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羲》 正文卷 第1章她只是诱杀他的饵 初见是洞房花烛。 她,酒儿,嫁进端王府不足九岁。 他,慕容策,被迫成婚。 一道圣旨,心头纵有百般的不情愿,却不得不迎娶。 十里红妆的繁华掩不住荒诞,压不住蛰伏已久的仇恨。 那夜,电闪雷鸣,风雨大作,仿佛为九年前在悲泣。 九年前,父皇驾崩,江山易主。将军元成被冠以谋逆,满门抄斩。他的正妃受到牵连,未能幸免。恩师同样惨遭厄运。操戈杀戮的人是她的父亲,而,她的姑母,当朝太后是幕后主使。 简单地说,宗家是端王府的仇人。 不仅如此,她即不在族谱,也没有上报过官家。传说,她愚痴,男女不分,多少不辨,大小不别。连个正经的名字都不曾有,为了应付嫁娶,才临时取名字,宗蓼羲。天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宗家的血脉。 最为讽刺的是陪嫁都是元府的旧物。当年,君王将抄没都赏赐给宗家。九年过去,宗家竟然拿着赃物当嫁妆。他觉得,她就是烙在他身上的耻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九年前的挫败。他败得狼狈,败得落花流水,败得一蹶不振。 他觉得,她就是用来羞辱他的工具。 他,慕容策,怎么可以迎娶仇家女?岂不是遭受世人的唾弃。 他,堂堂的端王怎么可以迎娶一个野种,一个傻女?岂不是天下的笑柄。 那夜,宿醉,眼眸里盛满无法化解的愤恨。他提着剑走近一团红色的她。陪嫁的丫环围住他。一场打斗不可避免。丫环们惨叫着倒下,伤口不尽相同,触及死亡的面容却是一样的丑陋。最后倒下去的那个扑到床榻旁边,鲜血溅到她的身上。 那夜,她头顶着喜布,完全看不到男人的脸,只见滴血的刀刃向着她靠近。她感到茫然。未来的夫君不该是这个样子!奶娘对她说过,面如冠玉,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她一个字都听不懂,但在奶娘的表情里,感觉到未来的他是个极好的夫君。奶娘了解她,最后给出一句简单的话,他一定会陪着她玩,陪着她一辈子高兴。她的心就踏实了。 所以,最初的她是满心的欢喜,迈进端王府的大门。 所以,最初的她并没有防备,没有丝毫害怕,即使看到陪嫁丫环丑陋到狰狞的面容,也没有表现出半分恐惧。她一动不动,无声无息地坐在床榻上。她以为夫君在和她做游戏。只是,这个游戏看上去好奇怪,她从来都没有玩过。她怦然心跳,莫名地期待。 红烛摇曳,帷幔轻摆。 一声惊雷让他的脚步停住,血刃悬在半空中,随时可能落到下去。眼前的那团红色是那么的小,藏匿在红色下面的她远比想象中还要小。刀刃下的她竟是一动不动,无声无息。还真是个傻女!胸口的愤恨越燃越炽,抖动手腕,劈向喜布。 一声呵斥,剑停住。前来的贵妇数落几句,便走了。 她,缓缓地明白,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游戏,倒在血泊里的丫环永远都不会醒来。 屋子安静下来,他在昏睡。 她,开始真实的恐惧,畏缩在床榻的一偶,不住地瑟瑟发抖。她,不敢大声哭泣,害怕发出的响动引起他的注意,再次招致来灾祸。 不知道过去多久,又来了人。大概是他的随身小奴。“王爷,九夫人好像不大好了,是不是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良久,他发出幽幽声。“一个野种,傻女而已,是死是活又能怎样!” 朦胧间,冰冷的话让周身抖得更烈。她暗暗发誓定要他为这话付出代价。 因为惊吓,高热到晕厥,陪伴着她的只有八具尸首。 后半夜,王府指派来一个丫环。丫环叫佩可,年纪和她差不多。尖叫声惊醒她。她气息奄奄,望着屋子。红烛燃尽,横七竖八的尸首在半明半暗里尤其阴森。 她们本能地抱在一起,紧紧地缩成团。 她病得厉害。 佩可摸到滚烫的她,慌忙跑出屋子喊人。哪里有人?又跑出院子喊,哪里有人理睬?佩可刚被买进王府,不认识几个人,也不认得路,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天,又是一道圣旨。端王恣意妄行,藐视君威,褫夺七珠,废黜封号,前往渭西,守陵三年,悔其行,思其过。 那夜,如果失手刺死她,就不是去守皇陵,恐怕,他会被直接赐死。这样恰恰是太后所希望的。 所以,她只是诱杀他的饵。 三年,他始终想不明白。母妃深受宠爱,父皇有意让他继承大位,怎么皇兄就成了君王?太后膝下无子,皇兄不曾寄养在中宫。他们何时勾连在一起,何以篡夺皇位? 他的骄傲,他的自负,造成九年前的血流成河。意志在自责中消磨,锐气在难过中殆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章不期而遇 东安十二年。 丞相之女严纾被册立为皇后。朝局发生变化,只手遮天的宗氏被撼动。 三年期满,慕容策从渭西回到京城。 春天来了,昏然已久的大地悄悄苏醒,稚嫩的绿意,轻柔的花苞,仿佛淡扫娥眉的少女,拨弄着蠢蠢欲动的心弦。但,那簇温暖,那团锦绣,那片充满希冀的酝酿与马车里的他无关。心依然冰冻,不曾被融化。 路途逶迤,车轮迤逦,颠簸着满眼空洞的他。曾经的万众睹目卑微到尘埃,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归来。 进宫复命,久跪门侧。君王避而不见。殿角的风铃发出韵律的声响。伏在青砖上的他仿佛等待风干的腊肉,迎着风,沐着光,却没有一点生机。 天色将晚,途径丞相府。 那里正在大宴宾客。府前,车马骈阗,人头攒动。 原是没有心情凑热闹,但是道路阻塞,难以行进,他不自觉地走出马车。剑眉微扬,眼眸深邃,整个人散发着雍容的气质。 大约衣装太过简朴,没有携带贺礼,人被阻拦在大门口,不得进内。小福气不过,和门房理论,被主子的眼色拦住。 迎客的严继一眼看到,一声喊住:“这不是端王吗?” 顷刻,主仆成为来往宾客的焦点,各色眼光朝着他们投过来。心下已然后悔,思忖着悄然离开。幸好背着身,干脆装聋作哑。 不想,站在台阶高处的严继高声喊着:“姐夫!”这称呼没有错,严继是二夫人严绣的胞弟,丞相府的独子。回京城的路上,听得最多的就是他的种种。京城一霸,没人敢惹。 慕容策只好掉过头,面对众人。严继前去通报,让他站着等候。 心下越发后悔,无端自取其辱。按理说,一个王爷,丞相府姑爷,单凭哪个身份都没有晾晒在影壁墙的道理。手持礼单的宾客经过身侧,神情复杂。霎时间,百味杂陈。 就是站着,也碍了人眼。 门房狗仗人势,翻了脸,说起话来很是难听。“今儿来的都是爷,可就是没见过空着两只手的爷!您二位还是靠点边儿吧,别挡了其他贵客的路!” 小福窝气,推搡门房,厮扯起来。 这时,严继跑回来,算是平息事态。“真不巧,里面的位置满了!还请王爷在院子里的尾席将就一下?”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当初,严信只是小吏,百般献媚,不惜将女儿当做婢女送进宫,送到他的身边。眼前,避而不见,好似君王般傲慢。心底苦笑,严氏父子的表现便是他境遇的真实写照。 无奈,慕容策信步入内。 宴席,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其中有达官显宦,有公子王孙,有富甲一方的商贾,甚至还有许多的地痞无赖,五行八作无所不及。桌挨着桌,人挤着人。面红耳赤,相互吹捧,高谈阔论,千姿百态。 席间几乎见不到武将。看来,严氏一时还难以权倾朝野,替代宗氏。 冷眼望,比较着当朝双雄。宗氏是开朝元老,名门望族。严氏呢?严信原是市井之徒,使过银子成了守门的差役,靠着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爬上高位。尾席,嘬牙花的,剔牙的,挠胸的,抠鼻孔的,大概都是严信在市井的旧识。 忽而,主桌一阵骚乱。刚上桌的鸳鸯鸡没了肉,只剩下骨头架子。除了醉倒的,能站起来的都站起来,脚踏着长凳看起热闹。 依然端坐着的慕容策显得尤为突兀。 桌底异动。软绵绵的一团蹭来蹭去,仿佛是猫儿。挪开,它又倚靠过来。 他不禁低头去望。 桌下藏着人,露出的半张脸很是稚嫩,叼着鸡腿,嘴边满是油污,一双黑黢黢的手正按着他的靴子。 他皱起眉,眯着眼。尾席已是不堪,不想,还有更加糟糕的席位。这算是在安慰他吗?此刻,小孩朝着他作揖,大致是乞求他不要做声。想一想,也没心去理会。 他挪动着双腿,填满空隙,遮挡住桌底。 顷刻,内院跑出大群的护院,都提着棍棒。一阵耳语后,严继明显紧张起来,叫嚷着捉贼。看来,脚边的小孩就是他们要寻的贼。 只是偷吃,丞相府又何必兴师动众? 慕容策忽觉一阵清凉滑到脚底。还来不及看个究竟,席面就被掀翻,饭菜散落满地。 小贼四处乱撞,在席间腾空飞跃,踩着人头逃窜。 护院围追不成,阻截不果,反而惊扰到宾客。宾客是纷纷躲避,相互间碰撞。 秩序混乱得很。 绕了好几圈,小贼又跑到他的身边,眼看着就要被捉到。慕容策迈步向前,手扶剑柄来了个大侧身。跑在前面的家丁直接撞到剑柄,摔倒在地,随之紧跟的跌倒大片。 那边,小贼趁机翻身跃上围墙,飞快地溜走了。 小贼成功地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主仆得以逃离尴尬的境遇,洒脱离开。 府外,停在墙边的马车还堵在原来的地方,不曾向前半步。 身后,惊慌失措的宾客涌出来,中间混杂着抡着刀刃的护院。无端生出幸灾乐祸的快意,朝着马车走。无论怎么说,他,慕容策也是为了这场混乱出过绵薄之力。不是刻意出手相救,只是想消消心头的郁闷。 护院吆喝着,搜查各府马车。搜来搜去,就来到王府的马车前边。慕容策怀抱着长剑,站在前方。护院伸手去掀布帘,被剑鞘打回来。 小福叫嚷着。“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哪府的马车!” 挨打的护院才注意到马车套着四马。马匹的数目显示着主人的身份。天子驾六马,王侯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四匹马仅次于天子,不是王侯,也是位极人臣。 那长剑绝非俗物。剑柄缠绕着棉蜡绳,细密精致。鞘为黑色的酸枝木,黄金镶饰,雕刻着夔龙和螭虎的花纹。 可,车辕简陋,随从又少得可怜,实在是不起眼。 一时间,护院也是拿不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章灰突突的脸 僵持中,严继满脸堆笑凑到近前。“姐夫,府里遭了贼,乱了宴会,还搅到大家的高兴!要不让我……看看马车,就一眼?” 眼色凛然一瞥。慕容策抽出长剑,竖在眼前,凝视锋刃。剑,唤作青云,先帝的御用宝刃。南夷之乱,平乱有功,先帝特别赏赐青云剑。 严继吓得没了笑容。“姐夫,跟您说实话吧!这个贼偷点东西也就算了,关键是还钻进姨娘屋子里。家父说绝对不能放过淫贼,一定要捉到!” 半大的孩子被说成淫贼。何况,这话从浪荡公子的嘴里说出来,未免太可笑。“那就请令尊亲自来和本王说!”长剑回鞘,发出干脆的声响。 严继连连后退,带着人走开。 小福还觉得不够解气,朝着走远的背影唾了一口。“什么个东西,当初你爹恨不得舔小爷我靴子上面的土,现如今也敢在我们家王爷的面前摆架子,耍威风!” 慕容策狠狠掀起布帘,躬身欲进。里面赫然坐着个人。心下一惊,手腕抖落。布帘落回去。 小福也是看清,吃惊地张大嘴,望着周围。布帘再次被掀起时,里边的小贼微笑地挥着手,打着招呼。“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小贼年纪不大,至多十一二岁,灰突突的脸,乱蓬蓬的头发。她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嫁入端王府的酒儿。那夜,慕容策根本没有掀起过喜布,自然认不出眼前的小贼就是他的九夫人宗蓼羲。 马车外边还在搜查。吵嚷声不绝于耳,惹人心烦。酒儿忍不住将布帘掀起边角,透过窄小的缝隙观望着动静;转头,紧张地扯住身旁人的衣袖。 慕容策低头望着肮脏的小手,嫌弃地摆脱。 酒儿满不在乎地缩回手,突然想起寄存的东西,便弯身去找。浅浅摸一把,没抓到,又摸向另外一只靴子,还是没有。她就有点发懵了。“我的药瓶放在哪边了?哥哥?” 这是什么记性,才过去多长时间?药瓶还在,不过是滑到脚底。慕容策俯视着身下人,难掩厌恶。她想脱靴子,他就较着劲不让脱。 酒儿很是执著,挽起袖子,将手臂探进去,又是抓,又是挠。折腾好半天,终于捉到药瓶。她坐回到座位,咧着嘴,闪出两排亮白的牙。“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策斜睨,不耐烦地挪动身子。空间有限,最终两个人还是紧贴在一起。 “哥哥不说?让我怎么报答你呢?”酒儿探出大半个身子,仰望着已然闭上眼睛的他。 心里就在想,小贼都晓得知恩图报。一朝丞相却是小人嘴脸。严信能够从小吏成为权臣,中间,他,拗不过母亲,也曾出过些气力。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朝后。 “砰”的一声,瓶塞被打开。酒儿鼻子靠近,用力嗅嗅。药带着浓郁的香气。一声嚏喷打出两行鼻涕,吸了吸气,很快又流淌下来,舔了舔,还是不奏效,干脆拿起衣袖抹掉。一连串的动作彻底把慕容策恶心到,恨不得立刻将人踢出马车去。 喷嚏声引来护院,帘布被挑起。慕容策抬肘打走人。几乎同时,酒儿弯低身子,灵巧地钻进他的披风里。披风不大不小,刚好遮挡住她娇小的身体。 很快,严继从另外一边的窗口探进头来。 慕容策淡然。酒儿双手攥着他的衣襟,吓得直抖,累及相连的身子跟着微微抖起来。好在,披风宽大,足够掩盖。 小福挡在窗口。严继还算识趣,只是望望,便走开了。 半晌,酒儿小心地从男人的两腿间露出脸来,一双小手攥紧他的衣角,绷紧着身子张望。 外边嘈杂依旧,叫嚣声此起彼落。“都听好了,若能主动交出小贼,既往不咎!胆敢私藏小贼者,与小贼同罪,丞相府定不轻饶!” “恩人哥哥不会把我交出去的吧?”这次,酒儿直接撞进他的怀里,蹭了蹭鼻涕,扬起脸。“恩人哥哥最好了!” 那是当然,刚才已经拒绝搜查,如果现在将人交出去,岂不是打自己的脸。而且,小贼无意中搅乱筵席,遂了他的心意。虽然如此,依然发起狠,扯了扯她的头发。“再出声,扔你下去!” 酒儿立时松手,捂住嘴,眼珠不停地转,坐回座位上,安静了没多长时间,又开始不老实。忽而悠荡着腿,一下下磕打着座位,发出零乱声响;忽而摆弄着手指头,做出怪异的造型;忽而掏出瓷白的药瓶,来来回回地抛向半空。嘴里还在念叨着。“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和我娘亲一个样子,不会笑……也不和我说话!哥哥是不是不会笑?没有关系,我来教你,笑一点都不难的,就像我这个样子……”末了,她拽着双腮示范着微笑。手指抹过的脸颊露出白暂的底色。 慕容策望着小贼的样子,不禁想到三年未见面的儿子。勋儿一定长大了,一定也是这般的顽皮。这么想着,厌恶的心情少去许多,刚刚被弄脏的衣襟看上去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马车骤然起步。酒儿歪歪扭扭,向前边侧歪。慕容策横出腿拦住,又将人勾回座位。 “恩人哥哥又救了我!”一边说,一边弯腰拾起掉落的药瓶,还亲了亲它。“没有把你摔疼吧?好在你没事,要不然,娘亲怎么办?要不然,这趟就白跑了!” 走险就为了一个小药瓶?真是有点不理解和药瓶交谈的小贼。慕容策微微扬起眉梢,透着坚毅的面庞挂着明显的轻蔑。 “这个可是宝贝,涂上它娘亲就不会痒了!其他地方买不到的,只有丞相府有!”说着,酒儿得意地揣进怀里,还拍打着衣襟。 药瓶精致,瓶塞包裹着绸布,貌似出自皇宫。 虽是贼,但是孝顺,还不算太坏!离开的日子,母妃是否安好?慕容策很自然地惦念起母亲。三年里,他被严密监视。想来,京城的王府亦是不太平。身旁,那颗不停扭动着小脑袋就好像勋儿手里握着的拨浪鼓。小时候,他最喜欢玩弹弓。因此没少挨母妃的训斥。勋儿恰好到了喜欢弹弓的年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章被扔下马车 酒儿频频掀起布帘。 慕容策被她搞得心神不宁。 三年过去,他又浪费三年,一事无成。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洗刷将军和恩师的冤情?刚才不仅仅为了舒展疲乏的身躯,而是想试探一下严信的态度。两强对峙,他总要依仗其中一方来强大自己,达成夙愿。如果一定要在宗氏和严氏之间做出选择,他更倾向于严氏,终归王府与严氏没有过冲突。宗氏呢,多年宿敌,积怨深厚,仇深似海。试探非常顺利,但结果尤为令人失望。 马车经过严府正门。酒儿探出头,吐着舌头,扮着鬼脸。终是脱险。她飞快缩回身来,眉飞色舞,唱起戏词来。唱到一半,她突然问:“你认识太皇太后吗?” 太后是姑母,家里人经常提起,她是知道的,可是,刚才丞相府里有人在说太皇太后,还是第一次听说,她很想知道。 “万宝宫在哪里?”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说话。 寻找药瓶时,突然走进来两人,将她堵在屋里。她藏到帷幔后,偶然听见他们的对话。面对着她的人长着一双大小眼,说起话来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太皇太后一直睡在万宝宫,总归不是好事。太后就没有想过长久的打算?背对着的那个嘶哑着嗓子说:太后没表示过,但心里肯定是想过,送太皇太后去渭西,但还是狠不下心来。毕竟,端王还在! 一想到端王,坐在马车里的酒儿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你是王爷对不对?” 有时,慕容策在想,如果他不是王爷,该多好。 “那你也是宁王吗?” 慕容策咬了咬牙槽,两鬓的青筋暴起。宁王是元成将军的祖父,早已作古多年。如果宁王还在世,大概是鲐背之年。他还未到而立,中间相差一甲子。如何能够相似? “我猜对了是不是?那你一定知道宁王府在哪里?” 慕容策当然知道宁王府。宁王府就是元府。元府被抄没后,太后便将元府赏赐给了他。直白的说,端王府便是宁王府。 他蹙起眉头,异常警觉地俯视着小贼。小贼虽小,但能够在戒备森严的府邸来去自如,必然有些本领。如果小贼是太后派来的细作,岂不是防不胜防。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你问宁王做什么?” 酒儿在睡梦里隐约听见母亲说过一次。那时,她还很小。“好像是我娘亲的什么人?” 宁王府惨遭灭门,哪里还有什么人。真是没见过如此拙劣的攀亲带故!“你确定,你的娘亲是宁王府的人?” “当然!我娘亲是……就是我娘亲的,那个是宁王府的姑小姐,那个我……应该叫宁王什么?”眼睛翻着白,脑袋还斜着。“哥哥知道叫什么吗?” 宁王只有一个未嫁的孙女,叫元秾,京城第一女,容貌倾国倾城,学富五车。当年,二八待字闺中,丧命在那场杀戮中。元秾是正妃的姑母,慕容策唤元秾小姑姑。小贼实在可恶,污蔑元家,玷污小姑姑的名节。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马车还在行驶中,慕容策一把抓起她的衣领,将人扔出去。 酒儿来了个飞翔,四肢舒展,摔在地面。转瞬,她轻盈跃起,站直身体,叉着腰。“别让我再看见你,要是让我看见,就把你挂在炉子里烤着吃!” 那记鹞子翻身没有三两年是练不出来。慕容策懒得理会,宽泛着紧绷的身体,狠狠地松口气,似乎大战告捷。 尘土飞扬,马车远去。酒儿才想起怀里的药瓶,忙掏出来瞧。还好,药瓶和她一样没有被摔坏。不愉快一扫而光。她飞奔着回到宗府的别院。 酒儿的母亲一直没有正式名分,这些年都是住在别院。 别院紧挨着宗府,独门独院。大门通往外边的街路,另有一扇小门,可以直接进到宗府里去。小门落着锁,锈迹斑斑。虽然别院有钥匙,但不曾打开过。 院门迎面走出一人,面色黝黑,身形魁梧,昂首挺胸。酒儿笑嘻嘻地跑上前,一把扯下他腰间的荷包,掏出里面的蜜饯嚼着。“大哥!” 宗凡三十多岁,论年纪更像是酒儿的父亲。 “大哥,太皇太后是什么人?” “皇上的亲祖母,也是端王的亲祖母。” “那万宝宫在哪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 酒儿忽然想起,大小眼的人是严信。道别时,那个嘶哑嗓子称呼他丞相。 宗凡捏了捏发起呆的她。“好了,不说这些了。大哥告诉你,端王今天回京城,很快就到王府!以后没什么事情,就不要跑进跑出,飞来飞去的。如果被端王撞见,可是不好玩了!” “端王不是早就死了吗?”酒儿惊住了。 “傻丫头,哪有这样诅咒自己夫君的?这样的话,只能悄悄地和大哥说说。让你娘亲听到,会不高兴的!” “端王不是好久好久以前就去皇陵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酒儿斜着脑袋,满脸的困惑。在她看来,只有死人才去皇陵。三年前,端王去皇陵,便已是死了。 “只是去守皇陵,又不是睡在皇陵里?守完了,自然就回来了。日后,酒儿可要小心!”宗凡望着小妹,目光里有着疼惜,还有着说不出的痛。那夜,小妹受到惊吓,得了癔症,整整喝了两年的药。每次想到小妹险些死在青云剑下,就是愤怒满腔,恨不得立刻荡平端王府。 “怎么还没有死?”难免一阵失望。且不说心里的恨,想想从此不能自由自在,足以郁闷些日子。蜜饯被高高举起,狠狠地撕开。酒儿完全是把蜜饯当成嗜血的夫君。 “他再欺负你,一定告诉大哥!有大哥在,谁也别想欺负宗家的人!”宗凡习惯性地摸了摸小妹的头。 “我才不怕他呢!”这话说得没有一点底气。咬过的蜜饯塞回荷包里,一并还给它的主人。 进屋,放下药瓶,又跑出来。从小到大,母亲多半是在念佛,不念佛时,也不会和酒儿说一句话。 奶娘丛氏在身后一个劲地唤着。酒儿已是没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5章不祥的东西 此时的慕容策还在颠簸里,身边少去小贼,忽然间变得空落落。心情烦躁,不时掀起布帘,望着熟悉的道路。经过三年,京城几乎没有改变。即使没有改变,也觉得陌生。即将面对的纷繁已然使他滋生出逃避的心境。 端王府。 许太妃翘首以待,望见归来的慕容策,不觉地红了眼圈。夫人们精心装扮过,一副有所期许的神情。 王府有九位夫人,过世了三个,剩下的六个,来了五个,二夫人严绣、三夫人柳玫、四夫人方月、五夫人贺澜姿和八夫人元彤。 说着话,一大家子人朝着正堂走。严绣抖动着绢帕,围绕着夫君又是擦汗,又是掸尘土,很是殷勤。慕容策拨开她的手,问:“怎么少了一位夫人?” 许太妃登时冷下脸。“这么高兴的日子,王爷提她做什么?” 元彤骂着。“她就是一个不祥的东西!” “怎么又有什么人拿着她做文章,为难王府吗?”慕容策进一步问。 严绣说:“不曾有人来过,九夫人一直都住在藏音阁!” 又有谁会关心一个傻女?看来,九夫人已然被宗家抛弃。这么想着,不免可怜起她来。若不姓宗,善待也是应该的,可是她偏偏姓宗。不至于加害她,但难以善待。 幽禁是最好的选择。这是慕容策去渭西前吩咐过的。 三年了,都没有人来探望。看来,宗家已经将九夫人遗忘了。一旦,她被记起,难免又是一场风波。元彤说得对,她就是一个不祥的东西。三年前,她是诱杀他的饵,三年后,她又会是什么? 思忖间,慕容策落了座。视线在人群间穿过,发现不对。只见到女儿,没见到儿子。“勋儿呢?” 这句话一出,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每个人的神情大变。贺澜姿向前站了站。“王爷,怎么谁不在,偏要问谁呢?” 慕容策直截了当地又问一次。“八夫人,勋儿到底在哪里?” 元彤跪下来。“奴才该死!没有照顾好世子,请王爷责罚!” “勋儿到底怎么了?本王想见勋儿!立即带他过来?” 好大一段的沉寂后,传来郡主姩儿的哭泣声。 慕容策站起身来。“姩儿,你说!弟弟怎么了?” 姩儿仰起头,望了望母亲。柳玫没有任何表情。不知该不该说,就干脆不出声了。 越是不愿说,越发地不敢问了。一种不祥萦绕在心头。难不成勋儿被宗太后捉进皇宫做了人质? 许太妃忍不住哭了。严绣扶了扶她,说:“王爷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就不要再问了,惹出母妃伤心来!” “世子虽不在了!万幸,王爷安然回来了!今后,我们王府就都好了!”贺澜姿轻轻按了按夫君的臂膀。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勋儿不在王府里吗?去哪里了?” 贺澜姿竖起兰花指。“王爷,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不知谁说了一句。“勋儿殁了!” 身子忽悠一下,跌回座位,人几乎坐都坐不稳了。纷扰至少有所征兆,但是,悲伤总是猝不及防。 慕容策深深呼吸,胸口好像压着块大石头般沉重。 这一刻,夫人们的神情各异。元彤咬破嘴唇,没有泪水,仇恨多于悲伤。柳玫紧搂着姩儿,仿佛一松手,就会被妖魔鬼怪带走般,紧紧不放松。贺澜姿看不出表情,方月不在乎的模样,严绣有点不耐烦。 环顾后,便成了母子间的对话。 “勋儿怎么没的?” “生了重病。” “生了什么重病?” “如果早点发现就好了,就知道怎么医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它!还是说些高兴的事!” “这么大的事情能过去吗?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本王!” “王爷,没有收到书信吗?”许太妃不解地问。 门边,小福含着泪走进屋子。“太妃的书信收到了!可是那时,王爷也是在……生着病……奴才就想着等王爷好了,再说!可是等着,等着,奴才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等来等去……就等到今天,回到京城,到了王府!”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当年的书信,高高举过头顶。 慕容策带着怒气夺过信,抖开来。信里并没有写勋儿的死因,只是告知死讯,就像传达七夫人施瑜的死讯般简单。施瑜和勋儿死在同一年,他守陵的第二年。“七夫人也是重病吗?” “正是!”许太妃说。 “还不是因为那个九夫人,自打她嫁到王府,连累王爷去渭西吃了三年的苦头,还没了七夫人,就连世……也没了!该死的是那个藏音阁里,姓宗的那个不祥的东西!”元彤时时都在针对仇家。她是正妃元珊的陪嫁丫环。 看来,七夫人的死也不寻常。慕容策撇下满屋子的人,径直回到伏轩院。 伏轩院。 小福给了变通,省去通禀,放人进到内屋。 严绣香脂敷面,金钗摇动,满是媚色。“王爷,是在想念那芊芊素腰,盈盈一握吗?” 夫人们里,施瑜的腰身最是纤细。慕容策下意识地叹息,手指顺着眉梢滑落,抹去盈眶的泪水。 小福摆好饭菜,就退出屋。严绣斟着酒,提得高,落得慢,斟得满。“七夫人溺亡在凤栖苑,之后才被弄回竹晓斋的,对外只说是病故,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至于勋儿,知道的人就更少了,八夫人应该知道,但是母妃说过,不让王府里的任何人提及!” 看来,想要查出真相困难了。“凤栖苑不是一直都封着的吗?七夫人去那里做什么?” “这些个,王爷还是不要再问了,也别去想了!母妃也是怕王爷伤心!王爷还要保重身体,王府可都指望着王爷呢?盼着王爷能回来!”严绣朝着近处走了走。 慕容策举着酒杯愣了一会儿,才问:“七夫人,平常和谁走得近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6章难以成梦 严绣围绕着男人转圈走着。“王爷还不知道七夫人的性子吗?不喜热闹,早先和六夫人还有些来往!可六夫人不是也不在了吗?不过……” “不过什么?” 严绣悄悄地又靠近了些。“好像,七夫人和九夫人交好的……” “九夫人不是在藏音阁里,不得出来,怎么交好?” “王爷都把我问糊涂了!可别说出去是我讲的,不然,母妃要生我气的!”严绣终于紧紧地贴住男人的身子。 慕容策皱了皱眉心,提不起半点兴致。旅途劳顿,加上丧子噩耗,哪里还有兴致?就是有,也不会选严绣。虽迫切想要施展抱负,借助严氏势力,但不至于在床帏间做交易。那样的事情他做不来,算是保留最后一点点可怜的尊严。 无论怎么躲,丰盈还是倚靠过来。“待本王沐浴!”婉言拒之。 严绣可不想轻易放过机会。“正好,奴婢来侍候王爷!” 慕容策面色一冷。 严绣则是一笑。“可都三年了,别让妾身等得太久了!”这就是严绣。明知被拒,还是笑得轻快。她姗姗离开。 院门外站着贺澜姿,正好被严绣遇见。 “妹妹,回了吧,你来迟了!” 贺澜姿望了眼对方整齐的衣装。“二夫人这就走了?不会是被王爷赶出来的吧?” “好歹,我也是进了门,见到王爷了!”严绣昂起头,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她们的身后,小福已是跑去禀告。“王爷,五夫人来了!” 一个没走远,一个又在等候。慕容策冷嗤一声。“就说,本王已经睡下了!” 终是清静,再无人来。一夜辗转,难以成梦。 离开京城时,勋儿只有五岁,即使抱在怀里,也还是不安静,就好像白天里的那个小贼,手舞足蹈。手臂胖胖的,一节一节的好像莲藕。小手粉嫩,上面还有几个窝。虽说年稚,但有别于女孩。勋儿最喜欢双手握住他的手指博弈较力。他怕伤到儿子,不敢使劲。勋儿却是使出全力,憋红小脸,将全身重量一点点压向他的手掌。 那些父子间的欢笑声仿佛就在眼前。可,再也见不到了,只能凝固在记忆中。阵阵的疼痛蔓延到全身。坐起来,痛苦一点都没变少。但,躺下去,气都喘不上来。 小福听见动静,送进来茶水。 不过是象征性喝上一口,便丢回茶盘。 棋盘和书简又被送进来。它们是三年来最忠实的陪伴。 慕容策抓起书简,重新倚到床榻上。 七夫人的死讯传到渭西,太守施宏的态度大变。守陵的日子更加清苦,难熬。施宏是七夫人的父亲。大概,施宏因为女儿的亡故记恨王府,迁怒于他。 怎么感觉元彤不似他这般痛苦?难道做为母亲不应该比父亲更加痛苦的吗?毕竟,母亲多出十月怀胎。难道是时间久了,丧子的痛苦就变淡了吗? 那年的宁王府冥日,他去了凤栖苑,喝得酩酊,朦胧间见到正妃元珊的亡魂,一番云雨。之后,元彤就有了身孕。许太妃说,他将八夫人错当成了元珊。元彤那会儿还是丫环,和许嬷嬷一起看护凤栖苑。 勋儿来得突然,去得匆忙。似乎,就是一场梦。似乎,就是为了让他再伤心一回。 分别时的清晨,勋儿还在睡梦里。他把藕臂放回锦被里。不想,那就是父子间的诀别。 何其相似。他又想到了缠绵病榻的父皇。他只是匆匆一瞥,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还有将军元成和恩师翟理光…… 他必须为他们洗刷冤情。 