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元庄素芸》 第1章 蝶梦如知 .. 几声炮竹声振响，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了。朦朦胧胧，身体才一动，寒冷的空气便趁机侵袭进了被窝中，这人不禁地又团缩起来，把身子压紧了被角。外面真是冷啊，小被窝里黑咕隆冬一团温暖好让人留恋，久久不想起来。 温暖的小被窝，此中独有的梦境，那似真似幻、飘忽联翩、莫测难名的旖旎景物，更是让人神魂缱绻忘返。所以就缠绵床席，醒了又睡，睡了复难醒，整个人都快没人事意识了。而那外面的寒冷，正不住地浸彻着人存适的空间，能拥有这么一个小被窝遮护下的一团温暖，人生至此，夫复何求？接着睡吧！ 偏是那炮竹声，这时候一声声地没停断，搅散了梦云，这人就耽搁在那儿醒着了。在被窝里细细寻绎那炮竹声：噼啪——凛冽清脆，像是经过寒冷北风的淬砺，锐利无比，锋芒所至，一切都要被它刺穿撕开；嘭梆——，低沉厚重，又像是染裹上了临近节日而渐变浓酽的气氛，柔和温暖，滚裹着雪花……一声一声，勾起人孩儿时一帧帧的欢乐情景： 小时候，经常是大年没到，心却痒得等不及地把大人买回来准备到除夕年夜才放的大鞭炮圆盘偷拆开了，那炮头像一颗颗散开的子弹，兜了出去，一伙小伙伴早在门外面等着了。然后一伙小鬼头就堂前屋后点燃了战火，在那战火纷飞的烟花硝烟中瞎跑乱蹿，不管大人们怎么呵斥拦阻敲头，都停不下来。堂前屋后，村里村外，到处腾起一团一团青白硝烟，伴随着一串一串的童稚欢笑真烂漫的烟花与欢笑声中，普天同庆的春节降临了…… 我拱开了暖烘烘的被窝，被窝外的空气真的是冷啊，让人怯怯地又把脑袋缩回了被窝里盖好；又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一把推开了被子。 看窗户，倒显清亮起来了。不像前几日，一直灰蒙蒙的，看窗户外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当那么几片雪花扑棱棱地落到窗玻璃上时，才能稍微辨明这窗户上屋内与屋外的分别。这让人心情多少变得活跃一些，看着窗外的屋顶，白皑皑地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新年也快到了嘛。 我支起身子倚着坐在床头上，感觉百无聊赖。手机静静地躺在床沿边上，都快要被被子挤掉地上去了。挨过去拿起来，开了机，一连跳出来好多条短信和未接电话提示，其中好多条还是老家的妈发来的： …… “儿啊，你还好吗？给你打电话又不通，你怎么总是关机？收到短信给我回电话吧！” “我很担心你！没有什么事吧？快回电话！” “怎么一连几天都不开机啊？出什么事了？盼你平安！今天就是除夕了，看来你今年春节又回不来了！要是忙，不回来也罢！要照顾好自己……” 今天除夕了？我翻开手机里的日历，可不，今天就是除夕！我的天！这好多天宅在屋里，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像冬眠一样，人事不知，只伴着窗外连绵不断的昏沉沉下雪天。一恍醒来一星期又过去了，现在都除夕了！ 得赶紧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电话一接通，妈妈那急切得发颤的嗓音就淹没过来了。 “儿啊，总算是等来你的电话了！我这心啊，可是一连吊了好几夜了！怎么老关着手机啊？” 我定了一下气，故作轻松地说：“哦，这几天特别赶稿，怕打扰，就把手机关了，一关就忘了开了。” “今天都除夕了，这个年你又回不来了吧！年年过年都盼着你能回来，一起吃个团圆饭，可……” “哎呀，新时代了嘛！新时代的人，不重这旧节日。什么时候想回去，我就回去了，也没什么的！这样吧，年后稿子忙过了，我就回去。”谁说不重这旧节日呢，可我现在只能故意淡化这些东西，这样两边想念的人都好受一点。 “那你得多照顾自己了！这也好，省得去挤火车，让我这心提着更放不下！今年这雪下得真是大呀，看电视新闻播的，大雪阻断了铁路，火车都开不出了，长条的队伍在露天里冒着雪漏夜排队买票，想着让人怪揪心的！” “那妈妈您也要多照顾自己了，年后我再回去吧！”说得我眼里也都含了泪。 …… 总算把电话挂了。唉，什么赶稿，屁！早断更趴了一个月窝了，一个月了，就没写成一个字！ 窗玻璃上映出一抹淡淡的金光，那是阳光吗？久违了啊！连续了好多日子阴沉了，现在总算放出点晴光来，看对面残破的檐头上那一丛枯草，经风雪冲刷，此时倒显得那么潇洒挺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暗香浮动 .. 据说这“老西城”可是有历史的，春秋时吴国铸剑传说遗址，南朝的楼台，晚唐的街巷轮廓，宋代的古井，明清的园林建构和现今的青石板路，上千年的历史足迹和太湖水的烟波浸润，人们说这老西城就是句吴市的根。 如今在市府的新城规划和大锤与推土机敲击之下，曾经的雕栏玉砌、画栋飞阁，诸般人间巧构，只成了一片瓦砾堆杂的工地废墟。死去的雕花门窗散落在倒塌的断壁与碎砖中间，美仑美奂的雕梁画栋，成了四处横陈的黑黢黢的木头。惨凄凄还在向冥冥夜空竖起的几根残柱，倒像是这座经历了千百年来风雨飘洗和人间烟火熏染的人间仙境的最后的墓碑，让身临其间有眼目睹的人难胜感痛之情。 再转过一堵残剩的粉墙，看见一块巨大的假山石翻倒在地，碎裂成了几块，上面模模糊糊，似乎原本刻有些字体。 走近前，赫然看见一株老梅花树被连桩铲起，树身被石块横压于底下，枝条大半都被埋没在土石泥泞之中，看看是不能活的了。再看，却有那么一条直枝，顽强地昂身引颈挺出来，翘着梢头，艳艳地绽放出几颗红蕊！绒绒的雪粉妆裹着她，在冥冥暮色中，弱质冲寒，暗香微度，煞是惹人怜惜！她这是在凝聚最后一口真气，报答这即将到来的她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春天？ 我转出残墙，正打算见一道影子从一堆残破的屋角后悄无声息地转了出来，恍如鬼魅一般。霎时间吓得我遍体麻栗，毛骨悚然，突如被某一道力捏住了后颈，木偶一样提起，只是大睁着两眼僵在那儿，身体纹丝不能动——气儿似乎早已经没了！ 只看见那影子在移动，上下一身全黑的穿着，黑帽，黑风衣，还戴着一副黑墨镜。工地上一片黑魆魆，只有远处高楼投映过来的一层微光浮在半空中，那身影在一片幽冥冥的废墟中移动着。他似乎在寻找什么，有时候东张一下，西望一回；又好像什么也不找，好久一阵子，就那样静悄悄地立在那里，面孔朝着某个方向，身形一动不动，像一根冻僵了的冰柱。 这时他朝我走了过来，我以为他早已看见我了，有那么五米来远时，我正想“咳”一声主动跟他打个招呼，他却已反转身又踅回去了。黑帽黑墨镜下，露出个尖削的下巴，看不见那是个什么样的面部和表情。 在那堆栽倒的老梅桩前，他站住了。 一阵急冷的旋风刮过，掀起了他的风衣，忽剌剌地抖动，然而他的身体却凝然未动，僵住了似的。风住声悄，那衣摆复归悄静，低低垂着。忽然，那身躯跌倒向前，像倒塌的房梁，整个委顿于地。 他一膝跪地，向着那倒卧在地的梅花树枝。他颓然地抓下了帽子，却又没拿住，那帽子滚落到了他的脚边。他双手捧起那犹自盛开的花枝，细细抚摸端详，状似极深爱痛怜，身体从肩头到臂膀以下都开始抖动起来了，而且越来越剧烈。忽听得他鼻下“唏溜”一声响——原来他在啜泣呢！ 那带着啜泣显然却是喜悦的声音说：“……你原来还在这儿呀……” 可是突然地，他又猛地把那梅花枝往地上扔了，抓起帽子转身急急就走，逃一样，哀号声听着恐怖：“……你就放过了我吧——” 他却是径直向我这边过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找个地方躲一躲，他已经冲到了我跟前。他慌乱中还向我点了一下头，走过去了；没走两步，停住了。他站在那儿，背影上涨起了满满的戒心，手已经伸出去握住了什么东西：“你谁？”“干什么的？”声音阴森沉冷。 我口干舌结，嗫嗫嚅嚅，只吐出来两个字：“……我”、“我……” 他转过了头来，两眼阴寒地盯着我。我尽力装出了轻松的样子，提起手中两大塑料袋生活用品哗啦抖一下，微笑向他点了一下头。他扭头走了。 可是没走远，他又回来了。直走到我近前来，问：“你是江南吧？” 他竟然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刚才的惊慌还没缓过劲来，又一下吓得我差点瘫到地上去，战兢兢地问：“您是……？” “我，老同学啊——我是宝元啊。薛宝元，怎么呀，还认不得我了？”他摘了墨镜，那么一张脸上，没了刚才的冷酷，只有惊喜一般的热情。 听他那么说，虽然还认不清人，我脸上也已然报出了热情的笑：“哦，你是宝元啊——”然后装着急切的样子去打量他，“看看，真……发了你……我都不敢认了！”?实际上，这么个人，这么个样子，在这么个时辰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谁敢认啊。 “怎么样？在那里发展啊？这么久也不联系一下！”我竭力从肚里搜寻出些应景话。 有好久一会儿，我才慢慢确定，他确实是我的一个大学同学，薛宝元。 要说大学那时候，我们俩关系也还算是好的，联系到他那冷僻的个性，我们有时几个人聚一个餐，一起看球赛转播，一起打球，这也算是难得了。 大学那时候，他虽然个性冷僻，却是个有名的人物，校园里流传着他的很多外号，比如女生们暗地里叫的“流川枫”，那是因为他脸型长瘦，一丛密密的头发自然地披散着，球技好，性情冷僻，倒真像一本日本篮球漫画里的高手流川枫；还有叫“长弓（阿帕奇）”、“fo（不明发行物）”的，那是因为他那弹跳力惊人，飞在空中，就像一朵云在玩飘移，好像地球引力对他都失去了作用，然后泰山压顶劈扣，不知道成就了多少人胯下之辱。还有叫“野兽”的，这就是篮球圈子里他的冤家对头们背后叫的了，大概意思是除了很暴力，还有他这人不合群，不懂人味儿，不给面，不像大家经常勾肩搭背的结伙儿，一块儿去聚饮寻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微吟相狎 .. 铺好台布，摆上了煤气炉。火点着了，蓝幽幽的火焰跳跃着，一下让人温暖了许多。 火锅里水未开，老同学倒了酒，两人举杯先碰了一个。一杯酒下肚，当年曾经共有的大学生活趣话，点点滴滴回忆起来，散落进了酒杯中。你一言我一语，免不了颇多的感慨和怅然。一切还都显得那么自然，温暖，融和。 然而，随着酒多喝了几杯，酒精渗向身体的深处，像是体内某道栅栏关卡被酒精烧融掉了，胸腔某个深处那一直被拴系得好好的情绪，像久关的野马，像久蓄的洪水，终于找到缺口，烈烈昂昂地冲了出来！ 我猝不及防。我对面的这位老同学，等我察觉过来时，早已陷入了一种癫狂之中，口舌絮絮不清，情绪滔滔地外涌。突如其来，像突然爆裂的消防水管，想堵都不知道堵哪个口子。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不久之前肯定是刚经历了某场变故，才刚从一个巨大的惊恐或巨变旋涡中幸运地挣脱出来，像是溺水的人总算浮到了水面上，疯狂一般地要抓住身边一切可抓住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稻草；还仍心有余悸，总觉得背后有某个东西在追着自己，对身边出现的一切充满了狐疑，惊惶不定，魂不守舍，遑遑如丧家之犬！他碰到了像我这样一个好多年前的所谓老同学，自然要紧紧地抓在身边不放的。我只能心里自叹倒霉了。 我坐在他对面，无可奈何充当了承接他没完没了的酒后胡话的塑料篓子。看他面部潮红直至耳根，喉咙里发出的那声音有时哀厉至极，怒恶的面容不知道是冲我还是冲着谁来的。持续很久后情绪好不容易劝下缓和些，以为好了，不料又猝不及防地火山一样暴发了出来。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一个我根本就不了解的人，一个陌生的黑夜人；难道人的性情竟会发生这种根本性的转变么？岁月真的有那么强大改变人的力量？世事令人无法捉摸，红尘水深几万丈？ 回想起大学时那个叫薛宝元的同学，那个曾经书生意气激扬，其实有些内向有些腼腆，未言先笑，貌似冷僻其实对人一腔热忱的薛宝元，仿佛就在昨天。再看回对面的这个人，却已如此陌生，恍若隔世。 听他那无序破碎、没头没尾的酒话里，隐约带有些让人惊心动魄的事件现场，不堪回首的往事纠缠，透着一幕幕勾心斗角，怨毒酷深，笼罩着不寒而栗的杀气。若他这酒话里果然真实，那他这一路走来的坎坷波折人生路，真有些匪夷所思了！是不是只是他精神错乱，酒后胡言乱语？还是他真的有那么一段不寻常的身世经历？ 窗外暗黑妖缈，模糊的街面，只见几点红灯笼在风雪中无声地来回晃动，幽冥莫测。 店堂墙上挂着的液晶大屏幕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现场直播，看来是又快要进入了新年倒计时的**阶段了，但见盈光溢彩，阔舞飞扬，高歌竞进，多么火红闹热的一个主旋律世界。回望窗外，隔着窗玻璃，寂寞黑冷的街道，雪花轻盈，飘飘忽忽。今夕何夕？此世何世？ 老同学这个样子，我也感觉很无助，又岂是我这样一个没经过多少世事、没见过什么场面的人所能安慰的。 人各有命，程途际遇，迥然悬殊。且每个人对自己的人生路途，自己都难以预料。当年我万马奔腾挤独木桥，赶上大学扩招，替父母替自己圆了个大学梦。四年懵懵懂懂，没搞清大学是什么状况，却弄到了一张大学本科文凭。天之骄子，踌躇满志，满以为前程远大，谁能想到最后竟是一个工作都难找，到处不是关卡就是关系。原来这大学产业化大扩招，大学生也不值钱了，得来的大学文凭，反成了一个受尽白眼又让人憋屈难言的新身份证明！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天好分九重，尘世三六九。 如今我游走在社会边缘，写着一些不入流的文文字，无室无业，每日但求得一个人的温饱。我也本分，也不曾羡慕嫉妒恨过什么。可是为什么在今夜？为什么年年今夜？年年今夜总要安排这么一个除夕，把富贵的、穷苦的，美满的、孤寒的，都聚在了一块来这么欢乐比拼一回？还弄一个春晚直播，尽情地在一旁烘托、调笑、煽情，直把人压在心底好好的积藏了多年的辛酸，掏心掏底地翻搅出来，让人只想要号啕痛哭一场！ 这一夜，我和老同学都喝得不像样子。大年深夜里，炮竹一声声一串串地向夜空爆起绽放，空际烟花一朵一朵粲然洒落，两人扶着酒醉往回走，挨着树，扶着墙，高一脚低一脚，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在寂冷的街头，走一处吐一处，吐完叫嚷着又倒在了雪地里。风寒雪冷，最后好不容易碰到一辆出租车，总算回到了我那小窝里，要不然这一夜得冻死在街头马路上了。 、 后来，这个老同学听说我一直干着这文的营生，每天为几千字的更新捉虾苦恼，有一天他在微信里建议我说，把我们这一代的大学生群体的故事写一写不是很好吗。我回绝说，你不懂络，人家那儿只有那些玄幻灵异、穿越架空重生、无聊虚拟游。那些卖萌发嗲，白日发梦，狼道总裁狠狠爱甜宠文；要不那些霸天狂尊，富婆御姐白富美争相环绕，争相献媚求爱的种马文，这样的文才会有点击，才会上畅销榜。你这现实题材的，沉闷烦难，谁会看？哪里来点击？写这个等于自杀！ 老同学就说，那也不见得，人的性情和喜好嘛，都爱看故事。故事来自哪里？还不就是人活着的现实生活！不管你怎么空幻，怎么星际异界，怎么旷古洪荒，所反映的还不都是当下活人的感受和意象？ 有什么东西能超出现实存在呢？你真超出了，扯远了，没边了，那就落了空，没了根据和依托，那也就没了人的七情六欲和感觉情思。这样出来的文字，读者能读出什么感觉呢？他又有什么兴趣接着去读呢？一切文字，一切艺术，永远都还必须是现实主义。人们有感的，其实还是他们人生现实中的点点滴滴。那些没边没际的空幻、灵异，其实只反映出作者的麻木无知和想象力匮乏，只剩下狭隘和卑鄙的意淫。人说画鬼容易画人难，就是说人画法技巧拙劣，才想瞎猫撞死耗子、乱涂乱抹地去画鬼，欺负人无知。 文字的东西，本来就很虚飘，它只有抓住点儿现实的存在，它才会活起来，变实在和有感觉，这叫言而有物。写作如同玩魔术，要是只顾一味地淫爽，也不注意兜一下自己，把硬伤和破绽老是暴露着，这魔术就失去了神奇和魅力，观众读者就得败兴，这魔术就演砸了。 你那所谓的络，那些类型，故事套路和情节不知道被多少人重复了多少遍，说幻幻不起来，说空却实在是空得没一点内容，只剩下几百万上千万字的文字套路虚壳，僵尸一样毫无生气，早已引发不了人的感觉和情思，哪里还能引发出具有生命活力的意象？什么阅读快感，什么爽点，最后都只能诉诸对器官和欲望的反复加码加剂量电激。读这种东西读多了，人的精神只会更加空虚，人活的只会更加无聊，这比吸食鸦片中毒还伤人！ 我对老同学说，你可管得太宽了！写文，煮快餐卖快钱，读的读得快，写的也要写得快。都在一个快字，快感换快钱钱！你劳心费力，深远用功，最后反会落得吃力不讨好！现实主义，怎么现实？还要去详查历史资料？还要去查访体验社会生活，深入生活现场去采风？要命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青春有悔 .. 9月22日?/?星期一??/??早晴，午后转阴。秋风起了，晚来愈急 也许，是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风吹起来了，今年的北风来得格外地早。天边涌起了一团白漠漠的阴云，连同城市上空一直昏沉沉的尘埃，才晌午时分，天地间忽然陷入一片昏昏冥冥之中。 下午还有两节机械制造工艺学，但是课总还是听不进去，两耳嗡嗡响，头痛欲裂。头节课下课出来后，就再没回教室，一个人又上了教学楼楼顶。后一节课他们会不会点名呢？唉，管它呢，反正是要走的人了！ 楼对面操场上，一队队正在进行军训的大一新生。一串串的报数声，回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一身身绿色军装，反反复复练习着每一个军姿动作，“稍息”、“立正”、“向右看齐”、“正步走”、“立定”…… 看这些大一新生，红扑扑的脸儿，淌着喜气洋洋的大学新生活热情汗水。看那训练的认真劲儿，稚气未脱，训练的间隙，还兴趣勃勃用不完的精力。有调皮闹腾的，在人群中从背后猛地给人来一下狠挠，然后掉头就跑，那被挠的人便追过来了，他们就在人群队里来回追逐着。几个班组的人围成一大圈，轮流地出节目进行表演。这边一个节目刚表演完，那边又叫了，“114班来一个！””“113班来一个……” 想起三年前的我，也是这样站在这个操场上，站在这样的人群中，也曾是这样无忧无虑，挥洒着青春的欢笑和汗水。初进大学校门，站到了“梦想开始的地方”……三年，宛在昨日，竟然这么快过去了，小学弟转眼间已成了大四人老大哥，只剩下了满怀惆怅和失落…… 俯瞰这三年来穿梭在其间的校园群落，宿舍楼，食堂，球场，湖塘，河桥，湖边栈道和绿地，小径边座椅，绿树掩映的校园路。三五学子来去徜徉其间，多么熟悉，此刻却突感陌生起来了——打算要走的人，心里怎么反倒留恋起来了？ 又放晚学了，从校园各处教学楼里同时涌出来了一拨拨的人潮，校园主干道上瞬时间汇成了一条绵延不断的人流，车铃声语笑声，连成一片，沸腾了整个校园，浩浩荡荡都向宿舍楼群那边开回去。 我回到宿舍。同寝室的人都已打回了饭，几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吃饭。 “又点名了宝元！”孟子浩吃着饭回头说。我故作若无其事，只向他轻“哦”一声，把书包扔到床上。 看我反应不大，孟子浩便又说：“老师说，点名超过五次不到，就取消考试资格啦！你不去上课怎么不跟我说一下，刚才我帮你应一声就没事了！” “谢谢。——不管它了！”我说。心里想着反正都打算退学了，还着急这个做什么！ 先去打个饭回来吧，免得怡音又要给我打饭。正进到里边拿饭盆，这时隔壁一个打饭回来的同学走过门口说，宝元楼下有人找。 下楼来，只见楼道口前一个打扮挺入时的姿影儿，进进出出忙着提水打饭的人频频向她注目，是杨菲。她有什么事呢？我走过去，没开口，只眼神问向她。 她笑一笑，说：“我们一起走走？” “呃……”我还没找到个好理由推托，她却在前边已经先一脚走了。 她身上的衣饰总那么上潮流，才吹起点儿冷风，她这已先时穿起了一件小皮衣，头上一顶别致的针织帽儿，脚上蹬一双皮靴，总是那么吸引众人的目光。我真不愿意走在她的身边。她是陕西的，我甘肃，但地区上挨着，她就“老乡老乡”地叫我，和我走得很近，旁人常误会为我女朋友。 两个人走在学校礼堂周边的绿地里。我就问：“你找我有事么？” “没事呀！”她笑，“没事咱们就不能一起走走呀？你看，”扬起妩媚腻润的下巴指一指周围绿地上一双双一对对的情侣，“人家也没事呀！” “可我还有很多事等着做呢！”我可没闲情看人家。 “放学晚饭时间，这时候有什么事？” 我随口一答：“晚上还有课。” “有什么课？开学还没多久，选修和补习的课都还没开呢？” 我倒窘住了，就说：“我还有那么多学分没过呢，没开课我总得自己先复习看看呀！时间总是不够用，还得去找兼职挣钱！” 她只笑看我，故意忽略我已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你呀，是老实人吃亏！其实这书哪用看那么多，考试时抄一下不就完事了？偏要傻傻地自己做题，自讨苦吃！” 我没接话，她就又问：“现在在做哪些兼职？” 我随口回答：“还在那家餐馆里做着吧。” 她说：“你啊，就是自讨苦吃！”语气俏带责怪。“我跟你说了，亿荣公司那儿要找个代言人，你干嘛不愿意去？代言最好了，就拍个广告片，站一下台，那么轻松就能拿一大笔报酬，都够你一学期花销啦！” “亿荣，那邾胤斌家的公司吧？我还真不愿意跟这家人沾上任何关系！”我说。 “呵——”她看我的眼神像看新奇动物，“牛气啊！那家人怎么就又惹到你了？那你就继续端盘洗碗擦地板呗！” “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可没心情跟她这么走着瞎耗时间了，小岔路上转开身就一个人走了。 “哎——”杨菲后面叫住我，可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吗？”我问。 “我劝你，还是不要打柯怡音的主意了。邾胤斌人家家大势大，还常跟着一帮人，真的不好惹！”她说话迟迟未吐，说出来这么个事。 “我没打谁的主意！”我说，转身就走。 “我劝你也是好心，你别总把别人劝不当回事儿！”她追着跟了上来，“晚上我们到外面吃吧，我请你！” “不用了。” 两个人走回来，到宿舍楼前，却看见柯怡音站在楼道口前，正两眼厉厉看着我们两个，两手各捧一盆刚从食堂打回来的饭。我有些猝不及防，杨菲却一付早已了然的神情，这时还故意挽了我手臂。 楼梯口人进进出出，这光景可不好看。我向柯怡音说道：“你找我？有事要讲是吧？”不着痕迹地把手从杨菲的臂弯里抽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雁叫归程 .. 宿舍里的人早纷纷议论开了。 “这大学真是发财有道啊！一个学分90块钱，你看这有多少人要重修？每个人谁身上不挂着那么几门课？我敢说，整个句吴大学里，能够各门课一次通过的只是极少数，甚至是绝无仅有！这样算下来，补考、重修上交给学校的钱得有多少啊！” “你也别怪人家发财，谁让你平时不好好学习，让自己挂了？现在校园里学生人满为患，学校安排重修负担也很重啊，各个年级的教学安排都快被打乱了！” “我说你，学校它怕你人满？再满各个教室它都能塞下人去！” “嘿嘿，你们根本不知道，学校每个学期对学生的考试通过率其实都是有控制的，让多少人过，安排多少人重修，人家心里有数呢！具体到任课老师那里，人家就有权让某人过不让某人过……” “靠，看你聪明的，才知道呀！” 议论的人都哈哈放声笑起来。笑完，他们都把目光看向了我。便有人关心地说：“宝元你太吃亏了，连课都不去上，老师都不去认识联络一下感情。平时成绩都没有了，你就是考试考得再好，综合下来，照样可以不让你过。要跟老师搞好关系，多走动走动才行呀！” 我不想参与这些讨论，挎上书包去上晚自习。其实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上自习，不过是跑出来，避开宿舍里那些多少带些幸灾乐祸的议论罢了。 到了图书馆时，已是人满为患，从一楼一直找上去，最后总算是在五楼找到了一个座位。可坐下后，脑子乱得很，根本没法看进去书。坐了一会儿，又收拾起书包出来了。 校园便道上掉落了一地的黄叶，北风急呼呼刮过。天气预报说，这股冷空气将会给江南地区带来今年的第一次寒潮。 落叶呼喇喇响，向前不住翻滚，才好在一个凹坑里止住了翻飞无主的身子；骤然又来一阵抢天刮地的大风，唰地全卷了起来，挟持着又向前飘走了，不知道到那里才是归处！ 路两旁绿色的造景灯光，投射在树冠上，俨然一树碧绿，然而枝枝杈杈上，显现着光秃景象。猛可儿里听见夜空里传来“呃——、呃——”的雁叫声，抬头搜寻，却只有黯渺的夜空，只影不见。驻望良久，雁啊雁，这么又黑又冷的夜晚，你又向那里去？ 学校方面一直催促着交本学年的学费，没交完学费前还不能注册。现在又要报所有要重修的课，哪来那么多的钱啊？银行账户上全部也只就六千来块钱，学费五千五，重修两千多，都交了也不够；都交了，那生活费呢，吃饭又没着落了！ 家里父亲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咳嗽的病一天比一天重，父亲看病也得要钱。不能让他知道我这里缺钱，病，还不是紧省紧抠地给我寄钱过来。那我这里还得寄点钱回去，要不然他就会知道我这里用钱紧了，还是会给我这里寄钱。老家山大沟深的，山里耕地少，常年干旱少雨，就靠地里种的那些玉米马铃薯，能有多少收成？ 