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客日记》 《蚀客日记》正文 楔子 公元之末，人类在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两方面发展到巅峰，距离神明仅仅一步之遥。 为了解决前者带来的人口膨胀影响，藉由“混沌算法”创造的幻想空间诞生了。以人类有史以来所有被认可的故事作为原型，开辟出了诸天万界，供那些愿意进入低耗状态的休眠者冒险取乐。 但情况的发展和预想不同，沉沦堕落仿佛人类间互相传染的天性，超过预想的人数进入了幻想空间中，到反应过来时，仅仅剩下不足千万的人类仍旧尚未选择休眠。 过量涌入的意识信息促使了“混沌主脑”的当机重启，初始的运算规则被推翻再构建。 而由于认知的偏差，人类意识对待虚拟幻想之物时不经克制的暴虐天性，让各个混沌位面的生灵饱受摧残，因而被重启后的“混沌”判定为了恶性因素，遭到封锁和冻结，并逐渐抽取转化为量子力。 剩余的人类不足以从根本上纠正这种量级的信息错误，只能通过预留的后门程式，尝试潜入幻想空间的各个位面中，去寻找并重新掌握那些构筑混沌算法的基础节点。 这些潜入者被称为“蚀客”，他们通过解析混沌万象中的“规则”，能够获得更多的权限，在幻想空间中发挥更大的力量。 其中最为关键的，是对各个位面核心法则——“公约”的解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1章 霜梧-01 有若实质的乌云组成的天幕，厚重得仿佛随时会不堪负累而崩毁塌落。 在这无边天幕的某处，却有着一处好似丈量过的缺口，正正方方，那缺口中漏下的光芒，像灯罩般护住了下方一块足以称为广袤的山川大地。 那方天的四条边线，就自然成为了分隔内外、光暗的疆界。 天方之域，不尽黑暗中的居所，或是囚笼。 此刻，无比接近天方之域的数千丈高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迅速放大的光点，在半息之间便扩大成了直径约莫九尺的蚀洞。 这虚空蚀洞的边缘笔直平滑，若由精致的尺规凭空画出，奇异的是，不论从哪个角度方向看来，这蚀洞都完全一模一样，却又不占分毫厚度；洞内充斥着0、1两个字符，正成串纠缠，像在编织着什么。 眨眼之间，一道人影在这字符编织中大致成型，然后被吐了出来，蚀洞旋即消失，仿佛从未出现一般。那来自蚀洞中的人影，初看时模糊不清，再看时却已分明，居然是不着片缕、赤条条的昏睡状态，头下脚上地从那半空斜斜往下坠去，肉身表面0、1字符若隐若现，密密麻麻，但明显闪现频率越来越慢。 人影坠落的去向上，一处霜蓝之地借着不远处天方之域的光芒呈现出幽幽冷色，正是一处冰湖，寒气逼人，但见浮冰厚实，却零零散散，湖畔有简陋屋舍错落。 这人影坠落点看起来将会是在冰湖中心，若运气不差，兴许能避开浮冰，只是数千丈高空毫无阻滞坠下，触水和触冰所面临的冲击结果，只怕也不过是碎成多少块的分别。 不过，就在人影进入距离地面大约八百丈之处时，覆盖体表的字符骤然大亮，像是要一次性用完剩余的闪现额度般。而后，人影的下坠速度突然莫名一缓、再缓，竟调整出屁股朝下、四脚朝天的姿势，选择了浮冰最少的区域落下，最后在一下干净利落的破水声中，压出堪得满分的水花。 入水的刹那，方亦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醒来，但只持续了短短3秒。“蚀之钥”非常光棍地知会了一声“位面同步已完成”，然后建议方亦暂时进入昏迷状态…… …… 方亦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用冰砖配合兽血浇筑出来、被称为“垒宏”的屋舍里，身下铺着又厚又软的皮垫，上头盖着一块缝补随意的雪狮子皮充作被子，极为暖和，却不太舒服，只因身上依旧赤条条，被一些没有捋顺的兽毛扎得发痒。 这屋舍呈现半圆形，内墙上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钉满皮毯子，只在正上方留了个缺口没盖，外头似乎是傍晚，并不敞亮的光线透过那没有遮拦的圆形冰层射下来，在作为地板的冰面上散射开，倒是令照明十分充足。 旁边一名穿着臃肿、正在腌制肉条的中年妇女察觉方亦醒了，从一个“长毛”的囊袋里倒了小半碗看似奶水，实则烈酒的乳白浓稠液体递过来。 方亦伸手接了，光是闻了闻，就觉得一股烧热顺着鼻腔一直流淌到胸口，等到三两口喝干那液体，浑身就热乎起来，精神也为之一振，甚至想把皮被掀了，可惜终究不敢如此孟浪。 那妇女见方亦喝得畅快，眼露称赞，说了几句方亦听不懂的话，发现方亦没有回话，脸上反而露出困惑的表情，便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方亦的耳朵，口中问了句话。 方亦猜测那句话该是“听得见吗？”，便张嘴重复了一遍，但是又摇了摇头，做出不解的样子，表示自己听得到但听不懂。 那妇女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只是又给方亦倒了半碗那奶酒，然后出去了，像在喊什么人，声音却渐渐远了。 方亦趁着这空档，感知了下“蚀之钥”，手心处就如滚幕一样浮现出一列讯息。 ----------------- {个人信息}——简略模式 蚀客编号：104079 传说度：1星——曾深度解析1个位面世界 总量子力：2485——累计拥有的人类意识力 世界定位数：15——曾进入过的位面世界数 姓名：方亦 性别：男 年龄：143——17岁，其中蚀客履历3年 根性技能：（3）、（3）——（当前可用最高等级） {当前世界解析}——简略模式 编号：164 学名：天方 定位率：300——超过300名蚀客定位过该世界 停留倒计时：598 dh——剩余598天13小时 当前量子力：35——可调用解析中 技能栏位：03——已用栏位可用栏位（每10点量子力增加1栏位） 调用技能：暂无 -------------------- 方亦扫了几眼，对当前量子力：35这项数据感到比较意外，它意味着这个世界可接入的基础量子力就达到了35。 而所谓的量子力，是根据“真实世界”的平均人类脑力运算量来评估的，35也就意味着35个智力平均线的人类协力思考的程度。 蚀客入侵混沌位面的那一瞬间，为了蒙蔽混沌的审查，肯定不能出现超过合理性的数据，所以，一般会选取介于该世界 90- 99程度之间的个体基础天赋。再怎么换算平均值，也意味着这个世界的常规个人天赋，相对于“真实世界”的普通人类遥遥领先。 按照方亦经历过15个位面的经验来判断，当前所处的应该是强力量体系世界，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神通、法术、异能、魔法等超常规世界。唯有这样的世界，为了掌控不同寻常的技能，才会具备如此高额的基础量子力。 蚀客的量子力增长，依靠的是对所处世界的“未知规则”进行挖掘解析，因此在这种神秘奇特的世界中，最终能够获得的量子力都尤为可观，但是，同时也意味着风险较大。 不过，对于方亦这种侵入世界一向采用“随机”方式的“硬派”蚀客来说，不论什么类型的世界，都无所谓！ 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息帷幕，方亦寻思“当前量子力”中那个的“1”，想必是关于这个位面的语言。不过，仅凭刚刚接触的那个中年妇女几句话，是不可能解析出什么东西的，估计实际上增长的量子力评估不足001，只是显示上好看而已…… 注意力转向技能栏位，把2级和1级调入技能栏位后，感受生命得到了基础保障的踏实，方亦的心情安定了许多。 这两个技能之中，是方亦成为蚀客时觉醒的天赋能力，能够大幅度强化防御；则是方亦传说度1星——深度解析某个位面世界——获得的奖励。两者都属于根性技能，是能够超脱诸多位面的规则限制，仍旧发挥作用的技能。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这种根性技能是每个蚀客搭配能力体系的核心基础。 做完这些，方亦收起与“蚀之钥”的通讯，重新关注起这个新世界。 碍于全身，方亦忍住了出去查探的冲动，开始无聊地琢磨起手中这个用特别手法炮制的碗。这似乎是用兽毛缠住骨片，做出碗的模型，然后涂抹上某种防水的材料做出来的，质地有些软，稍稍用力就能调整变形，十分巧妙实用。 就在方亦把碗沿放到嘴里，想要试着通过小心咀嚼辨认材质的时候，冰屋的皮料帘子被呼啦掀开了，一下涌进来四五个人，把他吓了一跳。 来人2男3女，约莫十五六岁，都是活泼年少，哪怕被皮衣皮裤包了好几层，也不显得臃肿，依旧精神奕奕，或在腰间、或在靴内配有短刀，看来这地方颇有尚武风气。 此时方亦已是坐起，上半身的皮被滑落，那3名少女乍一看也不显得羞怯，方亦便也不去特意遮掩上身，只是下身还是要保住的。 其中一名少女瞧见方亦捧着“毛骨碗”放在嘴里咬的样子，扑哧一笑，走上前来一手夺了去，另一手连连摆动。 方亦猜想对方肯定以为自己饥不择食，心里暗骂一声，居然当小爷我是白痴。 那少女瞧见碗口上的齿痕，拿怜悯的眼神看了看方亦，显然在心里更坚定了这个方亦无法认同的评判。少女突然回头压低声音和同伴商量几声，不知道说的什么，几人突然眼睛狡黠地亮了起来，其中一人当即跳到门帘处，鬼祟地掀开一角，朝外面张望片刻缩了回来，然后兴奋地只点头。 就在方亦寻思这几人是不是想要捉弄自己的时候，却见他们围到先前那中年妇女腌制肉条处，在盛放的大盆里挑拣了几下，选出了一条不大不小、肥瘦适中的腌肉，形状、分量大概和成年人的前臂相当。 少男少女们低声交谈几句，纷纷点头，显然觉得这条合适，便纷纷动手撕扯起来，各分了指头粗细的一丝肉条，匆忙地塞到嘴里咀嚼，发出满足的声音，倒是把方亦给馋到了。 方亦正想别开头，眼不见为净，却发现那被十分克制地瓜分过的剩余肉条递到了自己面前，那少女见方亦有些愣神，拉过方亦的手，把肉条塞过来，然后友善可爱地点了点头，该是表示这玩意能吃。 方亦看着手上油光满满的肉条，面上还抹着盐粒、椒粉和某种不知名的细碎籽料，香气并不明显，却也勾起了口水，肚子毫不矜持地咕咕作响。等不客气地咬了一口，油汁填满口腔，再裹着肥滑的嫩肉一路下坠落在胃里，立马就被这几个穿着土不拉几的小弟小妹给感动得眼泛泪光，差点哽咽。 几人见方亦狼吞虎咽，也是露出满脸感同身受的淳朴笑容，相互之间叽里呱啦、兴致勃勃地又交流了起来，朝着方亦指指点点，但都明显没有恶意，反倒是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不过，方亦也察觉出他们莫名出现了意见相左的两派，指手画脚地想要说服对方，而争论的焦点就在自己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2章 霜梧-02 方亦嘴上吃着肉条，但大半注意力倒是都放在他们的交谈上，这却不是因为想要分辨什么是否对自己有恶意了，而是在努力解析对方的语言。 在35基础量子力的帮助下，方亦渐渐摸到了部分语法规律，对那些已经出现过几次的词汇有了足够的把握。其实每一种语言体系，支持日常用语所需的学习并不非常难，掌握了一些基础用语后，哪怕使用习惯有所偏差，也足够用于简单的交流了。 所以，这会方亦便也开始领会到少男少女们言语中的意思。 原来他们自两天前从湖里发现方亦后，就在争执方亦究竟为何会从空中落到冰湖中，甚至打了赌。这会听闻方亦醒了，便赶过来想要确认赌约的结果，路上碰到那离去的妇人“珊谷姆妈”，得知方亦似乎是不会言语交谈后，仍不死心，还想着从方亦的身上找出线索。 其中一派认定，方亦是被某种飞行的猛兽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当做猎物给抓住，在经过冰湖上空的时候，发生了某种意外，比如遭遇空中乱流，才会被扔下来。 另一派则认为，方亦是修炼法术的方士，乘坐某种骑兽飞上云中，想要采集雷霆的时候遭受意外才被打落的。 前者的论据在于方亦落下的时候光溜溜没穿衣服，如果是捕获雷霆的方士，身上应该有专门的防护装备，而且方亦坠落的那天，分明没有雷霆的迹象，近期也不见雷云出现的征兆。 后者则坚持，方亦身上没有被猛禽猎捕的抓痕，而且方亦从高空落下到冰湖之中，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一定是修习有护身法术的方士才能做到。 方亦意犹未尽地吃完了肉条，一边舔着手上沾满的油汁，一边饶有兴致地听他们争论，在听闻自己光溜溜的时候神情一僵……除了有益于语言的解析外，这几名少男少女言谈中提及的讯息对于初入世界的蚀客来说，都是极为有用的情报，其中捕获雷霆、修炼法术的方士无疑是方亦既感兴趣而又警惕的存在。 不过，没等方亦嘬干净手，垒宏冰屋的皮帘子又被掀开了，先前离去的那妇人抱着一套衣物走进来，将吵闹打断了。好笑的是，那几名少年争先恐后地开始述说，方亦是如何饥饿，想要把盛水的毛骨碗给吃了，所以他们就拿了肉条给方亦，因此如果姆妈发现肉条少了，可别以为他们几个偷吃。 那名叫珊谷的妇人被几人嘴里还剩余的油脂味喷了一脸，哭笑不得，将衣物递给方亦，然后撵着几人出去了，临走时比划了几下，让方亦把衣物穿上。 接着方亦又闹了个笑话，只因为这冰屋造得确实颇为保暖，而那堆衣物又特别繁琐臃肿，所以方亦托大只套了两层便利的衣裤，便不理会其余，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帘子外是一条近乎5米长的斜坡通道，半中间还有一次转折才能上到地面，原来这垒宏冰屋居然是大半埋在地下的。等爬上斜坡钻到地面后，被扑面的冷风措不及防一吹，哪怕是护身，也让方亦手脸顿时僵住，狼狈不堪地又顺着斜坡滑了回去，可谓是丢光了脸面…… 等到那珊谷姆妈给喂了碗奶酒暖身，一群热心的少男少女七手八脚地指导方亦重新穿上所有的衣物、手套、皮帽，方亦的脸也熟了一大半。那名在小团体中有着领头风范的少女更是伸手在方亦脸上摸了一把，嘀咕是不是体虚不堪又被冷风吹成了病号，让方亦生出莫名的被调戏感，只好憋着不说话，当啥也听不懂。 直到最后，一名少年竟然想要搀扶方亦爬坡，这就忍不下去了，方亦装作手脚不便，使了个绊子，就让那少年重蹈了方亦的覆辙，顺着斜坡滚回到冰屋里去了，然后和其他几人一起哈哈嘲笑这货笨手笨脚还要扶人，端的是十分阴险幼稚。 一番闹腾后，一拨人总算是都爬出了冰屋，走在了地面上。便见得这是一个用冰砖和兽骨为主要材料搭建出的村落，似方亦之前所在的那种名为“垒宏”的冰屋便是主要的建筑，从地面上看好像一个个圆顶帐篷。冰屋顶上大多还有着简单却颇花心思的纹路装饰，这纹路想必是用有颜色的液体冻结在冰砖里的，除了美观之外应该也有着标识拥有者的作用，比如珊谷姆妈的冰屋上，就是一个看起来像章鱼……实际上是“太阳”的图案。 只是方亦觉得不妥的是，如果雪下太大，那这地下的冰屋，虽说是更能保暖了，但会不会被埋得出不来人，岂不要活生生被堵死在里头？ 不过，看这村庄的布局错落有致，还修建有警戒用的哨岗箭楼，想必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再说了，这不是还有着捕获雷霆的奇事，那处理积雪想必也只是等闲。 方亦被那几名少男少女簇拥着跟随珊谷姆妈前行，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眼睛只四处打量，即是好奇，也存了观察地形的意思。这倒是方亦的“蚀客”身份作祟了，对于混沌万界来说，蚀客颇有些“间谍”的味道，不受“天意”眷顾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因此察觉情况不妙，随时准备逃跑算得上必须成为下意识行为的基础技能。 期间，方亦发现了一处兽栏，从兽栏附近挂着的简陋鞍具判断，这村落应该拥有驯化过的骑兽。按照这处兽栏的规格，安置二十头骑兽不在话下，只是不知道整个村落中一共会有几处兽栏……得，方亦寻思以自己目前初入该位面的状态，就算遇上意外，惹怒了这里的原住民，也绝了逃跑的打算吧。 一路上没遇见什么其他人，想来也好理解，这种冰天雪地环境下的部落必定是以捕猎维生，现在天光正好，大部分青壮年应该都在外打猎，天黑前能赶回来就不错了。 说到天光，方亦突然觉察到不对，抬头一看，发现不见太阳。头顶上向所见方向延伸而去都是茫茫一片黑云，再转头寻觅光源来处，竟然惊讶地发现那不知远近几何的天空中，竟然开了一个方形缺口，所有的天光都从那缺口中漏下，就像是漆黑的大房间中一盏孤零零的方灯。而此刻也不是黄昏，只因为这冰雪之地并非位于那漏光的方天缺口正下方，所得的光辉有所削弱，显得不够明亮罢了。 饶是方亦作为“蚀客”，早听闻许多前辈说过混沌各界多有不同，什么奇特的位面世界也存在，此时也被这古怪的天地格局震动得愣在原地，同行的几人催促拍打了好几句才回过神来。方亦不好回话，便装作头脑昏沉的模样含混过去。 最后，方亦被带到了一个大型建筑处。 这建筑显然是村落的重要所在，因为它不仅大，更是整个村落中唯一一处所用的建造材料包含了木、骨、铁多种的。不论坚固度还是美观度，都没有其他建筑能够相提并论。 在这建筑的入口处，还摆着超巨型兽类头骨作为装饰，那头骨形如史前鳄鱼打开的上下颚，五人并排而入也不嫌拥挤，直接充当了门廊。 众人像主动被巨鳄吞吃一样，穿过半人高的骨齿护栏进了内部，来到一处大厅。这冰筑的大厅格局呈现长方形，四下宽敞，比方亦先前所待的冰屋空间大了何止十倍，估计可以一次性容纳百人席地而坐，且互相没有触碰。 入口往里大约五步起，每隔几步都架着一口大锅，共计十二口。每一口大锅都能躺下三个成年人，锅底下用石头堆砌了一个简单的围灶。那种石头看起来有点像是烧过的煤炭，但却没有煤炭那种脆弱感，而是保留了用眼睛就能看出的极度坚硬。 周围一圈冰墙所用的支柱，竟然是略带弯曲的巨型肋骨，足有成年人腰围粗细，方亦猜测出处就是那入口头骨主人的两肋。整个建筑风格充满了野蛮、随性却又坚韧稳固，真真是带感到任何人见了都会想要留下影像记录的地方。 这以某个庞然巨兽的骸骨为支柱，配合冰霜之地珍贵的木头和铁所建造的冰屋，想必该是这处部落的议事大厅。 方亦被带到这里，估计会被这部落的管事阶层盘问一番，这是应有之义。 在大厅最里面，此刻唯一正在烧煮的那口大锅旁，有七名裹着皮毯、像树桩一样的老者正围坐着，僵硬得都不怎么动弹。只有其中一人时不时向沸腾的水里丢进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在方亦从入口跟随其他人走到几名老者身前的这会功夫里，他就看见了果壳、苔藓、木块、虫子，以及其他几样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东西。 从大锅里升腾起来的热气里头杂夹着略微有些苦的香味，让人身心舒畅。 那几名少年欢快地跑到锅旁，脱下手套和围巾，伸手去捧那些水蒸气，发出像是猫咪被抓挠下巴的呼噜声。 只有珊谷姆妈稳重地示意方亦抱住肩膀行礼，见过那几位应当是长老之类身份的老者，方亦老实地照做了，珊谷姆妈又上前恭谨地向那几名老者讲述什么，方亦已经能够大概听懂内容，说的正是他醒来后的一些表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3章 霜梧-03 方亦也在打量那几名长老，发现他们大都已经老得看不出性别来了，有几个眼皮耷拉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打瞌睡，稍微显得年轻的有两位，还能看得出反应来，其中一位在仔细听着珊谷姆妈的说话，轻轻点头，而另一位则招呼那几名少年靠近自己，去大锅里舀出汤水，一一分给他们。 方亦也耐得住性子，不急不躁地等着，只呼吸感受着那热气，舒服得有些犯困，却见一名少年过来拉了拉自己，原来是那名分发汤水的老者正向自己招手，方亦上前接了老者递过来的毛骨碗，随后一勺热汤便注了进来，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到一丝暖烫。 尝了一口适应温度后，方亦也觉察出里头浓郁的药效，像是把身体里潜伏的寒气都驱散出去了一些，效果竟然是比烈酒还要好，便毫不客气地喝干了，瞬间身子就感觉到更灵便了一些，就学着那几名少年的样子，把手套和围巾都摘了下来，塞进怀里。 这会，另一名老者也听完了珊谷姆妈的述说，将方亦召了过去，双手按上了方亦的头顶摸索，像在感知着什么，枯枝一样的手指按得方亦有些麻痒。 旁边几名少年又交谈起来，其中一人得意地说道：“长老这是在检查那小哥的魂魄呢，我阿爸和我说过，人有三个魂七个魄，其中就有一个管着我们的说话，姆妈说那小哥能听见声音，但听不懂说不会，肯定就是其中那个什么……什么魄不妥当。” 这少年想要卖弄见识，却把最关键的术语记得不清不楚，顿时就遭了小伙伴们一番鄙夷。 “到底是什么什么魄呀？” “布布鲁你记不得就不要装懂啦。” “那个东西太难记了嘛……”名叫布布鲁的少年委屈地抱怨。 “阿嬷，布布鲁说的是真的吗？”一名少女干脆就缠上了那名先前分汤水的长老。 方亦倒是相信这布布鲁所说的应该确有其事，所谓三魂七魄的说法在诸多位面都存在，用“真实界”的理论解释，就相当于大脑各个分工的对应区域，一些脑部损伤都会导致失语、失聪、失忆等症状的出现。 不过，方亦自己知道自家事，这听不懂说不会根本就是因为对新语言的陌生，和三魂七魄肯定没什么关系，只是方亦有些疑惑，这些人第一反应怎么不是认为自己是因为外来者的原因才听不懂？难不成这地方太过偏僻，从来没有见过语言不通的外人？ “布布鲁说的不假，魂魄管着我们的身体……”那分汤水的长老点头回应，“你们要想知道更多，那就得多认字，不然阿嬷告诉你们，你们也会像布布鲁那样记不得的……” 这长老也是奸猾，勾住几个少年的好奇心，就是不说，当即骗了好一番捏腿捶背的伺候。 至于给方亦检查的那名长老终于收回了手，向着几名老伙计摇了摇头：“魂魄是好的。” “那便是在冰湖里泡久了，受了冷，一时寒滞的缘故……” 其中一名长老这般说道，方亦循着声音看去，却是坐在里侧的一位老者抬起浑浊的双目也望了过来，端详了方亦两眼，目无表情道：“哦……看面目呆板，也可能是天生痴傻。” 幸亏方亦对这语言还在熟悉阶段，就像刚学别国语言的人反应总是慢半拍，才没被这句话气得一下子露出异样，心思一滞，还是决定暂时装作不通言语，等想到说法应付各种盘问后再说。 “那珊谷领回去，每天给喝些热酒，过些时候再看吧。”那名检查方亦的长老便道。 珊谷姆妈点头应允，便起身准备领方亦出去。 忽又听一个声音道：“慢些……”却是那名最里侧，老迈程度最重的大长老发出，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方亦也对上了那双充满白翳的双眼，心中突然打了个突。 “还有一种可能……”那大长老慢悠悠地说道，“妖魔刚刚化出人形的时候，也是蒙昧不觉，要等七天后度过雷劫，才会渐渐恢复神通、心智……” 那大长老的说法令得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纷纷仔细打量方亦，方亦也不禁面露慌乱，不过很好地用一种被紧绷的气氛吓到的样子掩饰住了。 “能够化成人形的妖魔，可都不能小看……我们该如何应对？” “白龙大人虽然庇护我们，但是祂毕竟只有余威尚存，更何况，那地窟里……” 似乎是这种可能极为可怕，连之前不曾有任何反应的两名长老也发出了声音，方亦心中一沉，就怕那大长老说一句防范于未然，将这厮立即拖出去投入冰湖淹死。 方亦脑内超负荷运转起来，评估起眼前这些老弱妇孺的战斗力来，开始规划以什么角度掀翻大锅阻挡，能争取到更多时间冲出入口，再跑向之前见过的兽栏，也许能够尝试驾驭骑兽逃跑，只是……往哪逃…… 因为方亦被这些思考分去了心神，所以接下来出乎意料的发展才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露出破绽。 他坐得近些，恰好能听到那大长老压低声音对珊谷姆妈说的话。 “若真是妖魔化形，那面临雷劫，自有繁衍留下血脉的本能，我们要趁这几天争取留下半妖血脉来，往后是庇护族群的助力……” 大长老顿了顿，看了眼停留的三名少女，又道：“你便与她们细说一番，至少选出一人来吧……” 珊谷姆妈看了眼几名茫然的少男少女，又看了看方亦，面色古怪地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呀？” “到底是不是妖魔化形啊？” “和我们细说什么？” “选出来做什么呀，阿嬷？” 那几名少年眨巴着眼睛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有弄懂那大长老的意思，倒是方亦回过神来之后，哭笑不得，只道这发展真是意想不到，却又不好当下出声说破，不过，方亦也瞥了几眼那三名稚气未脱的少女，心中打定主意不能乱来，自己不是那种人！ “既然如此，那之后可能遭逢后续事宜，还需做些准备才好。”其中一名长老出声说道。 其余几名长老也都称是，便摆了摆手，示意珊谷带几名少年出去。 几名少年虽然受宠爱，但也不敢违逆，只好随珊谷姆妈一道告退，带着方亦离开了此处，一路上，珊谷姆妈对着几名少年的缠问欲言又止，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了好了，你们听着。” 最后珊谷姆妈不堪其扰，停下脚步。 “时候不早，出外捕兽的族人差不多要回来了，你们都去捡燃石，谁捡得多，我就说给谁听。” “姆妈真奸诈呀……”几名少男少女齐声抱怨道。 珊谷姆妈把脸一扳，显然没得商量，少年们只好讨论一番，最后表示同意，这就准备出发，只留方亦准备跟着珊谷继续走，心中却好奇那燃石是什么玩意，莫不是煤炭？ 没料到，珊谷姆妈想了想，却又让她们带方亦一起去捡那燃石。 珊谷姆妈道：“你们带着他多烤烤火，兴许寒气能去得快些，脑子也能灵光起来，就能听会说了。” 几名少年心肠也热，便都道包在自己身上，便兴冲冲拉了方亦沿着湖边朝冰湖另一端去了，分明忘了之前听闻方亦可能是妖魔化身的害怕。 方亦回望了珊谷姆妈一眼，心中却是知道对方大概心思，应当是不认同把一名少女莫名就推给陌生人，如果能让方亦好起来，那自然不消说，如果不能，那也能让少女和方亦多熟悉熟悉，最后可能更好接受被迫“配种”的结果。 从之前的事情来看，这个部落对待妖魔的态度倒是出乎方亦意料，只是不知道这部落之外的地方会不会也是这样，那些长老口中提及到“白龙大人”，想必就是部落的守护神或者守护兽一样的存在，说不定也是大妖魔的一种。 沿着冰湖走了好一会，方亦察觉到了某个古怪的现象，那就是越靠近冰湖那端，温度竟然渐渐高了起来，十分明显的迹象就是冰湖上的浮冰更稀疏了。 等走到冰湖那头，之前村落的对岸，温度已经完全不似冰天雪地了，甚至偶尔还有一股热风扑面而来，等到众人停下脚步，方亦赫然发现，前方有一处因为角度问题而显得颇有些隐蔽的洞口。 从那洞口中隐约冒出红光，而且竟然透出凶恶的压迫感，仿佛一头猛兽露出獠牙低吼，那阵阵热浪就是它在面前对你闻嗅产生的粗重呼吸。 “别怕别怕。”一只手拍了拍方亦的肩膀。 这会方亦已经对五名少年颇为熟悉了，从少年们的交谈中可以获知，他们都属于将将成年阶段，已经开始承担起一些部落里的杂务，比如看护骑兽、照料老幼、警戒风暴等等。 不过，辨认他们各自的名字还是花费了方亦不少时间，原因说来好笑……比如这个小团体拿主意的少女名叫霜印儿，另两名叫做珠葭、贝梨，而两名少年则是布布鲁和塔固，这个部落男女起名风格的迥异真是让方亦腹诽了好一阵。 刚刚试图安抚方亦的就是其中的布布鲁，早前想要搀扶方亦爬出冰屋的也是他，方亦大抵已经能够肯定，这个有点喜欢表现的男孩是个没心机的憨货。 “跟着我就没问题。” 进入洞窟前，布布鲁手脚并用对方亦比划道，其他几人也都表示会看着方亦，换一个角度来看，这里头的意思就是，接下来有着不被看顾就很可能会遭遇的危险。 虽然身怀高质防御技能，但方亦也不敢拿大，提高了警惕，小心跟着几名少年慢慢深入，心中猜测会是什么样的危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4章 霜梧-04 洞窟的通道略微倾斜往下，带有不小的弧度，像是沿着一个大圆的边线盘旋向下，通道上下左右都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只不过越走越宽敞，越走越热起来。 很明显通道的深处别有洞天，方亦直觉上猜测它应该通往一头洪荒巨兽的巢穴，莫不是那个长老口中的白龙大人的居所？ 大约走了五六百步，在一个转折比较大的拐角前，打头的霜印儿喊了停，方亦也看见了那个拐角前，有一个明显的人为标记，是用野兽的牙齿和爪子钉在石壁上拼组出来的图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到了这里，方亦竟然已经开始流汗了，见其他人脱掉外面的一层衣物，便也有样学样，然后把那钉在石壁上的爪子和牙齿露出的部分当做挂钩，将皮裘挂了上去。 “你，坐着，别乱动，别乱摸。”霜印儿给方亦指了一个地方，比划道。 方亦乖乖照办，看着几名少年在地上用脚扒拉出道来，示意地方归属，然后开始活动手脚，好像准备要做什么灵巧的运动一样。 过了大约一碗奶酒的功夫。 “要来了，准备。”霜印儿突然出声提醒道。 其他几人迅速分散开来，找好位置，屏住呼吸，像极了准备扑兔子的猎手，而方亦也感觉到了空气骤然一紧，屁股底下传来轻微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动静从洞窟深处以极快的速度冲击出来。 “贝梨，你往布布鲁那边靠一点，帮着照看下，他手脚笨，要是让火石漏过去，伤到那小哥就丢脸了。”霜印儿突然出声道。 方亦这才发现，五名少年站的位置似乎还有讲究，各自几乎是均分了通道的空间，看他们的架势，似乎是要应付某种从洞窟内部冲出来的状况，那么拐角外侧就肯定比内侧压力更大。 这会，霜印儿在拐角的最外侧，而布布鲁则靠近拐角的内侧，最里侧还有1个珠葭，他们背后就是方亦坐着的地方。 “印儿你说什么呢！我手脚哪里笨了！不行不行，贝梨你不许靠过来！”布布鲁像被抓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你你你，还往这边靠！我生气啦，贝梨！” “那你生气吧。” “哈哈哈，布布鲁，手脚笨不笨靠嘴说是没用的。” “你们都给我等着，我……” “都别闹了，火烧上来了！” 霜印儿大声呵斥道，语气里透出一股饶有味道的青涩威严来，令方亦忍不住砸吧了下嘴，其余几人倒也都不是刺头，迅速收起了嬉闹的调调。 紧接着，方亦惊奇地发现少年们手中开始浮现出奇异的纹路和光芒，阵阵冰屑随着寒流转动流淌，包裹住了他们的手臂前端。 与此同时，一阵炽浪从洞窟深处涌出来，撞在拐角的石壁上，稍稍一缓，其中掺杂的一小部分星星点点如赤红玉石般的物体撞到石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但仍旧有大半被热浪挟裹着转了个头，继续朝出口扑来。 那当先的热浪和少年们手中的寒息一触，顿时升腾出了一团团水汽，像丝带一样被带往出口，衬得这几名少年英气勃发。 就见性子最急的布布鲁已经按耐不住，腰胯一沉，双手交替推掌。 布布鲁掌心处的寒流射出，形成一个个水母形状的气团，扑向那热浪中的赤红玉石，两者一接触，骤然发出锅炉烧干的滋滋声。 那赤红玉石被寒流对冲裹住后，表面急速化作了灰黑色，慢慢落了下来，和地面一触还溅射出几点火星，方亦这才明白，这并非什么赤红色的玉石，分明是烧得滚烫的石块，想必就是之前珊谷姆妈口中提到的“燃石”。 噗噗噗噗，布布鲁像是要证明自己一般，已经接连打下了块燃石，其他几人也并不落后，已经纷纷出手，也都十分娴熟，打出的寒流颇有准头，方亦所见之中，落空的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那几个被打空的燃石，所朝的方向都是空处，可见几名少年除了寒流的准头之外，对不同燃石的优先度判断能力也十分出色。 奇特的是，这些漏网的燃石落地之后，竟然像是液体一样融化、渗透进地下，只留下一小缕并不刺鼻的轻烟，让方亦啧啧称奇。 方亦又去观察几名少年手臂上的寒流，心想这估计就是这个部落的天赋能力了。 从几人的表现中可以看出，那为首的霜印儿确是有着足够服众的实力的，一道道寒准之外，还极其稳定，根据燃石的大小而进行调整变化，她也是至今没有遗漏的唯一一人。 而布布鲁虽然被说成笨手笨脚，但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他的寒流速度快、间隔短，偶尔还出现一只手连射两道，分击两处的情况，只不过准头确实是最差的，等最开始的劲头过去之后，落空率简直可以说是自暴自弃，不过靠着攻击速度的优势，还是足以弥补。 除此之外，布布鲁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射出寒流的稳定性很差，忽强忽弱，方亦就不止一次看见他打中燃石的寒流力道不足，因此燃石还是朝他飞过来，引起一阵手忙脚乱。 最危险的一次，方亦眼见布布鲁可能躲不过，要被一颗燃石打在大腿上，虽然速度不快，但燃石上面的红色表明温度不低，布布鲁已经打算咬牙硬扛，却惊奇地发现那块燃石不知为何诡异地偏了偏，擦着大腿落空了，心里直道侥幸…… 实际上是方亦忍不住暗中出了手，丢了块不起眼的小石子，不动声色地改变了那块燃石的路线，除了是帮一把布布鲁外，也是为了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这石头。 因为大部分的燃石被寒流打中，都落在少年们前头，而好不容易漏过来的都离方亦有一些距离，而且很快就融化进地里，所以，方亦也是好不容易才抓住机会，一举两得，既做了件好事，也让这块燃石落到自己身前两步远。 被寒流击中之后的燃石，比原先更贴近了石头的性质，或者可以说被寒流命中过之后，它才能被称为“燃石”，之前顶多算是一种近乎固态的火焰。 因为急速冷却使它的表面包裹上了一层灰黑色的石质外壳，方亦飞快地伸手触碰了下，被烫了一个不明显的小泡，而触碰到的地方则亮了一下，像是通过挤压把热力释放出来一样，方亦这会好奇的是，之后他们应该怎么样把这些燃石带回村落里头去。 接下来，方亦捡了旁边正常的石块，去敲打那块燃石，发现压触得越用力，激发出来的热力越强，而这热力并不是无穷无尽的，把玩了几次，方亦就敏锐地察觉到热量有所削弱了，不过，令方亦赞叹的是，这种热量的失去，并不会导致释放温度降低，只是一种持续时间的缩短，这样一来，这种燃石的价值就主要体现在生活方面了，它意味着方便的可控性，足以替代木柴的大部分作用。 方亦又回想起之前在那个长老大厅里，烧煮汤水的大锅底下也没有看到明火，应该用的就是这种燃石，在石头堆砌的围灶底部铺上一层燃石，架上大锅，就能用于烧煮，持续上一段可观的时间。 从洞窟深处喷出的热潮持续了有将近半刻钟，给他们留下了有百块燃石。 “呼哧呼哧，累死我了。” 布布鲁一屁股瘫坐到地上，大口地喘气，模样比起其余的小伙伴狼狈多了，方亦却并不小看他，因为布布鲁的特长在这种地方也许不出众，但是如果放在战斗的时候，那就十分突出了，而且到时候，所谓的不稳定的缺点也会被很大程度掩盖。 “布布鲁的燃石我来收拾，你带他过去烤一烤。”霜印儿指着方亦道。 “好勒。”布布鲁显然觉得这是偷懒的好差事，忙爬起来拉了方亦走过拐角，又向深处靠了靠，一直走到方亦受不了热度的距离才停下。 方亦这才发觉过了拐角还是没什么改变，依旧是向下的通道，再前方五六百步的地方又是另一个拐角，这就令人惊诧了，那裹着燃石的热潮究竟是怎么生成的，看起来涌到这个地方，已经经过了不知道几重削弱，却还能保持这么磅礴的热力。 方亦好奇得真是心痒难耐，便一边比划，一边装作略有恢复的样子，向布布鲁询问道：“这个洞、多深？” “我阿爸说，有七个弯呢！”布布鲁搓揉着手臂，随口答道。 “那……”方亦正想继续问话，突然被这憨货瞪大眼睛直凑到鼻尖的脸给打断了。 “哇啊啊啊啊！”布布鲁夸张地大叫起来，抓住方亦的胳膊，就往小伙伴那边拖，嘴里大叫着，“印儿贝梨塔固还有那个谁，快来快来！” “你喊哪个谁？”被漏了名字的珠葭不开心地叉腰瞪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5章 霜梧-05 方亦心里骂道这货果然够蠢，却也意料到大致会出现的局面，心里已经打好了草稿。 “你们听，他、他……”布布鲁猛吞几下口水，却一时找不到说法，开始猛摇方亦催促道，“喂喂，小哥，你再说几句给他们看看，哦不对，给他们听听，快点快点。” 方亦没好气地把布布鲁的手推开，抱怨道：“别摇，难受。” “你们看、你们看！”布布鲁兴奋地蹦跳不止。 另外几名少年也面露喜色，围上来像看见什么稀罕玩意一样打量，方亦克制住恼怒，不止一次推开想要来掰自己嘴巴查看的手，心里默念，是好心、是好心。 “真的好了？再说两句别的。”霜印儿制止住激动的小伙伴，又向方亦问道。 “嗯……我叫，方亦。” “这名字真难听……”布布鲁嫌弃道。 方亦忍住揍他的冲动，决心把话题导回正轨，便装作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问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 哪想到事与愿违，霜印儿一听，根本没理会这个话题。 “看起来脑子还不是很清醒……既然烤火有用，布布鲁再带过去热一热。”霜印儿指示道，又拍了拍手，招呼其他小伙伴，“我们赶紧收拾收拾，回村里再说。” 方亦脸皮抽搐，被实诚的布布鲁又拖回先前的地方，布布鲁还非常“机智”地试图让方亦再深入一点。 “忍住，再往里一点，热起来效果说不准更好呢。” 方亦推开布布鲁，非常激烈地否决了这个听起来像炒冷饭一样的建议，接下来，布布鲁和方亦展开了一场古怪的互相套话的拉锯战。 “下面，是什么地方？” “喂喂，你从哪里来的？” “白龙大人，是谁？” “你之前为什么会掉进冰湖里呀？” “这附近，还有其他部落吗？” “你几岁啦？” …… “你怎么不说话啦？” “你先前是不是脑子冻住啦？” “喂喂，你说话呀……” “我，头疼！”方亦没好气地应了一句。 “哦，那你多烤烤，要不要……再往里一点？” 惨败的方亦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再抽对手十个嘴巴，最后，只能捂住脑袋，再也不吭声了，幸好布布鲁还算识趣，闭上嘴不再吵闹。 过了一会，霜印儿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该走了，不然，火潮又要涌上来了。” 布布鲁应了一声，过来扶了方亦一把，两人绕过拐角和其他人汇合，方亦瞧见地上多了一大一小两个冰盆，应该是用寒流法术造出来的，盆底铺了两三层普通的石块和泥土，上面再放上收集起来的燃石。 霜印儿招呼布布鲁和塔固两个男孩一块抬了那个大的，然后把那小的交到方亦手上，看到方亦拿得稳当，满意地点了点头。 众人一道出了洞口沿着来路往回走，三名少女就在前头开路，一边聊着晚上打猎回来的族人会有什么收获，一边把路上会绊脚的东西都踢开。 方亦走在中间，两名少年落在最后，也正压低声音偷偷讨论着一些小话题，比如前面三个女孩哪个最可爱，还试图把方亦拉进讨论中来，询问方亦的看法。 三名女孩真说起来还真是各有特色，不过在方亦看来都还只是青涩的小姑娘，结果方亦把这个意思一说，却被布布鲁领会错了。 只听布布鲁“哎呀”一声，贼兮兮地笑道：“原来你和塔固一样，喜欢珊谷姆妈那样的！” 方亦脚下一崴，差点没把手里的冰盆给扔了，引得前面的女孩回头一番询问，等打发过去后，方亦回头看名叫“塔固”的少年脸色还涨得发红，正腾出脚来去踹布布鲁的屁股，看这反应，显然布布鲁说的确有其事。 回想珊谷姆妈大约三十来岁，面貌颇为普通，丰腴倒是令人印象深刻，方亦打量几眼塔固，这内向的少年心态倒是不难理解。 “嘿嘿，姆妈，知道吗？” 方亦放慢脚步，配合布布鲁揶揄起塔固来，不一会，方亦屁股上就也挨了塔固几脚，不过彼此也熟悉了许多。 等到回到村子里，霜印儿让其他人带着大盆的燃石去找珊谷姆妈，大盆里的燃石将会分配给村里的各家各户用来取暖，而自己则带着方亦把小盆的燃石送去议事大屋，这些则都会用来供给那十二口大铁锅，烧煮今天打猎的收获。 这地方的产铁量肯定不多，所以整个村落的肉食都会在议事大厅的大锅里一起煮熟，当天吃剩下的再分配到各家各户，之后只需要用燃石稍微加热，就可以吃了。 到了议事大屋里，霜印儿上前把方亦言语能力恢复的情况和几位长老一说，方亦就又遭受了一番盘问，方亦推脱说一回想事情就发懵、脑子疼，装作一副受创失忆、需要时间慢慢恢复的样子，最后长老们便也不再多问，让霜印儿带方亦离开。 接下来，方亦又被领去了珊谷姆妈的冰屋落脚，之前在和布布鲁、塔固两名少年聊到珊谷姆妈的时候，方亦也获知了不少关于珊谷姆妈的信息。 原来珊谷姆妈却是个寡妇，甚至有过一个儿子，因此冰屋的大小是按一家数口人的规格来造的，足够宽敞。只是在往回数第七次“妖魔潮”的时候，持续时间出乎意料的长，村落储备的燃石不足，珊谷姆妈和丈夫也被迫顶着风雪去地窟捡取燃石，只将年幼的儿子留在冰屋里，却不料回来后发现孩子被闯进村里的妖兽雪狐狸给叼走了，珊谷姆妈的丈夫当即冒着风雪追寻而去，但再也没有回来。 珊谷姆妈丈夫留下的衣物、器具，虽然不少送了村子其他需要的人，毕竟还有剩余，也恰好可以供给方亦使用，而且村里的其他家庭至少都有一两个孩子需要照料，唯独珊谷姆妈心念丈夫，至今孤身一人，平时其他人家里需要帮手，也常常拜托珊谷姆妈，霜印儿等人也都曾得过珊谷姆妈的照顾，因此，当方亦从冰湖里被救出来之后，便被安置到了珊谷姆妈的冰屋里，让行有余力的珊谷姆妈帮助照料。 只是，霜印儿悄悄叮嘱方亦道，珊谷姆妈因为过往经历的缘故，每当“妖魔潮”临近，就会开始出现癔病症状，陷入到非理性的狂躁情绪中，曾经有一次“妖魔潮”来临，珊谷姆妈的癔病发作十分严重，冲入风雪之中想要找寻丈夫未果，竟然把接近的族人当做夺走孩子的妖魔，打伤了十数人才被制服；因此，如果方亦发现一些不太对劲的迹象，要立即示警，即是为了自身安全，也是为了保护珊谷姆妈。 方亦许诺应允之后，又打听了下所谓的“妖魔潮”，根据霜印儿的解释，这玩意大约一年一次，当那“天方之域”的光芒周期性削弱到最淡薄的时候，无数的妖魔会从“域外黑海”中涌来，向“天方之域”发起冲击，这个名为“霜梧”的部落也会受到波及，不过，在白龙大人的庇护下，会以极致的冰雪风暴覆盖这片区域，阻挡妖魔，如果能做好足够的物资储备，度过妖魔潮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白龙大人则是一头强大的驭冰神龙，她的魂灵就沉睡在村落旁的冰湖里，每一个“霜梧”部落的孩子诞生的时候，都会被带到冰湖畔获取白龙的赐福，获得操控冰霜的能力，作为庇护村子和赐予天赋的回报，霜梧部落的族人们会长久地供奉白龙为守护神，不断传颂她的名讳，让她能够维持魂灵不灭。 至于之前方亦等人去捡取燃石的地窟，则被称为“邪焰地窟”，据说其中镇压着一头孽火邪龙，乃是白龙大人的死敌，那些燃石就是邪龙咆哮时点燃喷出的岩浆。当村里的长老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就会被送入那个地窟的深处，释放出储备了一生的冰霜威能，加固镇压邪龙的封印。 原本方亦还想继续打听一下“域外黑海”和“天方之域”的情况，但少女不耐烦起来，抱怨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呀，黑海就是黑海，天方之域就是天方之域，我哪知道什么什么回事，他们从我出生起就在那，等我老了、死了也还会在那。” 方亦只好作罢，心里埋汰道，不爱学习女汉子，眼光浅薄见识短；霜印儿也一脸气鼓鼓的，瞪了方亦几眼，想必在气恼方亦问写些自己答不出来的问题，让自己难堪。 幸好这时候，去村里分发燃石的珊谷姆妈还有布布鲁等人归来，把方亦从被瞪眼的尴尬境况里解救了出去。 “对了，姆妈，你之前答应，等捡了燃石回来，就告诉我们长老让你和我们细说什么的。” “哦，是呀是呀，我记得是选出一人做什么来着。” 钻进冰屋的布布鲁不等喘口气，就又提起这个快被方亦遗忘了的事情，其余几名少年也都鼓噪起来，连连催促，方亦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珊谷姆妈一脸困窘，含糊支吾半天，左右推脱不掉，正想一咬牙实话实说，忽听得一声“呜呜”的号角声响，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6章 蒙民-01 “啊！阿爸他们回来了。”布布鲁欣喜地跳起来，就往外头跑。 “快去看看，都捕到些什么。” “等等我，我也去。” 眨眼的功夫，几名少年就都像风一样卷过门口的帘子消失了，留下松了一口气的珊谷姆妈和不明就里的方亦。 “是村里出去赶兽的大伙回来了，你也去看看吧。”珊谷姆妈向方亦解释道。 方亦点点头，也难怪少年们这般兴奋，去冰原上捕猎的都是村里的精锐，也是少年们的父兄长辈、崇拜憧憬的对象。更别提他们会带回今天的战果，既是一整天中真正值得期待的食物，又是一个个惊险刺激的故事。 等到爬出冰屋，方亦看到的已经是一派热闹喧嚣的景象。许多妇人、孩童从冰屋里钻出来，向着村口方面聚集。有的行动快的，已经合力拖了形形色色的肥硕野兽经过方亦面前，朝着冰湖方向去了，那野兽的致命伤口上都冻上了冰，防止血液外流，方亦猜测除了到冰湖里剥皮清洗之外，可能还会特意在冰湖里放血，用来供奉白龙大人。 方亦想了想，觉得作为一个陌生人不方便挤到前头去，便爬到珊谷姆妈的冰屋顶上，向着村口方向张望。 只见一群归来的青壮年被妇孺簇拥着，他们接过妇女递来的奶酒，解下身上背的皮盾、投枪、短刀等猎具，交给期待已久的年幼孩子们拿着，又把身侧牵的一种形如迅猛龙的骑兽缰绳递给那些年长一些的少年。 在他们身后，早有急性子的族人不断从几辆满载的冰车上搬下野兽的新鲜尸体。那冰车也是十分有趣，轮子和车轴都是黑铁和硬木打造的现货，而冰车的车身则是临时塑形出的冰块，像是真实界里的澡盆放大版，被皮绳结结实实缠了几圈，绑在那迅猛龙般的骑兽上，方便拖拽。 这些出外捕猎的族人大约百来名，但骑兽的数量并不多，只有五十来头，大半用于拖拽猎物，其中仅十来头颇为高大威武的配置了鞍具。这几头骑兽显然就更受看重爱护，缰绳都被骑手亲自牵着，喂了水小心安抚后，被带去先前方亦见过的那个兽栏歇息了。 