白,马超堂堂五虎上将,实在没有必要对自己这种后辈有多少关切。相反,在秦越心中,还是十分敬佩马超的威名。 “没事的,”秦越轻轻摸了摸张瑜的头,安慰道,“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待二人到得马超厢房的时候,一群人已经候在了院子中。这时候又下起了雪,雪花片片飘落,院子里的人也不躲避,也不拍去肩头上的积雪,显得气氛格外沉重。张瑜不自觉地又拉了拉秦越衣角,秦越好像会意一样,回过头破天荒地对她笑了笑,示意她不要担心。 似乎秦越就没有在人前笑过。很多年后,张瑜弥留之际,回想起这一幕,才发现这是他一辈子里唯一对她笑的一次。这个漫天飞雪中的笑容,却也是她一生中见过最暖心的笑。 “老弟怎么才来?”诸葛乔突然出现在身边问道。 “怎么回事?”秦越不答反问。 “我也不清楚,我也是刚到不久。” 秦越刚要再问,马超的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马岱一脸凝重地从里面出来,跟守在门边的凌毅夫妇说了几句,然后凌毅夫妇便进去了。而马岱环视了四周,径直往秦越和诸葛乔走过来。 两位还来不及行礼,马岱却抢先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说道,“大哥让我谢谢两位。” 两位连忙回礼,“马将军言重了,这是分内事。”诸葛乔说道,“不知道骠骑将军怎样了?” 马岱只是摆摆手,“城防重任,不便久留。”说罢又径直走了出去。 诸葛乔又连忙说道,“将军慢行。”只是不等诸葛乔说完,马岱步速很快,已走出几米外,风雪之中估计完全听不到诸葛乔说了什么。秦越看着这位直肠直肚,过于刻板的马岱,竟有点体会到马家处境的不容易。 一直守在最前面的关乐刚才看到马岱走到秦越那里,才发现秦越也到了,想了想,还是往回走到秦越那里。 “关姐姐,马叔叔怎样了?”张瑜看到关乐,上去一把环着她的手臂问道。 “就知道你们要问,我才过来的。”关乐看了秦越一眼,说道:“听说昨晚散宴之后马叔叔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但灯却亮着,估计也没睡去。直到后半夜下起大雪时,马叔叔一个人出来在院子里练枪,一直到天亮才回去。早上婢女服侍马叔叔梳洗的时候就发现叔叔已经重病在床了。” 诸葛乔问道,“即便如此,按理说马将军的身体也不会经不起一夜风雪?” 关乐叹了一口气,“原来马叔叔本来身体就很差了,最近是因为马妹妹婚期将近冲了冲喜,才撑到今天,听大夫说,马叔叔长久积郁,早已时日无多” 秦越却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呼了口气。此时房门又再次打开,马嘉尔明显带着一脸泪痕,凌毅也是神色哀伤。 “老弟,老丈人让你进去。”凌毅和秦越说道。 “我?”秦越自知和马超并没交情,自己还留在这纯粹就是表达尊敬,但马超怎么会见自己呢? 咚咚秦越还是先敲了敲门。 “进来吧。” 马超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有力,并不像油尽灯枯的人。待秦越进去之后,竟然发现马超还端坐在桌子旁沏茶。 “过来坐下。”马超说道。 “将军不是抱恙在身?” 秦越斟酌了一下说辞问道,“为何反而如此精神矍铄。”聪明如秦越也被马超弄得一脸糊涂。 “抱恙?不是,是大病在身,行将入木。不过我现在更像是回光返照。” “将军”秦越停了一停,忽然想起在南阳的草庐里,那个叫司马徽的老头对待自己的生死也是这般洒脱,不觉一时语塞。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进来吗?” “请将军明示。”秦越如实回答。 “看见昨晚你和姜维的比试,我好像看到了我年轻时的样子。” “将军指的是” “最后你以刀做枪那一招龙抬头,一看就知道你是用枪的好手。凌毅固然武艺出众,可惜喜用大刀。”马超看了看秦越,“你们在宴席上那一番意气风发,我好像看到了当年潼关上,我的身影。” 说到这里,马超的语气开始有点悲凉。“想我马孟起一生,雄霸陇西,麾下凉州铁骑十万,在潼关上斗裸衣许诸,杀得阿瞒割须弃袍,威震西凉。不想家族先被曹贼屠杀,后来投靠张鲁,又被张鲁再杀!如今只剩下马承和马嘉尔一子一女。马嘉尔有凌毅照顾,老夫也放心了。如果可以,还请小将军多担待我儿马承。他资质平平,就让他在刘禅麾下做只太平犬吧。” 说到激动处,马超咳嗽两声。秦越也没有说话,只是拱拱手算是答应马超照顾马承。而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昨晚马超没有当席擒下姜维。 “本来,本来以为以我伏波将军之后,西凉锦马超之盛名,肯投靠素有美名的刘玄德,可以继续我征战沙场的一生。却不料玄德从此也只让我守这小小的西平关,还一守就是下半生!这些年来有多少收复关西,直抵潼关的机会!刘玄德!你都坐失良机了!” 马超越来越激动,说话更是越来越忤逆,秦越想到这座将军府里肯定少不了锦城的眼线,不断以眼色示意,但马超却摆了摆手。 “我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害怕的。这些话我都藏了快半辈子了,死后与谁说?”说到这里,马超起身拿起身后那柄赫赫有名的神枪——大雪龙骑尖,“‘不及关公之超群绝伦’,关羽,你也就死得早,不然我定有与你一战之日。” 马超抬头看了看外面飞飞扬扬的大雪,“不知阴曹地府之下,你可有在等我?锦马超大战美髯公,锦马超大战美髯公。” 停得一阵,马超突然问秦越,“你知道我今生的遗愿是什么吗?” “潼关。”秦越几乎不用想都明白。 马超哀叹一声,“可惜啊,未到潼关鬓先衰。” 此时秦越单膝跪下,抱拳道:“某虽不才,愿竭此生力气,再夺潼关!” “你小子志当天下,不在区区一潼关!”马超扶起秦越,“来!陪老夫过两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秦越听罢,一脸愕然。 “昨夜老夫独自练枪,了无乐趣。来!”马超说着,已把一柄长枪挑给秦越,秦越刚接得长枪,马超就攻了过来。 “铮!”两把钢枪硬生生地磕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尖鸣。 马超眼神一凛,迅速收枪,一回一往,竟直直地往秦越门面刺去。秦越眼看如此情况,猛地轮动手腕,猝然发力上挑,拦住攻势,但巨大的后挫力还是硬生生将秦越逼退几步,一把撞到茶几上。 “这里太小,来,出去一战!”说着,提起龙骑尖,径直往门口走去。 众人先听到屋里传来金属铮鸣,见门开了,正要迎上去,却见马超精神抖擞,杀气腾腾地迈步而出,逼得众人又连连后退。 秦越也紧跟其后,杀气开始逐渐聚起。 如此场景不禁让外面的人大为骇然,议论纷纷,却没人敢上前阻止。 “伯守,他们怎么打起来了?快去阻止他们。”张苞说道。 “不必”凌毅说道,“我理解老丈人的心情。” “出招吧!” “马将军请!”秦越也料到马超的意思,只得放开手脚和马超大战一场。 马超大喝一声,手中龙骑尖舞起一阵枪花,如暴雨袭至。秦越一一侧身闪避,看准了时间,从斜地里刺出一枪,马超挞出枪尾借力,凌空翻起,躲开这招,起身的时候,手中钢枪又已攻到。秦越也用枪尾抨开,沉住力气,以摧山裂地之势横劈下来,马超也不闪躲,双手横加龙骑尖于头上硬硬顶住这一击。 “铮——!”又是一声金属对磕的尖鸣,两人双手也微微有些发抖。 “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凌毅虽不善用枪,但马超早已传授过马家枪的要诀,今日再一一耍出,才终于领悟到它的精髓,“秦老弟,好好学啊。” “喝!”秦越暴喝一声,加大力气,想将马超拿下。但锦马超之名岂是浪得虚名,马超深呼一口气,奋地站起,荡开钢枪,反而学着秦越用尽力气朝他砸去。秦越也不闪躲,也将钢枪横加头上,再次接下这回的冲击。 “铮——!” 秦越再次暴喝,架开大雪龙骑尖,使出当时在永安和关兴比试的招式,小跨出半步,方寸之间,枪头突刺。马超心中暗惊,速速后退,秦越欺身而上,二人又战三十余合,秦越双手已被马超手中龙骑尖震得阵阵发麻,一退再退。 眼见秦越快要退至墙边,马超突然探出枪身,只握住枪尾最末端,舞动长枪原地快速旋转一圈,形如陀螺,将长枪加速到极致,倏然间向秦越扎去。 一阵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再回首!”马超怒吼道。 太快了!甚至比羽箭还快! 秦越完全来不及反应,大雪龙骑尖已擦着秦越脸庞直直刺入身后墙中,整个枪头没入三寸有余,枪尾剧烈颤抖,似是悲鸣不止。 “痛快!大雪龙骑尖就给你了,将来给我插到潼关之上!”马超原地叉腰站着,大口喘气,高喊三声:“潼关!潼关!潼关!” 声音之大,震耳欲聋。气势之狂,风雪凝滞。 过得半响,见马超再无动静。凌毅上去探时,才发现马超已经没有了气息。 秦越轻轻握住还插在墙上的大雪龙骑尖,冰冷的枪身传来阵阵寒意,让刚刚被一招“再回首”吓得惊魂未定的心绪快速平定下来,漠然说道,“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马超已死。 纵然生前再不得势,但毕竟身为五虎将,更是戍边大将难免激起朝野震动。西平暂时在马岱出面主持下,一面将死讯报入锦城,一面为马超举丧。而本来前来敬贺的蜀国各级官员也自觉地匆忙返回驻地,为防有变。西平也即刻实施宵禁,西平城内一切无关人等全部被请出城外。 本来秦越也应该和张瑜他们一起回锦城,但一来马超确实是在跟自己比试后死去,这点总让秦越觉得难辞其咎;二来秦越直觉姜维偷关不成不会善罢甘休,何况现在遇上马超去世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三来,秦越一个秘书郎,日常工作就是陪刘禅读书,这种岗位他相信刘禅和他自己都不想对方出现,还不如留下来助凌毅一臂之力。 凌毅夫妇出乎意料地并没有表现得过多哀伤。新婚第二天马超病逝,第三天他们已经出现在西平关北面的工地上,继续修葺城墙。秦越一早也来到这里帮忙。 但很明显,凌毅沉默了很多,虽然依旧勤奋地像个包工头,却少了之前的傻乐劲。一直到第七天,马嘉尔捧着两碗酒找到正在指挥士兵垒石块的秦越。 “嫂子。” 马嘉尔神色虽然憔悴,但并不消沉。“我是早知道父亲时日无多的人,这些年来一直见他郁郁寡欢,最后郁结而亡。或许离开了,对他才是最好的解脱。” 没想到马嘉尔会反过来安慰自己,秦越也一时无语,几度欲言又止。 “所以,其实还是得谢谢你,最后让父亲有个痛快的结束。” “谢谢嫂子宽慰。” “这里还得麻烦秦大哥一件事,”马嘉尔递过去两碗酒,“去和伯守聊聊吧。对他而言,我知道的,先主也好,父亲也罢,在伯守的眼中都是神仙级顶厉害的人物。他刚来的时候,每次见到我父亲,双眼都能发光的,真是个傻狍子。所以神仙怎么会死呢,是不是,这就是伯守心中最无法接受的事情。” “嗯,我懂了。嫂子放心。”秦越接过两碗酒,走上关墙上,马嘉尔口中的傻狍子正在望着北方发呆。 “伯守。”秦越喊了一声。 凌毅回过头,见是秦越,又瞄了眼他手里的两碗酒,轻轻笑了一下。 “是嘉儿叫你过来的吧?”凌毅问道。 “嫂子她挺担心你。”秦越递过去一碗酒。 “秦老弟,你看啊,这太阳每天东升西落,这寒风每年自南往北,这飞雪每冬从天而降,这人每辈子从生到死,都是自有定数。不用担心,我虽然没有你聪明,但这点事情还是想得懂的,”凌毅接过酒,“所以,谢谢你。” 说罢,二人不约而同喝了半碗酒,又将剩下半碗从城关上抛洒而下,“再见了,锦马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何不问张公? “封马岱为平北将军,凌毅为平北右将军,望两位尽忠职守,匡扶汉室,以尽故骠骑将军未竟之遗愿。” 锦城的使者在五天后抵达西平宣旨,马岱的封赏意料之中,但凌毅的晋升却快得意料之外,才短短大半年的时间,竟然比关兴c张苞等人还高出半级。 先前参加马家婚礼的各地亲友官员早已离去,小小的西平又恢复了昔日的沉静。先前的骠骑将军府如今的平北将军府主厅上只有寥寥几名马家军的亲信偏将以及秦越。尚未等各人道贺,府上却传来斥候的声音报讯——“报!关外三十里发现敌军踪影。其中魏兵一万,羌兵不少于五万!” 新任平北将军马岱眉头一皱,问道,“可有详情?” “魏羌联军各自推进。羌兵首领乃彻里吉,皆为骑兵,行军速度很快,估计还有一个多时辰到达关口。魏军皆为步兵,尚未探明旗号,但估计最晚入夜前到达。” “怎么现在才报?”凌毅问道。 “西平关前道路崎岖,视野狭窄,又连日大雪,羌兵以白素裹身,趁着白雪掩护进军,因此未能及时发现。” “各位先回去整顿部属,紧守岗位吧。”马岱说道。府内几位偏将军与校尉等拱手应诺,便匆匆离去。 偌大的府上只剩下三人,马岱和凌毅,以及无所事事的秦越。 “大哥的死讯还是传了出去啊,他们来得真快。”马岱感叹道,“说不准就是原本姜维打算用来偷关的兵马。只是事情败露,又遭大雪,本该退回去的兵马打听到老丈人逝世的消息,觉得依然有机可乘吧?” 凌毅看着门外刚刚停下来的雪,“彻里吉在这种风雪天也肯受曹魏挑拨出兵,要不是曹魏许以巨利,便是塞外又是一年颗粒无收。前阵子曹丕亲征孙吴合肥,大败而归,军需物质损失惨重,彻里吉再不明智,手下还有丞相雅丹,应该明白曹丕这时候给不了多少好处他们。因此,他们必定是粮草紧缺。虽然西平关还未修葺完整,但我想挡住贼军应该不难。这种天气下,他们甚至都没有机会发起进攻,便会很快陷入饥寒交迫的困境,到时进退维谷,自可图之。” “眼下敌众我寡,姜维多谋,两位贤侄可有退敌良策?”马岱不动声色地问。 秦越不太熟悉西平和羌氐的情况自然不敢多言,只好等凌毅开口。凌毅突然眉头一挑,说道,“何不问张公?” “张公?”秦越问。 “秦弟不熟悉西平汉中一带。关中柳式和汉中张氏都是地方上最大的豪族门阀,到这年轻一代出了两位惊才绝艳的后辈,一叫柳侍山,一叫张庆山。这柳侍山武艺超群,性情放浪,张庆山才智卓越,持才疏狂。两家本就世代交好,这二人更是自小一起长大,引为至交。甚至还有童谣唱道,关中柳汉中张,一山浪一山狂,均是风采绝伦的人物。虽然二人都只有二十出头,尤其张庆山,在这一带西平离汉中不远,张氏在汉中是张天师之后,极有名望,因此附近的人都尊称张庆山为张公。” 马岱一脸恍然,接着说道,“凌毅说的是,二人应该都来参加宴会了,这会却不知走远了没有?” “凌狐!”凌毅大喊一声,那位总是嘴角含笑的少年武将应了一声,拱手候在门外。见凌毅正要说什么,凌狐连忙抢过话说道,“我现在就去追张公。” 说罢转身就跑出去,身上的盔甲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撞击声。随着撞击声的远去,偌大的正厅里却渐渐陷入沉默。 马岱在琢磨退敌的方法,凌毅在思考西平的布防有没有疏漏,秦越也没有追问张家凭什么让西平的朝廷驻军也要问计于他。 汉中张家是近百年来崛起的豪族,和其他豪族靠朝中有人家中有财的底气不一样,张家靠的是天师道。当年张陵在汉中创建天师道,凡入教者皆出信米五斗,因此也称为五斗米教,乱世多妖,正是教派迅速发展的最佳时段,如今在蜀中依然有大量信众。到第三代天师张鲁更成为割据汉中的一方诸侯。张庆山一脉虽然只是天师道张氏的旁支,但在汉中的根基经过三代耕耘,已然极为深厚。 之前在锦城行走丞相府与皇宫的日子里,秦越也对世家豪族的势力有所耳闻。汉朝通过举孝廉的制度补充c考校官员,其实就是士族间相互把持出仕为官的道路。同时因为土地可以自由买卖,豪族不断兼并耕地,逐渐侵占广大的耕田和佃农。豪族和国家间此消彼长,壮大了自己便无可避免地削弱了国家的粮食和税收,甚至影响了征兵的兵源。 秦越心中感叹,能和这样的张家相提并论,之前在丞相府门口偶遇的柳侍山看来也隐藏极深。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凌狐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却是一个人。 “没追上?”凌毅急问道。 凌狐摇摇头,上气不接下气。 “那人呢?” “追上了”凌狐扶着门喘着气说道,“他说,十万人不到,用不着亲自过来。” 凌狐接着说,“他只让我转达一句话给马将军——兵是姜维带来的,但现在领兵的是马遵。” “果然好狂。” 秦越咧嘴一笑,“姜维是个行事果决的人,既然偷关失败,便知我们必有防备。而且天降大雪,就算碰上骠骑将军过世这种机会,他也肯定知道,事不可为。但联军还是来了,只能说明,现在来的不是姜维,而是他的太守大人,马遵。” 马岱听罢连连点头,“马遵这人,能力平平却好大喜功。贤侄说得有理。” 秦越又接着说,“既然是马遵,他们便很可能不惜代价怎样都要攻城了。” “因为,马遵的面子放不下?”凌毅猜测道。 “正是。姜维必定反对马遵继续进兵,而马遵则一定会强行攻城,以证明姜维是错的。”秦越也看了看外面风雪初霁灰蒙蒙的天色,“将帅无能,祸害三军。” “既然如此,还是得多准备守城器械。”马岱道。 “我有一计退敌,”秦越微微眯眼,“一举两得,一劳永逸。” 中午时分,数万名顶着风雪急行军数日的羌兵终于抵达西平关。原本关前数里的空阔山谷里是一片白皑皑的雪地,如今竟然被庞大队伍蹿动的人头掩盖得黑乎乎一片。纵然是精于游牧的羌族勇士,此时也急不及待地开始扎营休整。 一片连绵的帐篷如雪莲一般在山坡上渐次盛开,在靠后位置最宽敞的那个帐篷如花蕊一般,自然是大汗彻里吉的营帐了。 营帐内架起了火盘,热量迅速充满让这位矮小却异常强壮的羌族大汗温暖起来。但他没有半点感动放松。这不是彻里吉第一次来西平关了——这里简直是他的噩梦。 大半年前,刘备逝世的消息传出,彻里吉很快就收到曹丕五路平分蜀国的邀约。本以为蜀国先后失去了刘关张三兄弟,早已如绵羊一般任人宰割,却不想小小的西平关竟然是天将军马超镇守。整片大草原,甚至远在辽东鲜卑那边,都有传说天将军乃是长生天派来惩罚游牧部落的恶鬼,嗜血成性,神出鬼没。那次他们也是来到这关前,只见天将军的兵马兽面人身,马披重甲,忽东忽西,来去无踪,根本无法应战。彻里吉踟躇不前一个多月,却连城墙都没有摸到。如果不是有人供应粮草,那次进军真是亏到家了。 这时有两个人掀起门帘走了进来。左边那个完全就是一座行走的土山,满脸横肉,长着浓密的络腮胡,名字叫越吉;右边那位虽然也不矮,却瘦削得多,面白无须,只留着长长的山羊胡。 越吉说:“大汗,营帐很快就搭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进攻?” 彻里吉一听,心里更烦了,“先休整一晚,等魏军也到了再说吧。” 越吉倒有点不乐意了,“汉人常说兵贵神速,我们冒雪赶到,怎么不直接推过去,今晚还能在关里过夜,嘿嘿,我听说了,汉人的房子比我们的帐篷暖和多了!再捉两个水灵灵的女子陪着,真是神仙的享受。” 旁边的雅丹听着,眉头一皱,“越吉啊,我们总不能自己先攻城,等攻下关城了,魏军才姗姗来迟,然后功劳啊城池啊粮草啊女人啊,却都归魏军吧?” “所以我们才要快,要我说,还扎个鸟帐篷,刚才就应该直接进攻。” “汉人的城池又岂是栅栏一般,说破就破。我刚才看过了,这关城高峻,还有刚刚修整过的痕迹,没有十天八天的,根本打不下。那还不如等魏军来了,再做打算。” 越吉这时不高兴了,“那天水的马太守不是说天将军死了吗?人都死了,还怕个鸟!” 雅丹叹了一口气,“你想想,我们本来是跟着中郎将姜维来的,但是姜维多聪明的人啊,连他都说能识破他的计谋,必有高人在城内。姜维说了,事不可为,让我们回去。” “那马遵是谁?姜维的上级,他肯定本事比姜维还大才能统领姜维啊,不是他又找到我们说,天将军死了,西平指日可破吗?”越吉这时候也来气了。 雅丹叹了口气,“汉人比较复杂,和我们不一样,不是最骁勇的就能当将军,最聪慧的就能当统帅。有时候能当上级,或许和能力没关系。” 彻里吉本来就犹豫不定,二人又偏偏走到自己账内吵架,顿时怒气大盛,一拍桌子,喝到:“再吵就让你们两个都去喂马!越吉,去巡营!” 越吉见大汗动怒,也不敢再说什么,应诺一声就出去了。 “你们也出去,到门口守着。”彻里吉又让身边的侍卫都出去。 看着越吉和侍卫离开的身影,彻里吉才叹了一口气,问道,“雅丹啊,你是我们部族最聪明的智者,你说我们这次是不是来错了?” 雅丹对彻里吉的问题很惊讶,想了一会才不答反问,“大汗,何不问张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西北有云如蟠龙 彻里吉听到“张公”两个字,先是错愕,尔后苦笑,“张公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会是我想见就见的。” “大汗,我意思是,既然是张公让我们来,我们就得来。这次南下虽然名义上是马遵发起,但实际上粮草军需大部分都是张公提供,也就是张公是同意我们来的。所以,我们虽然不应该来,但是没有来错。”雅丹回话。 “什么意思,不应该来不就是错的吗,你就把事情说明白吧。” 雅丹看了看营帐四周,“如大汗所知,这个冬天我们的粮食太紧缺了,即使我们明知道在西平关这里讨不到一点好处,但看在张公以马太守的名义拨给我们的几万石粮草,我们也得走这一趟。” “才几万石,”彻里吉恨恨说道,“汉人太狡猾了,只给我们这六万人的粮草,完全分不到一口粮食给我们的女人孩子和马匹。” 雅丹也叹了口气,“就算这样,起码也够我们这六万人这段时间的用度,起码解决了部族最大的军粮问题,虽然是白跑一趟,但只要来就不会饿死,也算是很好的结果了。而且张家几乎掌握了我们和汉人交易的全部粮草c兵器,我们总不能逆张家的意思。来年开春说不得还要靠他们接济。” 彻里吉听到这里,只能默默点头。“你说,如果我们打下西平关,魏国真的会把汉中以北都给我们吗?” “大汗,没有如果,我们打不下。即便打下了,我听说魏国在东边刚输了给吴国,他们也急需汉中以北这片土地和粮食。” 夜幕将近,风雪初霁。 西平关上,马岱c凌毅与秦越三人正伫立城头查看脚下不远处那一片羌族营帐。 “刚有斥候回报,领军之人确是马遵。另有细作传来消息,说姜维已经回天水了。”凌毅也看着这片密密麻麻的营帐,他来到西平一年多,第一次碰到这种规模的侵攻。“兵力有限,毅只派了几名哨探紧盯几条绕道的山路。虽然连日大雪,山道早被积雪覆盖,不可行走,但就算他们真从山道来,也能第一时间回报。请将军定断。” “嗯,就怕他们鼓噪而进。”马岱应了一声,“多留点兵力应付明天的攻城。” 凌毅见秦越望着天空默然不语,便问道:“秦兄在看什么呢?” “西北有云如蟠龙,抖落麟甲三昼夜,”秦越又沉吟了一会儿,“自明日起必有三天大雪,雪停之时,敌自退矣。” “这么玄妙?秦兄还懂法术不行?”凌毅打趣道。 “天文地理之学而已。下官已有连环计,还请将军定夺。”秦越拱手道。 “愿闻其详。”马岱对秦越倒也是看重。世侄凌毅的武艺已经让他刮目相看,难得的是也颇通兵法,才智出众,没想到世侄的至交好友秦越非但武艺上不输凌毅,才智上恐怕只有诸葛丞相能胜过一筹。 “羌族阵营松散,屯驻在关前三里处。将军今夜戍时可先带上一千马家军的西凉鬼骑,劫一趟营。”秦越说。 “敌我兵力悬殊,恐怕即使三千西凉鬼骑尽出,亦无甚作用。”凌毅疑问道。 “这趟劫营,杀人扰阵还是其次,主要得捉回来几十个活口。我要借这些俘虏的口,告诉他们两件事,第一,天将军还在,第二,以及天将军要惩罚他们。” “天将军还在?”马岱疑惑地问道。 “骠骑将军虽然走了,但三千西凉鬼骑还在,马家军也会有第二个天将军。” 秦越看着马岱,接着说:“马将军今夜袭营,请务必打出军威。” 马岱沉吟一阵,跟凌毅吩咐道,“去纠集三千鬼骑。” 是夜,西平关内,空旷的校场上并没有点灯,但气氛一片萧杀,压抑的气氛仿佛来自冥界的森冷,数千从修罗场上回来的死神正默默地等待,等待他们的将军一个命令。 西凉鬼骑c白马义从c虎豹铁骑,是天下三支最强的骑兵。其中白马义从为弓骑手,虎豹铁骑是纯粹的重骑,只有西凉鬼骑披上厚甲是重骑,拿上马弓便是例无虚发的游骑。在雍凉马家最鼎盛时期也才凑起了五千人。也正是这五千人,雄踞雍凉这片四战之地甚至睥睨塞外的游牧民族。但是这支天下重器大多在夜间以恶鬼面具示人,或因杀戮太惨烈或因以讹传讹为阎王骑兵,赫赫战功从未被正式记录下来,因此知道他们的并不多。而随着马超鏖战潼关c张鲁时汉中之殇,西凉鬼骑最少时只剩下七百人,马超归顺刘备后,倾尽马家之力,也只能整编至三千人。 但三千鬼骑,也已然是震慑边疆众多游牧民族的重器。 这时点将台上,马岱伫立正中,一边是凌毅和秦越,另一边是鬼骑校尉钟九重,手捧着马超生前的鬼骑盔甲。 这钟九重原名钟万山,乃是马嘉尔的幺舅,未到而立之年便勇名在外。此人身材不像雍凉男子一般高大,但长得十分敦实,性格寡言冷淡,作战极为凶猛,常常孤身一人直扑敌军重围。马超生前曾赞钟万山“虽九重之围亦不能擒”,本来就不喜欢和张庆山柳侍山一样名字中有个“山”字的钟万山便干脆改名“九重”。 “天将军尸骨未寒,那些被天将军打怕了的毛子就敢来闹事。我们今晚,是时候提醒一下他们,被西凉鬼骑的长枪插入肉里是怎样的感觉。”马岱说罢,举起手中那副象征鬼骑统领的灵宝弓,黑漆漆的校场上,顿时响起一阵沉闷的轰隆声。 那是鬼骑长枪杵地的声音。因为太过整齐划一,所以声音特别沉闷。 “但是——我今晚也要提醒你们,天将军锦马超虽然已经逝去,但是,” 马岱的声音也突然严厉起来,并且连续用了两次“但是”,“正如马家军的战魂会一代代传承下去一样,天将军也会代代相传,从老将军马腾到马超,现在,天将军将会是——” 说到这里,马岱将手中灵宝弓递给凌毅。凌毅一脸惊愕,秦越却轻轻眯起双眼,心中赞叹马岱心胸大度。 “凌毅,无论勇武与才智,你均在我之上。大哥把马嘉尔托付给你就意味着把整个马家军都交给你了,相信由你带领这支雍凉雄师都是更好的选择。”马岱罕有地亲切说道。 凌毅连忙推却,“岱叔,我资历尚浅,远不如岱叔能征惯战,恐怕不能担当大任。” “这是军令!”马岱不容拒绝地说道,继而转向三千鬼骑,“文烈将军凌毅,既是马超将军女婿,又是平北右将军,何况弓马之娴熟,武艺之出众,你们都是见识过的。如果有谁不服,尽管出列!” 那些鬼骑带着恶鬼面具,身披旱魃玄甲,马匹也都清一色笼罩在锁子甲之中。只有眼睛,透过眼睛的光亮能朦胧地寻找到他们。在这片瘆人的阴森中只是默默传来三声金属撞击声——三千人同时将手中长枪在胸前盔甲敲击。 马岱给一边的钟九重使了个眼色,钟九重单膝跪下,手托盔甲,慨然说道,“请将军具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像渐次盛开的红莲 西平关厚重的城门在绞盘的带动下缓慢打开,露出城内一双双眼睛,像从阴曹地府窥探人间。阴森的气息似乎要从城门口处溢出来。 “杀——!” 那是来自他们新的天将军凌毅的第一声喊杀。三里的距离正好够这群来自地狱的恶鬼把速度提到极致。 急行军了数天的羌兵此时刚刚昏沉睡去,敌我兵力的悬殊以及积雪的关系,彻里吉根本没想到蜀军还敢反守为攻。凌毅率先拉起灵宝弓,嗤嗤几声,站在最外头的几名戍卫不明不白地就倒在了血泊里,旋即被后来跟上的鬼骑兵踩成肉泥。 “哇!鬼啊!” “是是天将军!天将军的鬼兵来了!” “快逃啊,天将军领着鬼兵来了!” 因积雪变成雪白的羌氐营地涌入一股黑色的洪水,所过之处,没有一个能站着的人,慢慢地,营帐的雪地上留下一滩滩血迹,像渐次盛开的红莲。 羌营中很快乱成一片。那些下了马的羌兵此时在鬼骑眼中,和蝼蚁没有什么区别。混乱之中凌毅已经冲到前阵中营。羌族的第一勇士越吉白天多次请战不得,心中气愤,晚上喝了几袋青稞酒便沉沉睡去。此时盔甲都没来得及穿上,提着一把弯刀就走出营帐,不料迎面遇见杀气正盛的凌毅。 几乎同时,凌毅也锁定了这位身材如山一般的汉子必然是重要人物,不多思索,凌毅便拉起灵宝弓照着越吉门面就是一箭。越吉也是从小玩弓玩大的,弓箭刺破空气的嘶嘶声他无比熟悉,即使是在黑夜中他还是本能地一侧头便闪了过去。但凌毅座下战马速度快,利用这一箭的时间已经来到越吉身前。 一带而过,凌毅稍稍弯腰横刀,锟铻刀竟然把越吉手中的弯刀直接削断。越吉还没来得惊讶,紧随凌毅之后的钟九重已经来到身前,手中大刀横斩,便将越吉的人头齐脖切飞,钟九重一把抓住人头,呼喝而去。 三千鬼骑入六万羌营,杀敌八千,未损一人。 素来以马战称霸草原的羌氐大军被三千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场偷袭给羌氐人造成了很深的心理阴影。直到在遥远到这片九州大陆再也没有大汉c也没有蜀国的年代,草原上依旧有牧民传唱着一首歌谣:黑色的恶鬼从大雪中来,长生天派来了天将军,带走我的情郎啊,只留下腥红的花朵。 西平关校场上,三千鬼骑围城了一个圈,内里是秦越早有吩咐的,活捉回来的五十名羌兵俘虏。 整个校场只有零星几把火把,鬼骑的面具在昏暗的火光映衬下,更显狰狞。这五十名俘虏早已吓破了胆,畏缩在一起。 忽然一声喝止,凌毅穿着马超的盔甲骑着战马来到他们跟前,把越吉的人头扔在地上,众人一看,竟然是草原的第一勇士越吉,更是吓得一个个跪在地上,以额触地,连连求饶。这时凌毅厉声说道:“你们这些草原上的蝼蚁竟敢冒犯天将军,长生天必定连下三天大雪,淹没你们的帐篷和牛羊以示惩罚。三日之后如果还不回去,在此亵渎天将军之威,长生天必降天雷将尔等劈成齑粉!” 说罢,麾下鬼骑让出一条道路,低沉威严的喊声震天,凌毅又说道,“把这个懦夫的人头带回去,告诉你的兄弟们,长生天只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五十名俘虏哪里来得及细想,像逃离地狱一样,转身拔腿就跑。 羌族大营刚从骚乱中平静下来,一方面在营前加装了拒马,增派了哨探的人手,另一方面要求士兵全部带甲而睡。 但随着夜色渐渐深邃,整个大营的吵杂声却越来越明显。就像铺天盖地的蝗虫在头顶盘旋,看着就头皮发麻。羌族士兵们在讨论着天将军是如何轻易而举砍下第一勇士越吉的人头,讨论着鬼骑是如何阴森恐怖,当然,还有天将军关于三天大雪与天雷的预言。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彻里吉此时无心睡眠,听得大营内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禁心中盛怒,“越吉!去看看大营怎么这么吵杂!” 过得一会,却是雅丹走了近来,他神色失落地说道,“大汗,越吉已经没了。” 彻里吉愕然,才记起这事。 “刚才蜀军那边放回了五十名俘虏,那五十名俘虏回来后到处传说着天将军的威名,还说长生天将降三天大雪以作惩戒,三天大雪后还不退兵,将有天雷降临。” “谣言!你怎么就让谣言如此肆无忌惮地传播?”彻里吉气得大拍案几。这样的计略实在太笨拙。 “大汗,今晚被袭营之后我便从后营改屯前营。半夜这五十人跑回来,我以为是刚才被冲散的士兵,而且一一都能对上所归属的头领,收拢回来后就没多留意。”雅丹辩解道。 “去,把那五十名士兵给我拎出来,明天斩首示众。再带着我的亲兵巡营,再有窃窃私语,散播谣言者,杀无赦。”彻里吉气急败坏地下令。 “大汗,谣言就像苍天掉下来的雪,收也收不回了,何况人放回去了再跟各部头领要回来斩首,恐怕头领不答应。”雅丹为难地说道,“依我看,要不加强巡查,捉几个违反军纪的明天问斩就是了。” 但是谣言就像瘟疫,一旦开始了就无法制止。 翌日一早,在一片较为平坦的空地上,所有百夫长都到齐了。地上跪着六名束缚着的羌族士兵。 “也就是这里太小,不然我就得把所有壮士都叫来,让他们看看,谁再敢在我的大营里乱说话,散播谣言,这六个人的下场就是我的回答。” 说罢,彻里吉一挥手,六名被堵住嘴巴的士兵惊恐地看着锋利的刀刃往自己后脖看去,眼神无比惊恐。 六道血泉喷涌而出,场间一片噤声c “雕虫小技,这只是他们的谣言,动摇我的军心。”正说着,彻里吉抬头看了看天,虽然一片灰蒙,但没有飘下半点雪花。 “看吧,长生天是眷顾我们的,一朵雪花都没有飘下。” 正说话间,一把音调有点偏高,听着像捏着喉咙说话的声音传来,“彻里吉大汗,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攻城?” 彻里吉等人循声望去,竟是天水郡太守马遵。 彻里吉自然明白马遵心里的小九九。先用羌族的士兵消耗城内的防守物资,再由魏军捡现成, “马将军,等你们的攻城器械到位,我们就立刻攻城。只是,我草原的勇士不熟攻城战,还得请马将军多派人手领着我的勇士进攻。” 马遵一听,也有点不乐意了。器械我出了,还想我出人? “西平区区一小关,和虎牢潼关这些天下名关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何况马超已死,城中无人主持,只要大汗稍稍一推,大汗便可饮马汉中了。我想,羌族勇士名满天下,该不会害怕这座小小的关城吧?” 马遵的话说得一柔一刚,把话都堵死了,彻里吉一时不知如何推托,心里恐怕早已砍了马遵千万刀。 “莫不是”马遵趁胜追击,“大汗真被昨晚的谣言吓到了?天将军,三天大雪,正月天雷,哈哈哈。” 彻里吉顿时脸涨得通红,身边亲兵也已握住刀柄,只等大汗一句令下,拼死也要杀了这个侮辱大汗的汉人。 然而,马遵的笑声还没停下,一朵朵硕大的雪花却从天空中徐徐飘下,落在马遵的脸上,让他整个笑容都僵住。 “哇!下雪啦!”“三天大雪!”“真的下雪了!” 这一声声呼喊没有丝毫平民百姓见到瑞雪兆丰年时的兴奋,而是恐惧,随着雪花一片片飘落,恐惧便一点点种在心里,扎根发芽。 而那些覆在六名被斩首士兵温热鲜血上的白雪,似乎融化得更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中原人多智近妖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天没有停歇。期间只在正午时候羌族试探着进攻一下,被几轮羽箭射回去便偃旗息鼓。 士气低落。大雪封塞了羌族进攻的道路,也就封塞了蜀军夜袭的道路,看似将会是平静的一晚。 午夜时分,天边传来“轰轰”两声,然后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又归于平静。但羌族大营那边却瞬间炸开了锅。 羌族的士兵无论是从被铺里惊醒的,还是值班打瞌睡的,无一不惶恐地四处张望,周遭的一切如旧,但是互相的眼神之中却掩饰不住惶恐。彻里吉虽然下了禁言令,但彼此间一个眼神似乎就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正月打天雷,天将军之怒! “来人!”彻里吉从睡梦中惊醒,“什么声音?” “回将军,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听起来像是打雷的声音。”亲兵长回答道。 “打雷?你娘咧!正月怎么会打雷。让哨探给我好好查清楚!” 与此同时,马遵的营帐内也亮起了灯火。山谷空旷,声音传得特别远,即使魏军的大营还在羌营之后,也还是传到了他这边。 “霹雳车?”马遵满脑子疑惑,“哪里来的霹雳车?” “太守大人,羌人军营发生了骚动。”马遵的亲兵长回报说。 马遵一个激灵,恍然大悟,“快,去找彻里吉。”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声音是霹雳车的声音,我们中原人用来攻城的器械,声如霹雳,响如闷雷。”马遵这时在彻里吉的大帐内也是争得面红耳赤。 “霹雳车,这东西有高多大,长什么样子我们都没见过,我怎么跟手下人解释,难道说这是蜀军午夜攻城,大家别慌张,哈?再说这霹雳车再厉害,怎么能有这地动山摇的威势?” 正说话间,又一阵霹雳声响起,确实比马遵以前所见所闻的霹雳车更有气势。 从子时到丑时,霹雳声响足整整一个时辰才停歇。但彻里吉没有再睡去,脑海中一直盘旋着雅丹一句话,中原人多智近妖。 而马遵在天亮之后也收到了斥候的探报——毫无查获。不要说营寨,就连道路上和山上也没有被霹雳车轰击过的迹象。 西平关平北将军府内,却是一番轻松愉快的景象。 “想不到几台破破烂烂的霹雳车还能在守城战中派上用场!”凌毅兴奋地说道。 马岱也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他也没想到面对这场声势浩大的进攻,能化解得如此轻松。 “观天时知地理,不过是为将者的一些窍门而已。三天大雪乃天时,山谷传音是地理。也是幸得西平关的特殊情况,计策才能一一实施。”秦越解释道。 “最妙的还是霹雳车发雪球!哈哈,霹雳车运作起来声如天雷,把大雪球打在山林间,既能造出呼啸的声势,又能被林间积雪淹没,积雪本来就很厚了,容易继发雪崩,有如地动山摇。置身其中,必定会被大雪天雷的事震慑到。”凌毅说到这里,重重地拍了拍秦越后背,“论起阴谋诡计,我还是比不上你啊。” 秦越看着凌毅笑逐颜开,全无几日前的阴暗模样,也跟着高兴起来。 “羌魏联军会垂死挣扎吗?之后要怎么做?”马岱问道。 秦越立刻收敛笑意,正色道,“羌族和魏军貌合神离,最后只需三两,便可力拔千斤。” “最后那三两是什么?”凌毅追问道。 秦越却只说道,“三寸之舌。” 第二晚的霹雳声同样在子时响起。过得半个时辰,马遵的大营外吵杂了起来。 “让我们进去见马将军!”“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啊,我们不是联军吗?” 本就睡得很浅的马遵很快被惊醒,眉头皱了起来,“让他们进来吧。” 七八个头领在彻里吉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想起雅丹先发制人的叮嘱,彻里吉未等马遵开口,率先发话,“马将军,我手下这些头领都嚷着要退兵,我苦劝不住,只好请马将军出面。” 马遵阴冷的目光瞥了眼彻里吉,这哪里是苦劝不住,说不得就有你从中怂恿。“各位听我说,我军势大,蜀军必不能久守。” “可是马将军,我们族人的士气早被天雷声吓跑了。”其中一个头领说道。 “天雷?”马遵大笑起来,“那是霹雳车的声音,霹雳车,怎么可能有天雷!” “大人,这霹雳车的声音和霹雳的声音仅一字之差,士兵们本来都说是雷声,现在都传成是霹雳声了。”那名头领继续说道。 “那霹雳车声势也太吓人了,我跟我的勇士们说这是敌人的武器,哪有什么武器威力这么大,能震地撼山啊!就算有,也一定是天兵神器!”另一名头领又说道。 “大人,这仗没法打了。”“族人们现在只想回去!”“那是长生天的警示,不能不听啊!”“天将军之怒,五雷轰顶!” 顿时七八人一人一句,炸开了锅。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彻里吉这时候又出头说道,“马将军,如今士气低迷,大风大雪,我们粮草又不足,我看要不就暂时退兵吧?” 彻里吉这话一出,总算有人替他们说出心声了,也纷纷附和。马遵自然不信天雷之说,更别提天将军。想起前几天姜维苦劝自己不要进兵一事,心中既是羞愧又是愤怒——凭什么他说的都对?我这个太守以后还怎么管一个中郎将了! 马遵顿时血气上涌,拿出一支令箭直接掰断,怒喝道:“再有言退兵者,如此箭!” 第三天中午,大雪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但整个羌族大营却没有半点打仗的气氛了。 “大汗,蜀军派使者求见。”亲兵队长走进彻里吉的帐篷请示道。 彻里吉听到使者到来,心中竟然暗暗松了口气,肯派使者来就说明事情还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让使者进来吧,”彻里吉想了想,“先把雅丹叫来。” 不一会儿,中军大帐內,彻里吉端坐中间虎皮大椅上,下首是雅丹,帐内两行分列着十多名威武的勇士,各手持兵器,气势煞人。 一名面容冷清,气势倨傲的使者从容不迫地走进来,正是秦越。只见他环视帐内一圈,却仿若无物,良久,才淡定地说道,“大汗还惧怕我孤身一人?” “我雄军十万,何惧之有?”彻里吉答道。 “既然如此,何必列这么多勇士于两侧给自己壮胆?”秦越睥睨地说道。 彻里吉闻言,脸色急变,遂斥退左右。这时候雅丹才问道:“不知使者所谓何意?” “我家将军来问大汗可有遗言,待五雷轰顶之日再说,怕是没人给你传话了。” “放肆!”彻里吉大怒,抽出弯刀直指使者。 秦越虽然一身文士灰黑长袍,面对彻里吉的盛怒却是毫无惧色,“三日前天将军说有三天大雪,如今一刻不少。大雪将在今天未时停止。如果大汗还不退兵,接下来的恐怕就是滚滚天雷了。” “可笑,可笑,什么三天大雪,不过是你们汉人的天象之学而已。”雅丹说道。 “那么滚滚雷鸣呢?”秦越又追问道。 “不过霹雳车,中原人诡计多端,想必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声音像天雷那么响!”雅丹接着回答道,山谷传音之事还是昨天马遵那边的人告诉他的。 “那么军心呢?”秦越幽幽地问道。 “军心”面对使者追问的第三个问题,连雅丹也哑口无言。 秦越这时才徐徐说道:“羌军军心已散,不能再战。况且你们的统帅马遵又软弱无能,好大喜功。从来都没有正视过羌兵,只想着如何损耗你们的力量,让他自己领功。” 秦越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彻里吉的神情变化,“况且,大汗是否有想过,为什么魏军只屯驻在你们的背后而不是其他地方。万一,”说到这里,又故意停顿一下,“万一马遵和我们约好,一南一北夹攻你们,数万羌族的人头,对于他而言,也是大功一件,对我们来说,那几万军马又怎能不让人动心?” 这个“万一”出乎意料得纵使雅丹也大感惊骇。整个营帐陷入一片死寂。 “大雪封路,我也有退兵之意。只是马遵阻止,我也没有办法。” “大汗太懦弱了,”秦越诡秘一笑,“大汗麾下十万雄军,人心思归,你拔寨撤兵,马遵又奈你如何?再者,就算动起手来,你还怕那区区一万魏军步兵?况且我主乃汉室正统,兼有天将军之威,大汗与奸贼曹魏做伴,何不明珠暗投,与虎谋皮?” 彻里吉晒然一笑看了看雅丹,雅丹心领神会,“不是不想,乃张公不许耳。” 秦越听到这话,心中暗惊,难道这次羌人的行动还是汉中张家从中作梗,那他两头操作图的又是什么?张家到底有多可怕,还能操纵羌军的去向? 但这时也容不得多想,秦越灵机一动,便故作从容地说,“我与柳侍山有旧,他还喊我一声将军,你觉得呢?” 彻里吉被秦越说得心动,如果真如这位年轻使者说的那样,以柳侍山和张庆山的交情,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他斜眼看了看雅丹,雅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是日未时,大雪停,羌人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新坟饮故人 “丞相此番让秦老弟你回去,必有大用。”凌毅和马嘉尔送秦越至西平城外三十里。 秦越苦笑道,“有什么事能比教导陛下读书更重要?” “我已经把秦兄在西平关如何智退十万魏羌联军如实报告给陛下和丞相了,相信丞相很快就能发现你用兵的能力。” 秦越一听,哭笑不得。诸葛亮就是有心打磨自己的心性才让自己行走皇宫与丞相府,而远离兵戈。凌毅却把前线的战事事无巨细,甚至可以想象凌毅还会添油加醋地报告给诸葛亮,只会弄巧反拙。 但要说起来,其实秦越也并不在意,反而打趣道,“十万?这也算如实?”。 凌毅一脸认真地唠叨起来,“嘉尔说了,新婚那天你和伯松识破姜维的计谋,本就是大功一件。再说了,那时候漫天大雪,谁知道魏羌联军有多少人呢?说不定还有伏兵我们不知道呢?说十万已经很如实了。” 秦越听罢,赞许地看了看马嘉尔,“嫂子对伯守真是教导有方,这块石头总算有点开窍了。” 马嘉尔也笑道,“那也是伯守真心为秦大哥着急。” 听到“着急”两个字,凌毅突然想起了什么,搭着秦越的肩,一个劲地跟马嘉尔打眼色。 马嘉尔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哎,嘉尔,我有些男人间的事情要和秦弟亲自交代,你就在这里等我们一下吧。” 马嘉尔莞尔一笑,停下脚步。 凌毅搭着秦越的肩膀慢慢走出十来步,问道,“你还真不着急啊?” “着急什么?”秦越一头雾水。 “郡公主张瑜啊!你俩要是情投意合,这就该回去提亲啦。” 临大事不惊的秦越此时却显得有点慌张地辩解道,“你瞎说什么。” “瞎说?瞎子都看出来了。伯茂性情率直,定然会喜欢你这个妹夫的。” 秦越沉默了数息,有点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就一个秘书郎,怎么配得起郡公主?” “伯茂是性情中人,郡公主也不像有门第之见。而且谁都知道,以秦弟的能力,在大汉的前景一片光明,未来必定是国之栋梁,哪个瞎子会嫌弃你现在只是个秘书郎?”凌毅说到“一片”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语气,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丝毫没有点怂恿该有的鬼祟。 “话虽如此,野犬终究难攀凤凰。”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其实你也是很迂腐的啊!” 被整个蜀汉最迂腐二人组之一的凌毅说自己迂腐,此时的秦越也是有苦说不出。 “对了!你要是实在不安心,要不让丞相收你为义子吧?以丞相之子的名义,总该配得上郡公主了!” 秦越刚听到这个主意的时候不免觉得荒唐,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不妥之处。正思索间——“秦越!”,一把清脆的女声从远处传来。凌毅和秦越二人循声望去,却是早走了几天的关乐。 骑着马的关乐呼啸而至。堪堪勒住马,秦越还不及说话,关乐喘着气却先开口道,“曹魏那边传来消息,张文远死了。” “魏国的前将军张辽张文远?”这次马嘉尔也跟了上来,似乎有点不太确定地问道。 “是的,因父亲与文远将军有旧,张虎特派人送来讣告。说是曹丕感其战功,特意在一个月后在许昌为张文远举办思悼追封仪式。另外细作那边也发回来了消息,应该是真的了。” 关乐直接跳下马,说完看着秦越,秦越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愣在原地。 抛却凌毅c张瑜甚至关乐c诸葛乔c霍戈这些人不说,对于秦越而言,这个世上最亲的就只有司马徽和张辽两个人,但万万没有想到,最亲的两个人却在两年内相继去世,一股茫然若失的感觉慢慢在秦越的心头蔓延。 “秦老弟”凌毅也没有见过秦越这般失态,摇了摇他的肩膀。 “砰——”秦越手腕一转,本能地把大雪龙骑尖由倒持转成枪尾杵地,支撑着自己,深深地呼吸了口气。 “你打算怎样?”关乐问道,“我哥特意交代,如果你要前往许昌,便让你我二人作伴。” “去。”秦越斩钉截铁地回答。 “可是,秦老弟”,凌毅说道,“西平与曹魏多有沟通,经过夷陵之战与西平守卫战,恐怕你我二人的名字已经直达曹丕案前。西城之袭虽然说不定道不明,但魏国又岂能放过你?关三小姐毕竟是名门之后,往来无妨,但你恐怕难容于敌营,最终送羊入虎口。” 秦越听罢,转头望向东方,紧握手中龙骑尖,顿觉胆气横生,“这世间便没有困得住我的地方。” “武厉将军秘书郎秦越听旨——”又是一把雄厚有力的声音传来。众人望去,却是一名面容威严,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 莫说凌秦二人,连久居西平的马嘉尔也不认识此人,只有关乐淡淡地说出两个字,陈祗。陈祗少有名气,多才多艺,为人矜持严厉,又相貌威武,经皇宫侍从费祎引荐,被刘禅任命为秘书郎。朝野对此人多有赞誉,唯关乐不喜其人善于媚上。 “皇上口谕,西平之危既解,秘书郎秦越外出时日已久,宜尽快回宫,朕有要事相谈。”陈祗说罢,见秦越面如死灰,问道,“怎么,我们最年轻的秘书郎难道还不想回宫候旨?” “我正准备动身前往许昌。”秦越回答道,全然不顾凌毅暗中拉了拉他的衣袖。“大汉以孝治国,张文远待我如父,我当前往吊唁。” “张文远?”陈祗面色严厉,“我没听错,你说的乃是曹贼麾下的张辽?” “是威震逍遥津的张辽。”秦越面带怒容回答道。 “张辽确实有些本事,但委身事贼,纵是亲生父亲亦应划清界线,更何况只是所谓的‘如父’,那就是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也是念秦越你在大汉正如冉冉红日,劝一句何必为了一个敌国的鹰犬而自毁前程?”陈祗无法理解秦越为何如此不开窍。 显然秦越也完全听不入陈祗的话,怒目圆睁,一把揪住陈祗衣襟。陈祗其实也并不柔弱,奈何秦越过于强悍,完全抵挡不过,被秦越揪得双脚离地,面色涨红,当下羞愤至极,厉声叫嚷着。 “你再诋毁文远一个字,试试?” 秦越的双眼像要喷出火一般,似乎眼神就能杀死眼前窘态毕现的陈祗。 “秦老弟!”凌毅大声喝住秦越。从未见过秦越如此暴怒的关乐更是连忙拉住秦越的手臂,郑重地摇了摇头。 “走吧!”秦越冷哼一声,把陈祗扔在地上,翻身上马,看着关乐。关乐会意也急忙上马,匆匆和凌毅c马嘉尔打声招呼便疾驰而去。 二人闷声行至黄昏,驻马半山休憩。 看着日落的时候,关乐终于开腔,“陈祗媚上有术,眦睚必报。你今日太冲动了。” 秦越俯身拔了一根及膝的芨芨草,慢慢嚼着草茎,“我是故意的。” 关乐疑惑地看着秦越。夕阳的金光映照得他黝黑冷峻的脸庞一片柔和,菱角分明的眼窝c鼻梁c嘴巴,像一幅深邃的山川图。她对于秦越说话的方式已经有种默契,他说话说到一半停下来不是为了卖关子,事实上很多东西在他脑子里只是一闪而过的事情,要把它说出来却要重新梳理一遍。 正如他此时在嚼着草根一般,关乐突然觉得这时候的秦越有种老牛嚼草的感觉,从容却滑稽。 “你知不知道,“秦越的话打断了关乐飘逸的思绪,”虽然每个人遇到任何事做任何反应,看上去都是不可预计的。但是,如果你对某个人了解得很透彻,就像了解自己一样,那么只要设身处地,你便能预估出他的行动。往小处说,那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能被设计。往大处说,如果你熟知十个人,你便能利用十个人形成一股势力为你所用,如果是一百个人,势力便能形成党派。这种于无形处操控他人的能力,当今世间,恐怕只有魏国的侍中司马仲达能与蜀国的诸葛孔明媲美。” “加入蜀国之后,我虽然知道孔明的意图,但还是处处受制于他,我很厌恶这种被控制的感觉。所以必须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打破既有的路线。陈祗这个人虽然我没见过,但我知道他。朝野上素有美名,在刘禅那c诸葛亮那,甚至李严那都游刃有余。所以我与他为敌,便是把自己立刻置于整个蜀国的对立面,如此孔明便不能不救。也就是说,我打了他一顿,反而能外出领兵了。这便是反客为主。” “而同时,如凌毅所言,我此行前往许昌,无疑于送羊入虎口。司马仲达都盯着我呢,我也顺便给他一个‘意气用事’的印象,说不定生机就在这里。” 关乐听秦越一口气说完这么多,不由得目瞪口呆,这是要同时和诸葛亮c司马懿为敌啊! “当然,打他最主要还是为了顺心意。他说师傅的坏话够多了。我生来无父无母,哺狼乳长大,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后来老头子传我智慧,师傅传我武艺。早些年的时候我总是觉得自己生下来就孓然一身,觉得天大地大都没有我的羁绊,天底下少了谁都和我没有关系。直到去年老头子走了,我才知道原来有些人,你确定再也见不到了,说不上话了,会是那么地,失措。我只想在师傅的坟前,新坟饮故人,这么简单一个想法,纵是刀山火海,我也不避险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张虎有子贡之风 一位身材欣长,眼睛处赫然长了个肉瘤的青年恭敬地轻步走入一间书房。 房间的油灯明显不足,十分幽暗。一般的房间案桌都设在门口的侧面,但这间不一样,案桌正对着门口,好像要时刻盯着它一样。房间的主人四十来岁,此时正对着油灯沉思,似乎并为察觉青年人的到来。 “父亲。”青年低声说道,昏暗的灯光映衬得他的脸庞更显阴森。 “嗯?”中年人并未感到突然,看起来一早就知道他的到来。 “潜伏汉中的哨报,秦越与关羽的三女儿关乐已经经过汉中,简单的补给之后直接出发,没有多做停留。” “嗯。” “有趣的是,秦越出发前教训了一顿陈祗。”青年说完,嘴角微微上翘。 “哦,有意思。和所知道的,有点不一样了。” 直到此时,中年人才抬起头。虽然才四十来岁,但已然有不少花白的鬓角,一副鹰视狼顾之相,显得尤其阴鸷狠辣。此人正是在魏国如日中天的侍中司马懿。而他面前的年轻人,自然是长子司马师。 “既然自投罗网了,我们也准备一下吧。”司马懿吩咐道。 “父亲,这么一个莽夫,区区秘书郎,值得你亲自布局吗?” “莽夫不莽夫现在不好说。从夷陵之战的自出自入与西平之战的运筹帷幄来看,我敢说,他犹在你和昭儿之上。” “如此大才,还请父亲给个底线。”司马师的语气,略带一丝血腥的味道。 “他不走出许昌,就要活的。他执意走出许昌,死也就死了。已经有徐庶和黄权这样的先例了,也不差一个秦越。” 司马懿的神态似是回首往事般,别有一番悠远韵味,“把张文远保荐给曹公的义举,这世间恐怕只有刘玄德才做得出啊。” “是。”司马师阴沉地应诺道。 “记住,此人若活着回到蜀国,祸害十倍于张文远。” 从西平到许昌,最便捷的方法便是经汉中到西城港,然后沿汉水顺流而下直达襄阳,再从襄阳走官道到许昌。 又是西城。从西城到西平又回到西城,秦越有点恍然,一转眼便是大半年时间,原来只是绕了个圈。 上次在快到西城的时候遇袭,然后便直接回了锦城,如今秦越才算第一次来到西城这个小镇。西城是一座功能性小集镇,和西平城有点类似,存在的意义只为港口服务。由于西城紧靠汉水上游,在山路崎岖的陇蜀一带,便捷的水路运输尤为珍贵,因此也成为沟通西城到襄阳一线的重要据点。 秦越与关乐二人从西平出发便马不停蹄穿过汉中,直到西城才稍作休息。他们要在这里把马匹处理掉,再换成船只。好在这里的脚夫对这种业务再熟稔不过,还热情地介绍了几个购置干粮用品的地方,让二人能早早处理完这些杂事便休息。 翌日一早,二人便来到码头,找到昨天便联系好的脚夫老张。和许多其他脚夫一样,他们只负责联络生意,不是实际操陀。他们只通过提供一些便利谋取微薄的利润。 “两位客官,这边请!”老张满脸堆笑地把秦越和关乐带到早准备好的乌篷船边,却前脚拌后脚一个踉跄,差点把自己摔倒,老张尴尬地爬起来,连忙拍掉尘土,干笑起来。 只是秦越眼睛一眯,抬了抬下巴,指向那艘默默停在岸边的乌篷船,一位健硕的船夫提着竹竿安静地候在船头。秦越冷冷地问道,“老张,你这不对劲啊。” 关乐也跟着神色一紧,虽然知道魏国可能会对秦越下手,但绝对想不到竟然敢把地点选在蜀国境内。循着秦越的指向,关乐也迅速看了一眼乌篷船,似乎,那位船夫健硕得太过分了。 与其说是船夫,倒不如说是百战武夫。 老张吓得连忙哆嗦起来,联想到等下要说的话和送死无疑,如果眼前这两位冷峻的客官心情不好,还免不了被鞭尸,“客c客官,里面的大c大人说,要是客官不c不肯上船,就让小人传句话。” “说。”秦越警惕地问道。 “用c用过朝食没?” “朝食?”秦越和关乐都听得一头雾水。 “我c我操。”老张仿佛用尽了力气,抱着必死的决心,才把最后两个字说完。 关乐的脸色突然一僵,但秦越却是会心一笑——他们终于知道乌篷船里究竟有何玄机了。 二人径直走上船,秦越小心地掀开乌篷船的门帘,果然是谒者霍戈在慢条斯理地用朝食。 “秦兄弟,关三小姐,用过朝食没?”霍戈抬头,粲然一笑。 正如不喜欢陈祗的媚上,关乐也不喜欢霍戈这位两面虎的虚伪,只是在远离霍戈的一角靠着墙壁坐下。 秦越在案桌前坐下斟了一杯茶递给关乐,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外面那人是谁?”关乐最近痴迷武艺,惦记着外面的船夫。 “狐笃是也。”霍戈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狐笃,字德信,巴西阆中人,后世以“马忠”之名流芳史册。两年前刘备东征孙吴,兵败猇亭,巴西郡太守阎芝派遣狐笃率领士兵前往永安助阵。和刘备一番交谈后,凭着刘备的评价名声大显,亦因此升任丞相府门下督。 “虽亡黄权,复得狐笃,此为世不乏贤也”,秦越信口念起刘备临终前盛赞狐笃的话,“狐笃也来了,而你二人行事如此保密,丞相必有所图。” “哈哈,和你说话就是省事。” “那你不省事地,和我说说。”关乐跟不上霍戈和秦越的对话,追问道。 “魏国侍中司马懿布下追封会这个局,明显就是为请君入瓮。”霍戈解释道。 “那你和狐笃是来帮我们的?还是”关乐略一思索,“还是带我们回去?” 霍戈显然很轻很好,又哈哈一笑,“非也,非也。” “与其说是来帮我们,还不如说是来害我们。” 秦越苦笑道,“他们二人秘密行事,怕是另有所图。想来是声东击西之计。” “秦兄弟这么说就没意思了,”霍戈说,“哪里敢害你万人敌武厉将军,顶多只是怕你们到时候逃得太快,特来通知你们,如果在许昌被围堵了——” 霍戈诡异地一笑,“别急着逃,闹事,能闹多大闹多大。” 关乐听得目瞪口呆,“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不,这是驱狼赶虎。”霍戈纠正道。 秦越叹息一声,“说吧,丞相所图什么。” 霍戈以手做笔,沾了点茶水,在案桌上写下一个“黄”字。 秦越沉思良久,“老贼,还是被算计了。” “到时还请张将军埋伏一百刀斧手于屏风之后,勾士三名在梁上,待一声令下,勾士张网从天而降,刀斧手齐出,定能将秦越生擒。” 依旧挂满白素的张辽将军府上,司马师正给张辽之子张虎布置谋划。在司马父子的设想中,张辽府上无疑是最好的布置地点,人一进来,把门一关,就算刀斧手藏得不严密也不影响了,关门打狗之势已成,秦越纵是插翼也难飞。 张虎面容憔悴,沉吟良久,才说道,“请回禀侍中大人,秦越与我情同手足,虽各事其主,但实在无法手足相残。还请侍中另作他谋。” 司马师不可置信地看着张虎,“张将军,你可知道擒获秦越是多大一件功劳?” “虽加官进爵,亦不能买我兄弟之情。” “那你可知,违令不从,又是何种责罚?” “虽布衣躬耕,亦可自怡我兄弟之情!” 司马师从未想过张虎竟然如此坚决,转而老练地一笑,说道:“张将军何必如此。就算你这次护住了秦越,他日难保秦越不在战场上亲手斩杀你。秦越的武艺,整个魏国无人比你更清楚。” “能战死沙场,固我所愿也。能死于秦越手下,固我所幸也。” “哼,妇人之仁!” “我张虎一介武夫,只管沙场杀敌,不懂暗箭伤人。司马大人,请回!” 司马师见张虎无法说服,心中盛怒,挥袖而去。 回到司马府上,司马师将事情禀告司马懿,司马懿竟赞曰,“张虎有子贡之风也,不辱父名。我大魏有此人,何其幸哉!” 司马师不想父亲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盛赞张虎,当下却不在意,只问道,“父亲,张虎不从,该当如何?” 司马懿闭目思索,数息,“既然无法关门打狗,那就等他进去后,把整条街巷封了。” “是,父亲。” 司马师应道,“可惜了张虎之义,也是徒劳无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娶一位姑娘,守着她,护着她 汉水越往南,河面便越宽阔,水流也逐渐变得平缓。秦越与关乐到了下一个码头,便也换乘吃水更浅,船速更快的游艇。霍戈与始终只留下背影的狐笃也顺势离开。 这本就是一场引君入瓮的戏码,从秦越二人抵达襄阳,到直奔许昌也一路无阻。整整千里的路程,最终还是在一个月后准时到达。 许昌。 这座历史上本来默默无闻的小县城,自曹操起家后便作为曹军势力的中心。曹操当年掳得汉献帝并打出“得许而昌”的旗号,之后这里便改名许昌。直到早几年曹丕称帝后定都洛阳,虽然将行政中心转移了过去,但许昌仍是当时中原非常繁荣的经济都市。甚至在老一辈曹家军眼中,这里才是他们的都城。张辽在去世前便遗言不去洛阳,灵堂要设置在许昌。死者为大,曹丕也只好做出一副宽厚的姿态,实现这位沙场宿将最后的愿望。 时值初春三月,万物都已挂上新绿,唯独整座许昌城都挂上了洁白的素缟,显得肃穆压抑。 秦越渐渐走进,便看见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武将全副戎装与两名卫兵等候在城门处。此人面容刚毅,却显得十分憔悴,张虎。 还没等秦越开口,张虎却先说道,“秦弟何苦来哉。”在张虎看来,秦越今天能走进来,断然无可能安然走出去了。于他而言,无异于丧父在前,丧弟在后。 只是秦越却面无表情,“许昌虽大,如过街走巷。” 张虎与二人寒暄几句,便护送着秦越与关乐进将军府。在张虎眼中,说现在的许昌城机关重重,杀意深重也不为过。甚至路过一些高出街市建筑一大截,能临高射箭的哨塔时,张虎还有意无意地挡在秦越面前,显得极度小心。因为张虎知道,在他的府上,秦越还可能相安无事,但只要在外面,随时都有可能在下一刻暴毙。 张虎这些小举动秦越都看在心里,便出言安慰道,“虎哥不用紧张,至少在我和司马懿,呃,或者司马师说上话之前,不会有任何危险。反而非常安全。” “是的,张将军”,关乐也说道,“曹家的作风,向来也是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毁。现在能不能用,他们还不知道咧。” 张虎闻言,尴尬地一笑,“也是,我是太紧张两位的安全了,不得不步步为营。” 从进城门到马上进入将军府,一路走来,偌大的许昌竟然空无一人,安静得阴森。 “蜀护军校尉关乐c武厉将军秦越祭告!”随着唱令官的唱名,二人来到张辽的灵前。兵戈不得入灵堂,此时二人赤手空拳,张虎便一直陪在秦越身边,轻轻说道,“越弟只管行礼,其他的我看着。在我府上,无人敢伤你分毫。” 秦越低沉地应了一声,心无旁骛地行跪拜起来。 磕头过后,秦越不知是只说给身边的关乐听,还只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从今天起,我又是个孤儿了。” 又是一个孤儿关乐闻言,不禁黯然神伤。 与此同时,司马懿和司马师亦一身便装进得灵堂,却只是安静地坐于下首。等秦越礼毕,回过身时一眼便看见这位鹰视狼顾的司马仲达。 司马懿朝秦越微微点头,秦越桀骜地一笑,径直朝司马懿走来。本来跪坐在地的司马师此时却紧张得连忙站起来,一时没站稳,差点摔倒。 “丢脸!”司马懿见自己儿子这么沉不住气,出口训斥道,“给我滚出去!” “父亲”司马师转念间便会意,唯唯诺诺而退。 秦越也不管他们父子玩哪出,直接挨着司马懿跪坐下来。关乐和张虎却不敢坐,只是站在数步之外,神色紧张,犹如警卫站岗。 “贤侄来晚了,追封仪式都结束了。”司马懿说。 “刚候,这个谥号还算配得上师傅。” “听说贤侄是水镜先生司马徽最后一位入室弟子?” “只是水镜先生身边一名小小书童,谈不得才学,辱没先生之名。” “诸葛孔明尽得水镜先生五行天机之术,不知贤侄专修先生哪门学问?”司马懿继续追问,犹如闲话家常,却完全没有理会秦越刚才的否定。 “洒水扫地,弹琴稼樯。” “如此,则是先生最高深的学问了,远超孔明,当真是后生可畏。”司马懿话锋一转,“但是以贤侄之智,难道不知今日的许昌便是天罗地网?” 秦越冷笑一声,“大人就在我身旁,擒尔如擒小鸡。” “哈哈哈,”司马懿大笑起来,“贤侄好气魄!” “大人也是胆气豪壮,可比刚候。”秦越也大笑起来,以司马懿比张辽。 “只是贤侄,你不会要挟我做人质的。” “大人何以如此确定?” “许昌城哨塔众多,你要挟着我反而逃不出去,最多落个鱼死网破。贤侄性情凉薄,断不会以一命换一命。” “大人所言极是。”秦越说道,“虽然目前来说,你的性命比我值钱多了,但我也不会跟你换。” “那么,”司马懿再次牵着话题走,“贤侄何不考虑留下来,这里比蜀国更自在。” 秦越看了一眼司马懿,淡然说道,“实不相瞒,要是早几个月,我还真没介意在哪里,是你洛阳皇宫还是锦城皇宫,是黄沙万里还是深山野岭,但是现在不行了。以前在草庐的时候,先生总说我活着如死灰,要我入世看看。从夷陵开始,我一只脚踩进去之后无数的事情便一涌来,轮不到我选择,我也不想选择,就像沧海浮萍,这么随波逐流着,被这些事情牵引着。还是庄子说得对啊,列子御风而行,逍遥不逍遥?但他不也还是要依赖风吗?物有所倚,则无逍遥。我看过飞蛾扑火,看过大江东流,道法自然,那我为什么非得避世?刻意的避世还不如一心入世来得情真意切。如果我能做到避世和入世对我都是一样的,那我多少要比列子逍遥一些吧?大人你觉得呢?“ 司马懿竟然也听得入神,沉吟道,“贤侄所言,也是有理。” ”所以啊,我要回去锦城,娶一位姑娘,守着她,护着她。”秦越安然地说道。 “哦?”此时司马懿看着秦越的目光异样慈爱,像极一位长辈溺爱地看着寄予厚望的后生,“你小子妙人也,当为忘年交。日后有机会,不管是沙场对阵,还是寻常酒肆,定然要与你痛饮三百盅。”说罢,兀自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像荒野的幽鬼,格外寒碜。 “好说,好说。”秦越此时才慢慢站起来,定了定神,“那我便先行告退了,毕竟还要取份礼物以作聘礼。” 司马懿也慢悠悠地站起来,秦越甚至扶了他一把。司马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贤侄但走便是。”言下之意,便是请你束手待擒。 秦越点点头。众人都讶异两人竟然聊得如此投机的时候,突然间风云突变,秦越一把拉过司马懿,右手死死扣在他的喉结上,左手反扣司马懿左手,紧贴在自己身前。 “你小子,真是猜不透啊。”司马懿显然也是颇受惊吓。 “我本意不想扣你,但奉了孔明的旨意办事。”秦越说罢,大喝一声,“司马师!你拉了多少人马,都给我放进来!” 关乐和张虎也被秦越的突然举动吓到,张虎身份尴尬进退不得,关乐却一步来到秦越身后,“你该不会想杀了他吧?” 秦越哭笑不得,“相信我,杀了司马仲达,我们也会被剁成肉酱的。快去取你我兵器来。关乐正跑向门口,“父亲——”这时一声凄楚的呼喊传来,大门外只见司马师连滚带爬进来。司马师虽然处事阴鸷,但为人至孝。 “仲达,有子至孝,死而无憾了吧?”秦越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汉之羊左 “大业未竟,死不瞑目,贤侄。”司马懿镇定地说道,并向司马师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让外面的人马尽数入得院内,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以头巾蒙眼,面朝正门。”秦越跟司马师喊道,司马师不敢多想,事实上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多想,稍有迟疑都会给人落下不孝的把柄。 看着按司马师吩咐哗啦啦冲进来的数不清的玄甲军士,秦越还有闲心和司马懿闲聊,“侍中大人为了拿我区区一个秘书郎,会不会劳师动众了些?”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要不是张虎一根筋,说什么也不肯在这府内埋伏,恐怕现在就该我说昔日曹丞相跟吕奉先说的话了” “好一句‘缚虎安能不紧’,我与虎哥情同手足,岂是你能算计的。” 正说话间,关乐已经提着她的佩剑偃月,与秦越的长枪回到身边。兴许关乐没想过秦越的大雪龙骑尖如此沉重,此时额头竟冒出一层细汗。 “张虎!” 秦越突然翻脸不认人般大吼一句。张虎不明就里,来到身边,秦越接着说道,“我待你如兄弟,不想你今日竟然设局害我。你不仁我不义,马上带我们离开这里,不然侍中大人性命堪忧!” 张虎听罢双眼微微发红,细细喃了句,多谢秦弟。然后带着秦越c关乐还有被挟持的司马懿步入后堂。 进得后堂,秦越已经不用扣着司马懿。司马懿自知自觉,主动跟在秦越身后,说道,“贤侄这一手可谓两全其美。只是这后门是走不得了,我师儿不可能不在后门布置军士。” 此时张虎说道,“昨夜有人让我在院子侧墙多堆放干柴杂物,堆至半墙高左右,并名曰‘檀溪’,说可救越弟一命。” “檀溪?”秦越略一思索,便明白其意思,“快,带我去!” 说罢众人很快来到“檀溪”处,一看干柴杂物堆得甚高,已然可翻墙而出。此时司马懿才抚掌大笑,“檀溪檀溪,昔日刘备赴宴刘表,被蔡氏所害,走马跃檀溪才逃过一命。不想今日你小子师门吊丧,也是如出一辙保得性命,有意思,有意思。” “还有劳大人去通风报信一番。”秦越拱手道,说实话,他打从心里不讨厌这个阴鸷的谋略家。 “那是,我打不过你,还不信我手下军马困不死你。你快走喽,这么年轻死了多可惜!”说罢司马懿便小跑而去,口中还念念有词,檀溪檀溪。 眼看司马懿跑远,秦越才对张虎行礼赔罪,“虎哥,多有得罪了。” “越弟哪里话,是虎哥无能,竟不能阻止司马害你。” “虎哥今日之义,我秦越铭记在心。他日在战场上相遇,我定主动后撤三十里以示避战。”秦越抱拳说道,声音蹡蹡。 “越弟如此,为兄何忍与你对垒。但有圣旨,我皆托病不出。”张虎也是愤义说道。 二人后来作为双方势力的青苗栋梁,一生沙场对垒数十回,皆以秦越退避三十里,张虎托病不出而终。二人兄弟之情在战火连天的三国时期,成为一时佳话,被誉为“汉之羊左”。 却说这边司马懿一路小跑回到前院,司马师见到父亲安然无恙,心中激动,连忙上前,却被司马懿劈头盖面痛骂一顿,“竖子妇人之仁,如何成大事!快去追!” 司马师满脸羞愧,恼羞成怒,训斥手下五百精锐边军,“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追!” 五百边军迫不及待地摘下蒙眼的头巾,下意识就转过身往后院冲去,但一来眼睛霎时间不适应重见光明的刺眼,看东西本就不清楚,二来这些都是百战老兵,听到命令身体本能就行动了,不想却一把撞到后面的边军。 一时间五百人挤在前院里纷纷跌到,像一群鸭子被撵着下水,乱成一团。 司马懿心中大怒,见眼前状况,没想到秦越连这点细节都设计了来争取逃跑的时间,越想越觉得此人可畏,喃喃道,“吾誓杀秦越!”当下又见司马师还指挥边军往后院追去,气得一巴掌直接拍在司马师脑袋上,“榆木脑袋!他们从后面出去的,你还按他们的原路追,追得上吗?不知道直接到外面围堵?” 另一边秦越二人翻墙而出,只是一条无人的寻常街巷。关乐正想往左边跑去,却被秦越一把拉住,说道,“刚才那里既然叫檀溪,当年刘备跃马檀溪往西南而去,那么——我们该走右边!” 跑不出两里,关乐又问道,“这么跑也不是办法,我们好像越跑越到角落了。到时死胡同一条则万事休矣!”事实上秦越也是打算直奔最近的城门,不料却有“檀溪”的暗号,正思索间,关乐又问,“之前绍先让我们闹事,我们现在能跑得脱就不错了,还何谈闹事?” 正说话间,关乐眼尖,突然停下脚步,又往回走两三米,指着院墙喊道,“快看,博望坡。” 秦越也回身走到“博望坡”三个字前,这里无门无梯,正踟躇间,秦越心神一凛,抬起脚猛踹下去,不料院墙顷刻倒塌,不说关乐,连秦越都有点傻眼。院墙怎么可能被一脚踹崩呢? 只能是事先做了手脚。 二人进去后更是叹为观止——里面堆满干柴硝石等引燃之物。 “火烧博望波!”关乐几乎大喊出来。 当司马师带着一群边军循着大火找到时,秦越二人早已从南边逃脱,看着眼前熊熊大火大有蔓延之势,司马师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下令副官让衙门的人扑火。 大伙烧毁了现场的踪迹,司马师正一筹莫间,忽悠哨塔的瞭望士打出旗号,指引司马师往南追去。司马师大喜,不料还没到半路,南边又见火起,火势更为高涨。 当年刘备火烧博望坡后往零陵的南方而去,当下秦越与关乐自然也照着往南方跑去。又在南边紧挨市集的一处酒楼后门那马厩处的柱子上,见有“赤壁”二字。环顾四周,马厩正堆满草料。二人心领神会,掏出火折子点燃草料,又在隔壁酒坛里找到火油 市集不同院子,货品密集,而且一般干燥易燃,在火油的助威下,烧得整座城都热起来。 待司马师再赶到时,都尉典满亦已经到了。 典满乃猛将典韦之子,曹操念其父的功绩,任命他为许昌都尉。典满又有一义弟,同在许昌担任城门校尉,长得极其雄壮,勇武过人。原名已经不知,只因十六岁时曾独自徒手杀死头大棕熊而得名。典熊因战事连年,其父母双亡,由典韦收养,与典满一同长大,因而二人亦情同亲手足。 “都尉大人何以在此?”司马师问道。 “城中两处起火,衙门人手不足,太守大人让我前往扑火。” 司马师点点头,“那就有劳典大人了 。”说罢,根据哨塔指示,继续领兵往西追去。但心中却渐生疑虑,城内治安这么重要的职位也被调走,而秦越不直接逃遁,却四处防火,究竟打算做什么? 还没走出多远,前方又有一处大火,及赶到时这家原本卖些木制家什器具的店不仅已经尽数烧毁,火势还蔓延到隔壁两家店去。 本来司马师只是清空了从西城门到张辽府上一路以及张辽府纵横各三条巷子的民众。这些民众因为中心城镇被封,大多拥挤在许昌城的四周。但秦越与关乐一边往西南逃,一边放火,早已引发全城大乱。 一般城市的驻防有衙门和城防两种,因为许昌地位特殊,还特设都尉一职。如今城中大乱,又有三处火起,衙门c都尉的人马早已经忙不过来。 司马师刚下令副官通知城防士卒前来救火,副官没走出几步,却是司马懿身边的副官前来,说道,“主薄大人,侍中大人让我传来口令,让主薄大人就地救火。侍中大人已经调动城防亲自逮捕贼人。” 接到指令,司马师眼神不禁黯淡,很显然父亲对自己的表现十分不满,问道,“父亲还有说什么吗?” “侍中大人说c说,大人被贼人牵着鼻子走,只观细微不看大处,如嘤嘤幼犬。”副官说完尴尬一笑,“大人莫在意,侍中大人必然是激将之法。” 司马师冷哼一声,“还不用你教导我!” 副官唯有识趣地退走,司马师又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救火啊“ “连城防都被调动了,难道蜀军在城外有埋伏?”司马师看着熊熊大火怔怔出神,“不可能,除非蜀军能从天降,再者蜀军夺下许昌这块飞地决然守不住,要来何用?” “那究竟,秦越所图何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一门隔生死 距离许昌西城门还有一里路。五百米,对于秦越和关乐不过数个弹指的时间。只要冲出城门,司马懿便奈他们不何了。 然而就在此时,突变横生。只见城门内侧两边突然涌出一彪军马,足有三百人之多,将秦越与关乐团团围住。中间为首二人,一人阴鸷内敛,一人壮如棕熊,正是司马懿和城门校尉典熊。 “贤侄,现在肯为我大魏出力,为时不晚。”司马懿吟吟笑道,笑声尖锐乖张。 “你怎么这么快找到我们的去向?”关乐警惕地问道。 司马懿指指天,又指指自己的心,说道,张辽府内是跃马檀溪,尔后三处纵火,瞭望塔指示第一次往南,第二次往西。刘备一生三次大火都让他逃出生天,如果没有猜错,第一处乃博望坡,第二次赤壁。至于第三次,就比较丢人咯,夷陵。夷陵往西逃,终究难免丢盔弃甲。” “大人你也是吃一堑长一智,知道找个护卫了。”秦越完全无视司马懿的话,此时被众人包围,气势上不能弱,便只问旁边的壮汉——他需要衡量下自己和这座行走的山丘的武力差距。 “此乃典熊,十六岁时空手屠熊,乃许昌城门校尉也。”司马懿似乎知道秦越在打什么算盘,配合地和盘托出。 “大人把城门校尉都带来了。我一路不是隐蔽行踪,反而四处纵火,难道大人还不知道这是声东击西之计?”秦越听到“空手屠熊”四个字,自知难以在短时间内放倒典熊。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无妨,无妨。”司马懿似乎永远都是副从容不迫的神态,“许昌城你们搬不走,那么整个许昌城现在最值钱的就是你了。” 秦越完全没想到司马懿竟然如此死死咬住自己,一时语塞。司马懿又说道,“我布下追封思悼会,你明知是计也得前来,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了。孔明知道我肯定拼尽全力也要留下你,所以我也不必管其他了,他要什么,现在自取便是。这也是阳谋啊,贤侄,我司马仲达自问,论计谋,在蜀吴两国中,周公瑾c陆伯言c庞士元c法孝直终归输我一筹,我眼中只有诸葛孔明可堪与我博弈。当然,或许过些年,你也是其中一个。” 说罢,司马懿揉揉鼻梁,“要是你俩联手,这天下棋局就不好玩喽,所以你还是留下的好。就算像徐庶那样不设一计,亦是无妨。” 秦越知道,此时已经多说无益,唯有硬干了,“那就看看我命究竟由我还是由天吧!” 司马懿见秦越的行动已经回答了自己,往后退一步,跟典熊下令道,“要是你这折损二百人之前还不能生擒住他,剩下一百人便弓箭齐射,绝不能让他活着走出这个门。但是,你这群酒囊饭袋也陪葬罢了。” 众人闻言无不惊骇,典熊的脸色更是有点挂不住,两百人还擒不住他? “等一下!”秦越忽然说道,司马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秦越一把将关乐往前推去,“这人关公之女,名将之后。实力平平,无关痛痒,让她出城门。” 关乐听着秦越对自己的评价明明很愤怒,却悲从中来,竟有点止不住泪水。是的,从父亲去世之后她就再没有哭过,但眼前这人竟然让自己落泪? 司马懿笑吟吟地说道,“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贤侄就不怕我拿下她要挟你?” “虽然我没有信心从这重重包围中全身而退,但要在这几百号人里拼死取下你的首级,还是能办到的。” 秦越说得轻描淡写,但正是这种不在意,才显得无法怀疑他一命换一命的决心和能力。 司马懿听罢,微微摇头,摆了摆手,人群中让出一道细缝。关乐不情愿地回头看着秦越,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心中害怕,这可能便是最后一眼见这个冷冰冰的家伙了。 “出城!”秦越严厉地喝道。 关乐咬着嘴唇,决然地回头,走出包围,走到城门之外。确实,自己实力平平,在包围中只能是秦越的负累,反而不如自己走出来,让他能全力施展修为。 这是一道城门,一门之隔,生死永隔。 关乐右手扶剑,左手握拳,由于太用力,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渗出血丝也不自知。因为她只是眼睛死死地盯着阵内,那道孤单的身影。 秦越横枪于胸前,沉默不语,却势如孤狼守兔。 “这才是秦越的真正实力吗?” 关乐深深震惊,便是夷陵之战中也没见过此刻的秦越,杀伐气息空前暴涨,恐怕凌毅与张苞c关兴联手也不是对手。 许昌城的混乱从城中心一直向西南方向蔓延,所有人的注意力以及几乎城中能调动的兵力也都被牵引过去,而这个时候,两个人出现在了许昌的东边——霍戈与狐笃。 所以秦越才会说他们是声东击西,但准确来说,也确实如霍戈所说,这是驱狼赶虎。让秦越和司马懿缠斗,自己好从中取事。 只见在城中第二处起火的时候,霍戈和狐笃一身平民打扮,径直来到城东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院落和一般平民住宅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稍微大一些,像殷实人家。但不同的是,门口却又有两人把守,如果经过门口的时候往内院望去,或许会发现,整个院子竟然有十人在守着。 “闲杂人等都离远点!”霍戈二人刚靠近院门,便被门口的兵大哥喝住,眼睛紧紧盯着霍戈,以及他身后雄壮的狐笃。 那狐笃一脸英气又身材挺拔,一双剑眉苍劲入云,对于姑娘是致命的吸引,对于久经行伍的军人却是致命的警告。 霍戈唯唯诺诺地走过去,问道,“咦?这里不是张宅吗?那张大富让我到府上取银两的啊。我这连护院都带来了,怎么?摆这个阵势是不认账啦?” “原来是护院来取银两。”两个兵大哥顿时放下心来,“走错了,走错了。” 霍戈又借故走得更近,一边打开一张布帛,一边问道,“不是,不是,借问一下,这里是” 兵大哥被打开的地图吸引了注意力,正低头看,不料霍戈猛地从腰间掏出匕首,直接捅进那兵大哥喉结,连拖带拉把他拉进院门,以免在街上过于显眼。另一名士兵见状大骇,却还没来得及一个动作,便被蓄力已久的狐笃一脚猛踹,直接踹进院子里去,整个人狠狠撞在青石屏风处,当场昏死过去。 霍戈把匕首抽出来,任由那喉结汩汩流出鲜血,环顾了一下四周,似是要把刚才的话说完,“这是黄府才对吧,黄权黄公衡就是被关在这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天地间一游魂野鬼 正说话间已有五个士兵急匆匆从院内出来,把霍戈和狐笃围着。 狐笃冷笑道,“就你们,再多十倍也不够我练手的!”话刚说完,抽下撞倒在青石屏风那士兵的佩刀,直接冲上去,下便解决了这几个士卒。 有这么生猛的帮手,霍戈自然懒得出手,径直来到大厅,只见剩下三个士兵见势不妙,直接来到大厅想当场斩杀黄权——还是那个原则,与其纵虎归山不如当场处决。 但黄权是什么人?纵观整个三国时期,都是少有的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能吏名将。这几个士兵又能奈他如何? 当年刘备征吴,黄权苦劝不住,只好退而求其次,建议刘备在后方坐镇,自己为先锋。但刘备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反而自己担任先锋,让黄权督领江北的蜀军以防御魏国趁火打劫。后来刘备大败的时候黄权的退路已经被吴军完全阻断,无法退回蜀国也不可能投降东吴,只得投降魏国。刘备回到白帝城之后听说黄权已经投降曹丕,便有人建议刘备把黄权的家人都杀了以儆效尤,但刘备却说是他对不起黄权,黄权兵陷困境,投降是迫不得已,还下令优待他的家属。 诸葛亮深知蜀中人才匮乏,一心要把黄权救回来,便是看重黄权出众的能力堪为国之梁柱。后来直到司马懿策划的这次请君入瓮,便将计就计,耗尽心思密谋了这场营救。当霍戈派细作来跟黄权对接时,黄权更是当场落泪,感怀刘备的知遇之恩。 院内的兵卒已经清理干净,三人在大厅门口相遇,霍戈对着已然五十出头的黄权郑重地弯腰作揖,“黄将军受累了!” 黄权心中亦是激动难抑,连忙扶起霍戈,“陛下之恩情,无以报分毫。” 正说话间,又有一人持剑而入,此人看不出真实年龄,似是五十出头,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袍布衣却气度不群,颇有老道士的超脱风骨。 徐庶。 随着一声令下,二十名边军走入阵中,一时间刀枪乱舞四方八面向秦越攻来。但他们的任务是生擒秦越,所以大都避开秦越的要害,只攻向秦越的手脚处,希望能让他失去活动能力。 秦越此时的心绪莫名地平静,从容地把大雪龙骑尖枪头搁地,右手紧紧握着枪尾。关乐在外看得清楚,这一招竟与马超临终前的最后一击再回首有相同的起手式。 果不其然,随着一声厉喝,秦越的右手与长枪像是融为一体,化身成弓着身子的毒蛇,配合着脚步与身体的摆动,牵引着手臂一伸一缩,长枪便猝然探出,势如千钧勃发,又恰似蜻蜓点水般,在边军士卒的喉结或眉心或心窝上留下一个不足一寸的猩红血印——那是被龙骑尖刺进体内后的窟窿。 关乐心中震撼无比,没想到只是和马超交过一次手,秦越便能把马超的绝技化为己用,而且在众人的围攻中巧妙地用长枪的长度加上手臂的长度,让枪头总能快一步刺死对方。尤其每次探出的力度都把握得刚刚好,不深一毫亦不浅一厘,恰好能够致命又不浪费一点力气,让人怀疑秦越此时关心的并不是如何脱身,而是怎样最省力气地杀最多的人。 这不禁让她想起在永安城中,张苞评论秦越武功的那句话,“最难练,莫过于方寸之间。” 但司马懿的脸色却阴沉起来,他摆一摆手,阵内又走进五十名边军。恰在这时,长枪探出第二十次,便有第二十名边军倒下。秦越瞄了一眼新进来的士卒,却只是冷笑一声,率先抢攻过来。长枪在秦越手中一挞一抨,伴随着急剧破开空气的厉啸声,犹如挟千斤之势砸向刚入阵的边军。有些边军反应不及,直接被砸断手臂直接飞身而出,有的恰好能挡格一下,却被兵器的颤鸣震得虎口发酸,再无力气。 随着最后一下俯身横扫,最后几名边军无一不倒地哀嚎,不是小腿胫骨被砸断便是被枪头割开一条深深的血槽,鲜血直流。 秦越深深吐出一口气,长枪平举,直指徒手擒熊的典熊。 典熊见秦越如此骁勇,哪里还按捺得住,提起两把开山重斧徐步而出。阵中无人不觉得像一座山压了过来。 院内三人只有霍戈认得徐庶,那也是在秘密执行这次营救行动的时候才认识到的。因为在诸葛亮的营救名单里,本来就有这个人,徐庶徐元直。 如今放眼整个蜀国,认得徐庶的已然极少数。徐庶被迫投奔曹操的时候,刘备还远没有形成气候,认识他的大多是从豫州一直追随刘备的元老派以及少数荆州派的人。像诸葛亮反而是彼此出仕之前就认识的挚交好友。 也正因为蜀中无故人,在营救之前的数次接洽,徐庶都对前往蜀中兴趣缺缺,毕竟他的时代是刘关张的豪气干云,如今的蜀国却是诸葛亮与蜀二辈的踽踽独行。 物是人非事事休矣。 因此见得徐庶出现,霍戈既惊又喜,以为徐庶临时改变主意,连忙行礼,纵是号称两面虎,喜悦的心情也溢于言表,徐庶的回归无疑是对蜀国极大的援助,“徐先生,你还是来了!” 徐庶跟院内众人点头致意,心里明白霍戈的想法,语气平淡地说道,“我已是天地间一游魂野鬼,无脸面立于庙堂之上。只是心心念念玄德对我情深义重,想着亲自回去拜祭,以谢当年伐木相送之情。” 狐笃眯眼打量了徐庶一番,随后横刀于身前,说道,“事不宜迟,许昌的守备虽然几乎被调走,但对于我们四人来说,随便来个几十个人也是麻烦事,还请速速出城!” 四人各自从死去的卫兵身上捡了把称手的兵器便往外走。不料迎面撞见一支三十人的府衙兵。 狐笃立马荡开刀势,吼道,“我断后,你们快走!” 这本来就是二人的分工,霍戈二话不说,领着黄权和徐庶继续往东门而去。 从软禁黄权的宅子到出城,要经过负责守备宅子的府衙兵c负责城门的城防兵以及都尉典满统领的郡兵。府衙兵一共五百人,城防四门每处五百人共两千人,郡兵却足足有两万人,但大部分在城外,此时活动在城中的只有一千人。趁着秦越在城西南大肆放火,成功吸引了绝大部分兵力,连最紧要的城门都各抽调走了两百人,正是守备最薄弱的时候,一定要趁郡兵入城之前逃脱。 只是城内共计三千五百人的兵力,就算吸引走了九成,也还有三百多人,对于只有四个人的霍戈他们而言,依然不好对付。但如果他们知道,许昌的另一边正有个家伙以一人战三百,或许心中会舒坦很多。 狐笃自幼武艺娴熟,没有一身本领也不可能担任丞相府的门下督。只见狐笃冷哼一声,率先发难专攻一处,大刀所过之处无一不带出汩汩滚热的鲜血,三十人的包围圈瞬间被狐笃撕破。一名府衙兵自持长枪,从背后直戳狐笃,不料狐笃猛地一个转身,快如疾风,一刀将长枪的木柄砍断,府衙兵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惊骇,狐笃一个箭步,以刀做枪直刺士兵腹隔,再次带出泉喷似的鲜血。 这些府衙兵本就无法和边军甚至郡兵相比,顿时战意溃败,作鸟兽散。狐笃也不纠缠,快步跟上霍戈他们。 庆幸的是,他们已经逃到城门处,不幸的是,正有近百人与他们缠斗在一起。看衣着,竟然是最精锐的城防边军。 秦越心里很清楚,只有趁还有力气的时候把典熊废了,才有机会逃出生天,不然等着几百人一点点消耗掉自己的力气,最后典熊捉自己就跟捉猫一样。 还好,典熊出阵了。 铛——一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传来。典熊手握两柄开山重斧狠狠地对撞,尖锐的颤鸣声让人极度不适,但此时的典熊却显得异常兴奋。 秦越皱起了眉头。沉默寡言的人一般都不喜欢吵闹。 典熊舞着重斧欺身而进,一手竖劈,一手横割,秦越眼神一凛,后退两步。典熊再劈再割,秦越再退两步。典熊见状大笑起来,一阵乱舞,逼得秦越连连后退。 突然一根长枪从背后刺向秦越。秦越仿似先知先觉得,一个侧身握住长枪,一发力,直接将边军士卒从行伍中拉出来,趁势抬膝狠狠撞在士卒的下颌,士卒当场昏厥过去。秦越一鼓作气,手持士卒的长枪便向典熊掷去。 眼看长枪逼近,典熊挥动重斧,啪,长枪被击飞。但此时秦越已经紧随长枪踏步而至,忽而寒光一闪,大雪龙骑尖枪尖直刺典熊门面。典熊右手斧已挡格而出,再回招已无可能,只能举左手斧硬吃下这一击。 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左手斧反弹直拍典熊门面,半边脸被拍得通红,整个人翁头翁脑。秦越乘胜追击,收枪回旋,直拍典熊膝盖,典熊嗷叫一声单膝跪下。 司马懿眼看情况不妙,正想让边军上前,却已然来不及——只见秦越气沉丹田,一式直劈,全部力道打在典熊肩颈处。纵典熊虎背熊腰,肩头横肉如小山耸起,也吃不住秦越的全力一击,当场昏阙在地。 秦越没有杀典熊,正如关乐出得城门之后,司马懿再没有瞄她一眼。二人心底明白,纵是眼前生死相搏的局面,也还是讲些游戏规矩的。 眼看典熊倒下,生擒秦越的最大保障已无,司马懿干脆一挥手,剩下一百三十名边军全数出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你们荆州人太多了 霍戈与黄权c徐庶被围堵在城门口,离逃出生天只差一步。但城门内外围了将近百人,生与死的这一步似乎硬是无法跨越。 如果说还有什么生机的话,便是城门下堵满了边军,城门迟迟不敢放下。 狐笃在远处一眼看出关键,必须在城门放下前突围出去。当下怒喝一声,冲杀进来,从背后连续斩杀数人,终于入得包围,却看见霍戈c黄权c徐庶三人各有负伤。 霍戈一看狐笃来了,如此危急的情况下竟还能笑出来,“既见狐笃,何愁无路?” 狐笃也不搭话,似乎天性就是这种冷冰冰的性子,和秦越倒有几分相似。他一把抓住刺过来的长枪,闪电般反手一刀砍向枪尾,边军士卒连弃枪的时间都没有,手腕处被直接砍断。 看也没看在地上痛苦打滚的边军,狐笃夺过长枪,把砍刀顺手别在腰间,低声吼道,“疏阵。我作枪头。” 疏阵,是《孙膑兵法》中“十阵”的一种,原本是在己方兵力较少的情况下采用的一种虚张声势的阵法。后来不断演化,在蜀中已经变成一种由几人组成的独立作战单位,阵中各人各执不同兵器,负责不同功能。尤其适用在逼仄的空间中的混战。 此时最为勇武的狐笃主动担任枪头,杀意大涨。其余各人也默契地承担其他功能,霍戈手执大刀断后,徐庶收起长剑,取下弓箭,负责点杀隐藏的杀机和弓箭手,黄权从边军中夺过大盾与朴刀担任掩护。 一时间百人的边军竟拿这个小小的疏阵没有办法,疏阵虽是举步维艰竟也突破了城门。城门是他们四个人的生死线,对于霍戈四人来说,出得城门只要突围而出便是生路。但对于边军来说,他们既然已经出了城门,那么就算是尸体,也要留下他们。 只是这一步的差别。空气中突然传来阵阵破空的呼啸声,狐笃神色一震,马上将手中长枪如螺旋般转动起来,只听得啪啪啪一阵乱响,便扫掉数十根羽箭。霍戈那边也是苦不堪言,即使把大刀挥舞的速度提到极致,也还是有数支羽箭穿过刀势,或擦破衣衫或割伤皮肤,更有一支插中肩窝。黄权手中的大盾尽数挡在徐庶与自己身前,估计再多两三支羽箭,便能把满目苍夷的大盾打得支离破碎。 但徐庶却是悍不惧死,连发十箭,皆有边军应声倒下。 狐笃见势不妙,心中大怒,愤而冲出疏阵,舞动长枪杀敌。只见长枪在他手中舞得极为舒展,或点或线,边军纷纷倒下,纵有弓箭手在一旁放暗箭,不是被狐笃躲避过去,便是被徐庶点杀。 霍戈此时也默契地扔掉大刀,夺过长枪,以徐庶和黄权二人为中心,或进或退,奋力杀敌。 此四人或曾经或将来皆是蜀军大将,有勇有谋,配合无间,只求于绝地处求一生机。可想而之,所迸发的战斗力非一百边军所能拿下。 不知鏖战多久,随着最后一名弓箭手倒下,城墙外竟然再没有一名魏军是站立着的。四人互相看了一眼,虽都多处负伤,狼狈不堪,却不约而同大笑起来,其势豪气冲天。 霍戈忽而止住笑声,正色说道,“魏国边军未能源源不断支援过来,定是秦越在城西牵引着城防主力,让这边兵力不接”,说罢,霍戈指着不远处的树林说道,“德信(狐笃字)可马上带两位大人离开,那片树林里早有几匹快马。” 黄权说道,“绍先可是去解救那位秦将军?” “正是。” “请容某一同前往。”黄权说道。 “岂可见秦将军独自捐身,某也愿往营救。” 徐庶也扶剑说道。 霍戈闻言,见两位老将军早已身负数处创伤,仍然慷慨出阵,心中大为感概,“两位大可放心,只管随德信先行回去。那秦将军命不在此。这不还有我前去营救么?” 说罢,霍戈朝狐笃拱手说道,“剩下的就靠你了。” 衣衫破损的狐笃眼神睥睨,持枪回礼。 一百三十边军尽出,手中皆持大盾,或配长戈或配长枪。 秦越的目光却向最后那一百边军扫去,尽是弓箭大刀。思绪流转间,心中了然。 大盾渐成合围之势。在这场以一战三百的对抗里,只有把胜负的砝码算到锱铢必较,秦越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因此,他怎么可能看着大盾围拢完成? 当下一步跨过躺在地上的典熊,向围拢最后的缺口猛攻过去,噗嗤一声,森寒的枪头扎进大盾后面边军露出的大腿,带出一股鲜血,边军顺势倒地。马上又有两名边军从两边补上,秦越向前踏实一步,龙骑尖向左右两边荡开,将补缺而上的边军拍打在地。 倒下一个,上来两个,倒下两个,上来四个。 缺口围拢的边军越来越多,秦越身后和脚下又探出数把长枪和长戈。只见秦越反手到身后舞动长枪,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纷纷拍开身后兵器,再回头,却冲刺上去,重重踏在大盾之上。犹如战马撞上大盾,那名边军承受不住这等冲力,向后倒去。秦越趁机闯入阵中,一阵乱舞,寒光四闪,破口处又倒下一片。 “一百一十二人。”司马懿在阵外忽然说了一个数字。 阵内众人却无不惊骇。 “要是你这折损二百人之前还不能生擒住他,剩下一百人也陪葬罢了。”边军健卒们想起开始时司马懿的军令,阵中暴起一声怒喝,大盾杵地的闷响此起彼伏,一个新的合围便已形成。 伴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大盾兵一步步收紧范围,身后的长戈与长枪又不断探出,阻止秦越突围,试图将他压缩得动弹不得。 秦越双眼圆睁,下荡开身前的长戈长枪,暗提一气,竟然一枪洞穿圆盾,更扎进盾后那边军的身躯。 关乐看得触目惊心,这是何等横蛮无匹的力气?! 惊恐的场面还没结束——秦越又提一气,暴喝一声,将那边军连人带盾挑起,砸到另一边的圆盾中去,围拢顿时大乱,刺向空中的长兵器纷纷倒地。说时迟那时快,秦越紧跟上去,却以枪尖指地,手撑着长枪,竟然像后世的撑杆跳般跳出了合围,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秦越连忙转身,再提一气,舞起一阵枪花,以极快的速度刺进数十名边军后背。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又有数十人倒地不起。 “八十六。” 忽然好几把长枪突刺,秦越挥抢拍掉。同时又一阵长戈突进,秦越连忙双手持枪挡格,不料长戈转动,把龙骑尖勾住,众人见有机可乘,一边枪戈齐刺,一边再次把大盾围圆,迅速收紧。 秦越顿时怒不可歇,扎紧马步,手臂鼓起蛮劲,奋力一拉,硬生生将三把长戈拉过来。配合着脚步突进,大开大合间仿佛挟三川五岳之中,荡拍在身边圆盾上,每次拍打竟然都直接砸烂一张圆盾。 盾后边军不是昏厥过去便是口吐鲜血,围拢第三次解开。关乐终于深刻体会到,兵器的重量有多重要。 “五十。” 边军此时已经放弃围拢,只管以大盾掩护,游走着从盾后刺出长枪长戈,如毒蛇吐信,又如幽灵般游走不定。 阵中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是龙骑尖和其他兵器不断碰撞的声音,偶有闷响,便是又一个大盾被破的撞击声。 “三十。” 秦越一人架住五把长戈,长戈纷纷转动,再次把龙骑尖卡死。一时僵持不下,突然身后传来凌厉的破风声,以及关乐的尖叫。 根本来不及回头,秦越几乎凭着本能把头一侧。一根羽箭贴着脸颊划过,留下一条血槽,射中束头发的黑色布条,带着布条呼啸而去。 回头望去,只见司马懿拈弓搭箭,一脸没有打中兔子的失望。 秦越一头黑发散落,不远处的火焰带来阵阵热风,吹起秦越的长发飘扬开来。脸颊的血槽慢慢渗下鲜血,将面容涂得狰狞至极。 本来双手反手持枪的秦越换成正手,又突然左手松开,右手持枪尾,借着长戈往回卡的去势,长枪枪头出乎意料地快速往边军这边抹去。 还没来得及反应,五名边军的脖子已经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由慢到快,越流越多。边军看着这手诡异的枪法,眼有不甘,却只能纷纷倒地。 此时秦越却是死死地盯着司马懿,双眼似要喷出怒火。 司马懿感受到秦越的杀意,开口说道,“杀了吧。今后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只是司马懿话未说完,秦越已经向他猛攻过来。此时的秦越战意比开始时更是暴涨数倍——这是真正愤怒的秦越,如杀神一般的秦越。 大雪龙骑快速突进,扎刺扑点,枪法的运用让人眼花缭乱。秦越与司马懿之间的边军纷纷惨死,早已被杀透包围,更别说一百人之数。 秦越已经杀到司马懿身前! 此时司马懿身边只有六名亲兵,见状纷纷护住司马懿。 秦越似入魔怔,顿时狂笑不止,舞出一阵枪花。手中龙骑尖饮够了鲜血,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气,似乎也很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地战斗过。 亲兵悍不惧死,于是纷纷赴死。 太快了。枪法太快了。 司马懿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毫不畏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即使他与这尊杀神之间,已然没有任何兵卒。 咻咻咻,一阵弓箭激射,此时的龙骑尖已经刺到司马懿面前不到十寸。此时秦越必须做一个选择——与司马懿同归于尽还是回枪拍打羽箭。 一阵似是不甘的怒吼,秦越回身转动长枪,如螺旋一般密不透风,近百支羽箭全部被拍打在地。 秦越此时才回头,也才看见这时一阵拿捏极准的抛射——射向空中,再自由落体掉到秦越身上。竟然没有一根射到秦越身前,也就是没有一根羽箭会伤到司马懿。 生死便在刹那间。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纷纷攘攘的声音。 一群民众正向着西城门涌来,远处几十名维持治安的郡兵根本拦不住。为首十多人口中喊道,“失火了,大家快逃啊!” 民众似洪水般直接冲向司马懿和秦越,以及这剩下的不足一百人的弓箭手。 如潮水淹没石头。 秦越马上反应过来,混在民众之中,出了城门,拉起早已满脸泪痕的关乐的手,一路遁去。 司马懿不知是惋惜还是庆幸,抚掌笑道,“噫,猛虎归山矣!” 没走出多远,霍戈早牵着三匹马等候在旁。 此时已日至黄昏,不知是城内火焰,还是残阳如血,照得霍戈与秦越的脸庞一片肃穆。 远远看见秦越,霍戈一改平时嬉皮笑脸的作风,郑重作揖行礼,“恭候万人敌武厉将军。” 东城门外的树林边,地上躺着五具魏军边军的骑兵尸体。 狐笃牵来一匹马,说道,“黄大人请上马!” 黄权看着刚刚和五名骑兵浴血搏杀落得一身刀伤的狐笃,郑重地点点头,翻身上马而去。 随后狐笃又牵来一匹马,来到徐庶面前。 此时已日至黄昏,不知是城墙的遮掩还是树林阴森,笼得东城外的狐笃与徐庶的脸庞一片阴寒。 狐笃走到徐庶身前,突然刀光一闪,徐庶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倒在血泊之中。狐笃跨上马,如看着枯草一般看着徐庶的尸体,冷冷说道,“你们荆州,人太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最难书不过人心 秦越鞭死了第三匹马,他赶路很急。 并不是司马懿的追兵赶得紧,事实上出了许昌之后他既没有遇到任何搜查,也没有往人口多的地方去。那个年代,只要不往城市钻,不往市镇扎堆,要找到一个人还真的不容易。 为了便于隐匿和自己赶路,心高气傲的关乐根本没有机会说出那句“一起走吧”,秦越已经扬鞭而去。只留下霍戈和黄权c狐笃和关乐俩俩结伴。 他上一次这么急着赶路,还是从草庐前往夷陵救刘备。这次他也是为了一个人。 在张辽的追悼会上,秦越和司马懿说,要娶一个姑娘,守着她,护着她。 在许昌的西门口,秦越已经杀透三百人的包围来到司马懿的身前,当他被涌动的民众挟裹着与司马懿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暗地里探出一枪,了结司马懿。 但他只是犹豫了一瞬,便什么都没有做。 那一刻他想起了当时在锦城南边的桑林里,那个笑起来如春风荡漾的姑娘,那个在西平关前小家碧玉鹅黄貂裘的姑娘,那个在马超府前漫天风雪里眉头紧锁孤立无助的姑娘。 那个众人口中的郡公主张瑜,秦越口中的瑜儿。 正如司马懿不会在西门口杀掉关乐激怒秦越,秦越也不会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杀掉司马懿,哪怕只是“举手之劳”,那样只会激怒整个魏国,给自己的归程带来太多麻烦。 