他没有动摇过决心,只是开始怀疑他的力量。这些年的四处碰壁让他明白,趋炎附势是唯一的出路,洗刷冤情的捷径。 即使受到严氏的冷遇,他依旧没有办法依附宗氏。 昔日,门庭若市,如今,满眼萧瑟。昔日,咳嗽一声都会引来无数的关切,如今,马车行走在闹市都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如果没有九夫人,没有那个傻女,那个不祥的东西,他就不会浪费掉三年时间。 天色将亮。 慕容策舞过剑,整装准备出府。屋子里只有小福在侍候。三年守陵,他也就只带了小福一个仆役。 没有人比小福更了解他的苦痛。就是因为了解,更是搜刮不出恰当的话来安慰。“王爷,要不要备些东西带给贺公子?” 没有贺礼才招致丞相府的鄙弃。慕容策狠狠瞪了眼。如果好友如同严信般嘴脸,宁可断交。 小福察觉失语,再不敢轻易出声。偏偏束发时,簪子勾到发丝,拉扯到头皮。再去扭转,簪子就断了。 这时,田公公走进来。“王爷,唤老奴来有何吩咐?” 小福趁机将簪子攥在手心,慌忙去寻找其他的发簪。 不想,一个红布包意外掉出来。里边包裹着弹弓,胡杨木的枝丫,鹿筋丝的弓弦。 那可是千里迢迢带回来,想着送给爱子的礼物,现在却成了多余的东西。 突然,心如刀割,不敢再去多望一眼。“收起来它!” 小福一阵手忙脚乱,又掉出来断裂的簪子。 三年来,束发都是用它。紫檀木已被磨得发亮。 发簪断可不是吉兆。慕容策望着出神。难道命运还是不肯放过他吗?他只想要一瞬的宁静,别再让他的心那么的乱,那么的疼。 田公公迈步上前,熟练地梳理头发。他是王府老人,端王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在和硕宫里侍奉许太妃。许太妃很信任他,也很器重他。弟弟田岱是王府的大管家。 “本王不在京城的三年,王府里都是谁在主事?”这是留着体面的责问。 “自然是太妃主事,二夫人帮手,外面的杂事都是家弟在做。” “勋儿病时,都请了哪些大夫医治,吃过什么药方?” “这些都有记载,要问过太妃才知道!” 果然是守口如瓶。既然问不出来,就不问了。慕容策稍稍举起双臂,等待着束身的玉带。 小福绕着人走一圈。 玉带又紧了一扣,人是又消瘦一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章甩不掉的小尾巴 主仆简装出王府,穿过巷子,来到繁华街市里的喧嚣中。 街心聚着大群人。一时看不出发生什么状况。 小福掂了掂脚。“王爷,您看那边,那个混混不是昨儿的小贼吗?” 慕容策停住脚步,站在桥头,看得分明。一个苦主,两个相互指责的贼,吵得不可开交。 此时说话的人正是酒儿。“明明是你偷了别人的东西,为什么说是我?” 麻子脸说:“钱袋子可是拿在你手里!” “你扔在地上,我才捡起来的!”酒儿把钱袋塞给苦主。 钱袋是空的。银子早就没了。苦主不干了,一边抓住一个。“我看你们就是一伙儿的!走,跟着我去见官家!” 麻子脸强辩:“捉贼,捉脏,可不能随便冤枉人!” “刚才,你可是撞了我一下!”苦主说。 酒儿说:“对,就是他!我看见的!” “你也不是好货!说!我钱袋子里的银子呢!” “都说不是我!你抓着我干什么?”无论酒儿说什么,苦主就是不愿放手。 很快,争吵引来了京兆尹的官兵。围观的人群被冲散。 官兵带人准备回府问话。 酒儿心中着急,私自出府,如果被嗜血夫君发现,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她必须尽快脱身。一眼望见站在桥头的人,酒儿指过去。“是他!是他让我偷的东西!他是我爹!就是他!去抓他!抓他!” 慕容策无端被指认,成为众矢之的。 众人七嘴八舌,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是什么爹?怎么这样教儿子!” “哪家的爹这么狠心,说不定是拐子,逼着小孩子去偷东西!” “不像是拐子,你看他们长得还挺像,那眼睛……” “还真是像,都是单眼皮!” 那边,官兵不由分说,将人一并捉到京兆尹的府衙。正好想着走一趟京兆尹,慕容策没有辩驳,也没有反抗。 “你不是王爷吗?和他们说一声,把我给放了吧!”酒儿贴过来,商量着。 慕容策斜睨了眼。 “你不会是假王爷吧?” 麻子脸说:“官爷,他们在串供!” “不许交头接耳!”官兵厉声。 到了大堂,官兵就要搜身。 慕容策躲着。 小福拦着。“我们家爷不是你们能问话的,还是请你们许大人出来!” “几个小毛贼也配见我们家大人?别做梦了!”官兵再次动起手来。 酒儿站出来,叉着腰。“我爹爹可是王爷!” “别在这里唬人了!什么王爷?” “端王!”酒儿胡乱一说。 慕容策震惊。 官兵也是震惊,退后。 不久,后堂便走来了人,身体微胖,大着肚腩。许丘望见被缉拿的人,连忙跪身下跪。“王爷,恕罪!” “如今,本王只是无珠王爷,受不起大人的跪拜!”嘴上刻薄,心里还是极受用。 小福搀扶起许丘。“表少爷!” 许丘是六夫人的哥哥,许太妃的亲侄儿,慕容策的表兄。 一团和气,看茶落座。 “爹爹的亲戚可真多!”酒儿俯身说。 慕容策扭头,差点撞到贴近他的脸。成对的羽睫忽闪着,眼眸在邋遢的脸庞显得尤其明亮,有那么一瞬透着撩人心扉的气息。恍惚中,那分明是勋儿的一双丹凤眼。 “王爷,何时添的麟儿?”许丘问。 “表少爷误会了!”小福说。“这个人随许大人处置!” 随即,酒儿被轰赶出来。 她没走远。 一盏茶的时间,她等到主仆。 “爹爹吃饭了吗?”即使没有回答,也不妨碍她自说自话。“这么早,一定还没吃?我也没吃,不如爹爹请我吃顿早饭?” “再敢乱喊爹爹,本王爷直接送你回京兆尹的府衙!”慕容策扼住她的喉咙,拎起来悬在半空。 酒儿踢着腿,干呕着,眼泪都淌出来,被松开来,又是一阵咳嗽。 “我们家王爷也是你乱叫的!趁早,有多远走多远!”小福说。 酒儿捂住脖子,相背而行。“你是什么鸟?人家说什么,你也说什么!王爷有什么了不起?”愤愤然,转念想到什么。她站直身体,朝着背影大喊:“我的夫君还是王爷呢!” 原是,看不见人影了。可,越想越生气,使出轻功,又追赶上去。“我告诉你们,我不是小贼,我家有的是钱。我娘亲写的字就值一个铺面,我爹爹就更有钱,他坐的椅子,睡的床都能买下一个大宅院。我有的是钱,才不需要偷东西!我不是小贼,我叫酒儿!” 真是阴魂不散。慕容策听到不着边际的话,眉心打起结,不胜其烦。 “爹爹可不可以……” 慕容策甩出一记凌厉的眼色。 酒儿下意识地捂住刚刚被掐过的脖颈。“哥哥不想请我吃饭也可以,可不可以借点钱,我忘记带钱了!” 慕容策挥挥手,示意赶紧打发走。 小福摸向腰间,摸了空。出来匆忙,忘记带钱袋。也不算是忘记,三年守皇陵,早没有携带银两的习惯。 “还王爷呢,一株钱都没有!什么破王爷?我看是就假的!”酒儿撅起嘴。 慕容策侧过身,怒目圆睁。 酒儿吓得一个激灵,急忙后退数步,保持着安全距离。“你敢欺负我,我就告诉我哥哥,还有我大哥!他们可厉害了,肯定不会放过你!” 慕容策一边向前,一边攥紧拳。小福拉住主子。“王爷,莫动气,奴才瞧着这个混混不大正常,有点傻!犯不上动气!” “说对了,我就是有点傻,所以我哥哥才不让别人欺负我!你们怕了吧?”酒儿带着得意叫嚣。 前言不搭后语,做事稀奇古怪。慕容策也觉得混混不是呆傻,就是疯子。“永远别让本王再看见你!” “凶什么?好像谁想看见你一样?你救过我三次,我欠了你那么大人情,还没想好怎么还给你呢!要是永远见不到,就可以不用还了,是不是啊?”酒儿露出惊喜的表情。“我可是占了你大便宜了!你吃大亏了!知不知道,你这个大傻瓜!” 三次?哪里来的三次?思维跟着一阵混乱。慕容策愣住半天。“不许再跟着本王!” “你是大傻瓜,我是小傻瓜,你还真是我爹爹!”酒儿不给男人发作的机会,说着赶紧跑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章拿命来还 西子醉是京城最大的茶楼,自然在京城最热闹的的街市,最繁华的地段。茶楼是贺家的生意。 这个贺家就是五夫人贺澜姿的母家。贺父贺钺霆早年朝中为官,官至一品。元家出事以后,便辞官回乡。唯有长子贺澜茂留在京城,打理生意。 慕容策踏上台阶,朝着里面望。店面刚开,还没有什么客人。一楼散桌,二楼是雅间。 小福跑在前,自报家门。 片刻,贺澜茂走出来,满面春风。小的时候,他在宫中陪读。慕容策与他情谊深厚,相互熟悉,相互了解。一个拥抱之后,他们并肩而行,彼此间却充斥着拘谨。 他们来到二楼。 寒暄完,竟冷了场,除了茶碗的碰撞再没有多余的声响。 “你?婚配了吗?”慕容策问。 贺澜茂露出苦涩,摇着头。他的未婚妻是元将军的女儿,还没完婚就遭了难。爱慕许久,却消失在生命里。他的仇恨不少分毫。这三年,他都在想着复仇,等待着挚友的归来。归来既成事实,却犹豫了,居然不晓得从何说起,无法将三年来的所思所想全盘托出。既然君王不能主持公道,不如换人来做君王,取而代之。 楼梯传来咚咚响,门板发出嘭嘭声。楼下的掌柜来回话。“贺公子,有个小孩子喝了茶水,不给茶钱,说是和王爷认识?” 无论是雇佣关系,还是主仆关系,掌柜都应该称呼少主或是公子。何来的贺公子称呼?慕容策望着掌柜眼熟,心头疑惑。 楼下有人在喊:“哥哥!王爷哥哥!” 慕容策踱步到门口,顺着栅栏俯瞰。 酒儿正朝着他激动地挥手。“哥哥!一起来喝茶啊!” 贺澜茂一个没忍住,笑出声。“王爷什么时候添了兄弟?” “本王不认识……”慕容策转移视线,说着话:“不过,还是免了他的茶钱,看在他帮过本王!” 房门重新关上。小贼成为绝好的谈资。话头一旦打开,滔滔不竭,小贼的傻里傻气,严府的狼狈,还有被押送到京兆尹一股脑地说出来。 只字不提爱子,说起一个陌生的小混混却是绘声绘色。贺澜茂不解。 交谈的空隙,饭菜一道道上桌。 茶水是越喝越饿。酒儿眼巴巴望着上菜,闻着香味,不知不觉地来到楼上,闯进屋里。 慕容策抬望,眼色微暖。“谁让你进来的?”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改天,我还给你茶钱?”酒儿挠着脸,凑到几桌旁,伸手去抓东西。 慕容策故意刁难。“本王只请你喝茶!” 酒儿交叉手指,拱手哀求。“回头多还些哥哥的饭钱,还不行吗?” “不行。”慕容策有意寻开心。 小福驱赶着。“我们王爷还差你那三瓜两枣?王爷说不行就不行!” 酒儿沮丧地趴在桌面,望着满桌的饭菜咽着口水。这个时候,肚子应景地叽里咕噜一阵作响。周围的人纷纷朝着她望。酒儿悄悄地伸出一只手,一点点挪向饭菜,又急速收回来。她突然感觉好难过。不知道为什么遇见的人都不太喜欢她。亲生母亲一句话不对她说。嫁到王府,夫君也不喜欢她,还想要杀掉她。王府里的人也是,给她馊饭吃。眼前的王爷更是讨厌她,答应还银子,还是为难她。想着,眼睛泛起酸,人黯然起身。 “碰过了,不吃!也是要付银子的?”慕容策怀着消遣的心思,继续捉弄。“你不是说你家有许多银子的吗?” 走到门口的酒儿转过头,稚气的脸充满委屈。“你等着!” 那委屈让人忍不住地去心疼。慕容策为之一怔。离去的娇小落在地上的影子都显得那么孤独。影子摇摇晃晃,仿佛是孩童学走路时的跌跌撞撞,不禁又让他想念起夭折的儿子。 贺澜茂说:“一顿饭而已,看那小混混也真的是饿了!王爷,何必和他计较呢?” 不是计较,是太想念了。慕容策总是忍不住会想到他的勋儿。“再来一壶酒!” 酒兴正酣,神色微醺。 忽然,店门嘈杂。 酒儿回来了,气势汹汹。满头的汗水,满身的尘土,看样子跑了很远的路。 小福挡在楼梯口,却没挡住。人从扶手和栏杆飞了上来。 酒儿踢开房门,将钱袋狠狠地摔到桌子上。“还给你!欠你的三次,算是都还给你了!不要让我再看见你!”酒儿模仿着慕容策的语气,但脸蛋过于稚嫩,仿佛是在撒娇。 钱袋塞得鼓鼓囊囊,因为摔得太用力,里面的银两掉出来,跳到盘子里。确切的说不是银两,而是葫芦形状的金锭,闪着黄灿灿的光亮。 一个街头的小混混都敢藐视他。慕容策横眉怒目。“本王救的是命,自然要拿命来还!” “还就还,有什么了不起,凶什么凶?你!”眼睛里盛满泪水,抿着嘴,还是没有哭。桌上的饭菜已是七零八落。酒儿望眼,掩不住失落,愤懑地跑走。 门缝里,彻底望不见人。 慕容策才收回目光,抿了一口酒,感觉到烧心。他清空钱袋,拿起来端详。不看金锭,就是钱袋都是精致至极,绝对不是寻常人家的饰物,很像是皇家御用。 贺澜茂捞起金锭,甩着菜汤,半信半疑。“依王爷看,这个金锭是真的还是假的?” “钱袋是真的!”说着,慕容策将钱袋递过去。贺澜茂左看右看,没发现破绽。 慕容策夺过来,把钱袋整个翻过去。 只见,钱袋里面绣着一个“宗”字。钱袋就远远超出一桌子饭钱。贺澜茂忙唤来掌柜鉴定。“哪里得来的这么多金锭,估计是假的?” 金锭足有十两,一共十个。一两金十两银,十两银十亩良田。十个金锭足以买下千亩良田,无论是抵一顿饭钱,还是偿还恩情,都未免太阔绰。 每个金锭的底部都刻着“宗”字。 掌柜仔细看过,说:“贺公子,金锭非但不假,而且还是黄金锭,出自宗家的铺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9章那个都玩腻了 金锭分为官锭,商锭和私锭。纯度不同又分为黄金锭和赤金锭。黄金锭的纯度远比赤金锭高。金锭对于寻常人必是不寻常,但是对于商贾再稀松平常。然而,关系到宗家,便是非同小可。贺澜茂为难,便问。“王爷,这些金锭怎么处置?” “你先收好!”金锭无非两个渠道而来,正道和邪路。正道自然无妨,邪路便是赃物。如果归还赃物,不但出卖小贼,可能连累到自身说不清楚。慕容策不想和宗府有任何交集。 天色渐暗,府中还有家宴,不得不告辞。回王府的路上,慕容策总是忍不住想起勋儿,交织着小混混的眼神。他的心仿佛被晾晒过的萝卜,又被盐粒反复揉搓着,最后被积压在大石头下边。 酒儿伤心整天,到处晃悠,漫无目的。夜半,才返回端王府。 夜色深邃,灿烂的繁星烘托着一轮皓月。月光皎洁,好似闪亮的绸缎散发着清冷。微风轻起,树木摇曳。 酒儿借力墙面,飞身站到墙头,玩耍地翻起跟头来。不知道是整天没吃饭的缘故,还是分去心神,翻到第六个跟头时,脚底不稳,直直跌下墙去。她闭上眼睛,等待疼痛来临。不想,整个身体稳稳地落到树杈上。睁眼一看,不是什么树杈,而是一个大活人。酒儿睁大眼睛看清楚,眼珠子好悬没瞪出眼眶。“恩人哥哥怎么也在端王府?” 不在端王府,还能在哪里?慕容策暗自发笑,猛地松开双手,任由人坠地。 酒儿摔到地上,也不计较,拍拍屁股站起来。“哥哥又救了我一次,我会记得!一共四次。我欠哥哥四条命!” 小混混倒是好脾气。慕容策打量着。“你来端王府做什么的?偷东西吗?” “那个都玩腻了,今晚,我要玩个好玩的!” “王府能有什么好玩的?” “跟我来!这里的路,我熟!跟紧了!别走丢了!” 这里的路,谁比谁更熟悉?慕容策饶有兴致跟在后面。“王府不好进来,也不好出去吧?” “我可没打算出去,今晚,我不回家,就住在王府!” 幼年,酒儿偷偷学会了飞檐走壁的本事。端王府的墙根本拘不住她,出嫁的三年里自由自在,时常在京城游逛,时常回家。她从来没有觉得王府是家。如果没有这点本事,估计早就活不下去了。残羹冷饭都不能保证一日三顿,有时一天送一次,有时几天送一次。冬天没有炭火,冻得人无法入睡。入睡了,半夜经常惊醒,不是饿,就是冷。 酒儿怕饿,也怕冷。如果没有佩可,她大可以不回王府,直接住在家里,反正王府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关心她的死活。王府里真心对她的人只有佩可。她不能让佩可挨饿,受冻。 每次出门,必然满载而归。即使藏音阁破落,三年下来也被酒儿塞得满当当。 一边朝着前走,一边扭过头来说话。“第一次都会很害怕,很紧张,很小心,我第一次就和你现在一个样子。不过次数多了,就一点不害怕,还觉得很有意思。我告诉你,端王府今晚有家宴,肯定会喝酒,一定醉得听不到声音。这个时候最好下手,也最好得手!” 难道是来王府打听消息的细作?慕容策本能地警觉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端王府今晚有宴席的?” “王府的管家这几天都在忙,买鸡鸭什么的。庄子上的马车也来过,装的都是新摘的菜!不是家宴又能是什么?” 难怪,离开三年发生那么多不幸。王府的戒备如此松懈,来去自如,还留宿其中。小混混没有说谎,路径熟悉,沿着僻静线路,左拐右拐到达目的地。 不是藏宝阁,也不是藏物阁,而是马厩。 “是不是感觉很有意思,有没有一点激动?” “端王府还是有些金银珠宝的?你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臭气熏天的地方?” “金银珠宝有什么好玩的,我家里有得是,才不稀罕!” 大概全家都是贼,所以家里有些金银珠宝也不奇怪。慕容策揣测着。“你不会是打算偷一匹马吧?” “哥哥当我是傻子吗?”酒儿跳跃着,四处寻找。 “要不然,你来马厩干什么?” 酒儿忽然停下来。“对了,哥哥来端王府是做什么的?” 知道端王府,却不认识端王。原来,京兆尹的那句“端王”只是胡诌。慕容策张着嘴,好半天才收上。“本王和你一样!” “还真是一样!”酒儿辨别着马匹。“它们长得怎么都是一个样子?” “你是挑花眼了吧?你喜欢什么样的,本王帮你挑!马呢?”说着,慕容策拍打着马脸。“鼻孔大,跑得快,眼睛大,勇猛,耳朵小,聪明!” “哪只马才是端王的呢?哥哥,你知道吗?” “你找端王的马干什么?” “一会儿,哥哥就知道了!” 慕容策随便指了一匹马。 酒儿一跃,双手撑在马槽上,挺直身子与马对视。“马哥哥,好!” 马探头,顶翻了她。她坐在地上,跃身跳起,掏出怀里的纸包。马头伸长脖子,过来嗅着。她打开纸包,将豆饼撒到马槽的草料里。 “你在喂马吃什么?” “哥哥也想吃吗?”酒儿坏坏地笑。马吃得欢实,不大一会儿,就倒在地上。她绕到马腿旁,捧起马蹄,拿着石头凿着马掌。“看看这次,还摔不死你!摔死你!” “你想摔死谁啊?” “端王!” 慕容策呆住。 小福尾随着而来,突然发出声音。“王爷,是不是去找人,把他抓起来?” 慕容策摇头,负手朝着下边望。 马槽边,酒儿很是卖力气,束发松开,发髻已是凌乱,垂在两侧,头发跟着跑到嘴里,时不时地去拨开。“你傻站着,看什么?也不过来帮帮我?你这个王爷怎么比那个端王还要讨厌!” “端王怎么讨厌了?” “不是讨厌,他是该死!”应声,一滑,竟凿到自己的左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0章守一辈子皇陵 酒儿吹着受伤的手指,又含在嘴里吸允着。 慕容策蹲到旁边。“你认识端王吗?” “当然认识了!”酒儿回答很干脆,紧接着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端王就是这家的王爷,他是个倒霉蛋儿,守了三年皇陵,才回来!”心中畅快,笑容便有些恣意,双手交替着拍打腿。 昂起的头撞到马槽的犄角。撞击声在寂静的深夜尤其显着突兀。慕容策还吼了一声。“大胆!” 酒儿立刻捂住他的嘴,警惕着四周,关注的动静。没有发现异常,才把手松开。一根手指戳着他的心窝。“你还真是第一次,这么大声,很怕不被人发现是不是?”羽睫之下一双明眸静谧在朦胧的月色中,仿佛树林中伫立不动的小鹿,完全不知道陷入危险。 慕容策受到感染,突然觉得他真的成为同谋一般,莫名地紧张起来。望久了标致的小脸,不禁愣起神。看来,小混混不是刺客,也是细作。宗太后是昏了头吗?怎么派来这么一个晕头转向的小笨蛋?三年守皇陵,数次发生意外,死里逃生。他想着通过小混混发现线索,证实一直以来的猜测,想要他命的不止一人。除了宗太后,他还怀疑过他的亲兄弟,当今的皇上。“端王怎么就该死了?你说一说,或许本王可以帮着你出出气?” 酒儿继续与马掌角力。“你和皇帝哥哥熟不熟?” “认识,但不是很熟。”慕容策发笑。小东西好生有趣,所有男人都喊成哥哥。 “那哥哥可不可以和皇帝哥哥说一说,让端王继续去守皇陵,最好一辈子也不要回来?” 胸口燃烧起怒火。三年简衣陋食,三年与世隔绝,三年度日如年,三年几经生死,三年不堪回首……三年不长不短的时间,摧毁曾经意气风发的他,折磨得他身心交瘁,生不如死。竟有人歹毒地希望他在皇陵一辈子,痛苦一辈子? 慕容策眯缝起眼睛,越发费解,哪里得罪过小混混,这般地仇恨自己。简直就是深仇大恨!倏忽,脸色漾起诡异的神情。“何必那么麻烦,你家有的是金银珠宝,拿些出来,要他性命就是?” “不行的,那样我娘亲会伤心的,她特别喜欢那个端王。当着娘亲的面,我都不敢说端王的一句坏话!如果娘亲像喜欢端王一样喜欢我就好了……”眼眸闪亮后又随即黯淡。茫茫然的嫉妒,茫茫然的失落,注定是她难以解开的心结。 彼时的端王是无数闺中女子梦寐以求,朝思暮想的男子。慕容策妄加揣测着。“你的娘亲姓什么?” 酒儿翻了半天眼珠,也没想起母亲的姓氏,只好答非所问。“我娘亲长得特别漂亮!”虽然没有看过母亲的真容,但是那双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睛格外靓丽。 “你娘亲……认识端王,还特别……喜欢端王?”慕容策迟疑,着实想不出来是哪一位倾慕者。 “特别喜欢,天天跪在菩萨面前都要说上好几遍,说什么菩萨保佑端王爷什么的!然后就是磕头,砰砰的可响了!她都一次都没有说过保佑我,都不知道她是我的娘亲,还是那个破端王的娘亲!”前半句还像是回答问题,后半句就是自言自语。 那马动了动,似乎就要苏醒。慕容策递过去一把匕首。 酒儿终于弄掉一只马掌。“我们分开走!一会儿你自己走,千万别被端王捉到,他可是比妖怪还要坏的家伙,一准要了你的命!那个胖子哥哥也帮不了你。还有这家的管家,你也要小心点,坏着呢,和他的主子一个样儿!” “本王听人说:端王出门不骑马的!” “哥哥怎么不早说?”酒儿玩耍着匕首,奔着马车走去。望了一阵子马车,还敲了敲毂,踢了踢辐条,最后钻到马车底下。仰面躺着,锯着车轴。 车轴一旦断了,马车倾覆,坐在里边的人弄不好就是重伤。若是行驶在山路,还可能丢了命。 “是谁派你来王府的?” “我娘亲!” “你娘亲不是很喜欢端王吗?怎么会派你来加害端王?” “不是娘亲,是我!”酒儿蹬着车轴,窜出半截身子来,挥动着匕首。“哥哥可别告诉我娘亲知道!” 慕容策注视着匕首。“你慢着点,别伤到自己了!” 酒儿勾了勾车轴,又回到车底。 “你认识太后吗?” “认识啊!但没见过!” “那你见过皇上吗?” 刚问到要紧的地方,就听到一阵乱。成群的王府护卫朝着马厩奔来。 酒儿一下子从车底滚出来。“哥哥快藏起来!” “本王为什么要藏起来?” “你打不过端王的,他可凶了!”酒儿拖着他来到马槽边。“快藏到里边去!” 马厩散发着浓浓的马粪和草料味道。这戏实在是演不下去了。慕容策摇动着头。“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护卫眼看着就到近前。 “你就别管我,我跑得快,他们追不到的!”酒儿推不动,就跳起身去按他的肩膀。“蹲好了,别出声!” 火光逼近,人声杂乱。 酒儿已是顾不上许多,飞身跃上墙,眨眼就消失在夜幕里。 小福带领着护卫跑来。“王爷,您没事吧?” “您看,本王像有事吗?”慕容策抖落着身上的草料。 “那个,人跑哪里去了?王爷?” “本王还想要问你呢!”慕容策冷冷的。“搜!要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1章玉面王爷 凤栖苑的墙边,巡夜发现衣服碎片和豆饼。 护卫闻声赶来,围住院落。 凤栖苑不住人,常年空着。里边放置着元府旧物,就是九夫人的嫁妆。当年,屠戮发生在凤栖苑,元家人的血染红青石路。 那一幕不堪回首。慕容策拦住护卫,亲自上前叩门。 元彤打开院门,走出来。“王爷,怎么来了?” 小福说:“八夫人,王府遭了贼,逃到了凤栖苑!” “回王爷,凤栖苑里没见到有人来!”元彤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院门。 很快,院门从里边插上门栓。那人应该是许嬷嬷。 “这儿不需要八夫人,早些回去安歇!” “王爷也早些回去安歇吧!”元彤站在门前不动地方。 “还不退下!”慕容策隐忍着怒气。 元彤不敢再阻拦,闪身让出路径。 “等等!”许太妃被搀扶着,被簇拥着前来。“王爷,凤栖苑阴气太重,不去也罢!还是让八夫人代替王爷进去看看?” 一个拦不住,就来了一群。 严绣冲在前边。“王爷,你的头怎么了?” “怎么都青了!” 贺澜姿反驳着方月。“什么青了,明明是红了!什么眼神?” “有没有伤到其他什么地方?”就是柳玫也是慌了神。 慕容策忽然觉得自己好似一只羊羔,遭遇到狼群的围捕。夫人们牵手的,捏脸的,拉扯胳膊的,一通嘘寒问暖,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一股子邪火发作,大吼一声。“够了!看看你们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 夫人们吓得不轻,陆续跪身,等候着发落。 要知道,慕容策早有玉面王爷的诨名。玉面存着委婉,实则包含着冷酷的意思在里头。十三岁平乱,十四岁征战北戎,手执青云剑,诛杀北戎王子。少年功勋卓著,加之父皇宠任,如日中天,朝野上下无不敬畏。即使是夫妻,依旧是冷脸惯了。当初,七夫人施瑜在先皇的祭日戴了朵花便受到杖责,数月都不能下床,侥幸捡回性命。 站在门口的许太妃也是惊到。“策儿,你一走就是三年,我们一大群女人守着王府不容易,她们见着你回来,高兴过头也在情理!你怎么忍心这么大声地和她们说话?” 慕容策阴沉着张脸,站在台阶上谛视着女人们。吼叫充满怨气。他不明白好端端的儿子怎么就没了,元彤并没有表现出做为母亲应有的悲恸。眼前人不是浓妆艳抹,就是花枝招展,完全没有顾及他的感受,他的忧伤。 “好了,都起身吧!”许太妃说情。 不消片刻,院门前安静下来。 其他夫人都散了。只有元彤远远站着,对着要离开的许太妃说话:“母妃不觉得奇怪吗?哪里来的贼?偏偏王爷一回府就来了,又没见丢什么东西,说不好是刺客?”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今儿起在王府里增加巡夜!尤其是伏轩院的附近!王爷,不能有一点闪失!”许太妃扭头特别宣布。“八夫人,去传本宫的话,没有本宫的允许,王府里的任何人都不得擅入凤栖苑!” 院门,慕容策一边听着母亲训斥,一边听着小福回禀。 “人没捉到!王爷!” “是没找到!”目光飘向夜空的星星。 小福捕捉到主子不一样的眼神。 “本王什么时候让你捉人了?” “那……王爷,还要继续找人吗?” “去哪儿找啊?”王府被搅得大乱,老鼠都被吓跑了,别说是长着脑子的人了。 “要不报官吧?” “是丢东西了?还是想丢人?不够现眼的了!” 小福终是明白了些,不再说捉拿的事情。 再次,回到马厩,找回匕首。 慕容策悄声吩咐小福。“勋儿的事一定要查清楚!” 凤栖苑离藏音阁比较近。 酒儿有惊无险,脱身回到住处,照例翻墙,跳进藏音阁的院子里。 藏音阁原是堆放乐器杂物的仓库。院子局促,位置偏僻。屋子分为两层,楼上依旧是陈年的杂物,盖着白布,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楼下住人,一间是佩可在住,其中还有林林总总的笼子,笼子里面是各种小宠物,小鸟居多。剩下一间稍大的屋子,酒儿在住,屋子里同样满满当当,花草居多,还有数个鱼缸。鱼缸里游着各种颜色的小鱼。天气好时,佩可会把它们搬到院子里晒太阳。 两屋中间的空白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又像是厅,又像是过道。房梁上面系着绳子和绸带,形色各异,眼花缭乱。天气不好,没法出门。酒儿就在此玩耍,荡秋千,练习轻功。 花草不仅屋里有,屋外也有。院子里除了花草树木,还有菜园子。佩可时常修剪,看上去还算利落。 藏音阁常年紧闭,一直是被遗忘的角落。隔三差五,送来剩饭剩菜放置在院门外。唯一的交流隔着门板,外边人喊“送饭”,佩可应声“收到”。三年都是如此。 佩可睡不踏实,听见动静便马上起身,见到是主子,喜出望外;迎上来接过布袋,依旧是说着那一句,“九夫人,你可是回来了?” 酒儿早已是困得不行,衣服没脱,趴在床上便睡着了。 恍恍惚惚中,周遭一片火红,一对红烛,红色的地毯,红色的床榻,红色的衣装,就连盛着花生的高脚托盘都是红色的。酒儿感觉饥饿,踮着脚去拿花生。桌子有点高,踮起的脚发着酸,终于抓住花生。耳畔一声巨响,端王突然站立面前,手执滴血的长剑厉声道:你竟敢偷东西吃!酒儿惊出一身汗,陡然醒来,许久没做过这样的噩梦。成婚的最初,噩梦和疾病纠缠她许多时日。 梦里的那声巨响来自于院子里。想来是佩可又弄翻水桶。酒儿急忙起身,跑到水井旁。果然,佩可正在和绳子较劲。两人合力将水桶从井底扯上来。 虽然已是春天,井水依然沁凉。酒儿掬着一捧水,喝了一口,又撩着水洗把脸,熟络地跑向阁楼的顶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2章被遗忘的角落 端王府分成里院和外院,里院有前厅后苑,九房九舍环绕花园。外院一堂一厨一场,六阁十楼。 九房从东向西依次是许太妃的和硕宫,端王的伏轩院,夫人们的院子莲御馆,郁秀坞,木兰园,方圆庭,览梳坊,竹晓斋,八面庵。院落大多为方形,或正方,或长方。两处例外,八面庵为圆形,凤栖苑为椭圆。 凤栖苑由九舍构成。九舍与九房不分轩轾,面积几乎对等。不难见,凤栖苑是端王府最大的院落,完全可以单独成为府院。 十楼从北至南纵列,东边称为楼,金木水火土;西边唤作宇,赵云日月天。 北边并排有六间的院落,称之为六阁。它们分别是藏物阁,藏暖阁,藏兵阁,藏宝阁,藏书阁和最西角的藏音阁。 酒儿最喜欢凤栖苑。那里有山坡,有碧波荡漾的池塘,还有树林,郁郁苍苍。九舍里不乏奇花异草,五彩缤纷,姹紫嫣红。春天东南风居多,少有西北风。东南风时,藏音阁弥漫着北边马厩的瘴气,令人作呕。西北来风,凤栖阁的花香飘来,芬芳馥郁,沁人肺腑。 今天刮的就是西北风,香气袭人。不过,看来要变天。 下边,佩可在抬水。目及之处是王府的大门。那里停着马车,有男子钻进去。车轮缓缓起步,渐渐远去。 王府少有访客,男子便是端王。携带行囊,貌似出远门。端王回府,以为有了约束,没想到比先前还要自在。忽觉心情大好,酒儿准备出门转一圈。 藏音阁又剩下佩可一人。 佩可是心事重重。 端王府根本就没有把九夫人当回事,住在外院不说,还紧挨着马厩,常年臭气熏天。 佩可去过木兰园。三夫人住在那里。柳玫既不得夫君的宠爱,也不得许太妃的欢心。但,木兰园比藏音阁好许多。九夫人比不得宠的还要可怜,连下人都不如,没有月银,没有自由。 端王根本没拿九夫人当人看。一把锁头关着人,生病也没人理睬。佩可愤愤不平,为着九夫人感觉到委屈,伤心。同样是夫人,为什么厚此薄彼,相差悬殊? 佩可叹气,不知藏音阁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心里隐隐恨着端王,又将所有的希望放在端王的身上,希望有朝一日九夫人能得宠。端王不宠,许太妃宠着也是好的。但是,这样的希望太渺茫。 九夫人的娘家既是端王府的宿敌,又是仇家。两府水火难容,哪里还有什么希望。无论有希望,还是没希望,那些都是久远的事,眼前最要紧的是不要被人发现藏音阁少了人。 