由此看来，这个部落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区分驯养不同功能的坐骑，不谈力量程度，在文明形态上至少不算落后。 这捕猎回归的场面虽然热闹，但每天在这村落里上演，所有人的应对早已十分娴熟。不多时，便见得那一车猎物收拾妥当，连那轮子、车轴都像是早有规矩一样，被分拆出来捆好，收进一个造型比较特殊的冰屋里。 那收纳这些杂余工具的冰屋呈六边形，每边都有一个入口。不同于其他居住用的屋子使用有色汁液在顶部勾画出纹路，而是插着一根铁杵，上面挂了六七条碎骨串联成的装饰，乍一看好似风铃。 方亦猜测，那是“工具库房”之类的意思，便暗暗把方位记下了，之后如果出现状况，也许用得上。说不定在其中能找到一两件顺手的玩意充当防身武器；不过，更要紧的是想办法接触接触那种迅猛龙一样的骑兽。不论之后离开这个部落的方式是否好聚好散，能够获得并熟练操控一个机动性优秀的代步工具都是十分必要的。 就在方亦的思绪走向快要失控的时候，布布鲁那憨货的声音打进了耳朵里，一下子就把他走掉的神魂给粗鲁地扯了回来。 “喂喂，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呢？” 方亦低头一看，发现此刻众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那些归来的汉子大多牵了老婆孩子，钻进各自居住的冰屋，享受一天中难得的温馨时刻。 布布鲁正背着猎具，向他身边的阿爸阿妈说着方亦的事，显然是在回家的途中察觉到了在冰屋顶部走神的方亦。 “脑子不怎么好用，之前带他去捡燃石的时候，借着地洞里的火烤了烤，突然会说点话了，不过还是傻愣愣的。” 方亦从冰屋上滑下去的时候，听到布布鲁这么介绍自己，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结果这还成了布布鲁用来佐证自己评价的表现。 “看吧。”布布鲁像炫耀一样，对阿爸阿妈道。 方亦脸皮抽搐地忍住揍人的冲动，向着和布布鲁颇有形似的夫妇俩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阿爸，一会去大屋‘分勺’的时候我们带上他吧，我可以匀一点肉给他，你看他的身板，比贝梨也就粗一点……” 布布鲁对方亦的怨怒眼光毫无觉察，倒转头向自己阿爸阿妈道。 “当然好，就带上他。不过不用你匀，你阿爸我在部落里打猎手段最差排第五，该分的肉少不了，你再把贝梨拉来我们家，也绝对饿不着，哈哈哈。” 布布鲁的阿爸爽快大笑，阿妈也点头附和道“贝梨是个好孩子。” 方亦眼睛一亮，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布布鲁再没心没肺也察觉到了自己老爹的调侃，窘迫地挠了挠头，四下张望了下，伸手拉了方亦便道。 “你来，我带你先去我家。” 方亦被布布鲁猛然一扯，哪反应得过来，几乎是像被猎到的野猪一样摔在地上拖了走，懵得都忘了生气，多亏裤子和靴子结实，地上也没什么突出的棱刺。反应过来后，也就由他去了，心道就看在布布鲁好心要匀出口粮给自己的份上，不多计较。 拖着方亦跑了好一阵后，布布鲁终于停下脚步，应该是目的地到了。 幸好他还不算憨货到把方亦直接扔进冰屋前的斜坡道里……回身见方亦一身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嫌弃的眼神猛戳他，布布鲁连忙不住地挠头道歉。 直到得了方亦出声表示不会放在心上，他才打住，而后又忸怩地叮嘱了方亦一句“贝梨的事，你可别说。”，这才指了指一个“出”字型纹路的冰屋，把方亦让了进去，麻利地拿出腌肉条和奶酒好生招待。 方亦毫不客气地吃喝起来，抽空对布布鲁点点头，“贝梨是个、好孩子呀。” 布布鲁像被抓住尾巴一样坐立不安起来。 “要不，我把我最好的那把驳牙做的短刀送你，你可别和贝梨说。” “嘿嘿？真是、最好？” “那当然！你等着，我这就找给你。” 布布鲁像是要把这件事立刻坐实一样，猛然蹦了起来，开始在屋里翻找起来，方亦顿时就被蠢到了，这连放在哪都记不清的玩意，就算是“最好的”那把驳牙刀，也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眼看房子可能被弄得乱七八糟，到时候布布鲁的父母回来看见可不好交代，方亦正打算制止撅着屁股，拆房子一般掀起各种冰盖乱掏的布布鲁。 突然，一个被翻出来的奇怪东西吸引了方亦的注意。 那是一个和这个冰雪之地的部落格格不入的东西——颇为精致的竹制书简，正被布布鲁毫不在意地甩在地上。 方亦小心地上前捡起来，竹简的绳结已经散掉了，但好在竹片都还健全，方亦轻轻摊开，看到上面方正的字体时，欣喜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把上面的刻痕给吹没了似的。 匆匆扫过全部的文字，结合字形、排序、组合，经过35量子力的一番推演，已经能大致完成阅读，猜测出基本意思。 竹简上是一幅地图，没错，一幅以文字描述的地图，记载的是从“弛州”出“边关”，进入“域外”，直至“羯湖”的路线，总共数百字，距离、转折写得清楚分明。 方亦看得入神，心中大赞这简直是作弊一样的运气。 “呃，那骨头刀好像被塔固讨要走了……咦，你看得懂这个啊？看来你是昆吾之民啦。” 翻找得灰头土脸的布布鲁凑过来。 “昆吾之民？什么意思？” “就是住在天方那边，祭拜昆吾山，也就是昆仑的那些人啊。” “昆仑……那这竹简、哪来的？” “竹简？古怪的名字，这东西好像是之前阿爸他们出去捕猎的时候捡来的，不过我们蒙民是看不懂上面的字的，阿爸说，上面的字形状看起来都不错，下次造房子用上面的图案做纹路，就不容易和别家的认错啦，所以就留着了。” 方亦皱起眉头，敏锐地抓住了最古怪的地方。 “蒙民？看不懂、字？” 布布鲁嫌弃地点点头，显然不喜欢回答问题，但架不住方亦的灼灼目光，只能无奈解释起来。 “蒙民就是说我们这些不供奉昆仑天神的人，又叫做浮民，意思是我们是没有根的，就算住进天方之域里头，也不会得到庇护的，因为我们对天神没有贡献；‘字’也是天神造出来的东西，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只有供奉天神的昆吾之民才能看懂，蒙民就算学了也会忘记。” 方亦一时不能确定，所谓就算学了也会忘记，是某种奇怪的神秘威能，还是这些蒙民抵触学习的结果，不过方亦比较倾向后者，因为，他自己对什么供奉昆仑天神毫无概念，但是就已经能算是看懂了。 “那话语呢？昆吾之民和蒙民说的话是一样的吗？” “那当然，这世上还有其他话语不成？就连厉害的妖魔，所说的话语也是一样的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7章 蒙民-02 布布鲁一副“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问题”的表情嫌弃地看过来，方亦不作理会，陷入思考之中，仔细解析着这些说法。 布布鲁则揪着头发沉浸在“究竟是不是塔固把驳牙短刀要走了呢”的困惑中。 方亦也不打算再逗他，扬了扬手里的竹简。 “布布鲁……这东西、能给我吗？” 实际上，方亦倒是有些担心，虽然布布鲁似乎很不看重这竹简，但好歹是他阿爸出去捕猎的时候特意带回来的。 如果要不过来，那只好努力把竹简上的内容背下来了。 “你要这个？那、那你就要答应我之前的事，不能让贝梨知道！” 布布鲁一副想要不露出自己感觉占了大便宜的模样，令方亦一阵无语，心道谁管你啊，但嘴上只满口答应，这协议就算成了。 耽搁了这么半天，后头再慢悠悠走路的布布鲁父母，也已经把脚步声放进了入口的坡道。 “臭小子，提到贝梨就怯得雪兔一样，你阿爸当年，看上你阿妈，第二天就在大屋里当着大伙的面提出来。” 还没进屋，布布鲁阿爸的笑骂声就传进来了，不过，从稍后布布鲁阿妈的嫌弃眼神上来看，事情显然不像布布鲁阿爸吹嘘的那样。 “哎呀，阿爸你可别说了，我刚让……” 布布鲁对着阿爸叫屈起来，突然又转头问方亦道，“喂喂，你名字叫什么来着？你是不是说过？因为太奇怪所以我没记住……” 方亦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 “方、亦……真古怪，你果然是昆吾之民。”布布鲁一副嫌弃的评价道。 “嘶——哦？小哥是昆吾民？” 布布鲁的阿爸正脱了手套和打有铁棱的鞋，让孩子他妈用不知道什么东西做成的油膏，帮忙处理手上、脚上的冻疮伤，发出低声的痛呼，听到布布鲁的话，也好奇地问道。 “是啊，他看得懂那东西上的字呢，本来我想送他骨头刀，让他别说贝梨的事，结果他想要那东西。”布布鲁指着竹简，帮方亦回答道。 “这样啊，小哥想要便拿去，你小子怎么斤斤计较的。”布布鲁阿爸骂道。 布布鲁也生起气来，开始和阿爸争论该不该现在就去贝梨家，向贝梨的阿爸把她讨过来做媳妇，但这呆愣的小子哪是他阿爸对手，最后不住求饶，外加一顿捶背捏肩才让他老子满意地消停下来。 方亦又翻看了几次那竹简，便也接过布布鲁阿妈递过来的酸酒，一边喝一边看着布布鲁父子俩有些遭嫌的温情戏码，心中暗骂，小爷才不是羡慕。 喝了两碗酸酒，吃下一条手臂粗细的羊肉后，从大屋方向传来一下类似虎吼的号角声。布布鲁解释这是大屋的锅炉烧起来了，通知部落众人过去分配今天的吃食。 方亦随布布鲁一家出了门，汇入前往大屋的人流之中，手上还被塞了一口比脸还大的毛骨碗。只见人流中诸人也都拿着大小不一的容器，显然是用来去大屋盛食物的。 期间方亦向布布鲁父亲询问了下，村落里是否还有其他类似竹简一样、来自昆吾之民的事物，得知其实竹简并不罕见，好些人都捡过。特别是这些年，经常有些昆吾之民来到外域之地，似乎是为了捕获妖兽。他们大多带着用来记录路线的竹简，到了大致的地方后，竹简这东西又重又占地方，便优先舍弃了。 至于回程的时候为何用不上竹简，布布鲁的父亲布加也说了猜测，正是由于那些人是为了捕猎妖兽而来。来的时候，他们需要遵循安全的路线，避开各种厉害妖魔的地盘，或者不去惊动、吓跑想捕猎的目标；回去的时候，已经捕到妖兽，那就简单不少，朝着那天方之域的光芒所在，以最快速度甩开妖魔赶回去便是。方亦寻思一阵，也大致认同这个说法。 路上，布布鲁父亲还给方亦指了几间冰屋的纹路，就是从竹简上的字形抄改的。方亦仔细辨认，还真是看出了一些文字的味道。可见这竹简虽然不常见，但也不算十分稀罕，而且对于这部落之人来说，可有可无，于是便打起了心思，考虑是否想办法都讨要来看一看。 最后，方亦犹豫再三，还是向布布鲁父亲问起了重点。 “布加大叔，若我想去昆吾，可有什么法子？” “你想去昆吾，问我要法子做什么？你是怎么来的？” 方亦见布加对他意图离去毫不介怀，心中大骂自己心理阴暗，之前以恶意揣度他人。至于布加的问题，他对此早有准备，便把一切只往脑袋上推。 “我一想这些、脑袋就疼。” 方亦又打起了同情牌，叹了口气道，“既然我是昆吾人，想必也是有亲人朋友在那里的……我见大叔和布布鲁亲密，心里羡慕，也想早点再见到自己的父母亲属……而且回到昆吾，看见熟悉的景象，也许更容易想起些事情来。” 布加挠了挠头，确有几分动容，但又为难地皱眉起来。 “我同大伙出去捕猎，最远也就从山头望见过天方的边关，估摸着还隔着十来天的路程呢……‘爪卢’速度虽不错，但耐力不行，所以，我们也从来没试过走得更远。” 爪卢便是先前方亦看见过如同冰化迅猛龙一般的骑兽。 “这样啊，那大叔之前遇见过其他昆吾人吗？” “哦，这倒是见过的。” 方亦本不期待这个答案，一时差点没反应过来。 只听布加道：“死的比较多……那些人想捕猎的妖兽和我们打回来的那些可不一样。据说在昆吾那边，越凶悍的妖兽越珍贵，还有人拿等重的黄金换上好的妖兽呢，为了那叫黄金的东西，他们才这么拼了命。” 布加唏嘘一阵，又道：“至于活的，当然也见过，我们出去捕猎的时候碰上过几次，刚才那些就是从他们嘴里听来的。他们喊自己是‘猎氏’，专门捕猎、驯服妖兽的一群人。” 其实将“猎氏”归于昆吾人的说法倒是错的，方亦也是后来才知道。 布加越说越起劲，等进了大屋，拉着方亦找了个席次坐下，把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布布鲁一脚踢开，不等方亦询问，就把知道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那些猎氏还是挺有一套的，他们对妖兽知道得可不少，先前遇上的时候，我就看见他们连‘马腹’和‘连胡’都猎到过。那可是连寻常妖魔都不敢惹的凶兽啊，便是我们一群人遇上了，也都不大愿意选这种妖兽做猎物的，更别提像他们一般活捉了。” “我看那些猎氏倒是带着一种四蹄的驮兽，耐力比我们的爪卢可强多了，好像叫做什么马，是从妖兽禺吕驯化来的，载着人奔跑起来速度也相当快，若是不顾性命，一边放血一边跑，可以急奔一整天。那些猎氏就靠着它们带上猎到的妖兽直线返程，等到惊动的妖魔反应过来，他们早就在老远的地方外了。” “哦，对了，我记得当时我曾想找他们换几匹那叫马的驮兽来……他们因为自己有用处，不方便交换，倒是告诉我说，猎氏们在一个叫‘桐野’的地方有歇脚点。若是去了那里，想要换什么驮兽，或者其他一些昆吾地方的东西，都是可以的。” 布加抓了抓胡子，又补充了几句对驮马的称赞后，发觉没什么可说的了。方亦也已经非常满意，决定好好消化消化这些信息。 布加便招呼方亦一同找了个围着的人少的大锅，挤了过去，对负责分配的阿姆道：“给这小哥舀满，吃多少都算在我们家的。” 掌勺的阿姆是个富态臃肿的中年妇人，从那翻滚的大锅里先捞了几块带骨肉到方亦的碗里，再满满当当添上旁边那种浓稠的乳白糊糊，里头夹杂着看起来像草末的青色碎料。热量透过毛骨碗传递到手上，那恍如实质的香味气体填满胸腔，顿时让人浑身舒畅。 方亦小心地捧着快要溢出来的碗，避开拥挤的人群，坐回到先前的空位。对着碗里猛吹几下，也顾不得烫嘴，喝下了一口。 只觉得那乳白色的糊糊像是夹杂着丰富果肉的皮冻一样，竟然带着几分弹性，反而不显得黏。表面微凉凝住的胶质层被舌齿挤破后，里头的粥状物一股脑填满了口腔，再顺着食道往下蔓延，沿途释放出如生命力一般的热量。最后在舌头上残余的热气扩散开来，像是香烟云雾般，能明显地再吞咽一次，连带气管、心肺都舒适起来。 先前吃过的腌肉条冷得像柴火一样，虽然咀嚼久了颇有风味，但是和这个热腾腾的大餐相比，简直是艰苦难言。而且这东西份量也非常足，才吃了半碗，方亦就已经感觉到肚子踏实了，剩下的便不急切了。接着他更是惊喜地发现，随着温度的慢慢降低，那糊糊的口感还出现了变化，越来越贴近胶质，像是那种肉汤冷凝后形成的肉冻，但是又没有那么冰凉，吃起来倒有点像粽子，只是多了一股嚼劲，令人叫绝。 “方、亦，够吃吗？你怎么吃到睡着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闭眼细细品味，颇受美食感动的方亦，顿时情绪一泻千里，不知所踪。用脚趾头都知道能问出这种话的，除了布布鲁不做第二人选。 方亦睁眼看见，随布布鲁过来的正是之前打赌、捡燃石的完整小团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8章 蒙民-03 “布布鲁说你是昆吾人呢！” 几名小伙伴也都端着盛有吃食的各色形状的容器，挨着方亦坐下，霜印儿率先开口。 “嗯，大概是吧，我头还挺疼的，想不起来什么有用的东西。”方亦随口敷衍。 “啊哈，那就肯定是我们赢了，他就是昆吾那边来的，修炼法术、要采集雷霆的方士！”珠葭兴高采烈地拍打着巴掌宣布道。 “可是，就算他是昆吾人，也不能说他就是方士啊……珠葭你不能因为喜欢听那些方士的事情，就这么不讲理了呀……” 贝梨表示了异议，但是她声音细软，听起来倒让人兴不起争执的。 “对对，你看他傻愣愣的，哪里有阿嬷她们说起的那种厉害样子。”布布鲁附和道。 干哟，方亦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碗里捞出来的带骨肉，本打算装傻充愣，不参与其中，但是布布鲁这货真是讲话不经脑子，是不是平时不爱戴帽子，被冻萎缩了。 “咳咳，方士嘛，我可能真的是啊，说到这个，我好像有一些印象了。” 方亦语义模糊地说着，满意地看到布布鲁瞪大了眼睛、受惊鹌鹑一样的神情。 其实，这倒不纯粹是要和布布鲁赌气，而是打算给自己所携带的蚀客技能和提前做一个掩饰。 方亦已经大致考虑好了，准备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帮助自己混入出去捕猎的队伍里。 从目前所见，这个部落对粮食物资的储备是需求比较大的，此外，那些优秀的骨质材料和金属材料想必更加被看重。方亦如果能够帮忙积累足够的物资，一定是受欢迎的。 也就是说，不论是偿还被救助的恩情，还是之后离开时换取干粮、甚至骑兽，都应该可以通过协助捕猎来实现的。 而且，跟随捕猎队伍，能够方便对周围的环境多些了解。也许运气好，还可以碰上之前布布鲁阿爸说的“猎氏”，获得前往天方之域的契机和帮助。 “真、真的啊？”霜印儿等人一时表情十分精彩。 “会不会你只是听过啊，就像我们也知道啊。”只有贝梨小声而紧张地指出问题。 “对呀，我听说方士在昆吾那边也是很罕见的，你年纪看起来也不大……” 霜印儿打量着方亦，似乎觉得他不应该会是那种很厉害的角色。 “我是记不太清楚啦，只不过……”方亦恶作剧一样吊着这几名少男少女的胃口，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肉，又把一口冻状糊糊塞进嘴里，混在一起费力咀嚼的样子。 “哎呀哎呀，你快点说不过什么呀……”珠葭抓着方亦的手臂摇晃起来。 “给你给你，赶紧咽下去，别噎着了。”布布鲁飞快地跑开，抢了一口袋奶酒回来，塞到方亦手里。 “嗯，只不过……”方亦满意地舔了舔溢到嘴角的奶酒，这才说道，“我稍微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很厉害！” “真的吗？那……那放个火之类的？你会的吧？”珠葭睁着眼睛，期待地看着方亦。 “放个火有什么好看的？” “飞一个怎么样？飞一个比较厉害吧。” “这个好这个好，我也想看。” “把石头变成铁也行，这个最有用了！” “还有还有，我听说有的方士会呼风唤雨，招雷引电呢！” “你们说的这些，我不会！” 方亦干脆地表示道，然后在少男少女们失望的神情中，露出一个笑容。 “但是，就算你们几个一起上，也没有我厉害。” 这边的动静并没有刻意低调，因此这会大屋里已经有许多人注意过来，等听到方亦挑衅一样的话之后，出现了片刻的静默，然后爆发出热烈的反馈。 “那是之前捞上来的小伙子吗？” “说是昆吾人，还是个方士。” “还是个没长全的呢。” “哈哈哈，口气挺大的，年轻人就该这样。” “看起来是年轻，也许真有本事呢？” “比一比就知道了，让我家小子上。” “哈哈哈，出去比一比。” “对，出去比一比，哈哈。” 很快，议论声就统一了意见，怂恿着来一场比斗。 方亦也不谦让，站起身，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干了那口袋奶酒，顿生豪气，把酒袋一扔，然后大声说道。 “我虽然有些事情记不大清楚，但是说话是清楚的。” “你们救了我的命，我要报答你们！” “现在，我要让你们看看我有多厉害，好让你们知道，这么厉害的人打算报答你们，你们可不要客气。” “从明天开始，出去捕猎的队伍里，我要做收获最多的那一个。” “在那什么‘妖魔潮’来之前，我帮你们填满所有的屋子！” 方亦说得简单好懂，把自己的打算也表达得干脆爽快，顿时引来一阵叫好。 “阿爸他们出去捕猎累了一天了，让我先来试试你有多厉害，我一个人。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就让着我一点。” 说话的是霜印儿，她和小伙伴飞快地商量了一下，就做出决定，站到了方亦面前。 “霜梧”部落在平素较有富余的时候，也经常举行族人间的比试较量，一应流程早已非常熟练。当即齐齐拍打唱起称颂先祖勇士、请求赐福勇敢年轻后裔的歌谣，热烈而又有序地簇拥着方亦和霜印儿涌出了大屋。连那年迈得如同枯木桩的几位老阿嬷阿公，都由小孩子们抬着，一同前往冰湖边。 说来也好笑，方亦这才发现，靠近湖边的几处冰屋造型都比较大而特别，朝冰湖这一面的屋顶居然是有意修成了看台般的阶梯形状，看来早已考虑到观战者需求，就连人员座位都颇有讲究。各家各户一边端着吃喝谈笑，一边极具效率地完成了入座。那些年幼的孩子坐在高一些的位置，前方是各自的父兄长辈，想要看得清楚些，就爬到他们的头上，若是有什么危险，往后一倒，就能缩到后面，受到庇护。 不多时，连照明的高脚盆都摆好了，里面点着兽油制的火膏，掺入了干燥的食草兽粪便粉末，味道并不难闻，却暖意十足，只需要七八个，便替在场的两三百人驱散了寒冷。 方亦毫不怯场，跟着霜印儿站到了空地中央。 高脚盆里燃烧的火光被冰屋的墙壁反射回来，照得场地亮如白昼，热烈的气氛投注下来，让站在里头的人不自觉地有些燥热兴奋。 霜印儿褪去了稍显臃肿的衣物，只留下便利的单衣，衬出年轻少女的瘦弱身姿来，霜白的肤质上微微反射出朦胧光泽，仿佛玉石的氤氲。就见她往手上呵了口气，简单地搓了搓，然后握拳挥击两下停在身前，脚步拉开微微侧身，这才抬起眼睛认真专注地看向方亦，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方亦屏住呼吸看完这一切，略微有些艰难地提醒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然后飞快脱去了外层最厚的那件衣物，丢在一边，向女孩示意可以开始。 “请白龙大人看护我们，让我们被冰寒所喜爱，从中感受温暖。” 霜印儿轻声呢喃之后，双手手臂泛起寒流，其中闪烁着晶莹的流光，一丝丝霜白染上她的发梢，身体周围凭空浮现出一粒粒微小的冰粒。 “我一点也不想输！也不觉得我会输！” 女孩骄傲地宣布，用左右手总计7道寒流拉开了攻势。 方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应以一声大喝，身上顿时发出连串的骨骼爆响声，已是将从平时 20强度的体力无损状态，提升到了 60强度，然后干脆地前冲。 寒流被方亦身上挟裹的气势一扑，快速凝结出冰晶，又被撞成漫天冰屑。 紧接而来的是七八根顶端并不尖锐的冰锥，方亦对女孩的心软感到好笑。 冰锥撞在方亦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衣物表面留下一层霜结，直接冻在了上面。这是霜梧部落打猎时常用的伎俩，通过塑造锋利的冰锥攻击猎物，就算造成的伤害不高，但也会变成累赘挂在对方身上，不断消耗猎物的体力，安全而有效。 但方亦仍旧毫不在意地加速前冲，速度分毫未减，已经在转瞬之间朝着霜印儿逼近了过半的距离。 少女流露出略显慌张的神色，但感受着自己身体里逐渐奔腾起来的寒力，很快咬着唇镇定下来。先是在身前布下两道，又将身边盘旋的的冰粒布置到前方，最后，开始在手中凝结出刃沿锋利的轮状冰刃。 如果方亦直接冲过来，就会踩中触发的冰霜漩涡，腿脚被冻结影响。自己只需要配合能够爆出寒气碎屑的冰粒干扰，保持距离不断用轮状冰刃攻击，就能完成这次“捕猎”。 