因为秦越急着回去,他要向张瑜提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这么急,或者只是感觉,司马徽死了,张辽死了,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给自己带来一丝归属感,那便只有这个傻愣愣的小姑娘了。又或者是一种预兆,他总觉得如果自己不快点,就会有非常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想到这里,秦越手中的马鞭不觉又抽了下去,性情四平八稳的他这次想顺心而为一次。 当其他四人刚踏进蜀国边境的时候,秦越已经走进了锦城城。 只见城内到处张灯结彩,秦越不免唏嘘。这几个月,从凌毅的红事到马超的白事,又到张辽的白事,刚回到锦城,偏又是一桩轰动全城的红事。 这是哪位大人的喜事?疑问从秦越的心头掠过,但他并没有细究,他的目的很明确,直接奔向丞相府。 丞相府内,诸葛亮正和镇北将军魏延c蜀郡太守杨洪c丞相长史向朗以及丞相参军蒋琬商议着什么。这时诸葛乔少见地穿堂而过,来到诸葛亮身边耳语了几句。诸葛亮神色罕见地掠过一丝紧张,和堂上数人告个歉,便离开了大堂,来到偏厅。 秦越此时已经被诸葛乔带到偏厅等候。 “师兄。”秦越看见诸葛亮走进来,站起身拱手行礼。 诸葛亮心中一沉,这家伙从来没有跟自己套过近乎,“师弟,刚从许昌回来吧?” “是的,一路快马加鞭,只有一事相求。”秦越心跳有些加速,不知是因为平生第一次求人,还是因为事关张瑜。“嗯,或者说是有两件事相求。” “哦?师弟但说无妨,什么事能让沉稳如你也慌张了起来。”诸葛亮在案几前跪坐下,借喝茶掩盖着自己心中同样的慌张。 秦越并没有跟着诸葛亮重新落座,反而后退两步,说道,“虽然师兄与我份属同门,但年龄相隔了一代人,因此有个不情之请,想师兄收我为义子。” 诸葛亮身躯微微一震,似乎事情完全在按自己预想的最坏的方向发展,又有些不愿相信,像确认一般追问道,“你要这名分作甚?” 秦越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也是第二件事,我想迎娶郡公主张瑜,还请师兄代为提亲。” 诸葛亮的脸色不免一片灰白,“师弟惊才绝艳,收为义子,固我孔明所愿。只是提亲一事” 秦越似乎也感受到了诸葛亮的忐忑,一瞬间想到挂满整座锦城的红,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涌现,急急问道,“这满城的张灯挂彩” “数月前,我曾致书西平让你回来,但你却去了许昌,你可曾记得此事?” “记得。师傅悼亡,不敢不去。” “那你知道我让你回来是为了什么吗?” 秦越已经不敢接话。似乎,如果,谈话就在这里打住,那么一切既定的意外便不会发生。 “数个月前,吴皇太后让陛下迎娶郡公主张瑜为皇后。陛下与张瑜都反对这门亲事。陛下发旨让你回来,应该是陈祗带的口谕,说有要事相商。郡公主甚至试过出逃,却被其母夏侯夫人软禁于府中。几经周折,她才让人告诉我,让我特意修书一封把你召回来。他们俩都认为,只要赶在婚事全国通报之前,你回来了,你便有办法解决,但你却去了许昌。”诸葛亮似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一般,缓缓说道。 “你怎么不在信中明言此事?”秦越无比懊悔转而生出恨意,狠狠地说道。 “哎,”诸葛亮深深叹了口气,竟是充满了无奈,“毕竟是帝皇家的家事,即使陛下称我一声相父,我也只是臣子。再者,二人联婚,从蜀国的长治久安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更是吴皇太后钦定,又得夏侯夫人欣然应允。在公,我断不可能反对,在私,信已送达。” 秦越像魂魄被抽走一般,呆呆入定。过得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才行尸走肉般走出偏厅,离开丞相府。 内疚,痛苦,后悔,不知所措,急速地在秦越内心盘旋,让他几近失控。 一进一出。此时诸葛乔却罕见地走入偏厅——一般父亲和别人谈话,他最多只是在门外倾听学习,从不过问。但这次,诸葛乔对诸葛亮行了一礼,“孩儿斗胆问一句,陛下与张瑜的婚事,真是吴皇太后所钦定?孩儿一直只以为是父亲从中撮合。” 吴皇太后便是关中都督c都亭候,如今东州派的旗帜人物吴懿的妹妹,亦是鲁王刘永,梁王刘理的生母。在刘备去世后,刘禅尚且年幼,吴皇太后自然便成为蜀宫中话语权最重的一人。尤其吴皇太后作为东州派在蜀宫中的代表,提出要和荆州派代表,张飞的女儿张瑜联姻,这明显是为了两派团结,共同治理蜀中的示好,这种政治联姻没有人敢反对。 但此时诸葛亮凝重地看着诸葛乔,差不多也是半柱香的时间,似乎是做了个重大的决定,然后才说道,“伯松以为,遍观蜀中二代,谁人可堪大任?” 诸葛乔完全没有料到父亲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有点反应不来,思索一阵,才回答道,“秦越凌毅,霍戈狐笃,关兴张苞,向宠马谡,赵广关乐,皆一时之人杰。” “那谁人可为我国之栋梁?”诸葛亮又问道。 “秦越凌毅,霍戈狐笃。”诸葛乔默默说道。 “关张兄弟,勇武过人,但刚则易折,容易招来横祸,生命时刻都在危险之中,不懂得爱惜自己,是为不智。向宠马谡,才思敏捷,学识过人,但谋划无法做到滴水不漏,百计难免一失,只可争一时长短,不可谋百年大业。赵云之子赵广关羽之女关乐,父亲的名气太大,让他们虚名在外难有其实,还当多加磨练,或许尚可期待。”诸葛亮一一点评,再问道,“那余下之人,谁可力挽狂澜于既倒?” “秦越凌毅?” “双面虎霍戈,智勇双全,外表看着奉儒家,内里却是一肚子黄老之学,这本没什么不妥,只是计算过重,心智过度耗损,并且在庙堂上下,完全两个模样,难以服众。小仲达狐笃,阴鸷狠辣,与那司马懿如出一辙,这个人既可用又不得不防,最后是力挽狂澜还是落井下石,没有人能说得准。” 诸葛亮最后问道,“那剩下两个人,谁可继我衣钵,甚至鼎定乾坤?” 继承父亲衣钵?鼎定乾坤? 这固然是诸葛乔最大的愿望,但眼下确实没有再思考的余地,又难以心平气和说出这个答案,诸葛乔挣扎了一番,最后才说出两个字,“秦越。” “凌毅,勇不可当,天性机智,可比赵子龙。奈何过于直率,城府不深,只可进为兵马大元帅,不可退而斡旋庙堂。秦越,沉稳内敛,勇冠三军,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偏偏天性过于高冷,跟着水镜先生学道十余年,一身本领却无欲无求。” 诸葛亮此时话锋一转,“难得秦越有这么一名心肝尖上的女子,若二人终成眷侣长相厮守,恐怕余生便不思进取,逍遥自在去了,哪会为再兴大汉殚精竭虑。” “这么说本无吴皇太后订婚一事” “一个无欲无求的人,你不能指望他全力以赴,那么,”诸葛亮故意停顿了一下,“怎样才能驱使他变得贪婪?” 诸葛乔说不出话,最后才憋出一句,“太残忍了”。 “求不得。”诸葛亮似乎自问自答,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果是你,你愿不愿意牺牲一个人的幸福,去换取国家的再兴?”诸葛亮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过了数息,诸葛乔用安静得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我想孩儿明白为什么父亲不置史官了,人心难书呐,最难书不过人心。” 他深深地弯腰鞠躬,退了出去。 诸葛亮一个人在偏室的案几前,学着秦越那般,食指指腹不断摩挲着茶杯的杯沿,自顾自一遍遍地喃喃道,“苟以国家生死以,岂因爱恨避趋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当张府门外两位卫兵看见眼前这个披头散发,一身浓重煞气如从地狱归来的男人时,终于后悔为什么选择了最安全的门卫这个岗位。 秦越来到了张瑜的府门口,这里以前的主人是车骑将军张飞。 “我要见瑜儿。”秦越低沉地说道。 “老c老妇人有令,不c不能让将军入内,还请见谅。”卫兵不禁哆嗦地回答道。 秦越一直看着地面的眼珠此时才稍稍抬起来,看了眼这两位卫兵,然后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放在他们各自的头边。 两位卫兵甚至不敢动弹。 随着一声闷响,秦越重重地把两个头颅碰撞在一起。他俩终于可以结束恐惧,昏死了过去。 秦越迈过他们的身体,直接进得大堂,一众婢女都被这尊杀神吓得高声尖叫,躲避不及,只有一名年轻文士走上前来,拱手行礼,“张绍见过武厉将军。” 此人便是张飞的次子,此时正担任皇帝侍从,因此对刘禅和张瑜的婚事知道得比别人多一些。 “我要见瑜儿。”还是这么低沉的一句话。 “将军何苦来哉。”张绍感叹说道。 何苦来哉?我去许昌,张虎问我何苦来哉,我回来锦城,张绍问我何苦来哉?那我又何苦来哉?来到这个世界,来到重重宫闱之中? 秦越心中一阵万念俱灰,身上的杀伐气息稍退,不料夏侯夫人却领着一众家丁来到大堂前,将秦越团团围着。 “将这个山野村夫乱棍打出去!”夏侯夫人一声厉喝,把对秦越一直以来的不满都尽数宣泄出来。 夏侯夫人本就是名将夏侯渊的从女,早年在谯县外出时不知是幸或是不幸碰见屯驻小沛的大老粗张飞。那时候夏侯氏才十三四岁,大老粗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把心一横就掳了回去当夫人。后来族人知道是张飞掳走了自家女儿,却也没人敢吭声。一来打不过,抢不回来,二来张飞也是名声在外的猛将,也算误打误撞觅得一处好人家,便当是送了个顺水人情给刘备了,好歹也为家族在另一个势力留下一点香火情。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段香火情一直到半个世纪之后,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将夏侯氏的从兄夏侯霸逼入蜀中才发挥作用。当然,这只是后话了。 这夏侯在谯县本就是名门望族,虽然当时已经家道中落,但大户士族百年传承下来的那种高人一等的睥睨气态在如今的夏侯夫人身上却还保留几分。夏侯夫人见一对女儿长得如自己当年般水灵惹人,便生了投机之心,一心要把女儿许配给刘禅,当上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不料半路杀出个山野村夫秦越,害得一直乖巧的瑜儿已经定了和皇帝的婚约却还闹得要生要死,现在还敢跑上门闹事。 这不是找打是什么? 家丁们肯定没有听过秦越大半个月前在许昌西门的彪悍事迹,眼下仗着人多势众一拥而上,或许是秦越现在披头散发的造型确实有点唬人,家丁们纷纷猛喝一声以助威势,棍子七零八落地猛敲在秦越身上。 紧接着便是七零八落的咯嘣声。不是秦越的骨头断裂,而是棍子被打断。 秦越却像没事人一样,径直向东边厢房走去。夏侯夫人哪里肯轻易放过他,连忙叫嚷着家丁堵住门路。众人应声而去,几十人结结实实堵在走廊上。 为什么我做什么事情你们都要拦着我? 秦越终于动怒,刚刚因悲观念头消退的杀意又重新翻滚起来,像野兽一样低声嘶吼着,一头撞进人群中,揪起家丁就往外扔。那些结实的家丁就像小鸡一样纷纷被扔出去。 夏侯夫人此时才有点慌张。但这里是什么地方?先帝刘备的拜把子兄弟的家中,自然有宫廷近卫把守。 “快把这个逆贼擒下,无论生死!”夏侯夫人一把扯住身边保护她的近卫长喊道。 “夫人,秦将军毕竟是先帝都极看重的人。家丁拿棍子就算了,何必再要我们刀剑相加?”近卫长无奈地劝道。 “你知道这个疯子要做什么吗?他要抢当今陛下的夫人,就是未来的皇后,皇后啊!没判他弑君叛国已经无比宽厚了!” 近卫长无奈,只得指挥近百名近卫亮出兵器,前后堵住檐廊。 秦越冷冷地看着这伙人,默不作声地弯腰捡起一根长棍,以棍作枪,二话不说,直接冲入近卫之中,瞬时间似有呼呼风声起于浮萍,眼花一片花乱的枪花荡起,伴随着杂乱的碰撞强c沉闷的敲打声,一片近卫纷纷倒地。 后身的卫兵如何见到同袍如此被欺压,举起大刀就冲上去。不料秦越竟是完全放弃后背,只管前进,直到一名卫兵在秦越后背砍下三刀,秦越还是毫无反应,却是突进了一丈之远。 但卫兵已经砍不下手了——秦越不闪不躲,后背已经一片血肉模糊。须知道秦越在夷陵,在许昌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因为没有人知道秦越此时,万念俱灭,一心求死。 “够了!”一道浑厚愤怒的喝声传来,如狮子怒吼。 正是张苞。 “让他过去!”张苞说道。 “苞儿”夏侯夫人自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一众近卫却如释重负,纷纷让开,那个砍了秦越数刀的近卫更是如获大赦。 “还请母亲放行,孩儿会看着他们。”张苞行礼,说道。 夏侯夫人深知自己这个草头包儿子的脾性,而且他才是一家之主,当下郁躁不已,只得拂袖而去。 秦越便在近卫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那间大小姐的厢房,却不知后背血流如注,在地上拖出一条骇人的红。 “瑜儿,我来看你了。” 秦越在房间门口轻声说道,语气柔和得像那年桑林下的夕阳。他的身后两步外,是张苞。张苞五步外,是一片近卫。 隔了一阵,房间内先是传来锁链的声音,才打开了一条门缝。探出一张怯生生的脸,面容憔悴,但依旧眉如远山,瞳似湖水,肌肤胜雪,不胜惹人怜惜。 “秦哥哥”张瑜一看见秦越,眼眶不自觉便红了起来,泪水便再也止不住簌簌往下流。 秦越一看这门缝便知张瑜被软禁着,顿时怒火中烧,站起来就要踹开房门。 不料张瑜大喊一声不要,却把一片破碎的瓷片紧紧握在手中,浓稠的血液从指间缓缓流下,尖锐的一角抵住喉咙。 意思再明确不过。 秦越愣住,“这是为什么?你不想和我走吗?” 张瑜彻底哭喊起来,呜咽着说,“我就是怕这道门开了,瑜儿就忍不住要跟你走了。” “那你便跟我走啊!” “不秦哥哥,大汉需要我。” “家国大事,干戈纷争,与你一个女子何干!我们走吧,瑜儿,离开这个地方,到世外桃源去。这个地方留不住我们。” “秦哥哥”张瑜已经泣不成声,“我首先是张翼德的女儿,然后才是你的瑜儿。” 说罢,彻底嚎啕大哭起来。好像用尽了力气,又似把肺里的空气都挤出来般,哭得那么悲恸,那么用尽全力。 原来世间有一种爱是声嘶力竭。 世间人总不明白,为何一个弱女子哭了这么多天,如今还有这么多泪水这么多力气再哭一场。 那是世间对她们太残酷,也是她们对人间天真美好的诀别。 “一门之隔误终身啊!一门之隔!瑜儿!”秦越大喊起来,“瑜儿!” 秦越大力地拍着门。像是生怕他把手拍痛,张瑜从门缝中伸出手紧紧地握住秦越的手。 原来他的手这么宽大温暖,真想一辈子牵着啊。 原来她的手这么小巧柔软,真想一辈子护着啊。 直到这时,他们才想起,原来这才是他们第一牵手。 郎有情妾有意,他们以为往后的日子还有很长。 不料张瑜突然抽回那只纤纤素手。“南有乔木,不可休思。从今以后一别两宽。”张瑜说罢,一狠心直接把门关上,死死抵着,柔弱的身子就像抵住整个世界。 那胆气竟似当时面对狼群般,何其雄壮,何其悲绝。 这便是秦越见张瑜的最后一眼。他如果料到这亦是此生的最后一眼,或许他此刻拼死也会破门而入。 纵然秦越再神机妙算,也不可能知道往后的事情。 所以这时候,他只是默然地起身,默然地往外走。背后的刀伤还在淌血,在刚才来时的路上又覆上一地的红。 就像有些情愫种进心里便入心入骨,拔出来只会撕心裂肺。 离开张府的秦越像游魂野鬼一样在热闹的大街上行走。目光之所及,皆是披红挂彩,与他后背的红交相呼应。 全城乃至全国的民众都为天子的婚礼感到高兴——你看,我们的天子要成家了,能担起家与国的重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艰难困苦皆有定数 锦城西北有青城山。 蜀中多湿气,因而山中多云雾。其山自半腰处已是云雾围绕,偏巧半腰处有一草庐,住着一名沉默寡言的年轻男子。男子肌肤黝黑,面容冷峻,五官如刀刻斧斫般深邃,眉眼间更是透着寒意,天然带着一股不与人亲近的冷漠感。 这草庐非常新,因为该男子也是最近几天才住下来。最妙处是这草庐的位置,刚好与云雾齐平。上山可瞰云海,下山可仰星空。 直到第五夜,才有一名中年男人摸黑上山,来到草庐前。男子长相威严,轮廓硬朗,颧骨稍稍凸起,似是抵住了世间沧桑。 那年轻男子听着脚步声,拿起长枪便走出来。 那人却是一笑,“就这样待客的?” 来人正是陈到陈叔至。这年轻男子却是避世至此的秦越。 “陛下有意任命我为镇南将军,领汉嘉太守。过几天就赴任了。”陈到负手来到山腰边,下方是一片悬崖,脚下恰好有块够人盘坐的大磨石,正好极目远景。 此时的他倒像一名稀松平常的游客,只是没有人会夜游青城山,那他肯定心怀目的。 “我已不理朝政,又何必与我说这庙堂中事。”秦越毕竟还是尊重陈到的。此时他正站在陈到身边,平静地说道。 “既然不理了,又怎么不让我说道说道。” 秦越一时无语,吵架这种事真不是他所长,那便只好沉默。 但陈到却又话锋一转,“你还没有表字吧?” “还没,本想认诸葛孔明做义父,然后”秦越随口哦说道,本意是想说然后跟张瑜提亲,因此明显卡顿了一下,“然后再表字。” “不过啊,”秦越接着说,“现在看来是不抱这个打算了。” “你莫怪皇太后。”陈到说道。 秦越又沉默了一阵,才搭话,“看来你不是孔明派来的啊。” “难道你以为陈某是丞相派来的说客?” “张瑜说,”秦越提到张瑜的名字,尽量平复了一下心情,“说,大汉需要她,我就知道,断不是吴皇太后指定的婚约。张瑜虽然乖巧,其实骨子里反叛得很,莫说夏侯夫人,连吴皇太后的话都不听。唯独偏偏听从孔明的话。要那个只知道玩和吃的姑娘说出家国大义,只有孔明办得到。” “所以啊,”秦越也望着远空,“如果是孔明派来的,他会让你说‘不要怪丞相’,而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是自己来的,所以不知道这场婚姻的真正操手,是诸葛孔明。” “那也不要怪丞相。”陈到听完秦越的分析,虽然心中惊讶,但很快便能体谅。 “怪他又怎样,总不能一枪把他捅了。不怪他又怎样,总不能把瑜儿c张瑜瑜儿换回来。那些所谓的恶人都只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到了极致而已。这世界没有人闲着没事存心作恶,只是他坚持的立场侵害了我的利益。但我无心于这些斗争,躲开还不行吗?” 听完秦越的话,陈到也不做声,只是往秦越身边挪了挪。秦越微微皱眉,不习惯二人站得太近,只好自己往边上挪开一点。但陈到就像个顽劣的稚童,又往秦越身边挤去,秦越又再挪开。如此三次。秦越已经站到磨石边上,再挪一寸,脚下便是踏空的万丈深渊。陈到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还在挤秦越。 秦越似有明悟,猜到陈到想做什么。只是少年意气也好,心中无名火起也罢,赌气一般扎下马步向陈到反推。秦越素来知道陈到武艺超绝,可没想到以自己的功底竟然完全挤不过陈到,心中暗暗惊叹陈到的武艺底子何其深厚。 但此时秦越已经被陈到挤得几乎没处立足。 “要生还是要死?”陈到忽然问一句。 秦越还没反应过来,陈到猛然发力,直接把秦越整个人推出了磨石!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秦越猛地睁大双眼,瞳孔急剧放大,“这就要死了吗?”秦越整个人凌空飞了出去,本能地伸手想捉住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有力地捉住了秦越。 陈到趴在磨石上拉着挂在半空中的秦越,而秦越也本能地双脚乱蹬,寻找着力点,好不容易蹭住一块凹进去的岩石口子,总算站稳了。 山风猛烈地刮着,挂在悬崖边上的秦越像一片孤零零的树叶随风摆荡。此情此情和西城之袭无比类似。 这也是他离死亡最接近的时刻,比月前许昌城的生死搏杀更命悬一线。 生死之间,才更最能体会到活下去的本能,是如此强烈。 “升平三年,小沛之围,城外乌泱泱都是吕布的骑兵,无处可逃。升平十三年,江夏南渡之役,从新野到江夏漫山遍野都是曹操的追兵,无处可躲。隆兴二年,猇亭猿臂角守卫战,七百白毦力敌七万吴军,无路可退。” 此时秦越被陈到重新拉回来,双腿竟然还有点不可抑制地发抖,便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在磨石上,后背传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默默听陈到说话。 “戎马至今,数次陷入生死之间的困局。每次越接近死亡,我便越能感受到活下去的渴望。这是所有生灵生而知之的,最内心的渴望。”陈到低头看了看躺着的秦越,终于看到点年轻人的随性随意,“我听霍戈说,你也是笃信黄老之学的人,经常说道法自然。活下去就是最原本的道,但你却走歪了。” “郡公主这个人,你求不得,你便放弃了自己的人生一般,一个人跑到这深山里藏起来。你看此处,”陈到伸出手指着眼前的云雾,“不上不下,你是要看云海还是看远空。正像你的心里,到底要一头撞进这个世界,还是彻底藏起来,不问人间烟火。不进不出。” “不痛快。”陈到摇头,又罕有地说笑道,“不道,也不自然。” 他兀自笑起来,完全没有领军时的紧绷和一丝不苟,神情放松,像位熟悉的长辈。 “我的人生?你倒是告诉我,我的人生是怎样的?” “我从豫州起跟随先帝。自问武艺不错,与关张亦有一战之力,埋头打拼六七年,终于有些起色,赵云却来了。颇有点既生瑜何生亮的意味吧。”陈到没有回答秦越的人生,而是叙述起自己的人生,“不同的是,我和子龙是至交,不是死敌。先帝深爱子龙的英勇,把他放在了所有人的前面,成为了蜀国白天的一面旗帜,而我生性内敛,先帝把我放在所有人的身后,成为蜀国黑夜的鬼泣。这么一放就二十余年。直到先帝驾崩,陛下才把我从阴暗里掏出来,放到人们的前面。不是出于愧疚,只是蜀中无人。” “就像是,你当前军的时候,后军粮草辎重被袭,你也得跟着挨肚子饿,你当中军的时候,前军打不过,漫山遍野都想杀主帅,那你的中军只能被团团围住。自己的人生其实往往不能通过自己把握,它总会受到别人影响,这大概就是命运。艰难困苦皆有定数。” 陈到安静地说着自己三十载的征战和人生浮沉,却像说着别人无关痛痒的茶余饭后。“但是,如果你有能力,不妨去掌控更多,不要安于只做前军c中军,要去做统帅,去做掌控一切的人。” 陈到作为蜀国实力甚至隐隐超过赵云一头的人物,却异常低调地一直担任中军护军的工作,统领着白毦兵,藏在阴影中保护蜀国重要人物的安全,以及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任务。常年的工作习惯使他总是掩藏自己的存在感。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跟人敞开心扉,对象却是连表字都没起的年轻人。这些话,似乎也是他心底一直的抑郁,明明自己有更大的能力,却一直做护军,每次战场上的性命都拿捏在前后军这种他无法把握的别人的手上。 “要是你没有办法影响别人的轨迹,那别人对你的影响,便是你的命运;如果你能把他们也掌握在手,那命运便是命数。” “将军以为,命数是何物?”秦越躺在地上仰望着星空,思绪前所未有地发散出去,像要去到星空那么遥远的不可知之中。 陈到沉默了一会,像在回顾,又像总结,“所谓命数,命运与变数也。” 秦越听罢,若有所思。 这明明是一句废话,但又隐隐透着征服感。最后他终于站起来,伸出手臂,在一片星空与云雾里比划着,“如果是那样,我宁可掌握着别人的命运,让别人的命运影响不了我自己的。怎样掌控谁人的命运?那就是把他们的命都握在自己手中。” 此时竟然有一颗明亮的流星滑过平静的夜空。像一张蒙蔽着天地的幕布被划出一条缝隙。 秦越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语气突然冰冷生硬起来。 “那名义上,我们的命都在谁手中?” 秦越自问自答,”刘禅。他坐着的那个位置赋予了他手握生杀大权。因为他爹是刘备,所以他刘禅生下来就注定要在云雾之上,俯瞰众生。我等才干胜他千百倍,却要为了他的安稳而牺牲我的幸福?” 说到这里,秦越停顿了很久,心跳不自觉地燥热起来,“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言出如惊雷。陈到一生守护刘备,此刻却不言不语。 “时候不早了,陈将军下山还需小心。我这草庐破败,就不收留了。”秦越盯着陈到的眼睛看,像要洞穿陈到此刻心中的想法。 因为秦越把最大逆不道的话告诉了陈到。陈到是像当年马超举报彭羕,还是,另有小算盘?陈到需要做出解释。 陈到却转过身,留给秦越一个背影,“天下只能姓刘。” 把后背交给我?秦越笑了起来。刚才还有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何不把他拉下来,我将坐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豫州入蜀,荆楚人贵 诸葛亮评价秦越的时候说,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 刚刚口出狂言的秦越看着陈到离去的身影,便回到草庐如常煮茶看书。翌日一早还摆弄起草庐前的菜地来,突然想到刘备当年被曹操软禁的时候也是种菜度日,发现自己和刘备竟然也有相同的地方,不觉又笑了笑。 “没想到你还能笑出来。” 秦越循声望去,一个关乐模样的姑娘穿着一身素白的收身曲裾深衣,袖口纹着一圈浅灰的青竹绣纹。既是寻常女子妆扮,又透着一身英气。 “原来关三将军还有个关四妹妹啊,长得倒是俊气。”秦越站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关乐打趣道。 “没想到你还能笑出来,”关乐把这句话说了两次,然后走到庄稼地边,寻个木根头坐了下来。 “不会只是为了看我种菜吧?” “是啊。” “不练武?” “不练。我今天穿这身说实话,佩剑都抽不出来。”关乐微微皱眉,模样少见地流露出一丝少女的稚趣。 好像从没有人记得,关乐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秦越认真地看着关乐,“要是霍戈在这里,他一定会说,别跟我借钱,我只有一条命。” 关乐笑了笑,细柳叶一般的眼睛眯出柔美的曲线。“我就来看看你。” “你自己要来的,还是谁让你来的?”秦越问。 他们都知道这个谁到底是谁,默契地俩人都不太愿意提起她的名字。 “都有。” 正说话间,又有一名专门给人带运货物上下青城山的掮客前来,“请问可是武厉将军?” 秦越不认识此人,只问道,“你是?” “有人托我给你送来请柬,说是明日陛下大婚,务必出席宴会。”说罢,他拿出一份锦帛写就的请帖递给秦越。 关乐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此刻却紧张起来,担心秦越心血上涌,暴打这名无辜的送信者。当下就不禁后悔自己怎么头脑发热就穿了女装,不然好歹还能拦一下秦越。 “有劳。”秦越接过布帛,还给了他几枚铜钱作为酬劳。 关乐还有点出乎意料的不解。 “果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秦越看着掮客离开的身影,转身跟关乐说。 “谁这个时候还挑这根刺?”关乐问。 “不会是丞相了,也不会是刘禅。” “难道是陈祗?”关乐突然想起当时在西平城外,他挑衅秦越的事情,“他身为秘书郎,完全可以多送出一份请柬。” “有这个可能。也有可能是,东州或者益州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所动作了。” “东州益州?你说的是,党争?”关乐顺着秦越的思考,对“党争”这个词有点忌讳,发现问题比自己以为的纯粹是陈祗的个人恩怨复杂多了,“我以为只是他想恶心你一下。” “这件事已经够恶心我的了。” 关乐知道秦越是指刘禅和张瑜成婚这件事。“皇太后也是为了国家大义。像我们这种身份,既是荣耀,却又是命运。我们的婚姻就是合纵连横最好的工具,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能选择的。皇太后要是有女儿,必定早已远嫁东吴。所以我想,他们两个都是被逼的。我知道他们,从小到大都是兄妹一般,突然来这么一出,谁都不好受。” 事实上整个蜀国,除了极为中枢那几个人,知道这件事的幕后操手是诸葛亮的寥寥无几。这时候关乐就懵然不知地还在为吴皇太后以及刘禅申辩——关乐希望秦越留在蜀国,那自然不希望他和蜀国权力最顶端的统治者有芥蒂。 秦越心中却是愈发阴寒,他想象不到诸葛亮在蜀国的掌握已经这么霸道,连吴皇太后都甘愿被他所用,为诸葛亮背锅。 “大概是以为我是荆州那边的了。”秦越说。 关乐一听,本想问“难道你不是荆州的?”,但又觉得有点明知故问,故而改口说道,“上次在永安狱中你提到过蜀中的派别之争,如今已经演变得这么激烈了?” “从刘玄德起事之初便追随左右的,便是元老派,像关张赵,以及陈叔至,孙乾c简雍等。他们大都身居要职,即使像简雍那种闲职,也是高官厚禄。荆州派便是从荆州跟随刘玄德,一起入蜀那批人,像你的丞相,还有杨仪蒋琬费祎马良黄忠等,他们大部分原本是刘表的人,能力才干也很高。后来因为元老派年纪上去了,荆州又失去了黄忠马良等中坚,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诸葛亮从中协调,元老和荆州逐渐融为一派,掌控了蜀国大部分的利益。” “东州则是原先跟随刘璋后来投降刘备那拨人,以李严c法正为首,其他有刘巴c霍峻c孟达等人,霍峻便是如今名声日隆的霍戈的父亲。后来法正死了,黄权接任。当时黄权投降曹操,刘备还优待他的家人,未必没有忌惮东州派的意味。这次肯花这么大力气以我们为诱接回黄权,想必也是诸葛亮非常大的让步。只是徐庶这位荆州的元老未能成功救出来,实在可惜。诛心地说一句,徐庶回不来才是合情合理的。” 秦越说罢,惋惜地摇摇头,“对了,刘焉还留下一支精兵,这个你应该知道,当年收编避难逃进益州的南阳c三辅一带流民,编练成数万人的东州兵。” “最后益州派自然就是益州本土提拔上去的。相比来自中原c荆襄c三辅等地的荆州和东州,益州教化普及还很落后,能站在庙堂上的人才很少。这也造成益州长期由外来人治理的局面。这是他们和其他派系最根深蒂固的矛盾,他们人数少,在自己地方的利益又被外来人抢占。所以南中总是动乱,未必就没有益州派的暗中支持,以对朝廷施压。益州派以张秦两大家族马首是瞻,像秦宓c张松c张肃c彭羕c谯周,但他们大部分都在这些年都被打压下去了,或贬官或身死。目前来说,张嶷张翼狐笃等后起之秀便是益州派未来的中坚了。” “如今蜀国的大势上,刘玄德去世后,荆州和元老派结合,实力获得空前的壮大,掌握了蜀国大部分的决策权和军事权。这就是最近再次甚嚣尘上的‘豫州入蜀,荆楚人贵’那句话。东州借李严托孤重臣的身份也算得到安抚,掌控了剩下的权利和军事权。尤其最近接回了黄权,以及借刘禅和张瑜的同一势力不同派系的联婚,暂时让两派结成了联盟,可以合力整治益州派。益州派从刘焉时期开始就过得不舒坦,土地被抢了,统治又轮不到自己,难免会和南蛮有不清不楚的勾结。长此以往,恐怕最后蜀国会祸起萧墙。要是真有外敌打进来的一天,恐怕益州派会是第一个造反添乱,迎来新主子的人。” 关乐虽然一直在蜀中生活,但一直远离统治阶层一心习武,因此对派别之争其实也没有太多了解,“荆州和东州联手之后,是会对益州赶尽杀绝吗?” 秦越摇摇头,“这不现实,因为杀不尽。惹急了他们和南蛮子一起造反,魏吴再伺机而动,怕只会引火。治理益州只能文火细煮,和当时永安城的烈火烹油相反,要不断打压益州派中不安分的,争取笼络听话的。甚至可以预见,荆州东州结盟后,政局的稳定给了平定南中的良好机会。恐怕战事也不远了。也就是说,刘禅的大婚便是进兵南中的号角。” 关乐听罢,面色有些苍白,长久不语。那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表面一片蒸蒸日上的蜀国内里会如此党争不断,刀光剑影。 秦越并没有出言安慰,这种事除了接受没有其他途径能让人舒服些。趁她出神的空隙,秦越心中也思索一番,又开口说道,“明日我束发表字,晚上到我府上一聚吧。” “明日?明日不是”关乐猛然醒过来,以为秦越说错了时间。 “嗯,就是明日。”秦越转身仰望着悬崖边上那片云海,“虽然很不爽,还是让孔明步步设计。但不得不说,如果按照他给我的路,他虽则捅我一刀,却也送了我一份天大的礼物。” 结庐第七天,秦越一大早把草庐关好门,径直下山去。或许只有老天知道,蜀国的命运以及天下的格局,将从这条下山的小路走向未知的乱数。 秦越愈发觉得,是诸葛亮把他逼上了这条路。但他不恨诸葛亮。 太理智的人没有爱恨。 设身处地地想,秦越发现,自己也会像他的师兄一样去做。所以现在的他,要去做点什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为了我等 凌毅和马嘉尔夫妇牵着三匹马刚进得锦城,便有一个仆人模样的年轻男子上前恭敬问道,“大人可是平西右将军凌伯守?” 凌毅却不认得此人,“正是。兄台何人?” “我家主人武厉将军秦越将在今夜于府中设宴表字,特差小人前往相邀。” 凌毅听罢,眉头都锁成了一团。他们接到刘禅和张瑜的婚讯时也大吃一惊,但在公在私都应该前来锦城。原本计划先去看看秦越,晚上再参加婚宴,现在突然来这么一份邀约,二人都有些摸不清头脑。 “秦大哥没事吧?”马嘉尔担心地问道。善解人意的她更能明白秦越和张瑜此时的痛苦。 “我也没谱。”凌毅说道。 “那怎么办,两边都设宴。秦大哥是你好兄弟,自然不能不去,但张瑜也是我好姊妹,何况她一定希望我能出现的。” 凌毅略一思索,说道,“这样吧,嘉尔,你去陛下那,我去秦老弟那。” “也只能如此了。”马嘉尔应道。 下人见凌毅要去秦越那,便又说道,“我家主人说了,凌将军决定赴宴的话,如果另一位长辈没来,便想请将军主持表字。我家主人无父无母,只有凌将军一位兄长了。” 凌毅听罢,一边拍着一匹马的马背,一边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人可是谒者霍绍先?我家主人武厉将军秦越将在今夜于府中设宴表字,特差小人前往相邀。” 刚从皇宫出来的霍戈一听,只觉得这事荒唐又有趣,哈哈大笑,欣然应允。 夜晚终将来临。无论是从外地赶回来的,还是早在家中整装待发的,都纷纷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蜀宫中自然灯火通明,喧声通天。但秦越府上也郑重其事地挂上了红灯笼,备下了一围酒席。 奉主人之名在门口接待来宾的管家面对着路人的指指点点,一脸愁眉苦容,心想就算交情再硬,也不可能在今天跟皇帝老子对着干不是,怎么可能会有来宾,自己又偏煞有其事地站在门口丢人现眼。 正懊恼着,突然听到一阵细碎的马蹄声,管家猛地抬头,只见一名身材高大,浓眉星目的年轻武官牵着两匹马前来。 管家自然认得此人,兴奋地扯开喉咙唱起名来,“平西右将军凌伯守大人到——” 厅内的秦越正悠游地喝茶,听到唱名,脸上开出一阵笑容,快步走出大厅,来到院子内。却见凌毅牵着一匹骏马向自己走来。 “伯守!”秦越有力地抱拳说道。 “秦老弟!”凌毅快步走上前来,又捶捶秦越的胸,又捏捏他的肩,“不错,没有疏于锻炼。” “闲来无事,唯有读书写字,舞刀练枪。” 凌毅突然语气沉重地说道,“人没事就好。真的。” 语带双关。 秦越扯扯嘴唇表示微笑,郑重地拍了拍凌毅的肩膀。 “对了,这可是我特意送给你的。”凌毅牵过手上那匹骏马。 只见骏马浑身散发着狂野的气息,体壮雄健,通体黝黑,没有一色杂毛,只在额上有一小撮乌青色的圆斑,显得额外灵逸神俊。 秦越看着这匹马,双眼都不禁闪着光芒,“这匹马该不会是本来打算送给刘禅的吧?料不到我今天还弄这么一出,顺手就转送给我了?” “怎么可能!这匹马是彻里吉特意进贡的。”凌毅说着,看了看四周,压低音量说道,“我都没舍得进贡给陛下,留着给你了。” 说罢,凌毅自顾自笑得一片灿烂。 “别笑得像个楞狍子。”秦越又看了看那匹马,实在喜欢得紧要,接过缰绳便往马厩走去,“那我就不客气了。” “得起个名字啊,不然它不知道你叫它的!”凌毅看着秦越独自走向马厩,大声说道。 “青鸦。”秦越拍了拍马背,细声说道。 那匹马打了个响鼻,不知作如何想。 “谒者霍绍先大人到——” “护军校尉关三大人到——” “右监军张伯茂大人到——” “丞相府门下督狐德信大人到——” 今夜是皇帝大婚,整座城的百姓都在庆祝,喜庆的氛围比新年花街还要热闹,很多食肆更是座无虚席,喧闹一片。满城的狂欢却显得这座冷清的府邸挂着的几个红灯笼格外尴尬。管家扯开嗓子唱了几个名,然后一整晚再也没有说过话。 偌大的主厅上就摆了这么一桌,包括主人公秦越在内,一共只有六个人。一桌都没坐满。 只是在座各位都笑吟吟地互相看着,眼中的意味既像互相调笑,又像挖苦。 “怎么,自己妹妹的婚礼都不去?”霍戈调戏张苞。 “奶奶的,那里得坐主桌,应酬说话比喝的酒还多,喝酒不痛快。我这不让张绍去了吗。” “你这也是主桌。”狐笃也继续补一句。 “但不会有人和你应酬的,只管喝酒。”秦越也接话道。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原本关乐还担心秦越听到他们的调笑心有芥蒂,如今看来是放心了。 “伯茂有个弟弟,倒是两头讨好。” “嘿,要这么说,你看伯守两夫妻也是夫妻同心,各吃一边嘛。”张苞咕咚喝下一盅烈酒。 “我家嘉尔说,好久没和大舅子平安吃过饭了。”凌毅回话。 平安便是马承的表字,马超家人历经屠杀,剩下的唯二的子女,儿子马承,女儿马嘉尔。 平安?秦越心里想道,也不知枭雄如马超,该得多不乐意才会把自己儿子的表字起为平安,这更像是跟刘备表态,服软。 不料凌毅话音刚落,门外的管家竟然又唱名了——“斄乡候马承大人到!” 此时一名脸型狭长c眼窝深陷,鼻头高耸,轮廓有点像羌人的高大男子走进来,手里只拎着两壶酒,见大家这么盯着自己看,不自然地一笑。 这位看得出颇有勇武的汉子笑得像做错事的孩子。 事实上在座各位虽然都知道马超的儿子马承就在锦城,但几乎没有和人怎么来往,就像混吃等死的一个废人。 只有秦越心中激荡。马超临终前还托付秦越要代为照顾马承,只是一连串的事情让秦越根本顾不过来。他今晚办这场宴会,实则另有重要图谋,思量再三还是没有拉上马承。毕竟今晚的图谋太凶险,一如马超给他的表字平安,还不如安稳过完这辈子算了。 只是没想到马承自己来了。这让刚说完夫人要见大舅子的凌毅有点挂不住。 不喝皇帝的结婚酒,去和一个秘书郎庆祝表字,完全就是跟皇帝对着干。这件事就像投名状,来了便是自己人,同时也无疑于亲手在自己和皇帝之间划了一条界线。尤其对于马承来说,是人生完全翻转的一步。勇气值得秦越如此接待。例如关兴就没有来,诸葛乔竟然也没有来。 不来便不来了。 就像一个瘦弱的书生一改懦弱的作风,主动和彪壮大汉搦战,胜负不说,勇气可嘉。 秦越嚯地站起来,亲自拉着他的手来到桌前,众人也都一一站起来和他见礼。 待众人坐定,秦越示意凌毅可以开始了。 凌毅有点紧张地站起来,说道,“我与秦越相识于夷陵之战,同生共死过。我们二人情同手足,我虚长秦越一岁,他喊我一声大哥,我便厚着脸皮应下了。今天受秦老弟所托,主持他的表字。谁想到这个生猛的家伙竟然还没表字,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在座众人笑了笑。在座众人都后生,并且都实力可畏。 “我秦老弟大概太厉害了,上天也不知道谁有资格做他父母。所以这表字嘛,就由我——” 凌毅正说着,门外的管家又唱名了,声音竟然格外清亮——“镇南将军陈叔至大人到!” 这已经是管家第二次打断凌毅说话了,但真的不会有人在意。听到“陈叔至”三个字,一桌子人都自觉地站了起来,那是出于对陈到的无比尊重。 两日前陈到在青城山的草庐前问秦越一句表字了没有,动了秦越的心思,才有今天送出去的请柬,他本来也就想着姑且一试的打算。但现在心里无比安定起来,以陈到的身份和能力,他的参与才是秦越所谋之事最大的保障。 陈到一身戎装走进来,还托着一副叠好的盔甲。 “表字了没?”陈到直接问道。这是问表字仪式开始了没有。 凌毅灵光一现地无比机灵,接着说道,“就由我——最尊敬的陈叔至将军主持仪式。” 众人又轻轻笑起来。连从军三十年以来都板着脸的陈到都罕见地微微一笑。 陈到轻咳两声,表示仪式就这样开始了。 此时秦越走到陈到身前,单膝跪下。早有婢女捧着一盘东西上来,上面有礼冠c发簪c梳子之类的东西。陈到拿起梳子,象征式地给秦越梳了几下,便将他的头发盘起,套上礼冠,再拿起发簪从中间插过,最后还爱惜地摸了摸秦越的头。 束发冠礼就这样完成了,过程极简单。 然后现场突然沉默了一下。 陈到才有些尴尬地问秦越,“你可曾想好表字了?我都不知道你想起什么表字。” 大家也都有些愕然,秦越亦是一脸无奈。 表字可以自己取,也可以由父母长辈取。像秦越这种没爹没娘的,肯定是他自己早就取好了。可是他只交代了凌毅,却没料到待定嘉宾的陈到好像掐好秒来赶场,完全来不及交代。 凌毅也笑了起来,连忙在陈到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 陈到眼神随之一亮,轻抚着秦越的头,说道,“秦不破,年已及冠。越而不破,方得始终。” 表字一般就是名的延伸。越而不破本就是一种既矛盾又融合的状态,取一种进取而平衡的心态。 这时秦越才站起来,向陈到行一大礼。通过冠礼,名义上他们的关系又拉进了一步。 “这是我送给贤侄的及冠礼物。”此时陈到对秦越的称呼已经改成“贤侄”。说罢,陈到拿起那副盔甲展示开来,一副玄甲灰袍的黑光环锁铠在灯光中闪烁着阴森的寒光。难得的是,胸前的兽纹不是一般的麒麟c犀牛c蛟龙等瑞兽,而是一头孤狼。 显然是早有准备,专程打造的宝甲。 在大家的啧啧称奇声中,陈到却抱拳道,“各位,今夜护卫工作紧张,陈某就先走一步了。” 众人一想也是。虽然锦城比不得西平地处边境,没有乘虚偷关的顾虑,但趁酒酣之际制造混乱刺杀这种事情还是不得不防。如此想来,虽对陈到专程来行冠礼又送铠甲更多一份感激,又不好挽留,便纷纷行礼送别。 陈到插曲一样地出现又赶时间离开,并没有扫大家的兴。酒过三巡,秦越才拿着酒杯站起来,目光扫过各人,然后问道,“各位可知我‘不破’的真正含义?” “该不会是攻不破吧?哈哈哈!”张苞大笑道。 “为将者当攻无不破!”说话的是一直沉默少言的狐笃。 马承听到也深以为然。 “不不不,反了,德信,我觉得应该是攻无不破,守亦不破。”凌毅多喝几盅后面红耳赤,话痨的本性暴露无遗。 “我想该是‘道心不破’。”霍戈接着说。 “我现在喝高了,要多说几句。”秦越又一口灌下一盅烈酒,“先帝戎马一生,披肝沥胆,多少次死里逃生才在西南一隅继承了汉室正统。为了什么?他为了大汉。丞相殚精竭虑日夜忧思,不惑之年却已两鬓花白,又为了什么?还是为了大汉。” 秦越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赤壁之战c蜀中争夺c扬威定军山,所凭借何物?众志成城,其利断金。待天下稍定,先帝却东征受挫,崩于永安,丞相辛苦谋划隆中对又一朝化为乌有,又是何故?各派系安享其成,不思进取,互相倾轧。故力不能使一处,甚至互相排斥c猜疑c戕害!” 说道此处,马承的眼角亦有湿意。 “在坐有元老之后,有荆州之后,亦有东州之后,更有来自益州的中坚,以及明哲保身的派外之人。在座亦都是我蜀国后起之辈。我秦不破斗胆问一句,尔等可愿为了天下一统,再兴汉室,披坚执锐,抛除成见,涤荡派系,肃正风气。” 说罢,秦越自己又斟满一盅,举起酒杯,说道,“不破不立!” 众人终于明白秦越为何要在今天冠礼表字,尽皆被秦越的决心感染,心中皆激荡不已,纷纷站起来,举起酒杯,齐声说道,“不破不立!” 饮罢一盅,又满一盅。 秦越带头祝酒,“为了我等蜀辈!” “为了我等蜀辈!” 七杯皆空。 酒至三盅,方为誓约。 秦越第三次举起酒盅,“为了新汉!” 很多年后蜀国的百姓还会津津乐道这三盅酒,这七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史书中追忆这七人为“新汉七子”,而一个新的派系已初露端倪,后来逐渐被朝野称为“新汉”派。 关乐在喝第三盅酒的时候,偷偷瞄了秦越一眼。不知是酒力不胜还是秦越高兴,只见秦越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明所以的诡秘笑容。 另一边。 蜀宫之中,龙榻之前。 刘禅与张瑜相对无语。 良久,刘禅才说,“母后说了,如果你实在不乐意,可以饮酒三盅,天亮便没事了。” 张瑜早已哭得麻木,白皙的脸庞即使被精心扑了胭脂亦毫无血色,在暖意洋溢的烛光中泛起一阵病态的美。 既易勾起人怜爱,又易诱惑人摧残。 张瑜连喝三盅,醉得昏昏欲倒。只见刘禅宽衣解带向自己走来,朦胧中,张瑜喊了一声,秦哥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早知如此悔归来 在大陆西南广袤无垠的丘陵之地上,老林密布,瘴气萦绕,野兽横行。 便是这种未开化的偏远地方,也神奇地矗立着一座城池,还有丈许宽的护城河围绕其下。 这座城池放在中原,只能算小县城的规模,但在这片蛮荒地,已经雄壮得犹如山岳倨崖,坚不可破。更何况这座城的城墙还刚修整过,黄土墙被夯得结结实实,绝对是易守难攻的要塞。 但人世间有什么是人心攻不破的? 已近酉时,日薄西山,城门的防卫马上便要交班。 在城外不远处那片低矮的丛林里陆续探出上千颗头颅。他们大都披发赤脚,衣不蔽体,明显是当地八番九十三甸的南蛮勇士,其中也掺杂有极少部分穿着标准蜀国甲胄,头戴铁盔,连面容都是汉人的军官。 眼看天色昏暗,视野不佳。忽然一声呼喝,一千人从丛林里冲出,像埋伏已久的猎豹终于发动,憋足了劲狂奔。从丛林到城门短短两里路转瞬即至。 还在城墙上无所事事的蜀国守卫看到这番景象,惊恐之余,本能地想拉响警钟,只是伸出去的手还没摸到响铃,身后突然闪出一片刀光,半边手掌被一刀砍去,鲜血直喷。那守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准备换班的同袍手里那把沾血的刀,张了张嘴,又被一刀砍在脖子上,整颗头颅像皮球一样飞了出去。 “别问我为什么,要怪就怪你好好的荆州子弟偏来要来益州杀人捞军功。”那叛变的士兵神态自若,就像杀了条狗般,挥挥刀甩掉刀刃上的鲜血,然后一刀一刀砍向盘着城门绞盘的绳索——只要绳索一断,城门一时半会就无法拉上,那么还在城外狂奔的同乡便能冲进来。 但与此同时,又有几把刀砍在他的后背上。他却像着了魔一样浑然不知,不管不顾,仿佛眼里只有那根绳索。 这个画面很诡异,所有城门上的守卫都在砍一个人,而那个人只管砍一根绳。 每个人都在做他认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即使不死不休。 最终咔擦一声,绳索还是断了,那个人也死得不能再死。 此时如山鬼一般的蛮兵已经冲进城门,见着蜀兵就杀。城门口霎时之间刀光四起,每一声惨叫都加重了城门上几个守卫的心理负担。他们重新绞绳的速度每慢一分,门口处死去的同袍就多一个。甚至城门被夺取的话,下一个死的只会是他们。 整整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吱吱呀呀的绞盘声才再次响起。但还有不少蛮兵正站在门板之上,四名守卫使尽吃奶的力气也只能一点点把城门拉起来。另外两位守卫则挡在楼道上。此时城门口的守卫已经死光,蛮兵已经攻到楼道上来。 其中一名转动绞盘的守卫似乎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抬头看了一眼城外,一股悲凉失控地涌上心头——又有数千蛮兵正向这边奔驰而来。 突然一阵尖锐密集的呼啸声从身后破空而至,那守卫回头一看,正是太守王伉c功曹吕凯以及武卫校尉木川正带兵赶来支援。 三人身后两千士兵皆全副武装,鳞甲铁盔大刀弓箭,这种装备在整个南中都称得上最精锐的了。 面对如此精兵,眼前蛮兵竟毫不畏惧,嘶吼一声便放手搏杀,蛮荒之勇展露得淋漓尽致。蜀军鏖战得一刻钟有多,才隐隐占据上风,不想远处赶来的数千蛮兵已然在眼前,形势急转直下。 此时已经五十多岁的太守王伉一把抹掉脸上的血迹,喘着气跟功曹吕凯说道,“没想到叛乱这么有计划。你快回去组织两千兵士紧守城门,以防声东击西之计。另外让奋威校尉再领一千兵来支援!” 吕凯领命而去。 “木川!”王伉又喊了一声。 一直守在太守附近的木川连忙过来,“南中反了!彻底反了!你马上牵几匹快马去锦城报信!” “大人,我走了你怎么办?这里太凶险了!”木川忧虑地看着眼前这位书生,无不担忧地说道。 “此去锦城路途遥远,凶险不亚于眼前。你是南人,更容易穿过南中这片地方。”吕凯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卷锦帛,“我早料南中必反,这些年早让吕凯测量制作了这卷《平蛮指掌图》,务必把它交给丞相,必有大用!” 木川决然地接过那卷锦帛,“大人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王伉略一寻思,又说道,“北上之路定然已经全线沦陷,你沿路切勿进城,只管直奔锦城报讯,越快越好!” “属下遵命!必不负太守重托!”木川抱拳说道,立刻翻身上马。 “去吧!我在永昌等你!城在人在!” 王伉说罢,一拍军马屁股,军马立即狂奔起来。木川控马往北门而出,回头再看了一眼这个瘦弱的老头,似有一股雄壮的意气萦绕身上。 陛下大婚已经过去七天,凌毅夫妇也不得不启程回西平。只是马嘉尔一大早就神秘兮兮地出门去了,让凌毅中午时分在南门等她。 此时凌毅与秦越正并肩往锦城南门而去。 “不破,不怕你笑话我。”凌毅嘿嘿一笑,露出他招牌的憨厚表情,“我一开始以为你在陛下大婚当天束发表字是意气用事。后来听你在酒席上说的,关于新汉的话,我又觉得你是故意的。只是你不怕陛下记恨我们吗?为图一时意气却让自己之后处处被动,太冲动了吧?” “刘儒善。” 秦越面无表情,“诸葛亮逼我走上了这条路,从我身边拿走了张瑜,作为交换,他让刘禅对我始终心怀愧疚。所以我行事越针对刘禅,刘禅的心里就越会对我退让。这就是诸葛亮送给我的束发礼。于公于私,我想他都自认为自己做得没错。” “刘禅性子软,我必须拿这件事在他心里先开个口子。这道口子一旦划开了,我往后便大可步步紧逼,刘禅必定步步退让。到时朝野上下都以为我跟刘禅不和,事实上,他反而才是我最大的靠山。待日后新汉势大,别的派系若想弹劾我,刘禅必会替我通通当下。” 最后秦越恨恨说道,“这是刘禅欠我的,我必让他还到山穷水尽。” “不破好像整件事都是丞相在筹谋,”凌毅对诸葛亮始终用不出“搞鬼”“从中作梗”这种贬义词,“刘禅也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孤掌难鸣。早知如此悔归来,不如留在司马懿身边,诸葛亮或者便会以张瑜嫁我。”秦越闭上双眼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罢了罢了,俱往矣。” 二人不觉已经走到南门,凌毅远远看见等在南门外的马嘉尔,不自觉便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 “一大早去哪里了?” 凌毅拉起马嘉尔双手发现她手指上占了许多紫色,便关切地问起来,显得宠溺至极。 “瑜儿妹妹说想念城南的桑葚了,但又不许下人去采摘。我便去摘了,让下人送回去。”马嘉尔神色黯然地细声说道。 “那你怎么不亲自送回去呢?” “哎,我天天进宫陪她,她虽然不哭了,但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流。我已经让关三妹妹去开解她了。瑜儿看到这桑葚,怕是又得哭起来。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怕影响胎儿。”马嘉尔说完,伸手摸了摸小腹。 “张瑜皇后她也是等等,你说什么,影响什么?” 秦越高兴地说道,“恭喜大哥嫂子!” “影响胎儿啦!你这个呆木头!”马嘉尔羞赧地说。 “我要当爹了?!这就当爹了?!”凌毅兴奋地语无伦次。 “有一阵子了,最近事情太多,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秦老弟,不用送了,我这就和嘉尔回西平好好养胎。” “赶路别太急。我再找几个老到的婢女陪着回去吧。” 凌毅连连答应。城门出却传来门卫的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三人回头,却见城门外一个与乞丐无异的男人直接挂在两把大戟上,口中念念有词,“南中反了,我要见丞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谁执益州派牛耳 那人自然是木川。 他从永昌郡横穿越隽郡,一路上并不太平,无数人到百人的南人结成团伙,无恶不作,落单的人便是他们的目标,要么抢劫,要么杀人,全在作乱的南人一念之间。木川自然深谙其中门道,只好净挑山间野路昼伏夜出。 千里蛮荒山路,按理说最快四个月才走完的路竟然用了不足两个月便赶到。只是一直紧绷的神经在看到锦城时再也坚持不下去,疲惫得只能用极微弱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便昏厥过去。 凌毅和马嘉尔的精神全在胎儿上,自然听不到他说了什么,眼瞪眼看着这位不速之客,面面相觑。 秦越耳尖听得真切,快步走上去,撩开那人的头发看了看,又低头看看他的双脚,心中疑虑全消,略一思索,便对两位门卫说道,“有劳帮我把他带到丞相府上,我这就去禀告丞相。” 自从秦越走出草庐至今,真要说,最大的对手竟然是诸葛亮。正是诸葛亮一次次的设计,才让他走到了今天,甚至性情都有所改变。以公论公,秦越对诸葛亮并没有多少怨恨,只是直到表字那晚都是诸葛亮主动出招——秦越依然不相信以他和陈到的交情,陈到会专门上山开解自己,事后想想,陈到当时更像是故意卖了个破绽给自己,让自己认为陈到并不是受诸葛亮所托。如果仅仅是出于对后辈的欣赏,也不足以让陈到专门在戍守皇帝百官的关键夜晚披着盔甲过来给自己行冠礼。甚至那件孤狼甲都很可能是诸葛亮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那头孤狼图纹不是陈到仓促间能专门订做得到的。诸葛亮在张瑜的事情上狠狠敲了秦越一棍,但之后给的糖已经够多了。 台阶已经准备得妥妥帖帖,秦越还不顺着台阶下来就真的不像话了。但秦越确实不太乐意下来,他还憋着一口气,也缺一个理由。然后木川出现在了他眼前,并且很配合地直接昏死过去。 秦越如今在锦城官职不大名气大,二位门卫自然也认得此人,心想此人要面见丞相,也算是秘书郎的职责,何况这人来历不明,正愁着怎么办,秦越能主动担下来自然最好不过。当下什长答应下来便差人去办。 秦越又对凌毅说,“伯守,恐怕你暂时回不得西平了。嫂子也不用回了,干脆安心在这里养胎待产罢,免得来回折腾。” 凌毅一脸狐疑。 秦越自然明白凌毅心中所想,一边牵过凌毅手中的两匹马的缰绳,一边带凌毅夫妇往回走,“他是南人。” “男人又怎样,我也是男人啊!我还是孩子他爹呢!” 马嘉尔没好气地笑了。 秦越也笑了笑,“南中土番蛮人。” “秦大哥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马嘉尔也好奇地问道。 “身材矮小,颧骨突起,眼窝下陷,是南人的外貌特征。腮帮鼓实,异常有力,是南人长期吃粗粮的饮食特征。小腿鼓胀,脚掌宽大扁平,是南人长期翻山越岭的生活特征。” 听秦越一一分析道,马嘉尔玩笑地拍了一下凌毅,“你说你还和秦大哥兄弟相称,怎么脑子就差这么多呢?” “各有所长嘛!”凌毅最自豪的便是箭术,不假思索便豪迈问道,“不破敢不敢和我比箭?” 秦越一听,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你贱你贱。” 马嘉尔听罢又掩嘴笑了起来。 但秦越却正色道,“此人说南中反了。” 凌毅与马嘉尔震撼之余心中也顿生愧疚,国家动乱,自己刚才还在嬉笑打闹。 秦越见了也不做声。 不同于凌毅的“我以我血荐大汉”和马嘉尔受马超耳濡目染的夹起尾巴做人,刘氏政权对秦越而言只是国,不是家,因此谈不上什么荣誉感。南中必反是秦越早有预料的事情,此时木川千里送信只不过是终于把幕布揭开而已。 秦越平静地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他是南人,来告诉我们南中反了,可信度非常高。” “谋反的南蛮在站稳脚跟之前肯定不想消息走漏那么快,因此,他是被朝廷拉拢过来了的那一边?” 秦越点头,“我想很可能刘备的死讯传到南中之后,南中就零零星星开始叛乱。南中太远,消息再传回这里,那边的时局已经不知糜烂到什么程度了。” “你刚才让我别回去,难道平定南中还需要用到我这个平西右将军?” “孔明怕是会借此机会练兵。你是乐意去还是不乐意?” “当然——”凌毅像突然想起什么,语调一变,激流变清溪,“当然是看我家嘉尔怎么说了。” 马嘉尔宽慰地笑笑,“有国才有家。” 和上次来丞相府提亲的场景一样,给秦越开门的还是诸葛乔。 如果不是知道诸葛乔手里操持着多少蜀国见不得光的事情,秦越差点都要以为诸葛乔这个驸马都尉已经闲得在丞相府当起门房了。 诸葛乔越来越像陈到,身份敏感,不能张扬。正是因为这个见不得光的原因,诸葛乔没有参与新汉七子的酒宴,秦越觉得理应如此。 诸葛乔瞄了一眼秦越三人身后被两个卫兵架着的木川,问道,“就是他报的信?” 秦越点点头,对于诸葛乔未卜先知一样的能力毫不意外。 “应该是劳累脱力所致,你们俩把他带到厢房,我等会派郎中过去看看。”诸葛乔吩咐那两个卫兵后,又叫来婢女带马嘉尔下去休息,尔后才跟秦越和凌毅说,“父亲正在议事,两位先去偏厅稍等。” 凌毅却急了,“南中作乱这么重要的事情,还等啊?” “和父亲议事的,是镇北将军魏文长(魏延)c蜀郡太守杨季休(杨洪)c丞相长史向巨达(向朗)以及丞相参军蒋公琰(蒋琬)四人,他们已经商议多时。伯守,你倒是猜猜,这四人有什么玄机。”诸葛乔笑吟吟地回答道。 “魏将军督守汉中,杨太守扼守中心,两位丞相府的首席智囊,如果李正方(李严)将军也在,那大概也能看出点端倪。魏将军防魏国,李将军防吴国,丞相府运筹其中。独缺南中一面,自然就是进攻的方向。” 诸葛乔老神在在,看着秦越。 秦越不接茬,一副关我什么事的表情。凌毅不乐意了,抓住秦越的手臂问道,“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难道我猜对了吗?” “诸葛亮叫不动李严。” 凌毅瞪大了双眼,马上又皱起眉头,旋即却一脸吃惊,表情变化丰富多样。凌毅眼中,像诸葛亮这种神一般的存在,怎么可能叫不动李严呢?马上想起日前秦越说的派别之争的严重,李严是东州派的大佬,总爱跟荆州派过不去。但又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猜对了这几个人就是为平定南中在筹划,这么说,丞相府早就对南中之乱有所准备了。 “丞相竟是早就知道南中的事情了” 诸葛乔带二人来到偏厅,又陪着说了一会话,诸葛亮便走了进来。 众人起身行礼,诸葛乔像往常一样,便打算出去。 “乔儿,”诸葛亮少见地叫住了诸葛乔,“不妨留下来参详。” 纵然诸葛乔长期负责隐秘工作,早就练就波澜不惊的城府,此时眼里也不禁闪过一丝惊喜。 任何一个儿子如果有诸葛亮这样的父亲,细想之下,恐怕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父亲的英名近乎神灵,儿子再努力也无法追赶,长此以往,父亲便会逐渐成为儿子的心魔。父亲哪怕一点点的认同,都会为儿子干涸心灵洒下一场甘露。即使诸葛乔的亲生父亲其实是吴国的诸葛瑾,诸葛亮只是他的叔父,也完全不影响“诸葛亮”这三个字对自己的精神压力。甚至关羽c张飞c赵云乃至马超的后代又何尝不是? “南中的事情,从入蜀之后我便没有放下过。”诸葛亮说,“先帝进封汉中王的时候担心南中不服,称帝的时候又担心会反。樊城之战c夷陵之战都担心南中不安分,从中作梗。所以先帝退入永安的时候,我就知道南中必定会反。” “夷陵之后,一来,我派了邓伯苗(邓芝)使东吴,让双方重修于好,就是避免在那个节骨眼上南中从中取乱。二来,子龙一直留在江州,便是以庲降都督李恢在前,江州都督赵云在后,一旦南中失控,有子龙善后,局势不至于过于糜烂。三来,先帝退入永安后,我和陈叔至设了个局,结果只引出黄元一个跳梁小丑,背后的人纹丝未动,连究竟谁是益州派执牛耳者,谁是益州党魁都不知道。至今果然酿成恶果。” “南中八番九十三甸,万山重重,不服王化,确实很难治理。”凌毅感叹道。 “从刘焉入蜀到如今,我们试过铁血统治,也试过怀柔政策,最后刚柔并济,南中依然反反复复,从未安分。只要国中有事,任何人都知道找南中从背后捅一刀,这种感觉啊,”诸葛亮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怎么说来着,一直被辜负,从未见真心。” 凌毅没想到诸葛亮说话也会这么调皮,忍不住微微一笑。 诸葛亮又示意诸葛乔接着说下去,诸葛乔想了想,接着说道,“如今从益州南到南中,我们都分化对待,能真心归顺的氏族名士,都逐渐安排去管理当地。冥顽不化的” 诸葛乔面无表情,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与此同时,一辆寻常马车从北门进入锦城。蜀汉中心的繁华似乎对这辆相形之下还有点寒酸的马车毫无吸引力,它径直往丞相府旁边一排简陋的属官住处而去,最后停在其中一间连门牌都没有的房间外。 马车上走下来一名年轻文士,相貌平平却难掩贵气。他甚至都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进。 房间内同样一名健硕的青年半倚半躺在案几之旁,心无旁骛地时擦着一把细长的柳叶刀。那人抬起眼皮看了看,嘴角含笑,语气讥讽,“什么事还要盖一张面皮来掩盖你狂士张庆山的俊俏面貌?” 张庆山哈哈一笑,自顾自在案几旁坐下,拿过茶壶直接往嘴里倒水,“你堂堂关中柳又故在大汉丞相门前当一看门狗?” 柳侍山也是哈哈大笑,“妈的,从小到大吵架都吵不过你,我们来打一架吧。我让你一只手。” “有意思么?” “能痛扁一顿张庆山,也是挺有意思的。” “说吧,什么事能让你亲自来一趟?”柳侍山瞄了瞄窗外,问道。 “不用瞄了,我面皮都带了。诸葛乔再厉害也探不到。”张庆山摸摸自己的脸,“我来看看锦城的人物。顺便跟你商量一件事。” “从小到大都是你出口我出手,哪有什么好商量的。再说了,我家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关中柳汉中张,关中的柳要在汉中才能舒张开来。我家现在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所以才要商量。”张庆山也收敛了神色,“我看向来死气沉沉的蜀汉终于有两位后生颇有意思。” “秦越和凌毅?” “可不是。我家往常与凌毅早有来往,只是未曾见面。那个秦越更有意思,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羌氐和魏国的联军,还能在许昌来去自如,又敢在皇帝老子结婚的晚上搞表字。听说此次出征南中,诸葛亮有意让二人担任左右路先锋。我想啊,反正你门口都能看了,不妨争争秦越的亲兵长来当,若他可以,我们两家不妨投资在他身上。若他不可,你就定捞点军功。” 柳侍山听罢咧嘴一笑,“庆山啊庆山,你总算有一次输给我了。你不去打探下秦越随军出征的亲兵长是谁?” 张庆山笑而不语,只是看着柳侍山。 柳侍山转而说道,“你可知道他对南中的主张吗?似乎对世家不太友好。” “世家之害不亚于诸侯。”张庆山淡淡地说,“汉中张家树大招风,如果不早日找到出路,恐怕关中柳的今天就是汉中张的明天了。” 柳侍山点头笑道,“操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斗米恩,升米仇 丞相府门下督狐笃来到偏厅,“禀告丞相,那人醒了。” 诸葛亮抬头,狐笃会意,接着说,“大夫给他施了针,又灌了些汤药,他便醒过来了。醒来后一直嚷着要见丞相。在等待的时候一口气吃了十碗米汤。却连衣服都不肯换。” 不一会木川便被带到偏厅,依然衣衫褴褛,但洗了把脸,气色也好了很多。 “末将永昌城武卫校尉木川,见过丞相。”木川用蹩脚的汉语说道。 “听你口音,是益州人?”诸葛亮问。 木川一愣,“末将乃永昌郡土人。丞相为何不问南中事,却先问我籍贯?” 这次轮到在场四人都愣住,从来没有人用这么直白的语气跟诸葛亮说话,偏偏又合情合理——秦越跟诸葛亮说话的语气简直是任性。 没想到诸葛亮竟然站起身对站在厅内的木川赔礼说道,“是孔明过失。” 更让人惊讶的是,木川不偏不倚受了诸葛亮那作揖一拜。 “南中之乱,我早有筹备。永昌在南中也处于最南边,消息往来最难沟通,不知情况如何了?” “将近三个月前,叛军偷袭永昌城,太守王伉与功曹吕凯殊死反抗。事发突然,还有内应,先是一千人左右试图趁酉时换岗偷袭城门,贼军一度得手,幸亏太守早有准备,才及时夺回城门,但城外又涌来数千贼军。危急之际,太守让我出城赶往锦城报信。末将一路只敢择小路而行,沿途所见所闻,越隽c牂牁c建宁皆反。” “太守曾说,城在人在,我本欲与太守同进退,只是身负军令,未敢言生死。” 说到这里,木川面容肃然,直接跪下,“末将恳请丞相即日发兵,平定南中,解永昌之围。待大军到永昌之时,如果永昌已经城破人亡,末将只好自刎于城前,绝不偷生!” 木川此话说得豪气雄壮。 凌毅猛然站起来,慷慨说道,“将军高义而跪于堂前,我等岂敢安坐!” 众人亦纷纷起身。 “木将军,”诸葛乔说道,“你应该知道,从你离开永昌至今,已经过去三个月,就算大军克日出发,到达永昌城前,少则也得五个月” 木川怒道,“永昌可守一年!太守早知南中不稳,早已囤积军械粮草,操练新兵,巩固城墙。只要那天守得住,以太守之能,永昌可保一年无虞!” “王伉真大汉良臣也!”诸葛亮赞道,“兵者,国之大事也。木川将军可先在锦城待命,等粮草军械齐备,叛军形势情报完整,孔明定必亲率大军,平定南中。” 到这个时候,木川才从怀中拿出那卷书帛,双手托起,“此乃太守托付给末将的《平蛮指掌图》,太守到任后便让功曹吕凯遣人测量,详细描绘了南中的地形险要。” 诸葛亮此时也不禁神色动容,心中大喜,接过地图细细看起来,“有此地图,王太守可记平定南中头功!” 和后世不同,在那个时候要画张地图,不能在半空中俯瞰地形,只能靠人力用脚一步一步走出来。个中艰难,可想而之。 “我正与在座这几位平定南中的主力干将商讨出征之事。木川将军可先下去休整,抖擞精神,待出征之日,还需将军出力。” “谢丞相!原为丞相马前卒!”木川慨然说道,明白这也是诸葛亮的逐客令。只好退了出去。 看着木川退出去的背影,偏厅又重新冷静下来。过得一会,诸葛亮才问,“诸位以为,南中反反复复,如何才能毕其功于一役?” 诸葛乔想了一会,率先说道,“南中久病难医。朝廷对南中向来奉行南抚夷越的政策,南中偏偏不感恩,是因为教化未开,民智愚钝。乔以为,此次南中平定,应该速战速决,枭其罪魁,以儆效尤。乔闻曹丕掌权后采用吏部尚书陈长文的九品官人制,效果斐然,乔以为,南中平定之后,士绅豪族大幅削弱,正好试推行此制,并推广教化,广录贤士,大开出仕为官的通路。若果此制可行,便可考虑在更多地方推行此法,以益州治益州,最后以天下治天下。长此以往,南中将成为我朝后方的重要供给与保障。” “积病不可下猛药,伯松言之有理。和马谡的攻心为上之计异曲同工,”诸葛亮说,“你二人呢?” “我在西平的时候接触过很多羌氐的牧民,其实和我朝百姓一样,他们只希望能安居乐业。没有人想流血,也不喜欢打仗。但为什么南中一直反复呢?我想可能是那一小部分士族大户,他们不安于南中那片贫瘠的地方,想要更多的统治权,所以挟裹着普通百姓。我基本同意伯松的方法,与民生息,打开出仕为官的道路。但要削弱南中豪族。就像对待羌氐的方法,征用羌氐的健卒组成特别编队。” 凌毅看了秦越一眼,继续说道,“刚才不破跟我说起过南中土人的特点,尤其擅长翻山越岭,奔袭能力出众。天下奔袭最快,上马羌氐,下马夷越。像木川这种人,虽是南中土人,但也讲仁义,也讲报国,便很合适加入到这支部队中。以敌杀敌,其利倍矣。” 诸葛亮听罢,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转而看向秦越。 “斗米恩升米仇,朝廷就像在养一条贪得无厌的狗,喂食喂得不够还反过来咬你一口。这些年我朝对南中的安抚够多的了,每次作乱,先帝与陛下都只是象征地惩处一下带头的人,对盲从参与的民众一概从宽处置。他们大概忘了是谁在统治他们,他们也从没有尝过原来作乱的后果是这样的。而且不破也认同伯松试行九品制的建议,那么士绅豪族便更留不得了。所以” 秦越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出从此让整个南中都侵染在血腥中的暴戾方案,“士绅土豪,不归顺者,杀。平民百姓,凡作乱者,杀。青年壮丁,不入伍者,杀。” 这个让秦越日后臭名昭彰的“三杀论”瞬间让偏厅蒙上一层寒气。 诸葛亮只是眯眼看着秦越,又扫视一番凌毅与诸葛乔,不置可否,好一会才说,“这仗怎么打?” 凌毅与诸葛乔突然无法回答,他们心里开始犹豫,不知道丞相对南中要走温和的教化道路,还是秦越的暴烈杀伐。 秦越见二人不说话,只好自己接着说,“平定南中只是北伐前的小插曲。” 听到“北伐”二字,在场众人都神情为之一惊,诸葛亮是惊喜,凌毅与诸葛乔则是惊讶。 “南中偏远,山路难行,老林密布,军资粮草难以为继,只宜万军。因此要点有三,一曰神速,二曰军威,三曰练将。就像和人干架,如果要震慑别人,下手一定要又快又狠,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直捣对方要害。南中土番崇尚勇武,教书先生说破嘴也没有打一拳的威力。当然,打完一棍要给糖,教书先生也要跟上,这时候说道理,他们才听得进去。” 诸葛亮嗯了一声,又一会,才说,“乔儿?” 诸葛乔被点名,只好试探着说道,“我朝四位常设都督,汉中都督魏文长c永安都督李正方c江州都督赵子龙,三人肩负抵御外敌的重任,未可轻动。庲降都督李德昂(李恢)郡治所在建宁郡,正是孟获起兵的根据地,想必此时已自身难保。所以这次平定南中,还得大量起用年轻将领。” 诸葛亮微微点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狐笃也是益州土人,大可问问他的意见。” 说罢,下人便去唤狐笃过来。狐笃在丞相府担任门下督,负责丞相府的保卫工作,自然随传随到。 “南中如何能平?”诸葛亮问。 “该杀杀。”狐笃答。 神谕元年,听闻刘备去世,南中迅速崛起的番王孟获,趁机起事,以建宁郡为根据地,连同越隽郡太守高定c牂牁太守朱褒一同造反,又煽动民众,一时间声势浩荡,竟拉出十多万的部队,进犯朱堤c建宁c永昌等郡,南中势如危卵。 神谕二年五月,丞相诸葛亮亲率六万军前往平定南中。大军分三路进发,每路两万,其中平西右将军凌毅任左路先锋,以木川c王平为副将,霍戈为参军。命秦越为右路先锋,以狐笃c马承为副将,姚伷为参军。诸葛亮自领中军,以关乐为中军护军,句扶c张嶷c张翼为副将,杨仪c邓芝c宗预c马谡为参军。 三路军中,左路先锋凌毅先攻打越隽郡,袭取高定,沿途南下平定云南骚乱,再解永昌之围。右路先锋秦越由川南僰道经鳖县直取牂牁且兰城,进攻朱褒,再往西驰援。中路诸葛亮则率领主力前往安上,平定朱堤郡雍闿势力,再进军建宁,会合庲降都督李恢,最后取水路南下。三路最后会师于益州郡之滇池,完成战略合围。同时令赵云c李严c魏延等都督紧守岗位,严拒外敌,又领关兴c张苞守备锦城外围,若有急事,可往来各督区接应。 这次平定南中,诸葛亮竟然没有带一位沙场老将,而是让凌毅c秦越独领一军,受倚重之深显而易见。其中秦越更是由秘书郎直升平南将军,品秩比凌毅的平西右将军还高半阶,与马岱的平西将军同级,比关兴c张苞的牙门将更是高了一级。 蜀宫之中,那位慈眉善目,身材圆润的年轻君主把每一份抨击秦越在陛下大婚之夜私下设宴c弹劾秦越职位虚高的奏章都挑出来,足足有一摞厚,然后斗气般每一封都亲自批阅,写下同一句话,“不服找秦越单挑”。 全部批阅完之后,刘禅急匆匆地从书房出来往寝宫去更衣,因为丞相已经带着六万新军,在城外等候。他要亲自为相父送行。 一路上,刘禅时不时喃喃说道,“朕欠你的啊。” 一名年轻男子急匆匆地向锦城鞭马而去。 此人一双丹凤眼颇有某个大人物的风采,长得英姿勃发,一看就是练武已久的武夫。眼看马上要到午时,男子叹息一声,驭马一头扎进一片低矮的草丛中 平定南中的大军正要开拔,忽然一人一骑从不远处草丛里穿出,吓得中军护军关乐悍然抽剑。 那人却滚鞍下马,语调带着哭腔,说道,“吾乃关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寒凉如刀锋 锦城南边十里处,有一座军营。平时用作拱卫都城的中军屯驻,也作新军训练的校场。 如今六万南征部队静候在此,旌旗猎猎,流苏成海,没有一丝声音,只为等候刘禅的到来。 眼看吉时快过了,才听到宦官尖声喊道——“皇帝陛下驾到!” 站在诸葛亮身后的中军护军关乐代表诸葛亮抽出佩剑偃月,高举指天,六万人齐声发出低沉的吼声,声波震动,威势摄人,如林涛,如海浪。 那位站在检阅台上,守护在诸葛亮身后的女将军,丹凤眼高鼻梁,玄甲红袍,身形纤瘦高挑,暗哑的黑甲衬托得肌肤格外白皙。 沐浴在声浪与阳光之中的关乐,英姿飒爽,风采不亚于其父关羽。想到能和这位女将军同袍为伍,让台下不少军士心驰神往,心神摇曳。他们大概不知道在无比遥远的西方神话有一名叫雅典娜的战争女神,大概眼前这个人便是他们的雅典娜。 临阵被调配到秦越麾下担任亲兵长的关索突然凑上来,“怎样,我姐正吧?” 关索在樊城之战后与关羽c关平失散,没有被俘虏却也身受重伤。在一处叫鲍家庄的地方休养了很久,还娶了当地一位姑娘为妻。听闻诸葛亮要平定南中,才急忙赶回来。 此时秦越看着调戏自己的关索,一脸茫然,像看着登徒浪子。 “我跟你说,我姐这么好的姑娘,下手要趁早。别看你比我老,但这事我还真比你强。像我在鲍家庄的时候,三娘照顾得我无微不至,我一认定她是好姑娘,当下就决定要娶她。我在回来的时候也听到过你的传闻,你也算小有名气。父亲曾经说过,‘虎女焉能配犬子’,你不错,比犬子好些。” 秦越心想关索这性格也太轻佻了吧。不禁又重新打量了一番关索,大概自己可以一个打十个,真不知道上了战场会是谁给谁当亲兵长,完全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不是犬子,是狼子,你姐知道的。”秦越没好气道。 “啧啧啧,厉害啊,以我姐的脾气,知道你是浪子还对你一往情深,小弟佩服。” 这时刘禅已经来到点将台中间站好。关乐利索地把剑收回鞘中。 随着一声清亮的铮鸣,全场立刻鸦雀无声。 刘禅扫视了下面乌泱泱一群人,却在秦越身上停了下来,此时秦越也直勾勾地盯着刘禅,刘禅突然心虚地连忙抽离眼光,看向更远处尽头的士兵说道,“南中偏远,众将士不辞劳苦,不避险阻,为我大汉” 秦越完全没有听刘禅的絮叨,只是看着他的脸,慢慢地四周一片黑暗,目光中只有刘禅肥胖的身影。他看着刘禅,就会想起张瑜,想起张瑜 手中不自觉紧紧握住了佩剑。秦越突然觉得很难克制自己想上去一剑了结刘禅的冲动。 他想带着张瑜远走高飞,和这个与世无争的小姑娘逃出这个世间,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他不想这么干净的一个女孩,成为派系斗争的牺牲品,成为利益交易的筹码。后来他发现自己其实没有这个能力去保护她。即使自己武艺不错,智谋也不错,他还只是一个人,做不到和整个世界周旋。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是隔着张府那道门,没法打破牢笼; 他第二次觉得自己无能,是挂在青城山的半空中,没法掌控生死; 他三次觉得自己无能,是在表字宴会上喝挂了众人自己却还很清醒,连醉与清醒都没法控制。 秦越抬头看了看天空,蜀中五月的天高得离奇。他和她这么投契,这么喜欢对方,以为自己和她会一辈子如影随形,像天空的白云和风。后来才知道,一夜之间便是天和地的距离。 “平南将军秦越,年少有为,未来必定为国之栋梁。朕特赐这件金丝软甲,以护将军周全。” 刘禅最后说道,说完手捧软甲,站在原地,看着秦越——刘禅的话说得不能再明白了,秦越是国家的未来,你们谁都别想动他,朕会保护他的周全。 而同时,他也在等待,等待秦越在六万人之前,在天下人之前给自己下跪,承认他们的君臣身份 凌毅c关乐c霍戈很清楚秦越和刘禅之间的恩怨,所以这个时候特别担心秦越暴起发难,袭击刘禅。关乐甚至已经在想要用怎样的招式出奇制胜,击倒恼羞成怒的秦越。 全场都静止下来。既是震惊于刘禅对秦越的信任和倚重,也是震惊于秦越这个时候竟然走神。 他没听到刘禅说什么? “陛下叫你呢!”关索轻轻推了秦越一把。 秦越一步踏出,又停顿了一下,最后才步步跟进。脚步异常沉稳地走上点将台,向后撩起灰白色的战袍,双膝下跪,以额触地,说道,“谢主隆恩。” 正常武将甲胄在身,只需向陛下单膝下跪,甚至只需要拱手行礼。这既是军人的骄傲,也是甲胄在身行动不便,这样的动作很容易被坚硬的铁甲卡住。 更何况是以额触地。没有人知道,此时的秦越因为强行弯腰行叩首之礼,胸膈已经被坚硬的铁甲勒出一条血痕。 凌毅c关乐震撼得无以复加。 霍戈突然很感概,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盛气入云,阴冷不羁的家伙,心里有点愧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害了他,如果永安城中刘备要收押自己和秦越的时候,跟了秦越离开永安,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跪着的秦越了? 他本来是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的。 关索也看得出神,喃喃道,姐夫你升官这么快原来也是有道理的啊。 关索身后的柳侍山也是面露赞赏,能屈能伸,大丈夫也。 诸葛亮的眉头都快拧成了一团,沉默不语。不知是对刘禅的行为不满,还是对秦越的过激行为感到不安。 秦越在心里想,听说以前战国时有个胖子诸侯王被剁成肉泥之后,体脂可燃灯三天。 在锦城与大军分开后,秦越领着副将狐笃c马承,参军姚伷率领两万人马浩浩荡荡赶往牂牁。 南中叛乱,烽火各处。 这种叛乱不同于改朝换代是有政治目的有统治需求的起义,他们更像是搞破坏,像蝗虫一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何况南中地广人稀,一般动乱都集中在城镇,毕竟在荒山野岭,再闹也闹不出花来。 所以右路军的行进非常悠闲,既不赶路又没遇到偷袭,数十日后才施施然到达牂牁郡郡治前的军事重镇,鳖县。 南中幅员太大,人口太少,往往相隔上百里路能有一座小县城就不错了,而且这些县城往往驻扎在交通方便的官道c水路边。如果不是山路崎岖南行,大军其实完全可以绕开这些稀疏分布的县城,直取孟获老巢滇池再围点打援——如果外边的“点”来得及救援的话。 两万人选择了离鳖县北面十里下寨。 中军帐中,秦越第一次升帐议事,把从上到下所有官员都传唤到帐中。连亲兵长关索都在其中。可怜原本能列席其中的柳侍山就这样莫名其妙被挤了位置,只能在帐外门口偷听。 稍有点心思的人都不可能真把关索当亲兵长看待,仅凭关羽的儿子这个身份就能保证他在蜀国前途无量,如今被编为亲兵长,无非就是锻炼一下,以及考察一下——半路归来,又身份敏感,连专门负责地下情报活动的诸葛乔都不敢保证他没有问题。 裨将军马承则是秦越专门要求诸葛亮将他编入自己的阵容中的。秦越既答应过马超要照顾马承,马承也破天荒地主动出现在新汉七子的酒席上。那秦越自然不可能不给马承机会。 裨将军狐笃是益州人,更重要的是,他对这次平定南中的观点和秦越一样,杀人立威。诸葛亮将他放到右路军,似乎便是对平定南中选择哪种方针的解答。 此时中军大帐内,秦越c狐笃c马承c关索并八中郎将五十校尉都已到齐,不大的营帐内一时间竟有点人头攒动的感觉。尤其那五十校尉,从六十岁的宿将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有,参差不齐。他们彼此观望,有时候两两之间一道不言而喻的意味从眼中闪过,便大家都懂了。 整个蜀国都认为平定南中是手到拿来的事情,各大派系世家自然争先恐后把自己家族中的年轻人往军队里塞,最理想的位置便是校尉——有点实权,不用带头冲在最前,所以安全。位置又不高,不用出谋划策坏事情也不用背黑锅,真是躺军功的首选。 以致关索即使是整个蜀国最官的官家二代,由于出现得太突然,竟都没有校尉这种真正适合的位置可以安插,只能摆在亲兵长这种职位上,还把一早占据了亲兵长的柳侍山挤到亲兵的位置上。 但姚伷没有出现。 姚伷,字子绪,曾任广汉太守,是益州汉昌县的名士。老头年已六十,一头花白的头发每天都梳理得整整齐齐,自持名士风范,从不穿制服,只爱穿绣满各种纹案的绸缎锦袍,显得像个大地主的老爹。 这样一位倔强的老头,益州派的耆英宿老,又怎会心甘情愿给一个刚刚束发表字的黄毛小子当参谋。所以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姚伷是要给秦越一个下马威,让秦越亲自去请他来议事,要对他尊敬有加。 任是在场再土包的世族校尉也看得明白,以姚伷的资历和声望,谅秦越也不敢把他怎样。 然而 “安邦(关索),去把姚伷架过来。记着,是架,不是请。”秦越面无表情地说道。 帐内的气氛突然有点压抑,病态地在等待。 “好嘞!”关索笑容灿烂,领命而去。 心思活络如狐笃突然明白过来,丞相把关索和姚伷放在同一路简直是神来之笔。有些活真的就关索这种性格和身份才适合做。别人可能会顾忌姚伷的派系身份和年纪,但关索是谁啊?别说把他架过来,就算一刀杀了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但旋即心中一寒,关索的出现本来就是意外。如果关索没出现呢?谁当这个恶人? 随着一阵惨叫,关索领着两名手持大戟的中军卫进得营中,姚伷被两支大戟从后背架着手叉在半空。姿势就像一只烧鸡,格外滑稽可笑。 姚伷一见秦越,就大骂道,“竖子安敢欺我!我乃益州名士,辱我如同辱益州!” “益州与我大汉同声共气,同仇敌忾,如今南中作乱,姚大人却在我营前摆架子,军机会议迟迟不到,不是与那贼人为伍,为南征大军添乱却是什么?你这轻则违反军纪,重则通敌,难道你要代表益州,” 秦越句句诛心,寒凉如刀锋,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叛变?” 这帽子扣得太大了,马承听到心里都有点发寒。狐笃则是微微一笑,不知作何想。 姚伷语气一窒,脸涨得通红,“我c我这是年纪大了,行军劳累,身体不适!” 果然倚老卖老是保命本钱。 “哦,”秦越应了一声,“按军规,违反军令者,杖十板。念在姚大人年近花甲,还忧国忧民随军出征,那就杖五吧。” 姚伷一听,吓得脸色苍白,大喊起来,“你敢打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我的参军。”秦越冷冷说道。 他这个年纪,这个身子骨,不要说五板,恐怕一板就直接能让姚老头归西了。军营中好几位来自益州的校尉忝着脸为姚伷求情,秦越只是摆摆手,姚伷便被拖下去。 “诸位寸功未建,何来面目为他人作保?”秦越冷淡地说道。 几阵惨绝人寰的叫声像刀子般刺破纤薄的丝绸,显得非常刺耳,账内几十人脸色各异,有恐慌的,有不闻不问的,更多的则是一脸愤慨,写满不服气。 “你们也不用不服气,等我军平定牂牁,会师滇池,你们还有什么不满,大可找丞相说去,让他临阵把我换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横刀立马秦不破 营帐内的气氛非常安静,安静得有点尴尬。 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便谁都不说话。这八中郎将五十校尉并不熟悉秦越,而秦越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只有“年少气盛,矜功自伐”八个字。 营帐外却是姚伷一声惨过一声的呼喊,甚是瘆人。 等到惨叫声终于停下来,秦越才开口说话,“老匹夫,坏我大事,”尔后又抬头看看营帐下的几十号人,问道,“说说吧,这鳖县怎么打。” 仍然鸦雀无声。有想法的不乐意说,想表现一下的没东西可说。 秦越等待了数息,站了起来,说道:“无妨。我也知道你们大部分人是什么来历,在这里抱什么目的。所以本来也不指意你们能有什么高论,但你们今天站在我右路军的营帐里,我只有一个要求,别拖后腿。反正打完仗之后,配合我的人,自然有军功可以领,甚至我敢说比左路军c中路军的军功都多,但不配合我的,”秦越平静地摇摇头,意态之间杀气凌人,“根本活不到打完仗。” 说罢,又扫视了一下众人,“明天卯时造饭,晨时进攻。南中贼兵,乌合之众耳,必可一鼓作气而下。都散了吧。” 主将既然都搞一言堂了,各人自然散去。 秦越这时才把关索唤过来,细声吩咐道,“今晚带一千人埋伏在营前一里处的树林中,若蛮军趁夜袭营,待半数过去之后便发鸣炮,多掷火把易燃物,则敌军不战自退矣。” 关索眼中有赞叹之色,心想“果然是我姐挑中的男人料事如神”,便领命而去。 黑夜渐渐笼罩在千山万岭之上,即使是两边军营也只剩下点点火光。 埋伏在林间的关索专注地守候在道路旁,想到这是自樊城之败后自己第一次掌兵,难免摩拳擦掌,兴奋难耐。 然后 一整夜过去了,天边泛起了亮光。 关索顶着黑眼圈,整个人有点发懵。 他回去找秦越问罪,没想到秦越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便带着大军出去搦战了。关索自然想跟着去,却被秦越严令让那一千人生起炊烟,埋锅造饭。 另一边军营内,天刚拂晓,鳖县守将朱斫便接到蜀军送来的战书。 朱斫自持蛮兵山林作战天下无敌,人数又倍于敌军,自然欣然应战,当下点兵三万于营前五里列阵。 不一会,秦越领着一万蜀军步兵徐徐而进。只见这一万新军装甲齐备,旗号鲜明,行进间竟有地动山摇的感觉。 朱斫的哥哥朱褒年轻时曾到荆州游学,记得曾经听他说过,中原人练兵有一种境界,叫“万夫如一”,就是一万人进军时步伐能整齐得像一个人那样。万人之力发于一处,自然势可撼山动地。当时朱斫猛灌一口浊米酒,笑骂道,中原人就知道扯呼,这怎么可能! 然而,现在他的眼前,这一万蜀军犹如化作一个人,行进间摇动着山岗野林。一度以为只是中原人拿来吹嘘的万夫如一竟然真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开始有点后悔昨晚没有听巫师古力的建议,半夜偷袭蜀军军营。 好死不死,巫师古力也感受到蜀军的强大压迫力,凑上来责怪道,“昨夜让将军趁夜偷营,将军不听,非要学那宋襄公不肯半渡而击,现在见蜀军军威雄壮,后悔也来不及了。” 朱斫听罢,心中不爽,但古力是大哥亲信,特意安排过来辅助自己的,也不好怎样,只能低声嘀咕,“他奶奶的,宋襄公是谁!” 古力正得意,却突然发现了什么,急忙说道,“不是说蜀军有两万人吗,眼前怎么看都只有一万?” 朱斫这才定睛细看,果然刚才被蜀军气势镇住,竟没有注意到蜀军人数。 这时候蜀军站定,一名年轻武将玄甲灰袍,座下乌黑神驹,拍马而出,来到阵前。朱斫也是南中排得上号的勇士,留满脸络腮胡,条条青筋如盘蛇般粗壮,一看来了个黄毛小子,不免心生轻敌之意,便独自策马上前。 古力担心主将鲁莽中计,自作主张也跟了上去。 朱斫自然不高兴,正想骂脏话,却被古力抢先一步说道,“蜀中无人乎?凑出一万兵就想与我家朱将军对敌,还派个黄毛小子出阵,真是短兵缺将得厉害。” 那个看起来阴沉冰冷的家伙神色平静,说道,“昨晚派了一半人去半道埋伏,以为你们会偷营,却不料你们呼呼大睡。如今那一万军又饿又困,只能先埋锅造饭。” 朱斫与古力面面相觑,抬眼看蜀军后方果然还升起袅袅炊烟,心中困惑不解,以为这小娃只是年纪轻,没想到行军打仗也这么老实,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不过,”年轻蜀将渐渐眯起那双细长的眼眸,杀气暴涨,“杀你三万蝼蚁,一万人多矣。杀你营中大将,我一人足矣。” 一股出于本能的,强烈的不安涌上朱斫心头。 那蜀将忽然挺起长枪,直取朱斫门面,朱斫大骇,连忙挥起狼牙棒拍打枪头。枪头为之一顿,只见枪花环绕,朱斫一不留神狼牙棒便被缠上,长枪变得像灵蛇一般,挥之不去。 朱斫在南中可谓杀人无数,砍下过数不清的蛮将首级。蛮人对战都讲究直来直去,哪有这么多花花肠子,还把长枪舞得跟绸带一样,真是闻所未闻。 无奈之下,朱斫只得抽出佩剑拍打长枪。一声铮鸣,金属碰撞,长枪荡开。朱斫正想抽身而退,岂料这长枪只是为了蓄势才后退,这下进击更猛,只听得一声闷响,朱斫的左手手腕被长枪拍中,手中佩剑飞向空中。 这边蜀军见主将赢得一阵,不禁喝彩。那边古力手无缚鸡之力,平时最重的活便是跳巫舞,在蜀将暴起发难之际便早早退回了阵前。这时见朱斫有危险,一口气点了七个武将围攻那蜀将。 古力的想法其实也无不可,既然蜀将这么想拿下朱斫,便以朱斫为诱,待其他七名蛮将把蜀将团团围住,拿下他便可直捣蜀军。 但蜀将何尝又不是这个心思? 七名蛮将很快来到两人对垒处。以一敌八,不说蛮将们脸红不红,蜀军这边竟是无一人上前助阵。 如果这时候古力或者朱斫能看见蜀军前阵,便会诡异地发现,蜀军阵前竟然无一名实权将军,只有中郎将约束着校尉,校尉各自约束着麾下四百士兵。 那些担当箭头c刀锋的偏将军都到哪里去了呢?会不会有埋伏呢?而秦越之前便一再严令,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可以踏出一步。 两军之间的空白处,八名将领对峙着。 那玄甲灰袍的蜀将策马往后踱出两步,场面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这次是蛮将阿奎思率先发难。阿奎思也使狼牙棒,舞起来大开大合,威势逼人,招招着劲,其弟阿奎明也默契地挥动长枪来战。只见蜀将左挑又拨,兄弟二人竟然未得进一分。 场上剩下几人相视一眼,彻底把圆展开,把蜀将团团围在中间。八把兵器同时向圆心攻去,一时间刀光剑影,险象横生。蜀将厉喝一声,左手抽出佩剑,左右开弓,剑守枪攻,剑攻枪守,竟僵持了三十余合。 如果这时朱斫不是一心找回面子,要留在阵中擒杀那名蜀将,那么接下来便不会发生这种悲剧。 但他没有。他凭一时意气死斗到底。任谁都不相信,八个人还擒不下一个。 直到第五十回合,惯用蛮力的蛮将久攻不下,逐渐气力不继,动作开始迟缓。 年轻蜀将等的便是这个机会,侧身卖个破绽,阿奎思以为终于可以得手,探身直拍狼牙棒,不想蜀将左手挥动佩剑挡格,右手长枪犹如苍龙出海,直刺阿奎思心中。 噗呲一声,枪头刺穿木甲,力道不减,又刺穿心脏。或许是感受到心脏遭受的猛烈压迫,一口血缓慢地从阿奎思嘴角涌出。 阿奎思双目圆睁,不甘心地坠下马去。眼看阿奎思身死,阿奎明气血攻心,朝着蜀将猛攻。蜀将见他招式已乱,手腕一沉,手中长枪圈住阿奎明长枪,一压一抽,阿奎明手中长枪竟鬼使神差地脱手而去,尔后在蜀将那根长枪枪杆处绕了个圈,枪头恰好在阿奎明脖子上不深不浅抹了一道,鲜血慢慢渗出,阿奎明捂住脖子,满眼哀怨地倒下。 其余两名蛮将也急了,一把大刀攻门面,一根月牙刀攻战马。只是还未到身前,便被长枪左右荡开,一档一刺,一攻一守,长枪又饮了两人鲜血。 余下朱斫和三名蛮将强打战意,四匹马打成一圈,哐哐当当。圆心之中一片极快的枪花舞荡开来,又有两名蛮将被刺穿腹腔。 剩下二人不敢再战,转身想逃。 那蜀将却是一夹马背,拉紧缰绳,坐下青鸦战马嘶鸣不已,人立而起,再重重踏在把后背暴露出来的蛮将身上,硬生生踏断脊骨,当场气绝身亡。 眼看朱斫狂鞭坐下卷毛白马,将要走远。蜀将气沉丹田,猛喝一声,手中长枪直飞出去。 “将军当心!”古力吓得直接喊了出来。 朱斫还没来得及回头,甚至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重达八十余斤的大雪龙骑尖势大力沉,直接把朱斫连人带马钉在地上。 在场目睹这蜀将一人战八人的统共四万士兵,无论哪方,呼吸在这刹那都停顿了。 横刀立马者,秦不破。 惊世骇俗的战斗力,惨无人道的杀人技。 两阵之间,唯一还活着的秦越缓慢而有力地举起佩剑,尔后直指前方三万蛮军。 这是冲锋的意思。 一时间喊杀声震荡山林。一万蜀军被主将的悍勇无匹感染,犹如主将附体,连一心来躺军功的纨绔子弟都卖命地呐喊,狂奔。 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马牧边 战争真正可怕的地方,不在权谋计算,不在白刃肉搏,而在一边倒的屠杀。 杀人杀得刀柄缠布,杀人杀得白刃卷边。 血浆会让刀柄打滑,要缠上布条。刀刃再锋利,砍在骨头处砍多了,也会卷刃。 三万蛮兵一时间损失了八名将领,指挥系统几近瘫痪。即使古力声嘶力竭地想稳住阵型,但无奈士气已经跌到谷底,更何况,对面是一群士气正值巅峰的敌人。 毫无悬念,三万蛮兵被一万蜀军一冲而散。几乎没有什么抵抗,那些蛮兵转身拔腿就跑。他们中间很多人都只是当地的平民百姓,有蛮族也有汉族,他们中大部分人之前都参加过或大或小的叛乱,或迫于真正叛乱的蛮兵的刀锋,或迫于穷山恶水的饥饿,才走上了反叛之路。后来他们发现,朝廷好像从来不处罚他们。捉不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大可跟着队伍抢掠财物牲畜,一旦捉到了,只要放下武器口称臣服,蜀国的官员都会释放他们,以示宽宏。 君子如何养小人? 所以这次他们也没有犹豫,一看见势头不对就往回跑。有些想一直跑回鳖县,有些想跑到就近的林中,等蜀军过去了再逃回家中。 但是这次他们好像发现有点不对劲。即使他们已经丢掉武器拼命跑,身后还是有漫天羽箭射下,即使他们把后背露给蜀军,大刀依然落下。 他们第一次感到绝望。然后想躲回鳖县,那是这些乱民唯一能想到的活路。 当少部分幸运的人终于回到鳖县城下,却赫然发现,城头上已经飘荡着蜀军墨绿色的龙旗。 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秦越便让狐笃和马承各领四千五百人绕道到鳖县的东西两门外埋伏起来。等到辰时朱斫率领三万蛮兵出城后,便东西两边同时攻打县城。 鳖县城墙低矮,连半丈高都没有,城中又没有主心骨,很快便被攻破。 而秦越一开始示敌以弱,甚至让昨晚出去反偷袭的一千兵在营中生起炊烟,都是掩眼法,而以一敌八一来为了拖延时间,二来为了尽可能多地解决敌军的指挥系统。 从结果看来很成功,即使过程很血腥。 右路军没有在鳖县停留太久。一方面秦越派人回汉嘉郡报告情况,让陈到派官员接手城池,一方面留下一名信得过的中郎将领三名校尉共一千二百人驻守,等待陈到的郡兵。 其余人马稍作休整,便再次进军,一路无事,兵锋直抵牂牁郡治,且兰城。 在夏商周时期,这里隶属天下九州中的梁州,大致在今贵州境内。梁州偏远闭塞,山多地少,只有少数山民居住。及至春秋战国时代,逐渐孕育出两支独立于周诸侯国政权以外的酋长国,一曰夜郎,一曰且兰。又经秦汉数百年,曾经问出“汉孰与我大”的夜郎国早在汉成帝和平年间被汉朝所灭,只保留名字不再见族人踪影。而同样被大汉征服演变为牂牁郡郡治的且兰城,古书记载,“撅土为黄,万亩地平”,可见土壤之肥沃,地势之平广。 在千山万岭的南中,山谷平原本就稀少,尤其有河流经过的平原地更是生命之源。且兰城便建在这样一片广袤的肥沃平原上,紧紧依偎着沅水。如此得天独厚的环境让且兰成为南中首屈一指的大城,人口众多,城墙坚固,粮食充足。 许多年后,早已平定的南中迎来了它的第四任庲降都督,狐笃。他便长期驻守在且兰城,大兴农业,屯田练兵。与同时在沓中屯田的姜维遥相呼应,被戏称“种田将军”。时人赞曰,沓中屯田姜伯约,且兰插秧狐德信。莫笑将军种田忙,仓廪实兮魏吴亡。 那些都是后话了。但眼下,看着这座大城,秦越颇为苦恼。 离且兰十里结营后,秦越再次升帐议事。 有了前车之鉴,众人都十分配合,连上次挨了杖刑的姚伷都来到营中。大家其实心知肚明,姚伷这副老骨头挨了五杖竟还能活着,就说明上次秦越已经手下留情。 “且兰城高,人多粮足,诸位可有计策?” 姚伷一步踏出,一反常态非常恭敬,说道,“老夫以为,将军日前斩了朱褒亲弟弟,朱褒一定会急于报仇。说不得今晚便会劫营。” “鳖县一役,蛮兵死伤惨重。我料朱褒早已被吓破胆,” 秦越不以为然,接着说,“再说了,之前以为朱斫也会夜袭,我特意让关索到外面埋伏,结果白等了一个晚上。这次朱褒断然不会袭营了。” 马承这时候也出列说道,“将军,朱褒生性急躁,又以逸待劳多日,很可能会夜袭。” 帐内又有多名校尉出列,纷纷附议。 秦越不悦地训斥,“现在你们是主将我是主将?鳖县不也是手到擒来吗?”说罢一扔手中茶杯,怒气冲冲说道,“副将马承c亲兵长关索各领两千五百兵在黎明前埋伏在两边林中,待明日两军交战,敌军败退再冲出截杀!” 行伍规矩,只要不是主帅有事,亲兵长都不会亲自带兵,现在秦越一上来就让亲兵长带兵杀敌,可以说完全无理。但马承c关索此刻只是相互看了一眼,便出列抱拳道,“得令!” “副将狐笃黎明时分领两千军伏于后山,待明日两军混战时从后方插入,前后夹击,先把朱褒的主力消灭,再做打算!” 狐笃亦出列,沉稳答应。 “其余各人,回去约束好部下,准时休息。明日辰时迎敌!” 部署既定,各人只能悻悻散去。 只有狐笃站在原地不动,秦越看了眼狐笃,莫名其妙地笑了笑,便干脆把马承也留了下来。 此时营帐内只剩下三个人,关索则在营外把守。 “马承,”秦越说道,“故骠骑大将军马孟起临终前叮嘱我照看着你。虽然你年纪也比我大,但不讳言,我比你强。” 马承沉默地点点头。 “你的表字叫平安,马将军可能是考虑到你这些年的谨小慎微,让你做事情也瞻前顾后,便只想让你当个太平富家翁过完这辈子就算了。但我表字那晚你来了,我想便是你的表态。既然你第一次选择了自己的人生,那我就自作主张一次。我给你改个字吧——” 马承此时也还是低着头。狐笃却心神波动,表字这种事一般都是长辈给起的,也有自己起的,但从没有后辈给前辈起。 “承,马将军是想你在马家南归之后仍然承继三十万铁骑的雄风,而不仅仅是把血脉传承下去。没有战马的马家人,还配叫马家人吗?牧边,你以后就叫牧边吧。” 马承一听,仿似遭受雷击,浑身一震。马承来自西凉世家,麾下铁骑三十万,本就是戍守边疆的重臣,“牧边”两个字似乎击中了他的心病,让马承双脚一软,噗通便双脚跪了下去。 “马牧边从今以后,唯武厉将军马首是瞻!” 秦越扶起马承,“我和伯守情同兄弟,这么算来,牧边也是我半个大舅子,何必如此大礼。” 马承听罢,郑重点头。 “不破。”狐笃叫了一声秦越,然后示意要纸笔。 秦越会心一笑,把三人拉回到案桌上,开始用纸笔交谈。 “姚老可疑,恐有变数。”狐笃写道,嘴里却说,“今日你太武断了。” 秦越先写下“内奸?”,再开口说,“庸常之辈,岂知用兵之道!” 狐笃一看,赞许地点点头。 秦越诡秘地笑了笑,一边说“朱褒莽夫,明日便取他性命!”,一边写,“朱褒夜袭,夺城就在今晚。” 狐笃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刚才众人都在场的时候,一见姚伷,秦越就料定会有益州的内奸把军事安排通报给且兰守军,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现在正好将计就计。 狐笃拉起马承,说,“既然主将一意孤行,那便无话可说!” 说罢快步走出营帐。关索一直听着里面的对话,心想不对劲,连忙入内,“你和德信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一言不合拂袖而去?我跟你说,我刚开始和三娘也经常鸡毛蒜皮就吵起来,后来处着处着不就挺好的么” 狐笃显然没有兴致听话痨关索家长里短,打断道,“有些事情谈不拢也很正常。” 关索一想也对,自己和鲍三娘整天都要聊很多事情,也不可能事事都想到一处去。忽而间又想起一件事,连忙说道,“不破,要不明天我就不领兵了吧,你选个校尉去。” “怎么,你也不听我的?” “不是,我好歹是亲兵长,总得尽忠职守不是,我走了谁保护你?” 秦越一脸厌弃,说道,“你姐的武艺大半还是我教的,你现在连你姐都打不过。要真有事起来,你赶紧离我远远的,我可没有心神分出来保护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我这右路军来,就是关乐跟诸葛孔明举荐的。