三年来,相依为命。最难熬的是冬天,没有炭火意味着漫无边际的寒冷。白天还有些阳光,虽然遥远,伴随着凛凛风,但多少让人感觉到一点遐想出来的温暖。到了夜晚,寒冷无处不在,即使相拥在棉被里,依旧是瑟瑟。屋里燃烧着树枝,冒着烟雾,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喘不上来气。所以,她们极少生火。几乎每晚,在寒冷中入睡,又在寒冷中醒来。 第一年冬天,手脚冰冷,生出冻疮,发红,肿胀,水泡,溃烂,疼痛,还有停不下来的痒。无聊时,她们相互挑破彼此的水泡,相互蹭着手背来缓解痛痒。 最初,酒儿见不得光亮。她们躲在床底和衣柜里睡觉。后来,酒儿又变得离不开灯。但,炭火短缺,灯油也不富裕,多半是讨来的。灯光只有豆粒大小,却让人觉得安心,甚至是暖意。 相比较寒冷,饥饿才是最迫切的需要。有一回,饿得不行,就吃下馊掉的饭菜。她们又吐又泄,差点没命。幸好,丛绍来看望,才救了她们。丛绍是酒儿奶娘的儿子。酒儿喊他哥哥。 她们第一回去庖厨偷东西吃,便遭了难。几间房屋上着锁,只有狗食盆里还有些吃的。饥饿让她们没多想,忽略旁边龇牙咧嘴的恶犬。恶犬朝着酒儿扑过来。衣服被撕破,皮肉被抓伤。佩可护住她的身体,胳膊被咬掉块肉。 七夫人施瑜偶然路过,救下佩可。 酒儿为了报仇,偷来恶犬的幼崽,举着棍子半天,终是下不去手。那个小黑狗刚满月,因为离开娘亲的身边,发着抖,可怜的模样。起初,高兴的时候,喊它小羲;不高兴的时候,就喊它端王,痛快地骂一顿。只是骂而已,从来没舍得打过。不过,多数时候都是喊小羲。小羲自然就成了小狗的名字。 除了狗儿,还有一只白猫。白猫原是竹晓斋的,施瑜去世后,在王府里流浪。酒儿遇见,就抱它回来。收留猫儿之后,一发不可收拾。酒儿时不时捡回来些小东西,高树落下来的雏鸟,受伤的蟾蜍,断裂的蚯蚓。院子里,阁楼上,包括住着人的正屋,随处都是。 酒儿很少待在藏音阁。佩可已然习惯,侍弄花草打发日子。她们是主仆,更像是姐妹。酒儿保证过,要让她吃饱饭,有朝一日带着她一起离开端王府,看看外面的样子,过快乐的日子。 藏音阁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悲伤没有人知晓,痛苦没有人在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3章打起商量 京城西南有间药铺。 宗凡端坐其中。他的身边站着不停擦汗的掌柜。 掌柜正在解释金锭的事情。“三公子说过,九小姐要什么就给什么?所以……昨个,九小姐哭着来的,我估摸着是应急,就拿给了小姐。” “你见过九小姐吗?怎么就知道她是?”酒儿从小住在别院,宗府除了宗凡和父亲,就没有什么人见过。 “真没见过!但是九小姐后边跟着府里的师傅!师傅点过头,我才敢给的!三公子不相信,一问便知!” 宗府有十八位师傅,精通十八般武艺,号称十八金刚,早年,他们给诸位公子传授武学,训练家丁护院。原是兄弟四人,其余三人战死沙场。宗家只剩下宗凡一位公子。 酒儿素来喜欢四处游逛。暗地里,宗府总会派人跟着,悄悄保护。头年都是丛绍的活计,后来丛绍去了天度山做事,就换成十八金刚轮班保护。 那可是金锭,而且十个。 宗凡不是心疼金锭,而是担心小妹。“那你也不问问应的什么急?” “回三公子,我留了个心眼,派伙计跟在九小姐的后面,发现小姐去了贺家的茶楼,西子醉。” 明明是茶楼,偏偏取个酒楼的名字。宗凡不屑,双眼炯炯。“姓贺的竟敢收下宗家的金锭?他家的茶水难道是瑶台玉液不成?” 掌柜顺着话头说话:“我也是觉得奇怪,莫不是九小姐被讹诈了,所以才禀告三公子定夺!” “以后,九小姐再来,最好给东西!要银两给些散碎的就行!这是贺家收了金锭,若是什么歹人,起了歹心,打起九小姐的主意那还得了?” 掌柜连连点头。“除了金锭,九小姐还要了……” “还有什么?” “还要了一点迷魂药去!” “她要这个做什么?” “九小姐没说,我也没敢问!” “九小姐若是要毒药,你们也敢给吗?真是糊涂!她还是个孩子,哪里知道深浅?难道你们也不知……” 话讲一半,屋外来了人。掌柜一看,忽觉轻松了。 酒儿连蹦带跳走进药铺。“大哥真的是你!我在外边看见大哥的马了!有没有想酒儿?今儿打算带酒儿去哪里玩?” “你来得正好,酒儿!告诉大哥,你把金锭给了谁?” “给恩人哥哥了!” 宗凡皱了皱眉。“酒儿的恩人叫什么名字?告诉大哥,宗家要好好地谢谢他!” 酒儿扒拉着算盘,说着话。“问过,没告诉我!不过恩人哥哥长得挺好看,像娘亲,也不会笑!他救了我三……四次呢!一次是去严府给娘亲找药膏,严府的人追我,第二次是在马车里,我差点飞出去,他用脚勾我回来!嗯……还有昨天我被抓到了京兆尹的府衙,他又救了我,最后一次是昨晚,我在墙上翻跟头,一下摔下去,要不是他接住我,估计就把我摔碎了!除了大哥和哥哥,他对我最好!所以我就拿金锭给他,可是他还嫌不够,还凶我来着!说什么救的是命,要我拿命来还?” 掌柜俯身。“三公子,您看要不要去西子醉走一趟,把金锭找回来?” 酒儿搂住算盘说。“那怎么行?我都给人家了!你们去要回来,以后还有谁愿意相信我?” “既然是酒儿的恩人,给了就给了吧!”宗凡保持着严肃。“那个药又送给谁了?” “送给端王……”酒儿得意地转着眼珠。“的马了!我还拔掉马掌,把马车锯了一个小口子!只要端王出门,肯定摔个大跟头!” “真是调皮!今后不可以的!”宗凡站起身来。“大哥还有事情,你自己去玩!” “大哥去哪里?我也要去!” “很远的。” “带着我?大哥许久都没有陪我玩了!” 宗凡禁不住缠磨,答应下来。临时找来马车,带上了酒儿。 天度山在西郊,大约一个半时辰的路途。到集市,兄妹才分开来走。 恰逢初一,正是热闹的日子。山里人扛着山鸡,拎着鱼,挑着米担子,背着柴火,缕缕行行来赶集。冒热气的馍馍,飘香气的烧肉,吹得鼓起来的糖人,到处都是让人流口水的味道。 酒儿看到什么都想买,塞满布袋子,朝着山里小屋走。 走到山脚,有些累,坐在河边歇歇脚。酒儿边吃着东西,边打着水漂。小石子飞出去好远,激起一连串涟漪,仿佛朵朵开放在春日的花朵,又仿佛扇动翅膀的翩翩蝴蝶。她一会儿欢呼,一会儿蹦跳。 旁边,垂钓的人受到影响,遣派来仆人。 那仆人是小福。“见天的都能碰见你!昨晚的帐还没和你算呢!” “欠的饭钱不是已经给你们了吗?还有什么账?” “我可是和你说,惹恼了我们王爷,哭都来不及!识趣的走远点!” 酒儿叉起腰。“山是你家的?河是你家的?我高兴在哪儿,就在哪儿!识趣的就给我走远点!” “我们王爷钓鱼呢,你在这里嚷嚷,鱼还不全给吓跑了?你这不是存心添乱吗?不走,也行!安静了点!” 果然,不远处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深紫色的装束,一个穿着黑里略带红的衣袍。每人手里拿着一根鱼竿。 酒儿眼前一亮。“这个好玩,我去看看!” 小福阻挡。“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又不是看你,我去和恩人哥哥打个招呼!”酒儿虚晃几下,绕过人,来到鱼篓旁。 鱼篓浸在河边,一半在水里,一半露在水面。里边的鱼拥挤在一处,游不起来,扭不开身,翻滚着尾巴,拍打起水花。“太好玩了!我也要玩!”酒儿蹲着看了一会儿,就去抢鱼竿。 慕容策躲闪开她的手。“怎么又是你?你是在跟踪本王吗?” “我可没有跟着你们,我家就住在这里!”酒儿朝着身后的大山指了指。 占山为王,落草为寇。贼人自然要住在山林里。慕容策彻彻底底把酒儿想成了贼。 “恩人哥哥,就借给我,玩一下呗!就一下!”酒儿打起商量。 慕容策稳稳坐着,根本没去搭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4章饿死鬼投胎 酒儿扭到另一边,套起近乎来。“这个哥哥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儿,我可以帮你举一会儿?” 贺澜茂只是微笑应和。 “这么些鱼,怎么吃才好呢?是煮着吃,还是烤着吃?恩人哥哥喜欢怎么吃?我喜欢烤着吃!” 慕容策稍稍侧身,冷眼睨视。酒儿下意识地捂住脖子,没命地跑开。 贺澜茂朝着后边倚了倚。“看王爷把人吓得?就一个小孩子而已,何必那么较真!” “小孩子?你见过几个出手就是十个金锭的小孩子?” “还真是没有见过!”贺澜茂特意转过身子,又望了望离去的背影。“王爷是发现了什么?” 眼前猛地浮现出墙上翻着跟头的身影。“昨夜去过王府的马厩,盯上了本王的马,还弄坏了府里的马车!” “那还不把人抓起来,问问清楚!”贺澜茂扔下鱼竿,站起来。 慕容策望了望水面泛起的涟漪。“还需要抓吗?西子醉摆上一桌好菜,问什么,说什么!” “那我们还等什么?” “你这个急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慕容策换了一个地方,重新甩出鱼线。 “王爷,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慕容策竖起手指,嘘声。 时候不大,鱼鳔在动,有鱼上钩了。这条鱼和小贼一个德行,饿死鬼投胎,不管不顾地咬上钩来。鱼竿弯曲,还真是一条大鱼。贺澜茂提来鱼篓。 那边,酒儿一口气跑到半山腰,抱着树干喘息。一摸,怀里的布袋子不见了。掉头去找,左找右找,也没找到。 日头还高,也不着急回小屋。她勾住枝条,翻身上树,找了根粗壮的树杈躺着歇息,随手摘片树叶遮住脸。 迷糊着,睡了一会儿。 忽然,不远处的树丛飞起一群鸟,隐约还有人在说话,声音时断时续。“他们还在河边……钓鱼,公子吩咐了,玄色的那个不要伤到……紫衣的必须没命……想办法逼着他下河!他不会水……只要下了水,就让他活不成!” 玄色是什么颜色?酒儿搞不明白,但是紫色还是知道的。对话里还提到河边和钓鱼,很容易让人想到谜底。她掀开树叶,顺着树丛的方向望。 一伙蒙面人提着刀刃,穿行在绿色里。 酒儿悄悄下树,抄着近路跑回河边。 河边已是没人了。想喊又不太敢喊,急得直跺脚。 一股烟火飘来。钓鱼的两人架起火,在烤鱼。酒儿乐了,跌跌撞撞跑过去,倒在地上喘着粗气说:“恩人哥哥……快跑!”说完,倏地鹞子翻身,就跑。跑出去,又扭头望,朝着没动地方的人大喊:“快跑啊?恩人哥哥!好大一群人……快躲到树林里!”喊过,人一溜烟跑进林子里。 只当是胡言乱语。慕容策根本没动地方,翻转着烤鱼。 无论消息是真是假,小福都是最担心的那个。“王爷,天色不早了,还是回府吧?”小福跑去招呼马车。 贺澜茂开始收拾渔具。“宁可信其有!” 慕容策站起身来,手持剑柄,望着四周。 一条河,两边山。一面是孤山陡峭,一面是连绵叠嶂。 马车迟迟不来。 突然,树林里杀出蒙面人,从两翼围拢过来。气势汹汹,杀气腾腾,来者不善。粗略望了眼,少说也有半百。 不容迟疑,双双抽出剑,对战。 两人背靠背,打来打去,就被分开,各自应敌。 蒙面人剑式阴毒,招招指向要害。慕容策遭遇围攻。贺澜茂那边,都是不痛不痒的交锋,无非是钳制。显然,刺杀的目标是玄衣的慕容策。 火堆散了,带着火苗的柴木伴着刀剑乱飞。 贺澜茂心存侥幸,谈起交易来,希望破财免灾。蒙面人充耳不闻,将他击晕在地。 水波扬,鲜血落。河面连着岸边,倒卧着一片又一片。蒙面人所剩不多,非死即伤。 眼看着就要脱险,不知何处又冒出来一个。这个人高大魁梧,剑舞生风,寒芒狂刺。 起初,慕容策以为是宗凡。交手几个回合,就知道不是。此人比宗凡年轻许多,不是黑脸,而是赤面。宗府除了十八金刚就没有这般的厉害角色,听都没有听过。 余下的蒙面人再次围过来,直奔目标,有意将人逼向河中央。 慕容策飞身横剑,遭遇夹攻。腿受伤,胳膊受创。心下后悔,没有早些离开河边。再也不敢恋战,却无处可逃。身后只有河水。 赤面人已是将他逼向绝路。 这样的人充当宗氏的爪牙,不能为天朝所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毫无招架之力,全无还手之功。一步步退后,一步步走向河心。慕容策终是跌进河水里,随波飘流,渐渐沉到水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5章挂在炉子里烤着吃 山林里,酒儿并没有跑得太远,悄悄躲在树上,眺望着河边的激战。 蒙面人撤得极快,离开前将河岸清除干净。 又等了一会儿,酒儿才爬下树,跑出林子,顺着河边,朝着下游寻找。 下游的河滩。 慕容策数次跌倒,数次艰难地爬起,又跌倒,趴在水边。腿上的伤口不深,但是麻木,不听使唤。 酒儿望见人,飞快跑过去。 慕容策警惕地竖起剑,面对来人。酒儿也不说话,扶起他就走。 他们刚进林子,河岸又乱起来。有人在喊:“听好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危险还在。河岸的人分头寻找,上游和下游,水边和山里。 “他们是在找恩人哥哥吗?”酒儿到处望不到小福。“你的那个八哥去哪里了?” 慕容策拉住她,无力地摇摇头。寻找他的人不可能来得这么快,此时河岸的人没有蒙面,不代表就不是刺客。“回京城,去京兆尹……找那个胖子哥哥来救本王!” “那也太远了吧?我去找我哥哥来!我哥哥对我最好了!” 拉住她的手没有松开。“不要管我,你回家吧!” “对啊,我们可以回家啊!我家就在前面!”酒儿勉强撑着他的胳膊向山上走。 眼皮发沉,想要睡觉。“还有多远。” “不远了……” 一问一答间,不知是第几次倒下,慕容策再也爬不起来。酒儿望着偏西的太阳,兴奋起来。“你等着我,我去喊哥哥来帮忙!” 心不安起来,如果一去不复返,他一个人该怎么办?如果刺客再次出现,那么必死无疑。为了不让自己昏过去,慕容策时不时用拳头击打伤口,用疼痛保持清醒。 似乎是等待很久,很久。 酒儿晃悠着绳子,跑回来。 慕容策本能躲闪。“你要干什么?” “捆住你啊!”酒儿抖了抖绳子。“挂在炉子里烤着吃!”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手里的剑已是抬不起来。 酒儿笑笑,捆住他的双肩,拖着他上山。越拖越沉,越沉越拖不动。“看着不胖,怎么就这么重啊……你猪啊,这么重?还敢扔我下马车……还凶我……坏哥哥,臭哥哥,啊……跑到哪里去了,也不在家!听到没有?谁来救救我!我要睡一会儿……断气了!快!” 他们在一声声抱怨声中前行。草丛帮了忙,省去些力气。每次拖拽,绳子都在摩擦胳膊的剑伤。慕容策强忍着疼痛,不发一声。 终是不堪重负。酒儿甩开绳子,就地倒下去,大汗淋漓,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不行了,我要吃鸡腿,马腿那么大的鸡腿!……就现在!老天,累死我吧,但不要饿死我!”她冷不防扯动绳子,继续前进。 疼痛尤其剧烈。慕容策差点叫出声,咬破嘴唇才忍住。眼看着小屋就在前方,却有着永远都无法到达的感觉。树枝后边的月亮在他的眼前一跳又一跳。 “累不死……不能停……马上到!”酒儿不停地为自己鼓劲,不敢轻易停下来。 小屋附近传过来吵闹声,慢慢朝着他们靠近。 酒儿拉扯着人滑入树丛躲起来。四周的树林开始传来声响,有脚步声,还有刀剑砍断树枝响。这么下去,很快就会找到树丛,发现他们。 “这么多人玩捉迷藏,我还没玩过呢!”酒儿爬出洼地,拢好树丛的缝隙。 慕容策望着她跑出去一段,跃上树。她扔着石头,朝着山下。 很快,星星点点的火把穿行在树林里,寻着她扔出的石子,奔向河边。 酒儿返回树丛,将人拖出来,继续朝着小屋走。没走多远,就走不动了。肩膀火辣辣的疼,手上摸出了泡。“把我也挂在炉子里烤了算了!一只白,一只黑,一只嫩,一只脆,给我来盘鸳鸯鸡!” 火把在河边晃了一阵子,又钻进山林。酒儿蹿起来,踹了踹躺在地上的人。“还装死?再装,就真的要死了!” “说过,你不行的!”慕容策说。 “谁说我不行!”酒儿咬了咬牙,将绳子捆在腰上重新出发。 一路连滚带爬。 终于到小屋,终于将人弄到床上。 第一时间,找来布条包扎伤口。酒儿很认真,可就是包不好。不是太松,就是太紧。包过拆,拆过包。鼓弄半天,才算勉强对付上。她没有一点力气了,瘫软在地面。“这次我可是救了你,我们算是扯平了吧?” “他们还会找到这里来的!” 一听这话,酒儿腾地站起来。“那怎么办?我们赶快藏起来!藏在哪里好呢?”一会儿拉开衣柜,一会掀开大锅,一会儿张望米缸,还有鸡窝也跑去看了看。这些都是她捉迷藏的时候经常钻的地方。可,除了她,就没谁能钻得进去。 “趁着人还没追来,你走!” “天都黑了,我能去哪里啊?这里可是我的家!要走也是你走!”酒儿跑到窗口望着,念叨着。“哥哥怎么还不回家?哥哥回来就好了!” 窗外隐约有亮光,成群的人行走漆黑的山林里,直奔着小屋而来。 “好多人,来我们这里了!” 慕容策尝试着起身,微微欠了欠,又重重跌回去,躺在床板上,再也动不了。 床底摆满大大小小的药罐,无法藏人。酒儿跪着望了望,直起身子,听着外边的声音又近了许多。想要挪出药罐肯定是来不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6章冬眠的虫子 “你还是把自己藏好!”慕容策觉得小混混无辜,不好连累。 “那怎么可以,我不能丢下恩人哥哥!”酒儿抽掉他的发簪,就手将发簪扔到靴子里,连同靴子一起塞到床底,又扯过被子将人盖住。“眉毛好像还不太像娘亲……”她嘟囔着,动手拆掉刚刚包扎好的布条,捆在他的额头上,遮挡住浓密的眉。被头又朝上拉了拉,将人盖得严实。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闯进来十几个人。 慕容策下意识地攥紧隐藏在被子下面的剑。 酒儿却是高兴了。来的人穿着和哥哥相似的官衣。“你们可来了,快去把坏人都抓起来!” 这伙人的靴子上沾满河边的沙土。他们很可能就是刚才的刺客。 “你见过什么坏人?” 毕竟年幼,心思单纯。但是来人开始翻箱倒柜,就觉得不对劲。酒儿愣愣地站着。 “问你呢,来过什么生人?”有人在呵斥,还有人在推搡。 酒儿跌坐在地上。“没见过,就我和娘亲!你们不是已经看到了!” 有人擦拭着地面的血迹,拷问:“怎么到处都是血?” 所有的目光很自然地集中在床上。剑离鞘,沾着河沙的靴子向前挪动。 “那些血是……我娘亲的,就刚才,娘亲……摔了一跤……摔破了头!”回答得结结巴巴,但还算机智。 慕容策半闭着眼,却难保不露出马脚。攥着剑的手更加紧。 酒儿感觉不妙,一下子扑到床前,按住他握剑的手,尽量遮住他的脸。“娘亲,你怎么流了那么多血,是不是很疼?”说着,她哭起来,还不忘扭头说:“你们要是见到我哥哥,让他快点回家!告诉他,娘亲病了!” 为首的人问。“谁认识你哥哥?” “丛绍啊!也在天度山府衙做事!”酒儿在一堆翻乱的衣服里顺手扯出一套官衣来。“我哥哥的衣服和你们的一样!” “还不撤!”为首的匆忙带领着人走了。 插好门栓,落下叉杆。酒儿又站在窗口,望了好久,见着那伙人彻底消失在黑夜里,才松了口气。“娘亲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慕容策面色苍白,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点头。 屋子寻了个遍,只找到半块馍,还硬得像石头。看样子,许久没有人回来。酒儿沮丧地蹲在床边,盯着半块馍望。“没有关系!明天,哥哥就能回家,一定会带好多,好多吃的给我们!”她爬过他的身体,躺到床的里侧,想着睡着就不饿了。可是,越是这么想,越是饿得发慌。 窗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至。酒儿受到惊吓,掀起被子,钻进去。 慕容策皱眉凝望着侵入者,冷峻中带着寒气。 “你和我娘亲一样漂亮,你就是我娘亲!”说着话,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酒儿紧紧贴过去,枕住他的半边身子。 桌上燃着盏黄豆粒大小的油灯,发出昏黄的光亮。人睡沉了,似乎还在做梦。一会儿扯着他的衣角吸允,一会儿啃着自己的手指,唇边挂着满足的甜蜜。大概是梦见鸡腿了。 慕容策担心着贺澜茂的生死。他还在奇怪,小福去了哪里?还没有来寻找他! 雨急雨骤,没有丝毫要小的意思。雨水顺着瓦片缝隙,滴落下来。起初只是一滴,慢慢的,漏雨的地方多起来。有一滴正对着床榻,滴落在酒儿的眉心。刚开始手掌尚可接住水滴,渐渐只能勉强,最后已然不支。水滴顺着手指的缝隙流下,沿着掌心的边缘溢出。 酒儿被淋醒,感觉到悬到头顶盛水的大手,找来伞撑在床上。伞挡住一时的雨水,却洇湿被褥。屋瓦破败,风雨中飘摇。伞左支右绌,顾此失彼,就是一个乱。 “老天爷,你也太欺负人了?没完没了是吗?你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了!”酒儿扔掉伞,朝着屋顶爬。因为湿滑,好几次跌下来,站起再跃,终于翻上屋檐。 晴天,修屋顶都不是容易事,何况是雨夜。守皇陵的时候,屋子时常漏雨。慕容策修过,知道困难。 凉席,衣物,木板,所能想到,所能见到,所能抓到的东西逐个尝试。爬上爬下,折腾许久。最后,用去整罐的药膏,总算封堵住漏雨的屋顶。 酒儿浑身湿透,满是泥水。换完衣服,人再次回到被窝里,蜷缩着身躯,牙齿打着仗。慕容策扬起眉毛,注视着枕边脏兮兮的小脸。只知换衣服,却不晓得洗脸。头发湿漉漉的,却依然睡得香甜。没有想到,小混混真是做到了!他这样想着,不再强迫自己醒着,昏沉睡去。朦胧里,小混混的脸贴近着,娇嫩的肌肤让他觉得惬意…… 第二天,两人几乎同时醒来。酒儿像冬眠的虫子般从被窝里拱起来,舒展着身子。棉被呈现出一波波的起伏,好像秋日里被风儿吹过的麦田。 屋外,雨仍没有停。看不到太阳,约莫着日近晌午。 棉被遭了雨,湿透了几块,捂在身上很是不舒服。酒儿甩掉被子,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之后拿着怀疑的眼光望着身旁。“恩人哥哥,你尿床了吗?” 看来,小混混真是不灵光。慕容策不予计较。一夜过去,那伙刺客没有再来,算是脱险了吧。 “怎么被子就湿了呢?难道闹鬼了?”酒儿嘟嘟囔囔,抱着被子去晾晒,走到门口才想起外边还在下雨,又折返回来。 小混混不见得呆傻,但迷糊是肯定的。慕容策默默地在想。 棉被铺到桌子上。酒儿跑到隔壁房间,抱来棉被盖在他身上。困惑不解,心不死。一只小手探到他的身下,摸来摸去。“奇了怪了!” 有心去阻挡,可是却抬不起胳膊。不但是胳膊,全身都麻痹,一动不能动,话也说不出来。慕容策只好将目光转移到屋顶。 经过提示,才想起昨夜漏雨的屋顶。“原来是雨,我都忘记了!对不起啊,错怪娘亲了!”到处乱摸的小手终于抽回去。 慕容策察觉到,剑伤绝不普通,他很可能是中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7章竟然不识字 “没有关系,哥哥不回来,我可以去找他!”酒儿拿定主意,披着蓑衣跑出门。 山里的小路经过雨水冲刷,变得泥泞不堪。山体滑坡,树木倾斜,几乎所有可以行走的地方都被堵塞。 没走多远,就攀上树。酒儿望见一撮人鬼鬼祟祟在山腰处,赶紧就跑回小屋。 慕容策听到大门响,心头一紧,望见斗笠下的熟悉小脸,又是一阵欢喜。 蓑衣下面是一大摊雨水。摘掉斗笠,酒儿舀了瓢水大口喝着。 慕容策也是渴了,喉咙仿佛被撕裂般的灼痛。 “不好了,他们没走远!不知道会不会来我们这儿?要是我哥哥在就好了!我们就不用怕他们,我哥哥特别厉害!”说着,酒儿原地来了一个大鹏展翅。底盘不稳,左右晃动。 看得出来,小混混武功不济。慕容策注视着。心在反驳,如果不是带伤,他完全可以保护。 一时消沉。酒儿坐到床边,意外被剑咯得生疼,叉着腰站起来。“没事腰里别着把破剑,好像多厉害似的!结果还不是被人打得到处跑!害得我一起饿肚子!” 削铁如泥,吹发即断的宝剑竟被说得不值一文。没有埋怨殃及性命,而是埋怨饿肚子。还真是饿死鬼投胎!慕容策也是觉得饿了。 酒儿蹲到床边,托着腮。“缸里还有些米!恩人哥哥,可不可以起来给我做点饭吃!真的好饿!从前都是哥哥给我做饭的!可是,哥哥现在不在家!到底可不可以啊?恩人哥哥?” 慕容策摇头。他可是王爷!别说无法动,就是能动,哪里会做饭? “没有关系!我去看看菜园子,有什么可吃的?” 菜园子许久无人打理,又被雨水冲毁,所剩无几。 酒儿扯到几片菜叶。“哥哥,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我们不用饿肚子了!” 只是几片菜叶,也要炫耀一番。慕容策望着菜叶,内心很是无奈。不过,眼前的笑颜让他感到温暖,感到踏实。 菜没洗直接被扔进锅里。酒儿哼唱着又跑到屋外。一会儿,鸡窝里传来阵阵不安的鸣叫声。 慕容策幻想着可以吃到鸡肉。哪想只是拿回来一个鸡蛋。 鸡蛋下锅,加水,开始做饭。膛火微弱,连续添柴,填满灶膛。拿来吹火棒,吹半天,也不见又火焰。气息不足,喘了口气。不但呛住,还吸了一脸黑灰。几经努力,火是烧起来,却冒出大股白烟,充满着整个屋子。酒儿逃出去,站在外面打喷嚏,流涕。 里屋,慕容策竖起头,又无力落回去。咳嗽都明显有气无力。他觉得他是病了。 烟散得差不多,饭也好了。两个人的早饭是一个鸡蛋,一碗菜汤。鸡蛋剥了皮,从中间掰开,一分为二。菜汤看上去可怖,黑黢黢的飘着根鸡毛。半个鸡蛋正噎在嗓子里。慕容策皱起眉头,只能喝下菜汤。汤牙碜,伴着鸡毛的腥味,却是最解渴的一碗。 “从来不知道鸡蛋这么好吃,我是不是很厉害?做的饭这么好吃!”酒儿嗅着手上残留着的鸡蛋味道。“可是,怎么觉得什么也没吃?还是饿呢!不过,没有关系!我去看看鸡有没有下蛋!” 只听过等米下锅,还没听过等着母鸡下蛋的。慕容策隐约发笑。受伤的腿僵硬,没有知觉。他解开裤带,撕开裤管。大腿的伤和胳膊上的完全不一样,变成黑灰色,又肿又涨。 “恩人哥哥,我在草丛找到好多鸡蛋!”忽然,酒儿跑进来,望见宽衣的男人,双手松开衣襟,愣愣地望着。衣襟里兜着的鸡蛋摔了一地。 慕容策立刻盖好被子。 “恩人哥哥是不是偷吃果子了?” 慕容策茫然,摇头。 “还说没有,腿都烂了!我娘说过,五粒就能要人命!恩人哥哥,好好想一想,到底吃了几粒?就是,黑黑的,小小的果子……”酒儿卷起手掌,透过手心的圈圈望着他。 慕容策还是摇头。 “恩人哥哥不和我说话,不是不喜欢我?是说不出话来,对不对?” 这一次是点头。 “完蛋了!”酒儿原地打着转,接着顺窗子翻出去。 院子里种植着大片药草。小小的身影在密密的细雨里,冲进那片绿色里寻找。 不大一会儿,人跑回屋子。烧了些盐水,撂着凉一凉。床底的药罐子全被搬出来,摆了一地。白色粉末的几罐放在桌上,排成一排。看看这个,嗅嗅那个,还是无法决定。“就这个吧!”酒儿闭起眼睛,摸到其中一罐,抓出一把药粉,扔进捣碎的药草叶子搅拌均匀。 烂稀泥般的东西怎么看都觉得恶心!慕容策望了眼,就是一脸的拒绝。 “娘就是这么弄的,救过人的!酒儿也要救恩人哥哥!” 慕容策从被子下探出手,写着想说的话:去找大夫来。 “写的什么?”酒儿斜着头看半天,也没看懂,送过去自己的手。“恩人哥哥,在这里写?” 摊开的掌心满是水泡。水泡破了,血模糊着掌心。 慕容策轻轻地,慢慢地又写了一遍。 “什么字啊?要不恩人哥哥写在纸上,我去找人念?”酒儿跑去,找来纸和笔。 竟然不识字!找人去念,难免节外生枝。慕容策指了指药草泥,选择接受命运。 很快,盐水擦过伤口,将药敷上。 这还没完,药草的根子切碎,烧了碗汤。草药有股浓烈的气味,让人不喜。慕容策扭过头去。 “恩人哥哥,这个不喝不行的!”酒儿端着碗,吹了吹,还用唇试了试温度,又送上。“不烫了!喝吧!” 腿伤在变黑。第二次换药的时候,增加一株药草的量,第三次又增加一株。人一直没有闲着,来来回回地跑。 几乎整夜,酒儿都守着他,无聊得发慌,对着油灯比着手影。床边的墙壁上出现各种暗影,狗,鹿,兔子,大雁,蜗牛……每一种手影都对应着欢叫声。就是兔子和蜗牛也有,兔子是突突,蜗牛是思思。 暖意融融的春天猛然袭来,大雁飞在湛蓝的天空,兔子在花草丛里奔跑,蜗牛悠闲地叶子上漫步。猎狗吠叫,骑着骏马驰骋。慕容策回到了七岁的时光。他骑着马,和父皇一起。父皇的大手握着他的手拉开弓,射出箭…… 酒儿又困又累,最后一次换药,脸伏在他的身上睡着了。卷缩成一团的她均匀地气息。发丝被汗水濡湿,贴着鬓角。 散开的领口依稀可以看见肩膀上绳子摸出的血痕。慕容策疼惜地抚摸,为他们盖好被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8章跌进米缸 再次醒来,快中午了。 酒儿掀开被子,盯着望。伤口颜色变浅,也消肿了。看样子,药草起了效。她戳了戳伤腿。 慕容策一下子被戳醒,痛得喊出声来。 “恩人哥哥能说话了!”简直不相信,又去戳。 慕容策一把抓住伸过来的手指。“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恩人哥哥都忘记了吗?我说过的!”酒儿斜着头。 “再说一次?这次不会再忘记!” “恩人哥哥都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本王是慕……”慕容策迟疑了。“你,喊沐哥哥就好了!” “沐哥哥?真好听!我叫酒儿!是不是也很好听?” “你在家里排行老九吗?” “沐哥哥怎么知道的?我有八个姐姐,我是最小的一个!”腾空一跃,酒儿翻下床。“不说了,去找东西吃!” 屋前屋后,晃荡好几圈,都没有收获,就打起米缸的主意。米缸半人多高,底部还有些米。人踩着小凳子,手臂还是不够长,一头跌进米缸里。 咕咚一声,传来喊叫。慕容策拄着长剑,走出去。只见,米缸外面竖着两只乱蹬的脚。单手放倒米缸。酒儿狼狈地钻出来,沾了一身大米粒,揉着磕痛的头。米进了锅里,还少了水,来到水缸旁。慕容策担心再听到咕咚声,跟在后边护着。 灶膛里有余温,拿着棍子挑几下灰烬,就见到火苗跳起来。柴火剩余不多,扔一根少一根。 酒儿跑进屋里,抽掉枕头。 抬高的伤腿闪了一下,一阵剧烈的疼。“酒儿,你拿本王的靴子干什么?” “没有柴火了!”酒儿搂着物件跑开。 预感不好,跟过去。果然他的靴子被扔在灶膛里。 “就是没有柴火,也不能烧本王的靴子啊?” 酒儿扇着冒出烟。“好臭!沐哥哥是多久没洗脚了?” 靴子是湿的,还沾了泥水,气味不免有些奇怪。不但气味怪,而且难以燃烧,压灭住火苗。 酒儿把靴子勾出来,将枕头扔进去。 “喂……本王,看你今晚怎么睡觉?” “饿着也睡不着觉啊?先填饱肚子再说!沐哥哥就不要管了,去躺着吧,饭马上好!” 慕容策无奈摇头,拄着剑去院子里透透气。没了靴子,只剩一双袜子,脚踏在泥泞上有些不舒服。雨后渐晴,山色秀丽,心旷神怡。 锅里的水沸,热气伴着浓郁的木香飘出来。“酒儿,你又在烧什么?”穿着白袜的双足移回灶台旁。 大块的木头都被扔进灶火里,剩余的都是小木片。慕容策拾起一片端详。木头是小叶紫檀,和他的发簪相同。 “没有柴火,就去找柴火!总不能在这儿乱烧东西,平白糟蹋银子?” “我烧的就是柴火啊?没烧银子!”柴火还是不够。酒儿顺着他两腿的缝隙张望着里屋。望着衣柜的眼神发直。 衣柜雕工精致,构图巧思,意象繁复,不该出现在山野间,皇宫却是常见。慕容策有些吃惊。 酒儿拨开他,爬过去,绕着衣柜转悠。柜门还算坚实,摇半天也没拆下来。 “你这烧顿饭,是想要把房子都拆了吗?” 