退学怎么样呢？想想这三年来，读的这书，上的这学，这所有的一切勤苦奔波，都带来了些什么意义呢？就只为了一张大学本科毕业证？拖累家里，死抠穷搜的，还远远凑不够一学年所需费用，这样的代价付出值得吗？ 想想这三年来的生活，一边忙着上课、应付点名、考试，一边忙着找兼职攒学费，早起晚归地疲惫不堪，还天天的，摆脱不掉的莫名的恐惧和茫然。这大学何曾有过什么花季雨季，什么快乐无忧青春年华，哪一天不是在苦熬日子？可熬了三年了，又学到了什么呢？几百人的课堂，拥挤嘈杂，老师讲课像蜻蜓点水，课本上划划拉拉记考试要点，做一下笔记对付考试，一门功课就算完成了。这样的教学，真给人学会了什么？ 退学，直接找个工作去吧！正像杨菲常说的，读书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最后的一个工作？那么认真研究书本老实做题干嘛？ 退学，好好做一个工作去！这样也不用再往大学这个无底洞里继续扔钱了。也该是挣钱贴补一下父亲，给父亲凑钱好好看一下身体了！ 好吧，退学！ 做出了决定，竟然感觉一下子轻松了。吹着北风，真有一种说不出的凉快，清爽！ 再见吧，句吴大学！ 第二天上午就去了教务处。 北风吹了一夜还没有停的意思，早上起来还下了零星雨点，感觉今年这天就这么开始冷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多是不舍 .. 中午吃饭去了食堂，上了二楼，买了三个馒头，想再买一份青菜，然后打一碗免费供应的紫菜蛋汤这样就可以了。虽说打算退学了，可不定哪里还得花钱呢，能省点就省点吧。 柯怡音却来了，手里托着个大托盘，盘里已经放上了好几样菜，有一条清蒸鱼、一碟扣肉、清炒莴笋，她向我一笑，还要再挑一些。我知道她的意思，以往我们要是坐一块吃饭，她托盘里的菜一般到最后都是进到我的胃里去了。我于是就再走回去，挑上她平时最爱吃的一客雪花豆腐，还有一客糖醋排骨。 两人一起过来刷饭卡结算时，我抢先一步把自己的饭卡插到了机孔里：“今天算我请客！” 柯怡音歪脸笑看我：“你捡到钱了？”争着不让食堂的人打卡。 我笑笑说：“长久以来一直受你赠饭的恩惠，今天算我回报一下！” 她也就不再争了。打了卡，两人端着托盘一起到了就餐区里。 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才等出来一个空位。一个桌面带四个坐位的连体食堂饭桌，排成了一排排。邻近的两张桌子各空出来了一个位子，柯怡音就跟其中一个空位对面那正吃着饭的同学商量：“同学，我们调换个坐位？”美女同学的请求，他没法拒绝，虽然他原本坐的位置也许看食堂里挂的电视效果更好。等他坐到了邻桌的那个空位上，我们就可以面对面地坐一张桌上吃了。 两人坐下，她就伸手把我托盘里的紫菜蛋汤端到了她托盘里，把她盘里的清蒸鱼、扣肉等好菜肴都堆到了我面前，嘴里还叫：“紫菜蛋汤，我最喜欢了，我跟你换！” 我笑看她，说：“你可是经管系的高材生啊，这样亏本的买卖你也做？” 她歪起头，说：“亏本不亏本，还这价是怎么定了。我喜欢的东西，我给它的定价就是最高的，这个买卖就值得！” 我想说考试你要这么答论述题，准把你挂了，却不说了，只摇摇头，笑。这柯怡音啊，父母都是双高知识分子，母亲音乐教师，又都就在句吴大学里教书，可她却偏要家里不住，住学生宿舍，说是要保持人格独立性。饭也是经常捧着饭盆在学生食堂吃。还非要跟我一起合作摆鞋摊，说是为了实践市场营销课程理论。唉，摆摊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做起来有时心里也是怪难为情的，而她倒似乎乐在其中了。 “你笑什么？怎么又不说了？”她把汤全泡了米饭，很津津有味的样子。 我说：“没什么。” “你肯定又是在笑我，说我又是娇娇女啦，又开始矫情啦，家里有爸爸妈妈好衣好饭侍候着偏不要，偏要自己在食堂打饭吃！”说时脸上笑靥嫣然。 “我可没说。” “你嘴里没说，可心里在想了！” “你又怎么知道我在想？” “因为你笑了！” “你这是在屈打成招，我不笑，只有哭了。” 她狡黠地嘿嘿笑，我作欲哭无泪的窦娥六月雪大冤状。她笑得更春花烂漫了。 “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呀？怎么好几天都见不着你的影儿，早上的早读也一直不见你出来？” “嗯——，一开学事就多，忙。这几天又刮风，天冷啊，早上都缩在被窝里呢，就不出来了。” “你还怕冷啊？”她侧起脸看我，对我的话表示怀疑。 我还不打算跟她说退学的事，毕竟手续还没办下来，这事可能还麻烦着呢。这几天都被退学的事困扰着，夜里翻腾到很晚才睡得着，早上也起不来。我转移了话题：“你昨天晚饭时不只是来给我送饭吧，找我有事？” 柯怡音说：“是啊，就是想来跟你商量一下进货的事情。学校亿荣冠军杯篮球联赛不是要开始了吗，这回我打算把卖鞋的事做得更大一些，你看，你在球场上打球，总是人们关注的焦点，我们为什么不自己把这一点利用起来做广告？你就穿了我们自己卖的鞋去打比赛，那样肯定很有广告效应，把销量带动起来！不仅是鞋，还有球衣，腕箍肘箍啥的什么都要卖。这次球赛，加上马上又要开始的校运动会，这又是一个运动的季节到来了，肯定会有很大的运动服装、运动器材需求。我们这回可要大干一场……”她越说越兴奋，为自己的计划都手舞足蹈起来了。 食堂吃饭时间已接近尾声，我们的饭也吃完了。我心下为难，还是跟她说了吧。 “怡音，我想我做不了了——我想我得先告诉你，我已经决定退学了。对不起了……” “你决定……退学……你说什么？你要退学？”她呆了，瞪大着两眼，眼角的血丝都一清二楚，紧盯着我，又一字一顿问我：“你、要、退、学？”“为什么呀？” “对不起……你其实也可以找别的人合作呀……” 可她还一直在问：“为什么呀？” “你今天请客，难道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决定？” 我沉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淡淡地说：“原因，有很多方面，具体地，我现在说不上来——总的来说，我对这大学的学业不抱什么希望了，所以还是想尽早结束的好。” 她还只顾发呆望着我。我想我有必要多跟她再解释一些，但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我就说：“那我先回去了。” 她一把抓住了我手臂，眼里的泪花泛出来了：“你就这样走了？你不能走！这事你得说清楚，是不是经济方面的原因？” “经济也许只是问题的一小部分，更大的问题，简单地说吧，也许是我这个人根本就不适合这大学教育，我当初根本就不该来到这里上学！”?我掰下她抓着我手臂上衣服上的手，走了。 “薛宝元！” 我脚步停了一下，可没回头，走了。 午睡时间，很想能小睡一会儿，可是反覆睡不着。要不要跟家里打电话，把退学的事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却是情深 .. 路边有新种的树苗，操场里面人山人海，足球场内一拨拨的人正追着足球跑，跑道上跑步的人接人都快连成一个人体大圆环了。操场一头的健身器械区，器械上挂满了扭腿弯腰的人们。她带我走这么远来到这儿要说些什么事呢？ 她突然止了步，回转身冷不防地问：“听说你要退学？”眼睛就紧盯了我，拷打审问似的。 她消息哪儿来的那么灵通？怎么就知道我要退学的事了？ “是不是？”两眼紧盯着，脸色让人发怵，“为什么？” 一上来就这么咄咄逼人的拷问，我可一点心理准备还都没有，简直透不过来气，话都说不出了。 “没什么。也就是，不想读了。”我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还抖起了身子，转开头去看操场上的人。 “什么叫也就是不想读了！别扭头，看着我，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了！”语气真严厉。 “老师……”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面对着她，就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这事。 “你就这么任性，就这么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啊？” “老师……，这不是任性！” “这不是任性是什么！退学这么大一件事，一句‘不想读了’就决定了？你跟谁商量过了？” “都大四了，最后一年就毕业了，怎么在这节骨眼上还要退学？” “你自己想想，走到这一步容易吗？这一路走来，付出了多少努力，费了多少心血？用去了家里多少钱？怎么能说一句‘就是不想读了’就要退学？” “你怎么想的呀，你就打算这么前功尽弃了？把自己的理想，把所有的付出，把多少人的期望，就这么一掷付流水了？别告诉我说，你薛宝元就是这样一个任性轻率、没志气、不负责任的一个人！那我以前真是完全看错了你了！”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嘴唇颤抖，盘蓄在脑后的发髻有那么几缕散落出来，绫乱地在风中飘动着，在她激动时，有那么几条发丝不自觉被粘带进了她嘴里。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这一过程我都没能回上话，倒好像是被她的表情吸引住了。她抬手把那些发丝带往耳后，也许是发觉到自己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了，这时把头低了一低。 “这些，其实我都思前想后想过了。今天这个决定，只是最后做的一个了断。”我尽量把自己堵在胸口间的气流缓和下来，慢慢说道，“其实，自打进入句吴大学那天起，我其实几乎每天都在被迫不停地想，这大学还有必要继续吗？这所谓的学业有什么意义？我不想再跟你说，句大怎么怎么地不好，只是让人空度岁月，枉费青春。是，三年了，但四年后又能怎么样呢？到时还不只是一纸大学毕业证？难道四年苦熬，倾尽身家所有，就只是为了最后得到一纸大学毕业证书吗？” “一纸大学毕业证书怎么了？你要是只把它当一纸书看就是不对！先不说句大怎么样，就说这张纸，它是你自身所达到知识水平的一个证明，以后你到了社会上，找工作、升迁、深造、评职称，它可都是你用得着的地方。它是你从此建立自己的人生事业、打造你的社会地位的基础，简单说，是你以后的人生发展就靠它了！你要是毕不了业，得不到这一纸证书，那你就得原来自己什么样还是什么样，灰溜溜回去。”她突然高了声：“你走啊！出了这个校门，你什么也不是！打道回你老地方去，一辈子没出息，只能做个社会混混……” 她这话可一下把我激怒了：“我的老地方怎么了？穷山沟野孩子怎么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没拿到大学毕业证怎么就灰溜溜回去了？怎么就什么都不是了？这世界上还有多少人没读过大学？难道他们也都只能做社会混混！社会混混又怎么了？我倒是认为校门外面的社会才是一所真正的大学，而这里面所谓的大学，却是弄虚作假、坑蒙拐骗、伪学伪善、虚荣假贵的旧社会、黑社会！是破人家，亡人财的大陷坑！压榨欺骗青年人青春的囚牢！什么知识什么改变命运，那都是骗人的鬼话！少拿那空洞虚伪、一文不值的毕业证来骗人！我不靠它塑金身！” 我真是彻底红了脸，大喘着气，脸色吓人。她那里似乎也陷入一个不曾意料到的穷途绝境之中，突然一下子不知所措。她眼睛里湿润，试图缓和一下骤然紧张的气氛，说：“原谅我一时说急了话！句大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学校是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不管怎么样，你不能因此就半途而废，把自己的前途毁了，你家里送你来读书不容易——是了，这退学的事你都征求过家里的意见了吗？你家里父亲同意了吗？” “……父亲身体不好……”我手紧抠了头皮，后牙根紧咬着，她怎么尽往我的痛处戳。 “好啊你——都不跟家里人商量，就自作主张了！你不知道你这么做会伤了多少人的心啊！你在这儿上学，你身上投注了多少人的心血和期望，多少人在背后望着你呢……” “老师，你能不能别管我的事了！”我无力地看着她。我感到了从没有过的虚脱，身体里有那么几股分不清路径和方向的液压混乱地冲撞着，天旋地转……我脚下踉跄，迈开步无神无主地只想要走开。 谁设下了这个大骗局？谁让无数天下可怜父母心，不顾身家性命地把一切赌注和巨大的巴望往里面押，让自己的子女背负上这不堪的负债，身心俱疲，却又欲罢不能！ “宝元你上哪里去？”她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 我扶住树，疲惫地转回头看她：“你是谁啊？这一切都跟你什么关系啊？我的事情，你凭什么来干涉啊？” 她怔了，呆了好一阵，说：“我是你老师！” “老师？呵——，老师？试问句大，试问这天下，谁又可为我老师！”我仰天发笑，发起了狠来：“我恨句大！恨这里的所有人！我恨这里所有的一切……” “我就是你老师！你选修过我的课，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时候紧绷着个脸，这么执著于一个老师称谓，我奇怪地瞪起眼看她——我不想呆在这儿了！扔下一切快走吧，啥都不要了！快走快走！我踉跄着脚步，转过身只顾着要走…… 只听到背后嘤哼一下，一声拖曳得长长的哭腔迸了出来。我回过头去：她哭了！ 她一手横抹掩住了脸，一手向前摸着，身体倚靠过去树干，蹲弯下腰身，呜呜地放声哭上了。 我意识有点清醒过来，却慌了神，手脚无措，不知该怎么办好。她一手去裤兜里掏摸手绢，手绢掏了出来，可没拿住，掉到了地上。我忙过去捡了起来，直递到她脸面跟前。她接了，去擦拭眼泪，却没有停下哭的意思。 她那是一种哭法，一直憋着，一旦让哭出来声，似乎就要把整个心肺敞开，尽情尽性的倾泻了才能了局：“呜呜……哪能这么倔啊你，都不听人一句话劝的……”我赶忙低声温气儿陪话：“听的！听的……”“……非要惹得人哭了才甘心呀你……”“?没有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红蓼风前 .. 9月24日，天放晴了，北风梢尾，犹带寒威。 一大早起来，打回一碗热米粥刚吃完，正在池边冲洗饭盆，电话铃响。孟子浩睡梦中猛地从床上被窝里跳下地来，抢到门边抓住了电话机。可能最近他正跟他的相好热乎中，老守着寝室的电话机煲个没完，铃声一响他就特激动。他接了电话，表情却露出了失落，叫我：“宝元，你的电话。庄老师又找你！”我还在犹疑，本想让他就说我不在，可他早已对着电话机说了：“庄老师你等一下啊，他正在洗饭盆呢。” 我只得过去接了。 她问：吃过早饭了吗？ 我说：嗯，刚吃过。 她：昨晚大概九点半、十点来钟吧，我给你打过电话，他们说你不在。 我：哦，那时候我出去跑步了。 她：嗯。昨天下午，我说话可能急了些，你别介意！ 我忙说：哦，没有，不介意，我能理解！ 她：是啊，人这一着急，很多话就都没能把意思表达清楚。这样，我们是不是找个时间，再好好谈一谈？ 尽管我心中不愿意，但还是说：好啊。 然后我就说：庄老师还有其它什么事吗？要不就先这样？我把电话挂了？ 她可能也听到了我说话中的不耐烦，一时也没说什么话，停了有一会儿。 她说：宝元，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就跟我说，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你不要再有退学的念头！ 我应着：嗯，是，好，不会了。 以为完了，可突然她却说：宝元，你在烦我吗？ 我赶忙说：没有没有！谢谢庄老师对我的关心！ 挂了电话，想想，便跟孟子浩说，以后庄老师要是再有电话来，就说我不在。他狐疑地看着我。我就说，她在找我上思想政治课呢，烦。我再一想，还是觉得不稳妥，又对孟子浩说，不仅庄老师的电话，任何电话来找我，都说我不在，包括柯怡音。 想这样也还不够稳妥，以后放学吃饭时间就都不呆在寝室里了吧，等退学的手续办下来，再理会吧。 挎上包，下来宿舍楼，推出来车，骑了，随着早晨去上课的浩荡人流，一直到了教学楼前。却停住了，自问：“我上这儿干嘛来呢？” 茫然困惑，拐出人流，猛踩几脚，车子箭一般冲向大校门。 门卫叫：“小伙子骑慢点！”我向他咧嘴吐长舌。速度不减，脚上还加力猛一蹬，吹一声口哨冲向了校门外，一骑绝尘去了。 冲过校门的那一瞬间，心里竟忽感好一阵快感：逃离勾大，逃离这座校园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爽吧！乘着这一快感，我猛蹬着车子，溜着街道疾驰。 没有目的地，也不看道路方向，鼓着胸中一口气只顾猛蹬车踏脚。穿巷道，抹楼角，擦过街角早餐档，带着早餐档的火炉气冲过红灯。驾车的，走路的，提篮子推车子的，惊起叫声一片在身后嚷骂。没有回头，速度不减，上下飞驰穿过桥洞。上了高速再下环城大道，又沿着一条河边公路，掠过一排一排树影。飞驰，只有头上的耳机里，唱着许巍的《像风一样自由》：你推开我伸出的双手，你走吧！最好别回头！无尽地漂流，自由的渴求。所有沧桑，独自承受…… 出了人口稠密的城区，渐离呛人的汽车尾气和烟火嘈杂，鼻中闻到了清新的裸壤气息。树影后几处废朽的厂房，被推土机削开了半边的土岗，向远处山脚延伸去的田埂小路。小路尽头，几丛竹子掩映着农舍。郊野外露水正在蒸腾，水塘边枯黄的芦苇在晨风中摇曳，映着鲜丽的晨曦，霜气还未消。 眼前展开了一泓长湖水，秋来更显碧澄透亮。湖岸边浅水泥涂里，一只白鹭正在红蓼丛中徘徊觅食。我的乍然到来，给了它一吓，不及看分明，早已一抖长翅，冲天而起，望着那对面的青山飞去。我骑着车直下到临水湖边，把车停了，把包一扔，往枯草丛中坐了。 那只白鹭在山脚那边兜了一圈，看看又飞了回来，见我无甚企图心，自个儿又下到湖边泥涂里，又专心致志觅起食来了。长足一拳一放，头颈一伸一缩，瞪眼寻相，未放过每一块石下每一丛草丛后可能藏身的鱼鳖虾蟹。 我躺倒下身子，嘴里撕咬着干草梗。悠悠地想着这三年大学，想着了一些心事，又想到了她，庄老师。 …… 那还是在大一的初学期，那时候人刚进大学校园，还啥都新鲜，啥都想去了解去尝试，这时也才初次学习上。在句大校园首页上，无意间点击了上面一个链接，进入到了一个论坛里。 论坛名叫“兰亭流觞”，青翠清静的页面，伴着幽幽古琴曲。页首上几行论坛介绍：“欢迎来到兰亭流觞论坛！这是一片诗词曲艺芳草地。不管你是句大的教师学子，还是社会各界诗画曲艺爱好者，欢迎您的到来！” “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于是有莺情燕语，足以怡人心形；清流激湍，映带左右，此间为曲水流觞，正可陶我性情。曲以怡情，诗以会友。骋子才情，敷汝词章……”后来知道，这是戏曲表演学院的人所主持的一个校园论坛。 江南地上，素来文气诗情渊渟郁茂，代有传承，虽然世代各有消长，却从未曾断绝。 论坛里人气还相当活跃，置顶有一篇赋文帖子：《蚌赋》，作者昵称叫“月影雪个”。帖子大受众人追捧，不知是文好还是发帖人招人艳慕，那么多的点击和回复，盖了几十页的楼。很多人在后面学模作样，仿着它的体式写了很多的“赋”文跟帖，看得出大家都是肯拼老命下血本，死了多少脑细胞完成的。以期邀获众人激赏，收获楼主几个青眼，博得几片芳心眷顾。 —————— 蚌???赋 彼物伊何兮，戢两壳为一室；彼生维何兮，远江湖而无匹。含微处卑，茹污咀粝。匪羽匪毛，泥垢自翳。坚壁衡门，不足而济；弱质柔心，有怀海裔。陋质块独，不绣不文；神完一珠，既柔既纯。风雨飘摇，渊底安神欣欣；江流宛转，陋室养性浑浑。 于时未期，觏此顽砾。亦既觏止，我心悦止。含之茹之，於悦於怿？切肤砺肠，椎心痛髓！何欢会之无长，乃持之而不悔？始以不期，终矣难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月影雪个 .. 我就回复了： “噫嘻，蚌也有知：我判汝罪，自当依于有据。彼天地交，乃生万物；男女合，乃育儿女。汝蚌辈也，不交不合，何内怀巨珠，不窃何自？?岂一句“珠是我家自产”所能蒙混乎？ 汝不孤芳自赏，可曾见分香向我寸许？但有泥秽之氤氲，怎比荷清之香远？非矫容作态，何怀珠泥窟，暗室之内私心自照？可曾借光向匡衡半尺，庶免厚邻之壁破？孙康受映雪之寒，车胤婴囊萤之苦。致其人之寒之苦者非汝蚌辈者谁为哉？ 何若我男儿辈之爱也？其巍巍乎若高山，其汤汤乎若流水！惺惺惜惺惺，任心自性，通体自然，一往情深。佛曰：即心见性。伟情瑰逸，岂汝蚌辈之可比哉！” 我的回复刚打上去，立即便有了她的回复，原来她今晚在线呢。 “千古奇冤！葫芦僧判葫芦案，何横刀夺爱之无理，竟道貌岸然之有辞。六月飞霜，宁知窦娥之酷冤哉！” “‘蜗角哝哝，谁闻其喁？水涯踽踽，谁见其踪？泥渎蠕蠕，谁怜其容？深怀脉脉，谁知其衷？’不问孕珠之含辛茹苦，但索珠之侵急，乃是汝男儿辈巍巍乎之爱耶？” 我回复：“含羞抱辱，为我心恻；割慈忍爱，斯之泪酸。”我欲溯游从之，奈蒹葭伊人，道阻且长。又奈何哉？ 我和她这么地在论坛上飞辞往来，更引爆了一轮人气。两赋一时双璧，很多人围观，也有不少人想插进来，蹭一点作她的芳心眷顾，然而却未能得遂所愿。 上的热闹延伸到了下校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底下羡慕嫉妒，心生醋意，产生联想，到处打听谁跟谁呢。 我们还曾加了qq，我那号也是刚注册的一个号，无名无姓，没有填我的任何个人信息。她的也是。 记得加号后初次打开对话框，我给她送过去了第一句问候语：窃玉的来啦？ 她的回复：是呀。不知道你可也有宋玉的才情与美貌？ 两人都呵呵一笑，还有对话： …… 沧：在“兰亭流觞”里为一只蚌，咱俩谈情说爱了那么多，现在能这么跟你面对面地说话，实是得慰平生所愿啊！ 月：我想我得先更正你一下，我没跟谁谈情说爱过，不知道你所谓的“谈情说爱”从何说起？还有，我们现在只是在络上进行的打字交流，并非面对面说话。说“得慰平生所愿”也有些夸大其辞了吧，况且，在论坛里我们也不过才认识了还不到三两来天的时间，那里就说得上“平生”了？ 沧：我说错了吗？没有。我只是说明了一个基本事实而已。你作《蚌赋》，我回复《蚌兮蚌兮，如何汝伤》，在这只蚌上，我们就情与爱这两物，来来去去笔墨纵横，这不是在谈情说爱是什么？论见交锋，才情互见，每一个字，皆透着性灵，皆是情与爱的蕴藉和自然流露，这不是谈情说爱又是什么？至于说“得慰平生所愿”，这绝对没有夸大其词。司马相如遇上卓文君，潘必正遇上陈妙常，才子佳人五百年后第一次回眸。当此际，一瞬足矣，何须两天？而其所慰者，何止是平生？此后一生，此后三生三世，可都得搭进去啦！哈哈哈 沧：至于说我们现在进行的文字交流是不是面对面说话，以前人们写信的时候，抬头落笔就是：“见字如晤”，晤，就是见面的意思，那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在面对面说话啊？ 月：彻底无语！我发现你这人的才情比宋玉还真是超出太多太多了——强辞夺理，胡搅蛮缠上的才情！ 沧：谢谢你的谬奖！ …… 后来她在qq上跟我说了个情况。她问我有没有给她写过信？ 我很奇怪，我说我可从没给你写过什么信，连你是谁，长什么样，住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呢。 她说有人用了我在论坛里发的那篇赋，给她写了信，还不只一人，是好几个人。第一人第一封信来时，她还信以为真了。可后面陆陆续续地又收到了好多，信里都用了我的那篇赋，那么多人都声称，他就是这篇赋的原作者。她这可难办了，颇受困扰和为难。 我乐得呵呵笑：因为你人受欢迎啊，那么多人给你写情书。也真是难为人家了，谁叫你芳心不肯轻许，人家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她说你别不当一回事，这可是个很严肃的事情。不止是给她写信，有人已经在上面署名，拿去给期刊投稿，要据为其有了。 我笑说，这些人都是谁啊？ 她说，一般的爱好者还好，人家可都同是在学校里，还有在省市术地位和身份的人，甚至还有一个是市府里任职的。弄不好，争起来，那时无端整出来一场文案。“你可给我惹祸了！”里面还有她的同事，还怕说破了人家。现在只好把信默默销毁了，就当没收到过信。 我笑：这能怪我吗？要不是你对我那赋进行点评，这些人又哪里识货，还不是目不识丁，弃之如遗。你是文章之司命，经你一品题，看把这些人抢疯了！ 她说，那你怎么办？你也不出来公开声明一下，你才是这赋的作者？ 我倒惊奇了，说：这事还闹到了要出来做声明的地步了？算了吧，谁爱要谁拿去！我那也只是一时心痒捣鼓出来的几个文字！ 她说，你可别不当一回事！校园里事情复杂啊，人心叵测，你不以为意，人家却会机心重重揣测你。还是注意一点好。你的高姓大名？何方人氏？能否告诉我，这样我心里也有数，事情就好处理了，大家保一个相安无事。 在上论坛，或许我会显露一下才情。但是在下，在现实生活中，我只是一个话语不多，冷淡粗硬的一个人。我周围的人看我，也只是看到四肢发达，会打篮球，一个学习成绩还常挂科的理科生，哪里通什么，哪里会什么风花雪月的做诗。 句大里男男女女同学中间，倒是流行做各式各样的诗，举行各种诗词会，然而我对这些浪漫高雅的事儿一向是避而远之，敬谢不敏。现在把我在校园上做诗的事公开了，周围的人我？一起打过球的队友或对手，又怎么看我？ 我就只给她回复了首诗，把自己名字藏在了其中： 今年好大雪，白璧美无缺。 乾乾亨利贞，男儿保气血。 