无非是想我照看着你。你这亲兵长” “等等!你好像也很清楚我姐的心思喔!你们这么心灵相通,也不考虑共结一下连理吗?” 在关索缠着秦越瞎扯的时候,两个人鬼鬼祟祟从蜀军营中出来,急匆匆往且兰城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大仇得报只差咫尺 黑夜渐渐笼罩在南中的天空上。 夜色愈浓,两军对垒,各怀鬼胎,让大地都安静得诡异。 南中叛军三大首领之一的朱褒这时就驻扎在且兰城。且兰城是南中第二大城,城墙坚固,而且粮食充足。听闻诸葛亮要平定南中之后朱褒便大肆煽动百姓作乱——南中的百姓实在太容易煽动了,仿佛叛乱已成副业,且兰城一下子就汇聚了六万之众,稍加训练也有可一战之力。而蜀军东拼西凑给西路拼出两万人,一路下来打完鳖县还有一万七千人已经相当出色。 在鳖县陷落之后,蜀军到来之前,一人却是先来到了且兰城。 正是朱褒一直很器重的巫师古力。在鳖县那场战斗中,古力一看三万蛮兵的阵容被冲散,他便撒了腿往回跑,远远看见鳖县城头已经易帜,想都不想就往树林里钻。 古力的聪明才智完美地发挥在逃跑上。 这时朱褒接得古力入城中府衙,详细问当时情况。 古力担心朱褒治他临阵逃脱的罪名,心思暗动,自然添油加醋地说了朱斫如何不听自己劝告,蜀军主将如何智勇双全。反正总体意思就是,不是我不卖命,而是队友太猪对手太神。 朱褒听得眉头紧锁,又问计古力,蜀军这么神武,眼看他进军且兰平原,如何防守?古力一想自己已经把蜀军吹上天了,怎么可能打得过,“蜀军凶猛,汉人诡计多端。为今之计只有固守城池,且兰城城墙坚厚,粮草充足。将军只要固守一月,蜀军远征,深入南中,必然粮草不继。待彼粮草耗尽,士气低沉被迫撤军之时,将军再出乌蒙骑兵扰袭,则敌可破矣。” 朱褒深以为然。 但等到蜀军在且兰城十里扎营后,朱褒方觉错失良机,不禁迁怒古力。 “你说蜀军兵马五万,如今只有不足两万驻扎。早知蜀军兵力如此单薄,我就带三万勇士在他们进入且兰平原之际猝然进攻,则蜀军全灭!” 为了圆一个谎,只能撒更多谎。 “定然是蜀军一路走来,损兵折将,又要派人留守鳖县,自然人数减少。但蜀军个个精锐,以一当十,将军切不可轻出城池。” “我军六万,敌军两万不足,兵力差距如此悬殊,我何惧之有!” 说着,朱褒把手中美酒一喝而尽,想到自己背后还有益州那些不得意的氏族支持,如果自己一直窝在城内,避而不战,肯定会影响那些世家金主对自己的观感,愈发不高兴,“何况,就连右路军中都有校尉是自己人,何愁不胜?” “那边的人说了,主将秦越二十不到,鳖县大捷让他昏了脑,一意孤行,坚持认为我今晚不敢劫营。那人甚至把明日蜀军埋伏和进攻的路线都告诉我了,如果凭这些优势还战胜不了秦越,我朱褒还有何面目承担益州的厚爱?” 有些人贪生怕死,但并不是不忠诚。 古力忠于朱褒,感于他的知遇之恩。此时即使明知会惹得朱褒大怒,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将军还望三思,万万出不得城!”古力虽然说不上秦越的安排有什么问题,但只就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岂有此理,按你说我不如当个乌龟王八好了?城都不敢出?我今夜就去偷营!” “将军今日不听我言,恐追悔莫及啊!”古力也急了,直接跪倒在地,拉着朱褒衣袍一角,苦苦相劝。 “哼!来人,把这个扰乱军心的家伙押到大牢。古力,就委屈你一下了,等我割下秦越项上人头,我再亲自到大牢中给你赔罪。” 前半夜风平浪静,后半夜风起浪涌。 月牙散发出淡淡的白光,两军之间的空地c丛林间蛙躁虫鸣此起彼伏。 一阵沉重的绞盘转动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宁静。 黑暗中的且兰城慢慢放下了吊桥,犹如巨兽伸出它的舌头。一彪骑军呼啸而出,为首一员身长八尺的大汉,面相凶恶,身披皮甲,座下汗血乌蒙马,正是朱褒。他的身后紧紧跟着一万准备夜袭偷营的部众。 他们是骑兵。 大局战场上,南中的崇山峻岭之中骑兵没有多少用处,甚至是负累。但小范围战场来看,这里是沃土百里的且兰平原,而骑兵则是让南蛮闻风丧胆的机动部队,因此这支乌蒙骑兵正是朱褒敢于在且兰高举叛旗的底气。虽然选用的马种是适应山地地区的西南乌蒙马,体力持久,马身矮小,冲锋能力弱,但南中土番人本就身型矮小些,用在这片平原上已然足够。 更何况要在这里练出一支骑兵花费巨靡,何其艰辛。 朱褒不愧是荆州游学归来的益州本土世家之后,带兵有方,整整一万人马口衔枚c蹄裹布,悄无声息地行走在平原之上。 月色昏暗,寂静无人。 似乎太安静了点。 突然,在距离蜀军大营不足两里处,一阵窸窣的声音自路边响起,走在最前方的朱褒警惕地向那边望去,只见道路旁的丛林中有人影蹿动,朱褒二话不说,一箭射去。三名游哨咻地一声从丛林里飞驰而出,直奔蜀军大营。 朱褒心里一惊,本来还有点忐忑,现在却马上明白过来——这是蜀军大营外围的游哨探知了夜袭的人马,正飞奔回去报讯。眼看游哨已经走脱,朱褒只能马上做出选择,要么快速突进,即使游哨回到去通风报讯,但只要赶在蜀军反应过来之前杀入敌营也无不妥。要么马上回军,功亏一篑。 看着只有两里远的蜀军大营,想着亲弟的血海深仇,大仇得报只差咫尺,朱褒一咬牙,命令全军冲刺,直闯敌营! 两里路的冲锋对乌蒙马而言不算最理想的冲锋距离但绝对能应付。眼看便要冲进大营,就算蛮军只比蜀军游哨晚了一点,但蜀军大营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依然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把火。 大仇得报只差咫尺? 不对!太暗了! 朱褒马上反应过来什么,就算军营对夜袭没有防备,火把也不应该这么少,四周这么昏暗的。 轰——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朱褒的大脑一阵发懵,整个人往外飞了出去——座下战马一头撞在拒马上,那匹汗血乌蒙直接把一整个拒马撞得支离破碎,朱褒也因为惯性飞了出去,滚出快一丈远。 这只是第一声,碰撞的闷响接踵而来,后续的战马纷纷撞在拒马上,要么当场撞死,要么失去运动能力躺在地上嘶鸣。但这不是拒马最恐怖的地方。因为后面快速推进的骑兵来不及停下,甚至黑灯瞎火之下都看不太清前面的情况,他们像潮水一样一层层踩踏而上。 有些前面跌落在地的士兵来不及站起来,瞬间惨被后面的战马踏在后背上,骨头寸断,口吐鲜血。整整一万人的骑兵队因为这上百个拒马而变成炼狱。 随着一声炮响,四周骤然举起一圈火把,把整个营前一里地照得通明。这时朱褒看清楚,原来那些拒马全部用黑布蒙了起来,在黑夜里不反射一点光亮。骑兵在全速奔跑时突然装上一堵墙,后果有多严重,可想而之。 这时朱褒才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四周,只见密密麻麻一片火把,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人马,心中悔恨不已。 秦越也领着一彪军出得营门,饶有意思地看着站在地上的朱褒,说道,“朱大人深夜造访,滚鞍下马,是想送礼乎?” 朱褒大怒,“礼物没有,却是取你人头!”说罢挺起大刀来战秦越。 秦越冷冰冰抛下一句,“此乃自送人头上门耳!”也舞动长枪直取朱褒。 二人交战不过数回,突然传来阵阵尖锐的破空声。这种声音任何军人都无比熟悉,那是羽箭高速划破空气的声音。朱褒本能地回头一看,外围的蜀军将朱褒死伤过半的骑兵围在中心后也不肉搏,只是放箭。 这个时候阵中一片尸体,人的和马的搅在一起,血浆满地,还骑在马上的蛮兵控着马匹步履蹒跚,纷纷中箭。大部分被撞下马去的蛮兵只能躲在马背后以为肉盾挡住羽箭,却丝毫奈何不得外围的蜀军。 简直是屠杀。 朱褒一看急了,虚耍两刀争得个空挡回身便走,口中喊着听不清楚的号令下令全部骑兵弃马结阵。只剩下半数的蛮兵强打一口力气,按照朱褒的命令重新集结起来。 这种组织和韧性,让秦越都心中暗赞。只是合拢之势已成,朱褒再如何挣扎都只是徒劳。 又一声二连炮响,一直埋伏在朱褒刚才发现游哨的树丛的道路对面,关索领着三千刀盾兵举着大盾,如饿虎扑羊般向着朱褒的残军冲去。 朱褒心中大骇,环顾了一下呕心沥血打造的乌蒙骑兵已经损失过半,心中沉痛,厉声喝道,“生死就在这刻,大家拼了!” 剩下四千多蛮兵本就是挑选出来的精兵,是朱褒麾下的百炼精兵,上马能骑,下马能战,听见朱褒此言,自然提起一阵干劲,一路逼向兵力最薄弱的一角,似有突围而出的态势。 猛然间,朱褒像想起了什么,急忙回头看了一眼秦越,他的身边依然只有亲兵,没有副将,和古力陈述鳖县之战的情况一样。一股凉意迅速漫过心头:营前鏖战,狐笃与马承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益州无需英雄 朱雒站在且兰城的城头上,也能看见十里外骤明的点点火光。 像星海苍茫落于人间。 朱雒是朱褒的三弟。朱氏三兄弟在南中士族中素有美名,族人常以诸葛瑾c诸葛亮c诸葛均一门三杰类比朱氏三兄弟。当然,旁人都知道他们的才干怎么可能跟诸葛三杰相提并论,不过是时下一种赞誉罢了。 不同于朱褒的狡诈c朱斫的残暴,朱雒为人仁厚,这也是朱褒自己领兵迎敌而把他留下来守城的原因。既能善待士兵,又不用担心倘若自己兵败,朱雒会紧锁城门——这种兄弟相残的事情在南中屡见不鲜,自称仁义的中原也有不少先例。 且兰城下由远及近地,在光线刚刚能到照到的边缘,陆陆续续探出好几百个身影。他们大都穿着破烂的蛮兵盔甲,灰头土脸,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 “将军!朱褒大人被蜀军团团围住,命我等拼死突围,前来求救!” 夜色昏暗,朱雒听罢微微皱眉,他也无法分清城墙下的人是自己人还是蜀军假扮的。因为前阵子涌入了太多百姓,有汉人又有土番。他不禁想起要是古力在,一定有办法辨别真伪。 无可奈何之下,朱雒只能对城下喊道,“等我去唤巫师古力过来,再派兵不迟。” 城下突然一片哀嚎,带头那人更是悲恸地大喊起来,“传闻朱雒假仁假义,一直想取大哥而代之,现在看来确有其事!朱将军被蜀军四面围住,生死便在须臾之间,你竟然迟迟不决!还借口问巫师!” 标榜仁义的人最受不得别人攻讦他的仁义。这点当年一度让刘备找不到借口攻打西川,当下朱雒便也有点恼羞成怒。 带头那人放声痛哭,“尔不救亲兄,我去救将军!”说罢又往北面跑去,众人纷纷消失在黑暗之中。 朱雒不聪明,但不代表笨。那些人出现的时候朱雒就怀疑是不是前来偷城的,当下见他们也已经离去,远处确实也火光四起,喊杀满天,绝对不是夜袭顺利的景象,便一边点兵两万准备出城营救,一边差人放古力出来主持城池防务。 且兰城的北门外正是沅水流淌而过。这时候吊门第二次缓缓降下,朱雒身披盔甲,身后两万蛮兵也已经整装待发。 等到吊桥完全放下,朱雒还没来得及扬起手中马鞭带头出城,便有一根羽箭从黑暗里激射而至。朱雒本能地侧头闪避,哐当一声,羽箭击落朱雒头盔。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头盔,朱雒此时已经死了。 说时迟那时快,城门内众人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成千上万的羽箭紧随其后,像雨点般密集的一阵闷响,箭头纷纷扎进朱雒身后蛮兵的身体里,倒下一大片。 跟着这拨羽箭而来的,是一伙人身披厚甲扛着一根丈许长的三人合抱的树干直冲城门,身边还有上百名士兵守着。 为首扛木头的人竟然有点羌人模样,正是马承。而在身边守卫他的正是刚才在城门下喊话的头领,狐笃。 看着有些敌军身上还没来得及扯下的黑布,朱雒终于明白怎么回事!原来刚才那拨人根本就没有走远,只是重新躲到阴影里,以黑布蒙住,才骗过了城头上无数双眼睛。至于城外的斥候?恐怕早被消灭干净了。 城门口的骚乱顿时炸开了。朱雒眼见不妙,正准备退回城内,不料狐笃已经率先冲到自己身前,竟然一个饿虎扑羊,直接飞扑向朱雒。 没有人比狐笃更深刻理解这场突袭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对方首脑。本来以为刚才自己那一箭能直接取朱雒性命,没想到竟然被头盔挡了下来。一招不成便再出一招好了,此时狐笃飞身在空中,在身前横砍一刀。朱雒在马上连忙竖刀挡格,不想狐笃这刀的力度竟然如此霸道,直接把自己震下马去,虎口发酸。 朱雒这时候终于感到恐惧,也终于看清楚来人正是狐笃。情报一直说秦越威猛无双,没想到手下狐笃一直不显山露水竟也这么强横,连忙呼喊道,“同是益州人,相煎何太急!” 狐笃仿佛没有听到一样,根本不废话,一个闪身来到朱雒身旁,再起一刀,还想说话的朱雒的头颅被齐脖子切断。 刀锋之快,竟然还能让朱雒说出最后两个字——愿降 狐笃伸手捉住飞在半空中的朱雒头颅,吩咐亲兵将头颅戳在长戈上竖起来以为大纛,蛮军看着朱雒头颅,尽皆胆寒。 这时马承和其他十几名重装蜀军也已经把树干抬进城门,轰一声放下。本来还在缓缓拉起的城门为之一顿,城墙上拼命绞回绳索的蛮兵发现再怎么用力,城门竟然纹丝不动。 城门被卡住了。 马承靠在城墙边上大口喘气,一根根拔下身上的羽箭,肩窝一根,左大腿两根。 城门口外还有数千蜀兵纷纷涌入城内。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杀敌,而是放火。 且兰城本有六万人马,其中真正的军士只有两万,一万被朱褒带了出去,剩下一万夹杂在朱雒准备带去营救的两万人中,第一轮羽箭便死伤过半。剩下四万人都是只接受过基本训练的新兵甚至是农夫,士气很低,纪律很差。像个小孩子一样,唬一下便会涣散。他们只适合打顺风杖,逆风中根本就是最大的隐患。 且兰城的大火便是压倒城内守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满城火光,喊杀四起。一共七千蜀军在城内大肆杀戮,城内军士百姓甚至私自打开其余三门,逃窜出去。 刚从大牢里被重新请出来的古力听到亲兵转述朱雒的安排,心中大呼不妙。果然刚刚从大牢出来,便看见城内的士兵百姓已是惊弓之鸟,只管逃窜,哪里还肯抗敌。 亲兵一看,也跟古力说道,“巫师大人,蜀军像野兽一般涌了进来,且兰城守不住了,快逃吧!” “不,”古力看着眼前的大火,又像望着更远处团团包围朱褒的火焰,“你走吧,我要去守府衙大门。” 说罢也不管亲兵,独自往府衙而去。亲兵看着古力从容的背影,喃喃了一句疯子,便自顾自逃命。 狐笃领着两个校尉八百人直奔府衙。本以为已经全无抵抗的且兰城府衙前,此时还站着一个人,披着黑袍的古力手执长剑,冷冷地看着狐笃。 “德信!这样做真的值得吗?”古力大喊。 古力和狐笃都是益州翘楚,相互认识也不奇怪。 狐笃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走上前去。 “你这样做,怕是百年之后再无土番南人了。”古力突然声嘶力竭地哭起来。 “益州不需要英雄。” 狐笃语气生冷地回答古力,转瞬间一刀劈开古力半个头颅,“敬你是条汉子,这一刀我快点”。 说罢,转身示意两名校尉过来。那二人相视一眼似有犹豫,但最后还是走到狐笃身前。狐笃二话不说,身前再次亮起一片刀光,两名校尉同时倒地,两只手还在捂着脖子,只是鲜血不停歇地汩汩流出。 “大汉更不需要内奸。” 冲到蜀军营前的一万乌蒙骑兵此时已经没有一人还在马上,还没失去战斗能力的都在朱褒的指挥下重新集结成阵——那些手里还有盾牌的举着盾牌,没有盾牌的举着同伴的尸体,就这样一步步向南而去。 南边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且兰城。但南边首先是关索的三千刀盾手。 “列阵——” “立盾——” “准备——” 跟随着关索沙哑的喊声,三千军整齐划一地结成圆弧阵,尔后三千个盾牌在同一声闷响中沉重地凿进地面,最前面一千把朴刀齐刷刷平举至胸前,后面两排则分别拉弓搭箭。 杀气森然。 即使面前是刀山火海,残存的四千乌蒙骑兵都只能硬闯了。 “杀——” 两军接触的一瞬间,圆弧最顶点支撑着正中间那面大盾的关索承受着直撞过来的蛮兵的冲击,怒吼一声。有些时候刀盾手甚至要用血肉之躯阻挡冲锋的骑兵,相比而言,眼前蛮兵的冲击真不算什么了。 像是响应着关索的怒吼,身后又一阵羽箭激射而至,最前面撕开刀盾手圆阵的蛮兵应声而倒。蜀军与蛮军像两波对冲的潮水,最前面出现一个空缺,马上就有更多人补上。最残酷的白刃战只有一声声愤怒的呼喊,从没有一丝悲鸣。 因为战场上的每个人此时都觉得自己是打不死的,自己是死神。 在营前看着朱褒重新集结四千乌蒙骑兵的秦越此时皱起了眉头,他都没有想到朱褒带出来的精兵战斗力竟然如此强悍。面对四面楚歌的绝境仍然爆发出不死不休的决绝。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秦越望向且兰城方向,只见火光大盛,遂命人吹响三声低沉的号角。 “呜——呜——呜——” 像大地的哭泣,又像饿极了的猛兽低吼。 关索听到号角声心中虽有不甘,也只能下令仍在浴血奋战的士兵佯败,从中间让开一条道路。 一直备受四方八面羽箭伺候的乌蒙骑兵激发了足以让人敬佩的战斗力,但此时蜀军渐渐被突围出一条道路。 生机便在眼前,谁还会拼命? 围三厥一。绝境激发斗志,生机酝酿畏缩。 朱褒已经管不上关索的败退有没有诈,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只能尽快脱离战场。而看着朱褒部退出战场,关索又再次集结刀盾手,留下大盾只带朴刀一路追杀而去。 随着朱褒部和关索部退出战场,蜀军营前渐渐回复安静。 秦越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唤来身边的亲兵,正是柳侍山,吩咐了两句。不久之后姚伷便被柳侍山像拎小鸡一样押了过来。 姚伷不断挣扎着,奈何自己过于瘦弱,而柳侍山这位出身关中的壮汉过于高大,最终只是徒劳。 但恐惧已经写在他的脸上。 “说说,益州党魁究竟是谁?”秦越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不纳降 姚伷一愣,万万没想到秦越竟然是问这个问题,脸刷地就白了。 “益州派系太不显山太不露水了。尤其在荆州和东州的联手打压下,党魁究竟是朝中某位权贵还是军中哪位实权将军,甚至只是躲藏在世家士族里某位族长,根本无从查起。”秦越继续平静地说道,“我只是想和他谈谈,不会害他的。” “我不知道真的!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他是谁!我只知道他的代号叫阿大!” 此时秦越的右手扶在了腰间的佩剑上,“姚大人是想我汇报说你为国捐躯忠烈可嘉,还是通敌卖国被我处斩?” 姚伷的双眼睁得很大,脑海里嗡嗡乱响,这两个选择都是死!他是真的没想过秦越敢杀自己。他一直以为,自己就算是益州派的一条狗,那打狗还要看主人,秦越最多就是敲打敲打自己,断不会要自己性命。 “你敢杀我,就是与整个益州为敌!”姚伷还在怒吼着,终于把自己最后的底牌打出来。 秦越笑而不语。 姚伷是益州名士,更是益州派中坚,杀他等于向整个益州宣战。但瞬间犹如脑海激起一道闪灵,姚伷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提出并奉行“三杀”的秦越现在不正是站在与益州对垒的战场上吗?! “秦将军,我是真不知道,求求你!你就饶了老夫吧!”姚伷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眼前的处境,心理的防线也终于崩溃,只管求饶。 “看来是不说了。”秦越缓缓抽出佩剑。 “我真不知道阿大是谁!”姚伷发疯般扭动着身体,却像被柳侍山捉在手里的一条蚯蚓。 佩剑洞穿姚伷胸腔,只剩下他满眼的不甘和忿怨。 “记下来,朱褒夜袭营地,姚大人为国捐躯。” 秦越对柳侍山说完这句,转身缓缓走回营帐。 突出重围的朱褒不要命地往且兰城跑去。只是越跑心里便越惊慌——身后的同袍越来越少,眼前且兰城的火光越来越盛。 或许朱褒已经联想到了什么,又或许朱褒根本来不及想什么。因为身后的关索追得太紧了,还时不时射出一阵羽箭。 奔跑中射出去的羽箭很难谈得上命中,但足够吓人。 且兰城的马承也听到了那三声低沉绵长的号角声,所以他也点了两名校尉八百士兵出城,然后毫无意外地,在距离且兰城还有四里地的地方拦到了朱褒。 他的眼前是朱褒和那千余残兵,朱褒的身后是两千多关索带领的朴刀兵。 三部人马都不再走动,因为关索和马承已经把朱褒围得不能再死。 朱褒的心里有点懊悔,如今这千余残兵绝对谈不上战斗力了,早知如此,刚才就不应该带着他们投且兰而去,而是咬紧牙死战到底。即使秦越最后吞了他这几千人,秦越也得付出惨重代价。 当然,这只是“早知道”。 朱褒环顾四周,确定完全没有杀出重围的可能,随着深深呼出的一口气,朱褒把手中大刀扔到前方的空地上,伏倒于地,说道,“朱褒愿降。” 他身后一千多乌蒙骑兵也纷纷丢掉武器,伏倒在地。 朱褒和他们都知道,蜀汉朝廷对作乱的南蛮从来宽宏大量,只要肯投降,承诺不再叛变,往往都能既往不咎甚至官复原职。 他们以为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这里马承名义上官职比关索大,所以应该由马承做主。但关索见马承面有难色,便开解说道,“没事,不总得有个人做主么?就像家外面的事情三娘都听我的,家里面我都听三娘的。所以现在我挺你的。” 然后马承有点紧张。他忍让,夹起尾巴地过了几十年,他不习惯突然走到众人的面前,掌控着这千余人的生死。但他知道如今的他需要怎样的立场,他也清楚现在该怎么办。 或许是因为过去几十年的生活习惯让他现在不太自在,又或许眼前终究是上千条生命。 终于马承咳了两声,坚定而决绝地说道,“不纳降。” 依旧一面飞马回报驻扎在汉嘉的镇南将军陈到让他派人接管且兰城,一面让狐笃领五千人暂时驻守且兰城。秦越则从且兰城获得大量粮草军械的补充后,领剩下一万人途径夜郎往滇池而去。 经历过鳖县的五万人和且兰的六万人,秦越两万人的部队只折损了五千人。一来是因为两场战斗秦越都选择智取而非力敌,甚至为了保存有生力量,在且兰城之战中还故意围三厥一。二来当然是鳖县的五万人和且兰的六万人绝大部分都是临时起意的百姓,没有战斗力,一见势头不对便望风而逃,而且当时的牂牁郡也不见得能抓出十一万的壮丁,想来多半是虚张声势,根本没这么多人。 但这并不影响秦越上报战功时“如实”写上十一万的战绩——他需要尽快晋升。 越隽郡从汉武帝元鼎六年开邛都国而置,治所便一直在郡中部的邛都县。刘禅即位后,考虑到南中局势紧张,于神谕元年改郡治于郡北面毗邻犍为郡的安上县。 只是从后来战火的蔓延来看,当时郡治北移的作用并不明显。这次诸葛亮起兵六万分三路平定南中,中路的诸葛亮首先需要平定的便是新的郡治安上县,而旧郡治邛都则成为高定的老巢,亦是左路军凌毅部的首要目标。 从锦城到邛都路途遥远,大致和其他两路一样,沿途只有零星几股不长眼的蛮兵敢主动找左路军滋事,大部分都避之不及。三路大军的构成其实都差不多,都有不少士族安插进来躺军功的年轻校尉,差别只是主将凌毅过于热血箭法也过于精准,每每有自投罗网的蛮兵冲上来扰乱,别人都还没来得及抄兵器,凌毅已经一番羽箭射倒大部分蛮兵头领。 一路下来没捞到半点功绩的中郎将和校尉终于沉不住了,纷纷进言要为了南中百姓的社稷安危,主动清扫沿途大小蛮兵据点,还可以多加锻炼士卒,一举两得。凌毅一腔报国热血正愁没处抒展,一听原来这么多校尉同袍都有这种想法,真是求之不得,当下欣然应允。 只有一个人不乐意,木川。 木川的目标很明确,最快速度直奔邛都,三下五除二清扫干净,然后救援永昌。如果不是丞相指明要先平定邛都,木川都想直接带兵冲到永昌城下。 这时候霍戈出了个主意。让王平和木川负责带领校尉们清扫沿途方圆十里内的蛮兵,收缴粮草并选择精壮收编入伍,当他们收编够三千人之后,霍戈便告诉木川一个比大军依次渐进快一倍的方法。 邛都府衙内,高定端坐在正中位置,两边分列着十几名汉人和南人将领。府衙的中间,高定还非常入乡随俗地铺了张虎皮,以示自己和西南夷爨人亲近。 “刘禅果然出兵了,大家都说说怎么办?”高定看着下面跟随自己造反的十几名头领,心思复杂。 “邛都自古便是西南夷重镇,城墙坚固,地形险峻,易守难攻,将军如今麾下精兵便有两万之众,到时候据城而守,就算十万雄兵亦奈何不了我们,何况是区区两万蜀军?”一位长老模样的爨人头领说道。 “将军还可以此为借口,大量招募黑白爨勇士,甚至更远处濮部c诸僚的精壮,励精图治,若干年后不说问鼎中原,光是在这绵绵群山之中建立一个万山之国也并非痴人梦话。”另一位精壮的爨族将领也说道。 此话一出,一众南人头领纷纷应和。 “据说更西边还有盘越国和掸国,他们的娘子都是细腰美人,极为美艳,将军何不一并纳之?” “南边更有林邑和扶南,物产丰盛,各种奇珍异宝应有尽有,据说还能以此为港口,远渡重洋。” “老夫有一言!”这时一名满头皆白的汉人将领出列说道,“各位宏图大计还需另行商议。当下却是守住邛都为重。” 高定早就听腻了这些南人称霸重重万山的痴人梦话,真是应了那句夜郎自大。高定是见识过魏蜀吴何其强大的人,他从没有过西征盘越c南定林邑的想法,只想借这个机会增加自己手中的筹码,最好能手握数座城池甚至一郡之地,到时蜀汉或者孙吴招降时能换取更高的职位。这时这位当地秦氏旁支的家主秦朗老将军的话就正合高定心思。 “老夫以为,招募勇士不假,但绝不可固守城池。素闻汉人精于攻城,我等更不应坐以待毙,而是主动出击。此去五十里正是下盘口,是南北沟通必经之道,蜀军必从此路出。将军大可领精兵埋伏于此,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时又有几名汉人将领纷纷出列附议。 “既然如此,秦老将军是越隽秦氏大族一脉的家主,德高望重,招募精壮的事情就交给老将军了。探报称,蜀军一路平定沿线动乱,估计要一个月后才能到达下盘口,还请老将军捉紧时间招募c练兵。” 事实上此时的南中处处叛乱,以一座城池为依靠大肆招募精壮,又向附近搜掠粮草军需的事情已成常态。本身也是军阀氏族借机壮大自己最直接的方法。 如今高定把这个美差交给秦朗,又何尝不是向当地豪族秦氏示好的方法? 张c秦都是益州大族,越隽郡秦朗所在的这支秦氏旁枝末节的一脉名义上和在锦城担任大司农的秦宓是同一家,虽然嫡庶有别,家族实力不可同日而语,但在越隽郡也俨然一方豪族的气魄。 这边秦朗刚张榜招募勇士,便有成千上万的山民陆陆续续涌进邛都城。他们中有的人为了那五斗米糊口,有的人想富贵险中求。 也有的人心怀不可告人的秘密,例如混进城中的王平和木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笛子声起人头落 凌毅部一路打秋风似的经过数十天的行军,终于距离下盘口还有五十里。日近黄昏,部队决定原地休整,明日天亮再穿过下盘口,争取明晚之前抵达邛都城。 整个安营扎寨的过程中,有几名蛮族哨兵在蜀军两里外游弋已久,看着营寨扎好才离开。 凌毅的亲兵长c族弟凌狐此时气冲冲地走进凌毅的帐篷,抱怨道,“大哥,你就任由叛军这样侦查我们吗?我也是箭术不及你,不然早就一箭一个,让他们还看个卵!” 凌毅放下正在拭擦的锟铻刀,没好气地笑道,“功夫都是靠练出来的,你要是有这抱怨的时间,还真不如去练习下箭术。” “不是,大哥,”凌狐有点急了,“你怎么就不听重点呢?我说你箭术这么好,怎么不把哨兵都搞掉,这样我们很被动啊!他们看了半天又慢悠悠地走了。” “你小子,要是把叛军的哨兵都搞掉了,看我不打死你。” “哥,你怎么和那个秦不破一样都喜欢故弄玄虚了,我跟你说,你离那家伙远点,一看就不是好人。” “不破确实不是好人。我说,我好歹也是独领一军的人了,还那么容易被看懂你不觉得危险吗?话说叛军的哨兵都走了吗?” “走了一拨,但你知道的,哨兵总会有一两拨盯着。” “没事,取我灵宝弓来。好久没打猎了。” 凌毅吩咐道。 凌狐一听,知道凌毅终于要动手清除这些像苍蝇一样烦人的哨兵,兴奋得眼睛都亮了起来,正准备抄上家伙跟凌毅一块去的时候,却又听到凌毅吩咐道,“你去通知绍先,入夜后急行军,务必在天亮之前穿过下盘口。” “啊?这不刚扎好的营寨,就不要啦?” “不要了,明晚我们进城住去。” 随着密林里微不可察的几声呼啸声,前后六名蛮族哨兵应声倒下,竟是一箭不差。 与此同时,刚刚把大营扎好的蜀军亦弃大营不顾,借着月色明亮,全速在山间推进。经过数十日的山路训练,这两万蜀军对山路不再陌生,而且这条通往旧郡治邛都的官道已经快到终点,路况保养得十分平整。 以下盘口为中点的另一边,邛都内,戍亥之交才收到前方探报,说蜀军已经在下盘口五十里外结营,按照蜀军之前的行军速度,估计明日下午会穿过下盘口。 消息不算震撼,或者说邛都的人一直在等候这个消息。尤其老将秦朗,一直在城外操练新军,得到消息后即时下令新军尽早休息,明日一早赶赴下盘口设伏,另一边又差人最后核实明日出城的军需。 整个邛都城内外估计没有人知道,等待这个消息的还有一直潜伏在邛都城的王平和木川,以及他们招募回来的三千蛮族勇士。 他们有的混进了秦朗新招募的军队中,有的藏匿在城中居民处,有的甚至在城内将领的府中当起了杂役。 这夜戍亥之交开始,邛都内外就不时响起一阵低沉的笛子声。如果有人到过更北面的塞外,他们会听出来,这是羌笛的声音。 丑时二刻,那三千人统统醒了过来。 这是他们的暗号,羌笛声起人头落 王平一直混杂在秦朗的军营中,因为颇有勇武被任命为新军的校尉。这时他摸黑起来,犹如黑夜的猎豹,躲开巡营的士兵,蹑手蹑脚来到某个大帐篷的背后,轻轻割开篷布,在床榻上找到沉沉睡去的老头子。 王平没有犹豫,快步来到老头子跟前,右手把匕首捅进他的喉咙处,几乎同时,左手死死捂住他的嘴 木川穿着一身夜行衣,在黑夜的掩护下来到府衙的城墙边。只见他后退几步,拉出和院墙大概一丈远的距离,然后突然加速,身姿灵活得像猴子一般,几步蹬上了院墙,翻身而过。 或攀附在树上,或匿藏在草丛中,木川一路来到高定的房间前。油灯依然亮着,木川在纸窗上戳开一个洞,拿出南中特有的竹管针,朝着还在案桌前的高定猛喷一口气。 淬有剧毒的细针准确无误地扎进高定的脖子上,过得一会,高定软绵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再也一动不动。 类似的情景今夜在城内城外不断上演。有的在酒壶里下了毒,有的两个人去解手只有一个人回来,有的床榻上竟有毒蜈蚣之物。 暗杀的花样层出不穷,共同点只有一个,校尉以上,皆死。 王平和木川带领三千蛮兵在二十日前陆陆续续潜入邛都城。三千人用二十天的时间筹划暗杀一百来人,说容易不容易,要说太难,也不至于。 第二天的晨辉洒落在西南夷这座雄伟的军镇时,城外新军营中一个叫梁征的年轻亲兵心中充满了疑惑,秦老将军从没有晚起过,何况今天是发军的日子。 思量再三,他决定冒着老将军大发起床气的危险,掀开布帘,轻手轻脚走到秦朗身前。毫不意外地,他彻底怔住了。 秦朗穿着底衣躺在床榻上,脸色如灰,原本洁白的胡须占满了凝固了的血块,死了已有一夜。 梁征惊呼一声,心想自己昨晚只是打了一小会瞌睡,怎么老将军就被人行刺了? 主将身死,身为亲兵整队人都死罪难免。如果换成别的亲兵可能早就畏罪潜逃了,但秦朗曾经救过自己一命,梁征早就视秦朗如父如祖,当下一心只想为老将军报仇。 入城报告情况,让主帅高定定断。 梁征正想转身出营帐去城内找高定,不料门帘刚掀开,便有十多名其他将领的亲兵或者军阶比校尉更低的司马c军侯堵在了门口,口中无非说些“大人被行刺了!”之类的话。 梁征此时头脑嗡嗡作响,现在整个军营官阶最高的竟然是司马,领兵不过两百,完全无法指挥整整两万人的队伍。 幸亏他平时也得秦朗耳濡目染一些军机要领,知道此时军心一定不能乱,当即和大家说,“老将军不舒服,大家别吵嚷。都候在此处,我进城请郎中。阿良,你紧守帐门,不可让任何人进内打扰老将军!” 梁征说完,快步跑出去牵过一匹马直入城中,当然不是请郎中,而是找高定。 他大概不知道此时城中比城外更乱,在四面高墙的笼罩下,邛都城被诡异的气氛压得透不过气。 城内的木川带着两千蛮族蜀军首先打开了四处城门,然后在城中空旷处燃起一堆狼烟,最后便很简单了——见人便杀。 梁征纵马入城,没走多远就看见前面一群同僚举刀相向,其中正好有个自己的同乡何正。梁征心中惊疑,正想走近问个明白,那同乡竟然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不断砍杀任何靠近的人。 “阿正!”梁征叫了一声,阿正楞了一下,狂暴的眼神中似有悔意又有泪痕。 梁征不知道,此时阿正已经杀了三名同队的兄弟。 就在何正发愣的一瞬间,另一名士兵毫不犹豫就一刀砍在他的背后。但砍阿正的士兵也没来得及回头,举刀的手又被另一名同队战友一刀劈掉。 “疯了,都疯了”梁征看着眼前恐怖的景象,完全不敢相信整座城的人像着了魔一样。 正想转身离开,忽然有两三个人同时砍在他座下马腿上。梁征一个翻身,在地上滚出去两圈才站起来。右边一个完全不相识的士兵毫无征兆便向自己攻来,他挥刀挡格,左边又有人攻来,他再次荡开刀势。 梁征不愿意杀自己的同袍,不是说要同生共死吗?现在怎么互相杀害起来了? 梁征可能想不到答案了。他已经被各个互不相识的人逼到靠着墙,来来往往的人看见他都要砍他一刀。最后有一刀从斜刺里劈出,他再没能格开,整只右手从上臂到右侧肋骨到腰腹都被刀锋剖开。 最后缓缓倒下,人世间留给梁征的最后一刻,仍然是一群和自己服饰装备一模一样的人正在疯狂地互相残杀。 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人能命令他们,便也没有人能保护他们。 此时此刻每个人都只能拿起手中的兵器自保。在杀人和被杀之间,每个人都做出了相同的选择。全城的士兵都不再管身边的人是敌是友,靠近自己的都必须死。 这是真正的炼狱,怀疑和恐惧,死亡和无助,让城中每个人都变成了不分青红皂白的恶鬼。 这时候的人群像羊羔一样,乱成一团。当最初井喷式的互相残杀过后,人们发现城门是开着的,然后他们几乎不需要思考,拼了命往外冲。 有一些人逃出了生天,有一些人逃到了城外两万新军那里。 城内的狼烟是一个信号,城外的王平看见了,以及剩下那一千蛮族蜀军也看见了。然后他们和城内那两千人一样,举起了手中的大刀向身边的新军砍去。 城内还有房屋杂物可以躲避,但城外的军营一目了然。避无可避之下,只能堕入无尽的杀戮,直至自己成为最后站着的那个人。 但很显然,那个人不会是任何一名身手出众的司马c军侯c屯长c队长,而是一群人。城外这群人将近一千人,穿着和叛军一模一样的军服,唯一的不同是脖子上那块黑色的方巾。 这是他们的标志,黑色的,蒙面的方巾,方便他们在黑夜中行走,方便他们不会被别人认出来。 后来无当飞军正式设营之后,系在脖子上的黑色方巾被保留了下来。和白毦兵插在头盔上的白牦一样,成为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图腾。 此时距离天完全放亮不过一刻钟,刚刚走出下盘口的凌毅和霍戈看着远处一道冉冉升起的狼烟,心中大动,吩咐士兵加快脚程。 根据霍戈的吩咐,一道狼烟只是城中动乱的开始,两道狼烟才是完全控制邛都的讯号。城内外毕竟有五万敌军,仅凭三千人,就算霍戈的筹谋再经天纬地,如此悬殊的兵力差还是不禁让人担忧。 又过得一个时辰,凌毅部两万军终于抵达邛都城前。纵是一手策划了这次行动的霍戈看着眼前的景象仍是颇为吃惊——城门前官道两边堆满了尸首,王平和木川恭恭敬敬地候在道路一边。他们的脚下,一百来个头颅叠成小山般的京观,最上面一颗是高定的,然后是秦朗的,然后是十多名头领的以及更多说不出名字的。 凌毅抬头看了看邛都城的上空,第二条狼烟此时才袅袅升起。 看着王平和木川身上多处刀伤,以及二人散发的森然杀气,凌毅在前霍戈在后,都肃然地向王平和木川二人致军礼。 这是军人的荣誉,不存在上下级的差别,因此王c木二人坦然受了。 “传我军令,全体入城休整一天。”凌毅正色道,“午时之后,王平与木川领三千蛮军直奔永昌。霍戈领五千蜀军守备邛都,并飞报汉嘉郡陈叔至将军。待汉嘉派人接管后,霍戈再率部赶往滇池。我领剩下一万五千人先行前往滇池与剩余两路军会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其声戚戚其势赳赳 从神谕元年的夏末到神谕二年的中秋,永昌城的城门已经一年多没有打开过。 因为一年来各路叛军的攻城就没有停止过。此时城墙下又有近万名叛军向永昌城涌来。 “太守大人,”功曹吕凯对着面前瘦削的背影恭敬地说道,“城中房梁c砖石能拆的都已经拆完并且堆放在城墙上了。” 那道背影的主人自然是永昌太守王伉,他扫视了一眼城墙上零零星星堆放的横木石块,有些不满意,“就这么多了?能拆的拆了,不能拆的呢?” “大人,不能拆的月前也拆了。” “我家也拆了吧?拆干净了吗?”王伉让人拆自家房子的神态像极了一个老农仔仔细细地清点自家的庄稼。 吕凯哭笑不得地应道,“大人,城内最早拆的就是你家的院子,如今怕是连茅房都拆了。现在全城只有府衙正堂有屋顶了。” 王伉顿了一顿,正堂里悬挂有当年刘备称帝后手书“威镇遥疆”的金漆牌匾,如果把正堂也拆了无疑是对皇上御赐牌匾的极大不敬。 “那个牌匾用金丝楠木制成,有两三百斤重吧?” 吕凯僵住了。 “拆了吧。” 王伉挥挥手说道,“城池都没有了,牌匾只有徒添羞辱。” 吕凯嗟叹一声,应了下来,当即差奋威校尉张望去办,尔后微微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季平(吕凯)有话就说吧,我们都已经从鬼门关走了这么多次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吕凯理了理思绪,“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职责所在还得跟太守报告一声,军械库弓箭c弓弦c枪头c拍杆这些物资都没有了。另外城中已经吃无可吃了。” 王伉听罢,苦笑两声,或许只有他和吕凯才能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吃无可吃”,也就是城内一切能吃的不应该吃的都已经吃完了。 此时叛军的喊杀声已经近在咫尺。 “属下无能,不能为大人分忧。”吕凯说得很真诚,他深深地相信,凭着王太守这一年的表现,甚至足以让锦城的诸葛丞相都自愧不如。 “能守多少天就多少天吧。这次叛乱,高定c雍闿c朱褒竟然都先后派人来攻城,以前都不见他们三人这么齐心,来了一拨又来一拨,益州北的汉人打完,益州南的土族c诸僚又来。折腾了九个月,没想到连西边的哀牢蛮和濮蛮都来凑热闹。老实说,季平,能撑到今天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丞相不救我们了吗?还是木川没能到达锦城?” “自助者天助之。”王伉平静地说道。经过一年的苦守,本就瘦弱的身子更加瘦削,但精气神却比以前好多了。吕凯有时候还拿这事调侃两句王伉,王伉往往苦笑不已,杀人也是体力活啊。 事实上这一年来,叛军无数次攻上了城墙又被打下去。而看着眼前这波将近一万人的哀牢蛮和濮蛮,王伉和吕凯心中都有了差不多的预判,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都说强弩之末势不能穿素缟,但此时的永昌城却是那一张破碎得几成絮条的素缟。 “来吧!我大汉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走狗!” 王伉放声高喊起来,这个年近花甲的老头似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亲自擂动城楼上的大鼓。 谁说书生百无一用?读书到通明处,自有山河雄气横亘心中。 所剩无几的干瘦如柴的士兵似乎受到了感染,又像是本能一般,纷纷向城垛靠近,将身边能找到的重物掷下城墙,尽量压死攀附上来的敌军。 那块“威镇遥疆”的牌匾被砍成了三块往城下扔去,凭借优质的楠木质地,最后砸死了六七名攀城而上的蛮兵。 蛮兵的攻势为知一滞,不久后却变得更加疯狂。像是把拳头收了回去,只是为了更有力地再次打出去。 类似的情景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有的士兵开始把死去的同僚的皮甲往下扔,甚至那些死在城头上的蛮兵尸体也被扔下去。 但同袍的尸体却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城墙之上。他们可以把皇上御赐的牌匾扔下去,却不能亵渎同袍的尸体。 城中还在战斗的只有三千人,但城墙下却足足有万余人。零零星星扔下去的东西变得聊胜于无,与其说是一种防守,不如说只是一种态度。 城墙很快就失去了作用,因为蚁附而上的蛮兵纷纷登上了城墙。 这次吕凯和张望都没有坚守自己的防区,而是一直护在王伉身边,虽然口头上说反正哪哪都不够人手了,还不如最后互相捅一刀痛快,事实上,他们还想着最后能不能保护王伉的周全。 看着披发跛足的蛮兵从云梯上接踵爬上来,城中最后三名指挥官王伉c吕凯与张望平静地抽出早已缺口的佩剑,仿佛使尽最后的力气怒声喊出,一头扑进云梯处。 王伉一剑刺进一名蛮兵袒露的胸腹处,一边转动手腕,一边抽剑。这是木川之前教他的方法,这样能增加创伤口,也就是更容易死人。 岂料那蛮兵自持勇猛,竟然双手捉住剑身,浓稠的鲜血直接从他的指间流淌而出。王伉眉头一皱,虽然早已杀到麻木,也难免泛起恶心,直接快速抽出佩剑,锋利的剑刃在蛮兵的腹腔中划开,手指间割开皮和肉,手指处更是深可见骨。 啪嗒几声,八根手指掉到地上。 蛮兵看着自己的手指,发疯似的向王伉扑去。王伉早已对蛮兵这种疯狂的扑杀见怪不怪,连续后退几步才站稳。待那蛮兵飞扑而来的一刹那,王伉突然闪开身,蛮兵扑了个空,直接掉落到城墙的内城一边,活活摔死。 不断有蛮兵爬上城墙,又不断有蛮兵掉下城墙,而城墙之上更是密密麻麻叠满了尸体,蜀军的和蛮军的。 死去的人便死去了,还活着的人却也麻木。只是机械地用尖锐的物体刺破对方的皮肉,带出鲜血。 三千人又三千人再三千人,蛮军终究是占了大多数。像潮水淹没礁石。这场持续了一年的攻防战,终于用数不清的南人的生命堆叠出了一个结果。 “快!退到城楼去!” 眼看城墙终于守不住了,城内早已空空荡荡也无处可守,剩下一百多蜀军在张望的指挥下开始退入城楼。 这本来是王伉的工作,但张望抢了过来,因为组织撤退的人往往要殿后。 战场的紧迫容不得他们之间多说什么。张望死死守在城楼的门前,待最后一名蜀军进入其中,悍然把城门锁死。 蛮兵们互相看了一眼,举着大刀突然冲了上去。 张望被剁成肉泥之前,喊出了一生中最后一句话——我草你麻痹! 城墙下,哀牢蛮和濮蛮的联军头领这时也是输红了眼。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永昌城三千残军竟能坚守到现在。 此时除了两百人的亲兵营还留在城墙下护卫着头领外,还活着的所有人都已经登上了城墙,把最后百余名蜀军团团围在北门城楼内——府衙早已经失去了意义,只有把最后扼守城楼的王伉和吕凯杀死,这座城才算彻底沦陷。 城楼只有两个楼梯可以进出,一个被张望从外面锁死,另一个被蜀军从里面死死顶着。 一时间竟然还僵持不下。 就在这个时候,永昌城外的山坡上响起了低沉悠远的号角声。 随着号角声,又有漫山遍野的蛮人从山坡上冲出,人数不多,将近三千人,个个口中呼啸不已,如猛虎下山,声势吓人。 还抱着一线奢望的王伉顿时苦叹一声,“事休矣,没想到贼蛮还有这么雄壮的援军!” 吕凯闻言,也面露悲色。 “孤立无援,我们能坚守永昌一年之久,也不算辱没了汉军的威名。”王伉看着城楼内最后百余名蜀兵,语气悲壮,“今日众位的事迹,它朝必定名留青史。” 说到这里,王伉突然高举佩剑,“宁为战死鬼,不当投降狗!诸位同袍!我们黄泉下再并肩作战!”说罢,王伉把残缺不堪的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誓与将军共生死!”百余人齐声喊道,纷纷准备自刎殉城。 王伉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语气悲怆,沙哑地喊道,“城在人在!汉军威武!” “城在人在!汉军威武!” 百余人生命里最后的呐喊,其声戚戚焉,其势赳赳! “大人且慢!快看!” 吕凯急切地指着城外蛮军联军只剩两百人的大本营。 只见刚才的三千新蛮军几乎毫不停留地直接穿过那处营帐。只是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内讧?这是哪一部的蛮兵,这时候内讧争功?”王伉有点搞不明白情况,疑惑地问。 “下官也认不得,这支新军没有旗号,但看衣着,应该是蛮军不假。”吕凯应道。 为首那人刚穿透营帐不远,突然停下脚步,反身冲回营帐。 其余蛮兵却丝毫不减速度,在另一个人的带领下径直往城墙冲锋而去。 不久后那首领从营帐里拿出一支长长的竹竿,然后从怀里掏出不知什么,一阵鼓捣。 “是旗帜?”吕凯相对年轻一些,看得也更真切点。 “旗帜?” 就在城楼内众人都疑惑不解的时候,那人终于把竹竿高高举起,一面深绿色镶龙纹大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上书一个大大的“汉”字! “是木川!” “是援军!” 城楼内百来号人发出山海般的欢呼!一年的孤守没有让他们后退一步,艰苦卓绝的环境没有让他们抱怨一句,但此时他们看着这面汉家大旗,却纷纷跪地痛哭,流泪不止。 轰一声,城楼大门被踢开,一位雄壮的武将出现在门口。 看到放声痛哭的众人,看到他们褴褛的盔甲,缺口的兵器,此情此景,那武将单膝跪地,声音豪壮,“大汉南征左路军偏将军王平,救援来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我乃马孟起之后 在崎岖的南中南部,有一片广袤的平原之地,矗立着一座雄伟的城池,高耸坚固,城墙的黏土还泛着明显的褐黄色,应该是刚被重新夯实修葺过,正面大门的牌匾上,都用小篆写着“南泽”二字。 南泽城以西有一座古朴苍然的大山,名曰西山,孤零零地站在这片开阔的平地上不知多少年了。西山以西,却是一处极宽阔的淡水湖,一眼望不到边,万里波光,粼粼渺渺,名曰滇池。 但是如今这股悠然平静的气息却被一股森然的杀伐之气搅乱了。全因南泽城的北方三十里处,驻扎着绵绵的营帐,有的结成梅花状,有的沿着溪流蜿蜒开去,还有的布置成大雁南渡时的人字状,远远看去,颇得章法。 神谕二年秋,诸葛亮的两万中军c凌毅的一万五千左路军,秦越的一万右路军一路平荡,终于齐聚南泽城下。 之前一直说且兰是南中第二大城,而第一大城,便是众人眼前的南泽城。 据《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和夜郎c且兰一样,“滇”在古时候是这片地区最大的部落名称。沧海桑田,那时候的滇人早已不知所踪,或许是融合,或许是灭亡,反正现在的百姓依然居住在古滇部落的遗址,滇池右边的南泽城上。 大概全天下的生灵求生的本能都是一样的。遇到土壤肥沃,地势平缓,水源充足的地方,便能聚拢起大量的百姓。聚众成城,这片地方能容纳多少人,便能建成多大的城。 而滇池是南中最大的淡水湖,面积超过百万亩,如大海一样的庞然大物能供养多少人口,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滇池的位置不是太偏远,而是更靠近锦城一些,想必滇池附近的人口只多不少。 此次南中作乱的领头番王孟获,便是以此地为依托。当时孟获趁刘备驾崩,高举反叛大旗,得到本来就人心不稳的南中响应,一时间整片南中硝烟四起。只是孟获大概没想到,声势浩大,迅速崛起的南蛮叛乱消散得也快,尤其诸葛亮亲自南征以来,不到半年时间,兵锋所指,直达南泽。 安营扎寨之余,几路军的年轻人难得相聚,不约而同在营前空地席地而坐。 “我就不明白了,我姐夫”关索话没说完,便同时感受到来自关乐和秦越眼中的杀意。 “我家秦将军一路下来,一阵斩八将,一夜破且兰,简直神乎其技,怎么到头来还是我们右路军最慢,连人数都是最少的!” 秦越对关索的吹嘘没有做声,不是他张狂,而是早习惯了关索,而他也很想知道其他两路怎么几乎不减员。 关乐白了自己弟弟一眼,说道,“丞相本就是去救援庲降都督李恢的,李恢当然有的是人马,只需内外夹击,敌军自溃。然后,我们就转水路了。” “山路难行,水路顺畅。难怪,难怪。”马承此时也恍然大悟。 一直站在远处的秦越正牌亲兵长柳侍山却小声嘀咕,“合着丞相是自己挑了最舒服的一条路啊。” 关索耳朵尖得很,把柳侍山的话都听进去了,像是发现了同道中人,向这名关中大汉投去赞许的目光。 “虽然右路比左路路线更遥远,但左路军也太快了些,而且减员更少。”关乐又道。 凌毅此时面露敬佩,“霍绍先真了不起啊!他知道木川救援永昌心切,就让王平和木川一边行军一边收编附近的蛮族。不破不是说过蛮族天生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吗,后来他俩按照绍先的吩咐,组建了一支三千人的蛮族军,以王平为校尉,木川为副校尉。剩下的仗都是这支蛮族兵打的了,拿下邛都城之后又火速救援永昌城。永昌路远,如果不是留下了五千人给绍先暂时镇守邛都,我们也可以带来两万人马。” “没想到那只两面虎还有些能耐啊!”关索感叹道。 “绍先的人选得妙极,”秦越也赞许道,“王子均是外来将领,在蜀中没有阵营,相信往后各方面都不会诟病由他带领这支蛮兵,而木川则是南人,自然应该带领他们。而这支人,却是绍先筹备统建的” 来自新汉七子的关乐c凌毅和马承自然明白了秦越的言外之意。 但半路才出现的关索并不在意这个问题。 “我们如今也只有四万五千人,就算之后狐德信和霍绍先带回了暂时守备城池的一万人,甚至王平和木川也带回了那支蛮族兵,也不过五万八千人。”关索仔细地盘算起双方兵力来。 “南泽城多少人来着?”马承望着关索问道。 “据称是十五万姐夫,这个难啃啊!”关索对秦越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这次秦越没有眼神杀关索,而是沉默地盯着不远处那座雄伟的南泽城池,“南中荒芜,一路打过来,如今南泽城兵力应该和我们差不多,算上居民最多十万。十五万应该是虚张声势。” “嗯,南泽城不难打,当然也不可能拱手相让。”凌毅也说道。 “说不定就拱手相让了。”柳侍山又低声嘀咕道,还是被被关索听了去。 关索还来不及说什么,凌毅的亲兵长兼族弟凌狐一路小跑过来,“报!”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一副专程来打脸的样子,“孟获那边派人送来书信,说是愿降。” 关索再次望向柳侍山,眼神敬佩。 翌日一早,诸葛亮留杨仪代理大营,带着秦越c凌毅c关索c马承c马谡一干人等来到南边十五里处,两军对峙的中间点,另有关乐带着五千军在两里外戒备着。 与此同时,更南边逐渐出现一彪人,为首一人满面横肉,上身,身长九尺,腰粗臂圆,身型竟足足有三个秦越那么宽阔,俨如一座小山,身后亦有一班干将跟着,个个面露凶光,长相怪异。 “千万别和他打架啊”柳侍山跟在秦越身后小声说道,在他旁边的关索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暂时担任护卫工作的秦越厉声喝了一声,“既是投降,何不下马!” 孟获哈哈大笑,“南中叛乱,都是我一人鼓动而已,我们也没有必要大动干戈,让不干事的人生死相搏。” 说罢一拍心口,身上的横肉颤动起来,“我南中尚武,你们要是有谁能打得赢我,我就投降!不过,要是你们打不过,那就滚回锦城去!” 蜀军这边的空气都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想到孟获的葫芦里竟是卖这一出。同时几个年轻的武将都暗暗问候了一番柳侍山的乌鸦嘴。 “怎么?不敢吗?哈哈哈,我们就徒手搏击,不带兵器,我连衣服都没穿来!” 这时孟获身后一个汉人模样的年轻文士在孟获耳边细细说了几句,众人才发现在孟获山丘般的身躯后竟然有一个汉人。 “对对对,你们不是有句什么‘许褚裸衣斗马超’来着,打得马超家破人亡!今日孟获裸衣斗天斗地,可有一人敢应战!” 听到马超的名字,马承身躯一颤,在秦越身边低声说,“末将愿战。” “牧边,这孟获我也全无胜算,你又何必” “我再无能,亦不能辱没父亲名字!” 秦越看着马承双眼,知道这件事不能阻止他。这事明面上是家门名誉,实际上是马承重拾武将意气的考验。理智上,谁都知道打不过,而且事关军国大事的赌注,但意气上,重投军阵的马承却不能再退让一步,让刚刚才燃烧起来的气焰灭下去。 秦越点一点头,大声说道,“正巧我身边就有骠骑将军马孟起之后马牧边,你辱没了他的父亲,此战他作为儿子,要私下和你算一算!” 言下之意,马承和孟获打的这一场是私事,不算数。 但马承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心生感激。下马,一步踏出。 孟获一看此人,虽然也长得十分壮实,但相比自己就如孩童,便也爽快地下马,大笑一声,“都说你汉人狡辩第一。也罢,我就当热热身。” 马承厉喝一声便向孟获冲去,孟获不闪不避,任由马承撞在自己身上。 一声闷哼,马承竟然被反弹摔倒在地。 太可怕了,身型和实力都相差太远了。 孟获又一阵嘲笑,快步向马承走去。马承毕竟是雍凉世家,自小和羌人打交道,虽然现在不是摔跤,而是纯粹的肉搏,但懂得的那些摔跤门道还是大有用处。 只见孟获俯身想捉住马承,马承突然一弹而起,用双脚紧紧夹住孟获脖子,一阵乱拳猛打孟获硕大的头颅。孟获吃痛,一拳朝马承后背打去。马承对自己这招会背对敌人拳头的缺点自小了然于胸,双手一撑,以孟获的头为支点,直接跃过去,孟获的拳头轰地砸在自己门面上。 蜀军众人一阵叫好! 孟获摇了摇了,“你死定了!” 旋即快步走上去,一拳砸向马承。马承十指紧扣,手掌向外,手肘微屈,希望接下这拳并减轻重拳带来的冲击。 不料这拳过于势大力沉,马承整个人还是被打得连连后退。不待马承站稳,孟获追上来又是一阵乱拳,马承深吸一口气,还是用刚才的方法硬接下来。 一拳,两拳,三拳 马承终于承受不住孟获如山般的力道,单膝跪了下去。 孟获见机不可失,抡起右手,狠狠砸向马承右肩。马承却嚯地站起来,同时闪出半身,堪堪躲开这一拳,趁孟获收拳不及,一阵连环拳猛打孟获腹部。 腹部全无骨骼,是一个人最软弱的地方。但如果这个人有一个超级大的肚腩,那么厚厚的脂肪便是最好的保护和缓冲。 果然孟获丝毫不受影响,张开硕大的巴掌直接掐住马承的脖子就往上提。 蜀军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上了,尤其秦越更是紧紧握住了手中龙骑尖,恨不得一枪戳过去。 马承双手捉住孟获手腕,猛然一个提膝,膝盖狠狠撞在孟获鼻梁上。孟获吃痛扔掉马承,头昏眼花,伸手一摸鼻子,竟然出血了。 孟获顿时大怒,两步走到马承身边。马承刚刚被背身摔得不轻,头撞到地上晕乎乎的,站立不起。 眼看大事不妙,秦越大喝一声,“够了!他输了!” 孟获哪里会听秦越的,捉起马承的右手,竟然像掰甘蔗一样直接把马承的右臂折断,再用力一扯,一整只右臂从骨折处被硬生生扯下来。 马承一声惨叫,在地上翻滚了两圈,黄豆大的汗频频滴下,双脚颤抖却还挣扎着爬起来,一只手捂住另一边断肢,喘着气沉声说道,“我,乃是斄乡候骠骑将军马孟起之后,家门不可辱!” 蜀军众人无不敬佩,秦越更是睁眼欲裂,连忙冲出去一把扶住马承,让柳侍山扶下去。 孟获把手臂一扔,盯着秦越,“私事了了,来说说国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天下功夫唯快不破 “丞相,孟获自持其勇,才有这么笨拙的计谋,让我们进退不得。不如,趁现在他孤身出城”这时马谡走到诸葛亮身边,低声说道。 孟获任由柳侍山把马承抬回去,也不看散发着凌厉杀意的秦越,只管和诸葛亮说话,“不要想着一哄而上,我的夫人还在城内,我弟在西山上,你们把我捉了,只会惹怒他们。” “丞相,让我来!”秦越沉声说道。 “不破,切不可意气用事。”诸葛亮说道,“孟获匹夫之勇,不可与之争锋。” “我自晓得。”秦越应了一句,上下打量孟获一番,惊骇地发现这人比自己还高了两个头,身围真的有三个自己这么粗壮。 “打不过,我们还是兵戈相见吧。” 秦越突然抛下这一句,留下一脸懵然的孟获,回身便走。 诸葛亮心中讶异,心中却暗暗称赞,好一记无理手。 “哎,我说你怎么这样,说不打就不打!” “你白痴啊,打不过还打!”秦越头都不回。 “你奶奶的,”孟获急了,按先生说的,要是不能趁这个机会让诸葛亮他们退兵,真要真刀真枪打起来,蛮军始终斗不过蜀军,“一打二,总该可以了吧?!” 众人这时都有点哭笑不得了,这算哪门子军国大事,完全就是玩过家家。 秦越回身的时候就一直盯着凌毅,凌毅这时终于会意,也翻身下马。 “伯守还需小心,不必逞强,只求全身而退。”诸葛亮想起马承的惨状,不免还是心有戚戚。 凌毅点点头,罕有的不怎么说话。 秦越与凌毅一左一右面对孟获而站。 场中的空气突然都停顿了般,三个人纹丝不动。 又等了好一会,孟获终于受不了了,“你们倒是动手啊!” 秦越一脸好整以暇,“时辰未到。” “你奶奶的!”孟获彻底怒了,直接扑向秦越。秦越连忙后撤,和凌毅拉开五六步的距离。随着孟获扑向秦越的同时,凌毅也在后背直追孟获。 这边孟获刚和秦越交手,凌毅已经飞身上去,凌空连踹孟获后背三脚。孟获猝不及防,前向趔趄几步,秦越猛地闪开,还不忘伸出脚绊孟获。 毫无意外,一声闷响,孟获被秦越绊倒,犹如一只巨兽扑倒在地,整个地面都微微撼动。凌毅乘胜追击,冲刺几步,然后高高跃起,用双膝直接撞击孟获后腰。 凌毅好歹也是平西右将军,马超的女婿,这几年和羌氐打交道也不少,怎会不知道一些摔跤的窍门。 孟获后腰遭受重击,闷哼一声。与此同时,秦越更是一屁股坐到孟获后背,双手紧紧扣死孟获脖子,出尽全力往后拉。 随着腰背承受的压力越重,孟获挣扎得越用力。 这时凌毅也冲到孟获头颅那边,又是一顿乱拳。任何人都清楚,面对这个一身横肉的家伙,只能打头! “哇啊啊!”孟获一阵怪叫,右手撑着地面猛一用力,整个人翻过来。要不是秦越的手及时松开,恐怕这时已经被这座山丘压在身后。 “你们,彻底,激怒我了!”孟获大声吼叫,如猛虎咆哮!蜀军和蛮军两边无人不胆寒。 说罢一拳挥向凌毅,凌毅情急之下弯曲右手手臂,先卸掉孟获这一拳的力道,左手迅速缠上孟获的手,然后双脚离地,身躯向上弯曲,仿佛一个秤砣,利用自身的重量勾住孟获右手。秦越见状也如法炮制,孟获同时承受几百斤的重量竟然还能站立! 此时的孟获躬着身,又大喝一声,慢慢转动脚步,像一个螺旋般逐渐旋转起来。孟获越转越快,凌毅和秦越两人也被逼渐渐松手。不是二人力气不够,而是不穿上衣的孟获出了一身汗,变得滑腻腻的,根本无处用力。 终于,啪嗒两声,秦越和凌毅被甩出去整整一丈远,摔在地上又滚出去几圈才站起来。此时三人的站位又像开始时一样,感觉打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最少他俩算是明白了,两人联手不出全力也根本没有办法拿下孟获。 孟获是一力降十会。 那如果天下功夫唯快不破呢? 不得不说,二人很有默契。隔着差不多两丈远的两个人,在完全没有商量,甚至没有眼神交流的情况下,几乎同时迈开了脚步,以最快速度奔向孟获。 随着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二人的战意也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巅峰! 甫一接身,孟获的拳头刚到凌毅眼前,凌毅更快一步挥拳撞开孟获手腕,此时孟获胸肋大开,凌毅小侧步上前半步,猛挥右手手肘打在孟获肋骨上。另一边面对孟获横扫的手臂,秦越半蹲弯身躲开,顺势三连拳打在孟获外则的左膝关节上。 孟获大怒,挥手拍向二人头颅。二人不约而同举起两只前臂挡在头前。不料孟获力气之大真是超乎想象,两人双双被拍出去一米多远。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擦掉嘴角的血迹,苦笑不已。一直自诩武力数一数二的二人今天可算是吃足了苦头。 场外诸葛亮c关索c马谡等人看得心惊胆战,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诸葛亮唤来凌狐吩咐几句,凌狐便急忙离开。另一边那名年轻文士看见了,也唤来一直守在身边的年轻武将,尔后那武将也跟了出去。 诸葛亮把对面文士的举动也看在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 场上二人再次向孟获发起攻势,依然是迅如闪电的快打,这次他们不再硬接孟获的攻击,而是一一闪开,一时间场上明明只有三个人,却身影盈动,数不清人数。 如此又纠缠了数十回合,二人像苍蝇一样纠缠着孟获,孟获又打不着他们,心中的燥怒已到顶点。 随着不知道第几声的厉喝,秦越诡异地用膝盖再次狠狠撞在孟获的左膝外侧上。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十几次攻击这个位置了。 就像叠在山岗上的积雪,一点一点,终究会引发大雪崩。伤痕累累的膝盖终于支撑不住孟获巨大的体重,轰然单膝跪下。 机会终于来了! 二人一直都在等待这个机会——他的头部,依然是孟获最脆弱的地方,但孟获实在太高大了,秦越c凌毅二人在汉人中都已经是很高大的个子了,但在孟获面前还是矮了两个头! 现在孟获跪下来,身形矮了一截,终于够得着他的头了。 交战至此,二人才第一次使出杀招。凌毅在前,秦越在后,同时向着孟获的头部肘击而去。 这其实是拼命的一招,已经不能移动的孟获肯定会在两人之中选择一人攻击。二人也心知肚明,任谁在危急关头,都会攻击眼前拼命的敌人,本来分列在孟获一左一右的秦越和凌毅见孟获跪下,都想抢先一步站到孟获前面去。 只是秦越刚刚攻击完孟获的膝盖,还未站立起来,凌毅已经抢先一步。 机会只有一瞬,容不得秦越婆妈,迅雷不及掩耳地来到孟获身后。 孟获果然一拳打向身前的凌毅,但他的代价却是把整个身后都让给了秦越!只见秦越右手手肘憋足了劲狠狠击在孟获后颈,孟获顿觉一阵晕眩。 凌毅这次没有再闪开孟获的攻击,而是像之前马承一样,十指并拢,反手手心向外,双肘微屈,啪一声,凌毅随着手肘的弯曲,完美地卸掉了孟获这一拳凌厉至极的攻击。 身后的秦越也尽可能舒展地张开双臂,双手握拳,中指第二关节微微突出,轰然发力,双拳准确无误地打在孟获两边太阳穴上。 孟获头颅顿觉一股震荡,两眼发黑,终于昏厥过去,轰然倒下。 两边势力也安静下来,在场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曲折的肉搏战总算结束了。 不! 凌毅刚才反手握住孟获的右手一直没有放松,反而随着孟获的倒下,将那只手臂反向拉直,架在自己膝盖上。 蜀军这边的人可能还不明白二人为什么还不停手,但蛮军这边的将领却懂了。 蛮军大将忙牙长怒喝一声,“休伤我大王!” 秦越等待这一刻很久了,哪里会理会忙牙长喊什么。只见秦越再次跃起,利用下落的重势,用膝盖毫不保留地砸向孟获的右手手肘。 咔擦一声。 孟获的右手反向折断! 孟获废了马承一只右手,秦越和凌毅便要废回来孟获一只右手。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秦越当然不会只要孟获的一只右手。但蛮军那边已有弓箭激射而至。二人只能放下孟获不管,跑回自己阵营。 以忙牙长为首等近十名蛮军将领纵马而出,蜀军这边秦越c凌毅c关索和去而复返的凌狐c柳侍山并一干中郎将亦都御马向前。 双方身后同时更有万计的士兵急速向中心靠拢。一时间两边烟尘大起,拔剑张弓! 原来刚才诸葛亮吩咐凌狐回去让张嶷和张翼再各带五千刀盾手和弓箭手前来助阵。蛮军那边年轻文士自然洞察,也增兵至此。 两边武将的兵器甚至只有一丝距离便会碰到一起。而似乎只要有一声金属的碰撞,擦枪走火,双方便会血拼起来。 “够了!”诸葛亮和文士同时喝住了部下。 “按照约定,孟获已败,何不投降?”诸葛亮严厉地问道。 文士急促地呼吸着,过得一阵,才冷哼一声,“走!” 说罢回身便撤。 果不其然。 翌日一早,蜀军这边收到了孟获军的信函——三日后午时,决战于南泽之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君子可欺其方 “那孟获也太不要脸了,说好的输了就投降,结果第二天送来的却是战书。” 话痨关索自然是话最多那个。 “这就叫君子可欺其方,”参军马谡老神在在地说道,“孟获竟能想到这一招,看似笨拙,实质大巧,真是大巧若拙。先假装给我们一个不战而胜的机会,当时看孟获的身型和武力,我想朝中除了镇北将军魏文长以及江州都督赵子龙,无人能胜之。这样我们便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不战,既可惜又可耻,战,打不赢甚至会付出惨重代价。” 说到这里,众人难免想到断臂后昏迷不醒的马承。 此时蜀军中军大帐内,杨仪c邓芝c宗预c秦越c凌毅c关乐c关索c句扶c张嶷c张翼等一众文武官员在等候丞相主持军机会议之际,闲聊几句。 “好在不破一记无理手,逼着孟获以一敌二。”年方三十的马谡神态难掩矜伐地望向秦越,“不破机智与勇武并重,不愧我大汉栋梁。” 我还需要你来夸奖大汉栋梁?秦越在心里冷冷地想。 事实上秦越并不太喜欢这个夸夸而谈的马谡,和关索c柳侍山那种话多不同,马谡话语间总有些炫弄学问见识的感觉,甚至这时候被马谡如此盛赞心中也略有不爽快,便干脆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 场面一时无语。 最长袖善舞的邓芝见有点尴尬,习惯地就出来打圆场,“斄乡候马承就此损失一臂太可惜了,好在最后秦越与凌毅二人的合力一战打倒了孟获,还给斄乡候报了仇。” 邓芝字伯苗,今年四十又一,荆州人士。也算是少有的能文能武的人才,遗憾的是无论文武都不够拔尖,唯独颇有胆气,兼擅长出使说辞,现担任军师将军一职也算量才而用。刘备东征东吴失败后,诸葛亮正是派他出使吴国修复关系。 “实在精彩,”关乐也接话道,“我本以为即使是这种将领级别的互博,孟获以一敌五也不在话下,没想到不破和伯守二人就将其拿下。” 从未被人如此当众夸奖过的凌毅竟腼腆起来,“侥幸,实在是侥幸。” “以一敌五?关将军会不会太夸张了?”年过而立的参军宗预有点不可置信,毕竟他只是文官,打打杀杀实在外行,武将级别尚能以一敌五,那得多恐怖武力? “不为过。”句扶惜字如金地说道。句扶字孝兴,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目,长相敦厚,身型壮实,是巴西郡汉昌县人。句氏在汉昌县和姚伷所在的姚氏一样都是士绅大族。 众人不禁神色紧张,转念一想,还好孟获已经被废了右手,不然往后定多麻烦。 “所以说,君子可欺其方。”马谡又自顾自把话头接了回来,“孟获本以为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我们输了自然得遵守承诺。但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败,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遵守承诺。南蛮之地,教化未开,又何须以君子自称,反而束手束脚。” “幼常言之有理。” 时荆州马氏一共兄弟五人,人人皆俊杰,被誉为“马氏五常,白眉最良”。“最良”的是四哥马良马季常,战死于夷陵之战的乱军之中。而幼常,自然是五兄弟最小的那个,马谡。却也最得诸葛亮器重,时常相邀讨论军事谋略,通宵达旦。 说话的自然是丞相诸葛亮。只见他不紧不慢地从帐外慢步走进来,众人一一行礼后方才坐定。 “对于孟获的出尔反尔,我看就没必要多费唇舌了,”诸葛亮环视众人,“倒是三日后的约战,诸位如何看?” “但斗阵耳。”句扶出列说道。 “南蛮叛军,哪里来的勇气和我们斗阵?”邓芝问道。 “诸位有注意到,孟获军中有一位年轻文士,汉人模样不?”马谡颇有洞破玄机的意味。 “那人是谁?”关索问。 “尚未可知。”诸葛亮亲自回答,似是一锤定音,“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我们切不可轻敌。” 众人又讨论一番才商议妥当,临末了,诸葛亮不忘吩咐道,“我营与南泽城之间空地一望无际,无险可据,无处可伏兵,若果真是斗阵,我军自稳操胜券,就怕他们在战场上做手脚。句扶c张嶷c张翼c关索,尔等四人各领一千军日夜梭巡,不可先开战端,只管看好场地。” 四人出列抱拳,自领命而去。 “我家婆娘说先生有三条计策可以破敌,我昨天整整一天都没醒来,先生再说来听听?” 孟获昏迷了一日一夜便已转醒,虽然同是右手被废,但马承是断肢,孟获只是严重骨折,受伤的右手缠着支架布条。即便如此,孟获这时候就能起来理事,生命力之强也绝非常人。 那位被孟获尊称为“先生”的年轻文士看到孟获脸色,便知道他非常不爽,既有对日前被打败,也有对自己安排的不满意。 “三策者,分上中下三策。”文士理了理思绪,尽量把握措辞,他虽然不忌惮孟获,但谁知道这头老虎疯起来会怎样,“上策,大王借日前的伤势诈死,引蜀军来袭,再瓮中捉鳖,则诸葛亮可擒。但夫人拒绝了。” 孟获看了看旁边的祝融,“那怎么行!你们中原人诡计多端,连生死都可以拿来骗人,但我们不行,生死是大事,怎么能拿来开玩笑!” 文士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接着说,“中策便是约战蜀军,关键时候让我们援助大王的部队出阵,也可大破蜀军。下策便是拒城而守,即使分兵驻扎西山互为犄角,诸葛亮计略百出,尤擅攻城,手下能人猛将众多,只怕也不是蜀军对手。” “先生太看不起我们了,又太看得诸葛亮!”孟获左手一拍那张虎皮大椅,大椅似有承受不住,支离破碎的感觉。 文士知道孟获的脾气,这时候只能沉默不语。 祝融见状,只得好言相劝,“先生带来那支部队,在城中藏得太久,终究会被发现的,还不如早早露出刀锋。” 孟获冷冷地哼了一声,直接离开议事厅,留下文士一人。祝融尴尬地跟文士赔笑,也跟了出去。 “大王何故如此动怒,出城约战有什么不好的,非要守城?”祝融跟上去细声问道。 “两军正面对战,死伤不比守城少十倍!那人就是想我们和蜀军打得两败俱伤,到时候他那三千军士刀锋向谁还不知道!” “如此,我倒有一计。” “夫人有何想法?” “决战当日,让那三千军士打头阵。” 三天后,蜀军与孟获军对垒于约定地点。 两军对圆,蜀军四万五千人与蛮军六万人集结于一眼无际的平原,眼看将是一场实打实的白刃肉搏战。 很多人都明白,或许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将长埋此地,成为野兽的口粮,成为点燃夜里幽幽磷火的一堆白骨。 这种生与死的压抑感让双方都很沉默。这种心理上的压力往往只有早把生死不当回事的百战老兵能坦然承受,但双方大都是新兵,打过几场仗,但从未如此直面生死。 这时一个庞大的身躯从蛮军中策马而出,头顶金冠,身披红锦袍,骑一匹卷毛赤兔马,悬两口松纹镶宝剑,踏出一步,昂然观望,正是孟获。 右手还缠着布条的孟获扫视一番蜀军前阵,怒气冲天,喊道,“谁与我去擒回秦越c凌毅二人!” 蜀军众人深感震惊,这孟获几天前还伤得那么重,今天又能领兵作战了? 蛮军中则是久久憋了口恶气,早想寻得秦c凌二人,为大王报仇。 此时一人应声出列,正是那天率先出声的忙牙长。忙牙长可是番邦有名的勇士,身长八尺有余,使截口大刀。 裨将军张翼此时挺枪而出。张翼在蜀中也小有名气,武艺不俗,二人战在一起,打得难分难解,三十回合过后,张翼渐渐力气不支。张嶷眼看张翼落了下风,心想蛮将果然个个强悍,也手执长枪,策马出战,接过忙牙长的截口大刀,让张翼回阵。 蛮军见蜀军换人接战,自知赢了一盘,齐声呐喊。 但张嶷是谁? 张伯岐,出身益州寒苦之家,但生性豁达豪壮。最著名的事迹是弱冠时担任县功曹,后来益州山野强盗杀进县里掠劫,县长举家逃亡。张嶷携带着县长夫人,冒着山贼的围追堵截,一路杀出重围。颇有当年赵子龙长坂坡之勇。 所以张嶷是自小与蛮族c叛乱打交道,是真正舔着刀口长大的勇将! 只见二人交战不过数回,忙牙长便落了下风。又过得数个回合,张嶷憋足力气荡开截口大刀,长枪忽如灵蛇出洞,整个身子瞬间突前,忙牙长还没反应过来,枪头已在忙牙长脖子前抹开一条口子,顿时鲜血喷注,倒于马下。 张嶷得胜,高举长枪,身形伟岸,赢得蜀军一片欢呼。 便在此时,蛮军中又出一人,正是先锋大将金环三结,挥舞手中流星锤出阵。蛮军马上欢呼起来。 哐当一声,传出金属碰撞的沉厚声音,正是张嶷一枪挑开飞砸而来的流星锤。 句扶凝神一看,远远望见张嶷脸有难色,只见流星锤的铁链缠住了长枪,心里顿时明白过来,这金环三结好卑鄙,见张嶷用长枪,自己便使流星锤来战。 果然远处的张嶷,每每两兵器相交,长枪都被流星锤缠住,完全使不出来。且不论进攻,硬是靠张嶷枪法了得才能自守。 句扶恐张嶷有失,终于按捺不住,一人一马飞奔而出,“伯歧!让我孝兴来会会这使狼牙棒的家伙!” 张嶷一听是句扶,知道救星来了,当下虚探一抢,抽出身来。 这边金环三结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对手已变成手提长刀的句扶。 句扶舞动长刀,金环三结眼花缭乱,每每把流星锤砸出,均被句扶手中长刀拍回。刚才流星锤套长枪的优势全无,只得狼狈地一一挡格,转攻为守。 见对手应接不暇,句扶心中了然,又加快几分长刀砍劈,金环三结终于招架不住,被长刀刀背敲在手背上。手背吃痛,一下捉不紧兵器,流星锤被句扶拍于马下。 句扶再左右荡开长刀,拍击荡开金环三结双手。金环三结双手吃痛,下意识地往回缩,句扶看准他中庭大开的机会,一刀挥去,连人带甲斩开两截。 蛮军无不胆寒。再无心思惦挂早前叫嚷着要寻仇的秦越c凌毅二人。但如果此时蛮军这边有人细看,他们肯定找不到秦越c凌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箭雨如蝗 此时一声低沉悠远的号角在蜀军这边响起。 原来中军处诸葛亮见武将斗技自方又赢了一场,士气正盛,抓紧时机发号司令,让三军准备进攻。还在两军中间的句扶听到声音,敦厚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股肃然感,自然融入了号角的苍茫中。他不敢耽误,赶紧拍马归位。 因为这是准备发动进攻的预警,各人必须马上就位。 三声号角之后,一通更撼动人心的战鼓声逐渐擂了起来,从缓慢到密集,催动着三军的脚步。 前军一万人,其中张嶷带领三千盾牌兵和三千长枪兵在前,张翼负责指挥四千弓箭手在后。 中路由句扶带着两万刀朴手紧随其后。 后军由马谡带领五千后备军跟进。 另外邓芝带领一万军在不远处戒备,以作后援。 三军鼓噪而进,踏着步伐,口中喊杀,声势吓人,一时间整片旷野仿佛都为之昏暗。 蛮军大部分是些农民c盗贼和不到两成的职业士兵组成,就算有这名神秘的文士帮忙,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练出精锐之师,只适合打秋风,凑人数以及落井下石。 处于下风的战斗他们从未经历过。如此雄壮的敌人他们也未经历过。 孟获早料到这样,心中难免有些焦虑。原本打算让那三千神秘援军打头阵,但那年轻文士一眼就看穿了这种小伎俩,不仅一口拒绝,还罕有地态度强硬。退一步说,自己本以为兵力倍于蜀军,以二换一也不吃亏。但眼看麾下士兵的气氛如此压抑,便知道事情不妙。 “他们,人数比我们少,力气比我小,连那玩意都没我们的大!你们怕那些北狗个鸟!”孟获扯尽嗓子喊起来,希望让更多士兵听到,“你们两个打一个,还打不过啊!你家婆娘你打得过不?” 场下鸦雀无声。 孟获大怒,“一群窝囊废,我问你们打个婆娘打得过吗?” “打得过”蛮兵中零零声声响起些回答。 “是昨晚折腾婆娘太用力了吗?我听不见!”孟获又厉声问一次。 “打得过!”蛮兵的士气逐渐恢复,还间杂几声不言而喻的笑声。 军旅之中,又黄又暴最得人心。 “那就干他娘咧!” 孟获呼喝一声,左手高举宝剑直指前方。 与此同时,蜀军之中随着前军渐渐到达两阵中点,最前面的大盾兵熟练地竖起盾牌,长枪兵在盾牌之间弹出长枪,弓箭手全部就位。 张翼聚精会神地盯着漫山遍野冲锋而来的蛮军,默默数着彼此的距离。 两百步距离,张翼呼喊,“搭——”,四千弓箭手纷纷取出羽箭搭在弓弦上。 一百八十步,张翼又喊,“拉——”,一阵吱呀声,四千张弓四千条弦被拉至满月。 一百四步,张翼手中令旗一挥,“发——”! 咻咻咻——尖锐的破空声霎时间铺天盖地。蛮军的头顶上就像掠过一阵蝗虫。 其中一名蛮军的汉人士兵冲锋的间隙,抬头看了眼那些漫天的黑点,真的好像蝗虫啊。他想起六岁那年,因为江陵遭遇蝗灾,两个哥哥饿死了,姐姐被卖掉了。他们一家人还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最后只好跟着流民背井离乡,一路攀山涉水来到南中躲避灾害。 至今已经十四年了,他的父母早已不在,他也不知道怎么回去江陵,他的故乡。他披着头发赤着脚,围着粗麻布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南中人,还是汉人。 但他看着那阵箭雨,想象着那些吃光他们家的粮食,害他家破人亡的蝗虫,突然觉得很亲切。真的。 蝗虫群所过之处,颗粒无收。这箭雨落下之处,无人生还。 蝗虫吃光了他的粮食,箭雨夺走了他的生命。 他倒在血泊之中,平躺着看天上一阵又一阵的箭雨,像是回到了故乡。 爸妈,哥哥姐姐,我回家了。他在弥留之际笑了。 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人在乎他的名字。 再密集的箭雨都杀不光蝼蚁般前进的蛮兵。很快就有蛮兵重重撞在了蜀军第一排盾牌上。 嘭——蛮兵还没反应过来,一阵长枪刺出。他的生命就这样完结。 他用他的生命完成了正常战役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步骤。 他用他的生命为南中的叛乱赢得了丝毫的进度。 仅此而已。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在意一条性命。 就在蛮军与蜀军相撞的同一时间,异变横生。 本来显得特别臃肿的中军,在最左和最右突然各分出五千人,迅速脱离了中军,往蛮军斜刺里插了进去! 前军冲锋后便回到中军后方和那名年轻文士一起的孟获深感惊骇。 本来以为蜀军就算再精锐,在这平野之上近身肉搏,蛮军以二换一还是能打得蜀军全军覆灭。当然,诸葛亮也不是无能之辈,孟获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诸葛亮会耍点花样,只是没有想到刚刚接战便使了出来。 这时候孟获斜眼看了看文士,心底里希望从文士的神情上看到一丝震惊,或者悔意。 然而并没有。 前线处,一左一右异军突起的正是秦越与凌毅。二人犹如一把匕首的最尖峰处,一头扎进蛮军前军的中腰。 此时秦越左手执盾右手执刀,寻常蛮兵扑来也不过一个照面便被一刀砍死。只是步兵突阵终究不如骑兵。所以秦越和凌毅也没有一路杀透敌阵,而是选择在敌阵中间汇成一处。 两支突袭步兵竟然就在早已拉得稀稀疏疏的蛮军前阵中间头尾相接,像八卦里的阴阳鱼,围成一个两层的圆。 外圆执盾,内圆伸手到背后取下了短矛。 然后他们诡异地不再跑动。然后整个战场好像都停顿了下来。 “投——” 这两位从夷陵之战横空出世的不凡武将,在这些年早已形成别人难以理解的默契,隔着大半里远,互相还不曾看了一眼,同时发出了司令。 三声破空的呼啸声,内圆的士兵竟然连续投出了三支短矛,蛮兵呼啦啦死去一片。 “换——” 内圆变外圆执盾,外圆到内圆取矛。 又是一阵投矛,一共六万根短矛被投掷出去,蛮兵里里外外足足死了三层。 那些蛮兵已经全部停下了脚步,蜀军的战阵和打法太诡异,太可怕了。 诸葛亮一直在中军高台处,看着秦越凌毅二人演变出来的阵法,颇为满意,想来这种短矛的战法,还是凌毅从西羌游骑兵的战斗中借鉴过来的,不禁对凌毅又高看几分。 但诸葛亮看了眼自己后军的位置,有些不满意,罕有地让中军护卫关乐传令,二擂鼓。 咚—咚—咚— 蜀军后方竟然又传来第二通钟鼓。 这是催促蜀军推进的声音,但一声一声敲在蛮军心上却像催命符。 场上所有将领,从秦越c凌毅到前军张嶷c张嶷,中军句扶c后军马谡,无人不神色冷峻。纷纷抽出佩剑,缓缓直指前方! “杀啊!” 那一声呐喊震碎山河。 三万五千蜀军发起冲锋,从中军之后扬起浓浓的尘土。 本来已经濒临崩溃的蛮兵在这声喊杀中终于崩溃,蛮军前军彻底骚乱,不断向后逃窜。 蛮军中军后方。文士的神态突然为之一变,语态傲慢地说,“大王,你的兵倒冲中军,我的长戈可是没眼的。他们送死我不管,但冲乱了我的中军,只怕大王也担当不起。” 孟获盛怒,开战之时孟获听从祝融的建议,一再要求把这支精锐放前军,那文士竟然宁可撕破脸皮也不从。很明显,这文士就是要等蛮军消耗得七七八八才肯派出自己带来的精锐之师。这时孟获杀心又起,但从昨天开始,这文士身边就多了二十名执金卫,为首一人不过二十出头,长得伟岸挺拔,仪容端正,目露精光,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闲之辈。 祝融的手轻轻盖在孟获的手背上。 前军都已经败了,现在还得指望中军。孟获闷哼一声,左手扯掉佩挂在右边腰侧的两柄松纹镶宝剑中的一柄,扔给亲兵,吆喝道,“拿我这把宝剑去,立在中军之前,凡退过这把剑的,都砍了!” 文士满意地看了眼孟获,这才站起来,大笑着走出中军,向着那三千精锐而去,并得意地说道,“孙恒,走吧。” 孙恒,东吴人! 孙恒字叔武,吴郡富春人,时任东吴建武将军。其父为江东之虎孙吴武烈皇帝孙坚的族子孙河,因器怀聪明,博学强记,被孙权称赞为“宗室颜渊”。曾经在夷陵之战中截击刘备并几乎生擒之,后来刘备忿恨地说,“吾昔初至京城,桓尚小儿,而今迫孤至此也!”,足见孙恒之勇。 蜀军三军闻鼓齐动,一路追赶着蛮军前军。 此时三万蛮军前军只管逃命,即使孟获的亲兵监斩也无法遏制,只能避免了逃兵冲撞自家中军。 而蛮军这边,因为中军有那三千援军压阵没有溃散,后军也神奇地岿然不动。 如此奇景,就连诸葛亮也感到神奇。 眼看马上要和蛮军中军相接了,诸葛亮才挥动手中黄旗。蜀军这边突然鸣金响起,一直在前面追杀的张嶷和张翼不得不勒住部众,往两边撤去。又一阵长短不一的号角响起,句扶和马谡继续指挥着中军和后军向前。 如此一进一退,整个平地扬起滚滚尘土,战场几乎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直到两炷香过后,纷纷攘攘的声音终于停歇,尘土落定,两边的士兵都傻了眼。 两军竟然再次对圆! 诸葛亮的本意,是如果秦越c凌毅两句奇军能彻底击退蛮军,那自然最好不过。只是没有想到蛮军的中军坚稳如磐石,心想其中必有重器,蛮军那位神秘文士果然不简单,只好继续把后军往前推,中军前进,前军回头,中军变前军,前军做后军,后军变中军。 因为蜀军的后军也有重器。那才是这场战斗的杀手锏。 所以很快诸葛亮和那文士便会知道,彼此间的重器都是什么。但他们将会更深刻地体会到行军打仗,没有人能算无遗策,有时运气也很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东吴金戈铁卫 两军再次对圆处,尘埃落定。 蜀军这边分出去一万秦越和凌毅率领的突阵朴刀手后,蜀军的中军即如今的前军只剩下句扶率领的一万人,其后更是只有五千人的后军,由马谡统领着看不清武器制式的杂军。而之前闻金而退的一万前军亦已经分作两翼由张嶷和张翼带领,护卫在一万朴刀手两侧。 笼统地说,之前蜀军的前中后三军,经过一系列的变阵之后,已经变成左中右三军。 诸葛亮对阵型的精准把控能力,往往让久经战场的宿将都叹为观止。但此时大家的心思明显都不在蜀军这边,因为蛮军的突变更让人惊讶。 蛮军现在的前军由两万人组成,和朴刀兵类似,手执大刀和滕盾,其后还有不少弓箭手甚至投石手压阵。这种布置明显不是蛮族习惯的作战方法,而是由那名神秘的年轻文士一手操持——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蛮族的作战极大地提升了中原化和合理化。 但最引人注目的只有三千人,列于前军最前方正中心的三千人。 这三千人清一色由汉人组成,个个长得精武雄壮,身着绛红色的盆领铁铠,头带铁盔,手执长戈,戈头闪着寒光,戈身通体金黄。 看着那金色的长戈,诸葛亮眉头不禁皱起。前军的句扶更是脱口而出:“金戈铁卫!” 蜀国所有在场的将领甚至老兵都震惊不已,吴国最精锐的金戈铁卫竟然出现在南中的战场上! 不合情,但非常合理。须知道东吴和南中在交州就有陆路可行。 其实蜀汉上至刘禅c诸葛亮,下至稍有见识的平民百姓,都相信南中一直动荡不安多少有吴国的参与。唯一值得商榷的只是吴国究竟参与到什么程度,有人说吴国只是煽动南中的情绪,有人说吴国暗中资助孟获大量淘汰的器械和钱财,有人说吴国直接派人指导南中叛军组建。 但没人敢相信,东吴在南中竟然如此下血本,直接借来了三千金戈铁卫。这么看来,这次南中大规模叛蜀,最大的推手竟然就是吴国。 这时还在侧翼一直追杀蛮兵的秦越看到金戈铁卫也是吃惊不少,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今南中叛乱的外力是东吴,那么内鬼是谁?于是那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又在脑海中出现,益州党魁是谁?这次叛乱和他有没有直接关系? 而诸葛亮此时的心中也不好受。 魏蜀吴三国之中,各国名士间多有书信往来,还不会招主公猜疑。君臣间云龙鱼水,敌阵间惺惺相惜,可谓中国封建史上最名士风流的典范。像司马懿就毫不避讳地在给诸葛亮的信中提到投降后的黄权如何言必称丞相,诸葛瑾更是时常和同胞弟弟诸葛亮闲话家常。 所以诸葛亮准确地说,是难受。诸葛瑾一直没有告诉自己吴国的这次安排,他当然也没有理由透露这么机密的行动。但诸葛亮还是逐渐猜到身在蛮军中的人是谁,直到金戈铁卫的出现,也终于能肯定了。 所以这让诸葛亮进退两难。 如此年轻就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让蛮军战斗力大幅提升,还能让孟获对他都尊敬有加,吴国中有这般能耐的屈指可数。尤其能让孙权调出三千金戈铁卫,此人必然备受孙权宠信。那么这个人只可能是他。 因为金戈铁卫在吴国的地位不输白毦兵。因为它的战斗力非同一般。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蛮军的前军也动了。 整个前军都以那三千金戈铁卫为箭头,五百人一列,按六列行进,最前一列平持长戈,第二列斜指向天,第三列之后全部直指苍天。三千人因为身具铁甲,步履特别沉重,也可能因为三千人的步履太整齐,整片战场都好像安静了下来,恐惧地听那大地震动的声音。 最前方,也有一名英姿飒爽c神采俊逸的年轻武将率领,他的五官很好看,棱角分明,英武之中夹杂几分儒气。这位堪比周瑜周公瑾的将军,正是吴建武将军c丹徒候孙恒。 句扶神色凝重地观察着这支雄壮的长戈兵,心中急速盘算如何开始接阵。 自古以来,吴地制戈的工艺就非常高超,战国时此处出产的戈还有专门的称谓“吴戈”。孙权麾下这支金戈铁卫选用的戈长六尺六寸,仅仅比马朔短,但比一般步兵用的长枪还长一截,不但制式适于骑兵对战,还适用于步兵破盾,因为原本“丁”字形的戈的援和內都是平直的,但金戈做了调整,援和內都稍微向上扬起,并且带刺,让戈从传统的劈c勾c划三式中多了“刺”的功能。 “圆阵!”句扶大声呼喊着。 原本一千人一列的蜀军迅速靠拢成和五百人差不多的宽度,最前方的士兵纷纷把圆盾堆垒成一堵墙壁。 而张嶷和张嶷也同时下令弓箭手攒射,只是高空抛落的箭支要么击打在金戈铁卫的铁头盔上,要么打在蛮兵的滕盾上。除了一阵叮当乱响,并无他用。 “刺!”孙恒见两军终于接战,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喝!”五百长戈兵蓄力一探,把手中长戈纷纷刺进蜀军盾牌墙壁上,锋利的长戈直接破开包裹着木制盾牌的铁皮,其中不少更是声势吓人地刺破了盾牌。 “勾!”孙恒再次下令。金戈铁卫转动手腕,连带长戈也开始转动。尤其那些刺破了盾牌的长戈,转动的时候援便已经能割到盾牌后面蜀兵持盾的手!随着咔咔的响声,长戈已经勾住了圆盾。 “破!”孙恒发号第三声司令,掷地有声。 长戈的援和内转动后便成功卡住了盾牌,再往回扯时大多数盾牌要么已经没有蜀兵扯住,要么承受不住双方拉扯的力道,直接破碎。 只听到一阵碎裂的声音,盾牌纷纷变成板条,转眼间下一轮长戈已经探来,直接刺死上百名蜀军。 句扶神情大骇,没想到结起的圆盾阵竟然如此轻松便被破掉。心里寻思着这个时候还不能退,只得身先士卒,一手持盾,一手持刀直接冲上去,其他蜀兵受将领鼓动,也冲进长戈林中。 两翼处,张嶷张翼见句扶冲锋,也带着麾下四千多人冲击蛮军前军,希望三面夹击围歼蛮军和吴军。 但最惨烈的依然是长戈兵锋所指。眼看长戈又刺来一轮,蜀军有的用大刀挡住长戈,不料长戈一个转动便和大刀闪身而过,直接插进蜀兵腹中。有的身手矫健地将长戈往下拍去,一脚踩在戈头上,便迅速箭步突上去,一手握住戈身,一手挥动大刀便想砍向金戈铁卫,不料第二排长戈兵的长戈直接砸下,锋利的援硬生生把蜀兵肩膀连肉带骨斫断。 句扶毕竟是百战老将,一眼看出金戈铁卫的命门就在近身处。只见句扶气沉丹田,挥动长刀直接拍起面前的长戈,趁势突进三步,一直斜指的长戈转瞬即至,锋利的援直接砸下,句扶并没有用长刀刀柄挡格,而是往上再次拍开长戈。 长戈太长了,拍击一次后复位的时间远比自己手中的长刀长。看准了这个时机,句扶又突进几步,已然来到一名金戈铁卫的面前,此时后排的铁卫又把手中长戈砸下,这次句扶只是闪身躲过,高举手中大刀。 只见寒光一闪——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鲜血飞溅,而是一声尖锐的金属嘶啦声,长刀虽然破开了铁卫的盆领铁铠,但刀锋受阻,在再划破一层皮甲后,只在胸腔上划下浅浅一条刀痕。 句扶的机会已经用完了,此时最前面那名铁卫依然面无表情,但他身后那名铁卫却抽出佩剑直刺句扶。句扶收刀不及,急忙间侧身闪过,却还是在手臂上被划下一刀。句扶只能俯身滚地,从金戈铁卫的一侧翻滚出去。 但金戈铁卫此时就像伸缩着刀锋的铁甲怪兽,无情地不停收割直线前方所有生命。 两翼这边,蛮军紧紧收缩在以金戈铁卫的左右和后方。他们此时终于体现出作为友军的价值,或许是心里找到了靠山,被三面夹击之下反而愈发悍勇,在头领的带动下,紧紧守卫着铁卫,举着滕盾护着他们,举起大刀砍向尝试靠近铁卫弱侧的任何敌人。 张翼在右翼展开兵力,四处进攻而不得存进。滕盾对弓箭c利器的防御力极高,蛮兵的大刀又时不时从滕盾的缝隙中劈出。就像一只老虎捉到一只龟鳖,无处下口。 左翼的张嶷也猛攻铁卫,进退不得间只见孙恒单搦张嶷来战 场面非常胶着,而且胜利正逐渐倾向蛮军。 已经离开金戈铁卫正前方的句扶回首看了看不断倒下的前军,心想即使是刚才的大盾兵估计也拿不下这支全身重装的金戈铁卫。 他在想,要是丞相在阵中会怎么做?要是那位认识不深,但悍勇无匹的秦越和凌毅又会怎么做? 正思索间,蜀军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鸣金声。 撤退! 这就是诸葛亮的做法。剩下八千多名蜀军如蒙大赦,立即撒开腿往两边跑去。 这甚至是南中开战以来,蛮军对蜀军的第一次胜利。 那些惯于落井下石的蛮兵见蜀军后撤,纷纷离开一直守护着的金戈铁卫,自动发起了冲锋,去追那些后撤的蜀军。一时间呼喊声响彻整个平原。 虽然文士有些不悦,他一再要求士兵要按命令行动,绝对不能有这种自发行为,但这次他并没有发作。因为孟获c文士和孙恒都难免窃笑起来,原来诸葛孔明,不过如此。 但很快,他们的笑容便僵住了。因为蜀军前军的撤退并没有冲击后军,而是极有纪律地绕开后军。 这不像溃败,更像佯败。 此时最前方的孙恒双眼中突然出现了极深的恐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三千金戈赌孔明一命 此时的孙恒直接面对着蜀军的后军,那里只有马谡的五千人,但他无比紧张。 因为五千人以五人为单位结成了散阵,他们取下那些伪装成拒马的布置,露出了三百台机器的真面目。这些机器有四个轮子,上面的结构也很简单,一张五人才能拉动的巨型大弩。 所有的弩已经上好了比步兵长矛还粗还长的弩箭。 所有弩箭的箭头在阳光下透着摄人的寒光。 那是床弩。 孙恒自然不知道这家伙的名字,但绝对知道这些东西如何杀人如麻。据说这是诸葛亮夫人最新研制的装置,本来专门设计来对付魏国的骑兵,但用在南中参与实战试验。用在行伍间击破任何步兵阵营自然也未尝不可,只是有点大材小用。 是的,这种床弩用来攻击金戈铁卫也依然是大材小用。 所以说两军对垒,机关算尽,有时候还真是看运气。 文士本来对他的底牌,这三千金戈铁卫非常自信,三千可敌三万,从战场上的局势来看,也确实不假。但诸葛亮看到只是这三千金戈铁卫后却松了口气,势大力沉的床弩可以直接贯穿马匹的身躯,如果是寻常步兵被击中,只会像串糖葫芦那样,一串串三个。 最少。 几乎就在一瞬间,文士就弄清楚了诸葛亮之前一切的布局! 难怪在开战之前几天,诸葛亮一直派人不间断地梭巡战场,就是要确保所有手段都不能施展在战场上,并且底牌都只能在军阵间打出。只要是军阵,只要是人,即使是此时的文士,也会宁愿相信那三百台床弩能把一切精锐射得稀巴烂。所以诸葛亮从一开战就一心只想把后军推到最前面。而为了掩盖三百台床弩的行进,他不惜让前军撤退了一次,布置了秦越和凌毅两路疑兵,让中军在第二次行进中挂上树枝扬起尘土,再让中军佯败一次。 如此复杂,如此精密的掌控,只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床弩布置在最前方!虽是敌人,但文士也不禁感叹,军阵机变,天下恐怕无出孔明之右。 马谡此时得意地扬起了嘴角,颇有运筹帷幄的得意,只听得一声令下,三百台床弩激射而出! 孙恒眼看着巨弩转瞬即至,慌乱之间只得伏在地上,才能堪堪躲过。但身后的金戈铁卫便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身上的重甲一刻钟之前还是最好的保护,现在却只能是累赘!因为重甲的拘束,让他们的行动很不方便,只能硬生生看着硕大的弩箭直射而来,甚至来不及躲避。 噗一声,铁卫的嘴角慢慢沁出浓黑的鲜血。即使最重装打造的盆领铁铠也被弩箭洞穿,直接钉入胸腔之中,甚至还能感受到脊椎被击碎,颈骨再无力支撑沉重的铁盔。 最前面几排铁卫悉数倒下。 床弩继续发射。一轮。二轮。三轮。 诸葛亮坐在后备军围绕的高台之上,轻轻摇着羽扇,“蛮兵所赖者,金戈铁卫也。铁卫既倒,则败局已定。” 诸葛亮身后的关乐明白诸葛亮的意思,亲自走到后面的军鼓前,深吸一口气,再次擂动了战鼓。 三擂鼓。 声如虎啸,势如巨浪。 战场上的形势瞬间逆转。眼看着金戈铁卫一列列倒下,蛮兵的士气转瞬跌到了最低点。而这鼓声便是压倒他们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 蜀军纷纷转过身来。句扶拍了拍刚才金戈铁卫划在手臂上不深不浅的一刀,张嶷扯起盔甲的披风,细细擦了一遍手中大刀。 张翼则吐了一口痰,兀自笑起来,“跟丞相作战,演技真的很重要啊。” “杀啊!”来自三部将近两万人几乎齐声发出最竭斯底里的呐喊,蜀军们纷纷踏过刚才还无坚不摧的金戈铁卫的尸体,对蛮军展开大追杀。 这场南泽之野的遭遇战终于向蜀国一边倒去,马上就要落下帷幕。 那名年轻文士没有后手了,他确实只准备了三千金戈铁卫这一手。因为他本意就不指望能大败蜀军,而是要让蛮军和蜀军两败俱伤。所以他只想削弱蜀军,让两边的实力无限接近,然后短兵相接,然后杀至一兵一卒。 作为吴国派来的代表,最希望见到的结局并不是孟获战胜诸葛亮,而是鹬蚌相争。作为代价,这三千金戈铁卫他就没打算带回去。因为他当时跟孙权说,“三千金戈或可换孔明。” 枭雄豪杰,大抵热爱冒险,钟情豪赌。可惜他失败了。但以孙权对他的宠信,他此时只需要关心如何脱离战场。 关于这点,他倒是安排得非常妥当。 眼见蛮军已经呈现溃败之势,孙恒也已经从前线的乱战中潜回。 孟获眼见自己带出城的六万蛮兵就这样溃败殆尽,心中自然盛怒,伸手想捉住那个瘦弱的文士,却被孙恒用剑鞘敲在手腕上,“大王,孙恒奉劝你一句,还是趁早走吧!” 说罢,孙恒和四十名强悍的亲兵一拥而上,把年轻文士重重护着。 “要我说,”那年轻文士冷冷地说道,“要是把大王缚了,押给我叔父孔明,或许还是大功一件!” 孟获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肘,祝融又在他耳边细语几句,孟获看着文士咬牙切齿道,“你们中原人果然不可信!” 说罢,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看大溃败马上蔓延到后军,蜀军的追兵也快赶上,只得冷哼一声,在祝融和近百名亲兵的护卫下往南边南泽城退去。 “没意思啊没意思,”文士看着孟获如山般移动的身躯,“我要是孔明,定必在回城的路上设下埋伏,一举擒下孟获。南泽城太难攻了,这么说来,引孟获出城作战,也算是我送给叔父的礼物了。” “元逊,走吧。”孙恒也望了眼蜀军的追兵。 文士点点头,旋即往东边的树林而去。 交战的地方距离南泽城七里远。 孟获一众人才行了两里路,却发现身边的卫兵越来越少。本来兵荒马乱之中走丢几个很正常,只是本来上百名的亲兵此时只剩下不足四十人,终究是太诡异了。 孟获也不得不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四周。只见四周都是流窜的蛮兵,偶尔夹杂几个汉人,也不见成编制的蜀军。 正疑惑间,孟获突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方脸浓眉,手持大弓,几乎喊了出来,“凌毅!” 不得不说孟获的亲兵也是极其精锐,几乎在同时就把孟获护在人群中,只是那边凌毅也发现孟获发现了自己。当下也不犹豫,连忙端起手中灵宝弓,拈弓搭箭,连发五珠,那五名亲兵纷纷倒地。 孟获大骇,一边呼喊亲兵一拥而上,一边在祝融的携扶下往南边狂奔而去。 秦越曾经说过,如果单对单比武,他或许与凌毅不相伯仲,但要是战场上生死相搏,十个秦越都不够死的。因为凌毅的箭法太贱。 剩余三十多人一股脑往凌毅这边冲去,凌毅淡定一笑,手中发箭的速度却提到极致。只见亲兵一边跑一边倒。随着箭壶箭支用尽,即使凌毅箭无虚发,最后还是有一名亲兵来到了跟前。那亲兵猛喝一声,便往下劈去,凌毅却没有出手。 因为凌狐一直护在身边,让凌毅能专心发箭。只见凌狐面容冷峻,以极快的出手从下往上迎着那蛮兵双手一刀削去。 一把大刀兀自飞向了空中,刀柄上还握着两只完整的手掌。那是蛮兵自手腕处被凌狐齐根削断的。 与此同时,孤身南逃的孟获在祝融陪同下丝毫不敢停滞,直冲南泽城。 距离四里处,为了掩人耳目早已弃马步行的孟获疾走不已。突然有一根羽箭咻地抢先一步直插他脚前的土地。孟获心中大惊,以为凌毅又追了上来,抬头一看却是一位俊朗少年,关索。 整场战役关索都不见影踪,原来一直养精蓄锐,混在凌毅的五千人突阵朴刀手中,等待孟获回城。 诸葛亮何尝不知道,一旦让孟获逃回南泽城,便又是一场攻坚战? “我,是代斄乡候马牧边来的。” 孟获见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关索,不屑地冷哼一声,“就凭你也想捉本大王?还早着咧!”说罢,奔跑起来向关索冲去。 他很有信心,就算只有一只左手,关索在自己手下也走不过五回合。 但孟获还没跑出几步,便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动。因为关索举起了手中长弓,同时还有将近两百人也把手中弓箭瞄准了孟获。 “为了捉你,我整场战斗可是一个人都没杀,现在憋得慌啊!” 南泽城上,孟获的弟弟孟优见蛮军大败,残兵已经蔓延至城外数里处,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带五千人出城救援。 没想到没走多久,就看见近两百人已经把孟获团团围住。 “休伤我大哥!” 孟优一鞭打在马背上,座下战马狂奔而出。关索看着孟优临近,把手中羽箭准头一偏,一箭射在不敢动弹的孟获的肩窝上,厉声喝道,“再近一步,一箭了结你大哥!” 话语间杀气凛凛,竟有几分昔日关公的威势,全无平日嬉笑怒骂那副不正经的样子。 而在战场的东面,年轻文士虽然聪慧敏捷,但对于诸葛亮的安排,他还猜错了一个地方。 秦越和凌毅那两路并不是疑兵,而是实打实的伏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柳叶双刀柳侍山 秦越和凌毅二人在第一次突阵而出之后就一直追杀蛮兵,随着蛮兵往回跑,他们也分出二百人的小组化整为零,混进蛮兵中追击而去。