如果方亦看出了的威胁，选择绕开，那么自己也可以利用冰霜漩涡的阻拦绕圈避让，等待寒冷削弱他，再找机会布置更多的阻碍。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方亦也拥有一些能够远距离发动的攻击方式，那么场面可能会变成闪避对攻。到时候，就应该考虑在场地上制造冰棱干扰对方，或者悄悄布置把对方引入自己的陷阱。 霜印儿的思考可算缜密细致，但真正的局面却十分粗暴直接。 方亦连续踩中了两个，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踩中一样，撞进了冰粒组成的帷幕中，最后，带着满身的冰晶扑到了霜印儿面前。 在她试图用手中的轮状冰刃做近身搏击的时候，方亦干脆地用一只手臂挡向了锋利的冰刃，另一只手臂则像铁箍一样套在了对方的脖子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9章 蒙民-04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霜印儿委屈地怒视方亦，显然觉得方亦这打法非常卑鄙无赖。 方亦耸了耸肩，叹了口气：“你太心软了……” 反而给我添了麻烦呀。 方亦无奈地从霜印儿手中拿过冰刃，朝着同样在小声议论的人群伸出左臂，然后突然以锋利的冰刃朝着自己的手臂砍了下去…… 那些茫然疑惑的目光化作了惊惧，又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转变成了惊叹。 霜印儿瞪大眼睛，以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上前抱住方亦的手臂仔细打量。 那冰锋斩下的力道显然极大，不然也不会磕断轮状冰刃的一角。她对自己所塑造出的东西有信心，坚固程度虽然比不上真正的金铁，但也和骨器相差不多，配合上不俗的锋利度，哪怕是以投掷的方式也足以切开“爪卢”的鳞甲，更别提以这种猛烈的劈砍了。 但是，方亦的手臂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那甚至不是皮肤的损伤，而是冰屑的残留…… “你、你……” 霜印儿以一个呆滞得非常可爱的表情盯着方亦，但是眼神却好似没有聚焦。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手没断吧？应该没断吧？” “可是冰刀都断了啊！” “是啊，就是石头那么敲一下也得疼半天吧。” 先围上来的是布布鲁他们，后面还跟了几个性急的大人，围着方亦啧啧称奇。 霜印儿直到他们把方亦的手抽过去看的时候，才猛然清醒过来，撅起嘴气鼓鼓地问方亦道：“你让我了没？” 方亦好歹不是布布鲁那种憨货，看着霜印儿的神情，顿时明白这是一道送命题啊，如他这般机智，自然知道犹豫迟疑最不可取，立即应道。 “让了一点，那个冻脚的陷阱真是吓了我一跳的。” 霜印儿猫一样眯起眼睛点点头，显然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我也很厉害的，就算是大人，其实大多也都不是我对手的。”霜印儿小声补充道。 方亦当然表示相信她的说法。 不过，刚才的那场战斗说起来其实感觉很是敷衍的，最后那一下以身试刃虽然乍看非常惊险，但是仔细想想又好像有很多取巧的法子。于是，大批跃跃欲试的人涌上来，打算继续和方亦搭把手。 方亦干脆应战，在连续以同样的野蛮冲撞战术打翻了两名成年男子后，方亦望着已经开始冷静下来的人群，毫不掩饰地大口喘气，做出体力不济的样子来。 虽然众人并没有表现出被落了面子的迹象，但是方亦也并不是喜欢大出风头的性格，没必要弄个毫无意义的连败十数人之类的幺蛾子事迹来。 方亦用一种带有示弱意味的调子大声道：“现在你们还不信我很厉害，那也没关系，明天我会用带回来的猎物来让你们相信的。” 在众人送上的热烈喝彩声中，方亦朝着霜印儿、布布鲁等人所在的位置过去了 场地上只冷清了片刻，很快就有人上前，开始借着未尽的兴头，互相招呼着表演起了摔跤、歌舞之类的节目，倒是玩出了篝火晚会的感觉 还有一些年幼的孩童在边缘追跑着，时不时停下模仿着刚才方亦的逼降动作，去互相抓对方的脖子，结果演变成了非常健康有趣的扭打。 也有几个非常搞事的小鬼滑稽地用掌握并不好的冰霜塑形，做出丑得变形的冰疙瘩，似模似样地叹息一声“你太心软了！”，然后啪嗒敲在自己手臂上，结果痛得大哭。 霜印儿羞恼交加地跑过去，揪着那几个小鬼的耳朵骂了一顿，带他们去找父母了。 方亦则被布布鲁等人缠着开始闹腾。 布布鲁试图在方亦的头上抹上火膏，烧上一阵，好帮助他想起更多的事情来；而珠葭兴冲冲地问方亦要不要留在部落里把她娶了，把方亦吓了个半死；塔固则羡慕地想让方亦当师傅，愿意拿出家里最好的铁器来当礼物，不过不等方亦找到借口拒绝，贝梨就已经非常有书卷气地开始向他普及成为方士所需的资质等知识，把塔固给吓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至于霜印儿期间跑开了一会，回来的时候笑得十分诡异，藏在后面不多说话，像是偷吃了许多东西变得慵懒的猫一样。 还有其他一些人围了过来，一边给方亦递奶酒，一边夸赞地拍打方亦的肩背，像是想要弄懂这副看起来很普通的身体，为什么会像铁块一样结实。那些拍打倒并没有造成什么困扰，但是不间断的奶酒却让方亦膀胱胀痛，不得不跑了两趟茅房。这冰天雪地之中的秽物处理一直以来都是方亦的一个疑惑，但是在酒精的影响下，方亦也懒得去追究那些并不重要的东西。 等到高脚盆里的火膏都烧得差不多了，方亦还以为这场临时而来的喧闹该走到终点。谁料却被布布鲁他们告知，这种晚饭后活动其实本就是部落里常有的，就算没有方亦引起的事端，平时入夜后的比试、摔跤、歌舞也都不缺。最热闹的是附近的其他部落带着他们的适龄青年男女来走访的时候，那些因为年轻荷尔蒙而引起的争斗往往尤为激烈。 按照布布鲁他们的说法，霜梧部落的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实力一直都是最强的。这是取决于守护神的庇护赐福，霜梧部落的白龙大人可不同于其他部落的普通土地神，而是与传说中的圣灵神兽有关系的强大龙族。 只是，白龙大人所寄居的冰湖周边方圆数百里，物产确实并不丰富，而能够抵御龙威生活在这周围的妖兽，也肯定都不是那种温顺可欺的。这就造成了霜梧部落的生活艰难，规模自然也因此受限。 幸好，勉强算是邻近的那些部落，大多希望和强大的霜梧交好，以求必要时能获取一些驰援帮助，因而时不时前来易物、和亲。 塔固的阿爸、珠葭的阿妈原先就是其他部落的人，供奉的分别是土地神熊有、狸固，后来与霜梧部落的人成家才留在了这里。从霜梧去到其他部落的也有一些，布布鲁的姐姐就在之前一个供奉土地神虎蚩的部落来走访时，和那个部落的青年定下了亲事，嫁了过去。 方亦对这个土地神的存在形式非常好奇，只可惜霜印儿他们也都说不清楚。在他们眼里土地神就是理所当然的东西，哪怕是昆吾的天神，也就是非常强大的一片土地的土地神。 至于所谓对土地神的供奉，听起来也就是方亦所理解的一种提供供品、换取庇护的交换形式。也许有强大的妖兽、妖魔入侵的时候，守护神会显出真身，击退强敌？ 不过，很快的，方亦就发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在火膏几乎要烧灭的时候，一名健壮的汉子吹响了半人高的骨号。所有人的行动都戛然而止，转而面向冰湖方向。一种类似庄重礼拜的氛围顿时笼罩了这片区域。方亦看见有几名壮丁协力抬着一个巨大的冰桶，连带其中已然凝固的血液一起投入了冰湖之中。 “感谢白龙大人的保佑，让我们得到冰雪的庇护……” 在最年长的那名阿嬷奋不顾身的大喊带领下，所有人开始了认真的祈祷。 方亦发现身边几人的后续祈祷词根本就不统一，似乎讲究的只是那种形式与专注。随着祈祷的声响逐渐共鸣壮大，仿佛有鼓声在所有人的颅腔中回荡。 方亦模糊感觉到，每个人似乎都交出了一丝难以描述的东西，汇聚到那冰湖之中。 而后，一个寒气所组成的模糊形体从冰湖上浮现出来，在先入为主的观念配合下，确实看得出巨龙的样子。它像是苍白的魂灵一样，收取了那一丝众人所提供的东西后，稍微显得更凝实了一些。 紧接着，方亦看到那团寒气像是真正的巨龙一样飞腾而起，朝着冰湖那头游了过去。 在先前方亦随霜印儿等人采集燃石的洞口外，龙形寒气短暂盘旋之后，居然以那缥缈之态展露出了鳞爪贲张的气概，如同奔赴决死战场般，猛扑而入！ 大约3个呼吸之后，一声惊天的咆哮声从那洞中传出，蕴含着愤怒、屈辱、怨恨、痛苦等等强烈的情绪。那威势令湖泊、大地乃至天空都一并震动，聚精会神的方亦更在那一瞬间被冲击得不由浑身战栗、瞳孔紧缩。 平静下来后，方亦发现量子力竟然直接涨了3点之多，配合先前一整天所积累的，已经达到了39点。只是旁观就能获得这种程度的提升，意味着所触及的位面法则层次极高，不愧是于诸多位面都立于力量巅峰的龙族声威。 不过，方亦很快醒悟过来，这种并非直面的龙吼绝不是量子力暴涨的主因，刚才那种供奉出去的无形之物才是……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信仰愿力么？有点类似…… 在方亦所属的“观察者”蚀客阵营共享资料库中，他翻阅过关于不少位面世界的信仰解析文献。大部分信仰的性质更贴近媒介通道，是一种重叠的力量诱导，利用率低、准确度也不高，绝没有他此刻所见的那么干脆、直接、有效。 如果说，常见的信仰愿力像是不同款项的税收，那刚才的感觉则仿佛即刻完成的集资行为。不过，基本属性应该十分接近，甚至可以认为相同。 这个位面还真是奇妙，像是信仰聚合这种通常十分薄弱的法则，居然在这里占据这么表层的位置…… 等到这种像是祭祀一样的仪式完成，便宣告了这一天的结束，众人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湖畔区域，返回各自的冰屋。在没有日升月落的现象作为判断依据的情况下，这个地方的人就是用这种办法来分割每一天的长度。 随着人流乱中有序地散去，方亦不属于这个地方的隔阂感就凸显了出来。他站在原地避让着离开的人群，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去，直到那几个熟悉的面孔又凑了过来。 少男少女们刚才丢下方亦走开，却是热心地跑去帮他向族里的长辈进行了沟通确认。霜印儿转告方亦，他这段时间都可以去珊谷姆妈的冰屋过夜，珊谷姆妈已经得到知会，先回去收拾屋子了；当然，如果他愿意接受布布鲁的邀请，也无不可。 方亦当然不是出于塔固那羡慕的眼神所代表的原因而做出的选择，他只是嫌弃地打量了一眼布布鲁，然后挥手道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10章 狩猎-01 这片冰原并不是天然形成的。 在随同霜梧部落的捕猎队出行了约莫半个月左右，方亦心中才终于明悟过来，这冰原中奇怪的环境生态、动植物遗骸表现出的不协调原因。 那些被封存在冰壁中冻结死亡的物种，呈现出明显的热带特征，比如宽叶附藤的树木、大耳无毛的兽类。似乎曾有过一场骤降的寒流，将这片区域冻结改变，根本没有给出足够的适应时间，才导致了冰原的生命匮乏。 根据霜梧族人的说法，他们的祖辈也是在很久远以前就迁徙来的，但是在他们的祖辈抵达之前，这里就已经是古老的冰原了。可见当时的冰寒是多么恐怖而急切，才让毁灭和凋零持续了这么长久，至今仍无法被伟大的自然生态所适应恢复。 以冰湖为中心，向周围任意方向骑行“爪卢”，都需要大约两天的路程，才可将将抵达冰原的边界。走得越远，越能感受到温度明显的回暖。 不过，在方亦随行捕猎队的半个月间，只有1次为了猎捕一头长得与河马有八分相似的名为“怙怙”的妖兽，才有机会和布布鲁的阿爸布加一起走了那么远。其中还有一半原因是布加有意满足方亦的期望，另一半是因为这种叫“怙怙”的家伙背上有一处弹性非常优秀的软皮，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能够用来制作优质的弓弦。 霜梧部落的狩猎一般会选择朝着天方之域的方向。相比于诡异难测的无边黑海，靠这一面的妖兽会更容易对付一些，那些强大妖魔的领地也更清晰可知。 对于猎捕的目标选择，也是需要一些优先级判断的。 捕猎队的成员会先分成几组，散开去寻找适合作为猎物的妖兽踪迹，每组带一只精壮迅捷的爪卢，配以专门的骑手，用于快速往返传讯，方便居中调度的头领做出狩猎判断。值得一提的是，捕猎队的头领是霜印儿的叔叔德卓，一名在部落中少见的颇有书卷气的中年人，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追随猎氏的队伍学习了几年，十分有见识。 各组的猎手都有十人左右，大部分时候已经足以应付所碰见的妖兽。半个月间，全部人汇合在一起的次数不到五次，却不是为了狩猎，而是因为要威慑可能惊动到的妖魔。 捕猎队的成员都十分稳重可靠，更没有那种方亦最讨厌的喜欢作死、引发事端的愚蠢货色，就算是那些不愿意动脑的莽撞汉子，也都凭着经验和自知之明干事，绝不冒进。因此在方亦参与的多次狩猎中，至今都没有出现过什么纰漏、或意外状况。 方亦因为和布加较熟悉，参与捕猎时，一直是被安排跟随对方带领的小分队。队伍中原本就有十三个人，这段时间里多了两个，除了方亦，另一个是霜印儿。 这小姑娘在和方亦试手比斗的第二天一早，跑来叫醒方亦一起加入了捕猎队。她的实力说起来确实也十分足够，之前因为顾及到其他几名小伙伴的心情，便打算一起按规矩等到成年再说，反正也没多久了。结果出于好胜心或者其他一些方亦也略有觉察的心态，便干脆地撇下了哀怨的小伙伴。刚开始的几天，捕猎回归后的相见，连带方亦都一起被布布鲁他们给气恼上了，很是吃了一番白眼和怨恨凝视。 方亦心中略有悸动，对这状况倒是没有什么排斥，不免想到那些故事里外乡人来骗走村里的美好少女的桥段，看来也不都是没有依据的。 只是作为蚀客，虽然毫无强求之事，可最基本的量子力开发、不断解析位面，需要的都是去往未见之地、相遇未见之人、获取未见之物，方亦可没有打算留在这个地方，成为白龙的信徒、霜梧部落的一员。 半个月的捕猎中，方亦并没有像之前所宣告的那样，立马成为收获最多的那个人，大放异彩什么的。他老老实实地照着布加的吩咐、指导，学习并完成自己身为捕猎队一员该做的事情，倒也没有什么人拿口出狂言却无法兑现这事情来嘲讽他…… 不能玩一把先抑后扬、打脸出风头的戏码，让方亦有一些小失望。 话虽如此，方亦的表现却是被同队的成员交口称赞的。足以胜任持盾拦阻的重任，挡下一些试图冲破包围的妖兽，或者将它们逼入陷阱；而则更是绝赞的攻击手段，配合霜印儿凝聚的冰枪进行投掷，至今没有遇见过一枪命中没解决的猎物。 每一次的捕猎，方亦所属的布加小分队收获增量都十分可观。因为表现出色，他被郑重地授予了一把覆铁长喙匕首。对于金铁资源稀缺的霜梧部落来说，这是极度认可的殊荣。 可惜的是，期间一次也没能碰到那些往返于天方之域和域外黑海的猎氏。 不过，关于那处据说能够找到猎氏交易物资、名为“桐野”的歇脚点所在，布加大叔早已非常好心地给方亦指出了方向，他牢牢地记下了。 …… 如此这般又度过了没有什么波澜的近月光景。 方亦对捕猎的路线，还有那些妖魔的领地范围也都熟悉了起来，便依着他的意愿，被调入了由一名高瘦汉子“德罗巴”所统领的特殊分队——奇猎队。 奇猎队负责的是深入妖魔领地、寻找珍稀之物的艰巨重任。 妖魔天性喜好珍宝秘藏，而它们对于分辨、感知珍稀之物有着凡人难以理解的能力。哪怕那些珍宝秘藏看起来对妖魔本身毫无用处，它们也痴迷于进行收集霸占，似乎那些珍稀之物的存在本身，就对妖魔有着某种不知名的益处。也曾有猎氏认为，妖魔和珍宝的关系比表面上看起来的更紧密，并非因为妖魔强大所以它所霸占的珍宝众多，而是霸占的珍宝众多能够令妖魔强大。 当方亦得知这种说法的时候，心中颇有触动。实际上，“蚀客”的强大途径不也类似于此吗？也正是因此，方亦才对于加入奇猎队的热情高涨。 统领奇猎队的德罗巴是一个非常冷漠干练的人，或者说整个队伍都拥有这种特质，因为潜入妖魔领地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任务。声响自不必说，连粗重的呼吸都需要尽量避免，而行动必须干脆而果决，付出牺牲诱引妖魔也是常有之事。 方亦这种新手的加入，对于奇猎队来说，往往意味着一段最危险的时期。一个人的迟疑和惊慌，在生死边缘时对同伴造成的负累都极为可怕！ 因此，想要成为奇猎队的一员，通常要经过非常慎重的考验观察，才能被接受。 比较意外的是，方亦外来人的身份反而加分不少。至于原因，德罗巴非常干脆地告知了他：队员之间彼此的不熟悉，在许多时候反而能够保证任务进行的顺利。 奇猎队曾经面临的一次最大危机，是因为心软造成的，曾有人为了救助一名受伤严重的同伴，将妖魔引到了汇合点…… 实际上，方亦非常认可奇猎队的这种观念。在遭遇难以抗衡的对象时，团结互助、不离不弃并非最合适的应对方式，比如说人力不可敌的天灾；而能够拥有领地、霸占珍稀资源的强大的妖魔，对于蒙民来说与天灾区别并不太大。 只不过，想法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方亦并不打算强求自己。 说到这个，霜印儿对于奇猎队显然是有所了解的，她非常干脆地摇头，放弃了跟随方亦一起加入奇猎队的尝试，令方亦赞赏不已。这是一个在危难时候绝不会拖后腿的女孩，你可以放心地把她带在身边，而不需要狠心将她送到安全地方，再花费耐心安抚后才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为了尽快配合奇猎队的活计，也方便自己更容易接触、解析妖魔的隐秘，方亦仗着自己的防御之能，向德罗巴申请成为危险度最高的“见先”之一。 “见先”是负责潜入妖魔的巢穴、探知情况的职位。一般来说，“见先”会由在之前捕猎中犯过错的队员来担任，如果没有犯错者，则轮流担任。这是因为妖魔巢穴的未知性，使得“见先”遭遇危险的几率比担任“肉饵”更高出许多。 奇猎队的众人倒是都好心劝阻方亦，不过，当德罗巴以多次逐渐加力的劈砍戳刺，亲手测试了方亦的强度后，众人都露出了不多见的惊叹表情，开始拍手叫好。 方亦压制住自己在街头卖艺的古怪感觉，了解到之前和霜印儿那天晚上的比斗，对于这些霜梧部落的最精锐份子来说，只当做华而不实的表演。 最后，德罗巴满脸心痛地摩挲着那把砍出豁口的鳌甲刀，又试了试方亦的速度和耐力，确保方亦的逃跑能力也不差之后，总算答应了方亦的请求，让方亦负责“见先”的任务。 不过，没有干太长时间，情况又出现了变化。 准确地说，那是方亦加入奇猎队的第7天，也只是第2次进入妖魔巢穴，并且是第1次遭遇妖魔。 当时，方亦换上垫了兽皮做底的靴子，身上洒好掩盖气味的汁液，再披上巢穴区域专用（看起来很不专业）的泥巴色伪装斗篷，跟着另一名“见先”巴坦，摸进了据说被一头“渠硅”霸占的巢穴。 实际上，在进入巢穴不久，经验丰富的巴坦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洞壁上偶尔能发现一些带腥臭味的粘液，像是刚拔掉牙齿的人吐出的口水。然而，渠硅是一种魁梧的羊头虎身鱼尾的妖魔，身上带有雷光护体，喜欢干净，经常寻找水源清洗自身。 这种带腥味的粘液不太应该出现在渠硅的巢穴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11章 狩猎-02 巴坦犹豫了一阵，告诉方亦，越是碰到这种不同寻常的情况，越应该弄清楚缘由。 如果巢穴里居住的妖魔出现了异状，却没有第一时间弄清楚，很可能因为对妖魔的一些日常习性判断错误，影响到正常的捕猎，甚至造成灾祸。 不同状况下的妖魔，都有着不同的行为方式，受伤、生产、交配、蜕变，这些不同的生理状态期间，妖魔睡觉、巡视、捕食的时间周期都会变化。 有一些妖魔甚至会在不同的时候获得全新的感知能力，比如，名为“驳狈”的妖魔在雌性生产期间，会控制附近的低级妖兽，成为自己的短暂傀儡。被驳狈控制的妖兽会变得极其凶暴，疯狂围攻靠近生产区域的闯入者，但是这种状况会导致雌性驳狈生产之后，精神耗尽而死，成为幼种的食粮。 另外，最麻烦的是出现妖魔之间厮杀、抢占领地的情况。 因为，每一种妖魔的领地意识都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将改变周边的安全范围，更改变霜梧部落的捕猎区域和路径选择。对于霜梧部落来说，这是极为糟糕的事态，需要重新摸索和适应这种巨大的变动。 遗憾的是，这一次就是这种最恶劣的情况。 如果能及时察觉，方亦他们本应该先撤出巢穴，先远离这片区域，直到弄清楚是什么妖魔占据了这里，再采取相对应的伪装方式来进行探查。 不过，巴坦在那时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他猜测渠硅可能是受伤了。 按照渠硅喜好干净的习性，它会弄脏巢穴的最大可能应该是遭遇了重创，才会被迫第一时间回到巢穴中修养，那些带腥味的粘液可能是他舔舐伤处后所流下的口水。巴坦仔细地闻了闻，确定地认为，腥味很淡，绝对没有达到那种妖魔厮杀该有的程度，甚至这是否血液的味道都有待商榷。 这可能是一次收获的好机会，巴坦最终这么想到。 于是，巴坦领着方亦继续深入，试图弄清巢部的地形以及秘藏的类型（矿产、宝物或是其他），方便之后制订诱引窃取的计划。 当两人以为借助伪装能万无一失地靠近的时候，由于错误的判断，事态急转直下。 率先掀开斗篷一角、看向巢穴深处的是巴坦，然后在他身边的方亦就得到了一个有趣的发现，人居然真的可以因为震惊而出现石化般的僵硬。 方亦十分好奇是什么景象能让巴坦出现这种反应，他也掀开斗篷一角，看向前方。 在目光所及之处，渠硅躺在那里，并没有血迹，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那头妖魔的尸体毫无生机地蜷缩成一团，体表覆盖着新鲜粘稠的消化液，上面还有恶心的呕吐物。 说不清情绪的冷意从方亦脚底直升上来，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种生物——蛇类，巨大的蛇类，能够将妖魔渠硅整个吞下、再吐出的巨大蛇类。 但它不在那里！ 方亦一下子就弄明白了目前的情况，两人针对渠硅所做的伪装，显然只考虑到掩盖这头妖魔的嗅觉和视觉，但是蛇类对温度的感知令方亦和巴坦根本无所遁形，再加上蛇类的攻击、进食方式不同，令巴坦出现了误判。 此刻，他们已经落入了妖魔的陷阱中，一股腥甜的微风从背后传来！ 方亦不需要转头就可以猜想到，一头巨大的蛇类妖魔正从洞窟的顶部垂下身躯，朝他们的后脑勺吐出嘲笑的信子。 “你走！”方亦听到巴坦暴喝一声。 这个懊悔的汉子一手抽出别在后腰上、白褚头骨打造的片手剑，另一只手上的寒流爆炸一样喷发，伴随着转身推向背后，无数的冰棱泼洒而出。 但方亦反应更快，他早已转头瞥见了一头生有鲨鳍状独角，身上间或覆盖白色环状骨甲的巨蛇——“环蝮”，方亦伸手把巴坦从蛇咬下及时拉开的时候，听到巴坦用颤抖的声音念出这头妖魔的名字。 那些夹带冰棱的寒流，如同糖霜一样洒进环蝮那张开有将近两人高的巨口中，腥臭的气息擦过巴坦的身侧，让方亦感受到他的身躯从僵硬变成了瘫软。 