酒儿真的扬起头,望起房梁来。 慕容策顺着她的目光,也在望着。 小屋是土坯房,从外边看和山野屋舍没有区别。屋内别有洞天,梁和柱皆是上好紫檀木,没有雕龙刻凤,没有流光溢彩的颜色,仍掩不住华贵气,依稀可以看出簇新时的耀眼夺目。看得出,家主祖辈殷实,家势中落。 慕容策望得发呆,忽觉异动,低下头去。“酒儿,你在做什么?” “剑借给我用一用!”酒儿夺着剑,打算去砍衣柜。 “你要去院子里砍柴,本王就借给你?” 酒儿朝着窗口望,望着树傻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9章尤为姣美 房前屋后都种着树。前院是乔木,高大挺拔,后院都是灌木,茂密丛生,栅着密密匝匝的木条。灌木中间还夹生着花草,开着暗紫色的花朵。 酒儿已是跑到前院,上了树,踩着一根树杈,扯住更高的树枝,又跳又蹦。她挑选了粗壮的一根,拖到屋子里,去掉多余的枝条,只剩下主干。一不小心,手扎到了刺。 始终在注视的慕容策走来,直接扯过小手。葱白的皮色上伤痕累累,不止一根刺,也不止一处伤,看着让他揪心。酒儿吃痛,向后退缩。可,小手被大手牢牢攥住,再也动不了。他低头贴近,寻着刺,小心地拔。最后一根刺有些顽固,嵌在肉里,拔了几次都不成,用针才挑出来。 折下来的树枝被弯成圆圈,别上各色花朵,成了花环。嫩绿、浅黄、嫣红、姹紫、还有娇粉编织出希望的颜色。慕容策想要去抚摸。酒儿搂住花环,一脸紧张,忽闪着眼睛,撅着嘴。“这个不是给你的,是我的!不许和我抢!那个才是你的!”木棍被踢得滚动起来。 “本王可不会烧饭!” “是拐杖!沐哥哥扶着它,好走路!” 慕容策愣了愣。“谢谢!”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说出感谢。他尊贵,所有的最好都应该属于他。无论是什么,都觉得是应该的,都觉得还不够。他俯身去拾。 “等一下!”酒儿爬到衣柜旁,一头扎进去,翻了一会儿,掏出一块绸缎剪开,将柺棍缠好。“上面有刺,这样就不会弄伤沐哥哥!” “本王很喜欢!” 花环有点大,头着话,将花环撂在胸口。“沐大哥不喜欢她们,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说不好!酒儿喜欢什么样的?” “长得像沐哥哥这样的,然后像大哥和哥哥那样对我好,天天有好吃的,天天陪我玩。天天晚上陪我睡觉!”酒儿揪掉一朵花,放在嘴里嚼。 “睡觉还要人陪?难得一个人清静!” “有人陪着睡觉,被窝里暖和,而且不会害怕!”酒儿翻个身,趴在床上。花环顶在头上。“你平时都玩什么?” “琴棋书画诗酒茶。”俯身望过去,小混混尤为姣美。螓首娥眉,薄唇轻抿,若是女孩子定是魅惑人的妖孽。慕容策望得有些失神。小混混的哥哥很可能就是害他受伤、害他中毒的刺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0章咔呲咔呲 “那都是什么玩意,听着都闷人,没意思!就没有和钓鱼一样好玩的?”酒儿拍着自己的脸颊问。 “钓鱼?有的,围猎,蹴鞠,角抵,影子戏……” 眼睛放光,嘴巴流口水。“这么多,我都没有玩过,沐哥哥都带着我玩一遍呗?从今往后,我就跟着沐哥哥玩!”酒儿跪直身子,兴致盎然。“我坐在屋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毫无顾忌,自由自在。小混混问过他,为什么不笑。慕容策也自问,锦衣玉食为什么就是笑不出来?大概,小混混就是他的答案。 酒儿扭转着身子,央求着,不小心就碰到他的腿伤。慕容策弹起身体,以期缓解疼痛。两人的头撞在一起。 “还不去弄药?”慕容策朝着高高翘起的屁股拍了一下。 酒儿吐了吐舌头,跑到灶台边,砰砰乓乓地开始捣起药草。忙活好一会儿,又跑过来。伤腿恢复知觉,涂抹盐水,钻心的疼,冒了一脸的冷汗。经过多次换药,手法愈发娴熟起来,酒儿宛然是大夫的模样。 照例还有一碗草根煮的汤要喝。汤依旧有些牙碜。慕容策甚至怀疑小混混是不是在捉弄自己,有心提醒清洗,又担心人跌进水缸,还是忍住没说。 “你今年多大?” 酒儿掰着手指头计算着年纪。从出嫁开始。“九、十,快十一岁!沐哥哥多大了?” “你猜。”慕容策还是有所保留,不能完全去相信一个人。 酒儿躺到他的身旁,练习着鲤鱼打挺。“三十七?”三十七是宗凡的岁数。 “本王有那么老吗?” 男人的模样肯定比大哥年轻许多,但是阴沉的脸色比较近似。“二十七?”母亲是二十七。 “不是。差一点。” 几次猜不中,有点灰心,不禁冒出一句。“不会和我的爹爹一般大吧?五十七岁?” 慕容策气得七窍生烟,负气不予回答。 “一定是十七!”哥哥丛绍是十七岁。 “酒儿还真是聪明!” “我自己觉得也是,我都有些佩服自己了!沐哥哥有没有什么奖赏给我?”酒儿停下来,侧着身问。 “你想要什么?” “吃顿好吃的!”唇舌生津,饥饿难忍。“什么都好,王府里的馊饭也行!”好几天没有回端王府,佩可会不会和她一样在饿肚子呢? 沉默良久,谈话就此中断。 天有点阴沉,起了风,屋子里冷飕飕的。 两人重新钻进被窝里。眼睛一旦闭上,困意便来了。酒儿睡着了。 慕容策感觉好多了,决定回王府。但是,掖被角的时候,一下子想起了睡梦里的勋儿,父子间的诀别。他改变主意了,想着,当面道别后,再离开。他又躺回去,也沉沉地睡着了。 昨夜不眠,这一觉睡得甜美。 到日落,才隐约醒来。 锅里冒出热气,到处弥漫着米粒的香味。“酒儿?”慕容策唤几声,没有回应,便拄着拐杖走出来。 灶膛边,酒儿倚靠柴火睡着了,嘴里还叼着根细小的树枝。树枝上还带着绿叶,被咬去一半的绿叶。红彤彤的火光映照着稚嫩的脸庞,浓密的睫毛下面投出暗影。 慕容策小心地拿开树枝,生怕吵醒。转身,去柜子里找毡毯。钱袋藏在毡毯里,应声掉出来。 他拾起来端详,发现钱袋属于宗家。钱袋里的银两似乎还不少。手掂了掂,又放回到柜子里。大概,这些是宗家给刺客的酬金。 回到灶台旁,他盖好毡毯,并排坐下来,似乎这样可以离快乐近一些。 酒儿身体倾斜,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们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好像蜜恋的情侣。 “不要杀我!不要!不要!”酒儿哭着从睡梦里惊醒,双腮挂着泪水。 慕容策安抚着,擦去小脸上的泪水。“做梦了?是谁要杀你?” “还能有谁,当然是端王。每次做噩梦都是他……” 慕容策猜测另有其人。““你见到的端王是什么样子?” “三只眼睛,八条腿,血盆大口,满嘴尖尖的牙……” “你说的是人吗?妖怪还差不多!” “刚才做的梦,端王就是那个样子!他本来就是妖怪……” “你根本就没见过端王!”话说得自信。 “我听过他的声音!” 几乎可以确定,有人冒他的名在作恶。“说不定,你说的那个端王并非是真正的端王?哪里会有一个王爷追杀你一个小毛孩子?你们是有仇还是有怨?” 香味持续一阵子,渐渐变成糊的味道。“完蛋了,我们的粥……”酒儿冲到灶台边,掀开锅盖。 锅里的粥早已变成锅巴。二人掰来掰去,分享着,很快吃个精光。 锅巴嚼起来咔呲咔呲响。“沐哥哥,你之前说的,找人可以对付端王,那要花多少银子啊?” “你说的对付是想打他一顿?” “打一顿太便宜他了,我要杀掉他!”酒儿不想回王府,也不想再做噩梦。 慕容策一惊。“小小年纪心肠怎么如此恶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1章被奚落成幼稚 一脸不高兴。“恶毒吗?谁让端王刺死我的八个姐姐!还差一点劈了我!害得我总是梦见他,都睡不好觉!” 完全没有印象,曾杀过姐妹。不过,有一点慕容策可以肯定,他从来没有杀过女人。当初,宗府陪嫁丫环都是穿着女装的男子,来索他命的刺客。“端王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 “坏人会在脑门上写字,说那个‘我是坏人’吗?我娘亲还觉得端王是好人呢?他就是一个装成好人的大坏蛋!” 慕容策被奚落成幼稚,越发觉得没有说出真实身份是明智的选择。 一整天没吃什么正经东西,两个人的肚子一起咕咕叫起来。花环上的花和叶被酒儿啃得干净。 饥饿时,头脑更加清醒。慕容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审视将来的路。两位师傅的冤屈一定要伸。武师傅元成被污蔑为谋逆造反,文师傅被构陷成擅闯后宫。冤深似海,恨意难平。既然当今的朝堂双雄指望不上,那就只能依靠自己。 酒儿猛地站起身,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要出门?”心存怀疑。 “我去河边看一看!” “去河边干什么?天可是在下雨!” 雨下得不大。酒儿不听劝,没穿蓑衣就跑出门。她想,再去找一找布袋子。那里边可是有许多吃的东西,足够填饱他们的肚子。 河边什么也没有,没有布袋子,也没有鱼篓。 雨越下越大。人被浇了个透心凉,还是没有放弃寻找。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有剩下来?酒儿一定是想不到,布袋子早就被丛绍拾走。 当晚,酒儿发起高烧。慕容策离开的想法被搁置。 身体明明滚烫,却在瑟瑟发抖,深陷于男人的怀里寻求着暖意与呵护。红通通的脸颊,干裂的唇惹人疼惜。呻吟声听起来微弱,却惹人揪心。慕容策试探着温度,感触着指尖传来的一寸寸的柔嫩。 凌晨时分,稍微退热,总算舒服地睡了一会儿。 依旧到了晌午,被捣药的声响惊醒。慕容策困乏得不想睁开眼,最后还是伤口的阵阵清凉将他彻底唤醒。“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还生着病呢?” “昨天就少换一次药,今天要补上。要不腿会烂掉的!好像又有些变颜色了?” 慕容策瞄了眼,也是吓一跳。伤口当真变黑,只是没有最初那么暗而已。很快换完药,起身猛了些,人差点摔倒。他一把扶住她的双肩,扯上床,搂在怀里。 酒儿挣扎着,缓缓起身。“我去做饭给你吃!” 慕容策望着略微苍白的小脸,心头一阵发热。“酒儿不是叫本王沐哥哥吗?哥哥照顾弟弟天经地义。今儿,沐哥哥就给你做顿好吃的!” “能有什么好吃的?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窗外的鸡叫声提醒了酒儿。“对了,我们可以去看看有没有鸡蛋?” 他们一起来到院子里。鸡不怕人了,悠闲地溜达着。照例,看过鸡窝,又去草丛里找鸡蛋。那边,慕容策抽出长剑,倏尔出手。没了头的鸡仍然在奔跑。酒儿看得发呆。长剑一挥,一下刺中,挑在半空。剑刃滴血。她尖叫着躲到树后,抱住头,缩着不动。血刃,步伐的节奏,还有背影一瞬间带着她回到了洞房花烛夜的杀戮里。她稀里糊涂地晕过去。 伤势见好,没费力就将人抱回床上。麻烦的是那只鸡,折腾半天,才褪掉毛,清洗干净,切成块扔进锅里炖。 苏醒过来的酒儿扶着墙,走到灶台边。“沐哥哥是不是杀过很多人?” 很想做出否定回答,但也不能欺骗。“本王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有多少?” 慕容策朝着灶膛里添着柴。“不计其数!” “不计其数是多少?” “数不过来!” “那沐哥哥和我爹爹一样!”酒儿依偎到他的身边。 “你爹爹也杀过不计其数的人?” 酒儿点头。 柴被掰成一段段。“相信你爹爹和本王一样都没有杀过好人!” “不一样,我爹爹不论好人还是坏人都杀过!我娘亲一点都不喜欢爹爹!因为我是爹爹的女儿,和爹爹一个姓,所以娘亲也一点都不喜欢我!”只要想起母亲的冷漠,总是流露出忧伤。 “那你可以不姓你爹爹的姓,跟你娘亲的姓!这样,你娘亲不就喜欢你了吗?” “这个主意好,以前我怎么没有想到!”只是隐约听到宁王是母亲的祖父。难道母亲姓宁吗?“可是,我娘亲姓什么呢?” 慕容策掐了掐小脸,说:“小迷糊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2章说不完的话 “大哥也经常这么说我!”酒儿笑嘻嘻,抹把脸,抹出几道黑来。 慕容策突然滔滔不绝,似乎要把一辈子的话都一次说完。每添一段柴,就会说上一句。“你的娘亲不喜欢你,本王的爹爹似乎也不大喜欢本王!” “沐哥哥淘气了?闯祸了吗?” “没有!没有淘气,也没有闯祸!本王……很乖的!” “酒儿也很乖,可是娘亲就是不喜欢我!都不和酒儿说一句话,也不看酒儿一眼!”眼光里是灼热的渴望,也有着涣散的失落。“沐哥哥的爹爹也是这样吗?” “本王的爹爹……他是一个手艺人。他雕刻过一个印章,本来,他表示过,要把印章留给本王!后来,却给了本王的哥哥!” “那就是你的爹爹不对了!答应的事情怎么能反悔?你的哥哥也不对,哥哥不是应该让着弟弟的吗?” “本王心里也这么想过,但……不敢说出来!” “为什么只是想?为什么不敢说?沐哥哥没有想过,要把东西抢回来吗?” 慕容策惊觉,从来没有想过取而代之。“本王还真的……没有……想过!” “为什么?那个东西你不喜欢了吗? “喜欢,非常喜欢!” “那是怕抢不回来,还被哥哥揍一顿?” 慕容策心塞了。他到底在害怕什么?是支离破碎的亲情,还是天下大乱? “没有关系,别怕!有酒儿在,可以帮沐哥哥!” “你?打算怎么帮我!” “我哪里行?两条腿还没有你的胳膊粗,偷东西还勉强,抢东西怕是给你添乱!我不行,但我有两个哥哥,他们都特别厉害!他们都听我的,我说一声,让他们帮着你抢回来,肯定能行!” “你也不问问,本王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沐哥哥喜欢的不是印章吗?那喜欢的又是什么啊?” 当初,始皇用和氏璧做成玉玺,命李斯用虫鸟文篆刻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历朝历代的君王奉为至宝,视为皇权神授,以证正统的信物。“和氏璧。” “那是什么东西?” “一块石头。” “什么破石头还能想破头?” “方圆四寸,上有五龙交错盘踞。” “它在哪里?不如,酒儿帮你拿回来?” “在皇宫里……” “皇宫倒是没有去过,等有机会去的时候,一定帮沐哥哥要回来!” “要回来,向谁要啊?” “当然是皇帝哥哥!听说,全天下都是他的!虽然还没有见过,但我相信皇帝哥哥会像大哥和哥哥一样疼着我,宠着我!听说皇宫很大,沐哥哥去过吗?” 何止是去过。 “我还听说,龙榻特别舒服,沐哥哥见过吗?”酒儿幻想着皇宫的模样。“以后要睡一睡那个龙榻!一定很好玩!” 慕容策侧过脸,注视着喜形于色,胡说八道的小东西。“那个印章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若是抢不回来,怕是要没有命的,还要去抢吗?” “为什么不呢?” 同室操戈,兄弟相残?有朝一日,去见地下的父王,该如何交代? “行不行,试过才知道啊?沐哥哥不会是连试一试的胆子都没有吧?” 一旦失败,又是一场浩劫。王府将是血流成河,受牵连的还有无数条性命。 “那不去抢,沐哥哥会不会后悔呢?” 会,一定会后悔。慕容策不想再后悔。炉膛里跳跃着的火苗好像是他心中的恨,心中的悔,心中的波澜,起起伏伏。那些灰烬就好像是他的努力,他的挣扎,他的无奈。 “沐哥哥,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慕容策闭上眼睛。 许久没有声音。酒儿就去戳他的腿。 一阵疼,眉头皱起来。 酒儿却是笑了。“我还以为,沐哥哥又不能说话,又不知道疼了呢!” 柴火不足,又去砍了些树枝进来,才算把鸡炖熟。 一只整鸡连肉带汤被两个人吃得干净。好一会儿,酒儿捧着空碗,嗅着上面残留的味道。明显是解饿未解馋。“要不把剩下的那几只都炖了吧?” 院子里一片绿色,唯独树被砍秃了枝,孤零零地站在当中,仿佛被剥光了衣服般。“明天,我们一起回京城!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我要吃牛腿那么大的鸡腿!”酒儿反复舔着嘴唇。 “不是马腿那么大吗?什么时候又变成牛腿了?” “总之,就是很大的意思!”酒儿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沐哥哥,刚才说回京城吗?可是,京城里有这儿这样的药草吗?娘上一次给那个人治病,需要十天呢!沐哥哥哪里都不能去,不然腿会烂掉的!” 慕容策只当小东西在依恋着自己,危言耸听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3章顶着水瓢 吃过,一左一右躺在床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 肚子填饱,困意就来了。说着,说着,他们都闭上眼睛。又说了一阵子,不知道谁说的最后一句,困乏地睡去。睡梦中,他们不自觉地拥抱着彼此。 醒来,还是在说话,仿佛前世就曾相识,每句每一个字都是烫贴。 退烧了,来了精神。酒儿捉着他玩耍。剃须修眉,薄粉施面,胭脂轻涂。妆容簇新,发丝却有点乱。她找来剪刀。 慕容策忙着躲闪,不让靠近。剪头发怎可当成玩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但佛曰:三千烦恼丝,一丝胜一丝。剪了就剪了吧!想着,松开手,不再抗拒。“不可剪得太短,日后梳理不及!” 长发中分,挽成松散发髻,系上白色的丝绸,结成蝴蝶结。挑出两缕发丝,拦腰剪断,垂于两侧。又去院子采来一朵洁白的花别在他的耳朵旁边。酒儿满意地盯着男人望,清澈的眼睛里跳跃着喜悦。“今天你就做我的娘亲吧?” 慕容策顺嘴一说:“小东西,快给娘亲倒杯茶去!” “沐哥哥这几日不可以喝茶水的,我还是给你弄点水喝吧?”酒儿直接舀了两瓢水端来,撂在桌上。 两只瓢形状相近,大小差不多。显然,它们是一根藤结出的葫芦,分成两半,一只做了水舀子,一只做了米舀子。现在,它们盛满了水,放在两个人面前。 “我们比喝水,看谁喝得快……”酒儿敲打着他的手,进步说明。“不许用手,也不许用嘴,要用舌头,像小狗儿那样喝!开始!”粉红的舌尖探出唇,认真地舔吸。 愣住半晌,慕容策犹豫着埋下头。一时间,吸溜吸溜声此起彼落。眼看,后来者居上。心急,咬到舌头。酒儿忍着疼也不愿停下来。 慕容策有意放慢节奏。 末了,酒儿险胜,顶着水瓢欢呼雀跃。他的心也在雀跃,没有缘由。 紧接着,雀跃变成了舞蹈。衣袖飞扬,藕臂微露,眼眸流盼柔情溢,身姿曼妙灵动,轻盈飘逸。节奏鲜明,时急时缓,时动时静,看得人眼花缭乱。一双大手时而击掌,时而敲打桌子伴着奏。慕容策仿佛身处在盛宴之中,耳畔乐器和鸣,气势如虹。声声的击打好似冲向敌方阵地的万马奔腾,律动的节奏好似走向大殿宝座的步伐。 “嘿嘿嘿,你太美!嘿嘿嘿,你太背!嘿嘿嘿,你太累!嘿嘿嘿,你太废!嘿嘿嘿……”酒儿拍打着水瓢,绕着桌子转圈子,发觉男人冷住的脸,立刻停下来。“我是闹着玩的,你别当真啊?” 慕容策缄默,悄然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山峦经历过一场暴风骤雨的洗濯,巍然屹立,风姿豪迈,气势磅礴。 心潮浮动。 是可忍,孰不可忍。慕容需是兄,亦是君,然而三年之中,五次三番加害于他。如此,何来兄弟之骨肉,亲情脉脉?何来君臣之道,恩义为报? 抚心自问,平乱定边,赤胆忠心。含垢忍辱不再是端王! 太后专权,君王懦弱,皇威何在?外戚势大,君王无能,江山何存?任由宗氏和严氏猖狂下去,长此以往,天下还能不能姓慕容,都很难说! 委曲求全不再是他,慕容策! “沐哥哥,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身后传来稚嫩的童音。回望着怯怯的小脸,摇了摇头。“胸怀天地一男儿!” “人家怀孩子都是用肚子,沐哥哥怎么用胸啊?还知道怀的是男孩?名字都起好了,叫天地!” 慕容策仰天一声吼,浑厚的声音经久回荡在崇山峻岭间。 酒儿随意叫喊着。“咩咩咩……嘎嘎嘎……喔喔喔……” 此声未靡,彼音将起。他们不时对望,带着肆意的笑。 无边无际的暗夜里,思绪变得异常敏锐,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广袤的草原肆意驰骋。整夜,慕容策都在想着取而代之。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将欲灭之,必先学之。谁会是强有力的支持者? 许丘不会害他,但不一定会支持他!许丘的夫人是宗家的八小姐,宗韵。 贺澜茂满心是恨,为元家昭雪平反,以慰未婚妻在天之灵。 朝中权臣不会轻易附庸王府。他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可能继承大统的端王。劣势中谋求生存,以弱胜强谈何容易?命运弄人,兄弟间的境遇逆天调转。慕容需可以做到,他,慕容策亦能。将欲灭之,必先学之。想到“灭”字,心在不停地滴血。 一弯细细的新月高挂在夜空。风儿透过窗子吹进来,轻轻掀动着帷帐。虽已春末,山里的夜仍微凉。酒儿紧紧地贴着男人,唇边的笑意正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4章心意自得 又是一天清晨,伤口已经没有明显痛感,怎么戳也戳不醒人。酒儿锲而不舍,拉扯耳朵,又捏鼻子,终于把人弄清醒。“我们一起去山里玩,顺便找点果子吃!” 眼睛睁开了,人还躺着。“离秋天还远着呢!” “春天也有果子的!还有很多呢,红的,黑的,紫的……那我自己去了?回来,带一些果子给沐哥哥……柴火也没有了!”酒儿伸手到被窝里到处摸着剑。 慕容策被摸得发痒,无奈坐起来。“还是本王和你一起去!” “那是最好!把沐哥哥一个人留在家里,还不放心呢,说不定来了人把沐哥哥戳成筛子!” 慕容策自嘲着。堂堂的端王已经没落到需要一个小混混来保护。 要出门,才发现,少了发簪,没了靴子。酒儿掏空衣柜,找出几件,捯饬上。他们带着一把剑,一根柺棍,还有一个背篓轻装出发。 天气极好。太阳暖融融地照耀大地,碧空如洗,白云朵朵飘动。树木繁茂,花儿姹紫嫣红,吐露芬芳,鸟儿唧唧喳喳地在枝头欢叫。空气清新,弥漫着雨后泥土的味道。 山里的道路变得模糊,时常有树枝和碎石挡住去路。细点的树枝,酒儿掰折,粗一点,慕容策砍断。无论粗细都捆扎好,备做柴火。 毕竟腿部带伤,没大走远,就开始隐隐地疼起来。酒儿似乎了解,将他安置在大青石上,独自攀上桃树。山桃还没有完全成熟,一水的青色。酒儿顺手摘了一个,直接吃起来。“接着?” 话音没落,果子已是到了。正好砸到慕容策的胸口。“酒儿,你是在山里长大的?” “不是!我在京城里长大的!”嫁到端王府后,才有机会来山里小住。 “酒儿是你的小名吧?大名叫什么?” “大名儿?大名儿是我娘亲起的,那两个字我不认得,也没记住!等哥哥回来了,我问一问,再告诉你!” 真是个小迷糊!哪里有记不住自己名字的?如果换做别人,慕容策一定认为是在敷衍。“小名是你爹爹起的?” “不是,也是我娘亲起的!我的名字是有故事的!” “说来听听?” “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爹爹遇见我的娘亲,娘亲特别漂亮,爹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但是娘亲嫌弃爹爹老,所以不喜欢,说什么也不愿嫁给爹爹。爹爹就拿来毒酒,说:要么成亲,要么喝掉毒酒。娘亲就把毒酒喝了,可是了喝一杯没有死,就又喝了一杯,一壶酒都给喝光了。后来就有了我。我爹爹是不是很聪明?” 故事明显隐去情节。这也公然拿出来炫耀,真是不好发表意见。 “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娘亲就不喜欢我,想着喝那个什么药?不想要我……后来,还是我爹爹求的娘亲,才救了我的小命!我爹爹真的很聪明!” 不禁想:你的娘亲还真是可怜。“你娘亲和爹爹住在哪里?” “都在京城里,不过他们分开住的。”吃个半饱,便开始采摘。 救命之恩,自是要报答。好在,知道家在山中,日后也好寻找。 慕容策不再提问。明显,小东西的父母是同床异梦的夫妻。他自然而然地想到自己。九个夫人,无论是活着的,还是已然不在的,没有一个是他选的。 阳光炫目,微微闭着双眼,双手置于脑后,枕住手掌。清风拂面而来,身体尽情舒展,慵懒而惬意。 他又想到儿子。勋儿也是因酒而来。未满周岁,母亲一意孤行,立勋儿为世子。心里不悦。母子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果树枝繁叶茂,荫庇着大青石。偶尔掉落果子,还有轻飘飘的叶片。果子的下落显得迫不及待,让人猝不及防;而叶片却是舒缓,轻舞着飘来。酒儿时而停住,拨开枝叶朝着下面望。慕容策也会向上面望一望。短暂的对视过后,各自继续做着先前的事情。他们自来熟稔,无须更多的交流,便有着心有灵犀。 云儿在湛蓝深处漫步,脚步悄然。或是浓重一笔,或是淡淡一抹,千娇百媚,变化万千。那里有奔腾的骏马,雄伟的城墙,魁岸的宫阙。云儿不曾停歇,心随着一起飞翔。 如果一辈子就在这里,亦不失为一件美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5章天之衾地之榻 背篓里终于盛满果子。 酒儿爬下树,来到大青石。 慕容策已是昏然。没了凌厉的眼神,没了冷峻的脸色,就是时时微蹙的眉也舒展了,安静的他变得平和。 桃子啃过,粘连着果肉的核儿放在男人的脑门上,眼皮上,还有嘴唇上。酒儿顺手扯来的狗尾草,扫着他挺直的鼻梁。 慕容策一把将人搂进怀里。“睡一会儿,一起……不闹了!” 声音那么轻柔,那么深情,好似年幼时睡梦里脸颊上的亲吻。“娘亲!” 一声轻忽的呼唤传来。眼皮沉着,心却是阵阵翻滚。慕容策收紧臂膀,忍不住拥住怀里这个缺乏母爱、缺乏安全感的小可怜。他的勋儿也是小可怜!他还没来得及疼爱,勋儿就走了。勋儿会不会怨他,这个父亲?他回来得太晚了!在孩子最需要父亲保护的时候,他没有在!若是有轮回,他希望,勋儿回到他的身边,让他们再做一次父子!此时的他觉得,仿佛就拥着他的勋儿!他小心地呵护,倍加地珍惜。 几日的厮守,习惯了相拥而眠。他们睡在一起,彼此依偎,却没有彼此影响。她的身体感觉到依靠,而他的心灵得到了救赎。地作眠床,天作衾。溪水的潺潺,虫儿清亮高亢的鸣叫,鸟儿扇动翅膀发出的声响,所有萦绕在耳畔,宛若催眠曲般。 睡意沉沉,梦境绮丽。他梦见了勋儿回到他的身边。她梦见母亲将她拥在怀中。 灿烂的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照在大青石上,仿佛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们同时醒来,抻着懒腰。 酒儿抬手去拿背篓。突然从里边窜出一只小松鼠来。人吓得跌坐在地,随手拾起身边的桃核丢过去。“小贼,敢偷我的果子!” 慕容策拎起柴火,说笑着:“你们是同业,手下可要留情!” “同业是什么东西?” “它是小贼,你也是!” “我才不是!”酒儿矢口否认。 “那天在丞相府,偷过药吧?” “我可是留下过银子了,好不好?还留了好多呢!”急于争辩,涨红的脸甚是可爱。 “还有那天在街上?” “我没偷,是那个麻子脸偷东西,我提醒那个被偷的人。结果麻子脸就说我偷东西,幸好遇见沐哥哥!” “那在端王府呢,我们一起去马厩,这个抵赖不了吧?” “我可没有偷马!” 虽说没有偷马,但是破坏了马车。若不是马车坏了,又担心其他马车被做了手脚,就不会在外边找来马车。大致,行踪就是这样被泄露的。 原本,慕容策是想去王府的庄园小住几日,散散心,不想,宗太后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迫不及待地要除掉他。他可是刚刚回到京城。“酒儿,是不是你哥哥让你去王府的?” “不是都和沐哥哥说过了吗?是我娘亲让我去王府的!” 一个在问刺杀,一个在答婚嫁。一个没问明白,一个没答清楚。不过,这些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热烈的交谈。 “其实……沐哥哥认识端王,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他……” 心下一惊,脚下绊到石头,险些摔倒。果子散落一地。酒儿莫名地惊恐起来。“沐哥哥是怎么认识端王的?” 慕容策弯腰,捡拾着果子。“就是见过一面,也不太熟悉!” 想着女扮男装,不会被轻易识破身份,心也就不慌了。“沐哥哥还是离他远一些,他不是什么好鸟!” 人都不是了,直接成鸟了。真是越涂越黑!登时无语,心情复杂。天意如此,酒儿无意间害了他,又在无意间救了他。 阳光和煦,山里的野花正当烂漫时。树丛经常有小野兽穿过,摇动中发出沙沙的声响。脚下的小路崎岖不平,时而要去留意,调整行进的方向。 回去的路上,他们又顺便采着蘑菇,商量着晚上炖鸡吃。 “炖鸡很费柴的,不知道拾的这些够不够……要不沐哥哥再砍一些吧?”酒儿扬起头问。 慕容策抽出宝剑,砍起柴来。宝剑削铁如泥,吹发即断,却没有用武之地,落得砍柴的下场。他的境遇同宝剑如出一辙。 回到小屋,他们各自忙活起来。 慕容策撂下柴,就去捉鸡,很怕再惊吓到酒儿,远远寻了一只才动手。 酒儿煮好汤药,捣好药草,竟发现自己的肩膀渗着血,染红了衣服。罐里的药没剩多少,想想,还是没有舍得用。 这时,慕容策走进屋来,一眼望见衣服上的血迹,就去帮忙。 酒儿连连摇头。“不用了!还是把药留下来给沐哥哥,我的这个伤不碍事的!” “不会疼吗?” 她的衣领被轻轻地拉开来。“有点疼!” 何止有点疼?双肩的水泡都摩破了,皮肉分离,殷红一片。慕容策轻轻地将药涂抹在伤口上。 猛地,酒儿扯紧衣领。“还是不要了!我刚刚想起来,这个药治不了我的伤,只能治沐哥哥的那个伤!” 话说得很顺溜,但这慌扯得有点拙劣,太容易被识破。猝不及防,心一下子就融化了。“就是不涂药,也要包扎一下啊?”慕容策揪过人来,涂上药,又垫上布,才放开人。 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反而睡不着了。 酒儿腿上捆绑沙袋,满地兔子蹦,练习着轻功。 慕容策擦拭着宝剑,欣赏着锋刃,偶尔瞥一眼身旁,忍不住指点几句。那日人栽进米缸出不来,暴露出双腿力量不足。“轻功不但腰部发力,多半还要仰仗一双腿!” 听不明白大道理,只是照着他的法子打起倒立。酒儿向上蹬腿,保持倒立状行走。 脑子不灵光,四肢还算灵巧。慕容策想着,不停地在旁鼓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6章欲速则不达 酒儿练得更加起劲,绕着桌子来来回回地走,还尝试着跳跃门槛。练了好一阵子,脚蹬住门框,身子落下来。“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我想要……一下子飞到皇宫的城墙上去?” 望了一眼人,又凝视着剑身。