这个时候,秦越那两百人再次化零为整守候在南泽城东侧。 从后来的接触中诸葛亮愈发肯定这个年轻文士的身份。既然是吴国人,战败之后自然要往东边交州去。 不多时,以文士为中心紧紧簇拥在一起的四十人走进了零散展开的两百人的包围,尤不自知。 秦越拄着大雪龙骑尖,口中叼着根杂草,看死人一样看着自投罗网的年轻文士,才发现这文士长得白白净净,有点微胖,谈不上潇洒,但眉目间倒是有几分俊逸。 眉目间像一个人。一个秦越越来越不喜欢的一个人。他忍不住想,要是捉到他,一定先杀了再算。 柳侍山看着秦越杀意难掩,不自觉皱动眉头,连忙说道,“将军,丞相交代,一定要活口。” 秦越又有点无可奈何,要不然把这个乌鸦嘴亲兵长也杀了吧 看到这支围捕的蜀军,文士心里终于有点紧张,原来自己的叔父真的没打算放过自己。孙恒也十分警惕,他见过秦越和凌毅如何打倒孟获,虽然是二人联手,但孙恒自问三个自己也不是孟获的对手。 “锥阵!” 几乎是出于勇将对危险的先天反应,孙恒大喊一声,四十名亲兵便以孙恒为箭头,把文士紧紧护在中间,奔跑起来。与此同时,两百名蜀军也渐渐围拢过来。 孙恒直奔秦越,眼看到得跟前,瞬间暴起,挥刀直砍秦越。 只见秦越未有任何动作,但寒光闪现,柳侍山却是架起柳叶双刀挡住了这拼命一击,“想在我家将军面前挥刀,得先问过我柳侍山啊!” 柳侍山杀意暴涨,双眼圆睁,一直嬉皮笑脸示人的关中大汉,此时更像一尊杀神。 柳侍山原为关中豪族,因连年战乱,家中失势,算来也是东州派一脉。长得十分高壮,比秦越还高一个头,天性机敏,多巧思妙想,孔武有力。两年前混进丞相府办事,后来得狐笃赏识,一直留在丞相府负责保卫工作。时任丞相府门下督的狐笃曾不止一次说过,狐某之后侍山可为门下督。 哐当一声,孙恒和柳侍山的兵器再次对撞,吴军整个锥阵为之一顿。眼见亲兵长一人战住吴军锥阵刀锋,迫使锥阵停下,他身边几十名蜀兵也纷纷涌上去抵住吴军,减轻柳侍山的压力。 柳侍山虚晃一刀,拉出和孙恒的距离,大声喊道,“将军快去擒住那文士!” 直到这个时候,秦越才发现这个嬉皮笑脸的亲兵长还是有用的。他挺起长枪快步到已经变形的锥阵侧腰,直刺过去。吴军数把兵器同时探出,秦越只好回身闪避。 就在此时,吴军中又分出十多人护着文士拼命往密林冲去。秦越正欲追上,却被眼前十多人以死纠缠,而柳侍山也被孙恒一人缠斗着。 秦越心中疑惑,眼前只有十多名蜀兵,其他一百多人呢? 回头望去,竟是那些大难不死的金戈铁卫脱了重甲c弃了长戈,只提着佩剑已经逃命至此。眼见将军被围,也奋起杀敌。不足百人的金戈铁卫把不足两百人的蜀兵拼个精光。 秦越看着文士越走越远,心中急起来,深深呼出一口气,舞动长枪,把身形提到最快的速度,只听得一片叮当乱响,眼前十多名吴军亲兵悉数倒下。 “将军快追!”柳侍山一边战住逐渐变得孤身一人的孙恒,一边又催促秦越,心中暗惊他展现出来的杀力,隐隐比力战八将时又有提升。 所谓关中柳汉中张,张庆山聪慧柳侍山勇武。柳侍山性情更率直,痴迷武学,如果不是家世耽误,到宁可当个游荡世间的游侠儿。 秦越眯眼看了看文士和树林的距离,又环视一圈,渐渐围拢而来的金戈铁卫尚有五十多人,才说道,“怕你死了。” 话没说完,秦越一人飞驰而出,直挺长枪,见着铁卫便杀。柳侍山心中大为触动,下令身边士兵也去清理金戈铁卫。 “想一人独战我孙恒乎?”孙恒眦目问道。 “侍山一人,够你死十三次的了!” 柳侍山使的是柳叶双刀,使柳叶双刀的人一般身形很快。 只见柳侍山向左虚踏一步,孙恒正欲举刀,不料侍山身形已经闪到右边。孙恒也不是一般武将,连忙改挡格为横劈,在身前腰侧处划出一刀。柳侍山做这么多事,只是想让孙恒心安理得地出刀而已。 因为柳侍山有两把刀。 一把竖着架住了孙恒的横劈,另一把横着割开了孙恒腰腹盔甲未覆盖着的空隙,一条浅浅的血丝慢慢渗出血来。 孙恒正欲收刀,却忘了侍山一直架住的那把竖刀。侍山转动手腕,竖刀像有魂一样,反手上划而去,这次割在孙恒的明光铠上,竟然堪堪划破铁甲。 “什么刀这么锋利?”孙恒惊恐地问。 “我关中柳氏集一族之力就打了这么一对刀,能不锋利?” 说罢又虚晃一刀,孙恒直接往后掠去,不想柳侍山竟然欺身而上,右手刀从上而下在刚才划开的铁铠上不偏不差再划一刀,一道血线再次沁出血红。 孙恒终于感受到莫大的恐惧,连续深呼吸数次,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这次他双手握刀,怒吼一声向着柳侍山猛攻,大开大合,刀刀拼命。 柳侍山一边闪避一边出刀,口中念念有词,“七,八,九” 每数一声即在孙恒身上割出一条血线,刀口如丝,血流不止。 “十,十一,十二。” 终于柳侍山往后跳出一步,离开孙恒的攻击范围。 “降不?”柳侍山问。 这时孙恒像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反而平静地把大刀倒插,杵在地上,双手覆在刀柄之上,喘了几口气使气息平静下来,尔后竟然整理起铠甲仪容,“吴王时常在众人面前,说我孙恒乃宗室颜渊。宗室岂可降,颜渊可曾降?” “那就给你一刀痛快!” 柳侍山忽然再次踏出一步,一刀划在孙恒喉结之上。这一刀很深,一刀就割破了喉咙,孙恒痛苦地闭着眼,缓缓往后倒去。 “十三,”柳侍山看着孙恒的尸体,“你也是条汉子,回头我会把你尸首送回去的。” “十三!” 这次是秦越的大声呼喊,他和十几名蜀兵已经把金戈铁卫清理干净,正向着柳侍山快速跑过来。 “十三在!”柳侍山大声应道。 “借你双刀!”秦越也大声喊着,丝毫不减奔跑的速度。 柳侍山听罢,旋即把双刀抛向奔跑中的秦越,与此同时,一柄寒光闪闪的长枪正向自己飞来,力道不大,但足够吓人。因为那是马超生前的兵器,如今秦越最常用的武器,大雪龙骑尖。 柳侍山侧身闪过,长枪噗呲一声扎进地面,枪尾犹自抖动。 “握草,差点一枪扎死我了,”柳侍山说道,但马上又像想起了什么,“呸呸呸,我这乌鸦嘴,丑的不灵好的灵!” 柳侍山抬头往东面望去,只见秦越反手持双刀,快得像头豹子一样,一头扎进了密林中,不禁啧啧称赞,“这身形,打仗浪费了,当和你结伴打家劫舍!” 南泽城,府衙正堂。 关索生擒了孟获和祝融,孟优举四万乌合之众投降。如今的南泽城已经插上了蜀汉的玉色金边龙旗。 一战定南泽。 即使损失了将五千多兵力,但对于不用攻城而是迫降,这样的损失已经微乎其微。众武将都称赞丞相用兵如神,只有丞相知道,这应该是自己那位侄儿歪打正着送来的礼物。 他的侄儿正是那位一直在蛮军中提供帮助的年轻文士,诸葛恪! 诸葛恪,字元逊,时任东吴骑都尉,乃诸葛亮亲兄诸葛瑾的长子。而诸葛瑾的二子正是后来过继给诸葛亮的诸葛乔。因此,诸葛恪切切实实是诸葛亮的侄子,是诸葛乔的亲兄! 诸葛恪自幼便有神童称号,天资聪颖过人,行事果敢勇武,深得吴帝孙权喜好。之前正是诸葛恪建言孙权趁刘备去世,可趁乱在南中起事。孙权心想对手是诸葛亮,终究不会下杀手,便觉得这也是给诸葛恪一次历练的机会,大手一挥从夷陵之战中收缴刘备的大量财宝和军械中拨出一部分给诸葛恪自由调配,资助南中。后来其父诸葛瑾多次劝阻孙权,怕自己儿子自持聪明,对上亲叔诸葛亮恐怕会误事。孙权唯恐有失,又让自己也非常喜爱的宗室后辈孙恒统领三千金戈铁卫以作守卫。 因此每念及此,诸葛亮都不知道战后应该如何处置诸葛恪。孙恒战死便战死了,诸葛恪既是自己亲侄子,又是养子诸葛乔的亲哥,只是这两层私人关系诸葛亮便无法下杀手。但若不擒杀诸葛恪,又有徇私嫌疑。思量再三,即使诸葛亮很早之前便知道了诸葛恪就是年轻文士的身份,他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以至后来在安排秦越和凌毅谁去围捕孟获和诸葛恪的时候,诸葛亮也是花了一番心机。孟获绝对不能就此战死,想到马承的右手和秦越暴烈的性情,让秦越追捕孟获,孟获很可能就会死于乱军之中。但让秦越追捕诸葛恪,无疑于让猛虎追鹿,诸葛恪也是性命堪忧。最后只能先保着绝对不能死的孟获,其次才考虑自己亲侄子了。毕竟诸葛瑾也从未提及此事,那自己秉公办理起码无愧于心。 但连秦越的亲兵长柳侍山都扛着他的兵器大雪龙骑尖回来了,秦越也还没回到,此时诸葛恪是生是死全无定论。 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是那句话——富贵有命,生死由天。 “报!平南将军秦越已回到衙门!” 话音刚落,只见秦越提着一颗人头大步踏进衙门。 诸葛亮的心中一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除恶务尽 一颗年轻的头颅被扔在地上滚出半丈远,全无身前的风采。 此时诸葛亮高坐堂上,左右分列杨仪c邓芝c宗预c马谡与凌毅c关乐c句扶c张嶷c张翼c关索等文武将领,连马承也赫然在列。 诸葛亮紧紧盯着它,只是血迹斑驳,一时间无法辨认。自己又太久没见过诸葛恪,不知道眼前的人头究竟是不是他的。 “秦不破麾下亲兵长柳侍山斩杀东吴建武将军孙恒,人头在此!” 秦越抱拳,肃穆说道。亲兵长这种职位自然没有资格参与军机议事,秦越自当为自己的下属宣扬手刃敌军将领这等功绩。 “侍山骁勇,可记大功。”诸葛亮故作平静地说道,“那文士可曾拿下?” 文士?秦越心中盘算着,难道诸葛亮还不知道那个文士是谁?还是别有用意? “末将无能,先后被吴国亲兵和金戈铁卫纠缠,眼看文士逃入密林。待末将追入密林,已不见踪影,又日近黄昏,只得先行回来。” “哦,”诸葛亮淡淡地应了一声,心中却细细盘算起来。 “报!敌酋孟获并祝融c孟优押到!” 亲兵的禀告拉回了诸葛亮的思绪。 五花大绑的三个人被押到正堂,其余两人乖乖跪下,只有孟获傲然站着。 诸葛亮重回气定神闲的意态,声音平淡地问,“孟获降服否?” “我降,但我不服!”孟获咬牙切齿地说。 祝融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孟获不耐烦地拍掉祝融的手。 “于情,你煽动整个南中叛乱,我大军所过之处尽皆降服,大汉天威赫赫,你怎可能是对手?于理,你犯我疆土,害我百姓,如今被缚于堂前,还有何不服!” 马谡见孟获态度嚣张,出声叱喝道。 “你奶奶的,如果不是东吴那无用书生误我,现在南泽的城下还垒着蜀军层层的尸体!还什么犯你疆土!我们南人世代居住在南中土地上,反而是你们的狗屁皇帝刘备,假仁假义,先抢了宗亲刘璋的土地,忝着脸自称为帝,现在又厚着脸皮说土地是你,百姓也是你的,强盗也得要脸好嘛!” 孟获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撼动整个正堂,让人只觉刺耳难受。 “大胆!”最是沉稳淡定的凌毅偏偏听不得别人侮辱他最敬重的刘备,抽出锟铻刀,以刀身狠狠拍孟获后背,孟获顿时呛气,一看凌毅满脸杀气,才稍有收敛。 “丞相,民女降服!”祝融连忙以额触地,表示臣服。 “草民亦心悦诚服!”孟优也拜倒在地。 “你俩拜个鸟!你们还不知道吗!降与不降横竖都是死!鳖县和且兰,无论投降还是抵抗,全都被他们杀了!”孟获怒声喝道,“横竖是死,拜个鸟!” 此时祝融却苦苦哀求孟获,道,“你是他们的首领,我听说中原人都会善待投降的首领,以示优待,好让更多作乱的人肯投降。当家的,你就投降吧!或者还有一线生机,切勿触怒了丞相!” “妇人之见!要降要跪你们自己弄去。姓诸葛的,你有种就放了我,我再去召集十万大军和你决一死战!” “贼酋何其嚣张,请丞相戮其首,枭其尸,传示南中,以儆效尤。”这时候凌毅出列说道。 “尔等意思如何?”诸葛亮问。 关乐c句扶c张嶷c张翼c关索也出列附议。 杨仪却说道,“孟获在南中颇有民望,杀之恐南中更乱。” 马谡也反对道,“孟获背后,除了东吴,必定还有益州本土氏族支持,杀不如抚。” 邓芝c宗预出列附议。 武将主杀,文官主抚。诸葛亮良久沉默不语。 “马承,你说说。”诸葛亮点名没有出声的马承问道。 马承出列,单手行礼,看了看眼前这个亲手废掉自己的巨汉,他知道诸葛亮的意思,便面无表情地说,“但凭丞相发落。” “秦越呢?” 秦越自孟获被押上来后就沉默不语,并不是故作姿态,而是在盘算。先有孟获说再召集十万大军来战,再有问计于众,诸葛亮是什么态度?为什么最后竟然指派关索守最后一道围捕线才擒得孟获,为什么诸葛亮要当着孟获的面询问众人孟获的生死?为什么明知自己提出过“士绅土豪不归顺者杀,平民百姓凡作乱者杀,青年壮丁不入伍者杀”这凶名满天下的“三杀”,还点名问自己? “越以为,孟获丧家之犬,如果不服就放他回去,打到他服便是。我大汉擒蛮夷,如擒鸡耳。” 诸葛亮听罢大笑起来,挥了挥羽扇。 亲兵会意,解开其绳索,便放任孟获等人离去。 众人看着辛辛苦苦才擒住的孟获三人就这样离去,只有大眼瞪小眼的份。 “诸君必然好奇,我为什么会放虎归山。”诸葛亮这时候才说道,“因为他说了要再召集十万人来我打。” 听得此话,众人的疑惑更浓。 “除恶务尽。孟获野性难驯,放了然后我们班师回朝,他终究会再反。现在杀了,只会让其他人成为下一个孟获。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让孟获回去,他能召集所有反对我们的人马,让他把躲藏起来的叛乱势力都叫出来,展现在我们眼前,正好让我们一网打尽。” “丞相高谋。” 正堂上众人对诸葛亮的安排无不信服。 诸葛亮接着说,“传令,全军在南泽城休整,一边补充兵员c器械,一边等狐笃的五千人和霍戈的五千人,以及王平的三千人再次汇集。” “杨仪,你与马谡c宗预负责清点城中军粮器械,一来用作补充南征军所需,二来用作为南泽城守备。我看南泽城物资颇为丰厚,若还有剩余,尽数运往锦城。” “句扶,你与张嶷c张翼均为益州人,由尔等负责招募当地兵源,一来补充战损,二来加以训练用作城防守备。” “秦越c凌毅,你二人之前用作突阵的朴刀兵趁这段时间可再捉紧训练,往后或有大用。 “关乐,你派人盯紧孟获去向,随时来报。另外派人前往锦城,请赋闲已久的黄权前来南泽负责防务,归镇南将军陈到统辖。” 众人一一出列领命。 诸葛亮连下四道命令,只有关于黄权那道隐有深意。原本李恢任庲降都督,整个南中事宜便归他管辖,但在他任上,南中爆发了规模空前的叛乱。诸葛亮平定南中之前,先把陈到从暗地里请到明面上,担任比庲降都督品秩更高的镇南将军,统辖李恢,现在把黄权调过来,只是担任南泽的城守,偏也不归李恢管辖。这难免让人想到庲降都督李恢的仕途恐怕就这样了。 入夜之后,南泽城格外宁静。 无论将领还是士兵,只要不用值夜都早早入睡。毕竟经过近半年的征讨,至今才能在城内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但诸葛亮却还没睡,他一身便衣来到秦越的房前,见灯光尤明。亲兵长柳侍山也还守在门前。 诸葛亮笑着说道,“恭喜侍山今日立下大功。” 对着丞相,柳侍山可不敢轻佻,只好恭敬道,“正好碰着。” 柳侍山不说侥幸,只说正好碰着。 “我意狐笃很快便要升任其他职务,侍山可愿就任我府门下督?” 诸葛亮的府上,自然便是丞相府。丞相府门下督有点类似安保大队长,但职权之重,又岂是一般门下督可比,完全是普通武将历练的最好选择。像狐笃便担任了三年门下督,诸葛亮也不讳言,他马上要高升了。 “末将斗胆,有一请求。” “哦?难道门下督还不入你关中柳氏的法眼?”诸葛亮打趣道。 “今日我与我家将军一同回来,他跟我说起,既然东吴能派人潜入南中造事,我方又何尝不可前往山越?若丞相以为侍山可,则请派往山越,不可,则任门下督。”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丞相府门下督在柳侍山眼中是自己的下下选。 “可是丞相?”秦越听得声音,只说话,不出门迎接。 他的心里对诸葛亮始终怀有不满——这也是诸葛亮很担心诸葛恪生死的原因。 “师弟还不睡么?”诸葛亮径直入得房间。 秦越见诸葛亮一身便服,开口便喊师弟,心中明了这是以个人身份前来。 “知道师兄要来,便候着了。” “师弟知道我所为何事?” “诸葛元逊罢了。” 诸葛元逊,诸葛恪。 “师弟真的没有捉到他?” “没有。被一百金戈铁卫缠着,换成别人早死了,我还能清理干净再追入林中。师兄也不要太高看我。” 诸葛亮盯着秦越双眼,想发现些什么。秦越则坦然和诸葛亮对视,毫不躲避。 捉不到其实是最好的结果,或者说最聪明的结果。秦越应该早知道年轻文士的身份,但孤身追入林中,便是诸葛亮认为的最大疑点。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究竟捉没捉到,诸葛恪是生是死便全凭秦越一人之言。 事实上,诸葛恪是生是死并不是很重要,但秦越第一次让诸葛亮感到恐慌,这便很重要了。 “柳侍山跟我提到,你想派人去东吴潜入山越,从中作乱。”诸葛亮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引出新的话题。 “是。山越一直是东吴极大的隐患,祸害比我朝南中更大。如果能派人从中作梗,让东吴处处受制,则长此以往,东吴国力必定衰弱。” “师弟言之有理。你觉得此人有何要求?” “文武双全,不拘一格,忠心耿耿,并且无关紧要。”秦越一条一条说着。 “无关紧要?”诸葛亮问道? “此事九死一生,潜伏甚久,因此不可派朝中大将。” “柳侍山自荐,你认为如何?” 秦越心中叹息一声,似是惋惜,“可。唯他而已。” 此后一个月,南泽城风平浪静。 直到有一天,三支步兵同时出现在南泽之野,看旗号,正是霍戈c狐笃与王平。他们的到来,预兆着南征军即将去往更南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章 如落花点流水 几乎沿着孟获一路南逃的路线,蜀国平定南中之师继续挥戈向南。 在汇集了之前驻扎且兰c邛都和救援永昌的狐笃c霍戈和王平之后,诸葛亮重新调整了出征人数,一来是因为远征日久,又几番激战,多有伤病,而且南中闷热多瘴气,也有不少体质差的士兵病倒,二来孟获经过南泽一役,实力大损,即使再往南纠集部众,兵力也必然不多,为了节省军粮,也没必要带走全部人马。 所以再次向南,诸葛亮只带了三万五千汉军,并三千王平和木川带领的蛮军。将领方面,留下马承养伤,并协助黄权负责南泽城治安,张翼负责招募c训练新兵,张嶷负责组织屯田,宗预协助黄权整理城务。 三万八千军,又行二十余日,来到泸水旁,此处有一座城依泸水而建,正是泸水城。泸水城已经是蜀国在南中实际控制范围的边缘,附近山野荒蛮,城小人稀,只是依靠着宽敞的泸水,让泸水城易守难攻。 关乐派出去的哨探说孟获鼓动了城守杨锋作乱,正驻扎在城中。 但眼前的泸水城此时偃旗息鼓,毫无声息。 却说孟获被诸葛亮释放后便一直往南,只是每日踟躇不知去向,祝融见状,便跟孟获建议道,“当家的,不要灰心,万千大山都是听从你号令的子民。” 孟获一听更悲从中来,“南中多少户人多少子民,婆娘你比我更清楚,且兰c邛都c南泽,我们号召了多少人,南中能抡起武器的只怕要么被杀光,要么躲回山里去了。更边远处的哀牢蛮c濮蛮,也都调去合围永昌了。” “当家的,你之前在诸葛亮面前说再调十万人的壮志呢?现在这幅焉巴巴的嘴脸却是丢人得很!”祝融急切地说。自己喜欢的人可是部族的英雄,是力拔山河的勇士,怎回事如今这样子的丧家犬! “婆娘啊,我那不就是吹牛皮么!” “我听闻南边是杨锋驻守的泸水城,杨锋阿父是益州人,阿母是南番,也算是我们的弟兄。大王何不过去,让杨锋听从你的号令?” “杨锋?呸!”孟获不齿地说道,“杨锋完全继承了汉人的阴险,要是我手下还有两三万兵马,他肯定对我惟命是从,但如今我们只有区区千人,他不把我绑起来找诸葛亮领功,他就不姓杨!” “大王!” 孟获夫妇正说话间,部将董荼那急冲冲来报,“渠帅阿哙喃率两万刀牌獠丁来助!” 孟获一听,霎时间由悲转喜,哈哈大笑,“我孟获的威名在南中还是这么响亮!走,去泸水城!” 未等诸葛亮命人攻城,泸水城的北门便已徐徐放下,吊桥横跨泸水,一人一马缓缓而出。此人背插五口飞刀,手挺丈八长标,坐下卷毛赤兔马,却是女将祝融。 祝融孤身来到阵前,高声问道,“听闻蜀军中亦有女将军,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那女将军可敢出来一战?” 面前是数万森然的蜀军,祝融脑海中却思绪飘飞。 就在不久前,孟获听闻蜀军果然追了过来,心中忧虑不已。 “大王为什么苦恼?” 杨锋谈不上对谁忠诚,这种乱世他只奉行“有奶就是娘”的原则。孟获起兵造反的时候,他响应了孟获,本来听闻蜀军势如破竹,他已经准备好投降了,不料孟获又带着两万刀牌獠丁直奔城下。这个时候他见孟获这副丧家样,心中自然紧张。 “蜀军直逼城下,如何是好?” “汉人不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 孟获像看傻哔似地看着杨锋,却不知杨锋也是用这种心态看他。 “大兄!”这时孟优说道,“此去五十里,是朵思大王的地盘,大兄只要给我一样信物,以大兄的威望,必定可以招徕朵思大王。那朵思大王手下有一万铁甲兵,全身披甲,刀枪不入!” “朵思那家伙,竟然有这种神兵?”孟获忽然双眼放光。 “朵思大王驻地南中西南部,尤多铁矿。” “好!你这就去办!”孟获一边说道,一边解下其中一口松纹宝剑。 这孟优前脚刚走,孟获却又叹起气来。 祝融又问,“当家的怎么又叹气了?” “哎,远水不救近火!”孟获说道。 “区区五十里,快的话三日便能到了。”祝融宽慰道。 “但当务之急,却是蜀军已到城下,不日就会攻城。”孟获说。 “大王你这也未免太看不起我阿哙喃手下两万刀牌獠丁了!”阿哙喃不悦地说。 “不不不,”孟获连忙安抚阿哙喃,“刀牌獠丁当然是勇猛过人,但汉人太狡猾了。” “大王,小的倒有一计。”杨锋又说。 “哦?” “我知道蜀军中也有一位女将军,是关羽的女儿。我们可以让大王夫人单独出城,点名挑战那女将军。大王夫人是女中豪杰,只要生擒那女将军,便可以要挟蜀军退兵!” 孟获寻思一阵,“用一个女将军就能要挟蜀军退兵?” “以她是关羽女儿的身份,一定可以。关羽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十分崇高,肯定不会让她有什么闪失。再说了,他们也已经打到这里来了,供给也难以为继。我估计,他们早就有退兵的心,只不过骑虎难下。而且这还是缓兵之计,这么一折腾,不就给朵思大王多几天的时间了吗” “那让婆娘一个人出城会不会被他们捉了?” 此时杨锋哈哈笑道,“汉人自诩礼仪之邦,绝对不会欺负一个女子。” “婆娘,那就去吧!” 事关祝融,要派祝融一个人到前阵去,孟获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祝融一句,甚至打不打得过也不关心。 或许是孟获对祝融的武力有十足信心,或许,他并不关心。 祝融看着眼前数万军马,竟然也只是在想孟获对自己的心思到底如何。 杨锋看着祝融孤身出城的背影,偷偷笑了笑,他也不关心祝融打不打得过,只希望能借蜀军的手,先杀了祝融,剩下只有单手的孟获,到时候要归顺谁都从容得多。 这时诸葛亮看了看身边的关乐。关乐一直担任中军护卫,长期守护着诸葛亮的安全——其实反过来说,这个位置本来也是十分安全的,以诸葛亮谨小慎微的性格,行军打仗怎么可能弄险,让敌军有杀到自己身边的可能。 这也算是诸葛亮对关羽子女的一种照顾,而且诸葛亮其实也言传身授了很多行军打仗的经验心得给关乐。 关乐也从来未被人如此挑衅过。关乐继承自关羽那种刚愎好胜瞬间爆发,眯眼看了看前方孤身一人的祝融,意态之间睥睨苍生,转身和诸葛亮说,“末将请战!” 秦越忐忑地回头望向中军。 诸葛亮点了点头。不一会,一骑飞驰而出。 玄甲红袍的关乐疾驰而出,穿出前军的时候正好和玄甲灰袍的秦越有一瞬间的眼神接触。 四目交投,像两把刀锋相撞,又像落花点在流水上。 祝融其实并不认识关乐,但见那女将军竟然敢应战,心中也有几分佩服。祝融的威名,在南中也是家喻户晓。 “先报姓名,我祝融不杀无名鼠辈!”祝融默默挺起长标,厉声喝道。 “只怕你南蛮子的血污了我关乐的偃月剑!”说罢挺枪直取祝融。 关乐由于长期担任中军护卫,不需要上阵作战,因此最称手的兵器便是适合近身肉战的偃月剑。但关乐从认识秦越之后便一直缠着秦越习武,尤其在永安城的牢狱中,更是天天勤练不怠。后来与张瑜c秦越三人行至西平,与秦越二人独闯许昌,共同出征南中,二人也逐渐熟络,秦越教她把剑法的灵动糅合到枪法去,如今她的枪法也愈发轻盈灵巧。 祝融肌肤黝黑,身材矫健,虽是女儿身也颇有几分勇力,甚至比中原的男子更胜几分。想来在南中之地,总会碰见像孟获这种怪胎级别的壮汉,拼力气是完全不指望,因而祝融的武艺也逐渐走向鬼魅难测。 二人技法相近,心气相似,正是棋逢敌手,一时间斗得十多回合难分胜负,看速度还越斗越快。 关乐全心全意应付眼前的祝融,却不知背后秦越已经紧紧盯着二人的一招一式许久。这时候秦越策马来到凌毅身边,低声说道,“伯守快架好羽箭。” “不破,暗箭伤人这活太阴损了吧?对方还是个女的。”凌毅一边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犹豫,已经取下灵宝弓准备着。 这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 “我寻思着祝融这个时候单搦关乐,意气之争这种说法诓不了任何人。十有是要擒住关乐。她刚才不是说了,关羽之女。光这个身份,就够他们做文章了。” “你意思是说,关乐要赢了?然后祝融才是暗箭伤人那个?” 秦越点点头,“关乐也算我半个徒弟,她们二人战在一处各不占上风,说明旗鼓相当。但要论耐力,同等水平下,没有人是关乐的对手。” 二人正说话间,祝融的动作已经渐渐慢了下来,不复刚开始时矫捷。只见祝融低吼一声,长标横批,关乐俯下身堪堪避过,再如灵蛇吐信般扶着战马从右侧探起身来,一柄长枪也乘势刺上,祝融舞动长标一个挡格,回手下劈。 关乐调整呼吸,挥动长枪一搭一黏一转,手中长枪顿时耍作圈圈的枪花,以柔制刚,将长标下劈的力劲层层化开。关乐再寻得机会,一夹马鞍,坐骑吃痛向前一个跨步,猛地抽出佩剑偃月从斜里刺出,因为距离太近,祝融已无回标挡格的空间,只好猛地侧身,却仍被长剑划伤,鲜血直流。 祝融见势不妙,回马便走。 关乐见祝融输了一招便走,自然拍马追上去。 蜀军这边,秦越和凌毅都看在眼里,祝融明明要走,却将一只手往身后飞刀探去,秦越惊呼:“关乐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祝融已从后背取下两柄飞刀,回身一掷,口中喊道:“看暗器!” 关乐本来占着上风,一时杀热了头脑,冷不防两柄飞刀飞出,眼看躲避不及,却有一支羽箭从身后飞来,荡开第一把飞刀,然后箭身一歪,打中第二把飞刀。 第二把飞刀偏离了原本去向,却还是从关乐手臂划过。 定睛一看,原来是早有准备的凌毅,一箭打飞两柄飞刀。 凌毅的箭术竟然已臻至如此化境。 可是阵前的关乐依然应声落马,黑臭的血液慢慢渗出,“好卑鄙!飞刀竟然有毒!” 祝融也难掩愧疚,“夫命在身,不得已为之!”说罢便吩咐蛮兵准备上前捆下关乐。 突然间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扑向祝融,祝融抬头一看,竟然是秦越已经猛鞭青鸦飞马来到跟前! 看着关乐只是被飞刀划到便倒地不起,秦越自然知道飞刀上有毒,眼看着祝融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当下怒不可歇,再抽一鞭座下青鸦宝马,一个瞬间便冲到祝融跟前,大雪龙骑尖自上而下直劈祝融。 祝融看着秦越那副呲目欲裂口中怒吼的狰狞表情,犹如山野恶鬼,着实吓了一跳,哪里敢接招,只是侧身避过。 秦越的长枪硬生生砸在战马背上,那卷毛赤兔也是优良战马,竟然一声悲鸣,被秦越直接劈倒。 祝融翻身下马,回身欲走。 秦越眼看祝融要回到城池边,心中急切,大喊:“哪里跑!” 说着挺枪上前,又是一刺。祝融自知双腿跑不过四脚,回身摸出剩下三把飞刀,尽数扔出,希望能利用秦越闪避的瞬间多跑几步,回到城池的弓箭射程内。 噗—— 噗—— 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一章 秦关难逃 祝融三把飞刀依次插进秦越的肩窝c手臂c和大腿处。刀伤不知命,但刀锋淬有剧毒。 众人深感惊骇。谁也想不到,秦越为了捉住祝融,竟然不闪不避,任由三把淬毒的飞刀尽数插到身上。 但更惊骇的还在后头。 秦越拼着性命,最后奋力挺枪,长枪洞穿祝融大腿,直插地上! 祝融哀嚎一声,看着还有咫尺便到泸水城的射程内,还兀自伸出双手在地上扒拉着想往前走,却寸步难移,像只被顽童钉在地上的老鼠。 秦越却也一头栽倒在地上。 抢人!孟获和凌毅率先反应了过来。 祝融和秦越便在泸水城下,孟获要不是右手不便,早已直接了冲下去,此时只好让部将董荼那出城抢回夫人,最好顺手了结秦越这个心头大患。 但凌毅射出一箭后便已策马而出,紧跟着还有自己的亲兵长凌狐和秦越的亲兵长柳侍山。 蜀军远,蛮军近。蜀军先动,蛮军后发。两边人马竟然同时到达,双方也没有过多缠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各自把人救回去便作罢。 凌狐早去抱回关乐,柳侍山跟着凌毅直接冲到最前。凌毅挡住蛮兵,柳侍山一把扛起秦越就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嘀咕,“将军啊,你伤成这样,我这个亲兵长好难升职的啊!” “怎么样?” 在烛火明亮的帐篷内,大夫刚施完针,又把了把脉,不自觉摇了摇头。 一众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大夫,急切地问道。 “秦将军中的是南中这边特有的毒药,老夫无能,从未见过这种毒。但是如果今晚还找不到解药,恐怕” “恐怕什么!”狐笃脸色阴沉地问道。 “熬不过今晚了。”大夫说道,“老夫如今刚施了针,能暂时降一降他的体温,让他清醒一会,但毒素不解,始终不是办法。” 凌毅一把捉住大夫,“大夫,你再想想办法吧!” 大夫摇了摇头,“南中毒物盛行,毒草毒虫毒蛇毒蟾蜍甚至还有毒蛊,花样百门,如果没有现成的解药,就算现在给老夫药引,恐怕也是调配不出来老夫先去给关将军施针,能缓一阵是一阵吧。” 大夫说着,往里头走去,一帘之隔,躺着同样中毒的关乐。 “木川,你不是南番人吗?这种毒药你认不认识?”王平问道,看着身边的蛮将木川。 木川苦笑一声,“各位有所不知,南中都是山岭盘踞,有时翻过一个山头便是一个部落,虽然彼此都是南番,但彼此的习俗也可以相差甚远。我在的那个部落就从没有用毒的” “哎,秦将军年少有为,不料天妒英才。”杨仪看着秦越越来越灰黑的脸,心中感概。 “伯苗,你去找孟获谈得怎样?”诸葛亮同样面色沉重,但明显还在想办法。 邓芝回道,“孟获就一句话,退兵就给解药。而且只给一个人的。” “没有斡旋的余地了?”诸葛亮又问。 “孟获眼见秦越和关乐都中了毒,正高兴着。我斡旋了好久,以退兵作为交换他才肯给一人的解药。”邓芝同样满眼担忧地看着秦越,“要是他当时擒住了祝融,交换解药就容易多了。结果只是伤了祝融,这让孟获更怒火中烧。” “那我们退兵吧,拿到解药之后再让大夫重新配一份?”关索急切地说道。 “大夫说了,给他药方他也配不出。而且就算退兵,也不见得解药是真的。”霍戈说。 “是,孟获这人本来就没有信用可言。”狐笃也认同。 营帐内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这种局面,任谁也没有办法。 诸葛亮又沉吟一会,最后叹息一声,“没想到平定南中这种事也会让我们陷入这种局面。传令,三军子时撤退。不管解药是真是假,听天由命吧。” 众人还没来得领命,柳侍山却冲了进来,“报!营外有一位自称板楯蛮的族长求见!” 板楯蛮? 虽然木川刚才撇清了各满足部落的关系,但众人还是习惯性地望向木川。他毕竟是这里唯一的土番。 “板楯蛮是我们这边很有名的一个部落,他们最擅长使用毒弩。但他们一直很少和外面的人有联系,只在自己的势力范围里活动。” “板楯蛮我听过!”说话的竟然是凌毅,“我在羌人士兵中也听他们说过板楯蛮,羌族的老人总会提醒他们部族的年轻人,不要到太南边的地方,那里有个叫板楯蛮的部落,他们是天降神兵,用的弩箭都是乌青色的。想来应该也是用毒的好手。” “羌人竟然也知道蛮人?”即使是读书人,宗预也未免感到吃惊。 “在汉人的足迹还未遍布漠北c蜀中c南中的时候,这三个地区的少数民族都是混居的。尤其蜀中之地,更是沟通雍凉塞外和南中蛮夷的重要中转站。因此彼此间有交流,并流传着什么传说到也不足为奇。”马谡为大家解释道。 “快请!”这个时候诸葛亮也沉不住气了。 “老夫板楯蛮族长梅里思见过大汉丞相。” 一位看不清年岁的老者缓缓走入帐篷,满脸皱纹,眼窝深陷,花白的胡须留到胸前,披着棕褐色的粗麻长袍,还能说一口不太地道的汉语。 “梅老请起。梅老深夜前来,是相害还是相助?”诸葛亮试探着问。 诸葛亮这么一问,那老人又跪了下去,“丞相这么问,可是折煞老夫了,老夫与一族人皆感惶恐。” 诸葛亮眼神示意,马谡连忙扶起老人。 “我板楯蛮世代深居山中,祖辈从锦城学会了用弩,我们用一般的弩打猎,可自给自足,用淬毒的弩杀敌,可保一方平安。自从孟获起事以来,多次征召我部,我部皆不敢出。不久前又听闻丞相南征,所过之处,叛军皆死。我板楯蛮无意参与天下纷争,也无意为哪一方出力,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我们的日子,即使要征粮纳税,我们缴纳便是,但对世间纷争却是从未设问。今日我部儿郎外出采药,眼见了汉军有大将受伤。老夫便寻思着,是否可以帮上一忙,来换取我部平安。” “梅老知道我家将军所中和毒?”柳十三问道。 “我部儿郎说,该毒淬于飞刀之上,一碰即倒,老夫想,十有便是‘烧山’了。” “烧山?” “呵呵,都是我们这边很土的说法,这药像野火烧枯山,一点就着,势头猛烈。烧山一碰到流血的伤口,就会迅速蔓延,像山火一样,烧遍全身,此人体温也会迅速升高,面色如野火烧过的山头一样黑。” 众人不禁望向秦越,先前大夫说关乐和秦越体温急剧升高,如今秦越面色又如此枯黑。顿时又惊又喜。 “但是我家将军本来脸色就黝黑啊”柳侍山此时不忘补了一句。 “关将军脸色也很黑。”还在里头施针的大夫忙不迭地说。 众人顿觉有说服力多了。 “梅老可有解药在身?!”凌毅也急切地问道。 “有的,有的,烧山是我族常用的杀敌用的毒药,常有误伤,因此解药常备。”梅老一边说,一边从包裹里掏出十数个子。 这时大家才发现这位老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一阵翻查,梅里思才拿出一解药,“此药要配酒才能有效。” 凌毅急不及待地接过子,掏出一颗解药就要喂秦越,却被狐笃喝住。 “梅老说这是解药,我们又怎么知道这解药是真是假。毕竟你也是土番。”说到这里,狐笃看了看木川,接着说,“木川将军请不要见怪。梅老刚才也多次提到,烧山是你部族的毒药,为什么会在祝融的刀上淬着?这么说,难保你和孟获不是一伙的。” “将军老夫真心实意要助汉军,以换我一族平安。实在不敢窝藏异心啊!这药,总有几个我族不肖儿郎偷偷卖给外人来换取酒钱,孟获有也不奇怪” 狐笃继续呵斥,“但你这汉语也太流利了!” 梅里思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那是老夫年少曾游学锦城我族所有候选族长自幼都必须这么做的!” “竟然如此,这药你先吃。”狐笃语气一变,稍有些温和。 很明显是审问敌人时套话用的惯常手法。 “将军,这药老夫不能吃啊” “不能吃还是不敢吃!” “烧山是剧毒,解药也是剧毒,以毒攻毒,还得借助酒力才能解毒。老夫先吃,也难逃一死。”梅里思吓得声音颤抖,竭力辩解着。 “好了,来人,先带梅老下去休息。”诸葛亮吩咐道,眼看梅里思下去了,才问大家,“怎样,吃还是不吃?” “吃吧,死马当活马医。”柳侍山说。 “但我们子时若退兵,孟获或许也会给我们解药。”霍戈说。 “可是孟获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派人来加害一道。”杨仪说。 “孟获次次用计都显得笨拙,虽然有画蛇添足的嫌疑,但也并非全无可能。” 狐笃也说。 “那梅里思也说了,这解药本身就是剧毒。”关索说。 “只是我看梅里思说话,也毫无破绽。”马谡也说。 众人不免又陷入一阵死寂。 “实话说,我也不知道这药究竟是药是毒。”诸葛亮说道,“凌毅,这里众人就你和秦越最亲,秦越一直视你为大哥。生死有命,你就替秦越做个主吧。” 凌毅顿觉心胸被压得呼吸困难,走了两步来到秦越床边,十分犹豫。 突然秦越用尽力气伸出手,捉住了凌毅的手,凌毅也吓了一跳。大夫为秦越施针之后,秦越慢慢便转醒了,只是毒素未清,身体十分虚弱,连眼皮都睁不开,但他们说的话却听得清楚。 凌毅见秦越嘴巴翕动,眼眶不自觉便红了,心想自己那个勇武盖世的兄弟怎么一转眼就这个样子了,“不破,你要说什么?” 凌毅急忙把耳朵凑过去。 “吃我先吃,没事c没事之后,再喂关乐。” 凌毅沉重地点点头,按秦越的意思亲自调了温酒,喂了药给秦越。 过得一炷香时间,秦越猛地睁大了双眼,口中闷哼一声,一股浓稠腥臭的黑血从嘴角慢慢渗出。 凌毅大喊一声,“不破!” 柳侍山更是扑到秦越身前大哭起来,“我家将军,你千万别死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二章 愿与君共白头同生死 蜀军没有退兵。 诸葛亮连夜令狐笃c霍戈c王平领兵两万人往泸水溯流而上十里,趁着夜黑搭浮桥过了河,安营扎寨。与此同时,诸葛亮亦领着剩下一万五千人在泸水北面距泸水城五里处下营。 翌日一早,蛮军哨兵将此事报与孟获,孟获大怒,“诸葛亮连手下爱将的死活都不管,非要与我决一死战了是吧!来人呐,给本大王披甲,我要亲自去破了那个分营!” “当家的不可!”孟获循声望去,却是祝融拄着拐杖来到正堂。孟获看着自己妻子这副模样,心中既恨秦越,又怜惜祝融。 “当家的不要冲动,孟优去请朵思大王的铁甲兵,估计今夜便能到达。到时大王再和朵思大王两面夹击,蜀军必定大败。现在大王只需要让阿哙喃领一万刀牌獠丁到城西三里处扎营,以防蜀军突袭,静待朵思大王便可。” 孟获一听,觉得有理又兼心中愧疚,“这次就听婆娘的。” 如此又到日暮时分,天色将暗未暗。蜀军并无动静,而蛮军除了让阿哙喃出城防备,也全无动作。 突然又是一声低沉的号角。孟获和祝融对这个声音已经很熟悉了。甚至骨子里还有几分畏惧,那是蜀军催促各军就位的预警。 很快,一通鼓传来。 泸水北岸,诸葛亮大营这边以凌毅为主将,句扶为副将,把全军压到泸水城射程以外的距离,全军只有两架云梯模样的器械,但那云梯看起来也明显不够从河对岸搭过来。 泸水南岸,则以狐笃为主将,霍戈为副将,亦拔营起寨,全军逼近泸水城,更是毫无攻城器械。 “他们想做什么?”孟获疑惑地问。 北岸虽然没有防备,但泸水河宽敞,没有浮桥没有工具,根本过不来。南岸的蜀军更是器械都没有,难道想徒手爬上来? 泸水城城墙不高,只有一丈多点。要徒手攀爬不是没有可能,但明显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难道是让南岸的蜀军施加压力,声东击西猛攻北门?北面诸葛亮的大军才是主力?”董荼那也看不明白。 便在此时,从泸水河上游顺流而下飘下来一样东西——浮桥! 竟然是南岸蜀军过河的时候扎的浮桥。蜀军把上游的浮桥解开,让它从漂流到下游北军的手里! 孟获大惊,突然哨兵又来报,“大王!朵思大王已到五里外!” “天助我也!如今兵力充足,南军不除,早晚坏事!”说罢提起还剩一把的松纹宝剑即出得城去,与阿哙喃共领城外一万刀牌獠丁直冲南军,留下祝融与董荼那c杨锋等守城。 却说孟获会同阿哙喃提兵一处,往南军直走。 行不到数里,经过一处密林,突然一阵乱箭从左右射来,众人卒不及防,死伤一片。 “是谁!给老子出来!”孟获大怒,从不曾想就在自己城下还有埋伏。 “你老子,我!”一圈火把举起,正是关索,“老子捉得你一次,便能再捉一次!” “射!都把弓箭射光!” 关索一声令下,五千弓箭手拼命发箭,一时间箭密如雨。刀牌獠丁和汉军编制的刀盾手差不多,都是一手举盾一手持刀。这一万刀牌獠丁每人左手都有一面硕大的藤制大盾,上面绘有各式山鬼野怪,右手执环首大刀,也是披发跛足。 这次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盾牌护着自己,弓箭的威力骤减。但与此同时,另一彪军却是急速向蛮军冲去,犹如一把匕首迅速插入刀牌獠丁之中。 正是霍戈率领的五千刀盾手。他们利用刀牌獠丁举盾护着自己视线受阻的机会,快速靠近了敌人。一场肉搏战就此展开。 关索自幼练武,武艺必不用担心。 霍戈虽然一直出任文官,但也有几分武力,和秦越一开始的路线类似,都是典型的文武兼具。因此才会一直留在刘禅身边,又备受诸葛亮教导。从之前太子舍人到谒者这种职位低但靠近皇帝的安排来看,说霍戈是从前的东宫领袖,如今刘禅的头号亲信都不为过。 刀牌獠丁在三面冲击下自然抵挡不了,很快便溃不成军,纷纷后撤。 北军这边,早有大盾兵挡住城墙上的箭雨,出阵接住浮桥。固定好之后刚来到泸水城北门上的祝融和董荼c杨锋那都慌了,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蜀军会用这样的方法架起一座浮桥。 虽然浮桥并不能让蜀兵攻得上城墙,但看着还在蜀军中那条云梯,城墙上没有人能放下心来。 果然,又一阵躁动,蜀军中就有人搬动云梯,一头嵌在浮桥上,一头倒翻过来,堪堪钩在城墙上。云梯末段装有倒钩,就像鱼钩勾住鱼嘴一样,蛮军一时间竟推不开。 这下连一直自诩聪慧的杨锋都完全懵了。本来有泸水的阻隔和泸水的城墙,靠着云梯的长度是不可能搭上城墙的。只是突然出现的浮桥巧妙地缩短了城墙的高度和距离。 句扶冷笑一声,以身陷阵,带领冲锋的士兵们率先冲上竹排。 北门的守备压力大增,杨锋一面指挥刀牌獠丁扼守城墙,一面让董荼那调集西门和东门守军支援。 南军。 有哨兵回报说三里外有一支兵马正快速向这里赶来,人数一万左右,看衣着旗号应该是孟获的援军。狐笃听罢毫不惊慌,只是下令剩下的一万人面西重新结队。长枪在前,朴刀在两侧,弓兵在后。等敌军来到一百四十步处,狐笃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却没有多少蛮兵的哀嚎。 狐笃不免感到奇怪,耳边却听得越来越真切,那是一阵金属片在行走中碰撞的声音,窸窸窣窣。 此时天色早已完全黑透,待孟获援军来得跟前,狐笃才看得真切,竟然是一支披满铁甲的铁甲兵。 正是孟优请来的朵思大王的一万铁甲军! 北军。 凌毅和句扶每次带着一千兵,一共分五轮,轮流进攻北门。邓芝领着剩下的五千军守护大营。 在一阵阵的喊杀声中,一名年轻男子慢慢睁开了眼。五官深邃,脸部的线条很粗粝,原本黝黑的肌肤看上去毫无血色。 “你终于醒了!”一直守候在旁边的女子激动地说道。 虽然大夫早就说他只要休息多一两天就会醒来,但女子依然难掩兴奋。 男子艰难地侧过头,用力撑开眼皮,看见她就坐在自己身边,嘴角微微牵动,似是在笑。 南军。 狐笃大喝一声,“刺!” 前排三千长枪兵整齐划一地奋力把手中长枪探出,有一些在铁甲兵的盔甲上划开条痕,枪头却歪向了一边。有一些侥幸地刺穿了铁甲,里面的蛮兵突然觉得没有了力气,慢慢倒下。 但三千长枪拦不住一万铁甲军的狂潮。一名蜀军在铁甲军的身上砍了三刀都无法伤他分毫,铁甲兵反手一刀切在蜀兵的胸肋处,血流如注。 狐笃瞄准铁甲兵的脖子,看准了就是一抹。很快找到他们的渠帅,朵思大王。 朵思大王也身覆铁甲,甚至在脖子c胸肋这些一般不会覆盖的地方,也有软甲护着。 朵思大王大笑起来,“蜀将送死来了。” 狐笃心想,要是有凌伯守的锟铻刀,砍你们不跟切菜一样。但,这不代表狐笃就拿你没有办法。 只见狐笃反转手中大刀,迎着朵思大王就是刀背猛敲下去,一开始朵思大王还能挺刀挡格,但狐笃越战越快,越战越有力,朵思大王终于跟不上。被狐笃在后脑c后颈c后腰猛敲了三刀。整个人终于昏昏沉沉,瘫倒下去。 狐笃毫不含糊,在朵思大王的门面处,用刀尖狠狠戳下去。 血肉模糊,面肉全非。 营帐中。 女子感觉到他正在看自己,突然又有些穷迫,“枉大家都夸你聪明,明知飞刀有毒,还不闪不避。” 男子只是轻柔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有嘴角的弧度还在。 “怎么不说话?”女子突然有点紧张,“该不会不能说话吧?” “不留下祝融,换不了你的解药。”大概是喉咙干得很,声音有点沙哑。 北军。 句扶领着一千蜀军,手执大盾一步步往云梯顶端挪去。偶然有些箭支或者长枪打在大盾上,但丝毫不能阻止句扶前进的步伐。虽然他的左小腿上还插着一支箭,但凌毅一直在凌狐的守护下,不断向城墙上仰射。 凌毅出色的掩护让句扶终于登上了城墙。立马有三名刀牌獠丁向他围攻而来。句扶低喝一声,手中大刀横劈出去,但竟然被滕盾反弹回来。 城墙上句扶的空间不断被压缩,句扶不得已只好再次退下去。 唯一的收获便是手臂上又添了一处刀伤。 营帐中。 女子看着男子干裂的嘴唇,端过碗舀了两羹到男子的嘴边。 男子吞下水,“还活着啊,我们都还活着。”说罢,眼角竟有点湿润。 再抬眼看时,原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哭成了泪人,眼泪默默地从眼角沿着精致的脸庞滑落到尖尖的下巴,然后一滴滴滴在紧紧揣在怀里的手背上。 男子默默伸出冰冷的手轻轻握住那女子的手。女子身体不可控制地微微一颤,雪白的脸上却泛起丝丝红晕。 寒凉从指尖传递给指尖,暖意却缓缓涌上心头。 “我秦越欲娶你关乐为妻,用我所有去保护你。” 关乐的眼泪滴在秦越的手背上。 闷秋时节,寒凉刺骨。 蜀军二通鼓响起。 南军。 关索和霍戈埋伏孟获成功,也没有追击,因为后面的阵阵喊杀声早已传入二人耳中。二人重新整队,一左一右直插一万铁甲兵。 世间上再精锐的部队,被三面都差不多兵力的敌军包围下,士气也会很快丧尽,随之而来的便是大溃败。 更何况这支铁甲兵已经失去了将领。而蜀兵在数次的近身肉搏中发现这些铁甲兵相当一部分的铁甲质量很差,充其量只是铜甲。 北军。 门面城墙已经搭起两条云梯。凌毅和句扶也已经站到城墙上。凌毅的锟铻刀尚能应付刀牌獠丁,而句扶则直接把大刀换成了狼牙棒,见着藤牌直接砸。 二人护着身后的云梯,越来越多的蜀兵爬上了城墙。 营帐中。 关乐抽出自己的手,又再覆在秦越的手背上。 “愿与君共白头同生死。” 蜀军三通鼓响起。 关乐看着秦越皲裂的嘴唇,俯下身去,用自己的唇吻了上去。 一直守在营帐外的柳侍山听到有人说话,急忙冲进来,一把掀起帐篷门帘,大声喊道,“我家将军!你醒了吗!” 只看见关乐轻吻秦越。 柳侍山估计自己毕生的急智都发挥了出来,“原来没醒啊!我再出去守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三章 稳如磐石,锐如刀锋 随着第三通鼓起,战场上的气势为之一变。 南军。 清理了所有蛮兵之后,剩下的一万五六千蜀军鼓噪而进,围攻西门。城守杨锋如临大敌。 北军。 登上城墙的蜀军已有数百人,但董荼那竟然调动了数千刀牌獠丁将这几百人堵得严严实实。 泸水城南门。 随着北门和西门的声势,这边的守备几乎被抽调一空。 一把铁爪从城墙下抛了上来,慢慢拉紧,最后死死勾在城垛上。城墙下一名精瘦的黑衣男子攀附着绳索灵活地蹬墙而上,三两下功夫便上到城墙。 黑衣男子环顾一周,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朝城下打了声暗号。很快又有百来把铁爪从城下抛上,越来越多的黑衣人登上城墙。 一共三千人,颈脖处都围着一面黑色的方巾。 最先登上城墙那名精瘦男子叫木川,最后一名精壮的中年汉子,叫王平。他们自然便是一直没有出现的蛮族蜀军。 这一战之后,他们有了新的名号。丞相诸葛亮特意为他们立了营设了旗号,赞曰,“过山岭如步履平地,渡江河如走马平川,可为‘无当飞军’。” 他们如鬼魅一般潜入黑夜中,放火,扑杀,偷袭,泸水城在一环套一环的疑兵中很快告破。最后时刻杨锋绑了瘸手的孟获和瘸脚的祝融来降,董荼那c朵思大王c阿哙喃等一众番将皆战死于乱军之中,唯独孟优走脱。 夜色如洗,泸水城的城墙上已经遍插玉色青龙旗。 泸水城初定,今夜值更的是凌毅。此时他正在忘乎所以地组织士兵修补城防,当初修葺西平关的经验让修补工作开展得井井有条。 诸葛亮来到城墙上,亲兵长凌狐看见丞相,正想行礼,却被诸葛亮摇头阻止。 他就这样观察着凌毅的工作有得一炷香时间。直到凌毅转过身来才发现丞相竟然就在身后。 凌毅的双眼突然放起光来,虽然入蜀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但诸葛亮浩若明月的名士光环还是让凌毅莫名激动,“末将参见丞相!” 诸葛亮微微颔首。 “怎么丞相来了都不说声!”凌毅转头责怪凌狐。 “是我让他不要声张的。” 诸葛亮又环视一周,“凌毅似乎更善守啊。” 凌毅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说道,“以前在西平整天整天修城墙,这功夫做惯了。” “我说的是一种意,稳如磐石。”诸葛亮说道。 跟在身后的马谡和已经重回岗位的中军护卫关乐都微微侧目,从未听过丞相对哪个后辈有如此高的认同。 凌毅只是讪讪一笑,显得腼腆。诸葛亮示意凌毅陪自己走走,并让马谡和关乐不必跟上。关乐看是凌毅,自然放心,不会出差池。 二人来到城墙边,诸葛亮望着漆黑得无法望透的南方,语气平稳地问,“孟获既擒,凌毅觉得,南中平定是否可以结束了?” 凌毅知道这是诸葛亮在考校自己,思索一番,回答道,“这里再往南,已经不再是大汉国境。兵者国之大事,粮草c军需损耗甚大,不如尽早回去,休养生息。平定南中只是为了全力北伐。伯守以为,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那南中如何治理?孟获是招是杀?” “以益州治益州。” 凌毅说。彼此之间都明白,这个“益州”是益州派。“若能让孟获心悦诚服投降,那或许孟获能帮我们治理南中。如果不降,那就杀了吧,留着终成后患。” 秦越的三处刀伤都不在紧要处,便作皮外伤处理了。所中的剧毒来得快解得也快,虽然身体还有点虚弱,但估计休养十日便能恢复如初。 “见过丞相!”柳侍山在房门外大声行礼。 诸葛亮笑了笑,“喊那么大声,你家将军又不是在做什么不见得光的事情。”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还跟在身后的关乐脸颊一红,偷偷低下了头。 诸葛亮敲了敲门便推门进去。 秦越只是端坐案桌前,秉烛读书,知道诸葛亮来了,眼睛望过去,眼神却是先落在关乐身上。 和刚才一样,诸葛亮让马谡和关乐留在外面,自己在案桌对面和秦越相对而坐。 “师弟看的什么书?”诸葛亮如今私底下越来越喜欢以师兄弟相称。 秦越放下手中书,凝视着诸葛亮的眼睛,过得一会,才说,“我打算回去之后就和关乐成亲。还请师兄成全。” 诸葛亮有点错愕,转息之间就明白秦越所指何事,便只是点点头。 “在看陆伯言(陆逊)这些年的战役记载。”秦越这才接回诸葛亮刚开始的问话。 “师弟要和东吴开战?” “司马仲达(司马懿)的已经看完了。”秦越说。 诸葛亮笑了笑,“如此说来,师弟以为南中平定之战已经打完了?” “不。要打得孟获穷途末路,主动投降。” “泸水城再往南,便出了大汉国境了。”诸葛亮似是提醒道。 “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秦越不假思索便回道。 “即使二擒孟获,也要再放再打?” “难道这不是既定方针,师兄?”秦越站起来,走到身后挂着的那幅临摹的《平南掌指图》前,以南泽城为中心画了一个圈,“涤荡南中,便能以南泽为中心,掳掠四夷,迁聚人口于滇池大平原。第一圈,西至哀牢东至交趾南至三江城,这里为绝对控制圈,将掳迁过来的人口直接配给耕地c矿冶c手工作坊,实行直接管理。” 然后秦越又画了第二个更大的圈,甚至已经超出了地图,“第二圈,西至掸国c骠国c盘越,东至合浦c徐闻,南至林邑c扶南,为威压圈,以纵横之术让这些小国臣服,年年进贡。当然,合浦c徐闻这些地方属于东吴,没有臣服一说,还是得时不时派兵过去打秋风。” 最后秦越才看着诸葛亮说,“所谓涤荡南中,既是扫清叛乱,也是清扫益州士族在南中的根基。党争的倾轧,世家的把持,让南中糜烂不堪。只有让南中重生为一片空白地方,既能试行九品制,又能把土地c佃户从大户手中全部收归朝廷。这样一个南中,便是兴复汉室最好的后勤基地。” 诸葛亮听着秦越的规划,初想觉得空中楼阁,但细思一番,确实有它的道理。最后诸葛亮也没有表态,只是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一路沉默,似在细细回味,诸葛亮直到回到自己房间了才说了一句话,“秦越之意,锐如刀锋。” 马谡和关乐都不禁回头望向秦越房间的方向。 翌日,泸水城府衙大堂上,诸葛亮端坐正中,两边依然文武分列。 堂下正中跪着孟获c祝融c杨锋三人,其中孟获脸青鼻肿,不难看出刚被人海揍了一顿。 原来一众年轻武将记着日前兵器淬毒险些害死秦越和关乐的下作手段,籍着这次孟获又不肯下跪,终于众怒难抑,一拥而上拳脚相加。 所幸秦越和关乐并不在堂上。武将们还喘着气,良久无语。 “孟获降服否?”诸葛亮第二次问道。第一次是在南泽城里。 “可降,但不服。”孟获怒视杨锋,“杨锋这个叛徒,要不是他最后偷袭我,不说泸水城守不守得住,我要逃,你们谁人留得住我?!” “如此,你夫妇二人自去可也。”诸葛亮说道。 “丞相!孟获在南中党羽众多,这么轻易就让他回去,无疑于放虎归山啊!”杨锋急了,诸葛亮这么做明显不看重自己这份功劳。 “杨将军稍安勿躁,我自有安排。” 杨将军。杨锋听诸葛亮如此称呼自己,心里好歹安心一点 “哼,杨将军?不就一条卖主求荣的狗,一根两边倒的草!”孟获被松开了绳索,一边揉着刚被打的淤痛部位,还不忘骂道。 “还不走是吧!”凌毅怒喝道。由始至终最愤怒的就是他。 看着孟获灰溜溜地离开,诸葛亮又说道,“来人,拖杨锋出去斩了。” 马上便有士兵上来押住杨锋。 众人神情自得,只有杨锋脸色大变,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丞相!我献城有功,擒获孟获,有功不赏,反而要杀,这是什么道理!” “你杨锋屡叛屡降,卖主求荣,不杀你还该杀谁?”诸葛亮说,“城池与孟获我都唾手可得,何须你眼见孟获大势已去才来锦上添花?” 泸水一役,孟获夫妇仅以身免。 一路南逃,竟又收拢了约莫千数的蛮兵游勇。数日后行至一山谷处,突然冒出来漫山遍野的士兵,孟获大骇,心想没死在汉人手里,最后竟然死于自己人的内斗。 夫人祝融连忙说,“当家的你看,那人好眼熟。” 孟获朝祝融指的方向看去,竟然是孟优,原来是虚惊一场。 漫山遍野的蛮兵纷纷跪倒在地,口中大喊,“恭候大王!” 声势颇为吓人。 这时候孟优才来到孟获跟前,兄弟相逢,大难不死,不禁泪眼相见。 原来孟优带着孟获的松纹宝剑请来朵思大王的一万铁甲兵,临到泸水城正好遇上狐笃率领的一万南军后军,后来蜀军两万人分三方包夹,铁甲兵大败,朵思大王身死,孟优连泸水城都没进得去,只好往山林逃逃遁去。最后在八十里外的银坑洞一带正好遇着前来助大姐一臂之力的带来洞主,二人一番商议,决定先占了附近的三江城,孟优再带三千人急匆匆往北搜寻孟获而来。 孟获看着这一众蛮军,重新抖数精神,咬牙切齿道,“我孟获一路南下受的屈辱,要蜀军一次还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四章 吴宫蔓草,楚庙寒鸦 孟获和祝融带着些残兵败将在孟优的领路下一路回到银坑洞一带。 按后世的说法,银坑洞属于喀斯特地貌,多钟乳溶洞,多山林沟壑,也多江河汇流。洞外便是三江交汇之地,分别为泸水c甘南水和西城水,三江交汇处有一城,就名三江城。因三面环水,只有北面是陆地,每逢枯水时节,便是最好的堡垒。 三江城的位置对中原版图来说已经非常偏远,只知道是某个中原势力极强盛时威压及此,蛮夷拜服,才在这里修的城,到底是秦是汉已经无从考究。但附近物产却十分丰富,风俗也非常迥异野蛮。银坑洞北有近三百余里的开阔平原,多产万物。洞西二百里,有盐井。不远处又有一片群山,盛产银矿。附近蛮族大多聚居于此,风俗崇尚拜鬼,并在山上建了一座祖庙,名曰“家鬼”,四时杀牛宰马享祭,名曰“卜鬼”。但凡捕获有汉人或者外乡人,均圈养于一处,等拜鬼之日祭之,名曰“药鬼”。每家每户有女长大,便在溪中沐浴,南邦自相混淆,任其自配,父母不禁。风调雨顺的日子则种稻谷,倘若稻谷不熟,便杀蛇为羹,煮象为饭。每月初一c十五两日,皆在三江城中买卖,博易货物。 因着此处崇尚拜鬼,又兼懂得种植稻谷,便有学究大夫认为三江城乃战国时楚国所修,至于如今的文化习俗则是与当地土番混居而成。 正如后世有诗云,吴宫蔓草,楚庙寒鸦,俱往矣。 三江萦绕固然足以自守,但也极容易受洪水侵蚀,加上中原历年战乱,早已无力顾及偏远的西南夷,因此如今城中并没有常驻的守军,只在土番内乱的时候才会有蛮族各部抢占空城。 这也让带来洞主的五千蛮军精锐在孟优建议后捡了个现成的便宜,不费丝毫力气就能据城而守。 孟优和带来洞主既得三江城便分头行动。孟优领人去寻孟获,带来洞主也没有空着,让手下人邀请好友木鹿大王来助姐夫孟获对抗蜀军。 等得孟获众人退入三江城,祝融引荐带来洞主,带来洞主引荐了木鹿大王,各人一番吹嘘,又吃喝一顿,便心满意足地退下休息。 但孟获却难掩心中忧虑,自从诸葛亮出兵以来愈发体会到诸葛亮用兵的厉害,自己节节败退,兵力日渐稀少,虽然三江城易守难攻,无奈如今兵力甚至不足七千,且不论退敌,自守尚嫌不足。 祝融自然知道丈夫心思,便宽慰道,“当家的不用担心,我弟不是请来木鹿大王相助了吗?那木鹿大王出则骑象,还能驱虎豹豺狼,这种奇兵,想必能对抗蜀军。” “哎,”孟获深深叹了口气,“我孟获如今竟然沦落到靠这些畜生来打仗了。” “嘘,”祝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话万万不能让木鹿大王听见我弟带来洞主说了,木鹿大王还有一个结拜兄弟,乃乌戈国大王,叫兀突骨,手下有一万藤甲兵,所披藤甲十分奇特。作盔甲轻便无比,可防弓箭长戈,堪称刀枪不入,遇水即可脱下作舟,正是遇山翻山,遇水过水的骁勇之师。当家的若得此人前来相助,则再无忧矣!” “既然如此,我明日就再和木鹿饮宴一番,让他请兀突骨请来相助。” 上一场泸水之战,伤亡最惨重的是南岸狐笃率领的两万蜀军,正当伏击孟获之际突然遭到刚刚赶来的一万铁甲军的背后冲击,虽然最后霍戈和关索各自带领五千伏军包抄铁甲军,顺利击溃敌军。但南军也遭受了超过三千人的人员伤亡。 再扣除北军正面登云梯攻城的损伤,原本三万五千人的蜀军这次只剩下三万人来到三江城下。当然,还有递补伤亡后的三千无当飞军。 从孟获入城到蜀军抵达,已经半个月过去。 这次诸葛亮不打算再给孟获太多时间了。他虽然分别问了秦越和凌毅是否继续南下的意见,但这并不表示诸葛亮就没有自己的想法。 南中的战争是时候结束了。孤军深入已经大半年,士兵疲倦,厌战情绪也日已蔓延,一战便能把南中扫荡得这么干净,已经达到诸葛亮的预期。 “报告,三江城外已经探查清楚,没有任何机关埋伏。只有兀突骨的一万人驻扎在城外,与我们隔着甘南水。孟获这次紧闭城门,除了一开始带进去的一千残军,再没有接纳其他流民,因此无法探知城内情况。” 诸葛亮听完哨探的报告便不再说话,而是看了看在场的各位文武官员。各人一路随丞相南下早已熟悉丞相脾性,这又是要议事了。 “三江城本是附近几十里土番人的圩场集市,每逢初一十五都会聚集过来。但下官派人探查过,附近所有桥梁c摆渡都已经被拆毁。”关索说。 “如今的三江城就是谜团一块。唯一的陆地城门偏偏就是正北门。互作犄角的兀突骨部一万人却与我们隔江相望。太诡异了。”霍戈也说道。 “城外没有陷阱,孟获却选择困守城池,莫非城内有大杀器?”凌毅说。 “看不懂。”狐笃更是坦言道。 “可惜无当飞军不熟水性,不然倒是可以在临水一面做文章。”王平说。 “看不懂就试一试吧。”秦越说。 “也只能如此了。可惜又要徒添伤亡。”诸葛亮说道,“句扶,你与关索领五千人攻城。试试看三江城究竟藏了什么玄机。” 二人领命而去。很快蜀军的战鼓便咚咚响起。 看着句扶和关索领着五千人踏着鼓点而去,诸葛亮心中始终隐隐难安。 只见前方蜀军,在句扶的指挥下已经竖起硕大的盾牌,高举过头,像个巨大的铁甲兽一步步向三江城北门迈进,任凭城墙上羽箭c檑木c火油如何砸下来,在覆了熟牛皮的大盾的保护下,蛮军的收效甚微。 “轰!”一声闷响从前线传来,城门槌已经开始轰击城门,一下,两下,三下。句扶冒着箭支指挥攻城锤轰击城门,关索为句扶提供掩护。 直到第五下的闷响过后,三江城并不牢固的城门终于被轰烂。 句扶心里也疑惑,这样就破城了? 一直在城门背后冷眼盯着城门的孟获冷笑了起来。 城门倒塌激起一阵烟尘,待尘埃稍解,竟是一群虎豹豺狼冲出城来! 只见城门内一人腰挂两把宝刀,身骑白象者,正是木鹿大王。他手摇蒂钟,正沉吟之际,百兽咆哮,仿似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虎豹豺狼等猛禽竟一涌而出,长牙舞爪,向蜀军冲来。 楞是勇武如句扶和关索也看傻了眼,更遑论身后的士兵。眼看猛兽冲将过来,二人尚能不避不退,举盾挥刀便与猛兽厮杀,可士兵们早被冲散,死的死,伤的伤。 诸葛亮心中暗惊,“不好!传令,狐笃与秦越领三千人支援!” “是!”一传令兵带着诸葛亮的令旗疾驰而去。 关乐在诸葛亮身后看得也是心惊胆战,火牛阵倒是见过了,但猛兽齐出还真是闻所未闻。 “丞相,是否可以鸣金收兵了?这只是一场试探进攻。”关乐关切地问道。 “不,城外兀突骨部尚未有动作。且看看这一万人有什么特别。”诸葛亮从容说道,仿佛完全看不到句扶部蜀兵纷纷死于猛禽口下的惨况。 “还不收兵吗?” 厮杀在最前线的句扶左手盾挡住一头老虎的血盆大口,斜刺里自下往上却是一刀捅上去。奈何老虎脖子毛多皮厚,并不能一刀致命。 在猛虎后退的间隙,句扶回头看了眼这五千人,不到半柱香时间已经死伤过半。 孟获也没有料到木鹿大王的猛禽竟如此厉害,一接战便把蜀军杀得大败。当下兴冲冲领了三千蛮军也往城外冲去。 正好遇着前来救援的狐笃和秦越。 孟获大吃一惊,既是惊讶原来秦越没死,还生龙活虎,更是惊讶于在战场上见到狐笃。 是的,从南征以来,孟获真的第一次见到狐笃。孟获第一次和蜀军正面交战,便是在南泽城,彼时狐笃尚在且兰守城。第二战在泸水城,狐笃虽然领兵渡过泸水在南岸作战,却是关索和霍戈去埋伏孟获,自己迎战过来赶来的朵思大王。 “狐c狐大人”孟获一时不知所措,说话都有点结巴。 秦越疑惑地看着二人。 “这人就是孟获?看我取他首级!”狐笃一脸懵然不知,说罢直冲孟获身前。 孟获大惊,连连挥动松纹宝剑护在身前,一直往内城退去。 战场上太纷乱,秦越原本想问点什么,但见关索已被一头狮子扑倒在地,秦越只好大喝一声,挺起长枪就去救人。 木鹿大王的虎豹豺狼虽然生猛无比,但终究数量不超二十。后来诸葛亮又令狐笃和秦越领三千人救援,逐渐把猛禽赶走。 既然诸葛亮没有让撤退,便合着这六七千蜀军再次攻城。突然城西喊声大震,为首一人身形巨大,相貌丑恶,两肋下竟生有鳞甲,此人正是乌戈国国主兀突骨,其人领一万部众来到河边,率先将竹甲脱落,放在水面,身坐其上而渡河,如坐舟上一般直接渡江而来。 这次连诸葛亮都震惊得站了起来,“竟有这种战法?” 藤甲兵过得甘南水,把藤甲又往身上一套,便抡起各式武器向蜀军攻来。一时间北门外便有一万二千多蛮军,倍于蜀军。两军战在一处,渐渐只有蜀军倒下。只因蛮军身上穿的藤甲实在太匪夷所思,竟然能刀枪不入。 诸葛亮见三江城只差一线,但蛮军法宝层出不穷,无法击破,只好鸣金收兵。回去清点人数,竟然折了四千多人,差不多就是上一场泸水城的总伤亡人数。 三江城矗立依旧。他们获得了对抗汉军第一次实打实的胜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五章 世家之害不亚于诸侯 蜀军毫无预料地吃了一场败仗,本来就士气低迷的蜀军厌战情绪空前高涨,人心思归。 偏偏这个时候诸葛亮一连五日高挂免战牌,只严令值班武将紧守大营,不得出战,却一直不见有其他动作。 期间年轻一辈的文武官员在同在军营中的新汉七子的“表率”下,先后来到秦越的营帐,他们或找秦越打探情况,或三三两两互相探讨。这些都隐约说明秦越已经有成为年青一代蜀辈领袖人物的气场。 “三江城三面环水,为什么不蓄水淹了?”“时值深秋,河水干涸。” “猛禽皆惧火,可以让士卒手持火把以抗木鹿大王。”“只怕士卒见了豺狼虎豹早就颤抖不能战,不能以将军之勇比之。” “木鹿大王竟能驱使豺狼虎豹,那是什么妖术?”“屁妖术,不过是驯养家狗的伎俩,大概在每次摇动手中蒂钟的时候,会攻击人的猛兽便有食食,久而久之,所有猛兽听到蒂钟就会攻击别人。” “丞相数日不见动静,难道是要退军了?”“君不见昔日丞相深居府中,却安居平五路吗?” “丞相此时越是平静,越是在蓄力,只怕三江城要一战而定了。” 又过得三日,狐笃也来到了秦越的营帐。 秦越看着狐笃,似是有点失望,“丞相这点掩眼法,不破还以为德信不会来的。” 狐笃只看着挂在营帐中临摹的《平南掌指图》,笑了笑,“我来却是为了其他事。” 秦越顺着他的目光,自然也看到了地图上,“南中?” 狐笃点点头,“从泸水城到南泽城的路上,丞相曾和我提起过,说不破的‘南中对’可比丞相当年的‘隆中对’。” 秦越心中不免震惊,“丞相谬赞矣。”他完全没想到诸葛亮竟有这么高的评价,“德信可是对南中对策有什么指教?” “某也是益州人,”狐笃说道,“南中是益州人最后的势力所在。不破的南中对似乎是要把益州派赶尽杀绝。” “德信,”秦越诚恳地看着狐笃,“我们这代蜀辈中,我最看重的便是伯守和你以及绍先(霍戈),所以我也无需跟你讳言。我一开始期盼着益州也好,东州荆州也罢,不要盯着益州南这点土地,旁边不就还有盘越和掸国?我希望他们可以放眼天下,甚至大汉以外的广袤土地,极北有丁零,极南有扶南c林邑,我听说东边还有邪马台,东南海外也有夷洲,西边乌孙往西有大宛,大宛再西有贵霜。但我知道他们为了一家之私,一派之利,肯定只会为了眼前的弹丸之地抢破头。这场南中平定不说有孙吴曹魏搞鬼,益州派竟然也在搞鬼,姚伷就是个例子,说不得还有东州和荆州的煽风点火眉来眼去。这仗越打,我就越明白了,世家不除,天下难安。有我一日,必除尽益州c东州c荆州三派。大汉只能是我们新汉这一派的,新汉要做的就是革除世家,建立新的大汉。” “好一个革除世家。”狐笃说这话的语气冰冷冷的,也不知道是赞还是怒。 “新汉不仅仅是再兴大汉,而是没有世家豪族把持的大汉。到那一天,益州将不是益州人的益州,而是天下人的益州。天下也不会是哪个派别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秦越语出惊人,如平地起惊雷,如黑夜点明烛。 “不破壮志,惊世骇俗。”狐笃说话间,右手偷偷摸到了腰伴的刀柄。 “我家将军,狐将军,丞相点将了。”柳侍山也不禀告,直接入得营帐中,走到狐笃的右侧,面向秦越说道。 点将,也就是马上就要出战。秦越和狐笃也就不再多说,整理好一身戎装,便往校场而去。 “我家将军,刚才没有感觉到狐德信有杀意?”柳侍山轻声和秦越说道。 “十三啊,凡事谋定而后动。有杀意防着就是,等他出手了坐实了,便真相大白了。刚才你这么一打断,反而让我很被动,摸不清德信的想法。而且还让他有了警惕之心。” “怪我咯。”柳侍山一想,觉得自家将军说的话就是有理。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柳侍山委屈啊,他跟着秦越这半年,除了这次哪里莽撞过了。 “原来将军还没醒啊,你再出去守着看看?”秦越阴声怪气地学着那晚关乐和自己独处营帐的情形。 柳侍山脸色突变,大声喊道,“将军快点,别光顾着说话,大家都到了。” 来到校场,果然所有士兵和将军都尉都已经齐备。 一片肃穆的压抑感中,诸葛亮来到点将台中间,示意身边的马谡。 马谡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神谕元年,陛下刚登基那会,曹魏c孙吴c西羌轲比能c上庸孟达c南中孟获五路约定共取锦城。那时候丞相在府上闭门半个月,别人都以为丞相畏惧了,以为丞相没有办法了,但结果呢?五路兵戈,丞相足不出户便轻易化解了。” “前几天的攻城,我们是损失了点人马,但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那是试探进攻。试探进攻有什么用?”马谡停顿了一下,亲兵会意,便推出十台巨大的战车,正面装有彩绘的八尺高的狮头或虎面,栩栩如生,张着血盆大口,战车四面还护有拒马。 亲兵随即让士兵演练一番,只见巨大的火苗从兽首口中喷出,如吐火舌,足有六七尺远,还不时有巨大的床弩从兽口中激射而出。 “你们所惧者,有二。一为猛虎恶狼,这几天时间,丞相奇思妙想,用床弩加上火把和喷油的鼓风机,做成巨兽战车,它的正面装饰有巨型兽首,四周装拒马。猛兽皆惧怕比自己大的会动的东西,尤其怕火。如今巨兽与喷火皆在手中掌握,何惧猛兽?二来,蛮军的藤甲兵确实厉害,刀枪不入,遇水过水。但利于水者必不利于火。到时我们多组弓箭手,松脂火箭已经备好,待会交战的时候,见藤甲兵出,便以火箭射之。则蛮军必败。” 说到这里,校场上响起一阵阵欢呼。 “相反,豺狼虎豹虽然凶恶,但是孟获要用禽兽来打仗,就说明他已经无兵无卒了。穷途末路,没牙的老虎,我汉军何愁不胜?”马谡继续说。 场上加上三千无当飞军后仍然不够三万人的部队听到这一番说话,终于慢慢恢复了一些斗志,无论是出于对眼前巨兽战车的信心,还是对诸葛丞相几乎盲目的信赖,他们都齐声喊道,“汉军必胜!” 这时候诸葛亮才挥挥手,说道,“我知道大家都想回去了。我也一样,今晚,我们就打南中的最后一仗,今晚必定一战而平三江,然后班师回朝,好不好?” 就像要跑十里路的人,即使再累,在最后一里都会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冲刺。 “好!”蜀军也一样,此时喊声大振,斗志更是达到了最高点。 士兵从数日前的厌战,到静静晾了几天的慢慢平复,到现在受最后一战的刺激大受鼓舞,战意空前。秦越在队伍之中听着身后蜀兵镇山撼岳的呐喊,心里对诸葛亮把控人心的炉火纯青又了然几分,更是佩服几分。 “传令!”诸葛亮终于肃然说道。 “是!”一众文臣武将齐声应答。 “秦越领三千人,狐笃领三千人交替攻打北门,若城中虎豹豺狼出,则秦越往西,狐笃往东撤去。” 秦越c狐笃二人杀气凛然,出列领命。 “句扶领三千人护着十台兽车,但见先锋军向两边撤走,则推巨兽而出。” “诺!”句扶也出列沉稳应答。 “凌毅领五千弓箭手埋伏于西岸,但见藤甲兵渡水,则火箭射之!” “得令!”凌毅也难掩心中激动。 “霍戈领三千弓箭手列于东岸,但有蛮兵出,尽数射杀!” “末将得令。”霍戈再没有平时的玩世不恭。 “关索领三千兵往来北面沿河,应援各处。” “关索领命!”关索也一脸严肃。 “邓芝领剩下四千人以为中军。” “是!”邓芝也慨然应道。 “王平c木川领三千无当飞军往东面渡河,扼守南门,留着东门。不必攻城,但见孟获出,则捕之,不论生死!” “末将领命。” 众人听到“不论生死”四个字,更是士气大振。 诸葛亮回身走下点将台,往营寨前早就筑好的中军高台而去,并下达了出军前最后一道命令,“起号!” 呜——呜——呜—— 在低沉雄厚的号角声中,各位将领带着各自的部队奔跑着离开校场,前往各自的位置。 三声号止,蜀军已经全员停止了奔跑。只剩下夜空里尘土独自飞扬。 三声低沉的号声自然也给三江城内的孟获拉响了警示,心中咯噔一声,没想到一心以为再过几天就会自己退兵的蜀军竟然发起了夜战。 夜战因为视野问题,对各部队的配合和默契要求很高,也就是对军队的训练成熟度要求很高。一般情况下,就算是名将统帅,也都会尽量避免夜战。 因此一种特别不安稳的感觉不可抑制地从心底涌起。他大概不知道,诸葛亮已经在三江城拉起了三面包围网。 随着蜀军不再移动,整片银矿洞平原都突然陷入了安静,这种安静总难免让人心里空落落的,但很快,安静就被无情打断,又是三声撼动人心的鼓声。 咚——咚——咚—— “起!” 秦越率带着大盾兵扛着沉重的破城锥向北门一步步挪去。 三江城内早有蛮军守在城墙上,霎时间箭如雨下,檑木滚石也纷纷砸下。 三江城有孟获重新整编的一千蛮兵,有木鹿大王后来召来的五千银矿洞勇士,有带来洞主的五千精锐。虽然只有一万一千人,但都是百战老兵,并且只需扼守北面城门。 秦越和狐笃交替进攻数次,终于把攻城锥送到城门之下。城墙比城门厚太多了,因此到达城门前之后就像躲进山洞,一切弓箭滚石都失去了作用。 但城内守军丝毫不紧张,木鹿大王和他带下城墙的五千银矿洞勇士已经准备就绪。 不等城门被撞开,心急难耐的木鹿大王便下令士兵打开城门——果然,门外乌泱泱一片蜀军挤压在城门处。 木鹿大王兀自冷笑,骑在白象上,手摇蒂钟,仿似狂风大作,百兽齐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六章 生死由天,与人无尤 秦越见木鹿大王带着一群猛兽和五千精锐尽出,连忙呼喊士兵往西边退去,自己则和柳侍山压住阵尾,以防自己三千人被一冲而散。 只见一头吊睛白额的大老虎向秦越扑来,秦越一手举起大盾,硬生生挡住老虎的血盆大口,一手抡起长枪猛砸老虎头顶。 老虎吃痛,呜哇了一声缩回去。但后面又有一匹豺狼扑上,却是被柳侍山双刀架住。木鹿大王高骑白象之上,看着传闻中蜀军杀力最强的秦越也被猛兽攻得如此狼狈,心中洋洋得意,手中长鞭一挥,驾着白象步步紧逼。 秦越和柳侍山且战且退,逐渐往西岸凌毅所在退去。 同一时间,狐笃见秦越部已往西退,自己也依照诸葛亮吩咐,领兵往东面退去。而句扶也领着三千士兵推着巨兽战车往前加入战场。连甘南水对岸的兀突骨也等待已久,听着豺狼虎豹的嘶吼就知道木鹿大王又出动了,当下便催动藤甲兵渡河而来。 凌毅盯着藤甲兵已久,等藤甲兵来到河中间,突然一股脑冲出去,齐声呼喊,点起火箭就射。 那些藤甲果然如马谡所言,利于水者必不利于火。虽然有部分还泡在水中,但藤甲都是用桐油多年浸泡而成,极容易燃烧。 但凡被火箭击中的水面之上的藤甲,哗地一声便燃起火来。那些蛮兵突然间就像坐在火船之上,有些受惊吓过度的直接跃下水去,才想起自己不会游泳。一时间河面上如群鸭过河,乱七八糟。 但大部分藤甲兵还是临危不乱,深踩藤甲,让它整个没入水中,火箭自然奈它不何。或者自己泡在水里,手扶着藤甲也不会沉下水去。 凌毅部冲出,藤甲兵上岸,秦越部后退,木鹿部追上。 一时间甘南水北岸西边一片乱战。 混乱之中,凌毅突然听到有人大喊自己名字。凌毅循声望去,却是秦越一把长枪两头分别架着老虎和豺狼。最危险的却是兀突骨提着一根朵骨大棒快步向秦越背后走去。 凌毅明白秦越的意思,当场深吸一口气,拈弓搭箭,瞄准了那边。突然一把大刀劈头盖脸砍向凌毅,凌毅丝毫不为所动,松开手中灵宝弓的弓弦,一根羽箭直飞出去。 于此同时,凌狐猛喝一声,哐当架住那柄砍向自家主将的大刀,再反手抽出佩剑,动作流利地划过那名藤甲兵的脖子,最后飞起一脚把那人踹开,“最烦别人偷袭了!” 顺着羽箭而去,从兀突骨头顶飞过,又从那老虎豺狼头上飞过,噗嗤一声,箭头飞钻进木鹿大王的眉心。木鹿大王满眼不甘,不可置信,不想自己竟然被暗箭偷袭,一箭毙命。 擒贼先擒王,最棘手的猛兽全凭木鹿大王手上的蒂钟使唤。光是那两头猛兽和兀突骨,秦越自不用跟凌毅求救,那一声呼喊看似示弱,实则是跟凌毅示警。 像力量突然被抽走,木鹿大王渐渐失去知觉,从白象上堕下,再不能摇动手中蒂钟。 兀突骨甚至对从头顶飞过的羽箭毫无知觉,眼看朵骨大棒就要砸到秦越后背,忽然双刀交叉架住大棒,正是亲兵长柳侍山。 柳侍山欺身而进,侧步来到兀突骨身边,抬起手肘就撞在兀突骨下颌。兀突骨吃了一招,才凝神看了看柳侍山,约莫觉得也算个对手,便大喝一声,左右挥动骨朵大棒,大开大合,招招生风,声势逼人。 这种暴力打法,对上身法灵活的柳侍山来说其实占不得半分便宜。 柳侍山一边闪躲,一边寻找机会。 这种大开大合的招式最大的弱点就在两肋之下,因两手要大动作地挥舞,所以两肋之下常会暴露出来。果不其然,趁兀突骨刚向右挥拍大棒,柳侍山抓住机会,双刀并排向兀突骨左肋削去。然而,因为夜战昏暗,柳侍山没有看到兀突骨竟是肋下有鳞甲。柳叶双刀虽然锋利,但毫无准备切在鳞甲上,方向不对,也是徒劳无功。 兀突骨哈哈大笑,反而用左手死死夹住柳侍山双刀,右手使尽力气舞动朵骨大棒拍向柳侍山头颅。 生死便在一瞬。 情急之下柳侍山双刀无法抽出,只好右手弃刀,用手掌撑在插满荆棘硬刺的朵骨大棒上。不料仍然挡不住大棒的来势汹汹,大棒直接拍在柳侍山头颅上。 那一下柳侍山顿觉天旋地转,心脉跳动异常激烈,眼前兀突骨仿似有五个分身,最终再无力站立,往后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木鹿大王的尸体也从白象上倒下。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百兽没有了蒂钟的催动,清醒了不少。又兼这时句扶已经带着巨兽战车来到,战车口吐火焰,又有床弩射出,百兽吓得纷纷调头就跑。 那头老虎和豺狼怎么还有闲情和秦越厮杀,也是松了口便只顾逃跑。 秦越夺回长枪,回头却赫然看见柳侍山倒在地上,血肉模糊,头颅更是千疮百孔。 “啊——”秦越悲愤地仰天长啸,吓得逃跑的猛兽更是在地翻滚两圈,又急忙爬起来,奔跑得更疾烈。 如果刚才是逃跑,现在则是逃命。 兀突骨也被秦越突然入魔一般的长啸吓着,心想打不过还躲不开啊。当下也不和秦越单打独斗,连连避开。 但秦越怎么可能放过兀突骨,快速冲上去,甩出手中大雪龙骑尖横扫兀突骨双脚。兀突骨小腿被扫中,应声倒地。秦越快速跟上,动作像豹子一样灵敏,俯身捡起龙骑尖,眼看兀突骨又爬了起来。秦越奋力横劈长枪,枪头狠狠砸在兀突骨穿着藤甲的后背上。 藤甲虽然刀枪不入,但秦越曾经一枪拍死祝融的卷毛赤兔马,更何况是一件藤甲? 这强横无匹的力道直接把兀突骨的后脊骨打断,兀突骨口溢鲜血向前倒去。秦越再次使出马超再回首中甩枪尾的绝技,手持长枪枪尾,以手臂做鞭,方寸间猝然发力,长枪又狠狠砸在兀突骨后背上。 兀突骨惨叫一声,当下气绝身亡。 但秦越着了魔一般不依不饶,依然以枪作鞭,一连十鞭,估计兀突骨后脊骨都已然尽碎。 “够了,不破。”凌毅这时候上来低声说道,“他死了。” 秦越终于停下动作。 他死了。不知道秦越所理解的“他”究竟是兀突骨,还是柳侍山。 “对不起,我都看到了。”凌毅说,“我不知道兀突骨竟然腋下有鳞甲。但我应该先瞄准兀突骨后颈的。” “生死有命,与人无尤。”秦越拍了拍凌毅后背,再次组织蜀军往北门冲去。 却说那些被巨兽战车吓跑的猛兽纷纷倒冲进城内,一直挤在城门后的蛮兵受了这无妄之灾,死伤大片。 蜀军自然乐见其成,跟在猛兽身后便涌进城去。 形势很快逆转。 城外藤甲兵被烧得火光冲天,城内一万蛮军已然不是两万蜀军对手。蜀军迅速占领各处城门c粮仓c军械库等要地。 待众人来到大门紧闭的府衙,正欲攻打,突然吱呀一声,正门渐渐打开。为首一人,正是祝融,并孟优c带来洞主等一干渠帅番将,均无武器,赤手出城,表示愿降。 一旁的秦越见没有孟获身影,丝毫没有放松戒备,紧握长枪,问道:“为何不见孟获?” 祝融跪着说道,“当家的死活不肯降服,民女本想手刃了他,献给丞相,也算为他的愚蠢和罪孽的报应。只是夫妻一场,我实在无法下手。”祝融说着,泣不成声,“我已放了他从后门出城。希望转告丞相,若当家的死罪难逃,民女愿替夫君一死。” 一众蜀将听罢,无不动容,不想祝融对丈夫用情至深竟然如此。 但秦越此时的心中只有怒火与杀意。 他听到祝融所说,毫不犹豫抓起长枪便往东门追去。 北门c西门和南门本就三面围困,要逃生只有东门。东门外五里便是泸水,只要过了河,不远处就是一片茫茫林海,要捉到孟获几近无可能。 这次绝不能让孟获逃走,不然绝对是放虎归山! 秦越顺手牵过一匹驽马,短短五里路竟然把驽马鞭至口吐白沫。 驽马瘫倒地上的时候,正好来到泸水边。而泸水边上,正好是孟获准备过河。 孟获见是秦越孤身一人前来,瞬间就明白了,不打死秦越就无法过河,那就—— 打死他! 此时孟获右手已经基本恢复,虽然不能达到百分百,但最少也有七成武力。而且孟获本就使两口松纹宝剑,两只手都用得宝剑,并不存在左手不灵活的问题。 要在最短时间打倒秦越,赶在其他蜀军来到之前过河。 孟获心思而定,便向秦越冲来。南蛮向来以武力选酋长,孟获既能当上蛮王,武力自然高强,加上身材魁梧,身圆臂粗,他有绝对的信心可以打死秦越,很快地。 但严阵以待的秦越却不这么想。虽然徒手搏击,自己绝对不是孟获的对手。但兵器搏击则是另一种概念,因为我的拳头打在孟获身上,孟获可能只当挠痒。但我的长枪,甚至任何人的武器刺在孟获身上,都会刺破皮囊,鲜血直流。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兀突骨一般肋下生鳞甲这般怪异。 兵器对战,力量虽然重要,但杀人技更重一筹。 “锵!”,一声金属碰撞,松纹镶宝剑碰上长枪大雪龙骑,发出阵阵嗡鸣,河岸上无比安静,以致余音袅袅。 “喝!”秦越挺起长枪向孟获刺来,孟获左手起雌剑挑起长枪。秦越回枪又是一刺,孟获右手雄剑沉下力气将长枪向下拨走。顺势雌剑已刺至跟前,秦越后仰身体,长枪亦随身体向回收,沉沉地向孟获右手扫去,孟获架起双剑,交叉着接下长枪一击。 秦越又将手中长枪,一收一刺,险些刺着孟获门面,幸得孟获发起力劲向上将龙骑尖顶起。顿时秦越中门大开,孟获连忙抓紧机会挺身直刺,秦越回枪不及,只好侧身一闪,长剑挑起左边肩甲,渐渐渗出丝丝血迹,散漫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七章 我是万恶,更是不赦 秦越退后了几步,低头看了看,竟然舔了舔肩头上的血迹。 腥。甜。 秦越只跟别人提起过,自己被司马徽从狼窝中捡回来这件事。但细节大概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知道,秦越出生后便被遗弃在荒野,直到三个月左右大的时候,司马徽才在路边捡到他。在那之前,一直是一匹母狼在哺乳他。据司马徽后来说,那时候的秦越就跟一头狼崽一样。 血腥味让秦越勾起了一些深藏脑海的回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喘气越来越粗,视野也越来越窄。 也许是柳侍山身死刺激了秦越,又或许现在的他筋疲力尽,双眼早已布满血丝,仿若一片血红。 “吼!”秦越发出低沉的吼叫,状似一头野兽,听得孟获也不禁有些胆寒。只见秦越再次捉枪在手,一阵急促的碎步迫近孟获。 多年的搏斗经验告诉孟获,面前这个几近癫狂的年轻武将要拼命了。 果然,兵器甫一接触,秦越便抡动龙骑尖,点出阵阵枪花,孟获顿时有些眼花缭乱,舞动双刀纷纷挡格,二人动作越来越快,金属的哼鸣声仿佛都要响成一线。 只见双方僵持了好一阵子,秦越又吸一气,随之气沉丹田,左手持枪尾,右手持枪中,使劲甩动长枪,突然改变方向的巨大力量让长枪也变形弯曲,以极快的速度反向啪啪两声打中孟获双手。 孟获心中暗忖,幸得自己体格粗壮,吃了这两拍还能握住兵器,要是换做寻常人,恐怕腕骨都碎了。 秦越见一招未成,缓缓吐出一口气,又绵长地重新吸一口气,尽力让呼吸重新稳定起来。变换成右手持枪尾,左手持枪中。 孟获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手腕处传来剧痛,脸上却冷笑,“没有第二招了吗?又想重施故技?” 秦越并不搭话,持枪前指,目视前方,右脚缓缓探出。和刚才迅烈如雷的荡枪相比,这个姿势,更像是长刀的起手式。 孟获的力气太大了,单手持枪始终难以抗衡。 这次秦越小心翼翼地向孟获靠近,孟获也提起双剑戒备。秦越双手持枪直刺孟获门面,速度极快,孟获甚至来不及挥剑,只好把宝剑挡在身前。 一声清脆的鸣响,长枪刚好扎中剑身。庞大如孟获都被冲力撞得后退一步。 一退一进,秦越步步追上,以左手为支点,右手划动,枪头也瞬间在孟获身前划出一条寒光,速度竟然比刚才的前刺还快上几分——那是因为左手持枪中,缩短了长枪划动的幅度! 只见孟获又退,秦越又进,孟获再退。一回合退了三次,孟获才终于觅得空挡出手。只见宝剑自下往上提起,秦越枪头也自左向右划过去。又是一声铮鸣。 耳畔鸣声未退,长枪又突刺而来。仿佛一枪穿透了声波! 孟获大骇,连退三步。但长枪去势更猛。 噗呲一声,枪头刺进孟获胸腔。 “降服”孟获最终才确定自己生死便在一线,终于不得不投降。 秦越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孟获,枪头一点一点扎进孟获心窝。 孟获痛苦地咽着气,却不停有血泡从口中流淌而出。他不敢相信,诸葛亮这次真的要杀我了吗? “你现在的作用,唯死而已。”秦越冷冷说道,回头望向甘南水北岸西边,柳十三倒下的地方。 孟获既死,秦越枭其首于长枪之上,直入三江城。三江城内负隅顽抗的蛮兵见大王头颅,纷纷跪下投降,失声痛哭。等秦越回到府衙,祝融见孟获已死,悲从中来,亦自刎身亡。孟优等一干渠帅番将则尽数收押。 三江平定。 诸葛亮下令留三千人驻守城内,其他人在城北原营帐中驻扎,休整三日。 第一日。特使邓芝,护卫马承持孟获首级出城,宣示南中。 第二日。孟优和一众渠帅番将被斩首于甘南水边,时有附近十里蛮族部落共五千人围观。哭声遍山野,血红甘南水。这一日之后,南中多有传言秦越乃山鬼转世。 斩首示众的时候,秦越并不在法场,而是在城东一处密林内。 因为前一天夜里,秦越收到一封匿名信,上书“听说你在找我。明日午时,城西密林内。”落款是,“益州党魁”。 穿过层层树林,按指示找到密林内靠甘南水的一处空地,只见一个背影,年轻,挺拔,硬朗如山。 秦越几乎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来了。”那人转过身,明晃晃的大刀拿在手中。 “果然是你,狐德信。”秦越不动声色,却握紧了长枪。 狐笃坦然一笑,“都说整个蜀军中,除了赵云老将军和魏延,就你和凌毅武艺最高,连张苞关兴都不是你们的对手。我倒是想试一试。” 话音刚落,便向秦越疾速跑去。秦越双手持枪,扎稳了马步。 一时间密林里响起叮叮当当一阵声响,犹如铁匠打铁。 二人交战六十回合,最后秦越大喝一声,双手持枪尾,使尽力气自上而下猛拍向狐笃,狐笃一手扶在刀身上,一手持刀柄硬接。刀身剧震,虎口酸痛。但狐笃还没来得及变招,秦越重施故技再次拍来,狐笃只好又硬接一次。 狐笃心想,如此下去,刀身说不得会崩断。好在这么势大力沉的霸气招式极耗力气,估计秦越也出不了多少次。 随着嘎嘣一声,大刀崩断。 秦越竟是一口气使出五次,每次枪头都重重拍打在狐笃手中大刀的刀身上。秦越还是第一次被逼使出这招“崩山”,看着崩断的大刀,禁不住大口喘着气。 “德信拜服。” 狐笃竟然单膝跪下,以断刀杵地。 秦越至今不知道狐笃在鼓捣什么,“德信何故如此?快起来!” 狐笃起身,“我在益州经营多年,凭借着手段,虽然官职不高,却牢牢掌握了益州一派。实不相瞒,这次出征,句扶c张嶷c张翼都是我的人。甚至,鼓动筹划了这次南中叛变的也是我。” 虽然早就料到益州派在这次南中之乱中出力不少,但听到狐笃这么说,秦越还是大吃一惊,尤其身边还有这么多他的手下。 “我鼓动了这次叛变,就是想让有叛变心思的人都跳出来,好一一肃清。”狐笃说,“先帝和丞相在永安城那一手引蛇出洞非常漂亮,只可惜始终不能装死装太久,不然说不得不用我鼓动,那些人自己都跳出来了。” 秦越疑惑地看着狐笃。 狐笃知道他的疑惑,“益州派在朝廷多年分化下早就分裂成两派,我是亲汉一派,以姚伷为代表的姚家c秦家以及孟获都是仇汉一派。当然,可能我掩藏得比较好,仇汉那边举事之前还不明就里来问我意见。我就是在姚家府邸见过孟获。” “我当然给他们出谋划策了,这样正好可以借你们的刀,把益州仇汉一派全部屠灭。” “你想带着剩下的,亲汉的益州做什么?”秦越问。 “没有益州派了。”狐笃看着秦越,“我本来想带着他们肃清朝廷党派,甚至还早早混进了你的新汉一派。但是这事情你不是做了吗?” 秦越神色微动,他从未想到新汉一派中也会有异志,也没想到狐笃的想法竟然和自己一样。 “你的‘南中对’让我大开眼界,你的武艺又比我勇猛。最重要的是,最后你还是优待了姚伷,也肯为了关乐豁出性命。所以我想,你是值得托付的人。那我就跟着你好了。”狐笃眼神敬服地看着秦越,“从今天起,没有益州派了。反对我的,你已经杀光了,支持我的,从此之后会支持你。” 秦越思忖了半响,才说,“你知道我要做的是什么吗?” “是新汉,是万恶不赦。”狐笃说。 “是杀戮,也是新生。”秦越转身望向蜿蜒出密林的甘南水,“荆州既失,朝廷如今偏居蜀中,地窄人少,又无马场,资源稀缺。早晚为曹魏所灭。秦孝公力排众议,任用商鞅变法,削弱贵族,获取土地和人口,最终灭六国,定九州。汉初数代君王不断削藩,直至汉武帝强推推恩令,彻底解决诸侯问题,才有国力与匈奴一战,封狼居胥。我们如今的局面和当时形势何曾相似!推恩令把诸侯削成世家,不曾想如今经过数百年盘锦错节,占据了仕途,占据了土地和佃农,致使朝廷税收不力,政令不达,朝廷积贫积弱,世家富可敌国。一旦国中有难,说不定第一个欢迎曹魏孙吴的便是世家大族!只要他们的官能继续当,土地和农民继续在自己手上,天下姓什么,他们可曾在意?昔日荆州刘表身死,手下大将纷纷投降,哪有半点节气可言?如今蔡家c蒯家还不照样夜夜升平?” 秦越极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世家之害不亚于诸侯。” 狐笃深以为然,“不图自变,只有坐等外敌入侵。” “秦孝公时卫鞅为了削弱世家,最后落得个五马分尸。秦王朝为了消灭分封,整个天下都赔了。汉景帝为了削弱藩王,惹出七国之乱。走错一步,我们都死无全尸。”秦越话锋一转,“不过,这天下反正这么乱了,正好让我们痛下杀手。要么青史留名,要么遗臭万年,革除世家,我们是万恶,我们更是不赦。” 狐笃在心里想,难道你不知道,你早就恶名远播了?南中枯冢重重,有山鬼名不破。 秦越却在想,只有站在天下的顶点,我才能掌握我自己的命运。 甘南河水依然静静流淌,密林里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屏息静气紧紧盯着他们。此刻他不禁心生惊讶,“世家之害不亚于诸侯”,这句话他已经第二次听到,却是来自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口中,另一个便是他认为聪明绝顶的张庆山。 第三日。 一名头戴斗笠,面罩铜甲的高大汉子混在流民之中向交州而去。他身边还有一个矮小精瘦的男子,像个猴子一样,却非常健硕。 那矮个子看了看身边高个的腰侧,空无一物,便说,“你的双刀呢?怎么不带上?” “留给我家将军了。”高个子说。 “你舍得啊?你不总说,你们关中柳氏倾尽一族之力,只打造了这对双刀。” “就是因为这把双刀太好认了,带着不方便。而且我家将军说了,关中柳氏是打了两把刀,第一把叫柳叶双刀,第二把叫柳侍山。第二把比第一把还锋利。” 高个子面无表情地说着。要是他还叫柳侍山,他一定会喜滋滋地笑出来,但现在他只能变得非常阴沉,喜怒不形于色,脑海里回荡着秦越和他道别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关中柳氏用双刀换了个平安。” “你呢,放着好好的无当飞军副校尉不当,要和我流窜进东吴当卧底。” “山越最多的是什么?山啊!”矮个子自问自答。 “南中也多山,木川将军。”柳侍山说。 “秦将军说,怕你死了。”木川叼着一根杂草,满脸不以为然。 柳侍山开怀地笑了。不久之后,他的一封亲笔信送到了张庆山的案桌上,上面只有一句话:秦越杀伐果断天降之才,不拘小仁而重大义,今日不为其所用,它朝必为其所屠。 第四日,三万大军北上回朝。 收拢一路留下来的驻军,这差不多五万新军已经不再是出发时的青涩模样,而是蜀军新一批主战部队。 路经南泽城的时候,太守黄权出城十里迎接。但诸葛亮并没有进城,而是带着黄权走了一段路。期间二人各自只说了一句话。 “那个东州黄权在投降曹操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现在只有蜀汉黄权。你听得明白吗?” 黄权当时心中震动,过得一阵才说,“属下明白。” 第五日,诸葛亮以丞相名义连续颁布几条命令。 第一,分南中四郡益州c永昌c牂柯c越巂为建宁c永昌c牂柯c越巂c云南c兴古六郡。 第二,继续任李恢为庲降都督,统辖越隽c建宁c牂牁三郡,以且兰为都督府,任黄权为抚夷都督,统辖永昌c云南c兴古三郡,以南泽为都督府。 第三,以陈到为镇南将军,设府建宁郡建宁城,总摄南中事务。又擢升丞相府门下督狐笃为抚夷副都督。 从后来的政令来看,无论是庲降还是抚夷,事实上都非常不招徕c不安抚蛮夷,而是不断掳掠c征集青壮到且兰c南泽实行移民,统一安排屯田c作坊c冶炼。尤其以狐笃杀戮世家c征掳蛮夷最为凶悍,恶名日盛。 第四,特准秦越在五万南征军中挑选五千人,设不破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送你星海苍茫 蜀宫最高处的观星台上,一名十岁的华贵少妇熟门熟路地沿着楼梯蹬蹬往上爬。如果不是从她的发髻和衣着判断出她已为人妻,那一身稚气其实更像一名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 这名少妇有着精巧可爱的五官,腰间挂有一颗瑞兽当康纹样的玉珠更是价值连城,登楼而上玉珠和玉牒发出叮叮的响声,听着甚是欢快。 但这些都无法掩盖她总是轻轻皱起的眉头和向下的嘴角带来的一身阴郁气息。更为明显的是她病态的苍白的脸容,和她的年纪格格不入。 此时兴许是爬楼梯爬得有点急,脸色在气喘吁吁中泛起阵阵病态的潮红。 一名青年文官登楼到一半的时候听到脚步声,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了,连忙转过身,劝道,“郡公主小心台阶啊!” “谢谢周大人!”少妇与他擦身而过,微微点头算作行礼。 这时的蜀国已无郡公主。 这名青年三十未到,眉毛很浓,颧骨很高,总给人一种很严厉不阿的感觉,却对这个小姑娘总是一副慈爱模样。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便下楼去。 不是叹息今夜的观星台又要被她独占,而是哀叹她的遭遇。 他正是日后名满天下的大学者,现正担任劝学从事的谯周。因为颇好天文,皇帝陛下特许他可以随时登观星台,因此便经常遇到这位少妇。刚开始时他也战战兢兢,礼数周全,但相遇次数多了,她一再要求谯周称呼她“郡公主”而不是“皇后娘娘”。 在他眼中,这名“郡公主”其实只是一位小姑娘,长相甜美可爱很讨人喜欢,只是眉宇间的阴郁挥之不去。她总爱独自在观星台最高处俯瞰整座锦城,有时喃喃自语,有时傻傻地笑。 据说这是唯一能见到她笑的时候了。 谯周只是觉得,反正四下无人,何不顺了小姑娘的心意?毕竟这位小姑娘正是皇后张瑜。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她终于登上观星台的最高处。 神谕三年盛夏五月的夜里,锦城也不复白天的闷热,尤其在高处反而送来习习凉风,仿佛心中的郁结都能舒散开去。 这是张瑜连着第二晚来到观星台,眼下的锦城果然如昨夜一样灯火通明,热闹非常。她知道连着两天锦城内都有喜事。 一盏一盏的红灯笼点缀着漆黑的大地,和天上金黄的星光互相呼应,煞是好看。 张瑜想起今早宫女才传回来的,昨晚喜宴上关于秦越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昨夜是凌毅儿子的百日宴。 宴席上凌毅请秦越为孩子取名字,秦越咕咚咕咚灌下几口烧刀子,喜滋滋地跟那个胖乎乎的婴儿煞有其事地说道,“你爹啊,太软蛋了,没有一点锐气,所以你的名字必须刚猛,就叫‘凌伐,字崇烈’吧!” 凌毅听罢哈哈大笑,说名字起得好。 众人一开始以为凌毅只是逢迎,但诸葛乔却一语道破玄机,一是北伐在即,以此明志。二是凌毅的号就是文烈将军,儿子叫崇烈。儿子追崇老爹,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张瑜又嘻嘻笑起来,转而望向眼前满天繁星如落入沧海的壮观景象,小心翼翼地把用纱布包着的一团萤火虫放出来。 红的灯笼黄的星光,夜空中又逐渐亮点黄绿色的荧光,飘散开来,随风而舞。如梦似幻的情景让张瑜好像置身当时黄昏中的桑林里,两行清泪又自顾从眼角滑下消瘦的脸庞,像清溪冲刷着精莹的鹅卵玉石。 “我没什么能送给你做贺礼了,秦哥哥,就送你这片星海苍茫吧。” 此时此刻,在锦城最热闹处的宴席上,正是秦越与关乐的婚宴。 自从为秦越表字之后,陈到和秦越就有了一层约定俗成的关系,被视为秦越的长辈。受邀成为仪式主持的陈到此时正手捧卷轴,为二人唱诵赞辞:“昔开辟鸿蒙,物化阴阳。万物皆养,唯人其为灵长。盖儿女情长,书礼传扬。今成婚以礼,见信于宾。三牢而食,合卺共饮。天地为证,日月为名 比翼鸟,连理枝,夫妻蕙,并蒂莲。夫天地草木菁灵,可比真爱佳缘。高山之巍,皓月之辉,天长地久,山高水长。” 伴着陈到的赞辞,早已站在中心接受大家目光的秦越与关乐都显得有点拘谨。秦越偷偷瞄了眼身边的关乐,想看看她,关乐却被红头巾挡着,只看到一点侧脸。 他突然笑了笑。 关乐语气娇嗔,低声问道,“平时那么严肃,现在该严肃的时候却在笑?” 秦越抿嘴笑了笑,像个顽劣的小孩子,“刚才你弟关索和我说,第一次成亲是会有点拘谨的,他和三娘成亲的时候,紧张得手都在抖。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关乐闻言佯怒,忘记了今天是成亲的日子根本就没佩剑,习惯就伸出右手去摸左边腰侧,刚刚摸了个空,秦越却轻轻伸出右手握住她的右手。 旁边的关索眼见着他们的小动作,嬉笑着大喊,“姐夫,不急啊,我姐跑不了的!”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一时间关乐觉得自己的脸都要比红头盖要红了,挣脱右手,不料秦越又捉住了她的左手。关乐又挣两下没挣脱,就由着他握住了。 “成亲就成亲,弄那么多仪式,像耍猴一般让大家看着。”关乐嘴里嘟囔,神情娇羞。 “仪式可以诚心正意。”秦越答道。 随着陈到一声“沃盥濯洗,正其事也”,便有侍者捧着黄铜大盆来到二人身前,秦越顺势拉起关乐的手放进清凉的水中,温柔地搓洗。等秦越停止了动作,关乐也默契地帮秦越搓洗几下,象征着二人以洁净的心身,可以正式开始仪式了。 “请新人入座!如同牢食!” 两人隔着案几相对入座,便有侍者端上碗筷食食等物,二人共用一个碗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算仪式完成。 “合卺饮酒,甘苦与同——” 合卺酒就是把一个苦葫芦切成两半,再用一根红线拴着,葫芦里盛着酒。葫芦是苦,所盛的酒也得是苦,意为合二为一,共甘共苦。 二人相视一笑,举起葫芦一饮而尽。相比南中的烧山,这点苦酒能作甘酿。 然后便是解缨。 秦越将关乐发髻上象征订婚信物的红色的“缨”解下来,然后转身高举在空中,向众来宾展示。 来宾们一片欢呼喝彩,表示对二人结合的认可和祝福。 仪式的最后,侍者又送上来两把小刀。二人不约而同都调整了一下呼吸,再割下一撮头发。秦越把自己的递给关乐,关乐接过来时抬眼看了看他。 秦越郑重地微微一笑,点头。 关乐便把两撮头发缠在一起,卷成一个圈,在末尾处用红绳系紧,再揣进衣襟里。 既已结发,便为夫妻。 这一夜,两千里之外的魏国皇宫也同样不平静,这种不平静来自极度压抑下的波涛暗涌。 面容枯槁的曹丕躺在床榻之上,身边跪着中军大将军曹真c镇军大将军陈群c征东大将军曹休与抚军大将军司马懿,在他们上首跪着的是二十出头的皇太子曹叡。 “朕空有雄心壮志,奈何天不假年。大业未竟而不得不中途撒手。尔等四人,”曹丕停下来缓了口气,“从先帝起已追随大魏事业,俱为国家梁柱,忠心耿耿,当为辅政大臣,辅助我叡儿继承大魏千秋大业,万不可疏怠。” 下首四人战战兢兢,皆磕头领命。 曹叡回头望去,只见司马懿更是额头渗出汗珠。 “我叡儿可在?”曹丕又说道。 曹叡一听父亲呼唤自己,马上转过头来,带着哭腔,跪着直起腰回话,神情无比恭孝,“父皇,儿臣在此。” 不料曹丕竟有些不悦,语气严厉,“差不多就行了,我也是在下面跪过的,比你跪得艰难多了。” 曹叡一听,更是止不住哭腔,硬是低声抽泣起来。 “曹真c曹休皆是你的伯父,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就多去请教他们。陈群和司马懿皆为人杰,陈群能治,司马能谋,事情不知道怎么做的,大可交给他们。你当恭敬待之,则天下一统,尔辈可期。” 曹叡听罢,转过身来对四人行礼,四人哪里敢受,又恭恭敬敬回礼过去。 这时曹丕摆摆手说道,“皇位交迭,恐有疏虞,四位先去处理吧。” 四人自然识趣,陆续退出了房间。 曹丕与曹叡都看着走在最后面脚步有些巍颤颤的司马懿,曹丕脸色阴沉下来,低声跟曹叡说道,“朕在位六年,自问为政清明,唯一的怨恨就是阳寿不长,你还年幼便要接过国家权柄,辅政大臣都是极有阅历的人,你既要用之任之又必须防之。其中艰险,无疑于牛犊面对四虎。朕以为,你应当注意让他们互相牵制。” 曹叡跪在下首,嘴唇紧抿,看不出悲喜。 “昔年汝祖父曾梦三马食槽,本疑是马腾马超父子为祸,后来马腾既除,又复梦三马同槽。乃问贾诩,贾诩解曰,禄马,吉兆也。禄马归于曹,王上何必疑乎?” 曹丕说罢,眼神直直地盯着曹叡。 