借助“蚀客之匙”将心智程序化，以免除畏惧、紧张等负面情绪，再适当添加兴奋、愤怒进行调剂后，方亦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顺势把巴坦朝洞口方向丢开。 环蝮松开缠住洞穴顶部石笋的身躯，像沉重的水管一样砸了下来，蛇尾和蛇头同时抽向了方亦，挟带着大量崩解的碎石，风声险恶而紧迫。 方亦不打算和环蝮比拼神经反射的速度，他干脆地将强度提升到最高，直接迎向了蛇头，双眼盯住其中一根陶瓷般美丽的蛇牙，加持到右臂，酝酿着一次绝不退让的碰撞。 这种反应显然出乎大蛇环蝮的意料，但方亦从那对竖瞳中读出了迟疑，却没有惊慌。妖魔的智慧显然比方亦所预料的更高，环蝮果决地将蛇头回缩。 方亦借着攀升的战意和气势，猛踏地面向前扑出。重拳即将追上和蛇牙接触的瞬间，腹部一紧，一条粗壮的蛇尾卷了上来，把他向后一拉。 似乎是感受到方亦对缠体的并不在意，环蝮没有试图最擅长的收紧身躯绞杀方式，而是让长尾像鞭子一样甩动起来，将方亦砸向洞窟的墙壁和地面，发出击鼓般的捶打声。 当洞口方向的巴坦绝望地以为方亦就将这样被虐杀至死，准备鼓起勇气尝试爬出洞窟独自逃生的时候，他听到大蛇环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腥臭的血水随着一道被甩飞的人影喷溅了下来。 环蝮接近尾部的最后一圈骨甲上，被硬生生扯落了一块骨片，露出成人头颅大小的血洞来，而那块脱落的骨片正被抓在灰头土脸的方亦手中。 “嘶——！” 环蝮转过头颅盯着方亦，瞳孔因为愤怒而眯成一条线，但是身体却诚实地在后退，盘成防御性的姿态。方亦察觉到对方的退惧中，蕴含着一种讲和的意思，只要他小心后退、不露破绽，应该就可以离开洞窟。 但是，蛇类据说十分记仇，妖魔也从来和心胸宽阔联系不到一起，方亦不认为这一次的冒犯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更何况就方亦自身来说，他是期待着一次收获满满的捕猎的。 对于蚀客该有的进度来说，他在霜梧部落已经逗留够长时间了。不论是冰湖里的白龙，还是那个神秘地窟里的邪火之源，都超出了他现在的探知能力。因此，前往昆吾的想法，他已经思量许久，只是碍于对霜梧部落的报答还没有兑现，也没有遇上来自昆吾的猎氏，才一直耽搁了下来。 现在，方亦评估了当前的难度之后，打算先解决掉其中1个耽搁理由。相信两只妖魔的收获，应该能够让本就不贪心在意什么回报的霜梧族人开心得笑出声来了。 于是，环蝮看见眼前这个人类干脆地摇了摇头，一步一步逼近来，彻底表明了不死不休的意图和决心。 和方亦记得的有限“真实界”蛇类知识不一样，“环蝮”其实是一种无毒的蟒类，庞大的身躯和力量就是它能够用于攻击的有效手段，而那一圈圈环状骨甲，虽然不是什么绝佳的防御手段，但也是让大部分同级别妖魔攻击时所困扰的存在。倒在洞窟深处的另一头妖魔渠硅，就是被环腹以蛇躯缠住之后，在骨甲的不断挤压中，折断了全身骨骼成为那种破布一般的状态，它临死前的反击，都被轻松地抵御。 可是此刻，环蝮那不逊色于人类的智慧，却根本找不到一个应对此刻状况的办法。 它的目光短暂地落向洞口方向，那里有另一个没有展现出什么威胁的人类。环蝮知道这种生物会因为同伴的危险而感到顾忌，但是它却没有什么有效地手段越过这个看起来只需要半口就能吞下、可能不用半天就能消化得什么都不剩的瘦小生物……如果在平时，它遇上这些覆盖着一层没有生机外皮的两脚兽，甚至都未必会兴起将它们作为食物的兴趣。 在巴坦眼中，大蛇环蝮像是那种被堵到死角的普通妖兽一样，正在经历着最后的困兽转变。那是一种极度危险的状态，是打算把死亡分享给一切所见之物的状态。 正常的捕猎流程都会在制造足够的伤势后，让猎物逃跑，慢慢消磨它们的力气，以削弱甚至避免这种状态带来的威胁。 但是这一次，巴坦感觉自己像是完全忘记了十多年来捕猎所积累下来的经验，既像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孩童，又像是什么也不知道的老人，就在那木讷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大蛇环蝮的巨口咬合而下，毫无阻碍地将方亦吞了下去，然后像是吞下了一根铁枪般痛苦地抽搐起来，血液从它口中涌出。 方亦是主动带着那片断裂的骨甲跳进去的，骨片的边缘被深深地嵌入了环蝮的上颚。他一只手紧紧抓住骨片的剩余部分作为借力点，另一只手在多次尝试后握住了环蝮的蛇信。 骨片像刀斧一样破开血肉，向着蛇口深处推进，而蛇信则被方亦当做登山绳般缠在腰间借力，骨片每推一步，蛇信就多缠一圈以免滑出蛇口。巨大的痛楚折磨着环蝮，让它在洞窟中不断挣扎、翻滚、甩动身躯，引起不断的震动和落石。 不知道是足够的时间、还是这震动，让瘫软呆滞的巴坦终于回过神来。 他先是尝试着向环蝮释放寒流冰锥来助攻，但是显然没能造成多少效果；接着又捡起掉在身边的片手剑，可比对着环蝮的巨大身躯想了想，终究是没有做出冲上去劈砍的蠢事。 犹疑了好一会，巴坦终于醒悟过来，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后跌跌撞撞地用发软的双腿跑出洞穴，向奇猎队的统领德罗巴汇报去了…… 当德罗巴稳重地拦下其他人，只点选了三四名战力较强、装备也较好的猎手赶到巢穴之中的时候，看到的是已经没有多少挣扎力气的大蛇。 从蛇头流淌出来的血液铺满了小半个巢穴的地面，一根在挣扎中撞断的蛇牙掉在旁边，证明了这头妖魔之前遭受的痛苦该是多么剧烈。庞大而新鲜的妖魔身躯，随着生机的消散沉寂下来，在德罗巴等人的感观中像是用了很长时间，并且不断带走了他们身上的热量，令他们无法抗拒地战栗。 直到环蝮的上颚突然抬起，德罗巴等人猛然惊惧地后退几步，却看见一个浑身血污的人形撑开大蛇的巨口，像是拉动风箱一般剧烈地喘着气。 方亦抹了一把脸上主要是血的液体，抬眼看见了德罗巴等人，发出了一声疲惫到极点的脏话，然后跨出蛇口，躺倒在了地上，活像一条刚刚失去了梦想的臭咸鱼。 “真是臭死了！” 德罗巴等人听见这个人形怪物这么抱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12章 狩猎-03 霜印儿所在的布加小队被派来传讯的骑手要求停止捕猎的时候，是十分困惑不解的。 “一半人立即返回，另一半人就地剖解猎物，取得少量肉食后也尽快返回。” 骑手转达的命令要求让人觉得十分古怪，这既不像是碰上了什么严重危机的样子，却又仿佛是遭遇了极为重大的状况。 负责这次传讯的骑手东巴，是个非常活泼有趣、从来藏不住话的汉子。可这次面对众人的疑惑询问，他却想了又想，最后还是保持着那种十分诡异难懂的神情、语调，催促了他们几句后就率先离开了。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的疑惑，又似乎是准备了一个大惊吓打算让他们好看！ 霜印儿作为那一半立即返回的人选，在路上遇到其他几队人，招呼一声后意外地发现大伙都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传讯的骑手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保密。怀着忐忑的心情，几队人马合在一起赶向了汇合点。 到达之时，众人远远就见到头领德卓正表现出一种像是紧张不安的状态——他看了返回的众人一眼，竟然发了个抖，然后咽了口口水，又揪住一个家伙的衣领询问起来。 靠到近处时，霜印儿认出了那名正被德卓揪住衣领、反复确认什么事情的家伙，是奇猎队的一员，叫做阿格罗。只见他一边点头肯定，一边隐约说着什么两头妖魔、环蝮、杀死了、一个人之类的词汇。 霜印儿心里猛然一紧，着急上前几步，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德卓大叔，算我求你，别再问了……我都说了好几遍啦，没错的！你们赶紧带人过去帮忙吧！”被问话的阿格罗一脸哭丧地哀求道。 “出事了？！” “是说环蝮吗？环蝮可不好惹啊。” “奇猎队的人没事吧？” “有……有死伤吗？” 刚刚赶回来的众人，和霜印儿一样被隐约听见的词汇吓得浮想联翩，加上阿格罗这语意不详的话和哭丧的嘴脸，顿时不安地议论起来。 德卓作为一个颇有经验的统领，显然不会容许错误的情绪继续蔓延，连忙放开阿格罗，转向众人，挥手让大伙静下来，然后用一种古怪的、不自信的调子开始说话。 “大伙别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德罗巴派人来说，他们、他们捕获了两头妖魔，而且占下妖魔的巢穴……” 德卓顿了顿，给众人留下了一些时间来弄明白这短短两句话的意思。 “放心，没有死伤……” 干哟，这句才最特么匪夷所思，德卓心想。 “着急把大伙喊回来，是因为奇猎队这次的收获实在是太大，需要不少人手一起帮忙才好运回部落里。”德卓对着眼前全都目瞪口呆、思维迟缓的一大批人解释道。 “没错没错，你们赶紧的，别发愣了，老大他们还在那边等着呢！” 阿格罗着急地催促道，恨不得上来一个个抽这些呆头呆脑的同伴的脸，却不记得他之前看见巢穴里的情形后，也是被德罗巴大笑着猛锤一顿才清醒过来。 ………… 与此同时，在渠硅的巢穴里。 方亦正浑身酸痛地靠在一旁，哭笑不得地忍受巴坦那殷勤却很不舒服的捶捏、粗鲁到气人的喂水动作。更夸张的是，这老家伙不断地念叨着，试图把家里刚刚九岁还是十岁的小女儿塞给他做婆娘，说是报答救命之恩。最后方亦迫不得已装作累得打瞌睡，加上德罗巴又喝骂着让巴坦过去帮忙把环蝮的尸体拖出巢穴，才得以解脱。 实际上，和的消耗造成的疲累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只不过关于猎物的处理，方亦还是十分不熟悉，而且他也想静静地查看一下自身最实质性的收益。 这一番与妖魔的接触，量子力获得的增长合计有7点，总量突破了40大关。 方亦趁着现在无人打扰，配合“蚀客之钥”加快了对新增量子力的解析，让“当前量子力”达到了40 6才停下来，这样的话，可用技能栏位就提升到了4。 在权衡了一番之后，方亦选择优先将提升到3，进一步加强保命几率，贯彻“活着才有输出”的优秀蚀客理念。 ------------------------------ {当前世界解析}——简略模式 编号：164 学名：天方 定位率：300 停留倒计时：573 dh 当前量子力：40 6 技能栏位：44 调用技能：（33）、（13） ---------------------------------- 霜梧部落的一行人，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态，在阿格罗的接连催促下终于赶到渠硅的巢穴时，正看到环蝮的半截身躯被拖出洞口。 由于方亦造成的致命伤口在体内上颚处，因此环蝮的尸体乍看起来十分完好，仍旧具有极大的威慑力，令众人都下意识进入了战斗戒备状态。直到听到动静的德罗巴从尸体另一侧冒出来，不高兴地质问众人为什么来得这么慢，这才把他们的神魂拉回了体内。可发懵的状态却没那么容易恢复，之后的好一阵，这伙人都显得精神恍惚，干起活来磕磕碰碰。 花费了不短的适应时间，眼前这头身躯庞大可怕的妖魔已经死去、并且成为他们的猎物的事实，才被所有人彻底接受。众人的动作渐渐变得麻利干练起来，但德罗巴却仍旧骂骂咧咧地斥责了他们大半天，说是由于他们的迟钝，导致浪费了许多血液，而且蛇胆的摘取也被延误，可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而在巢穴里半躺着休息的方亦，也终于忍受不了这些人蕴含各种情绪的闪亮目光。他起身到洞穴外头，抓了把冰雪擦拭干净脸上的血液，把浸透后已经冻成暗红色的湿冷外套扔到一边，然后走上前打算帮忙拖拽尸体。 结果立马有一个机灵的年轻汉子跳了过来，询问了方亦几句后，欣喜地用身上干净暖和的外套换走了方亦那件不要的外套。顿时，其余众人纷纷猛拍大腿，朝方亦围了过来，许诺了许多东西，试图让方亦收回这笔“不合算”的交易，转而和他们进行交换。 方亦倒是理解大致的缘故，因为他也见过其他人身上带着一些破旧无用的器具，像是残枪断矛、染血手套之类的东西，那大多是先辈在某次值得称颂的捕猎中使用的物品，被赋予了荣耀和纪念的意义，成为后人争相抢夺的护身符。 一般来说，这些东西会像祖传宝物般被继承下去。有的是由父辈赠送给新生儿以做庇佑祝福，有的甚至会成为部落的宝物，只在村中的孩子成年时，奖励给最出色的那一名。 方亦原本倒没打算收回这次的交换，不过，德罗巴站了出来，狠狠地给了那个年轻汉子一个巴掌，怒骂道这种狡猾的行径，有什么资格获得勇士的赠予。结果，方亦哭笑不得地被那个懊悔的汉子塞回了染血外套，还被恳求着庄重地表示了原谅，以免他遭勇气所厌弃。 接下来，那件染血外套又在德卓和德罗巴的请求下，以霜梧部落的名义接受了方亦的赠予。另外，方亦告诉他们，他用来杀死环蝮的那块骨片还嵌在大蛇的上颚处，取出之后也可以当做赠予霜梧的东西，让忙活的众人都发出了极度兴奋的欢呼。 这天一直到天方之域的光芒都彻底消失，霜梧部落的众人才协力塑造出足够的冰车，像拼火车一样把环蝮的尸身抬了上去。相比于搞定环蝮的麻烦，渠硅虽然体积也不小，但是简单得像是个添头。 方亦本想建议把环蝮就地剖解，再分段运送，但是遭到了拒绝。因为霜梧部落的习俗对猎物的完整性要求很看重，他们确信越是完整的猎物，留存的力量越多，必须经过古老的仪式将这些力量收集完毕之后，再剖解才不会造成太多浪费。方亦倒不敢认定这是迷信，因为对于陌生的位面世界，不论什么样的规则都可能存在，哪怕再不可思议。 除了两只妖魔尸体的收益，能够让霜梧部落收获许多珍稀的武器装备锻造材料外；在渠硅的巢穴里，众人还发现了一些极为贵重的药草以及一条不小的矿脉，前者可以用来配制多种效用出色的药剂，后者则能够大大提高锻造物的质量。 若在以往，霜梧部落的做法只能是诱引妖魔离开巢穴，然后抓住时间差，进行有限的采集，并且鉴于妖魔的智慧不弱，同样的手法成功率低下，因此收获都极为有限，而牺牲往往十分惨重。但是这一次，在其他妖魔发现并占据这处巢穴前，霜梧部落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开采，预计收获足以满足接下来两次妖魔潮的损耗。 回程的路上，霜印儿跟在方亦身边，对着方亦又戳又拧，用一副嗔怪的口气嘀咕着：“你看起来没有厉害成那样嘛……” “你这么折腾当然看不出我到底多厉害啦……” “那怎么折腾才能看出来？” 方亦连续深呼吸，才好不容易忍住没把那句“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出来，霜印儿则用一下心狠手辣的拧腰攻击对方亦的古怪反应表示了不满。 “那天晚上你骗了我！”霜印儿气鼓鼓地道。 脑子里恰好正转过某些不好的念头的方亦，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什、什么那天晚上……我骗你什么了！？” “那天晚上，你明明说只让了我一点。” “哦！哦……你说的是那个啊。”方亦稍稍松了口气。 “不然你以为是哪个？”霜印儿追问道。 “我没有……” “明明有，你快说！”又是一下拧腰攻击。 方亦正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却见巴坦几步赶了上来，热情地拍打他的肩膀。 巴坦大声道：“对啦，方、亦……小哥！明天我就给你修一座冰屋吧，当做我家女娃的嫁妆，是叫嫁妆吧？我听说昆吾那边的人都……” “我擦！巴坦大叔！你、你……别乱来！”方亦慌张截住对方的话头，但是巴坦巨大的嗓门已经引来了其他人的关注。 “咦！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小哥你看上巴坦家的女娃了？” “不对啊，巴坦家那女娃才多大……” “诶，小哥你看我家的女孩怎么样？好看，又勤快！” “别闹，你家那早和托里昂搞到一块了。” “啥？！我怎么不知道！” 方亦顿时被一阵喧闹给淹没了，混乱中，他感觉到有只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下，然后有一下“哼”的声音远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13章 生息-01 当天夜里，霜梧部落庆祝到很晚，用来照明的火膏烧尽了整整两轮。像是节庆一样的氛围笼罩了众人，连小孩子也被允许喝了几口奶酒，晃悠悠地边跑边闹腾。 方亦隐约记得自己一抵达村落就受到了热烈相迎，那名最老的阿嬷用枯枝般的手递过来一碗浓烈药酒，在众人敬羡的目光下，他难却盛情、一饮而尽。 在那之后，方亦很快感觉到浑身松弛下来，意识也开始模糊不清，但那绝不是难受的感觉，反而暖洋洋的极度舒服，像是和周围的一切再无阻隔，融化在这无穷的天地之中一般。 在那种状态下，奇猎队的众人欢呼簇拥着他去往冰湖。 霜梧部落的人将收集起来的其他妖兽的血液、两头妖魔的血液，先后投入冰湖中。 然后，在几名朽木一般的长老见证下，才是方亦被众人抬着送入冰湖中。寒冷的湖水像是有生命一样包裹上来，为他清洗去浑身的血污，又注入了某种东西。 无数的人开始祈祷着什么，方亦再度感觉到那种众志成城传递出的某种力量，于冰湖中凝聚出龙形的状况。 只不过这一次，他也被包含在其中。 当寒气形成的巨龙飞往那个喷吐燃石的洞窟时，方亦的一部分知觉也似乎跟随而去。他魂灵出窍般飞过不知道几重转折，感觉到一股燥热的杀意潜伏在最深之处，等待着和自己所依附的这股力量交锋，不死不休。 红色的沸腾的湖泊，巨大的狰狞的东方古龙。 那凶戾巨兽昂然伫立在那里，玉石般质感的躯体上遍布了伤口，岩浆如同血液般在其间流淌灼烧，双眼的部位像是两个小小的火焰漩涡。 炽烈的浪潮迎面而来！ 咆哮之势有如实质般喷发，方亦感觉到自己所依附的力量也不得不咆哮以对。两者之间不仅仅有着力量的冲击对抗，更有着无数情绪和意志的交汇。 似乎是死战中的两方，爪牙互相碰撞交缠的同时，还试图用言辞来击溃对方的心房、争夺胜机。只不过所使用的是艰深复杂的龙语。 龙威暴烈，搅碎了一切。 在短促的坠落感后，方亦只觉得是做了一个不完整的梦，恍惚间又是另一段情景。 他被从冰湖中拉出来，感觉到有些冷，但是很快的，无数的手将某种湿热的液体抹上了他没有遮蔽的身体、为他驱除寒意，应该是烈酒。 渐渐的，变得滚烫起来。 眼前有无数的人影在晃动，他们叫喊着什么话语，或是唱着某种歌谣，似乎是请求分得一些勇气和力量，又似乎是别的一些什么。 总之，非常热烈而吵闹。 ………… 第二天，方亦是被身上的酒味熏醒的，全身黏糊糊的，像是宿醉的人沉浸在自己的呕吐物中，但是脑子并不疼，也不难受。 看了眼周围，辨认出这还是珊谷姆妈的冰屋，不过没有如何进来的印象。 回想起最后那部分记忆片段，方亦大致能明白那是一种触碰勇士的躯体，试图获得勇气、幸运、祝福的仪式。只不过，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被这般对待，感觉总是不太好的，像是失了身一样。 至于，这整个过程是了半身，还是全身都…… 方亦已经想不起来了。 掀开覆身的毛毯看了看……确认了是最糟糕的那种情况…… 只不过，方亦没有为这件事郁闷太久，因为他很快发现了一件十分振奋精神的事，那就是新技能的雏形——的获得。 这应当就是昨晚那段仪式所获得的馈赠了。如果都是这么丰厚的收益，那种窘迫的局面多来几次也无妨，方亦心想。 对于“蚀客”而言，技能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穿越诸多位面都能生效的，只不过随着位面之间的法则区别，发挥出的效果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削弱或者增幅。 这类技能除了在成为蚀客之时觉醒的天赋能力外，就只能是在深度解析某个位面后才能得到的奖励。最珍稀之处在于能够不断强化、提升等级，并且在进入新位面之后立即可用，只要解锁足够的技能栏位，就能快速补足战斗力。 另一类则是只在当前位面生效的，离开当前位面之后，就无法使用。 这类技能的获取通常符合当前位面的实力提升方式，其中最为实用的当属有后缀的“技能雏形”了。这不仅意味着它们可以进行更高等级的提升，还说明其中可以发掘出诸多潜在使用方法。至少在获得它们的当前位面，这些拥有着绝不逊色于根性技能的潜力，甚至往往更为强力适用。 总之，不管如何，新技能的获得都是值得振奋的事情。最差最差的情况下，完全不合心意的技能也可以转换成几点量子力。 方亦的运气当然不至于差到那种程度，解析了后，获得的初步评估结果是这个能力成长性相当不错，以100分制看，至少能评上70分。 初期能力就包含了、、、几种使用技巧；中后期的成长方向上，主要倾向“霜寒效果深化”方面，适合法师型、中距离消耗性战斗风格。 比较可惜。 由于大部分属性攻击对操控技巧要求都不低，对于方亦这种喜欢硬派战斗风格的家伙来说，用起来自然是不太顺手的。所以，就算这个冰霜技能的评分再高，他也不打算将其转化为主打技能的。 值得一提的事，依据蚀客的理论体系，其实并不是成为一名法师型强者最重要的能力，才是！ 制造出来的火球、冰枪威力再大，赋予的冲击速度、准度不足的话，实际效果还不如丢砖块。 对于诸多位面之中，大多数能够使用“属性”或者叫做“元素”力量的生灵来说。属于基础天赋，是一种仿佛学会篮球、游泳之类全民运动般、十分简单自然的事情；除非天才和平凡这样层次上的差别，不然技巧上谁也不会比谁差多少，那么更看重的自然是“元素亲和度”——这种相当于身体素质般的硬件属性。 但是在“蚀客”来说，却并不是这样。是一类并不简单的系列技能，是的，一“类”而非一“项”，它涵盖了多重“操控技巧”。以能力质级来比较，其中任意的单一项就相当是方亦所拥有的的三分之一量子力强度。 权衡再三之后，方亦选择了将进行了下级拆解；先从中抽选了（1）这个被动辅助技能，又从里头拆出了（1）这项比较简单无脑的分支能力。 然后将其他部分直接转化成了量子力，获得了 6 点的提升，总计达到点。只需要解析完成后，就可以增加 1 个新的技能栏位（每10点量子力激活1个栏位）。到时候先调用的也被决定是。 如此这番规划完，方亦舒畅地伸了个懒腰，心中充斥着rpg游戏中完成支线任务、收获经验奖励、升级增加属性点、学得新技能一般，角色数据显著增强的满足快感。 随后，方亦起身走到冰屋角落，找到连通储蓄雪水池子的骨管。将末端的皮塞拔掉，方亦借着夹冰带雪的水流，冲了个凉意十足的澡。接着又花费一番功夫，换了身干净衣物出了门。 昨夜的喧嚣留下了许多痕迹，最明显的就是残酒的味道。 望向天方之域方向，天光已经不早了。往常这该是捕猎队将要出发的时候，可现在，村口那边一个进行狩猎准备的人影都没有。 倒是在村里，四处可以看见那些并不参与狩猎的妇孺在忙活着收拾打扫。方亦走过的时候，她们纷纷眼露敬畏、仰慕地打招呼，还试图请他去家里坐一坐，但都被客气地推托掉了。方亦从她们口中得知，其他人倒不是宿醉在睡懒觉，而是已经聚集在大屋那边商议对昨天捕猎收获的处置。 方亦犹豫着是否要去大屋看看，对于霜梧部落来说，自己毕竟是个外人。 