名字便在其中了，能否猜得出？ 她后面也回了首诗： 大雪满山村，洁白之我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把青梅嗅 .. 有一次她挑出了我来：“薛宝元，我知道你！” “我知道你篮球打得不错！但是我还知道你学习成绩并不怎么样，经常脱堂缺课，还挂了很多门课通不过，你在那儿得意什么！如果你能把篮球场上的那份热情劲头也用到学习上，认认真真去上课，用心听讲，按时交作业，我相信你的学习成绩也跟你的篮球一样会很优秀！” 满堂人都笑。我也笑。心里想，你知道薛宝元，是否也知道“沧水苇杭”呢？ 在络上，那沧水苇杭他可不是学生，他是先生，是指悟世人迷途的万古圣人，牛吹大气，满腹经纶，老气横秋倚老卖老，而你可就是个孺子可教的好学生了！嘿嘿！我现在坐在下面听你上课，可是你可知道，就在昨儿晚上，在上，我还跟你一起探讨了你现在站在讲台上讲的这些课堂内容呢，还“大方”地给了很多“建设性意见”！ 记得那一次上课，她给我们讲解李易安的一首《点绛唇》： 蹴罢秋千，起来慷态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这首词写的是一个青春少女，她的一个情态波动的过程。寥寥四十一个字，便把这一生动旖旎的情景表现出来了。” “上片，是静态的描写，一双‘纤纤手’，小处着眼，刻画出一个心中怀有情思，却无处排解，心有所念却不能对他诉说的慷困神态。‘露浓花瘦’，指明这是一个春末的早晨，天气也开始热起来了。花瘦，花也快凋谢完了；晨露重，空气热而潮湿，小汗透轻衣。这同时也铺染了一种情意困倦的氛围。” “下片，静态的画面一下子因受惊而动荡起来了。‘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本不在意的一抬眼间，却突然见到了那人正走进门来。这一见，惊得头上的金钗都掉落到了地上！真是猝不及防，整个人一瞬之间已慌乱成一团了，别说捡掉落的金钗，连鞋袜也没穿好，趿着就往屋里跑。袜刬金钗溜，又蹭到了掉落地上的金钗。你们看，这慌乱的，袜子、鞋子、金钗、人的脚，全卷到一块里去了。这整个一瞬间被惊动起来的画面，羞喜，着急，慌乱，狼狈，才用了五个字，‘袜刬金钗溜’，就全部刻画呈现出来了！” “为什么那个刚走进门来的人能引起这么大的动作呢，原来他正是那个正被思念的所谓伊人。不见时百般思念想象，乍然一见之下自然害了个满面羞臊。这正是做贼心虚，正是怀思少女心中的秘密，轻易不到！” “下面这连动的一句话，正是使得整首词更显出彩的地方：‘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人才刚被吓得慌不择路，逃之夭夭，为什么到了门边，偏又一眼？这就是女孩儿鬼灵精的地方了。这一是呢，到了门边，要进屋子了，心理上就获得了一种安全感；二是呢，跑到了门边，进屋了，动作上就有个折身转弯姿势，借这个动作，回头偷看，就不易被发现，就是被发现了，也显得自然在理。如果不是这样，而是在直直地跑时回头背身，那副度就很大，偷看自然就做不成了。这样以后，女孩就以为自己的偷看很安全了，可是不曾想，这一回头，那人也正看着自己呢，她那点小心思小聪明还是被人识破了（当然，也可能只是她做贼心虚，想得太多，以为自己被人识破了）。这羞上加羞，怎么办呢，慌乱中就把手上的青梅嗅起来了。大家看，那是刚长出的青涩梅果，不是花，没有香味，这人拿来嗅，明白其中仔细的人就看出来了，那不是嗅，那是掩面之术。这真是啊，越要掩饰，暴露得越明显；不掩饰还好，一掩饰，反而越招人注目，反而让人看见了。人就是这样，因为心虚，下意识里都有要掩饰的本能。怀春的人更是这么一个傻傻的样子！” 为了生动地表现词中女孩羞、喜、慌、惊、急一连串复杂连动的情态和相应动作，让我们更好领会理解，她在讲台边亲自以自身来做了演示。 她走下讲台，“和羞”地走了一段，走到讲桌边上，绕着讲桌，折转身时，给了我们课堂上全体同学一个小老鼠一样的“偷瞄”，喜滋滋、又心慌慌的样子；忽又于慌急中捉起桌面上的书本“却把青梅嗅”。书掩半面，只露出幽幽深深两只眸子在那里荡漾着水波。真是惟妙惟肖，俨然词中的怀春女孩活脱脱地站在了讲台前，果然不愧是戏曲表演学院里的老师。 “老师，你现在真就是那个女孩儿！” 我突然情不自禁地就喊出来了。 我向天保证，我可真不是故意的。可是在我喊出声来的那一刻，全班上整个教室那场景，先是突然陷入一种死寂一般的无声无息之中，讲台上的那个“女孩”在“嗅”书中也呆住了，接着就是全体哄堂大笑，伴随着哗啦啦的鼓掌声。 讲台上那“女孩”面红耳赤，只急得在那里喊：“安静……安静……”可是她那过于温柔的嗓音这时可帮不上忙，她越是喊，越想把威严装得像一些，班上的人反而是笑得越加凶猛。最后急得她团团转，想是要找块“惊堂木”之类的东西敲一下桌子才行。 我又喊了一声：“老师，你是不是也要找个青梅嗅一下？” 这下，班上可笑得整个翻倒乱套了，有人笑得受不了了，直拍打着桌子。可怜的那“女孩”，此时也只能收束着双手，低头只看着讲台上的教案，承受那暴风雨一般的笑声一**淹没冲刷过来，几回抬眼无可奈何地瞅着我们。 我这时想起了一首诗： 桃花脸薄难藏泪，柳叶眉长易觉愁。 密迹未成当面笑，几回抬眼又低头。 下课时，她把我叫住了：“薛宝元，你等一下！” 我走过去，大气不敢出的怯怯的样儿。她只瞟了我一眼。那意思显然是：你知道自己犯什么错了吧！ “什么事啊老师？”我故作无辜又惶恐的神情，“要秋后算账了是吧？” 她和风细雨，井然有序地只管收拾讲台上的教案。等教室里的人差不多走尽了，她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你竟敢……你这是故意扰乱课堂秩序！” “没有，那是你讲得太精彩了！生公说法，顽石还会点头呢……何况是庄老师讲的课，何况我还是个大活人呢！” “还敢狡辩？好，我现在就给你做出处罚，得专门给你立个规矩：以后上课，前五排的座位，你不许坐！你不许举手，不许提问题，不许说话，不许出声，不许笑……” “老师你不能对学生搞歧视对待啊……” “特殊个例特殊对待！这是我的课堂，我有权这样做。违反了以上规矩，我扣你学时，不给你及格，不给你学分！好，就这样吧。” “老师你很不讲理……” 她懒得再跟我论理，抱起教案就走了。可还没走到门边，她又回过头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口中念出来：“‘今年好大雪，白璧美无缺。乾乾亨利贞，男儿保气血。’我昨儿晚上忽然想起来，那‘沧水苇杭’，就是薛宝元您老吧？” 我紧抿着嘴唇，内心坚强忍笑不语，用力挺着挨延了好一盏茶光景，然后口中悠游说道：“庄老师果然是冰雪聪明！” 我敢确定，那时候她手里若是有根鞭子，那我挨狠揍一顿是吃定了；若是拿的是刀子，我就极有可能是命丧当场！ 那张脸上的羞、急、嗔、狠、怒，真是五色俱全，真是非言语所能名其状了。她举起手里的教案，作势要全砸了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甩下一句狠话后，急急走了。 “看我怎么收拾你！”可不只是虚言恫吓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折齿遗恨 .. 下一回去上课，在第一节课开始时，我“听话”地坐到了后排一个角落座位上，她进来时眼光扫描了一下全教室，寻到了我，脸上微微笑了一下，似乎说“嗯，这就对了，就应该是这样子！” 可是到了课间休息，我又瞅了机会，看到前面第三排中空有一个座位，我就又坐到了那里去了。上课开始后，她进来一见了我，那排贝齿狠咬了一下嘴唇。我“嘻嘻”一笑。她无可奈何，继续上课。 之后我还是又坐在前边了。 自从上她第一节课的那天起，自己都莫名地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中，看什么东西都是美好的，做什么事都分外有精神。一天夜里，兴奋得长久睡不着觉，就想着要给她写封信，不必引典故，不必诗词，就像是一封再“平常”不过的来信吧，就把自己的心路说一说，让她知道了就好。想到这，马上翻身起来，打开手电筒，拿出笔和信纸就趴在床头上写了。 —————— x： 反复思量，这个称呼我还是没法儿确定。“庄老师”？似乎于我写的这封信情境不相符；“素芸”？直呼其名，平等以称，看似可以，可又有些唐突冒昧，有些怕你会怒而狠敲我的脑袋。思来想去，未得其宜，那就暂且先空着吧。 红楼梦里贾宝玉第一次见到林黛玉，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就说：“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见到你，我怎么竟然也有这么一种旧相识感觉？这是不是远别重逢呢，为什么我对您总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兰亭流觞”上论坛里，我们赋文诗情往来，彼时也未以为意，聊以为游戏文字而已；及至到了课堂上，得见你的音容笑貌，听到你的音声笑语，竟觉得是那么亲切，如芬芳沁入心脾，如故时久远之回声，如魂魄之投影附形，怎么像是已经互相认识很久了呢？ 你相不相信人之三生夙缘天分？今生之前曾有个前世？我以前是不相信的，可今天似乎有些动摇了！为什么会有那么两个人，他们竟是那么投合，像是相互丢失的另一半！他们相互契合，竟是非此不能他。两个之中缺少了一个，另一个的生命就难以说得以完整了。 遇见您，我像是从梦中被唤醒，仿佛有一个曾经久远的记忆被唤回，在今世、在此时又接续上了！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到处都是浓艳艳的色彩在生发，整个人总是抑制不住地活跃起来了。在您的课堂上，在您的目光里，在有您影儿气味存在的任何地方，都焕发出了人生活进取的热量。 那么，现在我想把“芸”，这个称呼放在信头的空位上；我又想，这事最好还是先征得你的同意，现在写这封信的意思，也正是跟你商量来着。死未足惜，你同不同意，却是天大的第一桩事体！你看可以吗？ 一个只要一听你叫“薛宝元”，都会激动不已的坏蛋谨奉上！ 11月8日 —————— 写完，我把它装进了一个牛皮信封，封口糊好，信封上什么也不填。又想想，就在上边大大方方地写：“庄素芸女士亲启”。好了。 那一天下课后，我悄悄尾随着她，出了教室，下了教学楼。到了楼右侧停放自行车棚外，她进车棚里取自行车，我就在外边装作没事一样转悠着。她要出来了，我瞧瞧四周没人，走上前去，“庄老师，有样东西交给你。” 她抬头望我，伸手正想接，似是忽然间想到什么了，犹豫了一下。我把信往她车头上的篮兜里一扔，跑了。 那天晚上，我就到校外的吧上去上。一上去就登陆了qq，她的头像一直是灰的，我小心翼翼发了句：在吗？ 隔不久又发了一次。 隔不久又发了。 这个吧不叫吧，叫城，上下两层，阔敞的厂房一样的空间里摆了几百台机子，都已坐满了人，大都是从句大出来的学生，还有附近的中小学生，社会青年闲杂人等。烟味呛人，上游戏的喊杀声此起彼伏，玩cs的人互相呼应的叫喊声，同时从几个角落里响起。 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游戏我也不会玩，除了听听一些歌曲，浏览页，我就没事可做了。可是枯坐了很久，都没等到她的任何回复。 接下来的日子，都在忐忑不安中熬过去了。没等到她的半点回音，“兰亭流觞”论坛上也都是死寂沉沉的了。 好容易又等来了一星期之后她的课。我这在下边心中急切，时时向她注目企盼。可讲台上她那脸上表情，转顾之间像是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下课后，她倒是把我叫去了。 我惴惴的，满怀复杂，跟着她下到教学楼下车棚里。她从车棚里取出了自行车，她把那封信递回来了。看她依然是很平静如常的样子。 然后她说了：“也许是因为我以前的某些说话或某些行为的方式，没有加以注意，让你误会了，所以产生了某些不该有的想法。这个我应该对你表示道歉！但我想我得告诉你一些我的个人情况：我今年已过二十八岁，已经结了婚了。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实：我是你的老师。我以为，我们之间断然不可能发生你所希望的那种情形。你得一直叫我庄老师才行。好了，就这些吧，算是我的正式答复吧。”依然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看我憋着的样子，她又说： “我不能想象我站在课堂的讲台上，给众多的学生讲做学问讲做人的大道理，然而下面却坐着自己的学生情人。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其实，像你这样的情形，我之前已经遇到过多次了。很多人，有学生，有同事，常向我的车篮里塞信，包括我曾跟你说过的，冒用你的那篇赋给我写信的那些人。这些一直都让我备受困扰，然后还不得不小心翼翼处理……” “你还年轻，我理解你们这些正处在青春期的年轻人的一时冲动，过一段时间，这种生理和心理反应自然地就消除了。你现在应该把精力专注于学业上，我相信，你将来会找到那属于你的那另一半……”她说，始终是是那副平静的样子。 “你说完了吗，”我说，这时倒能装出一付完全没事的傲气神情出来，“如果你的意思表达完了，那我就只再说一句：我相信我自己的感情绝不会是你所说的‘青春期年轻人的一时冲动’！”说完转身就走了，还踏出了很铿锵很豪迈的步伐。 却不知道自己那一晚，都不知道上哪里去寄身好了。跑到湖边，望着湖中晃动的灯火，我长久地来回逡巡，低头看到了手中的信，一气之下就要把它撕了丢湖水里。两手手指抓着信封两头刚它，倒又可怜起它来了。把它揣到了裤兜里。 回到宿舍后，又整整一夜，都无法入睡。 我这可怜的人！真不想再去上她的课了，想来真是难为情啊。可是我又不想旷她的课，别的课我可以旷，无所谓，对她的课我却想保持一个全勤的纪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声闻于野 .. …… 波光潋滟，浪花拍打着湖面那边的湖堤石，堤上柳条在湖风中袅袅摆舞，映着秋阳，已显现出枯黄萧瑟之意，宛似年华流逝，人们头上开始显现出来的斑斑霜发。荒郊野外，人迹罕至，只在午后时有一对看起来恋爱中的男女，推一辆自行车，臂挽臂嬉笑着从堤上走过。 我仰躺在湖边草中里，也不知道这么躺着躺了有多久。昨天夜里没睡好，躺着想着就睡着了。头上的太阳挂在天那一角的天空，醒来时又转到天另一角的天空里去了，不辨东西南北。肚子曾咕咕叫过一阵子，那时候大概是中午时间吧想是。我不想回去，不想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我就还是一直在荒草丛里躺着。 风又变大了，我感到一阵凉意，坐起来身子。 太阳只剩下红通通的一轮，几抹斜辉照着青山脚下几处炊烟人家。那只白鹭还在湖岸边泥沼里寻食，夕阳吊孤影，求鱼未得食，外容闲暇中心苦。我坐起来时，它也没有惊慌，只是伸脖子回头望了一眼，又低头往水面下搜寻去了，不惊不扰，倒与人相习相熟了。 我站起来，抖擞上下全身衣服，背起书包，湖下边那只白鹭这时也振翅飞了起来。我胸口里突突起来一阵冲动，向着浩渺烟波涯际，向着远处横艮的青山，引气长声呦喝呼啸：噢——，噢——，噢——。仿佛回到了童年，向着家门前的远山呼喊，人与山峦相呼相应，一波一波的回声往还。 此时呼声回荡于湖面上，涯际。那只白鹭就在我的喊声中上下翱翔，越过千顷湖水，在山前盘旋，偶尔还呃——，呃——，鸣叫回应。 心中畅快多了，我向远空中的白鹭飞影招招手，骑上自行车，往回去了。 我回到学校，已晚六点多，天要黑下来，校园里路灯此时点亮起来了。 一进寝室，看见卫东正坐在我的床铺上等着我。宿舍里聚了很多人，这时候都还没有去自习。原来我失踪的这一整天，大家都知道了我要退学的事。他们纷纷劝我不要退学，真诚地说了些这三年来大家之间的同学情谊感人话，劝我留下来。也有的开玩笑说，宝元这时候勇敢退学，一贯的气魄人生啊！ 卫东把我拉到了寝室外。在楼道里，他上下又把我看了一遍，问：“你真的想要退学啊？” 我郑重点了一下头。看得出来他脸上强掩的失落，那头连点了几下，像是理解我的决定，又像只是下意识地传达了自己的失落。然后他说：“既然决定了，那我也不再劝了。还没吃饭吧？走，我们一起到外面吃去！” 我们出了东校门，到了大学城后街。左边上过去一些就是一个菜市场出入口，再过去紧连着几家饭店。我们就进了起首第一家。 进门，上了二楼，真晦气！楼上大厅中央正围坐着一帮子人，两张大桌子拼一块，十多个人正呦五喝六地开喝，已喝得脸红脖粗，嘴上油花花一片了。真是冤家路窄，是邾胤斌他们一伙人。 不意间撞面，桌子上都停了杯箸，急冻一样寂静无声。桌上的人面面相觑，然后里面有一声音响出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说话的正是邾胤斌旁边的跟班侯人伟“猴子”。 只见他正两指擎着捏一支烟，歪着个脸儿，那仄狭的脸膛早已被酒精烧得通红。他瘪着嘴唇吹起烟圈，两眼乜斜，大家都青少年，他却故作一付世故老成模样。再看桌上其他人，也个个都一付同样的神相，俨然久经社会历练出来了的老江湖似的，其实都还是稚嫩青涩的学生仔。 我和卫东互看了一眼，不打算理会这些人，正要退出来。邾胤彬突然发话了：“怎么，这么看不起这里众位哥们呀，来了不喝一杯就走？” 他手里拿一根筷子，敲着杯沿，说话时脸却没朝向我们。他抬眼看一下他斜对面一人，那人就站起来，手端一杯酒出来了。 这家伙的脸儿像是横着长，脖子短粗，看长相好早熟啊。身高马大，膀大腰圆，走路落脚处楼板都在振动。他举着杯走向我，神色蛮诚恳的：“我先来敬前辈一杯！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马以恒，是刚进校大一新生一枚。刚进校门什么都不懂，请前辈多多指教。前辈可能不知道，我还在读高中部时，就常听同学在谈论你了，我还和同学偷偷进句大来看过你一场球。都说你学武，篮球句大第一，今天有幸能够当面请教，不嫌粗鲁，喝了这一杯！” 走上前来，把酒杯递到了我面前。酒杯却突然脱手了，这人似是去抢救酒杯，猛然沉身下去，两拳早使满了劲直戳我腹部。 事发只在一瞬间，那桌上的人跟着也早一哄而起，准备跟在后头乱拳乱脚一起上。 但是等他们看到地上的景象，都急急收刹了自己的脚步。他们看见那马以恒这时正双膝跪地跪在了我面前。一伙人刚才就只看见一个硕大的身影猛冲向我，就只一个把不住，扑地上去了，都还看不清楚我使的什么招。 那傻大粗出来给我敬酒，我早就看破他了。他一出手，我左膀手一挡格，顺其势连着一带一压一甩，下盘同时起脚击踩他前膝关节。 马以恒人摔在那儿了，酒杯却接在了我右手里。我手中握杯，凝气环视众人。一伙人仗着酒胆，嘴里嚯嚯叫，攘拳推桌，然而却没人敢再上来。 我把手里的酒喝了，把杯交还地上跪着的人，“幸会，谢谢酒。大家都是同学，不必这么客气！”那家伙讪讪地摸着膝盖爬了起来，拿了杯走开。 其余的人又面面相觑，然后都看着邾公子。 我和卫东不再理会他们，转身下楼梯去了。 下楼梯时，那上面的人就叽叽喳喳叫嚷嘲笑开了：“真是‘野兽’！听说他自己要退学了！” “这野兽，识字吗他？穷山沟里钻出来一个什么东西，居然上了大学？现在终于有了自知之明，退学了！哈——”一大桌人立马哈哈哄笑成了一片，“得太绝了！” “……知道吗，野兽挂了多少门课？七门，24个学分！一个穷棒子，还挂了这么多科，他得把衣服脱光当了，才交得齐这么多的重修费！”哈哈哈哈 …… “还这么拽，有胆量别退学啊，跟老子再玩玩！” “野兽，竟敢动我的女人！退学，想走？完了？哼，他想完，我还没完呢！他等着……”是邾胤斌说的话，紧接着是一只玻璃杯甩地板上的破碎脆响。 我心里一紧。卫东就想转身回去再计较，我拉住了他手，算了。 他们继续闹欢，楼上叫嚷着把杯子碰得一气儿乱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岂伊异人 .. 富贵人家的孩子真是稀有物种。比如这个邾胤斌，他甚至连基本的个人生活自理能力都欠缺，换下来的衣物后头还得跟个阿姨过来拿回去洗，学校食堂的饭菜根本吃不下，还要从家里做好了送来。 有一回，他要展示自己的独立能力，自己动手洗一回衣服，一件裤头就放进去了整一大包洗衣粉，结果搞得卫生间里漫到半屋子高都是泡沫。 新鲜趣儿一完，他在这个宿合里的“独立生活”就结束了。想是又搬回家去了，或是在校园外包了酒店，或是租了房子，不得而知。他前后整个儿在这个宿舍里住了不到一个月，可能连一星期都不到。我真不想关心他的事儿，不想跟他发生什么干系，然而很多事情又都跟这人牵扯上了。 记得还是在大一学期，还是在刚开学互相认识的时候，第一次在篮球场上碰面。 他身体条件好，一般打球的人都会对他有忌惮，即便身体比他还高大，球技明显比他好的人，也都会给他让着。自然而然地，这人非常自我感觉良好，球场上傲横霸气，以篮球霸主自命，以为篮球场上无敌手了，跟校园里的人打球，都只当跟你们玩儿罢了。 看得出来，他的技术打法，显然是出于非常正规的专业培养，且训练有素，可能从小便在正规体育馆里得到了某些篮球职业球员或是专业教练的指导和培训，有模有式的。但是就是太中规中矩，太定式和固化，加上人思想上的傲慢，并没啥长进和突出的地方。 在我看来，他也就是三脚猫功夫。软手软脚，不具力量和耐力，也就是在场上摆架子充把式罢了。 初次场上面对，他太不把我当回事了，投篮根本不看前面的人是谁，我一个狠帽把他的投篮半空截杀，扇场外去老远。 这一下，邾少和场下看的他的那些伙伴都看懵了，没想到我跳这么高，没想到我竟敢去盖邾家大少的帽！他这才正眼看了我，然后性子起来了，要认真使出全部技能跟我对一对看。旁边的人都知道他要单挑了，都把球传给他，然后远远退开，两边都没队友协防掩护。场下看好戏的人都呦喝：“爆了他！” 然而他最终并没能从我这扳回脸面，突破突不进去，勉强投被盖，篮下强打也上不了篮，那球只能是往篮板上胡扔。而到我攻他时，只一个晃动变向就突进去了，暴起扣了篮。在我面前他一个球都进不了，我在他面前进球却易如探囊，简直予取予求，把他爆了。 这可能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碰上的奇耻大辱，第一次被人打爆，从那一刻开始，到离场散去，他的整个脸都是黑青黑青的，一言不发。 其实我也无意要谁的难堪，我那时还是觉得他是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所以也全情投入，真使了一回力。没想到结局是这样，散场时，邾胤斌身边一个跟班过来对我嘿嘿阴笑，说有你好看了，你等着吧！ 第二天的清早，就在离宿舍楼没多远的一个僻静林荫路段上，有几个人从前后两个方向把我一个人围堵上了。 “大一新生？”为头的抽着根烟，把一嘬烟往我脸上吹，后来知道他大四，那时在校篮球队里还是队长。“新来还不懂我们句大的规矩？”下巴颔儿向手下同伙一扬，“教教他！” 四个人拳脚齐上。我虽然从小学武，可用来这么猛烈的打架，还是头一回。勉强招架下来，最后双方是各有皮肉轻伤。剧烈又无声的就那么两三分钟，偶然让漫步晨读至此的一个女生碰见惊呼出声，他们才散了。 这件事让我惊觉，也开始意识到了社会存在的暗底下另一面。在句吴大学里，在句吴市，世界真的是险恶难测，暴力随时会降临，而且你没地方可告诉，没人可求助。谁能想到这校园，在一种文明、知识、理性的优雅表象下面，还有另一种存在？ 对邾胤斌一伙人的滋扰，我也曾跟学校保卫部反映过，可那里面的人只会说无证无据我们又怎么处理？出门后还听见背后人家在嘻嘻笑。 只能依靠自己，从小习练的武艺看来真是荒疏不得，得温习起来了，要每日加以习练。你这么孤单一人，又处于他人的地头地盘上，除了强身自卫也没别的法儿了。 期间在邾胤斌的家里还发生了件事。 这人上大学没多久，他家里就给他过成人礼了，请了学校里很多人，他的全班同学，还有跟他同一寝室的我们，宴席开得真是场面宏大盛气。 我本不想去，没想到邾胤斌还亲自到寝室里来请。看他样子似乎早已忘记了球场上那次不愉快，或者说他根本没把那事儿放在心上。他说，我妈说了，别的什么人都可以不去，唯独就是你不能不去。看他那热情诚恳的样子，我就答应了到那天跟大家一起去吧。 只记得去他家要经过一条林荫路进去。一个独立别墅，面朝湖水，堤引桥连，花红柳绿掩映其间。周围错错落落，也都是一些不轻易为外人所知的非富即贵人家。 成人礼仪宴会开在宽阔的庭院草坪中，花团锦簇，缎带飘飘，乐队歌手不时地送出洽情合拍的曲子，带动烘托着现场气氛。各界各层面人物济济一堂，祝贺的气氛热烈又欢快。 他妈妈给各席桌上的客人敬酒，也来到了我们这些孩子学生席中间。敬酒，大家共举杯饮过后，她在席面众人前，向着我，说了:“今天，我是真的高兴，胤斌今天算是成人了！可我心里总觉得还缺少了些什么，心底里总还有件缺憾事……”打了个酒气嗝，停顿，接回话头后，却是面对着我说：“宝元啊，上回我跟你说过了，我说让你做胤斌的哥哥，我是说的真心话，你考虑一下！哪天日子方便了我们就行一个仪式。你看怎么样？” 一时间我并没弄明白她说话的意思，席面上的话，一开始我还以为不是对我说的，但我确实也被触动到了。她说完这话，宴会上的人也是私下议论纷纷，很多人都用一种异讶或羡慕的目光打量我这人。我从小到大，都不曾感受到母亲的存在，父亲说我母亲生我时就去世了。 然而她这话才刚说过，接下来宴席没到结尾就已生变了。 宴会正在进行中，忽然场上一阵骚动，有人说是今天的宴会寿星主角的一个东西丢了，一个纯金吊坠，还是今天来的贵宾刚送的礼。 宴会主持人上台，说因为这件礼物实在太贵重了，所以只能抱歉打扰一下大家，叫大家都在自己的座位上站着别动等待检查。