四下无人,曹叡却全无刚才的惊慌不安,取而代之的平静深邃的目光,“贾诩,毒士也。” “汝祖曾有一话临终时嘱咐于朕,朕如今亦将它嘱咐于你,” 曹丕此时纵然很难受,但见儿子的神情如此笃定,反而不安起来,“司马懿非人臣也,必预汝家事。” 不料曹叡冷冷一笑,兀自站起来,把第一个字的发音说得特别重,“朕,自晓得了。” 说罢,拂袖而去。 曹丕突然呼吸很急促,瞳孔不断涣散,伸出手想拉住曹叡,最终只能停在空中,猛然坠了下去。 夏五月末,魏帝曹丕病逝于洛阳,时年四十岁。 同一夜,张瑜亦于蜀宫中郁郁而终,年方十八。生有一子,为刘禅第五子,名刘谌。 翌日深夜,在皇宫内城一处隐蔽的甬道门外,皇帝近臣谒者霍戈和一名随从守候在此处。 这条甬道平时都是宦官婢女等下人出入的道路,连侍卫都很少梭巡至此,更别提达官贵人。等得半柱香时间,有一名身形瘦弱,尖嘴猴腮的年轻宦官带着一辆运些日杂货物的马车从甬道内出来。 此人见到霍戈,马上热络地说,“奴才该死,让霍大人久等了。” 霍戈也一脸客气地回应道,“中常侍大人太客气了!此事若非大人出手相助,怕是不好办。还得多谢大人义举。” “皇后娘娘生前对奴才照顾有加,还竟然纾尊降贵,慰问过奴才。此恩此情,奴才不敢忘怀。” 那人瞄了一眼霍戈身后身形雄武的侍卫,神色微动,伸手摸了摸马车上一个长约八尺的大匣子,“奴才想,让她回去,算是我的报恩吧。” 此人正是在刘禅身边日渐得宠,并由内侍升任中常侍的黄皓。 他又看了看霍戈身后的男子,说道,“从今往后,算是两清了。” 那男子微微点头,赫然是秦越。 秦越接过马辔,望着那个大匣子,默默地说,“瑜儿,我来接你回家了。” 从那天起,青城山山腰那处草庐外,多了一个新坟以及一棵小桑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昏亭明晤 “诸葛亮!” 一声粗粝的呼喝从外面传来,打断了偏厅中诸葛亮和秦越关乐的谈话。 国君身死,天下震荡。 自从曹丕死后,九州格局暗涌,魏国任司马懿提领原雍凉两州兵马,吴国屯兵江夏,整片大陆一时间都弥漫着硝烟。诸葛亮也主动应变,布防汉中一线,将汉中都督c汉中太守魏延去都督位迁阆中太守,将江州都督赵云迁汉中都督c汉中太守,此时还正嘱咐秦越夫妇其带五千不破营前往汉中,协助新任赵云。 听得呼喝,秦越心中诧异,除了自己竟然还有人敢直呼诸葛亮的名字?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长八尺,面如重枣,五十岁左右的健硕武将,兴冲冲闯进来,身后新任门下督薛和尘竟是拦不住。 其实也不能怪这位历任里最斯文的门下督拦不住,毕竟闯进来的是镇北大将军魏延。按武将位秩,已经是蜀国里最顶尖的五位,若按实权,更是赵云c陈到之后,妥妥的第三人。 见是魏延,关乐连忙站起来,拱手行礼,秦越也只得跟着。但魏延却视若无睹,只是盯着诸葛亮高声问道,“敢问丞相,北伐在即,为何要撤我汉中太守之职?难道守城是我,攻城就轮到赵云吗?这是否公允!” 众人皆知魏延在投降刘备之初,诸葛亮就一口咬定此人有反骨,必须及早除之,幸得刘备挽留才救了魏延一命。魏延不但长得像关羽的红脸,连倨傲的性格也和他有几分相似。经这无妄之灾一般的反骨事件,魏延对诸葛亮的敌意从未消除,反而对刘备忠心不二。 有人说这是诸葛亮的自我牺牲,以促进魏延和刘备的关系,卖主公一个面子。也有人说是诸葛亮御人有术,知道魏延心高气傲,必须先给他一个下马威,方便以后使唤。更有诛心言论,说是诸葛亮自知自己在刘备军中威望太高,有功高盖主的嫌疑,因此主动和魏延交恶,让魏延更亲近刘备一边,以示自己清白。 无论什么原因,反正近二十年来,魏延与诸葛亮c杨仪关系不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诸葛亮似乎早就习惯了魏延的大呼小喝,并未动怒,只是淡淡说道,“魏将军勇则勇耳,但你是否知道,这些年你为何止步不前,总是比不上赵子龙和陈叔至?” 魏延欲言又止,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他再看不顺眼诸葛亮,也不可能把“丞相偏私,有心打压”这种话说出口。 见魏延不接话,诸葛亮却又反过来问起秦越,“你的不破营训练得怎样了?” 秦越弄不清诸葛亮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如实说道,“步兵训练已经娴熟。期间陈叔至将军多有指点,获益匪浅。如今只待奔赴汉中,请赵将军指导训练成骑兵。” “嗯,如此甚好。这不破营的副校尉可有人选?” 秦越心想诸葛亮什么时候连这种事都操心了,“本来柳侍山是最好人选,只是” “狐笃如何?”诸葛亮问。 “德信虽勇,恐怕年内都要留在南中。”秦越如实回答。 “独臂马承可否?” “马承虽独臂,勇武不减,若北伐,估计他更多会在塞外活动。” 诸葛亮满意地笑了笑,又问:“霍戈呢?勇武虽比不上狐笃马承,也不输关索。” “霍戈文武兼备,尤善布局,相信丞相另有他用,留在不破营,大材小用了。” “看来只剩下关索了。” “不破营每阵必冲锋先登,他武艺不精,太过凶险,越本想着能否跟伯守借钟九重一用。但钟九重本就是鬼骑营副校尉,看来越只能另选新人了。”秦越解释道。 这时关乐轻咳两声,说道,“我弟让我跟丞相讨个职位” “哦?他还想讨什么职位,上阵杀敌怎么说也少不了他的。”诸葛亮应道。 “我弟让我原句转达,还望丞相见谅” 诸葛亮笑着挥挥手,示意关乐说下去。 关乐生涩地笑了笑道,“若是能继续当姐夫的亲兵长,把姐夫的武艺学过来,我也不介意兼任一下不破营副校尉” 诸葛亮听罢哈哈一笑,说了句“顽劣”便欲起身离去。 无故被晾在一边的魏延不禁恼怒,追问道,“诸葛匹夫,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诸葛亮摇了摇头,回过身来,指了指秦越,留下一句话,“这小子的大局观都比你清楚。” 秦越哭笑不得,和魏延大眼瞪小眼,心中暗骂一句诸葛老贼,怎么就把火烧到自己这边来了。 那魏延却是拱手道,“还请秦将军指点。” 莫说关乐,连秦越都有点难接受魏延的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快。都说魏延性情倨傲,和很多同僚都关系生硬。如今看来却是个性情中人,军中传言他体恤士卒应是不假。 秦越不禁站直了身体,先恭敬回礼,再说道,“若不让赵将军尽早熟悉汉中一带防务,到时没有赵将军坐镇后方,魏将军又如何随军出征,陷阵杀敌?魏将军守汉中多年,如今遍观朝野上下,最熟悉汉中地形的莫过于魏将军,魏将军不作先驱大将,岂不可惜?如此看来,怕也是先帝一番苦心。” 魏延一听,不觉恍然,原来当年刘备破格提拔自己为汉中太守,便已有为北伐做准备的心思。但随即魏延又疑惑道,“赵云一生征战未尝败绩,若出征北伐,必定处处凯旋高歌,难道丞相不打算用?” “赵将军乃蜀军旗帜,常胜之师,身负整个蜀军军魂气魄,无奈花甲之年,年事已高,稍有疏虞,怕会影响军心,莫不如镇守后方的好。” 已是深夜时分,魏帝曹叡依然没有就寝,还板着脸在书房内处理政务。 虽然同样勤政,但和他爹曹丕的节俭不一样,曹叡在生活用度上可谓毫不吝啬,书房的布置也不像曹丕时那么简洁,而是极尽铺张之能事。尤其几颗六岁孩童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在鲜卑那边甚至能换来一个小型部落,也只是被曹叡随手摆在案桌上。 内侍轻声在门外说道,“陛下,长平侯曹休求见。” 过得一会,直到曹叡把手头上的奏章批完,才放下毛笔,“请进来吧。”尔后用手掌揉了揉紧巴巴的脸。 “臣曹休拜见陛下。”留着山羊胡的曹休在门外恭敬行礼。 曹叡亲切一笑,挥挥手示意曹休进内,又问道,“曹将军乎?曹伯父乎?” 意思就是问曹休此来是为公还是为私。 曹休来得曹叡跟前,说,“曹家一家之事,自然也是天下之事。” 曹叡又是乖巧地笑了笑,让曹休在身边坐下,还亲自倒了茶,“不知伯父深夜造访,是有什么事?” 曹休微微叹息,说道,“臣是来跟陛下请辞的。” 曹丕惊讶道,“伯父何出此言!伯父乃我大魏国之柱石,镇守南线,使东吴未得存进。为何轻言辞退?” “臣见陛下起用司马懿而弃曹真为雍凉提督,以为陛下不复信任我们这些曹家长辈了。” “咳,伯父说的哪里话!” “昔日武皇帝在世,曾密言休,司马懿终非人臣,不可使领兵。一旦兵权握牢,恐怕后患无穷。陛下弃先祖遗训于不顾,臣以为陛下是要大力起用外姓之人了。” “伯父所指,又是那‘三马食槽’的梦兆吗?” “梦兆之事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司马懿极擅长隐忍,怕是蛰伏十年,出手时更猝不及防。” 曹叡心机敏锐,话锋一转,却问道,“若不用司马,谁人可用?” 曹休晒然一笑,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昔日曹真一直提领雍凉,蜀中诸葛也秋毫无犯,何故不起用曹真?” 曹叡哈哈一笑,“伯父字文烈,和蜀中那文烈将军凌毅倒是有缘。我以为伯父还想与那小辈争锋。” “陛下说笑了,我与那小辈较什么劲。” “实不相瞒,”曹叡站起来,随意地走动了几步,“伯父威名远播东吴,若关右还起用子丹伯父,届时两位伯父权高位重,权倾朝野,怕是会引起众人攻讦。月盈则亏,此也是为了保全二位的无奈之举。” “既然如此,”曹休心中一动,“陛下何不用曹家女婿?” “哦?”曹叡回过头,“是哪位曹家女婿?” “夏侯楙不是娶了清平公主?况且子林也驻守长安多年,后生需要历练,才能代代守卫曹家。” 曹叡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曹休才猛然发觉自己有点操之过急,连忙解释道,“人事任命本不是臣该多言的,只是无论如何,陛下还得小心司马懿。” 曹叡冷冷一笑,“一条养了二十多年的老狗,恐怕已经忘了自己是条狗了吧。” 曹休大骇,不知道这老狗指的到底是自己还是司马懿,忙不迭口中称罪。 已是子时,秦府内仍然灯火通明,为数不多的几名仆役在关乐的指挥下还在忙出忙进。明天一早便要启程前往汉中协助赵云驻守,估计好一阵子不会回来,他们决定干脆迁到汉中暂住,方便起居。 但此时秦越并不在府内,而是在城外五里一处亭子里。 亭子是很普通的亭子,甚至对联牌匾都残破得无法辨认,只有一盏灯笼挂在上面以作照明。因此亭内很昏暗,二人对座。只能大概看清对方的轮廓。 但这场面谈,却被后世史书称为“昏亭明晤”,亭中二人寥寥几句话却像把今后天下大势看得明明白白。 与秦越对谈的,是张庆山。说来还是张庆山的主动邀约。 “侍山临走前跟我说,你要革除世家。让我来看看你。”张庆山长得英气逼人,在昏暗的灯光照应下更是气度不凡。 “你,要来助我?”秦越直接问道。 张庆山冷冷一笑,“世人皆说我张庆山是狂士,没想到你比我更狂。我无缘无故凭什么要帮你? “为什么?”秦越又问。 张庆山轻轻啧了一声,果然先出手都是吃亏,自己不是要和秦越合作,又何必自己找上门,暴露自己? “自周武王起,千年以降,天下皆由诸侯割据。及至汉初,诸侯倾覆而世家起,至今已四百年。吾观世家还将强盛千年。只是我这张家,或者说任何一家,都繁盛不过三百年。” 张庆山不羁地笑了笑,“那我张庆山,为了张家千秋万载,何不和你一起葬送了世家。用世家千年,换张家一户。” 为了自己的家,要毁了天下大家。 “你?要当皇帝?”秦越冷冷盯着张庆山问道。 “哈哈哈!”张庆山大笑起来,“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试问你刘家天下可还有下一个百年?要当皇帝还不如老老实实做个世家翁。” 纵是秦越也不得不拜服张庆山的格局之广,“你要什么?” “我要丝绸之路。我祖辈曾从丝绸之路去过乌孙c大宛c贵霜,听说更西处还有罗马,国力可与大汉媲美。那些人和我们不一样,身材比辽东汉子更高大,金发碧眼,霜白肌肤,说着听不懂的话,也有无数奇珍异宝。” “张家已富可敌国,你还要经商到那边图什么?”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融通天下,方可川流万年。”张庆山指了指自己,“我张庆山的天下不是你看得到的天下。” 秦越也愕然,“西域路远,处处纷乱,怕是不易。” “所以我也需要军队,需要军权。” 秦越眯着眼看张庆山,张庆山识趣地说,“只作自保,绝不踏足中原。” “不行,”秦越诡异一笑,“需要你的时候,也请为我冲锋陷阵。我保证,西域都护府以西,皆是你张家一家之天下。” 张庆山也开怀一笑,有种疯子遇到疯子的畅快,“是关中柳汉中张的天下。” “既然如此,你必须听我一句话。”张庆山突然止住笑容,眼神阴鸷,“关兴c关索必须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青山如旧,名将白头 汉中是蜀c魏两国的边境,是蜀国汉中郡的郡治所在,以汉中为门户,退可镇守益州,进可取雍州c三辅,甚至直抵长安,如此军机重地,自然值得当年刘备和曹操在此鏖战数场。而刘备也是靠最后的汉中胜利奠定了立国的基础。 当年攻下汉中,全部人都以为刘备会任用张飞镇守汉中,不料却是破格提拔,指定要魏延来镇守此地,足见刘备对汉中的重视和对魏延的信赖。当年刘备任命魏延为汉中太守的时候,魏延豪气干云地说道:“若曹操引天下之兵来,某为大王拒之;若领十万之师至,某为大王吞之!” 如此气魄,恐怕整个蜀国中,除了五虎上将,无人可比。 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山道行走,秦越远远望见气势磅礴的定军山,心中隐隐叹息,不知当年在此处斩杀夏侯渊的五虎上将黄忠是如何风采。 似乎和秦越心有感应,关乐也说道,“凌伯守应该会很喜欢黄忠吧,是个能刀善弓的老将军呢。” 秦越目光徘徊在盘亘于天地间的雄厚山岭。 “青山如旧,名将白头。当年鏖战的金戈铁马,如今怕是重重黄土下的枯骨了。赵子龙将军怕也已经快七十高龄了吧?” 关乐还没来得及回答,先有一把洪亮沙哑的声音传来,“秦贤侄是嫌我老了吗?” 循声望去,却是一位鬓发花白,银须及胸的老人骑在一匹白马上,仿佛古稀之年也丝毫不退那股凛然的气势。 赵云,如今蜀国中还站在神坛之上的最后两位之一,另一位自然是诸葛亮。 秦越性子虽然冰冷,但是对真正有实力的人还是衷心恭敬,例如陈到,例如魏延,当然也包括赵云。此时一见竟是赵云,便连忙下马拱手道:“未将见过大将军!” 身边的关乐也下马道:“关乐见过赵叔叔。” “贤侄多礼了。”赵云也下马回话,毫无长者的架子,“早已接到丞相的调任书,估摸着差不多时间了,便出来看看,没想到正好遇着。” 众人结伴而回,赵云主动慢下几步与秦越并马而行,问道:“贤侄可知丞相调任有何用意?” “自然是为了北伐早作准备了。曹丕去世,曹叡掌权不稳,现在正是时候。” “这自是需要不破和乐儿助我训练士卒,安排屯田存粮,制作攻城器械。但应该还有一层用意?” 秦越笑了笑,“还请将军指导,将不破营训练成骑兵。” 正在此时,又有一骑从后而至,却是马承。 “牧边怎么在此?”秦越惊讶问道。按之前在偏厅和诸葛亮的对话,此时他应该得动身前往凌毅那了。 马承双腿夹紧马背,单手与众人行礼,应道,“末将特意和丞相申请,过来跟镇军将军一同学习骑兵训练,往后该有用处。” 赵云谦虚说道,“马家世代征伐羌戎,论这骑兵造诣,怕是老夫也比不上。” 马承腼腆地笑了笑,“如今我只有一臂,如果可以,还希望能跟赵将军和不破学习武艺。” 赵云爽朗地笑起来,“秦贤侄,你看马承就坦诚多了。” 众人回得城中,自然有人安排扎营,赵云与秦越c关乐c关索c马承等用过饭食,便在校场摆开阵势要切磋一番武艺,引得士卒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其中关索更是吆喝得起劲,撺掇着大家就要下注,买秦越在赵云手下能走多少个回合。 众人拱围的中心,秦越却面有难色。 “将军”秦越自然是想起了马超之死,至今不能完全释怀。 赵云自然心中明白,“贤侄放心,能走十个回合算你赢。” 秦越一听赵云如此笃定,心中便不再犹豫,毕竟武艺要精进,便只有不断和比自己强的人过招。不远处关索却不乐意了,大喊道,“姐夫!撑死也要撑过十招啊,这群人全都买十招内了!” 众人哈哈大笑。 日近黄昏,如泼墨的天空中只有一轮半月,赵云命军士点起松脂火把,围成一圈,把整个校场照得通明。 秦越手中的大雪龙骑尖和赵云手中的龙胆枪均是精钢打造,在月色下隐隐透着阵阵寒气。只有百战老兵才知道,这种寒气得饮上多少鲜血。赵云从军数十年,龙胆枪透着寒气再正常不过。可马超的龙骑尖雪藏多年,寒气减退,但自从来到秦越手中,仅仅一场南中之战,寒气便更甚于当年,却令赵云也暗暗诧异。 “请指教。”秦越展开架势,顿时静如空山。 关乐看在眼中,这比当时在许昌城中的杀气暴涨更让人不安。 赵云却从容如大海,无波无浪,“来吧。” 秦越架起长枪,如野狼围猎,步步向赵云逼近。赵云倒是悠闲,依然静立着,杵着长枪等秦越靠近。 待二人只有五步的距离时,秦越猝起发难,挑起长枪直刺赵云。如此迅猛的动作连一旁观看的关乐众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赵云彷如慢动作般轻轻用脚踢向枪尾,手中龙胆枪的枪尾便向秦越打去。面对赵云直拍而来的枪尾,秦越只能回枪,微微侧身闪开,顺手将长枪后摆,齐着腰身横扫向赵云。赵云双眼睥睨,手腕一转,龙胆枪便倒竖过来硬生生地挡下龙骑尖势如千钧的横扫。 锵—— 两把绝世兵器再次正面碰撞,更是两人直接的力量的较量。可是不破没有恋战,甫一角力,便立马收枪,趁着余劲,连退几步,重整阵势准备再攻。 不可否认,赵云的枪法的确可称独步中原,莫非传言的赵云的确是世外高人童渊的关门弟子?只是此时的秦越已经没有心思考虑这个问题,只得专心考虑该怎么攻进去。 略一思索,秦越抡起长枪顿时耍起一阵枪花,步步向赵云逼近。赵云的枪法虽然精妙,可毕竟年将七旬,好歹也有力不从心,秦越就打算用枪花借速度攻下他,就算他还跟得上速度,多些回合下来,他也断定不够力气。 待秦越耍着枪花靠近赵云时,赵云二话不说,也在跟前荡开阵阵枪花,两枪交接,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铛铛”声响个不停,而且速度还越来越快,明明是一声声的碰撞,现在听起来却好像是一阵声响,没有间断。 如此持续了好一会,秦越心中连连叫苦,想当年和师傅张辽对枪花时,张辽也只是勉强能和自己打个平手,却不想现在刚一接招,就给赵云的枪花带着走,而且越耍越快,自己渐渐便无力应对。此时赵云大喝一声,一个箭步突向前,用力划了个大圆,才总算把交缠在一块的两把长枪分开。 此时一边观战的将领,校尉都一片喝彩,啧啧称赞赵将军的枪法精妙。连从小就跟赵云多有接触的关乐都不禁感叹,自己这些年还真没见过赵叔把枪花耍得如此精妙。 秦越再次回收住脚步,暗地里偷偷喘着气,要不是刚才赵叔荡开两枪,恐怖自己最后一定手臂酸痛,力不能加,最后长枪落手也极有可能。 “将军,看招!” 秦越突然一个跨步,如猛虎出山,挺直长枪便向赵云刺去。赵云大笑一声,也往后一步,双手握紧龙胆,沉下气向左边一挑,荡开龙骑尖,便径直刺向秦越大开的中庭。 此时秦越用刚才跳出的左脚脚尖抵住脚步,一个缓冲往后拉出数十公分的距离,如慢镜头般再回枪一挥,将刺来的龙胆拍下地面。就在此时,龙骑尖却顺势而上,秦越再用左脚一掂,右脚跟上一小步,手中长枪直攻赵云右手虎口,势欲夺枪! 赵云心中一惊,原来刚才秦越是卖个破绽,让自己长枪攻出,现在龙骑尖已近在眼前,再回枪已然太晚,只好一个蹲身躲开长枪。秦越紧憋着一口气,连退几步,一咬牙,当下闷哼一声,趁赵云回身之际,迅速甩出长枪,紧握枪尾,以枪作鞭,挟带着呼呼尖啸,如巨浪翻滚,轰然猛挞过去。 正是马超绝学,再回首! 赵云见此阵势,脸色一变,马上斜出一步,与此同时倒插龙胆,用尽力气压下长枪,就在秦越手中龙骑尖挞来之际,用脚踢起枪头,弯曲的龙胆枪马上回直,借着龙胆回直的力道,竟然活生生将龙骑尖拍飞,秦越更是一个踉跄猛退几步,最后跌坐在地。 随着关索一声惨叫——九回合啊,切磋终于结束。 自此往后,秦越便一边在汉中筹备战事物资,粮草器械,霹雳井栏,礌石火药,攻守兼存,另一边又和赵云切磋枪法,武艺竟隐隐再进一层。而关乐也着手组织军民屯田,兴修水利。赵云更是按照上马能冲锋,下马能攻城的标准,协助秦越继续训练他的部曲不破营。 而马承也跟赵云苦练武艺,一口咬紧马家遗风,认死理地要精进骑兵统领能力。但只剩一臂自然得腾出来拿兵器,那么控马便只能通过双腿夹紧马背实现。 那时候的马鞍其实只是简单一块坐垫,让骑马的人坐得舒服一点,同时为了方便上下马借力之用,在坐垫下系上一边马镫,控马还得手拉辔绳才行。 随着马承从马背上摔下来无数次之后,渐渐摔出了一个想法——双边马镫。这样既能增加在马背上的稳定性,让骑兵不易坠马,更能便捷地用双腿控马,毕竟马背上腾出一只手便犹如增加了一半兵力! 马承让匠作做了一个初版的双边马镫给秦越看。秦越自然不糊涂,大呼巧妙,经过数次改良,便马上让工坊大量赶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与尔同销万古愁 司马懿有两个儿子,俱少而成名。长子司马师,果断机敏,性张扬,年十九。次子司马昭,聪颖敏捷,性沉稳。 这一日,司马昭一身贵公子打扮步入洛阳城中最有名的春华楼,径直便往三楼包间走去。 春华楼邓掌柜却满脸堆笑迎上来跟司马昭说道,“司马公子,实在对不起,今天三楼雅座已经被包下了。” 司马昭自不用说话,身后跟着的许褚之子许仪马上吆喝起来,“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这是谁吗?” 邓掌柜把腰弯得更低了,像他们能在天子脚下经营客栈的自然不会没有点背景势力,但酒楼毕竟是做生意求财不是求气,自然处处低声下气,“司马公子,委实是抱歉,三楼雅座是有贵客早早包下了,要不小人请司马公子到二楼包厢就坐?酒水钱都算小人头上?” 许仪一听反而怒了,“司马公子稀罕你的酒钱?” 邓掌柜连连赔罪,司马昭却斯文地问道,“请问楼上是谁?” “这个楼上贵客特意嘱咐不便透露。” “啧,这厮,该不会是编个借口,不让我们上去吧?”许仪又骂道。 便在此时,楼上走下来一名娇媚女子,眉目间烟波流转,如清溪细柳,看得司马昭一阵发呆。 那女子柔声细气地跟司马昭说道,“我家张公子让奴婢传话,不知是否有这个脸能请司马公子楼上一叙?” “张公子?”司马昭疑惑地问,这姓张的可多了去了,但谁敢摆这么大的架子? 那女子柔柔一笑,“我家公子自汉中来。” 司马昭和许仪一听,如遭雷击,竟然是汉中张公! 司马昭毕竟少年心性,不想竟能遇到鼎鼎大名的张庆山,便连忙说道,“久仰汉中张公大名,能得张公邀约,实属荣幸!” “司马公子有请。”女子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司马昭略微提起长袍前襟,便往楼上去。许仪正待跟上,那女子却转过身来,莞尔一笑,许仪只能识趣地留在楼梯外。 却说司马昭上得楼去,二人各自寒暄一番,酒过三巡,便已经称兄道弟。 司马昭也是喝得七八分了,醉醺醺说道,“兄长你是不知道哇,我看着风光,其实心里憋屈啊!” 张庆山也喝得面色潮红,佯怒道:“哼!这是何不食肉糜!谁不知你父亲既为托孤大臣,又新任雍凉提督,正是如日中天。子上这么说就太造作了啊!” “哎,”司马昭重重地叹了口气,“子元比我年长三岁,父亲偏爱子元那个眼瘤儿,却不给我机会。” 子元是司马昭亲兄司马师的字,眼瘤儿却是取笑他眼中生疮的事。 “子上别急,你才十六岁,以后多的是机会。总不能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十四岁就能日进斗金嘛,是不是!哈哈哈!” “兄长天纵之才,子上不及远矣!兄长十四岁便能独掌家中生意,蜀国那个秦越十六岁也已经在夷陵之战大杀四方。我呢?还天天得憋在家里读书!” “那是你爹还没见到子上的才干,子上多在你爹面前谋划几句啊,我保证,以子上之才,久而久之必定有所改观。” 说到这里司马昭的眼神不觉有些黯淡,“眼瘤儿确实见解不凡,我不如也。” 张庆山挪了挪屁股,搭着司马昭的肩膀,在耳边说道,“我有一言,天下无人能有我这般见识,莫说那司马师,就算你爹司马懿也说不出来!” 司马昭也顾不得张庆山对父兄的不敬,连忙问道,“兄长快说!” 张庆山伸出手遥遥一指,颇有指点江山的气魄,说道,“恐怕司马家祸事近矣。” “兄长胡说什么,我爹才刚被封雍凉都督,朝中有人,边疆在兵,能有什么祸事!” “哼!愚昧无知!”张庆山冷哼一声,“月盈则亏,厚积薄发。曹家势大,现在冒头还操之过急。火候未到啊,看来司马懿也不过如此!” 司马昭听罢,若有所思,一脸醉相看着张庆山。 张庆山又说,“子上大可以此警示你爹,你爹要是冥顽不灵,就赶紧到我汉中避难,我天天与子上日饮三百杯也是人生快事!” 便在此时,那娇媚婢女有些莽撞地快步进来,神情微怒:“公子怎么又喝酒了!老爷千叮万嘱不可让公子喝酒,万一误事了,又少不得老爷一番责罚。” 张庆山打个酒嗝,摆摆手笑道,“我狂士庆山,没有酒宁可不姓张!” 婢女闻言又怒又急,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显得楚楚动人,“司马公子见怪了,我家公子酒量差,酒品更差,总是一喝酒就口出狂言,毫无顾忌,希望没有冒犯司马公子。” 司马昭看那婢女看得有点出神。 “司马公子?”婢女又问一句。 司马昭醒过神来,连忙站起来,脚步颤浮,“姑娘言重了。我听张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听到没!枉你个通房丫鬟还不识大体!啰啰嗦嗦!”张庆山斜依在案几旁,咕咚咕咚又灌下几口美酒。 司马昭听到“通房丫鬟”四个字,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番这位婢女,眼神不觉多了点异样,又尴尬地笑了笑,“张兄,昭还有些事,就先行告退了。他日必定再请张兄痛饮一番。” “好好!千金裘,五花马,与尔同销万古愁!” 司马昭特意和那婢女道别,才冲忙走下楼梯。 一直候在楼下的许仪见司马昭竟然这么快就下来,连忙迎上去,问道,“子上这么快就回去了?” 这时司马昭神情严肃,竟然毫无半点刚才的醉态,“张庆山聪明是聪明,可这酒量终究会误事。走,去见老爷!” 看着司马昭和许仪在大街上步履匆匆的背影,同样清醒无比的张庆山说道,“小半啊小半,你的演技是越来越好了。” “谁是你通房丫鬟,你倒是说清楚了。”那婢女也一改刚才的恭敬神态,嗔怒中多了几分高贵优雅,反而愈发显得倾国倾城。 “你没看见那司马昭的眼神啊,我要不是抛出个‘通房丫鬟’扰乱他的心绪,说不得我们还不会成功咧。” “柳侍山说得对,论吵架你真是天下第一。还有,叫我全名,陈小半,我可不是你张家的人。” 张庆山嬉皮笑脸道,“好啊,小半。没问题啊,小半。” 连接汉中c上庸c襄阳的汉水一路奔流南下,在经过荆州的沔阳后,大抵是因为在这里便进入了江夏郡的范围,因此改称为“夏水”。夏水继续南奔,在这里和荆江,也就是后世的长江交汇。 在两江交汇处的北面有一块呈三角尖儿的平坦水乡,名石阳。凡大江交汇之处,多为军事重镇,石阳便是江夏的郡治所在。 石阳城因地成城,三面环水,北面为陆地。如此易守难攻之处,如今却被遮天盖地的桅杆船帆包围,每艘战船上均有一面绛红色的贲虎纹旗帜,上书一个大大的“孙”字。 孙权此时正在江面一艘五层楼高的黄龙大船上,手搭眼帘,望着岿然不动的石阳城,时不时望向襄阳所在的西北方向,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时值八月,虽然已经逼近中秋,但天气依然炎热。太阳烤炙着大地上的一切,江面上挥腾起来的阵阵水汽像个大蒸笼一样,让人满身粘稠,很是不舒服。 孙权舔了舔嘴唇,不是因为炎热缺水,而是紧张。 两个月前曹丕病死c曹叡继位的消息传入孙权所在的武昌城时,孙权便蠢蠢欲动,正准备大兴水军沿江收复荆州北。但辅国大将军陆逊却极力反对,上书力谏,曹叡继位后皆选用忠良,宽刑法布恩惠,薄赋省役,以悦民心,其患更深于曹操,未可轻动。尤其魏国东有曹休镇守皖城,西有曹真坐镇长安,同为托孤大臣的司马懿必定被任命到荆州北驻防。司马懿的领军能力和谋划比曹真曹休更为出众,到时孙权征北只是徒添伤亡c损耗粮草,并没有胜算。 孙权对陆逊的阻谏极为不满,认为曹叡之不及曹丕,正如曹丕之不及曹操,整个魏国一代不如一代,走向衰落,正是征讨荆州北的时候。结果不出数日,曹真被免职,司马懿被任命为雍凉都督的消息接踵而至。 孙权哈哈大笑,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跟陆逊笑道这是曹叡自毁城墙。虽然武昌就在石阳下游不足两日水路,但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仅仅两个月,孙权便已经重兵围住石阳,并且派诸葛瑾c张霸兵分两路直逼襄阳。孙权出兵的急促可见一斑。 自古君主与臣下斗气,哪次不是臣子先输,君主再输? 司马懿在洛阳的居所比许昌更简洁,除了书柜和案桌,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唯一相同的是,司马懿依然向门而坐。 此时他正望着案桌上一份谍报陷入沉思,上面只有一行字:武昌水师出兵石阳。 这时司马昭脚步轻盈地走到门前,也不做声,只是默默地候在门外。 司马懿抬眼瞄了瞄门外的小儿子——他太聪明了,只是太年轻,需要打压磨练,洗去少年心性,在这点上,仅仅年长三岁的哥哥的脾性就比他沉稳得多。 等得一炷香时间,才板着脸说道,“昭儿喝酒去了?” 司马昭也不敢辩解,老实应是。 “那有何酒话?” 司马昭噗通一声跪下,“父亲,司马家危矣!” 司马懿凝神望向这个小儿子,一字一顿道,“此话何解?若是满口胡言,便自取领军棍十杖。” 司马昭连忙起来,一阵碎步走到司马懿耳边,附耳低声说,“主上暗弱,但家臣强势。如今上位,操之过急。”说罢又垂手候在一则。 司马懿闻言,脸色一冷,怒斥道,“竖子一身酒气,满口胡言,滚回去抄《春秋公羊》十遍!” 是日夜里,司马懿却孤身进宫。 和上次曹休的深夜觐见完全不一样,曹叡听到内侍禀报,并没有放下笔也没有舒展表情,只是沉声让他进来。 司马懿候在曹叡十步外,默不作声。 过得一小会,曹叡才转过身来,声音生冷,“舞阳侯深夜觐见,可有急事?” 司马懿恭恭敬敬地跪下,“臣久不知兵,恐不能胜任雍凉提督,辜负陛下所托。还请陛下另择贤明。” “哦?”曹叡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看着匍匐在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快速思索着他的退会不会和曹休一样,其实是另一种进。 曹叡面容稍和,左手把玩着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右手虚托,示意司马懿坐下说话,“朕初执政,正是用人之际。仲达身负先帝遗托,怎么忍心轻言请辞?” 司马懿本来正襟危坐于曹叡面前的凳子,听到曹叡的话,又起身在身边跪下,语气惶恐,“臣跟随曹氏二十余年,一心为大魏效力。奈何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惶惶不可终日。”司马懿说着,竟然沉声抽泣,“臣家有双儿,田舍三亩,臣思前顾后,只想留得小命一条,唯望后半生可平平安安,换个善终。” 曹叡叹息一声,“仲达何必如此” “臣只是怕死而已。”司马懿说罢,把头伏得更低。 “既如此,谁可接任雍凉提督?” “大将军曹真久居河西,自然是不二人选。”司马懿话锋一转,“不过陛下既然把子丹卸任了,自然有其原因。若如此,则驸马爷夏侯楙亦可,子林(夏侯楙字)守长安,平平稳稳,可保长治久安。” 曹叡轻轻笑了笑,“还有一事需要仲达为朕分忧,待办完了再言退不迟。” 司马懿低伏的面上闪过一丝笑意,却抬起一张诚恳的脸,“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曹叡心中欢快,随手把那颗夜明珠丢给了跪着的司马懿,“赏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冢虎司马仲达 诸葛瑾在一艘只有江东水军能造的艨艟大船上,已经能够眺望到襄阳城的轮廓。 二十年前,天下间最负盛名的水师有二,一是孙氏麾下江东水师,二是刘表麾下荆州水师。 前者,孙氏的崛起本就是水师在战火中成长的磨练,而数十年间划江而治,怎么可能仅仅依靠荆江天堑,更在于水师悍勇,一路砥砺,愈战愈精锐。而后者随着刘表身死,投降曹操的荆州水军提督蔡瑁与张允被杀,水军百战老卒又尽死于赤壁一把大火,把荆州水师烧得十不存一。 至此滚滚长江,唯见绛红色孙氏虎旗飘扬。 “报——紧急军情!”,亲兵的呼喊打断了诸葛瑾越飘越远的思绪。 “前方探报,曹叡改任司马懿为襄阳提督,单骑过樊城。如今估计已经入得襄阳。” 诸葛瑾一直轻轻皱着的眉头此刻挤得像个川字。虽然他也不同意孙权贸然出兵襄阳,但他不像陆逊那般言辞激烈,和他的脾性一样温和得多,既然自己的反对意见已经陈述过了而孙权坚持己见,那只有尽全力执行。 但当时出兵的前提是司马懿在长安,而不是襄阳。尽管进攻襄阳是孙权亲自下达的命令,尽管他从追随孙氏起便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把孙氏大旗插上襄阳。 襄阳之于孙吴,犹如长安之于蜀汉。 后世只知卧龙诸葛亮和凤雏庞统,但在当世豪杰眼中,还有一人可与此二人齐名,那便是号称“冢虎”的司马懿。甚至由于凤雏死得太早,少有施展才干的机会,他们更倾向于把卧龙和冢虎相提并论。 荆江猎猎的大风吹刮着这位年过半百两鬓花白的中年男人,像一盘盘冰水迎头浇上,让他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传令,后军变前军,撤退。” 亲兵有点不可置信,看着诸葛瑾。 诸葛瑾坚定地点点头。他是卧龙的亲兄,也没有信心和冢虎一战。 军令伴着江风逐渐传遍整支船队。半柱香不到,先锋张霸和一名年轻文士急忙来到艨艟主舰上。 诸葛瑾回头看着那个文士愈发肥胖的身子一拐一拐吃力又焦急地来到自己跟前,心中涌上万股悔意。当时就不应该让他远赴南中的,白白丢了三千金戈铁卫不说,还落得一身伤残。 来人正是诸葛恪,那位在南中之乱中侥幸逃脱的神秘文士。 回到武昌的时候,他的左脚和右手已经残废。孙权惜其才,迁骑都尉为左辅都尉,以为东宫幕僚领袖辅助太子孙亮理政。一如刘禅还是太子时的霍戈,只要等太子登上宝殿,便是托孤重臣,权倾朝野。 但诸葛恪却觉得生不如死,脾气无可挽回地一日比一日暴躁。诸葛瑾只好安慰他说,我们父子都不是靠手脚打拼而是靠腹有谋略立于天地间。这次进攻襄阳,诸葛瑾也带着诸葛恪出战,未尝不是让他多历练的意思。 “父亲畏司马懿如畏虎邪?”诸葛恪完全不顾父亲颜面,在部属面前厉声质问诸葛瑾。 诸葛瑾难掩对诸葛恪的失望,问道,“我儿以为如何?” “此乃司马懿自投罗网也!我军当长驱直入,趁司马懿立足未稳,一鼓作气,一攻而下。兵贵神速,生擒司马懿也触手可及!” “张将军以为如何?”诸葛瑾又问张霸。 张霸抱拳答曰,“末将以为,当可打他个措手不及。” 诸葛瑾凝神望向襄阳,他动了私心。 “恪儿以为,如何进攻?” 诸葛恪一听,父亲竟然被自己说服了,大喜过望,又白又胖的脸上甚至闪过丝丝红晕,“襄阳东c北两边临水,皆有水门。父亲可径至北门,大张旗鼓造势,以为要切断襄阳和樊城的联系,实则让张霸领一万军突袭东门,如果速度够快,司马懿亦为我阶下囚!” 诸葛瑾心中微微叹息,口中却称可。 阵阵金鼓号角很快在这支纵横荆江的船队上响起,舰队动力全开,向着襄阳北门直插。 早有斥候报到司马懿处,司马懿一手执虎符,一手执曹叡御赐孟德剑,快步登上东北角瞭望台,过得好一阵,才问身边亦步亦趋的小儿子司马昭,“我儿觉得如何?” 司马昭望着遮天蔽日的船队,自信地说道,“昔日关公镇守襄阳,曾说过一句话,正好用在当下,看尔等插标卖首。” 司马懿抚掌大笑,“诸葛瑾再不知兵事,也不至于如此鲁莽。” 司马昭低声道,“上命不可违。” 司马懿点点头,全无半点刚才的笑容,神色肃穆,准备下达军令。 这让司马昭想起《孙子兵法》的第一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心中感叹,父亲对待兵事竟是如此虔诚,如面圣人。 “其进急,其攻促,不可久也。吴军摆明阵势要攻北门,实质是突袭东门,这等手段可不像诸葛子瑜的手笔。传令!第一,于北门外多立旌旗以为疑兵,第二,于东门水门后多设火油硝石,引吴军入内再关门打狗,第三,绕过汉水到樊城,让徐晃多带投石车沿岸骚扰北门吴军。” 城外诸葛瑾所在那艘艨艟大船作为吴军司令舰渐渐在北门外驻停时,庞大的船队末尾竟然还有不少未曾到达襄阳城外。 突然吴军中两百艘斗舰快船从战船队中斜刺而出。十人双桨翻飞,在江面上激起阵阵雪白水花,飞快朝东门而去,其后更有三艘艨艟大舰押阵。 东门守军素知东吴斗舰有“水上赤兔”之称,不想竟然这般神速,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让数艘斗舰进入门洞。 城墙宽厚而城门不过数寸,进得门洞便意味着城墙上掷下的重物硝石再无用武之地。因此水路攻城往往要抢占门洞。 却说先锋张霸一人当先,直抵门洞,身后吴兵纷纷射箭抵住城门内的魏兵,张霸则举起手中利斧,不过数下便斫断水门铁链。 吴军一阵欢呼,鼓噪而进。连跟在后面艨艟上的诸葛恪呼吸都急促起来,虽然心中总有不祥预兆,但眼前大捷已经不容他细想,下令艨艟全力跟上。 张霸带着数千人穿过水门,正登上城内,不料城墙上上万弓箭手守候多时。司马昭冷冷一笑,下令投掷火油。 霎时间数百罐火油从城墙上抛下,溅了一地。火油积有半寸厚,循着地势往低处去,又流向水门。 张霸纵有千夫不敌之勇,这时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恐怖的呼喊:“中计了!快退!” 然而早有一支火箭穿透张霸的呼喊直射而至,瞬间激起漫天火海,从陆地一直烧到水门处,数千吴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悲与喜的转换仅仅在数息之间。 北门外诸葛瑾收到先锋受挫,张霸葬身火海的消息毫不意外,只是淡然地下令撤兵,只希望数千将士的性命能换来诸葛恪的清醒。 诸葛恪眼看着功败垂成,跌坐在艨艟舰的甲板上,口中喃喃自语,我太急了太急了 而司马昭眼看着吴军徐徐而退,连忙找到司马懿,“父亲何不趁此时率水师出击,拦腰攻击吴军,吴军首尾不能顾,必定大败!” “竖子!”司马懿怒斥道,“二十年之内也不要指望在水上能打败东吴水师。要是你哥,这时候已经开始收拾,准备回许昌了。” “许昌?”司马昭疑惑地问,“不是回洛阳吗?” “陛下答应你父亲,只要击退吴军,就准我交出兵权,退居幕后。” 说罢,司马懿又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像老狼一样刺耳,听着无比瘆人。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节过后第一次朝会一般多是礼节性的内容,象征意义重于实际,无非是强调些重农桑祭宗庙的举措。春耕过后的第一次朝会才是真正决定一国今年甚至数年内军事行动的重要时刻。所以无论文武,都特别重视这次朝会,一些驻守边疆的大臣以及平时不能上朝的低品官员这时候也会出现。 在朝会前一日,丞相诸葛亮特意进宫和刘禅商讨北伐事宜。 自从张瑜死后,刘禅在宫里再没有心存忌惮的人。这种忌惮与其说是害怕,还不如说是愧疚。但皇后位置空了出来,吴皇太后又深居宫中放任刘禅,外事有诸葛,内事竟慢慢都落到黄皓身上。 黄皓也捉紧空档,不足半年时间已经进献给刘禅各地美人不下一百个,还有各种声色犬马纵情玩乐的玩意数十种。这位阉人也得以从中常侍再次快速升为中书令,有了染指朝政的话语权。 沉溺声色的刘禅自然对北伐东征什么的都没有意见,只要不耽误自己夜夜临幸新近宫的那位柔骨美人,天塌下来都无所谓。 看着刘禅苍白的脸容,诸葛亮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了句,“臣闻前车骑将军张翼德还有一女名张琪,正是前皇后亲妹。张琪品行端正,贤良淑德,陛下可立为皇后也。” 刘禅闻言,脑袋嗡一声炸响。诸葛亮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待诸葛亮走远,中书令黄皓才来到刘禅身旁,噗通一声跪下,哭了起来。 刘禅不知黄皓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中不悦,“你又哭什么!朕已经够烦了,还哭!” 黄皓话带哭腔,“奴才该死,让陛下烦心了。奴才只是替陛下感到悲戚。立谁人为后乃是陛下家事,丞相却颐指气使,废立皆在一言之间,与昔日董卓当着孝献皇帝(汉献帝刘协)的面杀伏皇后何异!” 刘禅听着这么忤逆的话却全无怒容,反而叹息一声,“丞相毕竟是朕相父,亦无不妥,我照办就是了。” “只是,”黄皓跪着抬起头,看着刘禅说,“丞相长年掌兵在外,久而久之,都不知道这三军是姓刘还是姓诸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恳请陛下北伐 春耕后的第一次朝会上,蜀汉丞相诸葛亮手捧一份长长的奏章,朗声宣读起来:“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神谕四年初夏,几乎和东吴谋划进攻石阳的同一时间,诸葛亮上呈《出师表》。 等诸葛亮把情真意切的《出师表》诵读完毕,偌大的正殿上却鸦雀无声。 倾一国之力讨伐最强大的国家,这场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胜则有望还于旧都,败却可能招来灭国之祸。事关太重要,每个人都在仔细盘算着,不管是为国家还是为自家。 刘禅端坐正殿正中,却眉头紧皱,伴着相父诸葛亮的诵读,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片人头,他有点头皮发麻,面有难色。 他再不理朝政也清楚诸葛亮不可能贸贸然便正式把北伐提出来。昨晚诸葛亮知道专程进宫和自己说大朝会要提呈北伐之事,那么昨晚之前诸葛肯定已经和几位朝廷大佬通好气了。 他瞄了瞄当之无愧的东州党魁左将军吴懿和后将军吴班,从永安都督迁江州都督的李严,还有孟光c费诗c杨洪等人,均是老神在在。他不禁想,要是益州党还在,断不会让臣子们都抱团一处去。 想到益州党,他又头痛起来。益州党是销声匿迹了,但勤政堂里还堆着无数弹劾狐笃的奏章,比当年弹劾秦越在自己新婚之夜私设表字宴的还多得多。 那益州党经过南中一战,豪族已无力反抗,势力荡然无存。经秦越保荐,从丞相府门下督直升抚夷副都督的狐笃上任后更是变本加厉,几乎把整个南中豪族洗劫一番,把南中打成一片白地,将所有吞并过来的佃户和农田重新分配成自耕农c矿工c桑麻工,反而让这片南中荒芜之地显出一片生机。群臣就是弹劾狐笃,要不是南中有镇南将军陈到守着,怕是要自立为王了。 乱糟糟的局面让刘禅不由一股无名火起,像被群臣串通起来戏弄了一番。而且昨晚黄皓那句话还在脑海盘旋。 “相父年近半百,却还要长期军旅在外,朕不忍也。”刘禅支唔着说道,“相父乃国之支柱,实宜保重身体,一旦支柱倾侧,国将焉存?” 本来志在必得的诸葛亮不料刘禅临时反口,竟然不同意北伐! 过了一段几乎不可察觉的沉默后,朝堂上的气氛为之一变,就像水盆底下穿了个洞,悄无声息地形成一股漩涡。 “臣李严认为此时北伐过于轻率。我国刚经过南中一役,急需修生养息,且南中依然未安稳,此时大军北上,一旦后院火起,乃取乱之道!” 内侍陈祗也出列道,“曹魏势大,未可轻动。以弱伐强,非智也。我军应扼守险要,自图发展,待国富民强,再与孙吴联手东西合击,方为上上之策。” 诸葛亮轻咳两声,正色道,“司马懿被曹叡从长安撤职,正是雍凉两州防守最薄弱的时候,现在不北伐,待司马懿重掌军政,为时晚矣!” 声音锵锵有力,掷地有声。“卧龙尤畏冢虎邪?”群臣里不知谁低声嘀咕了一声,正巧碰上全场沉默的时候,变得清晰可闻。朝堂上的气氛也为之一顿。 由于南中杀伐过多,功过相抵,南中之战后一点功劳没捞到的秦越仍然以平南将军的身份站在武将队列的末尾,按品秩站位,身后只有关索马承几个杂号将军。此时他正在仔细观察朝堂上各人的反应。 毫无疑问,此时出言反对的,要么是纯粹防止诸葛亮所在荆州势力过大而出来阻挠,例如李严便是东州军方代表,即使诸葛亮早和东州大佬吴懿谈过了,也不影响在刘禅变卦后他出来参一本。也有北伐会让他们氏族耗损大量钱财甚至部分佃户也要被征发充军,例如陈祗所代表的在蜀中抱团的小姓宗族。 当然还会有纯粹是帮皇帝说话的人跳出来,博取如今势单力薄的刘禅好感。此时已担任太史掌管天文的谯周便跳出来,义正言辞道,“臣夜观天象,北方旺气正盛,未可图也。丞相深知天文,又何故强为也?” 诸葛亮厉声说道,“知天命,尽人事!莫不然我等就天天守在观星台,看北方何时气数尽,再派太史大人单人单骑去洛阳接受曹叡降表?” “丞相莫要狡辩,天道不许,难道要逆天而为?” “天道是何物?是民心。曹魏窃据中原而民心思归,还于旧都,这就是天道,按太史大人的说法,我等要是不北伐,反而是逆天而行了。” 谯周被诸葛亮说得语塞。便在此时,似有感应地,站在文官中前端一个最年轻的人转过头向秦越投来询问的目光。 秦越微微点头。 “臣只想请问丞相,打算动用多少军队北伐?” 众人看去,竟然是因为行事稳重,从南中归来后直升数级,品秩甚至在安北左将军关兴c安北右将军张苞c安西将军凌毅之上的领军将军霍戈,同时他也以右侍中的职位位居文官前列,可谓集权力与军权于一身的新宠。 诸葛亮以眼神示意丞相府长史从事费祎,费祎出列道,“本次北伐,从锦城出发,共动员将士十万人,其中步兵五万,弓兵四万,骑兵一万。从汉中出兵三万,步兵弓兵各一万五千人。另外羌王彻里吉出骑兵五万,共计一十八万。” 霍戈冷笑一声,“不算羌王那五万骑兵,国内共出兵一十三万,按每十人供给一人算,后勤便要动用一百三十万民夫。费大人如果不知道我蜀中有多少人口,不如请司徒孟大人出来说道说道。” 司徒孟光一直便想以民力不足来劝阻北伐,只是碍于吴懿一直不吭声,自己也不好出头,没想到霍戈这个皇帝近臣反而帮了自己一把,便应声出列,“按去年岁末统计,国内目前编户九十四万,兵户c吏户四十九万七千。编户人口共三百一十二万,其中可征发的民夫为八十六万,远远不能达到一百十三万的要求。” 霍戈眼看诸葛亮想说话,连忙抢过话头,“兵力尚且如此,军粮又如何?一个士兵每个月要消耗多少粮食?国内存粮又有几何?司农秦大人可在?” 司农秦宓也是东州派的骨干人物,早就跃跃欲试,心想终于到老夫来给诸葛亮最后一击了,“按每名士兵每月消耗粮食三石计算,连同羌兵共十八万人,一个月便需要五十四万石,同时征发民夫一百三十万人,按每两人每月消耗三石计算,共需一百九十五万石,二者合计为二百四十九万石。遑论北伐这种旷日持久的战斗,便是普通一场征伐,最少也得持续三个月,要是国库没有七百四十七万石粮食,怕是难以为继。而目前国库存粮,根据神谕三年春的报备,只有五百三十三石。按理说一般存粮都维持在七百石,皆因之前丞相平定南中,所耗甚糜。” 秦宓说罢,看了看刘禅,又看看诸葛亮,最后才回头望向霍戈,似是感谢他的义举。 霍戈这边还跟秦越暗地里比划交流,那边瞬间就转换神情,和秦宓眉来眼去。 秦越看在眼里,心想关乐也是没参加朝会看不到,不然她就不会对霍戈这个“两面虎”如此心怀敌意。 很明显现在朝堂上因为刘禅的一句不满,立马分成了两派,彼此间就像敌对阵营,一张一张地打出手上的牌,看谁最后更能得到陛下的青睐,甚至无论日后出不出兵,都能以此为契机,掌握更多的实权。 主张北伐一方以诸葛亮为首,手下以丞相府众多属官为主力,还有众多荆州派系的支持。而反对派自然以东州派和亲皇派为主,声势零星,虽然东州派的大佬吴懿碍于朝会前与诸葛亮的协定一直不做声,只有下面几个骨干出面,但一位司徒一位司农紧紧握着打仗后勤的短板,反而更占优势。 而武将虽然也分派系,但他们明显对派系之争不感冒,他们只看到北伐可以捞的军功,心中蠢蠢欲动,又不便明说,让本应表现最积极的一伙人反而最为沉寂。 这时候费祎再次出列,神情镇定,“司徒大人,司空大人,根据神谕三年年末送呈的报告,国内编户人口应该为三百一十五万八千四百七十三,其中可征发的民夫为九十万二千五百二十二人,有出入怕是司徒大人没有把最后送来的沓中和绥定两处算入账内吧?” 费祎又望向司农秦宓,“而国库存粮,司农大人可能忙于过春节没有把神谕三年秋收后的报表统计起来吧。去年各地耕田大造,最后入库锦城三百五六万石c江州入库二百一十四万石,汉中自去年赵云将军上任后积极屯田,广收军粮,达到了最高峰的三百一十七万石,合计八百八十七万石。另外昔日前车骑将军张翼德任阆中太守时,还存下两百万石粮草应急。” 众人皆知费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今日朝会才见识到竟然连这么具体的数字都记在心中。 但听上去似乎总有点奇怪之处,一时却想不起来。 蜀郡太守杨洪灵机一闪,出列说道,“费大人,就算国库存粮足够,我们也不能全部拿去北伐吧?要是国中有事,军中却无粮,如何是好?” 这时接话的却不是费祎,而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镇南将军陈到。 直到见到陈到出列,众人才恍然,原来费祎的话中问题不在于把粮草全部拿去北伐,而是所有统计数据里,压根没有南中这片足足占了蜀国一半疆域的地方。 “臣自去年统领南中以来,得编户凡二十三万,人口八十四万,其中多为妇孺。在黄权大人和李恢大人的治理下,兴修水利,开垦良田,且兰平原c南泽平原屯田一载,得粮一百三十万石,更有鱼干肉干无数,皆可用作军资。又组织养桑织布,其中部分用于军需,部分转卖中原换作军资。狐笃大人从原本的豪族c渠帅中得青壮年超过三十万人,又从东吴交州迁得五万青壮,南中多矿山,两位都督又征伐民夫开山炼铁,得铁甲可供五万精锐士兵。臣以为,再过三年,待南中彻底降服改造,产出将能三倍于今日。” 陈到语气平平,内容却如惊雷。不想一直困扰蜀汉的大问题到了陈到手中竟然变成黄金地,成为军需产出的宝库! 杨洪仍心有不甘,争辩道,“南中路途崎岖,空有万石军资,怕也运不出重重万山?” 陈到沉稳回道:“南中盛产大象,象力百倍千倍于人矣!而且南中河网交错,屯田地又地势平缓,偶有跌宕处亦修建了滑轮起重,兼有象力之便,加上一年的修复河道,军资运输大量依靠水路,十分方便。臣计划利用水路将物资运送到江阳c江州两处,江阳可直接运抵锦城,江州可经阆中再分转到汉中和前线。” 李严终于也压抑不住,厉声质问道,“南中山高路远,政令闭塞,如此大量囤积军需,聚拢人口,怕是又会有另一个孟获出来!” 陈到完全没有想到李严竟会说出这么诛心的话,而他又是个讷言的人,一时间气得语塞。 但朝堂上还有一个非常善于骂人的人,一言未发。 秦越在这时候朗声问道,“那么,待物资运送到江州后,江州军需日渐丰富,又背靠东吴,李将军,到时你江州是否又会出来一个刘璋!” 李严不料被这个小子反将一军,怒斥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区区平南将军插话!” 很多武将终其一生可能也当不上平南将军,平南将军断不能用“区区”二字来形容了,但说话的人是李严,堂堂蜀汉四大都督之一,与赵云c陈到平起平坐,自然有底气骂出这句话。 但秦越明显不是一句话就能唬住的,“陛下今天召开大朝会,就是让大家知无不言,各抒己见。李将军不让末将这种小人物说话,敢问陛下,这算不算违抗圣旨?陛下是否又特许了李将军只准你说孟获,不准别人说刘璋!” 大殿上气氛为止一滞,敏感到了极点。刘璋可谓是东州派的命门,每次提出来都像揭他们家丑一样,试问东州派哪位不是原来刘璋的部属?这些事二主的臣下哪位又能不面带愧色? 可怜刘禅虽然高坐龙椅之上,但自从开始时稍稍表达了些不满之外,便似乎消失了一样,任由一群大臣在下面吵得不可开交,这时突然被人点到,才转过神来,一看还是秦越,顿时支支唔唔说道,“大家都说说别动气,都说说” 秦越捉住机会,拱手道,“臣武厉将军秦越恳请陛下北伐!” 凌毅憋了一整天,终于找到机会,也出列拱手,“臣文烈将军凌毅恳请陛下北伐!” “臣安北左将军关兴恳请陛下北伐!” “臣安北右将军张苞恳请陛下北伐!” “臣镇南将军陈到恳请陛下北伐!” “臣左将军吴懿恳请陛下北伐!” “臣后将军吴班恳请陛下北伐!” “臣丞相诸葛亮恳请陛下北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力可拔山河 当整个魏国的视线都被吸引到襄阳和石阳一带时,蜀国的异动也在悄然进行。其中一支近万人的部队更已经在蜿蜒的山路里穿行多日。 “报——前方二十里发现魏军营寨。看木桩颜色,应该设置多年,规模不大,内有近千人驻扎。” 前方探路的斥候报回的消息让纵是身经百战的魏延亦心中一紧,低声叹息:“休矣”。 一旁的秦越也不禁皱起眉头。 这次急袭最重要便是保密。一般这种山间小路只需要三十名斥候探路,但秦越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派出了六十名精锐无当飞军作为前哨,务必不可放过一人通风报讯。 放在平时,这千人营寨对于最精锐的无当飞军和不破营来说完全无法构成威胁。只是在这条狭窄的山间小路上,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的前提下,区区千人小寨竟也犹如盘亘在命门处的巨蟒,让人无法下手,进退不得。 “千人小寨,拔寨容易,却不知如何不放过一兵一卒。”性格沉稳的无当飞军校尉王平问道。 秦越沉思片刻,“整段山路都狭窄如羊肠,曹军偏偏选在这里扎营,必定是地势开阔的地段。幸好只有千人,如果以无当飞军冲阵,贯寨而出,把守退路,不破营再掩杀而上,应该可以不走漏一人。” 魏延点头道,“如此,则晚上劫寨可也。” “不,”秦越打断道,“晚上劫寨虽可掩护行动,却不易发现逃遁的士兵。我们干脆清早劫寨,我料过了此寨后应尽是平路了,不然魏军也不会于此常年扎寨。” “不破有理。”营中魏延c关乐c关索c王平等皆点头认同。当下便传令军士就地休息,明早一早行动。 翌日清晨天边才刚刚拂过一丝光亮,魏军营寨里巡哨的士兵刚想回去交班,却发现地面似乎在微微震动。 有经验的老兵马上登上门楼眺望,随即惊恐地尖叫起来,一声声“敌军!敌军!”的呼喊在铛铛的警报声中显得苍白无力。 远处一片黑压压的洪流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营寨冲来。伍长连忙冲上去把营门关紧,稍稍松了口气。 眼看一群身材矮小,颧骨突出的蛮兵已冲到眼前,为首一名武将却是年轻俊朗,玄甲灰袍,显然是汉人模样。 此人手持长枪,率先挑开拒马,也不冲撞紧闭的营门,而是以长枪杵地,整个人利用手中长枪撑起,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接越过低矮的门栅栏营墙。进得营内,长枪挥动之处带出片片血光。此人身后又不断有数十名蛮人模样的蜀军利用此人的掩护,纷纷抛出套索,攀爬进营,迅速争夺营门。 魏军从未见过如此冲进来送死的打法,纷纷涌上去围剿。但现场没有人注意到,从蜀军现身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牵引着。 随后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一名身材壮实的蜀将身穿简单的两当铠,只挡住前胸和后背要害,却在肩膀处加装了厚厚的牛皮坎肩。此人右手持刀,狂奔冲到营门前,毫不减速,用他比常人厚实数倍的肩膀直接撞向营门。 可怜这营门纵有两寸厚,门闩也应声破开。 那武将滚身而进,伴着一声怒吼,抡动大刀,身边三名魏军惨叫一声向后倒去。 正是秦越与魏延。 二人对视一眼,又拔足狂奔起来,一口气带着陆续跟上的五千无当飞军贯穿敌营,紧紧扼守在营寨最未处。还派出脚力好的二百人沿着小道另一边追寻而去,生怕走漏任何一人。 这营寨中营长名郭渭水,满脸横肉,性情暴烈。眼见营寨被袭,急得上身就提刀冲出,直奔营前。和那些侥幸躲过一劫的魏兵一样,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见前方又有数千步兵向营寨冲来,和刚才那拨蛮人截然不同,他们有整齐的盔甲和武器,明显是精锐汉军。 都说粗中有细,郭渭水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当下让亲兵到后帐打算放出飞鸽。 然而零散的魏兵完全不是规模作战的精锐汉军方阵的对手。尤其汉军中为首两名将领,一名身型纤瘦,面貌秀美,一名身型矫健,面目俊朗,正是关乐与关索两姐弟。 关索知道时间紧迫,单人单刀便直冲中营,由关乐负责领兵。郭渭水也正好怒火中烧,大吼一声抵住关索,颇有柳侍山战孟获的错觉,一个快一个猛,斗得难分难解。 不想此时王平又带着两千无当飞军返回营寨,两面夹击,直冲后营。见有人在信鸽前一番鼓捣,立马一箭射去,正中头颅。 千人的营寨在两面夹击之下很快便彻底推平,连个鸽子都未能放出。随着郭渭水被王平和关索合力生擒,战斗很快结束。蜀军占据了营寨,并迅速清理战场,清点人数。 帐内魏延坐在正中,秦越肃立一旁,关索押上来一人。 魏延沉声问:“姓名。” “哼!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郭渭水是也。” “何人指派守营?” “曹仁大将军!” “混账!曹仁不是死了吗!如何指挥得了!” “奶奶的!曹大将军高瞻远瞩,还在雍凉都督任上时就命老子我扼守此道,曰日后或有蜀军至此。却不想老子据守多年,还是败于一朝疏忽!” 上首的魏延和秦越二人听罢感叹不已,不想曹仁竟有如此远见,难怪曹操一直对曹仁倚重有加。 “营中多少人?” “九百一十!” 秦越在一旁问道:“关索,可曾清点出营寨内魏军尸体?” 关索眉头一挑,“回将军,只有九百零二。难道走了八个?” 正当魏延秦越等人以为事情败露的时候,关乐手捧一卷名册入内,“不破,名册上只有九百零三人。” 秦越心思一转,便明白是郭渭水撒了谎。关索也恍然大悟,追问道,“好你个郭渭水,竟敢耍你关大爷!说,还有一人在哪里!” 秦越白了关索一眼,关乐也忍不住上来一掌拍在关索后脑勺,“你这么笨,鲍三娘怎么看上你的!” 关索终于明白过来,最后一人不就是被五花大绑,跪在营中的郭渭水么! 此时魏延又说道:“念你是忠义之士,愿降否?”说罢起身解开郭渭水身上的绳结。 郭渭水只是缓缓扯下领巾,蒙住双眼,“我郭渭水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只恨未能完成曹仁将军使命,无面目于九泉下见将军之面。” 魏延见此,叹了口气,“斩了!刀要快点。” 傍晚时候,魏延与秦越结伴巡营至一处视野开阔之地,远处一座无比恢弘的城池依稀可见。 秦越感叹道,“长安北望气如山。” 魏延随口接道,“吾力可拔山河。” 秦越转头看着这位面如重枣,身型敦厚的壮汉,微微一笑,显然很喜欢魏延这股狂傲的脾气。 整个魏国没有人知道,他们已经带领五千无当飞军和五千不破营驻扎在距离长安只有一天路程的子午谷末段。 自从大朝会确定下北伐的国策后,蜀国从前线到后勤马上全国动员起来,即使如此,距离大军出发最少还得三个月时间。而潜伏在锦城的魏国和东吴探子早也纷纷飞马传出消息。 几乎与此同时,锦城内一场绝密的军事会议已经召开,诸葛亮c赵云c陈到c魏延c向朗c杨仪c蒋琬c董允c关兴c张苞c诸葛乔c霍戈c秦越c凌毅,清一色荆州派系人员或诸葛亮亲信出席。会议经过激烈的争论,诸葛亮迫于秦越为首一干年轻将领的再三要求,最终采纳了魏延的方案,在整个天下都以为蜀军至少还要半年才能开拔的时候,魏延与秦越将于半个月后偷渡子午谷,突袭长安! 如无意外,经过半个月的行军,一万蜀军将会出现在长安城下。 也就是说,这场北伐至少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动员了! 历史上之所以把汉光武帝前后两个刘家汉朝分别称为西汉和东汉,便是因为西汉定都长安而东汉定都洛阳。长安在西,洛阳在东。 即使经过了汉末衰弱的数十年动荡,长安依然是天下间最繁盛的城市。这样一座放眼世界都是最恢弘的大都市,自然有很多酒楼客栈,有酒楼客栈便有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受雇于酒楼老板,为酒客讲述各种故事,既增添饮酒的兴致,又能让酒客多叫上几壶酒,帮衬生意。 这些故事有山野志怪,也有各地趣闻,更有天下大事。像张辽威震逍遥津的事迹便在各地说书先生的渲染下能吓得三岁小儿止啼。 在长安最热闹的秋月楼里,午市还没到便早早坐满了人,但场间却鸦雀无声。只见舞台之上,有一位目盲老伯喝了口茶润一润喉咙,他身旁的小孙女配以一小段短促有力的琵琶声,声声如催雷。 “上次说到那蜀中秦不破,阵前力战八将。今日我们就来说秦不破怎么落下个‘山鬼’的恶名!” 席间一片叫好,孙女又适时地拨弄几下琵琶带动气氛。这种用琵琶配故事的手法,整个长安还真只有秋月楼率先做了起来。已经一连三天,吸引长安大大小小纨绔子弟在怡红院里睡醒了就往秋月楼占座,只等着听这位目盲老伯和他孙女讲那山鬼秦不破的故事,也算得长安城里一时之趣谈。 “各位客官,如果你胆子够大去南中走一趟,不说那遍地伏尸,不说那京观十万垒,光是一首南中的童谣便能吓得你尿裤子,这童谣怎么唱来着——” 又一阵诡异惊悚的琵琶乐响起,那老头轻咳两声,扯开嗓子便唱了起来“万重大山无人,千里沅水渡魂,南中枯冢重重,有山鬼名不破”。声音低沉沙哑,甚是吓人。 “原来这秦不破乃是孤狼星转世,命犯九煞,所到之处皆是伏尸遍野,每攻一城便屠尽一城。且兰城一战杀人三十万,南泽城再战,杀人五十万,全部把头砍下来,分给士兵允食脑白,再垒成一个个京观,却把无头尸抛到滇池里。那滇池也是纵横万里的天池,竟然被无头尸首塞得堵住了河流,日渐发臭,寸草不生” 二楼雅座一间包厢里传出阵阵惊恐的低声交谈,一个男子说“每攻一城屠尽一城也委实太可怕了,竟然还喜好允食脑白,这九煞孤狼星怕不是谣传?”,另一个男子却说“薛兄这胆子也忒小了点,谅他三头六臂,又岂是大哥的对手”,第三把相对成熟一些的声音则有点幸灾乐祸地说“对手不对手不好说,再过一个月我便跟陛下请辞,带兵打仗什么的我可不感兴趣,我宁愿回家做个富家翁。” 而在这个包厢的旁边,又有一男一女在对话。 “第一个说话的是薛则,第二个是董禧,第三个是长安太守夏侯楙,三人皆膏粱子弟。还要我专程请个说书先生给他们下套,也算是他们的荣幸了。”那年轻公子哥斜依在案几上,一手提着茶壶,一手食指在名贵地毯上来回摩挲。 “公子何必如此费周章来给秦不破布局,连找个说书先生都亲自给他编够七天的故事。”那位娇柔女子端坐一旁,目不斜视看着老伯和孙女的表演。 “隔壁那三个呆子已经听了三天,相信目的已经达到了。都说一流的谋士用计也只能做到九成,九成在人,一成在天。我张庆山偏要做到十成。” 说话那位公子是张庆山,那么旁边的美貌姑娘自然是陈小半了。 “走了,大局已定。剩下的交给徐千律那个呆子做吧。” 张庆山站起来,拍拍屁股就往外走去。陈小半碎步跟上,说道,“公子,事情做完了,我们是回汉中吗? “不,去西平。事情才刚开始啊,小半。” “叫我陈小半。” “好啊小半,没问题啊小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月夜下长安 人越多的地方,能说的话就越少。 大朝会上文武百官咸集,讨论了半天,结果才敲定一件事,北伐。尔后诸葛亮和赵云c陈到c魏延c杨仪c蒋琬等心腹讨论了一晚上,便敲定了主要作战方针,以及奇兵出子午谷。最后诸葛亮才和吴懿c李严这些东州派元老商谈了一下午,终于落实最后的实施方案及兵力与人员配置。 其中自然因为北伐一事本来就是重中之重的国策,另外当然也有预防间谍的考虑。例如诸葛亮就从没有把南中支援一万精锐的事情公诸于众,更绝口不提如果兵粮不继如何解决。 终于,在全天下都以为蜀国还在紧锣密鼓筹备北伐的时候,比预计提前了三个月,战争已经打响了。 神谕四年九月中,秋收过后,蜀国正式对魏国发动北伐战争,共起兵十三万北伐,其中锦城出兵十万,汉中出兵三万,甚至早已降服的羌王彻里吉亦出五万骑兵以供调遣,更有三支各五千人的直辖精锐:鬼骑营c不破营与无当飞军。 大军分三路进发。 征北大都督c丞相c武乡侯c领益州牧c知内外事诸葛亮自领中军,领四万步兵,一万骑兵,并军师将军向朗c参军杨仪c安北左将军关兴c安北右将军张苞c果敢将军廖化c扬威将军张翼经褒斜谷,北出散关,直取陈仓c郿城c武功。 征北左将军陈到引两万步兵,四万骑兵经西平关西出祁山,进攻天水c金城c安定三郡,以为左路,麾下平西将军马岱c勇烈将军马承c安远将军句扶c荡寇将军张嶷c参军马谡。 右路则以征北右将军魏延为帅,统武厉将军秦越c中军将军关乐c护国将军关索c讨寇将军王平轻兵出子午谷,直扑长安。 此三路军,中军就如一把大刀,横亘在雍凉两州中间,切断陇右与关中的联系,左右两军再分别攻打陇右和关中,使其雍凉不能相顾。 赵云则出任大将军,领六万步兵,一万骑兵镇守汉中,以为后军。按计划,若长安得手,便分四万步兵万骑兵与领军将军霍戈支援长安,届时关中与陇右之地可望尽入蜀国手中;若急袭长安失手,则分兵支援诸葛亮,死守陈仓一线,亦可将陇右全境划归蜀国名下。 其中关键,便是汉中必须无虞,否则十万北上大军很可能无路可退,到时必定军心大乱,危及国本。为此,诸葛亮还特意把被自己赞为“稳如磐石”的安西将军凌毅从左路军抽调到汉中,辅助赵云,并言明“汉中无虞便是北伐头功”。此外,还令参军宗预与门下督c校尉薛和尘领兵三千屯驻西城,以防上庸方向有异动。 因南中粮草将运送至江州再转阆中送达前线,诸葛亮又特意以后将军吴班进驻阆中,辅军将军来敏辅之,统兵八千,督办后段粮草运送。又令江州都督李严驻守巴郡,以中监军c扬威将军邓芝辅之,督办前段粮草运送。鉴于当年吕蒙白衣渡江,偷袭襄阳的教训,诸葛亮又以左将军吴懿领永安都督,进驻永安,以防东吴反水。 南中方面,因为陈到调往前线,诸葛亮也暂时让抚夷都督黄权代镇南将军一职,统领南中一切事务。而锦城内,则留董允为侍中,杨洪为蜀郡太守,向宠为御林都督,费祎为虎贲中郎将,蒋琬为丞相府长史掌丞相府事。 熟稔蜀中情况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荆州派的主力都去往了前线,后勤则由东州派主管,荆州派牵制。一来诸葛亮在前线断然不敢用信不过的人,二来东州也没有足够的底子承受前线的战损,还不如留在后方安安全全捞军功。但好歹两方的意愿是一致的,开疆拓土对谁都有莫大好处。 九月十五,与北伐大军开拔的同一天,一支万人队伍终于穿出如盘蛇蜿蜒峻岭的子午谷,在夜色掩盖下轻声聚到长安城西门外。 纵然月朗星稀,借着月光也看得不远。倏然间,只听一声炮响,长安城外顿时亮起数万火把,事实是每名蜀兵都举着两三把火把,虚壮声势。 为首二将,一人方脸长须,一人高大魁梧,正是魏延与秦越。 秦越出阵叫道:“夏侯小儿,我乃秦不破!丞相大军神兵天至,若你出城投降,则免你一死!若有一人违抗,我便屠你个鸡犬不留!” 话音刚落,身后万人大军齐声呐喊,“屠你个鸡犬不留!” 午夜时分,寂静无声,万人的喊声震碎了整座城的安然美梦,声势吓人。 秦越不禁回头望去,握紧手中大雪龙骑尖,喃喃自语,马超将军,我们终于来到长安了。 却说早有蜀国即将北伐的风声传到关中,曹叡说是要调拨大军进长安却迟迟未见动静。这夏侯楙虽然是大将军夏侯惇之子,却是赵括一样的名将二代,徒有其名而好夸夸其谈,善经营不善临敌,身边两员大将守义将军董禧和忠勇将军薛则更只是从小玩到大的纨绔子弟,哪有一点真才实干,而夏侯楙更是干脆不理政务,只等着十月初一便请辞,日夜与守义c忠勇二人留恋酒色之地。不想这夜刚刚睡下,城外便杀声大振。 夏侯楙一阵头昏脑涨,只见程昱之子参军程武手提长剑直入夏侯楙府内,一众亲兵阻拦不住,心中大惊,“程参军意欲如何!” 程武急道:“城外蜀国大军已经围城,都督尚高枕而眠邪!” 夏侯楙自然也是心急,“我也是刚知道,正欲召董禧c薛则二人前来商议。” 程武虽是文官,却比任军职的夏侯楙有胆气得多,“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有什么可商议的!都督出兵迎敌便是了!某虽疏于陷阵,亦愿为都督作马前卒!” “如此”夏侯楙却犹豫了,他已经知道外面的是谁,而且还放话说“投降免死,一人反抗全城屠戮”。 “都督不可!”这时董禧和薛则连忙跑进来,连衣衫都未穿好,怕是也和夏侯楙一样整夜流连温柔乡。 “城外者,乃宿将魏延和秦越!正是那山鬼秦越啊!此人嗜血成性,他的故事都督难道还不知道?”董禧说道,全然忘记那日在秋月楼夸下海口的是谁。 薛则也说道:“蜀军只攻西门,必定只是前部,诸葛亮的大军定在不远处!” 夏侯楙听罢,顿觉醍醐灌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愈觉慌乱,六神无主。 程武见此,急道:“长安城内尚有四万大军足以自守。朝中早有消息说要援军二十万,都督只需坚守待援,万不可自乱阵脚!” 薛则见程武一直劝夏侯楙抵抗,更是急得哭了出来,“子林(夏侯楙字)见过南中那万垒人头京观吗!我可不想成为其中一个。” 程武厉声呵斥,“你二人枉为大将!遇事畏缩不前,害吾主也!” “报!城外蜀军弓箭大发,正要攻城!”一名亲兵冲进来回报道。 董禧c薛则本来就慌乱,此时越想越害怕,二人齐声跪在地上,乞求道:“子休,走吧!长安可不守!小命不可不留!” 夏侯綝悲叹一声,转身欲走,程武见状大急,一把扯住程武衣袂,“将军此去,则夏侯一门家风尽丧!” 夏侯楙本来迈出去的脚步顿时凝住,表情极为犹豫,急得额头冒汗。 此时又有一名亲兵疾跑进来,单膝跪下,朗声道,“报告都督!城内有五千人攻打西门甚急!” “什么?!”房间内四个人同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竟然还有内外夹击之计!”程武一想,厉声说道,“将军可坚守西门,程某自领五千人去围剿城内乱军!” 夏侯楙沉默了数息,终于深深地叹一口气,算是立下决心了,“我记得雍凉数郡还有不少军马,我等先去重整旗鼓再夺回长安,将功补过!董禧c薛则,走!北门!” 二人大喜过望,拉着夏侯楙便跑。 程武眼见夏侯楙竟然真的打算弃城而逃,一把抱住夏侯楙右腿,大喊“将军不可!长安易守难攻!此乃舍易求难!” 董禧见程武死缠不休,耽误了逃跑的时间,竟然抽出佩剑往程武背后划去。 噗呲一声,带起一条血带,程武当场倒地不起。 董禧扔掉佩剑,骂道:“迂腐之士,不识军机,子林快走!” 不料刚开得北边城门,又有一彪军冲门而入,为首一将正是王平。蜀军三两下便将亲卫杀死,生擒夏侯楙c董禧c薛则三人。王平冷笑一声,“没想到你们真的这么蠢,偏偏走北门!” 原来秦越料定夏侯楙不敢从东门逃回魏国,更不会往南重回子午谷,必定会选择北门往武功郡而去,因此提前让王平领一千无当飞军守在门外,不想逮个正着。 却说西门被内外夹击,主帅又弃城而逃,也未能坚持多久便被攻破。 随着西城门被撞开那一刻,带头冲在最前面的秦越眼见城门内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手持双刀,动作矫健,刹那间喉咙涌动,“柳柳侍山?” 待那人走到秦越跟前,一丝不苟地拱手行礼,“关中柳氏徐千律见过秦将军。” 秦越趁着火光,细看之下确实有几分似柳侍山,却总归不是,不觉心中怅然。 这时关索也从徐千律身后出现,解释道,“他是柳侍山族弟。柳氏规定,非长房嫡子不得以柳姓冠名。” 秦越应了一声,郑重抱拳,“我秦越仰仗柳氏多矣。” 说罢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一个柳氏便能在长安拥私兵五千,那天下豪族得有多少兵力? 原来在攻城前一天,秦越按照张庆山早前的吩咐,派关索混入城中,并把张庆山留下来的锦囊也一并递给关索,吩咐入城后再开。彼时虽然北伐的风声紧,但长安远未到闭城宵禁的程度,关索一人混进城内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再按照锦囊指引,找到长安内柳氏的大宅。 都说关中柳氏,关中之巅正是长安!虽然柳氏日渐式微,但家底还是有那么几分。今夜更是倾尽全族五千家丁护院,配合城外的蜀军里应外合,终于一举攻下长安。 一万蜀军陆续进城,在徐千律的协助下快速接管了城务,并去信诸葛亮c赵云和陈到通报军情。 众人入得夏侯楙寝室,发现一名年轻谋士倒在血泊之中,正是程武。魏延令人救治,幸好剑伤不深,只是流血过多。不久后程武转醒过来,一番询问,魏延等人方知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争执,程武也终于确定夏侯楙被俘,长安城转眼不保。 两边皆蹉叹。 魏延念其忠心耿耿却落个被同袍出卖的下场,便有意招降程武。 程武见长安不保,就算有父亲程昱余荫可免一死,但回到魏国也是前途暗淡,注定是废人一个,当下更是得罪了夏侯氏,说不得没有死在曹叡手上却要死在夏侯手上,当下潸然泪下,“不料父亲一生为武皇帝立下功劳无数,至我则改投蜀营矣。” 便在这个时候,关索进来问道,“将军,城内有两万多魏军降卒,是杀是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扶苍为王 世人只道蜀国多山,尤其南中之地,山势险峻,让人望而生畏。却不知荆州南部同样峰峦叠翠,山势不高却连绵不绝,在广袤的荆交两地无边无际地铺开来。 就像虱子藏在衣服褶皱,世事艰难,不少人只能藏在大地的褶皱里。 荆州南部重镇桂阳(今湖南郴州)的北面,就有一条高耸连绵的山脉,成为天然的北守屏障。其东西各有两座主峰,相距不过三十里。西边为扶苍山,东边为泗洲山。差不多是两山之间的中点,一条能并行两辆马车的官道横穿山脉而过,直抵桂阳,象征着朝廷对边陲的统治。 但此时便有两伙人隔着这条官道对峙,看参差的旗号分明是来自扶苍山和泗洲山。 他们各自聚众藏匿在深山里生活,刀耕火种,歉收时便下山杀人越货,别人的生死c朝廷的权威甚至国家的兴亡都不是他们在意的事情。这些像虱子一样的人只相信拳头和刀枪,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史书上称他们为山越。 山越的构成大多为百越族人,他们世代居住在大陆南方,是汉以外另一个族群,曾经建立过东瓯c西瓯c骆越c闽越等政权。汉武帝征服百越后,贵族大户逐渐被汉化,譬如后世的“欧阳”一氏便是瓯越贵族汉化后的姓氏。而当中不愿接受汉化的只能躲到深山老林里,后来汉末乱世,又有很多不堪朝廷苛捐杂税徭役兵役的汉人也避世其中。 山里的生存环境自然要比平原上险恶得多,邻里间必须守望相助,因此逐渐形成大分散c小聚居的特点。他们平时以农耕为主,种植谷物,又因山中多出铜铁,而常常自铸兵甲,以山险为依托,自拥军队,其首领有“帅”c“大帅”c“宗帅”等诸多称谓,成为半独立的军事势力,人数少则数千,多则甚至有数万。 史载山越主要集中在吴国境内,丹阳c吴c会稽c鄱阳c豫章c庐陵c临川c建安c新都c东阳c东安等郡都曾有过山越起事, 其中新都c丹阳c鄱阳c会稽为甚。终吴一朝,都对攻打山越又爱又恨,一来山越经常下山掳掠,致使民不聊生,二来山越总数高达几十万的青壮人口在乱世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因此只要国内不对魏蜀出兵,吴国都热衷于从山越中获取人口。 值得一说的是,经过千年的融合,原先的百越也没有被完全磨灭,而是演化为当今的京族c壮族c苗族这些少数民族。其中京族又称为越族,成为越南的主体民族。 很自然,如今山下对峙的两伙人便是扶苍山和泗洲山的两部山越。 在一面写着“扶苍王”的破烂旗帜下,一名叫毕歌的百越族勇士瞄了眼身边这位面覆铜甲的高大男子。虽然自己这边只有两百多人,但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的恐怖情况,他竟然不禁为对面泗洲山的六百人感到担忧。 大概是两年前一个深冬的夜里,当时还是二当家的毕歌和寨主正在寨中和一群兄弟饮酒。他和另一个身材矮小的青年男子来到寨中,两手空空,穿着一身破烂的粗布短打,活像一个乞丐。 后来毕歌才想到,南方的寒冬虽然没有大雪纷飞,但高耸的扶苍山好歹也能冷到结一层薄冰,但他浑身不见一丝颤抖,反而散发出一股热气,或者叫杀气。 寨主看着这两人面带杀气,不像是要投靠的,自知来者不善,便厉声问道:“干嘛的!”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寨主,好一会儿才说,“来当扶苍王。” 寨主虽然被盯得心里发毛,但这扶苍山上百号人好歹给他不少底气,“我看你这臭乞丐是饿疯了!来人啊!” 那个矮个沉声说,“敢来的都死在外面了。” 寨主嚯地站起来,抽出长刀,毕歌更是暴骂一声,厅内五六十人纷纷踢翻案几,操起大刀便把他团团围住。 矮个子大喝一声,“不想死就别动,他只单搦寨主!” 二当家毕歌本就是暴脾气,自己人多势众,凭什么要让寨主和你单挑?只见他迎着高个便是大刀劈下,不料那矮个身影一闪,也猛地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刀,哐当一声挡住毕歌势大力沉的一击,提起一脚就踢向毕歌小腹,毕歌整个人倒飞出去半丈远。 吓得众人顿时间不敢动弹。 毕歌既是百越族勇士,身型自然不小,被那小个子一脚踹飞,腹中顿时如烈火灼烧,唾了一口血水,低吼一声,倒提长刀又冲到小个跟前。那小个也不含糊,双脚踮起,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待二人相距不到一丈时猝然发动,一眨眼功夫便闪到毕歌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是反转短刀刀身,啪一声,以刀背打在毕歌膝盖处。 毕歌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膝盖传来阵阵剧痛。但他心知肚明,要是眼前这个可怕的黑小个刚才是用刀刃,那么现在自己恐怕已经废了一条腿。 大概是感受到这人的意思,毕歌举起左手喝止住大厅内数十人。寨主大怒,质问毕歌道,“老毕!你做什么!难道你是他俩一伙的?” “不,当家的,”毕歌出奇地平静说道,“山中有规矩,最能打的当家。没有必要白白牺牲兄弟们的性命,这大山里,有个壮汉不容易。” “你奶奶的!”寨主骂了一句,随即挥舞长刀直取高个,眼看着长刀即将砍到高个肩头,那高个侧身一闪俯身而过,反手在身后抽出两把七寸长的匕首,随即在寨主坦荡荡的肚皮上划过一道,一条血丝慢慢渗出血水。 那高个口中数了声,一。 “什么东西!装神弄鬼!”寨主收刀再出,仿佛刚才划在身上那刀只是瘙痒。高个原本俯身前冲的身形也突然勒住,以左脚为圆心,右脚向外划出一步,左手刀从下而上,又划出一刀,马上跳出长刀的攻击范围。 “二。” 寨主伸手一摸下肋处,掌心只印出一条血线,也不在意,直接抹在裤头上,“你没吃饭吗?刀子不知道划深一点?!” 高个只是轻轻一笑。 寨主又一步踏出,大刀平砍高个中腰,高个右手刀抓准时机轻敲长刀刀背,避其锋芒,又闪身到寨主左侧,左手一伸一收,动作即为舒展。 “三。”——一条血线慢慢从寨主颈脖渗出。 面对这种诡异的打法,寨主再也压抑不住,怒吼一声一顿狂战,高个的身形也提到极致。众人看得眼花连乱,甚至大厅内的火把都好像被身影催动,随风摇曳。 那高个数到十的时候,再次跳出来。众人定睛一看,吓得目瞪口呆,他们的寨主竟然已经变成一个血人,十道极细的刀线随着寨主的动作不断被扯大,鲜血越流越多。 就像一个有十道裂口的水囊,裂口在颠簸中越扯越大,最终水囊里的水全都流了出来。 鲜血不断带走生命力,寨主此时已经无力再挥动手中大刀,而是以刀杵地,喘着粗气问道,“你究竟是谁?” “扶苍王啊,刚才说了。”高个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看也不看便向毕歌伸出左手。兴许是高个的威压实在太强,刚烈如毕歌也鬼使神差地便把手中长刀递给高个子。 “我本来想给你十三刀的,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差。算了,念在你没有求饶一声,我给你一刀痛快!” 寨主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按照山中的规矩,即使寨主技不如人,也只是降为二寨主,断没有生死相见的道理。 咔擦一声,寨主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高个便已一刀将寨主头颅砍下,直接把头颅踢出大厅,然后转身在虎皮大椅上坐下,平静地说,“从今天起,我便是你们的大当家,那个小个是二当家。”然后他看向毕歌,毕歌顿觉不寒而栗。 高个才说道,“之前的寨主是用你的大刀杀的,三当家就留给你了。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是不能杀原来的寨主,但既然我来了,我便有我的规矩。因为我不光是山越,还是扶苍王,你们跟着我,保管有肉吃有酒喝有婆娘暖被子。但有人敢不听我话的,相信我,我可以在你身上片一千零八刀,同时你还死不了。” 果不其然,不到两年时间,小到都不敢自称山越的扶苍山部从八十军士,如今已经发展到五百人。本来还备受隔壁泗洲山部欺压的小部落,如今已经要和泗洲山正面开战。 那位一直戴着青铜面罩,头发披散的高个,自然是当年名震关中的翩翩公子柳侍山。而矮个子便是原无当飞军副校尉木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时无英雄,竖子成名 “没有名字的!你就这点人还想跟我斗?”泗洲山部帅黄拨说罢哈哈大笑。这位身形壮硕c披发纹面,甚至还围着条兽皮的男人正是泗洲山的头领。 黄拨身后,一群野人一样邋遢粗野的男人跟着起哄。 与此同时,在绵绵大山深处,木川正带着差不多两百人快速穿梭在老林中。老林里枝叶茂盛,棵棵大树遮天蔽日,把荒芜的山路盖得如同黑夜。但这丝毫不影响队伍的进行,他们仿佛从生下来就在这片密林里讨生活,身型矫捷得如猎豹。 “听说你可怜的扶苍山再不济也有五百人,怎么?又想学上次一样,分一半人出去偷袭老本营?我跟你说,这次我可是留了一半人守在营里,你那些偷袭的也就是送死的份,到时候两边不讨好,弄个全军覆灭就不能怪我了。听说你营里有个来自秣陵的压寨夫人,水嫩得很咧,等我杀了你再去尝一尝江南女子的水灵!” 柳侍山嘴里叼着根杂草,掏了掏耳朵,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真留了一半人在大营?” “怎样?你该不会真派了一半人去偷营吧?哈哈哈!” “那我就放心了。”柳侍山话音刚落,吐了口中杂草,大喝一声,“圆阵!” 毕歌嗓子奇大,立马扯开嗓子组织两百人围成一个圆,外面的持大木盾,第二三层手持木制长枪,里面一层手执短木弓,自己留在里面指挥调度。 “什么鸟玩意,山贼也学人摆阵!”黄拨不屑地说,“弟兄们,都给我冲!三个干一个,什么阵都是扯淡!” 泗洲部众一拥而上,一阵乱箭从阵中射出,泗洲部倒下一片。“举盾!举盾!”黄拨大喊,领着众人继续往前冲。好不容易来到阵前,又有数十支长枪从阵内探出,鬼魅如灵蛇。 黄拨一刀砍断其中一根长枪,口中还不断呼喊,“涌上去!人多怕个鸟!” 人数上的优势很快把扶苍部围住,虽然一时间两边对峙不下,但随着体力一点点被消磨,最终三倍于扶苍的泗洲很可能会把圆阵攻破。 柳侍山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回去还得搬半年石头啊!” 说罢眼神示意毕歌,毕歌立马双手紧扣,搭成人桥,柳侍山踩在人桥上,毕歌和柳侍山同时发力,柳侍山整个人飞腾出圆阵外,同时后背一双七寸匕首抽出,如闪电般在人群里左冲右突,所过之处只带出一条血丝,敌人却慢慢倒下。 黄拨见状,连忙赶来战住柳侍山。不得不说,黄拨的武艺比当初扶苍山的寨主厉害多了,不然这些年扶苍山也不会一直被泗洲山欺压至此。 只是柳侍山还是摇了摇头,心中默默想道,我家将军啊,这里的人真是练刀都不够格!只见柳侍山眼神一凛,身形忽然加快,本来还是黄拨手中刀砍柳侍山,现在看上去却像刀在追柳侍山。 明显柳侍山并没有打算杀死黄拨,他已经数到十五,而黄拨还没有倒下。柳侍山第三次看向泗洲部众身后的山路时,一彪人马终于出现! 木川带着两百人从山坡上俯冲而下,那两百人一手执盾一手执刀,口中喊杀,声势吓人。 柳侍山覆在铜甲下的脸不自觉扯起了一个笑容,右手刀在掌心灵巧地转了一圈,从正手变成反手,尔后左脚迅猛地踏出一步,左手刀猛然刺出,正中黄拨右手手腕。黄拨甚至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右手倒持的匕首已经划进了他的喉咙,汩汩的血水从颈脖一直流到袒露的肚皮上。 “我我哥黄乱不会放过你。” 柳侍山右手再用力,黄拨整颗硕大的头颅被横批而落,“正好我也不打算放过你哥。” 泗洲部众人见部帅连头都被斩了,军心大乱。此时又有两百人从身后杀至,很快便溃不成军,纷纷丢掉武器投降。 “大当家,这里三百俘虏,怎么办?”木川还在整顿战场,见柳侍山要离开,连忙前来禀告。柳侍山看了看那一小片蹲在地上的人,“让他们混战,最后留下的五十人收编入伍,最先倒下的五十人杀了,其他编为奴隶。” “毕歌!”柳侍山然后大喊,“走,去泗洲山!” 毕歌多年的恶气终于报了,此时正心情欢快,粗声粗气应道,“好嘞!带多少人!” 柳侍山伸出两根手指,毕歌却有点为难,“大当家,就两百人会不会少点?上面可是有六百人的。” “是我跟你,还有他。”柳侍山指了指黄拨的人头。 “大当家就算你能一个打一百个,我老毕打五十个,不能再多了!” 柳侍山难得笑骂道,“你小子,明明就能轻松拿下原来的寨主当大当家,非得装孙子。” 毕歌晒然一笑,“当头领多累啊,还是当老二舒坦,老大说砍谁就砍谁,说喝酒吃肉我连姑娘都不睡。” “行了,走吧!” 二人一路上山,毕歌一声不吭,在默默沉思等下如何在众人的包围中突围而出。毕歌也不傻,山里的规矩,老大死了老二做主,断没有一个人头就能降服剩下六百人的道理。 但刚到寨门,毕歌却傻眼了——泗洲山二当家领着六百弟兄杀气森然候在门口处。 柳侍山一看,神色从容,双手却背到身后,握住两把匕首,慢悠悠走到门前,“你桑公子说话算不算数?” 那人身穿一见月白色麻布长衫,头扎文士纶巾,二十出头的脸庞刮得干干净净,在一片山民中简直鹤立鸡群。“我桑某人虽然落草为寇,但行于天地间,一言九鼎。” 话音刚落,一个圆滚滚的人头从柳侍山身后抛出,桑超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家大当家人头,当即跪地痛哭。 有得半柱香时间,桑超才起来对柳侍山行礼,“桑超见过大当家!” 桑超身后众人也只得跟着行礼。这时桑超又说道,“还请大当家准许我安葬黄拨。” 柳侍山冷冷说道,“又要尽忠,又要保命。婊子又是你,牌坊你又立了。” “做人还是得讲究的,大当家,”桑超认真说道,“不讲仁义,和禽兽何异;不顺时势,和禽兽何异?” 扶苍山的大厅内火把照得通明,一坛坛美酒和肉食从外面渐次搬进来,厅内一片喧嚣,碰杯声和笑骂声此起彼伏。柳侍山一统泗洲山和扶苍山,晚上自然少不了一番饮宴。 柳侍山斜倚在虎皮大椅上,一言不发地饮酒,看着下面的众人。 席间有人问道,“大当家,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北上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停下手中杯,期待地看着柳侍山。 桂阳再往南便是交州,交州有多穷?连山越都嫌弃。几乎整个吴国境内都分布有山越势力,但桂阳这一处已经是山越的最南边,再往南只剩下一处成气候的势力。这也是柳侍山选择在这里开始的原因,地方偏远,不会被各方山越宗部和吴军攻击,是个潜伏的好地方。 柳侍山听到问话,放下手中杯,走到大厅中间,他看了看四周,神情就像在看自己的物品一样。这一晚,这个大厅内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全是泗洲山那边投降过来的小头目。 “不,我们往南。”柳侍山说。 “南边正是黄乱的宗部啊大当家,黄乱正是黄拨哥哥,交州最大的山越。”桑超站起来拱手说道。 “大哥黄乱,弟弟黄拨,先乱后拨,取名字倒是不含糊。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这时候不要往北添乱。”柳侍山看着桑超,和桑超四目交投,桑超便默然坐下。 “大当家怎么不北上呢!我听扶苍山的都叫你扶苍王,我们干脆打到武昌去,弄个吴王当当嘛!哈哈哈!” 在场泗洲山过来的众人都跟着大笑起来,满是匪气。但诡异的是,扶苍山的都没有笑。他们太了解自己大当家的脾性了。 柳侍山走到那名泗洲山的小头领跟前,勾了勾手指,让他站起来。满身横肉的小头领不明所以,刚从座位上起来,便看见寒光一闪,柳侍山从出刀到收刀一气呵成。众人还没看清楚的时候,那小头领已经捂着鲜血喷涌的脖子往后倒去。 柳侍山转身走回他的大椅,像没事发生一样说道,“可能你们新来的不清楚我的脾性。记住一点,我说过的话不要问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卿与长安俱存亡 魏都洛阳,朗月殿。这里许久没有聚集过这么多人了。 大司农梁习c太尉华歆c司徒王朗c侍中刘晔c汝南太守满宠c后将军朱灵c骠骑将军曹洪c散骑常侍高堂隆。 可以说,曹叡最倚重的心腹大臣都聚集至此,但有心人却会发现,,曹真c司马懿赋闲,曹休镇守东线,陈群远在邺城——当初曹丕留个他的四位托孤大臣均不在此列。 “锦城那边传来消息,蜀国两路寇边,诸葛亮领一路五万兵马出散关攻陈仓,陈到领一路也是五万兵马攻天水。各位以为如何应对?” 蜀国蠢蠢欲动的消息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有了风声,在座众人自然不吃惊。太尉华歆更是早有准备,说道,“臣已按陛下吩咐,调动十万大军支援长安。以长安向西,如猛虎下山,贼匪可一扫而清。” 司徒王朗亦说道,“蜀中出关中山堑重重,军粮补给殊为不易。陛下只需下令雍凉各城据城坚守,蜀军久攻不下,等军粮耗竭,定当自退。若蜀军还不知好歹,彼时待长安兵出,则必败无疑。” 曹洪也补充说:“特别是严令天水和陈仓加强城防,此二处乃两路蜀军的第一个据点,务必死守。” 曹叡的案桌上常年摆着两颗少儿拳头大的夜明珠,以便夜间批阅奏章增添光线,之前一颗赏给了自请辞退的司马懿,如今手里握着剩下的一颗,丝丝的凉意从手心传来,似乎能让人时刻保持冷静,“都说诸葛亮用兵如神,如果诸葛亮的大军这么不堪一击,他何苦来哉?会不会是故意为之,乃诱敌之计?或者声东击西?” 高堂隆寻思片刻,回道,“蜀国自失荆州之后,偏安益州,已经没有争霸天下的资本。如今南中既定,去年农田又大收,这么好的环境之下不试一试,怕是以后等诸葛亮死去,便再无机会。” “这么说来也是无奈之举啊!”王朗也附和道。 长年掌兵的满宠冷笑一声,自然不同意那些读书人纯粹的悲情情结,“臣闻马超死后,新上任的平西将军马岱和凌毅把羌氐的关系处理得更好了,恐怕诸葛亮的后手便是羌氐的援军。” “细作确实传来消息,彻里吉让雅丹率五万骑兵支援蜀军。”曹叡平静说道。 多年经营边疆的梁习这时补充道:“朔方豪族韩德麾下也有六万精锐羌族骑兵,韩德四子个个骁勇,可恩威并施,令其兵出陇西,切断羌氐和蜀国的联系。” “那不如也去联络孙权,让他像当年襄阳之战一样,背后捅一刀蜀中。”高堂隆说。 “长安城里不是有四万兵吗?要我说,直接单骑入长安,再从长安调出两万兵死守陈仓。陈仓易守难攻,这个点握在我军手里,就算整个陇右沦陷,依靠长安和陈仓两个点都能一点点吃回来。”三朝元老朱灵说道,“一敌不过兵力差异,二抵不过军粮运输困难,任诸葛有什么神仙妙计,我自岿然不动。” 同是三朝元老的刘晔不想朱灵平时瓮声瓮气,竟然也有这等见识,不觉多看了两眼。 “子扬(刘晔字)至今一言未发,何不说说?”曹叡看刘晔满腹心事的样子,问道。 “臣下以为,任何人做一件重要的事,都不会只有单纯的原因。蜀国这时候北伐,既有高堂大人所说时不我待的顾虑,也有满大人提及有外力相助的原因,最根本的,我想是诸葛亮认为此次北伐能成功。所以才会做。” “刘大人,你这不是废话么!”华歆笑说道。 “对啊,在座诸位随随便便都能说出击退诸葛亮的方法,那就说明诸葛亮肯定有他有恃无恐的地方。这个地方究竟是什么?他大举北伐的底气在哪里?” 刘晔惋惜地叹了口气,“臣不如诸葛亮,没想到,所以才没有说话。” 说罢场间一片沉寂。 刘晔盯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苦苦思索,心想要是曹真还驻守长安而不是那个驸马爷夏侯楙,情况或许会不一样。 突然一个激灵,刘晔恍有所悟,几乎冲口而出:“是长安!” 众人疑惑地看向刘晔,刘晔急道:“所有救援方法都以长安为本。如果诸葛亮有办法把长安拿下,则长安以西必然尽归蜀国。说不得蜀国根本不是两路,而是三路!还有一路后手在长安!” “不可能!”负责整个魏国国防的太尉华歆立刻反驳道,“长安固若金汤,兼有四万守军,便是十万大军围攻,也至少可以死守三个月!而且汉中去长安山路重重,蜀军能飞越关山不成!”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一名宦官跪倒在地,喘息不止,汗如雨下,“陛下长安c长安失守!” 所有人都惊得从席间弹起,一脸难以置信,这边蜀国才刚出兵,长安就丢了? 一片死寂。没有人敢说话。 兀地里啪一声,曹叡将手中的夜明珠摔成齑粉,咬牙切齿道,“朕誓杀夏侯楙!” “陛下!”华歆当场跪倒,“请陛下暂移邺城,暂避锋芒。长安离洛阳不过八百里,数日可至,陛下还在洛阳实在太危险了!” 王朗和高堂隆也立刻反应过来,“请陛下暂移邺城!” 满宠急劝道,“陛下乃一国之本,未可轻动。” “陛下乃一国之本,岂可置身险地!”曹洪也附和道。 刘晔心中一惊,看几位文官要迁都也就算了,没想到戎马半生的曹洪也跟着附和。他转念想想,也就明白了。长安沦陷的责任在夏侯楙,迁都无疑会让长安失守的责任从局部得失激化到国家荣耻的层次,让夏侯楙陷入国家罪人的深渊中。夏侯楙是曹真c曹休一派的心腹,而曹真和曹休都是曹操收养的,二人长期担当边疆大将,但曹洪才是真正的曹家族人,却甚至被曹丕贬过为庶人。个中偏颇,怕是谁也心怀芥蒂。 刘晔微微叹气,怕是曹氏一族内部也纷争不断,“国中有事,国君岂可先退?陛下若是这时候退了,怕国内数十万大军士气全无,一退千里,国将不国矣。” 梁习早就急不可耐,一看刘晔终于表态,连声附和。 曹叡自即位以来,第一次感到身为君主的恐慌,不觉脸色苍白,后背俱湿。 “陛下万万不可!” 一把粗粝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众人视之,乃赋闲的曹真! “老臣愿立下军令状,率十万军为陛下收复长安!” 曹叡强作镇定,“朕给你二十万,卿与长安俱存亡。” 东吴,诸葛瑾府邸。 诸葛瑾正在园子里看着儿子诸葛恪练剑,满脸安慰。 个把月前,襄阳之战,诸葛恪信心满满布下佯攻北门急袭东门的计谋,却被司马懿一把火烧去几千吴兵的性命。眼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智谋也被敌人轻易看破,心身打击如遭天雷。 回去后诸葛恪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三天,不吃不喝。出来之后便变得沉默寡言,再不穿那些文士风雅的素色长衫,而是换上一身黑色布袍,甚至开始练剑强身。虽然右手左脚皆残废,要练出什么成就已然不可能,但好歹人瘦了不少,精气神都为之一振。 “吴王到——”下人一声吆喝,诸葛瑾父子还没来得整理衣冠迎接,孙权已经径直入得园子。 诸葛瑾父子二人连忙行礼,“臣未知吴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说罢抬头一看,原来陆逊也跟在孙权身后,又笑道,“伯言也在这里,咱俩可是许久未见了。” “见过吴王。见过陆大人。”诸葛恪跟在诸葛瑾后面见礼。 孙权只是摆摆手,眼神闪烁,“子瑜(诸葛瑾字),长安沦陷了。” “长安?”诸葛瑾大惊,“沦陷?” “蜀军不是才出兵吗?而且两路里也没有往长安去的啊?难道诸葛亮陈仓一路是声东击西?”消息是在太过震惊,诸葛恪也顾不得礼仪,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非也,诸葛亮表明上是两路北伐,一路出散关攻陈仓,一路出祁山取天水。谁知道竟然还藏了一路,奇兵出子午谷,吓得长安太守夏侯楙临阵逃脱,兵不血刃就拿下了长安。” “这一明一暗确实玄妙!”诸葛瑾赞叹道。 “叔父之智近妖邪!”诸葛恪低沉说道,也不禁心神荡漾。 “据说是魏延提出的子午谷奇袭,一开始诸葛亮反对,认为太过冒险,但秦越极力支持,带动一干年轻干将附和,最后诸葛亮拗不过,只好准许了这次行动。说实话,太冒险了,但也太值得了。” 听到秦越的名字,诸葛恪却心中一颤。 “孤这次特意把伯言召回来,就是想跟你俩讨论一下,如今长安既失,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诸葛瑾和陆逊对视一眼,“主公是想?” “长安之于蜀国,犹如襄阳之于东吴。” 陆逊和诸葛瑾二人立刻明悟过来,原来吴王还心心念念着襄阳。 “臣以为,待我军发动,魏蜀大军都已经聚集在长安一带,长安与襄阳相距不远,若襄阳有事,怕曹魏大军指日可到。说不定还减轻了长安蜀国守军的压力,无形中帮了他们一把。最后自己捞不到好处,还白送了蜀国一个人情。” “难得最近山越也偃旗息鼓,不出来作乱,内外形势大好,若白白错过,怕时不我待。” “臣有一计。” 孙权望去,原来是陆逊。陆逊道,“据闻曹叡已经派曹真领二十万大军救援长安。不论曹真能否夺回长安,曹真与曹休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长安一事,曹氏兄弟肯定着急立功,以求将功补过。若此时派一将军去合肥找曹休诈降,曹休必然上当。到时一举擒下曹休,说不得合肥城也可收入囊中。” 孙权听罢,大喜过望,“此计大善!何人可行?” “臣以为,周鲂可也。” “妥!伯言可速去办!” “吴王,”诸葛恪说道,“此事不可急。拿下长安只是蜀国的第一步,能不能守得住才是关键。何不再等一阵子,待曹刘两家斗得难分难解,后手尽出,我们再在合肥猝然发动,使曹叡两边不可救。” 孙权看了看诸葛瑾和陆逊两位大臣,二人皆点头。孙权赞曰,“诸葛恪实乃我东吴之秦越也。”说罢大笑离开。全然没有留意诸葛恪脸上的阴霾。 “吴王一时高兴,顺口而言。我儿不必在意。”诸葛瑾看着孙权和陆逊离开的背影,有点担心最后那句话,以诸葛恪比秦越,对诸葛恪来说,其实是一种侮辱。 诸葛恪面容阴鸷,“孩儿认为,山越最近的安静总有些蹊跷。父亲可派人去探查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铁马秋风大散关 秦岭北麓,陇山支脉。 连绵高耸的山岭在广袤的黄土高原上遽然隆起,群山叠嶂,古木葱郁,山峰如卧牛c如奔马,如一条横亘千万年的巨龙,虎视眈眈着陇右无边的土地。 大散关便雄踞此处。时有四大关之称,东潼关,西散关,南武关,北萧关,这四关之内,便为关中之地,九州天下最为中心之处。 时值十月,秋风萧萧,旌旗猎猎,玉色青龙旗漫山遍野,铁马金戈,盘营白帐,萧杀之气凉于秋。 征北大都督,中路军统帅诸葛亮在众将的陪护下,此时正伫立关前,纵目远眺。纵是坐拥如此雄关,诸葛亮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来。 因为眼前是像石头一样硬的陈仓城。 陈仓地处山麓一高原一渭河地堑的交界,地形非常复杂,其中南c北c西三面环山,中部低凹而向东敞开,西高东低。真是由石头堆砌而成的陈仓城便钉在里头,像一只躲在两层坚厚护甲里的龟鳖。 并且,大散关与陈仓城之间,还隔了一条渭水。有如此天堑,魏国根本没有必要越过河去争夺散关。所以坐拥大散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作用。 即使出征前诸葛亮已经对如何攻下陈仓有过不下十种方案,但真正看到这座堪称天底下最牢不可破的坚城,任谁作为进攻方都会忍不住皱起眉头。 “秋季出征,终于等来渭水枯水期,河流之隔问题不大,”良久,诸葛亮终于下令道,“廖化c关兴c张苞c张翼何在?” 