“皇宫里的东西也敢惦记,你不要命了?” “酒儿不是想帮沐哥哥,拿回来被抢的石头吗?” “欲速则不达!” “这话我娘亲也说过!只是,她不是说给我听的!不过,我就当是对我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只是笑一笑,没着急回答。除了双腿,气息也有问题。那日,在河边就发现了。送个消息,跑段路都气喘吁吁,这是硬伤。飞檐走壁全凭蛮力。要么徒儿没有用心学,要么就是师傅没有用心教。“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不喜欢吃豆腐,才不会着急呢!” “酒儿说得真是好!”慕容策感慨着。无欲则刚。剑回鞘,收起锋芒。他归京,须要藏得住雄心。 再不睡,天就快亮。他们躺到床上,可,仍然是睡不着。她拿出布偶,套在手上玩耍,耍到困乏才罢手。他在胡思乱想,想得头脑发胀才入梦。 太阳升起,日子到了第六天。 酒儿提议去集市,得到热烈的响应。 出发前,因为剑,两人发生了争执。 酒儿说:“有的是柴!都不需要砍柴,扛着把剑太多余了!” 慕容策坚持带着剑。“怎么会多余?” “怎么就不多余?” “本王说不多余,就不多余!” “沐哥哥现在可是我的娘亲啊!娘亲从来不拿剑的!”酒儿扯了扯他穿着的衣裙。 慕容策望了眼身旁的大缸。水面照出一个陌生的美娇娘,眉黛眼秀,双腮染红。仔细一看,竟是他自己。“听本王的没有错!” “那要是错了呢?” “那就将错就错!”心里打算带着人一起回京城,青云剑当然不能留下来。 好在,争执并没有影响到好心情。 途间,慕容策折下柳枝,做成柳笛。稍粗的那支音色浑厚,稍细的发声尖利。两人各拿一支,各吹一调。一曲一音,忽而交织,忽而交融,回荡在山林间,甚是悦耳动听。 山脚,小河水缓缓流淌,静谧在青山的怀抱里,无法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打杀。 他沿着岸走,隐隐寻着蛛丝马迹。没有遗落物件,也没有血迹。连日雨水,河床上涨,一切都被冲洗干净。 河水清澈,小鱼成群结队,欢快地游着。酒儿蹲在河卵石上喝着水。惊到的鱼群四散,纷纷钻进石头缝隙里躲藏起来。 短暂停留,继续出发。 明显是低估了伤势。慕容策不停地冒汗,幸亏有拐杖。路上,又休息了几次,才勉强走到集市。 集市口张贴着布告。 布告的大致内容是,寻找端王,知情报官者必有重赏,知情不报者必有重惩。 酒儿问:“上面写的什么?” “看不清楚!”慕容策远远站在后面,悄悄环顾四周。还好,这会儿没有人注意到他。 进到集市里,酒儿立刻成了焦点。几乎所有人都认得她,打着招呼。她逢人就做着介绍。“这是我的嫂子!” 很快,他们遭遇围观。 男男女女七嘴八舌起来。“酒儿,可是有日子没见到你哥哥了?怎么就娶亲了?今年多大了?” “十七,和我哥哥一样大!嫂子是我帮哥哥选的!漂亮吧?” “真是俊俏,和你哥哥正相配!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可不是相配吗!瞧瞧,这个头!瞧着和你哥哥差不多高了!” “不但高,还结实得很呢!这身子生养一窝都没问题!你哥哥真是好眼光!好福气!” “那是,我哥哥最聪明了!”酒儿骄傲地说。 一旁的慕容策担心被认出来,抬起袖子遮住半张脸。 “你们瞧瞧看,小媳妇还害羞了呢!”有一个大婶直接上手,又想捏胳膊,又想拍后背。 慕容策拄着拐杖,挪身躲开。 站在远处的有人在嘀咕。“只是可惜了,怎么是个瘸子?” “不瘸,长得这么俊的姑娘干嘛不嫁到京城里去?偏偏钻进我们山里来吃苦……” 酒儿扯着嗓门喊。“我嫂子不是瘸子,他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过几天,伤就好了!” “原来是摔伤的!” “就是瘸,也不怕的!你家还能缺了药吗?” “说对了!我娘什么病都能治!”酒儿很是自信。 围着的人群还没散,迎面又来了队官兵。 明显是相熟。酒儿挥着手,蹦跳着跑过去。“几位哥哥好!你们看见我哥哥了吗?” 一个官兵说:“是酒儿啊!你哥哥一早就去京城了!晚上能回来!” 另一个官兵问。“酒儿,这是谁啊?” “我嫂子!”酒儿自豪地说。 “丛绍这小子啥时候娶的婆娘,怎么都没请我们哥几个喝酒?” “可不是吗?等他从京城回来,放不过他!” 一再强调。“见到我哥哥,就说嫂子来了,叫他快点回家!” 原本已是错身而过。一个眼尖的官兵喊住。“这不是青云剑吗?” 刚刚还在说笑的官兵全都转过身来,盯住剑望。望过剑,又望向衣裙。衣裙下边露出半截子厚底皂靴。 厚底皂靴可是官靴,不允许平头百姓穿。 慕容策察觉到自己露出破绽,手已是探到剑柄上。这拨官兵虽不是那天的刺客,但难保今日也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7章拿起你的青云剑 一片紧张的气氛里,酒儿却是笑了。“这把剑还有名字啊?我们在河边捡到的,嫂子还摔了一跤!不过,剑看着挺好玩,我想把它送给哥哥,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喜欢?” “你哥哥还能不喜欢?” “原来是这么回事,酒儿喜欢就留着玩吧!”官兵终于离开了。 两人穿梭在集市中。 慕容策有些心不在焉。总是觉得到处都是注视的眼神,到处都有隐藏的利刃。此地不能久留!他寻找着马车。 酒儿在找美味。不问价,更不讲价。拿起来就走,一律记在账上。不一会儿,衣襟就兜满了东西。 出了集市,来到僻静处。慕容策说:“酒儿,我们一起回京城!” 酒儿显得纠结,想了想才说。“明天可以吗?我都好久没有见到哥哥了!今晚他就回来了!” “明天不可以,就现在!” “可是,草药还在山上呢?” “京城里什么没有?回京城,记得到西子醉找沐哥哥!” “吃过东西,再走吧?”酒儿抖了抖衣襟。 日近晌午,该吃午饭了。其实,早饭也还没有吃。慕容策点点头。 离集市越远就是越安全,一下子就想到树林。原路返回,一直来到大青石,才落脚。 东西铺满大青石。香肉就有好几种,烧鸡、熏兔、卤鸭,主食也不少,玉米饼,枣子糕,桂花酥。 这里扯一块,那里啃一口,吃到再也吃不下去。酒儿仰面朝天倒下去,满足地拍了拍肚皮。“可算是吃顿饱饭!” 掉落的残渣引来一只小蚂蚁。起初,小蚂蚁绕着饼渣转圈,然后又来到肉粒旁边。酒儿看得仔细。“它也喜欢吃肉,和我一样!” 慕容策侧过脸,才注意到那只小蚂蚁。它用前腿推动着肉粒,轻微移动,速度缓慢。推不动,又试着将肉粒背起来,可能是太重,没走几步,又放下来。有失望,有不甘心,还有恋恋不舍。似乎是放弃,悄悄离开。 三年里,无数次感到绝望时,也曾经想过放弃。忽然间,他很期待小蚂蚁再次出现。 酒儿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肉粒。 他们默不作声,一起等待着,等待着。 果然,那只小蚂蚁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大群的蚂蚁。它们沿着大青石陆陆续续地爬上来,对着碎屑发起进攻。个头大的在前面背,个子小的在后面触须顶。有单兵扛的,有两边抬的,还有合力搬运的,完全是热火朝天的景象。 酒儿洒了些肉粒和饼渣,用树叶的尖帮着它们搬运,嘴里还在呢喃。“估计它们一冬天的食物都够了!” 小蚂蚁整齐地排队,带着丰厚的战利品消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她趴在青石上,杵着腮,凝视着草丛,嘴里咬着一缕发丝。 慕容策平摊开臂膀,睡成大字形,顺手扯下一片树叶,吹奏起曲子来。她好像收到邀请般倚靠过来,枕住他,依偎进宽大的怀抱里,探究地靠近他的嘴唇。 突然,曲子停住了。腿一阵麻,一阵僵,似乎毒又在发作了。 酒儿发现到异样,使劲戳了戳他的伤口。 痛感已是不明显,反应变得迟钝。 “没有关系!我回家去拔药草,沐哥哥躺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走开!”一边喊,一边跑走。 慕容策没有走开,但等来的却不是酒儿。 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听出不一样的脚步声,也能感觉到大团的黑影袭来,笼罩住大青石,遮挡住照在他身上的阳光。 来的人是丛绍。他没有偷袭,大吼一声。“拿起你的青云剑!” 眼睛没有睁。“那就快些动手吧?别让酒儿看见!” “酒儿也是你能喊的,你不配!” “你可能不知道?酒儿这几日,唤本王娘亲!” “你也配?”不再啰嗦,也不再手软,一通狂劈乱刺。 慕容策一手执剑,一手拄拐,左拨右挡。 虽然在交手,但仍有交谈。 “怎么就你一个?” “一个足够!” “可是忘记了蒙面?” “死人何惧?” “本王不会轻易赴死!” “且看!接招!” 树枝被砍断,飞到悬崖边。 “若有为难,本王定当鼎力!” “大可不必!” “北境连年烽火,天朝难觅将帅!何必在此充当宵小?” “抬爱了!” 体力不沛,无论使出什么剑招,都会被轻易识破。虎口震得发麻,拐杖脱手。人已是站不稳,连退数步。身后便是悬崖。慕容策铿锵地说:“本王有何过,还请明言!” “你伤了我的妹妹!” 伤?就是还没有死!“你不是也伤了本王吗?” “你早该一死!” 伤腿在颤抖,膝盖发着软,勉强站立。“可否,再给本王几年时间?本王还有未结之念,未完之愿!” “王爷,放心去吧!”丛绍决然,提着剑逼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8章什么也不教给她 崖边偶有碎石滚落。 一旦跌进万丈深渊,必是粉身碎骨,绝无生还的可能。近在迟尺,谁都有机会轻取对方的性命。 丛绍举剑直指,却不敢轻易出手。 慕容策停住,临风而立,静静等待。他发觉,对方丝毫没有挥剑的意思,只是想将自己逼下悬崖。 侧身,避开剑锋。“本王不杀你!也不想伤你!但是,青云剑可就不一定了!”手始终紧握着青云剑。这是他最后的胜算。 青云剑藏有机关。只要轻触剑柄,即可发出暗器,足以自保。至于敌手,难以活命。当初,苦战北戎王子都不曾启动机关,不想今日要用在自家人的身上。 心有不忍,犹豫不决。 北境战乱不断,将帅青黄不接,连年乞和,实在是有失天朝的威仪。眼前的少年身形魁梧,孔武有力。目色坚定而沉稳,敏锐而真挚。武艺精湛,剑法绝伦,不正是天朝难寻的将帅之才吗? 即使少年不能效力端王府,也不能轻易折损。 丛绍已是在抖剑。心头大惊。少年不能死,他更不能死!他屏气凝神,准备好应战。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的树上传来尖叫。紧接着,一只碗砸来,掠过丛绍的肩膀,摔到对峙的两个人中间。 一声脆响,碎片上残留着混合着粉末的药草。“放开我嫂子!我哥哥是丛绍!” 丛绍赶紧收起剑,转过身去。“酒儿爬得那么高!还不快点下来!” “哥哥?”一再确认,才滑下树来,又站在树底望了又望,才飞奔过去。“哥哥!” 丛绍驮着她旋转着。蓝天,青山和欢笑都跟着旋转起来。“我们回家!” “哥哥回家喽!酒儿好开心!”酒儿胡乱哼唱起来。没有什么词,只有循环的调子。 “酒儿想吃什么?” “哥哥想吃什么?” “这几天,酒儿玩得高兴吗?有没有闯祸?” “才没有!我都会修房子了,还会做饭了呢!”走出去好远,酒儿才想起,崖边还有人。“哥哥还是去背沐哥哥吧!” “慕哥哥?酒儿说的是谁?知道他的名字吗?” “还真的不知道!我们去问一问!”坐在丛绍肩膀上的酒儿,拍了拍他的头。 掉头,重新回到悬崖边。 “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人正倚着大青石喘息着。“本王是慕……”左边是满怀期待的酒儿,右边是目光咄咄的丛绍。“沐戡!” “哪个戡?”丛绍质疑。 “戡复的戡!”一个“戡”字包罗万有。戡,刺也。戡,克也。既说破丛绍的刺客身份,又表明成就王业的决心。戡复,平定叛乱,中兴王业之意。 “沐戡,沐哥哥的名字也好奇怪!”酒儿拿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哥哥,我的名字叫什么?” “酒儿呗!” “沐哥哥问的是,我的大名?就是平时没人喊我的那个名字?我娘亲举着笔,举了好久,好久才写出来的那个?” “丛酒!”说过,丛绍狠狠松了口气。显然,酒儿不知道慕容策是端王,慕容策也不知道酒儿是他的九夫人。一切尚有余地。 酒儿拾着破碗,收集着药膏。 “这样的活儿,还是让哥哥来吧!”丛绍直奔伤口。 酒儿还有些不放心,待在一旁。“哥哥,抹得匀一些,伤才能好得快!” “酒儿懂得还真多!” “这个是娘说的!哥哥忘了吗?” “没有忘!” “哥哥,你轻点!沐哥哥都疼了!” “他自己都没有说疼?” “沐哥哥的眉毛都皱起来了!哥哥没看见到吗?” 丛绍拨开染血的布边,查看着伤口。没有道理啊?毒没有少下,人没有丧命,而且伤在渐渐恢复?看来,想要给酒儿讨公道,还要想其他办法。不过,伤口的腐肉不除,涂药枉费力气,受些罪是难免的。 “哥哥怎么也皱着眉,你也在疼吗?”酒儿瞪起眼睛,斜歪着头,不禁也跟着皱起眉头来。 “不疼!哥哥又没有受伤,怎么会疼?” 慕容策一直在打量。少年的剑法出自宗家,如果再读过些书就更好了?“不知,丛公子就学何处?师从何人?” “这与王爷何干?”丛绍拿起碎片沾了些药膏涂抹在伤处。 慕容策眯起眼睛,问着另一边。“酒儿,你哥哥是不是和你一样不识字?” “识字的!我哥哥可厉害了,一屋子的书都看过,写过,还能背下来呢!” “这么厉害啊?是谁教哥哥识字的?” “我娘亲啊!我娘亲可厉害了!哥哥背不下来,就没有饭吃!我就把吃的偷偷藏起来,留给哥哥吃!” 只有平常人家,才会有真正的兄弟情。慕容策暗暗感慨。“酒儿的娘亲这么厉害,为什么酒儿不识字呢?” 陡然间,没了笑容,也没了声响。酒儿泱泱地走开。母亲什么也不教给她,还不允许其他人教。丛绍有一次悄悄教她写字,被母亲严厉训斥,被罚站木桩一夜。母亲冷得像一块冰。就是轻功,也是没人教,是她偷偷学的,偷偷练的。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吃了多少苦头,才学成。好在,丛氏很疼她,很宠她。她喊丛氏娘,喊母亲娘亲。 有时候,酒儿觉得丛氏才是自己的母亲。她绕着树枝转着圈,泪水绕着眼眶打着转。 丛绍望见她的模样,直揪心。“王爷,还是静养比较好,伤愈合得快些!”语气委婉,却是含着刻薄。无异于在说,闭上嘴巴。他可是拿着酒儿当成亲妹妹看,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亦文,亦武,百年难遇之才。真是越看,越是欢喜。得此人,如得青云剑。利刃在手,所向披靡。只是烈马难驯,慕容策不禁一阵思量。 丛绍有意加重手上的力度。疼痛打断思量,慕容策一阵阵冒着冷汗。碍着酒儿在,两个男人收敛起怒意,却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戒备,对视中充斥着刀光剑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9章和衷共济 “王爷还是自己来吧!”丛绍把破碗片摔在伤口上。 酒儿马上跑过来,捶打了一下。“哥哥干什么欺负沐哥哥!” “他是什么哥哥?我才是酒儿的哥哥!酒儿只有一个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记住了吗?” “记住了!”小脸扬起来,露出依恋的微笑。 那笑容看起来让人羡慕,让人嫉妒。慕容策怎么都想不出来,他何时伤过丛家的八姐妹?他怎么也想不到八姐妹就是新婚夜的刺客。 破碗片传到酒儿手里来了玩兴。伤口的两边点上药膏,一抹就画出两道弧线。“沐哥哥,猜猜我画的什么?” “树叶。” “不是。哥哥,你看我画的……像什么?” 掰着树枝的丛绍看了一眼,就说:“是箭头。” “都不是,是鸡腿!” “我们不是刚吃过饭,酒儿,又饿了。” “没有,就是觉得好玩。”低下去的小脸被摸了一下。 样子看上去很是亲密。 丛绍挥起树枝,扫过去。腰挺住,身子后仰,慕容策躲闪开。树枝只是勾到几缕发丝。 药涂完了,柴也捆好了,再没有耽搁下去的理由。 刺杀的机会还在。丛绍假意恭敬。“王爷,若不嫌弃,请到寒舍小坐?” 酒儿另有想法。“天气这么好,不如我们玩一会儿,再回家吧?” “酒儿想玩什么?哥哥陪你!” “拜天地玩!”酒儿指着左右。“哥哥和嫂子拜天地!” “哪里有男人和男人拜天地的?结拜兄弟还差不多?”随口一说,却是用过心。慕容策有意想要笼络丛绍。 “就要拜天地!这样才好玩!酒儿要玩!就要玩!” 两个男人扭捏起来,互相望着,等着。 酒儿推了推他们。“嫂子快了些,别错过了吉时!”这是她出嫁时候听到的话。 跪是跪下了,又没了继续。一再催促下,才有了态度。 慕容策拱手向天。“本王今日在此跪拜,愿与同心同德之人和衷共济,天地为证!天地保佑!天朝万世昌盛,黎民代代安泰!至死不渝!”金声玉振,虔诚叩拜。 “哥哥,该你的了。” “拜天地怎么可以少了酒!”丛绍从怀里取出酒壶喝了一口,递出去。“王爷不会是连酒都不敢喝了吧?” 明知是激将法,慕容策还是伸出手。 酒儿按住他,摇着头说:“沐哥哥,你不能喝酒!娘说过,不能喝茶,也不能喝酒,不然会毒发的!” “不喝酒,天地可是听不到的。王爷不会是穿了女装,就忘了自己还是个男人。”丛绍蔑视。 慕容策冷笑。明知酒不能喝,还是拿过酒壶。 酒儿夺过来。“我来帮沐哥哥喝!” 丛绍拦着她。“没有跪拜,不能喝!” “那我现在就跪,现在就拜!”酒儿紧搂着酒壶,跪下来。 “哪里有三个人拜天地的?”慕容策站起身。 “沐哥哥不玩,我们玩!”酒儿捉住剩下的一个,不松手。“哥哥,我们来玩拜天地!” “不行!这个不能玩!” “就要玩!就玩!就行!”从小到大,酒儿就没有被拒绝过。 “除了拜天地,什么都可以陪酒儿玩的。”猛地,丛绍望见一旁幸灾乐祸的人。“哥哥跪得膝盖有点疼了!酒儿还是找沐哥哥玩一会儿!” “沐哥哥?”嘴瘪着,眼泪直打转。 慕容策没有扭捏,又跪下来。“老天爷,本王一定会护着酒儿一辈子!青山为证!” “沐哥哥好偏心,和娘亲一样。和哥哥拜的时候,说那么多话,和酒儿拜就一句话,就没有了?” “本王还没有说完。” 酒儿高兴了。“那就说完!” “只是,一直都是本王在说,就是想看看,酒儿是不是一样不想说?你们都不说,本王说得再多又能怎样?” “我当然要说!”酒儿规矩地跪好双腿。“老天爷,我是酒儿!我要和沐哥哥一起吃,一起玩,一起睡!高高兴兴一辈子!”说完,就举高酒壶。 丛绍一把夺过来。“玩也玩过了,回家!” “哥哥还没有说呢!快点说!” 丛绍先喝了一口酒。“谁敢欺负酒儿,丛绍就要了他的眼睛,要了他的手脚,让他悔不当初,让他痛不欲生,让他再也不敢!” “沐哥哥别怕!哥哥说的是端王!”左边一言,右边一句。“哥哥可是答应过酒儿的,别忘了。” “忘不了。”丛绍将柴甩得好高,扛在肩膀上,走在前边。 煦日和风,四野明媚。 拖着伤腿,走不快。渐渐走着,人就落在后头。酒儿就在一快一慢的两人中间来回跑。眼看着就要到小屋了,脚步越发欢快。 “酒儿?” “沐哥哥,是不是走不动了吗?” “不是。”话说得非常小心。“本王是想说,如果沐哥哥,端王愿意认错,酒儿会不会放过端王,看在沐哥哥的面子上?” “我欠沐哥哥的命,干什么要拿着端王的命来还?”眼睛闪着光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0章好像是闯祸了 慕容策结巴了。“如……果端王愿意……” “我不愿意,王爷就了不起,一个人就想抵八条命,他怎么想得那么美……”酒儿跑到前边,牵住丛绍的手,安静下来。 几日不归,小屋面目皆非。院子里,树被砍秃,竹丝鸡差点被吃光。屋子里就更狼狈,衣柜四敞,潮湿的被褥堆在桌上,罐罐摆了满地。其中一个罐子干脆空掉。不说东西南北的珍稀药材,就是花费的三年时间,都是得来不易。 “酒儿,你不是说没有闯祸吗?” “是啊……屋子里总是一个样子,哥哥会闷的,酒儿就想着变一变!” “那院子呢?” “屋子都变了,院子不变,就太偏心了,院子会难过的。” 罐子被敲得闷响。“这里边的药膏怎么都没了,不会是把它全吃了吧?” “娘说过,药不能乱吃的。酒儿拿着它堵窟窿了……”酒儿朝着屋顶指。 “娘还说不能乱动呢。听了吗,还是忘了?”一边说,一边动手收拾。“娘要是问起来……” “我就说是哥哥摔坏的!” “就说找不到了。” 酒儿吐了吐舌头,坐到桌旁。“沐哥哥,我们好像是闯祸了。” “好像是,就还不是。” 闲待着他们相视一笑,小着声说话。 说话的中间,时不时冒出一声大喊。 “哥哥,缸里没有水了。” “哥哥,有没有看到我的布玩偶?” “哥哥,你什么时候修好房子,都没有人陪酒儿玩?” “哥哥,缸里也没有米了。” “哥哥,我们晚上吃什么,酒儿饿了!” 每一句呼喊之后,都会闪出一道忙碌的身影。丛绍就没闲着,像停不下来的陀螺。 终于熬到睡觉时分。 三个人两张床。慕容策独占一张。 鸠占鹊巢。丛绍带着怨气抖落着褥子,铺好两个被筒,躺下来。 酒儿掀起被角,就要钻,被挡出来。 “都多大了?自己去睡。” “自己睡害怕,我还小呢,要和哥哥睡,小时候我们不是都睡在一起的吗。沐哥哥都和我一起睡的!” 丛绍腾地坐起来,头撞到床板。 “怎么了?” “没事。” 又去掀被角,又被挡回来。“哥哥都不喜欢酒儿了。哥哥坏!欺负酒儿,看我不告诉娘。”说着,就是一顿捶打。 没有阻挡,甚至都没有躲闪,任由着噼噼啪啪声音落在身上。“你还要告诉娘,那我也不帮你瞒着院子里树的事了。” “树怎么了,我就是砍了些树枝,烧饭吃。难道娘还能让酒儿饿肚子。” “那可是杜仲树,树叶、树种、树皮都是可以入药的,可以救很多人。现在变成秃子,一根毛都没有,少卖些银子不和你说,京城里的药铺断了货,要拿什么去救人?” “那哥哥还不赶快想办法救人?”酒儿终是着急了。 “噗通”一声,丛绍将自己摔回在床上。“酒儿啊,你不好好待在京城,回来做什么?” “我也不想回来,不是为了躲那个端王吗?人家不是怕吗,怕得要命……” 想到端王就在隔壁,青筋突突直跳。丛绍立过身躺着。“睡觉。” “哥哥,求你一件事情呗?” “又想吃什么?” “你把它脱了,让我看一看呗?”酒儿掀开被子,指了指。 丛绍简直是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话也不说了,直接伸手去解他的裤带。 “再胡说八道,告诉我娘来收拾你!”丛绍捂住裤带,缩到床角。 酒儿不以为然道:“不给看就不给看,凶什么?那么小气,沐哥哥都比你好!” “这几天,你们在一起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我和沐哥哥做过好多事情,哥哥问得哪一件……” 丛绍一把钳住。 酒儿疼得龇牙咧嘴,等到稍微松快,便逃开。 隔壁,慕容策若有所思地躺着。忽然,帷帐被分开,探进来一张小脸。“沐哥哥,我们好像是真的闯祸了。哥哥非常生气,好吓人,比端王还要吓人,我来你这里避一避!” 慕容策掀开薄被,让人钻进来。那只小手沿着他的胸口悄悄下滑。他及时擒住。“干什么?” 酒儿无邪地笑笑。她没有羞涩,只有好奇。 “你自己不是也有吗?” “好像不太一样。” “等你长大了,就一样了。” “那酒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长成沐哥哥的样子?” “长大的时候就长大了……” 一旦长大了,所有的烦恼就都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1章那也是天命 酒儿是心心念念。“沐哥哥,可不可以让我看一看……” “不可以!” “我还没说完呢!是你的舌头,我想看一看?” “舌头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知道,沐哥哥是怎么把树叶吹得那么好听的?是不是舌头长得也和我不一样?”人已是暧昧地压过去,盯着望。 猛地,慕容策发出一声老虎叫。 酒儿吓得坐起来,随即大笑不止。 “酒儿,你再不回来,明天我就去告诉你的娘亲!” 酒儿听到这话,笑容顷刻消失,光着脚跑回去。 我的娘,你的娘亲?两个人还不是一个娘生的,同父异母?小东西的故事还真不少。慕容策望了望身边空出的地方。 夜色深沉而来,幽暗伴着无边无际的寂寥。野兽飞禽发出各色各样的声响,或远或近,此起彼落。风起,树木摇曳,草丛发出沙沙的响动。窗棂摇晃着,吱扭扭地作响。 白天的热气散尽,凉爽成为夜晚的主角。无眠的两个男人几乎同时来到院子。 提着剑的丛绍满脸狐疑。“王爷的青云剑呢?” “丛公子喜欢青云剑,本王可以割爱。” “王爷舍得吗?” “那要看,丛公子觉得自己能为天朝做些什么?” 丛绍一怔,心虚地收回注视的目光。 刺杀是宗太后授意,宗凡行事。原是不需要他,但,他还是出现在河边。现在,身份暴露了,麻烦就来了。 慕容策重新拾起思量。 大青石上的小蚂蚁浮现在眼前。它是怎样召唤来小伙伴,齐心合力搬运。如果没有肉粒和饼屑,它们还会齐心协力吗?如果仇恨不在了,这些年来聚拢在端王府周围的微小会飘向哪里? 天空显出鱼肚白。 院子里的矮墙传来异动,悄悄潜入的脚步声,刀剑离鞘的脆响。翻越的人多了,土坯矮墙轰然倒塌。 丛绍拔剑跃出屋子,也不问,冲向去短兵相接。剑锋凌厉,身手敏捷。一招一式,行云流水。踢上树的,飞出墙的,趴在地上的,来人都没得好。 慕容策推窗观望,满眼都是欣赏。 院门,小福打开门栓。贺澜茂走进来,一眼看到窗边的人,大喜过望,呵斥住打斗。众人望到穿着女装的端王,都憋不住笑出来。 满院子,只有酒儿哭丧着脸,蹲在园子旁。药草被土坯墙压住,所剩不多的几株被踩得乱七八糟。 贺澜茂安慰她。“不就是几根菜吗?一会儿赔给你银子。” “你哪只眼睛看出是菜的啊,明明是药草好不好?这是给沐哥哥治伤的药草……” “能治就治,不治那也是天命!”说话的是丛绍。 “可是,沐哥哥的腿怎么办?烂掉怎么办?”酒儿坐到园子边,不愿离开。 剑未染血,还是擦拭了一下,才收起来。“王府有的是钱,自然会有办法。” “沐哥哥,你有办法吗?” 慕容策瘸着走到近前,说着话。“这些人不懂事,酒儿别和他们生气。回王府,沐哥哥替你责罚他们?沐哥哥的伤好多了,一会儿就要回京城了,酒儿要不要一起回去?” 小福看呆了,从来就没有见过主子这般过。玉面王爷惜字如金,从前遇见行礼的人,都未必有一点点的回应。更不要说,那么温婉的语气,那么耐心的表情,那么谦卑的俯着身子。贺澜茂也是呆了。那日在河边,还是带搭不理的态度,短短几日怎么就翻天覆地了? “我还是去问问哥哥。”酒儿站起来,跑进屋里。 丛绍心情大好,独自坐在桌子旁,吃着东西,喝着酒。 “哥哥,沐哥哥要回京城了,那个园子的药草都踩坏了,怎么办啊?还有其他什么药草可以治伤的吗?” “这个事情酒儿就不要操心了。” “哥哥,我知道你们打过架,你不喜欢沐哥哥!可是,腿真的烂掉,沐哥哥要怎么走路?哥哥,我求求你,想想办法!” 心里拿定主张,袖手旁观。“哥哥又不是大夫,想不出办法。酒儿不用担心,回京城就有大夫了,就有办法了。大夫不行,还有皇宫里的太医。” 王府的护院退出去,规规矩矩地远远站着。小福守候在院中。屋子里无非多出贺澜茂一人。 丛绍彬彬有礼,相邀对饮。 慕容策窥察到变化,预感到自己的伤势不妙。他独自来到屋里,高高卷起裤腿。伤口的颜色又变黑了。 身后投来暗影,酒儿跟着走进来。“沐哥哥,你还能说话吗?”曾经无忧无虑的脸溢满着惆怅无端让人心疼,仓皇无措。“真的不能说话了吗?” “能,我很好,别担心!”慕容策放下裤腿,才转过身。 酒儿紧挨着他坐下来。“那我陪着沐哥哥待一会儿。” 马车还没来,小福跑去请大夫。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院子大门没进,就掉头都离开。“你们这不是寻人开心的吗?浪费我的时间!” “此话从何讲起?”贺澜茂问。 “这儿是药王的祖宅,住的可是……” 丛绍打断话头。“您是来看病的,还是来说书的?” 大夫勉为其难,进去察看伤口。贺澜茂索要药方。大夫盯着丛绍望,吞吞吐吐。 小福一路送大夫离开,塞过去不少银子。原就是良心煎熬,又见到银子,大夫忍不住多说几句。 “你家公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得罪了……我就实话说了吧,你家公子中了毒,能不能活命不好说,只有这家人才有办法施救!”还有一句没敢说,所中之毒亦是出自丛家。 “可还有其他的办法?” 手指了指被毁掉的药草园子,头直摇。“没有药草,解不了毒,伤腿就保不住。想保命,就没有腿;想留下腿,命就没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2章袖手旁观 贺澜茂不太相信大夫的话,派了好几拨人去催促车马。 小福却是信了,直直跪在丛绍的面前。“请丛公子救救我们家王爷!” “药草都被你们毁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们还是想想其他办法,或许京城里能有?” 事实上,刚好相反。京城,只有宗家的药铺有解毒的药草,还是晾晒过的,配药尚可,解毒不佳。 “那就请公子的双亲来为王爷医治?”小福继续请求。 贺澜茂满不在乎,觉得天下之事没有银子不能解决的。“需要多少银子,公子尽管说出来。” “家母只会种植草药,不会医病。家父已不在人世多年。小民更是不懂医术。”不但否定所有可能,而且连带着撇清自己。 酒儿迟钝,也能听出来一些,急匆匆地跑到园子旁。 药草已是一塌糊涂,压在土坯下边。想要找出整株的几乎不可能。 好不容易寻出几株,还是残损的。她兴冲冲地跑进屋子,举到丛绍的面前。“哥哥,我找到了,快帮我瞧一瞧,哪个可以给沐哥哥换药?” “哪个都不可以。”丛绍到处寻着什么东西。 “哥哥都没有看!你再好好看一看?”酒儿恳求着。 真是长大了,越来越不好哄骗了。丛绍装模作样地翻看一遍,坚定地说:“真的是没有。” “我看哥哥就是不想救沐哥哥,故意毁了药草园子……” “这是什么话?墙,可不是我踩塌的。那一株药草长多少年才能入药,值多少钱,酒儿不知道,哥哥可是心里有数,那可是银子!”丛绍惧怕纠缠下去,转移着话题。“满园子的药草被你用去一大半,哥哥不是也没说什么?” 酒儿不上当。“那就教教我,哪一种是可以给沐哥哥用的药草?叶子都踩烂啦,我都不认识了?” “你不认识,我更不认识。哥哥告诉你,用错了,可是会直接要人命的!”丛绍吓唬着。 酒儿直眉瞪眼地站着,没了主意。 明显是自相矛盾。既然知道都不能用,那就应该知道什么样的能用!不然又是怎么知道不能用的?小伎俩骗不过慕容策的眼睛。 丛绍停止寻找,直接在问。“酒儿,你有没有看见佛龛?” “佛龛是什么东西?没看见。” “酒儿好好想想,那个很重要,做了一半的,是要送给师傅的!” “送给娘亲的?那是什么?” “方的,深色紫檀木,中间空的。”一边描述,一边指向房间里的百宝柜。 酒儿似乎是想起来了,倚着门框,探着身子说话。“沐哥哥,这次我们好像闯大祸了……” 正在更衣的慕容策接过话来。“丛公子不用再找了,本王拿着它烧火了。” 轻描淡写的腔调听不出来一点歉意。丛绍捶了一下墙,表示不快。“恕不远送。”逐客令下得还算斯文。 “不就是紫檀吗?