然后几个保安拿着个重金属探测仪走进了一桌桌的人群中。 我安然坦然地看这场骚动，看那稀罕的探测仪在别人身边响起，那人就把包打开，拿出包里的贵重金属饰物，却并不是要找的东西。 保安搜查到了我们这台桌子，很奇怪在我身边响了。保安让我把我的书包打开，我坦然地把包交给了他们。他们把包打开，竟然从我的包里，找到了他们要找的那所谓纯金吊坠！ 全体参加宴会的人都惊奇地倾身向前看我，我百口莫辩，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的书包是一直挎在自己身上，一直都别到身后去，邾胤斌妈妈那一番话，让我整个身心一直处在对自己身份的感怀之中，意识朦朦胧胧，还喝了几杯酒。宴席间互相敬酒人来人往，热热闹闹，谁知道谁曾从背后接触我的书包？知道谁把东西塞进我包里？ 保安要把我带走把话说清楚。邾胤斌上来，瞅着我嘲笑，说:“原来你还会干这种事，真是看不出来啊！”邾胤斌背后跟过来一个头发斑白、装束老式的老夫子模样的，是邾家一位堂叔，人都称九叔。他阴阳怪笑：“就这样子人，也带到家里来，还要认义子？胤斌啊，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你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邾胤斌妈妈脸上倒显出点儿尴尬，跟我说是:“穷又算得了什么，人穷志不能穷。你太令我失望了，亏我还那么看好你，真是看错了人！” 我那时激愤得整个身体要爆炸，我何曾大庭广众下经受过这种耻辱！我大声叫嚷:“你没看错，我就是这么个人！把你家的金银财宝都看好了，省得我偷光了！” 邾胤斌镇喝：“你还叫嚷啥子！坠子是在你的包里找到的，你不偷，难道坠子会自己长脚跑到你的包里去？”那位九叔喝叫保安:“把他赶出去！我们家不欢迎这样的小偷！快赶出去！” 保安就过来推搡，我一把拨开他们，拿过自己的书包，“你们别仗势欺人，我自己会走！一开始我就没想要来！” 邾胤斌跟在后头还叫:“以后不许你再踏进我们家一步！” “抬我也不来！” 这是我和邾家之间曾有过的一些事儿，在我这我也只当是一些小过节吧。就我自己来说，谁会闲到主动去招惹这有财有势，有背景的公子哥呢。而且据说邾家在句大里面关系深着呢，校领导都维护着，我也跟大多数人一样，躲都来不及呢。现在，我也要退学走人了，他爱招谁恨谁，招谁恨谁去吧。 我和卫东到了另一家饭店里，叫了几个家常菜，要了几瓶啤酒。卫东说：“这顿就先这几个小菜吧，等到你真要走了那天，我叫上燕燕和怡音，还有球队哥几个，大家一起再聚一顿，算是为你饯行吧！” 我说：“算了吧，搞得跟什么似的，那时只会让人心里难过，走得不安落。” 卫东笑笑，说：“那你倒想安安落落地就走啊！也不把我们这些人牵挂上一点？” 我说：“已经牵挂着一大摊了，我现在都还在担心走不了呢！” 卫东说：“是了，你怎么打算？直接回家里去？还是去哪里找工作？” 我说：“不是，还不想就这么回家，我想到上海去，到那边先找个工作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雕刻时光 .. 9月25日风止了，经过了北风的大扫除，天空一片清朗。 上午有两节《制造工艺学》，去上了。 唉，像是最后一课，倒让人有些留恋起来了。不再有忧愁恐惧，不再有压迫感，卸去一切负担后，对上课却另有一种自然而然产生的兴趣。看讲台上老师写写画画，有一种与己无关的自在。看向教室窗外，阳光明媚，树木萧疏。 下午3点半到5点半还有两节《科技英语》，也想去看一下吧，下课回来正好到晚饭点，那时和卫东一起请辅导员吃饭。 过一点半后，我从湖边转悠回来，打算回宿舍带上课本去上《科技英语》课。刚走到宿舍楼前的花架迴廊下，老远看见楼梯口前正立着一个人：哎呀妈，那是谁？庄老师！ 我拔腿掉头就逃，那一心就想着赶紧从她眼前逃掉。却早已被她看见了，站那儿就喊叫：“薛宝元！”“薛宝元你站住！我看你还能跑哪儿去……” 我只得收刹住逃逸的脚步，硬了头皮回转身，向她走过去。 走到她近前，抬头看她面上容色，不是很严肃，一时分不清她什么意思。楼里同学走过看见，几次回头看，看着就笑。 “走！”她手臂朝楼外道路一摆，又要我跟她走。 “我还有课要上呢！”我说。 “都退学了，还上什么课呀？走吧！”她说，不容商量的语气。 “走吧！”她直接上来兜揽了我手臂。 “上哪里去啊？”我站着不动。 “你来句吴三年多了吧？学习工作两头顾，一直都很紧张，想是也没到句吴好玩的地方好好走一走看一看，没真看过什么值得一看的句吴名胜古迹。现在既然要走了，今天我就以一个诗友的身份吧，尽一尽地主之谊，带你去见识一处最有句吴原土风味的地方！”她说，“走吧——” 有这样的好事？ 没容我迟疑犹豫，她拉起我手就走，“走！” 我哪心甘情愿就这么被她生拐硬拽地把人带走。“拉拉扯扯！这么地缠夹不清，也不嫌碍眼？就不怕别人看见有什么想法，说什么闲话！”我挖苦道，嘴上过起了嘴瘾，找回心理平衡。 “老师教育学生，还能有什么想法？说什么闲话？”她义正辞严驳回。 “你心里没想法，怎么知道别人就没想法？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得了别人怎么说？”我可不轻易就范，嘴里依然喋喋不休。 她就松了手瞪我。我也回眼看她，就是你果真就没有想法？ “不许这么地跟老师没礼数！”她说。 “我现在是以一个诗友的身份和你说话！”我说。 这一下把她打成了哑巴，只能用两汪秋水狠狠瞪我。“好好好，诗友！那么，薛诗友，咱们现在可以上路了吧！” 我被她带着，一直走出了学校大门。出了校门，沿门外大马路往左侧小走一段路，到了公交站台上，站着等公交车。 “你要带我去哪里？你有话就都在这儿说了吧！走那么远，耽误那么多时间，到最后还不是该说什么话还得说什么话？”我说。索性把天窗打开了吧，是痛骂是狠责，是撕心裂肺是涕泪纵横，决撒掰断，大家从此各自省心。 “今天我真没有话要说了，该说的那天不都说了吗？”她说，依然含藏不露，神之秘之地笑。“今天就纯粹是诗友去看风景。期待着你诗兴大发，留下大作哦！” “走吧！”她说，指着停下的11路公交车，拽着我的手就上了车。 汽车向西开去。 路过戏曲学院所在的越溪校区，公交车要在马路对面的站点停靠。 “那是你们的越溪校区了吧？”我说。 我就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却又让她抓住了把柄教育一通。她批评指正道：“你应该说：‘那是我们的越溪校区了吧’。别老是你的、你们的，都三年多了，怎么还这么游离自外于句大！要记着你是句大人，是句大的薪火传人，‘今日我以句大为荣，明日句大因我而骄傲’。要像一滴水那样融入到句大的群体生活中去！越溪校区是句吴大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说起来，句吴大学就是从越溪校区的母体中孕育扩展而来的呢……”弄得一整车的人都看着我，都知道是一个学生又挨老师的批评了。 我不置可否。车停靠稳，我要下车去。她却把我叫住了，“我们不是去那里！” 公交车向南、向西方向又开出了好几个站。渐离车辆人流喧嚣的新街区，进入了一片街道狭窄蜿蜒的老城区。旧房陈物隐然，时尔看到一两丛竹子，一堆假山，后面一个旧园门。 在一个叫“桃花渡”的站点上，我们下了车。四顾周围，景物和房舍，老旧苍然，气息宁静，吹着更显萧瑟的秋风。这地方我还真的有些陌生，以前真没来过。 她带着我越过马路，进入路边一片荒园。从一棵老树下穿过，盘绕着下了一段石级，上来后，过一座石栏桥，到了一处高堤上。远远望见一个荒弃的渡口，剩几只渡轮和小渔船，人迹都罕至。 “你这是要把我拐卖到哪里去啊？”想着晚上请辅导员吃饭的事，我停住不想走了，问她。 “怎么，你这么大人了还怕被我拐卖？和我一块儿走路，你还不喜欢？”她露出个多情暧昧的笑容，答非所问。 谁说不喜欢呢，跟她这么一块走路，心底里总难抑一股莫名的欢喜，湖光山色，人的身心若似莺鸣雀跃。可是这是去哪里呢？她想做什么？可别把我退学的事真搅了！这一路走的其实是让人心里忐忑不安。 走在河堤上，拂拂的柳丝下远眺，眼前一汪碧澄澄的湖水，秋水盈盈，湖面入山收窄，深入树木葱茏的峡谷中；谷内坡拦岭障，不知道那峡谷有多幽远。极目之外，一座峻峭的山峰兀然耸立，高出众多峰岭许多，隐约可见山上有一座寺塔，金顶碧瓦，在下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原来你还真是带我来看风景啊？”我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昨日之日 .. 继续往里走，但见临河房舍墙体斑驳，檐瓦萧瑟。古城古镇，河渠纵横。桥梁处处，便是路口与转接。一条条的河道上建筑起一条条的巷弄，蜿蜒流转，望不见尽头。 昔周太伯始来开辟荒芜，春秋战国吴越基础，南朝之构建楼台，晚唐之遗迹街巷轮廓，宋代古井，明清之建筑和石板路，庄老师介绍说，这老西城是我们句吴市的根，承载了几千年句吴的历史。近年这里考古又曾挖掘出许多良渚文化遗址，据此再上推，可以推到新石器时代晚期，有很长远得无法穷推的人文历史了。 下午的阳光照射在河塘波面上，波光荡漾，道道光影反映在对岸的几面墙壁上。墙面斑驳，墙上的光影跳动着，光圈弧纹一缩一扩放映，映现幻化出千姿百态、万般千种、忽儿明亮可见忽儿黝缈莫名的景物轮廓，仿佛被遗忘的久往人事旧物在轮回展现。 我恍惚觉得我曾经来到过这个地方，此情此景，这气息这气味，感觉是那么熟悉，熟悉得像是入骨子里去了！ 那长廊里聊天的人们，那言谈笑语中的某个音色片段，听在耳朵里，觉得好像在哪个时间曾经听到过了？相迎而过的老人偶尔一个回头顾望的眼神，感觉像是认出了我来？深巷里一角墙基上突出的一块老旧青石，几次在回梦的场景中浮现过了？ 我闭目，试着回忆想一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呀？只是午夜深睡时的回梦？好像不只是！是在人事未谙之初出生？还是在生前？在前世？某个沧桑久远的年代？不知道！我怎么会对这个地方如此似曾相识？ 我盯着那墙上变幻的影像轮廓，侧头又细想，还是想不起来什么！总感觉眼前诸多事端，好像之前就已经发生过了，现在仿佛只是在重演一遍而已。 见我老侧着头走神，庄老师便问我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哦，没想什么。只是忽然感觉我好像来过这个地方，就是记不起什么时候了。” 她看着我，感觉她眼神里也有些东西怪怪的。 为了找个高一点的地方好好地看一看这一片民居住宅群落，庄老师敲开了河堤路口上一户人家，是带阁楼的一栋房子。厚重的折叠大门板，进到屋内，一股久滞的潮霉老味儿扑人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乍一进来，我几乎看不见地面和楼梯，黑古隆东地乱下脚。不知道庄老师她眼睛看不看得见，我只微闻着她身上散发的芳泽，小心护扶着又保持距离。手扶逼仄的壁板，一脚一脚往楼上爬去。上到第二层后才微微看到些光亮。 这个楼以前可能用来开过旅馆，各楼层上辟出多个独立房间。我们上到了最高处四楼的一个阁楼，走到窗台前，推开窗户扇板，眼前景物一览无遗。 看家家井台围栏，前庭里弄。河道巷弄，河堤石级。一面面山墙，有序排开去；一坡坡青瓦房顶，参差错落。古城古村，千百年繁衍栖息铺展于水上。河渠纵横，桥梁处处，一条条天然河道，形成一条条人居巷弄。不知道已经历了多少季节的风霜雨雪和浸润洗刷，多少世代人事的家长里短和烟熏火燎，多少朝代更迭风云的推倒和重建，多少世代生人来死者去。游顾转望间，真让人感叹时光之流水，飞逝之快疾。只有河边一棵棵经霜堆尘的老树，还有那沿着墙头爬来爬去的藤蔓，历经岁月，却依然故我。 正望着时，忽然一辆崭新的黑色小轿车，从外面正沿着我们的来路，开了进来。在河堤和房檐之间不甚宽敞，裂缝还起伏不平的石条巷路上，拐弯颠簸，缓缓地驶进来。 奥迪小轿车就停在了我们脚底的楼下。从车上下来了一女的，一身名贵的暗色套装，脸遮着一个大墨镜，手上拎一小提包。司机也下车来，从车后箱里提出来了一红色大塑料袋装提的礼品盒。 看来这女人是到这儿来看望什么人来着。破落的屋瓦墙檐和陈旧逼仄的窄巷，突然来了一个崭新的人物和一辆崭新的车，突如其来，刚才还一派宁静详和的午后阳光，被搅动晃荡起来了。 那女人走到一户人家的院门前，敲了门：“有人在家吗？” 敲的那户人家，正好是我和庄老师此时所在楼房的邻居，近临下视，那一户人庭院里的一切，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外头初敲过两遍门，从里屋走出来了两个女人，一老太和一大姐样儿的。那老太立在屋檐下，年纪上了六十了。 那大姐也三十多了吧，走到了庭院中，向门外应声：“来了来了。谁呀？” 门外回答：“是我，名雪呀！” 只一听这说话声音，屋里头那两个人不知何故就紧张起来了。庭中间的人悄无声地朝屋檐下人急急挥手，那屋檐下的老太就赶忙进屋里头去了。 等了一阵子，大概是等屋里头的老太藏好身，庭中的大姐才去开门，嘴里说：“来了来了，这辰光会是谁来呀？” 打开门来，那大姐打量着门外站的人：“请问您是？哦——是名雪姐姐呀！” “是我，我回来看望一下阿姨！”门外的女人说，探长了头身往门里瞧，“阿姨不在家吗？她身体可好？” “哎，才刚不知道又上哪家串门去了！都说老了老了，却越发不爱呆在家里，这不前脚刚出去的！”那大姐十分可惜道，“姐姐你进屋先坐坐？” 那来的女人便提着礼物进了屋。司机把那塑料袋礼物交给了她，自己却没跟着进屋，站在了院门外。 那女人进到堂屋，屁股都没沾席，就在楼里到处走。这看看，那瞄瞄，咚咚咚上楼，又咚咚咚下楼，穿廊越屋，进出房门。那位屋主大姐只好跟在她后头，说着些什么，她好像都没听见，只顾自己一头走看。 东边走廊尽头上的一间房，她进去了好久没见出来，不知道在里头做些什么。那边的房子，跟我此时这边的楼房一样，可能以前都曾用来开过旅馆，房间多是独立的。 庄老师见我这么长久地注视那女人，忽然问我：“宝元你认得她？” 我说：“那不就是同学邾胤斌的妈妈吗！亿荣公司的谢董事长，亿荣公司在句大可到处都是生意项目，连我们的篮球联赛都是它冠的名。庄老师你不会不认得她吧？” 庄老师只轻“嗯”了一声，“认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今日之日 .. 走出来老屋的大门，庄老师回头看一下我：“走累了吧？先喝杯茶歇息一会儿？” 转过一道石拱桥，前边不远河沿边上有一家茶馆，门前设一道木栏围子，几个座子，撑一个大遮阳伞。 我和庄老师就在店外座位坐了，叫了一壶茶。下午的阳光越过房瓦檐头，一半半映在河面上。小河水悠悠，人语悄静，偶尔走来那么几个游客走过。这么着喝茶，真是个消磨时光的好人生。 我和庄老师正喝着茶，前面却看见那女人也转悠着走过来了，脸上依然戴着那个大墨镜，这望望那瞅瞅的。单身一个人，也没见司机跟着。 那女人走走望望，也走过茶馆这边来了，一转头，跟我们面对上了面。 “师姐！”“庄老师！”“是你……”“怎么有空在这里……” 既然不期而遇碰上了面，免不了那女人也要进茶馆里来坐一会儿喝杯茶。我奇怪庄老师跟这女人原来也熟识，还叫了她师姐？ 这女人一身名贵，满身冒着道不明的氤氲粉香味，脸上的墨镜遮去了一大半的脸儿。她把手里的包放桌沿上，坐下了，看意思并没打算把脸上的墨镜摘掉。 她把脸转过来，对着我，似乎才发现了我：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又看向了庄老师，那心里头大概开始嘀咕猜度起什么来了，庄老师跟我这什么关系？怎么两个人在这里？ 她要的茶和点心上来了，庄老师请她用茶，然后两人相当熟热一般地互问近好，说了几句，然后就大家没话了。 时光悠悠。一个老船工师傅撑着一条小乌篷船，不知从哪道巷弄里撑了出来。老船工撑船技艺老熟，小船在逶迤曲折的河道中灵巧穿梭。河堤岸毛石上凿着一眼眼的孔洞，想以前可能正是用来拴系舟船缆绳的。?三个人喝茶，各自静默着。 那女人手捧着茶杯，脸转向外，望老船公，望着外面的河水，望外面的老房子房顶檐头，外面的巷子。?心不在焉，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大概是刚才在那老太的家里碰了一鼻子灰，没得到啥她想要的东西吧，老是在失神。 等她回转头来，似乎才察觉到大家都不说话已经太久了。于是她向庄老师说道：“庄老师怎么有时间过这边来走走？” 庄老师脸向我一扬，说：“喏，就他！”“这学生，不听话，倔得很！铁了心要退学，怎么劝都不听，只好带他来这边看一看——” 那女人嘴快地接话道：“那还劝什么，他要退就退呗！各事各主张。那么多学生，个个都这样胡闹，那这做老师的怎么吃得消，不要累死了，值得吗！”然后把墨镜转向了我：“要退学了？也是，像你这样的，本来家里就穷，能上大学已经不错了，现在学习成绩还不好，这么勉强支撑下去，也不一定就能撑出什么样好结果来，不如早点退了好！” 庄老师那里急忙为我分说道：“不是这样的，师姐！他这人其实很聪明的，你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你没看到他做诗写文章时，真是一气呵成。锋芒一旦显露出来，无人可当对！” “你还会做诗？我咋没看出来？”那墨镜对向我，明显的不信和讽刺，“现在写一首给我看看？” 我捺着肚子里的火，扭开头没好气地就回应她一句：“没兴趣！”忍不住又回头来说了一句：“我有必要向你证明什么吗？” “不会做就说不会做呗，装什么！去——，玩这些小伎俩，还想骗得了我去！”转过庄老师那边去，“师妹也就是你心眼实，才被他骗到了！现在就有这么些小年轻，啥都学不会，就会挖空心思，尽使用些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歪门邪道手段，先是成功吸引了你的注意，你一旦理他，他就会迅速地顺杆往上爬，缠定你了！比如说他这个假退学，就真是个好手段哎！” 说完又转过来我这边了，审视着我：“真不知好歹！退学就退学呗，还要人家来劝你，枉为这么大个男人！”那墨镜特别讨厌地摇来晃去，都不知道她说的谁！ 我仰头向天，向着伞顶说道：“是啊，哪像某些富人家的宝贝儿子，人家就用不着人劝！吃喝玩乐招嫖聚赌，酒色财气五毒俱全。样样都会，哪还用人劝！生得好命啊，在家里是掌心上宝贝，在外面是众人捧屁的中心，挥金如土，哪还用像我这样挖空心思，使用歪门邪道手段吸引别人的注意！” “那个杨菲！”她突然向我吼火，“跟你是同乡吧？我们家胤斌就是被你们这些人带坏的！哎呀没完没了，一天到晚纠缠我们家胤斌，各种狐媚手段，层出不穷！你回去告诉她，叫她别再枉费心机了，就她那点手段，嫩着呢！想进我们邾家的门，做梦去！” “是谁带坏谁还说不准呢！”我也正身面对了她，“说的什么话！有点钱就以为自己多么纯良高尚了？穷人天生就下贱，天天就只想着算计你的钱？” 她向我板了脸：“别让我说着你！别让我又旧事重提！那吊坠怎么回事，怎么就到了你的包里去了？你的手脚就干净？” 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我也吼了：“怎么回事你的宝贝儿子最清楚！哼呵，你还以为你宝贝儿子是乖宝宝三好学生呢！” 庄老师一看不对劲，急忙站起来解劝：“哎，这怎么回事啊？两个人坐一下喝会儿茶，无缘无故地，怎么吵起来了？” 两边劝下，那女人却还喋喋不休，嘴里阴阳怪气地：“一个穷窝子地方出来的人，还能有两样？看看你自己吧，这穷的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不挖心思不弄手段，你说你现在有资格跟我和庄老师同坐在一张桌子上？” “咣”一声，我两腿一绷，椅子就被往后弹飞了。我往外就走，庄老师急忙起来快步把我拉住：“宝元你上哪里去！” 那女人在后面还没完没了，“你不要以为你有点功夫，就处处欺负我们家胤斌。我跟你说，谁要是敢再欺负我们家胤斌一下，我能让他一辈子都记着，痛快不起来！” 我回头看定她：“我也一样！谁要是以为他家里有财有势，就可以横行霸道，轻意轻侮我挑衅我，我会打断他的狗腿，让他一辈子记着我！”禁不住地要冷笑嘲讽了：“就你那宝贝儿子，谁还能欺负他！萨达姆吗？怪不得萨达姆也被干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梅竹石谱 .. 看那残缺遗留的段段墙垣和基础，可以想见当日这一家族建筑群的规模有多恢宏，气势有多雄壮。斋、堂、楼、阁、亭、馆、轩、卷、廊，一处处皆是精心之巧构，每一处都还留有前代名人的题留。筑山穿池，竹木丛萃，风亭水榭，长桥卧波，楼阁耸峙。白云照影，水上水下，虚实相映，实构与水影，美仑美奂，真是极尽天际人间妙思之胜概。 转过一个花台，?廊亭前几棵枝叶繁茂的老树下面，正有一群人操着乐器唱演。只见中间一张小方桌，上面放着两个茶碗。一老头胸前横斜搂提一把三弦，另一边搭档的是个老太，怀中正抱持着个琵琶，前面坐着的听众也大多是一群苍苍白发的老头子老太太。 我和庄老师才一靠上前，便有几个人叫着“庄老师”，纷纷站起来招呼她，原来庄老师在这边的熟人还这么多。当中一个人跟她握手时随口问候一句：“庄老师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她回身指着我：“喏——”说道：“学生不听话，带出来开导开导！”一众老头老太都呵呵哈哈看着我笑，几个人还上来帮忙做开导教育，无非是“小伙子要好好听讲格！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庄老师不错的！” 她怎么能这样子糟踏人啊！我这天又正好是穿着一身运动衣校服，我那个恨呀，当时就想要回身自行走人。她回过头瞟来一眼，眉目一挑，嘴角咬起来，那意思：“你敢！” 我哼哼，瞟她两眼：“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她轻蔑一笑：“那又怎样？” 我不屑：“到自己地盘上就骄傲得不行了！” 台上一曲唱完了，那些老头老太都要请庄老师上台来一曲。她推辞，说今天过来没啥准备。那些人哪里肯放过，都一齐拱着她，一直拱到台上的座子前。她只好上了座，屏气敛容，抱起了琵琶。正襟危坐，端整音容，纤纤玉指轻柔地理弄弦丝，一串跳珠流泉一般的叮当声响发了出来。 旁边伴奏响起，只见她檀口启动，呖呖莺声，乍然唱响了空谷春声。那一霎，我浑身感官一下都被那声响吸住了，整个人儿像被提起来了一般，真所谓摄人心魄啊！ “窈窕风流杜十娘，自怜身落在平康。（她是）落花无主随风舞，飞絮飘零泪数行。青楼寄迹非她愿，有志从良配一双。但愿荆钗布裙去度时光……” 音色婉娩，一声数转，将平康巷中人的幽怨情思娓娓道来。纡徐委婉，细腻绵糯，转音若丝，流丽悠远。“落花无主随风舞”，那吴音听来有特别的韵味，“随风舞”听似“随风浮”；“舞”字上的回声押韵，如飘风之回雪，余响回环绕梁。 &nsp; 一曲唱完，众人的胃口都被提得高高的了，非得再来一段才能过瘾了。外面刚才还稀稀落落的听众席这时围上来了一圈公园游人，有男有女，不分老幼。 她便又演唱了一段《宫怨》。 真是令人荡气涤肠！听那音质，厉如砥，圆如珠，细如丝，质如纨。拖腔，换调，高走，收音，起起落落，抑扬顿挫，都那么随情意的张驰波动拿捏得得心应手，恰到好处。眉毛的轩动，眼波的流转，面部的张弛，与口唇中的声声息息，真是宜嗔宜喜，堪爱堪恨，似怨似泣，如慕如诉。每一种情感及其随变都能具之以完美恰切的形体表现，令人闻之牵耳动肠。比钧天广乐，比天籁之声都更觉好听，就只因为那是一个多怀善感的人体，能摹善拟，才能搬演出这么千姿百态、动人心肠的音声组合吧。 围观的众人早陶醉似呆头木人一般了。一曲演唱完，就还想着再听一曲。庄老师摆摆手，向听众微屈一躬，平淡从容地走下台来。 摆脱了廊亭前的人群，庄老师招手叫我跟过去，“我再带你看一个好看的地方去！”带我向园林的深处走去。这时却才回头问我：“我刚才唱得怎么样？” 我故作表情淡淡的，顾左右而言：“还行吧。” “还行吧？”她显然不能满意，手掠耳边发丝，“你这也太吝啬赞美性形容词了吧？” 哼，难道你还想再从我这儿要一大长篇流光溢彩、热情洋溢的赞颂词章不成？刚才在一群老头老太面前埋汰我，我这心里还余恨未消呢。 来到公园深处一群落，有围墙围着，门顶和墙头上，已爬满了薛荔等藤蔓植物，藤蔓枝叶覆盖下只露着下边的一半篆文字体：“芳生园”。铁门锁着，看来这处园林平常并不对外开放。 离大门不远一间小平房里走出来了一个头发半白的叔伯，手里拿着一串钥匙，看来是公园的管理人员。他跟庄老师却是认识的，言语不多的人，照面时只说一句：“庄老师来了？”拿着钥匙去开铁门。门开了，庄老师对他点点头：“麻烦了！” 这一片围起来不向一般游客开放的区域，以前应该是这座大户人家宅院的后花园以及后进住宅的一部分。鹅卵石铺地蜿蜒向幽深处伸展进去，但见曲径幽深，花台转辅，月洞门掩映，花窗漏室，画楼穿堂。树木蓊郁苍翠，楼阁飞丹流翠，翘檐耸立于树丛中。一路行去，路廊接着岛桥，曲栏横槛，遥临深入塘池之中。 池旁迭石峭壁临水，如涯澨石矶之险绝。池内游鱼怡然从游，看那荷池里翠盖红幢，并蒂莲临风摇曳。庄老师说，这是从古天竺引进的，这异国香卉生长在这个池水里，已经流传了千百年，直到现在每年夏天依然粲然盛开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三生石上 .. 我从台架子上另拿了一本十分老旧的线装书：《吴门表隐》。见书中记载，起初梅氏子弟最先在此地广辟池沼，建成了一座庄园式园林，有誉“园林第宅，卓冠一时”。梅、唐两家为世交，两家比邻而居，仿效曲水流觞典故，将两家的园中池塘打通，建有一双放生池，一端通梅园的“双荷花池”，一端通唐园的“千尺潭”。