四将早已摩拳擦掌,齐声出列,应道,“末将在!” “你四人轮番上阵,每人率五千步兵不停歇攻打陈仓。每损伤三百人便要换下来。” 四人疑惑地互相看一眼,每损伤三百人便要换下来,便意味着攻城进度将会非常慢,这样攻城只会给魏军援军的时间。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照办便是了。” 四人只好应答一声,便下去准备。 “威公(杨仪字),你率一万人去下游三十里处搭桥过河。陈仓守将费耀是个非常胆小的人,绝不会引兵出城,要攻破陈仓,还得准备周全。” 诸葛亮说罢,回头望向西南方向。 杨仪出列应了一声便也退下去了。 “有劳巨达布防散关了。老夫身体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了。” “丞相保重身体,切勿过于操劳。大散关尽可交给下官。” 随军同行的诸葛乔正想要扶父亲,诸葛亮却摆了摆手,撑着拐杖下了城墙。 看着这位为了复兴大汉竭尽心思的半百老人,诸葛乔忽然有些感伤,或者是父亲日渐枯瘦的身体,或许是一夜之间多起来的白发,甚至还有点北伐即将打响的期待与兴奋。 他用力摇了摇头,摆脱这种不必要的思绪,也回头看了看西南方向,父亲担心的究竟是什么? 左路军陈到一部路程最远,路途也最崎岖,为了尽早抵达前线,达成三路齐攻的效果,大军已经在山岭间急行军数日,最后终于穿出铁龙山。 这时一名亲兵从前方飞马来到陈到跟前,“报!先锋句扶问前方两条路,要走哪条?” 陈到环顾四周环境,吩咐亲兵道,“取地图。把马岱c马承和马谡c张嶷叫来。并让句扶原地休整片刻,注意敌袭。” 三骑亲卫应声而去,扬起三道烟尘,不一会众人皆策马来到陈到处。 陈到就于马上说道,“这里地处山谷险地,不宜久留,我们简单说说要走哪条路。”说罢,伸手指向左边一条,“左边为上方谷,山谷狭窄,但路途短。右边是木门道,路途宽敞,便于行军,不过要抵达冀城,则远了一倍路程。诸位以为如何?” “百里路半九十,末将以为宁可慢一点,也不要在最后一段路出差错。士兵连日行军已经非常疲惫,一旦有敌袭,怕是无力应对。走木门道吧。”马承说道。 “末将也认为木门道似乎好一些。”马岱也赞同木门道。 “末将附议。”张嶷道。 “如此,下官认为应该走上方谷。” 马谡总是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样子。 陈到等三人看向马谡。 马谡也不卖关子,“无他,但心术矣。既然大家都认为应该走木门道,那么敌军自然也会料定我们走木门道。如果敌军要埋伏,当然会在木门道设伏。这其实和我军连日赶程,士兵疲惫与否没有关系,只在人心。再者,三路大军齐出,长安又已经被攻陷,谡料定天水太守马遵必然胆破,绝不敢出城设伏。我们走上方谷,尽早到达冀城不是更好?最后一段路了,将军不妨让士兵卯足劲,穿过上方谷便能扎营休整,何乐而不为?” “马遵其人不足为惧,但麾下中郎将姜维却不是等闲之辈。幼常切勿轻视。”马岱提醒道。 “姜维再有能耐,马遵也会按住他不让出城。只能说跟着这样一个太守,算是他倒霉了。”马谡不屑地说。 陈到沉思片刻,“全军开拔,全速穿过上方谷。” 五万人应声而动,浩浩荡荡,来得上方谷入口,走在最前面的陈到却忽然勒住了部队,在山谷口来回踱马,四周顾看,犹豫不前。 此时马承和马谡也来到谷口。 “将军?”马承问道。 “前方谷口都探查过没有?” “已经派了三拨哨兵探过,没有埋伏。” 陈到说:“始终说不上来,只觉着会有危险。” “要不我们转道走木门道吧?”马承提议说。 “将军,”马谡说道,“这处山谷外宽内窄,就像一个葫芦口,确实是便于埋伏之地。将军多年担任中军将军之职,天生对危险特别敏感,看到这地形,心中不安也是正常。” 陈到又环顾一番,“这样吧,五万人,以两千人为一队,依次冲过去。这样就算有埋伏,也不会损伤过重。剩下的人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马谡面有不悦,还想说什么,马承却抢先道,“末将愿为前驱。” 陈到看了一眼马承空荡荡的右手袖管,眼中尽是惋惜,“句扶是先锋,还是他冲头阵吧。你待会和我同行。” 上方谷长不足六里,开口阔,收口窄,只要在收口处派三千人把守,滞留里面的大部队便很难攻出去,所以也难怪陈到如此小心谨慎。但随着句扶领着第一队两千人一鼓作气狂奔而过,穿出了谷口,也没有事情发生。 马谡一直绷紧的神情也终于放松下来,那副骄傲自得的模样重新挂回脸上。这次是他第一次脱离诸葛亮,独自担任参谋,自然想和亦师亦友的诸葛亮一样言无不中。如果谷中有埋伏,他必定颜面尽失。 如此过得快有一个时辰,全军正好过了一半,终于轮到陈到领着两千人的中军入谷。一队人一进谷便开始狂奔,一路无事,正准备出谷口,队伍逐渐聚拢,突然一声炮响,山崖上滚石箭支纷纷砸下! 陈到的亲兵几乎在听到声响后便应声而动,向陈到聚拢过去,举起手中大盾把陈到团团护住。这些亲兵都是白毦兵里的精锐,但敌袭发生得太突然,好几名亲兵被只管逃命狂奔的士兵冲散,护卫圈形成缺口。 陈到尤自岿然不动,于马上大声呼喊,让士兵保持队型。 一颗人头大的石块便看准机会,角度刁钻地直砸这个缺口。 嘭—— 众亲兵望去,竟是独臂马承人立于马背之上,异常粗壮的左手举起大盾,硬生生替陈到挡下这块巨石! 陈到心中恍然,本来想着一旦有事,自己的亲兵还能照顾独臂的马承,不想却是马承救了自己一命。 而此时山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麒麟儿姜维。 一击不成,姜维看了看身边区区千人的私兵,心中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便带着队伍火速离开。但有个疑问却在心中挥之不去:马承只有一只手了,他是如何做到不拉辔绳的情况下,在马背上站立起来?如果骑兵仅仅依靠双腿就能在马背上活动自如,他的战力会有多么惊人? 山下蜀军自不用等陈到下令,已经出谷的句扶和还没进谷的马岱也早已派出千人队往山上搜查,果然是魏军,但人数只有一千人。众人既庆幸又疑惑,只要有三千人,便能保证陈到那两千人全军覆灭。不说消灭蜀军主力,起码击杀了主将,也是天大的功劳。 而马谡脸上自然阴晴不定。 一路无事,又行四十里,眼看马上要到冀城了,却又有哨兵前来回报—— 冀城外二十里有一支百人部队驻扎,清一色红铜色盆领铁铠,为首是一年轻儒衫文士,旗帜无国号标识,只有一面貔貅纹张字大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谁敢对张公无礼 张庆山,竟然自己就带了一百精锐家军大摇大摆驻扎在前线要塞外,更让人惊讶的是,魏军也对此置若罔闻。 蜀军就着张庆山那一百人所在之处原地休整。 “张先生好气魄!”陈到率先来到张庆山处,拱手说道。 汉中张家与蜀军的合作原本只有几个机要人物知晓,属于隐蔽之事,如今张庆山大摇大摆打出旗号在冀城外等蜀军,无疑于把这层关系公诸于众,就算不至于公然与魏国决裂,最少往后在魏国境内的生意都不会如意。除非张家有这个底气,自信自己在魏国的生意根基之广c隐藏之深是连魏国也忌讳的。 当然,陈到还有一层更显然的意思,是赞张庆山敢在魏军眼皮底下驻军。 张庆山果然哈哈一笑,不着边际地说了两句话,“总得有点见面礼啊。这魏军也没必要节外生枝。” 别人听得一头雾水,陈到自然明白。与魏国的决裂是见面礼,能让张家取信于蜀国,更广泛地参与到北伐中。而魏军也确实没有必然攻打这一百人,何必与张家彻底闹翻? “张先生风采,当得今世第一狂士。”陈到又赞道。 “第一不第一不好说,但能被陈叔至称赞一句,却是幸事。” 这时张庆山旁边一名娇媚女伴轻轻咳了两声。张庆山才打住笑声,又放眼看了看跟在陈到身后一众人物,“你家丞相要是做买卖,必定也是富可敌国的人物。” 马谡本就是恃才傲物之人,虽然第一次见鼎鼎大名的张庆山,但无疑观感非常差,“丞相乃当世名相,岂可与商贾之辈相提并论。” 工匠商贾在当时都是非常下贱的职业,就算张家财宝无数,暗地里势力滔天,也依然被清流文士嗤之以鼻。 张庆山似乎早就习惯了,也不在意马谡的讥讽,“你家丞相知道我要来这左路军相助,他倒是算得精明,北伐左路军一干武将,只配了个半吊子谋士给我。” 在场马岱马承句扶张嶷无不面面相觑,那个唯一的“半吊子谋士”马谡却是被惹怒了,“只怕有些人狂也只是故作姿势,实际上没有半点真才实学。”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半吊子啊。”张庆山故作恍然,“作为谋士,那么明显的伏兵之计你都看不出来,差点让陈将军死在上方谷内,说你是半吊子,也是菲薄了半吊子,它好歹还有半吊子。” 马承听罢不禁偷偷抿了抿嘴,原以为只有秦越是个嘴皮子刻薄的人,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更刻薄的。那陈小半更是皱着眉头,拉了拉张庆山衣角——他没必要一来就把关系弄得那么僵。 “哼!你这白丁刁民!”马谡显然被气得不轻,“马后炮的话三岁小儿都懂。” “哦?如此,马大人可愿意与我这白丁赌一把,看看谁的未卜先知厉害?”张庆山笑说。 “有何不敢!” “那就最好了,我还真怕你不敢咧。” “怎么赌,别转弯抹角地激将法。” 张庆山抬手指了指眼前的冀城,“你说这空荡荡的冀城是有埋伏还是没有埋伏?” 马谡心中一顿,冀城还有埋伏?如果有埋伏他为什么故意说是空荡荡的城?但如果没有埋伏,他为什么不自己先进城等我们,非要在城外候着那么招眼? “怎样?想不明白吗?多简单的事情啊!”张庆山又干笑了起来。 马谡一见张庆山笑得如此生硬,直觉就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张庆山在掩饰什么,那就是故弄玄虚! “没有!天水一带的守军本就紧张,听闻我大军将至,肯定全都龟缩到天水城里了,这小小的冀城怎么可能有伏兵!” “既然这样,何不请马大人今夜便进城,若天亮之前相安无事,就当我张庆山输了。作为赌注,我家中藏画,马大人随便挑十幅。若是马大人输了输了便输了,你也没什么值得我图的。” 陈到皱了皱眉眉头,张庆山狂虽狂,也不至于到处树敌,何必要和马谡势成水火,“这种军机要事怎么能拿来作赌,万一真有埋伏,伤了幼常(马谡字)性命也不妥。” “陈将军,”马谡早已经气得脸色涨红,“就请让下官今夜进驻冀城,反正大军也不能全部进城。” “是的嘛,我这虽然只有一百人,也会在城外守着,绝对不让敌军从城外攻进来,伤了马大人性命。” 陈到在心里权衡了一番,想起秦越在出征前曾跟自己有过交待,若不是太为难,大可对张庆山言听计从,“如此,幼常可领本部一千人进驻。传令,大军城外驻扎,休整一夜。” 马谡小心翼翼领一千人进城后也顾不得休息,立刻让全部人彻底搜城,也未见一个敌军,只回报说城池年久失修,城南和城东两道城门已经损坏,无法打开。马谡心想如此破败的城,说不得原本就没有驻军,哪里来的埋伏。两道城门损坏了更好,一旦有敌袭,只需要守着两道门就行了。 直到后半夜,月色昏暗,损坏的南门和东门竟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各有一百人鱼贯从城墙内壁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各种硝石硫磺混成的小包。一百人的小队一路在夜色中向着对门狂奔,一路点燃手中小包扔出去,四处纵火。时值深秋,天干物燥,冀城内的房子一点就燃,瞬间转变成熊熊大火。 巡逻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捉人,就被大火弄得手忙脚乱,只好弃了这两百人,一边叫醒大家,一边张罗着救火。 马承心眼实,总觉得张庆山的心思不会这么简单,就算行军多日,夜里也硬抗着疲累没有睡去,一直披甲守着,连屯驻都特意选在最靠近冀城北门的位置。 一见城中起火,当下就让人赶去北门和西门,又领部下两千人冲入城内救人。 一通混乱,当满面黑灰的马承搀扶着受伤的马谡从北门出来的时候,正好遇着张庆山在一干护卫的陪同下赶到。 马谡正狼狈着,却看见张庆山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又并不说话,那神态就像看着一条丧家之犬,不禁怒从中来,伸出手直指张庆山骂道,“我马谡不报此仇不为人!” 不料不等张庆山说话,张庆山身后披着厚甲的一名粗壮护卫锵一声抽出佩剑,直直向马谡的手指削去,口中大喝,“谁敢对张公无礼!” 电光一闪间,只见另一把铁剑迎着那粗壮护卫的佩剑砸去,哐当一声,却是马承! 张庆山眼神一闪,叫住那护卫,“赵龙腾,别伤了和气。” 可怜马谡先在火场受惊,刚刚又受赵龙腾所吓,脸色苍白,幸好有医官上来,把他扶了下去救治。 马承看着张庆山,张了张嘴,始终没有说话。 张庆山反而笑了笑,“不想牧边功夫已经这般了得。” 似乎马承也不喜欢张庆山乖张的脾气,也不接张庆山的话,只是冷冷说道,“我以秦不破马首是瞻,不破让我护着你,我便护着你。只是张先生的做法,未免让人费解。” 张庆山收敛了笑容,望向渐行渐远的马谡的背影,“此人好高骛远,乃纸上谈兵之辈,若不早除,最终只会成为赵括一样的人物,祸害国家。”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不破的意思?” 张庆山哂笑道,“谁的意思不也一样吗?” “他是丞相的得力助手。”马承又说。 “那如果这也是为了剪除诸葛亮的势力呢?” 马承心中吃惊,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回身便走。却又被张庆山叫住,“牧边啊,我这还有一件急事需要你操劳。” 中路军诸葛亮所部已经连日攻打陈仓多时,有些损伤,也多少动摇了部分陈仓的城防。 战事说不上激烈,甚至温和得诡异。 当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天水c陈仓c长安的时候,阴平以北,散关西南,冀城天水东南,在群山之中,还有一座城,一座似乎被人们遗忘了的山城,武都。 武都太守杨阜,字义山,本就是天水冀县人士,后来大破马超立功,曹操时期便任武都太守,不想晚年曹叡继位,以边疆不稳为由,又把这位老臣派往武都屯驻边防,刚来了没两月,就传来北伐的消息,这么一来他就更不能走了。 本来还忧心忡忡的他等两路北伐大军都从自己眼皮底下经过之后,他才发现这似乎是最尴尬的境况——蜀军真把这座城忘了? 随着长安沦陷,如今渭水以南,除了天水,只有武都是魏军驻点。 而诸葛亮连日攻打陈仓,却又不肯动真格似乎是给杨阜传递了一种信号,杨阜苦苦思索了几天终于明白过来:强攻武都对蜀军损伤太大,放任不理又始终不是办法。诸葛亮便干脆作出车轮战陈仓的姿态,好给杨阜以救援的借口从陈仓渡过渭水,如此一来既能让杨阜逃出生天,又能避免弃城逃脱的罪名。 至于武都?想必魏军前脚离开武都,蜀军后脚就进城了。 现在就看这件一家便宜两家着的买卖,杨阜接不接了。 武都原来只有五千驻军,为了应付北伐临时征调到一万五千军,城内有朱铄c候选c庞会等主要将领——杨阜肯定不能把全部军马拉走,这样会坐实弃城的罪名,但拉得多了,没有人是笨蛋,愿意守着空城为武都送死,拉得少了又不像救援的样子,甚至一不小心还会被诸葛亮顺手吞掉。 武都府衙内,杨阜叫来了一班主要将领。 “诸葛亮围攻陈仓正急,陈仓太守费耀已经派人送来了三封紧急求援,”杨阜说着挥了挥手中三个信封,里面空荡荡的,都是杨阜的伪造,蜀军这个强度的攻城,陈仓怎么可能求援? “陈仓是魏国渭水北岸第一重镇,若陈仓失守,蜀军便能从陈仓大举进兵。我意,救援陈仓刻不容缓。” 底下好几个主要将领互相看了看,早有杨阜私底下和他们沟通过,此时自然心领神会,“末将愿为太守前驱!” 偏偏只有庞会不明就里。 若以事论事,陈仓固若金汤,武都莫不如利用地利坚守的好,还能像挂在蜀军后方的一把匕首。庞会本来还想提出反对意见,但见大家都一致赞同,迎着他们暧昧不明的眼神,便没有做声。 “朱铄c候选,你二人为先锋各领三千军开路,我亲率六千军前往支援陈仓!” 二人心中暗笑,出列抱拳,“末将遵旨!” “庞会,你领五千人坚守城池,待陈仓之围稍解,我即回师!” 庞会终于体味过来,不禁眼神闪过一丝黯淡。朱铄和候选都是颇有根源的大族子弟,只有自己,是个没有根基,没有倚靠的边缘人。父亲庞德曾是勇冠三军的猛将,当年从马腾投降到曹操处,靠着在襄樊之战中抬榇斗关羽才拼回一点功劳。而自己除了从父亲继承过来的爵位,却一直混不出头。 庞会哀叹一声,只得出列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人终一死,物尽其用 “将军!城外有一万蜀军集结!”一名亲兵急匆匆走进空荡荡的府衙,向庞会回报。 庞会早上送杨阜等人出城之后便一直没有卸甲,似乎一直在等待,“终于来了吗?”,快步登上城墙后,只见城下密密麻麻已有上万蜀军驻扎,营帐疏密有度,井然有序,颇得章法,看旗号,上书“胡”“阎”两字。 “蜀军中可有姓胡和姓阎的名将?”庞会问身边的亲兵长。 亲兵长也是头大,平时主将哪里会问自己这种问题,但现在武都城内莫说参军,连主薄c记室都去“支援”陈仓了,“末将听说蜀国像是有个叫胡班的三流武将,但姓阎的就真是没听过。” 蜀军正好这个时候派出小兵在城下喊话,“城内可是庞会将军?大汉昭武中郎将胡济c武卫中郎将阎宇请将军城下一叙!” “竟然就派了两个籍籍无名的中郎将过来,” 庞会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想到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个弃子,心中难免百感交杂,“罢了,我看他们也没有攻城的意思,姑且到城下去看看。” 一众亲卫无不情绪复杂,纷纷随庞会来到城下,果然只见两位面白无须的儒雅少年武将早已出列等候,心中又是不忿又是悲凉。 “小将胡济见过庞将军,久仰庞将军大名!”左边那名小将先说话,右边那名也跟着说道,“小将阎宇。” 庞会也已年过三十,但看二人不过二十出头,脸上既无少年郎的跋扈也无初次上阵的生涩,想到刚才在城墙上所见的阵营驻扎,心中默默看高几分,“我庞会在魏国不过一名列候,何来大名?” “尊上庞令明将军一世猛将,所谓虎父无犬子,庞将军在魏国也是屡建军功,实在我等后辈的楷模!”胡济说道。 庞会心中自嘲,父亲英明不假,但这屡建军功便是场面说话了。而庞德的威名更多的是抬棺战关羽一事,“你国关羽乃吾杀父仇人,吾曾誓杀尽关氏一族!” “关氏一族?” 胡济一副娓娓道来的模样,“如今关氏一族有安北左将军关兴,有护国将军关索,中军将军关乐,并且还有关氏的女婿平南将军秦越。庞将军虽勇,但恐怕还不是关兴的对手,更别提有‘蜀辈杀力第一’的秦越的对手了?恐怕庞将军的杀父之仇是报不了了。” “男子汉立于天地间,怎么可以因为报不了就忘记国仇家恨?” “可笑可笑,庞将军怎么只记杀父之仇,却不念同僚旧情?”胡济又问道。 “我与蜀国有什么旧情可言!” “庞将军难道忘了,庞令明与马孟起情同手足,雄踞陇右的香火情?要是当年不是阴差阳错,说不得庞令明将军在我大汉比在魏国更受重用!甚至如今还能健在!这么说来,岂不是曹操间接害了庞老将军?” 当年庞德确实是马超的副将,二人自幼一起成长,情同手足,随着马家军式微,最后一同投在张鲁麾下。后来刘备入蜀,马超便有意转投刘备。恰逢庞德卧病在床无法成行,马超只好先行一步,并约好等庞德病好了也跟随过去。不料庞德还未痊愈,张鲁便投降了曹操,庞德也只能跟着成为曹操的部属。曹操当时麾下武将众多,不提五子良将张辽c乐进c于禁c张郃c徐晃,只是曹姓与夏侯姓的自家武将便有曹仁c曹真c曹洪,夏侯惇c夏侯渊等,庞德纵是一身武艺,却无依无靠,无从发挥。最后在襄阳大战中只能以性命豪赌,自荐死斗时为天下武力第一的关羽。结果不出所料,被关羽斩于襄阳城下。 若是当年庞德随马超投了刘备,刘备忌惮马超是一回事,但肯定会重用庞德。刘备麾下武将能臣一直紧缺,机会比曹操那边大多了,自然便是另一条坦途,说不得如今足可成为与赵云c陈到齐名的国之栋梁。 想到这里,庞会不禁心中嗟叹真是造化弄人。 胡济把庞会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捉准时机又说道,“马超将军的公子马承现正为勇烈将军,效力在左路军中,庞将军何不跟随过去,与马承将军一起平定陇右,重振马家雄风?延续父辈的传奇?” 阎宇也说道,“马家军犹在,天将军犹在啊,庞将军回归马家军,岂不是美谈?总好过成为弃子,无故为了魏国白白牺牲性命。” “哼!你二人莫要诓我!看你们年纪轻轻,原来武功都在口舌功夫上!”庞会猛然醒过来,“杀父之仇不可不报!” 胡济眼珠一转,计从心来,“且不说关氏女婿秦不破与马家女婿凌伯守情同手足,秦不破更是一手提拔了马牧边将军,光这一点,秦不破也是马家的恩人。庞将军是个讲道义的人,杀父之仇既和秦不破无关,还兼有恩,那这秦不破将军是杀还是不杀?” 庞会冷哼一声,“大不了我杀了他,再厚葬便是!” 胡济大笑,“好一个先杀后厚葬。小将有一个建议,庞将军不妨听听。” 庞会心神微动,知道这两个小将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要说正事了。 “庞将军既为杨阜弃子,自然没有继续为魏国卖命的道理。这武都城虽然易守难攻,我蜀国纵是十万大军在前线,要拿下这山野之城也不是难事,最不济光凭我这一万人也可以困死城中守军。所以将军没必要为了所谓忠义,把城中五千守军性命搭上。至于复仇一事,小将可以送将军到长安城,亲自找秦不破复仇。我可以保证,如果将军杀得了秦越,城中还有关乐和关索,将军继续杀便是,将军自可安然无恙走出长安城。若是杀不了,将军也是尽了人事,从此大可安心和马牧边将军收复陇右之地,继续谱写马家军的传奇。” 胡济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庞会转身看了看一众护卫,以及身后武都城,最后缓缓抽出佩剑,不是剑指蜀军,却是倒插于地。 陈仓上游五十里处,一万魏军正在渭水南岸扎营,还有数千工兵在搭建浮桥。 正是从武都出发“援助”陈仓的杨阜所部。 不远处的半山上,正有数双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这支队伍。其中一个豹头环眼,燕颌虎须,天生大嗓门此时也不得不尽力压低声音,“伯松,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趴了一天,脚都麻了。” 诸葛乔转头看向张苞这名粗汉子,笑了笑,“等浮桥搭好,他们准备过河的时候,防守最松懈,阵营也最松散,便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嗯。”诸葛乔旁边的关兴只是简单应道。 诸葛乔看着关兴,眼神担忧。自从秦越和关乐成亲之后,他就越来越孤僻,沉默得让人害怕。 又过得一个时辰,日薄西山的时候,魏军才全体起动,熙熙攘攘着准备过河。 突然间身后半山上一声炮响,两彪军从山上俯冲而下,直插一万魏军。魏军中本来因为准备过河而显得有点散乱的阵营这时更是吓得大乱。 杨阜在马上遥望旗号,正是关兴与张苞,心中大恨,本以为二人正在攻打陈仓,不想却是埋伏多时,偏偏选这个时候进攻。只好连忙叫来朱铄和候选,吩咐整顿军马备战。 便在此时,张苞一马当先,率先杀入阵中,一柄丈八蛇矛不断收割魏军士兵性命。魏军这边那朱铄也是火爆脾气,刚刚勒令部属结阵,便迎上来战住张苞。交战几个回合,大抵是觉得朱铄还有两下子,张苞顿觉神清气爽,大吼一声战得更加酣畅。 另一边关兴显然没有这个兴致,只管从另一边插入敌阵,手中偃月刀左右挥舞,魏兵纷纷倒地。此时又有魏将候选上前抵住关兴。关兴敛住心神,遽然发力,一回合就将候选斩于马下,尔后驱军直取杨阜。魏军中降者无数,更有不少人掉下渭水,不是被淹死便是冻死。 最后清点,俘虏三千,活捉杨阜,其余将领尽皆战死。蜀军连夜启程,押着杨阜和三千俘虏便回大散关。 及至关内,诸葛亮亲自在营中见了杨阜。 “听说你部所有将领都战死了?”诸葛亮此时披着貂皮大衣,气色并不好看。 杨阜神色平静,自然知道诸葛亮话里什么意思,“我杨义山留着一口气,只是来问个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连日佯攻陈仓,不就是为了让我从武都撤兵吗?” “是的。” “我主动从武都撤兵,作为交换,为什么还要攻打我部?” 诸葛亮微微一笑,“老夫可没说要和你交换啊。义山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不把你引出来,怎样拿下武都?我不拿下武都,在后方悬一口刀怎么可能安心?再说了,若是让你这一万军入了陈仓城,依靠城防,可挡十万军啊。” 杨阜终于明白过来,不禁长叹一声,“技不如人,死不足惜。” “人终一死,物尽其用。老夫还需要义山你帮点忙。” “哈哈哈,好一句物尽其用,试问孔明你又还能用多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朔方有韩 雄伟的西京长安在柳氏徐千律的帮助下,竟然靠一万蜀军便维持住了平稳。 站在城头上看着宵禁下无风无浪的长安城,秦越不禁想起这个和名字一样呆板的柳氏执行人,尽管如今关中柳氏的家主名义上还是柳侍山,但一切大小事务都已经由二房长子徐千律操持。 一个数一数二的世家豪族便能操纵一座如此宏伟的大城。 当初制定北伐方案时,魏延提出了兵出子午谷的偷袭,诸葛亮一开始认为太过冒险,秦越众人一再苦劝无果,直到后来秦越把自己和关中柳汉中张的关系和后手都和盘托出,诸葛亮踌躇良久才勉强同意。 秦越至今记得诸葛亮最后望向自己的眼神,分明有几分忌惮。如今看着这长安城,他终于也体会到诸葛亮当时那个眼神,一如他如今对徐千律一样,真的不得不防。 一个越能干的人手里拿着刀,你越无法确定他不会拿这把刀刺向你,甚至这把刀还不是你给他的。一切不可控皆为危险。 “不破,还没休息?”一把轻柔的女声打破秦越的沉思。 秦越回头,却是关乐一人,手里还拿着一件貂毛披风。 秦越笑了笑,“你今晚又不用巡更,跑来这干什么?快回去吧,天气寒凉。” 关乐难得也温婉地笑了笑,亲自给秦越披上披风,“今晚你也不值更,就是来寻你回去的。” 秦越宠溺地摸了摸关乐的头,一把将关乐拉到身边,拢进披风里,开始往回走。 关乐有点尴尬,却没有挣脱秦越,“你别这里可是军营。” “你不是说了吗,今晚我们都不值更,那我们今晚就是一对小夫妻而已。” 关乐也低声笑了笑,又问道,“你为了程武把俘虏都关起来太冒险了。” “你是说战俘的事?收编了三千军入伍,其余将近两万人全部收押?” “嗯,我们一共才一万人,俘虏比士兵多,一旦魏军攻城,他们完全可以趁乱反叛,到时候就里外受敌了。” “你觉得程武不值那三千军?不值得我冒这个险?” “程武虽然是个赤胆忠心的人,但实力平平。要换在南中,恐怕长安城外早已又堆起了一座座京观,你没必要故作姿态给程武看。而长安城有徐千律看着,其实也不怕内乱。反而你留下了两万俘虏,才是祸乱的根源。” 秦越这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关乐。关乐洁白的脸庞在火光下像闪烁着白玉一般的荧光,肌肤胜雪,长长的睫毛还挂了点霜。 “我们成亲都有段时间了,却一直没能怀上”秦越轻轻拍了拍关乐的肩膀,没有下雪,动作更像在扫去关乐肩上的担子,“我以前不信的,现在却越来越信。我怕是杀戮太多,损了人和” 秦越搂过关乐,抱得很紧,“我在南中杀了这么多人,谁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呢,我是有点怕了。这两万人没有兵器没有将领指挥,应该翻不出什么乱子。” 翌日一早,长安城连日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探子回报,北门外迎来了一支浩浩荡荡六万人的精锐羌骑队,为首主将却是朔方韩德。 蜀军一众将领皆在北门城墙上,看着这支声势吓人的骑兵,面色各异。 “长安这块肉我们是咬住了,吞不吞得下还看本事!” 魏延看着城外黑压压一片骑兵,恍若无物。 “韩家乃朔方大族,家主韩德之父早年和武皇帝曹孟德有交情,因此在曹氏和夏侯氏的扶持下日渐成为北方一支不可小觑的势力。韩德善使开山大斧,有万夫不敌之勇,麾下六万羌骑更是百战之师。生有四子,皆精通武艺。”程武看着那面“韩”字大旗,主动把知道的情况都一一说出来。 “这韩德不是应该支援陇右去了吗?怎么跑到长安来了?”王平问道。 关索苦笑一声,“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根据最近一份探报,魏帝曹叡在朗月殿的商议,朔方豪族韩德的六万骑兵应该是直扑陇右,再不济也是支援陈仓,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跑到了长安。 “是想在我们立足未稳,趁乱夺回长安?”关乐问。 “骑兵攻城恐怕没有胜算,估计是长安太重要了,曹叡宁可用这六万骑兵拖延时间,也不想让我们趁机巩固防守。一旦长安重新落入魏国手中,后果非常严重。到时即使是最好的局面,关右的战事也只会陷入泥潭。”秦越说道,“关索,快去把夏侯楙带上来。” 关索应了一声便匆匆跑下城楼。 眼看这六万骑兵刚刚勒住阵营,便浩浩荡荡展开攻城阵势,恰好此时关索已经押夏侯楙来到城墙上。 秦越半个身藏在夏侯楙身后,一手掐住夏侯楙脖子,一手按住佩剑剑柄顶着夏侯楙后腰。夏侯楙心中颤抖,连忙喊道,“城下何人?” “末将朔方韩德!” 却说韩德本是奉命要前往陇右支援天水,等曹真夺回长安,再两边夹攻陈仓,试图拿下诸葛亮,一举平定雍凉战事。不想大军还没出发,曹叡又发来一封加急军令,让他改道前往长安,严令夺回长安,最好可以趁蜀军立足未稳,一战而下。 韩德接到第二封军令先是满心苦楚,这羌骑速度够快,但长安城是天下雄城啊,就算里面只有一万蜀军,要骑兵攻城本就是勉人所难。后来想明白了却是心灰意冷,曹叡就是要他这六万人充当马前卒,用性命拖住长安。毕竟这六万人听调不听宣,不受魏国节制,如此一来反而一举两得。可悲便可悲在这韩家本来就是曹氏和夏侯氏一手扶植,如果韩家这六万羌骑死得其所,那韩家香火还能延续,若果不从,怕是朔方再无一人姓韩。来的路上最为聪慧的四子韩琪就提醒过自己,长安能不能夺回,也只是尽人事,大不了等曹真二十万大军抵达,再合兵一处。要是连曹真都攻不下长安,又怎能怪韩德不出力? 至于夏侯楙,韩德从未关心。曹叡已经放话必杀夏侯楙,所以这夏侯楙无论是死于蜀军手上还是死于乱军,只要死了就好,活着反而是个祸害,就像如今夏侯楙就在自己眼前,忌惮着夏侯楙眦睚必报的性情,好歹也得装装样子。 韩德果然悲叹一声,故作姿态喊道:“夏侯将军我这就来救你!尔等休伤我驸马爷!” 秦越眼神示意夏侯楙,后者又喊道,“韩将军还请退兵,不然我性命堪忧!” “陛下军令,务必重夺长安!驸马爷吉人自有天相,必定无事!” 夏侯楙一听,方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了,顿时吓得双脚一软,面如死灰。 秦越冷哼一声,只管让亲兵把他拖下去。 城下韩德又喊道,“尔等贼辈,速速弃城投降,我韩德还能给你们一条全尸!” 话音刚落,身后六万精壮骑兵齐声呼喊,声势震天。 魏延放声大笑,“尔等退兵,我魏某人还能给你五口棺材!” 秦越也不含糊,当下取来弓箭,朝着韩德门面就是一箭。 那韩德也不愧是一方猛将,眼疾手快,挥斧挡于面前,飞箭打在斧上,跌落在地。 “传令!”韩德随即传令,“众军士退后二十里下寨,势要夺回长安!” 秦越当夜便和程武详细了解韩德的情况,大抵也知道了他的命门所在,连夜放出飞鸽。 第二天,韩德果然留三万兵守营,领三万兵前来搦战。蜀军这次老神在在,任魏军如何百般辱骂,魏延只严令不可出城迎战。 第三天韩德只好继续领兵来搦战,任士卒骂得口干舌燥,蜀军依然龟缩城内。韩德百般无奈,只好下令羌兵下马攻城。 想那羌骑是马上部队,冲锋陷阵自是一流,却最不善攻城拔寨。这些骑兵下得马来,连平时一半的战斗力也没有。但韩德又惧于曹叡严令,只得让属下做做形式上的进攻,日后也好交差。等得曹真大军来到,多少也能捞到点功劳。 这情形和不远处蜀军攻陈仓竟是如出一辙。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第五天,当韩德的小部军队又佯攻了一天的城,人倦马乏的时候,西边突然响起一阵诡异的号角声,隐隐约便有一股地动山摇的嗒嗒声由远及近。 羌人对此自然再熟悉不过,这是骑兵冲锋时特有的山河破碎般的响动。 只是这个时候,骑兵从何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老夫乃赵子龙 韩德从小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有本事统领六万羌骑,对骑兵便是再熟悉不过。多年戎马让韩德隐隐感到不安,一面令长子韩瑛和四子韩琪领一万人扼守城门外以防蜀军从城内冲出,一面亲自下令集结两万部队转向迎敌。 顿时间长安城外一片人马嘶腾,尘土飞扬。不得不说这六万羌骑实在出色,短短的时间内就完成集结。便在此时,对面的旗号已经能清晰看到了——玉色青龙“刘”字大旗,另一面将旗上,却是“赵”。 羌骑中一些老兵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大叫了起来。城墙之上,魏延和秦越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果然真是“赵”字! “是赵云!是赵云的军队!”阵中隐隐有些躁动不安。大将军赵云的威名在羌人眼中竟是和当年的马超不相伯仲。 韩德不觉皱起眉头,厉声喝住队伍,准备和赵云的军队正面接战。 漫天尘土中,一个白点逐渐清晰。由远及近,为首一将,白发银须,白袍银甲,手提龙胆长枪,面容坚毅,杀气森然,正是赵云。 韩德抖擞精神,紧紧握住了手中两把开山大斧,及得赵云也单骑来到身前,二人均高喝一声,哐当一声,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只见赵云手中长枪虚晃一下,如蜻蜓点水一般,擦过韩德架起的大斧。 当赵云再穿出烟尘之中时,长安城下城上众人都以为自己眼花了——只见韩德被整个人穿起挂在龙胆长枪上,犹如一幅旗帜,在深秋的寒风中猎猎呼啸! 只一回合! 两万羌兵见号称关北第一猛将的韩德竟然只一回合就被赵云枭尸长枪上,吓得肝胆俱裂,又连日攻城,士气消散殆尽,两万人马竟被一万骑兵从中冲开,四下奔逃。 原来魏延c秦越多日前就飞鸽汉中长安的战况,本来是通知霍戈前来,不想竟是赵云亲自披挂。秦越趁势自请领五千不破营从北门而出。随着城门打开,秦越一骑当先,正面迎上韩德留下来防备城内蜀军内外夹击的长子韩瑛和四子韩琪。 二人眼见父亲身死,还未缓过神来,城中又有敌军出动,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齐齐上前来战。 兴许是受了赵云的无双勇武激励,秦越一人战住两人,也毫不吃力,上前便抢攻同样使长枪的韩瑛。秦越武艺本就高强,又在赵云的指导下更上层楼,顿时把韩瑛斗得手忙脚乱。 秦越见韩瑛战力平平,便卖个破绽,韩瑛果然中计,手中长枪往秦越腰侧扫去。秦越气定神闲,左手抽动柳叶双刀出鞘三寸,正好挡住韩瑛长枪,右手龙骑尖却猛然探出,噗呲一声刺入他胸膛。 旁边韩琪见大哥被杀,血气冲头,不管不顾,只知报仇,挥起手中大刀,招招着实地砍下来。 秦越虽一时惊于他拼命的力气,但也不忙不乱逐招点开韩琪的亡命攻击。十轮下来,韩琪气力不加,秦越看准机会,一枪刺中韩琪虎口,韩琪手中大刀落地,人头亦紧随其后。 随着赵云领一万骑兵冲破两万羌骑,秦越五千不破营也穿透了城门下的一万羌骑,两军合拢,毫不歇息,直取韩德大营。战场自有随后赶到的霍戈领四万步兵收拾。 韩德的大营在城北二十里外,赵云和秦越行不到一半,却遇上领两万骑前来助战的三子韩琼。 赵秦二人只是相互看了看,也不搭话。二人默契地在马背上分别高举手中长枪,身后万人万骑便齐声呼喊。秋风之中,开阔的大地之上,龙胆枪与大雪龙骑尖两把绝世神枪枪尖前指,其后骑兵纷纷扬鞭策马,逐渐卷起一阵旋风。 两支骑兵像饿狼扑羊般直扑韩琼部队。韩琼见蜀军阵型时便知道不是对手,又卒不及防地遇上——这种遭遇战最容易让缺少经验的将领不知所措,尤其处于劣势的时候。 不等韩琼作出反应,秦越已上前一枪挑向韩琼。韩琼是韩德四子中武艺最高的一个,本能地便用方天戟抵住秦越。不等二人角力,斜刺里赵云突然杀出,轻轻一枪便从韩琼脖子划过。 赵云仿佛只是杀了个普通士兵一样,也毫不停留,再次率队冲入敌阵,砍瓜切菜般和敌军骑兵交起战来。秦越从后看着赵云的身影,感概良多。当下夹紧坐下宝马青鸦,青鸦如通人性,也加紧脚步跟上赵云队,一同冲入敌阵中。二人带领身后的骑兵如两把尖刀从敌军队首刺入,贯穿全军而出。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韩琼的两万人马就此四散不存。二人一股作气,直到只有韩瑶把守的营寨门前。 近得大门,赵云厉声道:“韩瑶小儿,汝父亲兄弟皆被我屠戮!老夫乃赵子龙,念你年少,可放你回去,五年后再来找老夫报仇!” 韩家军听得此话无不胆寒。不想韩瑶却极有胆气,喝道:“五年后你尚在人世?弟兄们,报仇就在此时!愿随我为父亲报仇者不现在杀敌,更待何时!” 说罢大开城门,贯寨而出,全军义愤填膺,亦尽跟在韩瑶之后,无一人逃走。 赵云心中感叹。而秦越见势,也从后赶上,策动不破营,与羌骑照面时拉紧马辔,斜切而过,从侧面避开大军,却齐刷刷地投下五千短矛,一时间羌骑中死伤极多。 赵云则率军迎敌,甫一接战,多是被秦越一阵抛矛所伤的士兵,冲锋速度受挫,战力大减,使得羌军中死伤极大。 却说秦越带着不破营从正面斜切而出,继而再次接近敌军,同样还是一阵抛矛,又从后面斜切而入,从羌骑后面破阵直上。 赵云军与秦越军两面夹击,一万五千人的骑兵很快便把一万骑兵击溃。韩瑶死战不退,被赵云斩于阵中。 是役,秦越的五千不破营与赵云的一万汉羌氐联合骑军里应外合,一鼓作气,分三段击溃韩德六万精锐羌骑,韩德父子五人尽死于军中,蜀军亦缴得大量战马。 战场既定,魏延c关乐c程武和刚到的霍戈等人各有要务,秦越把事情都吩咐给自己的亲兵长关索,便想着去寻赵云。没想到刚到北城门前,赵云却特意来找到秦越告辞。 秦越吃惊地说,“赵将军这就走了?” 赵云点点头,流露了些许笑意,“本来前来救援的就只是霍戈,但老夫实在是手痒,这把年纪了,能打的仗少一场是一场,眼看汉中无事,便决定亲自率军前来。和秦越这一战,如行云流水,非常畅快,老夫也不枉此行了,还得尽早赶回汉中。” 秦越听得此话,无端又想起马超,心中一动,“赵将军既然都来到城下了,何不登上长安城,彼处风景独到。” “好一句风景独到,你小子心志不小。”赵云朗声笑道,边说边走,不约而同往东门而去。 “玄德c云长c翼德他们兄弟仨肯定想不到,最后还是我代替他们站到了这里。匡扶汉室,还于旧都,如此说来,竟然也算完成了一半了。”赵云背着夕阳,站在长安城东门城楼上,极目眺远,自顾自说道。 “再往东便是洛阳了。”秦越接话说。 “再往东便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可恨我垂垂老矣,不然真想和你争一争谁人先登洛阳。希望在你们蜀汉二代能完成这件事,仗打得太久,对天下苍生都没有好处。”赵云重重地拍了拍秦越的肩头,“走了!” 说罢,赵云豪迈地提枪转身下楼。 “赵将军,天色已黑,何不待明日再起程?” “我赵子龙还怕山鬼乎?” 秦越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本来是句挺不错的玩笑话,但秦越愣是笑不出,只是觉得有股淡淡的忧伤萦绕心头上。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叫人间见白头。 赵云背对秦越挥挥手,“去和魏文长道个别,时间太赶,我就不寒暄了。” 秦越逆着阳光,看着赵云逐渐走进夕阳里的背影,心想大概是黄昏的离别总让人特别感伤吧。猛然间,秦越心中一紧,似乎在赵云的后腰看到一片殷红,似是血迹,只是背着夕阳,也看不真切,反而感觉他像走进了黑暗中,后背愈发地黑。 大概命运便是如此,任是秦越也想不到,这会是他和赵云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当赵云的背影彻底远去,最后一抹阳光消息在大地上时,一支十人的小队来到了西门前,说是自武都来,点名要见秦越。 秦越一人来到西门外。彼时长安还不知道武都的消息,秦越本以为魏国那边有什么暗中的动静,看过昭武中郎将胡济的亲笔信后,心中才清楚了原委。秦越这时才注意到眼前被锁着的庞会,“合着是千里迢迢来找我打架的。” 庞会双手被锁,却不影响他拱手行礼,“在下西凉庞德之子庞会,先谢过将军对马家的照顾。然后,我是来杀你的。” 秦越冷冷一笑,“若不是我还挺看好伟度(胡济字),你连跟我交手的机会都没有,还敢在我面前说大话。先带下吃饱睡足了,免得输了不认数。” 庞会也不以为耻,只是平静说道,“不用了,现在就可以开始。一路上胡将军的亲兵都照顾得我很好。” 秦越听罢,也不客气,让人把庞会松绑,递给他一柄称手的大刀。庞会活动了一下筋骨,便倒持大刀,“请。” 秦越手提龙骑尖,踏出一步,以枪杵地,发出砰一声闷响,并无其他动作,只是看着庞会。兴许是刚送走了赵云,这是赵云第一次和秦越过招时用的起手式,其实就是让对方一招的意思。 庞会也不多话,左脚一点便闪身到秦越身边,大刀斜劈而下。秦越手中长枪一斜,一声便挡住了大刀,枪尾甚至还没有离地。 金属的碰撞在刚刚披上夜幕的空地里激起零星火花。 庞会皱眉,压着枪身拖动大刀,拉出一连串火花。眼看大刀将尽,刀尖马上刺向秦越,秦越却猝不及防地提起一脚,重重地踢向庞会小腹。任是庞会这等西凉大汉也被踹得连退数步。 只见秦越身影闪动,踏出两步,长枪随后直劈而下。慌乱间庞会双手横刀挡格。不料秦越手中长枪突然变向,往下挪了三寸,在一臂长短之间猝然发力又收住,长枪正好抵住庞会胸腹处。 庞会惊魂未定,心中自知不是秦越对手,不想竟然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只好弃了兵器,单膝跪在地上,“庞会拜服。愿为秦将军差遣。” 不想秦越依旧语气冰冷,“你还没有资格登上这长安城,滚回西凉去,帮凌毅和马承。” “末将领命。”庞会说罢,起身就走。 却说关索探听到西门外有支小队专程找秦越,便也跟过来,刚好看见庞会要走,连忙说道,“不破,你都不让他们入城休整一晚吗?” “我说了,他还没有资格入这长安城。伟度的亲兵也不用押着他的,进城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回去武都复命便是。” 既然秦越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也不敢有异议。 秦越和关索二人往回走的时候,关索才问道,“诶,姐夫,你怎么对那个人这么冰冷呢?” “难道我对你就不冰冷了?” “苍天啊,我可是有良心的人,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家三娘和我姐,就你对我最好了。” 秦越微微侧目,“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谁啊?我看他武艺也不错,可以帮我们守城啊。” “他是庞会,庞德的儿子,曾经起誓要杀尽关氏一族的人。” 关索倒吸一口凉气,“那我这不是引狼入室。” “也不全是。他要杀你也就杀了,但绝不让他伤我妻一根汗毛。” “对喔!”关索恍然大悟,“你是我姐夫,也算是我关氏一族的人了!” “你这头脑,你家三娘是怎么看上你的?”秦越没好气地说,“说来,你怎么还不接鲍三娘回锦城啊,非要留在鲍家庄。” 关索却是没有回答,只是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我张伯恭可有死地 衣衫褴褛的杨阜正在没命地跑向陈仓城,身后却是三千穿着破烂魏军服饰的蜀军紧紧追赶,为首一人正是张翼。 杨阜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想起诸葛亮的话,丝毫不敢停歇:义山啊(杨阜字),老夫需要你的时候到了。先服下这副药,放心,没害,只是失声半日,然后你就往陈仓城跑吧,后面伯恭(张翼字)会领着三千人追你,追上了你可就性命不保了。你能从武都出来,必然是惜命的,所以你得想办法进陈仓城啊。 直到这个时候,杨阜才算彻底明白诸葛亮一直以来的布局,根本就是连环计。先是佯攻陈仓,引诱武都的杨阜出城,擒下杨阜后,再利用杨阜骗开陈仓的城门,一环扣一环,可谓把杨阜自持聪慧又非常惜命的性格摸透了。杨阜想起诸葛亮那副和善的脸,心里不禁阵阵发寒。蜀国可能把诸葛亮视为守护神,但在魏国人眼中,根本就和恶鬼无异。 在双腿软得像棉花的时候,杨阜终于跑到陈仓城下。虽然明知这是诸葛亮的计策,但天大地大,活命最大,杨阜还是得先躲进城中再说。 早有哨兵报给陈仓守将费耀城外的异动。 费耀登上城头,果然见杨阜那小老头真可谓用性命在逃跑,身后数千魏兵紧紧跟随,再往后数里,还有五千蜀军在追赶。 “大人,要不要放杨大人进城?”副将王双问道。 “再看看。”费耀全身戎装,手握佩剑,神情谨慎。 “之前杨大人不是通报说要领一万军支援陈仓?看这形势,估计是被诸葛亮打败了,危在旦夕啊,大家互为同僚,怎能见死不救?” 费耀瞄了眼这位勇猛的陇西巨汉,心中鄙夷,“什么支援陈仓,分明就是他孤军在渭水以南,找个借口逃回来罢了。” “那这杨大人还救不救?”王双脑袋实在转不过来,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你觉不觉得,义山身后的数千魏军有可疑?”费耀眯着眼,盯着这群魏军看。 王双懊恼地说,“哎呀,大人,你就别问我问题了,要打要杀一句话我就冲出去了,问问题我真是答不上来。” 费耀灵机一动,“救杨阜是大功一件,结点香火情也多多益善;那几千魏军我也要了,多个人守城多一份胜算。” 王双松一口气,太守终于下命令不问问题了,正欲转身离去执行军令,却又被费耀叫住,“但是!”费耀冷笑一声,“那魏军的头领一进城就杀了他,有他这三千人我不好带,明白吗?” 王双嘻嘻一笑,“属下明白!”说罢转身就往城门快步走去。 杨阜本来还忐忑不安,不知道费耀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会不会冒险救自己,一直到城墙下才见紧闭的城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隙,当下大喜过望,几乎泪水都涌了出来。 而他身后一直追着的张翼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他还一直担心费耀不中计,心想果然丞相还是算无遗策,陈仓先登可是北伐的头等功劳。 一群精壮士卒追着一个文弱的半老头子自然留有余力。 眼看杨阜马上要闪身进入城门,张翼一声令下,众人猛然发力,一鼓作气冲进城门内,正欲挥刀砍杀争夺城门,不想异变横生,一道锋芒的杀意抢先一步朝自己颈脖袭来。 张翼咬牙横刀挡格,锵一声,刀身的剧烈震动逼得张翼连退三步,这才定睛看清眼前的武将,乃是一名身高八尺,面黑睛黄,熊腰虎背的巨汉,手中大刀估计不下六十斤,正是埋伏在侧的猛将王双! 多年沙场的厮杀让张翼一交手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暗中紧了紧手中四十斤的大刀,猛然转身便跑,口中大喊撤退。 进了城门的蜀军往回跑自然迎面撞上要进城的蜀军,顿时间两边撞成一片,门道内混乱不堪。 还喘着粗气的杨阜虽然口不能言,但还是巍颤颤地在地上写了个“蜀”字。费耀也不是愚钝之人,马上便明白了这群魏军果然有问题,就是蜀军假扮,连忙下令关闭城门,又令城墙上的弓兵放箭。 诸葛亮算准了费耀的贪生,却没想到贪生的人也会很贪功。 城外蜀军应声倒下一片,城内蜀军也被挤成一团。 城内的张翼被后面的蜀军挡住城门出路,退无可退,知道有诈的王双更是紧追不舍,一刀接一刀猛劈而来。张翼只好硬着头皮接招,逐渐只觉虎口发酸,心中暗骂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猛将。 挤在门道内的蜀军见主将情况危急,城门又已经关上,自知断没有活路可言,均嘶吼着与王双拼命,奈何王双身后也有一众魏军,两面军士挤在逼仄的门道内叮叮当当响做一团。 一时间狭窄的门道内残肢横飞,鲜血逐渐铺满地面,却没有一声哀嚎,只有沉钝的砍劈声和士兵的喊叫。然而蜀军始终兵力不继,声音渐渐稀疏下去。 门道内只剩下张翼一人。 张翼环顾一圈,遍地死尸,不觉悲从中来,“没想到我张伯恭竟葬身于此!” 说罢猝然发力,挺刀直刺王双腹部。王双大喝一声,挥刀拍开张翼舍命一击,猛踹张翼胸腔,张翼像纸片一样猛然撞在城门上。 轰! 随着巨大沉重的一声闷响,张翼已无生机。城门外的蜀军也已然全部被射杀,只逃回少数部分。 还追赶在后的廖化眼看城门关上,自知计谋败露,早已勒住部队在一箭之外。浓稠腥黑的血浆从门缝缓缓流出,随着那声轰然巨响,纵是追随刘备戎马半生,见过太多生死的廖化也忍不住眼眶通红。 廖化领着败军回报诸葛亮,众人无不面带悲色。 诸葛亮更是彻夜未眠,盯着地图研究对策,诸葛乔苦劝无果,只好陪侍在父亲身边。一直到后半夜,诸葛亮无端问起诸葛乔,“乔儿,你觉得朝中谁可继我衣钵,鼎定乾坤?” 诸葛乔心中疑惑,“父亲,这个问题在陛下定亲之后你不是问过?” “那我现在再问一次呢?” “孩儿认为,愈发是秦越。平定南中之后,他极力推进革除世家的新政,让南中不毛之地变成如今的富饶乐土,每每想到那片生机盎然的南中,孩儿都会觉得大汉必可再兴,将来的天下只会比现在更强盛富饶,安居乐业。” 诸葛亮抬起头,盯着诸葛乔的眼睛,“子午谷奇袭一事一直让我无法释怀,没想到短短几年间,秦越已经在年轻一辈蜀将中拥有这么高的威望,能让他们轮番给我进谏,支持子午谷一计。甚至,他和关中柳汉中张的关系让我忌惮。世家豪族把持一方固然可怕,当朝中党魁与豪族勾结,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诸葛乔和所有人一样,都沉浸在夺下长安,北伐形势一片大好的欢喜之中,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孩儿不敢想象。” 诸葛亮自嘲地笑了几声,“改朝换代啊乔儿!在秦越手上,将来汉家还姓不姓刘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大汉都不知道!你确实不敢想象,因为连你都被拉拢过去了,甚至当初就不是新汉七子,应该是新汉八子!只是你由始至终都是隐藏起来的一个,所以才被大家忘记。” 诸葛亮沉默良久,“或许当初扶植他就是个错误。” “父亲,”诸葛乔双膝跪下,语气凝重,“天下姓什么真的重要吗?汉家姓不姓刘比多少百姓死于战乱重要吗?” “你放肆!”诸葛亮勃然大怒,捉起手边的竹简扔了过去。 诸葛乔不闪不躲,正好砸在脸上,也没有再反驳,只是沉默数息,最后只沉沉说道,“孩儿明白了。” 天色再次放明的时候,诸葛亮下令大军离开渭水渡口,屯驻陈仓城外五十里。 几位主要将领一行众人跟随在诸葛亮身后登上附近一处山巅,正好可以俯瞰整个陈仓地形。 “陈仓城以石头筑成。老夫本意是不要硬碰,利用杨阜骗开城门,没想到白白折了张伯恭。” 参军杨仪宽慰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丞相何必如此自责。” “本来是打算此计不成,只有硬攻。但昨夜老夫发现了一个问题,”诸葛亮继续说道,“诸位可知陈仓为什么要用石头筑城?” “难道不是为了城防坚固?”关兴说道。 “城防固然是一回事,但还有一个原因。”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诸葛亮在想什么。 诸葛亮又说,“此处地处山岭高原河川交界,土质松散,不能筑城。” “哎呀,丞相大人,你就直说嘛,急死我了。”张苞实在忍不住诸葛亮的绕圈子,直爽喊道。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张苞,你听说过马成吗?”诸葛亮也不以为逆,点名问道。 “马成?马成跟马承马牧边有关系吗?” 诸葛亮笑着摇了摇头,“此马成,乃云台二十八将之一,当年光武帝下令马成攻打舒城,舒城城坚粮广,最后他用了一种独特的办法不费一兵一卒就生擒了舒城城守李宪。” 杨仪会心一笑,“丞相是想用蛛网战法?” “正是,”诸葛亮点点头,“诸位看这陈仓城地形,三面均被山麓围住,缺口朝东,陈仓就在这片低洼地的中间。既然费耀是铁了心不出来,那就干脆不要让他出来。我们围着陈仓城挖上密密麻麻的沟堑,让他无法突围,困守城内,这样陈仓城破不破也就一样了。如此一年半载也好,三两年也罢,他总有断水断粮的一天。把一万健卒围成饿殍,陈仓自然不攻而破。” 向朗赞同道,“此计虽慢,但确实妙极。利用三面围蔽的地形,只要大军屯驻东面缺口,扼守渭水渡口和大散关,待长安c天水平定,这陈仓郿城武功自然闻风而降。” “诸将听令!”诸葛亮下令道,“本相两万人屯驻东面缺口,进可取武功,退可入散关,关兴随营听候调遣。杨仪领一万人扼守渭水渡口,向朗领一万人据守散关。廖化领五千人梭巡散关c渡口c山口三处督军。张苞你性子最急,正好磨练一番,就任你领五千人困守陈仓,广挖沟堑。” 众人一一领命,只有张苞不乐意,“丞相,要不我们引渭水淹陈仓吧,这样快多了!” 关兴忍不住骂道,“好你个伯茂,动动脑子啊,渭水正在枯水期,什么时候能蓄够水?” 廖化也说道,“末将以为,陈仓缺口在东,此处地形西高东低,要河水由低向高确实强人所难。” 诸葛亮也笑说,“这地质不能屯水,水一流都吸干了,到头来只能给农田灌溉,倒是做了件大好事!” 张苞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出了这么个馊主意,羞愤难当,嘟囔道,“行了行了!俺去挖渠还不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欲效李少卿乎 按照张庆山的吩咐,刚从冀城大火中救出马谡的马承还没来得及擦一擦满脸的黑灰,就带着三千轻装骑兵直扑冀城西北面的北原镇,北原是个军港镇,是北渡渭水最方便的地方。 果然在镇外不远处发现有一群形迹可疑的人,距离渡口只有十里,看模样应该是魏军不假。只是月黑无光,不知道确切人数,只好把他们包围后一直游离在火把能照耀到的距离之外。 人群里很快也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盔甲碰撞声和密集的脚步声,很明显,那群魏军也有了戒备。 敌不动我不动,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便如此僵持着。一直到天色明亮,马承才发现被围着的这群魏军大约只有一千人,为首主将竟然便是姜维! 那姜维也是彻夜未眠,此时也不见疲累,天色一亮他便已探知蜀军人数,心中庆幸只有三千轻骑,只要尽快摆脱包围,向天水靠拢即可。不过原本计划是在北原补给,然后渡过渭水,脱离蜀军监视,再在天水北面过河回来,但现在只能改变计划,“听我号令,圆阵!向东进军!” 随着姜维一声令下,一千精悍健卒呼喊一声,齐刷刷举起手中盾牌围成一个圆,更有数千尖锐的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弹出,如刺猬一般一步步向东面而去。难得的是在行军过程中阵型也能保持不乱,明显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兵。 马承亦心中念叨,果然如张庆山所言,姜维此人文韬武略,万不可小觑,务必不能让他回到天水。但见姜维的圆阵坚不可破,自己麾下又只是三千轻骑,不像马家军的鬼骑一般,对结阵的步兵也有致命杀伤力,自己这点轻骑撞上圆盾和长枪,和送死无异,“传令!副将杨二郎领两千骑兵在东面五十里左右寻一高地,多备石块檑木,剩下一千骑兵随我盯着这只乌龟!” 骑兵一阵大笑,不苟言笑的杨二郎却是领命而去。 这边姜维眼见马承分兵,也不可能派出哨兵打探,只能边走边看。只是阵型稍微加速,盾牌的缝隙拉开大一点,马承便令人射来千支羽箭,魏军中最少也得倒下十来人。也好得姜维心性沉稳,要是换做张苞之类,早就冲出去拼命了,哪里还有这么好耐性慢慢磨。 如此消磨了大半天时间,才走了五十里,却见眼前一处土坡上早有两千蜀军骑兵守候,身边更是堆满了重物,只待魏军靠近山坡,到时滚石檑木一并砸下,任魏军的圆阵多么坚固,也只有被砸成肉酱的份。姜维自然一看便知这是怎么回事,不禁看向马承,抬起手让部下停止前进。 东面有檑木滚石,南边有骑兵包围,北边是渭水,如今被团团围住搭不了浮桥也过不去,西边倒是没有障碍,但总不能往回走吧? 姜维重重呼出一口气,沉声下令道,“锥阵。”说罢,亲自走到南边,持枪面南。身后一千健卒纷纷以姜维为箭头列队。 与此同时,马承也看到了姜维部的变化,拉起一支鸣镝射向天空,随即响起刺耳的嘀鸣,杨二郎所部也应声而动,结成锥阵盘踞在山坡之上。 姜维似是下定了决心,对杨二郎部的变化也不管不顾,大喊一声杀,便往南边疾冲而去。杨二郎部也应声而动,从山坡上俯冲而下,同时马承也策动所部一千骑向姜维发起冲锋。 三支队伍在空旷的原野地上拉起浓烈的烟尘,随着烟尘汇聚一处,三部也终于交接。姜维也明白骑兵不可能和锥头正面对撞,真正有杀伤力的是从准备从侧面撞入的杨二郎。因此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了向杨二郎一侧,长枪林立,即使杨二郎部是乘着下坡的冲力撞过来,也免不了付出沉重代价。 然而姜维所设想的并没有出现,两支骑兵只是与姜维一千人擦肩而过,却投下三千支短矛。魏军虽有盾牌挡格,也还是倒下二百人之众。 正当马承和杨二郎合兵一处,打算回转马头,再次斜切姜维的时候,姜维又极有耐性地下令改锥阵为圆阵。马承定睛一看,原来姜维竟然利用这一阵冲锋躲开了杨二郎在山坡上堆叠的重物,缓缓登上山坡。 杨二郎也不禁赞叹道,“将军,这姜维心性极佳,怕是劲敌!” 马承点点头,“我们只围不歼,只要把他往天水城慢慢赶便是!” “但是难道我们就这样任由他慢慢走回天水?” “他们靠双腿跑,我们还有马,再耗一天,待他们筋疲力尽,便一点点削他们。” 两队人马如此又拉锯得一夜,双方竟然又是彻夜不眠。 直到第三天一大早,距离天水已经只有三十里。魏兵们都在跟姜维抱怨天水城迟迟不肯派兵救援,姜维只能安抚道是天水城被围,我们只要撑过这三十里便能回城。但他心里清楚,以马遵一向排挤自己的做法,就算天水城没有敌军,也不会有援军来救自己。何况这一千人本就是他执意带出来的。 姜维稍微闭目养神,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最后三十里了,一定不能大意。 猛然间,一阵破空声从头顶呼啸而至。睁眼一看,竟然是数千支短矛袭来。姜维闷哼一声,抽出佩剑尽数斩落,随即下令结阵,准备出动。 但这次显然和昨天不同,蜀军骑兵似乎再没有了耐性,而是一轮又一轮投来短矛攒射弓箭。魏军的大盾经过两日的不断敲打,大都出现残缺破损,防护能力大打折扣,而且士兵已经两夜没有休息,战斗力大幅降低。 数轮投射之后,不远处终于想起低沉的号角声——马承终于要冲锋了! “是骑兵冲锋!结阵!”姜维双手持枪,大声呼喊。剩下六百余步兵立刻聚拢过来,还有盾牌的叠起层层盾阵,没有盾牌的尽树长枪于前,枪林森然。 不一会,果然见不远处烟尘大起,吵杂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不对!”姜维警惕地回头望去,果不其然,部队后方还有一支骑兵向自己冲锋而来。 原来却是马承让杨二郎在前面佯攻,自己率两千人直撞步兵后背——再精锐的部队如果背后受袭,便只有大溃败的份。 姜维此时竟然还能保持镇定,只见他高举长枪,虚空中往前劈下,口中大呼,“分!”六百魏军闻声而动,立刻五人一小组结成疏阵,并向两边迅速拉开。 就连正在冲锋的马承也看傻了眼,如此一来骑兵冲锋的杀伤面就少得多了,而且还容易被疏阵的魏兵分割击破。马承暗叹一口气,自己和姜维对阵,还是输了一筹。只是如今箭在弦上,马承依然毫不停歇冲入魏兵之中,借着冲锋的威势一时间还能杀敌不少。 只是骑兵就像陷入泥潭,渐渐被魏军的疏阵缠住。 马承在马上左右腾移,左手大刀不断挥舞收割魏兵性命。突然间右后方一柄长枪刺来,马承回刀不及,正中马腹,战马无力站立,生机渐失。 马承心中难免懊恼,只得翻身下马,要是右手还在,这一击根本不可能得手,只能感叹出枪的人肯定经过思考,才寻得如此刁钻的角度。 寻着方向看去,果然是姜维。 姜维一抖手中长枪,“不想马牧边丢了一只手,竟换来如此长足的长进!真是低估你了!” 马承抡起大刀,咬牙道,“汝姜伯约欲效李少卿(李陵)乎?” “昔日李少卿以五千步兵力敌八万匈奴,此等神迹,伯约不及远矣!” “伯约已是弃子,如今只有疲敝之师,何不投降!”马承口中说话,左手大刀阵阵翻飞,竟是把姜维的攻击尽数挡下。 “哼!妖言惑众!”姜维环视一周,眼见身边的同袍越来越少,也不敢恋战,虚晃一枪便向东边撤去,“众弟兄随我且战且退!天水城就在眼前!” 最后余下的三百魏兵果然逐渐围住姜维,慢慢向天水撤去。 杨二郎急忙上前,“将军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吗?” 马承默然说道,“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只要追着姜维就行了。” 姜维见马承竟然在这个时候放自己一条生路,尽管心中疑惑却也来不及细想,毕竟天水城就在眼前,只要进了城便可保无恙。 二十里,十里,五里,一里。 天水城就在眼前,但姜维的脚步却迟疑了,因为他的母亲与弟妹被人从城墙上推下,生生勒死在城墙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谣言见信于疑 恍惚间,一根羽箭朝着姜维的门面激射而至!姜维猛然醒过来,头微微一侧,堪堪躲过箭锋,放箭者正是天水太守马遵。 姜维目眦欲裂,声音悲怆,“马遵你何故如此?我家母兄弟又所犯何罪!被你悬尸城上!” 马遵也大声喊道,“私通敌军,按律株连,以儆效尤!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我姜伯约一心为国,若有异志,天诛地灭!” “哈哈哈!我看你真是大言不愧,你身后徐徐跟随的蜀军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趁你入城夺取城门的吗?” 姜维回头望去,可恨那不足三千的蜀兵游弋在一箭之地外,既不进攻又不撤退,确实百口莫辩,“此乃追军!见天水有防备,不敢向前!” “那你为何执意率一千本部出城,又迁延日久,迟迟不归!不是私通情报却是为何!”马遵又问道。 姜维几乎放声大哭,“我部被蜀军骑兵纠缠,思归不得!” 马遵见姜维神情悲痛,不像说谎,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冤枉了伯约?” 身边偏将戴陵随即说:“太守勿信!你看,蜀军动了!” 马遵与戴陵c左灵c白习等守将在城墙上看得真切,一直在城外三十里扎营的蜀军主力这时候终于出动了!更有百骑一溜烟似的直奔姜维所在。 姜维眼见全家尽被马遵屠戮,悲痛不已,跌跪在地,向着城墙上的尸首叩头。此时那百骑来到身边,为首一人正是张庆山。 姜维自然认得张庆山,终于恍然大悟,声音嘶哑说道,“前阵子你这一百人从上方谷过道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当时以为你只是过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蜀军的人。” 话音刚落,张庆山身后赵龙腾锵一声把腰间宝剑推出鞘一寸,死死盯着姜维。 张庆山不以为然,“也就那个马呆子看不出有伏兵。我知道你在山上,但你当时没有理由杀我。” “随后我在冀城设伏就是为了杀你,若你进城过夜,必死无疑。只是我把兵藏在城墙内如此隐蔽,你连城都没排人探查过,你是怎么发现冀城有埋伏?” “不知道啊,”张庆山一脸无所谓,“有或者没有二选一,我跟马谡打赌,让他先选,反正不用我操心。” “要是没有伏兵呢?” “没有就没有呗,我家中藏画多得都放不下,给他马幼常十卷又如何,就当济贫了。” “军机大事,没想到名誉天下的张庆山竟然如此儿戏!” “不过,”张庆山话锋一转,“也就是这次冀城设伏只有两百人,才让我确认了一件事。你确实很有本事,并且很受马遵排挤。” 姜维冷哼一声。 “上方谷设伏,若是马遵肯给你三千人,说不得陈叔至已经成为上方谷的一具枯骨。冀城藏兵,若是你还有人手在冀城火起的时候掩杀过来,蜀军也必定大伤。两次如此绝妙的伏击,马遵只给了一千人?实不相瞒,我张庆山就是去打个猎带的人都比你多。” “要说什么就说,别显摆你汉中张的家世了!” “谣言见信于疑。我让马牧边把你拖住,再在天水造谣,说你早已投降蜀军,还会带蜀军来攻城。” 马承一直在旁听着,心中吃惊连连,想不到张庆山在冀城火起那短短一个时辰便筹划了这么多事。而姜维却死死握住手中长枪,手臂肌肉寸寸炸起,良久,才说道,“我明白了。姜伯约愿降,但只降汉丞相。” 张庆山挑眉,“管你降谁,别妨碍我赚钱就行。” “另有一事请求。” “说。” “只求先登天水,砍下马遵狗头,以祭家母兄弟在天之灵。” 张庆山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逐渐逼近的蜀军主力,说道,“如此,姜伯约已经可以准备攻城了。陈到c马岱c张嶷已经分别率领一万骑兵佯攻东南北三门,这西门本是句扶亲自率一万主力步兵,伯约如不介意,可为马前卒。” 马前卒的羞辱对姜维似乎毫无效果,反而眼神灼热,“求之不得!” 身边马承没想到张庆山竟然轻易就同意姜维的请求,虽说姜维亲人尽被马遵屠戮,但他依旧担心姜维只是诈降,只怕上得城头,他的枪头又向着蜀军,便也说道,“马牧边亦请战!” 张庆山呵呵一笑,大手一挥,“要打要杀,你们高兴就好。” 城墙上,马遵看见蜀军大举攻城,心想姜维果然还是叛徒,一回来蜀军就发动总攻。当下分别让戴陵c左灵c白习驻守其他三门,自己留下来亲自盯着西门。 “放箭!都把箭壶的箭给我射完!”马遵一边大声呼喊,一边亲自拉弓搭箭,瞄着姜维门面又是一箭射去。 眼看羽箭就要刺中姜维,姜维突然高举盾牌,一声钝响,羽箭被盾牌挡住,箭末白羽毛犹自抖动。姜维撤开盾牌,看向羽箭来路,正好和马遵四目交投。 看着姜维眼中像是要喷薄而出的怒火,马遵不禁咽了口水。 在云梯搭上天水城头的同时,姜维已经一人当先冲到半腰处。句扶担心姜维有失,马承担心姜维有变,两人都紧紧跟在姜维身后。 一拨羽箭射来,姜维双手转动长枪,把箭支尽数拍落,眼看着离城墙还有小半丈远,姜维奋力一纵,堪堪落在城头上。马上边有无数长枪刺来,姜维低喝一声,挥动长枪拍掉,突然又一支羽箭斜刺里飞出,正中姜维手臂,再望去,还是马遵! 三箭之仇!姜维怒吼,硬生生折断箭支,“马遵!我必定把你剁成肉酱!” 便在这个时候,身后句扶和马承趁这个空档,也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城头。 霎时间城头上刀光剑影,鲜血横飞。魏军守军尽管兵器尽出,但姜维手中长枪鬼魅如灵蛇,句扶和马承手中大刀也是凌厉如风,三位都是以一当百的猛将,一般士卒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 张庆山在城下看着天水西门城头一攻而下,满意地笑了笑——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利用姜维的愤怒,马承的耿直当做先登勇士,用最少的战损最快的速度把天水拿下。别人都是步兵便宜骑兵贵,偏偏左路军只有一万步兵,四万骑兵,其他三路只能用骑兵假扮以吸引注意力,真正能攻城的都在这一路了。 看着城头竟然如此不堪一击,马遵心中慌乱,边战边退,打算往北面突围,渡过渭水逃脱。但和马遵两丈之隔的姜维哪里肯放过他?只见姜维厉喝一声,长枪舞动得快如无形,一路突进,马承既害怕姜维反复又害怕姜维身死,只好和句扶交代几句,便跟在姜维身后掩护。 二人犹如逆水行舟,魏兵就像被冲破的水波,不断向两边倒下。看着杀神一般的姜维赫然杀到跟前,长枪横扫,马遵仓促间双手持刀挡格。 咯嘣一声,马遵大刀竟然一招崩断! 马遵心理防线彻底奔溃,转身便跑。姜维一击不成,也奋不顾身,纵身挺枪朝马遵刺去。马遵慌不择路,一把扯过身边亲兵,用亲兵的身体挡住了姜维的夺命一击。 姜维二击又不成,扑倒在地,看着马遵又跑出去数步,懊恼大吼。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句“得罪了!”,顿觉一双脚踩在姜维肩头上赫然发力,力道之猛竟然把趴在地上的姜维往后推了数寸。只见马承纵跃而起,飞过姜维与马遵之间的亲兵,宛如从天而降,在马遵后背猛砍一刀。 马遵背后受力,刀口深可见骨,不禁趔趄跌倒。马遵也不管背后刀伤,挣扎着站起来还想逃,却忽然一枪从背后挺来,把马遵刺了个背透。 马承回头望去,正是姜维! 只见姜维抽出长枪,又猛地刺进去,抽出来又刺进去,动作不缓不急,直到马遵倒地不起,姜维依然不肯停下 天水既定,城中府衙设宴庆功。但姜维却在城外渭水边,对着几座新坟磕头。 起来的时候,身后一声音幽幽地说道,“伯约以马遵为仇,希望令堂弟妹能得瞑目。” 姜维一听,脸色如霜,“马谡,你什么意思。” 马谡的眼神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你不想想,这离间计是谁设的?他不设这个离间计,马遵会杀你亲人?” “你是指张庆山?” 马谡满意地点点头,“这张庆山正是秦越的”,忽然一把锋芒的剑尖从马谡的胸口穿出,还带着滴滴鲜血。马谡脸色聚变惨白,仿佛用尽力气才扭过头看清了杀他的人。 剑是赵龙腾的剑,人是张庆山的人。 张庆山惋惜地说:“所以,是这刀杀你,不是我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还都长安 迎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一名魏军的前哨从潼关出来,一直到长安城东门一箭之外才停下。他的身后陆续跟着一队队魏军,从潼关鱼贯而出。 此时的潼关就像一道泄洪的水闸,魏军像洪水一样涌向长安城,一点点把长安和潼关之间的空地填满。从清晨一直过了午时,魏军才算全部到达。 整整二十万人,旌旗蔽天,流苏如海,魏军铠甲折射的阳光犹如波光粼粼,汪洋一片。 正如西方那句名言,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长安城的建造也是历史的累积。先是汉高祖刘邦改秦兴乐宫为长乐宫,后又在长乐宫西侧建未央宫,这两座宫殿一东一西高居龙首原之上,尔后再建柏梁台c长信宫等建筑,直到汉惠帝元年才开始兴建城垣,历时九年,城垣周回六十里,城高三丈五尺,四面引渭水护城,每面均开三门。由于长安是少见的先建宫殿居宅再围城垣的城池,因此城垣内受建筑影响,外面西侧和北侧又受渭水限制,导致长安城的城墙除东面平直以外,其他三面均凸凹曲折。其中东面由北向南依次为宣平门c清明门c霸城门,南面由东向西依次为覆盎门c安门c西安门,西面由南向北依次为章城门c直城门c雍门,北面由西向东依次为横门c厨城门c洛城门。 魏军自然对长安城的布局结构非常熟悉。二十万人稍作停顿后,沉闷的鼓声再次响起,如浪潮破开,其中一半人从东门前往南门,看旗号应该是由五子良将之一的张郃带领,另外还有两万人绕道西门和北门外。 蜀军的一干将领也早已齐聚东门城墙上。领军将军霍戈盯着魏军的动静,说道,“看样子和我们估计的一样,曹真主攻东门和南门,西门和北门地形太狭窄,不利于大军展开,只是派兵盯着而已。” “西门和北门各只派一万兵,曹真就不怕我们突围吗?或者派个人出去送信什么的。”关索说道。 “曹真还巴不得我们弃城突围呢,”霍戈又说,“这么布置,也算是围三厥一的活用。” “西门和北门怎么说也有一万人,冷不防就是奇兵突袭。”王平说道,一个长期带领着最擅长突袭的无当飞军的将领。 “王子均(王平字)说得有理,不得不防,”魏延略为思索,遂下令道,“众将听令!秦越c关索领两万兵守南门,关乐c王平各领五千兵守西门和北门,老夫与霍戈领两万兵守东门,程武领三千兵于城内各处接应!”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大概都看明白了彼此的疑惑,但大敌当前也没有人多问一句,只是纷纷领命而去,随即各自的部曲便跟着将领奔往各个城门,一时间长安城内也是沸沸扬扬。 为了应对魏军的围攻,蜀军早以五人队演练多时,不到半个时辰,东门几乎十五里长的城墙上已经列好了一百二十个伍队,平均每里八队。 其中一个伍队便驻守在东面清明门上方。这几个人在这段时间的演练中气味相投,早以兄弟相称。老大自然是伍长,纵使是个老兵油条了,他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魏军还是忍不住咽了口水。 或许是为了调和下这几个家伙安静得出乎寻常的胆怯,老大故作轻松道,“这点兵,都不够塞牙缝的。” “啊!”老六吓得脸色惨白,“我们还不够塞他们牙缝啊!” “妈的,老子说他们不够塞我们牙缝!”老大骂道。 老四会意,也呵呵一笑,“这城墙三丈五尺高,魏将军也是万人敌,他们这二十万是少了。” “不知道二哥在南门怎样了?”幺六又细声说道。 “老二是我们‘长安六郎’里武功最高强的,还被秦将军收为亲兵,就算老二保护不了秦将军,”老大自豪地笑了起来,“秦将军也会保护老二的嘛。” 众人听罢,不禁一阵窃笑。 “说的也是,你幺六武功最差,说不得你死了老二还好好的,你哪来心思担心老二啊!” 老三接着笑骂道,“你可别死了,你还是个雏鸟,没偿过肉味呢!” 老六面色通红,急骂道,“三哥你又拿这事说笑!你再说我等会就趁乱把你推下城墙了!” 剩余四个哥们一听,又一阵窃笑。 “嘘!”一直不吭声的老五突然打了个眼色。只见不远处魏延正往这边走来,显然是看见了他们在说笑。 魏延板着脸朝着长安六郎走来,五个小兵似乎都感受到魏延的威压,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见魏延径直走到老幺身后,重重拍在肩膀上,“还知道笑也不错!就怕等会你们哭都哭不出来!” 魏延话音刚落,城外重重的三通战鼓擂响,东门和南门将近二十万魏军齐声呐喊——杀!杀!杀!大军应声而动,似是要踏碎山河捅破苍穹。那阵势吓得新兵蛋的老幺双腿发软,几乎站都站不住。此时老幺才发现,魏延拍在肩头上的手正牢牢地揪住自己肩膀,才不至于让自己瘫软下去。 魏延在隆隆战鼓声中,对着全体军士放声大吼,“当年我镇守汉中,曾跟先主说过,若曹操派十万之师至,我魏文长为大王吞之!曹阿瞒的孙子曹叡太嫩了,这点兵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幺六回头望去,背对着阳光的魏延脸庞一片阴暗,浑身上下散发着暴烈的气息,气吞山河如虎,似是烈日下的一尊杀神。 如此浓烈的杀伐之气却让老幺感到安心。 “匡扶汉室!还都长安!”魏延高举手中大刀,怒声大喊。 “匡扶汉室!还都长安!匡扶汉室!还都长安!” 东城墙上,两万人也跟着魏延爆发出撼动山河的齐声呐喊。魏延身边自称“长安六郎”的五个哥们喊得尤其起劲。期间老四望了望南门那边,正是老二所在的方向。 长安南城。 和东门一样,每里八个伍队,每个伍队之间都已经假设好了两台小型投石车。这种投石车是专门针对长安城的守备而改造的,绞盘小底座小,能安装在城墙之上,虽然威力不及正常的投石车可撼动城墙,但用来对付密集的攻城部队却是再适合不过。 城外张郃带领的十万军已经徐徐而来,眼看着漫山遍野的魏军,秦越没有像魏延一样鼓动士气,他摸了摸身边一台小型投石机,“二郎,我给你十个人,这超过十五里的城墙所有投石机我都交给你了,只要有一台停下来不把石块砸出去,我就唯你是问。” “遵命!”二郎出列应道,眼中的一丝失望稍纵即逝,旋即转身就去点十名亲兵,在长长的城墙上飞奔起来。 看着二郎的身影,秦越说道,“士气都是靠杀人叠起来的,让投石车多砸几个人,这群人心里就有底了。” 关索却说道,“南城比东城城墙还要长,一共十八里,一场攻防战打完,二郎腿都得跑断。” 秦越侧目,“他刚加入亲兵队,肯定热血上头,处处拼命。你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那样死得最快,得先让他学会保命,才能对他有点指望。你这么关心他,要不换你来看投石机吧?” “不不不,他岂可辜负将军的一番美意!”关索连忙说道,“对了将军,魏将军让程武在城内周旋,是否不妥啊?城里可还有三万魏军俘虏啊!刚才魏将军下达完命令,大伙互相看那一眼,我就觉得有问题。” “程武已经没有理由再投魏国了,他是忠烈之人,断不会搞诈降那一套。” “看来我也是长进了,我家将军,我怎么就不觉得你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秦越咧嘴一笑,放低声音,只说了三个字,“徐千律。” 关索一脸恍然大悟,心中嘀咕,太阴暗了我家姐夫,还好是我家姐夫,要是别人家姐夫那就太头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一章 命如蝼蚁 一架架云梯搭在长安城的城头上,上面爬满了魏兵,像乡里挂满穗包的麦子。 四郎读过几年书,和大郎几哥们胡吹乱侃也会故意摆弄几个文绉绉的说辞显摆学问,但直到这一刻他才体会过来,原来“命如蝼蚁”有时候是个非常写实的词——城墙下魏军把长长的云梯跨过护城河搭在长安的城头上,然后那些不知生死的魏兵就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爬上云梯,甚至还有不少士兵为了躲避弓箭攻击,倒挂在云梯上往上爬。 但没有一个人能成功登上曾经属于他们的长安城,甚至不能走完云梯这段路。 一条云梯正好搭在长安六郎这个伍队的旁边,大郎马上让四郎和六郎负责在云梯上浇油,自己和三郎c五郎射箭,还不厌其烦地和这几个兄弟们叮嘱,“别急着放火,魏将军说了,云梯等他们过了大半再放火烧,长安城墙高三丈五,加上濠渠萦绕得有五丈长才能搭上城头,造五丈长的云梯不容易,等把他们的云梯都烧光了,他们只能看着城墙干瞪眼!” 说罢看了看这几个弟兄,没想到四个人竟然因为太过专注,甚至都忘记应答伍长的嘱咐。 “放箭!老三老五,放箭啊!”大郎眼看魏军都爬过半了,一巴掌拍在五郎后背催促道。 五郎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像练习时那样,一直绷着弦的右手终于松掉,一支羽箭直飞出去,噗呲一声,正中一名魏军的肩膀。那名魏军手臂吃痛,失去力气,一下没抓稳云梯,伴着一声越来越远的惨叫,扑通跌在冷硬的土地上。 五郎下意识地探头往下看,那名魏兵的尸体下缓缓流出浓黑的血浆,死得不能再死。这样就杀了一个人?要不要偿命的? 突然间五郎只觉身后被人用力一扯,一支羽箭紧随其后钉在自己刚刚探出头的地方,把五郎吓得面色惨白。五郎回过头看,原来是霍戈在紧急关头救了自己一把,五郎支吾着总得说句谢将军救命之恩,不想还没开口,霍戈眼神一凛又一脚把自己踹到一边,正诧异间,又一支羽箭从自己身边飞过! 霍戈勃然大怒,一把夺过五郎手中的弓箭,瞄准城下连放两箭的魏兵也放出一箭,看着那魏兵倒地,两面虎霍戈又得意地笑了笑,似是对自己的箭术很满意,谁知道一转脸却指着五郎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欠我两条命!不杀二十条魏狗都还不回来!”骂完扔下弓箭,又急匆匆离去。 老大赶紧把五郎拽到城垛之下,呼呼扇了他两巴掌,五郎这才回过神来。 “第一次杀人是会有些恍惚,”老大喘着粗气,勉强咧开嘴笑了笑,“多杀几个就习惯了,和杀鸡屠狗差不多。” “老大,是不是该放火啦?”这时六郎又大喊起来。 大郎也顾不得五郎怎样了,连忙看向云梯。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为首一名魏兵已经手持长枪,正准备往自己这边戳过来! 情急之中四郎拿起木瓢直接一瓢桐油泼到那魏兵身上,那魏兵还有点懵的时候,四郎已经将火把朝着那魏兵扔去。火把呼一声点燃桐油,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那名魏兵烧成火人!火势顺着桐油蔓延,顺着云梯一直往下烧。那些沾了桐油的魏兵纷纷被点着,有些被烧得紧要,从三丈多高的半空中掉下去,有些事急马行田直接从云梯上往濠渠跳下去,还有些不敢跳的只能死死抓住云梯,最终和云梯一起被烧成黑炭,折断,坠落。 四郎想起小时候总爱拿一根草绳沾了蜜悬起来,引来一群群蚂蚁把草绳爬满,自己再把草绳点燃,很快便会传来阵阵焦香,和现在冲鼻而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魏军从清晨开始集结,到午时全军到达,未时开始进攻,至今申时才过两刻,二郎已经感觉双腿不是自己的了。这一个半时辰里,他已经不知道在这条十八里长的城墙上来回跑了多少遍,更换c维修了多少台频繁操作而损坏的投石车。 有时候他奔跑在城墙上,也会扭转头看看城墙下密密麻麻的魏兵,那些被他组装c修好的投石车源源不断地抛射出圆滚滚的石头。大部分魏兵都能躲开从高空飞落的圆石,但圆石滚动起来才是猝不及防的杀人利器,往往一路滚下去,都带出一条条猩红的轨迹。 直到夕阳一点点落了下去,大地开始变得昏暗,曹军的攻势才来到尾声,但依然有两拨军整装待发。这时候关索找到二郎,“秦将军有令,火速回收投石车。” 二郎疑惑问道,“这不曹军还没退兵吗?等晚上都退兵了我自会收起来的。” “不,秦将军的意思是,现在就收。” 令出即行,二郎也没有再问,再次在城墙上飞奔起来,一边跑一边高喊收回投石车。 城墙之外,曹真一直盯着长安城的城头,看着士兵一批批涌上去,又一个个倒下去,无动于衷。 副将郭淮眉头紧皱,虽然理解曹真必须夺回长安,但从军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打仗的,猛烈攻城也得有个限度,一上来就用血肉猛攻,这样打和送死无异。稍为踌躇,郭淮还是试探着问道,“都督,天色已暗,你看是否撤兵休整了?” 良久,曹真才问,“我们的云梯还有多少?” “都督,实话实说,按这个损耗速度,最多只能用到明天。” 曹真冷笑一声,“才两天就用完了,魏延确实够损的。” 郭淮也叹息道,“他们的算盘确实打得精准,五丈长的云梯,烧一架少一架,要再弄也确实不好办。” “伯济(郭淮字),你准备一下,明天天一亮就打,一天之内必须把剩下的云梯都用掉!另外找人最少再造五百架云梯!” “都督”郭淮实在不知道曹真是急疯了还是另有图谋,却问不出口。 “先把明天那拨打完,云梯丢得太少,他们不会相信的。让你去做那一批,五天之后再用。” 郭淮点点头,接下任务,又说道,“蜀军的投石车太厉害了,我看今天十有三四的伤亡都来自他们的圆石。” 曹真嗯了一声,“我正要安排这事,你造云梯去便是。” 郭淮听罢只得告退。这时恰好张虎已经来到曹真身边,“都督可有吩咐?” 曹真看了眼张虎,并没有什么好脸色。本来考虑到张郃那边缺少先登猛将,安排了张虎在张郃麾下听令,没想到张虎拒不听调,说南门守将是秦越,他和秦越有沙场不相见的约定。军令如山,何来因为个人约定而不听调令的?偏偏张虎有“张辽之子”的名头摆在这,曹真也不能真把张虎怎么样,只好让乐綝和张虎对换,实际问题不大,面子上无光而已。 “朱赞到了没有?”曹真语气冷漠地问。 “回都督,刚到。二十台霹雳车已到后军,还有四十台在路上。” “那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速去架设投石车,十台,今夜整夜投发,全部打在城墙上。” 张虎没想到曹真特意把自己唤来就是做这些校尉就能安排的事情,但自己忤逆曹真在先,只好忍气吞声,应答下来便打算告退。 “且慢,你还得去南门让张儁z(张郃)也把投石车架好。” 长安城内,主要将领都已经从城墙上退了下来到太守府。长安城作为曾经的国都,本有许多宫殿可用作议事起居,但魏延纵使是再粗糙的武夫,也知道个中玄机,为人臣子哪敢进入宫殿?因此进城后下令一概封闭宫殿,一干将领均在太守府起居。 众人刚坐下来,魏延正欲问秦越为什么急于收起投石车,城外便传来一阵隆隆巨响。那声音众人都很熟悉,正是霹雳车。 魏延和王平c关乐等人紧张得嚯地站起来,只有秦越和关索安坐喝茶。霍戈见秦越这么淡定,便知道必然无事。未等霍戈开口,便有哨兵疾跑到大厅前,“报!魏军东门和南门各十台霹雳车齐发,攻击城墙!” 魏延急问:“可有步兵进攻?” “没有,只有巨石轰击城墙。” 魏延点头,“关索王平,你二人速去在城墙上挂起牛皮。” 二人领命而去。把牛皮缝在一起在挂在城墙上,能一定程度保护城墙不被砸碎,算是常规手段。 “原来不破是要赶在大投石车来之前把小投石车收起啊。”霍戈有所明悟,“还好提前收了,不然这个时候只能眼巴巴看着魏军砸烂我们的守城利器。” “秦将军如何得知曹真的计划?”魏延问。 “曹真攻得太急了。”秦越说,“一般来说都是先霹雳车一顿砸,再派兵登城。但今天我们的投石车都发了一天,他也没把霹雳车摆出来。只能说,要么他如此大动作伤亡这么多魏兵只是掩眼法,还藏有后手,要么,他的霹雳车没到。” “为了争取时间曹叡真是什么都做得出,先让韩德六万骑过来送死,现在又让士兵死磕城墙,”霍戈接着说到,“魏国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征发二十万大军已然很了不起,而霹雳车的运送比部队前进慢太多了,还奢望霹雳车和部队同步到达也确实不可能了,因此只能先用步兵进攻。” 秦越看着霍戈会心一笑,“我大概估算过,今天曹军的伤亡十有小半都是这种小型投石机所致,曹真必然会注意到这个问题。而且他攻城这么急,只要一有机会,他必定率先摧毁我们的投石机。我其实也不知道他的霹雳车这时候到,只是未雨绸缪而已。” “那曹真今晚会连夜攻城吗?”关乐关切地问。 秦越回答说,“应该不会,他今天战损太大了,曹真再急兵力再雄厚,士兵们对战损也有个底线,超出这条底线,士气跌得很快。” “嗯,”魏延点点头,“老夫估摸着霹雳车得砸一晚,不会有敌袭了。” 霍戈又说道,“戈认为,曹真今天只是试探性进攻,真正的猛攻还在霹雳车之后。” 秦越看着关乐冻得发红的鼻尖,不觉笑了笑,“天气太冷了,是时候给他们暖一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二章 声声马蹄疾 暗夜里数不清的孔明灯从长安城上冉冉升起,城外魏军霹雳车的轰鸣以及石块划过天际的尖啸不绝于耳。 时值深秋,西北风带着点点灯火向城外飘去。这番景象,如满天繁星,又如幽冥鬼火。 漫天的孔明灯不知何故飘得不高,摇摇晃晃跟着西风把魏军东南两门二十台霹雳车的位置暴露无遗,还逐渐向曹军两处阵营而去,把营地照得如同白昼。 既有哨兵把曹军霹雳车防守稀疏报知魏延秦越,又有亲兵把蜀军大放孔明灯报知曹真张郃。曹真从床榻上下来出大帐查看,顿时脸色阴沉。黑夜里自己的布置被照得一片明亮就像大姑娘被色迷迷的老汉看个精光一般让人尴尬又羞愤,二话不说,一边让士兵把孔明灯都一一射下来,一边传令加强戒备。 怎料自己的甲胄还没穿好,外面便火光四起,乱成一团。 原来孔明灯之所以飞得特别低,竟是底座挂了或硝石火药包或装满火油,孔明灯被羽箭击穿,既打翻了火油火药又掉下了火种。天干物燥,有如天雷勾动地火,曹军营地刹那间燃起一片大火。 曹军营寨大乱之际,长安城东面最北端的宣平门和南面最西边的西安门同时放下吊桥。门洞内里里外外数千双眼睛映出眼前惶惶火海而格外明亮,在黑暗的笼罩中显得无比阴森。 如果曹军那片火海是炼狱,那门洞内气息阴沉凌冽的一双双眼睛便是恶鬼。 动了。 西安门外,一个黑甲灰袍的身影率先动身,座下青鸦宝马一骑当先,身后两千浑厚雄健的骑兵如影相随,如一阵风。 张郃是魏国有数的宿将,虽然同样中了孔明灯的诡计而处处着火,但他深知这肯定是敌袭的第一步。此刻他正守在霹雳车下,眼睛死死盯着长安城,只听见声声马蹄疾,却始终无法准确捕捉到敌军的位置。 “明火!”下令者黑甲灰袍,秦不破是也。 两千不破营双腿紧夹两边马镫,一手吹燃火折子,一手点燃手中火把,齐刷刷数千把火亮起,如黑夜中火龙忽现,照得战场愈发明亮。 张郃心中大骇,既惊于从军多年,骑兵从来都是拿着点燃的火把出发,却从未见过骑兵可以一边骑马一边点燃火把,更吓于不破营突然现出踪迹,已经离他不足两百步之遥,对于正在冲锋的骑兵来说,不过就是近在咫尺!张郃呼喊迎敌,但没有人知道如果骑兵不撞上来,这些靠两条腿跑的步兵能奈骑兵如何。 只见骑兵忽如天降,照面而去,呼啸又返,往来有三。 第一次投掷火把,第二次投掷流星锤,两次皆尽数掷在霹雳车上。霹雳车被大火烧过后更加脆弱,又被流星锤砸中,纷纷崩断。第三次,是短矛,向着人群最密集的张郃部集结地而去! 魏军应声倒地千人,哀嚎四起。 秦越领着不破营来去如风,占了点便宜便撤,径直往张郃大营而去。一路奔袭,再次燃起火把,见着帐篷军资便投掷过去,如火上加油,整个大营烧得更旺盛。 副将文钦一面令乐綝组织救火,一面带着数千人出营接战。秦越冷笑一声,勒转马头,右手伸到马背囊中又取出一支短矛高高举起。身后两千不破营纷纷跟随,紧握短矛在手。秦越斜刺里再次与文钦所率数千人擦身而过,远远地抛出一阵短矛,在一片哀嚎声中又从马勾上取下龙骑尖,右手水平持枪,左手一鞭抽向青鸦,身体低伏。青鸦如臂使指般竭力狂奔,转瞬便到文钦跟前。 秦越看准机会长枪刺出直取文钦,文钦刚还在应付短矛,一抬头赫然发现秦越已经来到跟前,反应不及,死亡便在下一刹那。不料身旁一名亲兵突然扑身而出,用血肉之躯挡下长枪致命一击,还一脚将文钦踹开。 忠义之士果然不只蜀汉独有,秦越心中感概,当下却不敢恋战,往东面曹真大营而去。与此同时,魏延也已经从曹真大营呼啸而出,直往张郃大营。 和急袭张郃时一样,骑兵都是摸黑前进,临近了才点起火把,往曹真大营纵火。秦越领着部属再折返一圈准备投短矛时,远处依稀见着一个魏军将领的模样,二话不说再次挺枪直冲。 青鸦宝马转瞬即至,来得跟前才发现竟然是张虎! 秦越冰冷的眼神露出一丝温暖,将枪头稍稍靠近青鸦,临近时才以长枪拍向张虎,张虎和文钦同样猝不及防,神情先是惊吓,尔后惊讶,最后被秦越一抢拍入人群中后才反应过来,看着秦越一彪军远去,最后从宣平门而入,憨厚地笑了笑。 与此同时,因为魏军霹雳车受到袭击早已停下来,霍戈c关乐c程武等留守长安城的将领也再次站到城头上观战。 不远处火光冲天,杀声四起。熊熊燃烧的大火吹来阵阵热风,让关乐都感到扑面暖意。程武似乎也颇有感怀,说道,“好一场大火啊,如今我军气盛魏军气短,怕是曹将军不得不收敛一点了。” 霍戈却是冷冷说道,“恰恰相反,只怕明日会比今日更惨烈。” 关乐和程武都疑惑地看着霍戈。 “曹军今日攻城一日,城头都没站上来,晚上又被偷了一波。可一不可再,如果明天的攻城还没有实际进展,只怕魏军士气会跌到低谷。” 伴着缕缕晨光,魏军中传来三声低沉的号角,一刻钟后三通鼓起,魏军再次涌向长安城头。 魏军昨晚虽然处处起火,受到偷袭,只是双方兵力太过悬殊,除了二十台霹雳车报废,士气有点低落之外,士卒的伤亡并不大。没心没肺点说,一把大火让魏军营地更暖和了一些。 但今早的进攻显然不同。出阵前曹真特意把张郃c郭淮c文钦c张虎c乐綝等将领召集到一起,只说了一句话,午时之前,如果没有我军的士兵站在长安城头上,你们这些将领就给我亲自先登作战!事关全军士气,不登城墙死不休! 长安城头上,长安六郎的伍队本来还沉浸在二郎昨夜跟着秦不破出城冲阵的威风凛凛中,但眼前排山倒海一般的魏军攻势让他们都有点傻眼了。 如果昨天的魏军只是恶狗,那今天的便是虎狼! 盾牌兵在前挡着箭支,身后弓箭手仰射掩护,再后便是刀盾手和扛着云梯的大刀兵,分工明确,进退得当。再者长安城头昨夜被轰击了半晚,城墙上再不如昨天平整,之前每里十五台的小型投石机如今只能放得八九台,威力削减明显。 酣战两个时辰,形势逐渐向魏军那边倾斜。 日近当午。所有人的心都逐渐吊了起来。 大郎心中慌张,昨天的战法似乎已经不太合用,眼看着魏军步步逼近城头却怎么杀也杀不完,他有点担心白刃战,这几个哥们都是新兵,白刃战太惨烈,他们未必能承受。张虎乐綝也心中紧张,眼看午时将至还没有登上城头,二人虽在东南两营,却不约而同开始整理战甲。防守一方魏延秦越等蜀军将领反而越来越放松,因为魏军登上城墙是早晚的事,犹如困兽斗,早点打早安心。 太阳升到最高点的时候,魏军中重新擂响了战鼓。 张虎朱赞文钦乐綝把心一沉,大步出阵,魏延霍戈秦越关索握紧了手中兵器,说了声,来了! 魏军四将带兵攻打宣平门清明门安门西安门,四人身先士卒,带着身后士兵一路突进,来得云梯上快步而上,如踏平地。 大郎c三郎和五郎早已能熟练地放箭射杀敌军,四郎和六郎也已经不再浇油——人都到跟前了,直接拿长枪捅更有效。 此时一人左手盾右手刀,迎风破浪一般冲了上来,看身形比一般士卒都要健壮。 “难道是哪个将领?”大郎一直瞄着他,趁他探头出来看路的间隙一箭射去。可惜那人实在矫捷,头一低就躲过去了,还不忘盯了他一眼。 眼看此人距离城头还有五步远,四郎和六郎默契地两把长枪刺出,不料那人竟然蹬着云梯高高跃起,两把长枪刺空,还反被那人踩在脚下,再一发力,竟然直接跃上城头! 随着那人双脚落地,城下魏军立刻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这是两天来第一个踏上长安城的魏军!是重夺长安城的重要一步! 曹真看得真切,嘴角微笑额头却微微皱起,张虎这人勇则勇矣,就是太认死理,不好调教。 清明门城头上那人正是张虎! 张虎站稳脚跟,二话不说,翻转手腕手中大刀便向着四郎和六郎横扫出去。二人还未从刚才一枪刺空中反应过来,看着大刀迎面而来不知所措,却是三郎连忙抽出大刀挡格。张虎是何等老辣的战将,刚才云梯上那一眼已经看清这支伍队的命门,当下虚劈一刀逼开三郎,却猛然转身朝着大郎一刀当头直劈而下。 锵—— 五郎双手平刀挡格,挡住了这索命一击。张虎一招不成,右手粘刀而下,直削五郎手指。一般这种情况,稍有武艺的都知道如何应对,但这几个行伍训练出来的新兵只知道如何最简单直接地杀人,却对兵器鲜有研究。 情急之下五郎只得弃刀,张虎看准机会抬脚猛踹,老五整个人往后飞去。张虎再度朝大郎攻去,铛铛两声,大郎使劲全部力气挡格下来,但早已吓得脸色苍白。三郎眼看张虎不管不顾也要先杀大郎,强打精神再次举刀迎上。来得身后,不料张虎原来早有心思,猛然转身,刀随影到,嗤啦一声,在三郎胸腔处砍砍开一条深可见骨的刀口,鲜血汩汩而出。 一直忙着举枪直刺后续魏兵的四郎和六郎惨叫一声,惊呼声中张虎的刀并没有停下,由始至终他都知道要首先斩杀指挥的伍长,其他几个小兵便不战自溃。只是没有料到三郎如此纠缠,先杀掉他再杀伍长也未尝不可。 正当大刀再次劈向大郎的时候,又一把刀架在了大郎头顶上,挡下这一击。 只是这握刀的人只用了一只手。 张虎循刀望去,魏延,不觉深吸一口气。 魏延口中大喊“拖下去治疗”,手中大刀旋即舞动起来,城墙之上就像刮起一阵阵风,逼得张虎连连后退,连带跟着张虎陆续上城的魏兵都一并撤了下去,留下几具殿后的尸首。 刀口在胸腔,六郎只能一路把三郎拖向军医处。半路上面色苍白的三郎拍了拍六郎的手示意他停下来,六郎泪眼朦胧,只见三郎干瘪的嘴唇翕动,连忙把耳朵凑了上去,“我怕是不行了别拉了,让我交代几句后话。” 三郎艰难地咽了口水,“保住小命,照顾好大家,最后才是守住城池如果,如果你活了下去,你这个雏儿记得去怡红楼叫两个姑娘开开彩头,一个是你的,一个是帮我叫的。” 三郎说罢伸手指了指六郎又指指自己,笑得特春风荡漾。 当日午时后,两军于城头上展开了半天的白刃战,尸体一层一层留在城墙上,又一层一层被翻下去。 至傍晚,秦越找到依旧奔跑在城墙上的二郎,问道,“三郎死了,你要回去填补伍队空缺,还是留在我身边?” 二郎错愕了一下,也没有太多吃惊,只是回了两个字,“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三章 世间痴人少 费耀看着城外张苞吭哧吭哧日夜不停地挖沟,彻底傻了眼。 杨阜也心中暗骂,没想到从武都这个泥潭千方百计逃出来却一头掉进了陈仓这个深渊。只有王双像没事人一般,依旧每天巡防吃饭,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外面那个张草包好好的城放着不攻,却埋头掘土。 如此过得半月,围绕着陈仓城密密麻麻的蛛网沟壑雏形已成,杨阜愈发认识到蜀军进不来魏军也出不去的结局,自己要么战死在城外,要么饿死在城内。 陈仓附近土地松散,又过得半月,沟壑已成。 兴许是知道陈仓城插翼难飞,费耀开始管制粮食,每天分发的口粮只有平常的一半,渐渐怨声四起。而无所事事的张苞也抱怨不断,没架打就算了,现在连土都没得挖,只好每天在陈仓城外吃香喝辣。负责巡守的关兴怕张苞喝酒误事,把此事报知诸葛亮,诸葛亮却抚须吟笑,说张苞有其父之风。 却说这夜王双巡城完毕,正欲回营,却被一旁闪出的杨阜拉到角落去。杨阜低声说道,“王将军,费大人有封信要我送出城外,还得将军护送。” “什么信非得现在就送?”王双天生大嗓门,声音洪亮地问道。 杨阜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垫着脚把嘴靠近王双耳边,悄悄说道:“求援信。”说罢还不忘给王双打个眼色。 王双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压低声音问:“求援信怎么这么隐蔽?” “费大人怀疑城内有蜀军的人,再三要求行动要保密。” “送信不是有飞鸽吗?你c找我干什么,我可没有私藏信鸽改善伙食。”王双翁头翁脑地说道。 “你看城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这么多蜀军,一只鸽子飞出去都能被射上十支箭,还不如烤了自己吃。” “说得也是”王双像是想起了烤鸽子的美味,也忍不住吧咂着嘴,“现在就得走?” “是的,趁天黑突围出去。” “送到哪里?” “洛阳。” “洛阳?” 杨阜没好气地解释道,“现在整个关中和陇西都自顾不暇,你跟谁求援去?只有洛阳能出兵啦!” “杨大人就是聪明,我听你的就是。那你把信给我。我这就护送几个骑兵出城送信。” “不。”杨阜斩钉截铁地说,“事关重大,战况复杂,不是一封信能说得明白的,费大人让我亲自到洛阳求援,王将军得一路护送我到洛阳。” “那我得到费大人那里拿调令。” “王大人!”杨阜一脸怒容,“都什么时候了,多少将士吃都吃不饱,陈仓城危在旦夕,你竟然还在乎这种繁文缛节,突围就趁现在,蜀军马上就要换防了,再晚点可就没有机会了。” “可是,这怎么是繁文缛节呢,这是行伍规矩啊!” “哼,老夫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就是个不晓军机变通的呆子!” 最恨别人说自己呆的王双一咬牙,点了巡防的两千本部护着杨阜就从西门突围而出。 这边城门刚有动静,就有哨兵报知张苞。张苞半夜里睡得昏昏沉沉,一听终于有架可打猛然来了精神,盔甲都来不及着,深秋时节披着件单衣提起蛇矛就点兵迎战。 王双刚出得城门,一直守在沟壑里的蜀军弓兵便开始放箭。王双也无愧西凉猛将名号,手下本部个个悍勇,以大盾护住,在王双的开路护航下沿着沟壑的埂逶迤前进。 行到一半,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敌将哪里走!” 声音之大不远处山林内归鸟尽出。 王双听得声音,便知来者就是张苞,吩咐本部护着杨阜先走,自己亲自断后。话音未落,张苞手中丈八蛇矛已经攻来,王双大喝一声,手中大刀劈出,甫一交战,兵器颤鸣不止。 张苞大呼痛快,王双也精神大振,二人又战至一处。 又过五十回合,天寒地冻张苞裸衣斗王双,只觉浑身发热,好不痛快。而王双甚至觉得要不是各为其主,二人当为知己! 王双且战且退,眼看杨阜已经逃入山林中,大喝一声:“张伯茂!日后我们再大战一百回合!走也!” 说罢虚晃一刀,回身便跑。 士卒正欲去追,却被张苞喝住,“世间的痴人不多了,我们有陈仓城就行了。” “可是张伯恭将军的仇不报了吗?” “你娘咧,非要我说这么明白,学秦不破玄乎一回都不行!”张苞骂道,“狗急了还会跳墙,王双这种猛将要死多少人才擒得下?” 