丛公子,尽管说价钱。”贺澜茂是三句话不离银子。 慕容策转过身来。剑眉变成了弯弯的柳叶眉,穿着女装的时候并不突显。这会儿,怎么看,怎么别扭。 小福还在绕着转,束玉带,系绳结,挂玉佩,尽可量收拾得体面。一抬眼,才注意到,差点没笑出声来。 贺澜茂忍不住问。“王爷的眉毛……是怎么了?” 旁边,酒儿捂着嘴在笑。“沐哥哥,真要走?” “酒儿和本王一起回京城?” “好啊!”一口答应下来。“沐哥哥这么急着走,京城里有药草吗?” 丛绍一把将酒儿抓回到身边。“哥哥明天带着你回去。”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京城没有草药,端王回京城就是麻烦。但不回,就是他的麻烦。若是端王在自己家中毒发,那真是说不清楚了。只是盼着麻烦快些离开。 酒儿的话让慕容策隐约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他挥了挥手,只留下丛绍一人。“丛公子,你与本王有仇吗?” “王爷觉得呢?” 慕容策喜欢这样的回答。“本王看得出来,丛公子不缺银子,如果偶尔遇见难处,知会一句即可,本王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丛绍冷笑。 “那日跪拜,本王是认真的。和衷共济,天地为证。天地保佑,至死不渝。”慕容策坦然。 拿着攻心的招数来糊弄人。丛绍看穿了,很是反感。“我可不是齐王。” 虽是被拒绝了,但还是没有放弃。“公子能够袖手旁观,本王很是欣慰。” “王爷还是不要费心了。” “回京城,记得来西子醉找本王。” “那要看有没有空。”丛绍被自己的话惊到。何必和一个将死的人纠缠? “本王的身份还请丛公子暂时不要和酒儿说!” “这个王爷大可放心。”如果可以,这辈子都不会让酒儿知道。 房门突然被打开。丛绍走出来。 贴着门偷听的酒儿吓了一大跳,急急地朝后退,踩到贺澜茂的靴子。 马车已经备好,轿椅停在院子里等候。 慕容策却躺回到床上,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酒儿不走,本王也不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3章小小身影 “真的吗?”酒儿双手按着床边。玲珑的脸上眉梢弯弯,挂着喜悦。 慕容策点头。 “沐哥哥是齐王吗?” 小福嘴快。“我们王爷是……” “兆王。”慕容策说。 “兆王是谁啊?”酒儿反问。 兆王是慕容需,当今皇帝。 “沐哥哥不像王爷吗?” “都没有听娘亲和大哥他们说起过兆王!” “没说过,那说过端王吗?” “经常说的,还有御史大夫,丞相和太后,太后就是我……” “酒儿?”丛绍大声喊。“去把院子收拾干净了。” 酒儿应着声,从窗子直接翻到院子。鸡窝里的鸡发出一阵惊慌的鸣叫,四处逃散。 慕容策吃惊地望着窗口,心底疑惑。平常人家也会谈论朝廷大元吗?受伤的大腿阵痛难抑,越来越肿。他疼得冷汗频出,频频抬头,望向院中的小小身影。小福为他擦着汗,劝说即刻动身回京城。 外边,酒儿还在对着药草较劲。叶子是没有指望了,根还是完好的。一颗颗的药草根被挖出来,摆放在院子当中。没了叶子,药草就难辨认了,可是把她难住了。 贺澜茂追着丛绍又是恭维,又利诱,又是谈心,又是套交情。当然还有威胁。总之是使出浑身解数。丛绍态度和蔼,顾左右而言他。 中午,慕容策已是吃不下去饭。 小福真是急了,跑到院子里,对着酒儿一阵嘀嘀咕咕。 随即,酒儿跑向丛绍。“哥哥,你想一想办法救救沐哥哥!酒儿求求哥哥了!” 丛绍望着拱手抱拳的女孩,百感交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洗刷她的耻辱,为了她未来的幸福。可,她一点都不懂。“酒儿,哥哥也想救。你自己也看到了,园子的药草都没有了?谁要是能把药草救活,哥哥就可以救沐哥哥!” “哥哥骗人……酒儿不喜欢哥哥了!”酒儿跑进屋子里,出衣柜里的酒坛子,打开盖子,搅动着里边的颠茄。 猛地转身,才发现。“酒儿,你在做什么?那些果子不能吃……”人背着身蹲在地上,仰起头,一副吞咽的模样。丛绍大步过去,捏开她的嘴,压住她的舌根。“快吐出来……酒儿,快些告诉哥哥,你吃了多少粒?” 酒儿摇了摇头,无力地垂下小脑袋,紧闭起双眼。看似失语昏厥。 丛绍彻底慌了,转身去了后院的山坡。 慕容策比他还要慌,抱起酒儿放平在床上,拍打着她的脸。“酒儿,醒醒?听得见吗……你们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刚才的大夫都没有给王爷医好,指望不上!王爷,还是快些回京城吧?”贺澜茂说。 接着,他们又争论了几句。 不一会儿,丛绍回到屋来,手里握着几株药草。酒儿一个箭步冲过去,夺下药草,扭头笑着说。“我们有药草了!沐哥哥,等着我!” 丛绍意识到受骗,气得击打掌心。“酒儿,就闹吧,有后悔的时候。” 酒儿捣碎药草,找出药罐子,蒯了一勺又一勺药粉。 丛绍看着心疼,拿过药罐子。“不需要那么多。” 酒儿抢过来。“多用些,好得快!” 贺澜茂圆场。“丛公子,银两不是问题,随便公子开价。” 照例,药草的叶子敷于伤口,根烧水喝下。半个时辰,药草起效,所有不适得到缓解。 忍耐多时的丛绍指着慕容策的鼻子咆哮起来。“你比我印象之中的还要卑劣,酒儿年幼单纯,你就利用她。你别和我装傻,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些果子有毒?我警告你,你再敢利用酒儿,再敢伤害酒儿一次,你试试看!” “本王要是如公子所说,公子也没有机会在此对本王不恭敬了!那日在悬崖,青云剑足以!你,丛绍,听好了,本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才会落得今天这般……不堪的境地!”若不是光明磊落,也不会受奸小算计,错失皇位。 “王爷没有做,不代表没有指使!”丛绍望向小福。 慕容策一记耳光甩出去。 小福脸都不敢捂,跪在床前。“请王爷再打,打到奴才断气,打到王爷解气!只要,王爷息怒就是奴才的造化!” 这记耳光小福挨得冤枉。主意是贺澜茂出的。 毕竟,小福忠心耿耿。哪里还忍心再打?慕容策叹了口气。脱险是一定要,可小福的唆使无意间激怒到丛绍,还不知有什么后果。 清脆的声响惊吓到酒儿。她怯生生地躲在丛绍身后,望着突然变得陌生的男人。 慕容策微微一笑。 酒儿讶异,扑到床前说:“沐哥哥笑起来真是好看!以后要多对着酒儿笑,只对酒儿笑!” 小福激动得眼圈直泛红。主子已经整整三年都没有笑过了。 “我告诉你,你就是吃了这个果子,才得病的!”酒儿从袖子里掏出几粒颠茄,摆放在床沿,挨个指点数着数。“别看它小,可毒了,一粒就喘不上气来,两粒就麻晕,三粒说不话来,四粒烂掉肉,五粒就没得救!沐哥哥肯定吃了四个,皮都变黑了,你要记住它的样子,下一次千万不可以再吃到它!” 小福问着:“王爷怎么就误吃了它?” 不置一词,慕容策拿起一粒颠茄端详。 “看着还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什么味道?”酒儿低着头,挨个嗅着小果子。“沐哥哥吃过,好吃不好吃?” 丛绍走来将果子收好,包括慕容策手里的那粒。 果子最后的去处是酒坛。不难想,酒的味道没有变,但已经带着毒。颠茄毒性极大,即使是采摘,汁液不小心触碰到带伤的皮肤都有可能中毒。 丛绍捉过酒儿的手,拿着药草反反复复地搓。 到此时,贺澜茂才悟出,剑毒出自丛家。丛绍不是刺客,也是刺客的帮凶。难怪,丛绍不情愿施以援手。难怪,慕容策对于袖手旁观心存感激。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4章说着唇语 小福拿来棋盘和书。 贺澜茂摆好棋盘,坐到桌旁等候着。 “我娘亲下棋才厉害呢,大哥都赢不了她!” 贺澜茂问:“你还有大哥?” “我还有八个姐姐,只是都没见过她们。大哥对我可好了!”酒儿舀了一瓢水来,旁若无人地用舌头舔着喝。 噪声已是瞩目,姿势更是令人咋舌。只有慕容策望见的是酒儿鼻尖沁出的汗珠。“丛公子有没有兴趣与本王来一盘?” “不会。” 酒儿抬起头,擦了擦嘴。“哥哥会。” 慕容策指了指棋盘。 丛绍迟疑,还是坐了下来。 半夜,贺澜茂轻手轻脚起身,刚摸到剑。身后传来一声。“你不是他的对手。”他固执地拿起剑。 “省省力气!”这一次慕容策的告诫更像是命令。 贺澜茂终于反应过来。“难道,王爷和他交过手?” 不想回答问题,其实也不需要回答。“他是酒儿的哥哥。” 床板震颤。人躺回来。“王爷,明日我们回京城吧?” “就一早。” 即使得到满意的回答,还是无法入睡。 门边闪出一道黑影。酒儿垫着脚尖绕过打盹的小福,翻过外边的人,钻进里边的被窝。 慕容策岿然不动,任由怀里的她拱来拱去。酒儿发现枕在受伤的胳膊上,又来一个大翻身,睡到床榻的中间。 床边,贺澜茂侧脸望。 酒儿望到黑暗中的眼睛,不忘挥手和他打招呼。 贺澜茂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朝着外侧挪了挪。刚让出点空间,睡在中间的酒儿又挤过来。最后,“咕咚”一声,人坠下床。 小福一下子惊醒,冲过来,压住地上的人。 酒儿蹬开被子,抖着腿笑成团。 慕容策明摆着清醒,却放纵胡闹。 旭日东升,已是离开京城八天。 小福亲手熬了药汤,端到屋里,送到主子手中。慕容策刚放到唇边要喝,被酒儿拿了过去。“我帮沐哥哥尝一尝?” 坐在桌子旁的丛绍一下子站了起来,制止住酒儿。“药怎么能乱尝?你又没有生病!” “没关系的,之前都是我帮着沐哥哥尝的!”酒儿坚持着。 丛绍陡然松开手。整碗的药汤几乎全部泼洒出来。即使没有洒出来,也是不可能再喝。 药汤明显是做过手脚。小福吓得脸色苍白。药汤可是他亲手烧煮,并没有假手他人。 丛绍至始至终都坐在屋中,没有离开半步。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下的手?此等心智真是非比寻常。 酒儿的手被烫到。丛绍扯着她去涂药。 贺澜茂低语。“王爷,可以动手了吧?” 眯缝的眼睛遽然睁大。“不可以。”慕容策拄着拐杖。 拐杖是酒儿重新给他做的,依旧缠绕了绸缎。 他来到外间屋,围绕着灶台。 如果不是亲自动手,无非借旁人,借外力,借近物。排除掉两个可能,只剩下近物一个可能。时间必然是提前,方式自然是不需要亲自动手。灶台的四周空荡荡,但锅的正上方的横梁挂着箩筐。箩筐里有毒药。药汤蒸煮,锅里冒出的热气,融化掉箩筐里的毒药。毒药一滴滴慢慢地掉下来。掀开锅的一瞬间,毒药便到汤药里。此时的箩筐大概找不到毒药,但应该还有痕迹。 果然,锅盖上面留有几处水滴印记。 丛绍正好从侧屋走出来。心底有意外,还有折服。 “酒儿的手还好吧?”慕容策问。 跟在后边的酒儿蹦跳着出现,挥动着涂完药的手。 “沐哥哥是不是该换药了?” “哥哥,沐哥哥该换药了。” “可是,没有药草了,哥哥?” 一连喊了好几声,丛绍才冒出一句。“自己去。” “哥哥陪我去。” 躲到院子里,还是躲不过去。 “酒儿是一定要帮他?” “是。” “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 “将来,不会怨哥哥?” “我怨哥哥什么?” “酒儿,只要告诉哥哥,会不会后悔?” “绝对不会后悔。” 语气和缓许多。“站在这里,不喊,别进去。”丛绍从靴子里拔出匕首,走回到屋里。 小福挡在床前,贺澜茂拔剑冲到门口。 “你们都闪开。让他过来。” 匕首经过酒的冲洗,挑破裤腿,将伤口上的腐肉一点点剥离,又将边缘的皮肉刮出轮廓。直到,鲜血泊泊外溢,才停手。 酒儿探了几次头。“可以吃早饭了吗?沐哥哥,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端过来。” “他是王爷,有的是人侍候,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把自己照顾好了就行!”丛绍收起匕首,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酒儿,我可告诉你,你的沐哥哥和端王可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酒儿听到“端王”两个字,情绪立刻低落,抽筋剥骨般瘫在一处就不动地方。端王回京城了,迟早有一天,她要去面对梦里的恶魔。她再小,也是明白,可以躲在山里几天,却躲不过一辈子。 早饭过后,便是告别的时刻。 “酒儿,本王要回京城,要不要一起……” 丛绍粗暴地打断。“不劳王爷。” 待在角落里的酒儿惊醒般,说着唇语:等我,一起回去。慕容策动了动睫毛做以回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5章所托非人 远处青山雾霭,水面平静得如一张画纸。 脚步踏着松软的沙土,沿着河边缓步行走。贺澜茂旧事重提,说得委婉许多。“留着是后患,王爷点头,交给我去办。” “先去了解一下丛家。”慕容策拄着拐杖,谨慎地说。 “我马上着手去办,请王爷放心!” “还有酒儿……”语调随之变得柔软。 风起,河面被吹得发皱。 慕容策转身去望,满眼充斥着期待。眼神飘向更深,更远的地方,少了指点江山的豪气,却溢着深深的柔情。 这样的眼神让贺澜茂看得不舒服。“王爷,已经等了好一阵子,大概是被什么人给绊住了?还是启程吧。” 王府的车驾又等了一阵子。 终于,酒儿远远跑来,肩上背着崭新的布袋。布袋里装着几株药草,根部带着泥土。她蹲在河边,捧着水均匀地淋在叶片上。 一双小手污浊,指甲里塞满泥土。慕容策慢慢蹲下来,握住小手浸没在清澈的河水里。 水面荡漾着波纹,照出的笑脸仿佛是没有摊平的画卷。泥土被润湿,朝着四周扩散。河水一点点变得浑浊起来,模糊了水面上他们的笑脸。 慕容策按着乱动的小手。“酒儿,以后就跟着本王!本王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真的吗?那我去你家住几天,玩一玩……” “不是住几天,一直住着,酒儿不用做事情,陪在本王身边就可以。” 眼睛突然亮起来,很快又暗下去。“娘亲喜欢的人为什么不是沐哥哥?” 酒儿拎起手,抖着上面的水。慕容策紧忙躲,却忘了受伤的腿不耐力,滑坐在河石上。半边衣襟湿掉,一拧直流水。 一阵欢笑。 不再耽搁,登上马车。 小福一把拉住酒儿,摆着手。“下来,走路。” “沐哥哥刚才说的,他在哪,我在哪。他坐马车,我也坐马车。” “我们做奴的,哪里能和爷一起坐马车。” “让小丛公子上来!”帘子后边传来话。 酒儿跳上马车,转身问:“我什么成奴了?” “您是公子,您是爷,王府的上宾。” 这会儿,帘子后边传来低声的交谈。 “说不好,这药草有毒,王爷千万不能用……” “没有毒……”酒儿掀起帘子。“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几颗,刨得手都疼。要是有毒,我还能好好的在这儿,和你们说话吗?” 慕容策拿起拐杖,腾空身侧的位置。酒儿坐过去,顺势依偎着。 贺澜茂皱眉。“丛酒,那天你是怎么知道有人刺杀王爷的?” “我在树上,就听见有人说话,我就知道了。” “说的什么?” “听不太清楚,也记不清了,我想一想……好像是说……他们还在河边钓鱼,紫衣的那个必须没命,让他下河,他不会水!不要伤到玄色的……” “你可不要乱说话!”贺澜茂拿手指着。 “我可没乱说,他们就是这么说的。玄色我是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紫色我认得,沐哥哥那天不就穿的是紫色衣服吗?而且他们还说河边,钓鱼。我就一下子想出来了,赶紧跑去告诉你们。我是不是很聪明?” “只可惜,你们没有我聪明,还不跑,害得沐哥哥受伤,好在贺大哥没有事情,不然你们两个都受伤,我都不晓得救哪一个?救一个,我的手都成这个样子!”酒儿竖起满是伤痕的手,又拉了拉衣领。“还有我的肩膀……” 肩膀已经见好,结着幼嫩的痂。“是我把沐哥哥拖上山的。我是不是很有厉害?” “就你?” “真的,不信,问沐哥哥。”酒儿指了指。 慕容策握住小手,捏了捏。“还不晓得救哪一个了?好好想一想应该先救哪一个?” “沐哥哥。” 那边,有人表示不满。“为什么不是我?” “沐哥哥好看。” 贺澜茂郁闷了一下。“丛酒,你也算是救过王爷,想要什么赏赐?需要多少银子尽管说。” “赏赐就不要了,王爷不是也救过我吗?” 慕容策喜欢这样的回答。“那本王满足你一个心愿?”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想好了,尽管说出来。” “帮我把端王……咔嚓!”酒儿拿手比划着脖子。 贺澜茂远没有当事人那么的淡定。 “还是算了,端王很凶的,你们打不过他的。沐哥哥能陪着玩,我就很高兴了!”酒儿挽住男人的臂膀,习惯性枕在上边。“我们玩一会儿呗?” “你又想玩什么?” 酒儿掏出了两个布偶,又掏出一片树叶。“贺大哥,你拿着它吹曲子。” “我哪里会。” “沐哥哥都会,你怎么不会呢?” 慕容策亲手将树叶递过去。 树叶吹奏声响起。酒儿套上布偶,演起戏来。 刚玩一会儿,就停了下来。“贺大哥,你能不能看着我的布偶再吹啊,就是走路的时候要慢的声,骑马的时候要快一些。你没有看过大戏啊,要一样的!懂不懂?”很怕说得不够清楚,还伸出手来比划着节奏。 伴奏再起,戏继续。戏是两个兄弟抢石头的故事。 一个布偶徒步追。“你是哥哥,我是弟弟,你不应该抢我的石头……” 一个布偶骑马逃。“我也喜欢,为什么要给你。” “那是爹爹答应给我的,快点把和氏璧还给我!再不还,我可要……” 树叶离唇,乐曲中断。“这个故事你是在哪里听到的?” “我想出来的……别停,还没完事呢,贺大哥,接着来……”酒儿玩性正浓,连声催促。 谁敢演篡夺皇位的戏?贺澜茂不敢继续了,暗暗弄破树叶,举起来展示一下。 慕容策毫无顾忌。“柳笛呢?” 手探进领口,一直摸到腰边才掏出来。 布偶一番打斗,不分胜负。戏到了尾声。 骑马的布偶不逃了。“既然我们都喜欢,那就一起玩?” 追的那个也追不动了,喘了几声粗气。“你都玩了那么长时间了,应该先给我自己玩几天,然后,我们再一起玩。” “好!”两个布偶拥抱在一起。“我们还是最要好的兄弟!” 贺澜茂听着发笑。“抢走了东西,还有谁能主动还回来的?” “不还,那是不守信用,谁还会相信他?” “不守信用的,酒儿,说,该怎么对付?” “告诉哥哥,对付他!”酒儿有所联想。“端王欺负我,我就告诉哥哥了,哥哥答应过我,一定要让端王难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6章蹦蹦跳跳 慕容策收起柳笛。“你哥哥是丛绍?” “沐哥哥不是都见过哥哥,还问。” “你大哥叫什么?” “宗凡。” 心是一惊。“哪个宗凡?是大将军府的公子吗?” 酒儿点头。没有人提起英年早逝的三位兄长。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有一个哥哥,所以喊宗凡叫大哥。没有人纠正她。她就一直喊着。 那时,慕容策能想到的是,丛绍和宗凡是结拜兄弟,出于义气,才参与刺杀。 酒儿戳醒沉思的他。“沐哥哥教我吹柳笛吧?” 一路上玩闹。车马很快到了京城。 人流如织,吆喝声此起彼落。 酒儿早坐不住,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下去。没跑多远,她又折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过去。“差一点忘记了,还有这个……药粉!” 小福问:“小丛公子不是答应王爷去王府了吗?” “改天。” “记得去西子醉?”同样的话又被慕容策喊了一遍。 酒儿蹦蹦跳跳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市。她根本就没听清楚谁最后说的那一句话。 端王府越来越近,心不自觉地发紧。 慕容策面色恢复冷然。“这几日,你去哪里了?” “别提了,醒来时,被抛在荒山,迷了路,好不容易下山,正巧碰见小福,喊来王府庄子上的护卫,就一起寻找……”贺澜茂猛地停了停。“难不成,王爷怀疑我?” “本王不可以吗?” “王爷,那个丛酒的话不能相信!” “我们一起遇刺,本王受了重伤,剑法不如本王的贺公子却毫发无损?你让本王还能相信什么,还能相信谁?” 显然,刺杀者很熟悉自己,离自己很近,不但熟悉出行,而且还熟悉他水性。在去渭西之前,他不通水性。除了小福,任何人都有可能参与了刺杀他的行动。 两人的目光在交锋。 慕容策突然说:“王府的护卫太不中用。” “正好,贺府里有些得力的,可以接替。” “不是接替。” “王爷的意思是……” “暗卫。” “王爷是想……” 不等对方说出谋江山之类的话,就做出坚定的回答。“是。” “王爷可算是想明白了……王爷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是酒儿……” “就刚才吗?” 话没说完,端王府就到了。 于太医已然等候在伏轩院。 慕容策原是想坐着,硬是被扶到床榻躺下来。人还没躺稳,手臂就被扯过去。 一番问询,于太医不敢隐瞒。“许太妃,王爷确实是中了毒!” “于太医,这毒可好医治?”许太妃掩面流泪。 “药方有,但只能保住性命,可这……腿,不好说。” 忽然,大半个屋子的女人乱起来,七言八语令人心烦。慕容策挥动衣袖,将拐杖摔到地上。“你们这个样子是不是早了一点?” 屋子安静了些。 许太妃已是引着于太医到外屋写药方。药方只有一味药,寻仙草。田岱拿着方子,急忙跑去抓药。 于太医喊住:“田管家,先去宗家的药铺子,那里要是没有恐怕旁处也难再有!” 贺澜茂立于门侧,眉心紧锁。目光穿越摆荡不定的珠帘落在微怒的端王身上。 等待显得尤其漫长,几位夫人尤其心焦。 柳玫坐在桌子旁,搂住姩儿掉着眼泪,拿着绢帕不停地擦拭。严绣耸着丰胸来来回回地走着,不时停到床前张望。方月低着头,纤细的手绞着绢帕,一副心乱如麻的模样。元彤伴在许太妃的左右,说着宽慰的话。剩下的贺澜姿坐在近处,面对着男人。 床榻上,慕容策垂着眼睑,悄无声息。 田岱迟迟不归。贺澜茂不禁发问:“于太医,可有替代的方子?” “既能保住命,又能保住腿的只有寻仙草。” 半晌,田岱回来,两手空空。宗家的药铺刚好卖完寻仙草。其他的药铺要么从来没有卖过,要么干脆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味药。 身处深宫几多年,经历过些风浪,但事关儿子生死,许太妃不免乱了方寸,一再催促另写药方。 于太医却说:“许太妃,其他药方有是有,可是腿就废了。” 许太妃一阵眩晕,寻找着左右人依靠着。 “没有药粉,若是有生长着的寻仙草就更好!成株采集,叶片敷伤口,根煮水饮用。”于太医说着话,将先前的药方又拿出来,添加着内容。 “草药都稀少,又要到哪里去寻找成株的寻仙草?”许太妃不禁问。 于太医又说:“如果找不到药草,找到药王也是可以的!但是……药王已经消失多年,所传弟子也不多,大多数隐居在山林里。” 贺澜茂插上一句嘴。“于太医,王爷可是误食了颠茄?” “贺公子也知道颠茄?王爷像是误食,应该是有人将颠茄的汁液涂抹在刀刃上,伤到王爷。说句不恭敬的话,王爷能够活到今天已然是不可思议!”于太医带着疑问,又去察看伤腿。这一次是打开包扎的布条。“王爷的伤口……” 太妃揪着心。“怎么?” “给王爷医病的是个行家,伤口带着毒的腐烂皮肉去除得干净,延缓了毒发……”再看,粘在布条上的药膏。“这药……” “有什么不妥吗?” “这药看着有些像,好像就是寻仙草……” 在场的人都跟着于太医的神情喜悦起来。 “这几日,本王确实用过一种药草,还带回来一些?” 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小福身上。 小福顿感一片空白。“贺公子说药草来路不明……奴才就……没拿回来……” “还不快去找!”许太妃转身太急,头撞到床柱上。 贺澜茂早已经跑出去,率人出发。 马车是临时雇来的,不知去向。人马分散开来,城里城外寻找。 中间,几路寻找药商的陆续回来,都没有一点收获,还有打听药王下落的,也没有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于太医匆匆回了一趟皇宫,寻了几个地方,都没找到寻仙草,又在京城里寻了几个同仁,都没问出更好的药方来。 人很快返回王府,面对期望的眼睛,只能是一声叹息。 贺澜茂终是回来了,可依旧带回来失望。马车寻到了,可东西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7章几番波折 陡然,许太妃发起火来。“你是王府的奴才,应该听谁的吩咐,都不知道了吗?” 眼看着要被发落。小福望向有着牵连的人。 贺澜姿听得出来。发落奴才是真的,奚落她娘家也是真的。心头不悦,只顾冷着脸。 躺着的慕容策冷得更厉害。他望见小福转向自己求救,但没有说情。一个贴身的奴仆,竟然将主人丢失数日,无论是什么原因,都是不可饶恕的过错。而且,错上加错,随意扔掉重要之物。那可是酒儿送给他的东西。 “来人!” “奴才在,太妃吩咐!”院子里的田岱立即回音。 “等一下!”严绣走了出来。“母妃,小福一直跟着王爷,说不定他能想起些什么,想要找的东西就找见了……” 此时,许丘赶来王府。 发落自然就中止了。 端王失踪是许丘第一个发现的。得知情况,他立刻带着京兆尹的府兵再次去寻找。 这一次寻找的是车夫。 所有的希望又只剩下等待。 慕容策忽然问道:“去跟人的回来没有?” “回王爷话……”小福支支梧梧,不敢说下去。奉命跟踪的人跑来回话,说跟丢了人。 原来安排跟踪,只是想知道酒儿的下落,眼下可是关乎着药草,关乎着性命。 许太妃已是猜出些。“小福还不快说,赠药草的人找到没有?” “奴才已经又派了几拨人去寻找。人进了宗家的药铺就没出来,进去问,都说没见到。” 元彤激动地数落。“你是昏了头了吗!宗家人怎么会告诉你,我看毒就是宗家人下的。你还指望着,他们拿出药草来救王爷的命,保住王爷的腿吗? 慕容策突感不适,捂住胸口。 于太医忙嘱咐。“王爷,切不可动怒,加重了毒发。” “五夫人留下……照顾本王,其他人都出去候着。” 许丘一去不回,不过遣人带来好消息。车夫找到了。 人下了马车,车夫将布袋交给了门房。门房以为是炖菜的佐料,送到了庖厨。 几番波折,布袋找回来了。 小福小心着捧出药草。药草完好,泥土包裹着根,碧叶还滚着水珠。“于太医,您好好看一看,这些可是寻仙草?” 药草传到于太医手里。他嗅了嗅味道,又掐下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嚼了嚼。“就是它,寻仙草!王爷,真是不幸中之万幸。药草三年以上才可入药,这些看着都是五年以上的药草。一日一株,王爷不日将痊愈。” 小福又掏出酒儿给的布包。“您再看一看这药粉,我们家王爷用得上吗?” 依然是先嗅了嗅,接着点在舌尖尝了尝。于太医面露惊讶。“这个可是‘金不换’,无论是多深的伤口,哪怕是陈年伤,用了它都能痊愈,而且还不留一点点伤疤!这么一大包,就是浑身是伤也够用了?” “于太医看着,应该能值多少银子?”贺澜茂插话。 “三个金锭未见得能买得到。这‘金不换’方子早就失传了,敢问王爷是在哪里得到这个药粉的?” 慕容策潦草回答。“机缘巧合。” 屋里,严绣喊着。“这就好了,快些把寻仙草收好,悉心照料,敢有一点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屋外,元彤嚷着。“你们派些护卫过来,日夜看守伏轩院。” 许太妃坚持将于太医送出王府。 于太医最是熟悉端王府,常年在各院行走,就是藏音阁也去过一次。 相送只为表达谢意。 剩下的女人们又闹腾了一阵子,伏轩院才恢复平静。 慕容策却难以平静。因为酒儿,他死里逃生,保住一条腿。心里急于知道酒儿的下落,偏偏得到的回话是又没找到。一股火发在正在包扎的小福身上。“笨手笨脚,还不如……”酒儿的名字被他及时咽回去。“废物,一群!” “王爷说的聪明伶俐的人是谁啊?”贺澜姿端来药汤。汤匙漾开药汤,起起落落间送到他的唇边。“王爷不妨说说那人是谁,妾身也好讨教!” 慕容策恍惚,想起亲试温度的酒儿。 汤匙启不开紧闭的嘴。 “本王与贺公子还有话说。” “那我去给王爷再取些饭菜来。”贺澜姿站起身。 不知为什么,猛地想到酒儿一头栽进米缸的情景,脸色温暖起来。“小心一些!” 暖心的话莫名让转过身的女人欢喜,贺澜姿却不晓得男人只是对着别人说话,恰好被她听见而已。 “你抓紧回天度山,备份厚礼送到丛家!” “救王爷的是丛酒,也没在天度山。厚礼总不能白白送给别人?”贺澜茂很是不情愿。“况且,人救王爷绝非偶然。难说他们兄弟怀着什么目的?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当心为好。我觉得厚礼还是缓缓,怎么也要等到遇刺的事情查清楚之后再说。” “贺公子不想做,本王吩咐别人。送客。” 贺澜茂撩起前襟,跪下来。“贺某愿听王爷调遣!” “本王不喜欢勉强。” “贺家愿誓死追随王爷!”话说得诚恳,可是情绪还停在不情愿里边。 “遇刺的事情不用查了。” 真相不难揣测。不是皇上,就是皇后;不是皇后,就是宗太后。竟然,那么多人亟不可待地索要他的性命,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看轻将来?至少,亟不可待说明微小的他足以让敌手胆寒,感觉到威胁。 就算找到真凶,又怎样,还能问罪吗?浪费力气去寻找,还不如想想活着。 饭菜摆满桌面。慕容策被搀扶着坐到桌前。 “没想到,这一次多亏了那个小混混……”小福递上筷子,望见眼色,才临时改口说:“小丛公子!” “原来救王爷的是位公子。” “不然,五夫人觉得是……”慕容策忽觉心烦。“贺公子还站着做什么?” 贺澜姿说:“大哥,坐下来一起吃点。” 人刚想要坐下来。 那边又发了话。“今天,本王可是不能陪着贺兄喝酒。” 弯下去的膝盖,又绷直。兄妹交换眼色,算是告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8章木鱼声声慢 宗家别院。 酒儿回去的时候,宗凡也在。他正在作画,与母亲一起。 酒儿的母亲是元秾,传说中的京城第一女,将军元成的胞妹。 他们各自站着一边,偶尔交错手臂。一个勾勒树枝,一个点缀花朵。一个凝神,闲着的那个就磨墨。 画面总是有些奇怪,比方说,今天的这一幅,树枝是桃红色,花朵却是凝重的黛色。从前的还有,陡峭似刃的崖壁,殷红如血的眼泪,树木凋零的春天,折断羽翼的鸟儿,看着让人不舒服。 酒儿托着腮,盯着画。“娘亲为什么要把花儿画成黑色呢?酒儿喜欢红色,紫色,粉色的!”明知道得不到回答,还是忍不住发问。“哪里有黑色的花儿,太难看了!酒儿不喜欢!” “怎么没有黑色的花?黑牡丹,还有墨菊都是黑色的。”宗凡说话。 酒儿好奇得厉害。“是不是很黑,很黑,和大哥脸一样黑?可是,都没看见过,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宗凡还是在一片黛色中添出一朵桃红色的花蕾。