当时郡人多于此春游看花，一时鼎盛。 从老祠堂里出来，回头四顾瞻望，不由人不感怀兴叹。经过多少时代人事洗刷，宋元明清朝代更迭、清末国破、太平天国纷乱、民**阀混战、日本人登岸烧杀，多少兵燹纷争，此处还得以留存于今，历史不幸中的万幸啊！ 我们往外走时另取一道，却又辗辗转转转到了一处叫做“三生石畔”的景点前。 景点上接一个小山丘，下临一潭泉池。几棵苍劲的老松树依然躯干挺拔，枝叶郁茂。树前只见一块高十余尺的太湖石屹立着，石头较靠近根底部平整处，刻涂着三个大字“三生石”。字体拙古，饱经岁月风雨磨洗，字迹已有些模糊了。 那太湖石往上，石形玲珑剔透，犹如右向昂首，盘曲蓄势欲腾空起飞的虬龙。石色青黑，石身上坑坑洼洼，窍穴遍布。石面纹理纵横，像老年人脸上的皱纹，环绕游走周身。远观近看，真是兼具了瘦、皱、漏、透湖石之姿韵，如似三山五岳，百洞千谷尽缩在一块石头之上，“一峰而蕴千岩之秀”。 石后根连根长着一桩老梅，一丛方竹。积年累月的自然生长，梅与竹，甚至与那湖石都结到了一块，根须交连，枝叶错杈，根枝穿插串结于石孔，石、树、竹互相帮结生长到了一块。梅、竹、石间互相支持帮扶，映衬成趣。竹叶清青，梅枝丹紫，湖石盘固，怎么比对取视角，都觉得很有情景意态。 走近前看那棵老梅，见桩根上疙瘩累累，蒙覆着青苔。老皮皴皴，主干虬曲，弯曲回转，状如龙游蟠曲，蛟龙探海。新生的嫩枝或下探悬垂，如俯仰如宴然侧卧；或高走横斜，搔首弄姿依盼。那竹枝竹叶却作了很好的支持陪衬，宠爱着梅枝的娇态。依偎亲爱，闲淡自然，俨然持家过生活的两口子！ 庄老师说，没想到这梅树这枝条今年长势这么好，殊于常年，到年底一定会开出很好看的花来。“看来是今年有远客到来相访呀！”说着回头看着我微笑，意味还颇饶长，“不过现在，你先只能看到枝条和树叶了，花期未到。” 我笑答：“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两个人哈哈笑起来。 笑着时，我眼睛却在湖石上那三个字体“三生石”上游离揣摩，想起了我曾给庄老师写过的那封“情书”。犹豫了一下，我还是问了出来：“庄老师，你说这人、会有三生吗？” 庄老师却还在笑，只随口答：“缈缈茫茫，不知道呢。”头也没回，手指指着湖石，“你看这石上游走的纹路，一个孔窍里出来，最后又进入另一个孔窍里去，这似乎代表着一个生人的出世入世。一段纹路一个人生，一个孔窍一颗在世心。此生与谁人相遇相交同行？此心与何人心能相知相通？只有这石头能知道了！”庄老师笑说。 “是吗？”我便也去细看石上的纹路条线，眼在看，心里却盘旋着问题：“哪条线是你？哪条线是我？我们可有相交相连的缘份？”问题终究没敢问出口，只是下意识用指节扣击着石壁。叮咚有声，听来还挺清脆。 庄老师在旁开玩笑说：“你敲它它是不会告诉你的，为什么不拜它呢？” 拜石？还有这个说法？ 庄老师说：“有啊，你不知道‘米颠拜石’的典故？” 她就给学个样子，像在做她的昆曲动作，面对着湖石，拱手躬身，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吾欲见石兄二十年矣！”拜完起来，呵呵自己一边笑了。 笑完问我：“你怎么还不拜？你不是有个三生问题想问它吗？” 我心中憋着问题，哪有开玩笑的心情，只说：“顽石岂会开口说话！” 她却还在笑：“怎么不会？课堂上，你不是说‘生公说法，顽石点头’吗？这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说：“这你倒记着！” 她说：“怎么能不记着，你那么地捉弄我，我能那么容易就忘了？你倒是想咧！” 我没有拜石，却想起了另一个三世相约的典故传说。 唐朝时李源，与洛阳惠林寺僧人圆泽为友相好。一日两人相约游峨眉山，李源想从三峡溯流而上，圆泽想取道斜谷路。李源不听从，说：“我已打算绝缘官场上的事，岂能又从京师长安经过！” 两人便取道三峡，舟行到荆州南浦，见到一个妇人，着锦裆裤，负瓮汲水。圆泽望着她，忽然哭了，说：“我当初不想走这条路，就是为的这个！”李源惊问原因。 圆泽说：“妇人姓王氏，我早该来给她做儿子了。她已经怀孕三年，我不来，所以她一直都没能临盆。今天既然碰上了，在所难逃了……希望三天之后，妇人产后浴儿时，你能来看一看我，咱们以一笑为信吧。十二年后，我们在杭州天竺寺外相见！”这天到傍晚时圆泽果然就死了。 三天后，李源到妇人家去看，那新出生的婴儿见李源来，果然笑了。 十二年后，李源再到杭州赴约。中秋月下，只听葛洪川畔有牧童扣牛角而歌，歌曰：“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 李源问：“泽公健否？” 那牧童答道：“李公真信士也！”又唱道：“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塘。”牧童唱完走了，不知所之。 于是我跟庄老师说了这一段故事，庄老师你怎么看？身前身后事茫茫，异世之人又怎么隔世再相见？还三世相约？ 庄老师想一想，又笑说：“这个，也得拜问一下这位石兄才知道！” “‘三生石上旧精魂，感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谁的心不变？谁的情未移？谁的魂灵足精诚，铭刻于三生石上？谁能修行至此，才能‘此身虽异性长存’，他也才能隔世相见，三世相约！” 我又问：“‘感月吟风莫要论’又怎么讲？李源三天后去看望刚出生的圆泽，要以‘一笑为信’；十二年后杭州天竺寺外相见，乃在中秋月下。不感月不吟风，其情何以见？又何以为凭信？一点孤光相照，乃知是前世之好！” 庄老师说：“这说的是本与末的关系问题吧！人死了，遗情旧迹却还在。他生重来，只要此性此情其本长存，便可重新将旧情遗事收拾起！” 庄老师接着说：“你看这块湖石，还有这梅与竹，也许就是当年有情人的遗存旧迹，是当时情义的见证！几千几百年，总待有情人重来再续前缘！” “梅树也能活那么久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拔根芦柴 .. 从公园南门出来，已是薄暮冥冥，各处路灯已经陆续点上了。来到一个街口上，新老城区交界，车流匆匆，流光溢彩。我记起了跟卫东一起请辅导员吃饭的事，赶紧向庄老师告别：“庄老师我还有件要紧事，我得赶回去了！” 庄老师笑一笑看我，然后语带嘲讽：“还有什么事？退学的事是吧？”真不知道她是眼光毒还是不幸言中，让我一时语结。 她一手紧揪住了我衣袖，挣脱不得，“不急不急！也到吃饭时间了，我们先一起吃个饭吧！”又从包里拿出来个手机，“要不先打个电话回去？” 手机这新兴玩意儿，少人用，又贵，我都还没用过呢。庄老师把手机递到我手里，说：“直接按数字键输入电话号码，再按左上边的拨打键就可以了。” 我犹豫着，还是接了过来，照她说的按入了卫东的寝室电话号码。电话接通，“卫东吗？哦，我是宝元。我现在在外面，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那个饭，能不能先取消了？” 卫东电话里说：“哪能取消了？为了这顿饭，可能今晚人家就没让家里给做他的份儿呢，你这时候取消了，让人家上哪里找饭吃去？你要是回不来，那我就一个人去吧。没事，这种事好办得很！” 我说：“我那事，我看，还是先就不说吧——这事……等我回来再跟你说吧。” 卫东：“不说？那这饭？” 我说：“随便先招待他一顿吧。” 我把手机还给了庄老师，我刚才打电话时她倒是先走到一边去了。我眼望四周围，像是随口说起：“那庄老师家里……爱人、家人怎么办呀？” 庄老师笑一下，说：“我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替我担心。走吧！” 庄老师带着我，走到了竹辉路上，走入一个叫回鹤楼的酒楼。 这是个老字号饭店了吧，楼前的河水就是古运河，两岸树木葱茏，尽乎覆盖了河面，楼后也是林木葱郁的丘阜。?沿街周围开了多个休闲场所，一条小路绿树清幽，停了好长一排的靓丽名车。正是掌灯时分，吃饭宴客的时候。 酒楼铺面装修看着古朴典雅，墙面朱红檐瓦装饰，飞檐翘角，门边摆了三个土酒缸作门脸。 服务员把我们领进一个包厢，看着很是清雅。门窗框装饰梅花冰纹雕饰，两面粉白墙壁上两幅扇画作装饰，分别画着梅与竹，画中题几句诗句书法。 庄老师跟服务员点菜。我不管，只顾坐一边喝水，也管不上，自己连菜单都看不懂。看这桌椅和碗筷，都很讲究档次，桃木筷子，顶端上镶一银圈，看着这些摆设都让人心里发怵，一顿饭不知得花多少钱。 我跟庄老师说去上一趟洗手间，一个服务员便过来把我带了去。 洗手间里只有一个厕位，一个男人在里边久久不出来，频繁地打电话。 …… “……我不是已经跟你交代过了吗，我是去看望一下管老。现在正在路上！” 电话里一个高亢的女声发飙：“那胡秘书和司机老陈怎么都没跟着你？你一个人溜出去了，要干啥子名堂？” “哎呀，管老一个老艺术家，就是爱清静。我要带着闲杂人等去，他还不一定肯开门见我呢！” “管老管老！别是去会哪个狐狸精的吧，鬼鬼祟祟！别让我抓个现行，到时我看你那张老脸怎么在我跟前摆放！” “看你想哪里去了！都老成啥样啦，我还有那个精力？好了好了，我最多晚上十点就回去。保证！” “还保证！你的保证哪回挺上了个屁用？最好别回来啦，就死在外头好啦，死在那狐狸精身上好啦！我还懒得管你！” “啪”，那边都听见挂了电话，可厕位里那男人还在窸窸窣窣的，不出来。又开始打电话。 “喂，老管吗？我们家那只大虫可能要往你那儿查我的岗，你知道怎么应付的，拜托了！” 我上去敲了敲门，那里边就响起了一阵拉抽水的哗啦声，又过许久，门才开了。 一中年男人端端整整地从厕位里出来了，看样子就没脱过裤子。文瘦瘦一张老甲字型脸，上身套一件极普通的藏青色夹克，下面却是极考究的西裤和裤腰带，锃亮的皮鞋。徐娘虽老，犹尚多情；沈腰潘鬓，正好是中老年妇女的偶象。看这样子，是躲到厕所里来讨论风流债来了！ 他鼻子里哼哈顿一下，极威严地问：“谁在敲门？” 谁在敲门？这洗手间里除了我，就只剩下他自己了！见我不回话，他才自己转眼睛面对我：“你怎么偷听别人的说话！” 我鼻里哼一下，揶揄道：“正往国外发国家机密情报呢？还是正向哪位二奶小三儿汇报工作呢？紧张什么，谁爱听你那些破事儿！” 他正想我身上穿的学校运动服，“学生？”挥挥手，让我走开。 我说：“你别搞错了，是你走开！”我指了指厕位，“我要上厕所！门在那边，请你出去！没事别老躲到厕所里来，占着茅坑不拉屎，耽误人办事！” 他手抬起来指着我，戳空气连指点了几下，口里却说不出来话。最后就问：“你哪个学校的？哪个班？哪个老师教的？年纪轻轻就这么狂！” “句吴大学，机械系，?000215班，本人大名：薛宝元。你要还想请教的话，等我办完事儿咱们回头再见！”然后我就“砰”把厕位的门关上了。 上完洗手间回来，庄老师问：“怎么那么久？” 我说，有个人在那里打电话，霸着厕位，所以等了很久。 庄老师哦一下。等我坐下，把一张菜单递过来给我看一下：“你看还要不要点些别的？” 我接过一看，庄老师点了那么多个菜：莼菜豆腐汤、盐水鸭肫、雪菜竹笋、香糟鱼脯、荷香糯米排骨、东坡肉、酥皮鸭腿、清蒸阳澄蟹。我说：“很多啦！不点啦！” 庄老师又问我：“你喝不喝酒？” 老师还让学生喝酒？我说：“我平时很少喝酒的，不要了吧！” 庄老师还是向服务员要了一小坛本地产年份黄酒。 包厢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靠里头一间包厢里，里边有人的说话声，碎丝断缕地不时漏泄过来。几次我和庄老师正说着话，那声音传了过来，我们的说话就不由得被打断了。我们也无心去偷听别人的说话，可那声音一传过来，人的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上面去。幸好包厢里播放着音乐，把里头包厢里烦人的窃窃私语盖住了，但是要是说话人有时说急了，没注意自己高涨的语声，音乐也盖不住。我们只好努力地把谈论话题放到正播放的音乐上。 …… 叫啊我这么里来，我啊就来了 拔根的芦柴花花 清香那个玫瑰玉兰花儿开 蝴蝶那个恋花啊牵姐那个看呀， 鸳鸯那个戏水要郎猜。 小小的郎儿呐， 月下芙蓉牡丹花儿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无肠公子 .. 菜总算开始端上来了，首先上来的是一道莼菜豆腐羹。我望着盆中翠绿包卷呈椭圆形的菜叶，问：“这就是莼菜？” 庄老师持羹匙分汤，说：“是啊！” 我说：“晋朝时那个张翰张季鹰宁愿舍官不做，秋风思起就想着它，不舍千里往家中跑，为的就是它呀？” 庄老师笑：“是啊，你以前没吃过吗？快尝尝——” 这莼菜羹果然是名不虚传，鲜香滑嫩，一勺冒着鲜香热气的汤水下口去，肠肠胃胃，五脏六腑全畅快地敞开了。 然后各个菜品就陆续端上来了。雪菜竹笋清新素雅，红亮喷香诱人的东坡肉入口香糯，酥烂而形不碎，带着酒香，肥而不腻，味醇汁浓。各个菜都清雅多姿，风味清鲜，味道好又保持着山海湖河食材的原汁原味，浓而不腻，淡而不薄，醇和适口，不愧苏菜天下传第一，我真是枉做了三年的句吴学子啊！ 庄老师把那坛黄酒启封，双手捧握，往两个白瓷杯里倒了两杯酒。酒液晶莹明亮，富有光泽，琥珀色的酒液盛于玉白的杯子里，煞是好看。“喝点酒吧，少喝点，不妨事！”把一杯端放到了我面前桌上。 我端起来饮了，酒液滋润漫过舌面，柔和顺口，清爽冰凉，真是别具风味。 庄老师也轻捏酒杯送到自己唇边，曼曼款款，也饮了一杯，饮完，抿起的唇口上遗留的酒滴在流溢，雪白的脸上开了两朵红晕，真好看。 然后湖蟹端上桌来了，热气腾腾的，那么大那么重一个。托盘里，放着一小碗酱料，还放着几件玲珑精巧的铜银金属玩意儿。我以前没吃过螃蟹，这东西一身硬壳子，怎么下口呢？庄老师看着我笑，看我的为难。 管它那么多，我一手抓起，掰开一个鳌脚就往嘴里送。那边庄老师卟哧笑了，“牛吃蟹啊你！” 然后她伸手儿去盘里拿起了那几件小巧的金属玩意儿。看着像是有锤有钳，有铲有叉，有匙有针，异状巧形，样式完备，工艺十分考究，我一个学机械的，都叫不出那都是些儿什么名目。庄老师张罗开来，在我面前轻轻晃一晃，“知道怎么用吗？”我只能摇头兴叹了。 “这叫蟹八件，是专门用来食蟹的工具。” 看庄老师的张罗，先是用小剪刀逐一剪下了螃蟹的两只大螯，用那小锤子对准蟹壳轻轻敲打了四圈，然后用那小铲打开了蟹的背壳。然后便钳、叉、刮、针轮番使用，或剔，或夹，或叉，或敲，分别取出来了金黄的蟹黄、洁白的蟹膏、鲜嫩的蟹肉。精巧熟练，把一只蟹就这么肢解开来了。 真够复杂深奥，看过她做完这一整套的手法过程，我还是全无头绪，不敢动手，只能望着那蟹发愁了。“看来我还得从头学习、下一番十年八载的苦功才能吃这只蟹了！”我嘲笑道。 她便望着我，笑道：“吃蟹不会用蟹八件，是要被内行人笑话的！用这个吃蟹，才能品尝到湖蟹的美味，吃得干净，还不怕扎了手弄破了嘴唇，吃相没那么狼狈。” 我哼哼冷笑道：“炫耀养尊处优的生活姿态更多一点吧！” 她说：“你说的或许也是事实，不过做什么事都有专门适用的工具不是？就像是吃饭用筷子总是更好吧？” “讲究过了分，就是别有用心了！”我依然不屈不挠地。 她眼瞪圆了嗔我：“哪里来那么多的词儿！”把分解下来的一块蟹黄连壳端着直递送到我嘴边，“先尝尝，看能不能把你那嘴堵住了！” 我接着，端详一下，蟹肉金黄洁白肥厚。吸入嘴中，鲜嫩的美味滑过唇舌，真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滋味享受，瞬间就让人把什么八件九件的质疑和异议彻底化没了。 “没话说了吧？”庄老师胜利地笑了。 吃完了蟹肉，庄老师还饶有趣味地把她面前桌上的蟹空壳又拼了起来，俨然又拼成了一个囫囵完整的原初那个蟹形状，那一对蟹鳌，拼成了一只蝴蝶，翼翼若飞。她拼完了，看向我，笑着。我看着自己面前一堆粉渣状一样零乱的蟹壳骨，只有发糗的份了。 庄老师说：“看见了吧，这就是工具的妙用！以前人家嫁女儿，可是要把蟹八件作为嫁妆的，用红绸装饰起来，摆在了门前大街上。” “这就叫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显摆！”我不屑道。 满桌的好菜好饭好酒居然被一扫而光了，挺着滚圆的肚子，我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庄老师也笑笑说：“我今天也吃了不少。平常可没吃这么多，今天这顿饭破纪录了！” 服务员这时过来把桌面收拾过，然后搬上来了一套茶具。朱红的木托盘里，茶筒里归拢放置着茶夹、茶漏、茶匙、茶则、茶针，荷叶杯中放着茶叶。看那茶叶，条索纤细，卷曲像一只青螺，浑身披毫，银白中隐着翠绿。只觉一股浓郁的花果清香气钻入鼻中，果然是有名的吓煞人香?“洞庭碧螺春”?。 庄老师自己动手沏茶。从来佳茗似佳人，看她那沏茶动作，真是一幅动人的春景。 温杯，倒水，看那纤纤玉指，拇指和食指捏着杯身，中指托住杯底，无名指和小指收着，像一根根洁白的葱条轻轻蘸着清水涟渏，晶莹如玉，柔若无骨，真是美妙无比的一幅图画。 茶则从茶盒中取出茶叶放入茶荷中，茶匙拨拉茶荷中的茶叶，茶叶落入杯中热水，茶芽吸水后渐次展开，一颗颗茶芽轻歌曼舞，打着转儿，沉下杯底，茶汤慢慢变翠绿起来了。 里头的包厢里，又传出了动静，窃窃私语声又透过壁缝来。 …… 男人说话：“好了好了，不是我没心没肠，总是形势比人强，你也处在我这个位置上想一想，我又容易吗？现在你又把这事翻出来，对大家有什么好处？我这不用说了，对你就有好处了？你那边，邾家那个九叔，正哪里找把柄要把你拉下亿荣董事长的位子呢……说一说近来的事吧——” 女人看来情绪平复下来了，声音没了刚才的高亢尖锐，但还是恨声恨气的：“我还要什么好处，你又还想要什么好处？造下的孽还不够多？就不能为自己当年拉下的屎擦一下屁股，为那孩子开始积点德，赎点罪？你都在想啥呢，以为我找这孩子，是为了要拴你绑你，要挟你要好处呢？到现在了还自作多情！告诉你，当年你能干出来那事，我就已经对你死了心，透心凉死了心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男人声：“是是是，你说的都对。什么事都得从长计议，慢慢来不是？我也不是说不放在心上，不想找那孩子了……” 女人声：“……我也就是昨天夜里又做梦，梦里见着那孩子，我竟还叫了他名，阿虎阿虎地叫，可他没理我……还记得吧，孩子的名字，欢虎，还是你给取的……他是死是活呢？有没有在受苦……” 男人只有一声：“唉——” 然后那男的说起了些别的事：“咱们说一说近来的事吧……确定的消息，我们家那位三太子，如城要从北边儿回来了。老爷子的意思，先到句大做校长过渡一下，然后再到市府。传说已久的‘双城记’真的要变成现实……” 我不知道庄老师怎么忽然紧张起来，对那里头的说话，她一直都只是若有若无地听一听，神情一直都很平静淡然。她左手中捏着的茶荷都跌落了，里面剩的一些茶叶末都洒了，而她竟然没察觉。 我不由地也支起耳朵，仔细去听一听。 那里边男人说：“……句大的校长，这回算是定了，先前那两位闹得不可开交的常务副校长，要屏心静气，接受新现实。你句大里边基建的摊子看来也要收一收，归置整齐一下。跟学校各位负责人通一下气，别到时一点准备都没有，手忙脚乱的弄得不可收拾。” 女人声：“我这怕什么，摊子又不只是我一人的，大家都有份，亿荣里都还有颜家的股呢，他总不会大水冲了自家庙吧！” 男人声：“新官上任三把火。况且我们家这三太子，一向顶着清正开明、勇闯敢干的知识分子改革形象。大家还是小心些为好，别做了祭旗冤死鬼…… …… 这都说的什么呀，没啥意思，除了听出了原来说话的是那女人，亿荣老总邾少他妈，跟厕所里那老男人，没别的。我提醒庄老师：“老师，那里，掉了——” 庄老师才从失神恍惚中回过神来，拿手边抹布把洒的茶叶末抹掉，笑说：“茶沏好了？——好了，可以喝了！”把茶壶中沏好的茶汤分倒进了茶杯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霜红错爱 .. 9月26日，晴，晨有雾霾 清晨醒来，感觉鲜活舒畅。夜里睡得很好，好多日子以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小做了一些**松身的活动，再慢跑一圈回来，又来到了“林下”，我的小天地。几天不来，景物依然。只是秋风地上落叶又厚了一层，披着一层薄薄的霜。旧木椅上，落上了薄薄的一层尘土，上面掉着几片树叶，看来这里这几天也没什么人来过。 这是几幢旧楼后面的一处校园小角落，紧靠围墙，围墙外头就接着一座山丘。这里也许当初是某个园林建筑的一部分，现在却被一道围墙分割开了，墙里头割据下这么一小块，有一个由几块石头垒成的假山，一株老皮皴皴的樟树，周围错错落落几棵阔叶树。 早晨霜气迷蒙中，林间树木条条枝枝隐没于一片灰白之中。枝上残剩着红红黄黄不多几片枫树叶，浸染于薄薄的雾气露水中，显得分外鲜艳。 现在这小空地成了堆放废弃办公用品和破旧家什等杂物的地方，人足少至，我乐得这里的寂静无人，姑且名之曰“林下”。从废旧杂物堆里拖出一把老旧木质椅子，安放在老樟树下，没事就常来这里，静养潜修。一个人或是散步闲读，或躺倚学习，或诵读诗章，或练功习武，研拟揣摩一些动作。起初只是我一个人，后来被柯怡音也知道了。 我翻开书，正要放开了声晨读，眼馀光瞥见楼角外边的树丛后柯怡音的身影缓步走过来，一头短发，还是那一身红格子衬衫。我有心吓她一吓，于是闪身躲到了假山后面去，低低地矮身蹲下去。 脚步声轻轻踩着落叶，窣窣地响，到了老樟树前，然后好一阵的寂静无声，只听到她“唉”地长叹了一声。露水浓重，假山石隙间?枯黄草梗叶尖上?缀满了星星点点的露水珠，我探头望去，看见她正在那里拂拭椅子，坐下了，抬眼看周围，又长长“唉”一声。 我沙哑着一副沧桑老人嗓子，仿佛阅尽过人间无数儿女私情似的装神：“是谁家的大姑娘起思情，在这里长吁短叹？”从她背后突然转了出来，“跟我老人家说一说，如何啊？” 她果然是被吓了一跳，等缓过气儿来，眼瞅着我，脸上却只是弱弱地笑了笑。我却乐呵呵的，笑个没完。 我说：“怎么了，柯家大姑娘这一大清早起来，就碰上啥不称心的事了？” 她侧头看了看我，有一会儿才回说道：“那薛家大公子这一大清早起来，就碰上啥称心事了？——难道退学就真值得这么高兴？”情绪低落，不见了往常到这里来她那没完没了的逗乐说笑。 “原来是为这个还在不高兴呢！”我笑了，就说道：“唉，看到有那么多人在为我难过，嗯，经过了一番痛苦激烈的自我批评和思想斗争，我自己想好了，不退学了，继续努力奋斗一年，同你一起，大家一道毕业吧！” “真的？”她先还将信将疑地，然后就一跃蹦起了，拍手欢叫，还小女孩似的，拉起了我的手。 “是真的。昨晚杨菲没跟你说吗？她昨晚过来找过我，她回去时，我让她顺便告诉你一下的，她没跟你说啊？”我说。 “没有啊，”她疑问地看向我，“昨晚是我让她再去劝劝你的，她回来后也没见跟我说起啊？” “嗯，是这样啊？”可能有些东西是我没想到，但也不想再在上面计较了。指着她手中的书问：“哎，你读的什么书？” “《英语经济新闻选读》，你的呢？” “《乐府》。” “又不务正业了！”她笑说，“哎，你一个机工院的理科生，怎么老跨界读我们文科生的书啊？”把我的书抢了过去，翻开来，找了找，指着一首《有所思》说道：“你朗诵这一首给我听吧，补偿我这几天的忧伤！” “忧伤？”我随口接过她语词儿，笑她：“你也会忧伤？” 没想怡音竟然脸红了，说道：“这谁不忧伤啊！你问问卫东，问哥们几个，这几天哪个不被你退学的事搞得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啦？” “是吗？我有那么大的魅力？”我笑说，“哥几个不能一块打篮球了，心情有些沮丧可以理解，但也没到忧伤的地步呀。可你一假小子，你怎么反倒会忧伤？” 她便急着辩白：“我也是你哥们儿呀！我也喜欢打篮球呀！就是不能上场，在下面看你打，我也喜欢呀——”想是表得过急，都为出口的话不好意思了。有一会儿在那儿低着头，慢慢幽幽说道：“其实，这几天里，听你一说要退学，整个人感觉什么似的，一切都忽然地没意思了，一个人在闷想，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是吗，你忽然想明白了件什么事？”我坐直身看她，笑：“先别说，让我猜猜！你明白了件什么事儿呢？” “是不是卖鞋摆摊，市场营销有风险，合作伙伴会中途突然离去，所以，做投资计划前最好先找好可替代的伙伴？” “不是。” “这几天食堂的饭菜那么难下咽，是不是做饭的师傅菜都没洗干净，或者心情不好丢进去了只蟑螂，或者干脆就往菜锅里吐痰了呢！噁呕——。还是在家吃好啊，爸妈做的饭菜既干净又可口，是吧？” “不是！” “哈，你终于想起来了是吧？呵呵，去年元旦食堂前广场校园乐队晚会上，有人给你送了束花，送花人连名字都没留。呵呵，你现在知道了是吧。人家可不容易，那么多个日子，天天抱着个吉他在你们女生宿舍楼下唱，这份痴情和勇气，难得呀！” “更不是！这个我早知道了。” “还不是？有那么复杂？”我挠起了头，“看来我这一大早地是真犯了傻了！记得有首歌叫什么来着，‘女孩的心思你别猜’，何况那是个假小子！”我憋不住了，“哈——”大张口仰头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偶露峥嵘 .. “什么武功秘笈，就是想先去做一下热身，你们要是不嫌麻烦，就一起来呗！”我说。看他们几个紧跟着都有想探一下究竟的意思，算了，不去“林下”了，就在宿舍楼左侧绿地里那几个健身器材上稍微做一下得了。 我带着他们才做了一下提气推掌、俯腰下腰和压腿动作，起来看见他们几个都只在那儿眼瞪呆呆地看：“宝元，这个，这你也能做出来的呀？” “练呗，不练一下突然间又怎么做得出来？”我劈腿下压，又做了正一字全叉、横一字全叉。两腿完全打开，均匀展开紧贴于地面。