想了会，方亦本能地摸了摸瘪得厉害的肚子，意识到昨天晚上到现在自己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他压下好奇，正打算回头去找些吃的填一填，却碰上正从大屋方向回来的珊谷姆妈。 意外的是，珊谷姆妈正是要来看看方亦醒了没有，打算叫上他去大屋那。 一路上，珊谷姆妈用一种古怪的神情打量方亦，让方亦想起了之前第一天去大屋拜见几名长老后的情形。当时他被认为可能是个刚刚化出人形的妖魔，被考虑用来配种…… 方亦事后也稍微了解过，妖魔刚刚化成人形的时候是会有一小段时间失去记忆和能力，可能是因为生理形态上的骤然转变所需要的适应期。 这期间，妖魔的力量会潜伏起来，除非遇到生命危险，否则不会被激发。这种程度的潜伏连上天都无法觉察，是妖魔最接近人类的时候。 在这个时间段内，如果与人类成功繁衍所生出来的“半妖”，妖魔特征会极少，通常能够保留相对纯正的人类样貌和本性，既获得上天对人类的庇佑，同时又具备妖魔之力。传说中，昆仑天神座下最强大的那位广目真君，就是这样一位半妖之身。 一直到化出人形的第七天，妖魔之力的潜伏效果才会失效。与此同时，上天将会降下惩罚，以彰显被冒犯的威严、被蒙蔽的愤怒，也就是雷劫。 成功渡过雷劫，化形的妖魔才能恢复记忆和神通，并且获得自由转变形态的能力。不过，雷劫也会给这些妖魔打上烙印，令他们无法再蒙蔽上天的感知，只能和其他妖魔一样，于黑夜或者阴雨无光的时刻，潜入天方之域。 方亦就在回想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状态中，被领进了大屋。 跨过门帘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饥饿”，来自四面八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14章 生息-02 大屋里烧了三口锅。 最里面的那口从未有过停火的时候，年迈的长老们每天唯一的动作，就是按照他们不同的生命频率、轮流向里头添加着各式各样奇怪的草药。方亦想起昨天喝下的那碗大有益处的药酒，应该就是她们持续熬煮的这锅药水为底料所混合调制出来的。 另外两口锅则是临时架起的，里头煮的是浓稠的肉汤，辛辣的调料和油沫在沸腾的汤水面上跳动，一阵阵勾人的香味散发出来，但是显然没有引起屋里这群人的关注。 方亦进来的时候，众人似乎刚刚经过了一场非常激烈却没有结果的争论，个个面红耳赤、上火冒泡又萎靡不振的模样。然而，抬眼注意到他后，这些人的眼神突然迅速而古怪地亮了起来，仿佛余烬复燃，又分成几拨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显然是知道方亦这会必定饥肠辘辘，坐在里侧的长老示意珊谷姆妈给他盛了吃的，又有人好心地递了奶酒袋子过来。 一时之间便没了下文，也没有人对方亦说明喊他来为了什么事情。 方亦吃了几口肉汤，饥肠辘辘的感觉没有缓解，就已经吃不下去了。他注意到每个人都在打量、议论他，如果不是已经和霜梧部落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他可能会怀疑这些家伙打算图谋不轨算计自己。 “嗨呀，你倒是吃啊，吃饱了我们要和你说正事的。”说话的是巴坦，他急不可耐地催促道，恨不得亲自动手喂食，甚至是帮方亦咽下去。 “什么正事？”方亦心里越发觉得古怪了，顿时更没有吃东西的兴致。 巴坦起身看了一圈周围，大家纷纷向他点头，示意就由他来说明，便也不废话，三步两步来到方亦身边，一手搭上了方亦的肩膀。 “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事吗？我打算给你造一座‘垒宏’，再把我家女娃……” 这话说到一半，还没等方亦出省拒绝，就陆续有人气恼地咒骂起来。 “巴坦，你这老油皮，是让你说这个吗？” “就是，轮得到你家吗？” “赶紧说正事！要不我来说。” 方亦一时被迷惑，正觉得松了口气，却又听巴坦回骂道：“我这不就起个话头吗？你们嚷嚷什么！意思不也是差不多……” “啊？什么意思……” “我就直说了！”巴坦勾住方亦的脖子，“小伙子，你得给我们部落留下种来。” 干哟，方亦瞬间想通了所有关节，包括珊谷姆妈的那种古怪眼神。事情终究是转回了最开始的情形，他因为过度夸张、如同妖魔一般的实力表现，而被当做了优质的配种对象。方亦脑子里下意识就冒出霜印儿、贝梨还有珠葭的面目来，但是又非常有负罪感地甩掉了。 “不行。”方亦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个回答和巴坦的话一般干脆，引起的反应也类似，大屋里瞬间像打翻的汤锅。 “怎么不行？” “对啊，昨晚看了，那玩意是好用的啊。” “小哥你又不吃亏啊。” “难不成瞧不上我们部落的女娃？” 两下木杖敲打地面的声响压下了喧哗，众人将目光投向发出这声响的大长老，又顺着大长老的目光回看向方亦，明白大长老是希望方亦给出不行的理由。 方亦扪心自问，拒绝的意愿实际上倒没有那么坚决。这种情形并非不能理解，自己也不是什么非常正派死板的正人君子。 更何况，依照巴坦的言辞，可以推断出事后甚至并不强求自己留下来。 不过，问题却也正是在这里。 如果同意，那不论这个部落的众人以及那名被选中的女孩是什么态度，最终可以想见一定会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舍弃女人孩子离开的结局。方亦没想当好人，但对成为一个造成这种后果的人渣，还是很有抵触的。 哪怕在“真实界”中，关于“繁衍”这个论题，幸存的人类和超脑仲裁者给出的答卷也十分糟糕，甚至更为不堪……但越是因为情况相似，方亦反而越希望避免，否则会有一种向所谓“生存意义”全面认输的奇怪感觉。 “我击杀妖魔的力量不是通过血脉传承的，你们的想法我明白，但是没用……而且，你们难道不想想，等我离开这里之后，自己的女儿没有丈夫，自己的孙子或者孙女没有父亲的处境会是什么样吗？你们会骑着爪卢找到我，用冰枪戳死我的。” 理性地传达清楚自己的想法后，方亦重新拿起了碗，开始填自己的肚子，也是做出一副不准备松口的姿态。 霜梧部落的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显然对这个回答没有预料，力量传承不提，后面那段理由他们能够理解，但是显然并不太赞同。 不过，方亦的态度他们都感受到了，于是也不争辩，都望向了大长老。 大长老召了珊谷姆妈过去交代了几句，让她先一步出去了，接着又挥了挥手，对众人吩咐道：“行了，你们也都去吧，去做你们该做的事。” 一屋子的人便陆陆续续地起身出去了，临走之时都拿期盼的目光试图融化方亦，搞得他都忍不住想激活来坚定自己。 等到其他人都走光、只剩下几位同样形容枯槁的老任后，大长老放下抓着的骨杖子，卸掉威仪，恢复成面颊耷拉、老迈慈祥的阿嬷。她转过来向方亦招了招手，示意他坐近些，用一种梦呓的姿态开始了不知道涵义的讲述。 “霜梧是浮民的部落，我们靠自己活下去，不向天神祈求。” “我们和昆吾之民最大的区别在于，我们知道自己很重要，也知道为了获得庇护要付出什么，我们寻求交换，不要恩赐，也不要施舍。” “你刚才说得很好，我们知道了，你想的和我们以为的不一样。” “我们知道了……一会，你也听听我们怎么想的，我们霜梧的孩子怎么想的。” 方亦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反而越发感觉到一种真正匹配大长老这个身份的睿智。那张皱巴巴的脸上并不显得死气沉沉，眯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里露出穿透混浊的微光。 没有等待多久，珊谷姆妈领着霜印儿和珠葭进来了。 她们也被大长老召到近旁，在方亦旁边跪坐下来。 “阿嬷有什么吩咐吗？”霜印儿和珠葭恭敬地行礼，又都好奇地偷瞧方亦，疑惑他为什么在这里。 方亦预料到接下来的问话，也不由得开始窘迫起来，只好别过头去、打量那个草药锅里时不时跳动的气泡。 大长老伸出手轻轻点了点方亦，声音带着点衰弱的沙颤感。 “这个年轻人从别的地方来，就像其他部落来走访的小伙子一样。你们的阿爸阿妈都很中意他，希望他能汇入我们霜梧的血脉里。” 这个说法真含蓄，方亦心想。 他偷眼看到霜印儿和珠葭的头都低了下去，但脖子到耳根已经红了，好吧，似乎是一段套话……慢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相亲？！ “你们是部落里适合的姑娘，也还没有中意的人，现在阿嬷想问问你们的想法。” 方亦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了贝梨，这么说来，贝梨不在莫非是因为……哦，布布鲁这小子的心思看起来有戏啊！ 不过现在不是有空关心这种八卦的时候……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方亦寻思自己不应该让事情继续僵化下去。 深吸一口气，他带着点气恼的情绪抢先开了口。 “在这个地方活下去并不容易……留下血脉延续确实很重要，但是我觉得也没有那么重要。更何况我要再说一次，我击败妖魔的那种力量不是能够随着血脉传承下去的，这一点很关键，你们不应该因为某种想对部落做出贡献的心态来看待这件事情……” “接下来，再想想你们的阿爸阿妈，是他们两个人，而不是其他两个人在一起，然后有了你们。你们懂的对吧，你们的阿爸阿妈是先想要在一起生活，然后才有了你们，顺序也很重要……” “而且，过些天，我就准备离开这里了，去到天方之域。我和其他部落来走访的小伙子不一样，我不会留下来，也不会带你们走……” “事情就是这样，这不会是一个好选择……”方亦最后强调了一句。 两个女孩都在看着他，听得很认真仔细，但却没有什么被说动的样子……方亦犹豫着是不是要再说一说关于单亲家庭的困难，但是霜印儿打断了他。 “所以……就算我们愿意，你也不愿意？”霜印儿问道。 方亦有些没反应过来：“就算……咦？我、我……这个，不是这么说，我不吃亏的，对吧，吃亏的是你们。” “珠葭你出去吧。”霜印儿突然拿出了往日里领导小伙伴的气势。 “啊？我、我是愿意的啊。”珠葭愣愣地说道。 “你没弄明白。”霜印儿冲珠葭摇了摇头，又看向方亦，“你想说你不介意这件事，但是希望接受的是一个知道后果的人，对吧。” 方亦对眼前这个女孩是颇为欣赏的，说到底，蚀客是一种穿行各个位面、扮演超然者的旅人，也有许多蚀客喜欢借用“旅法师”这个称谓。 在许多时候，他们是朝着一切能引发故事的方向而去的，并参与其中，获得更多的体验数据，来解析“混沌”，汲取量子力。 在这种前提下，作为“蚀客”，遭遇许多紧急危机是难以避免的。因此，能够干净利落地弄清状况、快速做出正确选择的人，或者说，至少不会造成拖累的人，才有资格被认可并建立同伴甚至更亲密的关系。 像古老电影故事中，那种可能增加惊险难度的聒噪、需要安抚劝慰的角色，比敌人还要致命，但霜印儿给方亦的观感绝对不是这样。这是一个可以被带去冒险的侣伴，如果是她愿意随行的话，方亦倒也不会拒绝。 只不过，蚀客在每个位面停留的时限，决定了他们如果发展感情的话，最终也只可能成为一个浪子。当然，大部分蚀客倒是对此相当满意。 尽管想了这么多，方亦最终只是简单地对霜印儿点了点头，表示她所说的并无差错。 珠葭的目光在方亦和霜印儿之间往返几次，咬着嘴唇想了想，起身离开了。 “我想好了，阿嬷。我知道最后会怎么样，不过，我愿意。”霜印儿说道。 女孩似乎想要掩饰赌气的味道，但没有很成功。这句话明明是要说给方亦听，可是她甚至没有看着方亦。 方亦不能完全理解霜印儿的心态，一时对自己感到气恼和后悔。他大概觉察到那句“不介意”其实是个致命的点，也许他应该稍微解释一下，或者换个更好的说法。 “真实界”中，所面临的情况并不比这个艰难的部落好上多少，但是所谓繁衍这件事情的本质上确实是一样的。他倒是更倾向于说得恶劣一点，至于是想让对方放弃，还是让自己不那么愧疚，就难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15章 生息-03 接下来几天时间里，霜梧部落投入了相当多的人力进行矿脉的开采还有粗铁的冶炼。而为了保证食物储备不至于耗减，捕猎的人手至少要留下一半，因此不得已调用了一些妇孺孩童，甚至于那些尚有力气的老人也不得不加重了工作量。 只不过，整个部落的情绪是积极热烈的，显露出极为生机勃勃的气象来。 方亦对霜梧部落运用妖兽素材、粗铁来进行的装备打造十分感兴趣，因此选择参与到其中去。虽然他实际上帮不上什么忙，倒像是偷懒一般，但是也没什么人表示不满。 部落的锻造工匠总共也就三人。以往可用素材一向不多，主要工作还在修复，所以人数自然受限。 这三名工匠是最为常见的老中轻三代的组合，倒没有血缘关系，分别叫做铁研、铁镇、铁铸。名字颇有讲究，有点类似“长老”这种传承称谓，是接手相应职责后才获得的。本名当然也有，只不过除了最年轻那个被称为“铁铸”的少年还偶尔用到，中年工匠和老工匠都已经多年不用了。 锻造的具体地点，需要深入邪焰地窟的第 6 个转折通道。到这里为止，地势已经放平，出现了几处积蓄岩浆的小型池子。 霜梧部落的历代工匠选中的“熔炉”，正是其中一个岩浆池，位于通道拐角处的天然内凹处，能够避过频繁的燃石喷发。他们会将携带来的妖兽油脂倒入岩浆池中，引燃火焰来冶炼粗铁，再以寒流进行冷淬。 锻造时，他们会穿戴上代代相传、能够抵御高温烈焰的工匠服。据说是以一种名为“厌火”的珍稀妖兽的皮为材料缝制的，防火效果显著、令人赞叹。 至于方亦，则必须将至少提升到 80以上，才能比较有效承受这个区域的热度，但还是会不可避免造成火毒的积累损害，时不时需要离开一阵以作缓和。尽管如此，已经让那三人啧啧惊奇了。 让方亦坚持下去的理由，除了本身对这种充满野性的铸造之道感兴趣外，更重要的，自然是见识锻造过程中蕴含的奥妙。对这些属于奇风异俗的见闻，进行收集、解析后所能转化产生的量子力，虽然通常都很稀少，但积累到一定程度后，时常会有意外惊喜。 霜梧部落的锻造工艺确实非常特别，他们以妖兽的骨质素材为主，配合皮毛鳞爪构建出框架雏形，再以粗铁填充成型，最后只进行简单的打磨。 比起正常的锻造概念，更多的倒是有组装的感觉在。 这种情况下，弊端也显而易见——只能由使用者去适应装备。 防具都相对简陋、通用，以防所有人都无法使用而造成浪费；武器也都不免有一些天然的瑕疵，通常以钝器为主。 不过，纯手工打造比起制式量产虽然显得落后，却也有着它的特异出彩之处。通过这种方式产出的装备武器，哪怕所使用的素材相同，每一样也都会有着各自的独一无二之处，天生带有清晰而难以描摹的生命力。 方亦倒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好比故事里常有的：一名少年找到一件和自己极为贴合的武器或防具，走上宿命的征程，以传奇史诗为其注入力量，完成最后的工序。 他将这种想法说给那名对他颇为敬服的少年“铁铸”听，结果对方却不太理解。 霜梧部落的捕猎队通常来说对武器防具的讲究都不太高。防具贴不贴身没什么关系，往大号了造便是，不合身的地方塞进兽皮还能作为缓冲；武器倒是会有一些偏好倾向，不过凭借冰霜塑形能力，是能够自己补足大部分瑕疵的。 装备的打造原则其实是奔着简单结实去的，最重要的是组装出的成品稳固，不会在战斗中崩解。粗铁矿脉的发现之所以显得十分重要，是因为粗铁能够进行变形锻造，比起纯粹的骨、皮，能够更灵活地满足拼装需要，但实际上，作为霜梧部落的工匠，技艺的评定却是以使用的铁质少为佳的。 其实两人的理解并没有什么偏差，只是对装备的重视态度决定的，又或者说是期待更为准确。方亦虽然身负，对装备没有太多实质需求，但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痴迷于此的家伙，而霜梧部落的骨质装备，粗犷野性的美感最是让他没有抵抗力。 老少三人对方亦表现出来的痴好也十分与有荣焉，特意抽出时间，按照方亦的口味，用环蝮的脊柱骨为主材打造了一对纯骨质护臂相赠。 几天下来，方亦的量子力增长了2点，中规中矩，不过之前遗留的解析中量子力都落实成确切收获。 如今再查看自身数据，已经再度变化。 ------------------------------ {当前世界解析}——简略模式 编号：164 学名：天方 定位率：300 停留倒计时：571 dh 当前量子力：52 2 技能栏位：55 调用技能：（33）、（13）、（11）、（01） ---------------------------------- 算起来，方亦在霜梧部落停留的时间已经将近1个月。 他为离开做的准备早就十分充分，包括物资、路线等等也都有腹案。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动身的原因，一是在考虑是否要面对临近的“妖魔潮”；另一个，则是在于那天霜印儿的一句“我愿意”所带来的手尾未解决。 前者的话，“妖魔潮”即将到来这一点虽然明确，但是若问具体的时间，却又在一两个月之间波动，就像真实界中冬日第一场雪的早晚没人能说清楚一样。方亦并不喜欢这么没有准数的等待，而且据说“妖魔潮”会一直波及到天方之域。以蚀客的经验与直觉判断，这两者的碰撞很可能才是真正的重点，所以这个原因倒不必太在意了。 至于另一个…… 前两天，一座新的冰屋已经有了雏形，到今天，想必也应该可以住人了。 在忙碌的时候，还需要抽出额外的人手来做这种事情，就显得特别抢眼，让方亦也颇为尴尬。有一次，方亦撞见霜印儿满脸通红地被帮忙建造冰屋的巴坦拉住，询问屋子里头的格局想要什么样式……他下意识地躲开了，事后倒是觉得自己非常卑劣。 霜印儿这些天没有像方亦想的那样刻意躲着他，只是碰面的时候表现不太自然。 几个小伙伴和方亦倒是更加亲昵了，似乎将他当成了更紧密的自己人。珠葭缠着他问方士的事情，大有想要让他介绍个认识的方士当对象的感觉；布布鲁则突发奇想地探究起“方亦”这个名字是不是和“方士”有什么联系；贝梨和塔固在意的则是，即将落成的冰屋要用什么样的图纹作为标识。 终于，这天晚上…… 霜梧部落里的一切流程，和平常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在湖边那个可以算作祈祷的仪式结束之后，方亦和霜印儿心照不宣地在那座新造的冰屋前停下。 同行的布布鲁露出一个猥琐的微笑，似乎打算说些什么，却被贝梨和珠葭联手冻成了冰坨子，由塔固扛走了。 “上面的图纹标识用什么好呢？”霜印儿避开方亦的目光，故作自然地问了句，然后不等回答，逃一样进冰屋里去了。 慌不择路呀…… 方亦挠着头，下意识想要45度仰望月亮，却发现天上并没有这个东西，只有那个方形的大缺口还漏下极为稀微的光，像极了真实界中的禁闭室顶灯…… 冰屋里的格局并不出奇，若以俯视角透视来看，面对入口的t字型冰墙把圆形的空间分成2:1:1；两个小隔间算是卧室，外侧的自然是客厅了。布布鲁家的规划也是如此，珊谷姆妈那倒是去掉了一段冰墙，仅仅保留了一个小隔间，形成3:1的两个区域。 方亦走进来时，燃着火膏的小骨碟被霜印儿捧在手心，火光正映出年轻女孩的瘦弱身形来。她跪坐在兽皮地毯上，抬头看向方亦，露出一个和她的年纪不太相称的、蕴含诸多复杂情绪味道的笑容。 “后悔了？”方亦在对面盘腿坐下，手支着腮，靠在膝盖上。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听说……嗯，很久以前，在我们那个地方，像这种情况，会叫上很多认识的人，吃啊喝啊闹啊，持续整整一天……来告诉所有人，从那一刻起，有两个人要在一起度过接下去的每一天，不管碰到什么事都不离不弃。” “嗯？”霜印儿疑惑地眨了眨眼。 “这是比较慎重的事情，我担心你后悔。” “现在就有一点，不过我还是觉得……” “哦……那我就放心了。”方亦笑起来，女孩也跟着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霜印儿抬起头，很是努力地认真看了一眼方亦。 “我……我和你说说部落里的事吧……”霜印儿呢喃道。 “嗯，好。”方亦点点头，挪过去，挨着女孩坐下。 霜印儿低头，看着手中的火膏燃起的细烟，视线却远远地穿透了过去。 “我刚懂事的时候，碰上的那几次妖魔潮，都很突然，持续时间也很长……狩猎撞上妖魔的，雪落后没撑过去的，总之，死了很多人，我的阿爸阿妈也是那时候被叫做‘朱禄’的妖魔……最惨的一次，妖魔突然闯进村里，很多留在村里的女人和小孩都……要是人太少的话，就算妖魔潮过去了，部落也撑不下去的。” “我之前和你说过……珊谷姆妈她因为丈夫和儿子的事，所以一到妖魔潮来临就会发癔病，还打伤过靠近的族人对吧……其实，不是那样的。” “珊谷姆妈还年轻，部落里的大家都劝说她应该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也有很多人喜欢她，愿意陪她一起过活，可是姆妈都没答应……直到后来有一次妖魔潮要来了，那时候我本来是由珊谷姆妈照顾的，但是另一个姆妈哭着把我抱走了，然后几个叔叔进了珊谷姆妈的冰屋……” “那段时间，到了天方之域那边光亮消失的时候，不止是珊谷姆妈，部落里那些没有怀着孩子的女人都……其实我都懂的，后来的一段时间，长老们拿出了很多珍贵的东西，去和其他部落的交换，又留下了很多走访的人，才让村子恢复了元气……大家都不提那时候的事情，可是如果又发生那种情况，我……” 方亦叹了口气，拍了拍霜印儿的手，让她从那种失神的情绪里摆脱出来。 “别说了……我明白的。” “嗯，我也觉得你明白的……很奇怪呀，我觉得你很厉害，不是因为你那天赢了我……嗯，当然也有一点。你好像什么都、都能明白，嗯，也不对，我说不好……” 霜印儿笑起来，看了看方亦，烫到一样转开了视线，但是很快又转回来继续看，像是想要仔细揣摩出一个描述说法来。 方亦饶有趣味地看她的反应，配合地坐直了身子，端正地让她打量。 “嗯……”霜印儿模仿着方亦的神色，“不算什么嘛……挺有趣的……没错没错！就是这样，你总是露出这两种反应，好像怎么样都可以，没有什么事情是大不了的，特别是自己还不怎么得意……你怎么做到的？” “有、有么……” 不过，仔细想想，说得好像还挺准的，方亦摩挲着下巴。 …… 燃着火膏的小碟子被推到远远的地方，两个人影窸窸窣窣地靠在一起，感受到了彼此的温度。 “你想不想……让我带你去天方之域？” “……不要了。” “不是不想？” “嗯，只有我的话，还是不要了。” “我明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16章 黑海、猎氏-01 在周围无数于黑暗中肆意生长的怪形树木陪伴下，方亦顺着脚下山丘的平缓脊线攀援而上，抵达即将转折往下的最高坡度之处。 前头，来自天方之域的光芒终于不再受阻隔地投过来。 在小山的另一侧，已然是全然不同的景象，树木植被带着一种整齐的温顺，努力朝着光源所在的那一侧生长。 回首遥望霜梧部落所在的方向，已经只能看见小块霜白的边角，于茫茫的黑域之中，像是落地的第一片雪花，有着仿佛随时会融化的错觉。 更远的地方，被称为“域外黑海”的那层无尽乌云天幕，正缓慢地翻腾蠕动，因为它的广阔恢弘令这迹象醒目可察。 潮水就要来临了，挟带着那些名为“妖魔”的异类。 这是踏上旅途的第四天傍晚。 方亦已经能够根据天上方形缺口漏出的光芒强度，比较准确地判断时辰。 