早有亲卫将陈仓城外的动静报知熟睡中的费耀,费耀一听杨阜和王双带着两千兵突围而出便明白了,必定是杨阜蛊惑王双保护他突围,甚至怕自己反对,有所防备,根本就不跟自己提过这事。费耀恨得咬牙切齿,“杨老不死的,我若活着回到朝中,必参你十条死罪!” 翌日,张苞将昨夜战事报知诸葛亮,诸葛亮也不责备张苞,只是让关兴传檄郿城c武功,二城闻风而降。 深夜寒凉,诸葛亮仍独自徘徊在营中。 诸葛乔手执狐皮大裘,轻轻为诸葛亮披上,“父亲,为何深夜未眠?” “夜观星象,凶兆隐现。为父百思未得其解。”诸葛亮拢了拢狐裘,“乔儿深夜至此,必有要事。” 诸葛乔轻轻叹了口气,“西边传来消息,马幼常死于敌袭。” 诸葛亮整个身子微微一震,一直视为传人的马谡说死就死了,“幼常怎么如此鲁莽?可曾查验过?” 诸葛乔正欲说话,诸葛亮又说,“还是说,可还有蛛丝马迹可寻?” 诸葛乔大概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又补充这么一句,“尸身尚在,没有动过手脚,说是死于魏军斥候。” 诸葛亮叹气,“难怪,幼常并不会亲自上阵,死于斥候只能说明还是年轻贪功,太冒进了。” “但是,”诸葛乔压低声音说道,“伤口却是从背后穿透的一剑,而非箭伤。” 诸葛亮也立刻明白了个中蹊跷,眼睛眯起,“你觉得呢?” “本来被敌军斥候从背后刺透也不是没有可能,乔儿探查过伤口,唯一的疑点是剑伤伤口特别大,说明是一把特别宽大的剑。魏军斥候用的剑比一般用剑还要小,甚至只配匕首,恰巧张庆山亲卫赵龙腾却配有一把特别阔的重剑。” 诸葛亮的神色已经变得阴沉。 诸葛乔继续说道,“偏偏整个西路军都知道,张庆山和马幼常初次见面便相处非常不愉快。说起来,还是张庆山主动寻衅。” “这么说,杀人者,张庆山?” “伤口的阔度完全可以说是巧合,并不能成为实证。兹事重大,乔儿的职责所在,更不能妄自下结论。而且一切的证据都太明显地指向了张庆山,如果是张庆山所为,他完全可以在幼常身上多做点手脚,甚至直接把他的尸身丢进渭水或者烧掉。整个手法,就像——” 诸葛亮接过诸葛乔的话,“就像西城之袭。” “一切的矛头都指向嫌疑最大的人,但嫌疑最大的人却做了最蹩脚的事。”诸葛乔接着说。 “这么说,两件事是同一个人所为?” “说不准。也有可能是第二件事的人特意模仿西城之袭的做法以混淆视听。” 诸葛亮沉默良久,最后才说了一句话,却让诸葛乔毛骨悚然,“张庆山不得不防,还有,秦越。” 秋风萧瑟,黄沙滚滚,庞会一人一骑在广袤的高原上驰骋而过,拉起一条浓浓的烟尘,最后汇入于成片的骑兵汪洋之中。 他从长安孤身一人出发,马不停蹄到了天水,发现天水已经被攻陷,大部队北上安定,只留下马岱守城。于是又转道而上,终于在安定城下找到马承。 庞会是专门来投马承的。对此陈到没有说什么,张庆山更不会说什么。 “我军围安定三日,未有动静。庞将军对这安定城可否介绍一二?”陈到问道。 庞会自然明白陈到的意思,起身拱手,扫视了一圈营帐内张庆山c马承c句扶c张嶷等人,才发现姜维也在此,“说来惭愧,末将虽曾经身在曹营,却和同僚来往甚少。只知这太守辛毗自曹孟德起便追随曹氏,历今三朝,更为当朝卫尉,封颖乡候,无论智谋还是阅历都不容小觑。” 张庆山笑着打断道,“这些我们都知道了,伯约也介绍过,庞将军还是说点别的吧。” 庞会尴尬一笑,“辛毗膝下一女一子,长女辛宪英素以智称,次子辛敞少而敏锐,皆在城内。还有大将孙礼,能文能武。末将以为,安定城粮足将广,城防坚厚,未可轻取。” 陈到听罢,不觉皱眉,下意识看了眼姜维,尔后才说道,“这可不好办,以辛毗卫尉的身份断然不会投降,我部又多骑兵少步兵,攻城不易。” 庞会刚投降过来,自然也希望能立点功劳换取大家信任,又一阵苦思冥想,终于想起一件事,“对了!去年中魏帝曹丕驾崩,说来也巧,不久之后安定石城一带发生地动,致使安定城的北面城墙崩坏。新帝即位,朝廷忙不过来,想着安定往南不是魏蜀前线,往北不是羌汉交界,还隔着黄河,一座不痛不痒的边城,拨款重修城墙的事便耽搁下了。直到数月前蜀军北伐,才匆匆忙忙补回去。一来经费有限,二来时间仓促,新补的城墙有多牢固,可想而之。” 许昌城,司马府。 头发花白的司马懿正在亭中一边欣赏歌姬曼妙的舞姿,一边饮酒吃肉,不亦乐乎。 管家快步走到司马懿身边,低声禀报,“老爷,门外薛大人求见。” 司马懿目不转睛盯着歌姬,“哦?哪位薛大人?” “许昌城议郎薛同光大人。” 司马懿放下盘中肉食,不觉咯咯笑起来,“有趣有趣,不想老夫这等境况也还有人愿意登门拜访。议郎也是官,官阶也比老夫大,哈哈,快,有请。” 不一会,一位二十不到的少年郎稳步而入,直到厅中。 司马懿见了这个比自己年轻一大截的少年郎也还是恭敬起身行礼。不想那少年郎竟然不偏不倚坦然受之,惹得司马懿身后次子司马昭怒目相视。 “请恕老夫年迈,记性不好,这位议郎大人叫什么来着?” 少年郎微微一笑,“薛同光。” “薛同光老夫若没有记错,锦城诸葛孔明府内,还有位门下督叫薛和尘,和薛议郎什么关系?” “正是舍弟。” “和光同尘,同光和尘,有点意思。是欲效诸葛瑾与诸葛亮之佳话吗?” “虽为同胞生,其志各异罢了。” “通透。不知薛大人何事登门?须知道老夫这门厅早就可以罗雀了啊。” 薛同光又是一笑,尔后郑重行礼,“下官只问一句,如今雍凉战事糜烂,若司马大人还不出手,只怕最后三马食槽,也只剩得个烂摊子了。” 薛同光正好见着司马懿身前盘中有鸡肋一块,“真是应了当年杨修一句话,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司马懿盯着薛同光,不一会又咯咯笑起来,转身离开,口中默念,“不愠不喜,可图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四章 冢虎胜卧龙远矣 绵绵不绝的狂潮最让人绝望。 魏军无穷无尽的兵力和器械已经不分日夜地进攻了好几天。晚上霹雳车轰击,白天士兵攻城。魏国雄厚的国力在这个时候得到最充分的体现——虽然前几天蜀军才用孔明灯烧了魏军二十台霹雳车,但很快后方又运来了四十台。吃一堑长一智,曹真和张郃干脆让整整二十万魏军围绕着霹雳车铺天盖地驻扎起来,保证就算整个长安城的蜀军都出城冲阵,霹雳车也岿然不动。 最后真是应了那句让人无语的话——一切计谋在绝对实力面前都苍白无力。 依旧是三通战鼓,依旧是潮水涌来一般的魏军。 换防到南城墙上的关乐手扶佩剑,环视了一圈,目之所及皆是一脸疲累的士卒,不免忧心忡忡,“不破,士气低落。刚才关索还特意跟我说了,投石机损耗严重,圆石恐怕不能投了。” “相信我,那些站在城下的人比我们更绝望。” 秦越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伸手拉住关乐冰凉的手,“今天开始就不抛石头了,天气冷,我再给你加把火吧。” 随着一声声尖锐急促的呼啸,上百个塞满硫磺硝石的火药包被长安城上残损的投石机纷纷抛掷出去,砸到地上后藏于火药包内的火石碎屑剧烈碰撞摩擦起火花,瞬间点燃硫磺硝石,把火药包炸开,燃起一片声势吓人的火海。 久而久之,整片空地都弥漫着硫磺硝石,稍有点火花,便窜起一片火苗。 东城墙上,霍戈看着城外火光明灭的战场,特发奇想是不是水镜先生招收弟子都得看他对用火攻有没有特别的天赋。原本根据秦越的安排,就是先投圆石再投火药包,杀招在后手。既让已经不堪重负的投石机能灵活自如地抛投轻便得多的火药,更能在士气上给与魏军致命一击——那火药包炸开的声响实在太大,一天下来还能把魏军吓得畏缩不前,士气大跌。 星光点点渐现,最后一拨火药包投出。南城墙上,关乐看着一朵朵黑夜里凭空闪现的火焰鲜花,莫名地觉得诡异而美丽,尔后才是一阵爆竹般的炸响。 多像春节时的爆竹声啊,关乐心里想,不知道春节前北伐能否打完,安安稳稳地过一个春节。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柔和地笑了笑。 长安陷落的消息一直如乌云一般笼罩在洛阳的上空,压得整座城大气都不敢出,像一只绷紧了全身神经的困兽。 一个颇为熟悉的背影出现在魏皇宫长长的阴森的甬道里。从愈发花白的头发里可以看出这个人在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好像瞬间老去不少,但他的脚步十分急促,几乎小跑起来。 传旨的小宦官难掩心中的兴奋,直到朗月殿外噗通跪下,“陛下,舞阳侯司马懿觐见。” 原本神情颓靡的曹叡顿时来了精神,连忙整理衣冠,端坐案几之前,“宣。” 曹叡本性心高气傲,又顾虑自己年幼,担心大权旁落,本意上并不想亲近父亲曹丕留下的四位托孤大臣,转而重用自己的亲信和其他不得志的老臣。只是没想到那些口口声声说蜀军寇北指日可平的老臣一听说长安失陷后便蔫了一样,只能派曹真去死磕,偏偏前方每天都只传败报。眼看雍凉局势一片糜烂,也有人提议重新起用司马懿,但曹叡自以为司马懿尚未驯服,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起用。 “臣闻诸葛乱边,虽半死之身,亦愿为陛下分忧。”司马懿一丝不苟地行跪拜礼,说罢伏于地上,“这段时日臣赋闲家中,每每念及大魏皇恩浩荡,天子圣明,老臣实在不忍空吃粮饷而不为陛下出力。” 曹叡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被称为冢虎的男人,看来这段时间的罢免还是起了作用,让他知道谁才是他的主子,“舞阳侯当初不是说只想子孙伴膝,安然终老?” 司马懿顿首道,“苟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陛下,朝廷如今边境不宁,老臣愿为马前卒,待国境安定,老臣自退。” 至此,曹叡终于朗声大笑,扶起司马懿,笑言,“不是朕不用舞阳侯,只是听闻舞阳侯今年身体大不如前,不忍再为国事操劳。” “懿虽不复青年健壮,所幸不赖勇武而凭智力。” 曹叡顺路下坡,指着挂在墙上的地图问道,“以舞阳侯之见,如今雍凉局势,如何破局?” 这时司马懿才稍稍抬起头,仍不敢正视曹叡,“破局不在长安。” “言下之意,曹真攻不下长安?” 司马懿默默摇头,“即使攻下了,彼时关右以西,也尽归刘禅矣。” 曹叡并没有表现得过于吃惊,似乎早有心理准备,“破局在何处?” “臣有四策,但请陛下圣裁。” 曹叡心中大喜,让司马懿走到地图前说话。 司马懿口中谢恩,从容指着地图上合肥处,说道:“第一,唯恐东吴从中取乱,请曹休巩固合肥边防。” 曹叡点头称是,心想不过是老生常谈。 “第二,以一上将经河西c北地,绕开关中,从北面直插陈仓,切断蜀军纵向联系。” 真是当局者迷,曹叡心中微颤,瞬间明白个中利害,暗自悔恨当初一意孤行,让韩德六万精骑奔袭长安,而不是增援陈仓。 “第三,让曹真即使打光一兵一卒,也得把蜀军注意力全部拖在长安。臣自领五万军突袭此处,若一击得手,蜀国十万兵力都将成为游魂野鬼,彼时蜀中空虚,甚至整个蜀国都可一举而下!” 曹叡顺着司马懿的手看到所指之处,顿时如遭雷击,醍醐灌顶,喃喃道,“以曹真围城打援,实则声东击西,妙极妙极!” “第四,联络阴平氐族首领强端,此人素来与羌王彻里吉不和,许以重利必定举大军以助陛下。阴平乃四战之地,往西可达天水陇右,往东可通汉中,往北攻散关陈仓,往南,便是锦城。彼时蜀军后方大乱,纵使不撤军也如芒在背。” 曹叡不禁大喜,拉着司马懿的手说道,“朕之冢虎胜卧龙远矣。” 司马懿脸不见喜色,低声跟曹叡说:“此处还有两着暗棋,需陛下落子。” 曹真满脸怒意,手中紧紧拽着一封信,上面只有曹叡一句亲笔:都督久攻长安不下,兵不勇乎?器不利乎? 彼此心知肚明,是责怪将无能。 “传令!六万军淋水湿衣,登上长安城头方可烤干!”曹真怒吼道。 副将郭淮一听自然明白,湿衣是为了防止蜀军的火药包烧伤,城上烤干更是大都督背水一战的决心! 六万人在震天战鼓的催动下徐徐前进,还间杂着上百乘云梯和数十架冲车,如洪流一般冲刷着长安这颗顽石。 魏军尚在一箭之外时,长安城墙上的守城士卒只管抛投火药包。一箭之内,魏延大吼着要用最快的速度射光两壶箭,根本不用瞄准,随便射都能扎到人。等魏军涌到城下,霍戈又吆喝着让把滚石檑木纷纷砸下。 随着城下魏军发出阵阵欢呼,一架架云梯已经搭在城墙之上。 该做的都做了,这点伤害根本不足以阻挡潮水,那便唯有直面巨浪。 清明门上依旧有一架云梯连接城头和地面,依旧有一位悍将直冲上来,依旧是张虎! 长安六郎自然认得此人。眼看张虎一路披荆斩棘就要登上城墙,大郎大喊一声为老三报仇,射出手中羽箭,张虎侧身闪过,二郎手中大刀横扫而至。张虎冷哼一声,挥刀砍开,此时四郎六郎长枪探出,直刺张虎胸腔,张虎深吸一口气,一把抱住两支长枪,马步稳扎,竟硬生生要翘起四郎六郎二人! 便在此时,四郎大喊,“老五,动手!” 一直躲在城垛后的五郎对着张虎毫不犹豫扣动短弩,一支短箭疾飞而出。张虎夹着两支长枪,转身不便,更是挥刀不及,只得稍微侧身,硬生生接下短箭,正中张虎手臂! 众人正想恭维一番四郎的神机妙算,不想张虎面不改色,直接拔出短箭,依旧向着大郎投掷过去! 形势急转,大郎还没来得及反应,短箭便已刺进胸膛。只觉眼前一黑,大郎直挺挺向后倒去。二郎大声怒吼,挺刀来战张虎!当时秦越问要不要回去补缺,二郎一口答应下来就是想保护这几个兄弟,怎料刚一交手老大便死了。其余众人尽皆悲戚,纷纷团战张虎。六郎也抽出大刀,却被四郎一脚踹开,口中大喊:“快去请魏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五章 深秋烈火胆气壮 魏军纷纷登上长安东门城头上,大都由将军身先士卒,突破防守。 所以六郎拼命寻找都没有找到魏延,想必他一定在最凶险处。但幸运的是,他找到了王平。 六郎领着王平便往回跑,穿过箭雨纷飞的城墙,拨开眼前递补上去的同僚,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晃着了六郎的眼睛,再下一瞬,大刀自上而下,当面砍在二郎的门面上。 盔甲散乱的二郎面容破开,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只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持刀的张虎,终于向后倒下去,和早已在血泊中的大郎四郎五郎倒在一起。 六郎忍不住嚎啕大叫,他一直被长安六郎五个兄长取笑是个雏儿,也一直被兄长们多番照顾,在最危急的关头,四郎还特意支开自己,只想让自己能活下去。因为他才十五岁,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最胆小的一个。 但这刻他坚定地抽出手中崩口的大刀,颤抖是因为激动而不是害怕,他不再惧怕了,死也就那么一回事。活着固然好,但人生在世总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他要报仇。 孤勇可嘉,但难免悲歌长伴。 下一刻,张虎手中大刀顺势而起,第一下磕开六郎竖砍的拼命一击,第二下手腕翻转,大刀去而复返,破开薄薄的皮质两档铠,也破开了六郎的肚皮。 鲜血直流,内脏溢出。 模糊中看见王平已经战住张虎,心想总算没有让魏军突破防守。 六郎连退三步,不小心一脚踩在大郎胸膛上,也跌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偏偏大郎一口闷气被六郎一脚踩出,吐出一口浓稠黑血,醒了过来,只觉心胸剧痛,动弹不得。 他微微扭头,看着倒在一起的几兄弟,泪流不止。 南城墙。 长安城下的濠渠早已被檑木滚石和尸体填满,外门的吊桥已经没有意义,也早被烧毁。像乌龟一样坚硬而缓慢的冲车却还是缓缓而来——长安城还有一道内门。 砰,一下。砰,两下。 沉闷的声响一声声撞在内门上,也叩在秦越心头,他转身吩咐程武按计划行事。 门洞内的魏兵也在尽情吆喝,搭上云梯,登上城头,撞击城门硬攻下长安这等雄城是繁杂的事情,每一件标志性的事件都是突破,每一个突破都意味着距离胜利更近了一些。经过这段时间的惨烈血战,现在他们终于来到城门前,他们坚信只要打破这道城门,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他们就能活下去,就能回到家里。 终于,随着“嘎”一声,长安城南边安门的内门终于也打开了。 魏军的士卒们兴奋不已,大喊大叫着发出阵阵高呼。只有最前面门洞内的几个人能发现城门不是被他们撞开的,而是从里面打开。 暮光金黄,城门门洞内猛然亮起无数“火把”,再定睛细看,赫然发现这些“火把”竟然是燃着了的牛尾巴! 还没来得及四散奔逃,甚至来不及惊呼,为首的魏兵已经被冲门而出的公牛撞翻出去,血肉横飞,地动山摇,牢固的冲车也早被撞成木碎。 牛群受点燃的尾巴惊吓,发疯地冲出城,撞入魏兵阵中,原本井然有序的进攻队伍陷入一片混乱,整个战场被牛群打乱,少部分人被牛群直接撞伤,大部分人互相踩踏致伤。 守城者秦不破,素来以攻代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纷乱的魏军还没来得及喘气,安门处又有一彪骑兵冲出。为首一将灰袍玄甲,手提大雪龙骑尖,座下青鸦马,正是秦越!五千精锐不破营紧随牛群之后,趁乱大肆收割被牛群冲散的魏兵性命。 犹如一叶扁舟入海,破开千层浪。 关乐孓立于城头上,秋风吹动战袍与秀发,身影清瘦。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在秦越出城冲阵的时候便伫立城头眺望,如目送夫君出征的寻常家小娘子般牵肠挂肚,盼着他安然无恙地归来。看着城外那条翻江倒海的恶龙,看着处处被点燃的霹雳车c冲车和云梯在夜色中绽开如鲜花,关乐没由来想起了张瑜,那个和自己喜欢上同一个男人的娇弱妹妹,那个被夫君称赞“胆气壮”又以柔弱肩膀挑起家国兴衰的郡公主,她忍不住喃喃自语,“秋风烈火胆气壮。” 半个时辰后,秦越领军返回城中,全身沐血,衣甲尽湿。 与此同时,程武忧心忡忡地刚从魏延那离开,又来到秦越处,有要事禀报,“将军,军粮物资迟了半月未到。” 秦越听罢,一双细长眼眸透出比适才杀敌更阴森的寒光。 安定城。 北伐西军陈到所部屯驻在安定城以西二十里的高坡处,以围困西门,其余南面和东面分别有句扶c张嶷等围住,真正的攻击点在北面,庞会所说去年地动崩塌的那段城墙处。 本来陈到的意思,是主力屯驻北面集中火力攻击城防弱点。不用张庆山说,姜维已经站出来反对,认为大军集中在北面,一旦有敌军从北面来,安定城再里应外合,两面夹击,会被一波打散,而且辛毗何等老奸巨猾,一定会从安定城再派出两千人出西门,便能轻易切断蜀军南归的道路,大军须臾间便有倾覆之危。 没人敢说北面一定会有来军,同样连张庆山也不敢保证北面不会有来军。陈到数十年担任中军护军,做事向来稳重,莫不如大军屯驻西边,派主力步兵攻北面稳妥,当下便决定采纳姜维意见,派马承领西军一万步兵攻北面,说来也是西军步兵短缺的无奈之举。 北面马承攻城三天,因地动崩塌的城墙也早已残破不堪,偏偏数次突破,眼看要冲进城内了,都被猛将孙礼带领一干守军击退。尽管线报说城中只有一万六千守军,却在卫尉辛毗的调度下像有六万守军一般,兵力源源不绝。 辛毗负手站在北面城头上,举目远眺,撚须不语。 “所幸蜀军只是围三面而只攻北面,不然安定城怎能坚持到此刻?”次子辛敞陪伴在父亲身边,心有侥幸地说道。 “我弟是没发现除了北面马承,其余三面都是骑兵?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长女辛宪英严厉地说道,批评弟弟眼光不够锐利。 “呵呵,”一直道貌岸然的辛毗此时也笑了,“老父早就知道陈到步兵短缺,又有姜维作降将,必然知晓安定城北面的弱点,故而专程在北面做了布置” “父亲神机妙算!” 辛毗瞄了一眼忙着拍马屁的儿子,没好气地说道,“不然,不然老父早就带着你俩弃城逃跑了,还抵抗作甚!” 此时此刻,陈到与张庆山也驻足西面高坡处,眺望北面战场,数次突破而不得进,不觉眉头皱起。 “辛佐治(辛毗字)不愧活了一甲子,真是越老越精明。没想到以马承之能,三天也未能破城。” “要我说,辛佐治是越老越贼,”张庆山在陈到面前不敢造次,收起了平日的玩世不恭,“若是换了姜维,此时我们已经在安定城中了。” 陈到也似是无奈,“姜维新降,未敢付与兵权。” “你们啊,做事就是太保守了。” “兵者大事,我实在不敢儿戏。” “话说回来,陈将军,”张庆山转而放低声音,“我总觉得,安定城看着像守不住,实则还游刃有余,像是在钓鱼?” 陈到神情微动,“庆山也这么认为?” “多少总觉得,像在拖延时间。” 陈到正要说什么,庞会却急忙来到,“报!安定城北五十里处出现五万魏军骑兵,看旗号应该是讨蜀护军夏侯霸!” 陈到旋即反应过来,如临大敌,“快!让马承c句扶c张嶷撤兵!全军集结!”说罢也顾不上和张庆山作别便急忙离去。 一直伴在身边的陈小半好奇问道,“一个不成名的夏侯霸至于让陈将军如此忌惮?” 张庆山哂笑道,“陈将军忌惮的不是这个夏侯渊的次子,而是来势汹汹的五万骑兵。而我,忌惮的却是为什么这时候还会有五万骑兵从北面出现。身在局中的感觉真是不好啊,局外人做点什么都不知道,”张庆山又长叹一声,“小半啊小半,看来又得你去看看外面是什么人做了什么手脚了。” 陈小半听罢也转身离去,依旧口中嘟囔,“叫我陈小半,公子。” 张庆山和煦地笑了笑,说话断句奇特,“就喜欢你,叫小半。” 已经走出去数步的陈小半脚步一滞,也不知有没有听清,复而离去。 “龙腾,去请鬼骑营校尉钟万山。”张庆山又低声说道。 “是!”雄武的赵龙腾只应了一个字便离去。 秋风萧瑟,旷野无边。 蜀军大营内忽然一阵急促的金钟响起,尖锐的鸣金声一下下刺破了蜀军破城在望的喜悦。南边句扶和东面张嶷只是负责困守,听得鸣金虽然疑惑,但收兵也容易。 唯独北面真刀真枪攻城的马承部已经和安定城内的守军打得犬牙交错,听得鸣金神情错愕,第一反应便是望向北面。陈到早有交待,让他代替大军攻北门,火中取栗,就是防止北面有敌袭。 换言之,若北面有敌,取陈到代之背腹受敌的便是马牧边! 从新汉七子那三杯酒开始,到南中被孟获折断一臂,再到汉中苦练骑兵与武艺至今,马承的性情越来越刚烈,哪怕明知即将两面受敌,也丝毫不惧,单臂策马,大声呼喊退兵结阵。 只是眼下马承部蜀军已经与安定守军打得犬牙交错,哪里能轻易便撤?所谓进退有度,往往撤退比进攻更难,失去了阵型的掩护,尽管徐徐而退,蜀军的伤亡还是大幅增加。眼看着最后集结成营的竟然不足五千人,马承不禁心中叹息,不想辛毗这出果然是援兵之计,万幸的是自己在进攻之初就安排了在北面设置拒马,估计还能抵挡一阵,燃眉之急是把五千步兵带回本营。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与时间赛跑。 北面五万骑兵掀起的烟尘已经愈发浓烈,西面陈到本部却未敢轻动,东面和南面两股千人骑兵也已经急速回营。安定城内,一直挨了三天打的孙礼憋了一肚子恶气,已然领一万悍卒弃城门不顾,直接从破败的城墙处冲出拖住撤退的马承部。 大地上各处兵戈纷纷,战鼓四起,如弓弦紧绷,如地狱大门将开。 钟万山带着一身萧杀之气来到张庆山跟前,未等张庆山开口,突然长刀探出直指张庆山,忿恨道:“你是姓张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六章 我有鬼骑三千 平日里哪怕有人稍微对张庆山语气不友善,亲卫赵龙腾都要拔刀相向,更何况如今主子被人以长刀直指!赵龙腾毫不犹豫,厉喝一声抽出佩剑直刺钟万山颈脖,电光一闪间钟万山左手再探出一刀,挡住赵龙腾夺命一击。 “当年张鲁在汉中杀尽马家,我既为马家外亲,又受先主公厚恩,你张家之仇怎能不报!” 张庆山哀叹一声,早听说钟万山一根筋,没想到竟顽固至此,甚至到今天还坚持称马超为主公。自己确实和张鲁同属汉中张家一脉,但张鲁是嫡系,自己却是旁枝末节的庶出,到张庆山这代早就和张鲁没什么直接关联。再说了,张庆山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远房堂叔杀的人跟自己有何干系? “都说马老将军晚年郁郁而终,看来全赖你这句‘主公’所赐。” 凶悍敦实的钟万山身披玄铁重甲,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没有说话,而是把长刀逼得更近。赵龙腾正想再动手,却被张庆山用手势阻止。 “你不笨,自然知道这时候一句‘主公’会给马家带来多少麻烦。” 钟万山冷哼一声,“我老钟不懂那些七绕八拐的道理,只知道有我在马家人就死不了!” 张庆山依旧嬉皮笑脸的模样,“钟万山啊钟万山,你家少主马牧边都命悬一线了,你确定还要在这里跟我磨蹭?” “哼!若不是你叫我过来,我三千鬼骑早就冲出去了!” 鬼骑营是刘备特意保留给马超的私军,以示宠信。马超死后,鬼骑营名义上归到马岱麾下,实际由凌毅指挥。凌毅调往汉中参与北伐并没有带着鬼骑营随行,而是留给了随西军前来的马承。凌毅口中说是汉中守城用不着鬼骑营,利剑藏锋,还是留在陇右更适合,实际上多少有照顾马承独臂的心思,更有要还“天将军”称号给马承的意愿——论亲疏,凌毅只是马家的姑爷,而马承却是唯一的至亲血脉。马岱将马家交给凌毅的时候,马承还只是锦城里一个人质性质的斄乡候,但成为“新汉七子”之后马承迅速崛起,仅凭在汉中发明双边马镫一件功劳,便有望跻身朝堂直指太仆之位,更何况经历过平定南中和北伐的洗练,马承逐渐有了成为戍边重臣的气象。 如果这样,这“天将军”是谁,这马家军又是谁的马家军,便不好说了。偏偏凌毅和马承两个人都互相谦让,互不相争,反而让归属更扑朔迷离。 由于鬼骑营是私军,在北伐西军中连陈到都没有资格调动,因此即使陈到已经前往集结部队了,张庆山还是能请来鬼骑营校尉。只不过现在张庆山很头大,因为钟万山脾气实在太硬,“那你鬼骑营打算怎么救?” 钟万山以刀直指马承所部,划出一条直线,“三千鬼骑挨着少主公所部切入,如此少主公当可徐徐而退。” “那你呢?” “死则死矣。” “好你个莽夫!”张庆山哈哈大笑,“从此世间再无鬼骑营,你马家军亦一蹶不振也!” 钟万山怒目直视。 张庆山收起笑意,肃容道,“幸得牧边行事谨慎,知道在北面设置拒马阵。钟万山啊,你何妨从安定北门前切入,先解马承南北受敌的困境,再回头拦腰切断夏侯霸部,往来三次,敌军自溃。” 钟万山听罢,凝视敌阵有数息时间,最后阴沉说道,“从今天起,天下所有人都只能叫我钟九重,尤其是你张庆山,这是先主公给我的名字!也是我唯一不杀你的理由。” 张庆山平静说道,“昔日马孟起赞曰,虽九重之围亦不能擒。去吧,钟九重!” 眼前这威压如山的壮汉抛下一句“谢了”便转身而去,张庆山还在错愕中,陈小半却去而复返。 “正想去问,线报便送来了。”一位妩媚女子径直来到张庆山身边,自然是陈小半。她娇柔地低声说道,“曹叡重新起用司马懿,据说司马懿在朗月殿给曹叡提了四条计策,具体如何以及还有没有后手都不清楚,甚至如今司马懿人在何处也不得而知。大约只是要小心北面c家里和南面。” “善用兵者藏于九地之下,冢虎名不虚传,形势急转直下啊,”张庆山皱眉思量好一会儿,脸色愈发铁青,“我得赶紧去找叔至,时间紧迫,吃在口中的肉要赶快咽下去了。” 三千鬼骑,尚平羌氐。这是刘备称帝后有次出巡汉中检阅鬼骑,被鬼骑的雄武折服,所留下的赞誉。 鼎盛时期的鬼骑营足有五千人,马家军几遭巨变,到马超归顺刘备后再重组鬼骑营,东拼西凑只得三千规模。但配备上一点不含糊:骑大宛汗马二乘,俱着锁子马铠,挂丈八白蜡马槊,短矛十支,背石五强弓,身披旱魃玄甲,面覆恶鬼铁罩,手持特制长马双刀。 都说重骑难养,首先在军费上就让人咋舌。军马c铁甲c武器,可以说重骑每走一步银两就哗啦啦掉几锭。尤其这白蜡长竿,一根便可换洛阳城内豪宅一处,或美婢百名,真是非世家子弟都没有底气耍得起来。 如今三千鬼骑尽皆披甲上马。 钟九重领军在前,无声拉下面罩,以手中长马刀敲击胸前铠甲,发出声声尖锐碰撞,口中低沉吟唱西凉战号,声音似野兽嘶吼,似英雄挽歌。身后三千鬼骑纷纷仿效,低沉的嘶吼与尖锐的铮鸣交相呼应,显得格外肃穆。 像风起于青萍之末,像浪成于微澜之间,遽然而起,猛然成势。 动了。 北面夏侯霸。 名门豪族为了香火连绵,每一两代中都会重点培养一两个肩负家族兴盛希望的后生。就像柳氏藏双刀,夏侯霸便是夏侯家藏起来的那把刀,到了今天,终于能够把锋芒现于人世。这自然不是夏侯霸第一次领兵,却是夏侯霸的正式登场,讨蜀护军,领兵五万,不可谓不高。同时他的副将也非常耀眼,年未及二十但允文允武,早有“小周瑜”之称的陈泰,其父正是托孤重臣陈群。 没有人会怀疑这支五万人骑兵的战斗力,它绝对是曹魏反击蜀汉北伐的第一把尖刀! 万江奔流间,眉目俊朗的陈泰策马来得夏侯霸身边,“将军,前方有拒马!” 夏侯霸三十不到,正是意气风发间,大喝一声撞过去!手中马鞭挥落,坐下战马瞬间又跑出一丈远。 陈泰也笑了笑,追上夏侯霸的脚步。 南面孙礼。 年近半百的孙礼从曹操时期起便出任司空军谋掾,数十年间展示出文治武功的能力,深受魏庭器重,这段时间跟随辛毗左右,便是有意让他跟当朝卫尉搞好关系,之后的事不言而喻,何况借着北门城墙崩塌而将计就计钓着蜀军,坚守待援本就是他和辛毗共同商议出来的,一直挨打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大反攻的一刻,孙礼提起手中金背大刀奋力杀出,心中暗暗盘算,就算马承不死在这里也得再断一臂! 西面陈到。 北伐西军刚刚集结完毕,布置好防御,陈到正欲指派两支骑兵去救马承,却被气喘吁吁赶来的张庆山止住,张庆山与陈到一阵耳语,陈到听罢也不觉脸色凝重如霜,随后军令连出,三支骑兵从本营处如弓箭一般射向战场。 如果此刻从高空上看去,在辽阔空旷的高原大地上,仿佛有数条蛟龙正在翻滚。 孙礼部一万人源源不断从安定城北面涌出,不断蚕食马承部五千步兵。马承也是胆气过人,倚着北面有简单的拒马阵,便完全置即将到来的五万精骑于不顾,奋力与孙礼鏖战,只求一命换一命,总比白白死在夏侯霸的马刀之下要好。 此处战况异常惨烈,白刃翻飞,红血喷涌。 北面五万骑兵如猛虎下山,硬生生撞上马承部所设置的拒马。前驱者,用血肉之躯撞开了拒马,后续的骑兵便畅通无阻。 蜀军中第一路万人骑兵队由张嶷带领,绕过安定南门和东门,再向西门而去。第二队万人骑兵直出本阵,由庞会带领,只在安定城西门梭巡,以防安定城再出一军卡在西门外,使蜀军数支队伍不能相顾。第三队由姜维带领,足有两万人之多,直奔陈到与马承之间。 即将撞上马承部后军的夏侯霸不禁发笑,蜀军果然中计了!只见夏侯霸身后亲卫高举红色令旗,陈泰会心一笑,领着三万魏军骑兵分兵而去,竟是直捣陈到本部! 原来区区马承根本不入夏侯霸和陈泰之眼,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陈到!此时陈到本部已经分出去四万人,剩下一万人马如果受到陈泰三万骑兵的冲锋,轻则大军溃散,重则全军覆灭! 一直在安定城楼上看着这几条蛟龙出海的辛毗此时也紧张得一直捻着胡须,极目远盼,全然没有平时抚须而笑的从容风采。 辛宪英在一旁提醒道,“父亲,张嶷部一万人似是要绕过安定城,回插北门。” 辛毗眼睛死死盯着最前锋的陈泰,他距离陈到本部已经不足十五里,“张嶷还要绕过安定城,但陈泰眼看着就要撞上陈到本部。除非姜维要弃马承于不顾回防陈泰,不然张嶷绝不可能在大军溃散之前来到北门。就算他孤军到了北门,彼时蜀军亦荡然无存,还有何用。” “再者,就算陈到大军不败,张嶷也攻不进来,”辛毗一拍身边辛敞的肩膀,“我儿去吧,守住北门。此战一举而定,覆灭西军,陈到c马承c句扶c张嶷,随便哪个人头都是大功一件,够你躺在功劳簿上过完下半辈子了。” 辛敞年轻的双眸闪烁着光芒,一声抱拳,领命而去。 “就算姜维回防,后续的夏侯霸也会吊着姜维追打吧?这排兵布阵真是狠辣,却不知出自谁人之手?”辛宪英也盯着陈泰,眼神中充满欣赏。 但是随着数支马队的变阵,辛宪英的眼眸中逐渐出现了恐惧,并且愈发浓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七章 万山破九重 为什么姜维部有两万人? 因为姜维部摆出了骑兵圆阵!两万人率先到达陈到与马承两军之间的空地,却没有再前进,既没有支援马承,也没有回防陈到,而是原地散开,逐渐回旋如一个巨大的漩涡,能把所有靠近的生灵都吸附进去。 骑兵圆阵是游牧骑兵最常见的巡游阵型,拉出开阔的圆圈不断打转,一旦遇敌便弓箭伺候。弓马娴熟的游骑兵即使在快速策马中也能保证让一片箭雨泼向敌人,能攻能守,把骑兵的机动性发挥到极致,乃牵引敌军步骑之首选。若然有认死理的骑兵胆敢冲进来,圆阵大可散开,一分为二,从两边不断抛箭,敌军骑兵若要继续冲锋便只能一路挨箭,不断减员,若要反击便会拉低冲锋速度,甚至完全停下。 姜维的两万骑就像一块顽石投于激流之中,硬生生改变了河水的流向,也扭转了战局。 “小周瑜”陈泰虽然年轻,但并非浪得虚名,自然知道姜维用意,心中暗骂一声姜维之才怎么就降了刘禅,不得不改变方向,放弃直插陈到本部,领着骑兵拉出一条圆弧,逐渐减下速度,和姜维对峙,以便把姜维部也反制住。 陈泰于马上遥望安定城北门,冷冷说道,竟然姜维你要救陈到,保帅便得弃车,那便眼睁睁看着马承被夏侯霸和孙礼吞掉吧。 马承部区区五千人一边被孙礼一万步兵缠着,一边被夏侯霸两万骑兵直撞后背。六倍于己,背腹受敌,身边的同袍割禾般一个接一个倒下,很快就只剩下不足千人之数被压榨得龟缩成一点。马承左手持刀,头发散乱,满面血迹,右手却是空荡荡一条袖管。但仅剩的亲兵亦是亲兵长杨二郎丝毫不退,坚守在马承右侧,而他的后背,犹自插着两根羽箭。 马承犹自在阵中大喊,“我马牧边在此,死战不退!” 然而倾覆便在转念之间。 姜维麾下两万骑兵并没有停下来。既是要保持战斗状态,成为陈到本部的缓冲,也是因为——像被圆圈甩出去一般,一支黑色的骑兵突然从圆阵中切出,直刺安定城北! 鬼骑三千!钟九重于乱战之中破浪而出! 这支号称三千人便能平定羌氐的重装骑兵已经加速到极致,全军三千人笼罩在黑色的铠甲之中,身体低伏,手中造价昂贵的白蜡杆马槊平举。人与马似乎已经融为一体,只有丈八长的马槊随着大宛汗马的奔跑而上下摆动,韵律自然,阴森的槊锋在阳光下折射着光芒,犹如黑龙的鳞光闪闪。 黑色狂潮所过之处,鲜血翻飞,生命枯萎。 钟万山领着鬼骑营,以连羌氐人都叹服的高绝骑技挨着安定城城墙切入,锋利的马槊利用骑兵的加速轻易贯穿披着皮甲的士卒,像串葫芦般直杀过去。那些惊慌中侥幸躲过马槊的魏兵一转眼却被重甲铁骑直接撞在身上,四方八面胡乱直飞出去。 原本散开阵营蚕食马承的一万魏军被砍瓜切菜一般破开,毫无还手之力。 孙礼领兵冲在与马承部交战的最前线,甚至已经看到了左手拄刀大口喘气的马承,只要再多半刻钟,保证能让马承人头落地。不想却异变横生,势不可挡的鬼骑营直冲进来。根本不容孙礼思考,当先一柄冰冷的马槊朝着自己的身躯直刺而来,他甚至能看清楚槊锋上的破甲楞锋利得一路杀过来都不沾染一点血迹,正是钟九重! 钟九重如入魔一般,口中嘶吼,“休伤我少主公!” 电光一闪间,孙礼用尽全力挥刀猛砍马槊,再回身靠在战马上,借力直飞出去,重重落地,再睁开眼发现自己侥幸没有死于马蹄之下,唏嘘不已。 再看鬼骑营已经杀穿一万魏军,却没有回转马头,而是转而直插夏侯霸两万人!以三千重骑冲一万步兵,对于鬼骑营来说轻易而举,但要与两万精锐骑兵对撞,却是胜负难料。毕竟魏军精骑也是把鲜卑骑兵打得远遁大漠的天下雄骑。 死里逃生的杨二郎看着从眼前呼啸而过的鬼骑营要与夏侯霸对决,不免担心,“将军,三千鬼骑敌得过两万精骑吗?” 马承一把擦掉脸上的血迹,豪迈说道,“换做别人领军,只能说惨胜不败。不过,那可是我幺舅钟九重啊!” 鬼骑再次奔跑起来,无须鼓舞,无须呐喊,仿佛直撞c杀人是他们最应分的事情。三千根白蜡杆马槊直挺挺朝着夏侯霸所部两万骑兵而去。 但有相遇,马槊探出,槊锋破甲,人坠马下,生死全在一个照面间。 一刻钟后,鬼骑营穿透而出,徐徐停下。活着的各人调转马头,重新结成锥阵,一人从最末尾重新来到锥阵的最前锋。锥阵者尤以锋为重,务必勇冠三军。勇冠鬼骑者,钟九重。 又入阵,二刻钟后,再次透阵而出,复调转马头。 再入阵,夏侯霸所部愈发密集,钟九重所部愈发稀疏,出阵已是三刻钟后。愣是韧度最好的白蜡杆也折断近千数。 早已掉过马头,正面相向的夏侯霸未曾想自己的成名之战竟被区区三千人打乱,看着几乎以一换十的鬼骑营恨得咬牙切齿,“还要来吗?这么好的重骑真不打算要了吗?” 锥阵第四次结成,钟万山立于前头稍作停歇,他背对着剩下的两千弟兄,并不回头,只是高举手中丈八马槊,猛然掷于地上,继而从后背抽出两把加长的马刀,高举过顶,相互敲击。 要是天下头号富家子弟张庆山看见这一幕,估计也得由衷感叹一句,一掷千金也不过如此了。但见两千鬼骑一一跟随,掷槊抽刀,爆发出洪亮肆意的高呼声。 出马刀,就是要肉搏了。能入选鬼骑营的哪个不是闻着血腥味就亢奋的嗜血性子? 鬼骑营再次加速,钟九重一马当先,双脚夹紧马镫,双手反手持刀,以手肘抵住刀背,形如牛角。 人马刀三者为一。 呼啦一声冲入魏军之中,长马双刀锋利无匹,所过之处摧枯拉朽,两边的骑兵纷纷倒地,如狼入羊群。夏侯霸也是马背中磨练出来的优秀骑兵统领,却从未见过有骑兵可以长时间双手离开缰绳作战,心中原本有十种战法可以留住钟九重,此刻面对闻所未闻的骑兵战法,只剩满面不可置信。 败象初现。 一直留在原来安定城西边高地的张庆山终于兴奋地说了一声,就是现在! 顺着夏侯霸的视线望过去,已经杀得满身血污的鬼骑营身后逐渐出现一条雄壮的黑线,伴着踢踏踢踏的沉闷响声,所有人都能判断那是骑兵!绕了安定城整整一圈的张嶷终于来到北门前,他没有像辛毗预料的那样进攻安定,而是跟着鬼骑营对夏侯霸的残军发起了冲锋。与此同时陈到c姜维c庞会三部骑兵对陈泰一部发起反扑。 夏侯霸c陈泰二部招架不住,不得不边战边退。 辛毗眼看形势顷刻逆转,脸色铁青,叫来女儿辛宪英,“功败垂成啊,老父不料蜀军勇猛如此,眼下安定城不可守了,你速去北门,带上弟弟逃吧。” “那父亲你呢?”辛宪英紧张地问。 “父亲身为卫尉,没有退路,只有死路。我以身殉国,也还可以换你俩一个安稳半生。” 辛宪英一听便泪如雨下,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无力扭转的现实,她唯有对辛毗行最后一次跪拜礼。 这边张嶷完成对夏侯霸的最后一击,又回过头找到马承。马承早被钟九重拱卫在残余鬼骑营中间,确保安全无虞。张嶷恭敬地拱手说道,“陈将军让末将问马将军,可还有力气攻城?” 在围剿中九死一生的马承抬头看了看摇摇欲坠的安定,心领神会,“钟九重c杨二郎,带上弟兄,破城!” 马承提起最后一口力气,带兵回到北面崩塌的城墙前,城内早已鸡飞狗走乱成一团,哪有什么抵抗,只是烟尘中隐约还有一个人提剑守于崩塌处。 “孙礼?辛敞?”马承问道,身边钟九重双刀在手,杨二郎亦是横刀于前。 “孙礼在乱军中找不到了,辛敞已被送走,”烟尘渐定,显露出一个苗条的身影,“我乃辛宪英。” 马承微微叹息,“区区女流,何必如此?” 辛宪英含泪说道,“家父佐治殉城,换我与弟弟一个苟活。我那弟弟是个有抱负的人,那我又何妨再用一命,换他一段前程?陛下念我辛家满门忠烈,定会重用我弟。” “辛敞呢?” “已被我强行带走,往东门逃去了。” 钟九重罕有地嘻嘻一笑,“外甥啊,这姑娘有脑子有胆子,适合抢回家。” 辛宪英心中一惊,自己一心求死,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马承摇了摇头,似是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马嘉尔。自己从小被送进锦城当人质,与妹妹马嘉尔相见不过数次,说实话,连亲近都谈不上,但血浓于水,屡遭巨变的马家人对孝悌之情格外浓厚。 “我敬佩你,辛姑娘,”马承说道,“那就让你求仁得仁吧。” 杨二郎听罢便要动手,又被马承制止,“她当死于我的刀下。” 马承奋起力气,冲向城墙缺口,只一回合,一个苗条的身影便缓缓倒下。 大军尚未进城,一向嬉皮笑脸的张庆山也严肃地拉住陈到,低声说道,“陈将军,大势有变。非常时期,行非常事。” 陈到满脸疑惑,“什么变数?” “司马懿重掌兵权,不得不防。今天夏侯霸这支奇兵险些一举覆灭西军,怕是司马懿其中一手妙计。” “这么说,庆山还知道司马懿接下来的反攻计策?” 张庆山苦笑,“还真不知道,甚至司马懿如今在何处也未有消息。” “这可真是棘手,”经过西路军几次战斗,陈到也越来越相信张庆山的能力以及信任他的立场,“直说吧,看不见的司马懿,怎么打?” “爽快!”张庆山眉毛一挑,说道,“遍观整片战局,如今最脆弱,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方,是汉中。我已经让钟九重带领剩下两千鬼骑,每人配马五匹,直奔汉中以防万一。” “庆山怎么叫得动钟万山?”陈到自嘲一般问道。 张庆山忍住没翻白眼,“第一次是救马家少主马承,第二次是救马家姑爷凌毅。凌伯守如今才是马家军的主心骨啊。” 陈到恍然大悟,看来自己还是太呆板了一些。 “另外,还请陈将军注意巡防安定c北地一带,万不可再让魏军援军从北面直插陈仓,也请去信诸葛孔明,让他千万注意巡防武功c咸阳一带。纵向是汉中,横向是陈仓,此两处都是汉军命门,万万不能有闪失。” “最后,把能吃的都吃下来,吞下去,请进兵武威c张掖c楼兰!” 陈到不免震惊,前两条还可以理解,第三条就万万想不通了,“武威尚在凉州之内,张掖c楼兰远至大漠,昔日以大汉全盛之国力武帝之大略才能拿下,我们如今何必贪多?” 张庆山神秘一笑,“在我看来,要这安定c金城c天水三城,无非是为了可以安守武威c张掖c楼兰三地。此三地既通大宛,又通西域。反正将军拿下这三地,五年之后,我便能养出一支万人规模的鬼骑营!” 正说话间,陈小半急匆匆前来找到张庆山,耳语两句。 “阴平氐王强端起兵三万作乱,”张庆山也不觉脸色顿变,“此地四通八达,既可从后背攻打散关,断我军归路,又能直逼锦城。如今大军北上,锦城防务空虚。” 陈到迅速和张庆山交换眼色,当机立断,“着马岱c姜维领兵两万前往阴平镇压强端,庆山与马承c张嶷领军两万北上武威,剩下不足万人,我自留守天水,句扶守安定,庞会守金城。” 张庆山面露敬佩之色,“可从我部分一万骑兵与张嶷巡守安定c北地一带。” “庆山还要攻伐三城,一万骑兵足矣?一个马承足矣?”陈到不可置信地问,“本来与你两万骑兵已经嫌少,只是兵力实在捉襟见肘。” “无妨,我张庆山自有筹划。”张庆山神秘笑道,“还请陈将军知会孔明,阴平一处西军自会料理,但切记提防司马懿于暗处动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八章 此处有我秦不破 长安。破败的长安。 “按照计划,丞相的中军在控制了关右之地后便应该大军东进,完成北伐的最后一步,进军长安,则战局可定,但是并没有。”秦越在长安西北角雍门上,身后隆隆霹雳声清晰可闻,指了指眼前乖顺的渭水,“再不济,军需物资也应该在一个月前,在这里,突破岑威的防守,运入城中。” “不破的意思,事出有妖?”霍戈接着说。 “空穴来风,南中,巴郡,阆中,阳平关,散关,这条物资线运作了数个月一直相安无事,现今长安战局虽然苦,但局势逐渐处于我们掌控之下,这个时候,物资线就出问题了,”秦越说,“老实说,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 “物资运输有东州派那帮人负责,如今眼看形势渐稳,东州派出手了?”霍戈又问。 秦越点点头。 “那他们不是作死吗?形势大好,自己一伙人闹别扭,能有什么好下场”霍戈突然噎住,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东州派和魏国有勾结?” 像要配合霍戈的心境一般,霹雳声在这时候也悄然停下,第一缕晨光破开黑暗,天将大白。 “不然呢?没有更大的利益,谁会作死?”秦越接着说。 “但一切都是基于你不相信巧合的前提所推论。无证无据,现在这么说未免太诛心了。” “我啊,”秦越转身往回走,“从不惮以最恶的心去猜测别人。” 霍戈也微微叹气,快步跟上,“还好已经去信汉中,让凌伯守给我们调拨了一批物资。看日程,应该也快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靠得住。” 恰好关索急匆匆而来,“不破,绍先,魏军发动了。” “这不正往回走?”秦越笑道。 “你这是巧合吧?你又看不到东城,怎么魏军一动你就知道了?”关索不服气。 霍戈也笑了笑,“霹雳车停下来了不是?天也亮了不是?又聋又瞎可活不到回去见你的鲍三娘。” 关索大咧咧地摸着后脑勺,笑了笑,“对了,你们说曹真连着几天不进攻,甚至把南城的张郃都撤了,一门心思把霹雳车堆到东面只砸清明门,他不会真的想把城墙砸破吧?” “他娘的真想把长安城砸破咧。”霍戈笑骂道。 “怎么可能!长安城这么坚固!” “滴水还石穿了,何况长安城的城墙?” “绍先这话就不全对了,”秦越加快脚步,逐渐跑起来,“曹真连战连败,士气低落,需要整顿一番,重振士气。刚开始几天攻得太急了,现在缓一缓也很正常。” “姐夫这么一说我就服气多了!”关索爽朗说道,“曹真也不笨,怎么可能花费这么多天时间只为了砸城墙,而且这城墙还不一定能砸破啊,他现在要的是夺回长安城,又不是拖延时间。” 秦越c霍戈听罢只笑而不语,三人一同往东城策马而去。只是才跑出一阵,关乐又气喘吁吁地找到秦越,“不破城中三万魏军降卒哗变,程武前往安抚被杀。东门正准备攻城,魏将军走不开,让你处理。” “哗变?”秦越神色冷峻,低声问道。 关索也追问,“对啊姐,之前不都好好的吗,那些降卒还帮忙着运送守城器械工具呢!” “可能是这些天分发给他们的口粮少了一半吧,”关乐说,“后方的粮食一直运不上来,魏将军不是让供给降卒的口粮减半吗?这都快一旬了,可能积攒了十天的怨气,终于在今天爆发出来。” 霍戈冷冷说道,“这群狗货东西,不拼命不流血都有口饭吃还不知足!当初就该杀了他们!” “可惜了程将军,在夏侯楙的剑下捡回一条命,却又死在自己一心袒护的同胞大刀之下。”关乐又说。 “走,我去看看。”秦越正欲动身,东城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声音之大震得众人心神摇曳。王平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四人眼前。大概那声轰隆声确实不祥,霍戈直摇头,“今天都是什么日子啊,一个接一个的。” 这位无当飞军的校尉大多时候都和无当军一样装备轻简,以便翻山越岭,但这次王平也罕有地穿起一身戎装,“报!清明门崩塌!魏军发起总攻!” 关索直觉嗡一声,脑袋一片空白,内有军资短缺,降卒哗变,外有城墙崩塌,敌军总攻,兵力根本不够调度,真是要多坏有多坏。 这时秦越几乎毫不思索,斩钉截铁的声音便响起,“第一,霍戈你拿我虎符带三千不破营去处理降卒问题。第二,关乐,你去找徐千律协助他把压箱底的人手都拿出来维持城中安稳,还有,就说我秦不破跟柳家再借一批粮。第三,关索,你带十名校尉及手下的人,盯紧其余三面城墙,别被偷袭了。第四,王平你随我去东门缺口处,但是无当飞军一个都不能动,按下来养精蓄锐。” “不破,这城内就剩下无当飞军战力最完备了,这时候还留着?”关乐急问道。 “就算挨打的时候也得腾出一只手准备反击啊。”秦越不顾众人在此,伸出手摸了摸关乐的头,“没事,守得住。” “姐夫,留下我给你护卫吧?”关索又说。 秦越脸色突变,大声呵斥道,“你给我再练十年才说护卫我这话,我到时没心思反过来保护你!军机紧急,都去!” 军令既出,众人只得去办。虽然在场霍戈的军阶比秦越高,但在场的都是新汉一系的人,自然还是以秦越号令为尊。 “绍先,”秦越叫住霍戈,“三万降卒,打算怎么办?” 霍戈正欲跑出去,回过头用手划过脖子,却笑容天真,“当然是杀光光啊!” 秦越和王平匆忙来到清明门的缺口处。缺口宽不过一丈,距离地面亦尚有一丈多高,只是连续数日的霹雳车轰击,长安城下也堆了不少巨石碎块,魏军士卒勉强也能踩着碎石直接冲上缺口。 魏延此时正守缺口之上,远远可见,一人力战二将尤不落下风,无奈魏军依仗人多势众,寸寸逼进。秦越看此情景,心知不妙,连忙对王平说道,“你先去找霍戈,让他别杀那三万降卒了,全部解押过来!然后再带五百人取三株连弩过来!” 王平奉命狂奔而去,秦越孤身单枪上前。 却说张虎c乐綝二将合力缠住魏延,身后魏军在朱赞的带领下逐步突破蜀军防线。秦越不言不语,拨开层层蜀军来到最前面。只见魏军蜂拥而至,秦越手中龙骑尖毫不停歇化作狂风暴雪,几乎每次点出便带走一条人命。 魏延回头见是秦越,心中稍安,再没有后顾之忧,口中大喝一声,手中大刀抖擞起来,隐隐压过张虎c乐綝二将。而朱赞又哪里是秦越对手,只得且战且退,蜀军重新把防线拉锯回去。 城下曹真隐忍多日,一口气憋了这么久,务必毕全功于此一役,眼看突击队刚有点进展又受阻滞,遂把心一横,叫来张郃下令道,“儁z,把最后剩下的二十乘云梯带上,攻城!” 魏军中战鼓雷动,只见远处张郃率领一支万人队抬着云梯呼喊而进。 魏延秦越二人不约而同望向对方,未等魏延说话,秦越抢先喊道:“城中兵力无多,魏将军速速带身后兵卒回防城墙。 魏延怒骂道:“你一己之力,妄想守住缺口!还嫩着呢!你上城墙去!” “魏将军,此处狭窄,不足一丈,可一夫当关!” 魏延咬牙道,“我先领一半人上城墙,待五千无当飞军赶至,你再调剩下一半人上去!” 秦越眼神激烈,只是死死盯着魏延,“把他们都带上吧。魏将军,听我一言,长安一役胜负全在这五千飞军,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动用!” 魏延也怒道,“如今还不是生死一线,万不得已吗!” 不料秦越一摆长枪,直视眼前乌泱泱一片魏军,语气淡然,“此处有我秦不破,可力保不破!” 魏延看秦越身上隐隐发出的气息,便没有再坚持,重重拍在秦越肩膀上,沉声说了两个字,活着,便回身离开,对着身后一批蜀军大喊,“都跟我走,上城墙!” 此时张虎c乐綝c朱赞三人不觉也聚拢一处,停下手上动作,看着秦越身后的蜀军被抽调一空,满眼不可置信,就留下一个人? 魏兵也被这诡异的气氛影响,停下进攻。这片注定要被鲜血浸透的地方莫名陷入寂静。 “不破,长安没有兵了吗?”张虎担忧地问。 秦越摊摊手,“如你所见。” 张虎略一沉默,忽而右手刀换左手刀,干脆利落在砍在右臂上,深可见骨,转头跟乐綝朱赞说道,“右臂有伤不能战,我去换文钦上来吧。” 在场众人皆动容。秦越也感张虎之恩,倒插长枪于地,拱手送别。 乐綝肃容说道,“你和张虎有约,我等虽然亦敬佩你的勇气,但军令在身,莫怪手下不留情,欺你孤身一人。” 秦越面无表情,长枪倒提,“来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廿九章 一人一枪,垒尸一丈 乐綝和朱赞对视一眼,手中长枪与阔斧一同攻出,秦越手中长枪铛铛两声拨开一长一短两种兵器,小踏步欺身而上,枪身被挥舞得弯曲如蛇,遒劲十足,左右拍打,分别击中二人手臂。二人顿觉一阵发酸,自知不可轻敌,又奋力迎上,身后魏兵也跟在主将后面源源涌上,一时间长枪羽箭迎头盖面不断攻来。 只见大雪龙骑尖飞舞到极致,晃若一片银光,无处不在,一阵箭雨泼下竟然没有落下一根。乐綝寻思秦越以一人之力必不能久战,如此超高强度的战斗能坚持一个时辰便超群绝伦了。故而明知不敌也要仗着人多拖住秦越,等文钦赶到,合三人之力和一众兵卒,不信还擒不下秦越。 朱赞却一心只想难得秦越孤身陷入敌阵,机会千载难逢,务必拿下秦越,必定是大功一件。因此也不觉疲累,手中阔斧舞得虎虎生风。 但秦越就像长在溪流中的一根芦苇,倔强挺立,任流水冲刷,岿然不动。 一个时辰后,秦越自知力气难以为继,故而卖个破绽给朱赞,朱赞立功心切,阔斧奋力拍出,秦越咬紧牙以左臂硬吃下这记重击,长枪如毒蛇吐信,一个瞬间猛地探出,直刺朱赞门面。朱赞此时方知中计,但为时已晚,本已紧闭双眼等死,却没想到身后一名魏军手中长枪也尽数探出,直刺秦越心腹。 秦越无奈,连退三步,右手退至长枪末尾,手臂与身体一同摆动,使出马超所授挞枪技,以枪做鞭,纵横开合,扫得方圆半丈之内无人能近。 文钦此时赶来,也只能望枪兴叹。 魏军见既然硬攻不入,只好频频发箭,配合长枪大刀,总该觅得空隙,无奈秦越身形委实太快,又半个时辰,秦越仅中三箭,左臂左腿与头上发簪。 最后,王平领五百连弩手赶到的时候,只见缺口下面层层叠叠已垒尸一丈,浓稠的血液穿过大大小小的石块汇聚于城墙根上,挨着城墙汩汩流入渭水。 秦越头发披散,披肩破烂,左腿左臂上两根羽箭犹自抖动。 乐綝早已战到眼红,哪里还管什么武将名声,一心只想尽早杀掉秦越,趁着秦越换气的间歇大喊一声“刺”,身后数十把长枪齐刷刷向秦越刺去,秦越低沉嘶吼一声,左手握枪身右手握枪尾,长枪猛烈挥动,将一排长枪尽数拍起。 忽然长枪阵中又一把长枪自上而下直劈下来,秦越顺势横枪于顶,挡住拼命一击。正想提脚飞踹,不料又一把阔斧依旧从上劈下,闪着寒光的锋刃势大力沉斫在枪身上,只听得嘎嘣一声—— 大雪龙骑尖应声崩断! 竟然已到如此极限。 不是朱赞手中阔斧有多锋利,而是大雪龙骑尖独战近半天,被秦越舞动得太快,变形太频繁,毫不停歇,损耗剧烈积累,最终被阔斧有机可趁,一击折断。 朱赞心中大喜,手中阔斧一收一出再次向没有兵器的秦越攻去。只听得秦越身后突然传来蜂群一般密集的尖啸,定睛一看,竟然是数百根短弩箭向着魏军射去,正是王平带来的五百连弩手。 按照秦越的规划,蜀军守备的器具得从简单到精良逐渐推出,把最锋利的武器留在最后,一点一点加重魏军士兵的心理负担,让他们觉得这仗越打越难打,蜀军越打越强,所以这三株连弩直到这个时刻才第一次亮相。 所谓三株连弩便是诸葛亮根据弩箭每次发射一箭又组装麻烦的缺点,改进为每次三箭。虽然还没有达到一发十箭的最终效果,但用在北伐中也正好检校一番。北伐前赶制了五百把全部给魏延带了过来。 弩箭不同羽箭,羽箭长而求精准,弩箭短而一心求快。所以乐綝朱赞面对如此密集的短弩,心中大骇,连拨打都不敢,吓得直接蹲下。可怜身后一片魏军反应不及,纷纷倒地惨叫。 王平也趁机大喊,“将军快回,三株连弩来也!” 秦越也不客气,确实已然筋疲力尽,握着崩断的大雪龙骑尖便回到阵后。王平连忙递上水囊,秦越一口饮尽,对王平吩咐道,“短弩射尽之时叫我起来。”说罢竟沉沉睡去。 王平也顾不得心中讶异,一心组织三百连弩分三组射击,一组发射,一组填装,一组准备,另外让两百人手握丈八硬步槊,见有人举盾前进,侥幸没死于短弩,便补上一刺。 三株连弩快而密集,文钦乐綝朱赞三人毫无办法,自己都不敢以身陷阵,只能让兵卒以性命消耗短弩。 如此又过得一个时辰,最后一组弩箭射出。王平按照吩咐来到秦越身边,轻轻附耳叫醒披头散发如老僧入定般睡着的秦越。 秦越突然睁开眼睛,气息阴冷异常,不言不语,只从披风上扯下一条早已染红的碎布将头发简单扎起 魏军这边只知道短弩逐渐稀疏,文钦等三名武将见蜀军久久不再射出弩箭,不禁狠狠呼出一口恶气,纷纷重新围拢在缺口外——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五百连弩手自动自觉往后退去。待人潮如水退尽,秦越又赫然站在缺口正中,“王平,带这五百人增援魏将军。张郃不同眼前这三个杂碎,不是等闲之辈。” 说罢,缓缓抽出一直佩挂在身后的柳叶双刀,刀身舞动,咔咔两声,左腿和左臂两根羽箭被秦越砍断。尔后双刀垂地,静止不动,如枯死的苍松,只披风黑发随秋风微微拂动。 气息冷如寒霜,锐如刀锋。 王平自然不再多问,带人就走。 缺口上也再次安静了下来,再次陷入一夫当关的局面。魏军众人面面相觑,无法掩盖心底里无法言喻的不安。 朱赞啐一口在地上,猛烈吸气,用尽力气大喝道:“找死!”,话音未落,阔斧先至! 身后文钦与乐綝及一众兵卒闻声而动,猝然发难,一并围上去。 不料秦越不退反进,一步踏前,左手刀挨着劈下的阔斧,两刃相磨,拉出一道长长的火花。朱赞大概忘了,刀是柳叶双刀,忽然间右手刀猛劈而至,无声无息便把朱赞整只左臂削下,朱赞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秦越左手刀反手向朱赞肥硕的心腔划去,嘶啦一声沿着两档铠的缝线割入肉中,鲜血还未流出,右手刀又已划过颈脖。 最后秦越奋起一脚,将朱赞踢得四仰八叉摊在地上,鲜血流满一身,阵阵剧痛此时才钻进心窝。 秦越看着朱赞一身血污的将死之身,冷冷说道,“你们想知道那时候诸葛恪在南中的密林里经历了什么吗?哈哈哈!” 秦越放声大笑,笑声一声比一声放浪,手中双刀挥舞也一招比一招快速,最后身形竟然也似要连成一线,所过之处,人尽倒下。 乐綝自恃将门之后,心气本就清高,又颇有胆气,眼看秦越气焰如此嚣张,忍不住怒吼一声,长枪直刺秦越。秦越斜眼瞥见长枪刺来,咧嘴大笑,当下身形闪动,手臂筋肉寸寸炸起,左右双刀以刀背交替向上敲打长枪,一下两下三下四下,长枪被双刀敲得节节向上,脚下碎步连连跟上。 乐綝大骇,长兵器最忌近身,不想一个瞬间已被秦越逼到跟前,下意识左手便伸向腰间佩剑,却什么都没抓到。心中疑惑,低头一看,吓得肝胆俱碎,左手五指不知何时已被秦越齐根削断。 乐綝失措惊恐大叫,秦越入魔狂妄大笑。 柳叶刀噗呲一声刺入乐綝腹中,一刀抽出,一刀插入,两刀交替,顷刻二十有余。只见肚皮糜烂,肝肠流出方止。 秦越见乐綝已死,转头望向文钦,不觉又笑了起来。 文钦素有勇名,但碰上如杀神入魔一般的秦越,早已胆寒,连连退入阵中,口中不断呼喊士卒涌上,心中盘算就算耗亦能耗到你力尽而亡。 缺口处渗人的张狂笑声彻底盖过了喊杀声。 不知过得多久,霍戈终于押着三万降卒赶至,看到如此癫狂的秦越,霍戈也不禁心惊,连忙大喊秦越。秦越听到呼喊,骤然停下手中双刀,回身看着这三万名神情各异的降卒。 缺口外一票魏军,竟无一人敢上前。 秦越恍然间回过神,只管对着降卒大喊,“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逃命,一炷香之后,没有从这个缺口出去的,全部暴尸城外!” 整整三万人原本还深陷被活埋的恐慌之中,忽然天降生机,随着短短一瞬的沉默过去,三万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如洪流一般不管不顾从不足一丈的缺口喷薄而出,即使赤手空拳也足以把密密麻麻的攻城魏军冲得东歪西倒。 缺口外战战兢兢的魏军不明所以,但见一群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口中呼喊而出,下意识便拔刀相向。求生的欲望让冲出城的降卒根本不分敌我,赤手空拳也跟城外的魏军扭打起来。受到冲撞的魏军自然毫无顾忌地举起大刀开始屠戮逃命的魏军降卒。他们或者不知道死在自己刀下的曾经是自己的同袍,又或者他们有些人猜到了,但形势混乱不堪,根本无暇顾及。 看着三万人转眼间全部冲了出去,秦越转而对三千不破营大喊道,“你们,还等什么?都给我冲出去!” 只剩下三千人的不破营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也纷纷从缺口处冲出,秦越正想跟上,却被霍戈一把拉住。霍戈笑了笑,“让我去吧!等下魏军反扑过来,还得你死守着!” 秦越没有说话,只一脚揣在霍戈屁股上,将他踹出城外。 借着三万降卒突如其来的一场自杀式冲锋,不破营随后掩杀,成功击退魏军狂潮般的进攻,再次把危在旦夕的长安城保住。 余晖将尽,寒烟漫漫。 魏延于城头上看着清明门下将一丈高墙垒成坦途的尸体,又看看那位犹自手握双刀,一夫当关的秦越,感叹道,“今时今日,此子杀力,天下无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冢虎下山 汉中到上庸之间尽是山路,沿途人迹罕至,唯有上庸以西距离两日路程的港口小镇西城有些人气。这里往西一条山路可直抵汉中,往东即有码头可乘汉水直下荆州,凭着地利之便,纵使深居群山之中,也是蜀魏两国的交界。 只是这个港口小镇实在不大,人口不多,连汉水也不深,稍大点的货船都无法通行,更别提军舰了,平日里便只有一些轻便的渡船往来。所以常常被人忽略,极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这些年最有名的事情,也就是一桩无法查实的“西城之袭”——据说是关兴借行军之便杀掉向来不和的秦越。但偏是无法查证,引得来来往往所有客商旅人只要在西城歇脚,都免不得各自谈论推测一番,成为众人闲暇休憩的绝佳话题。 “薛和尘啊,你说这西城之袭究竟是关安国(关兴字)所为,还是魏国栽赃啊?”三十未到的宗预一身戎装伫立城寨哨塔上,百无聊赖。 自从北伐开始后,宗预便和年纪轻轻的薛和尘被派往西城,领三千军驻守,以防上庸异动。但北伐三路军处处告捷,眼看仗都要打完了,这里还是风平浪静,估摸着这次北伐是什么功劳都捞不到了。 “宗参军,下官以为这事上面既然没有定论,那便不是我们应该讨论的了。”薛和尘同样披甲在身伺立在侧,二十未到已是丞相府门下督,比当年狐笃还要年轻。只是这杀气铮铮的甲胄也掩盖不了薛和尘的文气,显得相当清秀,言谈之间却远比同龄人要古板得多。 “我这不是无聊吗,眼看北伐就要全面告捷了,我们驻守西城这点功劳啊,还不够回去换几埕美酒。” “参军是知道的,下官不喝酒。” 宗预啧声说道,“这就是个比喻,比喻好吗!” “对了,你觉不觉得我们整天在这里眺望东边,活生生就是两尊望夫石?”宗预又说道,心想这么天马行空的想法总该能让这个小老头觉得有趣吧? “下官以为,越是大局在握,越容易出现问题。”薛和尘抬头望向更远处的东方,神情严肃,“莫欺魏国无人,冢虎尚未下山。” 宗预一脸不可救药的样子,懊恼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严守岗位,不扯了不扯了!” 就在这时,一线如大海浪头的身影逐渐出现在远处山坡上,沉默无声却威势逼人,旗号也慢慢清晰起来,“魏”与“司马”。 “怎么回事!魏军!”宗预吓得脸色铁青,“怎么没有哨子回报!” 薛和尘看着这漫山遍野渐渐掩盖而来的魏军,也难免心中震动,“估计是被黑了。” “不知魏军多少,若是偏师,我们就直接把他吞了,”宗预难得点燃起豪心壮志,“若是大军,啥都不说了,薛老弟,赶紧撤吧!” 薛和尘破天荒地笑了,“这个时候从这条路来,还是司马领军,断然不可能是偏师,只能是大军了!” 宗预平时耿直爽快,不代表他没脑子,瞬间反应过来,“汉中!” “嗯,就是汉中。” “那还等什么,赶快撤啊!一边飞马回报汉中,一边拔营撤退!对了,沿途有什么险要的吊桥山路,统统填了。” “大人,”薛和尘一把捉住宗预手臂,眼神无比坚定地看着他,“方才你说的三条命令,只有第一条回报汉中和锦城可行,其他两条万万不可。” “不是,这时候你还和我辩什么?”宗预也有点急了,眼看大军将至,自己竟然还没商量出怎么办。 “魏军大军进攻,我们这就三千人,稍有露怯便被司马懿识破了去,到时我们能不能有全尸都不好说。这样,大人领全军徐徐而退,我负责压阵,但要切记,千万不能急,一定要走走停停,走得稳了司马觉得可疑,心中忌惮有伏兵,走得急了反而危险。另外什么吊桥山路全然不能毁,司马懿何等精明,险要处一毁,他肯定知道连汉中都没有防备,必然全速推进!” 宗预听罢,方知自己刚才的决定多么冒失,吓得脸色更加铁青,“就按薛老弟所言去办!传我军令,拔寨起营!” “父亲,蜀军拔寨撤退了。”司马师一骑从前哨回来,第一时间禀报司马懿。 司马懿原本于马上眯眼作昏睡状,听得儿子的话稍稍来了点精神,“是弃寨而逃还是拔寨撤退?” “是拔寨,安排有序,毫不慌乱。” 司马懿略一沉吟,不禁赞道,“蜀军中还是有点人物的。来,去唤牙门将司马彬领三千骑兵试探一番。” “父亲,”司马师略有犹豫,“先锋为许仪,其人既是许褚之子,又是昭儿心腹,不用先锋而用牙门将,怕是” 司马懿冷声道,“许仪再心腹都不过酒囊饭袋,还不如早早培养我族后辈。你是长子,家主的位置早晚是你的,你总得多为家族想想,是一个外姓的废物重要,还是自家的才俊重要!” 司马师被父亲训了一顿,口中应是,急忙而去。不一会儿,一彪骑军便从后营驰骋而出。为首一名小将军不过二十出头,长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正是人如其名的司马彬。身旁还有一位估摸也是二十上下的俊秀文士,却是以主薄之名随军同来的薛同光。 司马彬看着身边不披甲胄,长衫纶巾的文士,于行军中也不忙调侃道,“薛主薄不在后军打点,跑来凑什么热闹?” 薛同光哈哈一笑,“如果你碰着了我的弟弟,怕将军待会儿就笑不出了。” 司马彬眼看前面就是先锋许仪的队伍,心中了然再往前便是敌军所在,也顾不上和文绉绉的薛同光打哑谜,呼喝一声,三千骑兵掠过许仪所部便冲锋而去。 这边蜀军中薛和尘早有准备,负责压阵的士兵清一色背长弓短弩,手拿长枪,见是骑兵呼啸而来,忙不迭让士兵取短弩平射骑兵,射人不射马,果然交替几阵短弩之后,身中弩箭的骑兵根本冲不到蜀军跟前便倒下地去,战马没有骑兵操控,远远地便自己停了下来,少数被骑兵群携裹着来到阵前的早没有了冲锋时的威势,纷纷被蜀军手中长枪捅死。 司马彬本来还意气风发,不想转眼功夫自己的第一次作战便被漫天箭雨轻易化解,正懊恼间却见薛同光单骑从身后缓缓而出,赤手空拳,甚至连盔甲也没有。司马彬哑然失笑,合着这人穿着长衫两手空空跟出来,就是一心要投诚的吧? 薛和尘显然也见到了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单骑而来,便喝住了士兵。只见这身影越来越近,却越来越熟悉,心中不禁掀起阵阵波澜。 薛同光来到阵前,笑意和蔼,“这就是弟弟你见到兄长的架势吗?” 薛和尘却毫无笑意,满脸肃容,“阵前相见,自然只有君主,没有兄长。” 薛同光满脸委屈,举起空无一物的双手,“可是我完全没有要打架的样子啊。” “你知道的,从小到大争辩都辩不过你,你又何必拿这个取乐。你有什么事要说?” 恰好此时司马彬也单骑来到阵前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却各自为主。 薛同光大方介绍,“噢,这是我的同胞弟弟,蜀国丞相府门下督薛和尘。对了,请司马将军跟大都督汇报一声,我这就要去东吴说服孙权起兵攻打永安,共分蜀国。作为答谢,虽然将军初次上阵便被杀得大败,但将军不妨跟都督说,这拨蜀军不过虚张声势,可一举歼之。” 薛同光和薛和尘一胎双生,自小心意相通,对对方都了解得丝毫不差。所以薛和尘此时才会气得握着缰绳的手都青筋暴涨。哥哥是算准了孙权必定在观望北伐走势,以他的脾性,从来只会落井下石,痛打失败一方,如今蜀军形势大好,说不得孙权已经蠢蠢欲动要起兵襄阳或者合肥。但哥哥若然前往当说客,凭哥哥的辩才,很可能说动孙权挥师永安。为了避免陷入两边作战的局面,薛和尘必须阻止哥哥的行动,最好的方法只能是立刻跟着哥哥同去。只是若自己走了,宗预一个人带着三千兵无形中便成了哥哥口中“虚张声势,可一举歼之”的局面。 薛同光是想牵着薛和尘的鼻子走,所以才当面和薛和尘说要去东吴。薛和尘也知道,眼下只能是自己立刻跟着去东吴。万般无奈,只能让亲属转述几件紧要事宜给宗预,然后策马而出,和等候在旁的哥哥薛同光并马而行。 数日之后,十万魏军兵压汉中。和魏军同时到达的,还有遍体鳞伤的宗预,三千人仅以身免。 赵云杵枪,凌毅扶刀,并肩立于汉中城头上,望着黑压压一片魏军。 “冢虎下山,果然不同凡响。”赵云默然说道,他这辈子见过太多大风大浪了,望着眼前黑压压的敌军,浑然自若,仿佛在欣赏一幅山川泼墨图。 咚c咚c咚!像要震碎心脏的鼓声蓦然响起,在一支“徐”字大旗的带领下,一万魏军嘶吼着攻城而来。 凌毅看了看眼前的魏军,又侧过脸看着赵云白发银须的苍老脸庞,眼中依然禁不住冒出崇敬的光亮,“我还是喜欢昔日魏文长将军说的那句话,若十万军至,请为大王吞之。司马这次,刚好带了十万军吧?不吉利,不吉利。” 赵云也看了看身边气息沉稳的青年,不禁哈哈大笑,“看来算无遗策,还是诸葛孔明!” 凌毅眼神又亮,“难道丞相还有后手?” 赵云摇头,“丞相曾说,凌伯守稳如磐石,这就是最大的后手了。” 凌毅腼腆地摸着后脑勺,连连说道丞相谬赞,全然不把大军攻城放在眼内。 赵云也会心一笑,忽然没来头地问,“听闻伯守早前喜得贵子,不知妻儿现在何处?” “我儿凌崇烈有半岁了吧,由内子马嘉尔于锦城照料着。” 赵云紧了紧手中龙胆枪,感叹说道,“等打完这仗,还是接回凉州吧,凉州的风沙更能出汉子。” 凌毅答应一声,眼看徐晃身先士卒,已经带军来到城下。凌毅闷声拉起三石灵宝弓连发三箭,箭箭破风而去。一旁赵云亦看得咋舌,能拉开三石强弓已经算是天生神力,这小伙子竟然连开三弓,委实恐怖,怕是黄忠青壮时也不能比。 城下徐晃听着风声似有发觉,连忙肩膀一抖,举起大盾,不料三箭连珠之威竟然直接炸碎大盾,徐晃还没回过神来,又是一箭,正中徐晃。 眼看着徐晃应箭倒地,连开四箭三石弓的凌毅脸不红气不喘,反而咧嘴笑了起来,想起南中之战和秦越配合击毙木鹿大王的一箭,心情莫名愉悦,“擒贼先擒王,秦不破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卅一章 孤胆为国 锦城,蜀宫。 午时已过,刘禅依旧在寝宫内一边享受着丰腴婢女的轻柔拿捏,一边回味刚才一阵颠鸾一倒凤的余韵。也不知是寝宫内火炭放得太多还是方才的床帏大战消耗体力太巨,眼看要入冬的时节,日渐臃肿的刘禅额头上竟然冒气丝丝细汗。 这时候寝宫外响起了中书令黄皓尖细的呼喊:“陛下!大事不好了!” 刘禅一听是黄皓,脑子里尽是冒起各种新奇玩意的念头,哪有半点正事,不由得淫邪一笑,“你这个阉人!朕刚刚挺枪大战了五十回合,大事小事都好得很!”几句下流言语引得寝宫内一众婢女低声窃笑。 “哎哟,陛下,刚接到的军情,司马懿领兵十万围汉中!” 只听得寝宫内突然安静了下去,过得片刻,一身蜀锦衣袍穿得七歪八斜的刘禅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黄皓已噗通一声跪下去抱着刘禅大腿放声哭诉,“陛下,如今只能急令丞相火速回援汉中,啊不,是回师都城,戍守锦城才是!” “混账东西!”刘禅厌恶地吃力踢开黄皓,“丞相回师岂不是前功尽废!我大汉为北伐战死的军民岂不是白死了!” “可是陛下,汉中只有一万五千兵啊!若汉中陷落,长安与锦城都危在旦夕!” 刘禅本来以为汉中被围就是魏国为了雍凉两州的最后挣扎,听了黄皓所言才明白局面竟然如此凶险,本来就白胖白胖的脸吓得唰地又白了一层更无血色,呢喃道,“快去请董允c杨洪c向宠c蒋琬,都到勤政堂等朕。” 黄皓豆大的眼中闪现一丝精光,应答一声便小跑着离去。这黄皓前脚出宫,后脚便有小厮从正对宫门的小寒楼一溜烟出城而去。 却说黄皓不是直往丞相府,而是先匆匆忙去了侍中陈祗府上。府内赫然聚集了江州都督领巴郡太守李严c后将军领阆中太守吴班以及蜀郡太守杨洪,清一色东州派支柱,黄皓则在大厅门外一一与这些本应值守在各处紧要岗位的大人们作揖行礼,笑吟吟地说道,“各位大人可得赶紧进宫了,奴才只能争取到这点时间,这马不停蹄就得去通知荆州那几位大人喽。” 侍中陈祗也满面堆笑走到大厅门外,跟黄皓低声笑道,“有劳中书令通传,那几箱黄白之物已经按大人吩咐,送到别宅去了。另外吴将军还说了,城内百花楼新进几位唇红齿白的小相公已经留起来以供大人玩乐。” 黄皓尖嘴猴腮的脸庞荡漾出春风般的笑意,转而慢悠悠地前往丞相府去寻那几位诸葛孔明的亲信董允c蒋琬。 刘禅在勤政堂内端着一杯热茶,递到嘴边又放下,愣了愣神又拿起来吹开茶杯上的热气,啜了一口,明显还是被烫到了,顿时心情大怒,啪一声把被子摔得粉碎,喝骂道,“岂有此理!连热水都欺负朕!” 说罢还不解气,“谁烧的开水这么烫?来人呐,把烧开水这个奴才扔进开水里,让他试试!” “陛下息怒,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刘禅抬头看去,不是董允c蒋琬,而是李严c吴班c陈祗以及杨洪四人,好奇问道,“李都督和吴将军两位大人不在巴郡和阆中,怎么回到锦城了?” 二人对看一眼,李严答道,“臣等听闻汉中被围,心中焦虑,故而连夜赶回,有一事必须面陈陛下。” “尔等难道有退敌之策?” “陛下,纵观大局,我军重兵皆在雍凉之地,而国都锦城空虚,汉中便是那葫芦的细腰处,如今魏国大军反扑汉中,一旦汉中失守,北伐将士不能南归,若司马懿顺势挥师南下,”李严说到动情处,巍颤颤跪下,“恐怕锦城不能守,国将不国矣!” “汉中是北防大城,这些年魏延c赵云先后驻守,城防坚固,司马懿也不是说攻就能攻下的吧?” “陛下有所不知,”吴班与众人跟着跪下,“汉中无兵矣。” 刘禅扔抱着一丝希望,“不是还有赵云c凌毅吗?赵叔叔这么多年一直守护着我大汉,乃我大军军魂!凌毅虽然年轻,也是相父口中守城第一流的勇将。” 蜀郡太守杨洪与赵云等也是多年相识,此时也动容说道,“正是如此,恐怕两位大将,都得葬身汉中了而且国中军力亦尽数调往前线,锦城防卫兵力只能威吓,根本无力应对司马懿挥师南下。” “相父行事素来谨慎,”刘禅喃喃说道,“这次怎会如此行险?” 此话一出,众人却是尽皆低头不语。 “李都督,你们起来说吧!” 李严一直跪着,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只见他在陈祗的搀扶下站起来,叹了口气,“丞相年岁渐高,身体大不如前,又殚精竭虑为汉室大业日夜操劳。据闻丞相在这次北伐竟似有了风烛残年的景象。大概,丞相是觉得时日无多了,即使行险,也想毕其功于一役。就算不能克定中原,也可一战定鼎大汉半壁江山。” “丞相”刘禅不知是悲是忧。 陈祗此时神色神秘,低声说道,“臣掌中枢奏案,据报,丞相麾下秦越,为了保住长安不失这份天大功劳,竟然私自跟汉中好友凌毅调兵五千,拨去军资无数,才使司马懿有机可乘。” 想起那个总是冷冰冰看着自己的秦不破,刘禅苦笑一声,“这事秦越倒是做得出来。” 李严肃容说道,“如今之计,请陛下下旨令丞相班师回朝戍卫京都!陈到与魏延也必须回师汉中!” 其余三人同声说道,“请陛下下旨回师!” “这这不是北伐前功尽废?” “锦城乃国之根本,长安乃开疆之功,万不可本末倒置。”陈祗焦急地说道,心里却想着国之根本是谁的根本,开疆之功是谁的功,你刘禅再笨也不会不知道吧? 刘禅哪能应对一班重臣言语急切的场面,本来还打算找董允他们来商量下怎么办的,现在被相逼甚急,一时间有点语无伦次,“相父劳苦功高,德高望重还都长安又是他一辈子的念想,现在把他召回来,怕是c怕是不知怎样措辞合适?” 李严见刘禅果然跳下了圈套,连忙道,“陛下就说丞相年老功高,是朝廷支柱,前线寒苦,为国为己也应该返回锦城养病,以图后计。何况如今司马大军迫在眉睫” 刘禅唯唯诺诺,说道:“就c就按李都督所言拟旨吧” 早已候在殿外的黄皓满意地笑了笑。先通知这几位早有准备的东州砥柱,再通知董允c蒋琬等丞相荆州心腹,另一位荆州砥柱御林都督向宠身在宫内反而最后通知。向宠不熟前线战况,自然要等待侍中董允c丞相府长史蒋琬来了再一起觐见刘禅。利用这个时间差,已然足够李严等人说服刘禅召回诸葛亮。等董允三人来到这里,恐怕圣旨已经颁下去了。到时再要陛下出尔反尔,还有李严等人候在勤政堂内,怕是不容易喽。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一把雄武浑厚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陛下万万不可!” 循声望去,竟然是抚夷副都督狐笃,他正拍开黄皓的拉扯,嫌弃之情洋溢于表。 李严等人一脸不可置信。吴班更是直接便问,“狐笃你不在南中驻守,怎么来到了锦城?” 狐笃,人称“小司马”,论起两面三刀,可丝毫不比“两面虎”霍戈差。 只见狐笃狡黠一笑,“臣闻汉中被围,心中焦急,故而星夜返回,害怕陛下在紧要关头被奸佞小人所谗。” “胡闹!南中距锦城何其远也,山路阻隔,狐副都督还能飞山越岭不成!”一脸怒容的李严大声呵斥,非常无礼地把“副都督”的“副”字念得特别重,他素来不喜狐笃不按常理出牌,总觉得狐笃一出现便乱拳百出,怕要误事。 不料狐笃完全不理会李严,而是转向刘禅恭敬说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丞相北伐前上陈的《出师表》?” 刘禅也被狐笃弄得一头雾水,《出师表》这三个字当然记得,但里面说了什么,怎么可能有印象? 狐笃清了清嗓子,慢悠悠背诵起来,“侍中c侍郎郭攸之c费祎c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所以陛下既然召见了董允c蒋琬c向宠等贤臣,何不等他们来了再和大家商议?”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李严c吴班c陈祗c杨洪等人就是小人咯?陈祗也终于按捺不住,厉声喝到,“狐笃!你倒是先说说你怎么这时候出现在汉中,不然我身为侍中,就得先问你擅离职守之罪!” “陛下所虑者,汉中有失而已。但丞相做事,从来都留有一手,丞相早在出征前就密令臣领一万南中精兵驻扎在城外,并且叮嘱臣一旦汉中有事,立即进宫面见陛下。这便是丞相的调令。”狐笃从怀里取出丞相文书,展示众人。 众人心中一惊,却又各有不同。李严等惊于诸葛亮竟然早有预见东州不安分,刘禅却惊于自己作为皇帝竟然都不知道锦城外就有一万军。 吴班哪里肯善罢甘休,“司马懿以十万军围困汉中,你知道汉中有多少人吗?本来就只有两万,还被秦越私自调走五千,如今只有一万五千人。怕是你这一万南中精兵也只是杯水车薪!” 陈祗也说道:“东有司马懿兵围汉中,西有强端作乱阴平,北有夏侯霸精骑突袭,狐副都督就算救得了汉中,也无力挽回北伐全面溃败。如今之计,只能回援锦城!” “怕是南边还有你们几位做内应是吧!”狐笃神态好整以暇,还有心思回头看了看勤政堂门口,见只有黄皓一人,转而也挂上一副怒容,“且不说几位太守大人就这么想看到北伐全面溃败,倒是你们一个个不在巴郡c阆中,甚至杨洪你身为蜀郡太守此时不安排锦城防备,反而都在这里谗言陛下撤回北军,究竟是谁擅离职守?是谁罔顾大汉前程!” 杨洪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狐笃却得理不饶人,“诸位无需支支唔唔,我狐笃孤胆为国,也不怕抖出你们筹谋的见不得光的小算盘!你们不过是见不得荆州人竟然取得北伐天大的功劳,到时荆州党进一步壮大,把羽翼尽数安插在新得的雍凉两地,怕你们东州往后再无立足之地,恰逢又有司马懿遣使前来许以财物前程,双方一拍即合,狼狈为奸,便借此机会扼杀北伐大业!说说看,在场哪位大人收了司马懿的利诱来为他当说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卅二、八方奔雷走汉中 眼看着苦心筹谋在自己面前被一通无理手搅乱,李严气得脸色发紫,直指狐笃质问道,“狐副都督,你可知道诬陷朝廷重臣是杀身之罪?” “那李大都督可知勾结外敌是要株连九族的?”狐笃不惊不慌,冷冷回应。 “大胆竖子!”李严盛怒,若不是忌惮刘禅在此,恐怕李严都要拔剑砍狐笃了,“你倒是拿出证据!” 狐笃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却是在听殿外的动静,胡搅蛮缠了这么久终于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气声传来,又是一阵黄皓的拉扯,狐笃终于露出了笑容,一变脸,连忙嬉笑着跟李严弯腰赔罪,“没有没有,下官只是大胆猜测,为陛下提供一个可能性而已。陛下面前嘛,各尽所言。若是有证据,下官怕是早就请旨直接拿人了,如何会在这里和都督客气说话不是?” 李严听罢都傻了眼,朝堂之上哪里见过如此死皮赖脸的大臣?正哭笑不得的时候,另一个人终于也出现在殿外。 只见诸葛乔气喘吁吁地与刘禅行礼,心里庆幸还有狐笃拖住了时间。狐笃却细声骂道,好你个伯松还不来的话我都要把整个朝堂都得罪了。 “诸葛乔不在相父身边侍奉,怎么也来了?”刘禅问道,好像各方都在为汉中事件奔走,只有他这个皇帝是最后才知道消息。 诸葛乔喘着大气,“臣受丞相之命,特来面见陛下汇报几条消息。” 大家都屏息静气看着诸葛乔,知道必将有大事发生。 “第一,夏侯霸领五万精骑从北面突袭陈到围攻安定的部队,被马承与钟万山等奋力击溃。第二,句扶进驻武都,胡济c阎宇各领两千兵扼守阳平关与西平关,马岱与姜维领兵一万进军阴平,对氐族首领强端成合围之势,料强端不能成事。第三,命狐笃领一万南中精兵驰援汉中。第四,命薛和尘前往武昌,说服东吴出兵合肥。第五,阆中军粮军备运输无故延误,致使长安不得不向汉中借调,后果既让长安险些失守,又让汉中守备进一步削弱,中了司马懿之计。丞相已经下令彻查此事。”诸葛乔说罢,看了看后将军c阆中太守吴班。 “竟然还有这种事!”刘禅吃惊说道。狐笃却在心里嘀咕,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诸葛乔相比狐笃显得温文尔雅得多,“陛下,曹魏此次已经前后动用了三十五万兵力,若孙权在合肥再牵制住曹魏最后的战力,则北伐成功指日可待。” “这么说,现在就看薛和尘的了?这薛和尘是谁啊?”刘禅问道。 “薛和尘乃现任丞相府门下督。”诸葛乔应道。 “一个小小的门下督可胜任如此重任?” “陛下有所不知,这门下督的任命都是非常严苛的,像上一任门下督就是身边这位狐笃。” 诸葛乔说罢不禁想起了狐笃之后,本应还有一位准门下督,柳侍山。 刘禅似有所悟地哦了一声,刚刚才见识到狐笃的不讲理,想来薛和尘作为接任者要吵架的话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准确地说,现在还得各方面同心协力,魏延c秦越得守住长安,赵云c凌毅更是得保住汉中。最重要的是,陛下务必坐镇锦城,为各方定军心。” 狐笃与诸葛乔结伴走出蜀宫,狐笃自然是要领兵驰援汉中,而诸葛乔却没有回陈仓诸葛亮所部,而是往桂阳郡的深山野林而去,临出发前给父亲诸葛亮送去了一封密函,只有四个字:东州联魏。 两千人,一万马。 这支罕见得近乎豪奢的一人配五匹良马的骑兵从北往南,呼啸而过大散关,甚至不与守关的丞相长史c军师将军向朗唠嗑一句。 这份财气与傲气,整个蜀国恐怕只有西凉鬼骑才堪担当。他们从安定到散关再到汉中,一路驰骋,几乎没有停歇。 与此同时,祁山下一支规模达万人的骑兵也正快速行军。道路并不宽敞,骑兵只能三三两两并肩驰骋,在蜿蜒的道路上拉出长长的队伍。为首二人,一人年近五十,浓眉方脸,正是马岱,另外一人三十未到,剑眉星目,自然是姜维。 姜维见马岱一路心事重重,便好言相问。马岱一边策马,一边细细斟酌,终于还是问道,“伯约,强端起兵三万作乱,本来陈将军还给我们两万骑军,你却只要一万。氐族勇士都是骑战的好手,你就这么有把握?” 姜维心想果然因为此事,便循循开导,“要换作马将军,该如何平定强端一部?” “强端那三万骑军就像枕边的利刃,要我说只能速战速决,尽快消除后患。要不是陈将军本来就短兵缺将,我还想跟将军要个五万士兵,以雷霆手段平息氐族乱端。” “将军试想,强端起兵后有四条路可走,向北攻取武都,然后据城死守,等司马懿大军收复雍凉,自然是大功一件,只是若曹军战败,独守山城的强端便无疑于瓮中之鳖,把成败交付别人之手,强端好歹一族之汗,怕是没这么傻。往南走阴平道,经文县c平武出江油,直抵锦城,此计最行险,以强端三万骑兵,断然不会走,殊不知或许是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案。往东进逼,和司马懿两面夹击汉中,看上去胜算最大,唯一的疑虑在阳平关,阳平关险要,一千人马便可扼断三万人的前路,所以若走东线,必须要快,赶在我军回援阳平之前穿过。而西线,据守阴平,只侵扰掳掠往来军资车队,既能坐地起价,又能保大本营不失,只是若只图这点小利,又何必大动干戈起兵?”姜维徐徐分析道,“从探报来说,强端选了东进,企图和司马懿夹击汉中。所以我们快是要快,却是尽快占据阴平。” “阳平关已有胡济领两千兵回援,伯约是说,我们黄雀在后,和阳平关守军两面夹击强端?” 姜维摇摇头,“非也,此时北面有武都句扶,东面有阳平关胡济,南面有西平关阎宇,西面,有我们驻守在阴平。既是弹压强端老巢,又四面锁死强端。马上就要迎来第一场雪了,到时强端进退不得,粮食短缺,军心涣散,自然不战而败。” 马岱恍然大悟,一扫先前的阴霾,“此行幸得伯约相陪,不然便徒添死伤了。” 姜维一阵苦笑,心中嘀咕,这又何尝不是陈到和张庆山对自己的考校?自己若是再大胆些,只需五千兵便能平定强端之乱,到时多少能在丞相诸葛亮面前赢得几分好印象。 魏蜀鏖战关陇,天下人都盯着长安乃至汉中得失的时候,真正掌控天下大势的那几双眼睛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吴国国都。薛家兄弟从西城出发,直接在港口乘船,经汉水转襄江再转荆江,一路快船,没几天时间便到了武昌。 大事小议,小事大议。但凡召集群臣美其名曰议论的事,其实早有定案,只是借“议论”让大家心服口服接受结果。真正到大事的抉择,往往关键几个人就够了。这次孙权就没有像赤壁之战前夕一样召集百官与使者舌战,甚至都没有大排筵席来款待任何一方以示友好,而是直接将二人带到他真正议事理政的地方,浅塘阁。 浅塘阁坐落在武昌吴宫的最高点,依山势建在一处山坡之巅,临高眺望。据说当初此阁落成,匠作大臣请孙权题字。恰逢素以隶书闻名的张昭也在旁,孙权便随口让张昭题 “浅塘”二字。张昭自以为吴越之君所言乃“钱塘”,心中还不禁鄙夷孙权胸无半点墨,题个名都这般浅白,难免马虎了事。正当张昭在自己府中一挥而就墨迹未干之时,又有诸葛瑾前来拜访。诸葛瑾见张昭“钱塘”二字写得毫无生气,自然唠叨两句。张昭便与诸葛瑾抱怨孙权直白无文采,往后还得劝大王多读书。那诸葛瑾毕竟是整个吴国最懂孙权心思的人,只是笑道,吴王韬光养晦,其志不小,当为“浅塘”二字,以效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也。 薛和尘从阁外徐步而入,回味起浅塘阁这个典故,不禁看了看并肩而行的同胞哥哥薛同光。恰好薛同光也望着自己,温文一笑。 “难道哥哥也从浅塘阁看出了孙权的心思?” 此时孙权负手立于殿内,看着眼前长相一模一样却各事其主的两兄弟,心中非常不好受。连同孙权身旁陆逊c诸葛瑾与丞相顾雍三人也是面面相觑。 说是巧合,那同胞兄弟为了同一件事出使第三国,也是一时美谈。只是那也太不可能了,更像故意为之,那魏蜀两国对出使吴国也未免太儿戏,把我吴国当什么了? 未等孙权示意,诸葛瑾便先说道,“既入得浅塘阁,我们也不绕圈子了。你们谁先说?” “他。”薛同光薛和尘二人异口同声说道,指了指对方。 薛和尘哭笑不得,没想到兄长这时候想的还是和自己一样,只好说道,“好吧,我先说。”——这句话,薛同光也同时说了出来。 吴国君臣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最后还得孙权发话,“谁是大哥,大哥先说吧。” 只见薛同光微微一笑一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让大王攻打蜀国,大王就算乐意估计也无从下手。永安太扎手,南中又太远。何况这些年南中在陈到c黄权的治理下日益强盛,怕是大王领十万军亲征也只是徒劳。” 诸葛瑾呵呵一笑,“激将的话就不必说了。” “那成,”薛同光作为使臣全然不顾什么外交礼节,“以吴国的秉性,从来都是落井下石的习惯,也不指望大王攻打西蜀以解我大魏之危。只能说,如果大王非要在合肥和襄阳之间选一地,那我还是衷心希望大王能选襄阳。” 顾雍问,“何解?” 薛同光哈哈大笑,“张文远虽身死,但英灵犹在,仍能止孩儿哭啼。大王横竖是打不过,还不如去襄阳碰碰运气。不过记得不要再拍诸葛子瑜大人去了。” 在场莫说吴国君臣,连薛和尘都对哥哥的话感到匪夷所思,这哪里是作为使者来结盟的,说是下战书都不为过! “乱棍打出去!”陆逊看了看孙权面色,直接下令。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是了。” 薛同光自顾自走出去,没人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留下一脸茫然的众人。 “那么这位门下督薛大人又有什么要说的?”诸葛瑾又问。 薛和尘毕恭毕敬地行礼,微微咳嗽一声,调整语气,“臣奉大汉丞相之名,前来邀吴王出兵合肥,会猎曹魏于东西。” “合肥?为什么是合肥?”孙权问,眼神不经意看了一眼陆逊,正是他日前献策让周舫诈降曹休以便从中取事。 “合肥自以为城池坚不可破,守备自然松懈,何况如今曹魏西线战事吃紧,必定从东线抽调不少兵力支援西线长安c汉中两处,眼下正是合肥最脆弱的时候。何况,曹真收复长安不利,其弟曹休必然心急要为族兄将功补过。此时只要放出利诱,曹休必定上当,则合肥便是大王囊中之物。” 薛和尘环顾一圈视野广阔的浅塘阁,“龙游浅塘,终非池中物。大王此时不收合肥,以此北上,其志如何挥斥?” 众人与薛和尘又一番交谈,待薛和尘退去,孙权才问计于三位肱骨大臣。 “薛和尘乃诸葛亮的门下督,诸葛利诱曹休之计和之前陆逊的计策不谋而合。”孙权道。 “这不正是说明,我军当北上合肥?”顾雍只擅长内政而不晓军事,孙权这次邀请他来更多只是作为吴国四大家族的代表。顾雍对此也心知肚明,尽挑些顺着孙权意思的话来说。 “瑾之前也衡量过,襄阳毕竟离汉中c长安的魏军更近,也毗邻许昌。一旦进军襄阳,怕会牵动魏军反扑。真不如与蜀军一东一西相互呼应,使曹叡首尾不能顾。” “陆逊呢?你身为大都督,为什么迟迟不言?”孙权问。 “回大王,本来进军合肥是万全之计,即使也逃不过司马懿的法眼,但身处汉中前线的他大概也只有干着急的份。”陆逊皱眉,“只是刚才薛同光一番话,倒是十分让人生疑,逊担心是司马懿声东击西驱狼赶虎之计,便只顾着在心里复盘,只是仍未发现破绽。” 孙权本来也早已筹谋合肥征讨战,经薛同光这么一搅和,心中越是确定的事情便变得越为可疑。只得望向阁边的屏风,“出来吧,说说你的看法。” 此时一身黑衣的诸葛恪从屏风后一拐一拐地来到众人面前,“恪以为,薛同光一直试图挑衅大王,只是想让大王失去理智,一怒之下出兵攻打合肥。这么说来,魏军少不得在合肥布下防线。” “按你的意思,就是不要打合肥?” “不,蜀国此次北伐几乎调动了魏国所有的战力往西。合肥空虚,任它如何早有准备,兵力要么捉襟见肘,要么良莠不齐,以郡国兵充当中央军,机不可失。” 诸葛恪说着,也不禁往北面看去,似是望穿千山万水,眼中却没有柔情只有冷意,“何况牵引着魏国主力的是秦越,那个打败过我的人。恪还是对秦越充满信心,必定能为我国北征提供最难得的机会。” 锦城东北,巴西郡治阆中城。 阆中历来便是巴蜀重镇,后世诗圣曾写下“阆州城南天下稀”的千古名句,昔日车骑将军张飞更是在此驻扎七年之久夯实防务。在这次北伐期间,尽管兵力并不充足,诸葛亮还是把此处作为重要的后防重镇与军资中转站,命后将军吴班领八千兵力驻守,以辅军将军来敏辅之。 “滚开!再挡着老夫,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年过六十的来敏一身儒衫骑在战马上,身后一彪军紧紧跟随,对挡着城门的副将,同时也是吴班族侄的吴敏大声呼喊。 这个老头身材硕长干瘦,一双眼睛总闪着精光,像一根长满毛刺的木棍。 “大人,吴将军不在,此时城防重任都在大人肩上,大人怎么可以离开呢?”吴敏一手死死拽着马缰,苦劝道。吴敏虽然家世背景深厚,但也拿这个出了名脾气臭说话做事不顾后果的老头没有办法。 “放你的屁!你当老夫老眼昏花了是吧?整座阆中城除了我自己带来的兵,连个伙夫都不听我的,防务也都被你们吴家两叔侄紧紧拽在手里。现在吴班去锦城了,我把自己的兵带走,与你何干!” “大人呐,要是汉中失守,下一个兵锋直指的地方就是阆中啊,你这一千兵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哇!” “对啊,所以老夫现在就要去救援汉中,汉中守住了,你阆中自然安然无恙。到时候你两叔侄还在这里搞什么小动作都没有人管你。” 来敏挥起马鞭去赶吴敏,吴敏一手抓住马鞭,笑嘻嘻地说道,“大人年近古稀,又何必往那死地去?还不如在这里拒城而守来得安全。” “岂有此理!大汉就是有太多你这种自求自保的人,才是天下大乱,奸臣当道!老夫在阆中名为辅军,实为监军,我何去何从,你一个小小的副将还管不着!” 吴敏见来敏是铁了心要走,脾气也有点压不住,“来大人!你要耍脾气归耍脾气,但也得以大局为重呐。昔日刘季玉(刘璋)大人与同僚对你不薄,谁是谁的大局,你可要拎得清。” “我来氏是荆州望族,我来敏亦深受昭烈帝(刘备)厚恩。老夫向来不屑以家论国,只知人生在世,但有不平事必蹡蹡而鸣。吴班故意迁延粮队北上一事我已看来两家交好的份上隐忍不发,如今汉中危急,你不肯发兵北上就算了,还哪里来的脸面敢来拦我!” “难道你就要拿你这一千人去救被十万魏军围困的汉中?”吴敏狠狠道,若不是叔父临走前再三叮嘱一定要留下来敏和他的一千人守城,自己早就恨不得这倔强的老头快快消失,落个眼不见为静。 殊不知来敏锵一声抽出佩剑直指吴敏,“老夫连刘备那个大耳朵都敢骂!杀你一个吴家后生又何妨!滚!” 吴敏没有办法,只得让开身位,眼睁睁看着城中最为精锐的一千来敏私军往东北而去,像投入大海的一粒小石头。 汉中。 城内所有军民都已经动员起来拆房子c搬石头,帮忙制作守城器械,忙得焦头烂额。这些年汉中先后经过魏延和赵云的治理,人心归汉,面对司马懿的来袭还算能够军民一心,积极应战。 但同时汉中也是五斗米教张家的地盘,五斗米被刘备镇压后,张家嫡系大部分跟随曹操转入三辅地区,继续发扬壮大五斗米,一部分留在汉中转为地下活动,维持着五斗米对汉中小部分民众的操控,呼应魏国,常常给蜀军下绊子。而庶系则转做商人,反而把家族经营得有声有色,逐渐有把嫡系取而代之的声势。嫡庶之间原本教商结合,相得益彰,但庶系从张庆山掌权之后逐渐与嫡系划清界限,一家人闹得水火不容,这次蜀军和魏军在汉中的交锋也点燃了张家嫡庶的全面决裂,让本来应该能帮忙守城的张庆山的人手全部用于应付张家内耗。 汉中背靠府衙的大街有一处豪奢大宅,正是已故秉忠将军孙乾的住所。孙乾于几年前去世,奇怪的是他的两个儿子也相继死去,如今偌大一家府邸,只剩下孙圣这位义子。 这天孙圣目送那位三辅来的使者离去,转身走进书房一处密室内,神情庄重地给义父孙乾的牌位上香,旁边竟然还有简雍和糜竺的牌位。 “义父c简伯伯c糜叔叔,五斗米的人又来了,看来我等了这么多年,报仇的机会终于成熟了。刘备这个忘恩负义的伪君子,过桥抽板,当上了汉中王就把你们晾起来,全然不念创业之初你们生死相随的情分。你们的仇我一定会报,以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 孙圣干净洁白的脸上泛起一丝阴冷的笑意,“放心吧,谁利用谁还说不准呢。” 薛和尘从浅塘阁出来,穿出偌大一个吴宫,却发现薛同光一直候在吴宫北门外。薛和尘一阵错愕,略一犹豫,还是向哥哥走过去。 “大哥刚才在浅塘阁一番话究竟所谓何意?”薛和尘问。 “没什么啊,就是单纯恶心一下孙权而已。”薛同光一脸不在乎。 “军国大事,大哥岂可儿戏?”弟弟薛和尘却较真得多。 “我弟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都把国放在心上。有些大家大族喜欢先家后国,有些国士则为国忘乎生死,我比较简单,对于我而言,只要保护好我的弟弟就可以了。别的都不重要。”薛同光溺爱地看了一眼薛和尘,“当然,这搁在族老那些老头口里,就是‘宁可放弃十个薛同光,也要保住一个薛和尘’。” “哥” “别,你可别这样。你知道我这脾性,规矩做人对我反而是受累,”薛同光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其实哥还得谢谢你,我自顾逍遥自在了,反而把重担都压你肩头上,偌大一个河东薛家以后出将入相都指望你开路。不过说回来,也只有你这呆板性格能在庙堂上如鱼得水吧。” “不是,哥”薛和尘说道,“我怎么感觉你处处跟我作对呢,哪里有丁点帮我的意思?” “啧啧啧,新城那事是吧!你以为你那点伎俩就能骗过司马懿?那老狐狸识破你三千人故弄玄虚是迟早的事,我不想办法让你心甘情愿跟我走,说不得如今你已是司马彬的刀下亡魂了。你还是太嫩了。” “那这次出使东吴,你任务做得这么稀烂,回去司马仲达不得处罚你?” “这种事连司马懿自己都没有把握。一件上级都默认你会办砸的事情,为什么不把它办砸? 反正我一顿无理拳,又得陆伯言绞尽脑汁了,也是很痛快的,哈哈哈!”薛同光转而和煦地笑,“反正我这个做大哥的,只要保你安全,其他事都与我无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卅三、何尝一败 司马懿在后军中看着汉中城下杂乱无章的魏兵,怒意一点一点升腾起来。 “司马彬不是纸上谈兵之辈,带兵攻城怎会如此混乱?” 一个时辰前。魏军中军大帐。 司马懿端坐正中,两边谋臣武将分列而立。 “我本意与徐公明(徐晃)分营夹击汉中,不料公明第一战就被蜀军重伤。汉中四周的地形也已经探查过了,眼下诸位觉得如何进攻?是夹击,还是四面围死,抑或围三厥一?”司马懿从容说道,那口吻丝毫没有大战在即的紧张,更像是商量一只打猎得来的野兔是该炖着吃还是烤着吃。 “末将以为,”夏侯渊第四子c夏侯霸之弟夏侯威出列说道,“自古凡攻取汉中者,无不先占西侧天荡山与南面定军山。如今汉中守军龟缩城内,弃守两山吗,是自取灭亡的做法。” 众人看向夏侯威,眼中或多或少都带着异样的神色。当年他父亲夏侯渊便是在定军山下被蜀汉五虎上将黄忠斩杀。因而心思敏锐的人也难免会觉得夏侯威建议攻取定军山有另一番意思。 “季权(夏侯威字)所议难免有纸上谈兵之嫌,”司马师说道,“昔日魏蜀相争于汉中一载有余,先取天荡c定军两处,再徐徐图汉中,此计甚为稳妥。但这次却是急袭,务必在蜀国反应过来之前掐断锦城与长安两处蜀军的联系,因此师以为,莫不如集中兵力于东门,一鼓作气,一战而定。尔后再分兵扼守两山,互为犄角,以防蜀军反扑。” 二十不到的许仪一听,只觉司马师所言比夏侯威在理太多,连声赞同。 邓艾却说道,“汉中城内守军不多,莫不如分兵东面和北面,一面佯攻以分散蜀军兵力,一面强攻,如此,大概汉中一日可定。” 司马懿看向司马彬。 司马彬连忙说道:“末将已派哨兵在天荡山和定军山上俯瞰过汉中城,城内兵力确实不超过两万。末将以为邓将军之计可行,另外只需派两支分部驻守西面和南面,以防蜀军突围或者援军聚至。” “彬儿思虑周密,不过火候未到。”司马懿语调平稳,“行军打仗,若总学诸葛孔明处处求稳,未免错失战机。如今我军忽至,老夫料蜀军一时半刻也无法支援。如今汉中一带,我军十万,城内敌军不过两万,局部战场上优势尽在我军。如此时机正当全力急攻,稍有迟疑只怕坐失良机。我意,佯攻什么的也别佯了,明刀明枪强攻就是了。” “众将听令。”司马懿沉声说道。账下数人肃立候命。 “司马彬随老夫领六万兵攻北门,邓艾与司马师领三万八千兵攻东门。夏侯威领一千人驻守定军山,许仪领一千人驻守天荡山。你二人于山上监视汉中城内布防,每半个时辰汇报一次。” 许仪心中不免怨怼,堂堂先锋大将,竟然被派往天荡山只是监察敌军,很可能出战的机会都没有,却把自己的族侄司马彬留在身边,私心可谓昭然若揭。 “东门以司马师为主将,以士载(邓艾字)辅之,不知士载可乐意提点年轻一二?”司马懿又问。 邓艾心中顿时了然,司马懿行军向来专谋独断,何况以他的智谋,根本不需要召集众将商议对策,今天这么一出,原来就是冲着他邓艾来的,搞这么多铺垫,无非是想让自己帮他儿子立军功,扶植司马家的势力,也借机看自己的态度。 如今曹叡新上位,又经长安一役,无论长安最后收不收得回,司马氏得势曹氏下滑已成定局,此消彼长间司马氏隐约成为魏国最大势力。拉帮结派与站队在官场上再司空见惯不过。邓艾虽然口吃,但心思却不迟钝,现在站队还太早,自己就在司马懿身边,大可坐等长安汉中战况再做打算,当下投机取巧地抱拳回话,“行军在外,但c但凭主帅差遣。” 意思再明确不过——现在出来打仗,你是主帅,当然你说了算。 司马懿无所谓地笑了笑,他自然也不指望当下就能拉拢邓艾这等人物,反而如果邓艾沉不住气,迫不及待就加入自己这边,只会显得邓艾名过其实。司马懿干脆顺水推舟,卖邓艾一个人情,“邓士载乃我朝年轻一辈的中坚,司马师你虽为东门主将,但凡事仍得多和士载请教。” “报——”从东门而来的令兵在司马懿身边单膝跪下,打断司马懿的思绪,“东门攻城不利,司马师回报城外濠渠c陷阱密集,军队难以迅速推进,请求暂缓进攻,先把陷阱填满。” 司马懿心中不悦,也是无可奈何。早知汉中城坚,兵力差距十倍不到,不能一克而就也是正常。 “一天。”司马懿冰冷说道。 “都督司马师请求三天时间”令兵为难地说。 “本督说一天就一天!军令如山!过了一刻钟不进攻都让他提头来见!”司马懿突然发飙,吓得令兵连连告退。 “报——”北门前线此时也派回来令兵。司马懿顺着火气,又骂道,“怎么!北门也堆满了拒马蒺藜吗!” “北门城防工具虽多,但司马彬以木板铺路,影响不大,但攻城部队中从校尉以下,伍长以上大量受伤,部队无法组织进攻,行伍混乱,死伤严重。司马彬请求撤兵!” 汉中城北门。 凌毅直晃晃站在城垛之上,手中换了一把一石弓,眼神专注,发箭如蝗。只见城下敌军一一应声倒下,细看受伤的人,无一不是伍长以上的底层指挥官。 忽有一根羽箭斜刺里直飞凌毅,凌毅不闪不避,照着风声的方向又是一箭,这边凌毅刚刚放下弓箭转向另一边,马上就有一扇厚重的盾牌护在凌毅一侧。城下飞上来的羽箭啪嗒一声被厚重的盾牌挡下,只剩箭尾嗡嗡摆动。向城下飞去那根羽箭被射出后凌毅甚至看都没看一眼,转瞬间正中城下放箭者的门面,那人缓缓向后倒去。 “哎,又没控制住,浪费了一根箭。”