看他们那惊呆呆的样子，唉，我说真不愿带他们一起来吧，分心扰神。 其实我做这些动作很自然而然的，也并没什么神秘可言。我之所以经常避开人们视线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去做，除了自己想清静无扰，神意空明，更多的是不想让别人看见，然后老是表现出来那像是看见外来生物一样的怪异惊奇表情。 卫东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怪不得你这家伙弹跳这么好，一蹦那么高，以前我们只知道你练过武，但不知道你练到了什么程度，真有效果没有。哎，宝元你跟我们说说，难道这武术真的可以帮助提高球技，提高体育竞技水平吗，比如说这弹跳，练武能帮助提高弹跳能力吗？我总觉得这弹跳能力，应该是来自于人天生的天赋吧？” “什么天生的天赋？别信那些胡说！练武当然能提高弹跳能力了，不仅弹跳能力，还有其它各种项目的体育竞技。通过促进人体各个方面的运动机能，速度、耐力、暴发力、协调性、球场感知，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都可以从练武中练出来。天生是有天生的成分，但是后天的练习却更能深入挖掘人的潜能、蓄积养成力量、使人的用力发挥从心所欲，得心应手。武术是我们中国人独有的生命能量运用技巧，以前老说我们中国人没有体育，武术就是我们的体育方式呀，它更精深、全面，比西方人那些粗浅、机械简单，纯粹是伤损身体元精的体育运动，高明多了！” 几个人纷纷地只是不住点头，然而我说的什么意思，可都没一个听懂了。卫东吆喝起来：“?快跟他练几招吧，他真要退学走了，我们那不是白白错过了好机缘？?看看，一个武术大家就在我们身边，哥几个白跟了他三年多，还什么都不知道！”?几个人便都要跟着我练习一下。 我就指点他们学做了几个动作，“练武，首先在于松活身心。所谓松活身心，身体要放松去僵滞，呼吸匀长深入，而神意要放空，感知灵敏实到……”可是才让他们将两条腿打开一点，几个人早已都咿咿呀呀叫痛个不停了。 “好了好了，可以了，不折腾你们了，打球去吧！练武，可不是一天、一会儿能练成的。”看他们一个个不成才的样儿，我也不想再多做热身了，只想快些儿打球去。 今天星期五，又到周末了，打球的人可真多。本来校园里早就人满为患，一到周末，只能往球场上塞人了，而亿荣冠军杯全校篮球联赛下周就又要开赛了，人们打球的热情和氛围就更提高了。 我们到了东篮球场。东篮球场有两个完整球场，周围还错落搭了几个篮球架，围栏外靠着校园主干道，出去不远就是东校门。打从这里进出校园的人们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想来奇怪，人们进出学校一般都从这里经过，却很少人去走正面的南校门。 这里是全校或者校外来的顶尖篮球好手汇聚的地方。个中缘由，除了球场设置新潮，更大的原因则是围栏外那来往路过的人流，这是天然的观众。而夹杂在人流中来去流连，不时驻足往场中美目流盼的美女，更是总能让篮球架下正奋勇纠斗的人，都突然像吃了药一样，无比勇猛，发挥莫名地超常起来。所以校园中的这些正处在血气方刚、荷尔蒙分泌旺盛的青春期诸多男生们，每个人都很想上这里来展露一下自己的球技和个性，期待着能有个路过的美女欣赏到，暗中心仪于我。而相映成趣地，这里的球场内外也常常围坐了一双双一对对的有情人，既是来打球看球又兼来约会。 我们来到时，邾少及其一伙已经都在那里了。球场围栏外路边停着他的闪亮跑车，一身鲜亮的名牌球衣球鞋，还又换了个新发型。跟班“猴子”侯人伟一身球衣打扮也非常入时，头上裹了块包头巾，此时正坐在篮球架的座后墩子上，给场上的邾少捧场叫好，嘴上嘬着根烟，不停地煞有介事做他的球场评论。 我们的到来，引起了球场内外一阵骚动，都纷纷扭头看着我们走进来。想来是我这么多天没露面，又听说了是我要退学，现在怎么突然又回归了？很多人指指点点私下议论着。 以前，见邾少一伙在这边的球场上打了，我们一般就会到另外一个球场上去，不想跟他们一个场子里，这也不是忌惮或是怕什么，只是不想多惹怨气和是非。两边人一旦场上碰面对上，除正常打球之外，经常少不了还会做点别的动作，肘子抡得过大或是把腿脚伸得过长，一旦失控，免不了又要干上。 今天，我却不想上别的场去了，心里倒想会会他们。一个暑期长夏天久不碰面交手，今天很想切磋一下。看他们一伙人那看向我们的眼神意思，挑战意味还很浓。“猴子”叫嚷：“躲哪里去啊？有种的上这边来，今儿分个高下！”嘴上烟枝一翘一翘，晃悠着二郎腿。我回头看一下哥几个，都有想要在这边场地上弄他一回的冲劲儿，这儿今天也实在太火热吸引人了。来吧。 我们就走上前去，在那一伙人的对面场边，把东西放下了。 这种校园半场自由篮球赛，原则上任何人都可以组队自由参加，当然了，加队前你最好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水平适合不适合这个场地，别实力相差悬殊，到最后被虐得体无完肤，惨不忍睹，那赢的也感觉无聊，大家没意思。 此时场上正打着的两边，一边是校队教练查满江，正带着两个大一新人和邾少，四人组合。校队教练今天都来了。那两个大一新人，身形十足的高大胖墩，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卫东在我身边说，这两个，我跟你说过的就那两个大宝贝，新学期刚进来的特长生，身高都超过两米，市里某局长的双胞胎宝贝儿。大的叫大宝，小的叫小宝，你分得出来吗？ 我看场上那两尊肉塔，摇头：“还真分不出！” 卫东说，两个都已经确定要入选校队的了，“老干妈”手上的红人呢！ 这卫东，还是一开口就大不敬地把校队教练查满江叫老干妈。这外号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识数的开始叫起的，具体我也不知道其中含义，大概是查满江带队方法有些婆婆妈妈吧，也有说是因为查满江不过就是邾家大少邾相公的大号跟班，奶妈，球队的事其实他自己什么都做不得主，什么事都得先听邾大少的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游龙戏水 .. 卫东发球。江南上去接了球，开始组织进攻，等各人落好位，他把球先传给了我。邾少当即半蹲了身，全身羽毛都倒竖了似的全神戒备，一只手还搁到了我腰上。教练“老干妈”也半放了江南，要过来协防。 球只在我手上一停，又快速回传给了半空出来的江南。老迈的老干妈（老干妈当然也还没有多老，五十未到，但对篮球运动年龄来说，很老了。）回防不及，江南接球果断出手，弧线很好，但球却是磕在篮筐后沿上，又弹了出来。 邾少便对老干妈喊：“我防他就行了，你不用过来！” 篮下两尊肉塔把篮板球控制了，转到他们进攻，球传给了邾少，要从他这点上开始。 邾少两手持球举过顶，在头顶上方抡了一圈，意思先展示一下他孔武的肩肉和胸肌，展示他牢不可破的掌控球，谁都别想从他这儿把球掏去了。做完了他这些独具个人风格的亮相动作后，才终于开始了有点实质的进攻。 他探腰俯身，持球在他大开的两腿间来回摆动，寻找突破方向，却突然地去选择了跳投。动作和姿势并不是很流顺，我就放了他投。球插板，然后在筐上涮了几下，但最后进了。 猴子在场下随即就叫好：“好球！”我可没看出来这球它好在哪里。 他们进球后便接着发球，比赛继续进行。 我们是刚上场，状态都还没有上来，身体和手感都还凉着。而他们那边在场上打久了，状态都正好，手感火热。很快他们就连进了四球。我们四个虽然先后都各出手了一次，但都打了铁。刚上场还没适应就被“老干妈”那不停的叫喊指挥吆喝声，还有场下他们一伙人的嘘声起哄扰乱着心神。 而他们篮下摆的两尊肉塔着实也让我们一时难以对付。卫东还好，毕竟他可是篮下的老江湖，柔道和摔跤老手了，虽然身高体重不占优势，但是谁也别想占到他的便宜。乐进就吃亏了，被小宝（应该就是小宝吧，两双胞胎确实难分别。）的身高体重欺压着，在他这点上就进了两个球，一个单打，一个抢篮板再补篮。有了这双塔，他们对篮上篮下就有恃无恐了，肆意出手投篮，因为手感正好，还都投进了。 4:0了，再让他们进一球，我们可就要被他们生生地剃个光头了，场外评论员猴子已经高唱起来了：“下一队——”还带出一个长长的拖腔。一伙人齐着声起哄：“暴打他们，送他们上路回老家！哈哈，让野兽回山沟里吃草去吧……” 这么的老干妈和邾少他们就很想着要给我们送一个5:0大光蛋了。邾少脸上露出了傲然神气，向我说道：“怎么样，我最后送你一程？” 我斜视他一眼，浅淡一笑：“辰光早着呢，这就下逐客令了，懂礼数吗？” “是吗？”邾少要过来了球，在罚球线附近单打我。带球左冲右突没能突进去，正面打不了，又背靠着打，狠劲推挤我，然后勉强靠近了篮筐，却发现落入了我上下左右全都招呼到的包抄之中。 老干妈急忙上来接应，叫：“把球先传出来！” 老干妈把球接了过去，传给了大宝，让他在篮下打卫东，想靠他的身高体重硬打生吃。 大宝这一尊肉塔，确实够让防守他的人好好喝上一壶，膘肥体壮，膘子肉上下晃动，厚重的臀背坦克一样，只须往后一拱，背后的东西都跟鸡毛败絮一般，纷纷地被他的臀大肌弹开。卫东为顶住他，前倾的身体都快打横平行于地面了。 大宝运球往后靠打，一下，再一下，卫东憋老了脸，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扛住了；再一下——我正想要过去协防，突然只听“轰”一声巨响，一尊肉塔四仰八叉地往后仰翻就倒地上去了。 原来是老江湖卫东又玩起了太极，猛地撤身，给大宝置了个空儿，把大宝扑了一跟头。这一扑够呛，那大宝仰躺地上，跟翻了个的甲虫似的，四肢八爪望空里乱抓挠，半天翻不过来。球早已脱手飞了，卫东把球收了，控球权转到了我们这边。 卫东把球传给了我，让我来先打开一球。 我把球运到了圈顶外，先转换一下呼吸。淡然地抬头望一回天空，甩手转腕，抡臂，两脚尖划圈磨擦着地面，看过我打球、或跟我交过手的就知道我这是准备要带球突破了。面前防守我的邾少就是个知道的人，身体深蹲，大张双臂，浑身的神经条索早都绷紧了，眈眈戒备。 我胯下运球换手，向左，是佯动；向右，其实还是佯动，但是邾少已经扑过去了。我再回向左时，邾少就跟不上来了，我这其实就可以轻松突进去啦，但我却还不想急着突进去，打算先跟邾少聊聊：“看到了吧，你的反应速度比以前更慢了，你为之骄傲的肌肉块头把你带累不少！” 邾少恼怒得吼起来：“少废话，有种就快放马过来……” “嗖”一下，邾少话音未落，我已似一道闪电斜插右下，推球突进去了，而这时的邾少身体还正处于向左边移动之中。反应和速度都跟不上趟儿的他只剩下在后边张嘴呆望了。 老干妈半路过来补防。我只是头脸、上体和表情向左路上一扬，那老干妈就扑过去了，扑那么猛，险些没扑地上去把老身子骨摔坏了。这又快又急中，虽然只是一个表情式假动作而已，却也能带动人，自动把我的行进路线让出来了。 我杀进去，罚球线下一步，直面守着篮下的双塔，火箭一样深蹲高高蹿起，单臂举球，隔着上来防堵的小宝，战斧劈扣，狠狠地把球砸进了篮框。 那个瞬间，我感觉整个球场周围是那么安静，然后惊呼声就像山雨一样哗啦啦一齐涌了出来。最惊艳的声音是从围观的他们那伙人中间发出的惊呼：“喔嗬嗬嗬……野兽！”那声音那么妖娆，你都不知道是惊恐还是别的什么啥。 那两个大宝贝还站在那里对望着发呆：刚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两个人的眼神里都在埋怨对方，刚才怎么没起来封堵他？太高太快太凶猛了，两个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小宝只是本能地拿身体挡过来，却反而做了我的踏板和扶手，被隔人暴扣，做了回极闪亮耀眼的背景帝。 我回上场来，向他们两个调笑：“怎么，两个新丁刚入学来，还搞不清句大的状况？不知道我会扣篮？” 两大宝贝这才找到了出气的正确对象：“有胆就试着再来一次，拍不死你！”?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那胸膛就像个风箱，出来的声音都带着回响。 猴子在篮底下帮腔，还装一副不屑神情，道：“虽然跳得高，但人家的身高还是摆在那里的，你比得过人家吗？” 我回头对视他：“身高有用吗？” 他就把目光转到一边去了，只嘴里哼气：“怎么没用？” 我说道：“刚才你没看到？没看到不要紧，等会儿你还有机会看到！”他就蔫巴下去没话了。 我们接着去发球，比赛继续。 邾少这回像膏药一样紧贴了我，手都放到了我腰上。?他们这回都更得抬高了精神，都把重点对准了我，都紧张兮兮的了。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你一紧张，我可就省力多了。 球又交到了我手里，猴子在那里喊：“有种再来一个啊？” 那我就听你的话再来一个，呵。我带着球，在圈顶上轻松地漫步游走。他们四个人之间拉出来一定距离，张一样等着，把注意力的重心放在我身上。我向右底线突进去，卫东出来似乎要给我掩护，突然折返转身切回了篮下。我这看都不看，侧对带球运动中，从脑后甩手一扬，球流星一样飞到了卫东手里。卫东轻松上篮，又进了一球。 连着我们又进了两个，江南空位跳投一个，我突破分球给乐进一个，都是那么地轻松得分。 4：4，球追平了。他们这下可紧张了，这一大逆转，要是接着被我们5：4赶下去，一个校队新队长、两大内线主力加教练，这刚建立起来的骄傲和光荣梦想瞬间被人撸去，这么大一个脸儿往哪儿搁呀？ 老干妈嘴里指挥吆喝的声音，好像都能闻出血丝味儿了。?他们掏底使出了浑身解数，不顾脸面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宁可犯规也不让上篮，跳起来就硬拽下去。 我们当然也不会就此止步谦让，也卯了劲儿往前冲顶上去，势必要争下这最后一球，扫掉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月牙湾儿 .. 9月27日／星期六，晴转多云 球场上虽然惬意发泄完一回，?昨天夜里又翻腾着睡不着了，重修、找工作，事儿又盘旋到了脑中。不想也不行啊，本来都打算退学了，一走一身落轻松，现在还得重回旧轨道，继续驴一样戴上套推磨，把这大学学业去完成了。 落下了那么多科。还得再次回头去捧那别人早都丢开忘掉了的老课本，从头一点点地阅读理解那一章章一节节，条条道道、线线框框记那些概念和公式，把考点例题弄通熟。这可真不像在篮球场上那般挥洒自如，那烦苦滋味活像破肚抽肠子，敲脑壳吸髓液，比要人命还难受。篮球那也帮不到这大学功课的忙。 不知道和怡音摆摊卖鞋这事儿能做得怎么样？看来我还得另外去找工作，而且还得同时做几份兼职才行，拿了庄老师的三千块钱，得尽快给还回去，这份情可不能欠长久了。这回真是得起早贪黑，没命地干才行了。 大周末，所有人都在想着上哪儿去找啥节目愉快放松一回，我却得寻思着怎么重新张罗，安排自己的大学日程了。 怡音那么早就过来了，我也是刚起来盥洗完毕，寝室里诸位大仙罗汉还尚处在酣美的深度睡眠中呢。 一件干草色的工装裤，搭一件简洁的米白衬衣，假小子看起来清新又帅气。?昨天早上说好的，今天我们上她舅妈的鞋业批发店去看看，看她那么大的热情，这么早就来叫我上路了，都不待到学校食堂吃早餐，说到外面路边店里吃。 我们低着声说话，怕吵着寝室里诸位神仙罗汉的美梦。 “昨天去打球了？” “嗯，出了一身汉。” “可惜。我还！” “……” 往包里装好东西就出发了。我说坐公交车去吧，回来时可能有很多进货拿，自行车装不了。怡音却坚持坐自行车去，还只是一辆，就我那辆老式大三角架自行车。下楼来从车棚里拖出自行车，她轻盈盈往后座上打横一跳。我前边脚下一踩脚踏，叮铃铃一串车铃声，车轮犁过清晨未扫的校园林荫路上落叶，这就上路了。 我们出来东校门，太阳还半藏身在长街大厦之后，早上七点多钟的样子，霜气和朝霞交相渲染辉映着市井，一派鲜活热闹的市民生活图景已经展开，老人和家庭主妇们提着一兜兜菜篮子和早餐盒袋正从市场里走回来。 菜市场外边一个早餐档口，前面摞着一摞小笼包竹笼子，腾腾冒着热气儿。?我们在这儿下车先用早餐，选了个座儿，把东西先放一边。 点了两屉小笼包，两碗豆浆，白粥、包子、烧麦，好吧，先好好吃一顿再说。怡音两耳里塞着耳机，哼哼儿跟着唱，唱着时小嘴里还嘬着小笼包，滋滋有味，看她那样子，挺享受这一趟行程呢。 听到她高兴处，她把耳机摘出来塞到了我耳朵里，“听听——” 我才刚一听，就赶紧把耳机从耳朵里挖出来丢还给她了：“哎呀，这什么东西！瘆得人一身鸡皮疙瘩！”那歌词腔调念唱的，故意地嗲声嗲气，不知是港台声还是丫丫三岁小孩儿学语，强扮清纯傻嫩。 “……梦想穿过了西域，包含了多少的禅意；爱情像一本游记，我会找寻它的密语……”后来我知道了这歌名叫“月牙湾”啥来的。 没想到当时却把怡音气到了，嘴里嘬的小笼包都不吃了，两眼只顾瞪我：“……那是我的最爱！” 我开她玩笑：“能吃吗？比小笼包还可爱？” 这下更把她急了，脸儿红的，气哧哧跟我争执：“这是灵魂，心——我的心！能拿去跟吃的东西比吗……” 我面目蒙蒙，只顾摇头吃东西：“这也太抽象太深奥了！咱没法懂——” “不理你了——”然后还真就不理我了，从此再不说一句话，不再闹吵，这下可安静多了。直到吃完付钱拿东西走人都不吭一声，嘴唇都还在努着，腮帮也鼓鼓的。 又骑车上路了。吹着晨风，湖堤柳荫路上，后座上她忽地对着湖波面，又嚷嚷唱起来了： ……是谁的爱啊，比泪水坚强 轻声呼唤，就让我融化 每一滴雨水，演化 成我翅膀 向着我爱的人，追吧—— 然后自个儿又乐得哈哈笑了。我无奈地叫苦，捂耳朵回头向车后座叫：“鸡皮疙瘩儿都掉一路啦！” 车轮碾到了一个小土块上，摇晃颠了两个顿儿，我手控不稳车，人和车都在大偏幅摇晃。她却还只顾着乐哈哈大笑，突然两手一抱，从后面把我的腰搂了个结结实实。 自行车一路打闹颠晃，到了怡音舅妈的店门前，她舅妈也是才刚起来打开店门，都还没到营业时间呢。我们帮着摆出来东西开始营业，看了怡音舅妈给我们先已挑好的鞋样，又看了看其它款式，同时帮着照顾一下店里的生意。 在店内吃过午饭后，我们打算去观前街上的欧尚超市，还有那边的大批发市场转一转，看看最近市面都有啥流行新款。 两人一起走在路上，我总是忍不住要往街边的广告宣传栏中张贴的招聘信息留意一眼，看有什么兼职机会。怡音后面忽然说：“宝元，其实不用看。只要我们努力，把鞋摊再做大一些，你都不用再去做其它的兼职了！” 我说：“嗯。也就只是看一看，也许有机会好的呢，也可以做一做。” 从观前街那边回来，都已经近傍晚了，怡音舅妈要留我们吃晚饭了再回去。我说不用了，但怡音却说不急，便去和她舅妈一起张罗洗菜下米，也不嫌麻烦。小桌子上吃饭，她舅妈眼看我们两个，眼神忽然有意思地停留了那么会儿。 吃完饭后就开始装东西回去了。这回带的东西可是很多，除了鞋，还有很多其它的运动用品，衣服、护膝护肘、套箍等等。怡音在我自行车的后座上装了个简易货架，这样能装的东西就很多很牢靠了，鞋盒子衣服包裹绑了一座小山包似的。 本来店里还有怡音舅妈骑的一辆自行车，怡音舅妈让她先骑回去。怡音却说不用了，往我面前自行车前横梁上轻轻一跃，小身子就轻巧巧稳当当地坐在了上面，那动作还挺灵巧。 她舅妈在后面看着不免要担心地问一问：“这样子行吗？” 怡音不奈烦地说：“这有什么不行——哎呀，你别多管啦，回你店里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生瑜生亮 .. 在回宿舍的路上，刚走到老食堂后边的几间旧房舍檐墙下，忽然从墙角、从绿化带矮树丛后面、从交叉的小路里头，几个人包抄着围了上来。天色昏黑，路灯光弱，这条旧路上少人行走，偶尔过来一人，一看这阵势，急忙掉头走了，多一眼都不敢看。 我本来是想图个方便捷径，没想落入了包围。看来平日里还是有人在跟我的行踪呢，不然怎么知道我爱走这条路。 七个人。为首的人身材还挺高大，从背光中徐徐走了出来，到跟前一把抓住了我自行车车头。这近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前大四那个校篮球队队长，丁雨彦。 这家伙毕业出去两年多，听说曾进入cba上海一家篮球俱乐部打过一个赛季职业联赛，但混得不怎么样，几乎没什么上场机会，还因品行不端，一个赛季没完就被俱乐部裁掉了。又回到了句吴市，在句大校园周围的街道上游荡，听说后来在邾少家九叔邾九林开的一家保安公司里做了保安，当上了保安队长。都说邾家的这家保安公司牛气得很，句吴地面上，一般的基层民警遇上了还得绕道走。 丁雨彦手里捏着支烟，不停地嘬，不停地向周围空气中吹送烟雾，有进步，已经不敢直接往我脸上吹了。吹了许久烟雾后，他摇摇头简短地跟我说：?“离开那女孩！” “哦，日久不见，现在正经给邾家做起狗腿子狗奴才来了，祝贺你高升啊！”我一笑，看着他说道。 但丁雨彦没理会我的话，只说自己的话：“不要再摆什么摊了！听见了没？” 两人好一会儿眼对眼相视。 “理由？道理是什么？”我环视周围围着我的人，不像是句大里的学生，是社会上的闲杂人等。 丁雨彦鼻子里哼一笑：“小子你是聪明呢，还是跟我充楞呢？那我来告诉你，小子听着：九爷发落的话，从来就不带理由！” 我也释然一笑，说：“是吗？那你这趟差使可就难办了！那我也告诉你，我从小到大做任何事，从来都只听从一个道理。没道理的话，管它是邾家大少还是邾家九爷说的，我都不听！” 丁雨彦鼻子里哼哼：“是吗？”吹两口烟，又跟我对视良久。 “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手中烟一甩，周围的人便一拥而上了。 以一敌众，自然只宜快出以先发制敌。未等他们冲上来，我先已出击，左手迎着抓住了冲在最前头的一只冲拳腕关节，右手随之穿过他肘弯，左拉压右兜提，两臂一合力，把一条手臂从肘关节处折伤了。动作不停，右臂穿过他腋下缠绕着向前，从背后扣住了他肩颈，肘压腋夹，“蓝采和挎篮摘花”，把他整个人挟持着控制住，动弹不得。说来字多，其实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也只在一瞬间。 “都别动！”我把控制住的人挡在身前，其他的人便再难靠近。那被控制的人整个上截身向前俯着，头在底下只“哎哟、哟、哟——”的叫痛。 场面就被控制住了。 “小子很能打是吧？”站外围上的丁雨彦对这场面也无计可施，也只能嘴巴上装点儿狠相了，“知道吗小子，这个现代文明社会，可有很多的工具和技术，人不知鬼不觉就能把你人弄没了！我劝你千万不要逞能，就凭这点儿落后玩意儿功夫演个人英雄主义戏码！” “是吗？”我轻轻淡淡一笑，“弄个人哪用那么复杂，还要什么工具和技术，我一根指头就够了！”说着时，我戳指往跟前被控制住的人后腰上志堂穴一点击，然后松开手放了他。 那人软软地躺倒地上去，不喊痛了，脸上却露出了怪异的笑，感觉似乎还挺舒服。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你们只是在电影或武侠过，但那都不是真实的。今天让你们开一回眼，见识一下真实的点穴。” 躺地上的人起初微微笑，然后就越笑越大，倒像是自个儿心中有甚乐事，越笑越乐，越乐越笑得起劲，直到最后乐不可支，眼泪、口水横溢，整个身体抽搐起来了。 “知道最后结果是什么吗，就是整个身体痉挛扭曲，休克而死！” 围着的人都伸了长脖子看稀奇，看着身体就不禁打起了寒战，那地上的人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 我上前去给他推血过宫，做了好一阵儿推拿按摩，才解了他的穴。 “点穴是出的重手，不死亦伤，留下后遗症。哪位要是还怙恶不悛，作恶多端，以后遭了这重手，那就是受天谴自找死了！”我扶起自己自行车，看一眼这伙惊得寒瑟瑟的社会混混，然后骑上车就自己走了。 那丁雨彦就还在装狠相：“小子，你行……” 、 9月28日???????/??????星期天，早晨露水重 今天早上九点开始，在西湖区“紫金”新篮球馆内，进行校队新球员选拔。虽然不看好，我和卫东，还有哥几个还是都去了。 我们来得早，到球馆时几乎还没有什么人来。我们把球馆内外参观看过一遍，不得不感叹学校在硬件设施基建上真是舍得出血，这么宏大的篮球馆，可容下观众近万人。可调篮球架，木地板场地，各种技术记录以及灯光和播放设备一应俱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如豆如萁 .. 邾少一转头间，瞥见了排在人群后排上的我，脸上暗坏一笑，居然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排队。 老干妈在上边对大家发表他那陈词滥调、假大空开场白，底下邾少却在跟我较劲，脸上做一副惊世大发现状： “哦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这么一位超级巨星也来参加我们的新生选秀，热烈欢迎啊！” 脸上笑得阴阳怪气：?“如此屈就，你心里一定觉得很受委屈吧？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当然，我得友情提醒一下，选秀嘛，有选上也就有落选的可能，你也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哦！呵呵，到时可别怪我没事先知会你——” 我淡然地只看他一眼，不搭话，转头去听老干妈的假大空厥词。 邾少继续坏笑着，竟腆着脸儿说起来：“昨儿晚上怎么样，还吃得消不？那帮家伙有没有给你手下留情？” 这家伙还没完没了了，不搭理他都不行。我说：“还好，就当练一下手，省了我晚上出去锻炼跑步。我有点过意不去的是，那个受伤的人，你有没有给人家补偿一点抚恤金，你家里那么有钱！” 邾少继续嘻嘻笑，但心上的恼恨在脸上已经写出来了：“他要把事办好了，回来我给他开满汉全席！