“这朵花送给酒儿。” 元秾睨了眼,撂下笔,坐到桌旁。棋盘早已摆好,烹煮的茶冒着清香的热气。宗凡收起笔,也坐过去。如果不知情,单从外表上看,他们更像是一对恩爱夫妻。 酒儿紧挨着宗凡跪坐,撒着娇。“大哥最好了!酒儿最最喜欢大哥!” “大哥也最最喜欢你!”说着话,眼神已然飘向女人。 元秾面对射来的灼灼目光,脸颊微微发热。类似的表白已然不是第一次,但还是无法适应。来往间,棋子一声声落下。记不清楚多少个夜晚,都是如此度过。落子声好像雨滴敲打窗棂,又好像空寂里的脚步。 酒儿随手捧住棋盒,拿出棋子摆弄。她摆出各种样子,有圆的,方的。如果圆的是屋话,朝着身后的屋子望。“近几日,天度山就不要回去了,那边的府衙也别露面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屋内,木鱼响起,诵经的声音不急不缓。他已然迈过门槛的腿退回来。灯光照着鞋履,窗子上面映出女人的掠影。 十年了,他们都是这样消磨着夜晚。 丛氏抱着酒儿走出来。“绍儿,送酒儿回端王府。” “住一晚又如何?藏音阁又没有人去,回不回去还不是一样。” “哪里来的那么多怪话?不要扰了姑娘念佛!”丛氏高个子,骨骼宽大,望着背影好似男子。 酒儿隐隐醒来,望眼抱着她的人,又安心地睡着,嘴里含糊地唤着。“大哥……” 院门落了门栓。门缝里看不见人影,宗凡才说话。“自作主张,你也不怕让你师傅知道了?” “如果不是酒儿,早就得手了。这几天,他们一直藏在我的家中……” “你是说酒儿见过他,还救了他?” “酒儿不认得他,他也没认出酒儿来。不过……他已经在怀疑我了。” “不用怕他,宗家的人不是什么人想动,就能动的。”走了几步,又冒出一句来。“别让你师傅知道,伤了她的心。”宗凡轻叹。 宗府门前,他们分了手。 丛绍背过来酒儿朝着端王府走。 夜已深,月色迷离。房屋院落投下暗黑的影子,树木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街市没有白日的喧闹,招牌旗帜在风里飘舞。萧瑟等待着繁华,黑夜孕育着黎明。 不远处,更夫在巡夜。两盏灯笼飘忽地在移动。一人手里拿着锣,一人手里拿着梆子,边走边敲。“咚……咚,咚!”一慢两快,已是三更天。锣声又起。“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一路上,丛绍颠来倒去只说着一件事情:不能和沐哥哥说出自己的姓名,不然会被端王知道。背上的人昏昏沉沉,含含糊糊。得不到明确的回应,就掐了掐她的腿。疼痛让人蓦地清醒。酒儿恼火,拧了拧他的耳朵。 丛绍松开胳膊,丢下人就跑。酒儿跌坐到地面,随即站起来追去。他们一前一后,飞檐走壁,嬉戏玩耍,很快到了端王府。 院墙里,慕容策仰望着墙檐,纹丝不动,宛若一尊雕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9章思念是一把刀 空气里透着闷热,即使吹过一阵风,也没有凉爽的感觉。 山里的夜晚不是这样的。月如银盘,微风清凉。柔软的身子陷在他怀里,依靠着自己。他的踯躅,他的彷徨,他的脆弱依靠着柔软来支撑,仿佛天塌下来,也再与他无关。他感觉到从来没有的轻松、欢愉、恬静和自在。 “王爷,伤还在身上,您还是回去休息吧!”小福说。 他依旧伫立。一个奴才都有权利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只要他还是端王,就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所有人关心他,无非是想让他变成应该的样子。他好像是人人眼中的天,其实不过是人人手中的一粒棋子。严信为了荣华富贵,将女儿送给他做婢女,严绣为了身份地位,不顾少女的羞涩爬上他的床,还有许多的人为了心头的仇恨,依附着他,听命于他。一旦,他们发现不能满足心愿,必然弃之如敝屣。 他身处险境,奄奄一息,只有酒儿陪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皮肉分离的肩膀,满是水泡的小手,灰尘和汗水交织的脸庞,熟睡时勾起笑意的嘴角,晨曦翘立的羽睫,乌黑的秀发映衬着灶膛跳跃的火焰……思绪飘到最远处,全都是娇小的模样。 今夜端王府没有宴会,没有可乘之机,想要等待的小东西不会来。心下想着,人便转过身。 就在这时,身后有动静。树丛后面传来猫儿的叫声,不明物体在草丛间一阵跳动。 小福做出判断。“是野猫。” 慕容策环顾一番,缓步离去。 雕虫小技蒙混过关。一面沾沾自喜,一面捂住偷笑的嘴。等着脚步声完全消失,酒儿才钻出树丛。 藏音阁,佩可在和雨佑说话。 雨佑是木兰园的丫环,差事清闲,平常陪伴着姩儿玩耍。她和佩可一起进的王府,原本都是要留在木兰园的。藏音阁没了陪嫁丫环,才临时指派佩可过来。她们年纪相仿,走得近一些。 雨佑见到酒儿有点拘束,又是施礼,又是问安。没过片刻,人就走了。 “我听雨佑说,端王回府了,而且病得很厉害!” “太好了,最好死掉。” “夫人可不能这么想!雨佑说了,如果端王死了,又没有世子,整个王府都要保不住,到时候我们住的地方可能都没有了?” “没有关系……”酒儿揉搓着狗儿的脸。“你们和我回娘家,宗家的院子比这里的还要大。” “又没有休书,就算端王死了,九夫人还是夫人,也是回不了娘家的!” “休书是什么东西,好不好玩?” “有了休书,夫人就不再是端王的侧妃,就可以离开端王府。雨佑是这么说的,好像。” “有这么好的东西,雨佑没说在哪里可以弄到吗?” “这个雨佑没有说,下次来的时候,我问她。不过,雨佑说了,休书不是好事情。女孩子真被夫家休掉,下场很惨的,没有人愿意再娶,一辈子也就毁了!” 还能有多惨,总不至于被剑捅死?酒儿暗想。 “雨佑还说,就算九夫人拿到休书,我也还是端王府的奴婢,还是走不掉,不能和夫人在一起!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夫人了!” “叫我酒儿,说过多少次了!你放心,我一定带着你离开端王府!你是我的妹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酒儿琢磨着怎么能拿到休书。休书就是她的自由,她和佩可的将来。 她是做梦都想逃出端王府。 她倒在床榻上,辗转不能入睡,满脑子飘着纸片。纸片都是休书,每张上边都有黑色的圈圈,代表着休书两个字。 伏轩院,慕容策同样在辗转。眼前浮现出酒儿捣药时专注的模样,耳畔是一声声的响。心跳随之变成捣药的节奏,狂乱地跳动着,仿佛胸膛已经无法将它包裹,随时都要跳出来透透气。 那夜,他们没有相拥而眠。一个在思念中煎熬,一个却在冥想着休书。 清晨,睡梦中醒来,神情显得萎靡。慕容策整夜都在做梦,睡不踏实。手扑了空。“拐杖呢?” “在这里。”小福随手递来一柄崭新的拐杖。 “昨天的拐杖呢?”四处望不见,心发起慌来。 “奴才看着有点糙,就做主买来一个新的,原是想买阴沉木的,但一想王爷不过临时用几日,便擅自做主选了黄杨木的……王爷,您看这上面的雕花可还喜欢?” 黄杨木虽不如阴沉木名贵,但易于雕刻。龙头拐杖,雕工精细,栩栩如生。龙口里边含着珠子。 慕容策可没有心思欣赏,抡起拐杖打在小福的肩膀上面。“你也知道你是奴才,也敢乱做本王的主?乱动本王的东西?” “王爷若不喜欢黄杨木,就还买阴沉木?” “立刻把昨天的拐杖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也不用再回来!” 小福没敢起身,爬着出了门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0章空落落的 门边,一直等着的姩儿似乎受到惊吓,呆呆地扶着门框。 柳玫朝前推了推她。“姩儿,快去给父王请安!” 慕容策走出来,朝着她拍了拍手,展开怀抱。姩儿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紧紧抱着母亲的腿不放,不肯向前。 柳玫耐着心哄着。“他是父王,你不是天天都说想要见父王的吗?现在父王回来了,你可以天天见到了,为什么还要哭呢?”越是推,越是向后躲,越发窘迫。“姩儿不可以这么没有规矩!” “姩儿还小,你和她说什么规矩?”慕容策取出龙头拐杖里的珠子拿给她把玩。“姩儿,看看父王这里有什么?” 姩儿慢慢停住哭,怯怯地望着,还是不敢到近前。柳玫代替着她拿过来。珠子是红宝石,晶莹剔透,甚为瑰丽。她的手过于小,只能双手捧着,才好拿住它。 慕容策悄悄接近,低着身子望着。 挂着泪珠的姩儿透过珠子,望向母亲。“父王,这个珠子是给姩儿的吗?” “父王的就是姩儿的,只要姩儿喜欢,拿去就是!父王还带了些小玩意给姩儿和……”温情的眼色倏忽冷了瞬息。“一会儿,想着带回木兰园。” “谢过父王!” 慕容策想要去抱抱。姩儿一下子就闪开了,怯生生地望着他。 悄悄而来的许太妃说了话。“姩儿,你去和你父王说,多生些小弟弟出来,陪着姩儿玩!” 姩儿很乖巧地说话。“父王,姩儿想要一个和勋儿弟弟一样的弟弟,和他一起玩!我要把这个漂亮珠子留给他!” 稚嫩的话语勾起所有人的伤心。一个未免太单,一样的话难不成还要夭折,实在是不吉利。柳玫连忙说。“姩儿会有许多弟弟,但和勋儿都不一样!” 姩儿执拗起来。“为什么不能和勋儿一样,姩儿真的好想弟弟!父王,你能让勋儿回来吗,让他和姩儿一起玩?” 大概,在所有小女孩的心目中,父亲都是尊神,无所不能。慕容策泛起苦涩。“勋儿一定会回来,还做姩儿的弟弟,但是他会变成其他的样子,看一看姩儿能不能认出来!” “能!我记得勋儿喜欢吃芙蓉糕,喜欢玩木棒,他还喜欢抢我的陀螺……勋儿要是能回来,我就把陀螺送给他,再也不和他抢东西……” 勋儿降生,就住在和硕宫。许太妃最是疼爱,听到感伤的话,早已泪流满面。 屋中有女眷,男子不好直接闯。院子里,贺澜茂站了半晌。 一旁,小福攥着绸带,惶惶不安。拐棍已经被当成劈柴烧掉,只剩下绸带系在庖丁腰间。如果不是因为绸缎,拐杖也不会那么快被拾走。幸亏还剩下这么半截子绸带,否则真不知道该如何交代。即使这样,也还是心里没底。 又等了一阵子,姩儿背诵了几篇文章。屋子空了,他们才走进去。 “王爷,拐杖暂时还没找到,不过找到了这个……”小福将绸缎高高举过头顶。 慕容策缓了缓神,拿过绸带捋平,折叠整齐,寻找着地方。一眼望到床榻的玉枕。 贺澜茂发笑。“王爷,那个缎带被庖丁系过,怕是脏了……” 手好像被蜜蜂蜇了般扔掉它。 小福拾起绸缎问:“王爷,这个绸带是扔了吗?” 天生洁癖。慕容策难住了,盯着绸带沉默不语。 “这么好的绸缎扔掉多可惜,洗一洗做幔带也好!”说完,贺澜茂已是笑不可仰。 “事情办好了吗?” 贺澜茂收敛笑容。“山中小屋没有一人,不过在屋内发现宗家的钱袋,还查到,丛绍随母亲的姓,父亲过世多年,曾在宫中做事情。她的母亲是药王的徒弟,如今在京城的大户人家做奶娘。” “在宫里做事情?做什么?” “这个还需要查。” 慕容策分析着。“药王的徒弟?园子的药草值金宝元的价格,却跑到京城做奶娘?还真是奇怪。” “而且,还有宗家的钱袋,看来幕后主使就是宗家,不知是太后,还是宗家父子,还需要再查……” “不是说,遇刺的事情不用查了吗?你在京城里找一找酒儿,带人来见本王!” 一个钱袋不足为凭,酒儿会些轻功,进出丞相府自由,谁能保证没去过宗府。房前屋后都是珍奇药草,卖些银两也是可能的。 人尽皆知,宗氏父子失和,因为一个女人。慕容策好奇,不知道是怎样的女子竟能游弋在宗氏父子间?失和或许可以利用,做些文章。 贺澜茂犹疑。“王爷,是想把丛酒留在王府?” “如果酒儿愿意。” “不知,王爷要将人安置在何处?”话问得露骨。 “随酒儿的心情。” 京城权贵中南风盛行。贺澜茂不无担心,忍不住直言。“王爷可还记得翟师傅的训诫,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 “你是想说,本王和酒儿……你想多了,本王只是……你真的是想多了。”没有酒儿在身边,心里总是觉得空落落的。勋儿的离去让慕容策害怕了失去的感觉。 “王爷的伤口可好些?怎么也不留位夫人在身边?小福毕竟是男子,心思不够细致!” “贺兄觉得本王留哪一位夫人在身边好?”慕容策冷冷地望着。 那冷带着不容挑战的权威。 贺澜茂意识到僭越,不敢去对视。不但是僭越,还担了帮着自家妹妹争宠的嫌疑。早年,贺澜姿很得宠爱,不过经过三年,似乎变淡了。 “你给丛绍都准备了什么东西?” “一些金银玉器。” “太俗……他应该是喜欢兵刃。” “王爷,我们何必在一个俗人身上浪费时间?” “丛绍绝对不俗,本王需要他。” “可他是宗家的爪牙?” “不,他……是本王的,必须是。”慕容策很是确定。“重新准备一份大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1章守株待兔 绸缎清洗干净,经过晾晒,系在一侧的床幔上。绸缎略微褪色,皱皱巴巴,看上去有点别扭。慕容策皱了皱眉。小福机灵地一把扯掉绸缎,掖进袖笼。眉头皱得更深了,还有不满在积聚。小福慌忙又拿出绸缎,捧过头顶,跪身举到男人的面前。“放在本王的印章下面。”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小福抬起衣袖擦着因为紧张而冒出的汗。 “还是系在这儿好。” 小福重新跑到床边,系着绸缎。 慕容策倚在床上,浏览着竹简,偶尔来上一句。 “系得太紧,松一些!” …… “太松,重新来。” …… “不好看?” …… “认真些!” …… “还是收起来吧。”绸缎让慕容策想起酒儿系过蝴蝶结。那个蝴蝶结挽住他的发髻,神采奕奕。但是,小福系出的蝴蝶结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一根绸缎带子折腾了大半个上午。系上,解开;再系,还要解开;最后还是收到锦盒的印章下边,终得完满。 慕容策的心情并不完满,决定出门转一转。腿还有些瘸,只能坐马车。 马车径直去西子醉。 贺澜茂收到消息,从府里赶到茶楼。慕容策站在高处,手扶着围栏,极目眺望。 小福迎下楼,趁机说着话。“贺公子,我们家王爷这是怎么了?搞得一天天是一身身的汗!” “素来都是我们问福公公的话,怎么反而来问我们了?”贺澜茂不好作答,加快步子来到雅间。 雅室焕然一新。竹帘遮住窗子,屏风挡在通往连廊的门前。墙壁悬挂着墨宝,上面写着:室雅人和。笔锋飘逸,大气磅礴。角落摆放着硕大的盆景,苔藓茵茵,一树苍劲,枝叶扶疏,荣华纷缛。茶台代替先前的方桌,居于屋的中央。茶壶立于一端,小如桔。 贺澜茂满脸带笑。“王爷带着伤,又不能喝茶,又不能喝酒,怎么就跑到西子醉来了?” “看看风景。”慕容策望向屏风。屏风上绣着一朵荷花,绚丽怒放,娇艳欲滴。一侧是肥厚的碧叶,另一侧是弯弯的茎撑着莲蓬。茶台上放着陶盆,睡莲亭亭玉立,含苞待放。它们一远一近,一大一小,一真一假,一红一紫,一藏一露,遥遥相对,相得益彰,美不胜收。 贺澜茂看穿对方的心思,轻啜一口茶。“酒儿没来过西子醉,我已经嘱咐过掌柜留意!” 小福发觉得自己疏忽,竟然没看出自家的王爷在等人。 “王爷,看着屋子可还顺眼?” 慕容策拿起茶壶端详。手中的茶壶小、浅、齐,独缺了一个“老”。想来是顾及他的习惯,才不敢呈来别人使过的东西。虽缺一,但茶壶已是极品。 视线又落在茶台上面。茶台黄中带绿,透着一缕清幽的香气。慕容策触摸着细腻的软木,温润如玉。熟悉的触感不禁让人想起酒儿的肌肤。显然,茶台是金丝楠制成。它的妙处冬暖夏凉,强光之下金丝闪闪,绚丽辉煌。皇家御用,用它建造宫殿,包括帝王的龙榻、龙椅。民间一般没有人敢擅用,那可是逾越礼制的大罪。按说,贺澜茂不是糊涂的人。慕容策亦是看破对方的心思,好友欲将他推向龙椅。“贺兄,不但是花费心思,而且还没少使银子。回头到王府找小福支些银子!”慕容策存着袒护贺澜茂的心,毕竟父皇赏赐过他金丝楠,追究起来终归有托词,罪责轻一些。 “那倒是不用,王爷不是还有十个金锭存放在茶楼的吗?”贺澜茂挑明了说。“这个可是金丝楠木……新料!” 沉木尚且难得,何况是新料。这不是授人以柄吗?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又是一场祸事。慕容策不语。 小福接着话头说:“公子忘了,我们王爷可是在宫里长大的,随处可见金丝楠木,就是老宅子里也有好多件这玩意,别人拿着它当稀罕物,我们王爷可是见得多了,哪里会认不出来?” “太造次。”慕容策似乎漫不经心地说。 小福以为在说自己,缩回身子去,再不敢出声。 “山野村民都能拿紫檀木做房梁,王爷还有什么可怕?而且,这里只有王爷一人享用,旁人不知。”贺澜茂说的山野村民是丛氏的小屋。 慕容策冷冷嗤笑。岂非掩耳盗铃?如此庞大的物品一路运来,又搬到楼上,恐怕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距离上次来茶楼,不过半月时间。仓促的时间内,竟能将雅间装饰全新?除了用心,用银子,还需要得力的人。看来,他去皇陵的三年时间,贺澜茂没有闲着,做了些事情,集结了些人,还积累了金银。总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个东风就是他。 “王爷,我这儿有件好东西。”贺澜茂唤着掌柜。 过一会儿,掌柜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贺澜茂掀起盖布,现出一件软猬甲。“甲衣是按照王爷的身量特别定制的!” 慕容策特意打量掌柜,望着眼熟却喊不出名字。“掌柜贵姓啊?” 掌柜四十岁出头,中等身材,一脸的精明。“回王爷的话,姓柳。” 慕容策终于认出,掌柜是三夫人娘家的旧人。柳父是元成的副将,受到牵连,侥幸活命,发配至边疆。“柳掌柜,辛苦了!” 旧主正在烟瘴之地受苦受难。端王是旧主得以脱离苦海的希望。柳掌柜一时感怀,泪水盈眶,双膝跪地。“万望王爷保重贵体!” 一旁的小福收下甲衣,将柳掌柜搀扶起来。又是一份沉重的期望。慕容策异常冷峻。有人想他命丧黄泉,也有人想他青云直上。 出了西子醉,天已黄昏,霞光映红苍穹。车马备好。前方的路人酷似酒儿。慕容策追上去,却发现认错人。满脸是掩不住的失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2章将错就错 昼伏夜出成了酒儿的习惯。 端王府的每一处院落,每一条小径,再熟悉不过。 天刚擦黑,酒儿去了凤栖苑,先是划船,后又爬山。院子里的池塘是人工挖造出来的,挖出的泥土在西北角堆砌成山。因此,池塘有多深,山就有多高。 盛夏的池塘正美,半池碧水,清波荡漾,半池荷花,争奇斗艳。环绕着池塘,两边是院落,一边是小山坡,一边是果树林。池塘呈现葫芦形状,寓意吉祥。拱桥横跨水面,正院通往小山的捷径。小山着话,酒儿拾起掉落在地的果子揣回到里怀。 田岱选择相信。“这个院子只有竹林,又没有果树,你跑来做什么?” “没有果子,但是有糕点可以吃!”酒儿指了指灵牌前用来祭祀的供品。 难怪供品时常缺少,一直以为是老鼠。还有一次,糕点上面有牙印。田岱认为是亡魂显灵。“早些回藏音阁,以后不要来这里?”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送来的馊饭,谁出来找吃的。”酒儿嘀咕着,随手拿了块糕点,咬上一口。 这些年来,克扣藏音阁的用度终是见不得光,田岱不想吵嚷开来。“九夫人的疯病好点了吧?” “你问这话,是盼着九夫人好,还是盼着不好啊?”酒儿歪叼着糕点说话。 “再让我见到你出现在竹晓斋,我就把你赶出端王府!” “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酒儿嘴里叼住糕点,陆续将供品放在兜起的衣襟里。 冷眼看,小丫头傻里傻气,却是牙尖嘴利,句句戳到痛处。田岱侧身,作势威胁。“再多嘴多舌,直接卖你去燕春楼!” 酒儿拿掉糕点,认真地问。“燕春楼是什么地方?我都没有去过,那里有没有好吃的,有没有唱戏的,好不好玩?你一定去过,一定知道,是不是?” “喊我管家!” “你不是叫阿岱吗?”酒儿抱住衣襟,团身越出窗子,钻进竹林里,跑没了影。 剩下的田岱感觉阴风阵阵,匆忙走出来。 路过凤栖苑大门,里边传来说话的声音。夜色幽静,一点动静都变得无比清晰。男的是小福,女的是打理凤栖苑的许嬷嬷。他们在谈论勋儿。 田岱刻意放缓脚步,贴到门上听着。 门缝里晃动着人影。小福猛然拉开半扇门。 躲闪不及,身形显现出来。田岱还算镇定,转过身。“太妃好像说过,凤栖苑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眼前,许嬷嬷没有被吓住。“田管家,福管事没有入内,只是站在门口说几句话。” “深更半夜,您老人家还没安息,是和福管事在说什么?”话说得无论怎么恭敬,都有不达时宜之嫌。 小福朝着许嬷嬷挥挥手。“王爷差遣我来凤栖苑。田大管家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好了。” 大门在他们身后徐徐关上。 “王爷的差事,谁还敢问?” “管家大人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关于勋儿的死,众说纷纭,有说生病,有说溺亡,有说中毒。不但死因不一样,就是死的地方都不同。问了半天,许嬷嬷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这个凤栖苑怎么就不得入内了?” “福公公应该比我清楚,凤栖苑阴气太重。”田岱淡淡地说。 当初,元家惨遭灭门。杀戮集中在凤栖苑,尸首遍地。若非身临其境,难以领略其中的惨烈。 没过多久,君王将宁王府赐给端王。整个府院血迹斑驳,腐臭冲天,就连池塘都漂浮着尸首。明明是杀鸡儆猴,却披上皇恩浩荡的外衣。 那些日子京城的棺材铺断了货。无论主仆,一尸一棺,皆是厚葬。 小福记得,当时说什么也找不到正妃的尸首。后来,放空池塘的水,才寻见。他还记得,当时的奴婢衣袖掩住口鼻,遭到杖责,其中有一人落下腿疾。 别说凤栖苑,整个端王府都是不祥。六夫人难产没了,接着五夫人生下来死胎,再后来端王被削权,守皇陵。三年里,竹晓斋空了,世子也没了。 小福避实就虚。“七夫人怎么也没了?” “很是不巧,那会儿……”田岱拖长了声音。“我没有在王府。” “那么世子出事的时候,田管家不会也没有在王府里吧?” “在王府。但是……” 小福拨开挡路的树枝,让出位置。田岱没有礼让,负着一只手朝前走去,好像主子般。“福公公,还是直接去问太妃?端王不在,府里都是太妃在做主。” 进到内院,各走各路。 回望中,小福有种错觉自己的老对手突然变得陌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3章花开富贵 日子缓缓过去,伤势渐渐痊愈。 那日后,慕容策时不时去一趟西子醉。他没有等到酒儿,也没有等来丛绍。贺澜茂几乎天天来王府,要么去览梳坊,要么到伏轩院。 这日,两人商议。 “眼下,最首要的事情是重回朝堂,恢复王爷的封号。” “本王想,在王府办个宴会,你来拟宴客名单,让田管家去发名帖。” “宴请总该有个名头?许太妃的生辰过了,王爷的还没到。府里其他人的生辰也不好做名头。” “和硕宫里的牡丹开了,就以赏花为名头,母妃相邀。” “王爷想的甚是好,花开富贵,共享美景。太妃邀请,又妥当又吉祥。只是,宴客的名单怎么拟为好?请谁,不请谁?” “越多越好,能用的,不能用的,能来的,不能来的都发一张帖子过去。宴会一定要热闹,你来操办,田管家听你调遣,不要心疼银子!” “银子,王爷勿扰,我们最不缺银子。” 贺家原本家境殷实,加之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必定是肥马轻裘。夫人当中,贺澜姿的衣装首饰最是奢华,用度最是阔绰。明显,她是受了娘家的帮衬。严绣却是刚好相反,时不时帮衬着娘家。 贺澜茂领命,高兴地走出屋子,正撞见许太妃来。她的身后跟着八夫人元彤,还有陈嬷嬷。 许太妃来了有一会儿,屋中的谈话听得清楚。显而易见,儿子并不安分。“贺公子,王爷身子还没大好,经不起折腾,宴会还是算了。” 母子心意相左。贺澜茂讪笑。“太妃,莫要担心。诸事都不劳王爷费心,有在下呢。” 许太妃素来没有野心,又经历了血雨腥风,更是谨小慎微。她只求端王府平安。刚迈进屋子,已忍不住开腔。“王爷,你才回王府,就多陪陪母妃,多陪陪几位夫人,多生些孙儿来,母妃还盼着呢。” “绵延子嗣,八夫人一个人来就行了,母妃何必跟着辛苦跑一趟!”语气冰冷,表情僵硬。 原是可以幽默的一句话,听起来满是讽刺的意味。元彤涨红着脸,深深地低着头。 慕容策望着她,心里就不舒坦。那晚,他怎么就把她当成了元珊呢,还生出孩子来。 如今,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总是让他觉得藏着心机。天天不离母妃左右,恨不得就住在和硕宫。天知道,她又在盘算着什么? 许太妃看出他眼睛里的厌恶神情,便说着:“不一定就是八夫人,哪个夫人还不一样,只要是孙儿,哪怕是孙女,本宫都喜欢!明年的这个时候,总能让母妃如愿吧?” 几位夫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就是想想,心都烦。守皇陵的唯一好处就是见不到她们,难得清静。 慕容策走了心神,胡乱想着。 “太妃多余一问……”说话的是陈嬷嬷。她是宫里的老人,一手将慕容策抚育长大,说起话来自然随意些。“王爷这么年轻,明年的这个时候,别说一个,三五个都说不定呢。我们准备着三头六臂,等着就是!” 许太妃一听,眉开眼笑,又念叨几句,才离开。 宴会当日,端王府比过年还要热闹。 府门车马不息,宾客如云。府内张灯结彩,地毯蜿蜒。红色无处不在,笑颜四处可见。宴会有精致菜肴,有醇厚的琼浆,有曼妙歌舞,还有精彩的折子戏,包罗万象。 席间,当然少不了若即若离的寒暄,貌合神离的恭维和尔虞我诈的试探。繁华的背后是人之丑态,世态之无情。 请柬发出,悉数到场,不过,少有主家亲自赴宴。严府,丞相严信没有来,来的是公子严继。宗家来的人是宗凡。好歹这两家来的还是公子,方家却来了位小姐方卓。只好临时传来方月作陪,又命贺澜姿列座,最后请来许太妃露面,饮过一杯酒。 因为方卓一人,便生出无数变化来。 当场,宗凡不悦,提出质问:“许公子见到了姑母,贺公子见到了妹妹,方小姐见到了姐姐,敢问端王爷,我宗凡是不是也能见一见小妹宗蓼羲?” 慕容策面对挑衅,处之泰然。“宗公子,本王原是想让九夫人来的,但不巧,昨儿抱恙,所以今日没能来!” “既然小妹抱恙,本公子哪里还有心情喝酒,这便去探望了。”宗凡边说边站起身,横冲直撞出了宴席。 折子戏正演着《借东风》。一下子被冲散,演不下去了。众人静了声,纷纷侧目,注视着愤然的背影。 眼看冷场,慕容策递了个眼色。 贺澜茂刚欠身想着补救,方卓已离席来到当中。“今儿好兴致,我来凑个趣,到得仓促,也没有给带什么礼物,不如我来舞剑,一来助兴,二来算做是给王爷的接风洗尘?姐夫,可否把你的青云剑借我一用?” 列座哗然,注意力全部转移到英姿飒爽的女子身上,最后又到落在慕容策的脸上。 青云剑是父皇亲赐,岂是随意玩耍之物。心里不快,也不好翻脸。“本王的剑,不是什么人都能舞得动的。” “能不能舞得动,舞过才知道!”方卓不肯回到座位。 方月上前来拉扯妹妹。“小妹,莫要逞强!” “巾帼不让须眉,你与你的姐姐,本王的四夫人真有几分相似。”慕容策趁机赞许着自己的夫人。 贺澜茂站起身,来到方卓的身旁。“贺某的剑可还入方小姐的眼?” 方卓拿过来,挥了挥剑。“将就吧。” 贺澜茂的剑比不上青云剑,但也是有些分量,寻常男子尚不能轻松驾驭,她却挥舞自如。贺澜茂不觉多望了她一眼。 端王府的宴会怎么能让外人抢去风头?慕容策玩味地望了望妻妹,说着话:“只是舞剑不免枯燥,恐怕贵客们看着乏味,不如请本王的五夫人弹奏一曲,助兴!” 那晚的精粹就是琴剑之争。这边,剑,眼花缭乱,舞,身姿伶俐。那里,琴声,波澜壮阔,衣袖,灵动飞扬。两者忽而一决高下,气势汹汹,忽而珠联璧合,美轮美奂。 观者大开眼界,无不赞叹。剑休,琴止。许丘最先喝彩,四周附和声起。慕容策端起酒杯,同众人共饮。气氛重新热烈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4章坐收渔翁之利 那边,小福带路,引着宗凡朝藏音阁走。 不远处,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纠缠不休。醉鬼穿着锦衣,嘴里说着孟浪的话。“这小脸真嫩,还带着香味……” “这位哥哥,你的嘴巴好臭,知不知道?离我远一点,好不好?” 醉鬼扑过去,搂住娇小的身躯。“都喊哥哥了,就嫁给我吧,跟着哥哥一起回府……” “哥哥,你喝醉了,看清楚了,我是男孩。” “大爷我就喜欢男孩……让爷抱抱,有重赏……”醉鬼猥琐地笑,恃强凌弱。 “我是女孩子!我真的是女孩子……放开我……” “女孩,本公子就更喜欢!今晚,就是你了……”醉鬼捉住柔细的脚踝拖拽。“逃不了,你是!” 一声声尖叫划破夜空。 宗凡听到熟悉的声音,快步上前,撕开两人,一拳挥向醉汉。 “大哥?”尖叫的人是酒儿。她的衣领被扯开,露着的双肩。酒儿并不关心自己。“大哥,他欺负我,把我的东西都踩坏了……”怀里揣的东西掉落一地。 那个醉鬼是严继。他摔得不轻,狼狈地趴在地上,还不忘叫嚣。“你谁啊,不想活了,本公子你也敢打?” “打的就是你!”宗凡用靴底踩住了他的脸。 一旁的小福去拉扯。眼看拦不住,一个劲的哀求。“宗公子……不能再打了……出人命,可是不得了……” “严继,你听好了,眼睛发亮些,别来惹我们宗家人!再有下次,别怪我,宗凡对你不客气!”双脚交替,胡乱踢过去。 严继满地打着滚,爬着逃。 宗凡拦到他身前。“谁让你走了?道歉了吗?” “不就是一个奴才吗,宗大人用得着小题大做了吗……” 事情闹开来,不好收场。小福不停地劝着。“严公子,您就说一声,又不打紧?” 地上,酒儿正跪着,捡拾吃的东西。肩膀圆润,肌肤白皙。 连声道歉的严继凑过去,贪婪地望着,厚着脸皮说话。“宗大人喜欢,拿去就是了……哪天玩腻了,宗大人记得送到严府,给我也高兴一下……”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宗凡又是一脚,将人踢飞出去。 严继摔了一脸的血,没站起来,被人扶着东倒西歪地走了。 小福唤来帮手规劝。一切已是过去。他低着声说话。“你的胆子也忒大了,宴席还没散呢,怎么就跑到王府里来偷吃了?” 偷吃?宗凡心里犯着嘀咕。酒儿为什么要偷吃?小妹可是宗家的小姐,在端王府好歹也是主子。怎么说得好像乞丐一样。 酒儿傻笑,也不做解释。刚才,她屋。 一个奴才都能给脸色看。可想,小妹在王府的境遇不堪。宗凡心头很是不痛快,隐忍不发。 小福打发走人,扭郭头说:“宗公子,藏音阁这边请走?” 眼前的小路石子铺陈,两旁花木繁茂,清幽曲折通往藏音阁。 宗凡忽然转身,掉头大着步子离开。走在前边的小福没反应过来,只望见到他的一个背影。 另外,严继摔得鼻青脸肿,没再回到宴席。