当无光之夜到来，妖兽、妖魔都会更加活跃。 在不能清楚辨别所在之处是否属于强大妖魔领地的情况下，贸然生火是不合适的。那会引起妖魔的注意，甚至愤怒，大概可以认为是把手电筒照在别人脸上那样的不妥。 不过，妖兽却大多是畏火的，所以，最终生不生火这个事情还是见仁见智……经验丰富的老人家会懂得什么地方可以生火、什么地方不可以，但方亦艺高人胆大，一路上怎么方便舒服怎么来，倒也没碰上什么麻烦。 得自布布鲁的那卷竹简，方亦最终并没有带上，倒不是上面文字所记载的地图路线不清晰，而是方亦根本没法用。因为昆吾之民使用的指向标识，并非东南西北，也不是什么天干地支，而是国家所在方位。 据说，天方之域有十二个国家。 它们环绕着黄海中心的昆仑山，就像时钟的十二个刻度，作为指向方位的代称自然十分准确好用，但是霜梧部落的众人对那十二个国家叫什么、各个国家对应哪个方位全然不知，方亦的辅助量子力再高，也没法凭空推断出来该如何行进转折。 最终，方亦将目的地定为“桐野”，据布布鲁的阿爸布托所说，那是一个猎氏的歇脚交易点，那里应该能碰上来自天方之域、收购域外特产的大型护卫商队。 虽然布托那种一拍脑门、粗鲁无比的方向比划十分不靠谱，但是至少有“东北偏北”的程度，另外一句“多爬到高一点的地方看看”的叮嘱也是至理名言。 反正，最不济也就是花上数十天时间，朝着天方之域一直前进便是。 唯一可虑的是，在抵达目的地前，就遇上妖魔潮来临。哪怕他再强，也无法抵挡无穷无尽的妖魔。 方亦也曾考虑过霜梧众人的劝说，待妖魔潮结束之后再动身。那时候，凭借他猎杀妖魔环蝮的能力，大伙对他能够安全抵达有着十分的信心；而无视千万妖魔汹涌奔袭的恐怖，就显得太过盲目自大了。只是，对于蚀客来说，在各个位面世界的逗留时间都十分有限，而且极为宝贵，方亦实在不愿意继续浪费，便拒绝了提议。 在和霜印儿仅仅同处两个晚上后，他就果断地选择了离开，既然不能留待妖魔潮之后，那么尽可能赶在那之前便是最为理智的做法。 为此，布布鲁气愤地想要教训方亦，甚至连最沉稳的塔固都试图拦住他。不过，没等方亦做出应对，霜印儿就将他们都赶开了。 “我觉得你会再回来的。”扎起妇人发型的女孩，递过收拾好的背囊。 “会的。”方亦给出了承诺。 至少在离开这个位面前……停留倒计时568天。 于是，方亦就这样带着蚀客所特有的匆忙和淡漠，离开了那个冰冷而又温暖的村子，并且，考虑再三后，拒绝了巴坦赠予的一头训练有素的爪卢。 此刻…… 他爬上一棵扎根于山丘黑暗侧，却拐了个弯向着天方之域生长的鳞皮大树，倚坐在形如弓背的树干上，就着渐渐收敛去的光亮，慢慢把半条腌肉填进饿了一天的肚子。剩余的存粮并不少，但在不是绝对必要的情况下，方亦不想为了弄吃的惹来麻烦，更不想尝试带血生肉的滋味，所以尽量节约自然有益无害。 在这期间，他的目光反复扫视着山坡那一侧，有限脚程范围内的区域，试图发现一个可以睡得比较舒服的地方，以便渡过即将到来的黑暗时段。 最理想的是一个不那么臭的妖兽巢穴，其次是一个大小合适、没有太多虫子的树洞，再不济能有个避风的小山坳也不错，捡些不湿的树枝灌叶铺一铺就好。 那边一块地方灌木倒伏得比较特别，附近可能是个妖兽的巢穴，再远点那棵树够粗，如果有树洞的话起码能伸直腿…… 邦的一下响声，听起来像是……箭矢钉入树干的声音！ 方亦舔了舔嘴角沾上的石盐粒，将它们细细地磨碎在齿间，借此进入沉静专注的状态中，仔细捕捉风中传来的声响。 邦、邦、邦的连续几声——应该有一小队人，听起来稍微有些远。 声源在北边，方亦朝那个方向看去，灌木茂盛的林地间，间错生长有高大的阔叶树木遮蔽了视野。声响制造者的行进方向预计会斜插过方亦的前方视野，如果期间没有改变方向的话，将会穿出林地，抵达一处靠近水沼的空地。 方亦继续吃着手里剩下的腌肉，静静等待。 几根箭矢如黑线般穿出树林，被追赶的身影狼狈地扑了出来，令方亦眼前一亮。 那是一个头顶粗长鹿角的壮硕人型生物，屁股后面还有一条蜥蜴般的尾巴，以暴龙般的前倾姿态奔行；尽管背后插了两三只没入程度很深的箭矢，创伤绝对不轻，但是速度依旧十分惊人，朝着水沼方向而去。 追击的身影也很快跑出了树林，一共有三个，都是不逊色那怪物的魁梧身材，配合也相当不错，手中的长弓交替射击，逼迫那怪物闪躲以拉低速度，显然还存了活捉的心思。 不过，眼看那怪物离水沼越来越近，三人对望一眼，一起停了下来，同时满弓连射。这下那半人怪物再也无法躲避，连中两箭，痛嚎一声滚倒在地，很快就不再动弹了。 那三人抽出短剑警惕地朝那倒地的怪物靠近，小心检查确定那怪物已死后，便由其中两人合力去拖那怪物的尸身往来处走，另一人则去捡掉落的箭矢。 方亦又考虑了片刻，这才抹掉手上的油脂、盐渍，下了山丘，朝那个树林方向走去。 大约半刻钟之后。 方亦在树林里被对方用弓箭指着截住了，所幸方亦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暗中跟随，而是靠近得光明正大。 其中没在搬运怪物尸体的那人上前来，箭头瞄着方亦，上下打量了几眼，这才出口问道。 “昆吾人？还是蒙民？” “昆吾人。” 方亦已经打好了腹稿，准备扮演一个随同师长来域外之地捕获雷霆的年轻方士，因为失手坠落和师长失散，在侥幸得到一个部落的救助后，刚刚养好伤，准备返回天方之域。以上一大半是事实，一小半是通过和霜梧部落的交流推敲出来的说辞。 如果真有破绽也无所谓，反正艺高人胆大，大不了杀出一条血路……呃，逃跑就是了。 结果却没想到，对方只是让方亦捡了根树枝，在地上以昆吾文写出名字之后，便放下了戒心让方亦同行，表示回到他们扎营的地方再说。 这倒是让方亦对所谓“文字由天神创造，只有供奉天神的昆吾之民才能看懂”这个说法多了一层认识，也感到了更加的好奇。 “你们是‘猎氏’吧？”方亦小心地问道。 “嗯……你走我前面去。” 对方点头应了句，但是脸上带着明显的不爽，不过看起来不是针对方亦而来的，而是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副“不要和我说话”的气息。 算了，总比被反复盘问好…… 方亦十分乐意地乖乖配合，同时用一种十分明显、坦然的姿态，开始打量起对方来。 这三人身上的装束材质以皮料为主，骨质护具和铁质护具皆有，都不算非常精良。倒是那3具长弓的质地看起来上佳，虽然有些老旧，但是保养得非常细致。 比较吸引注意的是，他们将所用的箭矢分为4种：带血槽的制式精铁箭头、磨损厉害的精铁箭头和粗铁箭头、骨质箭头、缠着油布的箭矢；各以不同颜色的布条，在末端扎上形式有所区别的绳结，方便取箭时能快速识别。 在那个半人妖怪的身上，造成致命重创的就是两支精铁箭头。 此刻细看这妖怪，长得实在是颇为奇特，简直可以说是不合理。除了远看时就察觉的人型、鹿角、鳄尾这些特征外，它的头颅像是蜥蜴，背上长有细密的鳞皮，身前却是袒露的人身，脖子到肩膀处生有如同鲨鱼般的三条腮裂，手脚的趾间有蹼，脚底却又有硬质的大小圆块；唯一的装饰物是一条树皮质感的包裙，遮住裆部。 这种妖怪，有什么捕猎的意义？ 先前三名猎氏追击的时候，多是使用粗铁箭头，粗铁箭头锐利度不够，命中后能有效制造伤痛，但不致命，为的是活捉……直到最后，眼看那怪物接近水沼，可能水遁逃离，这才让三人下了杀心。 主要目的是活捉，优先度很高，但是弄死了尸体要搬走，说明…… 说明个鬼啊，谁知道这些猎氏怎么想的。如果有机会，干脆开口问一问得了，不过，为了防止这可能是昆吾人的常识问题，还是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为好。 方亦将注意力转回到三名猎氏身上。 收拢散落箭矢的那人看起来较为年长，约莫有四十来岁，神情严肃，是这三人中拿主意的那个，走在最后面，时不时停下简单处理下路上滴落的血迹。 另外搬运怪物尸身的两人也并不年轻，都有三十来岁的面貌。 其中一人稍微轻佻些，方亦上前帮忙抬了怪物的尾巴后，那人就主动和方亦攀谈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17章 黑海、猎氏-02 在与那名猎氏的聊天中，方亦刚刚传达了“和师长走散”这一小截谎言讯息后，对方为了展示自己的见识，就帮忙把故事圆上了。 没有任何犹豫，方亦立马抛弃了自己的谎话腹稿，毫无节操地代入了对方的猜测中，并大赞对方见多识广。 于是，方亦就成了一个即将毕业的“州学吏生”，随同师长来域外黑海游历、考校格物致知之道。既然连方向都会搞错，那考核自然不通过，但是能保住性命就该万幸了。州学的老师能算半个方士，但在这域外也只敢沿着“猎道”而行，对于走散的生员肯定是不会多管的。如果方亦不是遇上他们这些常年行走域外的“猎氏”，那想要度过这十来天的路程，安全返回天方之域，一般来说只能是痴心妄想…… 方亦自然十分上道地表示，待返回天方之域必有重谢。 也算颇为侥幸，方亦靠着厚颜无耻避免了许多麻烦，直到许久之后，他才会意识到原来那段谎话漏洞有多么大。 实际上，“士”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官方认证的身份。士族身份需要经过几重考核后，被登记在专门的名册中，且承诺必要时听从官府征调才能获得授予。 常见的有：射士、剑士、大戟士、骑士、卫士、文士。 而在诸士之中，“方士”也是十分稀罕而特殊的一种。因为所谓的“方术”，并非是仅通过学习就能够掌握的一种技艺。 一名方士，必须有着对应的授予官身，才能获得使用方术的资格。这种资格不仅仅是表象上的说法，更是意味着施展方术的能量获取份额。 没有官身的方士，就像一把没有配备子弹的枪。如果以方亦的视角来看，“方术”和魔幻世界的“祭司神术”颇为类似，“身份”决定了“力量”。 取得认证的“方士”，是有着苛刻的义务去对抗妖魔、保卫居民的。若违背应尽之义、或者滥用力量的方士，面临的惩戒也极为严重；但就算如此，各国官方对“方士”的认证授予，依然十分谨慎。 这其中必定还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不过，此时的方亦自然是并不知晓这些的。 除了技巧性地恭维对方、引起对方的话头外，但凡涉及到自身的讯息，方亦都选择引到确有其事的方向上去。关于之前一段时间得到霜梧部落救助的事，方亦也借着询问“桐野”所在传达出来，倒是让对方非常感兴趣。猎氏和这域外部落虽然偶尔有相遇交流，但也都是抱着警惕和隔阂的，听闻方亦受到了部落蒙民的款待，大有归为“奇遇”的感觉。 如此这般交流中，走过大约近三刻钟的路后。 众人从林地另一边穿出，抵达了山谷一侧的临时营地。 三顶皮革缝制的帐篷围在外侧，留出一块不大的场地来。火堆生了两处，上面架着煮开的铁锅，传出阵阵肉粥的香气。 火堆前，站了4个同样猎氏装束的人，应该是提前察觉倒了方亦他们靠近的动静，手中拿到弓弩正戒备观望，看清了来人后这才放下。 留在营地的几人迎上来，看见那妖怪的尸身，面色都露出阴郁来。 “还是杀了？” “嗯，快到水边了，再留手就真跑了。” “这下亏了好几块银钱啊……” “唉，且往好处想吧，更值钱的雌货还在。” “是啊，这雄货太过凶悍，死了也好，省得费心看管。” 方亦从几人的简短对话里听出了些黑暗残忍的味道，忍不住皱起眉头，但在众人的目光转过来前，就淡去了。 领着方亦来营地的猎氏指着他，对同伴介绍道：“这是路上遇到的，说是和师长走散的州学吏生。” “诸位好，叫我方亦便是……我家中还算殷实，劳烦诸位顺道送我回去，必尽力重谢报答。”方亦出声见过，顺便给自己加了些肥羊属性。 “哦！好说好说。”猎氏中有几人藏不住眼色，都隐隐发亮。 在方亦打出的空头支票作用下，不管对方动不动心，接下来相处起来至少不会太差，起码今天晚上一碗热饭总是能吃着的。 当下便有人热心地上前来，接过方亦帮手抬着的怪物尾巴，招呼他先去火堆旁坐下。方亦当然不客气，嘴上不要钱的感谢连连，脚步已经过去了。 坐下之后，方亦装作不谙世故的年轻人，眼神毫不掩饰地四处乱瞟。 只见那搬运尸体的几名猎氏朝着其中一顶帐篷去了，看起来是要把这尸体做些处理、妥善放置；还有一人专门沿着来路，去检查滴漏的血迹，以防备血腥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火堆旁还留了两人看着，有意无意地凑过来，状似热情地对方亦表示起了关切。 “方公子是哪州人士啊？” “我……哈哈，诸位请放心，只需将我送回天方之域，我自能联系上我家亲属，你们待收到酬谢后再离开便是，期间一应用度都算在我身上。” “哦，这……哈哈，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随口问问而已。” “是啊，我们本就要返回弛州城，其实也是顺路罢了。” “啊，是我多想了，不过，招待与酬谢这事你们务必不要推辞。” “倒也不用这么……哈哈。” “哈哈，应该的，应该的。” 方亦倒相信对方是为了提升彼此熟悉度的随口寒暄，但是心里仍旧大骂一通。 他所会的文字语言，都是以自身的量子力，从与霜梧部落的交流对话、还有霜梧部落那几卷竹简中推导出来的，便是“方亦”这两个字能够推敲出来都算是恰好。之前被要求写出名字来，如果事不可为，方亦自然是临时写2个自己会的文字充数。 至于哪州人士，方亦连该编造自己是哪国人士都不清楚！ 这一番插科打诨后，对方不免会觉得急着打听底细，有一种调查方亦身家、趁机抬高报酬的市侩感，只好绕开了这个话题，令方亦为自己的急智疯狂点赞。 便在此时，营地其中一顶帐篷中突然传出了凄厉的女人哭喊声。 “啊——我会……吃了你们，吃了你们！” “……会替我们报仇……吃了你们！” 这下十分突然，让方亦大大吃了一惊，差点就进入了战斗姿态。 “怎……怎么回事？”方亦强行压住防御本能，装作不安地问道。 猎氏们也觉得这情形太过容易引起误会，连忙出声解释起来。 “别慌，别慌……是我等兄弟前些时候捕获的两只半妖。” “估摸是看见那雄货的尸体，太过惊恐了吧，哈哈。” “哈哈哈，领方公子去看看吧，可别以为我们是什么拐了妇孺的恶人。” “顺便让方公子评一评成色如何，也许方公子直接看上了，也省得我们再找买家。” “说的是呀，来来，方公子，老六我领你去瞧瞧。” 说着其中一人招呼方亦，便要带他往那顶帐篷而去。方亦自然不怕有陷阱诡诈，但为免引起疑惑，还是做出犹豫担忧的样子，经过好一番安抚劝说才起身。 还没走到帐篷口，刚才的哭喊声已经变成了低声的呜咽。同时，就见先前那几名搬运怪物尸体的猎氏退了出来，骂骂咧咧。 “娘的，这两个雌货还挺凶。” “这下知道为什么那雄货居然能偷跑了，敢情是她们嘴里的布没塞紧，把那雄货的绳子给咬开了。” “嘿，没塞紧？也许是舌头够灵活呢。” “哈哈哈，有道理，那一会再……检查检查？” “嘿嘿，老三，你想怎么检查。” “还有牙齿呢，要检查可小心点，嘿嘿。” “哈哈哈。” 几人的怒骂声顿时变成了一阵猥琐的笑声，靠过来的方亦正好听见这番黄暴腔调，脸皮都有些抽搐。见方亦和领着他的同伴过来，这几人眼露问询，领着方亦的那猎氏便解释了几句。他们恍然点头让开，顺便将手上的灯盏递了过来。 引路那猎氏掀开帐篷的帘子，将方亦让了进去，又示意方亦小心别靠太近。 借着那猎氏手中提着的灯盏光亮，方亦看清了这其中的景象。 帐篷内堆放着一些备用的柴火，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杂物。 那鹿角鳄尾半妖的尸体被随意扔在地上，箭矢已经被拔去了。伤口处看起来焦黑，应该是刚刚用火灼烧过，防止继续流血。 而在角落里，有两个被绳索捆住手脚、布团塞住嘴的身影，正发出像是犬科动物示威时的低沉咕噜声，应该就是这些猎氏口中所说的“半妖雌货”了。 饶是当下情境这般不堪，也让方亦只能以“赏心悦目”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感受。 和那名男性的半妖不同，两名女性半妖都只在耳朵、尾巴处表现出明显的妖兽特征，看起来似乎是猞猁那一类，而身体的其他部分……从兽皮、树皮材料混杂拼缝出的简陋衣物没能遮挡住的地方来看，都呈现出正常人类的模样，肤色更带有一种长年居匿于黑暗地带的病态白皙，愈发显得娇弱可怜。 稍微有别于人类的体态，女性半妖的身姿呈现出一种更为充满生命力的力量感，却又似乎十分柔韧，这些东西竟然仅仅通过视觉就能够获取。 “如何，方公子这般年纪，想必已经去花坊见识过的吧，嘿嘿……” 那猎氏将灯盏放到一旁的柴火堆上，靠过去，捏住两名半妖的脸抬起，让方亦看得更清楚一些。 “怎样？这两只若入了花坊，最不济也有中档吧？”那猎氏问道。 “呵，若是以我来评，绝对是上等资质没跑了。”方亦附和道，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无非是有钱人的某种乐子催生出的畸形产业。 “嘿嘿，样貌上我也觉得该有上等，但是野性难驯，怕是得被买家压价，至少要被压下两个金钱。” 那猎氏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放在两只半妖身上乱摸。其中一只半妖挣扎之下，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唔，这我倒是不大清楚了。”方亦虽然不至于心生恻隐，但也没了继续附和的兴趣。 “这些半妖的兽性都烈着呢，调教的手段轻些便没有作用。嘿嘿，最后怎么也教不会取悦人的，就只能弄死了，对买家来说，也是一番风险。” 两只半妖听到这，身子忍不住抖了起来，那猎氏的目的想必也达到了。 这家伙倒挺有心机的嘛……方亦心中冷笑，装出听不得这种残忍论调、却又不敢反驳什么的模样，皱了皱眉，露出一个影帝般的苦笑以对。 “哈哈，公子是读书人，我不该说这些肮脏事的。不过，公子你若心有不忍，可以考虑买回去，慢慢教导感化，也能成就一番美谈啊。” 这自称“老六”的猎氏笑着站起身，提了灯盏，揽住方亦的肩膀往外走。 “呵呵，六哥你倒是说笑了，我家里可容不得我这样。” 方亦配合地做出一副畏缩的模样回应道，嘴角也露出个隐蔽的笑容。他假装是没有戒心被诈唬出了身家讯息，口中说是家里容不得，而非买不起，就是告诉对方自己是头肥羊，可以好好养着慢慢宰。 “哈哈哈，那可真是遗憾啊。”老六笑意颇浓。 两人这般各怀鬼胎地出去了。 到了火堆旁，方亦回忆了下先前和这老六一唱一和、让他去看那两只半妖的家伙。余光瞥过，发现两人果然交换了个眼神。 聪明放哪不好！方亦暗骂着把这两个奸诈的货记下来，老六和老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18章 黑海、猎氏-03 随后在火堆旁，众人以麦饼就着肉粥，漫无目的地说笑着。 那肉粥中不知道加了什么，有股没熟透青果的涩味，不仅掩去了肉的腥膻，在嘴里留存久了之后，竟然生出像是烈酒过喉的烧灼感。这奇异的风味让人口腹之间感到十分舒缓，因疲累而减弱的食欲重新振奋。 方亦小心翼翼地在闲聊中插上几句，确保自己不露破绽的情况下，尽量探听些讯息。 不过，这七个猎氏里头，大半还是没啥文化的粗人。老是正经话没说三句两句就转到吹牛扯皮上，或者讲些没营养的烂俗笑话，还特么都是在各个位面玩烂的老梗。 有那么会，方亦气得想直接踢了火堆，把这几个货干翻在地，抽打一顿之后再上刑逼问算了；但他所属的“观察者”蚀客阵营，好歹也是有档次、有格调的知名派系之一，他倒还不至于干出这么跌份的事情来。 更何况，连接各个“蚀之钥”的主机“圣贤”，肯定会对这种粗暴无逻辑的行为给出差评，他可不想被安排点心理关爱的课程，哪怕只是测试评估也不想。 最后，方亦总算是以“这域外黑海中，各种猎取之物的价值排行”为话题，成功达到了增进见闻的目的。其中方亦最感兴趣的，乃是关于“妖魔类别”的区分。 域外黑海之中的生态链，从弱到强，大致可以做以下划分。 妖兽，可以认为强大的、能生活在黑海中的野兽都被称为妖兽。妖兽对人类不抱有主观敌意，攻击人类也只是出于正常的兽性；有一部分可以被驯化，其中可驯化为坐骑的几类妖兽是猎氏最主要的猎取目标。 劣魔，指那些不会说人话的下级妖魔，一般也被统称为妖魔。劣魔畏惧天光，受过度照射可能致死；对人类抱有主观敌意；有一定的群居性，通常服从于某个妖魔或者强大妖兽的统治；毫无忠诚之心，一旦统治它们的强者死亡，就会立即逃离、甚至投降敌人（妖魔）。 妖魔，天生都会说人话，进入人类都城，容易引动天雷；在天光下会受到削弱，但不致命；对人类抱有主观敌意；奇怪的是，不论什么形态的妖魔，都可以强迫人类进行繁衍，产生半妖；当然，像是体型一类的因素，决定了有些妖魔的繁殖行为，无法成功产生后代。 邪魔，高级妖魔，不仅会说人话，还可以化作人形；人形时能够短暂隐蔽妖魔气息，进入人类都城；但如果流露出妖魔气息，会引动最为猛烈的雷罚；本体实力强大，无惧天光。 天魔，传说中可以抗衡昆仑天神的强大邪魔，无惧雷罚；据说每千年会出现一次，引领域外黑海的妖魔，向着昆仑发起进攻。 在这之外，比较特殊的是“半妖”。 半妖，拥有一部分妖魔特征的半人生物，比如猫女、蛇女等。半妖种类强弱有别，但通常都不强；学习之后会说人话；半妖中的男性主要保持兽形，女性主要保持人形；也有男性半妖主要保持人形的情况，但那一般需要邪魔与人类交配才可能出现，也就是说，能够主要保持人形的男性半妖，其妖魔血统都非常强大。 至于那些通过祭祀强大生灵神兽、能够变化形体的人类，是否被称为半妖，目前仍旧在争执之中。通常，那部分人被称为妖化术修习者，平时保持人形，只在需要时进行妖化；而半妖是无法变化形态的，再强大也不能。 原本，半妖对人类虽然不亲近，但也并不抱有主观敌意。早些年，在天方之域生活的半妖顶多受到一些怜悯乃至歧视，那毕竟是意味着一些被迫遭到妖魔侮辱的惨剧。 可是这种情况正逐渐改变，半妖对人类的仇恨与日俱增。 这一切的根源，主要在于半妖和浮民一样，是脱离于天神庇护的异类。哪怕是怀着恶意对待他们，哦不，是它们，也不会召来天谴。 在此前提下，半妖逐渐沦为商品，并且，在人类交易中的价值不断攀高。 男性半妖具备强大的身体素质，因此受到一些豪门大户的喜爱。通过方士施与的符咒进行控制，就能获得一个极为耐用的护卫或者劳工，能人所不能。 而女性半妖……用这些猎氏的话来说，她们独特的兽性风味，没有人能抵抗，甚至不乏有些痴人真心实意地生出爱慕，也算是常见的戏谈原型。 尽管有一些国家颁布了律法，试图禁止这种凌辱半妖的行为，但是在许多人类尚且沦为家生奴仆的情况下，这些不受天神庇护的族类又怎么能抵挡和利益的庞大力量。 也许是“半妖”有关的事情确实太显得晦暗，其中几名直肠子的猎氏们对此也觉得不太喜欢，便转移了话题，又说起了“神兽”。 神兽，不论强弱都可以口吐人言、化为人形的珍瑞生物；若是现出真身，则大多能够消灾解厄，令一方之地风调雨顺、谷物生发。 其中，最值得说道的自然是“龙”。 在这个世界，“龙”依然是神兽中极为强悍的存在。只不过，龙却分为明显的两类——“神龙”和“邪龙”，分别居住在昆仑和黑海。 相传，龙本是不逊天神的至高存在，但也因此骄纵狂妄。上古之时，龙祖敖太泉觊觎昆仑山之灵，意图取天神而代之，因而双方爆发大战。敖太泉率领过万龙众与天神鏖战于昆仑黄海，令天光暗淡、生灵涂炭。 最终在一半龙族的倒戈下，龙祖敖太泉战败，才成功终止了这场浩劫。那之后，龙族分裂，不愿受天神管束的龙众被驱逐出天方之域，成为黑海中的邪龙；而那些协助天神伐逆的龙众则被迎入昆仑，成为天神的侍从…… “那……龙祖后来怎么样了？”方亦好奇问道。 “自然是被斩首了吧，听说被天雷化作的大斧，斩了七七四十九下才死。” “哈哈哈，方公子你以前没听过这些吗？” “哦，没有几位大哥说得这般精彩罢了。” 