没用的东西，还敢来向我要抚恤金？我赏他吃一顿家法！这个叫赏罚分明，懂吧？” 我另一边的卫东听了问：“什么昨晚上的事？又怎样了他——”眼望过去邾少。 我对他笑笑：“没什么事，就是被几个狗才骚扰了。几只小虾米，都不够顿饭吃！”我再回头去看邾少，?“是吧？” 邾少耸眉，做大方无所谓状：“你还请放宽心稍候一下！想要给我出力的人后面争着排长队呢，知道吧，这就是有钱的好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钱能使鬼推磨?——” 大家莫逆一笑，心照不宣。 老干妈发表完讲话，大家去登记一下，各领了一件号衣。老干妈先带着全体参加人员做一遍准备活动，然后就进行各种篮球的基本技能考察，折返跑、带球折返跑、三人传球跑动、摸高、投篮等等。 这时球场上边一排排座位上渐次坐满了来看的人，有那么几位美女同学，疏落落游离站在后面，看那情形，像是参加选拔赛的某些人的女友在暗暗给他们鼓劲来的吧。我看见卫东的相好于燕容也来了，手里提着几瓶水。怡音也来了，向我甜笑摇手儿，坐到了我的包和衣服边，还把我的运动衣披到了肩背上。我笑一笑。 看那边邾少叫了：“怡音，你来了？” 怡音回头，对他淡淡一点头。 接下来老干妈将队伍分成了两边进行比赛。邾少大宝小宝分了一组，明眼人就知道这一组人就是老干妈中意挑好的校队主力人选了。我分在了对位的另一组，首发上场。 我心中揣摩，老干妈这意思，只是让我们这组人做磨刀石，考察一下邾少他们这个组合的真实战力表现吧。自己最终能不能入选，心中老大没底。 为了能给老干妈一个好观感，我在场上选择了低调做人，表现认真投入，忘掉一切，只专注于篮球本身。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像老干妈挂在嘴上常说的，有运动天赋，但没有团队意识和体系组织、协调能力，我场上就很少持球单打和出手投篮，创造出来机会，球都传给了别人。?我主动去给别人做掩护、策应，在队组中做组织和协调，证明自己能融入任何体系和任何打法策略，即使配合邾少、大宝小宝这样的组合也没任何问题。 我这一低调做人，倒让邾少他们感觉不适应了，他们撒欢过一阵子后，感觉似乎缺少了什么。 这一伙公子哥儿在场上傲气蛮横得很，撒欢似的玩各式扣篮、空中接力。正规的技术动作倒也没什么，可却还仗着身高体重，用不规则动作推人挤人，把人撞飞一边去自己尽兴。没见过这么打球的。 这些粗蛮犯规动作，场边执哨的也很少吹他们，老干妈在场边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他们带的一群啦啦队只管在场边给他们抖手呐喊助兴：“紫金之王！”“好有力量哦！”“动作好潇洒，好好看哦！”嘈杂聒耳。 试训比赛进行中，大宝在我脑袋上双手来了一记暴扣，这种“全明星”式比赛，防守本来就松，没想到这大宝从篮筐上下来后，却得意地挑衅：“都说你是fo，不是很能跳能飞吗？怎么样，我还不是照样在你头上暴扣了你！你还想想入校队？我跟你说吧，你没戏！”?嘻嘻笑，向我摇起了中指。我只看看他，不理会。 在攻防转换来回跑动中，小宝又故意挤撞了一下我，然后说了：“都说很多人都接受过你胯下之辱，我今天特别想尝试一下是什么滋味呢！”?我也没回应。 多人轮番地上来，多次之后我看出来了，是邾少在背后指使着呢，这家伙看出来我今天软弱的原因了。 卫东上来，有意地去和邾少对一下。先是这边卫东低位拿球单打，顶着邾少。两人身形上不分上下，邾少可能高出有那么三两公分，卫东却比较胖大。论篮下碾压辗转的使力技巧和真假动作晃人，卫东看来更心计老到，技高一筹。 看卫东背传举球一晃，便把邾少晃开了。卫东出手上篮，那邾少再回身，打手盖了卫东的上篮。 那盖帽都不是奔着球，而是直接冲着人手、头、球一呼扫过去。然而这邾少却一个人兴奋地欢呼起来了，手拍胸脯，仰头对天发吼，就好像自己盖到了帽似的。场边哨没有吹，啦啦队叫“盖帽好漂亮！”比赛继续，卫东这得要气结了。 回过头来，邾少也低位要球，单打卫东。邾少也一个假动作去晃卫东，以为晃开了卫东。没想到卫东其实也是给他做的假动作，等他跳起出手上篮，卫东正好跳起在最高点，逮个正着将邾少的球帽出了底线外，报了刚才一箭之仇。 所有人看得明白，一个干净的好帽，邾少却大嚷大叫着“打手犯规”，场边在给他帮衬的一伙人就也跟着叫喊“打手犯规”。场边执哨的居然就给他吹了打手犯规。但这也不是正式比赛，没有罚篮一说，所以就给了邾少他去发一个界外球。 球又回这边来，两人还是杠在一起。卫东又推碾着单打邾少，而这邾少就只一心想逮机会盖帽，明眼人看出来，两人这已经是在斗气了。卫东拱腰双手持球，又是一起一落晃人投篮假动作。没想那邾少被晃烦了，一个跳起，直接整个人骑在了卫东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寒潭钓影 .. 邾少连叫了几回后。怡音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像没听到一样，没理会，没应声。邾少又叫。 他这么长远距离地喊叫，把很多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怡音就更不想理会他了。 邾少叫不应，自己走了过来。怡音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 邾少说：“怡音，昨天我妈给我买到了一只限量纪念版佳能相机，长焦广角，你？你不是说要到西城紫砚山拍秋叶吗，要不先给你去用吧？你要是喜欢，我送你！” 有围观的啦啦队女孩在背后惊呼：“哗，相机，得好几万块的吧！” 怡音只冷淡淡简短说一句：“我不要。”但是又说：“你要是喜欢送人东西，喏——”怡音指那拨啦啦队女孩，“你身边女人多得很，随便送一个就行！” 邾少下不来台，看怡音肩头上披束的我的运动外衣，脸色更难看了。他抬头看我一眼，我面无一字，转身去只喝自己的水。 怡音便说道：“邾胤斌，你大可不必这样。你也明白，其实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或许我妈和你妈她们私交好，但那也是她们上一代人之间的事，和你和我没关系。你别站在这里了，好吗？” “怎么没有关系了？”邾少脸儿红红，说，“我们从小就在一块儿，你来我家，我也常去你家玩儿，一齐上小学中学，直到现在两个人同在大学里……怎么没有关系了？” 大庭广众之下说历史，怡音都觉难为情了。邾少却还在说，手指我：“总是因为他，你才要不理我，现在跟我说没关系！他是谁？野路子，半道上插进来的第三者！我们是青梅竹马……” 怡音脸红难堪地：“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应该表现得成熟一些，看人看事有成熟的认识，独立自主做自己的选择。你不是我想要喜欢的人，何况你身边还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儿……你别再纠缠我了，你走开——” 那么多人伸长脖子探望好戏。邾少下不来台，突然一把抓住怡音的手就往他那边拖：“……你跟我走！” 怡音使劲往后挣扎，另一只手去掰扯邾少紧抓着的手，那里掰得动。 卫东忽然站出来，挡在了邾少身前：“你要干嘛？”邾少没了去路。 这时候很多人都看着我。我本来只想置身事外，此时也不得不说话了。我冷着面孔，对着邾少：“放了她！” 邾少放开了怡音的手，怡音揉着手腕儿，疼的眼里掉泪花。此时邾少像一只困兽，眼望他那边的一伙人。那伙人蠢蠢欲动，就要过来了。 幸好裁判吹响了哨声，暂停时间结束。围着的人各自归位，比赛继续进行。 试训到最后，老干妈将大家又集中到了一块，拿出来了一张表格，谁被选上，谁落选，今天这场试训最重要的时刻开始了。 老干妈按他在表格上勾选好的球员号和名字，一个个往下念。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将欢喜放在心里，咧开了个嘴；愁的将愁放在一声暗叹中，只咬着嘴唇。大家都没多大表示。 我从头到尾仔细听过，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号和名字，意外地是卫东和乐进倒是入选了。卫东刚才那么大动作，言语一点儿都不跟老干妈客气，想不到还入选了。 没有入选，我不知道该感到意外还是感到在众目睽睽下受辱了，是失落还是愤懑，只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深处渐次滋生，漫延于外。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句吴大学还是那个句吴大学，老干妈还是老干妈。 我冰冷的眼睛盯着老干妈，老干妈念完表格，抬头看大家时，目光与我交会那一瞬，一闪而过，面上却是一无所动。他的表情表现得倒是很众生平等，公平地对待所有人。 老干妈照例给大家奉上最后的废话：“感谢大家周末来参加这一场校队试训选拔，这说明了大家对句吴大学篮球队和我本人教练工作的热爱和支持。当然了，名额有限，来参加选拔嘛，就有被选上和落选这两种可能。我希望这次落选的同学，不要因此气馁和沮丧。保持你对篮球的热爱，继续努力，不断地提高自己的篮球技术水平。只要你准备好了，入选的机会就会出现在你眼前，校队的大门始终都在向你敞开，随时召唤你的归队……”然后就宣布读到名字的同学留下来，没有读到名字的同学现在可以解散了。 这时忽然从队伍中发出了一个异样声音：“我有个问题，能否请教一下查教练？” 大家朝那声音看去，原来是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家伙。条件不怎么突出，然而三年来每次选拔场场不落但总是运气不济的老人，名叫鲁书桓，生物系的大四生，篮球技术不高，但学习成绩好，品学兼优，是进了至善学院的优等生，梗梗的书生意气。 老干妈向他说道：“你问吧！” 鲁书桓便问道：“我想问查教练的是，你是以哪些条件来选拔校篮球队队员的？你的标准是什么？是他必须开得起法拉利跑车或者哈雷大道滑翔来参加试训选拔，还是必须他爸是高级干部、他妈是富商企业家的家庭背景？我仔细比对了一下你刚才宣布的入选名单，似乎他们大多数人都是符合了这些条件才入选的。你能给大家解释一下吗？” 老干妈沉冷地问：“你想要说些什么呢？” 鲁书桓说：“不说什么，就是想知道你的选人标准。你是以篮球技术水平来选人的吗？” 老干妈依然平心静气，只简短回两字：“当然。” 鲁书桓接着问：“那么，你又怎么解释一些队员的入选？比如说侯人伟，他连带球过前场都做不到，怎么却入选了？” 老干妈沉吟了一下，说道：“一个球队的组成，需要各方面各类型的人才，它并不单指球技，它还有心理和精神激励方面，比如侯人伟，我就觉得他完全可以做更衣室的领袖……” 队伍里很多人早哧哧地忍不住发出了笑声，“更衣室领袖，哦呵——”还越笑越大声了。大家都侧身转头去看人堆里的猴子，那家伙缩颈抖肩，“咯咯”正笑得跟个南极仙翁似的，样子还挺憨态可掬。 老干妈这就很有必要向大家再多说一些理由充分的话了，“呃呃”沉吟着。鲁书桓和大家在等他的说话，老干妈尴尬着。 邾少这时站出来了，盛气十足向鲁书桓说道：“落选了你很不服是吗？要不要我们来单挑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金风爽人 .. 9月29日??星期一??晴 今天把批发带回来的鞋货正式拿出来摆卖了。 其实昨天下午把所有的货，以前卖剩下的尾货、刚进的新货，完成盘点后晚饭时间就拿了些样品出来试卖了会儿，总的反映不错。也许真能像怡音说的那样，运动季节到来了，校园里会有很大需求，如果真能这样，那我这经济压力就能减轻好多了。 摆摊的地点在文星东路和致远路的交叉口上，是同学们从宿舍出来到食堂打饭行经路线汇聚的一个点，对面还有个校园便民超市。怡音的眼光还真是好，选的点一开始就选得很好。 当然好地方不会只是你一个人能看到，别人也早看到了。文星路上就聚集了很多摊子，摆卖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校园需用物品。 今天早上只有两节机电一体化原理课，之后三四节就没课上了，大四后正常的课程确实少了。?我早早地10点半就上怡音家里去，一人把东西扛背出来摆上了。没到12点放学，怡音就从女生宿舍那边过来了。 “你不是早退吧，最后要是点名呢？”我问怡音。 “不是。英语上的听力课，老师给提前下课了！”她手里拿俩饭盆，向我摇一摇，“我先去打饭！” “我去打吧，你来看摊——”我说。 “不要你打！你不会打，总是菜也没点多几个，总是吃不饱。”怡音回头笑着说。 “就你那点儿小肚鸡肠还吃不饱……”我正还想说，怡音早已轻快地向食堂那儿跑掉了。我知道她意思，我打饭总是想节省，都没让自己吃饱。 没到12点，但食堂门口前陆陆续续，打饭的人已经很多了。 没多久，怡音就把饭打回来了。“怎么样，生意好不好？”她问。 “嘿嘿，看，已经卖出去两双鞋了！”我不免要夸耀一下，把记账的本子和收的钱数都交给了她。 “是吗？”她一听也挺高兴。“先吃饭先吃饭！” 我们就边吃边接待着摊前的生意。摊前围上来了一圈人了，看鞋，问价钱，然后讨价还价，饭还没吃几口只得先把饭盆搁一边去了。 刚停歇一下拿起饭盆，更大的一波人流涌过来了，到了12点正式放学和食堂午餐时间了。有从教学楼刚回宿舍的，有从宿舍出来去食堂的，文星路口上人流交汇涌动，闹闹嚷嚷，人声鼎沸，笼罩在校园广播下。我们在摊上接谈生意都已经快靠喊了。 卫东这时候带着乐进挤了进来，把一张表格递了过来：“我们自己球队的。准备好鞋，要多少双、号码都记在上面了。款式不论，跟球衣颜色搭配就行。”他把表格递给我，我没接，他转向怡音，塞进了怡音手里。 怡音正忙着跟顾客交鞋收钱呢，也没多看就把那张纸先夹在了记账本页内。 “来捣乱呀你！”我对卫东说，“你们这钱我能赚吗！” “上哪儿买不是买？”卫东说，“球赛都快开打了，球队的服装用品都没一点准备呢。你也是球队一分子，也对大伙儿上点儿心呀！” “我才不管你们，你们爱上哪儿买上哪儿买去！” “你不管人家怡音管，”卫东嘻嘻转向怡音，“是吧怡音，他这人，就是冷血！冷酷无情！对大伙儿也是这么漠不关心——” 怡音忙着，回头“嗯”一声，认同地一笑。卫东就带着乐进走了。 这一头忙就忙到快一点了，那边食堂门前已经没人进出了。等得空闲下来拿出饭盆，饭早已经凉了。 头顶上秋日的太阳晃眼明丽，树荫下习习凉风吹来，虽然有点累，但是感觉很舒适爽人。我和怡音将就着吃下凉饭菜。 “成绩不错！你看我没说错吧，你就不用再去做兼职了！”怡音高兴地说，“看卖出了多少？”又放下饭盆，拿出本子翻开看一下。“十三双！就刚才一阵子，卖了有一千多块钱呢！”说着向我得意地笑。 我当然也很高兴，嗯一声也向她笑：“快吃饭吧，都凉了！” 一个大男人摆摊，说真的我始终是有点难为情不好意思。当初我是在大二的暑期里接过手的一个大四毕业离校学长的摊子，他是我在职介所找兼职时遇到并认识的，因为家境相似，都是课外时间拼命地找兼职。 职介所里遇上因为同校多聊了几句，之后在兼职工作中相互之间就有了些照应。他后来不找兼职了，改在校园里摆摊，听他说摆摊的收入不错，应付学费、生活费以及其它校内外一切支出，都绰绰有余。 他离校时十分热心把摊子转给了我，卖剩下的十几双鞋和一本小账册，账册上有进货渠道联系地址、号码，他还带我去见过了那些进货商户。我要把十几双鞋的价款给他，他坚决不肯要，最后是按他原初的进货价收下了成本钱。 我承认我确实是个乡下人，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儿，性格内向，抹不开面子?。摊摆下后，真难为我能张口去招揽生意，嘴巴干结，很久才像秋后的寒蝉吱一两声，然后又没了，又是寂然枯坐。 我也不会讨价还价，只安静地坐着让别人自己看，中意了就放下钱拿鞋走。很多时候别人的还价，也只是比成本价高出那么点儿，我都轻快地成交了，心里还像卸掉了什么负载似的感觉舒服，都顾不上亏本了。 做不到一个月，我就已经打算放弃了。坐在摊子后，过路人来来去去总会回头看我，我总觉得他们的目光对我有些异样。是啊，落差太大了，篮球场上我像明星一样，却又屈身在这里摆摊，样子又穷又矬，没一点气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金风爽人 .. 9月29日?星期一?晴 今天把批发带回来的鞋货正式拿出来摆卖了。 其实昨天下午把所有的货，以前卖剩下的尾货、刚进的新货，完成盘点后晚饭时间就拿了些样品出来试卖了会儿，总的反映不错。或许真像怡音说的那样，运动季节到来了，校园里会有很大需求，如果真能这样，那我这经济压力就能减轻好多了。 摆摊的地点在文星东路和致远路的交叉口上，是同学们从宿舍出来到食堂打饭行经路线汇聚的一个点，对面还有个校园便民超市。怡音的眼光还真是好，选的点一开始就选得很好。 当然好地方不会只是你一个人能看到，别人也早看到了。文星东路上就聚集了很多摊子，摆卖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校园需用物品，以及其它在学生人群中流行的新鲜玩意儿。 今天早上只有两节机电一体化原理课，之后三四节就没课上了，大四后正常的课程确实少了。?我早早地10点半就上怡音家里去，一人把东西扛背出来先摆上了。没到12点放学，怡音就从女生宿舍那边过来了。 “你不是早退吧，最后要是点名呢？”我问怡音。 “不是。英语上听力课，老师给提前下课了！”她手里拿俩饭盆，向我摇一摇，“我先去打饭！” “我去打吧，你来看摊——”我说。 “不要你打！你不会打，菜也不会点多几个，总是吃不饱饭——”怡音回头笑着说。 “就你那点儿小肚鸡肠还吃不饱……”我正还想说，怡音早已轻快地向食堂那儿跑掉了。我知道她意思，我打饭总是想节省，都没让自己吃饱。 没到12点，但食堂门口前陆陆续续，打饭的人已经很多了。 没多久，怡音就把饭打回来了。“怎么样，生意好不好？”她问。 “嘿嘿，看，已经卖出去四双鞋了！”我不免要夸耀一下，把记账的本子和收的钱数都交给了她。 “是吗？”她一听也挺高兴。“先吃饭先吃饭！” 我们就边吃边接待着摊前的生意。摊前围上来了一圈人了，看鞋，问价钱，然后讨价还价，饭还没吃几口只得先把饭盆搁一边去了。 刚停歇一下拿起饭盆，更大的一波人流涌过来了，已经到了12点正式放学和食堂的午餐时间了。有从教学楼刚回宿舍的，有从宿舍出来去食堂的，文星路口上人流交汇涌动，闹闹嚷嚷，人声鼎沸，笼罩在校园的音乐广播之中。我们在摊上洽接生意都已经快要靠喊话才能互相听清了。 卫东这时候带着乐进挤了进来，把一张表格递了过来：“我们自己球队的，准备好鞋。要多少双、号码都记在上面了。款式不论，跟球衣颜色有点搭配就行。”他把表格递给我，我没接，他转向怡音，塞进了怡音手里。 怡音正忙着跟顾客交鞋收钱呢，也没多看就把那张纸先夹在了记账本页内。 “来捣乱呀你！”我对卫东说，“你们这钱我能赚吗！” “上哪儿买不是买啊！”卫东嘻嘻笑，“我还真是来捣乱的，看你们生意这么好，我都眼红得想要强行入股了！”又说：“球赛都快开打了，球队的服装用品都没一点准备呢。你也是球队一分子，也对大伙儿上点儿心呀你！” “我才不管你们，你们爱上哪儿买上哪儿买去！” “你不管人家怡音管，”卫东嘻嘻转向怡音，“是吧怡音，他这人，就是冷血！绝对是冷酷无情！说退学就退学，一点都不顾大家的感受，对大伙儿的事也是这么漠不关心——” 怡音忙着，回头“嗯”一声，认同地一笑。卫东就带着乐进先走了。 这一头忙就忙到快一点了，那边食堂门前已经没人进出了。等到能闲下来拿出饭盆，饭菜早已经凉了。 头顶上秋日的太阳晃眼明丽，树荫下习习凉风吹来，虽然有点累，但是感觉很舒适爽人。我和怡音将就着吃下凉硬的饭菜。 “成绩不错！你看我没说错吧，你就不用再去做兼职了！”怡音高兴地说，“看卖出了多少？”又放下饭盆，拿出本子翻开看一下。“十三双鞋子，两套运动衣，一件文化衫，不算卫东他们球队的。就刚才一阵子，卖了有一千多块钱呢！”说着向我得意地笑。 我当然也很高兴，嗯一声也向她笑：“快吃饭吧，都凉了！” 一个大男人摆摊，说真的我始终是有点难为情不好意思。当初我是在大二的暑期里接过手的一个大四毕业离校学长的摊子，他是我在职介所找兼职时遇到并认识的，因为家境相似，都是课外时间拼命地找兼职。 在职介所里遇上，因为是同校就多聊了几句，之后在兼职工作中相互之间就有了些照应。他后来不找兼职了，改在校园里摆摊，听他说摆摊的收入不错，应付学费、生活费以及其它校内外一切支出，都绰绰有余。 他离校时十分热心把摊子转给了我，卖剩下的十几双鞋和一本小账册，账册上有进货渠道联系地址、电话号码。他还带我去见过了那些进货渠道商户。我要把十几双鞋的价款给他，他坚决不肯要，最后是按他原初的进货价收下了成本钱。 我承认我确实是个乡下人，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儿，性格内向，抹不开面子?。摊摆下后，真难为我能张开口去招揽生意，嘴巴干结，很久才像秋后的寒蝉吱吱发出来一两声叫卖，然后又没了，又是寂然枯坐。 我也不会讨价还价，只安静地坐着让别人自己看，中意了就放下钱拿鞋走。很多时候别人的还价，也只是比成本价高出那么一点儿，我都愉快地成交了，心里还像卸掉了什么重负载似的感觉舒服，都顾不上亏本了。 做不到一个月，我就已经打算放弃了。坐在摊子后，过路人来来去去总会回头看我，我总觉得他们异样的目光对我是极大的冲击力。是啊，这落差太大了，篮球场上我像明星一样让人叹赏惊艳，现在却又屈居坐在这儿摆摊，那样子又穷又矬，一点气度都没了。 这时候有个女同学，连着几次在我摊前转来转去，留着短头发，衬衣牛仔裤，先是问我怎么不卖女式鞋。卖男式鞋我都够难为情了，还女式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吴门路子 .. 下午有两节机械制造工艺学，上完课回来依然是去摆摊。看来大四还真是摆摊的好时期，课程少，当然如果没有重修课的话。 怡音今天下午也是只有两节课，我们俩一起，从她家里把货包和小拖车拉了出来，一起摆下摊，然后一起坐在摊后照看生意。一直摆到了食堂开饭时间，等天黑下来，又一起把摊收拾起来，一起拉回去。 回宿舍吃过晚饭，?正晚七点整，?挎了书包去主楼自习。 下楼来，从车棚里取了自行车，出来宿舍楼出口，却看见杨菲正站在转角路牙子上。她两手插着兜里，远远眼望着我，一袭暗红色风衣和短靴。?一路都是去上课或去自习的人。 “你在等我？”经过她近前我停车问。问着时，左右望一望，除了有几个艳慕芳姿者往这瞄几眼也没别的人。 “是啊，就等你呢！”杨菲简洁地回答，偏歪屁股轻轻一跳，坐上了我自行车后座。 “你怎么知道我从这个口出来？”车子打晃几下，我把稳住了。 “你到这时候不去上自习还能去干嘛？”杨菲自有把握地说，“等一回不见你下来，我就上去宿舍了！” “你找我有事？”我问。 “咱们一起上自习啊！”她心情愉快地答道。 “你也会上自习？”我心里嘀咕，但没说出来。 杨菲坐着我的自行车后座一直到了主教学楼前。我到楼脚边车棚里停放好车，出来看见杨菲还站在台阶前等着我。 望着她，我就不禁问了：“你真是来上自习的呀？” 杨菲会在晚上来上自习，这我可是从来没见过，自然也不会相信。往常这时候她早在校外什么饭局上什么会所里应酬什么交际去了。再说她现在这身穿着打扮，背上挂的小包，整个人的心情，都更不像是来上自习的。我以为她不过就是顺路蹭一回我自行车后座，在校园路上一众莘莘学子面前，摇摆一回罢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上自习？我不也是学生吗？”杨菲笑着反问我。 呵，你倒还记得你也是个学生。好吧，那就上自习呗。 我们上到五楼，找到了间空教室坐下。我从书包里把书都拿了出来，?高数(上册)、物理（上册）、材料力学、cad、液压传动，都是要重修的课，厚厚一摞地，就开始看了。 杨菲却还在东张西望，像个新生似的对这大学教室感觉还挺新鲜好奇，你这是多久没来了？然后她又看我，看我看的书，“这多厚的一摞，你也看得下呀！” 我回一下头，说：“我们不都是学生吗？看不下也得看呀！”又自扭头看书去了。 杨菲看着我，说：“还真有像你这样的傻人！”我不接话。 杨菲就自己枯坐着了，期间拿出小镜子自我摆弄了一下，始终没见她拿出任何自习的书本或用具出来，身背后那唯一的小包一直那么挂着，不知道有没有装下一本书来。 没到十分钟，她说话了：“哎，我们到走廊上说会儿话！” 杨菲这么地坐在旁边，其实我又哪里看得进书，也是装样子。我知道她肯定有话要跟我说，只等她说完话走人。 我跟在她后面，走到了走廊上，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处。她腰臀斜向后蹭着围栏，身子就靠在了上面，然后两手拨拉了一回头发。 “站那么远怎么说话呀？过来近一点儿！”她伸出手招呼我近前，“靠近一点，我还能吃了你呀？” 她从包里掏出一包烟，签一样细枝的女士烟。她先递过来给我一枝：“抽一枝？” 我摇摇头。 她就给自己点燃了，深吸一口，漫然悠长嘘出一串烟圈。?她一边肘子搁在围栏上，身姿倾斜，朦胧的檐头灯下，洗染过的暗红头发，刘海儿零乱。烟火和粉香气氤氲，她漫然笑看一回我。 “昨天去参加校队试训选拔了吧？” “去了。” “没选上吧？” “嗯——没有……” “知道为什么没被选上吗？” 我没回答，只抬眼看一眼她。她鼻子里轻哼哼地一笑，吹了一口烟，一付她一切了若指掌，其实早就预料到了的事情。 然后她就又问：“今天又开始跟怡音摆鞋摊了吧？” “摆了。” 她鼻子里又轻哼哼一笑。完了问：“知道你以前好多个很好的兼职工作为什么做丢了吗？都做得好好的，无缘无故老板却忽然地让你走人。