凌毅一边说话,手中弓箭却丝毫不停歇,不断射击组织进攻的底层军官。 “哥,我刚才偷偷瞄了一下,中了啊,没有浪费。”举盾者正是凌毅族弟,亲兵长凌狐。 “不破说过,胜利是一点一点优势不断叠加的结果。换言之,”凌毅又放出两箭,一箭命中一名校尉,一箭命中另一名刚刚补位指挥的屯长,“一根箭都不能浪费在目标之外。” 凌狐忍不住又瞄了瞄倒在血泊中那名魏军校尉和屯长,“哥,秦不破这话说得对不对我不知道,但我至今非常认同他的一句话。” “他还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受用。” “他说,凌伯守的箭法真贱。” 凌毅白了凌狐一眼。 凌狐也没闲着,举盾替凌毅又挡下一箭,“你光瞄着魏军的指挥官打,这么下去不消半天,整个魏军都指挥不动了,千军万马又如何?兵力越多反而越吃亏。说不得司马懿最后也得亲自上阵指挥列队了,哈哈哈!” 只见东城门上布了一排两百来名弓箭手,每人都瞄着魏军的军侯射击,每人身边都配了一名盾手。魏军一路磕磕碰碰推进到城下,早已杂乱无章,甚至大盾c巢车c云梯都组织不起来。城上蜀军只管丢杂物,城下死伤一片,远高于平日的攻城。 凌毅反手一根羽箭抽在凌狐屁股上,“我倒希望司马懿这么笨,那我就省心了。” 汉中城东门。 白发白须的赵云一身银白铠甲伫立城头之上,看着魏军徐徐退去,总算松一口气。 身边长子赵统跟老父亲一样高兴不起来,“城外辛苦布置的干渠c拒马c蒺藜也就挡了这么一回,下次进攻,魏军必定铺着木板就过来,这些障碍再无作用了。” “能守一天就一天,我相信丞相必定会有所反应。” “父亲为何如此偏爱凌伯守,把两百名辛苦培养的神弓手都调到北面。再不济调一百名过来也可以大大减轻东门的压力。纵然父亲再骁勇,也抵不过年近七十” “东门直面曹魏,一直是汉中布防的重中之重。不但城墙格外坚固,守备物资也比其他三面城墙更充足,连门外的障碍物都铺设得特别繁复,不然怎么挡下司马师与邓艾?而北门是司马懿亲自督军,仲达用兵面面俱到,自然留有余力防备北面我军回兵。因此北面的兵力肯定比东面要多。说起来,东面还可以躲在城墙后守备,北面却得短兵相接。所以北面比东面凶险得多。老夫只是恨兵力不足,不然还得往北面增兵。”赵云耐心地给儿子一一分析,又惋惜地说道,“我儿若能有秦不破凌伯守一半,老夫也得安心了。” “父亲,孩儿不孝,还让父亲担忧。”赵统自责道。 “罢了罢了,成就天赋因人而异,不可强求。做人做事但求品行端正,无愧于心。” 赵云不禁叹息,“你兄弟二人呐,父亲身死之后都低调踏实过日子,尤其你继承了我的爵位,更不可招摇。你二人有多少能耐心中得清楚,不可贪功冒进,也不可畏缩不前。多与秦凌二人亲近些,不卑不亢不嫉不妒,你兄弟二人也终究能有所得益罢。” 赵统听父亲莫名其妙地像在交待后事,不觉惶恐起来,“父亲这大战当前,为何说这些晦气说话?” “刀枪无眼,也不知什么时候一根羽箭一柄长枪就取了老父性命,有些话能讲就先讲了,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赵云哈哈大笑,不觉右手叉着后腰,“放心吧,老父征战一生何尝一败?都去准备吧,我看魏军这架势,明天一早就开始强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卅四、善败者不亡 战场之上,以正胜,以奇易。 仿佛魏蜀两边都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信心,不屑于趁着夜色搞小动作。整整一夜双方都安分守己,让生死相搏的前一夜出奇地宁静。 “不愧是赵子龙,就凭这份沉稳的气魄就当得上蜀国‘军魂’二字。”司马懿看着第一缕阳光穿出云层,照射到汉中的城墙之上,“可惜不是盛夏啊,不然趁着阳光刺眼,我军背阳而战便更有利了。” 司马懿从容地登上营地高台,放目远眺汉中城,大约停了三息,“开始吧。” 隆隆战鼓震碎了破晓的静谧,漫山遍野的魏军踏着鼓声向汉中涌去。 蜀军对此早有预备,一个个兵卒早已休养足精神迎接今天的恶战。 北门外的魏军军侯再没有穿着区别军阶的服饰,而是换上和普通士卒一样的衣袍甲胄。东门外的魏军昨晚连夜铺设了一条临时的木板大道,赵云好整以暇地还啧啧称赞邓艾的统率能力。 凌毅今天不再用箭,而是换上了锟铻宝刀,身上的杀意渐渐浓重,“传令,北城墙神弓手c士卒c民夫全部分作两更,两个时辰一换。换下去的所有人,非伤重者,一刻时间吃饭,其余时间只管睡觉,不可到处走动,不然以军法处置!持久战来了,拼的就是精气神!” “果然如此,”东门那边,赵云手握龙骑尖,“和当初凌毅商议的大体不差。令,士卒分三更,民夫分两更,多备火油硝石。天干物燥,能用烧的就别砸。” 云梯,攀城,白刃。 和曹真急攻长安一样,急袭汉中的司马懿也舍弃了行动缓慢的攻城器械,换来了速度却少了攻城的利器。 “为今之计,唯有靠血肉之躯拼消耗。以十换一也好,以百换一也罢,拿下汉中都值得。”司马懿眼看城楼下魏军迟迟无法登城,转而对一直没上阵的司马彬说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彬儿,我司马家历来多文臣少武将。” “侄儿明白!”司马彬一改往日的温润平稳,暴戾之气在明光甲的包裹下像潜藏的暗流,“五千先登勇士随我来!” 五千银甲勇士从魏军后阵涌上,撞入铺展开的魏军中。魏军士卒混乱中也纷纷让道,从城墙上看上去,竟向一刀破开了浪潮。 “全军戒备!”凌毅自然也注意到了这支生力军的入阵,口中高喊着,“守城者,不怕多只怕破。敌人再多都没用,就怕防线破开一个缺口!都给我准备好火油!” “是!将军!”城墙上中蜀军齐声应答,声势雄伟。 “凌狐,取我灵宝弓与破甲铁箭。”凌毅又喊道。 凌狐心中一动,竟然要用到破甲铁箭,大哥究竟瞄上了什么人物? 这边弓箭递上来,凌毅毫不耽搁,盯着五千银甲为首一人,深吸一口气,唰地拉开三石重弓转瞬即发。普通一箭之地一百三十步,但见那人尚在两百步之外,那铁箭已经飞驰而去。 “哥,太远了。” “这城墙高,弓箭能射得更远,经三石弓射出的铁箭之威尤能破甲。”凌毅盯着那箭飞驰而出,手上已经拈弓搭起第二箭,“就是要趁他以为还没进入射程,偷袭。” 说罢,第二箭已经瞄准目标。 说时迟那时快,铁箭破风而至。为首那人正是司马彬,听着风声尖啸,眼看根本来不及挥拍,本能地一个侧身,身后一名亲卫惨叫倒地。 “冲!锋!”司马彬看都不看身后亲卫一眼,举起大刀厉声呼喊。 凌毅惋惜地松下手中弓箭,“算你聪明,要是举盾,怕你已经是箭下亡魂。” 五千银甲疾跑至城下,就着已经搭好的云梯如猿猴攀树一般蹬蹬往上冲,速度明显比普通魏军快得多。 咻!咻!咻!又是三箭连发,均被司马彬一一闪躲,循着方向,司马彬终于看见放箭的人,那人大眼方脸,一条浓黑的眉毛耷拉在眼睛上,老实说,脱了盔甲只像个憨厚的庄稼汉子,哪有半点沙场悍将的味道。 “就让我会一会你吧,凌伯守!”司马彬口中呢喃,手脚又加快几分,终于爬上城头。 谁料尚未站稳,蜀军三根长矛从三个方向探来,司马彬连忙拔刀挥砍。正发力间,又有一支羽箭直射左腿,司马彬侧身闪过,第二箭紧接而至,直扑右腿。司马彬一咬牙,只腾移半步,被羽箭在大腿上拉出一条血线。 “好贱的箭法!”司马彬口中咒骂。第三箭向着腰股呼啸又至。 司马彬方才登上城墙,哪里甘心就这样下去,拼死回刀拍掉羽箭,偏偏长戈又探来,顶着司马彬的甲胄直接把他推下城墙。 慌乱中幸得司马彬抓住云梯,落荒而退。 其他先登勇士根本没有一人登城,大多被燃烧的云梯阻隔,又见主将撤退,只好跟着退下来。 “侄儿无能,请伯父责罚!”头发凌乱的司马彬单膝跪在司马懿跟前请罪。 “侄儿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你不见公明(徐晃)至今还躺在床上吗?”司马懿也不生气,“凌毅的箭法出了名狠毒,不过还好他人品行端正,用的箭都没有毒,不然公明早就归天了。” “伯父——”司马彬话没说完,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过去。 司马懿定睛一看,只见司马彬右腿被划伤的血线上渗出丝丝浓黑血迹,“可以啊!凌毅这小子!” 东门外。一批又一批魏军涌上去,一批又一批伤病退下来,死伤不断,却远没有北门惨烈。 “司马将军,”邓艾与司马师同样安坐后军,“不会怪责末将不冲锋陷阵吧?” 司马师只是闭口不言。 邓艾呵呵一笑,“这或许就是都督让末将在此辅助将军的意思吧。” “东门的守备不用说,肯定也是汉中四门中最完善的。如果北门是以命换命,那东门只是以命换消耗。”邓艾说道,“如果数日内可以攻下汉中,则必定是北门先登。如果数日内攻不下,那机会便是我们东门了。将军大可放缓进攻,多造笼车c巢车,减少伤亡,待东门守城器械耗尽,要破东门便不费吹灰之力” “邓将军不要忘了东门上还有赵子龙镇守。” “所以末将说是拼消耗,数日下来,消耗的不止守城器械,还有赵子龙的精力。子龙虽勇,垂垂老矣。汉中城内,凌毅被北门拖住,解决了赵子龙,再无敌手了。” “可是,以我父亲的能力,万一汉中数日便破城,那这功劳不全归司马彬了?” 邓艾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司马彬是都督什么人,而将军又是都督什么人?” 司马师旋即明白过来,功劳可以都是司马彬的,但父亲的位置早晚是自己的。 凌狐手握大刀,看着五千气势汹汹的白银先登勇士徐徐后退,得意说道,“哥,我发现你变了。” “怎么了?”凌毅也收起锟铻刀,只握一石弓在手。 “以前你总说箭上带毒,又贱又歹毒,有伤人和的。你现在竟然也用毒了。该不会又是秦不破教你的吧?” 凌毅嘿嘿一笑,“这还真不是。前阵子霍绍先(霍戈)支援长安之前不是在汉中待过吗,他教的我。” “哥,丞相说要近君子远小人。你身边小人太多了。” “绍先说了,那都是类似蒙汗药的毒,一般人中我一箭,挨扎实了就睡个三天,毒不伤性命。”凌毅指了指整整十壶破甲铁箭,“喏,就只有这些有毒。绍先让我专门用这箭射重要将领,他说了,那些带头的都特别生猛,弄点蒙汗药给他们,免得他们翻来覆去在眼前蹦跶。” “可是哥,一般人扎实挨你这一铁箭,不死都得重伤了吧?” 翌日破晓。五千先登再次涌入战场。为首一人,依旧是司马彬。 “幸亏那箭只是擦了一下,以及,”司马彬怒吼一声冲锋,“以及老子生猛!” “昨天一败,我等面上蒙羞,今日再败,颜面扫地!”司马彬奔跑在最前,“今天不登上城墙,全部自刎于城下!” “不登城即死!登城即死!”五千精壮健卒齐声怒吼,仿似一群饥饿的野兽。 凌狐在城墙上也看得心惊,“哥,那人不是一般的生猛啊?看他生气得,早知道直接涂鸩毒,免得翻来覆去找我们麻烦。” “别废话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凌毅也大声呼喊,“神弓手后撤,大盾长戈上阵!” 士气正旺的白银先登如水流一般纷纷从云梯涌上城墙,迎接他们的不再是弓箭而是厚重的大盾与神出鬼没地探出的长戈。 “凌伯守!”司马彬登上城墙,赫然看见四周竟然空无一人,只有凌毅站在他面前,“看你还怎么耍箭!” “不用了不用了,浪费。”凌毅咧嘴一笑,抽出锟铻刀,“你都在我面前了,还是砍的来得实际。” 话音未落,凌毅率先抢攻,横扫竖劈,攻势猛烈。能被司马懿寄予厚望,司马彬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一接下,转瞬间二人已交手十多回合。 蜀军这边只有凌毅一人,但司马彬身后却逐渐涌上十多名魏兵。 本想迅速解决司马彬的凌毅没想到司马彬如此强悍,缠斗之间眼看登城的魏兵越来越多,形势愈发不利。只见被十数精兵围在中间的凌毅依旧游刃有余,不自觉又加快身形,一面与司马彬过招,一面还能冷不防劈出一刀解决身边魏兵。 众人亦奈他不何,也难怪凌毅有这个胆气一人守一梯。 这个时候司马彬才逐渐想起,自己还是低估了凌毅。与乖张跋扈的秦越相比,性格拘谨的凌毅太低调了,一度让人忘记他的勇武可不比秦越差。 司马彬硬接下凌毅一记猛斩,不禁连退三步。 “武艺不错,可惜刀太差了。”凌毅说罢,贴身追上,连劈三刀。 司马彬刀刀挡格,手中刀终于哐当一声,从中折断。司马彬大骇,连忙抽出佩剑对峙,“你这什么刀!” “锟铻。”凌毅回刀做守势,“退下去吧,你这剑就一刀的事。这群人顶不过半柱香。现在登城,为之尚早。” 司马彬扫视一圈,蜀军确实士气正旺,登上城的同袍也被大盾挤压得龟缩一处。 “侄儿无能,再次败退。”司马彬又一次跟司马懿请罪。 “起来吧,彬儿,善败者不亡,多受挫折不见得是坏事,那秦越从军至今未尝一败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司马懿遥望汉中城上的墨绿军旗,“只是怕这先登的功劳还是得让给邓士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卅五、见龙卸甲 “白发银须者赵云!” “得赵云项上人头,官升三级赏黄金千两!” 一众魏军在东门城墙上把赵云团团围住,口中大声呼喊,却难掩声音的颤抖。 赵云奋力挥出长枪,速度之快有如闪过一片银光,连续划破三名魏兵的肚皮,带出一片腥血。只见龙胆枪毫无停留,反手又刺向身后一名准备偷袭的盾牌手,啪一声,连着盾牌和身躯都被洞穿。两名朴刀手见长枪刺入身躯,以为有机可乘,大喊着挺刀直劈赵云,赵云低喝一声,奋起踢出一脚,将一名朴刀手直接踢下城墙,顺势抽出长枪噗呲一声又刺入另一名朴刀手胸腔。 忽然背后一阵阴风,赵云俯身闪过,转过身来的时候腰间孟德剑已横扫过去,又击毙两名刀手。 至此,东门城墙上包围着赵云的一伙魏军只剩下一名校尉。 那校尉忌惮着撤退者死的军令,战战兢兢,只得顶着头皮挺枪刺来。赵云左手捉住刺来的长枪猛地向自己一拉,右手龙胆枪往前送去,直接刺入那名撞上来的校尉身躯。 随着死透的校尉被踢下城墙,赵云手握龙胆枪直指城下乌泱泱一片魏军,厉声呼喝,声如洪钟,“常山赵子龙在此!谁人可越城墙一步!” 城下魏军无不胆寒。 “邓将军,”司马师看着城墙上依旧悍勇无匹的赵云,不禁揶揄道,“攻城四天了,你这擒贼先擒王的计策好像行不通啊。要是把杀赵云的心思放在破城上,说不得这汉中城头已经挂上我大魏龙旗了。” “司马将军,蜀军士气正旺,城墙攻不攻得下是一回事,就算攻下了怕也不好受,”邓艾也不恼怒,“赵云和凌毅就像汉中两只拳头,如今分东北两门进攻,正是先斩赵云的机会。倘若得手,蜀军士气必然大挫,届时汉中唾手可得。” “你自己看看,那老头越战越勇,这都第几队了?登上去快三十个小队了,都让赵云在城墙上杀光。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特意让小队先上城,城墙上好杀人。这不,他还在那里叫嚣呢!” 邓艾淡定地端起茶碗,“虚张声势罢了,以赵云的做派,不是没有底气的话怎么会如此张扬?” 抿了一口茶,邓艾沉吟片刻,“士载有一计,不知将军觉得如何?” 北门。 凌毅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打退司马彬的进攻,银甲先登营还没退干净,新一批魏军又开始鼓噪前进。日渐寒冬,天色暗得越来越早。一般来说魏军也该休兵整顿了,但今天竟然额外加了一队。 “哥,他们要连夜攻城?”凌狐问道,“你不是说过夜晚攻城不知守军多少与布置,非常危险吗?” “我也觉得奇怪,只怕有诈。”凌毅环顾一圈,城墙上的两千士兵疲态尽显,“凌狐,让南门的赵广带一千人过来。你带城下一千人替换过去南门。” “哥,这样没问题吗?” “见招拆招吧,不知这五千人究竟什么目的,只好换点生力军过来。” “不,我是说这是我第一次单独领兵。” 凌毅这才注意到凌狐脸上紧张的神色,只觉哭笑不得,学着秦越和霍戈的坏习惯一脚揣在凌狐屁股上,“快去!有事放烟火弹!” “是!”凌狐也收起玩笑,转身而去。 “对了,”凌毅像突然想起什么,“所有南门和西门的士卒都上城驻守,不要点火,但要来回走动,务必盯紧整段城墙。一旦发现敌情,每人点燃两根火把。” 汉中城内南北两处调动,扬起一片喧嚣。赵广刚登上北城墙,那五千魏军也开始了登城。 不管魏军虚实如何,凌毅组织民夫烧云梯,砸重物,赵广则下令千人蜀军放箭。羽箭攒射而出,只换来叮叮当当一阵声响,鲜有惨叫呻吟的声音。 “凌将军,这是怎么回事?”赵广双眼来回探查,无奈天色已暗,全然看不清城下来的是什么部队。 “听着箭声,应该是重甲步兵。攻击力如何不好说,皮却是厚得很。”凌毅用箭射过的东西太多了,光凭这声响便能大概推断箭头击中的是什么。“快!多备檑木!重甲兵刀枪难进,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直接推下城去!” 凌毅从没想过魏军竟然会把如此重器放在日暮一战,心中终于紧张了几分,又吩咐赵广道,“去看东门是否有动静,没有的话把你兄长也请来,最好能再调五百兵。” 赵广不敢废话,拔腿便去。重甲步兵也已经陆续登上城墙,凌毅口中大喊“推下去!”,城墙上众人愤然呼应。 “我就不同了,我可以用砍的。” 凌毅抽出锟铻刀,深呼吸调整气息,从军以来第一次双手持刀,“司马彬啊司马彬,你最好让我在这里碰到你。” 随着哒哒两声脚步,一人全身披甲出现在凌毅面前,那熟悉的感觉那熟悉的步伐,凌毅不禁冷笑,“你们究竟要干什么,不想死就直接告诉我。今天没工夫陪你玩。” 这人自然便是司马彬,“打赢我再说。” 凌毅心中愕然,你和我交手从来就没赢过啊,哪里来的厚面皮敢说这种大话?以后的破甲铁箭还真是应该上鸩毒。 这边司马彬左手持盾,右手持刀便杀向凌毅。凌毅反手以刀背撞开司马彬势大力沉的一刀,一个闪步来到司马彬右侧,再次用刀背敲在司马彬肋骨处。司马彬一身重甲,步履不便,吃了一记重击,身躯震动,艰难地转过身来,却又不见了凌毅。 凌毅此时早就闪到他的左侧,大刀虚晃,司马彬还来不及反应,只是本能地举盾护着自己。凌毅摇了摇头,抬脚用尽力气飞踹在盾牌上,踹得司马彬整个人跌倒在地。 “再不说我就用刀刃了。”凌毅转过刀身,锟铻刀在最后一缕夕阳的照耀下反射着金光。 “你根本就不应该在我身上抱希望。” 司马彬爬起来,吐了一口血水,“而我也不应该身着重甲和你单打独斗。” 此时司马彬身后又出现五名重甲步兵,六人肩抵着肩,手中盾牌紧紧靠在一起,右手持刀架在盾牌之上。这是最简单的重甲推进阵营。 “杀!”六人口中呐喊一声,踏前一步。 “杀!”又一步,似要步步把凌毅逼向一边。 凌毅心中杀意顿起,不退反进,双手紧握锟铻刀,未等重甲步兵的朴刀刺出,已奋力劈向盾牌,霎时间双方都感到一股沉重的钝劲,六名重甲步伐一顿,凌毅更是向后退了三步。还来不及喘气,凌毅再次扑上,又是使尽力气的一刀,再退再劈。如是再三,终于在第四刀,六面大盾哗啦一声碎成木屑。 凌毅停下脚步,冷眼看着没有了盾牌的重甲兵,就像看着六只缩在壳里的王八一样。凌毅心知时间不多了,也不打话,直接冲进人群之中,双手重刀左开右合,仿佛在人群里掀起一阵狂风。 司马彬从未见过有人能把重刀挥舞得如此迅烈,只觉眼前一花,随即胸口传来阵阵刺痛,低头看去,天已经完全暗下,汩汩流出的鲜血将银白色的甲胄染得一片暗红,而他身边五名同袍也已尽数倒下。 “好久没遇到像你这么坚韧的对手了,假以时日,你必成大器。”凌毅喘着气,“只可惜,你没有那一天了。” 凌毅挥起锟铻刀,正欲收割司马彬性命,偏偏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炮响。凌毅猛然转头看去,只见天上炸出一片艳红的焰火。 是南门,凌狐放的求救信号。 于此同时,赵家两兄弟也带着五百军士前来助阵。 凌毅此时甚至顾不得补上一刀,立马转身飞奔出去,回刀入鞘,口中大声呼喊,“司马彬已受重伤,擒下他重甲自然败退”,于此同时掏出腰间一直未曾用过的火炮,朝着天上拉响。 又一阵尖锐的响声,在头顶炸开一片青色的焰火。仿佛随着火焰腾升,整座汉中城的军马都嘶鸣起来。 东门,赵统刚带走五百军士,城门外又响起进军的鼓声。 初冬的寒风吹起赵云花白的发须,月光仿佛一层寒气笼罩在他银白的铠甲上,莫名有点年月久远的凄寂。 他岂能不知东门会有后手,无奈兵力悬殊,不得不老夫迸发少年狂。 “这套铠甲已经好多年了吧,当年刘玄德进位汉中王,封五虎将,就赐了这身月华甲给我,我曾许下豪言,这身甲胄一日在我赵云身上,便不让一名敌军踏上蜀汉的土地。” 赵云倒插龙胆枪,紧了紧腰间的束带,又重新拢起雪白的银发,一如他过去几十年每一场战斗一样,做大战前最后的准备。 南门外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凌狐自然知道城墙外肯定有猫腻,手中两根火把在寒冬中都快拽出汗了。 随着几声异响,凌狐大喊点火,一时间两千火把把整段城墙照得如同白昼。此时双方也才看清对方——城下密密麻麻都是魏军,城上看上去也有数千人。 领兵夜袭的夏侯威和凌狐俱是一惊。 凌狐大喊——砸! 夏侯威一转念,也大喊冲锋! 原本夏侯威看城上早有防备,本想撤退,但一想到自己从定军山而下,不夺回汉中如何为死于汉中的父亲夏侯渊挣回面子?当下满眼怒火,不管不顾地身先士卒便沿着云梯而上。一众魏军受将领激励,也奋力登城。 西边宗预处情况也差不多,许仪从出征至今虽然挂名先锋,但一直受司马懿打压,即使那牙门将司马彬屡战屡败,自己也还是没有一次领兵的机会。如今难得统领一次夜袭,管他城墙上是神是鬼,总得冲一冲才解气。 夏侯威和许仪都没想到,城墙上,只是虚张声势。 根据邓艾的计策,先是趁着黄昏派重甲步兵额外攻一次北门,让凌毅没有戒心地抽调其他三门的防守,然后增兵五千南门和西门夜袭城池,同时进攻东门牵引着赵云。四门同时发力,总有一处可以攻破。凌毅也察觉北门额外的进攻有可疑,也在南门和西门设了疑兵。只是没想到疑兵对心怀怨愤的人没有用处。 五千人打得一千守军,勇武如凌狐也抵挡不住,何况伤势未愈的参军宗预。 凌狐领着身后仅剩的三百蜀军死守南门最后一个据点,误打误撞先登大功在望的夏侯威越战越勇,处处进逼凌狐。凌狐一边对战夏侯威,一边应付众多魏兵见缝插针的攻击。此时刚出刀挡掉某根长枪的暗处偷袭,夏侯威手中刀又迎面劈来。 凌狐无可奈何,叹息一声,没想到自己第一次领兵就落个身死城陷。突然耳后一阵尖风——毫不夸张地说,多年的相处让凌狐对这阵尖风都格外熟悉。 转瞬间一根羽箭直飞夏侯威门面,哐当一声打中夏侯威头盔。 夏侯威定睛望去,竟然是凌毅! 既然是凌毅,又怎会只有一箭?夏侯威被刚才一箭已经吓得胆气尽失,不敢再恋战,举着大盾连连后撤。 凌狐也惊魂未定,“哥怎么来了?” “你不见我发了青焰?”凌毅白了凌狐一眼,“回头再跟你算账。快去追杀夏侯威,我得赶去救援东门。” 凌狐瞄了一眼内侧城墙下,只见整座汉中的城墙内侧灯火通明,整整三丈宽的驰道上,所有没有登城作战的五千士兵全都策马狂奔,绕着内城旋转。但见一处危急,两百骑随即下马上城支援。情况稍解,又下城上马。 此番奇阵,乃凌毅独创,名曰,无虞阵。 东门。 凌毅带着两百骑直奔东门城下,却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安静得出奇,不禁心中疑惑,连忙登城查看。 东门城墙上只剩一百蜀军,无声地把赵云簇拥在正中。待凌毅走近,才发现赵云左手握着孟德剑,右手龙胆枪倒插于墙垛之上,原来正钉着一名魏军将领的披风,让他悬挂在城墙外侧。 凌毅快步走到赵云跟前,借着火光才看清挂在城墙外死透的魏军将领,赫然是司马师。 凌毅心中大骇,“没想到司马师竟然亲自上阵。”低头看去,又看见地上还有一条魏兵的右臂。手臂连着精美的护肩铠甲,想必又是一位高级将领被赵云连着铠甲砍下。 “这又是谁人的手臂,看甲胄,官阶可不低。”凌毅又问。 赵云依旧不做声。 “赵将军?” 凌毅突然感到心中气血翻涌,巍颤颤地伸手去探赵云人中——蜀汉最后一位五虎上将赵云,已然没有了气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卅六、头场雪 魏。寿春。 征东大将军c扬州都督曹休领八万魏军自寿春出发,往南直下皖城。 随军副将正是孙礼。话说孙礼刚从西线安定逃回洛阳,曹叡还没来得就城市陷落惩戒,无奈处处烽火,像孙礼这种久经战阵的老将还顾不上喘气,又被派往寿春辅助曹休,名曰“戴罪立功”。 孙礼此时看着志满意得的曹休,忍不住还是说道,“都督,东吴那鄱阳太守周鲂把受降地点设在皖城,妥当吗?” 曹休一心想着族兄曹真在西线久攻长安不下,曹家地位势如危卵。难得上天眷顾,送来周鲂投降这份大礼,管他什么阴谋,只要借着兵力优势,进可收复州郡,退可掠得周鲂带来的大批军械钱粮,无论如何都是大功一件。 “你都知道他是鄱阳太守,定在皖城不是理所当然吗?” “但是东吴战将朱然一直屯兵上游,怕不怀好意。末将以为将军还是不要孤军深入的好。” “德达(孙礼字),富贵险中求。我们盯着点就是了。”曹休举目望向南边,那里尽是平原与河网。 吴。武昌。 “大王,周鲂已经按计划前往皖城。臣与朱恒c全琮也将克日领九万军北上,埋伏在石亭一带。臣料一旦曹休在石亭遭伏击,必然就近前往夹石整顿残兵。届时大王可屯兵五万于夹石以西,待曹休军至,可尽出掩杀。”陆逊一身戎装,出发前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大王,一件件地再次和孙权核实进军部署,“若战况顺利,再往北直捣合肥亦未尝不可。” 孙权也难掩心中兴奋,自己掌政以来几乎逢战必败,这次曹休孤军深入真是天赐良机,“孤晓得了。孤北征期间,武昌就交给元叹(顾雍字)和子瑜(诸葛瑾字)了。” “大王请放心,”诸葛瑾微微行礼,心中一番挣扎,还是说道,“大王此次亲征不知可否带上犬子诸葛恪,让后生一辈亲临战阵,多多历练。” 事实上,诸葛瑾还是不放心孙权独领一军。毕竟自家大王的战绩并不比“常败将军”的自己好多少,思来想去最好还是让儿子诸葛恪随军。诸葛恪熟读兵书,颇通军事,常有良谋奇策,又深得孙权喜爱,他的话孙权多少能听进去一点吧? 只是孙权又哪里不知道诸葛瑾这点心思,心中自然不喜,难道自己行军打仗还要一个废人指点? “国内一旦出兵,钱粮军械调拨与各处联络必定非常繁忙,孤怕子瑜太辛苦,还不如留下诸葛恪。诸葛恪聪慧能干,必定能分担子瑜工作。” 蜀。陈仓。 北征三路之一的中军自从进驻陈仓后几乎没有再进一步,一直钉在陈仓附近,以陈仓为中心,巡查着散关c郿县c咸阳c武功一带。 一来陈仓城虽然被张苞以蛛网团团围死,但郝昭也是坚韧得出乎寻常,陈仓至今未攻下。二来诸葛亮这一路既为中军,便担当着枢纽的作用,牵引着东西一线长安天水,南北两端安定汉中,轻易腾挪不得。 而鲜为人知的,还有北伐最高统帅心里的算盘。作为蜀国实际掌权人,他不仅仅在意战役的胜败,更在意整个蜀汉的得失,这种得失是超越派系c家族的衡量。这几年新汉崛起得太快,完全超出他的预料。凌毅和秦越先后娶了马家孤女和关家三小姐,又迅速拉拢了关中柳汉中张,经过南中一役,轻易摧毁了益州一派,以狐笃为抚夷副都督,隐隐将益州的地盘与资源划为新汉所有。姚伷和马谡的意外死亡更是直接为诸葛亮敲响了警钟。 故而盘踞陈仓未必没有借曹真之手消磨新汉之意。 在新兴势力新汉与处处作对的东州之间,诸葛亮思虑良久,直到数日前收到诸葛乔的密信——东州联吴。 两害相权取其轻。等诸葛亮收到孙权出兵的消息,也才终于下令中军东进,进驻长安。 武威。 张庆山一行人与马承c张嶷两万骑兵已经驻扎在城下一旬有余。武威如临大敌,蜀军却迟迟未动。今年第一场雪已经下了数天,越往后风雪越大,蜀军既不攻城又不撤退,连试探虚实都没有。城内徐邈c费耀c王肃皆非无能之辈,因而才更让他们惶恐不安。 两万骑兵究竟能干什么? 直到一人趁着夜色在风雪中离开武威直入蜀军军营。 “小人李赖,若果马将军看得起小人,就叫一声小人诨名李无赖。” 马承点点头,“李无赖,看不出来啊。” 只见李无赖不寡言笑,长得眉目端庄,一副正派形象。 “嘿,那都是张公说的,什么事情都要让别人猜不到。”李无赖得意地回答。 “好你个无赖,又在说我坏话啦?”张庆山掀开帐门幕帘,大步走入,笑口吟吟,身后跟着赵龙腾与陈小半。 “怎么可能,我最敬重张公了,就恨不得为张公立个生像日夜祭拜。”李无赖刚才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张老到马屁精的嘴脸。 “去去去,你李无赖那一套我还领教得少?快说说正事吧。” “是的,张公。受张公吩咐,我早就买通了武威南门守卫,约好今晚开门。到时马将军只需带兵入城便可,其他一切无赖已经安排妥当。” “嗯?”马承听到此话,心中不无震惊,就这样解决了武威?这可是当年陇西马家的老巢。 “哎,本来五十金加美婢两人就谈妥了,只是迟迟不见下雪,无赖我百无聊赖又和那当值守卫谈价打发时间,一来二去,二十金和一个婢女了事。”李无赖好一阵碎碎念,“不过事先声明啊,这省下来的三十金和一个美婢我可是不会上交的。” 张庆山一脸厌弃,“得得得,以后整个西域打通,挣钱的机会多的是,你还在意这三十金,是不是太小气了,莫不如交与我” “张庆山你也不要这么吝啬吧!谁不知道那颍川陈氏的天下首富不过是挂名的,真正的首富姓张啊!”李无赖一听就急了,论小气吝啬,他还是从张庆山那里领教的。 张庆山还欲辩驳,被陈小半暗地里掐了一把。张庆山看向陈小半,只见一双美目暗含恼意,马上收口,“罢了罢了,今晚几点开的城门?” “丑时啊,还有半个时辰吧!”李无赖悠悠然说道。 马承听着这不知是不是主仆关系的二人一番讨价还价已经感到匪夷所思,更没想到这李无赖也是个奇人,还有半个时辰就要作战了,这才来通报。 马承刚想吩咐集结,动作却猛地停住,看了看张庆山。 张庆山会意一笑,“信得过。” 李无赖又嚷嚷道,“我这不是做事稳妥嘛!最后时刻才来通报,确保守城军侯不会再坐地起价。” “行了,拿下武威之后再赏你五——”张庆山张开一只手,伸出五指,“五两银。” “张庆山!” “五千金!” 二人同时哈哈大笑,李无赖转身随军上阵。张庆山则悠悠然往自己帐篷而去。 地上积雪已有寸厚,踩上去松松软软甚是舒服。 “庆山,”陈小半低声说道,“孤狼闯关之事,错失了这次良机,怕是再无机会。” 张庆山的脚步顿了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继续往回走。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陈小半轻轻一笑,语气中不无嘲讽。 “马谡之后那诸葛亮一直没有动作,我是拿捏不准那老狐狸的态度。就怕做得太过,惹恼了诸葛亮,最后得不偿失。毕竟,那位姓关的非同小可。” “诸葛亮再怎样也不至于杀了你和秦越,但人一旦死了不能复生,怎么说都是你占便宜。”陈小半心思不可谓不恶毒,却嘴角含笑,姿态妩媚。 “好的吧,小半。”张庆山晒然叹气。 陈小半佯怒道,“你就是不肯叫我全名是吧。” “嗯,陈小半。”张庆山第一次如此叫唤眼前人,“等事成之后我就让你叫张小半。” 这次轮到陈小半脚步一顿,随即娇媚的脸庞泛起几缕羞红。 丑时已到。 这边蜀军刚刚集结完毕,武威城南门在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响中逐渐敞开。张嶷驻马在马承身后,事情太突然了,张嶷也不禁起疑,“马将军?” 马承回过头看着张嶷,正如刚才他问张庆山一样,“伯歧,我比张庆山如何?” 张嶷不知道马承没由来为什么这么问,“将军——” “我比秦不破又如何?” “” 马承举了举仅剩的一只手,打住张嶷的话,“我自知无法和秦不破c张庆山等胸中奇谋万千的人相比,既然我选择了与秦不破同一阵营,就只有相信他。如今秦不破让我跟着张庆山,我也还是只有相信他。毕竟他张庆山要杀我有数不清的机会和方法——命都在他手上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话音刚落,城门处的声响也已经停止,武威城南门大开! “汉家铁骑,随我冲!”马承单手挺枪,率先奔马而出,身后万人呼啸跟随。武威城内随即掀起一片杂乱叫喊。 惨叫,号令,嚎哭,悲呼,与不断响起的金鼓声混杂成一段哀歌。 可怜城内几位主将还不知道怎回事,就剩下逃跑的份。又半个时辰后,大局已定,叫喊也渐渐平息。 “将军,城内徐邈c费耀c王肃等主要敌将四处逃散,是否要追击?”张嶷找到安排战后巡防的马承。 马承摇了摇头,“别追了,我们不要把兵力太分散。” 张嶷应答一声,正欲转身离开。 “伯歧,”马承又叫住张嶷,“把哨兵散出去五十里,以防瓮中捉鳖。” 张嶷眯眼看了看马承,重重点头。 长安。 孙权起兵与诸葛亮东进两大消息传到长安,数月来饱受战火的残败古都终于焕发出些许生气。 又经历完一天大战,秦越与关乐来到城头上,眼看同样疲态尽显的曹真所部,不禁摇头,“仗打到这份上,曹叡如果再不有所表示,只怕他的损失更大。” 此话刚出,天空开始飘下一片一片细小的雪花。 “下雪了。” “嗯,头场雪,要变天了。”秦越说。 关乐没有再接话,只是轻轻倚在秦越身旁,不知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卅七、西域都护府 曹休以十万军往皖县接应投降的周鲂,沿途皆选湖泊c大江而行。经孙礼多次劝诫,又才分两万兵潜伏左右以为伏兵。然而大军甫一进入石亭,即遭到陆逊c朱恒c全琮以九万人围攻,两路伏兵亦被陆逊识破。曹休猝不及防以致大败,沿江而行利进军不利退军。一路上魏军退却十分缓慢,被陆逊领吴军穷追猛打。待曹休往北退至夹石,又遭孙权以五万军伏击。魏军无心应战,被斩杀万余,又溃逃数万,丢弃军械车马无数,几乎溃不成军。 眼看曹休部全军覆灭之际,忽有一彪军从北而来。原来是谏议大夫贾逵与前将军c汝南太守满宠洞察先机,火速派两万援军赶至。曹休部稍定,而孙权误以为魏国大军聚至必有后着,也迅速撤离战场,返回武昌。 此战吴国几乎出动了全部常备战力,战果震动天下,影响深远。 近者,败军之将曹休忧愤成疾,不久后背生恶痈死于洛阳,令曹家将彻底失势,得胜之师孙权第二年于武昌称帝,随后迁都建业,立孙亮为太子,以陆逊辅之。远者,后世史家普遍认为此役白白葬送了魏国数万精锐和大量战备物资,在西线频频失利的情况下无疑雪上加霜,是导致魏国由盛转衰的重要转折。 而坐收渔利一方的蜀国则趁机陆续收官北伐。 蜀国北伐西军如今已然分成两部,主力以陈到驻守天水为中心,周边安定c金城c武都c阴平分别以句扶c庞会c阎宇c马岱驻守,以胡济往来梭巡。而降将姜维经过通报已经前往中军诸葛亮处报道。分队以张庆山c马承c张嶷驻扎在武威,伺机而动。 “庆山,战报来了。” 小半握着一卷层层包裹的圆筒军报快步而入。张庆山原本正与马承在武威城府衙内闲聊,说话被陈小半打断,便转而盯着小半焦急的样子看,饶有兴致。 “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吗?都过去一个月了。”小半嗔怨说道。 “急啊,只不过我比较能装而已。”张庆山笑嘻嘻地说。 “陈姑娘,”马承说,“其实这一个月来我军要接手武威城防,再休养调整,时间也是刚好够。所以急也是急不来。” “你看看,你就不能像马大哥一样好好说话?” 张庆山一脸置若罔闻,只是伸出手。陈小半拗不过嬉笑怒骂的张庆山,只得乖乖地递过圆筒。 张庆山大致看完,摇了摇头,“好无聊啊,一点惊喜都没有。” “怎么了?”马承问。 “毫无意外,不就是曹休被陆逊大败,孙权不负所望拉后腿。”张庆山毫不掩饰厌弃之情, “要是孙权争气一点,说不得如今合肥城都是东吴的了。” 马承看过军报,心中一阵无可奈何,纵然孙权最后错误判断魏军实力提前退场,没有把战果最大化,但好歹也是一场大胜,在张庆山眼中依然如此不争气,那么他又会怎样看待平庸的自己? “如今魏军的正规军已经被打光,我们也是时候有所行动了。”张庆山站起来,回头看着中原九州的地图,视线聚焦在地图最西侧的张掖c楼兰二城。 “张公子,我们真要远征楼兰吗?”马承始终不太明白为什么张庆山对这两座城如此执着。在蜀军看来,甚至武威本来都不在进攻计划之内。 “牧边,你现在看到张掖c楼兰在地图的最左边。但它不代表天下的边界。在此两处再往左,还有广阔的世界和万千座城池以及数不清的百姓。” “如此鞭长莫及,以昔日汉武帝积三世之威才能管治如此庞大的疆域吧?” “你不了解刘彻。”张庆山认真说道,“他想必也知道要统治这么辽阔的疆域如今确实没有办法,这其实和国力无关。所以,他才开辟了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陈小半郑重地又念了一遍,似乎这四个字对他们如此重要。 “世人皆重农轻商,不知贱买贵卖,货物流转的威力,”张庆山一边说一边走到屋外,俯瞰整座城池来来往往的兵卒,“商贾之威甚于兵戈,利在伐谋。” 马承沉默数息,“马承愚钝,一时不能理解张公子的意思。不过既然张公子决定了进军张掖楼兰,承当为先锋。” 张庆山看着来到身边的马承,笑了笑。 “幸得马家二字在武威一带尚有余威,一个月来招募得勇士数千,现在正好用作守备城池,腾出些老兵远征。” 此话一出,张庆山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寒光,“牧边尚不知此正杀身之祸根?” “张公子何出此言?”马承疑惑道。 “扶风马家,在河西之地世代积威,从马家败亡到南下依附刘备再到如今马超逝去,如你所见,其余威尚可一个月间轻易募得甲士数千。你说,刘禅防不防你,诸葛亮防不防你?” “可马家不是已经名存实亡了吗?我妹嘉尔也嫁于凌伯守,待我和岱叔身死,马家就没有人了。” “近年来凌伯守与你马牧边崛起太快,马家大有香火复燃,执掌庙堂兵事的态势。”张庆山平语气一顿,“这还不是最紧要的。当初马家以姑爷凌伯守继任神威天将军,可谁都没有料到你马牧边追随秦不破后可以屡立战功,甚至断臂之后不退反进。那马家到底以嫡长子马牧边为首,还是以姑爷凌伯守为尊?如此下去,恐怕秦不破都不得不防你,他和凌伯守的情义毕竟比你重。” 伺候在旁边的陈小半也听得讶异,没想到马家还有这一层隐患。 马承释然地笑了笑,“人们皆言张庆山算无遗策,聪明绝顶,原来也有些情谊是你算不到的。数年前,从我踏进秦不破府上,举起表字宴那杯酒开始,我这条命就是秦不破的了。没有他的举荐,我马牧边至今仍是锦城里首鼠两端苟且度日的马平安。北伐之前不破就跟我说,世间往后再无马家,确切地说,世间再无世家。待天下一统,凌伯守于內当执九州兵马,我马牧边于外当为西域长史,执掌丝绸之路。” “秦不破说让你当西域都护府长史,管丝绸之路?”张庆山也难掩兴奋。 “他说你对丝绸之路执着得近乎病态,只有我去管,你才放心。只有你放心他才放心。” 张庆山畅快地大笑起来,连声说“知己当为秦不破”,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份书信,“这是我打算拿下张掖楼兰后再呈送给秦不破的。” 说罢,展开书信,最后一句上书,“当设西域都护府,以马承为西域长史。” “不过,我马牧边虽然愚钝,却也想过张公刚才提过的问题,如今你又专程和我提起,看来我与凌伯守之间确实有这个隐患。如此看来秦不破也是非常大度了。”马承左手扶剑眺望远方,“既然不破有情有义,我又如何能辜负他?” 马承沉默良久,像是艰难地做了个决定,“我马承从今起不娶一女,不育一子。马家至我而止。” 这下连张庆山都沉默了起来,过得好一阵子,才说,“明日起,远征军全军出征,牧边早些休息吧。” “带多少人?留多少人?”马承问。 “以张嶷领三千新军,三千老卒守武威,其余你全部带走。” “两万五千人,足够了吗?” 张庆山哂笑一声,“有李无赖在,五千人都绰绰有余。都说商人重利轻义,张掖c楼兰这些地方多年浸染的结果,没有什么是不能买卖的。” “那么,李无赖就这么可信?” “有些人的坏在面子上,有些人在心里头。李无赖可靠得很,以后西域都护府少不了他,他可是个西域通。” “那还有两万兵?” “留给你的家底啊,”张庆山打着哈欠往回走,“你可要长命百岁,我的西域都护府长史。” 马承笑了笑。 张庆山却又回头,“对了,那秦不破有没有说天下一统之后,他该担当什么?” 马承仍旧只是笑。 “我就知道,”张庆山嘟囔着转身离去。可一转身迎面就碰见早候在门外的李无赖。李无赖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流氓样,压低声音问,“张公,那些弟兄都准备好了。” 张庆山也早没有了刚才的一脸无所谓,只是点了点头,寂静无声地在陈小半陪伴下离开府衙。 汉中城外。 邓艾献计的夜袭在最危急关头被凌毅的无虞阵所破,不但没有成功拿下汉中,反而损兵折将,司马彬c邓艾重伤,更为甚者,长子司马师阵亡。本该勃然大怒,直接把邓艾斩首的司马懿却冷静得薄情,只是撤去了邓艾分营副将的职务,让伤病未愈的徐晃强行担任东营主将。 此时邓艾正单膝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末将未能保护好少将军,自知罪不可赦,本想与赵云同归于尽,但危急中突然想起一个计策,只等说与都督,再自行了断。” 邓艾智勇双全,素有美名,话说到这个份上,怎么也得让他把话说完。更何况司马师已经死了,如果还不把邓艾收入麾下,那才是最大的损失。所以司马懿尽管脸色也不好看,还是轻轻点头。 “上策,我军已围汉中四日,想必蜀国援兵已然尽数在路上。我等虽然攻城不利,但兵力犹在,何不釜底抽薪,调派一半兵力直下锦城?中策,围城打援,待蜀军主战力消磨殆尽,再伺机南下锦城。下策,猛攻汉中,等蜀军援兵到来,再据城力守。” 邓艾昨夜之战失血过多,一口气说完三条计策,脸色竟然兴奋得泛起丝丝红晕。 司马懿听罢颇为惊讶,没料到这个邓艾竟然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心中既惜邓艾之才,又气长子司马师竟然在邓艾眼皮下被杀,但看着此时邓艾空荡荡的右臂袖管,念及对手毕竟是赵云,也确实责备不起来,怪只怪自己操之过急让司马师为主将,邓艾为副,“下去休养吧,你所说上中下三计我自会斟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卅八、养寇自重 司马懿心中早就有这上中下三策的盘算,只不过经过几天反复斟酌,最后还是放弃了上中两策。上中两策固然凶险,但若司马懿亲自领兵,确实有可行之处。只是如今司马氏在魏国才刚站稳脚跟,有如旭日待升,如果转眼间蜀国灰飞烟灭,恐怕司马氏又得被曹叡鸟尽弓藏。干脆进一步以巴蜀自立?司马懿大概只会嗤之以鼻,以诸葛亮之才苦苦支撑也只有今天这个局面,何必放弃大好中原而偏安一隅? 说到底原因无他,养寇自重。 因此司马懿旋即将南门夏侯威调至北门,西门许仪调至东门以补先锋之缺,决定速战速决,强攻拿下汉中。又命天荡山与定军山驻扎军士紧紧盯着汉中城内军力调配,每十里设一哨骑,以东门青龙绿旗,西门白虎白旗,北门玄武青旗,南门朱雀红旗四象旗将汉中城内兵力最薄弱方位快速传达,供司马懿参考调配兵力,以此克制无虞阵。 决战前夜,薛同光与薛和尘亦从武昌返回,各自归营。 “哥,我决定了,薛家不会从蜀中迁到河东。”薛和尘临别前和薛同光说道,“夷陵之战后薛家眼看蜀国衰落,逐渐把家产财物往河东迁去,更自称河东薛家。此战之后,我若还活着,将会接过家主之位,第一件事就是停止外迁。从此之后没有河东薛家,只有蜀中薛家。” 薛同光对这个弟弟似乎永远只有好脾气,“那你首先得活下去。” 薛和尘点点头,“你也是,动动嘴皮子就好,千万不要上阵。” “你还是想想怎么混进城吧!”薛同光指了指四门紧闭的汉中。 “我好歹也是门下督,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薛和尘朝黑暗中走去,渐渐没入一片夜色中。 破晓。 汉中城墙之下,凌毅一身戎装,面对最后能战的万人蜀兵,上百军侯,神态前所未有地肃穆, “昨夜一战,司马师被赵老将军斩于城上,邓艾也被卸掉一根胳膊,魏军元气大伤!” 宗预等将领带头呼喊“汉军威武!”,遂万人响应。 “魏军武将短缺,我料司马懿今天一定会改变打法!所以,今天赵老将军将在城楼上临高指挥,随机应变,众将在赵将军眼皮底下,务必奋勇杀敌,不可辱了汉军威名!” 赵统与赵广忍不住回头看向城内最高的塔楼上,白发银须的赵云伫立其中,纹丝不动,却仍有股威严洋溢。兄弟二人不禁眼眶通红,与万人蜀军大声呐喊——不辱汉军威名! 呐喊起于城内,充斥天地,在众军士耳中是军威与决心的宣示,而在极少数人心中却是对赵云英魂的追忆,是向蜀军军魂的一声声远送。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赵云身死的真相——凌毅心中清楚司马懿与邓艾一直忌惮赵云,无论是战力还是稳定军心的巨大作用,都想通过斩杀赵云以给蜀军重挫。所以昨夜发现赵云力竭而亡之后,凌毅立刻将城墙上一百多号士兵单独列营,封锁消息,并以军事机密为由严令他们决不可把今夜发生的事情对外说一个字,否则全营处斩!同时说服赵家兄弟让赵云尸身暂时放置在塔楼之上,让全军都可以看到,让赵云继续成为蜀军的一面旗帜! 城外魏军战鼓擂起,在隆隆鼓声中,凌毅开始组织防守,“赵统赵广二人守东城墙,薛和尘与凌狐守北城墙,宗预一人兼顾西南两面。我自以无虞之阵往返救援!” 凌毅最后提起锟铻刀,低声说道,“为了赵子龙将军的夙愿,还都长安,匡扶汉室。” “还都长安!匡扶汉室!”五将齐声大喊,再次牵引身后万人呼应。 “还都长安!匡扶汉室!” “还都长安!匡扶汉室!” 蜀军士气高涨,兵力短缺;魏军士气低落,兵力充足。抱怨多日的许仪与夏侯威没想到这时候还能上阵,自然把怨气变为杀意,表现格外勇猛,蜀军这边也是以二敌一。 东c北两道城墙上交锋可谓旗鼓相当,难分难解。西c南两边山上的四象旗也是变幻不定,层出不穷,使山下哨骑往来飞奔如流水。 蜀军无虞阵胜在城内路程远远短于城外,反应迅速,魏军哨骑赢在人数占优,连绵不绝。 两军此时就像紧绷的弦,比拼的只有韧性,看谁先扛不住崩断。司马懿于凌毅二人都表现出极强韧的统率力,自朝阳初升到日暮西沉,胜利的天平终于逐渐往人数占优的魏军倾斜。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寒冬时节,日落得比较早了。 “宗预,我军今日战损如何?”凌毅夜里如平日般召集众将总结今日战事。 “回将军,今日战死八百,伤患千四。”宗预早已盘点清楚,“依仗城墙之便,虽然死伤总数不多,但相比魏军雄厚的兵力,怕是汉中不能长久。另外粮食倒是充足,只是守城器械经过几日消耗,也渐渐见底。” “明天开始安排民夫拆民舍取横梁石块吧,记得要登记清楚,待战后从优补偿就是了。”凌毅回道。 “将军,”赵统出列,愤恨说道,“今日东城门上多有军士问为何不见父帅上阵,须知父帅生平大小七十余战均身先士卒。军中渐渐有风声,说父帅已经战死,还有甚至说父帅已弃城逃走。” “怕不是那一百军士的缘故?”赵广猜疑道。 凌毅摆了摆手,“赵老将军今日不上阵确实蹊跷,面临如此大敌,士兵们有些想法也是正常的,不必矫枉过正。” 此时薛和尘说道,“将军何不干脆与士兵们说这是诈死之计,是为了引诱曹军轻进?” “万不得已的时候,就这般说吧。” 凌毅想了想,心情沉重,“按今日的战况,怕是汉中也到存亡之际了。不知诸位还有什么计谋?” 众人心中其实也早有预判,此时由凌毅说出来依旧不由得一片愁云惨雾。便在这时,凌狐直入厅内禀告道,“将军,府衙外一人自称已故秉忠将军之义子孙圣求见。” 凌毅疑惑地看着薛和尘。薛和尘博闻强识,回答道,“确有孙圣这么个人,已故秉忠将军孙公祐(孙乾字)于数年前去世,两子亦陆续离世,膝下只剩下这名养子。只是这人素来低调,不怎么露面。” “嗯,”凌毅点点头,“让他进来。” “小民见过将军,见过诸位。”孙圣面目方正,鼻梁高挺,一双眼炯炯有神,眉毛浓密而挺直,显得非常正直刚强。由于孙乾并没有封侯,只有一个杂牌将军的名号,因此死后并没有爵位承袭,孙圣此时也只能以小民自称。 “战火正酣,不知孙兄此时前来所为何事?”凌毅问。 “我孙某虽是一介平民,但眼看汉中战火弥漫,心中亦有一腔热血愿为大汉抛洒。”孙圣慷慨陈词,“实不相瞒,我看汉中守备似乎也到了紧要关头。虽然杯水车薪,但府上尚有奴仆百名,平日里亦担当府内巡查,有些底子,愿供将军一并差遣。” “孙兄也懂军事?看出汉中的守备问题?” “说来见笑,不过是义父在世时一些纸上谈兵。因义父年老后一直赋闲,我也没有实际学习的机会,但刀枪剑戟倒是勤于练习。” “如此说来,孙兄真是文武双全了。”凌毅兴奋地夸奖道,“那不知如今汉中的局面,孙兄有何见解?” “将军谬赞。”孙圣恭敬作揖,沉吟了一会,“兵力优势劣势并不只是简单地数人头。所谓善战者因势利导。若汉中真到不可守之日,将军不妨保存兵力,弃城墙而守巷道。利用巷道狭窄,将魏军兵力分散,而我军利用地利,集结优势兵力,便可大量歼灭魏军。” “若魏军于城内纵火,我方岂不全军覆灭?”宗预问道。 “魏国需要安定平稳的汉中作为南下进攻锦城,北上收复陇右的据点,断不会做出伤害汉中百姓的事情,为自己平添麻烦。” 凌毅又点点头,“孙兄想的和我筹谋的确实一致。” 薛和尘这时候突然发问,“以孙兄之才,应该早被征辟出仕才对,为何一直安守家中?” 孙圣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眼神看向地面,“义父汉中养老之后只醉心田园之乐,也没有为我安排什么。而我不过螟蛉之子,才疏学浅,自然难入朝廷之眼。” 孙圣如此说辞,凌毅众人倒是心中了然,说是醉心田园不过是面子上的说法,实际上是刘备以孙乾c简雍c糜竺等人才干不足,却有多年追随的苦劳,便恩养于汉中。几位耆英宿老的事情自然不受朝廷关注。 凌毅便安慰道,“昔日曹孟德有诗云,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孙兄正直青年,自当大有用处。” 孙圣一听,激动得连连叩首,“只要能为大汉出力,作马前卒也心甘情愿。” “孙兄作马前卒实在屈才了,这样吧,我刚让宗德艳(宗预字)明日拆民房补充守城器械,孙兄可暂任校尉,以一百奴仆为孙兄所部,与德艳商议着布置巷战所需,你看如何?” “多谢将军赏识!”孙圣抱拳说道。 然而当夜,便有一名魏军巡防士卒捡到一封书信,上书四字——赵云已死。 武功西北六十里,有一座叫新平的小县城,再往北五十里,驻扎着一支两千人规模的营寨。营寨四周插了数支大旗,上书“蜀”与“关”,正是安北左将军关兴巡防至此。 寅卯之交,寒风猎猎,又一支两百人左右的马贼一身黑衣,还蒙着面巾,慢慢靠近了营寨。为首一人长得五大三粗,坐于马上犹如一座移动的小山,一双铜铃大眼死死盯着灯火晃动的营寨,脑海里想起出发前那人告知他的一句话:关兴巡守已久,一直相安无事,心中疏怠,营寨防卫多有缺失。 说话那人是李无赖。如今持弯刀带头那人是赵龙腾。 “兄弟们,等会儿冲进去之后都随我直冲主营,砍杀主将之后四处放火,再随便带走些粮草,都明白了没有!” 两百人并没有放声应答,只是沉闷地以拳头砸在胸口。此时的赵龙腾再收敛不住一身杀气,一马带头飞奔而出,淡淡说一个“杀”字。 两百人紧随其后,先奔马后喧嚣呼喊,一副马贼模样。只见赵龙腾率先从早已观察好的营门破绽处冲入,手中弯刀左右挥砍破开简易的木栅栏。守营蜀军还没反应过来,一彪军便直冲中军营帐。 营中主将关兴岂是寻常武将,马蹄声还未冲进营寨,即使熟睡中便也已经惊醒。从急促的马蹄声判断,关兴索性衣甲都不穿,直接提着长刀便冲出帐篷。说时迟那时快,刚刚出得营帐便看见赵龙腾杀神一般一柄弯刀朝着自己颈脖割来。 关兴顿时彻底清醒过来,一俯身一出刀,直接将赵龙腾坐骑四脚砍断。赵龙腾能担当张庆山的亲卫,实力也是万里挑一。只见他飞身下马,滚出去数圈,身形刚刚停住便立刻反身朝关兴冲来。二人甫一接招便砍出将近十刀,刀刀拼命。关兴在寒风中大喝一声,杀气暴涨,手中长刀挥舞得如大浪奔流。赵龙腾也一边狂傲大笑一边把弯刀挥到极致,一阵铛铛响声连成一片。 只是来杀关兴的又岂止赵龙腾一人? 不过数息时间,关兴已被十多人团团围着,而此时蜀军营中依旧一片混乱,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围剿。这些人的目标非常明确,只要杀死关兴,不择手段,一时间箭弩刀枪花样百出。而关兴能一人敌住赵龙腾已经不容易,哪里还顾得上众人围攻? 噗呲数声,关兴身后已经插了两根羽箭三根弩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彪马贼随即一拥而上,把关兴乱刀砍死。 这时反而是赵龙腾喝住众人,“死了就行,没必要糟蹋尸身。关兴毕竟是一条好汉。”赵龙腾说罢顺手拉过一匹战马,“放火,抢粮,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卅九、胜负便在今朝 “赵云已死?” 营帐之内,司马懿就着油灯盯着那薄薄一纸陷入沉思。 “怕不会是蜀军的诱敌之计?”徐晃面无血色,坐于下首,“看城墙上那旗号可是没变,既没举丧亦无挂幡。” 司马懿转而看着今天负责攻略东城墙的许仪。 “今日确实没有见到赵云上阵,不过他两个儿子格外勇猛,还好我以一敌二——” “行了,”司马懿不耐烦地打断许仪,“士载?” 邓艾听到司马懿叫自己,虚弱地站起来,习惯性想双手抱拳,却只有左手弯曲,右手空空如也,显得特别尴尬。众人心中一片惋惜,只是嘴上也不好多说什么。面色苍白的邓艾也只是苦笑一声,“阴谋诡计的事虚虚实实,艾也说不准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只要相信汉中已到了最后一口气,那么这纸条不管是内奸还是诱敌,我们都没必要改变策略。” 司马懿听着也不觉点头。 薛同光眉头微微皱起,他可不能像邓艾那样一并处置,他必须理清楚蜀军的思路,才能尽量引导司马懿往有利蜀军的方向去。的确如邓艾所言,汉中能在强攻之下支撑六天已经是个奇迹,而魏军的斥候已经撒出去近五十里,毫无发现援军踪迹,这么说来汉中只剩下一口气而已,凭一口气面对还有主战力六万的魏军,什么阴谋诡计能奏效?薛同光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引司马懿主力进城,然后一把火点燃整座汉中城同归于尽。但此计太伤人和,断不是赵云和凌毅会做的,那么只能是内奸所为?忽然一个熟悉又极少被提起的名字浮现在薛同光脑海中——五斗米! “汉中张”一直给外人错觉,以为汉中就是张家的天下,哪里知道张家嫡庶早就撕破脸,嫡系承袭五斗米教职,是亲魏派,而庶系以张庆山为代表,已经为秦越出生入死。汉中是五斗米的发源地,反而就是张庆山势力最薄弱的地方,尤其手下几名心腹全部跟着他去了西路军。 终于想明白始末的薛同光不由得身躯微颤。即使这轻轻的颤动还是让司马懿看在眼里,“薛主薄可有什么见解?” 薛同光心里咯噔一下,他自然不会如实告知自己的发现,在一息之间薛同光只能想到最有可能阻止司马懿发动总攻的一个理由,“怕是有援军了。莫不如移营坚守定军c天荡两山,以作长久计。” 司马懿听罢哈哈作笑,不置可否,心中默默后悔还是太轻易看重这个年轻人了,当初就不应该让他出使东吴,“我意,既然无虞阵能让五千兵变出三万兵的战斗力,那天荡c定军两山的四象旗就更进一步,五里一骑,明日全军总攻,管他赵云死没死,明日都得死!今夜卯时做饭,辰时出击!” “得令!”徐晃c夏侯威c许仪c薛同光答应一声,邓艾虽不上阵,也站了起来。众人正待离开,司马懿突然又说一句,“对了,许仪,今夜你加强巡防。” 许仪正待好生休息,明日大战一场,当下只好暗暗咬牙,领命而去。 薛同光大概还不会知道,自己的错误判断和临时编造的借口差点就破了凌毅与孙圣各自的筹谋,却无意中增加了自己在司马懿心中的分量。 卯时。 凌毅卧室里一名年轻男子最后和凌毅复盘了一次,二人都满意地点点头,“就按这么办吧。” 那人站起来,拉上披风宽松的帽子,悄无声息地离开。 凌毅也开始换上甲胄,登上城楼。一众武将与军士已经守候在此。遥遥望见魏军军营中一片灶火,凌毅也感到几分紧张,“看来胜负就在今朝。” 孙圣跟在一众将领身后,黑夜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出他微翘的嘴角,看来自己放出去的消息奏效了,刘备啊刘备,终有一天我也要让你的后人像养猪一样被圈养起来。 “赵统c赵广c薛和尘c凌狐,你四人分别驻守东南西北四门,宗预调度民夫搬运器物。我依然统领无虞阵接应。但有情况尽管发信号,各位务必记得,不可逞强,保留实力!” 凌毅调度一出,五人应齐声应允。凌毅转而面向城内最后的八千军士大声说道,“诸位!今日一战必定是最后一战!胜负就在今天!” 背对着初升晨光的凌毅又指着塔楼上依旧伫立的赵云,“我们的决胜之地不在城墙之上,而在城内巷弄之间!只要我们能把城墙守到午时之后再引入巷战,以赵老将军为界,只要我们坚守在赵将军之前,不再退一步,我凌伯守以性命担保,胜利必定属于我大汉!” “大汉必胜!大汉必胜!” 凌毅手握锟铻刀振臂高呼。 城内八千军士逆着晨曦看向凌毅,看不清面目只看得出磅礴的气势,纷纷决死一般跟着咆哮,把所有恐惧与疲劳都嘶吼出来。 鼓声大震,喊杀声冲天。几天下来,魏军已经赶制了一些攻城器械,攻城的效率大大提升而死亡大幅下降。 “都给我用火油烧!”凌狐在北城墙上大声呼喝,“午时之前不把火油用完,剩下的你们都给爷喝光!”区区两千将士面对涌上来的一万魏军毫无惧色,反而笑了起来,连忙朝着云梯多泼两瓢火油。 “将军,敌军太多了!”南城墙上只有一千军士,面对的同样是一万魏军。薛和尘环顾一圈,没想到南面魏军没有武将带领也投入这么多兵力,当下拉响手中火炮。 城墙内环凌毅猛然抬头,挥鞭拍马,转眼便到了南墙上,两百神弓手与八百精锐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将魏军打退又毫不停歇下城上马。 “天荡山报,白虎白旗!” 司马懿朝夏侯威微微点头,夏侯威立即领着三千魏兵直冲西门。 “定军山报,朱雀南门!” 另一边营,徐晃对许仪说道,“去吧,有劳许将军了。”许仪用力抱拳,丝毫不见连夜巡守的疲惫。徐晃看着许仪的背影,不禁感叹,“年轻就是好啊,这小子多少有点当年虎痴的气魄嘛。” 孙圣和宗预在城内巷弄之间来往穿梭,最后布置着巷战的战场。闲暇之时孙圣抬头看四处城墙上此起彼伏的求援炮火声,忍不住心中鄙夷,如此轻易就把凌毅从守城骗到转入巷战,他凌伯守稳如磐石也不过沽名钓誉。 而另一边,那名连夜从凌毅卧室出来的神秘男子趁乱出了城,径直往天荡山背后连绵大山而去,只见他身形敏捷得如豹子一般,起伏的山岭对他而言如履平地。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他一个翻身转入一片平坦的山谷,山谷内平平无奇,也就一些秃木c积雪。 男子对着空阔的山谷吹了三声三长两短的口哨,像变戏法一般山谷竟有了微妙的变化。秃木上像裂开一片整人高的树皮一般,一人掀开一张褐色毯子利索地沿着树干攀援而下。不远处一片平缓的雪地上突兀地隆起一个小雪堆,雪堆越隆越高,最后竟然从里面爬出三名士兵。 放眼望去,整个山谷陆陆续续从各处冒出士兵,不足一刻钟的时间,已经全部聚集到那名神秘男子的跟前,整整一万人,阵容规正,面目坚毅。 此人正是一直等候在锦城的狐笃,他面前这一万人自然便是来自南中新练的山地精兵。狐笃早在两日前便到了此处山谷,为了先探听清楚战况,便把一万人隐藏在此处,然后孤身进城。狐笃与凌毅一番商议,最后才定下了今天的计策。 “两队,五千人,分别前往天荡c定军两山。两山上各一千人,午时之前,不可放过一人一鸟。”狐笃简洁地下达着军令,“这是南中军的第一次出战,有任何闪失,都给我去漠北养马。” 这一万南中汉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就是冷。这两天一直在积雪的山谷蛰伏已经让他们冷得够呛,一听要发配漠北极寒之地,一个个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争前恐后就往目标狂奔而去。狐笃眼明手快,从人群中拉住一人,这人长得五短身材,瘦得跟猴子一样,但是和大多南中土人相比,尤有小腿格外粗壮而脚掌特别阔大,“别以为混人群里就逮不到你。去,告诉北边的人,两声火炮为号!” 那叫猴子的小伙子悻悻地扭转身,独自一人往北面奔去,瞬间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汉中往南往北都只有一条大路,其余都是山。魏军的斥候大部分便扎堆在大路上,只有小部分挨着山路走。然而整整万人的南中军一直都在山里行进,鲜少与魏军接触。 狐笃率领其中五千南中军往天荡山而去。南中军成编以来便接受正规汉军的训练,但也保留了一些南中特色武器,像几乎每个南中兵都会在腰间别一根吹筒。吹筒以一指粗的细竹制成,潜伏时用嘴吹一头,另一头便会喷射出一根毒针,毒针上大多涂迷药,也有一些涂剧毒烧山。这时候他们所用的吹筒便发挥了重要作用,五千人一路上山,但凡遇到魏军,便以吹筒迷倒。神不知鬼不觉,南中军已经来到魏军驻扎在天荡山的营地,一千人,一个校尉,三只信鸽一样不少。 “将军,山下的魏军哨骑还等着旗号。”一名亲兵前来请示。 狐笃来到营寨外,看了看太阳,快要当头踏正午时,“南边定军山现在传出的是什么旗号?” “之前是朱雀红旗,然后一直都是玄武青旗。” “现在开始只挂玄武青旗。”狐笃点了点头,看着眼前一览无遗的汉中城,“接下来,就是请君入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当杀司马懿 “玄武青旗?”司马懿有些不敢相信,“定军山和天荡山传来的都是玄武青旗?” “是的,都督。已经连续第十二道哨报了。” 司马懿双眼微微眯起,在细小的狭缝里眼珠子仍然透着精光,“传其余三营速速过来汇合!” “是!”亲兵得令而去。 “传夏侯威,领一万五千人攻城!” 又一名亲兵跑着离去。 司马懿又沉吟一会,“传司马彬。” 一连下了三道命令,司马懿心中稍安,也开始穿上铠甲,在后军高台上站了起来。远处北面城墙上身穿黑色军服的魏军渐渐压过墨绿色军服的蜀军,领兵攻城的夏侯威心中也无比激动,魏军奋战将近一旬,没想到先登之功竟然是自己的!夏侯威一边呼号着让身后魏军陆续跟上,自己则亲自跑到角楼处一刀将悬挂着蜀字大旗的绳索砍断,麻利地换上魏字旗。 司马懿不自觉也握紧了拳头,直到看到第一面魏字大旗徐徐升起,才长吁出一口气,“大事成也!” 恰好此时司马彬已经来到。司马懿也顾不得司马彬此时仍然虚弱,连忙说道,“你带着两千人去南门堵着,我猜一旦城池失陷,赵云c凌毅等将领必从南门而走。” 司马彬立即明白司马懿的意思,虽然先登的功劳已经被夏侯威夺了,但俘虏敌将的大功还是有意留给了自己。司马彬心中感激,领着两千人就往南门而去。 不一会儿,徐晃带着其余各处能调动的三万多人赶了过来。 司马懿心中大喜,正欲率全军进城,不经意瞄了身后北面的茫茫大山一眼。或许打过的仗越多,胆子就越小,司马懿仅仅是出于本能地觉得不安,转而对徐晃说道,“公明,老夫这就带两万人进城,还有劳将军原地驻防,以防不测。” 徐晃年过六十,一生征战军功显赫,素来以治军严谨c行事稳重深得三代魏国君主喜爱,自然也不贪这点功劳,当下应允下来便令剩余一万多人原地结阵。 却说司马懿与许仪从城门进得汉中城,便让许仪带着军士继续往前推进,而自己竟然巴巴地跑去城墙边看内道,“竟然去到了三丈宽!凌毅这小子着实不简单。你今天最好不要落我手上。” 说罢咯咯地笑起来。 三丈宽者,无虞阵内道也。 许仪领着士卒很快汇合了夏侯威,二人合兵一处缓缓往汉中府衙攻去。很快司马懿也跟了上来,这时候魏军中突然有人大喊“快看!赵云在那里!” 众人循着士卒所指方向看去,果然见前方大约是府衙处一座最高的塔楼上正插着赵字大旗,赵云正在塔楼内手持龙胆枪俯瞰着他们。 “都督!中计了!”许仪大喊,“快撤吧!” 夏侯威则稍微稳得住气,看了看赵云又环顾四周,似乎并不见埋伏。 司马懿第一眼见到赵云心中也是震惊,但旋即镇定下来,“城中并无硫磺味,断不会是火烧汉中。四周既没有伏兵,赵云又不亲自上阵,如此看来,赵云必然是死了!” “传令下去,但凡言退者,斩!”司马懿厉声喝道。 既然有令,也容不得许仪c夏侯威二人多想,端着大刀就往前步步推进。 此时一根羽箭朝着司马懿门面激射而来,幸有身边亲卫及时挥刀砍落。 “你们中计了,还不速速投降?”放箭者与说话者,是同一个人,凌毅。凌毅领着剩余的全部蜀兵逐渐汇拢过来,将小巷团团围着。 司马懿左看右看,气定神闲,“就这点兵?有八千人没?” 凌毅摇了摇头,灿烂笑道,“还真没有,不过很快还有一万人就到了。” 司马懿也哈哈笑起来,“还有一万人?就算你能变出一万人,也还不到我城内一半人!” “司马老贼,你打仗就靠人多啊?”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把声音,循声望去,正是狐笃。 只见狐笃明显刚刚赶到,胸脯仍起伏不定,但骂人的语气倒是中气十足,“叼那妈,下次再带南中军,老子一定配匹战马,可跑死老子了。” “雕虫小技,”司马懿看着眼前刚刚赶到的一万人,一个个长得又矮又黑,军队?说是流民还差不多!“都给我杀!” 汉中城内,黑色的浪潮与墨绿色的礁石顿时撞在一起,彼此拉锯。 城内激战之时,一支不足千人的部队也来到了汉中南门之外,为首一人是个年愈六十的邋遢老头,来敏。一路上披星赶月鞍马劳顿,来敏甚至顾不得打理平日里最爱惜的一袭飘逸白胡子,竟然干脆割掉一截。主将尚且如此,麾下士卒有多蓬头垢面可想而之。 来敏本来就脾气火爆,如今不要命般一路赶来到,正巧碰到汉中被突破城墙,转入巷战,当下就急了,“都给老头我冲进去!” 岂料话音刚落,斜刺里一彪军涌出,却是司马彬。 司马彬也没想到自己被司马懿安排来这里堵逃兵,不想却遇到援军虽然一千人都不够,但名义上却是实打实来支援的。 司马彬看着来敏一把年纪尤且风尘仆仆,多少心中不忍,“这位老将军——” “哪里来的小娃子!”司马彬话没说完,就被来敏霸道地打断,“老夫来敏都不认识!老夫名闻天下的时候怕你是连胎都还没投!” “原来是荆州来氏的老太爷。” 司马彬毕恭毕敬行礼。 来敏是有名的大学者,尤擅《春秋》,喜好校正古书,却从未听说过会领兵打仗。 因此司马彬又说道,“只是来老爷不在蜀中读书,何以领兵至此?” “你这娃儿,要是写书治学能写退你等贼兵,老夫估摸着毛笔都写秃几把了。”来敏没好气道,“怎样,打就来,不打就赶紧撤退,我还得救汉中。” “老太爷年近古稀,何必如此。”司马彬勒住马头,指了指城内,“城内魏军最少四万,蜀军不过七千,你这一千人进去也是死。我念太爷一介名士,一腔热血,没有必要白白送命。太爷还是请回吧。” “竟然如此危急了!”来敏大喝一声,“这就回去,你以为老夫真是出来游山玩水啊?人活一口气!娃娃们,都给我冲!” 来敏麾下近千人无不被来敏大义折服,横下心就往南门鼓噪而进。司马彬实在没有办法,只得下令杀敌。这两千魏军都是精锐,而来敏麾下一千私兵连日赶路早已疲惫不堪,又兵力相差一倍有余。这场冲突只维持了不到一刻钟便以魏军全面胜利告终。 来敏亦死于乱战之中。 城南这场意料之外的冲突丝毫没有影响城内的战况。魏军最终依仗兵力优势逐渐控制了主动权,蜀军且战且退,已经退到汉中城的正中心,赵云所在的塔楼之下。 “不容易啊,能把司马懿引到这里。”凌毅感叹一句,随后反手收刀入鞘,迅速拉响腰间两枚火炮。火炮直冲云霄,砰砰炸响两声。北面十里外山岗之上很快也传来两声炮响,似是回应。 凌毅疑惑地看着狐笃,“这是怎么回事?” 狐笃旁若无事地说,“钟九重隔得太远怕听不清城内信号,误了大事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所以就让猴子在十里处等着,再放一次。” 凌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举起手中大刀直指司马懿,“弟兄们!此汉中城,当杀司马懿!” 钟九重,从安定以两千人一万马的豪奢配置一路南下,也于日前赶到汉中城北七十里外,同样默契地先派人接触了凌毅。此时接到猴子通报,早已从六十里外的雪林之中出发,一路捕杀魏军斥候,于二十里外全身披甲待命。此时听得炮响,两千鬼骑已经不用钟九重下令,立即发起了冲锋! 重甲骑兵的冲锋距离一般不超过十里,以五里最佳,否则战马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重达数百斤的重甲与骑兵全力奔跑。但是,这支骑兵一人配五马,算上沿路损耗,也是一马驮人,其余最少还有三马空跑! 冲锋到七里处,钟九重于马背上大喊一声换,千人鬼骑整齐划一地在马背上半弯腰站起,一塔手一跨步,全员换到另一匹马上,原来骑乘的马匹由于体力不继自然落到马队末尾。如此三换,转眼功夫,两千气势冲冲的重甲骑兵已经到达汉中北门外! 徐晃出身河东,起初便在杨奉麾下担任骑都尉,对骑兵再熟悉不过。当他听到万马奔腾的马蹄声时便知道不远处有骑兵来袭,对于自己这支一万多人的步兵来说,与千人以上的骑兵野战便足以致命,何况听马蹄声足有上万马。此时也容不得徐晃作他想,一狠心便让一万多人紧紧挨着汉中北城墙集结,城门处更是里里外外排了二十列步兵。如此既能防止受惊吓的魏兵往后撤退,又能最大程度阻止援军入城。 看着阵营结成,这位河东名将下达了生命中最后两个指令,第一,让自己的亲兵保护无法战斗的邓艾前往通知司马懿赶快逃走。第二,严令士卒死守城门。 北方的鬼骑终于露出真正面目,全身乌黑的铠甲,头戴恶鬼面罩,胯下重甲战马,像一座座移动的山。 “死战不退!”徐晃半蹲着站在步兵阵的正中央,发出了最后一声呼喊。 钟九重双手反持马刀,身体低伏就像战马额头上长出一对锋利无比的角。他最欣赏这种铁骨铮铮的汉子,而对这些汉子最大的敬意,就是让他们死在战场上。 砰—— 钟九重率先撞向魏军阵营,在沉重的战马撞开缺口的同时,已经从马背上跃起,跳落在魏军阵营之中。阵中的魏兵还没反应过来,钟九重手中两把马刀已经来回拖动,收割了一圈性命。魏兵此时如浪潮一样从四方八面涌向钟九重,钟九重却一步杀三人,步步向徐晃靠近。 一万步兵背靠城墙结阵,如果要用重骑把它撞穿,对重骑来说,当真是以一换十也是赔本买卖。所以只有先取阵眼——徐晃。 一匹匹战马义无反顾地撞向步兵阵,就像一群蚂蚁一点点蚕食一块饼,这块饼也在逐渐萎缩。 “徐公明,能死在我钟九重的刀下,你不冤。”钟九重来到徐晃身前的时候已经满面血污,身后一地伏尸。 “来得可真快,”徐晃转过身,扎开马步,摆出起刀势,“这么急着赴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一章 世间再无铁骑 钟九重狂狼地大笑起来,将左手马刀插于地上,双手紧握右手马刀,奋力向徐晃冲去。徐晃也闷哼一声,长刀如虹劈出,钟九重侧身闪过,顺带着以身躯转动的力道带动马刀挥出,以万钧之势砍出快如闪电的一刀。 徐晃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立刻扭转手腕,旋转长刀拍开钟九重致命一击。这一重击撼动了徐晃内腑,本就伤势未愈的他被震得喉咙一阵腥甜,神魂恍惚。但万万想不到钟九重手中马刀竟然就这样被徐晃拍飞。正惊疑间,钟九重却已经闪身逼到徐晃眼前。徐晃身边士兵眼看主将有危险,连忙转过枪头向钟九重捅去。只是钟九重不管不顾,以几乎贴着脸的距离猝不及防地从腰间抽出佩剑,一剑将徐晃腰腹捅穿。 而同时,那柄长枪也刺中钟九重后腰。但钟九重满身重甲,枪头只是划着甲胄擦出一条火花。钟九重浑然不觉一般抽出长剑,左手一把抓住徐晃头发,右手利剑迅猛地横抹过去。 溅出一腔浓烈鲜血,徐晃人头已被钟九重提在手中。 此时钟九重才回过身踏步前向,右手利剑再次划落,刚才刺向他的魏兵随即被削去半个头颅。钟九重又弃剑夺枪,以枪作旗穿起徐晃人头,高高举起,“徐晃已死!” 话音刚落,又跑出去几步,身边密密麻麻的魏兵纷纷举起手中兵器或刺或劈,然而大都只是一道火花,偶尔有一两刀避开甲胄伤到钟九重,尽管鲜血直流,钟九重也置若罔闻。 而钟九重此时将刚才插于地上的左手刀重新握在手中,声如洪钟,“挡我鬼骑者,死!” 魏兵对这名杀不死不怕痛的恶鬼,恐惧终于胜过理智,而且主将也已死,再无人约束他们。随着一个两个,再个魏兵的松动,整个阵营开始由慢而快地崩溃,纷纷向城墙两边逃跑。 早在马蹄声撼动大地的时候,司马懿便察觉到有骑兵来了,但城内的他根本无法辨别确切情况,敌军多少?甚至是敌是友? 万全起见,司马懿此时也只能压住部队一边抵挡一边往东门徐徐退去。凌毅又怎能善罢甘休,左右调度,让众人拖住司马懿——直到被徐晃亲兵簇拥着的邓艾找到司马懿。 此时司马懿必须做一个预判和一个决定。徐晃以死能换掉多少骑兵,换言之能进城围剿自己的蜀军骑兵还有多少?这也直接影响着最后的决定,算上这拨骑兵,自己以三万五千人能不能吞下汉中城内将近两万人? 司马懿猛地想起薛同光早有预言蜀军有援兵,不禁看向薛同光。薛同光自听见马蹄声那刻起便开始盘算,此时早有准备,“缺猛将为尖锋。” 司马懿似有不甘,眼神又扫过邓艾。邓艾明白司马懿的犹豫,正色说道,“赵云已死。昔日都督以三百人围秦越于许昌,今日凌毅狐笃之辈,以五百人擒之,必死无疑。” 司马懿似吃了定心丸,“骑兵不利巷战!拿下凌毅狐笃人头者,记一等功!”许仪c夏侯威二人见都督主意已定,战意又从新凝聚起来。“传令司马彬,进城绕袭蜀军后背。今日之战,一百人都得算进去。” 司马懿阴冷说道,“老夫也好久没有指挥这么精细的作战了,现在的小子们真是越来越不懂敬老喽!” 凌毅眼看司马懿没有继续撤退,而是重新结阵,亦握紧了锟铻刀,口中念念有词,“我还怕你逃了呢!” 凌狐侍立一则,心中有些不安,“哥,按计划不是这样的啊?” “哪有一成不变的计划,唯有一成不变的生死。”狐笃阴沉着脸说道,“开始吧,伯守。” 汉中城内黑色的魏军与墨绿色的蜀军几乎同时变阵。魏军中分作三部,前锋一万人分作五队,从巷陌之间推进府衙,许仪与夏侯威混在其中两队。本部以司马懿领两万人作后军,屯据东门内侧,随锋线前进,时刻增兵前锋五部。薛同光领剩下五千人四处游走,伺机而动。 蜀军则化整为零,守军中以三千人潜入民房,以民房为掩护,利用事先准备的箭孔c缺口放出冷箭和探出长枪,在阴暗处收割敌军性命,由宗预与孙圣统筹。另一半分别以凌毅c凌狐c赵统c赵广领一千人扼守紧要巷口。而一万南中军分一半直接翻上房顶,居高临下射击,另一半留与薛和尘以为后援。 交战初期,蜀军依仗弓箭与掩体之利占得优势,尤其房顶上的南中军更让魏军防不胜防。 凌狐看着魏军停滞不前,心中难免得意,“还是我哥厉害!” 司马懿看着魏军久攻不下,却颇有耐性,“等你弓箭用尽,转入肉搏,便是见分晓的时候。” 又过得一个时辰,巷陌之上的一边倒形势逆转,魏军开始踩着同袍的尸体不断冲击蜀军据点。蜀军弓箭用尽,不得不在沙袋掩体上以长枪肉搏。 “只要白刃肉搏,即使以一换一也是我赚了。”司马懿胜券在握,又吩咐第三支五千人队补上。 “司马懿就算胜,也是惨胜!”凌毅立于沙袋之上,横劈一刀,削掉半个攻上来的魏军人头,愤然道,“传令薛和尘,再补上一千兵!” 此时薛同光领着五千人绕到蜀军后阵,正好碰见薛和尘以仅剩的两千南中军力拼司马彬带领的两千魏军。身边的校尉见此蠢蠢欲动,“薛大人,我们是不是该上去助阵了?”不料薛同光反骂一句,“你连司马彬将军的功劳都敢抢?”说罢连忙带兵避开。 一刻钟之后,司马彬以两千人对换薛和尘两千人。蜀军后备再无一人,而魏军后背尚有五千人。 汉中守备战最后时刻,仅剩的一万两千魏军将三千蜀军团团围在府衙之前。 凌毅一把抹掉脸上的血污和汗水,喘着气说道,“算着时间,幺舅也该来了。” 按照计划,当钟九重两千重骑加入战局之后,司马懿就该发现中计,若以稳妥起见,便会撤军。若司马懿贪功,舍不得汉中,则利用早有准备的巷战弥补兵力差距,最后由钟九重给予司马懿最后一击,此瓮中捉鳖之计,顺利的话擒下司马懿,不顺利的话则城陷身死。 然而凌毅还是低估了司马懿临阵指挥的实力,将战损硬生生控制在一换一。同时也低估了徐晃决死的心,一万多魏军步兵竟能拖延两千西凉鬼骑如此长的时间。 司马懿来到阵前,慢条斯理地看了一圈各自的部队,也不知是凄然还是庆幸,“能把老夫逼到如此境地,凌毅小子,你确实让老夫刮目相看。” 凌毅性格老实,阵前叫嚣这种事从来做不来。但论起叫阵,蜀国当真是人才济济。当下狐笃也大步踏出,“才把司马老贼逼到这地步,凌将军可以说是非常敬老了。” 司马懿反倒乐得呵呵一笑,“更兼人称小司马的狐笃相助,也不过尔尔。” 狐笃亦是一笑,“那老司马年轻时得有多不堪。” “不错,不错,待老夫攻下汉中,再与你慢慢说道说道,若尔等小子还活着的话。”司马懿说罢,手臂前挥,“破城,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谁敢伤我马家天将军!” 司马懿话音刚落,一声更为粗壮豪迈的声音又从后军之后传来,随之滚到众人身前的,还有徐晃的人头。众人看去,正是一身残损铁甲,满是血污的钟九重,其后还有一千数早已弃马步战的西凉悍卒,一个个战甲破损,却杀意腾腾。 如此一来,总数不过五千的蜀军反而把军力两倍的魏军包夹在中间。 司马懿也不觉恼怒起来,“尔等真以为一个个都能以一当十?前军六千人攻府衙,后军六千人杀马贼!” 一声声沉重的鼓声,却是司马懿亲自为魏军进攻而擂起。两边的蜀军只是像野兽般嘶吼,迸发出最后的力量。黑与绿再次,亦是最后一次在汉中城内激烈碰撞起来。 一千悍卒随即以钟九重为锥锋,以锥子阵迅猛突进。钟九重再次展现出恐怖的突破能力,一路血肉横飞,步步前进。没人能想到两千西凉鬼骑先是借重骑之利,杀透一万二千步兵。此时再面对六千魏兵的围攻,竟然还能恐怖地拼掉将近五千人。 只不过再悍勇无匹也力有尽时。来自西凉的汉子终于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二十亲卫,再到最后只剩钟九重一人。 或者说,钟九重从南下那一刻起,就没有活着北上的打算。 随着砍掉最后一个挡在身前的魏兵,钟九重终于孤身杀到司马懿跟前,身上甲胄碎尽,身负八箭披五刀,口中如恶鬼一般怒吼——杀! 司马懿瞪大了眼。 身边突然传来一人力竭声沙的呼喊,“都督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许仪闪身到司马懿跟前,手举大刀挡格。不料钟九重拼尽全部力气这一击势大力沉,压着许仪的大刀砍进许仪肩膀,深可见骨。 许仪此时却痛苦地回头看向毫发无损的司马懿。 只见司马懿的手中握着一把锋利无比的佩剑,洞穿了许仪的后腰,直插进钟九重腹中。司马懿本还想转动手中利剑,搅烂钟九重内脏,但犹豫片刻还是松了手,摇着头转身没入魏军的保护之中。 钟万山,至死都实践着马超的赞赏——虽九重之围不能擒。 “幺舅!”凌毅于乱军包围之中呲目欲裂。狐笃太明白他想干什么了,一把拉住凌毅,直接朝他脸庞一拳打去。 凌毅沉重的气息逐渐平静下来,“万不得已,最后一招了。” 孙圣不可思议地看着凌毅解下腰间最后一枚白焰火炮,朝空中拉响。时已黄昏,白焰在空中极力绽开耀眼的烟火。 “都督快看!赵云下来了!”邓艾吃惊地用仅剩的一只手臂直指塔楼之上。 静静伫立了一整天的赵云竟然开始动了,提枪快步往塔下而去。 “竟然留赵云到此时!”司马懿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良久才唏嘘一声,“既有赵云,又有凌毅狐笃,噫!此天不与我!” 魏军退兵。 从十万大军到最后只剩三千人的魏军徐徐往汉中城外退去,而蜀军,仅剩千人。 司马懿后来才知道,那名从塔楼走下来的“赵云”只是与赵云身形c外貌有几分相似的普通士兵,连龙胆枪都用不利索,哪里还留有什么后手?此招完全就是凌毅的攻心计,若不起效,凌毅等人死不死一回事,汉中城铁定便是魏军的了。只是司马懿也不生气,反而恭恭敬敬往地上洒了一杯淡酒。 而此役钟九重身死,西凉鬼骑一人不剩。自此世间再无铁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二章 在我心间 曹叡第十二封信送到曹真手上的时候,曹真几乎要被逼疯——朕闻长安城塌,不知墙内风景如何? 副将郭淮向来与曹真交好,一眼看完小皇帝一行字冷嘲热讽,出言安慰道,“陛下年幼,都督不必挂怀。” “正是陛下年幼,做事不知分寸。刚刚继承大统就丢了关中及整个雍凉,面上自然无光,眼下急于立威,恐怕我这一路军凶多吉少了。”曹真眉头紧皱道。 “淮听闻司马都督战况亦是不利。想来不会一并怪罪,陛下应该会从轻处罚。” “伯济还是不了陛下,若司马懿得胜,陛下心情舒畅或许会从轻责罚,那司马懿碍于面子也不得不为我说两句话。但我这是祸根,司马懿那是帮忙的,若两路皆输,我必然是重罚,司马懿倒是相安无事,而且到时他戴罪之身说不上话,便可以袖手旁观我曹家将彻底没落。” “都督,既然如此,我们就和蜀军拼命吧!我军虽然折损七万多兵力,但蜀军最少也死伤三万人,估摸着如今城内最多两万兵。我郭伯济愿为前锋,一鼓作气拿下长安!” 曹真无奈道,“岂不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士气从未如此之低,恐怕得整顿几天了。” 郭淮神情也变得凝重,“斥候回报,诸葛亮中军已经开始向东而来,怕是又要有几万兵支援长安。魏延加秦越已经够棘手了,如果诸葛亮也——” 曹真面色阴沉,摆摆手打断了郭淮。 太阳刚刚落下,长安城府衙内蜀军一干主要将领已经聚在一处总结当日战事。然而魏延并没有想象中轻松,“丞相大军不日来援,诸位万不可松懈,小心曹真狗急跳墙。” 关乐也附和道,“越是胜利在望,越要小心谨慎,不可造次。” “不是这个意思,关三将军,”霍戈摇头苦笑,“丞相的大军不来还好,来了还添麻烦。” 关乐清冷的眉头拧着,明显没有听懂。 霍戈又解释一番,“中路军始终没有拿下陈仓,还有武功郿县一带也要巡防,还有大散关要守住,这些地方都要用兵。所以说是大军,怕也只有两万人。这两万人来就来了,还大张旗鼓,虚张声势,唯恐曹真不知。你说,曹真知道丞相大军来援会怎么做?” “撤退?”王平试着回答。 霍戈摇摇头,“相反,正如魏将军所言,上策养精蓄锐,再图一鼓作气,下策狗急跳墙,鱼死网破。” 关乐忍不住看了眼身边的秦越,伸手覆住他的手背。上次秦越一人据守清明门缺口,看似杀力无双,实则上回去脱下衣甲,全身十多处伤口,大部分还是凝结了又扯开,反复创伤。 “既然丞相亦都大张旗鼓了,我们怎么也得配合一下。”秦越对关乐微微笑了笑,转而跟大家说道,“五千无当飞军可是一直没用,还有三千不破营——” 秦越正说话间,关索惨叫一声从府衙外冲进来,神色悲怆,“安北左将军关c关兴身死!” 在座众人无不惊骇,关乐更是眼眶唰地就红了,“二哥c二哥怎会?” 王平也急问道:“关安国将军只是巡防关中三县,根本没有敌军,怎会战死?” 关索悲痛地说,“死于马贼之手新平县以北多马贼,降雪以来粮草紧张,马贼出入更频繁。” “不可能!”关乐焦急地申辩,已然满面泪痕,“区区马贼,怎么可能在军中杀得了我二哥!” “据回报,二哥巡防关中三县日久,难免疏怠,晚上结营出了纰漏,被马贼看破,那二百马贼不似一般马贼,军纪严明,战力惊人,突破营寨之后直取中军营帐,围杀了二哥才掠了些粮草,尔后便呼啸而去。” 此时只有霍戈特意看着秦越。秦越神色突变,脑海中忽而闪过当初赴任汉中前与张庆山在锦城五里处昏亭内说过的话,不禁眼神偷偷瞄了瞄关乐,深呼吸了数息才回复过来。 魏延叹了口气,继而说道,“战场之上,生死从来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关安国天妒英才,实在可惜。不过我们还是得先管好自己的事。不破,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秦越刻意咳了两声整理嗓音,话锋一转,“丞相大张旗鼓东进,不是逼曹真与我等拼命,而是给魏军士气一记沉重打击。”秦越伸手在墙壁上的地图虚指一下,“丞相总想得比较远,关中关右甚至河西广袤之地已成为我国囊中之物,那下一步,丞相要的是人。” 霍戈有点明白过来,接着说,“外面曹军就还有十多万人!” 秦越点点头,“丞相恐怕是想收编部分魏军,以战养战。” “十多万人,打不下长安还不知道撤退?”魏延忽而也明白过来,急问道,“莫非不破要绕袭潼关。” 秦越咧嘴一笑,“正是潼关。如今寒冬,长安河运几乎不能用,潼关是关中曹军唯一的退路。” “不是还有东南处青泥隘口?”魏延又问。 “从曹魏驻军地到青泥隘口要绕过华山,经过蓝田,而且长安就拦在中间,不是说不可行,只是不太敢行,正好有围三厥一的效果。因此,一旦潼关被我军拿在手里,十多万魏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个时辰内尽皆鸟兽散。” “潼关守将乃青州王基,字伯兴,此人出身寒门,却是凭一身文武双全的本领被时任青州刺史王凌多次留任,拒不接受当朝征召。最后王凌扛不住压力才肯放人,不曾想人还没到洛阳,又被升官至中书侍郎,此次特意被曹叡安排驻守潼关,受重用可见一斑。” 同样出身寒门的王平特意详细介绍了一番。 秦越点点头,“正是出身寒门,我更要打下潼关。” 关索担忧地说道,“因为关安国之死,丞相震惊,原本打算亲自领两万军支援长安,现在改为长史向朗领一万兵出发。” 霍戈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反而笑了起来,“丞相真是,看得起我们啊。” “丞相大概是想看看柳家在长安究竟还有多少底子吧?”秦越此时站了起来,朝魏延拱手说道,“末将恳请今晚就领三千不破营,五千无当飞军偷袭潼关。” 魏延表情为难,“如此一来,城内只有一万二千人了。何不等向长史支援后再动手?” “既然将军都认为应当等长史来援之后再动手,那曹真会怎么想?王基又会怎么想?”秦越语气阴冷,“第一,我秦不破用不着丞相支援一兵一卒。第二,我再去找徐千律看看能挖点什么。第三,魏军不会连夜攻城,而曹真活不到明晚。” 军情紧急,半个时辰后八千人已经换上魏军的黑色军服,唯一用以区别的只看领间是否有黑色颈巾。那本来是无当飞军的标识,今晚也让不破营权宜用了。 秦越在前,亲兵长关索c无当飞军校尉王平在后,整装待发。 霍戈看了看关索又看了看关乐,最后才问秦越,“你想好了?” 秦越只是点头,反而叮嘱起霍戈,“绍先不妨让城头上多立火把,以为疑兵,好掩护我行军。” 霍戈笑了笑,“这还用你交待,早就准备好了。待你前脚出门,我后脚就给你立三万火把送行。够意思吧?” 秦越也笑了笑,转而看向关乐。霍戈翻个白眼,识趣地搂着王平和关索走远。 关乐轻轻拉着秦越的手,欲言又止,城墙上稀疏的火光照着关乐晶莹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勾勒出的阴影和五官仿佛画出一幅山水画,其上荡漾着一泉月光,“不破,你小心点,我” 秦越伸手摸了摸关乐头顶,“我知道的,家人于你而言格外重要。关安国刚走,你不想家人还有什么闪失。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关乐只是紧紧抿着嘴,泪水在眼眶打转,却愣是不再说一个字,也不让一滴泪水流下。 秦越最后笑了笑,转身率军离开。 泪水盈眶,最后还是冲刷而下,关乐像个小女人一样连连擦掉,心中连连默念,流泪送军不吉利啊不吉利。 暗夜无光,薄雪飘飘,秦越领着八千人以一字长蛇穿行在关中南部华山山麓之间。幸好入冬后的头场雪下得不大,积雪不深又不泥泞,抹黑之中也在黎明前来到潼关门前。 秦越仰头看向潼关关城,魏巍乎如泰山压顶。此时他带着一百不破营在身后,其余两千多人皆隐匿在火光之外,而五千无当飞军更是早不知去向。 忽然有一名魏军守关校尉探出火把,大声问道来者何人。秦越把脸一沉,厉声喝道,“曹大都督的人都不认识?” 守关校尉一看此人语气跋扈,确实像曹家军对其他军的意态,脸色稍微平和一点,好声说道,“将军过潼关所为何事,可有关照?” “本将领曹将军一百亲兵往弘农调取军粮物资,关照自然是有的,”秦越装模作样往前襟掏了一阵,把临时伪造的文书掏出一个角又猛地收回去,“不过听说上次你们王将军麾下有人故意刁难曹将军,竟然当着面把关照撕毁,不让通关。合着是你王基听了司马懿的话,还要在背后捅刀子是吧!” 王基治军严谨,哪里可能会有这种事?校尉当下就急了,“将军可不要污蔑王将军!” “大战在即,本将急着连夜去调物资,哪有时间和你耍嘴皮子!”秦越又加重几分语气,“这样,我也不和你们浪费时间。你把我二人拉上去,当着我的面给你看关照,免得你又撕了。” 守关校尉百口莫辩,心想放上来两个人又未尝不可,毕竟城上几十号人,呼喊一声更能引来上百号人,还怕你两个人抢关不成?当下就放下吊篮把关下二人接上来。 二人者,万夫莫开秦越c关羽四子关索。 二人从吊篮下来,那校尉还想伸手扶一把这位不知底细的曹家将军。不料突然间寒光一闪,秦越反手抽出柳叶双刀,校尉一只手掌啪嗒一声便掉到地上。校尉还没来得及呼喊,喉咙已经被秦越隔断,鲜血喷涌而出,那校尉张着嘴咕噜咕噜地只有血泡从嘴角冒出。 校尉身边几十人一看有异常,立马涌过来,并敲响警钟。一时间关门之上人声大作。 那已死的校尉在放下吊篮的同时已经派人请示王基。王基是个允文允武的帅才,总觉得这两天必定有事发生,言明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禀告于他,因此一直寝不卸甲。这边校尉派来的人刚到,王基就醒了。小兵与王基一番说明,得知已经吊上二人,王基吓得连呼大事不好! 秦越使柳叶双刀,身形舞动到极致,一阵眼花缭乱的刀法,身前已经倒下一片,“关索,快去绞盘!” 关索眼看值守的几十人已经倒下一半,又有秦越挡着,转身便往绞盘跑去,企图转开关门,好让火光外的全部不破营进关。然而关索才到得绞盘处,王基已经赶到,二话不说就拔刀相向。 关索一直以来都跟着秦越,武艺大有长进,与王基单挑一时间也不落下风。秦越独自挡住越来越多的魏兵,纵然士兵伤不到他,他也不好脱身。乱战之中秦越瞄了一眼关索。 ——王基怎么可能孤身前来?只见关索早已被王基的人团团围住,性命危旦。 秦越想起关乐送行时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他知道关乐肯定无法接受关索战死,情不自禁脚步往后一退。转瞬间又想起那日昏亭内张庆山眼神坚毅地说,关兴关索必须死。如今关兴已除,关索明显就是张庆山留给自己的任务。 关索真的不能留吗?关索虽不是新汉七子,却一直与新汉并肩作战。但关索只要回到锦城,自然继承关家家主之位,那蚕食荆州派的计划怕是无法实施。 秦越离开草庐之后从未如此犹豫,他知道的,关心则乱。以前的自己无欲无求,哪管天下人生死,但如今竟然为达目的也要这般不择手段? 秦越咆哮一声,猛然间紧闭双眼,双手刀一并挥出,数息之间逼退眼前的敌人。紧接着在极端的一瞬间,他脑海里还是浮现出关乐,紧接着是关索一直以来插科打诨的笑脸。 答案一直在心间!秦越脚跟转动,蓄力猛跑!用尽全力回身向关索飞奔而去! 奔跑之中,王基一刀将关索左臂砍伤,关索不管不顾,转身劈出大刀直扫王基腰侧。秦越大骂一声愚钝,这正是自己教他的闪身法,只是明显不熟练,转动太慢,才让王基砍中。与此同时旁边又有一把长刀横劈关索,关索弯腰躲过,起身时刀锋跟随而上,直接把那士兵肚皮剖开。秦越默默点头,这招藏刀法用得倒是不错,符合他鬼灵精怪的性子。忽然王基回刀直取关索门面,关索小退一步,拂刀扫开,与此同时斜刺里一把长枪探出,关索没有办法,只得用受伤的左手夹住。 秦越瞪大了双眼,大喊一声——不要! 怒吼并没能阻止魏兵,夹住长枪的关索相当于也被长枪控制住,突然间身边又捅上来三根长枪,每一根都把枪头深深插进关索体内。 秦越发疯一般冲入魏军之中,一阵砍杀,硬生生在魏军的围困之中守住一圆之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三章 国士之死 潼关扼守要道,从正路攻去难如登天。但潼关依山而建,只要循着山势往上走,关墙便会随着山势逐渐降低,到时要攀上关墙便容易得多。 更何况是对无当飞军而言? 秦越本意是兵分两路,如果凭二人之力可以打开关门最好不过。但王基不容小觑,因此秦越也才安排了王平这一路,趁秦越大闹关门,调虎离山,把王基吸引过去之后在关墙低矮处抛登城勾攀墙而上。 果不其然,五千无当飞军上得关墙,只有寥寥百名守军,其余大都被关门处的冲突吸引。等王平一路掩杀到关门处,只见秦越已经被团团围在敌军之中。 刻不容缓,王平大喊冲锋,无当飞军奋勇前向,瞬间冲破魏军包围。 一片混乱之中王基转身欲走,秦越快步冲上,飞踹王基后背,王基竟然早有准备,急停转身闪过,正欲再跑,却被秦越以左手刀刀背拍在膝盖处,右手刀刺中王基虎口,王基手中刀脱地,还没反应过来又被秦越一把扯过来,反手擒住。 “王基是吧?”秦越压住怒火,狠声问道。 “王基王伯兴,正是我!”王基亦全无惧色,“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不料秦越只是俯身在他耳边问了一句,“你出身寒门,舍命求得高官厚禄,就是为了跻身豪门,转而去排挤寒门子弟?” 王基还没反应过来,又被秦越一脚踹开,“你走吧,我和你一样,从寒门起来不容易,轻易不要死了。” 潼关此时战局已容不得王基多想,拔腿便跑。王平也早带人到绞盘处放开城门。在城外等候已久的不破营一哄而进。 潼关既定。 秦越跪坐在地上,只见关索还撑着一口,连忙附耳到关索嘴边。关索开口便叫了一声“姐夫。” 秦越的眼泪竟然有点挂不住,关索继续艰难地说,“把我葬回鲍家庄三娘墓旁” “三娘墓旁?鲍三娘早死了吗?”秦越震惊地问,他还一直纳闷为什么关索整天把鲍三娘挂在嘴边却从不把她接来。 “你也不是全知全觉嘛,”关索临死了依旧嬉皮笑脸,嗤笑一声,“三娘不死,我c我都不乐意回来杀人” 迎着新一天的晨光,数千名衣衫褴褛的魏军逃兵从潼关处往外跑去,其中不乏不破营乔装打扮,一路上大声呼喊“潼关失守,回家无门”。 这边曹真也才刚起来,就听得竟然从后军传来阵阵喧哗。很快便有上百名潼关来的士兵被带到曹真跟前,一问,皆言潼关已失。 曹真顿时阴冷地扫视四周,问:“军中有多少人知道?” 身边亲兵答道:“潼关上突然涌出来四五千逃兵,四处呼喊,如今怕是整个后军都知道了。” 曹真大惊,“混账!王基害我!司马懿害我!” 便在此时,郭淮急匆匆来到曹真面前,“都督!我已派人到潼关察看,城头果然尽树蜀国旗帜!足有数千人把守!” 曹真气得竭斯底里,“去把散播谣言的人都抓起来砍了!” 郭淮只是摇摇头,“都督,潼关处涌来数千人,要全部抓起来本来就不容易,何况如今怕是整个军营都要知道了。” 说话间张郃又紧张地一路小跑到曹真帐前,“都督!军中已经开始出现逃兵,往北边渭水c往南边华山,甚至还有往蓝田青泥隘口而去!” 曹真噗通一声跌坐在地,连连摇头,“万事休矣!” 张郃连忙劝道,“都督,莫不如尽量收拢军马,强攻潼关!” “潼关啊,我全部人调去都打不下。” “那强攻长安吧!”张郃眼看十多万的大军轰然溃败,心急如焚。 曹真一阵苦笑,摆手道,“你们都走吧,事不可为了。” 张郃与郭淮其实心中都明白,一旦军心涣散,纵有百万军也是枉然。“都督!”张郃与郭淮同时劝道,“我等护你出去!” 曹真反而巍颤颤站起来,慢慢扶正甲胄和头盔,“你们逃回去还能高官厚禄,我不同,不死在这里,那我整个曹家将都得死在朝堂之上。” 二人还欲再劝,曹真又摆摆手,“走吧,莫要跟着我赴死了。” 张郃眼看外面已经乱成一团,只得最后恭敬行礼,一咬牙转身亦走。只有郭淮还留在身边。曹真嘴唇翕动,最后还是说道,“伯济谨记,司马懿今日借秦越之手逼死我于长安城下。魏国西线兵权早晚为司马懿掌控。司马懿其人,武皇帝早明言可用但不可使其知兵。为了大魏皇权不旁落,伯济还需韬光养晦,与司马家抗争到底,才能力保我曹家江山。” 郭淮深深叹出一口气,“都督将死之人,我亦不忍瞒骗。” 曹真吃惊地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位一直跟着自己担任副将的人,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都督莫不记得,昔日文帝(曹丕)为五官中郎将时,伯济便为其署下贼曹?而仲达更是文帝心腹,我太原郭家早就押注在河内司马家上了。” 曹真恍然大悟,只是呵呵笑了几声,“也是,也是,是我糊涂了。” 曹真走出营帐,顿了顿,指着西北面,“此去三十里,渭水边有一小渡口被干芦苇掩盖着,伯济可乘船过河,再往东北走便可到并州风陵渡。” 魏延在城墙上看着十多万人慢慢溃散,就像受了惊吓的蚁群渐渐四处散开,从一大团变成小团,最后消失无踪——但并没有彻底消失不见,因为还有一支五十人的部队向长安城徐徐而进,旌旗分明。 为首者,魏大将军c征西大都督c邵陵侯曹真,身后亲兵五十人,鼓噪攻城! “我曹子丹身负皇命,誓与长安共存亡!誓死战至最后一人!” 魏延c霍戈c关乐等人皆感慨不已。 “来人,点五十亲兵随我出战!”魏延亦豪气干云,大声下令。 “魏将军!此时没有必要历险了。”霍戈劝道。 “曹子丹真丈夫也,我魏文长当以国士之礼杀之!” 长安的大门两个月来第一次打开,魏延同样领五十人呐喊着出战,与曹真撞在一处。百人之战竟携裹着一阵崩山裂地的气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随着魏延挥出速度极快的最后一刀,最后一名魏军也倒于血泊之中,曹真。 霍戈于城墙之上,不禁嗟叹,“长安长安,既欲长治久安,又何苦为一国之都,处险要之地,使圣人大盗,窃国诸侯,纷争于此,长乱不安。” 一日后,秦越手握已崩断的大雪龙骑尖立于潼关之上,遥望洛阳。 当年曹操与关中十部联军会战于潼关之下,既是马超杀得曹操割须弃袍的巅峰之战,亦是马超盛极而衰的转折。秦越低喝一声,奋力将龙骑尖插入潼关关楼之上,“今龙骑尖所指,我秦不破当攻无不破,愿以此慰马孟起在天之灵。” 同日,向朗一万人进长安。长安守军也尽出关中,收拢魏军逃散士卒,共得七万之众,发往天水c武都c阴平三城看守,待年后再做处理。 秦越以王平领五千无当飞军c两千不破营扼守潼关,自领一千人游弋关中收拢逃兵。 长安城西北向八十里,有五陵邑,以汉高祖九年,刘邦将关东地区的二千石大官c高訾富人及豪杰并兼之家大量迁徙关中,伺奉长陵,并在陵园附近修建长陵县邑,供迁徙者居住。以后,汉惠帝刘盈在修建安陵,汉景帝在修建阳陵,汉武帝在修建茂陵,汉昭帝在修建平陵之时,也都竞相效尤,相继在陵园附近修造安陵邑c阳陵邑c茂陵邑和平陵邑。发展至今既是皇家陵园,又是达官贵人争相安葬的风水宝地,更是平民百姓方便来往长安城的聚居之地。 秦越领兵至此,只见一人披麻戴孝跪于一处新坟前。此坟看上去简单朴素,没有半点奢华反倒隐隐透着肃穆,与向来安葬于此的贵人墓格格不入。 那人也发现了秦越,一眼便了然所谓何事,站起来对秦越行一军礼,“见过秦将军,某乃大汉军长安城东面清明门驻守伍长,申太浪,并非魏国逃兵。今日特意批了外出到此安葬我的兄弟们。” 申太浪说着从怀里掏出批文就递过去,秦越倒也没有查看,那气息不用他说也能有所察觉。 “清明门”秦越回忆起那一处缺口垒尸一丈,“死了好多人。” “是,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哥们自称长安六郎,刚开战不久就死剩我一个了,”申太浪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对了,秦将军你肯定能时常见到霍将军吧?麻烦你转告一声霍将军,刚开始在清明门上那几个新兵蛋,有个被他救了两次的五郎最后杀了二十三个魏兵,算是还了霍将军的救命之恩了。你知道的,这点恩情不还清,将来投胎做人做狗都不痛快。” “你怎么不亲自告诉他?” “咳,我这种小兵哪有什么机会跟霍将军这种大官说上话,今天能在这里碰到秦将军也是顶大的运气了。”申太浪犹犹豫豫地倒了小半杯酒,想递又不敢递。 秦越直接伸手接了过去,缓缓地将一杯酒洒到地上。申太浪笑了笑,“他们也算瞑目了吧。” “葬于此处者,五陵真豪杰也。” 秦越看着石碑上刻着“五陵六郎墓”,转而看向申太浪,“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本该随五个兄弟一起去的,但最后看魏大将军和曹真将军的对决,心中还是有团火,想着我们长安六郎应该走得更远的” 秦越看向东方,语气平淡,“我正好缺个亲兵长。” 申太浪难以置信地看着秦越,“可是将军,我的武艺太稀松平常了” “没关系,对于我来说都一样,反正我的亲兵长武艺都没我好。” 申太浪单膝跪于秦越跟前,“我申太浪本想在此守墓终老,最后与兄弟几人合葬于此,今日得遇将军提拔,恳请将军赐名,以示重获新生!” “申太浪,申太浪,”秦越沉吟道,“沈浪,从今天起你就是沈浪了。” 大约一千多年后,当时天下最风流的才子游觅至此,于墓前大醉,写下千古名篇,“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六个月后,诸葛亮收到马承捷报,昔日汉武帝时河西四郡全部收复。同时包括魏延c秦越c凌毅c霍戈c狐笃c张苞c宗预等朝廷重臣联署恳请设立西域都护府,以马承为长史,统辖酒泉c武威c张掖c敦煌四郡。 诸葛亮怒气难消,私下里让门生姜维前往马承部所在敦煌城传话——让赵龙腾用人头来换。 一年后,陈仓城终于粮尽城破,八千守军仅剩二十人,一个个关西大汉投降时瘦得九十斤不到,郝昭自刎身亡。张苞率五千蜀军为郝昭送葬,并礼送最后二十人出境。 锦城西北有青城山,山腰处有草庐一座桑树一株。秦越每每月下独酌,不言不语。一年前,秦越自潼关带回关索尸身,问明情况的关乐不发一语,不流一滴泪,独自带四弟回鲍家庄安葬,一年来音信全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