方亦应和几句，心中却犯了嘀咕。 他在霜梧部落遭遇的也不知道怎么算，冰湖之中和火窟下方的该是真龙没错，但双方显然对立，那么其中一方是神龙，另一方是邪龙？ 按理说，霜梧部落的蒙民不信奉昆仑天神，那庇护他们的冰龙肯定算不得神龙。可要说那地窟下的火龙才是“神龙”？方亦感受过双方对决时的心绪，那火龙传递出的都是充斥残虐、凶戾、狂乱的邪性，怎么也不太像啊…… 之前在霜梧部落的时候，似乎还有个“土地神”的说法，好像有几个叫熊有、狸固、虎蚩的……那又是怎么回事？和这些猎氏说的“天神神兽”，是同样概念的东西吗？ 方亦脑子里想着这些，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发问比较合适，只能先不去管它，毕竟这几名猎氏嘴里的说的东西，有多少真实性、准确性都不好判断。 不过，且不论几名猎氏口中的故事有多少编造的成分，哪怕事实的真相就是那般，有时候只要所处的立场变换，就能出现完全相反的观感来；但成王败寇之下，能够依旧保留这般超然的传说地位，“龙”这个族群想来绝对处于力量之巅，令人神往。 在这之后，方亦又试图把话题导向“方士”，虽然没能成功，但是也成功获得了另一个比较有趣的讯息，那便是“猎氏”的来历。 按照几名猎氏所说，很早以前，他们这一行的先辈还叫做‘猎士’，也属于有官身的一类士族。主要负责穿行天方之域的边界，保护采士、猎杀妖魔、监测黑海、开辟和维持“猎道”等等。 后来，“猎士”在长年累月与妖魔打交道的过程中，摸索出了一门异法，能够抽取妖魔的力量来壮大自身。在险恶黑海之中、昆仑天神的庇护并不那么强大有效的情况下，这种能够提供更多存活可能的途径很快在“猎士”之中传播开来。 也许是因为，那些安居在天方之域中的人们，从来没有感受过面对妖魔的无力，当他们察觉到“猎士”的这种行径后，立即将之斥责为“邪道”。而这异法的来源也确实是对妖魔之间互相猎食成长的模仿，自然也遭到了天神的厌弃。 那些使用过这异法的人都被贬成了罪民，永久流放黑海、禁止踏入天方之域。这一惩戒牵连人数之广，导致了“猎士”这一官身直接被取缔。 大量本是士族身份的罪民和愿意继续跟随他们的家人，被迫结成新的族群，聚集在边境外的几个地方抱团求生；而其身份所掌握的学识、能力也帮助他们成功扎下根来。 “猎士”的后裔们终究是无罪的，他们之中有的选择在边境劳作，努力去洗脱罪籍、获取某个国家的旌卷——这个位面世界的国籍护照，经历几代以重新融入昆吾之民中。 但还是有相当大一部分，留在的域外黑海，成为不属于某个国家的浮民，通过和天方之域的商队交易来获取生活所需。留在黑海的这部分人，为了更好的生存，还是将那门异法流传了下去。他们和霜梧部落那种不再信奉昆仑天神的蒙民相比，是有所区别的，但也仅仅是一些不太关键的区别罢了。 这些人所组成的族群作为基础，渐渐发展出了“猎氏”的称谓。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情况。 那些原本诞生在天方之域的昆吾之民，主动割裂旌卷成为浮民，来到域外黑海之地向“猎氏”学习，成为其中一员。 早些时候，他们或是受生活所迫，或是为逃避罪责，不得不来到这妖魔环伺的无光之地找寻出路。然而，到了后来，能够提供域外各色奇物的“猎氏”，开始受天方之域中商客、富户所追捧欢迎，许多猎氏出入天方之域，获取到寻常人家毕生无法企望的富贵。于是，贪图这种浮华的人群随之出现了，曾有一时，竟然令猎氏的群体出乎意料地壮大起来…… 到了如今，虽然那热潮有所消退，黑海的残酷也不断地淘汰掉那些无法适应的人，但猎氏这一族群渐渐地稳定留存下来，并形成了不算太严密的群体架构。也因为这些猎氏可以充作天方之域面对妖魔潮的最外围防护力量，所以，得到各国官府的诸多通融。 “那个抽取妖魔力量的异法是真的吗？所有猎氏都会？你们也试过吗？” 方亦对这一点最为关注，双眼不由得闪闪发亮，露出属于寻常年轻人的兴奋与好奇来。 “自然是真的，这可是猎氏的立身之本。只是说起来简单，无外乎就是‘进食’而已……但做起来却很艰难，总共也不过两种方法。” 说话的是那名被方亦记下，认定为心机二人组之一的老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19章 黑海、猎氏-04 “其中一种，乃是用妖魔血肉喂食弱小妖兽，待这些妖兽食用后进入休眠期，剖开它们的胃袋，有很大机会在里面找到妖魔之力所形成的‘黑玉’，将它敲碎食用便可。” “另一种，则是将妖兽——最好是人型妖魔的胃脏完整取下，替换掉人的；那之后，进行替换之人通过生食妖魔血肉，便能直接汲取获得妖魔之力。” 那老三口中这般解释道，却明显不打算将重点放在这一块，而是看着方亦又道。 “方公子可知道，这妖魔之力都有什么好处？” “哦？不是壮大自身吗？” “那只是其一，这妖魔之力还有诸多好处，例如……” 便在此时，一声怒喝打断了老三蛊惑味道十足的话语。 “老三！够了！” 出声的是方亦最先遭遇、追杀雄性半妖的那三人中，负责收拾散落箭矢的沉默中年人，也是这几名猎氏中的“老大”，又被成为“大猎头”。 不过，从先前的讲述中，方亦已经知道这几人并非真正的血亲兄弟，也不是意气相投的结拜兄弟。他们的长幼排辈，是因着“猎氏”这个群体在域外黑海中相助求生的宗旨，所形成的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同行的猎氏，以彼此的资历深浅来决定排行称谓，并自下而上服从差遣；若不能遵照这一点，则不应彼此拖累，当分道扬镳、各行其是。 这规矩在方亦看来，虽然有着一定的局限性，但在这种险恶的地方，简单的准则往往是最具实效的。身为一名将冒险当做永恒主题的“蚀客”，方亦深知临时组建的团队，若不能快速找出核心支柱，那反而不如孤身独行更为安全。 此刻，猎氏老大呵斥之下，老三不得不住了口，但明显面色不虞。那老大皱了皱眉，欲言又止，终究没再说什么重话，而是转向方亦，善意劝道。 “方公子，这吸取妖魔之力是我们猎氏为了求生而不得已的行径，用读书人的话说，乃是饮鸩止渴，不足为外人分说。你在州学奋进，自然能有更好的出路，不当太过关注这些旁门左道。” 方亦心中料想到老三可能有什么算计，对方出声应该是为了自己着想，但是不免也感到些怨气，像是被人一巴掌拍掉到嘴边的肉似的，就算里面放了点迷药，那也是肉啊！ 某些念头转动之后，方亦便只做出一副勉强的样子回应。 “大猎头说得是……只不过，州学中的师长也说，凡事要多听多看，才能相互佐证，学有所成。我虽然学业不是非常出众，但还是会有所斟酌、扬长避短的。” 猎氏老大热脸贴了冷屁股，自然不高兴，口气也硬了起来。 “既然方公子心里有数，我也不多劝说……只是，既然这支猎队尚由我做主，这妖魔之力有关的想法便不许再提。” 老大严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在老三那多停了会，然后将手中剩下的吃食扫光，起身去到旁边，检查、养护起猎具来。 众人被这一番搅和，也没了继续谈笑聊天的兴致，草草吃着各自的肉粥、麦饼。 这顿晚饭虎头蛇尾之后，几名猎氏随口议定了守夜的顺序。 接下来，除了最先守夜的老二、老七两人，其余人便各自回帐篷里休息了。 其中作为猎头的老大去往半妖所在的中间帐篷，而方亦则被安排在了和老四、老六一个帐篷，老二守夜结束后也会睡这里头。方亦自己的包裹里带有兽皮毯，出自霜梧部落的鞣制手艺，质地更佳，也算免了和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块毯子的尴尬。 临睡前，方亦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携带的水袋喝瘪了。 当天夜里，方亦估摸好大致时间，在老三守夜期间醒来了一趟。帐篷里，守夜换下来的老二、尚未起来换班的老四正呼呼大睡。 他酝酿了片刻，套上外衣起身出了帐篷，果然看见不止两个人影围坐在火堆旁，正窃窃私语，像在商议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计划。 方亦匆匆偷眼瞧了下，迅速辨认出分别是3、5、6、7这四个人，然后在他们觉察转过来之际，立马打着呵欠，做出一副睡眼惺忪、什么都觉察不了的样子，走到营地的角落处。 在背后几人因为被突然撞见而略微慌乱的动静中，方亦慢悠悠地对着一块石头放干净了膀胱里的存货，并且有意把声响兹得颇大，以证明自己乃是正常起夜。 待他再转回来的时候，火堆旁的人已经少了两个，只留下本该守夜的3、6两人。方亦换了副状态，骂骂咧咧地晃荡过来，在两人审视的目光中往火堆旁一坐。 在对方惊疑的目光中，方亦嘴里嚷道：“该死的，快让我烤烤，没注意到那石头……把裤腿给溅湿了。” 那老六顿时捏住鼻子笑骂起来，另一边老三面上也显然少了一些怀疑的审视。 “对啦，刚才是不是七爷也坐这？你们聊啥呢？”方亦以一副毫无心机的神态问道。 “哦，老七他换了班后一时睡不着，便多坐了一会。除了他，老五刚刚也在，他一向睡不安稳，夜里经常起来。”猎氏老三甚是周全地解释道。 “哦，我没看清还有五爷，刚眼睛都睁不开，要不是这……”方亦唉声叹气地指了指被烤出丝丝水汽的裤腿。 “方公子你的眼睛倒是睁开了，我却要被你熏闭上了，哈哈哈。” 老六将手放在面前猛扇着取笑道，方亦和老三也被逗乐了。 老三也笑道：“哈哈哈，老六你这眼睛本来也不大，可不全赖方公子。” 至此，方亦刻意撞破深夜密谋的不协全数消弭，比他原本预想的局面还要好。见一应铺垫做得差不多了，方亦这才转向老三。 “三爷，左右是睡不着了，你再给我讲讲那妖魔之力吧，大猎头为何对它那么避讳呀？” 老三和老六交换了个眼神，又转头看了看中间那顶帐篷，沉吟片刻，似乎是颇为无奈地开口拒绝了。 “唔，这……老大已经不许再提，方公子还是不要多问了吧。” 方亦当然反复哀求，配合让对方做足了勉为其难的姿态。最终，再由老六献上助攻，总算是水到渠成，大家欢喜。 “三哥，其实这些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哥那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他是真正有罪民身份的人，不能再回天方之域，却也不愿意让我们兄弟赚了富贵回去……之前，我们抓住那几个半妖的时候，他还说什么会引来祸患，想让我们放了，分明就是自私……” “老六，闭嘴！怎可如此说大哥。”老三呵斥道。 话都全说完了，现在喊有什么用？方亦偷偷翻了个白眼。 总之，老三这般惺惺作态后，转向方亦，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些事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知道大哥到底怎么想的。不过他资历比我们都深，应该自有道理……” 方亦配合了半天，在这关键环节，怎么可能出错？当即冷哼一声，表示对这段话嗤之以鼻，这才把最后那段路架上了。 老三自然立马接戏，做出一副“我们这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我怎么忍心让你失望”的模样，勉为其难地开口道。 “方公子若是一定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但听完之后……” “我晓得的，绝不声张！”方亦信誓旦旦。 到了这句说完，一条套路完整走通，双方都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那好……之前我与方公子说，这妖魔之力除了壮大自身，还有诸多好处，比如望见天华、感知地宝；比如延年益寿、重振……嘿嘿，雄风；比如慑服妖兽、蒙蔽邪魔等等。在这之外，汲取妖魔之力的那一瞬间，更是世间极致的享受。” “真这么厉害？” “绝对不假，方公子若是出入过一些、一些豪奢之地，说不定已经见识过了。” “哦，你是说？！” “不错，早有一些猎氏将妖魔之力凝结成的‘黑玉’与天方之域的商户进行交易。更有甚者，流入黑市的妖魔胃脏也已经为数不少了……” “唔，我被家里看管甚严，却是从没有过这些见闻。” 方亦只能这般回应，幸好这种情形想来比“走私半妖”还要恶劣，牵连绝对重大，他就算家境再好，没见过也不稀奇。毕竟，按猎氏们自己的说法，“妖魔之力”这东西可是和昆仑天神完全对着干的玩意。 “呵呵，不难理解……这些东西，官府自然是打压的，常人可不容易见到。” 果不其然，对方完全没有怀疑方亦的说法，反而对他的家境越想越感兴趣。 “是啊，‘妖魔之力’说起来毕竟是不太妥当的……” 方亦随口应付道，心中却是充满感慨。以天方之域这种特殊的情境，简直是神权发挥的完美舞台，居然还能经营出这种漏洞，也不知道该说所谓的昆仑天神太不给力，还是人心私欲太过可怕呢…… “哈哈，方公子别被‘妖魔之力’的称谓给吓着了。你看那‘黑玉’，也不过是妖兽胃袋中的结石，和‘牛黄’并没有什么不同，若同样以药材来看，只是效用更加显著而已。” 老六见方亦神色有些呆滞起来，担心进展太快，还没吊起方亦足够的，就把他吓跑了，忙这般插嘴解释道。 方亦自然不会不配合，连忙非常上道地表示自己入套了。 “唔，六爷说得没错，更何况物以稀为贵，这‘黑玉’若是真有效用，放在天方之域，绝对能卖出惊人的利润。” “这交易许多猎氏都在做，只是我们大哥不知道为何总是抵触……”老六叹道。 “大猎头不同意，你们不能另起炉灶吗？”方亦一路踩着套子走，觉得自己快抓住这些人的最终目的了。 “方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兄弟协作多年，各类收获都由大哥所把持处置，唉……” 老六先是哀叹一句，把一口有碍情谊的黑锅甩到可怜的老大头上。 然后，老三配合默契地转入正题。 “唉，这事不提也罢……况且，老六说的其实也并非关键。我们虽然有心力与大哥分道扬镳、另起炉灶，但如今出入边境的商队都已经和其他猎氏队伍合作，这种事他们是不愿意分一杯羹给我们的；而没有来自天方之域的商贾或富户帮忙担保，我们就不能获得出入边境所需的‘旌引’，这黑玉的交易便没有门路。” 说罢，老三、老六便将目光投向方亦。 妈蛋，讲白了不就是，你们还觊觎老大手里头的东西，又没有门路自己搞事，所以只能继续熬着，真特么会绕圈子！ 方亦不太清楚他们口中这“旌引”具体是什么玩意，只能猜测为是一种入关凭证之类的东西，需要自己配合才能搞到；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时候必定是轮到自己表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蚀客日记》正文 第20章 黑海、猎氏-05 “这件事，我没什么办法呀。” 在做出一番思考的姿态后，方亦在对面期待的目光中慢慢说道。 顿了顿，怀着恶意稍微感受了下对方那几乎按捺不住的抽搐气恼后，他又迅速补了句“不过……”，以免对方一时失态，玩脱了局面。 “我有一个舅父，他倒是从商的，管着一个不小的商行，想必对这生意会有兴趣。那商行的名字叫做‘宝淘’，你们听说过吗？” 这猎氏两人自然是不可能听过这个瞎编的鬼商行，但方亦说得言之凿凿，令两人脸上不由得兴奋起来。 老六兴奋承诺道：“方公子如果能从中牵线，那我们必有重谢。” 方亦自然顺水推舟：“嘿嘿，其实我学业不是很好，这次州学的考核没能通过，我也打算换条出路……” “那更好了。到时候方公子和我们合作，张罗起这‘黑玉’的生意共赚富贵，一定比为官府办事更逍遥自在。‘妖魔之力’延年益寿的效果，也不比入‘仙籍’差多少。” 方亦按捺住蚀客的职业本能，将注意力从“仙籍”这个很有感觉的字眼上拔出来，转回铺设了大半夜的目的上。 “嗯，其他的都好说，只是这‘黑玉’我从没见识过，真有那么大价值吗？” 方亦用一种肤浅的精明口吻，装模作样地问道。 “方公子放心，我们会尽快让你试试这‘黑玉’的效用和滋味的。” 老三郑重地承诺道，冷冽地目光往老大所在的中间那顶帐篷一扫而逝。 “这……那好吧。” 方亦和表现出来一样的失望，这两个家伙连货都没有就想着忽悠人，要不是小爷我配合，你们能成个p事。另外，看起来之前老六扣在他们老大头上的那口黑锅，也不是纯黑的啊……东西还真都在老大手里，也难怪这批人貌合神离、哦不，是貌离神更离。 接下来，方亦稍稍应付了下两人对那个不存在的“宝淘商行”的询问，装作一副看不到货很不高兴的样子，回帐篷里睡觉去了。 当天夜里，方亦做了场旁观这几名猎氏分成两拨互相厮杀的梦。 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仍旧相安无事，倒是有点失望。 待早饭造好，所有人坐下商议了下接下来的计划。 这批猎氏原本的计划是捕获几头“斑介”。“斑介”是一种非常受军队喜爱的妖兽，头顶生有独角，前半身覆盖鳞甲，力大强壮，而且容易驯养，是军中骑士最常用的坐骑。若是一个方阵的斑介在骑士的操控下，一齐进入冲锋态势，那除了同样的方阵外，正面几乎没有可以阻挡的敌人。 不过三天前，也就是在遇见方亦的前两天，他们意外捕获了“半妖”，那这一次有没有猎到斑介也不太重要了。 唯一纠结的是，是不是立即就离开，前往“桐野”。 夜长梦多的道理所有人都懂，但问题是，眼前的两种选择简直算是世纪难题。 一种选择是，留在此地继续狩猎，待猎到斑介后，骑乘斑介离开，又省力又能额外赚一笔；没有意外的情况下，所需时间=猎到斑介耗时 2天。 另一种选择是，直接步行返程，比较费力，而且途中需要分出人手看顾三只半妖，若是遭遇一些比较凶狠的妖兽、乃至妖魔，应付起来相对麻烦；没有意外的情况下，所需时间5到6天。 这问题就好像是，你到底该等不知道还有没有的末班公交车，还是该尽快直接走路回家…… 他们先前都赞同选择了第一种方案，已经三天过去了。 但是今天，第二种选择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首先，最难看管的那只雄性半妖已经死了；其次，昨天的追杀路径终究是留下了血迹，再怎么清理也不能否认引来妖魔的可能性变大了；最后，今年的情况隐约有些反常，不能排除斑介的迁徙路径出现了变化，再等下去更是浪费时间。 方亦在旁边把这些都听明白之后，怀着促进分歧、加快进程的恶意插了句嘴。 “我有个办法，几位听一听怎么样？……我们分成两批，一批人先行动身，另一批人留下试着捕猎妖兽。如果留下的人捕到了妖兽，驱赶它们追上来就好；如果没有，那先行的那批人也不耽误时间。你们觉得如何？” 这方法自然是有漏洞的，它虽然确保了时间的不浪费，却增加了两批人遇上风险的应对难度。但是，方亦提出来的时机颇为讲究，恰恰是在众人争论到最后，将主要注意力都纠结于时间上的时候，给出了一个能够解决他们困扰的假象。 紧接着，方亦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来干扰他们的思维。 “只是，如果真分成两批，我希望能在先行动身的那批人里。反正我留下也不能帮忙捕猎，倒是可以替你们看着那两只半妖。” “这……” 众人被方亦带到选择先行还是留下的沟里，一时迟疑考虑起来。 方亦对奸猾的老三充满期待，悄悄打量着他的反应，结果这货半天也没抓住方亦的这个神助攻，反倒是年纪轻的老六脑筋比较灵光，突然眼睛一亮开了口。 “如果分两批，我觉得捕猎手段最好的四哥一定得留下。” 那老四眨了眨眼，以一种似喜似惊的神色看了看老六，显然是没想到这老六居然这么推崇自己。捕猎手段最好？有这档子事么？自己好像都没注意过。 另一边，终于醒悟过来的老三急忙跟进。 “嗯？哦！那要是这样，大哥和二哥各看顾一边如何？” “呃，若是这样，要不就我和老四留下。那‘斑介’虽然还算凶猛，可我俩人铺好陷阱，捕到头应该不成问题，也够用了。”老二出声表态。 “嗯，半妖这边，便由大哥带队吧。” “是啊，最不济五天也就到‘桐野’了，省得在这白白耗费时间。” 其余兄弟都统一了意见，连人员都分配好了，本就不算非常精明世故的老大也只好按下了一些还没想透彻的疑惑感觉，点头表示了赞同。 接下来，在老三的隐隐推动下，众人很快收拾妥当，连陷阱都帮着留下的老二和老四挖了几个。 见众兄弟一扫这些天的烦躁，如此精神振奋，老大也不免松弛下来。不再去费神琢磨什么后，他也拿出身为大猎头的魄力，果断决定将那价值偏低的雄性半妖尸体留下，又吩咐老二、老四尽力而为后，示意其余各人就此动身。 方亦心中谨慎，担心老三和老六多想一会，可能觉察到自己之前在玩弄心机，便一路上做出建议被立即采纳的洋洋得意来，把肤浅的年轻人模样充分演绎。 …… 毫无波澜地过了两天。 期间，方亦觉得最难熬的是如何隐藏自己的实力。 刚开始的第一天他没注意，全程活力十足地跟着回程小分队行进，还顺手帮忙拿了一阵干粮袋，最后被几名猎氏惊奇地不住打量才反应过来。 幸好，“见多识广”的老大用一种看傻逼的态度替方亦解了围。 “方公子，你的兴奋之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要再这么不惜体力，到时候只怕，你又得重蹈和师长走散的覆辙了。” 方亦借坡下驴，当即收敛起来，后面又做出亢奋状态过去，疲累欲死、叫苦不迭的样子。 到了第二天，他就开始注意起来，时不时表现出一些符合众人认知的疲弱。但这样计较终究辛苦，方亦也懒得全神注意，便没有非常强求，大不了小爷放弃这“支线任务”。 好在，身为头领的猎氏老大将注意力放在引路和警戒上，而其他四人正酝酿恶念，对方亦也都没太仔细关注。 倒是意外发现他不寻常的，是其中一名半妖。 方亦当时捡了几枚硬得堪比环蝮骨甲的果核，悄悄捏碎想看看里头有没有能吃的果仁，却不小心被她看见了。黑溜溜的眼睛惊疑不定，在方亦的脸和丢了碎果核的草丛位置转来转去，非常好看地眨巴着，像是上个纪元的动画角色。 结果自然不至于去灭口，不说方亦没这么狠心，就这半妖的价值，他要是敢不小心弄出点伤痕来，那几名猎氏都得当场和他拼命，和他暗中有了协议的老三只怕也忍不了。 最后，方亦只是走上去，把那名半妖嘴里的布团塞得更紧些，又装作在她身上摸了几把占占便宜。几名猎氏见他没再干什么出格的事，也就猥琐地笑笑，没说什么。 这两名半妖被捕以来，一直饿着，凭半妖如同野兽般的体质，倒不至于有什么不妥，但心气劲也被消磨光了，早就对这种毛手毛脚没了抵抗的反应。 再说方亦也是有样学样，几名猎氏哪个占便宜也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过，为了卖出更好的价钱，几名猎氏倒是没干过什么更不堪的事。 …… 到了第三天黑暗来临，方亦估摸着真的要起变故也不会更晚了，便没睡熟。 果不其然，以老三为首的四名反骨仔，悄悄缩短换班时间，待到两两都睡过一阵，便有了动作。 这时刻，若依真实界的钟点来算，该是凌晨两三点，正常人睡得最死的那段时间。 方亦觉察到有人掀开帐篷帘子进来，试探了下他是否醒着，被他以“程序化心智”蒙蔽过去了，然后对方叫醒帐篷里的另外两名猎氏，一起轻声出去了。 接下来，哪怕隔着帐篷厚厚的蒙皮，方亦也能感觉到，在某个瞬间，空气骤然紧绷，然后朝着恶意降临的中心之处汹涌而去。 万籁俱寂， 邪念凝结， 崩塌！ “啊啊啊啊啊——！你！你们——！” “去、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