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我可没功夫去想它那么多，不让做就再去找别的呗！”我扬一下头，转身俯在围栏上，脸朝向走廊外看夜空，对她问这些事儿有些不耐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盘根错节 .. 页面上是杨菲本人的手抄字，她给我看的地方，是有关亿荣集团的资料信息的抄录。在对开的两个页上，框图和连线，标画出了亿荣公司集团的构成，它的独资设立的子公司、它控股或持股的公司以及持股比例，其中相关联的关键人或掌管人员。 图下几行字，是关于亿荣公司的创建发展历史以及其中的可能占股人。 亿荣创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是归国华侨邾季林先生回到家乡投资兴办的外资企业。邾季林先生去世后，由其在大陆的遗孀谢名雪执掌直到现在。 占股人 邾家：邾季林与谢名雪育有一子，取名邾胤斌。邾季林去世后留下遗嘱，亿荣公司大部分股权由谢名雪母子继承，母子各四。其他邾姓族人只象征性持有百分之十股权，由族人代表邾九林代理。邾季林先生去世时，胤斌尚未满十岁，彼时亿荣公司也还没发展壮大，所有资产不过仅是句吴市一个商场和一个纺织服装品厂。 颜家：亿荣公司创办之初，就得到了时任句吴招商办主任颜荣庭的大力协助，邾先生特为留意，在公司里保留了若干股份，在他人名下代持。随着公司近二十多年集团化大发展，公司的股权结构早已经发生了复杂和巨大变化，颜家在亿荣集团中的持股份额只是个未知数。 顾家：句吴市现任市长顾竣城，他人代持，持股数不详。 其它还有众多的“利益攸关方”，或多或少地少量持股。凭借着强大的政商资源，亿荣从一家小纺织厂强势扩张成了几千个亿规模的商业帝国。错综复杂的股权结构，如同一张“超级**阵”，外人永远都别想看透，只有其内部核心真正的持有人才清楚了，再聪明的商业信息探险家也是就只能大概地看出个“大格局”。 看完了这两页，我信手将笔记本翻过来，翻过笔记本扉页，看见上面竖着用粗墨笔题写了四个字：吴门路子。 接下来第一页上就写着：?江东之表，素为豪门世家所聚落。冠盖簪缨，江湖乃至朝廷；黄白青黑，泽海直通万国。?繁衍流传，积代累世焉。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今年到谁家？今日之句吴，行路人务须谨记这五个姓氏：庄、颜、顾、谢、邾。能避则莫逆，可攀且莫违。 接下来就是这些姓氏家族的杰出人物图谱和关系络的介绍，其众多家族成员在各行各业，尤其在政、商、学界中，占有着十分突出的地位，一一纪录在册。上下三代，左右姻戚，竟然都被收罗在其中了。 说庄家，庄家如今在句吴本地有些衰落，然而其根枝却早已伸展向了省外和全国，其势力枝繁叶茂，广延绵长，有一本家现在是是中央委员。在港澳台，乃至于欧洲北美，都有其家族成员分布，在各行业里取得了颇有闻名的成就。 细寻微探庄家的根系，其历史久远，家族成员近代以来横跨多个党派，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其姻亲关系之广竟然囊括了近现代历史课本上人们常读到的许多重要历史人物，曾国藩、陈宝箴、李鸿章、傅斯年、范文澜等等赫赫有名。 在句吴本地，直系庄启华是市前组织部长，已故。有独子庄智涵，开公司，一开始做汽车租赁销售，后又到上海做基建项目，现在又追随颜家老二颜如业投身入金融资本市场，一同建立了个康禾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 在此我竟然看到有庄老师的介绍：“独女庄素芸，天生丽质，才艺冠绝一时。是已故评弹名家管碧湖老师傅的关门弟子。评弹、昆曲独擅声技，更兼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只可惜出阁后，从此息唱息演，在大学里做了一名默默无闻的老师，甘为后来的小辈和新人做嫁衣裳，人们再难得看到她的公开演出了……” 这让我不由得倒想起了庄老师曾经带我去参观过的“芳生园”，庄姓家族的那个方圆阔大的旧宅院，那雕梁画栋，构造恢宏的老祠堂。心里莫名地冒出来一句感叹：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再看到颜家。 颜荣庭现为江东省人大副主任。长期任职于句吴市、江东省，从基层干部历练做起，是多年的句吴市老书记了。育有三子二女。 长子如建，南京大学地质物理系毕业，如今在中石油体系内工作，曾任总公司董事长助理，规划计划部经理，现为西南某分公司副总裁。 次子如业，早年赴美留学，还进入了华尔街投行工作过，如今在国内金融证券界事业做得风生水起。曾在证监会任职，自己创办了新纪元投资有限责任公司，同时身任多家证券交易公司董事，多次带起了资本市场上潮流风向。 三子如城，就读于句吴大学历史学系，毕业后即进入江东省委办公厅秘书处工作，后随行远调，任国土资源部部长秘书。后在人民大学法学院硕博深造，还曾到英国牛津大学做过访问学者，学、政两栖。现为北大政府管理学院副院长。 长女如富，现句吴市长顾竣城配偶。小女如安，现在法国留学。 “看这里，这颜家的老三，颜如城——”杨菲凑上来，指着本子上的介绍，说，“人们都称他‘三太子’，也许是因为他是家中最小的儿子，最得老爷子的钟爱，着力培养。听说他很快就要回来做我们学校的校长了……”杨菲哪里来这么灵通的消息？ “知道吧，这‘三太子’现在的正式配偶就是庄家的女儿庄素芸，也就是我们学校现在的庄老师，这是两家典型的政治联姻。当然三太子是二婚，听说是为了迎娶庄家这颗明珠，把原配给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地心好像被揪了一下，痛。 听杨菲接着说：“我听说你退学就是庄老师最后给劝住的，是吗？”杨菲回过头来，看着我的脸，“小子你行啊！庄老师竟然让你勾搭上了！庄老师，那得是多高冷的一朵花啊，学校里多少的男老师都想过下手，可她对谁就是睬都不睬一眼。”她脸上尽是暧昧的笑，“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勾搭上的？” 我打心底里翻上来好一阵的反感和恶心，你这说的什么话呀，什么叫勾搭！ “好好好，不说不说，这属于你的，个人隐私！嘻嘻……”她颇为识趣地说，可脸上的暧昧表情显然更浓郁了。 我约略看了一眼下面顾、谢两家的介绍，顾、谢在句吴现在是两个大姓，人口密度很大，当然历史上他们本来就是有名的书香门第，是老早在句吴播下种子的世家大族。“旧时王谢门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饭桌上很多人经常在猜测，顾市长和谢董可能还有那种关系哦，这可是权钱强强联合呀！”杨菲神秘地笑。我想说一说我遇见过他们一起吃饭，听见他们一起说的悄悄话，可一看她脸上那八卦表情，不说了。 我把笔记本往下翻，发现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人名、地址和电话号码，以及他们的职务，任职单位，层级。很多人是句吴市局里所里的人，还有很多的商界混得有头有脸的人物。是杨菲记下的经常的应酬活动各方面联系信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林下静静 .. 我回到教室座位上坐下。杨菲没再进教室来，看她从走廊外走过去，她向我摇摇手儿，走了。 已经根本就看不进书了，眼前心上，全是刚才杨菲说的话，几次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到书本上，反而整个人越发地烦躁起来了。呼啦一下，我把书本东西都扔进包里，离开了自习教室。 下来主教学楼，取出自行车，我在校园路上没头没绪，晃晃悠悠骑着，回宿舍去。 经过学校礼堂大楼边路上，隔着铁栅栏和树丛，听见里面有嘿嘿哧哧的急促呼吸和动作。 “……放开我！你们想干嘛？无法无天了你们……”然后嚷嚷声就被一把捂住了，继而传来一阵沉闷无声的击打。 我停住车靠栏杆一瞄，x，又是哪儿来的一帮家伙在欺负人了！ 我撑好车，绕回到围栏口那里，慢慢走了进去。暗黑的墙根下，只见几个人正捂嘴勒脖子，扭着一个人拳打脚踢。看清楚了，是体育学院的几个人，两个还是校篮球队队员。 那被打的人，是詹立桓。这打人的原因也就清楚了，詹立桓这个书呆子那天校队试训选拔后很不服气，当着众人的面质问老干妈，让老干妈和新科队长邾胤斌下不来台，这回打击报复来了。 我嘴里悠然曼声吹了一声哨。一伙人停了手，回头看是我，面面相觑，都向我走了过来。 几个人眼珠子骨碌，在我身上寻相了一阵，没敢动手。“我跟你说，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少管闲事！”前边一个人举着个指头说。然后就都走了。 我走到墙根下，想扶一下那个詹立桓，看他伤到了没有。没想到这家伙还倔倔地，一把甩开了我伸出的手。 “你走开，别碰我！我看不起你——” “一个男人，难道仅仅因为贫穷和出身，就向人家认命了？连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利都不敢争取，连声都不敢出……”他说，双手在地上不停地摸来摸去。 “在找什么？”我问他。 他顾自在地上摸来摸去，好一阵后恨声恨气地给我一声吼：?“……眼镜！” 我看地上，一副眼镜就掉落在他身前不远的草丛根下，可他就是摸不着。 我把眼镜捡起来给他，“是这个吧？” 他戴上眼镜，拖起书包往背上一甩就走了，腿脚一蹶一蹶地，头都不回一下。 我回到寝室，看时间才八点多一点，回来这么早，都不知道要干什么了。烦躁。杨菲说的话总是徘徊上心头，还要不要跟怡音摆摊了？ 算了，想那么多，先换衣服出去锻炼一下！ 亿荣冠军杯全校篮球联赛后天国庆节就要开始了，得把身体好好调理一下，把状态调好。后天的首场比赛就在紫金篮球馆，我们机械工程学院对体育学院邾少他们，他们其实就等于是校篮球队了，因为校队基本上是来自体院的人，后天跟他们得有一场好戏看。 来到“林下”，夜晚浸凉的秋风透过树枝梢叶，落叶轻响，静悄悄地昏暗，远处的灯光也映照不到这里来。 先做了几个抻筋转骨的基本功动作，让身体柔软舒活。从上到下，头、颈、肩、臂、腰、胯、腿、脚，都要让它们松软起来，其中重要的又是腰基功和腿基功。 腰是全身筋肌的运动中枢，腰灵活，则全身的运动能力就跟着灵活起来了。腰又是腹腔神经节“腹脑”所在地，由于腰的节律性运动，又能改善脑的血液循环，增强神经系统的调节功能及各个组织脏器的生理功能。 腿脚由于肌肉粗长而经络相对逼仄迫隘，使之松软灵活起来则须要更长久地做一些基本功夫。 腰基功做俯腰，摆腰，旋腰，下腰，涮腰； 腿基功做正压腿，侧压腿，反压腿，侧俯腿，正搬腿，侧搬腿，十字全叉，一字全叉，垂腰十字叉，俯腰一字叉； 腰腿合一做侧踢腿，正踢腿，斜挂腿，外摆腿，燕双飞，旋风脚，二起脚。 身体筋骨抻开后，便开始做了一路龙形太极十二势。蠕动如蚕卧，小动如蛇盘，大动如龙缠。内静外运，动静结合，自然收缩舒展，深呼深吸，气贯丹田。上盘如在空中游泳，中盘如同飞线穿梭、藕断丝连，下盘如古树盘根，珠滚玉盘。 十二势收势，两脚并行站立松静，七返九还，最后又做了一遍太乙混元桩。 缓缓地吸气，地心之处涌动着炽热的地火，地火从足底涌泉穴沿着两足被吸引入骨髓中，伴随着骨髓向上升。在海底穴融合为一，向上经丹田，再经膻中，过鹊桥，再向上即进入了泥丸宫中。 两眼微闭，耳不外听。舌抵上腭，上下齿轻合，小腹内收。全身放松，呼气，地火之余熄由泥丸宫，经膻中、丹田、海底穴，仍分为两股入两腿骨内，经脚心涌泉，复归地下。一呼一吸，行七息之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闭月羞花 .. 我寻声回头一看，球场边上朦胧的光影里一个绰约身影。两手扶着自行车，是庄老师，穿一件白衬衫，含容笑着。 我捧衣襟抹一把脸上汗水，笑了，向她打招呼：“啊……是、是庄老师啊！”人还在喘着气，发出的声音有点儿急促。 庄老师“嗯”地一声回应了我，说：“看身形影子就觉得是你！怎么这时候还在练球？这儿也没灯光，你看得见吗？” “这时候正是练球的时候啊！”我止住喘气，笑说，指一下楼角和树丛远处外的大操场：“你看——”那边正嘭嘭梆梆地，不断传来篮球打板碰筐声响。操场里跑步的人也还如流水一般，影影绰绰人头攒动。整个校园里，晚自习后人们出来锻炼身体，这时候运动的气氛正热闹着呢。 “庄老师要不要也下来投几个球，锻炼一下身体？” 我也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她抬眼看了看球场，竟然就真的把车一架，走进场来了。 惊喜得我倒不知道怎么做好了，气也先不要喘了，急忙去给她捡球。 我把球双手递给了她。她双手接过球，把篮球先端详一回，开始运一下，往地面上拍。 我想说，我这辈子可从没见识过这种带球方式。那身体轻盈温婉，那腰姿轻柔折叠，西施浣纱大概就是这般一个美妙姿态吧，我想。 再看那嫰葱儿一般的手指尖，柔若无骨，手掌板着，拍打在篮球上，像攒足了劲教训人，又像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要去拈蝴蝶。我就想我要是能是那篮球就好了，凭你怎么打都打痛不到我。 突然地她就双手抱起了球，把身子一蹲，娇喝一声“嗨”，使了全劲朝篮筐上投去——嗯，是扔抛出去。唉，那离篮筐的高度还短着一多尺呢！ 真是没法儿出声恭维啊，我只能默不做声地去给她捡球。可她全然不以为意，倒有一付孩子般的真稚玩兴和勃勃的永不服输勇气，嗨嗨娇喝，接连投了几次，可是似乎一次还比一次投得低。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面子和尊严问题了，然而却是向我问责来了，强行索要掌声：“怎么，我投得不好吗，怎么一直都听不到你的掌声啊？你这人，不是我爱批评你，你就那么难于发现别人身上的优点吗？怎么对别人就那么吝惜掌声呢？” 我怎么吝惜了，这样的水平也要鼓掌，也实在太让人违心了吧！ “啊，不是——是庄老师的水平，太令人惊艳了！技惊四座，全世界已然都惊得呆了，都忘记了叫好和鼓掌啦！”说完我赶忙儿哗啦啦鼓起了掌。“庄老师的表现，是那个什么，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叫长河韬映，日月无光，太阳、月亮、星星，都得赶紧藏起了它们的小光芒！” 她咬唇嗔目，恼急地双手把球狠砸我身上来，“你投一个我看看！”然后嘻哈哈地便喜乐不胜的样子。 我站到了罚球线上，单手持球准备给她示范一个：“老师，你看我都不用看篮筐——”扭头只看她喘气吁吁的脸儿。手一扬，球空心钻进了篮筐。 “这不算，”她很不服气，“蒙进的！” “我本来就是蒙的嘛，可是我蒙都蒙进了！”我再激她，“老师你也来蒙一个？” 投球，靠的是一个感觉；投多了，感觉如一，手只须顺着那个感觉出去，即使闭了眼，**也能投进。例如nba球场上，乔丹就曾跟跟穆多姆博打赌，闭眼罚篮，球还是能进的。 她去捡了球，狠狠地拍了几下，看样子是下了很大决心，非得投进一个。 她举着球时，我说：“老师，要不我来给你提一点建议吧——” 她倒从善如流，欣然地接受着我的指导。“嗯，身体放松，不要紧张。嗯，是用五个手指托球，掌心空出来，对。肩端平，手臂——这样屈着，对。身体微蹲，屈一屈就行，别蹲太深……深吸气，给你的这整个投篮动作一个感觉，感觉膝弯，腰部，肩，肘，手腕，手指，在吸气中都蓄满了将要一起弹发的能量。能量汇聚连成一条线，从你的指尖，到篮筐，形成一个弧形抛物线，把球送到篮筐里——” 我手把手地教她，执着她五个嫩葱般指头，均匀分开放到球面上；帮她把肩端平，曲肘角度，调整步伐和蹲腰的深度。只感到身前芳泽馥馥，温热柔弱，这躯体哪像是能发出来一丝一毫刚强力度的形物啊！ 她完全地顺从着我的指导，认真地站姿势做动作。球投了出去，力道还大了些，打板，在篮筐上跳了跳，最后落入了筐内，还真进了！她高兴得握着举起了两个小粉拳，圆转转了一圈。她怎么，比个小女孩还小女孩了！ 然后她竟还骄傲起来了：“想不到我原来这么有篮球天赋，一学就会！想想看，我要是早练习几年，现在肯定也能像姚明那样，到nba打球，到奥运会上，为国争光！” &nbnba吧！”我更正道，又说：“像你这样有天赋，梦想那肯定是一定能够达到的！”其实我心里想说的是：“如你这般袅袅娜娜、娉娉婷婷的玉貌仙姿到了场上，对方的球员哪个舍得跟你争抢，那场边裁判都争相地给你吹黑哨了，你将所向披靡，一往而无不胜！” 她看我，越发狂妄了：“你好像不服气啊，要不我们来一场一对一？” “来了啊——”我还在抬头问天，思索着要不要降低身价接受这场挑战，她已经带球发起了冲锋—— 可是等待许久，她却没能成功地向我发起进攻。她整个腰身正俯在地上追着篮球兜转转呢，不知是她在带球，还是球在带她，好让人怜悯地，不知道要不要过去拯救一把她。 我说：“老师，要不行的话，我们改一下规则，你带球可以不用拍到地面上，就双手抱着往前冲，我们不把这个算走步，可以吧？” “再不行，我来帮你运球，你就只管好自己往前跑就行了，行不行？” “再不行，我一手带球，一手扶着你往前走，这总可以了吧？” 这下她笑得支不住身体了，把球扔一边，一手支着腹部弯了身笑个不止。“哎呦不行了，把我累得——”直到最后“呃——”一个长声，才收住了笑，擦汗理一下额头上湿乱的发丝。 我捡起来球，自等她调理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初月眉妩 .. 握完手，庄老师问了：“是了，你重修课报上去了没？” “都报好了！”我满口回答，“昨天去找了学习委员，把所有重修的课都报了，今天她应该都交到教务处去了吧。唉，两千多大洋啊，都扔水里了！”我不免又得哀叹一回。 庄老师说：“宝元啊，不必为了用钱的事忧心。你不要让这些事情过度地扰乱了身心，缺钱你就跟我说，你现在主要就是把学习搞好。你课余时间找兼职、摆摊，要注意适度，要有作息制度，别累坏了身体，再硬实的身体它也不是铁打的！” “不行啊，一分钱也能难死英雄汉！”我说，“我得尽快挣到钱，把借你的三千块钱还上。” “那钱你不用还，那就算是我帮助你一点给的，我可不想反而因此增加了你的负担和压力，好意变成了坏事。些些身外之物，你别把它放在心上！”庄老师说。 “钱是借的怎么能不还？一定要还的！”我坚持说，“庄老师给了我各方面那么周全的帮助，热心热肠我心领了，但所给予的钱物是一定要还的！” “你还我我也不接的——”庄老师说，“如果你一定要还，那好吧，但不是现在——等你毕业了，正式参加工作，领了工资，那时候你再还我——带着你人生正式工作的第一份工资，回来看我，那时候你再还我。好吧？就这么说定了！” “嗯——”我紧抿唇听着，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好了，天很晚了，我先回去了！”庄老师说着拍打整理一下衣衫，去球场边推了自行车。 “这打了一会儿球，锻炼一下，人的状态和精神感觉都很好了！”庄老师回头说。 “老师还要回越溪校区那边去吗？”我问。 “不是，回家里去——”说着骑上了单车就要走了。 “这么晚了——”我没作多想，就是觉得我得争取下来这个任务。 “庄老师你等一下，我送送你——”说着我抱了球和衣物东西，撒开了两条腿就往宿舍狂奔，“等我一下……五分钟、三分钟就行——” “不用送——哎你慢一点……”庄老师后面喊。 我一路狂奔回宿舍，上楼四五个台阶一跳步。到了寝室把球和衣服一扔，抓了自行车钥匙和小背包又急速转身跑下楼。这速度，幸好没撞到人，只是给来回路上的人们留了一路的错愕。 等我推了车再赶回球场，还好，庄老师还原地扶着车站在那里。 我急急地赶到了她跟前。“看你这着急的——都是汗……”她嗔怪道，抬起手来，擦了一下我脸上的汗水。我呵呵的，只有喘着气傻笑。 庄老师的家住在哪里，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上一回跟庄老师吃完饭打车回来，庄老师是让出租车司机师傅先把车开到学校，把我先送到了学校，然后她一个人继续坐车回去的。关于庄老师的一切事情，我不会也不想去打听，其实在我心里，我也真不想知道什么，倒想朦朦胧胧地，保有那么一份虚拟想象。 我们各自骑着车，一前一后，就从东边校门出了学校。 街面上，看人来人往，路口红绿灯下，汽笛声和打铃声交混响成了一片。路边的店铺都灯火通明地，放着招引生意的流行歌曲，夜市都还正火热着呢，看时间大概也就晚九点多的光景。 我紧跟在庄老师后头，经过了美食一条街，穿行于各种小吃摊铺前。烟火氤氲，笼罩了整条街，?炒板栗，烤红薯，爆米花，烤摊肉串，炒粉摊，天南地北各种风味小吃的飘香密集交加地往人的鼻孔里钻。 庄老师回头看我一眼，下了车，问我：“肚子饿吗？要不要先吃点宵夜？” 还别说，刚做了那么大的运动量下来，这会儿腹内早空空如也了，庄老师这一问，这肚子就咕咕地先叫了起来，抢先回答了老师。 我们就在一家煲粥店前停好了车。店里头坐满了人，我们只能在店外将就一下，一张小折叠桌和两个小马扎，就摆在了马路边树下，周围车来人往的。 我心里有些担心庄老师可能不习惯这种嘈杂混乱的场合，她却先已坐下了，问我：“想吃点什么？” 先要了两碗粥，她一碗小米粥，我一碗皮蛋瘦肉粥，一时还没弄好端下来。我闻着香味去那边的炒板栗摊上买了两袋板栗，旁边一个烤红薯桶，我又要了两个红薯，都热乎乎的冒着香气，一起拿过来，放在了小桌子上。 我问庄老师：“庄老师爱吃板栗吗？” 庄老师伸手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个板栗，“闻着挺香的，嗯，还有些热，有点儿烫手！” 板栗的壳不好剖开，我怕她看着那么粉嫩的指甲划破了，便从她手上拿了过来，用我两个大拇指指甲合力一掐，再一掰，就把壳剖开了，黄澄澄香酥酥的栗肉很诱人。剖好以后我递过去给了她。 “是挺香的！”庄老师接过去手，尝了一口儿，说。 我给自己也剖了一个。 粥上来了，还很热，烫，没法入口。我们就先吃着板栗，都是我在剖壳子，给她一个，然后给自己一个。 “我可以自己来的，你给自己剖就好了！”庄老师说。 “我们这叫互相帮助吧——反馈反哺，相濡以沫！”我笑说，“上回吃螃蟹，不也是庄老师给我剔开弄好的吗？” 庄老师会意地一笑，抬两眼在我脸上瞄了一下，却不反对我的用词。 我吃得快，剖得也快，一不留神，庄老师面前桌子垫的纸张上已经留了一小堆我剖好的板栗。她就是那么小口轻轻地咀嚼着，吃得很慢，而我这嘴里就像搅拌机似的，一剖一塞，就没个停断。 “庄老师你怎么不吃呀？” “我得注意体重，要节食！”庄老师说，“人家还有说要‘过午不食’呢。” 我嘴里“嘘”地喷了一下，说：“什么过午不食，那是迷信，是臆妄，根本就没有一点科学依据嘛。人是生物，活在尘世里就得吃饭，你看那些体魄强健凶猛的虎豹，都是在夜里进食呢。过午不食本质上就是一些俗人们他想做神仙想疯了！” 我掰着板栗往嘴里送，又说：“庄老师还这么年轻，离需要节食保持体重的年龄那还远着呢！庄老师是天人之姿，再怎么吃也胖不起来！饮食也是一种意境，比如‘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是贵妃爱吃荔枝；‘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东坡先生红尘一世无他好，唯好饮食，自创了很多道菜，‘东坡肉’至今让人时时垂涎思想——” 端碗吸了一口粥后，又说：“健康都是吃出来的！当然，这吃什么，在哪里吃，和谁吃！像现在这样，我和庄老师坐在街角边，闹中取静，相对怡然。烟火燎绕的红尘俗世中自得一份清静，如此风姿逸态，五谷杂粮自也远胜于玉髓仙芝矣。蓬山不远，广寒在侧，是为‘寒暑不忒，等寿神仙’！” 庄老师就只吟吟笑着，听我山吹海哨，等我歇下后，才说：“你怎么知道苏东坡无他好唯好饮食，考据不是很严谨啊！实际上苏东坡爱好多着呢，金石书画，演禅说偈，山水交游，生活多姿多彩着呢！我节食也没别的原因，是业务需要，我现在还得上台给学生做昆曲教学演示啊，身体平衡感很重要。” 庄老师手指间捏着小勺子，把甜润酥软的红薯心揉碎搅拌在小米粥里，就着小米粥喝。看她动作轻和，晏然自安，来往的人车和周围的嘈杂喧闹全然不为所扰，只是偶尔抬头转顾，看一回这火热的闹市。 “够吃吗？”庄老师看着我低头吮粥，说，“要不再再来几个肉串？”然后她就转过身去了，向她身后的新疆烤肉串，叫一声“师傅——”。又要了十个羊肉串。 “就怕老师回去晚了——”我说。 “不妨的，今晚也没别的事，后天就是国庆长假了。”庄老师说。 可她吃完了半个红薯，半碗粥，就停下不吃了，就坐在对面，那么笑看着我吃。“庄老师你怎么不吃了？”为了不耽误她回去，我加快往嘴里塞东西。 “我吃饱了呀！”庄老师说。 “那你还叫了肉串，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了——” “不急，你慢慢吃！吃完我们再回去。” 庄老师悠然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把十串羊肉串都吃完了，碗里的粥也吸溜了个干净，整个红薯也消灭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饮食是一种意境，看人吃也是一种意境，尤其是对面看着宝元吃，更是一种意境！我发现你刚才说的话太对了——”庄老师说，把她面前没吃完的半个红薯，剖开的一堆板栗都推到了我面前来，“相濡以沫，我们要互相帮助，你可不要食言哦——”笑吟吟看着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