贺澜茂得到消息,匆忙赶到府门送客。正巧,宗凡也走出来。有人取来佩剑,送还与他。 严继挑着门帘,逞口舌之快。“宗凡,你给本公子等着,今儿的事没完!” “何必要等?不服气,现在你就给本公子下来!”宗凡抖开半截剑,拦截马车。 严继是京城里有名的放荡公子,绣花枕头一只。哪里是名门将后宗凡的对手?他缩回头去,赶紧离开。 宗家的后盾是宗太后,严家则是皇后的势力。两虎相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端王正好坐收渔翁之利,大事可期。 贺澜茂假意相劝。 宗凡嗤之以鼻。“我还不是替着王府的窝囊废出头!” 贺澜茂不解其意,一听而过,没去细想。 宴席接近尾声。曲子《花开富贵》响起,祥和热烈。舞动着的扇子花团锦簇,仿佛一朵朵盛开的牡丹。 一场宴会权贵云集,情势一目了然。端王府风光无限。虽然风光空有其表,但也算是个不错的开端。 宾客都散了。贺澜茂才说起了两虎相斗的事情。 慕容策频频点着头。如果两强不愿襄助,那么鹬蚌相争不失为契机。得意过后,不免心中疑问。“宗公子和严公子因为什么动的手?” “听说是为了一个小男孩……”眼神转向小福。 小福只好将事情经过描述一遍,严继说过的轻佻话语,以及猥亵的动作,还有宗凡的拳脚。 “严府里莺莺燕燕,还跑到外边招惹。”贺澜茂直摇头。 “那个小男孩是客人,还是王府的?”严府的眼线折损了不少。贺澜茂不免深问。 小福犹豫。“都……不是。” 酒劲涌上来,周身发热。慕容策揉着额头,有点不耐烦。“怎么吞吞吐吐的?到底是谁?” “回王爷……是丛酒。” “是酒儿!为何不早说?人呢?”一声高过一声。“ “走了。” “混账东西,谁让你把人放走的?” 言多必失,直言贾祸。小福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禁着声。贺澜茂解围。“王爷别着急,说不定,人还在王府里呢。” 一定是庖厨。慕容策大步流星出了伏轩院。 贺澜姿望着行色匆匆的男人,僵在院子中间,手中还端着醒酒的茶水。 “早点回去歇息,王爷今夜肯定没有空了。”贺澜茂说。 小福一路小跑,追上主子。院子里只剩下兄妹。 贺澜姿忍不住问:“大哥,王爷的心里是不是有其他女子了?” 夜空繁星点点。 贺澜茂深深吸气。端王不在意一城一池,却在意着人心所向。而,妹妹不在意争宠,却在意男人的那颗心。恰恰,世上最难得的是人心,最看不透的也是人心,最难守住的还是人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5章不堪回首明月中 大将军宗琰从南边巡察归来,刚到京城,就奔向别院。 丛氏禀告一声。屋子里的灯随即亮起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门才被打开。 宗琰带回来了佛珠,呈现在元秾的面前。 佛珠有七串,分别是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琥珀和珊瑚。《般若经》称之为七宝,最为尊贵殊胜。每串佛珠皆由一个主珠,若干个子珠和一根绳子串成。主珠代表着佛,绳子代表法,子珠大概代表着……天下芸芸众生,世事一场大梦?每串佛珠的颗数都不一样,最多的一千零八十颗,最少的十四颗,二十七,四十二,一百零八颗都有。珠子浑圆,代表着圆满。 元秾抚摸着一颗颗的珠子,心潮腾涌。她的圆满又能在哪里? “喜欢吗?”宗琰悄然来到她的身后,屏气凝神,很怕惊吓到她。 元秾阒然无声。 这些年来,简衣陋食。她不吃宗家食,不穿宗家衣,就是居住的别院也是按年交付房租。所有的用度大都依靠着卖字画来维持。 丛氏偶尔做些针线活,卖点药草,贴补支出。 宗凡特意开了间药铺,变着法子给别院送银子。 宗琰了然女人的心思,牵住她的手。“这些佛珠并没有花费银子,都是我在各个寺庙求来的,七座寺庙,七位高僧。” 珠子被磨得光亮,斑驳着岁月的痕迹。 心若止水,勉强装出一丝丝欢喜。“将军,有心了!” 宗琰将佳人搂进怀里。 元秾半推半就。“将军说过,不再强迫我的?”身上没有华美的衣裳,发间没有璀璨的珠花,但,她依然妍丽。 宗琰抱住她,呼吸变得粗重,声音温柔。“别动,就让我抱一抱。” 娇媚的脸慢慢扬起,貌似顺从。“将军可以不帮端王,我也不怨,但不要再为难端王了。就当是为了我,不好吗?” 心头发窒。不曾参与刺杀端王,但还是点头答应。宗琰不想争辩,怕因此抹黑他在女人心目中的形象,希望他的默认让女人可以安心。 元秾依偎着。 记忆慢慢地被打开,伤口似乎又一次被撕裂,痛得无声无息。 那日,宁王府到处是掠夺,到处是血腥的杀戮,到处是丧魂落魄的奔跑,凄厉的哀号,绝望的无助。一瞬间,曾经的家园不复存在,变成人间的地狱。受伤的兄长最后对她说的话:活下去。她做到了,活了下来。活下来的代价是委身于仇人。 她藏到屋里,隔着窗缝亲眼见着宗琰追进院子,将剑刺进兄长的胸膛。元成望了望天空的飘雪和月亮,直直倒下去。宗琰提着剑闯进来,一步步向着她逼近。 当时的她惊若寒蝉,手里捧着一束白绫。她说:将军的剑用在我身上,太不值得? 宗琰浑身是血,望着眼前的她。她正值妙龄,瑰姿艳逸,款步姗姗。一句话让他羞愧到无地自容。将军应当在沙场上一展雄姿,而不是朝着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举起宝剑。那双眼溢满着世间之所有。只望过一眼,便被她的眸子里的忧伤而淹没,今生再也放不下。 她褪去鞋履,蹬上凳子,站到桌面,向房梁抛着白绫,倔强地轻咬着唇,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来,踮起脚,白绫环首。那柄沾满亲人鲜血的宝剑割断白绫。她坠落。随后,她被装进箱子里带出宁王府,同装满金银珠宝的箱子一起来到宗府…… 宗琰发现她在哭,吻着眼泪,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他已然很是高兴,她能够收下佛珠,至少表明在尝试着接纳自己。他应该离开了。他的停留只能引出她更多的伤心来。 宗氏父子在堂屋相遇,一个要出去,一个刚进来。丛氏立在旁边,跟着尴尬起来。父子短暂对视后,随即擦肩而过。 宗凡隔着门板说话:“我来晚了。” “姑娘,公子来了?”同时,丛氏也在说话。 屋里,元秾泪水涟涟,凄凄楚楚。亲人皆丧命于宗氏的剑下,无一幸免。她苟活于世,周旋在父子间,痛苦煎熬。除去宗氏父子,最无法面对的人是酒儿,明明是亲生骨肉,但是她感到的是羞辱,仇恨和不甘。她甚至想过亲手掐死女儿。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顷刻被襁褓里清澈明亮的眼睛所吸引。 门外,宗凡还在拍打门板。 元秾解开腰带,又松了松衣领。她不但要让父子反目,而且还要他们有朝一日同室操戈。“让他进来吧?” 微醺的宗凡一眼望见梨花带泪的女人,醋意大发。 元秾慌忙背过身子,整理着衣装。不想,宗凡从身后将她紧紧环住。“他为难你,是吗?” 元秾清晰,父子对着自己的爱是她的唯一武器。她没有去回答,而是任由泪水在面庞恣意地流淌。她要让宗凡看到眼泪,为了她心疼。 宗凡不但心疼着她,心几乎为了她心碎。“我们一起离开,让我来保护你一生一世?”说着话,一双大手箍紧柔软的娇躯,滚烫的唇落在女人脸庞和脖颈。 元秾用手掌抵住袭向她唇的男人。“可惜,先遇见他,秾儿再也不能……” “是我先遇见,不是他!” 那年,宗凡去宫中,遇到豆蔻年华的元秾,一见倾心。如果不是已有妻室,恨不能直接就娶回府来。元府惨遭飞来横祸,他求过父亲,饶过元秾的性命。父亲答应了他,不曾想直接据为己有。直到酒儿出生,他才发现心爱的女人还活着。 高大的身躯强势拥抱住娇小,痴迷地纠缠着。 “公子,你醉了。请回吧。” 院子的大门口传来声响,门栓一开一关。丛绍回来了。 元秾隐约放下心,感觉有了仰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6章中元节面具 雄鸡一声天下白。 端王府的庖厨,慕容策倦曲着身子在案台下面睡了一宿。全身酸痛,肩膀似乎受了凉,有些发麻,抬不起来。 晨起的厨子撞见自家的王爷,都唬了一跳,忙捂住打哈欠的嘴,黑压压地跪成一片。 慕容策掸了掸衣角的尘土。“原来你们起得这么早?”甩下一句话,便和小福离开。 厨子们相互望着,刚刚站起身。紧接着,来了人。又是一阵慌乱,跪下去。 按说,庖厨不是示人的地方,一辈子也难见到主子一面。况且是一大清早,一下子见到两个正主。 贺澜姿来来回回打量着厨子。男男女女数十人,女子占了半数以上,都是有些年纪。这就奇怪了,王爷为什么跑到庖厨来?她在伏轩院墙外站了整夜。 伏轩院,慕容策悒悒不乐。 小福隐约看出主子的心思。“王爷想见小丛公子,可以问一问宗公子。他们是认识的。” 眼睛瞪了瞪。如果可以直接去问,何必苦等一夜。那时,慕容策还没有察觉到自己想要等的人是酒儿。只是觉得酒儿频频出现在王府一定得到丛绍的帮助。宴会之夜,他们或许同时出现。他急于寻找能够辅佐自己的新秀。新秀一般与权势中心少有瓜葛,少有利益的牵绊,也就少了不可控制的变数。 脸刚贴到枕头,就来了回禀。严秀请求,回娘家去探望断了肋骨的弟弟。 严继昨夜回府的路上遇见了蒙面劫匪,又遭了一顿打。断了的肋骨说不清楚是宗凡踢的,还是劫匪打的,总之是断了,不止一根。 怎么都觉得这个劫匪是丛绍。慕容策睁开眼睛。“这样的事情也来伏轩院烦本王?叫她去问母妃。” 小福没有走,继续说:“还有,三夫人正在庖厨审问。” “她跑去庖厨审问什么?” “昨夜……有哪一个厨娘见过王爷。” 帏幔后传来一声冷哼。“动刑了吗?” “那倒是没有,就是拿出不少银子来悬赏。” “随她去吧。”困意全搅没了,头是欲昏欲裂。 那天以后,时不时在府内转悠,希望可以再次遇见,但是没有。 半个多月过去,中元节到了。家家户户祀祖,新米瓜果做为供品,行礼如仪。大街小巷,灯火通明。随处可见焚纸锭的烟火,戴着面具的人。无忧的小童提着纸灯笼奔跑着,嬉戏着。 酒儿也在其中,戴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手里拿着鸭腿,边走边吃。欢快的身影在人流中尤其明显。 站在西子醉的楼台上的慕容策,一眼就认出来。 半空落下花生。酒儿掀起面具,仰起头望着,就见到笑眯眯的男人。“沐哥哥!” 身居高处容易成为袭击的目标。贺澜茂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最前面。 工夫不大,酒儿跑进雅室。第一件事情就是炫耀。怀里揣的东西一股脑被掏出来,摆在茶台上。“今晚好奇怪,好吃的东西都被举得高高,也没有人吃。”经过几次犹豫,才下了手。“沐哥哥,分给你一只鸡腿。” 明明就是鸭腿。鸡和鸭都不分,这个小迷糊还真是迷糊。 鸭同“压”音,有压制邪气之意,是中元节必备的吃食。 小福俯身说话。“王爷,这个怕是供品?”供品是给鬼神吃的东西,不恭敬,更加不吉利。 慕容策没有理睬,欣然接过鸭腿,用手撕成肉丝再送进嘴里,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对面。 酒儿双肘抵住桌面,探着身子贴近他的脸,盯住了望。“沐哥哥的样子怎么和我娘亲吃馍馍一个样儿?” 小福站着不动,贺澜茂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心下觉得两人很是多余。“酒儿,你认识宗公子?” 酒儿下意识地点过头,马上又摇头。“哥哥不让说。” 楼梯一阵响。柳掌柜端来茶水,倒了碗,拿到慕容策面前。慕容策转而递给酒儿,喝的是第二碗。 屈尊纡贵的端王让在场的人大为吃惊。 茶水有些烫嘴,喝起来不痛快。酒儿吸溜好几声,丢了回去。 小福随着柳掌柜离开,只剩下贺澜茂一人杵着不动。“你哥哥丛绍也认识宗公子吧?” “当然认识了,哥哥和大哥学的剑,我和哥哥学着飞到墙上。” “本王记得,你的娘亲才是你哥哥的师傅。” “我娘亲教哥哥写字,读书。” “是治病的书吗?” “是打仗的书,怎么打赢的书。我大哥有时候也会教哥哥。” 宗凡是丛绍的师傅。实在是出乎意料。 除了意外,心里还有点失望,仿佛受了打击一样。看来,收服丛绍还要破费周章。“酒儿,你住在京城哪里?” “哥哥说,不能说。你们和端王认识。” 贺澜茂同样好奇。“没关系,你说出来,我们不告诉别人,包括端王?” “不告诉你,我只告诉沐哥哥。”酒儿翻身,跃过茶台,来到慕容策的身边,凑到他的耳朵说:“我住在端王府。” 瞳孔一放一收。慕容策摸了摸发痒的耳廓,更换了问题。“京城里没有住的地方,为什么不回山里的小屋住?” “过几天就回去,哥哥也回去。娘会给我们做好多好吃的东西。想一想都要流口水…”酒儿吸允着油渍的手指,浮想联翩。 柳掌柜拿来不少吃的。果子,熏肉,还有点心,应有尽有。“小公子,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还是不要吃了!” “不吃了…”酒儿摇晃着脑袋,掏出布袋把东西尽数装进去。“我早就吃饱了,不过可以把这些带给我妹妹吃。” “你的妹妹和你一起住吗?”慕容策问。 “住在一起,我们还睡一张床呢。不过,我还是喜欢和沐哥哥睡在一起!”酒儿坦荡地回答。“暖和。” 小福端来盆温水。酒儿埋下头,喝了好几口,用着衣袖擦擦嘴角。 贺澜茂忍不住讥讽。“你不会是饿死鬼投胎吧,洗手水也喝?” 慕容策拿起盆边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又擦了擦手。“今天晚上鬼最大。” “我最大!”酒儿重新戴上面具,扛着布袋子,已然走到门口。 “酒儿,这是又去哪里?” 酒儿站在门口,扭身说话。“娘亲在船上放灯,我要去河边看一看!” 慕容策起身,跟着离开雅室。看着架势不是送客,是要一同前往。贺澜茂极力反对,却是劝不动。 酒儿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时而回头望望。一脸的笑颜仿佛拨开树丛的她。 慕容策恍惚回到那个天色湛蓝,阳光温暖,清风徐徐的午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7章不要见面了 大运河穿城而过,水面飘浮着河灯,方的,圆的,船形的,莲花形的,多如繁星。哪怕是一片叶子驮着一盏烛火都要飘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星星火光点缀着河面远远望去仿佛是天际银河。 人流逐渐朝着水边聚拢。月桥成了热闹的去处。很多的人走下石阶,蹲在水边放掉河灯,寄托着思念。还有人乘船来到河水深处,捧着河灯放逐最远方,祈福许愿。小船被烛火环抱着,仿佛是一座孤岛。 船埠的台阶上,酒儿静静地坐着,等待着。安静时的她,身上透着清纯。 眼前是灯火映照得光亮的水流,身后是喧嚣的人流。好像一处是光亮人间,一处是黑暗冥界。 半明半暗的中间有着并肩而坐的他们。慕容策牵住身边人的小手。酒儿有点疲倦,顺势依偎进宽大的怀里。 小福站在不远处的桥头,看着展颜的主子,忽然间也跟着欢喜起来。只是看着紧紧挨在一起的头,有着说不清楚的感觉。这样的主子让他觉得不一样,揣摩不透了。 人流中穿梭着一群人,衣装相同,还戴着清一色的白面具,杀气腾腾朝着船埠而来。小福感觉不妙。“王爷!” 没等他跑过去,那群人已是抽出背后的剑,涌向船埠。 河岸放灯的人吓得四散。 慕容策惊起,在刀剑乱舞中,扯着酒儿在台阶上辗转腾挪。手里没有剑,又要顾及着保护身后人,只剩下被动的躲闪。 光是躲闪肯定是不行,使出拳脚,伺机夺过一把剑。剑对着剑,依然还是在躲闪,但冷不防的反击,便是致命的一击。 这时,贺澜茂刚好带着人赶过来,看清楚情形,做出吩咐。“只可救王爷一人!” 顷刻,贺府的人围过去,加入混战。白面刺客个个身手不俗,相互间有照应,有阵法,似乎是训练有素的兵士。 贺府的人只是将端王护在当中。 久久不能得手,白面刺客转而袭击酒儿做为钳制。起初,酒儿还知道躲闪,望见大摊的血迹,吓得抱住头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贺澜茂有意将酒儿暴露在乱剑之下,甚至不着痕迹地去阻拦可能的护佑。 一把剑朝着酒儿袭去。另一把剑飞来,解了围。 哪曾想,又冲过来一人,挥剑直劈。刚飞出剑的慕容策抱起酒儿,闪电侧身,拿着脊背抵挡剑锋。只听到一波刺耳的声响。 河心的一只小船悄然靠近船埠。离着岸边还有一段距离,腾空飞过来两个红面人。双剑齐发,刺穿了挥剑的白面人。 几乎同时,桥头跳下数十人来,蒙着面。 一时间,情形变得复杂。 其中红面的一人抬起剑锋向着白面刺客指了指。后来的蒙面人得到命令,纷纷冲上去。 顷刻,白面刺客不支,逃走。 一个红面人带着人追过去。剩下的红面人俯身,去摸酒儿的头。 酒儿受到过度的惊吓,猛然对着一张红脸的鬼面,急急蒙住了眼睛钻回到怀里。 “这位公子,可否露出真颜?与本王相识,相交?” 那人默然,望了望缩在他怀里的酒儿,跳回到来时的船上。 船缓缓驶离。船舱里点着烛火,窗口映出一个女人的倩影。船头还站着略微年长女人,翘首而望。 其实,慕容策已是认出红面人。追刺客的是丛绍,最后离开的是宗凡。只是不知船舱里的女子是谁? “既然出手相救,又为何畏首畏尾?”贺澜茂疑问,目送着小船离开。 既然无心相救,又为何大言不惭?慕容策早已识破挚友借刀杀人的手段。“他们救的人不是本王,就好像你救的人是本王一样。所以,又何必告诉我们,他们是谁?” 面不改色,避重就轻。“王爷,知道他们是谁?” “本王的……远亲。” “王爷,您没事吧?”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他的后背。衣服破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软猬甲衣。 “还要,谢谢贺公子的大礼。”慕容策面似冰霜,狠狠地瞪了一眼。不管怎么说,酒儿曾救过他的命,贺澜茂竟然借刀杀人,岂不是恩将仇报。 不知为什么,京兆尹的巡夜迟迟没来,想必是被人刻意耽搁在某处了。 一行人匆匆离开船埠。 酒儿发现布袋子不见,急赤白脸地索要。出了西子醉,一直都是小福拿着的。慌乱中,失手掉进河里。这会儿,早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了。小福装模作样地寻了好一阵子。结果自然是让酒儿继续失望。 慕容策安抚着她。“一会儿,装上两大布袋给你带走!” “真的吗?沐哥哥对我真好!”酒儿挽住他的胳膊,蹦跳着。 “酒儿,王府有一处老宅始终空着,你又没有固定住处,要不你和哥哥住到那里去?我们见面也方便一些。” “我才不要,每次遇见沐哥哥准没好事儿。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酒儿说完,就跑开了。 “喂,喂,喂!还没有给你买吃的呢?”小福喊着。 酒儿只是挥挥手,头也不回,消失在攒动的人群里。 甜蜜的幸福感已然随着小小身影的远去而一点点消弥,直到空空。慕容策像是丢了什么东西,慢慢地走在黑色夜幕中。他想要天天见面,酒儿却说永不相见。 那条小船还在河心游弋。 船舱里坐的人是元秾。宗凡刚躬身进入。她便问:“他可安好?” “酒儿没事,就是被吓到了。” 元秾神色紧张,关切地说。“你知道的,我问的是王爷。” “王爷也很好,毫发无伤。”宗凡策划刺杀,一半是因为宗太后授意,一半是因为心头的妒忌。心爱的女子日日为端王祈福,早有恨意。此刻的恨意更浓,女人的关心竟然超越亲生的女儿。 “这一次怕不是太后吧?”七宝佛珠出自南方寺庙,便断定端王遇刺,宗琰并不在京城。那么,只能是宗凡。偶尔,丛绍的只言片语也证实她的猜测。 “丛绍去追刺客了,估计不久就能回来!”宗凡同样想知道今夜的幕后主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8章石破惊天 丛氏落下撑杆,收起船桨。 小船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莲花河灯铺满桌面。 元秾舒展着花瓣,慢悠悠地说。“端王在,我便安好。如果不在了,明年的今日,不知道谁来河边为我放灯?” “大可放心,端王又不是纸糊的,没有那么容易被人算计。” “如果公子出手呢?” “我?只配与你下下棋而已。”宗凡多少有点心虚。京城第一女,不是浪得虚名,素来足不出户,便晓天下事。 暑气渐散,流波送凉。水声潺潺,似乎来自远处的一声声被压抑着的呼唤。“今夜,多亏有公子在。秾儿代替王爷谢过公子。” “救自家的小妹,哪里需要谢字?” “那秾儿就公子答应过了。” 宗凡微微点头,似有犹豫,似有勉强。其实,就在刚才,他已然动摇了继续加害的想法。那一剑如果不是端王挡住,小妹怕是就没了命。 元秾掩上面纱,走出船舱,来到船头。宗凡紧随在后边。 虽然血戮宁王府,他没有参与,但他毕竟是仇家的人。 即使介怀,也只能接受。 当年,任何一场杀戮,宗凡都不曾参与。一双手难得的干净。 着实让人对他恨不起来。 元秾点燃一盏,递过去一盏。河灯经由宗凡的长臂送到水面。花瓣团簇,灯火幽明。一盏盏河灯轻轻地跳动,慢慢地飘远,仿佛春日里凋零的残红, 祖母,母亲,五个兄长,十七个侄儿,十六个侄女,还有个一个小侄孙,再加上姨娘,诸位嫂嫂,那场浩劫,六十六位亲人殒命。府上的奴婢不计其数。 丛氏为那些奴婢折叠了纸船,同六十六盏河灯一起放进河水里。 最后,元秾念起《地藏经》,祭奠亲人,超度亡魂。 端王府。 贺澜姿一直没睡,在等着夫君。偌大的王府她是最先知晓王爷出府遇险的事情。 转弯处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奔向前,扑到来人的怀里,难掩劫后重逢的激动。“王爷,可是回来了……” “五夫人怎么还没有睡?今晚阴气重,不好来回走动。” “王爷也是知道,还出府去……要是有个好歹……”眼圈红了,话哽咽得说不下去。一只手胡乱捶打着男人的胸口。 不远的地方传来琐碎的脚步声,还有陈嬷嬷的说话声。许太妃匆匆赶来。 相拥的身体立刻分开来。“去伏轩院等着本王?” 贺澜姿害羞地点了点头。 慕容策目送着她离开。忽然间,脚踝被抓住。扭身,拳头挥下去。 树丛后面,酒儿两只手捂住耳朵,仰望着挥向自己的拳头。一双眼瞪成了斗鸡眼。 这么快就见面了。慕容策有些惊喜,收起拳。 酒儿将他拉进树丛深处,一起蹲下身子。 他们发出的沙沙声惊到走在最前面的小福。“谁?” 随即,酒儿学了一声猫叫,拾起一块石头顺着草丛扔出去。 陈嬷嬷说:“王府里的野猫也是太多了。” 四下见不到人。 许太妃问话。“王爷不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吗?这会儿去哪里?” “刚才王爷和五夫人说话,奴才就站得远了些。兴许是回伏轩院了?” “怎么又是她?除了五夫人,你们王爷还找过哪位夫人?” “还没有。”小福如实回答。 陈嬷嬷接着问:“留宿伏轩院的夫人呢?” “也还没有。”小福不敢隐瞒。 “这都回来多久了?”许太妃有些不满。 “王爷,前不久不是伤到了吗?” 陈嬷嬷问:“伤不是都好了吗?” “好多了,胃口好,睡得也好。” “他倒是睡得着……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再有一个孙儿……没有世子,这个王府……” 三人说着话,走远了。去的方向是伏轩院。 酒儿戳了戳身边男人的心窝。“沐哥哥的胆子也太肥了,端王的夫人你也敢抱。我可告诉你,这个大姐姐心眼可坏了,施姐姐就是被她弄死的……” “哪个是大姐姐?” “笨死了,就是刚才那个说话的大姐姐,太妃啊!” 慕容策猛地捏住酒儿的胳膊。“七夫人是怎么被弄死的?” “你想掐死我啊?”酒儿掰开铁钳般的大手,沿着墙根朝庖厨溜达。 “一看,你就是在乱讲。”说话声变得很随意的样子。 “谁乱讲了?”酒儿折下一节树枝,拿在手里把玩。“我亲眼看见的,竹晓斋的小姐姐们也都看见了。贺姐姐那么漂亮,你可不要害她,搞得她和施姐姐一样就不好玩了。” “酒儿到底看到了什么?” “那个大姐姐送了一碗药给施姐姐喝,施姐姐就没喝,然后就死了,淹死的……” 慕容策听着,放缓脚步,转眼就不见人。 酒儿早已越过墙头,蹦跳着跑去外院。 娇小的身影完全消失,再也没有一丝响动。慕容策依旧站在树丛里,脊背倚靠着墙。 离开的三年物是人非,不仅是朝野,而且还有王府。今晚的挚友借刀杀人,曾经的刚正不阿变得不择手段?更是无法想象,温婉的母亲毒害儿媳的场景。 伏轩院,婆媳等了半天,不见人影,再也坐不住了。随后,田岱燃起火把,寻到墙边,才寻见人。 慕容策脸色难看,以身体不适为由打发走女人们,独留下田岱来。“七夫人怎么死的?” 田岱犹疑。“这个……太妃不让说。” “好一个不让说?你是慕容王府的管家,还是许太妃府的管家?” “王爷知道的,七夫人素来与太妃不睦,太妃也不大喜欢七夫人,而且……”田岱说到后来,变得吞吞吐吐。 探到面前的树枝猛地被折断,发出断裂的脆声。“难不成还要动刑,才肯说吗?” “好像,人死了以后,才发现怀有身孕……太妃也是懊恼,所以,才……不让任何人提起……王爷,千万不要怨恨太妃,太妃也是无心的。王爷,华年正盛,那些个不愉快就都忘了吧!” 慕容策喊住准备通风报信的小福。“还有你,想好了,自己是谁的奴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9章母子间的嫌隙 小福收起刚刚迈出去的腿,缩回来,侍候在左右。一直等到田岱走,才说话。“王爷,有什么,还是直接去问,不好只听一个人的话。” “放肆,还敢教训起本王来了!”田岱的话不能完全相信,酒儿的话总不能是假的。 眼见着,母子间的嫌隙越来越深。小福心急,闷着头回到伏轩院。 田岱去而又返。 小福没让他进屋,挡在二门外。“王爷已经睡下了。” “那我就去回掉贺公子?” 院子里没有见到人。 “贺公子在哪里?” 田岱有意抬高嗓门。“贺公子正和太妃说话呢,既然王爷已经睡下了,我就知道怎么回太妃的话了。” 趾高气扬的背影叫人莫名地恼火。小福第一次见到田岱,就不喜欢他。他们间的关系十分微妙。如果不是因为小福守皇陵,哪里轮得到田岱来做王府的管家? 夜已深。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贺澜茂不会星夜前来。不等侍奉,慕容策自己穿好衣服走出来。“小福,你去迎一下贺公子。” 幸亏,小福赶过去。 贺澜茂被太妃绊在府门,进不去内院。 “澜茂,你与王爷自幼就在一起。但现在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娶妻生子才是正经事。从今往后,你就不必没有白天黑夜地跟着王爷!本宫,只希望策儿做一个太平王爷,平平安安。贺公子,还是请回吧!”话说得含蓄,意思却表达得明晰。不要挑唆端王谋权篡位,惹来杀身之祸。 田岱按照吩咐,领着人朝府门走。 小福拦住。“贺公子,这边请!” “福公公,刚才不是说王爷已经睡下了吗?”田岱针锋相对,支出手臂。 小福嫌恶地拨开阻挡,开辟出路径。“贺公子,随我来,不要让王爷等久了。” 田岱追着许太妃方向而去。贺澜茂无不担忧地说:“如此一来,太妃怕是不高兴,王爷也不好做人?我是不是回避?” 小福不便发言,只管前边引路。 慕容策第一句话就问:“母妃与你都说了什么话,耽搁这么久?” “太平王爷。”贺澜茂点名要义,注视着对方神情的变化。 变化极其细微,不易被察觉。即使察觉,也难以看出其中的含意。“说正事。” “刚刚跟踪的人回来,戴着面具的刺客是卫尉方廉的手下。” 方廉是君王的心腹,四夫人方月的父亲。一个是亲生兄弟,一个是岳丈,却要结果他的性命。已是想到了,神色不惊。 “还有丛绍,他也跟着去了,和方廉交过手,还负了伤。” “怎么可能?”三个方廉也未必能伤到丛绍。“一定是看错了。” “说来有趣,是被自家人误伤到的,还算躲得及时,不然……” 慕容策显出关注。“丛公子可有大碍?” “小伤。他受伤后,兜兜转转去了宗府的别院……王爷慧眼,这个丛绍,方廉都是奈何不了他。如果不是误伤,方廉都逃不脱。不过还真是奇怪,母亲做奴婢的,还一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样子?”贺澜茂隐晦地嘲讽。 自家的药膏都能卖出金锭的价钱,何必去做奴婢呢?慕容策在想,在说。“怎么母亲是奴婢,儿子就一定是奴才的样子?他们两兄弟,本王都很喜欢。” “王爷只是喜欢,没有其他吗?”贺澜茂半开着玩笑试探。 河边,不假思索的舍身相救已然是回答。 那晚,贺澜茂留下来,睡在伏轩院的侧屋。 月笼轻烟照无眠。 慕容策有意无意地将臂膀摸向身边的空位,想念着相拥而眠的那些月夜。说不好是因为孤独才想念,还是因为想念感觉到愈发的孤独。有一刻的他感觉到从来没有的脆弱,渴望身边存留着依靠。只知道柔软依靠坚强,却不知道那份柔弱的存在同样是坚强的依靠,有了柔软的陪伴才成就了坚强。 天一亮,二人坐着马车去了京郊天度山。颠簸的节奏让慕容策打着盹,睡去。 梦里,宗凡挥剑劈来。酒儿护在他的身前,鲜血泊泊从胸口流出来。心狂跳,惊出冷汗。“酒儿?”慕容策大喊着醒来。 车马早已停住,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里边。 门帘掀起,探进来一张脸。青云剑倏然出鞘。看清是小福,慕容策缓缓收回剑。 “王爷,可醒了?”小福说。 听着说话的语气,他睡了许久。 小河流水潺潺,马车到了天度山脚下。不同于上一次,这次出行,随从众多。马车被密密麻麻的护卫所包围。 护卫中的一人引起慕容策的注意。他是柳锟,三夫人柳玫的弟弟。按照皇旨,他应该在南边的烟瘴之地服苦役。 慕容策微微皱起眉头。“他怎么在这里?” “有钱能使鬼推磨。”贺澜茂含糊其辞。 回答不重要,只是借着提问来表达责备。看来,要尽快将柳堂弄回京城。否则,柳锟早晚是敌手攻击自己的把柄。 抗旨不尊,私自回京,那是罪上加罪,说不定难免一死。他们可都是姩儿的至亲,一个都不能有事。 “他几时回来的?” “和柳掌柜一起。” 守皇陵三年,西子醉开张三年,柳锟回京三年,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难怪,柳掌柜待在京城,原来是在照顾小主子。柳锟不是住在西子醉,就是在贺府。其他的护卫大致近似,都是元家旧部。 “又没有人认得他。不如留在王爷的身边。小福虽然尽心尽力,但毕竟不会拳脚,又不会兵刃。关键时刻,还是指望不上。王爷就少一个贴身护卫?” 脚下的河沙松散绵软。心想着拒绝,又怕挫伤了他们的热情,他们的忠心。慕容策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 前面有辟路的先锋,后面有殿后的庇护,浩浩荡荡朝着小屋走。 小屋里,丛氏正在给儿子清洗伤口。伤口在小腿,皮肉外翻,原本不是太深,没有及时包扎,才变得严重。 慕容策望见屋内的情形,退回身子,站在院子里等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